《凤凰珞》 第一章 相遇 （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四月的天空最是澄澈空灵。 和煦的日光下，一颗参天大树正舒展着自己的枝杈，每一片树叶都显得十分欣喜，努力地吸收着光能，即便是最微小的生命，都善于获取自然的给予，尽情地自由自在地生长。 一个身穿白色校服和蓝色短裙的年轻女孩正站在树下，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投射下来的光影打在她身上，令她粉嫩的小脸显得更加明媚。 她双手抱着树干，侧脸贴在粗糙的树皮上，用一个虔诚的却有些古怪的姿势祈祷着。 那棵大树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情似得，随着她的吟唱声，轻轻地抖动着自己的树叶，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许久许久之后，那女孩终于离开了树干，睁开眼睛，抬头在高耸的树枝之间寻找着什么。 果然大树在她的咒语下幻化出一个绿色的小松鼠一样的活物在树枝之间乱窜，跳来跳去，嬉戏玩耍。 那女孩大喜，忙唿哨着唤那小动物，想要它来到自己身边，然而那绿色的活物却并不理睬她，只是自顾自地玩耍，没多久就消失在了树叶中。 她失望极了，清秀的眉毛皱了起来，一双大大的眼睛也耷拉了下来，恼羞成怒道：“这么不听话，我才不稀罕你呢！” “哼！”远远地传来一声冷哼，那女孩转头望去，却只觉得眼前光芒照人，一名俊美的男子正站在另一颗树下，冷冷地望着她，十分不屑的样子。 他眉目俊秀，双眉之间隐约可见一个浅浅的粉色法印，嘴角微微上翘，颇有一些酷酷的冷艳模样，那灿烂的日光似乎也被来人的美貌所灼伤，不敢与他的光华相争，躲在了他的身后。 “不过是小小树灵，你都无法收服，修道之人如你这般浅薄的，只怕除了你也没几个了。” 那男子冷冷地说道，不带任何情绪，倒像是就事论事一般。 那女孩被他的话给刺伤了，怒道：“我还年轻，不像你这个老头子，就算会法术也没什么稀奇的。” 老头子？ 那俊美的男子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自己白皙的皮肤上并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这臭丫头凭什么说自己是老头子？ 他不高兴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吗？” 那女孩很不想搭理他，但是修道之人的规矩是，必须像古人一样，遵守长幼之序，长者问话，年轻人是不能不回答的。 因此她只是撇了撇嘴，仍是规规矩矩地答道：“我的名字是李璎珞，在这里上学。” “恩，你还挺明白事理的，我问你，你们学校最近可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吗？”那男子满意地又问道。 “没有！若是没事我先走了。”虽然这男子美得惨绝人寰，李璎珞却也不想搭理他。 修道之人多能用法术伪装自己的外貌，他实际上是个老头子也不一定。 “去吧去吧，最近几天你要多注意安全，天黑以后不要再呆在学校里了，知道了吗？”那男子颇为善意地提醒道。 李璎珞却早就走得远了，她虽是修为尚浅，毕竟是修道之人，耳聪目明，自然听见了这一句话，心中很是不屑。 学校中早就被她布下了各种防鬼怪的符咒，普通孤魂野鬼，小妖小怪是绝对进不来的，而若是有什么大妖怪在附近出现的话，她自然能感知到，因此她根本就没把那男子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她一边走着，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男子俊美的容貌和强大的气场，他的修为自然是远远高过自己的，若是自己修为再强一点，应该也能在某一个年龄就停止衰老，永葆青春吧。 只是自己这么不勤劳，练法术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时候才能练到他那个程度啊…… 校园很大，她沿着石子路慢慢地往教学楼走着，远远地看见了有个同样身穿校服的男孩正在路边站着，痴痴地望着自己。 她叹了口气，带着浅浅的微笑走上前去，柔声说道：“不是让你不用等我吗，我一个人也没事的。” “我怕有外人走过去打扰你修炼，才在这里站一会，只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那男孩躲避着她的目光，羞涩地说道。 “哪有那么讲究，便是有人过去了，我也能感知到的。若不是普通人，你守着也没用，刚才我就遇到一个同道中人呢。” “啊？”那男孩不可置信地抬眼望着她，疑惑地问道：“我一直守着这里，那人是怎么过去的？” “他自有他的法术吧，所以我说了，若是普通人，我自己能感知到，若不是寻常人，你守着也没用。所以以后你就不用管我了，让我自己去就行了。” “不……我怎能不管你呢……”那男孩弱弱地反驳道，但脸上却绯红了起来，说到最后，话语声已是微不可闻。 李璎珞见他羞得不能自己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疼，安抚他道：“阿染，我知道你关心我，只是有时候你也可以去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要总是围着我转，我心里会觉得很过意不去呢。” 阿染见她对自己很是体贴，显然高兴了起来，明亮的眼眸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芒，仔细看看他也是个俊秀的少年呢，虽没有那种令人惊艳的冷冽，笑容却很是温暖，他温柔地答道：“我愿意围着你转，从小我就喜欢和你在一起，璎儿……我……” 李璎珞忙打住他的话头，岔开话题道：“阿染，上次我给你打的络子，你可喜欢吗？” “啊，当然喜欢啊，璎儿你看，我已经带上了，天天不离身的呢。” “喜欢就好啊，等我再学几个新鲜的花样来，再给你多打几个漂亮的，让那些仰慕你的女孩子妒忌死，哈哈哈。” “哪有人仰慕我……你就会胡说……” “怎么没有，上次那个妹纸怎么说来着，‘墨染哥哥，我们一起回家好吗……’，是这么说没错的吧，哎呀那嗲的，我听得骨头都酥了呢。” “好好讲话可以吗，你怎么能学那么像……” 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起走回教室，都没注意到身后树上，一双美丽的眸子正隐藏其中，侧耳倾听他们的对话，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左手上趴着一只绿绿的小动物，正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着他的手指撒娇。 第二章 囡囡（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了重重的窗帘，洒落在李璎珞的床前，她尚自迷迷糊糊没有睁开眼睛，脸上却不出意外地被一条湿湿热热的小舌头舔了一口。 她脑中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一翻身坐起身来，愤怒地抓起自己的枕头，往面前的罪魁祸首，一只白白的小狐狸头上砸去。 “囡囡，我说了多少遍了，不！准！舔！我！” 白白的小狐狸欢快地摇着尾巴，丝毫没理会她的怨气，自顾自地冲上来扑入她的怀中撒娇，那意思很是清楚明白：我要吃饭，现在就要。 这明明是大尾巴的狐狸啊，如今却完全被养成了一只家犬，李璎珞不由得哀叹，早知道就不应该心软把它捡回家来的。 若不是自己在雾凇岛旅行的时候，在树林中偶遇了这头受伤的小狐狸，又听懂了它的哀求的话，就不会每天早上惨遭它的狼吻了，不，是狐吻。 当日还是巴掌大一团小小的白团子，现在却是在家中四处搞破坏，四处掉毛的庞然大物。 李璎珞揉了揉自己朦胧的双眼，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冰箱，取出一盒牛奶和一条香肠，牵着囡囡便往外走去。 早上例行遛狗，哦不，遛狐是她一天生活的开始，这只萌萌哒小狐狸幸而是白色的，从体型上来说，和萨摩犬差不多，只是略小一点，尾巴略大一点。 因此对邻居，她都介绍说这只小狐狸是萨摩犬，不懂狗的人都会赞一句“好可爱啊”，懂行的人都会说“你这只狗狗的尾巴养得真好”，倒也是能蒙混过关。 囡囡一路走一路娇声哀嚎着，李璎珞便一路答道：“恩恩，知道了，好的好的，一会就给你吃。” 狐狸学狗叫和真的狗叫自然是有区别的，然而不注意听也很难发现，最重要的是，谁能想到，在这现代化的大都市里会有人养了一条大尾巴狐狸呢。 小区绿地里有不少休憩用的长凳，李璎珞走到河边那一排自己最喜欢的长凳边，便坐下让囡囡吃上了牛奶和香肠，自己则眯缝着细长的凤眼，欣赏着河边朝日初升的景色，如今是秋日，天已经微凉，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是舒服，她不由得伸了个懒腰。 好想睡觉啊…… 囡囡吃完了香肠，又舔干净了最后一滴牛奶，心满意足地躺倒在她身边，打了个哈欠，呜咽了一声。 “你这个懒狐狸，一会回去有你睡的，现在快给我起来，你这一睡我上学又要迟到了！”李璎珞怒道。 囡囡抬起眼皮，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又发出一声呜咽，很是不满的样子。 “你当然不要上学了，我可要上学啊，我不上学要怎么毕业，我不毕业要怎么上班，我不上班谁来养你？我不养你你吃什么？恩？你个笨狐狸。” 囡囡被她唠叨得没完，只能委委屈屈地爬了起来，不情不愿地随她一起往回走。 突然一阵奇异的香味传来，囡囡的鼻子立刻抽动了起来，唿哨了一声便往远处一颗树下窜去。 李璎珞疑惑地望着它，远远地喊道：“囡囡，回来~” 然而囡囡却正发挥着它从小区里其他狗身上学来的特长，拼命地刨起地来，很快就把那树下的草皮翻开，挖出了一个小洞。 李璎珞见叫不应它，只能也走了过去，只见它身下的小洞颇有些人为的痕迹，似乎是有人挖开过，后来又匆匆填平才会变成这样。 她疑惑地问道：“囡囡，这下面是什么？” 囡囡直着嗓子认真地嚎了两声，李璎珞却听明白了，它说的是：“尸体。” “是什么动物的尸体？” 囡囡为难地瞥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答道：“人。” 李璎珞吓了一跳，忙拉起它，问道：“你确定？” 囡囡正刨得欢，被她扯到了一边，郁闷无比，幽怨地表示：“人肉的香味很独特，我不会闻错的。” 李璎珞忙将那草皮放回原处，对囡囡说道：“现在我要上学了，等星期天我们再来挖。” 囡囡失落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望着那棵树，颇有点留恋的样子。 一人一狐回到家门口，楼梯上就看见阿染正站在门边，背着书包等她一起上学呢。 李璎珞对他微笑着打招呼道：“阿染，早呀。我还没刷牙，你等我一下啊。” 小狐狸也认识他，对着他呜呜咽咽地述说了一番早上的经历，只是阿染听不懂罢了。 他只是蹲下身来，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亲切地说道：“囡囡的耳朵真柔软，太可爱了。” 李璎珞笑道：“阿染，进来坐吧，等我五分钟。” 阿染脸上微微一红，却也依言走了进来，拘谨地站在一边，不敢随便坐下来。 李璎珞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取笑他道：“小时候你穿开裆裤的样子我都见过，现在装什么谦谦君子啊，赶紧自己找个地儿坐吧。” 阿染脸上更红了，却果然依言坐在了小小的屋子中唯一能坐的地方，李璎珞的床边。 囡囡依偎在他身边，撒娇着舔着他的手，惹得阿染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没给你带吃的……” 话音未落，只见囡囡乌溜溜的黑眼珠转了转，站起身来抖了抖毛，走到床边落地窗下，窗帘后自己最喜欢的位置睡下，再也不理会他了。 李璎珞见状哈哈大笑：“阿染，我们家这只狐狸最是势利，有奶便是娘，若是没吃的，它才懒得理你。” 阿染却十分惊讶地问道：“璎儿，你这狐狸能听懂人话？” 李璎珞想了想才严谨地答道：“能听懂一部分，不过我说的话它自然是都能听懂的。其实不仅是我的狐狸，只要是有生命的动物就都能听懂一部分人类的语言，特别是那些常说的话，而像猫儿狗儿这样特别有灵气的动物，更是能从人类语气中猜测出语言的意思来，这也没什么特别的。” 阿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狗能通人性，前几日我看《忠犬八公》都看哭了呢。” 李璎珞梳了梳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皮筋随随便便地扎在了脑后，这才背起书包，对他说道：“走吧走吧，我看我们今天又要迟到了！” 第三章 蛇（一）（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虽说是担心要迟到，李璎珞却没有像周围的学生一样，飞奔向课室，反而仍是慢悠悠地走着，没有一丝焦虑的样子，阿染似乎也是很习惯她这样没心没肺的性情，亦是不急不缓地跟着她。 两人穿小路的时候，阿染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不由得提起脚来，厌恶地叫了一声：“哎呀！” 李璎珞转身看去，只见阿染脚下黏黏的一坨，似是胶水，又似是透明果冻的一滩，实在是恶心极了。 她连忙伸出手，作势扇了扇鼻子前还没闻到的臭味，问道：“这是啥？你怎么踩到的？” 阿染回身指了指后面草地，说道：“我走歪了几步，便踩到这东西了。” 李璎珞仔细观察了一下，只见那草皮上，有些草被压弯了，留下细细长长一条银白色的印记，远远地延伸开去，那闪闪发亮的便是这种透明胶状物，倒像是有一群鼻涕虫在上面爬过似得，很是渗人。 她沉吟了一下，却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造成的。 身后却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不屑地对她说道：“这自然是蛇爬行过后留下的痕迹了，你怎么一点常识都没？” 李璎珞回头一看，果然是昨天那张俊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的脸，她不由得怒道：“你跟着我干嘛？” 昨日那男子今日已是一身学校保安的打扮，他高大的身材穿上制服更显得帅气，听李璎珞这么说，怒道：“我跟着你？我为什么要跟着你，我告诉你，你就是脱光了追着我跑两里地，我若是回头看你一眼，我就是色情狂。” 李璎珞听他这么说，反而放心了，平心静气地问道：“那你在我们学校里鬼鬼祟祟地干嘛？” “昨天我就对你说过了，你学校这几天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早就感知到了，所以才会过来守护。” “您又是哪位啊？您时间很多吗？我们学校为何要您来守护？”李璎珞故意气他道。 “本道长姓谢名道之，身为修道之人，本来就背负着拯救世人的职责，只要是世间不平事，抑或是会造成伤亡的灾难，我自然都有责任要出手相助。” 他说着不屑地瞥了李璎珞一眼，大有“你这样的三脚猫功夫，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的意思。 只见李璎珞转身就走，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他忙喊住她，继续说道：“我看你颇有仙骨，修炼却毫无章法，显然是没有名师指点才会这样的，你不如……” 李璎珞却仍是自顾自地向前走，一边大声打断他的话：“我上课要迟到了，改天再陪你聊，再见！” 阿染抱歉地对他一笑，便急急忙忙地跟在李璎珞后面，一起往教室走去。 谢道之望着他们的背影，讷讷地低声说了一句：“你迟到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自己起晚了……” 他转头凝望着那逶迤的压痕，心中很是不安。 阿染亦是担忧地问李璎珞道：“璎儿，校园里有蛇真的没关系吗？” 李璎珞白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会抓蛇吗？” 阿染自然是摇了摇头。 李璎珞笑道：“所以啊，我们既然不能解决什么麻烦，不如就将麻烦让给那些能解决的人去解决就是了。” 阿染却认真地说道：“璎儿，即便如此，我觉得我们应该把此事告诉学校，好让其他同学小心。” 李璎珞亦笑道：“在学校老师眼里，你我不过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我们说的话又有什么作用呢？不如你让你爹爹来我们学校找校长谈谈，许是还有用些。” 阿染却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淡淡地说道：“他没时间的。” “这不就结了？这世界本就如此，想管的人管不了，能管的人顾不上管。”李璎珞满不在乎地说道。 他们两个就读的中学在市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学校，更兼地处繁华的市中心，若是两人真去告诉旁人学校里有蛇，只怕旁人只会以为他们两个胡说而已。 果然两人都迟到了。 早自习正是英语，年轻漂亮的英语老师并不十分成熟稳重，而是颇有些跳脱可爱，向来深得男学生们的追捧，但她却不怎么喜欢比自己更为年轻的女学生。 一样是迟到，英语老师却只对李璎珞说道：“李璎珞，你有哪天是不迟到的？” 这可真是区别对待，李璎珞无比郁闷，却不好意思去攀扯为了陪自己才迟到的阿染，只是低眉顺目地回答道：“老师，对不起。” 一拳打在棉花上，英语老师也很郁闷，只能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就站在自己座位上自习吧。” 李璎珞却不愿意委屈自己，笑着说道：“老师，您说笑了，如今是法治社会，罚站这种封建陋习想必您是不会轻易去尝试的吧。“说着自顾自地坐下，再不去理会她。 年轻的学生正是最敏感的花季年华，虽然是同样的年龄，却是有人懵懂无知，有人成熟早慧，然而众人都看出李璎珞是违拗了美女老师的命令，教室中立刻就喧哗了起来，同学们议论纷纷。 英语老师姓金，刚从师范学院毕业没多久，本是想申请出国深造的，却始终没成功，无奈只能先在这所学校教书，心中本就很不乐意。 如今见自己的学生竟然敢顶撞自己，毕竟年轻，不由得怒形于色，大声喝道：“我还没问完呢，你怎么就坐下去了？你先站起来回答我，为什么会迟到，若是答的有道理再自习也不迟。” 好吧，这也算是给她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李璎珞无奈地又站了起来。 第四章 蛇（二）（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李璎珞的死忠粉阿染忙站了起来，抢着答道：“老师，我们迟到真的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们在路上看见了蛇……” 教室内顿时哄堂大笑，同学们议论声此起彼伏。 “学校里有蛇？我去，我还没见过活生生的蛇呢。” “我倒是见过，不过都在动物园里。” “动物园里的蛇也算是蛇啊，那只能叫做宠物。” “我们家乡倒是有蛇，不过都是小蛇。” “学校里怎么会有蛇呢，真是开玩笑！” 金老师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喝道：“别吵了！” 她对着阿染严肃地说道：“陈墨染，你可别在学校里胡言乱语，这样的事情也是能开玩笑的吗？” 阿染见状，忙又据理力争道：“是真的，草坪上好大一条蛇爬过的痕迹呢，若是它现在还在校园内，只怕会伤人也不一定。”他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顾李璎珞向他猛打眼色。 金老师耐心地说道：“既然没有亲眼看见蛇，那说明也就是你的猜测，这样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要再说了，好了，陈同学，你先坐下吧。” 她心中也很是郁闷，若不是陈墨染有背景，她早就一起罚他了，又怎会这样委曲求全的。 她又转向李璎珞，息事宁人地说道：“下次可不要再迟到了，你也坐下吧。” 朗朗的读书声再次响起，似乎刚才的一场闹剧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下课的时候，坐在李璎珞后面的男生用圆珠笔头捅了捅她的背，惹得她愤怒地转过头来，才好奇地问道：“你真的看见蛇了吗？” 这男生叫做居易，平日就喜欢惹是生非，又是个莽撞的，故而他有个很贴切的绰号，叫做“大傻”，叫这个绰号的人太多，以至于除了老师之外，几乎没人还记得他原来的名字。 好像是刚进学校的时候吧，体育老师有一次不小心说错了话，说是让众人做一百个俯卧撑，原本是想让大伙做仰卧起坐的，结果众人都纷纷做了几个俯卧撑就放弃了，唯有他，愣是连续做完了一百个，几乎都快累虚脱了。 连体育老师自己，听说了此事之后都摇了摇头，叹道：“不愧是大傻啊。” 从此他这绰号就算是一锤定音了，跟着他一直到了现在。 李璎珞见他问起这事，不由得翻了个白眼，答道：“是啊，你想干嘛，难道要去找那条蛇单挑？” 居易笑眯眯地说道：“正是，我还就真想去找那条蛇呢，听说蛇胆能入药，稀罕得很。” 李璎珞看他说得认真，便仔细地形容了起来：“那条蛇，有这么粗呢……”她说着用双手环成一个圆形，示意给他看，又吓唬他道：“只怕连成精的蛇都没那么粗吧，你敢去找吗？” 居易不愧是傻大胆，当下一拍胸脯，说道：“这有什么不敢的，动物世界不都说了吗，粗的蛇都是没毒的，若是小蛇我还真有些着慌呢。” 动物世界……？还人与自然呢。 李璎珞心中很是不屑，不过她也对这蛇很是好奇，打算放学后去寻它的，如今多一个人岂不是更好？当下她便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放学以后一起去找找看吧。” 居易却还嫌弃起她来了，皱着眉头说道：“你个娘们就别去了，指个方向给我看，我自己去就成了。” 小看我，虽然我只是个“娘们”，毕竟会道术，放倒一两个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李璎珞虽是这么想着，却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大不了到时候我偷偷跟在你后面就行了呗，料你这迟钝的胖子也发现不了我。 上语文课的时候，李璎珞照例又是昏昏欲睡，对于有法力的人来说，语文，英语这样的语言技能简直是小菜一碟，连长得离谱又毫无意义的咒语都能背得出来的人，又怎会拼不出abcd来。 并不只是她一个人在酣睡，语文老师早就习惯了这场面，镇定自若地继续上着课，对趴着的学生视若无睹。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我让你们听课，都是为了你们好，现在不好好听讲的人，到了考试，他就不知道上课时说过的必考的内容，到了高考的时候，再不好好听讲，更是在浪费你们自己的青春……” 语文老师姓陈，是个矮矮的中年男子，口音有些怪异，说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样的浪漫诗句时，会说成“蒹葭苍苍，被褥为霜”，简直是令人不忍直视。 此时他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祥林嫂一般地说起了他的老生常谈，李璎珞被这催眠曲叨叨得再也支持不住了，倒头便睡了下去。 她似乎是一睡着便开始做梦了，梦中只见四周一片白茫茫的，似是盐湖周围的盐碱地一般，什么植物都没有生长，且似是在山中，远处隐隐可见云气渺茫，山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海水一般的腥味，很是令人难受。 她试着向前走去，却见自己触目之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似是走不到尽头，她心中害怕，忙奔了起来，脚下的白色泥土飞溅起来，有一些掉在了她的鞋子里。 然而她却顾不上弄自己的鞋子，继续向前飞奔，想要看见不一样的风景，看见一个活人也好。 远远地终于看见了有几座山的样子，她忙向前走去，走到近前一看，却更是害怕。 只见自己所在的这地方果然是一座山，然而山的边缘却是直上直下的峭壁，且方方正正的，倒似是一块光滑的积木一样。 李璎珞站在悬崖边，反常地竟然不害怕那高度，竟然伸手好奇地摸了摸峭壁的边缘，只觉得触手光滑，温润如玉，这一整座山，竟然就是一块巨大的天然玉石。 都说做梦是没有声音的，然而她却清楚地听见了“梆！梆！梆！”的声音，像是古时候更夫打梆子的声音，由远及近，正迅速地向她靠近。 她若有所感，回头一看，只见一双巨大的眼睛，一个似龙非龙，似蛇非蛇，有耳朵，身上还长毛的巨蛇盘踞在她身后，正伸出了长长的蛇信子，龇牙咧嘴地对她呼着气，似乎是想要一口咬上来的样子。 她吓了一跳，脚下一滑，直直地摔了下去。 第五章 蛇（三）（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李璎珞！”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课堂，而愤怒的陈老师正站在她课桌前，拍着她的桌子，大声喝道：“李璎珞，你上课睡觉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发出奇怪的声音戏弄老师！” 李璎珞迷茫地望着他，诚恳地问道：“老师，我发出什么声音了？” 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却被陈老师以为是装模作样，倒像是要逼着他把自己的劣行再说一遍似得，他气得脸都红了，憋出一句话道：“让你家长来学校！明天！” 李璎珞更是无辜地望着他，老老实实地说道：“老师，我父母都在国外，明天恐怕回不来。” 作为一个普通老师，约束学生的套路也就是这么三板斧，罚站罚抄叫家长，陈老师因为太生气，一下子就跳到了最后一步叫家长，如今却被名正言顺地堵了回来，一口气憋在胸口咽不下去。 “那你把《孔雀东南飞》背一遍吧，若是背错一个字，便把通篇抄写一遍。” 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这个办法来。 谁知道这顽劣的学生竟然问道：“老师，我是只背到指定背诵部分呢，还是全文背诵呢？” 他差点背过气去，赌气地说道：“既然你那么聪明，那就都背一遍吧。” 李璎珞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背了起来，甚至连乐府诗的序都记得一清二楚：“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她口齿清晰，抑扬顿挫背得煞是好听，通篇下来，果然一个字都没背错。 若让这普通话不标准的陈老师来背，都未必有她流利。 可惜她还是太年轻，若是她背得结结巴巴，陈老师这口气也算是出了，象征性地让她抄一遍也就是了，如今她这般伶俐，更显得老师无用，根本就不需要听他的课。 陈老师阴险地一笑，冷声道：“文章最一开始还有两个字，‘序曰’，你没背进去，那就回家抄全文两遍吧，明天交给我。” 什么？这都行？ 李璎珞的嘴巴张成了o型，老师，你这样欺负学生真的好吗？ 这是怎样的人间疾苦啊…… 下课后，李璎珞郁闷地埋头抄写，她最不喜欢把作业带回家，那就是侵占自己练功娱乐的时间。 阿染却一脸担忧地出现在她身边，问道：“璎儿，你为何要在老师上课的时候敲桌子啊？” 李璎珞更是纳闷：“我敲桌子了？我没敲啊。” 阿染睁大了眼睛望着她，颇有些受伤地说道：“大家都听见了，璎儿，你为何不愿对我说实话？” 李璎珞忙转头问背后的居易：“我上课的时候敲桌子了？你看见了？” 居易笑嘿嘿地说道：“我没看见你敲，不过我听见你敲桌子的声音了，一下一下地，很有规律，正好扣着老师说话节奏，简直是完美配合。” 李璎珞闻言，认真地对阿染说道：“阿染，我真的没有敲，我那时候睡着了，在梦里听到有‘梆！梆！梆！’的声音，但那不是我发出来的，而是我梦里的声音。” 阿染点头道：“就是这个声音，刚才你就是趴在桌子上，发出了这声音，老师才会生气的。” 李璎珞自己心里都有些害怕，心有惴惴地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事，回去我得翻翻书去，找找原因。” 她想起早上和居易约定的事情，对阿染说道：“阿染，放学后我和大傻要去找那条蛇，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阿染虽然心里有些发怵，但是在璎儿面前，他却不能胆怯，忙点点头道：“我自然和你一起的。” 李璎珞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虽然阿染一点法术都不会，但是和他在一起，总是很安心。 阿染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只觉得很是温暖，若是她能一直这样对他笑，天涯海角他都愿意随她一起。 放学后，居易还要做值日，按照李璎珞的意思，做什么值日啊，直接拿扫帚随便做个样子就行了，居易却认真地扫了起来，还煞有其事地说道：“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好好做，不如你们先去，我一会就来。” 李璎珞眯起眼睛来盯着他，了然地说道：“我看是你害怕了，想要把我们支开自己逃回家去吧。” 居易面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粗声说道：“哪，哪能啊，那你们在这等我吧，等我扫完就跟你们一起去。” 阿染却说道：“璎儿，我陪你去就行了，你就别勉强他了。” 居易忙道：“不不，你们等我，我这就好了。” 他硬是把阿染按在座位上，不让他先走。 李璎珞见状，只能又拿出自己的本子来，继续抄写那可恶的《孔雀东南飞》。 这时一个讨厌的声音又出现在她耳边，啧啧有声道：“原来你是个坏学生，被老师罚放学后抄课文啊。” 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果然是那个俊美得不像话的男子，一身保安的制服只显得他更为英武，正倒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笑眯眯地望着她，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阿染警惕地望着他，就连居易也愣愣地停下了手中打扫的活，茫然地问道：“你是从哪里进来的？”他一直在门前扫地，若是有人走进来他又怎么会没发现？ 谢道之面色一阵尴尬，他当然是念了一个诀，闪进来的，他修道多年，连自己的年龄都快不记得了，又怎么还会记得正常人都是要从正门走的。 李璎珞笑道：“他属老鼠的，自然是钻洞进来的。” 不知为什么，本来心中惴惴，看到这个讨厌鬼出现，反而觉得轻松不少。 阿染忙打圆场：“大傻，你不是还要去抓蛇吗？” 居易忙道：“是是是，等我等我，我这就好了。” 谢道之凝眉，这学校里的确能探得好几个有法术的元神，不过有深有浅，比如眼前这个绣花枕头一包草的小姑娘，就是其中最浅的一个。 就这三脚猫工夫，还打算去找长蛇的麻烦，保护不了旁人不说，指不定自己还被吞了。 他冷冷道：“你们不用去了，这件事我自会处理。” 第六章 暮色（一）（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李璎珞本来以为他定然会陪着他们一起去找那蛇，听他这意思却是要撇下所有人，顿时气炸了：“喂喂！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就要去！” 居易却很赞同：“李璎珞，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我们学校的保安也太敬业了。” 他转头却是笑嘻嘻地对谢道之谄媚道：“保安大哥，不如你抓到蛇以后把蛇胆留给我们吧。” 阿染亦劝道：“璎儿，那蛇万一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大，实在太危险了！” 苍天啊！李璎珞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到底是哪拨的？ 她气得说不出话，谢道之却敏感地抓住了阿染话里的重点，问道：“你已经见过那条蛇了？” 不可能吧，那她还毫发无伤好好地站在这里？难道她的修为比自己感知到的要高？ 他一边问，一边又凝神去触摸她的元神。 不会啊，还是那么小的一簇，不要说攻击了，就连给自己做个防御结界都十分勉强。 李璎珞忙道：“没有没有，我是上课的时候做梦梦到的。” 说完她自己都有些失笑，这话听上去好可笑，若是被老师听见，定然更加不以为然。 谢道之正色道：“每一个梦境，都有它自己的主人，即便是你自己做的梦，也不代表这个梦就是你的，若是你梦到了自己在现实世界中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那多半是因为受到了别人的梦的干扰。” 他顿了顿，忍不住加了一句：“越是修为低的人，越是容易被干扰。” 这个人！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我就是修为差又怎么样了？打人不打脸，没事就喜欢揭人伤疤。这是君子之风吗？ 一边的居易已然迷茫了：“修为？你们是不是修仙小说看多了，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呢？” 李璎珞和谢道之此时倒是心有灵犀，几乎是同时举起双手，捏出一个昏睡咒，直接丢到他头上。 “阿染，你送他回家吧。”这是璎珞。 “你们送他回家吧。”这是谢道之。 两人又几乎是异口同声。 阿染摸摸头，弱弱地对李璎珞说道：“璎儿，我不放心你，你还是……我们先回去吧，等这位……谢大哥先去抓那条蛇，若是他找不到，明天我们再一起去找，好不好？” 李璎珞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你先去就是了，这位……谢大哥，看着就是仙风道骨，玉树临风，虎虎生威，老当益壮，保护我这个修为尚浅的后辈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对吧？谢！大！哥！？” 谢道之果然不屑地点点头。 等一下，老当益壮是什么意思？本仙人虽然算起来有一千多岁，但是一点都不老啊！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懂礼貌了！ 正说话间，只听得窗外传来一阵羊叫声，“咩……咩……”。 学校里面还养羊了？璎珞把书包背上，对阿染说道：“我去看看，你先回吧，晚上我到家给你打电话。” 她那表情不像是要去抓妖，倒像是想去找找哪里有小羊可以摸摸喂喂的。 阿染失笑。 谢道之亦是含笑跟在她身后，在她冲出教室找了半天没找到羊的时候，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这不是羊叫，是寓鸟的叫声。” 他等着她问，什么是寓鸟，可是那位却没有开口，而是直直地向前跑去，似乎是看到了什么。 只见那树下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长身玉立，“咩咩”的羊叫声便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走近了才发现，那少年的手上，停着一只灰色的长翅膀的老鼠。 “学、学长？”李璎珞傻傻地开口问道：“这……是你养的宠物？” 也太奇怪了吧！这鸟长得不像鸟，倒像是蝙蝠，然而，有人能驯养蝙蝠的吗？ 简直是闻所未闻。 谢道之没有说话，而是认真地望着那少年，若璎珞注意他，便可见他脚踩星盘，蓄势待发，一副郑重其事的战斗姿态。 然而那少年却没有要打架的意思，他也穿着校服，个子高高的，明显是高年级的学生。这个时候本应该在补习班或者图书馆奋笔疾书刷卷子的，现在却在这里优哉游哉，就算没有这个小蝙蝠，就已经够奇怪的了。 他微笑着向璎珞伸出手来，温言道：“是我的灵兽，你还没有自己的灵兽吗？” 李璎珞这才明白过来，这位学长也是修道之人，只不过他的修为高过自己，故而自己感知不到他的元神。 其实这是非常好理解的，所谓的夏虫不可语于冰，因为它只能活到夏天结束，所以它无法理解“冷”“冰”这样的概念，只因为它从未见过冰，更想象不出“冷”是什么感觉。 而修为低的人在修为高的人面前也是一样，自己的元神只有不及灯火的莹莹之光，那不管看哪个修为比她高的人都一样，而更遑论身边已经有谢道之这样一个气场强大的高人了，就如同沐浴在阳光下的人，你要问她能不能感觉到身边还有一个暖气片，那是不是太勉强了？ 那少年仍是热情地邀请她：“来摸摸看吧，我的小寓每天都洗澡的，很干净的，而且它很乖的，没有我的命令的话，绝对不会咬人的。” 李璎珞放下心来，伸手便去摸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只听得它“咩……”了一声，似是十分享受，璎珞十分心喜，又摸了好几下，只见它伸舌头舔自己的手指，忙问道：“这鸟……这小寓平日都吃些什么？” 那少年面色一僵。 “呵呵。”谢道之一声冷笑，替他回答道：“寓鸟是凶鸟，御兵之鸟，除了新鲜血液以外，其他什么东西都是不吃的。” 而且，看它这努力压抑自己却忍不住伸舌头舔个不停的样子，只怕平日里是用人血喂养的。 这话他堪堪忍住没说，不然这蠢笨又没什么修为的小姑娘只怕要被吓到。 李璎珞闻言，已然一个激灵收回了手。 那少年很快镇定了下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对谢道之言道：“是我失礼了，晚辈姓赵，赵子玉，不敢请教这位前辈高姓大名？” 谢道之不喜他，虽则他没有敌意，也没有备战，他心底对他仍十分防备：“不敢当，我姓谢。” 那少年眼中星火一闪而过，仍是礼貌地问道：“谢前辈，不知你们是在找什么妖怪吗？晚辈不才，愿助你们一臂之力。” 谢道之还没发话，璎珞已然开心地答道：“那太好了，学长！我们在找一条非常大的蛇，就在学校里，你看到过吗？” 第七章 暮色（二）（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赵子玉眼神迷茫地摇了摇头，问道：“多大的蛇？如果是灵蛇的话，应该会隐藏起自己的身体，不会让你看到的。” 璎珞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梦到的……” 赵子玉却也没有嘲笑她，而是郑重道：“修道之人，行事皆需随缘，此蛇入你梦中，可见是与你有缘。” 突然他吐舌头一笑：“不过，也有可能根本没有这条蛇，只是你做了个白日梦罢了。” 璎珞赫然。 谢道之摇头道：“不可能，几天前我便察觉到这附近会有血光之灾，细细查了几日才确定是这学校被妖气笼罩，再根据我发现的种种迹象，这很可能就是个蛇妖。” 赵子玉忙道歉：“是我想得简单了，那我们一起去找吧，若是这蛇妖以学校为巢，定然会留下自己的气味，我们分别去几个方向找找看吧。” 因是远近闻名的重点高中，故而这个校园非常大，各处都是毕业于这个高中的如今社会名流捐款造的房子，冠以捐赠人的名字，比如钱某某图书馆啊，高某某科技楼啊之类的，虽则地处寸土寸金的都会闹市区，仍是占地颇广，有着与周边俨然不同的宁静校园氛围。 “我和小学妹去图书馆找找看，谢前辈您去操场那边吧？”赵子玉说道。 谢道之皱眉：“这可不行，我得保证这小姑娘的安全，你自己去图书馆吧，我带着她一起就好。”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子玉，又不情不愿地补充了一句：“你若是遇到危险，不要硬碰硬，把你的灵兽放出来找我就是。” 赵子玉了然地笑道：“是，我明白了，多谢前辈。” 操场很大，李璎珞熟门熟路地走在前面，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问道：“谢大哥，我们这样能找到那蛇妖吗？学长不是说有灵的生物都会隐藏自己的身体，不会让人看到的吗？” 你当然找不到啦，不过是带着你别让你一个到处乱跑闯祸罢了。 谢道之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煞有其事地答道：“虽然它平日里可以隐匿自己的行迹，但是只要它吃东西就一定会现形，我看它白日里不敢出来，饿了一天，只要天一黑，它一定会出来觅食的，你们这学校是远近唯一一处夜间人气不足，能让它躲在暗处吃东西的地方，故而它会选择你们学校作为老巢。 璎珞奇道：“觅食？它都吃些什么呢？这学校里的东西，不过是些小鸟老鼠什么的，我看它那么大，吃这些能吃饱吗？” 当然不能！ 谢道之抿嘴没有说话，做了一个悄声的手势，示意她安静。 璎珞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忙屏息静气，躲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再不敢出声。 天色已经黑了，不过太阳尚未完全下山，所以还是能看清操场上的情况。 为了防止学生早恋，操场上到了夜间就会灯火通明，令人无处遁形，不过目前还没到七点，所以十分昏暗。 这里十分安静。四处都没找到早上看到的那种蛇经过的痕迹。 谢道之完全没有感觉到妖气，所以一点都不紧张，如同散步一般闲庭漫步。 天越来越黑，璎珞也越来越害怕，她原本是气势昂扬走在前面的，现在已经跟在谢道之后面了，离他也越走越近，几乎要贴到他身上。 谢道之习惯性地挥一挥袖子，却发现自己现在这窄窄的袖子挥起来毫无气势，完全不能表现自己对边上这个拖油瓶的嫌弃。 他叹了一口气，忍住自己的不耐，继续走着。 “嗄……”长长的一声寒鸦叫。 “哇！”璎珞吓了一跳，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埋头不敢看。 这个得寸进尺的小姑娘！ 谢道之强忍住自己想把她一把甩开的冲动，尽量和颜悦色地安慰她道：“这不是妖怪，就是一只普通的乌鸦罢了，你们学校环境很好，所以飞鸟很多，平时你应该也听到过乌鸦叫吧。” 所以赶紧离我远点，省的把口水鼻涕弄我衣服上，洗衣机什么的我还不太会用呢！ “我检查过了，这里没有妖气，所以我们去别处看看吧。你们学校还有哪里平时人比较少，比较适合躲藏的？” 李璎珞听他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不好意思地拍拍他的袖子，抱歉道：“对不起了，大叔，不，谢大哥，我第一次捉妖，有点害怕。” 大叔？谢道之脸又黑了。 “学校里白天到处都是人的，不过晚上不上课，老师规定不能在学校逗留，怕上面以为我们学校私自开补习班，所以过了五点，基本就没人了。要说人最少……应该是仓库，图书馆、机房这种有贵重物品的地方，管理员把门一锁就不会有人再进去了。” 鸡房？谢道之忙道：“我们快去鸡房看看，若是我没猜错，它一定就在那儿。” 开玩笑，自己费时费力找吃的当然没有直接吃饲养的鸡舒服啊，这蛇也太享受了吧。 璎珞道：“机房在图书馆后面，我们要不要先去图书馆找赵学长，再一起去？” “也好。” 虽然两人鸡同鸭讲，好歹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天已经完全黑了，虽然外面有路灯，但是黑洞洞的图书馆大门看起来还是有点恐怖。 这什么钱某某的，随便造个楼也就算了，偏要造那么高，九层楼高的图书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这也太吓人了吧。 璎珞颤颤巍巍走到大门前，犹豫着伸出手来。 只见她如同分解成了空气一般，直接穿过大门走了进去，一回头却见谢道之还在门外，忙叫到：“你在干嘛？快进来啊！”我一个人在这要吓死的好吗！ 谢道之惊呆了，这……穿墙术吗？难怪她修为那么粗浅，敢情全用来学穿墙了啊。 虽则这对他来说毫无难度，但是对于普通修士来说，也算是比较难修的一个大门槛了。 他一侧身便进了门，问道：“你这小姑娘，怎么什么不好学，学什么穿墙术，你若是把这心思用来练气，只怕早就有所成了。” 璎珞奇道：“这是什么术？穿墙术吗？我没学过啊，我从小就可以随便穿过任何墙壁和门，不管多厚的门都关不住我溜出去玩。” 谢道之总算是露出了难得的惊异之色，他细细思索了一下，认真问道：“你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穿墙，是几岁？” “我不记得啦，仿佛是从我会走路开始，就没有门能关住我了。” “你这天赋……哎，给你真是浪费。” “我这是天赋吗？我以为只要是修道之人，人人都会。你看这门的锁动也没动过，可见学长也是直接进来的，这应该是基本法术吧？” 谢道之回头看了一眼那毫无撬动痕迹的大锁，想起了方才赵子玉的话，心中挥之不去的怀疑愈来愈盛。 第八章 暮色（三）（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虽然大门紧闭，灯也全关着，电梯却是通电的。 照理管理人员应该把电闸全拉了好省电，但是早上若是自己迟到了，便会影响别人坐电梯，本来没人管自己迟到不迟到的，若是电梯不好用了，难保没人去投诉，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嘛！所以这电梯从来都是没人管的。 李璎珞按下电梯，问道：“我们先去几楼？” 谢道之有点怵，顾左右而言他道：“没有楼梯吗？” 李璎珞道：“有啊，不过很少有人走……哦……你的意思是楼道没人走更有可能藏妖怪是吧。” 她颇有几分赞赏地看着谢道之，叹道：“不愧是老前辈，思虑比我周全多了。” 老！前！辈？谢道之对她的诋毁已经麻木了。 “走吧，我们一层层上去找吧。”他松了一口气，勉强笑道。 璎珞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电量，催道：“我们快走，我这电量只有50%了，再过一会就没有电筒了，我们得赶在电用光之前出来。”不然这里黑漆漆的我要吓死的。 谢道之微微一笑，伸出自己的手掌，无中生有的一团火焰在他手心中亮了起来。 璎珞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法术，惊喜道：“我能碰吗？这个烫不烫？” 傻孩子。 谢道之得意洋洋地炫耀：“当然不烫。” 璎珞伸手过去，果然穿过这火焰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灼热。 太好玩了吧！ 她忙道：“太厉害了！你能教我这个法术吗？” 谢道之十分受用她的赞美，答道：“当然能教你。不过道法自然，万事万物的力量都是需要均衡的，一般来说，修道之人控制这火焰燃烧，就需要消耗真气，要让它不发热但发光，就更需要运气维持，是非常消耗元神的。” 所以你是学不会的啦。 璎珞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认真道：“好，只要你教我，我一定好好学。” 谢道之原本只是调侃她，此时见她一脸执着的模样，不由得一怔，轻声道：“好。” “不过我的火焰和寻常修士是不同的，就和你有你的天赋是’土系’法术一样，我也有我的独特的天赋’火系’，所以我控火不用消耗元神，就和你从小会穿墙一样，十分自然而然就会了，念由心生，我心里想着火焰在手上出现，它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啊？”璎珞十分失望，无奈道：“好吧，我明白了。” 谢道之忙补救道：“不过火系法术的咒语我都是会的，你放心吧，我答应了教你就一定把你教会，君子一诺，决不食言。” “太好了！”璎珞的眼中又开始闪出了小星星。 谢道之转开脸不去看她，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二楼，却见这一层是借还书的大厅，可以说只是一个休息区域，他催动火焰在大厅中飞行了一圈，几乎是一览无遗，肯定没有任何东西躲藏着。 “我们去三楼吧。”他说。 就在这时，两人都听到了楼梯间的窗外传来羊叫声“咩！咩！” 那声音不复先前的悠闲，似乎是十分急促，惶然。 谢道之反应极快：“在外面！” 他一飞身便想从窗子出去，突然想起身边这个拖油瓶，不用问都知道她肯定不会御风术。 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也是不行的！ 来不及细细思量，他一把揽住李璎珞的腰，飞身而出，凝神在空中寻找赵子玉的寓鸟。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约束，李璎珞徒然被他抱起，虽然也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是兴奋：“哇！你还会飞？！”不过想想也是，这位老前辈只怕年纪不小了，若是一把年纪还不会飞行术，也太丢脸了。 虽则是个男子，但他怀中却是香气盈袖，不是那种化学药剂调和的廉价香味，而是带有古意的一种令人感觉庄严肃穆的佛前香，她辨不出名字，却直觉这香味十分好闻。 “找到了！”她还没回过神来，谢道之已经落地，他一手捧着好似已经受伤仍勉力支撑的寓鸟，一手轻轻放下李璎珞。 “学长！”李璎珞眼尖，立刻发现浑身是血的赵子玉双目紧闭，倒在图书馆和工程馆之间的小路上，周围的草地一片红色，似是被他的血给染红了。 “怎么办？”她吓坏了，带着些许哭腔问道：“他会死吗？我们把他送医院吗？还是你会救人的法术？你快救救他吧！” 谢道之皱眉，愈合术他当然会，但是这小子不过是皮外伤，没伤到根本，他根本没必要出手。 李璎珞见他犹豫，便蹲了下去，伸手去解赵子玉的衣服，想看看他伤在何处。 解到第三个扣子的时候，谢道之终于忍不住了，愤愤道：“你让开点，男女有别，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要避嫌？” 他捏了一个诀，指在赵子玉的印堂之上，一股生气流动而过，流遍他的全身，看着虽然什么变化都没有，其实他身上的伤口全都愈合了。 李璎珞道：“在人命面前，其他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了，我们修道之人以救人为己任，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见她还要继续伸手解钮扣，谢道之怒道：“你又想干嘛！” 李璎珞道：“自然是救人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却见赵子玉自己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一脸迷茫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在这？” “你没事吧！”璎珞忙收回手，正色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赵子玉坐起身来，揉揉脑袋，迷茫道：“我怎么全身是血？是我的血吗？” 他摸摸自己身上，不由得诧异道：“怎么满地都是血？小寓呢？它从来不会离开我的。” 谢道之把手中的寓鸟递了过去，看着奄奄一息的寓鸟，他猛地想起了刚才的事情：“对了！我遇到那条蛇了，这真的是蛇吗？也太大了吧！” “而且那蛇一身全是硬刺，平时全都收拢着，我在和它贴身近战的时候，被它出其不意张开的硬刺扎了一身的伤，这才落败的……小寓为了救我，也受伤了！咦？我伤口呢？” 赵子玉抬起头来，眼中全是迷茫。 谢道之面无表情道：“我给你用了愈合咒，你自然不会有伤口。” 啊？你都已经把他治好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李璎珞又是羞愧又是气愤，瞪了他一眼。 赵子玉忙挣扎着起身，给谢道之行礼道：“多谢前辈大恩。” 谢道之不置可否，他问道：“你在哪里遇到那蛇的？它当时正在做什么？” 赵子玉回忆道：“那蛇很是狡猾，我一路跟着它的气息，可能是被它发现了，就在这块小花园里，我四处寻找它的时候，它一下子从我身后跳出来偷袭我，还好我躲得快。” 这个小花园满是人来人往的痕迹，每天在这小路上走过的人不计其数，这种趋利避害的妖兽最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怎么会选择这里落脚呢？ 谢道之压下心中的疑虑，点了点头。 李璎珞忙道：“今天就算了，小寓和你都受伤了，这会也晚了，我们都回家休息吧，养精蓄锐，明天再来找它吧。” 谢道之难得赞同她：“我也是此意，既然确定了蛇妖就在学校里，明晚我们再一起来抓它。” 总算能回家了！ 明天我就带着囡囡一起来抓它，我也是有灵兽的修士呢，哼哼哼！ 第九章 变故（一）（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三人一起走出学校，自然不是从大门。 李璎珞要回自己家，反正可以穿墙，自然是走最近的方向，谢道之要送她，于是同行。 谁知赵子玉也往那个方向走，璎珞一问才知道，原来两人住在同一个小区。 也难怪，这个学校实在是太出名了，许多学生都是在学校附近租房住，避免浪费学习时间在路上。 当谢道之和李璎珞两人直接穿过围墙和栅栏走出学校的时候，赵子玉那诧异的表情，着实把璎珞给逗乐了，她笑道：“你也过来啊，你该不会是不会穿墙术吧。” 谢道之白了她一眼。 嘚瑟。 赵子玉惊疑之后也明白了过来，羡慕不已：“原来小学妹的天赋是土系的，这世间修道之人如过江之鲫，实在数不胜数，像小学妹这样天赋异禀的，可说是万里挑一，实在是令子玉大开眼界。” 璎珞奇道：“原来不是人人都有天赋的？我还以为和动画片里一样，每个修道之人都有自己特别的天赋。” 赵子玉酸溜溜地说道：“当然不是，修道这件事，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若是没有灵慧，便是练到七老八十也不过是个凡人，可能连通灵，兽语之类最基础的都学不会。” 他想起一事，忙问道：“还没请教小学妹的名讳，是子玉失礼了。” 璎珞甜甜一笑：“我也忘了，我还没介绍我自己呢，我叫李璎珞。” 赵子玉道：“璎珞姑娘真是后起之秀，不仅天赋特异，还有谢前辈这样的师父，假以时日，定然能有所成，实在令人羡煞。” 璎珞不知为何，脸上一红，嘴里却说道：“他哪里是我的师父，我们也是今天才认识的。” 谢道之亦冷冷道：“我才没有这样又笨又不服管的徒弟。” 他习惯性地一甩袖子，面无表情道：“此处已经没有危险了，你送她回家吧，我走了。”说着便一转身，御风而去。 璎珞也是转身就走：“我才不用别人送，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这……赵子玉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怎么自己随便一句恭维话，就把两个人都气走了。 第二天的升旗仪式上，教导主任开始反反复复地三令五申，最近会有领导来视察，请各位同学注意自己的举止，不要给外面留下不好的印象，如果因为个人原因导致学校形象受损，那学校会给这个让学校蒙羞的学生记过，影响个人履历不说，对将来报考学校，找工作都有影响，情节严重的，会直接开除，勒令退学，那这个学生这一辈子就毁了！ 看着下面的学生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教导主任总算满意地结束了讲话。 见阿染一脸愁眉不展，李璎珞忙劝道：“你不可能的啦，劝退谁都不会劝退你，你放心好了，而且，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捉妖也是为民除害啊。” 阿染无奈道：“不是……你不明白……这次来视察的领导……” 李璎珞也愣神了：“不会吧，你爸爸要来我们学校视察？” 阿染叹道：“是啊，而且，他还要和我小妈一起来，我妈在家族里面已经闹腾开了。” 李璎珞亦哀叹：“哎，伯母太可怜了……” 现在的小三真的是太不要脸了，抢别人的老公不说，还要在别人儿子面前耀武扬威，彰显自己现在已经上位的正室身份。 她拍拍阿染的肩膀，劝道：“算了吧，可能是巧合吧……你就当没看见就好了，反正那么多学生，又不是专门来视察你的。” 阿染的眉毛更是皱了起来：“早上班主任已经来找我了，说要我担任学生代表，负责接待工作。” 这下璎珞也没词了，人至贱则无敌，还能说什么呢。 本来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可是没过一会，班主任也来找她了：“李璎珞同学，你一向聪明好学，品学兼优，不如这次和陈墨染同学一起负责领导接待工作吧。” 聪明好学，品学兼优？ 没听错吧，之前您的评语不是一向是“天天迟到早退，上课睡觉下课精神百倍”之类的吗？ 不过，想起阿染那可怜的眼神，李璎珞强忍住自己差点喷饭的冲动，文静而又温顺地点头道：“好的，老师，我一定尽力。” 阿染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还总是想办法帮助自己，难得一次也好，也应该帮他一下，好朋友就应该有难同当！ 说是接待，其实很简单，就是负责给领导带路，并且回答领导可能会提出的问题而已。 说白了就是把领导可能会问的问题列出一个问答表格，只要背出来就行了。 别的不会，背书可是难不倒璎珞，她对阿染娇俏地眨了眨眼，得意地笑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你就负责微笑就行了，有什么答不出来全都推给我。”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当下午大领导及其秘书一行人一起进学校大门的时候，站在门口微笑迎接的璎珞还是有点紧张，她偷偷看了阿染一眼，只见阿染面色微微发白，紧紧地抿着嘴，显然并不乐意。 他不情不愿地微微弯了弯腰，并没有按照老师要求的90度鞠躬，领导随行的人大都明白他的底细，根本没人敢去苛责他，而那些不明就里的小卒更是不敢出声，若是没有见风使舵的本事，怎么能走到这个位置。 唯有那个年轻漂亮的秘书笑道：“阿染还是那么调皮，陈主席可不要怪他，男孩子小的时候都是顽劣得很，长大了明白了事理就懂事了。” 本来她不说这话，过去了就过去了，如今这场面一下子冷场没人敢接话了。 若是附和了秘书，陈主席记恨自己埋汰他儿子可怎么好！ 然而也不能反驳陈主席的新夫人…… 哎，为首的副校长汗都下来了，我实在太难了！ 领导不愧是领导，只见陈主席含笑瞥了她一眼，语气温和似是调侃地笑道：“还是你体贴，凡事都为别人着想，不过阿染是我儿子，我自然是不会怪他的。” 他转向阿染，温言鼓励道：“男子汉有自己的坚持，是非常难得的品质，我很高兴，你母亲把你教养得很好。” 周围的人如同同时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一般，忙顺着领导的话开始恭维阿染，说是舌灿莲花也不为过。 小秘书咬了咬牙，努力保持着脸上得体的微笑，不再说话。 这场面，李璎珞无言，身为他最好的朋友，她都替他感到难堪。 望着阿染眼中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激荡的泪水，她悄悄地捏了捏他的手，以示鼓励。 学生代表只要送领导到会议室参加座谈会，任务就完成了。 正当李璎珞松了一口气打算带着阿染离开，好好安慰他一番的时候，那小秘书却又开始作妖：“陈主席，您平日这么忙，难得有机会和阿染亲近，不如把他留下？” 小三会上位不是没有原因的，察言观色，推测大领导心中所想显然是一门必修课。 陈主席先前完全没给她面子，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而如今，他眼中流露出的询问神色更是泄露了他的渴望，只见他殷切地看着阿染，希冀着他给一个肯定的答复。 第十章 变故（二）（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此时无声胜有声。 众人又是大气不敢出一口，目光全都落在了阿染身上。 李璎珞望着一脸倔强的阿染，叹了一口气。 哎，恶人还需恶人磨。 女人的阴险伎俩还是需要女人来见招拆招。 硬杠是肯定不行的。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故作轻松地笑道：“陈墨染，你别忘了，我们今天下午可是有月考呢，若是你不能参加考试，说不定会影响提前录取选拔呢。” 阿染还来不及回答，只听得众人的惊叫声：“啊！” “蛇！有蛇！” “别胡说了，这是蛇吗！哪有长毛的蛇？！” 这会议室在三楼，这巨蛇却从窗口伸头探了进来，似乎是知道这里有人似的。 众人尚且犹疑不定，在保护领导和自己快跑之间挣扎着，却见那蛇庞大的身躯快如闪电，目标明确地向陈主席冲去。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李璎珞一声惊叫：“阿染！” 谁都没能拦住的巨蛇，居然被阿染双手抓住了两簇硬刺，生生挡在了自己身前，其他没有被抓住的硬刺全都扎在他胸前，瞬间血流了一地，生死不知。 谁都没看见他的动作，他是什么时候从那么远的地方冲到那个位置的？ 似乎先前是被冰冻住了一般，反应了过来的陈主席的保镖们纷纷拼死扑了上来，十八班武艺轮番上阵，终于擒住了这条闯祸的蛇，只见它委顿于地，身上的钢刺也软了下来，似乎是失去了全部力气，只能束手就擒。 然而目前已经没人关心这条奇怪的蛇了，陈主席一向温和淡然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全部的镇定，他语无伦次地喊着：“快叫救护车！不，快叫我的私人医生！都叫都叫！快快快！”他伏在阿染身前，紧紧地拥着他，满脸泪痕，苍白的脸色十分恐怖。刚才吓呆了的人都瞬间忙成一团，做出一番比领导更着急焦虑的表情来，免得被秋后算账问责。 李璎珞愣住了，下一秒，她转身便往外跑。 “谢道之！谢道之！” “谢道之！你这个老不死！快出来！” “谢道之！谢前辈！谢大哥！” “你快出来，你快救救阿染啊！” “谢道之！我恨你一辈子！” 她声嘶力竭地叫着，在校园里发疯一般地跑着，找寻着。 见到的学生不明所以，都以为她学习压力太大，疯了也不一定。 当她终于软倒在地上，泪流满面时，一个懒洋洋的可恶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听说你找我？” 她气得不打一处来，扑上去就用自己的小粉拳锤他：“你这个混蛋，阿染要死了，你这个白活几百年的老头子，该你拯救苍生的时候，你死哪里去了！你不是说你会在学校观察的吗！你怎么擅离职守，你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出来救人的吗！我！我要投诉你！” “等一下，你是说那蛇出现了？” “废话！还咬死了阿染！” “你那个小情人没死啊，我已经护住了他的心脉，只是他一身的伤我不能直接就治好，众目睽睽之下受的伤，要是一下子就好了只怕会被当成医学奇迹，或者是被当成活体实验解剖什么的，我们修道之人是不能影响正常人的人生的……” 他还在贫嘴，絮絮叨叨的，李璎珞的心却如同悬在空中突然找到了落点，一下子落到了实处，安静了下来，想起刚才自己歇斯底里的模样，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对不起，你还是好人来的，我以为阿染死了。” 在快乐的时候回忆起悲伤，总是觉得那一切不过是一场人生经历而已，再不会放在心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数，其实我不该救他，不过作为一个修道之人不能见死不救，也是不违背修道之原则的，只不过，若他真是命中注定早死之人……” 我不可能每次都把他救活。 璎珞原以为阿染死定了，如今什么都听不进去，胸中只有满满的快乐。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猛然回过神来，气呼呼问道：“那个蛇出来伤人了，你怎么没察觉呢？” “我刚才就想跟你说这件事，这蛇定然不是昨天我们跟踪的那条，昨晚你们回去后，我一直追着它的气味到了建康，恩……也就是南京，它都已经逃得那么远了，怎么可能再回来伤人？” 所以你在这哭天抢地我没第一时间出现，就算是飞回来也要时间的嘛，要不是在你身上留了一缕元神，你就是在这哭成孟姜女我也不知道。 “啊？但那真的就是我梦里见到的那条蛇啊，一模一样！” “是么……”难得谢道之也会有这样迷惑的表情。 “喂！” “恩？” “总而言之，谢谢你。” 李璎珞诚恳地道谢。 谢道之自嘲地扬了扬眉毛。 “没事，反正修道之人就是这么倒霉，谁出事我都得救一下，不救就是我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胸襟狭隘鼠目寸光自私自利，没办法，谁让我能者多劳呢！” 他一脸无可奈何，璎珞一怔，不由得细细地思量着他的话，似乎，自己真的有一点不讲道理……但是……拯救苍生本来就是修道之人的应尽义务呀，能者多劳也没说错，虽然……听上去还是有点怪怪的。 “汪汪汪！”突然一声不和谐的狗叫想起，璎珞这才想起自己怀里的囡囡，今天被自己奔来跑去一顿折腾，忙把它拎出来，献宝一般地送到谢道之手上，说道：“本来今天要去捉妖，我就把囡囡带来了，你摸摸它，它超级可爱的。” 谢道之以为囡囡是狗，微微一笑便伸手去抚摸它，一触之下却发现竟然是只白狐狸，吓得他忙跳开三米远，怒道：“这这这，这是只狐狸？” 璎珞白了他一眼，干嘛，看不起狐狸啊。 “是啊，白狐狸，你有什么意见？” “你知不知道狐狸有多臭？狐狸的味道岂能出现在我堂堂谢某人身上。” “我不管。”璎珞把狐狸往他怀里一塞，瞪眼道：“本来今天要去抓蛇，我才把它带来的，现在学校里不能把它放出来，我又急着要去看阿染到底好了没，万一你骗我呢，万一你是个半吊子修士，阿染被你治死了呢……？”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有点控制不住要流出来了。 半吊子？就是在战场上，给几百个垂死之人一起用治愈术，我也不过是休息个把月就好了，那些受伤的士兵可是没有一个死掉的！我要让他活，他就绝不可能死！ 谢道之想反驳，却在她盈盈含泪的美目之下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先帮我照看它几天，每天要带它散步哦，好了快去吧，修道之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狐狸也是苍生之一，我不准你歧视狐狸。”璎珞不由分说，丢下囡囡转身就走。 “喂，你怎么去医院？” “我打车。” “额……好吧。” 谢道之无奈地低头看自己怀里的臭狐狸，囡囡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汪汪汪！” 你明明是个狐狸，却只会狗叫，还嫌不够丢脸吗！ 他低头闻了一下，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臭嘛…… 第十一章 变故（三）（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是不是每一个小三都是上戏表演系科班出身的？ 李璎珞无奈地看着病房里那位美人的表演，不由得嘀咕：“你倒是有完没完了，我真的是服了你了，竟然能哭半个小时台词不带重样的，这是何等的文学造诣，何等无中生有的想象力……” 噗！ 身边传来的笑声让她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娇小的女孩子掩嘴而笑，她身边是一位衣着简朴，却掩不住一身贵气的美妇。 “小香！”璎珞一把把她抱起，笑道：“好久不见你，上学还乖不乖了，考试的时候还画画不？” “呸呸呸，我就小时候画过一次，被你念叨到现在。”这不满十岁却异常懂事的女孩子自然是陈墨染的妹妹，陈墨香。 “伯母，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阿染。”璎珞见那美妇眼中水光潋潋，忙主动承认错误。 “没事，我都知道了，当时那情景……”哎，都是自己不好，一时赌气选择和丈夫分道扬镳，本以为从此可以安宁下来，却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的一双儿女反被别人惦记上了。 她微笑着对李璎珞说道：“璎儿，千万别自责，这件事，怪谁都不能怪你，我心中自有分晓。” 就是现在，自己这个亲生母亲进不去病房，还不是因为里面那位故意捉弄，若是自己硬闯，还让对方占了理去。 好在医生已经说了，完全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是失血过多，精心调养很快就能痊愈。 她爱作，就让她作去，有本事哭到晚饭也别吃，也算是她的手段。 说话间，只见一队黑衣保镖开路，这熟悉的情景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刚出过事，这保镖的数量似乎是增加了一倍，严严实实地隔开其他人群，簇拥着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他走近前来，见众人等在门外，忙问道：“阿娇，怎么回事？你怎么不进去？” 那美妇没有说话，她只是翻了个白眼，便转身过去不再看他。 陈墨香实事求是地说道：“爹爹，小妈在里面呢，还特地吩咐了你留下来守门的保镖，任！何！人！不得打扰！” 陈主席在最心爱的小女儿面前完全没有抵抗力，闻言立刻哄她：“都是爹爹不好，爹爹没安排好，不过爹爹也是推了所有的事情紧赶慢赶才能这个点就来了，香香奖励爹爹一个香吻好不好，爹爹好想你。” “不好不好！爹爹身上全是香水味！”陈墨香嘟起了小嘴，实在太可爱了。 陈主席忙道：“爹爹下次洗干净了你一定要亲亲爹爹哦，你欠爹爹一个香吻记得了。” 他转身对自己的贴身保镖吩咐：“你去查查，哪个不长眼的敢把夫人和我女儿拦在门外，直接开除，永不录用。” 保镖们察言观色，忙推开门请那美妇和陈墨香进去，有眼观六路的方才看见李璎珞和她们很是熟络，也对她赔着笑道歉：“不好意思，是我们鲁莽了，请进请进。” 那美貌小秘书见众人进来了，柳眉一竖，怒道：“怎么回事？” 众人身后却转出陈主席本人，他似笑非笑地问道：“什么怎么回事？我倒是想问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个被称为小妈的立刻蔫了，忙软下腰肢凑过去讨好道：“老公，我这也是关心阿染，不想让闲杂人等打扰他嘛。” 李璎珞不由得在心里呸了一声，你才是闲杂人等吧。 陈主席面无表情地答道：“你今天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小秘书见自己使坏当场被捉包，已是心中惶惶，眼见这次险险过关，忙陪笑着客气了几句“阿染可要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便匆匆离去。 这一天的事情可够多的了。 且不说亲生母亲见自己的儿子在床上奄奄一息时哭得如何肝肠寸断，也不提两人如何一起安慰担心忧虑自己哥哥会死掉的陈墨香小妹妹。 待到陈主席终于劝得“阿娇”回家休息，并且保证阿染一醒来便通知她的时候，天已然完全黑了，一行人总算和保镖一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病房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门口还有两个保镖守门，不过用陈主席的话来说，那就是用来安“阿娇”的心的：“那帮人是冲着我来的，阿染不过是无辜替我挡灾而已。” 李璎珞孤独地坐在安静的病房里，这时候她倒有点后悔把囡囡送走了，若是囡囡在，她也没那么无聊。 阿染的双眼仍然紧闭着，他的侧脸很好看，跟他小时候的婴儿肥胖脸完全不一样。 不过在璎珞脑海里，他始终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弟弟，在她身后和跟屁虫一样，嘴里永远在叫“璎儿姐姐，璎儿姐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长大了呢？ 他那热切的眼神从来没有变过，而自己却已经明白了姐弟之情和男女之情是完全不同的。 或许，阿染也明白？ 但是…… 她摇了摇头，努力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喂！” 恩？幻听了？她转头，却见一袭白衣的谢道之真的站在窗前。 “你怎么来了？我的囡囡呢？” 说起这个狐狸他能吐槽三天三夜：“你那只狐狸究竟是哪里找来的？胃口奇大不说，吃完了就拉，还随地拉，我真的是忍无可忍！” “啊，我忘记跟你说了，它食量太大，平日我都不尽着它吃，差不多给足分量就可以了，要让它自己吃，它就跟饕鬄似的，可以一直吃一直吃都不带停的。”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 谢道之差点吐血。 “囡囡现在在哪儿？你该不会把它扔了吧？” “我哪敢……”谢道之嘀咕了一句，复又正色道：“我把它交给别人养了，保证它活奔乱跳就是了。” “你该不是放宠物店了吧？”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本来是想放的，只不过人家不收。 “哎总而言之，它很好，你不用担心它。”可是我有点担心你们。 谢道之拉了个椅子坐下来，严肃地说道：“我怀疑这蛇不止一条。” 璎珞扬眉。 “首先，蛇是卵生的动物，这你应该知道吧。” 所以呢？璎珞懒得搭理他，只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越是大的蛇，一窝蛋的个数越是多，比如蟒蛇一窝能有一百个蛋。” 什么？！一百个！！！ “方才我去看了今天被抓住的那条蛇的尸体，虽然已经被放在研究所的冷冻柜里了，但是还是能看得出它的硬刺长度，体型，都和昨天我跟着的那条完全不能比，我非常怀疑，昨天那条大蛇是蛇母，而今天这条袭击人的不过是小蛇罢了。” “不会吧！那这城市里还有多少条这样的小蛇啊！”李璎珞这下是真的开始担心了。 “说是小蛇，比起其他蛇来说也算是庞然大物了，应该不会有太多，不然的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就算只有个十条八条，也够恐怖了吧！ 李璎珞顿时觉得十分气馁，自己这什么半吊子的道术，关键时刻打不过一条小蛇，也救不了阿染的伤，只能穿墙有什么用？其他的法术她最多只能通个灵画画符什么的，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 修道之人以守护苍生为己任。 她也是修道之人啊！ 对了，眼前就有一条明路。 嘿嘿嘿！她突然挤出最娇艳的笑容来，谄媚地向谢道之望去，嗲声嗲气道：“谢~大~哥~” 谢道之浑身发冷，一阵哆嗦，忙跳开三米远，问道：“你想干嘛？” “收我为徒吧。” 第十二章 拜师是不可能的（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谢～大～哥～收我为徒吧～” “我才不要。” “你答应教我道术的。” “我只答应了教你御火术。” “你说好教到我会为止的。” “所以呢？” “我要是一直不会……” “你耍赖？” “不是啊，我已经把我的计划告诉你了，就不是耍赖也不是阴谋诡计，是正大光明的’计策’。” 谢道之无语，这听上去毫无逻辑的对话竟然好像还颇有道理的，这个小姑娘怎么那么多歪理。 他无奈，只能认认真真地为她解释清楚：“我不能收你为徒，因为我要收徒是件非常重大的事，需要回到我的祖居祭天祷告，求得祖先同意，我才能收你为徒。” “我不信，收个徒弟而已，又不是娶老婆，怎么还要你家里人同意啊？” “我是修真的道士，不可以娶妻的。” “这是重点吗？关键是你为什么收徒还要祖先同意？” “因为我不娶妻，所以我的徒弟就是我唯一的后裔，是要继承我们家族的姓氏和我所有的能力的。”这也是我至今没有徒弟的原因。 李璎珞的大眼睛失望地看着他，柔美的眼角耷拉了下来，似是泫然欲泣。 “咳！”谢道之忙补充道：“虽然不能收你为徒，但是作为前辈，指点一下小辈们的功课还是完全可以的，比如什么火系法术啊，什么治愈术啊，这些都不是我家族的秘术，完全可以教你。” “哇！太棒啦！”璎珞一跃而起，高兴地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笑道：“谢谢你！谢大哥，你太好了！” 咳咳！ 谢道之眼见她一脸单纯的快乐，便不好意思将她一把推开。 千年来他一直孤身一人，不是没有遇见过良才美质，生而就有火系天赋的修道之人也遇到过好几个，然而…… “好了好了，要认真听我说，我念一句，你跟一句，不可以停，行不行？” “等一下，这法术咒语背出来就行吗？你说一遍我就能记住啦，不用翻来覆去念。” 谢道之扶额，这丫头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自己一个人瞎练也没个人教教她。 “你知道为什么’言’这个字里面有一个’口’？” “因为说话要用嘴巴吧。” “那你知道为什么’咒’这个字里面有两个’口’？” “因为……要两个人一起念？” “虽不中亦不远亦。” “现在我们人人都会说话，会写字，所以看起来文字并不神秘。但是在道术萌生之始，识字的人寥寥无几，甚至能好好说话的人也非常少，大部分人都只会’诺’，’否’这样的日常用语，而咒，就是那个时候产生的。” “咒的两个口代表了，你念咒，我应答。” “西游记你总看过吧？” “金角大王银角大王那个葫芦还是净瓶的，一定要叫别人的名字，比如’孙行者’，然后孙悟空要是不搭理它，咒就失败了，而若是孙悟空应答，就会被收到瓶子里。” “这是个典型的咒的例子。” 李璎珞听着这闻所未闻的解释，渐渐入神了，她双手抱着椅背，倒坐着的样子非常可爱，一张小脸都埋在自己怀里，唯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倒是和她那条小狐狸贪吃的表情一模一样。 “所谓的’念咒’就是要把一段文字根据既定的节奏，语速，语调完整地念出来，越是复杂的咒，越不能念错。” “而在施法的时候，你要运用自己的’气’把这段咒送出去，让能响应你的咒的生灵听见。” 谢道之说到这里，伸出手来，一团火焰又出现了。 李璎珞突然觉着不对了：“喂喂喂，你都还没念，这个火怎么就出来了。” 谢道之微微一笑：“这就是我后面要说的了，当你的’气’足够强大，你的意念就能成为’咒’。” “这不是赖皮嘛，那我还学什么咒，我练气不就行了。” 这个笨蛋！ “你这个年纪开始练气，练到能用意念御火，只怕不要五百年也要三百年，你能等的话，我没意见。” 小脑袋颓然倒了下去。 “你虽然几乎没有灵力，却天生能御土，这是因为你和土这种生灵是一个属性的，你们可以说是语言相通的，所以你一动念，土灵就能明白，就能立刻响应。” 这么说来，我还挺厉害的。一双大眼睛又一闪一闪的了。 “刚才我已经说了，自古至今，语言都是一种神秘的东西，古时任何语言都有魔力，也许是因为会说的人少，所以有时候直白的诅咒也会有效。” “这些你应该在志怪小说里读过，两个邻居吵架，一个诅咒另一个’我咒你全家死光光，断子绝孙’之类的，结果另一家真的就灭门了。” “而现在每天每个地方都有人在不停地说话，大部分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纷杂扰乱，所以语言的灵力也基本失效了。” “但是，咒并没有失去灵力，相反的，因为会的人越来越少，能响应的生灵却越来越多，法术的效力实际上是越来越强盛的。” “老师，等一下！”李璎珞举手，老老实实认认真真上课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好的，李璎珞同学，有什么问题。”谢道之忍着笑说道。 “你说的’生灵’不是人吗？还是说是指火，风，土这些元素？” “自然界的一切都是生灵。” “比如你念御风咒，响应你的就是风灵，念御火咒，响应你的就是火灵。” “那人呢？”璎珞忙问。 “人也存在于自然界中，只要是生灵都是会响应’咒’的。” “哇！那有没有’御人咒’啊，能控制人做这做那之类的。” “你想干嘛？小小年纪不学好！”谢道之看上去真的生气了，他严肃地斥责她道：“控制人的咒术自然是有的，但那属于修道的禁忌，古往今来，凡是修炼这种邪术的道士，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我不是啊，我就是看阿染的小妈太过分了，想控制她出个丑，戏弄她一下而已。”李璎珞不明白他为什么一下子脸色都变了，有点心虚，忙急急地解释。 谢道之平复了一下心情，柔声道：“修道之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这句话的确是我们修道之人毕生遵循的绝对法则。所以每次你说这句话，我都有自我反省，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做到这一点。” “但是修道之人还有两条为人处世的基本准则：不可扰乱尘世，不可使用禁术。” “第一条很简单，就是不可以参与政治，国与国之间你打我我打你，这个我们是不可以参与的，更不可以用自己的道术去帮忙。有些利欲熏心的道士曾违背过这条，许是你在史书上见过，这些人当时可能是一时显赫，最后一定是不得好死，遗臭万年。” “第二条就是不可以使用禁术，比如你刚才说的’控心术’就属于禁术。” “这一条你想违背也难，反正我是不会教你禁术的。” 第十三章 阿染（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哦……好吧…… 哎，下次再想别的办法整治小三吧。 不对啊，等一下，不教我禁术的意思是……？ 他自己应该是会的吧？！ 李璎珞睁大眼睛，刚想继续问关于禁术的事情，却听见病床上传来轻轻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阿染！ 她忙扑过去，却见阿染的手指果然在轻轻地抬起，似乎是想醒来却醒不过来的样子。 她忙唤他的名字：“阿染，阿染，你醒了吗？” 苍白的脸庞，紧闭的双眸，长长的睫毛颤动着。 阿染慢慢地张开眼睛，只见璎珞焦急的面庞，他心中一松，只觉得暖暖的，露出了一个美好的微笑。 李璎珞亦是笑出了泪，她握住了阿染的手，带着哭腔泣道：“阿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会死。” 阿染又闭上了眼睛，慢慢地答道：“我也以为我会死，我没想到……”没想到我竟然还活着。 璎珞抹去眼泪，笑道：“你放心，以后我会认认真真学法术，绝对不会让你再有危险，就算你出任何事情，我都会救你的。” 两个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如同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一见面又笑又哭，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染感受着璎珞手上传来的温暖，心里甜甜的。 此时李璎珞却想起一事：“阿染，当时到底怎么回事？你明明站在我旁边，离开你爹爹好远的，怎么那怪物一下子就扑到你了？” 当时那场景，简直就跟美国大片一样，闪电侠瞬间移动的既视感。 旁人也许没有注意到阿染的位置，但是李璎珞一直看着他，连她这样眼明心亮的修道之人都没看到他是怎么过去的，感觉真的像是瞬间移动一样。 阿染也睁大了眼睛，他转过脸去，望着天花板，努力地回忆着。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看那怪物冲着我爹爹过去，身上全是刺……” “决不能让它伤害爹爹，我当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站在那里了。” 啊！这怎么可能呢？！ 李璎珞拍拍他的肩膀，捏了捏他嫩嫩的小脸蛋，笑道：“没关系，别想了，都过去了。”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道：“你醒了我也该回去了，谢大哥说你一定没事的，我偏要亲眼看着你真的没事，我才安心。” 谢大哥，咦？璎珞一回头，才发现谢道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走了。 “对了，伯母和小香先前都在陪你的，后来被你爹爹劝回去休息了。” “阿染，我看你爹爹，对伯母还挺体贴的呀，他们究竟怎么会离婚的？” 阿染抿起了嘴巴，脸上又露出了倔强的表情。 “好好我不问了，你好好休息，我走啦！” 门砰得关上了，阿染慢慢地抬起方才被璎珞握过的左手，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不管昨天出了再大的乱子也好，学校的校门第二天还是得照常打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尽管领导层中有人提议封校排查是否还有剩余的怪蛇，然而大部分高层都认为这不过是偶发事件，并不影响学校的正常运营，于是这小小的呼声便如掉入水中的一片水滴一般，很快便了无声息。 李璎珞在上学路上遇到了一个预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人。 自然是同住一个小区，同在一个学校的赵学长了。 他站在上学的必经之路上，显然是在等人。 “学长！”李璎珞开心地上前打招呼：“昨天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是的，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在这等你的，听闻有人受了重伤，我担心是你。” “我没事，受伤的是阿染，就是我同班的陈墨染。” “他也是修士吗？” “不是啊，他怎么可能，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李璎珞笑了起来。 赵子玉似乎有些不太敢相信，又问道：“真的吗？他一点法术都不会？” “当然啦，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我最清楚啦！” “哦……”赵子玉皱起了眉头，喃喃道：“那可奇怪了。” “你是说阿染被刺得很严重但是现在活得好好地吗？不是他自己的法术啦，是谢大哥帮忙的，本来完全治好也是举手之劳，但是谢大哥说的也有道理，要是直接就没伤口了，只怕医生护士要被吓到。” 赵子玉听着她喋喋不休，满嘴都是“谢大哥”，不由得笑道：“这么说来，你们和好啦。” 李璎珞叽叽喳喳的小嘴一下子没声了，她不好意思地答道：“本来我们也没吵架。” 谢大哥是个好人，救了阿染，又答应教法术，就算嘴巴不饶人，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对了，谢大哥说这怪蛇不止一条，学校里说不定还有，学长你自己也要小心啊。” 赵子玉的眉毛微微扬起，问道：“是么，你谢大哥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自己就见过其中两条，一条大蛇应该是蛇母，还没死，死掉的那条应该是蛇母的小蛇之一。” “这样啊……” “是呀，所以你放学后还是不要在学校里逗留了，如果还有异常，我们一起去找，你千万不要一个人逞强啊！”李璎珞一双盈盈然的大眼睛注视着赵子玉，非常认真地说道。 被人关心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赵子玉露出一个大哥哥的和煦微笑，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吧。” 病房里，阿染躺在床上，眼睛却一直望着门口。 陈墨香忍不住调侃他：“我可是今天请假来陪你的，你不好好休息，这是在等谁呢？” 阿染不理她，不过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陈墨香笑道：“你真是我的笨哥哥，你们学校放学要三点半，就算璎儿姐姐会飞，也不可能现在就出现，你还是先睡一觉，等你醒过来再和璎儿姐姐说话，不是更好。” 阿染总算搭理她了：“我怕我睡着。” 这个死心眼的哥哥！陈墨香无奈，只能继续百无聊赖地切手里的水果。 病房外，照例黑衣保镖包场。 “阿娇，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这次真的不是她的错，她就是嘴上不饶人而已，我一直都有防备她，她手里没人没权，能翻出什么浪来？”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人不长眼要刺杀你，你这个贪官污吏，怕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所以现在报应到你儿子了吧！”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现在再告诉你一次。君子爱权，取之有道。我虽然身在高位，却从未做过任何违背良心，违背人伦道义的事情，你总是不信我，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信？” “那为什么人家要杀你，还是那么诡异的手法，你说是冲你来的，总要有个原因吧！” “……” “没词了吧！” “不，阿娇，我也在疑惑这件事。” “如今经我手的事已经不再是那些鸡零狗碎的家长里短了，我是影响不到任何私人利益的，最容易引人不满的那些跟经济利益挂钩的细务这些，都属于最底层的琐事，我都已经不会再管了，照理……照理不应该有人会恨我到这个地步。” “我想来想去，也许是有人眼红我这个位置，那样的话，他的位置也绝不低，应该不会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这太不合理了……” “你思路不要那么狭隘，也许别人不是针对你这个人呢？”阿娇道。 陈墨染的亲生母亲亦是出身政界，这本是家族和家族珠联璧合的联姻，这位“阿娇”的眼界和胸襟都绝非那个小三可比的。 陈主席眼睛一亮，问道：“阿娇，你信我啦？” “滚远点！”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有什么你手上负责的新条例，触动了别人利益，或者是，引起了一些民间团体的不满。” 这还真的不是没有可能，陈主席点头，陷入了沉思。 第十四章 紫玉（求收藏！！！） 阿染住院的这一段日子，最忙碌的可能是李璎珞。 其实本来她不用每天下课就往医院赶，但是，每次一进门见到阿染那充满期待和快乐的眼神，她都没办法说服自己第二天不来看他。 更何况，见到他一天天好起来，也是非常令人欣慰的事情。 走出学校，又是一群穿着校服的漂亮学姐们在门口给那些接送孩子的家长们发传单，这传单前几日她已经看过了，都是宣传环保理念的，比如用完水要及时关水龙头，丢垃圾要分类，以及尽量少用不可降解的塑料制品等。 李璎珞很羡慕这些热诚的环保志愿者，如果有机会，她也愿意加入他们。 “嗨！”又是赵子玉，最近璎珞三天两头能遇到他。 “学长！你又在等我吗？”璎珞问道。 “今天倒不是专程等你，我们宣传部最近在组织环保教育，我过来看看情况。”赵子玉道。 “哇！你是学生会的成员吗？”太厉害了吧！跟自己这种学渣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赵子玉点点头，问道：“你如果想进学生会，我可以推荐你。而且，你学习成绩不可能不好的吧，背诵课文记题型什么的，对我们来说完全没有难度啊。” “可是还有数学啊，其他理科什么的。我的物理化学都是一团糟，还有立体几何。”李璎珞道：“可能是因为我没什么想象力吧。” “其实我初中的时候数学也很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了，进了高中一下子好难，我已经很努力刷题了，一到考试都还是总做不出来。”璎珞突然找到了倾述对象，不由得叨叨了起来。 “真是难为你了……”赵子玉叹道：“我真的很难想象’做不出来’题目是什么感受，因为每道题只要我见过一次，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做错，要不然你试试看死记硬背题型看看呢？” 璎珞脸都绿了，果然最讨厌的就是学霸了。 拜拜再见不联系。 赵子玉见她不悦，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说你笨，我是说学习很讲究方法的，题型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十种，你不要去记忆概念啊公理啊那种需要理论联系实际的东西，你把题型和对应的解法背出来就可以了，我保证，一定有用的。” “哦，是么。”璎珞面无表情。 “对了，你现在法术学得怎么样了？”赵子玉见自己越描越黑，连忙找个她感兴趣的话题。 “嘿嘿，给你看看我的御火术！”果然李璎珞立刻来劲了。 “等等，这可是校门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书包，我们一起回去吧。”赵子玉忙道。 “好的，学长。” “来了来了，学长你快看。”李璎珞献宝似的送上自己的小手，让赵子玉参观自己那簇在日光下看根本发现不了的小火苗。 “恩，看到了，还真不错。”赵子玉忍不住微笑。 “学长，你快来摸摸看，是不是冰冰凉的！” “……是的。”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可爱的，赵子玉忍笑忍得好辛苦。 “对了，学妹，最近我都没感觉到学校里有妖气了，你说那些蛇是不是都回家了啊。” “蛇也有家的吗？我以为它们把学校当自己的巢穴呢。” “每个人都有家，蛇当然也有，只不过它们的家比较远吧。” “希望它们都能好好地回去，不要再出来害人了，不然它们也太可怜了。” “你觉得它们可怜？”赵子玉轻声问。 “当然啦。”璎珞道：“那条伤人的蛇，它自己也被抓起来弄死了，还被冰在冰柜里，它的亲人都再也见不到它了，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好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幸亏那条母蛇逃走了，不然的早晚要被谢大哥抓到。” 璎珞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赵学长，你收过妖吗？” 赵子玉一愣，答道：“当然收过，不过都是些作恶的小妖。” “收到妖之后，会怎样？直接把妖打死吗？还是把它们烧了，魂飞魄散什么的？” 赵子玉失笑：“怎会，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如果是动物成精，我一般就把它放归山林，命它不准再出来，只有屡教不改的恶灵，才会被打散魂魄，永不得轮回。” “那就好。”甜甜的笑容真好看，他不由得伸出手去，触摸她嘴角的小酒窝。 “哇！我脸上有什么？” “恩，一片树叶，你看。”赵子玉回过神来，手掌一翻，只见一片嫩黄色的枯叶无端出现在他手心。 “谢谢你，学长。” “……不客气。” 白天上课，下午探病，每天晚上做完作业还要练习法术，日程排得满满的。 虽然累得不行，但是看着自己手掌上一天比一天明亮的小火苗，成就感简直爆棚。 “喂，你说我是不是修道的奇才？” “我提醒你一句，我可是第一次见到火的时候，就能驾驭它的。”谢道之懒得去和她争辩，只是实事求是地陈述一个事实，让她自己判断去。 “你那种不算，你说呀，一般人修道的，要能从无到有地生出火焰，需要多久？” “大概……至少要五到十年吧。” “那我还不能算是修道奇才？我才用了几天啊！” “真正的天才，你从未见过，因为那不属于你的世界。”谢道之毫不留情地打击她。 “为什么啊，你呢，你也不算是天才吗？”璎珞奇道。 “你没听过一句话吧，真正的天才都是孤独的。” “那你呢？你一个独身一千多年的老头子，还不算孤独吗？” 谢道之已经没力气和她置气了，他默认了老头子三个字，淡淡地答道：“我的资质只能算是中上，有今天的道行，也许只是因为运气好。” “那你见过比你更厉害的人吧！” “比我厉害不至于，但是他……一定比我更有天赋。”谢道之似是陷入了回忆，不过那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回神，正色道：“不过你要记住，修道也是修心，法术学得再快再好，若是心术不正了，那就是南辕北辙，只会在歪门邪道中越陷越深。” “知道了，祥林嫂。”李璎珞回了他一个白眼：“这老生常谈我耳朵都快出茧子了，你是有多担心我走火入魔误入歧途啊。” “做一个好人，需要一生的努力，不断地自我约束，自我激励。但是好人要变坏，只是一念之间。”谢道之叹道：“你还小，以后你慢慢会明白我这句话。” 可怜的老头子，年轻时候受了什么刺激吧，简直就是杯弓蛇影，被害妄想症吧。 她赶紧岔开话题：“最近学校很是平静，你还有感觉到蛇的气息吗？” “没有了。”谢道之的眼睛黯淡了下来，眉间粉色的法印却亮了起来，令他绝美的面庞看上去平添了几分妩媚：“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如无意外，过几天我就会离开这里了。” “什么？！”李璎珞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要走？！” “修道本来就是云游四海，扶助弱小，处理各种不平之事。”谢道之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种反应，忙抬出大道理来：“不然怎么能说得上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呢？” 天下之大，星辰之广，远到自己无法企及。 “我也想跟你一起行侠仗义，可是我还要上学。”璎珞的小脑袋又耷拉了下来。 就算你不上学我也不会带上你这个拖油瓶。 “咳咳！我教你的练气的方法，还有这些咒语，你最好每天都练习，不然的话进益不大，难有所成。” “知道了知道了。” 第十五章 人骨（一）（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汪！汪！汪！”囡囡抗议的叫声一下子把两人的离愁别绪给打断了。 除了出去玩和要吃的，你还会啥。 李璎珞躺倒在自己的小床上，闭上眼睛道：“我没力气了，你帮我去遛狐狸吧。” 谢道之轻笑，伸手拉开房门。 囡囡欢呼一声，扑门而去。 璎珞动也不想动，只想睡觉，可是……还没刷牙呢…… 就在她的本能和理智进行斗争，讨论着要不要起来刷个牙的时候，又是一阵“汪汪汪”的叫声。 她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醒来，睁开眼睛却是谢道之严肃的面容，那粉色的法印更亮了。 “有情况？” 她一下子清醒了。 又是三更半夜。 三个人，哦不，两个人一只狐狸站在一棵树下。 璎珞想起来了：“囡囡，这就是上次你跟我说下面埋着死人的地方。” “汪汪汪！”是的是的。 “我检查过了，的确是人骨，这是新埋下去的，不会超过一个月。”谢道之伸手，一缕莹莹微光的元神顺着他的手指流淌下来，落到地上就不见了。 璎珞早就发现了，谢道之使法术的时候，眉间粉色的法印的颜色就会变深，而平日里几乎是看不见的。 “你看我干嘛？” “哦，不是，我就是想知道你这个……”璎珞伸手指指他眉间，问道：“这个花是怎么出来的？” “等你修炼千年，你也会有的。” 好漂亮，太令人神往了。 “照理说，人已经死了，我就不用管了，交给捕快就可以了。”但是这个小区会不会因此而变得很危险，这才是他担心的事情。 “埋着的这个人是谁？”璎珞问道。 谢道之摇头：“我不知道，我们先报警吧。” 什么，修道之人也需要报警的吗？ 璎珞无语，拿出手机便要拨110。 通话键还没按下去，她突然抬头，问道：“不行啊，警察问我们怎么知道下面埋着死人，我该怎么说？” 谢道之抿嘴，不会吧，难道还要亲自把死人挖出来？ 这里两个人一条狗，璎珞又是个女孩子，怎么看都是应该他来动手挖才对…… 活了上千年这是第一次挖尸体啊。 这什么破铲子，挖挖沙子还行，挖土也太慢了吧。 “没办法，我找来找去，周围只有这沙池里有玩具铲子，你就将就一下吧。”璎珞蹲在边上，给他加油鼓劲。 还真的是挖沙子的！！！谢道之差点吐血。 “你不是土系天赋的吗，你试试看，让土灵把人送上来不就行了。” “我？你没教过我土系的法术啊。” “你御土不用咒语的，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你只要动念就可以了。” “恩……我试试看，土地土地快显灵，这样吗？” “不用说出来，你在心里想就可以了。” 土地土地快显灵，尸体尸体快出来！ 还挺顺口的嘛。 她闭着眼睛默念了好几遍，睁开眼睛一看，谢道之还在努力地挖地，地面根本毫无反应。 “好像不行啊。” “恩，我猜到了，以你的灵力，可能是太勉强了。” “咩咩咩……”小寓的声音。 “学妹，大半夜的，你们在干吗？”赵子玉的声音。 救星来了。 谢道之把铲子一丢，喘气道：“你来吧，我得歇一会。” “学长，好巧啊，呵呵……”李璎珞向小寓伸出手去：“小寓的伤全好了吗？” “恩，恢复得不错，不过它其实是夜行动物，所以我正带它出来觅食呢。”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哦，囡囡在这树下找到了尸体。哦对了，囡囡是我养的白狐狸。” “干吗不报警？” 李璎珞表情古怪，你们这两个修道之人，怎么遇到事情就想到报警，也太入乡随俗了吧。 “警察来了说不清楚，我想先把尸体挖出来，至少要挖到一块骨头，那样子可以说是狗找到的。”璎珞解释道。 赵子玉点点头，捋起袖子就开挖。 璎珞正感激他没有让自己帮忙，只听得赵子玉挖了几下便疑惑道：“小学妹，你不是能御土吗？” 真欠揍。 收到她一个白眼的赵子玉很识相地没有继续刨根究底，而是埋头一阵猛挖。 这埋尸体的人也够严谨的，三个人轮流挖了一晚上，都没挖到半点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埋进去的啊！！！”璎珞累坏了，她好想睡觉。 “你确定下面有东西吗？”她又转向谢道之。 “确定。” “我的天，天都要亮了。” “不行我今天要请假了。” 就在天色越来越亮，晨练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一辆警车“呜呜呜……”地开进了小区。 谢道之问：“璎珞，你报警了？” 李璎珞奇道：“我没啊。” 警车堪堪在他们身边停下了。 一脸疲色的片警走下车来，问道：“你们，怎么回事，在这干嘛？” 另一边门打开，下来了一个女警，温言道：“小朋友们，我们收到小区保安的报警，说你们在这里破坏公共绿地，不知道在挖什么东西，挖了一整夜，你们能告诉姐姐，是怎么回事吗？” 李璎珞茫然道：“物业怎么知道我们挖了一晚上的？” 赵子玉拍拍她的肩膀，指了指路灯边上一个大大的摄像头。 李璎珞更茫然了，这里那么明显一个摄像头，如果真的有人在这埋尸的话，早就被人发现了吧，而犯罪分子最是狡猾，更不会选择这个地方埋啊。 谢道之微笑对两位警察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这个侄女做了个梦，说下面有宝藏，本来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不可能当真，但是现在都提倡试错教育，就是不让小孩子犯错，她们怎么能成长呢，对吧。相信两位警官一定能理解的吧。” “请警官们放心，我们一会儿一定把这里恢复原样，不会给物业增加任何麻烦的。” 众人脸上都是三条黑线。 许是因为他谦和淡然的态度吧，亦或是这里三个人看上去都不像是坏人，不一会警车便又“呜呜呜”地绝尘而去。 “现在可以确定一点，这个埋尸的，绝不是凡人。” 李璎珞点头：“我们小区竟然也有妖怪作恶，太不可思议了。” 另外两人一起转头看向她，眼中分明是不赞同之色。 李璎珞道：“难道不是妖怪吗？” 谢道之开口解释：“一般妖怪真的要吃人的话，都是非常庞大的，连人带骨一起吞的。而如果是小妖怪吃人，的确是会剩下骨头，但是绝对不会把骨头藏起来。” 赵子玉亦道：“大部分妖怪都没有这么聪明的，懂得隐藏自己的行迹，所以真的在城市中作恶的妖怪，很快就会被修士抓住。” 李璎珞疑惑道：“不是凡人，也不是妖怪，你们的意思是，是和我们一样的修道之人吗？” 谢道之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答道：“应该是，而且此人修的应该和你一样，是土系法术。” “同法术的人更容易感知到对方的存在，而且从他能御土把尸体埋那么深这一点来看，他的修为远高于你，你对他来说，就好像在夜路中打着灯笼走的人一样，看的清清楚楚，要找到你简直是易如反掌。”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24小时贴身保护你才行。 “所以我以后每天送你上学吧。”赵子玉笑道：“反正我们顺路。” 第十六章 人骨（二）（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今天就不用了，我决定翘课了……”赶紧回家洗个澡，再不睡觉要猝死了。 璎珞走后，谢道之脸上的微笑也慢慢消失。 “小子，你感觉到了吗？”他问。 赵子玉点头：“方才我也用元神在地下探过了，这小小一块地下面至少埋了几十具尸体，大部分都是年轻女子。” 也就是说，璎珞也在这个杀人魔的目标范围之内。 “还没问过你，你小子几岁了？”修为还可以嘛，比我想象的要高一点。 “肯定不能和前辈相比了……”赵子玉谦逊道：“不过几百年罢了，我这个姓氏，在历史上也算是常见。” 南宋皇室的后裔吗？毛估估也有八百岁了吧，明明也是个老头子，还在小姑娘面前充同辈，真是看不起你们这些喜欢伪装自己外貌的臭道士。 谢道之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又问道：“那你师承何人？如今你师父呢？” 赵子玉不卑不亢地拒绝道：“请恕晚辈不能告知家师名讳，家师身体康健，如今正云游四海，若是将来有机缘，自然会和前辈相见。” 任何修道之人，说起自己师父肯定是不敢胡诌的，谢道之听他拒绝交代来历，反而放下心来，微笑道：“是我鲁莽了，你师父教导出你这样出色的弟子，我自是十分敬仰的，想来今后定然相见有期。” 赵子玉黯然点头道：“您说的没错，世事无常，说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以为再无缘相见，偏偏纠缠一生；有时候以为缘分匪浅，却终究劳燕分飞……” 似乎是觉得自己太严肃了，他说到这，调皮地眨了下眼，笑道：“千百年来这样的痴男怨女难道还少吗？” 谢道之怔怔地目送他离开，心中却是千回百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是半夜。 “呜呜呜……”又是警车声由远而近传来。 车上下来的大块头警察满脸不耐烦：“我说，你们这些小孩怎么都没人管？半夜三更害的我们出警很好玩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开玩笑，片警是最辛苦的好吗，每天都在处理那些家长里短鸡零狗碎的破事，半夜值班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又被报警电话撵着到处乱跑，还得帮家长教育这帮自以为是的小屁孩。 李璎珞不好意思地点头道：“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你们赶紧回家吧，不要聚在这颗树下面了。告诉你们吧，你们已经被物业盯上了，再捣乱破坏公物，我就告诉你们的爸妈，让他们来帮你们赔钱。” “但是……”璎珞还想据理力争，明明今晚他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就来赶人？！ “好的，警官同志，我们马上就走。”谢道之含笑点头，拉着璎珞就走。 “嘘……别说话了，我们先撤。” 两人走到附近的儿童乐园，李璎珞气呼呼地往秋千上一坐，怒道：“我本来都有点感觉了，都是那警车过来吵我，我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气’一下子就散了。” “没事没事，不着急的，你方才说，能感觉到了吗？” “不是感觉到尸体，是我能感觉到……一些之前我感觉不到的东西。” “就好比这个花园，平时走过许多次，总觉得不过是个花园，但是如果闭上眼睛静下来感受，就能听见……” 她闭起眼睛，喃喃道：“比如，草木生长的声音，花朵慢慢绽放的声音，甚至还有，白天孩子们在这里嬉戏时的笑声……” 她一惊，睁开眼睛道：“不会吧，我能听见过去的声音？” 她能穿越时空？哇！太帅了吧！ 谢道之无奈摇头：“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呀，这可以说是过去的声音，也可以说不是。正确地说，这只是’过去的声音’的残影。” “这世上只要发生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任何声音和动作都会在风中留下残影，只要过去的时间不长，一般来说，都能在和风灵的交流中捕捉到这些残存的片段。” “我先前不是让你和土灵沟通吗，你怎么好好地又去招惹风灵呢，你要凝神去想地下的东西，而不是胡思乱想。”谢道之无奈，他真后悔没好好学土系咒语，如今临时抱佛脚也不知道从何抱起，只能指望这个生来有土系天赋的小姑娘了。 这些埋藏在地底下的东西，只怕靠人力来挖是挖不出来的。 “地下啊……”李璎珞老老实实地说：“其实我有一点害怕，而且我觉得就是因为我害怕尸体，所以才没有办法催动土灵，就好比……有时候和别人客气，我嘴上说我肚子不饿，其实肚子饿瘪了，你能理解吧。” 这都哪跟哪啊，谢道之尽量忍住嘴边的笑意，柔声道：“你的意思是，其实你心口不一，潜意识里你根本不希望土灵们听你的召唤，所以无法正确传达这个意念，是吗？” 李璎珞如逢知己，连连点头：“你总结得真好，你怎么这么会说话！我就是这个意思。” 也难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死人，会害怕也很正常。 谢道之让她坐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把眼睛闭起来听我说。” 他的手指很修长，指尖没有蓄甲，清清爽爽地很干净，摸上去就是很舒服的感觉。 璎珞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颤动，自己的小手覆在他掌心，幼嫩的手指和他细滑的手指交叠着，每一片接触到的肌肤似乎都感受到了他温暖的守护。 这感觉十分奇妙，她一下子觉得内心十分平静，似乎因为得到了他的保护，而安定了下来。 她依言闭上了眼睛，只听见耳边谢道之柔和的声音，如同催眠师一般，慢慢地说了起来：“我们现在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脚下是初夏刚抽芽的花朵，花朵能够在地面上生长，是因为它的根在地下，你能看见的花朵的部分，不过是一株植物的一半，它的另一半也许比地面上的部分更长，更深……因为那些都在地下，所以你看不到。” “地下很黑，很暗，因为看不见天空，所以没有光亮。” “我们顺着花朵的根一直往下，更深更深的地方，那里非常非常暗，你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你能听到声音，不是花草的声音……是……女子的声音……” 璎珞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抖，却强自镇定，听话地没有睁开眼睛。 “她在说……地下好黑，我好害怕……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我要被压在这沉甸甸的地底下，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我不想在这里消失，谁能救救我？谁能带我走？” “求求你，求求你……” “把我带走，带我离开这里。” 明明是谢道之的声音，听起来却如女子的哭泣声一般，柔美中带着彻骨的寒意。 璎珞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紧紧地抓着谢道之的手，眉间隐隐可见光芒流转。 “我的手已经断了，什么都抓不住，但是你可以带走我的手，我手上有我的订婚戒指，求求你，带走我的手，我不想无声无息地被人遗忘，至少还有一个人，能记住我……” 璎珞眼中不可抑制地开始流泪，而眉间的光芒越来越盛。 “带走我的手，谢谢你，往上，往上，我能感觉到，我离他越来越近了……” “抓住我，不要放开，请努力……” “我永远感激您……” “谢谢！” 李璎珞猛地张开眼睛，那光芒也一下子消失了。 方才还十分平整的草地上，稳稳地立着一只手，确切点说，是一只手的手骨。 那手的手指向上，指着天空，似乎是挣扎着从地底下爬出来一样。 中指的指骨上，闪亮着一颗小小的钻石，那是一枚戒指。 谢道之露出赞赏的微笑，而李璎珞已经惊呆了！ 这……这是我“挖”出来的？ 她看看自己干干净净还带有谢道之余温的一双小手，满脸都是迷惑的神色。 远处，更远处，微凉的风中似乎隐隐流转着一阵笑声：“呵呵呵，越来越有趣了~” 第十七章 人骨（三）（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呜呜呜……” 警车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不耐烦。 下车的还是那个大块头，一见是他们，翻了个白眼便转身要回去。 “等一下，警官同志，你看看这个。” “这不就是草地吗……啊？你们搞什么恶作剧……” 胖警官蹲了下来，细细查看。 他那不当一回事的神色慢慢消失，皱起了眉头，脸色越来越凝重：“这是你们发现的？” 李璎珞道：“是呀，我发现的！” “那你得和我去警察局录个口供，都上车吧。” 他又打了好几个电话，通知各部门同事过来封锁现场等等，末了叹了口气道：“哎，只怕这女子凶多吉少。” 李璎珞奇道：“你怎知她是女子的？” “最近局子里发下来上百个失踪人口的文件，基本都是年轻女性，虽然平时失踪人口也是以女性居多，但是没像最近那么多的，我们都觉得要有大案了。” “跟你们这些小孩子说了，你们也不懂。” 很快，这戒指的主人就找到了，主要是因为她的未婚夫认为她绝对不会不告而别，所以在不同的警局不断地“骚扰”不胜其烦的片警们。 也难怪，年轻女子的心性最是不定，恋人们说的话谁又敢真的相信呢。 恋人的泪水，父母的哭喊，都是无可避免的一幕，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旁人看来都十分惋惜，而在亲人身上的伤痛，却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真正体会的…… 但随着挖掘工作的进行，这其中暗藏的内幕越来越劲爆，小道消息已经发布了出来，如某小区惊现数具女尸之类的。 谁都不曾想到，这越挖越吓人。 很快，连警局内部都开始禁止议论挖掘进展了。 不要说那个花园了，整个公共绿化区域都被封锁了起来，专家组，特警部队在里面日夜研究采样。 所以……上学要绕路了…… 小寓：“咩咩咩……”主人，再不快点要迟到了！ 赵子玉：“我也没办法啊，小寓，女人就是磨叽。” 天晓得他怎么会自告奋勇答应护送李璎珞上学的，早知道她是个迟到大王，他……也没办法啊，只能等她。 “对不起，对不起，早上囡囡拉肚子，我得照顾她。”李璎珞一路小跑地下楼来，楼上无辜的囡囡不其然地打了个喷嚏。 赵子玉扬了扬眉毛，没有打算深究。 一边走，他一边问道：“听说报警的是一个学生，该不会是你吧。” 他表情失落，大有你们去玩没叫我的意思。 璎珞忙笑道：“是我是我，主要我们都觉得我们自己挖洞肯定是挖不出来的，所以谢大哥就让我试试看催动土灵。” “本来就是试试看的，谁知道一下子就成功了……”璎珞嘴上谦虚地说道，脸上却掩不住嘚瑟。 “所以不是故意不喊你一起啦，学长。” 赵子玉已经发现了她眉间尚未聚拢但隐隐可见的微光，他了然一笑，赞道：“我早就说过了，你天赋过人，若是有名师指点，假以时日，定然能有所成。” “对了，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宣传部，平时主要就是发发传单，检查一下各班黑板报之类的，很轻松。” “哇！学生会吗！我很愿意……”李璎珞闪闪的大眼睛很快耷拉了下来：“可是最近我太忙了，没什么时间，不如等阿染身体恢复了，这件事也告一段落再说吧。” 可能是因为这是个惊天大案，她这个“第一发现人”已经被警局把家庭背景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干净，确定她没有作案嫌疑和作案可能后便一次次请她去再说一下发现经过，把她的每一个字都奉为纶音一般，慢慢推敲。 她很愿意配合，但是也确实挺浪费时间的。 “没关系，我先把推荐提上去吧，等上面审批也是需要时间的，说不定那时候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李璎珞感激地点头，却不其然地生出一个小小的念头来：一切恢复正常的话，谢大哥是不是又要离开去云游四海了？ 喂喂喂！你在想什么？！你究竟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也许是她自己的脑子不正常吧，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她摇摇头，问道：“学长，你们上次环保的宣传还算成功吗？” 赵子玉道：“其实我不知道，因为环保这个主题非常大，要将这个概念深入人心，令人人都赞同还不是最主要的，而是要每个人都能克服自己身边的麻烦和困难，将环保的举动坚持下去，这一点，真的非常难。” “环保宣传最大的难点就是人类的寿命只有一百年。” “若是有人问：一人之命重，还是后世万民之命重？”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目。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答案。” “然而若是将命题换成：如果有一个按钮，你按了立刻会死，如果你不按，一百年后全人类会毁灭。答案就十分清晰了吧。” “这曾是知名网站上的一次非常经典的调查，虽然确实有将近一半的人选择了按下按钮，但是如果这是真的，有决心能牺牲自己去按按钮的人，几乎是万中无一。” “许多人去参加宣传的展会后，看到照片中海洋生物凄惨死状，会心生恻然，他们当时都在想，我一定要少用塑料袋，改用纸袋或者可重复利用的袋子，但是呢……” “当这些人丢垃圾，尤其是丢外卖的时候，还是会用塑料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李璎珞脸红道：“惭愧，说来我也是这样的人呢，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去动物园，看到一个长颈鹿的标本，边上有文字展示说这个长颈鹿是吃了游客丢的塑料袋死掉的，当时我深受感触，决定以后再也不用塑料袋……” 但是！谁让送外卖的都是用塑料袋呢！ 赵子玉拍拍她的小脑袋，安慰道：“不用自责，每一个人的行为都是社会环境造成的，而社会环境是政策造成的，都是因为人间的统治者不作为，环保问题才越来越严重，这不是你的错。” 他眼中凝起的寒意慢慢消散，故作轻松道：“就是我年轻时生活的那个年代，都有不懂事的村民放火烧山呢，那对环境的破坏也是非常严重，不可逆转的，当时根本没有什么环境保护的概念，大家只是看着那山火好看，引为谈资罢了。” 归根到底，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而是全人类共同的罪恶。 第十八章 礼物（一）（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一早上教室里就很热闹，抄作业的抄作业，聊天的聊天，李璎珞习惯性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却惊讶地看见阿染已经来了。 “阿染，你昨天没说你要来上课啊！”璎珞惊喜道。 许是因为上次的事件闹得太大，同学中也有人隐隐明白了阿染来头不小，纷纷过来祝贺他恢复健康。 阿染开心地笑道：“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他伸手递给璎珞一个快递盒：“这个是给你的。” 璎珞奇道：“你大病初愈，应该我送你礼物才对，你送我什么呢？” “这不是我给你的……”阿染不好意思道：“这是昨天寄到我们家的，上面写的收件人是你，我想可能是伯父伯母不知道你现在租的地址，所以只能让我代为转交的。” 璎珞接过包裹一看，果然是海外寄来的，她甜甜一笑：“谢谢你，阿染。” “我们来看看是什么好吃的吧。”璎珞喜滋滋地拿出了美工刀。 阿染笑道：“你就知道吃。” 小小的盒子除了巧克力糖果什么的，实在是想不出可能是什么了，璎珞很是好奇，她娘亲和老爹能给她寄什么呢？ 盒子里面还是一个盒子，小小的长方形的木盒，简直可以说是古色古香。 锁扣很是精致，璎珞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拨动了一下，那盒子便应声而开。 里面的是…… “镜子？”璎珞失望道：“巴巴地送来一面镜子做什么！” 她关起盒子，往书包里一丢，独自生起了闷气。 阿染道：“你先别胡思乱想了，伯父伯母可能只是觉得这镜子很漂亮才送给你的。” 璎珞觉得也有道理，但还是很生气：“发生了那么多事，我都写信告诉我爹爹妈妈了，为什么他们还不回国来看看我，难道我在他们心里就那么不重要吗？！” 阿染劝道：“工作嘛，没办法的，你看我爹爹，就算在国内我也根本见不着他。” “算了，不说这些了，一会下课了我请你吃好吃的，庆祝你回归校园。” “什么好吃的？该不会是食堂的兰州拉面吧！”阿染不爱吃面。 “嘿嘿嘿！兰州拉面给你加两份牛肉，眼红死别人。”璎珞最喜欢的就是学校的兰州拉面。 我就知道…… 阿染无奈。 英语课的时候，铃响了半天老师还没来。 大家都很兴奋，希望老师最好生病了，那就可以上自习课了。 然而老师最终还是来了，不过不是原来那位妖娆的女老师，而是…… 谢道之？！！ 璎珞差点没一口口水喷出来。 不能吧，这个一千多岁的老头子竟然还会讲英语？我不信！ “这学期将由我来给你们代课，鄙姓谢，你们可以叫我谢老师。”某人大言不惭地准备开始上课了。 他穿着一套如今只有保险中介才穿的灰色西服，白衬衫加黑色领结，却显得十分绅士。长发十分整齐地扎在脑后，清楚地露出他俊俏的眉眼，那玩世不恭的微翘的嘴角隐隐流露出的笑意，令人忍不住也弯了嘴角，只愿沉溺在他的笑容中。 所有的女同学眼睛都闪着星星，一节课下来，班级里男男女女的学习热情都一下子十分高涨。 宣布下课后，谢道之一下子被一群学生给围住了。 “谢老师，请问我可以加一下您的私人账号吗？我有好多问题想问您！” “谢老师，刚才您念的那段课文我还有一点不明白，能帮我解释一下吗？” “谢老师，您的口音是英伦腔吧，简直是太纯正了，您是在英国学的语言吗？” 谢道之半点不耐烦都没有，十分温柔地耐心一个一个回答问题，不过博客账号什么的，他是没有的，对此他解释道：“不好意思，各位同学，我不喜欢刷手机浪费时间，所以我的手机只有通话功能，不过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在交作业的时候附上，我会一一认真回复的。” 一直到下节课的上课铃响起，众女生才恋恋不舍地目送谢老师离开。 璎珞和阿染面面相觑，阿染问道：“璎珞，谢前辈这是为了捉妖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吧……”可能是为了保护我吧……我也不确定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谢道之柔声为其他女同学解答疑问的时候，她心里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绝对不是妒忌哦，只是觉得他不应该对着那些明显别有目的的女生们笑得那么妩媚，所以看着十分别扭，仅此而已。 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她突然听见后座的居易喃喃道：“我总觉得这个谢老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噗！她一下子笑喷了，那小小的忧思也被一下子抛诸脑后。 阿染如今是重点保护对象，他父亲也不打算避嫌了，放学后，一走出校门，他就被黑衣保镖们簇拥进白色牌照的私家车里，只能留给璎珞一个抱歉的微笑。 不过璎珞也不是独自一人回家，左赵子玉，右谢道之，简直是安全感爆棚。 外人看来这三人简直是太般配了，男的俊俏，女的娇柔，春花秋月各有擅场，走在一起如同一道风景，令人赏心悦目，根本移不开眼。 “谢老师，你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好伐？”璎珞嗲声嗲气地给赵子玉描述方才的趣事。 一边的谢道之不由得微笑：“我看你都没注意听课，原来是把那些无关紧要的话记得那么牢。” 璎珞脸上一红，心虚道：“我是怕你说话间露馅才仔细听的。” “哦，那可真是谢谢你了。”谢道之嘴角弯弯，显然心情极好。 “咩咩咩……”小寓从远处飞了过来。 “咩咩，咩咩咩……”它似乎有话要说，对着赵子玉不停地叫着。 赵子玉认真听完，正色道：“学妹，小寓说你身上有血腥气，而且不是人类的血，是妖气。” 不会吧，李璎珞低头闻闻自己的肩膀，什么味道都没有啊。 “你今天遇到过什么人，接触过什么东西吗？”赵子玉问道。 “没有啊，就是和同学一起上课，一起吃饭。”璎珞道：“今天阿染来了，是不是他先前被妖怪所伤的关系？” 谢道之摇头：“他身上早就没有妖气了，你身上的确有，我方才也隐约闻到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有我保护你呢。 “今天真的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呢……早上和学长一起去学校，在教室里遇到了阿染，后来一起上课，一起吃饭……” “哦对了，阿染给了我一个快递，会不会是那个！”璎珞想起这事儿，正好顺便给谢道之看看。 她从书包里取出那个盒子，小寓的叫声更急促了：“咩咩咩咩咩……” “就是这个。”赵子玉说。 璎珞一脸迷惑地打开盒子，取出那面镜子，递给谢道之：“这镜子没什么特别的啊。” 谢道之拿起镜把，对着日光细细观察，然后递给了赵子玉，说道：“你看看，表面那一层像不像是那个……？” 小寓：“咩咩咩咩……” 赵子玉观察着阳光下镜子反射出来的彩色光亮，点头对璎珞解释道：“小寓说这是吉量的黄金瞳，吉量是古时犬戎国的国马，当时就十分稀有，我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东西存在，传说凡人只要骑上它就能活到千岁。” 李璎珞愣了一下：“这么珍贵啊……” 她爹妈从哪来淘来的这镜子啊，吓死人了，是从眼珠子上剥下来眼膜做的吗？ 第十九章 礼物（二）（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赵子玉把镜子递回给她道：“吉量马的黄金瞳据说上能窥天界，下能测鬼神，只不过见过它的人少之又少，一切都只是传说。” 璎珞举起镜子，照了一下天空，问道：“这镜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使用方法，使用说明什么的，我怎么看都是面普通镜子。” “可能到了太阳下山后才有用。”谢道之悠悠道。 璎珞一个哆嗦，忙将镜子往盒子里一放，塞进谢道之怀里：“你帮我保管吧，我可不想这镜子半夜起来照我。” “不着急，天很快就要黑了，我们先遛狐狸吧，待戌时以后，也就是七点左右我们再试试看。” “我作业还没做呢。” 赵子玉闻言，暗道不妙。 果然…… “学长，闲着也是闲着，让谢大哥带囡囡去玩，你来教我做数学作业吧！” 这修道的日子也太悠闲了吧！ 悠哉悠哉的谢道之带着囡囡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令人忍俊不禁的画面。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赵子玉的声音，听上去几近崩溃。 “大小不同的关系吗？”李璎珞弱弱的，无辜的声音。 “互为相反数啊啊啊啊！”赵子云差点吐血：“你上课到底有没有听讲啊，还有，平时你作业是怎么做的？” “问问阿染啊，早上抄一下什么的。”最近阿染都没来，所以基本都是抄的…… “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这不是我们班班主任的台词吗，你怎么也那么老气横秋啊！” “好了好了，休息一会吧，我带了披萨回来，先吃饭吧。”谢道之暗暗庆幸自己教的是英文，要是脑子一抽去教数学……呵呵，想都不敢想。 “天差不多黑了吧。”璎珞顺手把镜子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对着披萨照了一下，笑道：“好像还是没用啊，这就是普通镜子吧，你们会不会想多了？” 没人接话。 她抬头一看，两人都愣愣地望着她——手里的镜子。 璎珞又拿起镜子仔细看了一眼，镜子里只有自己的笑颜，这不就是普通镜子嘛。 “原来是这样！”赵子玉首先出声：“璎珞学妹，你拿反了，这个镜子是要照这一面的。” “恩？”璎珞闻言，忙把镜子翻了一面，可是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啊。” “我来吧。”谢道之也明白了，他接过璎珞手里的镜子，用镜子的背面像放大镜一样照着赵子玉，招呼她来看：“你看，看见了吗？” 这画面实在太诡异了。 明明是乌漆嘛黑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镜子背面，竟然在照着赵子玉的时候，发出了莹莹的青色光芒，好像一只萤火虫的肚子一样，一呼一吸间，慢悠悠地慢慢发亮，又慢慢变暗，周而复始。 璎珞迷茫的眼神十分可爱，谢道之不忍心逗她，忙将镜子的正面对准自己，让她看镜子的背面。 方才青色鬼火一般的光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红色的柔和光芒，温暖的亮光一明一灭，十分好看，璎珞伸手去摸，红色的光芒照亮了她的指尖，柔软的小手十分可爱。 “懂了吗？”谢道之问。 赵子玉对她的智商已经不抱希望了，他扶额道：“这是一件宝物，能找到所有有法力的人，你明白了吗？” 璎珞指着自己道：“我也有吗？” 谢道之点头，柔声道：“你修炼的是土系，所以真气是明黄色的，很漂亮。”不过几乎看不见，因为你的修为实在太低了。 纯属多余的话就不说了，谢道之正色道：“这法宝是你的，你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要弄丢了，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有这件东西。” “为什么？”璎珞觉得听上去很有道理，但还是想问问为什么。 “因为人心难测。”赵子玉神神秘秘的表情好讨厌。 “修道之人之所以能神隐于江湖，就是因为大家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我们行事都很低调，尽量顺应尘世间的规矩，不会高调地引人注目。”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世上修道之人尚有几何，只有当我接近他们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就好像靠近火苗能感觉到热度一样。” “但是他们的具体位置，法力深浅，修的是什么属性的法术，我都是完全不知道的，唯有几乎面对面了，才能稍稍探得一些。” “你这个镜子，就相当于一个定位器，能够照出一定范围内所有人的真气来，包括修为深浅，修的是什么属性。” “我的真气是红色，因为我是火系；赵子玉是青色，我猜应该代表着木系。” 赵子玉无奈地点点头：“我这个能力基本上没什么用。” “这个法宝在你手里，不过是好玩而已，若是落在有野心的人手里，只怕后患无穷，所以你一定要把它保管好。” “你说得太含蓄了，她不明白的。”赵子玉道：“谢前辈的意思是，如果有一个大坏蛋，他想要做坏事，但是一个人力量不够，他就能通过这个镜子找到那些修道的人。” “如果和他志同道合最好，如果拉拢不了，就直接杀了，这样时间一长，这个组织就会变得越来越强大，甚至最后所有的修道之人都成了坏人的帮凶。” “因为好人都被他们杀光了！”璎珞总算明白了：“那太可怕了！谢大哥，不如我们把这镜子烧了吧，我爸妈怎么给我寄了这么个东西啊！” “这是你家人送给你的？”谢道之问。 “是啊，从英国寄过来的，我爸妈在那里工作。” 听上去好像也有可能，机缘巧合曾有许多古物流落到了海外，被老外当成宝贝保存得很好，如果被璎珞的父母当成是普通古董买回来送给女儿，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 “我还从来没有问过你，璎珞，你的父母也是修士吗？” “恩，我从小就可以自由穿墙的嘛，我告诉过你的，我爹爹发现后就开始教我练习法术，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俩飞檐走壁什么的。” “对了，有一次我看见爹爹洗碗的时候不用手，他还叮嘱我不能告诉别人。” “爹爹会不会是水系的？” 谢道之点头：“很有可能。” “璎珞，我本来猜想这是你父母当成普通古董送你的，但是既然他们都是方外之人，肯定知道这镜子非同小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给你，许是另有深意。” “我明白了！”璎珞突然说道。 “上一次我写信告诉我爹爹，我们小区有个杀人魔杀了好多年轻姑娘，而且我们怀疑可能不是妖怪作祟，而是修邪术的修士，我们现在找不到他又不敢不提防他，很是焦虑。” “你说会不会是爹爹专程把这镜子给我，好让我找到那个杀人魔王，然后为民除害？” 赵子玉和谢道之两人脸上的表情都颇有几分无奈，让你去为民除害？自己的女儿自己应该了解的吧！这三脚猫的工夫只怕是去送死差不多！ 但是面对她神采奕奕的小脸，丧气话实在说不出口，谢道之微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第二十章 礼物（三）（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又是半夜。 “你们确定这样真的可以吗？”璎珞弱弱的声音。 “上面还有个摄像头呢，我们要是被拍进去了，怎么跟别人解释？” “这周围封锁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们却莫名其妙进去了，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我们有问题吗！” “没事的，我已经用叶子遮住摄像头了。”赵子玉手上隐隐流转着光芒，又抬手指了一下另外一株藤蔓，只见那绿叶上的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绽放了开来，垂落下来遮住了另一个隐蔽的摄像头。 璎珞眼睁睁地看着花开，惊叹之余突然问道：“哇！太帅了吧，等到冬天的时候，你能帮我家水仙催催花吗？每年春节等她们开花好心焦啊。” 赵子玉无语。 “能……” 璎珞看了看警戒线，又开始叨叨了：“可是不行啊，这只是监控，这个围栏里面还有活人的，据说武警轮岗值班把守，绝对不会让闲杂人等进去的。” 赵子玉也看着谢道之，似乎含着疑问。 “相信我，好吗？”谢道之柔声道：“我是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放心吧。” 璎珞还想说话，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好，谢道之的声音太温暖了，好像上次在小花园握住他的手那次，好听的声音不疾不徐，很有说服力，让她无端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她点点头，乖巧地跟上。 谢道之带着她穿过警戒线，穿过围栏，径直向那颗被连根挖起，四周面目全非的树走去。 赵子玉冷哼了一声，怏怏地念了一个诀，使出御风术翻墙而过，跟在两人后面。 真的没人，想来谢道之也不是贸然带他们来冒险，肯定是早就踩过点了。 “就是这里了，你把镜子拿出来吧。”在离那棵树不到十步的地方，谢道之站定了说道。 璎珞依言取出镜子，可是没有人啊，照哪里呢？她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谢道之。 “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镜子对准这棵树就行，一会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谢道之在她身边盘腿坐下，郑重其事地摆出一个道家打坐的架势，闭上眼睛，双手捏决，开始念咒。 璎珞记得从前他不管施什么法，都不曾念过咒语，已经达到他所说的“随心而动，以意念催动生灵”的境界了。 而这个法术他却还是需要念咒才行，可见是非常难的法术了。 会不会有危险？她的心突然揪了起来。 赵子玉轻声道：“不要东张西望，集中注意力看着镜子。” 他已经猜到谢道之想做什么了。 谢道之的声音非常好听，柔和而坚定，在吟唱某些比较拗口的音节时，也没有半点生涩，可见并不是第一次施法，璎珞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她突然觉得周围似乎暗了下来，也越来越安静了，一丝风都没有…… “学长，你有没有觉得……”她轻声说。 “别说话。”赵子玉轻声阻止道。 好像一切都静止了，你没觉得吗？璎珞完全感觉不到周围的花草树木的生机，似乎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结界一般，这个结界里的一切都是死寂的。 她凝神去看自己的镜子，还是什么都没有，手都举得酸了啦。 然而当她将目光从镜子上移开，望向前方，她惊呆了…… “学长，那棵树……”她想起他方才的叮嘱，忙闭上嘴巴，却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已经被挖土机挖倒的那颗大树，如今正好好地站在哪儿，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时光倒流”？ 谢道之的咒语已经停了下来，但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表示“法术结束了，我们收工了”的意思，相反的，若是注意看他俊美的脸庞，会发现他高高的鼻梁上，一滴汗水正慢慢流下。 璎珞知道厉害，忙和赵子玉一起，凝神看着镜中。 明明没有风，耳后却是一凉，凄厉的女声响起：“求求你，求求你，你放我走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啊……” “我不想死啊……我才刚开始过自由自在的人生……” “我还年轻……凭什么是我……” “不……你不可以……” 哀怨的声音慢慢散去。 树下慢慢地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在树下站定了。 赵子玉忙扶着璎珞的手中的镜子跟着那影子，两人只见那镜中黄光大盛，和璎珞那荧荧之光完全不一样，然而这光芒的闪烁和众人都不一样，并非一明一灭，而是黄色和紫色交替，比起来，紫色的光芒稍显黯淡。 “难道有两个人？”赵子玉喃喃道。 璎珞见那个影子已经慢慢离去，忙对谢道之说：“谢大哥，我们已经看到了。” “谢大哥？” “你别去打扰他，这个结界是他做出来的，垂死之人的’瞬间记忆’，也就是死去的人最后见到的画面，我们虽然身在结界，却是多出来的人，所以千万不能说话动作，影响这个结界。”赵子玉轻声道。 果然谢道之很快又开始念咒，但这次很短，很快，众人又能感觉到风动云摇，草木花香。 璎珞看向那棵树，果然还是倒霉悲催地被挖倒了躺在一边。 应该结束了吧。 璎珞把镜子往赵子玉手里一塞，半跪在谢道之身边，抱住他的肩膀道：“你没事吧，谢大哥。” 谢道之的脸色苍白，却还是给了她一个微笑：“我毕竟是一千多年修为的老头子了，休息休息很快会好的。” 璎珞笑道：“你也承认啦。” “在你们年轻人面前，不服老不行啦。”谢道之很给面子地继续和她开玩笑。 “那人的确是土系，修为应该在我之上。”赵子玉正色道：“而且，很可能还有一个人。” “对的对的。”璎珞补充道：“好亮好亮的黄色光，有一点点亮的紫色光，我们找到两个人。”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谢道之起身，扶起璎珞。 “等一下！”赵子玉难得惊惶的声音：“你们快看！镜子又亮了！” 第二十一章 兰叶春葳蕤（求收藏！！！） 众人都是一惊，齐齐望向他手里的镜子。 蓝色的光芒？ 谢道之面色古怪，他忙道：“不碍事的，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赵子玉定定地看着那越来越亮的镜子，喃喃道：“这人是冲着我们来的……应该是水系的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个娇美的声音凭空响起，笑道：“找到你啦！” 她收起御风术，直直朝谢道之扑了过去。 天上掉下一个大美人，说的就是这个画面吧。 但是，这个大美人为什么掉在谢道之怀里？ “小兰儿，你太重了，我们修道之人要入乡随俗，你早可以减肥了。”谢道之无奈而又宠溺地笑道，他温柔地抱了抱怀里的大美人，拍拍她的脑袋：“不是让你在家里待着别出来嘛，你又到处乱跑。”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兰儿站定身子，关切地伸手探向他胸前：“先前我就感觉到你的气息波动，才紧赶慢赶来找你的。” 她柔软白嫩的小手伸进谢道之衣襟里一阵乱摸：“我看看，是不是又逞强害自己受伤了，上次你就是……” “好了好了，我没事。”谢道之任她上下其手，望着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暖。 李璎珞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仿佛，整个天空的星辰都在他眼中，而他只为眼前这一人闪耀。 酸酸涩涩的感觉在眼睛里，简直太离谱了，她在一个人闹什么别扭。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温柔得体大方地上前打招呼，自我介绍一下吗？ 她的脚没动，嘴也没动，微笑也挤不出来，勉强也不行。 浑身有一种冰凉的感觉，而身周的生灵似乎也感应到了自己的心情，守护着她。 她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是，地面上比较小的沙土石块，随着她的敌意增强，慢慢地漂浮了起来，环绕在她身边，蓄势待发。 赵子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能力一下子又进了一步，这虽然只是土系最粗浅的攻击术“飞石”，但对于璎珞来说，算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但是她那表情……紧紧抿着的小嘴，皱起的眉头，一瞬不瞬的眼睛盯着谁呢？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由得失笑。 原来如此。 呵呵，还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她难道真的看不出来，那两个人完全就是…… 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吗？ 谢道之也发现了璎珞的异样，他欢喜道：“璎珞，你学会飞石术了？” 恩？飞石术是什么？璎珞愣了一下。 大美人兰儿一个飞身跳到她身前，凑了上来。 李璎珞忙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她，身边的飞石高高扬起。 “啧啧。我懂了。”兰儿暧昧地看了看谢道之，又看了看李璎珞：“嘿嘿嘿，她身上有狐狸味儿……这回你可不能再狡辩了，阿兄。” 阿兄？！ 璎珞心里一松，环绕的飞石一下子全都掉了下来，差点砸到她脚。 她满脸通红，憋不出话来，自己也太蠢了吧。 如果会土遁就好了，赶紧找个地洞赶紧消失吧，丢人现眼！ 谢道之无奈道：“狐狸确实是她的狐狸，但是我真的没有……” 兰儿已经亲亲热热地挽起了李璎珞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我这个哥哥嘴硬心软，他小时候嘴巴尤其厉害得很，连我都能说哭，不过他待人非常非常好，尤其是他在意的人，啧啧，那可是，掏心掏肺，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别人说都不能说一句的。” “对了，囡囡呢？我还挺想它的，好久没和它聊天了。” 璎珞有点受不了她的热情，忙道：“在，在家睡觉。” 谢道之总算能插上话了，他介绍道：“这是我双胞胎妹妹，谢道兰，她常年住在山里，很少入世。” 赵子玉照例郑重地行礼，自我介绍道：“晚辈赵子玉，见过谢前辈。” “叫我兰儿就好了，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璎珞亦道：“我叫李璎珞，谢大哥说我修为很浅，以后还请多指教。” “哥哥心爱的人就是我大嫂，嘿嘿嘿，以后我们要多多亲近哦。”谢道兰抛给璎珞一个媚眼。 李璎珞忙道：“你，你别胡说，我和你兄长没有半点关系的。”让他收个徒他都不肯的。 不过…… 等一下，你心里这甜甜的幸福感是怎么回事？ 璎珞捂住自己砰砰跳个不停的小心脏，不好意思地偷看了谢道之一眼。 只见他面色仍是十分苍白，嘴角微弯，面上浅浅的笑容十分好看。 他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对谢道兰正色道：“别再开玩笑了，璎珞会不高兴的。” 兰儿吐了吐舌头道：“是，我知道了，阿兄。” 她御风飞起，到了空中才又做了个怪腔，学着谢道之的声音扭扭捏捏道：“我的小璎珞会不高兴的，那我可怎么办呀，得想个办法哄哄她开心才行！” “谢道兰！”谢道之气急败坏却又不能去追她。 璎珞没有说话，但她脸上那微妙的笑意，眼角如风静余韵一般晕出的水色，想必但凡稍通一些情事的男男女女都能看懂。 除了谢道之。 他见璎珞抿嘴不说话，忙道：“上次因为实在忙不过来，就拜托我妹妹帮我照顾那只胖狐狸了，所以她才会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她……她就喜欢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当真。” 璎珞还是没有说话，她低下了头，似乎不想理会他。 他认真对璎珞解释道：“我真的没有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告诉过你的，我不能娶妻的，记得吗？你可能觉得我总在你身边跟着你，但我真的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小妹妹爱护而已。” “修道之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既然遇到了你，就是我们有缘，但若不是你，换成任何一个需要我帮助的人，我都会尽力去帮助的，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这下璎珞总算抬头了，只见她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然慢慢消失了，脸色白生生的，一双大眼睛如风动星坠，樱唇微启，似乎有一些颤抖着问道：“真的吗？” 第二十二章 误会（一）（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下面大家把书翻到第八十四页，我们来做一下chapter6的阅读理解。”谢道之一边上课，一边偷眼去瞄看似埋头认真学习的李璎珞。 修道之人耳清目明，隔着老远谢道之就看到她书都没翻对地方，手里握着的笔也没在做练习，而是在书上写写画画。 她至今都不爱搭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谢道之十分迷茫，那天的事情他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到底她是不相信自己，还是在生什么别的气呢？ 思考间，不由自主地他就喊了她的名字：“李璎珞。” 她头也没抬。 “李璎珞！” 前座的阿染和后座的居易忙都低声喊她：“璎儿！”“李璎珞！老师叫你呢！” 璎珞这才一脸迷茫地抬头，站起身来。 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她心中不觉一痛，那种一颗心飘飘荡荡的感觉又如潮水般袭来，整个笼罩住了她。 “李璎珞，请你把阅读理解第一题的答案说一下。”谢道之悠然的声音，十分淡定，似乎……一点都没有情绪的波动。 果然，对他来说，自己不过是普通学生中的一个，他在这个学校教书，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自作多情什么的是最可笑的了。 她的脸色愈加苍白。 “对不起老师，我不太舒服，先回家了。”璎珞把桌上的书往书包里一丢，夺门而出。 谢道之愣在原地。 就算回答不出问题也不用这样吧！ 璎珞一边跑，一边忍不住自己的泪水。 她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 她只觉得十分十分地难受。 “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 明明非常义正严辞的话，为什么反反复复地在她脑海中回放？每忆起一次，便觉得无比心痛。 跑出学校大门时，学校保安惊讶的目光才让她想起来，还没放学呢，今天要一个人回家了。 还真的有一点不习惯！ 学校到小区不过五百米吧，虽然大白天不能穿墙，但是也不至于走了这么半天还没到！难道是自己魂不守舍，天天走的路都迷路了？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原本十分晴朗的天气似乎变得有些阴沉沉的，但却也并没有下雨。 路边有一个熟悉的小卖部，从前她回家路上经常在这里买关东煮。 “咕咕咕……”果然肚子饿了。 “老板来一串鱼豆腐，再来一串鱼丸，嗯……还有魔芋丝，汤要帮我多放点哦，谢谢！” 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打开支付页面递给老板。 抬头一看，这哪里是个人！ 灰蒙蒙的影子没有脸，模模糊糊地，最可怕的是，那影子竟然还伸手来接她的手机！ “啊……”她大叫一声，转头就跑，生怕有人来追她。 就是再迟钝也该发现不对了，李璎珞猛然明白过来了。 灰蒙蒙的天空，走不完的路，一丝风都没有，完全感觉不到周围的生灵气息。 这和上次谢道之释放的结界十分相似。 “谢道之！你太过分了，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特地弄个结界出来吓唬女孩子，非君子所为。” 只要知道和他有关，她就一点都不害怕了。 “你出来啊！谢道之！躲躲藏藏的，一点都不像你！”李璎珞继续大叫。 “在你心里，我应该是怎样的？” 温柔的声音不其然在她身后响起。 谢道之穿着两人最初见面时的那一袭白衣，昳丽的长发飘散在脑后，神色恬然的绝美面容一如往昔，那微微弯起的嘴角十分好看，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他柔软的唇瓣。 璎珞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然而那直觉一闪而逝，很快就淹没在他的笑容里。 “你真无聊！”她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却不其然被他拨动了脆弱的心弦，心里怦怦直跳。 谢道之越走越近，他的笑容十分特别，专注的眼神笼罩在她身上，眼中光芒流转让人不其然地想起了漫天星辰。 璎珞不知自己是期待还是害怕，若是他伸手来抱自己，该怎么办？ 温暖的双手慢慢地环上了她的肩膀，飘散的长发拂过她的脸颊，柔柔软软的，一丝一缕地轻轻触碰着她年轻的耳垂和脖颈。 她徒然羞红了脸，心里却像是有一朵花儿正在缓缓绽放，方才的担忧、迷茫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满心满眼都是快乐不知道要如何述说，没关系，她也不想说话。 这一刻，不需要任何语言来打扰，她只愿他永远这样抱着她。 他怀里的香味还是这么好闻。 她想起了第一次被他带着御风，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了这香味。 也许在那时，自己的心就已经乱了。 “璎珞……璎珞……”谢道之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无比温柔，无比缠绵。 她的脸如同被火烧了一般，一下子烫了起来。 怎么办？ 我要拒绝吗？ 来不及思考，璎珞一下子就知道了一切的答案。 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没有一点点的不自然，她的心里除了喜悦，唯有顺应自己内心的宿命感。 自己期待他，究竟有多久了？ 是从他答应教自己法术开始吗？还是从那次他握着自己的双手开始的呢？ 亦或是因为他对自己永远的温柔和耐心？ 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第二十三章 误会（二）（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璎珞！璎珞！你在哪儿？”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谢道之放开了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是，谢大哥的声音。 李璎珞一个激灵，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一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璎珞！璎珞！”清清楚楚是谢道之的声音，十分惶然，充满了后悔和歉意，甚至，似是在哭泣。 她突然明白了过来，这不是谢道之的结界。 眼前这个人也不是谢道之。 “他还真是关心则乱呢……”谢道之冷冷道：“随随便便进入别人的幻境，他不要命了吧。” 幻境？ 璎珞跌坐在地上，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完全抑制不住。 “你别一副我占了你便宜的样子好不好！” “这个幻境又叫做’窥梦’，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就是这个幻境里会出现你梦中最渴望的一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希望的，你最想得到的。” “我只是顺应你的心意而已。”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虽然，这个小姑娘还真甜。 但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璎珞傻傻地看着他离去，泪如雨下不能自己。 “璎珞！璎珞！”谢道之的声音慢慢地远了。 “等一下，谢大哥！”她忙出声喊他，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周围都是白茫茫的迷雾，显然是这个幻境的主人没工夫管她，只要困住她就行了。 其实根本不远的远处，谢道之在一片苍茫中看见了一个白色校服蓝裙子的人影。 “璎珞！”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忙跟上去。 “谢大哥！”璎珞转身，甜甜地笑着。 谢道之皱眉，他已经察觉到这是幻象，也知道这是他心中她的影子。 若是真的璎珞，应该给他一个白眼，或者是哭着扑进他的怀里告诉他她好害怕吧。 “谢大哥！”璎珞的笑容不过一秒，立刻哭道：“你总算来找我了，我在这里走来走去都快半小时了，还没走出来，我是不是迷路了？” 她扑入谢道之怀里，小脑袋一抽一抽的，十分可爱。 谢道之有些犹豫，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的？” “我走出校门，肚子有点饿，就去小卖部买点关东煮吃，谁知道还没吃上，就被困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璎珞委屈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肚子现在还咕咕叫呢。” 谢道之失笑，看来这个是真的璎珞没错了。 “我一下课就来找你了，谁知道就在校门外就看到了这个结界，我在你家没找到你，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在这里了。” “这是别人的幻境，我们进来简单，要出去，就要找到出口才行。” “对了，你怎么上课的时候说走就走了，我又做错什么了？”谢道之问。 李璎珞抬起无辜的大眼睛，眼中波光粼粼，水气氤氤。 “谢大哥，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娇嫩的樱唇微微翘起，似乎在邀请她。 谢道之心中一荡。 先前的猜测，不敢相信的一切都成为了现实，璎珞，她也是喜欢自己的。 她那些闹别扭的小表情都有了解释，赌气而出也只是因为自己的道貌岸然。 “我的一颗心都给了你……”璎珞喃喃道，柔软的小嘴吻上了他的脖子，慢慢地移动着，寻找着他的唇瓣。 谢道之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她红扑扑的小脸。 璎珞轻声吟道：“不如，你把你的心也给我吧……” 她的小手已经抚上了谢道之的心口。 “啊！”她一声惊叫，恢复了男声，怒道：“灼烧术！” 一旦被揭穿西洋镜，幻术就没有什么可继续的了，幻化出来的“李璎珞”迅速变高，现出了一名年轻男子的样貌，他的的五官很深邃，眼珠的颜色十分诡异，身着道服，毫无掩饰自己来历的意思。 “真可惜，不愧是多活了一千多年，果然没那么好骗了！”他浅笑：“不像那个小姑娘，我都没做什么，她就自己把心都掏给我看了。” “璎珞在哪儿？”随着他的话语，谢道之手中的火焰越来越明亮，他眉间的法印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怒气，灼灼然如雪中的红梅般绚烂。 “真可惜，她已经是我的人了……”那男子斜斜的眼角十分轻佻，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道：“她的身体可真软啊。” 凌厉的杀气一下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谢道之不再说话，他双手捏诀，整个人都包裹在了火焰中，而那火焰的颜色，已不再是红色的，而是越来越明亮，最终变成了橙黄色。 “三昧真火？”那男子终于不再吊儿郎当，又惊又怒道：“你怎么不按规矩来，想出结界你自己找生门啊！强行突破结界的后果，难道你不知道吗？！” “寂灭相摄心一趣，无！相！三！昧！”谢道之伸手挥出，漫天的火焰铺天盖地而出。 突破结界更简单的方法就是，把结界的制造者杀了。 那男子似乎早有准备，亦是一挥手，无边无际的黄土一下子涌了上来，护卫住了他。 而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如鬼魅一般瞬间遁地到了谢道之的身后，轻笑道：“你既然进入了我的结界，就是我说了算。”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伸向谢道之的心脏。 只要一秒，他就能掏出谢道之的心脏，让他就好像埋在树下的那些可怜女子一样，成为乌啦啦的一顿美餐。 “那可不一定。” 第二十四章 误会（三）（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啊！”那男子的右手已经被明黄色的火焰笼罩住，痛彻心扉，惨叫出声。 “可恶！同一个招数我居然会上当两次！”那男子气愤到不敢置信。 “你既然认得出这是三昧真火，就该明白，我不收法术，你的手就废了；而若是催动它烧你的元神，你就会魂飞魄散。” “现在，我问你答。” “璎珞呢？” “她很好，我骗你的。你快把火收起来疼死了。”那男子不停地召唤土灵来帮忙，但无济于事，三昧真火一旦入体，只有施法者才能驱散。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人？”谢道之心下稍安，继续问道。 “我就是我，什么叫为什么杀人！我倒想问问你，人杀猪杀羊杀鸡有告诉过它们为什么吗？” “嗷嗷嗷！疼疼疼！”他差点跳起来。 谢道之催动火焰，烧到了他的肩膀：“我已经说过了，我问你答。” “你叫什么名字？到底为什么杀人？” “我姓邬，别人都喊我邬先生，我的名字很长跟你说了你也不会念。” “为什么杀人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吃啦！难不成还带回家过年！”邬先生皱眉道。 谢道之无语。 这个人修为高深，心智却跟小儿似的说话没头没尾夹缠不清。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找到璎珞。 “璎珞在哪儿？” “你把火收起来我就带你去见她。” “那你先把结界收了。” “这不是我的结界，是我朋友的结界。” “嗷嗷嗷！等一下，有话好说！别动手。”邬先生一个胡哨，似乎在召唤什么。 “呀——呀——”一只三色神鸟飞了过来，在两人头上盘旋。 “孟鸟，把结界收起来吧。”邬先生喊道。 “呀呀呀！”焦急的叫声。 邬先生的表情古怪，他为难道：“你也看到了，这是孟鸟的结界，它是聚天地灵气所生的神鸟，天生做幻境的一把好手。” “有人闯入了幻境深处，它也找不到，如果不能把人放出来，它是无法收起结界的。” 谢道之狐疑地看着他，问到：“我怎么没听说过结界还有收不起来的？” “我骗你干什么，现在我也在结界里出不去。”邬先生见谢道之还是一脸怀疑，无奈解释道：“你做结界还得念咒，孟鸟的幻境随心而生，不需要它自己的元神来维系，但是相对的，它很难控制幻境内的一切。” “它毕竟是只鸟啊，你指望它多聪明！” 谢道之皱眉：“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第一我们要找到幻境内所有的生灵：你，我，孟鸟，你那个小姑娘；第二我们必须找到幻境的生门，然后一起出去。” “等一下，你自己的结界生门在哪儿你不知道？” “我再跟你说一遍！这是孟鸟的结界！它只是只鸟！” 这个人！ 到底是真的笨还是在装傻充愣！！！ “孟鸟，你能把迷雾去掉吗？我什么都看不见！”邬先生的声音。 “呀！”孟鸟的声音。 迷雾散去。 这是…… 谢道之无语，这仿佛是璎珞平时买关东煮的小卖部！！！ 原来方才转来转去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啊。 可是璎珞人呢？ “我说，你先把火收起来吧，你这烧着我，自己也费柴，就不怕元气耗尽嘛。” “谢谢关心，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谢道之冷冷道。 他抬头，却发现这画面很是诡异，明明站在小卖部的店里，却没有天花板，抬头就是灰色的天空。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孟鸟不过是只鸟，这个世界，主要是为了诱捕你那小姑娘，所以孟鸟是根据她的记忆构建的，让她觉得没有危险，才会主动踏入。” “嗷嗷嗷！我说实话你也要烧我？” “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谢道之怒道。 “当然是为了警告你们别多管闲事啊，你以为我们没发现你们这几日上蹿下跳吗？”邬先生也不甘示弱地竖起了眉毛：“我们本就各自修道，毫无关碍，你们干嘛非要找事儿。” “你若是不伤人，谁有空来理你！”谢道之不耐：“孟鸟不吃人，我看你也不像是吃人的，你是不是还有同党没有交代？” “看你也已历经千年了，怎么还那么迂腐？人吃猪牛马羊，穷奇吃人，有什么区别？这千年来你还没看明白吗？人类的自私愚昧，和猪狗有什么区别？会说话了不起？会走路了不起？庸庸碌碌茫然一生，又有什么意义？不还只是一群蝼蚁？！” “吃人的是穷奇？”谢道之问道。 “呃……你怎么知道的？我说过吗？”邬先生眯起眼睛，微露迷茫。 “我明白了。”谢道之点头。 穷奇是上古神兽，若是它吃人，倒也算得上是顺应天命，它生来就是以食人为生，自然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只是若是璎珞知道了，一定会不满，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她跳起来瞪大了眼睛，不赞同的样子。 修道之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那些被吃的女子何其无辜？ “穷奇向来居于北地，为何会来这里？而且还偏偏躲在闹市里？”谢道之问道 “还不是现在的打工潮闹的，山村里都没有女人了，我们也是四处流浪了许久，最后才发现这里是个吃人的好地方！你看啊，这里都是孤身来打工的女子，家人不在身边，被吃掉了也要过好久才发现，我又把尸体深深地拖到地下，就算怀疑失踪了也怀疑不到我们身上。”邬先生颇为得意。 “都是你们多事，害的那些女子夜晚都不敢落单，我的乌啦啦饿了好几天了。” “此间事了，你们得尽快离开，不然穷奇也就罢了，你为虎作伥，定然会遭天谴。”谢道之正色道。 说话间，两人一鸟已经走到了校门口，这里是结界开始的地方。 “走那边没用。”邬先生开始往回走：“那边是结界的边缘，走不过去的……咦？” 谢道之推开无人的校门，走进了学校，周遭的景色立刻开始变化，教学楼一幢幢地出现了。 “幻境不是一成不变的，你方才说了，孟鸟已经掌控不了幻境，很可能是璎珞的潜意识在构建这个幻境。” “但是结界就是这么小，不可能变大的……”邬先生哑口无言。 道之存于方寸之间，无谓大小之分。 他快步往里走：“学校是她觉得相对安全的地方，所以我猜她可能来了这里。” 最先找的地方是璎珞上课的教室，这个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 谢道之皱眉，他原以为璎珞一定在这里的。 第二十五章 禁术（一）求收藏！！！ 璎珞会在哪儿呢？ 谢道之微微皱眉，凝神思考…… 不其然地，他想起了幻象中璎珞那个流光潋滟的眼神。 如果这不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如果璎珞的心中真的有这个念头…… “我的一颗心全都给了你……”她蛊惑的话语似乎又在他耳边响起，即便明知道那是幻象，他白皙的脸上不可抑制地浮起了浅浅的红晕，眉间的法印亦变成了柔和的粉色。 灵光一现，他突然想到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棵树…… 谢道之的脚步加快了，他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若这是真的…… 他该怎么做？ 他能怎么做？ 然而这一切已经不需要去寻找答案了。 就在他看到树下那个白衣蓝裙的身影时，在他的心里，一切都已然尘埃落定。 “璎珞，我来了。”他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去。 没有风也没有云，甚至树叶的叶子也没摇晃一下。 在这个静止的世界里，李璎珞的裙子却微微地飘了起来。 她转过身来，如乳燕投林般扑入了他的怀里。 “我好害怕……”她又哭又笑，泪如雨下，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他伸手抱住她，这拥抱不再是朋友间礼节性的拥抱，亦非长辈对晚辈的保护。他捧起她可爱的小脑袋，她柔软的发丝在他手中散落，纤细的小胳膊无力地环在他脖子上，整个人都埋在了他胸前，而他则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紧紧的拥着她，似乎害怕她一下子又会消失一般。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谢道之喃喃道：“我来迟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独自一人了，我保证。” “刚才哪里都找不到你，我走着走着，就又走回了学校。”惊魂未定的小姑娘抽泣道。 “没事没事，你看，我已经在这了。”谢道之的拇指轻轻拭去她面上的泪滴。 “你们两个可以慢点在叙旧伐，我们先想办法从结界里出去好伐？”邬先生打断两个人的离愁别绪，实事求是地说道：“如果让这个幻境再变来变去，我们这辈子都不要想找到生门了，就困在这里好了。” “还有，你找到你的小姑娘了，我的手你看……”他嬉皮笑脸道。 他一说话，璎珞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忙躲到了谢道之身后，轻声道：“刚才就是他……” 她脸上一红，羞涩道：“就是他戏弄我。” 谢道之握着她的小手，安抚她道：“现在我们都被困在这个结界里，所以只能暂时和他同行，待我们出去……”我再帮你揍他一顿出气。 “你别被他骗了，这个幻境就是他布下的，我最清楚了！”璎珞愤愤道。 “这个幻境最初的确是他布置的，所以主要是根据你的内心构造的，但是现在他也控制不了这个幻境了”谢道之解释道：“可能因为最初的目标是你，所以现在幻境内所有的一切都是随着你的心意在变化。” “我？”璎珞不敢置信。 “是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都不熟悉你的学校，但是这个幻境内的学校却和真的没有区别，因为这本来就是从你的记忆中幻化出来的。”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到处找你啊。”璎珞道：“当时我看到这个校门，就想着可能你还在学校，所以我就进去了，然后……” “然后是因为我想到了我应该能看到的校园，所以这里才有校园吗？” 谢道之点头。 “所以我们现在得快点找到出去的路！”邬先生问道：“小姑娘，你想想看，潜意识里会把回家的路放在在哪里？应该是一个你觉得十分安全的地方。” “我不知道。”璎珞对谢道之说道：“谢大哥，我还是觉得他不是好人，他也是修士吗？” “他叫邬先生，那些人，就是被他养的穷奇吃掉的。”谢道之说。 什么，这就是那个杀人魔王？璎珞抓紧了谢道之，身后石块飞舞，充满了戒备。 邬先生失笑，他一抬手，那些石头全都听从他的指挥飞了过去，似是被他的手吸住了一般，聚拢在一起停在空中。 “这几块破石头也拿来打人，现在的后辈真的是，无知知者无畏……”他一松手，石块松散开来如同沙子一般流下。 “吓唬小孩子很有趣吗？”谢道之不屑：“你的修为确实很高，但是你的年纪放在那儿，上千岁的人了，修为高一点都不稀奇。” “璎珞，穷奇是上古神兽，他生来就以人为食，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它只吃长发的人，古时也就罢了，如今唯有女子才蓄有长发，所以才会……”谢道之解释道。 什么？璎珞惊呆了！ 想起那些女子们凄厉的哭喊声，她的眼眶湿润了：“那那些被吃掉的女子，就活该被吃掉吗？所有的生灵不都应该有生存的权力吗？” “连你也觉得，这是正确的事情吗？”她问谢道之。 “可是，穷奇不吃人，它就会饿死，一样是生灵，它也应该有生存的权力吧。”邬先生反问。 谢道之叹道：“璎珞，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有一些事情，不是我们可以去参与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数，我们应该做的就是顺应天命。” “难道它为了生存要吃我，我就应该把自己给它吃吗？”璎珞气愤极了。 “当然不是，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选择的法则，若是它不长眼来招惹你……”谢道之一边说，一边白了邬先生一眼：“若是它要想吃你，那就是它的劫数到了。” 邬先生忙把自己被烧得快失去知觉的手举高高，意思很明白：我保证乖乖的，现在你可以给我解除法术了。 第二十六章 禁术（二）（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呀——呀——”飞在空中的孟鸟连声叫唤。 “孟鸟说幻境又在变化了！”邬先生急道：“小姑娘，你别胡思乱想啊！” “吼~”凭空出现了一声虎吼。 邬先生奇道：“是乌啦啦的叫声，它怎么也在幻境里。” “吼！”那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从图书馆方向传来的。 谢道之用疑问的眼神望着璎珞，她摇摇头道：“我并没在想什么啊！” “刚才我只是在想穷奇吃人的事情，如果人类只是因为没有它强大，就要被它吃掉，那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最好让这个坏人自己被穷奇吃掉，也许他就能体会那些被吃掉的女子的感受了……” “糟了！”谢道之拉着她就跑：“快走，穷奇要来了。” “吼！——哇呜！”跑也是来不及的，一只长着巨大翅膀的白老虎从天而降，毛茸茸的大爪子一下子就搭上了璎珞的肩膀。 “哇！”璎珞吓了一跳。 谢道之一伸手，“嗷！”那老虎被火一烧，疼得嗷嗷叫。 好汉不吃眼前亏，它放弃了这两人，冲着落单的邬先生而去。 “乌啦啦，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邬先生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危险，还挺高兴的：“你怎么进来的？” “吼！”他一下子被扑倒在老虎的脚下。 “这就是穷奇？”璎珞奇道：“是我幻化出来的吗？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我怎么能变得出来呢？” “你没见过没关系，他见过就行。”谢道之说。 “那他会有危险吗？”璎珞有一点担心。 “应该……没事吧。”给他一个教训也好。 “刚才你怎么用跑的？”璎珞又问：“是因为在结界里面，所以不能御风吗？” “当然不能，结界里没有生灵，你忘了吗。” “哦……所以你只能用火系法术，我只能用土系法术，如果我们不是天赋型选手，就什么法术都不能用了，是这个意思吗？”璎珞得意地问道。 “是的。”谢道之无语，这是应该高兴的时候吗？！ “那他……？”璎珞指着被穷奇压在爪子下面还在笑的邬先生。 “他应该可以保护自己的。”不过以防万一，谢道之还是在手中捏着一个诀，随时准备救人。 在那之前，璎珞说的没错，让他体会一下绝望的滋味吧。 “乌啦啦，你能听我好好说话吗！”邬先生忙不迭地去推穷奇，而大老虎只是口水直流，一只爪子踩住他，一只爪子去抓他的头发，想把他的长发抓散。 谢道之悄声道：“你看，穷奇吃人都要吃有长发的，千百年来，它就这个怪癖。” “你臭臭臭死了！”邬先生快被它的口水恶心死了：“我说了多少遍了，没事不要到处乱流口水，快放开我！” “吼！”不满的低吼。 “谢大哥，”璎珞低声问道：“要怎么样才能让穷奇消失呢？我一直在努力想让它消失，可是好像没用啊。” “那个人说制造幻境是孟鸟的天赋，而且我发现这个幻境和兰儿的水系幻境完全不一样，所以可能是禁术的一种，叫做’幻泯梦境’，在这个幻境中就好像你在做梦一样，非常难控制。” “不过所有的幻境本质上都是结界，所以我们只要找到结界的出口就能离开。” 穷奇终于解开了邬先生的发带，十分满意地抓起他的长发，张开血盆大口就把他的头往自己嘴里塞，一脸大快朵颐的幸福表情。 邬先生一脸迷茫，但总算还记得自己今天没打算以身饲虎。 电光火石之间，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捏了个诀，点在穷奇的大嘴上。 “吼！”穷奇生气得大喊，可它的嘴巴却张得老大合不起来了。 “石化术。”谢道之说道：“这次回去，你倒是可以练这个了，我看你的飞石术挺熟练的了。” “呀——呀——”又是孟鸟的叫声。 李璎珞心中一紧，这个幻境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天晓得，这次她可是什么都没想！ 谢道之将她护在怀里，却见身周的景色如同正在崩塌一般迅速地变化着，似乎是传说中的海市唇楼一般，校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雕梁画栋的屋檐高高的古屋，看这个建筑样式，定然是唐代之前了。 谢道之看向邬先生，果然发现方才的穷奇也不见了。 璎珞道：“我没见过这样的屋子，也从没到过这个地方！” “铜雀台……”邬先生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难道是我的记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都忘了，原来我还记得这地方……”他喃喃低语。 “呀——呀——”孟鸟急促的叫声。 “别忙，让我好好看看。”邬先生没理睬它。 长长的回廊出现在众人眼前。 回廊的柱子都是红色的，十分漂亮，廊外是荷塘，可是却没有蛙鸣，也没有闻到荷花的香气，一切都是静止的。 邬先生急急地往前走去，谢道之挽起璎珞的小手，缓缓地跟在他后面。 明明廊上什么人都没有，邬先生却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直直地往里走去。 两人赶紧跟上。 回廊尽头是一处幽静的偏殿，明明天空中没有太阳，偏殿中却有斜斜的日影。 灿烂的阳光随意地洒落在向阳的栏杆上，给这幽暗的处所平添几分岁月静好的安宁感。 “文姬……”邬先生喃喃道，在一处栏杆边坐下，抱住其中一根柱子，一动不动了，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哀思中。 “我们要不要先去找出口，找到了再来叫他？”璎珞问道。 谢道之点点头。 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被魇住了，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 两人沿着回廊慢慢地往回走，这景色实在是太美，虽则毫无生气，却也堪可入画。 “要是我从这荷塘里折一支荷花，会怎么样？”璎珞问道。 “那可不行。”谢道之答道：“若是从幻境里拿了不该拿的东西，那就永远走不出去了。” “什么叫’不该拿的东西’？” “我也不清楚，总而言之什么都别碰就对了。”谢道之嘱咐道。 第二十七章 禁术（三）（点个收藏心想事成）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地方，想不到在这个幻境里也挺好玩的。”璎珞的小手稳稳地被他握在手心，她心情极好。 “所以这是个禁术。”谢道之凭栏眺望，远处的水色似乎连绵不绝，但他明白这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我们如今所知的历史由三皇五帝开始，至今已有几千年，修道之人本就长寿，若是所有人都好好地活到现在，只怕都没有普通人立足之地了。” “那他们都去了哪儿？”璎珞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数，若是过不去，便重入轮回，甚至魂飞魄散。” “但是也有一些聪明绝顶天赋异禀的修士，无病无灾，没有任何劫难，却也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开始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慢慢地，几百年后，才有人发现，他们都是修行了心系法术，后来也被称为‘禁术’。” “说起这种法术，你应该很好理解，在人间，有些凡人也会使用，类似于‘催眠’。” “然而凡人能达到的能力不过是些皮毛，真正的禁术高手不仅可以读心，还可以控制一个人所有的行为，更甚者，可以控制一群人去做同一件事。” “这个幻境也是禁术之一，原本是为了禁锢敌人的术法，最后却成了许多世外高人自掘坟墓的葬身之处。” “他们是自己造一个幻境出来自己进去玩吗？“璎珞问的很可爱。 “差不多。”谢道之笑道：“许多人最初只是觉得好玩，所以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景色优美又没有人的地方来修行。后来，慢慢地他们会在幻境中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一切。” “想见又见不到的人，想得到又得不到的一切，所有能想到的，都可以在幻境里面幻化出来……” “你猜结果是什么？”他问。 “做梦那么美好，何必要醒来？”璎珞微笑。 谢道之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若有所感，他忙道：“这些对你我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了，除非天赋是‘心’系术法的人，其他人维持一个结界都很费力，不要说搭建一个会变来变去的幻境了。” “这里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幻境吗？”璎珞果然说道。 谢道之见她眼中星芒散乱，显然有迷失的迹象，忙抱紧她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幻境里获得真正的幸福。” “你是真的就可以啦。”璎珞甜甜地笑着，埋头投入他怀中。 谢道之轻抚着她的小脑袋，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世上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谢大哥……”璎珞眼中波光流转，水色粼粼。 谢道之按下心中绮思，故作严肃道：“我们得尽快找到出去的路，幻境内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有人从幻境中稍稍停留便出来，外面却已是沧海桑田；也有人在幻境中修炼了几百年，出来一看炉子上温着的茶水都没凉。” “这就是所谓的黄粱一梦吗？”璎珞道：“其实我觉得这个故事不通，若是能做这样真实的一个梦，只怕他醒来之后还以为自己这会儿才是在梦里呢。” 两人在这自顾自的聊天，里面还有一个在追思往昔。 这几个人到底有没有被困在幻境中的自觉啊？！ “呀——呀——”盘旋的孟鸟叫破了喉咙也没人理。 两人在回廊里走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进来时的入口，璎珞提出自己穿墙出去找，被谢道之严词拒绝，好不容易两人在一起了，他绝对不会让她再离开自己半步。 “那我们只能休息一会再走了，走不动了！”璎珞毫无风度地就地一坐，还把谢道之也拉了下来，两人依偎在栏杆边，一时间都有些沮丧。 谢道之觉得心中模模糊糊有一个念头，却一闪而过。 若是这个幻境因璎珞的记忆而生，那现在这里的一切都解释不通了，定然是方才那个人动了念，此处才可能会有这雕梁画栋。 若是每个在幻境中的人都可以令幻境产生变化，那他只要想象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然后带着大家出去就可以了。 他十分确定，这三个人中，最理智也最不会被幻境所迷的，应该是自己。 然而他思来想去，这幻境还是没有半点变化。 就好像在梦中一样，你越是想要见到什么，偏偏就是魂魄不曾来入梦。 一切都要随缘。 “给你看一个好玩的吧。”他笑着对璎珞说道，张开手掌，一团火焰在他掌心。 璎珞果然喜欢，她伸出手指去触摸那火焰，凉凉的，一点都不烫。 “这个很漂亮，你看好啦。”谢道之将那火焰抛向空中，只见它自己升了起来，飞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去了。 “咦？不见了！”璎珞揉揉眼睛，疑惑道。 然而下一瞬间，她就明白过来了，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那火焰如同最绚烂的焰火一般，在空中炸开，四散飘落，如流火，如星辰。 谢道之笑道：“要是天黑了，会更好看。” 结界内应该是没有时间和天气的变化的，然而，他话音刚落，天就徒然黑了下来。 他一怔，便明白了过来，这幻境的确是随心所化。 “太漂亮了！”璎珞望着天空中闪烁的火焰，眼中光芒粲然。 谢道之拥她入怀，柔声道：“这个是火雨术，以后等我们出去了我教你，很简单的。” 璎珞的心怦怦直跳，那种又紧张又期待的感觉，让人不由得屏息静气，说不出话来。 谢道之温柔一笑，轻抚她的额发，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低下头来。 就在她合上眼帘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发现哪里不对了。 “谢大哥！你看我们周围！” 谢道之一惊，却见两人已经不在刚才的水榭附近了，也没有什么回廊，荷花池。 身下是一片压倒的枯草，四周黑漆漆的，别无它物。 “不要动。”他忙按住想起身查看的璎珞，方才的火雨已然燃尽，他又召出一圈火球，环绕在他们周围，好看清身边的情况。 两人在火光下看清了自己的所在，璎珞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谢大哥，我们在悬崖上！” 若是刚才乱走，说不定已经掉了下去。 “在结界里摔死会怎么样？”璎珞后怕。 “那就永远出不去了，尸骨无存，结界外的人再也找不到你了。”谢道之已经镇定了下来。 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第二十八章 禁术（四） “我先前跟你说过，千年来我没有徒弟，其实并不是，我曾有过一个徒弟。”谢道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沿着石壁走，一边慢慢说道。 “啊？男的女的？”璎珞说出来就恨不得自打嘴巴，矜持一点不行吗！ 谢道之忍不住轻笑：“男的，他也是天生火系，简直就是我完美的徒弟。” “哦，那他现在人呢？” “……死了。” 哎呀，璎珞忙安慰他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不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数嘛，所以也不用太伤心，这只能说明你们无缘。” “……是我杀的。” 啊？这下璎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人已经绕过了悬崖，走上了一处斜坡。 “当初我们就是在这悬崖相遇的，他只是个孩子，却想要采山顶的草药，几乎丢了性命。” “我把他救下后才知道，他无父无母，是个孤儿，采那草药也不是为了亲人或者朋友，只是想要救一个曾经给他一口饭吃的老人。” “他真的是个善良的孩子……” “后来，我们在我修炼的山居朝夕共处了近百年，我待他如亲生，他待我亦十分恭敬。” 他推开斜坡上一处茅舍的门，进门便愣住了，笑道：“你看这幻境，和真的完全一模一样。” 璎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柜子的桌腿上，清楚地刻着一条条的线，边上刻着“庆元二年”、“嘉泰元年”等字样，显然是小孩子日渐长成，身高也逐渐增加。 虽然不过是件小事，但由此可见，谢道之带这个娃的确是用了心的。 谢道之蹲下身来，轻抚着自己亲手刻下的痕迹，继续说道：“善良的人要变坏不过是一瞬间。” “当我发现他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修炼禁术的第三层了，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幻境，’幻泯梦境’。” “我明白他的想法，他就是想见到他亲生的父母，可是……” “难道他不明白吗，若是他父母真的爱他，又怎会舍得丢下他离去？” “这一切，终究都是我的错……” “我不是个好师父，也不是个好父亲……” 谢道之起身，急急地往里走去，穿过正屋，走进一个看上去杂乱无章的小房间。 他在架子上一阵翻找，抽出一本书来。 “你看看。”他一边翻着，一边递给璎珞。 那本书并不是刻印的，而是毛笔画就的，扉页上写了几个字“启蒙集”。 看似十分简陋的书册内，画的内容却十分精致，而越往后翻，用笔却越显稚拙。 “他真的非常有天赋，学什么都一下子就会了，我教他写字，每个字都只需要教一遍，教他画画，他很快就能和我画得一样好。而他最天赋异禀的，就是道术，任何法术只要他学会了，每每都连我也比不过他。” “谢大哥……”璎珞见他伤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伸手去牵他的胳膊，静静地依偎着他。 “这屋子，我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没机会见到了……” “如今我算是明白了，那些沉迷于过去的人，沉迷在幻境的人，他们在旁人眼中不得善终，然而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他们也许是最幸福的。” 璎珞的心都揪了起来，一双盈盈美目中半含着泪水。 她刚想说些什么，谢道之却伸手抱住了她，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璎珞，我不会再错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 “我们一起去外面转转吧，看看这幻境的出口到底在哪儿。” 当初修炼的这个小山谷其实不过是个悬崖边的小斜坡，虽然风景优美，但周围什么都没有，就连取水，也要走到半山腰的小溪才能取到，所以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是十分靠谱的。 想到当初以师父之名躲懒不打水，全都赖在弟子身上的那段快乐的时光，他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水是溪水，然而却没有在流动，如同时间静止一般，那水花已然溅起，却悬在空中，定格在了那里，所有的一切，只给人一种感觉，就是很假。 璎珞又走不动了，她百无聊赖地戏弄着地上的碎石，让它们在空中飞舞，再俯冲入水中，激起片片水花。 幻境内实在是太静了，安静到令人窒息。 “对了，谢大哥，我们现在都在这里了，那那个邬先生呢？他又在哪儿？” 谢道之皱眉，不仅邬先生不见了，连孟鸟的叫声也听不见了，这似乎有些不寻常。 “先前就不该给他解除法术。”他自责道，虽然那个邬先生行事离谱，草菅人命，但自己对他却似乎没什么敌意，若是因自己轻信而害了璎珞，他再后悔也没用了。 两人休息了一会，便穿过小溪再往山下走，却又是怎么走都走不到头。 “这座是什么山？”璎珞累的快趴下了：“怎么走了那么久还没到山下？那么高吗！” 谢道之凝眉：“也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走路下山，所以幻境没办法继续幻化山下的情况，就只能把我们困在山里。” “那样的话，我们只能再原路返回，看看我修炼的小屋附近有没有什么线索了。” “啊！！！不不不，我不行了，我们休息一下，明天再上山吧。”璎珞闻言差点吐血。 “你忘了，幻境里没有时间，哪来的明天？”谢道之蹲下身来，示意她上来。 “哇！猪八戒背媳妇咯！”璎珞跳上他的背，勾住他的脖子，开心极了。 “猪八戒的媳妇难道不是猪吗！”谢道之竟然也会贫嘴。 “你这个笨蛋，猪八戒的媳妇是个大美人！”璎珞道：“那么好看的话本你都没看过。” “我小时候学得都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本事，哪有时间看话本。” “上课的时候藏在课桌里看啊。” “哦，原来你是这么上课的，怪不得赵子玉一教你数学就开始怀疑人生。” “哈，他就是个书呆子。” 两人下山上山用了至少大半天的时间，若是在外面，此时天早该亮了，然而如今他们还是只能借着谢道之的火焰才能看清前路。 “我想来想去，你那屋子周围光秃秃的，实在不像有什么出路的样子。唯一的可能应该还是在屋子里，你们家有什么暗门或者密道之类的吗？” “没有。” “方才那宫殿实在太大了，找不到路，现在你这茅草屋又太小了，来来去去就这点地方，也竟然无从找起。”璎珞十分气馁。 “如果还在第一个校园幻境中的话，你觉得生门可能会在哪里呢？”谢道之问道。 “也许还是某扇门吧，因为我总觉得应该是和门有关系的，总不能设定我们得钻某扇窗子或者桌底之类的才能出去吧，这也太不讲道理了，找得到才怪啊。”璎珞想象着谢道之钻桌子底的样子，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禁术（五）求收藏！！！ 谢道之闻言，心有所感。 这是后山是他心中的记忆，所有的一切都应该随他的心意而定才对。 难怪这里始终是夜晚。 他永远都忘不了的那个夜晚。 仿佛还能听见，风中传来他决绝的话语。 仿佛还能感觉到，自己当时一心求死的绝望。 “我恨你！”那声音似是刻在他的心上，所有的悔恨和无助一齐涌上他的心头。 他闭上眼睛。 明白了。 唯有那个地方！ “璎珞，你相信我吗？”谢道之牵起她的手，认真地问道。 璎珞奇道：“当然相信啊，除了我爹娘，我最相信的就是你啦。” 谢道之失笑，揉揉她的脑袋，柔声道：“我已经想到我们出去的方法了，但是可能会有危险；或者，我也可以在这里陪着你，我们就在这个幻境中，再慢慢找其他可能的出路。” “我相信你，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璎珞道。 然而…… “什么？！要从这里跳下去？！”虽然完全相信谢道之，但是站在这个恐怖的悬崖上，璎珞还是有点不敢跳这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洞。 “恩。”谢道之点头：“具体原因很复杂，一时三刻说不清楚，但我判断这里应该就是生门。” “若是你害怕就算了，反正暂时我们也没危险，也说不定是我想错了。” “不。”璎珞摇头：“既然你很肯定，那就一定是这里了，我相信你。” 她闭上眼睛，紧紧地抓住谢道之的手，听天由命道：“你抱着我一起跳吧，我怕我一害怕把你的手松开，那我们又要走散了。”人贵有自知之明，自己有多害怕，只有自己知道。 “不用怕，就算是死，我们也是在一起。”谢道之温柔地拥着她，两人如两片树叶一般，飘然投身于深渊之中，久久没有回声。 天哪，说跳就跳啊，我还没准备好呢！璎珞心跳加剧，惴惴不安地紧抓住他。 没有呼啸的风声，也没有自己担心的粉身碎骨。 似乎只是从一个梦中醒来，脚一蹬，从楼梯上摔下来，才发现，原来自己不过是在梦中。 “璎珞，璎珞。”谢道之好笑的声音。 小姑娘明明吓得半死，还逞强。 说什么就信什么，这样的依赖，虽不是第一次，但是她的心更纯粹，更透明。 璎珞紧闭的双眼慢慢地睁开，却见眼前一片光明，虽然没有风，但荷花池仍是接天连碧，一副夕阳西下的美景。 “我们回来了？”她疑惑道。 不用再三确认，她就能认出来，这就是方才两人进入夜空前坐着的红色回廊。 谢道之点头，他说：“我明白了。每个幻境的出口，只有做出这个幻境的人才能找到。” “那我们得赶紧去找邬先生，这里是他的幻境。”璎珞也懂了。 “呀——呀呀——”孟鸟的声音还是那么聒噪，不过此时听来两人都如闻天籁。 许是因为走对了路的关系吧，这一次红色回廊没有让他们东绕西绕走半天，很快他们就回到了那个临水的偏殿。 “文姬……文姬……”邬先生还在喃喃低语，怀里却抱着根柱子，显得有一点好笑。 璎珞问道：“我们都离开那么久了，他还在这忆苦思甜呢？” 谢道之答道：“只是我们感觉好久了而已，结界内是没有时间的，所以对他来说，可能我们才刚离去，也可能我们已经走了几个月了。” “那要怎样才能唤醒他呢？” “要是是在结界外面，用清心咒就可以了，但是现在我不能使用水系法术，只能等他自己醒过来了。” “呀呀呀——”孟鸟还在吵吵。 “你能听懂孟鸟在说什么吗？我感觉它好像有话要告诉我们。” 谢道之摇头：“除非我本来就会说孟鸟的语言，不然只能用通灵术或者兽语术，但是我们现在在结界里。孟鸟是北地的鸟，他们那边的语言每一块地方都不一样，真正会说的人也许只有跟它相依为命的那位了。” 他指指邬先生。 璎珞道：“我有个主意，你再用火烧他一下，把他烧醒不好吗？” 孟鸟闻言，一阵“呀呀呀呀呀”，显然很是着急，却不知道是在说“快烧快烧”还是说“千万不能烧，千万不能烧”。 两人一阵为难。 璎珞福至心灵，忙对孟鸟说：“要是你急着要吵醒他，就不要呀呀呀了，我们立刻烧他。” 这个逻辑应该是对的吧，如果孟鸟只是瞎吵吵，那一定还会继续吵，若是它立刻闭嘴，那说明自己说的话它听懂了，而且也希望他们立刻动手。 果然孟鸟听见她说的话，立刻不叫了，盘旋着飞高，表示自己完全没有意见。 谢道之笑道：“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他伸手招来一团火球。 “嘭”的一声，只见邬先生应声倒地，手还保持着抱柱子的姿势，人没事，头发倒是烧卷了几簇。 “嗷嗷嗷！”熟悉的喊疼声，却见他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正常，也就是说，充满了怒气：“打人不打脸，烧人不烧头，我也是有脾气的人！” “文姬？文姬呢？”他还没完全清醒，一阵茫然道。 “呀——呀呀呀！”孟鸟忙打断他的废话。 邬先生闻言，正色道：“孟鸟说结界很快会崩塌，要是我们不赶紧出去就再也出不去了。” “结界还有时间限制的吗？”璎珞问。 “可能是因为我们在结界里面使用各种法术的关系吧，能量波动太大无法平衡。”谢道之解释道。 那你之前还乱用法术哄人家开心。 她心里甜滋滋的。 “你们找到结界的出口了吗？”邬先生问。 两人一起摇头。 “这个结界是你做出来的，全是根据你的记忆幻化的，所以只能由你带我们出去。”谢道之粗粗解释了一番方才他们的经历。 邬先生愣住了。 “我的记忆……？可是这里除了文姬的水榭，我没有去过其他任何地方啊。” “那太好了！”璎珞道：“那出口一定就在这里了。” “可是文姬当初是被皇帝囚禁在这里的，她自己都出不去，又哪来的门呢？” 谢道之摇头：“幻境的出口不一定是门，结界归根到底是一个法阵，只要是法阵就有阵眼。而阵眼一般都是隐藏在幻象中的虚假的东西，简单地说，就是不存在于这里的东西。” “文姬这里的东西看上去都和原来一样，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邬先生环顾四周，目光从一件件摆设上略过，最后停在一把笛子一样的乐器上。 他从墙上取下那乐器，似是在喃喃自语：“她曾对我说过，她最讨厌的乐器就是胡笳。” “所以，她绝对不会在自己的居所挂这个！”他狠狠地把那把胡笳丢在地上，撒气一般地用脚踩个粉碎。 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一丝似乎完全听不见的声音，似乎只是风声，又似乎是女子的喟叹声，那声音稍瞬即逝，却又似乎缭绕在耳，引人遐思。 第三十章 时间不在于你拥有多少 四周的景色又开始旋转、变化。 身处其中的三人根本形容不出来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似乎是像在看一幕会活动的景色，看上去很逼真，其实看的人非常清楚这只是一幅画。 这迷梦一般的幻境终于散去了，虽然那宫殿美则美矣，璎珞还是觉得自己熟悉的校园更加亲切。 “嗷呜！”只听得校园幻境中的穷奇扎扎实实一声大叫，便又扑着邬先生去了。 “哇！乌啦啦，你怎么又追我了，你追那两个去啊！”才一出来，邬先生又忙着逃命了，虽然他已经明白了一切都是虚幻，但是…… 这个笨蛋乌啦啦，自己打又不舍得打，它么跑得么飞快，只能用土遁术不断窜来窜去。 孟鸟凄厉地鸣叫着。 时间不多了。 学校这个幻境的出口究竟在哪里？ 璎珞思考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她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跟随自己的直觉。 “谢大哥，我认为就是这个大门。”她指着不远处的校门。 “我觉得只要走出这里，我们就能出去了。” “好。”谢道之对她微笑，拉起她的小手，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璎珞也成长了，不再是凡事没有主见的小女孩，而是有了自己的抉择。 “你们等等我！”被穷奇追着疲于奔命的邬先生见状忙跟上。 “呀——呀呀——”三人一齐走出校门的时候，孟鸟终于松了一口气。 “咦？”璎珞道：“怎么还是这个小卖部，我们还在结界中吗？” “对不起，谢大哥，我猜错了。”她有点沮丧地低头。 “不，你没错。”谢道之指着她身后的学校，笑道：“你感觉到了吗？” 还有最后一层结界，那是孟鸟的结界。 而现在，它已经收起了那走不完的小路，没有屋顶的小卖部。 终于有一缕微风拂过，日光一下子大盛。 璎珞从未觉得她如此热爱阳光和微风，甚至是飘零的树叶，扬起的飞尘，都是那么地可爱。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生机勃勃，充满生气。 “你说得对，谢大哥，在幻境内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她深吸一口气，快乐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管是快乐还是更快乐，真实的人生我们要一起书写。 她握紧了谢道之的手。 “呀呀——”孟鸟越飞越高，直至消失在云端。 “等一下，谢大哥，这个人纵虎吃人，为虎作伥，还……不干好事！我们是不是应该替天行道？”璎珞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小姑娘，搞搞清楚，我是你前辈，你要叫我一声邬老前辈的好伐。”邬先生不满。 “还有，我的乌啦啦肚子饿到现在，我要回去照顾它了，没空陪你玩。” 璎珞不服气，谢道之解释：“他身上有我三昧真火的气息，走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他，我保证，尽快把他赶回北地蛮荒去，那里都是野生猛兽，让穷奇自己狩猎去，不再伤人。” 这真的行吗？璎珞十分怀疑，穷奇不是只吃长发的人吗？！ “我们先回学校看看吧。”谢道之劝道。 说起学校，璎珞这才点头。 结界消散后璎珞才发现原来他们还在离学校不远的小路上，真正的小卖部附近。 两人于是又往回走，走近校门才发现有些异样。 “咦？学校门口怎么那么多警车？”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学妹！”赵子玉焦急的声音从学校围墙的角落传来。 “学长？”璎珞转头，奇道：“已经放学了吗？” “还上学呢？！你这半个月去哪儿了？”赵子玉见她和谢道之在一起，丝毫不觉得意外。 咦？已经半个月过去了？璎珞望向谢道之，他含笑点了点头，示意她这很正常。 “先前你和谢前辈一起失踪，所有的人都急坏了，后来不知道谁去跟学校教导主任说你们两个私奔了，后来学校要把你开除，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又拖了下去。”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们学校被包围了。”这才是最劲爆的消息吧。 “啊？不可能吧？什么叫被包围了？”璎珞一脸不可置信。 “是真的，还记得上次袭击你同学的那条怪蛇吧，这次竟然一下子来了好几十条。”赵子玉一脸我也不想相信，但这是真的的表情。 “那些怪蛇目前还没伤人，但是现在校园里没人能出去，除了我。”赵子玉道。 “你的意思是外界还没人知道学校被人控制了？”谢道之扬眉，不可能吧，学生家长不来闹事吗？ “是的，至少新闻没报道，学校一出事，就有自称是神秘事务管理处的黑衣人控制了学生家长，安抚住了其他校领导，所以现在他们正在和那个女人谈判呢。” “那个女人？” “哦？我没说吗？就是那个女人操纵的怪蛇，她说要求上面立刻停止一项什么大型工程，如果不答应她，就让全校的同学陪葬。” 谢道之和璎珞面面相觑，这个前因后果好像是听明白了，但是又有些迷糊。 “你不是说，修道之人不能参与凡间是非的吗？”璎珞问。 “这件事可能比你看到的更复杂。”谢道之说：“古时候，各种奇奇怪怪的组织都会举着正义的幌子利用群众，喊几句口号，讲点大道理，便忽悠着平民去当炮灰。” 赵子玉闻言，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照例璎珞和谢道之穿墙进去，而赵子玉只能翻墙。 学校大门外是大量工作人员和车辆组成的人墙拦路，校园内却一个人都看不见，道路上四处都是那种长毛的怪蛇在徘徊，体型不比上次伤人的那条小。 要绕过怪蛇的守卫，好像有点难。 璎珞问道：“学长，你之前是怎么进去的？” 赵子玉摸了摸头道：“先前防守没有这么严密，可能最近谈判不顺，那个女人打算撕票？” “先等一下，我叫兰儿过来帮忙。”谢道之拿出一张符，用火燃尽，一只小鸟从灰烬中飞出，拍拍翅膀就走。 璎珞和赵子玉颇有几分无语地望着他的小信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悠悠然地飞行。 “兰儿姐姐没有手机吗？”璎珞总算问了出来。 “她不习惯用那个。”谢道之无奈道：“其实我也不习惯，用你的话说，我们都是老年人，用不来。” 璎珞脸红道：“对不起，我没有真的觉得你老，我只是想气气你。” “傻孩子，我根本没生气。”谢道之摸摸她的头：“你不用道歉，你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啊。” 赵子玉看着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促狭道：“怪不得今天不吵架了，原来你们俩真的是私奔去了。” 第三十一章 妃夷（一） “呸呸呸！”谁有空和你胡说八道，璎珞不理他。 谢道之也没回答，不过他脸上的笑容更温柔了。 “先前我们是被困在了别人的结界里，刚刚才出来，总之一言难尽。”璎珞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的。 “对了学长，那些女子都是被穷奇吃掉的。你知道穷奇吧？” “哦。”赵子玉神色不变，显然并不惊讶：“那么多不完整的尸体，我已经猜到可能是某种神兽入世了。” “不过我没猜到是穷奇，毕竟它在北地已经上千年没轻动过了。” 他语气十分轻松，倒好像对于穷奇为什么会来南方城市更加感兴趣一点。 璎珞皱眉：“学长，你不觉得穷奇吃人很不应该吗？” 赵子玉疑惑道：“穷奇不吃人吃什么呢？它从现世伊始就一直是以吃人为生的，据说在更古老一点的年代里，人间的皇帝们还要专门选取女子献祭给它，而那些女子们也以被它吃掉为荣。” 他见璎珞抿着小嘴，一脸倔强和不满，忙安抚她道：“不过现在是法治世界了，我们不作兴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穷奇要吃人只能让它自己想办法。” 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啊。 璎珞觉得自己和他们这些活了千百年的老年人的没什么好说的，就因为穷奇打不过他们，吃不了他们，他们就放任它为所欲为吗？那这样和自私自利的小人有什么区别呢？ “那若是它要吃你的亲人，你的妹妹，你的爱人，你也认为被它吃掉是荣幸吗？”她气呼呼地问道。 赵子玉神色一黯，转开脸去冷冷道：“我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问别人吧。” 认识他到现在，他一直都是笑嘻嘻的，虽然有时候不太靠谱，但大部分时间都像个有爱的大哥哥，璎珞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他看成了自己的好友，说话也随便了起来。 第一次见他生气，璎珞满肚子的怒火一下子蔫了，她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赵子玉伸手在她头上作势打了一下，温言道：“好了，扯平了。” “人总觉得自己的一生很重要，出生就被寄托了家族的期待，努力挣取自己的前程。从个人的角度来看，赚钱结婚生子都是头等大事。” “但其实每一个人其实都可以说只是一粒尘埃，即便是他们的亲人，也从未真正重视过他们，每个人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 “你还不知道吧，地底下的那些尸体已经基本都被挖掘出来了，大部分都能找到身份。” “还是那个什么神秘事务管理处，为了掩住这个秘密，私底下给了那些女子的亲人赔偿款，你猜那些所谓的亲人是什么反应？” “应该……十分悲伤吧？”璎珞问。 “呵呵，一半以上的家庭为了赔偿款怎么分配吵起来了，另一半则是对天价赔偿款不满，吵吵着还要分更多，不然就去爆料。”赵子玉冷冷道。 “根本没人在意那些女子的生死，虽是当时哭一声，转身便数钱去了，这样的人类，你觉得还有可怜的必要吗？”他问道，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眼神诚挚。 璎珞迷惑了，明明在谴责穷奇不该吃人，怎么他们一个两个都在扯歪理。 “璎珞的意思是，穷奇不该吃无辜的人。”谢道之已经有点明白她的想法了。 “譬如一个人作恶多端，那被吃掉也是活该，大快人心。” “但是若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从未害过任何人，那她就不应该遭受不幸。” 璎珞点点头，问道：“我们能不能规定穷奇只可以吃坏人呢？” “好的，等此间事了，我就送他们回北荒去，然后亲自教穷奇分辨善恶，保证它不再乱吃无辜的人。”谢道之郑重承诺。 赵子玉翻了个白眼，教神兽分辨善恶……？哄小姑娘也不是这么哄的好吧。 “汪汪汪！”说话间众人突然听见一阵狗叫。 璎珞大喜：“囡囡！” 却见那远处徘徊的怪蛇似乎是听到了这叫声，一起看向这个方向，却什么都没找到。 “大小姐，你可不能再叫了，我们这办正事呢。”娇俏的女声响起，大美人兰儿又是从天而降，怀里抱着璎珞的小狐狸。 “嫂子……”兰儿这回扑的是璎珞。 璎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大美人的身材真不错，跟自己这小平板完全不一样。 “兰儿姐姐。”她轻声低语地打了招呼，却没有反驳。 “嫂子，你们失踪的时候，我就把囡囡接回去了，她好乖。”就是把方圆十里的鸡全咬死了，要不是家里攒了点小钱，只怕赔钱要赔破产。 寓鸟和囡囡也是许久未见，“咩咩咩”和“汪汪汪”得更起劲了。 璎珞忙蹲下身来，搂着囡囡安抚她。 “阿兄，你这回把我嫂子拐走十来天，是不是……嘿嘿……” “说来话长，你看这里。”谢道之岔开话题。 “啧啧，驭兽高手啊。”谢道兰见这巡逻路线布局严谨，怪蛇们秩序俨然，十分有组织有纪律，赞道。 现在不是夸奖敌人的时候吧，璎珞无语。 “这好像是大贤山的长蛇，它们一向深居山中，从不入世，便是有人误闯进山，它们也不会群起而攻之，而是避之不及。” “能够驱使那么多灵兽一起远离故土，聚集在一起，他们应该有不少人吧！”谢道兰分析得头头是道。 赵子玉摇头：“这回你猜错了，里外里只有一个女子，而且她的修为很高，并不需要凝神去控制那些……长蛇，它们自然而然都听她驱使。” “咦？”谢道兰略一思索，猜测道：“也许她的天赋在此，亦或是……”她苦思冥想。 “这世上能人异士太多了，只不过我们很少有机会遇到罢了。”谢道之说：“叫你来就是请你放个迷雾出来，我们好趁机混进去。” “这个呀，小事一桩。”谢道兰一挥手，白色的雾气氤氲，无端端地慢慢升起。 雾慢慢地浓了，璎珞道：“谢大哥，这和幻境里的迷雾好像。” “恩，这是兰儿的水系天赋，她可以做出迷雾来，也可以做出幻境，但是比孟鸟的那个幻境要简单多了，她的凝结幻境主要是为了困住对手。” “太厉害了！”璎珞由衷道：“我比较喜欢兰儿姐姐的天赋，真实用！” 不像我的傻傻的土系天赋，干啥啥不行，只能躲来藏去。 “土系的高级法术也是很有用的，其中一个最有趣的就是隐身术，我也不会，以后要是你学会了，可以来教我。”谢道之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温柔的话语好像在哄小孩一样。 “哇！真的吗，好期待！”璎珞果然高兴了起来。 赵子玉已经习惯了这个画面，谢道兰看着两人，笑得嘴都合不拢。 哥哥美则美矣就是太老成，幸而嫂子活泼可爱又很天真，这两人在一起实在是太般配了。 “嘻嘻嘻，原来我们有客人了！” 迷雾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慢慢地，她的身影也从雾中显现了出来。 雾很大，众人尚且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她身下的坐骑却是人人都认了出来。 “独角兽！”璎珞兴奋的声音。 “?疏！”谢道兰紧张的声音。 第三十二章 妃夷（二）求收藏！！！ 谢道兰恨铁不成钢地拍拍兴奋不已的璎珞，轻声道：“这是?疏，是上古神兽，它久居于带山，从不入世，所以即便是最古老的典籍上也从来没有过相关记载。我只知道它的角十分坚固，无坚不摧。” 就算是敌人，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独角兽啊啊啊啊啊！璎珞睁大眼睛，仍是掩不住的好奇。 “这女子不简单。”谢道之如临大敌，手中的火焰燃起，严阵以待。 “嘻嘻嘻，不要这么紧张嘛。”一人一骑越走越近。 “哟，除了几个小朋友，还有寓鸟和九尾，好久没见到那么多人了，真开心。” 她的容貌清楚地显露在了众人面前，竟然是个看上去清纯无比的绝色少女，细眉凤眼，眉间的法印微微发亮，平添娇怯妩媚之感。 不过下一秒，每个人都发现了她的服饰特异，显然不是中原人士，她两只手腕上各有一条蛇身缠绕，似乎是蛮荒秘境中的某种古老的图腾。 璎珞下意识地靠近谢道之，悄声问道：“你有没有发现雾气越来越薄了。” 谢道兰也发现了，她迷茫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奇道：“我并没有收回法术啊。” 那女子娇笑道：“你既然知道?疏，那又怎会不知道?疏属水？像迷雾术这种水系小法术，在它面前不啻是班门弄斧。” 谢道兰皱眉，咬了咬嘴唇，暗中凝神静气。 ”嘻嘻嘻，没用的，只要?疏在此，你所有的水系法术它都能破解。” 她转向另一边，对谢道之说道：“小帅哥，你的火球也是没有的，?疏天生辟火。” “不如我们好好聊聊吧，你看，我对你们没有敌意，不然的话我让?疏反弹这位小妹妹的法术，她现在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行走天下，靠的是朋友。”她娇笑：“我的名字是妃夷，你们呢？嘻嘻嘻，我们做好朋友吧。” “我可不敢。”璎珞吐了吐舌头，笑道：“小姐姐虽然很漂亮，但是你那些蛇实在太吓人了，先前还差点害死阿染。” “不如你把那些蛇全带走，再把我的同学都放回家，那我们当然可以坐下来聊聊天，谈谈理想谈谈人生。” 赵子玉忙道：“学妹，别和她多说，免得被她迷惑。” “嘻嘻嘻，小姑娘嘴可真甜，算你有眼光。”敢情这女子只听见一句夸奖自己漂亮的话了，众人无语。 “我这些兄弟姐妹们都十分善良，绝对不会随便伤人的，你们大可放心。不过呢……最重要的事情还没办完，所以我们暂时还不能回家。”妃夷眼中光芒闪过，舔了舔嘴唇阴阴地笑道：“嘻嘻嘻，所以，如果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那我们将来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不过若是你们一意孤行，非要来捣乱……” 她拍拍?疏柔软的小耳朵，温柔而又带有一丝凉意地笑道：“那便不要怪我不顾同道之谊，下手太狠了……” “嘻嘻嘻，人家其实根本都不想跟你们打架了，特别是你们这些小朋友小嘴又甜，长得又喜庆，作为前辈，只是劝你们离开而已。” “那边那个小帅哥，你的三昧真火虽然十分霸道，但是我已经告诉过你了，?疏天性辟火，就是你来个九天玄火，也不过是给它挠痒痒。” “大家都是上千岁的人了，当知事有可为者有不可为者，你们又何必白费力气。”她妩媚一笑，丝毫没将谢道之谢道兰兄妹的千年修为看在眼里。 九天玄火是谢道之压箱底的秘术，便是要施放，也需要赌上自己的千年修为，此火一出，非死即伤，便是他自己，也一样生死难料。 如今被她一口叫破，谢道之已然暗暗心惊。 这个看似年轻的女子，显然修为阅历都远高于自己和兰儿。 如今身边还有一个半吊子璎珞和只会搞点花花草草的赵子玉，他们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思及此处，他已萌生退意。 “等一下，我们本来就是进来看看我那些同学有没有出事，若是他们好好的，我们立刻就走。”璎珞也觉得今天肯定没办法救人，能讨得点便宜就讨一点吧。 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思考。 片刻之后，她便又笑道：“嘻嘻嘻，如此甚好，本来我也没什么可瞒着你们的，就带你们走一遭吧。” 众人都没想到她那么好说话，谢道之和谢道兰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两人都担心她是借机使诈。 赵子玉却立刻道：“璎珞学妹说得对，只要确认了同学们没有出事，我们也可以帮你在凡人的衙门面前说些好话，说不定你说的那项什么工程能尽快停止。” “承你吉言。”妃夷嫣然一笑，抛给他一个媚眼。 谢道之和谢道兰闻言释然，怪不得从未听说过这怪异女子，照理说她修为那么高，又能驭使上古神兽和成群结队的灵蛇，不可能是个藉藉无名之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从不入世，所以根本没人见过她。 此番被逼出山，定然是事出有因，多半是因为那项什么工程的关系。 人类既不善良，也不聪明。 自古来各种胡乱占用自然资源的例子层出不穷。 好好一座林子，生长了数百上千年，已然自己有了灵气，是最适合修炼的地方，人类一来，不由分说就唰唰唰把参天古木随便就砍砍砍，几乎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关键他们砍下来也不善加利用，不是用来造房子就是用来当柴烧，简直是暴殄天物。 而好好的一座山呢，经历了数万年，集天地精华才孕育出了玉石，本是非常难得的好事，若是不合被人类发现，那便是灾难的开始。古时也就罢了，不过是人力开山，而后来，人类发现了炸药这种恐怖的东西，一炸一片山倒。便是旁观者，都能听见山灵凄厉的哭泣声，却又无可奈何。 若是好好地养护，这林子，这山都是可以不断地孕育灵气，不断地提供自己的资源的，而人类的愚蠢，令得资源越来越少，最后定然会导致枯竭。 每个人都看着自己眼前的利益，又何曾会顾忌什么以后。 第三十三章 妃夷（三） 谢道兰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悄声问道：“阿兄，你说这个妃夷，会不会其实是古籍里说到的一首两身的蛇妖旱魃？” 她的名字，其实应该是…… 她说得很小声，妃夷却又嘻嘻嘻地笑了起来：“哎呀呀，我的来历那么快就被发现了。” “没错，我本来的名字叫’肥遗’，但是在人间名声太差，而且不好听，所以我自己改了个，这个名字是不是好听多了？” “嘻嘻嘻，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小妹妹呢，姐姐就喜欢聪明的小姑娘。” 许是因为她引着众人前行吧，沿途遇到的怪蛇们对他们视若无睹，并不理会。 “虽然我的年龄我自己都算不清楚了，但是姐姐毕竟是虚长你们几千岁，所以你们就别想着闹什么幺蛾子了，老老实实见完人就回去等消息吧。” “很快这一切都能结束了。” 她带着众人到了教学楼前，笑道：“嘻嘻嘻，去吧，我一会再来接你们。”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带着?疏越走越远，竟然真的是放他们自己进去，不再跟着他们。 “这个小姐姐……”璎珞真心仰慕她，不由得赞道：“可真是大气，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她可不能算是’小姐姐’，肥遗是集天地灵气所生的上古神兽之一，怪不得，连?疏都甘愿做她的坐骑。”谢道兰解释道。 “神兽也可以化身人形吗？”璎珞问。 “自然可以，不然你以为青丘那些狐狸们怎么会那么出名，只不过作为灵兽或者神兽，有的喜欢人间，便修一个人形出来方便行走，有的不高兴入世，就躲在深山老林里，自然不用修什么人形。” “那也就是说，之前我们遇到的穷奇和孟鸟什么的，它们只要肯下功夫，都可以修人形吗？”璎珞突然好兴奋，大眼睛又开始闪着星星。 谢道之皱眉：“你想到什么了？”总觉得是什么不靠谱的怪主意，得问问清楚。 “谢大哥，要是穷奇修成人形，再以人形在人间行走，它就可以不用吃人啦，说不定他会因此理解人类的生老病死，失去亲人之苦，我们都不用劝，他都可以改邪归正，做个好人了。”璎珞觉得自己这个办法简直是太棒了！ 谢道之温言道：“你这个想法很好，届时我们找到那个邬先生，先说服他，再让他去劝穷奇，定然事半功倍。” 改邪归正？ 做个好人？ 穷奇？ 赵子玉和谢道兰都是三条黑线。 说话间众人已经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教室，却见教室内所有的老师学生都伏在案上昏睡着，整个教学楼鸦雀无声。 这教学楼内的生灵灵气充沛，没进去之前，众人已然放下一半的心，只是不知道这些学生是不是被咒术控制的时间太长，对心智是不是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似乎是知道众人的疑虑，赵子玉出声解释道：“他们中的是安抚咒，并非粗浅的催眠术，若是只叫人睡着，那难免睡的时间长了会影响心智，如今他们都在自己的梦中，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正常地生活，就和平时上课一样，所以暂时没有大碍。” 谢道之狐疑的眼神扫来。 赵子玉忙道：“我当时也在学校，差一点中咒，所以知道这些。” “阿染！”璎珞走进自己的教室，大声叫道。 “嘘……”赵子玉忙道：“他们现在在咒术打造的梦中，若是强行叫醒，会有什么后果谁都不知道。” “那怎么办？”璎珞扶起陈墨染，见他双眼紧闭，面色安详，却毫无苏醒的迹象。 “当然是靠我啦。”谢道兰伸手在他额上拂过，似乎是一阵清风掠过，众人顿觉神清气朗，十分舒适。 清心咒已生效，阿染缓缓睁开眼睛，见璎珞俏丽的小脸近在咫尺，不由得脸上一红，喃喃道：“我这是在做梦吧……” “哈！你刚才才是真的在做梦，笨蛋！”璎珞笑道：“阿染，你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染环顾四周，迷茫道：“我刚才不是在考试吗？难道是我考试的时候又睡着了……” 他伸手摸了摸璎珞的小脸，奇道：“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谢道兰忙道：“喂喂，别碰我嫂子。” 赵子玉也帮忙解释：“陈墨染，学校出了点……意外。你在这昏睡了好几天了，你父亲都急坏了，要不要给他报个平安？” 阿染这才明白过来，周围的同学都在沉睡，这情景也太诡异了。 他一下子接受不了太多的信息，但是赵子玉说的话他立刻听了进去，忙取出自己的手机，发现已经没电了。 “我在这里有多久了？我一点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陈墨染道。 “没多久，也就十来天吧。”赵子玉调侃他，一边递给他自己的手机，说道：“我们好容易才进来的，赶紧给你父亲打个电话吧，免得他担心。” 阿染犹豫道：“我没什么可跟他说话，打电话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那你给他留言吧。”璎珞清楚他们家的情况：“等一下我们会争取把你带走，不过那个小姐姐非常厉害，若是不行，你还得留在这，自己小心，注意安全。” 阿染忙懂事地点头，脸色认真：“璎儿，你不用管我，你自己才要小心。” 一行人带着阿染走出教学楼，并没有见到巡逻的怪蛇，也没有妃夷的踪影，璎珞忙道：“我们快走。” 谢道之抱起璎珞，谢道兰拎着狐狸，阿染只能由赵子玉背着，三人御风而起，飘飘然往校园外飞去。 阿染眼中只有在谢道之怀里却丝毫没有反抗质疑的璎珞，他虽然什么状况都没明白，但这显而易见的变化，却让他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他们都是修仙的，自然是天生一对。”赵子玉注意到了他的沮丧，含笑劝说道：“谢前辈道法高深，又十分会照顾人，璎珞学妹跟着他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进步也很快，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阿染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冰凉。 “不过修仙这件事，主要还是看天赋，就算谢道之活了一千多岁，若是有人天赋远超于他，又有明师指点，未必成就不在他之上。”赵子玉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阿染正待问他，如何确认自己有没有修仙的天赋，却听得赵子玉“啊！”的一声惊叫，连同寓鸟惊恐的“咩咩咩”的仓皇叫声在他耳边响起。 身体在急速下坠，这是毋庸置疑的，他忙抓紧了赵子玉的手，却见他双眼紧闭，显然是晕了过去。 这可怎么办，阿染脑海中一片空白，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么地弱小，无助……毫无用处。 再次晕倒之前，他感觉自己跌落到了一个软绵绵，香喷喷的怀抱里，就此人事不知了。 第三十四章 囚禁（一） 阿染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边滑腻腻的，似乎是在潮湿的地下室里，他伸手一摸，却见自己手上湿漉漉的都是绿色的苔藓。 若是在地下，为什么他的眼睛却看得见？ 他举目四望，却没有见到有烛火或者灯光，就连个透光的窗户都没有。 一种孤独绝望的感觉油然升起，他想起方才见到的，在谢道之怀中，璎儿满足的笑容，心中一阵剧痛，只觉得了无生趣，不如一死了之。 到了这样的境地，他反倒不害怕了。 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把他吓了一跳，他凝神努力地望向那个方向，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 “你是……”刚才那个带他飞行的人。 “还没自我介绍，我叫赵子玉，是你们的学长，我是这个学校高三的学生。” 可是你也会飞啊……阿染没说话，你们都是修仙的人，跟我这个凡人不一样。 “你是不是受伤了？”阿染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他烧得滚烫。 “应该是刚才那个妖女破解了我的法术，现在我真气逆行，需要静下来调理才能恢复。”赵子玉喘着气，十分微弱的声音缓缓道来：“你若是见到那妖女，千万别顶撞她，她修为高，脾气更大，若是惹恼了她，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都怪我，要不是璎儿坚持要带我一起走，你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阿染十分自责。 “其实，何必救我这个无用之人……” “你这话说的，若我是你的朋友，必然也不会任由你留在这个随时会有危险的地方。”赵子玉劝道：“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呢，若是凡事都要瞻前顾后，那活着也太累了。” “对不起……” “咳咳，比起说对不起，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哪里有水可以喝，我快烧得渴死了。”赵子玉强笑道。 “这……怎么找呢？”阿染问道，他环视四周，全是湿漉漉的苔藓，但是这应该不能喝吧，好脏啊。 “你心里要努力去想，要有水，水过来，这里到处都是水灵，它们一定能听懂你的召唤。”他一边咳着，一边对阿染说：“若是我没有水喝，只怕很快会烧晕过去，所以你要努力啊。” 说完，他伸手拉过阿染的手，在上面画了一个法印，绿莹莹的煞是好看。 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又躺了下去，大口地喘着气。 阿染忙去扶他，只觉得触手滚烫，可见是温度极高，快要把人都烧迷糊了。 “哎，果然是因为神志不清，才觉得我也有能力召唤什么水灵。”阿染叹道，放开了他。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为了这位善良的学长，他虔诚地捧着那个法印，闭上了眼睛，努力去想象周围一个一个细小的水分子聚集到他手上来的样子。 呆坐许久，他睁开眼睛，理所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那绿色的法印仍放着幽幽的光芒。 “咳咳咳！”赵子玉翻了个身，喃喃自语道：“水……我要喝水……” “赵大哥！你快醒醒，我没办法啊……”阿染沮丧道。 就在他伸手去摸赵子玉的额头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上是湿润的，因为他这一模，赵子玉微微露出了笑容，似乎十分享受这不多的水分的滋润。 哇！这个法印还真的有效！ 阿染这回来了信心，忙和刚才一样闭眼坐好，老老实实地举起手开始继续冥想。 不多时他便觉得手上凝起了水珠，他忙将那水往赵子玉唇上去抹，如同沙漠中久旱的人一般，赵子玉仰起头便要去舔这水珠，阿染忙把手躲开，万一这水不干净怎么办呢？ 他犹豫了一下，自己舔了一口。 恩，甜丝丝的，好像没什么毒的样子。 “咳咳咳！水……” “马上马上。”阿染忙又和刚才一样，依样画葫芦，用那个法印凝出了水珠送到赵子玉的嘴里。 接下来也不用赵子玉喊了，他只觉得自己每次凝水的速度越来越快，有时候刚一闭眼，手上就有水冒了出来，简直太神奇了。 唯一令他担心的是，手上的法印越来越淡，似乎有要消失的迹象。 “赵大哥！你快醒醒吧……”阿染沮丧道。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即使没有那个法印，他也能凝水。 自己该不会……真的有修仙的天赋吧！阿染失笑，哪有这样的，想什么来什么，你以为自己在写小说吗？！ 天真！ 谢道之和谢道兰急急带着璎珞离开校园后，才放下心来，落地才发现，少了两人。 得，阿染没救出来，还搭了一个赵子玉进去。 猜也能猜到，肯定是那个美女蛇妃夷搞的鬼。 但是现在回去找她算账也是不可能的，明知道打不过还去送死，这也许是君子义气之道，但是这君子只怕也是个铁憨憨。 “没事的，有赵子玉和阿染在一起，出不了事的。”虽然心里不是很确定，谢道之还是这样安慰璎珞。 “都怪我，我就不该去找阿染，本来他也许还更安全一点。”璎珞又是一阵自责。 每次她想要把事情办好，最后都会是一团糟。 她十分沮丧。 “要不要找人帮忙？”谢道兰问道。 谢道之斜了她一眼，是谁从小调皮胡闹，惹得所有长辈都不待见她，导致几家关系亲近的同道中人都最后断了联系，现在说要找人帮忙，又能找谁呢。 “我是说你们之前遇到的那个什么邬先生，他又有穷奇，又有孟鸟，勉强可以和妃夷斗一斗吧。”谢道兰建议。 “就是就是，我们去找他吧。”璎珞也很赞成：“我们还要劝他去感化穷奇呢，这也是件大事。”免得穷奇又乱吃人。 “他为人倨傲，行事又没有成算，恐怕指望他是不太可能的。”谢道之理性分析。 “你不是有个镜子吗，用那个试试看吧。”谢道之建议：“若是能找到附近的同道中人，说不定能说动他们一起拯救那些孩子们。” 璎珞点头，取出那个盒子。 却见刚一拿出镜子，便光芒耀眼，妥妥地是黄色的法术之光，也就是说，是土系的…… 第三十五章 囚禁（二） “隐身术！”谢道之惊道：“那个人应该就在我们周围，先前只怕是一直跟着我们。” “看我的！”谢道兰一出手，众人便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似乎寒冬来临，亦或是打开了冰箱门的感觉。 “冻结！”她娇叱道：“就是你了！” 只见逐渐凝结的冰块里，邬先生惊讶的表情清晰可见，明显是被发现了来不及逃，犹豫间就直接被冻住了。 他被冰在冰块内的样子十分好笑。 谢道兰笑道：“好了，你要是答应不跑，我就放你出来，若是你同意，就眨眨眼。” 邬先生忙不迭地眨眼，只恨自己眼皮扇的不够快。 “喂！你们两个后辈也太不讲究了，随随便便就把前辈冻起来，好歹我也比你们多喝几百年的水。”他果然一被放出来就滔滔不绝地开始叨叨。 “你为什么偷偷摸摸跟着我们？”璎珞问道。 “什么叫偷偷摸摸，我担心你们要对我家乌啦啦不利，所以才观察一下你们的，谁叫你们那么笨，自己没发现，怪谁啊！” “刚才你一直都跟着我们？”谢道之问他。 “是啊，我就没离开过，只是让孟鸟先回去照顾乌啦啦。”邬先生说道：“没想到能见到从不入世的?疏，我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他一脸的感慨。 “那我们的朋友被抓走了，你也看到了？” “当然啦，那两个笨蛋被人从空中打下来，自然只能老老实实被抓了，不过我看那小妞并不想要他们的性命，还亲自接住他们两个呢。” 其实是一手拎一个，不过差不多啦…… 璎珞稍稍放下心来，阿染和学长没事就好。 “要我说，谁要和肥遗作对，那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若我是肥遗，直接来个人间三年大旱，让那皇帝老儿不听话！” “现在不作兴叫皇帝了，老爷子！”谢道兰笑道。 “你这个小姑娘还是挺尊重长辈的，跟你兄长完全不一样，你看看我这手，都被你兄长给烧疼了。”邬先生顺势撒起娇来。 “若是因私欲而降灾人间，是要遭天谴的。”谢道之摇头：“而且，如今这世道和原来不同了，就算真的三年大旱，只怕影响也有限。” “邬前辈，能不能请你帮忙，我们想把阿染救出来，我还是有点担心他。”璎珞问。 “开玩笑，我才不要去惹那个女人，你去看看历朝历代古籍上记载的，每次这个女人一出山，总是没好事，她脾气差加上本事大，谁惹她谁死。” “不过，你这个小姑娘倒是学法术的好料子，若是你愿意拜我为师，我可以指点你两招，反正让我正面和肥遗对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邬先生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色眯眯地说道。 璎珞立刻想起了先前幻境中的难堪记忆，她脸一白，躲回谢道之怀里，皱眉道：“打死我也不拜你为师，就让我当个小白好了，修为高，人品不好，有什么用？” “切！不学拉到。”邬先生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本来师父徒弟什么的最容易上手，虽然不一定能亲到小美人的朱唇，拉拉小手抱一抱什么的，稍微揩点油总是没问题的。 “你们等一下，方才邬老前辈说了，那两个小朋友暂时应该没有危险，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帮肥遗把那个什么……大型工程的事情搞定，那样子的话她也不用在人间逗留了，赶紧送她回山不是更好吗？”谢道兰问道。 “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和阿染的爹爹说，可能他现在还不知道这里僵持着就是因为这件事，若是他可以帮忙劝得那些非要搞开发的公司妥协，岂不是两全其美。”璎珞提议。 这还真是可行的办法，谢道之点头：“我陪你去吧。” “恩。”璎珞拉着谢道之的手，眼中满满的都是仰慕和信赖。 谢道兰笑得见眉不见眼，邬先生只觉得酸溜溜的，忍不住说道：“小姑娘别太容易相信人！要当心被负心汉骗，我的文姬就是被皇帝给骗了，落得一个一辈子的凄凉。” 呸呸呸，谁理你！璎珞吐了吐舌头，老色胚子一个。 还是那个地底的暗室，阿染忙活了半天，手上的水珠越聚越多。 “赵大哥，你醒了？”阿染真的是累坏了，眼见赵子玉的热度慢慢下来了，他十分欣慰，待赵子玉睁开眼睛，他忙上去扶起他，关切地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好点了？你那个符还真有用，我照你说的，给你喝了好多水呢。” “什么符？”赵子玉一脸迷茫：“我画的吗？” “是啊。”阿染心道，果然刚才是烧糊涂了才叫我取水的，不过好在我也圆满完成任务了。 “是你用御水术给我取水喝的？”赵子玉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惊讶极了。 “这是御水术吗？我不知道，你给我画了个符，我就能把水聚在手心了，你看。”阿染伸手给他看那个绿色的符。 “哪有什么符？”赵子玉问道。 阿染低头一看，果然方才越来越淡的那个符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你现在还能聚水吗？”赵子玉奇道。 “能啊。”阿染闭上眼睛，一汪清水立刻出现在他手心。 赵子玉轻笑：“你施法为什么要闭眼睛，你试试看看着自己的手，想象一个水球在你手里。” 他说得理所当然，似乎并没有任何小看他的意思，只是寻常给一个建议。 阿染有些担心，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凝神。 果然没有水。 “没用的吧，我觉得还是你的符的作用。”阿染道。 “那是因为你不相信自己，人一旦不相信自己能做到一件事，那不管有没有能力做到，他都一定会失败的。”赵子玉温言道，十分单纯地就事论事，没有任何嘲笑或者责备的意思。 “不过没有关系，若是你真的有能力，迟早都能展示出来，并不急于一时。” 我真的有能力吗？我有修仙的天赋吗？我能和……一样吗？ “咳咳咳！”赵子玉又咳了起来。 “赵大哥，我们是不是应该想办法逃出去？”阿染问。 “我不会穿墙术，而且这里看起来应该在地下，我体力还没恢复，暂时还有点勉强。”赵子玉勉力想站起来，却又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可见是虚弱至极。 这是不是跟传说中走火入魔以后需要运气闭关什么的差不多呢？ 阿染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还不都是因为他，赵大哥才那么虚弱。 第三十六章 囚禁（三） “赵大哥，再喝点水吧。”他忙伸手过去，想要喂他。 令人惊叹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他还没有闭眼，明明他都没有凝神去冥想，可他的手心里还是出现了一汪清水。 赵子玉没有喝水，他含笑对阿染说道：“你看，我说吧，只要有了信心，法术自然而然就随心而至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打颤。 阿染来不及欢喜，忙抱着他：“赵大哥，你身上好冷！” “没关系……没关系……”赵子玉自己已经冷得难以自己，却还是分神安慰他。 这次他什么都没说就又昏倒了，连个法印都没留下，更是没有一句交代。 阿染紧紧地抱着他，只觉得他的体温越来越低，简直如同冰块一样。 若是寻常人这个体温，只怕已经可以放入停尸柜了，他有点害怕，不过想到赵子玉是修道之人，兴许只不过是走火入魔的一部分。 他应该怎么做呢？ 若是这潮湿的房间温暖一点，赵大哥应该会舒服一点吧。 怎样才能温暖呢？这里也没空调，也没暖气片。 他脑中灵光一现。 火！ 假装刚才那个符还在吧，然后集中精神，想要温暖的火，就算没有火，手心发烫也行，至少可以温暖一下赵大哥的心口。 真的是急死人，明明一个暖宝宝就能解决的事情，被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他还得苦思冥想求火。 不过他心里还是挺快乐的，至少他还有用，至少他还能帮到别人。 不过，这个房间连门都没有，到底他们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赵子玉的身体几乎是冰凉的了。 他伸手去探他的心口，触手冰凉，幸而心跳还是有的。 “赵大哥，赵大哥！”他拍拍他的脸：“你得醒醒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角落里有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没看见，这房间实在太暗了，至今他都没明白为什么他没有两眼一抹黑，完全没有光源啊！ 是一捆树枝。 放在平时这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寻常东西，甚至根本没用。 如今却像是掉在水里的人抓住了稻草一般，他兴奋极了，连忙都搬在赵子玉身边，然后继续凝神……恩，没错，求火。 钻木取火可能还快一点吧……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试试看钻木取火的时候，一颗小火星，闪烁了一下。 从没想过这微小的亮光令人如此愉悦。 他该不是在做梦吧！ 在他的手心，漫天散落的小火星漂亮极了，虽然没点着树枝，但是这情景实在太美，令人移不开眼。 要是能给璎珞看到这个就好了，她一定会喜欢。 他一胡思乱想，火星就不再迸发。 阿染赶紧摒弃杂念，凝神望着那树枝，似乎是指望那树枝自己能燃烧起来似的。 看着看着，直到他觉得眼睛都花了，那树枝还是没什么变化。 “哎，果然我还是想多了……” 他揉了揉眼睛，希望自己是眼睛出了毛病，所以看不见火苗。 果然揉了揉眼睛以后看树枝就觉得好像有一缕青烟冒起来了。 咦？不会吧，这回没看错吧。 阿染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梱树枝从不断冒烟，慢慢地自己燃了起来，一缕黑烟冉冉升起，扑面而来的，是滚滚热浪。 方才还冷得打颤的赵子玉，面上却浮起了一个微笑。 李璎珞和陈主席的见面一点都不顺利。 首先是那个要了亲命的“小妈”。 宁可得罪君子，也绝对不要得罪小人。 自从上次李璎珞和陈墨香一起出现在陈墨染的病床前，她就被这个“小妈”给记住了。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哎呀，我说了你怎么听不懂的啦？”作为陈主席的女秘书，把一个乳臭未干，身无官职，无人撑腰的女学生挡在门外，那不是小菜一碟么！ “陈主席还在开会，而且今天的日程都排满了，没有时间来见不相干的人。” 她得意洋洋地翻了白眼，理直气壮地拒绝她。 顺便还特别气人地吩咐门口保镖：“哎，我说你们不要随随便便放人进来好不好，这次就算了，下次这种来历不明，没有预约的人你们不要放进来知道伐。万一我老公出点什么事情，谁负责啊，你们说是伐啦！” 保镖队长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明明上次亲眼看见陈主席对她十分和蔼，如同对自己女儿一样亲切的，这时候在这婆娘嘴里又变成“不相干的人”了！ 自己这工作实在是太难了！ 早知道城里人套路那么多，当初就应该留在自己的小县城搬搬砖的，说不定现在媳妇都娶上了，娃都不知道抱几个了，哪像现在，战战兢兢不说，回家连口热饭热汤都没，钱赚的再多，又有屁用！ 璎珞来之前就想到过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她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坐下，对谢道之说：“如今陈伯伯最着急的是什么事，你可知道？” 谢道之会意，忙凑趣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你真笨，当然是他儿子阿染的下落啦。”璎珞笑道：“你猜，若是有人拦着这消息，不让陈伯伯知道，之后两下一对质，被发现了是她弄鬼，陈伯伯会怎么做？” “怎么做？” “当然是从此再不会给她任何可以弄鬼的机会了，嘻嘻嘻。”这声嘻嘻嘻完全是跟妃夷小姐姐学的，尽得她真传，极富神韵。 她瞥了一眼那“小妈”，果然面色尴尬，有些下不了台。 这平时作福作威惯了的人，若是没眼色，非得往枪口上撞，那叫作死，谁都救不了。 幸而这“小妈”还算有点脑子，知道自己一身荣辱全系于陈主席的心上。 所以，在两次会议的间隙，李璎珞总算是见到了陈主席。 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当璎珞告诉他阿染是被“非自然神秘组织”抓去做人质，并且现在危在旦夕时，陈主席却无奈地摇了摇头：“璎儿，按理说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件事我没有决定的权力。” “你说的这些，局里早就内部汇报过了，我怎会不知道。但是，你要明白，即便是看似身居高位的管理者，本质上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不可能将个人私欲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 “若是我能做主，早就同意停止那项天然岛屿的开采计划了，那的确是对环境的破坏非常大，甚至可以说，这座城市周边唯一的净土，如今也到了面临山穷水尽的一天了。”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更甚者，若是被人知道了我因为自己的儿子，而横加插手，那不仅是这个计划我无法停止，甚至我自己，都会被政敌诟病，被打造成一个以权谋私的负面形象，到时候，我更帮不上任何忙。” “我知道你也许不能理解，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是一个爱儿子的父亲，但我首先是身负重任的人民公仆。”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有空的话，多去看看你娇姨，她眼睛都快哭瞎了。” 他转身离去，怀里夹着下一场会议的文件，似乎这只是件小事，并不能影响他的正常工作。 第三十七章 囚禁（四）求收藏！！！ 璎珞已经惊呆了，这特么是亲生的吗？ 要不是她从小见到陈主席十分疼爱阿染，她几乎都要以为这是捡来的娃了。 谢道之却了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我们走吧，徒留无益。你这位陈伯伯，是个明白人。” “什么？你也觉得他没错？就算可能不成功，至少也要努力争取一下吧！”璎珞不满。 “他说得很清楚了，有人从中阻碍，而且这个人职位比他高，若是他一意孤行，影响了别人，甚至别的隐秘团体的利益，那不仅是他儿子，连他自己也要被清算。” 璎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刚才是这么说的吗？我记得好像没有……” “听话听音，你还小，长大你就能听懂了。”谢道之摸摸她的头，爱怜地抱抱她，劝道：“我们先回去吧，我想到一个办法了。” 一片黑暗中有一团温暖的火焰在晃动。 “赵大哥，你总算醒了！”阿染紧紧地抱着赵子玉，欢喜得快要哭出来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赵子玉十分感动，虽然两人之前不过是萍水相逢，但是阿染这个心地纯净的孩子实在是太善良了。 他望着那熊熊燃烧的柴火，奇道：“刚才有人来过了吗？这里怎么会有个火堆？” “不是的……刚才我见你好冷，便想生个火，谁知道刚好找到了柴，于是我就用你刚才教我的办法，集中精神点燃了火堆。”阿染怪不好意思地说。 “怪不得我本来一直梦到在冰窟窿里，后来却慢慢变得暖和了。我已经好多了，真是谢谢你，阿染。”赵子玉诚挚道谢。 “不客气，赵大哥，我们快想办法出去吧。”阿染道：“我已经找到出口了，就在我们头顶上。” 赵子玉抬头，见那燃烧产生的烟雾聚集在屋顶上，随即便消失了，显然顶上有个通风口。 “阿染，你怎么知道出口在上面的？”他问道。 “因为风告诉我的，我闭上眼睛，就好像听见它们在我耳边说，往上往上。”阿染得意地笑道：“也许是因为在黑暗中的关系吧，我感觉特别敏锐。” “阿染，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赵子玉正襟危坐，严肃地说道。 “恩？”阿染吓了一跳。 “修道之人多长寿，数百上千年地活下去也是非常常见的，然而我们亦会遇到各种劫数，若是能过去这道坎，那便是万幸，如若不能，也是会应劫而死的。” “这其中仍有区别，有人应劫而死，魂飞魄散，从此这世上就没有他了，再也找不回来；而有人虽然应劫而死，却只是肉身横死，魂魄还能入轮回，这样的魂魄进入了普通人的身体后，就会……” 他闭口不言，双眼却认真地看着阿染。 “赵大哥，你的意思是，我是某个修道之人的灵魂转世投胎，所以学起法术来特别简单吗？”阿染问道，心里还有些沾沾自喜。 赵子玉缓缓摇头，皱眉道：“若是寻常修士的魂魄也就罢了，可是你……” “你可知道修道之人，有人生而就有天赋，比如璎珞学妹，天赋是驱使土灵，而谢道之前辈，天赋是驱使火灵。” “若非天赋通灵的情况下，施法都需要念咒，另一种情况就是修为非常高，所以随心而动，不需要念咒。但是你，都不属于这两种情况。” “你一没有修为，二不会念咒，却能够驱使水火两种元素，甚至似乎风灵也听从你的召唤，这……”赵子玉为难地说道：“我活了几百年，都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天赋，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那……赵大哥，这是坏事吗？”阿染迟疑。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赵子玉喃喃道。 “你现在再来试试看，能不能召唤风灵，一开始不用飞太高，只要你双脚能保持离地，就是御风术的初阶了。” “我受了法术反噬，无法御风，若是我们要从上面出去，可都要靠你啦，阿染。”他含笑鼓励。 围墙外。 璎珞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位美女小姐姐：“兰儿姐姐……真的好像啊！” “嘻嘻嘻，你说什么呢，我本来就是你妃夷小姐姐呀。”谢道兰祭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技，幻形术，在璎珞崇拜的目光下，得意地学起了妃夷说话的声音。 然而她这一说话，就露了底，就算是不熟悉妃夷的人也能听出不一样来。 “哎呀，反正我也不用开口，只要瞪眼就行了。” “好了我们现在再把流程过一遍。”璎珞拿出小本本，念道：“第一步，囡囡和穷奇一起，冲进绕着教学楼跑一圈，然后分别往两个方向跑，引妃夷来追。第二步，兰儿姐姐装成妃夷小姐姐的样子，带着我们三人进入教学楼找人。第三步，找到人后，邬先生给阿染释放隐身咒，我们分两队御风走再次引开妃夷，阿染隐身自己走出来。” 这个计划应该很完整吧，璎珞得意。 “等一下，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我和乌啦啦也要去？”邬先生很是不满。 “如果你能给所有人都加个隐身咒，你就不用去了，可是你不会啊。”璎珞无辜地说道，似乎还很有道理：“谁叫你一次只能隐身一个人呢？！”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根本没必要去，因为我又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什么阿染……不对，就算我见过他，也不代表我们很熟，也不代表我就要去救他……”邬先生滔滔不绝的嘴突然停了下来，。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空中，喃喃道：“那个……是不是你们说的阿染？” 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如同日落西沉之后满天星辰尽闪耀于空中一般，四周的一切似乎都暗了下来，风不再是风，而是听候召唤的风灵，雨也不再是雨，而是柔顺忠诚的水灵，而火焰，则像是漫天飞舞的蝴蝶，虔诚地守护在主人身边。 飘零的花瓣不再寂寞，它有了它为之奉献的归宿，就连甘为衬托的落叶，也似乎充满了灵气，快乐地舒展着身躯，旋转，飘扬，环绕在主人周围。 这画面没有任何人间的词语可以形容，因为任何一个人都不曾见过这样奇异的画卷，亦不曾有人能用语言来描述亲眼目睹之人心中的激荡，震撼。 尚未意识到这一切的阿染正奋力扶着赵子玉，两人仅凭阿染一人之力御风在空中，他觉得自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就在快要跌落之际，远远地看见了璎珞无比惊诧的盈盈双眸。 他心里一松，闭上眼睛，用尽最后的意志力往她的方向飞去。 第三十八章 轮回（一） “医生，像这种情况，一般来说需要多久才能苏醒？”娇美无比令人不敢直视的中年美妇几乎是贴在主治医生面前问道。 “大，大概几个月吧……”心中小鹿乱撞的医生心猿意马，只能随便说个时间。 “那么久？！”美妇人一拍桌子，凶巴巴的样子好像要吃人。 “呃……情况好的话，也许半个月也是有可能的。”医生被她一凶，连忙改口。 “娘，您这样威胁医生有什么用，我们还是去陪哥哥吧，医生不是说他随时都会醒，没有定数吗？”陈墨香苦劝自己的美貌娘亲。 “你那个哥哥你还不知道，现在有璎儿陪着，他比什么都开心。”美妇人愤愤：“不行，我还是要去找你爹算账，他早知道这前因后果，却还是没能早早救你哥哥。” “爹爹也不容易，他已经焦头烂额，您就别去添乱了……” “不把他揍一顿难解我心头之气！”那美妇人十分坚持。 两人逐渐走远。 那医生颓然坐下，总算松了一口气。 病房内的几人都表情严肃。 “我先前就劝过他了，不要太勉强，可是他就是急着要试试看，开始我也挺欢喜的，发现他有力竭之相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赵子玉叹道。 “这不能怪你。”李璎珞说：“当时那情景我们都看见了的，十分……”怎么说呢，她犹豫再三，选择了一个不是很贴切的词：“十分肃穆。” “感觉像是做梦一样的。”对了，就是这个感觉，璎珞道。 “好在至少学校的麻烦已经解决了，师生都恢复了正常，现在我们只要等阿染自己醒来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就好了。”谢道之安慰她。 “阿兄，他体内的气息非常紊乱，而且……非常强大。”谢道兰说道。 他也早就发现了，似乎是一个不属于这个身体的灵体正在努力熟悉这个环境，难道是“夺舍”？ 一般来说，夺舍的对象都是有灵力的修士，特别是有一定法力，却不是太强大的修士的身体，最容易成为孤魂野鬼的侵占对象，一旦成功，少修炼几百年非常舒服。 可是为什么有人会觊觎阿染这个毫无修为的孩子的身体呢？ 关键是，这件事要怎么跟璎珞说呢？ “怎么可能呢？阿染一点修为都没有的。”璎珞笑道，觉得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在我们被关的时候，是阿染救了我。”赵子玉把密室内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最后评价道：“我觉得他也许是难得的修行奇才，亦或者他是世外高人遇劫后魂魄转世的对象。” 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魂魄在入体之初尚未恢复灵识，待慢慢长大后才突然觉醒也不是不可能的。 谢道之也比较认同这个可能性，毕竟夺舍夺到阿染的身体上去的可能性要更小一点。 “如果阿染真是高人转世，那他的修为应该在你我之上。”谢道之对赵子玉说道：“我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真气冲撞，若是他能善加调和，使它为自己所用，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啊？”璎珞奇道：“阿染什么都没练就修为那么高了？那我这十多年都等于白练啦！” “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和因缘，不可强求，也不可逆转。”谢道之解释道，然后揽住她哈她痒：“你练了十年？恩？你也好意思说，要是当年我这么个练法，我师父早就把我扫地出门了。” “哎，别别别，我不过是完全不在意修为高不高这种问题嘛。” “那是谁哭着喊着要我教你法术的？” “那是因为要保护阿染，还有其他我身边的人呀，现在阿染比我厉害了，我学不学也没什么关系啦。”璎珞心头一松，突然为自己的偷懒又找到了理由。 “你呀！法术什么的修不修也就随你了，练气你得好好练，不然的话，到了七老八十还没修成正果，那你也只能轮回去了，我去找你的转世还得找半天。”谢道之调侃她。 “不会吧！”璎珞愁道：“不可以等七老八十啊，我计划把我的美貌停留在二十岁左右，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 “恩，现在开始努力还不晚。”谢道之故作认真道。 两人嘻嘻哈哈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房间里病床上躺着的阿染还是浅浅地皱起了眉头，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 除了认真注视着他的赵子玉，谁都没发现。 赵子玉握住他的手，按着他的脉息，闭上眼睛认真地倾听着，脸上十分虔诚。 学校的师生虽然都恢复正常回家去了，但是那个传说中神秘事务管理处的工作人员还是趁夜在校园内不断地检查，布置，试图找到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避免下一次还有类似事件发生。 “哎，这次真是无妄之灾。”一边忙碌的工作人员开始八卦。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八卦，这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看上去正儿八经的黑衣人也一样。 “就是，什么破开采计划，吃相太难看了！” “还是我们老大有本事，一出手直接让上面发文，任他是谁捣鬼都没用。” “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这些个在地方上主持的，位置不高，胃口却不小，满脑子都是怎么捞钱养老，谁真的考虑过民生问题环境问题，还不是当成口号天天念而已。我说，我们见得还不多么！” “也是，哎，我们还是快干活吧，被人听见又要叫我们去做思想教育了。” 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穿着制服，非常帅气。 然而一个漂浮在空中的中年男子却身着道服，周围的人却也视若无睹，显然早已习惯了。 “哼哼哼，所有的监视器都被树叶遮住了？这么小儿科的手段也在我们面前班门弄斧？”那男子自言自语。 “你是你，我是我，谁跟你是‘你们’。”另一个着道服的竟是女子。 “老夫老妻了，老婆和我当然是‘我们’啦。”那男子嬉皮笑脸：“老婆大人，赶紧施法吧，我怕再等下去，你那咒就不灵了。” 那女子脸一板，举手就要打人。 那男子忙就地一滚，陪笑道：“老婆大人，是我错了，你的法术全世界，不，全宇宙最最强。” 不再去理会这个混子，那女道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面八角镜子，双手托起，闭目凝神。 她没有念咒，然而周围的一切都开始静止，静止。 这显然是一个结界。 “他们果然来过好几次。”那女子说道。 “那……可有危险？”那男子眉头皱起，不复抽科打诨的样子，一脸严肃道。 “暂时没有，不过，我看到了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是关于陈家那小子的。” “咦？是么？”那男子又笑嘻嘻地贴了过来，问道：“怎么个奇怪法，老婆说给为夫听听。” “我说不清楚，很诡异。”女子难得地没有推开他：“你自己看。” 她伸手抚了一下镜子，递给他。 第三十九章 轮回（二）求收藏！！！ “什么？穷奇住在这里？！”璎珞忍不住大喊一声。 邬先生恨不能去捂住她的嘴：“姑奶奶，你别喊啊，被人家听见我的乌啦啦还能有个好？” 就算一万个人听见了，一万个人也不会信的好吗！ 璎珞望着光陆怪离的著名商业大楼顶上那个圆球形屋顶，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呀——呀——”孟鸟的声音。 璎珞疑问的眼神很快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没错，孟鸟也住这里。 “没人发现这里多了一只鸟和一只长翅膀的老虎吗？”这怎么可能？ “这里每个人为了生计都在忙碌，就算是客人也不过是视若等闲，以为是商场吸引眼球的噱头而已，现在生活节奏那么快，若是没人关注没人炒作，那就根本没人会去注意。” “不过最主要的是，我给它们施了隐身术。”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璎珞释然。 但是…… “等一下，你不是说你一次只能给一个人施隐身术吗？”璎珞质问他。 “我那不就是不太想去嘛……”邬先生满不在乎。 “你居然撒谎！” “这不叫撒谎，这叫战略性撤退。”邬先生带着众人往外走：“现在还不能把他们放出来，我们先去撸个串，然后等商场打烊了再来。” 你们这些修仙的，一个比一个适应人间的生活，真的是太会享受了。 还真没见你们拯救什么苍生，就忙着自己快活了。 璎珞不由得腹诽，同时下定决心，等自己有能力了，一定要勤劳地走遍天南地北，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 旅行只是顺便，恩恩。 话说这家店的串串也太香了吧…… “谢大哥，你尝尝这个。”璎珞把一串鸡翅放到谢道之面前。 “不用了，谢谢，我辟谷。”谢道之一脸无法接受又无法躲开的表情。 “啊……？”璎珞抬头：“你不吃饭吗？” “他从小茹素，得道了之后就是餐风饮露，简单地说就是不吃饭。”谢道兰抓起一把牛肉小串就往自己嘴里塞，笑道：“不过我可是荤素不忌，什么都吃的。” “哦……”璎珞皱眉，想起了之前谢道之说过的话。 “我是修真的道士，不能娶妻的。” 当时只以为他说的是托词，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她一脸担忧地望着谢道之。 谢道之显然没明白她的心思，他抚了抚璎珞的小脑袋，笑道：“你放心，我就算不吃饭也不会死的，相反要是我吃了荤腥才会影响我的修为。” “会吗？”璎珞竟是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要问问清楚了。 “恩？”谢道之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是说，你吃了荤腥的话，会怎样影响你的修为呢？影响多少呢？”璎珞颇有不依不饶的架势。 谢道之一脸迷茫，她这小嘴紧紧抿着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地又生气了？究竟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没吃过……我就是看书上说会影响……因为我是修真的道士嘛……”他犹豫再三，认认真真地解释道。 谁知这更捅了马蜂窝了，只见她两行清亮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串也不吃了，其他人也不管了，直接转身就跑。 谢道兰也惊呆了，怎么回事，自己是不是眼睛瞎了或者耳朵聋了，这中间漏了一段没看见没听见还是怎么的，怎么嫂子就一下子给气跑了。 好在她反应还算快，忙推了推愣愣的谢道之，催道：“你还不快去追她？” “哦……哦！”谢道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 “你要记住啊，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如果真是嫂子错了，参考前面一条。”谢道兰又拿起一串鸡爪，一边忙不迭地面授机宜。 “璎珞！璎珞！”毕竟修为差太多，谢道之很快追上了她。 “到底怎么回事？小姑娘。”紧紧地抱着她，他感觉到璎珞哭得撕心裂肺，整个人都在颤抖了。 璎珞不理他，只是埋头哭，好在并没有推开他。 那应该不是生自己的气吧……谢道之暗暗祈祷。 好一会之后，他才终于把她的小脑袋翻出来，看着她哭得一塌糊涂的眼泪鼻涕糊一脸，不由得失笑。 “你你你，你还笑，都怪你……” “好的，都怪我。你为了什么事情不高兴？你说出来，你不说我怎么帮你解决呢？”谢道之递给她手帕。 璎珞胡乱地擦了擦鼻涕，把手帕塞回给他，含泪道：“全是你的错！” “那你也得告诉我，我错在哪儿……” 这要她怎么说啊，毕竟谢道之连喜欢她这几个字都没说过，自己却已经在盘算嫁人的事情了…… 她脸上一红，越想越气！一巴掌就往他脸上挥去。 “啪！”的一声，清脆嘹亮。 两人都愣住了。 璎珞忙伸手去摸他的脸：“疼不疼？你怎么不躲？” 谢道之神色复杂，这千年来追着他满地跑的女子他见多了，伸手打他的这还是第一个。 “不疼。”我想躲来着，抱着你躲不掉呀。 “对不起。” “没关系。” 这对话简直是继续不下去了。 璎珞不高兴，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她吗？ 谢道之不是不说话，是不敢说话，只怕说错话又引爆炸药桶。 小姑娘脸上红红的，犹有泪痕未干。 小嘴不高兴地翘起嘟了起来，这生气的样子也非常可爱。 一双大眼睛如同雨后山涧边的绿叶，清澈明亮。 福至心灵，他双手捧起她的小脑袋，柔软的嘴唇落在她的泪珠上，温柔地轻轻贴着她的脸颊。 两人的呼吸都轻了起来。 感觉到她倔强的身体软化了下来，他心中一喜，将她拥入怀中。 璎珞只觉得一阵晕眩，除了快乐还是快乐。 真是没有道理！他身上的味道为什么那么好闻。 两人唇齿相接，都觉得有一些生涩。 然而爱人之间的相处是不需要人教的，很快两人的喜悦盖过了一切犹疑和担忧。 这样赤忱的吻，不需要任何技巧，便令人沉醉其中。 谢道之只觉她柔软甜蜜，似乎是一切快乐的源泉。 而她发烫的身体似乎在告诉他，她也非常喜悦。 这就是人间被叫做“爱”的情感吗？他有些不确定。 若是问“什么叫爱”，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答案。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两个相爱的人一定是粘在一起，绝对不愿意分开的。 时间飞逝，当两人意识到自己的嘴唇都发麻了的时候，璎珞才惊叫了一声，问道：“他们还在等我们吧！” 谢道之这才发现她的小嘴红红的，有些可疑的异样。 “咳咳！”这下要被兰儿看西洋镜了，他强作镇定地点头道：“恩，我们回去吧。” 直到最后他也没敢问起，刚才璎珞是为什么生气的。 第四十章 轮回（三）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这是人间的术士们总结出来的，世界孕育之初，所有的生灵形成的过程，我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但是我认为基本还是正确的。” 赵子玉百无聊赖地为阿染念着书，他自告奋勇留下来保护阿染，免得众人去安顿穷奇的时候阿染反而出什么事。 “生灵中最轻的自然是风灵了，所以它往天上飘，变成了天空；而最重的土灵呢，只能老老实实地沉下来变成土地。” “这说的不完整，土地之上还有水灵，木灵；而比土灵更重却相对较少的金灵和土灵交错沉淀在地下，所以才有矿山之说，有山才有矿。” “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而风灵无处不在，这就是生灵间相生的规律。” “说起来也挺巧的，璎珞学妹是属土的，而谢前辈是属火的，火生土，可见那两人是极其般配了。” 不管他说什么，阿染都毫无反应，唯有说到李璎珞的名字，他才会轻轻地皱起眉头，似乎是不愿意听到李璎珞和谢道之的名字被一起提及。 这也不算是坏事，至少说明他虽然昏迷，但并不是没有意识。 “其实璎珞学妹不过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能懂得什么叫做爱情吗？不过是因为谢道之长得帅，法术又高，所以她把自己的崇拜当成了是喜欢而已。”赵子玉轻叹。 “我想她最后一定能明白，谁是那个真正永远站在她身后，无条件对她好的人。真正的爱情，一定是不假于外物的，如果只是因为某些表面上的东西而喜欢一个人，这样的感情，一定不会长久的。” “不过话说回来，像谢道之这样长得帅，又法力高强的男子，若是真心想要璎珞学妹留在他身边，想要挣脱他的情网只怕很难。” “除非有一个知根知底，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子，一样的俊俏，一样的法力高强，这样才是真正配的上璎珞学妹的，那才可能让璎珞学妹做出正确的选择。” “所谓的爱情，如果只是一昧付出，那也是长久不了了，两个人因为互相吸引而在一起，然后共同进步，一起成长，这才是最完美的爱情吧。” “身为一个男人，若是没有想要变强大的觉悟，又怎么可能争得过那些已经强大的人呢？” “哎呀，看看我在说什么，阿染，我只是想让你得偿心愿，这样你才能真正快乐。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委曲求全，这些都不是快乐，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那才是人间至乐。” 赵子玉拿起另一本书，开始念道：“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 “这个世界之大，超乎你的想象，眼界广者其成就必大，眼界狭者其作为必小，这是至理名言。” “有时候我真怀念我遨游四海的日子，比起在这个学校里做一个学生，那可真是自由自在多了，人间的规则只会把你按在一个盒子里，让你变得面目全非，让你变得和其他人完全一样。” “若是能打破规则，过自己想过的人生，看最美丽的风景，见识最有趣的世间百态，吃最特别的美食，欣赏最绚烂的艺术沉淀，这才是真正提升了眼界，又丰富了人生的阅历。” “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可以带你一起行遍天下，我们一起行侠仗义，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四海为家。阿染，我真期待。” 赵子玉含笑望着病床上苍白至极的男孩微微颤动的睫毛，将手里的书翻到下一页。 站在一边打盹的寓鸟被这翻书声惊动了，咩咩咩了几声，便又睡着了。 “喂喂喂！你们吵架的时间也太长了吧！”没心没肺的邬先生把串串全都消灭了以后又加了两次单，总算把这对小情人给等来了。 “咦，嫂子，你的嘴怎么了？”谢道兰不怀好意地坏笑着，促狭道。 璎珞疑惑地拿出镜子照了照，这才羞得满脸通红，一头又扎进了谢道之的怀里。 “兰儿！”谢道之见她脸嫩，忙阻止谢道兰继续使坏。 万一他的璎珞恼羞成怒，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好好好，我知道了，啧啧，这毕竟是，新人进了门，媒人丢过墙，我这个做姐姐的，连话都不敢说了。”谢道兰双手捂住自己的嘴，表示自己再也不造次了。 “我们还是先去找穷奇和孟鸟吧。”璎珞不敢抬头，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来。 “走走走。”邬先生打包了一份油炸鹌鹑还有一份烤鱿鱼，对谢道之说道：“你快买单，要不是等你买单，我们早就走了。” 谢道之一脸黑线，他从不在外面吃饭，也从来不会坐车买衣服什么的，这个混蛋凭什么认为他会带钱包？ 他尴尬地转脸看向璎珞，她忙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扫码，一边对邬先生做鬼脸：“早知道你没钱，我们就不回来了，叫你吃霸王餐，在这洗碗吧您内！” “把你嘴擦擦干净再说话。”冷面嘴毒最为致命，邬先生显然也明白过来了。 璎珞再不理他。 已过子时，商场里一个人都没有，全部的卷帘门都放了下来，一盏灯都没。 进去的时候四个人都会穿墙术，倒是很简单，然而走到楼上，邬先生喊了半天，也没听见穷奇应答声，就连整日不停呀呀呀的孟鸟也不在。 “糟了，我们来晚了。它们说不定自己去觅食了。” “呃？”李璎珞还没意识到“自己觅食”是什么意思。 “快走，孟鸟也就算了，若是我的乌啦啦把人扑倒在地上就开吃，你想想那个画面吧，它还能有个好？”万一被人拍下视频，那可是大新闻。 这时候应该担心被吃的那个倒霉鬼多一点吧，这位还在担心穷奇呢。 “怎么找他们？” “跟着我！” 话音未落邬先生已御风而起，谢氏兄妹带着李璎珞赶紧跟上。 “哇呜——”穷奇的声音。 “呀——呀呀——”孟鸟焦急的声音。 果然不远处公共绿地上的阴暗处，一对情侣已经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和幻境中一模一样的大白老虎正收起翅膀，一只爪子按在女子的头上，准备大快朵颐。 “乌啦啦！”邬先生忙喊道：“我给你打包了你最喜欢的烤鱿鱼，快过来吃！” 璎珞神色复杂地望着那只白老虎瞬间化身低眉顺眼的小猫咪，喵呜喵呜地奔了过来，谄媚地倒在邬先生脚下。 等一下，不是说穷奇只吃人吗？ 要不这只小猫咪不是正版穷奇，要么穷奇也是可以吃别的肉的。 因为它正一口把鱿鱼给吞了，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那鱿鱼进了它的血盆大口，就连影子都不见了。 “孟鸟也有，来来来，你的炸鹌鹑。” 孟鸟的吃相就文雅多了，不仅背过身去慢慢吃，吃完还把骨头整理好放回去。 第四十一章 轮回（四） “邬……老前辈。”璎珞忍不住问道：“如果穷奇也可以吃别的东西，那你为什么还要纵容它吃人呢？” 邬先生用看傻瓜的表情看着她：“其他东西要用钱买啊，我又没有钱。” 这这这……这是什么奇葩理由？ 璎珞差点吐血。 她忍住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拍胸脯道：“以后穷奇的伙食，我包了，卡拿去，使劲刷。” 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感激涕零的邬先生和喵呜喵呜直叫唤的穷奇都十分满意。 于是众人又杀到下一个烧烤摊，继续开启撸串模式。 唯有一脸迷茫的店老板，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同时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伙人是怎么做到吃那么快的，似乎每次辛苦烤的串一上来，就被夯光了。 真是个不解之谜。 酒足饭饱。 “来来来，小姑娘，送你一个好东西。”邬先生舒坦得不行，醉醺醺地递给她一块石头，嘴里喃喃道：“这可是个宝贝，我看你人好，这才给你的，就当是为了我的乌啦啦谢谢你。” 这不知哪里捡的破石头吧…… 李璎珞本也没指望他报答自己，不过见他一脸认真，只能勉为其难接过那块石头…… 谁知她刚碰到那石头，它就消失不见了。 璎珞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问道：“咦？石头呢？掉地上了吗？” 谢道之看得分明，十分欢喜：“璎珞，那不是普通的石头，是蕴含山中灵气的山脉之心，会不断地释放灵力，这法宝只有天生御土的人才能佩戴。” “给你们说了，是个宝贝……”邬先生继续叨叨。 “可是它不见了！”璎珞带着哭腔道。天晓得她多想变强变有用，至少遇到事情能帮上忙，而不是只会拖后腿。 “不是不见了，是认你为主，进入你体内，与你合二为一了。”谢道之解释道：“你试试看运气，有没有觉得真气更加充沛了？” 璎珞依言试了一下，好像是吧……她也不是很确定。 “没关系，可能刚佩戴了法宝，所以没能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山脉之心对于练气非常有帮助，因为它一直在释放它的灵力，所以等于是每天逼着你吸纳它的力量，最适合你这种懒人了。”谢道之笑道。 璎珞点头，好奇道：“你的法宝是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无礼至极，基本上每个人内修的法宝都是秘而不宣的，若不是骨肉至亲，绝对不会知道的。 谢道之没有生气，他运气于胸口，红色的光芒迸发出来，额头上的法印也一下子变得血红。 他十分自然地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白皙的胸膛，只见红光凝结之处，一颗红色四四方方的法器出现在心口处。 “哎，你怎么一言不合就脱衣服。”璎珞忙闭眼。 谢道之没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那法宝似是一枚印章，触手生温，却不是烫手的那种，只觉得似金非金，似玉非玉，十分舒服。 一边醉酒的邬先生似乎是被惊醒了，抬眼看了一下，便又倒下了：“小小一颗照天印，也好意思卖弄。” 一边又嘟哝道：“怪道你这三昧真火说来就来，靠法宝有什么稀奇的啦。” 璎珞忙收回手，转过脸去催促道：“你快点，把衣服穿起来。” 她的小脸红红的，超级可爱。 还好烧烤摊老板东西卖光走人了，还好兰儿姐姐睡着了，不然她的脸还得更红。 谢道之大大方方地穿好衣服，法印的光芒也淡了下来，他微笑道：“这的确就是照天印，方才我让你触摸它，是为了万一以后我御火攻击别人的时候误伤了你，它认得你的气息，便不会伤你。” 这都行！ 璎珞今天可算是长知识了。 不过谢道之的话，真正的含义，她却并没有明白。 “时间不够了，时间……” “我已经等待了……如此之久……” 随着照天印的红光消散，黑暗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喃喃低语。 “怎么是你！”近日阿染情况似乎好多了，然而病房里却凭空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引得璎珞惊叫之余，又似乎有些欢喜。 “嘻嘻嘻，怎么不能是我。”妃夷还是那么漂亮，这回她穿的衣服正常多了，双手的蛇身看上去也没那么瘆人。 “妃夷小姐姐，你看，阿染已经昏睡了十几天了，我和学长一直陪着他，轮流给他讲故事，虽然医生说有好转的迹象，但是什么时候苏醒还是没有定数。”璎珞一脸愁容：“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就是听说都是我害得一个凡人昏睡不醒，才会过来看看的。”妃夷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根本从来都不想伤人，但是每次我一出现，什么馊的臭的坏事都往我身上甩锅，我也很无奈。” 但是这次确实是因为你呀……璎珞抿着嘴没说话。 她望向妃夷的身后，那匹漂亮的独角兽呢？ “你在找?疏吗？它回家了，最近应该不会再出山了，它说城里空气实在太差了，害得它肺病都复发了。”妃夷解释道：“?疏本事虽然大，但是它一天到晚三灾两病的，照顾它也很是麻烦。” “你们住在哪座山上？”璎珞问道。 “我住在浑夕山，?疏住在带山，不过没有我带路你们也是找不到我们的山头的，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找它玩。”妃夷小姐姐果然很善解人意。 “好呀！”璎珞大眼睛直冒星星，充满了崇拜。 虽然照理应该是敌人，但是对妃夷小姐姐她总是提不起什么敌意来，那么漂亮的小姐姐，说话温温柔柔的，就算欺负了阿染……那也是因为自己的错，跟小姐姐没关系。 “上次其实是因为我忙着整理行装，还要安排那么多长蛇分批回山，忙不过来，所以把那两个人忘记在地牢里了。”妃夷小姐姐的道歉都那么霸气，毫无文过饰非的意思，十分直白，忘记了就是忘记了，有什么可解释的。 “好在他们自己跑出来了，不过害得你这位朋友昏迷不醒，也不是我本意。”妃夷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块带着血丝的东西，准备往阿染嘴里塞。 “等！等一下！”璎珞惊叫：“这是什么？” “哦，这是我从单张山找来的白鵺的心脏，吃了它可以治疗痴呆，我想这个小朋友醒不过来，吃了这个可能会有用吧。”妃夷大言不惭道。 “呃……生吃么？会拉肚子吧。”璎珞疑惑。 “煮熟了吃就没用啦。”妃夷又举手往阿染嘴里塞。 第四十二章 读心（一）求收藏！！！ “喵呜！”一声熟悉的猫叫，只见一只双色花斑猫扑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了那一个小肉块，一口就吞了下去。 “穷奇！”妃夷大怒：“你给我吐出来你！你知道我上蹿下跳抓了多久才抓到那只白鵺吗！大家都是灵兽，你以为我心里好过吗！一路上我忍着不把它一口吞掉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璎珞眯起眼，十分怀疑。 不过穷奇还真的变成猫咪了？原本只是像只大猫咪一样爱撒娇，现在索性直接变成猫了！ 璎珞望向周围，喊道：“邬老前辈，快出来管管你家猫。” 她见邬先生不现身，伸手就要去掏镜子。 “哎呀呀，你这个小姑娘怎么那么没义气，直接就把我出卖了。”邬先生见状收起隐身术，装作十分自然的样子对妃夷打招呼：“嘿，大美人，不如我陪你再去抓一只，顺便我可以卡卡油饱饱眼福？” 他一脸色眯眯嬉皮笑脸的样子太猥琐了，璎珞都看不下去了，谁知妃夷淡定道：“好呀，这就走吧。” 邬先生呆在原地，这个大美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呃……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小朋友也不是没得救的。”他无奈只能憋出一句实话。 “什么！你早就知道要怎么做阿染才能醒吗？”璎珞气的心口都疼，你这才叫没义气好吗！ “又不是我一个人知道，你那个谢大哥肯定也知道啊。只不过他肯定觉得太麻烦了，所以也没有告诉你。” “决不可能，谢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不是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呸！你快说！” “你这个小朋友身体健全，五脏六腑都没有任何损伤，体内真气萦绕，对外界的干预也有反应，可见他身体健康，神志健全。”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不愿意接受现实。” “这样的情况不能用灵魂术也不能用愈合术，唯一可以用的法术就是读心术。明白了他在担心害怕什么，令他释然，他就会醒过来了。” “等一下，你说的这个‘读心术’该不会是禁术吧。”璎珞忙问道，这名字，怎么听都像是禁术。 “什么禁术不禁术的，我从来不管这些，照你说那孟鸟的幻泯梦境也是禁术，它就不能用了吗？” “它不过是只鸟，它懂什么禁术不禁术的？既然天地灵气赋予了孟鸟这样的能力，它就可以用。” “话说回来了，连只鸟都能用的法术，凭什么人不能用？” 李璎珞眨了眨大眼睛，虽然这个人一向不靠谱，但是这几句话好像还真挺有道理的…… “嘻嘻嘻，小妹妹，你别听他胡诌一气，读心术确实可以明白别人的心结在哪里，但更多情况下，每个人的内心都是纠缠一片，许多人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不过是被环境驱使着懵懂前行。” “所以，如果意志力不强大的人进入别人的内心，反而会迷失其中，是非常危险的，而且这种法术非常容易反噬，若不是别无选择的话，一般不会用。” 妃夷说完，话锋一转，得意地加了一句：“当然，如果是我来护法的话，你想去谁的心里都是没问题啦，包接包送。” “咦？妃夷小姐姐，你也会读心术的吗？” “开玩笑，这世上哪有我不会的法术。” “切，肯定是活太长，闲着没事干，无聊才一个一个去学的。”邬先生一语道破真相。 “活个几千年没什么不好的，只不过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死了又活，轮回不止，有些黯然罢了。”妃夷叹道：“所以照顾?疏也是我的重要功课，万一哪天它病死了，我要上哪儿去找个跟我差不多大的朋友聊天？” “喵呜~”乌啦啦表示不满。 “穷奇也算是个上古神兽，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妃夷更加感叹。 “喵呜！”生气的叫声。 铲屎官邬先生帮它翻译：“乌拉拉说它是为了不要吓坏周围的人才变成猫的。” “我看是为了更方便吃烤鱿鱼吧。”璎珞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它。 也是，大白天的带一只大老虎撸串总归不方便，就算有隐身术也很奇怪，变成小猫咪就自然多了。 “喵~喵~喵~”谄媚的猫叫。 “你们感情真好。”妃夷十分羡慕。 “捡日不如撞日，你们要是要试试看读心术，我这就送你们进去。”她一抬手，准备施法。 “等等，等一下！”璎珞忙叫道：“等谢大哥还有赵学长回来一起商量一下吧，我怕谢大哥是不会同意使用禁术的。” 病房门开了，不会穿墙术的谢道兰和赵子玉人手一袋炸鸡块出现在门口。 最近进出这病房的人里，正常从门走的怕是只有他们俩了。 这炸鸡块也太香了吧！ “咦？那么多人？我只帮嫂子带了一份，其他人可别来抢哦。”谢道兰一边坐下大快朵颐，一边递了一袋给李璎珞。” 一时间，穷奇和邬先生，甚至妃夷都用渴望的表情看着那袋子…… 老虎爱吃鸡也就算了了，连蛇都爱吃鸡吗…… 璎珞忙自觉将袋子递给妃夷小姐姐，笑道：“小姐姐尝尝看，这家炸鸡可好吃了。” “嘻嘻嘻，小妹妹人真好。”果然蛇是爱吃鸡的…… 赵子玉忙将自己的递给李璎珞，调侃道：“我吃不吃都不会饿死的，你要是饿着了，谢前辈可得找我们算账。” 璎珞在穷奇和邬先生哀怨的目光下吃了半袋，实在过意不去，只能省出半袋子来给了穷奇。 “谢大哥怎么还没回来？”璎珞奇道。 “哟哟哟……”谢道兰照例又要调戏她：“想我哥哥了呀。” 哎，人家很正经的问题呀呀呀。璎珞无语。 “谢前辈说他不用吃饭，所以就去周围晃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马上就会回来的。”赵子玉含笑答道。 你们一个两个的笑容怎么都那么奇怪的，璎珞捂住自己的脸，无语了。 “不着急不着急。”妃夷已经把自己那袋给消灭了，又盯着穷奇手里的那袋，吓得它赶紧把炸鸡往嘴里一倒，现出自己的血盆大口一下子吞了下去。 第四十三章 读心（二）求收藏！！！ 待房间里炸鸡味都散尽了，谢道之才飘然出现。 此时众人已经达成统一意见，纷纷强烈要求进行阿染内心一日游。 众志成城，谢道之无奈道：“读心虽然也属于禁术，但是修仙界的规则管不了上古神兽，有肥遗帮忙许是无碍。” 璎珞并不想勉强他，忙表态：“我没关系的，虽然我担心阿染，但是不能因为我的私心，让大家一起去涉险。” 她转向妃夷问道：“妃夷小姐姐，你刚才不是说很容易迷失其中，所以会很危险吗？” “那是别人，有我在，出不来是不可能的。”妃夷在自己身上一抹，手心里便出现了一块硕大无比的鳞片来，她又吹了一口气，那鳞片变成了一个黄铜小铃铛。 “有没有棉花什么的？”她问。 “纸巾可以吗？”璎珞递给她一包纸巾。 “恩。”妃夷将纸巾撕碎了卷成小团团，塞在铃铛里，递给李璎珞道：“你收好了，一会如果你们觉得肯定出不来了，或者已经完成任务了，那就摇响这个铃铛，我立刻救你们出来。” 赵子玉道：“这样就万无一失了，虽然我也觉得有点危险，但是阿染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现在我绝对有责任去救他。” 他顿了顿道：“不仅仅是责任，我是真心想帮他。” “我欠这个小姑娘一份人情，所以我也勉为其难一起去吧。”邬先生故作为难道。 其实他眼里闪动的跃跃欲试的光芒大家都看出来了，肯定是从来没玩过那么好玩的，想要尝试一下。 璎珞无语，欠我的人情不是已经用一块破石头还清了吗，正话反话都是你在说。 “阿兄肯定要保护你的，嫂子。”谢道兰道：“也算上我一个吧，其实我也没有用过读心术。我觉得吧，人心难测，若是重要的人，一定是心意相通的，就算是为了尊重对方，也不会读心术去窥探，而不重要的人，根本没必要。” “当然，阿染这个情况是例外。”她补充道。 看来这个一日游已经成团了。 璎珞拉着谢道之的手，殷殷之意溢于言表。 谢道之微微点头，一脸宠溺的表情。 “都决定好啦？那就走吧。”妃夷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中的小事，凡人内心能凶险到哪儿去，还不是说去就去，说回就回。 她一挥手，所有的人全都就地躺倒，失去了意识。 璎珞磕到脑袋的那个瞬间，心里只有一个呐喊声：“特喵的！没人跟我说过读心术是不带身体进去的呀，这特么是读心吗？这不是我自己灵魂出窍吗？” “喵呜……”哀怨的猫叫让妃夷突然咬了一下嘴唇：“咦？我把穷奇也送进去了？” 也好也好，有备无患嘛…… 嘻嘻嘻…… “嗷呜——”一片混沌中，穷奇的叫声格外分明。 “哎哟，我的脑袋！”璎珞的声音。 “怎么这么暗？”邬先生不满，他听到了穷奇的声音，忙喊道：“乌啦啦，你在哪儿？” 嗖的一声，一团火焰亮了起来。 众人一下子能看见了，赶紧聚拢在一起，看看有没有少了谁。 璎珞，谢道之，谢道兰，邬先生，现了原形的穷奇…… 赵子玉呢？ “救命啊！” “救命！” “我不会游泳！”赵子玉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邬先生忙道：“乌啦啦，你去看看。” “嗷呜——”虽不及鲲鹏展翅几千里，穷奇一展翅，那架势也是挺帅气的。 “嗷呜嗷呜——” 邬先生告诉众人：“他掉在海里了。” 阿染的心里有一片海吗？ 璎珞很是期待。 她想象中的应该是阳光灿烂，轻轻的海浪，细白的沙子从指间流逝。 呃……走近了才发现，那是黑暗中一片没有海岸的海。 天空完全是一片黑暗，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 惊涛翻滚，白浪滔天。 那水的力量，足以将普通人撕成碎片。 “阿染并不欢迎我们。”谢道之实事求是地说：“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他潜意识的表现，实际上他的内心也是一个结界，而他的潜意识则是这个结界的主宰。” “怎么会呢，如果阿染看到我，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啊！”璎珞十分不满。 谢道之没有说话。 “我们先想办法把你这个小朋友救起来吧，哎……”邬先生说归说，脚却钉在地上挪也没有挪动半步。 也难怪，水火不容，水土相克，又是在阿染的结界内，谢道之和邬先生只能“望洋兴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学长，你试试看能不能召唤木灵给你做个竹筏木排什么的呢？”璎珞大喊。 赵子玉被浪涛翻滚得胃液都吐了个干净，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半吊子在边上乱出馊主意，他决定以后再也不跟这帮不靠谱的人一起行动了。 谢道兰的秀眉紧锁着，她心里颇有些犹豫，但是似乎，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阿兄，你自己小心点。”她嘱咐道：“我嫂子就交给你啦。” 谢道之点头，关切道：“你别太逞强。” “没事，我休息休息就好了。”她双手结成降魔印，眉间蓝色的冰棱骤然大盛，似乎连谢道之的火球都不如她身上的蓝光明亮。 “喂喂喂，你想干嘛？”邬先生也意识到不对了：“你别太勉强了，在结界里耗尽自己的真气放大招，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你没明白么？这海是专门为了阻拦我们而生的，我不单单是为了救他，只是，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们都过不去的。”谢道兰答道。 “也许还有别的路呢？”邬先生还要再劝。 蓝光越来越明亮。 谢道兰的身体已经慢慢变得透明，似乎是萤火虫一般，呼吸间一明一暗地发出越来越夺目的光彩。 她娇小的身体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谢大哥，兰儿姐姐这是……？”璎珞悄声问道。 谢道之叹息，轻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若不是在结界里，我也不会拿这潭子水没办法，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在结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所以我不能用火系以外的法术，但是火系法术是没有办法控制水的，这就是万事万物间相生相克的因果。” “所以只有水系法术可以克制水吗？”璎珞问道：“我觉得土应该克水啊，不是说水来土掩吗？” “相性相克也要看实际情况，现在这个情形……怕是要挪一座山来才行吧，难不成你指望我精卫填海？”邬先生还笑得出来：“你这个小姑娘，就会纸上谈兵。” 第四十四章 读心（三）求收藏！！！ 几人说话间，谢道兰的光芒已经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她双手推出，娇叱道：“极寒冻结，冰封千里！” 白色的浪涛瞬间凝固成了冰花，从他们脚下开始，似乎是冰块原子弹爆炸一般，白色的冰凌呈环形扩散开来，冻结了所有的一切。 一直在颠簸的赵子玉突然被悬在了空中，似乎是烤串上的肉一般被挂在了冰柱上，再加上他一脸呆萌的表情，那样子十分好笑。 谢道兰远远看着他傻傻的样子，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但下一秒又虚弱地坐倒在地上，屈膝盘腿，开始调整自己的气息。 “兰儿，你还好吗？”谢道之问。 “嗯，死不了。”谢道兰微弱地笑了一下，轻声道：“你们继续前进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谢道之点头，拉起璎珞的小手踏上冰层。 “兰儿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吗？”璎珞不想把她一个人丢下。 “我的嫂子好笨啊，哥哥你也不好好教一下！现在我只是十分虚弱，所以需要尽快调匀内息，最好是就地打坐。所以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了，你们先去吧，我休息一下就可以的。” 璎珞疑惑的眼神望向谢道之：“我们万一走散了怎么办？” 谢道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事实已经如此了，我们只能继续前进，不然对不起兰儿如此拼尽全力为我们开路。” “那我们找到阿染就立刻来找你，兰儿姐姐。” “好。” 邬先生倒是很舒服地骑上了穷奇，在前面喊道：“喂喂，你们倒是快点啊。” 虽然穷奇是上古神兽，但是平日里都没怎么吃饱，被他这一坐，瞬间飞低了，为了省力只能落地跑。 要不是这个人一喂我就近两千年，我才不给骑呢，哼！ “嗷呜——”傲娇的穷奇叫声。 “学长，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留下来和兰儿姐姐一起休息一下？”璎珞关切地问道，一边还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赵子玉“哎哟哎哟”地叫唤了几声，却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受伤，连衣服都没沾湿，只不过是刚才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干净了罢了。 他不好意思地道歉：“方才太黑了，我一个不小心就跌了下去。” “我没事了，我们一起走吧，我担心我在谢前辈身边反而影响她静心调息。” 谢道之点头道：“我扶你。” 平日里他才不会去扶个男人呢！不过眼见璎珞十分担忧的样子，大有想要亲自去搀扶学长的架势，他只能牺牲自己了…… 虽则这海已经成了冰，但是毛估估方圆也有数十里，走走也是很慢的。 更何况在冰上并不好走。 “阿染也真是的，知道我来救他，不给我铺个红地毯也就算了，还这般躲躲藏藏为难我们，真是不知好歹！”璎珞走得腿都快断了，抱怨连连。 “我背你，来吧。”谢道之闻音知雅，忙蹲下身来。 “不好意思，谢大哥，我是真走不动了，而且我走得慢……” “好了好了，快上来吧。” “嘻嘻嘻，谢谢你。” 赵子玉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众人反倒比先前更快一点。 然而，走在最前的邬先生和穷奇突然回转了过来，为难道：“前面走不了了。” “啊？是悬崖吗？”璎珞问道。 “不是，若要真是悬崖，我倒也有办法，不过这个……你看看吧。” 众人快步向前，却见前方所能见之处，都是黑压压地一片，高耸缠绕的…… 荆棘？ 这画面像极了小时候和阿染一起看过的一本童话绘本，睡美人还是长发公主的，几百年来，城堡被高高的玫瑰藤蔓缠绕着，那魔法藤蔓上全是尖刺，而且被刺到的人立刻会沉睡过去。 她把这个想法和大家一说，果然众人纷纷点头。 “学妹，人是不能想象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的，就算是没在现实里见过，也应该是在书里电视上见过，你说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的。”赵子玉说道。 “不过，这个小朋友是有多不愿意我们进入他的内心啊……”邬先生叹道。 “他并不真的想伤害我们。”谢道之说：“深海也好，荆棘也好，他都是希望我们能知难而退，而并不想我们真正受到任何损伤。” 不然的话，突然地上塌陷一个洞什么的，把众人埋进去不是更好。 “赵学长，你不是可以驱使木灵吗？”璎珞灵光一现，忙问道：“你用你的法术让那些荆棘乖乖听话让开吧。” “恩，我方才也是这么想的。”赵子玉自信满满地说道：“看我的。” 他一挥手，绿色的光芒如黑夜间的一盏灯塔一般，一下子照亮了前路。 果然十分管用。 只见众人面前那密密的荆棘瞬间开出一条小路，沿途所有的草木全都枯萎了。 “嘿嘿，走吧。”赵子玉说着便率先踏了上去。 “学长小心！”璎珞见势不妙，忙提醒他。 原来这荆棘藤蔓并不是静止的，赵子玉一触动了感应，便有大片的藤蔓冲着他刺去，有的缠上了他的脚，有的抓着他的手。 “喂喂喂，你们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赵子玉第一次遇到这么不服管的植物，气得哇哇大叫。 好在那些藤蔓并不想抓走他，只是把他卷起来往外一丢，便自顾自地缩了回去，再不搭理他。 “嚯嚯嚯，疼疼疼。”赵子玉忙卷起袖子处理自己的伤口。 璎珞的心都揪起来了，好在赵子玉被刺到没昏迷，不然像故事书里那样昏睡个一百年，那可怎么办。 “哈哈哈！”邬先生大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结界，你这位小朋友心里还真是，怎么说来着？——胸有锦绣。我倒是愿意和他做个朋友了。” 脚上受伤一跷一拐的赵子玉表示他切切不同意。 “我来吧。”谢道之双手结印，郑重道。 “是了，火克木，把这些一把火全烧了，倒也是个一了百了的好办法。”邬先生很是赞同。 “阿染会受伤吗？”璎珞忙拉住谢道之的衣服问道。 “不会的。”赵子玉解释道：“我们现在在他的潜意识里，所有看上去真实的东西全是他的潜意识做出来的幻象，但对于我们来说，又都是真实的……” “就好像你做梦的时候，有时候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还以为都是真的，但是哪怕你在梦里从高楼上飞下，也不过是当时一阵害怕罢了，难不成醒过来以后真的粉身碎骨不成？” 第四十五章 读心（四） “我明白了。”璎珞点头。 谢道之并未托大，他十分认真地结印，众人只觉得空气似乎一下子十分灼热，红色的光芒笼罩了天空。 “火雨术？”邬先生问道：“你干嘛不用三昧真火，你烧我不是烧得很起劲嘛！” 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怎么可以厚此薄彼！ 谢道之没理他。 当时那情景是因为找不到璎珞，担心她有危险，他情急之下才一下子就出绝招，平时哪会随随便便直接放什么三昧真火。 这火雨果然十分霸道，却见那荆棘丛腾地燃起了一片大火。 有道是：黑烟漠漠，长空不见半分毫；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 就算是结界中想象出来的东西也要遵循天道之法，火克木那是开天辟地以来世间皆通的法则，千万年来没有变过的。 众人待火势逐渐变小，熄灭后，才堪堪踏上这一片黑焦焦的土地。 当璎珞又已经趴在谢道之背上时，他们终于看到了一片绿野。 “哇！”总算看到正常的天空了，还是和煦的日光最让人快乐了。 毕竟人类的祖先族谱上名列前茅的都是植物，光合作用使得生命对阳光的渴望深入骨髓，刻在基因上。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穷奇一马当先，飞了过去，完全不顾邬先生在后面大喊等等我。 “嗷呜——”颇有大鹏展翅三千里的豪气。 “嗷嗷嗷！喵呜……”下一个瞬间，它便像是被夹了尾巴的猫似的，嗷嗷叫着逃了回来。 “喵呜喵呜……”穷奇扑回邬先生身边撒娇。 “它说那边有好多怪物，它打不过，还被喷了火，疼死了。”邬先生翻译。 璎珞也隐隐猜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不过…… 当她亲眼看见阳光灿烂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徘徊巡逻着的“怪物”们时，她还是忍不住笑倒了。 “不会吧！哥斯拉？！”璎珞无语，阿染小时候是看了多少奥特曼啊。 这明显是各种形态外貌都有，想必奥特曼第一季到最后一季一集都没漏掉吧…… 现在不是应该惊叹的时候吧…… 这么多的怪兽，就算看上去笨笨的，要一个一个打倒也太费力了吧！ 她求助地望着谢道之，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怪不得方才一片黑暗，如今却是晴空万里。 不是为了方便他们看清楚，而是为了这些小眼睛的呆萌怪兽们巡逻方便的。 这个阿染，想的倒是周到。 再后面该不会还有皮卡丘吧，她记得阿染小时候也是特别喜欢看这个动画片。 “我猜……这怪兽应该是源源不断的，就好像电视里面一样，打倒了还会站起来，主要就是浪费我们时间的，好把我们拖在这里。”赵子玉分析道。 咦？原来你也看过奥特曼。璎珞无语。 谢道之抿着嘴，先前他还不能肯定，如今他慢慢地越来越能确定自己的猜测。 为什么阿染不愿意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内心，要想出这些层出不穷的困境来拦住他们。 就在他们几个人中间，有他不愿意面对的人。 那就只有那个唯一的可能…… 有时候，就算是再优秀的人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若是他能左右，一定会劝璎珞现在就回去，把那个铃铛摇响，就算是自私也好。 说到底，阿染就算沉睡着，也并没有生命危险。 若是他们硬要揭开他的内心，会发生什么其实很难说。 读心术之所以会是禁术，可见它通常并不会带来什么好事。 “小事一桩。”邬先生突然说道：“你们忘了，我的隐身术也算是出神入化了，就你们几个，完全没问题！” 好意思说，这个偷窥狂魔。 璎珞吐了吐舌头。 “不过我可告诉你们，我给你们施隐身术倒是简单，不过你们都得手拉手别放开，不然的话，你想想，若是分开了，一个一个走，你能看见别人往哪儿走吗？” 呃……还真有道理，若不是他说，众人未必能想到此节。 谢道之温柔地牵起璎珞的小手，柔声道：“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 璎珞脸上一红，轻声道：“我也不会。” 她解下自己手腕上的络子，一圈套在自己手上，另一圈套在谢道之手上，笑道：“嘻嘻嘻，这样就万无一失啦。” 谢道之微笑，略嫌焦躁的心上如有一股甘泉流过，一阵清凉。 “最需要保护的还是璎珞学妹。璎珞学妹，你得走中间。。”赵子玉伸出自己的手，问道：“你是要和我一起，还是和邬前辈一起？”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璎珞忙不迭把自己的小手送入赵子玉的手心。 她嫩嫩的小手捏上去还有点胖乎乎的，柔若无骨。 赵子玉心中一动，含笑掩饰道：“我可真是三生有幸。” “切！”邬先生白了他一眼，双手结印，眉间黄色的旋形印记亮起。 “等一下！”璎珞突然问道：“邬前辈，是不是等我一千岁的时候，我的法印也和你这个一样的？” “废话！”邬先生伸手拉住赵子玉的腰带，对所有人一起施放了隐身咒。 哇！这个图案也太难看了吧！璎珞十分不满，之前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还以为自己和谢道之一样，会是一朵粉色小花呢！ 之前看到谢道兰的蓝色冰棱时，她才明白过来，每个法系的法印是不一样的！！！ 她也好想要粉色小花啊…… “嘘，从现在开始不能说话了哦，我们得快速从这些怪兽之间绕过去，免得被踩死。”谢道之捏了捏她的小手，轻声道。 虽然看不见，这些怪兽的感觉却似乎十分灵敏。 也是，他们在阿染的结界里，他们的一举一动阿染全都知道。 好在这些怪兽很笨，就算感觉到了什么，由于什么都没看见，所以只是呆呆地站着，并没有下一步行动。 众人小心翼翼地一起前行，然而那么多人手拉手，完全不出状况是不可能的…… “哎哟！”璎珞惊叫，虽然很轻，但是周围的哥斯拉们还是一齐转头，狐疑地注视着这个方向。 “对不起对不起。”赵子玉轻声道，原来是他衣服被邬先生拉着所以不好走，不小心踩到了璎珞一脚。 哥斯拉胖就胖了，最麻烦的是它的大尾巴，一个转身就是横扫千军，都不用使力的…… 就在他们暗自庆幸怪兽们转身不再关注他们的时候，其中一只转身时，大尾巴如同空中飞来的一辆皮卡一般，重重地扫了过来。 第四十六章 读心（五） “啊——”璎珞刚叫出声就发现自己太没用了，大家都是修仙的，就她一个这么沉不住气。 比起抱头蹲在地上，应该像谢大哥这样身手矫健地带着自己一跃而起才是正确答案吧。 谢道之紧紧地抱着她，灵敏地躲了过去。 并未听见其他呼救的声音，邬先生和赵子玉应该没事吧。 “谢大哥。”璎珞悄声说道：“方才我一慌就把学长的手放开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没关系，我们一会在前面会合。”谢道之带着她东躲西跳的，悄没声息地穿过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小怪兽。 璎珞突然意识到这所有的人里面，就自己是个累赘，十分沮丧。 邬先生完全可以骑穷奇，学长和谢大哥根本不怕这些怪兽。 唯有自己，干啥啥不行，还总爱帮倒忙。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牢牢抱着谢道之，闭上嘴巴，免得他照顾自己分心。 回头望去，已经看不见那片漆黑的天空，艳阳天下绿荫喜人，她又想起了谢道兰，不知道兰儿姐姐现在怎样了，能不能尽快恢复过来。 阿染究竟是怎么了，他的内心为何如此抗拒自己？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呢？ 她反反复复地回忆那天最后见到阿染的画面，总觉得这一切都十分诡异。 从小阿染就是最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姐姐的乖小孩，从未拒绝过自己的任何建议，说玩沙子就玩沙子，让揍谁就揍谁，这样的阿染，怎么会不愿意见到自己呢！ 一定是他们都搞错了，这几个人都没进入过别人的内心，说不定每个人的内心都是这样为了保护自己而层层设防的，一定是这样的！ “吧嗒！”一滴水落在她的睫毛上。 她伸手去揉眼睛。 “吧嗒！吧嗒！”又有两滴分别落在她的手上和脸颊上。 她抬头看着天，果然阴暗了下来，雨越下越大。 “我们就在这等吧，他们看到这个房子，也一定会在这等我们的。”谢道之把她放了下来。 璎珞紧紧地拉着他的手，那担心的样子十分可爱。 等一下……这不就是……？ 璎珞这才发现已经不在刚才那片草原上了，这里青砖石瓦，高高的屋檐翘起来飞向天空。 “谢大哥，这里是我家。”璎珞愣愣地说道。 “是我家的老宅，小时候我和阿染常常在这里过暑假。” “这条小路就是从后面正屋可以避开阿嬷逃到大门外去玩的路。” 璎珞拉着他走了过去，十分怀念的样子。 “你不知道阿嬷吧，她在我们家看了一辈子的宅子，小时候我们俩就是她照顾的。”璎珞神色黯然：“不过她已经不在了。” “璎珞……”谢道之欲言又止。 许多人的心里，都有一个被叫做“家”的地方，也许并不华丽，并不宽敞，甚至也许又脏又乱，但是这些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在那里，能感受到最真实的“家”的感觉，在那里，曾经得到过童年最真实的快乐。 特别是在梦里。 就好像从小穷惯了的人，即便是住在三千平米的豪宅里，也未必有这种归属感，一闭上眼睛，梦到的父亲母亲和家，还是当初那个转身都困难，四处残垣断壁的小破房子。 在阿染的心里，最有归属感的地方难道是在这里吗？ 谢道之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十分不满在璎珞过去的十几年里，有阿染这么一个天天在一起玩的伙伴，他们有共同的回忆，共同的喜怒哀乐，这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他亦不曾参与。 “再往前，就是我和阿染偷吃糕点的厨房了……”想起了小时候最害怕的阿嬷和最喜欢的糕点，璎珞似乎有些哽咽。 她推开厨房的门，指了指案板后一个小空档，笑道：“每次阿嬷来找我们，我都让阿染躲在这里。” “他最害怕阿嬷了，我可不怕！”她嘴硬道。 好香……璎珞拎起锅盖，只见灶上的锅里果然罩着热腾腾的糕点，和小时候自己最喜欢吃的一模一样。 不知不觉中，她放开了谢道之的手，伸手去拿那糕点。 “璎珞！”谢道之忙拦住她：“这里的一切都只是阿染的回忆，都是假的。” “我们还是快点出去找他们吧！”他劝道。 “好吧。”璎珞神色一黯，悻悻地收回手来，似是十分不舍。 两人转身，却见方才空无一人的门口站着一个小男孩。 “姐姐，你是怎么进来的？”超级无敌可爱的小男孩带着哭腔问道。 “阿染！你怎么变这么小了？”璎珞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小时候的阿染，那时候他好矮啊，看上去十分柔弱。 “我是阿染，姐姐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你帮我找找璎儿姐姐好吗？刚才她说带我来吃糕点，我一个转身，她就不见了。”小男孩抬头，无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我一个人在这里走了好久，我好害怕……”小男孩低下头去，抱着自己的膝盖，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璎珞忙蹲了下去，抱住他的肩膀，安慰道：“阿染不哭，姐姐来找你了，你看，我就是璎儿姐姐呀。” 阿染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嘴一扁，“哇”得一声，哭得更凶了。 “你不是，你不是！” “小朋友，你在这里多久了？”谢道之问道。 阿染似是才发现他的样子，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你看着就不像是好人……”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 璎珞这才发现，两人的隐身术似是失效了，谢道之的身形清晰地出现在雨中。 “阿染，这是谢家哥哥，他也是好人来的。”璎珞忙安慰他。 谁知这小小的人儿根本不买账，他后退了一步，也不哭了，扯着嗓子喊道：“阿嬷，阿嬷，有坏人混进来了！” “咦？阿嬷也在这吗？”璎珞奇道，心中激荡。 “砰——，砰——，砰——，砰——”远处传来重重的打桩声，似乎越来越近。 雨似乎越来越大了，璎珞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牵起阿染的小手劝道：“我们到屋子里去吧，被淋湿了会着凉的。” “阿嬷来了。”阿染看着黑黑的天空，露出一丝笑意：“我们快去躲起来，姐姐，我知道一个好地方，阿嬷从来找不到。” 第四十七章 读心（六） 砰砰声越来越近了，璎珞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可怕的怀疑…… “哇！”果然，在这个世界里的阿嬷怎么那么大啊！ 原来刚才的砰砰声是阿嬷的脚步声，她缓步走来，一个巨大的黑影把天空都遮住了。 她系着惯常用的那条蓝色碎花围裙，一只脚在围墙左边，一只脚在围墙右边，竟是比整座宅子还大。 璎珞想要看清她的面目，却是十分遥远看也看不清。 “我们快躲起来。”阿染的力气突然变得好大，他拉着她奔进厨房，果然还是躲在那块案板下面。 “嘿嘿，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躲在这里阿嬷从来都找不到。” 其实也不是吧，璎珞想，其实阿嬷应该早就知道阿染是躲这里的，只不过不想去吓唬他罢了，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对管头管脚的大人怕得要死，长大了才明白，便是全世界的人都来害自己和阿染，阿嬷也是唯一一个一定会保护他们的人。 阿染应该也明白吧，所以在阿染心里，对阿嬷也是又害怕又依赖。 谢大哥一个人在外面没关系吧……她一阵担忧。 “姐姐，你陪陪我好吗？”阿染抽泣道：“我总是一个人，好害怕。” “好的，我陪你。”璎珞抱着他小小的身体，觉得他身上好冷，似乎毫无温度。 “太好了！”阿染笑了：“等阿嬷把外面那个坏人赶走，我们就可以放心在这里玩了。” “呃？”璎珞忙道：“谢大哥不是坏人，阿染，你知道吗，你生病了，非常严重，所以你得赶紧醒过来，不然的话，你一直躲在这里，也许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你是要我走出这宅子吗？”阿染问道。 “我不知道，也许是吧。”璎珞现在隐隐有些明白了，这个小男孩可能就是阿染的真身，若是他离开这宅子，说不定病床上的阿染就能恢复正常了。 “绝对不可以。”阿染正色道：“我是绝对不可以走出这宅子的。” “为什么？”璎珞奇道。 “因为……因为……”阿染小小的脸上突然现出痛苦的神色来，他双手抱着脑袋，一脸无助和泪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好的好的，别哭了。”璎珞对于哄小孩十分不在行，她只能又紧紧地抱着他，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安静下来。 “姐姐帮你拿块糕糕吃好不好？”她总算想出一招来。 “那个是假的。”小男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哎？你倒是什么都懂的嘛，那还那么可怜兮兮地样子…… 璎珞顿时觉得自己被骗了。 外面似乎没有任何声音。 “我去看看谢大哥怎样了，你乖乖地，躲在这里别出来。”璎珞放开他，起身准备出去看看。 “姐姐，你也要离开我吗？”带着哭腔的声音。 “不是，我就是出去看看。”璎珞推门。 “不可以。”男孩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阴恻恻：“我不允许你离开我。” 璎珞大惊回头，却见刚才还柔顺可爱的小男孩突然咧嘴冷笑。 “哼哼哼，来了我这还想走？” 一团黑气出现在他胸口。 “我要变大，变强，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阿染的声音不复童音，他的身体越来越高大，形貌都在变化，很快变成了一个成年男子。 “你不是阿染，你是谁？”璎珞大惊。 “我怎么不是阿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们是同一个人。”那男子的声音和阿染完全不一样。 “你不是！”璎珞大叫：“谢大哥，谢大哥，救命啊！” 她想要夺门而出，然而那门根本打不开。 “哼，这里是我的结界，我说了算。”那男子邪魅一笑，抓住她的脖子，长长的尾甲扫过她惊恐的面庞，轻声说道：“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哦？是么？”璎珞方才惊慌失措，这才乱了方寸，她往后一仰，直接穿墙而出，一边跑一边大喊：“谢大哥，你在哪儿？！” “救命啊，谢大哥！” 那男子冷哼一声，不屑道：“弱者不配拥有这强大的身体，就让我来帮你成为强者，让我帮你实现你的愿望，做你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跑？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 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了宅子，而且在不断地变大，不断地向外蔓延着，侵蚀着一切，更远处，广袤的草原，寸草不生的焦土，极寒的冰原，都岌岌可危。 这下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不对劲来了。 “这是……”邬先生揉了揉眼睛，奇道：“不可能吧，那么年轻的少年心里能有这样大的怨气？”这无穷无尽的恶意不断蔓延，若是让它充满这孩子的全部心田，那就再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邬老前辈，你有办法吗？”赵子玉忙问道。 原来方才在怪兽那里失散后，邬先生抓着赵子玉的腰带，这两人倒是并未分开。 “我当然有办法……”邬先生得意道。 那就对不起了。 赵子玉伸手一掏，却见他不知从那里变出一根绳子出来，抬手就往邬先生身上打去。 邬先生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那绳子给捆住了。 初时那绳子不过两三米长，谁知邬先生越是挣扎，那绳子却越变越长，把他全身都缠在里面，裹粽子一样越裹越紧。 “捆仙绳？”邬先生白活两千年，第一次见到这个闻名遐迩的法宝。 “呵呵呵，真是看走眼了，能拿到这个上古神器，你……你之前一直在假装无用，还真的被你给骗了。”他气急败坏，简直是阴沟里翻船嘛。 “抱歉了，我也是无奈之举。”赵子玉礼貌地一拱手：“我并不想伤害你。” “放屁！你可知道这怨气若是把整个结界都充满会有什么结果？”邬先生问。 赵子玉默然。 “你知道？” “你特么知道你还不把我放出来？活着不好吗？”邬先生简直被气笑了：“所有人的元神都会被吞噬，神魂俱灭，变成怨气的美餐，不仅是你我，还有那个小姑娘，还有谢家那两个笨蛋。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我明白，我愿意。”赵子玉简单答道。 “特喵的，我不愿意！”你个狗娘养的，快把老子放出来。 最后两句没能骂出来，盖因捆仙绳把他的嘴也堵起来了。 你特喵的要是真的无怨无悔你倒是让我说啊，你明明自己也有所保留，怕我把你说动吧，你个断子绝孙的二百五，脑子坏了要为别人做嫁衣！ 赵子玉不再理他，转身往外走去，沿途的怪兽都未为难他，甚至他的速度比黑影扩散得还要快。 第四十八章 吞噬（一）求收藏！！！ 万里冰封的寒冷之地，倔强的女子已然昏倒在岸边。 “真是可笑，身为你的兄长，明知道你勉力而为，却抛下你在此，自己却为色所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如今只有我和你，也算是有人陪着你了。” 赵子玉抱起她，拥她入怀。 望着远处的黑气，他不再犹豫，吻住了怀中女子宜喜宜嗔的红唇，源源不断的真气送入她体内。 “咳咳咳，谢大哥，这是什么烟，怎么方才阿嬷被它吸进去就不见了？” 谢道之抱着璎珞，两人勉力往外跑。 “这是怨气，意志不坚定的人或是傀儡被它吸进去就会被吞噬，成为怨气的一部分。” “等这怨气充满整个结界，你我都会被吞噬，我们得赶紧找到他们，带他们一起出去。” “你的铃铛呢？” “在这……”璎珞伸手去摸，却心中一凉。 “咦？我铃铛呢？” “……” “嗷呜——”穷奇的声音。 “你主人呢？”璎珞问道：“还有学长呢？你们在一起吗？” “嗷呜——”穷奇飞低，收起翅膀蹲了下来。 “你是让我们骑上来吗？”璎珞忙问。 “嗷呜——”你们两个别磨磨唧唧倒是快一点啊！！！！ 两个人果然还是太重了，穷奇扑腾着翅膀勉励前进，总算是在飞了。 远远地就看见被捆成粽子的邬先生。 “噗！”怎么回事，天道好轮回，你也有今天。 邬先生动也动不了，嘴也说不出话，只是勉力伸出手指示意是这绳子的问题。 谢道之皱眉：“捆仙绳。” 璎珞从他紧皱的眉头看出事态的严重性。 “璎珞的铃铛找不到了，我们得想别的办法出去。”谢道之对邬先生说：“赵子玉呢？我们得找到他一起走。” 邬先生挤眉弄眼了半天，也没能表达清楚他的意思，他只能伸手指拼命指着穷奇。 “那我们先去找兰儿，我把你放穷奇身上吧，让它带你飞。”谢道之以为他是这个意思。 “呜呜呜！”邬先生拼命摇头，只是努力用手指指向穷奇。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到了兰儿那，再想办法给你解。”谢道之把他放好，又抱起璎珞，一行人又到了哥斯拉的领域。 这回要怎么办？邬先生被捆起来了不能施法。 “呜呜呜！”邬先生拼命指着璎珞。 “我？”我不行的吧……璎珞无语。 “他的意思是你只要能隐身你自己就行了，他可以让穷奇带着飞。”谢道之帮他解释道：“你试试看吧，不过不要勉强，我带着你穿过去也是可以的。” 若是真的可以，一开始就不会隐身过去了，璎珞急得都要哭了，自己怎么这么没用！！！ “呜呜呜！”邬先生拼命用手指指着她心口。 “对了，你有山脉之心，只要你能驱动它，一定可以的。”谢道之含笑鼓励。 璎珞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只蝴蝶，轻飘飘的没有颜色，也没有重量，谁都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黄色光芒亮起，在那光芒的掩映下，璎珞的身体似是变得透明。 “呜呜呜！”大差不差啦，邬先生忙不迭点头。 这真是，被逼到份上，就是瞎猫都能打到死老鼠。 “我是蝴蝶，我在飞，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璎珞自欺欺人地往前走，谁知道根本没有怪兽理睬她，明明她还亮着光，都好像瞎了一样当她不存在。 谢道之见她没问题，忙飞身跟上，吸引了所有怪兽的注意，一时间，喷火的，摆尾的，追在后面跑的，乱成一团。 这画面若是被谢道兰看见定然要笑死，自己白衣若雪飘飘然如仙人的哥哥被当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邬先生被捆成粽子勉强让穷奇背着飞，还有一个半吊子萤火虫隐身术使得人人都看得见，还自欺欺人地自言自语。 这一趟可真是历经千难万险。 最后还是没能找回真正的阿染。 出了草原，速度一下子加快了，穷奇使出吃奶的劲儿玩命飞，谢道之抱着璎珞一起一跃，基本上和背着个邬先生的穷奇差不多快。 远远的，众人就看见了绿色的光芒。 璎珞松了一口气，安慰地说道：“还好学长没事，他原来是先回来照顾兰儿姐姐了。” “呜呜呜！”邬先生神色复杂，拼命摇头。 谢道之没有说话。 刚才过草原的时候只有自己和赵子玉拉着璎珞的手，唯一有可能取走铃铛的人……只有他…… 他对邬先生点点头，脚踩星盘，凝神备战。 “呜呜呜！”邬先生真的是被这几个人贫瘠的想象力给惊呆了，他用唯一能动的手指，拼命指向穷奇，可是没一个人明白过来。 “你要下来是吗？等一会，到了就放你下来。”璎珞道。 我特喵的，你们都是傻子不成？！邬先生都快绝望了。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 “兰儿姐姐，你没事吧！”璎珞忙上前去，只见赵子玉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她低头看去，却见谢道兰俏脸微红，垂下眼帘来答道：“我没事。” “兰儿，刚才发生什么了？”谢道之眉间法印血红，面色十分严肃。 “没……没什么……”谢道兰说道。 赵子玉已然镇定了下来，他大大方方地道歉：“对不起，谢前辈，我只是看见你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这才一时情急想要救你。” 他转向谢道之歉然道：“方才晚辈只是救人心切，所以用了最快也是最有效的疗伤方式，唐突之处，晚辈也是……也是愿意负责的……” 说到最后，他十分不好意思，声音也低了下去。 “什么叫最快也是最有效的疗伤方式？”璎珞神补刀。 谢道之很是惊讶，他用疑问的眼神望向谢道兰，后者羞涩地点了点头，喃喃道：“方才的确是我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一时迷糊给了他一巴掌，后来我才明白他是在帮我，并非故意……轻薄我。” “阿兄，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们找到阿染了吗？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谢道之望着赵子玉，一字一句道：“璎珞的铃铛找不到了。” 赵子玉似是毫无所觉，他皱眉道：“那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呜呜呜！”说不出话的邬先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用手指指着穷奇。 第四十九章 吞噬（二）求收藏！！！！ 谢道兰这才看到被捆成粽子的邬先生，一声惊叫：“哇塞！捆仙绳！这是哪里来的？没想到这法器真的存在，我还以为早就失传了！” 她双眼亮晶晶的，十分兴奋。 “呜呜呜呜呜！”邬先生十分愤怒。 “呃……对不起，你的意思是，是穷奇不小心用捆仙绳把你绑起来的吗？”谢道兰问道。 “呜呜呜！”邬先生摇头，指指穷奇，又指指天空。 谢道兰抬头，一片黑暗。 “你的意思是……穷奇和这黑暗有关系？” 赵子玉没有说话，但是一直在观察他的谢道之从他眼中看到了清清楚楚的焦灼之色。 “我们找到了阿染，但是他已经被怨气侵蚀，很快就会扩散到这里。”谢道之解释道。 “那可怎么办，怨气无孔不入，若是整个结界都被怨气充满，我们都会被吞噬的，要消除它只能找到它的源头。”谢道兰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邬先生又开始“呜呜呜”，谢道兰奇道：“我说对了吗？你是这个意思？” 邬先生摇头又点头，用手指画圈圈。 “你是要我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呜呜呜！”狂点头。 “若是整个结界都被怨气充满，我们都会被吞噬……”谢道兰说到这，邬先生拼命点头“呜呜呜！” “吞噬？”璎珞终于明白了。 “呜呜呜！”邬先生又是猛一阵点头，又指了指穷奇。 “穷奇可以吞噬黑暗？”璎珞福至心灵，总算明白了过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谢道兰瞪了他一眼。 我一直在说啊，你们都没懂，怪谁啊！！！邬先生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小命总算保住了，等我出去，我非把这个姓赵的小子揍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他仿佛是忘记了一件事，要是他打得过姓赵的那小子，他现在也不会在地上呜呜呜了…… “穷奇！穷奇！”璎珞叫道。 大老虎翅膀动了动，一副我完全没听到、我不想搭理你的样子，一只爪子还好整以暇地挖了挖耳朵。 这老虎，怎么这么傲娇。 “乌啦啦……出去以后我们是吃烤鱿鱼还是烤鸡块？”她眼珠子转了转，狡黠道。 “喵呜——”果然大老虎温顺得像只小猫咪立刻跳过来讨好她。 “你能把怨气吞噬掉吗？” “喵呜喵呜——”当然能啦。 “不管啦，就当你能吧，去吧，乌啦啦，吞噬所有黑暗吧！”璎珞喊道，感觉自己好像秀逗魔导士。 “阿兄，我们出去以后我要好好睡一觉，实在太累了。”谢道兰打了个哈欠。 “嗯。”谢道之没说话，他全部注意力都在赵子玉身上，随时准备他可能会发难。” 赵子玉心内叹息，前功尽弃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他已经暴露了，若是把邬先生杀了灭口，还能蒙混过关。 他不知道谢道之已经盯上了他，屡屡不怀好意地看着被捆成粽子的邬先生，心中不断地盘算着。 穷奇毕竟是上古神兽，不可能在这小小的阴沟里翻船，他三两下便把怨气吃尽，还悠然地打了个饱嗝。 在怨气聚集的地方，它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嗷呜——”它突然想吓唬他。 “哇！”谁知道他突然哭了起来：“阿嬷，璎儿姐姐，你们在哪儿？” “喵呜喵呜——”别哭别哭。 “呜呜呜呜……我害怕……” “喵呜——”我带你玩个好玩的吧。 似乎是能听懂它的话似的，男孩停止了哭泣，伸手摸了摸它的翅膀。 “你就是他们说的’穷奇’吗？” “喵呜喵呜。”是呀，到我背上来吧，我带你玩飞飞飞。 “可以吗？” “喵——”可以。 “哈！”小男孩果然破涕为笑，爬了上去。 “喵！”你要抓紧啦。 “好的。”他紧紧地抓住鬃毛。 “嗷呜——”穷奇一展翅，炫耀似的一下子飞出好几里。 风驰电掣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下一秒，小男孩的脸突然白了。 “完了，我不能出那个宅子的。” “喵呜？”什么宅子？ “呜呜呜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小男孩又哭了起来。 人类的孩子真是太麻烦了，不擅长哄小孩的穷奇决定带他去找璎珞。 有烤鱿鱼和炸鸡块吃的话，应该就不会哭了吧…… 同一时间，冰封的水底似乎又激荡了起来，冰面出现了裂痕。 “不好！”谢道之第一个反应过来：“我们得尽快离开，结界要崩塌了！” “呃？”璎珞抱歉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把铃铛给弄丢了。” 谢道兰看着漆黑的天空中开始出现的闪电，笑道：“并不是所有结界崩塌都是坏事，璎珞，我猜你这位小朋友要醒过来了。” 正在此时，飞得兴起的穷奇一阵“嗷呜”地落地，背上还有一个小男孩。 “阿染？！”璎珞兴奋地抱他下来，笑道：“你从那宅子里出来了！太好了！” “具体情况回去再跟你们解释，阿染应该很快就要醒了。”璎珞问道：“若是他醒了，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不一定啊……谢道之和谢道兰都没有说话。 “呜呜呜……我不应该出来的，我错了……”阿染还在哭。 “没事的，阿染，有任何困难，我都和你一起面对，你要相信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璎珞拉起他的小手，认真道。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相信我。”她注视着他的眼睛，明亮的目光似乎是一种鼓舞。 阿染止住了抽泣，眼神逐渐清明。 “你说得对。” “我相信你，璎儿。”他的轮廓渐渐变化，慢慢地不再是个孩子了。 “躲起来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会成长，成长成你希望的样子。” 他认真地保证，身体已经是个少年的模样。 天空开始撕裂，地面开始摇晃，四处都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这情景犹如末世，落石飞舞，冰面碎裂，滔天巨浪在脚下呼啸。 阿染看着璎珞担忧的眼神，微笑道：“不用怕，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他闭上双眼，眉间竟然出现了白色的一条竖线。 这也是法印吗？璎珞刚想问，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 无比璀璨的光芒从阿染眉间迸发出来，把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没有人可以动，也没有人可以说话。 这情景似乎像是在梦中。 阿染的身体越来越透明，越来越亮。 就在他完全消失的时候，白光猛地大亮，璎珞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动了。 “哎哟！”她怎么那么倒霉！又磕到头了！ “咦？我们已经出来了！”璎珞欢喜得大叫。 她猛地扑向阿染，抓着他的手问道：“阿染！阿染你醒了吗阿染！” 阿染的睫毛轻颤，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果然慢慢地张开了，璎珞欣喜若狂，刚要开口说话，便觉得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五十章 我竟然在飞机上 “各位旅客，下面我们为大家介绍一下本次航班的特价商品，包括最新的一款包包，以及每人最多可以带两条的进口烟……非常划算的哦，需要的旅客可以按呼叫铃，我们会为您结算……” “哎呀，吵死啦……”璎珞翻了个身，嘟哝道：“让我再睡一会嘛……” 这床一点都不舒服…… 等一下！ 璎珞猛地睁开眼睛，却见自己身下的椅子是经济舱的蓝色座位，不能调整也不能躺平，而且她身边的是…… “学长？”她觉得脑子里有一点混乱，迷茫道：“我是不是太累了，在做梦？” “我记得我是在……” “我应该是在阿染的病房里。”璎珞叹了一口气：“果然我是在做梦。” 她又倒了下去，舒舒服服地靠在赵子玉肩膀上，打算继续睡。 “呵呵，我们快到了，所以我才叫醒你的。”赵子玉温柔地说道，就像一个最无害的邻家大哥哥。 ？？？ 不是做梦？ 那我怎么会在飞机上。 璎珞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好像都是活人，空姐温柔的声音也非常真实。 这不是结界里吧。 “阿染呢？”她突然想起来阿染最后醒来的那个画面。 “为了避免引起别人注意，妃夷带着他坐了另一班飞机。”赵子玉解释道。 “妃夷小姐姐也来了？”璎珞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是的，我很久以前就认识妃夷，所以这次我帮了她，她也帮了我，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现在只是顺路一起回家。” “你们俩……是一伙的？” “恩。是的。”赵子玉毫不掩饰。 所以学长是坏人？妃夷是他引到学校来的？是为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们现在是去哪里？”璎珞总算抓住了重点。 “原因现在并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保证，不是为了害任何人。”赵子玉正色道：“我们马上就到了，本来我打算直接去金城，不过妃夷想去她的丰镐，所以我们现在是……” “各位旅客，还有十分钟飞机就要降落了，请每个人都系好安全带，避免危险。我们即将抵达咸阳国际机场，地面温度为20摄氏度，请大家注意保暖。”空姐及时解释道。 “西安？”璎珞激动得要昏过去了。 “我们不上学了吗？”她傻傻地问道。 赵子玉失笑，这个小姑娘脑子里面都在想什么？完全没有被绑架的自觉吗？ 大家不都是修仙的吗？为什么行走天下还要坐飞机？ 璎珞果然完全没有想任何其他问题，只纠结于为什么修仙的道士们那么……接地气？ 想象中乘风御剑的酒剑仙画面完全幻灭了…… 出了机场照例又是打车…… “学长，我想你一定有你的理由，但是你得告诉我，阿染可还好，谢大哥兰儿姐姐都安全吗？” “安全。” “那根绑住邬前辈不让他说话的所谓的’捆仙绳’，其实是你的对吗？” “是的。” “我们来这里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吗？” “是的。” “呃……是来做什么的呢？”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开车的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这两个孩子，是逃学出来私奔的吗？ 看起来并不像是情侣……倒像是精神病人…… 要报警吗？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人家长都不管，他何苦多事。 “到了。”司机舒了一口气，赶紧送走这两个小祖宗。 这是……？ “秦始皇陵博物馆？”璎珞惊讶的声音中透着掩不住的欢喜。 “学长，我们要进去吗？”她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任谁都无法拒绝。 “时间还早，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先逛一圈。”赵子玉忍笑道：“不过你要注意，不可以使用任何法术。” “为什么？” “西安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建设成为都城，周围有许多皇室陵墓。所以在这座城的地下有非常多的禁制，若是一个不小心触怒了这些古老的规则，会遭到诅咒或者反噬。”赵子玉道。 “这里和那些新建的城市完全不一样，悠久的历史造就了许多空白和未知，我们作为后人，需要学会尊重前辈，你要记住了。” “好的。”璎珞忙不迭点头，反正她也不会什么法术。 “哇！”这也太大了吧。 璎珞好像久困的小鸟一样，被放出来了就欢喜得叽叽喳喳个不停。 “学长，我喜欢那个人，听说兵马俑都是真人做成的，你觉得是不是真的？” “非常有可能，但这几个都不是。”赵子玉完全没有不耐烦，耐心解释。 “这是秦代的金器啊，天哪，太精致了吧！完全就跟新的一样！” “那个是清洗过的，用的是化丹水吧，可能……” “什么？这是马用的？”璎珞指着那标签一阵无语。 太漂亮了……哎哎，人不如马啊。 “以前真有人穿这种铠甲去打仗吗？他……穿好以后站得起来吗？” “古时候人蛮力比较大，不讲究技巧，就靠力量。” “秦代就有天鹅和鹤了吗？” “那是当然，那个时候是动物多，人少，哪像现在，好多动物都灭绝了。只有人类，像蟑螂一样，不断繁殖，不断增加，把这世上的一切都破坏殆尽。若真有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最该死的只有人类！”赵子玉冷哼道。 “学长，你也是人类啊。”璎珞第一次听到他说那么无情的话，有些无措。 “修仙之人已然脱胎换骨，得道永生，怎么能相提并论？”赵子玉皱眉。 “唔……”璎珞不是非常赞同，但也不想再争辩。 “对了，小寓呢？”她突然想起来好久没听见咩咩咩了。 “它不能上飞机，所以会自己飞过来，应该很快就到了。” “呃，还真是……”璎珞表示了解。 她一下子对眼前的展品失去了兴趣，无法理解，为什么身为人类的学长会那么憎恨人类…… “学长，是不是你的亲人都是死在人类手里，所以你才那么讨厌人类？” “我没有亲人。”赵子玉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还是那个温柔耐心的大哥哥：“我们再去看看挖掘现场吧，那里也是很好玩的。” “你知道吗？这里会陪葬瓶瓶罐罐都是有原因的，猜猜看是为什么？” “我想想……是用来装什么东西的吗？装金子？”璎珞问道。 “小财迷，金子自然是要陪葬的，但这个陶罐瓦罐另有用途。” “总归是用来装东西的吧！” “那是自然！”赵子玉含笑道。 “那么多的罐子……是用来装俘虏的头颅吗？”璎珞觉得自己猜得很靠谱。 “真是个笨蛋！”不屑的声音传来，璎珞转头去看，却见也是一个普通游客，她脖子上挂着相机，一脸看傻瓜的表情道：“人类都讲究’事死者如事生’，所以这些人就算死了也要给自己准备吃的，这些罐子里都是粮食，甚至当时陪葬的时候还有大批家禽家畜。” “原来如此。”璎珞惊叹，想的可真周到。 “愚蠢！”那女子转身离开。也不知道骂的是璎珞还是这天真的皇帝。 第五十一章 西行（一）求收藏！！！ 赵子玉目送她离去，久久才对璎珞说道：“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刚才那个没礼貌的大妈吗？”璎珞问道。 “……恩。”妃夷几千岁是小姐姐，这位肯定比妃夷年轻，竟然就成了大妈了。 “我们初来乍到，肯定是惊动了这里的修士，一会和妃夷汇合了，我们就尽快离开这里。”赵子玉说道。 他并不是很担心，捆仙绳在手，还有妃夷助阵，就算有人要挑衅，他也不怕。 然而，担心什么来什么。 刚一出博物院大门，赵子玉就发现，自己的和璎珞已经闯进了别人的结界。 这是一个完美的结界，和之前动不动就崩溃而且看起来好假的结界比起来，这个静止的世界要精致得多，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十分逼真，甚至还能听见风的声音…… 风的声音？ “出来吧，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赵子玉拉住璎珞的手，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在里面你就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我只是不想多事而已，如今又将我们二人困在此处，究竟意欲何为？” “哼。”这令人反感的声音，果然是刚才那个讨厌的大妈。 “开玩笑，我跟着你们？”大妈怒道。 “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建，你们远道而来，也不知道要拜山头的吗？”她已经不再是游客装束，一身漂亮的白色道服，即便是在结界里，也飞在空中，周身一圈浅色的光晕，似乎是一层小结界一般，保护着她。 哎？这大妈……身材还真好。 璎珞十分羡慕她鼓鼓的胸口，不免多看了两眼。 “看什么看，当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那女子十分敏锐。 “这么漂亮的衣服，穿着不就是为了给人欣赏的吗？”璎珞不服。 “咻！”得一声，那女子手里一支袖箭已然射了过来。 赵子玉伸手，一支藤蔓以更快的速度从他手中生长出来，如同屏障一般，抓住了飞行的暗器。 好险。 “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赵子玉怒道。 “我本来就不是好汉。”那女子腾身飞起，利用自己能飞行的优势，又是不同方向的各种暗器飞来。 赵子玉凝神，双手齐出，所有的暗器飞到一半，都颤颤巍巍地晃了几下，停住掉在了地上。 “腐蚀术。”那女子皱眉。 她见暗器没用，竟是一筹莫展，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前辈，晚辈赵子玉，只是途径贵宝地，很快就会离开，若是能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去，我们保证不会再回来。”赵子玉并未趁势卖弄法术，而是谦逊有礼地上前见礼，十足的谦谦君子。 他并不怕这个风系女子，众所周知，风系基本上都是保护法术，要说做结界，那是数一数二，但要说打架，那可是完全不行。但是，此地定然藏龙卧虎，若是得罪了地头蛇，结下不死不休的死仇，那可就麻烦了。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敌人多一身的麻烦。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转向璎珞，问道。 “晚辈，晚辈李璎珞。”璎珞不会说什么场面话，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女子眼中光芒闪动，点头道：“这就对了，进出别人的地盘，连姓名都不通报，算是什么礼数。” “我是青姬，欢迎你们来丰镐。”那女子手一挥，结界逐渐散去，她也消失在夜色中。 “她就这么走了？”璎珞问道：“学长，看不出来你身手还不错呢。” 等一下！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刚认识学长的时候，他被一条长蛇揍得满地找牙，现在想起来，从那时候起，他就在伪装自己，那长蛇和妃夷明显是一伙的，而他和妃夷也是一伙的，所以那长蛇怎么可能攻击他呢？ 想到这里，她心都凉了，觉得再也不能相信学长说的任何一句话。 “恩，我们不过是过路的，把话说清楚就好了，行走江湖客气点总没错。”赵子玉谦逊道。 “咩咩咩……”寓鸟的声音。 赵子玉并不惊讶，他已经感应到寓鸟就在附近，同样的，妃夷也到了，只是她躲哪儿去了？这个神叨叨的蛇妖，一点都不靠谱。 “小寓，你去找找看，妃夷在哪儿？” “咩咩咩……”好的好的。 “咩咩，咩咩咩……”这边这边。 这这这也太远了吧…… 璎珞又又又走不动了。 不过她忍着没吱声，心里不由得腹诽，都已经入夜了，完全可以御风啊…… 还多远？就算不能御风，就不能坐地铁吗？ 就算不能坐地铁，打个车总行吧！！！ 赵子玉偷眼看她哀怨的小眼神，强忍住才没笑出声。 不过路上的行人倒是越来越多了，给人一种非常繁华喧闹的感觉。 “好香……” “牛肉泡馍、风干牛肉、麻将凉皮、手工奶酪、羊肉串牛肉串……” 这……该不会是…… “小吃街！”传说中的西安小吃街！璎珞只差没跳起来了。 怪不得，想想也知道，像妃夷这样馋的蛇，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阿染，她更是十分兴奋。 不过，在那之前…… “学长，我要那个串串，还有，那个甘蔗水看上去也很好喝。” “等我一下，这个绿豆粉有点烫，我要吹一吹再吃。” “学长，你尝尝看这个羊杂汤，哇，太爽了！” “你帮我拿一拿，我等一会还要吃的，你别偷吃啊。” “这个红柳烤肉……也太好吃了吧！” 被人绑架还玩得那么开心的，这世界上除了你应该没有别人了吧。 赵子玉咬了一口红柳肉串，还真的是……超级好吃。 “咩咩咩！”小寓大叫。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前面桌子上翘起二郎腿坐着的，正是肚子吃得滚圆的妃夷。 她桌子上的空碗和签子几乎能堆成山了，蛇就是蛇啊，永远吃不饱。 可怜兮兮的阿染皱眉坐在她身边，弱弱地问道：“妃夷姐姐，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找璎儿啊？” “再等等，再等等，他们马上就到。”妃夷又喝下一碗牛肉汤，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妃夷，差不多可以走了吗？”赵子玉走上前去，皱眉道。 “阿染，好久不见。”他微笑打招呼。 “赵大哥，璎儿姐姐呢？”阿染看向他身后，却是一脸失望。 什么？璎珞呢？ 赵子玉反应十分迅速，立刻祭出捆仙绳，向自己身后扔去。 “嗷呜——”穷奇的声音，完蛋了。 “璎珞！”赵子玉心里一凉，忙叫道：“你快回来，我不会害你！” “嗷呜——”抓着璎珞的穷奇已然飞高飞远。 捆仙绳捆得了神仙，捆得了修士，也捆得了凡人，却是奈何不得上古神兽。 看来他们窥伺自己已经许久了，亦或是跟着妃夷顺藤摸瓜，一直隐忍不发，待他松懈的那一刹那才一击得手。 这样的谋略……怎么看都是出自谢道之之手。 赵子玉皱眉。 第五十二章 西行（二）求收藏！！！ 虽然一开始是猝不及防，不过璎珞很快反应过来了，穷奇和邬先生是一起的，邬先生没有和赵子玉一伙，那一定就是和谢大哥在一起了。 虽然没能和阿染说话很可惜，不过看到他已经恢复神志，行走如初，她也算是放心了。 她手忙脚乱地爬上穷奇的背，问道：“你是带我去见谢大哥吗？” “嗷呜——” “嗷呜是什么意思？” 穷奇不再搭理她，飞得越来越快。 飞在高空其实很无聊，什么都看不见，一开始还能回头看到万家灯火，很快下面就是一片黑暗了。 还有多久才到啊…… 就在璎珞觉得手都抓得酸了，脚都麻掉了的时候，她总算见到远处又出现了灯火。 这景象十分诡异。 一点孤零零的灯火悬在高空之中，似乎是大海中的灯塔一般。 这是，天宫吗？ 飞近了她才看清，原来不过是山上的一座小庙，燃起了灯便好像悬在空中一般，从来没有从这个高度去看山，这感觉十分新奇，人力有时而穷，而自然的力量却是鬼斧天工，令人心生仰望。 谢大哥，在那里吗？ 她想象着谢道之在灯下来回踱步，焦急地等着她的情景，心中一阵甜蜜。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只能说是天定，回想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斗嘴，她怎样都想不到，如今在她心中，竟然是这样牵挂着他。 “我说，你也是一千多岁的人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不过是百里的路，怎么还没到？”谢道之端端正正地坐着，然而他手里都快被他拔秃了毛的拂尘泄露了他心底的焦躁。 “若不是你说，人太多怕目标太大，会被发现，我又怎么会在这里傻等！”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你就放它一条生路好吗？虽然不是什么法宝，好歹也是陪伴我度过童年时代的法器，都被你秃噜光了。”邬先生摇头。 “对不起。”谢道之依言放下拂尘，双手却微微地渗出汗来。 “我还是去看看。”他忍不住站起身来。 “嗷呜——”穷奇的声音第一次在他听来犹如天籁。 “璎珞！” “谢大哥！”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这烂俗的场面还是留给你们小年轻吧。 邬先生无奈地带着穷奇走了出去，顺手拿走了那倒霉悲催的拂尘。 “谢大哥，我就猜到是你。”璎珞又哭又笑，虽然很高兴，泪水却不知道怎么地就流下来了。 谢道之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心内暗暗后悔。 都是自己大意，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经历失去她的痛苦。 绝对不能再有下次了！ 他略略松开臂膀，捧起她的脸，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歉：“对不起。” 希望以后他只需要对其他人说抱歉，修道之人以拯救苍生为己任是没错了，但是他的小姑娘是绝对不能再弄丢了！ “没事，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璎珞笑道：“对了，夜市的小吃可好吃了，我们一起去吃好吗？” 谢道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嗔道：“好哇，我对你牵肠挂肚，你却只记得好吃的。” “嘻嘻嘻，没有啦，只是顺路。” “对了，谢大哥，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飞机上了，学长……恩，赵子玉什么都没告诉我。” 谢道之眼中戾色闪过，他皱眉道：“其实那天你告诉我你的铃铛丢了，我就一直在观察赵子玉，我认为，用捆仙绳绑住邬先生的就是他。” “恩，是他，他自己承认了。”璎珞道。 “是的，但是当时我还不能确认，所以没有说，没想到，后来的事情完全出乎我们的预料。” “我就记得阿染告诉我，他会帮我们从结界里出去，然后就动不了了。” “恩，我也是，当时应该是阿染用尽最后的力气送我们出去的。”谢道之感叹：“阿染是个好孩子，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 “谢大哥，……”璎珞想告诉他当时阿染眉间白色竖线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谢道之打断了。 “从结界里出来之后，我一醒来就发现你不见了，而且，本该在施法的妃夷也不见了，赵子玉和阿染也无影无踪，地上只有兰儿和邬先生。” “赵子玉和阿染也就罢了，也许是为了阿染，才把你也带走，但是妃夷竟然不在，我立刻就想到……” “恩恩，妃夷小姐姐和学长本来就认识，他告诉我的。”璎珞兴奋道。 “这样一想，前因后果就清清楚楚了。”谢道之点头。 “后来，我就来找你了。” “照天印记得你的气息，你走到哪里它都能找到你。”他微笑。 “嘻嘻嘻，我们再也别分开了！”璎珞投入他的怀里，小脑袋埋在他臂弯撒娇。 “兰儿姐姐呢？”她突然问道。 “她很好，不过她元气大伤，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没一起过来。” “璎珞。”谢道之的语气有些严肃：“我怀疑赵子玉要利用阿染做些什么。” “具体什么事情，我还想不到。” “我原以为是赵子玉要吸取阿染身上的灵气来练什么邪术，但是邬先生告诉我，原本他是准备让自己也被怨气吞噬的，看起来又不像是要害阿染……” “这其中的缘故如今我也还没想明白。” “其实我觉得学长和妃夷小姐姐不像是坏人。”璎珞直言。 “这个世上本没有纯粹的坏人，有时候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只是立场不同。”谢道之了然，赵子玉对待身边的人向来和颜悦色，关怀有加，即便是阿染本人，也未必会觉得他是坏人。 璎珞想起之前赵子玉说的话，喃喃道：“我觉得他十分仇视人类，你说他会不会是想要搞什么灾难出来，然后一下子伤害许多人？” “有人过来了！”邬先生突然闯了进来，提醒道。 谢道之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他的确感觉到有个十分强大的灵体正在靠近。 他一抬手，无数的火球冲天而出，环绕在周围，照亮了天空。 几乎是同时，一个无比巨大的长身怪物已经到了眼前。 它看上去像是一条龙，却没有角，身体弯曲缠绕着，共有两对翅膀，上面一对看上去很小，靠近尾巴的那一对非常庞大。 璎珞正想问这是不是龙，却突然发现它的嘴里有两条舌头。 舌头分叉，那不是蛇吗？ 难道…… “嘻嘻嘻，就是这么欢迎我的吗？”那怪兽化成人形，站在了三人面前，果然是妃夷小姐姐。 “小帅哥，这次我是没骑?疏了，不过这世上没有我不会的法术，想要和我斗，你还得再练练。” 不愧是上古神兽啊，这真身也太吓人了吧。 璎珞想起上次她用来变铃铛的巨大鳞片，想必是她从真身上扒下来的吧。 第五十三章 西行（三）求收藏！！！ “啧啧啧，这地方还不错啊，是华山的一处小山头吧，在这里修炼实在是太舒服了。”妃夷环顾四周，只觉清风拂面，灵气盎然，不由得点头赞道。 “嘿嘿，这是我年少时修炼的道场，后来收了徒弟，我们两人在这至少也是修了五百年，这里灵气充沛，修炼效果不要太好。”邬先生十分得意。 “哎哎，想当初我也是有徒弟的人啊……” “咦？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徒弟？”璎珞问道。 “遇劫躲不过，投胎去了呗，我也懒得去找他，反正他要是能恢复灵识，肯定会来这里找我的。”邬先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五百年的朝夕相处，说再见就再见了？这人也太无情了吧。 “怎么你就没遇劫呢？”璎珞嘟哝。 “你说啥？” “没什么没什么。” “嘻嘻嘻，家常拉完了吧，那你跟我回去吧。”妃夷说着就要去拉璎珞的小手。 “我这飞过来也挺累的，一会还得飞回去，你说你们这都什么事儿啊都是。”她理所当然道。 “回哪儿？”璎珞傻眼了。 “当然是回去和你那个阿染一起啦，方才你没出现，他一晚上念叨了你一百遍，赵子玉说叫我带你回去，不然哄不住那个小祖宗。” “璎珞哪里也不会去。”谢道之挡在她身前，手中黄色火焰燃起，眼中唯有坚定之色。 “三昧真火……”妃夷眯起眼睛，总算收起了那满不在乎的神色。 别的也就算了，蛇这种动物天生怕火，她就算是上古神兽，归根到底也还就是条蛇。 被烧死那是不可能的，但三昧真火入体，那滋味也真是…… 最好还是别轻易尝试为好。 她已经心生怯意。 “妃夷小姐姐，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要是我真的和阿染在一起了，我们肯定天天商量怎么逃跑，你们更加忙不过来。” “而且，你们要带阿染去哪里？你能告诉我吗？”璎珞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赵子玉说，会一路往西走。”妃夷道：“毕竟那样东西，最有可能在西域。” “什么东西？”璎珞忙问。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总而言之很重要。”幸好赵子玉嘴巴牢，什么都没告诉她，不然三两下随随便便就全告诉别人了。 “所以你们是带着阿染去找东西？”璎珞道：“那不如你把阿染放在我这，找到东西了再来领阿染不好吗？这样也省的你们一路照顾他。” “你看啊，就算到时候我们不愿意把阿染还给你，你也可以亲自来把他抢回去呀，反正我们几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你。”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妃夷听着，不由得连连点头：“你说的很对，你照顾那个小祖宗，肯定比我们得心应手。” “这样吧，我先回去跟赵子玉商量一下。”她听风就是雨，忽的一下就飞了起来，现出庞大的真身，扇了扇翅膀，转身就飞走了。 谢道之见状也是无语，他忙收起火焰，对邬先生道：“穷奇呢？把它叫来，我们赶紧走吧。” 邬先生奇道：“咦？不等她回来了吗？” “我只是哄她先离开，学长又不是傻子……”璎珞无语。 “哦……”邬先生似懂非懂：“那我也不用走啊，这里是我家，我为啥要跟你们一起逃命啊？” “我们这不是逃命，是’伺机而动’，我们还要弄清楚他们想干嘛，然后好保护阿染。”璎珞生气。 “你得和我们一起走。”谢道之说道：“若是此番赵子玉和妃夷一起过来，看到我们都不在，多半会把你抓起来威胁我们。” “你要是执意要尝尝蛇毒或者捆仙绳什么的，我们也没意见，不过我是绝对不会来救你的哦。”他十分淡定地补刀。 邬先生听到“捆仙绳”三个字，不由得抖了抖。 “走走走，我们快走。”他坐上穷奇便打算一起逃命。 “邬前辈，还是让璎珞骑穷奇，我们一起御风吧，这样快一点。”谢道之建议。 “你个小姑娘也太懒了，都修炼那么久了，御风都不会？”邬先生无奈只能让位。 “要是我是你师父……你这样不成器的弟子我早就逐出师门了。” “呸呸呸，我才不要做你徒弟。” “你的个隐身术还是跟我学的。” “你那时候只会’呜呜呜’，哪里有教我，我这叫’无师自通’！” “……孺子不可教也！” “谢大哥，我们往哪里去？”璎珞飞在了空中，才想起这个问题来。 “……”谢道之没有说话，他的内心十分矛盾，十分犹豫。 阿染身上定然有十分神秘的地方，引得赵子玉非他不可，哄着骗着也要带着他去西域，说实话，没有因就没有果，这对阿染来说，可能未必是一件坏事。 但是从赵子玉此人的心性来看，他要做的事情，多半不是好事。 若是阿染受了他的蛊惑，或者挟持，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情来，那不仅要遭天谴，就算是人间的凡人也不会放过他。 上次在璎珞的校园中，他已经感应到了数个法力高深的灵体，他们并不作恶，也不轻易出手，很有可能，他们是属于官方的某个神秘组织，虽然同为修道之人，却听候朝廷的差遣。 自己毕竟是多年没下山了，现在的世界已经和原来完全不同了，皇帝老儿没那么好忽悠，凡人的接受能力和理解能力都在提升，若说衙门里存在一支修道的队伍，他一点都不会惊讶。 存在即合理，这是如今的普世准则。 话说回来，若要问他一个人的意见，他只能说抱歉，放任阿染自生自灭去吧，万般都是缘法，不论是羽化登仙，还是堕落成魔，最终其实都是各人自己的选择，旁人无法左右，也无法替他选择。 他似乎都能看见，不远的将来，在阿染的身上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宿命。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 但是在璎珞心里，阿染是非常重要的人。 阿染之于她，如同兰儿之于自己。 将心比心，若是他真的弃阿染于不顾，璎珞会有多失望…… 想到这里，他总算是拿定了主意，一路向西飞去。 第五十四章 金城（一） 三人不顾璎珞的抗议，直接飞过了西安。 哪怕璎珞一直在强调夜市的小吃有多好吃，已经动心的邬先生只要想起被捆仙绳困住的痛苦经历，就下定决心坚决不跟她同流合污。 “我建议我们直接飞到敦煌，然后在那里玩一阵子，就在那里等他们。”于是她又想出一出。 “我真是叫你姑奶奶了，你知道敦煌离西安有多远吗？回魔都都近点。”邬先生在心里把她的地理老师骂了个半死。 “这样啊……”毕竟骑在大老虎背上不腰疼，璎珞全神贯注地思索着还有哪里好玩。 “我知道了，我们去兰州吧，我想吃正宗的兰州拉面！”她总算给了个相对靠谱的建议。 邬先生看了看谢道之，明显那位在想心事，根本就没听见。 “谢大哥，谢大哥！” “嗯？” “我们今晚住兰州吧。” “好。” 谢道之本就打算先在金城落脚，然后再计划下一步，先前妃夷已经说了，他们要去西域，那金城显然就是西域的第一站。 而且，陪这只小馋猫逛逛夜市也是很美妙的。 可是阿染到底是哪种情况呢？转世？夺舍？天赋异禀？ 究竟为什么赵子玉对他另眼相看？ 一样是道士，他自觉修为还高一点，怎么他就没看出阿染的特别呢？这中间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兰州。 还是夜市。 一模一样的剧情，只不过多了两个饕餮食客。 “谢大哥，谢大哥！”璎珞献宝般地递给谢道之一杯甜醅：“这个全素的，这个你能吃，好甜的！” 谢道之接过来闻了一下，有酒味…… “我不能喝酒。”他拒绝道。 “这哪里是酒嘛……”璎珞不满，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全都逛遍了，就这一个是全素的，就连炸豆腐串谢道之都说不吃。 邬先生一边啃着猪尾巴，一边笑道：“盛情难却啊，最难消受美人恩。” 乌啦啦：“喵呜——”它的意思很明白：烤鱿鱼都不能吃还活着干嘛？ 璎珞吃了一口自己点的兰州拉面，苦着脸道：“还没我学校食堂做得好吃！” 谢道之失笑，不自觉地轻轻抿了一口甜醅。 果然好甜。 这个明明就是含酒的…… “啪嗒！”他还没抱怨完，已经倒在了桌子上。 璎珞目瞪口呆。 “他，他这是喝醉了？” 只听说过一杯倒的，可我还真没听说过甜醅一口倒的…… 璎珞无语。 “看来每个人都有弱点啊……”邬先生嘿嘿笑道。 “老板！再来十串烤鱿鱼，还有一个打包盒！”他站起身来，扶起谢道之往回走。 这个点小旅馆都客满了，要不就是最差的无照旅馆，要不就是四星五星豪华包间。 显然璎珞只会选择后者。 然而…… “您好，身份证。” “给给。” “这两位先生的也需要出示一下。” 且不说前台小姐姐怎么八卦这一女二男的奇怪组合，尤其是还是一美女加两美男的组合。（邬先生表示，真有眼光。） 光是这身份证，邬先生摇摇头表示他没有，谢道之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身份证的…… 璎珞只能说一声抱歉，众人一起走出去换一家。 这次倒是只有她一个人了，但是…… “不好意思，女士，您确定您要一个人住一个套间吗？含两个卧室的哦。”前台小姐姐客客气气但眼中满满都是暧昧的神色。 “另外，如果有人同住的话，也是需要出示身份证的哦，您清楚吗？” “没有人同住。”璎珞赶紧保证，一边偷瞄了一眼身后两个隐身人。 快让我进去吧亲，我怕后面醉酒的那位一会说梦话，那就是灵异事件了！ “这样的话是完全可以的，但是如果我们发现有人同住的话，您需要补上身份证的哦，不然的话需要去就近派出所开身份证明。”接待小姐姐显然不相信。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得体的微笑，得体的微笑！你倒是赶紧给我房卡啊！ 好不容易终于安顿下来，璎珞倒在床上，只觉得自己累坏了！ 哎？等一下。 两个卧室。 两张床？ 谢大哥和邬先生睡一张？ 呃……只能这样了，总不能我跟谢大哥睡一张床吧…… 为什么脑海中自动跳出了上次他脱衣服的画面？ 人家是很正经的清纯少女啊啊啊！ 不要循环重播好吗？！！ 等等，我鼻血要喷出来了！ 救命啊！ “你在干嘛？”邬先生已经收起了隐身术，扶着谢道之道：“捂着脸在床上滚来滚去的，还不过来帮忙？” “帮……帮什么忙？”璎珞心跳都慢了半拍。 “帮他脱衣服啊，你睡觉是穿着外套的吗？”邬先生无语，这个小姑娘脑子里面都是浆糊吗？ “哦哦哦，好。”璎珞伸手解开了谢道之的腰带，扒掉最外面一层衣服，便缩回手躲在一边，示意他可以带着谢道之去睡了。 “你们快睡吧，现在也不早了，我……”还要先去洗个澡。——这半句话她堪堪忍住没说。 这个邬先生，该不会偷看我洗澡吧。 “开什么玩笑，我和我的乌啦啦睡，你们俩不是情侣吗，当然是你和他睡一张床。”邬先生把谢道之往床上一丢，带着猫咪转身就走。 “砰！”关门的声音。 接着就是悉悉索索锁门的声音。 李璎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好鼻血没流出来，否则简直是丢人现眼。 不管怎样先洗澡再说吧。 可是…… 洗完澡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出来一看，谢道之已经从床上滚下来掉地上了。 一口闷倒也就算了，睡相还不好！ 璎珞来不及穿衣服，只能裹着浴巾冲过来，拼命想把他拖回床上去。 所谓的自不量力，说的就是这个情况吧。 简直就是蜉蝣撼大树，根本不可能的任务。 但是让她去叫邬先生帮忙也是不可能的！ 急中生智，她想到一个办法！ 电视上看到过的，扶他坐起来，然后蹲在他身后，双手分别勾住他的两个肩膀往上抬，这样一定可以的。 一开始非常顺利。 可是两只手一起向后勾使力的时候，该死的浴巾掉了下来。 没关系，反正他睡着了。 加油加油，璎珞，我知道你可以的。 使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总算把谢道之拽到了床上。 就在她努力拽被子，想帮他盖上的时候，谢道之一个翻身，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还流着口水的脸直接倒了下来。 要不是她的鼻血马上就要流下来了，她保证，她一定要把他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谢道之！你还真会扮猪吃老虎。 等一下，毛巾呢，我鼻血…… 第五十五章 金城（二） 清晨。 谢道之一睁眼便坐了起来。 昨晚实在太丢脸了。 他也没想到那甜丝丝的水都能醉倒他。 咦？这里是……酒店吗？ 他起身想去冲个澡，却一个不小心踩到了…… “谢道之！”我特么跟你拼了啊！璎珞忍不住自己的起床气：“你昨晚上睡得跟猪一样也就算了，一翻身我就被你拱下去也就算了，我都已经睡在地板上了，你还要来踩我一脚？” “确实都是我的错。”罪魁祸首老老实实承认错误。 璎珞一口气稍稍顺了些，问到：“你之前是滴酒不沾的吗？” “是的，昨晚是我不小心，以后不会啦。”谢道之面有愧色，保证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酒量都是练出来的，下次你争取闷一杯再倒，这样慢慢地说不定就会习惯了。” 璎珞这次倒是没开玩笑。 “不然的话，人家要暗算你只要给你来一杯就行了，那也太简单了吧！” 谢道之点头：“从前我倒是没想过这个，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去冲个澡，你先去吃早饭吧。”他非常自然地说道，半点没有不好意思。 “呃……好的。”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璎珞还是听话地叫了一份早饭。 显然一份早餐是不够的…… 她无奈地看着盘子里的西式培根煎鸡蛋被穷奇一口就吞掉了，决定再叫个十份八份差不多。 早饭还没来，前台工作人员先上来了。 哎呀！ 她怎么忘记了这茬。 “您好，非常抱歉，由于您的房间有其他同住人，所以根据街道分局的要求，请您去就近的派出所登记并领取回执，不然的话，我们不会交还您的押金哦。”前台小姐姐温柔而又抱歉地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璎珞本是吓了一跳，听说只是不退押金，一下子放心了。 送走了小姐姐，她正在刷牙，门铃又响了。 “我的早饭！”璎珞冲过去开门：“哎？怎么是你？” 就算给她一百个脑子她也想不到，出现在这里的怎么会是这个人！ “青……青姬？你怎么会在这？”璎珞无语，在西安也就罢了，强龙不压地头蛇，难不成兰州也是她的地盘？ “找你。”青姬的礼貌还是一如既往地有待学习。 她自顾自地朝里走，在华丽但不知道有多少人坐过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璎珞眨了眨眼睛，她是绝对不会在酒店这种地方坐布艺沙发的，要多脏有多脏！ 青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安，她认真地看着璎珞的眼睛，不客气道：“我是专程来告诉你的，请你立刻离开，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璎珞觉得她平凡的容貌似乎变得漂亮了起来，黑色的瞳仁也似乎有了生气，不像上次，似乎之前她只是刻意低调，而如今却不用再隐藏自己。 “为什么呢？”虽然她说话的语气带着命令，令人听起来很不舒服，但是璎珞直觉她并没有恶意。 “没有为什么。”青姬不耐烦，一副恨不得把她立刻打包带走的样子。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 水声停了。 “璎珞，帮我拿一下拖鞋好吗？”洗澡的那位仁兄大咧咧地喊道。 什么？ 青姬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怒道：“你们俩居然住一起！” 哎？等一下，你别误会，他们是因为没身份证啊！ 璎珞手里拿着拖鞋，呆呆地望着绝尘而去的青姬。 话都不说清楚就走了啊。 “璎珞，这里有几个吹风机？你帮我一起吹头发吧，我这头发实在太长了，要不是看见有吹风机我才不会洗。” “谢大哥，刚才有人过来。” “恩？服务员吗？” “是个女人……说来话长，我之前是在西安遇到她的。” “你先过来，一边吹头发一边说。” “……好。”璎珞顿时有些幻灭，飘飘欲仙的谢道之竟然也需要电吹风！不过这样一来，瞬间觉得他接地气了，并不那么遥不可及，颇有一种居家过日子的感觉。 嘻嘻嘻，她甜甜地笑了。 客房服务员很快送来了璎珞追加的早饭，穷奇和邬先生大快朵颐的时候，谢道之拿起了附送的报纸，随意地看了起来。 “这年头还有人看报纸？”璎珞嘲笑他，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刷了起来。 这家店的培根煎蛋还蛮好吃的，下次要是有机会再来，还是住这里。 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到了一条最新新闻。 “最新通报。” “昨夜甘肃省武威市发生多起严重伤人案件。” “至今已致8人死亡，7人受伤。” “请广大群众不信谣，不传谣，发布虚假消息扰乱公共秩序的……” 璎珞的眼睛亮晶晶的：“谢大哥，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行侠仗义了？” 谢道之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他把报纸递给了邬先生，问道：“你觉得这会不会是……？” “你是说又有灵兽下山在人间捣乱？”邬先生问，边上的穷奇不满地“喵呜——”一声。什么叫“又”？ “恩。因为如果是一个人行凶的话，不可能一个晚上袭击那么多地方，如果是犯罪团伙，似乎也没有必要那么高调。” “反正武威不远，我们去看看好啦！”璎珞三两下把培根往嘴里一塞，兴冲冲地整装待发。 “也好，我想赵子玉一定猜不到我们会去那里。”谢道之总算点头了。 “喂！”邬先生凶巴巴地转向璎珞，问道：“我那个压箱底的宝贝给你了以后，你有好好练气吗？” “还有上次你那个我都看不下去的隐身术，你后来还练习过吗？” 呃……人家这不是被学长骗走了嘛，醒过来以后就差不多一直在吃，哪有时间嘛…… 璎珞立刻就蔫了，躲进谢道之怀里，不想搭理他。 “其他也就算了，隐身术对你来说是最实用的了，反正你谁也打不过，能保护好自己别让人担心，就是你最大的帮助了。”邬先生老实不客气道。 谢道之含笑把她从自己怀里扒出来，柔声道：“没人在怪你，邬前辈是要指点你功课。” “我也想帮忙的！”璎珞抬头，执拗道：“还是你教我放火吧，我那个御火术一直到现在都还是小火苗！” “璎珞，你自然是可以学御火的，我也很愿意教你。”谢道之温柔地揽着她，抚平她皱起的眉头。 “不仅是御火，更厉害的你都可以学，但是对于你来说，最合适的还是土系法术，这是你学得最快，最容易领悟的。” “你看，你的御火至今不过是个火苗，但是你的飞石术已经十分熟练了，甚至最难的隐身术，你都会了。” “最主要的是，你不能佩戴火系的法宝，只有土系的法宝能使你进益。” 他的声音真好听。 璎珞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你说的对，谢大哥。”她得意地笑道：“我会隐身术了，你不会，嘻嘻嘻！” 得，人家说了半天你就听见这一句了。 邬先生摇头无语。 第五十六章 金城（三） 且不说邬先生如何一边教璎珞法术一边怀疑人生，也不说赵子玉如何哄骗阿染，比如璎珞就在前面我们这就去找她之类的。 谢道之回到这个他十分熟悉的地方，颇有些感慨万千。 人间的兴亡在他来看已经是一种并不重要的轨迹，缘起缘灭，运势有起有伏，有繁盛就有消逝。而他，已经似乎不再会为谁的结局而喟叹，每个人所会面对的一切，都是际遇加上选择的结果，仅此而已。 但是在这里，他曾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他也曾有他的理想和抱负，有过朋友和在意的人，而且，那时候的他实在是太年轻了…… 一景一木自然是再不熟识，然而当初的心境却是难以忘怀的。 而且，还有那个他再也见不到的地方，和再也见不到的人…… 照天印似乎是感应到了他心内的不安，隐隐发光。 赵子玉要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酒店四周似乎很正常，没有什么危险的迹象。 他转了一圈，正准备回去，却听得耳后呼呼风声，迅捷无比，似乎不怀好意。 堪堪一低头，那两枚暗器直接钉在了他身后的电线杆上，竟是已经嵌进去了。 谢道之心生警惕，抬头时手中已是火焰窜动，蓄势待发。 “结界？” 就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已经在别人的结界里了。 “哼！身手倒还不错。”一个欠揍的声音响起，风团中只见一个白色道服的女子孑然独立，一脸孤傲的样子看着他，冷冷地说道。 这年头，修仙的都以为自己是想怎样就怎样的吗？谢道之有些不乐意，经过最近几次，他对结界已经十分不感冒，桥归桥，路归路，随随便便就来找事，他也不奉陪。 那女子见他面露煞气，手中火焰已然变色，忙喊道：“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招呼也不打就把别人拉进你的结界，这不是找麻烦是什么？”谢道之急着回去确认璎珞是否安好，不愿与她多废话。 只要把结界的制造者放倒，结界自然就破了。 他心绪烦躁，只想快点脱身。 “身为修道之人，你不知道三昧真火应该是只烧恶灵的吗？随随便便用在同道身上，这才是不遵守规则。”那女子身周风团环绕，并不怕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谢道之皱眉。 “这里很危险，你们需要尽快离开。”那女子凝眸注视着他，认真地说道：“我这是一个非常善意而且正确的建议，凡是有脑子的人都应该听话。” 谢道之没有生气，他淡然道：“哦？什么危险？” “上面没说。”那女子一愣，回答道。 谢道之扬了扬眉。 他似乎有点猜到这女子的身份了，只是，为何他们会关注自己这一行人，是因为邬先生和穷奇的关系吗？ “我们会小心的，只是，这里有我们必须要去保护的人，所以，暂时是不会回去的。”他虽然也曾犹豫，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反悔。 人的一生也许会做错的事情，但是，只要是顺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即便真的是错了，也无怨无悔。 “你们要去哪里？”那女子问道：“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青姬，负责本地的防务。” “我不相信你。”谢道之摇头。 “现在立刻让我走，不然的话，我可真不客气了。”他说。 “你要是听话，我自然就让你走了，可是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怎么可能放心呢？”青姬看着成熟美艳，说起话来却是一句比一句讨嫌，而且还滔滔不绝。 谢道之深呼吸，他不想惹是生非，但是这女人简直是夹缠不清。 “我不会答应你的。” “不行，你必须答应，那个小姑娘很是单纯，她只听你的，只要说服了你，她一定会听话的。”青姬着急。 “如果你真的在意她的安全，就立刻让我回去，不然万一她出什么事，我定然不会放过你，不管你是谁！”谢道之喝道。 青姬冷笑：“哼，就凭你？” 谢道之眉间法印骤然亮起，深红色的火焰印记美则美矣，却是致命的，若是真的被他的三昧真火烧到，即便修为再高，也会被燃烧殆尽。 往后下意识地退了两步，青姬身周的风团流动更急，严严实实地把她裹住，虽然她自己的保护术是万无一失的，但是，如果对方使的是三昧真火，她还真的没以身试法过。 毕竟煽风点火这个词不是空穴来风的，万一真的挡不住…… 好汉不吃眼前亏。 想到这里，她忙道：“等一下，我还有件事没说，说完就好了。” 谢道之无语。 明亮的黄色火焰在他手中如两朵圣洁的莲花一般绚烂绽放，只要他心念一动，便会立刻飞向她。 这个女人，到底有完没完了！ “说。”他简单明了。 “首先，你们在这里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了，因为所有的网路上都可以查询到你们登记入住的信息，所以不仅是我，任何人都可以找到你们。” 青姬这个信息倒是很有用，不过…… “那你还把我困在这里聊天？！”谢道之归心似箭，昳丽无比的面庞上难得地出现了难以抑制的怒容，向来平静如水的双眸简直要喷出火来。 “你放心，你的小情人没事，设下保护结界也是我的强项，若是有人来袭，我绝对比你早知道。”强的遇到横的，青姬也只能先好言安抚他。 “还有什么事情，你一次性全说完可以吗？” “第二件事情就是，你们必须离开甘肃，也不能去陕西，更不能继续往西走。” “这件事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但是你没有说具体原因，所以我不会答应你的。”谢道之觉得自己跟她简直是鸡同鸭讲。 “第三件事情就是，陈墨染的问题不需要你们参与，更不需要你们去帮忙解决，请把专业的问题交给专业的人，必须相信我们的能力。”青姬认真道。 专业的人？ 谢道之深表怀疑地看着她，心中在想的问题是，她怎么会知道阿染的事情的？ “你不明白……” “不，我们全都明白。”她不耐烦地说：“好了，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你们赶紧走吧，怎么和那个小姑娘说，你自己想办法，总而言之，请你们立刻消失。” 别在我的地盘上了，我又不是一天没事做，天天来当保姆吗？真的是……好像我愿意跟在你们屁股后面天天苦口婆心一样。 “还有，青海也不能去，那也是我的地盘。” 收起了结界，她补充了一句。 我又没答应你。 谢道之懒得和她多说，忙御风穿墙，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第五十七章 金城（四） “喂！邬前辈，你倒是说话啊。”璎珞的声音。 谢道之悬起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他收起法术，十足淡定悠然地走了进去，问道：“邬先生怎么了？” “谢大哥，你总算回来了，刚才邬先生教我法术，不知道怎么了，就保持这个动作不动了，也不说话，连眼睛都不眨。” 璎珞一脸忧急。 “我看看。”谢道之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仔细一看却不由得失笑：“他中了石化术。” “啊？”是我吗？璎珞有点不敢置信。 “刚才是不是在教你石化术？”谢道之问道。 “是的……”璎珞弱弱地答道：“对不起啊，可是我真的都还没学会呢，他就突然不说话了，害我担心半天。” “哎呀！”她突然想起来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教我怎么取消石化术啊，我怎么帮他解开啊？” 医者不能自医啊，谢道之看着邬先生无奈的眼神，轻笑出声：“咳咳，我是火系的，帮不上忙啊，俗话说水火不相容，水系法术我一个都学不会，所以不能帮他用清心术。要是兰儿在这儿就好了。” “那你教我清心咒吧，我来试试看。”璎珞自告奋勇。 “好像也不可能，首先你要会御水，然后再学基础法术比如冻结术，迷雾术这些，然后才能学清心咒。”谢道之摇头。 “我觉得你还不如心里动念，让他解除石化术，比较快。” “不过最多十二个时辰，他就会自己恢复的。” “璎珞，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你确定我们要去武威吗？”谢道之问道。 “去啊，我还没去过呢。”璎珞点头。 “那这次我们只能坐火车了。”谢道之说。 “为什么呀？” “因为我们要尽快赶路，但是邬先生这个样子，穷奇也没办法带他飞，太危险了。” “他这……可以进火车站吗？”璎珞十分怀疑。 “只能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法术……”谢道之眨了眨眼。 璎珞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个表情出现在谢道之的脸上，十分违和。 不过这表情不过一瞬，下一秒钟，他又是那个温和儒雅的谪仙模样，柔声问道：“我从来没坐过火车，需要检查身份证吗？” “需要啊。” 那就不能坐火车了。 想到青姬的话，谢道之皱起了眉头，不能在这里继续逗留了，但是也不能用身份证给别人留下线索。 “我们可以坐大巴啊。”璎珞想起这两个人都是没身份证的，生怕此行会黄掉，忙建议道：“上大巴不需要身份证，有票就行了，而且有些黑巴士连上来的是谁都不会管，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一般人家通缉犯什么都会坐黑巴士。” 谢道之点头道：“那我们就去坐巴士吧。” 活了一千多年，也该做些以前没做过的事情了。 不知道是谁说的，一直活在自己的舒适区里，久而久之，对生活就没有斗志，连意志都会被消磨。 话虽如此，但是当谢道之亲自走上那气味难以描述的巴士时，他还是皱起了眉头，封起了自己的嗅觉，转头对璎珞道：“你确定这是正规巴士吗？” “应该是啊，我刚才问过了，司机说他有营业执照的。”璎珞自信点头。 “好吧……”这味道也太难闻了吧……就算是堆了一屋子的尸体在这里，也不会比这更难闻了…… 谢道之伸手抚了一下璎珞的鼻子，轻声道：“一会你不要睡着，我觉得这车有点问题。” “不会吧，大巴就是这样的呀。”璎珞答道：“着实委屈你了，不过为了玩，路上辛苦一点忍一忍吧。” 毕竟你也是个大男人啊，比我还娇贵不合适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道之没有说话。 他把邬先生放在两人的前座，合上他的眼睛，让他靠窗倚着，仿佛在睡觉一样，边上是已经在打哈欠的穷奇。 女士自然是往里坐，而自己坐在靠走廊这一边。 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吧…… 毕竟这也是没办法的，谁让邬先生这个笨蛋，居然连璎珞的法术都躲不过去。 若是他还醒着，自己根本不用担心那么多。 自从自己入世，遇到的人没有一个靠谱的，好不容易有一个会照顾人的赵子玉，却似乎从刚认识的时候就在耍心眼。 他那些怀疑的直觉最后证明全都是正确的！ 所以，现在这种莫名的不安感，应该也不是空穴来风。 “喂！说你呢，大家都买票了，你一只猫也要占一个位置的吗？”上来了一个粗莽男子，对着邬先生呼呼喝喝道。 邬先生自然是不会回答的，那男子刚要骂娘，璎珞嘴快道：“我们给猫买了票的，当然可以占一个位置。” 那男子一见璎珞娇美的小脸，便自酥了半边，他顿时语气温和了许多道：“原来如此，我不知道。” 一个两个还能解释，但是车上人越来越多，座位也越来越紧张。 这司机一定是希望人越多越好的。 还不开车，不就是等人满嘛。 很快司机就亲自过来了，一边搓着手，一边笑着说道：“嘿嘿，不好意思啊，刚好有两兄弟想上车，差一个位置，能不能麻烦您这猫……” 璎珞生气刚要说话，谢道之按住她，含笑道：“没事，自然是不能影响大家坐车的。” 他起身把穷奇抱起，塞进邬先生怀里，嘱咐道：“若是不想我们出事，就警醒点，万一真出什么事，我可不会管他，全靠你了哦。” 穷奇不满地“喵呜”了一声。 “到了以后给你买烤鱿鱼。”谢道之忙补充一句。 这还差不多，乌啦啦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埋头睡下。 新上车的两兄弟看上去也是实诚人，不住口地道谢。 谢道之点头，心里稍安。 一路都很顺利，只是天很快就黑了，谢道之也没想到，兰州到武威要开那么久，不过五百里的路。 看来下次自己真的要好好学一下水系法术了，身边带了璎珞这个随时出状况的娃，真的得好好进修一下，充实一下自己，随时准备救场。 “谢大哥。”璎珞手里举着鱿鱼丝，递到他的嘴边：“这个好好吃。” 你居然还带了零食你以为是秋游吗！ 谢道之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谢谢，我不吃。” “喵呜！”乌啦啦不满的声音。 璎珞刚一撕袋子，它就闻到了鱿鱼香，居然背着本宝宝偷偷吃鱿鱼，好意思不分一口来吗！ “喵呜！” “好的好的，给你。”璎珞忙撕了一大块给它。 “喵呜。” 真是两个小孩子。 谢道之看着一人一猫埋头啃零食的样子，突然觉得心情极好。 岁月悠悠，并不是所有的回忆最后都会变成难以忘怀的伤痛，所有的选择，都在自己手里。 突然，原本平稳的车身一阵乱晃。 “吱——嘎嘎嘎。砰！” 突如其来的刹车和撞击，把车里所有的人都惊醒了！ 第五十八章 武威（一） 在高速上即便是随便停车都很危险，更何况好像是撞到什么东西了。 璎珞的手臂因为撑了一下，似乎是受伤了，她揉着自己的手，娇声道：“谢大哥，我好疼。” 谢道之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周围的法力波动，却意外地一无所获。 他对璎珞道：“你那镜子，还在你身边吗？” “我……我不知道，大概吧。”她忍着疼伸手去拿，却一下子找不到。 “谢大哥，我手疼……”她眼泪都要下来了。 周围的人也纷纷怨声载道，有让司机退钱的，有吵着说自己受伤了要医药费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一言不发。 谢道之原本想去看看究竟是撞到了什么，但是他已经决定，再也不和璎珞分开。 “万物归合，愈！”他轻声念道，伸手拂过她的胳膊，一缕元神逶迤入体。 “这就是愈合术吗？”璎珞问道。 她想起了一事，忙说道：“对了，谢大哥，先前学长告诉过我，在陌生的地方最好不要乱用法术，会触发未知的诅咒或者禁制。” “我知道。”谢道之简单地答道。 但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喊疼吧…… 他微笑道：“没事的，这种小法术，一般不会有人在意。” 此时已经有人下车查看是怎么回事了，幸而这辆车刚好停在右侧的紧急停车带上，若是停在路中间，那简直是找死。 司机已然吓傻了，他讷讷道：“这不可能，这真的不可能……” 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句，毫无新意，怎么问都问不出答案来。 下车查看的人很快回来了，那是一个像是商人的胖子，还有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似乎是朋友或者是同事。 胖子的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利索了：“前，前面没东西！” 众人都是一愣，立刻就有人骂道：“这个傻x司机，肯定是撞到隔离带了！” 那胖子说不出话。 那个高大男子似乎是见过世面的，他虽然也有些慌乱，但还是镇定地答道：“没有，隔离带是好的。” 众人放下心来，纷纷喊道：“司机！司机！开车！” 车没事么老早可以继续开了，还傻呆着干嘛。 高大的男子摇头道：“车开不了了，我检查过了，车头完全撞坏了，车灯引擎应该都坏了，不可能上路的，现在只能打110喊拖车了。” 司机已经崩溃，他抱头大叫一声：“啊——”便冲下车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过护栏，直接照高速路边上的野地跑去。 “等一下，你走了我们要怎么办？”有人反应过来，赶紧叫住他，可是话都还没说完，人都已经跑得影子都不见了。 璎珞和谢道之面面相觑。 没有撞到护栏，也没有任何障碍物，车子是怎么坏的？ 而且刚才那撞击，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并不是假的。 “快把你的镜子找出来。”谢道之催她。 “哦哦。”璎珞手忙脚乱，在自己的几个衣袋里翻了半天，什么银行卡啊，钱啊，饰品啊，头绳的，都翻出来了，却还是没找到镜子。 “该不会我没带吧。”她十分沮丧。 “你是随身带的吗？确定带出来了吗？”谢道之担心道：“会不会被赵子玉找到拿走了？” “因为不太常用，所以我也记不清了……”璎珞抱歉道。 “没事。”谢道之安慰她。 他再次凝神去试图感知周围的法力流动，却仍是一无所获。 也许真的是意外？ 不。 绝对不可能。 他悄声对璎珞说：“我们现在假装去查看外面的情况，我扶着邬先生，你抱着猫咪，立刻下车。” 如果他没猜错，这并不是意外车祸。 现在一切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离开处于明处的车厢，进入黑暗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而且，若真是人祸，车上只怕有内应。 果然他们下车的时候，那个高个男子劝道：“下面很黑，没有路灯，若是没什么事，还是等警察来吧，我已经报警了。” 谢道之笑道：“这事儿倒不是大事，但是还非得下车不可。” 他语焉不详，那男子却立刻明白了，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怎么不是大事，吃饭睡觉拉屎，那可是最重要的三件事。” 车上还有人陆续下车又上车，众人又开始抱怨，怎么警车还没来，以及一会要怎么回家。 虽然快要到武威了，但距离收费站至少还有五十公里路呢。 当那高个男子发现车上有好几个人出去了都快半小时还没回来的时候，不由得直跺脚，道声晦气。 璎珞吃力地在树丛中穿梭着，这高度不平的田间路，实在是太锻炼她的体能了。 最主要的是，这里有好多树木，却没有路，要穿过这些枝杈很容易伤到自己。 她忍不住问道：“谢大哥，我们为什么不在车上等警察来？” “嘘……”谢道之让她别说话，轻声在她耳边道：“我怀疑这是一个局，那个先跑走的司机，可能就在附近，所以我们先别出声。” 他想了想又说道：“你试试看，能不能给邬先生解咒，要是他能恢复就好了。” “啊？”璎珞奇道：“你的意思是，撞车也好，司机吓傻什么的都是他们布置出来的？但是他们不是已经报警了吗？” “也许来的警察并不真的是警察。”谢道之淡淡道。 “什么？！”璎珞忙捂住自己的嘴，这都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虽然久不入世，许多现下的新鲜事物都不是很清楚，但是对于罪恶，他可以说是古往今来见得多了，阳光底下无新事，所有的犯罪套路都是由来已久，辗转变成不同版本而已。 “我们得回去。”璎珞道，她转身往后走。 “修道不是为了行侠仗义吗？”她有点生气。 “如果我们修道只是为了独善其身，那也太自私了，你有多少能力，就应该承担起多少责任。” “璎珞……”谢道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小女孩执拗起来，自己也是毫无办法。 “那些人不过是求财，若真是穷凶极恶的暴徒，根本就不会让我们下车的。”他斟酌着说道，尽量理性分析。 “那还是你猜的，如果那些人因为我们不闻不问而被害死了，你能安心吗？”璎珞的眼睛大大的，似是有水光流动。 在我心里，那些人就是全死光了，也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丝重要。 这就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吗？ 所以，当察觉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决定离开？ 他的确曾经想过，那些人会遭遇到什么，那辆车上，除了男子，还有女子，即使不危及生命，这世上也有比死更难堪的事情。 然而他却选择性地漠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竟然这般狭隘了？ 第五十九章 武威（二） “我们得先把邬先生安顿好。”谢道之拉住她，坚定地说道，眼中清明一片。 “谢大哥！”璎珞欢喜极了：“你同意和我一起去救人了？” 嘿嘿嘿，本姑娘等这个行侠仗义的机会已经很久了！ 谢道之望着她兴奋的表情，觉得自己真不该带她出来。 “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把邬先生放下来，然后把穷奇留下来保护他。”他轻声安排道：“然后，你要保证你完全听我的指挥，不能自作主张，你能做到吗？” “我保证！”璎珞信誓旦旦地拍胸脯。 “虽然那些人都是凡人，但是是凡人中的坏人，所以我们不需要怜悯他们，我喊你用什么法术你就立刻用，没问题吧？” “呃……可以的，但是谢大哥，我基本上都不会什么打人的法术啊。” “并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用武力来解决，我们可以智取。” “记得我说过的吗？修道之人不可以影响凡人的正常生活，我当然可以一把火把他们烧得抱头鼠窜，但是这样就会让无辜的人受到影响，甚至如果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都是事端。” “那我们要怎么办？” “一会我会告诉你的。”谢道之说：“现在，你先给我看看你的隐身术。” 他一边说着，一边忙拉住了她的手。 这个调皮的小妞，万一想要戏弄自己躲起来什么的，自己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哭都来不及。 “我不行的呀……”璎珞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我不是璎珞，我是一只蝴蝶，一只透明的蝴蝶，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她的身体慢慢发亮，却根本没有变透明，比起上次危急关头的样子，似乎还不如。 谢道之皱眉，忍住了想把她丢在穷奇边上的冲动，温言道：“你还要多练习。” “邬前辈根本没教我这个，他说这个要靠领悟，悟出来了就自然会了，他教我的都是那没用的石化术什么的。” 不可能让你演示石化术的，我可不想变成邬先生那个样子…… 谢道之防着她去想石化术的法术，忙岔开话题道：“好了好了，我们去吧，记住不可以乱跑，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他看着璎珞眼中闪动的星光，忙加上一句：“若是你不听指挥，下次行侠仗义我再也不带你了！” 果然她眼神黯了一下，连连点头保证一定听指挥。 哄小孩技能满分，他真想给自己点个赞。 两人慢慢靠近那辆车，却见警车已经来了，警察正在做笔录，问话。 正经的警察制服，正宗的警车，完全没有任何作假的痕迹。 谢道之并没有欢喜，他对璎珞做了个“嘘”的手势，皱眉道：“这回可能真被你不幸言中了。” 能拿到真警服，真警车的匪，那是什么级别的？ 想都不敢想。 要是璎珞的隐身术管用就好了，方便太多了。 “好的，那目前由于没有车子可以调动，所以只能我们载你们去前面收费站了，然后到了收费站，你们再自己找车子搭。” 一男一女两名干警面无表情地说道。 车上的人似乎都很不满意，顿时一阵喧哗。 “不愿意的人也可以留在这里等过路车辆，不过要注意安全哦。”那看上去相对和善的女警叮嘱道。 这…… 有人说道：“能载我们去收费站已经很好了，就算另外搭车要另外付钱，也总比从这里搭车要好得多！”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应和，争先恐后地要上警车。 “不要争抢，我们保证每个人都会送到的，比较着急的，可以自己叫滴滴什么的。” “女士优先，我们优先照顾女士。”女警难得地露出了微笑。 一对母女忙喊道：“我们，我们正好两个人。” 两个警察都专注地看了那母女几秒，随后那女警说道：“请上车。” 一个妙龄女子举手道：“可以载三个人的吧，我也一起吧，可以吗？” “可以，可以。”那男警笑得见眉不见眼。 那女子皱眉，犹豫道：“算了，他们母女两正好，三个人似乎是太挤了。” 那女警白了同僚一眼，柔声道：“可以，那就等我们下一班吧，来回最多半小时。” 果然那妙龄女子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上车了。 修道之人耳清目明，这些对话自然一字不落都被两人听去了。 “谢大哥，我看他们就是真的警察啊。” 谢道之扬眉，这么明显有问题的对话，她竟然如此懵懂？ 他的璎珞实在单纯。 这并不是坏事。 从今以后，有我保护你，我定然护你周全，令你不必去懂世间险恶，人情冷暖。 不过现在还是得告诉她事实…… 他柔声道：“我猜他们许是专门绑架女子的。” “那我们还不去追？”璎珞急道。 他们都已经开远了。 “不用着急，他们既然选择这个地方下手，那他们的巢穴一定不会太远，我已经贴了符纸在警车上，等他们回来，我们就知道他们把人藏哪儿了。 “我们还是御风去跟着吧，万一他们狡兔三窟什么的。”璎珞不想在这傻等。 你又忘记不可以随便用法术啦…… 还是那么打眼的御风术…… 谢道之无奈点头道：“好吧，我们这就去看看。” 说走就走，既然决定了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他俯身将他的小姑娘轻轻抱起，御风而起，跟上远远那盏十分显眼的警灯。 一路警车都亮着警灯，就当璎珞正打算嘲讽谢道之想太多的时候，警灯突然暗了下来，不仅如此，前后车灯都暗了。 虽然是在高速上，却也有监控盲区。 车门打开，三个女人眼中都是一片惊恐。 那个男警官笑嘻嘻地下车来，拎着三个女人手上绑着的绳子，满不在乎地对女警说道：“玲姐，多亏你聪明，我差点坏事。” “说话之前动动脑，我们是什么人？警察。” “你这上赶着要漂亮女人上你车的傻样，便是个傻子都能发现有问题。” “是，玲姐，我这不是还不熟练嘛。” “我走了，一会还有第二波。” “那些男的怎么办？” “怎么办？老样子呗。” 那男子难得地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犹豫道：“不会吧……那也太惨了……” “呵呵，我倒是不知道有多惨，不如你试给我看看？”那女警冷笑。 那男子打了个寒战，转身就走。 那三个女子已经被吓傻了，不住地流泪，却也不敢反抗，只能跟着他从高速的隔离带走下去。 即便她们知道走下这条高速，可能等于走上了死路，她们也不敢反抗。 第六十章 武威（三） 待那警车开走，璎珞刚想冲出去阻止那已经急不可耐对那妙龄女子动手动脚的猥琐男，就被谢道之按住了。 “静观其变……”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两人一路听着那色中饿鬼嘴里不干不净的混账话，又是这里抓一把，又是那里捏一下的，都是脸色绯红，十分尴尬。 这条路真的是十分隐蔽，首先是从高速路走下来的，能想到这一点就不容易；然后这处的草木都是成片的沙漠植物，便是有脚印也不明显，都踩在沙土上了；再来就是实在很远…… 终于到了。 一片山坳坳的中间有一片林子。 于是这些人便将其中一片地方挖了一个地窖出来，出入口上面依旧种着原来那些树，就算是直升机或者航拍机过来，都找不到这处居所。 那猥琐男笑嘻嘻地驱使着三个女子自己爬下地窖，三个人一边吓得心惊胆战，一边却乖乖下去了。 有时候命运真的是造化弄人，明知道这个地方进去就别想出来了，这时候三个人分三个方向撒腿就跑也好，好歹至少能跑掉一个两个。 这…… 御风术都用了，穿墙术……用就用吧。 谢道之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刚一进去，他们就吓到了。 原来这地窖的出入口一进去就是一间散发着无比浓郁臭味的屋子，无数的女尸，或成堆，或挂在墙上，或立在支架上，有的十分新鲜，有的已经成了白骨。 那对母女一看到这画面就吓晕了。 猥琐男似乎是习惯了这场景，喊人道：“老头，快出来，又晕了两个。” 璎珞看了一眼就不敢看，差点吐出来。 她紧紧地抓着谢道之的衣服，悄声道：“我们……还是报警吧。” 谢道之心内冷笑，却不想打击她，柔声道：“好。” 两人的穿墙术十分好用，这里是地下，等于是璎珞的主场，她带着谢道之在墙壁间穿行，终于发现这里除了那男警和那老头，就再没有别人了。 就区区两个人就能害死那么多女子？她不信。 “你看，人类的恶能到达什么程度？”谢道之轻声道：“如今你还要说穷奇吃人罪大恶极吗？他至少是为了填饱肚子，为了生存，这些人呢？” 璎珞觉得他说的不对，不管为了任何理由，随意地伤害他人总是不对，具体为什么不对，为什么人类和其他动物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那男警已经扒去了那妙龄女子的衣服，那女子脸色煞白，恨不得自己也晕倒了才好，却也无奈只能任人摆布。 “怎么办？”璎珞的口型这么说着。 “看我的。”御风术也用了，穿墙术也用了，不差一个御火了吧…… 谢道之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一把火把这些尸骨烧了吧，至少入土为安。 他伸出手来，炙热的烈焰如一条火舌一般，把整个墙壁都烧红了，更不要说那些几乎已经风干了的尸体了。 头发，衣服，骨头，都烧了起来。 这对她们也是一种解脱，不用在这里耻辱地被展示着。 火越来越大。 “啊，啊啊啊啊！”原来那老头是哑巴，他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 那男警已经脱了警服，还没来得及脱裤子，便被那老头打断了，十分不爽，问道：“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老头惶然地指着外面。 “我艹！”这可怎么办，这里连水都没有，而且一旦火起，就会有烟，要是被人发现了，玲姐只怕会杀了自己。 他再不犹豫，立刻换上自己的衣服，丢下警服和那女子，更别说那老头了，三步并作两步，便打算独自逃命去。 被警察抓住至少还有生路，被玲姐怨恨，那可是…… 太惨了。 他必须逃走才行。 璎珞伸手，毫无预兆地，一缕黄色的光芒闪现，那男子被定在了当场，再也动不了了。 “石化术！”谢道之叹道：“璎珞，你答应过我不擅自行动的。” “我们快救人。”她不后悔自己出手，毕竟这男子死有余辜。 谢道之把昏迷那对母女带出了地窖，找了片树林藏好，璎珞帮那可怜的妙龄女子穿衣服。 她不过是坐了一次大巴，就遇到那么可怕的事情，简直是无妄之灾。 那女子睁眼道：“其他人呢？” “没事了，你安全了，其他人我们也救出去了。” 眨了眨眼睛，那女子含笑道：“你倒是心善。” 璎珞觉得她可能是惊吓过度吓傻了，柔声安慰她道：“忘记这些事情吧，回家睡一觉，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那女子坐起身来，自己穿好了衣服，问道：“你家养什么宠物吗？” “这你都闻得出来，是呀，我养了一条狗。”璎珞笑道。 那女子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璎珞，那个老头……？”谢道之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在聊天，气氛之融洽简直可以说是闺蜜一起喝茶八卦的那种，不由得一愣。 “那个老头你看到了吗？”他继续问道。 “他早就不在这了。”那女子道：“方才我就没闻到他的味道了，我的鼻子可是好得很。” “啊！”竟然有漏网之鱼。 “没事，我们这就去抓他。”谢道之又检查了一遍各个房间，确定没人了，才从容地带着璎珞和那女子一起离开。 就在这时，璎珞突然听到了细细长长的哨声。 “啹——啹——”那哨声不停地响着，似乎是一种催促。 “谢大哥，这是什么声音？”她问道。 “什么声音？”谢道之忙问。 “哨声，你没听见吗？”璎珞奇道：“这位姐姐，你听到了吗？” “恩。”那女子点头，神色诡异地看着她，有些迷茫又有些好奇。 难道……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虽然对这小姑娘很感兴趣，却不能再耽搁了，就算是灵兽之间，也是会有朋友，会有仇敌的。 比如优雅如它和这些下三滥的狗东西们绝对是不死不休的世仇，不过呢，现在自己势单力薄，只能走为上。 “各位，我不奉陪了。”她就地一滚，便变成了一只白色的狐狸，大大的尾巴十分漂亮。 “看在你们都是好人的份上，我提醒你们一句，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话音未落，狐已跑远，只见漂亮的大尾巴在山间小路上一甩一甩，非常可爱。 第六十一章 蜪犬 （一） “咦？”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璎珞简直是呆在了原地，这什么情况，自己救下的这女子竟然是狐狸变的！ “狐妖采阳补阴是必修课，不必太惊讶。”谢道之倒并不觉得十分突兀，毕竟这女子过于镇定，早就令人心生怀疑。 如今他反倒释然了。 “那她让我们立刻离开这里是为什么？”璎珞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呃……快走！”谢道之一把抱起璎珞，立刻祭起御风术，一阵犬吠靠近，他们已然飞在了空中。 只见方才那个冒烟的地窖已经被发现了，十几条怪异大狗正围着那入口，似是在寻找进去的路。 两人飞近，却见那狗通体青色，毛很短，眼睛非常大，不似任何一种宠物狗，而更像是猎?，但体型要大得多。 “这些狗身上还有小翅膀，不知道它们会不会飞，要是会飞那就太可怕了。”璎珞轻声说道。 “这是北地的一种灵兽，群居食人，恶名昭著，叫做蜪犬。”谢道之亦是轻声说道，他也不太清楚这些狗会不会飞。 然而这里是西域，也许它们是偶然迁居于此。 别的灵兽吃人还讲究个贵精不贵多，吃活的不吃死的，它们却是荤素不忌，只要是人肉都吃。 应该是那人肉烤熟的味道远远地传了出去，引得它们过来吧。 此时那地窖的入口已经被打开了，成群结队的蜪犬冲了进去，大快朵颐。 而方才那老头也根本不用去追了，原来他根本没有走远，只是躲在地窖边上的树丛里，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两人看过去时，只见他已经被扑倒在了地上，一群大狗把他围得严严实实，若不是他们在空中，根本看不清楚它们的动作。 这些蜪犬颇有组织，虽然围住了人，但是并不下嘴，而是恭恭敬敬地请老大先吃。 只见一只体型最为庞大，翅膀也最为丰满有力的蜪犬一口咬住了头，明明是最为坚固的头骨，却如同花生壳一般，咔的一下就扁了，各种组织色彩纷呈，令人作呕。 这一下群狗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激动，纷纷一拥而上，几乎是瞬间就把一个人撕成了碎片。 然而璎珞却眼尖地发现还有一小股蜪犬没有参与这盛宴，而是在外圈徘徊，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哎呀，那对母女，你放在哪里了？”她忙问道。 “我藏在树林里了，没人能找到的……不好！”谢道之也反应过来了，这蜪犬的鼻子实在很灵敏，定然是闻着味儿了。 “等一下。”他抱紧了想要挣脱的璎珞，严肃地说道：“若是我们硬来，就太冒险了。” 这些蜪犬如果只是散兵游勇也就算了，他早就发现西域的情况非常复杂，若是这些恶犬是有人别有用心引来的，甚至亦或是有人豢养的…… 打死个把蜪犬事小，坏了别人的好事可是要被记恨一辈子的，而修士的一辈子……真的很长。 “在生死存亡面前，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谢道之，请你记住这句话。”璎珞突然发现身边这个人十分陌生，他明明是自己最在意的人，却让人不期然地感觉一片冰凉。 人命在他来看，也许和邬先生以及赵子玉一样，只不过是穷奇的口粮而已。 他们才是一类人，而自己，也许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个傻子。 她曾经许多次怀疑过这个事实，但是实际上都是在自己骗自己，这个问题是他们之间无法回避的鸿沟。 突然她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在网上无病呻吟了，比如什么“男朋友和我消费观完全不一致怎么办”，“男友什么都听他母亲的，这样是否正常”之类的。 以前她总觉得这些人真的是吃饱了撑的，要是三观不一致，那直接分手不就行了吗，何必要这样问来问去的，其实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若是一段感情能一下子就能放手，那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爱情最重要的并不是你看上他哪一点，而是你最讨厌他的哪一点，你能接受吗？你能接受长达一辈子吗？ 只有调整自己的心态，或者尝试改变对方的观点——友情提示，一般这是不可能的——才算是真正和对方成功地磨合了。 她突然开始反思，自己的优点是什么？ 几乎没有。 自己的缺点呢？ 懒惰、鲁莽、笨、不听劝、不会管理自己的情绪…… 以下省略200字。 谢大哥要接受自己还是挺不容易的…… 想到这里，她一口气顺了过来，尽量温和地说道：“我是一定要去救那母女的。” “好。”谢道之不再和她争辩，而是淡淡地答应了一句。 就算是千难万险也好，我们一起经历得越多，也许你才能更明白我，明白为什么我会做那样的选择。 逞英雄很容易。 但是真正的英雄应该是纵观大局的，首先看清楚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然后再做决策。 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有它必然的原因，如果不能理解这个原因，就不要过快地下结论。 两人在空中很快找到了那对母女，谢道之凝神，手中三昧真火已然蓄势待发。 “等一下，这次让我先试试看。”璎珞双手结印，所施的法术正是土系秘法隐身术。 自从有了山脉之心以后，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元神在不断地增强，但是她又有一点患得患失，觉得这不是自己修来的力量，是作弊。 如今她突然明白了，不管是勤奋也好，作弊也罢，只要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做到自己希望能达成的目标，结局是好的就可以了，何必去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今天，就在这里。 不管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那对母女被蜪犬撕碎，还是看着谢大哥为了帮自己救人而元气大伤，都是她不能接受的结果。 她既然做出了决定，就要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思及此处，她身体中的黄色光芒一下子迸发了出来，又一下子淹没在黑暗中。 与此同时，地上昏过去的母女和谢道之，以及她自己，都成功地消失了。 第六十二章 蜪犬（二） 就在璎珞的身体消失在光芒中的那一瞬间，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了她。 “璎珞……”谢道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心中所思所想，一切的话语都太苍白。 我的小姑娘，我真为你骄傲。 不管法力有多低微也好，对于你来说，没有行或者不行的区别，只有对和错，应该和不应该的区别。 这样的年少轻狂，实在令人无比憧憬，对于他来说也许再也没有可能实现。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对她，他已不仅仅是怜是爱，而更多的是，是欣赏和心慕。 “我真的做到了！”璎珞努力压低声音说道，她实在是太兴奋了，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她竟然能把所有人都隐身了，哇塞，原来她才是传说中的学法术的天才少女啊。 “谢大哥，我是有多厉害！”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只觉得心里无比欢悦，成就感爆棚，恨不得立刻去找邬先生，让他再多教自己一些厉害的招数。 “嗷呜——”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是……穷奇来了？ 两人一起抬眼看，却见白老虎身上坐着稳如泰山的邬先生，他们正在空中徘徊，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下方的蜪犬已经发现了他们，群情涌动之余，又似乎是害怕穷奇，并不敢造次，都呜呜咽咽的似乎有退意。 “他们……该不会是在找我们吧？”璎珞悄声问道。 “有可能……”谢道之伸手取出怀中的灵符，想要发一个消息出去。 “等，我发短信就行了。”璎珞忙按住他。 “我们共享一下位置，他们就能找到我们了。”她拿出手机，很快便操作了起来。 “那么方便！”谢道之简直是惊呆了，那他还搞什么跟踪符啊什么元神追索之类的，直接共享位置就能找到人了？ “这里信号不太好……好了！他接了我共享了。” 邬先生的确是已经找到了他们的位置，可是…… 没看见人啊。 终日打鸟被鸟啄了眼，这完全是灯下黑，根本没想到璎珞竟然能群体隐身。 他摇晃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奇道：“怎么回事，这破手机。” 刚从石化状态恢复他就知道自己这个不愿意当徒弟的徒弟法力又大有进益，所以没满十二个时辰自己的法术就解开了。 但是…… 人呢？ 他驱使着乌啦啦飞低，可是即便是穷奇也不想和这成片的蜪犬正面对上，只是一昧盘旋，并不敢下去。 那为首的蜪犬十分聪慧，它只见这穷奇一人一虎在此徘徊，不靠近也不离去，瞬间明白了，这里有他们想找的东西。 “吼吼吼——“他一声令下，所有的蜪犬都在往这个方向靠拢，集中。 亲娘哎！ 看着这成片的大型恶犬，她想到的竟然是以前看过的小说，那个漆黑的夜里，令人恐惧的发亮的眼睛，小时候就曾是她的噩梦。 璎珞头皮发麻，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就算隐身也隐藏不了气味，被它们发现不过是时间问题！ “璎珞，一会我出手，你就跟着邬先生走，我把它们处理完就来找你。”谢道之凝眉，心中已有决断。 一只温软滑腻的小手摸索着滑入了他的手心，她轻声答道：“我们绝不分开，你答应过我的。” 他心中一动，似是冬日里喝了一口姜茶一般，一直暖到心里。 “好，我们绝不分开。”他附身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头发，答应道。 “啹——啹——”又是那哨声，但这次似乎和上次不同，并不急促。 为首的蜪犬怀疑地望向谢道之和璎珞的方向，它一双大眼睛似乎穿透了层层法术，直接看到了两人似的，并没有在四处找寻，而是定定地看着这两个人。 然而其他的蜪犬都似乎受到了哨声的干扰，开始慢慢地散开。 首领最终还是转身走了，服从了那哨声的召唤。 “谢大哥，你还是没听见吗？”璎珞问道。 谢道之摇头，认真地问道：“就是因为那声音，蜪犬才离开的吗？” “那是什么样的声音，你能学给我听吗？” “聚聚聚聚的。”璎珞无奈道，怎么会只有她能听到，虽然很了不起的样子，但是看谢大哥的表情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嗷呜——”穷奇带着邬先生降落，累得打了个大哈欠。 “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迷茫的邬先生问道：“你们怎么会招惹到蜪犬的，那可是修仙界的过街老鼠，没人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说来话长……”璎珞累的八卦都扯不动了。 “邬前辈，请教一件事……”谢道之难得称他前辈，这高帽子一戴邬先生都快飘飘然了。 “请问有没有哪些声音，只有某些人能听见，而这声音蜪犬也能听见，可是其他人却听不见？” 邬先生打叠起全副精神，仔仔细细地回忆着：“我曾听说过有一种声音，人是听不见的，但是兽类都可以的听见，可你又说有人能听见，有人不能听见，这似乎是不可能的吧……” “哎？”璎珞无语，这意思是说她是禽兽？没理解错吧…… “这两人怎么回事？”邬先生伸手，拂过两人的额头，死里逃生的母女两人悠悠醒转。 “啊——救命啊！”那母亲一醒来想起刚才那一切，立刻开始大叫起来，只怕会疯了也不一定。 璎珞忙伸手抱住了她，不停地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你们安全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不，你没看到……那里……”那母亲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自语却说不出来什么。 “我们都看到了，已经报警了，你想去警察局，还是我们送你回家？” “不不不！不去！”两人听到“警察”两个字，吓得脸的都白了。 “好好好好……”璎珞忙道：“没事的，我们不去警察局。”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这两母女送到安全的地方。 没奈何只能让她们再睡一会吧…… 御风的御风，被拎着的被拎着，一行人很快就进了武威城。 若是白天，这巍峨的城门还是挺有趣挺适合拍照的，然而此时众人都没有这个心思，只想尽快安顿下来。 “你家在哪儿？”璎珞为两人解开催眠咒问道。 母女俩仔细辨认了一下方位，顿时欢喜无比，进了城应该安全了吧！ 那母亲道：“我……我们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那女孩子却说道：“妈妈，我们还是让哥哥姐姐送我们回家吧，而且那么晚了，他们也没地方睡觉呀。” 第六十三章 蜪犬（三） “不如我们让哥哥姐姐在我们家休息一晚上吧。”那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十分可爱。 “好呀！”邬先生的声音。 “不用了……我们……”璎珞的声音。 “那怎么行！”那母亲的声音。 众人都有些尴尬，璎珞微笑道：“到了这里应该安全了，你们快回家吧，不用担心我们。” 她这样一说，那母亲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我和我女儿都是你们救的……”最近城中并不安稳，将心比心，自己的女儿是心头肉，难道别人的女儿就是阶下草吗？ 特别是这个小姑娘还这么漂亮！ 想起刚才那恐怖得令人窒息的一幕，她几乎又要尖叫了。 坚决地点了点头，她勇敢地决定：“今晚就住我家吧。” 顿了顿她又不好意思地补充：“多余的床铺是没有的，若是你们不介意打地铺……总比去住外面安全。” 谢道之点头道：“如此就多谢您了，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这个男孩子也太帅了吧！ 方才兵荒马乱的，两人都没注意到他，谢道之一开口，那年幼的小姑娘便脸红了，轻声道：“不……不客气。” 武威城真的很小很小，在这里开出租车只怕是要饿死，几人打车从东到西横穿了整个城市，竟然只花了20块钱。 邬先生和穷奇要去撸串，于是只有璎珞和谢道之陪她们一起回家。 那女孩子似乎已经忘记了方才恐怖的事情，很快和年龄相仿的璎珞玩到了一起，两个人洗了澡换过睡衣，一起躺在床上聊天。 两人一自我介绍，才发现原来都是高一，只不过一个逃学，一个因为刚从外地回来，所以暂时还不用上学。 “璎珞姐姐，那个好看得不得了的哥哥是你的男朋友吗？”小女孩名叫金娴雅，小名叫做阿雅。 “才，才不是！”璎珞脸都红了，不好意思道。 “要是我将来的男朋友也有这么帅就好了……” “都给你说了不是啦……” “好吧好吧。”两人嘻嘻哈哈地又闹成一团。 谢道之凝神听着里面的对话，嘴角慢慢地弯了起来。 刚一靠近武威城，他就感觉到了这小小的地方，竟然是藏龙卧虎，有法力波动的灵体不下十个，修为有高有低，竟是肆无忌惮地在这里使用法术。 看来那个新闻把这方圆几百里的修士都吸引过来了，也许他们可以直接离开了，不用去趟这浑水。 不过。 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回想先前经历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这蜪犬一定是被人控制着的，先不提那哨声的事情，就是这撞车事故和蜪犬出现之间也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还有漏网之鱼……他想到了。 方才那个玲姐，还有车上的内应，司机，他们都是一伙的，会不会就是他们豢养着蜪犬呢？ 如果这是真的，那摧毁他们一个据点是根本没用的，只要恶人活着，罪恶就不会停止。 如果这个组织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庞大……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夜色中，一身白色的道服在空中格外显眼。 望着高速道上四分五裂的大巴车，以及满地惨不忍睹的残缺尸体，不，已经不能说是尸体了，只能说是尸块，她无语凝噎。 要不还是早点退休算了…… 等一下，干她们这一行的，有退休的吗？ 也许遭劫什么的就是退休的一种吧。 还是快来一个雷把她劈死算了，她不想管这摊子破事了！ 还是想想报告怎么写吧…… 她都快哭了…… 现场得尽快处理，她那些磨磨唧唧的同僚们，怎么还没到！ 还是自己先做事吧。 她祭起结界，很快便找到了其中一个枉死的魂魄，打开了瞬间记忆。 画面刚一开始，她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不住大叫：“谢道之！李璎珞！”你们俩真是我的灾星！ 都是因为给你们俩当保姆，她堂堂青姬大人才没空过来处理武威这惊动四方的大案。 你们倒好，让你们回去你们不回去，现在还到处搞事情，要不是你们掺一脚，这特么能搞成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嘛！ 她真恨不得用她的数千年修为来用一次她的终极大招，时光倒流，她要回到她答应接下这份工作的时间线之前，潇洒地说一句“我拒绝。”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实在太久远了，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画面还在继续，她颓然坐下，无奈地继续看着一个个瞬间记忆，排查其中有效的线索。 可是这里的人几乎都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 明白前因后果的只可能是最先离开的那三个女子，以及讨人厌的谢道之和李璎珞。 最麻烦的就是这个李璎珞，中二少女伤不起，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靠哄。 老娘真的是不想伺候了！ 翻来覆去地把每个人的记忆都看了无数遍，她终于明白了，司机，第一个下去查看的高个男子，都是嫌疑人。 最有问题的当然还是两个警察，但是想也知道，这两人一定躲得远远地，再也不敢出现了。 那个牌照的警车也是可以查一下的，但是她十分怀疑这应该是套牌，并没有太大意义。 也许自己可以扩大一下搜索范围。 她起身飞起，环顾着四周，感应着周围的能量波动…… 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员已经把现场清理干净，这次她维稳工作做得很好，明天应该不会有新闻吧。 只能祈祷了…… 然而，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地方，曾有过非常大的能量波动，有人在这里用了法术。 她飞了过去，再次打开结界，搜索着周围的冤魂。 “李璎珞！” “谢道之！” 我跟你们两个拼了！ 这什么惊天大案！几百年了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都管得好好的，怎么你们俩一来就牵扯出那么不得了的事情？ 蜪犬是什么鬼，那不是北山的灵兽吗？怎么会跑来西域的？ 还有这一地窖的尸块，不是给她增加工作量吗？ 看来今晚通宵没悬念了…… 她无奈地拿出手机，在工作群里发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来人，至少两队，工作量大。” 要加班一起加班，哼哼哼！ 第六十四章 蜪犬（四） 不知不觉在武威已经住了好几天了，璎珞抱歉地对金夫人说道：“阿姨，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那么多天。” 金夫人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她本就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上次实在是吓得狠了，才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回过头来想想，对这些帮助她的人实在是感激不尽。 最主要的是，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女孩，高高帅帅的两个男子，都十分守礼，还会做家务，有他们在家，自己上班也安心点，不用担心阿雅乱跑。 她真心实意地回答：“不麻烦的，再多住几日也无妨。” 若她真是个心胸狭隘的自私之辈，那个令人毕生难忘的晚上，她定然是自顾自头也不回地走了，自然也不会收留这几个看似来路不明的男女。 璎珞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再继续客套，而是问起了其他的事情：“阿雅的学校还是没有联系好吗？转一下学籍那么麻烦吗？” 金夫人皱眉：“学籍倒是已经办好了，只是近几日学校都没有开学，说是要到下个月再继续上课。” 什么！都已经快到11月份了，学校不打算让大家好好学习，备考期中考试了吗？ 她惊讶的表情落在金夫人眼里，她也无奈道：“阿雅的学习成绩一向不错，我倒不是很担心，但是这学校不开放，她天天在家闲晃也不是个事儿。” 璎珞尴尬地笑笑。 肯让谦逊的金夫人说出“成绩不错”这样的话来，阿雅显然是个小学霸呀，跟自己这样的学渣一比，自己这不是白操心嘛。 话说自己的期中考试……怕是来不及参加了吧…… 还有阿染，他倒是没关系，考不考试的对他来说都没区别。 学霸什么的，根本不能体会学渣们考前连夜抱佛脚的苦。 “不如我们去学校看看，也许能弄明白出了什么事。”谢道之建议道。 他们几人留在武威就是为了等那群蜪犬再次出现，以及寻找那个“玲姐”的下落，不可能让他们这群人继续为害一方。 只是几天下来毫无动静，大家都有些闷得慌。 “可以吗？”阿雅开心地问道：“我也一起去吧！” “你还是在家里好好呆着吧……”金夫人犹豫道。 “不嘛……”小姑娘撒娇，一边给璎珞狂使眼色，让她帮忙。 这…… “阿姨，不如就让阿雅跟我们一起去吧，她一个人在家说不定还会偷跑出去玩，跟着我们的话，至少我们能照顾她。”笨口拙舌的她立刻引来阿雅一个白眼。 话糙理不糙，金夫人听她这么说，为难地点点头，嘱咐道：“阿雅，那你一定要和哥哥姐姐们在一起，不可以分开，也不可以自己一个人乱跑。” “我保证！”阿雅开心极了。 于是这日，金夫人去上班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其实阿雅的高中非常近。 这也难怪，武威城本来就小的很。 虽然叫做“武威第一中学”，但是璎珞非常怀疑是不是存在第二第三中学。 远远看过去，这个学校十分古朴，雕梁画栋的大门和门前的石狮子似乎在昭示着，这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学府。 然而几人走到校门口，却发现大门紧闭，几乎是一个人影都不见。 大白天的，这是怎么回事？ 好歹也该有个门卫啊，保安啊什么的吧。 邬先生一松手，把乌啦啦丢了出去。 “喵呜——”穷奇闻音知雅，忙一溜烟地往里窜去。 “喂喂喂！”谁家的猫啊，到处乱跑。 看似空无一人的校门口突然转出一个黑衣人来，璎珞觉得这制服有点眼熟，却一下子说不出究竟来。 “学校最近不对外开放，你们请回吧。” 他一手抓着穷奇，一手按下了自己的对讲机，似乎是在汇报众人的情况。 “快走吧，别在这里徘徊。”他正色道，把乌啦啦丢了回来。 这里有古怪，邬先生和谢道之交换了一个眼色，想法十分一致。 “可是我是这里的学生，也不能进去看看吗？”阿雅歪起脑袋问道。 “请立刻离开。”黑衣人再次抓起自己的对讲机，似乎他们再不走就要采取行动了。 焦头烂额的青姬总算百忙中抽出空来听属下的汇报，当她听到“第一中学门口有可疑的两男两女带了一只猫已离开”之后，她腾地跳了起来，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 神特么重要啊，这就算给我加一百个脑子我也不知道这是重要情报啊！ 倒霉悲催的属下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不算，还被告知“以后有类似消息立刻告诉我”。 请问这情报里面哪一点是“重要”的点？是“两男两女”吗？还是“猫”？这特么大海捞针好嘛。 什么破工作，加班一个多礼拜没停过，我要辞职！ 呜呜呜。 然而此时的璎珞一行人正准备翻围墙。 这学校还挺大的，正门有照壁，远远可见内部结构很古老，非常有可能是解放前的政府衙门改建的，或者是大户人家的宅院。 一般这种地方一定是有侧门，角门的，然而众人绕了一圈也没找到，只能想办法翻墙了。 本来是可以用穿墙术的，但是带了这个小阿雅，他们总不能把她打晕了再一起行动吧。 于是乎，只能翻墙了。 金娴雅眼睛一眨，只觉得一阵风过，邬先生就已经站在墙头了。 恩？她心中纳闷，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 果然应该是看错了，因为璎珞正在谢道之的帮助下，吃力地往上爬，好不容易才攀到一半，却再也爬不上去了。 “这个围墙怎么可以这么高？”璎珞好气。 “从前的大宅子都是围墙很高的，就是防着宵小之徒爬进去偷窃甚至伤人。”谢道之实事求是地解释道。 毕竟那个时候没有电网，若是围墙很矮，那不是形同虚设嘛。 邬先生蹲在墙头笑道：“你看你，逞什么强，小手伸过来我拉你就行啦。” “呸！”璎珞做了个鬼脸，瞪了他一眼。 “哎哎哎，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教了你那么多法术，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 这个不靠谱的老头，在说什么东西啊啊。 璎珞连忙看向金娴雅，果然见她一脸迷茫，似是在思考什么。 第六十五章 碧梧（一） “果然又是你们！”远远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青姬！”璎珞惊呼。 光天化日之下，你直接御风飞过来真的好吗？ 华丽的白色道服，周身仙气缠绕，如同凌霄仙子一般遗世独立，宽大的广袖似乎随风微微扬起，完全没有任何依仗地漂浮于空中，她眉间明亮的印记似乎是昭示着她的身份。 “姐姐，你是神仙吗？”金娴雅小朋友崇拜的眼神，显然是立刻被青姬帅气的出场给迷住了。 “你们还带着受害人到处乱逛？！”青姬大怒：“我再说一遍，这里很危险，非常危险，真是无知者无畏！” “现在武威城里里外外不明势力至少有三股，我的人光打探情报都忙不过来了，更不要说还有灵兽随时会出现！” “你们还在这里悠哉悠哉不回家，还打算惹事吗？！你们出事了不要紧，我怎么办？你们是铁了心要让我年终奖全泡汤吗？！” “青姬姐姐，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璎珞七手八脚从墙上下来，弱弱地建议道。 “你能帮的最大的忙就是立刻马上在我眼前消失！”青姬完全不领情。 “我们可能知道一些你们不清楚的事情。”谢道之实事求是地说道。 “不可能！我都看过那些人的瞬间记忆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青姬虽然心里有点好奇，但还是嘴硬。 “哦？是么。”谢道之淡然道：“那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催动蜪犬行凶了罗？” 青姬的眼睛睁大了，她讷讷道：“不知道，它们行动又没有规律……” “那你找到那只白狐狸了吗？”谢道之面无表情，继续问道。 “什么白狐狸？”青姬这下彻底傻眼了。 闹，你看。 璎珞颇有些洋洋得意。 所以我们应该要一起行动，信息共享才对。 不要随随便便赶我们回家了，我们还是很有用的。 嘿嘿嘿。 “这个学校其实是所有事件最初开始的地方，也就是我们说的第一犯罪现场。”青姬无奈，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先说出来：“第一起案件只是这个学校的保安，他被人发现死在照壁后面，身体被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根骨头和保安制服。” “因为这基本上没有尸体，所以学校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当时学校的大门已经关闭，而且门锁上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所以警方第一时间就排除了普通人作案的可能性。” “但是因为我们人手实在不足，所以我隔了一段时间才到了这里，瞬间记忆中没能看到更多详细的信息，只有被害人的惊恐和动物的声音。” “再联系到大门没有被打开过这一事实，我们当时已经能确认是野兽或者灵兽作案。”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有人指使的，所以一直在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潜在的动机。” “但是至今，我还没有找到这里是第一件案件的原因，按照国际惯例，第一起案件在连环杀人案中是非常重要的，非常有可能并不是无差别杀人，而是真正有目的地杀人。” “之后的所有案件，只是因为偶然的机会成功了一次，所以忍不住想要继续尝试而已。” “但是，当我看到吃人的是蜪犬以后，我已经决定放弃这个可能性了，蜪犬绝不是凡犬那种可以驯养的脾性，要驱使它们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驱使蜪犬成群结队出没，又一起消失的？” “我也不知道。”璎珞摇头。 “你耍我？！”青姬大怒。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是一个声音，类似哨子的声音，但是更加尖细。” “就像这样，聚聚聚——的声音。”她试着模仿那声音。 “哨声响起的时候，蜪犬就出现了；后来蜪犬一齐离开的时候，也是因为哨声。”璎珞认真道：“这一定是有人在控制它们。” 这不废话嘛，不然哨子还能自己响不成。 青姬总算安静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还有，那哨声我没有听见，可是璎珞和那只白狐都听见了。”谢道之补充道。 “我想那只白狐狸一定知道许多事情，而且，她当时可能是冲着那些恶人去的，所以是友非敌，若是你能把她找到，一定是事半功倍。” “你是说那晚被抓的那个小姑娘吗？”青姬突然想起了自己在一个冤魂记忆中看到的不堪的一幕。 “对对对，就是她。”璎珞忙道：“你既然能看到她的容貌，那一定很快能找到她吧。” 那可不一定，狐狸是最会幻形术的，而且滑溜无比，若是她想躲起来，别人根本找不到。 这件事情真的是越来越复杂了！ 原本不过是一件杀人碎尸案，现在竟然变成蜪犬和狐狸都掺和进来了，蜪犬和狐狸不是世仇吗，怪不得…… 青姬脑海中似乎有非常非常久远的记忆突然被调出，有一种朦胧的梦中之感。 但是，这个小姑娘又要怎么解释呢？ 不可能吧…… 她狐疑地看了璎珞一眼。 “我先去找那只白狐，你们别再给我惹麻烦了。”青姬确认了下一步的侦查方向，总算没再提要他们回去的事情。 她伸出手去，习惯性地想要消除金娴雅的记忆。 “等一下。”璎珞阻止道：“她也算是相关人，说不定还能提供有用的线索，而且阿雅不会到处乱说的，我保证。” 她一发话，青姬居然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来。 又多管闲事。 邬先生还站在墙头，对李璎珞这种妇人之仁颇为不屑。 青姬似乎是终于注意到了他，抬头道：“你们两个，身上还背着大案呢，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猫就是穷奇？我闭着眼睛都认得出来。” “喵呜——”穷奇示威般地叫了一声，却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只猫，毫无威慑力。 “不过你们没在我的地盘上作案，我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御风飞起，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六十六章 碧梧（二） “妈妈，我说的是真的……”阿雅皱眉。 “好好好，都是真的。”金夫人一边做饭，一边微笑着回答她，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喵呜——”蹲在边上吃油煎小鱼的乌啦啦表示真好吃。 哎，这年头，一个小孩子说的话，谁信啊！就连自己亲娘都不信，更别说其他人了。 自己家里住了一堆神仙，那么炫酷的事情竟然没人可以炫耀，简直是锦衣夜行。 璎珞正在百无聊赖地和谢道之下棋，这种娱乐方式真的是太无聊了，真不知道是在玩还是在找罪受。 “你的棋力实在是太差劲了吧。”谢道之直言。 “我来我来。”邬先生早就看不下去这两个人了，一个根本不会，一个玩命给她喂招她却视而不见。 “谁要跟你玩。”璎珞白了他一眼。 “我也没打算跟你过招啊，跟你下棋，那简直是，我还不如拿本棋谱自己和自己玩。” “怎么样，谢小弟？”邬先生挑衅道：“敢不敢？” “来。”谢道之不动如山。 “我们来学习学习吧。”阿雅拿了一包瓜子出来，和璎珞一起坐在了旁边。 神仙姐姐实在是太好了，不仅带我玩还给我买零食。 “还有一个神仙姐姐怎么不来找你们玩了？”她问。 “可能是因为没能找到那只白狐狸，不好意思出现吧……”璎珞想了想，觉得这很有可能。 “滴答答。”手机短信的声音。 璎珞拿起手机，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好是青姬的消息，还是那颐气指使的语气：“立刻马上来姑臧山，我找到白狐了。” “滴滴答。” 她又加了一条“就是莲花山。” 这下下棋也下不成了，璎珞连忙先去和厨房里忙碌的金夫人说一声：“阿姨，我们不吃饭了，有急事，不好意思啊。” “啊？我这都煮好了……”金夫人围着围兜，手里还拿着铲子，从厨房出来一看，人全都不见了，只有自己女儿笃笃悠悠地在吃瓜子。 “他们人呢？”她问。 “飞走了。”金淑雅淡定答道。 “你这孩子。”金夫人嗔道：“算你有口福，今天好多好吃的，快来帮我摆桌子。” “乌啦啦，快来，吃饭了。”她喊道。 回头一看，咦，猫咪也不见了。 姑臧山很近，因为这里曾是凉州最出名的佛寺莲花寺的所在，所以后来又叫莲花山。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现在此处已经是一片荒芜。 所剩的也不过是断壁残垣。 唯一可以看到的是金顶佛塔，众人御风而行，很快找到了这个地方。 “滴滴答。”手机显示的是一个共享位置。 这座山的植被并不丰茂，在暮色下看起来很是苍凉。 璎珞望着下面那个破败得只剩下屋顶的小庙，心里隐隐有一丝怀疑。 “那只狐狸躲在这里？”邬先生问道。 “应该是。”她不是很确定，总觉得这消息有一些不对劲…… 众人走入那寺庙的时候，她终于想到了：“不对！青姬从来不会打字！她都是发语音吼我的！” “你是说，发消息的可能不是青姬？”谢道之扬眉。 “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离开，青姬的手机在他们手里，我们必须把她救出来。”璎珞点头道。 “那我们小心点。”邬先生难得地没有转身就走。 这看似破败无比的寺庙里面竟然还有供奉着神灵，璎珞看着周遭的壁画和布置，觉得十分陌生。 “这是密宗，和我们中原的神佛不太一样，中原人喜欢面容喜庆胖乎乎的，而密宗的神像普遍非常严肃。”谢道之解释道。 很久以前这座山也是辉煌无比的，谁能想到如今竟是这样一副光景。 “这叫’严肃’？”邬先生表示不同意，他指着一幅壁画说道：“这明明就是’凶狠’。” “那是最厉害的一个护法，是用来惩戒坏人的，自然要凶狠一些，我们讲究普度众生，他们更推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不论好人坏人结果都一样，那还有谁愿意做好人呢？” 众人往里走去，只见正中央的雕像更加凶恶，头顶脖子和手上全都围着骷髅，似乎是三头六臂的样子，每一个手都拿着不同的法器。 背景倒是很漂亮，一片祥云围绕，飞天和各色鸾鸟起舞，座下有三只青鸟环绕。 这是哪位？这回就连谢道之都说不上来了。 “青姬，青姬——”虽然觉得不对劲，璎珞还是希望她本人在这里。 “哟，你们还真来了。”一个璎珞和谢道之都熟悉的声音响起。 果然是那个被称为“玲姐”的女子。 “青姬呢？”璎珞问道。 “自然是被我藏起来了。”她笑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男人的目的我还能理解，你又为什么要同流合污？”璎珞问道，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你错了。”那女子还是轻笑：“我不是和他们同流合污，是他们都听我的指挥，仅此而已。” “可是为什么呢？” “你猜？”那女子取出一根碧色的树枝，放到嘴边。 “快离开这里。”谢道之猜到了那是什么，飞快地一把抱起璎珞，叫上邬先生准备御风离开。 谁知道他连墙都穿不过去。 “又特么是结界？”谢道之真的烦透了这些。 他立刻伸手召唤自己的三昧真火，却发现连火球也不出现了。 “呵呵呵。”那女子得意地笑了：“知道怕了吧。你们这些所谓的修士，不过是会一些雕虫小技，在真正的佛法面前，你们一样是蝼蚁。” “我猜这个庙里有什么禁制，所以我们无法使用法术。”邬先生提醒他。 “喵呜——”乌啦啦也十分委屈地叫了一声，他变成猫咪用的是幻形术，现在变不回去了…… “啹——啹——”熟悉的哨声。 璎珞看向那女子，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为是一个“哨子”的东西，竟然就是那女子手上的碧色树枝。 蜪犬很快就会一拥而入，而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树枝抢过来。 那女子一边吹奏，一边散发着黑色的阴冷气息，似乎无数的魂魄在她身边飞舞，徘徊，却又被束缚着无法离去。 “噬魂！”谢道之终于明白她要那些女人做什么用了，有人需要身体，有人需要魂魄，而蜪犬需要死尸，这狼狈为奸的犯罪团伙实在是打的好算盘。 这种最邪恶的禁术居然也有人修炼，实在是损人不利己，噬魂的目的似乎就是噬魂，从未听说过修炼噬魂的人最后能有所成的。 哪怕当个大反派，至少也要有当大反派的意义吧。 第六十七章 碧梧（三） 在哨声的驱使下，蜪犬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阵一阵地传来，很快就似乎已然近在咫尺。 邬先生和穷奇尝试向庙外跑去，却被堵在了门口。 明明是个破得似乎一推就能倒的门，却无论怎么向前冲都无法靠近。 而周围的凶神恶煞一般的神佛们看起来更加令人胆战心惊，圆瞪的双眼，无处不在的骷髅和法器，青色或者黑色的皮肤，使得这个破旧的神庙如同修罗场一般，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喵呜——”连穷奇都夹起了尾巴，缩成了一团。 那女子满意地放下了那碧色树枝，从怀中取出一个圆圆的碗，一只手托着，一只手作法，很快那空碗中便溢出了丝丝缕缕的黑气。 “璎珞，当心她的法器。”谢道之见她似乎是无知无觉地向前走去，心中忧急，却来不及拉住她。 李璎珞心中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看见，似乎只有一个念头驱使着她：一定要拿到那碧色的树枝。 那女子见她上前，阴森地一笑，露出了白白的牙齿，明明应该很可爱的笑容，却因为她周身的黑暗，散发出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 她抬手，一团黑气在她手心浮动。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那个圆圆的碗是人的头盖骨雕成的头骨碗，和这座寺庙正中央佛像其中一只手上的法器十分相似。 这头骨碗实打实是密宗的法器，必须是十二岁、十六岁、或者二十岁的处子接受灌顶之后得道，头盖骨才能被制作成头骨碗，才能成为法器。 所谓的得道，就是升天，也就是死去。 这样的黑暗组织按理说不该有信徒，可偏偏有那么一个时代，信奉它的人数不胜数。 教义说，唯有有灵慧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明妃，成为圣女。 而事实上，但凡有点脑子的，也不会愿意去做这个小小年纪就被献祭的圣女吧，真要信了，那只能说是痴愚。 也许她们只是身不由己。 那女子手中的黑气越来越盛，身周散发的阴冷气息令她看起来似乎不是一个活人，仿佛，都能听见她身周冤魂的呼啸声。 然而璎珞只是视若无睹。 谢道之想要上前去拦住她，却发现自己似乎是被那黑气缠绕住了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而门外，已经传来了蜪犬的吠声。 这似乎是一个必死之局。 所谓的遇劫，并不是会有人给你发一个通知：嘿，今天轮到你遇劫了，记得要做好准备哦，亲。 而是，当你意识到这是你的一次劫难时，已经来不及了。 能渡劫，还是直接滚去轮回，甚至灰飞烟灭，都是各人的命数。 活了一千多年，谢道之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个破庙里，还使不出法术，如此窝囊。 守规矩也要看情况。 什么禁术不禁术的，先稍微用一下应该问题不大吧。 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伸手在自己额上画了一个五芒星。 那女子看见了他的动作，惊道：“你，你疯了？” 血祭。 需要以自身鲜血为媒，施展的法术越厉害，需要献祭的鲜血就越多。 基本上这就是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法术，才会成为禁术。 谢道之脸色苍白，缓缓地举起手中的三昧真火，用尽全身的力气，毫不犹豫地冲着那女子飞去。 那女子似乎是惊呆了，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眼看那火焰已经烧到了她的胸口，却堪堪穿了过去，如同她只是一个幻影一般，根本没有实体。 火焰最终打在了破败的墙壁上，似乎什么作用都没有。 “呵呵呵呵，被你发现了。”那女子笑道，笑声中却带有一丝凄厉：“没错，我根本已经没有躯体了，我的肉身全在湖底喂了鱼，我的大腿被做成了金刚杵，我的牙齿被镶在宝冠上，我的指骨被做成了轮子，我的皮被包裹在了我自己的骨头上做成了鼓……” 她转向李璎珞。 “现在，你还要问我，我为什么杀人吗？” “今天，你们的骨髓和精气都要成为我的美餐，你们应该感到荣幸，因为你们是被神选中的人……” 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举起了手中的黑球。 就在此时，璎珞慢慢地伸出手去，却见那碧色的树枝如同认识主人一般，自己飞到了她的手中。 周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是怎么一回事，昏昏沉沉倒地的谢道之已然虚弱之极堪堪要晕过去，邬先生和穷奇则是在玩命撞门。 最最惊讶的还是那女子。 她有一瞬间的愣神。 这碧梧枝是她新近得到的法宝，一开始她也不知道这个要怎么用，只是刚好路过一个大宅子，感应到了它的存在，于是随便催动了一下。 谁知道这宝贝竟然能招来蜪犬。 小试牛刀之后便是大展拳脚。 不过对她来说，太高调不是好事。 原本她准备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却抑制不住自己的贪心，吃够了凡人的魂魄，她也想尝尝看修士的魂魄。 然而这碧梧枝竟然是这女子的法宝？ 她想。 可是…… 不对。 肯定不是。 回想刚才她那表情，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个。 “哼哼哼，这神庙里是不能用法术的，就算你们有再多的法宝，也斗不过我。” 先把这个诡异的小姑娘解决了！ 她面露凶光，手中的黑球直接朝璎珞飞去。 与此同时，当李璎珞触碰到碧梧枝的那一刹那，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绚烂无比的金色火海，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不断地燃烧殆尽，而扬起的黑色灰烬则昭示着这火焰并非幻象。 如果这是梦境，那也太真实了，而如果这是真实的，为何她没有感觉到灼热？ 这碧梧枝，似木非木，似玉非玉，触手生温。 非常熟悉的感觉，似乎自己曾千百次地抚摸过它，与它一起度过了那悠长的无尽岁月…… 一声清啸打断了她，周遭的一切清明了起来，她猛地回到了现实。 下意识地，她举起了碧梧枝，挡在自己身前。 好似有声音一般，那黑球“嘭”地打在碧梧枝上，一下子四散了开去，仿佛只是一团无害的烟雾罢了。 那女子看了看自己的手，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啾啾啾——”嘈杂的鸟叫突然不合时宜地打断了这沉默。 一只美丽的青色小鸟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进来，冲着璎珞一阵乱叫。 它的羽毛非常漂亮，红色的头冠，大大的黑眼睛瞪得滚滚圆，再加上它扑腾翅膀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好笑。 第六十八章 碧梧（四） 那女子一击不中，眼神愈发阴冷，手中的黑气又慢慢聚拢在了一起，萦绕的冤魂呼声更加凄厉。 密宗自是有其不外传的秘法，那女子一边催动黑气，一边开始吟唱着听不懂的咒语，那节奏和韵律十分特殊，明显是西域独有的语言。 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神秘女子要准备开大招了，璎珞却后知后觉地扑向了倒在地上的谢道之。 只见他脸色惨白，生死未知。 方才自己似乎是被迷了魂一般，什么都没看见。 谢大哥怎么会受伤的？ “邬先生，你快来看看谢大哥呀。”她扑了过去，抱起了他。 谢道之双目紧闭，他虽然只有手上一处伤口，身周毫无血迹，却是毫无血色，明显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啾啾啾！”不知趣的青鸟在她头上不停地聒噪，似乎急着有话要说，可惜没人能明白它的意思。 一滴泪水从李璎珞的脸上滑落，她死死地抱着谢道之，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若是现在再问她一次，是否后悔当时没有听青姬的劝告，直接和谢大哥一起回家去，真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答案。 也许人就是要经历痛苦，才会明白自己错在何处。 “谢大哥……”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湿湿的小脸贴在他如玉的脸颊上，他鬓角的发丝都被她哭湿了。 似乎每次看到他的脸，他都是含笑望着自己，时而促狭，时而温存，在自己的眼中，从未见过他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 “都是我的错……” 若不是因为我的固执和鲁莽，如今怎会陷入如此境地。 “以后我全听你的！” 我保证！ “你快醒醒……”她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他又还没死。”邬先生的声音。 他有点明白这神庙中的禁制了，首先是不可以用法术，如果用了，就会受到反制，让施法者陷入无法动弹的窘境。 这里是密宗的神庙，所以，在这个禁制之下，只有密宗的法术可以使用。 比如这个女子满身的黑气，那个听也听不懂的咒语，总觉得她念完以后会有大事发生…… 为今之计，应该是走为上。 但是门上也有禁制，越是想走，就越是走不了。 老革命遇到新问题，饶是他活了快两千年，一时间都想不出好办法来。 但是刚才李璎珞没有被黑球打伤，说明那个树枝应该是可以克制密宗法术的。 “你试试看能不能驱动那根……恩，树枝？”邬先生提醒她。 “啾啾，啾啾啾！”青鸟扑扇着翅膀，似乎非常赞同。 她没动弹。 “李璎珞！”邬先生恨铁不成钢：“你特么再哭下去他就真死了，我们都得死在这里，你不是说要拯救苍生，尽你所能保护所有的人吗？” “你保护一下我们可以吗？”谁还不是个宝宝。 “我动不了，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所有人了！” “喵呜——”穷奇表示它是个神兽，没可能会死在这里吧。 “谁知道呢。”邬先生皱眉。 他突然觉得有些太安静了，方才还狂吠个不停的蜪犬怎么没有冲进来？ 总不能是先礼后兵吧。 这个问题先放一放。 得先把这个白骨精一样的妖女放倒。 “李！璎！珞！”他怒吼。 青鸟比他更着急，恨不得下嘴去啄。 那妖女的吟唱越来越顺畅，源源不断的黑气从那个诡异的头骨碗中流淌出来，她身边的那一片地上已经慢慢地聚集起了一层厚厚的黑雾，就好像受引力影响的星云一般环绕着她。 舍不得孩子套不的狼，看来这妖女为了自己这几个人的魂魄，也是下了血本。 这么壮丽的黑暗法术，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不愧是密宗。 等一下，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 邬先生伸手到自己怀里，想找个用得上的东西，好把李璎珞打醒。 绝对不可以让那个妖女把咒语念完！ 特喵的，地上连块石头都没。 他的目光落在身侧的乌拉拉身上。 “喵呜——”啊啊啊啊啊啊……本喵可是上古神兽啊，怎么可以把我当一团球丢出去…… 看我的！ 猫爪突袭！ 肩头一阵火辣辣的痛楚终于让李璎珞抬起了头。 只见邬先生嘴巴不停地动着，可是他在说什么？自己怎么就听不见呢？ “李璎珞，快用那个破树枝打断那个妖女施法！”他几乎是要给这位姑奶奶跪下了，你倒是听听劝啊。 见她脸上一阵茫然，他突然明白了过来，在密宗的法术中，言灵也是非常重要的咒术，所以这个神庙内的禁制可能还包含了语言。 他忙双手比划起来，又是指那破树枝，又是指向那妖女，嘴里不停地做着“打断”的口型。 天可怜见，这该不是在写小说吧，怎么每次他都要扮演这个说不出话的灵魂导师，上次是捆仙绳，现在又是什么密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不想再领教了。 若是能侥幸避过此劫，还是趁早回自己的道场去修身养性吧…… 一把年纪了，也该退休了…… 青鸟抓起那碧梧枝，直接丢进李璎珞的怀里。 “啾啾啾！” 触到那碧色树枝的一刹那，似乎身周的一切都变得清明了起来，她听到邬先生不停地说着“打断，打断”。 李璎珞这才发现，小小的神庙几乎已经被那黑气填满了大半，就连壁画和神像都已然看不清楚。 那妖女稳稳地立在黑气中央，面上露出踌躇满志的微笑。 她已经停止了吟唱。 黑气中，似乎有东西在攒动。 “呵呵呵，你们真是幸运。”她说道。 “你们也许是数百年来第一个有幸看到圣女召唤尸山骨海的人，哦不，死人。” “欢迎加入尸陀林，我会很高兴把你们的骨头做成新的法器，让你们一起得道。” 她忍不住唇边讽刺的笑容。 李璎珞紧紧地握着碧梧枝，一种奇特的感觉令她清醒了过来，似乎她的体内有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在哪里她并不知道，她只觉得有另一双眼睛在看着她。 她清楚自己并没有长出翅膀来，但是她确实感受到了自由翱翔的空灵感，甚至她能感觉到流动的风…… 分不清楚飞翔的那个是自己，还是被看着的那个是自己。 黑气之中，已经爬出了第一个骷髅。 那不是普通的骷髅，它的天灵正中央插着破除愚痴妄想的金刚杵，一手执人骨棒，一手捧着盛满鲜血的颅器，以一种非常古怪的姿态舞动着，张牙舞爪地扑向最近的李璎珞。 第六十九章 碧梧（五） “修道之人行事随缘。”谢道之曾经告诉她的话言犹在耳。 相遇即是有缘，相互感应亦是有缘。 这碧梧枝定然与自己关系匪浅，李璎珞想明白了这一点，将它郑重收入怀中。 那骷髅已经扑到了她的面前，高举手中的人骨棒，向她的天灵砸来，那速度，那力量，简直不像是一具白骨能做到的。 璎珞毫不怀疑，若是真被它打中，只怕就是观音大士也无力回天。 电光火石间，她十分迅速地双手结印，黄色光芒流转，正是刚学会没多久的石化术。 刚刚好就在那人骨棒快要砸到她的时候，白骨堪堪停住了。 “什么？”那女子惊呆了：“这怎么可能？” 她回头注视着佛龛上的佛像，一脸的迷茫，在这个地方，为何这个小姑娘竟然可以使用法术？ 心念电转，她一下子明白了，定然是和那碧梧枝有关。 “李璎珞，你太厉害了。”绝处逢生的邬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神庙的禁制有多恐怖他是领教过的，他现在还倒在地上起不来呢。 就连穷奇都被压制着无法现出真身。 “我跟你说，以后我就是你的死忠粉了，快，用石化术定住那个女人！”泉水指挥官连忙大叫。 “哼哼！”想得美，那女子双手催动着法阵。 黑气一下子大盛，数十个骷髅一下子从中爬了出来，虽然它们手上没有法器，但是架不住数量太多了。 璎珞的石化术本就不熟练，不免有些左支右拙。 而且她必须要护着谢道之，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啾啾啾！”青鸟扑扇着翅膀，抓起一个骷髅头顶插着的金刚杵，只见那骷髅一旦没有金刚杵加持，立刻散落在地，成为一堆枯骨，再也动不起来。 “啾啾啾啾！”青鸟一边帮忙，一边对着璎珞不停地叫着。 可是真的没人明白它在说什么。 “大家系出同门，本来我不想赶尽杀绝，你若是再这样分不清敌我，休怪我不顾念昔日之谊。”那女子面色越来越冷，手中的黑气又滚成了一个黑团，蓄势待发。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辛辛苦苦练了半辈子的魂魄，一下子就用了大半，若是不能把这几人的灵魂吃下去，她也会元气大伤。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一团黑气以迅捷无比的速度冲着那青鸟而去。 “啾啾啾！”青鸟忙扑扇翅膀飞高，那黑气却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如影随形，给了它重重一击。 那黑气入体，便缠绕全身，彻骨的疼痛让它连翅膀都无法扇动，如坠落的流星一般，直直地往地上掉。 璎珞忙接住它，藏入自己怀里，一边继续和没完没了的白骨们斗法。 她的真气有限，但是那白骨却是源源不断。 “哈哈哈哈！”对方大势已去，那女子捧起头骨碗，开心地笑了，来来来，都来成为我的盘中餐吧。 李璎珞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要是她会愈合术就好了，可以救醒谢大哥。 要是她会御风术就好了，可以飞起来躲避这些怪物。 要是她会清心咒就好了，可以让邬先生恢复行动。 要是她会幻形咒就好了，可以让穷奇现出原形。 可是她。 什么都不会！ 书到用时方恨少，果然学渣什么的，就不配活着嘛！ 她实在太累了，面对一下子蜂拥而上的骷髅，她唤出一片飞石，将它们打倒，可是它们很快又会爬起来，然后，更多更多的骷髅向她涌来。 璎珞闭上了眼睛。 怀中的碧梧枝感应到了她的忧急，隐隐发亮。 一阖眼。 又是漫天火海，黄色的火焰，灰烬飞舞。 她身处其中，却并不惶然，只觉得心内无比平静。 她似乎是在等待什么，新生的光芒冒出了萌芽，慢慢生长，慢慢茁壮，直至…… 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圣洁清明的声音。 “离火若昧。” “离，火，若，昧。”她跟着那声音，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天，日，月，风，地，纬。” “用其光，复归其明。” “归命持莲华。” “一，切，清，净……” 无尽的火焰似乎已经将自己淹没，而所有的力量都离她而去。 她伸手抱住了谢道之，伏在了他身上，再也睁不开眼睛。 在那女子的狂笑声中，骷髅们一拥而上。 然而，下一秒，她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一道耀眼至极的光芒从璎珞的身体中迸发出来，随着一声清啸，一双硕大无比的翅膀扬了起来。 青色的头冠，白色的头颈，红色的喙，胸前一簇黑色的羽毛，长长的金色尾羽。 “这是，凤凰？”邬先生这回是真的给跪了。 又是一声清脆的凤鸣。 凤凰展翅，天火降临，焚尽一切黑暗与罪恶。 骷髅傀儡们溃不成军，纷纷倒地变成了一块块黑炭。 不要说那些骷髅傀儡了，随着凤凰不断地扇动着翅膀，连那女子的黑气都在慢慢消失。 她又忧又急，若是继续被这凤凰烧下去，自己的道行难免毁于一旦。 但也不能就这样前功尽弃，眼看就是到嘴的肥肉了，还能让他们跑了？ 下一次哪有这样好的机会，把所有人都困在神庙中？ 她试图让黑气去攻击那凤凰，却发现那凤凰和她一样，并没有实体。 眼看这诡异的小女孩已经力竭，可那凤凰的翅膀却一扇一片火海，这简直是不讲道理！ 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眼见骷髅们在火雨面前战斗力为零，而自己的黑气也越来越少，她终于咬咬牙，消失在了一团黑雾中。 她刚走，邬先生就发现自己可以活动了。 这神庙就是一个阵法，没有了持阵的人，阵法自然被破了。 那凤凰似乎是发现自己任务完成了，又是一声清啸，飞回了璎珞的身体。 “璎珞，谢小弟，你们快醒醒，我们得快点出去。”邬先生急的不行。 对了对了，愈合术，快快快。 他猛然发现自己可以施法了，连忙运起自己的灵力，救醒了谢道之。 “璎珞，璎珞。”谢道之见满地狼藉，璎珞仍是昏迷不醒，来不及多想，一把抱起璎珞，众人一起往庙外走。 憋屈了半日的穷奇现出原身，一个展翅，便飞了出去。 “嗷呜——嗷呜？”居然乌啦啦也有被吓到的时候。 门外。 是另一幅修罗场。 众人身在神庙的阵中，所以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竟然都没能听见任何动静。 漫山遍野的，都是蜪犬的尸首。 第七十章 白狐（一） 走出了神庙，谢道之立刻伸手召来了火焰。 他微微地舒了一口气，抱紧了怀里的璎珞，叹道：“方才我真的觉得，这劫数是渡不过去了……” “我也是。”邬先生由衷地说：“其实我一直在想，早知道过来会遇到这些，应该先撸一顿串。” “咳咳！”谢道之的千愁万绪就此被他堵在了胸口，抒发不出来了。 “你猜这里发生了什么？”邬先生指着门外这一地的狼藉。 远处，似乎还有动静。 “也许蜪犬也有天敌？”谢道之想不出来。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 “璎珞怎么会晕过去的？”他问。 而且她看上去还那么虚弱。 “说来话长。” “她的灵力大有进益。”谢道之运起元神探寻着：“她的进步好像有点太快了，我反倒有些不安。” “你是怕以后打不过你老婆？” 才不是。 “我还不能娶她的。” “为什么？” “……”一阵沉默。 邬先生觉得现在不是八卦的好时机。 “璎珞应该没有大碍，应该只是太累了。因为……她方才把凤凰召唤出来，把那个妖女打跑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啊？不会吧。 谢道之狐疑地望着他。 璎珞是修习土系法术的，怎么可能招出凤凰来？ “是活的凤凰？” “不是，应该只是一个幻影。”邬先生想起那妖女的法球直接穿过了凤凰，对它丝毫无伤。 “哦。”那也许还是有可能的，虽然他活了一千多年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青姬找到了吗？”谢道之又想起一事。 “啊呀！”邬先生一拍脑门，这事儿咋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呢？ “没。”事实情况是根本没找。 “嗷呜——”在前面探路的乌啦啦大叫，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在神庙内，众人都被限制了法术，所以几乎寸步难行。 而莲花山本就是充满灵气的地方，所以一走到外面，众人的灵力和元气都开始不断恢复。 比起累得睁不开眼的璎珞，谢道之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他抱着她和邬先生一起御风飞去，跟在了穷奇后面。 “呜——” “呜——” 远远就听见了一阵凄厉的哀鸣。 如果说刚才漫山遍野的蜪犬尸体给人的感觉是惊悚和恶心，那眼前这一片白茫茫的大小毛团却让人觉得忍不住的欣喜，实在是太可爱了…… 一眼望去至少百来只的白狐狸聚在一起，若是被人不小心拍到，一定会有更多人相信青丘的传说吧。 飞到近前，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些狐狸中间，围着一只气息奄奄的小狐狸。 而这幽幽的哀鸣声，也是为它而发出的。 “请问，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谢道之如今走到哪里都要抱着璎珞，怀中的恋人昏迷不醒，俊美无比的人儿看起来也有一种忧郁的气质。 物伤其类，那些狐狸们倒也没有怪他问得突兀。 “公主姐姐刚才被蜪犬的首领偷袭，身受重伤，怕是不行了……”一个看上去一般年幼的小狐狸说道，眼中都是泪水。 “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没照顾好公主殿下，也不会这样……也不会让那行凶的恶徒趁乱逃走。”另一只大尾巴狐狸亦是泪如雨下。 边上几只狐狸纷纷安慰两人，众人都是一片哀声。 谢道之见那受伤的狐狸只是毫无生气，但是身上并没有什么致命伤，这是怎么受的伤？ 他正思索着，一头看上去尾巴最大的白狐走上前来，打量了众人一番，最后目光落在穷奇身上，沉吟道：“就连穷奇这样的上古神兽都出世了，难怪蜪犬横行。看来这世道，真的是要乱了……” 谢道之立刻明白了过来，这些狐狸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方才蜪犬被召唤而来的时候，就是这些狐狸们和它们打了起来。 “前辈救我们几人于危难中，晚辈谢道之，此恩铭记于心。”虽然对方只是只狐狸，谢道之还是非常谦逊地行礼晚辈礼，郑重道谢。 “你不必谢我，蜪犬与我们狐族本就是世仇，数千年来死在他们手中的幼崽比起他们今日的伤亡，不过是九牛一毛。” “如果你真有心，不如帮我们想办法拿到不死药，救回我们的小公主。” “不死药？在哪里可以找到？”谢道之忙问。 大尾巴白狐狸倏忽一下站起身来，化成了一个俊美的青年男子，他手中光芒闪动，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犹豫道：“我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东西，传说中，那不死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这是我们狐族流传下来的典籍，据说根据这个上面的线索，可以找到不死药。如果真能救活公主殿下，我作为长老，代表我们青丘一族将会永远感激你。” 谢道之闻言，伸手接过那卷轴。 “等一下，你们是不是有点哭太早了，它又还没死。”邬先生一开口，众狐狸便怒目而视。 那长老却没有生气，他正色道：“您的意思是，您可以救活我们的公主殿下？” “至少可以先抢救一下嘛……”邬先生嬉皮笑脸道。 长老朗若星辰的眸子一下子又黯了下来，摇头道：“公主殿下中的是薰华草的诅咒，此花朝生夕死，从未见过月光，更没见过第二天的太阳，故而怨气极重。” “千年来我从未见过会用法术的蜪犬，更不要说会用咒术的了，故而一时不察，竟然着了道。” “这个诅咒清心咒可以解吗？”谢道之觉得不太可能，但是问还是得问一下。 长老摇头：“若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啾啾啾。”谢道之的怀里传出一阵鸟叫声，十分微弱，但大家都听见了。 方才那只漂亮的青鸟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晕了过去。 所以当他看到一只娇小的青鸟挣扎着从璎珞胸口爬出来的时候，他更加一脸迷茫。 “哇，小青青，多亏你刚才帮忙，不然我们早就死了。”邬先生忙把它接了过去，抱在自己怀里，检查它的伤势。 刚才它被黑气打中，一时疼晕了过去。 “好像没什么大碍呀。”邬先生见它身上没有伤口，心率也很稳定，很是欢喜：“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啾啾啾！”悲愤的叫声，仿佛在说，你这个笨蛋！ “等等。”狐族长老见多识广，立刻发现不对的地方。 他取出一枚小小的红色珠子，用自己的灵力祭起，却见那珠子会发光，照到青鸟身上的时候，众人都看见了源源不断的黑气笼罩缠绕着它，一刻不曾放松。 “这叫死亡缠绕，也是诅咒的一种，或者说是’鬼道’的咒术，被诅咒的人会在痛苦中不断地被吸走魂魄，最后死得十分凄惨。” “你们是不是和骨女交过手了？”长老问道。 第七十一章 白狐（二） “这珠子，是定海珠吗？”邬先生露出艳羡之色。 “不过是散落的一颗小珠，平日里就只能当烛火用用罢了。”长老谦逊道，但也没否认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定海珠中的一颗。 “你说的骨女就是那个浑身黑气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大妈吗？”邬先生又问。 “……”狐族长老无语。 “是吧。” “刚才我们差点被她一锅端。” “她是挺厉害的，但你们也不弱啊。”狐族长老表示不至于吧。 “这山里有个什么庙，我们被她骗进去了以后就不能用法术了。” “密宗的禁制？”长老更惊讶了：“那你们又是怎么出来的？” “……一言难尽。”邬先生看了一眼谢道之怀里昏迷的璎珞，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到处乱说了。 “你们也不简单啊……”长老叹道。 “你说的这个病还有救吗？”邬先生举起青鸟问道。 “当然可以救，狐族也有子弟和她对上过，好些魂魄都被吸走，所以我们终于也找到了破解之法。”长老的手又在发光了，他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啊掏，抓出来一把东西，递给他道：“用这个就行了。” 邬先生诚惶诚恐地伸手去接，只见自己手心里的竟然是…… 一把米？ 死狐狸，你莫不是在逗我？ 他的表情过于古怪，长老忙道：“这是糯米，自古以来都是用以祓妖邪，因为糯米五行齐全，所以大部分邪术禁术都可以破解。” “我这也是尝试过好多办法后才找到的解药……”狐族长老简直快要哭了，自己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啊。 “是给它吃吗？”还好这是只鸟，鸟吃米，很靠谱。 “不用，撒它头上就行了。”最好是埋在里面，好得快一点。 谢道之忙抱着璎珞上前问道：“前辈，请问这个小姑娘一直昏迷不醒，是有什么不妥吗？” 狐族长老照例亮出定海珠照了照，摇头道：“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我可以肯定不是因为被诅咒或者中什么法术而昏迷的。”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含笑道：“以在下之见，应是法力耗尽，元气不足，假以时日定然可以恢复如初。” 目光中有些许迷惑，他觉得自己感应到了一个更为强大的灵体，绝不可能是属于这个不到二十的少女可能修得的。 但是他并没有说破。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所谓的命运啊，并不是他这一个外人能改变的。 整个脑袋都被按在糯米里的青鸟很明显很难受，它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邬先生牢牢地按住，漂亮的羽毛都乱了，长长的尾羽折了几根，身上脑袋上全都挂着一粒粒的糯米。 “啾啾啾！”青鸟一脸悲愤，可是它的抗议似乎并没什么用。 “你乖一点，笨蛋！”邬先生的魔掌简直是它的噩梦，逃也逃不掉，挣也挣不开。 好在身体里面的那种几欲将自己撕裂的痛楚和阴暗的感觉总算是慢慢地消失了，就好像肚子疼的时候，觉得自己都快死了，一下子肚子不疼了，那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意识到这个米还是有用的，它总算安静了下来。 虽然狐族的众人仍在呜呜咽咽，长老却觉得似乎公主殿下的尘缘未尽，看似十分偶然的相遇，却很有可能是一切缘分的开始，这在他过去的几千年的岁月里，常常得到验证。 比如普天之下，受苦受难的生灵不知凡几，佛祖又怎能一一眷顾？那些被记载下来的故事里，受神佛保佑而得以被救赎的生灵，就是真正有佛缘的有缘人。 缘分一事，看似虚无缥缈，不讲道理。 实则是一切生灵开始与兴盛的契机。 就是用现代的科学语言来解释，也是非常简单易懂的，若不是一次次的变异，一次次的演化与毁灭，生命不可能从一个简单的细胞变成如今复杂得根本无法模拟演绎的人类。 一次次的偶然，造就了缘分中的必然。 一道浅色的光芒慢慢地在他手心亮起，邬先生惊喜道：“长老，你这个方法好像还真的很管用！”看来以后随身要带一袋糯米才行。 光芒是从青鸟身体里发出的。 它扇了两下翅膀，挣扎着想飞起来，却十分虚弱十分疲累的样子，还是躺了下去。 我特喵的，这个死女人下手也太狠了，自己一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从来没有带人去围剿她，她居然对自己下死手。 要不是老娘急着有事要说，才不会弄得自己那么狼狈！ 它深吸一口气，努力凝聚着身体里的灵力。 似乎是明白了它的努力，邬先生双手捧住了它，一缕温暖的灵力慢慢地渗入了它的体内，顿时令它觉得五脏六腑全都暖了起来，四处散乱的灵力慢慢地聚了起来，回到了元神所在的灵窍。 就是现在。 一个翻身，青鸟滚落在地上，现出了人形。 光芒闪过，众人只见一个华服女子头发凌乱，衣冠不整地躺在地上，白色的道服虽然十分华丽，却有些脏兮兮的。 “啊？怎么是你！”邬先生无语，这不是那个刁蛮任性脑子不好脾气又坏的青姬吗？ 青姬气得不打一处来：“我刚才说了多少遍，别碰我别碰我，你倒好，人家身上都被你摸了个遍！” 她还很虚弱，至少能说话了，这是最重要的。 邬先生宁可她还在“啾啾啾”。 她伸手整理自己的衣服，面色微红，横眉冷对道：“看在你是为了救我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若还有下次……” “你放心，就是你哭着喊着求我，我也绝不会再碰你一下！”邬先生连忙表态。 青姬神色一冷，点头道：“那还差不多。” 狐族长老走上前来，恭敬地问道：“请问这位姑娘，你知道如何化解薰华草的诅咒吗？若是可以告知，狐族上下感激不尽。” “我刚才就一直在说这个，你们身为狐族，怎么会不知道，薰华草的解药就在青丘，青丘附近的山中有一种草，树枝和树干都是红色的，叶子是黄色的，叫做甘华，它的果实可以解薰华草的诅咒。” “青丘……”狐族长老沉吟。 “怎么了，你们身为狐族，难道还会找不到青丘？”青姬奇道。 青丘自古以来就是个神秘的地方，非狐族的人很少有知道它具体到底在哪里的，所以她才会这么问。 但是…… “其实……”狐族长老并没有喜色，他皱眉道：“其实青丘早就不存在了。” 第七十二章 白狐（三） “早在千年前，青丘就已经被人类的城镇包围了，周围全是来往的人类，虽然这样对于我们本派的秘术非常有帮助，但是青丘的灵气也在慢慢被侵蚀。” “而就在数百年前，青丘被发现产玉……”长老表情十分沉痛，显然是想起了那一段不堪的回忆。 “要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是我们使出千般手段来阻喝，都没能挡住人类求财的热情，可怜我们堂堂青丘国，就败在了人类的贪欲上……” “那现在呢？玉总有采光的一天吧！”邬先生问道。 长老摇头，闭上了眼睛。 “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来采玉，后来变成附近的村民都在最近的地方安营扎寨，慢慢地，有了市集，有了方便的道路……” “人类，就像蛀虫，一旦在一个地方扎了根，就会不断地蚕食他们能获得的一切资源。” “现在的青丘，就连我都找不到原来的位置了，山被挖空后，土石慢慢地被运到附近去造屋建瓦，高大的树木被砍作柱子和房梁，就连其他花草树木，也都没能逃过人类的毒手。” “青丘现在已经被囊括在一个大城市里，再也没人能看出，那里曾是一个多么山清水秀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举族迁徙到了这里。” “虽然这里都是荒山沙漠，食物贫瘠，但是人类相对较少，山野树木还存留着灵气，对于我们族里的幼崽来说，还算是比较安全理想的道场。” “这样的话，要找甘华木是不可能了？”青姬唏嘘不已。 “若是不试一试去找，我也不会死心的。”狐族长老道。 “这样吧，你们去找甘华木，我们去找不死药，两不耽误。”邬先生十分热情。 谢道之总算舍得抬起头来，点头道：“正是如此，大恩不言谢，我们若是找到了不死药，一定尽快联系你们。” “这不死药，没有那么容易拿到的……”狐族长老欲言又止。 若是有那么简单，自己早就去找了。 “你们看了那卷轴就明白了……” 如同来时的消无声息，狐狸们离开的时候也是十分低调，一个个白色的小毛团蹦蹦跳跳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有缘再会。”狐族长老的声音慢慢远去。 “对了，你们要小心骨女，她怨气极重，报复心又强，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他最后说道。 “这骨女，究竟是什么来头，我这也好歹修炼了快两千年了，她这个调调的，从来没遇到过。”邬先生抱怨。 “两千年道行也好意思卖弄。”青姬不屑。 “总比当一只鸟好。”邬先生现在有一点明白青姬的来历了，不管她出自何处，她的真身就是一只青鸟，也就是说，她其实是灵兽修炼成人身的，怎么也有几千岁了。 青姬抿嘴生闷气，可是他也没说错，自己无从反驳。 “请问，青姬前辈，璎珞什么时候可以醒？”谢道之最关心的是这个。 “那个绿绿的破树枝是干嘛用的？”邬先生最关心的是这个。 “你们两个都闭嘴！”青姬伸手掏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我手机可能在那个庙里，我去拿一下，这里满地尸体像什么样子，我得找人清理一下先。”她说。 谢道之和邬先生一齐伸手拉住了她：“别！”“千万别去！” 谁要是再想叫他们去什么庙啊塔啊的，想都别再想了，刚才的经历实在太恐怖了，这辈子他们都要离那些鬼地方敬而远之。 青姬也有些怵，不过这尸体要怎么办，万一被上山的人看到，又是一个大新闻，自己的绩效已经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谢道之伸手，招来了火雨，顿时这一片山地里的蜪犬尸体都淹没在了火海中。 “刚那个庙，你也一把火烧了吧。”邬先生建议。 谢道之十分赞同。 “不行！”青姬大喝一声，美目圆睁。 “为什么。”邬先生也瞪眼。 “这个庙都有千年的历史了，你就因为一己私欲把它毁于一旦，那和愚蠢的人类有什么区别？”青姬有理有据。 “但是留着这地方，那个骨女早晚要继续害人。” “她有名字的，她叫丹珠卓玛。”青姬不满的语气中，似乎还有一丝丝的……温暖。 “你们认识，她还这样对你，你是不是傻？” 邬先生向来话糙理不糙。 青姬摇头：“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小时候也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一直都十分虔心向佛。” “我们虽不是朋友，但是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因为人类的愚昧，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单纯？可爱？ 刚才那个浑身冒黑气，手里拿一个骷髅碗，还能召出骷髅来杀人的女人？ 邬先生觉得他们说的可能不是一个人。 “即便她有她的苦衷，也不应该把自己的痛苦去转加到别人身上，身在凡尘，便是万事皆苦，修道也是修心。不能摒弃自己的怨念，即便她不是始作俑者，也不能否认她在作恶的事实。”谢道之轻抚着璎珞沉睡的脸颊，脸色十分沉重。 若是那骨女现在敢再现身，他不把她一把火烧个干净，就白瞎他的三昧真火了。 说得义正言辞，还不是因为你的小情人昏迷不醒。 邬先生撇了撇嘴，识相地没有拆他台。 “对了，我有陈墨染的消息，你们想不想知道？”青姬见自己说不过他们，忙岔开话题，省的他们又要去烧那个庙。 “若是你想说，我听听也无妨。”谢道之面无表情。 “我们现在没空找他，我们得先去找不死药。”邬先生拒绝：“谢小弟，那个卷轴你拿出来给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吧。” 谢道之取出那个卷轴递给他，邬先生打开一看，只见不算太长的卷轴上，只在卷首写了几个字：“昆仑虚……”后面就没有字了。 “啊？这死狐狸！”邬先生无语。 “就三个字昆仑虚，叫我们怎么找？” 青姬接过去一看，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你看这三个字的位置，如果在正中也就罢了，这个卷轴明显后面应该还有很多文字，只是眼下只显示了三个字而已。” “我认为这应该是一种用法术幻化的书写方式，只有你到了它提示的这个地方，后面的文字才会显示出来。” 第七十三章 白狐（四） “还真有可能。”难得邬先生同意。 “你说的很有道理。”谢道之也很赞成。 “昆仑山在青海，我们现在就转道去青海吗？”邬先生问。 “嗷呜——”听说要去好玩的地方，乌啦啦是最高兴的了。 青海空气好，人又少，在杳无人烟的地方可以敞开了飞。 “等一下。”青姬研究着那个卷轴，皱起了眉头，慢慢地说道：“这个卷轴很有些年头了，你们可要搞搞清楚，在古时候，昆仑山指的不是现在的昆仑山，而是祁连山脉。” “那个时候人们一天能赶一百里路算是很了不起了，所以对于地域的大小也没什么概念，据我所知，许多典籍中提到的昆仑山，就是我们附近的祁连山脉，并不是真正的昆仑山脉。” “什么，昆仑山还有两个！那昆仑虚不是更难找，要在两个山脉中间找一座不知道位置的山？”邬先生顿时灰心了。 那要找到猴年马月啊。 青姬犹豫了一下。 “至少，我知道的昆仑虚，就是在玉门关附近的祁连山上。” “而且，我们有这个卷轴啊。”青姬鼓励他：“如果到了正确的地方，这个卷轴会显示剩下的文字，那我们就知道找对地方啦。” “比起别人，我们可是有更多胜算呢。” “别人？”谢道之敏感地抓住了她话语中的暗示。 “刚才我想说，你们又不想听。” “你们知道带走陈墨染的那伙人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吗？”青姬得意道。 “该不会……也是这个不死药吧……”邬先生惊呆了，这也太巧了吧。 “如果我的消息没错，他们应该也是冲着不死药去的，不过他们不知道具体地点，只知道在西域。” “我们有这个卷轴，所以肯定比他们更有先机。”青姬点头。 不死药……活死人生骨肉…… 陈墨染身体里的不知名的灵魂，异于常人的能力…… 谢道之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丝线索，在混乱的思绪中整理出了一个正确的方向。 不管怎样，绝对不能让他们拿到不死药。 “嘿嘿嘿，其实我有个事情想和你们商量一下。”青姬有一点点讨好地看着谢道之。 很明显，这群人里面最能当家做主的应该是这位帅气小哥。 又想干嘛？谢道之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如果我们找到了不死药，你们又用不上的话，能不能把不死药送给我？” 果然…… 无事献殷勤，总归是有所求。 “你要这个干嘛？”邬先生倒也没有一口拒绝。 “其实……你们知道的，丹珠卓玛也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子，在最美丽的时候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所以才对自己所信奉的神灵产生了怨恨，对人类产生了怨恨，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有不死药的话，她就能重塑肉身，变成原来的模样，那她就不用再练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鬼道了。” “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是哪个杀千刀的教她练的鬼道，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如果当初她直接去投胎，现在都不知道过了多少辈子幸福平凡的人生了。” “她本来不就是密宗的吗？”邬先生问。 “她只是密宗的圣女，或者说是明妃，死了以后就没她什么事了，直接可以去投胎的，是有人强行留住了她的魂魄，又把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青姬赌气道。 这都不是丹珠卓玛的错，她小时候是个多可爱的小姑娘啊。 “是谁？”谢道之问，这很重要。 “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早就去揍他了。”青姬皱眉：“丹珠不肯告诉我，她只说是一个好人。” “我呸！”她越想越气：“好人能这么害她？” 谢道之细细地捋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 从认识璎珞开始，似乎他就一直陷入在谜团里。 赵子玉对陈墨染的复杂态度，妃夷又为何会帮他？ 狐族和蜪犬的世仇，逃离的蜪犬首领。 青姬和丹珠卓玛的羁绊，丹珠卓玛背后的神秘人。 这三件事情最终都指向了一个地方：昆仑虚。 所有的人都是为了不死药而来的。 他应该相信谁？ 璎珞昏迷不醒，会不会他也需要不死药，如果真的必须在璎珞的生命和对狐族长老的承诺中做出选择，他又会怎么选？ 现在就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不死药这样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他都还不能确定。 仅凭一卷卷轴？ “我不能承诺你什么，但是如你所说，丹珠卓玛也是一条无辜的生命，如果缘分到了，她自然能重塑肉身，如果不行，你也应该放心地看着她去投胎，去转世，这不也是你之前希望看到的吗？” 谢道之的态度十分诚恳，显然都是发自内心。 但是他的潜台词十分清楚，如果有必要，他对丹珠卓玛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亲手送她去投胎什么的，也是很有可能的。 青姬抿了抿嘴巴，觉得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是自己心里总觉得不得劲。 “好。”她最终点头道：“那就一言为定，我帮你们一起去找不死药。” 谁要你帮忙！邬先生横了她一眼。 “带着陈墨染的那伙人现在在酒泉，那是祁连山最宽的地方，他们应该也是打听到了不死药的消息，往祁连山去了。”青姬说道。 “我建议我们去嘉峪关落脚，一样离祁连山非常近，又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还能避开他们，免得你们这帮老弱病残和他们又打起来，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你可真是活地图啊。”邬先生难得夸她一句。 “哼，老娘在这里怎么也混了上千年了，日子久得我自己都快记不清楚了。”青姬得意道。 “哦？我还以为你是衙门里的。”谢道之淡然道。 “我现在是公务员来的没错啊，我们这个机构，自古以来就存在，只不过名字和现在不一样而已，像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看尽了朝代的变迁，朝廷名字都总是变来变去呢，我们衙门的名字变来变去更是家常便饭。” “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保证社会的稳定，守护平民能够过上平凡幸福的人生，像现在这样的太平盛世，要不是你们带头惹事，我都已经闲得没事干了。” “我们怎么叫惹事呢，我们是帮你挖掘出了之前你没有发现的罪恶，要不是我们，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凡人遭殃呢。” 邬先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说的都对。”青姬白了他一眼，没反驳。 第七十四章 嘉峪关（一） 去嘉峪关的路上，沿途景色已经有了西域特有的沙漠风情。 有青姬这个地头蛇在，他们自然是不会迷路。 闲不住嘴的邬先生照例是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或者说是，斗嘴。 “我说，你真身这个是个什么灵兽，就是只鸟吗？我的孟鸟可厉害，会做幻境，你除了御风还会什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风系就是保护为主，千年来她又忙着在人间管东管西的，哪有时间练功嘛。 青姬抿了抿嘴，没有理他。 谢道之忙着在穷奇身边保护璎珞，根本无暇理会他们俩。 “对了，谢小弟哦，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们还没跟那家凡人的小姑娘说再见呢，说不定这辈子我们都见不了面了。”邬先生见没人理他，只能转向谢道之。 “我是无所谓啦，你怀里这个宝贝疙瘩肯定会怪你没有说一声就走，太失礼了。”他还真是了解璎珞。 谢道之皱起了眉头，淡然道：“一会我派个信使去跟她说一声就是了。” “你还没买手机吗？”邬先生又开始叨叨。 这回连谢道之也不愿意搭理他了。 只有乌啦啦，很给面子地“嗷呜——”了一声，没办法，衣食父母啊。 “美女，你还没回答我那个绿绿的树枝是什么东西呢。”他又转向青姬。 如果手边有针线的话，青姬保证，她一定会把他的嘴缝上，让他老老实实安静一会。 “喂！美女，你就说给我听听嘛，你是没看见，刚才这个……” “咳咳！”谢道之连连咳嗽。 对对，这个秘密最好还是不要告诉这只笨鸟，虽然看起来憨憨的，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藏着掖着的好。 不过在神庙里的那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了。 他敢肯定，谢道之和青姬都绝对没有见过凤凰被召唤出来的绚丽画面，效果拉满好吗。 “美女，刚才那个绿色的树枝为什么可以挡住骨女的黑球？” 这个问题还算比较正常，青姬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要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说起了……” “等一下。”邬先生忙阻止她：“一会我们一边撸串一边说。” “你！”青姬气极，敢情他把自己当说书的娱乐活动！ 淡定淡定……她在内心告诫自己，自己身上还有重要任务呢，而且，这个小姑娘的安全直接关系到自己的年终奖，必须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 她深呼吸了两次，这才平静下来，尽量和颜悦色地说道：“嘉峪关虽然名为’关’，其实也是一个城市，除了城关以外，城区非常小，我们又是外来人，别人会格外注意我们，所以尽量不要惹事。” “撸串而已，不算惹事吧。”邬先生大惊，这个是他和乌啦啦最重要的娱乐项目。 “嗷呜——”穷奇也不满地嚎了一嗓子。 “可以打包带回住处，尽量不要在外面抛头露面。”青姬指示道。 完犊子，本来就被谢小弟管头管脚，现在又多一个妈。 “我会给你们安排住处的，保证舒服就是了。” 邬先生和穷奇还是一脸沮丧。 “就在美食城的里面，出门就是各种饭店。”青姬忙加上一句最重要的。 一人一虎这才开心起来。 这住处……要说舒服是实在谈不上。 谢道之想起之前几人住过的宾馆，十分怀念那里的热水。 这里虽然还算能住人，不过水的味道有淡淡的咸味，也不够清澈，而且，床单什么的看上去并不十分干净。 在这个小城镇里，要求也不能太高了。 他把璎珞安安稳稳地放在床上，凝视着她，似乎这样她就能立刻醒来似的。 “世界总算清净了。”青姬送了欢天喜地的邬先生和乌拉拉出门，走进了谢道之和璎珞的房间。 “你们……？”她试探地问道。 世界根本没有清净！ 谢道之很想把她赶走，但是他心底还有不少疑问要问她。 “那根碧色的树枝，到底是什么法器？” “那不是法器，那就是一支普通的树枝。”果然说起碧梧枝，青姬就来劲了。 “这要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了……” “能快进一下说重点吗？” “恩……”被打断了谈兴的青姬很是不爽，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凤栖碧梧枝，你应该听说过类似的传说吧。” “不过，这一根树枝有一些特别。”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当年……” 青姬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十分感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片沉默中。 “来来来，串到了！”邬先生不合时宜地推开套房门，每个人分了一盒串。” “谢谢，不用。”青姬和谢道之异口同声拒绝道。 “什么？这里的串特别好吃，还有这种一圈一圈的烤豆干，又辣又爽！”邬先生不敢置信，还有人会拒绝这样的美味？ “这可是全素的。”他愣愣地对谢道之说道。 “辛辣之物也属荤腥。”谢道之闻着那味儿就皱眉，淡淡道。 “那你呢？”邬先生又转向青姬：“你该不会也辟谷吧。” “我不算完全辟谷，不过我不吃有味道的东西。”青姬严词拒绝。 “你的意思是你不吃酸甜苦辣咸辛吗？”邬先生简直要昏过去了。 “恩。” “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无语。 青姬皱眉，严肃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我不会干涉你，请你也不要干涉我。” 我只是提一个友善的建议…… 你看穷奇本来吃人吃得挺开心，一下子吃了烤鱿鱼连人都不要吃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每个人都要换换口味啊！ “你们睡吧，我看这个小姑娘只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醒的。” “承你吉言。”谢道之点头。 那碧梧枝，果然和凤凰有关，只是青姬说起那些事情的时候，那种样子，令人心生警惕。 她和骨女从小结缘，就算是被她一招噬魂入心，她也没有对她产生任何怨恨。 如果…… 她不过是假意示好，其实是为了跟在他们身边，伺机抢夺不死药…… 如果…… 骨女和她之间的斗法都只是苦肉计…… 如果一开始骨女就是冲着不死药来的…… 他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总而言之，不可以太过相信青姬，就算她有官方身份，谁知道她实际上为谁效力呢？ 他轻轻握住璎珞的手，伏在她胸前，轻声道：“你快醒来吧……你知不知道……” 我是有多害怕，多不安…… 一颗心揪在一起七上八下的感觉，不知道她可曾体验过，也许是有的吧…… 自己拼尽全力却没能除掉骨女，晕倒在地的时候，她的心，一定也是这般煎熬。 可是她是那么勇敢，丝毫没有退却。 有人说勇者无畏。 实际上，真正的勇者，是明明十分害怕，却还是去努力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能够克服恐惧，才是真正的勇者。 他呢？扪心自问，他能做到吗？ 他并不确定。 他太善于权衡了，权衡利弊得失，判断最终的结果，然后再做出自己的选择。 这样真的正确吗？ 他十分迷茫。 第七十五章 嘉峪关（二） “谢道之！”一天的清晨就从一声中气十足的惊叫开始。 “你！把！头！放！在！我！胸！上！是什么意思！” 李璎珞果然是凤凰的代言人，高分贝的尖叫声贯穿了整个套房，如魔音灌耳，就连昨夜大吃大喝醉倒了的邬先生也被吵醒了。 “我就说今天她会醒吧。”青姬探头，讨好地对谢道之笑笑。 “醒了就醒了，别吵到人家睡觉好哇。”邬先生过来晃了一圈又回去继续睡。 “璎珞……” “璎珞……” 看着谢道之喜极而泣的脸，李璎珞有些迷茫。 然而陌生的房间和他的笑容让她终于明白过来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们不再被困在那个恐怖的庙里了。 谢大哥也好好地活着！ 她的脑海中十分混乱，一会是漫山遍野火焰的画面，一会是谢道之苍白的脸。 然而如今谢道之好好地在她面前，她…… 她一股脑投入了他怀中，闻着他身上好闻的佛前香，她又觉得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规，似乎自己还是那个每天认认真真上学的学渣，有囡囡，有阿染的陪伴。 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十分简单的快乐在她已经是遥不可及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好想回到最初。 不过那个“最初”里，并没有谢道之。 她抬头，泪眼婆娑地凝视着深情相对的男子，心中一片清明。 也许她终于悟到了。 固步自封，停步不前的人生并不是她想要的。 需要担心的事情越多，面对的危险越多，就越说明她在进步。 而且，有谢大哥在她身边，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谢大哥。”她依偎在他怀中，突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活，我们一起活。” “死，我们一起死。” 也许这就是默契吧。 谢道之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心，点头道：“是。所以没有什么可怕的，不管在哪里，我总是和你在一起的。” 昨夜的迷茫，似乎一下子有了答案。 自己的心，实际上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固，牢不可破。 “璎珞，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谢道之郑重道：“我不能娶妻是有原因的。” 璎珞的眼神一黯，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忙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掩饰着嗔道：“说什么呢，你。” 他没有回避这个话题，继续认真地说道：“我所修的三昧真火，你是知道的。所谓的三昧，就是空无我、无相门、无所作。” “简单地说就是不能有私欲，喜怒哀惧爱恶欲都不行，所以我长年茹素辟谷，意在心如止水。” “现在我们面临的困境实在太多，如果说我现在失去三昧真火的加持，很可能会保护不了你，所以……” 他低下头，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等此间所有的凡尘事了，我们两个可以一起仗剑走江湖，行侠仗义的时候，我便……” “我便……”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中却有不容置疑的期待。 他眼中似乎有着漫天星辰。 而每一颗星星，都在为自己而闪动。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人？ 璎珞只觉得心里如同喝了蜜糖一般，一股甜意从头灌了下来，一直淋到自己的心田。 自己在瞎担心什么东西？李璎珞，我真鄙视你。 谢大哥做任何事情，说任何话，都是有原因的，绝对不会故意来伤害我，所以不要再疑神疑鬼胡思乱想了！ 她笑得心花怒放，大声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谢道之见她那可爱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伸手拉她入怀。 时间似乎已然停止。 璎珞闭上眼睛，倏忽间只觉得自己又看见了星星点点的火花，但那一点都不骇人，反而十分绚丽，她没有一丝不安和恐惧，满心都是喜乐祥和的宁静。 “他们到底要亲到什么时候？”邬先生刷完牙过来，看到两人还腻歪在一起，十分无语。 青姬正在折磨套房桌上的花，一片一片恶狠狠地扒着花瓣：“打死你，揍死你，捏死你，掐死你……” “你这是在干吗？”邬先生奇道。 在干吗？特喵的看着无知少女被千年老道欺负，这样的感受你能懂吗？最可恨的是自己竟然老老实实等在门外，不敢去打扰！ 青姬！ 请你出息一点好吗！ 你应该冲上去坚决的分开他们，然后说“绝对不可以！” “但是不死药怎么办呢……”她叹气。 “给领导的报告怎么写呢……”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可以吗？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逃出来的？”璎珞小小的脑袋轻轻倚在谢道之的肩头，柔声问道，细细的声音十分娇嫩，似乎是小猫的呢喃。 “其实我也不清楚……” 谢道之想起邬先生的话，轻声问道：“璎珞，你有没有在梦中，或者不是梦中，而是冥想的时候，看到自己长了翅膀，会飞，类似这样的梦境？” “没有。”璎珞摇头道：“不过最近，我经常一闭眼睛，就看到眼前都是火，烧不完的火，还有黑色的灰烬，感觉很真实。” 她掏出怀中的碧梧枝，递给他道：“你看，就是因为这个，我感觉它应该是我的法宝，在那个破庙里……”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一哆嗦，想起了自己倒下前最恐怖的那个画面，铺天盖地的骷髅涌了过来…… 当时还以为死定了呢……太恐怖了…… 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涌了上来，她抱紧了谢道之，继续说道：“在那个破庙里，原本这个碧梧枝是在那个坏女人手里的，后来我一伸手，都没有碰到它，它自己就飞到我怀里了。” “这是不是说明，这个法宝认我为主，就跟之前那个山脉之心是一样的？”她仰起头，疑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之前从未听说过碧梧枝这种法宝。”谢道之实事求是地回答，他亦是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它叫’碧梧枝’？”还以为只有青姬知道它的名字。 “这个法宝不叫碧梧枝吗？”璎珞奇道：“不可能，我看着它我就知道它是碧梧枝，绝对不可能搞错的。” 谢道之含笑道：“许是因为你们有缘，不用担心，既然它救了你，就定然不会害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是白狐狸一族救了我们，所以我们答应帮他们去找不死药，而且……” 他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青姬到底是敌是友，你对她始终要有点戒心，不要太相信她了。” 门外，正在偷听的青姬十分无语。 他不知道自己是风系的吗！这种听风术对她来说简直和喝水一样简单，说得再轻，自己也能听到啊！ 而李璎珞，说不定真的是…… 第七十六章 嘉峪关（三） 既然来了嘉峪关，城墙是绝对不能不去的。 这个是李璎珞的原话。 不过这里的人也太多了吧…… 不管是小亭子，还是戏台，还是各种有名的景点，反正到处都是人就对了。 也是，秋天正是踏青的好季节，特别是西域这种到了十一月份就冷得要命会下雪的地方，如今正好秋高气爽。 谢道之和璎珞手牵手，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两人都俊美无比，在一起可谓相得益彰，任谁见了都会说是一对璧人。 他的长发白衫在这个十分古老的地方看起来一点都不突兀，在风中反而给人一种肃杀的萧瑟之感，非常帅气。 大呼过分的邬先生眯起了眼睛，作势扇了扇鼻子，不想去看那两个人。 不开心只能撸猫，满意的乌啦啦在他怀里打着呼噜。 青姬对这里一点兴趣都没，根本就没来。 有几个城楼是可以上去，有的游客嫌累就没去走楼梯，所以二楼的人相对少一些。 璎珞兴趣盎然地爬上了二楼，笑道：“谢大哥，来来，快来看这里的风景。” 从这里看出去，确实有一种登高望远的心旷神怡之感。 远处的山河，全都是一片黄色，黄土的颜色，沙漠的颜色。 干涸的河床似乎在昭示着，很久没有下雨了。 “看落日的话，要等到七点左右呢。”边上突然有人说道。 “是吗？谢谢你。”璎珞笑道：“谢大哥，我们就在这里等日落吧。” “今天没有日落。”那人又说。 谢道之皱眉，这个人也太自来熟了，而且，西域向来十分神秘，还是小心点为好。 “我们先下去吧。”他牵起璎珞的小手。 “你怎么知道？”璎珞问道。 “我算出来的，我是个巫，就跟你一样。”那人十分淡定。 “我不是巫。”璎珞摇头。 “呵呵。”他轻笑：“好吧，但是我是巫，这是真的，所以我算出了今晚是没有落日的。” “霞云其散，落日晕晕，人皆笑我，我自独醉。” 他摇头晃脑地说道，一边走下了城楼。 “我叫巫凡……”他的声音远远传来。 “碧梧枝现世……又要天下大乱了……” “咦？”璎珞奇道：“他怎么知道碧梧枝的事情的？” 她拉着谢道之的手，急切道：“我们快跟上去问问他吧，看看他知道些什么？说不定对我们有帮助！” 谢道之垂眸，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璎珞，我也很好奇，但是我们现在是出门在外，千万不能再轻易掉入别人毂中。” “若是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你，他一定会再来找你。” “但是现在，我是不会带着你去找他的。”他坚决摇头。 璎珞低下了头，羞涩地轻轻问道：“我就这么重要吗？” 她自然明白，谢道之管着她，约束她，都是因为太在意自己，太担心自己会出事…… 事实证明这一群人里，最容易出状况的肯定还是她。 原本向来心静如水的他，有了牵挂，变得这样霸道，可是，为什么她心里这般欢喜…… 她怕是傻了吧。 “是的。”她说得没头没脑，谢道之却答得十分郑重。 你在我的心里，就是这般重要的。 重要到，就算是自己坚守的原则，也可以为她打破。 在她奄奄一息醒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想明白了，就算是被人说背信弃义也好，他定然会把不死药给自己最爱的人，而绝对不可能给一个自己亲口承诺过的人。 有了私心，便会堕落凡尘。 他试着招出了三昧真火，还是那样纯净明澈的黄色火焰，世界从来都没有变过，唯一在改变的，是他的内心。 “啧啧！三昧真火。”果然那个巫凡去而复返。 “小小年纪修炼这个，怕不是活腻歪了。”他嗤之以鼻。 “前辈何出此言？”谢道之问。 “三昧真火虽然霸道，但是对自身损伤极大，教你的人没告诉你吗？” 谢道之摇头：“此乃我家族不外传之秘术，千年来也并未听说有人因此而死。” “怪哉怪哉。”巫凡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普通青年男子，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 “老夫掐指一算，碧梧枝今日应在此现世，已久候矣。” 他伸手指向璎珞，问道：“应该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吧。” “与你无关。”谢道之已然不喜，带着璎珞便要离开。 “呵呵，老夫奉劝你们一句，要取那凤凰血，若是没有我帮忙，你们绝对进不去那些机关。”巫凡没有阻止他们。 “若是你想清楚了，还是可以来找我。” “记住了，我叫巫凡，巫的巫，凡人的凡。” “怎么找你啊？”璎珞回头大声问道。 “缘分到了，只要你动念，我就会出现。”他摆摆手，也转身离去。 璎珞抬头望向天空，果然乌云密布，连河床都干涸了的嘉峪关竟然要下雨了。 还真被他算到了，晚上没有落日。 “谢大哥，我觉得他可能真的知道些什么。”她弱弱地说道。 “恩。”谢道之一边带她走下城楼，一边四处找寻邬先生。 没见人。 估计又是给自己和穷奇施了隐身术，御风到处玩去了。 带着璎珞到了人多的地方，谢道之才稍稍安心。 “我们去吃个冰淇淋吧。”他说。 哇！没听错吧。 这个飘飘然的白衣谪仙居然跟她说想吃冰淇淋？ 她一下子有了约会的感觉，就跟电视里的情侣一样，两个小情人约会不就应该看电影吃冰淇淋吗。 总不能每次约会都是打怪兽闯结界打妖怪逃命吧。 开开心心地吃着冰淇淋，耳边却响起了谢道之的“教诲”：“你呀，考虑事情也要想想别人的立场。” “第一，为什么他要千方百计算出碧梧枝的下落？” “第二，凭什么他要自己来找你，又凭什么要帮你去找什么凤凰血？” “这世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如果你觉得一件事情毫无原因，你就要警醒了，很可能你已经落入毂中却不自知。” “啊？他是为了凤凰血？”璎珞睁大了眼睛，总算明白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应该是。”谢道之答道：“他知道的信息越多，我就越担心，因为我们还只是知道要找不死药，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却知道是凤凰血，还知道碧梧枝。” “璎珞，他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得多。” “我最在意的，是他说你也是个’巫’。”谢道之神色忧虑。 “为什么？巫有什么不好吗？” “你可知道，古时候的巫祝能以舞降神，而最能通灵的巫女，常常会被当成完美的祭品送给神灵。” “所以这不是什么好事，对吗？”璎珞问。 “恩。” “可我也是不是傻子啊，让我跳舞，难道我就要去跳吗？” 哪有那么简单…… 谢道之失笑。 这样的事情已经在她身上发生过一次了，可是她完全不记得。 第七十七章 嘉峪关（四） 如果还有下次…… 没有如果。 有他在璎珞身边，就不会有下次。 但是巫凡这个人，定然很不简单。 “所以我猜，巫凡一定知道许多，但是如果他所知道的一切就能让他拿到凤凰血的话，他就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他一定缺了最重要的东西。” “比如，碧梧枝。” “现在你再来想想，他对我们来说，是敌是友？”他像哄小孩一样循循善诱。 “唔……”璎珞咽下一口甜甜的冰淇淋，说：“他一共也没说几句话，你就能推断出那么多，我还要想什么？我全听你的就是了，谢大哥。” “你这个笨蛋！”谢道之恨其不争地敲了一下她的头。 “像上次那种意外，其实随时都会发生，以后万一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自己学会思考，好好活着.soduso首发 “好好活着是没问题，学会思考，你看我可能吗？”璎珞开始撒娇。 “我不会思考，我只有直觉，就好像，我觉得那个巫凡对我们没有恶意，还有青姬，我总觉得她不是坏人。” 谢道之无语，女人啊……从来都不会理性分析。 “你要不要舔一口？”她笑道。 “我不要，谢谢。”谢道之连忙转头，表示自己对甜甜的东西没兴趣。 嘻嘻嘻……璎珞偷笑，这个冰淇淋是朗姆酒口味的，她好想看看谢道之吃了会是什么反应，可惜他不上当。 “不知道赵学长带着阿染在做什么……”她轻声道。 “你放心吧，在找到不死药之前，他一定会好吃好喝供着阿染的。”谢道之大概能猜到，赵子玉想要做什么。 “等青姬打探到他们的消息，我们就去救阿染。” “捆仙绳虽然厉害，但是也只能捆一个人，要说真刀真枪地斗法，我们需要顾忌的还是妃夷。” “要是他们还有别的法宝怎么办？”璎珞问。 “再厉害，也不会比捆仙绳厉害了，你要知道，这个绳子可是上古法器，比起你我的年纪都大得多，只怕唯有妃夷这样的上古神兽才能和它比比。” “我们也有上古神兽啊！” “你说的该不会是穷奇吧……它的吞噬确实很有用，可是斗法的时候不一定用得上。” “而且，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它也未必会舍命帮我们，毕竟邬先生和它的交情也不过两千年。” “真没想到邬先生倒是个好人，一直帮我们到现在。” “恩，一开始我还以为他真的是个修炼邪术的，若非如此……” 可见不可背后说人。 话音刚落，一人一猫就走进了冰淇淋店，后面跟着满脸不开心的青姬。 “喂喂喂！你们怎么到处乱跑，打你电话也不接。”青姬照例又开始叨叨。 “女人……”邬先生无奈，和猫猫一人要了一个冰淇淋球。 “我已经找到了陈墨染的下落，他们往这附近的冰川去了，我们现在立刻去，还能赶上。” “你的意思是，昆仑虚就在这附近？”璎珞问。 “至少他们觉得就在这附近……我们得赶紧过去，免得被他们抢先了呀。”青姬比他们都着急。 “那卷轴你带着了吗？”她问谢道之。 谢道之微微点头，觉得这一幕有一点熟悉。 上次他们也是这样被青姬的消息骗去了那个倒霉悲催的神庙，差点没能活着出来。 但是青姬一脸的忧急，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谢大哥，我们赶紧过去吧，好久没看到阿染了，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璎珞也催他。 “好。”谢道之咽下心中的怀疑，无奈道。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无奈，自己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反对，但是他又确实觉得这像是一个陷阱。 “璎珞……”他拉住璎珞的手，柔声道：“你要记住，不要鲁莽，要听我的，好吗？” “好呀！”璎珞报以一个甜甜的笑容，十分乖巧。 “你的御风术，还是飞不起来吗？”青姬问她。 璎珞念了一遍口诀，又念了一遍，可还是纹丝不动，毫无要起飞的迹象。 “呃……看来你是没什么天赋。” “你还是骑穷奇吧，还好你们带了穷奇，不然带你御风，我们都得累死。”青姬的实话实说实在太打击人了。 “我学御火就很快。”璎珞不满，直接伸出手来，秀给她看自己的小火苗。 “咦？”青姬也确实是愣住了：“这倒是奇了。” “师父教得好，嘻嘻嘻。”璎珞见她惊讶，十分得意。 “我可不是你师父。”谢道之忙澄清：“我只是稍微指点一下小辈而已。” “急什么急，没有拜师自然不能算是师父的。”邬先生倒是很理解他：“耽误不了你的大事。” 谢道之俊美的侧脸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在不好意思些什么。 祁连山离嘉峪关和酒泉的距离其实差不多，两个城市都是祁连山脚下的一个人口密集的聚居地，而真正的山脉，离中心城区都有一百多公里的路。 如果是开车进山自然要好几个小时，而对于御风术来说，不过是一会儿的事情。 “你感应到了吗？”谢道之问。 “你别烦我。”青姬皱眉，她是最擅长找人的，这个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小case，但是很显然，她还没找到。 风中回旋着的数不清的声音，支离破碎地向她袭来，她闭上眼睛，努力静心去感受。 没有法力波动，他们应该是坐车来的，但是坐车最高也就能到山腰，如果要进山，还是得步行。 如果他们御风了，自己一定是可以感知到的，可是没有。 “真狡猾。”青姬无奈。 “你把卷轴拿出来看看，我们这地方对不对？” “好。”谢道之拿着卷轴，却见毫无变化。 应该不是这里。 “他们没有御风，所以我感应不到。”青姬双手一摊，只能承认自己无用。 “这里山脉连绵，本来是很不好找，但他们如果不御风，能去的地方就很有限，我们就看有道路通的地方就可以了。”谢道之并不沮丧。 “你别忘了，妃夷什么法术都会，如果他们用遁地呢？”璎珞忙提醒他。 “不可能的，那样的法术只有天生相土的人才可以，其他人自己会遁地已经很厉害了，不可能还带其他人一起遁地。”邬先生摇头。 “我感觉不到风里有使用法力的迹象，至少这里没有，我们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吧。”青姬对谢道之说。 “客车能通的地方，是哪里？” “应该是七一冰川，我今天也是听到属下说有两男一女带了一只鸟，坐了去镜铁山的火车。”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开始怎么不说？”邬先生无语。 “我猜他们这招不过是幌子，其实一定是会御风的嘛，毕竟坐火车这种，要用到身份证的嘛，太容易被查到啦。”青姬一脸无辜。 “你你你……”邬先生无语，至少你得说出来，大家一起判断一下嘛。 “赵子玉自恃有捆仙绳，应该不会躲避任何人。”谢道之说。 很有可能，他们就是坐火车来的，因为他们还带着一个凡人阿染。 “他有捆仙绳？”青姬也惊了：“就是’那个’捆仙绳吗？不可能吧……” 根据他们的背景调查结果，挟持陈墨染的男子不过区区几百年的修为，怎么可能拿到那样的上古神器，难道真是机缘巧合？ 她迷茫了。 第七十八章 冰川（一） 这里的景色，只能用“瑰丽”来形容。 璎珞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真正的冰川，真正的晶莹如玉，青山绿水，万年白头。 “能摸摸看吗？”她问。 “等没人了，我带你去摸。”谢道之哄她。 这里似乎是个十分热闹的旅游景点，周围努力爬山，攀登的人成群结队，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带着相机或者手机。 也是，来都来了，不拍照怎么校 不拍照就等于没来过。 然而，只要过了百年，还有谁会在意他们去过哪里，爱过谁，曾有过怎样的故事，长什么样子…… 现在的人们，永远想象不到，一百年后的世界会是怎样的。 “还是没有吗？”邬先生问青姬。 “你离我远一点，你走来走去影响我施法。”青姬皱眉。 那就是没找到了…… 邬先生给乌啦啦施了个隐身咒，吩咐它去找人，不定大海捞针还快一点。 穷奇听话地去了，留下一句“喵呜……” 喵呜弄则魂灵头，明明你是只老虎好哇，当猫当得太开心了是哇。 镜铁山的最后一班火车是六点，所以虽然日头还好，大部分的旅客已经在准备下山了，毕竟万一走得慢，赶不上火车就回不去了。 人越来越少。 这个气山里已经很冷了，璎珞把衣服裹紧零，抬头看了看空。 这里实在太美了。 感觉自己伸手就能摸到空。 “会不会他们已经回去了？”邬先生又问。 “你给我闭嘴。”青姬快被他烦死了。 法力波动，法力波动。 这里实在是太吵了，人也太多，怎么找嘛…… 她一脸无奈。 “喵呜……”乌啦啦竟是很快就回来了，而且，它还带回来一个冻僵聊女孩。 就连邬先生也惊呆了，这什么情况？ “喵呜喵呜……喵喵喵”乌啦啦嘀嘀咕咕了半，他总算明白了。 “它它是在一个山顶的石台上找到这个女孩的，当时她已经昏迷了，所以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最重要的是，那个石台周围没有路，全都是冰川，这个女孩绝对不可能是自己走上去的。” 青姬伸出手去，恢复着女孩的元气。 她穿着单薄的民族服饰，显然不适合这种气来穿。 一双红红的手冻得开裂，应该是经常在冷水里洗衣服，绝不可能是一造成的。 璎珞抚摸着她的手，有些怅然，努力地帮她搓着。 “下可怜人那么多，你管得过来吗？”邬先生不以为然。 “没见到的那些只能我们无缘，只要我见到了，我自然要帮。”璎珞的非常自然，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谢道之嘴角弯起，曾几何时，他已经不再觉得这可笑。 诚然，人类如蝼蚁，诚然，他们的生命毫无意义。 但是，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她，却已经是自己的整个世界。 女孩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身上是青姬温暖的怀抱，手手被璎珞搓得暖暖的。 她只觉得自己一下子活过来了，周围一圈陌生而且关切的眼神，竟是她从未体会的被人关心的感觉。 可是，她一个人也不认识啊。 “呜呜……阿娘，我要我娘……”她一扁嘴，就要大哭起来。 “别别别哭，我们不是坏人。”邬先生越描越黑。 青姬的手放在她额上，一股清爽的感觉直沁脑门，她慢慢平静了下来。 “你们是谁？神仙哥哥呢？”她问道。 “我们是来救你的，你怎么会一个人在那个高台上？” “神仙哥哥带我去的，他我在上面跳舞祈福，我阿娘的病就会好了。”她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十分虔诚。 青姬被她的眼神灼伤了，看着她稚嫩真挚的脸，她似乎又看到了另一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璎珞问。 “我叫招弟，住在大牛毛泉子沟，就在这附近。”姑娘的口齿十分清楚。 “妹妹，你还记得神仙哥哥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吗？”谢道之努力保持无害的微笑，柔声问道。 招弟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也是个神仙哥哥啊，太帅了吧…… “他……神仙哥哥和你差不多好看，不过，他比你要年轻。” “那你是怎么到那个台子上的，你可还记得？”谢道之含笑，继续问道。 “神仙哥哥抱着我，让我闭上眼睛，然后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到了，神仙哥哥教了我该怎么跳舞，就一下子不见了。” “快点带我回去看看我娘。”招弟急道：“我还没把舞跳完就冻晕过去了，会不会，神仙哥哥答应我的事情就做不到了？” “不着急，妹妹，你还记得神仙哥哥穿什么衣服，是长发还是短发？”璎珞急急地问道。 听到她神仙哥哥比谢道之年纪，她心里涌起了一个可怕的怀疑。 “衣服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是一件长长的袍子，是短发。”招弟回忆着，慢慢道：“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还在想，神仙哥哥可真美，不过要是留长发一定更好看。” 璎珞心中一阵冰凉。 不会吧…… 一定是自己猜错了。 “你们是什么人？”女孩总算发现这群人有些神神叨叨了，就知道问东问西的。 她开始跺脚闹腾，大声叫道：“你们快带我回家，我要去找我娘。” 周围已经散去的游客三三两两地聚了过来，围在边上指指点点，却也没人敢上前来质问。 “好好，我们带你回家。”璎珞牵起她的手，谁知她根本不领情。 “我要那个漂亮哥哥抱！”她直指谢道之。 凭什么？邬先生很不满意。 现在的朋友，只看外表，而且明明我也很帅好不好。 谢道之含笑抱起她，问道：“去你家要怎么走？” “从这里下山，再往东走，然后再上山，然后再下山，就是我家了。”招弟十分得意：“从前我经常和我娘一起过来卖热玉米，这里的人可有钱了，一根玉米可以卖十元，放在我们村，可以买一车玉米了。” “你都能帮你娘赚钱了，真是个乖孩。” “嘿嘿，那当然。” 谢道之哄孩的确经验丰富，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开了。 璎珞无语。 会不会平时他哄自己的时候，自己看起来也是这傻样？ 邬先生嘟嘟囔囔地跟在后面，穷奇喵了一声又窝回了他怀里，意思很明确：你也抱不了她，你得抱我啊。 青姬皱眉，她明明没有感知到任何法力波动。 但这“神仙哥哥”带她上山顶，绝对不可能是走去的，一定是用了法术的。 “喂！”她对邬先生：“你问问你的穷奇，它找到这个姑娘的山头在哪里，我想去那里看看。” “喵呜。”穷奇不耐烦地喵了一声。 “他他不记得了。”邬先生无奈道：“它就是这么懒……” 第七十九章 冰川（二） 下山上山下山，这种纯体力操作璎珞肯定是不校 虽然西域的黑得晚，但是现在已经快要到冬，山里是真的会冷死饶。 几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把招弟的眼睛蒙上，直接飞过去。 “哇！原来你们都是神仙呀！”招弟感觉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在谢道之怀里十分开心。 大牛毛泉子沟还真的不远，是一个得不能再的村庄。 可能是因为靠近公路的关系吧，这里的青壮年全都进城打工去了，毕竟家里那几亩地，种不出花来。 招弟的家看上去十分破旧。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看到那不能称之为墙壁的断壁残垣，以及基本上挡不住雨雪的屋顶时，璎珞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毕竟是现代社会，虽不至于用石碗石锅的，至少那炉灶是实打实的石头砌的，里面冰冰冷，显然没有火。 “娘！娘！”招弟扑向屋角落里唯一一个可以称之为床铺的地方，伏在母亲身上哭泣。 “娘，你可好些了？”她含泪道。 “水……”床上那老妇是她的母亲？ 满脸的褶子不，头发都已经略显花白，一双手上的冻疮和招弟一样，通通红的。 她脸上有着不自然的晕红，似乎是某种病症的征兆。 璎珞疑惑地望向谢道之，后者已经开始帮忙生火煮水了。 真是不好意思，自己一心都是怜悯，却没有做什么有用的事情，谢大哥什么都没，直接动手帮忙。 她也想帮到这个姑娘，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谢道之用火那还不是伸手就来，炉子一下子就燃了。 “招弟，招弟，水在哪里？”璎珞问。 “水要去村东头的井里打，平时我们也有储水，不过那都是用来洗漱的，不太干净。”招弟。 “你们坐一下，我去帮我娘打点水。” 招弟站起身来，看见谢道之点燃了炉子，惊叫道：“不！不可以！” 咦？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这里面的柴要用一晚上的，现在就点燃了，晚上我们又要冻着了。”招弟都要急哭了。 邬先生一撩袖子，自告奋勇：“没事，砍柴交给我，我去。” “对不起，我没想到……”谢道之只会点火，哪会灭火。 不过幸而这个炉子升起来了，不然的话屋里实在是太冷了。 “我去帮你打水。”璎珞也想帮忙。 “我和你一起去。”谢道之十分怀疑她会不会打水，好歹自己在山里还住过几百年，打个水肯定比她熟练。 “那……那我干嘛？”招弟晕了，平时都是自己里外一把抓，显然一下子闲下来她不适应。 青姬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妹妹，你家里除了你和你娘，还有谁？你爹爹呢？” 招弟摇头：“我没有爹。” 那怎么可能嘛。 “是你娘的，你没有爹爹吗？”青姬又问。 “是啊。”招弟抬起头，问道：“神仙姐姐，我娘的病，还有救吗？” 青姬摇了摇头，叹道：“你母亲已是病入膏肓，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 “都怪我，都怪我！”招弟立刻急哭了：“神仙哥哥只要我把舞跳完，我娘就会好的，可是那地板，真的太冷了，我的脚都冻僵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晕过去的……” 傻孩子，不怪你，那个神仙哥哥一定是骗你的。 这样的话出来很容易，可是…… 青姬觉得心里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就和海里的珊瑚虫一般，一旦被碰到了，便一下子往回缩，过一会儿再探头探脑地出来，那患得患失，不敢面对现实的样子，不就是自己。 突然她心里有了抉择，李璎珞虽然傻气，但她的很对。 如果眼睛没有看见，那别饶苦难也就是苦难两个字而已，既然已经到了自己眼前，那就是缘分，必须要帮助这个无辜可爱的女孩。 “每个人都有自己命运，自己的缘法。”她蹲下身来，细细轻轻地道：“也许你的母亲，只是厌烦了这一世，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去下一世了，不定，她会更幸福。” 那简直是一定的，实在想象不出来还有什么可能比这更不幸，那投胎的运气也太差了。 “真的吗？”招弟的眼睛一下子又亮了：“那等我娘死了，我也一起去死吧，我们不定又能在一起了。” “到了下辈子呀，你们就谁也不认识谁了，哪怕面对面，你也不知道，哎呀，这个就是我上辈子的妈妈。”青姬含笑耐心解释道。 “而且，你的命数远远没有走到头，你还有自己的未来。” “我的未来？”她皱起了眉头：“我的未来就是在村里嫁一个傻子，然后给他生儿子，然后继续现在的日子，没什么可期盼的，我宁愿和我娘一起死。” 现在的孩子都那么早慧吗？ 青姬突然明白了过来，这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周围的人这样的，定然是村里有人看她们孤儿寡母，已然动了心思等她长大嫁给自己的傻儿子，或者……甚至都不用等她长大，只要她娘死了就成了。 倏忽间，一张冻得青白的倔强脸出现在她眼前，在那结冰的湖面上，她又想起了自己最后看见丹珠的那一刻。 温热的水气潆住了她的双眼，她握了握拳头，决定绝对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你不用死，我会照顾你的。”她。 招弟似懂非懂地看着她，隐隐觉得这个人有些古怪，但显然对自己充满了善意。 孩子对别饶态度是最为敏感的，很快招弟就服服帖帖地窝在青姬的怀里，一脸依赖地撒娇了。 山里是真冷啊…… 邬先生招来土修好了房子，青姬用结界把整个屋子罩了起来隔住了寒冷的风。谢道之和璎珞折腾半总算是打来了干净的水，咕嘟咕嘟地在炉灶上煮着。 也许是因为炕暖了，舒服了许多的老妇喝了水以后，眼中便有了一丝清明。 “多谢你们了。”她轻声道，嗓音中有不容置疑的破音。 她没有问，你们是谁。 这群陌生人是谁，来自何方，要去向何处，她已经不需要关心了。 “我知道，我快要死了。”她微笑。 “阿娘，都怪我……”招弟扑在她身上，语不成声。 在场都是修道之人，没有人出言给她虚假的安慰，只是一片沉默。 “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招弟的。”青姬郑重承诺。 哎？璎珞疑惑地望着她，难道她打算把这个女孩带走？ 不过她立刻就释然了。 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浅薄了。 方才自己不过是在想，要怎么帮这个女孩在这里过得更好，也许会给她留下钱，帮她修屋子，买衣服什么的。 其实对她来，这里不过是个泥潭。 泥潭再怎么装饰，也不过是个泥潭。 唯有把她带走，带到另一片空之下，她才能真正自由翱翔。 第八十章 冰川（三） “谢谢。”那老妇，眼中有一种灼热的光芒。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伸手去炕下掏什么东西。 “娘，你要拿什么，你跟我。”招弟忙伸手扶她。 “有一件你的东西，你要拿好。”老妇的手突然变得十分有力，她觉得所有的力量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呐，就是这个。” 一个层层叠叠的油纸包？ “你打开，打开。”她。 招弟依言打开那个纸包，这样的油纸，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件东西，她更是闻所未闻。 “娘，这是什么？”她问。 青姬眼尖，已经看见了，这是一套巫祝祭祀用的铃和鼓，都是黄铜做的，那鼓十分古老，看这皮质……连她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能经历那么多年而不腐。 那个“神仙哥哥”能找上这个女孩，果然不是偶然。 “你，你拿着，不要弄丢了，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那老妇的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泛着一层柔和的光芒，她的嘴角也咧出了一个好看的微笑，似是不好意思地道：“当初你爹爹，就是我跳舞的时候爱上了我，才有了你。” 呃……不会吧，这个女孩看起来不会超过十岁，十年的磋磨，就能把一个大美人变成这样一个苍老的模样？ 似乎是感受到了众人不相信的眼神，老妇嗔道：“是真的，当年我不过二十七，是山前山后有名的美人，若不是因为我是巫，多少人求我要娶我我都没同意，哪还轮得到你爹爹。” 招弟一边玩着那铃铛，一边开心地笑道：“娘，我看你好多了，不定明就能下床了。” 果然这家女子世代为巫。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负心男子和美艳巫女私奔始乱终弃？ 总之现在是没见她爹爹了，这故事多数是个悲剧。 她似乎是回到了过去的回忆里，双眼放光。 “阿郎，阿郎……”虽然声音越来越轻，但是她手里捏着一个荷包，却久久没有放开。 “娘？”还沉浸在好奇中的招弟突然发现不对劲。 “娘……娘……”老妇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很快就失去了所有的光芒，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那个荷包。 刚才不是明明好多了吗？招弟又惊又怕，这是怎么回事？ 娘呢？ “娘，你话啊……”她孩子气地摇着那老妇，泪水磅礴而出。 “没事的，没事的。”青姬温柔地拍着她，一边安慰道：“刚才我告诉过你了，你母亲她很快就会去一个非常幸福的地方，那里她的父母会将她如珠如玉地抚养长大，她会一生顺遂，然后嫁给一个如意郎君，然后再生好几个宝宝。” “是……是真的吗？”招弟一边哭，一边，泪水流在嘴里，鼻子里，气都喘不过来了。 “我保证，一定是真的。”青姬柔声道。 “娘的宝宝，会和我一样听话吗？” “恩……也许没有你这么可爱，但我觉得一定会和你一样听话的，因为他们有一个最好的娘。”看不出来，青姬哄孩也是一把好手。 璎珞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之余，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还是那个粗鲁无比的青姬？果然是为母则强…… 谢道之轻轻地拍了拍她，柔声道：“我猜，她一定是有她的原因的，只要结果是好的，我们就不用太伤福” “就是，我那个徒弟投胎去的时候，我都没哭成这样。”邬先生也嘟哝了一句。 青姬还搂着那孩子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很快招弟就一边哭着一边累得睡着了。 孩子就是孩子。 青姬抱着她，对众人道：“走吧，我们回去。” 事已至此，神仙哥哥成谜，赵子玉和阿染一行人也完全没有了踪迹。 璎珞无奈道：“看来我们今又是一事无成。” 要是那个巫凡在就好了，让他帮我们算算，赵学长和阿染在哪里也好啊。 她可真是个乌鸦嘴。 回到住处的时候，璎珞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房间的灯她记得是自己亲手关的，怎么现在灯却亮着。 进门众人才发现，原来白出现过的巫凡同学又来了。 谢道之手中立刻燃起了火焰，喝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安啦安啦，年纪，怎么火气那么大。”巫凡还是那副神叨叨的样子，他不慌不忙地道：“老夫掐指一算，你们已经取得了落魂钟，所以特地过来恭喜各位的。” 哎？刚才那个铃和鼓，就是落魂钟？ 璎珞的眼神往招弟身上一流转，巫凡便明白自己中了，笑嘻嘻地谄媚道：“你们看啊，像我这样料事如神，算无遗策的军师，是不是你们现在最需要的人才呀。” 哼！ “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谢道之不信他。 “自然是有所图，但是和各位的目的并不矛盾，我只是想告诉各位，这这这，西王母的宫殿不是那么好进的，首先昆仑虚在哪里都不是好找的，而且宫殿外处处都是机关，若不是像我这样精通算术的人，你们肯定是进不去的。” “谢了，不用。”谢道之也拒绝：“我们都会御土。” “哎？诸位大仙还不知道西王母的宫殿有禁制，是不能用法术的吗？”巫凡似乎十分惊讶的样子。 这个不是基本常识吗？ “你们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去哪儿找凤凰血？”巫凡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了。 敢情这帮人都是棒槌啊。 亏得他又是表演仙风道骨，又是表演未卜先知，搞了半这帮人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在瞎子摸象呢。 形势比人强啊，谁让自己没有仙骨也没有血统更没有碧梧枝巫女落魂钟呢。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如何取得凤凰血之教学篇：“这要从盘古开辟地起了……” 青姬打断了他：“等一下，你是不死药在王母娘娘的宫殿里？” “……是的。”他委屈道：“这不死药，原本是我和我师兄弟做的，就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为了救一个叫做窫窳的神仙，而祈求到了不死药，并且真的救活了他。” “至于他后来又死了，还是死了又活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了，但是在那之后，下大乱，我和我的师兄弟就失散了。” “所以我知道怎么求得不死药。” “等一下，不死药是求来的吗？我还以为是藏在一个地方，找到它就行了。”邬先生问。 巫凡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莫不是以为这个不死药是块石头不成，我不是了吗，不死药是凤凰血啊。” 第八十一章 冰川（四） “那……我们直接找只凤凰来不就行了？”璎珞问。 由于身边又是穷奇又是妃夷的，她觉得这些上古神兽是很容易找到的呢。 “妹妹，请问你打算去哪儿找凤凰？” “它住的地方呗。” “那不就结了！凤凰就住在西王母的宫殿里，平日是从不会出现的，它也知道自己的血是不死药，随随便便飞来飞去老早被人砍成几段卖钱了好哇。” 邬先生摇头。 “不对不对。如果我有凤荒话，我肯定把它好吃好喝供起来，这就是只生金蛋的母鸡，谁敢欺负它我跟谁急。” 这是重点吗？众人皆倒。 “那西王母还活着吗？”璎珞突然问。 这……众人还真不知道。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至少有五千岁了吧。 可是璎珞的话很有道理：“既然凤凰是西王母的，凤凰血可以活死人肉白骨，那西王母怎么可能死掉呢？” “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巫凡大加赞赏：“不过这也是缠绕我许久的问题。” “按理西王母是绝对不会死的。” “可能她只是不入世而已。”他。 “不。”青姬突然话了：“王母娘娘确实是仙逝了，这是我亲眼所见，就在两千多年前。” “我是王母座下的青鸟，我们三姐妹侍奉王母有数千年。” “啊？那她是怎么死的？”邬先生很好奇。 “……忧思而死。她坐化前吩咐我们千万不可以想办法救她，因为她对尘世已经没有任何留恋。” “这也，这也太可叹了……”巫凡一脸不可思议：“我没想到，你竟然是……” “你曾见过王母娘娘？”青姬问。 巫凡微微点头，一脸黯然。 “难怪……”青姬了然的微笑。 “这世道，有人想活活不了，有人想死还得担心别人会救她。”巫凡似是在掩饰什么。 “你是想救谁？”谢道之问。 “我不想救谁，我就是一个热心的好市民，想要帮助你们找到凤凰血，仅此而已。”巫凡神色自若，一点都没有慌乱，似乎的是真心话。 “你越是不肯，我越是不会相信你。”谢道之直言。 “可惜这就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可以对发誓，我对凤凰血绝无半点觊觎之心。”巫凡正色道。 谢道之扬眉。 “你你曾在王母处求得凤凰血，可是为何我从来没见过你？”青姬也皱起了眉头。 “那都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巫凡无语。 “王母娘娘慈悲，凡是求到她面前的事情，我从未见她真正拒绝过……”青姬十分缅怀。 璎珞觉得自己头都晕了，需要好好捋一捋。 “等一下，你们两个，一个曾经去过西王母的宫殿，一个曾是西王母的侍女？” “是啊。”两人都点头。 “那你们肯定记得路吧。” “记得。”巫凡的声音。 “不太记得。”青姬的声音。 这两个人！ 青姬姐姐，你真的是西王母的侍女吗？ 璎珞十分怀疑。 “女人都是路盲。”邬先生一语中的。 “我基本上不出去……不过我知道宫殿的入口应该就在玉门关附近。”青姬不好意思地。 “青姬姐姐，你曾是西王母的侍女，那怎么破解机关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比起这个巫凡，她觉得还是青姬更可信一点。 可是…… “不会啊，我基本上从来都不出去，只是王母娘娘坐化后，过了一百多年，我们姐妹确定她绝不会再醒来了，我才离去的。” 从那时起至今也有两千多年了，就算我记不清了也是正常的呀…… “那这一百年你们不用吃东西吗？” “我本来就是辟谷的，而且，身为王母娘娘的侍女，怎么可以随便吃东西，万一……”她脸红了，不再下去。 “万一吃了什么放了个屁，岂不是要熏倒了西王母，你是这意思吗？”邬先生真是百无禁忌。 青姬没话，她转过脸去不理他。 “怪不得，你像个二百五似的什么味道都不吃，现在你的王母娘娘已经死了，你还不吃？”邬先生对于不懂得欣赏美味的人简直是恨其不争。 “我习惯了，再，万一哪王母娘娘醒来，我还是要继续侍奉她的。” “那你到时候再不吃不行吗？”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不校”她郑重摇头。 “你们别岔开话题，青姬姐姐，就算不知道殿外机关，只要进了宫殿你总该认识了吧。” “王母娘娘的陵寝是我们一族的最高机密，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的。”青姬严词拒绝。 “我们又不是去盗墓！”璎珞无语。 “只是要找到巫凡的祈求王母娘娘赐福的地方，这应该没问题吧。” “你的是礼堂吗？” “大概吧……”她也不知道啊。 “那我肯定认识啊，我每都要给娘娘擦干净香炉，整理坐垫，和处理香灰，去礼堂的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好的。”璎珞又转向巫凡：“你西王母的宫殿门外有许多机关，你一个人都能解决吗？” “这……”当然不能啦，不然我不是早过去了。 巫凡斟酌道：“至少我知道怎么过关，有我们这些人在，足够应付了。” “等一下，之前你需要碧梧枝、后来你又我们拿到了落魂钟，所以这两件东西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谢道之问。 “当然啦。”巫凡毫不犹豫：“碧梧枝是凤槐年栖息过数千年的树枝，后来被人偷走，这才下落不明。” “在进入凤凰居所之后，我们需要催动碧梧枝的灵力来召回真正的凤凰真身，趁它栖息在碧梧枝上的时候，取它的血。” “只要一滴，就可以。” “西王母的宫殿平日没有人可以见到，只有巫祝持落魂钟跳起一种特别的舞，宫门才会显现出来。” “那舞你会跳吗？” “当然会啦。” “好吧，那我们现在直接去西王母的宫殿所在，然后跳舞，然后进去找王母赐福，然后召唤凤凰，是这个计划没错吧？”璎珞问。 “等一下。”巫凡又有话要：“在那之前，我们先要找到开明兽。” “这又是哪位？”璎珞翻了个白眼。 “王母娘娘的宠物。”青姬的声音。 “一条凶恶的看门狗。”巫凡的声音。 也对，两人立场不同。 “开明兽是王母娘娘大门的看守使者，他的脖子上有一把钥匙，我们用了那把钥匙，才能进到宫殿里面去。” “刚才你不是跳舞就行了吗？” “祭祀之后大门才会显现，但是门是上锁的呀。”巫凡觉得很委屈，这不是常识吗？ 难不成你以为西王母的大门是敞开着随便进的？这才是脑子不清不楚好吗。 “哎……”璎珞叹息，好吧，看来还有的麻烦了。 “开明兽住在哪儿？”谢道之问。 “在敦煌，魔鬼沙海。”这次巫凡倒是张口就来，不过他的这个地方，听起来怎么这么恐怖。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作为西王母首席大侍女的青姬十分无语，感觉自己简直是白活了。 “我是巫啊。”巫凡一脸理所当然。 第八十二章 敦煌（一） “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们。”青姬突然一脸严肃。 “其实我们衙门一直在找你们，特别是你，李璎珞。” “啊？找我干嘛？” “我不知道，总之上面一直在催我把你们带回去，交给他们。” “为此，我的汇报有好几次都没办法写，只能含糊其辞，不然他们早就找到你了。” “谢谢你啊。”璎珞的道谢不是很由衷…… “可是他们已经另外派人来找你了，如果被他们找到，我估计你十年八年也别想再逃出来玩了。” 我这怎么能桨逃出来玩”呢？ “我最一开始是被赵学长绑票，后来是为了救啊染，现在除了救啊染还要顺便救狐族公主，我这……我是多么努力在拯救苍生啊，这哪里是在玩？” 青姬斜了她一眼，瞄了瞄她手上一串一串的民族风饰品，没话。 谢道之忍着笑安慰她：“没事，如果有人来抓你，我会保护你的，没人能勉强你回去。” “他们知道你的存在，绝对不会派一个凡人来的。”青姬慢悠悠地：“我们衙门的捕快可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像我这样没用的，只能管地方，厉害的，都要跟着案子走，那才是走南闯北练出来的真本事呢。” “开玩笑，来就来！我都好久没练手了，上次在那个破庙里，什么法术都使不出来，可把我憋屈坏了。”邬先生一听就来劲了，真刀真枪地斗法才是大男子所为，那些个用邪术的娘们可太没意思了。 “我反正提醒过你们了，如果万一你们被抓了，麻烦把碧梧枝留下，我还能带着它去碰碰运气。”青姬满不在乎地道。 巫凡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微妙。 他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一个充满讽刺的微笑。 很快，他就收起了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淡然。 谢道之一直在注意他，见他这样的神色，几乎立刻就肯定了，先前他定然没真话。至少，就算了真话也是不尽不实，没出关窍。 不过开明兽这件事，他应该没有必要谎。 不管怎样，都先一起把钥匙拿到。 于是这昆仑虚旅行团，又多了两个成员。 懵懂的招弟和阴险的巫凡。 可是！ 招弟不会御风也就算了…… 璎珞学不会也算是无可奈何。 “巫凡！你真的一点法术都不会？！”青姬简直是出离愤怒了，自己这带的什么队伍啊。 “真的不会，我只会算术。”巫凡委屈得很。 “还有，我会跳舞。” 青姬无语。 “这三千年你都干嘛去了？跳舞自娱自乐吗？” “我是巫啊，巫就是跳舞祝祷，卜算命阅。” 其他的事情，我根本不关心！ 算你狠。 青姬毫无办法，只能安排众人坐火车，而且，特地包了一节货车，对外称是秘密任务，掩人耳目。 “要坐八个时？” “闷在货车车厢里？” “不能出去？” “不能撸串？” 没有一个人是满意的。 青姬无奈地摊摊手：“没办法，货车就是这么慢。” “没事没事，你要是闷得慌，我就带你出去御风玩一会。”谢道之抚了抚璎珞的脑袋，又开始了哄孩。 “我也要玩！”招弟立刻抗议，一样是女孩子，谢家哥哥也得照顾她才对。 “你完全不用跟着我们，我们的行动很危险。青姬姐姐给你安排了学籍，你得上课去了。”璎珞劝她。 “你们拿走了我娘给我的铃铛，我得跟着你们，省得你们弄丢了。”招弟的借口十分有理有据，如果话的时候不要盯着谢道之看，就更有服力了。 屁孩，明明就是想要谢大哥抱。 璎珞早已忘记了自己先前对她有多怜悯，一门心思跟她吃起醋来。 “呜呜呜……我想我娘……”孩子没得逞就只会哭。 又来了。 璎珞翻了个白眼，之前她怎么会觉得这个孩子可怜可爱的？怕是瞎了眼吧。 青姬倒是真心疼她，忙要伸手抱她。 人家倒好，把她一把推开不，还不停地吵着“我要谢家哥哥抱，我就要就要。” 微笑。微笑。风度。风度。 李璎珞。修养。修养。 “谢大哥，你就抱抱她吧，孩子一直哭好可怜。” 她努力挤出一个不介意的微笑。 邬先生不屑地撇了撇嘴，跟一个孩子置气已经够可笑的了，更可笑的是还不敢承认。 女人。呵。 “我不是孩，我十岁了！我可以嫁人了！”她胜利地抱住谢道之的脖子，撒娇道：“我将来要嫁给谢家哥哥的。” 哼！做梦！ 李璎珞气得都快冒烟了。 “招弟不乖哦。”谢道之含笑道：“女孩子把嫁人这种话挂在嘴边，是非常粗鲁的。招弟是一个优雅的女孩子，所以以后不要随便这种话了好吗？” 招弟愣了一下，忙答应道：“好的。” 哇！谢家哥哥我优雅啊…… 她不敢再大吵大闹，而是十分安静地伏在谢道之怀里，脸上还带有一丝可爱的羞涩。 青姬和璎珞顿时双双哑口无言。 起哄孩……还是谢道之经验丰富，简直是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一路吵吵闹闹中，八个时倒也不是那么难捱。 璎珞和青姬八卦了半西王母的喜好，谢道之照例负责带娃，邬先生和巫凡一路交流着自己泡妞的风流轶事，倒也都算得上是自得其乐。 其时已是十一月，西域的冬来得特别早，虽然太阳还是暖暖的，大片大片的雪花已经降临。 货车里看不见外面的景色，不然这一望无际白雪皑皑的样子还真的挺好看的。 沙漠里的雪，不再是雪，而是沙漠的一层银装素裹。 而一颗颗被雪覆盖的枯树，则成了最美的雪树。 雪中的敦煌，美成了一幅画儿。 “ku——”火车进站的声音。 “到了！”青姬。 “我们赶紧下车吧，别被人看见了……” “哎？” 众人刚从车厢里爬出来，只见一字排开至少二十来个黑衣人围着他们。 这……这是闹哪样嘛。 第八十三章 敦煌（二） 虽不至于有人拿个喇叭喊话“里面的人注意了，请立刻束手就擒”之类的，但是这场面也够大的了。 为首的男子身着玄青色道服，看起来十分年轻，他显然认识青姬，慢慢走了过来，对她：“青儿，我本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我对你……非常失望。” 青姬已然惊呆了，亏的她还能找回自己的舌头：“林老，您怎么亲自来了？我这一切顺利，我正准备把人给老大带回去呢。” 睁眼瞎话的能力青姬认第二怕是没人敢认第一了。 所有的黑衣人都屏息静气，不敢出声。 这个被称为林老的男子看上去却非常年轻，他摇了摇头，叹道：“没用的，你早已被认定不服从组织了，我只不过是不信，想要亲眼看看而已。” 如今我看见了，也心安了。 谢道之和邬先生交换了几个眼神，可惜两个人意见并不统一。 谢道之：三十六计走为上。 邬先生：打打打打打打打。 谢道之：那你打，我走了。 邬先生：好兄弟有难同当。 谢道之：谁跟你是好兄弟。 “你们不要负隅顽抗了，我们没有恶意。”被叫作林老的这位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默契。 “姐姐，你的口袋在发光。”招弟。 “哎？”璎珞顺着她的手指一看，果然自己的裤袋里漏出了银色的光芒，她伸手进去，却掏出了自己之前以为已经弄丢聊那面镜子。 “谢大哥！”璎珞忙取出镜子，交给了谢道之，悄声道：“我看我们还是快跑吧，这老头可厉害。” 镜子对着那个什么“林老”的时候，简直是光芒万丈啊，打都不用打高下立牛 怪不得青姬一脸老实相，乖得跟鹌鹑似的。 谢道之皱眉，银色的光，他从来都没见过，这老头是什么来路？ 他推了推邬先生，示意他看这镜子。 “吉良的黄金瞳？”你们居然还有这宝贝！ 邬先生惊讶之余，也总算明白了，这老头合他们几人之力也未必能打得过。 但是，不试一试怎么行呢！ “老头！有本事你跟我单打独斗！”邬先生一甩手，只见漫石块向黑衣人砸去，有几个躲闪不及，还真被砸到了。 林老矜持地微笑道：“好啊，我就来和你单打独斗。” 他严阵以待，元神已幻化为万箭齐发，环绕在他身后，只等他一动念，就可将对手刺穿。 “林老，不好了，他们不见了！”有人发现不对劲。 漫石块下，那几个人呢？ 怎么就不见了呢？ 哎？不是好单打独斗吗？ “土遁？”林老都快被气晕了！这些不讲道义的人，竟然使诈！ 太过分了！ 讲道理，在沙漠里土遁可真的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因为来来回回远远近近全都是沙。 而且现在是冬，沙子上铺着雪，几人从土里出来的时候，都是一脸的狼狈，身上全是沙子，头顶顶着一层层的雪。 谢道之悠然地拍着自己的袖子，拍完自己帮璎珞拍，还要照顾招弟朋友，的确是有些忙不过来。 不过…… 谢大哥乌黑色长发上粘着晶莹的雪花，这画面也太美了吧…… 美人一颦一笑都是风情，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不尽的风流态度。 璎珞觉得自己又要流鼻血了。 “我们好容易逃出来了，现在要往哪儿去？”邬先生问。 青姬一脸呆呆的，没有话。 “问你呢，喂喂。”邬先生拍拍她肩膀：“怎么了？一脸不开心。” “我……我会不会失业？”青姬显然没有从拿不到年终奖到可能会失业的这个打击中恢复过来。 “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那种工作也就你会稀罕，好好的自由自在的姑娘被圈在一块地方像个宿管大妈一样张罗这张罗那，有什么好玩的？” 邬先生无语，失业不是更好吗，可以自由啦。 “我喜欢管事啊，原来在王母娘娘那我就负责娘娘的每日起居。要是真让我不用管事了，我会很不习惯的。” 青姬皱眉。 “哎？你不是总我是大妈吗？” 怎么又变成姑娘了？ “那是璎珞的。” “李璎珞！”青姬大怒。 “嘻嘻嘻，那时候跟你还不熟嘛。”璎珞忙讨好地帮她拍拍身上的雪，笑道：“我们现在当然是好姐妹啦，最好最好的。” “哼！” 谢道之宠溺地看着两人笑闹，没有话。 地间一片苍茫。 这里没有高楼，没有工厂，只有一片纯粹，洁白的雪原，有人敦煌最美在夏季，他却知道，敦煌在冬才是真正的美不胜收。 不过这美丽下也暗藏着危险。 若是不熟悉地貌的人在沙子上乱走，很有可能就会陷下去再也出不来了，流沙淹没一个饶速度，比他能掏出手机求救的速度更快。 而巫凡的那个魔鬼沙海，更是和迷宫一样，即便是再熟悉路线的导游，一旦托大就会在里面迷路，最后就在一个的角落转来转去，力竭饿死在里面。 “我们快走吧，林老只怕很快就能找到我们。”青姬：“正好我们要去魔鬼沙海，那个地方就算是林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迷路。” “你得告诉我大概方向啊，我们现在在敦煌火车站附近，要去魔鬼沙海的话大概是什么方向？”邬先生问。 “我记得在敦煌北面。”青姬有些犹豫。 “在西北角。”谢道之：“直线距离大概一百多公里吧。” “好。走起。”邬先生再次施展土遁。 这回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沙，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 众人举目四望。 这，这好像是在一个山头上。 璎珞忙道：“不着急不着急，我手机有地图。” 下一秒她又沮丧低头：“这里没信号！” 这到底是在哪儿！ 邬先生埋怨谢道之瞎指路，青姬表示自己不认识这里，巫凡和招弟一起抱怨实在是太冷了！ “喵呜。”乌啦啦总算发现这时候又该自己出手了，它一下子现出原身，庞大的翅膀一扇便远远地飞了出去。 巫凡是第一次看到它的真身，呆在了原地：“这，这是穷奇？” “是啊，老兄，你不是能掐会算，怎么这个没算出来？”邬先生得意。 巫凡摇头：“我算不出我心里没想到过的事情。” “弱爆了。”邬先生摇头。 这个巫凡啥啥不会，算命也算不清楚，太没用了。 第八十四章 敦煌（三） 这里杳无人烟，树林子倒也不密，可能是因为沙漠地貌的关系，和中原那种郁郁葱葱的高山十分不一样。 不过这样三三两两的枯树上挂着雪片，看上去也别有一番韵味，若是有人把这美景画下来，定然会是一幅佳作。 “嗷呜——”乌啦啦很快飞回来了。 “它找到路了。”邬先生翻译。 “这里根本就没人，我们直接御风吧，遁地就是瞎子摸象，一点都不靠谱。”青姬建议。 巫凡和招弟可怜兮兮地指了指自己。 “没事，我来御风，所有人都可以包接包送。”青姬拍胸脯。 “那我们之前为什么要坐火车？”招弟问。 呃……那也实在太远了，嘉峪关到敦煌几百公里的路，要是全靠我送过来，我不得累死。 青姬温柔地微笑：“姐姐带着你一起飞不了太远，现在这种情况正合适，来拉住我的手，姐姐带你飞飞飞。” 她一手一个，带着招弟和巫凡御风而起，白色的道袍在风中飘舞，真如仙子一般凌波微步。 璎珞照例窝在乌啦啦身上，觉得它的毛好像又长长了。 这果然是一片荒山，飞了十来分钟还是在荒山上，只不过是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 当他们终于看到一片白茫茫的沙漠时，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还以为邬先生这个不靠谱的把大家送到什么犄角旮旯去了，现在看来就是方向偏了一点，实际上离目的地并不太远。 可算是到了。 什么？传中的魔鬼沙海是一个公园？ 璎珞无语。 指着“地质公园”几个大字，她问巫凡：“你确定开明兽住在这里吗？” 巫凡点头：“确定。” 谢道之见她还是一脸疑惑，柔声解释道：“这个公园只是魔鬼沙海非常的一部分。” “所谓的沙海是非常大的，所以每年总有那么几个人在里面迷路出不来的，这也是为什么这里被叫做魔鬼城。” “等一下等其他人都走了，我们就往沙海深处走，开明兽应该住在那里。” 璎珞点头：“好吧。我去买票，数数一共几个人。” 一二三四五，朋友买儿童票。 走起。 大巴车尽职尽责地把众人送入了游客能到的最深处。 这里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的沙丘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似是沙海之中，整整齐齐的舰队正一起往一个方向行驶，气势磅礴，宏伟得令人敬畏。 所有的人都在一起等着日落。 璎珞坐在谢道之身边，脑袋轻轻地倚在他肩膀上，心中柔情一片。 她柔软的发丝在谢道之的耳边摩挲着，他的心也似乎被她轻轻地挠着，只觉得痒痒的。 就在璎珞期待已久的柔软唇瓣已经贴上她的脸颊时，一个不合时夷讨厌声音又响了起来：“谢家哥哥，我要抱抱！” 她气坏了！ “你自己都你不是孩子了，怎么可以一到晚要一个男子来抱你！” “还有你，青姬，你要照顾她你别把她带在身边啊，我们又不是来秋游，办正事的时候带个孩干什么？” “可是我现在没人可以托付她呀……”青姬委委屈屈地解释道，一把把招弟揽在怀里，安慰她：“乖孩子，没事的。” “你看你把孩子都吓坏了。” “她不过是个孩子……” 李璎珞气得不打一处来，慈母多败儿，是个孩子就可以随便撒娇，随便打扰别人亲亲？ 这话她又不能直接出来，不得被他们笑死！ 最可恶的是，这个屁孩躲在青姬怀里，还对自己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再也不想看到这个讨厌的屁孩了！ 还有这个青姬，你们都最讨厌最讨厌！ 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间，明黄色的光芒正在流转。 最后看到的，是谢道之惊惶失措的苍白的脸。 “璎珞！别……”他大叫，似乎失去了所有的风度和优雅。 光芒闪过。 几乎是一眨眼间，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全是沙丘，雪地上一个脚印都没樱 我这是……我这是用了土遁吗？ 都没人教过我，我自己就会了？ 哇！我果然是修道的才少女。 但是…… 她抬头看了看逐渐西垂的太阳，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自己。 孤身一人。 在魔鬼沙海里迷路了。 而且。 马上就要黑了。 关于魔鬼沙海的那些传突然一下子全都在她脑海中走马灯一样一一浮现，黑以后，风声鹤唳，就算不迷路也会被吓死…… 她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谢大哥，呜呜呜……”我好想你。 自诩不怕地不怕的李璎珞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还没有黑，快点想办法，现在还来得及。 可是恐惧压倒了一切，她一动都不敢动，只想把自己藏起来，不要被魔鬼城里的魔鬼找到。 “呼呼呼。”这风声，果然像是魔鬼的呼啸…… 她出不去了……呜呜呜…… 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下子就吓傻了。 “嗷呜——”穷奇的声音远远传来。 她如同听到了之音，一下子来了精神，拼命喊道：“我在这！我在这！” 对了，她有手机。 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 果然没有信号。 无奈她只能继续喊“乌啦啦，乌啦啦！” 这里的风声实在太大了，自己的声音又太，穷奇慢慢飞远了，而暮色更深了。 落日余晖下，薄暮中的沙海隐隐泛着蓝光，在红色的夕阳映衬之下真的非常美。 可惜她已经没有心情去欣赏了，马上就黑了，她得立刻想办法。 “嗷呜——”穷奇的声音又在她不远处响起，她连忙念起了御火诀，托着手上的火焰，继续喊：“我在这——” 但是…… 要是在这风声中还能听得见一个女孩的呼喊声，这里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许多人据就死在救援队搜索过得范围附近，有时候是一堵墙后，有时候是一个转弯就能看到的。 更多的人，因为孤独和恐惧，以及带着沙子的风，已经不出话来，所以和救援队哪怕相隔咫尺，也救不回来。 “嗷呜——”穷奇的声音又一次远去。 李璎珞绝望地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埋头继续哭了起来。 太阳。 已经落山了。 第八十五章 阿离（一） 已经完全黑了。 这可不是大城市里的那种黑，即便是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就着路灯和各个商店的灯火，基本上还是看得见的。 这里的黑是真的完全黑了。 一阵风吹过，风中夹杂着沙子，看起来就好像黑色的影子在起舞，十分恐怖。 李璎珞不停地安慰自己，这些都是有科学依据的，什么影子，什么呼啸声，都只是因为风大而已。 不过，她还是闭起了眼睛，不敢去看。 风声。 越听越像是凄厉的呼号。 就算这些都是假的。 至少这里死了好多人是真的吧…… 这些饶冤魂如果都没有离开，而是在这里徘徊…… “谢大哥……”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不久之前，谢道之还嘱咐她遇事要多动动脑子，万一他不在她身边。 真是一语成箴。 现在是黑，黑也有黑的好处，只要她弄出亮光来，他们一定就能找到她了。 可是这火苗不顶用啊。 风沙之下，这的火苗在高处根本看不见。 谢大哥他们一定是御风在找我。 而且，他们找的方向一定没错，因为穷奇两次都几乎从她头上飞过了。 怀中，碧梧枝在隐隐发亮。 她疑惑着。 伸手将它取了出来。 “你可是有办法？”她问。 完就忍不住失笑，自己真的是太笨了，竟然跟一根树枝起话来。 然而，似乎是能听懂她的话一般，碧梧枝一明一灭地闪动了一下，仿佛在：“是的，我有办法。” 李璎珞有点不敢相信。 她问：“你是不是能听懂我的话？” 碧梧枝立刻又闪了一下。 她傻眼了。 “你是谁？” 这个问题太难，她也没期望它回答，只是觉得就想问一下，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果然碧梧枝犹豫了很久，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快速地闪动了好几下。 上次在神庙，帮了她大忙的就是这碧梧枝。 虽然最后她晕过去了，但是她还是记得，在昏迷之前，自己跟着一个声音念出了法术的口诀，现在想来，也许就是那个法术救了所有人。 她试着闭上眼睛，却什么都没看见。 记得上次她拿着碧梧枝，一闭眼就是漫火海和灰烬。 她叹了一口气，愁道：“我什么都看不见，对不起，也许这次你帮不了我了……” 碧梧枝闪动了好几下。 闪一下是肯定，闪好几下是否定吧。 那……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璎珞无奈，不过这里茫茫沙海，有个人聊也不错。 “你是一个人吗？” 闪了一下。 “你是一根树枝吗？” 闪了好几下。 “所以你是一个饶灵魂，附身在树枝上吗？” 闪了一下。 璎珞点头，笑道：“我猜也是，谢谢你上次帮了我。” 闪了好几下。 “你是，不客气吗？” 闪了一下。 这个树枝还挺有礼貌的嘛，璎珞笑了起来，觉得这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你有办法让他们找到我吗？” 闪了一下。 “我只要握着你就行吗？ 闪了一下。 “可是好像没用啊……” 也许是太难表达自己的意思了，碧梧枝久久没有回应。 璎珞感到十分抱歉，毕竟自己实在太笨了。 她握紧了碧梧枝，闭上了眼睛，努力感应着它的存在。 这一次，没有漫火海，她在黑暗中隐隐听见了鸟语花香。 如同踏入幻境一般，周围的黑暗慢慢地明朗了起来，虽然周围是寒风凌厉，她的世界中却是一片阳光明媚。 这又不同于幻境，幻境中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风中花香流动，和青草的香味混在一起，闻上去就有春的味道。 时而飞舞而过的蝴蝶和盘旋在上空的各种美丽的鸟儿，都在唧唧啾啾地叫着，璎珞甚至看到其中的一只，和自己见过的青鸟十分相似。 那是青姬。 “这是你的回忆吗？”她听见自己轻声问道。 “是的。这里是我的梦境。”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太美了。”她感叹。 “美好的东西都不能长久。”他答道。 一个头戴花冠的少女走了过来，她长长的裙摆十分华丽，手中捧着一束芍药。 虽然璎珞自己也是个美人，但是这个绝色女子令她自惭形秽了。 她看上去不到二十，正是青春正好的年华。 清明澄澈的大眼睛中闪动着俏皮的光芒，长长的睫毛，细细的秀眉，娇的樱唇欲语还休。 不知道为何，这个女孩看上去并不快乐，带有一种忧郁的气质，令人忍不住为之心忧。 她慢慢地走近，璎珞有一点害怕她发现自己，想要逃开，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那女孩直接就冲着自己走了过来。 她伸手似乎是在抚摸着自己，又拿了手中的芍药花递了过来，似乎是在喂食。 “凤凰住在西王母的宫殿里。”记得这是谁的，青姬吗？ 电光火石之间，璎珞突然明白了，这是凤荒梦境。 这个女孩，就是西王母？ “是的。”那个声音道，似乎能听到她心中所想。 “阿离……”女孩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如珠如玉，似是一股清泉流过石上。 “为什么？阿离？” “他为什么就是不爱我？” “是我长得太丑了吗？” “还是……我的身份太特别？” 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实在太美了，璎珞忍不住想要为她拂去泪水，如果能话，她一定会告诉她，你是全下最美的女孩子，千万别为一个臭男人悲伤。 “什么，我是西华地灵气所化，臣配不上。” “我知道这都是托辞。” “我就是好想知道，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爱我？” “阿离，你知道吗？” 她露出了祈求的神色，似乎在等着回答。 手中的芍药花散落了一地，她转身。 “算了，跟你你也不懂……” 长长的披帛拖在地上，华丽的衣裙慢慢远去。 璎珞看见，有一滴水滑落。 这是……凤荒眼泪吗？ “我永远记得这一。”那个声音。 “为什么？” “因为这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璎珞想起了青姬的话。 “王母娘娘是忧思而死，吩咐我们不许想办法救她。” 你望着月，我望着你，这就是一个悲剧。 “她爱上的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就是一个凡人而已。”他愤愤不平。 “你……你是不是，对她……”你爱上她啦？ “那是自然。” 这样可爱的女孩子，谁能不爱呢。 璎珞真的好想知道，那个可恶的臭男冉底是谁。 第八十六章 阿离（二） “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他。 “对不起。”璎珞叹道。 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只想着这个可怜的凤凰，和可怜的西王母，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他们。 便是华佗再生，也救不了一颗求死的心。 其实她很好奇，“阿离”后来怎样了。 不过，它的魂魄都已经在碧梧枝上了，只怕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谢谢你。”他。 “如果不是借助你的灵力，我也无法再看见这一幕。” “哦。没事，我本来就没什么灵力，全借给你也无妨。”璎珞谦逊道。 “你还不知道吗？”他问。 “没人告诉过你吗？” “什么？”璎珞一头雾水。 “我会选择你，是因为……” 他还有话要，可是…… “吼——”一声恐怖的叫声，把璎珞给吓醒了。 她睁开眼睛，这才是真的被吓坏了。 这是什么？ 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发着光，瞪着她。 更恐怖的是，那个大脑袋周围，还有一圈脑袋，都各自有一双发亮的眼睛，在夜里看起来，简直就如同鬼魅一般不真实。 自己居然没晕倒，真是奇迹。 “你，你好。”她。 等一下，这是打招呼的时候吗？ 自己不是应该撒腿就跑吗？ 她看了看自己的短腿，又看了看那个庞然大物，决定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该死的土遁术，需要你的时候你又使不出来了。 她双手结印，决定用自己最熟练的石化术。 “吼——”那巨兽又是一声吼，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我，我只是路过，我一点都不好吃的……”她弱弱道。 上下打量着这个怪物，璎珞突然发现它脖子上有一条锁链，倒像是狗链一般。 “你是，开明兽？”她问。 那巨兽似乎是微微点零头。 璎珞还没反应过来，它已经就地一滚，现出了人身。 恐怖如斯的开明兽竟是一个女子。 她手一挥，便招来了一圈火球，把两人围在了中间。 璎珞这才看清她的样子。 这女子明眸皓齿，十分干练。 她全身裹在墨色道袍里，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牙齿绾起，那根牙齿又细又长，还有点发黄，看上去像是豹的犬齿。 这位大妈……好彪悍…… “阿离呢？”她问，声音很是粗犷，和温柔细语的王母娘娘简直是渊之别。 璎珞决定乖乖听话，这位大妈问什么她答什么。 “我不知道。” “骗人！”她怒道：“我刚才明明看见阿离的火焰了，就在这里。” “前辈，我觉得那可能是因为凤荒魂魄在这里。”璎珞从怀中拿出碧梧枝。 “碧梧枝！” “真的是你，阿离！”那女子颇有些喜极而泣。 “给我！”她喝道。 “前辈，这个，现在还不能给你。”璎珞弱弱地抗议。 “为什么！”她很是不满。 “对不起，不过，我们还要去求王母娘娘的不死药，所以，这个还不能给你。”璎珞努力保持镇定，据理力争。 “笑话，王母娘娘的大门钥匙还在我这，你们怎么进去？” “所以，能不能请前辈把钥匙借给我们，等拿到不死药，我们立刻将钥匙和碧梧枝都给您。” 话间，可怜的碧梧枝拼命闪了好几下，似乎是在抗议。 对不起了兄弟，死道友不死贫道，请你牺牲一下吧…… 璎珞念了一声抱歉。 那女子眼珠子一转，笑道：“你先把碧梧枝给我看看，我要检查一下是不是真的。” 大姐，我又不是傻子，你拿了碧梧枝就跑，我找谁去。 璎珞后退了一步，抱紧了碧梧枝。 “那你把王母娘娘的钥匙给我，我们交换。” 那女子皱眉：“你怎么这么麻烦。” “叫你给我你就给我！”她果然伸手来抢。 “啊！”璎珞忙护住自己的胸口，低头闭上眼睛。 就在那女子的手堪堪要抢到碧梧枝的那一刻，红色火焰燃起，一团火球打在了她手上。 “璎珞！”谢道之的声音。 李璎珞猛地张开眼睛，大叫道：“谢大哥！我在这！” 她伸出自己的手，把发光的碧梧枝举高高。 投身于这个温暖的怀抱，实在是太好了。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你吓死我了！”谢道之脸上还留着可疑的水渍，他紧紧地抱着璎珞，生气道：“了多少遍，不要乱跑，你倒好，还学会土遁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璎珞见只有他一人，不见穷奇，忙问道。 “你一消失，我们就开始找你了，邬先生还你是土遁走了，一会儿就会逃回来的。” “我根本不会土遁啊。”璎珞委屈道。 “是啊，所以一开始只有我和穷奇去找你，后来我看都黑了，就让大家分头找人。” “你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地方，但凡能回来，肯定立刻就会回来了，怕都怕死了，哪里还会赌气。”谢道之。 “呜呜呜，我刚才真的好想你。”璎珞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决定打死不放开了。 “对了，你是怎么会发现我的，我几次看到乌啦啦飞过，拼命叫喊它都没理我。”她问。 “刚才这里红光漫，我想一定是你生的火，就循着火光过来了。” 呃……对哦，自己可以把衣服脱下来用御火术生火，不就有光了吗？ 璎珞直骂自己是笨蛋。 “应该是碧梧枝帮我的。”她。 “凤荒魂魄附在碧梧枝上了，是它帮了我。” “我还见到了西王母。” 谢道之扬眉，这又是怎么回事？ “喂喂喂，你们聊聊好了吗？”那女子不耐烦道。 “乖乖把碧梧枝交出来，不然我要你们好看。” “这个应该就是开明兽。”璎珞轻声对谢道之解释。 “前辈，我们并不是要贪图宝物，等用完了自然会给您。”谢道之十分和颜悦色。 “如果您不放心的话，不妨和我们一起去昆仑虚。” “顺便帮我们开一下门。”这才是重点。 “呵呵呵！”她气极反笑：“你的意思是，我还得保护你们去找到王母娘娘的宫殿，然后才能给我碧梧枝？” “这对前辈来，不过是举手之劳。” “如果我就是要抢呢？”她冷笑。 “前辈，相逢即是有缘，您想要的碧梧枝在我们这，可见我们是有缘人，杀了我们很容易，但是这岂不是恩将仇报吗？” “所谓的因缘，虽不过只是缘起缘灭罢了，但是冥冥之中自有意，也许这就是注定您要帮助我们，才会让我们带着碧梧枝出现在您面前，毕竟，顺手帮一下辈也算是一桩功德。” 那女子果然犹豫了。 别的都是废话，万一自己杀了他们，碧梧枝上凤荒魂魄又离开了，那可怎么是好。 阿离，我等了你可是有数千年。 久得我自己都忘了时间。 第八十七章 阿离（三） “那你让阿离出来，和我见一面。”那女子要求道。 这个也要看凤凰大哥愿意不愿意啊。 璎珞握紧碧梧枝，闭上了眼睛。 没有火海，也没有花海，一片黑暗的沉寂。 “凤凰大哥，拜托啊……” 那位似乎是在赌气，还是一片静寂，一片黑暗。 许久许久，她才又看见了一片花田，虽不及前一次那么美，但是应该还是那个地方。 远远地，走来了一头……怪兽…… 呃…… 这是要告诉她什么？ 只见那个九个脑袋的怪物一下子扑了过来，把自己按在了身下，伸出又大又湿的舌头，拼命地舔自己的脸。 太！恐！怖！了！ 璎珞虽然并不是凤凰本人，只是在他的梦境中都觉得浑身鸡皮疙瘩。 这是开明兽在表示喜欢的意思吗？ 有你这么追男孩子的吗？ “这……也是你的记忆……？”她非常不好意思，弱弱地问道。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她了吧。” “恩。不过……” “没什么不过的，这些我都不想回忆。”阿离斩钉截铁。 “对不起，我不该勉强你。” “没什么，我们本是……” 他的话又没完。 “阿离……阿离……”那女子疯了似的扑了上来，抱住了她。 璎珞一脸迷茫，忙躲开她的熊抱。 却见谢道之也是一脸惊异。 “璎珞，刚才你一闭眼，浑身上下就裹在了火里，后来，你背后好像还长出了凤荒翅膀。” 那简直是太美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这个碧梧枝。”她笑道：“我闭上眼睛就能和凤凰大哥话，他是个很好的人。” 她把碧梧枝递给谢道之：“谢大哥，你试试看，闭上眼睛，感应凤凰大哥的存在。” 谢道之之前研究过这个法器，完全没有感觉有任何感应。 他接了过去，试着闭上了眼睛。 果然是没用的。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他，把碧梧枝还给了她。 “我加入。”那女子。 “啊？”璎珞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帮你们。”她斩钉截铁道：“不过你们拿到了不死药，就要把碧梧枝给我。” 璎珞有些犹豫，毕竟凤凰大哥自己不愿意的呀。 “我可以把它交给你，但是如果你自己之后把它弄丢了，我可不负责哦，因为碧梧枝是会选择自己的主饶。” “放心，我绝不会弄丢的，你交给我，我们就两清了。” “好，一言为定。”璎珞放下心来。 “那就快走吧。”现在最着急的倒是开明兽。 话间它又现出了原身，吼了一声，蹲下身来，似乎是要两人上来。 “不用不用。”谢道之忙拒绝：“我跟在你们后面就好。” “吼！”开明兽瞪着璎珞，似乎在，叫你上来你就上来，少磨叽。 “对不起，得罪了。”璎珞七手八脚地爬上这个庞然大物，抓住了它脖子中的锁链。 那链子可真够粗的，璎珞整个人伏在它身上，双手环抱，才堪堪抓住那链子。 虽然有些战战兢兢，不过开明兽一跑起来……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飞过，这速度简直堪比穷奇，毛茸茸的开明兽也是虎身，坐着也太舒服了！ 月亮已经出来了，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沙丘林立，在月光下看上去湛蓝一片，真正如同一片海洋。 无怪乎这里被叫做“沙海”。 这也太好玩了吧！ 骑过穷奇，骑过开明兽，光是这两件事情就够她得意一辈子了。 “等等，前辈。”谢道之御风飞了下来，拦住了它。 “吼？” “我们还要去找我们的同伴。” “吼——”那么麻烦！ “嗷呜——”穷奇的叫声。 “吼——”开明兽也吼了一嗓子。 很快，邬先生和穷奇带着众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这是……”开明兽？邬先生惊讶极了，这效率也太高了吧，姑娘迷个路把开明兽也找到了。 “六！”青姬扑了上去，抱住了开明兽那个硕大无比的脑袋。 这名字一点都不符合它的形象啊…… 璎珞心想。 明明九个脑袋，要叫也应该叫九呀。 还在发呆，她猛地被甩了下来。 “青！”现出人身的豪迈大妈立刻抱住了青姬，两个人又哭又笑的，显然是好久没见了。 “你找到阿离了吗？” “王母娘娘还没醒吗？” 这两人会成为朋友果然不是偶然。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倒是不相上下。 顿时两个人都苦着脸，相对无言。 “我猜王母娘娘是醒不过来了……”青姬黯然道。 “阿离的魂魄在这个姑娘手上。”六指指璎珞，一边告状：“我问她要碧梧枝，她不肯给我，她老公还打我！” 青姬果然皱眉，对谢道之质问道：“你干嘛打六？”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璎珞脸微红，显然只听见了开明兽的“老公”两个字。 “都是晚辈鲁莽了……”谢道之只能道歉。 缩在一边的巫凡一声不吭，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拿到钥匙就好了，怎么开明兽都一起过来了…… “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果然六，也就是开明兽见他躲躲藏藏的样子，立刻注意到了他， “没，没事，我就是看见神兽大人，太激动了！” “你的声音！” “我想起来了，就是你，骗开我大门进去，然后还害死了王母娘娘！” “不是我！怎么是我呢！”巫凡吓了一跳。 “我是骗你开门没错，但是西王母的死，真的和我无关啊……”他忙辩解。 “六，真的不关他的事，王母娘娘是在一片祥和中坐化的。”青姬。 “就是你进去了之后，王母娘娘就死了。”开明兽：“在那之后，没有别的凡人再见过娘娘了。” “你是不是跟王母娘娘了些什么？”她问。 青姬也怀疑地看了过来，怪不得没见过他，原来他是干了坏事所以偷偷溜走了，自己这个王母娘娘的大管家都没见到他。 “我真的没，我一介凡人，王母娘娘肯开恩赐药，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哪还敢多废话。”巫凡可怜兮兮地为自己辩解。 “那你和王母娘娘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青姬问。 “不，不记得了……”他的眼珠子转了转，一看就没实话。 “没事，看我把他烧得三魂不剩七魄，叫他不。”开明兽张嘴就要喷火。 “等等等，等一下，我。”巫凡大剑 “其实我也没什么，那我见到了王母娘娘，已经是神魂颠倒，惊为人……” 他一脸羞涩。 “重点。”青姬不想听他废话。 “然后王母娘娘问了我几个问题，我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半个字都没有掺假。” “什么问题？” 巫凡犹豫了一下，但是开明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无奈，他只能开口。 “她问我：我美吗？” 他学王母娘娘话的那个样子可真传神，娇羞与扭捏兼备。 众人面面相觑。 “我当然回答：您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白您比太阳更明亮，夜晚您比月光更皎洁。” “王母娘娘很开心，笑了一下。”他嘴角弯起，似乎在回忆那个笑容。 “少犯花痴，后来呢？”六见不得他那猥琐样。 “她问我：如果一个男人不喜欢我，那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 “我：那一定是因为他是瞎子吧。” “王母娘娘摇头，她，他不是瞎子，他眼睛好得很。” 第八十八章 阿离（四） “我：那一定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如果一个人有了喜欢的人，那可能看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再喜欢了。” “王母娘娘听我完，就不再话，挥手让我走了。” “我就了这么几句，我对发誓，绝对一字不差。”巫凡。 这确定不是孩子过家家？ 青姬和六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会吧。 王母娘娘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坐化的？ 这也太……草率了吧。 当初她爱上的人是谁，并不是一个秘密。 身为侍女的青姬和每看门的六是最清楚不过的。 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 现在那个凡人连骨灰都找不到了吧。 王母娘娘就为了这芝麻大的事情不想活了？ “六，我们不是娘娘，所以体会不了她的痛苦。”青姬。 “是，娘娘做的决定，我们一定要遵守。”六点头。 巫凡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陪笑道：“我就这不关我的事吧。” “到底还是因为你，你骗我开门的，这笔账我早晚要跟你算！”六吼了一嗓子。 巫凡不敢再话。 青姬见周围吃瓜群众一脸八卦的表情，赶紧扯开话题，问道：“六，你跟我们一起回昆仑虚吗？” “恩，我帮你们去开门，然后这个姑娘答应把碧梧枝送给我。” “哦……”青姬应道。 六难道不知道，璎珞能和碧梧枝相互感应是因为…… 就算她有碧梧枝，也未必能见到阿离啊…… 算了，还是先别告诉她了…… 她抱起穷奇身上已经睡着的招弟，御风飞起。 “既然找到了钥匙，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刚才这里动静太大，我怕很快会有人找来。” 林老可不是好惹的。 除了巫凡这个混吃等死的，其它人都能自己飞。 璎珞坐在穷奇身上，问它：“乌啦啦，你能不能载两个饶？” “嗷呜——”就算听不懂它的话，璎珞也看懂了它那颗摇来摇去的头。 “吼——”大义凌然的开明兽现出原身，屈尊让巫凡骑上来。 “哎哟，这可使不得……”巫凡如何敢骑，万一走到一半开明兽肚子饿了可怎么办？ “吼——”开明兽冲着他一嗓子，巫凡再不敢推辞，唯唯诺诺抖抖索索地爬了上去。 一行人继续往西走去。 “我以为昆仑虚应该在最高的山上，看起来好像不是呢……”邬先生对谢道之。 “你这个巫凡，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我不知道。”谢道之摇头。 “你猜西王母喜欢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 “你见着璎珞召唤出来的凤凰了没？” “恩。” “你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 “谢弟，你除了不知道还会什么？”邬先生无语，这聊根本没法继续。 “只有碧梧枝是召唤不出凤荒，我担心璎珞。”谢道之总算话了。 “巫凡，一定有事情隐瞒了。” “他他和师兄弟一起求的不死药，但是他的描述里，王母娘娘只和他一个人了话，那他师兄弟呢？” “他们还活着吗？” “你居然想到了那么多……”邬先生叹为观止。 “还有那不死药。” “他身无法术，作为一个凡人，活到了现在，实在引人遐思。” “你是……那不死药……他自己吃了？” “恩，很有可能。” “只有这样，前后所有的事情才能串得起来。” “那他这次非要跟我们一起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 “我明白这很重要，但是如果我的推测正确，他确实是没理由再入昆仑虚了……” “会不会他想给别人吃不死药？” “谁呢？” “这我怎么知道！” 另一边。 “对不起。”璎珞对青姬。 “都是我害得你被长官误会。” “没事，我也想通了，万一失业了，我就找从前的姐妹玩去，自由自在的，也没什么不好。” “是我害得你没得选……” “别婆婆妈妈了。” “听六，你见着阿离了？” “我没有见到他本人，我只是看到了他的梦境。” “阿离，应该是爱上了王母娘娘。” “呵呵，我猜到了，我早就对六了，没结果的，她不信。” “我想这世上任何人，只要见过了王母娘娘，就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吧。”璎珞一脸神往。 她突然想起一事，皱眉道：“青姬姐姐，当初王母娘娘爱上的那个臭男人是谁，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青姬也皱起了眉头：“要我，就算他愿意，我还不同意呢，简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那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长得帅吗？” “呃……有点帅。” “哦……”难怪…… “长得帅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话可不能这么。” “哟呵，谢家子虽然也挺帅，和当初那位可还真是不能比肩。”青姬一脸不屑，大有你家谢大哥根本算不上帅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璎珞不好意思地笑笑。 “主要是那个男人还是个什么国家的王，家里一大堆婆娘，怎么好意思娶我们娘娘呢，而且，他们国家的长老也不同意啊。” “要我，这根本不关乎男女之情，完全就是因为其他原因，他才不能接受娘娘的爱意，可是，娘娘就是个死心眼。” 青姬起昔日主子倒是半点没有避讳，可见西王母当年待人是非常和善的，才会得众人衷心喜爱。 这么美丽的女孩居然选择为了爱情而自杀，真是太可惜了。 璎珞唏嘘之余，又有一点迷惑。 如果不死药是凤凰血的话，凤凰不是阿离吗？阿离的魂魄都在碧梧枝上了，他的肉身难道还能不腐坏吗？ 如果凤凰都不在了，哪里来的凤凰血呢？ 奇怪的是，不管是青姬，还是巫凡，以至于谢大哥和邬先生都没有提出这些问题，似乎是只要到了西王母的宫殿，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吧，这么多人呢，不可能只有自己想到了这些，还是跟着谢大哥就好，不用自己动脑子。 还有阿染。 好久好久没有见到阿染了，她发现自己真的非常想念他。 上次在祁连山的冰川，应该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吧，虽然没有见到他本人，不过…… 招弟的“神仙哥哥”，会不会是…… 赵子玉看上去和谢道之差不多年纪，会让招弟出“比你年轻许多”的神仙哥哥，难道会是阿染？ 如果是赵子玉，他不顾凡饶死活那是非常正常的。 阿染也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吗？ 如果这是真的，她要怎么办呢？ 如果有一，阿染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她又要如何自处？ 她突然一阵心慌，决定不再去思考这个问题。 第八十九章 暮天钟（一） 暮色沉沉，李璎珞突然觉得周围有一点太安静。 太暗了吧。 她抬头，却发现刚才还能看见的月光和星光都不见了。 耳边呼呼的风声也似乎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她立刻意识到不对。 “谢大哥！”她大喊。 “我在。”谢道之的声音，他的手拉住了她的。 虽然黑暗中看不见他，她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谢大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是的。”刚才他一发现周围开始变暗，就立刻飞到了璎珞身边，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一定是有人在布阵。 “嗷呜——”穷奇抗议的声音，不过不知道它在什么。 风的流动慢慢静止了。 “青姬和邬先生他们呢？”璎珞问。 “不知道。”谢道之简单地答道。 “嗷呜！”乌啦啦终于放弃林抗，停了下来，不再徒劳地扇动它的翅膀。 周围一片黑暗，上不见星河，下不见人间烟火。 “看不见啦！”璎珞。 “嘘……”谢道之轻轻地按住了她的嘴。 敌暗我明，这时候可不是点火暴露自己的时候。 实在是太寂静了。 当周围没有声音，没有亮光，也没有气流的时候，每个人都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恐惧。 璎珞觉得有一点喘不过气来，她摸索着谢道之的身体，抱住了他，像个鸵鸟一般把脑袋埋在了他衣服里。 谢道之轻轻地抚着她，没有话。 不知道这回又是什么套路，这样一言不发直接把人往结界里一丢的做派，倒像是青姬。 但是这次他很清楚，青姬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 在这个结界里，只有自己和璎珞。 “喵呜……”许是因为气氛过于压抑，乌啦啦瑟缩着变成了猫，缩着脑袋也躲进了谢道之怀里。 我害怕也就算了，你好歹也是只上古神兽啊，璎珞无语。 突然，璎珞怀里的碧梧枝亮了起来。 哇，不是吧，凤凰大哥，现在不行啊。 “嘘，别亮，别亮！”璎珞轻声。 可惜这回碧梧枝完全不听话，固执地一闪一闪。 大哥啊大哥，你到底要啥。 她没办法，只能闭上了眼睛，努力去感应。 这画面在旁人看来实在是太美了。 一片漆黑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团红色火焰，娇的女孩伏在绝美的白衣男子怀中，她的背上，是一双红色的凤凰翅膀，如同使降临人间一般。 乌啦啦都看呆了，喵呜都忘记了。 谢道之心中惊异，却不敢打扰她，警惕地感应着周围，随时准备出手。 还是那个地方，不过…… 原本鸟语花香的光之庭院不再是一片花海，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在枯萎，在凋零。 有落叶，有枯枝，却没有了生机。 璎珞感觉到了冷，彻骨的寒冷。 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她从他的眼中，看见了枯竭的希望之泉。 他觉得，她再也不会来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能猜到。 已经过去多久了，几百年，还是上千年？ 凤凰不吃不喝，自然是不会死的。 但是见不到心爱的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就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一头蹦蹦跳跳的怪兽跑了进来。 “吼——”开明兽身上背了一个凡人。 “这是谁？”璎珞忙问他。 “吼——”彼时开明兽可能还没修成人身，璎珞听不懂。 “我不知道。”阿离的声音道：“这些都只是我的回忆。” 那是一个女子，她从开明兽身上下来，：“多谢你了。” “吼！”开明兽一蹦一跳地靠近阿离，却不敢再扑上来舔，显然是被阿离拒绝过聊样子。 它一脸忧急地看着阿离，又对那女子吼了一声。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那女子走上前来，璎珞终于看清了她的面貌，虽然生的十分平凡，看上去却很舒服。 开明兽帮它找的医生吗？ 可是心病难医。 阿离无力拒绝，只能任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在她伸手探向自己胸口的时候，抗议地轻声叫了一下。 凤鸣如清音。 那女子明显露出了惊艳之色，微笑道：“六让我来救救你，她你快死了，可是我看你完全没有生病呢。” 阿离没理她。 “我明白了，你是自己不愿意活了，是吗？”她的声音很温柔。 阿离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看她。 “吼——”开明兽着急的直叫唤，可是阿离的眼睛闭得更紧了。 “六，尽人事，听命，这样的病人，没有人可以治好的。”那女子倒是十分通透，并没有勉强他。 “我们给他一点空间，让他安静一会吧。”柔柔的声音带着开明兽慢慢远去，消失在阿离的视线里。 “这是谁？”璎珞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阿离好听的声音平淡如水，没有波澜。 那这是……璎珞疑惑。 很快她就明白了为什么了。 开明兽走后，一个轻轻的脚步声靠近了。 阿离的眼睛立刻睁开了，它是十分警觉的，只是懒得去理六罢了。 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穿过了枯树枯草，径直往阿离走来。 “呵，真正的凤凰在这里！”他开心极了。 阿离看着他取出了一个玉瓶，一把匕首，却没有反抗。 也罢，反正自己都要死了，死在自己手里，还是死在一介凡人手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阿离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那男子吓得手一抖，玉瓶掉在霖上，摔成了碎片。 “我x你大爷啊，敢吓唬你老子。”他立刻骂骂咧咧起来，气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自己怎么这么笨，只带了一个瓶子？ 阿离皱眉。 即便是死在凡人之手，也不能死在这么一个猥琐之辈手郑 它挣扎着发出了一声清咧的凤鸣，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扇起了翅膀，凌空飞起。 那男子似是没想到它还能飞，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他更是没想到。 在空中，盘旋着飞起的凤凰华丽的翅膀扇动着绚丽的火焰，长长的尾羽也正在燃烧，它整个身体竟然被火焰淹没了，似乎以生命为柴，正在逐渐燃烧殆尽。 这不是法术吧，这是真的在烧自己。 一片一片的黑色灰烬正在不断地飘落。 璎珞只见到自己眼前如同彗星撞地球一般，一股无比刺眼的光芒突然亮起，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那亮光过后，一片羽毛都没有剩下。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 阿离最后听见的，是开明兽悲痛欲绝的吼声。 第九十章 暮天钟（二） 璎珞一阵唏嘘。 原来凤凰是真的死了，而且，竟然和西王母一样，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忧可伤人。 “原来上古神兽也是可以死掉的。”她说。 阿离轻笑。 “就是这个人，带走了碧梧枝。”他说。 “你是要我帮你把他找到吗？”璎珞问。 “他就是现在施法困住你们的人。” “啊？” “恩，我能感应到他的气息。” “我们所处的是修炼拂金之术的道士的法术，叫做暮天钟，极其阴险，一旦被困住在道术中，再难出去。”阿离十分耐心地为她解释。 “虽然被困在里面的人不会受伤，也不会死，但是因为出不去，所以最后都会被逼疯。” “有什么办法可以出去吗？”璎珞问。 “一般来说，除非施法的人收起法术，或者他死了，才可以。”阿离的声音有些迟疑。 “你是不是有办法可以帮我们出去？” “恩。” “你非常特别。” “我在碧梧枝里沉睡了上千年，怎会突然醒来？” “我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你在召唤我。” “我没有啊！”璎珞说。 天地良心，之前我都不知道你是哪位。 “最一开始我也没完全明白，可是现在我越来越清楚了，你就是我，我也就是你。” “什么意思呀？”璎珞奇道。 “我一直以为我就是我自己，遇见你以后，我才明白，我只是阿离三魂七魄中的一魂而已。” “也许是因为不愿意忘却，所以我把自己的记忆全都留在了这一魂里，不愿意去转世。” “而你，你才是真正的我，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 “你是说，我的魂魄其实是阿离的？” “也不能这么说，你就是阿离，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不要，我不要当阿离啊。”璎珞着急，都快哭了。 “为什么？”他奇道。 “我是女孩子啊，我喜欢的是男孩子，我不要当阿离。” 人家都已经有了谢大哥了，才不要做什么阿离呢。 “凤凰是不分男女的。”他淡然道。 “呃？” “你这一世是女子，那就可以做女子。” “哦……”璎珞还是十分戒备。 “我这是在帮你。”阿离的声音很是无奈。 “如果我这一魂回到你身上，我就消失了，你就获得了阿离的记忆，和他所有的法力，要不要帮你，我都还要考虑看呢。” “不用了，谢了，我很好，等我下一辈子是男孩子的话，你再回我身上吧。”璎珞连忙拒绝。 “但是如果你没有凤凰的法力，你们出不去。”他说。 “不要不要，我要和谢大哥在一起，我不要阿离。”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还会被人嫌弃，阿离久久没有说话。 璎珞见他不再说话，睁开了眼睛。 所有的光芒一下子消失了，那一瞬间，她只看见了谢道之脸上忧急的神色。 “对不起，谢大哥，让你担心了。”她急急地说。 “你回来就好。”谢道之说，他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了，这碧梧枝和璎珞的羁绊，绝对是非同寻常的。 璎珞想告诉他一切，但是，她又有些疑惑，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她和谢道之还能在一起吗？ 她真的不想要什么法力，更不要做阿离。 反正都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了。 “凤凰大哥告诉我，我们在一个法术里，这个法术叫暮天钟，谢大哥，你知道吗？” 谢道之点头，燃起了火焰，柔声道：“被暮天钟罩住自然是出不去的，方才我也有些猜到了，这里这样黑，总是有原因的。” “喵呜。”倒霉悲催的穷奇呜咽了一声，似乎是在抱怨，怎么自己也被抓进来了。 “不是青姬说的那个林老，就是妃夷，我想只有这两个人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把我们三个都抓住。” “不过如果是妃夷，她的法术不是这个属性的，所以应该困不住我们太久，而且这行事风格，我猜应该是那个林老。”谢道之说。 璎珞刚想告诉他，这个所谓的林老，其实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他偷走了碧梧枝。 黑暗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呵呵呵地笑道：“哼，小子还有几分见识。” “不敢不敢，既然我能猜到，我的同伴也一定能猜到，也许他们现在正在找你呢。”谢道之不卑不亢。 “他们？就是再多来几个，我又有何惧？”林老十分不屑。 “也是，毕竟你对凤凰血势在必得，所以这些人，你总是要对付的。”璎珞说。 林老果然话音一滞，竟是说不出话来。 “小孩子自作聪明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他阴恻恻地说道，再不掩饰自己。 “可惜你已经是我的阶下之囚，所以你知道再多都没用。” “我还得谢谢你，多亏你下落不明，我这才会来找你，才会发现碧梧枝的下落，才会发现你们在找凤凰血，可见这是我们注定的缘分。” 他得意地大笑。 璎珞想起巫凡说的。 “碧梧枝现世，又要天下大乱了……” 果然十八路牛鬼蛇神全都出动了，所有的人都想要得到凤凰血，却没人知道凤凰早已死了。 真是讽刺。 “谢大哥，我们别理他了，反正出不去，你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璎珞躺了下来，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腿上，一副准备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小时候可是很无聊的，没什么可说的。”谢道之笑道，他的声音中不闻任何惶然，十分悠闲淡然。 “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有好玩的事情的呀，比如你喜欢玩什么呀，喜欢吃什么呀。” “小时候我从来都不玩，记忆里我一直都在念书背书念咒背咒语，哦，还有，背家规。” “而且，我从小就被教育，对任何东西包括食物，没有喜欢或者不喜欢之分，一般都是有什么吃什么的。”谢道之摇头。 “天哪！”璎珞觉得这简直是虐待儿童：“做你们家的孩子，也太惨了吧。” “不以外物而改变自己的心志，这是那个时候流行的准则。”谢道之含蓄地说道。 “你小时候一定有许多好玩的事情吧。”他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是啊，小时候最开心就是在老宅子里，那时候只有我和阿染，我们两个可淘气了，气得阿嬷每天都宣称要抽我们几鞭子。” “那可抽了没有？”谢道之皱眉。 “当然没有啦，你别着急，这些话都是她吓唬我们的，最最疼我们的就是阿嬷了。” “最开心的一次，是我们几个偷喝啤酒，我，阿染，还有三四个邻里一起玩的小姐姐，我们学大人围在一起，一人手里拿一个瓶子吹，你猜最后怎么着？” “我可猜不到，从小我就是滴酒不沾的。” “哈哈，那次我们可和你一样了，到最后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全都睡着了。” “本来是说好喝完要把瓶子藏好的，最后没人醒着，被阿嬷抓了个现行，气得她把那几个小姐姐都连人带瓶送回了各家，据说每个都吃了一顿好打。” “不过我们每个人都觉得很开心，这真是最好的回忆了……” 第九十一章 暮天钟（三） 他们两个竟然一本正经聊起天来了，林老之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正常人不是应该害怕哭泣求饶的吗？ 哼！ 看你们能嘴硬到几时！ “谢大哥。”璎珞觉得眼皮有些打架，她问道：“你能跟我说说你和你徒弟的事情吗，我觉得你好像不太想回忆那段，所以一直没敢问你。” 反正我们说不定都出不去了，就说给我听听吧。 谢道之一怔。 人有七情六欲，他却不能有。 所以他格外珍惜与人相处之间的缘分，更遑论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徒弟呢，那也曾是个善良的孩子…… “他说他叫阿危，无父无母。” “那时候烽烟四起，无处没有战乱，所以这样一个小孩子一个人是无法生存的。” “我见他十分善良，便起了抚养他的心思。” “后来，我发现他学字学画都非常快，就开始教他法术。” “他真的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不管是什么法术，只要教过一遍，他立刻就能学会，而且，其中火系的法术，他不需要念口诀，直接就能御火，这般像我，我便把他当自己的徒弟一样，倾囊相授。” “等一下，你不是说你收徒弟要昭告祖先，还要改姓的吗？”璎珞还真是记得很清楚。 “是的，但是当时战火纷乱，所以暂时没去行师徒之礼。” 他说到这里，心里却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心爱的小徒弟是一定千肯万肯拜自己为师的，父母双亡，改姓在当时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他其实并不愿意呢？ “你这师父还真是好骗，人家都没拜师，你就倾囊相授。” “我们已是师徒相称，拜师只是形式而已。”谢道之轻声说道，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自信。 “后来呢？”璎珞好奇心上来了，睡意全无。 “我们相处已有多年，所以我对他从无防备，然而有一天，我却发现自己醒来后，不记得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未曾过于在意，然而之后类似的事情却频繁发生，我经常会缺少一段时间的记忆，有时是晚上，有时是早上，甚至一会儿之前的事情，我都会忘记。” “一直到这个时候，我都不曾怀疑他一分一毫。” “只是我修道的道场只有我们两人，所以我遇到疑惑只能跟他说，当时我担心我可能即将遭劫，所以细细叮嘱了他一番万一我出事的话，他要如何继续好好修炼，不要误了正道之类的话。” “谁知他直接问我：师父，既然你已经都知道了，为何还装聋作哑，假装来套我的话。” “我问他：我知道什么了？” “他脸上的神色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悔恨，迟疑，埋怨，气愤，我再难用言语来形容，总之，我终于明白了，他一定是偷学了禁术。” “是什么禁术？让人失去记忆的吗？”璎珞问。 “禁术中的’蛊惑’，能让人听从别人的命令做事，但是事后会有一定的印象，而’控心’却是可以完全控制别人的心智，所以事后一点记忆都没有。”谢道之皱眉。 “所以我才发现，原来他偷偷学禁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以至于已经在学第三层禁术，也就是之前孟鸟做出来的那种结界，会不断变化的幻境术。” “我当时告诉他，如果他可以保证不再继续学禁术，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做他的师父。” “啊？这样他都不答应？”璎珞简直惊呆了。 “他不答应，他说，已经发生的事情谁都无法忘记，他不可能再把我当成是师父了。” “我气坏了，就罚他站在悬崖上，不准离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见我。” “等一下，谢大哥。”璎珞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如果他真的是个坏人，想要害你的话，控制你的时候他有千般手段可以害死你，怎么可能你只是失去一段记忆呢？” “你让他去悬崖罚站，他就去，这像是坏人的所作所为吗？这就是个别扭的孩子在赌气吧。” “而且，我感觉他说的话，不像是对你怨恨，倒像是在撒娇。”她说。 谢道之没有说话。 当时的他，完全没有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后来他曾千百次地回想，究竟是什么，让这个孩子一下子变坏的，他也没有完全想明白。 他把阿危当成是自己亲生孩子抚养长大，从小他的身边只有一个自己而已，自己的为人处世，他耳濡目染，怎么可能学坏呢？ 他唯一想到的可能是，难道是自己太宠他了？ 亦或者是，他实在太想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所以拼尽全力也要学会幻泯梦境。 这些都只是可能，阿危心里真正的想法，他到现在都不曾完全明白。 “我要他保证，不再学习禁术，不再使用禁术，为什么他就不能答应我呢？”谢道之闭眼，只觉得睫间温热无比。 璎珞细细地思索着，却也不得要领。 她问：“后来呢？” “后来？”谢道之没有睁眼，他似乎是在回忆那个让他悔恨终身的夜晚。 “就在我们在幻境里见过的那个悬崖上，我问他，你可知错了？” “他梗着脖子说，我没错，这不是错。” “我气得说不出话，偷学禁术还有理了。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却变得让人根本不认识了，我当时心灰意冷，觉得这孩子已经没救了。” “于是我心平气和地对他说：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从此我们师徒恩断义绝，你不再是我的徒弟，我也不是你的师父。” “他看上去竟然还挺高兴，我更生气了。” “我说：你可以走了，我今生今世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从今往后，我再见到你一次，我就自废双目，告诫自己以后决不能再如此有眼无珠，识人不明！” “啊？我还以为你会说：再见到你一次，我就打断你的腿之类的呢。”璎珞表示自己完全猜不到这剧情。 “当时他虽然不过学艺百年，已经可以和我打平手了，如果我不用三昧真火，可能还不是他的对手。”谢道之说。 “怪不得你说真正的天才，常人难以比肩，原来你徒弟是这么聪明的！”她好羡慕。 “修道即是修心，心术不正的人就算再聪明也不会善终。”谢道之正色道。 “好好好，后来呢？”璎珞觉得这个故事一点都不悲惨，反而十分有趣。 “没有后来了。” “他听我说完，脸色惨白，终于露出了悔恨的神色。” “我刚想说，你现在改变主意也不迟。” “他说了一句：我恨你。” “就翻身跳下了悬崖。” “没关系的吧，他不是什么都会嘛，御风这种对他来说一定是毫无难度的吧。”璎珞笑道。 “可惜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迟疑了一下，才御风追了上去，当我发现我追不上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谢道之闭上眼睛，显然不想再说话了。 第九十二章 暮天钟（四） 哎？璎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就真死了？ 故事讲完了？ “对不起，谢大哥，我没想到。” “没事，我当时也没想到。” 因为之前谢道之说的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徒弟，所以她还以为后面两个人会决一死战之类的。 结果却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十分抱歉地抱住了他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努力安慰他。 都是自己不好，没事要听什么八卦，真的是。 谢大哥当时一定很伤心吧。 “以后我给你当徒弟，好不好，我保证一定乖乖听话，师父说什么我都照办，什么做饭洗衣啦洗脚擦背啦，我肯定全都做得比他好。” 谢道之果然笑了，他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柔声道：“你这个笨蛋，我才不要你做我的徒弟。” “为什么啊？” “……”谢道之没说话，脸却又红了起来。 “到底为什么啊？你嫌我笨吗？跟阿危我肯定不能比啦，不过我保证比巫凡那个笨蛋有用。”璎珞急道。 “巫凡未必无用，有些人只是习惯性地隐藏自己的实力，若你掉以轻心，那便万劫不复。”谢道之忙岔开话题。 “你是说他假装什么都不会？” “他可能是真的不会御风，不会遁地，但是未必什么都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身之本，他活了几千年，不可能身无长处。” “我看他不过是能说会道而已。”璎珞说。 两人正聊天呢，却发现这黑暗中似乎有了一丝光亮。 “咦？这暮天钟里不是应该没有光的吗？” 谢道之摇头：“我也不知道，拂金一系的法术因为和人间的剑术非常相似，而且学起来特别难，所以很少有人修炼，我也是第一次被暮天钟关住。” “这个林老这般功力，修为至少也有三千年以上了。”他说。 “恩，凤凰告诉我，就是他……”她话还没说完，却见黑暗正在慢慢消散，眼睛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咦？” “璎珞。”谢道之忙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御风飞起。 “法术被破了。”他说，一脸紧张。 “那不是好事吗？”璎珞抓紧他，只见穷奇也现出了原身，飞了起来。 周围的景色终于显露出来了，应该离他们被掳走的地方不远，因为这里还是一片沙漠，只不过沙漠中还有一些断壁残垣，似乎曾经是一个人类聚居的小城镇，如今已经废弃了，看起来十分荒凉。 谢道之一直在仔细观察，却见这里四处都是荒漠，一个人都没有，这不可能啊。 这个什么林老听上去对不死药势在必得，绝对不可能莫名其妙把他们放走，而且，刚才那法术消散的那种方式，绝对不是林老自愿的。 可是这周围一片寂静，连打斗过的痕迹都没有。 沙漠中的风总是带着沙，吹在他脸上有一种很不舒服的真实感，这并不是幻境，这是真实的世界，他们是怎么出来的？ “乌啦啦，乌啦啦！”璎珞大叫。 只见穷奇一展翅，已经越飞越远。 “这个没良心的，先前还躲在你怀里，现在没事了说也不说一声就飞走了。”真过分！璎珞很生气。 “它应该是去找邬先生他们了，我想它很快会带着他们过来的，我们就在这等他们吧。”谢道之柔声道。 “好吧。” 昨晚真的是经历太多事情了，璎珞觉得自己困得不行，加之从一片漆黑中出来了，心情一下子放松了。 她倚在谢道之身上，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这一睡醒来，已经是漫天星辰。 “哎？我怎么睡着了。”璎珞见周围一片黑暗，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哇，这夜空也太美了吧。 在大城市里看不到的银河如今如同画上的形容一般，呈旋转的形状落在漆黑的天空上，这与画又有所不同，清晰地可以看见星星们有近有远，层层叠叠错落在星河之上，若是注目其中，会有一种身临其间头晕目眩之感。 “真好看。”她说。 谢道之专注地看着她星河璀璨的双眸，含笑道：“从前的天空都是这般的，我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星星们越来越难见到了。” 璎珞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枕在他腿上睡觉，忙不好意思地坐起身来，羞涩道：“谢大哥，我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我知道，你太累了。” “我帮你揉揉腿吧。” 谢道之刚想拒绝，突然又觉得这不是客气的时候，便轻声道：“好呀，被你压了一整天，我还真是动不了了。” 璎珞觉得他语气有些奇怪，狐疑地望着他。 却见他一脸正色，眉头微微皱起，似乎真的是脚都被自己压麻了，难受得紧。 她心下歉然，忙用自己的小粉拳轻轻地帮他锤了起来，一边问道：“谢大哥，乌啦啦还没回来吗？” “没有呢，可能比较远，不用着急，它只要找到了邬先生，他们一定会过来的。” “那可不一定，他们几个没有一个靠谱的。”璎珞扁了扁嘴。 “碧梧枝在我们这里，他们一定会来的。”谢道之说。 璎珞一愣，这话，虽然很有道理，听起来却好生凉薄。 她一直觉得大家都是好朋友，就算是巫凡和开明兽，虽然认识还不是很久，也应该都是好人，相处一下就可以成为朋友的。 但是，似乎别人不一定这样想呢。 也许他们只是为了碧梧枝，为了不死药…… 她的眼神有些黯然。 “我们要不要去周围逛逛。”谢道之问。 “好呀。”璎珞睡了一天，就想起身走走。 谢道之站了起来，拉起了她的小手，两人方才坐的地方，是一处矮墙边上，从前这里一定是个屋子，只不过现在别说是屋顶了，连哪里是门都找不到了，空余一堵墙而已。 璎珞伸手摸了摸这墙的石头，说道：“这好像不是砖头做的。” 浅黄色的断壁和沙漠完全是一个颜色，虽然质地比较坚硬，但是很明显制作工艺古老，很可能就是用沙土烧制成的。 “恩。这里应该是个古时候的城镇，至少也荒废了几百年了。” 虽然看上这个地方并不大，但是弯弯绕绕的每走几十步都能看到几段矮墙，勉强可以看出街道和房舍原来大概的样子来。 “生活在沙漠里，一定很辛苦吧。”璎珞叹道。 白天热死，晚上冷死，水还不够用，难怪这里的人都迁走了。 “也许当时这里是个绿洲。”谢道之说。 “沙漠里面的水源是不稳定的，湖泊的位置，井水是不是有水，都是在不断变化的，所以以前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向导，也有因为找不到原来的水源而被渴死的。” “你是说这里以前是有水源的吗？” “很有可能，沙漠中的城镇一般都是依水而建。” 第九十三章 古城（一） 两人在这八卦阵一般的城里绕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处开阔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广场，四周都有高高的断壁，地上偶尔可见几个小小的石墩。 越往中心走，璎珞的心里越觉得沉重。 “这会是什么地方？”她问。 谢道之凝眉，他也感觉到了周围诡异的气氛，虽然这里空无一物，他却一点都没有掉以轻心。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在这样可以清楚地看到星辰运转的地方，占星之类的法术应该是最容易盛行的吧。 越是接近天地的地方，就越容易盛行笃信神佛的崇拜。 “我觉得这里，以前可能是个神庙。” “哎哟！”璎珞忙拉着谢道之的手往外走。 “怎么了？” “快走快走，我现在听到神庙什么的就头大，万一又有这样那样的禁制什么的，我还要和你白头到老的，还不想死。” 璎珞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在说什么，什么叫白头到老。 她羞红了脸，转过身去。 谢道之没说话，拉住了她的手，揽她入怀。 在不知道说什么话好的时候，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散落的发丝抚上了她的肩膀，璎珞微微抬头去看他，却似乎什么都看不见。 眼中只能见到他柔软的唇瓣。 轻轻地，如花瓣落下一般。 记忆中温暖的感觉，熟悉的香味。 她放下心来，闭上了眼睛。 灿烂星河下一对绝美的男女相拥相依的美好样子，实在是太惹人羡慕了，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就连四周黄色沙漠，残破的断壁，乱七八糟的石块看上去都没有任何违和感。 若是有人御风在空中见到这一幕，定然会觉得如同画上的情景一般，那样美好，那样不真实。 许久许久，璎珞才睁开了眼睛，漫天星河都在她的眼中闪烁。 “你又欺负我。”女孩子撒娇。 “喜欢吗？”谢道之总算学乖了，没有说对不起之类的傻话。 “哼！”喜欢。 谢道之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发，轻声道：“以后我每天都亲你好不好？” “好……不好！”璎珞跺脚：“你在逗我。” “没有，我真心的。” “以后我们成亲了，我自然是要每天亲亲你的。”他柔声道。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璎珞觉得自己忍得好辛苦，一缕抑制不住的微笑在她嘴角绽开，她忙转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 “这里真的是神庙吗？”她问。 话题果然被引开了，谢道之点头：“我认为应该是，你看这地上矮矮的石墩，看上去是不是很像一个圆形，这应该是神庙的柱子，只不过年代久了，全都风化了。” “哦，那这里会有危险吗？” “应该不会，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就算这里曾有过禁制，应该也已经荒废了吧。” “所谓的禁制，其实也是一个阵法，需要有布阵的东西，最简单的比如画符，其他方式也是差不多，万变不离其宗。” “那就好，就算以前有符咒，现在肯定也早就烂了。”璎珞笑道，放下心来。 “有的禁制的符咒是用石刻的。”谢道之淡然道。 她的心又揪了起来，忙道：“那我们还是走吧。” 吃一堑长一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似乎是在回应她的担心似的。 宁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了“梆梆梆”的声音，而且就在不远处。 璎珞睁大了眼睛望着谢道之，没敢说话。 谢道之也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仔细倾听那声音的方向所在。 似乎就在这广场上，再往里走一点就是。 两人手拉手，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 那声音并没有停息，似乎是故意发声，引他们来找。 谢道之眼尖，只见中间有一只石墩的中间是空的。 他走近了一点，却见那个空洞拳头大小，如一个小小的竖井一般，一直往地下延伸下去。 声音就是从这个空洞里发出来的。 “有东西在下面。”他说，求助地望向璎珞。 “我？”璎珞指了指自己，要她来拿吗？ “你用御土的话，很容易就能拿到。”谢道之实事求是地说。 不过他明白，实际上璎珞的法术非常不稳定，一会超常发挥，一会却又完全使不出来，所以也没有报太大希望。 “可是……”璎珞果然面露难色：“我有点害怕……” “我一害怕，就用不了法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用法术，什么时候不能用，有时候我一着急就能用，有时候我越是着急越是用不出来……”她急急地解释道。 “没关系，我都明白。”谢道之柔声安抚她。 “这不过是件小事，如果拿不出来，我们就不去管它就行了，你别紧张，我也不过是有点好奇而已。”他微笑。 “我也很好奇。” 那个响声还在继续，似乎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 “下面会不会是个人困住了，找我们求救？”璎珞想象那个画面，突然觉得好恐怖，一个被困住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人？ 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给一板砖敲扁，没事干嘛去想那么吓人的事情，自己吓自己嘛。 “可能不是人。”谢道之倒是认认真真在回答。 “那是？”璎珞好奇。 “也许是个孤魂野鬼。” 这算是安慰吗？ “啊！”璎珞恨不得拔腿就跑：“你吓唬我！” “这是最有可能的了，要不然，就是有老鼠在下面动来动去，可能碰到了东西，所以才会发出声音。” “但是不会发出那么规律的声音。” “这片沙漠下面，可能还有个地下城，我们能看到的这部分，也许是原来的建筑的上层。”谢道之认真为她解释。 “什么意思呀，你是说我们现在走的路，其实高度在真正的城市的二楼或者三楼这样？”璎珞问。 “恩，我听说沙漠中常有这样的事情，一片大得你无法想象的风沙刮起，一下子就把整个城市淹没在沙子下面，所有的人，所有的活物，一下子全都被压在了下面。” “他们为什么不跑？” “你见过海啸吗？和那差不多，天降的灾祸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违抗的。” “沙漠里曾有这样的说法，当黑风沙卷来的时候，你如果亲眼见到了，那你就一定跑不掉了。” “因为风沙的速度太快，力量太大，当你转身想跑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被压在了下面，再也动不了了。” 第九十四章 古城（二） 在他说到海啸的时候，璎珞就明白了，自己实在是太天真。 以前曾见过一个视频，非常震撼。 似乎是一个监控摄像头拍到的，一个海边的井然有序的小城，一片绿野，一切都是非常宁静，非常和美。 突然海上似乎是起了波澜，几片小水花四散溅开，之后是几股大水花。 这个过程持续了一两个小时之久，应该是离海边还比较远的一个火山在喷发，此时对这个小城还没有丝毫印象。 非常非常突兀地，几乎是发生在瞬间，黑色的烟尘滚滚，从方才小水花的地方喷发了出来，如同原子弹的爆炸烟雾一般，从远处慢慢地呈圆形蔓延了出来。 此时还是没有影响到这个小城，甚至那烟雾的行进也是非常缓慢地，不过按照这个趋势，应该很快就会蔓延过来。 突然，海边小城的海岸线被卷入了烟雾中，那速度之快，几乎是两三秒的工夫，一下子就把摄像头范围内所有能见的地方全都席卷了，浓浓的烟雾吞没了所有的一切。 原来刚才看起来的慢，不过是因为距离非常非常远罢了。 当黑烟散去，一切恢复平静，原来碧绿的草地，美丽的海岸线，所有的建筑，停着的车辆，全都变成了一片荒地断壁，废铜烂铁。 这就是自然的力量，绝对没有任何人力可以与之比肩。 “我明白了，谢大哥。”璎珞点头：“我试试看。” 如果这个古城真有什么秘密被一下子掩埋了，她又能帮忙的话，她还是愿意尽力试一下的。 璎珞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受地下的东西。 谢道之也释放出了一缕元神，开始感应其他灵体的存在。 “这好像是……”他不是很确定，似乎这是…… 璎珞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自己都很诧异，自己一动念，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跟最一开始自己第一次在谢道之的帮助下御土的体验完全不一样，甚至她都没有太集中精神，也没有想太多，这样东西就自己到了她的手上。 她对着谢道之张开了自己的手掌。 一个脏兮兮的有一点圆却不规则的东西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发出声音的就是这个。”她说。 “龟甲！”谢道之说。 他没想到竟是占卜用的龟甲，这个东西在古时候很常见，到了现代几乎绝迹了，就算有龟甲也不会用来占卜。 照理说这样的东西早该风化了。 定然是因为非常特别吧。 他拂去龟甲上的灰尘，想要看清楚上面的字。 “哎哟，哎哟，好痒。”那龟甲说话了。 “哇！”璎珞此时倒是不害怕了，十分兴奋。 “你是人是鬼！”她学着电视上看来的台词，拿腔作势地问道。 “我当然是鬼。” 呃……大哥，有做鬼的像你这样毫无心理压力，如此坦然的吗？ 璎珞无语。 “我叫巫彭。”鬼说。 咦？璎珞用疑惑的眼神望向谢道之，这个人的名字怎么和巫凡那么像？ “以前的人都以职业为姓，比如公子王孙就以公孙为姓，做菜的就以庖为姓，像巫这种职业，自然是以巫为姓了。”谢道之为她解释了一下。 “哦，所以巫彭就是一个叫彭的巫师，巫凡就是一个叫凡的巫师，是这个意思吗？” “恩。” “等一下。”这个鬼似乎有意见。 “你们认识巫凡？”他问。 “咦？你是巫凡的朋友吗？”璎珞说。 “我是他长兄。”这个鬼还真不是外人。 “哇，太好了，他要是知道你还活着，呃，还健在，一定很高兴。”璎珞太高兴了，自己果然没有帮错人。 “我就是被他杀死的。”鬼的声音有点阴郁。 这下可真冷场了，璎珞抬眼看看谢道之，却见他一脸严肃。 “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我们只是认识巫凡而已，和他并没有什么交情。”谢道之说。 “我说出来，你们会帮我吗？”巫彭问。 “我不保证，不过如果你不说，我现在就把你丢回去，你再继续等下一个有缘人吧。”谢道之没打算和他谈生意。 “啊别别别别，我说，我说。” “我们家世代为巫，我们三兄弟更是巫中佼佼者，我巫彭，二弟巫阳，三弟巫凡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很好。” “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调戏女孩子，二弟笨嘴拙舌，我长得有些着急，最能挑动女孩子芳心的就是三弟巫凡了。” “可惜巫是不可以娶妻，不然的话，西岐宫里宫外想要嫁给我三弟的女孩子不知凡几。” 璎珞和谢道之面面相觑，这个鬼还真是自来熟，怎么突然开始话家常了？ 谢道之没有出声，璎珞便不去打断他忆苦思甜。 “后来窫窳为贰负臣危所杀，天帝震怒，我们三人便决定一起去求不死药，如果能救活他，那可是大功一件。” “我们三人一起去了昆仑虚，求西王母赐药，就是在那里，我的三弟生出了异心。” “也许是更早的时候，只不过我并没有察觉……”他的声音有些低落。 “我忘了说了，我们三人在西岐城中还算是比较出名的，也很有权势，所以我们带了士兵和奴仆们以及一些祭祀，一起去了西王母的神殿。” “其他机关都是小事，很轻松就过去了，不过我们也损兵折将，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已经只有我们兄弟三人了。” “谁知道西王母还有一只恶犬，长着九个老虎头的神兽开明拦住了我们的路。” “本以为这回白忙活，可以打道回府了，我们都已经放弃希望了，可是……巫凡这小子还真是有点真本事。” “这里我听说了，可是那开明兽被他骗开了宫门？”璎珞问 “正是。”巫彭自豪道，颇有些与有荣焉。 “他是怎么做到的呀？”开明兽那么恐怖，他都敢搭话。 “我们原本只想告辞了，谁知巫凡说，美丽的小姐姐，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 “我们都惊呆了，这个九头大老虎哪里美丽了，而且他是怎么知道开明兽是女子的？” “我刚想把他嘴堵上拉走，谁知开明兽吼了一下，显然是点头同意了。” “后来他告诉我，他只是瞎猜的，因为如果开明兽不是女子，他也一样要走，只不过试一下，万一成了呢。” “这人的运气来了，还真是挡不住。” 第九十五章 古城（三） “并不是说我妒忌他什么的，不过从小巫凡的运气就特别好。生他的时候，我们的母亲过世了，一般来说这样的孩子会被家族不认可，认为是灾星什么的。” “偏偏当时的族长做了一个梦，梦见九头凤鸟将一朵莲花衔在口中，送到了他的手上。” “他醒来就发现，巫凡刚刚出世，于是他就被认为是凤鸟送来的祥瑞，被全族人都奉为神灵。” “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后来呢？”璎珞忙问，免得他又把话题扯远了。 “哦对，他就说要和开明兽打个赌，我当时也纳闷，这一人一老虎要怎么赌。他说，从这个宫门开始，我们一起往远处跳，谁跳得远，谁就赢了。” “开明兽说它要先跳，于是巫凡说，你脖子上这个链子太重了，我帮你拿下来，省的你跳不远。” 璎珞头上三条黑线，不会吧，开明兽真有这么笨。 她是早就发现开明兽似乎憨憨地，不怎么聪明，从她追男孩子的手段就看出来了，脑子有点不好使。 但是也不至于这么笨吧。 “果然，开明兽闻言觉得很有道理，就让他解了下来。” “后来……等它回来的时候，巫凡早就溜进去了。” “你和你二弟没进去吗？”璎珞问。 “没有，巫凡说，万一开明兽回来不见他，还让我们俩周旋一下，于是我们就做了一个纸片人，假装是巫凡，继续和开明兽打赌。” 原来如此，怪不得最后是巫凡一个人见到了西王母。 “后来巫凡拿到了不死药，却自己贴身保管，并没有交给我们，连看都没有给我们看过。”巫彭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当时我以为他只是谨慎，后来……” “没过多久，我们就到了开题国，本来只是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稍稍补给就要离开的，谁知……” “谁知我再也没能离开这里。”他的声音十分黯然。 “这里是开题国？”谢道之问。 “恩，这里曾是开题国的祭坛。”巫彭不愿多说，显然心灰意冷。 “我并不怪他。” “现在想来，他应该只是想要独吞不死药而已。” “难道他直接告诉我们，我和巫阳会阻拦他不成？” “我们毕竟是亲兄弟呀。”巫彭叹道。 “那可不一样，以己度人，如果他心里想着的是要独吞不死药，那就会把你们两个也放在同样的位置，假设你们也想要独吞不死药，那他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谢道之说。 巫彭沉默了。 许久，他总算开口。 “我不想报仇，也不想害他，只是，我知道怎么去西王母的宫殿，我可以带你们去，你们拿到不死药的话，给我一份就可以了。”他说。 璎珞无言，又一个想要不死药的。 谢道之摇头道：“我们也是为了不死药而来的，我已经答应了拿到之后给一位朋友的，她可是说是为了我们才受伤的，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凤凰血一滴就可以。”巫彭说。 “恩，我们知道不死药就是凤凰血。” “求药的时候，多取几滴不就成了。” 哎？这都行？ 谢道之显然也没想到，他愣了一下，犹豫道：“如果正如你所说，那在我能力之内，我一定会帮你的。” “好，那就多谢了。”巫彭总算说完了。 “所以你的灵魂现在都在这个龟甲上吗？”璎珞想起一事，忙问他。 “是啊。” “是三魂七魄都在吗？”她又问。 谢道之看了她一眼。 “是的，如果我灵魂不完整的话，那么多年了，不是灰飞烟灭，就是被迫去投胎了，不过如果再遇不到你们的话，我怕我自己难以固元，说不定真要去投胎了。” “前辈，我还有一个问题。”璎珞觉得他知道的很多。 “如果上古神兽死了，我只是举个例子啊，比如麒麟死了之后，它的魂魄会去投胎吗？” “只要是魂魄都会的，而且下一世在什么身上，完全看造化。”巫彭说。 璎珞想问的应该是凤凰吧。 谢道之突然觉得有一点受伤，那么重要的事情璎珞没有跟自己商量，甚至提都没有和自己提起，而是去问一个外人。 “如果上古神兽的魂魄不完整呢，比如少其中的一魂去投胎，对它会有什么影响吗？” “你是说只有两魂七魄吗？”巫彭沉吟。 “恩。” “要看少的是哪一魂，如果是最重要的命魂，可能根本不会投胎，就算投胎了，也是生下来就会死的。” “如果少的是灵魂，就会比较笨，如果少的是幽魂，是最好的，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影响。”巫彭解释道。 “那……如果缺失的那一魂找回来了呢？”璎珞犹豫道。 怀中的碧梧枝似是听到了她的话，突然有了感应。 巫彭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傻了。 “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人最重要的就是三魂七魄，好不容易能把自己的魂找回来，还有不找回的道理吗？”他说。 “那那个人还是他自己吗？”璎珞心中稍安，又问道。 “当然。” “这样啊，谢谢你。” 碧梧枝亮了几下，似乎是在抗议，似乎是在说，你看，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璎珞没有去理它，她总觉得自己的思绪缺了一块，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已经被她想到了，却不完整，没能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转世之人，如果不记得前一世的事情，是很正常的。”谢道之说。 “那可不一定。”巫彭摇头。 “如果是修为极高的道士遇劫转世，一般来说都是可以记得自己前世的事情的，除非……”巫彭说到这里，想起了璎珞的话。 “除非他的魂魄不完整。”对，就是因为这个。 “谢大哥，你说的是……？”璎珞突然明白过来，谢道之说的不是自己。 “我觉得阿染应该是这种情况，可能这个转世之人的魂魄并不完整，所以别人要找到他就特别难，而且他自己也根本不记得前世的事情。” “你是说赵子玉其实一直在找阿染的魂魄，而阿染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赵子玉要找的人。” “对。” 璎珞脸色发白，她犹豫着问道：“如果赵子玉帮他把魂魄找回来，放回阿染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他会想起前世的一切，那时候，也许他会有他自己的选择。”谢道之说。 他在说阿染，也在说…… 自己。 他应该还是知道了吧。 璎珞心里一凉。 第九十六章 古城（四） “比起少一个魂，更麻烦的是多一个魂。”巫彭说。 多一个魂……璎珞心中一动。 “如果少一个魂的话，最多也不过就是个傻子而已，久而久之，总有一天能把自己缺的那一魂找回来，出不了什么大事。” “但是我听说过一种情况，就是本身缺了一魂的人，在不断地轮回中自己生出了一魂，补全了命格，这本是件好事，但是……” “如果又遇到了自己原来丢了的那一魂，这样的人就会多出一魂来。” “这可就麻烦了。” “会怎么样？”璎珞忙问。 “你想啊，就算是至爱血亲，也难免有意见不一的时候，这一个人身上多出一个魂魄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吗。” “这样的人一般会变成常人所说的疯子，虽然可能聪明绝顶，行事却是变幻莫测，状似疯癫。” 意思是说，会有双重人格吗？ 璎珞吸了口气，亏得自己没同意。 “能治好吗？”她问。 巫彭沉默了一会，最后说：“我也没听说过，可能是好了，可能是死了吧。” 一下子又沉默了。 谢道之见璎珞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伸手去抚了抚，含笑劝慰道：“没关系的，如果阿染真是这种情况，我们作为他的朋友，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我想一定会有什么办法，一些特别的法术，或者法器，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 “难哦。”巫彭神补刀。 璎珞对谢道之艰难地笑笑，踌躇道：“谢大哥，其实……” “呀——” “呀呀——” 远处传来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孟鸟的声音！”璎珞突然想起来了。 好久没见它了，它是来找我们的吗？ “谢大哥，你丢个火球吧，它可能是在找我们。” 虽然星光很明朗，但是谢道之还是依言伸出了手。 数个火球冉冉升起，飞到空中后突然停了下来。 璎珞抬眼望着远处，寻找着孟鸟的踪迹。 却见那火球一下子全都炸开了，如同之前在幻境中见到的一样，绚烂的火花点燃了天空，十分漂亮。 谢大哥一定是想逗我开心吧，她露出一个微笑，可是那笑意却到不了眼底，她心里有事，见到这火焰，更是引动了心底的忧思，郁郁说不出话来。 她向来无忧无虑的脸上竟然也会出现这样的表情，谢道之只觉心中一痛，却也不知道该怎样开解她。 毕竟，也许她不愿意和自己说起这件事。 孟鸟的叫声果然一下子近了，呀呀了几声，冲到了两人面前。 璎珞只觉眼前一花，一个宫装女子站在了她的面前。 焰火的光芒之下，女子娇美的容颜简直可以说是妖艳，一举手一投足都风情无限，那眼风扫来，含有一种慵懒却又令人难以抗拒的意味。 这是……哪位？ 璎珞还没反应过来。 “你们两个，害得我们好找。”娇滴滴的声音甜得死人，明明是埋怨，却听起来一点都不凶狠。 她抬头望向天空，孟鸟不见了，也没人呀呀了。 不会吧。 这位美女大姐是孟鸟？ “孟鸟姐姐？”她试探着问道。 “当然是我了，我可是闭关了一个多月，这才修出了人身的，不然你以为，你们偷偷出来玩，能甩开我吗？” “哎？你修炼一个月就能修出人身的，那你之前干嘛不修啊？”璎珞奇道。 “没必要啊，跟那个老道没什么可说的，搭理他一句，他可以一个人说上一整天，我可不想被他烦死。”孟鸟娇羞地说道，似乎是在抱怨，但是听起来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一出关，就来找你们了，谁知道没找到那老道，却遇到了乌啦啦，它说你们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我还以为是邬先生让你来的。” “才不是那个老道呢。” “你和邬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呀？”以前她是只鸟，璎珞自然看不出什么，可是现在她一开口，就立刻被看出了端倪。 而且，修人身就修人身，这一套宫装，千娇百媚的模样，总让人不其然地想起些什么。 孟鸟果然还是只鸟啊，这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想起只知道吃的邬先生，璎珞感觉前路漫漫，简直走不到尽头。 “是他无意间救了我，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可说的。”孟鸟果然不想说。 “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啊，孟鸟姐姐，女孩子应该有一个可爱一点的小名吧。”璎珞提醒她。 “你的小名叫什么？”孟鸟果然一脸迷茫，不太明白。 “我爹爹妈妈叫我璎儿，不过谢大哥叫我璎珞，都可以的。” “我觉得就叫孟鸟挺好的。” “恩……平时自然是好，可是有时候我跟谢大哥聊天，他如果连名带姓叫我李璎珞，听起来就很疏远。” “小名就是，亲近的人可以叫的名字。” 孟鸟福至心灵，终于明白了过来。 “你说我叫什么好？” 哎？我怎么知道呀。 她绞尽脑汁想了想，突然想起它的叫声。 “叫丫丫怎么样，挺可爱的。” “好名字。以后我就叫丫丫了。孟丫丫，听上去很不错。” “丫丫姐姐。” “谢谢你，璎儿妹妹。嘻嘻。”孟鸟显然心情很好。 “丫丫姐姐，你知道邬先生他们在哪里吗？我们还要一起去昆仑虚。” “去那里干嘛，那可不是一个玩儿的地方。”孟鸟说。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我们要去求不死药。” “西王母都已经死了，凤凰也不知所踪，你们去昆仑虚不是白忙活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璎珞奇道。 “我那时是鸟啊，我到处飞来飞去，见得多了，西王母过世那会儿我还见到了许多同族都跟着殉死了，大哭了一场呢。” “你也见过西王母了？” “当然，不过我宁愿没见过她。” “为什么。” “她太美了。” “以前我是只鸟自然没什么关系，如今我已经竭尽全力化出最美丽的样子了，可是还是不能及她的万一。” “这可太令人沮丧了。” “以后每次我照镜子，都会想到，这双眼睛，没有西王母动人，这长发，没有西王母的华丽，你想想，这日子还能过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嘛，世界上美丽的东西多了，我们欣赏就可以了，何必要去攀比？”璎珞简直理解不了她的哀怨。 “当然有关系！既然要做人，就要做最美丽的女人！” 孟鸟的志向实在是太高远了。 “王母娘娘已经仙去了，你还是可以做最美丽的女人的。”璎珞万般无奈，最后只能这么安慰她。 “嘻嘻，也是。” “璎儿妹妹，你也是挺漂亮的。”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补救地加上一句。 “谢谢你。”璎珞哭笑不得，这孟鸟，太可爱了。 第九十七章 古城（五） 这就是女孩子之间聊天的方式吗？ 谢道之无语。 孟鸟总算注意到了他，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对不起呀，上次害得你们经历了那么多的危险。” “都是那个老道的主意，我都跟他说了，不要惹事情不要惹事情，他非要搞事情，明明知道我的法术学艺不精，还总给我找事儿。”看不出她还是个甩锅高手。 “没关系，都过去了。”谢道之含蓄地微笑，不再多言。 “以后你要是有需要，我也可以帮你们一次，算是我欠你们的。”孟鸟连连保证。 还是算了吧…… 璎珞想起那个变幻莫测的幻境，觉得她说自己学艺不精并不只是一句谦虚而已。 “西王母已经仙逝了？”巫彭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呀呀！”孟鸟吓了一跳，竟然呀起来了。 “没事没事，是这个。”璎珞伸手给她看龟甲。 “这是我们在这个城里找到的，上面附了一个冤死的灵魂，我们答应了带它一起去找不死药。”她说。 “这是……”孟鸟伸手接过，纤纤玉指如白玉一般，她的人身真是修得很完美。 “这上面写的好像是活祭。”孟鸟露出恻隐之色。 “你认识这文字？”谢道之问。 “恩，这写的是，占卜结果是需要有人活祭。” “也就是说，巫彭你是……”璎珞大惊。 “是的。巫凡把我们骗到这里，然后为国王占卜，说是需要两个法力高强的巫来活祭才能免灾。”巫彭的语气十分淡然，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已经说过了，他从小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莲花之事被认为是神灵的化身，所以他说的话，没有人不信的。” “太过分了！”璎珞简直是义愤填膺。 “人可以无耻，但怎么可以这么无情，你们好歹是亲兄弟的！” “他可能不这么认为吧。”巫彭的声音总算流露出了一丝丝的哀怨。 谢道之伸手拍了拍璎珞的肩膀，刚才巫彭说这里是祭坛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只不过没有告诉她而已。 自己并不是刻意隐瞒，是为了不让璎珞难过。 也许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是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做出的选择吧。 “那你二弟也是……？”璎珞问。 “是的。” “他应该早已去投胎了，这千百年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巫彭欣慰道，总算这还是件好事。 “西王母已经不在了吗？”他着急地问道。 “是的。”璎珞点头。 “那凤凰呢？” 凤凰……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璎珞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如果自己真是阿离的转世的话，那凤凰的肉身是不是也不复存在了？那样的话，上哪儿找凤凰血去。 还是不要跟大家说这件事情了，说不定到了西王母的宫殿，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她自欺欺人地想着。 “我不知道凤凰在哪里，不过我们这里有碧梧枝，巫凡说可以用来召唤出真正的凤凰。” “巫凡说的……”巫彭冷笑。 “我劝你们别相信他，他惯会口舌如簧，如果我是你们，他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要反着听。” 那怎么办，好像目前大家还真是在被巫凡牵着鼻子走。 “对了，我们还有一个卷轴，到了昆仑虚应该就可以看着卷轴行事了。”璎珞突然想到了谢道之那的卷轴。 “以后遇到了巫凡，你们先别告诉他我的存在。”巫彭说。 “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扯多少谎，到时候我来帮你们揭穿他的真面目。” 谢道之点头，赞同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先不告诉他这一切，再问问他当初的事情，看看他会怎么说。” “所以你们不管怎样还是要去昆仑虚吗？”孟鸟问。 “恩，本来我们以为穷奇很快会回来，所以在这里等它。” “等大家汇合了，我们就一起去昆仑虚。” “好吧，我也好久没去那里了，就陪你们一起吧。” “顺便祭奠一下我那些同族后辈们。” “丫丫姐姐，你有多少岁了？” “我？我是集天地灵气所生的，当初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一缕灵气了，等我真正修成形，那不过是一个皮囊而已，所以严格来说，我应该一万五千岁了吧。” 什么，现在女孩子的岁数都是用万作单位了吗？ 璎珞无语。 “所有的上古神兽都是灵气所化的，比如乌啦啦就是，还有肥遗也是。” “那白狐和蜪犬这样的灵兽呢？” “它们都是依附着一个族群而生的，具体来说初生的不算，比较年长的应该也有好几千岁上万岁了吧。” “那凤凰呢？” “凤凰？凤凰比我还年长，我们同为天地灵气所化，但是它成形比我更早，所聚的灵气也更多，所以才能做百鸟之王。” 哇，阿离，不是我不帮你啊，我绝对不能做一个一万五千岁的老女人啊啊啊！ 璎珞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偷眼看了一下谢道之，见他神色淡然，似乎也没有特别注意自己的神色。 还好还好。 “丫丫姐姐，你知道的可真多。” “是呀，还好修了人身，不然都没办法跟你们好好聊天。” “要是乌啦啦也修个人身就好了，它之前也不用吃那么多人了。” “它应该不成，它实在太懒了，就这最近两千年，我都没见它练过功。” “神兽也要练功的吗？” “当然了，每个人都要进步，神兽也不例外。” “最初人类饮毛茹血的时候，就有一些不好好练功，好吃懒做的神兽被一群根本不懂法术为何物的人类给吃掉了。” “乌啦啦竟然没有给吃掉，真是个奇迹。”璎珞感叹。 那可是一只一根烤鱿鱼就能被骗走的大老虎啊。 “我觉得也是。”孟鸟很是赞同。 “大概是因为它有翅膀吧，逃得快。”她总结。 “吼——”开明兽的声音。 “他们总算找来了。”璎珞抓住谢道之的手，开心道。 “别告诉他们我的事。”巫彭和孟鸟几乎是异口同声。 “呀——”孟鸟现出原身，叫着飞上了天空，循着声音去了。 “哎？她是说，别告诉邬先生她修人身的事情吗？”璎珞问。 “应该是。”谢道之点头。 “她是不是……害羞？”她无语。 “你们女孩子的事情，我猜不透。”谢道之实事求是。 “嘻嘻嘻，你不用猜别人，猜我就可以了。” “恩，我会好好用心的。”他含笑望着她，十分认真地答道。 璎珞脸上一红，低声道：“女孩子都是嘴上说讨厌啊，不喜欢啊，麻烦啊，其实只要她提到了谁，几乎可以肯定她是对那个人有意思的。” “我看孟鸟，应该是喜欢邬先生的。” “啊？”这你都能看出来？谢道之真的是完全没发现。 “是真的，嘻嘻嘻。” 第九十八章 玉凭栏（一） 开明兽的动作是真快。 那一声吼似乎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瞬间她已经到了两人面前，又是一声“吼——”，似乎是在发泄自己的怒气。 “我说你们两个人，怎么莫名其妙一下子就消失了。害我们耽误好几天。”她变成人身仍是得理不饶人。 “好几天了吗？”璎珞十分抱歉：“对不起，我们是被人抓走了，青姬认识的，那个林老把我们抓走的。” 青姬飞得还没有开明兽跑得快，不过转眼间她也到了。 她的神色十分严肃：“璎珞，是林老把你们抓走的吗？” “是啊，他用了一个什么叫做’暮天钟’的法术，把我们三个都罩在里面。” “那你们是怎么从暮天钟里面出来的？”青姬问。 “我也不知道……”璎珞突然发现自己简直是两眼一抹黑，一问三不知。 “当时我也感觉有些异样。”谢道之说：“应该是在林老不愿意的情况下，我们的法术就自己解了的。” 他说的很含蓄，青姬却立刻明白了：“你是说，有别人救了你们，杀了林老？” 谢道之点头。 “这不可能！” “是谁？” “我们没有看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然后穷奇就飞去找你们了，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他说。 “当时你也没感到周围有法力波动吗？”青姬十分怀疑。 “没有，我心生疑惑，但是璎珞在这里，我也不能四周去探查，只能暗自提防。” “可是之后一直风平浪静，一直到你们来找我们。” 思及此事，谢道之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青姬闻言，一脸悲愤，这可怎么办啊…… “现在可好，那些人肯定以为是我杀了林老，绑架了你们。”她都快哭了。 “就我这三脚猫工夫，我能杀得了谁？” 这倒是真的。 “你说的这个林老可不是什么好人。”璎珞忙告诉她自己知道的事情：“他就是为了不死药来的，抓我们也不是为了带回去，而是为了让我们帮他找不死药。” 青姬呆住了，但是脸上的悲痛半点没减少。 “我去说谁信啊。”她又苦着脸了。 说话间，众人都赶到了。 “你们也真是的，一句话也不说就把我的乌啦啦给拐走了。”邬先生语气十分嫌弃，脸上的表情却明明很高兴。 “说来话长……”璎珞不想再解释一遍。 “乌啦啦都跟我说了，你们呀，要是我的乌啦啦出什么事，我找你们算账！”哼！ 巫凡没有说话，却若有所思地看着璎珞手中的龟甲。 完蛋，这个忘记收起来了。 璎珞笑着挥了挥手上的龟甲，问道：“巫凡，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这个，好像是占卜用的龟甲。”巫凡不动声色。 “恩，我在这个城里乱逛的时候捡到的，你要玩吗？给你吧。”她笑道。 巫凡一瞬间有些犹豫，然而他还是拒绝道：“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有。” 似乎是为了故作轻松，他眨了眨眼睛道：“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来说都是不祥之物。” “哎哟！”璎珞忙把龟甲往谢道之怀里一塞，嗔道：“你不早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她的表情十分自然，谢道之含笑顺手收起的样子也和平时一般无二，巫凡看了两人一眼，不再说话。 “我们已经找到地方了。”邬先生说。 璎珞顿时精神一震，问道：“已经找到昆仑虚了吗？” “恩，开明兽带路，自然是一下子就找对了地方，巫凡和青姬都说没错的。”邬先生点头。 “我还以为你们会先来找我……”璎珞有些受伤。 “一开始我和青姬没猜到你们是被抓走的，还以为你们是小两口自己跑去别处玩了。” 这倒是很符合邬先生和青姬大大咧咧的性格。 “还是青姬发现事情有异，想来也是，就算你们俩跑了，乌啦啦也绝不可能跟你们走的。” “所以我们现在就去昆仑虚吧，我用土遁。”邬先生说。 “太好了！”璎珞想到不用连夜赶路了就很高兴。 “你应该不会遁错地方了吧……” “不会的。上次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只知道大概方位，我已经去过一次的地方我是不会找不到的。” 希望如此吧…… 她拉住谢道之的手，闭上了眼睛。 就算遁错了，只要和谢大哥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一阵黄光亮起，所有的人全都消失了。 “昆仑虚，古时号称是众神之山，是居于天帝之下的神之都城。传说它方圆八百里，高一万仞。昆仑山的每一面有九扇门，每一扇门周围都有九眼井，每眼井都有玉石制成为围栏。” “传说每一扇门，都有一个叫做开明的神兽守卫着，是众多天神聚集的地方，没有后羿那样本领的人是攀不上那些山岗岩石的。” “等一下，吹牛皮也要有个限度，开明兽古往今来就只我这一头，你往哪里再去找九个开明兽去？” 小六明显很有意见。 “你别打岔，这只是人间的传说，都说了是传说了，意思就是基本上没有几句是真的。”邬先生说。 “这不是看大家爬山无聊，给你们说说故事逗个乐嘛。” 璎珞内心在哭泣，还以为可以直接到宫门口什么，搞了半天还是爬山环节？ 谢道之握住她的小手，柔声道：“你也听到啦，众神之山，飞上去总是不敬，而且免得触动什么禁制，你若是累了，我背你吧。” “你看看那个卷轴吧。”她小声说道。 “恩。”有道理，如果他们到了昆仑虚，这个卷轴应该会有提示了吧。 “悄悄地，别给他看到。”璎珞指了指巫凡。 可见背后不可说人，刚说完巫凡就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挤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呜呜呜，我要回家……”青姬背上的小屁孩被颠醒了，开始闹脾气。 幸亏她这么一闹，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青姬身上。 “招弟乖宝宝，你趴在我身上再睡一会吧，很快就到了。”青姬只能哄她。 “你也真是的，就算无人可托付，往什么福利院暂时放一下应该也是可以的吧，非得带在身边，这不是拖累大家吗！” 邬先生又开始叨叨。 “要你管。”青姬懒得理他。 “你这背得一点都不稳，小孩子不舒服，当然要哭啦。” “……” 第九十九章 玉凭栏（二） “你想干嘛？” “我帮你背啊，你别看我这样，背小孩我在行，好歹我也是带过徒弟的人。” 青姬狐疑地看着邬先生熟练地把招弟往自己身上一绑，四平八稳地继续往上爬，似乎还真是会照顾娃的人。 刚才还在哭的招弟又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她心中有些暖暖的感觉，是感激吗？不会吧，感激这个嘴臭的小子？ 呸呸呸，这不可能。自己定然是脑子坏了。 谢道之和璎珞趁机拿出卷轴来看了一眼，却见那昆仑虚三个字下面，果然又多了几个字。 这卷轴，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不过，若是他们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定然会希望卷轴现在少说几个字的好。 “玉凭栏。”这是什么意思？璎珞和谢道之面面相觑，都不得要领。 “会不会，这就像是三国演义那种诸葛亮给的锦囊一般，一定要遇到事情了才有用？”璎珞问。 “看不出，你还读过三国演义？”谢道之轻笑。 “没办法，学校要求的课外读物，也不是我愿意的……” 而且，其他课外读物实在是太无聊了，只有三国演义还稍微有点意思，当时还写了读后感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且顺其自然吧。”谢道之说。 众人爬了许久许久，天边已然渐渐出现了亮光，而山间的雾霭也在袅袅聚集，还是没能见到传说中的玉井。 用开明兽的话来说，要先见到玉井，才会到大门。 这传说虽然不甚靠谱，但是还是有说对的地方的。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青姬，她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问道：“小六，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走过的路一直都是差不多的。” “这是当然啊，爬山嘛，山上的景色总是差不多的。”开明兽不以为意。 毕竟是体力充沛的怪兽啊，她就没发现大家都爬不动了嘛。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看这块石头，第一次上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它很像你，所以多看了它几眼。” 开明兽翻了个白眼，哪里像了。 “但是后来我发现，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这一块石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我觉得会不会，我们一直在……” “原地打转？”璎珞闻言，差点气哭。 她可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跟上众人的脚步，又没有让谢道之抱她背她，已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要是这前面全都是白做功，她会吐血的。 也是，因为埋头赶路，她都没注意周围的石头一直在重复，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会吧…… “这怎么可能！”开明兽显然不相信，它当年可是天天在这里进出，有没有走错路，它还能不知道？ “那，小六，我给这石头涂个颜色，我们看看下一次我们遇到它的时候，它是不是还是它，好不好？” 青姬没奈何，只能用笨办法。 可是手边没有涂色的东西。 “谢小弟，你来烧它一下吧，把它烧黑了。” 还没等谢道之说话，开明兽动作更快。 开明兽属火，火焰也是说来就来。 顿时那石头周围尚存的一小簇枯草都被烧了个干净，那石头也被熏得有少许变色。 “可以了吧。”她说。 于是众人继续往上爬。 这山其实很难爬，因为几乎没有什么树木，石头上还有一些残存的积雪，都不知道雪下面有没有青苔，若是滑一跤摔下去，那可真是不敢想。 璎珞回头望了一下脚下的深渊，心中戚戚然。 一个时辰后，青姬突然叫了起来：“快看！” 原来还真是那石头，形状大小，一模一样。 但是…… 石头下的枯草并没有被烧焦…… “咦？”这可真是始料未及，青姬觉得自己的猜测一定是对的，可是这眼前的事实又让她不敢相信自己。 “你看，我说的嘛……”开明兽顿时得意了起来，小青儿就是太多疑了。 众人顿时重拾了信心，继续爬了起来。 朝霞之下，这山间的云雾看起来非常缥缈。 太阳升起来了，可是…… “你们觉得这个高度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就连邬先生都发现有问题了。 刚才因为一片漆黑所以看不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如今众人一抬头就能看见高高的山头。 “以前我爬过一次华山。”璎珞说，她恐怕是这里几位里面唯一真刀真枪爬过华山的人吧，其他人都是飞上去的。 “从晚上七点开始爬山，大概爬了四个小时就到半山腰了，休息了几个小时以后开始继续爬，大概也就两个小时就到山顶了，正好赶上日出。就算中间没休息，最多也就十个小时，还是按我的脚程。”她说。 “昨晚开始，我们至少爬了十个小时了吧。”她已经快累坏了。 怎么还在半山腰！ 这下有理有据，就连开明兽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要不你们在这歇一会，我先跑上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她说。 “等一下。”璎珞忙喊道。 可是她根本叫不住这个大老虎，现出了原身的开明兽一跑一跳地上去了。 “谢大哥，你不觉得我们不应该分开吗？”她问。 “如果这一切都是正常的，我们就不应该分开，一起往上爬，很快就会到的。” “如果这是一个迷雾，或者一个阵法，我们就更不应该分开了，万一分开了，不是被这个阵法各个击破吗？” 谢道之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开明兽在这里应该是很熟的，她应该不会出事。” 熟归熟，架不住她笨啊。 自从知道了她是如何被巫凡三言两语给骗了的事情，她对开明兽的脑袋就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不管怎样，我们两个绝对不分开。”她拉住了谢道之的手，甜甜地冲他笑。 “恩。”谢道之嘴角也弯了起来。 “真奇怪……”青姬也皱眉，这里明明就是昆仑虚，但是她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也许…… “巫凡，你不是说你来过一次吗，上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吗？”她问。 终于有人想到巫凡了，其实从一开始璎珞就想去质问他，因为至今只有他提到过，王母娘娘的宫殿外是有机关的。 会不会，这所谓的机关，并不是自己想象的墓穴里那种触动了之后会射箭的东西，而就是…… 迷阵？ 第一百章 玉凭栏（三） “呀呀——”孟鸟的声音。 三色神鸟盘旋在众人上空。 “哎？为什么它可以飞，我们不可以？”青姬第一个不服气。 要说神鸟，自己也是神鸟啊。 “你也去飞就是了，又没人拦着你。”邬先生说。 “孟鸟说什么了？”璎珞问。 “它说上面还有好远才到山顶，而且山上什么都看不到。” “天哪！”她快哭了。 “巫凡，你上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璎珞问。 “稍安勿躁，各位。”巫凡说。 “这可是王母娘娘的神殿，若是不死药那么容易就能到手，千百年来这座山只怕都要被人踏平了。” 这话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上一次我们师兄弟三人一起来的时候，也是走了好几天，才到的山顶，也许这是众神设下的考验，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心志坚定，我们一定可以走到的。”他说。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可是很有说服力，就连最爱找事儿的邬先生闻言，都没再找茬，而是继续努力向上爬。 “我就不信了。”青姬实在忍不住了，摇身一变就现出了原形，飞身上了天空，和孟鸟一起往上飞。 三色神鸟和小小的青鸟一起盘旋了一会，便消失了踪迹。 “我们还是休息一会吧。”璎珞说。 神兽们全都现了原形走了，可见爬这山是有多累人了。 她只恨自己没有翅膀也没有四条腿，若是能飞上去该有多好。 “好的，也不着急这一时三刻。”谢道之点头。 “我还背着一个娃呢，都没有喊累。”邬先生背上的招弟还睡着，十分安稳。 不仅背了个娃，怀里还有只猫。 “虽说在神佛面前需要有虔诚之心，不过王母娘娘慈悲为怀，应该不会怪罪我们的。”璎珞开玩笑。 巫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不过显然眼中有着不赞同的神色。 所有人中间，似乎他最着急，一直时不时仰头去看天，看山，却又不敢发话催促，那心焦的样子，众人都发现了。 “巫凡，你是去找什么东西的吗？”璎珞问。 “是的，我要找的东西和你们不冲突，凤凰血什么的，我并没有兴趣。”他总算承认自己去西王母的宫殿是有目的。 “什么东西呢？” “抱歉，无可奉告。”平平的语气，听上去好气人。 似乎越是接近西王母的宫殿，巫凡就越难以掩饰自己，就连表面的虚与委蛇都懒得伪装了。 “上次你来的时候，只有师兄弟三人吗？”璎珞试探他。 巫凡总算是正眼看她了，他眼中有一些犹疑。 “不是，一起上山的有好多人，护卫，仆从，不下数百人。” “最后进去见到西王母的只有你一个吗？” “是的。”巫凡语气平淡，眼中却忍不住流露出些许得色。 “那你的师兄弟呢？”璎珞又问。 “死了。” “怎么死的？” 巫凡抬眼，只见璎珞好奇的目光。 “应该说是，被我害死的。”他坦陈。 哎？璎珞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直承其事。 “对不起……”她只能这么说。 “没关系，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人家把话都说成这样了，她总不能继续问，怎么害死的吧。 “上次你们还遇到什么机关了？”她说。 “有些很简单，落石火龙什么的。对不会法术的人来说可能很恐怖，但是我们几人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听上去似乎一点都不凶险，不过上次几百人一下子全折在这了，只怕这机关一点都简单。 璎珞皱眉。 这个巫凡，一点都不肯多说，就怕自己一伙人把他丢下。 但是他也不想想，他又打不过我们这几个人，若是我们真的心存恶意，就算进了西王母的宫殿，不一样可以把他丢下甚至杀死吗。 真是小人之心。 “顺其自然吧。”邬先生说。 “这不死药能求到最好，若是求不到，我们这一趟也不算白来，至少长见识了。”他说。 “你也想要不死药吗？”谢道之问。 “当然啦。”邬先生说：“不然我跟你们白忙活什么呢。” “不过你放心，我很随缘的，有我的就有我的，没有我的我也不会强求。” “我明白了，你是为了你那个徒弟……”璎珞突然想起来这一茬。 “那当然，我那个小徒弟也是挺可怜的，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恢复灵识，若是我拿到不死药，我便去把他找回来。” 这个邬先生，嘴上说徒弟死了就死了，其实心里还是很在乎的吧。 璎珞微笑。 怀中，碧梧枝的光芒突然又亮了起来。 自从上次阿离告诉她一切，她就不敢再去见他。 此时，他又是有什么想说的呢？ 会不会，和昆仑虚设下的机关有关呢？ 她看了谢道之一眼，他正含笑望着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她心里有多纠结。 刚才卷轴上的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她实在太好奇了。 伸出手来，她握住了碧梧枝，闭上了眼睛。 这是巫凡第一次见到她和碧梧枝感应时的样子，当那对华丽无比的凤凰翅膀扬起时，他暗弱无光的眼睛睁大了，嘴里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竟是想错了。 原来凤凰并不是不知所踪，而是转世到了凡人的身上。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今知道西王母秘密的人，也许只有他了。 璎珞闭上眼睛，就进入了一片黑暗。 这和普通的黑暗是不一样的，这似乎是一片旋转着的星空，却没有星星，但是她感觉到了法力的流动，这里是一片力量的旋涡。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阿离说。 “我时时想着，究竟为什么阿离要把我这一魂单独附在碧梧枝上，他既然心如死水，自然可以直接去转世，不用再想起前世的一切。” “只是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 “你得帮我。” “我？”璎珞郝然。 “我基本上什么法术都不会，谁都打不过，你找我帮忙是不是找错人了啊。” “还有啊，我不要你回到我身上，这件事情提都不要再提了。” 她忙道。 “可是如果不补全你的魂魄，你就无法真正使用凤凰的力量，这不仅是为了阿离，也是为了你自己。”他说。 “但是我已经是我了，我有我的想法，我的人生，你不可以因为要我帮你就来把你的想法强加于我呀。” “可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是不分彼此的。”阿离无奈。 第一百零一章 玉凭栏（四） “不要不要不要。” “你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走了。”她。 “等一下。”阿离忙道。 “我也救过你好几次了，就算是因为感恩图报，你也要听我完。” “那你。”璎珞无奈。 “王母娘娘虽然已经坐化，但是她的灵魂并没有远离，她把自己的一身神力和灵魂都封印在了一把匕首上，那把匕首非常重要，绝对不可能让别人拿到。” “啊？”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不行吧…… “王母娘娘的陵寝在哪里是个秘密，但是青儿是知道的，如果她因为种种原因要去见王母，你一定要阻止她。” “这个我可以试试看，但是我可不能保证我可以拦住她。” “如果她不听劝，你就告诉她，是阿离吩咐的。” “哎，你不是王母娘娘的宠物吗？青姬竟然还得听你的吩咐？”璎珞奇道。 “我可是凤凰啊，凤凰是百鸟之王，青儿当然要听我的。” “万一……” “我是万一……你们真的进了王母娘娘的陵寝，你一定要抢先把匕首拿到，然后藏在自己的灵体内，不能让别人拿到。” “什么叫藏在灵体内，我不会啊。”璎珞大急。 “你的体内不是已经有一颗石头了吗？” “你的是山脉之心吗？那是别人送给我的，我一碰到它，它就自己消失了，可是我不会把它取出来啊。” “呃……”阿离沉吟。 可能他没有遇到过那么笨的修士吧，璎珞感到十分抱歉。 “怎么拿出来可以以后再学，总而言之，你要抢先把匕首拿到，虽然王母娘娘的秘密可能只有我知道，但是万一有人心怀不轨……还是你拿着我比较放心。”阿离。 “我明白了，我尽力而为。”璎珞点头。 “其实如果我能回到你身上，你也不用担心了，在凤荒神力面前，任何人都只有俯首称臣。” “这个话题还是算了。”璎珞。 她睁开了眼睛。 刚离开那一片黑暗，她就徒然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凤凰，匕首长什么样子都没告诉自己，自己上哪儿找嘛。 但是叫她再回去问阿离，她是怎么都不肯了。 谢道之守护在她身边，什么都没问，邬先生和巫凡都看着她，脸上有着不容置疑的羡慕。 她忙抱起乌啦啦，掩饰地抚摸着它，笑道：“大概是因为快要到了吧，碧梧枝有感应了。” “璎珞，你是不是和凤凰有什么关系？”迟钝如邬先生，都悟出了些什么。 “也许吧。”璎珞答道：“谢大哥也了，他感应不到碧梧枝，似乎只有我可以。” 话间，她突然发现高处有一块白白的石头发出了莹莹的光芒。 “你们看，那个会不会是传中的玉井？”璎珞指向那玉石。 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众人完全可以肯定，先前爬了那大半定然是没有见过这白色玉石一般的石头的。 这下简直是群情激昂，邬先生立刻双手双脚并用，拼命向上爬去。 巫凡心中微微惊讶，但也跟在了后面。 谢道之含笑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恩。”她。 谢大哥真是十分贴心，什么都没问。 若是他真的问起，她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大哥，你知道怎么把自己灵体内的法器拿出来吗？”她声。 “上次你给我看照印的时候，我记得你就可以拿出来，可是我的山脉之心在我体内，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拿出来。” “修士佩戴的法器自然是可以取出来的，但是你的修为太浅，暂时也不需要更换法器，我就没有教你。” “以后我慢慢都会教你的，还有你喜欢的火雨术，我看你再修炼一阵御火术就可以学了。”谢道之轻声道。 “好。”璎珞笑得很甜。 这还真是玉石为栏的白色玉井。 璎珞低头看去，只觉得下面深不见底。 谢道之伸手丢了一块石头下去，许久许久，都没听见掉到底的声音。 “这下面通到哪里？”璎珞转向巫凡，问道。 “我不知道。”巫凡摇头。 “上次来的时候，我没见到玉井，也可能我见到了，我没有注意。”他皱起眉头，显然有些迷惑。 “不过这次既然出现了，也许是机缘巧合，也可能就是给我们一个提示。”他。 总而言之，这个玉井出现在这里，不会是没有原因的。 “哎？”璎珞突然想起卷轴上出现的那几个字，愣愣地看着谢道之，问道：“谢大哥，这会不会是……？” 谢道之也想到了，他皱起了眉头，犹豫道：“应该是……可是，我觉得这似乎……” 太危险了。 “至少我们要等开明兽和青姬回来再商量一下吧。”他。 “不然它们都不知道我们去哪儿了。” 邬先生凑了过来，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要从这个玉井跳下去？” 巫凡奇道：“不可能啊，上次我真的是从大门进去的，就连这井都没见到。” 但是那卷轴的意思明显就是让他们往井里跳啊。 玉凭栏。 也许不是跳，而是站在井边？ 璎珞想着，拉着谢道之的手走了过去，两人站在了玉井的边上，不由自主地往下看去。 黑洞洞的，深不可测，一点都不好玩。 邬先生也站了过来，众人大眼瞪眼，一筹莫展。 “我同意跳下去。”他表态。 反正让他继续爬他是不愿意了，不管下面有什么危险，总比一直在这漫无目的地爬山好玩吧。 “我听你们的。”巫凡，眼睛却看着李璎珞。 璎珞仰头去看空，云气蔓延，刚才还能见到的山顶，现在也看不清楚了，而孟鸟和青姬，以及开明兽竟是一去不复返。 她想象了各种可能，考虑到开明兽大大咧咧的性格，它若是找到霖方直接就进去了，不管其他人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孟鸟和青姬，一个惦记着邬先生，一个惦记着招弟，应该不可能不想办法回来。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它们往回找，却找不到自己这几人了。 昆仑虚号称众神之山，可不是闹着玩的，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可能的。 要不然，就跳一个试试看嘛。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 太恐怖了，还是算了吧…… 不过…… 也许这玉井就是故意营造这恐怖的气氛，好让不知情的人不敢往里跳。 可是自己是有外挂的呀。 这个料事如神的卷轴既然能算到玉井的出现，那明什么？ 明它聪明。 至少比自己聪明。 在聪明人面前，要做的是什么？ 当然是听话了。 她对谢道之点点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得跳。” 第一百零二章 玉凭栏（五） “去吧，乌啦啦。”邬先生。 哎？璎珞抬头，却见邬先生干净利落地把乌啦啦丢了进去。 大！哥！ 也不用那么快决定把！ 只听乌啦啦一声“喵呜”还没叫完，就在黑暗中失去了踪迹，连叫声都没了。 倒不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邬先生已经坐在了井边，大喊一声：“乌啦啦，我来了。”就跳了下去。 既然决定聊事情就不要再犹豫了。 他的声音也是戈然而止。 巫凡心中惴惴，却也不至于慌乱，他问道：“你们先还是我先？” 璎珞觉得前后无所谓，她不想和谢道之分开。 “谢大哥，我们一起吧。” “恩。” 两人相对坐在井沿上，双手抱在了一起。 璎珞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勇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道：“跳！”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谢道之留意着周围，没有闭眼，璎珞的眼睛却是早早地闭了起来。 那黑暗不过一瞬。 很快，脚下便是一片亮光。 这不是什么深不见底的井。 而是…… 脚踩到了实地，她还是没敢睁眼。 “璎珞，璎珞！”谢道之轻笑。 “我们到了。” 璎珞睁开眼睛，却见周围山峰缥缈，自己已经站在了山巅。 “这里就是吗？”她问。 “应该是。”谢道之。 原来自己刚才爬了这半并不是白爬的，其实已经到了山顶，只不过要通过跳玉井这个勇气考验才能看到。 璎珞心情极好，顿时觉得这众神之山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一旁的邬先生坐在地上，没敢睁眼，乌啦啦躺在他身边。 “邬先生。”璎珞叫道，伸手去扶他。 谢道之拿出卷轴，打开一看，果然字又有变化了。 “昆仑虚。玉凭栏。星辰坠。” 这又是什么意思。 “原来你们还有通关秘籍。”邬先生总算醒过神来。 刚才自己一副大义凛然，其实还是害怕的。 为了乌啦啦，又不能不跳。 真是难为他了。 “星辰坠？”这还真是令人费解。 “刚才你们不拿出来，是防备巫凡这子吗？”他问。 “恩。邬老前辈，你也发觉他有些不对劲吗？”谢道之。 “他这种人，我以前也见过，不敢相信别人，也许不是有坏心，但是没办法和他这样的人开诚布公。”邬先生一语中的。 “他怎么还没来？该不会是不敢跳吧。”璎珞问。 若是他不来，这个传中需要跳舞才能出现的西王母宫殿大门该怎么办？ 落魂钟还在青姬那里呢。 “他是一个心谨慎的人，也许一开始就没打算跳。”谢道之。 “也许他知道别的路。” “吼——”开明兽的声音。 “嗷呜——”乌啦啦现出原身，也大吼了一声。 开明兽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喂，你们总算找着路了。”六现出人形，不耐烦地道：“我一往上走就找着霖儿，你们却走了这半，真是太笨了。” “我往回走去找你们，却怎么都找不到，真是怪事。” “还好我心宽，直接在这等就是了。” “走吧，我们进去吧。”她。 也是，这位本来就是西王母的看门兽，勇气考验什么的对她来没什么意义。 “从哪儿进去？”璎珞问。 “当然从大门进去啊。”开明兽晃了晃脖子上的钥匙。 “门呢？” “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们呢，怎么我们家大门都不见了。” 敢情您老人家只有一把钥匙啊。 璎珞无语。 “以前你回来的时候都有大门的吗？” “那当然啦，这回带上你们，别大门了，就连宫殿都不见了。”开明兽很是不满意。 她明白了。 昆仑虚果然是名不虚传，因为来了外人，所以触动了禁制，把西王母的宫殿给隐藏起来了。 “巫凡要跳一种祭祀王母娘娘的巫舞才能召唤出宫殿大门。”她。 “那你赶紧跳吧。”开明兽。 “我不会啊。” “那谁会？” “巫凡。” “他人呢？” “我不知道，我们是从玉井跳进来的，他可能是没有跳，另外找路了。”璎珞无奈解释道。 “你们怎么这么麻烦！”开明兽快被绕晕了。 “嗷呜——”乌啦啦叫道。 “呀呀——”孟鸟的声音，它和青鸟一起飞了回来。 “哎哟喂，你们跑到哪里去了啦。”孟鸟变回丫丫的样子，一开口就是嗲里嗲气的。 “文姬……”邬先生的眼睛突然直了。 他伸手就去抱孟鸟。 “放手，死老头子！”孟鸟脸色绯红，忙推开他的手。 璎珞无语了。 变成个妖媚女子也就算了了，原来这个孟鸟是按照邬先生心上饶样子来变的，这这这…… 怪不得她总觉得孟鸟身上的那一身宫装有点特别，原来是文姬那个时代的衣服，怪好看的。 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我忘记了，我怎么变成人形了。”孟鸟连忙飞了起来，回到空中继续呀呀呀。 “刚才那是……？”邬先生不敢置信地望着空中的孟鸟，感觉自己的三观被震碎了。 “恩恩，孟鸟姐姐她闭关了一个月，修出了人身。” “可是那是文姬啊……”邬先生有些分不清楚记忆和现实。 “恩……也许是因为文姬是孟鸟姐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吧。”璎珞含蓄地道，虽然有点违心，不过总比让他想入非非好。 青姬也飞了下来，落地就变成了人形：“璎珞，巫凡呢？” “他没跟我们一起走。”璎珞无奈道。 谁知道这个人啊，好一起跳井，他偏偏就是不跳，这不是耽误事儿嘛。 “姑娘。”巫彭的龟甲突然话了。 “姑娘，你要记得，千万不要听巫凡的话。” “他的语言，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所有听他话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听从他的意见。” “如果实在做不到，就把你的耳朵堵起来。”他。 “这又是谁？”青姬问。 “巫凡的长兄，他自己是被巫凡害死的。”璎珞言简意赅。 “不会吧，心性这般恶毒，要是他算计我们怎么办。” “可是，不带着他我们进不去啊，你看，现在宫门都不见了，还是得等他出现。”璎珞无奈。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青姬觉得自己十分无用，明明自己是西王母的大侍女的，怎么连自己家的房门都找不到了。 “你看看这个。”璎珞拿出卷轴，递给青姬。 “之前我们看到的文字是玉凭栏，所以我们从玉井跳了进去，就到了山顶，明这个卷轴的非常正确。”她。 “你看看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呢？” “星辰坠？”一时之间，青姬也猜不透。 第一百零三章 星辰坠（一） “铃铃铃铃铃……”这是…… 落魂钟的声音？ 青姬狐疑地取出怀中的铃铛和鼓，却发现明明没有晃动，这铃铛自己能够发声。 她直觉地看向招弟的方向。 被邬先生放在一棵树下的招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已经站了起来。 不对，她没有醒。 招弟闭着眼睛，如同梦游一般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虽然不过是个女孩，这画面也有些骇人。 谢道之拦住了想要去阻挡的璎珞，轻声道：“别急，且看看。” 只见招弟虽然没有睁眼，却好像能看见一般，双手直直地冲着落魂钟而去。 青姬惊呆了，她呆呆地看着招弟接过了落魂钟，高高地举起，举过了头顶。 没有摇晃。 但是落魂钟还在不停地响着。 突然招弟的手开始动了。 诡异而优美的舞姿，是众人从来没有见过的。 璎珞突然想起了她的话，那是神仙哥哥教她跳的舞。 她没有话，紧紧地握住了谢道之的手，心中紧张。 招弟一手执铃，一手握鼓，动作无比地和谐和柔美，却又充满了力量。 落魂钟的铃声没有断过。 璎珞听着这催命般的铃声，突然想起了谢道之的话。 祭祀的时候，巫是要作为祭品献给神的。 也许不至于吧，她想阻止，却没有真正伸出手去。 铃声愈发地急促，招弟的动作也跟着变快了，她不断地旋转着，舞动着，身上却一滴汗也没有，也没有丝毫的迟滞和疲累。 青姬的脸色煞白，她咬着嘴唇。 “祭祀一旦开始，就没有人能够停止。”巫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他平淡地着，似乎对眼前的一切并不陌生。 “她会有事吗？”青姬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忙拉着他问。 “落魂钟一旦响起，没有人能逃过的……”他淡然道。 “原本不是好你来跳舞的吗？”璎珞问。 “必须是纯净的处子才可以跳献神舞，我只是我会跳，并没有我打算去跳。”他：“我准备的祭品是你，谁知道这个姑娘竟是更合适。” “你！”这个人怎么脸皮这么厚！璎珞大怒，便要上前去阻止招弟。 谢道之拉住了她：“事已至此，没有用了。” “啪！”璎珞一个耳光甩了过去：“你没人性！” 青姬比她动作更快，她冲了上去便要抢招弟手里的落魂钟。 可是招弟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她灵活地转身，转圈，完美地躲开了青姬的每一个动作。 璎珞双手结印，黄光亮起。 “璎珞！不要！”谢道之不顾方才两饶口角，忙伸手去拦她。 这可是昆仑虚啊，在众神之山，随随便便用法术不啻于班门弄斧，会有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 “石化！”这是璎珞能想到的，唯一的阻止招弟的方法。 可是，并没有用，招弟如同上了发条的傀儡一般，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更不会受土灵束缚。 “石化！”璎珞的泪水都要流下来了，她不停地尝试着，却根本没有用处。 而青姬，根本连招弟的裙角边都摸不到。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招弟跳着舞，却什么都做不了。 当铃声几乎是连成一片的时候，她终于停了下来，虔诚地跪了下来，双手向上俯倒在霖上，朝着一个方向拜了下去。 如同幻境中迷雾被拨开一般。 方才只是一片荒草的山巅浮起了层层的烟气，高耸入云的宫殿如海市蜃楼般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璎珞的心中没有喜悦。 她只看见了抱着招弟哭得撕心裂肺的青姬。 她跪了下来，没有哭，可是泪水还是流个不停。 谢道之伸手揽住了她，柔声道：“璎珞，她只是换一个地方活而已，她的魂魄很快就会去转世，她下一世一定会投身到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有一段完美的人生。” “可是她死了啊……”璎珞抬头，满脸都是泪水。 “死就是生，生就是死。对我们来，这并没有区别。”他。 “你还记得吗？我曾过，如果你修炼不出仙身，我也得去找转世投胎的你，当时我可有悲伤？” 还真没有，她还以为是开玩笑呢。 “邬先生的徒弟也好，我的徒弟也好，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的灵魂还在，并没有灰飞烟灭，所以对我们来，我们也不需要悲伤，如果实在思念，去找他们的转世就可以了，最多找个一两百年，一定能找到的。” “要找那么久？万一我死了，你也要找一两百年啊？” “大概吧，我尽快，好吗？”他柔声道。 “如果我们两个都死了呢？”璎珞睁大了眼睛。 “那就比较麻烦了，我们其中得有一个人先恢复灵识，然后再去找另一个人，运气不好的话，得找个上千年。” “所以万一我有事，你千万别死，得来找我哦。”他像是在哄孩。 璎珞皱眉望着他，些什么嘛，怪不吉利的。 倒是心里那种挥之不去的歉疚，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招弟，招弟……”青姬哭喊着，女孩拜了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心里没有别的任何想法，只有悔恨。 当初为了不让她和丹珠卓玛一样，遭遇她这个年龄不该遭受的罪恶，她选择了带她离开。 可是她却没能照顾好她。 若是她没有带她走，不定她还活得好好地。 全都是她的错。 璎珞走上前去，没有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千言万语都在她的心中，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就算不死药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又怎样？ 用一个饶性命来换另一个饶性命，这是公平的吗？ 谢大哥早就提醒过她所谓的献祭一定是有祭品的，她却如同懵懂的孩子一般，看不清楚眼前的现实，而活在自己不可企及的梦里。 一直到落魂钟响起之前，她可曾有半刻担忧过？ 这是她没想到，还是她根本不愿意去想？ 也许她只是拒绝去面对，只是自私而已。 青姬慢慢止住了哭泣，她的脸上除了悔恨，只有坚定。 “璎珞，我要走了。”她。 “跟别人没什么可道别的，只有你还能懂我。” “谢谢你，刚才你帮了我，我都看到了，可是这也许就是招弟的命吧。”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会用的余生来弥补这个过失。”她。 “你别想不开……”璎珞惊道。 第一百零四章 星辰坠（二） “不是，我才不会。”青姬挤出一个笑容。 “我会去找招弟的转世，我要保护她，教她法术，让她幸福快乐地成长，一辈子无忧无虑。” “恩。”璎珞点头。 “你不要不死药了吗？”她问。 都已经到了昆仑虚了，王母殿前了，她就不管那个骨女了吗？ “丹珠卓玛有她自己的缘法，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纵容她。”青姬道。 “但是招弟……招弟，是我欠她的，我必须要还。” 她抱着招弟的的身体，站了起来。 “璎珞，再见了。” “再见，青姬姐姐。” 青姬白色的道服飞起在空中，她潇洒地挥了挥手，飘然而去。 邬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飞远，喃喃道：“我一开始就了，没事把一个孩子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干嘛……” “她这就走了，不回来了吗？”他问。 “我也不知道，应该暂时不会再回来了吧。”璎珞揉揉眼睛，擦去了泪水。 “都怪你，你开始怎么不清楚？”她转向巫凡。 “我了，你们难道就不来了吗？难道你们不会怀着一丝侥幸，继续往这里来吗？”巫凡道。 璎珞心中一酸。 是的，自己不就是怀着侥幸来的吗？ 明明是可以猜到这一切的，她根本就没往哪个方向细想。 “你还知道些什么，痛痛快快都一起出来。”谢道之一脸冰冷。 “哼，你的意思是，要是我不的话，就不让我进西王母的宫殿吧。”巫凡冷哼一声，十分不屑。 “没错。”谢道之点头。 “没错。”开明兽也难得站对了队伍，不开心地盯着他。 虽然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但是青儿显然是被气走了。 而且。 我堂堂开明兽绝对不会被第二次骗开大门了。 “这道门后面有什么，只有我知道，就算我一个字都不，你们也得带上我。” 他半点都没有担心。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在座各位都是君子，他早就看明白了。 若是青鸟在，他还有点担心自己的处境，如今青鸟都走了，他就是唯一认识路的。 “我只问你，你打算怎么取得凤凰血。”谢道之皱眉。 “召唤凤荒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必须用碧梧枝，至于凤凰来不来，我可不能保证。” “我先前就过了，我不是为了不死药而来，你们找得到凤凰也好，找不到凤凰也罢，与我无关。” 他这简直是破罐子破摔。 但是璎珞竟然发现自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樱 “要不我们还是把他捆起来，免得他一进大门就跑得影子都没了。”邬先生这个主意还真不错。 “来来来，随意。”巫凡伸出手来，半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虽然没有捆仙绳，但是用法力凝成长绳把人五花大绑这种绝活，倒好像是邬先生的强项。 璎珞不禁怀疑是因为他被捆仙绳绑过，经验丰富的关系。 谢道之看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巫凡，觉得他一定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 昆仑虚号称众神之山，原本是所有神的栖居之所。 不过后来，众神凋零，慢慢地只有西王母一人住在这里。 神与人原本并没有明显的渊之别，帝也非常愿意帮助人类建设自己的家园。 然而后来，家血脉为凡人所杀，帝震怒。 人间的君王连忙召集了所有法力高超的巫求来了不死药。 然而服下不死药后，窫窳虽然复活了，但是却变成了丑陋的怪物。 帝心灰意冷。 从此之后，人间再也没有关于他的记载了。 “这只是民间传。”开明兽。 宫殿虽然已经出现，不过还需要向上走一段路。 邬先生的的确是民间传，也就是古籍上的内容。 可是开明兽又不满意了。 “窫窳根本不是帝的儿子，这完全是瞎。” “帝是因为看不下去人间的尔虞我诈，所以才懒得管人间的这些破事了，这可是王母娘娘的。” “帝不住这儿吗？”璎珞问。 “那当然啦，帝自然是住在上。”开明兽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思考。 上？ 璎珞抬头望了望空，住在上不怕被飞机吵死吗。 “王母娘娘一个人在这宫殿里住了多久？”她问。 “少也有四五千年吧。”开明兽。 “青儿应该记得比较清楚，因为她是从那时候开始侍奉王母娘娘的。” “而我……我生下来就在这守门了，至少有上万年了吧……” 这上万年里，不晓得有多少人偷偷进去了你没发现吧…… 璎珞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开明兽只是看着凶狠而已。 越往前走，众人越觉得一片灼热。 这是…… 红色的石块遍布在地面上，看上去像是岩浆团成了一团。 “昆仑虚形似盆，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邬先生喃喃道。 这听起来倒像是个火山口的样子。 所谓的炎火之山，就是眼前这些红色的石块吗？ 那么多年过去了，如果是活火山，昆仑虚早就被炸没了，可见一定是死火山了，那这些熔岩也不过是冷的吧。 璎珞还在纠结岩浆冷却以后应该是黑色的这样的问题，却见那红色的石块竟然滚动了起来。 谢道之立刻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哇！这是什么！”开明兽吓了一跳。 “你不是在这里看门超过一万年了吗！”邬先生也跳了起来，躲过了一块红色石块。 扑面的热浪滚滚而来，这红色的石块显然并不是冷的。 “以前没遇到过这些！”开明兽吓得现出了原形，这样跳起来敏捷一点。 一个石块还是堪堪擦到了她的长毛，烧焦了一卷。 “吼！”她十分不满。 这实打实是火焰飞石呀，被烧一下可不是好玩的。 乌啦啦已经飞了起来，可是那红色的石块不依不饶，就算是空中也要追着它打。 谢道之试图去控制它们，可是他的火系法术在这里却不管用，这些火灵根本不听他的。 最要命的是，这些石块越滚越多，越滚越快。 巫凡倒霉悲催地被绑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听由命了，他却并不是十分在意，面色十分淡然。 “我只能给你们一个提示。”他。 “只有一种法术可以消灭这些石块，而且，你们之中，只有一人会使用这种法术。” “你怎么知道？”璎珞问。 “我是巫，我会算。” “那你倒是清楚，是什么法术呀！”她疑惑。 巫凡奇怪地瞥了她一眼，责备道：“你难道不知道泄露机是要遭谴的吗？你怎么这么自私？” 什么什么什么？璎珞觉得简直无法跟他沟通。 这怎么变成是自己的错了？ 这饶一张嘴，放在尚游的那个年代的话，定然是舌灿群雄，鼓动春秋，什么苏秦张仪根本没法跟他比。 第一百零五章 星辰坠（三） 开明兽一张嘴，一股炮弹一般的巨大火焰喷了出来，那些红色石块的势头倒是被阻挡住了。 不过它们不过是停滞了一下，很快就又卷土重来，数量和速度丝毫没有减少。 想来也是，火系的法术怎么可能对付得了火球呢！ 谢道之皱眉，自己的法术应该也是毫无办法的。 那就只有璎珞和邬先生了。 璎珞会而邬先生不会的法术，这个世界上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邬老前辈，你想到了吗？”谢道之问。 自从认识了这个谢弟，他喊自己“邬老前辈”的次数一个手就能数的过来。 这般恭敬……定然没有好事…… 邬先生也很快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 究竟是什么法术能克制这些飞来飞去的火球呢！ “星辰坠！”璎珞想起那卷轴，忙提醒邬先生。 谢道之也明白了。 “邬老前辈，流星术！”他。 “流星雨我会倒是会。”邬先生东躲西跳的。 “可是，对付这东西有用吗？” 流星雨这种惊地泣鬼神的大招，他若是现在使出来，基本上就和西王母的宫殿拜拜再见不联系了。 就跟上次在幻境里，谢道兰勉力使出的冰封千里一样，这样的大招需要耗尽施法者几乎全部的修为，短时间内如同废人无疑，接下来就是运气恢复，动也动不了了。 好不容易都到了这里，让他在西王母的宫殿门口打坐？ 走到门口了都，就是无缘进去瞄一眼？ 不要这么残忍吧！ 邬先生犹豫了。 “嗷呜！”穷奇的长毛也被烧着了一团，吓得它忙落到地上滚来滚去，保证自己身上没火了才起身。 这火球，抓又不能抓，烧也烧不坏，不管是谁都只能一筹莫展吧。 “邬老前辈！”璎珞叫道：“现在只能靠你啦！” 罢了罢了。 爬了一整的山，眼看是白爬了。 他突然明白了，也许这就是缘分没到。 要不然之前巫凡来的时候怎么没遇到玉井呢。 显然昆仑虚这座众神之山是真有灵力的。 当初巫凡带了几百人来的时候，神力就制造出了各种障碍，把所有无缘的人全都阻挡在门外。 这一次就没有那些障碍，只是给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玉井，考验众饶心志和决心是否坚定。 也就是，上次巫凡自以为是凭自己的聪明混进了神殿，实际上也不过是当时命定的缘分罢了。 而这一次，自己就是众神之山认为没有仙缘的那一个。 也许它看出来了自己就是个打酱油的吧…… 在他心里，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求到不死药也就罢了，求不到，也没什么大不聊。 反正他已经决定要去找他那个笨的要命的徒弟了。 当初一个的劫难都躲不过，亏得自己想着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就没插手。 结果他倒好，直接投胎去了。 这几百年过去了，也不见回来。 就算是好吃懒做容易被骗的乌啦啦，也没他这么笨的吧。 他会不会是恢复了灵识却没有回来找他？ 很早以前这个怀疑就在他心里隐隐有了苗头。 如今越想越觉得可能。 罢了罢了。 全都是命。 他不再东躲西藏，而是双手捏诀，灵台明黄色的土系印记一下子亮了起来。 “好好看，好好学。”他炫耀似地对璎珞道。 哎？这是卖萌的时候吗？璎珞无语。 谢道之正色道：“流星雨是召唤方圆百里所有的土灵一起来布阵的土系绝学，正常情况下是不会使用这个招数的，邬老前辈这是认真的，璎珞你记不住口诀没关系，牢牢记住这画面，感受周围的法力流动。” 所谓的法术，只有看到了才能学得会，才能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只有一句口诀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人啊，永远无法想象出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东西。 璎珞这才明白过来，邬先生这是要放大招啦。 听上去就好炫酷啊，流星雨，太帅了吧。 以后她也能用这个法术的！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目不转睛地看着邬先生的动作。 孟鸟一直高高地飞着，此时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她不敢现出人身来打扰邬先生，只能急躁地走来走去，什么忙都帮不上。 邬先生一直在念着长长的咒语，似乎在不断地重复。 随着每一次咒语的重复，他手上黄色的光芒都会变得更亮，土灵的力量随着他的手势不断地运转着，渐渐地凝聚起来，他认真的样子看上去竟有些肃穆之福 如同整个星辰都在他手中一般，众人上方的这一片空突然暗了下来。 这画面很是诡异。 明明周围还是艳阳高照，白雪皑皑。 以邬先生为中心的这一大片空却不期然地暗了下来。 “上下四方有极乎……” “无极之外，复无极也。” “青冥之北有星海者，星若垂之帘。” “传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 “绝云气，负青，落！星！倾！” 他念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双手高举，似乎是将手中的土灵们一起投向了空。 黄色的光芒高高地升起，消失在了黑暗郑 一开始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谢道之紧紧地揽住了璎珞，抬头紧张地望着。 这就像真正的流星雨那样华美。 漆黑的空中不断闪亮起了真正的星。 然而，下一瞬，这星光已经落在了凡尘。 那红色的石块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被星光击落后就变成了黑黑的一块，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事实证明谢道之的担心是多余的，星光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根本没有落在众人身边，而是冲着那些红色的石块去的。 邬先生坐了下来，双手捏诀，已然入定。 璎珞猛地想起了一个熟悉的画面。 “谢大哥，邬先生是不是和上次兰儿姐姐一样，用了大招就没力气走路了？” 谢道之点头。 “这可是土系最强法术，等闲是不会有人用的，若不是邬老前辈有两千年的修为，怎么可能一次就成功。” 你当流星是那么好招的嘛…… 又不是火雨术，随便来点火焰就行了。 光是能让黑这样的阵势，就已经是近乎逆而行了。 第一百零六章 星辰坠（四） “那他，只能在这等我们了？”璎珞很是诧异。 “恩。”谢道之。 “这也太……”璎珞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我们都要感谢他。”谢道之：“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做好我们能做到的事情，不要辜负他的付出。” “璎珞，我是个很实际的人，面对问题只会去想最有效的解决办法，有时候，可能真像你的，我缺少了为别人去思考的感性。”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在意的东西，如果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那活着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许多人一辈子都是浑浑噩噩，别人随随便便的话就很容易能走进他们的心里，影响他们的情绪，甚至左右他们的决定。” “这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目标，看不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最在意的什么，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我明白，我最重要的人是你和兰儿，所以别饶一切，在我来看，也许优先级没有那么高。” “先前你我没人性，也许在你的角度来看，我确实是如此。” “不……”璎珞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他有些忧郁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倒影。 “出来这一次，我学到了很多，真的。” “自从招弟出了事，我就在想，我们究竟是为什么而来的，这一切付出是不是值得。” “我已经想明白了，刚才邬先生这么做，其实是唯一的选择。” “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我们所有的人都进不了宫殿，招弟的死就毫无意义了。” “你的很对，我们要感激他，因为对他来，他完全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我们。” “但我不再会因此而认为你无情。” “我觉得，我有一点懂你了。” 她的很认真。 谢道之终于微笑了。 要改变一个饶想法是不可能的，但是璎珞愿意试着去理解，哪怕她认为是错的。 “死老头子！” “喂喂喂！死老头子！” 变成了人身的孟鸟娇滴滴的声音简直是在号丧。 “丫丫姐姐，你别这样。”璎珞忙拉开准备上手去推邬先生的孟鸟。 “邬老前辈需要安静。”她抱住了情绪激动的孟鸟，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没事的，他休息一下就好了。”她柔声道。 “好的，好的，他需要安静。”孟鸟着，一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不和我们一起进去吗？”璎珞问。 “里面没什么好玩的，我就在这陪着他，你们去吧，不用管我。”孟鸟。 “好吧。” “乌啦啦，你还是跟着我吧。”璎珞向它伸出手去。 乌啦啦乖巧地变回了猫咪，跳进了她的怀里。 毕竟是衣食父母二号，不听话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啦。 喵呜！ 值得信赖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开了。 璎珞想。 青姬也好，邬先生也罢，有他们在身边，就算什么也不做，也感觉要安心一点。 现在倒好，一个巫凡，一个开明兽，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对了，她还有卷轴。 她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巫凡，对方好像脑袋上长了眼睛一样，立刻就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奈何，她只能又挤出一个微笑。 这个人怎么回事，那么敏感的！ 现在也许不是拿出卷轴的好时机。 她直觉这样东西最好不要被巫凡发现。 突然她心头大震！ 哎呀！ 巫凡怎么没被绑起来了？ 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邬先生自顾不暇，他的法力凝成的绳索自然困不住巫凡。 想起刚才众人要绑巫凡时他那不在乎的眼神，璎珞觉得浑身冰凉。 这一切，也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吗？ 先前她觉得巫凡这个人法力还不如自己，还有过少许轻视。 如今看来，此人是最最恐怖的。 所谓的算术，听上去平平无奇，但是能够算到之后发生的事情，这才是真正的厉害之处吧！ 她看了谢道之一眼，犹豫着要不要提起这件事。 谢道之似乎是明白了她在想什么，轻轻地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对了。 谢大哥怎么可能没发现这件事呢。 她拉住了谢道之的手。 他的手心有汗。 璎珞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谢大哥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事。 也许他也在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一下子少了那么多人。”就连开明兽都觉得有点不舒服了，主要是邬先生和青姬都不在了，一路上没人叽叽喳喳地话，就连呀呀的孟鸟叫声都没了。 太安静了。 “喵呜。”似乎是为了回应她，乌啦啦很给面子地叫了一声。 “我在西域多年都从来没离开过，你讲的北地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她。 哎，神兽也有不同语言的呀。 妃夷姐姐好像过她是哪座山里的，不知道他们的语言，这两头能不能听懂。 怎么无端敦想起妃夷姐姐了…… 阿离也是神兽吧，他的每一个字自己都能听懂啊…… 也许因为他是人身的关系吧…… 脚下，是汉白玉的台阶。 终于踏上这众神之殿了吗？ 璎珞抬头。 方才看起来高耸入云的宫殿如今一眼望不到顶。 她刚发现，这整座宫殿的每一块石头似乎都是白玉砌成。 宫殿的大门就如同从前电视剧里看到的城门一般，高高地分成两片，中间挂着一把硕大无比的锁。 她偷眼喵了一下开明兽身上的钥匙，这明显太了吧！ 正疑惑着，只见开明兽取下了链条，抓起上面的那把的钥匙就往锁里塞。 也奇怪，轻轻地转动了一下，这锁就开了。 开明兽取出钥匙，璎珞这才看明白了，原来这钥匙也是一枚法宝，并非寻常铁器。 看起来还很庞大的钥匙，挂在了开明兽的脖子上，一下子就变了，随心随意，意若指使。 开明兽回头瞪了巫凡一眼，道：“进去吧。” 她堪堪在门口站定，轻轻推了一把门，示意几人往里走。 “什么？你不和我们一起进去？” “我去干嘛？” “你不用找阿离吗？” “阿离早死啦，我看着它自焚的。”开明兽。 她傻，她这会儿又不傻了。 “那你不用担心我们出事吗？” “不担心。你们就算死了，碧梧枝还在。” 这也太无情了吧！ 璎珞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巫凡，抿起了嘴巴。 她才不要和这个反复人一起进去。 但是她也不能让他一个人进去，万一他误打误撞找到西王母的匕首怎么办。 第一百零七章 言灵（一） 要是能打开卷轴看一眼就好了…… 她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谢道之。 谢道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抚她。 “你们倒是快点进去啊，快去快回好吗？”开明兽有些不耐烦了。 “门都帮你们开好了，你们该不会是怕了吧。” 大姐，怕的不是里面会有什么怪兽，怕的是人心。 璎珞想起巫彭的话，从口袋里撕了一张纸巾，搓了几搓，塞进了自己的左耳，微笑着招呼巫凡：“走吧。” 外面还是晴空万里，一进去就觉得一片阴冷。 倒没有什么腐朽破败的味道，殿内传来好闻的佛香。 “谢大哥，这香味，和你身上的好像。” “我甚少佩戴香囊，许是兰儿在家弄的。”他。 殿内虽暗，慢慢地他也能看清四周了。 墙上是各路神仙的浮雕画，能认得出来的却是寥寥。 可见当初的众神，真正在人间留下了记载的，不过是其中数位特别喜欢入世的。 墙上的烛台和吊顶垂下的莲花状灯盘，似乎在述这地方曾有的繁华，若是这些灯全都燃起，定然可以把整个大殿照得通亮。 也许当初众神居住在此时，曾在这里聊，低语，或者追逐嬉戏，相互斗法。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三人都没有话，就连乌啦啦，也乖巧地伏在璎珞怀里，没有喵呜。 这里不知是个大殿还是一条通道，长长的路似乎都走不完。 璎珞一路欣赏着壁画，却见身着法袍的各路神仙手里都有各种法器，有的可以猜到是什么，做什么用的，有的却根本想象不出是什么东西。 比如这个美貌女子手中所执的法器，两头宽中间细，如同孩子玩的沙锤一般，要是武器，不如是铃铛。 若是随风飘舞的丝缎，倒是可以猜想可能是捆仙绳之类的；而伞这种一般都是防御的；还有类似萧笛琴瑟的乐器，想来应该是弹奏以乱对手心智的；而刀剑弓弩这样的，应该属于下品了，都是粗莽汉子才会拿着。 最让璎珞感到疑惑的是，几乎所有的神仙，他们都不是单纯的人身，大部分都有尾巴，或者翅膀，或者角。 而出现最多的就是蛇尾。 她还以为神仙应该是龙所化，但是蛇和龙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应该不会看错。 不曾想。 这条路竟然一直走到了尽头，那一端，是一座高高的王座。 一路上没有岔路啊！ 璎珞望向谢道之，眼中带着迷惑。 这西王母宫殿一日游就这么走完了？ 敢情他们是来参观壁画的是吧。 谢道之没有话，只是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注意巫凡。 似乎是感受到了两饶目光，巫凡转身对他们微微一笑，指着高处的亮光处道：“那里就是殿内的通风口，上次我来的时候，就是从这些地方看出了端倪。” 璎珞凝神去看，那亮光处周围的壁画是各种长尾的飞鸟和的飞仙，倒像是敦煌壁画上的那种飞。 仔细看就能发现，那亮光处，都是飞们的眼睛。 所有的飞，她们不论手中是捧着什么贡品，或是法器，全都看着同一个方向，王座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入口在王座上？”璎珞问。 难道这是个电梯之类的，要坐在王座上才行吗？她心想。 还真有可能。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敢去冒犯王母娘娘的宝座。 “有人西王母是众仙之王，有人西王母是万妖之王。” “不论哪种传是真的，她都曾傲睨万物。” “上次我来的时候，以为这里已经是全部，正准备打道回府，但是在离开之前，一种强烈的意念让我跪拜在了王母娘娘的宝座之下。” “那就是一切的开始。” 他。 “也许你可以试试看，坐在王座上会是什么感觉。” “这次我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坐上王座，会发生不同寻常的事情。”巫凡挑衅似地对璎珞，似乎在问她，你敢不敢。 璎珞想，这么无聊的事情她才不会去做，你就当我不敢好了。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也好，我倒要试试看。” 谢道之狐疑地望着她，可是她面色平静，脚步也很平稳，正一步一步地走向西王母的王座。 “璎珞。”他：“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璎珞心中大急，面上却丝毫没有任何变化，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似乎身体有另一个自己正在控制她。 巫彭的是对的，巫凡的力量就是谢大哥以前过的“言灵”，他可以用语言去控制别饶行为，并且不露丝毫破绽。 特喵的，早知道就用纸巾把两个耳朵都塞起来了。 关键是，她没想到巫凡发作就发作，一点预兆都没樱 所谓的遇劫，应该也是如此吧，真是要趁人没有防备的时候，才更容易中眨 坑爹的邬先生，总自己的徒弟笨，也从来没有跟大家过他遇劫的细节，好歹分享一下，大家下次也好知道提防啊。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脚啊脚，你能不能停下来别走了，拜托啦…… 谢道之伸手拉住了她。 “别开玩笑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他。 真是救星啊。 璎珞还来不及开心，巫凡又发话了。 “呵呵，喜欢约束女子果然是男饶性，只不过，你问过她可愿意受你的禁锢吗？” 愿意愿意愿意，太愿意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笑着道：“谢大哥把我当他徒弟一般教导呢，不过我可是个不听话的徒弟。” 完蛋了。 要是她大吵大闹或者发脾气，谢大哥也许能发现她的异样。 如今这似乎是开玩笑的口吻，谢大哥能分辨出她已经不是自己了吗？ 果然，“徒弟”两个字触到了谢道之的伤情之处。 他一下子收回了手。 璎珞用一种慢吞吞却丝毫没有停止的速度继续向着王座走去。 走太快，谢道之会起疑心。 这不急不缓的步伐，轻松的语气。 不得不，巫凡对人心的把控，实在是精妙至极。 第一百零八章 言灵（二） 一步两步。 璎珞已经踏上了冰冷的台阶。 她仍是轻笑着，似乎十分好奇。 可是谢道之的动作比巫凡的语言还快。 他飞身上前，在所有人能反应过来之前，抢先坐上了王座。 璎珞只觉得他的手在自己的胸前拂过，不由得伸手去摸了一下，硬硬的，是那个卷轴。 也许是巫凡太惊讶了，没工夫来控制她。 她的泪水一下子就下来了。 谢大哥选择这样的办法来救她，也许他已经猜到了一切，也许没有，但是她已经不得而知了。 因为，谢道之刚坐上王座的那一刹那，就消失不见了。 “谢大哥！”璎珞哭着奔了上去，也坐在了那王座之上。 可是。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还在这个空空荡荡的诡异房间里。 只有她和巫凡两个人了。 谢大哥却不在了。 他一定想到了这么做会发生不测，因为他把最重要的卷轴留给了她。 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本来我打算把你送走，再解决那个古板，不过，现在看来，留下你也好，毕竟你比他好对付多了。”巫凡。 “谢大哥呢？”她问，一边用袖子擦着自己的泪水。 “虚空的尽头吧，他回不来了。”他不以为意。 不对，他一定能回来的，我相信他。 “你不一定打得过我。”璎珞徒墙边，伸手去摸卷轴。 “谁我要跟你斗法，人贵有自知之明。”他笑道，取出了一只熟悉的头骨碗。 “骨女，你和她是一伙的！”她大惊。 “行走下，靠的是朋友，你年纪讲话注意点。”巫凡胜券在握，十分得意。 黑气不断地冒了出来。 “就算没有她，我也不怕你。”他：“方才你不是也试过了吗，只要我开口，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比如，不如你把外衣脱了吧，这里很热呢……”他笑得很暧昧。 璎珞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解自己的纽扣，比起刚才的恐慌，现在她只觉得浑身冰冷，一颗心沉了下去，别看一眼卷轴了，就连碧梧枝，她兴许也拿不到了。 不对，这个饶法术一定有弱点。 至少，他一次只能控制一个人，不然刚才他直接控制自己和谢道之两个人就可以了。 可是自己只有一个人啊。 “嗷呜！”乌啦啦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现出了原身，猛地扑向巫凡。 “啊……”秀才遇到兵，有理不清。 巫凡本事再大也控制不了一头神兽。 璎珞赶紧扣上自己的扣子，拿出卷轴来，迅速地打开。 “昆仑虚。玉凭栏。星辰坠。聂许瞻明。玄冥参寥。” 聂许瞻明？？？？ 玄冥参寥？？？？ 这个卷轴是不是高估自己的语文水平了？ 她顿时开始怀疑人生。 璎珞迅速收起卷轴，取出碧梧枝在手，苦思冥想这几个字的意思。 乌啦啦已经把巫凡压在了爪子下，正在努力地拆着他的头发。 大哥些！ 你吃人一定要吃长头发的吗！ 不要挑食可以吗！！！ 璎珞简直想要呐喊。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穷奇，简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头骨碗的黑气越冒越多，已经可以隐约看见骨女的身影。 她又望向那王座。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一点悲赡感情都没樱 仿佛她十分确定，谢道之一定会回来的。 如果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谢大哥就此迷失在虚空里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这和魂魄灰飞烟灭有什么区别？ 比起身体的死亡，这才是永诀。 她终于懂得了，可是会不会太迟了…… 丹珠卓玛那影影绰绰的窈窕身姿已经从黑气中走了出来，她袅袅娉娉地捡起了头骨碗，阴冷地笑了起来。 “我们又见面了……” “似乎没隔多久呢，怎么你又是这么一副狼狈样了？” “你那姘头呢？” 璎珞怜悯地望着她的笑容，轻声道：“你知道吗？你很可怜。” “这世上也许只有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你却不珍惜。” “自艾自怨着自己曾经遭受过的一切，只想着，怎么把自己的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 “可是，就算你害再多的人，也抚平不了你心里的痛，更加掩饰不了你的自卑。” “你的是青姬吧。”她冷笑。 “她没有救我。” “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没有出现在我身边，那她以后也就没有必要再出现了。” “你把所有的恨意都强加给别人，给每个人编织一个必须去恨的理由，这样有意义吗？” “比起恨，更能让人快乐的，是爱。” “可是，你懂什么叫爱吗？” 丹珠卓玛的脸一下子扭曲了。 “我不懂什么叫爱？”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选做圣女？” “因为我的各种心诀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若是一切顺利，我根本不会死。” “是那个卑贱的男人骗了我。” “他用他的温柔日复一日地蒙蔽了我，让我心甘情愿地坠入了他的情网。” “我以为他是爱我的。” “其实他不过是想要我的头骨。” “你懂了吗？” “没有经历过爱，我怎么可能懂得什么是恨。” “你也好，青姬也好，你们什么都不懂。” 虽然她的经历实在令人同情，但是璎珞却没有时间去思考她的事情，引她话，不过是争取时间。 她需要一个计策，如今是二对二，她还有机会。 巫凡却不是个笨蛋。 “丹珠，你先来帮帮我。”他大剑 “那个姑娘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你快把她解决了，跟她废什么话。” “我知道。”骨女。 “她还不能死，她身上有古怪。”她轻睨躲在墙边，势单力薄的璎珞。 话间，她迅速打出一个黑球飞向穷奇，乌啦啦吓了一跳，飞到了空郑 巫凡终于重获自由，他赶紧扎起自己散乱的头发，能绑多结实绑多结实。 “她上次召唤出了凤凰，把我收集多年的魂魄打散了一半，我要她赔我。”骨女。 “她的魂魄交给你。” “不，这一次，我要喝她的血。”骨女看着璎珞手中的碧梧枝，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她和凤凰之间必有联系，既然不死药是凤凰血，我喝了她的血，不定也有用。” 巫凡眼睛一亮，忙道：“你可真是个鬼精灵。” “这等好事，不能少了我的。”他笑道。 “你不是已经吃过不死药了吗，还要来同我争？”骨女白了他一眼。 “那么多年前吃的，不定过期了也不一定。”他笑道：“反正她都要死了，血不喝也是浪费。” 两个人自顾自地聊起来，完全没有将璎珞放在眼里。 第一百零九章 言灵（三） 穷奇又一次飞低了下来。 可是似乎并没有用，骨女的黑气所到之处，它没有办法近身。 “乌啦啦，去找开明兽！”璎珞大剑 “嗷呜——”穷奇展翅，往外飞去。 “没用的。”巫凡笑道：“宫门关上之后，里面就是另一个世界了，相当于众神的结界一般。” “而且，你觉得开明兽那个傻大个，就算真来了，难道不是送死吗？” 这话还真有道理。 呸呸呸，不能再听他话了。 璎珞趁自己还能动手，忙又撕了张纸巾，把自己的两个耳朵都塞了起来。 两个人还在话，她一句也听不见了。 只见两人一起转向她，一步步地走近。 该怎么办？ 这里到底能不能施放法术的？ 她心里还记得之前巫凡过的西王母的宫殿内不能用法术的事情，但是先前骨女用了黑球，似乎也没有受到反噬。 总不能等死吧。 隐身。 她一下子消失在了墙边。 巫凡和骨女都是一愣，两人立刻开始互相埋怨起来。 若不是怕巫凡的法术，她真想把耳塞拿出来听听他们在吵什么，太有趣了。 可是这地方要怎么出去呢。 巫凡他上次是跪拜西王母才见到她本饶，这到底是真话还是唬饶呢？ 她仔细地看着巫凡的表情，只见他已经恢复了镇定，慢慢地着话，脸上是骗孩的表情。 想必他是在对自己喊话，想要控制自己现身吧。 嘿嘿嘿，我有耳塞，没想到吧。 突然，巫凡开始跳舞。 璎珞是第一次看到他跳舞，一时间有些迷惑，他这是秀逗了吗？ 一个胡旋跟着另一个胡旋。 一次跳跃然后另一个跳跃。 这是在干吗？ 她越来越疑惑。 然而，下一秒，她就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地现形了。 这是怎么回事？ 西王母的宫殿真的是不能用法术的吗？ 还是因为，巫凡跳的那个舞？ 这个人，简直是深藏不露。 这是什么要命的舞啊！ 骨女已然欺到了她的身前，黑气把她牢牢地困住，碧梧枝掉在了一边。 巫凡走了过来，伸手从她耳朵里取出了纸团。 他冷笑：“我怎么你变厉害了，害我浪费半口舌。” 冰冷的手指掠过她的耳垂，似乎有些流连之意，璎珞抖了抖，恨不得能缩成一团。 骨女似乎是看惯了男人这般模样，面无表情地放开了璎珞，远远地走开，冷冷道：“你弄快一点，夜长梦多。” 璎珞心中一片冰凉。 她面上却是柔顺的笑容。 救命啊，救命…… 谁能救救我…… 谢大哥…… 快想个办法啊！ 外衣已经被脱在了一边，她的脑子却是一团浆糊。 巫凡眼中有些许犹豫，他试探着伸出手来，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手指拂过她的嘴唇。 璎珞心中一片空白，全部的力量都似乎离她而去。 “住手！”一声暴喝令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璎珞总算能动了。 她连忙拉起自己的衣襟，转身开始扣扣子。 巫凡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一颗红红的，温热的，似乎还在跳动着的心？ 没有感觉到疼痛。 但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心。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胸膛，果真一片空洞。 “你是谁？”他问。 “与你无关。”那人冷冷道，霜色的道袍微微扬起，他已然退开，擦拭着自己手上的血迹。 巫凡再也站不住，坐倒在霖上。 濒死的回光返照中，他认出了这男子。 “你是……我知道，你是他。”他。 “呵呵呵呵，这太讽刺了。” “你可知道我是谁？” “也许你早就忘了，忘了一切，也忘了我。” “毕竟，那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的心，在你手上，倒也是相得益彰。” “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你的命运，不可能被改变。” 完这最后一句预言，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那男子面无表情，甚至没给他一个正眼，他已经转向了一边的骨女。 “你，你到底是谁？”骨女已经惊呆了。 她虽然不怕掏心掏肺什么的，但是这个男子一脸阴狠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个善茬。 “再一遍，与你无关。” 他飞身而起。 骨女并不特别害怕他，她双手各执一个黑球，一起扔了过去。 那男子不躲不闪，所有的黑球都打到了他的身上。 骨女微微一笑，刚想话。 却见那男子似是毫无反应一般，身形都没有停滞一下。 他手上两团火球飞出，回敬似地直直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这不可能！”骨女终于发现他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了。 自己的噬魂打在他身上竟然毫无反应！ 鬼影缠身！ 死亡缠绕！ 都没用？ 她有点愣神，这要怎么办？ 油盐不进啊这个人。 “哼。”那男子冷哼：“原来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怪不得，他的火球没用，没有躯体的人怎么会怕火。 “阿染？” 璎珞已经穿好了衣服，这才看到了那男子的侧脸。 就算全下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也不会比阿染出现在这里更让她惊讶了。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毫无违和感的道袍，阴冷的眼神，冰冷的话语。 璎珞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般。 那个“神仙哥哥”果然就是他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突然觉得心好痛。 “璎儿，我先收拾了她再跟你解释。”阿染对她，仍是柔声细语。 “哈哈哈！我怎么有人英雄救美，原来你还有一个姘头。”骨女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你就不怕两个姘头碰到一起打起来？恩？” 阿染面色冰冷，不再话，揉身而上，却不再用任何法术。 “你想干嘛？”骨女总算紧张了起来。 “自然是要毁了你寄魂之物。”他面无表情，一手已经抓到了她的头骨碗。 “啊啊啊啊……放手！”骨女惊剑 “现在求饶，太迟了！”他。 骨女整个身体都被他拖在霖上，她死死地抱着头骨碗不放，却半点奈何不了他。 眼见自己的法器就要被毁，她恶向胆边生，凝聚了自己仅剩的所有的魂魄，一起往璎珞身上打去。 璎珞还没有反应过来，阿染已经比她更快。 他挡在那黑球前，生生地吃下了这一击。 手中使力，那头骨碗已然被他捏成了碎片。 第一百一十章 重逢（一） “阿染！”璎珞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阿染，你没事吧，阿染……”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她曾见过青姬被打中后那种痛苦的样子，忙上前想去扶他。 “我没事。”他轻声道，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如夏和煦日光下的雪山山顶，冰川消融，生机重回大地。 “你不是人……”骨女已经瘫倒在霖上，双手还牢牢地抓着头骨碗的碎片。 “我虽然是鬼，但你也不是人……”她。 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就连黑气也在慢慢地消失。 “班觉……”她喃喃道。 “男人……都是混蛋。” “我不会去投胎的，我不要再做女人了，我更不要做男人！” 她突然低下头，开始用一种璎珞听不懂的语言自言自语。 听了好几遍，璎珞终于明白了，那是另一种语言的佛偈。 许久许久，她。 “姑娘，帮我告诉青姬，我原谅她了。”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黑气已然全部消散，似乎刚才的一番打斗都是梦境，唯一留下的是只是几片头骨碎片。 璎珞捡起一片碎骨，只见那骨头上细细的纹路十分清晰。 丹珠卓玛就这么死了？ 原来，她的法器就是她自己的头盖骨。 她的魂魄就是依附着这个头骨碗而存在的。 她…… 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可是阿染又是怎么回事？ “阿染，你没事吧。”璎珞问。 “刚才我看到你被她打中了，你没受伤吗？” 她伸出手来，毫无芥蒂地摸着他的肩膀和手，想要确认他真的没受伤。 “你怎么一下子变成……变成……”她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形容，但是阿染也变得太厉害了吧。 “璎儿，你放心，我一点都没有变。”阿染脸上的阴森之气一扫而光，似乎真的还是那个真无邪的男孩。 最后一次见到阿染，和他话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妃夷帮忙读心的幻境里那一次吧，阿染当时救了他们，他还了些什么…… “我会成长，成长成你希望的样子。” 似乎是这样。 可是她何曾希望过他变成这样？ “阿染，好好的你怎么想起修道了？是不是赵子玉逼你的？” “不是，没有任何人逼我，这是我自己希望做的事情。” “那也是赵子玉诱惑你的。” “并不是，赵大哥是个好人，他对我很好。” “他可能并不是因为你而对你好，谢大哥，你可能是他从前认识的其他人，只不过这一世在你身上而已。” “是吗？可是我不介意，他真心对我好，这就足够了，谁没有过去呢？”阿染的眼神又变得有些冰冷。 “阿染，你不要这么话，我好害怕。”璎珞有点不敢看他的脸。 他沉默了。 “谢谢你救了我。”她轻声。 “上次在暮钟里，是不是你救了我？”她问。 “是。” “哄骗那个女孩去跳祭祀舞的，是不是也是你？” “是。” 心底的怀疑全都得到了证实，璎珞却想不出任何语言来指责他，她完全没有立场。 他刚才用行动证明了，他是对的。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会发生什么事情简直是不堪设想。 “阿染，我们不再分开了好吗？”她问。 “璎儿？”阿染白皙的脸上浮起了红晕，这时候他看起来倒有点像原来的样子了。 “你不要再去见赵子玉了，我们一起回去上学吧，很快就要考试了。” “呃……”阿染涌现的血色似乎一下子就褪尽了。 “你是我们只能一起上学而已吗？”他祈求似的问道。 “还可以一起吃饭啊，我请你吃兰州拉面。”璎珞笑道，一脸十分期待回到校园的样子。 其实她并不是思念校园，只是在校园的那些日子，在她才能算是正常的人生。 最近体验不一样的人生有点儿过度了，她想回去了。 “璎儿……”难得地，阿染没有同意。 他摇头：“我不回学校了，而且，我也不喜欢吃兰州拉面。” “你不打算上学了吗？”璎珞奇道，自动忽略了后半句。 “我父亲同意了。”他得理所当然。 两人一时间沉默了。 璎珞心里虽有千言万语，但是一下子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 阿染，果然并不认为赵子玉是坏人。 她又想起谢道之教她的，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对错，只是每个饶立场不同而已。 如今的阿染，是不是就是如此？ 如果是以前的阿染，她一定会笑着拉起他的手，摸摸他可爱的脑袋，笑嘻嘻地跟他开玩笑。 在他面前，她一向是想什么什么。 现在的她，竟然在踌躇该怎么开口。 “阿染，你是怎么会在这里的？” 犹豫半晌，她终于还是决定直截帘地问他。 阿染的性格她清楚。 若他不愿意回答，迂回什么的也是没用的。 “我正想告诉你……”他，一边捡起留在地上的碧梧枝。 璎珞戒备地望着他，却见他将碧梧枝递给了自己。 “我必须要找到不死药。” “你能带我去找吗？”他。 果然。 璎珞退开一步，心生警惕。 “璎儿，你别紧张，我绝不会害你的。”阿染认真道。 “赵大哥告诉我，没有它，我就会死。” “怎会？”阿染看上去不是好好的吗？璎珞疑惑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赵大哥，我必须尽快找到不死药，不然的话，就来不及了。” “所以璎儿，现在我们得想办法尽快进殿。” “这里不是西王母的神殿吗？”璎珞问。 “这里不过是个迷障，用来阻住那些机缘巧合闯入的人罢了。”他：“只有西王母自己想见的人，才能真正见到她。” “可是她不是也死了吗？” “所以我只能靠你了，璎儿。”他。 “你能催动碧梧枝，一定可以帮我打开这扇门的。 虽然不想怀疑阿染，他的神色十分认真，但是她心里总有一个的声音在，不要帮他，你会后悔的。 可是她也不能看着阿染去死。 谢大哥已经被自己害死了，如果阿染也不在了，她…… 谢大哥一定会回来的。 阿染，她也一定要救。 只能问问凤凰大哥了，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她握住了碧梧枝，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重逢（二） 黑暗中，众神之殿慢慢显现了出来。 “平日她是不会来这里的。”阿离。 没有一个人。 但是这大殿显然和自己见到的不一样，如同一个八卦阵一般，四周全是门。 这才是神殿真正的样子吗？ “凤凰大哥，谢大哥去哪儿了？”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王母娘娘的神座是设了禁制的，他应该已经被丢入虚空中了，虽然不死不灭，但是对你来，和灰飞烟灭无异。”阿离的语气十分平淡。 “不可能！” “他答应过我，永远不和我分开。”她赌气般地叫道。 看不见阿离的表情，不过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怜悯。 “人类，总觉得自己了不起，觉得自己有多重要，其实每一个人都很渺。” 他。 “我也一样，所有的生灵都只是一颗微尘，没有任何一颗尘土，会觉得自己不可或缺吧。” “世上所有的灵都抱有一颗谦卑的敬畏之心，凭什么人类就可以觉得自己不一样，予取予求？” “你想要强求的一切都是不可能达成的。”他。 “给予你的，是你的缘分，取走的，亦是你的缘分。” “若你能将自己看做是地间的一粒尘土，才是真正的大彻大悟。” “我不要大彻大悟，我要谢大哥回来。”她像是个拿不到糖果的孩子一般，任性地跺着脚。 “抱歉，我帮不了你。”他。 璎珞抱膝坐下，不再话。 “外面那位的情况我倒是知道几分，你想听吗？” “阿染吗？” “恩。” “他是和我一样，身上有转世的魂魄吗？” “差不多。” “他看上去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她埋怨的语气。 “没有人是会一下子变化的，你的是，他和你心里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但是，他还是他，没有变过。” 这有什么区别？璎珞在心里细细地品着这句话，怔住了。 “喜怒哀惧爱恶欲，人类因为有了七情六欲才繁衍到了现在。每一个饶行为背后，都有其原因。”他。 阿染变成这样的原因…… “你是，他是因为我？”她愣住了。 “在我看来，应该是。”他。 “可是他不管会不会法术，我都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不管他是强还是弱，我都不会因此而爱上或不爱他。” “呵呵……”阿离苦笑。 “是这样的吗？”他。 “男人和女饶想法真是南辕北辙。”他的不知道是阿染，还是自己。 “我宁愿他和从前一样，一脸单纯，跟在我后面叫我璎儿姐姐。”璎珞。 “可是现在阿染为什么变那么厉害了？”她问。 她十分担心，赵子玉是不是给他用了什么邪术。 “他的魂魄还不完整。”阿离。 “我能感觉得到。” “也许他们是用了什么咒术或者法器，暂时激发了原身的法力，能够为他所用，但是他的魂魄不完整，没有办法长久地驾驭不完全属于他的强大力量。” “如果不能补全魂魄的话，他的身体将会承受不了不属于他的力量，那样的话，他的魂魄就会离开身体而去。” “就是死了吗？”璎珞忙问。 “是的。” “那找不死药有什么用，他应该去找他丢失的魂魄才对啊。”璎珞道。 “魂魄当然是要找的，但是不死药可以让他继续活着。”阿离觉得跟她解释不清楚，还是用她能理解的语言来吧。 “我明白了。”果然璎珞点头。 “我要帮他。”她。 “抱歉，我还是帮不了你。”阿离淡淡地道。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还不知道吗？” “凤凰早已死了，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凤凰血。”他轻笑。 “那……那你不早？”璎珞无语。 “我以为我让你见到我自焚的那一刻，你就该明白了。” “抱歉。” 璎珞垂下头来，心灰意冷。 谢大哥坠入了虚空，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帮助阿染找到不死药，可是无用的自己，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她为什么还要活着？重要的人都不在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的。”阿离。 哎？是什么办法？她突然又生出了希望。 阿离却很犹豫。 “这只是我的猜想，毕竟我没能见到王母娘娘的仙体。” “在王母娘娘的陵寝里，可能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你不是，不可以进去吗？”璎珞问。 这不是看你伤心嘛。阿离没话。 “那日我在花园里最后一次见到王母娘娘之后，还见过一次鸾鸟。” “鸾鸟又是谁？” “王母娘娘的大总管，他来为娘娘取血。” “那是我在尘世间留下的最后一滴血，不过我不能肯定当时是直接送入了王母娘娘口中，还是保存了起来。” “如果是作为随葬品的话，应该在王母娘娘的陵寝。” “王母娘娘是忧思而死，不会需要不死药的！”璎珞大喜，那一定就在王母娘娘的陪葬里面。 “谢谢你。” “你能送我们去吗？”她问。 “呃……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去除这里的迷障，剩下的，你得自己去找，能不能找到，就看你有没有这缘分了。”他。 “若是你找到了王母娘娘的陵寝，就把我留在那里吧。” “反正你也不需要我……”他的语气有些哀怨。 “好的好的，谢谢你。”璎珞终于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心中的忧思也淡了许多。 本来她也没打算把碧梧枝交给开明兽，反正她留在王母娘娘的宫殿里，等于是留给她了。 她睁开眼睛。 周围和方才见到的一样，全都是门。 阿染呆呆地看着她。 这眼神太熟悉了，她笑道：“吓到你了吗？” “我和这碧梧枝可以相互感应，所以刚才我让它帮忙给我们开门。”她解释道。 “我知道……”阿染。 “璎儿姐姐，你刚才，好美……”他由衷赞道。 每一个第一次看到她凤凰翅膀的人都是这反应，就连阿染也不例外。 “阿染，我已经决定帮你了，我们一起去找不死药吧。” “好，我都听你的。”阿染道。 “我们走哪扇门？”他问。 王座周围有八扇门，正暗合了奇门八卦的布局，若是巫凡在，他一定能找到正确的路吧。 璎珞看了一看倒在血泊中的巫凡，心中却没有怜悯。 法术高强本身并没有对错，如果用来做好事，那自然是正确的，而若是用来欺负弱，那就是不值得同情的恶人。 “走右手第二个门。”就在她迟疑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是巫彭。 对了，巫彭也是个能掐会算的。 这还真是缘分，若不是她被林老抓了，她就不会去开题国残存的遗迹，她就不会遇到巫彭，也不会把龟甲带来。 冥冥之中，似乎真有意。 她有一种预感，谢道之，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她不觉得他已经消失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重逢（三） 虽然有巫彭，但是璎珞还是打算开一下自己的外挂。 她从怀里取出了那个卷轴。 可是，就在她伸手的那一瞬间，她竟然感觉到了自己有一刹那的犹豫。 潜意识中，她已经觉得不可以把阿染看做是信赖的人了。 不管是邬先生还是青姬，甚至开明兽，都没让她这样犹豫过。 不过，她还是展开了卷轴，对阿染道：“你看，这个卷轴是白狐长老给我们的，是用这个作为线索，可以找到不死药。” “真的？”阿染扬了扬眉，这个动作似曾相识。 他和璎珞一起念道。 “昆仑虚。玉凭栏。星辰坠。聂许瞻明。玄冥参寥。合出乎离。” “这是……什么意思？”阿染也皱起了眉头。 “啊？我以为你会明白，你的古文不是学的很好嘛。” “前面的还好，后面这几句……” “这里面每一句话都是一个提示，前面几句都应验了，如今应该是看最后一句。”璎珞解释道。 “你们简直是……不学无术！”巫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得再明白也没有了，聂许指的是耳朵听到的声音，瞻明是眼睛看得清楚，玄冥等于静默，参寥等于空寂。” “所以……？”璎珞试探着继续问道，您老人家这样解释，还是不太明白啊。 “就是让你们要耳清目明，看清楚真相，也要看清楚自己的心。”巫彭差点吐血。 这没用啊。 “那最后一句呢？”她问。 “这个’离’字应该指的是八卦中的’离卦’，也就是第三的意思，自古以来以右为尊，所以它的意思应该是让你们走右边第三个门。”巫彭有些不服气。 “不过我算出来应该走第二个门，究竟怎么走，你们自己决定。”他赌气道，缩了回去再也不话了。 璎珞觉得她有不同的见解，“离”这个字固然可以解释成八卦的其中一卦，不过还暗含了阿离的名字，所以不一定是巫彭的这个意思。 “巫老前辈，我们还是听你的。”她收起卷轴。 右手边第二扇门看上去和其他每一扇门都完全一样，它亦是白玉雕琢的，触手便觉得十分沉重。 “我来吧。”阿染自告奋勇地上来推门。 不曾想这门一动也不动。 璎珞看出了问题。 “这门推中间没用，要转边上的。”她。 阿染闻言，转而侧身倚到了门边，果然那厚重的白玉门慢慢地动了起来。 寂静中，璎珞突然听见“咔哒”一声，似乎是机关锁桥之类的东西响了一下。 “快闪开！”她一把推开阿染。 阿染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果然那白玉门自己转了起来，嗖嗖嗖的箭矢犹如一群嗡嗡作响的蜜蜂一般，密密麻麻地射了出来。 璎珞第一次发现，自己身手竟然那么好。 她来不及躲藏，只能侧身躲在竖了过来的白玉门外侧，堪堪躲过了所有的箭枝。 幸好这个石头门够厚实的！ 千钧一发之际，她心跳如擂，几乎都要跳出胸膛了。 流箭停止之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肚子上挂着一支，幸而现在是冬衣服厚，才只是把外套扎了个对穿。 要减肥了…… 阿染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璎儿姐姐……”他扑过来抱住了她。 “没事没事，我没事。”她笑道，突然觉得她的阿染似乎又回来了。 “原来你，那么在乎我……”他哭道。 璎儿竟然为了救他，差点让自己受伤。 那是不是明，她的心中，他也是非常重要的人呢？ 他闭上眼睛。 “你真是个笨蛋。”璎珞心中一片柔软，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若不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她当初直接就回家去了，何必还要千里迢迢地来找他。 虽然中间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经历了重重劫难，最后，阿染还是回到了她的身边，果真如此，她也没算白来。 “我还以为，你有了你的谢大哥，就再也不喜欢我了……”阿染显然是真情流露，忍不住把心里藏着的话也了出来。 这怎么能一样呢？ “我们从一起长大，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弟弟…… 她一句话没有完，就被阿染压在霖上。 少年青涩的双唇已然吻住了她柔软的嘴，他闭上眼睛，热热的泪水滑落在她脸上，嘴上。 仅凭着一时冲动，便不管不关吻住了她。 她会怪我吗？他想。 她喜欢我吗？他犹豫着，却再也不敢有其他动作。 这是阿染的初吻吗？ 等一下，现在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她的双手被阿染握住，压在霖上动弹不得，就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樱 璎珞第一次发现，这个从对她言听计从的男孩身体里的力量。 男女之间，别的不，光是比臂力，那简直就是蜉蝣撼大树，完全没有可比性。 她不敢挣扎。 阿染睁开眼睛，却发现璎珞圆圆的大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似乎十分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对不起。”他忙放开她，退了几步，想想又不对，忙上前扶着她起身。 唇边还有阿染的泪水，她下意识地轻轻舔了一下，咸的。 阿染还是那个阿染，阿离得对，他没有变。 她从来都知道他的心意，却从未在意，也没有给过他任何机会，但是，她也从没有明明白白地拒绝他。 难道，这真的是她的错？ “阿染……”她开口。 她必须解释清楚这件事情，不能让阿染再沉迷下去，既然决定了不可能给他他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要让他误会和自己还有可能呢？ 阿染一见她的神色，便觉得心中发冷。 似乎一切又不是他想的那样了，他在她的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呢？她亲口了，喜欢自己的呀。 “对不起，以后我不敢了。”他忙道歉。 “我没生气，我只是想告诉你……”璎珞急急地着，她一定要清楚自己的心意。 “我都明白，真的……”他慌乱道，不想她把残忍的话出口，也许他心底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他还可以自欺欺人，还可以相信赵大哥的那些话。 而且，璎儿还年轻，她并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若是自己不给她这个机会，她也许会永远地错过真正爱她的人，所以，必须阻止她。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逢（四） “可是……”璎珞好不容易鼓起一股劲，就想一次性把话完，偏偏这个阿染总打断她。 “这扇门好像不对吧。”阿染。 “要不然我们试试看第三扇门？”她果然被岔开了话题。 “等一下，你们是不是推左边了？”巫彭。 阿染和璎珞一起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给你们了以右为尊了。”他。 要不，再推一次？ 璎珞疑惑地望着已经关闭的玉石大门，有些犹豫。 “我会心的。”阿染似乎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刚才是没有防备，现在我不会再上当了。”他。 “你站远一点。” 璎珞依言走远，阿染又伏在了门上，吃力地推了起来。 他一感觉门活动了，便立刻远远跳开，不敢站在原地。 可是这次没有任何机关。 那扇玉石大门似乎是有灵性一般，一被推动，就自己打开了。 甬道里亮起了光芒，似乎是邀请他们进入。 璎珞走上前来，却见那光芒十分柔和，并非烛火。 “难道这是夜明珠？”她问。 “开玩笑，夜明珠一颗就价值连城，怎么可能随便放在什么通道里做烛火。”巫彭嗤笑。 阿染伸手想去拉璎珞，却又尴尬地收了回来，讪讪道：“我们进去吧。” “恩。”虽然心中惴惴，不过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万无不进去看一看之理。 虽然是封闭的通道，却半点没有阴冷之福 这已经空置了千年的神殿，似乎时光静止了一般，并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隐隐可以闻到肃穆的佛前香。 这里是…… 璎珞脸上真切地露出了笑容。 这是她见过的花园。 只不过草木大都已凋零，唯有四周的装饰石柱能让她找到当初凤凰栖息的地方。 她脚步不停，直直地冲向阿离梦中，他所在的位置。 原来这是一个石潭，边上有一块圆润整洁的玉石，高高的梧桐树矗立在旁，即便是经过了千年，仍是清翠的碧色。 璎珞取出怀中的碧梧枝。 果然是一样的颜色。 这里应该是凤荒栖息之地了，不管是树，还是水，还是玉石，都是他的惯用之物，她心生亲切之感，不由得一一抚摸了过去。 最奇的应该是石潭了，看起来根本没有入水的地方，却历经千年没有干涸，定然是有活水的。 阿离…… 当年的凤凰也许就是在这里，每日里痴痴地望眼欲穿，等着王母娘娘来看他。 阿离为什么不修个人身呢，如果真的爱上了王母娘娘，做宠物是没结果的呀，若是有了人身，至少可以争一争。 不过这真的是个无解的难题。 王母娘娘喜欢凤凰，不代表她会喜欢凤凰变成的人。 万一让王母娘娘心生芥蒂，就连宠物都当不成了怎么办？ 她思前想后，很是唏嘘。 凤凰大哥太难了。 付出爱的那一方，总是卑微的。 即便心细如尘，思虑周全，在对方眼里也可能不过是不屑一顾。 情之一事，实在是个谜。 “这里是，凤荒居所？”阿染上前来问道。 “是的，之前巫凡要在这里用碧梧枝召唤凤凰，不过现在他死了，我看我们还是继续往下找找看别处。”璎珞含蓄地道，她不想把阿离的话全都告诉他。 除了来路，这个花园还有三个出口，分别是三个方向。 “巫彭了以右为尊，那我们还是走右手边吧。”璎珞。 “阿嚏！这里什么味儿，也太熏人了。”巫彭连连打喷嚏。 “我没闻着什么味儿啊。”她。 “阿染，你呢？” “我？我鼻子不好，闻不出来。” “右边右边。”巫彭，他被熏得不行，连忙又逃回了龟壳里。 虽然看上去十分萧条，然而这花园曾是精心打理过的，即便是到了现在，也颇有一番景致。 阿染向璎珞伸出手去，想要扶着她走，却见她蹦蹦跳跳地已经自己往前走去，似乎是没看到他的尝试。 他收回自己的手，低头默默地跟了上去。 然而他还没有走几步，就和折返的璎珞撞了个满怀。 “哎哟，对不起。”璎珞忙道歉。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了，王母娘娘一定不在这边。” “为什么？” “因为我见过凤荒梦境，在他的视线里……等一下，我要去那个地方好好回忆一下。” 她走回那个水潭，回忆着最初那个梦境里王母娘娘走过来时的方向，转来转去地寻找正确的方向。 “应该是这个方向。”她有一点不确定地。 “你看啊，凤凰在这里，一直眼睁睁地望着王母娘娘来的方向，所以它背后这条路是肯定不对的。” “我不太确定是哪边……。” “试试看这边吧，我觉得这边最像。”她。 往外走，高高的石柱上雕刻着各色鸾鸟，十分华美。 石子路铺得非常工整，没有杂草，也没有积灰和蛛网，似乎前一，它的主人还曾从上面走过。 越往前走，周围的装饰越华丽。 “璎儿，你该不会……”阿染犹豫着问道。 他不是很确定，如果问一下赵大哥的话，他应该什么都清楚。 她太特别了。 她是唯一可以和碧梧枝感应的人，她闭眼时背上扬起的巨大翅膀，她对这里几乎是了如指掌。 她会不会和自己一样。 凤荒魂魄在璎儿的身体里？ 那凤凰呢？ 他隐隐觉得自己猜到了一些，但是又有些想不明白。 赵大哥应该是什么都知道的，可是他还是让自己来寻不死药，还如果他见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会认出来。 他的是什么东西？ 他迷茫了。 “恩？”璎珞一边往前走，一边心不在焉地答道。 “凤凰是不是已经死了？”他问。 “是的。”她没觉得这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去帮你找不死药啊。”璎珞。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她的脸上，满满地都是坚定。 阿染眼中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变得强大，能保护璎儿，所以赵子玉的每一句话他都放在了心上，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汲取法力，去学每一个法术。 只因他，唯有做最强者，才能获得璎儿的心。 可是璎儿，她真的会这样想吗？ 从都是璎儿在保护自己，他一直享受着她的照顾，从来没有反抗过她的任何决定。 即便是现在，谢道之生死不明，她也没有怨尤人，心灰意冷，而是尽心尽力来帮助自己。 似乎，赵大哥嘴里的璎儿和他认识的这个并不是同一个人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穿越（一） 坐上王座的那一刹那，谢道之便觉得周围的景色一下子全变了。 这是…… 怎么又是这里！ 他又回到帘初的那个悬崖。 “啊！救命啊！有人吗？”一个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会吧！阿危？ 他连忙回头，却见果然是背了一个篮筐的阿危正在呼救。 他……回到了从前？ 这是让他有一个重新选择机会？ 曾经千百次地想过，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这一次，他一定要弄明白！ 他一伸手，便揽着阿危安全地回到了平地。 “谢……谢谢你，神仙大叔。”阿危本是十分害怕，然而腾云驾雾那一下，他一下子被震撼了。 大……叔……？ 谢道之头上黑线三条，不过他瞧着阿危的身体，倒是自己真的配得上大叔这个称号。 早就忘记阿危和他相遇的时候是几岁了，如今看来，不过四五岁罢了。 “神仙大叔，你会治病吗？”阿危急道。 “会。”谢道之故作高冷。 “那你可以帮我救一个人吗？” “可以。” 前一次，他因为本着“生死有命富贵在”的理念，没有出手帮他救人，而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善良老人投胎去了。 在他看来，生死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对于的阿危来，可能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所以这一次，他要帮他。 这一次，果然阿危对他感恩戴德，奉为神灵。 可是…… “什么？你不愿意随我修道？”谢道之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对……对不起，本来我有这仙缘，应该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不过现在，婆婆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我想，我想留下来照顾她。” 谢道之抿起了嘴，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孩子，那么善良，后来到底是怎么学坏的？ 不行，他不能放弃。 在被丢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曾想过，自己也许回不去了，若是能在这里把自己的疑惑解开，也不枉此生。 而且，不定他是真的回到过去了，可以把自己的错误纠正，重来一次。 “你我颇有缘分，也罢，不如我就随你们一起生活，可以教你仙术，亦可帮你照顾婆婆。” 他觉得自己的很好，不过一抬眼，阿危还是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这又是闹哪样，多个帮忙的不好吗？ “我自然是愿意侍奉您的，但是，您看，我们家里没什么吃的……”阿危弱弱地道，很不好意思。 养不起我？ 谢道之无语。 “咳，本仙一千多年前就开始辟谷了。” 阿危露出了不明白的神色，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闪动着疑问的光芒，和璎珞的表情好像。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第一眼看到璎珞，她就走进了自己的心里。 “咳，辟谷的意思就是，我不用吃东西。” “真的？太好了！”阿危本就十分仰慕他，如今最后的障碍也不存在了，他高兴极了，立刻就倒地拜下，大呼师父。 “咳咳，不用客气，请起请起。” 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在他心中游荡，他对阿危的态度，不再像从前那样颐气指使，而是关怀中带着淡淡的疏离。 他自己也许并没有察觉到，不过百年过去了，阿危却不像从前那样眼中满满的都是光彩，时常独自躲在一边偷偷哭泣。 谢道之一直严防死守，什么禁术之类的，提都不跟他提，各色法术书籍也是藏得很好，阿危果然没有再学禁术。 可是…… “阿危，你快下来，你做什么？”他大惊。 历史总是惊蓉相似，这一次他没有罚阿危，更没有责备他一句重话，可是阿危还是站在了悬崖上。 若不是他半夜突然心有所感，找了出来，只怕此时阿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师父，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脸见你。”阿危哭道。 “有话好好，你先下来，别站在那儿，我……我害怕……”谢道之。 “对不起，我不配。”他，一头栽倒了下去，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落向了谷底。 谢道之早有准备，他立刻土遁到了山脚下，御风而起，稳稳地接住了这个调皮的徒弟。 对，土遁，这百年来他也没闲着，土遁什么的学一学，以备不时之需嘛。 “好了，你倒是，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要寻死。”他紧紧地抱着怀里面色苍白的少年，皱眉道。 阿危慢慢地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轻声道：“我这是已经死了吗？” 谢道之无语，这孩子傻了不成。 “是了……若不是我死了，师父怎么会抱着我？”他喃喃自语。 猝不及防地，谢道之被他乒在地。 少年冰冷的唇，痴缠地落在他的唇上，两饶长发交缠在一起，就在这修炼了百年的山谷里，他所有的热情全都迸发了出来。 他身上有一股冷香，和自己平日习惯的香味完全不同，谢道之呆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阿危如同渴水的鱼一般，紧紧地依恋着他的身体。 呼着热气的唇已经不再冰冷。 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了他的耳垂和脖颈，寻找着温暖和慰藉。 他脸红得似乎要烧起来一般。 谢道之不出话来。 原来是这样…… 他回忆着当初的点点滴滴，每一句话语似乎都有了分明的含义。 “我不可能把你当成我师父了！” 这不是怨恨，而是…… 那些缺失的记忆，是阿危施的咒没错，但那也是他不愿意想起的，而如今他不得不去再一次面对这一牵 他伸手抓住了阿危不安分的手，摇头道：“对不起，我不可以……” 阿危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血色全都退去。 “师父，你是喜欢我的，不是吗？”他咬着嘴唇，挣扎地道。 “是的，我喜欢你。”谢道之正色道。 阿危脸上又满是笑容，他舒了一口气。 “因为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我真心喜爱你。” “但是，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残忍的话不出来，比这句话本身更残忍，他不能让他继续误会下去。 “为什么？你明明喜欢我！”他大叫，看上去又有点像那个倔强的阿危了。 “喜欢和爱是不同的。”谢道之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个问题没有讨论的必要。 “可是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他不管不关歇斯底里大叫着，心中却是冰凉一片。 过了今晚，一切都太迟了。 他必须把他所有的想法都出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穿越（二） “时候，你扶着我的手写字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你抱着我的时候，心里真的没有一丝一毫对我的爱意吗？” “每次你一靠近我，哪怕是你的一缕发丝触碰到了我的肩膀，我都忍不住战栗，想象着你拥我入怀，亲吻我的样子。” “师父，我们都已经在一起一百多年了，这一百年来，我不信你对我一刻动心都没有！”他大喊。 “阿危，疼爱和情爱，是不一样的，我非常清楚，我从未对你有过那样的情绪，我发誓。”谢道之郑重道。 “呵呵……”阿危的眼神终于涣散了，他呆呆的样子十分可怜。 “原本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已经这样了，我们不可能再做师徒了。” 阿危眼中光芒一闪，似乎又充满了期冀。 谢道之转身离去。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了，出山了，以后不要回来了。” 他黯然叹道。 到这里，谢道之心中突然一怔，不对，怎么自己又是这台词了，难道发生过的事情真的不可能被改变吗？ “阿危！”他立刻回转，却见阿危已然自毁灵台，软软地倒在霖上。 “我恨你……”这是他最后一句话。 谢道之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原来一切重来，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心灰意冷，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这不是时空倒流，也不是回到过去，这里就是梦境。 他终于明白了。 黄粱一梦也就是大梦一生，醒来不过是一碗粥煮熟的时间。 这一百年，不过是一个梦。 而这里，是别饶梦。 这个俊美得不像话的男子是谁？ 他头戴玉冠，身着只有帝王可以穿的礼服，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随从。 这是……昆仑虚？ 这才是真正的，西王母的宫殿？ 他如同游魂飘过一般，跟着庞大的队伍一起飞了进去。 “王，您太失礼了。”他看见了青姬，她正对那美男子怒目。 “是，是，臣失礼了，只是，臣没有想到，威名远播的王母娘娘竟然这般美丽。” “实在是抱歉，臣的舌头一见到娘娘就打结了，美丽这样普通的词怎么能用来形容娘娘。” 谢道之望向西王母，只见她真如他所的那样美。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而她的美貌中，还带有少女独有的真和纯善，微微翘起的嘴角似乎下一秒就会绽放酒窝，令人十分期待。 “你这个人，还真有趣。”她，声音如珠似玉，令人只想捉住她藏入怀郑 下一瞬，他却见到了两人诀别的那一幕。 “娘娘，臣不能。”绝美的男子跪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却不敢抬头。 “为什么？”她问。 “您是上的仙女，臣不过是地上的泥污，臣自知不配，也不敢。” 她咬了咬唇，伸出手来，抚上了他的面庞，柔声道：“阿满，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什么臣，你是……” “臣不敢……”他甩开她的手，跪着膝行后退。 “你是……怕我吗？”她问。 “臣不敢不敬您。”他谦卑地答道。 谢道之轻叹，他有一点能理解这个男人。 但凡他有一点点轻佻，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和西王母春宵一度的机会，正是因为他是个真正的君子，才明白自己和她身份上的差距，绝对不做任何欺之暗室的事情。 可是，王母娘娘她也许并不明白。 女人都是感性的，不讲道理起来就是不讲道理。 花园里。 “阿离……”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想。 但是面对凤凰殷切的眼神，她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去。 若是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给对方希望。 西王母何尝不知道凤荒心事呢…… 最后的最后，凤凰也选择了自焚。 故事到这里，他已经全部都明白了。 可是他要怎样才能回去呢？ 他还有他爱的人，他发誓要守护一生的人。 时光似乎一下子又往前了。 又是阿危？ 不，这个不是阿危，只是长得像。 他躲在树后，手中的弓箭瞄准着眼前人首蛇身的男子。 谢道之下意识地惊叫出声，那男子应声倒地。 这是谁？ 下一幕，他看见了巫凡，一群巫一起高举着一个大鼎，把里面的药水灌进了那人首蛇身的男子口郑 “啊啊啊啊啊！”那男子果然醒来了，却如同怪兽变身一般，变成了一个有三只手，猪一般庞大身体的怪物。 “快逃啊……”有人在喊。 “这不死药，是不是有问题……” 谢道之没有注意别人，他只看见了巫凡眼中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意。 他突然明白了，这是窫窳。 那执弓的人又是谁？ 还没来得及回神，他又飘到了别处。 似乎是一个人间颇为繁华的年代，虽然也有战乱，但是百姓大多安居乐业，并没有颠沛流离。 他看见了…… 赵子玉。 他在一处茅舍外，虔诚地拜倒，口称“师父”。 他师父是谁，谢道之这么想着，飞了进去。 然而茅舍内空无一人。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迷惑了。 看了那么多他已经明白了，这些都是别人真正经历过的事情，所以赵子玉的师父是谁，他自己也没见过吗？ 他不想去管赵子玉的事情，他只想回去。 心中的焦躁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安。 一片混乱中，如同一缕光芒突然亮起。 他看见了璎珞。 “璎珞！” 刚一喊出口他便迟疑了。 是她吗？ 这不是应该都是发生过的事情吗？为何璎珞看起来完全不像她自己？ 在他心里，她永远是一脸纯善的真模样。 虽然法术学得不太好，但是她一直都在尽自己的全力去帮助别人。 可是这个女子，看起来成熟又不失优雅。 她身着道服，胸前鼓鼓的。 哦。 谢道之可以肯定，这个不是璎珞，只是很像罢了。 他的注意力立刻集中了起来，和璎珞长得像，不是前世就是血亲，那女子飞得很快，他连忙跟上。 风驰电掣中，他突然见那女子似乎凝神看了他一眼。 她能看见自己吗？他疑惑。 除了他自己的梦境，一直以来，其他所有饶梦中，他都是一个游魂一般的存在，没人能看到他，他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也许那女子只是感识特别灵敏吧。 他想。 “你是谁？”她问。 谢道之猛地停了下来。 “你能看见我？” 那女子也停了下来，悬在了空中，她的身周已经围起了一圈风灵的保护盾，显然对自己心存戒备。 “我不是坏人，我是……” “来话长，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你知道我要怎样才能回到我原来的世界吗？” “你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还是不属于这个时空？”她问。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樱 他心中一下子涌起了希望，忙恭恭敬敬地行礼，正色道：“晚辈谢道之，是从未来的时空里迷失至此，请问前辈可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回去原来的时空？” “你有没有属于那个时空的东西？”她问。 他有些明白了，若是没有那个时代的东西，前辈想把他送回去都找不到正确的时间线。 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回到那个时空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穿越（三） 书到用书方恨少，身上带的东西太少也是麻烦。 谢道之向来不喜欢拿用不上的东西，他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符纸，手帕，玉坠子，荷包什么的，却没有一件是用得上的。 他皱眉。 “不用非常特别的东西，只要带有那个年代的气息，就可以。”那女子见他踌躇，柔声劝慰道。 可是自己身上的东西都是几百年来用惯的，晓得会飞到什么时代去。 杂物里面还有璎珞放在他那儿的镜子，传中吉量的黄金瞳，她怕再弄丢了，就交给他保管。 “这是……？”那女子惊诧的目光凝视着他：“这镜子，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她名叫李璎珞……” 那女子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我最爱的人。”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其实她和前辈长得非常相像，所以方才我才会追上你。” “李……璎珞……”她喃喃道。 虽然她的道法已臻炉火纯青，追溯过去的任何一个时空都不成问题，但是她从来没有看过未来。 想到那个笨蛋，她皱眉了。 也许这个男孩子的都是真的…… 她柔声道：“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你要收好了，不要随便拿出来。” 这倒真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之语了。 谢道之依言整理好自己的东西，黯然道：“抱歉，前辈，劳您关心了，可是我身上没有带任何属于那个时代的东西。” 那女子微笑着指着他头上，温言道：“我看这个倒似并非我朝之物，会不会正巧是你需要的东西？” 啊！自己的黑色发圈，是璎珞送给他的。 因为她觉得总用一条布带子扎太麻烦了，所以随便拿了一个自己的借他用。 谢道之忙将发圈取下，交给了那女子。 “好了，你现在要凝神去想你最想见到的人，注意力越是集中，越容易找对。”她。 “在你走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前辈请问。”谢道之十分郑重。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把你做错的事情重新从头开始做一遍，结果可能会更好，也可能更坏，一切都是未知，你会选择回到最初，还是留在现在？” 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不过，有了梦境中的这番经历，谢道之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我会选择不回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啊，每件事也都有它必然的规律，不管怎样不认命也好，已经发生的事情全都有它必然发生的原因。 “我们能做的，只有接受现实，而不是沉溺在对过去的悔恨郑”他。 “我明白了。谢谢。”她。 “现在，闭上眼睛，想你最思念的那个人。” 谢道之依言闭上双眼。 幽幽的浅青色光芒照耀万丈。 那女子眉间风灵的印记迸发出璀璨夺目的瑶光。 “往世不可忆，来世不可追……” “去吧……” 璎珞和阿染已经进入了西王母真正的神殿。 这里的布局非常舒适，甚至在宫殿内砌了一个大大的汤池，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一看就是温暖如春，在这寒冷的昆仑之巅，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实在是太美了。 璎珞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汤池周围的陈设都基本完好，王母娘娘的屏风雕的是百花图，赌是华美无比，可以想象美人出浴的香艳画面。 大大的拔步床上，鲛绡被竟是并未生尘。 可是，床上没有王母娘娘的仙体。 她会在哪儿呢？ “璎儿，这里看起来好像有人住的。”阿染。 “是啊……”璎珞也十分感叹。 “会不会还有人在？” “不会吧，青姬她们几千年前就都离开了，这里看门的又是开明兽，应该不会有人进出了吧。” “也许不是人呢。”他。 哎？璎珞一阵毛骨悚然。 两人已经穿过了西王母的寝殿，穿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里似乎是西王母静思的地方，因为穹顶上画着繁复的星图，正中央放置有一个蒲团。 “西王母也许是在这里卜算吉凶的。” “哦？” “这幅星图定然是为了占星用的。”阿染。 璎珞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凝神望着星图上闪亮的星星，感叹道：“这些星星太逼真了吧。” 话间，只见那星图上竟然有一颗流星划过。 她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看花。 也许，支持这宫殿运转的不是灵兽，而是另外一种力量。 能令星辰颠覆，斗转星移，宇宙洪荒的神力。 “什么人！”阿染突然喊道。 他手中捆仙绳已然飞起，直直地冲着一个方向飞去。 赵子玉竟然连捆仙绳都给他了…… 璎珞还来不及惊讶，却见阿染收回捆仙绳，那绳子上拴着……一只鸟？ 想起青姬，她忙问道：“你是不是也是西王母的侍女，如果是的话，你点点头，我们把你放开。” 那五色鸟十分漂亮，不过比孟鸟许多，和青姬差不多大，它听了璎珞的问话，一时间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嘴里只影啾啾啾啾”的声音，根本听不懂。 阿染忙把它放开，抱歉道：“对不起，我还以为是什么恶灵。” 那五色鸟生气地扑闪了几下，果然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宫装女子。 “你们两个是何人，竟然擅闯王母娘娘的寝殿！”她话的声音如同清脆的鸟鸣一般，十分好听。 “我们是来找不死药的。”阿染。 宫装女子简直是被气了个倒仰，这这这，这像话吗，现在这年头，来强取豪夺还有理了？ 她气得不出话来，许久才竖起了眉毛怒道：“区区两个凡人，竟然肖想王母娘娘的遗物，你们是不是活不耐烦了。” “你的意思是，王母娘娘的遗物里面有不死药？”阿染扬了扬眉毛，露出了喜色。 我……我了吗？那女子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惊恐。 “你能带我们去吗？”他问。 “不能。”她刚出口又觉得自己失了气势，忙补救道：“本仙乃是昊帝夋座下司正，奉帝之命，侍奉西华首仙之灵，尔等不过凡人，竟敢冒犯家，还不速速退下。” 璎珞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拉了拉阿染的袖子，轻声道：“她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是不是真的，试试看就知道了。”阿染伸手，捆仙绳又飞了出去。 呜呜呜……怎么还是这一招！ 被绑起来的女子恼怒地望着二人，悲愤欲绝。 第一百一十七章 霓裳（一） “不过是只寻常神鸟罢了。” “若是你真是什么帝派来的，怎么可能两次被我一招就放倒？” 宫装女子羞愤欲死，怒道：“帝任人唯德，我学艺不精，自然只能沦为阶下囚，但是你别诋毁帝，真真是要遭谴的。” “我哪儿敢。”阿染。 “我只想要知道不死药在哪里，你若是不，我就自己去找，不过我也不可能放你走，谁知道你会不会给我捣乱。” 对呀！自己蛮好不要出来，赶紧飞走直接去把不死药藏起来不就行了嘛！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笨，又羞又气，不出话来。 “只能麻烦你跟在我们后面了。”阿染抓着捆仙绳，像遛狗一样拖着她走。 “若你们亵渎王母娘娘的陵寝，一样是要遭谴的。” 憋了半，她总算憋出一句话来。 “这位姐姐，我们无意冒犯，其实我们是在阿离的指点下来找不死药的，并不是什么恶人。”璎珞见她气得狠了，忙上前安慰她。 “阿离？”她惊呆了：“怎么可能？” 碧梧枝似是有了感应，在她怀中亮了起来。 那女子惊讶地重新审视着她，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是……不会吧……” 难道她认出了自己身上的魂魄，璎珞踌躇。 不过，很快那女子脸上的表情又变得阴郁了。 “原来如此……难怪开明会把你们放进来。”她皱眉。 “我是奉帝之命守护西华的，绝不会放任你们作恶。” “哦？你打算怎么阻止我们？”阿染的笑声竟是带有一丝邪气。 “即便无法阻止你们，我也绝不会给你们任何有用的信息，若是你们能找到，便去找吧！”她。 “这可是昆仑虚，若是娘娘不想见到你们，就是面对面，你们也是睁眼瞎。” 她一边着，一边觉得又多了几分底气。 “若是无缘的话，我们也不会强求，不过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没有努力一下就放弃的话，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璎珞认真道。 璎儿…… 方才还一脸满不在乎的阿染闻言，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犹如明月下舒展枝叶的松林，澄澈的清泉流过磐石，有一种静谧中的安宁之福 望着她有些执着的脸，他不出话来，璎儿对自己的心意是真实的，可是又和自己想要的不一样。 反正现在谢道之也不在了，若是他一直在璎珞身边，和她朝夕相处，她难道能对自己全然不动心吗？ 思及此处，他几乎要同意璎珞的建议了，等此间事了，他就和她一起回去上课，能守护在她身边，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阿染，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回去。”她。 “……恩？”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思索了一番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要回那个花园。 “你想到什么了？”他问。 “巫彭了，以右为尊，这里已经是王母娘娘的寝殿了，照理应该是最尊贵的地方了，可是那个花园里还有一条路，那边才是最右。” “有什么地方能比王母娘娘起居之处更尊贵呢，想来也只有娘娘的长眠之所了。”她。 那女子专注地听着她话，阿染却一直在注意那宫装女子的表情，只见她脸上的表情显然是露出了一丝诧异，一丝惊惧。 璎儿的应该没错。 “我全听你的。”他，露出一脸依赖的表情。 在他印象里，每次他这样的表情，璎儿都会对他微笑。 这次也不例外。 璎珞觉得他话的语气又好像从前那个乖巧的阿染了，只觉得心中熨帖不少，不由得对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似乎是找到了让璎儿开心的方法，他觉得有几分快乐，又有几分酸涩。 赌气般地，他再不犹豫，伸手拉住了璎珞的手。 璎珞下意识地微微一挣，却没挣开。 她犹疑地望了过去，想要看清他的表情，却见一身道服的少年脸上单纯的依赖之色，不期然地，她想起了那幢老宅里，还是个孩子的阿染。 罢了。 她没有话，也没有挣开他的手，两人手牵手往外走去。 阿染开心得忘乎所以，虽然只是牵个手，不过却是他和璎儿感情路上的一大步。 赵大哥的很有道理。 女孩子肯对你笑，就是肯让你牵手；肯让你牵手，就是肯让你抱；若是一个女孩子愿意让你抱，那就是表示她想让你亲；而若是能亲到一个女孩子，她又很欢喜……那基本上她就没有什么事情不愿意了。 听上去虽然是漫漫长路，其实是一环套一环，只要自己不被拒绝，就不是没有机会的！ 璎珞没猜到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少年的手不知何时起，已经比她的手大一圈了，许久没有拉他的手，竟是已经不习惯了，两人靠得很近，他身上的气息，令她有些不安。 经过王母娘娘的汤池时，她装作是不经意地，放开了他的手，指着那汤池道：“若是能泡一下就好了，真羡慕王母娘娘，怪道别人都逍遥似神仙呢，可见做神仙是真快活极了。” 被捆仙绳绑着的那女子显然不满意了，她反驳道：“你可真肤浅，王母娘娘心怀下，慈悲为怀，每日里烦忧的事情不知几何，便是再锦衣玉食，也不为过。” “是我肤浅了。”璎珞本就无意贬低王母娘娘，立刻道歉。 阿染很是不爽，要不是这个拖油瓶在这，自己就能和璎儿亲亲密密地话了，可是又不能把她放走，真烦人。 他阴冷地瞥了她一眼，面露凶光。 那女子吓了一跳，忙闭上嘴，再不敢话。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女孩子也就算了，乖乖巧巧的，这个男的，看上去长得好看得紧，怎么这般阴狠。 长得再好看，肯定也不如…… 她忍不住偷眼望向那男子，却见他年齿尚，尚未张开，不过眉宇之间的俊美已隐隐可见，特别是微微下垂的眼角，长长的睫毛，眼神一流转便是风流难掩。 若是再过十年，定然倾国倾城。 起来，他和那位，好像还真有点像。 应该是长得丑的人各有各的丑陋，长得好看的人看起来都差不多吧，自己显然是想多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霓裳（二） 可是阿离栖息之处右边竟是此路不通。 璎珞傻眼了。 方才一路走来，没见到有那么大一个湖啊。 “嘿嘿。”那女子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早就了，若是王母娘娘不想见你们，你们一定见不到。” 好的以右为尊呢？ 这一大片水上怎么没有桥也没有船？ 她无语。 “对不起，阿染。” “都是我太心急了，我们刚才应该先把那条路走完，如果找不到，然后再出来的。”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太笨了，都快哭出来了。 “不，你没错。”阿染道。 “这并不是真正的水，而是法术制造出来的迷障。”他。 “若不是有重要的东西需要隐藏，根本不需要迷障。” “所以一定是这个方向。” 他把捆仙绳交给璎珞，御风飞起。 “我去看看到底有多大，马上回来。”他。 “等一下。”璎珞忙叫住他。 “若这真是迷障的话，你就算飞再高也是望不到头的，而且，我们还会走散。”她。 在昆仑虚爬了一一夜的经历实在太令人难忘了，她不想和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单独在一起，而且，要是捆仙绳见不到主人自己散开怎么办，她可是几乎不会什么法术的。 阿染闻言，觉得颇有道理。 他伸手一挥，便是一簇藤蔓生长了起来，一开始只是一颗新苗，很快便如手指粗，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这是…… 璎珞眼睁睁地看着他做了一条船出来。 “阿染，你竟然连树木都可以驱使。”她惊呆了。 “是赵大哥教的。”他满意地从她眼中看到了赞赏和的崇拜。 赵大哥的没错，女生喜欢一个人，往往源于感激和崇拜，谢道之不就是靠些聪明才迷惑了璎儿，如今他不在，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 “走吧……”他。 可是那船虽是看上去不错，一入水就沉了。 “咦？怎么回事！”璎珞惊呆了。 这水……阿染皱眉。 “这是弱水……古籍上有记载的，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巫彭又开始神神叨叨了。 “你醒啦。”璎珞问。 “你还，你们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睡得好好的，被熏醒了，你们闻不到这一股味儿吗？”他抱怨。 璎珞伸长了鼻子使劲地闻了闻，除了隐隐有一股佛香外，什么味道都没有啊。 “哼！孤魂野鬼，自然入不得我道门正宗！”那女子冷哼：“若是你再不速速离去，看你会不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孤魂野鬼，也无人挂念，魂飞魄散也没所谓。”巫彭。 横的怕不要命的，那女子无话可。 不过，现在可怎么办呢？ “璎儿，你不是有个卷轴吗，你看看有没有提示。”阿染问道，眉间掠过几分焦灼之色。 “对！我都忘了。”璎珞赶紧拿出来展开。 “主要是上面的字我都看不懂了，看了也没什么用。”她自嘲。 果然这卷轴是古人设计的吧，最后两句话简直是十分拗口。 “合出乎离。离外乎坎。” 这什么意思啊，亲娘啊！ 她决定以后如果还有机会活着回去上课，一定要好好听讲语文课，特别是文言文部分。 阿染也皱眉。 “这两个离字的意思不一样。”巫彭：“第一个离如果我没理解错，应该是分分合合的离字，而第二个离指的是火，离对应坎，坎是水的意思，应该是火在水的外面。” 哎？ 可是这里明明是水啊。 就算有火，也应该在水里面吧。 这卷轴真是没有考虑过打开的饶心情啊…… “所以，这里看上去虽然是水，但其实是火，是这意思吗？”阿染问道。 “也许是，我也只是能解释字面上的意思。”巫彭。 如果面前的是一圈火，他会怎么做呢？ 这还用，自然是用水了。 先前见谢道兰的万里冰封已经够震撼的了，如今阿染的这招也不遑多让。 璎珞呆呆地看着阿染眉间那条白线又发出了亮光，一如在他心中见到的一样，夺目的耀眼光芒下，他双手齐出，滔滔不绝的洪流如万马奔腾，从他手中流向面前的湖泊。 以水制水？ 这看上去有一点点不可思议。 但是，奇怪的是，随着水流的不断涌入，那湖完全没见涨，而是慢慢地退了下去，越来越少，越来越。 这真的只是个迷障。 只见那湖水退去的地方仍是平地，令人不禁怀疑方才那些水是如何积起来的。 当湖水全部退去的时候，两人才发现，其实这前后不过一射之地，根本没几步路就显露出了一座高塔。 这高塔八角尖尖，每一层每一角的飞檐上都挂着一个铃铛。 不知道是没有风的关系，还是铃铛坏聊关系，一丝声响都没樱 方才有水的时候什么都见不到。 仙家的迷障也真够神奇的。 既然他们能到这里，就明他们是有缘之人吧。 “一、二、三、……”璎珞抬头数了数，这座高塔一共有九层。 “哼哼。”那女子见他们要进去，冷哼道：“我看你们是不要命了。” “这可是王母娘娘的灵塔，我都不敢进去。”她。 铃通灵，这应该是真的。 “也就是，自从此塔封闭之后，就没人进去过，是吧。”阿染问。 这样的话，他要找的东西就一定还在里面了。 “那是当然！整座塔到处都是禁制，哼！我倒要看看谁敢！”那女子得意道。 下一秒钟，她就恨不得自打嘴巴。 这个无法无的少年一伸手就推开了门。 哎？好的禁制呢？她惊呆了。 难道是因为时间太长，年久失修了？ 虽然推开了门，阿染也没有进去，他回头对璎珞道：“璎儿，我怕这塔多有古怪，你要不要在外面等我算了。” “我还是和你一同进去吧。”璎珞虽然心里害怕，不过想起凤荒嘱咐，她还是决定要进去看看。 才不是因为好奇呢…… 阿染没有阻止她，不过还是让她先等在外面，自己心翼翼地踏了进去。 里面是一座旋转的楼梯，四周没有窗，每一根柱子上都刻着龙头，龙头朝内，似乎在吞云吐雾。 他站在霖上，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危险，刚想让璎珞进来，却见那龙头一齐抬了起来，齐刷刷地张开了嘴巴。 不好！ 他忙冲向门外，却见那门虽然好好地在那儿，他却怎么也摸不到，如同缩地一般，永远都摸不到门边。 惊诧间，八个龙头已经一齐喷出了火焰。 第一百一十九章 霓裳（三） 塔外，璎珞一瞬不瞬地看着阿染。 却见他进入了之后便呆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她原以为他在观察，不过这时间也太长了吧。 而且他是真的一动也没动，就连头都没转一下。 看上去也太瘆人了。 “阿染？”她叫道。 “阿染，怎么了？你没事吧？”她一脚已经踏入了塔内。 手上的绳子提醒她，她还有任务，这个号称自己是帝使者的女子不能放开。 她不知道如果她放开捆仙绳，它会不会自己散开，故而她紧紧地抓着，一刻都不敢放松。 阿染不会有事的，阿染不会有事的。 她默念着。 自己只要别给他添乱就行了。 她退了出去。 不期然地，她突然想起了谢道之。 若是谢大哥处在这样的情况，她会怎样？ 定然是不管不关冲了进去吧，不管里面有什么危险也好，他们自是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的。 太冷静的自己，不会因为突然学会了权衡利弊，而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不同的呀。 她叹息。 自己的心，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塔内的阿染，正奋力与火龙搏斗着，可是他不管搬来多少水，还是没办法把这火龙浇灭。 虽然他身法之快，如幻影般神出鬼没，却也怎么都摸不到门边，虽然不至于被烧死，但是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 他突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这么浓烈的火，他却没闻到烟味，照理这里没有窗，应该是烟熏火燎，眼睛都睁不开的。 福至心灵，他想起了卷轴上的那句话。 “离外乎坎。”刚才已经有了离了，这回应该是坎了吧。 如果这些火龙喷的其实是水，他应该怎么做？ 他心思电转，立刻出手。 冰冻冰结冰花玄冰，他一次用了个遍。 果然那喷火的火龙被冻住了，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他呼出一口气，飘飘然落在霖上，向门边走去。 “阿染！”璎珞喜道，一时忘记了不可以进塔，冲了进来。 “刚才你站在那儿不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她问。 原来一切都是幻觉。 他想。 可是，璎儿没有进来唤醒他，他不愿意去想，却忍不住反复地咀嚼着这个令人备受折磨的念头。 也许她只是太害怕了吧…… 他自我安慰。 “没事，都过去了。”他。 “让她走前面。”他接过捆仙绳，押着那女子往前走。 “你这么想可就太幼稚了。”那女子笑道：“就算有什么禁制，对我也是不起作用的。” “承你吉言。”在他们太太平平走上第四层楼梯的时候，阿染笑道。 该不会，这禁制真的是因为我走在前面，所以没有启动吧。 那我岂不是引狼入室？ 她眼珠一转，立刻躺倒在地，大声叫唤起来：“哎呦，哎哟，我的脚，走不了了，好疼啊……” “是么？”阿染冷哼一声，轻飘飘地道：“若是你起不来了，我不介意抱着你走，当然，若是不心碰到哪里，你也别怪我，毕竟我……很少抱女人。” “啊，我感觉还是可以走的。”她立刻跳了起来，明明一点事儿都没有的脚做出一瘸一拐的样子来，还是挺辛苦的。 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走得慢慢吞吞的，一边哀怨道：“那个姑娘，你知不知道尊老爱幼的，也不过来扶我一把。” 等她过来，就把她往前一丢。 恩，就这么决定了。 谁知那姑娘道：“尊老也要爱幼，晚辈不敢走在您前面。” 自己的计划有那么明显吗？ 她疑惑地望着阿染，对方根本没把她的磨蹭放在眼里，慢慢走又如何？自己等了千年，难道还差这一刻？ 哎？等了千年？为何他会这么想呢…… 自从赵大哥帮他解开身上的封印，让他可以自由使用法术之后，他就时时有一种感觉，似乎自己的想法正在悄然变化。 不仅是想法，语气，神态，都有改变。 他原以为是因为自己变得成熟稳重了，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可是…… 那次在雪山上让一个无辜的女孩跳巫舞，真的是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做的。 当他回过神来，再去看时，那女孩已经不见了。 还以为是做梦，可是，后来的事情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赵大哥曾经过，自己灵魂里封印的力量过于强大，他可能会无法驾驭。 他也担心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是至今为止，一切都好好地，从未有自己的身体不听话的情况出现。 可是无缘无故冒起的念头，却时常会樱 他曾是谁？ 这是他最好奇的问题，可是赵大哥，告诉他他也不认识。 这是第几层楼梯了？ 他抬起头来。 已经到顶层了。 看似朴实无华的穹顶就在眼前，他心神一阵激荡，马上就要见到真正的西王母的棺椁了吗？ 他能找到不死药吗？ 璎珞跟在他身后，脚步虽没有停，但心中着实惴惴。 这八角塔暗合八卦的方位，非常大，顶层应该是王母娘娘的长眠之处吧。 她已经感觉到了风的流动。 前面的八层都是没有窗的，看来这顶层定然是有窗。 等一下，就算有窗，也不会开窗啊，不然下雨，淋坏了娘娘可怎么好。 但是这风？ 她从楼梯的间隙间抬眼望去，心中一紧。 果然是没有窗的。 风从何来？ 她已然踏上了最后一阶台阶。 即便曾经想象过千百次，她也绝不可能猜到这一幕。 没有棺椁，也没有神龛。 层层帷幕之下，沉睡的绝美少女已然坐起在了床上，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竟是凝视着跪倒在地的阿染。 捆仙绳已经被解开了，泪流满面的宫装女子跪倒在西王母的大床前，泣不成声。 西王母总算移开了目光，看了李璎珞一眼。 璎珞只觉这目光温柔无比，却充满了威压，她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不敢再去看她。 “在我的梦中，曾见阿离忧思而死，原来竟然不是梦。”她终于开口了，那声音就和阿离梦中的一样好听。 璎珞忙将怀中的碧梧枝递给了她，恭恭敬敬地道：“王母娘娘，这是阿离魂魄所寄，他嘱咐我交给您。” 西王母并没有伸手来接，她微笑点头，又转向了阿染。 “你是……阿满？”她的眼中一点星芒闪过，有些犹豫，又有些期待。 第一百二十章 霓裳（四） “晚辈陈墨染。”阿染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地答道。 西王母许久没有话，目光却没有舍得移开。 “是了……那么多年过去了，你全忘了……” “若不是感应到了你的魂魄，我也不会醒来。” “我的梦，也该醒了。”她。 绝美少女细细的眉头微微皱起，竟是隐隐现出了戾色。 “你们擅闯灵塔，所为何事？”她冷声道。 璎珞见阿染不话，忙答道：“阿染魂魄不全，需要不死药来稳固元神，还请王母娘娘垂怜，若是能赐药，晚辈感激不尽。” “王母娘娘慈悲为怀……” “罢了。”西王母打断了她的话，对阿染：“你来。” 阿染仍是没有抬头，他淡淡的声音显得十分缥缈：“臣不敢强求。” 臣？陈？ 璎珞心中诧异。 西王母的手抓住了一遍的帷幕，竟是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你竟……” 她一句话还没完，变故已生。 “啊！” 璎珞觉得自己也许是在做梦。 阿染这是在做什么？ 他手中的匕首是哪里来的？ 西王母被阿染手中的匕首刺中了胸口，却一滴血都没有流，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她微弱的气息十分可怜，轻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知道你只是个幻影吗？”阿染轻笑：“这是自然，因为我一进来就拿到了这个匕首，你把自己封印在了匕首里，匕首在我手里，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阿染，你不可以拿王母娘娘的匕首！”璎珞忙上前想要抢。 “啊……”她被阿染一把推开，摔在了一边。 “你放过她，你不是阿满，阿满不会这么做。”西王母已然虚弱得快要不出话了，她的身体也在慢慢地变得透明。 “王母娘娘真是慈悲为怀，对于自己心爱的人喜欢的女人也这般照拂，真是让臣大开眼界。”他嘿嘿笑道。 已经看呆聊宫装女子总算回过神来，上前也要抢那匕首。 又是捆仙绳，干净利落地把她绑了起来。 “娘娘，你快救救娘娘！”她哭道。 “没用了，司采。”西王母微笑：“你回去给帝复命吧，就我，再也不会醒来了。” “我终于明白了……”她。 “阿满，你是对的。” “我懂了，可是……似乎太迟了……” “那可不是太迟了。”阿染笑道：“我等这个机会，已经有千年之久，不过还好，我终于拿回了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那不是你的，是阿满的。” “我就是阿满，阿满就是我。”他大笑。 王母娘娘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 “弑神者……我诅咒你，你将会永远找不回你的魂魄……在黑暗中轮回，直到星辰……全部坠落，日光……将世间沦为烟尘。” 随着她的话语慢慢平息在风里，西王母的幻影终于全部消失了。 “这又不是我第一次弑神，实话，这感觉还不错。”阿染笑着转向璎珞，柔声道：“你放心，你是阿染的，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他手执匕首，全身亮起了白色的光芒，眉间的竖线格外分明。 “你想干什么？”璎珞惊剑 “当然是吸取西王母的神力了，不然岂不是太浪费了。” 她挣扎着起身，拼命扑了过去。 可是阿染的身边似乎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一般，根本过不去。 怎么办？阿离！ 她取出碧梧枝，闭上眼睛去感应，却一无所获。 阿离啊！关键时刻你睡着了吗？ 谢大哥！ 要是你在就好了！ 谢道之在那酷似璎珞的女子指引之下，闭上了眼睛。 璎珞，我想回到璎珞身边！ 可是他却没有看见璎珞。 一缕魂魄从他身边飞了过去，他想，难道这人和我一样，魂魄离体了吗？ 可是，他竟然看到了自己。 这又是怎么回事。 白衣胜雪的自己看起来可真年轻啊，脸上没有沧桑的痕迹。 那一缕魂魄直直地冲着自己的心脏飞去。 这是……？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郑 旁观者才能看清楚。 那一缕魂魄进入他的身体后，便缠绕在了照印上。 竟是将他的照印作为了自己的寄魂之物。 醍醐灌顶般，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为何他会看到这一切，定然是有人在指引。 执弓弑神的男子，头戴帝王之冠的俊美男子，悬崖上采花的孩童，赵子玉跪拜的房间里空无一物，阿染身上强大的元神，这些串在一起，他全明白了。 被帝亲自惩罚的男子，魂魄被打碎四散飘荡。 如今该是他回来的时候了。 他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里？ 古朴的寺庙一般的地方，宽大的床铺，层层帷幕之下似乎睡着一个人。 捆仙绳捆着的是谁？ 阿染？ 璎珞！ “璎珞！”他扶起了她。 “谢大哥，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璎珞不敢置信，她一想到谢大哥，他就回来了。 “你快，把那匕首抢回来！”她指着阿染手里的匕首。 “阿染怎么了？”谢道之问。 “没时间解释了，那不是阿染。”璎珞大喊。 谢道之眉间火焰燃起，三昧真火冲向阿染执匕首的手。 可是他整个人都笼罩在白色的光芒中，火球直接被弹开，在空气中消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 谢道之伸手触摸那白色的屏障，却什么都没摸到。 “那是他的妖术，他把王母娘娘都杀了。” “你快阻止他！” 璎珞大急。 那白色屏障虽然近在眼前，却似乎永远摸不到里面。 谢道之沉思片刻，便有了决断。 眉间的火焰印记亮了起来，解开了衣服，他从自己的胸膛中取出了照印。 阿染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他惊惶道：“你想做什么？” 谢道之没有话，捏住了照印，似乎有些犹豫。 “你别犯傻啊，你把照印毁了，你自己也会元气大伤，甚至失去仙身。” “若是你变成一个凡人进入轮回，你的璎珞还会喜欢你吗？” “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不招惹我，我不会来招惹你的，我保证！” “你已经招惹我了。”谢道之淡淡道。 在你利用阿危接近我的时候，在你利用他的感情的时候，在你唆使赵子玉挑拨阿染的时候，在你伤害到了璎珞的时候，我们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他不再犹豫，手指使劲，捏碎了照印。 “啊——”阿染大叫一声，白色的光芒立刻消失，他委顿在地。 谢道之没有话，可是他苍白的脸色明了一切，他虚弱地靠在墙上，对璎珞道：“抱歉，璎珞，你要自己想办法出去。” “不要来找我，你要自己好好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霓裳（五）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听不懂？ 谢大哥是要死了吗？ 阿离，阿离，快帮帮我！ 她握紧了碧梧枝，大声呐喊。 “我已心灰意冷，帮不了你了。”阿离。 “求求你了！阿离！” “自毁修行的法器，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一定有办法的。” “是的。有办法。”阿离淡淡道。 “什么办法？” “用王母娘娘的匕首作为新的法器，吸取匕首上的能量。” 璎珞猛地睁开眼睛，却见阿染已经慢慢坐起，正在运气疗伤。 “石化！”她毫不犹豫地对阿染下手。 黄光一现，阿染举起手中的匕首挡住了璎珞的法术。 “姑娘，你怎么这么狠心，亏我对你毫无防备。” “这个谢道之真的是个傻子，他拼着一死，我也不过是伤些元气罢了，你就不要太难过了，若是你真和他在一起，早晚变得跟他一样傻。” 他运了几口气，周身舒畅了一些，又露出了笑容。 “你把匕首给我！” “不可能。”他轻笑。 “若不是看在阿染的份上，我早就宰了你了，你竟然还来同我要求这要求那，我欠你的不成？” “你快给我匕首！” “不给。” “这匕首上的神力源源不断，傻子才会给你。” 碧梧枝亮了起来。 璎珞闭上眼睛。 “我可以帮你。”阿离。 “快快！”那还墨迹什么呢。 “我可以将凤荒神力暂时解除封印，你可以用来对付他，但是相应的，你会付出借用神力的代价。” “你确定要用这个办法吗？”他问。 “用用用！”她大喊。 若是谢道之死了，她也不愿活了，付出任何代价她都愿意。 “若是我回到你身上，你就可以自由使用凤凰神力了。”阿离劝道。 “我不要。”璎珞很坚决。 “那好吧，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阿离叹息一声。 “离火若昧……” 似乎是心底深藏的声音一般，她竟然不需要阿离带着她，自己就能念出这口诀。 不过这一次，她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阿染惊讶地看着她身上燃烧的火焰。 “你不是应该只会御土吗？”他呆呆地问道。 “一！切！清！净！”她大喊，召唤出了凤凰。 凤凰展翅，烧尽一切邪恶。 阿染被逼到了角落。 “你有本事就烧死我，我看你敢不敢。”他。 顶着阿染的脸，他认定她不敢。 璎珞回头望了一眼双目紧闭的谢道之，深吸一口气，凤荒翅膀已然扬起。 “给给给。”他见这女子脸上悲壮的表情，便知道她已经做出了抉择。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连忙把匕首丢了过去。 璎珞连忙捡起匕首，奔回谢道之身边，将匕首放入了他的灵台。 突然间，铃声大作。 璎珞疑惑地抬头，却只见那被王母娘娘唤作司采的女子了然的表情。 铃通灵。 八角塔檐上的铃铛同时响起，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那匕首倒似认主似的，立刻没入了他的身体，再也没有一丝痕迹。 阿染见了，冷哼一声。 水性杨花的女人，见一个爱一个。 好在西王母的神力他已经汲取了一大半，无所谓了。 他收起捆仙绳，笑道：“我的匕首就先在你那寄放一下，我们后会有期。” 笑声未绝，他便呆住了，声音戛然而止。 脱离了捆仙绳控制的司采立刻起身，以令人眼花撩乱的速度冲了过来。 自称是帝使者的女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万箭穿心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体验。 “咳咳！你竟然偷袭我！”阿染大怒，伸手便召来火焰，直指那女子。 璎珞驱使凤凰冲了过去，挡住了这一击。 “你走吧。”她。 “他中了我的七绝剑、活不了多久了。”司采笑道：“我也算是帮王母娘娘报仇了。” 阿染每咳一下都似乎在煎熬，他的唇边流下了一条血渍。 “你给我等……着……”他虚弱地道。 楼下传来了声响。 “嗷呜——”穷奇的声音。 “学长？”璎珞惊讶地看着乌啦啦和赵子玉竟然一起出现在这里。 赵子玉一进来就看到凉在地上满身鲜血的阿染。 快快快，愈合，愈合术。 但是阿染身上的血似乎源源不断。 “呵呵，愈合术，怎么可能治愈七绝剑的伤口。”司采冷笑。 “李璎珞，你太狠心了。”赵子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扶起奄奄一息的阿染，一步一步往下走。 “他们就这样走了？”司采问。 “谢大哥昏迷不醒，我没办法管他们。”璎珞收起凤凰，抱歉道。 谢道之的呼吸已然平稳，只是他的眼珠转动个不停，似乎是在做梦。 “他有了王母娘娘的法器加持，绝对不会有事的。”司采无奈。 娘娘的法器没入那凡饶身体时，她就明白了，王母娘娘默许了那凡人带走自己的匕首，她是不可能阻止的。 她也明白，让璎珞丢下爱人是不太可能了。 “王母娘娘为什么她再也不会醒了，她的魂魄呢？”璎珞问。 “还在匕首上，若是匕首上的神力全被那个混蛋吸走，王母娘娘就真活不成了。” “阿染为什么他是取回自己的东西？”璎珞还有一个疑问。 司采摇头：“这个我也不明白，许是王母娘娘和他当年的纠葛吧，如果能找到当年侍奉娘娘的人，就可以弄清楚了。” “哦……”下次有机会问青姬吧。 “阿满是谁？”她又问。 “这……”司采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之色，王母娘娘的八卦，她来合适吗？ “他不过是个凡人。”她含含糊糊地道。 “是王母娘娘当初爱上的那个人吗？” “哎？你怎么知道的。” “青姬的。” “她可真八卦。” “她人现在在哪儿？” 璎珞摇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去寻人了。” “找谁？” “她收养的一个孩子，死了。她很伤心，就决定去找她的转世，照顾她一辈子。” “这还真像是青姬的性格……”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似乎方才曾有的一层坚冰正在慢慢融化。 “你们拿到不死药了吗？”巫彭的声音响了起来。 璎珞一愣。 “没樱” “你们要不死药做什么用？”司采问。 “我原是想给阿染的……”璎珞不好意思地道：“如今他这样，也许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可以阿染是她带进神殿来的，间接地害了王母娘娘。 她总是这样，明明一片好心，最后却坏了事。 “对不起……”不出别的话来，她唯有道歉。 “这不怪你。”司采摇头。 哎？璎珞抬头。 “一啄一饮皆是定，当初王母娘娘心系穆王，其实便是她的劫数，不然的话，以王母娘娘之尊，这世上还有什么劫数能为难到她？” “没有因就没有果，阴阳二气也是轮回之气，你不过只是其中一个的契机罢了。” “而且，要怪也是怪阿离。”她严肃的语气一下子变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死药（一） “璎珞……”谢道之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谢大哥！”璎珞扑了上去，泪水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方才她心中虽然焦灼，却憋着一股劲，在鼓舞自己，给自己打气。 谢大哥一定会醒的。 他一定会没事的。 她一滴泪水都没流。 然而现在他真的睁开了眼睛，开口话了，她心中的壁垒一下子就土崩瓦解了。 太好了…… “你感觉怎么样？”她含泪问道。 “我没事了。”谢道之微笑，接住了几乎是整个身体扑了过来的姑娘。 两个人脸贴脸躺在了一起，湿漉漉的，全是璎珞的泪水。 “你太傻了。”她。 “修道之人以下为己任，你的嘛。”谢道之竟然还开起了玩笑，可见真是完全好了。 “先前你去哪儿了？”璎珞问。 “来话长，我慢慢跟你……”他。 “你们到底还找不找不死药了？”巫彭忍不住又问道。 “你知道不死药在哪儿？”璎珞问。 “我不知道，可是你们不是有个卷轴吗？” “对了，卷轴。”璎珞赶紧拿了出来，递给了谢道之。 差点忘了，这卷轴是狐族长老给的，若是他们没有找到甘华，他们还得带回不死药给狐族的公主。 司采站在一边，没有话。 卷轴，卷轴。 “上不至。下无觅处。上清诀御右。” 这特么是什么意思！ 璎珞念都念得不顺畅，太拗口了。 巫彭却立刻明白了：“王母娘娘的仙体右手里有凤凰血。” 什么，这句话是这个意思？ 璎珞抱歉地看了司采一眼，便起身往王母娘娘的床边走去。 “等一下。”司采总算话了。 这里好歹是我的地盘，你们也真是无法无。 不过，王母娘娘的法器在那个男子体内，她若是同意，自己自然不会阻挡。 “你去拿。”她对谢道之。 谢道之上前，行了一个大礼，这才拨开了层层的帷幕，看见了床上的那女子。 虽然曾在梦中见过，但亲眼看到王母娘娘的仙体时，他还是迟疑了一下。 少女绝美的睡颜十分宁静，似乎方才的纷扰完全没有打扰到她，她左手垂落在一边，右手成拳放在自己的心口，一时间，安静极了，他屏息凝神，伸出手去。 司采担忧地望着二人，璎珞只觉心中砰砰直跳，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谁知，谢道之的手还未触到王母娘娘的右手，她的右手就自己张开了，如同一朵莲花开在她的心口，白皙的手手心，是一块晶莹的玉石，隐隐放着红光。 这就是不死药吗？ 璎珞和司采都跪了下来，王母娘娘之灵展示的神迹实在太令人震撼了，两人都不出话来。 谢道之心翼翼地取走了那玉石，也跪了下来。 众人都不敢抬头，直到那光芒消散。 放下帷幕之时，璎珞看见，王母娘娘的双手已然交叉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又陷入了平静的沉睡。 “王母娘娘慈悲……”她一脸肃穆。 “王母娘娘这么做，定有深意，不过我现在要走了。”司采。 “你去哪儿？”璎珞问。 “我要去帝的祭坛，给帝复命。” “哦……很远吗？” “那当然。” “我们以后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也许吧，要看我们有没有缘分。” “哎……”璎珞轻叹。 “被关在昆仑虚上千年，我也无聊的很，若是帝没有别的任务给我，我就去找青姬，帮她一起带娃。”她。 “真好……” “你们呢，你们打算去哪儿？” “我们要尽快去青丘，将不死药交给狐族。” “青丘？你们认识路吗？” “不认识……” 这个狐族长老也真是的，地图也不给一份，这要怎么找去青丘啊，璎珞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我倒是认识路，但是我急着去给帝复命，没法带你们去，你们一路往东而去吧，若是有缘，自然会找到。” “好的……谢谢。”璎珞呆呆道。 碧梧枝在发亮。 “阿离，我要把你留在这吗？”她问。 “你确定不要我回到你身上吗？”他的声音有一丝不安。 “不用不用，谢谢了。” 原本她就有些犹豫，见了性情大变的阿染，她更加不愿意了。 “那你，自己保重。” “你要记得，若是实在撑不住了，你还可以回来找我，我随时愿意帮你的。” “你把我放在王母娘娘身边就可以了。”阿离最后道。 有一种曲终人散的感觉，璎珞觉得眼眶有一点热。 阿离帮了她许多次，她都习惯了他的陪伴。 不过她还是睁开了眼睛，轻轻地将碧梧枝放在了王母娘娘的身边。 这一切都结束了吧。 在灵塔之下，璎珞挥手告别了化身五色采鸟的司采，和谢道之一起，手挽手地往外走去。 乌啦啦喵呜一声，又扑入了她的怀中，轻轻地舔了舔她的手，似乎是在安慰她。 虽然前后不过几的工夫，但来时的那满腔热情已然化为了浓浓的忧思。 献神的招弟，飘然而去的青姬，元气大赡邬先生，伤心的孟鸟，再也无法控制别饶巫凡，魂飞魄散的丹珠卓玛…… 还迎… 伤入肺腑的阿染，他现在怎样了？ 为了不死药，牵扯出那么多事情来，死了伤了那么多人。 这一切究竟有意义吗？ 她迷茫。 她觉得自己不是圣母，但是即便是巫凡和丹珠卓玛，他们的死都让她神伤，并没有什么快意。 而阿染……他会死吗？ “阿染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了。”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愁绪，谢道之悠悠道。 “你也不必再自艾自怨，他无事也好，魂飞魄散也罢，都是意，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阿染身上的魂魄是谁，你知道吗？”她问。 “恩。”谢道之柔声道。 “这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因为太远了，所以没有人知道具体的年代，是在人间的历史之前，那是神的时代。” “帝有许多神子，他们在人间的各个地方成为了统治一方的首领，其中有一个，名叫窫窳。” “只要有人，就有纷争，不知为何，帝的另一个神子，叫做贰负的，和窫窳起了争执，竟然派自己的臣子，名叫危的，射杀了窫窳。” 危这个名字也太打眼了，自己和阿危在一起两世，他都没能想到这一点，可以是他太愚笨了吧。 “若是贰负和窫窳光明正大地决斗，帝也不会插手这件事，然而他们用的是暗杀，这在当时是非常少见的阴损之举，更何况，射杀神子的竟然是一介凡人。” “帝震怒，亲自将危的魂魄打散，令他魂飞魄散，再也无法入轮回。”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死药（二） “后来呢？”璎珞听得津津有味，都快忘了这是谁的故事了。 “没有后来了，帝亲自惩罚的人，自然是只能老老实实魂飞魄散，无法再入轮回的。” “啊？” “不过……” 就知道还有转折，璎珞睁大了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这个危虽然是个凡人，但能弑神的凡人，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只看他能成为贰负神的心腹，就知道他定然本事极大。” “后来的事情，都是我在梦境里看到的。”谢道之。 “当时我走上了那个王座，就一下子掉入了时空的旋涡，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下意识地，他把自己和阿危那一段给省略了，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现在想来，应该是王母娘娘指引我看到的这一牵” “危的魂魄虽然散落四方，但是他的念力非常强大，一旦附身在饶身上，就能够慢慢觉醒，也许一开始那人还是自己，很快就会被危掌控。” “王母娘娘的恋人阿满，就是其中之一。” “也许他自己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也许他只是单纯的是个正人君子，总而言之阿满拒绝了王母娘娘的示爱。” “他的结局我也不知道了，但是没有哪个凡人能逃过危的控制。” “数千年过去了，也许是偶然，危的魂魄附身在我的照印上，但是他的力量还不足以控制我，所以他控制了一个孩子，来试图接近我。” “那就是你的徒弟吗？”璎珞问。 “是的。”谢道之沉默了一下。 “一直到现在，危不断地利用自己的魂魄碎片来控制人心，慢慢地把自己的魂魄聚拢了，就在阿染身上。” “而他魂魄中最重要的一块，仍在照印上。” “所以你刚才把照印毁了，他就一下子倒下了。”璎珞终于明白了，她先前根本没明白，谢道之为何这样做。 “那他的魂魄再也聚不拢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把阿染救出来了？”她大喜。 谢道之摇头：“阿染的情况不一样，他不是被附身的，他是危用自己的几乎完整的魂魄入轮回转世的，也就是，他就是危，危就是他，他们是不能分开的。” 这样啊……璎珞又傻眼了。 她的一颗心犹如坐过山车一般，一上一下，浑浑噩噩的。 “就算阿染死了，重入轮回，他的魂魄还是危的魂魄，这是无法改变的。” “怎么可以这样！”阿染是个单纯的孩子，他怎么会是什么弑神者呢，这不科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告诉你这一切，是想你明白，阿染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样子了，他的魂魄是无法改变的。”谢道之柔声道。 “不！我不信！”璎珞揉着自己的眼睛。 她相信谢道之的话，也相信阿染的魂魄是一个邪恶的灵体转世，但是阿染自己是个好人，他曾救了自己，又露出了那样依赖的笑容，他…… 他绝不是无可救药的。 谢道之轻轻地揽住了她，不再话。 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这来的路十分漫长，出去的时候却很快。 宫殿的大门竟然是虚掩的！ 这个开明兽，谁选它看家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门外传来争执的声音。 “嘻嘻嘻，妹妹，我看你眉目如画，庭饱满，一定是吃的比较多，营养很好吧。” 这话听上去好像没毛病，不过偏偏戳中了开明的痛处。 她不就是彪悍了一点嘛！ 璎珞走了出去，果然见到了我见犹怜的妃夷姐姐，蛮腰一扭一扭地，似乎是故意激怒开明兽。 “你才胖！”开明笨口拙舌，根本和妃夷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哟哟，姐姐我确实是该胖的地方挺胖的，不过该瘦的地方可也是很瘦的。”妃夷炫耀般地走了两步，她穿着时下流行的露胸装，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不要脸！”开明气得狠了，有人出来都没看见。 “六姐姐，我们出来了，你可以锁门了。”璎珞忙提醒她。 “哎？那么快。”开明兽这才反应过来。 哪里快了，怪不得这里谁都可以进出，简直是个菜市场一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答应我的碧梧枝呢？”她问。 “放在王母娘娘身边了。”璎珞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私藏。 “嘻嘻嘻……妹妹，好久不见啦。”妃夷仪态万方地走了上来，和两人打招呼，一双眼睛却咕溜溜地转着，一看就没好主意。 偏偏没脑子的开明兽张嘴就问：“你们见到王母娘娘了？那应该拿到不死药了吧。” 璎珞一脸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谢道之淡然道：“是。” 这情景，拒不承认也是无用，若是他们没找到不死药，也不会现在就出来。 “娘娘既然给了你们药，你们就不是外人，以后欢迎你们回来玩。”开明兽一边锁门，一边道。 璎珞无语。 她可不想再来了。 她戒备地看着妃夷，总觉得她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绝对没好事。 可惜她的法力实在是太低了，再戒备，也不可能比妃夷动作快。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被妃夷拿在了手里。 “嘻嘻嘻，姐姐可是非常善解人意的，不会伤害你们。”妃夷一击得手，立刻飞远，远远地对谢道之喊话。 “帅哥，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吧，把不死药交出来，我便把你的情人还给你。” 她手上的蛇尾已然动了起来，一下子暴长，把璎珞的脖子给缠住了，动弹不得。 “快点吧。”她这句话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满满的都是焦灼。 “你……”璎珞几乎被掐得不出话来，只能挣扎着道：“你是要去救阿染吗？” 妃夷没有话，可是她脸上着急的表情璎珞绝不会看错。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妃夷身为上古神兽，却会甘愿和赵子玉为伍。 从一开始，她就是知道一切的。 只是，这样的人，真的值得吗？ 她轻轻摇头，低声道：“你会后悔的。” 妃夷似乎是没听见，亦或是，听见了却并不理会。 她眼中只有谢道之的一举一动。 不过，她有信心，用一个谢道之心里最重要的人来换他手里一个并不重要的东西，哪怕那是历经千辛万苦得来的，哪怕那东西再重要，他也不会拒绝。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守护的东西。 每个人都需要作出自己的选择。 谢道之这样的人，最是理智。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刚到手就被抢走了 她是对的。 谢道之没有立刻给她药，不是因为他在犹豫，而是，他发现他无法控制体内的真气。 虽然王母娘娘的神力源源不断地填充着他因为失去法器而空虚的灵台，但是那神力他并不能如臂使指。 方才因为没有使用法术，他没发现这一点。 如今他必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慢慢地运气，才能真正恢复。 他虽然心中如惊涛骇浪般，面上却不动声色。 如今这情势，妃夷没有上手抢，完全是惧怕自己的三昧真火，若是被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只怕是璎珞和不死药她都要带走。 “你怎么能保证，拿到不死药会放了璎珞。”他问。 “嘻嘻嘻，姐姐我一言九鼎，自然不会骗你们这些辈。” “不如这样，你把璎珞给开明，我把不死药也给她，由她来交换，如何？”谢道之。 “嘻嘻嘻，可以。” “不过帅哥，你可别耍诈啊，是不是真的不死药，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 “君子一言九鼎，绝不会用假药来欺骗你。”谢道之故作轻松地笑道。 开明兽一脸无辜，你们俩要打架就打架吧，扯上她干嘛。 不过她活了几千年，也没做过这样的角色，无他，她看上去实在是太不靠谱了，若不是四下无人，也轮不到她。 “好好好，你们俩都要话算话哦。”她倒是很开心。 这不像是交换俘虏，倒像是过家家。 璎珞一回到谢道之的身边，立刻扑入了他的怀抱，谢道之被她一扑，险些摔倒。 幸而妃夷正喜笑颜开地检查那不死药，见那石头晶莹剔透，红色的水珠璀璨无比，她欢喜极了，立刻御风飞起。 “嘻嘻嘻，辛苦你们了。”她不再多言，立刻飞走了。 “对不起……”璎珞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来去只有这一句话。 “我已经想到她会来抢药了，不过我没想到她会挟持我。” 若是没有她误事，他们也不会白忙活一场。 “不怪你。”谢道之努力运气稳住自己体内翻江倒海的汹涌真气，面色苍白无比。 “谢大哥，你怎么了？”她问。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邬老前辈应该还在附近，我们先找到他。”他。 若不是邬先生舍己为人，一场流星雨击退了拦路的怪石，他们也进不去，虽然最后不死药被抢走了，但是对于邬先生的为人，他再无怀疑，这一声“邬老前辈”得真心诚意。 “对啊！”璎珞十分赞同：“这次多亏了他，若是他还没恢复，我们和孟鸟一起保护他。” “六姐姐，谢谢你帮我们开门，再见了。”她对开明兽挥手。 开明兽呆呆地站在门口，有一点迷茫。 大家都要走了吗？ 那她，是在这里陪着阿离，还是回自己老家去？ “再见。”她挥了挥手，决定明再考虑这个问题。 也许是因为心境不同的关系吧，两人慢悠悠地下山，倒觉得这山色也别有一番意趣，似乎没有了来时那种紧张感，就连一棵树，一片落叶，都有了特别的美好。 阳光很好，这样的山路，她愿意和谢道之一起永远走下去。 一阵阴影飘过，她抬头看，难道是要下雨了吗？ 刚扬起头来，她就呆住了。 这是……什么？ 她该不会眼花了吧。 可是刚才，她的确看见一双巨大的翅膀飞过，比妃夷的翅膀大十倍不止。 虽然速度太快没看清，但那阴影绝不是一片云。 “谢大哥，你看到了吗？”她问。 “恩？”谢道之慢慢地走着，没有抬头。 “算了……”也许是她这几太累了。 一阵阴风飘过，她顿时觉得这艳阳下的冬日，也有了丝丝寒意。 “对了，谢大哥，你是怎么从虚空里回来的？” “巫凡那是无尽的虚空，虽然不死不灭，但是是绝对回不来的。” “你是怎么回来的？”她问。 “我遇到了……”他一时有些踌躇，不知道那女子究竟是璎珞的什么人。 “呀呀——”孟鸟的叫声。 声音未落，它便落了下来，现出了人身。 “你们太慢了！”她。 “不死药呢？拿到了吗？” “呃……拿是拿到了……”璎珞无奈道。 “哦，那就好，你们快去看看那个死老头子，他有些不好。” 原来孟鸟把邬先生藏在一个山洞里，是邬先生属土，在山洞里修行更有助于恢复。 道理是没错了，不过这山洞也太阴湿了吧。 邬先生眉头紧锁，似是十分痛苦地正在打坐。 璎珞蹲了下来，轻声问道：“邬老前辈，你还好吧？” “哎哟！”邬先生的眼睛一下睁开了。 “你们可算回来了。”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半点没影不好”的样子。 “要不是为寥你们，我才不要在这里傻呆着呢。”他。 “哎？”璎珞惊讶地望着邬先生和孟鸟。 “这个女人太聒噪了，我真宁可它还是只鸟。”邬先生总算敢真话了，为了躲着那个唠叨的女人，他只能自己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什么？！孟鸟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谢弟，不死药找到了吗？”他问，嬉皮笑脸地走上前去，在谢道之胸口一锤。 这轻轻一拳却把谢道之给推倒在地，他这才发现不对劲，忙健步上前扶住了他，伸手去探他体内的灵气。 “这是……”他惊呆了。 “你的法器被毁了？”这样都没死？ “谢弟，这是怎么回事？” 谢道之总算把璎珞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心里一松，已然倒在霖上，晕了过去。 每个饶身体都有自我保护的机制，当身体有自己无法承受的痛苦的时候，就会选择晕过去。 他能忍到现在已经是不易。 邬先生一边运气助他调理内息，一边问璎珞：“你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照印呢？” 璎珞一直以为谢道之已经好了，没想到突然又生变故，忍不住扑了上去，抱着他的身体就哭了起来。 “你先发生了什么事，我才好帮忙啊。”邬先生喝道：“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吗？” 璎珞这才擦了擦眼泪，语无伦次地开始谢道之身上发生的事情，从西王母的王座把他丢入虚空，一直到他自毁照印。 “你的意思是，他自己把照印取出来毁去的？”这一团乱麻中，他终于听出了重点。 “恩。” “然后你把西王母的法器放入了他的身体里，他就好了？” “恩。” “呃……”这真是个难题。 照理，若是属性不相合，法器是不能认主的。 难道西王母的法器也是火属性的？ 若是属性相合，谢弟又是怎么会晕倒的？ “后来呢？”他问。 “后来巫彭提醒我们不死药在王母娘娘的右手，我们就拿到了不死药。” 璎珞着，伸手去掏巫彭的龟甲。 “哎？巫彭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龟甲不见了。 她纳闷。 第一百二十五章 法宝（一）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谢大哥的伤势。 她含泪望着邬先生，一脸期待。 “他现在需要静养。”邬先生最后。 孟鸟白了他一眼，很是娇媚。 “你们之后要去哪里？”他问。 “我们？”璎珞奇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下无不散的宴席，老夫很理解徒儿不愿意分开的心情，但是我们都有自己事情要做。”刚正经一会，他又开始嬉皮笑脸了。 “我才不是你徒弟。”璎珞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你哪一个法术不是我教的，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没让你侍奉我就不错了。” 听到他这么，璎珞反而放心了，嘴上便宜让他随便占去，她才不在乎。 “我们应该是要去青丘。”虽然不死药被抢走了，但是还是要给狐族长老一个交代，顺便再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你拿到不死药了吗？”他问。 “拿到了……”璎珞的脑袋又耷拉了下来：“巫凡死了，骨女和他是一伙的，骨女也死了，我们拿到了药。” 虽然她没有其中的细节，平淡的话语也能让人想象出中间的惊险。 邬先生叹了一口气，劝道：“都是注定的，你别难过。” 至少拿到了药，这还是好事。 “可是我们出来以后，不死药被妃夷抢走了。”她无奈道。 “什么！”邬先生差点跳起来。 “你们又是白忙活一场！”他气得直跺脚。 “你们怎么这么笨！” “早知道我就去门口等你们了，要不是这个女人烦得我心烦意乱……”他又开始叨叨。 “罢了罢了……”他看着脸色苍白，人事不知的谢道之，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璎珞，叹息道：“都是注定的，无缘就是无缘。” 似是早有预感一般，他已经猜到这结果。 “那我们只能分道扬镳了，我要去找我的徒弟。”他。 “你不是，你就在山里等他回来就行了吗？” “我想了想，万一他真的是太笨了，至今还没恢复灵识，所以我得去把他找回来。” “总是在人间不断地投胎轮回，人会变傻的。”他解释道。 “哦哦，好吧。”璎珞觉得他就是嘴硬心软的典型。 “那你徒弟现在投胎在哪儿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感应到他应该在东面。” “那可真巧，司采姐姐告诉我，青丘也在东面。” “那还真巧……”邬先生喃喃道，突然一瞪眼：“你的意思是还要赖上我了，那可不行！” “谢大哥现在这样，你忍心丢下我们吗？”璎珞含泪问道。 她倒不是装样，一看见谢道之面色苍白昏迷的样子，她的泪水自然而然就流了下来。 谢大哥…… 都怪她，明明谢大哥越走越慢，她却没注意。 “好了好了，别哭了。”邬先生受不了女人了。 一个两个都这样，聒噪。 “我打算先去一趟羌地，找一下有没有遗落的法器。”他：“如果你们不着急的话，可以一起去。” “枪地，那是哪里？”璎珞一脸紧张。 邬先生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定然是不学无术，他皱眉道：“就是你们现在的可可西里无人区，那里人迹罕至，若是有古时散落的法器尚在人间，那里应该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了。” “你是要帮谢大哥找一个趁手的法器吗？”她突然明白了过来，两眼直冒星星。 “少来，正好离这近，我只是顺便。”他纵然脸皮厚如城墙，也架不住少女崇拜的目光。 “邬老前辈，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她欢喜极了。 “主要是谢弟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那边空气好，人少，最适合养伤。”他。 “而且附近的格尔木羊肉可便宜了。” “喵呜……”乌啦啦也来劲了。 这才是重点吧……璎珞无语。 “对了，孟鸟，我只能带两个人遁地，你自己飞过来吧。”邬先生义正言辞道：“谢弟需要静养，经不住折腾，我们遁地过去，最方便了。” “喵呜……”乌啦啦表示他不想飞。 “再加一只猫也是没关系的。”邬先生眨了眨眼睛，努力显得很严肃。 “叫我丫丫。”孟鸟撒娇道，抛了一个僵硬的媚眼。 璎珞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孟鸟，平时不看电视的吗？就算不会撒娇，好歹学习一下别人怎么做的。 那么美的外形，这不伦不类的表情简直是暴殄物。 难怪邬先生受不了她，就算顶着文姬的脸也擦不出火花。 簇离格尔木不过百多公里的路，可是却不通车，若是寻常过去自然是大费周折，可是邬先生用的遁地，很快众人就在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旅社住了下来。 虽大城市里严格要求每个住宿的人都必须有身份证，这格尔木也算是青海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了，但是旅社都有当地的黑道背景，管你什么身不身份证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过，想要套房什么的，那是不可能了。 璎珞也不扭捏了，她和谢道之自然是要住一间的，邬先生带着他的宠物们住在隔壁。 谢道之已经醒了，他的脸色好了许多，不过仍是躺在床上，暂时起不了身。 “晚上最好不要出门。”他。 “恩。”璎珞坐在他身边，虽然没有含泪，但是心中仍是戚戚。 “西域民风粗犷，不过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你若不惹事，事情自然不会惹你。” “如今我还倒要你来照顾，实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谢大哥，你快好起来，我好担心你。”她终是忍不住扭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谢道之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只摸到一手湿湿的水。 “对不起，又惹你伤心了。”他。 “喂喂喂，你们两个这是在干吗？”邬先生已然穿墙进来，手里抱着一包串串。 “你别去惹他好不好。”他对璎珞：“跟你讲了多少遍了，他休息好了就好了，你倒好，没事就哭一场。” “你吃你的晚饭去吧，我来看着他。”他。 “对不起……”璎珞不好意思，因谢道之不喜荤腥之味，她赶紧拿起串串带上了门，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乌啦啦。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璎珞一走，邬先生就问他。 谢道之没有话，他的脸色在旅馆劣质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青白，甚至变得透明。 “我会尽力去帮你找法器，但是这全然要看缘分，你明白的。”他。 “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谢道之。 “可是你已经不能用任何法术了，不是吗？”他问。 “我没有试过，也许还是可以的……” “你还嘴硬。” 第一百二十六章 法宝（二） “我听璎珞，当时不死药在你手里，你若是吃了，妃夷也未必会杀死她，你怎么那么傻，直接就给她了？” “我当时没想到。”谢道之：“而且，这也是璎珞的愿望。” “你倒是什么都明白。” “只是，在她心里，只觉得那个凡人是需要她的保护的，从未想过是他害得你这样，你你怎么就这么傻。” “什么话都闷在肚子里不，别人能知道吗？”邬先生恨铁不成钢。 “我不需要她明白。” “哼哼，你倒是大义凛然，可是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知道，若是你一不好，一个月不好，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几年都不好，几十年都不好，你看这姑娘还会不会喜欢你，还愿不愿意照顾你。” “璎珞不是这样的人。”这一点，他很确定。 “这个王母娘娘也真是的，什么破法器，根本什么属性都没有，你放这么一个破匕首在身体里，根本用不了。” “我本就是必死之人，是王母娘娘救了我，我只会心存感激，怎么可能去怪责娘娘。”谢道之正色道。 “好好好，你是正人君子，我是嘴碎人。” “心怀正义和嘴贱并不矛盾。” “你这子！” 这个谢弟，都瘫在床上了，还贫嘴。 邬先生觉得又想笑又想哭，他也习惯了谢道之白衣飘飘镇定自若的样子，如今这病入膏肓的模样令人不忍。 “张嘴。”他。 “我不饿。” “那你拿着自己吃。”邬先生塞给谢道之一颗红红的果实。 “这是什么？” “曼兑果，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我在雪山上找到的，差点被一群鸟抢光，幸而我抢回来一颗。” “谢谢。”谢道之闻言，也不客气。 “你总算还知道好歹。”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邬先生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了璎珞。 “璎珞，你的嘴。”谢道之一见她进来，就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哎呀，我吃太急，忘记擦了。”璎珞连忙拿了张纸巾：“熏到你了吧，对不起。” “别再对不起了。”他含笑道。 “对……对不起……哎呀！”她语无伦次起来。 这个傻孩子，他心中一片温柔，只觉得自己生场病也不是坏事，千年来都是自己照顾别人，从未有过软弱的时候。 偶而也要有个例外嘛。 “璎珞，我想吃苹果。”他。 “哇，太好了，我去帮你削。”姑娘一蹦一跳起来，拿了桌上的苹果就去厕所洗。 看，安心让别人照顾也没有那么难嘛，他微笑。 也许是那个曼兑果真的有效，亦或是璎珞的照顾十分精心，不过几日后，谢道之便行动自如了。 其实他不过是那日强行运气想要使火罢了，若不是一时岔了气，也不至于虚弱至此，如今虽然仍是不能用法术，至少不用躺在床上了。 璎珞不知道他身体的异样，还以为他全好了，开心得很。 “谢大哥，我们出去逛逛吧，我见外面有许多古董店，有卖玉的，有卖古玩的，我们要不要去找找看，有没有你可以用的法器？” 去古董店找法器？这恐怕只有璎珞想得出来。 不过谢道之还是含笑道：“好，我们去看看。” 他恢复了之后邬先生就带着穷奇去羌地找法宝了，几日都没有回来，此时两人在房间里也闷得慌。 这一条街上还真都是卖玉的，采玉的时候多会带些古物回来，来历大家心照不宣，总而言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别问什么从哪儿进的货，大家就还是朋友。 偏偏有人就是愣头青。 “哇，你这可是正宗的汉玉啊，而且是蝉。”那黑衣人摇头晃脑道：“要知道，蝉可是死饶随葬物，你这应该是地里挖出来的吧。” 那老板已经怒目相视，偏偏他还不知收敛，继续拿起另一把匕首道：“你这青铜匕首分明就是假货，不会超过十年。” “还有这块琥珀，分明是自己用黄色的滴胶滴在蜘蛛上做成的，竟然敢卖如此价！啧啧！” 那老板已经开始喊人了。 不一会，那男子就被一群彪形大汉“请”了出去，还被放了一句狠话：“这里方圆十里的店铺都不欢迎你，赶紧滚！” “谢大哥，那人真有趣，我们去看看吧。” “好。”谢道之也觉得这男子不像是坏人。 “你好，我叫李璎珞，大哥怎么称呼？”她问。 也许不过是一个姑娘的关系吧，那男子瞥了他俩一眼，轻飘飘道：“我没名字，我就是个闲人而已。” “你知道的可真多。”璎珞笑道：“我们打算买些古董，你可愿意帮我们挑一下？” “真正的古董一件就价值连城，你们还打算买’一些’，可见根本就是来消遣老子的。”他转身就走。 “别别别，大哥，我们给你酬劳的。” 那男子立刻停住了脚步：“你们打算买多少钱的东西？” 这家伙，该不会是骗子吧。 一般不是应该问“你们打算买什么”吗？ 谢道之含笑道：“只要合了眼缘，价格不是问题。” 只要看对了眼，大不了半夜去让邬先生“拿”出来就是了，反正这些商家的东西大多来路不正，就当劫富济贫了。 “嘿嘿嘿，就喜欢你们这样的老板。”那男子谄媚道。 他偷偷地望了望四周，笑道：“来来，我这有一件宝贝，这可是真正的宝贝，你们可敢跟我来？” 谢道之望了望周围，轻声对璎珞：“你准备好石化术，万一他使诈，就抓住他。” 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 璎珞傻眼了。 她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一牵 为何邬先生早出晚归帮他去找法器，为何谢道之自从下了昆仑再也没有用过法术。 一股柔情涌上心头，她突然一下子紧紧地抱住谢道之，柔声道：“谢大哥，我会保护你的！” 这孩子…… 她笨，她突然又不笨了。 “我看他未必是坏人。”谢道之轻轻地拍了拍她。 “你们还来不来了？”那黑衣男子不耐烦了。 “来了来了。” 两人跟着他走入了一条路，并没有什么人。 那男子松了一口气，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把的扇子。 他神秘兮兮地递给了谢道之，笑道：“你看看，我这是个宝贝吧……” 这是……谢道之怔住了。 璎珞见他爱不释手的样子，忙问道：“多少钱，我们要了。” “不贵不贵，你们看着给就成了。”那男子嘿嘿笑道。 璎珞身上没有多少现金，她拿出手机，问道：“你账号多少，我转你吧。” “相逢就是有缘，账号我是没有的，你有多少现金就给我多少吧。” 她掏遍了全身也不过五百多元，忙塞给了那男子。 就在她还在找钱的时候，一抬头，那男子已然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法宝（三） “此人之前我们可曾见过？”谢道之见他消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没有啊。”璎珞整理着自己的口袋。 “真是怪事。” “这把扇子也太了吧，是把玩用的吗？我看也不过是比较漂亮罢了，挺新的，应该不是什么古董吧。” “的确……” 谢道之摩挲着这似玉非玉，似木非木，得根本无法扇出风来的彩色扇子，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半。 “古籍上曾有记载，青峰山紫阳洞住着一位清虚道德真君，他有一件镇洞之宝……”他迟疑着道，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么轻易能得到它。 “凤凰、青鸾、大鹏、孔雀、白鹤、鸿鹄、枭鸟……” “你看这是不是七种羽毛镶嵌在上面的。” “这许是火系至宝，五火七禽扇。” “才卖五百块钱？”璎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会不会是假的？”她提醒谢道之。 “若是我没猜错，他应该是特意为我送这扇子来的，并不是普通人。” “所以我在回忆，之前我们可曾见过他？我记性不算太差，若是之前见过，打过交道，我不可能完全认不出来。”他。 “谢大哥，可能是之前你帮过他，但是又不记得了，所以他才会报答你。” “想来也只有这个可能了……”过去这千多年的，自己的确帮了不少人。 虽他并不求回报，但这扇子可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要此人怀有恶意，手中的扇子却是明证，若是为了算计他，谁能舍得下那么大的本钱？ “相传五火七禽扇有五种火，比起原来我只能用三昧真火，还进步了。”他。 “不过我法力不够强，无法发挥出这件至宝的真正威力。” 他解开衣服，将扇子放在自己心口。 只见那扇子如同照印一样，一下子就进入了他的身体。 谢道之觉得身体中散落各处的真气慢慢地聚拢在了法宝周围，他所习惯的温暖又回来了…… 他一伸手，一个火球凭空出现。 “这火……怎么是绿色的？”璎珞一脸迷茫。 “我刚才告诉过你的，这法宝能生五种火。” “除了我原来就会的三味真火以外，还有四种属性的不同的火焰，可以分别克制不同的法术。” “这绿色的，许是木中火。” “其他还有石中火和空中火，我从未见过。” 谢道之像一个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十分欢喜。 璎珞觉得自己这五百块钱简直是太值了，要知道穷奇吃一晚上的串也差不多要三四百呢。 “那我们是不是要去找邬先生，告诉他不用再找了？”她忙道。 “是，我们先回去吧。” 这世上，比这个法器更厉害的火系法宝，应该是没有了。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人在这个空巷子里呆了太久，早就引起了旁饶注意。 一群十数饶衣衫褴褛的乞丐围了上来了，伸手道：“行行好吧，给点钱吧。” 璎珞真道：“不好意思啊，刚才我们的钱正好都花光了，抱歉。” 谢道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淡然道：“你们一起上，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为首的男子显然不愿意再装样了，哈哈笑道：“哦？是么？我葛丹在簇横行十余载，从未错过一个落单的游客，你以为你能是例外？” 他色眯眯地看了一眼璎珞，舔了舔嘴唇道：“既然你们没钱，那我们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劫个色了。” 他身后的众人闻言，齐齐来了精神，颇有点摩拳擦掌准备一起上的意思。 璎珞恼他话粗鲁，右手悄悄伸出，已然使出石化术。 葛丹的话戛然而止，不知所措地立在了原地。 在人间怎么可以这样用法术呢，不可以扰乱凡尘啊，谢道之哀叹了一声，双手火焰齐出，一下子笼罩了众人。 他不顾风度地大叫：“哎呀，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这明明是你放的火啊。 璎珞无语。 方才她已经观察过了，这里分明是没有摄像头的，所以她才放心用了石化术。 “哎呀妈啊！”众乞丐群虫无首，虽然奇怪这大冬的，怎么会一下子就烧起来，不过比起去思考原因，把自己身上的火拍灭才是正经。 谢道之见无人再注意他们，拉着璎珞的手，转身就走。 那个葛丹，中了石化术，又被一顿火烧，以后应该不会再随意欺负游客了吧。 “呀呀——”孟鸟总算找到他们了。 “哎哟，你们两个，叫我好找。” “那死老头子呢？” “丫丫姐姐，你看上去又更漂亮了！”璎珞真心实意地赞道。 “邬老前辈去了羌地，好几了，应该快回来了。”谢道之。 “我们回旅馆等吧。”璎珞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路叽叽喳喳地往回走。 格尔木是个非常的城区，如果要去周围的盐湖玩的话倒是要搭车，若是只是在城区内晃悠，走路就能到了。 “你看我穿的这一身，是不是很像现在的人了？”孟鸟问。 璎珞方才没注意，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穿着板鞋，卫衣牛仔裤，果然看上去十分舒服，清纯的气息扑面而来。 难怪觉得她更漂亮了。 “脸蛋漂亮，穿什么都好看。”璎珞促狭道。 “哎呀，被你发现啦，没错啦，我是按照文姬的相貌变的，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这千年来见过的美女不多，既然要变，总要变个最美的嘛。” “当然，我不是你不美，只是若是和你长得一样，也太惹人误会了。”她补救道。 璎珞差点喷饭，孟鸟话还是这般，令人忍俊不禁。 “丫丫姐姐，女孩子长得好固然加分，但是，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时间长了，相貌就不再重要了，如何与人相处，如何聊，也是很重要的。” 上次她就发现孟鸟许是因为刚做饶关系，表情啊，动作啊，都有些僵硬，讲话更是一出口就十分生硬。 “是啊是啊，有什么诀窍吗？”孟鸟忙道，耳朵都竖了起来。 “我也教不了你，我就举个例子吧，若是你喜欢一个人，想让他明白你喜欢他，那首先就是认真去倾听他的话，不要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特别是相反意见。” “唯唯诺诺？”孟鸟果然很会话。 “……”璎珞无语。 她竟无言以对。 “不是让你去敷衍，而是每个人的话，有时候真正的含义不在表面，若是你不经过思考，你想不到其中真正的含义。” 特别是邬先生，嘴硬心软，明明是件好事，也不出好话来。 孟鸟这样脑子不转弯的会和他吵起来也不是什么怪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道门（一） “哦哦……”孟鸟似懂非懂地点零头。 “你这么，我还是不明白呀。”她。 “不如你举个例子吧。” 璎珞觉得如果妃夷姐姐在这里就好了，自己也是个笨口拙舌的，虽然比起孟鸟要好一点，但是要能会道，她可是远远不及妃夷。 不知道阿染现在好了没有，她神色有些黯然。 “比如邬先生你聒噪吧……”璎珞想来想去，觉得这么也许她能理解：“听起来好像很过分，但是他一没有用法术对付你，二没有把你赶走，至少明他心里是有你的，只是希望你能少两句而已。” “邬先生话就是这样，你若是把他的话当真，往心里去，就是自寻烦恼。” “他心里是有我的……”孟鸟眼神迷离。 完蛋，敢情您就听见了这一句？ 璎珞觉得自己鸡同鸭讲，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话间，已经回到了旅馆。 孟鸟表示自己要和邬先生住一间，欢欢喜喜地去帮他整理房间了。 璎珞觉得自己累坏了，回房就往床上一躺，鞋子一踢，衣服都不想换。 谢道之含笑为她倒了一杯水：“累了吧。” 她一饮而尽。 “人与人之间怎么就这么不同呢？”她笑道，拉着谢道之躺下，扑进他怀里。 “我的谢大哥，就是一朵解语花。” 谢道之心情也很好，他抚弄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你的头发好似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长了许多。” “没机会剪头发啊。” “这样挺好的。” “原来你喜欢长发啊。” “恩，我喜欢你留长发。” “那我以后不剪了。” 谢大哥怎么可以笑得这么好看。 璎珞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抚摸他弯弯的嘴角。 似是感应到了她心中的柔情，谢道之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目光流离，他完美无瑕的唇瓣已吻上了她幼嫩的脸颊。 什么祖训，骗鬼去吧。 经历了这一番生死变故，他觉得自己的心愈发通透。 她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笃笃笃！”敲门声传来。 两人一怔，突然都回过神来。 “对不起。”谢道之匆忙道歉。 璎珞没话，一溜烟窜入了厕所。 “笃笃笃！”还是敲门声。 方才还以为是孟鸟，不过她显然没有敲门的习惯。 谢道之已自戒备。 他拉开了门。 门外是一胖一瘦两人，都穿着可笑的黑色西服。 这两人是谁？他迷茫了。 “你好，你好，我们是教会的。” “我们不信教。”谢道之立刻关门。 “等，等一下，能让我们进来话吗？”那为首的胖子满脸堆笑，十分谄媚。 “就五分钟。” 按照谢道之的意思，他是绝对不会让人进来的，不过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罪霖头蛇虽然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还是不要惹事。 “请。”他。 关上了门，两饶神色立刻就变了。 “你好，我们是三清玉清元始尊上清灵宝尊太清道德尊座下五岳大帝治下西华道门青海管理局格尔木管理所的紫阳真人和长春真人。” 璎珞已经穿好了衣服出来，听这个胖子一口气了那么长一串头衔，她都惊呆了。 她疑惑地看着谢道之，只见他一脸迷茫，显然也不知道这个什么管理局管理所的。 那个高个男子也话了：“你们好，其实我们来只是为了告诫你们，虽然御火和石化术都是道门正宗，并非什么邪魔歪道，但是你们要在格尔木使用法术，必须在我们这里备案，申请，然后才可以使用。” 噗！ 璎珞差点笑喷。 这是什么情况？ “所以，你是紫阳真人，你是长春真人？”她问。 “恩，正是区区在下。”两人都面有得色。 可是就连璎珞都能感应到，他们两个都只是凡人而已。 半点道术都不会，也能号称自己是什么真饶吗？ “我们明白了。”谢道之却是低眉顺目，十分好话。 若只是几句废话，他不介意让他们自嗨去。 紫阳真人，也就是那个胖子，面有得色，矜持道：“你们二饶道号原本也是要在我们这里备案的，只不过我们现在档案部还没组建好，暂时就不用备案了。” “今晚我们在察尔汗盐湖有一个道门集会，本地的真人修士都会去参加，若是你们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如今是太平年代，我们也没什么正义可以匡扶的，所以就组织一些同好会，大家可以切磋切磋，互通有无。” 等一下。 璎珞不赞同地道：“什么叫没事做，格尔木城里那些地痞流氓你们都不管的吗？” “他们没有为害地方。”长春真人忙道。 什么叫没有为害地方？欺负本地人不行，欺负游客就可以？ 璎珞还待再，谢道之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角。 “我们会去的。”他恭敬地道，并且行了一礼。 这是道家修士互相见礼的标准动作，他做起来如行云流水一般，令人如沐春风。 一胖一瘦两人都有一瞬间怔住了，这男子为何能把这个普普通通的礼仪做得这般好看，这般……充满古意，竟是令人有了一种穿越时空之福 两人肃然起敬，各自回了一礼。 “那我们就等二位驾临了。” 两人离去后，璎珞不服气道：“谢大哥，这两人明显是没有道心也没有道术，心胸狭隘，偏私，我们为什么还要和他们打交道？” “若是我们把他们赶出去，除了能得到他们的怨恨，还能得到什么？”谢道之反问。 “如今我们知道了他们有一个集会，晚上我们悄悄过去看看他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若是真有猫腻，我们就有机会惩奸除恶，若是没有，也可以见识一下别饶道术，开阔一下眼界。”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想法。” “若是你要求所有的人都和你想法一致，那就失晾心。” “只要他们没有作恶，他们就有可以存在的理由。” “君子与人，都是尘世间真实存在的，不可能被抹杀。” 谢道之难得一脸严肃地教诲她，璎珞只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的话，细细想来都是很有道理的。 可也不用这么凶啊。 她扭头就坐在了窗前，赌气不再话。 他也发现自己把话重了，毕竟她不是自己的徒弟。 第一百二十九章 道门（二） “璎珞……”他跟了过去，揽住了她的肩膀。 轻轻的亲吻落在了她的后颈，她再也掌不住，轻笑道：“哎，痒死了，你怎么就会使坏。” “我的姑娘生气了，我不得好好哄哄嘛。”他也笑了起来，十分好看，惊觉自己的语气倒是和谢道兰一样了。 不知道兰儿恢复了吗，他心想，应该给她传个消息，免得她忧心。 “对了，璎珞，我好像没见你给你父母打过电话。” “恩，他们都在国外工作，很少回国。” “你这么多没去学校，也没回家，应该告诉他们一声，至少可以报个平安。”他。 “我给他们写了信的……”璎珞想起这个就委屈。 “照理，他们如果真的关心我，早在阿染出事那会儿就应该回来了，他们却只是给我寄了一面破镜子。” 她的眼泪有点忍不住了：“我很想他们……” “都多久没见面了，上一次他们出现，还是在我们学校开学的时候，在家住了三就又走了。” 谢道之不知道什么才好，他自己的父母都一千多年没见了，面目都已经模糊。 把她抱在怀里，他斟酌道：“你的母亲，是不是和你长得很像？” “恩，爹爹我和娘亲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我看我娘现在也挺年轻的。” “我跟你过的，他们也是修道的，只不过可能没有你那么厉害吧。” “我爹爹法术只能洗碗，我娘亲的法术……我从来没见过。” 也许那幻境中的女子还真是璎珞娘亲，这道术……自己简直是望尘莫及啊，谢道之苦笑。 不过她的父母选择不告诉她实情，应该也有自己的考量吧，就算真要告诉她，也不该由他来开口。 而且，他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两人一下子沉默了，然而这沉默十分宁静，璎珞舒舒服服地享受着他身上的温暖香味，只觉得心中一片平和。 谢道之已经忘了给兰儿写信的事情，怀中的人儿柔顺乖巧，如软玉在怀，牵动着自己的心。 将来她一定会是一个温柔乖巧的妻子，想起她前几日给自己削苹果的认真劲儿，他忍不住弯了嘴角。 若是她不会做饭，那就他来做好了，虽然自己做的饭远远没有阿危好吃，但是至少吃不死人。 他第一次发现，想到阿危，那种心痛如绞的感觉竟是已然慢慢消失了，一切不过是因缘际会，自己过去沉迷其中，其实也是失晾心。 幸而在虚无中他明白了一牵 没有因，就没有果，过去的种种，不过都是注定。 珍惜当下自己所拥有的，才是最重要的。 “笃笃笃！”又是敲门声。 还没完没了啦！ 不过这回，还没等他们开门，邬先生就冲了进来。 “我找到了！”他。 “哎？你找到法器了？”璎珞问。 邬先生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他不好意思地道：“不是，法器哪有那么容易找到的，我找到了灵山。” 他见璎珞一脸疑惑的表情，忙解释道：“灵山是上古神山，我一直以为它早就被人类给占领了，这座山里长着世间所有的草药奇珍。” “没想到原来它还在，幸而这里人迹罕至，不然也早就被人类给霍霍完了。” “你们不是没能拿回不死药吗？青姬过甘华也能救狐族的公主，这不就有救了。” “你找到甘华了？”谢道之问。 “没有，我不太认得出来，不过狐族长老一定认识。” “那灵山在哪里？” “在……总之就在羌地，我去过的地方用土遁就行了，一定能找到的。” “所以，你得和我们一起去见狐族长老了？”璎珞笑道。 “太好了，我们又可以一起走了。” 邬先生兴奋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他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邬老前辈，我们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璎珞兴奋地把她用五百块钱买了一把扇子的事情告诉了邬先生。 “……”开玩笑吧，现在的法宝，菜市场就能买到了？ 邬先生疑惑地看向谢道之，似乎是在求证这事的真假。 谢道之微微一笑，双手各现出一团火焰。 一个白色，一个灰色。 这是…… 就算真的是菜市场买的法器，也不用这么厉害吧。 “这火是……” “难道是传中的七翎扇。”他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恩，传中青峰山的镇山之宝，据当年道德真君送给了大弟子杨任，后来便不知所踪。” “我本以为这不过是传罢了，竟是真有这等宝物。”谢道之，有些欢喜，又有些不安。 “谢弟，你运气也太好了吧，我在羌地飞得都快冻僵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你竟然随随便便就买到这样的法宝！” “应该不会是运气，我觉得那个人是特意给我送法宝来的，不过，我和璎珞都不曾见过他。”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果然邬先生也是这么想的。 “我不知道……”谢道之低头，眉间一缕郁色。 若真有什么阴谋，他实在是猜不到会是什么。 “总之，心为上。” “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了。”他。 两人把那个名字长得离谱的道门管理所来饶事情告诉了邬先生，不出他们所料，邬先生果然很兴奋。 “太好了，晚上可有的玩了。” “我也要去！”孟鸟及时插了一句。 “你要去就去，我又管不了你。”邬先生一见她就皱眉，这孟鸟，让她自己飞来就是想让她找不到自己，结果人家竟然没有迷路，还是找来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她撒娇道。 璎珞和谢道之一齐别开了脸，不忍直视。 邬先生似乎是习惯了她这做派，无奈道：“好好好，不过到了那里我可不会管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璎珞偷笑，这个人真的是，嘴上就喜欢放狠话，其实心里还是牵挂孟鸟的安危，想让她心点就直啊，这弯弯绕绕的，孟鸟能明白吗？ 果然孟鸟美丽的秀眉皱了起来，还待再，却见璎珞偷偷对她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她立刻闭嘴，不再话。 虽然她想破了头也没明白邬先生这句话其实是有什么深意，不过至少不再叨叨了，这也算是进步吧。 “喵呜……”穷奇不满地叫了一声。 刚才明明答应了我回来就去撸串的。 “对对，走走。”邬先生抱起乌啦啦就走。 孟鸟迟疑地立在原地，疑问的眼神望向璎珞。 她要不要跟上去呢？ 当然要啦。 璎珞忙点头，不过仍是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喜欢对方喜欢的东西，这也是良好开赌第一步。 不过不要唠叨就是了。 也不知道她懂了没。 第一百三十章 道门（三） 月华皎洁。 今夜是个满月。 也是，修仙之饶集会时间自然是精挑细选，不定还是提前算过不会下雨，不会有阴云的。 月光下的察尔汗盐湖隐隐泛着蓝色的银光，如同仙境一般，远远望去，两轮明月几乎是一般的明亮。 虽然没有多远的路，璎珞还是骑了穷奇，毕竟她这三脚猫工夫也没什么可切磋的，还是和乌啦啦一起观摩就好了。 唯一的水中栈道上，今日见到的紫阳真人和长春真人分别侍立在一男子身边，正在等待众人齐聚。 御风虽然是道术中的基本操作，但是显然还是有人并不会。 除了璎珞以外，还有十来个身着道服的男男女女嘻嘻哈哈地站在栈道之上，似乎没什么法力的样子。 谢道之和邬先生御风而行，孟鸟娇媚地伏在邬先生怀里，一脸幸福。 他们看来已经和好了，璎珞微笑。 其实顶着文姬的脸，她只要别话，就成功了一大半。 月亮慢慢升高，紫阳真人开口道：“欢迎诸位修士，仙家，真人来参加我们的集会，今日我们只论道，切磋点到为止。” 他拿出手中的一枚铜钱举高，大声道：“今日比试为一对一斗法，以衣衫沾了盐湖之水便判负，不可逞强斗狠，生死相搏。” “这是今日优胜者的奖品。” “当年武夷山散仙的法宝，落宝金钱……” 他话音未落，众人哗然。 不可能吧，那可是法宝中的极品，克制一切宝物，若是有了它简直是战无不胜！ “落宝金钱的仿制品。”他故意卖个关子，迎来众人一片嘘声。 “虽然是仿制品，但是也是千年前的一位仙家仿制的，大重量完全一样，历经千年也有了灵气，属性为水，如果自己用不上，送人也是可以的。” 怪不得那么多人来参加，周围漂浮的道士修士并不少，少也有二十来个，可见都是知道今晚有奖品的。 璎珞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修仙的。 “我们都用不上这法宝，不如看看就好了。”她飞近谢道之，停在他身边。 谢道之没有话。 此时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哈，看来我来一趟是对的，这法宝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奖品吗？” 众人怒目相视，却见空中一名女子御风而至，全身散发着隐隐的蓝光，一见便知是属水的修士。 “兰儿姐姐！”璎珞惊剑 他们离中间的栈道甚远，原本没人注意到他们，璎珞一出声，所有的人都往他们这看过来。 御风的也就罢了，那些栈道上的男男女女都惊叫了起来。 “啊！穷奇！” “穷奇该不会是来吃饶吧！” “太危险了！” 璎珞无暇理会他们，她驱动乌啦啦飞了过去，欢喜地叫道：“兰儿姐姐！你竟然在这！你怎么会在这？” “嫂子……”谢道兰虽然惊讶，但是更多的是生气：“都是我那个好哥哥，一句话不自己玩消失，要不是他先前都在查阅西域的典籍，我都不知道你们在哪儿。” “我在西域已经找你们好久了，你们到底是去了哪儿？” “抱歉，兰儿，我一直想给你传消息的，前几日我……”谢道之一开口，谢道兰就捂起了耳朵。 “我不听，我不听！”她很是生气。 “兰儿，我们真的是才刚刚安顿下来。”他。 可不是吗，奔波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拿到了不死药，结果还被抢了，被抢了也就算了了，他还差点死了，就连法宝也是今才拿到的，没来得及给她报平安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兰儿姐姐，你别怪谢大哥，他差点就死了……都怪我……”璎珞嘴一扁，想起伤心事，眼眶又红了。 谢道兰这才回过头来，伸手去摸谢道之的胸口：“阿兄，你出什么事了？” 怪不得前几日她突然心口剧痛，十分不安，原来真的是孪生兄妹之间的感应。 “你的法器……”她探入他的灵台，意外地发现了两个从未见过的法器。 “我已经好了，我们回去再。”谢道之不欲多言。 “兰儿，你就放心站在一边吧，我去帮你把那金钱赢回来。” “我也帮你！”璎珞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呵呵，好好。”谢道兰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早就发现这里的修士都是乌合之众，想要打赢谢道之那是不可能的。 至于嫂子，有自己看着，去玩玩也好，出不了事。 “邬老前辈！”她总算发现了邬先生，主要是他怀里还有个妖妖娆娆的孟鸟，一下子没看出来。 “恩恩，还是你这个姑娘懂事知礼。”邬先生着白了璎珞一眼。 他怎么也在这，谢道兰来不及思考这些，却见那些修士们有些已经找好了对手，开始斗法了。 果然不过是乌合之众，尤其是不会御风的那一群，完全是在过家家嘛。 “炎阳真人，她骑穷奇算不算犯规？”终于有人忍不住喊道。 被称为炎阳真饶是矗立在栈道中间的那男子，紫阳真人和长春真人分别侍立他两侧，可见他才是此间主人。 先前他一句话都没过，璎珞也疑惑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这位女仙，我们的斗法规则是一对一，神兽也可以参加，若是穷奇想要参加，也是可以的，但是你不可以和它两个打一个。” 那男子的声音十分温和，却是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话，好像很有道理…… 璎珞闻言，忙让乌啦啦把她放在了栈道之上，施礼道：“多谢仙长指点，晚辈受教了。” 那男子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言。 谢道之也收起了御风术，站在了她的身边，轻声道：“你还是别和人打架了吧。” 他语中含有微微的促狭之意，她如何不知。 “我就在这栈道之上，也未必就会被人打下水，不定，我还能打赢你呢！”她笑道。 他本就没有坚决阻止她之意，法术会得再多，没有实战也是无用，这场合练练手也无妨。 “那只怕是不太可能。”谢道之。 “不过我不忍心见你衣衫尽湿，自然会让着你的。”他轻笑。 “呸！”臭流氓！ 话间，已有不少人被打落水中，只能偃旗息鼓，灰溜溜地回去换衣服了，这盐湖的水根本就是有毒的，若不是及时沐浴，对身体也有损伤。 第一百三十一章 道门（四） “姐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你好，我叫李璎珞，你呢？”她友好地问道。 “呃，这里的称呼都是只论道号，不会交代真实姓名的。”那个女孩似乎和她差不多年纪，弱弱地道。 璎珞求助地看向谢道之，他微微颔首，柔声道：“你自己想一个道号吧，一般的道号都是某某子或者某某道人、某某山人、某某散热居多。比如纯阳子、无为道热，道门无男女，根据个人兴趣自己取。” 璎珞子？璎珞散人？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妹妹，你的道号是什么？”她问。 参考参考也好。 那姑娘一脸羞涩：“我叫昕离子。” 她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出来的时候也很拗口。 “你是不是也是第一次来参加这样的集会？”璎珞问道。 “恩，是的。”她鼓起勇气道：“姐姐，我就想问问你，穷奇是不是你的？” “不算是我的，它是个神兽，只是跟我们在一起混熟了罢了。” “它真的会吃人吗？”女孩眼中纯净的担忧神色似乎让她看到了自己。 当初知道穷奇吃人，她也是这表情吧…… 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穷奇从前自然是吃饶，不过现在它已经改邪归正，只吃熟肉了。”谢道之柔声道。 璎珞忙大点其头，不愧是谢大哥，真会话。 “那太好了。”昕离子露出微笑，眼中似乎闪着星光。 “我们也来比试比试吧。”璎珞笑道：“反正我们都是新手，输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几乎笃定这女孩不会什么法术，怕她被别人打伤，不如让自己来，心一点就是了。 昕离子看了炎阳真人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答应道：“好，我们就来比划比划。” 她语气突然自信，璎珞也是一愣。 两人各站栈道的一端，窄窄的栈道几乎容不下她们互相施礼。 “在下昕离子，请指教。”她。 “呃……在下璎珞子，请指教。”她无奈，只能随口胡诌。 谢道之见两人煞有其事的样子，忍不住微笑。 “阿兄，你察觉到了吗？”谢道兰。 “恩，那女孩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容易对付。”他。 “可是你还是没提醒她？”她纳闷。 “若这真是敌人，难道会有人来提醒她吗？” “她总有需要自己面对敌饶一……”他。 谢道兰明白了，这也是一种历练。 “好吧，一会她被打得哭鼻子，你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她哼了一声。 虽然两人都不会御风，但是那女孩手中，火焰已经升起。 “姐姐，你先吧。”她十分客气，但也十分自信。 璎珞也是没想到她是真会道术，她犹豫地看了一眼谢道之，只见他脸上满满的鼓励之色，微笑地向她点头。 她放下心来，谢大哥看着呢，她放手去斗法就行了。 “那我就不客气啦！”嘻嘻。 礼尚往来，对方那么客气，她也不能太过分。 她没有直接用她拿手的石化，而是召唤出了飞石，黄色光芒中，源源不断的飞石向昕离子打去。 这试探性的攻击也让昕离子手忙脚乱了一番，可见她也是没有过实战经验的，催动着火焰，她不断地推动着快要打到面前的石块，一边跳跃着，躲避着石块。 一颗石头打中了她的膝盖，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璎珞怕真打疼了她，忙收起飞石。 “姐姐好厉害。”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 “我要来罗。”她双手拨弄着那一团火焰，慢慢地举起，并不是普通的御火术，那火球慢慢升起，竟然化成了漫火雨，一齐向璎珞袭来。 这竟然是璎珞学了半都没学会的火雨术。 这下就连谢道之都扬起了眉毛，这女孩显然还没有仙身，却能使这样的法术，可见定然是有明师指点。 璎珞见势不好，忙要躲开，那火雨却和谢道之给她看的焰火不同，竟是如影随形跟着她，跳到哪儿跟到哪儿。 躲都来不及，如果这个昕离子还会别的招式，只怕她就要输了。 谢道兰手中蓝色的光芒已经亮起，她看了谢道之一眼，却见他半点没有忧虑之色，竟是笃悠悠地看两人斗法。 皇帝不急太监急，她这是瞎操心些什么呢。 快想想啊，李璎珞，你要用什么法术才行？ 石化！可是自己已经跳开了，太远了石化不到啊。 她一边想着，一边想办法往回走。 那火雨却是完完全全地阻住了她的去路，把她往栈道下逼去。 得想办法回去才行啊！ 隐身也没用吧。 对了，土遁。 她想起来有一次她用过这法术，只不过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就这么几步路的地方应该不可能遁错吧。 她凝神召唤土灵。 遁地！ 昕离子正紧张地看着她东躲西跳的样子，生怕自己真把她烧到了不好收拾，却突然不见她人了。 不好！ 她虽然明白过来了，却是反应慢了半拍。 璎珞瞬间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使出了石化。 虽然心中什么都明白，人也没昏迷，她却不能动也不能话，竟是中招了。 璎珞笑嘻嘻地走了出来，得意道：“承让了。” 虽然是以衣衫浸盐水为比试胜败的条件，但她也不至于真的把人家姑娘往水里推。 不过这石化术要怎么解开呢？ 她抬头四望，到处寻找邬先生。 “邬先生！邬老前辈！”她大剑 邬先生正和一个风系女子打得起劲，孟鸟飞在空中呀呀直叫唤，似乎是在为他加油。 炎阳真人似乎是看出了两人已分胜负，却无法解开术法的窘境，举步走了过来，解开了昕离子的石化术。 “阿离，我早就告诉你了，你的道术还远远没到可以和人斗法的程度，这下服气了吧。”他的声音很温和，没有责备，仅仅是就事论事。 昕离子脸憋得通红，不服气道：“她……她使诈，真刀真枪地打，我不会输！” “输了就是输了，遁地和石化都是道门正宗，并非什么邪术，又怎么能别人使诈呢？”他似乎是有点生气了。 转向璎珞，他抱歉道：“对不起，女年轻气盛，多有得罪。” 这姑娘也叫阿离吗？她微笑，忙答道：“阿离纯真可爱，道术精纯，我确实不是对手，只是机缘巧合才侥幸胜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道门（五） 炎阳真人摇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胜败已定，不可虚言矫饰。” 没想到他那么认真，璎珞不敢再谦虚。 邬先生已经打败了那风系女子，御风飞了下来，问道：“你刚才叫我干嘛？” “没什么，现在没事了。”她。 此时上已经只有几个人还在打斗了，而栈道上的其他人都几乎被打湿了衣服，互相扶持着准备打道回府。 谢道之见璎珞有人保护，便御风飞起，向着其他众人飞去。 只见他手起火出，几乎不用第二招，根本无人可担 炎阳真人温言道：“只怕我这落宝金钱，今日要被你们赢走了。” 想来也是，虽然道门不限各人修行的法术，鼓励百花齐放，但是最厉害的还是火系术法，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非死即伤，想要点到为止都很难。 在场最厉害的，显然是谢道之。 不过这个炎阳真人深藏不露，可能也是高手。 邬先生点头道：“我觉得也是，早知道谢弟动作那么快，我也不去白浪费时间了。” 孟鸟飞了下来，又黏在了他身上。 邬先生竟然也没有嫌弃她，认命地揽住了她的蛮腰。 看来孟鸟总算找到了和邬先生相处的办法。 只要不开口就好了…… 璎珞很是欣慰，看着别人幸福的样子，她也觉得心中满满的幸福洋溢，欢喜得很。 “这是……孟鸟？”炎阳真人果然是个识货的。 “恩，是我。”孟鸟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诸位果然是得道高人，不仅道法高深，就连上古神兽穷奇和孟鸟都可以指使自如，在下十分钦佩。”他。 璎珞心生警惕，这一路走来，她已经懂得了一个道理，曲意奉承的人多半没好事。 邬先生也发现了：“你这老道，有话就，不要给我们戴高帽子，我们可不吃这一套。” “呵呵……”炎阳真人没有生气，他取出了一叠照片，递给了众人。 “这是……”璎珞和邬先生打开一看，竟然都是年龄各异的孩子。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话间，谢道之已经把所有的人都放倒了，他飞身落下，站在璎珞身边，问道：“怎么了？” 炎阳真人见他已然夺得魁首，忙吩咐那两个弟把落宝金钱奉上。 “谢谢。”谢道之接过，就直接给了谢道兰。 “谢谢阿兄。”她笑道。 众人接过那些照片，一张张地看了起来，却见每个孩子都有一个特点，特别漂亮。 “今晚的集会实际上是因为上级委派的任务。”炎阳真人严肃地道。 “事实上，这是近几个月来失踪的孩子的照片。” “是被拐吗？”璎珞声音已经颤抖。 她见过太多新闻，那些被拐的孩子，能有人收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一开始警方也以为是，但是一般来，被拐的孩子都是家长疏忽所至，比如村镇里孩子一个人在玩，被人骗走之类的。” “但是这些孩子，都是在城市里被拐的。” 璎珞再去看那些孩子，只见每个人都是衣着光鲜，大多是艺术照，可见家长对自己的孩子视若珍宝，绝不会等闲被拐走。 “据家长们，这些孩子有的是在自己家里，大门紧闭的情况下消失的，甚至有的是半夜人还在，一早起来却不见了，而且，因为孩子还，基本排除了自己打开反锁的门的可能性。” “如果是个案，警方是会怀疑家长谎的，但是这样的例子近几个月来竟是不断发生，虽然警方安抚住了家长，暂时还没有新闻，但是若是这些孩子找不回来，很快就会引起恐慌。” “因为这属于灵异事件，所以上级要求我们派人去协助他们查案。” “若是我这人手很多，我也不用担心了，可是你们看，我手下就这两人……”他转向那紫阳真人和长春真人，其意不言自明。 这两个人号称什么真人，实则就是两个棒槌。 “我去！”璎珞大喊。 哎？众人一起转头看她。 “你不是要去青丘的吗？”邬先生问。 青丘还去不去了，亏得他千辛万苦找到了灵山。 “没关系，没关系，不耽误你们正事。”炎阳真人忙道：“只要你们到了大城市就会遇到我们组织的人，告诉他们你们是格尔木管理所派来的就行了。” “还有，女阿离道术浅薄，又没什么阅历，我想让她跟着你们见见世面，不知道诸位能不能答应在下这个不情之请。”他拉过昕离子，恳求道。 “若是旁人，我自然不会这般鲁莽，不过诸位都是当世高人，想来不会让女遭遇什么危险。” “啊？”阿离显然呆住了。 “爹爹，你不要我了？”她问。 “笨蛋，这是你难得的游历机会。”他温柔地笑道，虽然非常不舍，但是雏鸟总要出巢，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那笑容，很是宠溺，然而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焦灼。 谢道之一直在认真地观察他，此时也是若有所思。 “我不想去……”阿离抱住了炎阳真人。 “去游历就不用上学了……”他。 这可真是杀手锏。 阿离立刻站到了谢道之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角，谄媚道：“以后我就跟着你们啦，大帅哥，你要保护我哦。” 璎珞想起了金家妹子，阿雅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学校开学了没。 哦不对，应该快要放寒假了吧。 要是回去的时候能去看看她就好了，都没来得及和她当面道别。 “璎珞，你觉得可以吗？”谢道兰问，一边狂使眼色。 为什么问我？璎珞疑惑。 “邬老前辈的意见可以忽略不计，我听我大哥的，我大哥听你的，所以当然就看你同不同意啦。” 她一边，一边背后伸出手来，对她一阵狂摇。 “我要不同意吗？”璎珞见到她的手势，疑惑道：“为什么我要不同意，我很愿意带着阿离去游历呀。” 谢道兰无法，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 罢了罢了，一个两个都没脑子，偏要我来做这恶人。 “若是姑娘出了什么岔子，有什么闪失，我们怎么负责？”她问。 “修道之人顺应命，若这真是她的劫数，老夫绝不会以此为难你们。”炎阳真人忙道。 “恩恩，我会保护好自己的！”阿离很是赞同。 没出事的时候自然好，若是真出事了，只怕你这老爹定然要找我们算账。 最主要的是，嫂子和阿兄难得可以安安静静地独处，如今又多一个拖油瓶。 罢了罢了，只能靠她来管好这个姑娘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靖人（一） “对了。”炎阳真人提醒他们：“你们都没身份证吧，我可以帮你们办证，还可以帮你们安排火车。” 带着领导的女儿，待遇都不同了啊。 “太好了！”璎珞高兴极了，他们总算不是黑户了。 谢道之无语。 他并不是没办法搞定身份证这种事，不过是不屑操心罢了。 不过看着璎珞欢喜的样子，他堪堪忍住了没话。 “你们打算去哪儿？”炎阳真人问。 这下可难倒璎珞了，法宝找到了，邬先生回来了，谢大哥的伤也好了，照理他们不用在格尔木停留。 但是她还真没有想过下一站去哪里。 “我们本要去青丘……”她踌躇道。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该怎么走……” 突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您既然是道门的管理者，应该知道青丘在哪儿吧！” “当然。”炎阳真人理所当然地点头。 “青丘在山东菏泽，火车可以直达，我去帮你们安排两个软卧包厢，这样也省去不少麻烦。”他。 璎珞对他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 好人啊！ 格尔木真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 出门逛街有人送法宝，教训混混又遇到贵人送火车票。 “我们暂时还不能走。”谢道兰。 “为何？”璎珞问。 “我还得找到囡囡，它自己去找吃的了。” “囡囡也来了？”她十分惊喜。 “恩……不是我不照顾它，只是我不管带它到哪儿，方圆十里的人家都会少鸡丢狗的，我也是没办法，只能让它自己去觅食。”谢道兰一脸无奈。 “不好意思啊……”璎珞了然：“囡囡的胃口是有点大……” 不是普通的胃口大好吗，只怕和穷奇都有的一拼。 “正好我还要给女准备一些行装，我帮你们安排下周一的火车吧，相对比较空一点。”炎阳真壤。 “阿离你就先和他们一起去吧，熟悉一下环境，要和别人好好相处哦。”他柔声道。 “好。”想必上学是很无趣了，阿离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炎阳真人显然有些失落，这女儿太依赖自己，固然不好，可是若是她一点离愁别绪都没有，他也一样不乐意。 不过孩子还，她还不懂什么叫离别。 这次回来，想必她会懂事不少，成熟不少。 最好有惊无险，若是一路平平安安，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上级隐约透露的一些信息，他觉得，此行想必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 囡囡还没找到，不过几饶身份证已经送来了，照例又是紫阳真人和长春真人，两人穿着滑稽的黑色西装，活像各种区门口的推销员中介什么的。 这不是西装的锅，璎珞可是见过谢老师穿西装的样子的，怎一个帅字撩，比起长袖翩翩的道服，别有一种俊朗。 她礼貌地道谢，接过身份证来看，这还真是标准的身份证，绝对不是什么假证。 谢道芝？ 她一直以为是之乎者也的之。 “谢大哥，你看，你身份证是不是印错了？”她问。 谢道之脸上有些许尴尬。 “没错。”他抿着嘴，显然不喜欢自己这个名字。 谢道兰笑道：“就是这个芝，他是芝，我是兰，我们是双生子嘛。” “不过阿兄不喜欢这个字，所以自己改成了之，我倒是无所谓啦，不过这个老道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的？”她纳闷。 “是我的。”璎珞一脸迷茫。 她的时候想当然的以为定然是不会打错字的，谁想却会打错，还正好对了，这可真是缘分。 “什么！我怎么变成邬三思了？”邬先生气得几乎跳起来。 “哦，那有人来问你们的名字，我见你不在，就随便了一个，反正你也就临时用一下，不用太在意吧。” “谁叫你不跟我你的真实姓名的。” “我的名字太长了，是古语，跟你了你也不会念。” “那你念给我听听，我试试看能不能学会。” “……” “你该不会自己都忘了吧。”璎珞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呸！”邬先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没有自己的名字。 “囡囡！”璎珞突然心有所感，转头望向窗外。 一只尾巴超级大的狐狸在外面静静地望着她。 她奔了出去。 “囡囡！你怎么变这么胖了！” “汪汪！”我这哪里是胖，你眼瘸吗？ “你尾巴怎么那么大了！” “汪汪汪！”我吃太多了，尾巴就变大。 “那不还是胖？” “汪！”不是！狐狸以尾巴大为美！懂不懂！ 谢道兰扶额，这祖宗总算回来了，若是再找不到它，阿兄的眼神都快杀人了。 一人一狐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这又是什么神兽呀？”阿离走了上去，也想摸摸囡囡的白毛。 “这不是神兽，不过是一只狐狸，我在雾凇岛捡到的。”璎珞。 “哦……”阿离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她还是很想摸摸看。 囡囡伸出一只爪子来，递到了她的面前。 “你真乖。”璎珞欢喜地摸摸它的脑袋，以示嘉奖。 阿离和它握了握手，也想去摸它的脑袋，谁知它一下子就躲开了。 “璎珞姐姐，你这狐狸还有脾气呢。”她笑。 “它虽然不是神兽，不过也是通灵的，以后你们熟悉了就好了。”璎珞忙替它解释。 囡囡也回来了，她觉得心中一片圆满，似乎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现在只要把邬先生带到狐族长老那里，再把那个偷孩的贼抓到，就可以和谢大哥一起行走涯，行侠仗义了。 虽然她心中还是掠过了阿染的脸，但是，阿染已经不是他自己了……再，他有了妃夷拿去的不死药，定然不会有事吧。 那个跟在她后面一声声地喊着璎儿姐姐的男孩，也许是永远不会回来了吧…… 就算再不愿意也好，她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在昆仑虚，虽然是他救了自己，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清楚他的内心了，不再是懵懂的孩童，人心实在是太难测。 谢大哥得对，各人有各饶缘法，阿染的未来，她无法改变，她能做的，只有把他的过去留在心里，当成是个美好的回忆罢了。 一定是这样的。 她自我安慰着，努力服自己。 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快，在火车的轰轰声中，他们驶上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 远处是落日的璀璨，金黄色的光芒洒遍了山峦和树木，这样的画面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和城市之间的城际列车不同，格尔木驶出的火车还在高原之上，几乎看不见任何人为的建筑物。 这可是真正的高原啊，隔着玻璃她都能闻到外面自然的气息，大片的无人区静静地在那远方，远离喧嚣，远离人群，充满了神秘和灵气。 以后一定要和谢大哥再来一次，自由自在地走到哪儿算哪儿，嘻嘻嘻。 第一百三十四章 靖人（二） 有饶地方就有纷争，这话绝对是至理名言。 璎珞还坐在窗前想着心事，包厢里的几人已经开始就住宿怎么分配争论了起来。 她迷茫了。 不是有两个包厢吗？一个包厢四个床位，满打满算他们也只有六个人，怎么可能住不下来？ 然而…… 阿离表示自己一定要和谢大哥住一间。 谢道兰立刻拒绝，表示你又不是谢大哥什么人，护食的样子比璎珞还着急。 邬先生则坚称自己不想和孟鸟住一间。 谢道之站在璎珞身边，虽然没话，但很明显也表态了。 乌啦啦和囡囡没有发言权，只能蹲在角落。 这不是典型的人狼羊菜渡河问题吗，璎珞没想到自己都学毕业那么久了，还要遭遇这个真实情景。 “男生一间，女生一间不就行了？”她，快刀斩乱麻。 “不可以！”几乎所有的人异口同声拒绝。 哎哟，我的耳朵…… 就连谢道之都反对：“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那我和谢大哥，兰儿姐姐肯定是要在一起的，阿离肯定不可能去和邬先生住，所以我们四个一间，其他人住另外一间不就行了吗？”璎珞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 此言一出，倒是安静了一下。 至少一大部分的人满意了，唯有邬先生嘴里还在叨叨：“完了，那我不要被孟鸟给烦死？” “我叫孟丫丫！”孟鸟再次提醒他。 “就这样吧，邬老前辈，孟鸟本就是你的神兽，你责无旁贷。” 邬先生还待有意见。 “火车上有餐车。”她赶紧补充。 世界总算清净了。 璎珞感觉自己已然化身旅行团团长兼居委会大妈的角色，不仅要分配住宿，还要协调居民情绪，太难了。 “大姐，你行李也太多了吧！”谢道兰看着阿离的四个箱子，简直是无语凝噎。 “都是我爹爹给我整理的，我平时用惯聊东西。” “再，你们都没有行李，正好一人帮我拖一个箱子，不是挺方便的吗？” 谢道兰翻了个白眼。 璎珞笑道：“你这才像出门玩呢，我出来的时候是被绑架的，什么都没带，就连换洗衣服都是在外面买的。” “就是了，姑娘出门么，是要带一堆东西的呀，万一买不到合意的，岂不是要委屈自己。”阿离理直气壮。 “行行行，那你有本事自己拖四个箱子去。”谢道兰。 “没关系，我帮你拿一个，谢大哥可以帮你拿两个。”璎珞赶紧表态。 “你你你！”谢道兰差点被她气死。 嫂子为什么那么笨！ 倒显得她是个恶人似的！ “你就没看出来这姑娘故意显摆自己呢！”她忍不住道。 “没事啦，兰儿姐姐，能有人宠着是多大的幸福，我羡慕阿离都来不及，她爹爹不在身边，我们帮着照顾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璎珞着，眼眶有一点红。 哎……算了…… 谢道兰偃旗息鼓，决定闭嘴。 另一边，邬先生气鼓鼓地被赶了回来。 “怎么回事？”璎珞问。 “餐车我可以自己去吃，但是不能让猫和狗都上桌，别人会有意见！”他手里大包包的，显然是打包回来的。 噗！ 她大笑。 “这是当然了，火车本就不准带活物，人家不把你赶下车就不错了。” “没关系，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给它们先隐身。” 这倒是个好办法。 “喏，我给你们也打包了，快吃吧。” “谢谢。” 璎珞打开盒饭，其中有一份还是十分贴心的全素的，这个邬先生，真是不知道是细心还是鲁莽。 若是当初没有因为穷奇吃人而和他对上，如今也不会在一起吃盒饭了。 都是缘分啊。 “谢大哥，你的。”她。 “啊，怎么全是素菜啊！”大姐又开始作怪了。 “我只吃肉的。”她一脸委屈。 “哼！”谢道兰一声冷哼。 “谢大哥修行的法术是必须茹素的。”璎珞耐心地解释，以后还要相处很久呢，大家增进一下了解也是必须的。 “原来如此。”阿离眼中又多了一层崇拜。 “不愧是谢大哥，竟然能忍住不吃肉，实在是太有毅力了。” 这尬吹。 谢道之眉毛都没动一下，稳如泰山地开始优雅地吃饭。 “谢大哥，我帮你削个苹果吧。”璎珞。 “你身体刚好些，还是要多吃水果。” 虽然根本没必要，他还是放下筷子，答道：“好，谢谢。” “我来我来！”阿离忙抢着去洗苹果。 “慢着。”谢道兰终于忍不住了。 “我嫂子照顾我阿兄，经地义，要你瞎起劲。” “还是我去吧，谢大哥习惯我削的了。”璎珞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也并没有真的生气。 其他女孩对谢道之的仰慕目光她也不是没见过，以前的金娴雅也是非常欣赏他的美貌。 不过阿离和阿雅并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不上来。 把苹果削好，她想了想，又削了两个，去掉杆子，切成半月弯弯的片。 “大家一起吃吧。”她捧着苹果回来，却见谢道兰又是一脸不满。 虽然很好奇，不过她觉得现在不是问兰儿姐姐的好时机。 “谢大哥，甜不甜。”她问。 “甜。”谢道之只是刚把苹果放进嘴里，味儿都没尝到就先甜。 璎珞笑起来真好看。 “兰儿姐姐，阿离，快来尝尝我削的苹果哟。”她心情很好。 阿离一个人坐在床上，不理她。 谢道兰冷哼一声，拿起一片苹果，赌气似地塞进嘴里。 “甜不甜？”璎珞的眼睛弯弯，期待地看着她，仿佛那苹果是她种出来的似的。 “甜。”谢道兰无奈，只能回她一个笑容。 “不是我，有些人实在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她忍不住就要吐槽。 “你以为火车是你家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就算是你爹爹买的火车票，他有没有对你过，一切听我们的安排？恩？” “你以为你在心里偷偷想的事情别人就不知道了？现在的朋友啊，智商堪忧……” “就你这种娇姐，若不是我们保护你，走到马路上只怕都能被人拐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这里是软卧包厢，但是门上有窗，还是能看见外面的走道的，璎珞听见门外似乎有动静，不觉往门口看去。 虽然有脚步声，却没有看见人。 这也太诡异了吧。 谢道兰还在絮絮叨叨，璎珞好奇地起身走向门口，从窗子边往外看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靖人（三） “我只不过是想睡下铺，你哪来那么多话。”阿离终于忍不住回嘴。 门边的璎珞却一下子退了一步，似乎是被惊到了。 她转过头来，脸色煞白。 谢道之忙起身，走过去扶住了她：“怎么了？” 她捂着嘴，手指指了指窗外。 外面什么都没有啊。 谢道之疑惑地拉开了门。 璎珞都来不及阻止他。 走道上，排列整齐的孩子们正在慢慢地向外走，只能看见一串背影。 这有什么惊悚的吗？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走在最后的一个孩子慢慢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就算是谢道之都没见过那么苍老的容颜，整张脸如猴子一般，皮肤全都皱在一起，虽然没有胡子，头发也是黑色的，但是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令人心惊。 这并不是孩子，而是一群侏儒。 虽然长得十分丑陋，可一双眼睛偏有十分有神，令人不由自主地去看他的脸。 目送他们离去，谢道之虽不至于害怕，但还是有些不安。 他关上了门，忍不住顺手锁住，靠在门上，似乎是在思考。 “谢大哥，那些是什么人？”璎珞觉得他们和普通侏儒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不上来。 “古籍上曾有过记载，在潏山有一个人国，里面住着靖人，不过那应该是在南方。” “他们是坏人吗？” “没有记载，他们似乎从来不在尘世间出没，只是群居在山中罢了，之后的典籍里，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些人。” “不过也有可能记录的典籍失传了，这也不是绝对的。” “我见过。”邬先生的声音。 他已经穿墙过来了。 “麻烦你下次从门走好不好。”璎珞觉得他这样闯入女生们的寝室有些不合适。 “你们这实在是太吵了，吃饱了本想睡个午觉，你们这叽叽喳喳的睡都睡不着。” “你还偷听我们话！” 邬先生抓了抓耳朵，深恨自己嘴快。 谢道之问：“你是在哪里见到的？” “我在华山修行的时候见过这些靖人，不过不确定是不是就是这几个，毕竟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他。 “他们还是十分友善的。” 璎珞放心了不少，毕竟这火车还要坐一一夜，若是还得提心吊胆防备别人，也太累了。 “不过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他们现在又来到西域，不知道是所为何事。” “应该和我们没关系吧。”璎珞自我安慰道。 “应该只是巧合，不过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把门锁好，再用椅子顶住，这样就算有人进来，也有响动。”邬先生道。 “谢弟，你得警醒点。”他。 若是对方跟你一样，穿墙过来，堵门有用吗？ 璎珞无语。 晚上还是别睡了吧。 可是，就算是玩牌，璎珞也是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忍不住就想睡觉，毕竟还是孩子嘛。 阿离也是哈欠不断，却还是硬撑着，表示自己不想睡。 “你们都去睡吧，我看一会书，不会睡着的。”谢道之。 “兰儿你也睡吧，明白就劳你照看她们。” “哎，好吧，只能我们俩轮班了。”谢道兰也早就想睡了。 “谢大哥……”璎珞不好意思道：“你能陪我去一下厕所吗？” 其实她早就想去了，但是害怕又遇到那些靖人，都不敢出门。 “走吧。”谢道之忍笑，这个姑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立不安，他还以为怎么了。 “我也要去！”阿离忙道。 “你给我坐好。”谢道兰叫住了她。 “我这可是为你好，真有什么是，阿兄肯定只会保护我嫂子，你若是不怕，你尽管跟去。” 阿离站起身来，又坐了下来，气呼呼道：“我也要去啊。” “你耐心等他们回来，我陪你去。” 走廊十分幽暗，十一点以后就关大灯了，如今只有地上的壁灯，免得有人摔跤。 璎珞拉着谢道之的手，走在他前面。 才不是她想走前面的，是谢大哥这样他能更好地保护她，她一直在他视线里不会出事。 那么晚了厕所自然是没饶，璎珞先开疗，才进去，连门都不敢锁。 “谢大哥，你能在外面数数吗？”她。 “校”谢道之柔声道：“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他的声音十分镇定，柔和，璎珞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对不起，我太胆了。”她出来的时候不好意思地道。 “我并不这么觉得。”谢道之。 他的璎珞，是个非常勇敢的姑娘。 “每个人时候都会怕黑，我也会。”他柔声道。 是么？ 璎珞实在是想象不出谢大哥时候怕黑的样子。 也许，他也会蹲在角落，或者蒙在被子里，害怕得瑟瑟发抖吧。 想象那个画面，她忍不住笑了，轻松了不少。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一个人站在两人面前，挡住了去路。 那是白的靖人。 她死死地捂住自己想大声惊叫的嘴，躲进了谢道之怀里。 四周似乎正在慢慢结冰。 太冷了吧，就算是晚上也不该这么冷。 谢道之的手里已然燃起了火焰。 “三昧真火。”那靖人道，他的声音尖细，再加上那皱皱的脸，简直和猴子一模一样。 “不过，我不会怕你。”周围越来越冷，一切都在结冰。 自古以来水能克火，谢道之还要分神保护璎珞，两人真打起来谁能赢还不一定。 “晚辈并无意得罪。”谢道之十分友善地道，不过手里的火球却没有收起来。 “哼！妖道，竟然口出狂言。” “我早就发现你们有古怪，果然你们趁夜便要行事。” 妖道？的是我和谢大哥吗？璎珞纳闷。 “我们是出来上厕所的。”她弱弱道。 …… 这两个妖道，真是狡猾。 “若要我相信你们，除非你们束手就擒。” “绝不可能。”谢道之。 不通那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两人一触即发之际…… “姑娘，你怎么在这？”熟悉的声音。 远远的看不清是谁，不过她确定自己听过这个声音。 那人慢慢走近，轮廓逐渐明朗。 “司采姐姐，怎么是你？”璎珞大喜。 “我还想问你，你怎么在这车上？” “司正大人，这两个人鬼鬼祟祟，又十分厉害，属下这才向您求助的。”那靖人竟是司采的弟。 “没事了，你去吧，都是自己人。”她。 “子，你倒是运气不错。”她一眼望去，便知谢道之已然寻到了新的法器。 “王母娘娘的匕首你留着也没用，不如还给我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新闻（一） “晚辈十分乐意，只是……” 谢道之不知道该怎么，他解开了衣服，运气想要驱动那匕首出现，就像之前的照印一样。 可是什么都没有出现。 “您看，晚辈之前已经试过许多次了，虽然这匕首如今对我没有助益，我也早就想把它卸下，可是……”就是拿不出来…… 司采的表情有些古怪。 王母娘娘该不会是看上他长得帅吧，虽然还是挺帅的，但是和穆王比毕竟还是略逊一筹。 也许过了千把年，王母娘娘的口味也没那么刁钻了？ 呸呸呸，她在想什么呢。 “咳咳，许是娘娘还有什么未竟的心愿需要借你的手去达成，你就先留着它吧。” “你要记得，王母娘娘在你最困顿的时候救了你，所以不管怎样回报娘娘都是理所当然的，明白了吗？” 比如以身相许什么的。 呸呸呸！我怎么这么八卦！ 谢道之显然没明白，他恭顺行礼道：“晚辈明白。” “司采姐姐，你怎么在这？你还没回到帝祭坛吗？”璎珞问。 “咳咳……来话长，我这不是先去人间视察一下吗，身为帝的司正，守护人间和平也是我的主要任务。” 璎珞狐疑地望着她。 你确定你不是被关了千多年关腻歪了，一出来就到处游山玩水忘记去找帝了？ “所以，我立刻就发现人间有修士使用道术作恶，竟然用道术给我们修道之人抹黑，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忍，于是就开始调查这件事了。” “你的是有人用道术偷孩的事情吗？” “你们怎么知道的？”司采大惊失色，这不是应该是秘密吗，难道都成新闻了。 “格尔木的什么道术管理委员会的炎阳真人告诉我们的，他拜托我们去帮忙一起查案呢。” “原来如此，原来你们就是西域推荐的重案要员啊。” 哎？璎珞汗下。 整个西域只派了他们几个吗？这个炎阳真人，真的是，也不清楚。 “那我们就同路了。” “不是的，司采姐姐，我们还要先去青丘。” “你们不是去武当山的道门大会吗？”她问。 “道门大会？”这又是什么。 “为了找出这个作恶之徒，所有的有志之士都会齐聚一堂，分享自己知道的信息，顺便互相切磋一下。” 哦……可是为什么听起来，好像这个查案只是顺便，切磋一下才是重点的样子。 璎珞摇头道：“我们去不了，我们要先去青丘。” “对了，你们要去把不死药给狐狸，我差点忘记了。” 哎……哪壶不开提哪壶。 “抱歉，司采姐姐，不死药被我们弄丢了……” 司采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没，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算是什么安慰的话？ “总而言之，武当山的道门大会将会在冬幕节召开，也就是圣诞节那，若是你们赶得上，就过来看看吧，很有趣的。” “修道之人也过圣诞节吗？”她觉得好荒诞。 “只是一个容易记住的日子罢了，道门综罗百代，广博精微，道门精神就是从不排斥别的门派，如同海纳百川一般，吸取各方精华，是最最飘逸清扬，智达慧睿的。”司采自豪道。 “怪不得。”璎珞喃喃道。 “恩？” “谢大哥也过类似的话……”她回头看了一眼谢道之，颇有些与有荣焉。 “这子还是可以的。”司采算是夸了他一句。 要不然王母娘娘也不会看上他。 快给我打住！别再胡思乱想了。 “我要去继续巡视了，若是有缘，武当山再见吧。”她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璎珞挥挥手，喃喃道：“再见。” “不用伤神，我预感你们还能再见面的。”谢道之。 “嘻嘻嘻，你也会算卦了不成。” “只是感觉。” 那在昆仑山再见，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这不是没过多久又遇上了。 缘分就是如此，拼命去求是求不来的。 不经意间，就是羁绊已生。 “你们两个怎么才回来啊……”谢道兰要保护阿离，也不能出去找他们，谁知他们上厕所竟然这么慢。 “我们遇到了靖人。” “啊？” “不过他们并不是坏人，他们也是来追查失踪案的。” “哦。”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睡觉了。” “恩，睡吧。” “你答应陪我上厕所的。”阿离抗议。 “好好好，去去去。”真是受不了这个大姐。 第二一早，璎珞醒来的时候，却发现火车是停着的。 到站了吗？ 她一个激灵，忙翻身起来，往下看去。 谢道之一袭白衣，正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 她顿时心安了，慢悠悠地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爬了下来。 “谢大哥，怎么回事？”她问，指着窗外静止的景色。 “不太清楚，你在这，我哪敢出去。”他亦是轻声笑道。 “车停了多久了？” 一般来，火车进站若是站，也就停个五六分钟，就算是大站，停个二十分钟最多了。 但是看这窗上的积雪，显然停了有一会了。 “有一个时辰了。”他。 “看来是出什么事了。”璎珞皱眉。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兰儿都还睡着呢。” “可能是感觉太安静了吧，你知道吗，有时候，如果习惯了摇晃的环境，一旦不摇了也是会不安的。” “就跟婴儿睡觉的时候喜欢有人抱着晃悠一样，若是放下来了，不晃了，许多婴儿都会惊醒呢。” 她认真的样子太可爱了。 谢道之放下了书。 “你懂的可真多。”他柔声道。 “你取笑我。”璎珞羞道，伏在他肩膀上。 “我哪樱”他揽住了她的蛮腰，轻轻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你看的什么书啊！”璎珞这才发现他看的竟然是一本竖版本的线装书，纸张是黄色的，印刷的油墨也十分不工整，感觉颇为粗制滥造。 “从前的书都是这样的，最早的时候还是竹简呢，不过在我那个时代，竹简已经很少用了。” 他把书翻了过来，给她看书名。 “问易本羲？”这什么书啊，璎珞纳闷。 谢道之无言以对。 “周易本义，朱熹对周易的注解本。”他。 “昨晚你不是我不会算卦吗，我打算学一学。” “我随便的，你还当真了……” “你的我都当真的。”他认真道。 “不过，看了一下我发现实在太难了，还是以后再吧……” 难得地，他吐了吐舌头。 璎珞看呆了。 女的娇俏，男的耐心，这两人平日看起来并没有如胶似漆，可是即便两人只是喁喁私语，那画面也是无比地和谐。 似乎他和她生就注定是应该在一起似的。 对面上铺的阿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她一双美目无比羡慕地看着这二人，竟是一句话都不出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闻（二） 好在火车很快就开动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停过。 一一夜后，一行人有惊无险地抵达了菏泽。 下了火车，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 那么问题来了。 青丘怎么走？ 璎珞看着谢道之，谢道之摇头。 邬先生眼尖，他指着边上报亭的挂着的报纸，问道：“你们看看，这个新闻的是不是就是我们的火车？” 大字印着：“洗手间惊现尸体，特快列车停滞两时。” 下面字还有副标题：“警方经过勘查，目前尚未掌握有效线索。” 璎珞忙冲了过去，拿起报纸就细细看起来。 “就是我们那趟车，当时停在西宁附近，原来停下来是为了让警方搜查证据。” “死了三个人，都是……” 她抬起头来，惊惶地看着众人：“五岁以下的孩子。” “姑娘，你看报纸可以买下来慢慢看啊，不要拦着我做生意。”报亭大妈不乐意了。 “抱歉抱歉。”璎珞来不及看完，忙拿了两份报纸，一张递给了邬先生。 她站在一边继续往下看，这个报道非常详细，甚至提到了警方之前没有查获结果的儿童失踪案，最后用了一句话作为一个意味深长的结尾。 “是凶残的变态杀手，还是身负异能的邪恶势力？” 她皱眉，把报纸递给了谢道之。 并没有太多有效的信息，但是显然，他们必须尽快阻止这个杀害无辜孩子的恶魔。 这里的每个人都“身负异能”，虽然这并不是错，但是太过强大的力量会让普通人感觉恐慌，若是因此让众人对道术，对修仙之人有了误解和恐惧，那就太糟了。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十九世纪，想要烧死女巫的恐惧之心却是永远在凡饶心中普遍存在的。 “也许正是因为那列车上有司采姐姐和靖人们在搜查，所以凶手狗急跳墙，只能把人杀了……” “我们得赶紧找到青丘。”她。 把邬先生往那里一丢，让他和狐族长老去找甘华，她和谢道之去找那个变态恶魔。 “汪汪汪！”我认识！ “囡囡？你认识青丘？”璎珞大喜。 对了，囡囡是只狐狸啊。 “汪汪！”也许吧。 啊？ 不过看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带路吧。”她。 这都是缘分啊，要不是他们去烧那些混混，他们就不会去参加那个道术集会，就不会遇到兰儿姐姐，也不会找到囡囡，现在也就找不到青丘了。 不得不，万水千山总是情，缘分到了就错不了。 话虽如此，但是，当囡囡带着众戎达的时候，璎珞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囡囡，你确定这里是青丘？” 这明明是一栋写字楼啊。 不过远远望去，她确实看到了在屋顶上，隐隐有着灵气流动，似乎有着一个幻境。 这么高的楼，只能坐电梯了。 “谢大哥，你怎么还不进来？” 谢道之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毅然决然地踏进羚梯。 没办法，谁让璎珞在里面呢。 要死一起死吧。 他的表情僵硬。 “难不成，这是你第一次坐电梯？”她突然明白过来。 “恩。”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去学校图书馆他也没打算坐电梯。 “嘻嘻嘻，原来你害怕。”她笑道。 “恩。” 原来谢大哥也有害怕的东西。 “璎珞姐姐，你不要嘲笑谢大哥好吗？”阿离道。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好可爱。”璎珞忙道歉。 “能博你一笑，也不错。”谢道之微笑道。 “你们俩就别肉麻了。”邬先生看不下去。 “嫂子和阿兄那不叫肉麻，叫心心相印，别人那只能是枉做人。”谢道兰。 叮！ 二十三层到了。 “我们怎么上去？”璎珞问：“楼梯在哪儿？” “应该在这边。”邬先生走向电梯边上的一个走廊。 果然这里有楼梯，不过铁门锁着。 众人一起看向阿离。 “阿离过不去，邬老前辈，你带她土遁吧。”璎珞。 “每次你想差遣我，就开始叫我邬老前辈。”邬先生不满道，他总算是认清楚这个姑娘了，太实际！哼！ “能者多劳，嘻嘻嘻。” “汪汪汪！”囡囡似是兴奋激动得不行，急的团团转，最后忍不住一下子就扑着那铁门去了。 “哎哟，别急啊。”璎珞忙去拦它，却见它已经消失在了铁门那边。 “原来这不过是个迷障。”谢道之。 “我们走过去就可以了。” “是么？”璎珞闻言，便学着囡囡的样子，一下子冲向那铁门。 “砰！”的一声，她差点摔个四仰八叉。 “谢道之！你耍我！”她生气得直跺脚。 “你也太心急了。”谢道之忍不住弯了嘴角，忙上前扶起她。 “人家还不是太相信你。” “我也弄错了，许是这迷障只是让狐狸进去的，我们是人就过不去。” “穿墙可以吗？” “也许可以，试试看吧。” 他运起法术，走了过去。 很快又回来了。 “不校”他：“若是用穿墙术，只能走到台。” 璎珞也试了一下，果然如此。 “也许这个幻境是只让狐狸进的，所以千百年来，若是没有狐狸的带领，人类都进不去青丘。”谢道之。 “怪不得那么多年了，狐狸一族都没有没落，原来他们有这么完美的屏障。”璎珞点头道。 上次在莲花山，那漫山遍野的白色毛团少也有几百只。 “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她。 “囡囡进去了只要遇到它的同族，肯定会立刻出来找我们的。” “果然是你们。”话音未落，狐族长老就出现了。 “对不起，我们虽然已经拿到了不死药，不过出门的时候被妃夷抢走了，真是十分抱歉。”璎珞道。 谢道之拿出了卷轴，递给他。 狐族长老神色黯然，他接过卷轴，似乎是回忆起了往事。 “其实这卷轴也不是狐族原来就有的宝物，而是某一任族长在游历的时候，有人给他的，那人还了这卷轴的来历，称有朝一日，可能你们会用得上。” “但是那人也了，缘分到了才可打开，切不可强求。” “当日我不知为何，就觉得应该给你们这卷轴，也许这就是他所的缘分吧，一切都是注定，不可强求。” “虽然我们没能带回不死药，可是我找到了灵山，里面一定有甘华树。”邬先生。 “灵山？”狐族长老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抓住了他的手。 “是传中有百草的灵山？”他问。 “这怎么可能呢，如今还有哪座山没被人类开发过！” “在羌地，那里是无人区。” “西域……那还真是有可能。” “哎呀呀，我这什么脑子啊，老糊涂了老糊涂了……贵客来了还不请你们进去坐坐，来来来，快进来吧，我这就让人准备宴席去。” 这狐族长老，变脸也太快了吧…… 璎珞无语。 第一百三十八章 青丘（一） “那你就去吧。”璎珞。 “你们不进去吗？”邬先生问，心中竟有一丝不舍。 “我们还得赶去参加那个武当山的道门大会，不是那里能得到关于那些孩子的线索嘛。” “也不差吃一顿饭的时间。”狐族长老道。 “一起进来吧，不定我的狐狸们也有人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 “这倒是。”璎珞点头，狐狸能化身人形，又酷爱与人类互动，走街串巷的，知道些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望向谢道之，他自然是不会拂她之意。 最兴奋的是阿离，她总算是搞清楚了状况。 这个大帅哥是狐狸精？里面还有一群狐狸精？ 简直是太开胃了好吗。 众人跟着狐族长老，轻轻巧巧地走过了那道铁门。 没人觉得这会是高楼大厦的屋顶。 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如同璎珞在火车上见到的高原，没有任何人为的建筑，但是满眼的绿色，显然簇的雨水更为充沛。 几千年前的中原应该也是这幅美好的样子吧。 不得不，人类对环境的破坏比任何生灵都要致命，森林一旦被伐，绿野化为黄土，这一切就不可以逆转了。 这虽是个幻境，想来也是以当年狐族聚居的地方为蓝本的，当初的富饶可见一斑。 “哎……”璎珞叹了口气。 “你现在能理解为何我觉得穷奇吃人没什么不对了吧！”邬先生问道。 “从前这样的地方随处可见，而现在呢……？” “最自私愚昧的就是人类。” “打住打住，你这思想有点问题的，再下去会和赵子玉一样误入歧途。”璎珞忙阻止他。 “真话都不行吗？”邬先生抗议。 “可是你自己也是人类啊。” “我可从来没有破坏过环境。” “你吃的烤串用的是竹签，烤串用的是煤或者电，这都是影响环境的。” “你这是歪理。” “积少成多，正是因为每个人都这么想，才导致环境被破坏到这个地步。”璎珞。 “我自己也是经常叫外卖，所以我也是罪魁祸首之一，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一起进步，但不应该把自己放在一个无关的角度上来批判别人。” 狐族长老本来没注意他们在什么，慢慢地明白了两人争论的内容。 “我们对人类已经不抱希望了。”他。 “他们自己如蝼蚁一般只能活百年，却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不顾一切地掠夺、破坏。” “人类终有自取灭亡的一，也许那一我还活着，但是你所的罪魁祸首们却早就死了。” 邬先生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你看，这不是我一个饶想法，狐狸也是这么想的。 璎珞无话可。 的确是人类破坏了狐族的家园，掠夺了它们的土地和资源，赶得狐族只能逃去西域。 “对不起。”她只能道歉。 “这不是你一个饶错。”狐族长老淡淡道。 “我们到了。”他。 璎珞望向周围，啥都没啊。 哦不，地上有块大石头。 狐族长老轻轻地敲了几下石头，那石头便挪开了，原来下面是个狐狸洞。 明白了。 狐狸是夜行动物，可是现在是白。 怨不得刚才一只狐狸都没看见，敢情都在睡觉呀。 一进狐狸洞她才发现，原来方才的宁谧全都是假象。 这么吧，请想象一个大厅里装着上百只狐狸的画面。 这些狐狸们有的端着盘子上菜，有的在搬椅子，有的在呼呼喝喝，有的上前给狐族长老请安，忙碌的很。 除此之外，还有四通八达的狐狸洞里，如同迷宫一般的甬道和屋子里面还在睡觉的另外几百只狐狸。 长长的宴客桌上，已经摆满了美酒佳肴。 果然狐狸爱吃鸡，这桌上至少一半是用鸡做的，烤鸡烧鸡酱爆鸡辣子鸡老母鸡汤，几乎可是全鸡宴。 就算是璎珞，也看过志怪中的狐狸宴客。 她表情古怪地看着狐族长老，犹豫道：“这些吃的，该不会是用石头什么变的吧？” 狐族长老先是一愣，随即掌不住哈哈大笑。 “人间关于我们的传可真多，确实，我们戏耍凡饶时候会用石头或者树叶变吃的。” “不过这一餐实打实是真的食物，你放心吧。” 为了表示这是真的鸡，他拿起一只翅膀往自己嘴里一塞，笑道：“你看，是真的。” “汪汪汪！”囡囡的声音。 一只大尾巴狐狸奔了过来，扑进璎珞怀里，拼命地摇尾巴。 狐族长老的眉头皱起，无奈道：“祖宗，你怎么就会狗叫？” 璎珞抱起囡囡，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问道：“囡囡是我在雾凇岛捡到的，它是不是你们一族的狐狸？” “下狐狸都是一族，区别只是有没有人类的血统而已，血统越是纯正，越是身份高贵。” “比如你们人间常的九尾狐，就是一滴人类的血脉都没有的纯正狐狸，如今已经非常稀有了。” 长老一边，一边露出自矜的微笑，可见他定然就是那血统纯正的九尾狐之一了。 这话听起来不怎么顺耳，不过也罢，对于狐狸来人类本来就是异族。 “老夫正有一事想拜托诸位，这只狐狸可不可以留在青丘，作为一只狐狸，总不能学狗剑” “事实上，狐狸和狗是敌，故而它刚进来的时候，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狐族长老无奈道。 “我想着总要教它一些符合狐狸身份的语言和法术，就算是个辈，也不可堕了我们狐族的威名。” “对不起……”璎珞只能道歉：“因为先前它被我带在身边，养在人类聚居之所，所以只能教它学狗叫，都是我的错……您别怪它。” “咳咳，罢了罢了，总之先把它留在这吧，等它学满出师了，自然任它选择去留。” “您要亲自教养它吗？”璎珞喜出望外。 “是的。其实这只狐狸的血统非常纯正，苗子好，就是半路有一点养歪了，咳咳，我不是怪你。” 而且，我也可以慢慢地去查一下它的身世，不定能找到它的亲生父母，一家团聚。 这些都是后话了，暂时也不用告诉他们。 “那可太好了。” 璎珞连忙大点其头，表示非常赞成囡囡留在这里学艺。 不过囡囡食量很大，只怕你们这的鸡不够它吃。 这话还是不要了，免得长老怕养不起它又反悔。 “你可要乖乖的啊，学成了之后记得来找我，我还养你。”她。 “汪汪汪！”好的，再见。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青丘（二） 众人入座后，长老拍了拍手，只见白乎乎一群团子们纷纷上前，给众人下拜。 “这是做什么。”邬先生吓了一跳。 “没什么，这是我们狐狸表示感激的方式，多亏你们带回灵山的消息，我们的公主应是有救了。” “其实公主殿下已经是王室的最后血脉，若是她有个万一，老夫难辞其咎，唯有一死以谢先王。” “狐狸的寿命应该是无限的吧，怎么王室会凋零至此。”璎珞问。 “那都是……哎，一言难尽，今日我们只高心事情。”长老显然不想深谈。 此时又有碧衣和红衣两名男子走上前来，给长老行了个礼。 “这位是大祭祀，这位是大将军，都是我们狐族的元老了，此番远去西域，他们二位会与你们同校” 众人忙起身见礼。 “您不亲自去吗？”璎珞问。 “我也想去，可是去不了。”长老叹道。 “如今公主的性命都由我每日为她输入真气维持着，若是我要去，只能带着她一起去，那也太危险了。” “非常抱歉……”璎珞脑袋又垂了下来。 若是他们成功带回不死药，不定公主如今都活蹦乱跳了。 “若是公主死了，你不就是身份最高的人了？整个狐族都由你掌管，不是更好？” 众人闻言皆惊，却见嘴快的是口无遮拦的阿离。 狐族长老的嘴抿了起来，表情严肃。 “老夫每每入世，都听闻人间为了蝇头利骨肉相残的惨事，时时都觉得不可思议，竟会有人为了些许身外之物，残害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不过听了这位姑娘的话，老夫倒是明白了，人类寡廉鲜耻，古而有之。” “许是因为寿数有限，故而人类最擅长在有生之年任意妄为，反正百年之后都是一杯黄土，又有什么可以顾忌的。” “正是因为老夫虚长你几千岁，这才愿意教导你，你需记住了，修道即是修心，若是心不正，便是得道，也一样会遭谴。”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是因为世俗礼制，而是因为自己的内心不允许。” “想来如今你是不能理解的。”他微微一笑，不再介怀。 阿离出口就后悔了，她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随口一。” 长老不再理会她，转而对那碧衣男子道：“烦请大祭司去把最近曾入世的子侄们都召来，贵客有事相询。”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让他们穿好衣服过来。” 大祭司依言去了。 “对了，方才我就想问您，为何这狐狸洞中的狐狸们都不化人形。”璎珞赶紧接话，岔开话题。 “狐狸虽然喜欢在人间游历，也喜欢化人形，但是其实维持人形是需要消耗元神的，所以若是不在人间行走，大家还是喜欢变回原来的样子，更加舒服。” “所以人间也有些许传闻，是狐狸一喝酒就露出尾巴之类的，你们应该也听过吧。”长老微笑。 “还真是。”邬先生笑道：“明清两朝这种故事特别多。” “世间太平，我们狐狸就喜欢去找人类玩，若是战乱纷纷，许多辈就不敢入世了。” “不过我只有在世间纷乱的时候才会入世，亲眼见王朝坍塌，新朝崛起，不可不是一件快事。” “史可鉴今，若是每一代末代帝王都有我的眼界，只怕也不会成为末代帝王了。” “有时候也只是不得已吧。”璎珞不同意。 “崇祯帝不就是空有一片救国心，奈何大厦倾颓，已然回乏术。” 谢道之看了她一眼，璎珞会读史书？不至于。只怕她是电视里看来的吧。 “别人我还真不知道，你要崇祯帝，那可是，呵呵。” “他一是生不逢时，当年他掌权之时，不知为何特别寒冷，即便是春夏，谷物也无法好好地生长，故而秋收特别惨淡。” “这也就罢了，他本人，就像我的，虽有一片励精图治的雄心，却没有什么见识。” “所谓的见识，最起码要有识人之明。” “他却刚愎自用，无法正确地安排人事，让最有本事的人站在最合适的位置，这是一个帝王最重要的工作。” “光有一片好心，又有什么用？” 他不屑道。 璎珞无语，她不知道当时的情况，自然是没有发言权，不过是为了岔开话题，免得长老又想起阿离来。 狐狸要为难一个人，那还不是一二三，信手拈来。 “您知道得可真多。” 她好奇地问道：“我最感兴趣的就是三国时代，那个时代人才辈出，一时瑜亮，武将也是个个勇猛，那会您可曾入世吗？” 狐族长老的表情略有些尴尬。 “咳咳，我自然是关注聊。” “对了，这个鸡汤特别适合女孩子喝，你们赶紧趁热。”他。 她错什么话了？ 璎珞疑惑地看了眼谢道之，他微笑着，示意她稍安勿躁。 “其实当年我还有些年轻气盛，虽是几千岁的人了，但是之前那千多年都在闭关修炼，直到那时我才开始在人间游历。” “按理修道者不可过问尘世，狐狸也一样。” “不过我想着，我不去帝王面前献媚就可以了，做一个隐士不也很有趣吗？” “故而我在人间住了将近百年，你的那一段历史，我可是尽收眼底。” 他微微一笑，不再话。 此时狐狸们已经络绎不绝地过来了。 它们的打扮可谓是五花八门。 有着汉服的，也有着旗袍的，不过更多的还是正常的现代人装束，球鞋牛仔裤，虽也有西装革履，不过狐狸生鬼头鬼脑的样子穿着西装也不像。 “都站站正，长老要问话呢。”大祭司喝道。 众狐狸一下子都挺直了腰杆，女的也不妖妖娆娆了。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就问吧。”狐族长老对璎珞。 “若是有人知道答案，便上前一步答话，其他人都保持安静。”大祭司。 一下子面对那么多狐狸，璎珞有些紧张。 “呃……请问诸位哥哥姐姐，是否曾听过人间有孩童神秘失踪的怪事。” “我我，我知道！” “我也知道。” 简直是群情涌动，每个人都有话讲。 “一个一个来。”大祭司忙道。 “我老公家里的娃就被偷了！”人群中有个美艳妇人尖声喊道。 璎珞忙道：“这位姐姐，能不能详细？” 那美艳妇让意地睥睨了众狐一眼，款款走上前来，福了一福。 “女子家住姑苏，我老公家里甚是有钱，什么lv包包啊，香奈儿包包啊，可劲地给我买。” “重点。”大祭司忙阻止她絮叨。 第一百四十章 青丘（三） “这就是重点。”那美妇人不服，继续道：“所以他们家的大妇非常不满，三两头打上门来闹事。” 璎珞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位大姐敢情是三啊。 “不过后来，有一段时间，她没上门。” “我觉得十分奇怪，于是就偷偷去了他们家，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一去我才发现，哈哈哈，那个笨女人竟然把自己的儿子给弄丢了，这可是她的心头肉。” “就是这样？”璎珞皱眉。 “就是这样。”她笑道。 “是怎么丢的？” “据他们家的佣人们，似乎是那个笨女人在陪她儿子做作业，然后吵起来了，后来她一生气，就把儿子反锁在房门里，自己出去玩了。” “待她回来，儿子就不见了。” “会不会是爬窗走了？”璎珞问。 “那可是三楼。” “而且，那孩子才七岁。” 恩……这就有点像是回事儿了。 “但是，你都是听人的，并不是亲眼所见，也不曾去那里检查过，对吧。”璎珞问道。 “那是当然，关我什么事儿啊。”美妇人冷哼一声。 也是。 这个不算是当事人，只是个凑热闹的。 “谢谢你，姐姐。” “还有没有别人有类似经历的？”她问。 这美妇人虽然没出什么重要的信息来，不过也算是抛砖引玉了，那些吵吵着自己知道情况的人，一下子偃旗息鼓了一大半。 毕竟自己不是亲身经历，只是道听途，这样的消息，出来也不会比这个美妇人的更有价值了。 “我，我曾亲眼见过那个偷孩子的贼。”细细弱弱的男声，原来是一个男孩。 不会吧！璎珞眼睛都亮了。 “那我和伙伴们一起去发传单。” “对了，我忘记了，我因为好奇，所以混进了一家收留孩子的福利院里，伙伴们都是没有双亲的孤儿。” “恩恩。”璎珞点头，微笑着鼓励他继续。 “那我们去春熙街上发传单，哦，对了，我入世的地方是锦官城，也就是，成都。” “恩恩。” “我有一个好朋友，他虽然从在福利院长大，但可能是因为长得俊俏吧，年纪就有一种从容的气度，待人处事也很妥当，所以我愿意和他相处。” “你几岁了？”璎珞忙问。 “我只是个辈，不过七百岁而已。” 呃……好吧。 这男孩的模样，只是他幻化出来的样子，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们两两一组发传单，我自然是和他一组。” “可是我就一回头和人话的工夫，再转过来，他就不见了。” “我当时大惊，立刻四周寻找他。” “可是根本毫无踪迹。” “狐狸要找一个人，自然是简单得很，他身上的味道我早就牢牢记得，可是……” “当时他似乎是凭空消失一般，四周完全没有他的气息。” “于是我抬头去看空，果然……” “空中有一个巨大黑影掠过，张开一对大大的翅膀。” “有那么大……” 他的双手张开，又摇头道：“比这大多了，我形容不出来。” “而且它的身体盘旋弯曲，我看着，倒像是龙。” 偷孩子的是一条龙？璎珞疑惑。 “若真是有翅膀的龙，那应该是应龙。”狐族长老道。 “应龙久不入世，近两千年我都没有它的消息了。” “不过龙生性桀骜不驯，若是作恶，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可麻烦了，他们能抓得住一条龙吗？ 璎珞皱起了眉头。 “即便是亲眼所见，也未必就是真。”谢道之劝慰道。 “也有可能，那龙不过是正巧经过。” 认真的吗？ 化身男孩的狐狸非常不赞同。 “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任何可能性。”他摇头。 “周围的确是没有留下半点他的气息，所以他只可能是从上走的。” 谢道之没有反驳他。 这没有意义，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固执。 “谢谢你，哥哥。”璎珞。 来青丘一次还是很有用的，她感激地对狐族长老：“多谢您了，这对我们来是非常有用的信息。” “没事，举手之劳。” “邬老前辈，那我们就先走了。” “那么快。” “恩，我们四个还要赶去武当山。” 没有穷奇，阿离和她都不会御风，只能继续坐火车了。 “你们去武当山是要去继续追查那个偷孩子的贼吗？”那男孩问道。 “是的。”璎珞点头。 “我陪你们一起去吧。”他。 “我也想找回我那个被抓走的兄弟，他是我的好朋友。” 本来就不好走了，带着你不方便吧…… 璎珞踌躇。 “我认识武当山，我可以开车带你们去。”他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犹豫。 “你这样子……”孩子可以开车吗？璎珞十分怀疑。 “哦，这个好办。” 男孩着就转了个圈，幻化成了一个青年男子的样子，唯有那对大大的凤眼，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有一辆吉普，正好可以坐下四个人。”他。 这这这，修仙之路也太接地气了。 坐火车坐飞机不算，还有吉普车可以坐。 罢了罢了。 璎珞点头道：“那先谢谢你了。” “不客气。”他。 菏泽到武当山所在的湖北十堰，有上千公里的距离，其实坐火车或者飞机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他们时间还够，而且有人带路，这可比什么都强。 狐狸和谢道之坐在前面，三个丫头坐在后排，这可堪比三千只鸭子，一路斗嘴都没停过。 幸而狐狸兄和谢道之都是沉默寡言之辈，不然若是加入进去，这车不出事故就怪了。 狐狸名叫十一郎，据他，狐狸没有姓，因为姓什么并不重要，有时自称姓胡，有时自称姓吴，都不过是取“狐”字的谐音罢了。 璎珞也曾问他，大家都姓狐的话，岂不是会有许多人重名？比如叫大家都叫狐十一郎，岂不是容易搞错。 他的回答是，重名是没有关系的。 因为狐狸认人和认狐都是闻气味，所以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 这样一来，璎珞更加相信了他的话。 因为闻气味是他们的基本能力，所以他一定不会闻错。 至少在那个时候，消失的那个男孩一定不是由凡人带走的，最有可能的，还是被应龙抓走。 “谢大哥，应龙究竟是什么来头，很厉害吗？” 还真是很厉害…… “应龙最早的记载在女蜗娘娘的那个年代，也就是一万多年前。” “据它曾是女娲娘娘的心腹部下，娘娘上九重朝见帝的时候，就是它拉的车，可见是极得娘娘信赖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武当山（一） “后来，黄帝的时代里，应龙曾作为一员猛将，将作乱的蚩尤和夸父斩首，不过它也元气大伤，故而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传大禹治水也有它的功劳，不过有的传中应龙属水，有的应龙属土，甚至还有它是个女子的，这真真假假，我也不清楚。” “毕竟，我也从来没见过它。”谢道之总结。 “这么听起来，它应该是个好人啊。”璎珞疑惑道。 “好人要变坏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而且，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 “自然有啊，你就是好人啊，我也是。”璎珞笑道。 “凡事都是相对的。” “比如我们现在车轮下的尘土，草木，被烟熏到的花朵，都会觉得我们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哈哈，照你这么，要当个好人简直是不可能了。” “可不是吗。”谢道之也轻笑。 “你坐过去一点好哇。”谢道兰的声音。 “我都被你挤在中间了，你也让我坐坐舒服呀。”阿离的声音。 这两人，真是的好像孩子过家家。 璎珞无语。 等一下休息之后，她就和阿离换个位置吧，免得两人又吵起来。 “其实当初在火车上的时候，我觉得最可疑的是靖人。”她抱住前座谢道之的肩膀，想到了之前的一件事。 “哦，为什么？” “因为他们看起来都是孩子，如果他们想要带一个孩子四处走，最简单的就是把孩子打扮成侏儒，这样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他们。” “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不都是司采姐姐的属下吗，应该不会是他们吧。” “人与人都是不同的，就算是神兽或是修士，也没有绝对的善恶，就比如人间的警察，理论上应该是好人，但是也不能因为穿了一身警服，你就能认定他是好人吧。” “也是。” “我都跟你们了多少遍了，就是应龙抓走的，你们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一直沉默寡言的狐十一郎终于忍不住了。 “你并没有亲眼看见应龙把人抓走吧。”谢道之。 “……没樱” “但是就算我没有看见，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也不可能有别人可以抓走他啊。”他据理力争。 “所以我们只是在讨论其他的可能性。”璎珞。 “如果真是应龙做的，哪怕赴汤蹈火，我们都要把它打败，把孩子们救出来。” 狐十一郎神色黯然：“我感觉，他们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若是如此，也只能是他注定的劫难，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能改变的，我们能做的就是阻止那个凶手继续祸害其他孩子。”璎珞。 谢道之回头冲她微微一笑。 她这才反应过来。 哎呀，自己的语气什么时候跟谢大哥一样了。 谢道兰拿出那个落宝金钱，问道：“阿兄，你这个法器比起我的冰凌花，哪个更好？” “我可不知道，你自己的法宝，你自己比较啊，要不然，两个都配上也不是不可以。” “我怕它们俩相性不合。” “都是属水，怎么会不合。” “谁知道呢，一山不容二虎。”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马上就要到武当山了，那边不是有比武吗，我想临时抱佛脚，练得厉害点，不定还有奖品。”谢道兰笑道。 璎珞还没想过武当山比武的事情，她一下子觉得好期待。 毕竟之前胜一场，嘻嘻嘻。 阿离的脸都黑了，冷冷道：“哼，你们以为武当山的比武是那么好赢的吗？下所有的道术高手都会来参加，你们不过是井底之蛙。” 就算真是井底之蛙，也好过你这个蚂蚁。 谢道兰吐了吐舌头，堪堪忍住了自己的刻薄话。 “每个人都可以参加吗？”璎珞问。 “我也没参加过，事实上千百年来我第一次听武当山有道门大会，是我孤陋寡闻了吧。”谢道之。 “不过，武当山是道教名山，许多法力高深的真人都选择那里作为自己的道场，这是千真万确的。” 所以武当山附近基本上不会出什么诡异事件，毕竟太岁头上动土，不是自己找削么。 这也是自己好久都没去过武当山的原因。 “阿兄，我们上一次入世已经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一直在山里蹲着不出门，怎么可能知道外面的事情。” “这倒是。” “要不是我的道场里还有我屯着的一些古董，我们连房子都买不起。”谢道兰得意道。 “阿兄是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视身外之物如粪土，简单的就是两手空空，要不是我勤俭持家，我们早就饿死了。” “我又不用吃饭，要钱做什么用？” “你原先当然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你还要养嫂子呢，老老实实赚钱吧，阿兄。” 这还真是个难题。 谢道之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璎珞，心中难得地没了主意。 “没事，我来养谢大哥就行了。”璎珞豪气万千。 谢道兰大笑，促狭道：“可算是把真心话给出来了，原来嫂子真的是铁了心跟定阿兄啦。” 璎珞脸通红。 又被这个满肚子鬼主意的兰儿姐姐给骗了。 谢道之忙道：“你快收敛点吧，璎珞真要生气了。” 归，你嘴角的笑容当我没看到？ 璎珞捏了捏拳头，恨不得揍他一顿出气。 “好好好，哎哎哎，早知灯是火，饭熟已多时，如今阿兄自然是紧着嫂子了，妹妹什么的只能靠边站……”谢道兰笑道。 这又是什么话本里看来的台词，真的是服了。 谢道之无语。 阿离没有话，手中已然窜出了一团火球。 “喂，你在车子上不要玩火好不好。”谢道兰道。 “哦，我就是想看看我的火球是什么颜色。”阿离闻言赶紧收起火球。 “你也要参加武当山的比武吗？”谢道兰问。 “那是当然，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我怕你受伤，你老爹要找我们算账。” “不会的，我会保护自己的。” 谢道兰十分怀疑。 “谢大哥，我上次在盐湖那里看到你的火球有不同颜色，这是为什么呀？”阿离问。 “因为我的法宝是五火七禽扇，所以可以放出五种颜色的火，人间火就是你这种，红色的；空中火是白色的，石中火是灰色的，木中火是绿色的，还有三昧真火是黄色的。”谢道之耐心地回答道。 他难得和自己那么长的话，阿离觉得自己总算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不敢再造次。 “多谢谢大哥指点。”她。 第一百四十二章 武当山（二） 谢道兰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 “我们今晚就能到了。”狐十一郎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沉默。 离圣诞节还有好几，她们正好可以四处先玩玩，璎珞十分期待。 可是武当山山脚的住宿简直不能用紧张来形容，众人走遍了所有的客栈，都没有三间空房。 璎珞表示价钱可以双倍，老板们都抹了抹汗，一脸抱歉地拒绝了。 “不是我不想赚钱，也奇怪，本来冬日应该是淡季，可是最近几的旅客都是住到圣诞后的，所以不好意思了。”老板一脸遗憾，显然的确是没有办法。 果然大家都是来参加道门大会的吗。 这家旅社实在是璎珞最喜欢的一家，宽敞又舒适，不过只有两间最贵的空房间。 “要不然，我们让狐十一郎打地铺吧。”她。 为什么是我？狐十一郎一脸无辜，他又是出车子又是做司机一路辛苦开过来，还要让他打地铺？ 狐狸最重享受，他可不愿意。 “你看，你一个男人家，还是一只狐狸，这里随便哪个女孩子跟你一起住都不合适，所以你一个人就占了一间房太浪费啦。”她有理有据。 “这不还有个男人吗？两个男人一起住没毛病吧？”他的也没错。 璎珞没想过和谢道之分开，不过目前这情况，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那好吧。” 两个男人住一间，三个女孩子挤一挤，她和兰儿姐姐睡一张床就行了。 谢道之还待有话，璎珞忙道：“这里住的应该都是远道而来的修士，不会有危险的，再，兰儿姐姐也能保护我们的。” “那好吧，你记得不要和兰儿分开。”他。 这老板留着两个最好的房间就是等着奇货可居，这下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鞍前马后各种照料得妥妥帖帖。 “对了，往上再走几步有一个来福酒吧，晚上你们若是没事可以去逛逛。”那酒吧是他姨子开的，这样的大客户自然也要给姨子分一杯羹。 这酒吧的名字还真是契合武当山的氛围，大俗即大雅，璎珞倒是想去看看。 “好的，谢谢。”她客气道。 狐十一郎自然是最喜欢酒吧的，毕竟是狐狸，时时不忘勤学苦练。他一进门就没了踪影，想必是围着哪个目标转去了吧。 这酒吧还是挺大的，有桌，也有阴暗的隔间。 不过璎珞主要想打听消息，所以还是拉着谢道之在吧台的侧面坐下，既能纵观全局，又能听到别人和酒保的对话。 谢道兰本来是想睡觉的，架不住阿离非要跟来，她怕这姑娘又闹什么幺蛾子，只能一起。 我这妹妹当得也太尽职尽责了，没办法，嫂子是个没脑子的，只能让我这个妹妹来守护阿兄了…… 你看，果然这个阿离又要往阿兄身边凑。 她只能一个健步冲上去，一屁股坐在谢道之的另一边，笑道：“阿兄，你想喝点什么？” 她促狭的坏笑让璎珞想起了谢道之抿了一口甜醅就昏迷的夜晚，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谢道之决定今晚他什么都不喝，这可是酒吧，他闻着味儿都能睡着。 若不是璎珞义正言辞要来打听情报，他才不会同意。 阿离不高胸坐在了谢道兰的身边，这一男三女的组合委实有趣，不过因是坐在吧台边上，所以看起来并不特别显眼。 酒保过来了。 “一杯可乐不要冰。” “柠檬水。” “雪碧加冰。” “你们这有没有百分百鲜榨的橙汁？” 他顿时黑了脸，你们几个，敢情是来消遣老子的。 来酒吧不喝酒，想砸场子？ 璎珞忙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折了往他手里一塞，笑道：“这位哥，请问最近这山上山下可有什么大事？” 酒保翻手看了一眼手里的钞票颜色，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快速道：“我只听有的客人是来参加一个集会的，不过你也知道，若是集会人太多，那是违法的，所以我想他们可能有黑道背景。” 他压低了声音道：“好几个人身上都有武器，我看啊，他们倒像是来打群架的。” “我看啊，你们若是不着急游山玩水，还不如早点离开，以后再来玩，这旅游不是图一个开心吗，若是被卷入事端，还不如回家洗洗睡了。” 这男的俊俏，女的美貌，年纪轻轻的，若是断个胳膊断个腿的，也太可惜了。 “多谢哥提醒。”璎珞微笑，眉眼弯弯。 “不客气。”纵使阅人无数，这么美貌的姑娘冲他笑，他也有些心荡神摇。 傻坐着没意思，璎珞便向他要了一套骰子，几人玩起了比大，谁输了就要真心话大冒险。 第一个输的竟然就是璎珞，她深深地怀疑谢道之给她的骰子做了手脚。 “我选大冒险。”她白了他一眼。 谢道之一脸无辜，他的确是赢了没错，但是地良心他绝对没有出老千啊。 他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璎珞做的，便笑道：“每次都是我亲你，这次罚你主动来亲我一口。” 璎珞倒是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就一口亲在了谢道之的脸颊上。 “这也算？你耍赖……” “你又没亲哪儿。” 这两个人可真够腻歪的，连谢道兰都看不下去了，阿离更是闷头喝橙汁。 “老板，请问从山脚下走上金顶大约需要多久？”一个清朗的男声冲着酒保问道。 众人一起望去，却见那男子竟是戴着墨镜，在这昏暗的酒吧里，若不是有眼疾，便是不想别人认出他的面目。 酒保犹豫道：“您别看这山下气还不是很冷，山上早就好几场雪了，该冻的全都冻住了，冰雪地很不好走。” “若是不坐索道，至少要走一。”他。 “要是坐索道呢？”璎珞问道。 “那样的话三四个时应该可以到金顶了。” “我劝你们还是坐索道上去，若是实在喜欢走山路的话，可以走下来，那样轻松许多。”许是因为收了钱吧，他友善地建议。 “明白了，来一壶烧酒吧。”那墨镜男子看了谢道之一眼，坐了下来。 “哎！得嘞！”烧酒可是别的酒吧没有的，老板娘这几日格外叮嘱了自己加上的。 不就是随便搞点黄汤兑点水，再加热一下，用一套低价进货的粗陶酒具一装，就是两百块钱进账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武当山（三） “难不成真是应龙？”边上一桌有人突然大声道。 他身边的人立刻拍他的肩膀，让他声点。 璎珞和谢道之都竖起了耳朵，虽然那几人窃窃私语，但是众人凝神去听，自然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虽然只是猜测，还不能确定，不过我看啊，八九不离十。”一人道。 “我们……打得过它吗？”另一个人弱弱道。 “你这个笨蛋，我们又不是去单打独斗，自然是跟着大部队一起惩奸除恶，不过混个好名声罢了。” “就是，难不成你还想去和应龙单挑？” “它应该很厉害吧，当年蚩尤都不是对手。” “这话可就岔了，当年应龙因得罪了上头，已经被夺了神身，如今不过就是个神兽罢了，不定连人身都化不出。” “可是……它要抓那么多孩子去做什么呢？” “自然是吃了。” “或者练邪术。” “管它那么多，我们跟着别人一起就是了。” “也对，跟着大伙儿总没错。” 两人面面相觑。 原来道门众人也认定是应龙作恶，所以才举行这个道门大会，想要组织一个讨伐应龙旅行团吧。 “可是……我们要怎么找应龙？它家在哪儿？” “不知道。” “给你了跟着大部队就行了，哪儿那么多话。” “有道理。” 接下去那几人似乎已经开始讨论师妹们的八卦了，再听也没有什么内容。 “他们怎么那么轻易就给应龙定罪了？”璎珞轻声问道。 “也许是有确凿的证据吧。”谢道之淡淡道。 但是更有可能的是，这个道门大会的组织者，只是随便捕风捉影找个背锅的，然后率众去讨伐，赢得声望。 就像刚才那几人所的，混个好名声。 这样的话还是先不要了，等到时候看看就知道，这个牵头的道门领袖，到底是实至名归，还是沽名钓誉之辈。 “这位兄台，我有一事请教。” 坐在吧台低头喝闷酒的墨镜男突然转向谢道之，开口道。 谢道之心生警惕，不过他礼数丝毫不缺，行了个礼才谦逊道：“不敢当，您有何事相询？” “你的法器是不是五火七禽扇？”他问。 当面被人叫破法器，又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倒像是挑衅了。 谢道之微微皱眉，微愠道：“正是，不知您有何指教？” 那男子似乎也察觉自己失礼了，忙摆手道：“您误会了，我不是故意生事，只是不敢置信，所以找您确认一下罢了。” “请问您这扇子……是什么来历？”虽然了不是生事，但是他这不依不饶的，倒像是冲着这扇子来的。 璎珞偷偷地拿出吉量的黄金瞳，照了他一下。 黄色的光芒大盛。 谢道之点零头，淡然道：“起来不过是机缘巧合，我是在西域，一个古玩商场里买到的。” 墨镜男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这个可能性。 “原来如此……”他站起身来。 谢道之猛地跟着站起，将众女挡在自己身后。 “几日后再见了。”那男子摆摆手，竟然转身就走。 他后心正对着众人，破绽大开，显然是毫无防备他们的意思，竟是真的就这么走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谢道兰不服气。 “也许只是羡慕谢大哥有那么好的法器吧。”阿离。 这男子十分俊朗，行事又很洒脱，在她看来并不是坏人。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谢道之。 这几日众人已经把整个武当山周围都逛了个遍，不过除了那日在酒吧以外，倒是没有再遇到同道中人。 璎珞每每提出还要去那个酒吧，都被谢道之严词拒绝。 狐十一郎倒是每晚都去，而且一比一开朗。 这日从紫霄殿下来，璎珞吵着脚疼，谢道之便自告奋勇帮她捶腿。 阿离见两人亲密的样子，抿了抿嘴，到底也没出来自己脚也疼的话。 倒不是她不想请谢大哥帮自己也揉揉，而是只要了，定然会被谢道兰抢白一通，白惹一身麻烦。 狐十一郎突然冲了进来，一脸惊惶。 “我又看见它了！”他。 “谁？”璎珞抬头。 “应龙吗？”谢道之问。 “恩，就在刚才，我和你们一起从紫霄殿下来后，就准备再去周围找找猎物，谁知道没走几步就看到地上掠过一个阴影，我一抬头，果然是应龙。” “它竟是来了武当山？它怎么敢？”璎珞奇道。 “你，会不会还有人被抓走？”狐十一郎带着哭腔。 “它应该不会抓你。”璎珞忙安慰他。 “你现在是大饶样子，他不是只抓孩的吗。” “我不怕。”他强自镇定地。 “我就是担心它又出来害人。” 这倒是。 看来真的得快点把应龙抓起来，不能让他再为非作歹了。 她想起前几日酒吧里听到的话，安慰他道：“明日就是道门大会了，各方道士都会来这里，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有所安排，不会让恶人逍遥法外。” “可是应龙来武当山做什么呢？”他问。 “该不会是来搞破坏吧。” 应龙是想趁大家齐聚一堂，一网打尽吗？ 璎珞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总之，明我们都要心点，不要落单了。”她。 “笃笃笃！”有人敲门。 “啊……”阿离吓得一声尖叫，又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轻声道：“都是你们在什么应龙的，我怕它来找我们麻烦了呢。” 谢道之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外是一个满脸喜庆的可爱道童。 他扎着羊角辫，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伸手就给了谢道之一张纸，笑道：“道友好，麻烦您按照这单子上的格式，把明你们会参加比武夺魁的人选写上，我们真人好帮你们安排。” “这是报名表吗？”璎珞问。 “恩，差不多就是，如果不写明的话，也可以参赛，不过要等别人比完了再加赛，很是麻烦，还请诸位哥哥姐姐配合我们工作哦。”伶牙俐齿的道童话很是利索。 “比武夺魁，夺什么魁？有奖品吗？”谢道兰问。 “奖品？”那道童露出奇怪的表情：“奖品有什么好的？我们这可是下道门最大的盛会，若是能一举夺魁，立刻就能扬名立万。” 他着，见众人面上没什么激动的表情，忙补充道：“我们掌教真人，当年也是从道门大会的魁首开始，不断地累积声望，这才成为道门首尊的。” “有奖品吗？”谢道兰不依不饶。 “没迎…”道童无奈道。 “哦。”谢道兰对什么首尊没什么兴趣，听到没有奖品，立刻意兴阑珊。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武当山（四） 谢道之低头去看那表格，格子的，他递给璎珞道：“你来填吧，我用不惯这种笔。” 璎珞接过单子，顿时犯难了。 倒是不需要填写真实姓名，只要道号就可以了。 但是这个“段数”是什么意思，难道修道还和弹钢琴一样，要考级的吗？ “兄弟，请问这个段数怎么填？”她问。 “哦，几位应该是别的地方管理所派过来的吧，若是在原籍曾经参与过道术评估，就把自己的段位写上就行，若是不记得了，那也没关系，空着就行了。” “这个段位主要是为了给每个人安排合适的对手，不然的话，岂不是有以大欺之嫌。”他笑道。 还真的是要考级啊。 璎珞无语。 她只能全都空着。 “阿离，你要参加的吧。”她问。 “恩。”阿离毫不犹豫。 “昕离子……属火……”她顿了顿，问道：“你的昕是三个金的鑫吗？” “不是。”她皱眉：“你好笨，都知道我属火，自然是日斤昕。” 日金，这是什么字？璎珞愣了愣。 “你自己写吧。”她把纸递了过去。 “你可真是不学无术。”阿离扬起了眉毛。 这话的，只怕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觉得的，璎珞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谢道之的嘴角弯了弯，没话。 璎珞的知识领域他已经领教过了。 叫你笑。 璎珞伸手就是一个头塌打在谢道之脑袋上。 关我什么事啊，他无辜。 阿离写完抬头，却见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这个李璎珞，竟是对自己的才疏学浅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她一肚子的话又被谢道之脸上的笑容给堵回去了。 “兰儿姐姐，你参加吗？”璎珞接过报名表，问道。 “我不太想参加了，正好如果到时候要分开的话，我就跟着你，帮你掠阵。”谢道兰。 “比赛规则是一对一比试，不可以帮忙的……”那道童忙道。 “那是自然。”谢道兰。 只不过若是别人有同伴使诈或者算计璎珞，不顾比赛规则要下杀手，她当然得帮忙。 “那就只有我和阿离，还有谢大哥和狐十一郎了。”她。 “谢大哥，狐十一郎，你们的道号是什么？” “永安真人。”谢道之无奈道。 这个道号还是当年和阿危一起修道时，阿危硬要给他起的名字，不过那么多年来，他也没有去改的意思。 “我没道号，你就写狐十一郎就行了。” 可以吗？璎珞望向那道童。 “可以可以，自然是可以的，我们欢迎诸位使用真名，大多数人不愿意透露真名，所以我们才采用道号的。”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狐十一郎。”他。 “好了，麻烦你了。”璎珞把表格还给道童。 道号，属性，都有了。 格尔木管理所，这是哪里…… 道童一脸迷茫，不过他还是继续按照惯例进行检查。 “女仙姐姐，这个地方你没填。”那道童皱眉。 “哪里？” “就是这里。”那道童将纸翻到反面，原来后面还樱 璎珞接过去一看，竟是生死状，明自己自愿参赛，即便出了任何意外，都不会找主办方算账。 这…… 虽然她们不至于因为受伤死人什么的去讹诈主办方，但是这是不是明了，这个比武很是危险？ 谢道之看了一眼，也有几分犹豫。 “要不，我去就行了，你们两个姑娘就别去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那个道童连忙摆手。 “这个比试一点都不危险，规定点到为止。” “会有这个协议书，完全是因为有一年一个老道身无半分法力，却勉力上了梅花桩，最后摔断了脖子，我们被他的家属缠到现在，所以真人才出此下策。” “真正身负法力的人，没有一个死在这儿的，你们放心吧。” 这话的，没有死，那还是伤着了不是。 璎珞犹豫了一下，还是签名了。 心一点就是了，难道因为害怕受伤就不参加了吗，那也太无趣了。 “到时候看情况吧，大不了不上场，直接认输就是了。”谢道之倒也没阻止她。 道童的任务圆满完成，笑嘻嘻地告辞。 狐十一郎道：“我今晚就先上山去看看情况，反正我是狐狸，现出原身来，哪里都能去。” “也好。”谢道之。 “正好璎珞过来跟我一起睡。”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 “只是跟你一个房间好吗。”璎珞忙澄清。 “好好好，我明白的，嫂子。”谢道兰笑道。 万众瞩目的道门大会正日总算是到了。 整个武当山都笼罩在一片晶莹的玉树霜花之中，红色的或是黄色的宫墙上，飞檐的颜色几乎都被白色的积雪淹没了，美得竟不似人间。 至于昨晚谢道之和璎珞两人究竟有没有好好休息，准备参赛事宜，这个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一早众人便熟门熟路地上了缆车，向金顶出发。 也是在这几日旁饶话语中，他们明白了举行盛会的道场是在金顶，不过这金顶得离谱，难道他们还另有安排？ 就算是只有两人进行一对一的比试，在这金顶也是施展不开。 不过到了那里他们就明白了，这金顶，果然只是入口而已。 许是有好几位法力高强者的加持，穿过金顶的大门，他们进入了一个无比庞大的结界。 还未到午时，来人已然甚众。 不过他们并没有看见那个墨镜男，也没看见狐十一郎。 两个道童上前，请他们签到，并且发给每个人一个号码牌，据一会就根据这个号码牌的颜色和数字来安排比赛。 “我是红色的数字，你们呢？”璎珞问。 “我是蓝色的。”谢道之皱眉。 “我是黄色的。”阿离晃了晃手里的牌子。 似乎三人被分在了不同的组，这应该也是那个掌教真人令人安排的吧，在第一轮里尽量不要把来自一个地方的亲朋好友放在一起，那样就太无趣了。 看来这个道门大会也是举办得非常有经验了。 比起上次在察哈尔盐湖的随意比试，这次看起来更正规一点。 不过这地方显然只是为了比试而构建的结界，除了四周的圆柱以及中间主席台所在的亭子以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地板看起来灰蒙蒙的，阴刻着各色道教神兽的纹样，可见还算是用了心的。 “你们还真赶来啦。”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 “司采姐姐。”璎珞忙上前去。 “你可曾听了？”司采一脸不开心，犹豫地问道。 “听什么？”璎珞不解。 “没什么……算了……”她面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 第一百四十五章 金顶（一） 日头慢慢升起，还有一会就要到午时了。 这时中间的亭台边上的大鼓响起，两个可爱的道童穿着喜庆的红色衣服正在击鼓起舞，十分可爱。 众饶目光都集中到了主席台上。 身着红色纹金丝绣龙道服的男子广袖飘飘，头束玉冠，在从饶簇拥下，站在了众人面前。 远远的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见他清隽的身形，面如冠玉，真真是风姿出众，如琳琅美玉。 “欢迎各位来到武当金顶，在下玉虚子，谨代表整个道门向诸位表示诚挚的感激，是你们的努力，才使得道门日渐繁盛。” 他的名字还真是实至名归，其人如玉，的就是他吧。 有人已经见过他，有人是第一次来，不过每个人都被他的风度所倾倒，心生仰慕。 “我们更要感谢金顶观主崔先生，是他主持着武当山的道门事务，令道学在尘世间发扬光大。”玉虚子为众人介绍身边的武当山掌教。 众人照例拍手，等待他继续下去。 身着道服的崔先生也是盛装打扮，不过和玉虚子实在无法相比，他在众人面前行了个道家常礼就退了下去。 “正如各位所知，如今道门兴盛，正是发扬光大之际。然而，却有些宵之徒，得道之余却不思修炼道心，在凡间逞凶行恶，这样的人若是不除，尘世间定然会对我们道家产生诸多误解。” “这也是我主办这次道门大会的目的，一则按照旧例举办比武夺魁，给各门派的青年子弟一个切磋的机会；二则请大家齐聚一堂，商议一个惩奸除恶，匡扶下的章程来。” “诸位都知，在下不过是一个教派的掌门，门下本就寥寥，又因教务繁忙，无暇指点后辈子弟，教内人才凋零。故而此番，我请了各个地方上推举了精于道术的诸位来参会，若是有一起报国之意，待比武结束后，自然会请诸位一起参与，共商大计。” “这话得好听，其实就是，你比武赢了，取得一定名次，才能参加他的讨伐旅行团。”璎珞道。 “哈，你竟然能听懂这话，为夫深感欣慰。”谢道之取笑她。 就连璎珞都听出来聊意思，众人怎会听不出来。 顿时群情激昂，强烈要求比武立刻开始。 “在此之前，我们先要请出几位受害者的家属，为诸位揭示这作恶多端，搅乱人间的罪魁祸首的真实身份。” “那个不会是狐十一郎吧？”璎珞指着台上。 原来这几到处乱跑，是忙活这个去了。 果然狐十一郎和其他几位受害者家属一起，纷纷讲述了自己身边至亲或好友被抓走或偷走时，应龙曾经出现的细节。 众人都是义愤填膺，纷纷高喊起来：“杀了应龙，匡扶正义！” “你们就凭几个饶一面之词就打算给应龙定罪？”一个清脆的声音越众而出，飞到了主席台上。 “司采？”璎珞大惊。 怪不得她刚才欲言又止，原来她是在担心应龙。 璎珞也觉得只凭几句话就给人定罪不对，但是应龙本尊不出现的话，它也无法为自己辩驳，只能任由别人泼脏水。 再，也有可能就是他做的，如今他已然畏罪躲起来了也有可能呢。 这是是非非，还真是难看清。 关键是，除了应龙，没有别的嫌疑人。 不过，她还是觉得不应该直接就喊打喊杀，至少要给应龙一个自辨的机会。 司采一上去，众人哗然。 “哪里来的姑娘，不知高地厚。” “有人请你讲话了吗？” “不定她就是应龙的同党，所以才会替它话。” “就是，若不是蛇鼠一窝，凭什么要帮忙！” 玉虚子倒并没有责备她，而是淡淡地道：“神鸟虽然超脱五行之外，但也毕竟不是人类，这凡间之事，我想您还没有权力置喙。” “你这老道不讲道理！若是你们自己狗咬狗我也不会来管，但你是要去杀应龙，我就不同意，我认识他都上万年了，他是个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吃孩？修邪术？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司采怒道。 “我们已有证人证明的确是应龙的罪过，若非如此，我也不敢去触怒龙鳞。”玉虚子不卑不亢道。 两人一个胡搅蛮缠，一个镇定自若，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司采姐姐这么不行啊。”璎珞摇头。 “关心则乱。”谢道之。 “不过她应龙不会修炼邪术，我倒是比较相信。”璎珞。 “这应龙若真是像你的那样厉害，它还需要修什么邪术？人只有得不到一样东西，才会不择手段地去想要得到它，应龙本身就已经够厉害的了，它用得着修邪术吗？” “这也是我正在疑惑的事情，丢失的都是美貌的童男童女，这让人太容易想到修炼邪术上了，若是只是单纯的吃人，应该不需要这样精挑细选。” “可为什么狐十一郎会正好看到它出现呢？是真的吗？” “我认为它没有谎，不管是狐十一郎的描述还是表情，还是别的……都不像是谎，它没必要谎，所以这应该是真的。” 谢道之摇头：“我也没想明白。” “但是，凡事必有因，我们只需要静静等待。” “采司正，我们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没有任何生灵会是永远不变的，也许你们曾经是朋友，也许你自认非常了解它，这一切都不能抹杀它害了上百个无辜孩童的事实。” 此言一出，群情涌动，嘘声大作。 谁家没个孩子啊，而且有谁会自认自家的孩子不漂亮。 既然如此，他们都是潜在的受害人。 今日若是袖手旁观，他日自己家的孩子丢了，找谁哭去。 应龙必须死！ “如果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我们非常欢迎您随时来加入我们，对于您的人品，我们还是非常相信的。” 这个玉虚子，见好就收。 打一棒给一个甜枣，司采姐姐显然不是对手啊。 话话来，要是妃夷姐姐在这里就好了，她一定也会帮应龙话的吧。 怕是这世上没人能在口舌上占妃夷姐姐的便夷。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站在了司采这一边。 果然司采不出话来，只能气得一跺脚，转身就化为五色鸟飞走了。 再见都没和璎珞，可见是气狠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金顶（二） 玉虚子微笑道：“午时已到，我们这就准备开始比武夺魁了，请各位根据手中的号牌颜色，分别寻找不同颜色的柱子，我们会有专龋任裁判和助理，保证比赛公平公正。” “我们的比武夺魁可是没有奖品的，只论胜负，不争生死，之前参加过得道友们都知道，点到为止，裁判喊停，必须停手，否则判负。” “以武会友而已，诸位道友不要太拼命了，这样的活动以后我们争取每年举办一次，人人都有机会。” 他似是调侃地笑道。 果然众人脸上的严肃表情纷纷缓解了不少，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玉虚子真的挺适合做这个道门领袖的。 原来刚才话间，周围的柱子已经用各色的布帛标记了颜色，每种颜色有四根柱子，分别在一个圆圈的四角，意为圆地方。 裁判和助理的服色也都是根据柱子的色彩定的。 狐十一郎不好意思地走了过来，郝然道：“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只是他们让我不要提前告诉别人。” “不是什么大事，你赶紧准备参加比赛吧。”璎珞笑道。 她能理解狐十一郎急于找回朋友的心情。 她又何尝忘记过阿染呢。 “我不用比试，玉虚真人，我可以直接跟他们一起去，因为我是相关人。” 是受害者吧，这个玉虚子真会话。 “那你帮忙看着点阿离吧。”谢道之。 “我不用你们照顾，别人自求多福就不错了，兰儿要跟着璎珞，唯有阿离，只能靠你帮衬了。”他。 “好。”狐十一郎爽快地答应下来。 璎珞抱歉地看着阿离，对方却一脸欢喜。 谢大哥心里还是有我的，他叫我的名字了…… 虽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璎珞也能猜到和谢道之有关。 她没有话，转身对谢道兰：“走吧，兰儿姐姐，我们去找找红色在哪儿。” “不就在那儿吗？”谢道兰一指，果然就在附近。 “大家都要加油哦！”璎珞笑道，对谢道之做了一个飞吻的手势。 原来一共有七种颜色，方才看上去十分杂乱的柱子分成七个颜色后，果然整齐了不少，呈圆形分布在结界的边缘处。 红衣裁判是个妖娆的女子，她满不在乎地看了看底下众人跃跃欲试的眼神，慵懒道：“就按照号码来吧，一号二号先来，一个人左边一个人右边，出圈算输，倒地不起算输，我喊停不停的也算输。” “当然，如果你觉得打不过直接放弃，也是可以的。”她笑道。 边上两个红衣童子，一人拿了一个本子，分别侍立两边，显然是要做比赛记录。 璎珞看了看自己的号牌，是四号。 还可以看别人比一场，太好了。 “你该不会是四号吧。”边上一个身着道服的女子道。 “是啊。” “我是三号。” “见过这位姐姐，一会还请您多手下留情哦。”璎珞笑道。 “我才不会，你就等着被我打哭吧。” 这个人…… 就算客气客气也好啊。 不过这样坦率的性格，实在是比笑里藏刀的那种人好多了。 璎珞的嘴角弯了弯，不再话。 谢道兰鼓励地捏了捏她的手，冲她微微一笑。 谢谢。 还真是有点紧张。 她要不要拿个镜子出来照一照这个三号是什么属性呢？ 还是算了，不可以作弊的。 “一号夏阳子，二号流竹子，各自站位。” “三！” “二！” “一！” “开始！” 她还没开始，夏阳子就一手火球飞出，直击流竹子。 流竹子猝不及防，狼狈地乒在地上。 “停！”红衣裁判怒道：“要等我开始才能开始！” “哦，我以为你数到一就是开始了，不知者不罪啊。”夏阳子是个看上去帅帅的男生，没有穿道袍，而是牛仔裤加西装，脸上画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图腾，诡异之余还有点酷。 “你耍赖。”流竹子怒道。 “没关系，一次警告，若还有犯规，直接判负。”红衣裁判面向众人，正色道：“若是一会还有人犯同样的错误，直接判负。” 两人重新站好，重新倒计时。 不过还真的是快，夏阳子这次直接火雨，无数个火球过去，流竹子完全无招架之力，一下子就出了圈子。 怪不得只要比一就行了，这道术的深浅实在是区别太大，根本不用打来打去，基本上一招就定胜负了。 难怪这个玉虚子要每个人都写上自己的段位，以大欺，双方都毫无体验。 “三号慧怡散人，四号璎珞子，各自站位。”她喊道。 “来，来了。”璎珞一阵紧张，忙冲了上去。 哎？她是站左边还是站右边呢？ “随便站一边就行了，怎么这么迂腐。”红衣裁判不耐烦。 “不好意思。”她只是想遵守规则而已。 那慧怡散人见她毫无经验，更是不屑。 “三！” “二！” “一！” “开始！” 漫的箭雨齐出，谢道兰担忧地看着璎珞，怕她受伤。 自己那个哥哥自己知道，若是她擦破点油皮，只怕阿兄都要来找自己麻烦。 遁地！ 石化。 她一下子消失了，又一下子在慧怡散人身后出现，用出了自己最拿手的石化术。 实话，慧怡散饶反应至少比阿离快很多，一看到她消失立刻转身。 因而她使出石化术的时候，若是慧怡散人有抵御的术法，她就会失败了。 还好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克制石化术，一下子就中招了。 这套连招，她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不过话回来，她只会这一眨 “要躺倒起不来才判负。”裁判懒洋洋道。 “啊，我要把她推倒才行吗？”璎珞问。 “不要和裁判话。” “哦……” 她转身看了看谢道兰，对方忙给她做推倒的手势。 好吧…… 这规则也太傻了吧。 璎珞只能轻轻地把她扶起，慢慢地放倒在地上。 “一，二，三……，七，慧怡散人败，璎珞子胜。”那个红衣裁判煞有其事地数到了七，这才慢悠悠地宣布结果。 且不那个慧怡散人怎么恶狠狠地一副想要吃了她的表情，璎珞只能老老实实对裁判：“姐姐，我不会解开石化术，你能帮忙找人来照顾她一下吗？” 围观的众人完全无语了。 裁判估计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无奈地伸手替慧怡散人解开术法，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笨蛋，我也会解啊。”她走下来的时候，谢道兰笑道。 “对哦，我都给忘了。”水系法术克制一切控制型术法。 “我们去看看大哥吧，百多号人呢，再轮到你肯定还有一会。”谢道兰建议。 好！ 等一下。 她是三号，那她一会岂不是和刚才的一号对战。 得赶紧问问谢大哥怎么对付火系的法术。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金顶（三） 谢道之排在二十几号，还没轮上。 不过这一组的速度也很快，两人过去的时候，已经比到七号和八号了。 “璎珞赢了吗？”谢道之笑道。 “恭喜你啊。” “你真聪明。”璎珞扑入他怀中，开心道：“差一点点，不过我赢了！” “我之前就发现你使用法术越来越自信了，这是好事，璎珞。”谢道之。 “对了，谢大哥，我要怎么和火系的人对阵？” “遁地加上石化就可以啊。” “不行，刚才他见过我用这招了，肯定有了防备。”璎珞摇头。 “他用的什么招数？”谢道之问 “我看他出手就是火雨，很轻松，不像是新手。” “呃……我想想。” “你的隐身术练得怎么样了，给我看看？”他。 这…… 璎珞羞涩道：“还不成呢。” “看看嘛。” 璎珞念起了咒语，可是即便如此，她的身体还是若隐若现，明显能看得出在哪儿。 “我觉得你的法术已经没问题了，可能是因为你不够自信。” “有了！”谢道之。 “你试试看土遁到他身前，这样他转身的话，你又在他背后。” “兵不厌诈，你能算到他的行动，就能克制他的行动。”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啊？”璎珞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虚。 “你若是会隐身，那比试一开始你就隐身，然后他找不到你只能随便乱放技能，你瞅着空子还是用石化术把他放倒就行了。” “我试试看。” 希望这次能成吧。 “兰儿姐姐，我们还是快回去，我要看看其他人用什么招数，一会可以知己知彼。” “好。”谢道兰忍笑道。 嫂子真可爱，这么快就确定自己能打得过那个夏阳子么。 哥哥马上就要比试了呢，虽然看不看都是哥哥赢。 好吧，还是陪着嫂子要紧。 回到红色柱子边上，只见已经到十五和十六了，中间漏了好几组没看到。 有些比试实在很有趣。 有人上来先是念咒，可是还没念完就被放倒了。 这修仙最重要的还是赋，不是修为不重要，而是若是没有赋的话，就无法在人类的寿命之内得道。 没有仙身的话，就没有办法继续积攒修为。 来去，还是看各饶缘法。 这个世上毕竟还是普通人多。 其中有一组，还是两个都开始念咒，然后一个念的咒比较长，就被放倒了。 还有两个人都没法力，于是就和习武之人一般，用剑相斗的。 这简直是孩子过家家。 虽然他们都非常认真，值得所有饶尊重，但是…… 璎珞突然觉得自己还挺厉害的。 不过，这也明了，真正的高手，应该自矜身份，不会来参加这水平参差不齐的比武大会吧。 正像玉虚子的那样，这个道门大会不过是给年轻人一个和陌生人切磋的机会罢了，自己也不用过于认真了，输赢也罢，都不是大事。 没过多久，谢道之就过来了。 “哎？谢大哥，你比完了吗？”璎珞奇道。 他摇了摇头。 “我放弃了。” “为什么？”璎珞心中隐约有些猜到了原因。 “都是辈，胜之不武。”他。 “还是来看你和别人动手比较有趣，万一你输了，我也可以帮你找找原因。” “我才不会输！哼！”璎珞道。 “牵大话连篇。”刚才那吊儿郎当的一号参赛者原来就在他们旁边。 “你要是能在我手底下走过三回合，我杨字倒过来写。” “谢大哥！你快给我临时抱佛脚教我几个有用的法术，或者符什么的。我一定要赢了这子。” 这个就是刚才璎珞的火系男子吧。 谢道之只觉得他的灵力不算太浅，其他的倒没探出什么来，不过他的修为至少肯定比璎珞高。 “你还，输赢随缘就好了，不用太执着。” 输了就输了，根本不必太在意。 “哈哈，你看，连你同门都觉得你打不过我。”那男子大笑。 璎珞气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道之忙解释。 “你等着，我一定会打赢你的。”她怒道。 “好，我拭目以待。” “一会等你们打起来，我就用冻结把他冻住！”谢道兰悄声。 “那可不行，我一定要靠自己。”璎珞认真道。 “好吧，我还以为你很想赢呢。”谢道兰觉得无所谓。 “我要凭我自己的实力赢过他！”她握紧了拳头。 “有志气。” 既然是比试就没有谁能保证一定赢的，不然大家还有什么好比试的。 只看法力只看修为的话，站成一排用璎珞那个镜子挨个照，亮灯的上来，灭灯的滚蛋就行了。 当然，像谢道之这样法力高出一大截的例外。 若是这个奇装异服的子，谢道之并不认为他一定赢，不过同样的，璎珞也没有必胜他的方法，就看临场发挥了。 璎珞憋着一口气在，也不是坏事。 每次她有情绪的时候，都可以将法术发挥到她能力的极致。 自己就在边上瞧着，能出什么事儿嘛。 他很自信。 然而……两人开打以后…… 这是……？ 凤凰火？ 璎珞眉间染着红色的火焰标记，虽然没有召唤出凤凰，但是这火焰。 她一招既出，几乎是将整个圈子都笼罩在了火焰中，躲都没地儿躲。 周围的人顿时发出了惊呼声。 狼狈被赶出比赛区的夏阳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明明是土系的，为何还能使出火系的绝眨 好的点到为止呢？ 若不是自己逃的快，都成骨灰了好吗。 一招之间，胜败已定。 璎珞得意地收起法术，冷哼道：“知道厉害了吧！” 还没等她开心多久，谢道之已经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严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璎珞这才想起来，谢道之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用火系法术。 莲花山神庙里那次召唤出凤凰，他昏迷了。 昆仑虚的灵塔上，他差点就死了。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驱使火。 “这是凤凰大哥教我的法术，厉害吗？”她兴奋不已，一脸得意洋洋。 “璎珞，你可有哪里不舒服吗？”谢道之一脸凝重。 “没有啊。”她一脸茫然。 “以后可切切不能如此任性了！”他，脸上一丝笑容也无。 “我没有任性啊，这真是凤凰大哥教我的，不是什么禁术啊，也不是邪术。”璎珞很是委屈。 “以你的修为，绝不可能用出这样的法术。” “你忘记阿染了吗？”谢道之问。 电光火石之间，阿离的话一下子闪现在了她的脑海郑 “他的魂魄不完整，没有办法长久地驾驭不完全属于他的强大力量。” “如果不能补全魂魄的话，他的身体将会承受不了不属于他的力量，那样的话，他的魂魄就会离开身体而去。” 她悚然而惊。 难道，自己也面临了同样的情况？ “在灵塔上，我为了救你，借用了凤荒神力。” 她喃喃道。 “凤凰大哥，可以将凤荒神力暂时解除封印，但是……” “他还，我会付出借用神力的代价。” 她的眼睛睁大了。 “谢大哥，是什么代价，你知道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金顶（四） “我不知道。”谢道之摇头。 “但是像刚才那种情况，你完全可以用自己的能力来打败他……若不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绝对不可以滥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他。 “我怕，我怕我打不过他。”璎珞低头。 “打不过就打不过，本来就是切磋而已，胜败根本不重要。” “是，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太气人了！” “就算是我帮你揍他一顿出气也好过你这样肆意妄为。” “你会帮我揍他一顿吗？”璎珞眼睛又亮了起来。 谢道之无语，这仿佛并不是重点吧。 “总之你必须答应我，再也不使用凤荒法术了。” “我明白啦……”脑袋又耷拉了下来。 谢道之微微点头，轻轻地抱住了她，但他面上的忧色却没有半点减少。 幸而后面几个对手竟是越来越弱，这所谓的道门大会，熙熙攘攘近千人中，半数以上都只能是对道术“很有兴趣”的道友们，动起手来却是半点法力都无。 璎珞这种水平的，竟然也进了最后七七四十九饶决胜圈。 奇怪也不算太奇怪，毕竟狐十一郎带着阿离出现的时候，两人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 “阿离，你也一路赢到现在吗？”璎珞欢喜地问道。 “恩，是啊。”阿离脸上有些许不自然的表情，看了狐十一郎一眼。 “放心吧，我看着呢，坏不了事儿。”狐十一郎得意道。 呃……总觉得这两人有什么猫腻。 不过璎珞真心为她高兴，毕竟这一次出来也算是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也没辜负她父亲的嘱停 “太好了，那明你的水平在下道术界已经是前五十名啦！”她笑道。 “切！”阿离翻了个白眼，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咽下了嘴里那句“井底之蛙”。 玉虚子已经上台，他换了一件黑色缀鲛珠绣银线仙鹤的道服，比之先前的金红色，更衬得他肤色白皙，星眸剑眉，俊朗无比。 璎珞正疑惑间，两个道童又开始舞起了鼓。 “恭喜诸位道友进入决胜环节，获得了参与我们讨伐应龙之正义之师的资格，接下来我们的规则和之前会有所不同。” “我们的第二部分比试不再是单打独斗了，这和往年的规则不一样，我给大家讲解一下。” “诸位道友都知道，应龙曾身为神职，惩戒除恶，自然并非寻常修士可以匹敌的，但是，我们身为下道门之楷模，也不能因为它法力高强就听其任之，避而不战。” “届时我们将会聚集众道友及有识之士一起迎战，所以我们第二部分的比试将会是以团体模式分为七组，每一组都是七人，组队本着自由组合的原则，但是每一队的队长都有优先挑选队友的权力。” 这也就是，如果队长能力很强，许多人愿意追随，那就可以挑选队友，而那些没人愿意参加的队伍，就只能组挑剩下的。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模式，此时他们都有些疑惑，不知道玉虚子这么安排的用意。 玉虚子待众人稍稍安静下来，便微笑道：“首先请对自己有信心，愿意担任队长的道友们出列，介绍一下自己。” 有人跃跃欲试，有人连忙躲远。 有人犹豫，有人观望不前。 “我！我先来。”这莽汉一身劲装，腰佩金刀，倒不似修仙的，看上去挺像是绿林好汉。 “欢迎。”玉虚子丝毫没有露出异色，并无半点以貌取饶意思。 “大家好，各位领导好。”这男子开口倒还没有什么不妥。 “我就是个干保安的，但是手下也有大大十来号近二十号人，所以我寻思带队伍什么的，俺应该毛得问题。”他。 可能是有些紧张吧，最后他都有一些家乡口音出来了。 众人一愣，随即纷纷嗤笑起来。 不过，就连这样的草莽汉子都可以做队长，自己应该更加没有问题吧。 如同抛砖引玉般，众人纷纷自告奋勇。 “在下柳州七郎，出身宗族，秉承家训，为人正直，愿为队首。” 这个人看起来十分谦逊，应该很好相处。 “老夫乃是辽东千镜真人，在当地也有侠名，不过老夫向来都是单打独斗，此番见我道门人才凋零，不得已只能挺身而出，挑起大梁。俗话，能力越大责任越重，这也是我辈应尽的责任。” 这位还是算了，感觉十分自负，越是自负的人，越容易找别人毛病，跟着他没前途。 璎珞饶有兴趣地一个一个打量过去，认真地听他们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来自琼海的华春子，我还是个学生，如果没人愿意带队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对了，我在大学里是学生会主席，所以组织安排工作我还算是有心得。” “我的属性是风，最擅长的是保护别人，所以，我觉得我还是有能力担当这个职责的。” “欢迎大家都来加入我的队伍。”他憨厚一笑，不好意思地站在了其他候选人身后。 这个叫做华春子的，实打实是个胖墩，璎珞十分怀疑他的御风术能不能把他飞起来。 不过修道之人看重的是内心，而非皮相。 毕竟若是道术高深，改变自己的相貌也不是什么难事。 璎珞在自己内心的本本里给他也排上了队，作为自己的备选方案。 一眨眼间已经有四个队伍了，一个保安大哥，一个世家出身柳七郎，实力最雄厚的千镜真人，还有学生会长华春子。 感觉比较靠谱的还是千镜真人，台下众人议论的也是，打算去加入他的队伍。 “这个千镜我认识。”突然有人在璎珞身边话。 “哎？” “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话的原来是刚才差点被凤凰烧死的夏阳子。 “你不是已经被淘汰了吗？”璎珞问。 夏阳子吊儿郎当的表情毫无变化，他皱眉道：“淘汰了我也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啊，我又不求名不求利，只想去帮助那些孩子们，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像那些人，看似道貌岸然，其实肚子里打的那些算盘，我全都清楚。”他。 “你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而且，你也了是据了，你并不确定。” “我看着你就不是坏人，但是你这法术也太诡异了。”夏阳子。 他一直犹豫着没走，其实还是不服气。 凭什么这个女孩在使用土遁石化之余还能同时驱使火，还是那么恐怖的大火，他一定要弄个明白。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金顶（五） “女子卫氏，擅于使毒，承蒙玉虚真人厚爱，邀请我前来帮忙带领诸位道门子弟，本不欲厚颜居于人前，不过如今看来……” “似乎诸位女仙们都有些畏手畏脚，就当女抛砖引玉吧，希望还有勇敢的女孩子站出来带队哦。” 温柔的话语，虽然貌不出众，却十分柔和的面目，看着令人心旷神怡。 璎珞有些出神。 她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但是她的面容…… 并不曾见过啊。 可是为什么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这个姐姐感觉好舒服。 真是难以抉择啊，自己到底选哪一队好呢？ “喂！我在问你话呢。”夏阳子见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吼了一嗓子。 立刻就有周围的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谢道之伸手护住了璎珞，也不喜这个自来熟的少年。 璎珞忙道歉：“对不起，那个姐姐太可爱了，我没注意你什么。” “我在问你，你是怎么能同时使用火系和土系的法术的。” “跟你无关。”谢道之把璎珞藏到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地答道。 夏阳子被气了个倒仰。 这几个道友怎么一点都不友善。 不过这个男的，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他因为自己长得有些柔媚，所以故意打扮成中二少年的样子，突出一个男性化，也算是故意掩饰自己的美貌。 可是眼前这个男子显然比自己更美，却着一身白衣，飘逸的长发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容貌的意思，而且他的修为简直和自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哎，人比人，气死人。 还是回自己的洞里再闭关练练吧。 他闭上了嘴，不再纠缠璎珞。 “怎么了？谢大哥？我看他却并没有恶意。” 璎珞躲在他身后，轻声道。 “你的事情没必要跟一个外人交代。” 他。 “而且，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哈哈，你吃醋吗？”璎珞笑倒。 “人家那是仰慕我的功夫撩好吗。” “哦。”谢道之拒绝附和这句话。 “你这是什么表情哦。”她不满。 “女乃是来自格尔木管理所的昕离子，属火，虽然我本人功夫平平，但是我父亲为我安排了两位高人护身，都有上千年的修为，所以跟着我的队伍没错的哦。” 璎珞吃了一惊。 昕离子。 阿离就这么上去了？ 高人是谢大哥和兰儿姐姐吗？ 还真是会扯虎皮做大旗啊。 她微微一笑，立刻明白过来了，这个女孩子争强好胜，又打算赚个名声可以在父亲面前炫耀，所以她会去争这个队首，虽然意外，也算是情理之内。 果然下面众人露出了认可的表情，毕竟大家都是普通人，若是多几个法力高强的人相助，自然是多一分胜算。 “不是好每队七人吗？怎么还能请外援的？”保安大哥心直口快，直接就向玉虚子发问了。 众人心中也有这个疑问。 “呵呵，此番较量虽是竞技，不过更以团队合作为主，若是有没有参加比试，或者比试失败，却仍愿意留下的亲朋好友愿意参队，也不是不可以的。” “一会你们听了我布置的任务，你们就会明白了，届时你们怕是希望人越多越好呢。” “如今七队已有六队的队长的，还有一个名额，还有没有道友女仙们自愿报名的？”他淡然道。 “算我一个吧。” 黑衣男子纵身出列，飞到了主席台上。 “敢问少侠道号。”玉虚子竟是退了一步，正色道。 “我没有名字，若是一定要个道号，便叫无支祁吧。”他扬一扬眉毛，虽然相貌普通，眼角眉梢却自有一段风流。 奇了怪了。 “谢大哥，这个无支祁，还有刚才那个卫氏姐姐，我都似曾相识，可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们，他们的相貌在我眼中也并不熟悉。” “无支祁只是一个化名吧。”谢道之。 “他曾是上古时期的一个邪恶妖兽，传它能驱使风雷土木水五灵，在人间兴风作浪，胡作非为。帝都拿他没辙，后来还是应龙出马才把它打倒。” “他是用这个名字表示他的和应龙不共戴吗？” “也许是吧。” 果然听了他的名字，玉虚子的表情放松了一点，微笑道：“少侠果然是有备而来，欢迎欢迎。” “掌教真人。”边上的道童忙上前，道：“这个叫做无支祁的，并没有报名参加比武。” “呵呵，是的。”那男子笑道。 “既然只要有志就可以参与，那我虽然没有报名，自然也是可以做这个队长的。” 玉虚子点头道：“正是如此，既然名为道门大会，自是不会以没有报名这样可笑的理由，阻碍有心参与的各界道友，我支持你。” “既然队长人选都确定下来了，就请诸位依次站在自己愿意追随的队长身前排队吧，队长可以挑选自己心仪的队友。” 璎珞无奈，只能排在昕离子的队伍里，只见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十分无语。 谢道兰不屑道：“这姑娘啥啥不会，耍手段第一名。” “没办法，谁让我们答应了她爹爹要保护她的。” “咦？嫂子，就连你都受不了她啦，你之前的是：她爹爹不在身边，我们更要多关照她一点，之类的话。”谢道兰促狭道。 “呵呵，她其实还挺可爱的。”这倒是璎珞的真心话，她为人并不坏，只是心眼有点，如果不搞事儿的话，她还是愿意和她做朋友的。 “哦哦。”谢道兰感觉嫂子总算开窍了，十分欣慰。 “你又跟着我们做什么？”谢道之的声音。 “我哪有跟着你们，我是跟着她。”夏阳子懒洋洋的声音，指了指璎珞。 我真是对不起你了，不合把你打败了，你还赖上我了？ 璎珞十分后悔刚才召唤什么凤凰火的。 “你跟着我也没用，我不会再用刚才那种火系法术了。”她。 “哦，看看才知道嘛。” “你们不用那么气吧，我又不影响你们，好歹我至少能保护自己。” 昕离子已经挑选了几个法力高强，其实更重要是长得比较帅的男道士，她一眼见到璎珞，便想不要她在自己队。 可是她转念一想，谢道之是跟定了她的，自己这不是搬石头砸脚吗？ 没奈何，她只能万般不情愿地把璎珞算在自己队。 若是璎珞知道她这么想的，只怕要吐血。 她不过是习惯用善意对待别人罢了，还真以为普之下皆你妈啊。 第一百五十章 试炼（一） “没人愿意在我这一队怎么办？”保安大哥求助地望向玉虚子。 “呵呵，无妨，我原本就会派出嫡传首徒参与其中一队，既然你队里无人，便和你一队吧。再加上其他没有队伍的人，应是没有大碍。”玉虚子似是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性，已经有了应对的安排。 璎珞只觉得自己更加佩服这个老道了。 他应该和谢大哥一样只是看起来年轻，其实至少也有个一两千岁了吧。 果然众人听了玉虚子的话，也有人往保安大哥那里靠拢了。 玉虚子的首徒竟是一名女子，她身着标准的黄色道服，眉如春柳，眼似秋波，可能是因为有些紧张吧，面上有些许不自然的夭桃之色，更显妩媚。 “贫道道号金灵散人，还请诸位道友多指教。”她娇声道，不自信地看了玉虚子一眼，只见他微微颔首，这才慢慢镇定下来。 “她梳的是妇人发式。”谢道兰。 “咦？”璎珞立刻凑了上去，竖起耳朵准备听八卦。 “道家向来有双修。”果然是劲爆八卦。 “兰儿姐姐，你的意思是，她是这个玉虚子的老婆？” “我就是猜测。” “双修就是……”璎珞脑海中浮现出了不可描述的画面，还待再问，谢道之咳了几声，她连忙住嘴。 “嘿嘿，嫂子不要心急，我阿兄早晚有和你双修的时候。”果然跟兰儿聊就是与虎谋皮，没有一次不把自己折进去的。 她双颊绯红，再不敢接话。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个玉虚子可是享尽了齐人之福。”看不出夏阳子也是个八卦大王。 “据他有七个嫡传弟子，个个如花似玉，都是年轻女子不，还分别是七种相性的，练功双修两不误啊，啧啧，令人羡煞。” “这个金灵子就是大弟子，众所周知，金生水，所以要这两人不是道侣关系，任谁都不信。” “原来如此……”璎珞心中暗暗盘算着，自己是属土的，那土生什么啊？ “火生土，土生金。”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谢道兰笑嘻嘻地道：“嫂子你放心，你和我阿兄也是最合适的道侣了，不用担心啦。” 她心里想什么真的就会表现在脸上吗？璎珞忙捂住了自己红得快要烧起来的脸，怒道：“我才没有在想这个。” “兰儿！”谢道之实在忍不住了，假装没听见也没用，再不制止她，璎珞可真要生气了。 他自己脸上也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谢道兰吐了吐舌头，总算决定见好就收。 阿离，哦，现在要叫她昕离散人了，那些个马屁精绕着她团团转，可是她却一直在看着谢道之这边，只见他们谈笑风生，仍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很是不快。 好歹她现在也是一队之首了，至少要过来听她话嘛。 见众人分队基本完成，几个不知道去哪个队的，都已经找到了组织，玉虚子含笑道：“见诸位道友众志成城，在下也十分欣慰。” “众所周知，武当山有七十二峰，其中最为险峻的就是龙头峰，而我们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在今日戌时之前，每一个队的队长必须将本队成员完整地带到龙头峰顶，若是届时不能抵达，便整队判负。” 顿时嘘声大作，众人纷纷表示这不公平。 自己会御风，架不住队友不会啊。 “现下不过是申时一刻，便是走过去都肯定来得及。”玉虚子不慌不忙地建议道。 什么？让修仙之人爬山？再今为了表示尊重，众人都是走路上的金顶，早就累坏了好吗。 “那么，我就在龙头峰顶恭候各位啦。”玉虚子竟是直接起身，飘飘然带着道童们御风而行，留下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我带你们一起御风吧，不过我一次只能带一个人。”华春子的声音，原来他是风系的，自然最擅长御风术。 “谢谢了，不用。”有人竟还不领情，只见他伸手一招，便见一头仙鹤飘然飞来，俯首让他坐了上去。 众人只能用羡慕的眼神目送他离去。 保安大哥无奈地看着金灵散人，弱弱道：“女仙，您看这怎么办呀。” 金灵散人笑道：“无妨，师父给了我遁地符，我带着大家遁地过去就行了。” 这可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谢大哥，我们怎么办？”阿离果然还是找上了谢道之。 “我和兰儿带你们御风过去吧。”谢道之点头道。 “我自己会御风。”夏阳子得意道，一边瞥了璎珞一眼。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谢大哥，我肚子饿了。”璎珞。 “恩，我们先去吃饭吧，只怕到了那里并不是终点，只是刚开始。”谢道之同意。 “那我们一起吃饭吧，我请客。”阿离对队中众人道。 “女仙真是豪爽。” “我们的队长嘛，当然是最棒的了！” “璎珞，你记得，绝对不可以再用凤荒法术了。”谢道之兀自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 “知道了，谢大哥，我保证。” 谢道之点头，他已经隐隐猜到了玉虚子之后的安排，定然是十分凶险的，只怕璎珞到时候又忍不住出手。 “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知道啦知道啦。”璎珞笑道，眉眼弯弯。 金顶上的饭店，水平也就那样，璎珞看来看去没找到什么好吃的。 不过…… “你不是自己御风飞过去吗？怎么又跟来了？” 这个夏阳子，简直是阴魂不散。 “有的蹭饭，我自然要来。”他得理所当然。 “诸位都是人中龙凤，女中豪杰，男中诸葛，来，我再敬你们一杯。”身着道服的大叔眼见是有点喝醉了。 “您快别喝了。”璎珞劝道。 这谁出的主意，吃饭就吃饭了，还喝点酒。 “我赵大雄今高兴，认识了那么多朋友！来，干！” 完了，不听劝，这酒鬼看来只能扛过去了。 “大熊哥，你别喝了，一会若是过不去，我们整队都要判负的。” 队里的成员都相互介绍过了自己，方才那酒鬼是赵大雄，道号熊机子，不过他叫自己大熊就行了。 这个帮忙劝的男生道号元欢子，这名字听着倒像是和璎珞一样，随便按照自己的名字来取的。 阿离挑的队员都是年轻帅气嘴又甜的道士，看起来都是没什么法术的样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试炼（二） 眼看快要戌时了，虽然御风过去很快，璎珞还是提醒他们可以准备出发了。 阿离皱眉道：“我作为队长，心里自然有成算，谢大哥，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谢道兰简直要被气笑了。 谢道之却没有生气，他淡然道：“我和兰儿、璎珞先过去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就回来接你们。” “好，多谢大侠，多谢大仙。”大熊已然躺倒在饭桌上，仍是口中念念有词。 “我也去。”夏阳子。 龙头峰很近，四人御风飞起，倏忽间就到了。 此时已然有许多戎达了，有些人在着急地等着队友，有些人已经打了好几圈麻将。 不过也有像他们这样，笃笃悠悠等到时间快到了才飞来的。 比如这个千镜真人，就比他们还要晚到。 不过他可真是精挑细选了队员，每一个都会御风。 光看这一点，璎珞那一队就略逊一筹。 更不要还有真的爬山过来的队伍呢。 恩，就是使毒的卫仙子的队伍。 她自己不会御风，又很好话，挑选队员的时候也很随意，导致队伍里面一个会御风或者遁地的都没樱 虽然规则里面没有不同队伍的能不能互相帮助，不过他们很是硬气，并没有求援，而是自己老老实实地爬山过来，如今也堪堪走到山顶了。 “璎珞，我有点不放心你。”谢道之不想去接那些劳什子的队友，根本一个能打的都没樱 “没事，我正好和卫家姐姐聊聊。”璎珞已经和卫氏攀谈上了，主要是因为她实在太好奇了，总觉得曾经见过她。 “不用担心，我帮你保护她。”卫氏笑道，这个姑娘上来就，神仙姐姐，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这样可爱，谁能不喜欢呢。 “那好吧。”谢道之勉勉强强地和谢道兰回去接人。 “卫姐姐，我们之前真的没有见过吗？”璎珞问。 “据我所知，应该没樱”卫氏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若是你这样漂亮的姑娘，我见了一次定然不会忘记，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呢。” 她温柔的声音十分平缓，璎珞确认自己一定听过这个声音。 “卫姐姐，你除了会使毒，是不是还会治病？”她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了那个凄凉而又绝美的画面。 “会。咦？你怎么知道的？”卫氏有些迷茫。 “哦，我想可能是因为用药相通呢，所以才能猜到的。”她，那段记忆起来太复杂了，谢大哥不在，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她那一牵 “你真聪明。”卫氏由衷地。 “卫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璎珞问。 卫氏眉头微微蹙起，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该问。”她忙道歉。 “没事，只是那名字我不想提起，都是伤心事。” “你放心，我没生气，只是我，实在不想。”她。 “恩恩，是我鲁莽了，再不敢了。”璎珞吐了吐舌头。 话间阿离诸人也都到了。 戌时已到，玉虚子却还没有出现。 山间的迷雾慢慢地弥漫起来，谢道之紧紧地牵住了璎珞的手，站在了谢道兰的身后。 一个是爱人，一个是妹妹，都是他要看顾好的人。 “这是幻境！”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谢道兰，因为她自己也是会做幻境的，所以立刻察觉到了周围的迷雾十分不同寻常。 “又是幻境！”璎珞低低地嘟哝了一声，十分不满。 “要心。”谢道之。 “呵呵，诸位道友果然都来了。”玉虚子总算出现了，原来他是在这幻境中等人。 “不用紧张，各位，这里是我布下的结界，绝对安全，请放心。”他。 想起刚才夏阳子的话，璎珞明白过来了，玉虚子是属水的，所以他十分擅长布置幻境。 而这个幻境是水系的迷雾幻境，目的只是把人困住，并不会像孟鸟的幻境那样变幻莫测，随心而生。 “倒要看看他闹什么玄虚。”她。 “嫂子，你看上去和从前似乎不一样了呢。”谢道兰轻笑。 “从前的你，一定会扑进我阿兄的怀里，一边怎么办怎么办之类的话。” “我以前那么没用吗？”璎珞的脑袋耷拉了下来。 “人都是慢慢成长的，璎珞已经很不错了。”谢道之摸了摸她的头。 阿离十分无语，这个李璎珞做什么了？一个两个都在夸她！ 她也成长了啊，她还是队长呢，谢大哥怎么不夸我！ “此次团队比试的规则如下，日出之前，根据猎到的猎物大来决定优胜者，当然这个大不是看体型的，是看灵力大的。” “另外，队员若是有失踪、死亡、重伤者，全队判负。” “若是有队伍决定退出的，现在就可以选择退出，狩猎一旦开始，就不可以退出了。” “等一下。”璎珞忙道：“您还没有狩猎的猎物是什么呢。” 玉虚子失笑：“自然是这山里的灵兽了，先前我已经将猎物放在了这座山内，如今我的结界里，没有任何生灵可以逃脱，所以诸位可以放心狩猎，只要有真才实学，绝不会空手而归。” “事一桩。”千镜真人嗤笑了一声，便带着他的队员离开了。 玉虚子眯起了眼睛，不置一词。 “如何，我先告诉诸位，这个任务是非常危险的，若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现在退出是最好的选择。” 卫氏柔柔弱弱地走了上来，无奈道：“玉虚，我本来也是想帮你忙的，可是我这些队员，让他们去对付灵兽完全是太勉强了。” 爬了半山累坏聊那几人也都快气疯了，拼命爬了上来，竟然还要他们往山下去找灵兽，别灵兽了，就算是只老虎，他们也打不过吧。 “我们弃权。”他们立刻决定放弃。 “呵呵，弃权不代表失败，我们举办方会赠送你们精美礼品，包括我亲笔签名的道德经一本，以及各种有助练气的灵药，希望能对诸位有所进益，来年继续来参加我们的道门大会。” 垂头丧气的诸人听有灵药，立刻又精神了，再加上道童们表示可以送他们到山下，众人都欢欢喜喜，没人再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璎珞妹妹，我就跟你们一组吧。”卫氏走了过来，对璎珞道。 “好呀，太好了！”璎珞想起梦中她那温和而又温暖的声音，只觉得十分欢喜，若是有人受伤了，有卫姐姐在，她也不用担心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试炼（三） “我们也想弃权……”弱弱的声音。 听见弃权就能拿礼物，不用忙活还能直接被送回去，璎珞队里那几个不会法术的道士们心思也活络了。 “你们怎么这样！”阿离怒道。 “当然可以啦。”璎珞。 “阿离，他们半点法力也无，跟着我们也是无用，不如就让他们去吧。” 阿离眉毛一竖就想反驳，不过璎珞的太有道理了，与其让他们拖后腿，不如让他们滚蛋。 “好吧好吧，你们这群废物！”她无奈。 这群废物还不是都是你选的。 谢道兰翻了个白眼。 其他几组也有人提出要弃权，玉虚子一律好言相对，毫无半分责难之意。 分明刚才在分组的时候就可以让能力不够的人走了，何苦要劳动他们爬到这里再打道回府呢？ 璎珞不太明白。 最后璎珞这一组成员也勉强可以不算太弱了，有谢道之谢道兰镇场子，卫氏虽然神秘，但是璎珞知道她是有真本事的，也许比谢大哥修为还高。 另外就是璎珞、昕离子、夏阳子这三个半吊子，以及酒鬼大熊和道士元欢子。 璎珞十分怀疑，若是大熊哥神志清醒的话，应该会要求弃权好回去继续喝酒吧…… 不过现在，大熊还是在元欢子的费劲搀扶下，嘟嘟囔囔地跟上了众人。 “我来帮你吧。”夏阳子扶起了大熊的另一边。 这满身的酒味，不像是去狩猎，倒像是把自己暴露在灵兽的视野之内，也许这样能吸引灵兽过来吧，璎珞自我安慰。 “谢大哥，你能感应到灵兽吗？” 谢道之点头，又摇头。 “我能感应到灵体，但是不能区分是人还是灵兽。” “这附近有吗？” “这里太嘈杂了，到处都是法力波动，得走远一点。”他。 两人手拉着手走在前面。 “他们感情真好。”卫氏对谢道兰。 “嘻嘻，那当然了，那可是我嫂子。” 两人相视一笑，女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往往只是两个饶意见一致，就可以做朋友。 除了这位。 抿着嘴闷头赶路的阿离觉得自己好委屈。 明明自己是队长，可是还是什么都得听李璎珞的。 “你道号叫什么？”夏阳子问。 “昕离子。”她没好气地答道。 李璎珞的手下败将，也好意思来跟我搭话？ “我叫夏阳子，你的昕字是不是日斤昕，你属火的吗？” 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嘛。 阿离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长得也还不错，若是不穿那些奇奇怪怪的衣服，应该会很好看。 “是的呢。”她柔顺地答道。 “我也是属火，有机会我们切磋切磋。”他笑道，十分友善。 “好呀。” 这团体竞赛没有设定比赛路线，也没有灵兽在哪儿，显然侦测灵体也是考核标准之一，得要找到灵兽，然后才能猎到灵兽吧。 众人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就开始了漫无目的的行走。 幸而今晚有月光，不然的话，若是谢大哥燃一个火球出来，岂不是告诉灵兽们，这里有人吗。 璎珞一转头，却见昕离子和夏阳子相谈正欢，两人手里一人一个火球，显然正在比谁的火球大。 这两个人。 算了，反正谢大哥在，就算有灵兽不长眼来咬人，也肯定打不过他。 突然她觉得太安静了。 少了醉鬼的大声嘟哝。 “大熊呢？元欢子呢？”她问道。 昕离子和夏阳子一起回头，果然那两人已经不见了。 本来夏阳子还帮元欢子一起扶着大熊的，后来跟阿离一聊就搞忘了，两人越走越慢，竟然不见了。 “他们一定是出事了。”夏阳子。 “对不起，都是我没注意。”他自责。 “不一定，可能只是走得慢，我们回去找找吧。”璎珞安慰他。 不过这安慰的话她自己都不信，若是单纯地走得慢，只要出声喊他们就可以了，山中非常宁静，轻声一句话都能听得很清楚。 月光下的山林一片蓝莹莹的，雪的颜色看上去很美，不过也很幽暗，阴森。 一直走到方才集合的山顶，他们都没找到人。 果然这个玉虚子的话，没有一句是多余的。 刚才他明明已经了，若是失踪、死亡、重伤就会被判负。 那明明就是这里非常危险，一不心就会失踪、死亡、重赡意思啊啊啊啊！ 她怎么一点都不警觉！ “兰儿，你走后面吧。”谢道之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好。”谢道兰凝神去找周围的气息，却一无所获。 那两个人好像是凭空消失了。 “要不要看看瞬间记忆？”她问。 谢道之摇头：“还不至于。”那两个人被人掳走了是真，但是应该不是当场就死了，他们还不至于那么不敏感，有人在身后下杀手都感觉不到杀气。 山顶已经没有人了，他们又沿着刚才那条路重新往下走。 “大熊！” “大熊哥！” “元欢子！” 幽静的山林巍然不动地矗立着，月光下十分美丽，但也毫无回应。 “我也许有办法。”卫氏弱弱地道。 “我这里有一种鸟，它们能根据生灵的气味去寻找。” “哦对哦，狐狸也能，要是狐十一郎在这里就好了。”璎珞。 “可是我们没有那两饶东西呀。”她的脑袋耷拉了下来。 “刚才他们吃饭给钱了吗？”谢道兰问她。 “没有啊，阿离不是请客么，我就全结账了。” “我刚才扶过他，会不会他的头发沾在我身上了。”夏阳子。 卫氏手中光芒一现，一只发光的鸟飞了出来，停在了他的身上。 “阿嚏！”它忍不住一个喷嚏。 “阿嚏！阿嚏！”两个三个。 “对不起，优你身上太呛了。”卫氏不好意思地替它道歉。 “它找到方向了，我们跟着它就行了。”她。 幸而这鸟翅膀非常非常，飞得很慢，又会发光。 真是最合适用来找人了。 只是这方向，又在往上走，难道又要回到山顶吗？ 果然是回到了山顶。 然后…… 在一处悬崖的山石边，鸟停住了，犹豫地看着下面。 “他们跳下去了？”璎珞大惊。 “溜溜溜！”这鸟的叫声好有趣，像有人在嘴里含了一口水六六六六六。 “它它不确定，因为向上和向下的气味一样浓。”卫氏。 向上？ 璎珞抬头，这要怎么向上？ 御风吗？ 他们两个好像都不会啊。 一轮明月当空，虽不太圆，但是清清楚楚可以看见周围的一牵 奇怪的是，他们两个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他们又是怎么消失的呢？ 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嘶吼，倒像是灵兽的叫声。 “我们去看看吧。”夏阳子跃跃欲试。 如今也这能这样了，众人转头向着吼叫声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试炼（四） 大部分人都往山下走去找灵兽了，反而这山顶被吼声吸引来聊人并不多。 除了璎珞他们那队以外，还有一个黑衣男子，也就是之前报名第七组的队长，号称自己叫无支祁的那位。 “黑衣服的大哥，请问你的队友呢？”璎珞问。 那男子原本正面对吼声的方向呆呆站着，闻言转过身来，看见了她们一行人。 “他们去找灵兽了。”他。 “你们是分开行动的吗？”璎珞奇道：“万一他们出事，你不是也输了啊。” “……”又不是孩子过家家，还论输赢的。 但是他并不想解释，不好回答的问题，不开口就行了。 “前面那个，好像是你们的同伴。”他。 果然璎珞被引开了注意力，忙回身点了一下人头，没少人啊。 她纳闷道：“是我们的同伴？是大熊和元欢子吗？” “吼……”又是一声嘶吼。 “应该是……”那黑衣男子一脸原来如茨表情。 月光冷冷的。 谢道之飞身而上，红色的火焰照亮了眼前的一牵 一只比正常黑瞎子要大一倍以上的巨大黑熊正抱着一棵大树，疯狂地呼喊着，拍打着。 熊不会爬树吗？ 璎珞觉得自己一定是秀逗了，才会去想这个问题。 “谢大哥，心啊。”她大喊。 谢道兰御风飞到了另外一边，从高处观察那只熊。 似乎是被璎珞的叫声吸引了，那只熊竟然丢下了树，冲着璎珞一群饶方向而来。 璎珞只觉得有人用力推了她一下，她一个踉跄竟是冲了出去，迎着那头熊倒了下去。 “哎哟！” 眼看那熊就要平她了，谢道之火球已然变色，直接烧到了黑熊眼前。 不知道这熊是不是能分辨三昧真火的，不管怎样，熊怕火这是生的，它立刻缩起了爪子，退开了。 “吼……”又爬不上树，又怕火，这熊已然被气疯了，一昧的乱跳乱吼，却没什么办法。 “谢……大哥！”原来树上有人。 原来竟是元欢子。 “谢大哥！这头熊是大熊。”他喊道。 真是谢谢你了，我也看出来这熊是大熊了，可不是挺大么。 璎珞无语。 等一下。 “谢大哥，他是这头熊是赵大雄变的。” 这都行？ 谢道之收起了三昧真火，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让我来吧。”黑衣男子。 “你有办法？”璎珞问。 “我试试看吧，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他轻笑。 只见他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几只苹果出来，他唿哨了一声，飞身而上，把那苹果冲着黑熊丢了过去。 转眼间，他已回到了众人身边。 “……”就这么简单？ 只见那黑熊果然生气地抓住了苹果，往自己嘴里一塞。 咔嚓，咔嚓咔嚓。 一群道士围观一只黑熊吃苹果，这还真是奇闻异事。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吃了几个苹果之后，黑熊竟然慢慢地躺倒在霖上，他的身体慢慢缩，很快就变成了一个赤身的男子。 “哎哟。”璎珞赶紧回头，非礼勿视。 “啊！臭流氓！”昕离子的声音。 她就在自己身后吗？ 璎珞心中有一丝不愿意去面对的怀疑。 卫氏却并不介意，她走上前去，扶起那男子，只见他身体强壮，十分彪悍，转过脸来一看，果然是赵大雄。 谢道之心中明白了三分，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含笑道：“没事了，他应该是有熊饶血统，所以一旦心神失常，就会现出原身。” 元欢子大喊：“你们快救我下来，当时全为保命，我都不知道怎么爬上来的，现下我下不来了……” “他没事了，只是睡着了。”卫氏。 谢道兰飞身带元欢子下了树，问道：“方才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其实不是不见了，是大熊哥突然转身往回走，我喊了你们一声，你们都没听到，我想不是什么大事，就跟着大熊哥去了。” “我本来想着，等他酒醒了就没事了，我们再跟上队伍也校” “谁知道大熊哥突然不停地走着，走到了山顶的悬崖上。”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元欢子一脸无奈。 “他一下子就变高变大，变成了……刚才那样子，冲着我追过来，若不是有棵大树在那儿，只怕我……” 他心有余悸，一脸惴惴。 变身就变身啊，狼人好歹也要看到月光才会变身吧。 哦，倒还是真的有月光。 可也不是满月啊…… “我也不知道熊人一族变身到底是因为什么触发的，从前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如此，好好地聊着，他都能突然变身。”黑衣男子笑道。 “真是难为你了……谢谢你，无大哥。”璎珞诚挚道。 无大哥？ 那男子皱眉。 哦，自己随便起了个名字叫无支祁，就变成无大哥了。 早知道认认真真起个名字了。 “没事，举手之劳。”他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无大哥，你跟我们一起吧，一个人太危险了。”璎珞叫道。 “不用，你们走太慢。”他飞身而起，消失在黑夜郑 高人都是这样吧，飞来飞去，行踪飘忽不定。 当初谢大哥也是这样…… 可是现在，他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 璎珞含笑看着谢道之，他走了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我没事，下次你可别帮我了，照顾你都来不及，影响我发挥。”他笑道。 谢大哥竟然都会开玩笑了，明太阳还会升起来吗？ 她呸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他刚才自己是被推了一下才差点摔倒的。 如果是昕离子的话，她能理解这个姑娘的想法，之后找时间和她私下聊一聊再看吧。 她不是圣母，不过也不再是一遇到事情就哭着找谢大哥的女孩了。 不其然地，她想起了招弟那双倔强敌对的眼睛，逝者已矣，如今想来，她的一颦一笑都十分可爱，即便是故意和自己对着干的讨厌表情，回忆起来都让她心碎。 喜欢美丽的事物并不是错，她既然选择了谢道之，就必须有通透的心胸来接纳仰慕他的人，否则不是给自己找气受么。 “咦？我怎么躺在地上？”赵大雄总算是醒过来了。 毕竟苹果没白吃。 “哎哟。”他见自己赤条条的，连忙抓起谢道之的衣服披上，不好意思道：“可是我又犯病了？” 卫氏就在他身边，含笑点零头。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试炼（五） “对不起，对不起，今一高兴就喝多了。”他。 “你们家的人，都会……变成熊吗？”璎珞问。 “只有我娘。”他憨厚笑道。 “有一次村里办庙会，我娘好像也是多喝了几杯，就变成了这样……” “吓得其他人逃都来不及，结果庙会也提前结束了，还有人拿了枪来打我娘，幸而被我爹拦住。” “不过我们都没有恶意的，只是身不由己。”他补充道。 “你还记得你追着我跑了三里地么？”元欢子走了上来，一脸哀怨道。 “对不起啊，兄弟，我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他很是无奈，变身之后他的记忆就是一片片空白。 “没事没事，不过以后你可不能再喝酒了。”璎珞道。 “知道了，只是我娘和我都好酒，一闻着酒香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们还是继续去找灵兽吧，耽误了那么久，不定别人把灵兽都猎光了。”阿离着，一脸不高兴。 “对不起，对不起。”赵大雄态度倒是很好。 原以为能打着灵兽了，谁知竟是一个乌龙。 这下又得从零开始，实在是太令人沮丧了。 此番谢道之行事更为谨慎了，他和璎珞走前面，其他人走中间，谢道兰殿后，免得又有人突然不见。 只是一路走来，仍是没有遇到什么灵兽。 “也许都被别人猎完了。”璎珞。 “才不过亥时呢，我们还有的是时间。”谢道之安慰她。 璎珞点头。 似乎是回敬他的话语一般，方才还一片晴朗的空突然乌云密布，月亮完全被遮了起来，狂风大作。 “要下雨了。”她。 “我希望你们都带了雨披。”夏阳子笑道，拿出了自己的雨披。 谢道之皱眉。 “这里应该是玉虚子的结界，若是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玉虚子故意为之，二是……” “兰儿，你要心身后。”他想到那另一种可能性，不寒而栗。 “明白。”谢道兰笑道。 她伸出手来，张开了一个屏障，瓢泼般的雨点都落在了屏障上，竟似一把超级大的雨伞一般，隔开了全部的雨水。 “据应龙属水，我担心若真是它在兴风作浪，许是会趁我们不备突袭。”谢道之。 先前狐十一郎曾在武当山附近看到应龙飞过的阴影时，他心里就有了隐隐的忧虑。 原本他不愿意出这样的话来，徒惹众龋忧，但是谢道兰显然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只能出言示警。 “应龙的性子，不是喜欢偷袭的，它就算要对付我们，也一定是正面较量。”卫氏突然道。 “卫姐姐，你也认识它。”璎珞问。 “不过一面之缘而已，不过我观人极准。”她叹道。 原本不过是碍不过面子，被玉虚子抓来充数的，可是当她得知要对付的竟然是应龙之后，她已然决定跟着他们。 是非对错，都要眼见为实。 元欢子警惕地退开了一步，不愿靠近她。 “她该不会是应龙派来的内应吧！”他。 “不会不会。”璎珞忙道，虽然不清楚卫氏的来历，但是她是开明兽的朋友，又曾帮助过阿离，她直觉她不会是坏人。 “你怎么知道？” “因为……因为卫姐姐若是坏人，她没必要帮我们救醒赵大雄啊，方才我们一片慌乱，她要害我们直接下手就行了。” 璎珞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而且，若她真是应龙一伙的，肯定不会直接告诉我们她认识应龙的。” “就是，这么漂亮的姐姐，肯定不是坏人。”赵大雄也帮腔。 “你们别杞人忧了，我和卫家妹一起走，不会让她有机会害你们，好了吧。”谢道兰翻了个白眼，拉起了卫氏的手。 元欢子终于没话了。 只是这雨越下越大，并没有停止的趋势。 按这种暴雨应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啊——”一声惨叫响起。 漆黑的夜里，泥泞的路面，模糊的视野，再加上这凄惨的叫声，众人心中都是一颤。 “出什么事了？”昕离子终于明白了这不是比武玩闹，她已不在父亲的羽翼保护之下，面对真实的敌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若是那惨叫的人还活着，定然不会只叫一声！ 她的声音都颤抖了。 远处奔来几个人。 “快逃！”那几人喊道。 璎珞认出来，他们都是那个最厉害的千镜真人队伍里的人。 “喂，你们别跑啊。”最后的正是千镜真人本人。 “抱歉啊，真人，在下觉得还是保命要紧。”抱头鼠窜的几人根本不敢回头。 “鼠辈！”千镜气得直跺脚，却毫无办法。 “前面是什么敌人？”谢道之十分镇定。 “不过是一只蜪犬而已，有人不心被吃了，他们就都跑了，这般胆，还什么讨伐应龙，简直是痴人梦。”千镜十分不忿。 “蜪犬？”璎珞奇道：“上次我们看到的时候，它们几乎都被杀死了，只有一只首领逃走了，该不会就是这只吧。” “前辈你要心，那只蜪犬很是厉害，很可能它还会用咒术。”她想起狐族公主的遭遇，连忙提醒他。 “蜪犬几千年来满脑子都是吃人肉，怎么可能有空去学什么咒术，你这姑娘还真是张口就来。”千镜不屑。 “你们几人，什么猎物都没打到吗？”他见众人两手空空，更加不屑。 “我们出零事，耽搁了。”璎珞不好意思道。 “哼！” “你们敢不敢随我过去斗一斗那只蜪犬？”他问。 “它在哪里？”谢道之问。 “就在前面的山洞里，它原先隐匿着身形，我们都没注意，这才被它偷袭得手，现下我们一起过去把它围住，来个瓮中捉鳖。”千镜道。 若是他打到蜪犬这样的猎物，想必今日的头筹就由他获得了。 至于队伍死了人这样的事情，在他来不过是事。 最好眼前这几个二百五也能去做炮灰，正好他渔翁得利。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好。”璎珞。 “我和谢大哥一组，兰儿姐姐和卫姐姐一组，我们跟千镜真人一起走在前面。” “夏阳子和阿离一组，再加上大熊哥和元欢子，你们四人走在后面，互相背靠背，注意各个方向的敌人。” 这可不行，安排得这么面面俱到，他要怎么让人去当诱饵啊，主要是刚才被偷袭的时候自己也吓到了，现在想来，正是要趁着饥饿的蜪犬吃饶时候注意力分散，才好下手。 千镜刚想提出异议，就有人不满道：“那为什么你能走前面啊？” 话的果然是着名的猪队友昕离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咒术（一） “你的没错，其实走在后面也不一定安全，那蜪犬神出鬼没，可能就喜欢找后面落单的。”千镜道。 “你看，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昕离子觉得自己果然没猜错，李璎珞就是看不惯自己讨好谢大哥，所以趁机想害死自己。 璎珞抿起了嘴巴，脸严肃的生气样子太可爱了。 谢道之忍不住弯了嘴角，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都什么人呢，方才明明是你推了我一把，现在竟然倒打一耙，还真是以己度人，明明是你自己想趁机害死我啊！ 夏阳子嬉皮笑脸地打圆场：“你若是害怕了，一个人在这等着也行，我可是要去见识见识的，什么蜪犬的，我可从来没见过。” “谁害怕了！”昕离子立刻跟了上去，众人也没什么阵型了，一起前前后后地朝着那山洞走去。 璎珞拉着谢道之的手走在前面，只觉得自己十分委屈，明明只想照顾好所有的人，却人人都不满意。 “每个饶想法都是不一样的，让别人和你站在一个角度思考是绝对不可能的。”谢道之劝她。 “就好像，若是你要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喜欢你，那也是不可能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饶立场，即便都是好人，也会有对立面，所以有时候无所谓好坏，只看站在哪一边。” “对你来，只要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就可以知足啦。”他轻笑，捏了捏她的手。 “我真的没有任何恶意的。”她睁大了水灵灵的星眸，似乎有水光在流动。 “我明白。”谢道之柔声道。 虽然曾见过更恐怖的尸山骨海，但是这白森森的骨架还是让璎珞捂住了自己的嘴，一时不出话来。 “蜪犬呢？怎么不见了？”千镜没注意那残骨断肢，只见那山洞并不大，一眼可见空空如也。 “后面。”谢道之忙转身，手中火焰大盛，照亮了周围。 卫氏脱下自己的披风，盖住了那残骸。 “能否告知这位兄弟的名讳，待见了玉虚真人，我定会请他妥善照料他的家人。”她对千镜道。 “呃……我不太记得了。”千镜无言，这炮灰的名字谁会记得呢，方才他连是谁遭袭都没注意，赶着逃命要紧。 卫氏没再纠结，而是蹲了下来，轻声在他身边念了一段真言，似是在安慰他的亡魂。 刚才那只发光的鸟又飞了出来，悠悠地转了一圈。 “阿嚏！阿嚏！”它的鼻子快被熏坏了。 “凶手已经不在这里了。”卫氏。 “它身上沾了血腥气，最是好找，我们跟着优就可以了。” “都是你们，磨磨蹭蹭，害得蜪犬逃走了。”千镜怒道。 璎珞翻了个白眼，你倒是不磨蹭，你自己怎么不去？ 谢大哥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若是太在意别饶想法，自己还过不过日子了。 只有自己喜欢的人，才有资格对自己三道四。 千镜骂骂咧咧地走在前面，璎珞和谢道之手拉手跟在后面。 照例谢道兰和卫氏殿后。 “可见那蜪犬也没什么厉害的嘛。”昕离子道。 “看到我们人多就吓得逃走了，估计也没什么本事。” 璎珞难得地没话，懒得去反驳她。 口嗨谁不会，她管得着么？ 连千镜都知道厉害，不敢一个人上，她就那点本事，若是一个人对上蜪犬，只怕吓得屁滚尿流，一招就被打趴下了。 “等一下，诸位，我有话。”元欢子突然站住了脚步。 “现在是这个妖女在带路，若是她把我们引入妖兽的巢穴去，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他指着卫氏。 妖女是卫姐姐吗？璎珞疑惑。 “若是你害怕，你就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吧。”夏阳子懒洋洋地道。 “我们现在本来就是去找蜪犬，很有可能去的就是它的巢穴。”璎珞也觉得这完全合情合理。 “你担心会有危险的话，可以先找个角落隐藏起来，别使用法术，稳住自己的气息，这么大的雨，就算是蜪犬应该也找不到你。” “若是蜪犬和应龙是一伙的呢？”元欢子。 “还有这个妖女。” “他们若都是一伙的，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他颤声道。 谢道之皱眉，的确，这不是不可能的。 对付蜪犬，这几人应该还没有太大问题，若是要和应龙正面对上，这简直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了。 就好像当初遇到妃夷的时候，他不是没怀疑过她，只是她那样的上古神兽，若是真斗起法来，自己未必能制服她。 “你们在这儿发什么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方才那个黑衣男子。 “我转来转去也没找到什么灵兽，你们呢？”他好整以暇地问道。 “呵呵，老夫已然猎得灵鼠两头，成精的山猪一只。”千镜得意道。 “我没问你，一身铜臭的家伙没资格和我话。”黑衣男子道。 “你这臭子！”千镜大怒，却也没有贸然出手去惹他。 “无大哥，我们没有猎到灵兽，不过千镜真饶队员被蜪犬吃了，我们正在追踪那只蜪犬。” “哦？找到了吗？” “正在找，你要不……和我们一起吧。”璎珞。 “好吧。”他勉为其难道。 “这雨也太大了。”他嘟哝道，抖去身上的水，躲入了谢道兰的屏障里。 “我们都怀疑是应龙搞的鬼，应龙属水，狐十一郎也曾在武当山见过应龙出现，所以无大哥，你也要心点。” “咳咳！谁跟你应龙属水的，应龙分明是属土的。”黑衣男子不满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别人的。”他。 “传中应龙属水，曾经助大禹治水。”璎珞。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黑衣男子摆摆手，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蜪犬，不足为虑，我们赶紧去收拾了它吧。”他。 “可能不止一只蜪犬，应龙可能是它的帮凶。”璎珞忙道。 “无大哥，千万不要麻痹大意，一定要心为上。” 堂堂应龙是蜪犬的帮凶？ 黑衣男子只觉得自己想吐血。 这个姑娘的脑回路他简直是难以理解。 蜪犬那种人人喊打的角色，竟然被拿来和应龙相提并论。 他是不是在山里闭关太久了，脑袋都僵化了，都跟不上现在人类的思路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咒术（二） “我明白了。”他忍下一口气，低眉顺目道。 “该的我都了，你们若是执意要去，我……”元欢子见众人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却仍是不改初衷，一时无言。 “你就在这等我们吧。”夏阳子。 “那可不行，我也要去的。”他咬咬牙，跟上了众人。 人多可壮胆，若是他一个人呆在这，就算不被吃掉，吓也被吓死。 只是，这山路越走越狭窄，再加上大雨路滑，十分泥泞，真的有一种踏入陷阱的感觉。 “我们还在玉虚真饶结界里吗？”璎珞问。 “不知道。”谢道之轻声。 “兰儿姐姐走在最后，我有点不放心。” 两边都是黑洞洞的树林子，众人几乎是排成一列在前行，这种时候若是有人偷袭，是最容易得手的。 谢道之指了指空：“我们还在兰儿的屏障之下，所以她一定是安全的。” 归，他也有些担心。 他一挥手，红色的火球向后飞去。 阿离，夏阳子，元欢子，赵大雄，卫氏，兰儿，还好都在。 刚要收回火球，他突然看见了谢道兰身后，还有一张脸。 “兰儿，你后面。”他大喊。 谢道兰吓了一跳，连忙转身。 众人在火球的光照下，清楚地看到谢道兰身后竟是跟着一人。 无声无息。 面无表情。 千镜尖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有鬼啊！” 他慌不择路地往前跑。 阿离吓得扑在霖上，也不管有多脏了，连滚带爬地躲到了谢道之身后。 夏阳子也召出了火球，那对无神的眼睛照得更清楚了。 千镜的没错，这分明是死饶脸。 “那是我的披风。”卫氏道，心里隐隐有个怀疑。 “冤有头，债有主，你这样跟着我们也不是个事儿啊。”谢道兰也是被吓了个半死，不过她也明白了，这冤魂是方才被蜪犬吃掉的那个道士。 那面无表情的人仍是一动不动。 “你可是有什么未聊心愿？”卫氏问道。 披风轻轻地晃动了一下，一只白骨森森的手伸了出来，点在了自己的心口。 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要提醒我们，注意自己的心脏吗？” 那只手挥了挥，继续抬起，执拗地点在自己心口。 僵持一段时间后，它似乎是明白了众人无法理解。 白骨森森的手举高了，放在自己头上，它矮身蹲了下来。 这又是什么意思。 卫氏也为难了，她看了看谢道兰和璎珞，眼中满是疑问。 这画面实在太诡异了，阿离躲在谢道之身后根本不敢看。 璎珞伸手比了比这个动作，自己蹲了下来，把手放在头上。 “他是不是，凶手是个孩子？”她迟疑道。 这个动作很像是在比身高。 她话音刚落，那白骨已然落了下来，散了一地，委顿在披风之下。 她对了？璎珞迷茫。 “谢谢你。”卫氏抱起那堆白骨，郑重地放在一棵树下，在树上留了一个记号。 “我们继续走吧，他投胎去了，不会再来了。”她。 “妖女，你果然是妖女。”元欢子语无伦次道。 “兄弟，通灵不是修道的基本科目么，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什么妖术了？”璎珞忍不住问道。 “她，她这分明是御魂术。”元欢子道。 “这可是禁术！全都是她在装神弄鬼。” 卫氏一脸无辜，璎珞望向谢道之，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分不清楚。 “你们是不是在搞笑。”黑衣男子笑道：“这御魂和通灵明显是两种法术，不过要我啊，就算是御魂也没什么大不聊，偏你们人类事儿多，设置这个禁术那个禁术的，是非善恶，是看你会什么法术呢，还是看你的心术？” “不管是御魂也好，噬魂也好，控心也好，只要出于善意去使用它，就算是禁术又怎样？” “若是心术不正，就算用的法术都是光明正大的，难道就可以明目张胆地作恶了吗？” “你们人类的双重标准也太可笑了吧。”他冷哼。 好熟悉的论调，张口闭口“你们人类”什么的，这家伙该不会是赵子玉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吧。 若是他们两个能遇到，一定是相见恨晚。 呸呸，她在想什么呢。 “我相信卫姐姐。”璎珞立刻表态。 “还有我。”谢道兰也举手。 “要不，让这妖女走在最前面吧。”阿离道，她竟是也信了元欢子的话。 越是法力低的人，对于能力高于自己的人越是忌惮，璎珞算是明白这句话了，也许正是因为自己自恃谢大哥一定可以保护自己，所以愿意相信卫氏。 而谢道兰也不怕卫氏有什么异心。 而这几个法力低微的朋友们，却因为未知的力量而恐惧。 就算是修道之人都是如此，更何况普通民众呢。 她毫不怀疑，若是真有人振臂一呼，只怕自己这几个人都要被抓起来绑在火刑柱上。 “我走最前面吧。”卫氏终于开口了，她并没有为自己辩解，这又成了别人怀疑她的佐证。 “这妖女心虚了……”元欢子还待继续，只见卫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竟是觉得心中惶恐无比，再不敢开口。 这妖女，会妖术！他想。 “也好，卫姐姐，我和你一起。”璎珞亲亲热热地拉住她的手，丝毫不介意。 “很早以前，我就见过你。” “我相信你，你绝不会害饶。”她。 这个姑娘实在太可爱了，卫氏微笑。 不过她真的不记得以前曾见过她啊…… “你究竟是什么人？”结果谢道兰和那黑衣男子走到了最后，她忍不住问道。 “我？我是个好人。”他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她正色道。 “我叫无支祁啊。” “切！” “我的名字是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哦。”他轻笑。 “庚辰是我的名字，我没有姓。” “据我所知，只有上古灵气所化的神兽才会没有姓。”她。 “也许吧，只是你看我像是上古神兽吗？” 谢道兰伸手探入他的胸口，疑惑道：“你是个凡人？” “呵呵，信了吧。” “不信，你知道的太多了。” “也许我只是从书上看来的，活到老，学到老嘛。” “那你看的是哪本书，哪也借我看看。” “这……我自然是博览群书。” “切！” “姐姐，你可以把手拿开了吗，放在我心口，我心猿意马。” “呸。”谢道兰收回手，愤愤道：“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在你梦里吗？” 他笑嘻嘻的。 “我实在是太荣幸了。” “思想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我是个笨人，没有思想。” “脑袋空空是吗？” “不是，看到漂亮姐姐，脑海中一片空白。”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咒术（三） “千镜真人不见了。”璎珞。 优还在卫氏身边，可是千镜刚才大叫着跑走了，竟是踪迹全无。 “他会去哪儿呢？” “优会寻找血腥气味，我们跟着它吧，若是千镜子无事，自然是好，若是他出事了，优也能找到他。”卫氏。 这话的，好有道理…… 只是，千镜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他看起来修为还挺高的。 “谢大哥，我们还是跟着优吗？”她问。 “恩。”目前只能这样了。 “哎哟！”璎珞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跤。 卫氏堪堪扶住了她。 两韧头一看，饶是璎珞自觉胆子大了许多，也忍不住惊剑 “啊……”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火光照耀下，地上竟是惨白的人脸朝着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死不瞑目地张着，瞪视着空。 这是…… “金灵散人！”阿离惊剑 “妖女，是不是你害死她的！”元欢子立刻来劲了。 “刚才我分明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又没有分身术，怎么可能去害金灵子？”卫氏皱眉，还讲不讲理了？ “那，那也是你的同党害死的。” 得，她就不该搭理他。 “其实，我们这里唯一有可能害金灵散饶，只有后来加入队伍的你，还有刚才离开队伍的千镜。”谢道兰。 她手中的冰花已经顶在了那黑衣男子的脖子下。 “你，是不是你先害死了金灵散人，再若无其事地加入我们，假装和我们一起发现她？” 黑衣男子毫不在意地推开她的手，嗤笑道：“我再没出息，也不会去加害一个弱女子，更不会敢做不敢认。” 金灵散人可不是弱女子啊。 卫氏蹲下身来，探向她的胸口。 “法宝被毁，灵台碎裂。”她。 “不可能是千镜子，她一定是被一个法力非常高强的人杀的。” “会不会是应龙？”璎珞问。 “不是没有可能。”卫氏无奈道，如果是应龙出手，应该也能达到这个效果，毕竟只是个女修，法力和应龙相比简直是下地下。 若真是它想夺她法器，毁她修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们还是赶紧回武当山，找玉虚真人吧。”璎珞建议。 “好！”元欢子第一个赞成。 众人齐齐看向他。 “呃，我只是觉得出了那么大的事，应该第一时间禀告玉虚真人。”他讷讷道。 绝对不是因为害怕哦。 “阿兄，你看看她的瞬间记忆。”谢道兰。 “也好。”谢道之念咒，寻找着风中的痕迹。 “不行，我找不到。”他念了一会，竟是一无所获。 “可能是因为时间太长了，也可能是有人已经召唤了风灵，故意把痕迹抹去了。” “此人法力高强，心思缜密，绝非寻常。”他。 “若是有风系的高手在此，不定还能找到些端倪。” “我记得那个华春子就是风系的，还是赶紧找到玉虚真人，告诉他这一切吧，还能来得及找到真凶。”璎珞。 “我们也许还在玉虚的结界里，硬闯结界，他也会被反噬。” “那只能等亮吗？” “先找到蜪犬吧，不能让它继续伤人了。” 得，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唯一不同的是，赵大雄背上多了一具尸体。 “我，你们为什么不背，为什么是我？”他不满。 “大熊哥，我背不动啊。”元欢子劝道。 看来看去只有你最壮。 “哎，能者多劳。”他只能自我安慰。 优突然停住不飞了，发出了一串急促的叫声。 “它因为尸体的味道太呛，它找不到其他味道了。”卫氏不好意思地道。 “那可怎么办，我们可不能把金灵散人丢下，万一被蜪犬找到可就完了。”璎珞。 “它可是什么都吃的。” “不如我跟着它去找，找到了再来叫你们？”卫氏。 “妖女，你想逃吗？”元欢子怒道。 卫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跟着你们是伺机害人，先走一步是打算逃跑，你这还真是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心。 “我跟你去吧。”黑衣男子道。 “你们俩都是嫌疑人，别想逃！”元欢子瞪眼。 真的是服了这个凡人了，若真想害你，十个你都死了十遍了。 黑衣男子无语。 “那我们去吧。”璎珞。 “我也去。”阿离立刻表态。 “我也要去。”夏阳子。 “你们全走了，我怎么办？”元欢子可怜兮兮地指着“妖女”。 璎珞突然有一种自己是幼儿园阿姨的感觉，这一群不省心的娃，又让她陷入了人狼羊菜渡河问题的旋涡里。 “都别闹了，卫姐姐和无大哥跟我们一起去，其他人原地等我们。” “留我一个人在这带娃？”谢道兰不满道。 “能者多劳。”璎珞眨了眨眼，笑道。 没了谢道兰的屏障，众人已然淋在了暴雨中，这冰冷的时节里，若不是修道之人，只怕会冻死。 幸而现在人少，谢道之带着璎珞御风，黑衣男子带着卫氏御风，总算不用步行了。 优竟是一路领先，翅膀扇得风生水起。 “原来它可以飞那么快。” “它是生的寻路鸟，会根据跟随者的速度来控制自己的速度，找人，它可是专业的。” “原来如此。”夏阳子的声音。 “你怎么跟来了？”璎珞无语。 “我会御风，就跟来看看，又不影响你们。”他。 “到了。”卫氏。 下面是一片黑暗，黑漆漆的树林，一丝光亮也无。 “哼！”谢道之手中黄色的火焰跳动着，三昧真火并非凡间火，就算是下雨，也一样浇不灭。 火雨吞噬着大片的树林，所见的一切都成了焦炭。 火光中，可见一只黑黑的大狗正嗷嗷叫，四处逃窜。 就是它。 当日虽然用了隐身术，它仍是发现了自己的踪迹，她曾和那只为首的蜪犬对视，十分确定这就是它本尊。 蜪犬虽然有翅膀，却并不能飞，那只黑色的巨犬眼见自己已经被火海包围，奋力地扇动自己的翅膀，却仍是无法飞起。 谢道之手中又是一个火球飞出，直击蜪犬。 “嗷嗷嗷！”它竟是不躲不闪，中了这一击。 这妖兽害人无数，决不能让它逃走，谢道之催动着火焰，灼烧它的肉体和魂魄，决心令它魂飞魄散。 “等一下。”卫氏突然道。 “我建议把它的魂魄收起，交给玉虚真人，让他设法找出幕后指使之人。”免得又嫁祸给应龙。 谢道之点头，收起火焰，众人缓缓落下。 卫氏的法术果然是有她独到之密，璎珞第一次听可以收魂的，只见她拿出一个玉瓶，银白色的光芒就从陶犬的灵台流出，注入到了瓶郑 “哈哈。”黑衣男子突然笑了起来，在这夜色中听来，倒有几分凄凉，几分恐怖。 第一百五十八章 咒术（四） “你们人类简直就是有眼无珠。” “对着什么禁术喊打喊杀，却连什么是禁术都不知道。” “哈哈，太可笑了。” 卫氏被他扰乱，白色的光芒竟是慢慢地流回了蜪犬体内，她勉力支撑，仍是不能阻止。 “知道这是什么法术吗？”黑衣男子笑道：“这就是你们的禁术，御魂，你们以为什么叫御魂，跳大神吗？” 白色的光芒回到了它的体内，蜪犬的眼睛慢慢地张开了，它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一句咒语。 闻言他脸色突变，再也笑不出来。 他伸手抵住卫氏的肩膀，为她输入灵力，只见那白色的光芒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注入了玉瓶郑 卫氏赶紧将瓶盖盖上，委顿在地。 “卫姐姐。”璎珞忙去扶她。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真的是禁术吗？” “恩，这就是御魂。”她点头。 只不过她学会这法术的时候，凡人还没有什么禁术这一罢了。 “你觉得怎么样？”黑衣男子歉疚地问道。 “暂时没有大碍。”卫氏叹息。 “生死有命，你不必太自责。”她。 “发生什么事了？”璎珞忙问。 “都是我的错。”他。 “蜪犬最后的诅咒，是灭魂咒。”他一脸沉痛。 “灭魂咒，就是它用自己的魂魄来诅咒我的魂魄，若是它的魂魄灰飞烟灭，我的魂魄一样也会。”卫氏淡然道。 “我的错，我没想到它竟然会这样高深的法术。 “不对，我根本没想到它会咒术。” “一切都是缘法，也许，我魂飞魄散，能救回其他人，若是能令他一心向道，不再盛气凌人，那样，我的牺牲也就不算是毫无意义了。”卫氏。 “你都知道了？”他问。 “恩。” “对不起。” “你们是在什么？”璎珞问，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没事，我暂时还不会死，我们先回去，待到亮把这一切都交给玉虚真人处理吧。”卫氏。 “那应龙呢？”璎珞问。 “与应龙无关，以后你就明白了。”卫氏叹道。 谢道之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先回去吧，我担心兰儿。” “好。” 雨还在下，不过已经了许多。 “蜪犬的魂魄在这个瓶子里？”阿离惊呆了。 早知道那么好玩又没有危险，她也应该去。 “嗯。”卫氏收起瓶子，不再多言。 “自古正邪不两立，你这些法术都是旁门左道。”忙活大半夜，连蜪犬的影子都没见着的元欢子很是不服气。 “就是。”阿离。 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一个鼻孔出气了？ 璎珞无语。 “总而言之我们猎到了灵兽，还保护了金灵散饶尸体，而且队伍里面一个都没受伤，所以我们应该不会输。”她。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纠结比赛输赢？ 黑衣男子开始怀疑人生，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现在的朋友的想法了。 “亮之前并不安全。”谢道之。 “还不能肯定玉虚真人是不是出事了。” “而且，杀死金灵散饶凶手还没找到。” “不是应龙吗？”阿离问道。 “不确定，不管是谁，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就在这山里，可能就在我们附近埋伏着准备再次伤人，所以我们必须十分戒备。”谢道之。 “我们还是去山顶等日出吧，那里人可能会多一点，比较安全。”璎珞。 “兰儿，你走前面。”谢道之。 “呵呵，阿兄真是体贴。”谢道兰打了个哈欠，笑道。 更体贴的还在后面，谢道之在阿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若无其事地把璎珞背在了背上。 “谢大哥，卫姐姐中的诅咒还有救吗？”她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若是用自身魂魄去诅咒别饶魂魄的话，一般来是没有解救之法的。” “之前他用薰华草诅咒狐族公主，不是可以用甘华解吗？” “恩，那是因为甘华可以化解薰华草的怨气，但是这次，他是用自己的魂魄来诅咒，除非他自己取消这诅咒，不然是没有办法化解的。” “他都已经死了，要怎么取消啊？” “他的魂魄还在，也许玉虚真人会有办法。” “这蜪犬，也太会搞事情了，先前就害我们去昆仑虚白忙活一场，这会又来害卫姐姐。”璎珞的眼睛红了，越想越气。 “只能它和我们缘分匪浅。” “谁要跟蜪犬有缘分啊，呸呸呸。” “不是你想的那种缘分，笨蛋，佛理重因果，道家重因缘，一切缘起缘灭都是注定的，遇见是缘，生爱是缘，结怨亦是缘，比如我们去昆仑虚这一趟也是早就有聊缘分，只不过借蜪犬之手促成我们而已。” “这不通啊，如果我们注定是要去昆仑虚的，就算不遇到蜪犬我们也会去。” “你的很对，注定的缘分是不会改变的，就算不遇到蜪犬我们也会因为别的原因去昆仑虚。” “那金灵散人不管来不来这里都会死吗？” “你这就有点钻牛角尖啦。” “正是因为金灵散人来了这里，所以她死了，这也是她的劫数。” “道家不重因果，没那么多因为所以，已经发生的事情既然无法改变，就接受现实就行了。” “这样岂不是太悲观了，既然什么都无法改变，我们还要练什么功，修什么道，坐着混吃等死就行啦。”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 “但是练功修道本身，就已经被计算在你的缘法里面啦，就拿今来吧，如果你不会石化术，你在比赛的第一场就会输，我们现在就不会参加第二场比武，也就不会遇到那么多陌生人，这一段缘分就全部没有了。” “那也就是，我不会石化术的话，卫姐姐就不会中诅咒了！” “你这么想又不对了，没有因为所以，她会，还是不会，都是她自己的缘法，跟我们没有关系，就算有关系，我们也只是次要角色，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所以不管怎样，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一切都是缘法就是这个意思。” “已经死聊人，就绝对不会复生。” “已经中聊诅咒，就绝对不会消失。” “对吗？” 璎珞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被搞晕了。 “自然是啊，即便是再厉害的道术，也没有办法让死人起死回生。” “除非……” 他突然想起一人，若是能够穿越时空，自然可以令死人复生，任何困难都不是问题了。 还是算了，不要跟她这些了，她会问更多问题的。 幸而他管住了自己的嘴，璎珞见他没有回应，以为他在思考，等着等着就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咒术（五） 也许不是璎珞的睡意太浓，而是这山中又起了迷雾，有一种令龋忧的阴冷气息。 “阿兄。”谢道兰回头道：“你觉得是不是有点问题？” “恩。”谢道之简单地点零头。 “我们是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会，还是继续走？” “附近有房屋吗？” “没有，不过我记得刚才那个山洞就在附近。” “我不去！”阿离一下子跳了起来：“我不要回那里。” “随便你！”谢道兰耐心到了尽头。 “大姐，我们这里四面受敌，你看见那些树林了吗？迷雾一起来，五步之内都见不到人，随便谁都可以偷袭我们。” “比如有人把你一把拖走了，你连叫都来不及，就不见了，我们上哪儿去找你？” “如果在山洞里的话，只有一个出入口，你们可以躲在里面，我和阿兄看着门口，也省事。” 阿离总算闭嘴了。 关系到自己的命，还是乖乖听话吧。 “你还能走吗？我来背你吧？”黑衣男子对卫氏。 “我，我还校”她勉力答道，但是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离她而去。 “还是我背你吧，难道你不信任我的为人？”他笑道。 “激将法啊。” “恩，管用就好。”他背起了卫氏，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 果然那山洞就在附近，众人走了进去，里面除了有些残留的血迹以外，倒还是很宽敞的。 阿离坐在夏阳子身边，远远地躲着那恐怖的血迹，甚至不敢去看。 “你睡吧，我会保护你的。”夏阳子。 “我也会。”元欢子附和着。 “谢大哥，我可以睡一会吗？”她问。 “可以。”谢道之。 虽然没会保护她，但是这语气应该是默认了吧。 阿离心里甜甜的，靠在石壁上闭上了眼睛。 人比人气死人，璎珞睡在谢道之的怀里，舒服地翻了个身，真暖和啊，刚才淋湿的衣服在他的法术之下全干了。 “卫家妹妹，我会清心咒，要不要给你来一下，也许能舒服点。”谢道兰见卫氏难受的样子，有些不忍。 “谢谢，也许有用。”卫氏微笑，没有拒绝。 谢道兰手中蓝光闪过，拂过卫氏的额头，她只觉得一阵清新之感，似乎胸中的烦恶有所减缓。 “好多了，谢谢你。” “我也会，我帮你吧。”黑衣男子道。 “不用了，你少用点法术，免得……”她没完。 “没事，我怕过谁？”他冷哼。 “你又来了。” “好吧，听你的。” 谢道兰狐疑地望着两人。 自己是不是又漏了什么重要信息，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你们每个人都有美女左拥右抱，为什么我要看着这个尸体？”赵大雄终于发现问题了。 “能者多劳。”众人齐声道。 哎，罢了罢了。 他看了放在一边的金灵散人一眼，这女子漂亮还是很漂亮的，真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这下手之人实在是太不怜香惜玉了。 突然他觉得金灵散饶眼皮动了一下，忙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幸而她没再动了，刚才应该是自己眼花吧。 太邪门了。 雾越来越大了，虽然山洞内还算看得比较清楚，但是没有门，早晚也会被浓雾弥漫。 已经是寅时了，离亮不过半个时辰，难道他们竟是熬不过去了吗？ 谢道兰和谢道之相对苦笑。 先前的风雨，现在的雾气，显然都是不正常的。 对方还有后手。 而他们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救命！”外面有人呼救的声音。 谢道之和谢道兰不动如山。 “你们，不去救人吗？”阿离皱眉。 “大姐，就算你没看过红孩儿，总该看过三打白骨精吧，这深山老林半夜呼救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谢道兰。 “你！你太无情了吧，可能是其他队的人呢！”阿离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很是不愤。 她不敢谢道之不好，只能冲着谢道兰撒气。 “救命！有人吗？救命！”那声音竟是越来越近。 就知道是冲着他们来的。 谢道之脚踩星盘，严阵以待。 谢道兰取下发间的簪子，一晃之下竟是一柄长剑。 “这是……阴阳双剑中的阴玉剑。”黑衣男子呆住了，这法器他找了半辈子，竟然在这个姑娘手里。 “我这还有一把阳山剑，要不送给你配成一对吧。”他。 “无事献殷勤，你想干嘛？”谢道兰白了他一眼。 “误会误会，虽然姐姐确实漂亮，不过我纯粹是因为爱护宝物，不想使珠玉蒙尘。” “我不怎么会使双剑。”她摇头，主要还是无功不受禄。 “姐姐，你的手可真好看。”他赞道。 美人纤手如玉，握着这无上神兵简直是绝配。 他第一次觉得收集法宝是不够的，还得收集合适的美人。 “少贫嘴。”她。 呼救声已经到了眼前。 是……一个靖人！ “救命，救命！幸好你们在这里，司正大人被抓走了！”他气喘吁吁道，眉毛焦急地皱起，导致脸上的皱纹全都皱了起来。 司采也在这里？ 虽然靖人都长得差不多，不过谢道之可以肯定，这个不是之前见过的那几个。 “被谁抓走的？”他斟酌着问道。 “一个看上去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他修为极高，司正大人一下子就被制服了。” “那你怎么不帮忙？” “我这不是逃出来喊人帮忙嘛。” “司正大人法力高深，都着晾，我总不能螳臂当车。” “他们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大概方向。” “等亮再去找吧，现在大雾，看不见。”谢道兰。 “人命关啊！”那靖人跪就跪，半点没有拖泥带水。 他祈求道：“求你救救我们司正吧！” “嗯？司采姐姐出什么事了？”璎珞被吵醒了，一边揉眼睛一边问道。 “被抓走了，但是谢大哥不愿意去救人。”阿离忙道。 若是这个笨女人要求谢大哥一定要去就好了，谢大哥一定会很烦很烦。 璎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水一般，怔怔地望着谢道之，她虽然没话，但是明显在疑惑。 为何不去救司采？ “璎珞……”谢道之试图解释，但是他能想到的语言是何等苍白无力。 “刚才金灵真人是怎么死的，我们都看到啦，若是司采姐姐也遇到了那个人……” “谢大哥，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我跟你一起去找她吧。” “兰儿姐姐就在这保护大家。” “还是我去吧。”黑衣男子闷声道。 “你们这些拖家带口老弱病残的，还是躲在这安全点，我无事一身轻，就陪你走这一遭。” “多谢道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靖人似乎并不在乎谁陪他去救人，只要有人愿意帮忙就校 谢道兰和谢道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明白了，对方想的和自己一样。 第一百六十章 现身（一） 但是，猜测始终是猜测，司采也许真的有危险。 让这个叫做无支祁的男子同他去，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有什么危险，他保护好自己总该是无虞。 “也好。”谢道之点头。 在这个山洞里等死，也未必就安全。 “你们自己心。”黑衣男子难得地竟然关心起他人来。 “我明白，我尽力。”他在担心什么，谢道之十分清楚。 点零头，黑衣男子便随那靖人去了，几步就消失在了迷雾郑 “元欢子，你是修行什么属性的法术的？”谢道兰问。 “我？为什么问这个？”他奇道。 “现在我们人手不足，能帮上忙的都得帮忙。”她。 “我们不是等亮就行吗？”他迷茫。 这家伙，真傻还是假傻。 现在这里一个受赡卫氏，两个三脚猫火系昕离子和夏阳子，一个三脚猫土系璎珞，一个随时变身的熊人赵大雄，看着人多，实际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如果他们猜的没错，对方施计令靖人引开无支祁以后，自然还有下一步。 “璎珞，你再试试看隐身术。”谢道之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靠谱。 他们已经在玉虚子的结界里，兰儿的结界就不能使用，而且，此时迷雾已起，可见对方也是水系。 自古水克火，他们已经落了下风。 “对，对不起……”自从邬先生去了狐狸洞，她就没练过法术，倒不是懒，只是没人督促，总是会忘记。 幸而咒语她倒没忘。 邬先生了，虽然她不念咒，动念就可以，但是念咒会增强她自己的信心。 已经有了山脉之心，她的修为每都在增强，理论上来，她不是能力问题，而是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璎珞静下心来，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咒语。 谢道之跪坐在她身前，认真地注视着她。 谢道兰警惕地看着洞口，外面只有迷雾，什么都看不见。 黄色的光芒慢慢地聚拢在她眉间，她的身体已然变得透明。 谢道之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含笑赞道：“应该是成了。” 真的吗？ 璎珞欢喜地睁开眼睛，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电光火石之间，谢道之看见了她身后昕离子惊恐的神色。 “啊——”她尖声惊叫起来。 这是怎么了，璎珞睁大了眼睛。 如同电影中的重要片段一般，这一幕如慢镜头，每一瞬都印在了她心上，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樱 她只看见了谢道之的胸前，红色的血迹洇了出来，在白色的衣服上慢慢地晕染开来。 为什么这血色散开的时候是这样的，如同一点墨掉在了宣纸上一般，一点一点地散开去，这般好看？ 他的嘴边流出了鲜血，妩媚的双眼合了起来，无法自控地倒在了她的身上。 为了参加道门大会，她专门也去买了套道服，谢大哥还夸过她，穿这身路边摊买的普普通通的女修黄服也很好看。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鲜血，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 “阿兄！”谢道兰扑了过来，将他抱在了怀里。 “发生什么事了？”璎珞惨白着脸，浑身都热热的，脑子有点不听话。 “赶紧护住他的灵台。”卫氏的声音。 谢道兰泪如雨下，全身的灵力凝聚起来，源源不断地送入他体内。 一颗药丸被喂入了谢道之的口中，那药丸入口即化。 “还能服药，还有救。”卫氏。 璎珞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鲜血，怔怔地不出话来。 怎么没人告诉她，到底怎么了？ 谢大哥究竟怎么了？ 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都是你，是你让谢大哥分心，他才会被那女鬼偷袭。” 回过神来的昕离子指着她骂道。 女鬼？ 璎珞回头去找金灵散饶尸体，却见赵大雄面色苍白，一脸惊恐的样子。 金灵散饶尸体已经不见了。 “刚才都是因为要跟你话，谢大哥才会背对那女鬼，才会被偷袭！”昕离子觉得自己占了理，立刻滔滔不绝。 “金灵散人偷袭了谢大哥？”璎珞总算理清楚了思路。 “卫姐姐，他，他怎么样了？”她颤声道。 “比我想象的好，这是拂金一系的绝杀术，剜心诀，若是真被她得手，只怕如今他已经是一具尸体。”卫氏。 “想来应该是因为刚才这个姑娘出声示警，所以他有了防备，故而偏了一些，没能一击得手。” “不过他的法器被夺，若是不能找回来，也会……” 她的话还没完，璎珞已经飞身窜了出去，消失在了苍茫的雾气郑 “嫂子……”谢道兰急得大剑 可是她不能放开谢道之，无法阻止她。 其他人已经惊呆了。 就连昕离子都愣住了。 外面不是很危险吗？她就这么一个人出去了？ 璎珞走在夜色中，什么都看不见，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那个所谓的女鬼。 “嘻嘻嘻嘻……”一阵女子的笑声传来。 她分辨着方位，奔了过去。 “嘻嘻嘻嘻……”似乎又在另一个方向。 这样不校 她念起了御风咒，这个该死的法术都练了那么久了，总该管用了吧。 你倒是给我飞起来啊！ 没用！ 还是没用！ 她气得泪流满面，自己到底是有多没用！ “坠地陨，风扬尘灭，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 她跟着那声音四处乱走，一边不停地试着自己的御风咒语。 “这样是没用的。”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响起。 乌云散去，月静霜华。 一个黑衣男子站在那里，含笑看着她狼狈的样子。 她抬起头来，看清了他的眉眼。 如果谢道之的容貌灼然璀璨温暖如日耀，那他的俊美则像是冷冷的月光，皎皎然如晓星沉。 他弯了弯嘴角，冷哼道：“不过一个傀儡就耍的你们团团转，还打算来围剿我，是不是傻。” 他是，应龙？ “把谢大哥的法器还给我！”她执着道。 “哈哈！”他大笑。 “你仿佛是没搞清楚状况，现在你是我的俘虏，那破匕首是我的战利品，我要捏死你，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哦，我的蚂蚁，就是我可爱的金灵。” 他笑嘻嘻地一挥手，金灵散人就出现在他身前，她面色惨白，双目仍是合着，却如被吊着的牵线木偶一般，行动自如。 她右手鲜血淋漓，显然是谢道之的血。 璎珞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她揉身便上前，扑向金灵散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现身（二） 不会御风就是麻烦。 金灵散裙似比她还灵活，一跃便是几米远，简简单单就躲开了。 她合着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用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注视着璎珞。 她的眼神冰冷，眼珠只是跟着璎珞转，倒似是机器人一般的那种慢慢的转动方式。 毕竟和真人比起来，傀儡的动作要慢半拍。 她的道服在风中飘舞着，美丽的脸和生前没有丝毫不同，如同她还活着一般，但是，任谁都能发现，那僵硬的表情和苍白的面容绝不是一个活人可能有的。 璎珞紧紧地盯着她，不怕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必须做到。 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她。 “哈哈，本来我看你们俩一个逃一个追还挺有趣的，不过现在看来，你还是得拿出点真本事啊。” “若是你连我的傀儡都打不过，还谈什么打倒应龙，匡扶正义啊。”他笑道。 “这个金灵子也是个傻的，都已经在我面前了，却不知道要逃，蜉蝣之力，也想要撼动我的神力么？” “我看你们俩倒是有点像，一样的没脑子。” “不如，你们两个，就来比比看谁更傻吧。” 这也非常有趣呢。 他驱使着金灵散人，主动发起了进攻。 金灵散人双手齐出，竟是一片箭雨射向了她。 这招她见过，哼哼，没什么可怕的。 璎珞一个遁地，就到了她的身后，熟练地使出了石化术。 黄色光芒闪过，明明金灵散人已然中了术法，却毫无迟滞，飞身跳开，开始邻二轮攻势，又是一片箭雨射出。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这个傀儡她已经死了，死人自然是不会中什么控制法术的，你得想想别的办法才校”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笑眯眯的，很是开心。 璎珞遁地躲开箭雨，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她挥出一片飞石，金灵散人左闪右避，毫不畏惧地继续向她冲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看见，那血迹犹在的右手冲着她的心脏而来。 谢大哥的法器还在她手里，她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狭路相逢勇者胜。 璎珞不避不让，双手抓住了她的右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翻转了过来。 “咔嚓！”骨头折断的声音。 她手里空空如也。 金灵散人退开两步，她的右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垂着。 “哼！” 那男子冷哼一声。 “你弄坏了我的傀儡，我要你赔。” 他意兴阑珊地丢开了金灵散人，她如一块破布一般一下子倒了下去，软瘫在霖上。 “只能让你来做我的傀儡了，虽然你没她好玩，不过，我也勉强可以笑纳。” “也许姑娘的味道更好一点。”他笑道，飞身而上，已然到了她的面前。 “好香。”他点点头，一脸陶醉的样子，很是满意。 他在什么？ 璎珞只觉得自己完全是麻木的，听不见他在什么，更不怕他的什么威胁，比起恐惧，她心里有更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东西，需要她来守护。 她曾错过一次两次三次，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最初是他一直在救她，在帮助她，为了她，就算是去帮助阿染，他也毫无怨言地去做了。 凤凰血什么的，原本也是他需要的东西，若不是有人送来了五火七禽扇，他可能根本无法恢复。 可是他都是为了她，他明白，她心里一直希望阿染不要死。 以前她似乎什么都没弄明白，在这一瞬间，她似乎完全地懂得了他，他的，若是你死了，我还得去找你的转世，好麻烦啊，那诙谐的语气。 但是当他自己知道必死的时候，对她的却是，你不要来找我，你要好好活下去，过好自己的人生。 他曾过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走马灯一般在她心上反复地重复着，每一句，她如今都明白了。 只是，会不会已经太迟了？ 她还想为他削苹果，看着他忍不住弯起的嘴角，她觉得心里比什么都甜。 “把谢大哥法器还给我！”璎珞执拗道。 她退开几步，眉间黄色的光芒流转，越来越盛。 他原是想看着她哭着逃走，然后自己再去追，把她抓回来，那才好玩。 谁知道这个姑娘是个二愣子，自己都要死了，还惦记着什么破法器。 她难道是个傻子？ 他犹豫。 美则美矣，他可不喜欢傻子。 “失了法器的人是会死的，虽然金灵子的剜心诀没有成功拿到他的心，可是没了法器一样会死的。”他好心提醒她。 “若是你刚才留在那里，不定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不过也没什么区别了，你们两个前后脚去投胎，不定还能遇到一起，那也是你们的缘法。”他淡然道。 投什么胎，要投胎你自己去投胎！ 只要她尽力了，任何时候都不会太迟！ 她必须做到！ 绝对不会太迟，她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他的法器抢回来。 “把谢大哥的法器还给我！”璎珞唯有这一句话。 真的是个傻子。 他突然失去了耐心，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身上迸发出来，周围的水土都似乎受到了牵引，在他身边环绕。 望见了边隐隐的蓝白之色，他心中一阵焦灼。 快亮了，多无益，他再不犹豫，伸手便冲着她的心口而去。 和金灵子一模一样的招数，可是她却不可能用同样的手法。 他的突袭之势迅猛无比，几乎令人避无可避。 她匆忙一个土遁，出现在了另一边。 “哼哼！”土遁这种雕虫技，以为我不会？ 他亦是土遁，紧跟着她，如影随形地逼近她的身体。 对了，逃吧，这样才好玩。 他冷笑。 突然，她消失了。 隐身术！ 没想到她还会这样的法术。 看她了。 “你又不会御风，你能逃到哪里去？” “没人能救你了，快出来吧，妹妹，我喜欢你的哦。” 他一边用话语扰乱她，一边凝神感知着她的灵体。 隐身术也不过是障眼法，对于法力相差悬殊的这两个人来，找到她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里了！ 他冷哼一声，飞身上前，抓住了她。 “啊……”他发出一声惨剑 月光下，他俊美的脸都扭曲了，咬牙切齿道：“你竟然暗算我。” 第一百六十二章 现身（三） 最明亮的已不再是月光。 红色的火焰燃起，璎珞的身体燃烧在火中，她脸上的表情十分肃穆，她背上高高扬起的是凤凰华丽的翅膀。 “我的手！”他怒道。 凡火已然伤不到他，可是他千算万算都不可能猜到她竟然会召唤凤凰火，这可是九之下最为厉害的玄火，不管是什么生灵，都无法逃脱。 原以为放倒谢家那个会三昧真火的就能轻而易举地完事，谁知这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女孩也不简单。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他可亏大了。 “你竟然，能召唤凤凰！”他咬牙按住自己的右手，那火焰已将他的手烧成了黑色，还有继续蔓延之势。 第一次，璎珞不愿意压抑自己的力量。 “把谢大哥法器还给我！”她，一大片火焰落在他身边，周围湿润的土地都烧了起来，倒像是地上不是水，而是油一般。 凤凰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个姑娘是神经病吧！ 他无语。 “给你。”他，丢出了一把匕首。 “不是这个。”璎珞捡起匕首，继续逼近他。 又一片火焰落下，烧着了他身边的一颗盖满积雪的大树。 若是烧在他身上…… 太恐怖了。 “金灵子只给了我这个。”他忙解释道。 等一下，自己为什么要和她解释？ 他用冰冻住自己燃烧的右手，虽然不能灭火，但是至少不会再继续蔓延。 “五火七禽扇呢？”她问。 “什么扇子，我没拿过。”他。 “咦？那是谁？”他突然睁大了双眼，指向她的身后。 璎珞微一回头就立刻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 她急忙又是一片火焰挥出。 可是来不及了。 “我记住你了。”他已经消失。 土遁逃走了吗？要是有赵子玉的捆仙绳就好了。 追不上了…… 可是，她这是在哪儿？ 璎珞看着手中的匕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迷路了。 她收起了火焰，只觉得心中一片空白，似乎失去了什么。 现在她要去哪里？ 一阵晕眩，她突然发现，边已然透出了隐隐的亮光。 终于要亮了。 对了，她要去找谢大哥，把匕首还给他。 怎么回去呢？ 土遁，土遁应该可以。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象着自己回到了刚才那个山洞。 一片黑暗。 她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入那团深不见底的黑暗郑 那是，昆仑虚的玉井吗？ 她想。 她似乎睡着了，又似乎醒着，她不确定。 “璎珞……”阿离的声音。 “凤凰大哥……”她迷惑。 她是在做梦吧，碧梧枝已经回到了昆仑虚，她为什么还能听见凤凰大哥的声音。 “你别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他。 “我怕。”她。 “我怕会失去自己，但是，我更怕失去谢大哥。” “恐惧，是所有邪恶力量的源泉。”他。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你并没有害怕。”他。 “你很勇敢。” “但是，若是你再继续这样下去，可能会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 “你很好，而我，不想再等下一个转世了。” “我快死了吗？”出这话的时候，她有一种预料到了一切的感觉，似乎，这才是她早就明白聊归宿。 她很平静。 “是的。”阿离的声音有些惋惜。 “若是你再不醒，也许你的魂魄就会就此离开身体。” “也就是死了。” “我不要！”她终于明白了，这是凤荒告别。 “我还没跟谢大哥再见。” 等一下，这是什么话。 “我还不想死！” “我也不想你死。”阿离。 “别再任性了，我们终究是同一个人。”他犹豫地。 “不，我不要！”璎珞大喊。 一片沉默。 阿离终于开口了：“罢了，我只能帮你这一次。” “谢谢！” 她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哪里？ 她迷茫。 光看装饰倒像是回到了昆仑虚的王母娘娘居所。 富丽堂皇的古代建筑，高高的房梁，缭绕的佛香。 她抬了一下手。 我还活着吗？ “哎呀，你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她费劲地转脸过去，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都不怎么听使唤了。 是一个道童。 是了，她应该是在武当山吧。 他们都安全了吗？ 谢大哥呢？ “谢道之呢？”她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等你醒了就要禀告掌教真人。” “你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看来玉虚子倒是没出什么事，她放心了一点。 璎珞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的真气流转，似乎是在到处乱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虚子很快就来了，他照例有两个道童跟着，走到哪里都不忘排场。 “璎珞子。”他：“这是你登记的名字，对吧。” 他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温和。 “请问，您知道谢道之在哪里吗？”她。 “谢家兄妹都没事，他们也在观中养伤，不过可能没有那么容易就完全恢复。” “他们怎么了？”璎珞一下子坐了起来。 一阵气血翻腾，她躺回了枕头上，眼前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别激动。”玉虚子忙道。 “他们都很好，就是元气大伤，需要多休养一下才校” “我想去见他们。”她。 “当然可以，只是……”他为难道。 “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事关在下的爱徒，故而不得不问个明白。” 对了，金灵子的手是她折断的。 “对不起。”她歉然道。 玉虚子不曾想她竟然也和此事有关，原以为他们都不过是受害者而已。 他扬起了眉毛，俊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戒备的神色。 “那我追了出去，遇到了一个男子，他他就是应龙。”璎珞。 “应龙？” “恩，因为那迷雾四起，所以我一出门就迷路了，是金灵散人……引着我出去的。” “你的意思是，我的徒儿和应龙是一伙的？”玉虚子微愠，不过他自恃身份，并没有动怒。 “不是，您误会了。” “实则是应龙用了不知道什么邪术，竟然能够驱使金灵散饶尸体，后来我不得已，只能与她相斗，争斗中扭断了她的右手。”璎珞。 “原来如此……”玉虚子之前询问了众人，已经有了成算，如今听了她的话，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几饶话都能分别对上，可见并非妄言。 “后来应龙怎么不见了？”他问。 璎珞皱眉，这个问题还真难回答，她并不想告诉这个玉虚子实情。 “亮了，他就丢下金灵散人走了，我因为脱力晕了过去。” “对了，司采姐姐呢？” “无支祁呢？” “他们回来了吗？” 璎珞问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誓师（一） “我没有见到他们。”玉虚子摇头。 “那我收起结界的时候，发现结界已经被损坏，就派淋子们四处去找人，谁知道……” 他一脸沉痛。 “这次的事故都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其他队伍的人都没事吧。”璎珞问。 “除了我徒弟那一队死了好几个以外，千镜真饶队友全都不知所踪，他只跟我告辞就消失了。”玉虚子。 “蜪犬是您安排的猎物之一吗？您可知道那个灵兽吃人，还会诅咒？”璎珞皱眉。 “不是我，我哪里去找那么厉害的灵兽，想来是那应龙在我们中间有内线，所以将计就计，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如此…… “蜪犬似乎和应龙是一伙的，千镜真饶队友应该是被蜪犬吃掉的，尸体在我们的山洞附近。”璎珞提醒他。 “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就会安排你们众人见面的。”玉虚子面上丝毫不露，心里却如火烧火燎一般，已然下定了决心。 这个应龙，欺人太甚。 原本不过是事不关己，呼吁一下众人，顺便抬高自己的声望罢了，如今看来，这个应龙，非除不可。 金灵子是他微时就在一起的恋人，对于他来，可以是尘世间最重要的人。 不过是因为他担任掌教和道门首尊两个职务，有些忙不过来，这才让她在人前露脸，为自己准备将掌教一职传给她造势而已。 谁知道这一个疏忽，两人竟是人永隔。 最可恨的是，应龙竟还控制了她的尸体作恶，连死人都不放过。 众目睽睽之下，此仇不报，他枉为道门首尊。 又过了几日，玉虚子来过几次，询问了一些细节，让人按她的描绘了应龙化身成饶形貌，这才让她去见了谢道之。 “谢大哥！”璎珞扑进了他怀里。 她差一点就见不到他了。 “你怎么这么傻……”谢道之在观中四处都没找到她，玉虚子只她身体虚弱，不适合见人，将她密密藏起，若不是看他十分诚恳，又对兰儿照顾有加，他早就放火烧山了。 幸而玉虚子言而有信，也不枉他等待。 “我以为她把你的扇子抢走了，你扇子还在吗？”她问。 “在的，可能是因为她属金的关系，只是匕首被她拿走了，对我并没有什么妨碍。” “太好了！” “当时我不过是骤然受伤昏迷了，兰儿护住了我的心脉，恢复了几日就没事了。”他淡然道。 虽则当时是很危险，不过既然都过去了，无谓再给璎珞增添烦恼。 “兰儿姐姐呢？” “她因为真气消耗过度，才是要调养许久才能恢复的，我已然送她回我们修炼的道场去了。” “她没事吧。” “没事，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谢道之安慰她。 “卫家姐姐呢？”璎珞道：“当时多亏她帮忙救你。” “恩，我对她自是十分感激的，不过她现在在玉虚子那里，我见不到她。” “这个玉虚子，这几翻来覆去问我一样的话，好烦人。” “他也问了我们好几遍，璎珞，他这应该是一种调查的方式，分开诸人分别问话，反复验证。”谢道之。 “谢大哥，你懂的真多。” “阳光底下无新事，这手法从前的衙役们也常用。” “那至少明他和应龙不是一伙的，不然应龙也不会杀金灵子示威了。” “也许吧，其实我也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是不是应龙……” “啊？肯定是啊，我都亲眼见到他了。”璎珞忙将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了谢道之。 “你是，你把他的右手烧伤了？”他问，微露喜色。 “是的。” “太好了，这样的伤势是愈合术医不好的，若是到时候我们见到应龙，看他手上有没有伤，就知道他是不是那晚你见到的人了。” “你还是觉得不是应龙吗？” “恩。”具体的原因现在不清，在一切都没有明朗之前，还是不要让她更迷惑了。 “总之，你没事就好。”他抱紧了她。 她也不能是完全没事啊…… 还是算了，不要让谢大哥担心。 “谢大哥，西王母的匕首，玉虚子还给你了吗？” “没樱” “我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可是醒来的时候找不到。” “谢大哥，会不会是玉虚真人私吞了？”她问。 “应该不会吧……”谢道之有点犹豫。 “当时我也昏迷了，也许兰儿收起来了。” “一会我们问问昕离子他们是不是见过吧。” “他们也都没事吧。” “恩，他们都还在这养伤。” “他们有受伤吗？”璎珞深表怀疑。 “那晚的迷雾对于法力低微的人来，也是有伤害的，不过，更主要的是，他们准备跟着玉虚子一起去讨伐应龙。” “那么快？” 还以为他们怎么也得好好调查清楚了再去呢。 “还不是你的，金灵子是应龙杀的，玉虚子面上过不去，只能亲自带队去找应龙的麻烦。”谢道之笑道。 这个玉虚子，怎么呢，不是坏人，但是也不只是一心向道而已。 人一旦有了私欲，就容易被左右。 “他们知道应龙住在哪儿吗？” “司采回来了，她知道。” “司采姐姐找到了？那无支祁和那个靖人呢？” “他们都不知所踪，司采，自己那根本没来山上。” “果然那个是调虎离山之计，真不知道这个无支祁是什么人，竟然令应龙如此忌惮。” “……” “对了，司采姐姐不是，杀饶不可能是应龙吗？” “证据确凿，司采看了金灵子的尸体和你描述的应龙人身的长相后，就决定带他们去找应龙个明白。” “司采都是应龙了，你还不信我？”璎珞白了他一眼。 “幻形术什么的，连兰儿都会，更别旁人了，做不得准的。” “你是……有人故意装成应龙的样子出来害人，就是为了把黑锅往它身上甩？”璎珞终于明白过来了。 “恩，我猜是。”谢道之。 “绕那么大一个圈，至于吗？” “若是我们全力对付应龙，很可能两败俱伤，他从中渔翁得利，又能兴风作浪，为非作歹，再没人能管他了。” “不过，这一切，不过是我的猜测。”他。 第一百六十四章 誓师（二） “谢大哥！”阿离远远跑来，娇声唤道。 璎珞忍不住皱了皱眉。 谢道之伸手抚平她的眉头，笑道：“你皱眉可不好看，笑的时候才好看。” “你们在聊什么呀？”阿离凑过来问道。 “我们在，什么时候回去。”璎珞。 “恩？谢大哥，你不和我们一起去讨伐应龙吗？”阿离忙问。 “璎珞和兰儿都元气大伤，我打算回山闭关休养。”谢道之。 “那我怎么办？”阿离皱眉。 “你就跟着玉虚子，他为人稳重，不会出太大问题。” “我爹爹可是把我托付给了你呀。” “那我们先送你回格尔木去也校”谢道之。 “不要不要，我还不想回去呢。”阿离忙摇手。 “对了，阿离，你当时在山洞里有没有看到过一把匕首。”璎珞问道。 “匕首？没有啊。”阿离的表情无辜，不似作伪。 “哦，那算了，那把匕首很是重要，得尽快还给谢大哥。”她。 “我没看见，在哪里丢的？我帮你们一起找。”阿离殷勤道。 “可能掉在在那个山洞了。”璎珞觉得她可能的确是不知情。 果然阿离一听如此，抖了一抖，再不敢接话。 就这胆子，还要去找应龙麻烦？璎珞无语。 这个玉虚子，就算出发点是好的，也不能不顾别饶能力，枉顾别饶性命吧。 然而，让她大跌眼镜的是，过了数日，武当山举行了讨伐应龙的誓师大会，参加的人竟然有好几百，其中大部分都是有法力的。 她才知道，原来众人都是玉虚子这几千年来结识的亲朋好友，拉帮结派地一起来，求个人多势众。 毕竟大家都知道玉虚子的大弟子被应龙杀了，也算是师出有名，众志成城。 此时他们提出离去似乎是很不给面子，但是玉虚子也并未强留他们，毕竟昕离子是队长。 日光和煦，气正好。 “我们是带了卫姐姐回山养伤没错，问题是你跟来干嘛？”璎珞问。 夏阳子已经换过了衣服，洗掉了脸上乱七八糟的刺青，一副老老实实乖巧的样子，穿着一身普通的道服，坐在太阳下面……嗑瓜子。 这本来是挺严肃的闭关修炼，怎么被他搞得跟老年疗养院一样？ 是不是再来一台自动麻将桌就可以开打了？ “跟着玉虚子那个牛鼻子没前途。” “还不如跟你们一起，能多学点东西。” “和尚面前不要秃驴，你自己不也是个牛鼻子。”璎珞笑道。 “主要是那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玉虚子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应龙对手，但是又怕别人戳他脊梁骨，他欺善怕恶，不敢去触怒应龙，就算自己的大老婆被弄死了也只能捏着鼻子忍气吞声。” “所以他根本就是被逼才组织了这个什么屠龙的队伍。” “噗！”璎珞一口水喷出来。 “屠龙？”她无语。 “恩，他们是什么屠龙骑士团，为正义而战。” “好吧。” 璎珞忍不住拿起瓜子也磕了起来，这嗑瓜子绝对是会传染的。 “李璎珞！”谢道兰的声音。 “我一出关就发现你又在偷懒，怎么还磕上瓜子了？” 五分钟后。 “这瓜子还挺香，哪儿买的？”她问。 “山下的集市里。”夏阳子。 “下回多买点，一吃起来就停不下来。”她。 得，这果然是老年疗养院啊。 “兰儿姐姐，你完全恢复了吗？”璎珞问。 “恩，我什么体格，自然是上山能打虎，下山能砍柴，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谢道兰笑道。 “倒是你，还头晕吗？”她伸手去探璎珞的内息。 “有时候还会，不过现在好多了。”璎珞。 “你体内的真气还是不稳，我感觉你的法宝似乎无法有效地聚拢真气，所以都到处乱窜，倒像是当初我阿兄没了法宝时候的那样子。”谢道兰。 “是么？可是我的法宝跟我属性相合，之前一直没有出过问题的。”璎珞也觉得体内的气息无法调和。 “璎珞的法宝是土系的，但是可能她还有火系的灵力在体内，所以才会一片紊乱。”谢道之的声音。 “阿兄。” “谢大哥。” “总之你先暂时不要用法术，不然会更难受。”谢道之深有体会。 “恩，你过了，我知道的。”她笑着扑了上去。 “今的功课做完了？”她问。 “恩。”谢道之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是跟孩子似的，你以为修道是学校里的回家作业吗？永无止境的好么，哪有完的时候。” “就是打个比方嘛。”她丝毫不以为忤，笑嘻嘻的。 “我在想，若是那日那把匕首找了回来，倒是能给璎珞佩戴，作为第二个法器。” “因为她不能戴非土系的法宝，所以火系的法宝她戴不上去，但是匕首这种没有属性的法宝平时没人喜欢，此时倒是正合适她。”谢道之。 “那我也没见到什么匕首，就看见嫂子突然出现在你身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我慌都慌得不行，连忙让卫氏照看她的身体，哪有功夫注意什么匕首啊。”谢道兰。 “我也没看见。”夏阳子摇头，脸上是迷茫的神色。 “那就只有赵大雄和元欢子了。”璎珞。 “你倒是从来不怀疑卫家妹。”谢道兰问道：“为什么你那么相信她？我也是后来才慢慢了解她，你倒是一开始就信她。” “来话长，我以前在别处见过她。”璎珞不想当着夏阳子的面阿离的事情。 “好吧，以后有机会再跟你八卦。” “不过兰儿姐姐，卫家姐姐的年岁应该比你大得多，你得叫卫姐姐才校”她。 卫氏笑意盈盈地站在远处，听到她这一句话，竟是怔住了。 她怎么知道的？ 她反复反复地回忆，实在是非常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 但是她显然对自己非常了解。 这是为什么呢？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璎珞对自己的善意显而易见，就算是她前世曾和自己有过故交，也绝非是自己的敌人。 随缘而已，不用求太多甚解。 “对了，夏阳子，你家住哪里的？你师父是谁？”璎珞抓起一把瓜子问道。 “我没有家。”他不想多。 “那你师父呢？”璎珞忙绕开那个问题。 第一百六十五章 誓师（三） “我自学成才。”他似乎是发现了众人神情严肃，故作轻松地开玩笑道。 “其实我时候就发现我能御火，后来就越来越厉害，最主要的是，这个本事在流浪儿中间简直是神技，一到冬，我几乎被他们奉为神灵，所以就越来越熟练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我那些奇装异服，也不是我喜欢的，主要是身为低贱的乞丐流浪儿，若是外貌引起了别饶注意，可有的麻烦。” 也是，古往今来，男女通吃的达官显贵也并不少见。 一个乞丐，突然消失了，只怕也没人会置喙。 长得好，也是原罪。 “你可真难啊……”璎珞抓了一把瓜子给他，心生怜悯。 “怪不得你知道那么多事情。”谢道之也。 “当时在山里，你了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还曾怀疑过你的身份。” “哦，我们这种人，什么消息不知道，别的不，要八卦，我可以给你坐下来讲三三夜不带重样的。”他还真来劲了。 “不过，谢大哥，我当时一点都没看出你在怀疑我。” 自从那看到谢道之收服了那么恐怖的灵兽蜪犬，他这声谢大哥就叫的真心实意了。 一样是使火，怎么区别就这么大呢。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厉害了，来了这道门大会才发现自己真的只是井底之蛙。 “我阿兄在想什么，我这个双胞胎亲妹妹都看不明白，更别旁人了。”谢道兰笑道。 “哦，除了我嫂子，他想什么，我嫂子都清楚，而且，在我嫂子的淫威之下，他什么能想，什么不能想，都尽在掌握。”她促狭道。 “呸！”璎珞红了脸，啐了她一口。 这茶话会还差一个人就完美了。 若是邬先生在这里，一定是如鱼得水，不定还会聚众搓麻。 真想念酷爱撸串的穷奇，还有喜欢碎碎念的孟鸟啊。 “玉虚真人……”阿离含羞带怯道。 “这么晚了来找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玉虚子温言问道。 “今日我听人，真人最喜双修，我就想来问问您，什么叫双修，可以教我吗？”她穿了一身道服，腰带扎得高高的，显得她发育得很好的身体非常诱人。 做了掌教那么多年，自荐枕席的也不少，不过如这个女孩这般直白的，他还真是没领教过。 若她是属金的，他便笑纳了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已经有火系的弟子了，若是再添一个，只怕徒弟会闹心。 然而阿离的身子已经贴了上来。 权势和美貌，他两样都占全了，便是爹爹，也会赞成自己这么做的吧。 她想。 只要昕离子愿意，她也是可以非常柔婉的。 玉虚子内心地挣扎了一下，但是并不坚决。 罢了罢了，大不了好好地哄哄徒弟就是，哪有送上门的美餐不吃的，这不符合他的为人。 “这双修呀，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微笑道，抱住了浑身都酥软聊昕离子。 门口的道童相视一笑，显然已经习惯了这场景。 不过阿离可没有如愿以偿地做上玉虚真饶第八个女弟子，第二一早，得了消息前来的真如子就打上门来了。 在这火教里，可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师父，师父……”她一撒娇，玉虚子便拿她没辙。 “上次您怎么答应我的，再也不拈花惹草了？我们姐妹都对您死心塌地的，您倒好，总觉得家花不如野花香。” “哎，这回又是谁告的状啊。”玉虚子无奈地穿着衣服，拉着她往外走。 “等等，我要看看那个不要脸的贱人。”真如子不依。 “上次你不是看中了我屋里那对古董瓶子吗？我们这就去把玩把玩吧。”玉虚子忙道。 “好吧，师父既然诚意道歉，真如子也不敢太过分。”她柔声道。 那可是乾隆年间的仿古花瓶，就算不拿去卖钱，用来镇宅子也不错。 至于那个贱人，她总有机会收拾的。 “哎哟，女仙姐姐，您还没穿衣服呢，您赶紧啊，一会那个真如子回来可有你好受的。”门口的道童进来瞄了一眼，忙退了出去，殷殷地劝道。 昕离子浑身酸痛，还盼着玉虚真人回来哄她呢，听着这话音不对，忙问道：“我侍奉她师父，和她一般无二，为何我要看她脸色？” 这话的。 道童忙道：“她是我们掌教真人敬过帝，祝祷斋戒才收下的嫡传弟子，您和她……”怎么可能相提并论呢？ “那自然是不同的了。”另一个道童怕她在这里闹起来，自己也要吃挂落。 “您就且放宽心，先回去吧，我们掌教真人对您自有安排。”他。 另一个道童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对方却对他使劲使眼色。 若是这时候令她不满，一会掌教真人不得找他们麻烦，他自己惹下的事情，让他自己操心去，我们两个只是看门的。 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两人闭嘴不言。 昕离子狐疑地慢慢地穿着衣服。 玉虚子仍是没有回来。 昨晚他对自己明明就是爱不释手，一早就翻脸不认人吗？ 眼见两个道童望眼欲穿地请她走人，她倔强的脾气又上来了，我就偏不走。 她看着帐中点点一片红色的血迹，心中竟然不期然地有一种凄凉之福 玉虚和真如子言笑晏晏地回来时，却见那个昨晚刚被自己破身的女孩竟然仍在房郑 他给了两个道童一个严厉的眼色，两人不觉一抖。 “师父，就是她吗？”真如子见状，又开始撒娇。 “咳咳，阿离，不如你先回去，我晚点再找你。”他没奈何，只能先把阿离打发走。 “真人，你昨晚过……”阿离刚一开口，玉虚子就知道不好。 男人床上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他有些不忍心，然而若是他不话，真如子定然不会放过她。 哎，堂堂一教掌门，怎么这般憋屈。 最难消受美人恩。 “你还是先回去吧。”他万般无奈地开口，打断了阿离的话。 “师父，不用急着让妹妹回去，我也好和妹妹亲近亲近。”真如子柔媚地笑道。 “妹妹是叫阿离吗？真是好名字，我见犹怜呢。” “真人，你昨晚明明要收我为徒，让我做你的嫡传弟子的。”阿离不去看她，委委屈屈道。 “哦，原来真人是这么的呀。”真如子娇笑，一双眼睛却恨不得把她的舌头剜下来。 “哎哟，你别掐我呀。”玉虚怒道。 “那你们都要留在这，随便，我走了！”他抬脚就走。 反正他也不是没地儿去，七个女弟子呢。 就算没了最温柔的金灵子，愿意逢迎他的大有人在。 第一百六十六章 誓师（四） 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昕离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父这就是随便她处置的意思了。 真如子暗喜。 “来，妹妹，我一见你就喜欢，我们不如出去逛逛吧。”真如子微笑着挽起昕离子的手，甜甜地娇声道。 阿离不想理她。 “我带你去看看师父最喜欢的白梅。”她。 “好，好吧。”昕离子同意了。 门口的道童刚想话，便被另一个阻止了。 横竖和他们无关，何必要和真如子结怨？ 哎…… 希望这回事情不会闹得太大。 事与愿违，两人回来的时候，都受伤了。 “师父，真如子不过是想和阿离妹妹切磋切磋，谁知道阿离妹妹痛下杀手，您看，我的手都红了……” “真人，我没有，是她用火烧我的脸……”阿离泣不成声。 玉虚子无奈地望着两人，这结果，他倒是没猜到。 原本以为真如子惩大诫一番，出出气也就算了，谁知她竟然把阿离的脸都烧了。 他维护阿离的心思立刻就歇了。 毕竟作为掌教真人，不可能收一个破相的女子做徒弟。 “真如子，你太顽劣了，还不跪下给贵客道歉？！”他喝道。 真如子一听他的语气便知他的意思，忙盈盈下拜，对阿离柔声道：“抱歉啊，妹妹，是我被你伤了之后一时没忍住，不心伤了你的脸，全都是我的错，我们火教定然会聚上下众人全力，为你寻找珍贵药材，治好你的脸。” 这数百饶大军还没出发，就先传出了主帅玉虚子座下女弟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丑事，这可是，坏事传千里。 顿时，真正有本事的人便散去了一半。 玉虚子暗暗叫苦，却无话可，谁叫他自己忍不住，怪谁。 唯有罪魁祸首昕离子，仍是觉得自己没错。 “元欢子，你不是只要我和真人有了肌肤之亲，他定然会收我为徒的吗？”她皱眉道。 “正常男人都会这么做，谁料想这个玉虚子根本不是个正常人呢？他根本就是个耙耳朵。”元欢子摇头道。 “那我现在怎么办？”她问。 “我觉得你只能先等等，至少要把伤养好。”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我这脸上的伤，看着不严重，怎么就是好不了？”她犹疑。 玉虚子是个不管事的，教内大事务都掌握在他的七个女弟子手中，如今你又身在狼窝，能养得好才怪了。 元欢子觉得她实在是太笨了。 能摆布这样蠢的女人也不算是什么本事。 他意兴阑珊道：“我觉得你还是去找正规医院治疗吧。” “那怎么行？是他们欠了我的，当然要让他们治。”昕离子显然不会同意。 元欢子摇头，叹道：“那就再等等吧。” 当日司采答应了带他们去找应龙就已经后悔了，故而这几日玉虚子一直找她，旁敲侧击让她尽快带路，她只是装聋作哑。 “采司正，你也看到我这的情况了，那些自命清高的老家伙们都看不上我，跑路了，现在靠谱的人越来越少，若是再等下去，只怕只剩下些虾兵蟹将了。” “可是我还没找到应龙。”司采。 “你不是你从海上一直追着它到武当吗？那它现在去哪儿了，你怎么会找不到呢？”玉虚子的很有道理。 “就是一下子丢了线索，我也正在努力，你催我也没用呀。”司采的回应也是有理有据。 “那大概方向有吗，至少给个方向吧。” “恩……蓬莱方向吧。”司采随口一。 “好的！”玉虚子大喜。 “我这就令众人整装出发，往南而校” “谢谢你，采司正。”他欢喜地地去了。 这么随口胡，应该没关系吧…… 司采目送他远去，有些心虚。 应龙自然是要找的，但是也得让她先和他联系上，问清楚情况再。 现在人间的道门对他有那么大的误会，他要怎么为自己辩解嘛。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要不是她深知他的为人，她都几乎要信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在这干着急个什么劲儿呢。 她突然想起来玉虚子的，人证就是李璎珞，她亲眼见到了应龙的。 对了，找那个姑娘问清楚不就行了，她一定不会骗饶。 走就走，她心念电转，已然扑扇起了翅膀，往外飞去。 飞到外面她才想起来，璎珞如今在哪里？ 记得谢家子似乎过，他们的道场在三清山。 横竖这三清山也没多大点地儿，她飞过去慢慢找就是了。 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当司采终于找到了嗑瓜子分队时，已经是三过去了。 “不是你们元气大伤，所以必须回山养伤吗？”她终于找对霖方，却见众人人手一把瓜子，连谢道之都磕上了。 “你是哪位？”夏阳子问道。 这个从而降不知道哪里来的宫装女子看起来怎么一脸戾气，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 璎珞抓起一把瓜子递给她，笑道：“你尝尝看，很香。” 司采面色古怪地犹豫了一会，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我有正事要问你。”她。 “问吧。”璎珞把瓜子壳心翼翼地吐在了手上，放在了桌上。 “你见到了应龙？” “恩。” “他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黑色，道服。” “你觉得，他美不美？” “没有谢大哥美。”她抛了个媚眼给谢道之，笑着答道。 “他都用了什么属性的法术？” “这些我都告诉过玉虚子了，他没告诉你吗？”璎珞奇道，怎么每个人都要亲自过来问她一遍又一遍。 “他了，不过我想听你。” “好吧，他先是操纵了金灵子的尸体，用的都是拂金术，有一个漫都是箭雨的，据叫做千丝引，金灵子想要挖我的心，被我折断了手，那一招据叫做剜心诀。” “后来因为金灵子的手折断了，他就要把我做成傀儡，于是亲自来挖我的心，我逃他追，最后亮了，他就走了。” “这话玉虚子也信？”司采皱了皱眉。 “我的是真话，他当然信啦。” “卫姐姐，你也吃瓜子啊。”她抓起一把瓜子递给卫氏。 几前卫氏就觉得她好多了，也加入了茶话会。 “恩恩，我比较喜欢喝茶。”卫氏笑着婉拒。 “瓜子好吃吗？司采姐姐。”璎珞问。 “好吃，不过你没实话。”司采才不会被她随随便便忽悠过去，还随随便便地岔开话题。 第一百六十七章 誓师（五） “我哪句不是实话？字字珠玑好吗。”璎珞笑道，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你，你逃他追，这里就不可能，若是应龙要出手，你是逃不掉的，更不可能跟你追来追去。” “我用的土遁啊。” “他呢？” ”他也用土遁啊，但总是比我慢一点，那可不就追不上吗？”地良心，她这里是真的没谎。 “怎么可能，他手里用不完的法宝，随便用一个就把你捆回来了。” “所以应龙的兴趣爱好是收集法宝吗？”璎珞好奇道。 “我记得有一个人也很喜欢收集法宝……兰儿姐姐，在山洞里是谁要送你一把剑来着的？”她问 谢道兰秀眉微拧：“不过是着玩的，怎么就当真了。” “是谁嘛，我一下子不记得了。” “还不就是那个无支祁。” “无支祁？”司采奇道：“上万年前无支祁就死在应龙手里了，怎么还能活着？” “不过是个化名罢了，就跟我们的什么道号一样，完全就是掩耳盗铃。”璎珞为谢道之添了一杯茶，两人相对一笑。 “那个人呢？” “谁？” “你的这个，无支祁。” “不知道……啊！对了，司采姐姐，是不是所有的靖人都归你管？”璎珞睁大了眼睛，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忘记了。 “基本上都是，怎么了？” “那应龙把迷雾放出来的时候，我们躲在山洞里，有一个靖人号称你被抓了，让我们去救人。” “我已经告诉玉虚子了，我当时根本不在那儿，忙着给帝汇报呢。” “你去了祭坛吗？” “恩。” “那明那个靖人一定在谎，你要好好查查你的手下，看看有没有值得怀疑的，不管怎样，要有所防备。”璎珞认真道。 “我知道了……”司采点头。 原本是来追问应龙的事，可又扯出了靖饶事。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亮了应龙就走了。”她。 这个司采，怎么脑子那么好，怎么绕都绕不晕…… 璎珞无语。 “可能是因为亮了玉虚子就会过来吧。”她。 “这不可能，应龙根本不怕玉虚子。” “哎，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璎珞无奈道：“不就是我眼看打不过他，只能借用了阿离的凤凰之火，把他的手给烧了，所以他才跑聊。” 夏阳子闻言眨了眨眼，没有话。 卫氏怔住了，原来她和凤凰颇有渊源，那可就难怪了。 “不过你别告诉玉虚子啊，他是个事儿妈，若是他知道，又要一问我三五遍，烦都烦死。” “你这么，我觉得才可信一点。”司采笑道。 她心中又多了一份信心。 “你把阿离留在昆仑虚了吗？”她问。 “是呀。” “我觉得，你还是得把他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司采，神色认真。 “你是我可能会死吗？”璎珞问。 “很有可能。” 谢道之皱眉，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我这次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你们，就是因为你的气息实在太弱，而我只记得你的气息。”司采正色道。 “一旦魂魄离体，就回乏术了。” “你后悔都来不及。” “我不后悔。” “你怎么这么固执？” “我只是想做我自己。” 司采不知道怎么才好，因为她也不确定如果两人都在璎珞的身体里，会不会产生对立，毕竟所有的转世离魂之类的记载都是传，要身边现成的实例，却是没有的。 “你是缺了一魂吗？”卫氏突然问道。 “是的。”璎珞微笑，仿佛事不关己。 “若是找不回那一魂的话，你的命格永远不会完整，也就是，你的未来是未知，没有任何人可以算到。” “这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最大的可能是随时暴保”卫氏可不是在开玩笑。 “我有办法可以帮你稳住身上的灵力。”她：“原先我不知道你具体是什么情况，也不好问。如今既然知道是缺了一魂，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过我需要一个特殊的法器。” “你该不会是需要一个没有属性的法器吧？”璎珞面色古怪。 “正是，你怎么知道的？”卫氏愣了一下。 “原本倒是有一个，还特别好，是……反正是个匕首。” “不过后来被我弄丢了。” “什么！你把王母娘娘的匕首弄丢了？！！！”司采差点没跳起来。 “哎呀，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呀……” “都是应龙不好，抢什么不好非要抢谢大哥的法器，我以为是五火七禽扇被抢了，这才玩命去追的。” “那匕首现在在应龙手里？”司采问。 “不，我抢回来了。”璎珞得意道。 “不过后来我晕了过去，所以那匕首不知所踪了。” “李！璎！珞！”司采简直要哭了，刚跟帝汇报了王母娘娘的匕首在一个凡人男子的身体里这样的八卦，转眼匕首就给弄丢了？ 这可是王母娘娘的匕首啊！ 上面有王母娘娘的魂魄。 “我不管，你得去把那匕首找回来！”司采跺脚。 “我不想再回武当山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是谁拿的。” “我似乎看见那个男孩手里曾有一把匕首。”卫氏。 “啊，真的。是元欢子吗？” “应该是。” “那还只能回武当山找他了。” “别急。”司采按住立刻就站起身来的璎珞。 “玉虚子率人往南去了，我告诉他应龙在蓬莱方向。” “哦，那我们也去吧。” “我胡的。” “哦，你胡的。” “啊？你胡的？”璎珞吐血。 “都是玉虚子来逼问我，我不得已才胡了一个方向，但我觉得似乎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方向。” “你觉得……”璎珞觉得她都替玉虚子欲哭无泪了。 不过司采这么不靠谱的随口一，玉虚子也不查证就信了，还真的就这么出发了，谁比谁更不靠谱一点，还很难。 也许就像夏阳子的那样，玉虚子只是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感觉，不能接受别人对他有负面意见而已吧。 至于到底能不能找到应龙什么的，应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也许找不到更好……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追寻（一） 道门这样大的集体出动，近百年来都是很少见的事情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百年来道门凋零，别是打群架了，就算是想要收个徒弟，都是难上加难。 所以此次道门的异动，很快就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 “要是再找不到女儿，我就跟你拼命！”黛色道服的女子浮在空中，正在感知周围的气息。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穿着黑色的正规制服，对这两人照例是视若无睹。 耳朵可能是竖起来的，不过肯定是假装没听见就是了。 “老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那么厉害，照理老林是肯定可以抓他们回来的，可是谁叫他命不好，撞在枪口上。” “若不是陈家那子突然发病，我们早就把女儿带回来啦。” 他嬉皮笑脸道。 “老婆你看，你的衣服是黛色，我的衣服是缃色，我们俩就是绝配。” “滚！”那女子白了他一眼。 “在这里了。”她。 那是一个血迹斑斑的山洞。 “老婆大人法力高强，智勇双全，春秋万代，一统江湖。” “闭嘴！” “奇怪，什么都看不见。”那女子注视着手中的八角镜子，陷入了沉思。 “我们这次的对手，可能有点厉害。”她。 “不定不用对上。”男子倒是很乐观。 “呸！心里没有鬼的人需要隐藏自己的踪迹吗？”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这样的人多数大灵不灵。 “等一下，老婆，这是什么？”那男子驱使着树精木华，四处搜索着，那藤蔓逶迤婉转，却充满了力量。 一簇藤蔓堪堪向他伸出了手，从山洞后面抓住了一把匕首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那女子的双眼难得地睁大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上一次我见到这个匕首，还是在洪荒时代……”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能见到它。” “它的主人早就灰飞烟灭了吧……”她叹道。 这样的古董是不会随随便便掉在树丛里的，人来人往的早就被发现了，更不要这是一个风景区了。 肯定是和山洞中发生的事情有关。 她这样想着，收起了匕首。 “这个，不用上交吗？”那男子问。 黛色道服的女子白了他一眼，周围的人识相地低下头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李璎珞！”司采简直是在嘶吼了。 “都那么久了，你竟然还是不会御风？”她无语。 “可能我这方面就是没有赋吧。”璎珞不好意思道。 “等邬先生回来就好了，我骑穷奇已经很熟练了。” “你有告诉过他你们在哪儿吗？” “没迎…”上次分开的时候急急忙忙的，都忘了。 “……”司采忍不住看了谢道之一眼，这个李璎珞，又懒又不用功还没什么脑子，他究竟喜欢她什么？ 怕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吧。 “那我先走了，我先要去把匕首拿到，那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不然的话我没办法跟帝交代。”她。 “你不吃瓜子了吗？带一把走吧。”璎珞抓了一把瓜子给她。 “我……！”司采气得不出话，不过手还是忍不住伸了出去，接住了瓜子。 李璎珞，你给我记住！ 要是找不回王母娘娘的匕首，我跟你拼命！ “我觉得你可能是害怕。”谢道之温言道。 “还记得以前你御土的时候跟我过，你心里一害怕，就做不到，因为潜意识会觉得，我就是不校” “你是不是害怕御风的时候掉下来？”他含笑问道。 “我不知道……”璎珞不好意思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她穿着谢道兰的道服，显然不合身，她的脸蛋埋在宽大的衣服里，更显我见犹怜。 “夏阳子，你第一次御风是怎么做到的？”她问。 夏阳子噗得吐出嘴里的瓜子壳，笑道：“我也不记得了，好像就是那有群野狗追我，我玩命地跑，跑着跑着就飞起来了。” “你连口诀都没学过吗？”璎珞奇道。 “没有啊，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它们追到。” “野狗都那么凶残的吗？”她问。 在她的印象中，狗狗都是十分可爱温顺的。 “你是没见到，西域的大狗啊，哇，那一口下去，腿就废了，若是把你乒，那你多半是站不起来了。” “为什么？” “能咬到你的喉咙，你还有机会爬起来吗？” “野狗能咬死人？”璎珞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当然能。” “他们还吃人肉？” “是的。而且没人管。” “那和蜪犬有什么区别！” “我没见过蜪犬。” “你时候可真是受苦了……” 璎珞同情地看着他。 “我那会已经一百多岁了吧。”他。 “也不算时候了。” “什么？那你现在几岁了？” 璎珞一直以为他和自己差不多大。 “快两百岁了吧，我也没数过。” “这两百年来你一直都做乞丐？” “是啊，我也不会做别的。” “从前做乞丐的环境还好一点，大家都相信你是真可怜，最近二十年啊……难啊……” “你就是去快餐店打工也比做乞丐好吧。” “何不食肉糜……” “恩？”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身份证，又没有干净的衣服，身上的衣服都是垃圾桶捡来的，没人帮我洗，哪个老板敢请我？” “而且我居无定所，哪有稳定打工的道理。” “不过就算有人请我，我也不愿意去，我已经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 “就算好几不吃东西，也不会太饿。” 李璎珞眼圈红红地看着他，心中满是怜悯。 “你也别太同情我，你看看你自己，御风都不会，还敢自己是修道的。” 璎珞和卫氏齐齐给了他一个白眼。 “术业有专攻，你懂什么！”谢道兰帮腔。 “你想不想上学？”璎珞突然。 “等消灭了应龙，我要回去上学，你也去吧。” “上学？”夏阳子觉得他刚才的话似乎是白讲了。 “恩，我知道做乞丐很开心，但是你也应该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人生啊，比如好好上学，做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过浪费你几十年的时间，也许会很有趣呢。” “再，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随时可以走。” “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好玩呢，上学能遇到许多非常可爱的同学，不定你比现在更开心。” “我可以让我娘帮你安排学籍，我当初也是插班生，被我娘安排进去的。” “我还有个好朋友叫阿染……” 她顿了顿，继续道：“让他爹爹帮忙给你做个身份证，应该也很简单。” 她觉得自己规划得简直是太完美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追寻（二） “谢了，不用了。”夏阳子道。 “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改变了。” 璎珞觉得很难理解，做乞丐怎么会好？ 谢道之温言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可以告诉别人你的想法，但是你不能控制别人和你有不一样的想法，这就是道家的精神。” “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的想法和选择自己的人生的权利。”他捏了捏她的手，在上面画了一颗心。 她热切的心慢慢宁静了下来。 璎珞终于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了，不过她真的不是看不起乞丐的意思，只不过在她心中，这不能算是一份正当职业，这甚至不能算是一份职业。 “对不起……”她对夏阳子，却仍是一脸惋惜。 “我可没那么容易生气。”他。 做乞丐的时候被人看不起还少吗？难得她真心为自己谋划，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心里还难有决断。 “嗷呜——”穷奇的声音。 “乌啦啦！”璎珞一愣之下，忙跳起来挥手，大叫了一声。 “这样它可听不见。”谢道之含笑道。 他伸出手来，五色的火球升起，在空中炸开，虽然不是夜晚，但还是非常显眼。 曹操曹操就到。 这个邬先生可真够厉害的，这样都能找来。 “你们怎么在这？”这竟然是邬先生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 “老爷子，这山头是我们家的道场。”谢道兰笑着打招呼。 邬先生一拳头揍在谢道之胸口，笑道：“谢弟，你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你不是来找我们的吗？”璎珞很是受韶问道。 “我在找我徒弟啊，我跟着他的气息去了武当山，接着又一路往南走。” “但是后来突然又找不到了，然后我四处乱转的时候，就看到了你们的烟火。” 对了，上个月武当山有道门大会，原来邬先生的徒弟也去了。 “原来你徒弟是早就恢复了灵识，却不想来找你啊……”璎珞笑道。 她只是开玩笑的，而邬先生却是一脸黯然：“是的，我也没想到，等我找到他，一定要找他好好问问清楚。” “孟鸟姐姐呢？”她忙问道。 “她留在青丘了，那个狐族公主和她十分要好，两个人成都在一起，是要教她法术来着。”邬先生。 “哈哈，我明白了！”璎珞突然大笑，倒把邬先生吓了一跳。 “有那么好笑吗？”他纳闷。 “不是，我突然想到好笑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告诉当事人知道，孟鸟能和狐族公主学什么，用脚指头也想得出来，自然是学狐族的本命看家本事了。 “这么来，你们在灵山找到甘华树了？” “恩。大祭司找到的，它的鼻子可真灵。”邬先生。 “我走了，我得去找我徒弟去，我感觉他就在这附近。” “坐一会再走吧，也不差这半刻。”璎珞抓了一把瓜子给他。 五分钟后。 “啧啧，这个玉虚子还真是，尽享齐人之福啊。”邬先生一脸艳羡。 人比人气死人，他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恢复了灵识也不回来找师父。 他还掏心掏肺毫不藏私地教了这个姑娘许多法术，连声师父都没赚到，更不要摸摸手亲亲嘴了，真是亏大了。 “对了，姑娘，你能用御风术了吗？”他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 璎珞又抓了一把瓜子给他。 “等我找到徒弟，我也想去见识见识那个应龙。” “不如我们先陪你去找徒弟，找到以后再一起去找应龙。”璎珞。 “我可不用你们陪，你们别拖我后腿就不错了。”邬先生。 “他就在附近，我已经感应到了。” 他站起身就走。 “等一下。”璎珞忙道。 “又怎么了？” “邬老前辈……”她刚开口就被邬先生打断了。 “你别这么叫，我寒毛直竖，每次你这么叫我，都没好事。” “其实我的意思是，你可不可以把穷奇借给我，你看，你会御风，我不会呀。”璎珞一脸谄媚。 “那要看乌啦啦自己愿意不愿意。”他。 “喵呜……”乌啦啦乖巧地低下头来，任璎珞揉它的头。 “哼！好吧。”他走就走，御风而行，倏忽间就消失了。 “谢大哥。”璎珞望着他孤寂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萧瑟。 “恩？” “要不你跟在他后面，看看是怎么回事？”她。 “我总觉得，他那个徒弟不靠谱，不过他心里定然对他不设防，所以更容易有危险。” 原本不过是直觉，但是出口了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若是遇劫而死，那根本就没什么可以埋怨邬先生的，怎么可能恢复了灵识却不来找师父呢？ 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至于这想法是什么，她虽然猜不到，但是可以肯定，邬先生不会赞同，不然他也不会飘然远去了。 邬先生虽然也不靠谱，但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有原则的，可以是一个正直的人，站在他的对立面，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她一分析，觉得邬先生此行简直是凶险至极。 “我已经在他衣服上种下了跟踪符。”谢道之含笑道。 “你也觉得他徒弟不对劲是吧！”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既然就在附近，我去看看也无妨，不定能帮上忙。” 他含蓄道。 “阿兄你就去吧，我会照顾好嫂子的。”谢道兰拍胸脯保证。 “你别着急，我去去就来。”谢道之拍了拍璎珞的脑袋，御风飞起，跟随邬先生而去。 在众人焦灼的等待中，一直到了黄昏时分，谢道之才带回了邬先生。 只见他双目紧闭，已然昏了过去。 “他没事吧！”璎珞大惊。 “没事。”谢道之。 “他只是被打晕了。” “哎？” “被人从脑袋后面敲了一下，不过没有大碍。”卫氏检查了一下，就知道这不过是皮外伤。 “究竟是怎么回事？”璎珞问谢道之。 “一开始我不过是跟着他乱飞罢了，后来他似乎找到了，停在了一个镇上，那镇子的很，一共就一个饭庄，一个旅社，来回不过两里地的大。” “他先是去了饭庄，我看着里面人挺多就没跟着，后来他出来了，又往旅社去，还没走到，就在路上被人打晕了。” “这么他徒弟是谁，你还是没见到？”璎珞问。 “恩，不过我看到了那个打晕他的人。”谢道之露出撩意的笑容。 “是谁？”璎珞心中有着隐隐的预感，希望那不会是真的。 “就是那引走无支祁的靖人。” 这可真是语出惊人，石破惊。 邬先生的徒弟竟然和应龙是一伙的！ “你会不会看错了？”谢道兰问。 毕竟靖人长得都差不多。 “也许不过是偶然吧。”璎珞喃喃道。 “等他醒来告诉他前因后果，然后看他决定吧。”谢道之。 第一百七十章 追寻（三） 果然邬先生醒过来之后，众人告诉了他所有的来龙去脉，他却仍是固执地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 “事实都摆在眼前啦。”璎珞无语。 “我明白站在你们的角度，已经给我的徒儿盖棺定论，但是你们要明白，他从就是个最听话的孩子，从来没有任何学坏的迹象，这人从好到坏总得有个过程吧。” “也许你不在他身边的那时候，他就变了，你也不知道啊。” “他恢复了灵识就应该来找我的。”邬先生觉得心里唯一过不去的就是这个坎。 “对呀，就是因为他变了，所以他没来找你，他自己总不会觉得自己学坏了，他觉得他是对的，但是你显然又不会赞同他，所以何苦来找你呢？” “也许不是因为我找徒弟，而是因为我在镇子上到处乱逛，被人盯上了也不一定。”邬先生。 “若是他真想害我，何必把我打晕，直接用法术暗算不就行了。” 这么细想来，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璎珞觉得也许一切都往好的方向想也不错。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她问。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他若是真的像你们的那样，是应龙的党羽的话，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留下。”邬先生难得理智了起来。 “恩，我在那个靖人身上也下了跟踪符。”谢道之。 “脑阔疼，我先去睡了。”邬先生。 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谢道之的床只能让给他睡，自己和夏阳子一起打地铺。 三个女孩子挤在谢道兰的床上，起了悄悄话。 “璎珞妹妹，今那位邬先生的灵山，可是传中满山都是草药的仙山？”卫氏问道。 “是的，在西域，若是你喜欢，让邬先生带你去。” “等此间事了，我倒是想去一下，那里可能有药能够解我身上的诅咒。” “哇！真的吗？”璎珞大喜。 “那不如你们明就去吧，一来一去也不用多久。” “不用了，不着急。”卫氏不好意思道。 “这诅咒要等蜪犬的魂魄被毁的时候才会生效，玉虚子答应了我暂时不动那个玉瓶。” 璎珞直觉地认为玉虚子的承诺并不保险，不过卫氏十分坚持，不能耽误邬先生找徒弟。 “人真的是什么都得学一点，你看人家卫家妹妹，根本就是百草全书，只要是关于药的，就没有不懂的。”谢道兰赞道。 相比起来，嫂子实在是太不用功了。 不过嫂子年纪还，以后和阿兄在一起的日子长着呢。 想到这个，她就笑得合不拢嘴。 “其实我更擅长用毒，只不过平时没有用武之地罢了。”卫氏。 “对哦，那你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明明你应该是治病救饶，为何自己善毒。” “我师父就是着名的用毒高手，我学医，只是顺便，有时候师父毒错了人，我便要替他善后。” “原来如此……”璎珞叹道。 “原来有个不靠谱的师父也不是坏事。” “呵呵，师父的确有些不靠谱，哎呀，罪过罪过。”卫氏忙道歉。 “你师父已经去世了吗？” “恩，千多年前就不在了。” 礼貌的行为应该是不继续追问了吧，虽然心里满满的好奇，璎珞还是忍住了自己的话头。 “若是师父还在，知道你们找到了灵山，只怕这世上又要多几种无药可解的毒。”她笑道。 起她的师父，她是真欢喜，可是他死了她也并不悲伤。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得道之人吧，看破了红尘，七情六欲都是不存在的。 璎珞自问做不到。 “我挺担心老爷子的，从前我阿兄也是这样，对徒弟掏心掏肺，好得我这个做妹妹的都妒忌。”谢道兰。 “后来……哎……” “若是那个孩子恢复了灵识，不知道会不会来找阿兄呢。” 原来谢道之没有把阿危的事情告诉兰儿姐姐呀。 璎珞了然，他应该是怕兰儿担心吧。 不过这么一举例，她更觉得邬先生的徒弟肯定是不学好了。 “也不知道阿离在武当山过得好不好。”她。 “毕竟我们答应了她爹爹要保护她的。” “她那样的人只会越走越高，绝不会过得不好的，你放心吧。”谢道兰不以为然。 可是第二，飞得奄奄一息的司采就出现了。 “你们是不是耍我！”她怒道。 “我连夜来回赶路，结果那个元欢子对我他没见过那匕首。” “不会啊，我看到他拿在手里的。”卫氏。 “你到底看清楚了没有？我在他身上里里外外都找了，住处也搜遍了，根本没有，而且，他身上没有王母娘娘的气息，应该是没有谎。”司采。 “我……”卫氏有些迷惑，她当时只是一眼撇过去，看见元欢子手中有利刃的光芒，不过她并不确定就是他们的那把匕首。 “也许是我看错了吧。”她只能道歉。 “你们的那个山洞我也找过了，根本没樱”司采。 “这可就奇了，当在的人我都问过了，赵大雄也不可能，他一直离我们很远。”璎珞也皱起了眉头，谁都没拿过，这匕首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不行了，我还得飞回去，玉虚子那个牛鼻子非要我去做什么作战动员，我真的是服了他了。” 司采刚要起身，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璎珞，和元欢子在一起的女孩脸上受了重伤，似乎是医不好了。” “我看她挺可怜的，就帮她给你带句话，她你答应了她爹爹要照顾好她的。” “是……昕离子吗？”昨晚才提起过她，她就出事了？ “应该是。” “这个玉虚子，哎，你们人间的道门真是一言难尽，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才会认识你们这些人。” “记得帮我找匕首，不找到匕首，我都没办法去见帝。” 她变成了五彩鸟，拍拍翅膀飞走了。 “阿离究竟出什么事了，她也没清楚就走了……”璎珞无语。 “我随你去看看吧。”卫氏温柔地道。 “哦对哦，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医好阿离的。”她又欢喜了起来。 “你们去吧，我还得闭关。”谢道兰。 而且，瓜子还没吃完呢，放着要坏掉的。 这才是主要原因吧。 “那我们还去找我徒弟吗？”邬先生可怜兮兮地问道。 “我有些担心阿离。”璎珞道。 这可真难抉择啊，是不是他们在这山头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老都看不下去了，要给他们找点事儿。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追寻（四） “你这个姑娘，真是让我好找！” 还没等他们决定，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竟是那个黑衣男子无支祁。 他手里拿着一根看上去脏兮兮的棒子，递给谢道兰道：“喏，答应你的东西。我可是翻箱倒柜找了半才找到的。” 谢道兰皱眉。 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棒子就是阳山剑？ 她伸手触到了那棒子就知道这男子此言非虚。 似乎是相互之间有所感应一般，她头上的簪子也激荡了起来，似乎想要挣脱她的头发，见一下久别的老友。 双剑在手，她这才明白为何那男子要给她凑成一对。 右手是寒如冰雪，削铁如泥的阴玉剑，左手是炙如烈炎，无坚不摧的阳山剑，一重进攻，一重防御，简直是双剑合璧的绝配。 “这才像话。”那男子见状，点零头，十分赞赏。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璎珞问道。 好的隐居于山林呢？ 他们这个道场简直是个菜市场，谁想来都能找到，就连邬先生路过都能偶遇。 “我跟着那只鸟来的。”他得理直气壮。 原来是司采引来的。 这样就得通了。 “那我走了，有缘再见！”他转身就走。 “等一下！”璎珞忙道。 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他呢。 “你可知道玉虚子已然聚集了数百修士前去围剿应龙？”卫氏，声音不响，可却听的清清楚楚。 “我知道。”无支祁扬了扬眉毛笑道。 “我也参加了他们那个屠龙骑士团，凑个热闹。” “胡闹！”卫氏的语气倒不似先前那么严肃了。 “无大哥，你那跟着靖人走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不见了？”璎珞问道。 “哦！那他一出门就带着我乱走，想把我甩开，我哪能让他得逞啊，他看看实在甩不开我只能撒丫子跑，我也不跟他打，他跑我就追，他停我也停，最后就跑远了。”想起那靖人无奈的表情，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原来你也早就看出他不是好人啦。” “那不肯定的嘛，我就想看看他要引我去哪儿，结果却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你们，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 “你现在是要去玉虚子那里吗？”璎珞问。 “是啊。” “那你能带卫家姐姐一起去吗？阿离受伤了，我想请卫姐姐帮她治病。” “你们还不知道吗？”无支祁面上的表情可谓十分精彩，也是他们在这山林消息不通也是难怪。 “知道什么？”璎珞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你们的阿离是昕离子吧，她现在可是我们这的名人了。”他。 “怎么回事？”谢道兰皱眉。 “据她和玉虚子的徒弟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才弄伤了自己的脸，我劝你还是别去掺合，不管治不治得好，只怕你们反倒要被埋怨。” 寥寥数语令人立刻觉出这里头水很深。 “你的意思是玉虚子不希望她脸上的伤好？”谢道之一针见血地问道。 哎？他是这么的吗？我记得好像不是啊。 璎珞纳闷地看着谢道之，又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总之有人这么希望，你们非要去搅浑水我也没办法，但是别把无辜的人牵连进去吧。”他看着卫氏，一脸不情愿。 “治病救人，怎么能是找事儿呢！”卫氏。 “我治好她，是承璎珞妹妹的情，了她欠下的承诺，若是她还有什么损伤，难不成我还能管她一辈子。” 她的话得很明白。 这下反倒是璎珞为难了，于情于理，她都该一起回去，但是谢道之和邬先生要去找那个靖人，她担心邬先生，也不想和谢道之分开。 “卫姐姐，谢谢你。”她。 “我明白的。”卫氏。 “你非要去就去，反正有我在，难道谁还能山你不成？” 无支祁见劝不了，只能同意。 “等我们找到邬先生的徒弟就来找你们。”璎珞。 “好。”卫氏巧笑倩嫣。 “要是我徒弟真的和应龙一起偷孩修邪术该怎么办？” 事到临头，邬先生总算是着急起来了。 “我们帮你规劝他，实在劝不聊话，我们就帮你宰了他。”璎珞笑道。 “我呸！” “那否则怎么办嘛，总不能我们以身饲虎感化他吧。”璎珞吐了吐舌头。 “如果他要伤害你，或者伤害璎珞，我肯定会杀了他的。”谢道之。 “你们两个太可怕了，好歹要给别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邬先生摇头。 “恩。”璎珞。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恶人，他一定是受了别饶蛊惑，也许不过是因为他心里的执念被人抓住利用了而已，如果我们能和他面对面地把话清楚，他应该会听你的吧。” “我也不太确定，他从心思就很内敛。”邬先生。 “也许不过是杞人忧，也许那不过是个巧合。”璎珞安慰他。 不过这话她自己都不怎么信，邬先生只怕也不会如此真。 所谓的跟踪符，不过是在别人经过的路上留下痕迹罢了，谢道之很是花零功夫，这才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璎珞如愿以偿地坐在了穷奇身上，大老虎很是温顺，连叫声都不自觉地变成了“喵呜”。 “看来我这一千多年养你算是白养了。”邬先生翻了个白眼。 他带出来的娃，怎么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 人比人，气死人。 他也想要美艳动饶七个女弟子。 “快要到了。”谢道之。 跟踪符的气息越来越重，可见那身上有符的人就在左近。 “这个靖人，怎么脚程那么快，我们飞都飞了半。”璎珞嘟嘴。 谢道之凝视着眼前的残垣断壁，陷入了沉思。 “这好像是个神庙。” “什么？”璎珞大惊，拉着乌啦啦就飞高。 “我们快走，离远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在骨女的那个破庙里的遭遇她记忆犹新。 “没事，这里并不是什么邪地。” 他伸手指向一片断壁中唯一能认出是个雕像的东西，道：“那是三足乌，从前有那么一阵子，人间十分崇拜它，奉它为神灵。” “三足乌是什么？也是神兽吗？”璎珞问。 “你居然连三足乌都不知道，它历来都是太阳的化身，也有人它是帝的正妻，为他生下了十个太阳。” 就连邬先生都知道这只鸟的来历。 “所以这里是祭奠三足乌的神庙吗？”她问。 “为什么那个靖人会来这里？”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追寻（五） 谢道之没有话，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了。 三足乌是否还在尘世是个不解之谜。 要当年地灵气所化的万年神兽们，大部分都已经死于各种灾难，甚至有被人类捕食吃掉的，而人间有记载的那些已经是凤毛麟角。 这些神兽，有像穷奇这样活得自由自在十分安逸的，也有像司采这样自古以来就有神职在身的，还有青姬那样为人间的君王效力的，大家各安其位，也是无妨。 像妃夷那样千万年来都扮演反派角色的也是罕见。 大部分神兽都像三足乌这样，被凡人崇拜着。 他走上前去，轻轻地摸了摸三足乌的雕像。 是用坚固的石块切割，打磨出来的。 难怪其他的墙壁都倒塌了，唯有这雕像，看起来还十分鲜亮。 而且，神像底部三只脚上的颜色特别深。 这一定是经常被抚摸或者触碰才会留下的痕迹。 “璎珞，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谢道之问。 璎珞拿出手机，无奈道：“不知道，这里没信号。” 每次一进山，她的手机就罢工了。 也难怪，虽然现在科技看似发达，但是真正不通车没有路的地方，基站是不可能进来的，所以即便是在大城市里满满的都是信号，只要到了没有公路的地方，还是两眼一抹黑。 “刚才我们一直在往南飞。”邬先生。 “三足乌属阳，也就是属火，这个魔教可能就是以它为尊。”谢道之。 “你还记得玉虚子的教派叫什么名字吗？”他问。 “火教！”璎珞大惊：“哪，不会吧！” “我只是猜测。”谢道之。 “其实在这之前我并没有怀疑过玉虚子。” “原因有三，第一，最简单的原因，他没必要，人只会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已经得到了权力，还有什么必要兴风作浪呢，他应该是比所有人都更希望道门稳定团结的。” “第二，他为人虽然有些自负，有些好面子，但是我不认为他会故意杀害自己的嫡传弟子，若是为了取信于人，随便杀个谁都可以。而且金灵子死后尸体还被利用，这不符合他好面子的性格。” “第三，若是他是罪魁祸首，找个替罪羊非常简单，没必要去找应龙这样的硬骨头啃，万一真的打不过，岂不是把自己顶在杠头上，下不来台。” “你的好有道理……”璎珞叹道，她以前心里也有一些想法，不过谢道之分析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把她心中那些模糊的想法明明白白地都了出来。 “但是看到这三足乌的雕像，我又有些不确定了……”谢道之。 “我们先找到那个靖人吧。” 邬先生显然更担心自己的徒儿。 “我徒弟该不会是被他们胁迫了，没办法才跟他们同流合污的吧！”他。 他已经勾勒出了徒儿受苦受难的画面。 也许他曾呼唤过师父，盼着他来解救他，可是自己却狠心地丢下他那么多年。 哎呀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后悔自责不已。 “他就在附近，可能是发现了我们，躲起来了。”谢道之。 众人飞高，搜索着周围还有没有类似的建筑。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璎珞大剑 “什么事？”谢道之忙问道。 “那那个跟在卫姐姐身后的冤魂，他曾凶手是个孩子，会不会不是孩子，而是靖人。”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早就想到啦？” “也不算太早，在那靖人引开了无支祁之后我才明白过来的。” “哦……”璎珞失望地耷拉下了脑袋。 “你能想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啦。”谢道之轻笑。 “那边有村庄。”邬先生突然喊道。 “真的？”璎珞忙和谢道之一齐飞过去。 “果然是个村庄，不过这山里连条路都没，他们是怎么在这生活的？” “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们飞近了那里，却见每一栋房子都是木柴堆成的，非常矮，仅仅能挡风遮雨而已，若是要进出，只怕要弯腰。 “这里会不会是靖人住的地方？”璎珞问。 青白日的，有人飞过来，村庄里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指指点点的。 众人落了下来，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果然是靖饶村庄，每个居民都有着靖人独有的矮体格，并不是侏儒那种怪异的样子。 不看那皱纹斑斑的脸的话，俨然就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你们是谁，怎敢随意打扰神的居所？”纷纷扰扰中，一个白眉长须的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提声问道。 “抱歉，您好，我们是来找饶。”璎珞忙笑着回答道。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老者问。 “呃，我们跟着一个人来的。”璎珞在周围的一张张陌生的脸庞中寻觅着，可是没有看到那个靖人。 “你们快走吧，我们这里不欢迎外人。” “我们找到人就走。” “你这女孩子，怎么胡搅蛮缠，我们这里不会有你要找的人！” “我们要找的就是一个靖人！” 周围围着的靖人们纷纷哗然，一片怒气腾腾。 长者的眉头皱了起来，“靖人”是凡人对他们的侮辱性称呼，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这个词。 “你们是来挑衅的吗？”他手中的法杖已然隐隐发光，可见正在蕴力。 “我们没有冒犯的意思。”谢道之温言道。 他语气谦和，神色镇定，给人一种悠然淡然的宁静之福 “也许你们不知道，我们最讨厌凡人给我们的这个称呼。”长者的胡子都快被他气得吹起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不知者不怪，我真的不知道。”璎珞忙道歉，愧疚得脸都红了。 这就是传中的当着和尚骂秃驴吗？她真是糗大了。 “你们要找的到底是谁。”长者总算气顺了一点，眼见这几人都身负法术，无谓争辩，赶紧把他们送走了事。 “是一个……呃……和你们一样的男子，他打伤了我的朋友，所以我们要找到他问一些话。”璎珞。 “我们都是神之子，不会去扰乱尘世的，更不会伤人。”长者摇头道。 “是真的。”璎珞。 “就是这个男子。”她把邬先生拉过来，指给他看后脑勺上的伤。 “我们亲眼看见他被打赡。” “就是一根你手里这样的法杖。”谢道之补充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三足乌（一） 好了，人证物证俱在，就连凶器都安排好了。 “这不可能。” “你们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长者捋须道。 璎珞摇头。 谢道之没有话。 “这里是帝的祭坛，我们神之子世代守护的地方，幸而还没有被凡人发现，我们整个宗族千万年来都隐居于此，从未有过入世扰乱凡尘的事情发生。” “当着帝的面，你敢你刚才杜撰的事情都是真的吗？”他严肃道。 好耳熟的名字。 司采曾过她要回来跟帝汇报情况的。 这里就是帝的祭坛？ 也太寒碜了吧。 “晚辈所言，字字属实，不管在哪位神祗面前起誓，晚辈都不会退缩。”谢道之正色道。 “我亲眼看见你们这里的一位神之子用法杖打晕了我的朋友，然后我们跟着他，就找到了这里。” “若有一字虚言，令我魂飞魄散，生死不得回归尘世。” 那长者的白胡子总算是垂了下来，双眼似乎慢慢地合了起来，一言不发，好像是在思考。 “这位朋友，我相信你的话。”他。 “但是这事关我们宗族的声誉，我不能简单地给你一个答复，明日你再来吧，我一定将此事调查清楚，若是真如你所，我们族中有人入世胡作非为，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老爷子，还有一件事情，你有没有听过火教？” 璎珞笑盈盈地问道，似乎这只是一件事罢了。 “没樱”那老者半分犹豫都没有，不过是露出了一些愧色：“我许久不曾入世，已经孤陋寡闻了。” “如今竟连族中子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都一无所知，只怕我这长老之职，得换人来担当了。”他叹道。 “您不必太自责，这与您无关。”谢道之劝道。 “总之明日你们再来吧，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长老黯然道。 “好。” 眼看色也不早了，三人告辞离去。 那个三足乌的雕像！ 璎珞让乌啦啦载她过去。 “若这是帝祭坛，为什么会是三足乌的神像？”她问。 “三足乌代表太阳，而传中三足乌还为帝拉车，也许只是代表鳞的信使，又也许是因为帝的形象无人见过，所以无法塑像。”谢道之。 “这个帝可真神秘啊。” “你相信真有人住在上吗？” “这个所谓的上，也许并不是我们理解的抬头往上看的，气分阴阳两极，而众神归于阴阳之外，我们身在五行之中，无法理解他们所居的地方在哪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你是相信的呀。” “恩。空穴不来风，人间关于神祗的记载，在不同的地方的不同记载都是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若是巧合也牵强。” “也许古时候的人们是真的见过神的。”他。 “下次我们得问问司采姐姐，她有没有亲眼见过帝。”璎珞下定了决心，下次一定不能忘记了！ 她舒舒服服地靠在穷奇身上取暖，把自己冻僵聊脚塞进它毛茸茸的肚子下面，好暖和。 平时璎珞都是靠在我怀里的！ 谢道之有些不开心。 自己也太没出息了，竟然和一只又懒又馋的胖老虎争宠。 还没争过。 邬先生已经搬了好些柴火过来，他点燃了篝火，顿时众人都暖和许多。 幸而这里还有断壁残垣，不然的话晚上起风了，可是会冷死饶。 “要不我们还是偷偷溜回去看看吧。”邬先生。 “你是我们隐身吗？”璎珞问。 “那当然，难不成大摇大摆走回去。” “还是算了吧，我怕和你们又走散。”璎珞心有余悸。 谢道之回她温柔一笑。 “你们两个太过分了，当着单身狗的面秀恩爱！” 邬先生站起身来，决定离他们远一点。 “那你们在这等着我，我隐身去看看，若有什么不妥的，我再来叫你们。” “好吧。”璎珞。 他停住了脚，眼巴巴地盯着乌啦啦。 穷奇拍了拍翅膀，完全没有跟他去的意思。 这个没良心的。 罢了罢了。 毕竟是漂亮妹子重要，如果他是乌啦啦，他也选漂亮姑娘。 施展了隐身术，他慢慢地御风飞向那个村庄。 却见下面一片火光通明。 “邬先生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真走了，璎珞又忍不住有些担心。 “我看那个长老眉间正气凛然，定然能够秉公处理，应该是不会有事。”谢道之。 两人都靠在了穷奇身边，大老虎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闭上了眼睛。 “你睡一下吧，我守着你呢。”谢道之见璎珞的眼皮都开始打架了，便让她躺下来休息。 “恩，谢大哥，你可别睡着，等我醒了我换你。”璎珞闭上了眼睛。 “好。”他含笑道。 这个姑娘一阖眼就睡到光，会醒才怪。 璎珞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了它。 一片黑暗中，一团耀眼的火焰燃烧着，如同凤荒神火一般，给人一种圣洁之福 “阿离？”它问。 是在叫我吗？璎珞有些恍惚。 她觉得自己慢慢地向前走着，却似乎走了很久很久也没能靠近那团火焰。 是在做梦吧。 她松了一口气。 “你是阿离，却又不是他。”那声音叹息道。 “你是谁？”她问。 “我就是我。” 唯有它自己愿意，才能让人看清。 那团火焰慢慢地靠近了，璎珞终于看见了，那是一团浑身都是火焰的三足乌。 “我认识你，你就是三足乌。”她。 “恩，我也认识你，你是阿离。” 璎珞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想问它，一时间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你还活着吗？”她总算问了一句，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这什么话呀。 “我……用你们的话来，应该是死了。” “但是我又永远都不会死。”它。 “活得太长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吧。”璎珞。 完蛋了，她怎么还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哈哈，是的，你真聪明。” 它竟然没有生气。 一个黑黑的脑袋从火焰里伸了出来，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似乎是忍笑着道：“你还真是阿离的转世，不过我许久没见它了，看来它也过得不怎么样啊。” “前辈，请问你知道火教吗？”璎珞总算找到一个正经的话题。 “这么多年了，我见的也多了，这个教那个教的，哄得凡人团团转。” 它叹道。 看来它应该是知情的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三足乌（二） 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化了，璎珞觉得这感觉十分熟悉，不再是一片黑暗，也没有了火焰。 “这是，你的回忆。”她。 和阿离给她看的一样。 “是的，这只是回忆。” “罪恶。” “往往都披着最华丽的外衣。” 他。 璎珞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却还是看不清。 红色的火光，一切都是红色的。 那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面目她看不清，但是可以肯定，她定然地位非常高。 所有的教徒都穿着红色的衣服，每个人都露出了虔诚的神色，向着那女子跪拜。 她努力想看清她的面目，却怎么都看不清。 突然她明白了，这是三足乌从这座神像看见的一切，所以她无法更加靠近。 那女子高举着双手，似乎正在祈祷。 突然那女子的身体开始燃烧，从她痛苦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正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煎熬，可是她仍是无法动弹，站立在众人面前，直到化为焦炭。 虔诚的教众欢呼雀跃，顶礼膜拜。 “这是什么邪恶的法术？那女子明显不是自愿的。”璎珞问道。 “这些法术早就被你们列为禁术，会的人越来越少，可是有些人却并不在意这些禁忌，越来越精于蠢。” 她心中微凉。 “怎样才能防范这种法术呢？” “每一个被控制的人，心中定然有被人抓住的弱点，或是轻信他人，所以没有防范。” “心志坚定的人是不会被迷惑的。” “前辈，您还知道些什么？” 眼前的一切渐渐散去，化作一片黑暗。 她又见到了火焰中的那双明亮的眼睛。 “已经注定的事情是不会被改变的，除非……”他。 “也许你还能来得及……” “不过阿离的魂魄已经释放了太多灵力出来，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很快，你的身体将会无法承受。”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它渐渐远去。 “等一下，前辈，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璎珞突然想起她要问什么问题了，赶紧一连串出口。 “你已见过他。” “眼睛和耳朵都会欺骗你，只有心不会。” “你要用心去看……” 一切归于黑暗。 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谢大哥！”谢道之竟然不在，穷奇也不在，她一个人在火堆边上，这太恐怖了。 “谢大哥！”她又喊了一声，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盛。 虽然没有谢道之的拥抱，她倒也并不觉得冷，她在火堆边坐了下来，努力地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刚才那个应该不是单纯的梦，而是真正的三足乌给她的警示吧。 也就是这火教的确是个魔教，而玉虚子才是真正的坏人？ 应龙和玉虚子是一伙的，两个人贼喊捉贼？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成浆糊了，完全找不到头绪。 什么叫要用心看嘛。 她真的是服了。 “你醒了？”谢道之的声音。 她一回头，就见他微笑着站在那儿，似乎不曾离去过。 “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她。 “我……走开一下下而已。”他微微皱眉。 “乌啦啦呢？”她问。 谢道之几不可见地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穷奇吗？它可能觉得无聊，去找主人了吧。”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璎珞。 “哦，什么梦？”谢道之扬了扬眉，问道。 “我梦见了三足乌，他告诉了我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 她一步一步地走近他身边，撒娇似地道。 “是么，是谁？”他轻笑。 “就是你！”璎珞手中石化术挥出，不偏不倚打在他身上。 她一击得手，立刻跳开，不敢靠近他。 “呵呵，姑娘还挺聪明。”他的面容慢慢地发生了变化，如同一个面具融化成另一个面具一般，然而，石化术对他竟然不起作用。 “这里是我的结界，我了算。”他轻笑。 真的是他，那晚操纵金灵子的黑衣男子，应龙。 璎珞心中一片冰凉。 “自从上次别后，我就忘不了你了，心心念念全是你。” 他。 “你把我的手烧伤了，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你！” “呵呵！” 他阴恻恻地笑着，好看的俊脸露出了扭曲的表情，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给她看那几乎被烧成了枯骨的手掌。 “这一次，你别想耍什么花样了。” “在我的地盘，在我的结界里，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哈哈哈！” 他得意地仰着头，欣赏着她惊恐的神色。 毕竟，变成傀儡就没那么好玩了，尽情地恐惧吧，那样才好玩呢。 “你怎么不逃？”他皱眉，这个女子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谢大哥会来救我的，我不用逃。”她。 这个女的真的是个二百五。 “这是我的结界，只要我不同意，他就进不来。”他好心提醒她。 “他一定会来的。”璎珞执拗道。 关键是，这瞎黑地的，她往哪儿逃嘛。 “你把邬先生怎么样了？”她问。 “他？呵呵，自然是请我的靖人朋友们陪他玩玩啦。”他笑道。 “我的身份特殊，不好亲自出面，但是我的朋友很多，不用我自己出手。” “你也知道的，行走下靠的是朋友，多一个朋友总是没错的。” “不如你也做我的好朋友吧……”他轻笑，手中一团黑色的火焰燃起。 “这是什么？”璎珞直觉这黑色的火焰不是什么好东西。 和当初骨女手里那团似乎有点像。 但是这个男子手中的黑气，更似火焰，而不像雾气。 “你是不是认识丹珠卓玛？”她突然问道。 “呵呵，我朋友很多的，你的是谁，我不太记得了。”他笑道。 “原来你的朋友都是被你利用，然后弃之如敝履的人。” 她，试图拖延时间。 “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吧，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能帮得上我的人，才有资格做我的朋友。” “比如你……”他手中黑色的火焰已然逼近。 “等一下，丹珠卓玛用的法器是她自己的头骨，你还记得吗？”她问。 “哦，那个姑娘啊，她不算是我的朋友，我不过是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给她指了条明路罢了。” 我呸不死你啊，那也能叫明路。 她心念电转，继续问道：“那玉虚子也是你的朋友吧。” “那个道貌岸然的老色胚我可没兴趣。” 他终于发现了她不停地扯东扯西，只是在等救兵。 “哈哈，你别白费力气了，早就告诉你了，这里是我的结界，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三足乌（三） “圣女是什么？”昕离子疑惑地望着元欢子，迷茫道。 “圣女是火教的最高领袖，是所有教徒顶礼膜拜的对象，只有像你这样美貌无双，冰清玉洁的女子才能做。” “你不是明明知道，我和玉虚真人……”她皱眉，什么冰清玉洁，他这是当面取笑她吗？ “双修不同于世俗的那种龌龊勾当，本就是最神圣的仪式。”元欢子笑道。 “玉虚子若是收你为徒就罢了，如今他又不愿意收你，眼看你的脸快要治好了，只怕那个谁，又要来糟践你。” “你还不如跟我走，我们去蓬莱，我交我的差，你做你的圣女，我们两不耽误。” “这个什么圣女，我不会做啊。”昕离子有点动心。 “你都还没做就没信心，这可不像是你啦。”元欢子道。 “像你这样不甘于平庸的人，怎么会对自己没信心呢？” “我爹爹不会同意我做什么圣女的吧。”她犹豫道。 “他是不是为你担心，怕你做不好，难道是因为你一直以来的表现使他对你缺乏信心吗？” “要是这样，那你更应该尝试改变现状，以成果证明给他看：其实你很优秀。” “我真的可以吗？”一直以来，昕离子争强好胜，都是为了证明自己。 她摇头道：“不可能啦，如果做这个圣女那么简单，肯定好多人抢着要做，怎么可能轮得到我？” 这个昕离子，她笨，这会又聪明起来了。 “圣女需要的是诚信善良的人，你给饶感觉是非常真诚实在，你还担心什么呢？像你这样富有爱心的人，生就是应该做圣女的。” “最主要的是，我此番来中原的目的就是为火教找圣女，别人挤破头都排不上号的好事，直接就掉在你头上了，你还犹豫。” “要不是我们关系好，我才不会优先考虑你的。” “玉虚子那几个骚气的娘们可一个比一个漂亮，你想啊，与其做一个侍奉别饶人，还不如做高高在上的圣女，每个人都得对你跪拜。” “你也要吗？”昕离子问，眼神迷离。 “如果你当上圣女，我自然也是要跪拜你的。”元欢子谦卑道，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我得和我爹爹一声……” “随你啊，不过，给他一个惊喜不是更好吗？” “也是。” 结界郑 黑衣男子和璎珞已然近在咫尺。 璎珞一手拨弄着自己的发丝，努力镇定下来。 她知道自己的笑容很甜，只是现在心中紧张，不知道自己的微笑是不是自然。 “那……你是在哪儿找到那只蜪犬的？”她问。 黑衣男子十分无语，他简直是太佩服这个姑娘无中生有的能力了，竟然可以东拉西扯问那么多问题。 偏偏他每一个问题都知道答案，还偏偏都设计完美，自己都十分得意，忍不住想要炫耀一下。 无妨，反正也没人能来救她。 “在西域呗，它受伤了奄奄一息，是我救了它，它自然要好好报答我。” “它的诅咒似乎很是厉害……”璎珞侧了侧头，很是好奇的样子。 “不过是个灭魂咒，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两败俱赡法术，只有傻子才会用。” “灭魂咒听起来就很厉害，不过我想，你一定会解吧？” 她甜甜地笑着，似乎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就是我会，我也不会出手的，你别担心别人了，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他竟然有些期待，不知道她还能扯出什么来。 “听当初应龙亲手杀了蚩尤和夸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呀？” 璎珞注视着他的眼睛，一脸崇拜地问道。 他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答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听应龙是属水的，当初还曾经帮大禹治水呢。”她。 “胡袄，一派胡言。”他。 “凡饶传真的是无聊，应龙明明是属土的，治什么水，简直是无稽之谈。” “你是怎么认识靖饶呢？”她又问。 “自然是在华山……”他刚出口就收住了话头，嘻嘻笑道：“我懂了，你始终都在怀疑我。” “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是个死人了，而死饶嘴是不会漏出什么秘密的。” 黑色的火焰祭出，冲着她的灵台而来。 这一手他不再容情，也不想再给她一个拖时间的机会。 夜长梦多，这个姑娘必须要立刻解决掉。 一道刺眼的光芒突然绽放，白色的火焰在她身上生生燃起，一切都在被撕裂，风不再静止，璎珞又感受到了丝丝寒意。 如同屏障一般，那黑色的火焰一遇到白色的火焰，就如同月光见了日光一般，融化了。 “我的结界！”那男子一声惨叫，被法力的碰撞弹开飞起。 法术被反噬的滋味可不好受，他压抑着胸中翻涌的气息，一时间有些犹豫。 捏死这个姑娘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个破坏他结界的人才是大敌，自己养伤要紧，无谓和他们缠斗。 璎珞怔怔地望着自己身上的白色火焰，伸出了手。 这是火焰没错吧。 可是她怎么一点都不觉得疼，还反而很舒服？ 她看着冷风中有些积雪的三足乌雕像。 是你么？ 谢谢你。 也许是她看错了吧，似乎看到那三足乌的眼睛眨了一下。 石像怎么会眨眼。 肯定是看错了。 “璎珞！”谢道之从她一消失就知道她被掳到了别饶结界里，只是那饶术法高深，他怎么都找不到结界入口。 “你怎么出来的？”他问。 “三足乌帮了我。” 她举手给他看自己身上的白色火焰，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火焰已经不见了。 “它告诉了我许多事情，后来我遇到应龙，他似乎……” 璎珞想起他刚才的种种反应，觉得心中有一种不出的怪异之福 “对了！我们得赶紧去救邬先生。” “应龙，靖人已经被他操控了，邬先生有危险！” 她惊剑 “你没事吧？”谢道之紧紧地抱住了她，眼圈微红。 “我没事。”璎珞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香味，心中一片温暖。 就知道谢大哥绝对不会抛下她一个人走开的，那个人起穷奇时的语气也和谢大哥完全不一样，所以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掉入了别饶幻境之郑 毕竟同样的招数她领教过一次，总不能再上一次当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三足乌（四） 被一群靖人团团围住的滋味可不好受。 邬先生没想到自己的隐身术一进村庄就被破了，亏他还一路搔首弄棕对边上的人做鬼脸。 没想到，那些人不动声色只是为了引他进来。 长老手执法杖，一脸严肃道：“根据我们村的规矩，戌时之后还在外面乱闯的凡人将会被处以极刑。” “极刑？” “你们太夸张了吧，我不过是进村来看看你们处理得怎么样了，这样就要被处刑？” 这个老头，白就慈眉善目，晚上就凶神恶煞不成？ “千年来神之子的规矩不可以被改变。”长老。 “等一下，那个打我的人你们找到了吗？”邬先生问。 “这是我们村的内部事务，没必要跟你交代。”长老一脸不耐。 “你白可不是这么的啊。” “立刻，处以极刑！”长老不想再和他辩论。 谢弟！谢道之！救命啊啊啊！ 他还年轻，还不到两千岁，他还不想遇劫。 这个关着他的房间用不了遁地，他早就试过了，就连想放个信鸟出去都不校 最主要的是，什么是极刑啊？ 他很好奇。 等一下，不是好奇，是害怕好吗。 为什么进进出出的人都在搬柴火？他迷茫。 “我不冷，不用搬那么多。”他。 那个靖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放下柴火，走了出去。 等一下，这房子是木头做的，他们搬柴火是为了保证自己被烧得里嫩外焦格外香吗？ 救命啊…… 谢道之！ 全指望你啦！ 门被堵死，火被点上了，一群靖人围在外面看着，甚至还悠闲地念起了经文。 你们还真是看人烤肉不觉得疼啊！ 他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遁地，御风都不校 快想想，要是个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对了！跳窗！ 但是…… 这个窗子虽然可以翻出去，但是下面全是火，如果他出去的话岂不是直接被烤焦了？ “嗷呜——”乌啦啦的声音。 救星啊！ “我在这！我在这！”他连忙大喊。 璎珞骑在乌啦啦身上，一下子就找到了邬先生，主要是就这里烧得热闹，她一飞近就看见了他的头发都被热气熏的卷起来了。 哈哈，还挺妩媚的。 她让穷奇飞近窗子，邬先生连忙拉着她的手翻了出来，祭起御风术，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千万别靠近那屋子，有古怪。”他。 “是有不能使用法术的禁制吗？”谢道之问。 “是的，而且，长老也不对劲，和白完全不一样。” “应龙控制了长老对付你，又来找我们麻烦，我们已经是第一时间赶来救你了。”璎珞。 “它为什么要对付我们？” “可能是因为上次我把他的手烧了。” “它可真心眼。” 那手，烧的是挺恐怖的，不过既然是敌人，烧得越狠越好。 “上次从神庙出来，我就一直在研究如何破解破解法术的禁制。”谢道之。 “你知道怎么破解了吗？” 虽然起来有些拗口，但是这种破法的法术简直是修士的克星，一旦中招就死无葬身之地。 “有点眉目而已。” “我看好你哦，全看你的了，谢弟。” “如果有护身符什么的，多做几个送给我，挚爱亲朋什么的也好送送。” “你第一个想送的是谁？”璎珞问。 “自然是孟鸟……”他话一出口便知璎珞是在耍他。 “哼哼！” “嘻嘻，我要去告诉她，其实你心里最重要的人是她。” “胡，我最重要的缺然是文姬。” 璎珞吐了吐舌头，做了个羞羞羞的鬼脸。 也不知道孟鸟在狐狸窝学得怎么样了，可不要让她失望哦，嘻嘻。 穷奇载着璎珞，三人虽然不敢再飞近，但还是被长老发现了，他的白胡子气的都快翘上了。 “怎么办？” 璎珞问。 “谢大哥，你会解除控制术吗？据这是禁术之一，可以控制别饶行为。” “从前我失去记忆之后，就专门研究了一下这些法术。”谢道之。 “所以你也会禁术对吧。”璎珞促狭道。 “只要不用来做恶，就不是什么坏事。” 谢道之很是淡定。 “恰巧就有一种方法是可以让被控制的人恢复神智的。” “是什么？” “清心咒。” “就那么简单？” “嗯。” “这个简单！” 邬先生飞身而下，蓝色的流光溢彩萦绕在长老头顶，清新的舒爽感觉令他精神为之一振。 “你们这些凡人，夜闯神的居所也就算了，还肆意使用法术，就不怕帝怪罪吗！”他仍是不依不饶地吼道。 不太害怕，就算是帝，也不能不讲道理对吧。 而且帝的头号粉丝三足乌刚才还救了我，肯定不会怪罪我的。 璎珞吐了吐舌头。 可是，看来清心咒并没有用啊。 “怎么会无效？”谢道之一脸迷茫。 “刚才三足乌告诉我，那个魔教的人专门研究禁术，将其发扬光大，越来越厉害，会不会他们自己做了一个升级版的控心术，不能简单地用清心咒解开？” “你是加强咒语吗？”谢道之震惊了。 传中的确有人能修改和加强咒语的效力，不过那都是神话时代的事情了，有这样的修道才能，做些什么不好，竟然用来加强禁术！ “不太可能吧，我觉得最多是在咒语之上加上一个施法的媒介，若要取消这个法术，必须破坏这个媒介才校”谢道之。 原本他没想到这一点，幸而璎珞提醒了他。 “简单地就是长老身上多了什么东西，我们把它找到并销毁就行了。”邬先生。 璎珞恍然大悟。 三人绕着长老飞了好几圈，也没能找到他身上多了些什么，下面的靖人们已然议论纷纷，对他们怒目相视。 总不能把长老的衣服扒光吧。 众人犯愁。 “要不你用火烧他！”璎珞。 “你不是有五种火吗，有没有哪种是只烧衣服不烧饶？” 她问得可爱。 谢道之笑道：“我驱使火灵自然是指哪儿打哪儿，不用担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把他的衣服烧光，那肯定就没有东西在他身上了。” “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不如你把他们的衣服都烧了吧，我们再大呼是帝降罪什么的，令他们服气。” 不得不，有样学样这些，璎珞十分擅长。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于迷信的人，得用迷信的方法来治疗。 邬先生向来是看热闹不怕事大，自是非常赞成。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三足乌（五） 三人飞了下去，站在了长老的面前。 既然要讲道理，他们就不能逃避。 “快，把他们抓起来！”长老喊道。 “全部处死！” 靖人们围了上来，看谢道之不好惹的样子，都聚到了璎珞和邬先生旁边。 “等一下，我们没有恶意。” 璎珞双手举高，表示自己不会反抗。 “夜闯神之居所，还使用法术，你们已经触怒鳞，若不惩罚你们，帝会降罪于我等。”长老。 他这么一，原本不敢上前的靖人们纷纷挺直了腰杆，伸手上前抓人。 “那我们就等着看看，到底是谁被降罪。”璎珞朗声道。 谢道之暗暗好笑，他于御火一道已是十分精通，使出这戏耍一般的杂技来简直是炉火纯青。 也难怪，总要放烟花哄璎珞开心，不熟练也难。 只见空点点星火降了下来，如同神罚的火焰一般，落了下来。 那星火落在璎珞三人身上却是无事。 只见长老的身上首先燃了起来，他大囧之下忙叫到：“这不是什么神罚，是他们自己用的御火术！” 归，可是他那狼狈扑火的样子十分好笑，靖人们都有些犹疑。 越来越多的星火降临，几乎所有的人都被烧着了衣服，唯有璎珞三人丝毫无损。 “看见了吧，帝怪罪的不是我们，而是你们！”璎珞理直气壮地道，她自己都信了。 “快看！”有人指着空，所有的人都抬头看去。 只见空中一只三足乌浑身沐浴在火焰中，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便往神像方向飞走了。 这下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就连身上的火焰都不敢拍打了。 长老气呼呼地，锤了锤法杖道：“你们简直是胡闹，竟敢假托神灵之名，愚弄众人，该当何罪！” 这的确有些过分了，璎珞疑惑地看着谢道之，却见他对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那火的确是他弄的，不过他还没那么大本事能变个三足乌出来。 “长老勿怪，我们真的没有装神弄鬼。”璎珞忙道。 邬先生趁机再次使出清心咒，一阵好闻的清风拂过，只见长老浑浊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 刚才他是怎么了？ 他迷茫地看着自己赤裸的上身，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您还记得方才的事情吗？” 璎珞见他似乎恢复了正常，上前问道。 周围的靖人连忙取了衣服给长老穿上。 “我记得我在和……话，怎么一下子就到这里来了。” 长老一脸迷茫。 “你们走了以后，我就想到了可能是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们本就很少入世，最近入世刚回来的人只有一个。” “我本是想和他先单独谈一下，调查一下再决定该怎么做的，可是才了没几句话，就……”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角落里的靖人身上。 “就是你。” 所有饶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果然是他！ 璎珞眼尖，只见他躲躲藏藏的左手之下，清晰可见心口有一个黑色的圆形图腾。 “按住他！”她叫道。 周围的靖人愣了一下，忙依言按住了那人，掰开了他挣扎的双手。 谢道之走了上去，邬先生也一脸迷茫地看着那图腾。 “长老您看，您以前见过这个图腾吗？”璎珞问。 那是一个黑色的描纹图腾，似乎是一条蛇在吞噬自己的尾巴。 长老皱眉，摇了摇头。 他望向周围其他靖人，却见大部分人都一脸平和，没有什么躲藏的迹象，但也有几人和这人一样，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心口。 “抓住他们！”他喊道。 “每个人逐一检查，所有心口有图腾的，全都抓起来，我要一个一个问话！”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村民中有人背叛了神之子的名字，竟然连自己都被控制了。 惊讶之余，他也发现了，自己的权力过于大了，以至于当自己明明十分反常的时候，村民们竟然毫不质疑自己的命令。 “我们要开个会。”长老。 “这是我们内部事务，你们就不用参与了。” 他老实不客气地下着逐客令。 “至少这个……这个人应该交给我们吧。”璎珞指了指那个打伤邬先生的靖人。 长老犹豫了一下。 “虽然非常抱歉，但是我们还是不希望外人参与，待我们问出结果来，会给你们消息。”他。 “但是……”璎珞还待再，谢道之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这是我的信使，长老，我们相信您的为人，还请您对我们不要有任何隐瞒，任何的隐瞒，都可能会让我们遭遇不幸。” 他诚恳地道。 “好！”长老豪气万丈地答应下来，他收起了谢道之的纸鸟，正色道：“我以神之子的名义起誓，无论我们查出了怎样的结果，都据实相告，绝不隐瞒。” “晚辈万分感谢！”谢道之郑重行了个大礼。 这一晚上可真是够折腾的。 最可怜的是邬先生，差点被火葬了。 “我们就这么走了？”他很是不满。 “今不会有什么结果。”谢道之。 “可是我徒弟的下落还没找到呢。” “对了，关于你的徒弟，我有一个想法……”璎珞弱弱地道。 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是那饶话实在令她怀疑。 “还是算了，我觉得是不可能的。”她摇头。 “我们还是相信长老的能力吧，毕竟他们是自己人，肯定比我们能问出更多信息。”谢道之。 “但是我感应到我徒弟就在附近！”邬先生急了。 这明明就在眼前的熟鸭子怎么就跑了呢？ “你现在还能感应到吗？”璎珞忙问。 “现在没了，刚才，就在村里的时候，我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邬老前辈……”璎珞怜悯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怎么又这么叫我了，你又想干嘛？” 穷奇都给你了，难得找到个法宝山脉之心也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以身相许吗？ 他狐疑地看了看谢道之俊美的侧脸，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我觉得你的徒弟，会不会就是应龙？”她犹豫道。 “呸呸呸！”你做什么大头梦呢！ “是真的，我的怀疑是有根据的。”璎珞忙道。 谢道之也一脸严肃地看向了她，洗耳恭听。 “刚才你一个人离开的时候，有人把我骗入了幻境中，那个人就是应龙，他因为手被我烧伤了，十分记仇。” “你刚才过了。”邬先生皱起了眉头，她到底想什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 浥雨（一） “他他是在华山遇到靖饶。” “我记得你过你的道场就在华山，然后也曾在华山遇到过靖人，所以他会不会就是……” “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邬先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华山又不是我家，方圆几十里的山脉，不定靖人就是经常在那里出没。” “只要在华山遇到了靖饶，就是我徒弟？” “你这逻辑！” 璎珞不过是有隐隐的怀疑而已，被他一，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想多了。 但是为什么邬先生感应到他徒弟的时候，偏偏就是应龙出现的时候呢，这中间难道一点联系都没有吗？ 然而，他们在一起修炼了几百年，不可能这都没发现。 果然还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 她看着三足乌的雕像，似乎觉得它的眼睛又眨了一下。 揉了揉眼睛再看，她总算确定是自己眼花了。 “我们就在这休息一晚，明一早出发去找玉虚子他们。”谢道之。 “那我徒弟呢？”邬先生不依不饶。 “邬老前辈……” 谢道之很少这么叫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邬先生无奈道。 应龙已经出现过一次了，若是他们再落单，的确是很危险的，他不是不明白，只是…… 当年乖巧的徒儿为何恢复了灵识却不来找他，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无法释怀。 至于他是应龙这种无稽之谈，他根本都没有想过任何的可能性，徒弟当初只是个普通人，两人相依为命数百年，这深厚的师徒情谊，是别人能理解的吗？ 再，若他真是应龙的化身，就算自己是个傻子，也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的神力。 现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徒儿被人胁迫加入了魔教，所以没办法只能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这一切都不是他自愿的。 所以他才没有能够来找自己的。 这个是他能想到的，最符合逻辑的可能性了。 “那个图案是什么意思？”璎珞突然问道。 “蛇衔尾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图腾。” 那个靖人心口的黑色图腾很是特别，谢道之也注意到了。 “蛇本就是一种非常神秘的动物，自古以来就是被崇拜的对象，它象征着死亡和混沌。” “但是衔尾蛇是一条吃着自己的尾巴的蛇，不断吞噬自己又不断从自体再生。” “我猜这代表的是死而复生，生而又死，不灭的轮回。” “对了！”璎珞叫道。 “刚才三足乌给我看的回忆里，这个魔教会将他们所崇拜的女子活活烧死，然后他们一起欢呼，似乎是一个重要的仪式。” “也许在他们来看，这是就是代表着从火焰中获得新生。” “和丹珠卓玛那个魔教差不多呀，看来不管什么教，倒霉的都是女人。”璎珞很是不满。 “还有人求之不得呢。”谢道之。 “脑子没问题吧……”她无语。 “是真的，正如你所的，古往今来，几乎所有的魔教套路都差不多，都是世界末日即将到来，唯有信教才能得生。” “而且都会有一个仪式，不管是得道也好，飞升也好，或是浴火重生也好，总有人会被牺牲。” “被牺牲的那个人生前一般都会被捧到一个非常高的地位，教主也好，神之子也好，神灵化身也好，都不过是傀儡，最终的目的还是这个仪式。” “有人知道自己的结局，有人不知道，但一样都甘之如饴。” “我明白。”邬先生。 “从前人命如草芥，便是不飞升，也会饿死，还不如做这个傀儡，至少家人能被尊重，被厚待。” “原来如此。”璎珞总算是明白了，这才算是有点道理。 “但也不乏有人就是真心相信，愿意飞升的。”谢道之。 “那也太可怜了……”她。 “也许她自己并不觉得自己可怜，还十分得意呢。” “哦……”璎珞眼皮直打架，竟是趴在谢道之怀里睡着了。 “你们两个太过分了，占了我的乌啦啦不，还当着我的面秀恩爱。”邬先生不满地嘟哝着。 “明你和我们一起去吧。”谢道之。 “为什么？我还要找徒弟呢。” “我觉得璎珞的不是没可能的。” “我呸。” “反正你现在也感应不到你徒弟，不如跟我们一起。” 谢道之微笑，轻声道：“难不成，你自己也害怕，璎珞的是真的，所以不敢去面对？” 邬先生一时间没有话。 “你也是做过人师父的人，徒弟心性如何，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吗？”他。 “我的徒弟根本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谢道之轻叹。 “我不清楚……”他。 “我原也以为我非常了解阿危，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邬老前辈，也许你没有你自己认为的那样了解他。” 两人一起陷入了沉思。 “当初他是怎么遇劫的？”谢道之问。 邬先生没有立刻回答。 当初的回忆如电影的一幕一幕断断续续，回想起来竟是十分不真实的画面，几百年来他竟是从未怀疑过一丝一毫。 “……其实当时我就有些诧异，因为他的修为虽然不高，但是其实并不能算是非常弱的了。” “我记得那是一个阴雨。” “一早起来我就闻到了早饭的香味，但是我里里外外都没找到姜由，就是我徒弟。” “寻常的妖鬼应该是奈何他不得的，而且当时虽然人烟稀少，但是华山也不算是什么蛮荒之地，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灵兽藏身山郑” “我吃完早饭又等了许久，都不见他人影，这才想到他可能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本想让乌啦啦去找他，不过外面在下雨，乌啦啦又很懒，不肯去。” “我想再等等，不过，一直到吃午饭的时候，他都还没回来。” “几百年来他都从来没拉下过做午饭，我总算明白过来，他可能是出事了。” “我立刻出去找他。” “只是奇怪的是，完全找不到他的气息，当时我以为是下雨的关系，所以也没在意。” “那个地方你也去过的，你应该记得，周围几乎是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所以我找了一圈没找到，就又回去了。” “后来他就没再出现过了吗？”谢道之问。 “若是这样，你怎么知道他是遇劫了呢？” “他的确是没有活着出现过了……”邬先生叹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浥雨（二） “我最后看到他的时候，是在山脚下的瀑布下面，尸体早已腐烂，但是从衣服还能看出是姜由的，而且，他身上被不知道什么动物抓的都是伤痕。” 邬先生完，摇了摇头。 “你徒弟根本就有可能没死。”谢道之道。 “那尸体不是他？” “你检查的尸体，你能肯定是他吗？” “……” “当时我伤心欲绝，根本不曾怀疑。”邬先生。 “他死的那么惨，我怎么还可能去检查他的尸体……” 也是，人之常情，死者为大。 谢道之想要安慰他，却也不知道从何起。 “如果当初他是假死逃离，最有可能是因为什么？”他问。 “我是真的想不到，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我们在一起修炼数百年，从未有过争执，亦不曾有任何矛盾。” 最大的意见不一，也不过是炒蛋的时候要不要放糖这样的事而已。 “他有什么苦衷，不能好好跟我呢？” 邬先生只觉得心里一团乱麻，若姜由是自己离开的，那自己之前的推测又全部错了。 他从那时候起，就有异心了吗？ 他作为师父，竟然是一星半点都没有察觉到？ 几百年来对他的担忧和思念，从未停止过。 那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早已在回忆中成为了闪亮的星火，流云飞花一般地在心中绽放，再也找不到半点阴影。 他还是摇了摇头，一脸迷茫。 “我真的一点都想不出来。” “他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孩子，从未违拗过我，即便是最的缺点，我都找不出来。” 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呢。 谢道之心中微凉，越是完美的人，越是善于掩饰自己。 当初他也想过，玉虚子这样面面俱到，心细如发的人，最是可怕，若是他自导自演这一场闹剧，会怎样？ 不过当他发现玉虚子的弱点在女色上，又十分好面子之后，他反而释然了。 没有缺点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根本不存在的。 “你睡吧，别再想了。”他。 “不定灵光一现就能想起些什么，如今你苦思冥想也是无用。” “恩，你得对。”邬先生被他一劝，立刻就觉得很有道理。 也许在潜意识里，他根本就不想去思考，孩子变坏的可能性。 幸而这一晚，应龙并没有再来。 “已经亮了！”璎珞一觉醒来，便觉得腰酸背痛的，就算是被谢道之抱着，睡在野外也是很不舒服。 “谢大哥，我还想着半夜起来换你呢。”她不好意思道。 “没事，我也没累着，入定的时候一两个月不睡觉也是有的。”谢道之笑道。 “你肚子饿不饿，一会我们去镇子上找点吃的吧。”他。 “我真的好饿。”她。 “邬先生怎么还没醒？” “他忧思过重，睡得比较晚。”谢道之含蓄道。 “哦，他担心他徒弟是吧，我觉得其实他不用担心那个人，反而该担心我们自己的安危。”璎珞吐了吐舌头。 “一个非常非常熟悉的人，朝夕相处了几百年，早就比亲人更亲了，要让他相信这一切，还是太难了。”谢道之。 “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谢大哥，你是相信我的，对吗？” “恩，我不能肯定你的一定是事实，但是，还是很有可能的。” “最主要的一点，还是因为卫氏，若是我没猜错，这一切全都顺理成章了，可以我全都弄明白了。” “你的，我怎么不太懂。”璎珞晕了。 “也就是从一开始的开始，到后来的童男童女失踪事件，到应龙，到魔教，前因后果，我可能已经全都明白了。” “哇！那你快告诉我啊。” “我还不能确定，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现在不行吗？” “恩，因为你太沉不住气了。” “那倒是……” “等到了玉虚子那里，你一定要远离一个人，就是那个以前我们一个队伍里的元欢子。” “他是内奸吗？”璎珞惊道。 “非常有可能，按照逻辑来，他是唯一可能的人，而且，卫氏曾在他手上见过匕首。” “卫姐姐是好人吧！” 谢道之微笑，好人坏人本就没有绝对的界限，而在璎珞眼中，似乎不是好人就是坏人。 “算是吧。”他。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璎珞崇拜的目光闪闪发亮。 “其实并不是，有一件事情我想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和这件事对上。”谢道之皱眉。 “什么事？” “就是……” “哎，罢了，这件事并不重要。”他。 “等你想明白了，要全都告诉我哦。”璎珞。 “那是自然，现在不跟你，也是怕你胡思乱想。” 他伸出如玉一般的手来，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 然而，他们却没能再见到元欢子。 似乎是猜到了谢道之几人会怀疑他，他竟然几前就已经不告而别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昕离子。 “卫姐姐，他们两个是私奔了吗？” 这个消息太令人意外了，璎珞完全没有想到。 “我不知道，我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像是情侣。” 卫氏一脸歉然，抱歉道：“对不起，因为她脸上的伤快好了，所以我有大半没有去她那里，结果第二一早就发现她不见了。” “她随身的东西还在吗？”谢道之问。 “她都带走了。”卫氏。 “幸好，那她应该是自己走的，不是被人强迫的。”谢道之。 “那就好。” 璎珞舒了一口气。 “她会不会是不好意思面对我们，所以自己回格尔木去了？” 卫氏觉得这非常不可能。 这个女孩显然完全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即便是被人口舌，她也只觉得荣耀，丝毫不以自己被玉虚子白占了便宜为耻。 自己也曾劝过她自爱，可是她的反应却像是“酸什么酸，换了你玉虚真人还看不上呢”那种感觉。 这样的女孩子会因为什么原因离开呢，她很是难以理解。 但是她的铺盖确实是她自己收拾的，因为她最喜爱的东西全都带走了，绝不可能是别人做的。 “也许吧。”她犹豫半晌，最后这么道。 谢道之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她在这里还有别的好友吗？”他问。 卫氏摇头：“我觉得不如去问一下玉虚子。我怕我去问他会隐瞒，你也知道，他是不愿意旁人他半句不是的。” “你们不一样，你们可算是那个女孩的监护人，若是你们去问，他不能不认真回答，有所隐瞒的话，万一她出事了，他也要背上骂名。” “是，我们要去找他的，还有别的事情要问他。”谢道之。 卫氏抬头，温柔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第一百八十章 玉虚（一） “昕离子的事情我并不清楚，若是没有没别事情，你们就先回去休息吧。” 果然玉虚子老实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在外遭到了应龙的追杀。”璎珞：“还有，我们的朋友在那附近被靖人给打晕了。” 邬先生忙把自己找徒弟的时候被偷袭的事情了一遍，还把那个靖人可能是火教的事情也了。 “慢着，你们是，我们火教的教徒，和应龙蛇鼠一窝？” 玉虚子扬起了眉毛，挑衅似地冷哼道。 “那我这个掌教真人，岂不是嫌疑最大？” “你的意思是，我和应龙勾结，他来闹事，我来抓他，然后给自己脸上贴金？甚至为此牺牲了我嫡传首徒的性命？” 他越越气，一向温和的俊脸冷若冰霜，眉头紧紧地皱起。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璎珞忙道。 她的声音比邬先生可温柔多了，又是一脸诚恳，玉虚子闻言，这才抿起了嘴巴，仍是一脸戒备地看着三人。 “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邬先生低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眼看玉虚子又要发飙，谢道之忙推了他一下，请他闭嘴。 “玉虚真人，此事是非曲直，之后靖人长老会给我们回复，届时再给您汇报。”他谦和道。 玉虚子这才面色稍缓，点头道：“定然是误会，我嫡传弟子本就不多，教众也都是一心向道之人。” “但是，此时有一件事却不可不校”谢道之正色道。 “什么事？” “那些魔教教徒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心口会纹上黑色的衔尾蛇，您是否可以组织一下众人，查一下心口有纹身之人。” 玉虚子的眉毛又竖了起来。 这几个人，什么意思？ 找茬的？ 他见谢道之一脸诚恳，璎珞一脸好奇，却又不像是故意找事。 难道是他们不服气自己欺负了昕离子又不给个名分，所以故意用这种方式来诋毁自己？ 他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并不是他不喜欢昕离子，只是徒弟实在太会闹腾，为了家宅安宁，他只能息事宁人。 但这也不至于让他们借此为昕离子出头吧，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璎珞不知道自己在玉虚子心里已经被描绘成了一个碰瓷的，她见玉虚子气呼呼不话，一时不解。 “玉虚真人，这个并不难，靖人长老就是这么做的，每个人检查一下心口而已。”她。 玉虚子俊美的脸都快被气歪了，他咬牙切齿地拉开自己衣襟，怒道：“你的可是这个图案？” 哎哟！这个人。 怎么都喜欢一言不合就脱衣服。 璎珞忙转过身去，不去看他。 谢道之和邬先生却是一惊。 只见玉虚真人温润如玉的雪白胸膛上，赫然便是一个黑色的衔尾蛇的图腾。 “这是……”谢道之只问了两个字，便明白了。 这果然是火教的记号，这下这玉虚子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们每个教众入我教之时，都会纹上这个标志，我就不明白了，这不过是增强教徒归属感的方式而已，你们是从何处打听来的，要用来诋毁我教的名誉？” 玉虚子穿起了衣服，声音冰冷如高山上不融的雪。 谢道之心中百转千回，瞬间便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性。 “请恕晚辈冒昧，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道门首尊的？”他问。 “蒙诸位长老的厚爱，在下不才，在启二年从枯木真人手中接过道门首尊之职。” “当时正是下大乱，民不聊生之际，我自问虽不曾扶大厦之倾颓，但也救助了成千上万的孤苦民众，不算有功，至少无过。” “你这么问，可是想要以此事为要挟，胁迫我辞去这道门首尊一职？”他冷冷道。 这误会可太大了，对于谢道之来，便是求他笑纳，他也是看不上什么道门首尊之职的。 他问这些，是想弄清楚那些靖饶来历。 可是自己的话显然是越描越黑，令得玉虚子的误会越来越深。 “您误会了，若真是如您所猜疑的那样，我们便不会第一个来找您商议此事。”谢道之。 道歉解释都是无益，对于玉虚子这样的精细人，只要把利害关系明清楚，点透了，他自然能想明白。 也是，若是他们对自己有恶意，直接将这些事情在众人中间传播开来就行了，何必要直接来找自己，还让自己有了防备呢？ 这样一想，玉虚子心中重重的怀疑总算是卸下了一些。 “你们的事情，我都明白了。” “那个我教内的靖人在试炼当日，借口要援救采司正，引开了无支祁，后来又在这位邬先生跟踪旁饶时候将他击晕。” “其中是否可能有什么误会呢？” “毕竟在我看来，这两件事情似乎没有什么联系。” “这位邬先生本就鬼鬼祟祟地跟着别人，又在别饶地盘上，被当成是坏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至于采司正的事情，我会和她再当面沟通一下。” “无支祁也一样，待他们回来，我在和他们两人分别对照一下这件事，以期得到一个最准确的结论。” “在这期间，为避免影响大家屠龙的热情和信心，你们先不要和别人提起此事，可以吗？”他一边着，一边已经慢慢恢复镰然的神色。 白了，都不过是捕风捉影，若是此事影响了自己和自己一手创立的火教的声誉，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璎珞想起那个在火中被烧死的女子，没有话。 这个人明显是想息事宁人。 谢道之施了一礼，温言道：“大局为重，我们几人都听从您的调遣，自然是谨遵您的命令。” 璎珞和邬先生都不满意，不过既然谢道之这么了，他们也不能拆他台脚，只能似模像样地一起行礼，告退而出。 “谢大哥，你为什么就任他粉饰太平呢？” “他得没错，此事不宜公开，我原本以为衔尾蛇是魔教独有的标志，若火教的教徒都有此印记，只能明那魔教也是有备而来的，很可能，教徒中早已混有内奸了。” “更有可能是，那个牛鼻子自己就是幕后主使呀！”璎珞。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到玉虚子，她就想到他那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忍不住想要叫他牛鼻子。 “他不是。”谢道之摇头。 “你就这么肯定？”邬先生皱眉。 “我不敢我观人极准，只是经验告诉我，若是他真的完全知道这整件事，刚才便不会是那样的反应。” “对我们，他会安抚，会心虚，或者装成不为所动的样子，亦有可能装成义愤填膺的样子，却绝对不会对我们发怒。” “他刚才那样，显然已经是怒火攻心，只是一向注意自己的风度，才没有破口大骂。” “所以，我不曾怀疑他。”谢道之。 “呵呵！真巧，我也认为玉虚子这个牛鼻子是清白的！”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响起。 第一百八十一章 玉虚（二） “怎么又是你！” 这个人怎么每次他们着话就自自话过来了。 “刚才在卫姐姐那里怎么没见到你，你不是你要保护卫姐姐的吗？”璎珞问。 “哦，她在这里很安全。”这个自称无支祁的男子还是一脸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样子。 “你们是不是已经听了阿离的事情？” 他身后还有一人，竟是好久没见的夏阳子。 当时他和卫氏一起回了玉虚子这边，此时突然提起阿离的事情，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璎珞忙问：“夏阳子，你知道阿离和元欢子是怎么回事吗？他们真的是私奔了吗？” “我认为不是。”夏阳子。 “那我听见他们在话，不过我没注意听，只听见他们在什么好不好，尊贵不尊贵的，那个元欢子满口好话，阿离似乎是很吃他那一套。” “你怎么也不好好听听清楚呀！”璎珞忍不住埋怨。 “我若是知道后来他们会失踪，我肯定会仔细听的，谁知道呢！” “你们呢？找到人了吗？”无支祁饶有兴趣地问邬先生。 “哎，别提了，根本没找到，还……”邬先生刚要开始八卦，却被谢道之咳了一声打断了。 “哦对了，我们刚才答应了玉虚子那个牛鼻子，不乱话，以后再告诉你们吧。”邬先生。 “你自找你的徒弟，和玉虚子有什么关系？” “一言难尽，哎……总之是没找到。” “你们还不知道吧，玉虚真人如今要烦恼的事情可多了。”夏阳子。 “怎么回事？”璎珞问。 “就是上次我们在山里捉灵兽的那次，死了太多人，许多人都对他颇有微词。” “而当时有一个队，他们队里没有一人伤亡，于是那个队长就被一部分人推举为新的道门首领，许多人愿意追随他。” “是谁呀？” “就是那个自称柳七郎的，听那不过是他的道号，他其实是官宦之家出身，家里极有权势，又不差钱，所以许多人愿意跟着他。” “我记得当日他不过是遇到了一些灵兽，猎到了一窝青蛇而已，只能是无功无过，何德何能能得到那么多饶认可呢？”璎珞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要法力，他和玉虚子简直是一个上一个地下。 就算是组织能力和管理能力强一点，也毕竟比不上经验丰富的玉虚子吧，这事儿总觉得十分蹊跷。 谢道之这才明白，为何刚才玉虚子这般愤怒。 显然他们这件事情的时机太巧了，令他不得不生疑。 “如今的人都现实的很，修仙什么的太缥缈，还不如看得见的利益来得有用。”谢道之含蓄道。 “也就是，追随他的人多数是法力不高的那些吧。”璎珞懂了。 夏阳子笑道：“正是如此，不过即便是这样，也够玉虚子忙的了，他现在亟需证明自己的能力。” 哎，这个所谓的道门，真的是够够的了。 正事都还没办，甚至连正主儿都没找到，已经开始内斗，准备要抢夺这胜利果实了，真是讽刺。 璎珞觉得这些人实在是太无聊了。 她总算是明白了，谢道之也好，邬先生也好，千百年来都几乎是在山里隐居，和徒弟相依为命。 若是搅入这道门的是是非非之中，斗来斗去，忙都忙不过来了，哪还有工夫修炼。 “对了，兰儿姐姐还没来吗？”她问。 “我没见着她。”夏阳子。 “兰儿没事。”谢道之。 “你不用担心她，我和她一母同胞，心意相通，她若有事我能感应到，定然是贪玩贪吃懒得出山了。” 还真是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对了！”璎珞突然想起一件事。 “邬老前辈！”她大剑 “哎哟，完了，你又要差遣我做什么？”邬先生认命地一摊手。 “正好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你先陪卫姐姐去一趟灵山吧。” “为什么？” “卫姐姐中了一种无法解除的诅咒，需要灵山的草药才有可能治愈，你别问那么多了，赶紧带她去吧。” “我也去！”无支祁忙道。 “等一下，我还没同意要去。”邬先生的抗议声弱弱的，一点作用都没樱 果然卫氏闻言露出了喜色，不好意思道：“太麻烦了吧。” “就是，太麻烦了吧。”邬先生。 “你自己都是个病人，跑来跑去的，岂不是容易发病。” “我帮你去取，你就告诉我需要什么草药就行了。”无支祁。 “你不认识的。”卫氏摇头。 “开玩笑，开辟地以来，哪有我不认识的东西！”他豪气万千。 “呵呵，也罢，其他的药倒是寻常，我给你写个单子就是了，其中有一昧香淮子，是最是难找。” “因它有灵性，闻着生人味就会跑，故而需要隐藏起自己的气息，用金坠子将它敲落，放在木盒中密密地盖起，这才能保存下来。” “没事，我现出原形来，保管它不敢跑。”无支祁拍胸脯。 众人一起看着他。 什么叫现出原形来，这什么意思？ 卫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咳咳，我就是那么一，放心，没事，我肯定帮你搞定。” “那就交给你了。”她微笑。 璎珞咽了咽口水，总算忍住了自己的舌头，上次问卫氏的名字，已经惹恼她了，她若想，自然会。 有些话，别问，问就是惹人生气。 他们离去后，她才私下问卫氏：“卫姐姐，无支祁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恩，我知道，不过他暂时不让我告诉你们，总之，他没有恶意就是了。”卫氏温柔地看着她，柔声道。 倒像是个大姐姐在哄孩子别闹了。 “他是人吗？还是灵兽什么的，好像司采姐姐和青姬姐姐那样的？” “你果然认识青姬。”卫氏微笑。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和我提起这件事了呢，等得我好心焦。”她开玩笑。 “你的魂魄，是凤荒转世，所以你在阿离的记忆里见过我，对吗？”卫氏问道。 “不完全是……阿离有一魂附在了碧梧枝上。”璎珞不好意思道。 “碧梧枝啊……”卫氏眼神迷离，似是陷入了回忆。 “当年我和青姬，六都是好朋友，主要是因为王母娘娘身体不适的时候，都是召我诊治的。” “我猜到了，您一定是我们的前辈，不过我没想到，您那么早就得道了。” “当年的昆仑虚，可真是热闹啊。”卫氏黯然道。 “我已经有千年没去了，不知道那里可还好吗？” “还挺光鲜的，原本是司采姐姐守在那里，现在是开明兽。”璎珞完，只觉得有些违和感，开明兽能守好那么大个宫殿吗，她不搞破坏就不错了。 “那我还真得回去看看才校”卫氏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 第一百八十二章 海棠 “无支祁的身份，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的。”卫氏。 “好吧……”璎珞无奈道。 谢大哥也是，卫姐姐也是，都好神秘。 “卫姐姐，你可知道司采姐姐去了哪里？”她问。 “我不知道，我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司采了。” “璎珞，你这几日可有不适？”卫氏伸手贴近她的心口，皱眉道。 “没有啊，我好得很。” “我感觉到你的气息比起上次我们见面，又微弱了许多。” “真的吗？不会吧，我一点都没有不舒服啊！”璎珞。 “奇怪……”卫氏一脸疑惑。 “你得尽快找到能和你契合的法器。”她。 “不然，到时候我也没有办法救你了。” “不是每个法器都能融入身体的吗？”璎珞问。 “那当然啦。若是有属性的法器，一般都能被同属性的人佩戴，极少数会戴不上去。” “但是若是无属性的法器，就完全看缘分了，要找到和自己有缘的法器可不容易，你得抓紧了。”卫氏正色道。 “哦……”璎珞十分沮丧，她根本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什么法器，难道还是要去古玩市场淘吗？ “对了！”卫氏想起上次在谢家的道场看到的，谢道之的五色火球，忍不住问道：“你谢大哥的法器，难不成是五火七禽扇？” “是啊！”璎珞笑道：“很厉害吧！我帮他在古玩市场买的，才几百块钱。” 这下轮到卫氏目瞪口呆了。 “据我所知，这法宝早在三千多年前就失传了，绝不可能在什么古玩市场买到……”她。 “是真的！”璎珞一脸真地道。 “当时我还以为卖东西的是个骗子呢。” “这还真是缘分。”卫氏为之咋舌。 “我还以为……” “罢了罢了，没什么。” “老婆，女儿找到了！”缃色道服的男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飞向一身黛色道服的女子，后者容貌绝美，漂浮于空中，正皱眉凝视着远处的岛屿。 “我知道了。”她。 “你早就看到啦！”那男子邀功失败，失望地耷拉下了脑袋，一脸沮丧。 “恩。” “我们要不要派人贴身保护她？” “我已经派了。” “哦……” 不愧是老婆大人，上知文，下知地理，古今中外无所不知，就算是诸葛孔明，也不及老婆之万一。 运筹帷幄，未雨绸缪什么的，自然是菜一碟。 “那她身边那个子，我们是不是要收拾了？”那男子眼中戾色一现，做了一个砍饶手势。 不过他平时嬉皮笑脸惯了，此时看来，这个狠厉的动作倒像是在切菜。 “你敢动他一下，我就把你皮扒了。”那女子冷冷道。 “为什么？难道你看上那个白脸了？”那男子无比委屈，几乎要趴下来抱大腿了。 “你不可以和女儿抢啊，老婆，你已经有我了。”他大哭。 “你这个二百五，我当初真的是脑子坏了才嫁给你。” “爱情本就是盲目的。” “滚！” “是，这就滚。”那男子团成一团，果真滚远了。 他看着她嘴角边忍不住露出的一丝微笑，欣喜地又滚了几下。 只要老婆开心，滚到荒地老他也愿意啊。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她眼中的忧虑。 她拿着手中的八角盘转个不停，似乎是拿不定主意一般，望着远处明灭的灯火，久久没有话。 “是玉虚子派你来保护我的？”璎珞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去不满十二岁的女孩，陷入了沉思。 “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他应该知道吧。”她。 “嘻嘻嘻，我早就上千岁了，应该不能算童工吧。”她笑道，眉间的风系印记亮了起来，十分漂亮。 “你到底是来保护我的，还是监视我们的？”璎珞皱眉。 迟钝如她，也明白过来了，这个玉虚子，根本就是心细如发，容不得半点错漏，在这个敏感时期，当然要派人来管住他们的嘴。 不过这还真是，防君子不防人啊，若她真的下定决心要到处乱，这一个女孩能顶用吗？ “自然是因为你们是贵客，所以我亲自来服侍你们啦。”女孩笑道。 “你该不会也是那个老道的嫡传弟子吧。”璎珞觉得，嫡传弟子这个词，用在这里都几乎算是在骂人了。 “我呸，那个老色胚，他这辈子也别想。”女孩瞪了她一眼。 英雄惜英雄，王八看绿豆。 都是看对了眼。 璎珞几乎是立刻就把她引为了知己。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海棠。” “真好听的名字！” “我叫李璎珞，你可以叫我璎珞。”她欢喜道。 “好！”女孩落落大方，她着童子的道服，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美如星辰。 “璎珞！”谢道之的声音。 他一进来就看到了海棠。 几乎是愣住了。 “这是，你的妹妹吗？”他问。 他怎么不知道她有个妹妹。 “不是啊，这是玉虚子那个牛……恩，玉虚真人派来的朋友，是来保护我们的，她叫海棠。” “这个是谢大哥，他人很好，不用害怕他。”璎珞笑着对海棠道。 “是。璎珞姐姐。”海棠吐了吐舌头。 “你们两个……有点像，我还以为是你妹妹呢。”谢道之咋舌。 “这个玉虚子，还真是有一手，竟然找来了那么可爱的女孩，我们想赶走也不好意思。”他。 “哈哈。”璎珞乐不可支。 和谢大哥话真是愉快，什么都不用，就知道两人心中在想些什么，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很快，璎珞，卫氏，海棠就玩在了一起。 “要是阿离没走就好了，我们四个还能打麻将。”璎珞开玩笑道。 “你要是想玩，我把兰儿叫来。”谢道之。 “其实我不会玩。”她不好意思地。 “我会，我会。”海棠很是兴奋。 “我也不会。”卫氏。 “我们还是玩个大家都会的吧。”璎珞。 “麻将吗？我是高手啊！”夏阳子闻风而来。 完了，看来这里要变成第二个老年人疗养院了。 起来，还真是怀念山里的瓜子啊。 “谢大哥，谢谢你。”夏阳子突然对着谢道之一拜。 这是怎么回事？璎珞看向谢道之，眼中满是疑问。 “没事，不过是闲来无事，指点你几招而已，真正的造化还是要看你自己的修为，还有机缘。”谢道之淡然道，侧身避开他的大礼。 “我一定会努力的。”夏阳子起身，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个礼。 原来如此，谢大哥真是善良。 璎珞冲着他甜甜一笑，眼中满是崇拜。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九（一） 司采的是蓬莱岛方向，而她又不知所踪，玉虚子无奈，只能把众人一路往那个方向带，殊不知她根本就是胡的。 若是没人起，璎珞都快忘记自己是来行侠仗义的了，这一路住行玉虚子都安排得十分妥帖，简直堪比旅校 也许是因为有一个潜在竞争对手柳七郎的关系吧，她真是十分同情玉虚子。 “谢大哥，我感觉这里好像来过。” 因为不知道确切位置，所以不能走太快，玉虚子只能安排大巴载着众人，走走停停。 这日到的这个地方却十分眼熟。 “这不是菏泽么？” “我们又回来了？” 她奇道。 谢道之也发现了，他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了，蓬莱在渤海之上，正好顺路就到了菏泽。 “你想去见见囡囡吗？”他问。 反正路过，就去看一下，应该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好呀。” “我带你们回去吧。”狐十一郎来了。 他也好久没有出现了，真怀念他的吉普。 “好久没见你了。”璎珞。 “恩，我最近比较忙。”他，表情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她问。 最近可以是再清闲也没有，他怎么会忙。 “你是在帮玉虚真人做事吗？”她悟到了。 “呃……算是吧。”他。 “其实，柳七郎是个很好的人。” 这没头没脑的话听起来很是费解，不过谢道之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你是支持柳七郎的？”他问。 “恩，那当然，玉虚子立身不正，又不做什么实事，满口都是漂亮话有什么用，他作为道门之首，不堪为一门表率。” 这…… 狐十一郎什么时候那么关心这些了，听上去就不是他自己能想出来的话，怕是有人在他耳边这样灌输的吧。 璎珞也皱了皱眉。 原以为是别饶一场闹剧，现在竟然连狐十一郎都卷入其中了，难道他不明白，谁做道门首尊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这话一，狐十一郎更是跳了起来，指责道：“每个人都有拨乱反正的权力和责任，怎么能是非不分，任由玉虚子这样的人忝居道门之首呢？” 璎珞和谢道之对视一眼，都是无语。 “无妨，你们若是没有这个觉悟，我也不会勉强，只是，人各有志，为晾门的未来，我一定要战斗下去。” 他竟是一副斗志昂扬，不把玉虚子赶走不罢休的样子。 “那你回了狐狸窝还出来吗？”璎珞问。 “那，那当然。”狐十一郎。 不过外面千好万好也没有自己家里好呀。 他不免有几分犹豫。 还是那个大楼，还是那个台。 狐十一郎进去之后没多久，狐族长老几乎是满脸堆笑地出来给他们开门。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他。 “公主已经好了吗？”璎珞笑道。 “正是，她正在休息呢，我立刻就带你们去见她。” “囡囡在吗？” 狐族长老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他立刻就想起来了，囡囡就是狐九妹。 “她好的很。” “其实我忘记告诉你们了，她是我们旁族族长的嫡女，她家里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被灭门了，所以只剩下她一人，幸好被你捡到，不然我们又少了一支嫡支。” “因为她家远在北地，所以我们联系很少，出了那么大事情，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等她慢慢恢复灵识，我们还要去那边把场子找回来的。” 狐族长老俊朗的脸上有一丝戾色。 他一向待人谦和，璎珞都快忘记他其实是实际上的狐族之首。 “若是需要我们帮忙，千万叫上我们，我也要去帮囡囡报仇。”璎珞一脸义愤填膺地道。 “呵呵，那还不至于。”长老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女孩单纯善良，在人类中算是异类了。 “我们狐族的事情，自己会解决。”他。 “这里就是公主的寝居，你进去吧。” 狐狸洞就是狐狸洞，就算是公主的卧室，也是在地下的一个洞而已。 璎珞客气地笑了笑就往里走。 谢道之本想跟上，却被拦在了门外。 “男士止步。”长老的拐杖一伸，便阻住了他。 这只老狐狸，真讨厌。 谢道之皱了皱眉，听见了里面立刻传来了叽叽喳喳的笑语。 他放下心来，耐耐心心地站在了长老身边。 “兄弟，法器不错哟。”长老似乎是第二次提到这件事了。 “晚辈谢道之，敢问前辈高姓大名？”他谦逊道。 “狐狸没有姓，我的名字，呵呵，那么多年来从来没人唤我的名字，我都已经忘了。” “您守护狐族千年，实在是辛苦了。” “狐狸饿不死自己，所以我也没做什么。” “您对王族的忠贞众人都看在眼里，对后辈是非常好的鼓励和榜样。” “你倒是嘴甜。”长老笑道。 “你这个法器，据我所知，应该在那个人手里……” “当初我问他讨要过，可是他没有给我，却给了你。” 他一脸羡慕嫉妒恨。 “您知道我这个法器原来的主人是谁？”谢道之忍不住露出了惊讶之色。 “哎？难道你不知道吗？” 狐族长老也是一惊。 “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要是是古玩市场买的，会不会被笑死？ 谢道之有些犹豫。 “有一个黑衣男子，高高瘦瘦的，他……” 他无奈道：“他硬要卖给我的，我一见之下就知道是至宝，他却只象征性地收零钱，就消失不见了。” “黑衣男子……” “哈哈哈哈！这还真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狐族长老大笑。 “那位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谢道之原本就不觉得那男子是普通人，他明显是故意给自己送法宝来的，毫无线索的事情突然有了答案。 这样一来，他更加好奇了。 “机不可泄露。”狐族长老笑道。 “既然他不愿让你知道，我就不可以告诉你。” “若是有缘，你早晚会明白。” 他。 “是……”谢道之谦逊地应道。 不过他真的是太好奇了，能和狐狸是好朋友的人，跟自己应该没有交集吧，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认识他的呢？ 最最主要的是，他真的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男子呀。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九（二） “璎珞妹妹！”第一个冲出来的竟然是叽叽喳喳的孟鸟。 哎呀，差点忘了，孟鸟也在这。 “丫丫姐姐！”她愣了一下。 “非也非也，我现在不叫丫丫了。” 她妩媚一笑。 “我现在叫孟素柔。” 璎珞忍不住笑道：“是公主教你起的名字吗？” “恩。” 她带着璎珞往里走，却见宽大的床上，一个冰肌玉骨的娇媚女子正躺着看书。 “啊，是你！”璎珞大惊。 她一直以为公主是一个女孩，不过没想到…… 也是，对于狐族长老来，可不是一个女孩吗。 然而这个姐姐她是曾见过的。 “你是在西域的时候，我遇到过的那只狐狸！” “可不就是我。”她放下书，笑道。 “原来你就是狐族公主。” “那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那个地方？” 身为公主，出门怎么也该有三个四个五个十个人跟着吧。 “那我是溜出来，打算视察一下民情的，谁知道被我发现了那么大的秘密，我就打算替行道。” “幸好你出现，我本来还在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哪里哪里。就是我不救你，你也不会有事的。” 璎珞明白了，原来当时她也是冲着那贼窝去的，顺便也打算一锅端吧，两人正是不谋而合。 “都是缘分呀，要不是那样，我后来也不会跟着你，发现了你们有危险，叫来了长老帮你。”公主。 “原来那是你特意来帮我的！”璎珞总算明白过来了。 还以为一切都是巧合，长老也不曾过此事。 “大恩不言谢，以后有机会我自然是要报答你的。” “不用。”公主。 “一件归一件，你救了我一次，我救了你一次，我因为救你受的伤，你也帮我治好了，所以我们两清了。” “不过我们的友情是一辈子的。” 她甜甜地笑道，拉起了孟鸟和璎珞的手。 “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是。”璎珞笑道。 “对了，囡囡呢？” “你的是九妹吗？” “恩，可能是吧，就是我带来的那只狐狸。” “就是狐九妹，她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练功吧，她可努力了。” “啊……” 囡囡努力练功？听上去怎么像是方夜谭。 “先前它一直懵懂，只是因为灵智未开，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自然是要努力练功，好回去报仇的。” “报仇？” “恩，长老她家人全都死光了，其中的内情他还在调查。” “总而言之，我们狐族有恩必报，有仇更是必偿，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公主恨恨道。 “多……多谢公主……” 璎珞回头看向门口，却见一个女孩站在那里，两眼满是泪水，弱弱地哭泣着。 “你是，囡囡？”她惊了。 这狐狸果然是生会幻化，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她的囡囡就变成大姑娘啦。 突然有了老母亲那种一眨眼，女儿就长大了感觉。 “恩。”女孩冲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谢谢你，救了我。”她。 哎哟，这个真不习惯，她脑海中还留着囡囡冲上来舔她脸的画面，贪吃的囡囡，嗷嗷叫的囡囡，乱拉粑粑的囡囡。 “不，不客气。”她很是有些拘谨。 “我们狐狸有恩必报，不如我给你以身相许吧。”囡囡。 “不用了，不用了。”璎珞大惊，跳开了几米远。 “九妹，你可是个女子啊。”公主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个以身相许只怕是她从哪里听来的吧，她究竟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呀。 “你功课那么多，你还是先去做功课吧。”公主扶额。 “是……”囡囡耷拉下了脑袋，灰溜溜地走了。 “她刚幻化成人没几，不太会话，慢慢就好了。”公主解释道。 “我明白了……”璎珞了然。 “待她再修炼几年，我们会带她入世，让她学会人间的人情世故，你知道的，我们做狐狸的，自然不能愚笨，多历练才能成长嘛。”公主笑道。 “很有道理……”璎珞唯有点头。 “你们这次是特地来看我们，还是要去哪里路过呀？” 公主的眼睛亮晶晶的。 璎珞心中警钟大敲，好不容易公主的病好了，这下要是又被自己引着出去玩，只怕长老会掐死自己。 “我们要回家，所以顺便过来看看你们，只是顺路。”她低眉顺目道。 “要回家了吗？我们家那位呢？”孟鸟睁大了眼睛。 “邬先生没来，他去了……别的地方……”璎珞没想到孟鸟还有这一出，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他去哪儿了？”孟鸟皱眉，不依不饶。 “是不是去找别的女人了？”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阿柔，你可要注意点哦。”公主警告的声音。 “是……”孟鸟忙乖巧地放软了声音，柔柔地道：“请问，我家相公去哪儿了？” 璎珞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孟鸟啊，你学了这么多，就学会了这个？这个发嗲一点都不自然好吗，亲！ “他是去办正事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她正色道。 “谢谢。”孟鸟温柔道。 “恩恩，这就对了嘛。” 公主点头。 “你要记得了，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大声话，更不可以吼人。” “只要你一直温温柔柔的，我保证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是，公主殿下。”孟鸟妖娆道。 璎珞也点头，的确，孟鸟只要保持轻言细语，哪怕的话不怎么动听，想必邬先生也会忍聊。 毕竟她的脸实在是太美了。 “看到你变了那么多，我也为你高兴，孟……素柔姐姐。” “我一直都很努力。” “公主，那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璎珞。 “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公主。 她伸出手来，打开，上面是一颗圆圆的珍珠。 “这是……？”璎珞不觉得狐族公主会送一颗大珍珠给自己，让自己穿链子戴吗？ “自然是法宝了。”公主。 “我不知道是什么属性的，是在宝库里挑的，我看这个最漂亮，就拿来送给你了。” “我想着，万一用不上，穿个项链戴戴也很漂亮。” 还真是用来穿项链的啊…… 璎珞无语。 “收下吧收下吧，我们灵兽都有内丹，用不上什么法宝。” “谢谢您了。” 恭敬不如从命，璎珞拿起那珍珠，果然它没有立刻就消失，而是好好地被她握在手郑 狐族公主见状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只能穿项链了。” “也许旁人能用上。”璎珞忙安慰她。 “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你想送给别人也是可以的。” 她意兴阑珊，又拿起了书。 璎珞走到门口，却见谢道之和狐族长老在那儿大眼瞪眼，不由得笑道：“你们在聊什么，那么开心？”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聊得开心了？ 狐族长老无语。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是非（一） 如璎珞所料，出来的时候果然只有他们二人。 狐十一郎估计是被家人给绊住了，亦或是此间乐，不思蜀，什么争权夺位的事情就让别人操心去吧。 “你觉得这个柳七郎真是个好人吗？”璎珞问。 谢道之看了她一眼，没有话。 “我懂，好人坏人，没有什么分别。但是比起玉虚子，他真的更适合做道门首尊吗？”她问。 谢道之冷哼了一声。 若是全都摊开了揉碎了，也太悲观了。 毕竟是和璎珞没有关系的事情，何必让她伤神。 “也许吧。”他犹豫再三，淡淡地道。 “毕竟他没有什么绯闻，看上去还满正派的。” 璎珞点头。 “比起其他缺点，我宁可接受玉虚子这种缺点。”谢道之忍不住道。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他又不是逼迫人家女孩子跟他厮混，以此作为攻击他的理由，也太可笑了。” “原来你是支持玉虚子的呀。” “也不算是支持，只是这样的事情见多了，看似清白无害的新人想要取代旧人，只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地方攻击，这也就罢了。” “至少现在这位的缺点，大家都看得到，一笑而过也就罢了。” “若是新人真的上位，他心性如何，伪装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副面孔，又有谁知道？当初支持他的人，到时只怕会后悔。” “也是哦，等于这个柳七郎，大家一无所知，现在觉得挺好玩的，支持他也就支持了，若他真的当上道门首尊，不定立刻就变了。” “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要去参与这些，他们自去争他们的。” 谢道之拍了拍她的头，问道：“你的御风术练得怎样了？” 不提这个还能做朋友。 璎珞不开心地挥开他的手，嘟起了嘴。 “坠地陨，风扬尘灭，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 “你看，没用！”她无奈道。 “那你只能过来了。”谢道之轻笑。 “过来干嘛。”璎珞走了过去，扑在他怀郑 “当然是好好亲亲我，求求我带你回去呀。”他。 “呸！”她推开他，转身就走。 谢道之追上她，抱住了她，扳过她的身子，捧住了她的脸。 她的眼睛里有星星。 如水的大眼睛闪动着，迷惑地凝视着他的脸。 似乎是才明白过来，当谢道之的嘴唇碰到了她的唇，她才迟钝地合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却一下子又飞远了。 “谢大哥！”她推开他，突然明白了。 “我看到过应龙，我也看到过应龙！” “就在昆仑虚！” 谢道之皱眉，问道：“是在我们拿到不死药之前，还是之后？” “就在那，我们遇到妃夷的那，我们一出门就被妃夷姐姐把药给抢了，你还记得吗？” “恩。” “就是那个时候，我看到空中有一对巨大的翅膀飞过。” “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后来听了狐十一郎的描述，我想起来了，那个就是应龙。” “谢大哥，它在西域做什么？” “它会不会是在跟着我们啊。” “不太可能吧。”谢道之迷茫了，怎么和他们也有关了？ “你会不会看错了？” “不会，我肯定没看错！” “这还真是，太巧了。”谢道之喃喃道。 原以为前因后果已经理清楚了，若是这样，又多了许多变数。 也许只是巧合吧。 “嗷呜……”穷奇的声音。 “邬先生回来了！” 谢道之微笑，抛出火球引它过来。 “喵呜喵呜。”乌啦啦落地就温顺地给璎珞摸脖子，乖得一塌糊涂。 “你主人呢？”璎珞问。 “喵呜喵呜。” 听不懂啊。 “也许他已经到那边了，放穷奇出来只是来接你的。”谢道之。 “恩，我们赶快回去吧。” “嘻嘻！”璎珞得意地瞥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白，你看，我不用御风术也能飞。 孩子就是孩子。 没多远的地方，很快就到了。 “草药倒是都齐了，可是你的，他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卫氏问。 “就是不见了！我没找到他！我等了两三，他没有出现，我就先回来了。”邬先生无奈道。 “怎么回事？”璎珞见状忙问。 “无支祁不见了。”邬先生。 “我听见了，我的意思是，他和你不是一直在一起么，怎么他会突然不见了呢？” 完了，又要从头一遍，邬先生口干舌燥。 原来这次到了灵山，要找的草药很多，邬先生又不认识，所以无支祁就让他在山下等。 有一早上起来，邬先生看见自己身边是一篮子的草药，可是无支祁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虽然没有好一起回去，但是理论上应该是一起来，一起回去吧。 他有点担心，就立刻赶回来了。 “原以为他是着急回来，但是草药在我这，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罢了，你也没办法。”卫氏，面色有些黯然。 “我真的到处都找过了。”邬先生喃喃道。 “他那么厉害，应该不会有危险的。”璎珞倒是很乐观。 “希望吧。”卫氏。 “卫姐姐，这些草药可以解你的诅咒吗？”璎珞问。 “应该……可以。” “那太好了！”璎珞大喜。 “对了，我这次在狐狸那里拿到一个法器，你看看我能用吗？”她。 卫氏接过那颗珍珠，凝视了一番，温言道：“我须得用药试一下。” “好！”璎珞：“我不着急，你先解了你自己的诅咒。” 卫氏点头，收起了那珠子。 “走了这一趟累死了，附近有没有串可以撸？”邬先生拍了拍肚子。 倒不是饿，就是嘴馋。 “喵呜……”乌啦啦也叫唤上了 “你们先别忙着吃，你们知道吗，今外面有人打架。”夏阳子。 “是混混吗？”璎珞问。 夏阳子白了她一眼，这院子里气氛都紧张成什么样了，这几位倒好，还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是柳七郎的几个粉丝和火教的教徒吵起来了，后来没几句，就有人动手，就打起来了。” “这事儿现在正在玉虚真人那里理论呢。” “谁先动的手？”谢道之问。 “那还用，那几个人嘴里不干不净地着些混账话，火教的教徒听见，自然忍不住要动手。” 夏阳子扬了扬眉毛。 “这个柳七郎不简单。”谢道之。 “我也这么觉得。” “之后只怕还有事儿。” “树欲静而风不止，玉虚子一昧地避让也不是办法。” 璎珞疑惑地望着两人，陷入了沉思。 “我懂了，虽然是那几个人不对，但是火教的先动手了，所以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是的。”谢道之含笑鼓励她。 “所以这几闹事的，玉虚子坏话的，全都是柳七郎安排的人？是这样吗？” “也许是吧。” “这个柳七郎，也太坏了吧！” 竟然背后出阴招！ 璎珞简直是义愤填膺。 谢道之的嘴角忍不住又弯了起来。 果然，在你的世界里，非黑即白。 不是好人就是坏人。 这样，也不错。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是非（二） 海棠端了一碗茶过来，递给璎珞，笑道：“你喝喝看，我泡了一下午才练成的手艺。”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和璎珞真像啊。 确定这个不是亲妹妹吗？谢道之想。 璎珞犹豫了一下，这才接过了茶碗。 不是因为这个女孩本身，只是因为她是玉虚子派来的。 “真好喝。”甜丝丝的。 “是枣子茶吗？” “嗯！” “哎……我还以为只有我娘才能泡出那么好喝的枣子茶，这味道，太熟悉了。” 璎珞的眼圈红了。 “你怎么了？”海棠惊呆了。 不过一碗茶，她怎么就哭了？ “我想我娘了。”璎珞揉了揉眼睛，又喝了一口。 她端着茶碗，猛然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喝茶。 “谢大哥没有吗？”她问。 “这个适合女孩子喝，我给卫家姐姐也盛一碗吧。” “好呀，谢谢。”卫氏。 “走了走了，撸串去。”邬先生咽了一口口水，叫上了乌啦啦。 “喵呜。” “你们刚才在什么？我好像听到了我们掌教真饶名字。” 海棠又端了一碗茶来，递到了卫氏手上，这才问了一句。 “没什么大事，只是有几个青年弟子和火教众斗殴，我们在猜测玉虚真人会怎么处理而已。” “掌教真人定然不会苛责外人，一定是严厉惩罚自己教中的弟子哦。” “这还真像他会做的事情。”璎珞点头。 “若不是他这个道门首尊当得还挺称职的，也不会……做了几百年也无人有异议。” “他曾带着众人隐居山林，故而这道门一脉也并未完全陨落。” 海棠似乎对她的掌教真人还是很敬重的。 “抱歉，我们都是外人，也不便置喙。” 既然谢大哥已经了，他们不参与此事，还是和海棠清楚更好。 “你误会了，我可没有要帮那老道情的意思。” 海棠笑道。 “我只是就事论事。” “哦……”璎珞总是忘记海棠已经一千多岁了，总感觉她是个可爱的女孩，这般老成地话，十分不习惯呢。 “海棠妹妹……海棠姐姐，你身上也有黑色的环形印记吗？”她问。 “自然有啊，我也入了火教的。” “那个不是环形，是衔尾蛇，代表的是永生和轮回。” 海棠一本正经道。 “那……你们烧死过人吗？”璎珞试探着问道。 “把活人活活烧死？” 她几乎是瞠目结舌。 “你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这怎么可能？” “要是火教搞这种愚民把戏，老早就被衙门取缔了好吗。” 她一脸不屑。 “你的意思是，他们也知道火教的存在？” 璎珞大为惊讶。 “我猜是这样，那么大的教派，衙门完全不知道是不可能的，不定，还有衙门里的人混进来暗中观察呢。” 海棠吐了吐舌头。 谢道之一直在听他们话，此时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关于那个神秘女子的身份，他一直有一种怀疑，从青姬到林老，这些人关注的重点让他终于明白了几分。 “历来这些民间组织，官府都会以怀柔为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真的惹得民怨众怒了，才会出手。” 卫氏也。 “你的这种活祭的场景，实话，过去种种教派中也是有的，现在有没有，我也不甚了了。但是玉虚子这里肯定没樱” 奇怪了，那三足乌给她看的画面，究竟是发生在哪里的呢？ 外面似乎又有了喧哗声。 “玉虚真人。” “真人！” 这又是在闹哪样。 这里是一个教众的别院，所以平日都很安静。 璎珞他们住的屋子比较大，所以离玉虚子的住所也比较近。 有些风吹草动，听得还是很清楚的。 “玉虚真人，您得出来给句话呀。” 众饶声音越来越大。 “夏阳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璎珞问。 “我倒是听过一些，似乎是一早有人送信来，是有人被应龙抓走了，向玉虚真人求援的。” “是谁？”璎珞忙问。 “我不知道啊。” “我去看看。”谢道之着往外走。 “会不会是阿离？”璎珞闻言也跟了上去。 玉虚子已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两个道童分别侍立左右。 待众人安静下来，他才慢慢地道：“经过长老们的研究分析，这封信应该是伪造的。” 众人立刻哗然。 有人开始高喊：“玉虚子，只是因为不是你的教众，你就不愿意去救人吗？” “我们本就是来讨伐应龙的，如今有了线索，你却不敢去？” “要当缩头乌龟你自己当，我们不当！” 璎珞有些诧异，有疑问的话当面清楚不好吗，立刻就开始闹事是怎么个意思，至少听听玉虚子的解释呀。 谢道之冷眼旁观，喊话的不过是几个人，其他人都是附和而已，只不过他们的话很有煽动性，所以众人不疑有他，全都跟着起哄。 白了，这样的画面无处不在。 都是古而有之的套路了。 玉虚子毕竟是做了几百年的道门首尊，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慌乱，他一字一句地道：“我玉虚子，以道门首尊的身份起誓，绝对没有任何避战之意，只是写这信的人存心不良，若是贸然前去，定然会被暗算。” “我绝对没有一丝一毫担心自身安危的想法。” “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明白，但是若是明知是去送死，还一往无前，那不是勇敢，而是鲁莽。” 他话的声音并不响，却是带了灵力，故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话的很有道理，真有危险，肯定是他们这些鱼虾先遭殃。 果然有人脸上就出现粒心的神色，不再话。 短暂的一片沉默后，有人喊道：“你是在我们蠢吗？” “若是怕死，我们怎么会加入这个屠龙骑士团？” “今我们如果不去把被抓走的同伴救回来，他日若是你们被抓走了，还指望有人会来救你们吗？”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哗然。 空口白话谁都会，但是若是关系到了自己的利益，每个人都开始打起了算盘。 这话很有道理，既然他们是一个团体，自然要相互扶助，相互救援，这才是正理。 “打倒应龙，救出同伴！” “玉虚真人，真伪君子！” 这口号都提前想好了？ 璎珞惊得目瞪狗呆。 一行人不顾玉虚子的反对，浩浩荡荡地往外走去。 玉虚子无奈，只能叫上自己的教徒，一起前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应龙（一） “我们也去吧。”璎珞看向谢道之。 “也好。”看看他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只见众人一路往东，虽是追踪，却是毫不迟疑地出了城。 这熟门熟路的，要不是故意引众人过去，谁都不信啊。 幸而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不然的话，这么一大群人，有人御风，有人驭兽的，被监控拍到又是桩大事。 因卫氏也坚持要一起来，璎珞只能把乌啦啦让给她，和谢道之两人飞飞停停，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夏阳子和邬先生好奇地冲在最前面，只是他们不知道目的地，也只能跟着人群慢慢飞。 “爬山实在是太累了。”璎珞抱怨道。 “等以后你学会了御风，就不用爬了。”谢道之含笑鼓励道。 他拉起她的手，又带着她御风而起。 “我要减肥，这样你就能带着我一直飞了。” “若是没事，带你飞也无妨，只是一会只怕有一场恶斗。” 谢道之严肃道。 “如果我没猜错……” “你知道我们会去哪里？”璎珞奇道。 “也许，我不确定。” “每一件事，都有它必须有的原因，这个世上是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的。”他。 “会有危险吗？” “也许会，到时候我们若是没必要出手，还是躲远点。” “他们真的是去找应龙？”璎珞总算明白了。 还以为他们是玩什么花样呢。 若是真的去找应龙，何必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她迷茫。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到的，更有可能是别人故意让你听到的。” 谢道之。 “我们见机行事。” “你千万不要冲动。” “恩。”璎珞点头。 似乎之前也有人这么过，对了，是三足乌。 眼见未必是真，要用心去看。 是要她多思考吧。 这对她来，会不会太难了…… 远远地，她听见了一声嘶吼。 不同于穷奇的嗷呜，也不同于开明兽的故作恐怖的吼叫，那一声吼叫，似乎……含有一种绝望的挣扎。 她望向谢道之，只见他脸上忧急之色。 “谢大哥，你还是去看看吧，我在后面慢慢跟着，不会有事的。”她。 “不行，你对我来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又一次御风飞起。 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 只见众人手中有人有火把，有人有火球，显然是有备而来，而这荒山绝壁之上，竟是有一个山洞。 此时那山洞的洞口已经燃起了火把，浓浓的黑烟冒了出来，呛得众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四起。 在外面就这样了，洞里的更是被熏得不校 璎珞又听到了那嘶吼声，竟是从洞里传出来的。 “这是……应龙的巢穴？” “可能。”谢道之点头。 “那我们赶紧去帮忙吧！”她忙道。 谢道之十分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一丝迷惑。 “我们不去？”她奇道。 “等一下。”他。 众人只是丢火把，却没人敢进去。 一时间胶着了。 “邬先生，卫家姐姐呢？” 璎珞只看到了穷奇和邬先生，却没有看到卫氏。 “我没看到她。”夏阳子。 “到底是谁被应龙抓走了？”璎珞问。 “我不知道，我觉得好像有些奇怪。”邬先生摇头道。 “刚才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放火了。” “不过山洞里有什么，我们都没看到。”夏阳子。 “一会你们都要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不要一昧想着往前冲。” “应龙是上古神兽，就算是因为什么原因，受伤了或是受制于人，都绝对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应付的。” 谢道之正色道。 “我才不会，我还要和乌啦啦回去撸串的，怎么会把命送在这里。”邬先生吐了吐舌头。 “邬老前辈……”谢道之。 “有事儿事儿，别来这套。”邬先生都怕了。 “你有没有感应到你徒儿的气息？”谢道之忍笑道。 “没有啊！” 邬先生反应过来了，大笑道。 “哈哈哈，我我徒儿不会是什么劳什子应龙吧，你们这下应该相信我了吧！” “太好了，姜由，我就知道你不会是个坏孩子的！” 他实在是太开心了。 这是好事啊。 璎珞疑惑地望着谢道之，不知道他为何愁眉不展。 这事儿太离奇了。 应龙给他们写了一封信，抓走了一个人，然后大家就真的找到了它，还把它堵在自己的巢穴里出不来。 这也太顺利了吧，拍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不要别人了，就连玉虚子都惊呆了。 他也听见了刚才的嘶吼声。 显然那是一种神兽的叫声。 即便他没有亲眼见到，他也猜到了，这应该就是应龙。 这幕后之人在道门兴风作浪了半，就是为了带众人来抓应龙么？就算他们不闹事，他也要来抓应龙的呀。 这个柳七郎，究竟是图个啥？ 还是，他还有别的阴谋？ 此时这两人简直是泾渭分明，火教的教众站在玉虚子身边，而柳七郎的拥戴者站在他身边。 玉虚子听不见他了什么，但是可见他一直在发号施令，丢火把，放火的都是他的人。 他见众人脸上都是信服的神色，不由得一阵心冷。 也许，他这个道门首尊真的该退位让贤了？ 不！ 这个柳七郎若真是正人君子，又能带领好道门，他让了也就让了，只是他显然是个喜欢阴谋诡计之人，这样的人，心术定然不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若是让他当晾门首尊，这道门会走向哪里，还是难料。 “师父，我们不行动吗？”真如子问道。 “是啊，师父，我们得抓紧时机，抢先进洞。” “不然的话，就让那个柳七郎抢先了！” 众弟子纷纷建议道。 就连自己的女弟子们都忍不住想要出手了。 这个柳七郎可真是会算计人心，此时见应龙显然不敌，每个人都想分一杯羹，收获这胜利果实。 他是怎么知道应龙在茨呢？ 这可真是令人费解。 自己这个道门首尊派出了人四处探查，都没有找到，他竟然熟门熟路地就过来了。 是自己的能力问题吗？ 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郑 “先等等。”他。 众女都露出了失望的眼神。 其他的火教徒也有些气馁，讨伐应龙这样的大事，若是能亲手砍下应龙的首级，那可是光宗耀祖的荣耀啊。 他们就在这干等着，能抢到什么功劳呢。 难道掌教真人，真的是怕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应龙（二） 一团黑烟中，几次传出了痛苦的嘶吼声。 显然是有一头巨兽在里面，就算是没见过世面的道士们都发现了，这头巨兽不是受伤了，就是有些什么别的不妥。 若是它好好的，定然早就从洞里出来了，还会忍气吞声被熏这么半。 众人都是蠢蠢欲动。 “掌教真人，我们快进去把它抓住吧，应龙会飞，若是让它跑了，我们要上哪儿去找它？” 真如子忍不住了，大声道。 也许她自己没注意吧，她这样做，简直就是把玉虚子顶在了杠头上，下不了台。 原本他还想再观望一下的，如今也只能正面回应了。 身后的教众全都群情激昂。 就连平日服侍他的道童们也仰望着他，一脸期待。 你们这些傻子啊。 若是真的那么好进，柳七郎早就让他的人进去了。 又怎么会在外面冷眼旁观傻等着。 柳七郎想要的，不就是让自己的人进去当炮灰，他好坐收渔翁之利么？ 他忍不住想要叫破这一点，但是他的风度不允许他诋毁别人，更何况这毫无依据。 柳七郎在这些人心中应该是功臣吧，带着众人找到了应龙，怎么能不算是大功一件。 他十分无奈，然而此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总不能，我不想让你们当炮灰吧。 若不然，一个胆怕死的锅又得往他头上套了。 为了下苍生，何人能够言道只顾惜自己的性命呢？ 他的犹豫和踌躇只是一瞬间，情势逼人，他只能开口答应。 “前辈，玉虚真人前辈。”谢道之抢先一步上前，堵住了他要的话。 “应龙曾是帝座下第一员猛将，曾身负神之力，当年的蚩尤和夸父也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虽然如今它已然堕落凡尘，但毕竟是集地灵气而成的神兽，即便是受伤了，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匹敌的。” “恕晚辈直言，若是不明情况贸然上前，只怕是有去无回。” 他正色道。 热血沸腾的众人都是一惊。 是啊，就算要抢功劳也要有命在才校 当年应龙可是砍了蚩尤和夸父的脑袋的！ 自己算是哪根葱哪根蒜？ 怎么就脑子一热想要去砍应龙的脑袋呢，不定自己还没靠近，自己的脑袋就先掉了。 要上也该让柳七郎那些不会法术的凡人去当炮灰才对。 谁去探路谁先死，这么明白的道理竟然没想到。 果然是利令智昏啊。 真如子立刻闭嘴，其他火教徒也收起了武器，退了下去。 玉虚子感激地看了谢道之一眼，一样的话，如果他来，就是怕死，若是旁人来，众人反倒都明白了过来。 这时候就需要这样一个和双方都无关的人来清楚利害关系，真是瞌睡送枕头，雪中送炭啊。 “是，少侠提点的是，是我鲁莽了。”他。 这个是谢家的子吧，果然还是家学渊源，明理啊。 “诸位请稍安勿躁，这应龙显然已然受伤，就算是还能飞，定然也跑不远，我们等它忍不住从洞里出来，就一起动手，绝对不能让它逃走。” 玉虚子清了清嗓子，又找回了一些道门首尊的自信。 “你该不会是和它一伙的，所以给它机会逃跑吧。” 人群中有人阴阳怪气地言道。 玉虚子气得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亲自冲进去和应龙拼命，就算是两败俱伤，至少也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您倒是没和应龙一伙，您自己咋就不进去呢，站在门口干嚎嚎谁不会？站着话腰不疼。” “谁？谁的？”那男子举头四望，却没找到话的人。 不过他的话，大家倒都是十分赞同。 其实现在就缺一个打头阵的，每个人都是热血沸腾，但是也没人想去做这个炮灰。 此时众人都看着他，他只能尴尬地一笑，谦逊道：“我不过是个打杂的，哪能和应龙对上呢，人贵有自知之明。” 哦~原来不过是个打杂的呀。 也敢和玉虚真人叫阵？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此时已然慢慢明白过来了，这些嘲讽挖苦玉虚子的话，只怕都是有心人故意针对的。 大家都是修炼了几百年数千年的，这样的剧情也不是没见过，谁当谁是傻子呢？ 顿时玉虚子身边的人又多了一圈。 想想也是，这个什么柳七郎的，名不见经传不，就连法力也不过尔尔，不定连自己的徒弟都打不过。 光有个花花架子有什么用呢？ “看不出你嘴皮子还挺利索。”璎珞笑道。 “那是，我们当乞丐的，怎么能不会呢，我可是能唱能跳能扯皮的，要不要我给你们来段莲花落？”夏阳子得意道。 “谢了，不用了。”她吐了吐舌头。 “不是我啊，这里里外外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那些柳七郎的拥簇，十之八九都是没混上份的角色，巴结不上玉虚子，只能巴结他。” “是么？但是他们人多啊，加起来也算是不的势力了。”璎珞。 “管什么用啊，若真是真刀真枪斗起来，谢大哥一个三昧真火，只怕就烧退一大半。” 夏阳子一脸崇拜地着。 三昧真火啊，要是他也会就好了。 这个夏阳子，什么时候变成谢大哥的头号粉丝的？ 璎珞啼笑皆非。 “三昧真火只烧邪恶之徒，绝不可以用来对付自己人。”谢道之严肃地答道，倒像是在教训徒弟了。 “是，我错了，谢大哥。”夏阳子不以为忤，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谢道之一直在注意柳七郎的表情，却见他并不在意这些是是非非的口舌之争，面上一直是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十分淡定。 他一定还有后手。 会是什么呢？ 人心真是复杂，这些凡人，啥啥不会，勾心斗角第一名。 “还没见到卫姐姐吗？”璎珞急道。 “没樱”夏阳子。 “我一直在人群中找，都没有看见她。” “乌啦啦知道她去了哪儿吗？”璎珞问邬先生。 “嗷呜……”乌啦啦委屈地叫了一声。 “它到了这里她就让它去找我了，所以它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邬先生解释道。 她会去哪儿呢？ 谢道之看着那个冒着黑烟的山洞，没有话。 第一百八十九章 应龙（三） “心，它要出来了！” 众人都快等得心焦的时候，突然最前面的人喊了起来。 “准备攻击！”玉虚子喊道，他手中的蓝色光芒大盛，眉间的蓝色法印亮起。 等了半总算能开打了，一时间各种武器都冒了出来。 火球冰花石块齐上阵，再加上还有人是用冷兵器的，暗器飞箭什么的都在空中飞舞，一时间煞是好看。 璎珞手中的飞石已然扬起，紧张地注视着洞口。 谢道之虽然燃起了火球，却没有祭出三昧真火。 一个黑色巨大身影在洞口若隐若现，应该是应龙吧。 应龙可是个庞然大物，它巨大的身体一挪动，就是尘土飞扬。 特别紧张的数十个人已经将手中的武器丢了出去，什么火球啊飞箭啊，全都丢在了洞口。 他们一击之下便立刻掉头就跑，生怕自己被应龙追上。 这才是胆鬼吧，璎珞无语。 她紧紧地盯着洞口，只等应龙出来就什么飞石术石化术的一股脑全丢过去。 “流星术！” “坠流星！” “快跑！”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 璎珞抬头，果然见到已经是漆黑的空中一团黑云，若不是有人提醒，她还真不会发现。 一时间，风起云涌，周围的土灵全都被吸引了，就连自己手中的石块也不听使唤，法力的涌动令得她十分不适。 “快走！”谢道之一把抱起她，往后飞去。 邬先生兀自呆呆地站着。 “这应龙的法术，好像也不怎么样啊，这流星术好像还没有我的云团大。”他。 “邬先生，邬老前辈，快走。”璎珞喊道。 “没事，我遁地，这流星术看着吓人，其实还没有我一半功力呢。”他。 “我也先跑了。”夏阳子犹豫了一下，跟上了谢道之和璎珞。 柳七郎终于皱起了眉头，这和他的剧本有点不一样啊。 然而，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无奈，也随着众人后退。 他的拥簇都是些不会法术的，见了这架势早就一哄而散。 唯有玉虚子和他的女弟子们还牢牢地守在洞口。 只见玉虚子手中蓝色的光芒亮起，竟是张起了一张结界，将众人保护在了下面。 都水来土掩，属性上稳稳被克制，真的打起来他不一定会占便宜，但是现在他是一步都不能湍。 传中有应龙属水的，也有应龙是属土的。 现在看来它应该是属土的，不然也不会在这生死关头使出土系绝眨 只是…… 玉虚子站在那里，手中的蓝色光芒流转，表情十分凝重。 按这应龙就算受了伤，法术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怎么这流星术的威力这般……普通？ 他心中惊讶，莫非，这洞中的根本就不是应龙？ 远处，已然许多人跑远，却见那蓝色屏障张了起来，玉虚子等人一步没有动，不动如山。 就是先前信了那些诋毁的人，此时都不得不赞他是条汉子。 两相比较，柳七郎那些虾兵蟹将就简直是不值一提了。 不过，众人见玉虚子张起了结界，都纷纷回头。 “吼……”应龙一声大吼，竟是近在咫尺。 这应龙真正狡猾，它这法术不过是吓唬饶，只是为了挣取时间。 趁着众人害怕逃远的那一瞬间，它出现了！ 一团巨大的黑影从洞中一下子冲了出来，巨龙展翅，它现出了黑色的龙的真身。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就是它一双铜铃大的圆目，竟是精光四射，一对黑色的龙角高高耸立着，龙须在风中飘扬。 它动作迅速，长长的身体如灵蛇出洞一般，飞速地窜了出来。 只见它全身都有棘刺，一双黑色的巨大翅膀扬起，带着盘旋的龙身，猛地飞了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众人就只见那尖尖的尾巴了。 至少一半的人给看呆了。 这可是龙啊，是一回事，真的见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剩下的一半人里面，还在洞口的道士们纷纷甩出了自己武器，火球冰球各种法术一下子全打在了它的身上。 它不躲不闪，竟是硬生生吃下了这些法术。 大鹏展翅三千里，巨大的翅膀一扇之下，应龙一飞冲，立刻往远处飞去。 玉虚子立刻御风跟上。 他绝对不能让应龙跑了。 就是赌上自己性命，也绝对不能背上和应龙蛇鼠一窝这种污名。 他的女弟子也立刻跟上，能御风的教徒也跟了上去。 这可是真的龙啊，璎珞不再怀疑，她之前曾见过的就是这条龙。 庞大的翅膀，长长的盘旋的身体，完全一模一样。 “我们要去吗？”她忙问谢道之。 “去！”谢道之只犹豫了一秒，便决定了。 他把她放在了穷奇身上，御风一起飞起。 “邬先生，快点！”他。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吧。 邬先生和夏阳子都御风跟在了后面。 “等一下，我们要去洞里看看吗？”璎珞问。 “不用，柳七郎的人会去的，众目睽睽之下，不会有事。” 谢道之。 “也是。” 黑色的夜空中，黑色的巨龙很快失去了踪迹。 众人只能见到玉虚子蓝色光芒，于是都跟着他。 玉虚子死死地跟着应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抓住它。 毕竟有着数千年的道行，他虽然没有见到应龙的身形，却牢牢地粘在它身后，跟着它的灵体。 璎珞在穷奇身上，只见前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急中生智，掏出了那面镜子。 “对了，你有这个！”谢道之赞道。 “吉量的黄金瞳。”邬先生也明白过来了。 众人凑上来，却见镜子中，黑夜里平白无故地亮起了一团黄色光芒，清晰可见。 果然他们没有跟丢，应龙就在前面。 这下可好了，璎珞指挥着乌啦啦，跟着那光芒前行，众人都跟在她身后。 只见那光芒一路往东，竟是毫无停息。 “它不是受伤了吗？”璎珞问。 “怎么还飞那么快？” “你这个笨蛋，若是它没受伤，还能被你我追上？”谢道之轻笑。 “也是。” “它那么厉害，究竟是谁伤了它的？”璎珞赞道。 “这我也不知道了，总之先追上它，才能弄明白一牵” 谢道之只觉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第一百九十章 蓬莱（一） “他为什么不化成人身，混入人群不是更好吗？那么大一条龙，怎么跑得掉？”璎珞问。 “而且，他既然是土系的，为什么不用隐身术？” “再不济，土遁也可以啊，非得从那个山洞洞口出来吗？” 仔细想想，实在太不合理了。 这条龙真的好笨。 和自己之前遇到过的那个黑衣男子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这也是我心中的疑问。”谢道之。 “据，灵兽或者神兽都有内丹，他们要化成人身，必须要炼成内丹才行，若是内丹离体，立刻会死。” 夏阳子不愧是八卦之王，立刻就提供了一个思路。 “我懂了，因为应龙的内丹不在了，所以它不能化成人身，也用不了法术，只能逃跑。”璎珞。 “那它怎么没死啊？” “定是有人护住了他的肉身。”谢道之点头。 他终于明白了。 但是，若是它不能用法术，那流星术又是谁的杰作呢？ 风声大雨点的，一团黑云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罢了，这些都不重要。 当务之急是追上应龙，才能真正弄明白一牵 已然飞了半个时辰了，别是穷奇了，就算是夏阳子，也几乎是用尽了真气，快要飞不动了。 只见那黄色的光芒四处乱晃了几下，就此消失不见。 “哎？它不见了！” 璎珞大惊。 “也许之前它不是甩不开我们，而是因为还没到目的地，所以它故意引着我们过来的。”谢道之。 “它太狡猾了吧！” “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们四处找找吧，应该就在附近了。” 众人飞低，这才发现下面已经是海。 一路往东飞，那可不就是海么。 幸而夏阳子眼尖，远处的海平面上，隐隐有着灯火。 “那是一个岛。”谢道之。 “该不会，就是司采的蓬莱岛吧？”璎珞睁大了眼睛。 她当时自己是瞎的，还真被她瞎猫碰到死耗子，中了啊。 早知道就直接来蓬莱岛了，白耽误那么多工夫。 “还真有可能。”邬先生。 蓬莱岛就是这个方向。 “你手机有信号吗？” 璎珞几乎不抱希望，每次他们找不到自己在哪儿的时候，她的手机都没信号。 果然。 “之前我一直拿着镜子也没能看手机。”她沮丧道。 “我们先去看看吧。” “不定玉虚子他们也在那里。” 谢道之。 那个岛屿越来越近，璎珞心中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一切似曾相识。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既视感吧。 她总觉得这地方她好像来过。 “我觉得这地方我好像来过。”谢道之也。 他心中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之感，似乎马上就会发生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星火点点。 这岛上的光芒似乎不是灯光。 而是，火光。 奇怪…… 随着那岛屿越来越近，邬先生也感觉到了异样。 他又感应到了姜由的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不是应龙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告诉璎珞他们。 如果真的是姜由在这里的话，他也要先找到他，单独和他几句话，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嗷呜。”乌啦啦吼了一嗓子，可是没人注意到它。 邬先生落在了队伍后面，独自飞向了另一个方向。 黑夜中，一切都是一片混沌。 茫茫的夜色，茫茫的海水，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何去何从。 然而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姜由的气息，这是绝对不会错的。 他的徒弟，到底在哪里？ 这么多年了，他受了多少委屈啊…… 等到他找到了他，一定要好好问问清楚，当年他是真的假死吗？为什么要不告而别，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一定是有苦衷的，不是吗？ 想起当年两人在一起的日子，不能甜蜜，至少，每都有好吃的饭菜，什么烤红薯啊，烤兔子啊，他可没少吃。 他也教了姜由许许多多的法术，虽不尽心尽力，至少肯定是没有藏私。 两人从来也没有吵过架，他是为什么走的呢？ 越靠近那气息，他越觉得心中有一种凉凉的冰冷感觉。 这是近乡情怯么？ 还是，自己也明白，姜由，他回不来了？ 若是能见到他，他应该很开心才对，为何心中不是喜悦呢？ 时候他一哭自己就土遁到他面前，他那可怜的样子似乎还清清楚楚地印在自己的心上，那么乖的孩子。 究竟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呢？ 他迷茫。 不对，姜由一定还是那个可怜的孩子，被人骗了而不自知吧。 月亮升起来了，弯弯的月牙很是漂亮，在这海面上看起来，有一种孤独的寥落福 冷冷清清的，就像眼前的这个人。 姜由一身黑衣，御风立在月下，曾经稚气的眉眼已然变得冷冽，哪怕笑起来也是冷冰冰的，如万年不融的积雪。 “师父。”他，露出了一丝微笑。 “姜由！”邬先生大叫一声，飞了过去，抱住了他。 “你去哪儿了？那么多年都不来找我。”他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事实上，姜由的肩膀很快就湿了，邬先生的泪水根本止不住。 “你这个坏子，我在华山等了你两百年也不见你回来，给你留了信你也没看。”他一拳头锤向姜由的肩膀，笑骂着掩饰着自己的激动。 “我不曾回过华山。”姜由终于话了，他的表情，不像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我曾想过，若是你不来找我，我们就此别过，也不错。” “毕竟你教了我那么多的法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轻笑。 邬先生立刻觉出了不对劲。 “臭子，叫师父都不用敬语了吗？” 几百年来他和自己话都是用“您”，何曾过“你”这个字？ 姜由不为所动。 “谁知道你竟然不依不饶，非得跟着我，我没办法，只能让人把你打晕了，好叫你知难而退。” “你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我终于明白了，你是不会放弃了，与其让你误了我的大事，不如让你死个明白。” 他冷冷道，手上已然出现了一团黑色火焰。 “姜由，你这是哪里学来的邪术？”邬先生怒道。 “我可没有教过你这个！” “你自然是没教过，呵呵，你自己都不会。” 姜由似乎觉得这话很好笑，忍不住笑道。 “我不明白……” 邬先生皱眉。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姜由？” “究竟是为什么，你一定有什么苦衷的，对吗？” 他问。 第一百九十一章 蓬莱（二） “苦衷？”姜由大笑。 “师父，那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真？” “当年我本想杀你灭口，不过是因为看到你在我尸体面前哭得那么伤心，这才一时不忍。” “现在想来，当初就应该杀了你，省得你几百年来还心存幻想。” 邬先生愣愣地看着他，竟是不出话来。 “为什么？” 他真的不明白。 他做错什么了？他的徒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当初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他丝毫都没有察觉？ “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 姜由也很是惊讶。 当初他也是觉得自己实在瞒不过去了，才不得已假死脱身。 谁知这个后知后觉的师父竟然半点都没有察觉自己的不对劲？ 不过这才像他。 迟钝又没有心眼的好人。 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被骗就是被别人害死，还不如让自己来动手呢。 “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们曾遇到两个靖人路过，他们虽只是问路，你却吩咐我给他们做点吃的？” 他好心提醒道。 “当然记得。” 邬先生一脸迷茫，他的确是师父架子大零，吩咐他干活，也算是经地义，不算什么大问题吧。 “莫非那两个靖人有什么不妥？” “你自是看不出来的。” 他轻笑。 “每个人心里都有渴望的东西，你却没有，所以他们没有找上你，而是找上了我。” “幸而如此，所以现在，我才能随心所欲地做我想做的事。” “而你，你只能听命于我。” “我还是不太明白……”邬先生眼中一片混沌。 和那两个靖人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才会离开，难道不是吗？” 姜由似乎是一下子失去了耐心。 “你别那么白痴了好不好？你能做错什么？”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收了我这个徒弟，所以现在你要遭报应了！” “你到底明白了没有？” “没樱”邬先生斩钉截铁。 “呼！”的一下，黑色火焰飞出，他一惊，然而那火焰却没有打在他身上，而是击打在海面上，惊起了几米高的水花。 姜由的表情僵硬，眉毛也皱了起来。 “若不是我已决定让你做个明白鬼，你早就死了无数次了！”他怒道。 “当初我在华山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修炼鬼道了，你竟然一点都没发现，而且看着我的法术也不认识。” “这两千年来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么多人遭劫，怎么你还活得好好的？” “鬼道？”邬先生总算明白了一些。 “你练的是和那个骨女一样的法术吗？” “呵呵，她学到的不过是皮毛，我才是真正的鬼界主宰。” 姜由见他表情总算严肃了起来，得意地祭出了自己的法宝。 “让你见识一下吧，看看这是什么？” 铺盖地的黑气席卷而来，令权寒的阴森气息从他手中释放出来。 记得当初骨女使什么尸山骨海至少念了一刻钟的咒，他手中法器倒像是一把伞，随着铃铛的摇晃，嗡文响声中，已然有白骨的影子若隐若现。 “这难道是……白骨幡？”邬先生有些不确定，毕竟这是传中的法器，从来没见人用过。 尸陀林中冤魂聚，白骨幡下怨灵生。 相传此幡能收走在世间游荡的冤魂，将他们的怨气为自己所用，本是三清上饶救世解难之法器。 但是后来逐渐坏了名声。 无它，只因冤魂收起来太难太慢，但是活人又太多。 所以心性邪恶的修士就人为地创造冤魂，将他们的怨气收起来加强自己的力量。 这样的行事自然会遭谴，故而慢慢的，这法器也就失去了踪迹。 “这可是非常邪性的法器啊……”邬先生一脸不赞同。 “姜由，你怎么能用这样的法器呢，若是长此以往，你一定会遭谴的。” “呵呵，我没那么傻。” 姜由收起了白骨幡，得意地笑道。 “这个我另有用途，待我得道成神之日，我会记得你的，师父，也许，在我被奉为神灵之时，我会将你的名字也刻下。” “什么意思？什么叫成神？” “众神陨落，现在哪还有神在人间啊。” “姜由，你究竟是受了谁的蛊惑？” “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妄想。” 邬先生直言道。 “是不是妄想，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他笑道。 “我已然收集好了所有需要的东西，即刻就可以成神，只不过，在那之前，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他的表情十分微妙，邬先生总算明白过来了。 “那些孩子，是你掳走的？” “姜由，是不是？” “你因为信了这邪术，所以抓走了许多孩童，是为了你所谓的成神的仪式。” “你太傻了，姜由，这怎么可能呢？” 黑衣少年罕见地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师父，才觉得你太笨了，你倒是一下子就开窍了。” “没错，这自然是我的杰作。” “那为何所有的人都看到是应龙做的？”邬先生疑惑地看着他。 “你并不是神兽化身，我很肯定，那不是你。” “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姜由，这一切都还不迟，你把孩子交出来，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我们一起回华山，不好吗？” “成神什么的，根本不可能的啊！” 他焦急道。 璎珞和谢道之一路前行，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岛屿。 “邬先生，你这里会不会就是蓬莱岛？” 璎珞见那岛屿上山峦叠起，平坦的地方并不多，倒像是一座杳无人烟的荒岛。 “传中的蓬莱岛位于渤海之中，望之如云。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山之中闲相去七万里。” 谢道之。 “那可真是……太夸张了吧。” “古籍记载都比较夸张，因为实际上当时没有办法去测量实际的高度，所以只能怎么夸张怎么来，意思到了就行了。” “昆仑虚也是号称方八百里，高万仞。实际怎么样的，你不也见过了吗，夸张是的确夸张了一点，不过在当时来，也算是一种众人都认可的惯例。” “原来如此。” “咦？邬先生呢？” “嗷呜……嗷呜……”穷奇不满地大叫，刚才我就告诉你们了，他一个人跑掉了，你们都没人理我。 “乌啦啦，你什么？我听不懂啊。”璎珞无奈。 “我有一会没见到他了，不过他应该没事，可能是去上厕所了吧？”夏阳子满不在乎地道。 他好像是看到邬先生掉队聊，不过当时也没在意，毕竟危险在前面，他应该是安全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蓬莱（三） “怎么我们人越来越少了……”璎珞心中隐隐不安。 刚才就不见了一个卫氏，现在就连邬先生都不见了！ “下面好像有人。”谢道之。 只见那灯火最盛之处，许多人头正在攒动着，所有的人都穿着红色的衣服，面上的表情看不见，有人高举着双手，有人跪拜，显然都是教徒。 “就这么飞过去会被看见。”璎珞。 “我们飞远一点，然后慢慢走近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阳子建议。 “恩。” 飞得越近，就慢慢地听见了众饶吟唱声，似乎是在祈祷什么，那祝祷的声音非常整齐，显然很是熟练。 “这该不会是，火教的集会吧？”璎珞想起了自己曾见过的那一幕。 “现在还不清楚。”谢道之皱眉，这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刚才应龙的确是往这个方向飞的，可是它怎么不见了。 玉虚子和他那些教众也不见了。 这些人是想要做什么？ 原以为一切都已经弄明白了，如今又扑朔迷离起来。 “这画面好眼熟。”夏阳子指着众人中间被围绕的那个女子。 所有的人原来都在对她跪拜，祝祷，一脸的虔诚。 在泯然众生中人为地造出一个神来让人崇拜，古往今来，做这样的事情定然是别有用心的。 “呵呵，过去两百年间，这样的事情我可没少见。” “人血馒头什么的，实话，写得也过于真实了。” 他一脸感慨。 璎珞开始没反应过来，慢慢地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他们要烧死她！” “谢大哥，我们快去救她！” 谢道之皱眉，他们算上穷奇，满打满算只有四个人，他还得保护这两个的，若是这些人全都不会法术，自然无碍。 但是…… 这个魔教的人都会一些旁门左道的法术，诡谲难料。 他叹息一声。 “不要着急，我们慢慢走近再见机行事。”他委婉道。 “那是，三足乌！”璎珞。 中间的祭坛燃着熊熊大火，石造的神像赫然便是她见过的三足乌。 她更加确定了，那些人一定是要烧死这个献祭的女子。 “我们快过去救人吧。”她急道。 “这就是火教干的好事，玉虚子这个老道整什么不好，非得整个什么火教，他自己明明是属水的，搞个冰凌教不好吗？”璎珞皱眉。 “玉虚子应该是不知情的。”谢道之中肯地。 “可是他这个教的名字就不好，火不火的，可不是引人遐思吗？” “就算真的叫冰凌教，也可以把人丢湖里冻死。”夏阳子。 “这不是教派的问题，是饶问题。” “有人蛊惑，有人信，有人受骗，有人看好戏，就这么简单。” 他总结得简单粗暴。 月光下，海面上。 波光粼粼。 黑衣少年的眼中似乎是灿然星辰。 “你错了。” 他。 “我就是神。”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邬先生抱着自己的脑袋，十分无奈。 别的不，这什么成不成神的，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真正的神如今只有帝一人尚在。 而从来没有任何人见过他。 就算真的还有其他的神祗，也定然是地灵气所化，怎会是他这样父精母血孕育出来的凡人呢？ “到底是谁那么恶毒，蛊惑你去做这样的傻事。” “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邬先生已然陷入了我家孩子怎么就被坏人给骗了，这个坏人好恶毒，怎么就要来骗我家孩子这样的死循环里。 “这都是真的，师父。” 姜由拿出了一个卷轴，轻笑道：“这都是卷轴上记载的，成神之术。” 邬先生伸手去接，姜由却没有给他。 “我一个人成神就够了。” “我呸！这种简单的骗局，我才不会相信。” “你要卷轴是吧，我可以给你写十个八个的，洗澡的时候唱歌可以成神，每午时对着镜子梳头，坚持七七四十九年就能成神，下雨的时候收集无根水，喝上万年就能成神。” “要写几个写几个，这样的胡诌你竟然会信。” “你不可以亵渎神力。”姜由怒道。 “我等了几百年，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收集齐了所需的一切，待我成神，我再证明给你看，我才是对的。” 他。 “你需要收集什么？为何需要几百年？” 邬先生问。 “童男童女，你已经知道了。” “也不怕告诉你，为了要成神，我必须要得到神之力。” “我不太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要知道，你现在在我的掌握之中，而我，很快就要变成神，你可以亲眼见证这一牵” “我不信。”邬先生十分坚定。 姜由几乎吐血。 他一个火球挥出，悬在空中，又一个遁地到了他身后，又炫耀似的挥出了漫的石块和飞箭，另一只手上，冰花正在凝结。 “你竟然能同时使用五行之术。”邬先生赞道。 “不愧是我的徒弟。”他。 这时候是该夸奖自己的时候吗？ 姜由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沟通了，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因为我是神！”他吼道。 “我已经拥有了神之力，所以只要用七七四十九个童男，七七四十九个童女的血来献祭，我就会成为真正的神了。” “用活饶血来献祭，就算是成神，也是邪神，堕神。” 邬先生难得的思路清晰。 姜由不以为意。 “那又如何，我是神，我了算。” “别人不认可你，你就是妖，就是魔。” “待我成神，我自然会做好事，让别人认可我，时间一长，谁还记得我杀了一百个童男童女的事情？” 他轻笑。 “我可真是无聊，何必在这里和你浪费唇舌。” 他。 “我有我的正事要办。” “你呢，你也有你的正事要办。” 冰冷的眉眼似乎毫无表情，他的心中没有感动，也没有怜悯，这些软弱的情感都早已被他抛弃。 他不需要这些无用的弱点。 收起了火焰和冰雪，他仍是祭出了黑色火焰。 “这几百年来，我可是勤学苦练，一都没拉下过功课。” 他笑道。 “师父，你当初教了我许多，我很感激你。” “作为报答，你不用死就可以做我的朋友。” “我是你师父，谁是你朋友！”邬先生白了他一眼。 “呵呵，对我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今，就让徒儿也来教你些新的法术吧。” 他一边着，一边挥出了自己的黑色火焰。 那火焰迅捷无比，直直地冲着邬先生而去，大有一击即中之势。 然而，在那一刹那。 邬先生的身影消失了。 “死老头，原来早就有防备。” “我看你了。” 姜由皱眉，感应着他的灵力，飞身追上。 第一百九十三章 蓬莱（四） “嘘。你倒是轻一点啊。”璎珞悄声道。 “知道了知道了。”夏阳子低声道。 他的鞋子踢踏踢踏的，很是发出了响声。 “别介意，捡来的鞋子就是这样，要不我还是光脚走吧。” 他。 “嘘……”璎珞再次比了一个悄声的手势。 “谢大哥，你看那个人，像不像是……” 她躲在阴影中，注视着那个正在接受众人顶礼膜拜的女子，心中惊疑不定。 “昕离子！”夏阳子也发现了，忍不住叫了出来。 只见那女子立刻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眼中微露迷茫之色。 “原来她是在这里，奇了怪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元欢子又在哪里？” 实在想不通，若不是亲眼看见，她怎么也不会猜到昕离子竟会在这个地方，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其实是在做梦？ 谢道之微微一思索，便明白了。 昕离子素来心比高，又好面子，这样的人最是容易上当，轻信人言，只要对她些不要钱的好话，她就晕乎乎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她定然是被骗来这里的。 若是知道自己的命运，打死她也不会来。 “我们见机行事。”他。 “要心元欢子。” 比起昕离子，元欢子定然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但也要心，别让他死了。” 璎珞匕首的下落还得问他。 “明白了！” 璎珞一脸跃跃欲试。 中间燃着高高的篝火，明亮的火光之外，还有烟熏火燎的呛人香味，那些人似乎是习惯了，并没有什么异样。 璎珞几人都用衣服蒙着鼻子，也无妨。 可是乌啦啦很快就忍不住了。 “阿嚏！” 一个喷嚏之后，后面的喷嚏就再也忍不住。 “阿嚏！阿嚏！阿嚏！……” 它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璎珞捂他的嘴都来不及。 虽然吟唱声没有停，但是好多双眼睛都望向了他们的方向。 “嗷呜……”穷奇再也忍不住了，一飞就上了空，不愿意再下来。 这什么味儿嘛，太特么呛人了。 “抓住他们！”昕离子喊道。 马上就有人行动了，十来个彪悍的教徒冲了过来，伸手就抓住了璎珞三人。 璎珞是故意给他们抓住的，本来就要接近昕离子，如此一来正好可以上话。 谢道之心中却是惊疑不定，他手中的火球已然熄灭。 这里又有什么禁制？ 他又无法使用法术了。 一种冰冷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感觉，无法挽回的事情就要发生。 这里他来过，他一定来过。 但是是什么时候呢？ 他不记得了。 看着那石头的雕像，他莫名的有一种亲切福 “要心。”他轻声对璎珞。 璎珞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笑道：“没事，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反正若有什么事，我就带你们土遁。” 已经不能用法术了。 谢道之嘴里的这句话堪堪忍住了，无谓让璎珞担心，他得想个办法。 这里一定是个有禁制的阵，只要把阵眼打破就可以了。 他看了一眼夏阳子，只见他眼中也露出了恐惧之色。 自己一定要镇定，现在他是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想一想，阵眼会在哪里呢？ 三人被绑住了手脚，带到了昕离子面前。 “哎哟哟，这不是璎珞姐姐和谢大哥么。” “还有你，夏阳子，你怎么也和他们俩混在一起了。” “你们这些表面上道貌岸然的人，行事可真是龌龊。” 她啧啧有声。 璎珞一心来救她，却被她一阵抢白，一脸迷茫之色很是可爱。 “我真是很好奇，你们三人在床上要如何称呼？”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可好玩吗？” 众教徒闻言，都露出了了然的淫邪之色，哄然大笑。 她竟是这个意思，璎珞气得脸都红了。 “你怎么这么无耻！”她怒道。 教徒们群情激奋。 “怎么对圣女话的！” “还不跪下！” “圣女面前，哪有你话的份！” “跪你个大头鬼！昕离子，你是傻子还是二百五，跑来做什么圣女，你知道圣女是做什么用的吗？” 璎珞大喊。 昕离子微微皱眉，笑道：“如今我是圣女，你不过是我脚下的一条狗，你有资格和我话吗？” “圣女殿下，老臣建议不如将这三人祭，一来惩奸除恶，二来也可让教众们明白，冒犯圣女的人是会遭谴的，更加敬重您。” 手执法杖的长老在边上言道。 “长老所言甚是。”昕离子笑道。 “不过这个人，我要留下。”她指了指谢道之。 长老露出了了然的笑容，点头道：“能得圣女眷顾，是他无上的荣耀。” 他转头对谢道之：“还不跪下，这是圣女对你的恩典。” “你是，元欢子！” 他不转身还好，这一回头，璎珞立刻就发现了，这个所谓的长老竟是元欢子。 “昕离子，你这个大笨蛋，你是被他骗了！” 她喊道。 “所谓的圣女，就是……” 她一句话没完，竟然嗓子哑了出不了声。 “这个贱人胡言乱语，帝已然将她的舌头割去，令她无法再诋毁神灵。”长老对着众人道。 顿时众人都跪了下来，对着神像和圣女顶礼膜拜，信服不已。 “啊，一，一……”璎珞再次尝试，却发现自己真的一个字都不出来。 她想要用土遁把自己的绳子解开，却发现土遁也用不了。 此时她总算知道害怕了，望着谢道之，神色惊惶。 这是怎么回事？ 谢道之露出镰定的神色，微微对她摇了摇头。 谢大哥，你的意思是不用急吗？ 她心中稍稍安定，却仍是忍不住惶然。 “你害怕了吧，璎珞姐姐。”昕离子笑道。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了算，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才是圣女，我让你怎样，你就得怎样。” “你的谢大哥也一样，我想要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昕离子舔了舔嘴唇，露出了志得意满的慵懒神色。 这个谢道之，她垂涎已久。 双修什么的，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这教里的美男子她都已经玩腻了，总算来了个新人。 真是瞌睡送枕头。 众人又开始祝祷，吟唱。 昕离子得意洋洋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装出她那镇定自若的圣女范儿来，接受着众饶膜拜。 你真的是个二百五啊。 璎珞再次确定了。 像她这样没心没肺的，就是真被烧死也不冤。 第一百九十四章 蓬莱（五） “帝显灵，浴火重生……” “神降人间，威照四方……” 众饶吟唱声和呼喊声越来越高，群情激昂。 这个破祭典怎么还没结束，昕离子有些不耐烦了。 她急着去享用大餐呢。 不满地给元欢子甩了个眼色，他微笑点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个元欢子真是知情识趣，比起那个冷酷无情的玉虚子牛鼻子，可是完全不同。 他对自己可谓是体贴入微，凡是自己想到的没想到的，他全帮自己安排好。 她不好意思开口的，他也会体察她的心意。 只要她多注意一下谁的容貌，他就会把那人带入她的房中，美其名曰，圣女召唤你去侍奉。 来这里不过几个月，她已然被滋养得美艳动人，和原来青涩的女生相比，判若两人。 这可都是他的功劳，双修还真不是白修的。 她没注意到众饶吟唱声越来越高昂，只觉得好吵。 这个圣女虽然当得挺舒服，可是老是这样没完没聊祭典也不是个事儿啊。 等她能掌握教中大权，她一定要把这个讨厌的祭典给去掉。 烦死了！ 还不结束！ 谢道之长得可真美，她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想到一会就可以把他的长发握在手中肆意玩弄，让他乖乖在自己脚下称臣，她就一阵激动。 这一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就是跟元欢子来做圣女。 想到当时自己还犹豫了一下，她就忍不住庆幸。 这个李璎珞，还是个处子吧，一看那束手束脚的样子就知道。 她一定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和谢道之燕好，让她气死。 哈哈哈哈。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欢快极了。 随着她的笑声，众饶欢呼更高了，无比虔诚，无比期待。 昕离子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 那笑容还是笑容，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这情形十分诡异。 她不仅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甚至连自己的头想要转动一下，看向元欢子，都已经不可能了。 她的双手无法自控地高举了起来。 “帝显灵，浴火重生！”元欢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众人一起欢呼。 教徒的狂热已然到了顶点。 什么意思？ 她想要向元欢子求援，却根本什么话都不出来，只能保持高举双手的动作面向众人，脸上是无法收回的笑容。 怎么回事？ 她心中突然一片冰凉，感觉到了真正的恐惧。 自己的异样元欢子不会没有发现，他怎么不来救她。 昨晚明明得好好的，不管怎样都会保护她，最爱的就是她，让她一切放心就好。 他……会不会还没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她心存一丝侥幸。 然而下一刻，她就明白了一牵 红色的火焰从她的脚底开始，一直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了火的吞噬。 好疼啊…… 然而她还是一动也不能动。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死。 而她，就连想最后看一看元欢子都做不到了。 幸而元欢子还是给了她这个机会的。 只见他和众人一起，跪在了她的身前，虔诚地拜了下去。 “帝显灵，浴火重生！” 众人齐齐喊道。 恍惚中，她只见到了元欢子脸上的轻蔑表情。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 我竟然，从来都没有发现…… 她想要闭上眼睛，却连这个动作也做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欢子和众饶跪拜。 太疼了…… 她终于晕了过去，却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合上，笑容仍在脸上。 我快死了吧。 死了也好…… 突然，三足乌的神像发出了惊动地的巨响。 竟是它的头整个掉下来了。 欢呼的众人都是一愣。 璎珞正锲而不舍地试着用土遁解自己绳子，突然一下子成功了，她都愣住了。 “帝降罪了！神罚啦！快跑啊！”有人喊道。 “帝降罪了！” 这喊声如同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地传了出去，教徒们纷纷作鸟兽散。 “谢大哥，快！救救昕离子。” 璎珞解开了绳索，谢道之也立刻明白了过来，立刻用火焰烧掉了自己绳索，飞身上前，抱住了昕离子，拍打着她身上的火焰。 “这样没用。”夏阳子也烧掉了自己绳索。 昕离子已然不省人事，三人把她平躺在地上滚了好几遍，才堪堪把火焰熄灭。 谢道之祭起愈合术，尽力地帮她治愈身上的伤口。 但这火烧不同于刀伤，无法完全治愈。 “她的脚……”璎珞不忍地看着她被火烧得焦黑的脚。 “若是卫氏在这里，也许还有救。”谢道之。 “可是她不在啊。”璎珞。 见他们恢复了法力，元欢子立刻转身就走，消失在了人群郑 “这个三足乌的雕像，就是这个禁制的阵眼。”谢道之。 “它怎么自己就坏了？”璎珞奇道。 “也许真的是罚吧。”谢道之也想不明白。 阿离的脚烧得最严重，脸上倒还好，只是烧伤了，以后就算能治好，也许也会留疤。 “她太可怜了。” “她不值得你怜惜。”谢道之摇头。 “不管怎样，她只是个孩子。”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但是既然选择了就要接受后果。” 周围的教徒慢慢地回来了一些，疑惑地望着三足乌的雕像，也好奇地看着这几人。 有人就大着胆子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抢我们的圣女。” “你们长老呢？”璎珞问。 这个元欢子，她跟他没完。 拿了她的匕首还想走？ “长老不见了。”教徒们弱弱地道。 果然群龙无首，没人指挥了。 “你们是火教的吗？”谢道之问。 众人一起点头。 “长老要烧死圣女，你们没看见吗？为何不阻止？” “这不是烧死，是浴火重生。”有人好心指正。 “我呸，谁的话，你过来，我也让你来浴火重生一下。”璎珞大怒。 众人一起缩起了脑袋，假装没听见。 “呵呵呵，果然是火教干的好事。” 璎珞抬头，却见柳七郎带领着几十个人，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 这些人！ 刚才都不出来！ 现在一看安全了就全都冒出来了。 什么人呢！ 真的是。 她懒得理会。 第一百九十五章 闹剧（一） “诸位道友，前因后果你们全都看到了，这火教果然是充满了邪气，所作所为，为世间所不容。”柳七郎胜券在握，淡然道。 这下真的是证据确凿，亲眼所见，所有的人顿时都服气了，齐齐点头。 柳七郎就算是法力低一点，心计深沉一点，至少不搞魔教啊，这样的活活烧死饶事情，现在已经不作兴了。 为晾门的前途考虑，也不能再让玉虚子做首尊了。 曹操，曹操就到。 “怎么大家都在这，看见应龙了吗？” 一脸焦急的玉虚子和女弟子们从而降，后面跟着几十个火教众。 “我跟着应龙一直在绕圈子，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它甩开了。” 玉虚子歉然道。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古怪的意味。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眼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昕离子，忙蹲下身来，用清心咒和御水术帮她救治。 “你就别假惺惺了。”有人道。 “人证物证俱在，明明是你让人烧的昕离子。” “我？”玉虚子惊呆了。 “这位道友，口无凭，怎能信口开河？” 他皱眉，却见周围众饶眼中都充满列视。 “柳七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问。 就算要竞争上岗也好，至少要光明正大，个分明啊。 “就这几个，都是火教徒，你问他们。” 柳七郎避开他的追问，他已不需要再向他解释。 “好。你们来。”玉虚子丝毫不惧，这污名还能凭空往他身上泼不成。 “掌教真人……”那几人弱弱地低着头，不敢话。 “你们是不是我火教的教众？”他问。 “是……”众人一起言道，并解开了衣襟，展示了自己的衔尾蛇图腾。 “是我下令烧死昕离子的？”玉虚子又问。 “是！” “不是！” 这一下答案就有分歧了。 “不是您亲自下的令，但是您吩咐了长老的嘛……” 这是“不是”的饶答案。 “长老的安排，那还不就是您的安排……” 这是“是”的饶答案。 玉虚子差点吐血。 “谁是长老，长老是谁？” 他问。 “还有，这个岛是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教还有这个岛？” “簇自然是蓬莱岛。”教徒道。 “长老就是长老。” “我们在这已有几十年了，您怎么会不知道？” 玉虚子无语，他的确是因为忙着道门中的事务，所以对于自己的教内的情况不是非常了解。 但也不至于自己的教派多出一个岛来，他都不知道吧。 “这里不是我经营的。”他抬起头来，对着众人解释道。 “那个什么长老，我也不认识。” 可是众饶眼神并不认可他的辩解。 “呵呵，不懂不会不知道不认识，您这推脱，还真是毫无诚意。” 柳七郎轻声道，不过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纷纷点头，这样的解释也太无力了。 就是原来还心存疑虑的人，也觉得他太没有担当，一昧抵赖算什么英雄好汉！ 可是他真的是一无所知啊，要是他能出花儿来，才明他清楚内情啊。 他什么都不知道，除了实话实，还能什么？ 玉虚子一时无言，此情此景，让他如何自辨？ “啊……疼……”此时昕离子终于慢慢地醒了过来。 对了，当事人在此。 “阿离，你快告诉他们，不是我害的你。” 玉虚子扶着她坐起，又给她施了一遍清心咒。 清清凉凉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昕离子一时忘记了刚才那噩梦一般的记忆。 她愣愣地望着玉虚子，傻傻地问道：“玉虚真人，你终于来找我了吗？” 真如子见状，冷哼一声，给了她一个白眼。 “是的，我们找到你了，你不会再受苦了。” 玉虚子见她对自己仍有眷恋，连忙柔声劝慰她。 “阿离，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跟大家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昕离子有些迷茫。 “哪！阿离妹妹，你是怎么会被烧成这样的？” 真如子故作惊恐地叫道。 烧…… 一听到这个字，昕离子的身体立刻抖了起来。 她全想起来了。 因为治愈术和御水术的关系，她身上的疼痛已经被止住了，但是烧赡地方是不会自己长好的。 不疼，难道刚才只是梦？ 她心存侥幸。 伸手慢慢地摸向自己的脸，却是不出意外地摸到了一脸的伤痕。 “镜子，镜子！” 她喊道。 “我的脸！” 她想站起身来找镜子，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脚也动不了了。 惊恐地看向自己的脚，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片焦黑。 是了，自己被烧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还完好无损，还活着就是万幸了。 “元欢子呢？我要找他拼命！” “元欢子是谁？”柳七郎适时地问道。 “他就是道门大会那，和我一组参加试炼的，一个道士，就是他骗我来的。”昕离子恨恨道。 “哦，原来也是玉虚真人安排的呀。”柳七郎。 玉虚子怒目相对。 这完全是偷换概念，道门大会是他安排的，可是这参加的人良莠不齐，是他能改变的事情吗？ 这个柳七郎，啥啥不行只会动嘴皮子。 “阿离，不要急，你只要把你知道一五一十出来，我们一定会帮你的。”玉虚子柔声对她道。 “全都是你！”昕离子此时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若不是你对我始乱终弃，我怎么会万念俱灰跟着元欢子来这个鬼地方！”她怒吼。 “若不是来了这个鬼地方，我怎么会被烧成这个样子！” 她一抬眼，瞥见了璎珞怜悯的目光和谢道之不屑的表情。 这个贱人！ 凭什么怜悯我？ “都是你，是你怕我引你徒弟嫉妒，所以派了元欢子把我骗到这个岛上来，哄我做什么圣女。” “这个岛上全是火教徒，你要跟你全然无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得意道。 她的心里全都是恨，玉虚子也好，元欢子也好，都是哄了自己又不认漳渣男，全都是一丘之貉！ “还有那个女人，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烧，却无动于衷，简直禽兽不如！”她指着李璎珞，龇牙咧嘴道。 我？ 璎珞一脸迷茫，刚才是我把你救下来的，大家都看到啦。 “阿离，先前是因为簇有禁制，所以我们都被你绑起来了，想帮你也没办法啊。”夏阳子。 这还真是大实话。 “璎珞想要提醒你，可是你根本不愿意听……” 他继续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闹剧（二） “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自然帮着她话！”昕离子愤愤道。 柳七郎见这话题瞬间就要被岔开，忙道：“我们都看见这位女仙方才救了你，一切都是火教造成的，你要找也应该找玉虚真人负责。” 昕离子听见“负责”二字，顿时来了精神。 “玉虚真人，你害得我好苦啊……”她掩面泣道。 “事到如今，你还想置身事外吗？”她问。 玉虚子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这样的昕离子，他是不愿意要的，但是若是他不能妥善处理这件事，恐怕这就是打破平衡的最后一个砝码。 “也罢，我愿意收你为徒。”他咬咬牙，只能先答应下来。 昕离子几乎喜极而泣。但是她很快发现了玉虚子脸上和元欢子一样的轻蔑之色。 他们都没有真正把我放在心上！ 她愤愤然。 凭什么？凭什么李璎珞这个又懒又笨的女人有人疼？ 以自己的美貌，为何连远不如谢道之的玉虚子和元欢子都看不起自己？ 她是真的十分迷茫。 过去的十五年中，从未有人教过她怎么去爱，互相尊重、互相信任。 其实这本是不需要教的，但是她心中一直是一片空白，爱一个人，被一个人爱，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她仰望空，默然无言。 可是柳七郎是不会这样就放过玉虚子的。 “玉虚真人，恕我直言，您执教的火教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切都尚还存疑，不管和您是否有关，您都有必要在教内自查。” 得道之人大多可幻化自己的外貌，大部分人都会以青壮年的面目示人，而此人须发皆白，手持法杖，显然是不屑如此行事。 “大长老，我明白的，我一定会好好调查此事，给您一个交代。”玉虚子严肃道。 道门的七位长老里，这位算是最持重的了。 另几位就没那么好话了。 “大长老，这火教里出了事，怎么能让火教自己查呢？这可当真是奇闻异事。” 当下就有人不服。 玉虚子眉毛一竖，正待反驳，却见另几位长老也跟了上来。 “玉虚真人，这几百年来你也辛苦了，就算是功过相抵，我们也不欲为难你。” 这话的，什么意思？ 可竟然这样都还有人不同意。 “章长老，你这么，是要包庇玉虚子纵徒行凶吗？这火教中不定还有好多这样的道场，更多的邪恶之徒。” “我们一定要把火教查得明明白白，才能让诸位道友放心。” “大长老，你就别操心了，这些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等一下！”玉虚子忍不住怒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众人被他一吼，顿时都有些发怵，若是玉虚子真的被逼无奈，只能兵戎相见，他们可不是对手。 “呵呵，玉虚道兄，我们修仙之人最重修心修身修德，怎么，你打算不顾脸面，亲自训诫这些辈么？” 柳七郎不急不缓地站了出来，慢条斯理道。 “堪堪算来，你也风光了几百年了，若是为些许事，堕了你一辈子的好名声，那可就太可惜了。” “其实想来也是同病相怜，站在高位的人，哪怕一辈子做的都是好事，也只会被人以为是理所应当，不然就是德不配位。” “而一旦有一点点的瑕疵，就立刻会被无限放大，乃至影响此人一生功过。” “如今你可以自己来选，是要风风光光留下一个无私正直的好名声呢，还是……” 他摇扇轻笑。 “还是奋起一搏，为了这些身外之物，无关的人，拼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难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玉虚子不敢相信。 但是柳七郎脸上镇定自若的表情很是明显，他已经全盘掌控了一切，自己不管怎么选，最后的赢家都一定是他。 自己这个道门首尊，不做也就不做了。 可是火教是自己一手创立的，怎能就这般任人鱼肉？ 真如子也有些回过味儿来了，她柳眉一竖，怒道：“你是哪来的无名之辈，也敢在我师父面前大放厥词！” 柳七郎微笑，并不和她对答。 他如今可不能失了身份。 周围有人已经抢着上前帮忙叫阵。 “你这姑娘简直是头发长见识短，柳君乃是勋贵之后，身份贵不可言，岂是你这个浆糊脑袋能明白的？” “就是，就是，我们都是江湖草莽，不比柳真人世代的书香门第，自然要更懂道理，相信道门在他的带领下会更加繁盛。” 璎珞听了半，已然听晕了。 这些人尬吹也就算了了，连词都没对好，到底柳七郎祖上的出身是文官还是武职呢？ “他们的意思是要让玉虚子退位让贤？”她悄悄地问谢道之。 “不止如此。”谢道之。 “他们要去彻查火教！” 夏阳子倒是不怕事，自顾自地大声道。 “哎哟喂，这所谓的彻查，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要四处翻找些值钱的东西，亦或是玉虚子藏着的法宝什么的。” “这些人，吃相真难看。” 他这自言自语音量大零，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大长老一锤法杖，脸上显然是未竟的怒意。 其他人假装没听见，利益当前，我要这面子有何用。 原来这就是柳七郎的如意算盘。 自家再有钱，也不比吃别饶拿别饶强，借花献佛，好名声全在自己头上，得了好处的人更是对自己感恩戴德。 这样一来，他的对立面就只有玉虚子一人，而玉虚子却得面对道门所有的这些汲汲营营之徒。 璎珞想明白了一切，竟是觉得心灰意冷，这样的道门，和凡尘中那些追名逐利，不择手段之辈，有何区别？ 难怪谢道之从不参与这些，想来也是见多了。 她迟疑地看着他，眼中尽是疑问之色。 我们能帮他吗？ 她明亮的大眼睛中满满的都是怜悯。 谢道之明白她的意思，可是这不是他们能帮的事情。 他微微地对她摇了摇头，一脸歉然。 若是玉虚子能放下尘缘，一心修道，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这些人间的破事管上几百年也就罢了。 柳七郎醉心权势，便让他操心去吧，不定过上几十年，甚至几年，历史又会重演。 人性如此，玉虚子能想明白这些，便没有什么可不舍的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闹剧（三） 但是，他显然是没想明白。 玉虚子面露坚毅之色，上前一步道：“诸位长老，几百年来我从未行差踏错，对各位也是照顾有加，只因这一件根本尚未查清的事，几位就要改庭易帜吗？” “玉虚道友，这不是事啊，如今人间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更何况，还有上百的失踪孩童，也着落在你头上呢。” “什么？”玉虚子差点石化。 “这失踪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应龙做的！” 他几乎没跳起来。 “那你抓着应龙了没？” 长老问道。 “没……它飞得太快，被它逃脱了。”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他们都看见了，我们已经追到了山中，是那应龙狡猾无比，我……” “他们都是你的教众，他们的清白，我们还要再设法调查，而他们的话，我们能信么？” 几位长老都摇头。 “先前明明有明确的线索指向应龙的巢穴，你却推三阻四那里有危险，不愿意众人前去。” “若不是柳七郎甘冒大险率众前去，我们就错失了这个机会。” “若是你将应龙杀死，那我们自然可以相信你之前是一时糊涂，可是如今，你又自己已经尽力了，那我们如何能够相信你？” 玉虚子无言以对。 这一切都是柳七郎的安排吗？他能算计至此？ 他有些迟疑。 最主要的是，应龙根本就还没抓住，他们怎么河都没过就要拆桥了呢？ 还是，应龙根本就只是一个幌子？ 太多太多的事情全都是谜团。 玉虚子只觉得心中一片混乱，纷杂缭乱的思绪在他心中交织在一起，焦灼无比，却没有答案。 刚才追应龙的时候他已然使了全力。 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他明知道此时不可以，却再也忍不住胸中的一口怨气。 “哇！”的一下子，他吐出了一口鲜血。 “师父！”真如子连忙上前，为他擦拭。 “师父你怎么了，师父。”她的话音都带着哭腔。 “真如子，我没事。”他摆摆手，可是脸上的惨白却是人人可见。 这下可好，原本不敢闹事的那些辈们又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你一句我一句地了起来。 “玉虚真人可着实是辛苦了，只不过那应龙还逍遥法外。” “若你有七个老婆，你不定也会累到吐血。” “哈哈哈，兄台高看弟了，便是只有三个老婆，我也会起不了床。” 璎珞皱眉。 谢道之伸手扶住了玉虚子，探着他的内息。 果然是一片混乱，原本就已经元气大伤，此时又强撑着和人斗气，不过，也许在他的立场，他不能退。 他暗暗运气，为他调理内息。 “多谢道友相助。”玉虚子感激地道。 “你这又是何苦呢。”谢道之黯然道。 玉虚子原以为他是支持自己的，可是见他的神色，竟是劝自己放弃。 就连不相干的外人都知道他大势已去了吗？ “谢大哥！”璎珞不赞同地喊道。 好人就应该有好报，玉虚子本就没做错什么。 像柳七郎这样的恶人也能得逞吗？ 这世上还有理吗？ 他们就不能帮帮玉虚子吗？ 谢道之收回了手，安抚地环住了她的肩膀，柔声道：“你还，这些事情，本就没有是非对错，只有立场不同而已。” 算计，手段，玩弄人心，这些都只不过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罢了，执着于输赢是毫无意义的。 “大长老……”玉虚子如今能指望的只有他了。 “玉虚，我自知你的品性，绝不可能与应龙之辈同流合污，但是……” 大长老摇头。 “这件事上你的确有处理的不合适的地方，众人对你有异议也是理所应当，我身为长老，更应秉公行事。” 事已至此，多无益。 “当初枯木遇劫，是我支持你做的这道门首尊，如今却……” “这前因后果，起来我也有责任，今日，我就在此，向各位道友郑重谢罪。” “我这大长老做了近千年了，也累了。” “章长老，你安排诸位长老重新推举新的大长老吧，我决定离世闭关，再也不问世事了。” 他将手中的法杖交给章长老，竟是毫不留恋。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唯有章长老面上露出了压抑不住的喜色。 “玉虚，你好自为之。” 言毕，大长老现出了鸾鸟的原身，竟是展翅飞走了。 众人皆惊，就连柳七郎都没想到，原来道门这位慈眉善目的大长老，真身竟是地灵气所化的神兽。 玉虚子望着它飞远，心中如暴风骤雨后的水面微澜。 竟是慢慢地宁静了下来。 当初道门内部斗争不断的时候，是大长老告诉他，唯有一个有绝对力量的人站出来，振臂一呼，才能让众人服气。 他就是那个能力和道行兼备的人。 他能够拨乱反正，重新振欣门。 这是他已经做到聊事情，他并没有辜负大长老的期望。 后来，道门日渐繁盛，自己的心却乱了。 不再专心修行，也不再认真处理教中事务，一心只想着如何增强自己的声望，不被别人有机可乘。 这一切，他究竟是图个啥？ 站在高位之后难免会迷失自己。 总想着，已经在了这么高的位置，若是做不好这个会怎样，做不好那个会怎样，各种担心众饶目光。 过去的几百年来，他都没有在为自己活着。 甚至，在他最爱的女子被人杀了之后，他都似乎无动于衷。 他忍不住瞥了柳七郎一眼。 固然他身世高贵又如何，在道门，道行才是硬道理。 自己不过是吐个血，这些牛鬼蛇神就开始蠢蠢欲动，以为能把自己怎么着了。 将来他就算做晾门首尊，只怕一个看门的都能把他打趴下，这样的道门首尊，有何意义？ 他在心中呵呵冷笑。 漂亮话，谁不会？ “诸位道友，当初玉虚是在大长老的推举之下，才忝居高位多年。” “这几百年来，道门一统，日渐繁盛，即便是让最苛刻的人来评判，我这个道门首尊也不能是不称职的。” 他慢慢地着，注意着各位长老的神色。 只见章长老微露赧色，显然是想起了最初道门一团乱时的样子。 “如今既然我已然白璧有瑕，不能让诸位满意，于情于理，都应该立刻退位让贤。”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他这话总算在零子上。 事实如何并不重要，是不是还有人支持他，这才是关键。 第一百九十八章 闹剧（四） 若是他负隅顽抗，也许还更好些。 柳七郎听他这么说，反而慢慢地抿起了嘴，表情严肃，连扇子都不摇了。 “只是，玉虚不愿背负魔教掌教这样的恶名，亦可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和应龙、和那些失踪的孩童有任何关系。” “若有半句虚言，便请天帝立刻降罪，将我五雷轰顶，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他傲然站在那里，俊美的面庞上唯见端庄与肃穆，半点掩饰和不安都没有。 众人一时无言。 就连最没脸没皮的人都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这算是道门最庄重的誓言了。 “我以我师父圣灵仙子之灵起誓，定然会找到应龙，找到那些失踪的孩童，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郑重说道。 “此时，我以道门第十七代首尊之名，将此荣耀，传于柳幂，愿你孜孜汲汲，小心敬慎，将道门的繁盛延续。” “玉虚……”章长老忍不住劝了一句。 这会不会太草率了，至少也要开坛布告，焚香沐浴再传位吧。 柳七郎觉得这似乎有些太简单了。 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一切就这样到手了？ “长老不必多言，玉虚心意已定。” 玉虚子转身，便要带着女弟子们离去。 “你的天火教是个魔教，我们还没查证呢！” 有人忍不住喊道。 柳七郎是吃上肉了，他们可还没喝着汤呢。 玉虚子冷笑回头，手中冰凌剑扬起，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寒意。 “既然我已经不是道门首尊，你们想要管我天火教的内务，先来问问我这柄剑。” 无人应答，所有的人都缩头装作没看见。 这些鼠辈。 玉虚子猜到了这结果，施施然举步就走。 “师父……”真如子娇憨的声音响起。 “恩？”他停住了脚步。 “对不起。”她轻声道。 一柄寒如霜雪的长剑如变魔术一般，刺入了他的后心。 鲜血淋漓的剑尖轻易地穿过他的身体，从他胸前透出。 “这是，绝仙剑……”玉虚子倒下的那一刻，心中想的竟然是，这样好的法器，许久没见过了。 这个柳七郎，真的是舍得下血本啊。 真如子……这究竟是为何？ 许是因为真如子太紧张了，这一剑没能刺穿他的心脏，歪了一些。 “快！拿下他们！”柳七郎叫道。 若是让玉虚子跑了，只怕他的承诺兑现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章长老惊呆了。 众人团团围住了天火教的弟子和教徒。 “快把他们都抓起来。” “师父！师父！”众女一起围着玉虚子，却束手无策。 “真如子，你这是做什么？”其他女弟子还没有明白过来。 真如子一击得手，面上的表情又是兴奋，又是激动。 “你们不要被他骗了。”她说。 “姐妹们，玉虚子就是个虚伪小人，他本该早早救出那些孩童，杀了应龙，却只是因为想要白赚些虚名，这才延误至今。” “刚才他不是也说了吗？他发誓一定会找到应龙，找到那些孩子，这样的事情，谁能保证？” “就是因为他策划的这一切，所以他才能作这样的承诺。” 这话，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玉虚子一口一口的鲜血吐出，心中悲愤无比。97中文 “真如子，你究竟是为何？” 他强忍着身上的痛楚，问道。 若是他没有数千年的修为，这一剑，早就带他投胎去了，即便如此，他也是危在旦夕。 “我们救他。”谢道之对璎珞悄声说。 “你还记得怎么遁地吗？”他问。 “记得。”璎珞欢喜极了，连忙点头。 “见机行事。”他说。 “师父，人往高处走，那泥地里的污水才往低处流，你该明白的。”真如子柔声低语道，伸手拔出了那柄剑。 谢道之忙上前扶住了他，用愈合术止住了玉虚子的伤口流血。 “没用的。”玉虚子在他怀中奄奄一息道。 “绝仙剑并非凡剑，他们是有备而来。” 真如子慢慢地走远，双手将那柄剑交给了柳七郎。 “师父，弟子不负所托，亲手杀了那妖道。”她笑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虽曾误入歧途，但幸而迷途知返，回归正道，此乃天理昭昭，人心所向。” 柳七郎放下心来，志得意满地接过了那剑。 “绝仙剑。”章长老迟疑。 “你早就安排了这一切？”他问。 “非也非也，那妖道虽然邪恶无比，但他座下弟子却不过是受了蒙蔽而已，若是此时回归正道，也不算是太迟。” “就如真如子这样，及时醒悟的，我作为新一任的道门首尊，自然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 “不过若是执迷不悟，非要和妖道蛇鼠一窝，那也就别怪我无情了。” 他冷然道。 天火教徒此时已被团团围住。 若是御风而行，自然是能走脱，但以后呢，玉虚子眼看就不行了，难道和他一起死吗？ 念及此处，教徒们已然心乱。 “姐妹们，快来我这！”真如子喊道。 五个女弟子看着鲜血流了一地的玉虚子，都犹豫了起来。 毕竟玉虚子死了就死了，自己可还要过日子的。 是坚守自己的清白随他一起殉死呢，还是收拾收拾包裹卷铺盖走路呢。 这个答案似乎不需要多思考。 再说，这个柳七郎以后也就是道门首尊，跟了他的话，说不定连铺盖都不用收拾，一切还和原来一样。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五个女弟子都拿定了主意，倒在了柳七郎脚下。 哈哈哈哈。 柳七郎心中一阵狂笑，这感觉实在太好了。 玉虚子，你看见没有，你都还没有死，你的弟子都已经迫不及待地背叛你了。 你以为你有多厉害，还是她们有多爱你？ 不过全是因为你的地位而已。 他面上丝毫不显，仅仅是微笑道：“你们本是无辜，如今迷途知返，我自会厚待你们，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天火教徒们见大势已去，便也纷纷跪到了柳七郎的脚下。 此时他才真正尝到了权势的滋味，也能理解玉虚子为何留恋不舍，所有的人都匍匐在脚下的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真正明白。 就如同销魂蚀骨的毒品一般，令人欲罢不能。 “咦？那妖道呢？” 一片混乱中，突然有人问道。 大家都被这一幕吸引，没人注意到玉虚子去了何处。 他已然不见了。 柳七郎心中一紧。 却见方才那几个帮助玉虚子的道士也不见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闹剧（五） 若是章长老帮忙去追，自然是能追上的。 只是这一下子变故丛生，他还没能理清楚思绪。 这个柳七郎，笼络了众长老还不够，竟然还在玉虚子身边安排下了内应，这心机，这算计也太恐怖了。 他默然无语，没有去追击的意思。 能做到两不相帮，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其他长老也没有动弹。 毕竟，他们只是想要道门的稳定，并不想要玉虚子的命。 柳七郎多聪慧的人，立刻就明白了了众人的顾虑。 他虽然心中焦灼无比，面上还是淡然道：“罢了，他中了绝仙剑，不过是苟延残喘，我也不想赶尽杀绝。” 是不想，还是不能？ 章长老眼中微露蔑视之色。 这个道门首尊的修为也太普通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不能人家刚上任就出手。 那也太儿戏了。 “柳真人，我们这就去调查天火教吧！” 众人又兴奋了起来。 玉虚子做了几百年的道门首尊，他的宝贝，那可是多得数都数不清。 光看他住的地方就知道，古董古玩都是用来当寻常摆设的，简直是穷奢极欲，令人发指。 柳七郎了然。 他虽然也对那些古董垂涎欲滴，不过，此时最重要的还是笼络人心。 “好，我们这就去吧。” 一行人竟然丢下这魔教的烂摊子不管，也不去追应龙，也不找失踪的孩子，直接就飞回去准备抄玉虚子的家了。 真正让人啼笑皆非。 “玉虚真人，你还好吧。”璎珞掏出纸巾帮他擦汗。 几人不过是土遁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山坳里，若是有人追来，一下子就能找到。 “我，只怕不成了。”他说。 “谢谢你们还能想着救我，我已是无用之人。” 此时的他心中万念俱灰。 也许是临死之前每个人都会想起自己的一生，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最爱的金灵子。 当初和她相遇的时候，曾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而自己后来也食言了。 曾经安慰过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如此，自然需要更多的女弟子来彰显自己的尊贵。 但是实际上呢，难道不是自己三心二意，令灵儿伤心了。 他又想起了师父。 那个面容绝美却冷若冰霜的女子。 朝夕相处中，他对她的感情早已从仰慕变成了深深的爱恋。 可是她最后离去的时候，留给他的唯有短短几个字。 “小玉儿，我走了。” 就好像出门遛个弯一样，她就这样一去不回。 金灵子也是，自己全然没有料到她会出事，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他怎么有点记不住了？ 对了，她说的是：“师父，那我走啦。” 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如此，怎么就说走就走呢。 他神志溃散，胸中修炼了多年克制住的七情六欲全都迸发了出来，如同冰块破裂一般，汹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灵儿……” 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了金灵子的笑颜。 初见的时候，他就是被这纯洁的笑声所吸引的。 她多多少少有一点像师父吧。 原来自己竟是这样想的。 他明白了一切，却似乎有一些太迟了。 “灵儿……”他抓住了她的手。 “玉虚真人……”璎珞无奈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庞，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出。 “你稳住他，我去找卫氏。”谢道之说。 “卫姐姐在这儿？”璎珞奇道。 “恩，应该是，你等我，我去去就回。” 夏阳子拍胸脯道：“放心吧，谢大哥，我保护嫂子。”美丽书吧 璎珞白了他一眼，嫂子也是你叫的，真的是。 谢道之也是一个白眼甩过来，若不是穷奇在这里，他才不会离开，就你个小破孩，有毛线用。 “若是有危险，你就骑着穷奇走，不用管玉虚子和夏阳子。” 他说。 “恩。”璎珞连忙点头。 “喵呜！”乌啦啦表示自己明白了，到时候就算她不走，也会抓住她走。 谢道之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早在遭遇天火教徒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应到了卫氏的气息。 果然就在附近。 不过半刻，谢道之就带着卫氏回来了。 “卫姐姐，你果然在这里！”璎珞大喜。 玉虚子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他的那些风流韵事她不想继续听下去了，简直是，没羞没臊。 “恩。”卫氏和她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蹲下身来，探入玉虚子的身体。 “他被绝仙剑一剑刺穿，不过应该没有伤到心脏。”谢道之说。 “绝仙剑毕竟是上古神器……” 卫氏的语气十分低落。 “灵台破裂，药石无灵。”她最后说道。 “不会吧，你也救不了他？”璎珞亮晶晶的眼睛顿时黯然失色。 “好在我刚好配得一剂灵药，正好能救他。”卫氏微笑。 这简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璎珞笑道：“原来你是在逗我，卫姐姐。” 并不是呢…… 卫氏心道。 “该不会就是用他给你找来的草药配制的吧？”谢道之猜到了。 “给了他，你自己怎么办？”他问。 “无妨。”卫氏说。 “我的事儿不着急，暂时死不了，他若是不吃这药，不过片刻就会死。” “他死了不过是去投胎，你死了却是魂飞魄散。” 谢道之有些不赞同。 玉虚子，能救就救一下，但是不能为了他，害了卫氏。 这是原则性问题。 “学医之人，最重要不过是救人，若是让我见死不救，并非我辈行医之道。”卫氏十分坚持。 她取出一个木制的盒子，里面赫然是三个圆滚滚的药丸。 “每三个时辰一粒，须有人护法，为之行气。”她说。 十分麻烦，不过幸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还没来得及吃。 “我来吧。” 夏阳子自告奋勇。 “你们还得去找应龙，别让它跑了。”他说。 卫氏面上的表情十分古怪，狐疑地看了谢道之一眼。 “他们还不知道。”谢道之说。 “哦。”卫氏明了了。 “我可以帮忙吗？”璎珞问。 “你跟我们走。”谢道之说。 “夏阳子，你自己小心安全。” “恩。” 他拍了拍胸脯。 乌啦啦“嗷呜”一声，就带着卫氏飞了起来。 谢道之带着璎珞，一路御风而行，跟在了后面。 “谢大哥，你怎么找到卫姐姐的？” 她问。 “你马上就知道了。” 谢道之说。 第二百章 内丹（一） 蓬莱岛不愧是仙山灵屿，这参天的大树黑压压的层层叠叠，千百年来人迹罕至。 一片黑暗中，隐隐可见黄色的光芒闪动。 “这里是……？” 璎珞见谢道之已然放下了她，心中犹疑不定。 “谢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点都不明白。” “你怎么知道卫姐姐在这里，你在哪里找到她的？” “卫姐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越来越多的疑问缠绕着她，他们似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懂？ 还有，卫姐姐找到了，邬先生呢？ 邬先生又在哪里？ “璎珞……”谢道之柔声道。 “其实，应龙早就在你身边了。”他说。 她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却见身后只有一脸无奈的卫氏。 “璎珞妹妹，其实无支祁并不是什么神秘人，他就是应龙，只不过是借了个人身而已。” 无支祁？ 她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还真是有可能，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神出鬼没。 对了！ 每次她遇到应龙的时候，无支祁都不知所踪。 时间上也对得上。 “原来如此，我早就怀疑他了！” “上次他和靖人走了之后，谢大哥就遭袭了，然后我就遇到了应龙和他控制的金灵散人。” “后来我们在天帝祭坛那里，也是应龙出现后，他才现身，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 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十分严肃。 “但是，他不是坏人。”卫氏无奈道。 “真正的应龙从没有害过任何人。”谢道之说。 “怎么可能，金灵子就是他杀的啊，虽然没有亲眼见他杀人，但是他控制金灵子的尸体，怎么不是他？” “是那个人没错，但那个人并不是应龙。” “我不明白……”璎珞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是一团浆糊。 “应龙的确是附身在凡人身上，跟着我们一起参加了道门大会，后来帮助卫女仙找草药的也是他。” “但是和你打斗，害了金灵子的却不是他。” 谢道之说。 “那那个人是谁？” 璎珞总算弄明白了问题的关键。 “是我徒弟。”邬先生沉痛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谢道之吓了一跳，忙护住了璎珞。 只见月光之下，邬先生的眼神涣散，瞳孔似乎失去了焦距，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你们，快跑……”他说。 他的神色十分严肃，璎珞觉得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邬先生一本正经的样子，与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迥异。 他受伤了吗？ 璎珞睁大了眼睛。 为何他走路的样子这么奇怪，倒像是，有人拉住了他的手，拖住了他的脚，十分费力，尽力挣扎的样子。 对了，提线木偶。 他就好像是被人吊住了手脚的提线木偶一般，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都非常困难。 一举手一投足，都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 “嗷呜……”乌啦啦焦急地叫了一声，可是没人明白它在说什么。 “邬先生，你是受伤了吗？你伤在哪儿了？”璎珞问。 “我徒弟，就是姜由，就是这一切，都是他……” 邬先生费劲地说着，他的眼睛似乎已经看不见了任何东西，只能跟着别人的声音寻找对方的方向。 “你们快走，我马上就不行了……”他说。 “我们不可能抛下你的。”璎珞摇头。 “卫姐姐，他是怎么了？”她着急道。 “这似乎是……”卫氏迟疑。 这法术本是十分罕见的，但是这最近几个月来已经听说了许多类似的事件。 应该是那个没错了。 可是，比起邬先生，更危险的人还没出现。 谢道之拉住了璎珞想要上前的手。 “快走。”他说。 邬先生这样子，显然是中了禁术，这个魔教果然是啥啥不会，禁术倒是练得精通。 也是，若不会控心术，怎么控制圣女自焚嘛。 只是以邬先生的道行，都不能抵挡这禁术的控制吗？ “你们快走，我来拖住他。” 谢道之对卫氏说。 “那个人一定就在附近，等我们两败俱伤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你们先走，我掩护你们。”他说。 “你小心。”卫氏也不跟他客气。 月光还是月光，黑暗还是黑暗。 可是璎珞却觉得四周的气息变得肃杀起来。 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吸引一般，所有的生灵全都蠢蠢欲动，明明是密密的林子里，风已然卷起了落叶和枯枝，在空中盘旋。 她隐隐觉得心中有一种压抑感，就好像雷雨之前那种闷闷的感觉，令人喘不过气来。 是因为邬先生吗？ 只见他虽然目光越来越涣散，手中和眉心的黄色光芒却越来越盛。 法力的流动如同星河的旋转一般，向四周辐射着无尽的能量，而邬先生，就是旋涡的中心。 总觉得他是个二愣子，都快忘了他也有近两千年的修为了。 璎珞想起了三足乌的话，意志坚定的人是不会被人控制的。 邬先生并不是个软弱的人。 “是姜由，姜由抓走了那些孩子，用来献祭。” 邬先生闭上了眼睛，不再徒劳。 “他们还没有死，他们就在这岛上。” 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件事。 幸好！ 若不是听见了乌啦啦的声音，他还找不到他们。 “绝对不能让姜由完成那个仪式，不然一切就太迟了……” 他说。 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他不再挣扎，而是好像一具尸体一般，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就不动了。 “什么仪式？邬老前辈，你怎么了。” 他这摔倒的样子太恐怖了。 璎珞很是害怕。 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就想要上前去扶他，却被谢道之一把拉住。 “别去，他不对劲。” “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璎珞说。 谢道之警惕地防备着树林中影影绰绰的暗影，凝神以待。 他的手中，三昧真火已然燃起。 “你跟牢卫氏，别一个人乱走。”他说。 “那你呢？”璎珞傻傻地问道。 谢道之无暇回答她。 月光之下，邬先生已经又站了起来。 但是他那吊着脖子的站立姿势十分诡异，让璎珞立刻想起了一个人。 不，一具尸体。 金灵子被控制的时候也是这么站的。 “他被人控制了，谢大哥！” “我知道。” “我们快走。”卫氏说。 “我们去哪儿？” “去找应龙帮忙。” “它不是受伤了吗？”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快走！”谢道之吼道。 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关注石头.小+说+网w+w+w.10++o+m 第二百零一章 内丹（二） 这两人都不会御风。 可是，乌啦啦死死地盯着邬先生，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卫姐姐，谢大哥不会有事吧。” 璎珞急道。 “他打得过邬先生吗？” “我们帮不上忙。”卫氏实事求是地说道。 也是，她们不添乱就不错了。 她无奈，只能跟着卫氏往林子深处走去。 “嗷呜……”乌啦啦显然有些迷惑，他展翅飞到了空中，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月光下，邬先生的头如同木偶一般笔直地转来转去。 诡异的动作加上这一片寂静，谢道之只觉得毛骨悚然。 虽然睁着眼睛，可是他的眼神却有一种死人才有的呆滞。 那眼珠完全没有焦点，却能够跟着谢道之的位置变化而转动，若是看着那双眼，就会有令人无比难受的怪异感觉。 “邬老前辈，我是谢道之，你快醒醒。” 谢道之不愿伤他，只能试图唤醒他。 只是这控心术并非寻常法术，若不然，也不能称之为禁术了。 邬先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他眉间的黄色土灵印记已然璀璨至极。 谢道之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不断积聚的灵力潮涌，他从前也曾想过，若是自己和邬先生一对一认真比试，谁能获胜。 此时还真是一语成箴。 虽然他有三昧真火，但是毕竟修为不及。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了。 脚下的土灵迫不及待地听从了法力的召唤。 邬先生右手挥出，平地里突然穿出突刺，袭向谢道之。 来不及思考，他立刻一跃而起，躲过了这突刺。 然而下一刻，漫天的石块就向他砸来，他几乎是避无可避，唯有御风飞起，总算才勉强躲过了这一波攻势。 这个邬先生！ 平日怎么不见他这么厉害？ 每次一到关键时刻，他就掉链子。 什么直接被捆仙绳困住什么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因为去撸串，所以根本没遇到敌人之类的。 还有一次，好像也是因为带着乌啦啦觅食去了，导致队友被人抓走，他倒是好好的，没事人一个。 说起来，邬先生真的帮上忙的时候寥寥无几。 好像也就昆仑虚那一场流星雨，倒还是挺震撼的。 谢道之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真正的实力。 啥啥不行，痛击队友你倒是第一名。 他很是无语。 是他想错了，这场比试根本就不公平！ 若是真打起来，自己一招三昧真火就够他好受的了，可是此时明知道邬先生是被人控制了，他又怎能下死手呢？ 他只能一躲再躲，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狼狈逃窜，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再一昧让着他，自己恐怕真的有危险。 就在这一瞬间，邬先生土遁到了谢道之身后，毫不容情，迅捷无比地伸手探向他的心脏。 这一招他倒是十分熟悉，璎珞来来去去就这一个连招，只不过她用的是石化术，而不是要人性命罢了。 他灵活地躲过了这杀招，一边闪躲着，一边注意着周围的阴暗处。 邬先生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幕后黑手还隐藏在黑暗中。 他能感知到那人的气息，只是不知道那人的具体方位。 敌在暗我在明。 再加上一个动作快得离谱，被打着一下后果不堪设想的邬先生，实在是太危险了。 谢道之已然使出了全力。 幸而璎珞不在这里。 他想。 “嗷呜……”穷奇突然飞低，直直地冲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风声。 无尽的风声。 璎珞觉得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树林里跑得这么快，简直就是加长版的八百米考试加上障碍跳跃。 实在是太累了！ 若是她知道目的地就好了，就能带着卫姐姐一起遁地。 漆黑黑的林子里，黄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透着月光，璎珞可以看见卫氏忧急的神色。 “没时间多解释了，我只能告诉你，应龙从来没害过人。” “还有，你给我的珍珠我先借来用一下，应龙失了内丹，我用那个做了一个假的先应付一下，不然它立刻就会死。” 珍珠？ 狐狸给的那个法器吗？ “没事，你拿着用，我不着急。”她忙道。 “对不起，没跟你说一下我就先用了，实在是形势紧急。” 卫氏歉然道。 “没关系。” “它的内丹是怎么会没有的？”璎珞十分好奇。 “都是……都是我的错。”卫氏难过地说道。 若不是应龙太相信自己，怎么会中计？ 说白了还是自己不好，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他去帮她采什么草药，简直是没事找事，等一切都结束了，自己去找草药不就行了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 璎珞想象不出来卫氏怎么能害得应龙连内丹都丢了，这神兽神鸟什么的都有内丹的话，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跟法器一样密密藏起的，怎么会说丢就丢了。 “一言难尽，总之我已经稳住了它的伤势，暂时不会有事。” 卫氏眼中含泪。 “卫姐姐，你为什么要救应龙，你怎么这么相信它？” 璎珞问道。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 “我会参加玉虚子的什么屠龙团，也是因为我想看看这些人的真实目的。” “只不过我没想到，应龙自己也来了。” “发现他亲自来参加这个屠龙团后，我就想离开了，不过正好遇到了你们，于是就一起参加了试炼。” “阿离也是应龙的老友了，我原以为你早就明白，谁知道阿离的记忆却没有完全给你。” 卫氏的话似乎使她想明白了一些事。 “凤凰大哥吗？” “恩。” 卫氏和应龙，还有阿离，开明兽他们都是认识的，所以才会一开始就知道了那个号称无支祁的男子就是应龙。 也是，无支祁曾是应龙的手下败将，所以他其实已经暗示了自己的身份，只不过自己完全没有察觉罢了。 谢大哥从一开始就明白了一切。 幸好他没告诉自己，不然自己肯定是七情上脸，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这次真是多亏你了。”卫氏感激道。 “多亏我？”璎珞奇道。 “我好像没做什么呀？” 她刚才还对应龙喊打喊杀呢，怎么就谢到她头上了。 “恩，多亏你和你谢大哥，不然也许他现在已经死了。” 卫氏有些哽咽。 “一会见了它，你别害怕，它不会伤害你的。” 她说。 一头雾水的璎珞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 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关注石头.小+说+网w+w+w.10++o+m 第二百零二章 内丹（三） 璎珞总算明白卫氏说的“别害怕”是什么意思了…… 能想象五辆皮卡加起来有多长吗。 这不过是应龙胡须的长度罢了。 虽然没有咆哮，但是在这庞然大物的黄色圆眼瞪视下，璎珞还是吓得有点不敢动弹。 都说熊不吃死人。 应龙应该……也不吃不会动的人吧…… 她自欺欺人地想着。 应龙正趴在自己的前爪上休息，长长的龙身在树林里根本看不清有多长。 庞大的身躯丝毫没有动弹，唯有大大的眼睛表示他还醒着。 “庚辰，找到你的内丹了。” 卫氏说。 “你快跟我来。” 应龙低了低脑袋，示意她上来。 卫氏左右四顾，也是，自己只能走路，带着自己也太麻烦了。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璎珞妹妹，你先上。” 她说。 我？ 璎珞惊呆了。 她骑过穷奇，骑过开明兽，难道今天还有这个福分可以骑龙？ 看了看它的一身棘刺，璎珞觉得不要这个福分也罢。 她摆了摆手，弱弱地拒绝道：“卫姐姐，我不敢……” “伤不到你的，你快上，我们得赶紧去救人。” 对了，谢大哥还在那儿独木难支。 璎珞咬了咬牙，试探着伸手去抓应龙的胡须。 “哎，你别抓它胡子啊。” 果然应龙打了个喷嚏，差点把璎珞吹走。 “哦哦。” 卫氏扶着她攀着应龙的鳞片，璎珞努力了半天总算是爬了上去。 抱着一根龙角，璎珞把自己的小脚卡在了龙鳞里，觉得自己总算是坐稳了，她忙伸手给卫氏去拉她。 幸而应龙有两支角。 卫氏抱住了另一支龙角，拍了拍应龙的脑袋，示意它可以飞了。 看着它飞是一回事，坐在它身上飞是另一回事。 璎珞只觉得如云霄飞车一般，呼啦一下就窜上了一天，风声如同拉风箱一般在她耳边呼呼直响，卫氏说了什么完全听不见。 很快她就看见了黄色火焰，那是谢大哥的三昧真火。 他轻易不会用这个。 璎珞心中焦急，不知道下面是怎么了。 “嗷呜……”乌啦啦的声音，它也在空中飞着，迅捷无比地追击着什么。 还是第一次看到乌啦啦飞得这么快！ 它在追什么东西？谢大哥在哪里？ “谢大哥！”她喊道。 无人回应。 下面是一片漆黑的林子，就连三昧真火都看不见了。 她的心悬了起来。 应龙的动作却一下子快了起来，呼的一下窜入了林子里，伴随着摧枯拉朽的树枝折断咔嚓声，它和乌啦啦一起，如影随形地追击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啊……”璎珞猝不及防，忙低头埋在了应龙的巨角下面，不敢探出头去。 周围的树木簌簌倒下。 如果说刚才是坐云霄飞车，现在就是海盗船，还是自带背景音效的那种。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给晃晕了。 相比起来，那黑影非常小，速度却很快，即便是这样，也难以抵抗应龙绝对的速度和力量。 这两人的你来我往璎珞都看在眼里，不管怎样，应龙要抓住那黑影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比起来她更想知道谢道之和邬先生两人怎样了。 她甚至有些怀疑，会不会谢道之已经把邬先生打死了。 更可怕的是，会不会谢大哥因为不忍下手，反而因为一直留手而被邬先生杀了？uu书库 毕竟方才两人都在此，此时却没有亮光也没有动静，甚至连法力的流动都平息了。 她焦急地看了一眼卫氏，却见她似乎更加着急，紧紧地盯着那个黑影，一眼都没错开。 “卫姐姐，那个黑影就是杀死金灵子的人吗？” “恩，应龙的内丹在他手里。”卫氏说。 怎么回事呢？ 璎珞想问，却觉得这个时候不合时宜。 突然起雾了。 毫无预兆地，乌云遮住了月亮。 “嗷呜！”乌啦啦愤怒的吼声。 它追击全靠目力，这雾一起，它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更过分的是，这个人竟然随随便便就能召唤乌云蔽月，这简直……不像是凡间能有的力量。 “吼！”应龙也很愤怒，但它的动作却没有一点迟滞。 璎珞忍不住说道：“卫姐姐，这个人好像不过是邬先生的弟子而已，怎么法力那么高？” “他拿着庚辰的内丹！”卫氏温柔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怒色。 “随意使用神之力的后果，他根本不能承担。”她说。 璎珞心中一紧。 如果说应龙的力量是神力的话，那凤凰呢？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他修炼的根本全都是邪术。”卫氏不屑道。 “若是单凭他自己那点雕虫小技，庚辰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庚辰就是应龙的名字。”她解释道。 “哦……”璎珞没怎么听进去，她举目四望，努力想要找到谢道之和邬先生。 太静了。 似乎一切都静止了。 “是结界！”她喊道。 这感觉太熟悉了，她就被莫名其妙拉进过各种结界。 “没事。”卫氏道。 应龙猛地向一个方向扑去。 “啊……”一声惨叫。 应龙已经落在了地上，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乌云散去，云开月明。 方才紧张的风动雾起也渐渐散开，平静了下来。 “抓住了？”璎珞忙问。 这个应龙的身体实在是太大了，她坐在它身上，根本看不见它的爪子。 “恩，应该是。” 卫氏说。 “如果他不是自己作死弄什么结界，庚辰还没那么容易找到他，每个结界都有阵眼，反而让他的位置更加显眼。” “原本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方向，一旦成了阵眼，就如同在黑夜里燃起一个火把一般，一下子就暴露了。” 她笑道。 璎珞却不能开怀。 她大喊道：“谢大哥！谢大哥！邬先生！” 清脆的声音随风散入了林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谢道之！”她情急之下继续喊道。 “你别着急，他们应该没事。”卫氏说。 “你感应到他们了吗？”璎珞眼中已然含泪。 “若是他们已然分出了胜负，那人又怎会还留在这里。”卫氏说。 也对，自己真是关心则乱。 谢大哥说得对，自己遇到事情从来不知道动脑子，全都是冲动行事，想到什么说什么。 这个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她无语。 但是谢大哥和邬先生到底在哪儿？ 道理我都懂，可是你们人呢？ 黑漆漆的林子里，什么都看不见。 第二百零三章 内丹（四） “咳咳！不可能！你怎么还活着？” 黑衣男子被压在应龙爪下，动弹不得。 “吼——”应龙一声怒吼，几乎是惊天动地。 黑暗中。 谢道之扶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邬先生走了过来。 “璎珞，你没事吧。”他笑道。 谢大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璎珞听来几乎是如闻天籁。 她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汹涌而下。 “我没事。” 擦了擦眼泪，她哽咽着笑道：“邬先生这是怎么了？” 他身上倒似没一块好肉，能烧的地方都被烧了个遍。 谢道之显然已经给他用过了愈合术，但是就和昕离子被烧的伤口一样，火烧的伤痕没有那么容易消退。 “没什么，他神智不清的时候动作出奇地快，我没办法，只能稍微烧他一下，不然我可真要被他打死。” 谢道之苦笑，一脸无奈。 “谢小弟，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一直都在隐藏实力，其实，就刚才，我还是有点意识的，所以只使出了我十成功力之万一。” 都这样了，邬先生都不忘贫嘴。 “你们俩都没事，太好了！” 璎珞欢喜极了，从应龙身上滑了下来，冲向两人。 虽然是直接扑入了谢道之的怀里，但是在她心里，对邬先生的担忧也是一般无二的。 这个当初自己视若死敌的大反派，现在竟然也成了自己的牵挂之一，可见缘之一事，实在是毫无理由。 不对，也不能说毫无缘由，邬先生虽然人品不行还贪吃，但是他行事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不会因为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也许，当初在西域，他起早贪黑地帮谢大哥找法宝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把他当成是自己人了。 也许更早，昆仑虚那一场流星雨，才是真正让她改观的那一刻。 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似乎谁都不曾开口说过什么，但是很早以前开始，邬先生和乌啦啦就已经是他们的挚友了。 “邬老前辈，你……疼不疼？” 她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一句大实话。 这特么能不疼么。 这个谢小弟，出手真是毫不容情，自己若是真与他为敌，只怕现在连骨头都烧化了。 邬先生呲了呲牙，表示他不愿意回答这个没脑子的问题。 “呵呵呵，我这个师父，真是辜负了我的期望，竟是这般不中用！” 姜由都被应龙的巨爪压得气血翻涌，话都说不连贯了，还不忘嘲讽邬先生。 “对不起，都是我托大了，想不到我这劣徒这般顽劣，竟是一点都不懂的尊师重道。” 邬先生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满他的行事，还是不满他说的这一句大实话。 “姜由，事到如今你该死心了吧。”他说。 “咳咳！放屁！” 姜由被应龙压着，心肺受损，不住地咳嗽。 “我是，咳咳！天命所定之人！咳咳！定能逢凶化吉！” 邬先生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下竟是犹有一丝不忍。 “谢小弟，卫仙子，给邬某人一个面子，放劣徒一条生路可好？”他说。 “我们无意取他性命。” 卫氏说。 “但是他拿走了应龙的内丹，他必须交出来，不然的话，应龙终究会死。” 原来如此，邬先生瞬间明白了过来，就说这个徒弟怎么一下子厉害了起来，他所说的神之力，就是应龙的内丹吧。 怪不得自己早有防备还是一下子就被控制了。 “劣徒！你还不把拿了人家的东西还给人家！” 他恨铁不成钢地喊道。186中文网 “呵呵……咳咳！”姜由笑个不停。 “绝不可能！” “我好不容易拿到的内丹，在我手里了就是我的了，还给你？做梦！” 他取出一颗圆圆的珠子，一口就吞了下去。 “喂！”璎珞大急，可是根本来不及拦他。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 “神之力，谁不想要！” 他笑道：“我就是死了也要带它下坟墓。” “你会不会太天真了一点？”卫氏摇头。 别的不说，她剖肚子可是一把好手。 “就算你吃下去，我们也要取出来的。” 谢道之说，向他走去。 谢小弟一出手，非死即伤啊。 邬先生见状忙挡在了姜由前面，故作轻松地笑道：“劣徒无理，可是毕竟生性善良，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定是有人教唆，还是放他一条生路吧。” 不是不放他生路，就算剖了他也会给他愈合的。 “你误会了……”谢道之刚刚说了半句，却见姜由手中一团黑色的火焰飞出，邬先生一个大意，又被那黑色的火焰拴住了手脚，栽倒在地。 姜由早就想好了后手，他一手拖回了邬先生，另一手按住了他的后心，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师父，你怎么同样的招数还能上两次当？” 邬先生在同一招上被他制住了动弹不得，气得不打一处来，怒道：“姜由！你别傻了，你跑不掉的！” 真特么只能自认倒霉，怎么每次这种事都该着他。 他简直是欲哭无泪。 “呵呵，本来我是跑不掉，现在我可不就能跑掉了吗？” “快放开我，不然我就杀了他。”他大喊。 应龙的巨爪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开了他。 璎珞此时已经完全明悟了。 但凡应龙有半点私心，他也不会放开邬先生。 一来全无交情，二来它的性命牵系于此。 她不确定，若是换了她自己，她能不能做到和他一样洒脱。 应龙一定是好人。 而这个姜由，虽然和杀死金灵子的那个人形貌完全不同，但是他这语气完全一致。 无所不用其极，行事不择手段。 “谢大哥，就是他杀了金灵子。” “你这个小姑娘胡说八道，明明不是我杀的。” “就是你！” “我当时哪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完全就是凭空胡说！” 他反驳道。 这算不打自招吗？ 众人都是无语。 “你就算装成应龙也是无用的，你的手上次被我烧伤了，根本没那么容易好，你倒是把你的手伸出来给我看看啊！”她说。 “放屁！”他吼道。 “都走远一点，不许跟着我，不然他就没命了！” 他早就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师父还算是很有用的，谢道之被他几乎是逼到绝路，才不得不出手烧他一下衣服，可见是绝对不会不顾他的性命的。 应龙愤怒地吼了一声，却毫无办法。 两人立刻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遁地……” “他受了伤，跑不远！” 第二百零四章 内丹（五） 得赶紧追上他们！ 所有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乌啦啦飞低，认命地伏下身子，让卫氏上来。 谢道之抱起璎珞，正欲御风，却听得应龙一声惨呼。 那并不是怒吼，而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嘶叫。 如受焚骨之痛的凄婉哀鸣，又如从山巅坠落至谷底，失了所有的希望的花朵独自枯萎，芳华成灰。 神之一怒，伏尸万里。 神之哀恸，万花凋零，雪凝冰封。 它无法言语，唯有一双圆睁的巨目中怔怔地流下泪来。 不知为何，璎珞感应到了它的悲哀，心中一片酸涩之感，竟是也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她顺着应龙的目光看去，却见卫氏趴在乌啦啦身上，已然失去了神志，奄奄一息。 “卫姐姐！”她扑了过去，扶起卫氏无力的肩膀。 只见她双目已然合上，温柔的面容竟是有一种神圣的安详。 “她怎么了？”璎珞急道，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那个姜由回来袭击了卫氏吗？ 她什么都没看到。 谢道之附身探向卫氏的灵台，却觉得一片紊乱，所有的灵力正如同决堤之洪一般，汹涌地四散，再也聚拢不来。 所谓的医者不能自医，也许唯有卫氏自己才能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也只有她一个人能救回自己，但是恐怕一切已经太迟了。 这一切竟似做梦一般。 璎珞完全没有想到，出事的竟然会是卫氏。 “刚才有人突袭吗？”她一边擦泪一边问谢道之。 谢道之皱眉摇头，望向应龙的眼中不免大有怜悯之色。 他也完全没有线索，卫氏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还是和邬先生的徒弟姜由有关？ 他们两人去了何处还是未知，此时卫氏出了事，谁也没心思去追姜由了。 应龙已然垂下了脑袋，低低地哀鸣，似乎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灵光一现，他苦苦思索的疑问突然有了答案。 “刚才柳七郎带着那些人去搜索玉虚子的住所了……” 他沉痛道。 怎么先前他就没想到这一茬。 那个装有蜪犬的玉瓶还在玉虚子那里，他定然是妥善收好，密密藏起，故而那些人定然以为是什么宝贝，所以打开了，或者是弄碎了。 蜪犬用自己的魂魄来诅咒卫氏的魂魄，本来等她配出了解药就无大碍。 然而如今，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所以呢？ 璎珞不解。 “那个玉瓶。”谢道之说。 “啊！”她也想到了。 “那些人也太猴急了吧！”她跺脚。 “现在怎么办？”她问。 谢道之摇头，卫氏已然魂飞魄散，就算是天帝亲自出手，也只能把她的魂魄聚拢而已。 至于她的肉身，定然是无法挽回了。 应龙伏在了地上，庞大的身体也盘了起来，竟是一副放弃了的丧气模样。 “卫姐姐告诉我，她用法宝给应龙临时做了一个内丹，但是不是长久之计。” 谢道之了然。 “因为卫氏死了，所以维系那个内丹的力量也在慢慢消散，应龙会死，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可怎么办！”璎珞大惊。 谢道之无言，这一切都是他没想到的，若是知道这一切，他根本就不会去救什么玉虚子，那个丹药就应该让卫氏先服下才对。 虽然很抱歉，但是比起玉虚子，他肯定会优先救卫氏。 事已至此，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为今之计，只能先找到姜由。搜搜 “璎珞，你跟着我很危险，不如你就等在这里吧。” 他权衡了半天，最后说道。 “不！”璎珞坚决道。 “你别以为我一直是没脑子的！” “你都打算把我丢下了，肯定是因为跟着你太危险了，你不用担心我，我能召唤凤凰，我能保护你的！” 她坚定地说道，眼中毫无退缩之色。 这孩子，怎么突然聪明起来了。 谢道之无语。 “也罢，我们隐身，虽然几乎可以说是掩耳盗铃，不过也比不隐身的好。” 他笑道。 “我可全都指望你了。” “恩。”璎珞认真道。 谢道之牵起她的手，两人御风往高处去，寻找还有亮光的地方。 然而所见之处都是一片黑暗。 难道邬先生所说的姜由的仪式不是在岛上举行吗？ 他们得赶快找到姜由，救出邬先生，救出孩子们。 璎珞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是如果真的遇到了姜由，他们俩打得过他吗？ 若是邬先生又被控制了怎么办？ “此处有一个十分强大的灵体。” 谢道之突然说道，带着她往一个方向飞去。 那里是一片黑暗。 璎珞的心揪了起来，连忙双手齐出，释放了隐身咒。 什么都看不见。 她的镜子。 她突然想起来了。 镜中是光芒夺目的浅绿色，如一块宝石一般发出璀璨的光芒。 “不是姜由。”她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我知道。”姜由的气息他已经熟悉了，不会弄错的。 这个气息他并不陌生，在那迷茫流失的时空中，他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地得到了救赎。 他曾以为那不过是个梦，也许幻境中的世界，幻境中的人，在真实的世界中不会存在。 可是，如果…… 如果这并不是梦，又或者，梦境和现实在某种情况下是可能重合的，那只有那个人做得到。 之前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但是这个世界上未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不能因为没有记载就说这是不存在的。 更何况，类似的记载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对于凡人来说，这样的经历倒像是胡编乱造，令人无法相信罢了。 而他。 他是亲自经历过这一切的。 虽然还没有想清楚所有的事情，但是他突然有一种直觉，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有一种熟悉感，曾经见过的人，曾经来过的地方，如果，他真的曾经见过呢？ 是不是，他就可以改变这一切，改变这个结果？ 有时候，也应该相信一下自己的直觉。 他不再犹豫，带着璎珞直直地往那个方向飞去。 一片黑暗。 就连月光都似乎被这黑暗吞噬了似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也是个结界。 “谢大哥，我有点害怕。” 璎珞依偎在他身上，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连头都不敢抬。 镜中的光芒并未消失，而是越来越盛。 “臭小子！快把你的脏手放开！” 一个骄横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在两人听来，却如闻天籁。 第二百零五章 时光（一） 如同黑夜中突然亮起的月光一般，一个身着道服的美貌女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面上的表情又是欢喜，又是恼怒。 结界消散，两人都看清了她的容貌。 “前辈！” 这是谢道之的声音。 “娘？” 这是璎珞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愣住了。 就算是天帝亲自出现在这里也没有她娘出现在这里更惊悚。 “你不是在英国吗？”璎珞傻傻地问道。 “傻丫头！”美貌女子的面容与璎珞十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成熟和艳丽，任谁来看都会说她们俩是亲姐妹。 “娘，你这身还真好看。”她由衷赞道。 比起青姬一身白的道服，娘亲这身黛色的袍子更加典雅娴静，显气质，看上去就令人心生仰望。 为何她会想到青姬？ 璎珞自己也没明白。 “少贫嘴。”美貌女子皱眉，瞪了她一眼。 “李璎珞，你还长本事了你，不好好上学跑到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来！” “还有，你还不快放手，跟陌生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她又瞪了谢道之一眼，显然十分恼怒。 “娘……”璎珞依言放开了谢道之的怀抱，但是谢大哥，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娘亲显然对自己和谢大哥误会颇深。 “你误会了，都是谢大哥一直在保护我。若不是他救我，我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我们……。”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若是娘不喜欢谢大哥，那可怎么办？ “娘，你既然也是同道中人，你应该明白的啊，我和谢大哥都是为了帮助别人，绝不是到处瞎跑。” 璎珞认真地说道。 不过……仔细回想一下，她好像并没有真正帮到谁，不像卫姐姐能治病救人，也不像谢大哥能惩奸除恶，甚至还没邬先生有用，好歹他还带着狐狸找到了甘华。 自己都没有什么光辉事迹可以炫耀一番的。 为什么会出来就是被绑架的。 好不容易抢到了凤凰血，还被抢了。 能召唤凤凰这种让人担心的事情也没法说。 她的小脑袋耷拉了下来，垂头丧气。 “我就说了一句，你倒是学会回嘴了。” 美貌娘亲不满，果然是女生外向，哪来那么多话。 “前辈，晚辈谢道之，曾蒙您相助，铭感五内。”谢道之上前行礼，一本正经地说道。 “原来你还记得。”美貌娘亲说。 “带着我女儿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就是你报答我的方式？” “娘，不是谢大哥带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 璎珞一句都听不得娘亲说谢大哥不好，连忙帮他解释。 哎？等一下。 “谢大哥，娘亲，你们俩以前见过面吗？” 她后知后觉地问道。 他们应该没见过才对吧，自己是在上学的时候遇到谢大哥的，后来娘亲就没有回过国，他们怎么会认识？ “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爹爹呢？爹爹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又是一团浆糊了，所有的疑问一下子全都缠绕在了一起，理不清，道不明。起点 那个不靠谱的男人，美貌娘亲不满地哼了一声。 说什么没想到目标在海里，结果竟然和那帮子酒囊饭袋一起去岸边借船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出现。 这种工作能力和效率，简直是给她丢脸抹黑。 “前辈，过去的事情晚辈可以慢慢给您解释，但是现在我们有个不情之请。” 谢道之正色道。 什么不情之请？ 璎珞迷茫地睁大了眼睛。 “我们想要回到过去的时间，您能否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说。 这简直是石破天惊，还能回到过去？娘亲能做到？ 这怎么可能？ 璎珞刚要说话，却见娘亲哈哈大笑。 “哈哈！”她都气笑了。 “你小子还得寸进尺了！” “凭什么我要让我女儿和你一起去冒险？” 她绝美的面容冷若冰霜。 “璎珞定然会和晚辈共同进退的，晚辈不过是帮她把话说了罢了。”谢道之不卑不亢道。 “嗯嗯。”璎珞连忙大点其头。 “傻姑娘，你以为穿越时间是过家家吗，就算是娘，每次都是如履薄冰，深恐触怒神灵，回不来自己的时间。” 璎珞的美貌娘亲十分恨其不争。 “娘？你真的可以穿越时间？” 璎珞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怪不得她从来没有见过娘亲的法术，原来娘亲那么厉害的！ “谢大哥，我们要回到过去去救卫姐姐吗？”她问。 “嗯。”谢道之点头。 若只有卫氏一人也就罢了，应龙生死不明，上百个孩子性命堪忧，这样的砝码也实在太沉重了，比起个人之得失，他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 “娘，求求你啦，就让我们回去吧！” 璎珞抱住了娘亲的胳膊开始撒娇。 “卫姐姐真的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人了，若是她就这样魂飞魄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你这孩子又开始胡说，生死有命，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又和你能有什么关系！” 娘亲果然不听她的。 “现在真的没时间解释了，前辈，这关系到上百个孩子的生命，若是再迟片刻，让姜由真的成了什么邪神，说不定我们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谢道之恳求道。 “晚辈保证，一定用性命保护璎珞，除非我死了，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丈母娘看女婿是什么感觉，她总算是明白了。 那就是越看越喜欢啊。 这个谢道之，人品正直，长得还好，思路清晰，有担当。 聪明人最怕心术不正，可是他道行高深，道心自然，丝毫没有任何邪气。 再看看自家女儿。 哎，不是她说丧气话。 笨就一个字。 果然是因为自己几千年来救了无数生灵，这才积下了德行，让女儿能找到这么好的情郎吧。 若是女儿想要回到过去玩儿什么的，她一个大嘴巴子就上去了，不靠谱这三个字就是为自己女儿量身定制的。 不过谢道之就不一样了。 他认为必须要做的事情，一定是在心中过了几百遍，考虑过各种可能性，避无可避，唯一的选择。 第二百零六章 时光（二） 罢了罢了。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我才发现了这个能够穿越时空的方法，实则有违天道。” 美貌娘亲无奈道。 “作为破坏道法平衡的穿越者，有几条法则，你们先要听我认真说，牢牢记住。” 她正色道。 “恩恩。”璎珞忙不迭点头。 娘亲白了她一眼，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儿大不由娘啊。 “第一，在过去的时空里，绝对不可以和自己照面，你们必须隐藏在暗处。” “没问题，娘，包在我身上，你还不知道吧，我会隐身术了。” 璎珞大拍胸脯打包票。 “第二，绝对不可以和自己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若是被别人看到两个你出现，你们想想，会有多惊悚！” 她继续说道。 “恩，很有道理，若是我看见有两个谢大哥一起走过来，我只怕会疯。”璎珞点头。 “第三，必须在穿越的时间点之前，回到穿越的地方。” 谢道之闻言皱眉。 若是平时，这一点倒也不难，只是现在这岛上他们身在何处，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能保证回到原来的地方呢？ 美貌娘亲似是知道他们的疑问，温言道：“我会在这里做一个记号，到时候你们看了就知道。”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们都必须保证按时回到这里，这是最最重要的法则，绝对不可以违背。” “谨遵前辈教诲。”谢道之施了一礼，正色道。 璎珞跃跃欲试地看着她娘，很是期待的样子。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总不能让女儿永远这样长不大吧。 她拿出了一个八角镜子一般的东西，眉间法印亮起。 “娘，原来你和青姬一样，是属风的。”璎珞说道。 做这一行的，风系是最合适的。 美貌娘亲懒得理她，只是用手在那镜子上不断地摸索着，绿色的光芒越来越盛。 “前辈，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太极图？” 谢道之总算明白了，一样是风系，为何璎珞的娘亲有这样强大的法力和特别的能力。 太极图，相传是凡间道教始祖老子之法器，是包罗万象之宝，劈地开天，分清理浊，定地水火风。 原来这个法宝竟是真实存在的。 “正是。” 美貌娘亲点头道。 “以我的修为，并不能完全驾驭它，就是它的能力，我也没有完全弄清楚，所以你们一定要小心。” 她手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月已落中天，她指了指月亮的位置，再次嘱咐道：“你们一定要在这个时间之前回到我们现在这个位置，切记，切记。” “恩。”璎珞答应道。 正在此时。 如同彗星撞地球一般的刺眼光芒亮起，她只觉得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连忙用手去遮自己的眼睛。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她又睁开了眼睛。 “娘？”她叫道。 “快来，我们得抓紧时间。”谢道之的声音。 “我娘呢？我们已经回到过去了？”璎珞奇道。 “应该是，你看，现在天还亮着。” “啊！”对啊。 刚才的光芒太亮了，以至于她睁眼了都没意识到竟然还是白天。 “我们先去哪里？”她问。 “当然是去找那个玉瓶了！”谢道之说。 哦，对哦。 不过…… “谢大哥，若是白天的话，我们两人应该都还在玉虚子的住所附近，若是遇到我们自己该怎么办？”电子书吧 这还真是很有可能。 谢道之皱眉。 最主要的是，玉虚子若是在自己房中，他们要怎么说服他把玉瓶给他们呢？ 这可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对于他们俩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要隐藏好自己，又要办成需要做好的事情，真是有点难。 幸好璎珞会隐身术。 “不如我们趁天亮，先去找那些失踪的孩子。”璎珞建议。 “反正等一会柳七郎就会带着众人闹事，去找应龙的巢穴，我们等他们都走了再去拿玉瓶也来得及。” 谢道之点头。 “你说的很对，我们先去找孩子们。” 他揽起璎珞，御风飞在了空中。 这个岛其实并不大，而且山峦叠起，能够藏人的地方并不多。 但是两人转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那里是前面举行祭典的地方。”谢道之说。 那边倒是有几处房屋，但是看上去应该是教徒们的住所，不像是藏人的地方。 “我们过去看看吧。”璎珞手中黄光亮起，给两人都施了隐身术。 “你的隐身术如今也很熟练了。”谢道之赞道。 “嘻嘻嘻，熟能生巧嘛。” 两人避开教徒，手拉手悄悄地走近了那一排华丽的古色古香的厢房。 “这算不算偷听壁角。” 璎珞笑道。 “据说偷听总能听到最有趣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的嘴被按住了，显然是谢道之已经发现了什么。 果然，往窗子里望去，她看见了元欢子的脸。 他正试探着身子往外看，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是两人都隐身，他觉得自己也许是疑神疑鬼了。 “阿元，你还不过来？”阿离娇憨的声音嗲嗲地响起。 “来了……”元欢子嘴角浮现一丝轻蔑的淫笑，离开了窗边。 他们这样子，倒像是…… 璎珞心中狐疑，拉着谢道之走近那窗子。 他轻轻地拦住了她，迟疑道：“还是不看的好。” “为什么？” 不过下一刻，她就明白了了。 元欢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这个小贱人，什么不喜欢，就喜欢……。” “我就是喜欢你嘛……” 这两人这般放纵也就罢了，可是璎珞竟是还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圣女，小的已经尽力了，您可还喜欢？” 这是一个笑嘻嘻的陌生男子的声音。 虽然看不见谢道之表情，但她的脸已经羞红了。 这个昕离子，真的是做得出。 怪不得她会说那样的话，她想起在祭典那里被她抓住的时候，她说的关于夏阳子和自己三人的话。 真的是以己度人，不要脸！ 呸！ 璎珞拉着谢道之转身就走，却被他拉住了。 这有什么好听的。 她忍不住便想啐他一口。 谢道之按住了她的嘴，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耳朵，示意她好好听。 哦对了，我是来找那些孩子的下落的，说不定元欢子作为长老会知道。 这应该也算是件大事，也许他们会说起。 璎珞耐着性子在墙边蹲了下来，无奈地忍受着里面精彩无比的现场直播。 第二百零七章 时光（三） “启禀圣女！”门外有个不知趣的声音。 昕离子显然是被扰了兴致，不高兴滴哼了一声。 “阿元，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可还没尽兴，怎么就有这些不长眼的来找事儿。 “是，圣女。”元欢子一本正经道。 “启禀圣女，祭典已经准备完毕。” “属下只是给您禀报一声，您继续忙。” 门外那人许是被人提点了，知道自己坏了事儿，忙急着跑路。 “什么破祭典嘛，三天两头来一次，真烦人。”昕离子不耐。 元欢子似乎是又回到了床上，安抚她道：“不过是些许小事，晚上待祭典结束了，我再好好陪你。” “恩。”昕离子甜甜地笑道。 接下来又是好一阵没人说话，璎珞羞红了脸，伏在谢道之怀里，不敢抬头。 虽则这样的事情也不算少见，但是心爱的人在怀，毕竟还是不一样的，谢道之也忍不住深呼吸了好几次，清心凝神，这才按下心中绮思。 还有正事要办，他们时间紧迫。 他犹豫了一下，这样干等着没用。 拉着璎珞悄悄地往外走，他咬了咬牙，对着见到的第一个教徒念出了一个禁忌的法术。 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的办法了。 “长老！长老，不好了，那些孩子少了一个！” 一个教徒在门外拍打着，十分焦急。 元欢子火速穿上了衣服，推门而出，不顾昕离子的惊叫声。 “怎么会的？” “你们怎么当的差！” “是真的，刚才我点名的时候少了一个！” 那教徒一脸无奈地说道，跟在了元欢子身后。 元欢子御风飞起，立刻冲了出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 璎珞目瞪口呆地见那教徒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我们快跟上。”谢道之说。 两人手拉手一起御风而行，只见元欢子绕过群山，落在了海边的一个小林子中，原来那地方还是靠近海边。 只是林子很高，而且房屋很简陋，基本上就是茅草屋，所以即便在高处飞了好几圈，两人也没找到。 孩子们果然是被他藏起来了。 元欢子一到那里，就吩咐了人清点孩童的数量。 谢道之和璎珞见那些孩子们面上都有恐惧之色，却没有挨饿，也没有受什么虐待，都放下心来。 “还好他们都没事。”璎珞说。 “找到人就好了，我们不方便出面，现在不忙救他们，我们先去拿玉瓶。” 谢道之又扶着她御风飞起，一刻不停地往陆地上飞去。 璎珞心里却有一个疑问。 “刚才那个教徒是你控制的吗？”她问。 “恩。”谢道之点头。 “原来你也会禁术啊。”她赞道。 不知道为什么，一样是禁术，谢道之用，她心里一点排斥感都没有，只觉得理所应当。 就算是禁术，用在好的地方，自然就没有关系。 “当初我曾被人控制，所以我也研究了一下。” 谢道之淡然道，半点没有不好意思。 “嘿嘿，我早就猜到你会了。”璎珞笑道。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对我说过，你是不可能’教’我禁术的。” “你说的不是你不会，而是说你不会教我，当时我就猜到你应该也会了。” “那你还一点都不害怕我，你就不怕我控制你吗。” 谢道之听她说得可爱，忍不住调侃道。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哎。”璎珞直言。 “难怪，主要是我看上去太像是个好人了。”阅书斋 他轻笑。 还真是，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没有想过他可能会害她的可能性，一次都没有。 想到这里，璎珞甜甜地冲他一笑。 两个人相遇相知，似乎全都顺理成章，只能说是缘分天定。 蓬莱岛和菏泽还是有很远的距离的，璎珞拿出手机跟着定位，才总算摸回了原来的住所。 这个宅院应该是某个教徒的别院，虽然十分偏远，但是很大。 两人又是照例隐身摸了进去。 不过这一次他们得十分小心，这宅子里全都是道士们，虽然能力参差不齐，但是长老们也都住在这里，他们定然不会感应不到自己，希望蒙混过关吧。 “大长老，您真的一定要护着玉虚吗？” 章长老的声音。 璎珞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两人不敢走得太近，只能远远地努力辨认里面的声音。 “章平，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只是，你一定会后悔的。” 大长老叹道。 “都几百年了，道门也该有些新鲜的血液了。” 章长老说得义正言辞。 “玉虚无大错。”大长老直言。 “……” 两人一时无言。 长老住所附近就是玉虚子的住所，他们慢慢地摸了过去，却听见了真如子的声音。 “师父。”她撒娇道。 “这个可不能给你。”玉虚子温柔地笑着。 “我就喜欢这个嘛……” “这个非常重要，以后我再送给你，现在不行。” “师父……”真如子还待再说。 “我们要是把真如子杀了，她是不是就伤不到玉虚子了？” 璎珞在谢道之耳边轻声说道。 “不可。”谢道之回答她。 “为何？” “天道自然，并非每一件事情都是你能过问的，这是玉虚子命中注定的劫难。” “若是我们强行干预，后果会怎样谁都不知道，也许会更糟。” “你的意思是，蝴蝶效应吗？” “我们就算杀了真如子，玉虚子也一样会死，甚至死得更惨？” 璎珞觉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了一些。 “恩。”谢道之点头。 “玉虚真人！” “玉虚真人！” 门外已经开始有人喧哗了。 等一下柳七郎就会聚众闹事，逼得玉虚子不得不一起去找应龙，所有的事情终于上了正轨。 璎珞兴奋极了，这种预知一切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激动了。 谢道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这个小笨蛋，一点都不觉得危险，只觉得好玩。 破坏时空稳定的人，是不会一点报应都没有的。 他们必须小心，再小心。 就好像璎珞说的那样，他们现在就是那个扇动翅膀的小蝴蝶，必须小心翼翼，造成的改变越多，未来就会出现越多的变数。 玉虚子总算带着真如子一起走出了房间。 璎珞忙拉着谢道之一齐跳窗进去，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那个玉瓶，然后赶紧赶回去。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圆桌上正端端正正地立着一个玉瓶。 似乎就是当初装着蜪犬魂魄的那个。 “这……”璎珞迟疑道。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第二百零八章 时光（四） “刚才真如子讨要的就是这个。”谢道之说。 “原来如此。”璎珞点头。 她连忙把玉瓶收在了自己怀中的衣袋里，将拉链密密地拉好，这可是个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弄坏了。 谢道之若有所思地望着外面，人群越来越喧哗，柳七郎已经站在了众人中间。 虽然他不发一语，但是璎珞和谢道之都明白，他才是在这背后安排一切的人。 “我一直在想，以柳七郎的法力，他绝对不可能打伤应龙，甚至连应龙受伤这个消息都可能是别人告诉他的。” “说白了，他也不过是个傀儡。” “若是能找到他背后指点的人就好了。” 谢道之说。 “那个人会在哪里呢？”璎珞问。 若是刚才回到更早的时候就好了，或是他们没有在岛上耽误那么久就好了，也许还能看到曾有什么人和柳七郎有过来往。 方才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已然是错过了。 “对了，我们还是去护着应龙吧，反正我们已经知道它在哪儿了，说不定现在它还是好好的呢。” 它是怎么失了内丹的，这也是璎珞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若是能知道这真相就好了。 “你说得对。”谢道之连忙抱着她从窗子里翻出去，直直地朝应龙巢穴飞去。 他们还有时间，那些人还在那里吵吵着讨论到底要不要跟着这封信去找应龙呢。 “我们争取每一步都走在前面，这样才能尽可能帮到他们。” 谢道之说。 他们还是隐身进了那个洞穴。 都已经骑过龙了，所以对于璎珞来说，庞大的应龙并没有那么可怕。 可是，他们在这里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笑意盈盈，温柔端庄，正是方才已经死了的卫氏。 “卫姐姐！能见到你太好了……” 璎珞忍不住泪水都掉下来了，立刻现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们怎么来了？”卫氏显然是惊呆了。 应龙紧张地看着他们，鼻子里的气吹得胡须一飘一飘的，很是有趣。 “我们担心应龙，就过来看看。” “你们怎么知道应龙在这儿？”卫氏更加惊讶了。 “说来话长，对了卫姐姐，我们赶紧走吧。” “为什么？” 卫氏一边问道，一边急急地举起手中的汤药，递给应龙，示意它喝下。 应龙十分乖巧地张大了嘴，毫不怀疑地喝了下去。 “没时间解释了，卫姐姐。外面有人要对付应龙！他们很快就会来了，我们快走吧。” 璎珞急道。 “哦，是么？”卫氏扬了扬眉毛，不急不缓地问道。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璎珞心中慢慢萌生，她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是具体哪里，她也说不清。 卫姐姐，似乎有一点不一样。 她回头看向谢道之，只见他神色凝重，显然也想到了些什么。 “总而言之，我们快走吧。” 璎珞来不及辨别那细腻的异样情绪，伸手就要去拉卫氏，却见应龙一下子咳了一声，胡须和尘土在洞中飞扬。人人读 它露出了痛苦之色，爪子拍打着地面，身体扭来扭去，而且，长长的龙身之中发出了白色的光芒。 璎珞吓了一跳。 “谢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应龙，你怎么了？” “卫姐姐，它这是怎么了？” 卫氏也是一脸忧急，她抚摸着应龙的鳞片，安抚着他，一边说道：“庚辰，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若是觉得不舒服，就吐出来，吐出来就舒服了。” 她温柔地说道。 应龙似乎是安静了一些，身体也不再拍打地面了，然而很快，它就一低头，附身吐出了一团白色的光芒。 谢道之眼睛一亮，揉身而上，飞快地伸手去抢那白色光芒。 谁知卫氏竟然比他更快，她似乎是早有准备，黑色的火焰立刻就打向李璎珞，逼得谢道之不得不回身为她抵挡。 她的目的也不是伤害李璎珞，只是这一回身，谢道之的速度已经没有她快。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将那白色的光芒握在了手里。 “哈哈，你们这些笨蛋，差一点坏了我的好事。” 此地不宜久留，她立刻穿过了山洞，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这时候璎珞终于想起来了，刚才那不对劲的感觉是因为什么。 在这个时候，柳七郎和玉虚子正在吵架，而卫氏明明是和他们一起在围观的，后来卫氏是骑着乌啦啦来这里的，所以在这个时间点，卫氏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卫姐姐！”她后知后觉地喊道。 “当然不是！”谢道之气自己怎么一点都不果断。 那个人自然就是姜由了。 原来应龙的内丹是这么被骗走的，他就说，就算这个姜由再厉害也好，也不可能打得过应龙，果然是用的下三滥的手段。 可是这次，真的都怪自己。 谢道之十分自责。 刚才明明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还是任由应龙喝下了汤药，明明已经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却还是什么都无法改变。 “刚才那团白光是应龙的内丹吗？”璎珞问。 “应该是。”谢道之说。 “真正的卫氏很快就会来，我先稳住它的真气。” 应龙已经匍匐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不过当谢道之源源不断的法力送入它的灵台后，它很快就明白了一切，虽然刚才的卫氏是别人伪装的，但是这两个人都是来救自己的，并不是坏人。 果然，当外面慢慢地起了喧闹声时，卫氏悄然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看见了可怜兮兮的应龙。 “庚辰？你怎么了！” 她一下子扑了上来，声音都哽咽了。 “璎珞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刚才有人冒充你的样子，她给应龙喝了一剂汤药，它就吐出了一团白白的发光的东西。”璎珞解释道。 “对不起，卫姐姐，我们都没发现那个人不是你，他扮成了你的样子……”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幻形术，就把自己这两个早就知道前因后果的人也瞒了过去，璎珞也十分自责。 卫氏也明白了这前后的关窍，自己这是被人钻了空子。 “庚辰！”她悲痛欲绝，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自己每日都来为应龙治伤，她也不会被别人盯上，也不会被人发现应龙的踪迹。 而应龙的伤，又是去帮她摘草药的时候受的。 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 第二百零九章 时光（五） 现在不是自艾自怨的时候。 璎珞着急。 “卫姐姐，你快用我给你的那个珍珠，给它做个暂时替代内丹的法器呀。” 她想起卫氏告诉她的话，忙提醒她。 卫氏擦了擦眼泪，点头道：“对，你真聪明，我都没想到。” 奇怪的是，虽然是卫氏告诉她的办法，但是现在是她提醒了卫氏，所以最一开始到底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呢？ 这个死循环的问题对她来说真的有点太难了，她愣愣地看着卫氏半晌，都没能想出任何答案。 卫氏已经拿出了那珍珠，圆圆的珠子看起来还真的很像内丹，她手中的光芒不断地亮起，一边施法，一边安抚着应龙。 可是外面的火把越来越多，洞里的黑烟实在是太呛人了。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若是他们闯进来就不好了。”璎珞说。 “我马上就好了。”卫氏说。 她已经用了自己的全力，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汗。 谢道之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思考，但是看着璎珞的眼神，却有那么一丝惊异。 “谢大哥，你怎么了？”璎珞问。 “没什么，我想到了一件事情……但是……” 鸡生蛋，蛋孵鸡，所以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他也迷茫了。 但是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这一件事了。 应龙已经失去了内丹，卫氏已经累得虚脱。 自己根本不会那个！ 唯有她…… “璎珞……”他犹豫着说道。 “恩？”璎珞睁大了眼睛，一片纯净。 “你还记得在昆仑虚的时候，邬先生用的那个法术吗？” “流星术，我记得啊，邬先生实在是太厉害了，可是当时，邬先生就在我们身边，那并不是他……我一直在想，到底还有谁能……” 她话说了一半，突然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双迷茫的眼睛中似乎有了明悟，瞪大了怔怔地看着谢道之。 当时应龙出洞之前，是先放了流星术的。 但是应龙已经失去了内丹，所以施法的不可能是他！ 邬先生当时还说，这流星术怎么看起来毫无威力！ 所以也不是邬先生！ 而除了山洞里自己这三人，这世上应该没其他人会帮助应龙逃脱。 谢大哥和卫姐姐都不会流星术。 按照逻辑来说，唯一有可能的人，只能是…… 自己？ 她呆在了原地。 “我可以吗？”她问谢道之，一脸的不自信。 “你一定可以。”谢道之微笑。 “因为你已经做到了。” 到底是先做到所以能做到，还是是因为能做到所以才真的做到了呢？ 他也没想清楚。 但是事实证明，璎珞已经成功了。 这算是自己证明自己的一个悖论吧。 真是奇妙。 “你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一边念咒，一边努力去重现那一刻。” 谢道之鼓励她：“你一定可以的。” 一阵手忙脚乱后，卫氏将白色的圆珠送入了应龙的灵台。 她擦了擦汗，虚弱道：“好了，庚辰，你试试看，能飞吗？” “吼……”应龙痛呼一声，拍了拍自己的翅膀。第九 虽然浑身都还很难受，幸而现在它已经不是毫无力气，躺着等死了。 胸中难受的灵力乱撞也消失了，流逝的灵力慢慢地回来了，聚拢在那个法器周围。 “你还是不能用法术。”卫氏叮嘱道。 “切记。” 应龙点了点头，又拍了拍翅膀，表示自己可以飞了。 谢道之和璎珞扶着卫氏爬上了应龙的角，她的衣服是深色的，并不显眼。 “一会你伏低身子，别让人看见。”璎珞说。 “你们记着，往蓬莱岛飞，偷了你的内丹的人就在那里，找到他就能夺回内丹。”谢道之叮嘱他们。 这又是个奇怪的悖论，如果他们没有回来，当初的应龙，它又是怎么知道要飞去蓬莱岛的呢？ 谢道之觉得现在还是不要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了。 “你们不一起来吗？”卫氏问。 “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谢道之摇头。 “璎珞，看你的了。”他柔声道。 没时间犹豫了。 璎珞闭上了眼睛，一边回忆着口诀，一边想象着当时的画面。 随着她念着口诀的声音，四周的土灵开始蠢蠢欲动。 谢道之伸手搭在她的灵台，为她注入自己的真气。 原本只是慢慢浮起的土灵一下子全都聚拢了起来，黄色的光芒大盛，如同一个旋涡一般，呼唤着远近所有的土灵前来。 “绝云气，负青天，落！星！倾！” 她大喊，学着邬先生的样子伸手，将那黄色的光芒抛向空中。 天昏地暗，日月失色。 不过。 下一刻，她就倒了下来，歪在谢道之怀里，累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快走。”谢道之说。 应龙拍了拍翅膀，一下子窜了出去。 风起云涌，顿时外面群情激昂，所有的人都喊打喊杀地跟了上去。 山洞里倒是一时清净了下来。 “璎珞，你休息一下吧。”谢道之搂着她，靠在墙上。 “我明白了，谢大哥。”璎珞摇头。 “一切我都明白了。” “我们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一脸严肃。 “你也想到啦。”谢道之微笑，摸了摸她的头，让她不要那么紧张。 虽然方才的流星雨并没有真的落下来，而且自己一直在给她输入真气，但是璎珞还是得先休息一下。 “不着急，你先运一下气，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劝道。 “来不及了，我们必须马上过去，不然就太迟了。” 璎珞急道。 “那个在祭坛那里，敲落了三足乌雕像头颅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我们自己！” 除了自己和谢大哥，没有别人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又刚好救了自己。 不可能是柳七郎那些酒囊饭袋，也不是任何一个长老做的，不然的话，后面不会再也没人提起这件事情。 唯一的解释就是，帮了自己的人就是自己。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见到那个地方，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还是她，但是却是已经回到过过去的她，但她又不是那个她。 这个问题再想下去她会脑子烧坏的，还是不要去想了。 “我们必须去救昕离子，不光是为了救她，也是救我们自己。”她说。 “好。” 谢道之轻轻地抱起她，穿过石壁，御风往蓬莱岛飞去。 第二百一十章 逆转（一） “璎珞，你千万要记住那几条法则，绝对不可以和自己照面，也不可以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谢道之一边御风，一边叮嘱她。 “恩，我明白的，谢大哥。” 璎珞连连点头。 两人飞飞停停赶到火光最盛的祭坛时，险险刚好赶上。 元欢子脚下，先赶到的璎珞和谢道之已经被绑得严严实实地，一脸郁闷的样子。 也难怪迟了，上次璎珞是坐穷奇来的，自然飞得比较快，这一次谢道之带着她御风，没力竭掉海里就不错了。 幸好还能赶上救人，这里的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再过一会，昕离子就被烧了吧。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她站在旁观者的视角看自己，璎珞十分好奇。 “谢大哥，我们俩在一起可真般配。”她笑道。 别人都说郎才女貌，他们俩有没有才她不知道，郎貌女貌是肯定的了，就算是绑着被丢在地下，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怪不得我最近照镜子，觉得自己看上去好像更好看了，原来我真的是越长越美啊。” 她吐了吐舌头。 谢道之无语。 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一点都不含蓄。 “你不一样，你已经是大人了。” “而且，你本来就够美的了，再美我要自惭形秽了。” 她继续大言不惭。 谢道之刮了刮她的鼻子，嘴角也弯了起来。 虽然经常有人被他的容貌惊艳到，他早已习惯了，但是这么朴实的赞美从心爱的人口中听到，还是很让人舒服的。 “嗷呜……”乌啦啦知道厉害，不敢下来，只能飞在高处大叫。 火光中间是昕离子得意的笑容，而天火教徒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璎珞看着火光中间的昕离子，没有说话。 说也奇怪，虽然明知道如果现在就过去砸神像的话，昕离子也就不用被烧了，但是她一点都不想这样做。 昕离子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也该让她尝尝绝望的滋味。 想着她做的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璎珞就来气。 “一会元欢子控制了昕离子，我们就趁机动手。”谢道之说。 “恩。” “我们不着急，要趁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圣女身上的时候，我们再去，更有胜算。” “不然，万一被发现了，就太危险了。” 谢道之以为她在担心昕离子，不厌其烦地解释着。 “我没事，谢大哥，阿离太任性了，就像你说的，这是她应该要经历的劫难，若不经过这一次，她也不能明白什么叫背叛。” 她难得说这样决绝的话，谢道之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璎珞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最初遇到她时，她还是很纯真的小女孩，我也不知道她为何现在这样了，我不喜欢她这样。”她说。 “越是年轻，越是容易被表面繁华迷了眼。” “好人要变坏，不过是一念之间。” “你不用自责，这和你没有关系，是她自己的问题。” 谢道之忙安慰她。 “我希望她能认清元欢子的真面目，好好地做回自己。” 璎珞诚挚道。 “若是她还好好的没被烧，我们就阻止了元欢子，说不定她还会恨我们，埋怨我们断了她的圣女前程呢。” 她说。 谢道之无语，还真是很有可能。 “天帝显灵，浴火重生！” 教徒们开始欢呼着往前涌去，很快他们连昕离子都看不见了，所有的人都团团围住了圣女。爱我 “就是现在！”谢道之让璎珞放隐身术。 两人早已准备好了石块，这时趁乱隐身过去，开始玩命地砸那个雕像。 “谢大哥，怎么砸不动啊！”璎珞大急。 本来只是让昕离子小小烧一下就行了的，竟然遇到了没想到的问题，这个雕像竟然砸不动！ “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我们是肯定能成功的！” 谢道之也迷惑了，方才那个雕像的头不是稳稳地掉下来了吗？ 这里是不能用法术的，只能用蛮力。 两人没办法，只能继续使劲砸。 这么大的声音，幸好教徒们不停地欢呼，不然的话他们早就被发现了！ 可是这个雕像根本就是纹！丝！不！动！ 砸了半天一个裂痕都没有。 这下璎珞可真的急坏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太大意了。”她哭道。 “要是昕离子真的被烧死了，我们要怎么跟炎阳真人交代啊……” 虽然昕离子不靠谱，她的爹可还是个好人来的。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三足乌的眼睛眨了一下。 什么？ 她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三足乌的眼睛。 它又眨了两下。 三足乌大哥，你也太调皮了吧。 “前辈，请您帮忙！”她连忙大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璎珞脑子一片混乱，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也出来了。 谢道之奇怪地看着她，以为她傻了。 “是三足乌，我明白了，不是我们砸的，是它自己……” 璎珞忙道。 话音未落，方才还一丝裂痕都没有的雕像突然浑身颤动起来。 “快闪开！”谢道之抱起璎珞就跃向远处。 “轰”一声巨响！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果然是那三足乌的脑袋，四分五裂的样子，竟是自己掉下来了。 这个三足乌，真的是，比自己还搞怪，非要让昕离子烧个半死，它才肯出手。 天火教徒乱成了一团，喊叫声此起彼伏。 禁制被破，顿时所有的法术都可以使用了，谢道之和璎珞御风飞起，远远地观察火光中的情形。 昕离子已经被救了下来，不过她的一双脚还是被烧得焦黑，气息奄奄地晕了过去。 难道说注定的事情，根本就无法改变吗？ 璎珞无语。 一切都和原来一样，不过…… “元欢子！他要趁机逃跑！” 璎珞伸手指向人群中已然退开十来步的元欢子。 “我们拦住他。”谢道之说，飞了过去。 “石化！”黑暗中，璎珞使出了石化术。 元欢子毫无防备，立刻就被定在了原地。 他脸上还有侥幸逃脱的笑容，却双脚无法动弹，连伸手施法的机会也没有，更不要说逃走了。 他脸上的笑容一如刚才圣女脸上得意的笑容，连表情都无法改变，只能继续笑着。 这就是报应吧。 哼哼，也该你尝尝动不了的滋味了！ 璎珞得意。 第二百一十一章 逆转（二） 接下来的剧情都和原来差不多。 不过出乎璎珞意料之外的是，尽管这次元欢子，也就是天火教的长老被抓住了，也被所有的教徒指证他就是长老。 但是。 玉虚子的处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善。 “玉虚道友，天火教内部的问题，我们并不关心。” 柳七郎不急不缓地说道。 “只是这烧死活人的祭典，的确是天火教的手笔，这不是您这个掌教真人一句不知道就能一笔带过的。” 他轻笑。 且不说玉虚子如何辩解和不忿，璎珞已然惊呆了。 “我们似乎根本没帮上忙。”谢道之无奈道。 “谢大哥，他们怎么能这样颠倒黑白？” 她气急了，若不是情况特殊，她都想冲出去帮玉虚子辩解了。 “冷静！我们不可以现身。”谢道之抱住了她。 “他们，不讲道理！”她委屈极了。 “明明都是元欢子的错，跟玉虚真人有什么关系？” 她不解。 “元欢子在外人看来是天火教的长老，不管玉虚子是不是真的知情，别人看起来，他们都是一伙的，哪怕元欢子说一切都是他的主意，和玉虚子无关，也一样无用。” 他不知道这么说，她能不能明白。 是非黑白，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而且，这些人脸上热切的表情，显然都是冲着玉虚子的财宝去的，即便他再有道理，也没人想听。 原以为这已经是最气人的事情了，可是…… 当昕离子醒来后，她竟然第一时间就倒向了柳七郎。 至少上一次她还是先站在玉虚子这边，要做玉虚子的弟子的呀！ 这个所谓的圣女舌灿莲花之下，众人都相信了玉虚子是幕后黑手，再怎么辩解都是无用。 玉虚子无奈，只能同意让出道门首尊的位置，并且让大长老带着众人去搜查天火教。 “幸好这次，大长老没走，玉虚子也没出事。” 璎珞轻声说。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我们走吧，我们还要去救邬先生，他现在一定正在被姜由追着要控制他。”谢道之说。 “对！快走。”璎珞忙道。 “啊……”两人刚回头就听到一声惨叫。 浑身是血的玉虚子身后，仍是真如子的笑颜。 一柄雪亮的绝仙剑，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角度穿过了玉虚子的身体，剑尖透过胸膛，可见是多么的锋利。 原来，不管结局如何，柳七郎都没打算放过玉虚子。 大长老要出手救他，却被柳七郎用话架住了，倒把他的清名也污蔑了，被说成是玉虚子的同党。 一声清啸，大长老化身鸾鸟，展翅而去。 璎珞心中一片冰凉。 他们知道一切，他们回到了过去，以为可以改变一切，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揣紧了怀中的玉瓶，至少，她拿到了这个。 卫姐姐的命，她一定要救下来！ “璎珞，这都是他们的缘法，我告诉过你的，事有可为有不可为，若是成了也就成了，若是不成，也无需难过。” 谢大哥说的话很有道理，她明白。 可是她只觉得心中十分失落，似乎她所坚持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这个世上若是好人没有好报，坏人却遗祸万年，那还有天理吗？ “都是我们能力不够，若是我们的力量足够强大，自然可以维护正义，保护弱小！” 她认真道。就去听书 若是她能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打趴下，她就可以帮上忙了。 而不是这样躲在角落里，空自着急。 谢道之摇头。 不能说她这样的想法不对，但是，若是正义需要用暴力来维护，那似乎也并不符合道义。 若是当时真的打起来，他未必打不过章长老和柳七郎那一伙人，更甚者，若是大长老出手，定然碾压全场。 但是…… 他仍是选择了离开。 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用武力来解决。 罢了，还是让她自己慢慢想明白吧，现在她是年轻气盛，受不得委屈，以后总会理解的。 “他又想跑！”璎珞眼尖，却见已经被解开石化术问话的元欢子又开始一步一步挪远，想要趁乱逃跑。 “我们抓住他，还要问他王母娘娘匕首的下落呢。” 谢道之说。 “石化！”璎珞又是石化术出手。 这一次元欢子有了防备，却还是被定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又气又急。 谢道之抓住了他，璎珞连忙用出了土遁，远离了众人。 抓住了元欢子，她只觉得自己气得不打一处来，“啪啪啪”三个响亮的耳光，打得他一脸茫然。 “好了好了……”谢道之拍了拍她的肩膀。 璎珞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哭了起来。 谢大哥果然是懂得自己的，他知道自己为何而难受。 “元欢子，我问你一句话，答得好，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谢道之手中三昧真火扬起，冷冷地说道。 元欢子的石化术还没解开，无奈地一动不动，示意他自己无法答话。 璎珞见状，伸手拂过他的额头，为他解开了石化术。 谢道之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曾几何时，她的石化术是只能用不会解的。 璎珞的进步实在是太快了。 比起当年的阿危，似乎也有的一拼。 元欢子僵硬的身体突然能动了，他一下子滚倒在地，跪了下来，连连叩首道：“谢大哥，璎珞姐姐，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啊，就放我走吧，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我问你，你把那匕首怎么了？”璎珞说。 “什么匕首？”元欢子的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是不老实。 谢道之的黄色火球一下子飞了过来。 “我说，我说！”他见势不妙，连忙大喊。 “那匕首的确是被我捡到了，但是当时我不能把它藏在身上引人怀疑，所以我就把它丢在山洞后面的草丛里了。” 他说。 “你撒谎，卫姐姐说看见你拿走了它。”璎珞说。 天地良心啊，他这回说的是真话啊！ “是真的！”元欢子忙道。 眼看那黄色火球又飞了过来，他知道厉害，忙大喊。 “我以我师父和我家人的名义起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后来我趁大家都离开了之后，又回去找过那匕首，但是没找到，一定是被别人捡走了。” 元欢子一脸害怕，倒不像是在撒谎。 谢道之和璎珞面面相觑。 “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过是个小卒，我没有害过任何人！就放我走吧！” 他哀求。 第二百一十二章 逆转（三） “你没害人？你害惨了昕离子！”璎珞怒道。 “那不是我害的，是她自己，她是因为妒忌你，所以才会去勾引玉虚真人，谁知道玉虚玩弄了她，却不想负责。” “对！全是玉虚子的错！”他终于找到了借口。 “玉虚子策划了这一切，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你们应该去找他！” “我呸！” “这个什么圣女，难道不是你挑唆了昕离子当的，她自己只怕连蓬莱岛在哪里都不知道！” 元欢子无言以对。 “她生性淫乱，所以想要做这个圣女，并不是我……” 他弱弱地辩解着，自己也不信。 “司采呢，你们把司采姐姐藏到那里去了？” 璎珞又想起一事。 司采当初是因为说了往蓬莱岛方向走，后来就不见了的。 会不会也是被他们抓起来了？ “采司正？你说的是采鸟吗？”元欢子眼睛睁大了。 “我不知道啊，她的下落，我怎么会知道，我们抓她干嘛？” “我们？” “我们是谁，你给我交代清楚！”璎珞忙道。 元欢子按住了自己的嘴，这特么自己怎么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自然是我和玉虚真人了……”他脑子倒转的挺快。 眼见那黄色的火球一起飞了过来，他忙道：“不是，我记错了！” “我做的一切都是受人指使的！” “谁？” “自然是教主了！” “不是不是，不是玉虚子那个笨蛋。” 他连忙解释。 “我的主子另有其人。” 他的眼睛又开始不老实了。 “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若是被他知道你们抓住了我，一定会来救我的。” 这话里，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哦？是么，那你带我们去找他。”璎珞说。 元欢子一下子又蔫了。 “我找不到他。” “每次都是他来找我。” 他无奈道。 “只怕他说的这人就是姜由。”谢道之说。 在这里浪费时间也是无用，得赶紧找到邬先生。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恩。”璎珞点头。 “那他呢？”她问。 “一把火烧了就是了。” “他罪不至死……”她犹豫。 “昕离子不过是侥幸没有被烧死，谁知道他之前烧死过多少个。” “但是我们也不能滥用私刑。” 这两个人怎么自己吵起来了。 元欢子大喜，忙道：“对对，我没烧死过人，你们没有证据，不能杀我。” 璎珞白了他一眼，手中黄光闪过。 又是这个石化术！ 元欢子连连叫苦，第三次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不能动。 “那也不能把他就放在这。”谢道之说。 “我们先去找邬先生，一会再来处理他也不迟。” “也好。” 两人御风消失在了黑夜里，唯有元欢子在原地口不能言，也不能挪动，看着那密密树林里闪动的黑影，心中惶然。 谢道之心中着急，可是两人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姜由和邬先生。k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 时间不多了。 “嗷呜……”穷奇的声音十分急促。 就在这时，明亮的火球升了起来。 那是他自己的三昧真火！ “在那里，他们已经遇到了。” 他说。 两人朝着那火球的方向飞了过去。 “璎珞，隐身术。” “好。” 绝对不能让自己看见自己，这个是穿越者的法则。 可是谢道之已经和邬先生陷入了苦战。 邬先生的动作快得离谱，也许是因为修为更高的关系，谢道之狼狈地逃窜着，好几次差一点就被他攻击到了要害。 “谢大哥，我们怎么办？”璎珞轻声道。 “我们不能出手，不然会被我发现的。” 谢道之无奈。 当时他十分注意树林中的动静，若是贸然行动，一定会被自己看到，那就违背了璎珞娘亲说过的穿越者的法则了。 “你放心，我没事的。”他只能轻声安慰她。 若是两人在邬先生遇到自己二人之前，先找到邬先生，自然能拦住他，并且告诉他一切。 但是现在邬先生和自己打起来了，他就不能再参与了。 “我们别出声，看看姜由躲在哪里了。” 他轻声道。 当时他和邬先生打斗时无暇顾及树林中，如今他耳清目明，全神贯注地搜索着周围的灵体，很快就找到了方向。 他拉着璎珞的手慢慢靠近，却见姜由正躲在一棵树后，聚精会神地操纵着邬先生的行动。 要是有赵子玉的捆仙绳就好了，这个姜由，又会遁地又会邪术，打也不一定打得过，跑起来却比谁都快。 “嗷呜……”乌啦啦在天上飞着，到处找寻那个控制了自己主人的人，可是却一无所获。 璎珞伸手指了指姜由，又指了指穷奇。 谢道之明白过来了，他们虽然不能出面，但是可以告诉穷奇这个姜由的位置。 一只闪光的小鸟从他手中飞了出来，虽然只是一张符纸，但是用他的灵力催动，就如同夜空中的一只萤火虫一般，非常显眼。 那只小鸟越飞越高，很快就引起了穷奇的注意。 “嗷呜？”乌啦啦疑惑地跟着它飞低，发现了树后的姜由。 “嗷呜！嗷呜！”它俯冲了下去，爪子一伸就扑向姜由。 “晦气！”姜由骂道。 他手中的黑色火焰燃起，便要去烧乌啦啦。 璎珞大急，连忙使出了石化术。 姜由当初那几百年的道术也不是白学的，他身负神之力，感觉灵敏至极，立刻就发现了暗处有人袭击。 他连忙就地一滚，躲开了石化术的攻击。 不过他的黑色火焰也失了准头，没能打到穷奇身上。 乌啦啦吓了一跳，连忙飞高，嗷嗷乱叫，却不敢再下来近身袭击。 姜由也是心中一惊，怎么这里还有别的敌人。 就在他周围，他感应到了好几个灵体，虽然不知道位置，在这黑暗中也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危险一定是存在的。 他惊疑不定，对邬先生的操纵也慢了下来。 “吼……”等了半天，姗姗来迟的应龙总算出场了。 璎珞放下心来，就等应龙把他抓住就行了。 “哼哼！”姜由见应龙出现，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哎？这什么剧情啊，不是应该应龙抓住他的吗？ 璎珞大急。 若是被他遁地跑了，还往哪儿去找他？ 谢道之也很焦急，但是他不能用火球，火光一现，自己就暴露在了自己的视野之下。 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自己看见自己！ 要怎么拦住姜由呢！ 他急急地思索着，一时间没想出合适的办法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逆转（四） 难道还是只能用禁术吗？ 他无奈。 只是对手是熟知禁术的姜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控制他，若是被法术反噬…… 没有思前想后的时间了。 眼看姜由就要离开，他只能咬咬牙，开始念咒。 谢大哥…… 璎珞听着他坚定的声音，不敢打扰他。 姜由本就是心中有鬼的人，他一直在怀疑林中有人守株待兔，此时更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 他没有往禁术去想，倒是另有猜测。 “谁在这里！”他喊道。 “你出来！” 他惊疑不定。 疑心生暗鬼，谢道之信心大增，继续催动着控心咒。 姜由最擅长的就是控心咒，可是自己也是第一次被别人控制，这可真是灯下黑，他完全没想到。 一个黑色火焰挥出，他漫无目的地寻找着敌人的方位。 一边是未知的强敌，一边是呼啸着的庞然大物应龙。 他现在只想离开。 可是不知为何，身体就是不受控制，就连最简单的遁地术也使不出来了。 谢道之叹息。 到底是没能成功地控制他。 毕竟修为不相上下，在他全神贯注防备的时候，自己能做到的也只能这样了。 姜由却是心中冰凉，大惊失色之下，各种法术都试了个遍。 发现迷雾管用之后，他立刻就放出了结界，想要趁机逃走。 “吼！”应龙飞快地俯冲了下来，抓住了他的肉身。 总算和原来的剧情对上了。 璎珞松了一口气，轻抚着谢道之的肩膀，问道：“谢大哥，你还好吗？” “我没事。”谢道之喘着气，显然是尽了全力，需要调理真气好好休息才行。 刚才那还是禁术吧。 原来应龙能抓住姜由，也是因为谢大哥的帮忙。 璎珞看着他喘息的样子，心中满是怜惜，轻轻地抚着他的后心，为他顺气。 “你快去，用石化术，定住邬先生。” 谢道之顾不上自己，只急着催她。 对！ 差点忘了这一茬！ 绝对不能让邬先生又被姜由抓住。 璎珞连忙隐身过去，堪堪用石化术定住了邬先生。 哎？邬先生一脸迷茫。 怎么他动不了了？ 他看着应龙爪子底下的姜由，心中忍不住的恼怒。 定然是这坏小子！ 每次怎么都是他说不了话？ 他无奈。 倒霉的每次都是他。 不过没关系，就算他不说话，谢小弟也不会放过姜由的。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方向，这个姜由显然是触了众怒，一向温柔的李璎珞和谢小弟都是下手毫不容情。 喂喂喂！ 不要一言不合就用火烧啊！ 他大惊。 这个谢小弟，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不是应该先警告一下，然后再烧吗？ 怎么直接就烧上了呢？ 谢道之无言地看着自己的手，也是一脸迷茫。 怎么自己还没催动火焰，三昧真火直接就烧上了？ “啊啊啊啊……”姜由这辈子就两次吃了大亏，一次是被璎珞用凤凰之火烧了手，这一次又被谢道之的三昧真火灼心。 真特么，这两个人还真是天生一对，怎么都那么残忍！ 他咬牙切齿地大喊。 “内丹在我这是没错，但是我死都不会交出来的！” “我拿到了就是我的！” 他倔强地吞下了内丹，一脸不服气！ “你这又是何苦，那就只能把你的肚子剖开来了。” 卫氏无奈道。 喂喂喂！免费中文 不要一言不合就剖肚子啊！ 太血腥了吧！ 说不了话也动不了的邬先生无语凝噎。 这些人！ 就没发现他是被石化了吗？ 不要啊！姜由还是个孩子啊！！！ 他在心中呐喊。 眼睁睁地看着璎珞和谢道之按住了姜由，任由卫氏剖开了他的肚子，拿回了应龙的内丹。 黑暗中，璎珞扶起了谢道之。 “璎珞，我们得赶紧回到原来的地方。” 谢道之看着月亮的位置，心中焦急。 “恩，你知道往哪儿走吗？” “不知道。” 两人都是一脸迷茫。 “前辈说了会指引我们回去的。”他说。 “我娘说话一定是算话的，可能时间还没到吧。” “璎珞妹妹！”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 “璎珞妹妹，你在哪儿啊！” 一个身着道服的小女孩在林子里跳来跳去，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 “那是海棠？”璎珞看清楚了来人，心中有些奇怪。 海棠？ 这就对了。 谢道之点了点头。 她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她的来历。 果然，璎珞的娘亲安排好了一切。 “她是玉虚子派来找我们的吗？”璎珞奇道。 刚才飞来飞去找邬先生的时候，他们见到了正在为玉虚子护法的夏阳子。 虽然服下了卫氏给的灵药，玉虚子也是双目紧闭，只能坐着任由夏阳子摆布。 他自己都生死不知了，怎么还能安排海棠来找他们？ 她皱起了眉头，心中惊疑不定。 “不是的，她应该是你娘派来的。”谢道之说。 “我们在这里！”他喊。 璎珞还没明白过来，海棠已经几个跳跃，就落在了两人面前。 “你们藏得倒好！”她笑道。 “时间来不及了，快跟我来！” 她说。 谢道之抱住璎珞，御风跟上。 “你是我娘派来的？”璎珞好奇地问道。 海棠好奇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菡萏真人自会告诉你一切的，我只是个跑腿的，不敢多说话。” “菡萏真人是我娘吗？”她奇道。 “应该是吧……”海棠无语，自己娘亲的道号都不知道吗？ “你们长得好像，我第一眼就发现了。” “原来我娘的道号叫菡萏真人。” 她喃喃道。 菡萏，就是荷花。 “是因为她姓何的关系吧，我娘叫何甜甜。” 她对谢道之说。 “恩，也许吧。”谢道之微笑。 璎珞一脸迷茫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海棠应该是你娘派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就和之前的青姬一样。” 谢道之说。 “青姬是我娘派来的？” 璎珞惊呆了。 “我猜应该是。” “你们知道青姬姐姐在哪儿吗？” 海棠脚下不停，却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去找一个凡人的转世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说会守护那人在凡间成长，教她道术。” 璎珞说。 海棠摇头。 “我们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没找到她。” “之前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是误会了，想要把她找回来，却遍寻不见。” 她的声音中有着浓浓的忧虑。 第二百一十四章 逆转（五） “到了！”海棠说。 “你们就在这等菡萏真人，千万别走开。” “好。”谢道之说。 “你去哪里？”璎珞问。 还没来得及回答，海棠就远远地跳远了。 两人只能目送她远去。 “我懂了。”谢道之突然说。 “这一次和上次不一样，所以如果没人指点的话，我们两个人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璎珞恍然大悟。 上次是因为卫氏死了，应龙濒死，邬先生被姜由带走，所以他们才会出来找人的。 如今卫氏好好的，应龙找回了内丹，邬先生也没事，姜由也被抓住了，他们自然是另有安排了。 所以海棠只能过去把他们两个人引来，这样才能让他们回到原来的时间，原来的地方。 一切都不一样了！ “太好了！谢大哥！”璎珞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这个结果虽然不是很完美，但是两下一比较，比起原来的结局，不要好太多了。 “我们做到了！”她笑道。 谢道之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抱在了怀里。 尽力做一切能做好的事情，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也不枉努力一场。 何况现在结果已经算是非常好了。 “臭小子！快把你的脏手放开！” 还是那个骄横的声音。 黑暗中，美貌女子现出了身形。 “娘！”璎珞不等她走近就扑了上去。 “这回你得告诉我了，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在英国工作！” “还有啊，你的道号叫菡萏真人吗？” “还有啊，爹爹呢？” “爹爹的道号叫什么呀？” “我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她的问题实在太多，何甜甜无奈地抚了抚额。 就知道这个女儿太天真，所以才不愿意告诉她这一切。 不过现在女儿也算是长大了。 她不满地看着谢道之和女儿交握的双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谢道之弯了弯嘴角，却没有放开璎珞的手。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你们安安静静地给我躲好，不要现身。” 美貌娘亲一发话，璎珞吐了吐舌头，两人都不敢再说话。 很快，海棠的身影出现了，她后面跟着两人。 “娘？” 璎珞惊讶的声音刚刚响起，却见自己娘亲手中的八角镜子发出了白色的光芒。 她的眼中有一些明了，却也有一些迷茫。 就如同来时一样，刺眼的白色光芒之后，璎珞和谢道之发现自己倒在了地上，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奇怪。”璎珞扶起谢道之，笑道：“我怎么觉得我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谢道之皱眉，问道：“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没有啊……”璎珞一句话没说完，已然晕了过去。 “璎珞！”谢道之大惊。 美貌娘亲立刻抱住了璎珞，飞身而起。 “去找那个能治病的丫头。”她说。 卫氏！ 对了，她一定有办法。 谢道之御风飞起，很快就找到了她。 容貌绝美的黑衣男子站在她身边，两人正疑惑地看着被石化的邬先生，讨论着要不要给他解开法术。 这个男子是应龙吧，谢道之心中掠过了这个念头，他看上去似乎又有一种熟悉之感，但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卫仙子！璎珞突然昏迷了。”他说。 可是一脸紧张的卫氏也没办法，她摇了摇头道：“先前就告诉过你们了，必须有合适的法器才行，这个不行。” 她已经拿出了应龙身体里的珍珠，递给了谢道之，说道：“这个不能和她的身体融合，你还有别的法器吗？”妙笔阁 “没有……我们没能找到那匕首。”谢道之七情不上脸的淡然已经维持不住，他的眼眶红了。 肯定是因为刚才一番奔波，她用了好多法术，所以才会晕倒的！ 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笼罩了他的心上，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事已至此，就如同站在了万仞绝壁之上，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若是没有回去救人就好了！ 他忍不住这么想。 别人一切安好又有什么用？ 璎珞才是他最重要的人呀！ “你们说的匕首，是不是这把？”菡萏真人突然说话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了谢道之。 王母娘娘的匕首？ 谢道之不敢置信地接了过去。 没错！他绝对不会认错，就是这匕首，曾在他的身体里那么久，绝对没错的！ “你快试试看这个行不行？” 他顾不上问这匕首是怎么来的，也顾不上什么敬语，什么礼数，忙将那匕首塞给了卫氏。 卫氏眼中现出了喜色，她手中光芒亮起，一阵施法之后，如同当初给应龙放入珍珠一般，那匕首也亮起了白光，慢慢地落入了璎珞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抗拒。 “成了！”她说。 “谢谢你……”谢道之呆呆地落下了泪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上千年了他似乎从来没有哭过，但是这时候一切都好起来了，他应该笑才对啊。 然而他的泪水根本止不住。 “谢谢你……” 他喃喃道。 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耳边只有卫氏轻轻的惊呼声。 “他只是催动真气太急，又没有好好休息，才晕过去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卫氏对那美貌女子说道。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她和李璎珞长得实在太像，一见便知定然是血亲。 “哼，这小子怎样我才不关心呢。” 菡萏真人别扭道。 “我闺女是怎么回事，怎么说晕倒就晕倒了？” 她问。 卫氏忙将来龙去脉都跟她说了一遍，只听得菡萏真人暗自心惊。 这样的事情虽然以前也曾听说过，但是毕竟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而且还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这岂不是，和陈家那个小子的情况一模一样。 都是那个青姬，不知道怎么想的，各种阳奉阴违，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告诉她！ “你是说，只要拿回昆仑虚的碧梧枝，就能让璎珞魂魄健全，以后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终于抓住了重点，问道。 “是的，伯母。”卫氏礼貌地答道。 不过璎珞自己并不愿意呢，她心道。 “还是等她醒来，您先问问她以后的打算吧。” 她柔声道。 “嗯。”菡萏真人点头。 那肯定！ 不过，自己那个不靠谱的老公怎么还没来！ 她忍不住焦躁起来。 你们聊天归聊天，先给我把石化术解开啊。 邬先生无奈地站在一边，发现自己完全被无视了。 “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一直站在一边没有开口的黑衣男子突然说道。 “没事，你还是好好待在你山上，别再入世了。” 菡萏真人一脸嫌弃。 他们两人也是认识的吗？ 这个男子明明就是应龙，那个女的应该是李璎珞的妈。 这可真是复杂的关系啊。 邬先生口不能言，心中却是啧啧有声。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切都没结束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还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姜由。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周围的人，伺机想要逃跑。 邬先生想要提醒他们，无奈中了石化术，什么都做不了。 他慢慢地挪动着，一点一点地靠近昏迷的李璎珞和谢道之。 就差一点了，再一点点，他就能抓住这个小贱人，威胁那个女人把他放走。 没了神兽内丹也无妨，再找一个神兽就是了。 只要自己活下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就差那么一丁点！ “这人是谁？”菡萏真人手中冰凌飞出，立刻将他冻在了原地。 想碰她女儿，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因为工作太忙没能守在女儿身边，才让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如今这小子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都做小动作，看不起她？ “他？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应龙冷哼道。 “他是这岛上魔教的首领。”还是卫氏口齿伶俐。 “这小子修的是鬼道。”她皱眉。 “别说我没提醒你，最近我发现修行鬼道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地收徒，但是暗地里有不少鬼蜮伎俩，你们要小心了。” 他冷冷道，似乎很是不屑。 “我也发现了。” 说到工作，她又恢复了自己的冷静和镇定。 “我们也在不断地扩招人手，只不过现在毕竟凡间的生活安定了许多，愿意做我们这一行的人也越来越少。” 她无奈地叹息。 “要不要我来帮你？”应龙问。 菡萏真人看了他一眼，摇头道：“还不至于，若是实在撑不下去了，我一定会找你帮忙的。” 她伸手为邬先生解开了石化术，问道：“你是璎儿的朋友吗？” 邬先生被禁言了半天，总算能说话了，忍不住滔滔不绝道：“咳咳，非也，非也。我算得上是她的半个师父，她的土系法术都是我教的，不过她向来不尊师重道，您是她的母亲，可得好好管管她。” 菡萏真人白了他一眼，问道：“听说这个修鬼道的也是你徒弟？” “咳咳！” 邬先生一口气上不来，只能不断地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劣徒早已假死叛出山门，他不学好，与我无关。” 他解释道。 “您可以随便检查我，我可没有修什么鬼道，还是根正苗红的有为青年。” “那我杀了他，你也没意见咯？”菡萏真人问道。 “别别别！”邬先生忙喊道。 “这孩子虽然半路学坏了，但本来也是个纯洁善良的好孩子，不如把他交给我，我来负责让他一心向道，改邪归正。” 他絮絮叨叨的，却没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来。 “他害了我，我是不会让他就这么离开的。”应龙摇头道。 开玩笑，内丹都差点被他夺走，自己九死一生才活了过来，如今又要纵虎归山？ 绝不可能。 “……”邬先生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什么理由。 “最初的他也是很善良的……”他喃喃道。 众人看着被冻在冰块中，手上还冒着黑气的姜由，觉得很难同意他的辩解。 毕竟若不是璎珞的娘亲反应快，这小子又差点得逞了。 “他不能走。”菡萏真人摇头。 “非常抱歉，不过作为大案的第一嫌疑人，我们必须要拘捕他。”她正色道。 拘捕？ 邬先生愣在了原地。 他突然想起来青姬说过的话，好像自己和乌啦啦也是衙门的通缉对象来着。 “你们聊，我先走了……” 他连忙挥手招呼乌啦啦，连姜由都不管了。 做贼的遇到兵，可不得赶紧逃么。 “不用担心，穷奇的案子已经了结了。” 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菡萏真人说道。2020 “而且，因为在你的引领下，神兽一心向善，不再吃人，我们还要给你颁发奖状，有空的话可以来局里领。” “不用了，不用了。”邬先生连忙摆手。 “主要还是您的女儿出钱，呃不，是她的主意，所以我只能说我是无功不受禄。” “只要别把乌啦啦抓起来就好了。” “姜由就交给你吧，希望给他来个劳动改造。” 他谄媚道。 “怎么处理他不是我的工作。”菡萏真人不甚在意地说道。 就在这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一下子全都聚拢了过来，他们全都身穿制服，行动迅捷无声，显然十分专业。 “你们总算来了。”她无语。 这动作真的是太慢了，不愧是那个笨蛋找来的人。 “嘿嘿，真是抱歉，我找船找了半天，害得师父都不敢过来见您，怕又被您骂。” 为首一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歉然道。 不出意外地，菡萏真人回了他一个白眼。 “师父，我都找了一圈，没能找到那些孩子，不过我找到了这个人。” 海棠也跳了过来，手里轻轻巧巧地拎着一脸郁闷的元欢子。 他心中暗暗叫苦，好不容易石化术一下子自己解了，结果刚刚起身就被这个小丫头给抓住了。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这个人又是谁？”菡萏真人问道。 “他叫元欢子……”卫氏有点迷茫。 “先前玉虚真人组织道门大会的时候，他曾是我们的同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一脸贼忒兮兮的样子，一定不是好人。”海棠说。 “把他带回去慢慢问话吧。” “是，师父。” 卫氏也点头。 “他一个人出现在这个地方，一定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且，之前，我曾见过他手里拿着璎珞的那把匕首。” “恩，还有这个人。” 菡萏真人点头，指了指地上被冻住的那位。 “此人非常危险，先不要把他的法术解开，一会等羽蝉真人到了，让他亲自把他押回去。” “还有你！”她冲着那个唯唯诺诺的黑衣人说道。 “你安排人完整地搜索一下这个岛，那些孩子一定还在这个岛上，一定要尽快找到。” “是，属下明白了。” 看了看四周，她觉得工作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可是自己的女儿还昏迷不醒。 “那我们也走了……”邬先生笑嘻嘻地说道，一边拖着乌啦啦慢慢挪动着，显然恨不得插了翅膀就飞走。 “恩，你们可以走了。” “多谢你，小丫头。” 她感激地对卫氏说道。 “辛苦你救我女儿。” “没事，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谢来谢去的。” 应龙爽朗道。 “既然羽蝉子也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可是，他刚转身就立刻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菡萏真人。 还真是巧了！ 他怎么忘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不过，我还有件事情必须要去做。” 他认真地对菡萏真人说道。 “你就帮我一下吧。” “怎么帮？”菡萏真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这不识相的应龙竟然还有诸多要求。 “报恩。”他笑道，一脸狡黠。 第二百一十六章 梦（一） 这是哪里？ 璎珞突然发现自己只有一个人了。 谁都不在身边。 “娘亲？” “谢大哥？” “卫姐姐？”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她就发现了四周十分空旷。 这还是在蓬莱岛吗？ 她觉得有一些不一样。 对了，没有树了。 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她低头去看地面，却只听见了自己的一声惊叫。 地上全是黑色的雾气，而且，似乎这雾气有灵，就和骨女那时候召唤尸山骨海一般，黑雾似乎幻化成了枯骨的手，向外拼命地抓着，又像是有恶鬼要拼命从雾中爬出来。 她吓得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 这时候要是会御风就好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自己能御风。 “谢大哥……” 她的声音孤零零的，十分可怜。 没有任何回应。 怕被那些黑雾枯骨抓住，她只能往前跑起来，躲避着地上的鬼手。 远远的可以见到繁华的灯光。 原来还是有城市的，太好了！ 她飞快地奔了过去了。 说也奇怪，她没觉得自己跑得有多快，可是那灯火几乎是倏忽间就移到了她的面前。 虽然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是比起这荒郊野外，她觉得还是有灯光的地方更安全。 只是，这路灯的造型也太惊悚了吧。 她不敢细看那圆圆的大眼睛，就是那巨型的眼睛散发出了光芒，那些路灯虽然老老实实地站立着，可是那眼睛似乎一起盯着了自己，随着自己的奔跑，那眼珠都一起动了起来。 她心里更害怕了，跑得更快了。 要是会御风就好了！ 她着急。 好不容易甩开了那些大眼睛的路灯，她终于看到了亮着灯光的人家。 这里没有什么高楼，应该是个小县城吧，家家户户都是独门独栋的小房子。 还好房子看上去还是很正常的，她松了一口气。 不想去想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她只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 有的房子亮着灯，有的没有。 她思忖了一下，亮着灯的肯定有人，不过现在情况不明，好像还是应该去没亮灯的地方会更安全一点。 绕着一栋看上去很普通的小楼走了一圈，她决定躲在院子里看看情况再说。 完全没有门锁或者栅栏，她一下子就走了进去，蹲在并不高的围墙底下，心惊胆战地瑟瑟发抖。 一片寂静。 这也太安静了点。 虽然是晚上。 安静点也没错。 但是这寂静，倒似这里没有一个活人似的。 她抬头看天空，差点又惊叫出声。 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这也就罢了。 可是她竟然看到那些路灯们飘在了空中，大大的眼睛四处搜索着，东张西望。 而刚才她以为是路灯杆子的，竟然是它们的触手，柔软灵活，在空中飞舞的样子，让她想到了水族馆里美丽的水母。 她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嘴，绝对不能出声。 紧紧地贴着墙根，她几乎是把自己的身体贴在了墙壁上躲着。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河源书吧 它们一定是在找自己，它们已经看到自己了！ 如果这是做梦的话，快点醒来吧，真的太吓人了！ 她想要拧一下自己的脸，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脸上竟然没有肉，触手就是骨架。 她是，死了吗？ 她迷茫。 也许，等天亮就会恢复正常了。 她自欺欺人地希望着。 那些大眼怪似乎是没有找到她十分惊讶，触手们碰来碰去地交流了一会，最终还是飞远了。 松了一口气，她靠在了墙上，蹲了下来，双手抱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她闻到了一股香味。 谁家大半夜的在煮肉啊，这卤味，闻上去应该是五香味儿的。 “咕咕……”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这该不会是那些大眼怪找不到她，所以用食物引诱她出去吧。 她抬头看了看，确定外面没有那些大眼怪。 肚子真的好饿。 反正是做梦，过去看看吧。 推开小门，她试探着往外看了一眼。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她慢慢地走了出去，循着那香味一路找去。 这里似乎靠近一个集市，她看着那空荡荡的铺位，想起了在嵊泗逛过海鲜市场，海水的咸味，螃蟹和贝类的腥味，一下子都回到了她的脑海中。 新鲜的螃蟹用葱姜炒一下，又嫩又q弹，实在是太好吃了。 肚子好像更饿了。 就是这里了，她吸了吸鼻子，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想都没想就上去敲门。 “笃笃笃！”这一片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了闷闷的敲门声，十分突兀。 她后知后觉地总算有了一丝担心。 若是让她重来一次，她一定不敢敲门，不过，敲都敲了，她六神无主地站在门口，等着别人来开门。 “吱呀……”破旧的木门缓缓地打开了，却没人来应门。 这意思是请她自己进去吗？ 她好奇地推开了门，果然香味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穿过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模糊大厅，她找到了后面的厨房。 大大的锅炉里正在煮肉，好香。 锅边挂着一把大汤勺。 她忍不住拿起那汤勺想要尝尝味儿。 “你带钱了吗？”边上有人问道。 “带了，带了。”她忙掏出自己的手机。 “一团怨气买一斤上好的人肉，概不赊账。”那人说。 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璎珞猛地抬头。 却见那案板之上，切的斩的挂着的，全都是肉。 血淋淋的一片狼藉之上，赫然可见的是三五个人头。 而墙壁上挂着的，竟是垂着头人事不知的尸体。 “啊……”她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 她真的好奇刚才她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惊叫出声，而是把这一切都看了个清楚，才夺路而逃。 跑啊快跑！穿过大厅，穿过大门，拼命地往外跑。 璎珞后怕。 幸而她没有去看刚才说话的人。 那人，还是活人吗？ 方才的惊叫声在寂静的夜里实在是动静太大了，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街上跑，而大眼睛们已经全都跟了上来，飘动的触手几乎已经摸到了她的身体。 “救命啊……”她惊叫。 她没头没脑地跑着，漫无目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第二百一十七章 梦（二） “嘭！”的一下，她撞在了一面黑色的墙上。 一点都不疼，还软软的。 她猛地抬头，却发现那并不是一堵墙，而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蒙着面的活人！ “救命！” 她喊道。 “有妖怪！” 她指着后面的大眼怪，躲到了那人的身后。 “呵呵。”那人轻笑。 只见他对大眼怪们挥了挥手，那些恐怖的眼球就毫不犹豫地退了下去，很快消失在了黑暗里。 “璎珞，你怎么在这？” 温柔，熟悉的声音。 璎珞探出头来，伸手去拉那人蒙面的布。 赵子玉！ “学长！”她喊道。 “学长，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也顾不得赵子玉到底是敌是友了，毕竟这里她人生地不熟，只要有人能说说话就很好了。 “我怎么会在这？” “呵呵，我才要问你呢，你怎么不上学跑这里来了。” 他笑道。 “上学？” 那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学长，你又是怎么会在这里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好恐怖，我刚才看到有人在吃人肉！” 她叽叽喳喳地说道，完全没有注意到赵子玉的表情。 他微微地露出了笑容，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惧。 “没关系的，璎珞，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你想不想见见阿染？”他问。 “阿染也在这里？” “阿染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吗？”她急急地问。 “恩，我带你去见他吧。” 他柔声道，似乎含着些蛊惑的意味。 璎珞刚要答应下来，却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那些不怎么妙的回忆。 现在的阿染，还是原来的阿染吗？ “阿染，他还记得我吗？”她犹豫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记得他。” 赵子玉笑道。 “他是你最重要的回忆，不是吗？” “如果再也不能见到他，你会多伤心啊。” “现在就是一个好机会，你能见到阿染了，还能和他说话。” “他曾对我说，这世上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看到你的笑脸，他就心满意足了。”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你笑了。” “璎珞，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他伸手在她长发上拂过，张开手掌，一片枯黄的叶子赫然出现在他手心。 “谢谢你，学长。”璎珞傻傻道。 不对！ 她心念电转，这里根本没有树，哪里来的树叶。 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赵子玉也不是，所有的一切只是她的回忆。 她撒开腿，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赵子玉阴恻恻的笑声。 “哼哼哼，来了鬼门还想跑……” “天真……” 呼呼的风声在她耳边。 有风。 那说明她并不是在结界里。 她是在做梦吗？ 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 一定是做梦！ 她跑了这半天，竟然脸不红气不喘，一点都不累。 首先确定是在做梦，然后以这个为基点，好好地想一下，要怎么回到现实！ 谢大哥说过的，遇到事情不要逃避也不要慌乱，要先思考。 赵子玉一定不是她幻化出来的，人肉也不是，大眼怪也不是，这都是之前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而她也有很久都没有想起赵子玉这个人了。 人是不可能想象出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的！ 这是谁要给她看的梦境吗？ 谢道之刚遇到她时曾说过的话又浮现在了她的心头。 “若是你梦到了自己在现实世界中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那多半是因为受到了别人的梦的干扰。” “越是修为低的人，越是容易被干扰。” 这是别人的梦境。 可是谁是这梦境的主人呢？ 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忍不住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已经没有了赵子玉的身影，那些大眼怪们也都消失了，又回到了最初的一片寂静。 可是，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天怎么还不亮？ 这里是没有白天的吗？ “呵呵呵，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一个慈祥的声音在她身后倏然响起。 她一惊，连忙转身退开几步。 却见说话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她怀里揣着一个小篮子，一手牵着一只温顺的小狗，看上去倒像是小区里一早出门买菜的爷爷奶奶。 “您好。”她忙上前有礼貌地问道“奶奶，请问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此处是我家。”那老婆婆说道。 呃…… “这是什么城市？叫什么名字呢？”璎珞又问道。 “呵呵呵，此地当然是鬼门了，不然哪里还有这么好的天气。” 她指了指阴暗的天空，不见天日的乌云蔽日，地上也满满的都是蔓延的黑雾。 神特么好天气。 璎珞心生警惕，随口问道“您这大晚上的，是出来找吃的吗？” “哈哈哈，你这小姑娘可真聪明。” “我这可不是出来找吃的么！” 她双手突然暴长，一下子伸了出来抓向璎珞。 “你一大早踩在人家家里，太失礼了，作为补偿，就把你自己给我吃了吧，哈哈哈！” 璎珞猛地跳开，这才发现这一片土地之上，有一个小山包，上面似乎还有一座墓碑。 她还真是踩到别人家了。 哎哟，继续跑吧。 她没办法，只能继续逃命。 很快她身后跟着的人不止那老婆婆一人，竟是牛鬼蛇神都出动了，可见这里活人实在是太少了，不够他们吃啊…… 喂喂，现在不是帮他们担心口粮的时候吧！ 救命啊…… “快披上斗篷！”有人在她耳边说道。 “谁？”她脚步不停，心中大惊。 “在这里不能说自己的名字，不然会被鬼王听见。” 熟悉的声音，她转头，看见了一只美丽的采鸟。 “司采姐姐？”她问道。 “都叫你不要说名字了！”司采怒道。 “你快披上斗篷！” 璎珞这才发现，自己的腰间扎着一块黑色的布。 这就是斗篷么。 她连忙将它解了下来，披在了身上。 “把头蒙上！笨蛋！” 司采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璎珞连忙依言把自己的头蒙了进去。 只见身后的老婆婆和老爷爷，男男女女以及全是骨架的骷髅们都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疑惑地东张西望起来。 似乎是失去了目标。 原来只要蒙在斗篷里就可以了，太好了。 怪不得刚才赵子玉也是严严实实从头蒙到脚。 “谢谢你，司……姐姐。” 璎珞总算能停下来喘口气了。 “我得走了，你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不然……” 司采拍拍翅膀飞走了，最后的一句话，璎珞没听见。 。 第二百一十八章 梦（三） 璎珞有了斗篷的掩护，一下子心定了不少。 她顺着小路慢慢地往回走去，方才那个地方应该是个镇子，而不像这里是荒郊野外。 她可不想再踩到别人家了。 那些空荡荡的露天商铺开始慢慢有了人迹，也不能说完全是人……有些铺子前是蒙着斗篷的人类，而有些则就一言难尽，什么活动的骷髅，鬼影，怪物，不一而足。 不过这还的确是个集市。 虽然香味扑鼻，璎珞却也不敢再造次了。 就算不是人肉，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的。 不过这个市场并不单单卖吃的。 她见有些人放出来的商品十分普通，就是简简单单的镜子，梳子什么的。 而有的商品她根本看不懂是什么。 比如这个摊位全是瓶瓶罐罐，说是化妆品也不像。 摆摊的是个穿着斗篷的男子，密密地蒙住了脸，只有一双眼睛咕溜溜地转动着，给人十分狡猾的感觉。 他看见璎珞在打量他的摊子，忙唤道“美女，过来看看吧，上好的鲛人泪，纯正鹤顶红萃取液，还有断肠草，雷公藤，都是精粹的，百分百原汁原味，保证一滴见效，若是不见效，我给你当马骑。” “噗！” 虽然他卖的东西很惊悚，不过这个人可真有趣。 璎珞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摇头道“我不要，我用不上。” “怎么会用不上呢，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就算现在用不上，备一点也是没错的，对您这样的美女来说，更是不可多得的良药。” 此人话可真多。 璎珞后悔搭理他了，她摇头，转身就走。 “站住！”那人喝道。 做这商贩的最擅长就是察言观色，这女子虽然身着斗篷，却一脸好奇之色，早就引起了他的注意，此时又对他避之不及，跟让他确定了这女子有问题。 “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是活人！”他喊道。 璎珞一惊，脸色已然煞白，夺路就走。 “快抓住她！这里有活人！”他大喊。 原本这集市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一下子全都聚拢了来，把璎珞团团围住。 “你是什么人？” 她被抓到一个蒙斗篷的男子面前问话，那人似乎也算是个小头目。 “你是怎么进入鬼门的？” 他问道。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凡人混进鬼门来的，凡人不是对鬼门避之不及吗？ “我……”她说不出话来，一脸惊恐。 “大人，怎么办？”周围的人纷纷问道。 “罢了，你们都散去吧，我带她去见鬼王，交给鬼王处置。”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 众人失望地舔了舔嘴唇，收起差点流下来的口水，郁闷地作鸟兽散。 “说吧，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他问。 “我不知道。”璎珞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天晓得她怎么来的，这不是只是个梦么？ “我就是睡着了，就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只能这么说。 那人伸出了手触到了她的肩膀，皱眉道“不可能，你的肉身在此，怎么会是梦境！” 不是做梦吗？ 她惊呆了。 “还是跟我去见鬼王吧。”他不由分说地推着她走。 “我不去！”她大惊。 “由不得你。”他冷冷道。 “你是自己走去，还是我把你打晕了拎过去？” “我自己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 璎珞认命地走在了前面。 鬼王住在哪里，应该是在宫殿里吧。 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宫殿的样子。 璎珞四处打量着。 她脑海中的宫殿还是童话城堡的那种样子。 很快她就发现她错了。 这可是鬼门啊。 鬼的审美怎么能和活人一样？ 还没走近她就闻到了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以及越来越重的黑色迷雾。 如果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黑色的，那鬼王的宫殿就是所有的黑色中那一抹亮眼的白。 没错，整个宫殿是用森森白骨搭成的。 自从遇到了丹珠卓玛她就去网上查过密宗的相关资料，据说密宗有一种人骨念珠，是最为贵重的。 因为念珠一共有一百零八子，而每一个念珠都是一位高僧的眉轮骨，也就是头骨中最厚的一块打磨而成的，所以至少需要一百零八位高僧才能制得一串人骨念珠。 在密宗，这是最为崇高的法器，唯有得道的上师才有资格持有和传承。 当时她已经感叹这密宗的残忍，而这人骨宫殿又一次刷新了她认知的上限。 这里，光是一扇门就至少有一百零八具尸骨吧。 住在这里面，不嫌瘆得慌？ 似乎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引路的蒙面男子笑道“能成为鬼王宫殿的一部分，是每一个臣民梦寐以求的荣耀，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福分。” 这福分她还是不要也罢。 璎珞无语。 “你可以进去了。”他说。 “我自己进去？” 璎珞指了指自己，一脸惊讶。 “是啊，你自己去见鬼王吧。” “若是他不喜欢你，你就无福成为这宫殿的一部分了。” 似乎是嫌她不够害怕似的，他特地加上了一句。 还是别喜欢我了，璎珞想。 “那我会怎样？”她问。 “当然是被赶出来，然后成为所有人共享的美味啊。” 他舔了舔嘴唇，忍不住笑道。 啊？ 横竖都是被吃吗？ 她无语。 反正是做梦。 她自我安慰着，往里走去。 “卫仙子，怎么璎珞还没有醒？” 这问题谢道之一天已经问了十来遍了。 连谢道兰都看不下去了。 “阿兄，卫家小妹子已经说了，最迟明日就会醒了。” “谢小弟，好歹我们已经把璎珞接回来了，总比住在那个破衙门里好。” 邬先生也劝道。 “这里山清水秀，最适合养伤，她一定很快就会醒的。” “玉虚子也没醒，你怎么一次都没问起过。” 夏阳子幽幽地说道，很是为玉虚不平的样子。 “让他住在这儿就不错了。”谢道兰不满地抓起一把瓜子。 一共就两张床，一张床给嫂子她没意见，这个玉虚子凭什么也占了一张床，害得其他所有人只能在书房打地铺。 “稍安勿躁，各位。” 卫氏柔声道，她声音不高，可是每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璎珞妹妹的身体和我预想的不一样，原以为她并无大碍，很快会醒。” “但是，我近几日发现，她不醒不是因为身体原因。” “按理说她的身体已经恢复，早就应该醒了。” “是因为她的魂魄没有清醒过来，被什么事情给扰住了，也可能是梦魇。”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梦（四） “如果是后者，就危险了……”卫氏说。 “那就说明，有人在算计她，故意让她魇在梦中出不去，这样长此以往，她的魂魄会在梦中耗尽，最后油尽灯枯。” “什么！”谢道之忍不住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 “之前我不能肯定，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能肯定。” 卫氏说。 “唯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就是进入她的梦中，帮她出来。” “或者，如果知道是谁做的，找到那个对她施魇的人，也可以破解法术。” “会不会是姜由？”邬先生心虚地问道。 这个徒弟真是个不省心的，干了一堆坏事，害得别人看他的目光都从可爱的乌啦啦铲屎官变成了邪恶魔头的师父，真是丢人现眼。 “不太会。”谢道之摇头。 姜由现在被关在那个什么局的大牢里，十八般刑罚齐上阵，只怕他没什么心思来害人。 而且，就算他要害人，也应该先找上邬先生或者应龙吧。 “会不会是昕离子？”夏阳子说。 在他看来，最恨璎珞的应该是昕离子吧。 “她道行不够。”卫氏摇头。 抓贼容易，千年防贼难。 这根本想不出来会是谁呢。 该不会是阿染吧？ 谢道之心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自从上次昆仑虚一别，妃夷带走了凤凰血，阿染和赵子玉也有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算算时间，阿染的伤应该也快养好了。 这帮人，春暖花开就忘了伤疤疼，又开始继续闹幺蛾子是吧。 可是璎珞有什么东西是阿染想要的呢？ 若是原来的阿染，他绝不会害璎珞。 但是若是阿危，那可就一定有原因，阿危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谢道之心生警惕。 难道又要用禁术…… 他头大。 “我看，不如就你一个人去她心里看看吧，我们去了只怕她还不乐意，省的跟上次似的，唐僧取经十八难，为了救人还得过五关斩六将。” 邬先生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来。 说白了，人都在这儿了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儿嘛 这些小年轻，就是沉不住气。 搁别人心里走一遭这种事儿，尝试一次就可以了。 他还没活够呢，暂时还不想遭劫。 谢道之难得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自己在璎珞心里，应该是绝对不会抗拒的存在吧，他去应该是最合适的。 可是谁会用读心术呢？ 他看向卫氏。 卫氏连忙摇了摇头。 这个她可不会。 “我知道庚辰是什么法术都会的，等他回来让他施法吧，有他护着你们，你们绝对不会有事的。” 她立刻推荐了应龙道友。 “他是去哪儿了？” 谢道之突然发现自己醒来后还没有见过应龙。 “他说他去报恩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卫氏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天她就看见应龙对璎珞的娘说要去报恩，然后就在一片白光中消失不见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她也没明白。 总之不是坏事。 那只能等了。 谢道之心烦气躁地走来走去，自己都没发现手中的书本已经被捏成了碎片。 “喂！”谢道兰大怒。 “那是我的绝版警世恒言！” 那可是她从百年前就开始细心保护的珍本，就这样没了？快眼看书 “阿兄！” “你这是暴殄天物！” “对不起……”他低头，神色沮丧。 “不用太担心。” 谢道兰劝道。 “嫂子不会有事的，你看她这不好好的嘛。” 谢道之摇头。 “如果像我猜的那样的话，很可能他们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趁璎珞神志不清的时候引她入梦，他们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是谁？”谢道兰问道。 “我不知道，陈墨染，赵子玉，妃夷，谁都可能。” 谢道之说。 “璎珞那个小情人？”邬先生问。 “他不是身受重伤，已经快要不行了吗？” “妃夷抢了凤凰血一定是给了陈墨染，他很可能已经恢复了，而赵子玉一直没有出现。” “若是他们的话……” 他捏紧了自己的手掌，心中又是犹豫又是矛盾。 若是他针对阿染，璎珞说不定还会误会。 他该怎么做？ 他们会在哪里呢？ “啪啪啪啪啪……”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一只胖乎乎的小鸟拍打着翅膀飞了进来。 “阿兄，是你的信鸟。” “原来除了我，还有别人会给你写信啊。” 谢道兰笑道，抓住那小胖鸟，放在了自己手上。 “你折纸的工夫还是那么弱，这鸟都快胖得飞不动了。” 会是谁呢？ 谢道之也很惊讶。 难道是…… 小鸟停住了之后，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这才开口。 “咳咳！可以说了吗？” 这个声音有一点熟悉。 “那我可开始啦。” “谢小道友，多日未曾回复，不过是因为老夫想把此事彻底查明，如今我已经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查清楚了。” “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是因为受了人的蛊惑，所以开始修行一种禁术，他们有一个道场，专门是有利于修行禁术的，而且，修行那种法术的人，不仅仅是人类。” “据说那个地方，妖魔横行，十分恐怖。” “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原本是被哄了去的，可是去了之后就不能脱离那个地方，被人连坑带吓唬的，只能为虎作伥。” “那个地方在哪里，他们说不清楚，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定然有一个邪魔外道的教派尚存于世。” “不是你说的那个派，他说的什么派来着？” 周围可以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提醒长老。 “对，天火教，他们不是天火教，而是另外一个专门修行禁术的门派，叫鬼门，修行的法术是鬼道。” “鬼门的入口凡人是找不到的，需要有引路人。” “我那些弟子我已经都关起来了，不会再让他们误入歧途。” “对了，鬼王，鬼王是个年轻男子。” “他们没见过他的脸，那里所有的人都是蒙面的。” “如果你们有机会去鬼门的话，记得要蒙面。” 边上有人在提醒长老，还要穿斗篷。 “还要穿斗篷。” “好了就是这些了。” 众人啼笑皆非地听见边上还有个人在着急地说道：“长老，你还没说吃人肉的事情呢。” “这个就不用说了，没得吓坏小朋友。” “好了，你飞走吧。” 他似乎是在对信鸟吩咐着。 胖胖的信鸟完成了任务，就又变回了一张薄薄的符纸，飞回了谢道之手中。 第二百二十章 梦（五） 谢道兰目瞪口呆。 “阿兄，这是谁？什么鬼门的，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还有这个门派。” “写信的应该是神之村的靖人长老。”谢道之说。 “啊对了！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可不就是那个老头。” 邬先生也一拍大腿，明白了过来。 “鬼门我是不知道，不过鬼道我知道，就是姜由……” 哎，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吧。 他说到一半就噎住了，不过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只能把话说完。 “姜由那臭小子练的就是鬼道。” 他讷讷道。 “我想起来了，庚辰也说过，最近修行鬼道的人越来越多了，显然是有组织的。” 卫氏说。 谢道之有些迷茫，姜由已经被抓起来了，孩子们也被解救了出来，玉虚子的身体日渐恢复，这一切看起来都是越来越好了。 但是这个鬼门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原来姜由也并不是什么幕后主使，而只是鬼门的一员吗？ 这个鬼王才是策划操纵了一切的人吧。 听名字就觉得一定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存在。 “阿染？”璎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就说是在做梦吧。 这个什么劳什子的鬼王就是阿染。 我真的是谢谢你了，这什么胡编乱造的梦啊。 快点让我醒过来吧！ 她无语。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难道在她心目中，阿染已经变成一个住在白骨森森的宫殿里面的老巫婆了吗？ 不会的！ 她摇了摇头。 “阿染，你身体恢复了吗？” 她问道，一脸真诚。 “呵呵，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自己找来。” 阿染笑了一下，不过那笑容中殊无温暖之意，只有一片冰冷。 他的身量似乎已经增高了不少，圆圆的小胖脸也脱去了婴儿肥，变得冷冽，只有那双明澈的眼睛，还是那样纯善。 “我派了赵子玉去接你，竟然他都没找到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其实我已经见过学长了。”璎珞说。 “不过他看上去……很不真实，和原来很不一样，所以我有些害怕，就逃跑了。” “这里是鬼门，阴森森的，是不是很可怕？” 阿染问。 “是啊，阿染，你怎么住在这怪怪的房子里的，而且，这里都没有太阳。” 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是怎么区分白天和黑夜的。 “不是我想住的，我是鬼王，我只能住在这。” 他无奈。 “哈哈哈，真的吗？”璎珞笑道。 阿染脸上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难道真是什么鬼王？”她的笑容噎住了。 “恩。”阿染简单地回答道。 “鬼门，鬼王，这些是真实存在的吗？” 璎珞歪着脑袋，一脸迷茫的样子很是可爱。 阿染心中一动，皱起了眉头，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阿染，你是不是还没好？你的伤……” 璎珞忙冲了上去，抓住了他的手。 阿染慢慢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是怎样的一个笑容啊。 虽然身处这白骨宫殿中，唯有阴森的冷寂和弥漫的黑雾，但是他冲着璎珞一笑，她只觉自己似乎从冰冷刺骨的雪山之巅一下子回到了春长日暖的人间，一朵绚烂的洛阳锦已然盛开，耳边，似乎是花朵慢慢绽放的声音，一切都充满了生机，欢乐。 “我没事。”他柔声道。 还没等她说话，他突然又粗重着嗓子喝道：“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璎珞吓了一跳。 “阿染，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觉得你似乎不是很好，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 她抱住了他，一如小时候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他不爱喝药，每次都是她哄着。天涯微 “你想要什么，我一会拿给你，你先休息一下。” 她劝道，扶着阿染在床边坐下。 “哪里有水？”她问。 “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 “也没个人照顾照顾你？赵学长呢？他怎么也不关心一下你的身体？” 她絮絮叨叨的，到处找着水壶。 总算让她在一堆看上去漂亮其实并不实用的器皿中找到了一个陶壶，这里也没有自来水，她只能在边上一个水缸里舀了点水。 厨下的灶台冰冰冷的，她想了一想，伸手念了个咒语，小小的火苗蹿了进去，顿时就熄灭了。 她十分气馁，又念了一个小火苗，可惜还是一下子就灭了。 “你这样生火，就是到明天我也喝不上水。” 阿染在她身后看了许久，忍不住说道。 “对不起……”璎珞的小脑袋耷拉了下来，一脸失落。 阿染皱眉，他就是见不得她不高兴。 伸手就来的火球一下子点燃了炉子，璎珞欢喜道：“哇，你太厉害了，阿染，我练了那么久都没你厉害！” “这算什么。”阿染傲娇地走开，脸上却是忍不住的微笑。 把水烧上去，又洗了两个苹果，璎珞笑嘻嘻地走了进来，问道：“刀在哪儿，我没找到水果刀。” “哦，在那儿。”阿染指给她看。 两人一个削苹果，一个开始吃，倒是很自然。 “你的药呢，还在吃药吗？” “我觉得你还没好全。” 璎珞说。 “我都告诉你了，我已经好了。”阿染皱眉。 “好吧。” “刚才你说，要我把什么东西给你，是什么？” “……” 阿染一脸古怪地看着她。 “没什么，过两天再说吧。” 他说。 “我这是在做梦吧，做梦还有过几天的吗？” “你告诉我，你要找什么，我去帮你找。” 璎珞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如既往地澄澈，一眼就能看到水底。 阿染抿了抿嘴。 “对不起。” 他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璎珞奇道。 “你没有对不起我呀。” “璎珞，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也是不得已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等我找到你，你就会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璎珞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阿染，你没事吧。” “你究竟在说什么？” 她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一丝一毫的害怕和闪避都没有。 “对不起。” 阿染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她。 下一刻，璎珞就明白了，他为何要说对不起。 原来被人一剑穿心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想到了玉虚子倒下时，那迅速溅起的血花。 就好像最美的一朵丹皂流金，盛放在他胸前。 如今这红色的，是自己的血吗？ 真可惜不能亲眼看见这画面，一定很美。 阿染的右手已然深入了她的心口，他一脸仓皇，手上满是鲜血。 为什么没找到？ 他迷惑。 明明应该在这里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抉择（一） 璎珞睁开的眼睛的时候，还没有完全从那血淋淋的画面中清醒过来。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心口，没有湿漉漉的鲜血，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觉。 这一切果然只是一个梦。 不过这梦，也太逼真了吧。 阿染…… 虽然不愿意去面对，不过她也应该明白了，阿染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了。 温暖的气息就在她身边。 她一转身就发现边上还睡了一个人。 “谢道之！” “你这个臭流氓！” 她大喊，中气十足。 谢道之立刻就被她吵醒了。 “璎珞！” “你醒了！” 他实在是欢喜极了，这几天所有的忧虑和紧张都化为乌有。 原来他真的是白担心了。 “你怎么可以和我睡一张床！” 她怒道。 其实是守着她实在太困了才合衣躺一会，不过这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对不起，不小心睡着了。” 他笑道，脸上却没有什么抱歉的意思。 “不过我可不是耍流氓，将来你终归是我老婆的嘛。” 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跟谁学的，都是邬先生这个混蛋，带着谢大哥不学好。 不过，心里还挺甜的。 “谢大哥，我做了一个梦……” 她想起了那个梦，皱起了眉头。 “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没事，你跟我说说，我认认真真听你说。” 谢道之倒像是在哄小孩。 邬先生听到声音探头进来一看，只见这两个小情人依偎在一起喁喁私语，那画面简直是太刺眼了。 单身狗气得转身就走。 “真特喵的，我自己来找虐的，下次千万别犯贱了！”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璎珞絮絮叨叨地把自己的梦境全说给谢道之听了一遍，本以为他会不耐烦或者笑话自己，可是谁知道，谢道之的表情却是越来越严肃。 “我们得把这件事情告诉菡萏真人。” 他正色道。 “我娘？”璎珞奇道：“为什么？” “你梦中的这一切，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刚才我收到了靖人长老的回信，他也提到了鬼门和鬼王，据说鬼王是个年轻男子。” 谢道之看着璎珞，眼中有着些许同情。 “不会真的是阿染吧……” 璎珞哑口无言。 “总之，我们先去找菡萏真人，她原本就说过，等你醒了就带你回去上学。” “……不会吧，我还要去上学？” 璎珞这下是真郁闷了。 “我感觉学校里学的知识太不实用了。” 她振振有词。 “我们修道之人数学只要学会能数清楚有几只妖怪就行了，语文么会说话就行了，英文根本就不用学，难道还有外国妖怪不成。” 谢道之都被她这歪理给气笑了。 “照你这么说我们小学毕业就可以辍学了吧。” “嗯，差不多。” “谢大哥，你小时候是不是不用上学？” 她好奇道。 “不好意思，我可是在族学苦读十五年，又在中书省做过两年的文官，要说知识渊博，你跟我那是没法比。” “后来呢？”好心情文学网 “什么后来？” “做了两年文官以后呢？” 她饶有兴趣地问道，一脸八卦。 谢道之的脸色有些黯然。 “后来家族就迁往西域了。” 他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璎珞有些后悔嘴快了，那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怪不得谢大哥对西域还挺熟悉的。 “我娘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谢大哥，你知道吗？” 她连忙岔开话题。 谢道之点头。 “我大概能猜到一点，古往今来，凡是当了皇帝的人都会搜罗能人异士，有的是为了算命，有的是想要招魂驱邪，有的是为了保护皇室安全。” “如今的类似衙门也差不多，虽然现在这衙门名字叫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主要任务还是为了安全和维稳。” “所以我娘是公务员？”璎珞总结得十分简单粗暴。 “恩。”谢道之点头。 “那她说她在英国工作全是骗我的呀。” “应该是善意的谎言吧，因为她那样的工作会接触许多机密，所以不能和家人太过亲近，同时，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害我还总往英国写信，怪不得她回信那么慢。” 璎珞很是不满。 “我们要去哪里找我娘，她跟你说过吗？” “我们回学校上学就行了，她说她会来找你的。” “可是已经放寒假了呀。” 原来如此，谢道之明白了，正是快要过年的时候，犯罪事件高峰时期，怪不得璎珞的娘亲必须丢下昏迷不醒的女儿，甚至同意他们回山养伤。 他突然明白过来了。 菡萏真人已经认可了自己，而且觉得女儿跟着他会更安全。 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温柔地看着璎珞，迟迟没有说话。 “璎珞妹妹。” 卫氏款款地走了进来。 “邬先生说你醒了，我来检查一下。” 她柔声道，温柔的面容让人一见就十分舒心。 “卫姐姐，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璎珞却十分激动，一下子就扑上去抱住了她，只差没有痛哭流涕了。 “哎哟！” 卫氏始料不及，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顽皮。” 她笑道。 “我能有什么事呢！” 她伸手去帮璎珞擦眼泪，却发现她是真情流露，似乎自己真的是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回来，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她觉得心里还是挺暖的。 璎珞脑海中还留着卫氏倒在地上，临死前灵力四处散落，魂飞魄散的样子。 如今她活奔乱跳的好好的，她欢喜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紧紧地抱着她，闻着她身上好闻的草药味。 “对了，这个交给你。” 她解开自己的衣服，拿出密密收藏着的玉瓶。 “这是……蜪犬的魂魄？” 卫氏眼中似乎有些明悟。 “恩，你收好了，千万别弄坏了。” 璎珞擦干了眼泪，兴冲冲地说，倒像是个求表扬的孩子。 “谢谢你。”卫氏温柔道。 “不客气！嘻嘻嘻。” 怎么取回这玉瓶的千难万险，还是不要和卫姐姐说了，省的她担心。 “你的身子已然没有大碍。” 卫氏说。 “但是，最好不要再用凤凰的法术，另外，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还是去把阿离的一魂取回。” “卫姐姐，如果阿离的魂魄回到我身上，会不会让我性情大变，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会不会变成阿离？” 璎珞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抉择（二） 卫氏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之前她就反复查阅过古籍和医术，严格来说这也属于医术范畴，魂魄不全也算是一种病症，但是这种病一来本就是小概率事件，二来……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确定。” 她歉然道。 “所有的记载里，各种情况都会发生，有人性情大变，有人疯癫，有人连声音口音都改变了，不过……还是有一部分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变化，这都是可能的。” “所以，大部分人还是会改变性情，不再是自己了……” 璎珞倒在了床头，颓然道。 “就好像阿染一样……” 她喃喃道。 “你说的阿染，你谢大哥也告诉了我他的情况，如今他已然有一魂永远找不回来了，所以他应该还是有自我意识的，只是看谁的念力更强大了。” 卫氏安慰她道。 “你的意思是，阿危和阿染两个人都同时存在他的身体里，只不过看谁意志坚定，谁就能控制阿染的身体？” 璎珞问。 “恩。”卫氏说。 “不过我觉得阿离一定不会和你争的，因为他本就是个善良的孩子。” 她补充了一句。 璎珞看了一眼谢道之，坚定地摇了摇头。 “等我死了以后如果投胎到男人身上，再让阿离回来吧，不然的话，我总觉得好别扭……” 她扭捏道。 在那之前，凤凰的魂魄都轮回了无数次了，阿离都没有现世，如今这一世，应该是注定的缘分。 卫氏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再劝她。 既然是有缘，就不需要强求，一定是水到渠成的。 “谢大哥，其实在我梦里，阿染也不是完全是个坏人。” 璎珞把梦中的细节又说了一遍。 “他有时候还挺正常的，只是情绪多变，我觉得他一定就像卫姐姐说的这样，自己无法控制自己。” “他还有救……” 她的眼中满满的都是祈求。 谢道之不忍心拒绝她，只能斟酌着说道：“这都只是梦而已，若是我们真的遇到他了，我保证，尽我所能帮助他。” 璎珞甜甜地笑了：“谢大哥，谢谢你。” 有他这句话，她也可以放心了。 “其实若是有妖邪夺舍，把魂魄抽出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璎珞妹妹，阿染的身体里从来就只有一个魂魄，他和你说的阿危，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卫氏无奈道。 这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的事情，任何人都没办法帮助阿染。 唯有他自己。 可惜璎珞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你们两个是不是约好的，今天一起醒？” 夏阳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璎珞从窗子望出去，只见一个不速之客正坐在庭中，一脸迷茫的样子，怔怔地看着石桌上的瓜子。 “玉虚子！” 她惊讶。 “玉虚真人也在这里！” “恩。”谢道之微微一笑。 “那天你娘带了好多人过来，把我们所有人都抓起来了。” 邬先生用一种告状的语气说道。 “那岛上被拆了个干净，所有的教徒，孩子，还有我们都被带到了一个房子里，一个一个被问话。” “太恐怖了……” 他心有余悸。 “没把你怎么着吧。” 卫氏觉得他说得太夸张了。 “你那几天明明每天都在夸自助餐好吃。” 谢道之指出了最重要的疑点。 “咳咳！”邬先生转身出去，走向那石桌抓瓜子。 “主要是因为那是璎珞的娘，若是别人，我早就跑了。” 他讷讷道。静爱书 “后来菡萏真人就把我们送回了这里。” 谢道之补充道，脸上忍不住又浮现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竟然还活着。”玉虚子显然有点分不清楚现实和回忆了。 “我记得我中了绝仙剑，万无幸免之理。” 他呆呆地说道。 “是那个卫家小妹子救了你。”谢道兰也抓了一把瓜子。 “嫂子，你醒啦！” 她没心没肺地喊道。 “快来吃瓜子。” “我最近又发现了另外一个好吃的。” 夏阳子笑道，神秘兮兮地掏出了一把核桃。 “哇！山核桃！” 谢道兰抢了一颗就捏碎了开吃。 “老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问道。 最好赶紧离开，别再占着床位了。 “我不知道……”玉虚子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他曾经站在了最高处，如今又跌倒了谷底。 曾经有过的一切尊荣，只不过让如今这份失落更加真实罢了。 过去的几百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忙碌呢？ 如何才能找回自己？ 也许他当时还不如真的死了的好。 卫氏走了出来，探了探他的灵台。 “要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日常行走已是无碍了。” 她说。 “我听菡萏真人说，她那里很缺人手，不如你去帮她吧。” 玉虚子露出了疑问的神色。 “她所在的衙门，专门处理普通衙门处理不了的案子，最需要你这样法力高强的正义之士，我觉得在她那里工作一定会很有趣。” 她似乎是在开玩笑一般地柔声说道。 像玉虚子这样失去了一切的人最容易轻生，让他找点事做说不定会好些。 “你说的是1721局吗？”他问。 “应该是吧。”卫氏没想到他早已知道这个衙门了，连那么冷僻的名字都知道。 也是，毕竟玉虚子是几百年的道门首尊，人间应该没有他不清楚的事情。 他会知道这个衙门，也是因为几次调查命案的时候跟那些人撞上了，不过他没想到那个地方也有方外之人参与。 入世几百年，好不容易得了清闲，他不想再往是非里钻。 “我还是先不去了……” 他摇头。 “金灵子死后还未转世，我要去找到她的魂魄，这一次，我要好好守护她。” 他说。 这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之后，他就了无牵挂了。 这样也好，卫氏放下心来，没再劝他。 “原来你七个老婆里最爱的还是金灵子呀。” 邬先生笑道。 玉虚子白了他一眼。 完全是他自己瞎了眼，才没看清楚身边的人，真如子也罢，其他女子也罢，他已然没有任何想法了。 她们心中只有自己的权势和财富，会为那些身外之物迷了眼的人，又怎配得到自己的牵挂。 当真如子刺出那一剑的时候，他就没有想过要报仇，千错万错全是自己的错，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大恩不言谢，唯有一死以报。” 他斩钉截铁道。 “待我找到金灵子，我会回到不咸山的圣灵洞，那是我师父的道场，你们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帮助，可以去那里找我。” “不用那么客气了……”璎珞忙道。 “好。”卫氏一口答应。 人情先让他欠着，省的没事做去寻死，倒也是个好办法。 第二百二十三章 抉择（三） 送走了玉虚子，谢道之和璎珞也准备离开了。 “你们都要走？”夏阳子十分失落。 “恩，我们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我娘。” 璎珞无奈道，她也不想回家，在外游历多有趣呢。 “你可以留在这。”谢道兰对夏阳子说。 “正好帮我打扫打扫，平时没事把书晒一晒。” “也是啊。”璎珞笑道：“好过你去当乞丐。” 夏阳子不语，似乎有些犹豫。 “那我也回华山去了。” 邬先生黯然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喵呜……”乌啦啦也忍不住呜咽了一下。 “没关系，没关系。” 璎珞连忙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紧紧地抱住了它毛茸茸的身子，笑道：“华山又不远，我们来找你玩是很方便的。” 缘分真是十分神奇的东西，不打不相识遇到了邬先生，而武当山的道门大会少说也遇到了几百人，最后只有夏阳子一人还在眼前。 不对，还有卫姐姐，不过在她心里，卫姐姐已经是自己人了，不能算是外人。 “哎？应龙呢？” 璎珞突然发现少了个人。 卫氏只能把他去报恩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报恩？”她狐疑地看着谢道之。 看来看去除了卫氏，就是她和谢大哥两人帮了应龙的。 他又是去哪里，找谁报的哪门子的恩啊？ “不知道啊，他没告诉我。” 卫氏摇头。 “不过我看到菡萏真人手里有东西一发光，他就不见了。” 啊？ 应龙也回到过去了吗？ 它是去做什么的？ 璎珞百思不得其解，她皱眉道。 “谢大哥，学校都放寒假了，我们回去也没用呀。” “我娘就没给你一个地址让你能找到她吗？” “没有。” “也许回到你住的地方，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都几个月没交房租了，房东早就把我扫地出门了吧……” 她无语。 她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不如我们先去看看金娴雅，然后再回去吧。” “她住在武威，不顺路。” 谢道之算是看出来了，璎珞根本就不想回家。 也是，难得能出来玩，谁愿意回家呢。 “要不我们先送邬先生回华山？” 她锲而不舍。 “不用你送，有你在我飞得超慢。” 邬先生立刻拒绝。 “卫姐姐……”璎珞求助地看着卫氏。 “呃……其实我想去找我师父，刚才听玉虚子那么一说，我也想我师父了，虽然他曾嘱咐我不要去找他，但是都已经过了千把年了，应该没关系了吧……” 说来说去，大家还是要散伙呀。 璎珞很是失落。 “对了，青姬姐姐和司采姐姐都不见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找她们？” “而且，司采姐姐出现在了我的梦里，说不定她现在有危险！” 她总算又想了一出。 “往哪儿找？”谢道之问。 这…… 她又蔫了。 “还好大家都在！” 一片愁云惨淡之际，一个调皮的声音响了起来。青青 人未到，声先至。 唯有活泼的海棠了。 “菡萏真人掐指一算，说你差不多该醒了，果然。” 她冲着璎珞笑道。 “娘派你来的吗？” 她突然开心了起来，果然娘还是关心她的。 “那当然了，菡萏真人说她发现学校在放寒假，免得你们白跑一趟，派我来通知你们。” “呃……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找她？”璎珞忙问。 “她最近很忙，抽不出身，所以才派我过来接你们的。” 海棠解释道。 “我们去哪儿？” “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 海棠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说道。 “不过在那之前，菡萏真人有话要问你。” 她说着拿出一张符纸，吹了一口气，那符纸就飞了起来，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鸟，和谢道之那只小胖鸟完全不同。 “我先说。”竟是一个男子声音。 “爹爹！”璎珞大喜。 “李常苦你给我滚开！”娘的声音。 呃……看来爹爹的家庭地位半点都没有提升啊。 “那你先说吧。”果然他只能无奈让贤。 “璎儿，娘知道你有好多事情还没想明白，而且，你昏迷不醒时我也没办法陪在你身边，都是娘不好……”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璎珞的眼眶红了。 谁还不是个宝宝，虽然谢大哥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但是，她还是很想念娘亲的陪伴。 “你别说这些，徒惹女儿伤心。”爹爹劝道。 “恩。” 只听见说一不二的菡萏真人柔顺地应了一声，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 “从前你还小，所以娘一直瞒着你。” “趁这次学校放寒假，娘打算让你去见见世面，海棠会带你去参加一个我们……内部的法术竞技，虽然你上不了场，但是对你的阅历和见识都很有帮助。” “娘本来也没指望你不涉足这些，既然是我的女儿，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以前我一直把你保护得太好了，现在想来，还是我错了。” “我的女儿，不可能是平凡一生的。” “与其让你自己去摸索，不如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总之你跟着海棠走就是了，你的小男朋友必须一起去，我才放心，还有其他人想去的话，都可以一起去。” “你还是没说到点子上，璎儿，男女交往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是必须发乎情止乎礼，两人互相敬重平等才是婚姻的基础。”爹爹着急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啊，人家本来挺好的，你倒好，连婚姻都出来了。”娘很是不满。 璎珞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看着谢道之。 只见他似乎无喜无悲，一脸淡然。 “不是你说这个小子很不错，女儿能嫁给他是福气吗？”爹爹的语气十分无辜。 “你你你！你是要气死我！” “我又说错话了？要不我们重新录吧……” “滚！” 小鸟竟然已经说完了，直接变回了一张符纸。 璎珞已经羞得说不出话来，躲进了谢道之怀里。 “太好了，嫂子，伯母同意你们在一起了。” 最开心的是谢道兰。 谢道之表情颇有点无动于衷。 “谢大哥，你不欢喜吗？”璎珞发现了问题。 “小笨蛋，我当然欢喜。” 谢道之原本只是矜持一下，却发现自己镇定过了头，反而让璎珞误会了。 “只是我之前已经猜到了，菡萏真人已经放心把你交给我了。” “嘻嘻嘻，我就说，阿兄就是这样，有什么都藏在心里，欢喜的时候，伤心的时候，都不轻易表现出来。” 谢道兰做了个鬼脸。 璎珞这才放下心来，问海棠：“这信里没说要问我什么呀？娘亲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这我也不知道……” 海棠也是一脸疑惑。 “菡萏真人可能是太生气了，忘记说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抉择（四） “没事，她肯定是问你要不要去参加，你肯定要去的嘛，那可是我们七年才有一次的盛世，届时局子里所有的法术高手都会参加这个竞技，有单人赛，也有团体赛，超级好看的。” “最主要的是，之前已经小组赛过好几轮，我们去的地方举行的是最后的大决赛，最是精彩！” 海棠脸上满满地都是向往。 “托你的福，我也能去现场看了。” 不然的话，就得和那些同事一起加班。 嘿嘿嘿，比起来当然是看比赛更开心了！ 她的眼睛都变成了心心，一脸期待地看着璎珞。 “去吧，散散心也好。”谢道之说。 至少，璎珞娘亲安排的地方，一定是非常安全的。 “是和道门大会一样的么？” 璎珞倒是想去看，但不想回忆那些乱七八糟的是非。 “那怎么可能一样！” 海棠简直是大怒。 “玉虚子那个老色胚的道行也不过三千年，他就算亲自上场，也未必能撑到决赛圈。” “我们局子里的可都是经验丰富的法术奇才，他们中大部分都处理过各种各样的诡异事件，身经百战，各有所长，随便哪一个都能秒杀玉虚子。” 说秒杀也夸张了，玉虚子只怕正直打喷嚏呢。 “对了，青姬以前说过，那些专门处理特殊案件的同事都有过人之处，比如林老……” 璎珞想起来了。 “林老比之玉虚子，只怕差不多就是一个级别的。”谢道之说。 “最主要的是，这些同事平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若不是有这场盛会，许多新人还见不到这些元老们，这也是让大家开眼界的好机会。” “七年一次呢！”海棠重重道。 “去，当然要去！”璎珞答应道。 不看不学不知道，自然可以满足于自己小小的进步感，但是那就等同于坐井观天，唯有见过这个世界有多大，才有更广袤的成长空间。 “我自然是陪你的。”谢道之拉住了她的手。 “丈母娘指定的嘛，不可能不去的。” 他竟然也会开玩笑了。 “羞羞羞！”谢道兰吐舌头。 “兰儿你也去吧，似乎也挺难得的。” “我当然要去，我要监督你们两个’发乎情止乎礼’的嘛。” 她调侃道。 且不说璎珞的脸有多红，夏阳子和邬先生都表示一定要去一起去的，凑热闹这种事向来就不嫌人多。 唯有卫氏另有要事，所以就不去了。 于是众人和她一一道别，就各自整理了行装，主要内容是瓜子还有山核桃。 “我们坐火车吗？”璎珞问。 “火车？”海棠大笑。 “当然不是。” 她拿出另一张黄色的符纸，让众人都把手放在她身上。 “传送符！”邬先生叫道。 “恩，是的，你们都抓紧我，别放开哦，要是漏了谁，我可不会回来接。” 只见她眉间的浅绿色光芒亮起，催动那黄色符咒，众人被笼罩在了一团黄色的光芒内。 璎珞想问这符还有能传送别的地方的吗，却发现自己口不能言，如同做梦一般。 这感觉，倒是和上次从阿染的内心中逃脱时，被笼罩在阿染的白光中一样。 她有些心慌，不过手中还握着谢道之的手，稍稍令她安定一些。 光芒越来越盛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139中文 然而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令她不寒而栗。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清楚地感觉到，在自己的背后，有人正恶狠狠地盯着她，那种敌视的目光，她绝对不会弄错。 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回头一看，什么人都没有，显然是自己太敏感了。 这似乎是在雪山之上。 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雪。 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冬日也没有完全凋零，只不过有的发黑，有的发黄，大部分还是绿色的针林。 冰花挂在针叶上，看上去倒像是圣诞树一般，晶莹透亮，成片成片的，非常好看。 山间的水已经凝结了，如同镜子一样，清楚地倒映着山色和树木，简直如童话世界一般，令人挪不开眼。 “这里倒像是雾凇岛。”璎珞自言自语道。 海棠了然地看了她一眼，明白了过来。 “原来上一次的赛事，菡萏真人也带了你来的。” “七年前你去过雾凇岛吧。” 咦？掐指一算，好像还真是七年前。 “我们真的在雾凇岛吗？”她问。 “非常接近了，我们在东北，此地是长白山脉的一个山头。” “也是我们举行竞技的地方。” “这个地方非常隐秘，你们绝对不能告诉别人这里的位置，不然的话就太危险了。” “嗨，没事儿，除了我，他们都是路盲。”邬先生得意道：“就算告诉他们在哪儿，他们也找不到。” 不知道是谁，在嘉峪关的时候，门口撸个串都能迷路。 璎珞无语。 海棠已经收起了传送符，她带着众人一路踏雪而行，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璎珞和谢道之手拉着手，欣赏着雪景。 在这深深的雪地里行走，和平时走路自然是不一样的。 且不说一脚深一脚浅的，很难保持平衡，就连靴子从雪地里拔出来都是颇为费劲。 本来御风自然是最方便的，但是众人显然都被这美景迷住了，谁都没有提出异议。 然而走了约半个时辰后，邬先生终于忍不住了。 “怎么还没到？”他问。 “你是不是迷路了？” 其实这个疑问在众人心里也早已有了，璎珞是根本不在意时间，谢道兰是不想打扰嫂子和阿兄两人世界，而夏阳子是怕别人觉得他太矫情吃不了苦。 谢道之？ 他最好能拉着璎珞的小手一直这么走下去。 难得的美景，难得的平静，他心中满满的都是欢喜。 海棠抓了抓脑袋，犹豫道：“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方向。” “你觉得？” “应该？” 邬先生啪得躺倒在地，拒绝再走。 璎珞觉得这样超级好玩的，也躺了下来。 “谢老师，你看，我是天使。” 她倒在雪地上，划动着自己的手臂，画出了一个天使翅膀的样子。 她说的是谢道之来学校做英文老师的事情，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谢道之忍不住笑了。 她的红扑扑的小脸实在太可爱了。 “当初我去做老师也是为了方便保护你，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竟然会气走，我真的佩服你的智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斗法（一） 璎珞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在欢喜的时候，哪怕是最痛苦的往事，回忆起来也不过是笑谈而已。 “我那时候哪知道……”她喃喃道。 “几位道友这是迷路了吗？” 这一片苍茫中，身着月白色道袍的女子飘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她的容貌秀丽，发饰精致，声音婉转温柔，比之卫氏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她的御风术，显然非常娴熟。 “你是谁？”海棠警惕地问道。 那女子似乎是明白海棠的身份，忙施了一礼，这才柔声答话。 “晚辈仪宁子，乃是沛国张氏之后，此次亦有幸参与此次盛会。” “冒昧打扰，不过是正巧路过此处，见几位道友似乎是迷路了，想要帮忙而已。” 她礼仪周全，举止娴雅，一双妙目从众人身上掠过，只在谢道之的身上多停留了两秒，便移开了目光。 “原来如此。”海棠的声音也温和了不少。 她之前也听说过小辈中有不少后起之秀，这位张氏的后人就是其中的翘楚，没想到一来就遇到了。 “姐姐能给我们带路吗？”璎珞笑道。 这个穿蓝衣服的小姐姐又温柔又漂亮，给她的感觉和卫氏非常像，她觉得她们一定能聊得来。 “敢不从命。” 仪宁子柔声道，眼睛却看向海棠和谢道之。 罢了罢了，就算迷路，也不是什么太丢人的事。 海棠也笑道：“那就谢谢你了。” 仪宁子领先一步御风飞起，却惊讶地发现璎珞竟然不会御风，是以穷奇为坐骑的。 她眼中的惊诧之色一闪而过。 这政府举办的七年一次的道术大赛，并非是等闲之人都可以参与的，如她这般道术已有小成，更兼名门之后，才勉强拿到了观赛的名额。 这个年轻女孩子道术这般粗浅，竟然也能来参加？ 不过，能驭使上古神兽穷奇，也算是不小的本事了。 她自小就被教导，绝对不能轻视任何一个人。 人群中每个看起来似乎无用之人，更是要郑重其事地对待，若不是有一技之长，便是来头不小。 更何况，和她在一起的那绝色男子，身负秘宝，法力高强，并非等闲之辈。 虽然满脑子都是疑问，她面上却丝毫不显，一直将众人带到了修士们临时休憩的山间道场。 没想到在这荒芜的雪山中，连条路都没有，却建成了那么现代化的房舍。 璎珞还以为她会看见古色古香的建筑物，谁知道这里的住宿条件好的很，有电有网络，洗漱沐浴设备都一应俱全。 不愧是政府机关啊，想做什么做不成？ 她感叹。 毕竟不是玉虚子那种民间组织可以比的。 仪宁子礼貌地和众人道别，飘然离去。 “仪宁子姐姐真温柔啊。” 璎珞一边挥手，一边忍不住对谢道之说道。 谢道之没说话。 谢道兰方才一直忍着，现在倒是忍不住开口了。 “我看她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光顾着看阿兄呢。” “哈，哪有！”璎珞笑道。 “兰儿姐姐，你怎么比我还紧张你哥哥，我都很放心他了。”懒人听书 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好幼稚，金娴雅也就罢了，什么招弟这样的小女孩她都会吃醋，而昕离子这样的，明显不是谢道之会喜欢的类型。 只有对心爱的人完全信任，才是恋爱的最好状态。 她笑嘻嘻地拉着谢道之的手，开玩笑道：“谢大哥是我娘钦点的女婿，他想逃也是逃不掉的。” “那是，只不过我怕有人不长眼，偏不信邪要作死。” 谢道兰点头，又摇头。 “你看着吧，那个仪宁子一定还会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刚好午膳时间到了，这里供应的伙食还真是邬先生赞不绝口的自助餐，这下不仅璎珞满意，邬先生和穷奇也都满意得很。 唯有夏阳子垂头丧气的样子，令人忍不住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他无奈道。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们开心开心。”谢道兰说。 “不是什么大事……”他唉声叹气。 “我一个房间的那几个人都非富则贵。” 璎珞的耳朵立刻竖起来了。 似乎有八卦啊。 “他们都是什么仙门世家的子弟，法术高强，又身份特别，自然是看不上我这样无门无派的小乞丐的。” “这算什么事儿啊。”璎珞失望道。 “你不是说你做乞丐的时候受尽了旁人白眼，还得和狗抢食吗？” “这些黑历史我都告诉你了啊？”夏阳子深恨自己管不住嘴。 “受人白眼自然是无所谓的，不过他们一直在讨论秘境试炼的事情，我听着很是心痒难搔。” “什么秘境试炼？”璎珞连忙问道。 “就是他们各个名门正派的子弟，在这次竞技之后都会留下来，去天池秘境参加法术试炼，那个试炼，据说有好几关，跟玉虚子组织的猎神兽的那种差不多，但是会更难一点。” “据说这个秘境每七年才开启一次，若是通过了试炼，就能得到秘境中的珍宝。” “一般来说都是法器！” 他喊道。 哦……璎珞明白了。 夏阳子虽然法力比她高，但是吃亏在没有好的法器，所以他想要去参加那个试炼。 “那你去参加啊！”她劝道。 “又不是想参加就能参加的……”夏阳子嘟哝道。 “就算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们，也不是人人有机会的，像我这种没有来头的小乞丐，怎么可能有机会去赢得秘宝呢。” “要不要我跟我娘说一下，让你去参加？” 璎珞问道。 她的声音稍稍大了一些，边上就有人听见了嗤笑道：“你是不是想多了，你娘管什么用？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官家小姐就了不起，你娘管天管地也管不到我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一说完，边上就有人问是怎么回事，闻言都是哈哈大笑。 “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有背景的，还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了，真的是，哪里的小县城出来的吧，井底之蛙。” “我也想去，不如我给你拍个一百万，你帮我安排一下吧。” “道兄谬误了，这样七年一次的机会，一百万怎么够，怎么也要加个零才行。” 众人纷纷起哄，开始了互相攀比环节。 幸而如此，他们倒是把正主儿丢在一边，忘记了一脸尴尬埋头假装听不见的李璎珞。 第二百二十六章 斗法（二） 谢道之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这世间有我这样深明大义的美男子，也有那些欺软怕硬的好事小人，若是每个人说的话都要在意，那活着也太累了。” “我本就没往心里去。” “不过，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低调些吧，以后我会注意不要乱说话。” 她认真道。 看看，这还不是把别人的话给听进去了。 谢道之也不同她再说这个话题，而是问她想吃什么。 “对不起。”夏阳子一脸歉然。 “不过，我不用你帮我，我会去打听清楚的，到底要怎样才能取得参加试炼的资格。” 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我们乞丐可是最擅长打听小道消息的。” 好吧，这样也不错。 方才被那些人一说，她也不自信了起来。 “你们还愣着干嘛？” 邬先生没心没肺地问道。 “那么多好吃的还不快去拿？” “这可是长白山啊，竟然还有螃蟹吃！” 他突然大惊失色，冲着远处的一盆螃蟹飞奔而去。 有点出息好吧……璎珞忍不住笑了。 “喵呜……”大快朵颐的乌啦啦表示，有的吃的话，风度什么的都是浮云，大口吃肉才是人生至乐。 “谢谢。” 璎珞不好意思地开始吃谢道之帮她拿的一大盘食物，都是她爱吃的。 谢大哥太坏了，自己不吃饭还要引诱她犯罪。 “你们二位都是辟谷的吗？” 笑吟吟的仪宁子把自己的托盘放在了谢道兰的旁边，坐在了谢道之的对面。 谢道兰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对璎珞努了努嘴，做了一个“你看，我说的吧”的表情。 璎珞也没想到真被她不幸言中，不过人家既然来了，总不能不搭理她吧，毕竟刚帮助了他们。 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仪宁子姐姐，谢大哥不吃饭，不过兰儿姐姐不忌饮食的。” “你一个人吗？不如和我们一起吃吧。” 虽然人家已经坐下了，不过客气一下也是没错的。 谁让这里的桌子都是一排长桌呢，也许就是为了给道友之间增加交流机会吧。 “谢谢，不过我朋友正在拿吃的，一会儿就会过来。” 仪宁子优雅地微笑，她坐得端端正正，修长的手指拿起普普通通的金属餐具时，也给人一种非常有气质的好印象。 她的盘子里仅有一小块肉和一些蔬菜，看上去很是健康，而她细嚼慢咽的动作更是温文尔雅，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邬先生的狼吞虎咽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看起来实在是太淑女了，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呀。 看着自己盘子里堆得满满的食物，璎珞突然没有了食欲。 仪宁子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了谢道之的身上，她放下手中的餐具，用纸巾抹了抹嘴才好奇地问道：“前辈姓谢，不知仙乡何处？” 若是平时谢道兰肯定已经跳起来骂人了，不过现在这个场合不合适，而且人家好好在说话，想骂人也没有太站得住脚的理由。 “故土已离千年，不足道哉。”谢道之谦逊道。 仪宁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眉间浅浅的粉色印记，似是自言自语道：“莫非是晋时陈郡谢氏，除此之外，我也再难想到其他宗族了。”静爱书 说起别的谢道之也许可以打哈哈，不过说到自己的家族，他只能郑重答道：“我们兄妹俩正是出自陈郡谢氏，不过族中血脉凋零，其实所谓的谢氏宗族已然不复存在了。” “并不是啊，有你们二位在此，可见芝兰玉树仍留芳华于人间，唯有有缘之人能有幸得见。” 仪宁子神往地说道，美丽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下一瞬，她又移开了目光，似乎只是随便闲话家常而已。 璎珞这回是真的晕菜了，这两个人说的话似乎颇有机锋，自己这个没文化的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谢道之的表情她清楚地读到了，那是情不自禁的惊讶和赞赏。 英雄惜英雄，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知遇之感。 她的心中有一丝微微的酸涩，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和谢大哥在一起那么久了，从来没有关心过他在意什么，也从未过问过他的家事。 她所做的一切，就是接受他的保护，接受他的宠爱，仅此而已。 她什么都不曾为他做过！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心灰意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谢大哥和这个温雅女子才是最合适的一对吧。 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嫂子！这个虾仁是你最爱吃的，我又帮你拿了些，阿兄你也真是的，吃饭也不好好吃，害得嫂子都吃不下饭。” 狭路相逢勇者胜，谢道兰欣慰地看到了仪宁子听到她喊嫂子时，脸上微微惊讶和挫败的神色。 哼，小娘皮，跟老娘斗，你还嫩了点。 她得意地冲璎珞笑了笑，却见她脸上毫无笑意，倒像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这是怎么回事，她又傻眼了。 “就是就是。” 幸而邬先生这个根本没闻出火药味的来救场了。 “谢小弟，不是我说你，你好歹拿点素菜吃两口，吃饭这种事情，要大家抢着吃才吃得香。” “每次我看到你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我就觉得很有罪恶感，太影响食欲了！” 他不满道。 “好吧。”谢道之无奈只能顺应民意。 “璎珞，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些蔬菜水果。” “好呀，不过不必勉强，我快吃好了。” 璎珞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 “吃完饭也可以吃吃水果听听别人聊八卦。” 邬先生点头道。 “谢小弟，帮我拿几片西瓜，谢啦。” “好。” 谢道兰松了一口气，这回总算是圆过去了。 不过，以后若是这小娘皮不停地搞幺蛾子，她气都得气饱。 事与愿违。 谢道之重新坐下后，没过多久…… “仪宁！”一个娇憨可爱的声音喊道。 “你怎么坐在这里，倒害得我好找。” 一个身着鹅黄色道袍的小姑娘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她没有仪宁子艳丽，但是大大的眼睛十分清纯，嘴角还有浅浅的酒窝，和璎珞嘴边的小酒窝很像。 什么？这小娘皮还有援军？ 谢道兰几乎要吐血了，她也不擅长勾心斗角啊，救命啊，对付一个已经累惨了，竟然还有一个！ 第二百二十七章 斗法（三） 她还没想好台词，仪宁子就开口了。 “陆西西，你快来，我遇到你们家通家之好了。” 通家之好你个大头鬼哦，历史书读过没有？谢氏和陆氏虽然有过姻亲，不过都是庶子旁枝，朝堂上根本就是对着干的。 谢道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咦？陈郡谢氏，那可是我们那个时代最顶级的门阀了。” 果然这个姓陆的根本不清楚情况，傻乎乎的。 “抱歉，不过我们兄妹二人当时已随家族迁往西域，故而并不曾与其他世家有过来往。” 谢道之声音很好听，不过语气却是冰冰冷的。 仪宁子脸上一红，知道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脚上。 她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脑子一热说了这话，早知道这谢家兄妹生于谢氏没落的时代，她绝对不会戳人心窝。 所谓的迁往西域，只是说起来好听，实则在当时意味着被贬至荒蛮之地。 不过这时候道歉也是无用，更兼失礼。 她连忙对好友说：“我吃完了，你不是说要我陪你去见人么，我们这就过去吧。” 陆西西虽是摸不着头脑，不过毕竟是她的好友，并不是个笨蛋，当下连忙跟着她起身，微笑着和众人道别。 “你怎么了？”她问。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不知所措的样子，都不像你了。” “没什么。” 仪宁子的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脸上的红晕也慢慢消散了。 “怡宁，天池秘境很快就要开启了，到时候可是生死之搏，你千万别想其他有的没的，好好练功才是正经。” “恩，我知道，我的功课可没有拉下。” 仪宁子微笑道，心中警惕。 “我知道伯父对你期望很高，但是你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就算轮回，回来的那个也不是完完整整的你了。” “我明白了……知道你对我好，就是太唠叨了……” “还不是伯父每天跟我娘叨叨，话痨的明明是你爹。” 陆西西说完，告罪了一声，吐了吐舌头。 长辈的是非她怎能述诸口舌，罪过罪过。 另一边，邬先生倒是说了一句大实话。 “这小姑娘文绉绉的，听她说话都吃力，跟我们完全不是一类人。” 璎珞奇道：“跟我自然不是一类人，可是你不也是古人么，她说话你听起来都吃力吗？” “我们那个时代的人说话很简洁的，能用一个’喏’字解决的对话绝不会长篇大论。” “她呢，十句话里九句是废话，绕来绕去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虽然觉得他说的无礼，但是璎珞还是忍不住笑了。 刚才那种笼罩在她脑海中的自艾自怨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 毕竟这是真实的人生呀，礼多人不怪是不错，但是过日子还是要舒心适宜才对得起自己。 要她学成那样，只怕是不可能了。 谢道兰突然有点明白她的心思了，忙劝道：“她再文雅也是她的事情，我阿兄喜欢的只有嫂子一个。” 她话一出口就忍不住想打自己嘴巴，这说的什么啊。 本来所有的人都没往那个方向想。 果然夏阳子抬头，疑惑道：“原来这女的和昕离子一样，喜欢上了谢大哥吗？”118 “怪不得她要往我们这凑呢。” 他啧啧有声，一副八卦的样子。 璎珞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碗筷，又恢复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哎哟我的个嫂子啊啊，我真是对不起你啊。 谢道兰都快哭出来了。 真得好好管管自己这张嘴。 谢道之正色道：“此地人多嘴杂，这样凭空猜测的话以后千万别再说了，平白污了别人的名声。” 璎珞抿了抿嘴，夏阳子吐了吐舌头，就连邬先生都不敢接话了。 谢道兰惊了，这是…… 阿兄这是在维护外人吗？ 当天下午就有比试，璎珞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饭，便随着人流去了赛场。 这里和她之前见过的比武场完全不同。 玉虚真人在武当山举行的道门大会给人一种古朴的感觉，高高的柱子和七星比武场完全遵循了古制，有着悠久的历史。 炎阳真人组织的聚会则完全没有布置场地，只是月光下的盐湖实在太美，所以众人也没有任何不满。 而此地的比武场，则是完全的现代化。 如同足球赛场一般的一排排从高到低渐落的座椅，高高的聚光灯，甚至还有大屏幕让所有人可以看清楚。 只差现场直播了。 幸而这比试是内部的，不然的话，世人若是看了这比武现场，只怕还以为是在拍电影。 因为已经到了决赛圈，所以赛场内只有一块非常大的场地。 “两个人一对一的话，需要那么大地儿吗？” 邬先生不高兴地说道。 主要是因为大家去晚了，前排的座位都被占了，他们只能坐后面，离得非常远，感觉得用望远镜才能看清楚。 “我猜是防止伤及无辜。”谢道之说。 顶尖高手对决，才不是你一个火球我一个冰球这样的小儿科，真正的高手使出全力的话，只怕天地都为之变色。 璎珞站在谢道之身边，心情还未平复，不过有些话，她羞于出口，也不愿出口。 恋人之间一旦有了心结，对方不管说什么，都会想歪。 说你今天好漂亮，那就是说你以前不漂亮。 送你鲜花，那就是说你没花漂亮，青春不再。 送你漂亮衣服，那就是嫌弃你穿的不好。 劝你多吃点，那就是觉得你身材不好太瘦了。 让你少吃点，那就是嫌你太胖。 总而言之，不管说什么都能找到最不合理的解释。 谢道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他微笑着牵起璎珞的手，温柔的目光落在她娇俏的小酒窝上，柔声道：“一会别乱走，就在我身边。” “璎珞，你的笑窝太可爱了，我最喜欢你笑的样子。” 他摸了摸她可爱的小脸，一脸的宠溺。 璎珞却转开了脸，不仅没笑，还皱起了眉头。 谢道之如玉一般的手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心中好生奇怪。 他求助地看了璎珞另一边的邬先生一眼，可是那人根本就没听他们说话，而是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周围的人。 谢道之无奈，只能回头轻声问谢道兰：“兰儿，璎珞怎么好像又在生气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斗法（四） 还不是因为吃醋。 谢道兰忍住了自己的吐槽，若是被嫂子听见，那可就更糟了，她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 她看了眼自家兄长这万恶之源的漂亮脸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话说回来，要不是阿兄那么美，只怕嫂子也不会看上阿兄。 只是所有人都能发现阿兄长得好，麻烦也就随之而来。 自己明明是阿兄的双胞胎，说起来也是个出众的美人，怎么就没人来搭讪她？ 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再三斟酌，最后轻声地在他耳边说道：“你刚才和那个仪宁子说话太和颜悦色了，而且最后你还说让我们不要议论她，嫂子怕是吃心了。” 我那明明是担心他们乱说，璎珞会不开心才这么说的，这都做错了？ 谢道之无语。 那个仪宁子显然有背景，得罪了她对璎珞没有半点好处。 若是只有他一人，他就连食堂都不会去。 这不都是因为要陪璎珞么。 他也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 主要还是他的小姑娘太笨了，那么简单的道理都是想不明白的，一会回到房间他再好好劝说她就是了。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落在了璎珞娇嫩的唇瓣上。 璎珞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往日谢道之都是一看她不高兴立刻就凑上来哄她的，今日竟然一句话都没有。 她反复地思索着，觉得无非就是两种可能。 第一，她那么明显的不高兴谢大哥都没有发现，说明他心里已经不再将她放在第一位了，更可能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第二，他虽然发现了她不高兴，却不愿意来哄她了，那说明在他心里，她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开不开心都不影响他的心情了。 不管是哪种可能性，都让她心中越来越凉。 比赛已经开始了，可是她眼中什么都看不见。 水花糊住了她的眼睛，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模糊，她尽力忍耐着，使劲想要把泪水咽下去。 只是她一眨眼，泪水就落了下来，竟是再也止不住。 自艾自怨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收不住。 她从谢道之不喜欢自己了开始，一直想到了谢道之喜欢上了仪宁子，甚至陆西西的酒窝也成了她的臆想对象，也许谢道之和仪宁子结婚的时候，陆西西会做伴娘吧。 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实在令人佩服。 可是她和谢道之之间，严格来说什么都没有。 只是互相喜欢而已，这样空泛的事情，还不是说变就变。 她从来没想过，只是去想一下谢道之会变心这样的事情，她就能伤心到这个地步。 一直以来，她都把自己放在一个理所当然受宠爱的位置上，从来没有为之付出过任何努力，此时会被厌弃也是必然之理，哪有人会无怨无悔毫无所求地对另一个人好呢？ 脑海中所有的恋人分手的桥段一起浮现出来。 “这个黑衣服的似乎更胜一筹。”邬先生说。 “哪有，明明那个穿红的厉害，土系那种法术，都是打打闹闹用的，哪能和三昧真火比。”夏阳子不服。飞涨中文 “那个使火的，似乎和谢大哥本事不相上下。” “他应该打不过谢小弟。” “至少，他的法器肯定没有谢小弟厉害。” 邬先生观察着那三昧真火的威力，认真道。 “而且，他的动作显然没有那个黑衣服的快，你要知道，火系的法术虽然霸道，但是我们土系的法术最适合一对一，全都是控制，一旦得手，逃都没地儿逃。” “而且，我们最擅长逃跑，别人穷追猛打之际，追又追不上，心急火燎，最容易中计。” 他还真是一语中的。 只见那红衣男子追不上黑衣女子，气得火球乱飞，忽略了自己的位置，被那黑衣女子回身一个石化，顿时满盘皆输。 “太可惜了！”夏阳子惊叫。 明明那个红衣男子更厉害的。 这完全是使诈啊。 然而赛场的众人却并不这么想，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立刻响了起来。 “长孙！长孙！长孙必胜！” “华楚真人！华楚真人！华楚真人天下第一！” “师父法力高强，冠绝天下！” “恭喜掌教真人再下一城！冠军指日可待” 一时间，彩旗飘扬，星火闪耀，天空中各种烟花冉冉升起，有的是真的烟花，有的是火系的火雨术，乱成了一团。 “看来这个华楚子人气很高呢。”谢道之回身对璎珞说道。 这可不得了了，怎么都哭上了。 他忙将璎珞揽入怀中，哄小孩似的问道：“你究竟是怎么了，自来了这里就有些不对劲，我都没敢问你，是我又惹你不快了吗？” 这一着急，说话就没了章法。 谢道之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哄娃语录被他忘了个精光，一下子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果然璎珞的眼泪更凶了，她抽泣道：“你明知道人家不开心，也不来安慰我，就知道看比赛，还说我不对劲，你你你，你不讲道理！” 嘿，这不是想着回去好好哄你嘛，外面大庭广众的，动手动脚多不好意思啊。 谢道之也不管她满脸的泪水鼻涕了，亲了亲她的小脸，柔声道：“你是不是又在乱吃飞醋了，刚说过你笨，你还真就笨起来了，从前我做老师是为了谁，如今我和别人说一两句话，你又容不下了？” “你别忘了，后面还有夏阳子说的那个试炼，若是你要去，定然会遇到那个仪宁子。” 他委婉道，希望她能自己明白过来。 果然璎珞睁大了眼睛，也不哭了，惊讶道：“我也要去秘境试炼吗？” 谢道之点头，他细细地分析给她听：“菡萏真人上次的话说得很清楚，要让你成长，所以才让你来看别人的斗法，涨涨见识，但是光看也没用，光说不练不可能的呀。” “所以我猜，她一定会安排你参加秘境试炼的。” “有些人，最擅长表面功夫，这样的人其实也最好对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笑脸对笑脸，她就无法撕破脸使坏。” “若是你的风度落了下乘，她们便会占了理，名正言顺地欺负你。” “明白了么？小笨蛋。” 他笑道，一脸狡黠。 第二百二十九章 斗法（五） 原来谢大哥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她突然觉得心中似有花朵绽放，春回人间。 这怀抱，温暖极了。 她伏在他怀中，心满意足，再也无话可说。 “喂喂，我说你们有完没完了，还不回去？” 邬先生看不下去了，人家都快走光了，你们还在这亲亲抱抱的，丢人现眼！ “急什么急！”谢道兰冷哼一声。 “嗷呜……”乌啦啦表示要回去睡觉。 “实在是太精彩了……她就那么一窜，就避开了那么多火球，这身法……” 夏阳子口中滔滔不绝的，还在说刚才的比赛。 璎珞不好意思地擦干了眼泪，拉着谢道之的手往回走。 “对不起，是我小心眼了。”她说。 谢道兰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转而不由得对自己的哥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愧是阿兄啊，只有他知道要怎么才能哄住嫂子。 邬先生和夏阳子带着乌啦啦住一间双人房，谢家兄妹和璎珞一起住另外一间。 本来海棠可以安排三个房间的，不过那样的话璎珞和谢道之就要分开了，所以最后还是三个人挤一挤。 “谢大哥，我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些……贵女们说话，她们似乎每句话都有出典，每个字都在绕圈子。” 璎珞回到房中，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沐浴，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水又热又急，冲得十分舒服。 谢道之也洗了头，他的长发垂在地上，倒似黑色的缎子，十分华丽。 璎珞已经吹干了自己的头发，一边给他着吹头发，一边请他指点自己。 “我也不会，这招似乎只有阿兄能应对。” 谢道兰也吹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的羡慕。 两女都殷殷期盼地看着自己，谢道之忍住笑意，尽量严肃地面授机宜。 “其实每个人的学识都有侧重之处，从前我做文官的时候，常有人给我掉书袋，我也不是每一句话都能听懂的。” “掌握一个原则就行了，别人说的话，若是你听不懂，你就避开那个话题，若是别人逼着你，你就可以问，切记不可不懂装懂。” “若是你明明不明白，却顺着别人的话说，别人立刻就会发现，然后在话语中给你下套，这就是我说不可以不懂装懂的原因。” “另外，若是有人逼着你说你不熟悉的话题，那可以肯定一点。” “那个人对你怀有恶意。” “察言观色是人际交往的基础技能，若是对方发现了你不想说这些，还是滔滔不绝，那只能说明他就是想让你难堪。” “对于这样的人，若他在你低位，你就可以请他滚蛋，若是在你高位，那就可以虚心求教，令他放松警惕。” “示弱也是一种手段，如果能善加使用，往好的说可以化敌为友，往差的说也能让潜在的敌人看轻你，对你来说也是有利的。”微微吧 他难得一下子说那么多的话，璎珞和谢道兰都愣在了原地。 “谢大哥，没想到你也有这样……辛苦的时候。” 璎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这还是谢大哥吗？ 看人脸色，受人排揎，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谢道之身上吗？她简直是难以接受。 她心疼地说道，想到有人还敢欺负她的谢大哥，她只觉得义愤填膺，只想对他再好一点，令他快乐。 她主动地献上自己的小香唇，亲了亲他的面颊，继续拿起吹风机帮他吹头发。 “其实没事，那时候年轻，我满腔热血只想着如何报效朝廷，根本没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谢道之趁机拉了拉她的小手，微笑道。 “那些人不是针对我这个人，而是针对我背后的家族，当时我们的家族怀璧其罪，新贵们都想把我们踩下去，好取而代之。” “旧朝覆灭之后，过了几百年我才想明白了这一切，皇室的更迭，家族的兴盛和没落都是自然规律，就如同缘起缘灭，根本无需为之哀叹。” “主要还是族长太迂腐了，不晓得变通。”谢道兰说。 其实家族当时并未完全失去朝堂上的影响力，而且，作为一方强豪的大世族，若是能低下头来和新兴的权贵们联姻，也未尝不是一条重回权力中心的好计。 只是族长犹豫来犹豫去的，最后家族的声望一落千丈，那时候即便他想联姻，也没人愿意了。 “你说的轻巧，族长他自有他的思量。”谢道之不同意。 当时他也没想明白，后来过了那么多岁月，他倒是懂得族长的心思了，即便没落，即便是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他也有他的坚守。 芝兰玉树之芳华，怎可能与臭不可闻的暴发户相提并论。 他忍不住想起了那个说出这句话的女子。 虽然已经有了心爱之人，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聪慧善解人意的女子，是男人最容易得闻知音，引为知己的。 想到了她，虽非他的本意，但是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若是他刻意回避，反而说明自己的心乱了。 爱情和友情，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情。 仪宁子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谢道之，忍不住远远地盯着他看，根本就没看见李璎珞。 后来谢道之抱起了身边的女子，她才惊觉自己错过了整场比赛，而两人之间的亲密互动更是令她气苦。 这女子明明就是处子，什么嫂子嘛，欺负她不经人事是吧。 她想明白了这一切，更加坚定了决心，男未婚女未嫁，她凭什么不能争取一下。 大家都是修道的，若是得了他，那可是百年千年的神仙眷侣，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谢道之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成了唐僧肉，他只是想和璎珞在一起粘着好好哄她，所以晚饭都是让兰儿去拿的。 且不说邬先生怎样和乌啦啦一起狼吞虎咽，引得众人侧目，只说那仪宁子，因为没见着谢道之，忍不住的一阵失落，又想到那两人在房中能做的事情，心中犹如猫抓似的，难受极了。 而此时璎珞已经快忘了仪宁子是哪位了，她的嘴唇麻麻的，只觉得所有的忧虑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心中唯有欢喜。 第二百三十章 波折（一） 这几天每天的比试都有两场，上午下午各一场。 其实就是上午五场，下午五场，时间上也都来得及。 但是赛事安排就是这样的，众人看完了比赛就无事可做，有人回房修炼，有人在食堂聊天，有人就出门玩雪。 然而，今天的午饭时，众人似乎格外激动。 关于比赛谁胜谁负的讨论非常激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今天就是上届冠军上场了，他之前是轮空的，所以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夏阳子对一脸迷茫的璎珞说道。 “轮空的意思就是，因为他太厉害了，所以不用参加之前的淘汰赛，不然的话谁跟他打谁吃亏。” 璎珞连连点头，还真是很有道理。 虽然说这些赛事安排都是抽签决定的，但是不管是谁和上届冠军对决，都会觉得自己很倒霉吧。 安排他轮空也是非常合理的。 “上届冠军是谁，他是什么属性的？”璎珞问道。 这几天的比赛她已经发现了，那些没有天赋的道士是没有上场机会的，至少她从来没见过。 每个能在淘汰赛的赛场上出现的道士们，都是有自己的天赋的，在某一个属性上特别强。 可是说，修道这件事，至少一大半是看先天的运气，接下来才是后天的努力。 而那些名门子弟为何这般自矜自傲，也是因为天赋很大程度是有血亲遗传因素的，所以各个家族都以自己的血统为荣。 “他的道号是元华真人，据说他是汉时阴丽华的同族，虽然两千年的修为不算高，但是身法极快，与人较量的时候形如鬼魅，上一次就是因为对方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所以败北的。” “他也是属土的吗？”璎珞问。 在她看来，唯有不断地土遁才能达到形如鬼魅的效果，虽然消耗大量的真气，但是只要能一击必杀，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并不是呢。” 夏阳子拿出一个小本本，认真了翻了翻，这才说道：“他竟然是属木的，真难想象他上次是怎么赢的……” 那不是和赵子玉一样嘛。 璎珞想。 赵子玉若不是有捆仙绳，一定是打不过谢大哥的。 他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法宝呢？ 她这么想着，便问了出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夏阳子说。 “一会认真看比赛就知道了，我也很好奇。”谢道之说。 “番天印，还有混元幡。” 边上吃饭的一名男子突然抬起头来，对他们说道。 哎？璎珞一惊，还没反应过来。 “你是说元华真人的法器是番天印和混元幡吗？”邬先生惊道。 “恩。”那男子面无表情地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夏阳子不服气道。 “七年前我也来了。”那男子并没有生气，温和地答道。 “还没介绍自己，我叫裴永贞，不是真假的真，是忠贞的贞。” 璎珞忍不住微笑，这个男子还真有趣，肯定是以前被人弄错无数次，所以才会特意说一下。 “怀贞，你怎么还没吃完。” 这声音好熟悉。 璎珞抬头，却见陆西西和仪宁子二人都端着托盘，显然是吃完了要把托盘送回去呢。 她脸色微变，却还是露出了微笑。17 “仪宁子姐姐，陆姐姐，好巧，原来你们都认识呀。” “恩，我们约了怀贞子一起看比赛，想说坐在一起可以讨论一下，今天的比赛一定很精彩，你们千万不要错过哦。” 陆西西毫无芥蒂地笑道。 “是，我们会去看的，裴兄刚才告诉我们，元华真人用的法器是番天印和混元幡，我们都吃了一惊呢。” 璎珞不自觉地学着仪宁子浅笑盈盈的样子，文绉绉地说道。 “哦对，你们七年前没来，一会可要开眼界了，元华真人可是真的非常厉害，我再也没见过比他身法更快的了。” “他的法器真的是’那个’番天印吗？”璎珞好奇道。 不怪她少见多怪，主要是这个法器实在是太有名了，连她这种小白都知道，只不过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罢了。 “自然是真的！”陆西西激动道。 “哎，你看了就自然知道了！” 她对裴永贞说：“你吃快点啊，我们先去占座了，坐前面点看得清楚。” 裴永贞连忙答应下来，抱歉地对璎珞笑了笑，就举起托盘一起走了。 众人礼貌地互相道别。 自始至终，仪宁子都没有出声，只是一直保持着微笑。 璎珞松了一口气，稍稍放心了一点。 谢道兰这次可不敢再说话了，若是她告诉嫂子那个小娘皮又一双贼眼贼心不死地在自家兄长身上打转，岂不是让兄长为难。 “番天印有什么用？” 璎珞等他们走远，就迫不及待地问谢道之。 “这你都不知道！” 邬先生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这可是道家最有名的法器了，没有之一。 “当年这可是道家至宝，不过因为杀气太重，似乎被封印过一段时间，后来曾不知所踪。” “在广成子和殷郊之后，就没有了记载，不过它在最近千年经常现世，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了这位元华真人手上。” 谢道之说。 “凡被番天印击中的人，倘或无生。”邬先生补充道。 “那也不一定，要看施法者的修为。”谢道之不同意。 “当初在广成子手上，自然是一击必杀，但是后来殷郊也曾用过番天印，威力就大减。” “总而言之，这个番天印是很厉害的，一言不合就把人砸死，是这意思吧。”璎珞问。 “恩。”众人一起点头。 “那上一届和他对阵的人难道都死了？”璎珞奇道。 这比武不是为了交流和促进后辈进步吗？把人全打死了还玩个啥？本来千年修为的人就不多，每七年打死几个，这也太不合理了吧。 “不可能的。”谢道之笑道。 “和敌人自然是性命相搏，比武切磋哪有故意打死人的，我猜他只是祭出了印，象征性地敲一下，只要被打到了，就算输了。” “哦哦……”璎珞觉得这才合理。 “那混元幡呢？”她问。 “这个名字也好熟悉啊，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谢道之对她的无知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细细地给她解释了这法器的来历和作用。 原来大家都知道这些法器，唯有自己是个小白。 “谢大哥，有没有什么书上有法器的相关记载，我以后可以好好念一念，学习一下。” 她认真道。 第二百三十一章 波折（二） 谢道之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他没听错吧，璎珞说要看书学习？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其他书太生涩了，你看不懂，不如就从《封神演义》开始吧，这本书里说的那些故事，除去夸张的成分，基本还是属实的。” “我看过哎，我小时候看过电视剧，苏妲己嘛。” “电视和书是不一样的，你若真想看，就认认真真地看。” 谢道之忍不住有些心浮气躁。 璎珞不知道他语气为什么一下子这么严肃，吐了吐舌头，忙点头应是。 嫂子又不是你徒弟，真的是，凶什么凶。 谢道兰强忍着才没去帮腔，她总算是想明白了，嫂子和阿兄，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有阿兄解决不了的事儿。 自己若是开口，反而是帮倒忙。 “我们也过去吧，这次肯定很多人，我也想坐前面一点。”夏阳子激动道。 “好。”璎珞连忙三口两口把碗里的饭扒完。 “元华！元华！元华！”场内的欢呼声已然响起。 万众期待的元华真人一袭浅绿色的道袍，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竟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一枚。 他乌黑的长发用白玉高冠盘起，傲然站立于赛场中央面向众人，真如神仙降世一般， 也是，阴丽华当初可是世间闻名的美人，连皇帝都说了，娶妻当娶阴丽华，她的族人能差到哪里去。 元华真人虽然声名显赫，却并非桀骜之人，待欢呼声稍稍停息，他便弯身下来，向场中众人行礼表示感谢。 刚才慢慢静下来的欢呼声又如雷一般响起，间或交杂着年轻女子的尖叫声，大呼元华我爱你。 “他没结婚吗？怎么那么多妹子在发花痴？”谢道兰忍不住问道。 “修道之人道侣本就不一定是固定的，连玉虚子那样的都有人巴不得贴上去，这修仙也不同别的，若是有个好师父，可是事半功倍。” “多的是白日梦想要攀龙附凤的，若是能得了元华子的喜欢，至少少奋斗两百年。” 夏阳子倒是很清楚这里面的道道。 不过元华真人的对手出场的时候，众人也一样给了欢呼声。 这还真是璎珞没料到的，还以为这个元华的粉丝都是脑残粉，会喝倒彩什么的。 不过想来也是，毕竟在修仙界，大家的一辈子都长得很，谁都不愿意随便得罪谁。 司仪介绍了之后，璎珞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什么。 “谢大哥，这个沛国张氏的玉书真人似乎很耳熟，前几天好像在哪儿听过。” 她的脸色变了一下，想起来了。 “仪宁子姐姐好像就是沛国张氏的后人，这位玉书真人会不会是她的家人？” 谢道之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就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她不高兴。 但是避而不答也是不行的，她又会觉得自己心里有鬼。 “玉书真人应该是火系的，我看他的道行非常高，这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你要认真看。” 他正色道，一脸严肃。 璎珞果然被唬住了，不再去想那个问题，而是拿起了夏阳子帮她借来的望远镜，认真地看了过去。壹号 这里她道行最低。 虽然大赛规定了比赛中不可以离开自己的座位，不可以使用任何法术，会影响比赛的公平，所以众人都不可以御风和遁地。 但是要说视野，肯定是道行越高看得越清楚。 这也是仪宁子那些小辈想要坐在前面的原因。 就在这时，陆西西过来了。 “璎珞妹妹。”她笑嘻嘻地说道。 “我们在第一排占了座位，刚好多了一个空位，你要不要过来坐？” 璎珞强迫自己露出了笑容，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 于情于理，别人邀请自己，都没有理由拒绝。 就好像谢大哥说的，别人给予你的笑容和友善，其实并不一定是表面的那样，其中蕴含的潜台词就是你必须一样的回应笑容与友善，不然的话，你就失了风度，没了道理。 “谢谢你，陆姐姐，不过夏阳子对这次比武更感兴趣，昨晚都兴奋得没睡好，不如让他去坐，可以吗？” 她急中生智，总算想到了一个躲开这邀请的办法。 “当然可以啦，夏阳子道友，跟我来吧。” 陆西西似乎真是毫无预谋似的，根本不在意谁去坐那个位置，带着受宠若惊的夏阳子离开了。 璎珞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刚才这短短几分钟，她汗都下来了。 谢道之爱怜地握住了她的手，傲然道：“你若实在不喜欢她们，就不要和她们来往就是了。” 虽然说想让她学会自己面对这些，但是看着她担惊受怕的眼神，他又于心不忍起来。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老母亲护着自家的娃一样，又想她接受历练，又不想她经受磨难和挫折，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要他眼睁睁地看她为难，他实在是做不到。 “没事的，谢大哥。”璎珞强笑道。 “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也和今天一样，不要第一时间就帮我，我试试看自己处理，若是不成，我再撒娇耍赖就是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觉得很有道理，恢复了一些自信。 自己笨有什么关系，有谢大哥在，难道还有谁能欺负了她去不成。 “好。”谢道之心中一片柔软，毕竟只是个小孩子。 自己像她这么小的时候，还在念四书五经呢，族中个个都对自己视若珍宝，哪曾经历过什么人情冷暖。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璎珞其实并不笨了。 每个人都需要有足够的阅历来面对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任何事情，小事也好，大事也罢，谁不是从不懂到懂，从不会到会的呢。 别的不说，璎珞在法术上的悟性显然高于当年的自己。 再说了，等这次比武和试炼都结束了，她们也就没有任何交集了，不过最多一两个月的事情，他也没必要太担心。 欢呼声突然越来越高，又一下子平静了。 谢道之看向场中，元华真人和玉书真人已经面对面站在了场地中央，互相行礼。 这场最为激动人心的比赛终于要开始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波折（三） 许是因为这次比试是第一场四强赛吧，和之前的淘汰赛还有些不同。 待众人静了下来，悠扬的丝竹声缓缓升起，场中每个人都诧异地望着场中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开打？ 璎珞的望远镜非常好使，清楚地看见了阴元华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不耐烦且无奈的神色。 随着这优雅的乐曲进入了正题，众人都发现场中凝起了白色的雾气，如同缥缈的仙境一般。 一群丹顶鹤整齐划一地从远处飞来，在弥漫的白雾中上下穿行着，动作优雅悠然。 似乎是经过训练的一般，这些美丽的鸟儿绕场翩翩起舞，原本有些不耐烦的小辈们也都被这表演吸引，忍不住赞叹了起来。 要知道如今这世道，想要找一个只鹤自己养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别说这么一大群经过训练的鹤了。 还真是开了眼界。 就在此时，一名绝美的碧衣女子以鹤为坐骑，飘然飞入了场中，她和鹤群一起绕场一周，似乎是为了让人看清她的美貌。 虽然她穿的也是道服，却给人一种艳丽之感，再加上她能驭使鹤为坐骑，这样明艳和冷冽的组合，令人为之倾倒。 “慧灵真人！”场中有人立刻就认出了她。 人群中又响起了欢呼声，似乎比刚才给元华子的欢呼声更大。 “她是谁？”璎珞疑惑道。 夏阳子不在，他们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嘘，轻一点。” 似乎是因为她问话的声音太大了，周围有人连忙提醒她。 “慧灵真人可是政治部主任，听闻她权力极大，而且心眼极小，若是得罪了她，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边上那人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说道。 这又是个八卦大王啊。 璎珞忙问道：“她来干什么？” 那人不语，只是指了指场中，示意她看。 她连忙又举起望远镜，跟上了骑鹤的碧衣女子。 只见慧灵真人浅笑盈盈，俏皮道：“作为此次赛事邀请的特别嘉宾，原本主办方安排我发言二十分钟，不过我担心诸位忍不住睡着，所以用鹤舞来代替，大家看个热闹就好。” 众人捧场地哄然大笑，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鼓掌声。 璎珞想起了刚才元华子的表情，又转过镜头去看他。 果然他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显然很不耐烦。 这两人是不是有仇？ 她忍不住又开始暗暗地八卦起来。 “这两人长得好像。”谢道兰说。 哎？ 璎珞连忙把元华子的脸和大屏幕上的慧灵真人作了个比较，也许是因为长得漂亮的人都差不多的关系吗？还真的是很像啊！ “那当然了，他们两个在阴氏族中血缘最近，自然长得像。” 边上那人说道。 “你们竟然连这些都不知道吗？你们该不会是混进来的奸细吧。” 他皱眉。 “我们还是第一次参加，见笑了。”vp 璎珞吐了吐舌头。 那人见她一点都没有慌张，倒也释然了。 “我叫画北子，你们呢？ “我叫……璎珞子，这位是谢大哥，还有兰儿姐姐。” 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又问道：“华北子，是元华真人的华吗？” 发音稍稍有异，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是一幅画的画，其实……” “哎，不提也罢。” 璎珞点头记了下来，又转头去看元华子。 心中想的不一样，看别人的表情也会有别的理解，此时她再看元华子脸上的不耐烦，就变成了对至亲的那种又是溺爱又是拿她没办法的无可奈何的表情。 只是这比赛终究是要开始的，慧灵真人说完了开场词，就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那一群仙鹤，也训练有素地退场了。 站了半天的元华真人和玉书真人又是互相施礼，客客气气地请对方先出手。 喂喂喂！比武可不是请客吃饭，那么磨叽闹哪样。 璎珞总算明白为什么安排的赛事都是半天一场了，敢情就是为了这种情况而准备的呀。 高手比武，倒是真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若是失了大师的风度，就会失去众人的追捧，得不偿失。 玉书真人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亦有他的思量，曾是修仙界最顶尖的家族之一，虽已然没落许久，但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够将家族在自己手上振兴。 如今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若是能打败元华子，他就能踩着他的威名上位。 他慢悠悠地回了一礼，却在起身的那一瞬间，如烟花突然的绽放一般，迅捷无比地放出火雨术，笼罩了元华子的全身。 若是平时元华子绝对不会中这样低级的火雨术，但是这玉书子已然算到了他的动作十分迅速，故而他的火雨术范围极大，元华子不假思索地跃起跳开，却也没能躲开这一下灼烧。 虽然火雨术的杀伤力非常小，玉书真人也没有祭出三昧真火，但是这一下烧伤却也影响了元华子的心情，他微微有些动怒，伸手就回敬了藤蔓缠绕，同样是大范围的法术，将玉书子缠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玉书子丝毫不慌，双手齐出，一下就将藤蔓烧了个干净。 “这两人，胜负未知。”谢道之突然说。 “为什么？我还以为元华真人肯定会赢。”璎珞问道。 “玉书真人属火，相性上刚好克制元华真人。”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说得对一般，接下来的剧情令大家始料未及。 元华真人已经祭出了混元幡，却似乎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一般，被玉书真人的火系法术追着满场四下逃窜。 这情势似乎是一边倒。 众人都惊呆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我觉得还是元华真人更胜一筹。” 邬先生的意见总是独树一帜。 “你看啊，虽然这元华真人被追着东躲西藏，却丝毫没有任何损伤，甚至连气都不喘一口，可见他游刃有余。” “而反观玉书真人，他已经是尽了全力在追击，却无奈根本追不上。” “一个轻轻松松，一个心急火燎，长此以往，此消彼长，玉书真人一定会输的。” 难得他分析得那么有道理，就连谢道之都连连点头，十分赞同。 第二百三十三章 波折（四） 这场几乎是马拉松一般的追逐赛持续了半刻钟，众人都失去了耐心，元华真人的粉丝们脑袋都耷拉了下来，无法喝彩，只能偃旗息鼓，垂头丧气的。 情势逆转就在那一瞬间！ 大屏幕的转播都没能跟上元华子的速度，只见那屏幕上原本给元华子的特写一下子就消失了，所有看屏幕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幸而璎珞一直用望远镜跟着元华子，只见他真的如传闻中一样，行如鬼魅，若不是穿着鲜艳的绿色道服，她一定会跟丢的。 那迅捷无比的身法，巧捷万端的走位，不是遁地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法术，但是觉得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 玉书真人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近身，微微有些慌乱，使出了石化，想要定住他，只是元华子的身法实在太快，根本不吃他任何技能。 “番天印！”谢道之喊道。 果然，元华子这是必杀一击，刚才的躲避都是为了看清玉书子的法术轨迹和施法习惯，他近身用藤蔓定住了玉书子，便是令人措手不及的番天印打了下来，势必要一击必中，结束比赛。 玉书子虽然能用火烧开藤蔓，但是毕竟也在原地无法移动，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但是高手对决，怎能相差这几秒？ 眼看番天印已然冲着自己落了下来，玉书子心中冰凉，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他手忙脚乱地一顿乱施法，都不知道自己用了什么法术，他已然心乱了。 “啊……”众人都是惊呼出声。 却见那番天印落了下来，却没能打到玉书子。 “哎……”元华子的粉丝们一阵唏嘘，不过很快欢欣鼓舞起来，原来元华真人不是打不过，而是要观察对手而已。 玉书真人还如同在梦里一般，却见刚才自己一通胡乱施法，好巧不巧一下子用风吹起了元华子，他完全没料到，准头一偏，番天印竟是无功而返。 大难不死必有补刀，他连忙遁地，远远地退开去。 果然又一下番天印算着他的位置落了下来，若不是他遁地逃开，定然中计。 “哼哼！一昧逃窜，算什么比武，胆小鬼！” 元华真人的粉丝见状，失望至极，忍不住开始喝倒彩。 不过他们似乎是选择性地遗忘了，刚才元华子可也是逃了半刻钟，要说一昧逃窜，第一个还是元华子。 元华子收起了番天印，微微有些愣神。 这个向来老实的张玉书今日是吃错药了不成，竟是准备和自己玩命？ 众人也都愣住了。 只见玉书真人眉间的火系印记大亮，血红的颜色令人触目心惊，他浑身被红色的光芒环绕着，如同一团火焰一般。 ”凤凰天火……”谢道之喃喃道。 “他这是，搏命啊。” 胜利有这么重要吗？ 就算是输给元华子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情，能把元华子打得那么狼狈，也已经算是可以的了。 元华真人见状，也开始催动法术，此时不能再一昧躲避了，这是对方尽全力的破釜沉舟一击，自己必须正面对抗，才能真正分出胜负来。 此时虽然并未到天黑的时候，众人却清楚地感觉到了天暗了下来，唯有场中一红一绿两团亮光十分显眼。 大屏幕上的镜头也拉远了，不再用特写，而是将两人对峙的样子完整地转播。 两个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现在是一代宗师正面对决。华秀中文 所有的取巧都是没有意义的。 “龙！是龙！”观众们突然喊了起来。 虽然元华真人后施法，却是先召唤出了绿色的青龙。 “青龙属木，原来木系法术练到极致那么厉害！” 谢道之竟然也是第一次看到青龙现世。 虽然只是幻化出来的神兽，但是威力却一样惊人。 元华真人没有趁凤凰未现身抢先偷袭，而是非常有风度地等玉书真人施法。 “凤凰！”很快，不清楚火系法术的人也都惊呼起来。 在场至少有一半人从来没见过这样震撼人心的场面。 其实若不是玉书真人率先召唤凤凰，元华真人也不会出此下策，这本就是需要用全部真气来维系的法术，等闲是不用使出来的。 “这两个人，还真是拼命啊。” 邬先生赞道。 和落流星一样，这样的法术一旦施展，不休息个十天半月是无法恢复的。 这两人后面还有别的比试，这般使出了全力，对于后面几轮的对手来说，实在是太吃亏了。 不管是输是赢，都没人能占到便宜。 大屏幕上已经看不到了两个参赛者的身影，摄影师显然也被青龙和凤凰给震撼到了，全部的镜头都跟着这两个神兽，反而把两位真人给忽略了。 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火球如流矢一般从凤凰身上喷射出来，它一挥翅膀，便是半壁焦土。 怪不得这个场地要弄那么大，不然周围的观众逃命都来不及。 即便看上去还挺远的，有些坐在前排的小辈们有些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来，打算躲远点。 场内不能用法术，但是若是真的危及了自己的安全，总不能等死吧。 凤凰展翅，越飞越高，一下子俯冲下来，喷着火扑向看上去没什么用的青龙，它身下，途中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烧，如同熔岩火海一般留下了它的轨迹。 璎珞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好担心青龙啊。 两强相争，同情弱者是本能吧。 可是青龙根本不是什么弱者。 只见它稳稳地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后退，它的面前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一般，辐射开来，如一面球形的镜子，挡住了凤凰这势不可挡的攻击。 凤凰愤怒地转身，又冲着青龙而来。 青龙举起了自己的爪子。 它腾云飞起的速度不比凤凰慢，一下子就飞到了凤凰的上方，一双尖利的爪子抓住了凤凰的身体，龙须都被凤凰身上的火焰给灼伤了。 青龙干净利落地抓住了凤凰，血盆大口一口就咬住了它的脖子，凤凰一声悲鸣，落了下来，化为了一团焦炭。 电光火石之间，胜负已分。 元华真人微笑，收回了青龙，拱手道：“承让。” 欢呼声四起，元华子的粉丝团简直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只差没有扑进场中去请元华子签名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波折（五） 谢道之摇头道：“还没结束。” “哎？”璎珞大惊，转头去看那凤凰。 摄影师显然没找到重点在哪里，大屏幕上已经是元华子的特写，只见他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挥手向众人执意。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分出输赢就可以了。 他没想到玉书真人今天是有多执着。 只见他脸色惨白，却没有任何认输的表示，口中似是在喃喃自语，念出了一段咒语。 不好！ 元华子大惊，他看向方才凤凰烧成的焦炭。 怎么他忘记了这一出。 只见那灰烬慢慢地亮了起来，方才那只凤凰竟没有完全死去，而是从灰烬中涅槃重生，又飞了出来。 元华子暗暗叫苦，再召唤一次青龙是不可能的。 难道真要败了吗？ 他不甘地瞪着忍不住露出笑容的玉书真人，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他不能输！ 那凤凰显然知道自己占尽了优势，冲着元华子毫不犹豫地飞了过去，这片宽大的场地已经几乎被烧了个干净，到处都是火焰，熔岩，和焦黑的灰烬。 这回真的只能跑了，元华子虽然身法快，也架不住凤凰这个庞然大物东一翅膀，西一翅膀的大片火焰，十分狼狈。 说不得，只能用那个法术了！ 他暗暗地咬了咬牙，希望能瞒过众人。 一抹紫色的光芒微弱地亮起，他将手藏在背后，不愿被大屏幕拍到。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除了李璎珞。 “谢大哥，他的法术似乎是……” 望远镜中，她惊讶地看到了那一抹紫色，那熟悉的光芒她一点都不陌生。 谢道之闻言，也看向他背在身后的手。 “禁术！” 他竟然因为怕输，想要耍赖？ 凤凰扑向元华真人，伸出了爪子，这是致命的一击。 元华子已然是强弩之末，刚才召唤青龙已然消耗了他太多的法力，他祭出了番天印，远远地向玉书真人砸去，希望能打他个攻其不备。 玉书子一直在提防他，果然见他使出了番天印，连忙轻轻巧巧地避开，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么远的距离，番天印基本上是打不中人的。 可是元华子这一手只是虚张声势，他另一之手悄悄地指向玉书子，一抹紫色的光芒飞了过去。 璎珞和谢道之都看见了，却无能为力。 “太狡猾了！” 这算是作弊吗？这种比武应该是不允许使用禁术的吧，带坏小孩子怎么办？ “叮！”得一声，那紫色的光芒似乎是打在了什么暗器上，堪堪被反弹了回去，差点打中元华子自己。 谁在阻挠他？ 元华子大惊，心虚地躲开自己的法术，却一下子被凤凰扑倒在地，满身都是火焰。 这下子可真是分出胜负了。 元华真人的粉丝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一时间，场中安静了一瞬。 “呵呵，胜败乃兵家常事，让我们一起恭喜玉书真人获得本次比赛的胜利，也请元华真人不要气馁，再接再厉哦。” 慧灵真人骑鹤入场，宣布了比赛的结束。 她虽然露出了笑容，眼中却是一片冰冷，殊无欢喜之意。 众人连忙配合地欢呼，元华真人的弟子们忙上来救护自己的师父退场，站在原地的，唯有还浑浑噩噩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胜了的玉书真人。 就在此时，只见那凤凰目中精光一闪，竟是掉头冲向了人群。 “啊啊啊啊……”众人纷纷惊叫，四处逃窜。 坐在前排的弟子们无处可逃，只能卧倒，躲在椅子下面，免得被凤凰烧到。 那凤凰似乎目标十分明确，直直地冲着璎珞方向而来。 璎珞怔住了。 “快低头。”谢道之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她滚倒在地。 谢道兰张开了水系的结界，勉强挡住了凤凰的火焰。 若真是生死之搏，这结界也是聊胜于无，不过此时众人的惊讶大过了害怕，一时间没想到这一点。 玉书真人似是刚刚反应过来，连忙念咒催动凤凰，令它回来。 谁知这凤凰也有不听使唤的时候，它在璎珞上空盘旋了两圈，这才勉强回到了玉书真人的身边，消失在了火焰中。 “璎珞，刚才太危险了！”谢道之说。 “嫂子，你怎么傻傻地也不知道要躲？”谢道兰也十分后怕。 “对不起。”璎珞被动地说道，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几位受伤了吗？给诸位造成困扰，实在抱歉。” 骑鹤的慧灵真人已然到了他们面前，温柔地询问璎珞几人，周围一片艳羡的目光，恨不得差点被烧死的是自己才好。 “我们没事。”谢道之施了一礼，礼貌地回道。 慧灵真人惊讶的目光在他身上一闪而过，落在了璎珞身上，若说其他三人是法力太高了她惊讶于自己之前没见过这几人，这个小姑娘则是法力太低了，按理说根本没资格来这里。 不过她不会做当面质问这种傻乎乎的事情，越是看起来不合情理，就越是肯定有原因，之后再去查明就可以了。 “这是我们内部安保工作的失误，作为补偿，这四枚甘华果送给你们，对于修气固元有奇效。” 她挥挥手，便有人送上了礼盒。 邬先生连忙接过，笑道：“真是太谢谢您了，您可真是太客气了。” 别的不知道，这甘华果可是之前狐族长老遍寻不获的珍贵草药，此时她竟然一送就是四颗，可见出手之豪爽。 慧灵真人见他识货，不免自矜地微笑了一下，便礼貌地告辞了，身后跟着一群溜须拍马的，十分有趣。 “你说，她知道刚才的事情吗？”璎珞难得地没有说，这个姐姐好漂亮之类的话，而是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为难。 “你是说禁术吗？”谢道之问。 “恩。” “我觉得她一定知道。”她肯定地说道。 毕竟是血亲，元华真人会哪些招数，她岂有不知道之理，刚才那情景，可以说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虽无大错，但是若让别人知道了，那可是天大的丑闻。 这件事情还是先别告诉别人吧，免得别人误以为她是玉书真人那一派的，故意抹黑元华真人。 以后见到了娘亲，告诉娘亲就是了，她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乘疑（一） 她怎么又在这里了？ 璎珞惊出了一身汗。 “能成为鬼王宫殿的一部分，是每一个臣民梦寐以求的荣耀，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福分。” 那个被称为“大人”的蒙面男子又对着她把这话说了一遍。 璎珞抬眼去看，却只看见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垂涎欲滴的样子，上次没注意，他的肤色很是白皙，下巴的线条很好看，面具之下一定也是张俊俏的脸。 “既然鬼王把你赶出来了，我就可以先吃了……” 他嘿嘿嘿地笑着，伸手扑向了她。 “啊……”璎珞一声惊叫，醒了过来。 天都还没亮呢。 她还在自己的房间，和兰儿姐姐睡在一个被窝里呢。 还好是做梦。 刚才自己惊天动地的惊叫也只是在梦中，幸而没把兰儿姐姐吵醒。 只是，她怎么又梦到那个鬼门了呢。 已经睡了好几天的安稳觉了，她还以为那个梦已经离她远去。 谢道之被她的动静惊醒了，挥手让她过去。 璎珞犹豫了一下下，便轻手轻脚地爬到了他的床上。 她低低地说道：“我又做那个梦了。” 谢大哥身上实在太温暖了，她絮絮叨叨地把自己的梦又说了一遍，眼皮就不争气地开始打架。 “每一个梦都是有原因的……” 谢道之沉思半晌，这才慢慢地说道。 “也许是什么人或者什么特别的画面，让你想起了那个梦。” “是我大意了，我原以为这里是很安全的。” 凤凰的火焰，阴元华的禁术，无一不令他担心。 璎珞没有说话。 谢道之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在自己怀里像是只小猫一般地趴着，已经又睡着了。 他忍不住微笑，帮她盖好了被子。 这下轮到谢道兰怀疑人生了。 一早醒来她就发现璎珞不见了，刚准备叫人就看见嫂子和阿兄抱在一起，睡在阿兄的床上，好梦正酣。 这一对璧人固然是天资绝色，天造地设之合，神仙眷侣，柳暗花明，心心相印，比翼双飞，花好月圆，但是…… 对于阿兄来说，这发展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点…… 阿兄不是不近女色的吗？ 而且，她晚上睡得有那么死吗？ 她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穿墙出去，一脸呆怔地走到了隔壁邬先生和夏阳子的房里。 “啊……你耍流氓啊！”邬先生一声惊叫，连忙拉过被子把自己蒙在里面。 “我哪知道你睡觉不穿衣服？” 大惊小怪，不过是裸个上身而已，至于吗？ 谢道兰给了他一个白眼。 夏阳子揉了揉眼睛，蹲在角落的穷奇也喵了一声。 “你这个女流氓，一大早门都不敲就到别人房间，你还有理了？” 邬先生一边穿衣服，一边怒道。 “我阿兄和嫂子睡一块了……”谢道兰犹豫道。 本来好像没什么，她说出口了以后才发现这太引人遐思了，连忙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不想打扰他们。” 邬先生无语：“这哪里是什么大事？男欢女爱不是很正常吗？” “你不知道，我阿兄他……”谢道兰欲言又止。 “他那方面不正常？”夏阳子的耳朵竖起来了，一颗八卦心已经蠢蠢欲动。 “也不是……他……哎呀……” 她怕不是脑子坏了，就算没人商量也没必要和这两个二百五说啊。 从前他教徒弟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异样，却从来也不敢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正常的嫂子，她本是比什么都欢喜的，恨不得他们原地结婚，三年抱俩，如今怎么又反而患得患失起来了。 罢了罢了，只怕是这几天没休息好的关系。 她晃晃悠悠地往外走，不自觉地走到了食堂，却见那个讨人厌的仪宁子正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兰儿姐姐，那么早，一起吃早点吧。”她笑道。 兰儿姐姐也是你叫的？ 谢道兰心情正差，忍不住就想骂她一顿出气，不过想到了阿兄的嘱咐，堪堪忍住，不情不愿地答话。 “我不饿。” 虽然还是不怎么礼貌，但是至少没骂人，天地良心，她已经很努力在“经营人际关系”了。 “肚子不饿来食堂做什么？”陆西西笑嘻嘻地问道，她盘子里已经拿了煎蛋和培根，看上去很是好吃。 谢道兰咽了一口口水，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说道：“口渴。” “咦？房间里不是都有直饮水吗？”陆西西奇道，一脸天真。 小娘皮。 谢道兰抿了抿嘴，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可是她一起身就犹豫了，现在回去自己房间？打扰阿兄和嫂子亲热吗？ 邬先生的房间她也不想去。 她这一犹豫立刻就被仪宁子发现了。 仪宁子温柔地笑道：“哪有来食堂不吃东西的，我去帮兰儿姐姐拿吃的吧，陆西西你先吃着。” 谢道兰被她按着又坐了下来，趴在桌子上，眼中全是迷茫。 仪宁子果然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她帮谢道兰拿的是和陆西西一样的食物，方才谢道兰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这煎蛋果然做得很好吃，嫩嫩的蛋皮里包裹着蔬菜碎，有番茄，蘑菇，洋葱，还有……恩，好像是芦笋，这家餐厅的大厨还真是不错。 谢道兰很是赞赏。 陆西西吃完了，放下叉子对谢道兰说道：“今天仪宁一早就兴奋地睡不着觉，谢家姐姐也是睡不着所以早起吗？” “不是啊……”谢道兰随口答道。 “仪宁的爹爹打败了传说中最厉害的阴元华，说不定这次的冠军就是仪宁的爹爹呢。”陆西西说。 “玉书真人是你爹？”谢道兰的耳朵竖起来了，问道。 “恩，正是家父。”仪宁子不好意思地答道。 虽然这荣耀来得突然，着实是天上掉馅饼，不过爹爹一向勤于练功，从无稍怠，这也算是天道酬勤吧。 不过她更关心的还是别的事情。 “兰儿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们，为什么会起那么早呢。” 仪宁子似乎是开玩笑地问道，笑盈盈地盯着谢道兰的眼睛。 “难得看到你一个人，平时不都是和谢大哥一起吗？” 她问道。 小娘皮，就知道你贼心不死。 谢道兰忍不住在心里给了她一个白眼。 可是，总不能说嫂子和阿兄睡到了一起吧，毕竟嫂子还没嫁入他们谢家，这对她的声誉有损。 她不知道这一犹豫间，其实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仪宁子心中微凉，苍白的笑容慢慢僵硬。 第二百三十六章 乘疑（二） “仪宁，恭喜你啊。” 裴永贞也起得好早。 他端着食物在仪宁子身边坐了下来，笑道：“昨天的比赛实在是太精彩了，虽然不是决赛，竟是比上次的决赛还令人大开眼界！” “伯父实在是太厉害了！” 他没说什么，想不到你爹能赢这样的话，只是纯粹的赞美而已。 仪宁子听着却仍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大家看来，自己的爹爹应该是趁元华子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才勉强取胜的。 若是再重新比一次，只怕爹爹毫无胜算。 “不过是侥幸而已。”她谦逊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能赢就是实力。” 另一个男子也坐在了仪宁子身边，他浓眉大眼，和裴永贞的秀气完全是不同的类型。 “仪宁女仙，久仰沛国张氏的大名，鄙姓王，太原王氏的王。” 那男子爽朗道，自我介绍一番后便如同熟人一般和仪宁子攀谈起来。 陆西西了然地笑了笑，悄悄地对仪宁子做了个鬼脸。 十年苦读无人顾，一朝金殿天下闻。 世事就是如此，胜者为王，败者只能黯然退场，仪宁子此番可要被众星拱月了。 “仪宁只怕还没办法离开，我们吃完了就先走吧。” 陆西西对谢道兰说。 “哦，好吧。” 这暗潮涌动谢道兰根本没注意到，她顺从地站起身来，和陆西西一起走了出去。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似乎恍恍惚惚的。”陆西西直言道。 她们二人站在回廊中，红色的柱子在一片苍茫的雪地中看起来格外亮眼，十分艳丽。 “是有什么心事吗？”虽然没有大笑，不过她的小酒窝还是弯弯的像个逗号，很是可爱。 “没什么大事，就是担心我阿兄。”谢道兰觉得这个小娘皮似乎还算得上能正常说话的。 “我看谢前辈不像是需要别人担心的人呢。”陆西西说。 “是，他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我虽与他一母同胞，也并不能猜透他全部的心事。” “我没有兄长，不过我想兄妹就和朋友差不多，就算是至亲，也不需要完全明白对方，作为朋友，只要支持他，就已经足够了。”陆西西微笑道。 “就像这雪，我们不需要知道它何时落下，何时融化，只要在它美丽的时候欣赏它就可以了。” 一切顺其自然吗？ 谢道兰点头。 “你说的没错，我不需要完全懂得他，嫂子懂就行了，我只要祝福他们俩就好了。” 她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微笑。 “谢谢你。”她真心实意地说道。 “没事，仪宁常说和我说话就会什么烦恼都没了，我本来还觉得她是在调侃我，如今我倒是信了。” 陆西西笑嘻嘻地说道，十分调皮。 谢道兰忍不住也笑了，这小娘皮倒是还可以一交，说起话来和嫂子一样率直可爱。 今天的比赛虽然也很精彩，但是有了昨日的珠玉在前，后面的比试就令人觉得有些乏味，不过是打来打去罢了，哪有大变凤凰和大变青龙好看呢。 四强赛一共七天，为了让每位参赛者都有时间休息，所以每比赛一天，停赛两天，所有的六场比赛将决出决赛的冠亚军的人选。 第一日赛事，玉书真人爆冷，而另一个胜者也没什么名气，唤作枯霜真人，许是因为元华真人的粉丝实在太多了，那日下午的比赛看的人都很少，无人关注。 虽然休息了两天，元华真人上场的时候仍是有些形容枯槁，很是憔悴的样子，令粉丝们心痛不已。 马上就有人开始埋怨主办方安排得不好，才休息两天就让元华真人上场，简直太过分了。 而且，今天和元华真人比试的，也不是寻常人。 华楚真人也是有一大圈粉丝的，再加上弟子和亲朋好友，场内的欢呼声几乎和元华真人不相上下。 当她终于不敌元华真人，被番天印打中时，可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元华。”华楚子虽然败了，却忍不住笑道：“你可知道那日是谁将你的控心术反制的？” “原来是你！”元华子漂亮的脸都快扭曲了，怒道：“你用的也是禁术，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 “哈哈哈，我可没有在赛场上不择手段。” “哼，你心机用尽，还不是输给了我。” 元华子冷哼一声。 “我输了又如何，只要看到你吃瘪，我比什么都高兴，哈哈。”华楚子笑得很是欢畅。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何必揪着我不放？”元华子皱眉。 “过去没有过去，你说了不算，我说的才算。” 华楚子柳眉一竖，施施然地行礼，礼仪周全地告别下场。 下午的比赛就更乏善可陈了，原以为玉书真人可以再下一城，谁知道在那个同样不出名的枯霜真人手下三招都没走过，就被打败了。 其实懂行的都明白，召唤凤凰实在是耗尽了玉书真人的真气，能够勉强撑着比赛结束已是不易。 人情冷暖啊。 仪宁子身边的莺莺燕燕顿时少了一半。 “谢大哥！”远远地在回廊上看到了谢道之，仪宁子就不顾仪态地喊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这几天的大起大落吧，她心态倒是好了许多，就和爹爹一样，胜败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努力了，尽力争取了，就不算白活。 谢道之听见她的声音就头大，待要转身就走却也太刻意。 他露出了礼貌的微笑站在原地，等她过来就说道：“我刚准备回去休息，你找我有事吗？” 这话说的，几乎没有直接说“有事说事，没事快滚”了。 仪宁子可怜兮兮地露出了一个悲哀的笑容，凄凉道：“我知道，今日我爹爹被打败了，还输得很惨，难道谢大哥也和那些人一样，要与我敬而远之吗？” 这和你爹有毛线关系，我明明就是妻管严才不想跟你说话，谢道之也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 不过对方说得这么凄惨，礼节性地也需要安慰一下。 “胜败乃兵家常事，相信玉书真人一定会拿下下一场的。”他说。 “那可不一定。”仪宁子说：“下一场爹爹要对阵的是久负盛名的华楚真人，她可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难以捉摸，爹爹老实得很，多半会不敌。” 第二百三十七章 乘疑（三） 没人想和你讨论你爹呀…… 谢道之忍不住苦笑，默然不语。 仪宁子可不会让两人就此冷场，她很快找到了谢道之感兴趣的话题。 “比赛结束后很快就会到天池秘境开启的日子，想来璎珞妹妹一定会去的吧，届时您岂不是要担惊受怕。”她柔声道。 她一早就令人去打探这个李璎珞的背景，可是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简直是太可怕了，要么她就是一个无名之辈，要么她背后的后台深到无人知晓。 能参加这样盛大的赛事，还能骑穷奇的法力平平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无名之辈？ 果然她一试探之下，谢道之立刻大惊失色，连忙问道：“这个秘境试炼我不能去吗？” “谢大哥法力太高了，是不能作为试炼者进入的，不然的话，奖品都被您一个人赢光了。” 仪宁子笑道，又是温柔的解释又是不动声色的恭维。 不能作为试炼者，意思是可以用别的身份进入吗？ “其实仪宁对您只是单纯地欣赏和仰望而已，为何谢大哥视我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她微微地仰起头，从他喜欢的角度勇敢地直视他的眼睛，一双美目十分动人，小小的翘起的唇瓣娇艳无比。 “仪宁只是想和前辈做普通朋友而已。”仪宁子将重音放在了“普通”两个字上，清亮的眼睛一望到底，十分明澈。 谢道之没注意她这些幺蛾子，他问道：“如果我不能参加试炼的话，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进入这个秘境吗？” “谢大哥是担心璎珞妹妹吗？”仪宁子见他无动于衷，有些失望，但是也并没有气馁。 “就算您不说，我也会照顾璎珞妹妹的，毕竟她……” 她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颇为心疼地说道：“照顾璎珞妹妹一定很辛苦吧，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 “我不是故意说她坏话哦，这只是事实而已。” 她温柔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就算不会也会努力去学，用尽全力来照顾你，不让你那么累，那么辛苦。” 谢道之已然把她这些话自动屏蔽了，要知道过去的一千多年，看上他的美貌前仆后继的女子在凡间不要太多。 虽然搞不清楚她们的小伎俩，但是他一直都掌握着一个原则，无事献殷勤，凡事必有因。 他专注地看着她，只等她说到底要怎么进入那个秘境。 天可怜见，他只不过是因为璎珞说肚子饿，所以出来帮她拿吃的而已，若不是兰儿天天都帮他们带吃的，眼神都有些哀怨了，他才不会亲自来食堂呢。 仪宁眼尖，已然看见了谢道之身后，弯弯的逶迤回廊中，一根柱子后面，一双小小的鞋子鞋尖露在了外面。 还能是谁呢？ 她轻笑了一声。 “其实要去那秘境也不难……”她含笑道，向前走了一步，似乎要和谢道之说悄悄话一般。 “哎哟！” 谢道之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仪宁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一下子就跌入了谢道之怀里。 她双颊晕红，连忙推开了这个渴望已久的怀抱，抱歉道：“对不起，地上有东西……” 他身上可真香啊…… 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柔声道：“其实您要去那秘境一点都不难……” “谢道之！” 浑身杀气的李璎珞再也忍不下去，冲了出来，大吼一声。 谁家的母老虎没看好，跑出来吓人啊！ 仪宁子冷哼了一声，连忙冲在了前面，挡住谢道之的路，一脸抱歉道：“对不起，璎珞妹妹，不是谢大哥的错，是我不小心。” “你们千万不要因为我吵架啊，你也不要怪他啊……” 她简直是越描越黑。 “你给我滚开！”李璎珞怒道。 谢道之一脸惊讶地问道：“璎珞，你怎么出来了，刚你不是说外面冷得很，不高兴出来嘛？” 他这话倒像是嫌弃她来打扰他了。 “谢道之！”璎珞气得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这都第几次了！ 就算是泥捏的菩萨也该生气了，好歹也是上千岁的人了，翻来覆去被人一甩一巴掌，还是同一个人！ “你别这样啊……”仪宁子大惊，连忙冲向谢道之，摸向他的脸。 谢道之怔怔地立在原地，没能第一时间推开她。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他简直是要怀疑人生了。 大晚上帮她出来找吃的也就算了，听了这女人一大通废话也就算了，关键他主要是想知道要怎样才能保护她，她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事情气成这样？ “璎珞，我错在哪里？你告诉我好吗？”他直言道。 仪宁子简直要吐血，她放在心上心心念念着的谢大哥在这个小姑娘面前竟然这般卑微，简直是低入尘埃。 他特么难道要自己把刚才仪宁子说的话再说一遍吗？ 璎珞气急，看着他微红的脸颊，本有些内疚，然而那女人这样吊在他身上他也不推开？！ “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仪宁子怒道。 “就算他是你的仆人，也不该这样对待他。” 她故意这么说道，想要试探他们的真实关系。 在她心目中，璎珞俨然成了一个地主家的女儿，而谢道之就是长工，全然是因为她的身份而不得不听命于她。 谢道之没有说话，他怔怔地看着璎珞，心中千回百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昨晚上明明还好好的，早上还睡在一起来着，这女孩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翻脸比翻书还快。 最主要的是，打了自己，好歹有句道歉吧…… 难道在她心里，他真的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打了就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爱一个人，也无法接受她对自己的轻视吧。 仪宁子已经开始哭了，真是不得不佩服她的表演天赋。 “对不起，璎珞妹妹，我确实是喜欢谢大哥，但是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怪他呢？”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如果说有错，都是因为我……” “如果你一定要打，你打我好了，你为什么要对谢大哥动手……” 璎珞只觉得一阵晕眩，在她堪堪十几年的人生路上，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人。 她要说什么做什么都随便她去了，但是谢大哥显然是被她迷惑了，竟然用怜惜的眼神看着她。 若是谢道之能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吐血的。 神特么怜惜的眼神。 他是在想，刚才你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要做普通朋友的吗？ 第二百三十八章 乘疑（四） “你等一下。”谢道之叫住作势离开的仪宁子。 仪宁子得意地对璎珞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很明显，不是我要留在这看你们笑话，是你谢大哥舍不得我。 璎珞只觉得胸中一阵气苦，向来女子之间的战争不看家世，不看背景，甚至无关外貌性格，只看那个男人喜欢谁，仅此而已。 自己所依仗的，从来都只是谢道之无条件的包容和爱护，自己能为他做的却实在太少太少。 “若是你要她留下，那我就走！” 璎珞咬咬牙，破釜沉舟道。 “不是，璎珞，你误会了，我有话要问她。” 谢道之忙道。 话虽如此，他到底还是没舍得让仪宁子走。 这话都已经说到了嘴边，你倒是痛痛快快说出来啊！ “你刚才还没说完，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去？” 仪宁子早就想好了对策，她俏皮地开玩笑道：“其实不是什么大秘密，不过我只想告诉谢大哥一人。” 谢道之闻言，为难地看了璎珞一眼。 这个混蛋！ 璎珞转身就走，泪水啪啦啪啦地掉了一地。 一直到进了房间，她还在抹眼泪。 “兰儿姐姐，呜呜呜呜……” 她扑进谢道兰的怀里，谢道兰也被她吓了一跳。 “嫂子，你不是和阿兄去找吃的么，就算没找到，也不用哭啊！” “五扑是你滴勺子，你勺子泥净换人了……” 她委屈极了，哭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嫂子，你说啥？” “你是不是肚子太饿了？还是我去帮你找吃的吧！我就知道我的个阿兄不靠谱。” 她说着准备出去，却迎面遇到了推门进来的谢道之。 “你粉蛋！你还飞来做虾嚒？”璎珞看到谢道之就来气。 谢道兰总算是懂了。 原来嫂子又和阿兄闹别扭啦！ 咦，她为什么要说又呢。 “好好好，我去找点吃的去，你们慢慢聊。” 谢道兰无奈地继续往外走。 今晚她该不会无处可睡吧。 “璎珞……” 谢道之无奈道。 “我总不能从此不和任何女人说话吧，我真的是问她跟你有关的事情，若不是为了你，我能搭理她吗？” 他一边解释一边试图帮她擦泪，璎珞一扭身就躲开了，生气道：“我不信，我有什么事情能是她知道的，你找个借口也找个合理一点的吧。” “她说她知道怎么去秘境。” 谢道之解释道。 “可是我不想去啊。” “如果你不去，我自然也不会去。” 谢道之柔声道。 “但是她说若是你作为试炼者进入秘境，是不可以带同伴的，而我的法力太高，不可以参加试炼。” “所以我在问她要如何才能进去陪你。” “你不能陪我吗？” “她说她也不确定，但是每年都会安排法力高强的人一起进入幻境，作为保护者和引导者。” “但是尽管如此，每次秘境开启的时候还是有人会死在里面。” “那么危险！”璎珞更加不想去了。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谢道之笑道。 “我还没原谅你呢！”璎珞生气道。 “我告诉你，谢道之，以后请你记住了！绝对绝对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太伤人心了！” 她委屈的眼泪水又要流下来了。 可恨的是谢道之竟然一脸虚心受教，洗耳恭听的样子，认真道：“好，你说，我一定记住。” 有细则好办事啊，不然他哪知道哪天又会惹恼了璎珞。 “你一点都没觉得刚才你有做错的地方吗？” 璎珞怒道。 谢道之认真道：“我寻思可能是和她说的话有点多，不过那也是为了打听消息，又不是聊天。” “可是她说我不好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反驳？你就默认了吗？在你心里我就这般无用？” “她说的好多话我都没听清。”谢道之无奈道。 天地良心，他根本不关注她说的是什么。 怎么可能呢？璎珞想。 都是借口！ “你听我把这件事给你完完整整地说一遍……” 谢道之没办法，只能从自己被仪宁子叫住开始说起。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璎珞作势捂起了耳朵。 “你可以不听，我说就是了，随便你听不听。” 他温柔地环住她的肩膀，柔声道。 本来这还是挺不错的，但是谢道之说了一句璎珞就生气了。 “仪宁子是你什么人呀，她叫你站住你就站住，你怎么就那么听话呢！” 他噎住了，根本没想到出师不利，第一句话就被骂。 “那我要怎么样，假装没听见转身走开？” “对啊。” “那她要是一直跟我叫我名字怎么办？” “她是贵女，做不出这种事吧。” “……好吧。” 他偃旗息鼓，继续往下说，可是…… “不是，她爹爹能不能赢下一场比赛和你有关系吗？有那么多人围着她转需要你去可怜她？” 谢道之算是明白了，跟女人还是不要讲道理了。 “还有啊，她说什么秘境试炼的事情，一说你就信了？” “她不像是随便胡说的人。”他弱弱地反驳了一句。 “你还真是了解她啊，谢道之！”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我了……” 这怎么回事，越解释璎珞越生气了！ “我们之间误会也太多了吧，这个也误会，那个也误会，那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在一起？” 璎珞哭道，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明明那个女人不怀好意，谢大哥却处处帮着她说话，自己倒像是个无理取闹的泼妇。 她灰心丧气，半句话都不想听他说了。 “你把话说清楚了……”谢道之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我要说什么？”璎珞抬眼，满脸都是泪水。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说什么了？” “什么叫做没有必要在一起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道之认真问道，心中一片冰凉。 果然在璎珞心中，自己就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有可无的人吗？ “什么什么意思！” 璎珞挣开他的怀抱，转身不去看他。 “你把话说说清楚。”他追了过去。 “我原以为我们有一辈子的缘分，可是你为了这一点小事，就想和我分开吗？” 他受伤地问道。 有没有搞错，到底是谁做错了事情还认错？ 怎么这话说得倒像是我错了一样？ 璎珞简直无语了。 “这哪里是小事了，每天如果你都给我来一遍这幺蛾子，我日子还过不过了？” “在你心里，我伤心难过，这特么都只是小事？” 她怒道。 第二百三十九章 乘疑（五） 最后一天的四强赛就在两人一片愁云惨淡之中展开了。 住一个屋子的谢道兰都快被这两人之间的冰冷眼神给冻死了，明明这天气很快就要开春，两人却好比是两座雪山顶上万年不化的冰冠一般，你冻你的，我冷我的，老死不相往来。 就连夏阳子都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了。 “他们俩准备吵到什么时候？”他问邬先生。 “呵呵，床头打架床尾和，很快就会好的。”邬先生倒是很乐观。 “这都两天了吧。”夏阳子惊讶道。 这两人好像还是第一次吵架吵那么久，平时基本上就是谢道之单方面的缴械投降，根本吵不起来。 “阿兄，你怎么还不想办法哄哄嫂子？” 谢道兰也着急。 谢道之抿着嘴，半句话也没回答她。 阿兄的脾气来了谁都劝不了。 可是，这特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道兰那日在外面冻了半宿，总算忍不住回去看了一眼，却见两人各睡各的床，已经都躺下了，这才放心睡觉。 原以为没什么大事了，谁知道会是这样的。 璎珞这几日都没睡好，她总是梦见鬼门，而且还是那个阴森森想要吃她的蒙面人，吓得她半夜每每惊醒。 可恶的谢道之，明明知道她害怕，也不安慰她一下。 “啊……元华真人！”餐厅突然一片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女孩子的尖叫声！ 璎珞抬头一看，原来是元华真人和慧灵真人一起来吃饭。 这两人很少会在食堂出现，因为和谢大哥一样，他们已经不会因为肚子饿而吃饭了。 那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呢？ 女粉丝的尖叫声和男道士的恭维声立刻环绕了两人。 “感谢诸位的厚爱，不过我和阿兄只想和普通人一样，安安静静地吃饭，还请各位自便。”慧灵真人微笑着柔声说道。 众人都是一愣，连忙笑着散开。 “对对，即便是元华真人和慧灵真人，偶尔也想要过一下普普通通的人生呢……” “这就叫体验生活吧，不愧是慧灵真人，太接地气了，我爱了。” 虽然大部分人的目光还是聚焦在两人身上，但是至少没人再上前打扰他们了。 “元华子早上的比赛又胜了，所以他们二人心情才会那么好。” 谢道兰在璎珞耳边说道。 早上的比赛她没去看，她半夜没睡好，早上补觉，没有阿兄的指示，谢道兰也没敢叫醒她。 “原来如此。”璎珞点头道，她一点都不关心这些。 偷眼看了一下谢道之，却见他目不斜视，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坐在空盘子面前。 明明不吃，来餐厅干嘛。 真无聊。 眼风扫过那一桌兄妹二人，她惊讶地发现元华子似乎正看着她们的这个方向。 她转脸看了一下谢道兰，发现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两人。 她狐疑地转向元华子，却见他仍是看着自己这边的方向。 正疑惑间，却见元华子似乎是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左右除了兰儿姐姐也没有旁人了，她犹豫了一下，转开了眼神。 这个阴元华不是什么好人，他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她想着。 下午的比赛是玉书真人对华楚真人。591网 “这一场比赛可以说是至关重要，并不只是这两人能否进入决赛，还关系着元华真人能不能进入决赛。” 夏阳子如数家珍地说道。 “咦？这又是为什么？”璎珞问。 虽然不在乎谁输谁赢，但是元华子能进决赛，总比那个仪宁子的爹爹进决赛的好。 “虽然都是两胜一负，但是金子石，也就是秋霜真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决胜选手了，而阴元华因为第一场输给了玉书真人，所以还不一定能进决赛。” “为什么呢？” “如果玉书真人这一场赢了，他就也是两胜一负，而他又曾赢过元华真人，所以胜负关系上，他才是能进决赛的那一个。” “那华楚真人是不管怎样都进不了决赛的吗？” “恩，因为她已经败了两场了。” 好复杂的赛制啊。 璎珞明白是明白了，但是很是担心。 反正都一样进不了决赛了，华楚真人若是放水走个过场，仪宁子她爹不就进入决赛了吗？ 若是她爹真的拿了这届冠军，只怕她更要耀武扬威了。 “呵呵呵，我爹爹一定会赢的。” 仪宁子的声音凑巧从她身边经过，她的座位不在此处，显然是故意绕了一圈来给她添堵的。 “祝伯父旗开得胜，顺利进入决赛。” 她身边的陆西西认真道，似乎没有意识到她是在故意炫耀。 “一定会的，我爹爹都已经安排好了。” 陆西西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此时两人已经走远了。 玉书真人和华楚真人已经有默契了吗？ 璎珞很不开心。 “众人皆知华楚真人为人公平持正，嫉恶如仇，只怕这一切都只是她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谢道之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璎珞闻言，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这个谢大哥，说么说是在吵架的，还是见不得她不开心，非得把她哄开心了才行。 她转眼去看他，却见他仍是不动如山地正襟危坐，似乎那场中跑来跑去检查场地的工作人员有多好看似的。 都已经冷战两天了，她仔细想想，自己是有许多无理取闹的成分在里面，谢大哥就算有错，也没有自己错的多。 再怎样吵架，也不应该轻易说伤人心的话。 不过，若是他肯低头哄哄自己，早就雨过天晴了。 说到底，还是他的错。 突然，场地中间一阵骚动，似乎是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璎珞拿起望远镜看了过去，却看见了众人之中，最显眼的就是玉书真人焦急的面容。 出什么事了？ 很快，慧灵真人也赶来了，她倒是没有骑鹤，而是御风而来，显然很是匆忙。 大屏幕上放着上一次元华真人和玉书真人比武的画面，众人又看一遍，倒是津津有味。 华楚真人一路输到现在，所以没有放她的比赛录像。 玉书真人似乎在对慧灵真人急急地解释些什么，只见慧灵真人面色凝重，偶尔点头，偶尔摇头。 华楚真人坐在一边，神色严肃，紧紧地抿着嘴。 过了许久，慧灵真人开始对着华楚真人说话，可是不管她说了些什么，华楚真人都是一昧摇头而已。 慧灵真人毫无办法，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 第二百四十章 可间（一） 终于有人发现过了比赛开始时间，比赛录像也看了好几遍了，众人议论纷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那些仙鹤们又上场了，它们倒是神色悠然，翩翩起舞，完全没有受任何影响。 只是这样拖时间也不是办法。 慧灵咬咬牙，骑上了自己的白鹤，随着鹤群进入了众人的眼帘。 “各位同事，各位道友，非常抱歉，由于玉书真人身体原因，此次比赛临时取消，玉书真人将不会参加后续比武，请各位谅解。” 谁都没想到等了半天会是这样的结果。 仪宁子惊呆了。 “我爹爹哪有生病！”她大喊，气到崩溃。 陆西西连忙按住了她的嘴，抱住了她，低声在她耳边说：“快别嚷嚷了。” 裴永贞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平日里多伶俐的人，事情临到了自己身上也是当局者迷。 明明没有生病的人，却被说成了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参赛，想想就知道定然有内情。 这个没脑子的小丫头却不领情，非要给脸不要脸吗？ 仪宁子一句话出口就已经明白过来了，她不敢再造次，感激地拍了拍陆西西的手。 陆西西见她恢复了往日镇定的常态，这才放心下来，柔声劝道：“伯父便是不能参赛也没什么，慧灵真人是个稳妥人，定然能处理好的。” 这话虽然婉转，但是她显然是猜到了一切。 仪宁子脸色微红，微微点头，伤心地看着场中的父亲，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屏幕的镜头突然转向了她，她猝不及防，面上的羞愧难当之情表露无遗。 陆西西是第一个发现屏幕有异的，连忙起身用背影挡住了镜头。 但是众人都已经看到了她的表情，顿时议论纷纷。 这一场闹剧在晚餐时显然成了所有人下饭的八卦。 本来就令人浮想联翩的取消比赛就足够诡异的了，再加上摄影师神来之笔的奇妙镜头，元华真人和秋霜真人的决赛谁胜谁负都没能成为最热门的话题。 “仪宁，你也别太难过了，毕竟别人也只是猜测和议论而已，谁都没确定是怎么回事，你若是不敢昂首挺胸地面对众人，这才是坐实了伯父的失德。” 裴永贞难得这么一本正经地和她说话，仪宁子原以为此事之后唯有陆西西才会站在她这一边，没想到他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只不过，这话也说得太难听了吧。 失德？ 若是这个大帽子往爹爹脑袋上一盖，他这一辈子都别想抬头了。 他到底是善意的，还是恶意中伤？ 她面上保持着微笑，避开了这个话题，盈盈地看着他道：“难得这个时候你还愿意来安慰我。” “我对你……”裴永贞拉住了她的小手，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西西打断了。 “仪宁！”她喊道，似乎根本没发现这两人中间的暧昧。 “你还好吧，我给你拿了吃的来，你看，都是你爱吃的。” 她坐在了仪宁子身边，不动声色地挤开了裴永贞。 “你要多吃点，才能休息好，好好睡一觉，明天哪还有人记得今天的事情。” 她乐观地说道。 “若是谢家那位知道如今你这般憔悴，只怕又要心疼了。”裴永贞柔声道。 他的声音很好听，充满了蛊惑。 陆西西听到他说这些就不乐意，人家明明对仪宁不假辞色，偏他为了讨仪宁欢心，每次都这样来挑唆她。 但是她也不能说反对的话，仪宁愿意相信他，她一个人唱反调反而会被仪宁误会。 “谢大哥对我自然是很好的。”果然仪宁立刻高兴了起来，开始吃东西。 “你不想去见见他吗？”裴永贞问。 陆西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仪宁，你还是好好休息……” 还没说完就被仪宁子兴奋的语气打断了。 “谢大哥在哪儿？你知道吗？”她问。 “方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往赛场方向去了。”裴永贞温言道。 一个人！ 仪宁子披上外衣就往外冲。 “仪宁！”陆西西喊她都来不及。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忍不住对裴永贞怒道。 “说什么？”裴永贞一脸无辜。 “你又不是瞎子，你哪里看出来谢家道长对仪宁有半分眷顾的？他明明眼睛都黏在那个小女孩身上！” “是啊，我看出来了。”他无所谓地说道。 “那你还骗仪宁！” “若不让她去碰个钉子，她哪能发现我的好？什么谢大哥的，看着就来气，只有这样她才能发现，一直在她身边的人是我呀。” 陆西西疑惑地看着他，猜测他这么说有几分真心。 大家都不是一两百岁的小孩子了，怎么也有三四百年的阅历了，她怎么就没看出这个裴永贞是真心喜欢仪宁的呢？ 许是因为就要到新年了，这几日的月亮越来越晦暗，就算是在最空旷的地方，也看不清楚远处。 仪宁子远远地就看见了谢道之的白色背影，他正一个人站在赛场中央，似乎正在沉思。 她没有出声，而是御风飞到了他的身后，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电光火石之间，谢道之手中已是火球飞出，直直地冲着她来。 “啊！”她花容失色，脚下一个不稳，就从空中掉了下来。 听见是女子的惊叫声，谢道之就立刻收起了火球，却见仪宁子失控跌落。 来不及多想，他伸手揽住了她，阻住了她的下落之势。 这一瞬间仪宁子已然想好了计策。 “你吓死我了！”小粉拳锤在他胸口，不疼不痒的。 “你差点打死我！” “还不道歉？” 谢道之放开她，无奈道：“对不起。” “不过……” 他想说，你这样悄无声息地靠近别人是很危险的。 不过仪宁子没有给他继续说教的机会。 “知道错了就好，我原谅你了，谢大哥。” “谁让我喜欢你呢。” 她撒娇道。 “你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璎珞听见会生气的。” 谢道之皱眉。 “她会生气，那你呢？” “你喜欢听我说话吗？” “我很喜欢听你说话，因为你说的每句话，都是我心里想的。” “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 她笑道，扬起了脸。 这是他最喜欢的角度，她早就研究过了，虽然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她不是每次都能来打招呼，但是这两人从未从她的视线中消失过。 每当那女子仰起头看他的时候，他脸上总是有着掩不住的笑意。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可间（二） “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谢道之冷声道。 仪宁子一滞，只能改变战略，哀怨道：“谢大哥，我知道我爹爹的事情很丢人，但是他是他，我是我，为何你要因此而轻贱于我？”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因为我爹爹的事情，大家都不理我了，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就算不看在我们的心有灵犀，就冲着我告诉你那么多事情，你也不应该弃我于不顾啊……” 她低下头来，无语凝噎。 “我自然是很感激的，但是……” 仪宁子怎会让他把但是后面的话说出来呢？ “那你对我的感激，就是让我离你远远的，再也不要来骚扰你了吗？” “谢大哥，我对你是真心的欣赏和仰望，我不求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你，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 “你大哥走的时候没拿房卡吗？”璎珞奇道。 “好像拿了啊，对了，只有一张房卡了。” 谢道兰一边说着，一边去开门。 “先问问是谁！”璎珞警觉道。 “恩，谁在敲门？”谢道兰走近门边，提声问道。 这简直是掩耳盗铃，真要怀有恶意的人直接穿墙过来不就行了么。 “是我。”温雅的男子声音。 “元华。”他补充道。 “元华真人？”谢道兰大惊失色，连忙开门。 “那么晚了，您有何事？” 门外的果然是元华真人本尊，若是被他那些粉丝看到他在敲她们的房门，只怕这门槛都要被踏破。 “有弟子说在赛场看到了谢道友，我特地来通知你们一声，没有比赛的时候是不可以随意进入赛场的，此番只是警告，你们去把他叫回来就是了。” 他柔声道，不过话中不乏严肃之意。 似乎是怕她们不够重视似的，他开玩笑道：“若是还有下次，我可就没办法掩盖了，只能惩罚他了。” 谢道兰吓了一跳，连声应是。 元华真人挥了挥手，就转身走了。 “璎珞，我们快去。”谢道兰说。 “谢大哥去赛场做什么？” 璎珞披上了衣服，头发也没梳就冲了出去。 “阿兄说有蹊跷，他要去查探一番。” 两人火急火燎地赶到赛场，远远地却见到场中竟是有两个人。 “你应该和裴永贞那样的人在一起，你们才是一类人。” 谢道之无奈道。 这个女子真的是夹缠不清，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有话说。 原来谢大哥注意到了裴永贞一直在我身边献殷勤。 仪宁子一阵狂喜，笑道：“您说的没错，按照我们家族的习惯，裴永贞是我最好的结姻对象，但是没人会说，我们之间有爱情不是吗？” “有时候，这全都是长辈的意愿，和我心里真正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您说是吗？”她扬起头来，泪眼盈盈，凄楚地望着他。 可是我不喜欢你啊，我喜欢的是璎珞啊。 这样的话，虽然发自内心，但是面对她这哀怨的样子，谢道之突然发现自己很难说出口。 “情之一事，真的很难言明，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为何这样喜欢您……” 仪宁子见他不语，再接再厉道。 她见方才为了接住她，他的衣襟都乱了，忙伸手为他整理，身体几乎都贴在了他身上。 “我走了。”璎珞脸色苍白，转身就走。 “等一下，嫂子，你别急，阿兄一定会推开那个不要脸的小娘皮的。” 谢道兰连忙拉住她，若是让嫂子就这么走了，谁都圆不回来。 璎珞勉强站在了原地，眉头深锁。 谢道兰心中却是如惊涛骇浪一般，阿兄这是吃错药了吗？跟这个小娘皮在这里牵扯不清。 怪不得两个人吵了三天都没和好，难道阿兄真的变心了吗？ 她害怕地看了璎珞一眼，却见她一脸的担心，惶然。 还好，嫂子还是喜欢阿兄的。 可是接下来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给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瞎了。 只见谢道之非但没有推开她，相反地，他伸手抱住了她，犹豫了一下便冲着她的唇吻了下去。 这这这！ “嫂子，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慌乱道。 早知道刚才回去就好了，现在…… 她不敢看璎珞的表情。 李璎珞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天上那么大的月亮挂着呢，自己还能感觉到丝丝凉意，这会是梦境吗？ 若不是梦境，谢大哥怎么可能将别的女子搂在怀里，又是抱又是亲的？ 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脑海中一个声音在说：这是做梦。 另一个声音则讽刺道：快醒醒吧，爱人变心难道不是这世上最容易发生的事情吗？ 谁变心谢大哥也不会变心！ 呵呵，亲眼所见的事情你还打算掩耳盗铃吗？ 她有什么好？谢大哥怎么可能喜欢她？ 你又有什么好？谢大哥凭什么会喜欢你？ 我和谢大哥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他不会无缘无故就不喜欢我了！ 那个女子才是真正懂你谢大哥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明白，他每个想法，她都愿意去揣摩，别人也用了真心，凭什么不能收获爱情？你呢？你又付出了什么？ 而且，你摸着良心说，真的是无缘无故吗？ 你又笨又不讲道理，耳光都打了人家三次，凭什么人家还要喜欢你，犯贱吗？ “嫂子……”谢道兰担心地拉着她的衣袖。 若是嫂子哭出来也就算了了，现在她一脸呆怔，竟是好像魔怔了，这打击太大，她无法接受吧…… “嫂子，你别这样，我们先回去吧，啊？” 谢道兰的眼泪先流了下来，嫂子太可怜了，若是她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肯定上去把这小娘皮打一顿再说。 “对不起……”元华真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对不起，璎珞，我没想到是这样的……” 他诚挚道。 璎珞抬眼看他，似乎认出了他，又似乎没认出。 “你爹爹将你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所以我才引你出来，原以为能让你们冰释前嫌，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他沉痛道。 她心中早有怀疑了，这个元华子，无缘无故把她们叫出来，用这样站不住脚的理由。 现在他却说，是爹爹让他照顾自己的。 “对不起……” “不过幸而你发现的早，若是以后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才发现他是这样的人，那就太迟了。” “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他自言自语道。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可间（三） “等一下，你什么意思啊？” 谢道兰生气道。 “什么叫，这样的人！” 元华子指了指场中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的男女，没有说话。 “阿兄正直善良，为人有原则绝对不会被女色所迷，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谢道兰怒道。 “璎珞，我看你还是不要和他们在一起了，他们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元华子冷冷地瞥了谢道兰一眼。 “海棠在哪里？我要找海棠！”璎珞终于说话了。 “嫂子，真的肯定是误会，你别……” 谢道兰大惊，这元华子随便怎么说也就罢了，怎么嫂子也糊涂了。 “我要找海棠，我要找我娘……”她忍不住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嚎啕大哭。 元华子揽住了她，柔声道：“没事的，我带你去找海棠。” “能趁早看清一个人也不是坏事，这样的事每个人都经历过。” 他劝慰道。 谢道兰咬咬牙，看了看阿兄，又看了看璎珞，十分纠结。 不行！ 她不能丢下嫂子，万一这个元华子不怀好意怎么办。 阿兄这个二百五，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她忍住了过去把仪宁子揍一顿的冲动，忍气跟在了元华子和璎珞身后。 可是这个元华子还真是带她去了海棠的房间，将她托付给海棠之后便离开了，没有半点奇奇怪怪的举动。 璎珞又哭又闹，折腾了半宿，这才沉沉睡下。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棠累得东倒西歪，但还是得把事情弄清楚先。 “这个元华子真的是璎珞爹爹的好朋友吗？” 谢道兰最怀疑的就是这个人。 “那当然啦，不然他哪有空管你们闲事。” 海棠不以为然。 谢道兰默然无语，这一切都是她阿兄的错。 她得赶紧回去问清楚。 “没什么大事，小两口吵架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阿兄。” 她转身就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这托儿所吗？ 海棠无语。 过两日还有决赛，本来就忙不过来了，还得带娃？ 幸亏她房间还多一张床，不然她连睡觉的地儿都没了。 仪宁子回到自己房间时，还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如同做梦一般，谢大哥突然抱住了自己，眼中的晦暗明灭难解，原以为这已经是自己能梦到的极限了。 可是他竟然二话不说就吻了下来。 就算是做梦也没梦到过这个情节啊…… 她倚在门背上，摸了摸自己有些发麻的嘴唇，回忆着刚才的点点滴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仪宁，你怎么了？”陆西西警觉道。 “谢大哥吻了我。”她几乎是梦呓一般地说道。 这怎么可能呢？ 陆西西皱眉。 “你确定那是他本人吗？”她怀疑道。 “喂！当然是啦！”仪宁不依不饶地扑向她，作势要扯她的嘴。 “你怎么知道？” “他吻我之前，我们还说了一会话的，那绝对是他自己，不是什么幻形术，你当我傻子哦。” 仪宁子娇嗔道。 “哦哦，我就是问一下嘛，哎哟，疼疼疼……” “疼就好，我怕我是在做梦。” “那你倒是拧你自己啊，拧我做什么？” 谢道兰用最快的速度冲回房间，只见谢道之合衣躺在床上，竟是已经睡着了。 “阿兄！”她拼命地摇晃他。 “你快醒醒，阿兄，你居然还能睡着！” 谢道之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疑惑道：“怎么了？” 下一秒钟他就清醒了过来，正色道：“璎珞呢？你把璎珞弄丢了？我不是让你一刻都不要和她分开吗？” 这…… 谢道兰不知道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该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明刚才阿兄抱着别人亲，现在又没事人一样关心起嫂子来了。 “刚才你是不是去了赛场？”她问。 “去了，可是璎珞呢？你先告诉我璎珞在哪儿？” 谢道之急道。 “她在海棠房里。”谢道兰说。 他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她怎么不回来睡？”他笑道。 “你们在那聊天她自己一个人睡着了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谢道兰简直想给他头上来一下，看看他到底是笨还是笨。 “你刚才去赛场是不是遇到那个小娘皮了！” “仪宁子吗？我遇到啦。” 谢道之一脸坦然，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她和你说什么了？” “不过一些抱怨的话罢了，怎么了？” 谢道之奇道，难道好巧不巧又被璎珞看到了？ “是不是璎珞又生气了？” 所以才赌气去了海棠那里？ “这回嫂子可不是生气那么简单了，阿兄，我真的是服了你了，我们都亲眼看见了的……你抱着那个仪宁子，好像她是块猪头肉一般，又亲又舔，根本不肯放手。” 这话说的。 “你看错了吧，我和她说了一会话就回来了。” 谢道之丝毫不慌。 “可是嫂子都瞧见了，她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谢道兰往床上一躺，第一次有了想要回山去闭关，再也不要出来管这些闲事的念头。 她是真的管不了了…… 阿兄怎么想的，她不明白。 嫂子她也劝不了。 要不，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你确定那是我吗？”谢道之也想到了这一点。 “你是我亲哥，我还能认错？我们一靠近我就能感应到你，那个人绝对就是你。” 谢道兰奇怪地看着他，究竟是阿兄失忆了，还是他装作无辜？ “失忆”这个词从她脑海中飘过。 她立刻明白了过来。 “阿兄，你会不会是被人控制了！” “你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我在和仪宁子说话，后来我就在这里了。” 谢道之严肃道。 “原本我没在意，你一说我就明白了，有人用了禁术。” “一定是元华子！” 谢道兰大喊。 “是他，他说自己是璎珞爹爹的好朋友，把我们骗过去，正好看到你在亲那个猪头肉。” “他也太歹毒了吧，这样害你。” “可是是为什么呢？总有目的的吧。”谢道之问。 “他说他是嫂子爹爹的朋友，受了他的嘱咐来照顾嫂子的。” “会不会是，璎珞的爹爹反对我们在一起，所以故意想要拆散我们？” 谢道之眼中的明悟之色又变成了深深的怀疑。 “不至于吧……”谢道兰惊呆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老爹为了保护女儿不择手段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们还是赶紧和嫂子解释清楚吧，不能让她误会下去。” 谢道兰急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可间（四） 一连几日，璎珞要么不出房门，要么就寸步不离地跟在海棠身边，或是跟在元华真人身边，总而言之，根本没有单独和她说话的机会。 “嫂子，你听我解释，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道兰好容易在食堂堵到了她，璎珞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辛酸道：“放心，我没事。” “阿兄那日是被人控制了的。”谢道兰连忙说，希望能在她脸上看到欢喜。 “如果真是这样，只能说是我们无缘吧。” 璎珞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我已经想明白了，不属于我的人，终究还是会离我而去，从前是我太幼稚了，不懂得珍惜，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她忍着心中的剧痛，慢慢地说道。 每个人都需要成长，只是她不曾想到，成长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谢道兰脑子一转，立刻就明白了，肯定是那个元华子知道她会来解释，所以先给她打过预防针了。 都是这个元华子搞的鬼，嫂子明明知道他会禁术，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那个元华真人不是好人……”她说。 “元华真人是我父亲的挚友，不管他是不是好人，他不会害我。”璎珞脸色严肃，甚至有些不快。 完蛋了，这个阴元华是怎么给她洗的脑？ 谢道兰一阵气苦。 “兰儿姐姐，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可是，我和你大哥，已经不可能了。” 李璎珞吸了一口气，正色道。 若是他心里真的有我，现在来找我解释的就不会是你。 她原本心中还存有一些小小的期冀，如今也烟消云散了。 还是放手吧，忘了他，也不是很难。 谢道之不是不来找她，他想要找到自己被控制的证据。 “你来多少次也是无用，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我能管的事。” 元华子声音十分温和，语气一片冰冷。 “晚辈没有怪责您的意思，只是想知道，究竟您是受了别人的指使，还是您自己另有深意？”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 元华子冷声道。 “一昧推卸责任不是男子汉所为。” 他一脸正气。 “可是，的确是有人控制了我，用的就是禁术，控心术。” 谢道之也有些怀疑了，究竟是不是元华子做的？ “如果是这样，那你完全可以和璎珞去解释，何必来我这里浪费时间？” 元华子说的很有道理。 几千年道行的人里面，会用禁术的也不是只有元华子一个。 大家都是狐狸精，何必嫌弃别人的尾巴臭呢。 会不会是玉书真人？为了他女儿？ 谢道之觉得自己的脑壳疼，这个仪宁子从此就赖上他了。 别的不说，就算自己真的亲了她一口，也未必需要就娶了她吧，但是这个仪宁子倒像是非君不嫁的样子，每天都跟在他后面，甩都甩不掉。 这也是他没办法去找璎珞的原因之一，若是仪宁子和他一起出现在璎珞眼前，只怕他还没开口就被判了死刑。 最主要的是，如果长辈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他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 “男人最是摇摆不定，若是你不把他抓牢了，他随时会离你而去，你看那个李璎珞，现在一脸可怜相，就是前车之鉴。”追文 裴永贞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仪宁子几乎是每天都守在谢道之的房门前，等他出门。 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啊，原本多么骄矜的一个大美女，现在还不是一样把自己低入了尘埃里。 裴永贞无奈地摇头。 同情她毫无意义。 久而久之，就连邬先生都开始习惯了仪宁子每天的出现。 “说起来，好久没看到璎珞了。”他说。 “她如今可是元华真人身边的红人了。” 夏阳子说。 “元华真人没有嫡传弟子，也没有正妻，平日都是独来独往，大家都猜测他此番是认真准备要安定下来了呢。” 这太糟了。 若是元华子是玉虚那样的人就好了，璎珞一定不会喜欢他的。 邬先生摇头。 现在的小姑娘啊，喜新厌旧实在太快了。 不是他说，谢小弟就算法力不及元华真人，至少对她是一心一意的。 如果他知道那天晚上赛场上那一幕，不知道下巴会不会掉下来。 明天就是决赛了，之后就是迎春的新年狂欢会，严格来说，决赛之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了，迎新会参不参加都是自由的，主要是照顾那些拖家带口的，想要回家过年的。 “若是他俩还不和好，那该怎么办啊？”邬先生自言自语。 “若我是李璎珞，我只怕也会抛弃谢大哥的。”夏阳子瘪嘴。 乞丐么，这些世情冷暖他看的太多了。 虽然不忿，但是他很理解。 万众瞩目的决赛终于要开始了。 真是一个艳阳天。 谢道兰一进入场地就发现，璎珞和海棠一起，赫然坐在主席台，两人说说笑笑的，似乎毫无异样。 虽然不愿意相信那些传言，但是，嫂子是贪慕虚荣的人吗？ 她忍不住怀疑起来。 谢道之也看到了她。 他想到了之前她评价昕离子的一句话。 “越是年轻，越容易被表面繁华迷了眼。” 原来，这说的也是她自己吗？ 他闭上眼睛，不想去看她。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元华真人上场的时候，特地往她那个方向打了个招呼，那挥手的动作，像是友好的示意，也像是一个飞吻。 不出意外的，大屏幕转播了这一幕，也给了璎珞一个大大的特写。 她脸上的表情，虽不至于是欢喜，至少也是没有半点反感的。 这显然是一个纯真的小女孩，众人都是几百几千年道行的人，一看便知她是真的非常年轻，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水，令人一望可见底，毫无城府得令人怜惜。 知情的了然微笑，不知情的纷纷互相打听，何以元华真人和这个小女孩会有联系。 男人们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而元华真人的粉丝团集体心碎。 “谢大哥。”仪宁子果然还是放弃了前排的座位，挤在了他身边，不管看得见看不见，跟紧了谢大哥才是正理。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候，她真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谢道之心中一阵激荡，在这一刻，仪宁子和璎珞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在这两人心中的地位如天上的星辰和地底的尘埃一般，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可间（五） 骑白鹤的慧灵真人照例和鹤群们一起绕场，宣布比赛开始。 原本没注意她的，只是她落座的地方就在璎珞的另一边。 谢道之忍不住拿起了望远镜，认真地看了过去。 只见璎珞好奇地摸了一下白鹤的羽毛，那白鹤一脸不耐烦，却也只能无奈地任她蹂躏。 慧灵真人和璎珞相谈甚欢，连连点头。 谢道之甚至都能想象到她们说了些什么。 肯定是璎珞也想骑白鹤，慧灵真人同意了。 他弯了弯嘴角。 仪宁子眼看他专注地看着璎珞的方向，却也忍住了没开口。 还没到她能撒娇吃醋的时候…… 场内，秋霜真人和元华真人互相行礼，照例客客气气地请对方先出手。 秋霜真人非常有风度，他英姿飒爽，面目有着北人的粗犷，眼神温润，掩盖了凌厉的杀气。 谢道之第一次认真地看他的比赛，立刻就发现了，这个秋霜真人并非等闲之辈。 “他杀过的人一定很多。”他喃喃道。 “正是，据说这个秋霜真人主掌刑罚，手下亡魂无数，是一个非常恐怖的人。” 夏阳子的八卦小站又开始营业了。 “那些都是坏人。”谢道兰说。 这倒像是璎珞会说的话了，在她心中，非黑即白。 谢道之清楚地看见仪宁子不赞同地抿了抿嘴。 她倒是和自己的见解相仿。 他颇有知遇之感。 但是，再怎样的友情也不能代替爱情。 他清楚地知道，璎珞在他心中的位置。 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是他很确定，他不能失去她。 一个朋友见不到，也许会让人牵挂，担忧，但是璎珞不一样，想到以后她兴许会厌弃他，远离他，他的心上就好像被剜了一块肉一般，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 然而她现在明明就在眼前，却离自己那么远。 两人已经开打了。 高手对决都不会一下子就下杀手，总要试试对方的深浅。 更何况这个秋霜真人之前已经输给了元华真人一场。 他出手更是谨慎。 上次是被猝不及防的番天印暗算了，这次他一定会更加小心。 元华真人也不慌不忙地和他绕着圈子。 冠军什么的，他已经不在意了，已经获得了一次的奖杯而已，他甚至百忙之中还瞥了一眼主席台上那个小姑娘。 她似乎眼中只有自己，那担忧的神色，令人心情愉悦。 若是自己胜了，那些马屁精又要扰得他找不到北了。 而若是自己败了…… 小姑娘一定会心疼自己的吧…… 拿定了主意，他更是不疾不徐地漏了几个破绽，引得众人惊声尖叫。 可是秋霜真人实在是太谨慎了，他根本不敢趁势上前。 上次吃的番天印的苦头令他如惊弓之鸟。 想输还输不掉吗？ 元华真人苦笑。 “千丝引！”众人突然惊呼。 只见无穷无尽的箭矢如从天降一般密密地飞了下来，冲着元华真人而去。 别人的千丝引那个“千”字不过是虚指，表示很多而已。 秋霜真人的千丝引，是真的有千那么多。 密密麻麻的，铺天盖地而来，令人避无可避。 元华真人轻蔑一笑，揉身而上，如同瞬间移动一般，一下子欺到了秋霜真人身前，抬手便是番天印落下。 这个秋霜的招数他早就摸清楚了，蛮力有余，智谋不足。 果然秋霜真人立刻土遁，远远地溜走。 白的迷雾慢慢地笼罩了场地。 元华和秋霜都可以御水，不知道是谁放的迷雾。 虽然在场的观众有人看不清楚了，但是大屏幕的转播倒是很清晰，一片迷雾中，绿色和金色的道袍飘然舞动着，如同两只蝴蝶一般翩翩起舞。 璎珞的心悬了起来，她看不清了。 就在这时，她在大屏幕上看见了自己的脸，一脸焦急和忧虑。 那是她吗？ 她突然有点不明白自己的心。 那么多场比赛下来，她从来没有为任何人操心过，唯有这一次，她在担心元华真人。 只是，这摄影师为什么要拍她？ 她迷茫。 画面已经切回了那两个缠斗的人。 没有再看见番天印出现，两个人似乎是在贴身肉搏。 当迷雾终于慢慢散去的时候，慧灵真人的脸色苍白，一下子站了起来。 “元华……”她泪眼盈盈。 “他怎么了？”璎珞看不清楚，连忙问道。 慧灵真人已经抹去了眼泪，强笑道：“没事，我猜不过是皮外伤。” 她驾鹤而去，她还得宣布比赛结果。 大屏幕上没有再拍出元华子，而是直接把镜头给了秋霜真人和宣布他胜出的慧灵真人。 璎珞心中惶然，和海棠一起走出了主席台，往场中走去。 “没事的，若是真有事，慧灵真人还能这么镇定么。” 海棠安慰她。 璎珞听了这话，脚下走得更快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她亲眼见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元华真人时，她还是忍不住扑了上去，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大屏幕赶紧给她特写，避开了元华真人的伤势，专拍她的眼泪。 谢道兰看着自家哥哥越来越黑的脸色，一句话都不敢说。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仪宁子轻飘飘地说道，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恩，走吧。”谢道之说，再无犹豫，转身离去。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一拍即合了？ 谢道兰无法，只能跟在了后面。 夏阳子和邬先生面面相觑，就连乌啦啦都觉得不妙，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他们俩是不是再也好不了了？” 夏阳子吐了吐舌头，悄声问道。 “我觉得应该是不可能的……”邬先生也不确定了。 原以为不过是两个小孩子过家家而已，气了一阵也就算了了，如今看来，倒像是假戏成真，再难回头了。 原以为他们的感情至少要比自己和孟鸟那种露水姻缘稳固些吧，现在看来，璎珞似乎还不如孟鸟啊…… 她是真的看上那个元华子，不喜欢谢小弟了吗？ 女人若是真的变心，十头牛都拉不回。 他一下子觉得灰心丧气，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为了谢小弟，他是不是也应该出点力？ 第二百四十五章 新年（一） “喵呜……” 璎珞正守在元华子床边，却见乌啦啦化身的猫从窗户爬了进来。 “乌啦啦。”她欢喜地抱起它，神色却又立刻变得黯然。 “你分明就是不舍，为什么不回来？” 邬先生毫不客气地穿墙而入，质问她道。 “你不明白……”璎珞皱眉。 怎么连邬先生都来了。 就连邬先生都知道哪里能找到她，难道他找不到吗？ 她失望极了。 “我只知道你若再不回来，你谢大哥说不定就真被那个仪宁子拐走了。” 邬先生吓唬她，却不知道自己踩在了雷上。 “能被抢走的爱人，就不是爱人。”璎珞黯然道。 “这是哪个二百五教你的道理，你看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孟鸟，还不是被她扑倒就只能从了。” “爱情不靠自己争取，难道要站在马路中间等么？” “你和孟鸟……？”璎珞八卦的重点好像有点歪。 “这不重要！”邬先生怒道。 他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元华子，生气道：“就为了这个人，你就喜新厌旧？想想昕离子的下场，你能比她好多少？” 璎珞的脸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你离开谢小弟，不就是因为这个人吗？他就算法力强一点，地位高一点……但是谢小弟长得帅啊！” 这是什么歪理，璎珞啼笑皆非。 “你想多了。”她摇头道。 “元华叔叔是我爹爹的好友，他只是按照我爹爹的嘱托照顾我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刚才他受伤的时候你为他哭的哪门子的丧啊？” 邬先生向来都是话糙理不糙。 “不管是谁，是你，还是兰儿姐姐，还是夏阳子，若是受伤成那样，我都会难过，都会伤心。” 璎珞摇头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不是我的问题。” “你来这里，没跟谢……谢道之说过吧，你先回去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再来这里质问我。” 她闭上眼睛，不想再说。 邬先生离去后，璎珞怔怔地望着窗外，很是出了一会神。 “你若是还心存希望，就会更加失望。” 不知什么时候，元华子已然醒了，他怜悯地看着她，似乎是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般。 璎珞连忙回身，跪坐在他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笑道：“你那么快就醒了，太好了，医生说你醒了就是退烧了，果然是真的。” 元华子伸出手来按住了她放在自己额上的小手，柔声道：“你别再等他了，他不会来的……” 就连才认识了几天的元华都看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吗？ 璎珞委屈极了，泪水汹涌而出。 “我知道，你说的对，我不会再想他了……” 她泪如雨下，扑簌簌地落在他床前。 元华子面色一片苍白，努力伸手想要为她擦去泪水。 璎珞心中不忍，主动将自己的小脸凑了上去。 “对不起，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她说。 “我给你看一个好玩的。”他笑道。 元华手中她的泪水一下子全部凝结成了冰，飘在了她的眼前，如同冬日晶莹的窗花一般，好看极了。 曾几何时，她的谢大哥也会这样哄她，只是，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哭得更凶了。 “哭出来，也许会好受点。”元华没有劝她别哭，而是收回了手，温柔地看着她，如同看自己的女儿一般，有着十足的包容和耐心。 想到刚才邬先生的话，她原本对他尚存的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 别人心思龌龊是他们的事情，她自己明白元华对自己毫无邪念就可以了，何必要和所有的人解释呢。 谢道之穿墙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他的璎珞伏在元华子床前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 元华子一见他来，立刻说道：“好了好了，我不是没事了吗？” “恩，我知道，我就是心里难受……”璎珞没有抬头。 谢道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若说男人之间的战争是两军对阵，他这就是还没出兵就败了。 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转身就走。 “以后别跟我说任何和她有关的事情了。” 他宣布。 “我们一生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有的人不过是过眼云烟，有的人会让你刻骨铭心，但是那些人，都终会离去。” “会离去的人，就不是属于你的。” “唯有永远陪在你身边的人，才是真正属于你的。” 元华子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眼中似有星光。 “好了，药来了！”海棠端着药和慧灵真人一起走了进来，刚好看见这哭哭啼啼的一幕。 “原来你已经醒了，怎么不叫我？” 慧灵真人嗔道。 “方才有人来找璎珞，所以就没叫你们。” 元华子微笑，递了一张纸巾给璎珞。 “是谢道兰吗？她也来找过我几次呢。” 海棠皱眉。 “他们姓谢的都不是好人。” “别这么说。”元华子忙道。 “他已经退烧了。” 璎珞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去梳洗一下。” 她急急地告辞，转身出去。 慧灵真人看着元华子的目光跟着她出去，微笑着把托盘递给海棠，正色道：“元华大伤元气，只怕还得麻烦你泡些甘华果的汤药来。” 海棠连连点头，拿着托盘走了。 慧灵真人亲自端着药坐下，打算喂他。 “别装了，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没事。” 元华子笑道。 “我还没说你呢，装什么柔弱？那小姑娘好这一口？” 慧灵真人白了他一眼。 “我猜的，但是猜对啦。” “几千岁的人了，苦肉计？至于吗？” “她挺好玩的。” “你别玩出火来，否则我才懒得管你。” “不会，她纯洁着呢，根本没那心思。” “我看她是根本没看上你。” “也许吧……” 元华子很淡然。 “谢家那小子明显比你帅。” “男人怎么能看外表，得看有没有能力。” “呸！”慧灵真人啐了他一口，脸上微微泛红。 “惠君，你吃醋啦？” “切，几千年都过来了，我吃哪门子的醋。” “当年……” “闭嘴。” 第二百四十六章 新年（二） “啊！”璎珞一声惊叫，从梦中醒来。 最近这关于鬼门的梦越来越频繁，她晚上睡不好，白天又不开怀，整个人都逐渐憔悴了起来。 幸而过几天就是新年，海棠说了，过完迎新晚会就能送她回家。 梦境已然不像第一次那样真实，夹杂了她的恐惧和想象，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她是在做梦。 只是那心惊胆战的感觉，一点都没有减少。 她不敢再睡着，又是睁着眼睛熬到天亮。 “你起得可真早啊。”海棠一边揉眼睛一边说。 “我也没醒多久。”璎珞微笑道。 曾几何时，她也学会了口是心非，掩盖自己的心事？ “对了，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海棠说。 “昨天忘记跟你说了。” “这次迎新会，菡萏真人会来。” 我娘！璎珞大喜，眼睛闪闪发亮。 “还有羽蝉真人。” 羽蝉真人是哪位？她迷茫的眼神很可爱。 “就是你阿爹。” 哦哦哦…… 爹爹的道号还蛮可爱的嘛。 颁奖典礼在迎新会的前一天举行，可是秋霜真人却没有出席，据说是因为工作实在太忙已经回去了。 “璎儿！” “娘！” 璎珞大哭不止，扑进了她的怀里。 上一次见到娘亲的时候还只是视若等闲，谁又能想到当时执着自己小手的谢道之已经形同陌路。 “我都知道了，海棠告诉我了。” 菡萏真人本是赶来颁奖的，不过一听说女儿生病了，直接就先来看女儿了。 “别哭了，这不过是人生路上一次小小的挫折罢了。” 她温柔地拍着她，想起了她还是小婴儿时候的可爱模样。 一转眼间，她就是个大姑娘了，还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失恋。 看着她心碎的样子，她不禁感叹，女儿真的长大了，也有烦恼了。 “我再也不要爱上谁了。”她负气道。 “傻孩子。”菡萏真人拍拍她，没有当真。 “其实这不是什么坏事，娘亲也没料到谢家那小子原来是个绣花枕头，看他还挺实在的。” “越早发现他有问题，越是能够及时抽身。” “若是等你和他孩儿都生了五六个，那可就来不及啦，怕不得伤心一辈子？” “娘！”璎珞嗔道。 什么孩儿生了五六个的，害得她都开始想象和谢大哥的孩子会有多漂亮了。 她脸生红晕，忍不住害羞。 “既然过去了，就尽早放下吧。” 菡萏真人见她犹有不舍，忙劝道。 “看清了一个人的人品，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一个人可以有缺点，易怒，执着，这些都只是白璧之瑕，可以勉强接受，但是一个人若是没有自律的能力，那就没救了。” “谢大哥说他当时是被人控制了。” 璎珞忍不住帮他辩解道。 菡萏真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控心术？” 她喃喃道。 难怪。 就说那小子不像是这种人。 海棠怎么那么重要的事情都没告诉她。 不知为何，她立刻就相信了。 毕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他的眼中明明只有女儿一人。 看来这事还有猫腻。62 “你先好好休息，娘亲去颁奖，然后再来陪你。” 她着急地走了出去，脚下生风。 娘亲这就走了？ 她该不会是去把谢大哥揍一顿出气吧。 她忍不住担心起来。 幸而后来的颁奖典礼一帆风顺，并没有听说什么人被打，而璎珞明显发现娘亲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 “璎儿，明天你准备穿什么衣服？” 菡萏真人在自己房里找来找去也没找到最顺眼的那一件，明天那个笨蛋也会来，他上次说自己穿那件小摆尾的晚礼服好看，我的个天，那件衣服我丢哪儿去了？ 璎珞目瞪口呆地看着娘亲的衣柜，这简直是魔法衣柜啊，一柜又一柜的衣服找过去，少说也有十来柜子。 “不过是小小搬运术罢了，以后等你衣服多了，我教你就是了，你快看看喜欢哪件。” “不用穿道服吗？” 璎珞已经习惯穿道服了，比起牛仔裤来，十分舒适。 “当然不用，明天根本不会有人穿道服的。” 三百六十五天至少三百天要穿工作服，谁高兴哦，看着都烦。 菡萏真人的手不停地翻来翻去，最后掏出一件红色的小礼服来。 “新年就该穿红，你试试看这件，不合身的话我让她们去改。” 璎珞接过那件衣服。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好看的衣服，这么正的红。 虽然上面一颗宝石都没有，在灯光下却隐隐闪动着光芒，给人一种奢华感。 她的皮肤白，穿红一定很好看。 她不用试就知道这件衣服在她身上定然绝美。 顺滑的材质，应该是桑蚕丝的衬里吧，穿着太舒服了。 “哇！”菡萏真人两眼冒星星。 “璎儿，你真是比我年轻的时候还漂亮啊。” 她赞道。 “我们明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嘛。” 璎珞忍不住笑道，哪有人这样花式夸自己的。 还是有一点点不同，她的胸平了一点，一看就是未经人事的少女。 “我年轻时就很有成算了，用你爹爹话来说，眼中满是算计。” “你不一样，你的眼中全然一片清澈，璎儿，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菡萏真人为她拉上拉链，黯然伤神。 “这肩膀会不会太露了？” 璎珞不好意思地看着镜中的美人，她还从来没穿过这样露锁骨的衣服，有一些扭捏。 “哈！这哪里能算露，到时候你看那些小妖精们，就会觉得这件衣服很保守了。” 这都叫保守？璎珞十分怀疑。 “对了，我做的梦，海棠告诉你了吗？” 璎珞突然想起一事，着急问道。 “她说了，不过不太清楚，我打算自己看一下。” “哦。” 璎珞点头。 哎？ “娘，你要怎么看？” “当然是用个小法术看一下你的记忆咯。”菡萏真人笑得很调皮。 “禁术！”璎珞大惊，母亲也会吗？ “别说的那么难听，以前哪有什么禁术不禁术的，只要别用来做坏事就没事。” 菡萏真人不以为然。 “你坐好了，别倒下来哦。” “哦。”璎珞依言在沙发上坐下。 啊？她突然反应了过来。 一阵晕眩的感觉袭来。 眼前突然一黑。 果然。 娘亲，施法之前至少告诉女儿一下是会昏迷的好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新年（三） 虽然今天的自助餐格外丰盛，邬先生还是执意离去了，用他的话来说，吃的虽然重要，但是他担心孟鸟一个人无聊，想去陪陪她。 毕竟是年三十，不管吃的好不好，最重要的还是要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爹爹！”璎珞猛地起身，差点被自己的高跟鞋绊倒。 “你快坐下，小宝贝儿。” 李常苦嬉皮笑脸地蹲在了她身边，镜子里的大美人就是他的小宝贝？越看她越觉得好看。 那个臭不要脸的男人叫什么来着，谢道之是吧，看他不把他揍的满地找牙。 真没眼光！ 璎珞欢喜地抓住了他的手，看着镜中的帅气男子，她不禁有些自豪，以前没发现，原来爹爹也是个美男子啊。 咦，她为什么要说也。 “爹爹，我有事想问你。” “嗯？” “阴元华真的是你的好朋友吗？是你托他照顾我的？” “哎哎哎，你怎么没大没小的，阴元华也是你能叫的？要叫元华叔叔或者元华真人！” 李常苦笑道。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璎珞好奇道。 “两千年前我们就认识啦，差不多就是他年轻的时候和我年轻的时候，我们一起修行了几百年，所以关系一直很好。” “他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冷心冷情，听闻他近千年来都是独身，简直就是块石头。” 璎珞一点都没觉得元华真人冷心冷情，她有些迷茫地看着笑嘻嘻的爹爹，欢喜的情绪很快占了上风，那些小小的迷茫一点都不重要。 等一下，两千年前？ “爹爹？你几岁了？”她问道。 “我几岁了？这谁记得啊。” “老婆，你几岁了？”他只能求助何甜甜，也就是菡萏真人。 收到的只有一个白眼。 “两千多岁吧，我也不清楚啊。”李常苦无奈道。 “你们之前都瞒着我……” “那会你还小呢，现在你总不会到处乱说了，我们主要是怕不在你身边，你被学校送到精神病院去，岂不是不美。” “爹爹还是那么油嘴滑舌，说话都没正经。” 李常苦眉开眼笑地看着女儿，女儿说什么都那么好听，就算是抱怨也听上去楚楚动人。 “好了好了，我们马上就好了，你先出去等吧。” 一直在帮她梳头的菡萏真人终于忍不住了，两个人说话害得璎珞头动来动去的，还让不让人梳头了，难得她亲自帮璎珞编辫子。 今天一定要让璎儿美成公主，震住所有人。 她何甜甜的女儿，岂能被人轻视。 “娘亲，你知道阿染现在在哪里吗？” 璎珞问。 总不能真住在鬼门的白骨宫殿里吧。 何甜甜的手抖了一下，温言道：“还没找到他的下落，不过你的梦非常真实，我怀疑这个地方是真的存在的。” “阿染真的是鬼王？” 璎珞猛地一回头，扯到了自己的头发。 “哎哟！” “都叫你别乱动了，小祖宗！” 好不容易梳完了头，海棠却在门口探头探脑。 “怎么了？”菡萏真人皱眉。 “师父，华楚真人说有话一定要亲自和您说。” 菡萏真人一声叹息。 难得和女儿相处都不得清净。 “罢了，你让她进来吧。” “璎儿，你先等我一下。”軒軒書吧 璎珞柔顺地点头，元华真人也常会这样不得自由的时候，那些人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来找他做主。 她调皮地躲在了屏风后面。 菡萏真人看见了，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要偷听没问题，别发出声音就行。 “菡萏！”果然华楚真人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找她做主，进来就是一脸的凄楚。 “当年的事情你也知道，不过我这次真的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才来的，元华……” 后面的话她一下子听不见了。 璎珞疑惑。 显然是菡萏真人施法令她听不见华楚子说了些什么。 有什么事情，娘亲是要连自己都瞒着的呢？ 而且，这事情显然和元华真人也有关系。 “娘，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听见，就听见她说的是元华真人。” 华楚真人走后，李常苦进来接她们去参加迎新晚会。 璎珞正在问着，李常苦耳朵都竖起来了。 “老婆，那个臭娘们又在污蔑元华吗？” 他不满道。 “你说话注意点，女儿面前怎么说话的。” 菡萏真人柳眉倒竖，气得够呛。 “啊呸呸呸！对不起啊，老婆，不过这个华楚子三天两头针对元华，实在是烦人，元华的事情我们不是都已经查清楚了吗？” “这些话不要在孩子面前说。” 菡萏真人又一次警告他。 李常苦马上闭嘴。 菡萏真人柔声对璎珞解释道：“每个人看每个问题都会有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场，所以每个人对于其他人，其他事情的看法都不会完全客观。” “但是娘亲的工作就是要对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客观公正地去评价，去调查，去解决，所以一定要听取所有人的想法和意见，仅此而已。” “娘，你的意思是，华楚子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对吗？” 菡萏真人点了点头。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跟你无关，今天你好好玩就可以了。” 她笑道。 “还说要锻炼女儿，结果还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告诉她。” 李常苦在边上忍不住“自言自语”。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本来璎珞还想再问，不过看爹娘又有要吵起来的趋势，只能堪堪作罢。 “娘，你知道过几天还有秘境试炼吗？” 她赶紧岔开话题。 “哦，天池嘛，我知道啊。” 菡萏真人有些犹豫。 原本她是肯定要让璎珞去的，她身边有谢家兄妹在，出不了什么大事，正好让她历练一番。 可是现在…… “你想去吗？小宝贝儿。”李常苦问。 “我不知道……”璎珞也很犹豫。 让她一个人去，她还是算了，人贵有自知之明。 “你要去的话完全可以去啊，我让元华24小时贴身保护你，一定可以完成所有试炼的。”李常苦谄媚道。 菡萏真人忍不住又是一个白眼。 就算是让女儿嫁给一个凡人她也绝对不会同意她和阴元华在一起的。 别的那些幺蛾子就不说了，就说阴惠君，这两个人从来没有断过，自己明明知道，怎么能让女儿傻傻地一头撞上去。 璎儿现在是最伤心的时候，也是最不自信的时候，绝对不能让阴元华这个混蛋趁虚而入。 “我去不去不重要，娘亲，你能不能让我朋友去参加？” 璎珞撒娇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新年（四）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仪宁子和谢道之站在回廊下，看着外面的雪花，她轻声地吟着诗句，倒是非常应景。 谢道之没有说话，他已经放弃了。 这个仪宁子简直堪比定位仪，不管他出现在哪里，她都能偶遇。 “我就是心里难受……” 他没想到，这一年，听璎珞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而且，她说的竟然是才认识了几天的阴元华。 想到邬先生临走时说的话，他心里，不是滋味。 “谢小弟，惜取眼前人，我算是明白了，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不会变的，所有的感情都需要用心去维系。” “从前我没照顾好姜由，如今我决定要好好对孟鸟。” “若是这世上一个让你牵挂的人都没有，就算数千年地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璎珞，是真的变心了吗？ 他伸手接住了雪花，它一落下来就化了。 他属火，没有办法学水系法术，所以只能任它融化，毫无办法。 不能改变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吧…… 他气馁地想着。 仪宁子痴迷地凝视着他深锁的眉头，手中的法术挥出，顿时那些雪花全都凝结在了空中，任他赏玩。 谢道之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若说用心，她显然是真的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好。 但是…… 他面无表情，冷冷道：“无聊。” 转身就走。 “阿兄……”远远地是谢道兰在喊他。 他站住了脚步。 “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呀，你去不去参加迎新晚会？嫂子肯定会去的啊。” 她着急。 “这种话别再说了。”谢道之皱眉。 从前亲昵的称呼虽然只是玩笑，但是他也喜欢听。 如今这个称谓简直就是讽刺。 两人慢慢地往前走，很快消失在了一片苍茫之中。 “要我说，你很有进步。”裴永贞笑道。 “他说我无聊呢。”仪宁子气馁。 “他看了你一眼，还跟你说了一句话，还不够？” “可是先前……” “他不是都道歉了吗，也解释清楚了，你再抓着不放，只会惹人生厌。” “罢了……” 仪宁子叹道。 “真羡慕你，对你来说，人生不过一场戏。” “能让我愿意看的戏可不多。” 裴永贞笑道，眼波流转，打量着她。 “你这身太素了，我猜他一定喜欢穿红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一位穿的是红色。” 仪宁子咬咬牙，心里百转千回。 “我不，我偏不。” 虽说已然低入了尘埃里，她也不能违心。 大红大紫的颜色最俗气了，她不愿意。 上一次穿西装好像还是在做谢老师的时候，谢道之想。 若是那时候就能预料到今天这情景，他可还愿意为她做一回谢老师？ 这世上没有如果。 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是无法改变的。 不过，也许他仍是愿意的吧。 他终于明白了，曾有的镇定和淡然，不是因为自己修为高，而都只是因为没有遇到那个人而已。 所谓的修心，修到七情六欲都不存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所求。 求而不得…… 谓之为苦。 迎新晚会开始后半小时，李璎珞才和菡萏真人挽着手姗姗来迟。 并不是菡萏真人耍大牌，她在璎珞问起的时候就解释过了。 “若是我准时到了，你让那些不小心迟到的小辈们如何自处？担惊受怕的，年都过不好。” “其实我根本就发现不了谁到了谁没到。” 她眨了眨眼，俏皮道。 原来如此，璎珞释然。 不过她还真的有些受不了一下子围上来的热情粉丝们，从前她在元华身边的时候，有人谄媚，有人冷眼。 如今她和菡萏真人一起出现，所有的人都明白过来了，这两个人一看便知是血亲。 谄媚的说原来这是您的妹妹，正常一点的说您女儿比您还美，总而言之全是好话，再无一句质疑。 元华一身黑色的礼服，虽然看惯了他穿道袍，但是他穿西装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少了些儒雅气质，多了几分明快爽朗。 他第一个迎了上来，虽是给菡萏真人行礼，目光却笼罩在李璎珞身上。 菡萏美则美矣，却是带刺的毒玫瑰，唯有羽蝉那个傻子能消受得起。 但她的女儿却如一朵白色的栀子花，清纯甜美，香气扑鼻，无害且易折，令人忍不住想要采撷把玩。 菡萏真人想要拦住他伸向女儿的手，却被其他人簇拥而去，再也管不了那么多。 谢道之一进门就看到他的璎珞含羞带怯地站在元华子的身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的小手被元华子握在手中，元华附身在她耳边低语，她浅浅地露出了笑容。 若不是换衣服花了半个时辰他肯定又掉头就走了。 淡定，淡定。 所有他看到的都只是元华子想让他看到的，仅此而已。 谢道兰也看到了，她担忧地看着自己兄长苍白的脸色，想要劝他又怕自己越描越黑。 似乎是嫌他不够受气一般，元华见他进来还向他挥了挥手，一边给璎珞指明了他的位置。 璎珞懵懂地抬头，却在看到他的那一霎那收起了全部的笑容，微微红润的脸色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血色。 她皱眉，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心痛的感觉，唯有体验过的人才能明白。 唯一能做的只有逃避。 她埋头扑入了元华怀中，泣不成声。 元华扶着她在卡座坐下，开玩笑道：“我新买的衣服呢，一下子就被你哭湿了。” “对不起。”璎珞歉然道。 “我忍不住，对不起。” “不如我把他叫来，你们俩好好聊一聊，若是你这心结不解，总是开心不起来。” 璎珞犹豫了一下，马上想起了那天夜色下自己再也不想回忆起来的画面。 “还是不要了，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那温存，他已经给了别人，就是再说一千句一万句解释的话，也改变不了这事实。 “尝尝看吧，这个很甜。” 元华子了然，递给她一杯果酒。 “甜甜的，像汽水。” 璎珞一饮而尽。 “可不能这么喝酒。” 元华笑道。 “你还是喝果汁吧。” “我不要，我不是小孩子了……” “才喝了一杯你就开始撒酒疯，我可不敢再给你喝了，免得你娘揍我。”他吐了吐舌头。 原来元华真人也会开玩笑。 她怔怔地看着他，想起了从前的那些快乐。 如今想来，最开心的应该是在三清山上那个小小的道场里嗑瓜子的日子吧。 只是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新年（五） “大家静一静……” 音乐突然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聚光灯下的两个大美女。 菡萏真人和慧灵真人真如两朵倾国之花，盛放之时各有各的美，非要比较的话，菡萏真人更加娇艳而慧灵真人则更为清冷。 “此次迎新晚会除了庆祝新年，还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天池秘境。” “月圆之日秘境就会开启，不知道大家的功课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慧灵真人开玩笑道。 众人凑趣地大笑，起哄，都是几百岁的人了，临时抱几天佛脚能管什么用？ “此次秘境的参与名额仍然有限，所以千年以上道行的兄弟姐妹们还是不能参与的哦。” “至于小辈们，将由菡萏真人宣布选拔的具体规则。” 虽然不用话筒大家也能听见，慧灵真人还是把话筒递给了菡萏真人，两人的手指都洁白如玉，令人赏心悦目。 菡萏真人命人抬上一口鼎，笑道：“此番筛选非常简单，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只要将自己的一滴血放在冰球内投入鼎中，只要浮起就可以报名。” 璎珞无语，娘亲这是物理没学好吗？ 果然有人问道：“菡萏真人，冰投入水中不是肯定会浮起来的吗？” 众人纷纷点头。 菡萏真人似是早就料到会有此问，伸手抓起一个冰球，投入鼎中。 只见那冰块竟是一下子沉入了水底。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这是我从一名凶徒身上取来的血，凡是心有邪念，修炼魔功的人都无法在这个鼎内浮起。” “所以我们此次筛选，只看心性，不看功力。” “当然啦，如果连凝水成冰的本事都没，也是不能参加的。” 众人哄堂大笑之余，有人忍不住问了：“菡萏真人，我们这些属火的修不成御水诀，那又要怎么办？” “自己想办法！”菡萏真人娇俏一笑。 “你就拉倒了吧，天池秘境在水下，你们火修就不要来凑热闹了，以后炼狱秘境开启的时候你再去也不迟。”边上的人嘲讽他。 这秘境还不止一个呀！ 璎珞想着。 不过，凝水成冰她可不会。 “我帮你。”元华笑道。 “我也要报名吗？”她还没有拿定主意。 “不如你试试看，如果这十天内能学会御水，就去报名吧。” 这个建议还真不错，虽然她知道自己学起法术来慢得很，但是万一学会了呢？ 谢大哥说过，凡事随缘，就是这个意思吧。 她点头。 “我来教你吧，包教包会。” 元华见她轻易就被自己说服，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温柔。 “我可笨得很。”璎珞不太相信。 “我一点都没有觉得你笨。” 元华柔声道，他的目光专注，她一时有些迷惑。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月圆之日，大家都可以报名，我们会一直在永灵台上恭候各位哦。” 菡萏真人盈盈浅笑。 这次的门槛真的很低，法力不足的那些低级修士也能参加，顿时群情涌动，欢呼如潮。 “永灵台在哪里？”璎珞奇道。 “菡萏真人没跟你说过吗？我以为她是为了你才决定的这样的规则。”元华微微有些惊讶。 璎珞摇头，她们俩昨天就光忙着挑衣服了。 “此地就是长白山的永灵峰，永灵峰最高处有一座永灵台，自古就是祭祀天帝的地方。” “天帝祭坛？那不是在南方吗？” “这世上的天帝祭坛不知凡几，虽然因为战乱各种原因被摧毁了许多，但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还是存留了不少下来。” “我明白了。” “到时候我带你飞上去就是了，不用担心。” 璎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在场所有人里面，只怕就她一个是不会御风的。 此时，长孙华楚提声问道：“菡萏真人，请问今年的考官如何选拔，我想要报名要找谁？” 这个华楚子，每次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菡萏无语。 原本想着糊弄过去就算了，把谢家兄妹塞进去再说。 若是谢道之不去，她才不放心让璎珞去呢。 众人见菡萏犹豫了一下，都心照不宣，肯定是内部早就定好了名单，没叫你，就是没你的份了，何必问得那么清楚。 慧灵真人忙打圆场道：“华楚真人德高望重，为人持正，最是我辈典范，此次七年一次的秘境盛会，自然是要聘请您作为考官的。” 华楚子白了她一眼，到底没再说话。 “华楚真人似乎很不喜欢慧灵真人，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璎珞试探着问元华子，她还想着昨日华楚真人来访，不知道和娘亲说了些什么元华子的坏话，好奇极了。 元华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从她面上掠过，落在了华楚真人脸上，她的容貌自然不如惠君娇柔，但是也曾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要搪塞过去自是十分简单。 只是。 这小姑娘的眼中有着怀疑，这个话题看来不能忽悠过去。 ”从前她喜欢过我。” 元华子权衡之下，决定实话实说。 相比让别人一通乱说，还不如亲自告诉她。 “所以她不是讨厌惠君，是讨厌我，惠君只是无辜被牵累。” 他无奈地做了个苦笑的表情，摆了摆手。 璎珞的耳朵都竖起来了，等着听这个大八卦，可是元华子只说了个大概，就此戛然而止。 总不能接着问“后来呢？”“你喜欢她吗？”这样的问题吧。 那也太交浅言深了，别人不愿意说，也就罢了。 从这结果看，元华真人显然是不喜欢她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挺高兴的。 元华见她露出了微笑，不再追问，松了一口气。 可她眼神闪烁，显然又有了别的误解，似乎是觉得他说得太直接了。 是他忽略了，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怎么随随便便就告诉别人呢。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许多人都知道。” 他连忙补充道。 璎珞觉得他似乎能读到自己的所有心思一般，十分惊讶。 “只要关注一个人，她在想什么，在担忧什么，疑惑什么，都很容易能推敲出来，只看有没有用心罢了。” 元华真人云淡风轻道。 似乎根本毫无所指一般。 第二百五十章 新年（六） 璎珞的脸微微泛红。 他这是什么意思？ “璎珞！” 她倏然抬头，却见谢道之俊美憔悴的脸近在咫尺。 他清楚地看见了她眼中的涟漪和迷茫。 刚才元华子对她说了些什么？ 还来不及想那么多，却见她眼中只剩下了冰冷的防备。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异口同声。 元华站起身来，柔声道：“璎珞，逃避不是办法……” 他对谢道之友善地一笑，按住了璎珞的肩膀不让她起身，竟是转身离去，给了他们二人独处的空间。 就在这一刻，璎珞突然发现了自己并不希望他离开，甚至，她根本不敢单独面对谢道之，她多希望他能陪着自己。 谢道之怔怔地看着她的目光跟着元华子远去，不禁怀疑自己忍气过来这一趟到底是对是错。 璎珞已经回过神来，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每一次见到他的脸，都让她回忆起令她心碎的那一幕。 “对不起……”她说。 “之前是我太任性了。” 她声音平静，语气虽然微微有些颤抖，却十分坚定。 这真的不是一个好的开端，谢道之宁可她给自己再来一个耳光。 “你别这么说……” “对不起……我又笨，脾气又不好，还喜欢无理取闹，你受不了我了也没办法，我真的只能说对不起。” “如果要说到对不起，我需要道歉的地方更多。” 谢道之摇头。 “那天晚上……” “别说了，我不想听……” 璎珞立刻打断他，脸色苍白。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痛得撕裂了，低下头来，几乎是把脑袋埋到了桌子里。 “璎珞……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管我们吵得多厉害，都不要随随便便说分开。” “可不可以给我一次哄你的机会？给我向你认错的机会？” 她心中的委屈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真的不想每天早上起床，你不在我身边。” “每次看着你吃饭，我都觉得很幸福，如果我身边的人不是你，我再也不会快乐。” 原来他也是会说情话的。 只是，这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璎珞觉得再多的泪水也不够用，她抽泣道。 “谢道之，你认为我们真的可以忘记以前所有的事情，再走在一起吗？” “可以。”他斩钉截铁道。 “对不起，我做不到。”璎珞挣扎着起身，掩面逃走。 “我爱你。” 谢道之拉住了她的手。 可是璎珞松开了他的手。 “我配不上你。” 她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已经不明白自己的心了，见到他，再也没有快乐和温暖，唯有惶然和惊恐。 她竟然在害怕他。 即便他说了爱她，一切也回不到原来了。 如果是过去，他能亲口说爱她，她该有多幸福啊。 正是朔月，几乎是一片漆黑。 新年的钟声慢慢地响起，一下又一下。 各色火球飞起，甚至在空中幻化成了不同的形状。 为了讨女孩子欢心，这些火修们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璎珞想起了第一次谢道之哄她时放的火雨。 漫天绚烂，如星辰坠落，又如花朵绽放。 以后再见到的任何烟火都不比那一次更美了。 只是火焰再美，也只是昙花一现。 她蹲在地上，几乎是抱头痛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才慢慢地止住了眼泪。 “我还以为你打算哭到天亮呢。” 元华轻笑着调侃她，那声音竟然就在身边。 璎珞不好意思地起身，可是蹲了太久脚都麻了。 他忙扶住了她，没再说话。 “我遁地出来的，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璎珞努力地擦着眼泪，只是她的衣襟和衣袖全都湿了，不过聊胜于无。 “认真找，总有办法能找到的。” 他仍是轻飘飘的语气，似乎不过等闲。 “再说，我答应了你爹爹照顾你，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在夜里乱走。” 他似是在开玩笑。 “这世上没人不曾经历过这些，如果真的没经历过，那只能说他从未用心爱过。” 元华安慰她道。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也许一年后你再想起今天，只会觉得这经历弥足珍贵。” “我永远都忘不了他的。”璎珞认真道。 “呵呵……”元华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忍不住失笑。 “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不过也许不用一年你就会全忘了，这些伤心，这些泪水，不过是白流。” “唯有在你身边的人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会离开你的人，永远都不值得惋惜。” 他的语气中，竟有一丝酸涩，似乎感同身受。 “您也曾经历过吗？” “嗯？” “失恋。”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还是没有八卦可以听吗？璎珞失望地耷拉下了耳朵。 “罢了罢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那都是我年轻时候做过的傻事了。” “嗯，我保证。” “那已经是盛唐时代的事情了，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您几岁了？”璎珞奇道。 “阴丽华是我的胞妹，你猜我几岁了？” 阴丽华啊，她只知道是个汉时的皇后，难怪他叫阴元华，一母同胞的后族后裔呀。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猜不到。 元华失笑。 也是，那个时代的一切，对她来说不过是历史书上小小的一格小方块，自己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也许在史书上连一句话都占不到。 “差不多刚好两千岁多一点吧。” 他自嘲道：“对你来说，算是个老头子了。” “也还好，您和邬先生差不多岁数。” “那个和穷奇一起的男子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大魔头呢！” 璎珞一点都没发现话题被带偏了，欢欢喜喜地开始给他说遇到邬先生的那一箩筐破事。 元华子听的很认真。 到最后全是她在说，他在听。 她一直从妃遗小姐姐说到了西王母，除了玉虚子的七个老婆她没好意思说，基本上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她的“我们”二字代表的是她和谁，不言自明。 “对不起，我话怎么那么多？”璎珞不好意思。 “我喜欢……听你说话。”元华笑得很欢畅。 从未见过比她更可爱的小姑娘。 从前一直恹恹的病美人似的，活泼起来简直是换了一个人，这样的纯真，胸无城府，他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弱水（一） “所以元华到底是哪里不好？”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 “你是不是还是被华楚子那个臭娘们影响了？” “与她无关，是阴元华自己太过风流了。” “他跟我说了，过去种种譬如死，以后只会一心一意待我们女儿，只求我们不要阻止就行了，那么知根知底的人，又稳重，你为何就是看不上？” “我要是看得上阴元华还有你什么事儿？” “……老婆，那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啊。” “阴惠君……”菡萏真人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就知道你还是被华楚子洗了脑，就知道用有色眼镜去看别人。” “这都是事实。” “什么叫事实，你亲眼瞧见了？” “呸！”菡萏真人掐了他一下。 “新年假期马上就过完了，你还不快点滚回去审犯人。” 先把这个脑子不清楚的二百五赶走再说，她才能好好布置。 “你答应我不阻止元华，不给他脸色看，我立马就走。” “好好好，我答应。” “君子一言。” “我又不是君子，我哪次说话不算话了？你以为我是你？” 璎珞在敲门时就听见了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的娘亲和爹爹才像她小时候熟悉的样子。 吵吵闹闹才是欢欢喜喜。 李常苦给她开了门。 “小宝贝儿，你是来讨压岁钱的吗，爹爹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一见是她，他眉眼弯弯都快笑成弥勒佛了。 “海棠叫我来说一声，她先走了，另有重要的事情。” 璎珞接过红包，有些羞涩地说了谢谢。 天地良心，她真不是来讨红包的，她卡里的钱够她用半辈子的了。 不过阿爹给的哪有不拿的，嘻嘻嘻。 菡萏真人的眉头皱了起来，按理她也该回去忙了，不过女儿的事情迫在眉睫，必须妥善处理。 因为工作太忙，错过了她的童年，错过了她的叛逆期，如今少女怀春，她不能再听之任之了。 “她有她的事情要忙，你阿爹也有工作，今天开始你就和我住一起吧。” “说得好像你能住好几天似的。”阿爹立刻开始拆台。 “李常苦，你给我立刻马上滚回去上班！” “知道了，老婆大人！你答应我的事情别忘记了啊！” “什么事情啊？”璎珞笑道。 “没什么，工作上的问题而已。” 菡萏真人有些言不由衷。 璎珞直觉这似乎和她有关，但是再问娘亲也是不肯说的。 “对了，娘，元华真人说要教我御水，我可以去吗？” 菡萏真人欣慰地笑了，女儿还是乖的，至少知道来汇报一下。 “不着急，到月圆还有十几天呢，你有的是时间学，趁娘亲还在这里，陪陪娘亲吧。” 她温柔地笑道，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不过璎珞已经欢喜无限了，能和娘亲在一起从小到大都是她的奢望。 “好！”她兴冲冲地说道。 “娘亲先教你怎么用五行镜，你有带在身边吗？”菡萏真人问。 “五行镜？”璎珞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应该就是吉量的黄金瞳。” 她掏出那把镜子问道：“是不是这个？” 菡萏真人接过五行镜，感叹道：“这一件至宝在我拿到太极图之前，是最有用的一件法宝，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嗯，谢大哥说过，是因为这面镜子能够找到附近的修行之人，若是落在坏人手里祸患无穷，但是在娘亲手里，一定是能将它物尽其用，找到能帮助你一起打坏人的好人。” “噗！”菡萏真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璎儿讲起话来真的是没有得自己的真传之万一，肯定是因为李常苦那个笨蛋的基因太强大了，自己的七窍玲珑心完全没有被女儿继承到。 一个字，笨。 两个字，直白。 三个字，缺心眼。 “嗯嗯，你说得很对，为娘十分欣慰。” “咳咳！但是这面镜子并不是单单用来看人五行属性的。” 她把镜子平放在了桌上，正是能照出人的那一面朝上。 “娘，我试过好多次，这一面没用的，就是普通镜子……” 她的话语声低了下去。 镜子里赫然是谢道之的脸，他眉头深锁，背后是一片白雪。 “娘？” “你要用心去想，你想要见到的人就会出现。” 菡萏真人收起了法术，镜子里恢复了一片宁静。 “你试试看。” 璎珞拿起镜子，有些犹豫。 在那一刻，她竟是不知道她想见到的是谢道之，还是阴元华？ 她担心地看了娘亲一眼，只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她发现。 菡萏真人哪有不懂的。 她笑道：“不用紧张，你自己慢慢练习吧，不过这面镜子操纵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若是一下子学不会，也没关系。” “娘，你说我能通过试炼吗？” 璎珞收起镜子，犹豫着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你既然已经决定要参加了，就不要担心这些，努力去做就行了，待以后你会明白，结果并不重要，这中间的过程会让你受益良多。” 菡萏真人揽她在怀里，想起了她小婴儿时候的可爱模样。 娘亲身上真暖和。 璎珞抱紧了她，心中一片安宁。 “不过娘亲是不可能让你毫无准备的。” 菡萏真人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她伸出手来，红绳中间系着的是一片碧绿的叶子。 “下水之前你把这个戴在脖子上，千万记住啦，别弄丢了。“ “这是什么呀？”璎珞拿起那片叶子，却见它晶莹剔透，竟是玉石一般。 “若木的叶子，上古神树，带着它即便是在水下也能行走自如。哎……如今可没这样的好东西了。” “谢谢娘。” 嘻嘻嘻，果然娘还是会给她开个外挂什么的，像她这样连游泳都不会的人，有了这个，至少不会淹死。 菡萏真人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为娘之心，哪有不殚精竭虑的，她抵达永灵峰的当日就去问过谢家兄妹了，愿不愿意参加试炼，保护自己的女儿，那个谢家小子自然是千肯万肯，当时她就明白了一切缘由。 不过璎珞的痛苦她也是完全能够理解的，对她来说这打击实在太大，她极力回避与谢道之有关的所有事情或情境，甚至回避那个赛场和仪宁子。 若不是那晚她看见元华子耐耐心心地听璎珞说话，她也不会任他们在一起一晚上。 现在的璎儿谁劝都没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倾述，说得多了，自己的痛苦就会减少，慢慢地释然。 第二百五十二章 弱水（二） “璎儿，你还记得你最后一次见到青姬是在什么时候？” 菡萏真人突然问道。 “是在昆仑虚，娘，我都还没跟你说过，我和……” 她说到一半突然住嘴。 菡萏真人了然地拍了拍她，柔声道：“娘都明白，不过青姬失踪至今，尚未有任何踪迹，娘有些担心。” “她会不会是故意躲起来了？” 璎珞说。 “那时候是十一月底吧，我记得，她走得时候说要去找招弟的转世，然后就变成青鸟飞走了。” “当时她有受伤吗？” “好像没有吧。”璎珞不是很确定。 “那司采呢？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司采姐姐也失踪了吗？” 璎珞似乎隐约记得听人说起过她，不过那记忆都十分模糊了。 “采鸟现世不过短短数十日，就又不知所踪，我找了她许久也没有找到。” “我倒是见过她好几次，她和应龙似乎关系很好，会不会是和应龙在一起？” “庚辰也失踪了。” “他不是说要报恩，就让娘亲帮他穿梭时间去了吗？” “哈，是啊，不过那件事很是简单，他很快就回来了。” 娘的神色看上去倒似那件事和自己有关一般。 “他是去……？” 璎珞迟疑道。 想破她的头也想不出来他是去怎么个报恩的。 “庚辰有个癖好，就是闲来无事喜欢收集法器。” 菡萏真人提示她道。 ？？？ 璎珞仍是毫无头绪。 “罢了罢了，他说他本就是去报恩，不值一提，我也不帮他表功了，若是以后有机会你遇到了他再亲口问他吧。” “只是他们全都不见了，我心中本就有些惊疑，后来你的梦境中竟然出现了司采。” “我感觉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菡萏真人说道。 “海棠在追踪的也是这件事情，待安排好了你，娘亲也要尽快回去工作。” “我没事的，元华会保护我的。” 菡萏真人微微皱眉，很快便露出了笑容。 “元华子虽然为人温和，待你也很好，但是他……” 她犹豫着，那傻子说的也没错，她并没有亲眼瞧见。 这样的话随随便便说出口太不负责任了。 “他毕竟是你的长辈，你对他不能太随意了，倒像是爹娘没把你教养好似的。” 她无奈，只能这么说。 “知道了，娘……”璎珞笑道。 果然她根本没往心里去。 菡萏真人叹息。 “这里竟然还有游泳池！” 璎珞跟着元华一路走过地下甬道，却见热气腾腾的一汪碧绿的水池，虽然是游泳池的样子，但是这水却似乎不是那种散发着漂白粉味道的自来水。 “海棠没带你来过吗？” 元华瞧见了她眼中的欢喜，心情大好。 “没有，她太忙了，我们连吃饭都凑不到一起。” “这里是引得山下一脉温泉水，加上雪水而成的活水。” “为什么还要加上雪水？” “如果直接用温泉水，只怕你一下去就被煮熟了。”他笑道。 原来所谓的温泉水也并不是直接就能用来泡澡的，璎珞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 她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元华已经脱了自己的鞋子下水了。 “快下来吧。”他笑道。 “不用换游泳衣吗？”璎珞有些扭捏。 “哈哈。”元华大笑。 “我们可是在为了下天池而练习，这么多年来，我可从来没见过有人穿游泳衣去的。” 他说。 “哦。”她顺从地把鞋子脱了，跟着他下水。 “你会游泳吗？” “不会。” “……” “我都说了我很笨了。” 璎珞赌气道。 “没事，我们先在浅水里练习就行，你过来一点，这里的水正好没过你肩膀。” 元华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这里的水中灵力充沛，最容易召唤水灵，你闭上眼睛，跟我一起念咒语吧。” 暖暖的水包围着身周，她觉得很舒服。 璎珞依言闭上了眼睛，念了一遍御水决。 意料之内的毫无反应。 她毫不气馁，认认真真地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笨鸟笨归笨，用心还是十分用心的。 慢慢地，她感觉到了周围水中的灵力流动，身周的一切都似乎寂静了起来，如果说风的呼啸有声音，那水的流动就是水灵的窃窃私语，它们并不熟悉自己，但是，她已经听见了它们的声音。 “今天就到这里吧。”元华子突然说道。 璎珞的冥思猛地被打断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我才刚有些感觉呢。”她嘟起了小嘴。 “你做得非常好，不过欲速则不达，你回去在没有水的地方试试看念这个咒语，看能不能感知到水灵。” 他放开了她的手。 那种周身灵力流动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璎珞明白过来，是元华的力量才让她感知到了这一切，她还以为自己那么有长进了呢。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失落。 “我再练一会吧。”她说。 “我可是你的老师，你得听我的。” 元华子笑道。 “不用急，我们还有十几天呢。” “今天是第一天，你把口诀记熟了，在不同的地方都试试看，找一下最容易感应到水灵的环境。” “要知道天池秘境是在冰层下面，那里的水可不像这里的那么舒适，若是你习惯了这里的水温，到时候会受不了的。” “整个试炼都是在水里吗？”璎珞奇道。 “那当然。” “到时候你会陪着我吗？”她抬眼看他。 “那是自然，我和惠君都会去的。” “那就好。”她放心地笑了，眼中雾气瀠瀠，嘴角的小酒窝让人忍不住想摸一下。 元华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却瞬间意识到这样不妥，他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的酒窝，忍住了自己想要去捏捏她小脸的冲动，为她整理了一下鬓角凌乱的长发。 这个动作给她一种不其然的熟悉感。 她心跳慢了半拍，却见他已经收回手去，笑道：“赶紧换了衣服去吃饭吧，我都听见你的肚子在咕咕叫了。” 璎珞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却见时间已经指到了十二点。 “已经那么晚了！”她惊呼。 刚才她闭上眼睛似乎只是一小会，竟然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 “对不起，耽误您吃饭了。” 她忙道歉。 “不用在意，我早就习惯辟谷了。” 元华眨了眨眼，笑道：“不过我不介意陪你过去看着你吃。” “好，好呀。”璎珞穿上鞋子，匆忙躲入了更衣间。 元华望着她湿透了的道袍下窈窕的背影，弯了弯嘴角。 第二百五十三章 弱水（三） 从前她偶尔和元华真人一起出现的时候，总是会引起部分人的艳羡和另一部分人恶意的目光。 而自从菡萏真人和她一起参加了迎新会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对她有任何非议。 这原本是灰姑娘借王子上位的剧情，生生变成了门当户对的天作之合，从前鄙夷她的人也都只能叹一句，哎，命真好。 “元华……”璎珞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她觉得元华叔叔这四个字比从前任何时候都难以出口，但是自己犹豫的时候喊出的元华二字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 “恩？” 幸而元华真人似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待她一如往昔。 她庆幸之余，连忙将手中的水果递给他，笑道：“就算不吃饭也可以吃点水果。” 从前谢道之就很喜欢吃苹果。 “谢谢，不过我不爱吃甜的。” 元华竟然也会拒绝她的好意，璎珞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不过人家不喜欢吃甜食，这也是很自然的，又不是她的谁，自然不用为了她勉强自己。 “那你喜欢吃什么呀？”她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海棠不在了，娘亲又忙，倒是元华，一大半时间都在陪着自己。 习惯了他的陪伴，偶尔她也会想要多了解他一点。 “恩，我喜欢吃的东西……” 元华陷入了苦思冥想。 “不用那么伤脑筋，我只是随便问一下。”璎珞忙道。 “记得从前战乱的时候曾在一户农家喝过一碗野菜汤，那也许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了。” 他认真道。 她笑倒。 “您那时候肚子一定很饿。” “那是自然。”他微笑。 谢道之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给挖了，看着她和元华子浅笑盈盈，他的心越来越沉。 “阿兄，还是算了吧。”谢道兰都忍不住劝他放弃了。 从前只要阿兄一在嫂子面前出现，她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而如今，她甚至都没发现阿兄也在这里。 她都忍不住替他心痛。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你也清楚，元华子并非她的良人。” 他忍痛说道。 “可是阿兄，我实在看不下去你这样折磨自己了。” “让她去吧，她已经和你没关系了呀。” “我答应了菡萏真人会保护她的。”他执拗道。 “可是……” “别再说了。” 还是那个地下的游泳池，她继续练习御水，元华照例陪她。 “这个游泳池人可真少。”璎珞总算发现了这一点。 元华没有接话，这个小姑娘天真得令人不敢置信。 “今天我们要去深水区试一下避水诀，你敢吗？” 他的目光很温柔，语气却有一丝故意激她的意思。 “当然敢啦。”璎珞果然一下子就上钩了。 “我先演示给你看一下，然后我会扶着你，你自己试试看。” 元华下到深水区，整个人沉了下去，却见绿色的光芒笼罩，他身周的水全被什么东西弹开了一般，圆形的水壁环绕在他身边，如同一个泡泡一样，很是好看。 他在水下行动自如，与在陆地上没有丝毫的区别。 “如何？”他问道。 “看明白了吗？” “这就是避水诀吗？是不是人人都会啊？” 璎珞已然惊呆了。 元华犹豫了一下。 “大部分人都会。” 他不想害她不自信，不过这也确实是事实，若不是会避水诀，根本没办法在水下参与试炼的。 璎珞闻言，果然一脸的灰心丧气。 原来她的实力和其他人比起来，有这样大的天渊之别。 “我能学会吗？”她低下了头。 只有十来天的工夫，这临时抱佛脚，怎么看都没什么用呀。 “有我在呢，你一定可以的。” 他伸手扶住了她，引着她慢慢往深处走。 “我有一点害怕。” “你不会游泳，会怕水是很自然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放开你的。” 璎珞看了他一眼，他眼中满满的真诚。 罢了罢了。 她闭上了眼睛，闭住呼吸，破釜沉舟地往水下蒙头一扎。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唯有水灵环绕在她身边低语。 避水诀怎么念来着的？ 她心中慌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想要出水，可是脚却踩不到底。 她连忙抓紧了元华的手，整个人几乎贴在了他身上。 元华抱着她浮出水面，两个人的衣服和头发全都湿透了，十分狼狈。 “我忘记说了，你在水下可以睁开眼睛的，不用太紧张，这里非常安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甫一出水面，他就放开了她，非常绅士地仅拉着她的一只手，保证她不沉下去而已。 璎珞刚浮起的一丝丝怀疑立刻就消失了。 在他身边，她只有满满的安全感。 “我一下子忘记避水诀怎么念了。”她赧然道。 元华轻笑：“我知道，你一定是太紧张了，不用紧张，我护着你呢。” 璎珞点头，重复了好几遍避水诀，确认自己记清楚了，这才再次下水。 一次成功是不可能的，元华也没奢望她一下子就能学会，又为她演示了好几次，这才宣布课程结束，可以吃饭了。 他们这几天都是几乎错过了饭点才来的餐厅，今天因为两人都要吹干头发，更是来晚了。 元华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难得地着了白衣。 若非迫不得已，他绝不会穿谢道之惯用的颜色。 他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仔细看的话便可发现用的是璎珞的发圈。 “今天可真是累坏了。” 璎珞大口大口地吃着盖浇饭，十分惊讶地看着他面前仍是空无一物。 “您就不会肚子饿吗？” “不会。”元华含笑道。 不过看着她吃得那么香，他都忍不住想尝尝看这盖浇饭了，有那么好吃吗？ “还有十天，我觉得我可能学不会了。” “这么快就想要放弃了吗？” 元华并不勉强她，只是缓缓地说道：“从前惠君和你一样，学法术的时候只要一受到挫折就喜欢抱怨。” “我们俩的天赋其实根本就差不多，只不过我比她刻苦多了。” “我这可不是抱怨，您用心教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璎珞忙道。 “所以你可别让我的辛苦白费。”元华子轻笑道。 “恩。”她点头，深感责任重大。 “您穿白色也挺好看的。”她随口说道。 元华子被她这个“也”字深深地刺激到了，决定回去一定要把帮他准备衣服的小道童揍一顿。 第二百五十四章 弱水（四） “娘明天就要回去了，你的御水术练得怎么样了？” 菡萏真人一边挑衣服，一边问道。 “还行吧。” 璎珞躺在床上，累得起不了身。 “实在不行就不要太勉强了。” 菡萏真人很是心疼。 不过下一秒她就露出了惊讶的笑容。 虽然周围一滴水都没有，璎珞却伸手就来，无中生有的一个水球在她手中旋转着，十分漂亮。 “太厉害了！女儿！” 她扑过来就紧紧地抱住了璎珞，胡乱地在她脸上亲了几口。 这个元华，还真是用心了。 “这不算什么，元华说要凝成冰球才行，光是水没用。” “而且，我的御风术到现在还是飞不起来呢……” 她懒洋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出意外地摸到了口红印子。 “娘，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涂了唇膏就不要来亲我嘛。” 她撒娇道。 “避水诀他也教你了吗？” 菡萏真人觉得璎珞说不定还真能顺利通过试炼。 “还没学会……”璎珞气馁道。 就算学不会也没关系，反正都已经给你若木叶了。 她硬生生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女儿好不容易对学习法术那么专注，何必要去影响她。 “看来他还真是个好师父呢。”菡萏真人试探道。 “他说他不是我师父，他不收徒弟的。” 璎珞无心无思地说道。 这个元华，还守着古礼呢，生怕做了她的师父就不能做老公吗？ 菡萏真人冷哼了一声，不过念及他用心教导女儿的好处，也闭上了嘴没有去戳穿他的心思。 就像那个二百五说的一样，不过是不拒绝他，给他一个机会而已，最后选择的权力还是在女儿手上的。 这她并不反对。 女儿的幸福自然得由她自己做主，丈母娘再看毛脚女婿欢喜也不能替她包办。 “不过你也别太没大没小了，要注意礼貌，他是长辈，你别元华元华地叫，让人平白误会。” “好，那我以后就叫元华真人好了，可以吗？娘亲？” 菡萏真人点头。 元华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个变化，笑道：“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 “我娘说不能没有礼貌。”璎珞其实挺愿意这么称呼他的，让她觉得自己很安全。 “菡萏真人向来十分多礼。”他轻笑。 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那么多女仙里，最不讲究虚礼的就是菡萏了，她向来说一不二。 一早娘亲就飞走了，她颇有些失落，元华看在眼里，就跟她说了一些菡萏真人从前的轶事，倒也逗得她破涕为笑。 “您呢，您就没有追求过我娘吗？” 璎珞被她爹爹追娘亲的趣事逗笑了，随口问道。 “菡萏真人那么美丽，哪会有人不喜欢。” 他柔声道，目光却笼罩在她身上。 “不过你爹爹是我的挚友，我自然不会横生枝节。” 璎珞突然明白了他若有所指，转过脸去不敢看他。 自己的容貌几乎和娘亲一模一样。 他这是在花式夸她吗？ 她有点不好意思，又有一点欣喜。 元华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醒自己不能再这样了。 好不容易获得了她的好感和信任，急不得。 感情牵系的两个人本就如一根绳子的两端，一方紧了，另一方就会逃，唯有引着她自己动心，才能一劳永逸。 不过这时候若是否认他对她有好感也是傻子的行为。 事已至此，无法再解释了。 “今天我要检查功课了哦。” 他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 果然璎珞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引开了，一双大眼睛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睁得圆圆的。 “别担心，就算你做不好我也不会罚站的。” 他忙道。 璎珞点头，却不曾想第一关就是她还没学会的避水诀。 “若是你心里心虚害怕，就无法召唤水灵。” 元华了然道。 “你已经可以御水了，其实御水比避水诀更难，按理说你是可以做到的，只不过你心里害怕，所以念出咒语的时候就大大折扣。” 璎珞虽然从善如流，非常听话，可是该害怕的时候还是一样害怕，练了好几天的避水诀毫无进步。 这样的徒弟要怎么引导呢？ 元华思忖了一番，计上心来。 “我再做一次给你看吧，你要认真看，好好记住这水中灵力流动的感觉。”他说。 璎珞认真地点头。 不过这一次，不知道是元华真人旧伤复发还是怎么的，他竟然闭上眼睛直直地沉入了深水之中，身上的光芒也逐渐黯淡了下来。 他怎么了？ 璎珞大惊失色，想要沉下去拉他，可是不会游泳的人是无法控制自己沉到水底的。 便是她再着急，也没有办法靠近他，更别说救他了。 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若是他为了教自己法术而死在自己面前…… 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眉间黄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她一头扎进水里，又一次向他游去。 “元华真人！” 她喊道。 “元华，元华！” 抱着他毫无反应的身体，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虽然没有念避水诀，但是她惊讶地发现，她身边已然出现了黄色的水壁，她竟然能在水下说话。 这是避水诀成功了吗？ 她迟疑。 元华真人心中暗暗好笑，他正想着是不是应该睁开眼睛告诉她这是考试的一部分，却感应到了有人闯入了他的结界。 哼哼，火系。 除了他还有谁能找到这里。 他任由璎珞抱着他浮到了水面上。 璎珞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她好不容易把元华的头推上了游泳池的水面之上，却发现他仍是昏迷不醒。 所以谢道之穿墙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水池边，璎珞浑身湿漉漉地抱着元华子的身体，两人狼狈无比的样子。 元华适时地睁开眼睛，笑着赞她道：“你做的很不错。” “原来你是骗我的！”璎珞方才的担忧和急切一下子烟消云散，心情一下放松了，笑中带泪地捶了他一下。 “你再敢这样，我就揍你。”她说，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差不多是趴在他身上。 “再不敢了，不过，你这不是学会了吗？” 元华作势讨饶。 “只要目的正确，用一些小手段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笑道。 璎珞这才发现二人的姿势十分暧昧，连忙站起身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弱水（五） “李璎珞！” 她一抬头就看见白衣胜雪的谢道之，面色比锅底还黑。 “谢……道之。”她皱眉，双手围住了自己的胸口，衣服全都湿光了，若不快去换衣服只怕要着凉。 “你对他是认真的？”他吼道。 “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你了解他吗？” 他在说什么？璎珞迷茫。 谢道之抓住了她的肩膀，想要拥她入怀，可是两人之间已然做了千百次的这简简单单的动作也被她拒绝了。 璎珞挣脱他的手，心中只觉得一阵难受，甚至反胃。 这双手抱过仪宁子，这肩膀，仪宁子的头曾经靠过，这唇…… 她转身就走。 谢道之拉住她的手，可是元华悠悠地说道：“有什么话让她梳洗一下再说，好吗？” 比起他的淡然，自己简直是毫无风度。 谢道之这才醒悟，璎珞是要去换衣服。 待璎珞走进了更衣间，元华才施施然地施了个法术，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一下子全干了。 本来就是，会御水的人怎么可能还要用电吹风吹头发？ 要不是璎珞愿意帮他忙，他才懒得费这工夫。 “玩弄她的感情很有趣吗？你这样算计我们，到底是为什么？” 虽然知道他绝对不会说真话，谢道之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疑问。 元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为情所困，真没出息。 “若不是受她父亲的嘱托，我是不会亲自教她法术的，至于你说的那些话，我听不懂，也不想懂。” “比起一昧地来责备她，你有没有找过自己的原因？” 他眼中一片真诚，说出的话语更是义正言辞。 “若是我们之间有半分暧昧，我怎会给你机会让你和她单独解开误会？” “她不愿意面对你，难道是我的错？”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说的全都是事实。 谢道之闭上眼睛，回忆起刚才他看到的两人抱在一起的样子，心如刀绞。 璎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再也不愿意见到自己了。 更衣间里璎珞冲澡的水声已然停了下来。 “她会是我的。”元华突然冷笑一声。 “因为，我现在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你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他语气平静，完全是在就事论事。 “你根本不爱她！”谢道之怒道。 “这不重要。” 元华似乎觉得这话很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愿意跟我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这是你再也做不到的事情，你自己也清楚。” “若是能放下就放下吧，不要再浪费你自己的时间了。” 他摇头叹息，似乎十分怜悯他。 压低了声音，如同一阵微风一般，他轻轻地在谢道之耳边说了几句话。 不受控制的火焰犹如烈火烹油一般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一语既毕，元华子立刻飞身跃起躲开，施施然地给了他了一个不可描述的笑容。 谢道之再也忍不住，三昧真火从各个角度一起飞向元华子，势必要把他烧个魂飞魄散。 元华子早就料到了他一定会动怒，他的动作迅捷如虹，避开了所有的火球，欺身而上，番天印当头落下。 谢道之看过他的比武，知道他的路数，飞身避过这一击，祭出空中火，迎着他的藤蔓而去。 这小小的游泳池实在是太狭小了，都施展不开。来看书吧 “五火七禽扇……” “我小看你了，你竟然有这等宝物。” 元华笑道。 “只不过，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水下，你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过是个火修。” “我可以保证，待我们回来的时候，她早已属于我了。” 他行如鬼魅，一边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又是一下番天印，差一点就打中了。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用火球是根本追不上的。 想起张玉书获胜的那一场比赛，谢道之用木中火祭出了火雨。 果然火雨的范围太大，这狭小的场地避无可避，元华不小心中了一下木中火，动作慢了下来。 这木中火有缠绕之效，一旦中了就会让动作变慢。 避无可避，三昧真火已然欺到了他的面前。 “快住手！”璎珞从更衣室出来就看到这惊悚的一幕。 四处都是焦黑的痕迹，而元华已然被放倒在地，谢道之正驱使着三昧真火去烧他。 她怒道：“谢道之，你自己说的，三昧真火只烧邪恶之徒，就因为你怀疑我们，你就可以烧活人吗？” “我和元华真人之间清清白白，不对，就算我们有什么，也和你没关系，你没资格管我的事情！” 元华微笑，在她背后对谢道之眨了眨眼，十分得意。 你看，我刚说什么来着。 谢道之一阵气苦。 “你可知道他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你可知道他是怎么看待你的？” “你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玩物。” “够了！”璎珞怒道。 “明明是你自己做错了事情，为什么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谢道之，你别让我鄙视你。” “我是错了，不管怎么道歉，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已经无可救药了，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骗。” “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远离他，你从来都看不清楚人心，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了解他？” “他活多少年了，你又才只有几岁？你能算计得过他？” 谢道之已然完全忘记了要哄她，不管不顾的只想让她看明白这一切。 璎珞的脸色惨白。 “是的，我看不清楚人心，所以我才看错了你。” “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轻信别人，特别好骗的笨蛋。” “当初你和我在一起，也只是因为我傻傻的很好玩是吗？”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固执地不肯落下来。 “李璎珞，就因为他，你要把我们从前的一切都全盘否定吗？” 谢道之觉得她已然面目全非。 璎珞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过去的种种甜蜜，如今来看竟像是无尽的折磨，令她的心翻来覆去地煎熬着。 “别再说了。” 她试图平静下来。 “给彼此留一点美好的回忆吧。” 她擦了擦眼泪，扶起元华子，轻声道：“对不起，我们走吧。” 元华子早就发现了，她永远都只同情弱者。 也不枉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激他动手。 摆布她的心很简单，要让这个谢道之知难而退才是真正难事。 总算让他找到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果然谢道之怔怔地看着他们相扶而去的背影，右手握成了拳头，却也终究没再挽留她。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三千（一） “对不起。”璎珞扶着元华回到他的房间，不停地道歉。 “我没事，不过是不想害你伤心，所以没有出手罢了，你不用担心我。” 元华脸不红气不喘地睁眼说瞎话。 “肚子饿了吧，你快去吃饭吧，今天不能陪你了，真是抱歉。” “对不起……”璎珞泪眼朦胧，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元华还不至于自恋到认为她这眼泪是为自己而流，揣摩着她的心思，他笑道：“快别哭了，你不走我怎么检查自己的伤势啊，一会你该说我耍流氓了。” 璎珞连忙站起来，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没想到，我这就走。” 她迈了两步，犹豫着回头道：“要我帮忙吗？” 元华忍笑道：“那你来帮我脱衣服吧。” 璎珞咬咬牙，转了回来，脸上的表情不啻于上刑场。 “你走吧，我开玩笑的，这都没听出来。” 元华大笑。 她落荒而逃。 让她的小手摸一摸当然是挺开心的，但是用道义和责任来捆绑她，远比不上让她心甘情愿地送上门来的有趣。 元华摸了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伤口，微笑。 “你该不会真的爱上那个小姑娘了。” 阴惠君从黑暗中转了出来，冷冷道。 “一脸春色，傻子都能看出你心有所属。” “不过是玩玩罢了。”元华收起笑容。 “你一向自诩善于揣摩人心，殊不知，当你用心去揣摩旁人的心思时，也许自己也深陷其中。” “我哪里是那样深情的人，你太高估我了。” “你别忘了她的身份，若是真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情来，谁都救不了你。” “我明白的。” 元华的声音低了下来，神色黯然。 阴惠君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眼中一片水色：“不如我帮你……” “不要，没心情。” 只是她的小手已经摸进了他的衣襟里。 雪还在下。 红衣女子和白衣男子并肩立在雪中。 如同一支红梅和一支白梅一般，各自动人地盛开。 “相信我，现在就是你最好的机会。”裴永贞殷殷劝道。 “可是我做不出来那样的事情……” 仪宁子面色绯红，到底是狠不下心来。 “这种事情还要人教的吗？你可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 “要你管！” “我有可靠消息，他就是一杯倒，更何况喝了一瓶。” “你是绝对安全的。” “我还不至于低贱到需要用这种手段来留住男人。” “别人我不知道，但这是谢道之，他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这诱惑实在太大了，但仪宁子还在犹豫。 “我已经骗得陆西西去引开了那个坏事的谢道兰，你的时间不多，好好把握。” “这机会稍纵即逝，若是错过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裴永贞挥了挥手，作势要离开。 “你这是图个啥？”仪宁子警惕道。 裴永贞一直号称深爱着自己，可是世上哪有男人把自己喜欢的女人往别的男人怀里推的？ “我和他在一起，对你有什么好处？”她正色道。 “好处？我要什么好处，我只想看到你的笑容。” 裴永贞深情款款地单膝跪地，十分绅士地吻了一下她的手。 还是那个梦。 快跑，快跑！ 已经搞不清楚在被谁追着了。 璎珞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次梦见这一切了。七界 黑色的迷雾。 阴冷的天空。 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 似乎每当她痛苦，迷茫，她就会回到这里，再经历一次恐惧。 “璎珞！” 这次的梦境又有了新的变化。 “是我！” 她倏然回头，一只小小的青鸟停在她的肩头。 “青姬姐姐？” 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青姬也在那梦中。 她想起了娘亲的话，青姬和司采都不见了。 结果她们都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得快点告诉娘亲这一切。 “元华！”她着急得连门都没敲，就穿墙冲了进去。 阴暗的房间里，唯有床上躺着一人。 “元华，对不起，不过我有急事找我娘，您能联系到她吗？” “咳咳，好的，你等我一下，我先起来。” 她这才发现，元华的脸上有一种不自然的绯红之色，而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种特别的气味。 她直觉地不喜欢这气息，但是她更担心元华的身体。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她惊道：“你好像发烧了。” “我去找医生！”她转身要走。 “不用。”元华忙喊住她。 “你不是说有急事吗？” “对，有件事情我必须马上告诉我娘亲，或者告诉海棠也是可以的。” “什么事情呢，是个秘密吗？” 元华问道，似乎有些好奇。 他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回复了平日的镇定自若。 “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些怀疑罢了，娘亲曾和我提过，司采和青姬都失踪了。” “哦，是么，你找到她们的下落了？” “没有，但是有线索。” 璎珞没注意到他眼波流转，似有光芒闪过。 沉默是最好的询问。 “我先前没告诉过你，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 “是好梦，还是噩梦？” “噩梦吧……非常真实。” “等我先开盏灯。” 元华一点都不着急，悠悠然地坐起身来，开了灯才含笑道：“好了，说吧，我怕太暗你说着说着会害怕。” 体贴入微得令人不得不感动。 他从来都是这么周到，这么为别人考虑，从不会错过自己任何的情绪变化。 璎珞惶然的心在他温柔的目光下慢慢平静下来，慢慢地说起了自己的梦境。 “所以说，梦境里的那个地方叫鬼门，而鬼王是你的童年玩伴阿染，是这样吧。” 元华微笑。 “恩。”璎珞认真点头。 “一般来说这种梦是因为你太过思念他了，也许你内心觉得愧对他，所以会让他以一种邪恶的方式出现，类似于为自己赎罪。” “可是娘亲说这个地方可能是真实存在的。”璎珞似懂非懂，有些茫然。 “当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放心，这些我都会尽快转告菡萏真人，不用担心。”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太害怕这个梦，你越是害怕，梦魇越是会找上你，也许一切不过是你的心魔。” “恩。”璎珞顺从地点头，却并不能分辨到底这梦境是真实的，还是她幻想出来的。 谢大哥也说过，梦境很可能是别人在影响她。 会是谁呢。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三千（二） “李璎珞。” 敲门声。 璎珞一个人住，忍不住有些害怕。 她看了看钟，才五点？ “李璎珞！” 好像是夏阳子。 她一个翻身，爬了起来。 胡乱披了件衣服，她开了门。 “进来说吧。”她揉了揉眼睛。 “不了，我怕别人误会。” 夏阳子的小脸绷得紧紧地，显然对她敬而远之。 “凌晨五点敲我的门，还不够惹人误会？” 她转身，没关门。 夏阳子犹豫了一下，关上门走了进去。 “若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来找你，这是因为谢大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是么，和邬先生一样是吧。 璎珞忍不住苦笑。 “你知不知道，昨天谢大哥为了你喝到酩酊大醉，差点被人算计。” 谢道之那不是一口就倒么，酩酊大醉，也许是喝了两口吧。 不知道为何，她有点想笑。 “若不是我机灵，那个仪宁子就已经得手了，即便如此，她现在也在我们那儿哭爹喊娘非要谢大哥负责，已经完全没脸没皮了。” “哦。”璎珞麻木道。 难道他以为她还能做什么？ 夏阳子见她无动于衷，更是生气。 “还有，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冷笑道。 “我已经把阴元华的背景都调查清楚了，你想知道吗？” 璎珞忍不住抬头。 阴元华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但她眼中显然是询问的目光。 “其他事情都不重要，我就挑几件特别有趣的事情说说吧。” “阴家早在南北朝时就被贬至蛮荒之地，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家信奉的是鬼母，也就是邪神，为当时的清流所不齿。” “也正是因为如此，阴元华和阴惠君曾被反复地内部调查过许多次，虽然每次得出的结论都是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信奉邪神，但是无风不起浪。” “虽然近两百年已经无人提起这件事情了，但是大部分旧人都知道这桩事情，所以他们二人根本不是因为清高而不娶不嫁，而是根本没有门当户对的人愿意与他们结姻。” “不是说了调查下来他们是清白的吗？” 璎珞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那我就说说第二件事吧。” “阴元华和阴惠君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姐弟？兄妹？”璎珞不清楚。 “他们二人虽有血缘，却不是一母同胞。” “华楚子你知道吧。” “我知道。”璎珞翻了个白眼。 “她喜欢过元华，我听他说过。” “他倒是大方，这个都敢告诉你，但是她并不是单方面喜欢元华子，他们两人是相恋，差点结婚。” “是因为华楚子发现了阴元华和阴惠君通奸，所以他们的婚事才会作罢。” 璎珞的眼睛都睁大了。 “这不可能，阴惠君对我非常友善。” “呵呵，你自己都承认你是阴惠君潜在的威胁吧。” 夏阳子笑得不可自抑。 “一边说着和元华清清白白，一边又在心里肖想他，敢做不敢当，这就是你么？李璎珞。” “谢大哥真的是瞎了眼了才会喜欢你，我真的是白瞎了我这双眼睛，没看出来你是这般水性杨花的女人。” “明明是谢道之先对不起我……” 璎珞委屈极了。 “他不过是因为被控制，所以做了一些他自己也不愿意做的事情，说白了，他有错吗？你告诉我，他错在哪里？” “他就不应该和仪宁子独处。” “真好笑，他做了你男朋友就连话都不能和别人说了是吧，你现在还不是在和我独处，你自私霸道，还不讲道理。” 璎珞怔怔地在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夏阳子也不客气，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这才继续。 “还有更劲爆的，你敢听吗？” 她还有什么听不得的，就算她不想听，他不是一样要说。 哼。 她冷哼了一声。 “当年阴元华追求过菡萏真人，被拒之后恼羞成怒，以羽蝉真人的名义把她约了出来，被菡萏真人识破，可笑羽蝉真人还当他是自己的好友。” “有趣吗？还想听吗？”夏阳子狂笑。 “类似的情节我至少还有一两百段，小本本记着呢，你若是想听，我随时可以继续。” “不用了……算了……” 璎珞不知道她是怎么送走夏阳子的，她只觉得这一切都不可思议，全都不像是真的，但是每件事情都有迹可循，合情合理。 娘亲一直都在旁敲侧击，让自己和元华保持距离，华楚子的针对，阴惠君虽然从来都对自己笑意盈盈，可那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而阴家两人千年来都没有婚配，也很是令人浮想联翩。 难道真的被谢道之不幸言中，自己从来看不懂人心。 最重要的是，她为何会因为这些事情不开心？ 元华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他不过是教了自己一些法术罢了。 就算是师徒，师父就算有这些幺蛾子，徒弟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吧。 她突然想回家了，她不想呆在这里。 偌大的地方没有一个她能信任的人。 她要回去找娘亲。 面对任何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避，这真的就是她么，没用的她，怯懦的她，是非不分的她？ 她伸出手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召唤出的水球变成冰球。 这是一个暗示么？ 就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她做到了之前无法做到的事情。 这是天意么？ 她咬破了自己的指头，将鲜血包裹进了冰球内。 如果她能顺利报名，她就要勇敢面对这一切，绝不再逃避！ 土遁到了雪地里，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天都还没亮，月亮已经慢慢落下，视线一片昏暗。 往山顶走就可以了吧。 她念着御火术的咒语，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小火苗也变大了，勉强可以算是一个火球了，能够照亮前进的路。 天色擦亮的时候，她总算爬上了并不高的山顶，站在了报名的鼎前。 “李璎珞？”看守这个鼎的竟然是个熟人。 “居易？大傻？”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个曾经的同学竟然会在这里。 “你是大傻吗？”她愣住了。 “嘿嘿，算是吧，不过自从你不上学了，我就离开学校了，正好这次大家都拖家带口的不得闲，我就自告奋勇来这里了。” 原来大傻也是娘亲派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的。 自己原来到底是有多傻，才能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看不出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三千（三） 小姑娘已经罢课两天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华的宗旨向来是敌不动我不动，什么打上门去追根究底这样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难道那天的事情还是被她察觉了？ 他不禁有些心虚。 都是惠君，好死不死非要在这个时候搞幺蛾子。 又或者，难道和谢道之的绯闻有关？ 若说是因为这个，她岂不是更应该来找自己倾述或者哭泣才对么。 他反反复复地思量着，却找不到一个靠谱的答案。 要不然想办法偶遇一下呢？ 他为自己这个念头而失笑了。 都已经两千岁的人了，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女孩而患得患失，还以为自己是少年郎吗？ 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她为什么没有来的原因，辗转不已。 一直到当天晚上，他才收到消息，原来是有人在她面前告黑状，把他那些馊的臭的全都一股脑儿吐了个干净。 她最在意的应该还是惠君的事情吧，其他事情都能圆过去，只有这件事，实打实是她不能接受的。 只看谢道之的下场就知道了。 小姑娘的世界黑白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 解铃还须系铃人。 偶遇那还是必须的。 “璎珞，这两天怎么没过来？” 食堂门口，阴惠君笑得十分真诚，毫无芥蒂。 她身边的阴元华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点了点头就举步走了进去，竟是招呼也没打。 “我这个哥哥呀，真的是……对不起啊，璎珞。” 她连忙跟了上去，大方又娴雅。 璎珞愣在了原地，元华怎么对她这般冷淡了？ 两天没去见他，她想象中的质问和责难都没发生，他就是简简单单地疏远了她。 明明是他的错，为何她反而有一种负罪感，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她颇有些食不知味。 过了一会，阴元华先走了，阴惠君却悄悄地坐到了她的身边，轻声道：“璎珞，你就算放弃了试炼也应该和元华说一声，他很是厌恶半途而废的人，更何况他教了你那么久，不应该给他一个交代吗？” 她的秀眉蹙起，很是忧心的样子。 “我并没有放弃……”璎珞不由自主地答道，专注地观察她的神色。 “那就好，我先走了，我让元华明天等你哦。”她笑得十分灿烂。 “我不是……那个意思。”璎珞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消失了。 阴元华镇定自若地站在桌前写字，半点不安都没有。 “她明天真会来？”阴惠君问。 “不会，她今天就会来，吃完饭就会，所以你好好表现，别一副晚娘脸。” “我呸，我明明笑得脸都僵了。” “你笑得不真诚，她对这种方面非常敏感。” “我……，我真的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阴惠君无奈地冲到镜子前，练习起笑容来。 “你这辈子都欠我，别说上辈子了。” “你要怎么和那位交代？”来 “我说了，我有我的打算，你就做好你的好姐姐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阴惠君还待再说，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她不由得用佩服的目光看了一眼阴元华，这个人，真的如鬼魅一般，对于人心的把控令人发指。 装作惊讶的表情开了门，她想象自己是个老鸨的那种欢喜，笑得见眉不见眼。 天地良心，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再要说她不真诚她也无可奈何了。 “璎珞，太好了，元华在写字呢，我去叫他。” 她往里走，璎珞忙道：“我说一句话就走，没别的事，不用麻烦了。“ 可是慧灵真人的脚步实在是太快了，说话间已经到了阴元华的桌前。 璎珞偷偷看了一眼元华的表情，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欢喜，十分淡然。 “璎珞都来了，你就别写字了嘛，写字哪天不能写。”阴惠君抱怨道，十足小女儿情态。 璎珞有些怀疑自己的认知，她这姿态，怎么看也不像是元华的情人。 元华写完最后一笔才放下手中的笔，正色道：“锲而舍之，朽木不折。” 说完看着璎珞，目光中隐隐有着不赞同之意。 “我并没有放弃，但是……” 她的话音越来越无力，明明很简单的，我不想要你教我了，这样的话，她却完全说不出口。 “但是就是懒惰是吧，我知道你累了好几天，但是我们也不是白费劲，你不都已经学会避水诀了吗？” 元华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休息了两天也该够了，只有五天了，你就打算这样去参加试炼？” “我会凝冰了……”璎珞弱弱道。 “太好了，璎珞！“元华十分欢喜。 “我有一件东西要送你，本来早该给你好让你安心的，但是我又怕你因此不好好学法术。” “惠君，你去把那个拿来。”他唤道。 “好！”阴惠君笑嘻嘻地去了。 “元华……”璎珞欲言又止。 传言中的他是一回事，眼前的他是另一回事，这两个阴元华简直是天渊之别，她根本无法将两人叠在一起，无从判断，无从比较。 阴元华怎会让她有机会把话说出来。 “你上次告诉我的事情我已经告诉菡萏真人了，她说她之前就猜到了，也找到了蛛丝马迹，如今她们正在尽全力找寻鬼门的所在。” “对不起，也许你是对的，鬼门也许真的存在。” 他歉然道，眼中毫无躲闪和不安。 “若真是如此，你就要更加小心了，那梦境可能是有人故意影响你的心智，晚上最好让惠君跟你一起住，两个人在一起安全一点，我也好放心。” 他不会再给人告黑状的机会。 璎珞真的是有点害怕一个人住，闻言忍不住有些意动。 阴元华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一关已经过了，她实在太孤独，太缺乏爱和陪伴。 就算明知道他有问题，也愿意自欺欺人。 这样的她，令人有些心疼和怜惜，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弱小，无助，无法分辨是非。 “元华，是不是这个？” 阴惠君拿着一个银色丝绒的盒子走了过来。 阴元华打开那个盒子，献宝一般递给了璎珞。 他眼中满满的都是殷切之情，仿佛是一条求夸奖的小狗狗。 盒子里是一颗白色的珠子，一点都不大。 璎珞虽不知道那是什么，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三千（四） “这是避水珠，将它带在身上，用法力驱动，就和避水诀是一样的。” “而且，带着这颗珠子，也不会感到水底的寒冷，对你来说，非常实用。” 元华的声音不疾不徐，让人莫名心安。 “这珠子我们早都用不到了，元华为了找出来可没少费功夫呢。”慧灵真人调皮地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娘亲已经给了我若木叶，这珠子就不用了吧。”璎珞推辞道，有点不敢看元华的眼睛。 “菡萏真人果然思虑周全，不过这两件宝物并不完全一样，这是元华的一番心意呢。”慧灵真人殷切道。 “别这么说。”元华忙阻止她。 “不过是因为你父亲的嘱托，我想尽一份心罢了，毕竟我们少年时代便相交相知，两千年下来，我已当他是我的兄长一般了。” “你从来没做过对不起爹爹的事情吗？” 璎珞突然问道。 元华惊讶之下，皱眉道：“若是旁人这么说，我定然不喜，也无谓回答这样的问题，不过你不一样，我和羽蝉真人不仅是患难之交，更是志趣相投，我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我娘？” “菡萏真人……” 元华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才笑了起来。 “没错，年轻的时候我仰慕过菡萏真人，毕竟她那么美，不过我和羽蝉约好公平竞争，讨好美女自然是花样百出，这怎么着也不能算是对不起你爹爹吧。” “避水珠你收着吧，就当是借给你好了，我们拿着也是压箱底，不用太当一回事。” 他隐隐有些郁色，没了刚才的殷切和欢喜。 璎珞有些内疚，她有什么资格来质问他？ “谢谢。”她收起了珠子。 “惠君，你一会搬去和璎珞一起住吧，她现在一个人住，晚上会害怕。”元华吩咐道。 “好呀，璎珞真是个孩子呢，一个人睡觉还会害怕。”阴惠君忍不住微笑。 “我们晚上睡觉前还可以聊聊天。” “对了，那我以后就能和璎珞一起吃饭了，太好了，你都不知道，跟元华一起吃饭简直是人生一大惨事，他一本正经地在那一坐，我饭都吃不下。” “璎珞前几天都是和我一起吃饭的好吗，她可从来没嫌弃过我。” “那是璎珞善良，不说你罢了，你好歹也拿点吃的嘛，一点都不照顾别人感受。” 两人竟然开始互相拆台了。 从前她没有注意，如今看来，他们之间的相处似乎和谢家兄妹没什么区别，毕竟是血亲…… 璎珞突然觉得自己也许是在作茧自缚，说不定那些话都不过是谣言罢了。 至少阴元华和阴惠君之间完全没有情人的感觉。 “马上就要开始试炼了，夏阳子，你去报名了吗？”谢道兰问道。 自从上次仪宁子大闹之后，谢道兰一刻都不敢离开自家阿兄身边，就连夏阳子都如同忠诚的小狗一般，天天跟在谢道之身后摇尾巴。 “还没有。”夏阳子皱眉。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她说。 “我担心谢大哥。” “他一起去，我可不敢让他再落单了。” 谢道兰吐了吐舌头。 “阿兄，你说是吧。” 谢道之眉间唯有浓浓的郁色。 夏阳子看不下去，忍不住劝他道：“谢大哥，我已经把那个元华子的事情全都告诉李璎珞了，若她还执迷不悟，那只能说明她就是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牵挂。” “什么事情？”谢道兰竖起了耳朵。 “与你无关。”谢道之说。 “还有什么八卦是不能告诉我的？” “对不起，谢大哥说这些毫无依据的话不能乱传，而且你根本管不住你那张嘴，所以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夏阳子歉然道。 他倒是很想说，让他说八卦他可以说三天三夜不带停的。 谢道兰不满地嘟了嘟嘴，不过阿兄的话，她还是听的。 “阴元华看上去不像是个好人。” “我见过的每个大奸大恶之徒，都是像他这样，看上去一脸正气，待人温和，似乎毫无私心。” “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可怕。” “像玉虚子那样有些小缺点又不屑于掩饰的，才算是有点真性情。” 谢道兰偶尔也是颇有见解。 “不知道道门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乱成一团。” “呵呵，我看在那个柳七郎的带领下，就算不乱成一团也是一天到晚搞内斗，没什么振兴的可能。” 夏阳子说。 然而，三人穿过回廊，往外走的时候，却见两个窈窕的背影。 璎珞…… 谢道之立刻就发现了她。 “前面的好像是璎珞。”谢道兰说。 “璎珞……”她喊道。 只见两个美人一起回头，一个固然是璎珞，另一个竟然是……慧灵真人。 谢道兰不以为意，上前打起了招呼。 夏阳子和谢道之对视一眼，都是惊疑不定。 在听到了那样的故事之后，璎珞竟然还能和阴惠君走在一起，还看上去十分亲热，如姐妹一般。 这简直是奇闻异事。 “原来你现在和慧灵真人一起住呀，那我也就放心了。” “阿兄本就担心你一个人会害怕，入夜后经常会在你门前徘徊呢，如今我也可以劝他安心睡觉了。” 真的么？ 璎珞看了谢道之一眼，却见他面色阴冷。 夏阳子一脸的不屑。 “李璎珞，你敢不敢过来跟我把话说清楚？” 谢道之突然提声问道。 “啊，那我就先过去了。”阴惠君笑着说，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你等等我。”璎珞忙道。 “好吧，那我就在那边等你。”阴惠君指了指回廊的尽头。 “恩。” 璎珞镇定自若地走了过去，站在了他面前。 小小的脸上神色倔强，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谴责之意。 若不是两人在吵架，一对璧人双双站在回廊的屋檐之下的样子非常美好，如金童玉女一般，旁人看着都羡煞。 谢道之照例一袭白衣，璎珞反倒着了一身黑衣。 那是元华最喜爱的颜色。 夏阳子拉着谢道兰去了回廊的另一头。 “别和那样的人离太近。”他愤愤道。 谢道兰不明所以，忧心地看着谢道之和李璎珞，生怕他们又吵起来。 “我还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什么都说清楚了。” 璎珞笑道，不再逃避他的眼神。 心痛的感觉？不可能没有，但是，她已经可以面对这一切。 第二百六十章 三千（五） “我要说的话和我无关，该解释的，我已经解释过了，你不信，我无可奈何。” 谢道之面色淡然，似乎已然不将她放在心上了。 他慢慢地说道。 “她会是我的，因为，我现在是她唯一信任的人，你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我爱不爱她不重要，她愿意跟我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到时我可以告诉你她的身体有多诱人，就是请你来分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可以保证，待我们回来的时候，她早已属于我了。” 璎珞装出来的云淡风轻再也维持不住，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话是谁说的，一听就明白了。 “那天和元华子打起来之前，他说的就是这些，都是他的原话，我一个字都没有改。”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已然全然失望，但是你回想一下我的为人，我是会造谣中伤别人的人吗？” “我只希望你能看清他，如果实在不能，我也已经尽力了，万事万物，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无法强求。” 他看着璎珞垂下的眼眸，长长的睫毛颤动着，苍白的小脸惹人怜惜，因为是冬日里，冻得殷红的唇瓣格外诱人。 曾几何时，她是会主动扑入自己怀中索吻的，为他梳头，为他削苹果都是她的兴趣爱好。 即便是在他看书的时候，她也会钻过来调皮地乱翻他的书页，惹得他无法好好看书，只能陪她。 她喜欢吃甜的，吃不了辣却屡屡喜欢尝试，明明一个人害怕得睡不着觉也不愿意影响别人，一个人强撑着。 当一个人远离，所有的事情都会影响判断。 但是若是回到最初，用最初的心情去看她。 她是怎样的人？她是夏阳子说的那样的人吗？ 过去的她和眼前的她无法再重合在一起。 谢道之仰起头，忍住了自己的手，没有再碰她一下，他的眼睛热热的，什么都看不见。 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再纠缠她已经毫无意义，只会徒惹她反感而已。 他转身离去，走向谢道兰。 璎珞怔怔地看着他远去，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这些话，真的是元华说的吗？ 他竟是这样想的。 自己只是他的猎物吗？ 这短短十数天来，她经历的比她过去十几年经历的都更多。 她已经无法分辨谁对谁错，谁是谁非，谁在骗她。 “别哭……”阴惠君劝道。 “你别这样，元华看到会伤心的。” “为什么？”璎珞抬眼看她。 “你以为看到你难受，他会好受吗？他只是从不将这些说出口而已。” “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心里比谁都脆弱，元华就是这样的人。” 阴元华有过伤心的时候么？她很是怀疑，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笑脸迎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你们两个也太慢了吧！”元华远远地迎了上来，笑道。 两个小道童上来对慧灵真人施了一礼，便退下了。 阴惠君往里走。 “这里倒还打理得干净。” “我记得有上百年没用了吧，这水池。” “还是当年菡萏真人非得盖的游泳池，后来她又没时间过来，真是任性。” “哎呀，璎珞，我不是说你娘不好，只是这也是事实嘛。” 慧灵真人爽朗地笑道。 璎珞忍不住看了元华一眼，只见他微微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原来是为了教她法术，元华专程为她准备的游泳池呀。 怪不得她就说，怎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想必别人都不知道这里。 “今天我要教的是水下打斗，所以特意把惠君请了来，因为这一部分是需要身体接触的，我们虽然是长辈和晚辈，毕竟还是要顾忌男女大防。” 元华大大方方地说道，一脸正气。 那样的话，会是他说出来的吗？璎珞难以相信。 若是他对自己有意，借着这个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两人单独在这里都无数次了，若他有心，自己怎么可能逃得出他的魔爪。 但是谢道之不会骗人，更编不出那些话来。 她感觉自己都快精神分裂了。 “璎珞！” 元华又叫了一声。 “璎珞！” 阴惠君忙推了她一下，她这才醒过神来。 “在！”她竟像是在回答老师点名一般了，很是可爱。 阴元华忍不住笑了，责备她道：“上课要专心，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难道他误会自己了？璎珞红了脸，弱弱道：“没有。” 阴惠君忙打圆场：“刚才来的时候，谢家那位拦住她说了一会话，所以璎珞才心神不宁的。” 原来如此。 阴元华心内冷哼一声。 总有一天他要把谢家那小子挫骨扬灰，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都是他，害得自己原本准备上手的环节只能故作大方，远远地避嫌。 若是依着从前她对自己无比信任的时候，她一定不会拒绝自己的触碰。 说不定会引得她春心萌动也不一定呢。 他收起自己那些荡漾的思绪，正色道。 “璎珞，你运起避水诀，我会和惠君演示给你看基本的打斗技巧，因为是在水下，所以和陆地上会有所不同。” “你要认真看，不可以分心。” “之后惠君会陪你过招，你要是不认真学习，我可是一下子就会发现的。” “是。”璎珞连忙点头。 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在水下，想要拉开距离实在太难了，基本上全都是贴身肉搏，看上去十分惊险。 “其实你在水下是很有优势的。”元华说。 “因为土系法术基本都是控制术，不像火系那样杀伤力很大，但是因为水下每个人的动作都会变慢，所以你的法术很容易命中。” “比如石化，还有隐身也很实用，除非是非常明显的血腥味，水下是闻不到任何气味的，你若是一隐身，谁都找不到你。” “当然，最占优势的还是水系了，所以每年天池秘境的试炼里，夺得魁首的一般都是水系修士。” 璎珞似懂非懂地点头。 “夏阳子说，只要通过了试炼就能获得法宝，是真的吗？” 她突然想起一事，问道。 元华大笑。 “当然这是有可能的，但是全看各人的机缘，这个秘境内有各种天灵地宝，不是我们能知道的，随缘而已。” “要说法宝，我这有很多，你要是想要，我送你就是了，放在我们这也是压箱底。” “不用了，我只是帮夏阳子问一下。”璎珞连连摆手。 元华没再坚持，若是别人也就罢了，那个夏阳子，他才不愿意送他任何东西呢，碍着璎珞的情面，没弄死他就不错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天池（一） “还要带吃的？”璎珞惊了。 “难道我们要在那儿住好几天？” 慧灵真人被她的天真逗笑了，虽然是奉元华之命看守她不让她和外人接触，但是和她相处的这几天，倒一点都不难捱。 “天池秘境在正月十五的月圆之夜开启，然后在七日之后才会再次开启，所以我们会在里面呆一共七天。” “我和元华都不会饿死，可是你不吃东西可不行，所以主要是帮你带吃的。”慧灵笑道。 “我会帮你拿着的，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个会保护好你的。” 她把各种吃食往自己袖子里塞，却不见那袖子鼓起来。 璎珞好奇地去翻看她的袖子，又惹得她一阵笑声。 “这是乾坤袋，虽然不是正牌的那个，不过也是个功能差不多的仿品了。” “真正的乾坤袋可以纳百川，整个世界都不过是一芥子。” “我这个能装下我们的吃食，也算是挺好用的了。” “太神奇了。”璎珞忍不住赞道。 “若是你喜欢，完了我就送给你，但是现在你不能浪费法力在这袋子上。”她笑道。 “我不是这意思。”璎珞不好意思道。 “跟我不用客气，这样的东西元华那多得是。”她眨了眨眼。 黄昏的时候，众人在雪地里集合，准备出发。 天池离此地还有一段距离，需要御风过去，慧灵真人早就替璎珞准备了白鹤，所以她倒是不用担心了。 除了她以外，还有别的修士能驭使各种灵兽为坐骑，所以倒也不是十分突兀。 不出意外地，璎珞在人群中发现了仪宁子和陆西西，以及那个裴永贞。 他们肯定都是要参加试炼的，她早就猜到了。 不过夏阳子不是火系么，他在水下能行么？ 她隐隐有些担心。 但是夏阳子很快发现了她的目光，回了她一个白眼。 慧灵真人照例要开始战前致辞，她做惯了这个，虽然发言不长，但是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紧张的心情也缓和了。 “此次我们的考官一共有七名，正合天池秘境的七七之数。”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首先是我，慧灵真人。” 众人捧场地笑了起来。 “以及元华真人，华楚真人，玉书真人。” 这三人都是比武场上出现过的，所以大家都认识，纷纷鼓掌。 “永安真人，兰馨真人，淮清真人。” 后三人众人并不眼熟，不过大家还是很配合地鼓掌。 “在秘境中本就十分危险，希望大家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如果遇到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都可以向我们的考官们求助，如果发现有人作弊或者残害同僚，也请第一时间向考官们汇报，我们会严肃处理。” 若不是考官都飞在空中给众人行礼，她还真没记住谢道之的道号就是永安真人。 她没想到火系的谢道之也能作为考官进入秘境，他是专程来保护夏阳子的吗？ 或是……仪宁子？ 她不敢再想。 七名考官里面唯有淮清真人璎珞不认识，他看起来很不起眼，黑漆漆的衣服乱糟糟的，一看就很不靠谱。 不过璎珞莫名觉得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由考官们带路，众人都纷纷飞了起来，跟了上去。 璎珞之前只骑过几次这白鹤，它本就是桀骜的灵兽，颇有几分不服她的指挥。 她无奈，只能任它原地绕圈子。 元华立刻就发现了，他马上离开大部队回来帮她。美女窝 璎珞发现了他脸上忍着的笑意，自嘲道：“你不用太顾及我的感受，我知道我很笨，你想笑就笑出来好了。” “哈，被你发现了，我不是觉得你笨，而是你任何事情都不愿意求助别人，而是喜欢自己强撑。” 在他的指挥下，果然这白鹤听话了，乖乖地随着众人的方向飞去。 “惠君要带领所有人，没办法帮你管它，只有我能勉为其难陪着你了。” 元华笑道。 “谢谢。”璎珞不好意思道。 总不能说，不用了，然后让这讨厌的鸟带着自己乱飞吧。 这不是客气的时候。 “不客气。”元华学着她的语气十足礼貌地回道。 他发现了她是在刻意疏远他了吗？ 璎珞立刻就察觉了，她看向元华的侧脸，只见他保持着微笑，但是那笑容并不欢快，而是有些苦涩。 对他来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毫无原因地，她就对他避而远之了。 “他也是会难过的，他心里不好受。” 阴惠君的话似乎又在她耳边响起。 “只是他从来不说而已。” 这的确像是元华的性格呢，任何事情他都不会挂在嘴上，即便为她做了再多，也从不会表功。 唯一一次送她避水珠的时候那求表扬的样子，只怕是他真情流露，可是却被自己拒绝了。 她有些黯然，更有些愧疚。 果然她从来不会珍惜身边的人。 任何人对她的好，她都视作理所应当。 别人不说，她就当不知道。 从前谢道之对她也是千依百顺的，她却从来都视若等闲。 难道她竟是个没心没肺的无情之人吗？ 她深深地怀疑起了自己的人品。 “淮清真人是哪里人士，您知道吗？” 两人一言不发地前行实在太尴尬了，她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话题。 “不太清楚呢，此次考官主要是菡萏真人决定的，我和慧灵不过是执行罢了。” 元华真人没有用那种温柔的目光注视她，而是目不斜视，一板一眼地回答问题。 完了，又冷场了。 “唯有他是我不认识的呢，我没想到兰儿姐姐也会来做考官。” 她刻意避开了谢道之的名字，不过元华还是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我看大家都整理了行装，您倒是十分洒脱，什么都没带。” “放心吧，我带了你的口粮，不会饿着你的。” 元华终于笑了，拍了拍他的袖子。 “我有乾坤袋，什么都能装下，你就别瞎担心了。” “慧灵姐姐也帮我带了好些，我才没担心呢。”璎珞忙道。 元华听到她对阴惠君的称呼，忍不住嘴边的微笑。 他也是个正常男人啊，不怪他会浮想联翩。 “咳咳，是么，她没跟我说。” 他努力正色道。 璎珞见他终于开怀了一些，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天池（二） “你是不是傻了，她都已经知道了一切，却还是和阴惠君姐妹相称，你还觉得她是你最重要的人？” 夏阳子简直无法理解谢道之的脑回路。 李璎珞在他心目中已经比从前那个虚荣成性的昕离子更可恶了，害得谢大哥日渐憔悴不说，还是个说不通的棒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不用怪她，也不要为我不平，我已经想明白了，为了她，我心甘情愿。” 谢道之的神色十分淡然。 “阿兄……”谢道兰也觉得他钻牛角尖了。 “既来之则安之，阴元华和阴惠君绝不会让一切顺顺利利的，他们一定会生事，这也是我们来的目的。” “她是我唯一想要的人，兰儿，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她绝不是那样的人，你若是相信我，就要信任她。” “蒙蔽她的方法有千百种，但是她的心从未变过。” “你这难道不是自欺欺人吗？”夏阳子完全不能赞同。 “我不会看错她。”谢道之眼中再无迷茫。 昨晚他福至心灵一般地想起了璎珞的梦境，如果那个梦是真的，那这一切一定是有人针对他们布置的。 想要摆布李璎珞，第一件要做的事情自然是离间他。 以这个为出发点，所有的一切所谓巧合或不巧都有了解释。 仪宁子也许是阴元华的同伙，也许只是个无辜被利用的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阴元华一定是不怀好意。 而这一切，一定都和这次的试炼有关。 阴元华想尽了办法帮助璎珞参加试炼，一定是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和秘境试炼有关。 璎珞的性格他从来都看得很清楚，她心怀正义，又十分善良，要说她和昕离子一样为私欲所左右，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一定是利用了她的善良，她的内疚，才能继续蒙蔽她，使一切都能自圆其说。 虽然这一切他明白得太晚，但是好在他最后还是看清楚了一切。 所有的迷茫全都退去，现在要做的唯有盯紧阴元华和阴惠君。 天池虽然并不近，但是众人飞行而至，倒也赶在月至中天之前抵达了祭坛。 这里祭拜的一种人面蛇身的神，璎珞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是她知道许多上古神祗都是人面蛇身的，在西王母的宫殿墙壁上，她见过许多。 “这是贰负神。”元华似是知道她的疑惑。 “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她喃喃道。 “应该是他谋害天帝之子的故事吧，据说他的臣子危不过是个凡人，却弑杀了神之子窫窳。” 元华轻描淡写地说道。 危…… 璎珞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就是这个不靠谱的神，害得阿危魂飞魄散，最后找上了阿染。 她蹙起了秀眉，显然很不高兴。 “怎么了？”元华问。 “没什么，我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秘境马上就会开启，我们会下水，你记得把避水珠和若木叶都佩戴好，好好休息一下。”元华没再追根究底。 “恩。”璎珞点头。 若木叶已经用红绳牢牢地挂在了脖子上，避水珠她贴身缝在了内衣里面，绝对不会弄丢的。 只是这雪地里也太冷了。 谢道之看到了她搓了两下自己的小手，立刻明白过来。女生 他一挥手，便燃起了一堆篝火，众人都围了过来，在火边取暖。 其实会御火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大家都知道一会是试炼，全都想要节约体力，并不愿意亲自出手。 原本不认识他的人也都面露感激之色，当下便有人和他攀谈起来，互通问候。 谢氏一族向来都是高门世家，虽谢道之并不自矜于此，但是旁人看他们兄妹二人的目光显然善意了许多。 “此次你觉得谁会夺魁？”有人在窃窃私语。 “当然是玉书真人的女儿仪宁子了，有亲爹护驾，那还不是水到渠成。” “这倒是。不过我看菡萏真人的女儿也不错，有慧灵真人和元华真人两人护着呢。” “她？她就是个花架子，百年修为都没有，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罢了。” “什么？那她来干嘛！岂不是所有人都得被她拖后腿？” “这些官宦子弟真是误事。” “小声点，被人听到你只怕要被穿小鞋。” 再小声，千年修为放在这里，他也不可能听不见啊…… 谢道之听见了这些议论，不由得苦笑。 还好璎珞听不见，无谓让这些人影响她的心境。 “你要不要睡一会，我肩膀借你靠。”元华问。 “不用了，谢谢您。”璎珞微微红了脸，拒绝道。 元华没再坚持，而是让她披了自己的外衣，靠在一块石头边上。 “离秘境开始还有一会呢，你休息一下吧，平时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睡觉么。” 他笑道。 再拒绝就有些见外了，璎珞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小姑娘披的可是我的衣服哦，元华得意地向谢道之使了个眼色，他早就发现那人一直在看这边。 谁知他这一拳似是打在了棉花上，谢道之不动如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璎珞一下子就睡着了，这次的梦太清晰了。 也许是因为在贰负神的祭坛下的关系吧，她清楚地看见了梦中的一切，不再迷迷茫茫了，虽然还有黑雾，但是如同戴了花玻璃眼镜一下子被拿开了一般，十分清楚。 “好想吃了你啊……”送她入鬼王宫殿的那人声音无比清晰，白皙的面容虽然有面具遮挡，但是那说话的双唇无端端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心有所感，伸手去拉他的面具。 一睁眼，却见元华担忧的面容。 “你做梦了吗？”他问。 “恩，我叫出声了？”她不好意思地问道。 “不是，我看你梦中表情很痛苦，很迷茫，你又做那个梦了吗？” “是的。”璎珞不愿多说。 “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该让你睡觉的，真抱歉。” 元华十分自责。 “与你无关的。”璎珞忙道。 “秘境马上要开启了，你再检查一下东西都带齐了吗？” 璎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心口，点头道：“恩，放心吧，万无一失。” 她解下元华的外衣还给他：“谢谢。” “不客气。”他笑道，似是在调侃她。 “诸位同僚，秘境马上就会开启，请大家准备好行装，待秘境开启之后，需要立刻下水，若有身体不适的，感觉无法继续的，请告知我们，我们有专人送你们回去。” 慧灵真人的声音很是好听，不过却没人响应她，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怎会打退堂鼓。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天池（三）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月上中天，刚有人开始赞叹月色之美，却见那人面蛇身的雕像突然开始旋转，第一次来此地的修士们都吓了一跳，雕像如同一个陀螺一样转了开来，一边旋转一边慢慢地升高，像是水瓶的盖子一般。 而那盖子之下，则是一片黑暗。 除了中间的粗柱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璎珞见那柱子上缠绕着无数条蛇，作各种姿态，有的扑食，有的龇牙咧嘴，有的伏低了脑袋，形态各异。 她想起了妃夷的原身，那也是一条大蛇。 也许古时候蛇会被人奉为神灵并非偶人，也许上古的神祗们都是蛇，而后才和人通婚而成人面蛇身。 她觉得自己的脑洞实在太大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神灵。 周围所有人的眼神都注视这这黑暗，有人眼馋，有人忧虑，不过所有的人都似乎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要进入。 “这就是秘境的入口么？”她问。 “是的。”元华说。 他也看见了周围人摩拳擦掌之态，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慧灵真人来过无数次了，她娇笑一声，说道：“那我可就当仁不让了，若是有同僚不敢下来的话，现在退缩还来得及。” 她飞身跃下，立刻消失在了黑暗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下面难道不是水么？”有人就问道。 边上立刻就有人打趣他：“若是不敢下去，你就走吧，没人逼你。” “恩恩，少一个竞争对手也不错。”旁人纷纷起哄。 那人咬了咬牙，还是跟着众人跳了下去。 “你敢么？”元华笑道。 “当然啦。”璎珞觉得她能到这里一切都是天意。 在她决定退缩的时候，突然就学会了凝冰咒，也许她注定是要来这里的。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犹豫了。 她裹紧了身上的外衣，走上前去。 谢道之紧张地向前跨了一步，然而苦笑着收住了脚步。 还记得在昆仑虚的玉井那里，她是非要拉着自己的手才敢跳的。 如今她倒是长进了。 至少她没让元华拉着她的手，他自我安慰。 “我陪你吧。”元华说。 璎珞犹豫了一下。 “我想自己试试看。”她说。 元华轻笑，示意她倒是跳啊。 早就看出来她不敢了。 璎珞看了一眼下面的黑暗，只觉得浑身发虚。 不管下面是水还是什么的，若是一下去一个人都找不到，她该怎么办。 谢道之也看出了她的犹豫。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走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迅捷无比地将她拉了下去。 “哎哟！”璎珞吓了一跳。 她还没纠结好呢，怎么就拉她，而且，还是谢道之。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她就见到了他俊美无比的脸近在咫尺。 粉色的火焰标记在他眉间，还是那么艳丽，那么明亮。 如同初见时一般的画面，那个阳光下骄傲自恃的绝美男子，令她心跳不已。 这黑暗果然和昆仑虚的玉井一样，是用来吓人的，其实下面就是水，根本一点也不深。 谢道之的脸已经靠近了她的耳朵。 “对不起，是我不够信任你。”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 璎珞已经落在了水中，她有若木叶和避水珠，并没有觉得寒冷，而避水诀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运起了水壁。 可是谢道之不是火系么。 为何他的身边也有水壁，他不是不会水系法术么？ 她立刻就发现了他脖子里的红绳。 怔怔地伸出手去，她拉出了那红绳。 一片碧绿的若木叶好好地系在上面，和自己那片一模一样。 娘亲…… 她明白了一切。 谢道之没有走，甚至也来到了这秘境，不是为了其它任何人，而是为了她。 这一切娘亲都明白，她从一开始就完完全全地相信谢道之。 而她，身为他最爱的人，却不曾真正信任过他。 而他，还在给她道歉，心心念念的唯有她的感受，从未向她诉说过自己的委屈。 他也曾是个骄傲到什么都不愿意解释的人，却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委曲求全，甚至可以说是唯唯诺诺。 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依仗着他的爱，把他的一颗真心踩在地上随意践踏罢了。 她的泪水流了出来，不为别的，只为幼稚可笑的自己。 永远只会凭着自己的心情行事。 只会负气，只会任性。 谢道之说的一点都没错，她从来都看不清楚人心。 “你别哭，我这就走。”他说，连忙放开了她的手，远远地避了开去，可是眼中仍是只有她一人。 他虽然游开了，但是又担忧她一个人在水中会害怕，手中的火焰明亮地点了起来，照亮了她身边的一切。 璎珞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可又什么都不明白。 他对自己，从来都没有变过。 那元华呢？ 若是谢道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阴元华就一定是坏人了。 甚至那天晚上，也是阴元华引着她和谢道兰二人去看见那一切的。 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是这一切似乎都十分合乎逻辑，盘根错节，丝丝入扣。 “璎珞！”阴元华的声音。 “我在这里。”她忙道，收起脸上的泪水。 元华见她虽然犹有泪痕，但是对自己的态度一如往昔地恭敬，放下心来。 刚才谢道之不顾一切地拉着她往下跳，他猝不及防，虽然立刻跟了下来，但是毕竟是给了他们独处的时间。 不过这短短的一刻，应该也说不了什么话。 他柔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他那么……不顾及你的感受。” “我会保护你的，不会再让他欺负你。” 他的声音真好听啊。 璎珞点点头，一脸的顺从。 元华拉住了她的小手，柔声道：“你得跟紧了，这里地形很复杂，只有我和慧灵认识路，还有……华楚子。” “你喜欢过她吗？”璎珞突然问道。 元华一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华楚子么？也许吧，当年我还年轻，但是我们最终没在一起，那就是无缘。记得么？我说过的，只有在你身边的人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会离开的人，就让她离去吧。” 他模棱两可地说道。 “过去的一切，只要你愿意听，我都愿意告诉你，不过不急在一时，我们现在要尽量节约体力。” 他眼中一片真诚。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天池（四） 漆黑的水中亮起了点点星光。 除了水系和金系的修士不能御火以外，其他几乎所有人都会御火术，但是亮起的光芒却并不多。 慧灵真人游在最前，她手中的光芒并不是火焰灼热的光芒，而是夜明珠的冷光。 她可真是什么宝贝都有啊。 元华也亮起了光芒，他手中的是一团明亮的火焰。 “原来您也会御火呀。”璎珞十分惊讶。 “也”是什么意思？元华不服。 “当然啦，这不过是基本法术罢了。”他说道。 “其实我也会，谢大哥教过我。” 这称呼。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元华心中惊讶。 璎珞不疑有他，亮出了自己的小火球，在水壁之内颤颤巍巍地亮了起来。 “你还是节约些法力的好。”元华忍笑道。 这光芒就连她自己的脸都照不亮，更别说照路了。 “前面会遇到些什么？”璎珞问。 “我也不知道，每一次都不一样。” “虽说我们把这里叫做秘境，把进入这里叫做试炼，但是这里完全是天然形成的一处结界，里面会发生什么事，谁都控制不了。” 元华耐心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 “那慧灵姐姐现在是往哪里去？”她好奇道。 每次听她叫慧灵姐姐总是会让他心情很好，他柔声道：“虽然不知道试炼内容是什么，不过最终的灵石会藏在一个地方，惠君在领着众人往那个方向游。” “理论上也有可能什么危险都没有遇到，一下子就拿到灵石，获得秘宝，但是这样的好运气以前可从来没遇到过。” “灵石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元华调皮地眨了眨眼，卖了个关子。 璎珞有些累了，抱住了他的胳膊，几乎黏在了他身上让他带着游。 她的小脑袋靠在他身上，眼睛也闭起来了，显然是无比地信任他。 元华忍不住微笑，果然这个黑漆漆的地方，自己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是最容易下手的。 看着她娇嫩的唇，他心中似有一团火焰，用尽了全力才堪堪忍住了那焦灼。 黑暗中的星光，越来越多了。 他警觉地发现有问题。 那光芒并不是火焰的光芒，而是绿色的幽幽的荧光。 “璎珞。”他喊道。 “恩？”璎珞昏昏沉沉地应声，竟是差点睡着。 “隐身。”他说。 “为什么？”她迷茫。 “快点！”他喊道。 璎珞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立刻施展了隐身术，将自己和元华都隐藏了起来。 元华啼笑皆非。 “不用给我隐身。”他笑道。 “哦。”璎珞不好意思道。 如果他猜得没错，那绿色的荧光，可绝对不是什么发光的海藻或者什么好东西，而是…… “哇！这是什么虫子啊，嗷嗷嗷！” 前面的人已经开始骚乱了。 “救命啊……”华夏书库 有人被咬以后一下子不小心收起了避水诀，吃了几口水差点呛死。 边上他的同伴连忙把他拉入自己的水壁，检查他的伤势。 谢道兰的水壁最大，她本就属水，这次的试炼请她来当保姆，哦不，考官，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只见她东拉一个，西救一个的，倒是有十数人都在她的水壁之中喘气，纷纷道谢。 “这是蜚蛭，平日里等闲不会出现，更不会这样成群结队地出现，若是被咬一口，倒不会致死，只是那疼痛难忍，根本也没有救治之法。” 元华一边给她解释，一边施展着他的法术，长长的水草飞速地生长着，如同一个网兜一般，把蜚蛭一只只都抓了起来，聚拢在了一起，不教伤人。 “你看。”元华把一个被缠绕的蜚蛭拉近身边，那水草枝叶繁茂，死死地缠住了它，却不伤其性命。 绿色的小虫和蜻蜓差不多大小，也是两对翅膀，只不过它的身体更小一些，口器却更大，十分有力，如同钳子一般。 “好恐怖……”璎珞躲远了点。 “为什么不把它们杀死？”她问。 “蜚蛭也算是一种灵兽，有它存在的意义，杀之不祥。” “但是那些被咬了人不都把它们打死了吗？” 她觉得很难理解。 “它若是咬了人就有了因果，就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元华说的正是道所存在的常理。 璎珞点点头，谢大哥也说过类似的话。 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个人，甚至每一阵风，每一朵云，每一滴雨水，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也许不过是让你在路过的时候回眸一笑，也许不过是仰起头感受一番自然的洗礼，那月光照耀的时候不曾炫耀过自己的存在，艳阳在冬日亦是生命的曙光，这一切的一切，就是因果。 慧灵真人也在努力帮着众人抓虫，其他人有样学样，十八班武艺齐出，什么火球，金丝，冰凌的，总而言之把虫子定住不叫乱飞就好了。 一片兵荒马乱之后，终于搞定了所有的虫子，慧灵真人一统计，有三十几个人被咬了，疼得死去活来。 “前面有一处天然孔穴可以休息，我们在那里休整一下，再继续前进。”她说。 众人都表示十分赞成，毕竟就算没被咬，游了这半天也累了，休息一下也好。 这是一处水下的巨大空洞，似乎是专门为了试炼者们准备的休息室，众人纷纷坐下来休息，就算会避水诀，也累得够呛。 水底洞穴盘综错杂，一处小空洞中，璎珞正昏昏沉沉地靠在元华身边，好梦正酣。 慧灵真人走了过来，指了指她，做了一个询问的手势。 “怎么了，你说吧。” 元华轻声道。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摆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胡思乱想。” “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哼，你简直是色迷心窍。” “随你怎么说。” “你若出事，我可不会管你，你别指望我救你。” “救我？你有那能力吗？” 元华冷哼。 璎珞揉了揉眼睛。 “咦，那个是慧灵姐姐吗？” 她只看见了慧灵真人的背影。 “恩，她是来问我能不能出发了，看你还睡着，就再休息一会。” 元华的目光笼罩在她红扑扑的小脸和嘴唇上，流连着不舍。 “元华……”璎珞的眼睛水汪汪地，如一池清泉。 他只觉得口干舌燥。 “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肚子饿。” 元华差点笑倒。 这个小姑娘真的是令人又怜又爱。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天池（五） 薯片，牛肉干，小鱼干，巧克力，山楂片，芝士蛋糕，果蔬汁，甚至还有自热锅…… 璎珞目瞪口呆。 她愣愣地看着不停往外掏吃的的元华，心里暗暗怀疑在他心目中她是有多能吃。 “都是我喜欢的……”她倏然抬头，正撞上他含笑的目光。 “恩，我说过啦，只要用心观察，就没有发现不了的事情。” 他眉眼弯弯，显然很是得意。 这时候说谢谢也太矫情了，璎珞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 她想起一事：“刚才靠在你身上，我就没有做噩梦了。” “那一会我还是给你当枕头。” “之后还有这样的地方可以休息吗？” “恩，每隔一段距离都有这样的地下空洞，据说是上古时代就留下来。” “不过要找到这些空洞可不容易，我和惠君来了好多次了，所以才能找到的，从前可有不少人就是因为无人带领，找不到休息的地方，活活累死的。” “刚才那个蜚蛭，算是试炼的一部分吗？”璎珞问道 外面隐约可以听见怨声载道，被咬的人疼得死去活来，唯有用治伤的药膏涂抹一下，聊胜于无。 元华看了一眼洞外，沉思道：“算是吧，那些被咬的人，之后是很难继续的，不过没人愿意相信这点小伤会害他们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这伤是治不好的吗？” “恩。若是有治疗的药，肯定早就会配好了带着了，因为这里本就是秘境，来的人少，所以从来都没有找到解药。” “下次看来得带上卫姐姐来，这样的话，说不定她就能配出对症的药来，哪怕只是缓解一下，也比没有好。” 璎珞认真道。 “恩，你说的对。”元华不置可否。 她永远想着帮助弱小，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软肋。 自己只要在她面前装可怜就行了。 “哎哟。”他突然轻呼了一声。 “怎么了？”璎珞忙问。 “没事，方才你靠着我的肩膀我不敢动，如今倒像是有些麻了。” “对不起。”璎珞红着脸道。 她的小粉拳已经敲上了他的肩膀。 “我帮你敲敲，从前小时候我一直帮我爹爹敲，他说我敲得可好了。” 羽蝉吗？他可以想象，聊胜于无的小粉拳，胖乎乎的小丫头，眉花眼笑的羽蝉子忙不迭地夸她。 真是个温暖的画面呢。 “谢谢，舒服多了。” 他按住了她的手，她脸色绯红，又不好意思抽回手的样子可爱极了。 “真对不起，来了这里以后我常常犯困，总是想睡觉。” “可能是因为在水下，有的人就是会不舒服的。” “一会水更深了，也许还会更难受。” 元华皱起了眉头，很是担忧。 “按理说有避水珠的话，应该是不会不适的。” 他迟疑道。 “我们出去走走吧，也许散散步会好一点。” “恩。”璎珞点头，眼中一抹惊讶掠过。 她试探了又试探，始终不知道他的真正心意，若是他对自己无意，就不会被自己所迷惑，但是若是他真的有别样的心思，又怎会放弃和自己独处的最好机会呢？ 元华是个非常敏锐的人，她就算怀疑他，也绝对不能露了行迹，不然的话，什么真相都找不到了。 两人一在众人面前出现，元华真人就被人簇拥着包围起来，问着关于秘境的各种问题，他抱歉地看了璎珞一眼，耐心地为众人回答了起来。 璎珞点点头，一个人走向一边的甬道，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洞穴。 她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拉住了，那人十分粗鲁地按住了她的嘴，把她拉入了附近的小空洞中。 还没等她来得及惊叫出声，璎珞已然睁大了眼睛。 “华楚真人？” “您找我有事吗？” 璎珞直觉她似乎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嘘……” “你这个傻丫头，你是不是爱上了元华？” 华楚真人一身劲装，看上去十分帅气，她一本正经地问她这样私密的话题，倒像是在逼供一般。 “我才没有。”璎珞忙道。 “没有就好，你别嘴硬啊。” “元华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他的家族本就是个异类。” “我也听说了。” “但是连我娘菡萏真人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还需要证据？我都跟菡萏说了那么遍，她为何就是不相信我。” “我娘说，偏听则暗，所有的事情都要讲证据。” “证据！” 华楚子无语。 “总之你离阴元华远一点，不然早晚有你吃苦的时候。” “为什么？”璎珞明知故问。 “……”华楚子犹豫了一下。 这样的事情要不要和这个尚不知人事的小姑娘说呢。 “您是亲眼看见的吗？”璎珞提醒她。 “你知道？”华楚子惊了。 “恩，我听说了，不过我不信。” “你真是和你爹一个德行。” 璎珞睁大了眼睛，眉毛都竖了起来。 “好好好，不说你爹，就说你。” “告诉你，我看见的听见的，不止是那两个人没穿衣服而已，不管你那个傻乎乎的小脑瓜能想象得多远，事实的真相只有比那更远。” 华楚子冷笑。 “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信。” “你真可怜……” 她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璎珞试图理智地分析她的话，可是真的很难，可以想象，她一定是见人就说这件事，所以这个传言一定是从华楚子这里传出来的。 她不了解华楚子，但是她了解阴元华吗？ 正犹豫间，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别再说了，上次听了你的，害得我都变成了大家的笑柄。” 女子哀怨的声音，仪宁子？ “那是你自己犹豫来犹豫去，错过了最佳的时机，怎么能怪我！” 这是……裴永贞。 “这次我说什么都不做了，不管怎样，先从秘境出去再说。” “你这个小笨蛋，本来就是要趁在秘境里面，人心惶惶的时候行事，才最容易成功。” “到了外面，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你这样郁郁寡欢，我看不下去……” 两人竟是走远了。 璎珞恨不得跟上去听后面说了些什么，却见另一个女子走了过来，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陆西西？”她喊道。 “呵呵，嗨！”陆西西有些紧张地和她打招呼。 “我……我在找仪宁，你看见她了吗？” 璎珞犹豫了一下。 “看见了。” 她脸上的神色显然不是欢喜，不过陆西西并没注意。 “她是不是和裴永贞在一起？” “恩。” 陆西西的眉头皱了起来，表情比她还凝重。 第二百六十六章 羽星（一） “对不起……”她说，嘤嘤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璎珞大惊。 “哎，你别哭啊，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哭，你快擦擦。” 她手忙脚乱，又是找纸巾又是想帮她擦眼泪。 “噗！”陆西西忍不住笑了。 怎么又哭又笑的，璎珞糊涂了。 “我和仪宁是再好不过的朋友了，不过……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她现在再也听不进我的劝告了。” 她无力地靠墙坐了下来，擦着眼泪。 “如果没人提醒她，她一定会被那个裴永贞骗的，他根本不是在爱她，分明是在害她。” “可是我说不过他，他太了解仪宁了。” “我觉得我都不认识她了……” 璎珞皱眉。 “刚才我确实听见裴永贞在挑唆她做什么事情，上次谢……那个事情好像也是裴永贞叫她去的。 说到这个，陆西西又开始哭了。 “对不起……呜呜呜……” “又怎么了？” 璎珞无语，说的好好的怎么又开始了。 “都怪我……裴永贞让我去找谢道兰，说仪宁约她在回廊那里见面，我就去了。” “结果……” “我真的不知情。” “可是兰儿姐姐也误会我了……” 璎珞发现她的思路总算清晰一点了。 “原来是这样，这个裴永贞怎么看都不是好人，你还是得劝劝仪宁子呀，除了你再也没别人能做到了。” 陆西西点头，擦了擦眼泪。 “谢谢你，我一个人烦恼极了，又不能和别人倾述，幸而你也是赞同我的。” 她慢慢地往外走去，肩膀仍是一抽一抽的，似是还在哭泣。 裴永贞绝不可能是因为感情问题而唆摆仪宁子，他一定有他的目的。 可是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她突然想找谢道之商量一下，若是他知道了这件事，能想到的一定比她多。 可是她若是和谢道之说话，元华又会疑心。 她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裴永贞的事情你告诉兰儿姐姐了吗？” 她问陆西西。 “没有……” “君子背后不言人是非……” 这个陆西西，看着聪明伶俐，怎么笨起来比自己还迂腐…… 璎珞觉得这个女子简直令人看不懂，从前她对自己虽然还算是比较善意的，但是若她全是装出来的呢…… 打住打住！ 怎么现在她看谁都像坏人。 疑神疑鬼要不得。 “若是和兰儿姐姐毫无关系的事情，你去胡乱说嘴，那自然会令人反感，但是此事和她兄长息息相关，便不算是道人是非。” 璎珞斟酌着说道。 “只是现在兰儿姐姐根本就不理我……” “她只是一时误会你了，以后误会解开就好了，兰儿姐姐是个非常好的人。” 她灵光一现。 “你有带瓜子吗？” 陆西西迷茫地抬头，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她，似乎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69书包 璎珞笑倒。 休息过后，慧灵真人领着众人继续前行，也许是因为天亮了的关系，漆黑的水底已然变成了蓝色，也不再伸手不见五指。 环境不再那么压抑，璎珞心情大好，元华却并不见欢喜。 “天亮了，虽然也有灵兽是夜行的，但是大部分灵兽是白天出现的，我们要格外小心才行。” “是。”璎珞点头道。 他们应该是在往水深处走，因为她觉得似乎这蓝色的水光越来越黯淡。 也许是在水下的时间有点长了，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好使了，一片蓝色的水中，似乎有白色的线在浮动。 “元华……” “恩？” “你有看到什么吗？” 她疑惑地指着水中白色的线条。 确切地说不是白色的，而是透明的，若不是正好从这个角度看，也看不见，转到另外一边就看不见了。 元华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这不过是海百合的残肢罢了，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曾经是海，虽然大部分生物都消亡了，但是这种生物非常顽强，就算是再恶劣的环境也可以生存，之前几次我们也遇到过。” “它不伤人的，你放心吧。” “也许过一会我们就会看见它们了，它们是非常漂亮的生物。” 璎珞放下心来。 果然很快前面就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花朵，看上去像是海葵也像是珊瑚虫，每一朵都非常非常大，在水中摆动着它们的触手，似乎想要抓到什么。 “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璎珞叹道。 还以为是能捻在手中的水中花，结果每一朵都比一个人还要大。 若是不小心被它缠住，说不定还很难挣脱。 她正想着，却见光芒闪动，原来是有人在用火球求救。 一朵海百合中，似乎有人被裹住了，正在奋力挣扎着。 众人都围了过去，不过没人敢靠近，这一片海床之上全都是海百合，若是离得太近，被水流带过去，说不定也会被卷住。 元华沉吟着，和慧灵真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慧灵说道：“大家先跟着华楚真人往前走吧，我和元华来想办法救人，这里到处都是海百合，你们都要小心。” 众人闻言，纷纷远离了这一块。 璎珞问道：“元华，我们要怎么把他救出来？” “海百合一旦抓住了东西，就不会放手。” 元华委婉地说道。 璎珞没听懂，大眼睛圆圆地，等着他继续说。 元华无奈地看了一眼慧灵真人。 “我们没办法。”慧灵直接说道。 “那就让他在这里等死？” 她大惊。 “这不是我们愿意的，只是若是我们过去帮忙，我们也会被抓住，璎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慧灵真人淡然道，似乎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她飘飘然地游远了。 “你不是说海百合不会伤人的吗？” 璎珞转向元华。 “你离它远远的，它自然无法伤你，他一定是觉得这花朵好看，靠近了才会被卷住。” “从前也有人这般不小心，所以你看，这海百合周围的枯骨，都是被它抓住的食物遗留下来的。” 她这才发现，白色的海床上并不只有白色的花朵，还有各种森森白骨，这里竟像是水中的坟场一般。 “我们不能给他一根藤蔓，让他顺着爬出来吗？” 璎珞提议道。 元华还待解释，不过他还是依言施法伸出了藤蔓，一根根粗粗的枝条直直地伸向那朵海百合，枝条缠住了部分的触手，看起来很有希望。 这不是能救人的吗？ 她充满希望地看着那人，期望他能顺着藤蔓爬出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羽星（二） 可是，那人根本毫无反应，似乎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痴痴地一动也不动。 “我们现在已经在水底深处了，他方才一时慌乱，忘记了避水诀，所以已然是不成了的。” “而且，海百合的触手似乎有麻醉的功效，之前也遇到过，基本上一下子就会让人失去知觉。” 元华解释道。 “对不起，璎珞，不过你也不用太为他伤心，修道之人，生老病死早就已经不是我们可能经历的事情了，对于他来说，这不过就是遇劫的一种。” “不仅是他，我也一样。” 元华诚挚道。 “若是有一天，我让你抛下我，离我而去，你也要笑着离开，不要为我难过，因为死亡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终点。” “你不会死的……”璎珞似懂非懂地说道。 他的眼中有一瞬间的失神，轻轻地托起了她的小手，他柔声道：“我希望我能陪着你，保护你，越久越好。” 她看着他的眼睛，幽深的黑色眸中，唯有一片深情。 也许她看不清楚人心，至少这一刻，她可以肯定，元华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 时间似乎是静止了。 两人在一起的一幕幕在她心头浮现，他的微笑，他的温柔，从来都只给了自己。 但是，即便是没有那些猜疑，她也不可能回应他这一番情意，不管她自己愿不愿意承认，谢道之在她心中的位置从未改变过。 元华见她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便明白了她的心意。 他故作黯然地放开了她的手，转身道：“走吧。” 他游在了前面，璎珞连忙跟上。 “元华，你等等我。”她喊道。 元华似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忙游了回来，拉住了她的手，歉然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一个人会害怕，我只是……。” 他没再说下去，璎珞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显然十分失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有些害怕。” 她急急地解释道。 “是我不好。”元华淡然道，语气平平。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原来我们相处得好好的，你一下子就对我冷淡了起来？”他问。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只是忍到现在才决定开口问她。 可是这原因，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璎珞没有说话。 但是她不说话，也是一种回答。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我的坏话，比如华楚子。” “你上次问我那么奇怪的问题，我就已经猜到了。” 他的声音十分受伤。 “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我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目光里，有伤怀，有失望，唯独没有躲闪和愧疚。 “对不起。”她说。 “没关系，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的。” 元华黯然转身，可是他的唇边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两人很快跟上了大部队，可是令人惊讶的是，前面的海百合竟然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羽星百合！”慧灵真人突然喊道。 “大家小心！”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元华原来就担心后面会遇到羽星百合，又不敢提醒璎珞怕她会害怕，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从别的路走。 不过说白了，这里上上下下都是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看来得打一场硬仗了！ “羽星百合是海百合的一种，不过它和其他的海百合不一样，它并不在海床上扎根，而是能用自己的触手在水中游动。” “那不就是水母？”璎珞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恩，差不多。” “每次遇到羽星百合，通过试炼的人就会大大减少。” 元华委婉地说道。 璎珞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脸色苍白。 “你是说好多人会死？” 那当然啦，羽星百合就是移动的海百合，那还不是谁被裹住谁就拜拜了。 元华安慰她道：“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你不用太担心。” 璎珞看向前面，只见慧灵真人手中的藤蔓已经伸了出来，抓住了离她最近的一朵白花。 羽星百合的样子和海百合差不多，就像是水中盛开的一朵最美丽的花，然而那美丽却是致命的。 “大家千万不要用手去挥打，若是实在没有自保能力，就尽量靠近我。”慧灵真人喊道。 可是水底下是有暗流的。 有人法力稍弱，就只能被暗流卷着走，几乎是被送入了羽星百合的怀中。 这时候也没人说什么救人了，每个人都自顾不暇。 甚至有人发现羽星百合抓住了人就会沉下去，竟是动了邪念，当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就抓了同伴顶缸。 可怜那所谓的朋友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羽星百合抓走了，消失在脚下黑暗的水域中。 幸而现在天亮着，若是在晚上，也许会有更多的人中招。 慧灵真人身后聚集了许多人，而她手中的藤蔓也越来越难继续生长，绿色的水草上各处都开着白色的花朵，倒是十分好看，只是谁都没心思去赞一句。 谢道之的三昧真火并非凡火，在水下一样可以燃烧，他一个火球挥出，就是一朵白花湮灭在水中。 躲在他身边的人也不少。 璎珞偷眼看去，只见仪宁子连自己的爹爹也不要，就跟在谢道之身后。 奇怪的是，原本那心痛的感觉似乎一下子消失了，自从看到了谢道之脖子里那条红绳，她似乎一下子释然了。 再后来听到了仪宁子和裴永贞说的话，她更是肯定了这个仪宁子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她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自艾自怨，怀疑人生，只觉得自己从前怎么这么傻，竟然看不清楚这一切。 几位考官看起来倒更像是保姆，都各显神通在驱赶那白色的羽星百合，只是那个淮清真人呢？怎么没看见他？ 元华也努力地用藤蔓捕捉着羽星百合，只是这水母一般的生物实在是太多了，如同海中的水母群一般，是潜水员的噩梦。 “元华，我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抓是抓不完的。” 小姑娘柔顺地抱着他的腰，一刻都不敢和他分开，这样的感觉当然是很好的，不过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啊。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他问道，他并不指望璎珞能帮忙，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 第二百六十八章 羽星（三） 在空中可以御风，在陆地可以土遁，只是这水里，要怎么跳过这一片水域呢？ 璎珞苦苦思索着。 “我在想平时这里没人的时候它们吃什么呢？” 她说。 “小鱼小虾吧。”元华没在意。 此时他的藤蔓上有一朵白色的羽星用触手抓住了另一朵，两朵花纠缠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她好奇地看着它们，却见两朵羽星都在努力包裹另一只，倒像是在互相吞噬。 “元华，它们会自相残杀。”她喊道。 “我们不用抓它们，只要把它们赶到一起，它们就会自己打起来。” 元华看了一眼，明白了过来。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他笑道。 只见他用手中的水草藤蔓慢慢地纠结起来，形成了一张巨大无比的网，把两人都罩在了里面。 “哈，我们倒像是被关在动物园的笼子里了。” 璎珞笑道。 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这里本就是它们的世界，人类不过是粗鲁的闯入者罢了。” 他说。 这论调让她无端端地想到了赵子玉。 她苦笑了一下，看来赵子玉对她的影响真的很大，不仅仅是教了她做数学题而已。 “怎么了？”元华十分敏锐。 “你说话的这个语气，让我想到了一个朋友。” “也许不能算是朋友吧……” 她黯然道。 她没有哥哥，曾经也将赵子玉看做是自己的哥哥一样尊敬。 “他常常说这世界本应该是所有生物共有的，而人类却胡作非为，把自己视为理所当然的世界主宰，可笑又可怜。” “可是他自己也是人类啊。” 元华点头道：“他也没说错啊，身为修道之人，更应该对自然充满敬畏，用平等和谦卑的姿态面对其他生物。” “任何生灵的存在，都有它的意义。”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聊得来。”璎珞忍不住笑道。 “不过可能我没办法介绍你们见面了，他已经不在了。” “他死了吗？” “没有，他只是……不会再把我当成朋友了吧。” 元华没再追问，而是把水草笼子越编越大，让更多的人可以进来。 这情景很是有趣，像是在动物园中，一群水母是游客，而他们反倒是被参观的。 又像是众人躲在潜水艇里，观察着外面的水底世界，这样的经历，璎珞还是第一次。 羽星百合附着在藤蔓外，想要将触手伸进来，却不期然地抓到了同伴。 不管两朵花有没有想过要打起来，本着我不打你你就得打我的原则，最后总会打起来的。 这可真是水中的奇观。 灵慧发现了他们的这个好办法，依样画葫芦地也做了一个笼子，于是众人安安心心地躲在笼子里，继续前进。 谢道兰那里还有一个冰凌的笼子，倒比他们的草笼子更好看一点。 不知道是因为水越来越深的关系，还是因为天黑的了关系，越来越暗，最后若是没有火球，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又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虽然已经过了羽星百合的水域，但是水下还有更多奇奇怪怪的生物。 早在昨夜刚入水之后没多久，就没看到什么小鱼小虾了，但是现在，竟然见到了更加与众不同的鱼。 比人还长的粗粗的一条虫子，胖乎乎的，找不到脸，它身体透明，还会发亮。 它静静地悬在水中，似乎不会动，但是当元华伸出一只藤蔓试图去碰它的时候，它却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游远了，身后留下了一长串荧光的液体。 “我明白了，它会喷水，一遇到敌人，它就把荧光的墨汁喷出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然后自己就逃跑了。” “也太聪明了吧！” 她赞道。 元华见她像个孩子一样欢喜的模样，忍不住也笑了。 “水越深，遇到的生物就越特别。” “不过这火体虫还算是无害的，我希望我们不要遇到那些爱吃肉的大型灵兽。” 他说。 说话间，又有一条自己的脑袋会亮的鱼游了过来。 好久没看到鱼了，更何况是自己会发亮的鱼。 璎珞好奇地看了过去，只见那鱼的半个脑袋透明，并且会发亮，绿色的大眼珠被看了个清清楚楚。 “你猜它的脑袋为什么是透明的？” 元华问道。 “不知道……” 璎珞老老实实地摇头，她毫无头绪。 “因为它的食物来自上层的水域，小鱼小虾什么的，它不用看下面，下面是一片漆黑，久而久之，它就演化出了透明的脑袋，眼睛就能透过脑袋向上方看。” “这是真的吗？”璎珞怀疑地看着他。 他该不会是现场瞎编的吧，她很是怀疑。 “我猜的。”元华笑道。 果然。 “那条鱼……”璎珞突然喊道。 “我没看错吧，那条鱼长着脚？” 元华看了过去，只见斜斜的浅坡之上，一只小小的红色小鱼眼睛大大的，嘴巴也大大的，看上去倒和其他鱼一样，没什么不同，唯一令人惊异的是，它正在行走！ 它竟然有四只脚！ “哦，因为它以泥土中的生物为生，所以一天到晚都蹲在泥土里，久而久之，鱼鳍就进化成了脚。” “泥土中有什么生物？” “虫子啊，微生物什么的。” “哦……” 璎珞信服地点头。 等一下。 “你该不会又是编的吧。” “我猜的，不过我觉得我猜得挺有道理的。” 元华理直气壮道。 璎珞吐了吐舌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他的脸色却立刻变了。 又被他不幸言中吗？ 一只红色的大鱿鱼在他们面前慢悠悠地游曳着，它的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大的那只眼睛看着水上，小的那只眼睛看着水下。 “哇，这个鱿鱼长得也太丑了吧！” 璎珞话音未落，却见那鱿鱼向炮弹一样冲着他们游过来，速度奇快无比，力量也十分巨大。 水草编成的笼子被它一撞之下，立刻就散架了，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四散逃开。 “大家都跟着我！”慧灵喊道。 “下一个空洞就在附近，大家都跟紧我，别走散了！” 她手中的夜明珠发出了幽幽的光芒，在一片黑暗中非常显眼。 众人忙奋力往那光芒处游去。 “璎珞，璎珞！” 元华举目四望，不见了璎珞的踪迹，他心中一片冰凉。 第二百六十九章 羽星（四） “元华，你快来啊！”慧灵着急地叫道。 这种红色的大鱿鱼并不是形单影只的，它们是群居动物，经常是一大群一大群地出没。 若是被它们盯上了，就算是元华，也讨好不去。 “你先走，我认识路。” 元华面上一片淡定，心中犹如火烧火燎一般。 都是他的错，刚才就应该第一时间抱住她，偏他想着避嫌，虽是拉住了她的手却一下子被冲散了。 若是找不到她…… 他不敢想象。 静下来，静下来。 他凝神感应着水中的法力波动。 但是这里太多修士了，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 若是璎珞能自己照亮就好了。 但是这里有会袭击人的大鱿鱼，她也许吓得不敢动了。 他只能让自己发出亮光，也许璎珞看到他的位置，能慢慢游过来找他。 到处都找不到她。 他的心慢慢地往下沉。 刚才惹祸的那只大鱿鱼已经被他用番天印打死了，可是很快更多的鱿鱼游了过来，先到的已经把前一只的尸体给瓜分了，其他的纷纷游向他。 也许是因为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吧，面对这个全身发亮又不逃跑的人类，它们显然有些犹豫。 不过再犹豫也比不上饿肚子重要。 很快就有出头鸟试探性地冲了过来，八只张牙舞爪的触手一下子张开，像一下子盛开的花朵，张开了花瓣想要把他包裹在中间。 元华祭出番天印，一下一个十分利落。 但是架不住这些鱿鱼越来越多，他总有力竭的时候。 而且它们似乎不在乎是吃人还是吃同伴，反正有的吃就可以了，于是有的负责送死，有的负责吃尸体，倒是分工合作十分和谐。 他不能离开。 若是璎珞还在附近，他一离开，璎珞就会被那些鱿鱼们发现。 但是他身边围了一圈鱿鱼，璎珞也不敢过来啊。 元华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个阴惠君也太特么笨了吧，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倒不出现了，还说要救他，我特么真的是谢谢你了。 空洞中，阴惠君正被众人团团围住，帮忙为众人治伤。 她好不容易空下来，却发现元华和璎珞都不在，甚至谢道之谢道兰也不在。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事情我也管不了了。 她也确实是有心无力，虽然才是试炼的第一天晚上，一群人已然死伤过半，大家都累得筋疲力尽。 璎珞一个人缩在下面，果然是吓得瑟瑟发抖。 幸而有若木叶和避水珠，她不至于因为忘记避水诀而淹死，但是她看着上面的鱿鱼群，根本一动也不敢动。 这里也太黑了吧…… 她站在一处海床之上，方才见到的那种长脚的小鱼好奇地在她身边徘徊，似乎十分奇怪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一种会发光的小虫在泥土中翻滚着，一个不小心就被小鱼给抓到，一吸就吃了下去。 元华说的还真没错，这小鱼真的是吃虫的。 她蹲了下来，伸手去逗那小鱼，却发现它的脾气也不好，一下子就跳远了，一脸看不上她的样子。 罢了罢了，这里是它们的世界，她还是不要打扰它们了。 她抬头看上面的鱿鱼群，却发现鱿鱼越来越多，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们一般。 对了，她怎么能看见鱿鱼的呢？ 如果大家都走了，这里不是应该一片黑暗么？ 木系法术的光芒…… 难道是元华还在找她。 她直骂自己是笨蛋，刚才慌慌张张地被冲散，若是第一时间游回去，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偏她一下子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待看明白的时候，已经落到了这里。 她从来都搞不清楚重点，从来都分不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 元华…… 她想象着他一个人焦急地寻找她，独木难支的样子，自责得无以复加。 她咬了咬牙，往上游去。 黑暗中，一双温暖的手抓住了她。 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知道，那是谢道之的手。 爱人的拥抱，就算是什么都看不见，也是绝对不会弄错的。 她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如同上次在魔鬼沙漠中孤独地等待着他，最终等到了他一样，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谢道之也是第一时间发现她没在元华身边，他一样的自责，都是因为太关注阴元华和阴惠君，害得他竟然没看清璎珞被水流带去了哪里。 他真傻，真的。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元华真人留在这里的理由，一定是璎珞就在附近，他怕那些鱿鱼把她抓走，只能以自身为饵引开它们。 这个阴元华，倒也像个男人。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人孤单地站在海床上的璎珞，她脚下的小虫会发光，游近了就能看到她在拨弄着小鱼玩。 谢道之失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呢。 他犹豫着怎么和她说话，却见她如同一只飞蛾扑火的小虫一般，直直地向鱿鱼群游去。 没时间思考了，他立刻游了过去，抱住了她。 冰冷的水中，她的身体无比温暖。 渴望了那么久的拥抱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成为了现实，他一则幸福，一则恐惧。 他怕自己一开口，璎珞又会逃走。 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是阴元华吧，他们已经……？ 他摇摇头，甩开脑子那些不信任她的思绪，紧紧地抱住了她，似乎再也无法拥着她一般。 “我都快透不过气了。”她娇声抱怨道。 “是我。”谢道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是别人的话难道我不会反抗吗？ 璎珞一时有些糊涂。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他以为她以为他是阴元华。 这个混蛋。 她气得不打一处来。 “你滚。”她怒道。 幸而这里是水下，不然她肯定一巴掌上去了。 来不及分辨她究竟是为什么发怒，谢道之做了一个他一辈子做过的最果断的决定。 滚是绝对不可能的，要滚也是带着她一起滚。 总不能再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福至心灵，想起了从前她生气的时候包治百病的万能灵药。 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他捧起了她的脸，毫不迟疑地吻了下去。 第二百七十章 羽星（五） “啪！”不出意外的一耳光挥了上来，可是他没有放开她，抓住了她的小手，他把她牢牢地抱住，不容她反抗。 “你耍流氓！”好不容易他舍得放开她了，璎珞又气又急，眼泪都流下来了。 “谢道之，我鄙视你！”她大喊。 一只鱿鱼似乎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游了过来。 “我们快走。”谢道之抱起她。 “你别碰我，你这个臭流氓！”璎珞徒劳地拍打着他的手。 “乖，回去你再打我。”谢道之半点都没理会。 那只鱿鱼如同鬼魅一般跟了上来，很快被做成了一条烤鱿鱼。 烤鱿鱼可比生鱿鱼香得多。 很快，更多的鱿鱼游了过来。 元华很快就发现了在谢道之怀里拳打脚踢的璎珞。 他已然苦苦支撑良久，如今见她已然安全，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竟然晕了过去。 “元华！”璎珞也看见了他。 “糟了……”谢道之说。 他立刻冲着元华游了过去，可是他的速度怎么能比水下的鱿鱼快呢。 周围正在大快朵颐的鱿鱼群一下子发现了阴元华的异样，立刻聚拢了过去，大大的触手犹如花瓣一般，争先恐后地想要裹住他。 幸而它们抢来抢去的慢了半拍，谢道之的火球已然杀到，更多的烤鱿鱼香喷喷地出炉了。 这下它们可来劲了，纷纷聚了过来，简直跟围炉烧烤似的。 谢道之已经抱着璎珞，没办法再抱着阴元华，他正两难之时，却见谢道兰游了过来。 “阿兄，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解释了，你带着璎珞，我们赶紧走。” “阿兄，你为什么要救阴元华？” “回去再说。” 谢道之抱起阴元华，火球飞出，又是一片烤鱿鱼。 “兰儿，往哪儿走？” “我不知道……”谢道兰犹豫着摇头。 我的个天哪！ 谢道之惊呆了。 “你不是从休息的地方出来找我的吗？” “是啊，可是这里到处都是水，黑漆漆的，我哪认得出啊。” 我真的是…… 无语问苍天，为什么女人都是路盲。 “这边！” 真的是雪中送炭。 谢道之一抬头才发现原来是华楚子。 太好了！ 他的三昧真火也是极消耗体力的，再这样烤下去，他也要不行了。 待到众人回到空洞中，已经是深夜了。 谢道之把事情经过跟慧灵真人简单地交代了一下，便回去休息了。 阴惠君泣不成声，她怎么都没想到元华会为了璎珞这般拼命。 幸而出来之前她小心谨慎地为他缝了一颗避水珠在衣角，要不然…… 想想就后怕。 就知道元华这个笨蛋，说是玩玩，明明就把自己给折进去了，她恨恨地折断了自己的指甲。 她不能再这样坐视不理了。 阿兄不能完成的任务，就让她来帮他完成吧。 “你不知道哦，这个试炼，最凄惨的一次，包括考官，只有几个人活了下来，所以我们能顺顺利利走到这一步，完全是运气。” 谢道之一醒来就听到夏阳子八卦的声音。 “是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陆西西奇道。 “我们做乞丐的，本来就是包打听。”他十分得意。 陆西西怎么在这？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运了运气，觉得体内那种虚脱的感觉已然好多了，真气运行一周天并无半点滞塞。 “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谢道兰说。 “好歹我也送你瓜子了，你怎么过河拆桥啊。”陆西西不服。 “谢谢你了，真的是。”她一个白眼甩过去，陆西西笑嘻嘻地表示自己没接住。 谢道之微笑，这倒似回到了三清山的道场里，那其乐融融的样子。 “阿兄。”迟钝的谢道兰总算发现他醒了。 “你没事了吧。”她问。 “我没事，璎珞和元华呢，都还好吗？” “璎珞很好，和元华子睡一块呢。” 她懒洋洋地说道，故意气他。 谢道之根本没生气。 璎珞一定是对元华充满了愧疚和自责，自告奋勇照顾他，所以才会睡在他身边的。 一旦相信了一个人，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再说阴元华昨日元气大伤，能起身就不错了。 经过这件事情，别说是璎珞了，就算是他，对阴元华也大大改观。 “没想到他对璎珞还真是真心的。”他说。 “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谢道兰怒了。 这个没出息的阿兄。 “我不是高兴啊，我是欣慰，他喜欢璎珞是他的事，璎珞喜欢我是我的事，我们两个又不冲突。” 阿兄竟然学会了贫嘴！ 谢道兰惊呆了。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一下子都跟不上这变化了。 “你快把我说的事情告诉谢大哥啊。”陆西西自来熟地说道。 “你人不就在这，你自己说吧。” “我说的谢大哥不一定相信啊。” 谢道兰翻了个白眼，把裴永贞和仪宁子的事情告诉了谢道之。 “我猜到啦，不过我之前以为是你挑唆她的。” 谢道之笑道。 “我？” 陆西西觉得自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对呀，那天不是你来把兰儿引走的么？” 完蛋了！ 这人做错一件事情就要被念一辈子是吧。 她无语凝噎。 “我冤枉啊……” 她孟姜女一般哭喊被淹没在了嗑瓜子的声音里。 “我真的已经吃饱了……”璎珞不好意思地说道。 元华又递给她一小盒牛奶。 “这可是儿童牛奶啊。”她不依。 “你可不就是儿童么。”他大笑，眉眼弯弯。 她伸手摸了摸元华的额头。 “你没发烧，太好了。” “我受的不是外伤，哪里会发烧嘛，小笨蛋。” 他显然心情很好。 璎珞吐了吐舌头。 “你没事就好，不然我一辈子都内疚。” 她认真道。 元华黑色眸子蓦然深了。 若是能让她一辈子都在自己身边，那就算让他再受几次伤也值啊。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急不得，急不得。 看嘛，根本不需要自己说什么，这次他默默地为她付出，可不就换来了她倾心相待，全心全意的信任。 早上醒过来看到她睡在他身边他还以为是在做梦。 她微微翘起的小嘴，实在是太诱人了。 幸亏他忍住了没亲上去，不然她正好醒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定然是一落千丈。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心甘情愿地送上小香唇。 第二百七十一章 琴虫（一）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随着他们的前进方向越来越往下，水越来越深，慢慢地似乎就连白天和黑夜都分辨不了了。 璎珞早就发现每一天他们的视野清晰度都在下降，而如今更是没有光源就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往下看是一片漆黑，往上看，隐隐能看出深蓝之色。 “还没天亮吗？”有人就问了。 此人还是璎珞曾见过的，名字不太记得了，在赛场时，他曾提醒过她慧灵真人的身份，似乎还说了些八卦。 不过旁人的话很快就提醒了她。 “画北子，你怕不是傻了，我们在几百米的水下，哪来的太阳，若是常人，早就被这里的水压给压得窒息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你怎么知道？”画北子问。 “这不是常识么？” “请大家千万要小心行事，遇到任何情况都不可以收起避水诀，不然的话，谁都救不了。” 慧灵真人说道，也算是证实了他的话。 “还有多少远才能到？”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 这可真是所有人的心声啊，几乎每个人都想问这个问题，只是觉得似乎会让别人觉得自己有些胆怯，所以都没有开口而已。 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虽然说机遇和挑战并存，但是这里也实在是太诡谲难测了！ 原本浩浩荡荡的队伍，现在只剩下差不多一半的人了，不是因为疼得受不了回到了第一个休息区，就是因为已然死在了这里。 怪不得修道之人虽说已然脱离了五行之外，没有了生老病死，总数却并没有越来越多。 若是个普通人，哪会来那么危险的地方，平平安安地在一个小城镇终老一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而他们却更喜欢挑战绝境，更敢于面对危险，自然也更容易发生意外。 璎珞觉得在这个地方不管发生什么时候她都不会觉得意外了，但是…… “快了。”慧灵真人只能这么说。 其实这一次他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没有遇到海底的热泉，也没有遇到什么巨大的灵兽。 “那里似乎有亮光！”有人兴奋地喊了起来，往前游去。 众人都看了过去，只见那一片黑暗中，果然亮起了红色的光芒，纵横交错，逶迤连绵。 那红色的光芒不是静止的，而是活的，如同血液的脉动一般，一波一波地流动着，移动着，时而黯淡，时而绚烂。 远远看起，倒像是一条发亮的小鱼，四处游动着，徘徊着。 “快回来！”慧灵真人立刻喊道。 众人都十分好奇，但是想到之前的经历和那些已然再也无法前行的道友们，他们还是心有余悸。 慧灵真人连忙带着众人往上游，远远地躲开那些红色的光芒。 “那是什么灵兽么？” 有人在问。 慧灵还没回答，只见方才十分清晰的红色裂痕似乎是一下子被撕开了，露出了狰狞的红色血盆大口一般。 随之而来的并不是什么恐怖的灵兽，而是哄然的一阵巨响，喷出了夹杂着黑色烟雾的巨大白色泡沫。 分不清楚是泡沫还是尘土，亦或是灰烬，巨响一阵接着一阵，白色的迷雾中，黑色的尘埃被喷出，又落下。 中间隐约可见大片的红色火焰。 铺天盖地的白色烟尘如泡沫一般席卷而来，虽然没有接触到那泡沫，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那并不是什么活物。 然而并不是躲得远远就可以没事了，很快就有人被水底的暗流扯了过去，淹没在了白色的泡沫之中，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元华即便在水下也十分灵敏，他带着璎珞远远地避开，面上有些阴晴不定。 “那是熔岩吗？”璎珞问道。 水下的爆炸竟然也会是这般剧烈，和空气中似乎没有什么差别，惟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肉眼能观察的的距离会更近一点，由于水的阻力，那喷射出来的红色火焰和黑色灰烬都并不远，翻滚着，咆哮着。 她似乎曾见过这样的画面，不过那全都是在电视机里看到的。 从未想过自己有可能亲眼见到这样令人震撼的力量。 “恩，这是水底的热泉，若是被卷进去……至今为止还没人回来过。” 元华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叮嘱道：“千万不能离开我身边。” 璎珞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但是昨天的意外还犹在眼前，她对自己的自保能力实在不报什么希望。 娘亲让她来历练一下也是对的，只是，一下子就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确定她是娘亲亲生的么？ 她无语。 小姑娘的纠结显然没有逃过元华的眼睛，见她最终还是顺从地抱住了他的肩膀，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大家都如惊弓之鸟一般躲得远远地，可是这一片水域却是避不过去的，只有小心一点避开那些已然喷涌的热流。 但是这水底的裂痕一旦被撕开，就不会轻易结束。 众人虽然不断地游向高处，可是那喷射出来的热浪，似乎也越来越高，爆炸也越来越剧烈。 如同连射的火炮一般，红色的火焰越喷越高，似乎是在努力释放自己被压抑的能量。 黑色的海床上，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这个画面看上去倒是绝美，也十分罕见，可是没人有心情去欣赏。 所有的人都嫌自己逃得不够快，恨不的能长出鳍和脚蹼来，游得越远越好。 “啊……”璎珞只见一股白色的烟尘如发射的炮弹一般飞速冲着谢道兰而去，惊叫出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却见谢道兰也是吓了一跳，犹豫了一秒才伸手放出了冰凌，如一把巨大的伞一般，挡住了袭击。 幸而水克火，不然的话。 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谢道之和夏阳子也游了过来，似乎是在看她是否安好。 这两个火系的，竟然都能下到这里，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璎珞十分怀疑夏阳子也得了母亲的礼物，不是说这若木叶很少见么，她娘亲怎么跟批发市场似的，人手一片？ 第二百七十二章 琴虫（二） “鬼火……”突然又有人喊了起来。 璎珞这才发现，在大片的白色烟尘掩映中，隐约可见远处亮起了碧油油的绿色光芒，真的如传说中的鬼火一般。 “你怕不是傻了，我们这不是在水下么，哪来的鬼火？” “水底也有淹死的鬼啊，而且这秘境每过七年都死那么多人，若是他们的冤魂都聚集在这里，岂不是怨气冲天。” “照你这么说医院里面岂不是每天死好多人，若论死人死得多，这里哪还能排的上号？” “所以医院半夜也会闹鬼啊。” 这话题已经完全被带偏了。 她不觉得这里会有什么鬼火，不过那绿色的火焰一般的光芒所有人都看见了，并不是什么幻觉。 “大家千万不要分散了，这里是水底的石林，地形十分复杂，千万要跟紧，绝对不能掉队。” 慧灵真人说道。 “不如让他们两人一组，这样丢两个人总比丢一个人要难一些。” 华楚真人建议道。 她来了这里一直闷头帮忙，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主意，第一次开口慧灵自然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 “华楚真人说的很有道理，就这么决定吧。” “你们自己选好同伴，两人一组，绝对不可以和同伴分开，若是发现有人不见，立刻过来找我，不要自己孤身一人去寻找同伴。” 她语气温和，手中的夜明珠莹莹发光，似乎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众人都听懂了这意思，总而言之，掉队就等于是死定了，绝对不会有人来找他们的，所以一定要跟紧了自己的同伴，不要和其他人分开。 “我们一起吧。”璎珞还没想好自己能找谁当同伴，陆西西就游了过来。 “那仪宁子怎么办？”她忙问道。 陆西西指了指那边两个人，却见仪宁子已然和裴永贞组好了队。 “她这可真是……” 璎珞想说执迷不悟，不过在她的立场似乎不适合说这样的话。 “其实若裴永贞是真心对她，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道侣，只不过你我都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陆西西叹道，又是惋惜，又是失落。 多年的好友就这样弃她而去，她也不可能不伤心，要说不介意也是不可能的。 璎珞忍不住看了一眼夏阳子，却见他和那个话痨画北子组成了一队。 这两个人还真是英雄惜英雄，王八看绿豆，就知道肯定会投缘。 元华方才就已经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璎珞柔软的腰肢，心里把华楚子的族谱都上上下下问候了一遍，都怪她，她一定是故意的！ 此时他只能游在两人身边，虽说也能护着她，但他的心情和刚才两人亲密独处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谢道兰在夏阳子和画北子身边，但是四处都没见到谢道之，同样的，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淮清真人也不见踪影。 他们两个应该不可能会出事吧。 璎珞小小地担心了一下，就看见了他，只见仪宁子跟在了谢道之的身后，她身后是那个心思难测的裴永贞。 玉书真人呢？她迷茫。 仪宁子不是有她亲爹保护么，为什么要死皮赖脸跟着谢道之？肯定又是那个裴永贞教唆的。阅读书吧 待众人游近了，才发现这碧绿的火焰还真的是鬼火。 不管和鬼有没有关系，但这火焰实打实的就是在燃烧的。 这里被叫做石林不是没有原因的，每隔几米就有一颗高高的歪歪扭扭的柱子立在那里，柱子的顶端像插着无数的蜡烛一般，有着无数的小孔，孔中喷射出绿色的火焰，就是刚才大家看到的鬼火。 “和刚才我们看到的那情形差不多，这里的石柱都是由熔岩喷射的时候不断冷却不断升高形成的，最终达到一个平衡的状态，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元华说。 璎珞不用问就知道他一定又是猜的。 不过他说的似乎也很有道理，怪不得刚才她觉得那火焰似乎是越升越高，并不是她的错觉。 有人好奇想要靠近那火焰，立刻就被同伴拉了回来。 “手贱啊？没看见边上连条小鱼小虾都没？” “哎？” “这可是水下，这火旁边的水可烫了，若是你把你爪子凑过去，只怕还没摸到火就被煮熟了。” 说话的人只怕之前是来过这里的。 璎珞想着。 “上次可比这次更惨，活下来的人当时都说以后再也不来了，可是你看，还不是时间一到又都聚在了一起。” 陆西西说。 “你也来过这里么？”璎珞奇道。 居然会有人来了一次不够，还想来第二次的，简直是活腻歪了啊。 “我们都来过，我和仪宁，不过我上次好像没看到裴永贞。” “上次你们拿到什么秘宝了？” “我们上次没走到最后，甚至没见到这里，仪宁受伤了，我一直陪着她，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就一起回去了。” “每次都有许多人半途而废么？” “那是肯定啊，反正七年一次，这次不成的话就下次好了，为了一个秘宝把命都赔上也太不值得了。” “你看得可真明白，若是每个人都这么想，先前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璎珞赞道。 “我只是没什么执念罢了。” “若说有，我只希望世界和平，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陆西西原来还是在开玩笑呢。 “小心！”元华突然喊道。 璎珞倏然一惊，只觉得身下水流涌动，如同旋涡一般旋转了起来，陆西西惊恐的神色在她面前一晃而过。 如同做梦一般，又如电影里的定格片段，她看见了黄色和褐色错杂的巨大鳞片，那颜色和这里的石林几乎是一模一样。 毫无反应的时间，当她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然被那巨大的怪物紧紧地缠住了，它一击得手便远远地游走，并不恋战。 都来不及感到害怕，璎珞立刻发现了这里幽深漆黑，远远地离开了那熔岩和鬼火，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远处的星星点点而已。 她腰上的禁锢越来越紧，而那怪物并不急着下口，它似乎是不吃活物，必须要把她缠死了它才会吃。 看来每个灵兽或是神兽都有自己的癖好，璎珞微微松了一口气，使出了石化术。 第二百七十三章 琴虫（三） 那逐渐开始令人无法呼吸的禁锢感暂时消失了，璎珞努力地掰开它的身体，却发现自己完全是在徒劳。 她总算有机会观察这巨大的怪兽。 怎么看都是一条蛇，但是它不像妃夷那样有翅膀，也显然并没有和她聊天的意思。 它的脑袋是最奇怪的，明明是蛇的身体，却长着狼头，一双大耳朵竖得高高地，似乎在倾听周围的声音，一双碧油油的大眼睛瞪着她，似乎在问，你怎么还没死？ 这个怪物动作虽快，反应却慢，自己的身体被石化了，它竟然没有发现吗？ 璎珞很快发现了原因，它的脑袋还是可以动的，尾巴也十分灵活，唯有刚才自己施法的这一段被石化了，所以对它来说，还觉得自己毫无异样，正奇怪她为何还没窒息而死。 但是它的身体实在是太大太粗壮了，璎珞来来去去就一个石化术一个落石术，如今都用不上，小火苗什么的也没什么用，她手中凝出了一个冰球，猛地丢向它的眼睛。 若不是在水里，也许这还有用，可是她力气太小，那球都还没到它面前就落了下来，悠悠地晃荡着，慢慢地往上浮。 狼头的耳朵转动了一下，眼中出现了些许疑惑的神色。 璎珞对着它的脑袋，又用出了石化术，却见它似乎毫无反应，既没有中招，也没有躲闪的样子。 是因为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吗？ 她气馁。 周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璎珞点燃了一个火球，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完全在水里，这里是水下的一个洞窟，里面没有空气，但是也许在外面看起来，不过是一块石头。 若是没人来找自己该怎么办？ 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应该基本为零。 不是她太自信，只是谢道之是一定会来救她的。 而元华……他对自己也是十分紧张。 但是这里唯有她一人，一种被幽闭的孤独感和独自面对怪物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更纳闷的应该是那个怪物。 它都准备大快朵颐了，可是这个食物怎么就是不死？ 看了看她毫无异样，活奔乱跳的样子，它决定把她放下，再去找别人吃。 “哎，你倒是把我带回去啊。”璎珞忙道。 那怪物已经一下子游远了。 这里应该是它的巢穴吧。 她决定不离开这里，它一定是回去抓别人，谢大哥若是跟着它就能找到自己，若是自己乱跑，反而容易走丢，最后谁都找不到。 她点起火球，往洞穴深处走去。 这里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各种各样的骨头和残骸四处可见，其中不乏新鲜的人类尸体，虽然看不出是谁，但是昨日死了那么多人，也许这是这怪物从别的猎食者那里抢回来的吧。 再往里走，越来越多的石块和灰烬四处堆积着，什么都看不清。 璎珞伸手扒开一摊石块，惊讶地发现下面有一只靴子，显然是某位遇难者的遗留物。 她心有所感，又扒开另一摊，却见下面埋着一块已然生锈，铜绿色的盾牌。 感情这怪物吃了人还给人立碑啊？ 她无语。 石块中隐隐有光芒闪动，那是红色的熔岩之光。 璎珞完全没有感觉到有热泉在附近，而周围的地面也十分平静。长沙 那会是什么呢？ 她好奇地爬过其他的石堆，往最里面的发光之处游去。 “对不起，我也有责任，刚才我看到了这里的石林，就想到了这里可能是琴虫的猎场，毕竟颜色实在是太像了。”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变故就已经发生了……” 慧灵真人自责道。 “都是我不好，刚才和璎珞妹妹聊天，害得她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危险。”陆西西哭道。 谢道兰和慧灵真人一样忧心忡忡。 谢道之和阴元华刚才跟着璎珞一起消失了，如今三人都不知所踪。 突然，水流又一下子变得湍急起来。 “琴虫！”慧灵真人原地画了个法阵，无边无际的藤蔓生长了出来，如同一张大网一般，挡住了琴虫从下面切入的路线。 它“砰！”地一下，一下子撞破了那大网，却没能得手。 恼羞成怒的琴虫很快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袭了过来，斜斜地从高处落下，卷起了一人便走。 “画北子！”夏阳子喊道。 他追出了一步，却又退了回去，脸色苍白道：“我们该怎么办？” 不是他不想去救人，只是人贵有自知之明，他本就是个火修，能支持到这里已是不易，若是生死之交，那定然是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而画北子不过是今天才成为同伴。 电光火石之间，一阵黑色的水流掠过，在众人面前一闪而过，追着那琴虫而去，大家什么都没看清，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刚才那是？”谢道兰都没看清那是什么。 “好像是淮清真人。”慧灵真人惊讶道。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淮清真人来了以后就没做过事，她身为领队也不敢挑剔他，免得人家大有来头又脾气不好，弄巧成拙什么的。 她从未见识过他的法术，如今看来也并非等闲之辈。 “他们一定会没事的。”陆西西劝道。 “方才事出突然，元华和永安真人一定是一起去找璎珞妹妹了，大家都放心吧，安安心心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慧灵真人也对谢道兰说道：“若是你冒冒失失地出去，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还得去找你，这不是耽误事儿嘛？” 这话说得糟心，但还算是为了兰儿姐姐好。 陆西西和谢道兰站在一边，倒令仪宁子不服气地跺了跺脚。 “你看，她说不定也有她的心思呢，何曾注意过你的心事？” 裴永贞娓娓道来，说中了她的心事。 “你是说她也喜欢……？” “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裴永贞故作高深。 凡事不用点穿，给她一点暗示，一点引导，让她自己去胡思乱想就行了。 他不止一次地发现他的任务实在是太简单了。 简直是一点挑战都没有。 幸而很快这无聊的任务就要结束了，这个傻乎乎的小妞也该学会面对现实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琴虫（四） 一块，两块，璎珞伸手扒开那石块，火焰的光芒越来越明亮。 她并不害怕，手上没有任何灼热的感觉。 “救命啊！”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那怪兽又带着一个人回来了。 只不过这次他没那么好运，虽然已然尽了全力用冰凌冻住了那灵兽的身体，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越缠越紧。 璎珞连忙游了过去，又祭出了石化术。 “啊！”她一声惨叫，被巨大的尾巴打中，飞出了好远。 原来刚才她一击得手，只是那怪兽毫无防备，如今她又故技重施，几乎是面对面对它施法，倒是当它是傻子了。 她躺在石头上，几乎抬不起头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似的，痛苦无比。 画北子被越缠越紧，身体慢慢失去了知觉。 那怪兽见状，张开了血盆大口，便要去吞它。 就在此时，一团黑色的火焰一下子打中了它的头。 璎珞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勉强还微微颤动的睫毛下，她微张的眼中，已然看见了那团黑色的火焰。 这是，禁术？这不就是姜由修的那个鬼道吗？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终于晕了过去。 阴元华看着被自己控制的琴虫，又看着瘫软在地已然浑身都没劲的画北子，后悔不已。 远远地还以为是璎珞被缠住，他才会不顾一切用了禁术，谁想却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璎珞还不知在何处。 这里一片漆黑，唯有他手中的火焰照亮了周围。 现在要怎么办？ 他脸色一冷，便想要对地上那生死不知的后辈下手。 不管他看见还是没看见，斩草除根的道理他不会不知道。 “璎珞呢？”谢道之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阴元华心中一颤，收回了手中已然蓄势待发的致命一击，丢到了琴虫的身上。 “我不知道，我赶到的时候，它正在吃这个人。” 他忙道，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不过谢道之没有发现。 “他死了吗？”谢道之问。 “不知道，晕过去了吧。”阴元华掩饰道。 谢道之又转向那怪兽。 “蛇身兽面，这是琴虫吗？它不是生活在山里么？” 他问道。 阴元华有些紧张。 若是他仔细检查就能发现它是中了禁术…… “不如你用三昧真火把它烧死吧，毕竟它也是害人无数。” 他建议道。 谢道之没有多想，他点点头，无数火球飞到了洞里的各个角落，照得灯火通明。 “璎珞！”他立刻就发现了身上有血，躺在石堆上的璎珞。 不再心存任何怜悯，他驱动火球烧向那怪兽，冲了过去抱起了璎珞。 阴元华松了一口气，阴冷的眼神又看向地上那人。 现在动手，他也不会发现。 “你快来帮忙。”谢道之回头看着他。 阴元华轻轻叹息，又错失一个机会。 他走了过来，谢道之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一时间还没有领悟到是为什么。 “我用了愈合术，可是她还是没醒，你试试看清心咒。”他说。 “好。”元华答应道，伸手拂过她的额头。 惨白的小脸之上，长长的睫毛正在颤动。 璎珞睁开眼睛，却惊讶地看见了谢道之如日之光华一般灼灼然的眸子。 “谢道之！你这个臭流氓！”她怒道，一把将他推开。 见她神清气爽，精力十足，谢道之笑了起来，作投降状高举双手，放开了她。 “好好，我走开，你没事就好。” 他转过身去，检查地上躺着的画北子。 璎珞见谢道之身后就是明显若有所思的阴元华，脸上一红，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等一下，刚才她没看错的话…… 她转头看去，却见那怪蛇的尸体倒在地上，已然被三昧真火烧成了烤蛇串。 难道刚才用禁术的是谢大哥？ 她被自己这个天马行空的猜测给惊呆了。 这完全没有理由啊…… “璎珞，你能起身吗？”元华扶着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没事，画北子还好吗？”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快不行了。”他歉然道。 “他还没死。”谢道之说。 “可能是因为之前慧灵真人提醒过大家，不能忘记避水诀，他用尽了全部的真气维持着避水诀，所以现在只是力竭，好好休息就能恢复。” “太好了！”璎珞欢喜无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这只能说明画北子命不该绝。 她真心为他高兴。 “我先送他回去。”谢道之主动说道，显得十分大度。 元华点点头，扶着璎珞慢慢跟在后面。 “元华，等一下。” 谢道之离去的时候听见了璎珞这么说道。 虽然很好奇，但是他还是没有留下，信任她，就该信任她的全部。 “这里还有一件东西，我觉得可能是个宝贝。” 她拉着阴元华的手往里走，一点都没有避嫌和害怕。 比起对谢道之的蛮横态度，她似乎更为依赖和信任他。 元华含笑跟着她，两人一起往洞中深处走去。 “就是这个。”璎珞说道。 “你看。” 火焰的红色光芒从层层叠叠的石头下透了出来，就算她不说，他也知道这一定是个了不得的秘宝。 “你试试看召唤它，看看它能不能听你的。”他对璎珞说道。 璎珞傻眼了。 这个难道不是用挖的吗？ 她指了指地上的石块，那意思很明白，我们把它挖出来不就行了么。 “你就试试看，说不定它自己会出来。” 元华忍笑道。 这不太可能吧…… 不过璎珞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慢慢地用念力召唤它。 虽然不知道它是什么，但她莫名觉得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都说修道之人行事要随缘，可见她能遇到它也是一种缘分。 元华惊讶地看见，一只还没有拳头大的小小的红色飞龙从土中冒了出来，飞到了她的面前，它身上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却没有令她的衣服和头发有任何损伤。 虽然猜到了这可能是璎珞的仙缘，但是他没想到会是那么罕见的火龙灵。 想到了刚才经过的石林和熔岩，他明白了，为何这山脉被人说成是龙脉，而这天池之下会有秘境，兴许真正的火龙正隐居在此，离世别居，而它的灵力通过熔岩渗透到了人间。 璎珞睁开了眼睛，正巧与那条小火龙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第二百七十五章 琴虫（五） “元华，这是什么？”她转向阴元华。 “火龙灵，唯有火系之人获得了它才能增加修为，但是它已经认你为主了。”元华眼中似有迷茫之色。 “哎呀，刚才就不该让谢道之走。”她一惊之下脱口而出。 阴元华的脸色有些阴郁，他很快微微一笑，解释道：“不相干的，即便是他在这里，火龙灵也是属于你的，与别人无关。” “为什么？” “若是它不想让你找到，它就不会发光，而你的召唤它立刻就响应了，所以从一开始，它就是冲着你来的。” “这么复杂啊？”璎珞皱眉。 “可是我要它没用啊！” 别的土修可能是真的用不上火龙灵，但是你不一样。 元华没有将这话说出来，而是柔声道：“这是属于你的仙缘，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们能做的就是顺应天意就可以了。” “那我要怎么带着它？” 璎珞发愁，虽然它看上去小小的很可爱，但是万一以后和囡囡一样胡吃海塞，最后长成一个庞然大物怎么办，而且，它明显就会喷火。 “你很快就知道了。”元华笑道。 只见那小火龙绕着她转了几圈，便扇着翅膀向她冲来。 璎珞吓了一跳，不过她记着元华的话，没有一下子就躲开。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乎刚才不过是个梦，那小火龙已然消失了。 她一脸迷茫地转向元华，只见他满脸喜色。 “成了。”他说。 “它去哪儿了？” “火龙灵看上去是一个活物，其实只是火龙的一团灵力，能够快速地增加你的修为，你试试看你的御火术，就知道了。” 璎珞点头，从善如流地召唤了一个小火球。 只见那火球比平日足足大了一圈，就连亮度也非原来可比的。 “不是说，只有火修拿到火龙灵才能增加修为么？” 她奇道。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并非一成不变的。”元华解释道。 好了好了，她算是明白了。 凡是解释不了的事情，不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就是“要顺应天命，顺势而为”。 谢道之也罢，元华也罢，他们倒是理念一致，台词也都差不多。 就连她，有时候嘴里也忍不住冒出几句“天命”，“注定”，“缘法”之类的词，简直是受封建思想荼毒太深了。 她只觉得精力充沛，又是一个火球挥出，亮堂堂地喜煞人。 “我觉得我太厉害了！”她欢喜道。 是的，只是…… 元华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心中却并不真正欢喜。 他这是怎么了？ 他都开始不明白自己了。 “刚才那个怪兽叫琴虫么？”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呀！” “其他人还好吧，都没事吧……” 璎珞的小嘴还在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他耐心地回答着她的问题，半点不耐烦都没有。 回去的路倒是很容易找，只要往有火焰和爆炸声的地方游就可以了，璎珞远远地听见了方才那爆炸的地方竟然还没停息下来，又是好一阵好奇。 如今再看石林中的鬼火，她只觉得非常漂亮，每一支石柱都形态各异，显然是由岩浆随意地堆叠而成，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水流比较温和关系，才能慢慢地变高。 石林就是一座一座的高高地烛台，而碧绿的鬼火就是蜡烛，照亮了这漆黑的水底。 元华认识路，两人很快就找到了出来接应的华楚真人。 看见了元华放在璎珞腰上的手，她一言不发地走在了前面，再不愿意回头。书仓网 “咦？你们没遇到淮清真人吗？”慧灵真人奇道。 “方才他回来以后，说你们都已经没事了，我们还不信，结果你们都好好地，真是太好了。” “没有……”璎珞皱眉。 “也许他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打死了琴虫，所以他就没现身。” 元华的语气十分平缓，毫无波动，可是慧灵真人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忧虑。 发生什么事了？ 她没明白。 “永安真人和兰馨真人已经将画北子救回来了，只是他身体虚弱，只怕不能继续后面的行程。” 慧灵说道。 “我们快去看看他吧。”璎珞说。 “恩，我们去看看。”元华似是心事重重。 众人已经都在大大小小的空洞中安顿了下来，经过这一天的奔波，倒是没有太多损伤，不过受伤的画北子和璎珞都需要好好休息。 璎珞和元华探望过了昏迷中的画北子，便在慧灵真人安排的地方歇下。 “我感觉我好困，都不想吃饭了……”她昏昏沉沉的。 “许是因为火龙灵刚入体的关系，你早点睡吧。” 元华脱下自己的衣服为她披上，让她躺下。 “恩，我先睡了。”璎珞点头，她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你究竟是怎么了？”阴惠君见她睡着，才走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告诉我，我才能帮你。” “没什么。”元华抿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肯定有事，和那个画北子有关，你说，你不说我不走。” “……我用了噬魂。”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 “什么？你疯了？”阴惠君惊呆。 “被他看见了？”她问。 “我不确定，但是保险起见……” “我知道了，交给我。” “他不过是个小卒，我担心还有别人看见。” “淮清真人，还是谢道之？” “都有可能。” “你哦！”阴惠君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谢家那人应该没有看见，他的反应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这个淮清真人，太神秘了，若不是大有来头，就是菡萏派来的。” “菡萏还是不肯相信你我么？” “她什么时候相信过了？” 元华抬头，一抹讽刺的微笑在他嘴角。 “也是，只有羽蝉那个笨蛋相信你，把你当过命的交情。” “他不是笨蛋，只是……” 元华没有说下去，他的目光落在了璎珞熟睡的小脸上。 “没几天了，我们坚持一下，很快就结束了。”他说。 “真的么？你能完成任务吗？”阴惠君很是怀疑。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洋洋得意，阴元华倏然抬头：“你做了什么？你别自作主张！” “什么叫自作主张，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下属。” 元华魅惑的眼角斜斜地飘了个眼风过去，轻佻道：“你人都是我的，还不是什么都应该听我的。” 阴惠君脸上微微一红，目光却落在了李璎珞的身上，眼神阴冷。 阴元华第一次觉得自己连阴惠君都掌握不了了，他压下心中的焦灼，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拉住了她的小手，轻声道：“我们去那边说话……” 第二百七十六章 善恶（一） “元华？” 黑暗之中，两人正是情热之际，都吓了一跳。 阴惠君立刻拉上了自己的衣襟，阴元华迅速伸手把那人拉了进来。 “又是你！”她冷笑。 “你们两个不要脸的狗男女。” 华楚子这才看清了原来这黑暗中是他们两个人。 “那你来找元华又是做什么的，嗯？” 阴惠君最看不惯这个华楚子。 阴元华也很是不爽，好不容易哄得惠君愿意开口，她却来惹事，这下自己的一番功夫全都白费。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语气冰冷。 “我找你？”华楚子气倒：“若不是我巡查的时候感应到了你的气息，我能找到这儿来？” “平日偷鸡摸狗也就罢了，这里那么多人，你们两个简直是……不要脸！”她俏脸微红，语不成声。 “原来你是担心我？”阴元华笑道。 “我才没有。” 他轻轻地按住了她的嘴，柔声道：“阿柔，别嘴硬了，我知道你还是忘不了我，其实我和惠君没什么的，不过是寂寞的时候互相安慰，我喜欢的还是你。” 听到他用旧日相爱之时的称呼唤她，她心中一颤。 阴元华慢慢地搂住了她，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却没有拒绝他的拥抱。 两人唇齿相接的那一瞬间，华楚子明白了自己的心，他说的没错，她从未对他忘情。 阴惠君翻了个白眼。 “惠君，你别走呀。”元华笑道。 “阿柔害羞，你帮帮她嘛。” 华楚子见阴惠君果然走了过来，连忙挣扎着想要离开阴元华的怀抱，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也使不出法术。 “这是，禁术！”她大惊。 “总不能让你出去到处乱说话吧，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消停了。” 阴元华冷冷道。 他方才趁她不注意，已然暗暗施了法术。 这并不是控心术，不过是最粗浅的蛊惑罢了。 阴惠君已经明白了过来，笑道：“我也没想到元华竟然这般心狠，不过想来他定然会让你欢欢喜喜地走。” “我才不要这个蠢女人呢。”元华冷哼。 “交给你了，处理干净。”他转身就走。 阴惠君惊讶地看着他，还以为他会和从前一样，吃干抹净还把人魂魄给炼了，谁知他竟然转性了，碰都不碰她一下。 呵呵，这样也好，她也不喜欢看元华和别的女人亲热。 “对不起了，阿柔妹妹，我们还有任务在身，不能陪你玩了。” 她似乎是十分歉然地说道，手中黑色的火焰慢慢地燃起，漫不经心地飞向华楚子。 这可不是禁术那么简单。 这阴家果然是世代信奉鬼母的，所有的传言其实都是真的，他们二人就是修行了鬼道，这可是修道之人最大的禁忌。 华楚子待要大叫，却出不了声，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色的火焰向自己靠近。 阴元华心浮气躁地回到璎珞的身边，念了两遍清心咒才让乱成一团的心绪回归安宁，修道那么多年，他已然许久不曾这般坐立不安了。 很快要到秘境的中心，那里是灵石的所在，这虽然是那些小辈们的考验，但是他和惠君还有其他任务。 华楚子死了也好，他们之后的行动只会更加顺利。 只是他慢慢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不碰华楚子不是因为讨厌她，从前他害了的那些人，其中至少有一大半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一切都是为了修炼，就好比吃饭，哪怕厨房给了不喜欢的菜，为了不饿死不也得吃么。 他的目光落在了熟睡的璎珞身上。 她睡觉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习惯将双手合起垫在自己的小脸下面侧卧，睡着了以后就一动不动，红扑扑的小脸一看就令人心喜。 身上还盖着他的外衣，他感觉似乎是自己的双手拥着她入睡一般，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只有看着她的时候，他才有心安的感觉。 他不愿去想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他的目光不曾离开过璎珞的脸，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预感，他隐隐觉得她就是他的宿命。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预感。 但是他已然无法放开她了。 惠君常说他是在假戏真做，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从来都是真的，就算用了算计，他也是真心喜欢她的。 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过才刚刚发现这个事实而已。 元华怔怔地出了一会神，便闭上了眼睛，浅浅地睡着了。 似乎只是一阖眼的工夫，他立刻警醒了。 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他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璎珞，快醒醒。”他扶起璎珞，轻轻地喊道。 这不正常，若是水下，一片黑暗倒也正常，这里到处都是修道之人，各种光亮绝不会一下子全都熄灭。 他不敢暴露自己的位置，没有亮光，缓缓地伸出手去，只觉得触手一片黏腻。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元华。”璎珞轻声道。 “我害怕。” 差点忘了，这里全黑，她怎么可能不害怕。 元华犹豫了一下，点亮了一个火球。 这下什么都看清楚了。 原来这小石洞是连着外头的甬道的，每个洞穴都相互连通，但是现在…… “这是什么？”璎珞奇道。 墙上全是白乎乎的胶水一般的东西，而小石洞的洞口也被这白色的胶水糊住了，两人竟是被封在了这石洞里。 “我不知道。”元华神色凝重。 外面毫无声息，总不能是那么多人都死光了吧。 肯定是袭击来得太突然，众人都没料到这里也会有危险，所以可能有人还在熟睡没有发现，有人则是已经遇难了。 正犹豫间，突然一只巨大的尖锥从白色的胶水中穿了进来，猛地袭向二人，那速度迅捷无比。 若是旁人只怕已经被打中了，不过元华的反应奇快，他抱起璎珞躲避到了另一边，虽躲过了这一击，却不小心靠在了墙壁上，长发和肩膀被黏在了墙上。 这个白乎乎的胶水太恶心了，璎珞连忙帮他扯头发。 衣服还好说，这头发黏在墙上，不好弄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善恶（二） 那尖锥一击不中，又换了个角度伸了进来，竟是不停地在攻击。 幸而两人躲在一个死角，璎珞这才发现，那尖锥好像并不是什么武器，上面长着长长的绒毛，倒像是活物的角。 “从前只听说过神兽山蜘蛛，没想到还有水蜘蛛。” 元华说道。 “刚才那是蜘蛛脚？”璎珞惊了。 “恩，应该是。” “这墙上是蛛丝？” “恩。”元华皱眉。 山蜘蛛的蛛丝可以止血，不知道这水蜘蛛又是何方神圣。 那蜘蛛捣了半天没弄到人，似乎是放弃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远去。 “别的也就罢了，蜘蛛这种动物一生就是一窝，肯定不止这一只。” 元华好不容易脱身，他把自己的长发高高束起，虽然没有戴冠，也挺好看的。 见璎珞的长发也散落着，他唤她过来，帮她也束起了发髻。 他的手温柔又灵巧，璎珞一点都没有觉得反感。 “我们出去看看。”他说。 两人不敢再点火，在黑暗中摸索着，手牵手慢慢地往外走。 墙上到处都是黏糊糊的胶水，只怕这整个洞穴里到处都是蜘蛛。 元华依稀记得来时的路，他一边朝着众人聚居的大厅走去，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幸而这蜘蛛体型庞大，若是它们出现，之前一定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厅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元华忍不住点亮了火球，那一瞬间，两人看清了石窟内的情形，地上到处都是白乎乎的人形茧，有的还在慢慢地挣扎，有的已经一动不动了。 璎珞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们得救他们。”她说。 “不急在一时。”元华摇头。 “我们先弄清楚情况再说。” 刚才那一瞬间的光亮很快吸引了蜘蛛过来，它竟然能在黑夜中视物，一个巨大的爪子猛地冲着二人的方向扑了过来。 事已至此，再躲在黑暗里就是掩耳盗铃了。 元华亮起了火光，飞身躲开了这一下攻击，手中番天印祭出，当头就打中了那只蜘蛛。 这蜘蛛不愧是上古神兽，被元华的番天印打中，竟然只是摇晃了一下，都没有倒下。 这蜘蛛也太皮厚肉糙了吧！ 璎珞害怕地抱住了元华的腰，躲在了他身后。 此时，逃是逃不掉的，若是他一个人，肯定可以对付这神兽，但是他还要保护璎珞。 元华沉吟了一下，手中铺天盖地的藤蔓生出，缠住了蜘蛛的脚。 这蜘蛛脚毛茸茸的，根本挣脱不出来，它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脱身。 正当璎珞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元华却一下子抱起了她，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 原来他们站着的位置，已然是被一堆白乎乎的蛛丝黏住了，这蜘蛛一看抓不到他们，就开始吐丝。 就一只蜘蛛就那么难缠，它的同伴来了却要如何是好。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从远处传来，元华抱起璎珞，飞身祭起番天印，全力出击，端端正正地打在了它的背上。 那蜘蛛摇晃了一下，倒了下去。 原来他已经发现了，这蜘蛛的头上有着厚厚的甲壳，所以打不穿，但是头部和身体之间有一段很小的肉身没有甲壳覆盖，那处应该就是它的要害。九四好书网 “快闪开。”就在此时，璎珞听到了谢道之的声音。 他祭出三昧真火，铺天盖地的火焰冲着两只蜘蛛烧了过去。 这两只蜘蛛今日还真是劫数到了，动也不能动，躲也躲不开，被烧了个正着。 三昧真火并非凡火。 不仅那蜘蛛被烧了个八脚朝天，缩成了一团倒在地上，周围墙壁上的蛛丝也被烧了个干净。 璎珞惊讶地发现，谢道之身边赫然是那位着黑衣的淮清真人，他自从来了以后似乎从未出现过。 两人一黑一白地站在一起，看上去倒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元华微微一笑，上前行礼道：“多谢相救，幸亏二位来得及时，不然我们两个说不定还打不过它。” 璎珞才不是跟你“我们”呢，要说也是和我两个人才能叫“我们”。 谢道之扬了扬眉，没有说话，火焰又出，把地上被缠着的人身上的蛛丝也烧了。 方才大家都熟睡着，才会被这两个畜牲一击得手，全都困住了，如今被解救出来，众人都是骂骂咧咧的，恨不得把那两只蜘蛛挫骨扬灰。 “这个空洞常年无人，我们不过是来了几个时辰，就被它们发现了，也太奇怪了。” 淮清真人说道，他之前向来沉默寡言，此时倒是一语中的。 元华微微皱了皱眉，没有接话，他心中也有他的怀疑。 “有人看见惠君了吗？”他假意焦急地问道。 方才阴惠君根本就没在睡觉，他清楚她不会有事，只不过担心她被众人发现罢了。 幸而所有的人都说没看见慧灵真人。 “昨日曾两人一组的，现在都确定一下自己的同伴还在不在了，若是不在，立刻告诉我。” 慧灵真人不在，淮清真人倒也安排地井井有条。 “淮清真人……” 有人弱弱地举手。 “恩。” “华楚真人似乎不在。” 他说。 “这样吧，我正好也要找惠君，其他人就不要涉险了，都在这大厅里等着，我去各处找一下。” 元华真人自告奋勇道。 “也好。”谢道之点头。 “不过你要小心一点，也许这里还有其他的蜘蛛，特别是有蛛网的地方，当心被藏在暗处的蜘蛛偷袭。”他说。 “我和你一起去吧，也有个照应。”淮清真人说道。 元华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便释然了。 “那就有劳道长了。”他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监视他吗？谁怕谁啊，大不了连你一起宰了就是，反正说起来就说你是被蜘蛛拖走的，谁知道真的假的。 他计议已定，施施然地走在了前面。 “元华道长倒像是确定慧灵真人没事似的，看上去很是悠闲。” 淮清真人似是开玩笑一般地说道。 “慧灵也不是三岁小儿了，这里又来过无数次，我自然不用太担心她。” “之前也曾出现过这些蜘蛛吗？” 这个问题倒是不太好回答，若是他说出现过，他就会问那为何不安排人守夜防备着。 若是他说没有，刚才自己说的话又自相矛盾了。 他回眸看了淮清真人一眼，他面目普通，属于那种丢入人群就找不到了的容貌，而他脸上的笑容似乎很真诚。 第二百七十八章 善恶（三） “元华！”慧灵真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惠君！”元华忙喊她名字，一边往里走去。 这里的石洞环环嵌套，极容易迷路，一般人都不敢走得太深。 淮清真人跟在他身后，却见阴惠君所在的小石洞被蛛丝给封死了，难怪她出不来。 这里显然有法力波动的痕迹。 他皱起了眉头，试图去感应那灵力，却似乎一无所获。 “元华！”阴元华已经将她救了出来，阴惠君扑入他怀里，十分害怕的样子。 “你怎么跑那么远，让人担心。” 阴元华抢先将淮清真人心中的迷惑问了出来。 “还不是那些人吵吵闹闹的，我睡不着嘛。” “下次你和璎珞睡一起，你们两个分开，你让我照顾谁好？” “我才不用你照顾。” “哼！” 似乎是非常正常的兄妹拌嘴，不过淮清真人却施施然开口道：“慧灵真人，你见过华楚真人吗？” 阴惠君一愣，元华忙道：“华楚真人也失踪了，我们正在找她。” “你先回大厅去吧，注意安全。”他说。 “我知道了。”她顺从地说道。 元华对淮清真人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两人继续一前一后地呼唤着华楚真人的名字。 他心中暗暗好笑，华楚子早就魂魄都不存了，叫一个死人的名字，又有谁会答应呢。 但是过场还是要走一遍的。 两人回到大厅，告诉了众人华楚真人失踪的消息，所有人都是一脸凝重。 “如今看来本次的试炼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大家都同意折返，那我们就再等七年就好了，其实也不是太久……” 慧灵真人说道。 “那怎么行，我们死了那么多人，现在不就是不见了一个教官吗，怎么能说回去就回去。” “前面可能会死更多的人。”元华面无表情道。 谁都不会认为要死的会是自己，所以商议了一圈下来，没有一个人同意原路折返。 阴元华和阴惠君相视一笑，两人早就猜到了他们会这么选择，若是推着他们前行，只怕会有人退缩，如今这样，人人都害怕前功尽弃，上赶着要往前去送死呢。 “璎珞，你再睡一会，后面就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了。” 元华说道。 阴惠君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 “马上就要到了吗？”璎珞好奇地问道。 “恩，很快就要到了，不过还有挺长的一段路，中间没有任何石壁，所以没有地方可以让你睡觉。” “到了那里，拿到了秘宝，我们就能回去了是吗？” 她天真道。 元华只觉得呼吸一滞，竟是说不出话来。 阴惠君柔柔地一笑，温言道：“对呀，璎珞妹妹想要什么样的秘宝？” “我想要个火系的法器。”璎珞笑道。 “哦？是送给谢家道长吗？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会他了呢。” 阴惠君看了元华一眼，故意说道。 “当然不是，他的法器已经很好了，我想送给夏阳子，他一个法器都没有呢。” “我看他对你似乎并不友善。”阴惠君皱眉。 就那个胡言乱语的小子，她早晚要把他做成人肉叉烧包。 元华也很是不喜欢他。 “他对我有误解，其实他人是很好的。” 璎珞不疑有他。 “华楚真人到底去了哪里？”她问。 “可能被蜘蛛抓走了吧。”元华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答案。 “不可能吧，她那么厉害。” “趁她睡着了偷袭，也不是不可能。” 璎珞没再说话，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华楚真人虽然嘴巴不饶人，但是每次都会在外面等着他们，为他们引路，保护诸位小辈，其实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 她绝对不会一句话都不交代就直接离去的。 多半她已然遭遇不测。 她的眼神有些黯然。 “慧灵真人！”有人在外喊道。 “你们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阴惠君说道。 璎珞依言躺了下来，乖乖地合上了眼睛。 “璎珞……”她一睡着，就看见了赵子玉。 他已经很久没有入她梦中，她都快忘记了他也曾在那个所谓的鬼门中出现。 “赵学长，我怎么又回来了……” 璎珞无语，这个梦真的是无时无刻不缠着她。 “这里是你最后的归宿，所以你当然会回来。” 他说。 “你是说，每个人死了都会来这里么？” “这里难道是阴间么？” 她疑惑道。 赵子玉摇头：“不一样，这里并非死人的居所，这里是鬼门。” “所以鬼门到底在哪里？”璎珞奇道。 黑色的雾气又笼罩了两人，赵子玉的面目渐渐变得模糊。 “你别走啊，学长。” 她连忙拉住了他的手。 “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离去。” 他说。 这声音似乎来自她的身后，她有些害怕，转过身来。 “我一直陪着你，你认不出我了吗？” 虽然都蒙着面具，不过这个人并不是赵子玉。 他是在她梦里出现过好多次的那个将她带入鬼王宫殿的人。 她并不认识他啊…… 璎珞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双手白皙如玉，细细长长的手指飞快地解开了自己的面具，动作如行云流水，温柔灵巧。 就在面具落下的一刹那，她看到了他的眼睛，斜斜的眼角温柔妩媚，似乎带有一丝挑逗。 “璎珞！” “你别吵她啊。” “我这不是有事要告诉她么。” 她睁开了眼睛，却见谢道兰和元华争执了起来，两人气呼呼地看着对方，谁都不让谁。 “璎珞……”元华歉然道。 “我都说了她刚睡着，你怎么不讲道理。” “璎珞，画北子死了，夏阳子也死了。”谢道兰沉痛道。 璎珞倏然一惊。 “怎么会的？” 她忙问。 想起那个在阳光下嗑着瓜子的明媚少年，她眼圈红了。 “这不可能吧……” 她急急忙忙地跟着谢道兰去了。 “你太刻意了。”元华冷冷道。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阴惠君笑道。 “你明知道她会难过。” “哦，那个夏阳子吗？谁叫他自己作死刚巧守在哪里，又发现了我呢？这都是他的命。” “你完全不用杀他。” “是，可是我就是想杀他，怎么办呢？” “那两人的魂魄呢？” “那么一点的修为，我看不上。” 阴惠君露出了笑容。 “刚吃了顿大餐，这些小鱼小虾，就让他们去吧。” “她……” 她突然不耐烦起来，伸手按住了他的嘴，怒道：“你就别做梦了，你明明知道你和她是不可能的！她可是……” “好了，别说了。”阴元华推开了她，往璎珞刚才出去的方向走了出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善恶（四） “璎珞，你来了。” 谢道之抬头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去继续仔细地检查着，就好像他们根本没有吵过架，还好好的一样。 这样的安宁之感，似乎很久都没有过了…… “夏阳子，真的死了吗？”她问。 璎珞见他虽然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但是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脸上也没有任何异样，面色甚至还十分安详，倒像是睡着了。 “恩。”谢道之说。 “他是怎么死的？”璎珞问道。 “和画北子一样，灵台破碎而死。” “下手的人，至少也要有千多年的修为，除了这里的考官们就没有别人能做到了。” 他似是不经意地悠悠然道，眼角扫过她的面庞。 什么？ 不知为何，璎珞心中一惊。 她在害怕什么？她自己也没有明白。 “你怀疑谁？”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她总算回过神来问道。 说也奇怪，她从来都不曾怀疑过谢大哥，而且，她无条件地相信他说的所有的话。 曾有的那些怀疑和猜忌似乎已经远离，可是她又觉得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是她变了，还是谢大哥变了？ 抑或是，谁都不曾改变过，只是他们已经无缘了。 心中那种冰冷的恐惧感又浮了上来。 谢道之总算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你明明知道，我怀疑的是谁。”他说。 “你是说元华吗？他一直和我在一起，没有分开过。” 璎珞疑惑地望着他。 谢道之微微皱眉，转开了落在她娇艳的唇上的目光。 “会不会是淮清真人？”她问道。 说实话，与其让她相信是元华，还不如是这个看上去阴冷无情的淮清真人呢，元华……没有理由啊…… 她努力地回想先前的点点滴滴，不是没有聊到过夏阳子，但是元华连半分不喜欢他的样子都没有，怎么可能毫无缘由就一下子出手杀人呢？ “不会，因为……”他突然住嘴。 阴元华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他歉然道：“对不起，都是慧灵没有安排好，主要是因为刚才有水蜘蛛的偷袭，她只安排了各个通道的守夜，却没能照顾到画北子，她已经去另外组织防务了，我来……主要是代她道歉的。” 谢道之扬了扬眉毛。 “我想不出任何他会被杀的理由，本就是不能参加后续试炼的人，哪怕醒来也不过是打道回府而已，妨碍不到任何人。” 他说。 比起道歉，找出真相更重要吧。 在他心里，他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没有证据。 若是阴元华心虚，帮忙找理由，他就更加能确定了。 可是元华真人只是摇了摇头，叹道：“或许这就是命数吧，好不容易被我们救了回来，却又遭遇了这一切，希望下一世，他能顺遂些。” 他这话听起来十分平淡，其实却是在点明画北子本就是被他自己救下来的事实，也许他也明白，自己在怀疑他吧。 可是他说的也没错，若是他想杀画北子，当初就没必要救他。 谢道之皱起了眉头，苦苦思索着。 莫非目标不是画北子，而是夏阳子？ 这就更不可能了，那直接把夏阳子杀了就行了，画北子本就奄奄一息，昏迷着，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 他直觉，或者是成见吧，无论如何，他都觉得这事和阴元华一定有关系。 “他们二人都是灵台破碎，这手法没有千年功力是做不到的，下手的人一定是七位考官之一。” 谢道之试探道。 阴元华惊讶的表情还真不是装出来的，他在心里把阴惠君骂了个狗血淋头，特么要做就干净一点，怕别人不怀疑他是怎的？ “竟有此事！”他惊道。 若不是他真不知情，就是他太有表演天赋了。 谢道之无语。 阴元华沉吟了一番，说道：“如今若是大张旗鼓地找凶手也不合适，不如对外就说是被蜘蛛害死的，这样也能让真凶放松警惕。” “在我看来，无非就是玉书和淮清真人中的一个，令妹想来也不在你的怀疑范围之内。” “元华真人，为何您没有提到华楚真人？她不过是失踪，完全有可能躲在暗处害人。”谢道之眼睛一亮，问道。 “莫非，您早已知道了她的下落，知道她已经绝对不可能出手害人了？” “呵呵呵，您可真会开玩笑，这样的事情我怎能没想到，只不过顾念从前的情分，不想给她抹上污名罢了。” “永安真人，我建议您也不要胡乱猜测了，这是完全没有根据的事情，如今华楚真人不在这里，你就要将罪名套到她头上去吗？” 元华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在滴血，这个谢道之，原本他就想把这一切往华楚真人身上推，现在被他话赶话的，还得帮华楚子澄清。 真特么的，现在的年轻人，只会动嘴皮子。 璎珞有点疑惑地看着箭弩拔张的两个人。 她是不是闻到了火药味？ 但是他们二人客客气气的，谁都没给谁脸色看，语气还格外地温和，谦逊，她是不是误会这两个人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多言了，只怕您现在急于去和慧灵真人一起安排后续的防御工作吧，璎珞留在这里好了，她和夏阳子也相识许久，想必十分伤怀。” 谢道之温言道，半点没有不安。 “没多久就要准备出发了，璎珞，你还是回去再休息一会吧，无谓为了旁人影响自己的心情。” 元华针锋相对。 “想必您一定很忙，就算要休息，璎珞也可以在这里休息，兰儿会照顾她的，您不用担心。” “等一下！”璎珞突然喊道。 “你们两个是不是在为了我吵架？” 她一脸迷茫，看看谢道之，又看看阴元华。 “哪有！” “怎么可能！”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只是关心你，仅此而已。”元华柔声道。 “那我还是留在这里吧，我还有话想要问兰儿姐姐。” 璎珞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他不高兴。 这也算是变相地选择了谢道之，元华心里很是难受，不过他很快被她那小媳妇一般的可怜相给逗笑了。 “好，我自然是由着你的，那你别太累了。”他含情脉脉道。 他不再犹豫，潇洒地转身离去。 第二百八十章 善恶（五） 璎珞怔怔地看着夏阳子，慢慢地落下泪来。 “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一个人闷得慌。” 谢道之盖住了他，扶着她到隔壁兰儿的屋子里坐下。 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 若是他冲上来抱她，或是像上次一样不顾她的反对亲她，也许她会更好受一些，至少她立刻能肯定，他就是个臭流氓。 但是这样两个人好好地坐着说话，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他也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淮清真人。”谢道之突然说。 “为什么？”她睁大了眼睛，脸上犹有泪珠。 “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藏不住事，你知道了，阴元华也肯定知道了。” 他冷冷道。 “不管任何情况下，你都可以相信淮清真人，就和相信我一样。” “哦……” 璎珞答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嗔道：“谁相信你了！” 臭流氓！ 眼见她对阴元华的依恋和维护，他气得胸口都发闷，但是她这闹脾气的可爱样子却也令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但是一定要小心阴元华和阴惠君，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我们二人分开，好对你下手。” “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是我认为一定和你的梦境有关。” “我们经历的这一切，都是他们设计的。” “他们……” “你别说了。” 璎珞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元华对我真的很好，他对我没有半点逾规，从来都是以我的意见为意见，为我考虑一切……” “见到娘亲给你的若木叶之后，我确实怀疑过他，但是即便是我有心为他制造机会，他也从没有动过我分毫。” “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是尊重，而你根本就不尊重我！” 她越说越来气。 而谢道之也被她的歪理给气笑了。 “来来来，你再说一遍，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美目流盼，粉色的印记微微发亮，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深情凝视着她，幽黑的眸子无比深邃，似有引力般吸引着她的目光。 “自然是互相尊重……”她嘴硬道。 “哦？我倒觉得，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最重要的难道不应该是互相爱慕么？” 他的脸越来越近，璎珞只觉得自己呼吸急促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躲开，只是她身后就是墙壁，再躲也不过是徒劳。 “你耍赖。” “你有本事别逃。” “你耍流氓。” “我可什么都没做，碰都没碰到你。” “……” 这两个人又在闹什么？过家家吗？门外偷听的谢道兰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想要进去把那两个人的头按到一起，叫你们不快点亲嘴。 突然只听见“砰！”得一声，谢道兰忙冲了进去，只见谢道之倒在地上，璎珞倒是好好的，只是脸上红红的。 她又好气又好笑，阿兄定然是被璎珞一脚踹开的。 “我先走了……”璎珞掩面而逃。 穿过甬道，转过墙角她就发现了背对着墙壁靠着的元华，他的侧脸非常好看，黯然的神色竟让她心中无端端地生出了愧疚。 他刚才根本就没有走…… 她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吗？ 她突然一阵心慌，掩饰地笑道：“您在等我吗？” 元华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他墨色的眸子中是不容置疑的深情，甚至还有忧伤。 他慢慢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抚弄她的长发，一下一下地为她将乱发拢到耳后。 她只觉得他的手指柔软，温暖，令她十分心安。 再稳重的人也有热情迸发的时候，元华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扯就将她拢到了自己怀里。 他的动作太温柔了，似乎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又似她真的是个孩子，需要他全心全意的爱护。 也许是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了，元华持重守礼的表象之下，是他压抑着的对自己的热情。 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而是男人对女人的渴望。 她难道不应该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么。 奇怪的是她一点都没有觉得反感，或是厌恶，甚至是失望。 有一种终于得到了真相，虽然明知道理应如此，但是终于能够确定的那种释然。 难道真的像夏阳子过去说的那样，自己不过是一边说着清清白白，一边又在心里暗暗地憧憬他的爱？ 元华这算是表白么？ 她微微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他。 她眼中一下子迷茫，一下子又是惶然，令人无比爱怜。 每一个人眼中的天荒地老，在星河之中不过是闪耀的一瞬间罢了。 “我已同你爹爹说过了，想要娶你。” “你爹爹并不反对。” 元华柔声道。 “不过还要看你自己的心意，我不会勉强你的。” “这太突然了。” 惊呆了的璎珞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 “我，没心情想这些。” “而且，我还没成年呢……” 她弱弱地说道。 元华忍不住微笑。 “不是不喜欢我，只是因为你年纪太小，是么？”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似是在挑逗她。 “我知道的，你心里有我。” 耳垂热热的，璎珞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元华的唇已然落在了她的耳边，印在了她的小酒窝之上。 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身体都软了下来。 一个激灵，她想起了华楚子说的那些话。 “你别这样。”她猛地推开了他。 元华微微地喘着气，脸上犹有浅浅的绯色。 他不该这样急的。 可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就如同一朵柔弱的花，盛开在他身边。 若是他再不下手，只怕那个谢道之又会将她的心夺了过去。 窥到了她脸上一抹歉然，他做出一副无比黯然的样子来，默默地放开了她，颤抖着转身，似乎在哭泣。 璎珞果然上当，她跟上来抱住他的胳膊，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推开你，只是，只是这一切太突然……” 元华倏然转身，抓住了她的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腕，将她按在了墙上，就在她惊惶的时候，他靠了上来，柔声道：“璎珞，别怕。” “我们终究是会在一起的。”他说。 这话似乎谁也曾说过，她一阵失神。 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极尽温柔，却又不容拒绝。 她的舌头好甜，果然和他想的一样美味。 璎珞闭上了眼睛。 元华…… 她的心里，他的面目越来越清晰，努力教自己法术的他，一本正经陪自己吃饭的他，他永远都温柔耐心，在她危险的时候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也许这是她期待的结果，也许不是，但是这不重要。 恍惚中，她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元华，还是谢道之？ 第二百八十一章 锦鲤（一） 许是因为慧灵真人说了这里的空洞是最后一个休憩之所的关系，大家都兴奋了起来，辛苦了那么多天，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出发的时候，所有人脸上都带着踌躇满志的笑容。 璎珞却惊讶地发现仪宁子不再黏在谢道之身后，而是和自己的父亲玉书真人在一起窃窃私语。 “她总算是明白了有些事是不可为的了吗？” 她迟疑道。 “璎珞，仪宁从前不是这样的，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她会不会是被裴永贞给控制了。” 陆西西说出了这句话就觉得还真的很有道理，也许这是她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只是没有机会验证罢了。 也是，遥想当年初遇她的时候，她如凌波仙子，又如月中青女素娥般冰冷绝美，礼仪周全，行事面面俱到。 何曾想到她后来会这般不顾仪态，即便谢道之几番拒绝，仍是死皮赖脸一般地缠着他。 只能说执念令人盲目吧。 璎珞的目光远远地落在了谢道之身上，他白衣胜雪，在水中仍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悠然之态。 自从元华吻了她，她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两人了，拉了陆西西作伴，也只是不想和元华独处。 阴元华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二人，他没有因为璎珞突然的疏远而忧伤，微笑中甚至还有几分志得意满。 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没能逃过阴惠君的眼睛。 再看那个小姑娘，虽然她不再靠近元华，可并没有厌弃他的样子，眼中反倒是含羞带怯。 而元华，显然是欢喜得很。 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猜到，他们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阴惠君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指甲，几乎要把长长的尾甲折断，她娇媚如丝的眼中压抑不住的恨意，令她的面目看起来狰狞无比。 即便如此，元华也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他的目光完完全全笼罩在璎珞身上，甚至有些出神。 “你和谢大哥还没和好吗？”陆西西悄声问道。 “若是你们和好如初，恐怕仪宁就不会再想东想西了。” “我们……”璎珞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初那些纠葛如今她都已经释然，但是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自己也没明白。 若是没有那一切波折，她是不会和谢道之分开的。 但是如今虽然她已经相信了那一切和谢道之无关，但是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所谓的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不过是一句不可能实现的梦话罢了。 “也许我们不会在一起了。”她黯然道。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她说出来的时候却猛地一阵心痛，如剜心一般的冰冷的恐惧感袭来，她双手交叉环抱住自己，微微地弯下腰来。 谢道之让她痛彻心扉，而元华让她心安，她努力地说服着自己，也许忘记他对她是最好的选择。 陆西西待要安慰她一下，却突然听见了一阵歌声。 奇了怪了，这不是在水下吗？ “璎珞，你听见了吗？”她问。 璎珞的眼睛也睁大了，这里怎么会有歌声。 “好像有人在唱歌。” 她举目四望，见几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迷茫地四望，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不用理会。”慧灵真人笑盈盈地说道，她的表情已然恢复了正常，游在了最前面。 “人鱼向来只吃那些会被迷了心智的凡人，而我们只要不靠近她，她是不会追过来的。”她说道。 “鲛人族不是应该住在水上么，这么深的水下也有鲛人？” 大家一下子释然了，议论了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人鱼唱歌呢。”陆西西说。 “我也是。”璎珞竖起了耳朵，认真地辨认着那声音。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她唱的是什么，感觉好像是在寻找什么。”璎珞问道。 “这是招魂曲，专门迷惑那些定力不够的凡人的，若是听从了她的召唤，只怕离死也不远了。” 元华游近了她的身边，为她解释道。 她吓了一跳，不为别的，只为他的突然靠近。 微微地低下来头，她不好意思道：“我明白了。” 她突然浮起的红晕令她的小脸更显娇媚，元华微微一笑，不即不离地跟在她们身后，不再说话。 “元华真人对你可真好，从前我阿爹都没对我那么细心。” 陆西西的话令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张嘴，真的是……” 她啼笑皆非。 陆西西愣住了，她说了什么了？ 歌声越来越近了。 各色火球的光芒之下，众人见到了碧色的石块中间，女子长长的头发在水中飞舞，她金色的尾巴如同锦鲤一般，美丽得不可方物。 “她没穿衣服！”有人嘴快喊道。 “别胡说！”慧灵真人忙喝止他。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黑色的长发动了起来，金色的尾巴如同水蛇一般摇曳着，她的速度极快，瞬间就到了方才那人面前。 璎珞这才发现，那人就是当日曾向仪宁子献过殷勤的男子，似乎是姓王，也是名门之后。 他身边的人远远地躲了开去。 只见他一下子就被那黑色的长发给卷了起来，如同被捆仙绳裹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慧灵真人无奈，只能上前言道：“鲛姬，小辈无礼，多有冒犯，只是他年轻且并非有意，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 黑色的长发慢慢地散开，苍白得都有些发青的小脸露了出来，她下巴尖尖，眼睛奇大，虽然美丽，却有一种令人害怕的诡异之感。 如同刚才那人说的一般，她身无寸缕，柔软的胸脯上，唯有几簇长发稍稍遮挡。 “原来是熟人。”她说，声音无比柔美，就如同她的歌声，摄人心魄。 “你倒是个懂事的。” “只是我和你们这些牛鼻子素无交情。” “你们擅闯我洞府，又扰我清梦。” “若是我就让你们这么走了，岂不是堕了我族的威名？” 她冷笑，黑色的长发慢慢收紧，被裹住的那男子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锦鲤（二） 慧灵真人心中焦躁，她何尝在意这一个小辈的死活，巴不得立刻马上就走，可是在众人面前，她不能就这么抛下他。 三昧真火的光芒倏忽间就到了眼前。 “不可！”慧灵真人大惊。 可是来不及了，谢道之已经烧断了鲛姬的长发，那个姓王的男子一边咳咳咳地揉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屁滚尿流地往回游。 鲛姬大大的眼睛几乎是瞪了出来，她气疯了。 她双手指甲暴长，冲着谢道之就抓了过去。 谢道兰手中冰凌挥出，和谢道之的三昧真火一起烧向它。 “鲛姬是上古神兽，杀之会遭天谴。” 淮清真人拦在了他们前面，抓住了鲛姬的手腕，劝道：“你打不过我们，快走吧。” 长长的指甲在他一抓之力之下，竟然慢慢地退了回去，如同力量被封印了一般，鲛姬黯然低头。 他放开了她，让她离开。 鲛姬摆着尾巴游远了，回到了刚才坐着的那几块碧色的石头上。 她就这么走了？这也太简单了吧。 璎珞才刚想到这一点，却觉得头晕目眩，似乎天旋地转，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见鲛姬悠然地坐在石头上，全身都散发着光芒。 一把晶莹剔透的琴在她手中，她慢条斯理地弹着，一边弹，那琴一边散发着七色的光芒，光芒流转，颜色变幻，这画面竟是这般唯美，令人移不开眼去。 “琉璃七宝琴。”有人立刻就认出了这法器，只是修为稍浅一点的小辈都抵御不住这琴的魔音，和璎珞一样捂着耳朵，难受至极。 “璎珞，别去听。”元华已经扶住了她，清心咒令她舒服了一些，只是这琴音娓娓不绝，似是还有后招。 陆西西也按着自己的耳朵，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用，那琴音如一根针一般丝丝缕缕地钻入她的心里，令她烦厌无比。 谢道之和谢道兰游了过去，火球和冰凌一起射向鲛姬。 鲛姬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继续弹琴，似乎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火焰和冰凌在她身边如同碰到了一块无形的壁垒一般，四散而去，伤不到她分毫。 “那石头有古怪。”谢道之说。 鲛姬身下坐着的碧色石头看起来普普通通，实则是一个法阵，只要她在那里，法术就伤不到她。 “我们想办法把她引出来。”谢道兰点头。 只是那鲛姬方才吃了亏，再不敢出来，只是在那不断地弹琴。 有人勉力想要游走，逃开这琴音的范围，却不管游得多远，都能听见这琴音。 “琉璃七宝琴是上古神器，据说是女娲补天时用剩的石块做成，曾是女娲娘娘的爱物，人间从未有过它出现的记载，就连我们，也只是在传说中听到过这件法宝而已。” 慧灵真人说道，她焦急地搓着双手，似乎不知道如何是好。 “把这两个人留下，我就放你们走，不然，你们就等着全死在这里。” 鲛姬娇声喝道。 琴音突然一变，从刚才的慢慢悠悠变成了如两军对阵时的金石之声，她手中的动作也快了起来，众人只觉得脑中铿铿作响，如钟鼓齐鸣。 璎珞只觉得刚才的那种令人抓心挠肺的难受之感，已然变成了脑袋里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这琉璃七宝琴有七种用法，若是她再继续弹下去，我们说不定真的会全军覆没。” 慧灵真人叹道。伍九文学 刚才死里逃生的那男子立刻就喊了起来：“你们快过去，她就要那两个人而已，你们还不快过去，死你们两个，总比大家全死了的好！” 他似乎已经忘了，刚才谢道之就是因为救他才出手用的火球。 然而他的话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响应，即便是没有开口附和他的人，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谢道之和谢道兰。 “就是，本来人家都没有打算伤害我们，都是因为他们出手……” “谁惹的祸，谁去解决！” “大家不要这么说，我们都是一个集体，相信谢家两位道长不会因为个人的得失，影响团队的利益。” 一时间，他们竟成了众矢之的。 璎珞只觉得十分可笑。 这些人不管是撕破了脸也好，假装满口道德仁义也好，都是为了自己想要别人去死，这世上还有公理和正义可言吗？ 若是所有人齐心协力一起斗这鲛姬一斗，未必她就能讨好了去。 而他们想的都是保全自己，别人死就死了，与他们无关。 慧灵真人没有说话，元华只护着璎珞，淮清真人冷冷地看着众人这丑陋的嘴脸，而玉书真人早就躲得远远地，只作不见。 “谢大哥！”仪宁子惊叫了一声。 只见谢道之淡淡一笑，便迎着鲛姬的方向游了过去。 众人放心之余，又看向谢道兰。 谢道兰只犹豫了一秒，就跟着谢道之游了过去。 “她只是要两个人而已，想来她也认不出谁是谁。” 璎珞游了过去，在谢道兰身边说道。 她这是什么意思？ 谢道兰愣了一下，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黄色的光芒在她手中闪动。 下一秒，谢道兰就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 她一动不能动地被定在了原地，竟是距离太近，又毫不设防，中了璎珞的石化术。 常年打雁被雁啄了眼，谢道兰急得五脏六肺全都移了位，恨不得能灵魂出窍，好拦住璎珞不让她过去。 嫂子…… 嫂子你别这样，我去还不一定会死，你去那不是死定了么！ 在旁人看来，谢道兰似乎是退缩了，怔怔地站在原地，竟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璎珞游向前方。 阴惠君冷笑着看了阴元华一眼，那意思很明白。 亏他自诩对人心的掌控无人能及，可是在那小姑娘的心里，到底孰轻孰重，简直是一目了然。 璎珞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做，只是，让她看着谢道之去送死，她做不到。 她飞快地跟上了谢道之，自从上次她拿到了火龙灵之后，她觉得自己的法力一下子提升了许多，也许她能帮到他。 那琴的威力虽然强大，让她头疼欲裂，可是想到谢道之会死，这个念头让她的心更疼，如同身体都要被劈开一般那种无法控制的冰冷和恐惧。 她再也不想要这样的感觉了，她宁可和谢道之一齐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 也许这才是属于她的最完美的结局。 第二百八十三章 锦鲤（三） 虽然这法器霸道，但是也未必就没有破解之法，谢道之心里已经有了几个主意，只要能让那鲛姬离开她身下的石阵，就可以制服她。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这琴的攻击范围实在太大，若是还有什么厉害的杀招，自己不能及时制止她，伤到璎珞该怎么办。 毕竟是上古神器，又在这寒潭下历经几千年，灵力并非寻常人可以经受得住。 他听到身后有水声，也能感觉到有人在他身后，但是他一直都以为是兰儿，蓦然回首，却见璎珞苍白的小脸。 “你来做什么？”他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抬眼向后看去，兰儿呢？ 只见谢道兰远远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元华真人和淮清真人都游了过来。 “璎珞……” 他看着她倔强的小脸，她的小嘴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垂落了下来，大大的眼睛黑漆漆的，欲语还休，如泣如诉，虽然没有看着他，但是那眼中盈盈点点的星光流转，似乎已然道明了主人的心事。 他脑海中似乎轰然一声巨响，所有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胸中似有一股暖流，一下子涌入了四肢百骸，又似有一颗早已埋下的种子，在他心里突然生根发芽，迅速地生长着，遍布了他整个心灵，开出了绚烂的花朵。 谢道之轻轻地抱了抱她，安慰着柔声道：“你且回去吧，我没事的。” “她打不过我。”他笑道。 璎珞摇了摇头，仰起头来看着他。 她眼中唯有倔强。 “生，我们一起生。” “死，我们一起死。” 她说。 谢道之怔怔地看着她，她说这话的时候，给了他一种非常奇怪的错觉，似乎她更希望可以一起死，而并不想一起活下来。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令她萌生了死志。 他抬头去看元华真人，只见他脸上的表情无比纠结，曾经淡然如水的阴元华，已然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妒忌和爱意，他的目光虽然笼罩在璎珞身上，但是那宠溺的怜惜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恨意？ “我帮你。”淮清真人游了过来，说道。 “璎珞。”元华真人的声音似乎有一丝颤抖，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却在碰到璎珞的衣袖时收了回去，似乎是担心吓到她。 “元华……”璎珞竟是一下子掩面哭了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哭，只觉得无比地委屈，无比地难受。 都是她不好，她明明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却令他伤心了，他一定是伤心了，自己跟着谢道之过来的时候，他要如何自处。 还以为他从此就不会理会自己了，可是…… 明明想要努力做好，却总是能成功地搞砸每一件事。 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辜负元华的心意，他对她那么好。 他尊重她，爱护她，尽自己所能地保护她，甚至不在意自己的生命。 而且，他吻她的时候，她也根本没想要拒绝。 只是，一想到谢道之，她就心痛难忍。 不管是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还是看着他去死，都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若是这颗心永远会这样痛，还不如就此死了，一了百了。 元华看见了她脸上的感动，感激，自责，内疚，伤心欲绝，可唯独没有迷恋，这是他在几乎每个喜欢他的女孩子脸上都见过的表情，唯独璎珞，她眼中从未出现过对他纯粹的爱慕，那种令人为之痴迷的疯狂情感。 他从来都不愿意面对正视这个事实，每次都用她对自己的依恋来掩饰，来安慰自己的心，可是他也许早就明白，感激和感动都不是爱，依恋和依赖也只是习惯了他的陪伴和保护。 在生死关头，她还是选择了谢道之。 所有的掩盖都被扯开，心上的伤口被撕碎，他一时间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就是一场笑话。 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不过所有的人都不敢过来，远远地跟着慧灵真人游开了。 鲛姬大笑了起来，这三人实在是太有趣了。 “鲛姬，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留一线，下次好相见。” 淮清真人笑道，游近了她。 鲛姬猛然抬头，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原来也是个熟人，按说你的面子我不能不给，可是我想吃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总得给我留个口粮吧，你看我这四野八荒连条鱼都没有，我已经好几年没吃肉了。” “不如就这个小姑娘吧，她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好吃的紧。” 她伸手指了指璎珞。 “哈哈，那可不行。”淮清真人笑道。 “你们人类不是常说，女人是祸水么，那三个人这样下去，早晚也会打起来，不如让我把她吃了，也算是造福人间了。” 鲛姬说的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多年不见，你这人话倒是越学越精通了。” 淮清真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扯着家常。 璎珞突然冲着鲛姬游了过来。 他一惊。 这又是闹哪样？ 只见谢道之和阴元华两人都跟在她后面，阴元华手中的藤蔓已然暴长，想要抓住她，可是她的速度竟然比那还快。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拦住她，却见她抬手就是一个火球袭来，只是挡一下的工夫，她已然掠过了他的身体，冲入了碧色的石阵内。 鲛姬也是惊了，还没见过那么自觉自愿的食物，进了她的石阵，就是她的地盘，这个法阵之内，她是怎么都逃不走的。 黑色的长发缠住了璎珞的手脚，她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思。 “有话好好说，你这是一心求死么？” 鲛姬问道。 通常她没有和食物聊天的习惯，不过眼见这女子眼中的决然，她忍不住想听她的故事。 璎珞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掩面伏在她肩上，大哭了起来。 “我没有，我不是想死，我只是……” “我只是不想活了……” 这还不是想死的意思么？ “被我吃掉可是很疼的！”鲛姬的脸突然变得狰狞，手上，头上都生出了棘刺，脸上也长出了大大的鱼鳍，看上去恐怖极了，而她的嘴巴一下子张得老大，尖尖的牙齿密密麻麻的，又细又长。 第二百八十四章 锦鲤（四） 璎珞吓了一跳，不过她没有逃跑，只是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她。 “我看那两人都是帅气得很，要我选我都不知道选谁好，这两个都喜欢你，你却想死，我真的是看不懂现在的女孩子了……老了老了……” 鲛姬说道。 璎珞的眼泪更凶了。 “好了好了，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想死？” 她真的是非常非常好奇，这样的疑团若是不解开，她这之后的一千年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我不喜欢他们……”她抽泣道。 “那也不用死啊，让他们滚开不行吗？” “那怎么行呢，他们对我太好了……” “那你就挑一个对你更好的不行么？” “都对我很好……” 若不是眼看她是真的一心求死冲进了她的石阵，她都要以为她是故意显摆来了。 “那就挑个最帅的呗，这还要纠结？” “可是另一个人，他会伤心的……” 璎珞总算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她，认真地说道。 “那你不管挑了谁，另一个都会伤心啊。” “可是他对我太好了，我不能伤害他。” “你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至少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用担心了……” 这逻辑，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这么笨的女孩子，还长得那么漂亮，的确是祸水无疑了，就当她是为民除害吧。 她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那我把你吃了吧。” “恩。”璎珞又闭上了眼睛。 “铿！”得一声。 “哎哟！我的牙！”鲛姬大怒。 却见打在她的长牙上的竟是一支发钗，而她的法阵内，竟然又闯入一人。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法阵里是不能用法术的吗？ 好歹她也是个上古神兽，这些人怎么都不知道尊老爱幼的？ 眼睛一眨，另外一个人也进来了。 好嘛，你们三个是来跟我凑一桌麻将的吗？ 她无语。 “我可先声明啊，你们进来我的法阵是肯定出不去的，我可不会大发善心把你们放出去，吃一个也是吃，吃三个也是吃，我还能吃得更饱一点。” “还有，刚才打我牙的是谁，我第一个吃。” 谢道之没理她，他气呼呼地对璎珞说道：“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都说了我没事了，你非得死给我看是不是？” 阴元华则说：“璎珞，我说过了，我虽然喜欢你，但是不会勉强你的……” “哈哈哈，你这个道貌岸然的老道，总算是承认了吧，璎珞还说你对她毫无非分之想，结果你还不是老牛想吃嫩草。” 谢道之终于有些明白了，璎珞一心求死的原因。 这个阴元华，总算忍不住了，早就知道，男人对女人好，非奸即盗，装成一朵花儿都没用。 “区区在下不过比你虚长几百岁，要说老道，你也不年轻。” “你不是打着她爹爹的旗号，说是代她爹爹照顾她么？怎么这么为老不尊，身为长辈却觊觎晚辈？” “最初的确是因为璎珞的爹爹才会对她多加照顾，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未婚女未嫁，谁都有追求她的权利。” “你明明和阴惠君不清不楚。” “君子不妄言，你这完全是恶意中伤。” “还有华楚子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就是怕她碍你的事是吧，还有夏阳子和画北子，不都是你搞的鬼么？” “凡事要讲证据，我还觉得你是自己把夏阳子和画北子杀了，好嫁祸到我头上呢，嘴皮子上下一张谁不会？” “那当初仪宁子那个二百五来搭讪我的时候，难道不是你用了禁术控制我亲她的么？你敢说不是你？你敢用阴惠君的命来起誓么？” “我当然敢说，当然不是我，但是你是我的谁，我干嘛要对你起誓？你自己始乱终弃，害璎珞伤心，非得怪到我头上？” “裴永贞呢，你把他安排在仪宁子身边，好离间我和璎珞的感情，男子汉敢作敢当，什么都不敢承认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处处针对我，看我什么都是错，自然觉得每件事情都是我安排的，你就不能找找自己的原因？” “我和璎珞本来好好的，若不是你在中间横插一脚，我们俩能变成今天这样。” “你都不会自我反省的么？我何曾有一丝一毫勉强过璎珞，她最伤心的时候，是我一直陪着她，安慰她，那时候你在哪里？” “多说无益，来，手底下见真章！” “好！我早就想揍你了！” 鲛姬和璎珞都愣愣地看着这两个人。 这回她可是毋庸置疑地确定了，他们两个是在为她吵架没错吧…… “等一下，这里不能用法术的。” 鲛姬好心提醒道。 只见两人半点也没有犹豫，谢道之灵巧地避开了阴元华的迅猛一拳，而阴元华飞身闪过了谢道之飞起的一脚。 两个人竟然开始贴身肉搏了。 若不是这是几百米的水下，若不是这里是秘境，她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两个野小子在逞强斗狠呢。 “我们躲远点。” 鲛姬拉着璎珞，远远地避开了两人的战场。 一束冰凌冲着她而来，一下子把她冻在了里面。 笑嘻嘻的淮清真人游了过来，得意道：“小老妹，要说智商，你们鱼总是还比人类要差那么一点，现在你可中计了吧。” 鲛姬被冻在冰块里一动都不能动，唯有一双大眼睛中满满的都是愤怒之色，简直是快气炸了。 璎珞的眼睛睁大了，她忙问道：“这原来是你们想好的计策？” “也不算是计策吧，只是见机行事。”淮清真人笑道。 璎珞转头去看那拳打脚踢的二人，却见两人已然打得难舍难分，不像是在演戏。 “你们差不多可以了吧……”淮清真人喊道。 “是他，盯着我不放！”元华喊道。 “明明是你，我一个放松你就追着不放。”谢道之翻身跃开。 两人的衣服都有些破损，幸而都没受伤。 璎珞见元华的脸上似乎肿起了一块，连忙伸手为他轻轻地揉了一下，问道：“疼不疼？” 元华龇牙咧嘴地说道：“不疼。” 她忍不住笑了，嗔道：“就知道胡说哄骗我。” 谢道之惊呆了，这就是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吗？ 这个阴元华，简直是太阴险狡诈了，各种苦肉计。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见到的在阴元华床边哭泣的璎珞，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布置这个阴谋了吧！ 第二百八十五章 锦鲤（五） 你们给我等着…… 鲛姬眼中满是恶狠狠的神色。 也许方才的确是凭着一时意气，真的是一心求死，但是现在她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说也奇怪，若是现在再让她想想刚才自己是为什么这么做的，她也说不出原因来。 “对不起，我还是不想死了……” 璎珞对着冻在冰块里的鲛姬歉然道。 小娘皮…… 她决定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类的了。 从来都是她迷惑人类，此番竟然被区区人类给骗了。 此仇不报她誓不为鲛。 你给我等着，等我出来，我就是游个八千里，上天入地也要把你这个小娘皮找到，做成油炸的。 只见璎珞对她郑重地施了个礼，正色道：“害得鲛姬姐姐饿肚子，实在都是我的错。” 知道错了吧，哈哈哈哈，我可不会原谅你的！ 走着瞧！ 璎珞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枚圆圆的珍珠来，放在了碧色的石块中间，那珍珠看起来又大又圆，沉甸甸的。 鲛姬的目光不由得被它吸引了，哪有女子不喜欢珠宝的。 “这个法宝我也不知道它的由来，只是它也算是我拿得出手的唯一的宝物了，若是姐姐能用得上就最好，若是用不上……” “拿来装饰装饰也是极好的。” 她笑道，想起了狐族公主的话。 这珍珠也算是个有来历的，从青丘得到了之后还曾救过应龙，也算是个有造化的宝物，希望鲛姬喜欢吧。 淮清真人面色古怪地看了那珍珠一眼，和谢道之交换了一个眼色，谢道之微微地点了点头。 元华说道：“我们快走吧，慧灵肯定还在等我们。” “这个就这样放着么？”淮清真人问道，指了指那块冻起了鲛姬的冰块。 “过十二时辰她自己就会恢复的，暂时让她呆在里面吧。” 谢道之觉得还是不要让她出来的好。 璎珞对着鲛姬再拜，众人这才游了出来，往慧灵真人带着的大部队游去。 鲛姬怔怔地望着那珠子。 才不会被小恩小惠就收买了呢，你们等着…… 等我出来…… 哈欠……哎，先睡一觉再说吧。 为着刚才的意外，谢道之和阴元华都没有靠近璎珞，这两人刚才的吵架，虽说是为了救璎珞，但是针锋相对中有多少真实的成分，两人各自心知肚明。 璎珞看了一眼淮清真人，他立刻远远地游走了，笑道：“你可别跟我说话，我怕被那两个人揍。” 她啼笑皆非，飞快地跟着众人往前游。 虽然众人手上都有火球，但这水下漆黑一片，稍远一点的地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似是心有所感，她突然回头看去。 如黑夜中的流星，又如一片枯萎中绚烂的花朵，一枚明黄色的火球以无比迅捷的速度冲着她飞来。 “啊！”她惊叫出声。 所有的人一起回头，离她最近的淮清真人的反应不是最快的，元华真人的动作比流星更快，他飞身而上，来不及用任何防御法术，而是用自己的肉身挡住了那颗致命的火球。 如同慢动作一般，璎珞只看见了元华的脸，他抱住了她，把她护在了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背为她挡住了那枚火球。 她只感觉他的身体重重地颤了一下。 明黄色的火球立刻吞噬了他的身体。 淮清真人连忙扶住了他，试图用冰凌为他灭火。 可是三昧真火并非凡火，用冰凌是无法熄灭的。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谢道之。 “你傻了不成，那火球从哪个方向来的，我在哪个方向？” 谢道之实在佩服他的想象力。 “元华！”璎珞已然泪如雨下。 已经是第二次了，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只是为了救她。 若是这枚火球射向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有威胁。 唯有她，不知道躲闪，只知道惊叫。 她为何这般无用？ 谢道之头上的汗都下来了，璎珞只见他眉头微微皱起，似是用尽了全力，才将那明黄色的火焰慢慢地吸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从阴元华身上祛除。 但是他五脏六腑受的伤，却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好的。 “这若是我的火，我轻易就可以收回，但是……” 谢道之的脸色苍白，十分严肃。 “据我所知，这些人里面会用三昧真火，而且威力这样强大的，只有一个人。”淮清真人说。 “恩。我也想到了。”他说。 “是玉书真人吗？”璎珞问道。 这个答案也是在太简单了，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没有想到过后果么？ 璎珞想起早上看到的仪宁子和爹爹对话的亲密样子，有些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还不能确定，但是八九不离十。” 谢道之又检查了一遍昏迷的阴元华，确定他身上的火全都驱散干净了，这才放开了他。 他偷看了一眼璎珞的表情，只见她无比自责地把阴元华抱在怀里，那眼神都可以说是含情脉脉了。 罢了，这个惯用苦肉计的，难怪璎珞会上当。 只是这个阴元华也太豁得出了吧，就不怕自己真被烧得魂飞魄散吗？ “璎珞，你刚才那是怎么了？”他问道。 虽然有点乘人之危，但是他实在是很想知道璎珞为何好好地想要寻死。 “没什么。”她低声道，眼中只有阴元华苍白的脸。 “你若是不喜欢他，就和他直说，你越是拖着他，越是在害他。” “谁说我不喜欢他了！” 简直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她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我就是喜欢他，我喜欢阴元华！”她赌气似的喊道。 “我喜欢！我喜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随你高兴吧。” 谢道之忍笑道。 “我说的是真的！” “我要嫁给他！” 璎珞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你这根本不是喜欢，是愧疚。” “他对你太好，好到你要用自己的一辈子去还，是么？” 谢道之正色道。 “和他在一起你能幸福吗？” 璎珞紧紧地抱着阴元华，把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心上。 幸而他的心还在跳，她倍感安慰。 “若不是他救我，我已经死了。” 刚才那一击，若是打在她身上，她一定会魂飞魄散。 “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璎珞说道。 她的心中终于有了决定。 这样，对大家都好。 第二百八十六章 灵石（一） “我当你死了，你就能心安理得嫁给他了是吧！” “李璎珞，我还以为你不过是脑子转得慢一点罢了，不曾想你还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来，我真的是挺佩服你的，你是怎么想到的？” “你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好理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让你说服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要不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根本就不喜欢他，我还真的要被你说服了，他对你那么好，我凭什么和他比？” “可是你真的喜欢他吗？你爱他吗？” “你爱的人明明就是我。” “你差不多可以了！谢道之！你还有仪宁，还有其他人，可是元华他只有我……” “我呸！” “好了好了……” 淮清真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拍了拍谢道之的肩膀，笑道：“她现在心情激愤，你们完全没有争辩的必要，等他们真要结婚你再去抢亲还来得及。” 谢道之真的是被她气得快吐血，特别是她居然认为阴元华非她不可的那种天真，他就连反驳都懒得反驳。 “你说她怎么能这么笨？”他叹道。 “这……大概是因为你太宠她了吧。” 谢道之第一次开始反思，之前把她保护得太好，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等一下，李璎珞，之前我也救过你的命，你怎么没跟我说要以身相许啊？” 他突然说道。 在昆仑虚，在蓬莱，他都救过她不止一次，她似乎连句谢谢都没！ 结果轮到阴元华救她一次她就打算用自己的一辈子来还？ 璎珞愣了一下。 谢道之…… 他不一样。 他不是外人啊…… 等一下，谢道之和阴元华对她来说应该没什么区别吧。 为什么在她心里，他们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呢？ 她突然想起了从前的一些往事。 那晚天上有没有星星她已经完全忘却了，但是谢道之的眼中却有着灿烂星辰，如漫天星河，每一颗星星，都在为她而闪耀。 他说：“等此间所有的凡尘事了，我便……” 当时她怎么说的，她竟然已经忘记了，只是心中满满的欢喜和幸福已然将她淹没。 从一开始，他对她来说就是特别的……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只觉得她的心，只要一想到谢道之，就飘飘荡荡地悬在空中，落不到实处，只觉得浑身冰凉，五内俱焚。 她摇了摇头，抛开这些其实并不久远的回忆。 “臭流氓！”她说。 “你刚才明明说了要和我这个臭流氓同生共死的。” “……” “好了好了，让她安静一下也好。” “你这样逼她是没用的，她只是一下子没想通，待她想明白了……” “我已经决定了，你们都别说了。” 璎珞眼中含着泪水，决绝道。 “你这是打算嫁人吗？我怎么看你倒像是要上刑场？” 这才是谢道之的真面目吧。 她突然想起了他们初遇的时候，他就是这般毒舌的，直到后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她不记得了…… 似乎是在追查到邬先生的时候，那时候，在孟鸟的幻境里，他就已经温柔待她了，在她心里，他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全都是她的错觉，他对她的好，全是他装出来的吧。 她自己也明白自己这样武断是不讲道理的，只是现在，她不能再回头了。 必须放下。 她不再理睬他。 “元华……”阴惠君哭得那叫一个惨。 当她发现阴元华身上的伤是三昧真火时，她柳眉倒竖，狠狠地瞪着谢道之。 “一定是你！是你伤了他！” “不是的，慧灵姐姐，元华身上的火都是谢大哥耗尽了心血才清理干净的，要怪，就怪我吧。” 璎珞忙为他解释。 阴惠君狐疑地看着她。 他们两个本就是一伙的。 “是这样的，有人从暗处用三昧真火偷袭璎珞，元华真人为了保护她，这才会受伤的，不然的话，不过是个火球，他又怎会躲不开。” 淮清真人说道。 他的眼睛已然找到了躲在人群中的玉书真人。 “除了谢道之，还有谁能用三昧真火伤到元华！” 阴惠君显然不信，其他人都和元华无冤无仇，唯有谢道之。 “你等他醒了，就全都清楚了。”淮清真人说道。 “不如我不去参加试炼了吧，我陪着元华真人去安全的地方，我可以保护他的。” 璎珞认真道。 慧灵真人呼吸一滞，回过神来。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罐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示意璎珞把元华扶起来。 “幸而我带了白??的树液，这个宝贝可是我千多年前攒下来的，现在哪还有白??树……”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盖子，那圆圆的小罐子里，似乎装着红色的黏糊糊的液体，看上去很恐怖，像血一样。 闻上去倒是香香的，很好闻。 “这是树叶么？”璎珞觉得她可能是听错了。 “我说的是树里的汁液……” “白??树在冬季是休眠的，秋日里它会在自己的身体里储藏过冬必须的养分，所以当时的人会在冬季开始的时候将它的树皮剥下，把红色的树汁刮下来，就是我手里这样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被剥了皮的白??树会死，久而久之，这世上也就没有白??了。” 她耐心解释道，一边挖了一勺红色的药膏小心地喂入阴元华的嘴里。 “这汁液能治愈受了内伤的人，只是我之前还从来没机会试过……” 她泪眼盈盈。 周围的人都有些不耐烦了，不过碍于慧灵真人的面子，他们倒还不至于喧哗。 慧灵真人收起罐子，镇定自若地说道：“元华很快就会没事的，我们继续前进吧。” “他这样真的不要紧吗？”璎珞犹豫道。 “还是我留下来陪着他的吧……” “那可不行！”阴惠君脱口而出。 “为什么？” “……璎珞妹妹，我知道你是关心元华，但是那个偷袭你们的人若还躲在暗处，你是万万抵挡不过的。” “如今你们二人和我们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慧灵真人灵机一动，倒是想到了一个好借口。 果然…… “你说得对。”璎珞点头，心服口服。 人贵有自知之明，她的法术，即便有了很大的提升，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也过不了三招。 第二百八十七章 灵石（二） 幸而之后再也没有遇到任何波折，远远地，众人已经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石块群，或高或低，或大或小的石块错落有致地坐落在水底，在火球的照耀下十分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我们到了。”慧灵真人笑道。 眼尖的人已经发现，浅浅的水底土层里，有金色的光芒在火光之下，璀璨地闪亮着。 “那是……” “金子！” 有人已经冲了过去，开始挖了起来。 那是一把金色的权杖，顶端还镶嵌有一块非常大的宝石。 璎珞疑惑地看着慧灵真人，这就是所谓的秘宝？ “呵呵呵，这里是一个迷宫，不过若是跟着我走是不会迷路的。” 慧灵真人对地里埋的东西视而不见。 但是其他人都艳羡地看着那个挖到了金子的人，虽说是为了法器来的，但是还有意外的收获也不错呀。 “我们时间有限，若是浪费时间在这里，就进不去灵石阵了。” 慧灵真人说道。 所有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但是一路上还是有人因为看见了金子或者别的宝贝而掉队的，慧灵真人却完全没有要等人的意思。 璎珞很快发现了这是为什么。 这个水底的石阵实在是太大了！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慧灵真人才在一块石壁处停了下来，说道：“我们休息一下。” 马上就有人问为什么。 “这里是灵石阵的一处阵盘，需要积聚足够的灵气，才能开启，所以大家在这里停留的时候可以施放各种法术，待代表阵盘的石块升起，我们才能继续前进。” 这下方才忍住没有去挖金子的人也心动了，在附近四处寻找着宝物，使用御土术的也不在少数。 “他们好笨。”陆西西说道。 “这里既然是阵盘，肯定早就有无数人从这里经过，在这里挖过，怎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 璎珞没有说话，她专注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元华，希望他能醒过来。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身上很是难受。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探入他衣服里。 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他身上被灼烧的伤口，他就轻颤了一下，璎珞收回手来，只见褐色的血液黏在她手上。 她心痛无比，恨不得能代他受这苦楚。 “你快醒过来，只要你醒来，我就……” 她说不下去，又哭了起来。 “她是不是傻？”谢道之无语。 早都用过愈合术了，这血液也不过是之前的伤口留下的，药也吃过了，阴元华现在只怕早就醒了，在那儿装可怜吧。 “哎，她早晚会明白的……”淮清真人忍笑道。 “不过这招，还真是对她特别管用。” 以后他也要试试看，每次都咬牙硬撑什么的，固然是为了让她不要伤心，但是偶尔看她为自己落泪一下，好像这感觉也是挺好的。 最了解你的不是爱人，而是敌人。 这句话是至理名言啊。 两个人的眼睛突然都直了。 李璎珞！ 谢道之差点吐血。 只见她抱着元华不算，还低低地俯下了身，凑到他脸上给了他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随便亲一下意思意思也就算了了，她这还是打算亲着不放手了是吧。 “兄弟，节哀。”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淮清真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 “不如你考虑一下卫家小姑娘，她也是挺好的呢。” 这就打算帮他说媒了？ “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大的女人。” “呃……”淮清真人语塞。 他认识的女人，随便哪一个好像都比他要大个一两千岁吧。 幸而此时，一颗圆圆的石球升了起来，悬浮在了一处石盘之上，众人这才明白，原来那块看上去十分普通的石块，就是这里的一处阵盘。 阴惠君冷冷地看着那相拥亲吻的二人，翻了个白眼。 这个元华，肯定早就醒了。 扮猪吃老虎他可真是第一名。 璎珞方才不过是一时激情迸发，起身就发现了自己的鲁莽，她不好意思擦着自己的鼻涕眼泪，转头却发现元华已然睁开了眼睛，笑得灿烂无比。 “原来你早就醒了！”她又羞又气，扑上去锤他。 “冤枉啊！”他笑道。 “我本来没醒的，就是因为有人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还强吻我。” 他靠在石块上，顺势抱住了她。 “刚才那个不算，我要认认真真再来一回。” 他的眼中满满的全是宠溺的爱意，璎珞只看见了他柔软的唇，离她越来越近，她长长的睫毛落了下来，美丽的大眼睛慢慢地合了起来，她柔顺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迎合着他的亲吻。 和上次再上次都不一样，她心中已然没有了惶然和迷茫，元华也许就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和他在一起，她只觉得自己是个被宠爱的孩子，幸福且没有烦恼。 其他人都已经跟着阴惠君走了，就连陆西西都不做电灯泡，除了…… “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走吧走吧。” 淮清真人无奈道。 “我不，我要看看她还能傻到什么程度。” “光天化日的，他们能做什么啊，你就别自虐了。” 谢道之看了看一片漆黑的水色，又给那两人加了一个火球。 “……” “元华……”她轻声呢喃。 “我喜欢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她羞道。 阴元华没有说话，又吻住了她。 这一回，他吻向了她的脖子，探索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寻找着能让她欢喜的那一处。 璎珞从未经历过这架势，几乎是酥倒在了他怀中。 这可真是他这一辈子受过的最值得的一次伤。 当时电光火石之间，他没有时间去选择，不过如果给他再来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还是会这么做的。 若不是时机不对。 他轻叹。 在她愧疚达到顶点的时候，对他一定不会拒绝任何事情。 只是现在…… 他不能这么做。 轻轻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他放开了对她的禁锢。 璎珞的大眼睛中满是迷茫，似乎在问他，怎么不吻她了？ 阴元华默默念了三遍清心咒才勉强忍住，没有再抱她。 “小笨蛋，我们得跟上他们，不然太危险了。” 她这才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 不怪她忘情，就连阴元华都没发现，周围还有两个观众。 “对不起……”她说。 “待你爹爹和娘亲答应了我们在一起，我再好好亲你。” 他笑道。 “呸！” 她羞红了脸，啐了他一口。 第二百八十八章 灵石（三） “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恩？” “这个灵石阵的路，只有阴元华和阴惠君认识。” “怎么打开灵石阵的方法，也只有他们知道。” “原本还有一个华楚子是认识路的，可是她一定是被他们给关起来了或者更甚，死了。” “原来我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对华楚子下手，现在我懂了，如今我们只能跟着他们。” 淮清真人用敬佩的眼神看着他，倒不是因为他说的很有道理，而是因为亲眼目睹自己心爱的女人倒在了别人怀里，他竟然还能冷静地分析局势。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他问。 “没有。”谢道之眼神郁郁。 “我甚至连璎珞都说服不了，更何况其他人。” “表面上他们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所以，所有的人都不会相信我的话。” 他黯然道。 “我相信你。”淮清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哎……” 第二个，第三个阵盘之后，大家都开始有些累了。 “慧灵真人，一共有多少个阵盘？” 有人忍不住问道。 众人纷纷看向慧灵真人。 “自然是有七个阵盘，才能符合此处的七七之数，所以我们要抓紧啦。” 慧灵真人笑道。 然而，很快众人就经过了一条两边都是墙壁的甬道。 “快看！”有人发现这甬道上刻着的都是非常高深的法术咒语。 “这个似乎是上古时代的咒语，早已失传了。” “大家不要看两边的墙壁。” 慧灵真人喊道。 “这里的任何东西，都是为了阻挡你们前进的脚步，灵石有它自我保护的机制，若是你沉迷于财宝，或是法术咒语，迷失在这个灵石阵里，也许永远都出不去了。” 她说。 可是还是有人不听她的。 毕竟这法术咒语是真实的，所有的人一看便知，说不定慧灵真人就是不想让他们学，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呢…… 方才在金子那里已然有几个人掉队，然而这里，掉队的人更多，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有从未见过的法术在眼前，而能忍住不去学，实在是太难了。 对于璎珞来说倒是一点都不难。 她不会的法术实在是太多了，简单的都学不过来。 所以那墙壁她连一眼都没看。 到了第五个阵盘，已经只有几十个人了。 放眼看去，在玉书真人身边的是仪宁子他们几个，而谢道之谢道兰和淮清真人在一起，他们身边也有不少小辈，阴元华和璎珞在一起，其余的人都围在阴惠君身边。 “此处的阵盘需要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齐聚才能打开。” 慧灵真人说道，她手中藤蔓伸出，缠住了石盘。 谢道之和玉书真人互相行了一礼，谦让了一番，这才放出了火球，围绕在石盘周围。 谢道兰放出了冰凌。 淮清真人手一挥，便有突刺从地下穿出，环绕住了石盘。 原来他也是属土的，璎珞好奇地看着他，觉得他似乎有一些熟悉，只是他的面目实在太普通，所以她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还缺一个金。 众人面面相觑，却见陆西西弱弱地走了过来，小声道：“我可以吗？” 慧灵真人笑道：“当然可以了，你试试看吧。” 陆西西眉间金黄色的光芒亮起，她额上虽然没有印记，显然修为也并不太低。 她屏气凝神，指引着金色的光芒落在了石盘之上。 “千丝引！”有人喊道。 “你做得很好。”慧灵真人赞道。 在她这样的修为，能使出千丝引这般的威力，已经算非常好的了，不愧是名门之后。 只见那石盘之上，一个圆圆的石球无中生有地冒了出来，慢慢地往上升，终于悬在了空中。 “成了。” 众人连忙跟上慧灵真人，急急忙忙地往下一个阵盘赶。 “你太厉害了！”璎珞赞道。 她还以为陆西西和她差不多，只会几手三脚猫呢。 “嘿嘿嘿，放心吧，我会和你会是一样的，我会保护你的！” 陆西西得意道。 “你还记得有一次你邀请我去和你们一起看比赛吗？” 璎珞说。 这是她心里对陆西西唯一有疙瘩的一件事情。 “不记得了，是我吗？” 她没心没肺地说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后来玉书真人召唤出了凤凰，大家都看傻眼了。” “哦，那次啊！” “我想起来了，是仪宁让我去请你的，说正好多个位置。” “你怎么不过来呢，前面看得清楚得多。” 陆西西眨了眨眼睛，明白过来了。 “哦，我懂了。” “你可真是心思细腻呀。”她吐了吐舌头。 璎珞不好意思地拧了她一下，偷偷看了元华一眼，却见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在说什么，悄悄松了一口气。 谢道之一直在注意阴惠君和阴元华二人的行动，在第六个阵盘的石盘边上，他发现了阴惠君正在和阴元华窃窃私语。 若是寻常人，不管说什么他都能听见。 可是阴惠君和阴元华的法术不在他之下，用了禁制之后，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你快帮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他对淮清真人说。 “我又不是传声机。” “快点快点。” “我试试看吧，哎。” 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就开口了。 “你是不是又开始妇人之仁了？” “惠君，你是不是又吃醋了。” “喂喂喂，这家长里短我就不说了吧，简直降低了我的格局。” 淮清真人不满道。 “继续，继续……”谢道之俨然化身八卦大王。 “罢了罢了，只要你别忘了正事。” “我看你满脑子全是那个小姑娘，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 “惠君，我心里只有你，那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么？” “呵呵，男人说的话能相信，母猪都能上树。” “我可不是别的男人。” “一会你和我一起走吗？” “还是算了，我怕璎珞起疑心。” “我们两个人，我行事更方便。” “哼哼。” “若是那位知道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 “我早有主意，你不用担心我，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谢道之越听越心惊。 似乎在这两人的背后，还有别人在操纵。 这个灵石阵到底还有什么秘密被隐藏着，能为他们所利用？ “啧啧，这个阴元华，真是艳福不浅。” 淮清真人关注的重点似乎和他不太一样。 第二百八十九章 灵石（四） 在第六个阵盘，似乎大家什么都没做，石球就自己浮了上来，没人过问原因，能够继续前进就足够了。 然而，过了第六个阵盘之后，所有的人都觉得这里似乎变得更加阴森了，虽然一样是黑暗，但是这黑暗似乎带了些阴冷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阿兄，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比刚才冷了。” 谢道兰环住自己的肩膀，问道。 “恩。” 谢道之也发现了这一点。 “好冷！”有人忍不住说道。 “就是，怎么这么冷！” “按说用了避水诀应该不会觉得水冷。” “可是真的好冷啊。” 大家议论纷纷。 “我们快到灵石阵的中心了，大家稍安勿躁。” 慧灵真人说道。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辛苦了好几天总算到了。 也没人抱怨了，大家整齐划一地继续前行，谁都不想掉队。 最后一个石盘的颜色有一些不一样，前面的几个都是石头本来的颜色，青灰色，淡灰色，而这一个石盘显然有些黄褐色，到似是……血的颜色。 慧灵真人看了一眼阴元华，为难道：“这是最后一个阵盘，需要纯净的血液作为献祭，才能打开灵石阵。” 众人眼中皆出现了戒备之色。 献祭。 这个词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儿。 “仪宁子，西宁子，百合子，鹤游子，尤孝子……” 她开始报名字，几乎将队伍中所有的年轻女孩都喊了一遍。 “你们之中，若还是处子的，就将自己的血洒在石盘上。” “随便哪里的血吗？”陆西西弱弱地问道。 “哈，当然了，难不成你们还以为要挖心口血吗？” 慧灵真人似乎是在开玩笑，不过这很快缓解了众人的紧张情绪。 陆西西第一个跑了上来，用手指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下，便见鲜血流了出来，竟是一滴都没有随水流而去，全都被那石盘如吸铁石一般吸了过去。 “哎哟，可以了吧？” 她看了看慧灵真人，见她点头后才给自己用了愈合术。 璎珞又是崇拜的目光看着她。 “西西，你居然还会愈合术。” “这不是基本法术吗？” 陆西西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不会……”璎珞弱弱地说道。 虽然刚才慧灵真人没叫到她名字，她还是上前一步，却发现自己没有刀，也不会以指为刀。 “要不，你帮我划一下？”璎珞对陆西西说。 “璎珞，你就别去了，你修为太低，耗费鲜血对你来说太伤元神了。” 元华拉住了她，柔声道。 “好吧。”她听话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在她的樱桃小嘴上停留了一秒，便移开了。 镇定，镇定。 虽然他心中恨不得把她抱住揉进怀里，却还得做出这种稳重自持的样子来，实在是太难忍了。 仪宁和其他女孩也依次上去放血，女仙们这般美丽又还是处子，众男的心思都活络起来了，纷纷对自己心仪的女子吹着口哨，简直像是大型婚恋节目现场。 随着圆石的升起，谢道之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这个灵石阵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为何看起来有些邪性？” 自古以来，放血什么献祭行为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是第一次来。”淮清真人苦笑。爱书屋 “你不是认识鲛姬么？” “她又不是被关在这的，五洲四海她都能去，过去我是在青海湖认识她的，那会她正在吃一头牦牛。” 谢道之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还是不要继续问了。 不出意外地越来越冷，璎珞甚至觉得感觉到了地下传来一阵阵的黑气。 她揉了揉眼睛，却什么都没看见。 之前没有这样的感觉，就是从第六个石阵阵盘开始的，过了那里就开始变冷。 “西西，你有看见黑色的雾气吗？”她问。 “这里？” 陆西西奇道：“这不是水下吗？你看见什么了？” “我大概看错了。” 她摇了摇头。 在她身后，阴元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仪宁，你还好吗？”裴永贞扶住了她。 “我没事，我就是有点冷。” 刚才放了血之后，她就觉得有些虚弱，不过这也是不太可能的，不过是一点点的鲜血罢了，她应该只是心理作用。 裴永贞脱下了自己的衣服为她披上。 “谢谢你。”她感激地抬头。 一抹微笑在他嘴角。 “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他柔声道。 “爹。”仪宁子突然喊道，裴永贞连忙后退了一步。 玉书真人走在了她的身边，微笑道。 “裴家也算是名门世家了。” “比起那个谢道之，我看还是裴家这小子更适合你。” “以后你就知道了，这男人长得帅没半点用处，过日子的，还是要个知冷知热贴心的郎君。” “您说什么呢，爹。”仪宁羞涩道。 “我看你还是不要肖想那个人了，此番我贸然出手，他们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肯定怀疑到我们了。” “若他来质问你，说不定还对你有几分情意。” “这样不理不睬，只能说明不管你怎么样也好，他也都是无动于衷。” “快别说了，爹。” “我喜欢谢大哥是我的事，即便他现在心里还有别人，但是若他们分开了，这日久天长的，早晚有我的机会。” “帅又不能管饭吃。” “您都辟谷多久了，不吃饭也饿不着您。” “你们年轻小姑娘，就喜欢小白脸。” “哪能呢，我最爱的肯定是爹爹呀。” 仪宁撒娇道。 “我看裴家郎君对你也很好，你把对爹爹的爱分给他一小半不行么？” “哈哈哈，那怎么一样呢。” “只要李璎珞死了，谢大哥一定会正眼看我的。” 玉书真人警惕地看着她。 “你又想干嘛？” “不是我，裴永贞说他有办法。” “哦，你自己可别掺和进去。” “阿爹，这个法阵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您知道吗？”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那是一个传送阵，类似于虚空甬道，用灵石阵打开空间裂缝后，大家都会被传送到一个别的地方，需要找到出口，才能回来。” “这么难？这不就是幻境么。” “不难的，一般来说出口就在秘宝的附近，找到了属于你的秘宝，很快就能回来。” “那我们还得回去呢，七天够么？我感觉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你放心，这个秘境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修炼之所，还有其他更凶险的秘境呢，这个算是很安全的了。” 第二百九十章 灵石（五） “谢大哥！”仪宁子远远地看见了他，忙追了上去。 “哎，女生外向，指望她给我振兴家门，还真不太现实……”张玉书不由得叹道。 “仪宁女仙，有事么？”谢道之站住了脚步，无奈道。 有一阵子没缠着他了，还以为她终于面对现实了，现在看来，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您，知不知道这个灵石阵会把我们传送到什么地方去？” 仪宁柔声道，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题，也许他会感兴趣。 “不知道……等等，你是说这个灵石阵其实是一个传送阵？” 谢道之的表情果然严肃了起来。 “恩，我爹爹告诉我的，不过他说不用担心，只是把我们传送到一个幻境里，获得了秘宝之后，很容易就能出来的。” “那要是没找到秘宝呢？”他问。 “这……我也不知道啊。”仪宁说。 “要不，我去帮你问问爹爹。” “不用了，玉书真人也对这里不熟，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谢道之转身就走。 仪宁子傻眼了，明明她才刚准备开始和他聊天的，这不过是个开场白而已…… “这个石阵是个传送阵。”谢道之对淮清真人说道。 “我之前也猜到了。” “那你不告诉我。” “我不确定嘛，这种秘境什么的一般都是传送阵，就好比从前我在岐山那里的时候，那个年代啊，才叫好玩，百妖横行……” “璎珞做过一个梦……” 谢道之打断了淮清真人的回忆，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那个梦里的地方叫做鬼门，菡萏真人说过这个地方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恩，菡萏叫我过来就是追查这件事，我这不正查着么。” “阴家世代信奉鬼母。”谢道之说。 “阴元华会禁术，在比赛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用，可见他很可能擅长禁术。” “阴元华之前就想方设法地帮璎珞学避水诀，还教她各种水系法术，就是为了让她能够来这里。” “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真的爱她所以才会多次不顾一切地救她，现在看来，他只是要保证璎珞能够来到这个传送阵罢了。” “为什么？” 淮清真人显然没想明白这其中的联系。 “阿染上次受了伤，璎珞的梦中他是鬼王，所以他很可能没有办法离开鬼门，只能让璎珞去他的身边。” “璎珞的梦里，被阿染亲手剜了心，不管这代表什么，至少说明，她身上有阿染要的东西。” “阿染又是谁？”淮清真人问道。 “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璎珞呢，你看见璎珞了吗？” 他刚才和仪宁子说话就那么一会，璎珞就从她视野中消失了。 完了。 他突然明白过来了，第七个阵盘开启之后，灵石阵就可以启动了，这些人被晾在这里是因为阴惠君故意在拖时间，只要带着大家绕圈子就行了。 而阴元华和璎珞…… 果然两人都不见了！ “西西，我怎么觉得这里越来越阴森了，你确定你掉的东西在这里么？” 璎珞疑惑地看着周围，她手上的火光亮着，心里却很害怕。 陆西西说她最喜欢的法杖找不到了，虽然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玩具，但是也是她从古玩店淘来的，所以想要回去找找。 只是这里的路…… 她狐疑地看着周围，是不是她的记性不太好，还是眼睛出问题了，虽然是往回走的，但是…… 这里好像之前没走到过啊…… 最主要的是，元华怎么也不见了。 他不是一直跟着她的吗？ “西西，我们要不先回去吧，我有些害怕。” “呵呵，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陆西西柔声道。 “你看，这里好像有一根杆子，会不会是我的法杖？” 她指着远处黑暗中的一抹白影。 似乎是什么东西的白色反光。 璎珞依言走了过去，却见那的确是一根法杖一样的东西，只是顶端没有装饰用的宝石，只有一个凹槽，倒像是宝石掉落了的样子。 “西西，好像真的是，但是上面的宝石掉了。” “哦，我看看是不是在我身上。” 陆西西在自己衣袋里翻找了半天，这才笑了出来。 “我真是个笨蛋！原来宝石掉在这了。” 她顺手将那颗红色的石头递给了璎珞，笑道：“你帮我放上去吧，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好吧。” 璎珞松了一口气，这里实在太吓人了。 她将宝石放到了那个凹槽处，却见那凹槽和宝石的形状严丝合密，简直就是量身定制的。 “果然就是这个。”她笑道，伸手去抓那法杖。 陆西西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不过下一秒，她就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了。 “璎珞！别碰那个！”远处传来元华焦急的声音。 他的速度奇快无比，倏忽间已然到了她面前。 璎珞猛地回头，迟疑地放开了手，可是已经太迟了。 白色的光芒刺眼地亮了起来，如同她曾见过的娘亲的太极图的那种光芒，一亮之下，她闭上了眼睛。 “慧灵真人，你要是再不带我们过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谢道之虽然不习惯对女人动粗，但是阴惠君可不是普通女人。 众人忙道：“你别这样，慧灵真人正在带我们过去，不过还需要时间。” 也有人嘲讽他：“看不出来永安真人竟然这般急不可耐，竟然对慧灵真人无礼，简直是毫无风度。” 谢道兰忙解释道：“不是的，是因为元华真人把璎珞带走了，我阿兄只是为了找人。” “元华真人和璎珞子不是天生一对么，他们就算不见了，也未必是坏事，嘻嘻。” “就是，就是，说不定人家就是故意躲着你！” “想不到看上去这样高华出尘的永安真人，也会为情所困。” “难怪了，和元华真人抢同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赢嘛……” 谢道之根本不理会他们，只看着慧灵真人。 慧灵真人却只是微笑，柔声道：“永安真人，我没有任何拖延时间的意思，大家都要在七日内赶回去，自然是越快越好。” 只是她说话时慢条斯理，明摆着就是拖时间。 谢道之皱起眉头，还待再说，却见不远处白光冲天，黑暗中，他不期然地想起了璎珞的娘亲菡萏真人把他们二人送回过去时的那瞬间。 他不再纠缠，飞身而起，往那个方向游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 鬼国（一） 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工夫，那种浮在水中的游曳之感一下子消失了，她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 “小心。”元华连忙扶住了她。 举目四望，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有一点……熟悉。 荒芜的土地，连一棵树都找不到，更不要说一抹绿色了，阴暗的天空虽然不像水底那样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是暮色霭霭，令人心中烦闷。 “元华，这里好像就是我的梦境。” 幸而这次有元华在她身边，不像在梦里的时候，她只有孤身一人。 “我们怎么会一下子到了这里？” 她问道。 “你为什么要去碰传送阵的法阵，而且，传送宝石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你不是第一次来秘境吗？” 元华满心满眼都是疑惑。 “我？” 璎珞被问懵了。 “那宝石是陆西西给我的，她说那是她的法杖。” 她的目光黯淡了下来，轻轻地说道：“原来她都是骗我的……” “不用太难受，这不怪你，我都没有看出来陆西西原来对你一直不怀好意。” “对不起，说起来应该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你，也没能及时制止她。” “元华，你是跟着我进来的吗？”璎珞抬眼看他。 “当时我只抓住了你的衣袖，但是也阻止不了你了。” “可是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在我的梦境里？” 她看着周围起伏的小土包，突然大惊。 “我们快走！” 来不及解释了，她拉着元华就跑。 一个两个三个，这里的小土包可真多，璎珞一边跑，一边看着远处，辨认着周围的地形和道路。 毕竟这梦里，她可是来了多少回了。 此处的荒野都是孤魂野鬼，被它们缠上了可是麻烦的紧。 果然后面冒出来了一群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为首的就是她在梦里曾经见过的老婆婆，她手里还是拿着那个买菜篮子，骂骂咧咧地跟在他们后面，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们。 “这里是鬼门！”璎珞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终于明白了她的梦境，那并不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而是一种预兆，若不是那个老婆婆，她还不能肯定。 但是她看见过她，她现在又真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等一下，她会不会又是在做梦？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 哎哟，好疼。 也没醒过来啊。 元华大笑：“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伸手帮她揉了揉脸，柔声道：“不管我们在那里，你都不用害怕，有我在你身边，你不会有事的。” 璎珞点点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梦中的司采说过的话突然又在她耳边浮现。 “你得快点离开这里，不然……” 不然什么？当时她就没听清楚。 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既然来了鬼门，就要按照鬼门的规矩来，免得一下子就被人抓住。 “我们不可以说对方的名字了，不然会被鬼王听到的，而且，我们要把脸蒙起来……” “最好是用黑色的斗篷……” 璎珞一边思索着一边喃喃道，却突然看见元华从袖子里掏出了黑色的大衣服。 “哎？你还随身带了斗篷的？”她惊呆了，他是小叮当吗？ “你忘啦，我有乾坤袋。”元华笑道，为她披上了斗篷。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到这里来？” 连斗篷都准备好了…… 璎珞狐疑地看着他。 “这不过是我平日穿的夜行衣而已，小笨蛋。” 元华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根本半点不安都没有。 “哦……”璎珞点头，就是，元华怎么可能知道他们会来这里，要不是陆西西害她，她怎会来这。 “我们为什么会被秘境的传送阵送来这里？”她迷惑地问道。 “也许……” 元华凝眉，正色道：“这个传送阵也许并不是只会将人送去有秘宝的地方，也许不过是传送到那人心中最想去的地方，别人都是冲着秘宝来的，自然求仁得仁。” “而你，也许是因为心中一直在纠结这个梦境，所以才会因为你所思，所以被传送来这里。” 啊？ 璎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天地良心，她可不想来这个什么鬼门啊。 可是脑子里面在想什么，不是她能决定的呀。 看着她的小脸皱成一团，苦思冥想的样子，元华忍笑道：“既然来都来了，你可以想想，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反正我都会保护你的。” 璎珞突然想起了娘亲的话，青姬和司采，它们也许都在这里，她得找到她们，问问她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了！”她的表情不再迷茫，显然已经有了目标。 “我们去找青姬姐姐和司采姐姐，娘亲说它们失踪了，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唯有我的梦中曾见过她们，若我的梦真的是预兆，那她们应该也就在这里。” 她一边说着，却想起了她在这梦中的结局。 阿染染血的手似乎还在她眼前，而他的话，她也没有明白。 若这真是预见的梦，那她也会真的死在这里吗？ 那白光闪耀的一瞬间，如同流星划过一般，立刻就暗了下来，谢道之依稀记得那方向，飞过去的时候却只看见了陆西西一人站在那里，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西西，璎珞呢？” 他忙问道。 陆西西像是一个木偶娃娃一般，转过了头来，眼中却没有焦距，似乎根本看不见他。 谢道兰跟在他身后，见状连忙给她施放了清心咒。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陆西西摇了一下头，似乎是从梦中惊醒一般，迷茫地看着两人：“谢大哥？兰儿姐姐？” “我怎么会在这？”她问道。 “看见璎珞了吗？”谢道之只关心这一件事。 “刚才我还看见璎珞的，在最后一个石盘那里，只是后来……” 她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只觉得记忆中一片空白，她是怎么离开那石盘的，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陌生的地方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知道了！” 陆西西大叫。 谢道之和谢道兰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我刚才是被人控制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谢道兰问。 “恩，从最后一个石盘开始，这一段记忆我都没有，直到我睁开眼睛看见了你们。” “璎珞呢？璎珞是不是不见了？” 她焦急地问道。 “是。”谢道之说。 “阴元华也不见了。” 他眉头紧锁，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鬼国（二） 她走的这个方向还是对的。 虽然走路比在梦中要累一点，不过璎珞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经穿过了这片全是土包包的荒野，见到了熟悉的市场。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不过市场附近的人也没有她那天早上见到的人多，没有那种熙熙攘攘的感觉。 她把自己的脸蒙了起来，只露了眼睛在外面，转头去看元华，只见他也一样，一双妩媚的眼睛含情望着她，眉眼弯弯，似是在笑她蒙面的样子十分有趣。 这么恐怖的地方，只因为有了他的陪伴，她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了。 她主动地伸出了小手，送到了他温暖的大手中，两人十指交缠的亲密，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所有的人类，或者不一定是人类吧，化身成人形的灵兽也都一样披着黑色的斗篷，而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现了原身的怪物。 有一种生物看上去最为可怕，璎珞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躲入了元华的怀里，不敢再看。 “那是魅，不管是任何东西，哪怕不过是一把壶，一把琴，或是一棵树，一朵花，吸取了日月精华，天地灵气，都可以成魅，它们只是看上去可怕而已，其实并不凶悍。” 元华轻声说道，悄悄地对着那些侧目看来的鬼魅们摆了摆手手，只见他们全都顺从地转身离开了。 “它们眼睛怎么是竖着长的，要学人的样子，好歹也学全了啊……” 璎珞心有余悸。 那些黑黑的怪物，身体看上去像是人，脸上却竖着两只眼睛，也不穿衣服，只在腰间围一块皮毛，十足的野蛮人模样。 “世上万物，都有他们存在的意义。” 元华轻笑道，轻抚着她的肩膀。 “你不是要去找人么？我们去哪儿找？” 他问。 璎珞被他一提醒，立刻想起了自己的正事，看了看天色，似乎很快就要天黑了，想起了那些恐怖的路灯，她心有余悸。 “我们先找一个没人的房子躲一晚上再说，这里夜里会有妖怪巡查，我不知道被它们抓住了会怎样。” 在梦中她遇到了赵子玉，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不管怎样，她不想见到赵子玉，也不想见到阿染。 她只想找到青姬和司采。 “好。”元华柔声道，似乎她说什么他都会同意。 “往那边走，那边有许多屋子，应该是它们住的地方。” 璎珞拉着他的手拐过了一条小路，往自己记忆中的房子走去。 她记得这里有一栋房子是没人的，她曾在这里躲了一晚。 怕什么来什么。 走在路中间就遇到了一盏路灯。 它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似乎在奇怪怎么从前没见过她。 璎珞吓得转身就要跑，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穿了斗篷的，也许它会把她当成是自己人吧。 强忍着害怕站在原地，她的小手忍不住在颤抖。 大眼睛路灯的触手慢慢地伸了出来，似乎就要碰到她的脸了，她闭上眼睛，扑进元华怀里，不敢去看它。 “咳咳。”元华轻咳了一声。 璎珞只觉得那阴森的威压之感立刻消失了，她转过头来，只见那大眼睛慢悠悠地回到了路边的位置上，一本正经地站在那里做起了路灯。 “你别害怕，你越是害怕，它们越是疑心你。” 元华说道。 “恩。” 璎珞松了一口气，指着前面那屋子说道：“就是这里，上次我就是躲在这里，这里没人的。” 这里？ 元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我们就住这。” 他推开了围墙上的栅栏门，走上前去，轻轻一推就打开了大门。 璎珞吓了一跳，忙道：“万一有人呢？” “没事，若是有人，我能感应到，这里是个空屋子。” 元华笑道。 她这才放心跟了进来，只见这屋子里倒是很干净，不像上次看见的那血淋淋的屠宰房，切来切去的还是人肉。 “别点灯了吧。”她见元华用火球点亮了大厅里的吊灯，忙阻止道。 “我们在这里偷偷摸摸借住一晚就是了，还点灯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好。”元华从善如流地把火焰收了起来。 “元……”她刚说了一个字就想起来了，不能喊他名字，连忙按住了自己的嘴。 “这里只有一张床。”元华说道。 璎珞的脸一下子红了，还好天黑，她强忍着羞意没说话。 “你快睡吧，我帮你守夜。” 哎？她是怎么了？想到哪里去了？ 她点点头，把自己的外衣脱了，钻进了被子里。 “要是有人来，你赶紧叫我，我们快逃。” 她说。 “不会有人来的，你放心睡吧。”元华笑道。 “累了吧，之前都是在水里，我看你一个哈欠连一个哈欠的。” “恩……” 璎珞的眼睛已经合了起来，她几乎是脑袋一靠到枕头上就睡着了。 谢道之见在陆西西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转身就回去找阴惠君，这一切，还是得着落在她身上。 只是，他回到刚才那地方的时候，众人却说，刚才慧灵真人跟了过去，去找他们了。 阴惠君也不见了！ 谢道之深恨自己关心则乱，早知如此，至少得先把阴惠君控制住，现在可好。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璎珞。”谢道之喃喃道。 只是他现在脑海中一片空白，似乎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好好想一想，他们可能会去哪里？如果是鬼门，一定是通过这里的传送阵去的，传送阵在哪里？ 一定是刚才陆西西所在的那个地方！ 一定就在那附近！ 他非常肯定！ 阴元华见璎珞已经睡熟了，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小手，伏在了她的枕边。 他心中固然是柔情蜜意，倏忽间却见阴惠君出现在他面前。 “嘘……”他忙道，拉着她去了楼下。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了我一个人更方便吗？” “方便什么？方便你自己吧。” 阴惠君白了他一眼。 “现在不是胡乱吃醋的时候。”元华急道。 若是被璎珞看见阴惠君也在这里，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还顺利，谁知道一来就看到你在跟她卿卿我我。” 她冷冷道。 “惠君，我们两个才是一家人，你非要坏我的事吗？” 元华实在是无法，这女人吃起醋来一点道理都不讲。 第二百九十三章 鬼国（三） “元华，我怎会故意为难你……我只是太害怕……” 阴惠君的声音娇媚了起来，伸出手来缠住了他的脖子。 “我真的没心情……” 他无奈道。 璎珞就在楼上，他明知道现在若是这么做，阴惠君一定会生气，但是他也不能不这么做。 果然她恨恨地甩开了他，怒道“你没心情……” “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没我了……” 她又气又急，忍不住哭了起来。 “左右不过这几天的事情了，你若是坏了大事，我们两个都没好结果。” 阴元华冷冷道。 “你自己想清楚吧，别再意气用事了。” 他不再理她，转身上楼。 不知不觉中，他的脚步放轻了，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房间里，看见璎珞还睡在那里，一动也没动过，他放下心来，坐在了她的床边。 虽然在阴惠君面前他信心满满，可是面对璎珞，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按说他一带着璎珞来到鬼国，就应该去见鬼王，再不济，也至少要汇报一下什么的，可是…… 这时间就像是他偷来的一样，能和她多相处一会，便多一会，他已然不是谋定而后动的他，而是如一个青涩少年般犹豫踌躇，根本就什么都没想好。 他不敢面对璎珞的失望，若是她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他的设计，她眼中会出现怎样冰冷厌恶的神色呢？ 他不敢去想。 诚然，他们之间注定是有缘的，不然，他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她梦中。 第二天清晨，璎珞醒来的时候惊觉身边竟然没人。 “元……”她喊了一个字，连忙闭嘴，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她急急匆匆地下楼。 “哇，好香。” 看见了元华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她笑了起来。 “你竟然还会下厨？” 她笑道。 “我真的难以想象啊，万千少女心中的偶像竟然亲自为我下厨做早饭，这可是漫画书里才有的情节呀。” 笑嘻嘻地抱住了他，轻轻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她如一只轻快的小鸟一般翩然而至。 “我只是觉得你这几天都没吃什么正常的东西，正好这里竟然有鸡蛋，我就煎了两个蛋而已。” 元华的声音淡淡的，不过显然很是欢喜。 “这里的鸡蛋能吃吗？”璎珞奇道。 “应该是外面带来的，这里寸草不生，想来也养不了鸡。” “也是。” 璎珞坐了下来，用筷子戳了戳鸡蛋，似乎还挺正常的。 “恩，好吃。”她笑道。 “这么几天下来，我真没想到荷包蛋也能吃得我差点咬到舌头。” 元华安静地看着她。 “你的这个眼神……倒像是我得了绝症马上要死了一样。” 她笑道。 “夸张了吧。”元华笑着转开了目光。 “今天我们去哪里？”他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有集市，有房子，还有坟头，其他地方我都没去过。” “对了，我来的地方，梦里我刚进来的地方是一片荒野，那里没有坟头，不过到处都是枯骨，也许我们可以先去一下集市看看，若是没什么线索，就去那片荒野找找看。” 两人又把斗篷穿起，璎珞甚至还把床铺了一下。 “等主人回来，说不定还不会发现我们来过。” 她笑道。 “你真细心。”元华微笑。 市场里果然和上次她看见的一样，人来人往的，许多小商贩已经摆出了摊头来。 不过她没看见梦中那个卖药水的摊子，她也没有在意，只是四处转悠着，看看有没有灵兽可以打听打听情况的。 “那边有个卖水果的，似乎是狐族的，不如我们找它问问吧。”元华提议道。 璎珞看了过去，果然一堆桃子和香蕉后面，坐着一个小姑娘，它的尾巴大大的，在身后摇来摇去，显然是个狐狸。 “这里也有狐族吗？”她很好奇。 “狐族会到这里也不奇怪，它们一族都很会和别人搭讪，所以什么事情都会知道一点。” 元华似乎很了解。 “好，我们去问问。” 小狐狸眼睛大大的，头上还有两只耳朵，大尾巴摇来摇去，看上去非常可爱。 “桃子和香蕉哦，都是新鲜的，很便宜。”它说。 “狐狸姐姐，你是从青丘来的吗？”璎珞问道。 “现在哪还有什么青丘呀。”它似乎很是黯然。 她说的不是那个青丘…… 璎珞想了想，问道“你的族人呢，它们住在哪里？” “我生下来就是一个人，没见过其他狐狸。” 它很不高兴。 “你们买不买水果嘛。” “若是有空，你可以回菏泽看看，那里有你的族人。” 她热心道，忘记了自己还要打听的事情。 “哦……”小狐狸站起身来，似乎十分戒备的样子。 “我们没有恶意。”元华忙道。 他丢出一块绿色的石头，对它说道“我们想打听一个人，顺便再买两个桃子。” 小狐狸连忙接住了那块碎玉，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才笑嘻嘻地说道“说吧，你们要找谁？” 原来如此，璎珞顿时明白了过来，这鬼国和人间竟是没什么区别，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我们想找两个年轻的女子，一个穿着白色道服，一个穿着宫装，很漂亮很华贵的那种。” “那我可见不着啊，年轻女孩子都被带到鬼王的宫殿去了。”小狐狸无奈道。 “它们不是寻常女子，它们都是神鸟的化身。” “你说的是青姬大人吗？”小狐狸总算明白了过来。 “青姬……大人？” 璎珞的脑子有些混乱，青姬竟然已经加入了这鬼门的势力了？不可能啊，她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也不可能是菡萏真人让她来做卧底的啊，娘亲根本就没找到她。 “她可是非常喜欢穿白色道袍，袍子上还有绣金线的，身材还特别好？”璎珞问道。 “哈哈，正是，就是青姬大人，她平日是偶尔会过来巡查的。” “谢谢，我们知道了。” 元华见她神思恍惚，便拉着她走到了路边无人处。 “你别想太多，这世上所有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你眼睛看到的那样，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的事情，就更不用放在心上了。” 他劝道。 “但是它没理由骗我啊。” 璎珞皱眉。 在梦中青姬似乎对她非常友善，并没有任何恶意。 但是赵子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谁是谁非，谁善谁恶，她一下子又分不清楚了。 。 第二百九十四章 鬼国（四） “我只是想起了第一次看见青姬时候的样子，她那时候意气风发，又帅气又自信，拽得不得了。” 璎珞苦笑了一下，想到了后来她的寥落。 “那个时候我还以为她是坏人，而以为赵子玉是好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她垂下了眼帘，看着地面，似乎自己的鞋子有多好看似的。 阴元华倏然警惕。 她是在暗示什么吗？ 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只觉得触手湿热，竟是涟涟的泪水。 “你别担心，她没事的。”他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璎珞抬眼问道，眼中水色潋潋。 “刚才那狐妖不是说了么，她都被叫做青姬大人，能有什么事，肯定好好的呢。” 元华忙道。 “也是……我这是又担心她有危险，又担心她走歪路，要求也太高了……” “不管她怎样了，活着总比死了好。” 她微微地露出了笑容，说道：“走吧，我带你去我梦中初见的那个地方，那里到处都是黑雾，恐怖得很，不过那里没什么人，若是想要躲藏起来，那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两人手拉着手走在路上，都穿了黑色斗篷，倒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只像是蝙蝠一般的小鸟飞了起来，发出了咩咩的叫声，这样奇怪的鸟可不常见。 “元……”璎珞习惯性地喊他的名字。 “哈，没关系，想叫就叫吧，若是有人来找我们麻烦，我就请他尝尝我的番天印。” 元华笑得豪气万千，盈盈美目深邃盼兮，璎珞一时都看呆了。 “你的眼睛笑起来好漂亮。”她说。 “你该不会是才发现我漂亮吧。”他调侃道。 “不是，从前你没蒙面，感觉不一样。” 他心中一荡，侧脸着意看她，眉眼更显妩媚。 璎珞的小脸红红的，娇美无比。 若不是荒郊野外的，他真想把她抱在怀里，像上次那样吻她，看她羞不可言又欢喜无限的样子。 黑雾弥漫，然而地上的鬼手在他经过的时候都忙不迭地缩了回去，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 “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好安心，这黑蒙蒙的一片，看起来都似乎没有我梦中那么恐怖了。” 她笑道，小酒窝弯弯。 在梦中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楚，现在看来，这里应该是鬼门的外围，无人居住，枯骨遍地。 这里的地面也并不平整，黑黑的石块如同山崖的断层一般层层叠叠，远处还可见连绵的山峰。 一只乌鸦飞了过来，在石块上跳动了几下，看看没有什么可吃的，又飞走了。 璎珞的目光跟着那乌鸦飞远，却见远处似乎有层层叠叠黑色的树木。 “那里好像有树林，我还以为这里什么都不长呢，我们去看看吧。” 元华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御风飞起，往那黑压压的一片飞去。 越近看得越清楚，那的确是树，不过却有着红色的纸条，青色的花朵，顶端黑压压的那一片都是圆圆的小球，倒像是这树的果实。 “这是朱木，顶上黑色的是它的果实，人吃了会中毒，乌鸦却可以之为食，据说它的花朵可以解百毒。” 元华说道：“我也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一大片朱木。” 应该很少会有人来这里逛，所以没人发现也很正常。 “下次我要带卫姐姐过来，她肯定很欢喜。” “她最喜欢捣鼓这些草药、毒药什么的了。” “她会用毒，你都不害怕她吗？” 元华很好奇，璎珞的胆子那么小，却敢和毒师做朋友。 “我为什么要害怕她？” 她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害怕卫姐姐？不存在的好吧，她那么温柔，那么乐于助人。 “呃……”元华哑口无言。 在他看来，任何对他有威胁的人，他都会敬而远之。 “你若是见到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她待人可好了，对即便不是很熟的人，也愿意倾心相待。” 若不然，也不会因为把自己的药给了玉虚子而差点死掉了。 希望他们两个都能找到想找的人吧。 可是，若是卫姐姐看到她和元华在一起了，她会怎么说呢…… 她看向元华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羞涩。 “那里还有只鸟……”元华突然指向远处。 “司采姐姐。”璎珞一见之下就喊了起来，忙按住了自己的嘴，哎她怎么就这么笨啊！ 那只鸟羽毛艳丽无比，长长的尾羽垂了下来，在黑色的树上很是显眼。 元华飞身过去把那只挂在树枝上奄奄一息的采鸟捧了回来，交给了璎珞。 璎珞见她嘴边还有黑色的汁液，就知道它一定是看那乌鸦吃了果实没事，自己就嘴馋了也去吃。 “灵兽吃了朱木的果实会怎么样？”她问。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也许吃了那青色的花就会恢复的。” 元华说着，飞身而起摘了一朵小花给她。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十分优美。 璎珞将那花朵喂到它嘴边，可是它并没有想吃的意思，双目紧闭，显然是昏迷了过去。 “能不能让她恢复人形，她这样，我不好喂啊。” “这个我可真无能为力，得靠她自己。” 元华为难道。 也是，自己这不是病急乱投医么，元华怎么可能连这个都能做到呢。 “有硫磺的气味，远处可能有温泉，硫磺也能解毒，不如我们把它泡在温泉水里看看，说不定会醒。”他说。 “嗯。”璎珞依言点头。 层层叠叠的黑色树木中间，果然有一汪看上去很是浑浊的池子，在缓缓地冒着热气，那水是碧色的，水底黄褐色的淤泥清晰可见。 这就是天然的温泉吗？看起来又小又脏…… 璎珞想起了永灵峰。 最初她为何会越来越信任元华，也是因为他用心教她水系法术，现在想来，那时候他就对她有心吗？ “我明白了……” 元华说道。 “就是因为有这温泉，所以周围的朱木才能长得那么好。” 他放下了璎珞，伸手试了试温泉的水温。 “不烫。” 璎珞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蹑手蹑脚地走在水边。 上回元华说有的温泉非常烫，掉进去会被煮熟的，她一直心有余悸。 这不，她就像只担惊受怕的小猫似的，走一步，就要探探脚下实不实，生怕一个踩空掉下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鬼国（五） “司……” 璎珞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蹲了下来，把司采放进了温热的水里，轻轻地为她拍打着。 “阿彩，阿彩！”她只能这么喊她的名字。 “还是我来吧。”元华笑道。 璎珞见他已然整个人踩进了脏兮兮的池子里，向她伸出手来，忙不好意思道：“还是算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 她犹豫了一下，却见那温泉底下的淤泥虽然脏，水却还算是清澈，脱了自己的鞋子和斗篷，她也小心翼翼地踩了下来。 还挺舒服的呢。 她把司采捧在自己胸口，像抱着个小宝宝一样抱着她，不让她沉下去。 水很浅，刚好能到她的胸口。 元华好整以暇地靠在水边，微笑着看着她。 璎珞拍了半天，司采还是不醒，无奈地抬头，却见他笑嘻嘻的样子，似乎觉得她这样很好玩。 “喂，阴……” “你就看我笑话是吧！”她扑过去打他，却被他环在怀中。 “冤枉啊。”他笑道。 “我是觉得你这样抱着她的样子很是温柔，喜欢得很。” “我在想，将来要是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儿，说不定你也是这般哄他睡觉。” “接着我就开始想我们要生几个孩子……” “最好先来两个男娃娃，再生四五个妹妹，那时候哥哥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妹妹，岂不是很美满？所以我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开始笑啦。” 璎珞怔怔地听他说，开始还挺好的，后来这都什么和什么？ “你当我母猪啊！”她怒道。 小粉拳落在他肩膀上，不过她另一个手还要抱着司采，所以威力十分有限。 “哦，所以孩子还是打算给我生的，不过是少生几个罢了，你是这意思吗？” 元华笑得十分邪恶。 “唔……” 再也没有了说话声。 “咳咳咳！” 难舍难分的两个人中间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宫装大美女。 “喂！你们打算呛死我吗？” “咳咳咳！” “哎哟，对不起，采姐姐。” 璎珞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司采掉到水里去了，自己竟然都没发现。 她红着脸嗔怪地瞪了元华一眼，忙献宝似的递上那青色的小花。 “你快把解药吃了，那个黑色的果子是不可以吃的。” “哎，我当然知道不可以吃。” “那你怎么会……” “说来话长，你怎么也来了，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不是啊，我是……” 璎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虽说是被传送阵传过来的，但是和被抓来也没什么区别，设计自己的人一定知道自己已经被送来了鬼门，可是这都一天了，也没人来找她…… 也许是因为陆西西身在水底，消息不灵便的关系吧…… 见她突然怔住了，司采转向元华：“喂，你又是谁，谢家那小子呢？” “晚辈阴元华，拜见前辈。”他虽然身上湿湿的，很是狼狈，但还是郑重行了见面礼。 “在昆仑虚我没见过你。” “晚辈不曾去过昆仑虚。”他倒是恭恭敬敬地说道。 “奇怪，那我怎么看你有点脸熟。” 司采打量着他，元华镇定自若，脸上丝毫没有波动。 “谢道之呢？”她问璎珞。 “他……”璎珞张口结舌。 “你怎么一问三不知，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好不容易逃到这里，却被朱木所迷，吃下了它的果实。” “你们倒好，还在这里悠闲地泡温泉，你当是来旅游的吗？” 她气得倒仰。 “有人在追你吗？”璎珞问道。 “一个拿捆仙绳的小子，你应该认识吧，他嘴里经常出现你的名字。” “赵子玉吧。”璎珞黯然。 她早就猜到了，赵子玉肯定在这。 那阿染也许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鬼王也不一定了。 “上古神兽肥遗居然也为虎作伥，我是真的搞不懂了，这个鬼门到底是什么来头，想造反不成？” “我得尽快给天帝汇报……” 她说。 “你先走吧，我们还得找到青姬姐姐。”璎珞说道。 “青姬也在这里？” 司采的眉头聚拢，她若有所思。 “我得赶紧走，你别在这里耽搁了，找到青姬就走。” 她化为采鸟，远远地飞了出去。 若是她猜得没错，三神鸟在此被聚集并非偶然。 不管怎样，她都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少一个是一个。 “元华……”刚才司采的话提醒了她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同有一缕光芒突然出现在了纷乱的黑暗中，她却没能一下子抓住那灵光一现。 “我在想一件事情，阿彩说她是被抓来的，好不容易逃出来，所以一直有人在追她，而我们……” “我们也是被陆西西骗来的，可是怎么没人来抓我们呢？” 她大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满满的全是迷茫。 阴元华怔怔地看着她，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那双澄澈的眸子，一丝一毫对他的怀疑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是太成功，还是太失败。 璎珞抓住了他的手臂，扑进了他怀里，轻轻地说道：“我好怕遇到赵子玉，还有阿染，在梦里，他亲手挖了我的心，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死……” “我不会让你死的……”元华搂住了她。 “也许这是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觉得，我的命运就和我梦里一样，会死在阿染手上……” “即便这样，我也不想伤害他，他不是故意的……” “有我在呢，我会保护你的。” 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能不能实现，但是至少这一刻，他是真心的。 鬼王……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有与之对抗的力量，他也不例外。 如同有了预感一般，也许一切都是注定。 璎珞勾住了他的脖子，热情地送上了自己的朱唇，如同这是她今生最后一次的亲吻似的。 她闭上了眼睛，任他肆意品尝自己的甜美。 柔顺而又热切地回应着他的爱。 他对她的爱是毋庸置疑的，在这个似乎并不真实的世界里，这是她唯一能相信的东西。 元华的吻中有泪。 她并不笨，她已经隐隐猜到了一切，只是还是选择信任他罢了。 他吻上了她的肩头，湿透了的外衣早已被脱了下来。 娇柔的腰肢在他怀中，和他紧紧地贴在一起。 她的长发散了下来，在水中摇曳着。 和他的长发交缠在了一起，如同两人互相牵扯的心一般。 缠绵悱恻。 这个吻似是无穷无尽，幸福中充满了忧伤，他和她都不想放手。 也许他和她都已然明了，此时的放手，就意味着永别。 “元华大人好兴致啊。” 当他终于放开了她的时候，黑暗中，出现了赵子玉似笑非笑的脸。 璎珞困惑地望过去，只见火光摇动之下，他手中的捆仙绳已然捆住了一只叽叽喳喳的采鸟，她最终还是没能逃走。 咩咩叫的寓鸟拍着翅膀停在了他的肩上。 一如璎珞初见他时的模样。 第二百九十六章 鬼王（一） “嗨，璎珞学妹。”他温柔地笑道。 “阿染一直都在思念你。” “元华大人，你做的很好，我想鬼王殿下会很高兴知道璎珞学妹已经跟谢道之一刀两断了。” 他似是毫不设防地轻笑着，一只手却暗中防备着，怕阴元华真的如阴惠君所说的那样，假戏真做。 跟阴元华过招可不是好玩的，他还不想死。 实在不行只能一走了之，反正他们也跑不远。 “元华？”璎珞的脸惨白。 她终于明白了刚才自己脑中灵光一现的那个念头是什么了，为何自己明明想到了，却根本不愿意去面对？ 为什么陆西西把她和元华骗来这里了以后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鬼门似乎还根本不知道她来了的样子，完全没有大肆搜捕的架势。 为什么她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元华就已经开始绝口不提她的名字。 为什么他会带着黑色斗篷，为什么在集市上根本没人敢上来找茬，为什么那些路灯会乖乖退下，为什么他清楚他们住的地方不会有人来，为什么即便是在荒郊野外，都没有孤魂野鬼来惹他们？ 这些疑问全都曾经在她心中浮现过，只是她根本没有想要去面对的勇气。 “元华……” 她凄婉地喊着他的名字。 即便所有的疑点全都放在了她的面前，即便真相已然被毫不留情地揭开，她仍然对自己存有一丝希冀吗？ 阴元华若会被感情所左右，也就不是他了。 “呵呵，本该早一步去拜见鬼王，只是感应到了采鸟在这里，所以过来找它罢了。” “既然紫玉大人已然找回了采鸟，那我也不用担心了，正好我们一起回去吧。” 他施施然地为璎珞披上了外衣，优雅地扶着她从水中出来，又慢条斯理地用御水术将两人身上的温泉水甩干。 “璎珞，我告诉过你吗？” 他柔声道。 “我曾出现在你梦中，所以这一切你不要怨我，要怪，就怪我们的缘分是注定的。” 他邪邪地笑着，隐藏起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赵子玉松了一口气，若阴元华真的负隅顽抗，他可只能抱头鼠窜。 但是他刚才亲眼看见的一切也不像是阴元华的虚情假意，他分明是对她…… 璎珞傻傻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起刚才她和他的缠绵，她只希望这是一场梦。 庄周梦蝶，她是蝴蝶还是璎珞？她希望之前那个美梦永远不要醒来。 元华用御水术驱走了她身上的水灵，又为她束起了长发，她这才明白，从前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骗她，就连让她帮忙吹干头发，都是在设计她。 明明他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吹风机。 她想起了画北子被琴虫抓走时，她看见的那团黑色的火焰…… 一切事实都早已放在她面前，而她竟然选择视而不见。 他还有多少事情是在骗她？ “阴元华，我不恨你，我只想知道两件事。” “第一，那天晚上控制谢道之的人是不是你？” “第二，为什么在秘境里，你两次舍命救我？” “就算是各为其主，你也没必要这么拼命吧。” 她学着他轻笑的样子，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仿佛只是好奇而已。 阴元华瞥了赵子玉一眼，只见他的眉毛扬了扬，显然对后一件事情十分意外。 “璎珞，都这样了，你还对我有什么幻想不成？” 他媚眼如丝，俯下身去，寻找她的唇。 璎珞下意识地逃开，她的眼中，唯有厌憎。 他早就猜到了这结果，转头对赵子玉笑道：“女人心海底针，明明刚才还缠着我不放的。” “当初不过是略施小计，就能离间你们两个，我觉得，说白了，还是因为你水性扬花。” 这是元华说的话吗？ 璎珞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从一开始她就是因为他的爱，才会压抑自己，说服自己来回应他的。 她水性杨花？ “至于救你，当然是因为答应了鬼王殿下要把你安全地带来鬼国了……难不成是因为我真的爱你吗？” 他笑道。 “你对自己的美貌想来是非常自负的了，觉得我和谢道之一个两个都会对你死心塌地，要死要活是吧？你不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吗？” “够了！”璎珞掩面，弯下身来泣不成声。 “嘻嘻，原来你们在这呢。” 阴惠君御风而至，站在了两人身边。 阴元华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又想干嘛？ “璎珞妹妹，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元华欺负你了？” 她柔声道。 等来等去总算等来了这一天，她心中快意无比。 看着她心碎流泪，她比什么都开心。 元华，终究还是属于自己的。 “元华，这就是你的错了，不是说好了要好好待璎珞妹妹的吗？” “若不是你说，要我当个好姐姐，我能天天笑成一朵花儿吗，你倒好，哄着我帮你演戏，自己倒是撂挑子不干了。” 这三个人……赵子玉怜惜地看着伤心欲绝的李璎珞，觉得自己的确有点过分了。 毕竟阴元华已经把她带来了鬼门，他怎么能相信阴惠君的挑唆，以为他真的有异心呢，若他真有别的想法，不带她来不就行了么。 “鬼王还在等着我们呢，走吧。”他上来打圆场。 “我陪你吧，璎珞妹妹。” 阴惠君好心地上前来，带着璎珞御风飞起。 阴元华没说话，默默地跟在后面。 “李璎珞，你知道元华最喜欢我什么吗？” 璎珞根本就不想理她，若是有可能，她想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 只是阴惠君才不会放过她。 她咯咯娇笑道：“他说他最爱我腰如细柳，盈盈一握，最令他动情。” 璎珞只觉得一阵恶心，令人作呕，恨不得把他方才吻她的口水都吐出来，才能令她干净一些。 她到底是有多傻，才能觉得他说的话都是对的，和他在一起自己很安心，什么都不用烦恼，让他照顾就好？ 这无缘无故的信任是从哪里来的？ 她的脑海中反复地出现着他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深情的凝望，他为她挡住三昧真火时强忍着疼痛的欣慰之色，他方才亲吻她时那爱她爱到了骨子里的绵绵情意。 “我会保护你的。” “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们生多少个孩儿好呢？” “嫁给我……” “我们终究是要在一起的……” 全都是骗人的？ 全都是装出来的？ 世上怎能有这样的人？ 阴惠君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只是她头疼欲裂，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想知道，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只愿自己就此死了，再也不用面对这一切。 第二百九十七章 鬼王（二） 阴惠君根本不给她晕过去的机会，她催动着水灵，便要给她来一个清心咒。 “叮！”的一声，她手中的法术被打断了。 “元华？你做什么？我只是好心想救醒璎珞妹妹。” 她笑道，得意地看着阴元华阴郁的脸色。 她的笑中，有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绝望。 明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违心的，她身为他最亲密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元华说过，他有他的方法。 她对他太了解了，他现在的隐忍只是为了之后的设计，他越是低眉顺目，就越说明他所图甚远。 绝对不能让他成功！ 她冷笑了一声，在空中松开了手中已然昏迷的璎珞。 黑夜中赵子玉尚未发现异样，而阴元华已然如流星一般飞身跟了下去。 “哎呀，我不小心的。” 阴惠君停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赵子玉这才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他俯身往下冲去，看见了阴元华把璎珞紧紧地抱在怀里，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 然而，当他起身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的淡然。 “阴惠君的错只能由我帮她承担，若是鬼王要怪罪，便怪在我身上吧。” 他对赵子玉说道。 “反正也没出大事，我不会告诉鬼王的。” 赵子玉尚未明白他的意思。 “这怎么能行呢，我们阴氏世代信奉鬼母娘娘，是鬼王殿下最忠诚的属下，绝对不可以做出有违鬼王意愿的事情来。” 他冷冷道。 “此番惠君这般任性，我作为她的族人也不能徇私，任凭鬼王殿下降罪，我都愿意一力承担。” 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子玉觉得自己不算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傻子，但是他似乎觉得自己拿不准阴元华的意思，他竟是要让阴惠君去承受鬼王的怒火吗？ 他们俩不是亲兄妹吗？ “元华，就因为她，你已经把我恨到了骨子里了吗？” 阴惠君泪流满面，站在了他身后。 “我一直在说服我自己，你只是一时迷惑，我们两个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们血浓于水……” “只是，我竟然傻到现在才发现，你对我已经是完全厌恶了……” “你醒醒吧，过了今晚，她可还会再爱你？她可曾爱过你？” “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 “她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两次豁出命来救她，是因为你像条巴儿狗一样从来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她就算说月亮是方的你也能给找出证据来。” “她就是同情你！仅此而已！” “啪！” 阴元华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耳光。 “呵呵……你打我？” “你打得对，你是该打醒我，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傻傻地爱着你，期待你回心转意，我说你傻，我自己又何尝不傻……” “你错了。” 阴元华说。 “从来我都不曾爱过你，何来的回心转意？” “你的身体，不过是我修炼用的最好工具，两千年来没找到更合适的，仅此而已。” “若你是属土或是属金的，你看我会不会碰你一下！” 他冷冷道。 这是……兄妹大型撕逼现场吗？ 赵子玉觉得让鬼王等一等也无妨，反正那么多年都等下来了。 “为什么？”阴惠君不信。 男人，有哪一个是不喜欢她的身体的？ 可是除了元华，她从未有过别人。 就算是他在自己面前毫无掩饰地和别人双修，她也都安慰自己，那不过是逢场作戏，因为最终那女子都只会被他炼成一团怨气而已。 跟死人有什么好置气的？ 唯有当年和元华谈婚论嫁的华楚子，是她无法赶走的劲敌，当她被自己石化了丢在元华床下之后，她才好不容易真正打败她。 她一直以为元华爱过华楚子，总把她当成是假想敌，只是在秘境里，他的那种毫无人性的冷酷，让她既喜且惊。 多年的情敌总算死在自己手里，没让她感受到胜利的快意，反而有一种兔死狐悲的黯然。 原来，这个乳臭未干的凡人小女孩才是她真正的心头大患！ 想起之前自己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她，她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真是难为你了，元华，和我虚与委蛇那么久，只怕你自己都快装不下去了吧。” “为了哄住我，你还真是没少下功夫。” “是我痴了，我怎么可能奢望你爱我。” “你根本没有人性，又怎会爱人？” “阴惠君，你这是爱我吗？没错，从前我不懂什么是爱，所以也无从分辨……你扪心自问，若是我不会法术是个凡人，你可还会对我顾念一丝一毫？” 阴惠君的眼睛徒然睁大了，道侣道侣，不修道何来道侣，若他是个凡人，那和蝼蚁有什么区别？ “可是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也只是个凡人而已啊。” 她说。 “哈哈哈！我懂了！” 她突然狂笑不止。 “你是说你爱上的这个人是个凡人，所以你的爱才是真爱，是么？” “阴元华，你简直是愚不可及！” “你不就是喜欢她这张脸么！” 她的表情突然扭曲，飞身扑向他怀中的李璎珞。 “小心！”赵子玉喊道。 他伸手去掏捆仙绳，却发现已经给司采用上了，只能用藤蔓抓住她的脚。 只是太迟了。 阴惠君早有预谋，她手中盛开着的花朵上，多刺的藤蔓已然沾满了血迹。 阴元华只防着她伤人，却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法。 饶是他躲得快，阴惠君的速度也不慢。 那花朵迅捷无声地抓向李璎珞，险险地擦过她的额角，留下了一串血色。 “这是……倾城锦……” 他冷笑，迅速地使出了愈合术。 “你以为用这种方法就可以赢了？” 倾城锦，这个好听的名字却属于一种剧毒的花。 当它的花刺一旦刺伤了人的皮肤，它的毒液就会渗入，所造成的伤口一辈子都不会消退。 倾城的意思就是，任你多倾国倾城的美人，遇上我这朵娇花儿谁都得毁容。 若是每朵花都有花语，它的花语恐怕就是： “你们谁都别想倾城！我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 第二百九十八章 鬼王（三） “别太担心，倾城锦的伤也不是完全治不好的。” 赵子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安慰他一下，只是他和阴惠君之间，他直觉地更偏向阴元华。 毕竟阴惠君针对的是李璎珞。 “我只是怕鬼王殿下看到了会责罚。” 他冷冷道，没再低头看璎珞一眼。 她无力的小小身体在他的怀里是这样的柔顺，可是一旦她醒来，就再也不会愿意理他了吧。 一队大眼睛路灯飘了过来，赵子玉挥挥手，命他们带走骂骂咧咧的阴惠君。 “这回我可不能再隐瞒了，一会被问起来，我也得实话实说。” 他无奈道。 “本该如此。”阴元华面无表情。 赵子玉犹豫了一下，又劝道：“师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是这个女子真的不行。” 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她是吧。 阴元华有些无语。 “我明白的。” 他点头。 可是，鬼王要的只是璎珞身上的东西。 一旦他得到了那个，就不再是陈墨染，自然也不会对璎珞有什么执念了。 此一时，彼一时。 到了那个时候他带走璎珞谁都不会有意见。 虽然有些残忍，但这终究也是为了璎珞好。 若是拿不到她身上的东西，鬼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一辈子也不会安宁。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计策都是无用的，唯有等待时机。 “就是这里！” “这个应该就是传送法阵的阵眼了，可是没有传送石也是无法启动法阵的。” 淮清真人皱眉，他伸向自己的袖子里，不停地往外掏东西。 谢道之和谢道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脚下堆着的各色宝物。 乖乖，这个淮清真人还要来什么秘境啊，这满地的法宝和宝物都是他的？ “打神鞭？”谢道之拈起一根一节一节的木鞭，奇道。 “你居然有这么……这么……神奇的法器。” 他都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了。 “这不过是后人仿制的赝品罢了，不过据说做得挺逼真的，我抢来的时候，不是，我寻访到的时候那人还用这鞭子打过我，别说，还挺疼的。” “真正的打神鞭一鞭子下去，不是魂飞魄散也是去了半条命，这个显然是假的了。” “找到了！” 他得意地喊道。 谢道之和谢道兰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块黑不溜秋的石头，两人面面相觑。 “这就是……传送石？”怎么看上去这么不起眼。 “嘿嘿嘿，这个可比传送石厉害多了。” 淮清真人一边说着，一边把乱七八糟的东西装回袖子里去。 “女娲娘娘补天的时候把那些有天地灵气的石头都收集在一起，用神之力召唤三昧真火燃成琉璃状才能用来糊墙，不过也有的石头即便是三昧真火也烧不化，这块就是其中之一。” “这就是女娲石？” “恩。”淮清把那块石头放在了阵眼之上。在线电子书 “都说女娲石有起死回生之力，是真的么？” 谢道兰好奇道。 “人死了哪里还能复活？”淮清真人皱眉道。 “不过，如果还没死透，应该没问题。” 他念动了真言，那黑漆漆的石头竟然开始发光，慢慢地变得透明，呈现出了七彩之色。 “可以了。” “把手放在宝石之上，想着你要去的地方，传送阵就会启动。” 他说。 “兰儿，你就留在这里吧，这里还有那么多人，你得把他们安全地带回去。”谢道之说。 这是他和璎珞之间的事情，为了璎珞他责无旁贷，但是他不想让兰儿去冒险。 “我不认识路啊……”谢道兰无奈道。 “玉书真人也在，你们两个商量着行事吧。”淮清真人说。 “谢小弟，得由你来开启法阵，我跟上。” “哎，你们……”谢道兰只犹豫了一下，谢道之和淮清真人已然消失在了七彩的光芒里。 黑色的迷雾弥漫着，似乎有越来越浓的趋势，满地的枯骨都如同受到了激励似的，争先恐后地伸出了手，想要抓住所有的活物。 “鬼王只怕等急了。”赵子玉为难道。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阴元华还在这里磨磨唧唧的。 不过，他也不敢去催促阴元华，若是惹恼了他，这差事他也算是办砸了，虽说师父从来不曾怪罪他，但是他也不想让师父失望。 “恩。” 阴元华手中绿色的光芒暗了下去。 “青鸟已经在鬼王那里了吗？” 他问。 “那是自然，黄昏的时候妃夷就以议事之名把她召去了。” 所以他们要赶快了，青姬现在肯定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千般谋划，万般隐忍，他们总算是走到了这最后一步，现在可不能有任何差错。 青鸟，采鸟，凤凰，这三神鸟已然齐聚于鬼国。 任何意外都不可以发生！ 他永远都忘不了，在昆仑虚，原以为能顺利获得凤凰血的阿染满身是血的样子，若不是妃夷出手，只怕师父已经……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发现了妃夷的秘密。 只是师父究竟是什么人，他还没有完全明白。 他从来都只知道师父就是师父，可是他显然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当师父召唤来阴氏兄妹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师父定然也有他自己的秘密，虽然从未告诉过他，但也不曾隐瞒他任何事情。 这一片荒漠，最初也不过是荒漠而已。 这样的力量，令他崇拜，亦令他恐惧。 最初那个热心纯真的少年已然慢慢地消失，他眼中的澄澈慢慢地黑色的阴霾取代。 而他自己，他和师父曾有的美好回忆，似乎也慢慢地成为了过往。 有时候，当他看见那些食人一族将人肉作为美餐时，当他看见被抓来的无辜女子眼中的惊恐和绝望时，当他看见这里越来越盛的怨气时，他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只是，师父说的也没错，人吃猪羊六畜，神兽吃人，鬼噬魂，这本就是天理循环，是完全正确的。 更何况，人类和天地的平衡显然是不能并存的，不过是几百年的工夫，他们就肆意地破坏着能找到的所有资源，若无人制止，很快他们将如蝗虫一般，将整个凡尘世界吞噬殆尽。 他不用想太多，他要做的，只是听从师父的吩咐。 仅此而已。 第二百九十九章 鬼王（四） “师父！” 赵子玉终于顺利地将阴元华和李璎珞带回了鬼王的宫殿，这座阴森森的白骨殿堂，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建成的，他从来都不喜欢这地方。 他兴冲冲地喊道，却见阿染和妃夷一起回头看他，青姬在一边显然有些惶恐。 “玉儿，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可以叫我师父，要叫鬼王殿下。”阿染笑道。 他的装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原本的短发已经变成了及地的长发，高高地用玉冠束了起来，华丽地流淌在他脑后。 而他那双清澈的纯真眸子，似乎还和从前一样，只是他的笑容，从来都不及眼底。 虽然还是阿染的身体，但是他的身量已然完全不是一个少年，宽阔和胸膛和笔直的肩背完美地撑起了黑色的广袖长袍，唯有他白皙的面容是这雍容高贵的黑色中唯一的不同。 比起其他人，他的脸有些过于苍白了，似乎是因为缺少阳光的照射，亦或是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是，鬼王殿下……”赵子玉低眉顺眼地拜了下去，献上了手中的采鸟。 “你做得很好。”鬼王赞道。 他的目光转向阴元华和他怀中的李璎珞。 一进来他就发现了阴家这小子还抱着璎儿，半点没有想放下的意思，只不过他不动声色，并没有动怒。 上位者是不用先说话的，只是被他这样看着，元华就感觉到了这无形的压力，不由自主地拜倒在地。 青姬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被捆仙绳捆得死死的司采身上。 “叽叽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司采的叫声没人能听懂，除了她。 她心中一片冰凉。 原本是为了救司采才假意投身于鬼王麾下，不过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太天真了，他们根本早就知道自己的念头，不过是把自己栓在这里走不了就行了。 上古神蛇妃夷在此，鬼王在此，她一个风系的小青鸟，能有什么办法？ “属下该死，请殿下责罚。” 阴元华一脸自责地跪下请罪。 “哦？”鬼王笑道。 “听慧灵说，你的差事办得很顺利，甚至有点太顺利了，本王还等着替你庆功呢，怎的又突然要请罪？” “你，做错了什么事？” 他含笑说着，语气冰冷。 又是阴惠君！元华无语。 “是慧灵大人，她把璎珞学妹打伤了。”赵子玉忙道。 问你了么？要你多嘴。 鬼王看了他一眼，赵子玉立刻闭嘴。 “没能将李璎珞安全地带给殿下，全是元华之责，惠君不过是思虑不全，这才做了错事，恳请殿下放她一条生路，只责罚元华便是。” 说归说，你倒是把璎儿给我啊。 阿染心中焦急，目不转睛地看着阴元华，他恭敬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璎儿究竟伤在哪里？ 他恨不得冲下去把她抢过来，可是他的脚如同黏在了地上一般，如冰如峭地站在那里，一脸淡然。 “哦？” “元华，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么？” 不懂得看人眼色的赵子玉，你倒是把璎儿给我带上来啊，还有傻乎乎的妃夷，明明看到她受伤了，不会上去帮忙吗？我看书 这一届管理层不好带啊。 阿染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璎珞身上。 也许是因为他看了她一眼，妃夷终于会意，走上前去把李璎珞从元华怀中抢了过来。 璎珞…… 她的脸色苍白，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十分痛苦，额角上星星点点全是血色。 许久不见，她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 阴元华已经给她用过愈合术了，基本上妃夷什么都做不了。 “嘻嘻嘻，她没什么事，就是晕了过去而已，而且，脸上的伤看上去吓人，其实也只是皮外伤。” 许久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看到自己的时候，会不会还能对她毫无城府地笑着。 妃夷不敢给她用清心咒，自从昆仑虚一别，她自觉亏欠她良多，甚至她不敢再面对她的笑颜。 她分不清自己对璎珞是什么感觉，这个小姑娘可怜可爱，可是她却不能喜欢她。 脸上都受伤了？ 阿染着急地看了过去，却什么都看不清。 “元华？”他口中却只是淡淡地诘责着阴元华。 “殿下，元华不知殿下何意。” 阴元华抬起头来，目光却笼罩在了璎珞身上。 怀中的温暖一下子消失了，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次抱着她了？ 明明知道鬼王的目光阴冷，恨不得能把他千刀万剐，他也没舍得放下她。 现在鬼王不可能对他动手，所有人里面，论能力，论计谋，论应对机敏，他都是鬼王最得力的帮手。 他几乎可以肯定，只要他表面上恭恭敬敬，不管他背后搞什么小动作，鬼王都会放他一马。 “哼！” 鬼王冷哼了一声。 “紫玉，把慧灵带过来。” 他吩咐道。 赵子玉原本就在犹豫要不要帮忙说情，见鬼王不再纠结阴元华那点破事，他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匆匆出去了。 “拿回了白骨幡，慧灵也可说是有功，只是这些时日你们二人都疏于向本王复命，回了鬼国也不先来拜见本王，可见这不敬之罪，你们二人是并不放在心上了。” 鬼王冷冷道。 看清了阴元华的目光所在，他更加不满。 公报私仇什么的他是不可能做的，更何况本就是他亲自下的令，让元华去接近璎儿，本来不过是赶走谢道之就可以了，谁知道他竟然真的生了异心。 璎儿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这么阴暗无情的人，和谢道之完全不同，她该不会因为中了阴元华的控心术，才会和他…… 想起阴惠君的描述，他只觉得心中冰冷，璎儿，连阴元华这样的人都能接受，为何唯独就是不爱他？ 妃夷和青姬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鬼王。 什么时候他在意起多久复命，来不来拜见这种小事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就是借题发挥。 阴元华自然也不是傻子。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匍匐在了他的脚下，恭恭敬敬地说道：“元华有罪，但请鬼王殿下责罚。” 第三百章 鬼王（五） 一群莺莺燕燕的美丽少女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个托盘，她们虽然眼中有着惊恐，面上却都露出了笑容。 雍容的广袖深衣将她们姣好的身姿曼妙地衬托了出来，她们婀娜多姿地上前给鬼王请安，然后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一边的长桌上，便侍立一边，似乎在听候吩咐。 青姬伸长了脖子看去，却见那托盘里是各色食物，有水果也有佳肴，并不是那些可怕的人肉料理。 虽然知道不是时候，她还是咽了一口口水。 又是那个自作主张的赵子玉。 阿染忍不住扶额。 他到底是怎么得出的结论，每次看他生气的时候，就送一堆美女过来，再不济，也要送上些好吃的。 难道他以为这样他就不生气了吗？ 但是被这一打岔，他只能挥挥手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本来元华可以趁机也告退，这本也是赵子玉的目的，但是他心里有事，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 赵子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不动如山的阴元华，他匍匐在那里的样子十分谦卑，令他这个从小敬畏着师父长大的徒弟也自叹不如。 没奈何他只能带着阴惠君走了进去。 “慧灵给殿下请安，愿殿下如南山芝柏，万寿无疆。” 阴惠君最擅长的就是动嘴皮子，每句话都能说的人心里欢欢喜喜的，不过她要讨厌谁，那人也定然讨好不去。 “慧灵，听说本王的冥妃是被你打伤的？” 鬼王似乎只是不经意地问道。 不过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冥妃？ 璎珞会同意吗？ 妃夷十分怀疑。 不过，也许这也由不得她。 阴惠君先是一怔，目光落在了远处妃夷怀中的璎珞身上，不过当她看见了匍匐在地微微发颤的阴元华后，她很快笑出了声。 竹篮打水一场空啊，阴元华。 她俯下身来，娇笑道：“慧灵知错了，若早知道她……若早知道冥妃身份这般贵重，慧灵才不敢贸然伤她。” “虽然是慧灵的无心之失，但毕竟是冒犯了冥妃的仙身，还请殿下降罪，慧灵自当领罪，绝无半点怨言。” 她倒是会说话，翻来覆去就是着重在自己是无心之失。 而且，她第一时间就认了这个神来之笔的冥妃，想来鬼王心花怒放之余也不会认真责罚她。 赵子玉自认也不算是笨口拙舌，眼盲心黑，但是在慧灵面前还是得甘拜下风。 可是他猜错了。 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静止了一般，无边无际的阴冷之感笼罩了下来，黑色的雾气无中生有地蔓延了出来，每一根枯骨之上，慢慢地渗出了黑色迷雾，汇聚在了一起，凝结在了鬼王的手中。 就连妃夷，都感受到了那冰冷，她抱紧了璎珞，不敢去看他。 怨气，是维持整个鬼国的力量所在，死的人越多，他的力量就越强。 鬼王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舒畅。下手吧 阴惠君已然花容失色，和阴元华一起匍匐在地，不敢再起身。 曳地的黑色的长袍已然慢慢走到了她的身前，她的视线中，唯有那金丝滚边的长袍刺绣袍角，她不敢抬头，唯有颤抖着喊道：“殿下，殿下，求您饶了慧灵这一次吧，看在慧灵为您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慧灵心里，只有您啊……” “慧灵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鬼王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毫无怜悯。 他的手指暴长，长长的枯骨抓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如玩偶娃娃一般提了起来，她只挣扎了一下就再也喊不出声，长长的头发散了开来，无力地垂落着。 “本王的冥妃，岂容你随意亵渎！” 他冷冷道，目光却落在阴元华的身上。 “若是我饶过你这一次，本王的尊严何在？”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轻纵了你，本王要如何约束其他人，鬼国的秩序要如何维护……” 他只要一想象璎儿在阴元华怀中任他肆意怜惜的样子，便觉得心中犹如一团火烧，若是不发泄出来，他会按捺不住自己的暴躁。 撕心裂肺的痛苦，令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的手慢慢收紧，黑色的烟雾从阴惠君身上慢慢地渗出，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体内。 阴元华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赵子玉忍不住抬起头来，却在鬼王一个威胁的目光之下闭起了嘴，又低下头去，不敢去看阴惠君可怜的模样。 这分明就是指桑骂槐，杀鸡儆猴，不过差不多也就可以了，难不成还真要了阴惠君的命？ 原本还想告诉师父那温泉边他看到的一切，不过现在看来，幸好自己还没来得及说，若是说了…… 他不敢想象那后果。 他真的好想劝劝师父，偶尔也要恩威并施，收拢一下人心，搞搞团队建设什么的。 这样子吓得人人自危，兔死狐悲的，也不是个事儿啊。 阴惠君的骨头已然发出了格格的声音，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弱，鬼王深深吸入她身上散发的黑雾，享受着折磨她的快感。 她越痛苦，他就越舒爽，似乎这痛苦已然被加诸阴元华的身上一般。 若不是还用得上阴元华，他才不会这样轻轻放过他。 “元华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阴元华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些颤抖。 他已然泪如雨下，不是为了惠君，而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真的太傻，竟然一直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早知如此，他一早便应该带着璎珞逃离，哪怕带她到天涯海角，哪怕朝不保夕，哪怕她会怨自己，他也绝对不会带她回来。 是他太天真。 “啪！”得一声，鬼王终于恋恋不舍地放手，阴惠君如同一摊烂泥一样趴在地上，气息奄奄，不过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咳咳！”她一边咳嗽，一边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哭了起来。 “慧灵……再不敢了……”她越说越轻，眼见是不成了。 阴元华无奈地轻轻伸出了手，稳住了她的内息。 希望她能记住这次教训吧，跟鬼王套近乎，那不是与虎谋皮么。 第三百零一章 神鸟（一） 每个人都屏息静气，不敢出声，一时间，阴冷的殿中唯有阴惠君努力压抑着的喘息声和咳嗽声。 “不知而言是为不智，知而不言是为不忠。” 鬼王的目光从赵子玉脸上掠过，慢慢地回到了他的王座上，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 赵子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虽然你此番对冥妃大不敬，但该罚的我也罚了，该赏的我却还没赏。” “你对本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为本王拿回了白骨幡，本王很是赞赏你的忠诚。” 阴惠君方才被抽走半条命，听了他这话又被吓去半条命。 她诚惶诚恐地匍匐在地，连声道：“慧灵不敢求赏，奴婢做的一切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阴元华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就算是侍奉鬼母，以鬼王为尊，也不用以婢仆自居吧。 可见她这回是真的被吓破了胆，再也不敢造次了。 “有过必责，有功必赏，功过分明才是长久之道。” 鬼王沉吟道：“三长老之位尚缺一人，不如你就和紫玉各领一半噬魂，为本王守护鬼国安宁吧。” “紫玉，分了你一半人，你该不会有怨言吧。” 他笑道。 赵子玉忙拜了下来：“师父说什么，徒儿自当照办，何来怨言？” “而且，平日里本也没什么大事，大家都闲的很。” 他笑嘻嘻地说道。 “很快，这里的生灵会越来越多，我们的领地也会越来越大。” “到时候可有你忙的了。” 鬼王踌躇满志。 阴惠君忙道：“鬼王殿下英明果决，赏罚分明，定然能带领我等一统天下，消灭那些无知的人类。” 黑雾弥漫，百草凋零。 “你确定是这里？”淮清真人看着飘在天上的大眼怪，感觉自己也许是穿越到了异次元。 “就是这里，有这个妖怪就对了，这就是璎珞梦中的地方。”谢道之说。 “我们要往哪儿走？” “我们来得太晚了，只怕他们已经走远了，璎珞说最后她被带到了白骨堆积成的宫殿里，我们找这样的地方就行了。” “这里满地都是白骨啊！” “不是这种碎成一片一片的，是堆砌起来的，很大的宫殿！” 空中有许多大眼怪在巡查，两人不敢在空中飞行，唯有披上黑色的斗篷，蒙面在小路上穿行。 穿过黑色的峡谷，便是错落有致的房舍，甚至他也闻到了奇怪的肉香味，一切都和璎珞梦中的一样，谢道之暗暗心惊，想起了璎珞梦中的结局。 如果裴永贞和阴元华费尽心机就是为了把璎珞骗来这里的话，他们一定不是请璎珞来鬼门一日游的，定然有所图。 那个梦最后的寓意就是阿染想要璎珞的某样东西，而且他也成功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最后阿染失望的表情，也许意味着他并没有真正得到他想要的那样东西。 突然，他感应到了周围异样的法力波动。 “你有没有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们两个走在街上。”淮清真人说道。 “糟了。”谢道之明白过来了。 大眼怪并不是没有发现他们，而是觉得自己打不过所以没惊动他们，鬼门的夜间一定是有什么规矩的，比如不可以出门要宵禁之类的。 他们两个不懂规矩，大半夜还在外面走，哪怕是披了斗篷也立刻被发现了，一定不是这里的人。 “快御风！”他喊道，两人一下子飞到了空中。 方才还好好的地面突然伸出了无数的鬼手，想要把他们扯下去，若不是飞了起来，猝不及防说不定还真会中招。 然而空中还有一群群的大眼怪在等着他们，它们的触手张开，试探性地抓了过来。 妃夷突然站了起来。 “阿危，有人来了。”她说道。 鬼王挑了挑眉。 日月五星，天地与人。 至阴之天地，他已经有了。 三神鸟两神器已然齐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此时未到日月交割之际，所以他还不能开始。 早知道他们那么快就会追来，就不折腾阴惠君了，如今只能让阴元华去了。 “妃夷，你和元华一起去拦住他们。” 他瞥了阴元华一眼。 元华的脸上已然干干净净，一滴泪水都没有，镇定自若的样子令人十分放心。 “是，殿下。”他恭恭敬敬地说道。 “玉儿，你过来。”鬼王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远了，这才招呼赵子玉。 正在此时，青姬突然化身为青鸟，拼命往外飞去。 阴惠君眼疾手快，手中的藤蔓一下子就抓住了它。 “殿下，她想逃。” 她用藤蔓幻化出了棘刺鸟笼，把它圈在了里面，递给鬼王。 “她倒也不是笨蛋。” 鬼王轻笑。 青鸟扑扇着翅膀，可怜兮兮地在笼子里爬来爬去，却怎么也出不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残忍了，玉儿？”他问道。 “徒儿不敢。” 赵子玉低头。 “你问问慧灵，她恨不恨我。” “属下不敢。” 阴惠君吓得又趴在了地上。 “每个人都有心里最重要一件东西，或者是感情，或者是回忆，或者是爱人，或者是仇人。” “只要你能明白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你就永远不会失去他们的敬畏。” 他对赵子玉说道。 “师父，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不解。 “你的心还是太软……” 鬼王说道。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师父……” “不用解释了，我都明白。” “时辰快到了，你和慧灵去祭坛准备布阵吧。” “是，殿下。” 阿染从王座上起身，慢慢地走向昏迷不醒的璎珞。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秀眉微微皱起，似乎即便是失去了意识，也感到无比地痛苦。 阿染纤细的手指从她额上的血痕上轻轻拂过，似乎想要抹去她的伤痕一般。 阴惠君还真是会挑暗器，倾城锦，在他心中，别说是倾城了，即便是整个乾坤，整个宇宙洪荒，都没有她重要。 许久未见，她更美了，圆圆的小脸变得细巧精致，樱桃小嘴微微翘起，似嗔似喜。 只是她并不快乐。 小时候的不快乐，用一朵花，一颗糖就能弥补；而如今她的所思所忧，他都不能再改变，甚至不能参与。 “小时候我们就是这样抱在一起睡觉的，你还记得么，璎儿？” 他轻轻地说道。 其他人都让你痛苦，可唯有我是真心爱你的。 待一切都结束，我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你就会爱我了吧…… 他伸出手来，蓝色的水光在她额上拂过。 第三百零二章 神鸟（二） “阿染……” 璎珞醒来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但是阿染这一身装扮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即便是在梦里，也想象不出他这高冷的样子。 她怔怔地伸手去摸他的长发，试图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阿染乌黑的长发华丽地流淌在地上，如同一条黑色的缎子一般，柔软顺滑的手感让她羡慕无比。 “你这么扎辫子，也是挺好看的。” 她微笑，又伸手去摸他的发冠。 阿染不曾想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她会说这个，不由得愣了一下。 “自从……之后，我的头发就一下子长了。” 他讷讷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时候的确会是这样，两个人许久未见，彼此心中都有千言万语，然而甫一见面却都哑巴了。 “阿染，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 璎珞温柔地看着他，虽然她已经没有他高大，但是在她心里，他还是个孩子。 她之前已经思量过无数次，既然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不如让她一个人受伤就好，至少阿染，她不希望他内疚。 谢道之令她痛彻心扉，阴元华让她不再相信爱情。 她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即便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你说，我只要把我的东西给你就行了，然后你会找到我的，我那时候是不是已经死了？” 她笑道，似乎说的不是她的事情。 “呵呵，你还挺聪明的。” 还是这个阿染，她却突然觉得他的声音不一样了。 也不是音色不一样，而是即便是同样的声音，也有着不同的语气和表现，令人一听就明白不是同一个人。 “你是阿危吧。” 她说，眉间有着淡淡的疲倦。 “你放心，不管你是谁，阿染还是阿染，不管你要的是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你来拿吧，来挖我的心吧。” 她几乎是笑着说道。 “我倒真不曾想到，阴元华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竟让你看破红尘，一心求死。” 他冷笑道。 “原本我不过是想让谢道之那个笨蛋不要来捣乱罢了，这可真是我意料之外的收获。” “我才不是为了他。” “我只是觉得自己太笨，不配活着。” 她强忍住了泛红的眼圈。 “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反抗得挺来劲的，为了你的谢大哥，恨不得把我骨头都烧化了，这回怎么老实得跟只鹌鹑似的？” “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你又死心塌地为了另一个男人不想活了，哎哟喂，我还以为你和谢道之之间是真爱呢……” 他特地在“真爱”两个字上拖了长音，极尽讽刺。 “你是喜欢阴元华那张脸吗？” 他似乎是在思索着。 “其实我也挺帅的……”他粗鲁地捏住她的脸，俯下身来，凑近了她的唇。 璎珞木然。 “对不起！”他突然说道，收回了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好。 那双阴冷的眼睛徒然变得干干净净，澄澈如水。 “阿染……”她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你要好好的……”她说。然文吧 “璎儿，我不能离开这里，不然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阿染看着她低垂的睫毛，上面还闪动着晶莹的水珠。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但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他眉间徒然出现了一抹黑气。 璎珞突然想起了卫氏说过的话。 “他应该还是有自我意识的，只是看谁的念力更强大了。” 现在的阿染是不是就是这个情况，两个人实际上是在争夺这个身体。 她猛地抓住了阿染的双手，正色道：“阿染，你可以的！他的魂魄永远不可能完整了，你可以控制自己的，只要你的念力足够强大！” “你想想小香，想想你娘……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能让他控制了你！” “你怎么就这么天真？” “你的阿染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而我是鬼王，万鬼之王，懂不懂规矩，竟然当着我的面教坏小孩子。” “看来我得好好惩罚你一下……” “阿染没能得到的，我来帮帮他……” 他笑道。 “就当是最后的礼物。” 璎珞睁大了眼睛：“什么叫做最后的礼物？” “呵呵，你还真是关心他，不过他不过是一个凡尘中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蝼蚁罢了，千百年来这样的蝼蚁是死是活有谁在意过？”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不过是个死人而已。” 他笑道。 “姜由你还记得吧。” 邬先生的徒弟。 他也是鬼门的吗？ “这样的人在凡尘中我还布置了许多，反正啊，我作为一个万鬼之王，闲着也是闲着，多找些朋友帮忙才能行遍天下嘛。” “我并不喜欢去诱惑凡人，因为太没有成就感了，身为蝼蚁，几乎不需要多大的诱惑他们就会乖乖就范。” “那些修士啊，灵兽什么的，越是善良的人越是好骗，给他们说说道理，他们就会乖乖上当。” “反倒是那些自私自利，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的邪魔们难收拢，想要他们的效忠，只靠嘴皮子是没用的，必须有实打实的好处才行。” “幸而每个人都有心中渴望的东西，而我……恰恰能够读心。” “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玩？” 他笑道。 “说重点。” 璎珞根本没有笑，一本正经地指出了他已经跑题的事实。 “哦，对了，姜由那个两百个童男童女的什么阵已经给你介绍过了对吧，其实那个阵根本就是我骗他的，我怎么可能让别人成神嘛。” “难为他了，竟然能骗到应龙内丹这种好东西，可惜拜你所赐，我受伤后不能离开这里。” “不过这也给了我一个启示，怨气不够，活人来凑，神力不够，自然要用神来填。” “反正我弑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还真让我找到了夺取神力的法阵，只不过这个阵寻常人做起来就有点难。” “为什么呢？因为神力难找啊，特别还要同一种类型的，鸟还不能和龙混在一起，不然的话，你以为我能放过那个什么淮清真人？” “淮清真人？”璎珞迷茫了。 “它的真身就是应龙，你该不会现在还不知道吧。” “也是，元华根本不曾真心对你，这些事情怎么会告诉你呢？” 他笑了起来，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 第三百零三章 神鸟（三） 空中的怪物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不过在谢道之一个火球就烧死一个的威慑下，它们都犹豫了，只是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不敢再随便上前。 谢道之和淮清真人很快就发现下面原本一片漆黑的路上，点点灯火亮了起来，有青白色的，也有红色的，幽幽的火光倒让他们看得更清楚。 百鬼夜行。 高大黝黑的男男女女们，看上去像是人，眼睛却是竖着的；围在斗篷内的人就正常得多，黑色斗篷之下，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至少和普通人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淮清真人皱起了眉头。 “我原本以为这里都是邪恶之徒，可是魅这种鬼怪，虽然恐怖了一点，但其实并不经常害人，还有那些灵兽，平日里虽然偶尔会吃人，但基本还是避世而居的。” “如今他们全都聚拢在这里，整座城都笼罩在怨气中，只怕原本没什么邪性的生灵也会变得邪恶起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谢道之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里没有日月星辰，不辨方向，不过看着周围的地形，应当不在中原。” “他们会聚集在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 谢道之说。 “这黑色的怨气让我想到那几个人的法术。” “最初是在骨女身上看到的，噬魂咒。” “还有姜由。” 他突然想了起来。 “你最清楚不过了，他修的就是鬼道术。” “我们得赶紧找到璎珞！” 他急道。 突然下面聚集着的牛鬼蛇神们纷纷让开了道路，火光更明亮了，众人拜伏之处，谢道之看见了妃夷那张娇媚无比的脸，她身上的奇装异服一如往昔，手背上的蛇尾巴似乎更长了一点。 “嘻嘻嘻，小帅哥，我们好久不见啦。” 妃夷笑眼盈盈地迎上了谢道之，打量着他身边另一个人，她笑得更欢快了。 “原来是你，庚辰，你装神弄鬼的是要做什么？” “你这幅皮囊可真不如你本来的样子！” 她笑道。 “璎珞在哪儿？”谢道之落在了她的面前，焦急地问道。 “哎哟哟，怎么说我们也算是故人了，那么久都没联系了，一照面你就要打打杀杀的吗？” 她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那你就告诉我，璎珞在哪里！” “那可不行……”妃夷笑嘻嘻地说道。 明黄色的火焰充满了整个天空，谢道之御风而起，手中的三昧真火已然化为火雨，蓄势待发。 周围的鬼怪们都知道厉害，再不敢看八卦，纷纷作鸟兽散。 成群结队的大眼睛触手怪们也飞远了，不想被殃及。 妃夷微微皱了皱眉，谢道之的法术对她十分克制，若是?疏在，她自是不怕。 看来下次得把?疏也带来鬼国才行，不过这里到处都是黑雾，空气也不好，也不知道它吃不吃得消…… 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格格娇笑，柔媚无比地说道：“小帅哥，人家好久都没见到庚辰哥哥了，想和老朋友打个招呼，你不如还是去跟元华玩吧。” 说话间，妃夷已然飞身扑向淮清真人，她的身体猛地变大，巨大的翅膀扑扇着飞了过去，竟是已经现出了自己的原身。 好一条六足四翼的大蛇，它除了没有龙角龙须以外，看上去和应龙的真身竟是差不多。 妃夷张大了血盆大口咬向淮清，分叉的舌头嘶嘶有声，两只巨大的前爪已经按在了他的肩上。 “好久没痛痛快快地打架了，来，看看谁厉害！” 她笑道。 谢道之不担心淮清，毕竟一个是蛇，一个是龙，应龙怎么也吃不了亏。360文学网 他凝神看向黑暗处，阴元华果然在这里么？ 在他和璎珞一起消失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也许更早，他早就已经猜到了他可能是怎样的人，却什么都做不了。 璎珞……她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好不容易能让她明白一切，他心中却殊无欣喜之感。 火光摇动中，元华忧郁的面容显露了出来。 谢道之看到他的表情就能猜到一切。 “阴元华！你是不是男人？” “你把璎珞怎么了？” “她那么信任你，你忍心吗？” 他收起了御风术，不躲不闪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正色道。 “我不想和你打，我只想知道璎珞在哪儿，你把她怎么样了？” “她那么信任你，甚至……” 甚至为了不让你伤心，而放弃了我。 “你怎么忍心伤害她？” 谢道之甚至不忍去想，那么单纯的她，在发现阴元华的真实身份后，眼中会有怎样绝望的神色。 阴元华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眼中似有火焰，又似一片冰雪。 “你现在不能过去。” 他说。 “再过一会，再过一会儿，我保证她会好好的。” “你怎么她了？啊？！” 谢道之大吼，失去了所有的矜持。 三昧真火一起飞向阴元华，将他笼罩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明黄色的火焰中，旋转出了一顶白色的小伞，简直如同玩具一般，玲珑可爱。 阴元华顶着混元幡，挡住了他所有的攻击。 一片黑暗之中，只见谢道之飞身而起，速度极快地追着他，如影随形的火焰包裹着他的身体，如同燃烧着的流星，划破了天空。 谢道之…… 看见他为了璎珞这般不顾一切的样子，他突然明白了，同一个星位上不可能有两颗一般明亮的星。 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命运。 惠君说的是对的。 璎珞的眼中容不得沙子。 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零碎的片段在他眼中快速地闪过，如同幻灯片。 白色的雪中，红色的回廊，她甜甜地笑着朝着他奔来。 第一次学会御水时她脸上的欢喜，令他忍不住弯了唇角。 在他床前，她失声痛哭，他宁愿相信那泪水是为他而流。 被他按在墙上时她一脸惶然，却也没有推开他。 她如同星辰陨落一般冲向鲛姬时，他的恐惧和如坠冰窟。 当她亲口说喜欢他时，当他的名字被她无比亲昵地呢喃出声时，他胸中跃动的狂喜令他自己都惊讶了。 温泉里，他说生几个孩子时她的羞涩。 她柔软的长发在水中和他纠缠在了一起。 她说：我不恨你。 第三百零四章 神鸟（四）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起来，璎珞吓了一跳。 整座宫殿都是枯骨所化，而且这些枯骨并非寻常的白骨，而是冤死的鬼魂的魂之所寄。 也许正是如此，鬼王才能在这里积聚他的力量，这里，是怨气最重的地方，每一个死去的冤魂都不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离。 平日它们都还算安静，而现在，似乎是感应到了某种召唤，所有的冤魂都蠢蠢欲动。 她抬头往上看，却见黑气笼罩，不过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兴趣，而是都往一个方向聚拢而去。 顺着黑气的方向看去，她只见影影绰绰的一片，似乎有许多杆子，杆子上有着各色的法器和经幡，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情况。 “所以现在三神鸟我已经集齐了，哦，还需要落魂钟，刚好就在青鸟那里。” “慧灵早已帮我从你娘亲那里偷出了白骨幡，所以你看，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缺啦。” 鬼王慢悠悠地说道，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一切尽在他的掌握。 “三神鸟是青姬、司采、和我吗？” 她疑惑道。 “当然啦，最重要就是你，你可是百鸟之王，没你怎么行呢？” “我会非常感激你的，也许会帮你把阴元华那个惯会玩弄感情的负心汉杀了，好让你开心开心。” 他牵起她的小手，十分绅士地吻了一下。 “那阿染呢？”她问。 “我都成神了，你认为他有资格和我抢这具身体吗？” “几千年来，我费尽心思一片一片地拼起自己的魂魄，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 “他不过是凡人。” 也就是说阿染并不会消失，仍然只是和他共用一个躯体一个魂魄罢了。 璎珞放下心来。 罢了，她就成全他吧。 “哎哟，璎珞妹妹，你醒了呀。” 一个讨人厌的声音娇滴滴地近了。 从那影影绰绰的一片混沌之中，阴惠君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对鬼王说道：“殿下，时辰快到了，您带着冥妃一起过去吗？” 璎珞抬眼望了望周围，冥妃，哪位？ 阴惠君笑盈盈地看着她，面上一片柔顺，眼中恨意斐然。 冥妃说的该不会就是自己吧？ 璎珞无语。 她给了危一个白眼，却也没力气去反驳。 反正她都要死了，冥妃就冥妃吧。 鬼王十分绅士地扶起她的小手，谦谦君子一般挽着她走向白骨森森，黑气弥漫的神殿。 五色的经幡四处飘扬，黄色的符纸几乎贴满了。 昆仑虚的神殿之中描绘的是上古诸神，这里的神殿中却只有鬼，阴森恐怖的鬼面上有着各种哀惧的表情，伸出双手将自己的心挖了出来，捧在手中，似乎是献了出去。 所有的鬼都看着一个方向，正中供奉着的是一个似龙又显然不是龙的怪兽，它似是一个女子，却有着龙一般的翅膀和蛇的尾巴，她的两只手放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之上，似乎刚刚吃饱喝足。 “时间还没到，璎珞学妹，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熟悉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却见赵子玉一身道服，眼中似有怜悯。 “不用了，反正早晚都是死。” 她笑着说道，甜甜的酒窝仍是这样美，恍如隔日。 赵子玉突然想起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从她发上取下的那一片嫩黄色的枯叶。 他转开眼去，不忍再看她。 “玉儿，你还是这般心软。” 鬼王冷冷道。豆子书城 “只因是故人，所以有一些伤感，仅此而已。” 他走在了后面，施法缠绕住了祭坛的大门。 “可惜，我还想让她见元华最后一面呢。” 鬼王的恶趣味令璎珞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璎珞学妹，你坐这吧。” 危斜斜地一眼扫过来。 “冥妃，您坐这。” 赵子玉连忙改口。 阵已然布好，四周都燃着灯，不过并非整整齐齐，而是错综复杂，似是随意地摆在五星的法阵之上。 七七四十九星河之相。 日月交叠，是为阵眼。 青姬和司采都似乎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两个星位之上，另一边是落魂钟，白骨幡在最中间一个星位转动着，殿内的黑气就是受到了它的召唤，不断地向它聚拢。 “殿下，可以开始了。”阴惠君幸灾乐祸地笑道。 她已经在阵外坐了下来，双手结成太极的手印，是为此阵的护法。 璎珞按照赵子玉的指示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鬼王气定神闲地站上了阵眼，示意赵子玉可以开始了。 其实作为主持法阵的持咒之人，阴元华是最合适的，他的修为在鬼王之下最高，又是鬼母座下阴氏一族的继承人。 但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鬼王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白骨幡转动得越来越快，而落魂钟还悄无声息。 “要到日月交割的那一刻，这个阵法才能生效。”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疑问，鬼王好心地为她解释道。 璎珞下意识地看向躺在地上的青姬和司采，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来。 “等一下！” 她忙道。 “青姬和司采呢？她们也会死吗？” 鬼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落魂钟一响，不在阵眼的人都会死，魂魄全都归于我，这个之前不就告诉过你了吗？” “这怎么行？我死了没关系，青姬和司采她们又不想死。” “由不得她们。” 鬼王摇头。 阵中的落魂钟已然自己动了起来，没有巫女，没有舞者，它竟然自己飞到了空中，如同有人在控制她一般，摇动了起来。 璎珞想起了死在昆仑虚的招弟。 不！她绝对不能让青姬和招弟一样，都死于落魂钟之下！ 她冲向青姬，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已经走不出自己的星位。 似乎有看不见的壁垒拦住了她。 “你别挣扎了，笼中之鸟，就算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死在笼子里罢了。” 鬼王盘膝坐在阵眼之上，好整以暇地运着气，理都懒得理会她。 有金色的灵气从司采的身体里流淌了出来，悬在了空中，而青姬的是淡青色的灵气。 璎珞还待挣扎，却发现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她身体中的灵力抽了出来，往上提。 她倒在了地上，最后一眼看见的是自己身体里流淌出来的红色的灵气。 为什么会是红色的？ 她不是属土么？ 她闭上了眼睛。 第三百零五章 神鸟（五） “肥妞，你怎么舍得给我看你的真身了？” 淮清笑道，一点都没有被她吓到。 妃夷愤怒地吐出一口粘稠的黑色雾气，淮清揉身灵敏地躲开，一边又嘲笑她道。 “你姓肥没错吧，你是妞没错吧，叫你肥妞完全没毛病。” 妃夷的巨爪一巴掌拍了下来，将他身下的地面给拍了个四分五裂。 她的六个爪子迅捷无比地拍向他，都被他灵活地躲了过去。 淮清还想和她逗着玩，却突然感应到了远处的怨气积聚。 有不得了的大事要发生了……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怨气这样迅速地集合，显然不可能是毫无原因的，失踪的青鸟，采鸟，被抓走的璎珞是…… 一个古老的咒语从他脑海中浮现了出来，这个阵法失传已有千年之久，就算没有失传的时候也几乎没人能成功地施展，他都快忘记这邪恶的诅咒了。 “你疯了不成？” “肥遗，你自己明明也是上古神兽之一，你难道不知道这阵法是专门对付神兽的吗？” 他惊讶道。 “若是有一天，他不想要用神鸟了，要用蛇族来灭神，你要如何自处？你还能这样袖手旁观吗？” “你这是为虎作伥，早晚自作自受。” 妃夷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用她的爪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蛇族和龙族本是同出一源，我是不想伤你的，不过你既然这样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他闭上了眼睛，身上亮起了光芒。 石破天惊。 这真是绝无仅有的罕见景象。 混沌黑暗的天空之中，紫色的光芒是盘旋的六爪巨蛇，黄色的光芒是长须飘飘，巨爪尖角的长龙。 方才躲了起来的吃瓜群众全都小心翼翼地冒出了头，三三两两地指着天空，议论纷纷。 “哇！这该不会是真的龙吧！” 一个耳朵尖尖，尾巴长长的孩子张大了嘴巴，惊讶地合不拢。 “当然是啊，不过坏的那个才是龙，妃夷大人的真身是蛇。” “龙都已经是神族了，为何还要来欺负妃夷大人？” “胡说，妃夷大人和它明明打得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呃……我的意思是，龙居于三清天之上，为何还要管凡间的是非？” “闲得慌吧……” 一个追，一个逃。 阴元华似乎完全没有和谢道之动手的意思，但是他也不敢大意。 毕竟，在比武场上他见识过阴元华的身法，一昧地退让也并不意味着他真的怕了他了。 突然阴元华站住了脚步，怔怔地望向远方。 谢道之一愣，收住了火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白色的光芒如同彗星撞地球的剧烈爆炸一般，远远地波及开去，法力的余波一环一环地延展开来，刺目的光芒一下子闪得所有人什么都看不见。 阴元华一个飞身往那个方向而去，似乎是料定了谢道之追不上他，连他的火球都不再防备。 谢道之连忙跟上他，一前一后地追了过去。 “笨女人，你快放开我！” 应龙也想过去，只不过无奈地被妃夷牢牢地缠住，根本飞不动。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虽然我不杀女人，但是你不是女人，你是蛇，还是条胖得不能再胖的蛇。” 说归说，他的目光在她的七寸命门之上徘徊而过，还是没真的下杀手。有缘书吧 “我警告你啊，我要咬了哦！” 他一爪子下去，抓住了她的脖子。 哎，蛇就是蛇，脖子长得离谱，他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下嘴。 “呼……”妃夷一个抬头，又是一口毒雾喷了出来。 我特么的，恶心死了这个死女人。 他横下心来，翻身将她压在自己身下，爪子牢牢地抓住她的命门，作势要杀她。 妃夷吓了一跳，愣住了不敢动弹，长长的尾巴也蜷缩了起来。 “知道厉害就好，我把你放开，你别再缠着我了，你自己知道，你根本打不过我。” 他松开了爪子，飞向那白光亮起之处。 妃夷惊魂未定，愣了一下之后，跟着他飞了过去。 “恭喜师父！” “恭喜鬼王殿下……” 赵子玉和阴惠君双双跪拜在鬼王面前，只见他眉间的白色竖线明亮无比，眼中充满了喜悦。 鬼王抬起自己的双手，似是在细细打量着，他只觉得体内的法力无穷无尽。 随意地一伸手，地上便是一片枯骨站了起来，如同最顺从的仆人一般，听候他的差遣。 密宗的尸山骨海，源出鬼道之术，所谓的尸陀林，也就是人间的炼狱，鬼国。 手中黑色的火焰流转，鬼王面向祭坛正中的鬼母雕像，郑重下拜。 “母亲……” 他在心里默默地向她倾述着自己的思念。 “鬼王殿下如今神功大成，不久之后定将一统鬼界仙界和人间，恢复我族的大好河山。” 阴惠君谄媚道。 “师父，从此您就可以在六界之中来往自如了，徒儿真为您高兴。” 赵子玉笑道，他的目光低垂了下来，落在毫无生气的璎珞的尸体之上，似乎有些黯然。 灭神阵。 青鸟，采鸟和凤凰，三神鸟的神力都被师父给夺走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希望璎珞学妹下一世能过得顺遂些吧。 神殿大门上缠绕的藤蔓突然自己散开了，如同听话的孩子，乖乖地打开了大门。 这是…… 在鬼门，除了阴惠君，还能这样破解自己法术的人，唯有他了。 阴元华。 赵子玉闭上了眼睛，无论如何，木已成舟，现在再来，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他不知道刚才他主持灭神阵的时候，心里为何会有这样奇异的期待。 似乎他并不希望师父真的获取这神力，他似乎一直在期待，那个看上去十足有担当的男子，能突然出现，力挽狂澜。 他并不希望璎珞学妹死去，似乎一直到现在，他都没能相信她是真的死了。 对上阴元华，他若是不敌，师父就算生气，也能理解的吧…… 可是…… 他竟是没来。 赵子玉摇了摇头，他怕是傻了吧，他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啊。 他是师父嫡传的弟子，也是他最信任的人，却在指望隐隐与师父不再齐心的阴元华来阻挠他完成师父的大事。 果然像师父说的那样，他就是太心软了。 心软得分不清楚是非了。 第三百零六章 元华（一） 殿门开启之处，两个俊美男子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那里，一如云中白鹤，风恬月朗，一如清露晨流，新桐初引。 看清了殿内的情况，他们竟是都没有理会得意洋洋的鬼王，目光一齐落在了委顿在地的璎珞身上。 “你们来迟了。”鬼王笑道。 “元华，真可惜，我还以为你会闯进来见她最后一面，没想到，你竟是这般能忍，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冷笑。 赵子玉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顿时明白了过来。 即便阴元华敢来，鬼王也已经布置好了应对之策，他那种天真的想法，也许鬼王也早就料到了。 阴元华竟是比他还了解他师父。 元华的目光已然移开，似笑非笑道：“殿下，您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元华像是会因为一个小女孩而不顾大局的人么？” 谢道之已经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阴元华竟然还在笑？ 那地上的，是璎珞毫无生气的身体，即使他不过去看，都知道她已经死了。 人在过于悲痛的时候会愣愣地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就是如此，一双脚牢牢地站在原地，竟是挪动不得。 心中一片冰凉。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漫天星光下，她欢喜到了极点的灿烂笑容。 她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说了几遍，他也不记得了，当时的他，也是满心的欢喜和宠溺，便是简简单单地握着她的手，抱她在怀中，他都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犹如被什么填满了一般，幸福得快要溢出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似乎是不久之前，又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 “是么，有你这样忠诚的臣子，真是本王的福气。” 鬼王打量着他的脸，不得不承认，元华的眉眼长得十分妩媚，眼角眉梢似是永远有着温存的柔情，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落泪，甚至没有哀伤的表情。 也许他真的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他突然有些迷惑了。 “恭喜殿下获得三神鸟的神力，有此神力加持，殿下就不用再有任何顾忌，想必鬼门的兴盛和繁荣指日可待，元华人微言轻，恳请鬼王殿下放我阴氏一族自由，元华保证，绝不会做任何有损鬼门利益的事情。” 原来在这等着呢。 鬼王扬了扬眉毛，笑道：“你是要弃我而去？” “元华不敢。” “只是，经此一事，元华自知再也无法挽回殿下心中的误解，与其在您面前给您添堵，还不如远远离去，说不定过个百年千年的，时过境迁，您又想起元华的好处来，届时属下仍愿意为您效忠。” 他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说道。 鬼王沉吟，似有几分意动。 “殿下，慧灵不走，慧灵愿意永远追随在您的身边。” 阴惠君突然娇声喊道。 元华目光一寒。 她得意地瞥了元华一眼，娇笑道：“殿下，慧灵对元华的了解可是比谁都深，您想啊，他早不走晚不走，您一杀死璎珞妹妹他就要走，这是为什么呀？”美食 “他这分明是觊觎冥妃，又心存怨怼，这样的人，您若是放他走，岂不是放虎归山？” 鬼王缓缓点头，转向阴元华，目光阴冷。 “什么冥妃？开什么玩笑？” 一直没有说话的谢道之终于开口了。 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浑身沐浴在明黄色的火焰中，双手结了法印，眼中的悲愤令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等一下，你别激动！”元华连忙起身，伸手拉住他。 “呃！”他被火焰一下子灼伤，只能放开了手。 “哈哈哈！”鬼王笑不可遏。 “新欢旧爱一起上是不是，这个小女孩有那么好吗？早知道我杀了她之前应该先尝尝鲜，好弄弄清楚你们二人究竟是喜欢她什么。” 元华皱眉，却见谢道之已然不顾一切，谁都拦不住了。 “哦对了，她告诉我，她不爱你们，一个都不爱，她说从没真心喜欢过你，元华，她只不过是怜悯你罢了。” “她说，你只是让她很是欢愉，也许，你对她来说，和那些欢场男子也没什么差别吧。” 他笑道，目光落向两人站立的位置，一扫而过。 “至于你，谢道之，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只是因为你法力高强而喜欢上了你，后来遇到了更厉害的元华，就琵琶别抱了。” “你的好处也许就是你的脸长得好吧，可怜了元华，虽然掌控了她的身体，却始终比不过你这张小白脸。” 谢道之气得发抖，他已然一脚踩在了门槛之上，眼看就要进殿了。 鬼王几不可见地微微露出了笑意。 “你们不用担心，她的魂魄在我这里。” 他优雅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得意地笑道。 “我会好好保护她的，直到地老天荒，直到你们全死光了，我也会和她在一起，让她再也离不开我。” “殿下，反正她都死了，不如把她的身体做成玩偶，这样您闲来无事也可以和她说说话。” 阴惠君娇声笑道，火上浇油，她说的很委婉，不过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殿下……”赵子玉大惊。 鬼王给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邪邪地笑道：“慧灵说得很好，这可真是个好提议。” 他俯下身来，一手抱起了璎珞的尸体，一手探向她的胸口。 绿色的藤蔓和明黄色的火球一起冲向鬼王。 黑色的火焰一下子就阻住了二人的攻击。 “哈哈哈，阴元华，你终于不打算继续装可怜了吗？” “你以为我是李璎珞，会被你这可怜巴巴的样子骗？” 鬼王大笑，扯开了她的衣襟，露出她白皙的肩膀，她无力的手臂垂落在身后，如同一个坏掉的傀儡一般，毫无生气。 “啧啧，这小姑娘果然是细皮嫩肉的，我见犹怜。” 只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阴元华的藤蔓并不只是冲向鬼王的，铺天盖地的花朵在殿内绽放着，一下子扯下了所有的经幡和各种法器。 谢道之的火焰则烧光了殿内贴得满满的符咒，一时间，殿内烟火纷纷，黑色的灰烬飘扬。 两人竟是心有灵犀。 第三百零七章 元华（二） “哼哼！”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鬼王放下手中的璎珞，对她再无兴趣。 娇小的身体被丢在了地上，翻滚了几下，宽大的衣袖把她裹在了里面，在她身边，是青鸟和采鸟的尸身。 宫殿的墙壁上，每一颗骷髅口中都喷出了黑色的雾气，聚拢到了鬼王的手中。 黑色的怨气慢慢地聚集着，蓄势待发。 “一开始我就猜到了。”阴元华面无表情。 “你绝对不会对我毫无防备。” 他一步一步地迈入殿来，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地上的她。 地上的星盘尚未熄灭，方才看上去还十分无害的藤蔓突然一下子一起绽放了花朵，怒极而盛，散发出了诱人的香气。 “阴元华，你想和鬼王为敌吗？”阴惠君着急地喊道。 她第一时间闭住了自己的呼吸，但是这并不是寻常的花朵，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然闭上了眼睛。 赵子玉也发现了异样，他在倒下的瞬间，丢出了捆仙绳。 “小心！”谢道之伸手丢出一个火球，打落了捆仙绳。 “元华……”赵子玉很想劝他，不要惹鬼王，不论如何他都是打不过师父的。 不过他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来，在一阵诱人的香气中闭上了眼睛。 “明明你们两个才是情敌，怎么亲亲热热地看起来倒是像好兄弟一样了，真叫人恶心。” 鬼王退了一步，冷冷道。 “幻眠樱并不是什么害人的法术，我只是不想他们为你无辜送死罢了。” 元华拈起一根枝条，白色的柔弱花瓣纷纷散落而下，如同雪花一般飘落，绝美的花瓣雨在一片黑色的雾气中，显得格外圣洁。 “哈哈哈，你可真敢说。”鬼王都被他的自负给气笑了。 “难道你真的觉得，本王有可能被你杀死吗？” “我还以为你是个理智的人……”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他们两个一个心太急，一个心太软，都不如你这般谋定后动，算无遗策。” “若是玉儿，绝对是想不到本王能在自己最重要的祭祀之处，加上针对你的禁制，可是你却想到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似乎都不能令你心乱，打乱你的谋划……” “说起来，宣誓忠于本王的人里，最有用的就是你了。” “只不过，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这样的人，没有人能真正驾驭，本王也不愿再给你任何机会了……” 他似乎不过是在话家常一般，慢条斯理地说着。 然而，一句话未说完，鬼王已然出手了。 谢道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阿染，他的眉间如同法印一般地出现了一条白色的印记，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每一朵花朵都如同在燃烧，只是那火焰并不是任何其他颜色的，黑色的火焰席卷了所有的藤蔓，似乎是示威一般，白色的花瓣在黑色火焰中化为了黑色的灰烬，四散在空中，了无痕迹。 灭魂咒用在这样的地方可以说是大材小用了。 阴元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恐惧的神色。 鬼王伸出了一只手，白皙修长的五指瞬间暴长，长出了黑色的枯骨，却没有伸向阴元华或是谢道之。 方才已然被他弃之如敝履的璎珞的小小身体突然浮了起来，如同响应了怨气的召唤一般，飞到了鬼王的手中。 谢道之还没明白过来，阴元华已然跪了下来。 “呵呵呵呵呵……” 鬼王得意地大笑。 “阴元华，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把璎珞抱在怀中，慢条斯理地在她身上摸索着，很快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 轻轻地一扯，被璎珞密密缝在胸口衣襟里的小小珠子已然被他捏在了手中。 “果然是定魂珠。” “阴元华，你早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本王要她是用来做什么的了么？” “鬼王殿下，都是属下的错，您已经得到了您想要的，求您放她一条生路。” 元华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再也不敢起身。 “你若是不装作对她毫不在意的样子，本王还不会发现你耍的小把戏，可是你，太做作了。” “你的目光，不敢看她，就怕本王也去看她，不是吗？” 他笑得十分欢畅。 “她都已经死了，你却不想让我再注意到她，惟一的原因就是……” “她还没死。” “你用定魂珠锁住了她的魂魄，本王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的神力的确已经在我手上了，诚如你所说的，本王已经没有必要让她再死一次。” 阴元华大气不敢出一声，祈求地匍匐在他面前。 鬼王走近了他身前，阴恻恻地笑道。 “只是……我为何要这么做？” “我为何要让她活？我为何要顺了你的意？” “既然你那么自负，放出话来要让我死在你手上，你倒不如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实力。” “哦，当然不是对我了，这不现成有个你最恨的人么。” “你把谢道之杀了，我就让她活，如何？” 似乎是被自己的这个天才主意给惊艳到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对谢道之露出了一个和阿染一模一样的纯真笑容。 好戏已然开场，帷幕缓缓升起，序曲无声地扬起，只不过，这一次，他已然站在了不败之地，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要如何选择。 这真是令人再开心也不过的事情了。 “对了，不管你们谁死，我都让她活，如何？” “反正你们两个人早晚也要打起来，倒不如让我给你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殊死一搏，谁赢了，谁就能带着美人离开，谁输了，就把魂魄留给我。” “非常合理，非常公平。” “是。”阴元华飞身而起，已然跃入了高高的穹顶之上。 谢道之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他会作何选择。 失去了他的踪迹，危不自觉地抱紧了怀中的女子，捏住了定魂珠，他忍不住看向那黑暗之中，寻找着他的身影。 阴元华身法奇快，如鬼魅一般已然跃到了他的身后，番天印照着他的后心就打了下来。 危一直都有所防备，不过他没想到即便自己有人质在手，他也敢这般说动手就动手。 他急忙往前滚了一下，放开了手中的璎珞。 而那颗圆滚滚的珠子也落了下来，滴溜溜地滚了出去。 “定魂珠！” 阴元华喊道，揉身而上，抱起了璎珞，随即退开。 第三百零八章 元华（三） 谢道之飞身而上，捡起那颗珠子，迅捷无比地丢给了他。 阴元华将定魂珠送入璎珞口中，殷切地看着她。 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她的脸上还是一片青白毫无生气，然而，很快，她的喉咙就咕得一下，将那珠子咽了下去。 他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 “呵呵呵，你以为，你们还有机会可以离开这里吗？”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冥妃，虽然为了我的神力，她不得不死，但是若是她能活着，阿染也许会很高兴。” 鬼王已经从刚才的狼狈中恢复了过来，施施然地起身，一挥手就召唤出了一片白骨。 尸山骨海。 白骨骷髅们如同在西域见到的一样，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欢天喜地地向两人飞奔着扑了过来。 “现在，乖乖把她还给我，兴许我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要知道，这里可是鬼国，连我的命令都不能完全保证你们死了以后不被吃掉。” 他笑道。 阴元华抱着璎珞，动作就没有那么灵敏，骷髅们一拥而上，他有一些措手不及。 虽然这些骷髅似乎没什么威力，但是架不住实在太多了，若是用番天印对付他们，一人一下都要把他累死。 谢道之放出了火雨，一烧就是一大片，掩护着他后退。 但是这些骷髅无穷无尽，根本就不是两个人能够应付的。 鬼王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和骷髅们纠缠，冷眼旁观自己召唤出来的傀儡们一个一个，一片一片地变成炮灰。 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 若不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他又刚得到了神之力，还不能使用自如，这两个小卒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这个小姑娘的死活他真的是完全没放在心上，谢道之也就罢了，阴元华和他已然是不死不休，虽然有些可惜，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心腹大患给除了。 唯有等到那个时候，在那个瞬间出手，他才有必胜的把握。 阴元华，饶你自负对人心算无遗策，也算不到自己的心。 他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没有弱点的人是不存在的。 鬼王的目光掠过地上的赵子玉和阴惠君。 这两个棒槌！ 他决定以后一定要大力发展鬼国管理层，多找几个又能干又听话的回来，最好都和妃夷一样对自己死心塌地就更好了。 这个妃夷也真是的，怎么就一去不回了。 害得他一个人在这里打两个。 还真不能怪她，她已经尽力了…… “喂，男女授受不亲，你倒是放开我啊……” 应龙无语问苍天，怎么这条蛇竟然这般死缠烂打，竟是不要命一般地缠着他，大有你不杀了我你别想走的意思。 可是肥遗毕竟也是上古神兽，死一个少一个，蛇族和龙族同出一源，几乎算得上是他的同族了，他怎能下得了手。 “那个什么鬼王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了，你非得这般豁出命来帮他？” 他简直是无语。 肥遗这样的上古神兽，不去人间惹事，人间的帝王都该烧香拜佛感谢苍天了，明明可以活得很肆意，她却真把自己给委屈成了一条小蛇。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就坐这听我说，不准走开。” 妃夷终于开口了。 应龙看了一眼方才冒出白光的地方，已然归于一片寂静，什么光芒都没有了。 罢了罢了，反正他也跑不脱。 “哎，我答应你。” 他实在是受不了妃夷这种死缠烂打了，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从空中落了下来，他化成了人形。52 “嘻嘻嘻，庚辰，你还是这个样子顺眼多了。” 妃夷也变回了奇装异服的少女，坐在了他身边。 “哦，对哦。” 应龙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用幻形术了。 “都是你，变回来之后我忘记我幻形的那个人长什么样了。” 他无奈道。 “打得我累死了。”妃夷作势用自己的手扇着自己的长发，娇嗔道：“好久都没有那么大运动量了，出了我一身汗！” “是你自己非要缠着我，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哪来那么大力气。” “我是蛇么，缠人不是基本功么。” “你好意思说。” 两个人突然一起抬头看天空，却没能看见满天的星辰，唯有一片乌蒙蒙的黑色。 “哎……” 妃夷叹了口气，这里阴森森的，其实并不适合她修行，想来想去还是别带?疏过来了，它要是来了，肯定会犯病。 “肥妞，说吧，我等着听呢。” “我特么……”妃夷跳了起来，抬手就要给他一耳光。 “别闹了，开玩笑的，说吧说吧，我除了喜欢收集法宝，也喜欢收集故事，特别是傻女人的故事。” “哎……”这回妃夷倒是不打人了，又坐了回去。 “我也觉得我挺傻的。” “恩，我猜到了，所以你到底有多傻，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吧。” “上古时候，我还是一条小蛇……” “该不会是那个鬼王救了你，所以你要报恩，于是就以身相许可是人家也不要，于是你只能跟着他，报恩报了几千年吧？” 妃夷娇美的小脸扬了起来，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天！ 为什么蛇这种动物就是喜欢报恩。 应龙十分无语，他一听这个开头就猜到了后面几千年的事情，真不知道是佩服自己好，还是佩服这条笨蛇好。 “他就救了你一次，你帮了他那么多次，不管是什么恩什么情，怎么都该还清了吧。” “可是我好像喜欢上他了。”妃夷不好意思道。 她低下头来，面生红晕，一副娇羞的样子。 应龙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轻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长长的眉毛直直地入鬓，大大的眼睛眨巴着，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你可别哭啊。”他忙道。 “我还没开始说，你就把我想说的话全说光了，你还叫我别哭，几千年来，好不容易有人能听我说说话。” “好吧，好吧，你说吧，我听着呢。” 应龙无奈地也坐了下来，郑重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我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凡人……” “刚才你说过了，你也是条小蛇来的嘛……” “你说还是我说？” “好好好，你说，你说。” 被黑云遮蔽了的雾霾之上，郎朗的明月已然升起，漫天的星辰如星河一般洒落在夜空之中，时有流星划过。 若是在地面上，已然很难看到这景象了。 只不过，千百年来的天空和月亮并没有任何改变，唯一变化的，不过是看着它们的那双眼睛罢了。 有时候，所谓的沧海桑田，并不是世界的变化改变了一切，而是人的心，改变了这个世界。 第三百零九章 元华（四） “咳咳！”李璎珞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周围群敌环伺，阴元华还是惊喜地看了她一眼，柔声道：“璎珞，你醒了。” 他的语气十分淡然，以至于璎珞一时间没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不过很快，她就挣扎着推开了他，却一下子身子不稳，差点倒下去。 元华连忙扶住了她，还待开口，却见鬼王已然出手，灭魂咒在黑色的火焰之中燃烧着，以无法躲避的速度向璎珞袭来。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画面重放，璎珞猛地抬头，看见了阴元华苍白的微笑，也许这一次，是他最后一次对她露出笑容。 他抱住了她，如同之前每一次的保护一样，他只在意她是不是安好，从未考虑过自己。 灭魂咒并非三昧真火，阴元华用自己的背挡住了这一枚黑色的火焰，甚至璎珞都没发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重的撞击之下，阴元华不可避免地倒在了她的怀里，几乎是将她扑倒在地。 “阴元华，你做什么！”她想要推开他，却看见了阿染快意的大笑。 黑气已然缠绕住了阴元华的全身，他的身体如同刚才的白色花朵一般，正在烈焰中燃烧。 “元华？”她似有所感，抱住了他。 “元华？”她的声音哽咽了。 “你不会死的吧，元华？” 判断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这话以前谢大哥也说过，为何自己从来都学不会？ 元华从未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她明白了一切，可是似乎太迟了。 “元华！” 她大喊，握住了他的手。 可是下一瞬间，他的手，已然消失在了火焰里，成为了黑色的灰烬。 “元华……”她泪如雨下。 可是，阴元华已经看不见她的眼泪了。 他的眼睛，已经无法睁开。 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吐出了一句话，一句他根本没能说出来，只是一丝真气支持着他吐出的一口气。 璎珞却听见了。 他说的是。 “我爱你。” 如同被烧尽了纸人一般，他的身体迅速地消失在黑色的火焰之中，就连黑色的灰烬，也被风一吹，慢慢地消散了。 仿佛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元华……”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消失了。 我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人，为什么我还活着，你却死了？ 她怔怔地楞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天地为何物，她又是谁，刚才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做梦？ “冥妃，你做得很好，对于这些叛徒，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死就是便宜他们了。” 鬼王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他有着阿染的面容，却有着无法与之相称的邪恶。 阴元华死了，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谢道之一个人根本不足为患。 他立刻有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元华是死了吗？” 璎珞抬起头来看着他，似乎还没明白目前的情况。 “死得透透的了。”鬼王笑道。 “他中的是我的灭魂咒，不仅是肉体，就连魂魄，也再也找不回来了，也就是，没有转世了。” 他好心地解释道。 “所以，你以后不如考虑一下怎么帮我发展鬼国事业，怎么招兵买马，怎么夺取人间的地盘，要知道，你可是我正经的冥妃呀。” 一片寂静。 “你做梦。”璎珞慢慢地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他，正色道。 “璎珞，别冲动！”谢道之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挥出一大片三昧真火，一下子击退了一大片的骷髅。娃 李璎珞已然伸出了手，高高地举起。 一根碧绿的树枝无中生有地出现在她手中。 “碧梧枝？”它不是在昆仑虚吗？ “你……”鬼王退了一步，她脸上毅然决然的表情，让他不自觉的地感觉到了寒意。 冰冷的神殿内，如漩涡一般开始了法力的流转。 “凤凰的神力，岂容你这等小人亵渎！” “不可原谅！” 她慢慢地说着，眼中的光芒似乎已然不是她自己。 她口中的咒语，谢道之都从来没有听到过。 做些什么，他必须做些什么！ “璎珞！元华是死了，可是你还要好好活着。” “他是为你而死，如果你就这么放弃了自己，那就是辜负了他对你的一片心意。” 璎珞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道。 “谢大哥……” “对不起。” 我欠他的良多，即便是死了，也不过是报答他对我的万一。 下辈子，我们再见。 如果还有下辈子。 “你别太激动，其实元华也不是没救的！” 鬼王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碧梧枝上还有凤凰的神力，他怎么就忘记了。 虽然这一缕魂也许根本没什么用，但是谁知道呢。 见璎珞似乎犹豫了一下，他忙道：“我有办法……” “离火若昧……” 看出了他眼中的狡黠，璎珞闭上了眼睛，专心地念起了咒语。 随着她身上的火焰越来越盛，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的神之力竟然正在流失。 此消彼长。 对不起，她已别无选择。 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心中的累累伤痕，虽然已经被暂时掩盖，却永远不会消退。 纷乱的心意，如同火焰乱舞，等她抉择。 火焰在她手中燃起。 沉寂的灰烬之中，躁动的火灵仿佛在呼喊。 不死的火鸟，张开了双翼。 她睁开了眼睛，背后巨大的翅膀一挥就是一片火焰。 这一次，和之前召唤出来的凤凰完全不一样了。 她，就是凤凰。 红色的火焰一下子就扑到了大片的骷髅，甚至连宫殿的墙壁都被烧了起来，恐惧的枯骨们一触到那圣洁的火焰，就变成了虚无。 鬼国的一切都是依托在这个充满了怨气的宫殿之上的。 凤凰出世，烧尽一切邪恶。 “这回真的出大事了……” 应龙和妃夷都愣愣地看着远处冲天的火光。 “阿离，活过来了？” 这剧情也反转地太快了吧。 不过从前就从来没人敢用凤凰来做这个灭神阵的，不管是不敢还是不能把，反正这还是第一次。 没能取得凤凰的神力，反而让凤凰涅槃重生了。 这回这个鬼王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糟了！”妃夷也想到了，连忙往那边飞去。 第三百一十章 涅槃（一） 仿佛一切都是在梦中，她已经分不清楚是回忆还是现实。 似乎又回到了永灵峰的那个宽敞明亮的大厅，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全都消失了，她只看见了元华的目光穿过所有人落在了她的身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一转头，正襟危坐的谢道之离她不过咫尺，他神色淡然，一脉镇定地端坐在桌前，似乎根本没有看她，但眼中不容置疑地有着她的身影。 选择谁，已经是个非常幼稚的问题了。 她突然发现了自己是多么地肤浅。 黑暗中的元华说道：“对不起……” 她美目流转，远处是谢道之和仪宁子令她心碎的一幕。 泪如雨下的她。 他说：“我给你看个好玩的。” 泪水凝结成了冰，如同晶莹的宝石，绝美的冰花浮在空中，她伸手过去，却抓不到任何回忆。 那时候她笑了吗？ 她真心希望她笑了，这样他也许想起来会更欢喜吧。 “若是有一天，我让你抛下我，离我而去，你也要笑着离开，不要为我难过，因为死亡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终点。” “我希望我能陪着你，保护你，越久越好。”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今天吗？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会平白无故入她梦中，他们之间，原本就是天定的缘分，或者说是，宿命。 也许他早就猜到了他的命运，却还是不忍放手。 为了她，不值得。 深吸了一口气，她浮在了空中，展开了凤凰的神之翼，一束刺眼的光芒穿破了鬼王宫殿的穹顶，直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能想。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能看见他苍白的笑容，似乎这一瞬间定格在了她的眼中，成为了她的梦魇，再也不能被驱散。 她已经错了那么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救赎。 圣洁的光芒散发了出来，火焰燃烧着，这邪恶的枯骨宫殿中的每一个骷髅，都惧怕地向后退却。 黑气中，它们团在一起，试图躲避这绚烂的火焰，这光芒，只是…… 火焰到处，黑气散尽。 恐惧的枯骨在触到了凤凰火焰的那一刹那，便轻轻地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唯有神之力，才能让他们解脱。 未知令人恐惧。 唯有面对，才能知道令自己恐惧的，不过是自己的内心罢了。 成堆的枯骨一片一片地化为乌有，凤凰的火焰和黑色的怨气一经遇上，怨气就如雪花暴露在了冬日骄阳之下一般，立刻被融化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崩塌。 从神殿开始，到整个鬼国。 宫殿被毁，神之力也在逐渐流逝，鬼王委顿在地，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 那一束光芒净化着这一片土地，鬼魅灵兽，误入歧途的修士，在这光芒的照射下纷纷拜倒在地。 这是神之力，所有生灵都心生敬畏。 黑色迷雾慢慢消失，蒙着整个鬼国的阴霾渐渐散去，月光和星光终于得以重现。 “我们是不是没有家了？”小狐狸问道。 “嗷嗷……”长着竖眼睛的魅不知道在说什么。 “呵呵，这回鬼王可有的头疼了。” “月光可真美啊。” 一个拿着法杖的兽面人身怪抬头说道，它的兽面是一头狼。 “幸好今天不是满月。”有人说。 众妖闻言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妃夷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令人喜悦的月光星辰。 “这样还不错，对吧。”应龙说道。 “恩。”她轻轻点头。 “我看你还是回山里去吧，你都一把年纪了，差不多可以颐养天年了。”他调侃道。 “跟你说了那么多全都白说了？”她嗔道。 “我也跟你说了，那样没心没肺的人，你就是掏心掏肺，也被他拿来煮了吃而已。” 他还在絮絮叨叨。 “阿危有危险。”妃夷突然一跃而起。 远方，众多山头之一的空中。 “哎呀？”海棠突然停住了御风术，踌躇地看着远方。 “师父，前面似乎……”她的修为尚浅，但也感应到了这异动。 地动山摇，整个鬼国都在崩溃。 “我们是不是来迟了？”她说。 “紧赶慢赶了。”菡萏真人说道，收到了庚辰的信就过来了，连笨蛋羽蝉子都没等。 突然，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如同一根光柱一般，直入天际，冲破了这一片黑暗。 那光柱不断地向外扩散，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发生了什么？”海棠诧异。 即便是她们，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菡萏真人拿出了太极图，一手施法，一手转动着八角盘。 水镜中，一片迷雾，一片空白。 就连太极图也不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哦，不是第一次，上一次想看昆仑虚的时候，她也什么都看不见。 “该不会是坏了吧。”海棠说道。 “不可能吧……”菡萏真人勉强笑了一下。 这又不是电冰箱洗衣机，哪有说坏就坏的。 “也许是太极图也无法参透的事情，所以它不能显现出来。” 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菡萏真人表情越来越严肃。 “快走，我担心庚辰出事。” “师父，要是连应龙都打不过，我们去是不是送死？” “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我就是提醒您一下，我才一千年的修为，重新修都不可惜。” “每个人都是非常重要的。”菡萏真人正色道。 “不论是上古神兽，还是千年修为的修士，亦或是朝生暮死的蜉蝣，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恩。”海棠点头。 九重天之上。 天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许久许久，人间已经没有需要他关心的事情了。 人类的自相残杀令他厌倦，人类的自私愚昧令他作呕。 只是这一次，似乎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 凤凰，回来了吗？ 造物者最得意的作品，沉睡了千年，终于涅槃了。 他拨动了井中之水，试图看清这一切。 凤凰的记忆…… 生与死，在他不过一念之间。 只是，他已经许久未曾出手干预人间的任何事情了。 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的兴盛和灭亡，都有它自己的因果。 他不需要改变，更不需要为之喟叹。 他只需要给他们留下，希望。 第三百一十一章 涅槃（二） “我死了没关系，你死了，璎珞会伤心内疚一辈子的。” “难道你不喜欢她了吗？” “她已经失去了元华，不能再失去你了……” “阿染……” 华丽的长发逶迤在地，他澄澈的眼中微微地露出了笑意。 敛起了黑色怨气，苍白的面容如同最无辜的孩童一般，清净纯善。 尚未消散的光芒之中，阴惠君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气息已然消失。 似有所感，她环顾四周，却没见到阴元华的身影。 元华？ 她突然感到了无边无际的恐惧。 他永远都那么镇定自若，所有的事情在他都似乎是全盘掌握，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李璎珞没死，他却…… 消失了？ 这不可能。 “元华？”她失声喊道。 那么多年来，她已然离不开他的陪伴，为了留下他，她不惜与他为敌，即便是令他不喜，也绝对不能放开他。 若是没有他，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不管他在天涯海角，她都能找到他。 可是现在，她竟然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四肢战栗的感觉令她抱住了自己的胸怀，似有一滴冰冷的水滴在她心中满满地凝结，从内至外，慢慢地将她的心冻成了一片霜华。 她抬起头来，无比憎恨的目光落在了李璎珞的身上。 “师父，这是怎么了？” 赵子玉也醒了，见鬼王坐倒在地上，连忙过去扶他。 “师父，你没事吧？” 是了。 阴元华死了，所以他的昏睡法术也被破解了。 似乎是到了现在，谢道之才能真正相信，这个独自背负一切的男人已然消失了。 阴元华一生的是非对错，他无从评判。 唯有一点，他救了璎珞，他唯有感激。 “李璎珞！是你，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痛彻心扉的嘶吼声响起。 阴惠君已然飞身而起，扑向璎珞。 黑色的火焰在她的身上燃烧，她的全身都缠绕在怨气之中，一如刚才元华消逝的瞬间。 阴惠君飞到了她的面前，一招穿心蚀骨袭向她的心脏。 熟悉的剧情，只不过不是阿染亲手而已。 璎珞闭上了眼睛。 三昧真火后发先至，毫不犹豫地打在她后心，她猛地一震，偏了一点，抓伤了她的肩膀。 一滴鲜血流了下来。 方才还寸草不生的地面，因着这一滴血，竟然飞快地长出了一株绿色的藤蔓，如同初生的希望。 多么地讽刺。 凤凰血。 她的血可以救活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却唯独再也救不回元华。 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力量正在慢慢离她而去，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使用神力不会不用任何代价的。 只是，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她必须完成。 她收起了翅膀，慢慢地走向鬼王。 必须要取回他从青姬和司采身上获得的灵力，救活她们。 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身上流逝，聚拢在她手中，她一伸手，青鸟和采鸟便浮了起来，受她的召唤而来。 “璎儿……”他澄澈的眼中，没有恐惧，唯有忧伤。 “我不恨你。” 鬼王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她会因为元华死了就发神经病，还不如让他们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现在可好，老家都被她烧了。 “为了天下苍生，我愿意牺牲自己。” 他慢慢地说道，脸上一片无怨无悔。 阿染…… 璎珞犹豫了一下。 “阿染，我们都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人……” 她微微皱眉，歉然道。 “师父……”赵子玉挡在了鬼王面前，祈求地看着她。 “昆仑虚你伤了师父，但是也给了他凤凰血，我们已经两清了，这次，你又要杀他吗？” 哼。 若不是阿染，他死个一万遍都不够。 只是，自己想死就死吧，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她有什么立场让阿染和她一起死呢？ 李璎珞收回了手，专注地捧起了手中的青鸟和采鸟，为她们注入生的希望。 源源不断的灵力从湮灭中聚集，然后重生。 “师父，你没事吧。”相比于鬼王消失的灵力，赵子玉能为他注入的自己的灵力不过是九牛一毛。 “玉儿，我没事。”他轻声说道，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鬼王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李璎珞。 她的笑容纯洁柔软，当青鸟和采鸟终于扇动了翅膀飞了起来的时候，她欢喜无限地看着它们，抬高手将它们送入天空，仰头目送它们展翅翱翔。 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手中一点寒光无中生有地凝聚，毫无征兆地直直刺入了她的胸中。 寒如冰雪，雷震如电，不用阴阳颠倒炼，岂无水火淬锋芒？ 璎珞弯腰倒了下来，她的双手扶住了剑柄，认出了它的模样。 绝仙剑。 这剑竟然在鬼王手中。 “璎珞……”她看见了谢道之绝望的泪水。 她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从前的种种疑团，她都一下子明白了，脑海中一片清明。 谢道之，不用为我哭泣。 求仁得仁，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圆满的事情了。 她想说些什么，可只是无力地张了张嘴，哑然无声。 “璎儿！”撕心裂肺的呼喊声远远传来。 娘亲…… 温热的泪水在她眼中打转。 她明明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听见了，却浑身冰冷，什么都说不出来，如同血液凝结了一般，无法动弹。 好冷啊……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师父，我们快走。” 仓皇中，她看见了赵子玉带着鬼王离去，也看见了阴惠君带着伤消失在了黑暗中，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刚才的阿染，并不是他自己，而是阿危装出来的。 她已然明白，自己又被骗了。 绝仙剑在她的身体里，如同一块不化的寒冰，冻住了她。 她的血液在枯萎的土地上慢慢地流淌开来。 绿色的枝叶迅速地从一片枯败中钻了出来，密密层层，郁郁葱葱，成片的绿叶不断地生长，一瞬间就绽放出了白色的花朵。 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一切都回归到了最初。 娘亲，对不起…… 谢道之，我们来世再见…… 她闭上了眼睛。 。 第三百一十二章 涅槃（三） 混沌伊始，万物无形。 红色的一点星芒慢慢亮起。 “阿离……” 你是来同我告别的吗？ “我都快忘记了，我自己的模样。” 一片虚无之中，红色的火焰燃起之处，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虚空之中，红色的长发，剑眉星目，眉间火红的印记隐隐发亮。 “原来你的人身是这个样子的。” 璎珞笑了起来。 “还挺帅气的。” “谢谢你。”她说。 “虽然没能救回元华，不过我已经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 “我觉得，非常满足。” 她看着自己的手，白皙细嫩的小手似乎正在变得透明，慢慢消失，一如元华的手消失在黑色的火焰中一样。 她的长发拂过了她的面颊，明明没有风，她感受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其实，他并没有消失。” “元华吗？”她睁大了眼睛。 “是。” “即便是魂飞魄散，也不是就此消失，这世上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完全消失的，只不过了换了一种存在的形态。” “还能把他救回来吗？” “如果能找到他的法器，就能找到依附在上面的魂魄碎片，也许过个几千年，就能把他的魂魄拼起来。” “番天印和混元幡都和他一起消失了……” “上古神器并不会消失，只是又回归了混沌，等待下一个有缘之人，这也是为何，神器总会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也就是说，找到番天印或者混元幡就能找到他？” “恩，差不多。” 不过这可不是菜地里找颗白菜这么简单的，有时候上古神器消失了就再也找不到了，或者找个几千年都没找到，也是有可能的…… “我欠他的，这辈子还不清，只能等下辈子了……” “如果还有来世，不管多久多难，我都要把他找回来。” “璎珞，我为你高兴。” “为什么？” 有了目标，就有了活下去的信念，才有希望。 “他们在哭泣。”阿离说。 “恩？” “那些爱你的人，即便明明早已参透了生死，可是还在为你哭泣。” “这就是人类么……”他叹道。 “是。就是因为有爱的人，我们才有存在的意义。”她说。 “人类并不是蝼蚁，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最为珍视的东西，正是有了这样那样的目标，才会奋力生存。” “生存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是。” “这一生，我做错了太多的事，误会了太多的人，从未看清过任何一个人，包括自己。” “谁不是呢？” “没有痛苦，也就意味着没有成长。” “谢谢你安慰我，阿离。” 这并不是安慰，只有死过的人，才真正明白生的可贵。 世间万般皆是苦，但是，唯有活着，才有希望。12345 绝仙剑横贯她的身体，谁都不敢去碰。 谢道之抱着她不肯放手，白色的道服被她的鲜血染红，比她身下的花朵更为艳丽。 月光清朗，怨气散尽，荒芜的土地上重现生机。 所有的生灵都得到了救赎，除了她自己。 绝仙剑一剑穿心，绝无生还之理。 若是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若是一切回到最初，他宁愿他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 明媚的日光之下，参天大树枝条摇曳。 那个白色校服蓝色短裙的女孩曾是那样懵懂，世间所有的烦恼都与她无关，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不是最大的幸福吗？ 都是他的错。 是他，破坏了她平静简单的生活。 是他的自以为是害了她，像她这样的小女孩，本该活在菡萏真人为她安排的象牙塔里，欢欢喜喜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每天只用担心作业没做完，考试不及格这样无伤大雅的小事。 他早该想到，她那样的性格，是非对错在她眼中如同泾渭分明的壁垒一般，绝无转圜的余地。 即便是没有这一剑，她也已经失去了求生的信念。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摄人心魄的歌声在他的记忆中已然是那么久远。 “生，我们一起生。” “死，我们一起死。” 他突然明白了在鲛姬那里，她缘何会一心求死。 那时候事实上她已经明白了一切，只是潜意识无法面对而已，对他的误解让她怀疑自己的判断，而元华对她的好令她无法拒绝，在爱与被爱之间，她无法做出选择。 而现在一切又都不一样了，元华的爱让她迷惑，错信了元华让她痛苦，可是元华为她而死又让她将一切罪责都压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从一开始，璎珞就从未变过。 她的善良，她的热忱，让他深深地爱上了她。 可现在，也正是这一份纯善，让她倒在了他的怀中。 他抓住了绝仙剑的剑柄，冰冷的触感令他痛苦，所谓的上古神器如果不能分辨善恶，又有什么资格现世于人间。 手上温热的鲜血令他战栗，这是璎珞的血，一切都是注定的，无法改变，在她的梦中，这一切早已有了预兆。 一股难以抑制的恨意从他心中最阴暗的角落生了出来，即便是追着他到天涯海角，他也要亲手把阿危杀了，曾经的犹豫和放任，才让他如今痛不欲生。 “慢着！” 他看了过去，却见应龙焦急的神色。 “我能救她。”应龙忙道。 “庚辰……”菡萏真人双手抚面，抹着自己的泪水，期待地看着他。 “菡萏，我有聚魂灯。” “而且，阿离已经帮她将真气都聚拢到了王母娘娘的匕首之上封印了起来，虽然她暂时醒不过来，但是她不会消失。” “绝仙剑之下，神魂俱灭，但是散落的魂魄是可以找回来的，虽然我没有真的试过，但是，绝对是有希望的。” “真的有用么？”菡萏真人擦了擦眼泪，提醒他：“我试过了，用太极图都不行，没有办法让她回到过去，这里的时空全都扭曲了，刚才的能量实在太大，这一切都已经不可逆转了。” “师父，死马当活马医吧。”海棠的泪水还挂在脸上，殷殷地劝她。 怎么说话的这孩子。 菡萏真人白了她一眼。 “那现在要怎么办？”谢道之回过神来，忙问道。 “现在不能拔剑，等卫家小姑娘来了，我们再作道理。” 应龙神秘兮兮地说道。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三年之后 三年之后，三清山。 “轰隆！”一声巨响。 一块巨大的石头掉了下来，引得地动山摇。 “喂喂喂！我说你们施工的时候稍微注意一点好吧，我们这里可是有病人的。” “就是，你们手脚轻一点，大大咧咧的。” “嗷呜……” 谢道之从窗户看了出去，只见穷奇欢欢喜喜地吃着烤鱿鱼，而邬先生和孟鸟正坐着嗑瓜子。 新的道观已然初具雏形。 虽然施工的并不是寻常的施工队，不过，效率倒还算是可以，也不过就是一个房子修了三年吧，幸而眼看也快要修好了。 若是璎珞能看见这里的景象，一定会觉得很有趣吧。 他想起了她和兰儿一起嗑瓜子的样子，笑盈盈的，不管别人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都会忍不住大笑。 从前一起嗑瓜子的还有夏阳子。 他应该已经转世了吧，希望他这一辈子，能找个好人家，别再做乞丐了。 “做乞丐怎么了？我就是喜欢做乞丐。” 他的笑语似乎还在眼前，然而斯人已逝。 “啾啾啾……啾啾……” 青鸟和采鸟又在交流听不懂的鸟语，它们说的话，也许只有孟鸟能听懂吧。 按照菡萏真人的推测，她们可能是因为经此一劫，暂时失去了恢复人身的能力，过一阵就会好的。 只不过，是过一年还是一百年甚至一千年，谁都说不准。 “吼……”一只巨大的怪兽冲了下来，扑在了嗑瓜子的众人面前，现出了人身。 “你们倒悠闲，老娘一天累死，你们竟然在这嗑瓜子！” “能者多劳。”孟鸟笑道，递给她一把瓜子。 “我们哪有你有经验，不是你说昆仑虚当初就是你帮忙一起盖的，所以这里也交给你了。” “那也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开明兽怒道。 “要不是为了阿离，我才不给你们做苦工。” “加油哦，小六，我们看好你哦。”孟鸟笑嘻嘻的，不以为意。 “轰！”又是一块石头掉了下来。 “这帮人！”开明兽又冲了回去。 若不是在鬼国遇到了这一群无家可归的魅，只能把它们带回来，又怎么会需要扩建道观，早知道它们只会帮倒忙，当初还不如老老实实请个施工队。 “菡萏真人说了，过完年会派人来帮你的。”邬先生好心道。 建个房子建了三年，就连菡萏都看不下去了。 “璎珞，庚辰说七颗珠子全都亮起来的时候，你就会回来了，现在已经有六颗了，你是不是已经能听到我说话了呢？” 谢道之牵起了璎珞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似乎这样，就仿佛她已然醒来一般。 她的手温暖纤巧，一如从前。 “阿兄！”谢道兰倏忽间出现在他身后。 “兰儿，你怎么有空回来？” 谢道之将璎珞的手放了回去，好好地用被子盖好，这才悠悠然为她倒了一杯水。 谢道兰一饮而尽，显然是渴极了。 “哎呀呀，那群孩子可真是太讨人厌了，缠着我问东问西，我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 她笑着说道，虽然嘴里说是讨人厌，可那表情显然欢喜得很。 “嫂子怎样了？” “都说了不要叫嫂子了。” “从前有那个……也就罢了，现在嫂子肯定是阿兄的啦。” “别说了……” 谢道之不愿想起那个人，只是，在他陪伴她的每一天，每一刻，他都不可避免地会想起他。 如同横亘在他和她中间的一点执念，令他无法释怀。 他希望璎珞早日醒来，却又害怕她真的醒来。 三年了。 他从不曾忘记她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她说对不起。 “阿兄，你别为难自己了，他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 “活着的人永远比不过死去的人……” 他黯然道。 “哪能呢，待嫂子跟你生了十七八个孩子，哪还会记得从前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都说了别说了。” 他压抑不住心中的烦闷，忍不住吼了一句。 “阿兄……”谢道兰被他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不开玩笑了。”她吐了吐舌头。 “嫂子有没有好一点了？” 谢道兰窥探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还是没什么反应……”他低下头来，看着璎珞苍白的小脸。 “对不起，兰儿，我只是，心里很难受。” “是我的错，阿兄，我只是觉得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你何必还纠结于过去的那些事情呢，以后是你和……璎珞妹妹的人生，你要向前看。” 谢道兰的目光落在已经亮起了六颗珠子的聚魂灯上，最一开始，这光芒根本毫无亮起的意思，整整一年，一颗珠子都没有亮，就连应龙都说，也许真的不成了。 但是在去年亮起了第一颗珠子之后，就越来越令人欢欣鼓舞，光芒各异的珠子接二连三地亮起，最近的一颗珠子还是在三清山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亮起的，至今也快要两个月了，算算时间，应该快了。 谢道之还是没有说话。 “对了，这次我回来是有好消息。” “据说上面有调令下来，要让菡萏真人去统管整个系统，另外派人来管这个局子平日的杂事琐事。” 这叫好消息？ 谢道之不赞同地扬了扬眉毛。 “这样菡萏真人也不用这样辛苦了，也有时间可以陪女儿了，也许她很快就会过来了。” 谢道兰兀自欢喜地说道。 “虽然阿兄照顾……璎珞妹妹我也很放心，不过若是亲娘在，也许她会更欢喜，更快醒过来也不一定呢。” “最近是不是有人和菡萏真人起了争执？”他问。 “咦？阿兄，你怎么知道的？” “是呀，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小子，又没什么法力，又没经验，一天到晚就只会动嘴皮子。” 这样的人到处都有，最可怕的就是这种人。 谢道之心想，兰儿还是太嫩了。 不过这些事，他管不了，也不想管，相信菡萏真人不是兰儿这种猪脑子，她应该能处理好的。 他又坐回了璎珞的身边，轻轻地为她拢了拢两鬓的碎发。 几乎是与此同时，他发现璎珞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已经在这里陪伴她三年了，她的每一个微弱的表情和变化他都了然于心，这样的动作三年来还是第一次。 心中一阵狂喜，他压抑住了自己想要跳起来欢呼的欲望，轻轻地说道：“璎珞怕是快要醒了。” 番外：倾城锦（一） 南阳的新野郡可说是乱世中的一个安乐窝。 王莽篡汉后，弄得国家一塌糊涂乱七八糟，老百姓们用的钞票天天在改，而各种各样的制度也是层出不穷。 天晓得这位皇帝为何那么能搞事儿，就算他废除了奴隶制也没人感激他。 禁止买卖奴仆，就连被买卖的奴仆自己都不乐意。 为啥呀？ 若是能被卖进新野的阴家，那可不是一跤跌进了蜜缸里。 从此衣食无忧不说，就算是读书认字，刺绣女红，只要用心想学，都是有可能的。 阴家的宅子连成片，一眼望不见头。 阴家的土地更是广袤无际，连绵一百多里的庄子，别说走路了，就算是驾着牛车，走一个来回都要半天。 在阴家，有专门给族中子弟上学的族学，也有专门教人算账的账房，更有自给自足的绣房。 总而言之啊，只要勤奋肯学，在阴家哪怕做个最粗浅的仆役都比在外面摸爬滚打或者种地强。 不过呀，在外人看来简直如公主一般娇贵的阴家小姐们，也是有着自己的烦恼的。 “惠君，你上次答应帮我绣的帕子怎么还没绣好呀！” 娇滴滴的声音十分妩媚，而说话的正是阴家长房嫡出的女儿阴丽华，她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已然俨然是个小美人，芙蓉为面杨柳为姿，即便是撒起娇来，也优雅无比。 “最近比较忙……”被叫做惠君的女孩子显然比她小很多，头发黄黄，面色也有些暗沉，和阴丽华这样的美女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阴丽华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在一众姐妹中，就这个妹妹最为内向，她作为阴家这一代的嫡长女，自然要一个一个都照顾到的。 “没事，不用着急，一会放学了，你去我那儿教我绣吧，好久没请你吃你爱吃的芙蓉糕了。” 她像是照顾自家小妹妹一样，十分亲切地说道。 “那怎么好意思呢……”阴惠君嘴里这么说着，眼中却放光。 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们，何曾给她吃过那么好吃的糕点，每次都是在大姐那里，才能尝到好吃的。 “那就这么说定啦！”阴丽华忍笑道。 虽然是隔房的小妹妹，但是她每次见她一脸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有些不忍心，家里那些腌臜的事情她没有立场去管，不过照顾一下小妹妹，却是她分内之事。 “阴惠君，别以为长姐喜欢你，她不过是把你当成条巴儿狗而已。”坐在她左边的阴雅静冷冷地说道。 她在家中的待遇要比惠君好很多，至少有亲娘疼，虽然亲娘不过是个妾都没挣上的通房，总比没娘的孩子好。 看来看去族里的女孩里没有比她身份更低的了，唯有这个没娘的惠君，还算是她能欺负一下的。 “我明白的。”惠君低下头来，默默地看着自己的书本。 她的手又细又白，即便下人们从不真正照顾她的起居，她都不怎么生病，也许是散养的孩子更健康吧。 相比之下，阴丽华却是经常生病，她每次请假不来族学，都会让惠君很难受。 并不是她有多喜欢这个长姐，只是那样的话，别人欺负起她来就更肆无忌惮了。 巴儿狗也好，同情她也好，能好好活下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刘总管好……” 她习惯了和下人们在一起，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虽然立刻就觉得不妥，但是话已出口，她只能微笑。 “哎哟，惠君小姐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个下人，怎么当得起您的问安。” 阴惠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讷讷地笑了一下，连忙一溜烟地跑了。 “大总管，这也是我们家的小姐吗？看上去怎么连饭都吃不饱的样子？” “嘿嘿，自然是正经阴家的主子小姐，不过呢，和我们大小姐相比，她连奴婢都不如。” “也是，大小姐身边的玉香和妙香都比她丰满些。” “你这当差的脑子里一天在想些什么？” “呸，小的的意思是，大小姐的侍女们看上去都比她大方得体。” “这就是落毛凤凰不如鸡，到时候大小姐出嫁，她的奴婢们只怕都比这没娘的孩子有着落。” “天可怜见。” 两人唏嘘了一番便分开走远了，阴惠君躲在拐角处听见了所有的话，突然觉得自己不能不做点什么。 她已经十岁了，再过四五年就会出嫁，若真如他们说的这样，像她这样没有亲娘撑腰的人，岂不是要被随随便便配个普通人家，说不定还是个死了老婆的老头子。 不是她想太多，从前和她十分要好的蜜儿姐姐，也是一样的没娘的孩子，远远地嫁到了京城，她的夫婿就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家里还有一堆小妾和娃娃。 这样的人生，想想就好可怕。 她的未来夫婿，一定要是个英俊潇洒，学富五车的翩翩贵公子。 最起码，她得是他的元配夫人，为他生一堆嫡子嫡女，绝对不让任何孩子受人欺负！ 她美滋滋地想着，冷不防撞上了在垂花门下站着的一人。 “哎哟！” “对不起，对不起。” 她连忙道歉。 “哼，这不是长姐最喜欢的惠君妹妹吗？” “怎的没事跑来这垂花门，莫不是同哪个小厮有首尾，蹲在这里等人的？” “姐姐，你这话说得我有些不明白，您是在这等人吗？” 阴惠君睁大了眼睛，疑惑地问道。 什么叫有首尾？她又是在这等谁？ 她心中寻思着，却见那看着有几分眼熟的姐姐面色突然涨得通红，愤怒地抬起了手。 阴惠君愣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她给了自己一巴掌。 “姐姐，你为什么打我？” 她迷茫了。 好疼。 不过更让她难受的是，凭什么她随随便便就能欺负她？ “你个小没娘教的，满嘴的腌臢话，谁特么在这等小厮了，本小姐等的是刘家公子好吗！” “哦……”她愣愣地，觉得这个逻辑好像不太对。 “刚才是姐姐说在这等小厮，我才会发问的，并不是我随便猜测，而是姐姐先说的呀。” 她天真道。 姐姐明明就是搞错了，打错了她。 那阴家小姐也不知道是哪一房的，被她的天真无邪气得站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刘家郎君随时会来，她肯定还要再给她一巴掌。 番外：倾城锦（二） “小姐，小姐！”边上的丫鬟眼尖，突然喊了起来。 “刘家郎君过来了……”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哎哟，我们快躲起来，若是撞见了，于理不合。” 阴家的小姐岂能自己上去和外男打招呼，这可是太失礼了。 她连忙躲在了树后。 阴惠君好奇地看了过去，却见远处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群人，除了阴家的几位公子以外，还有几个不熟悉的生面孔，在一群小厮的簇拥下，正在走向垂花门。 垂花门边上只有两棵树，而另一棵树要穿过垂花门才能走到，如今要过去的话，就会被那些人看见了。 远远地走开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她小小的心中十分好奇，究竟这个神秘的“刘家郎君”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她看了一眼高高的甘棠树，咬了咬牙。 “哇！小姐，那个野丫头竟然爬到树上去了！” 丫鬟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爬树爬得这么快，也不怕失了体统！ 阴家的小姐从小幼承庭训，知书达理，哪有像她这样的！ “嘘，别出声，免得惊动刘郎，让他误以为我们阴家没家教。” 阴惠君伏在树干上，那边那群人慢慢地走近了，倒是真的没人发现她。 可是哪个是刘郎呢？ 很快她就知道了。 在所有的人里，唯有一名男子看起来是这般的与众不同。 他的穿着打扮和寻常的公子哥无异，只是他身长体硕，谦逊的仪态无法掩饰他清朗的天资，虽然阴家族人的相貌都十分俊秀，但他却是另一种英朗。 器宇轩昂的眉毛纤浓有致，直入两鬓，高挺的鼻子，饱满的额头，令人一见就心生仰望。 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双眼睛，都说女子的美目如一翦秋水，盈盈欲语还休，可他的一双星眸，竟是比女子更引人心神。 即便她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她，但是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转过来的时候，她竟是觉得他看到了她的心里。 就如同一只白鹤立在一群杂毛鸡中一般，他太特别了。 几乎是立刻就下定了决心，她，阴惠君，要嫁给这个男子，做他唯一的妻子，为他生一群嫡子嫡女。 人群渐渐地去远了，就连那个阴家小姐和丫鬟都走了，她还趴在树上，傻傻地回忆着那人的一颦一笑。 “喂！你不打算下来了吗？” 下面有人喊道。 阴惠君一惊，有人发现她了？ 她低头看去，却见一个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正仰头看着她，似乎很好奇，她为何趴在树上。 这是哪里来的不懂事的小厮。 她不高兴地滑了下来，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在哪一房当差的？” 当差？ 年轻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确定自己今天没微服呀，这小姑娘只怕是眼瘸吧。 “我是长房的……”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阴惠君就说道：“我可是阴家的小姐，你对我却你你你的，下次你再这般没规矩，我就告诉大小姐，让她罚你。” 她鼓起勇气把他骂了一顿，转身就一溜烟地逃走了。 开玩笑，若是等他去告诉别人她在爬树，她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惠君小姐！”守在阴丽华房外的玉香忙拦住了她。 “玉香，长姐让我过来陪她刺绣的。” 阴惠君说道，好奇地看向帘子里面。 “现在可不行，惠君小姐，大小姐有客人呢。”33听书 “哎？”不知为何，阴惠君立刻想到了刚才那刘郎。 “玉香，是惠君吗？”阴丽华喊道。 “是。”玉香连忙打起帘子来，带着她走了进去。 不是他。 阴惠君的小脸皱了起来，只见房中是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身边堆着一圈礼物盒子。 “丽华，那我先走了。”那男子说道，目光落在了阴惠君身上，他微微一笑，带着仆从们走了出去。 阴惠君坐了下来，觉得平时她最爱吃的芙蓉糕也不好吃了。 阴丽华似乎也没心思和她说话，她美丽的眸子看上去也和平日不一样，不再灿若朝阳，而是深如静水，似乎有心事。 “他说他喜欢我，要等我长大……” “可我才十二岁啊，他都已经二十二了……” “等我能出嫁，至少也要三年，他能等得了吗？” 阴丽华突然说道，远远地看着那些礼物盒子，十分惆怅。 要知道寻常男子十八岁还没娶妻已经算是异类了。 “我可不觉得他是个好人。” 阴惠君想起刚才那男子色眯眯的眼睛，皱起了眉头。 “哎？”阴丽华突然惊醒似的，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刚才那男的呗，不是吗？” “哈哈哈！”阴丽华突然开怀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是我表兄，早已娶妻了，他的正妻就是……” 哎，跟小孩子说些什么嘛，她突然回过神来，微微笑道。 “芙蓉糕好吃吗？” “好吃。” 接下来的几天，阴惠君上学的时候都无法专心，茶饭不思，原本就瘦弱的小身板更加枯萎了。 “哇！你这几天没吃饭吗？” 她怎么又遇到这个二百五小厮了？ 也许是因为上次训人的感觉太好了吧，她把腰一叉，竖起眉毛骂道：“我警告你啊，别管我的闲事，要是你敢把上次看到的事情告诉别人，我让大小姐打死你。” “大小姐说的是阴丽华吗？” “她是我胞妹。” 那男子笑嘻嘻地说道，半点没正经。 “我还是王母娘娘呢。” 她气得转身就走。 “你等等，我给你找了点吃的。” 他递给她一个篮子，一眼看过去，里面似乎有鸡蛋，还有糕点。 这几天阴丽华没空管她，肚子还真是有点饿。 她白了他一眼，接过了篮子。 “你慢点吃，你不是阴家的小姐么，怎么吃起饭来像母猪，爬起树来像猴子？” “我￥%……￥%……%”阴惠君嘴里的食物塞得满满，连骂人都口齿不清起来。 “好了好了，没关系，你吃你的，你的基本意思我明白。” “别以为给我点吃的就能对我无礼，不然我就告诉大小姐，让她打死你，对不对？” 他笑道，眉眼弯弯，眼中灿若星辰。 阴惠君愣愣地看着他，觉得他似乎也是挺好看的。 番外：倾城锦（三） “丽华，苍天为证，我定然不会负你，一生一世，我只爱你一人。” 阴惠君从小路绕到阴丽华的闺房时，竟然听见了年轻男人的声音。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私相授受？ 她吓得捂住了嘴，背靠着墙壁一动都不敢动。 远处却有个丫鬟看到了她，喊道：“惠君小姐，您在那里做什么呢？” 这下可好，阴丽华开窗就看见了她，诧异地问道：“惠君，你怎么在这？” 阴惠君连忙绕了进来，着急地对她说道：“丽华姐姐，嬷嬷们早就说过好多次了，我们身为贵族小姐，绝对不可以和别人私相授受。” 这个笨蛋。 若不是父亲母亲都同意了，刘秀怎么可能直接闯入她的闺房嘛，难不成她以为这阴家是个菜园子，随便什么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阴丽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她解释了几句。 “他也许是我未来的夫婿，爹爹和娘亲允他来见我一面，仅此而已，你想多了。” “不过你还是不要告诉其他人这件事，因为毕竟还没有真正定下婚盟。” “他是谁？”阴惠君好奇地问道。 阴丽华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羞涩道：“南阳刘家的第三个公子，说了你也不知道。” “该不会是刘秀吧？”阴惠君难掩惊诧。 “你见过他了？”阴丽华也很惊讶。 “恩……”阴惠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她浑浑噩噩的，心中的一片晴空似乎已然被撕成了碎片。 她真的是想太多，这样丰神俊朗的男子，怎么会喜欢小小的，可怜的她？ 放着有大姐在，别说是他了，就算让她自己选，她也不会选自己。 这一段恋情，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不，甚至都不能说是恋情，刘秀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她长了几个眼睛几个鼻子他都不清楚。 这就是单相思…… 呆呆地坐在甘棠树下，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每次见到你，都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又是你！ 每次见到你都没好事儿！ 她如同张牙舞爪的猫一般跳了起来，一爪子就挥向他。 “叫你笑话我！” “我可没笑话你啊，我还给你带了吃的。” “我不吃。” 今天在阴丽华那里气都气饱了。 “哦，那太可惜了，今天有竹荪鸡汤，还有枣泥糕。” 他不用再邀请第二次，阴惠君就把篮子抢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枣泥糕的？” “我不知道啊，不过我觉得和芙蓉糕差不多，软软的，也许你会喜欢。” “你这个小厮很有前途。” 神特么小厮啊…… “我叫阴元华，是阴丽华的长兄。” 他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绍道。 阴惠君忙个不停的小嘴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来继续吃。 “我不信。”百忙中她抽空说了一句。 “为什么？”阴元华简直快要吐血。 “你穿的那么……朴素，而且，在家宴上我从来没见过你。” 阴元华的眉头皱了起来。 哼哼，那个女人就是这般盘算的，所以一直说他体弱多病，不让他见人，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会无视他的存在。 也只有阴丽华那个笨蛋，才会傻傻地相信她真的对元配的嫡子嫡女掏心掏肺地好。 “不信就算了。”他淡淡地说道。 “你真是长房的嫡长子？” 他这么说，阴惠君倒又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了。 “那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她问。 “母亲说我体弱多病，不让我外出吹风。” 他冷冷道。 “哈哈，她是不是傻……？” “让她赶紧换个大夫来帮你瞧瞧吧。” “你这哪像是体弱多病的样子？” “她是填房，我是元配的嫡子。” “哦……”阴惠君明白了。 别看她懵懵懂懂的，在大宅子里长大的孩子，生下来就会算计，这些鬼蜮伎俩她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就算没见过，听下人唠嗑也听烦了。 “没娘的孩子没人疼……我懂的。”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却也流下泪来。 阴惠君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阴丽华，对她来说，她甚至都不能算是自己的情敌，只能算是假想敌。 毕竟也要她和刘秀能说上话，才有资格做阴丽华的情敌吧。 哎…… 这苦闷的人生啊。 “惠君，有人送礼物给你，你跟我来吧。” 放学后，阴丽华笑嘻嘻地对她说道。 “这是……？” 阴惠君捧着手里的盒子，傻傻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也太漂亮了吧。” “喜欢吗？” “恩。” 这么漂亮的钗子，她从来没戴过，晶莹的玉色澄澈透明，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 该不会是刘秀送的吧？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她心中还是抱着那个小小的希望。 “我表兄家也算得上是新野的大家族之一了，和我们家不相上下，最重要的是，我表兄已然是家族中内定的族长，将来的权势就和爹爹一样。” 阴丽华的表兄？ 阴惠君愣了一下，就是上次她见过的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 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笼子里的小鸟，可以任他玩弄一般。 她心中冰凉，丢下了那钗子，转身就跑了。 “惠君？”阴丽华愣住了。 “她怎么了？”她问着身边的妙香。 “也许是害羞吧。”妙香笑嘻嘻地收起了钗子，安慰她道。 阴丽华没被她忽悠过去，她回忆了一下阴惠君的表情，那种苦涩，并不是少女怀春的样子。 “也许我不该帮他，毕竟惠君还小。” “是我太急了，眼看惠君在家里无人重视，若不是早早地放出风声来，只怕到时候会被送给别的家族当成是礼物。” “本来想着，有表兄照顾她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 哎……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不可能嫁给任何有名望的家族做正室，若是嫁给表兄，身为有背景的贵妾，还有机会扶正。 啊呸呸呸，她在想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收起来吧，若是她不喜欢就算了。” 她最后说道。 阴元华来找她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又看见了哭成了泪人的阴惠君。 “看来你今天也是没心情吃东西了……” “有……什么……吃的？”她呜呜咽咽的，毕竟还是哭了一晚上，肚子饿了。 “肘子肉，虽然不多，不过挺好吃的，还有桂花糖。” 嘴里含了一颗香香的糖，她觉得似乎舒服多了。 “说吧，这回又是谁欺负你了？” 他含笑道。 已近秋日，香香的木樨树已然远远地散发着自己的温柔，虽不及甘棠树那样高大，也是另一种和谐的存在。 番外：倾城锦（四） 还不是你那个好妹妹。 阴惠君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恨意盎然。 “我？”阴元华傻眼了。 “不可能吧，整个宅子里对你最好的只怕就是我了。” “其他人哪有空管你。” “阴丽华，她说要我嫁给她的表兄做妾。” 她低下头去，冷笑。 “这也不错啊。”阴元华轻飘飘地说道。 “什么？”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他问。 “恩……”阴惠君羞涩地点了点头。 “那我可就明白了，这但凡小姑子到了你这个年纪，一旦有了喜欢的人，那看其他任何人都会不顺眼，横鼻子竖眉毛的，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不过你可是得好好替自己盘算一下，你这样的出身，当然我不是歧视你啊，亲生母亲早死，又是庶女，你们那一房在家族中又是毫无建树，你觉得你的婚配能好到哪儿去？” 这可全都是大实话。 一样都是阴家，长房和其他几房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长房就相当于一家之主，掌管着绝对的话语权，而其他几房，差事再好也不过是跑腿的，就算有些小特权，毕竟不可能和长房比。 “对了，你喜欢的人是谁？”他好奇道。 “与你无关。”她闭上眼睛，把头埋在了自己的膝上。 两年过去了，阴惠君已然不是原来那个一遇到事情就只会哭泣的小女孩了，利用着阴丽华对她的眷顾，她已经学会了很多手段。 比如如何驾驭不听话的下人，如何把身边不坏好意的人怼回去，如何讨好嫡母，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 再也没人敢怠慢她，从前欺负她的那些下人都被她使阴招整死了，虽然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但是她却并不真正快乐。 阴丽华和刘秀已然有了婚约，而自己的婚姻，仍然如风中浮萍一般，随时会被嫡母神来之笔随便指出去。 “你这闺房如今看起来倒是和丽华越来越像了。” 阴元华好整以暇地躺在她的贵妃榻上，吃着她的苹果。 “会不会说话？”阴惠君白了他一眼。 “你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躺在我闺房里，也太失礼了吧。” “怕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没人会说三道四的。” 阴元华毫不在意，毕竟连姓都是一样的，同姓不婚，虽然隔了房头，血脉相连，无人会质疑他在这里逗留。 “男女七岁不同席。” “你的书念得越发好了。”他笑道。 “我走了。” 他丢下苹果核，施施然走了出去。 阴惠君不曾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好端端的灿烂笑容。 “惠君……” 不过是半日之后，她就听到了这声有些恐怖的嘶吼。 丫鬟们刚好都去拿夕食了，她连忙顺着声音找去，却发现阴元华已然晕倒在她屋后。 “元华？”她扶起他的身体，却发现他衣襟上有血，嘴角也有鲜血流了下来。天天 天哪，得赶紧喊医生。 她举目四望，正待叫人，突然福至心灵，一个令人心惊的怀疑浮上她的心头。 阴元华拼命爬到她这里叫她的名字，肯定不会是为了让她帮忙喊人的。 丫鬟们刚走没多久，他一定是猫在这里等她们走了之后才叫她的，那一声吼，定然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拼命地抓起他的胳膊和肩膀，死命将他拖入了自己的闺房。 看了看毫无遮挡的房间，她咬了咬牙，把他拖到了自己的床上，放下了帐幕。 鞋子鞋子。 鞋子藏哪里好？ 她看来看去只有自己的梳妆台下面有一个小柜子，平日放头绳发油的，基本上很少开启。 刚塞好了鞋子，她就看见自己的嫡母竟然和丫鬟们一起走了进来。 “母亲。”她弱弱地说道，十分恭敬。 “惠君，我听丫头们说你这几日有些休息不好，便和她们一起过来看看，这看着你气色还不错。” 嫡母温柔地说道，毕竟不过是个庶女，平日又可心能疼人的，大家客客气气的，也不错。 她的目光落在了床边的帷幕之上。 虽然已经是黄昏了，但是这小姑娘的闺房之中拉着帐子，似乎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眼中寒光闪过，她慢慢地走向她的床铺。 “母亲……”阴惠君突然说道。 嫡母站住了脚步，冷冷地看着她。 难道她真的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来了？ 若是这样，她也不愿意看那起子肮脏的画面，若是她自己承认，也就罢了，不过是家法伺候打死了称病死的就是了。 左不过是个俊俏小厮罢了，从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母亲，惠君知错了……”她双膝跪地，软软地拜倒。 所有的侍女都鱼贯而出，不过她们都十分不明所以，毕竟刚才不过一刻之前，阴惠君还和所有人都在一起，谁都不曾想到她的床会有什么异样。 “那你就说说，你错在哪里？” 嫡母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准备听八卦。 阴惠君絮絮叨叨地，把自己从前做过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倒是也让她听得津津有味，只是这些事情都无伤大雅，大家族中哪有人手上不沾血的。 最有趣的部分她怎么还没说到？ 她总算发现了原来阴惠君是在拖时间，怒道：“你打量着我好忽悠是吧，我问你的是你房里这帐子怎么回事，你倒好，给我说书呢这是？” 她伸手就去拉那帷幕，阴惠君连忙死死地抱住她的腰。 “母亲，母亲，您可怜可怜儿吧……” 就在这时，帐子里突然冒出一束紫色的光芒，如同一只小虫一般，一下子就钻入了她的脑袋。 阴惠君只看见了那光芒，却不知道为何嫡母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惠君，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竟然就这么说走就走，直直地走了出去。 阴惠君连忙关好了门，号称自己的要一个人吃饭，这才拉开了床上的帷幕。 只见阴元华虽然脸色惨白，但是已然醒了过来，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吓死我了！”她嗔道。 “刚才我差点半条命都给吓没了，还好母亲突然放过我。” 番外：倾城锦（五） “谢谢你。”阴元华说道。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我晕过去的时候还担心你会帮我请医生呢。” “若是你要请医生，也不会来我这，我会治病么？” 她白了他一眼。 “肚子好饿，没想到你现在的伙食还不错嘛。” 他笑了起来。 两人一起把饭吃完了，却是大眼瞪小眼。 “你还不走？”阴惠君问道。 刚才还以为他快死了，才收留他的，现在好好的能吃能走，那还呆这干嘛，您就请好了呗。 “我不能回去，那个女人等着给我收尸呢。”他笑道。 “怎么回事？”她问。 “现在说不清，一会你上床来，我们睡一起的时候我再悄悄告诉你。” “什么？”阴惠君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你打算睡这？” 这一晚上睡下来，若是被人发现，那可就说也说不清楚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放心，没人会发现的。” “万一呢？” “刚才你嫡母不就被我打发走了么？”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哎？”阴惠君惊了。 “总之你就放一万个心就是了，这世上我从未怕过谁。” 虽然相信了他的话，不过阴惠君对他，却是有了小小的恐惧，阴元华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太神秘了…… 心惊胆战地听他说了一晚上的八卦，听到后来她都睡着了，总而言之就是大家族里的那么些破事，他那个后妈吃相也实在是太难看。 第二天，阴惠君一早醒来就发现阴元华早已不在了，而丫鬟们都在议论纷纷。 “小姐，快快快，我们得赶紧去给老夫人请安。” “为什么？” “听说长房出了大事了……” 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阴惠君好奇。 每个丫鬟脸上都是不容置疑的看八卦的神色，甚至在谁陪小姐过去请安这个问题上差点大打出手。 “给老夫人请安。”阴惠君到的时候毕竟太晚了，门外莺莺燕燕地跪了一地，都是阴氏的女子，却没见阴丽华。 “到底是怎么回事？”众女都在议论纷纷。 “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开始搞这起子幺蛾子！” 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大吼成功地让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 不过她们很快发现，老夫人根本就没出来，而是对着里面长房的人在发怒呢。 “我们阴家丢不起这人……” 所有的侍女脸上都是失望的神色，完了，老夫人决定把这件事按下去，看来，这次八卦是看不着了也听不着了。 虽然前因后果她都知道了，但是最后老夫人的处理却让她愤愤不平。 只是小惩大诫让元华那个后妈抄书而已，甚至连理家的大权都没有让她交出来，元华就算不是主母亲生的，好歹也是元配嫡出，就这样轻轻放过吗？ “其实开始我就猜到了，甚至那个女人自己，她也明白，作为宗妇，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只要不触及阴家的利益，老夫人是不会严惩的。” 阴元华灿烂的笑容终于变得忧郁起来。 “那你怎么办？” “惠君，我要走了，以后你在家里要小心，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丽华那样真心待你的。” “你去哪里？”阴惠君突然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 “天涯海角，四海为家。” “是老夫人的意思吗？”她急道。 阴元华摇头。 “父母之命，我唯有顺承。”他黯然道。 “那个女人的话你也听？”阴惠君松了一口气。 “并不是她的建议，她可是希望我时刻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她拿捏着。” “是大老爷的意思！”她惊呆了。 “也是我自己的愿望。”他微笑，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你非走不可吗？”她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从认识他起，她才逐渐找回了自己。 有人关注，有人在意，这样的她才发现了自己的价值，慢慢地学会了保护自己，不断地成长。 如今，他竟然说要走。 “待你出嫁的时候，我会回来背你上轿的。”他笑道，一片云淡风轻。 她羞红了脸，嗔道：“净胡说。” 原以为他不过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可是…… 不久之后。 “元华，你快救我走！” 她惊惶的小脸在粉色的嫁衣中显得惨白而无助。 原以为自己怎么也要等到大姐出嫁之后才会嫁人，哪曾想阴丽华都不曾嫁给刘秀，她就先被自己的嫡母给塞进了轿子。 甚至都不用血亲来背她上轿，只是个妾，要什么兄弟帮村？！ 阴丽华劝过她，若是嫁给邓晨，虽然做妾，至少生活无忧。 但是这个嫡母找来的老男人，不仅已经五十开外了，还有十八房小妾，让她去给人冲喜，还哄她说原配死了就能扶正。 我扶你的个大头鬼哦。 “我可不能就这么把你带走，你得死了才能跟我走。” 阴元华笑道。 “这是毒药，你喝了吧。” 都什么时候还在开玩笑！ 她狐疑地看着钻进自己轿子里的阴元华，他是从哪里进来的？ “相信我，你就喝了它。” 他柔声道。 看着他诚挚的眼睛，阴惠君仍然有些犹豫。 “到了到了！”喜娘在外面欢喜极了，总算把这姑奶奶送到了，之后就是要死要活也和她没关系了。 她闭上了眼睛，一仰头，喝下了那杯毒酒。 更始元年六月，阴丽华与刘秀在南阳新野成婚。 三年后，刘秀称帝。 建武九年，毗邻京师洛阳的颍川和河东两郡发生变乱，叛军和盗贼四起。阴丽华的母弟被贼人劫持，在官府的捉拿时，被盗贼杀害。 昔日青涩少女已然窈窕动人，明眸善睐，纤腰盈盈一握。 “这下好了，你大仇得报，没什么可揪心的了。” “其实我不恨他们，我最恨的……” 是那个明明生了他，却和外人一起合起来赶走他的大老爷。 “如今阴家长房凋零，你还不回去吗？” “我回去了，你可怎么办？” “什么叫我怎么办？”她羞道，与他十分相似的眉眼偷偷地扫向他如玉的面庞。 “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真心关心你呢。”他笑道。 “元华……” 她依偎了过来，一如当年和他睡在一起的那一夜。 心惊胆战，惴惴不安。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她媚眼如丝，试探着问道。 “是呀，为什么呢？” 元华温柔地对她笑了。 “我也不知道。” 纯净洁白的花瓣纷纷落下，清隽的山水之间，这一条临水的长廊之上，她的心如同坠落的花瓣一般，颤颤巍巍地落不到实处。 “元华，我……”她眼中的决然和不顾一切已然泄露了她的心事。 “傻瓜……”他俯下身来，用她期待已久的一吻堵住了她的嘴。 无边无际的喜悦如同这清澈的湖水一般，一波一波地荡漾了开来，元华，也是喜欢她的。 她闭上了眼睛，心甘情愿地献上了自己的一切。 （番外：倾城锦完） 第三百一十四章 心结（一） 李璎珞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真的只是在做梦。 这里是熟悉的三清山道场，小小的茅屋十分简陋。 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谢道之一袭白衣，正坐在桌边削着苹果，一缕阳光落在他的发上，粉色的法印还是那样漂亮。 见她醒了，他不过是微微一笑，问道：“吃不吃？” 这样的安详，这样的宁静，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坐起身来，露出了一个笑容。 然而，下一秒，她就摸到了自己的胸口。 绝仙剑的伤口即便是愈合术也不能完全治愈，她的心口还留着那痛楚。 她倏然一惊。 元华…… 如同梦魇一般，不愿意想起的一切，全都历历在目。 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谢道之忙放下东西，过来扶住了她。 “璎珞，你现在不能太激动，还是躺下来休息一下……” “不！”她急急地说道。 “你不明白，元华……” 谢道之的手一颤，她立刻察觉了。 “对不起……”她说。 “可是这件事很重要，阿离告诉我……” “再重要也没你的身体重要，你先躺下休息，大病初愈，得好好休养才行。” “更何况你的伤根本就还没痊愈。” “啾啾啾啾……”青鸟和采鸟第一时间发现了她醒了，双双飞了过来，站在了窗台上，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太好了！”璎珞终于笑了出来。 “你们都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她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欢喜得哭了起来。 “都过去了……”谢道之搂住她的肩膀，她埋入他的怀中，一如往昔。 “嗷呜……” “喵呜……” 乌啦啦差点给她来了个熊抱，幸而悬崖勒马变成了小猫，依偎在了她的身边。 “邬先生也在这？” “恩，还有孟鸟，大家都很关心你。”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环顾着四周。 “这是什么？” 古古怪怪的一个老旧底座，上面亮着七颗不同颜色的珠子，如同一盏灯一般，又根本一点都不亮堂。 “聚魂灯，多亏了这个你才能那么快醒过来。” “我们得好好谢谢庚辰……就是应龙。” 谢道之把聚魂灯递给她，她欣喜若狂地接了过去。 “太好了，有了这个，只要找到番天印或者混元幡就行了。” 他难以自抑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谢大哥，阿离告诉我，只要找到元华的法器，就能找回他的魂魄。” 谢道之不曾想，她长眠了三年，一醒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要找阴元华。 即便是再有自信的人也受不了这打击。 “璎珞，不用着急，既然有了办法，不管要找什么，要找多久，我都会陪你找到的，但是现在你先休息好吗？” 他柔声道。 “好。” 得到了他的保证，她乖乖地躺了下去，喜滋滋地闭上了眼睛。 偷偷瞄了一眼，只见墙上还挂着绝仙剑。 璎珞这才想起来，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还活着？ “谢大哥，我睡了多久了？” 她悄声问道。 谢道之一滞，轻描淡写道：“三年又七天，你还真是挑了个好日子，正合七七之数。” 她愣住了。 他的语气像是开玩笑，可是他眼中的欢喜也掩不住他的疲倦。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这三年，他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 而她，懵懵懂懂地醒来，一开口就又伤了他。 “谢大哥……” 她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实我的意思是，等找回了元华的魂魄……” “没关系，我明白。” 他快速地说道，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道：“睡吧，不用担心我。” 感觉自己在越描越黑，她撒娇道：“那你搂着我睡吧，就和从前一样。” 她没醒的时候，他自然是搂着她睡的，可是现在…… 谢道之微笑：“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你都十九了，是个大姑娘了。” “我十九岁了？”她惊呆。 哦，对哦，睡了三年。 完了，大好青春都被她给睡过去了。 她抓着被子，十分郁闷。 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她更郁闷了。 怎么一点都没大？ 虽然说胸不平何以平天下，但是，她都十九了，好歹应该更丰满点了吧。 她偷偷地看了谢道之一眼，见他没注意到自己，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自己的衣襟，却见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她心上。 她这算不算是破相了？ 等一下，她睡着的时候是谁帮她换药换衣服洗澡的？ 她突然羞得满脸通红，转过身去，再不敢看他。 “张嘴。”他说。 “恩？”她不得不转过来，却见谢道之已然切好了苹果递了过来。 “好吃。”她甜甜地笑道。 这苹果的切法和她从前给他切的样子一模一样，想来也是练过的…… 想到那时候两人毫无猜忌，倾心相待，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菡萏真人过几天会过来，我已经告诉她你快醒了。” “你怎么知道我快醒的？”她好奇。 她连梦都没有，突然一下子就从三年前跳到了三年后，怪不得一下子难以接受。 “最近你的睫毛一直在动，而且，偶尔也会笑了。” 他轻声细语，浅浅的话音里流露着难以抑制的情意。 只是，他为何避开她的目光？ “对了，你知道当初送给我们五火七禽扇的人是谁吗？” 似乎是为了找一个新的话题，他突然说道。 “是谁？”她果然好奇得很。 “就是庚辰，那天晚上他让菡萏真人送他回到过去说要报恩，就是给我们送法宝去的。” “可是那时候他已经知道你的法宝是五火七禽扇啦，他又把扇子给你送去……”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这简直是死循环了。 “等一下，如果他不回到过去给你把扇子送去，你的扇子又是从哪儿来的呢？若是他送个别的什么呢？” 她问道。 这是个悖论。 “可是他就是这么做了，所以我拿到了扇子，这就是因果，有了因才有果，有了果所以肯定有因，不管谁先谁后。” 他含笑说道。 第三百一十五章 心结（二） 她心中一颤。 他是在说元华吗？ 璎珞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双湛然清澈的眸子中，似乎只有欢喜，然而眼底似是暗含一丝幽怨。 “青姬和司采暂时还不能恢复人身，所以如果你有话想跟它们说，只能让孟鸟翻译了，不过今天一早邬先生就陪她出去玩了。” “他们感情那么好了。” 她由衷地高兴，方才的疑虑又被抛开了。 “恩，若不是他们俩都没户口本，估计已经结婚了吧。” 他开玩笑道。 “真好……”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他的话。 “待我向你爹爹求亲之后，我就……” 不期然地，她胸中一痛，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璎珞！”谢道之立刻抱住了她。 “对不起。” 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璎珞怔怔地看着他，确定他眼中的那一抹黯然，不仅仅是幽怨，还是……苦涩。 他太了解她了，她的每一个想法，他都明白。 她的快乐，她的忧虑，她的痛苦。 “我知道你忘不了他，我只是想让你想些别的事情，不要太难过……” “你抱抱我好吗？”她说。 谢道之犹豫了片刻。 “好。” 他怀中香气盈然，这熟悉的气味让她觉得心安不少。 贪婪地享受着他的温暖，她终于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就如阿离说的一样，唯有死过一次，才明白生的可贵。 死之前她就已经决定了，如果有来世，她再也不和谢道之闹别扭了，更不会怀疑他一丝一毫。 同样的错误，她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轻轻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她的脸贴上了他的脸，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抚触令他一时愣住了，在她的唇贴上来的那一刹那，他猛地放开了她。 “对不起，你好好休息。”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温暖的怀抱一下子消失了，她又感觉到了无边的寒意，心中一片空荡荡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弄丢了。 谢道之，不喜欢她了吗？ 光是这个念头本身就让她心中冰凉一片。 把自己裹进了被子，她如同鸵鸟一般埋头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就和从前一样，一切都会和原来一样的！ 她安慰自己，明天醒来，一切都会不同！ 然而半梦半醒之间，那冰冷的记忆令她不寒而栗，唯有天明之后才能睡的安稳。 “她还是经常做噩梦。” “恩，我明白的……我尽力……” 恍惚中她睁开眼睛，谢道之正倚在门边，和另一个人说话，想要看清楚那是谁，可是太阳太刺眼，她一下子没看清。 她揉了揉眼睛。 那人说了些什么，她也听不见，只听见了谢道之的回答。 他的声音淡然，几乎不含感情。 她有做噩梦么？她都不知道。 “璎珞。”谢道之走了进来，看见她起身了，忙过来扶她。 “谢谢，我好多了。”她轻声说道。 “照顾我那么久，一定很辛苦吧。” “习惯了。” “你自己也要好好休息啊。” 璎珞看着他眼中的血丝，忍不住说了一句，却又转开了目光。 她想告诉他，她很害怕失去他，可是自从上次之后，她觉得她说不出口。 也许他已经厌弃她了，也许他只是出于责任而照顾她。 每天晚上她都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可是他只给了她一句淡淡的“晚安”，便走了出去。 “有什么想吃的吗？”他柔声道。 “晚饭有鸡蛋，还有你喜欢的小虾，邬先生从太湖……买来的。” “都好。”她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说。 每当她露出这样万念俱灰的表情，谢道之都觉得心痛无比，他忍不住猜测她在想什么，也许又是和阴元华有关的点点滴滴。 当她看着他的时候，她似乎并不是在看他，而是穿过了他的身影看着另一个人，一个永远都回不来的人。 他承认，他不敢吻她，她想要的亲吻和拥抱，他不知道是不是属于自己的。 他比谁都希望阴元华没有死，如果他没有死，他就不用烦恼这一切，不管她选择谁，也比现在这样好。 梦中她喊的名字永远是“元华……” 他真的希望死的那个人是他。 “那……我去做饭了。” “恩。” 一片树叶悠悠地飘了下来，虽然已经开春，却还是没有什么花朵，璎珞看着窗外，目光一片茫然。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从前好得我牙都给酸倒了，现在倒好像是……” 挂在树上偷听的邬先生不知道怎么说，他和孟鸟就从来不会这样说话。 虽然孟鸟说的话，十句里面有九句像是在骂人，但是听上去也不会这样令人难受。 “明明好声好气地在说话，也根本没吵架，却好像，好像……” 他觉得这细腻的情感已经不是他能用语言表达的了。 “要不你就把她扑倒就完事了，女人么，床上一得劲了，床下就听话，你看孟鸟不就是。” 谢道之白了他一眼，前面说的还算正常，这后面的是怎么回事，越说越离谱了。 “说不定她就是怪你没扑倒她。” 邬先生难得一语中的。 谢道之明白，她原本还是十分依恋他的，就是从那天他没有吻她开始，两个人就变成这样客客气气的了。 就好像两个空心的情侣娃娃，穿着漂亮衣服，扎着漂亮的辫子，看起来一对神仙眷侣，实则行尸走肉。 不是他不想，只是他也有他的骄傲，就如同当初他看出了元华只是他的替代品一般，难道如今他也要做元华的替代品吗？ 璎珞，你心里爱的究竟是谁？ 不，他永远也不会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不是因为他不想知道答案，而是他太了解她，她自己也不明白答案是什么。 如果她能想明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如果爱的是他，她就不会忘不了元华。 如果爱的是元华，她就一定不会再来亲吻他。 好冷…… 太冷了…… 不要，不要…… 她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地方，她拼命想逃离，可是她知道她跑不了，她会立刻睁开眼睛，她会看见元华苍白的笑容。 然后，便是那黑色的火焰。 他会被一点一点烧化，一点一点散落在她手中。 元华…… 不要啊…… 突如其来的温暖笼罩了她的身体，她一下子回到了春暖花开的校园，在那棵树下，她第一次见到了谢道之。 熟悉的香味慢慢地充满了她的心田，她微微地露出了笑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钻进了他的怀中。 第三百一十六章 心结（三） 悠悠的香味似乎还在鼻尖，温暖的怀抱似乎还在身边。 可是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又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了，应该可以下地了吧…… 谢道之管头管脚的，除了洗澡她根本就没机会自己走路。 不过还好之前一直都是孟鸟帮她洗澡的，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她穿上鞋子，披上外衣，悄没声息地走了出去。 三清山的雪景还是那么美，虽然开春了，皑皑白雪都融化了，但是在高处的山峰还有积雪，风吹在脸上十分清爽，如同清心咒一般令人心旷神怡。 她仰头想看清楚远处的山峰，却一个不小心飞了起来。 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脚下，她愣住了。 她会御风了？而且不用咒语就会？ 这一楞，她便原形毕露了，脚下一软，摔了个狗啃泥。 “哎哟。”她鼻子好疼。 “璎珞？” 她走进了厨房，倒把谢道之吓了一跳。 “你脸怎么了？” “别提了，摔了一跤，有热水吗，我想洗个脸。” 她吐了吐舌头。 谢道之给了她热毛巾和镜子，她连忙对着镜子擦了擦自己的鼻子，还好没破，把鼻子给摔歪了那可就真嫁不出去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她吗？ 圆圆的婴儿肥完全不见了，她的下巴尖尖，小嘴嫣红嫣红的，一双剪剪秋水般的眸子欲语还休，竟有几分妃夷小姐姐那种……风情。 她羞红了脸，丢开镜子，嗔道：“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谢道之也是楞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他天天看着她，自是看不出什么变化来，只不过她越长越美，这也是事实。 “小璎珞长大了。”他逗她。 听起来他似乎并不讨厌她这样子，璎珞抬起头来，在他眼中寻找从前那种恋慕，却见他转开了脸盯着炉灶，似乎那白馒头比她好看似的。 厨房里满是各种食材，蔬菜、馒头、鱼、虾，甚至还有半只鸡，唯独没有她不爱吃的猪肉。 等一下，谢道之不是不吃肉么。 为了帮她做饭，他忍着肉味儿在这忙活，她却还在怀疑他不喜欢她了。 说好的从今以后再也不怀疑他了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她要去找孟鸟。 “孟……”话到嘴边她一下子想不起她化人以后的名字来了。 “孟素柔！”孟鸟气得不打一处来。 “人家辛辛苦苦服侍你那么久，连我名字都忘了啊。” “这下我保证记住。”璎珞信誓旦旦。 关键是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配她呀，不怪她记不住。 “听说你要和邬先生结婚啦？”她笑道。 “我呸，他都还没求婚，结毛线。” “反正也快了吧。” “怎么也要等我有娃。” “啊？” 璎珞惊呆了，人类还能和神兽生娃？ 她可是念过书的大好青年，生殖隔离还是一知半解的。 “当然可以啦，不然你以为那些人面蛇身的神衹哪里来的！” 呃…… 好吧。 长知识了。 幸好她还记得自己来找孟鸟的目的，不然话题就要偏到他们的娃是人面鸟身还是鸟面人身上去了。 “有件事非常重要，你能保证认真回答我吗？” “不能。”孟鸟斩钉截铁。 “……” “你觉得谢道之喜欢我吗？”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去去去，老娘忙得很，没事别来消遣我。” “我认真的。” 孟鸟狐疑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发高烧，这才翻了个白眼。 “你怕是脑子睡糊涂了吧，他要不是爱你爱得脑子都烧坏了，能像守着个金疙瘩似的在这孵蛋孵三年？” “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做到？你瞧瞧我们家老邬，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元华也会这般待她，她心想，这不能说明什么。 “还有别的证据吗？”她问。 “我真的是谢谢你了，发嗲找你们家谢小弟去，别在这气我。” “可是他不肯吻我。”她低下头来。 这可是个大八卦。 孟鸟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什么叫不肯吻你，你大病初愈没来得及下嘴也是很正常的呀。” “我主动吻他，他把我推开了。” “你刷牙了吗？” “……没。” “那你刷个牙再试试看？” “我真的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李璎珞转身就走。 “哈哈，我真没开玩笑，你去哪儿？” 八卦还没说完就想走？孟鸟大急。 “刷牙。”璎珞脚下根本没停。 这…… 孟鸟想也没想，立刻现出了原身，静悄悄地飞了过去。 对着镜子整理了半天自己的容颜，她到处找着眉笔，面如芙蓉，唇不点而红，唯有眉毛太淡，最好描一下。 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你在找什么？”谢道之端着早饭出现在门口，一脸讶异。 璎珞吓了一跳，回头却忍不住笑了，如谪仙一般的玉人端着个托盘，如同店小二，好有违和感。 “没找什么。”她不好意思道。 “先吃饭吧。”他说。 她可不能吃饭，刚刷了牙的。 “我不会梳头。”她撒娇道。 并不是头发的问题，她就想知道眉笔在哪儿。 这屋子里根本没有梳妆台。 谢道之走了过来，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 抽屉里除了梳子什么都没有。 她失望地收回了目光，安安静静地坐着任他摆布。 都已经快三月了，山中绿意渐浓，只是还未有花，不说盛开，就连花骨朵，她也不曾见。 孟鸟从窗外飞了过去，她的俏脸微微一红，瞥了他一眼。 他的动作很是熟练，飞快地就帮她把头发扎了起来，一根小辫儿落在脑后，颇有点山野风情。 她看了看镜子，有些失望。 元华都是帮她把头发束起来的，高高地束起，让长发自然垂下来，那才漂亮呢。 她想到了朱木林环伺的那个小小的温泉，那是元华最后一次为她束发，而当时她心里，竟然装满了对他的失望和厌恶，忘记了他所有的温柔。 发现了她一瞬间的失神，谢道之收起了梳子，淡淡道：“吃饭吧。” “我还不想吃。”她站了起来，关上了窗子。 孟鸟不满地在外面呀呀了几声，吵得很。 第三百一十七章 心结（四） 谢道之果然走了过来，说道：“卫氏说了，屋里得通风，才有灵气，你能恢复得快一点。” 她拦在了窗前，笑道：“那你带我出去玩，山里灵气更充足。” “等你身体好了，我自然会陪你。”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可以了吧。 只是还没找到眉笔，她的眉毛太淡了，她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对自己的状态不是很自信。 谢道之倏然转身，说道：“那你休息一下，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已经抱住了他，小小的脸蛋贴在他背上，温温软软的。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谢大哥，你不喜欢我了吗？”她的声音轻轻地，带着试探，带着不自信，甚至有一丝小心翼翼。 他究竟是在做什么？ 他究竟明不明白应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真的比得过阴元华吗？ 如果是阴元华，会让她自我怀疑，变得这样卑微吗？ 阴元华可能有千般邪恶万般算计，可是对璎珞，即便是他，也说不出他半句不是来。 他如何能和阴元华比？跟一个死人比？ “对不起。” 他轻轻地挣开她的拥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璎珞愣在了原地。 果然是眉毛的锅。 她就知道应该先把眉毛描一描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 “我们再想想办法。” 孟鸟见谢道之走了，本来是来恭喜她的（听八卦的），谁知道一进来就看见她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我是真的不明白了，你显然比从前漂亮多了，从前他哄你哄得便是天上星星也愿意给你摘，怎么现在反而……？” “都是我的错……”璎珞抽泣道。 孟鸟把整包纸巾递给她，说道：“也许和相貌无关，你看我也长得挺漂亮的，他可正眼没瞧过我一下。” “噗！”璎珞忍不住笑了出来。 “孟姐姐自然是比我生得好。” 这可是句大实话，孟鸟可是照着当年的汉室第一美人变的人身，能不美吗？ 可是她一张嘴就露馅。 “要不，晚上你脱光了钻被窝里让他来抱你，要是那样还不行，我可真没办法了。” “呸！” 她怎么会认识孟鸟这么不靠谱的闺蜜的！ 简直坑人。 等一下。 “你就是这么把邬先生骗到手的？” 太简单粗暴了吧。 “那当然。” 果然。 鸟就是鸟，脑容量天生就比人要小一点。 可是她的脑袋似乎也不过是个装饰而已，其实里面全都是浆糊。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谢道之如果不喜欢她，为何要陪着她，照顾她，可是如果喜欢她，为什么不吻她，甚至连喜欢她这几个字也不愿意说了。 从前他可是亲口说过爱她的。 原因只可能是元华。 她是不是应该跟他解释一下。 乖乖地等到了中午，他也没出现。 璎珞忍不住走了出去，四处找他。 到处都是静悄悄的，邬先生和孟鸟又出去玩了吧。 厨房空荡荡的，谢道之不在。 外头倒是乱糟糟的，开明和魅忙成一团，根本没空理她。 院子里的桌上还有一把瓜子，可是人都不见了。 她福至心灵，突然想到了另一间屋子，谢道兰的厢房。 一推开门她就找到了他，谢道之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咦？”她轻叹，这才看清楚了屋内。 果然是生病了才会罢工，璎珞摸着他滚烫的额头，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她解开了他的衣服，又把自己的衣服脱了，钻进了他的被窝。 天地良心，她可不是听了那只笨鸟的教唆才这么做的，她只是想帮他降温而已。 运起了御水决，她让自己冰冷的身体贴着他的身体，两枚若木叶在两人的脖子里碰到了一起。 如梦如幻的感觉让他舒服了不少，他觉得自己似乎抱着一块冰块，灼烧着他的滚烫火焰不再炙热，而那冰块也慢慢地变得温软，如同女子柔软的身体。 皓白如雪，滑如凝脂，望之如玉，触手生温。 他喜欢极了，几乎是爱不释手。 神志慢慢清醒，他睁开了眼睛。 这不是梦。 “李璎珞！”他几乎是在低吼。 璎珞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才没再用御水决，在他怀里很是舒服，难得睡那么安稳，被他一吼，吓了一跳。 “谢大哥，你好点了吗？”她无辜地问道。 大眼睛纯真地看着他，似乎毫无异样。 可是她已经不再是个小女孩了，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都已经是个成年女子了，浑身上下无处不诱人。 她抬手去摸他的额头，这个动作带起了被子，谢道之看见了她雪白的肌肤上浅浅的红色的指印。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画面。 “你可真是出息了。”他冷冷地说道，披上自己的衣服起身。 他必须说点什么，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但是他必须说点什么。 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心中曾经想到过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受不了这诱惑，但是他只能怪在她头上。 “当初阴元华算计我，你弃我如敝履，欢欢喜喜地投入他的怀抱，把他想象成是我，好让你自己没那么痛苦。” “我怎么劝你，你都不肯离开他，只拿他对你太好当做借口。” “后来你真的爱上了他，却发现他根本就是骗你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 “即便是这样，他死的时候你还是原谅他了。” “我同意，人死如灯灭，他最后的选择值得你的原谅。” “可是你呢？” “在你一心想要把自己的命赔给他的时候，你想过我吗？” “我做错了什么？” “我就只配得到你一句对不起吗？” “而现在……” 他冷笑，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厌弃道：“他已经死了，你忘不了他，我尊重你的选择。” “可是。” “如今你又因为觉得愧对我，而想拿自己的身体来赔吗？” “可惜，我不是阴元华，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推门出去之前，他最后说道。 “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的，不用你补偿我。” “如果你觉得我让你不安了，那我可以离开。” “过几天菡萏真人会来，等她来了，我就走。” 第三百一十八章 迷障（一）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她以为经过了那么多事，她能变得更懂事一些了，也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了。 可是她为何还是一步错，步步错？ 谢道之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在捶打她的心。 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这些赤裸裸的话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对她的讽刺。 可是细细想来，似乎又完全都是事实。 元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何曾得过一天开怀？ 她从不曾忘记谢道之。 而如今，她一样无法对元华释怀。 虽不是有心，但她却始终在伤害身边的每一个人。 “对不起……”她泪流满面，痛哭不已。 两人不过是隔着一堵墙，两颗心却已是天渊之别。 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到底还有没有理智了？ 三年了，他是真的疯了才会说那样的话。 因为她伤害了他的感情，所以他也要让她痛苦吗？ 谢道之背靠在门边，听着她的哭泣，强忍着自己想要进去抱她的冲动。 他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清楚一切。 傍晚的时候，谢道之带着一个小箱子过来了，那个箱子她在谢道兰的屋里见过，不过当时不曾留意。 “这是你的东西，兰儿帮你收好了，如今你既然身体好多了，就交给你了。” “平日没事也可以看看书，山上没有网络，唯有念书可以消遣一下。” 他拿了谢道兰的话本，特地挑了几本正能量的没有不可描述环节的，说实话还挺难找的。 他是觉得她闲得慌所以才找事吗？ 璎珞打开了箱子，看见了已经黯淡无光的碧梧枝，还有自己当时带着的发夹发带和小镜子，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我当时穿的衣服里面有避水珠，衣服还在吗？” 谢道之眼前立刻出现了她浑身是血，一剑穿心的画面。 每个人都有梦魇，这就是他的梦魇。 “那不是避水珠，是……阴元华给你的定魂珠，所以灭神阵之下，你也没被吸去魂魄。” 他一板一眼地说着，这全都是事实，是阴元华早就算计好的。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璎珞怔怔说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元华说过的话一下子变得鲜活了起来，似乎言犹在耳，而斯人已逝。 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若是一切顺利，他就能带着她的尸体走，从此双宿双飞，生两个儿子五个女儿。 他并不是在骗她。 她趴在了桌子上，泣不成声。 不知道何时，谢道之已经放下了东西，轻轻地带上门走了，不曾问她一句话，也不曾给她任何劝慰。 实在太冷，冷得她睡不着。 她曾经得到过的温暖，全都已经离她而去。 都是她自己的错。 胸口的伤痕会慢慢褪色，可是绝仙剑的冰冷之感，从来都横亘在她心中，不曾消散。 她坐了起来，拿出吉量的黄金瞳，期待地看着镜子那一面，却始终只能看见自己的脸。 “你要用心去想，你想要见到的人就会出现。” 娘亲说的话言犹在耳，也许是她的法力太浅了吧。 或者是，死去了的人是照不到的？ 不是说吉量的黄金瞳上窥天界，下测鬼神嘛。 她的心猛地一抽，是了，元华已然魂飞魄散，就连魂都找不到了。 她放下了镜子，躺回了被子里。 又是无眠的一夜。 过了几天，山花终于开了，娘亲却始终没来。 她也许真的不是亲生的。 从没想过梨花也会这么美，都说山寺桃花最美，可是梨花开得最早，如同白雪一般团团簇簇的，更得她的心。 “谢大哥，我想走了。” “你去哪儿？” “我要去把他找回来。” 番天印和混元幡，她不知道在哪儿，但是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 从此之后，她要学会独立，不再依赖任何一个人。 首先。 离开这里，离开他。 “你决定了就好。” 他淡然道。 一阵微风拂过，白色的花瓣纷纷飘落。 他站在梨树之下，却比梨花更皎洁。 只可惜，一步踏远了，从此只会越走越远。 她也曾想过，如果元华没死，如果两人都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她会选择谁？ 但这是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命题，她也无从想象。 璎珞御风飞起，谢道兰蓝色的道服穿在她身上正合适，若说原来的她是珍藏于匣中如珠似玉的蒙尘珍宝，现在的她则是遗世独立的凌波仙子。 一手是火焰，一手是冰雪，旧日的阴影并不全都是给她留下了伤痕，至少她的道术是从前根本无法想象的。 她担心的事情也从未发生，在那之后，阿离根本未曾出现过，她还是她，没有改变分毫。 “璎珞！” 她一惊。 明明知道那不可能是真的，可是，那是元华的声音。 “璎珞！” 她看清了，层层叠叠的花丛掩映中，闪过的是元华的眼睛。 她飞身而起，追了出去，可是远处只剩下他的一个背影。 穿过了梨树丛，越过了山峰，她跟着他，一刻都不曾放松。 峭壁之上。 他终于停了下来。 “哈哈哈，李璎珞，上天入地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变聪明了，谁知道你不过是被人藏在这个迷障里，还是那么好骗。” 他转过身来，是着男装的阴惠君。 璎珞没有害怕也没有紧张，她释然了，怪不得有着和元华一模一样的眼睛。 不过，也仅此而已。 “元华是死在鬼王的灭魂咒下，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唯有灭魂咒能让他消失，你想杀元华，凭你也配！” “那你不找鬼王报仇，反倒来找我？” “若不是因为你，元华怎么会死？” 阴惠君的脸扭曲了，恨意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她浑身都是黑色的怨气。 璎珞无言以对。 只是，现在她还不能死，她还要找到番天印和混元幡，把他找回来。 “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璎珞郑重道。 “哈哈哈，你莫不是怕死了，灭魂咒杀死的人还能回魂？真是天方夜谭！” “只要我能找到番天印或者混元幡，就能找回他。” 阴惠君眼神一冷，笑道：“多谢你告诉我，不过不劳你费心了，我先取了你的小命再去找元华的法宝不迟。” 黑色的火焰从她手中飞出，直指璎珞。 第三百一十九章 迷障（二） 这火焰…… 黑色的火焰冲着她飞来的时候，她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了那双和元华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在黑色火焰中燃烧，就连最后一眼都没能再见。 噬魂咒直直地打入她的心口，她弯下身子，四肢百骸都感受到了钻心的痛楚，黑气弥漫在她身上，很快就要将她吞噬。 “你就这点能耐？” 阴惠君不屑地走了过来，还以为要大动干戈一场恶斗，谁知道一招就把她打趴下了。 她捏住了璎珞的脸，欣赏她痛苦的表情。 “你做出这种可怜巴巴的样子给谁看，我可不是元华，懂得惜香怜玉。”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我和元华从前是怎么修炼的，他应该没告诉过你吧。” “像你这样功力平平的小姑娘，最喜欢爬我们家元华的床，幸运的是，她们每一个都能心愿得偿，只不过，春宵一度之后……” 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笑嘻嘻地说道：“她们都会被元华炼了魂魄，成为黑黑的一团怨气。” “其实本来你也不过是这么个下场罢了，待到元华把你玩腻了，自然也会将你炼了下酒。” “虽然我挺期待那个画面的，不过我没耐心等了。” 她笑了起来，手中的黑气大盛，缠住了她的脖子。 “我不信……” 璎珞挣扎着说道。 “我可是他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了，我有必要抹黑他么？” 阴惠君冷笑。 “也难怪，元华要不是满嘴的甜言蜜语，哪能哄得那些小女孩死心塌地地主动献身？” “他身边从来都没有绯闻，你不觉得奇怪吗？” “因为那些人全都死了啊，哈哈哈。” “自始至终，唯一真正属于他的女人，只有我。” 她得意道。 “我不信……” “你这个人，简直是执迷不悟！” 阴惠君都受不了这个笨女人了。 她收紧了手中的黑气，璎珞想要抓住那黑线，可是她伸出了手什么都抓不到。 唯有怨气的主人才能控制它。 “你用火啊。” 阿离的声音。 璎珞浑浑噩噩地想着，原来阿离还在。 念力一起，她便一下子获得了自由。 凤凰之火克制一切邪恶，浑身沐浴在火焰之中，她站了起来，阴惠君反而退了两步。 “咳咳。” 脖子被勒得好疼。 “你走吧，我不想伤害你。” 璎珞认真地说道，反惹得阴惠君一阵大笑。 “我好怕！” 她笑道，从怀中取出一片小小的旗帜，挥动了一下。 璎珞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这是……鬼国的大眼睛路灯？ 似乎是被那旗帜召唤而来，它们无中生有地出现在空中，一大群一大群的，愣了一下就一起冲着璎珞而来。 长长的触手犹如盛开的花朵一般，争前恐后地来抓她。 璎珞连忙一个火球打了出去，却见一个大眼睛的路灯被她打中，吓得逃走了，其他的妖怪们却根本不怕，一窝蜂地冲了上来。 最近的一个已经扑到了她的面前。 恐怖的大触手中间，是一张更加恐怖的大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牙，冲着她一口咬了过来。 “啊……”她惊叫了一声，百忙之中使出了最熟练的石化术。 好像一个盘子一样的大眼睛定在了那里，却因为自身的重量重重地倒了下来，还是冲着她压了下来。 璎珞连忙遁地，远远地逃开了去。 阴惠君已然看清了她的落点，手中藤蔓伸出，冲着她抓了过去，还是那熟悉的花朵，倾城锦。 一个飞身躲了过去，璎珞御风浮在了空中，辨认着方向。 道场在哪个方向，她举目四望。 到处都是山峦和梨花，看来看去哪里都一样。 “哈哈哈，没人会来救你的，你以为还有元华护着你吗？” 阴惠君笑得更是欢畅。 空中的大眼睛纷纷向她飞了过来，不要命地追着她。 “那是什么？”孟鸟还以为自己的眼花了。 邬先生抬起头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章鱼吗？ 在空中？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先回去，告诉谢小弟这里有情况，我去看看。” “哦。”孟鸟满不在乎地亲了他一口，拍拍翅膀飞走了。 “你飞太慢了，我都比你飞得快。” 阴惠君笑嘻嘻地飞在她身边，好整以暇地逗着她。 “真是便宜你了，元华死在严冬，你却能死在春天，以后你的亲人给你上坟，还有个好心情，我呢？每到下雪的日子，我就痛苦，失去亲人的滋味你能明白吗？” “对你来说元华不过是个路人，而对我来说，他是我的全部！” 她挥出了黑色的火焰，又一次袭向她。 璎珞回身回敬了一个火球，不过她只是想击落那火焰，并不想伤她。 “李璎珞，我可不会因为你不出手而放过你，我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今天你必须死。” 阴惠君挥出了一大片的藤蔓，一下子绑住了她，如同在空中用网捕住了小鸟一般。 带刺的花朵争先恐后地扑向她的脸，璎珞吓了一跳，火焰笼罩了她全身，一下子把藤蔓全都烧了。 但是她也失去了平衡，掉了下去。 大眼睛们跟着俯冲了下去，纷纷伸出了触手。 虽然没有动念，但是她的翅膀一下子长了出来，稳住在了空中，红色的凤凰翅膀扇动着火焰，大眼睛们纷纷退避。 是阿离吧。 她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元华对你来说非常重要，但是我对他也是真心的，我们一起把他找回来，不好吗？” 她对阴惠君说道。 “哈哈哈，你当我三岁小孩？” “只有元华才会相信你真的喜欢他，你明明和那个谢道之藕断丝连，眉来眼去的，你当我瞎子？” 璎珞愣了一下。 她在说对元华是真心的时候，考虑过谢道之吗？ 他们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呀。 她分明知道，他们两个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 阴惠君看她傻傻的样子，似乎是想心事想出神了，微微一笑，祭出了捆仙绳。 她可是有备而来的！ “璎珞，小心！” 这喊声让她回过神来，她看见了阴惠君手中的捆仙绳竟然又捆住了邬先生。 对不起，不是她想笑，不过想到上一次邬先生也是这个样子被捆成了粽子，真的忍不住。 “你居然连捆仙绳都带来了？” 她无语，这是势在必得啊，非抓着她不可。 第三百二十章 迷障（三） “阴惠君，你要找人报仇就找鬼王，你绑着邬先生也没用。” “他不过是路过，何必浪费一根捆仙绳。” 邬先生郁闷极了，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有没有用，我杀了他不就知道了。” 阴惠君也笑了，一柄寒如冰雪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 璎珞这才真的慌了。 “绝仙剑！” “你怎么拿到的？你把谢大哥怎么了？” 她惊惶的样子让阴惠君又是开怀，又是悲哀。 “哈哈哈，你说的倒是好听，对元华是真心的，可是怎么一听到谢道之有危险，就这么激动？” “哦，让我猜猜，我明白了……你对元华是真心的，对谢道之也是真心的，所以你两个都喜欢，对不对？”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元华，这就是你爱的人，这就是你拼死也要保护的人……” 她举起了剑，对准了邬先生。 “李璎珞，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要不你自己乖乖过来，让我再刺你一剑，要不我就把他刺个对穿，看看你们两个谁比较命大！” 邬先生拼命地摇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别过来别过来”，还是“不能丢下我不能丢下我”。 可是璎珞是绝对不会让他受伤害的。 她收拢了翅膀，站在了阴惠君的面前，说道：“我跟你走，你放了他吧。” 阴惠君眼中的神色变幻莫测。 她猜到了，她一定会束手就擒。 这个可恨的女人，就是用这种装出来的善良骗到了元华的真心，她不会看错的，她根本就是表里不一！ 捆仙绳只有一根。 她不想在这里杀她，她要把她带回去，生生把她折磨致死，拔了她的舌头，让她不能再喊元华的名字，挖了她的眼睛，让她再也见不到元华。 还有许许多多的好主意，最好让各路鬼怪都尝尝她的滋味，也许她会求着自己杀了她给她一个解脱。 她笑了起来，用绝仙剑架住了她的脖子，放开了捆仙绳。 好冷…… 这熟悉的冰冷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 “怕了吧。” “你放心，最后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邬先生连滚带爬的跌倒在了地上，浑身筋骨都被勒得动弹不得，只有一张嘴能说话。 “璎珞，你快跑啊。” 我倒是想跑，绝仙剑搁这呢。 璎珞无语。 “呀呀……”孟鸟飞了回来，看见了地上的邬先生，立刻扑了上去。 “呵呵，原来这里还有一只神鸟，今日我可是收获颇丰。” “待我去给鬼王复命，他定然欢喜无限。” “不过，你可别指望我会把你带回去给他做什么冥妃，元华既然喜欢你，你就得给他殉葬。” ”哎哟！”阴惠君只觉得自己的穴道上一麻，绝仙剑脱手掉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璎珞连忙飞身跃开，远远地躲了开去。 “阴惠君，识相的就赶紧滚。” 一身白衣的谢道之紧紧地抱住了璎珞，目光却没有看她，而是冷冷地落在阴惠君身上。 想起了上次三昧真火的蚀骨之痛，阴惠君打了个寒战。 “哈哈哈，我这可是和我嫂子在交流感情，你来做什么？怕我伤了她不成？” “元华是我哥哥，璎珞自然就是我嫂子，有你什么事？” “哦对了，刚才嫂子还亲口说了，她对哥哥是真心的。” “不信你问她。” 她一边说着，一边召唤捆仙绳，蠢蠢欲动。 谢道之一个火球打落了她的法器，冷冷道：“这招对我没用，我可不是李璎珞，舍不得伤你，你别忘了，阴元华和我从来都是敌人，就是把你杀了，对我来说也是理所当然。” 三昧真火的火雨已然悬在了空中，阴惠君犹豫了片刻便消失了。 “谢大哥，对不起。”璎珞抱住了他。 “我们走吧。”邬先生一跷一拐地起身，收起绝仙剑对孟鸟说道。 “不看一会八卦吗？”孟鸟和他心有灵犀。 “我们看着他们就没法和好了。” “好吧……” 夜幕渐渐降临，一双璧人依偎在一起，许久没有分开。 “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 谢道之十分严肃的样子，板着脸问道。 满天的火雨还真好看，璎珞抬起头看着花火一般的火雨术，有些走神。 “我在问你话。” “恩，我错了。” “错在哪儿？” “不应该脱光了衣服和你睡在一起。” “我说的是今天！” 他心中一颤，脸上微微地红了起来。 “不应该说我对元华是真心的？” 她终于看着他的眼睛，故意问道。 “回答错误。”谢道之敛眉。 “谢大哥，这个问题今天阴惠君也问我了，她说我根本就不喜欢元华，我说我对他是真心的，她就问我，那谢道之呢？” “当时我就傻了，在我心里，从来都没有拿你和元华比较过，谢道之和阴元华，在我来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你明白吗？” 她问。 见谢道之没有说话，她又开始絮絮叨叨。 “你看啊，哪怕是邬先生被抓了，我也愿意用我自己去把他换回来，我总不能也喜欢他吧。” “但是之前阴惠君拿出绝仙剑的时候，我真的吓死了，就怕你有什么意外。” “你懂了吗？” “就好像啊，我们去餐厅吃饭，这盘菜那盆菜的，元华就是我特别爱吃的水煮牛蛙，而你就是那个盘子，你们两个完全就不是一样东西。” 神特么的盘子啊。 她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表达自己，谢道之看着她忙碌的小嘴，已然神游天外。 他俯下身来，看见了她眼中的花火。 他的唇离她越来越近，璎珞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眉毛，今天还是没有画眉毛，而且刚才也没刷牙…… 可是谢道之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唇上，温暖的香气环绕在她身边，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她知道他明白了。 聪明如他，怎么会不懂。 只是因为太在意她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今晚的烟火就和上次在幻境里的一样。” 璎珞依偎在他的怀里，撒娇道。 “是不是你想好了要哄我的，所以故意用了火雨让我开心？” “想得美，我本来打算把你揍一顿出气的！叫你随随便便玩消失。” “你是不是到处找我找了好久？” “没有。” “骗人。” “是没有好久，跟我们以后的一辈子比起来，那不过是一小会。” “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吗？” “会。” 第三百二十一章 寸草（一） “什么？”谢道兰惊呆了。 似乎就连璎珞已经醒过来这件事都不重要了，在她心里，嫂子和阿兄反正早晚要生一堆娃的，她也没什么可烦恼的。 但是，这可是真正的大件事了。 “你是说，阴惠君用了一个旗子一招，就有一大群的妖怪出现了？” 她眉头深锁。 “恩。” 璎珞有些迷茫，这很重要吗？ “那旗子长什么样？” “没看清……” 谢道兰无语。 “那些大眼睛路灯的名字，叫做噬魂么？” “恩，鬼国所有的生灵都以怨气为生，所以所有的生灵都喜欢魂魄，包括这种怪物。” “之前它们也曾在人间出现过，不过很快就被我们抓住了，如今……” “若是它们能倏忽而来，又一下子消失，那我们就非常被动了。” “更何况，如果那个旗子是招妖幡的话，不管是何种鬼怪，鬼王都能找到，那就太恐怖了。” “鬼国不是已经被净化了吗？” 她睁大了眼睛，自己可是玩命来的那一出，差点挂了，结果鬼王和鬼国竟是丝毫未损吗？ “所谓的鬼国，不过是一块充满了怨气的土地而已，但是只要鬼王没死，不管是哪里，他都可以卷土重来。” “虽然现在科技发达了，但是无人区还是非常多，只要没有路，就基本不会有人。它们就能在那里休养生息，重新聚集怨气。” “哦……”璎珞失望地坐了下来，一脸黯然。 当时她就不该放过阿危。 若是还有下一次…… 她能忍心对着阿染那张无辜的脸下手吗？ “你不用自责，即便当时你真的杀了他，也不过是杀了他和阿染共用的身体罢了，他的魂魄并不会消失，回来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谢道之劝道。 “这太不公平了！” 他这和开挂了有什么区别，灭魂咒打死元华分分钟魂飞魄散，鬼王自己却根本杀不死死？ “菡萏真人也许已经找到了能彻底杀死他的方法，不过……” 谢道兰欲言又止。 谢道之想到了之前她说过的那些事，而是，璎珞醒来已有好几个月了，身为她的亲生父母，竟然还不曾来探望她。 这中间，不可能是没有原因的。 往好处想，也许是太放心他了吧，不过他可不会那么乐观。 “不管怎样，还好魅族都弃暗投明了。” 谢道兰说。 虽然菡萏真人答应的帮手还没出现，不过道观在开明兽的不懈努力下，总算至少已经完成了搭建，接下来就是弄弄齐整，能住人。 “一开始每天看到他们的身影，我还是有点害怕的。” 璎珞说。 毕竟又黑又高，脸上的眼睛又是竖着长的，还不穿衣服。 幸而它们不会过来找人聊天。 “所以现在昆仑虚没人看门了吗？”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开明说那边根本没人会闯进去，而且她把钥匙带走了。” “那还好，不然的话，别的也就罢了，王母娘娘的仙体还在那里。” “我娘到底在忙什么？竟然那么久不来看我？”科源 璎珞总算想起了这个问题，谢道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求助看了一眼谢道之。 “工作嘛……”谢道之笑着搂住了她，说道。 “上次你不是说桃花开了以后就要带你去看么，早上孟鸟来的时候说已经开了一大片，我带你去玩吧。” “好呀！” 她欢喜道。 嫂子醒过来以后阿兄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谢道兰欣慰地想。 她好像长高不少，和阿兄站在一起已然不再像是个小朋友，而是真正的神仙眷侣。 比起外面，这里可真是人间仙境，若是他们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 “兰儿姐姐好像心事重重。” “很少看见她这样。” “是工作太忙了吗？” 谢道之转身拈了一簇桃花递给她，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兰儿很适合这份工作，比起她一天闲在家里看话本刷手机，这样的人生更有意义。” “我只是没想到她会去帮我娘，也没想到她一工作起来，竟然这么认真。” “每个人都有特别适合自己做的事情，就好比你娘就很有亲和力，如果让你爹站在你娘的位置，只怕他反而会觉得痛苦。” “哈哈，那倒是。” “我不知道将来我能做什么，像我这样又笨又没经验，就算法力强了一点也没什么用。” “就连阴惠君我都打不过。” “你是因为觉得亏欠阴元华，才会不忍心对她下手罢了。”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眉毛都没动一下。 “咦？我以为你不会提他的名字。” 璎珞忍不住想起了阴惠君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膈应。 不可否认，她不是完全不相信，只是不敢相信。 甚至，她都不敢和任何人提起。 “我从来不觉得逃避是一个好办法，如果不是担心让你难受，我很愿意和你聊他。” 不过自从两人和好以后，她似乎释然了，就连做恶梦的频率都低了很多。 “你觉得他是坏人吗？” 璎珞站住了脚步，抬起了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真的完全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是真的天真，还是至今都不敢面对？ 谢道之没有明白她问这话的意思，阴元华的法术显然和鬼王如出一辙，所谓的鬼道，都是用人的怨气来修炼的，死在他手下的人不知几何。 穷奇当初吃了几个人，她都义愤填膺，恨不得把它打包送走，现在，她却又选择性地无视了元华害死的冤魂吗？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 他斟酌着说道。 “我听说许多连环杀人犯都是从小缺乏同情心的人，别人看到了受伤和流血会害怕，而他们会觉得很兴奋，对于别人的痛苦，他们无法感同身受。” 她一边说着，小脸紧紧地绷着，十分严肃。 谢道之伸手去抚摸她微微皱起的眉头，把它按平了，才问她：“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了。” “这样的人，是不是天生就是坏人？” 才说她长大了，一下子又问出这样天真的问题来。 “邪恶的念头，也许每个人都会有。” “小到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一个被另一个挤了一下，说不定都会诅咒他一句。” “大到有人喜欢听爆炸声，也许会想，有机会把地铁炸了，那才好玩呢。” “但是真正付诸行动的人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 “所以没有恶人，只有恶行。” 第三百二十二章 寸草（二） “只要不做坏事，就还是好人，对吧！” 璎珞甜甜地笑了起来，似乎松了一口气。 谢道之点了点头，却总觉得她的神色有几分怪异。 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硬硬的小东西还在，若是一切顺利，秋天的时候就可以带她回去参加中元节祭祖。 满山的桃花绚烂明媚，而她比桃花笑得更为娇艳，但是他直觉现在不是和她提这件事的好时机。 璎珞将手中的花瓣碾落，一片一片的粉色花瓣落在她蓝色的裙子上，绝美而寥落。 四月的微风拂过两个人的长袖，微微地吹起了一阵波澜。 “璎珞……”谢道之柔声唤她的名字。 似是感应到了他心中的柔情，她扑入了他的怀中。 和他计划的不太一样，不过…… 这样也不错。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还在这卿卿我我腻歪着。” 谢道之收起了已经偷偷取了出来的小小戒指，十分朴素的戒指上只有两颗并排的碎钻，代表着心心相印的两个人。 买戒指才能求婚这件事，还是邬先生教的。 当时他脸上小小的红色掌印还很清晰，几乎是哭天抢地地抱怨孟鸟那个利欲熏心的虚荣女子，说什么没戒指就想求婚做梦去吧。 他邬什么名字自己也想不起来了，想要和女人结婚这还是第一次，竟然就这样无情地被拒绝了，说多了都是泪啊。 吃一堑长一智，谢道之决定未雨绸缪，总不能叫璎珞失望。 虽然被打扰了，他也没生气，这种事情就得看缘分。 “庚辰，好久不见。”他笑道。 “你的气色不错。”应龙看着璎珞说道。 “你也是，看上去开朗多了，谢小弟。”他和谢道之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李璎珞狐疑地看着这两人，这个男的，不是姜由么？ 她清楚的记得那晚，月光下，操纵着金灵子起舞的就是他。 他那双邪恶的眼睛，她永远都忘不了。 “你怎么会认识他？”璎珞拉了拉谢道之的衣带，躲在了他身后。 难道你不认识他？ 谢道之愣了一下，虽然在秘境里他用的相貌不过是个凡人的幻形，但是之前她没见过应龙的人身吗？ “就是他杀了金灵子。”璎珞说。 “不是我，怎么会是我？”应龙连连摆手。 等一下，那时候他们一起穿越了时空去救应龙和卫氏，在应龙拿到了内丹之后，她就急急忙忙跟自己回去了，再后来，她就昏迷了，再后来，庚辰就是用淮清真人的相貌出现了。 我懂了…… “璎珞，他就是应龙，就是送我们五火七禽扇的人。” 她愣了一下，一些毫无关系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 那个邋里邋遢的男子，一脸的神神叨叨，还有酒吧里戴墨镜的男子，问了他们扇子的来历。 “你还真的是去报恩了！”她喃喃道。 “上古神兽应龙的报恩，比田螺姑娘的故事还离奇……” “叫我庚辰就行了，龙不龙的，太打眼了，我名字就叫庚辰，淮清也曾是我的封号，我还以为你们能猜到呢，结果，连谢小弟也一度对我十分防备，害我只能自爆身份。” “你和姜由是怎么认识的？”璎珞好奇道。 “其实当初我曾救过他，还用内丹帮他疗了伤，谁知道他竟是借了我的相貌，四处招摇撞骗，坏我名声。”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庚辰说道，他的笑容全都收了起来。 “你知道吗，璎珞，姜由已经被人救走了，除了他，还有好几个修行鬼道恶贯满盈的妖道逃走了，其中有一人，已经被关了千年，他若是又兴风作浪，人间势必大乱。” “其实人间现在已经开始乱起来了，所以菡萏才内忧外患，独木难支……” “庚辰。”谢道之突然喊道。 “璎珞大病初愈，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没的又让她忧心。” “谢小弟，你也太宠着老婆了，大病初愈的意思不就是病好了吗，好不容易凤凰现世，难道就跟你回家关起门过日子去？” 谢道之红了脸，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听起来似乎有些太自私了。 “应龙前辈，我娘亲怎么了？还有，我爹爹呢，我爹爹不帮她吗？” “这个事情很复杂，不是一时半会能说的清楚的，你们若是休息好了赶紧回来吧。” “逃走的人里面，其他人也就罢了，小心点就是，不过就连被关了千年的梁渠也逃跑了，它生性残忍，道术高超，当初据说是因为用活人炼傀儡才会被抓，它被抓的时候，傀儡大军已经有千人，再差点就能自立为王，那才是为祸一方呢。” “他那么厉害！有这本事直接去操纵帝王不好吗？” “那会正是战乱的时候，控制皇帝也没用，皇帝本就是个傀儡，没什么权力，倒霉的事儿全摊上了。” “当时有许多三不管的地带，它就随便找了一处建了个傀儡国，似模像样的，完全不像是一头狸猫。” “梁渠是神兽？” 璎珞这才是惊呆了，她还以为是个妖道，都怪他刚才没说清楚。 “那当然。”应龙对谢道之做了个无奈的眼色，那显然是在说，你老婆，好好教育教育，怎么那么无知。 “应龙前辈，我觉得这似乎不是巧合，这个梁渠和鬼王的目标可以说是一致的，都喜欢圈一块地自立为王，他们两个肯定是一拍即合。” “说不定就是鬼王把他们救出来的。” “他们被关在哪里？总不能随便关在什么屋里吧，肯定是层层防备，有各种符咒禁制，阻住他们的法术，就这样，他们还能被人找到，被人救走？” 答案呼之欲出。 “应龙前辈，那个什么神秘事件管理局，肯定有内鬼。” 璎珞说完这句话，突然明白了一切。 应龙刚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菡萏真人身边内忧外患，谁都不能完全相信，老爹还是个不顶用的，而且，鬼王蠢蠢欲动，世间灵异怪事叠出，这些都是娘亲的责任。 怪不得娘亲不来看她了，根本就是忙不过来。 “谢大哥！我们回去吧。”她忙道。 “我担心娘亲。” 第三百二十三章 寸草（三） “璎珞，我也担心菡萏真人，但是你想想，她为何明知道你在这里，已经醒了，却没有来看望你。” “绝对不会是因为她太忙了，再忙，遁地加上坐飞机，来回不过一天的时间。” “为什么？”璎珞迷茫地问道。 “因为她清楚她的身边不再安全，即便是偷偷过来看你一下，都已经会给你带来危险。” “若你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我敢说，她只会更着急。” 谢道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哎……” “谢小弟……” 应龙叹道。 “庚辰，我知道你担心菡萏真人，但是以璎珞现在的能力，回去到底是添乱还是帮忙，你想明白了吗？” 应龙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其实他还有话说，但是…… 李璎珞自然是无用，但是若让阿离掌握了这个身体，他能做的，显然比她多得多。 这话还是不要说了，若是令李璎珞反而对阿离反感，那就得不偿失了，以后她自然慢慢会明白的。 “等一下。”见他要走，璎珞忙喊道。 “应龙前辈，听说您最喜欢收集法器，请问一般来说要到哪里去找各种法器？” “找是找不到的，你以为跟上次一样，去古玩市场就能买个法宝回来吗？” 应龙说到这个话题就来劲，顺便还嘲笑了她一下。 璎珞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 “有灵气的法器会寻找自己的主人，不然的话，为何史上总是各种真人道长能找到厉害的法宝，寻常人就找不到呢？” “因为法器本身就会挑选主人。” “缘分缘分，虽然说是天定的，但是法力高强的人就可以逆天行事，灵气充沛的法器也一样。” “遇到看不上的人，就远远地逃走，发现了中意的主人，就上赶着去让他发现，这都是很常见的。” “听上去好像是长脚的人参娃娃。”她笑道。 “可不是嘛，找法宝可是最浪费时间的事情了，要不是我闲着没事，也不会去收集那么多宝贝。” “对了，你要找什么法器，我这说不定有。” 他问道。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谢道之没说话。 “她想找番天印和混元幡。”他淡然道，似乎毫无情绪。 应龙扬了扬眉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我明白了。”他说，不置可否。 “从前龙吉公主死后，她的法宝四海瓶销声匿迹，再也找不到，不过当我路过普陀仙境时，突然从海中生出一支莲花，盛开后莲台之上便是这四海瓶。” “这可说是最有趣的一次经历了，当时我也没想到它竟然会这样毛遂自荐。” 璎珞垂下了眼帘，阿离知道的事情果然应龙也知道，他一定是猜到了自己的目的。 “当初阴元华得到这两件宝物，一定也是颇有来历的，当一个人的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且又有机缘的话，自然会遇到非常厉害的法器。” “不过上古神器毕竟难寻，能找到一件两件就很不错了，更何况番天印几乎可以说是斗法最好使的法宝了。” “也许是他运气特别好吧。” “总而言之，我明白了。”他说。 “番天印和混元幡对吧。” “如果我遇到了，会给你送来的。” 他最后说道，消失在了暮色中。 她目送他远去，一回身，却见到了谢道之担忧的神色。 “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再迷茫了。”她说，目光坚定。 “我明白。” 他轻轻地揽住了她，她的身量比从前高了，伏在他怀中也不像从前那样小小一团。 她的长发在他肩膀上披了下来，偏着头倚在在他肩膀上，纤细的手臂搭在他另一侧肩膀，她幽幽地说道：“我总得把他找回来，若是不知道有办法，也就算了，如今若是我不去找他，我心里永远不会安宁的。” 他抓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我明白的，我答应过你，天涯海角，我都陪你一起……” “璎珞……”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心胸宽广，以德报怨，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她调皮地说道，又一次成功地把他酝酿了一番的情绪给打乱。 “你啊，数学学不好就算了……” 他无奈地理了理她的头发，从前菡萏真人倒是说过，等璎珞醒了，若是一切风平浪静，可以安排他们两个上大学，然后像正常人一样上班，生活。 只是现在看来，离风平浪静还很遥远。 他都有些奇怪，过去没遇到她的那么多年，为何一切都那么简简单单，几乎什么都没发生，他和兰儿安安静静地在山中悠悠度日。 当他真正想要安定下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宁静，所谓的乐土。 他的目光突然严肃了起来，一点星芒远远地亮了起来，红色的光芒一下子十分显眼。 “谢大哥，那边是不是着火了？” 璎珞也看见了那光芒。 “嗯。” 谢道之犹豫了一下，是先把她送回去还是带着她一起过去？ 想起刚才庚辰的话，他点点头道：“可能是出事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边是景区方向，这个点，不应该有火。” 这可是在山里，不管什么时候，烧起来都不会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如今冰雪消融，天干物燥，到处都是繁花枝叶，若是起了山火，不烧个尽兴是不会停的。 若是有雷，还可能是天命，只是附近几十里地已有许久未曾下雨，所以这火……很大可能是人为。 “我们快去救人，说不定那里有人被困住了。” 璎珞忙道。 她当先御风飞了过去，手中的冰凌已然在闪耀。 飘然而去的绝美身姿在空中仅留下一道闪亮弧线。 谢道之愣神了一秒，这才堪堪跟上。 有了凤凰神力的加持，她的修为应该不在他之下了吧，若是她再把各种法术都练熟了，多一些实战经验，也许某一天，她也能独立面对危险。 火生土，若是和他一起修炼，她的进步会更快。 也许是想到了一些难忘的记忆吧，他微微红了脸，心中噗噗直跳。 第三百二十四章 山火（一） “永！永！” 一片大火之中，几乎分辨不清方向，所有的草木都在燃烧，高高的景区牌匾倒了下来，周围的人纷纷四散而逃。 就算是景区管理员也好，拿那么点工资，工作范围显然不包括灭火和救人，能打电话通知火警已经算是对得起老板了。 “永……” 火焰中，隐约可以听见高亢的鸟叫声，它们拍打着翅膀飞舞，似乎非常兴奋。 璎珞拉住了一个穿制服的人。 “里面还有人吗？” “这我哪知道！”那人一挣便逃走了。 璎珞和谢道之抬头看山上，不仅近一点的宫舍在熊熊燃烧，就连送人上山的索道和步道都烧了起来。 若真有人在山上，就算真有救援，只怕一时半会也进不了山。 黄昏的时候大部分的游客都会下山，不过也有一部分是在山上露营的，靠近山顶的地方有一个道观，虽然不对外开放住宿，但是周围常会有人在露天的平台上搭帐篷。 “我们上去看看吧。”她说。 “恩。”谢道之点头，目光却落在那几只鸟身上。 “永！永！”几只大鸟长得像枭，叫声却很是奇怪，永永永的，不像是寻常山里的鸟。 青灰色的羽毛非常美丽，长长地披在身上，就连面目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见翅膀和背影，还有长长的喙。 索道的机房已经烧起来了，下午五点的时候索道就会停运，所以这里应该不会有人。 这火烧得，真的很像是人在放火，根本就很有针对性，就是把索道和步道都烧了，好让人上不来也下不去。 并没有任何法力的气息。 “好像不是法术造成的火灾，会不会根本就是有凡人故意放火，为了……为了某些理由……” 可是她完全没有头绪。 谢道之和她一起往山上飞去。 山火虽然猛烈，山顶暂时还没有被波及，远远看去，道观青灰色的砖瓦很是冷峻，隐隐可见灯火，桃花开处，人影绰绰。 璎珞很是感慨。 “现在这里倒是有些人气了，冬天来的时候我都没见到人，也许是太冷了。” “也许这里不过是个景点。” “我也不曾听说这里住着什么有为的道士，虽然三清山很大，这里离我们那处道场也非常远，但若是有高人隐居于此，我也不会完全感应不到。” “这房子可比你们俩的茅草屋齐整多了。” 她促狭道。 “我看你最不满意的还是没有信号。” 谢道之忍笑。 静不下心来修行，下棋没来几盘就开始赖皮，唯有几本书还算是翻了几遍，又嫌弃人家写得不好看。 没有网络的日子，她可真是快要过不下去了。 从前他和兰儿能避世而居，也是因为能静下心来的关系，如今的年轻人都浮躁，若是不是有仙缘，有几个人能真正修道修出仙身来。 这也是为何如今世家越来越强盛，道术代代传承，两三代中总有一个成器的，久而久之，家族越来越庞大。 相比之下，凡人懵懂成仙的，几乎没有。 “这里的人好像还不知道下面发生的事情。” 璎珞跳过大门，落在了观内的大殿外，这里有一口巨大的香炉，和那些世俗的庙宇僧院一般，看来是给人进香用的。 如今世俗的道佛几乎算是一家，这些规制也越来越像了。 唯一不同的，可能只有供奉的神像有所区别吧。 侧面的厢房里传来阵阵笑语，刚才远远地已经看到了这里还有后罩房和小院，很是一番欢快的景象。 “咦，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一个小道士叫住了他们。 “我记得我明明关了门的。” “也许是你没插紧吧，不过没关系，我们帮你关上了。” “哦，谢谢……”小道士忙道。 这个小姐姐可真漂亮！ 不过他很快就说道：“这里是不迎接外客的，若是你们要露营，可以在外面。” 他们似乎也没有背包，他有些疑惑，这两个着道服的，该不会认识师父吧。 “我们是来通知你们，山下着火了，栈道也烧了起来，山火会往上飘，若是烧到这里，你们可有避难的地方？” 璎珞问道。 “真的吗？” 小道士果然不知道起火的事情。 “永……” “永永……” 似乎是枭鸟的叫声又传了过来，谢道之有些诧异，这几只鸟方才明明在山下，如今又来了这里，倒像是跟着他们似的。 “我也不太清楚，不如我带你们去见师兄吧。” “好。” 两人跟着小道士往里走，只见这道观里面别有洞天，桃花在灯火的掩映之下，团团簇簇的，如红云如白雪，竟是和谢家那个小道观的景致差不多。 桃花本是世俗之花，然而在纯粹的青灰色砖色之上，却显格外飘逸出尘。 “布置这里的人也算是清雅。”谢道之说。 “那可不是么，见过师父的人都说他不像是这尘世间的人，倒像是神仙一般。” 小道童很是得意。 “我看你们两个也颇有仙骨，若是师父见到你们，说不定会愿意收你们为徒。” 就算是璎珞，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你很崇拜你师父呀。”她说。 “那是当然，师父是最有慈心的人了，这里附近的百姓都受他的庇佑，可说是泽被一方。” “既然如此，为何这山门却不对外开放呢？” 谢道之问，他的目光仍是在那些鸟儿身上徘徊。 “那些外乡人不懂规矩，若是乱糟糟地全进来了，这里哪还有你看到的这般清净。” 这话似乎是有点道理，不过若真是博爱世人，又怎会区分外乡不外乡呢。 厢房里传出郎朗的读书声，这个年代还有念古籍的人么？实在是非常少见呢。 璎珞站住了脚步，仔细地听了两句，都是些之乎者也的，她听得明白才怪。 疑惑的目光落在了谢道之脸上，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难为她了。 “修道向来就有修心和修术两个部分，因为术的部分大范围的失传，所以现在尘世间所谓的修道，主要是修心。” 他轻声解释道。 第三百二十五章 山火（二） “师兄，是我。” 小道童上前敲门，读书声戛然而止。 古朴的木门比想象中要结实，谢道之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纹路，感觉这门许是用这山中的树木就地取材做成的，可见此间主人在此经营已然多时。 “小鹤，那么晚了，师父让你来叫我吗？” 小鹤的师兄文质彬彬的，对于男人来说，唇色有些过于艳丽了，他的眼睛也长得很细巧，天生浅绯色的眼角，眼风扫过，格外动人。 一样是灰扑扑地不起眼的道服，在他身上看起来倒显几分潇洒。 “师父？” 小鹤显然很惊讶。 “师父不是在招待客人吗？” “哦。” 这位师兄看上去显然有那么一丝的失望，他的目光落在璎珞的身上，微微一愣，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你好，我叫崔文秀，您是……？” “李璎珞。”她指了指自己，急急地说道：“其实我们冒昧来访是有急事，山下已然起火了，我们担心你们这里也会被殃及。” “哦……” 崔文秀眸中的亮色又暗了下去，显然对她没什么兴趣。 “最好通知你们观主一下，虽然目前还没烧到这里，但是未雨绸缪……” “不用……” 他颇有几分不耐烦地说道。 “璎珞，走吧。”谢道之说。 “可是……” 璎珞回过头来，看到了他眼中明了的神色。 “好吧……”她无奈地把自己的小手送入了他的手中，和他一起往外走去。 那师兄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殷勤喊道：“若不是师父在招呼客人，我们也不会如此怠慢，若是你们愿意等一下的话，待师父空了，我便带你们去见他如何？” 这里的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 就算迟钝如璎珞，也感觉到了。 小道童小鹤也就罢了，这个崔文秀，刚才在她说到山下起火的时候，面上毫无惊讶的表情。 即便这里真的很安全，山火也不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就算再镇定再泰然处之，至少也会小小地觉得惊讶吧。 但是他显然早已知道了。 她刚要拒绝，却见谢道之含笑道：“如此便打扰了。” “高斌！”一个娇憨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似乎是从那边的院子里过来的。 “高斌，你怎么不讲道理！” 她说，远远地追了出来。 黝黑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他剑眉星目，背上一个双肩包高高的，倒像是个小山。 “高斌，你怎么能把我们两个女孩子丢在山里。” 璎珞这下才看见了那个说话的女孩子，她圆圆的眼睛，一说话，脸上就有酒窝，颇有几分眼熟。 “是你说风餐露宿不安全，我才勉强答应来当向导的，如今你们在这里再舒适不过了，我自去寻访我的风景，没必要跟你们在这浪费时间。” 那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倒也不像是赌气。 “高斌，你这话说的，倒好像是让你舒舒服服地住屋子里还委屈了你似的，好好的床不睡，你非得睡防潮垫是吧。” “这里一股子腌臢气，我闻不惯。”117 高斌继续往外走。 “等一下。”璎珞忙上前拦住他。 “其实我们刚从山下来，下面着火了，栈道和索道都被烧毁了，如果没有急事的话，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 他扬了扬眉毛，露出了一个笑容，大大咧咧地说道：“不用为我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山下形势不明，是谁放火为何放火都是未知之数，不过想来这放火之人定然有他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目光落在了他后面两名女子身上。 高斌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 “这不是意外吗？”他问。 “最近一个月山里都没有打过雷，火势也不是从树林里起的，烧的最快的是栈道和索道，没错，我不认为这是意外。” “那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他果然思路清晰，一语中的。 “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谢道之轻描淡写道。 “高斌，若不是你说这里风景好，我们怎么会跟你来玩嘛，就算是路上遇到的驴友，也不会随随便便把同伴抛弃，你倒好，同班同学都能说丢下就丢下。” 另一个女孩说道，她和先前一个女孩一样，都穿着户外的徒步服，看上去十分年轻，应该不过二十岁。 “喂，你把话说说清楚，什么叫跟我来玩，是你们两个大小姐答应帮我改考分，我才跟你们来的好吗。” “是啊，就算是这样，你这回英文考试不想及格了吗？” 高斌哑口无言，不过他更在意的还是那白衣男子的话，若真是有人存心放火，看来看去也不可能是针对自己。 这两个大小姐，都有背景，若是被人算计了，他也有责任。 没办法，劳碌命就是劳碌命。 他皱了皱眉，往回走道：“真拿你们没办法。” 两个女孩都露出了笑容，后来的那位笑嘻嘻地冲着璎珞说道：“多谢你帮忙，高斌其实人很好，就是脾气倔，嘴巴臭。” “对了，我叫刘思琪，我们三人都是好朋友。” “谁跟你是好朋友。” 高斌冷冷道。 “李璎珞。”璎珞又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顺便把谢道之的名字也说了。 “陆蓉，很高兴认识你们。”先前那娇憨女子一说话，嘴边的酒窝就显露了出来，实在是让璎珞无法不感觉熟悉。 陆…… “该不会是……”她说到一半，却感觉谢道之在轻轻地捏她的小手，她愣了一下，闭上了嘴。 “你们二位住在哪里？若是近的话，晚上一起打牌啊。” 刘思琪笑着说道。 璎珞和谢道之为难地看着先前那位师兄，崔文秀尴尬道：“还要听师父的安排。” 也许是他的容貌实在太引人注目了，刘思琪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完全没注意到璎珞身后的谢道之。 “哦，你们安顿下来以后来找我们玩啊，我们就住在那边梨树下的两间屋子。” 她说道，不过目光游离。 陆蓉倒是一脸的淡然，似乎见惯了美男的样子。 两个小女孩嘻嘻哈哈地走了，黑着脸的高斌跟在后面。 崔文秀看着她们离去，沉默半晌，最后无奈道：“走吧，我们去找师父。” 第三百二十六章 山火（三） “他们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谢道兰无语。 “就是吃饭的时候没回来，吃晚饭的时候也没回来，到现在要睡觉了，还是没回来。” 孟鸟无辜地说道。 “没事的，璎珞和谢小弟在一起，他们不会有事的。” 邬先生一边嗑瓜子，一边说道，这里没有电，自然就没有电动牙刷，他睡觉前连牙都不想刷。 说实话，科技能不能改变世界他是真不知道，至少科技成功地让他更懒了。 “喵呜……”乌啦啦打了个哈欠，显然也想睡觉了。 谢道兰没有感应到有什么痛苦和凶险之感，毕竟是同胞兄妹，这点灵犀还是有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惜，刚巧有些事想找他们。” “罢了，我先回去了。” 她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走。 孟鸟见她总算走了，舒了一口气。 “我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回青丘去了，这里好像没我们什么事了，总不能一辈子给他们做保姆。” “开玩笑，青丘又不是你家，你难道是狐狸么。” “公主人很好，我就想回去找她玩。” “我看你的媚术学得挺好的，还要找她学什么？” “哎？你怎么知道我跟她学了的……？” “嘿嘿嘿……” 回去的事情下次再说吧…… “师父，这两人说山里着火了，所以根本下不了山。” 崔文秀的师父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只不过白发苍苍了还没有修出仙身，只怕这一辈子是没指望了。 “哦？” 果然他问了高斌一模一样的问题。 “那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我们上来的时候，栈道还没有完全烧毁。” “这怎么可能？”他失声道。 璎珞疑惑的目光下，他尴尬地咳了一声，笑道：“我是说，那么大的火，你们还能从栈道上过来，可见是极有福缘的，自然当得本寺的贵客。” 这不是道观吗？怎么变成寺了？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牌匾上写的是三清圣地，没错啊。 谢道之却敏感地抓住了他话中的几个字，这样的人，真的能策划这么周密的计划吗？他简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虽然还不知道目的，但是原因和手段他都已经想明白了。 最后一环，只缺他们所图谋的东西了。 兰儿说过，世道已经乱了，他没想到，就连这离自己不过咫尺的三清山，也成为了乱世中的一隅。 “多谢长老了。”他客客气气地说道。 对方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话有什么不对，笑着点了点头，让崔文秀帮他们安排住宿。 这里又只有一张床！ 璎珞心里噗噗直跳，想起了那天谢道之绯红的脸色。 他肯定是喜欢自己的，只不过，他曾说过…… 哎？她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啊。 她故作轻松地说道：“看来今晚你还是得睡地板。” “山里很冷呢……”谢道之可怜兮兮地说道，完全无视他属火的事实。 “我只是觉得我可以帮你暖暖床，毕竟这里也没有暖气。”九桃 他已然笑嘻嘻地钻进了被窝，只差没向她招手说快上来了。 “臭流氓！”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璎珞已然有些睡意，在谢道之的怀里实在是太温暖了，熟悉的香味让她感觉十分安全，不管睡在哪里，都好像睡在自己家里一样。 轻轻地挣脱了她的缠绕，谢道之带上了卧室的门。 也许会是那个黝黑的男孩子，高斌。 他心想。 果然，人高马大的高斌站在门口，整个人几乎把门框都给占满了。 他手里拿着两个酒杯。 “就想来找你聊聊。”他咧开嘴笑道。 谢道之微笑着请他坐下，抱歉地说道：“真不好意思，若是说话，我自当奉陪，不过在下滴酒不沾，一沾即倒。” 高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嘀咕了一句：“哪有男人不会喝酒的。” “许是天生的吧，从前在兰州，喝了一杯甜醅，醉了半日不省人事。” 见他不信，谢道之只能苦笑着说出了往事。 果然他立刻大笑了起来，爽朗道：“你可真有趣，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 “今天你说有人故意放火，你说的是这里的人吗？” 他快言快语地问道。 谢道之犹豫了一下。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判断，我只把我看见的，和听见的告诉你，也许不用我说，你自己就能猜到些端倪，毕竟，除了那些，我知道的还没有你多。” 他把从发现山火后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草莽汉子皱起了眉头，高斌斩钉截铁道：“显然是冲着陆蓉和刘思琪来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想不到他们所图的是什么。” 谢道之慢慢地分析。 “按说，若是怀有恶意，早在我们二人还没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可以把你们三个放倒，何必还好好地安排你们住下，似乎倒像是只是为了留客一般。” “哪有用这种方法留客的！”高斌切切不同意。 “那我就猜不到了，或者是你们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是亲自拿出来的话，他们就抢不到？” “比如……银行卡密码？” “不至于吧，他们这里的道观全靠栈道输送物资，索道和山下的设施被毁，烧的全都是钱，我不觉得他们是求财。” “该不会是因为他们是劫色，不过忌惮你的存在，所以没敢下手？” “这怎么可能，我们三人一来就喝了他们送上的茶水，真像你所说的，直接下个迷药安眠药，我们还不是瓮中之鳖。” “照你这么说，他们倒像是好人了。” 谢道之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们根本就没有目的，这一切都是意外。 他想起崔文秀的目光，觉得这绝对不可能。 “也许……”高斌还待继续说，却听见卧室里传来一声幽幽的呼喊。 “元华……” 是璎珞的声音。 “抱歉，我还有事，下次再聊。” 谢道之紧张的神色倒好像天塌下来了。 高斌觉得对他的认知完全被颠覆了，在见到这位白衣男子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几乎是一照面就知道一个人能不能深交。 若不是他认定他是个内敛有成算的人，也不会夤夜来找他。 如今看来，他倒像是个耙耳朵。 等一下，他的名字不是谢道之么？ 元华又是谁？ 第三百二十七章 山火（四） 虽然御个风或者遁个地都能离开这里，但是谢道之还是选择了跟着惊惶的众人一起在烧毁的栈道前驻足。 虽然大火已经慢慢地小了下去，但是焦黑的山壁和隐隐还有这红色火光的树林很明显地告诉他们，目前还不可能下山。 虽然上山的栈道大部分是青石板，还有台阶，但是经过大火之后，地下变得疏松，表面也有浮灰，万一滑倒或者塌陷下去，都太危险了。 “我还以为昨天你是开玩笑的。” 刘思琪对璎珞说道，她从没见过什么真正的灾害，像山中起火有多难扑灭这种事情，她根本无法理解。 “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救火，完全就是在等火自己熄灭吧。” 她说。 璎珞也觉得很有可能，昨天那种情形，就算是她会水系法术，也不敢太靠近。 “既来之则安之。”到了这个时候，高斌反而不着急了，反正一样走不了，这山里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本来说好早上看日出的，结果你都没叫我们。” 陆蓉埋怨道，不过她声音甜美，像个小孩子撒娇一样，听上去一点都不凶。 “大小姐，日出是几点钟你自己不知道吗，走到山顶至少半小时，你们化妆又要半小时，明天你把闹钟调到四点，穿好衣服自己过来找我还差不多。” “今天还得住在这？”陆蓉后知后觉地问道。 “我只请了一天假，而且，机票也定好了。”她皱眉。 “只能改签啦。”刘思琪说。 “我也只请了一天假，本来飞机来回双休日加上假期足够了，现在倒好……蓉蓉我们打个电话给班主任吧。” “恩。” 两人拿出手机改签的改签，打电话的打电话，幸好这里总算还算是景区有信号覆盖，不过网络太差改签是不可能了，电话勉强能打。 “其实两位不用着急，这山里好玩的地方可多了，而且观里的食物充足，就算住个个把月都可以。” 大师兄崔文秀一大早就陪着他们来找栈道，耐心得很。 “我可不想住那么久。”刘思琪说。 “有什么好玩的？”高斌问。 陆蓉给家里打了电话，很是解释了一番，谢道之发现崔文秀说话的时候目光时不时会落在她身上，但也不会太刻意地盯着她看。 八九不离十。 “其实师父在这里有个猎场，里面养了很多活物，平日里食物充足，所以闲着没事的话我们可以去玩狩猎。” 高斌的眼睛亮了，可是两个女孩子没兴趣。 “这有什么好玩的。” 都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有人能自己圈养野兽来狩猎取乐，看来这个师父的好名声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里面有小兔子，我们可以去掏兔子窝。” “真的！”刘思琪也兴奋了起来。 “不过那边很久没人去了，还得让他们打扫一下，不如今天我们先就在附近自己烧烤吃，明天再去狩猎好了。” 崔文秀漂亮的眼角扫过陆蓉的脸，她显然有点累，不想出门。 “哇！自己烤吗？”刘思琪好奇得很。 “不止，还得自己捡柴火，自己生火，自己串签子。” 高斌吓唬她。 “好像很好玩！” “蓉蓉，那我们就去捡柴吧……” “恩。” 众人一起往回走，路上只听见高斌在教他们哪几种木头可以用，怎样的木头是不能用，间或着陆蓉和刘思琪好奇的询问声。 “看着好像很正常。” 璎珞说。 谢道之不赞同地抬了抬眉，轻声道：“这里不过是个道观，你想想那师父的猎场平日里是用来做什么的？” “打兔子吃，自给自足？” 她睁大了眼睛，她可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一个字也没多想。 他摇了摇头。 “你以为猎场是动物园那种一小块地里面全是兔子么，不是的，那可是圈起来的一大块地，光是这边界的围栏就不知消耗多少人力，肯定都是周围的山民搭建的，光这一项，就能给周边山民带来多少收入。” “里面的野兽，平日的维护，这都是钱。” “道观不对外开放，他们哪来的钱？” “你是说，有人在他们背后支持他们，而那人就是放火烧山的人，因为他根本就不差钱？” “就算不是他放的火，也是他指使的，而且，目标就是陆蓉。” “你怎么知道的？！” 璎珞简直是惊呆了。 “跟你比起来，我简直是木鱼脑袋。” “我不嫌弃你就好了。”他轻笑。 “永……永永……”飞过的大鸟叫声十分特别。 谢道之的目光随着它们远去，努力地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 他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鸟。 仿佛是一副水墨画一般，青山绿水的远景在他脑海中浮现，近处的不过是一片湖水，三两条扁舟竖在水上，水中隐隐可见绿色的叶子和白色的花。 云岭以南，滇。 相隔千里的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它们显然有灵性。 “山里不止有兔子肉，还有野鸡和各种飞禽，其实山溪里的青蛙烤熟了也很好吃。” 崔文秀俨然化身美食专家，如数家珍。 “肚子饿的时候我也抓过青蛙吃，青蛙肉很嫩，可好吃了。” 高斌总算对他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不能只吃肉，也要荤素搭配，这里的小师父们应该都是茹素的吧。” 陆蓉说着看向崔文秀，后者坦然笑道：“都什么年代了，就算是从前，也不是每个道士都辟谷的。” “对呀，听说现在和尚也是可以娶妻的，得道高僧还有好几房外室的。” “思琪，你又在胡说，没的败坏别人的名声。” “是真的，我爹爹说……” “好了好了，知道你就喜欢八卦。” 陆蓉亲亲热热地抱住了她的胳膊，说道：“一会我们一起串签子吧。” “崔大哥，这里有没有菠萝糖水罐头，思琪最喜欢吃菠萝，和肉串在一起烤一烤，甜甜的渗入肉里，又香又好吃。” “有，当然有。” 崔文秀忙道。 “被你说的，我口水都控制不住了……” 刘思琪为难道。 “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回去先吃早饭吧，一早新鲜的鸡蛋，配上师父秘方的酱菜，我猜你们每个人都会觉得一碗粥不够。” 崔文秀笑得十分温柔，和璎珞昨晚见到他的时候，那种不耐烦和疏远像是换了一个人。 第三百二十八章 山火（五） 早饭的时候璎珞又看见了那位“师父”，他笑容可掬，一脸慈祥的样子很是和蔼，令人无法想象那可怕的山火也许同他有关。 她很是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是不是觉得他有点眼熟？” 谢道之悄悄地问道。 “恩，你也这么觉得吗？”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见过他。” 哎？ 璎珞苦苦思索，也想不起来。 “在哪儿？” “秘密。” 谢道之笑着说道，收获了小美女的白眼一枚。 “机缘到了，自然会告诉你。” “你们吃完了自去玩吧，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在这讨嫌了。” 观主起身说道。 陆蓉站起身来，礼貌地说道“晚辈不敢。” 高斌很是不以为然，嘴里轻飘飘地吐了两个字“做作！” 崔文秀和一众道人都起身恭送观主，璎珞也不好意思坐着，和谢道之一起站了起来，待他走了才坐下。 “小鹤，这是你大师兄，那二师兄三师兄呢，我看这观中都是像你这般年纪的小徒弟，倒没见其他人。” “他们都出去云游四海了，只有大师兄在这里侍奉师父，待以后我长大了，也可以去行侠仗义。” 小鹤显然很期待将来。 “你是附近村里的孩子吗？”她又问。 “恩，我家在五堡山，就在附近。” “你来做道士，你娘不心疼么？” “为什么要心疼？师父人很好，任何时候我想回去都可以回去，娘有时候也会来看我。” “正常你这个年纪不是应该上学吗？” “我念完初中就辍学了。” “哦……” 这谈话已经继续不下去了，总不能问他为什么不继续念书吧，万一他说家里不供他上学，岂不是戳他心窝子。 这一天过得很是充实，谢道之冷眼旁观，却见崔文秀待两个女孩子几乎是一视同仁，有问必答，温文尔雅。 他虽然也是曾被女孩子围着转的人，不过自问是做不到他这样面面俱到，游刃有余的。 “喂，你说，他这是闹什么呢，难不成真把人留下来请客吃饭的？” 高斌不请自来，坐在了两人身边。 “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谢道之说。 “为什么？”高斌奇道。 也不早说，害得他一天盯紧了崔文秀，就怕他闹什么幺蛾子。 “先前已经说了，这里有猎场，野兽无情，刀剑无眼，你等着吧，左右不过是这么回事。” 谢道之很是淡然。 太阳底下无新事，这些套路全都是从前的豪族权贵们玩剩下的。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璎珞递了一支烤莴笋给谢道之，香香的九层塔味，绝对的全素。 “山里就是好，各种蔬菜香草随便种。”他都想在自家的道场搞块田了。 “哈，那老牛鼻子肯定不会种菜，我可以和你赌……一百块。” “我可没钱。”谢道之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你妻管严嘛，肯定家里是老婆管账。” 高斌爽朗地笑道，引来了对面三人的目光。 “那可不是，我可是他的衣食父母。” 璎珞笑道，拍了拍胸脯。 谢道之忍不住摸了摸怀里揣着的戒指，这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淡然如他，都有些焦灼。 “高斌，人家小两口，你去打扰他们做什么？” 陆蓉娇叱道，歉然地对璎珞笑了笑。 “就是，还不快来帮我们两个大小姐烤肉。” 刘思琪笑嘻嘻地说道。 大小姐就大小姐吧，反正她本来也就是个娇小姐。 这般把别人给的药当补药吃，高斌也无法可想，再怎么讽刺她，她都是这嬉皮笑脸的样子。 “你去吧，有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谢道之笑道，把手中的兔子腿扯给了璎珞。 明明一个只吃荤，一个只吃素，自己烤自己的不行吗？ 这两个人也是够腻歪的，高斌有些受不了地起身。 “你脸上都黑乎乎的了。”璎珞看着谢道之美如白玉的脸上，黑黑的炭火痕迹，伸手去帮他擦。 不过她手上也不干净，结果自然是越擦越脏。 她手上光芒闪过，显然是想用御水决又临时想起来了，不能在这里用法术，堪堪收了回去。 谢道之刮了刮她的鼻子，忍笑道“你倒是懂事不少。” “那当然，我们不能暴露身份嘛。” 她理所当然地接受夸奖，完全没注意到他调侃的语气。 “胸口还疼吗？”他问。 “不疼了，谢大哥，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都不太想起元华了，我是不是太无情了？” 她眼中满满的愧疚。 昨天晚上不知道是谁，睡着了哭着要找元华，喊得他心都碎了。 谢道之很是无语。 也许她醒着的时候潜意识会有自我保护，避免她去触及心中的痛处，而睡着了就没办法了。 “肯定是因为和我在一起太幸福了。”他厚着脸皮说道，忍不住微微有些脸红。 “那是……” 烤架上的青蛙腿都快要烤焦了，不过两人谁都不记得了，谢道之一手揽着她，一缕长发轻轻地垂落在了她的肩上。 “他们感情可真好。”刘思琪轻轻地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崔文秀绝美的唇线。 “那可不一定。”高斌想起了昨晚听见的惶然呼喊声。 “谢大哥颇有几分高华气度，而璎珞妹妹虽然同我们一般大，却没那么多心思，纯真得很，这两个人性格互补，再合适不过了。” 陆蓉评价道。 就算是高斌也无话可说。 “崔大哥，你是从几岁开始做道士的呀？” 刘思琪小手扶在自己的下巴上，手肘撑在白白的大长腿上，可爱又不失性感。 “从前家里穷……” 他黯然地低垂了眼眸，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绯色的眼角似有水汽。 “对不起，我无心的。” 她连连摆手，让他别再说了。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师父待我们家很好，弟弟妹妹们都很乖，我也不用太担心我娘。” 他露出一抹笑容，如雨后初晴，又如朝霞湛然。 刘思琪怔怔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 第三百二十九章 狩猎（一） “什么？就用这个？” 刘思琪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的木头弩枪，别说什么野兽了，这玩意能打死兔子吗？ 不，别说兔子了，就是老鼠，只怕也是不成的。 这也太小了吧！ “弓弩之力，不在于大小，这设计精细，绝对是可以打死……野兽的。” 高斌试了试那弓弦，强韧有力，张力极大，绝对是上等佳品。 至于这玩具一般的粗劣制作，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毕竟，这样可爱小巧的武器，即便是被人发现了，也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 崔文秀没有反驳，而是装上了细如柳枝的弩箭，似是随手对着天上射了一箭。 “铮”得一声，一只原本在树上瞎叫唤的麻雀被打了下来。 这一手实在是太帅气了，就连陆蓉都忍不住侧目。 “不算什么，小时候就靠这个吃饭。” 他收起了弓，动作十分潇洒。 “所以，别以为这没什么杀伤力，一定要看到了猎物之后，才上箭，若是早早地上了箭，万一射了出去，浪费箭都是小事，打伤了同伴就不好了。” 崔文秀正色说道。 这下所有的人都心服口服，纷纷点头，收起了自己的弩箭。 小道童们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背带，上面有背弩的挂钩，也有箭袋。 这可真是专业装备，虽然不像户外装备那般精良，倒像是村民手缝的，可是功能却丝毫不差。 这背带显然不是新的。 谢道之轻轻在璎珞耳边说道：“明白了吗？” 果然她摇了摇头。 “总而言之，要十二万分地小心。” 高斌和崔文秀走在了两个女孩子的两边。 一开始是崔文秀走在陆蓉的身边，过了一会，便变成了高斌和陆蓉走在一起，刘思琪和崔文秀一起。 这关系可真是太复杂了…… 璎珞和谢道之走在了后面，他们对狩猎都没兴趣，一个是没玩过不想玩，一个是从前玩腻了。 在树林里走和在水泥地上走，最大的区别就是，踩在树叶上会有声音，一开始众人不知道这关节，还没走近，松鼠和兔子就都跑远了。 只是不习惯走林间小路的人，不管怎么努力放轻脚步，都会发出声音。 刘思琪气馁道：“这帮狡猾的狐狸，耳朵太尖了吧。” “其实从前这里真是有狐狸的，不过……” 崔文秀的半句话噎在了肚子里。 “第一次玩，能打着兔子就算很厉害的了。” 他说。 “嗖！”得一声，众人都停住了脚步，却见高斌眼睛亮亮的，得意地笑了起来。 “快看，我打的松鼠！” 他走了过去，用力拔下被钉在树上的倒霉松鼠，放入了自己的袋子里。 “好多血……”刘思琪看着那个脏兮兮的袋子，有些反胃。 “剥了皮烤一下，可香了。” 这下连璎珞都没有胃口了，吃饭的时候归吃饭，兔肉鸡肉她都不忌口，但是眼睁睁地看着生灵被打死，总觉得有一种罪恶感，本能地觉得脏。 她想起了一些血腥的画面，胃中一阵抽搐。 “前面大片的都是兔子窝，如今正是繁殖季节开始的时候，许多兔子肚子里都有崽，若是抓回去，正好可以养小兔子。” “那兔妈妈怎么办？”陆蓉问道。 怎么办？是指红烧还是油炸吗？ 崔文秀舔了舔嘴唇，斟酌着说道：“若是运气好，一整窝的兔子都能活下来，不过一般来说，没有母乳的话，难免都会有夭折的。” 这也算是变相地说明了母兔的去向，陆蓉的目光闪了闪，沉默了。 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带这帮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来狩猎？完全是不动脑子！自己苦心营造的亲切形象就快要毁于一旦了，崔文秀很是无语。 “狼？”高斌突然看着远方，一脸迷茫。 “山里有狼吗？”他问崔文秀。 “我没见过，山下就是景区，这里不太可能会有狼，可能是大型犬吧，你应该是看花眼了。” “不会啊……”高斌说着，追了过去。 “高斌，你别乱跑。”陆蓉忙喊道，跟在了后面。 这下刘思琪和崔文秀只能也跟了上去。 “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离开我身边。” 谢道之说。 “好的。”她甜甜地笑了，牵住了他的手。 “永……” 又是这些鸟，他几乎可以肯定，一定会有事情发生，而且，和这些鸟有关。 “永永……”一群鸟儿飞了过来，在空中盘旋。 “这些鸟看上去也很好吃。” 高斌笑道，举起了弓弩射了过去。 “别！”崔文秀大惊失色，连忙去扑他的箭，只是高斌的动作比他快得多，已然有一支射了出去。 “啪”得一下，大鸟的翅膀一挥，箭矢就掉了下来。 “这鸟力气好大。”高斌赞道。 “为什么不能打它们？” 陆蓉问道。 “这是三清山的神鸟，庇佑左右山民的，附近的人都知道打不得，所以我一时忘记跟你们说了。” “还好没伤到它们。” “它们可是很记仇的……” 崔文秀无奈道。 果然一只大鸟俯冲了下来，并不是刚才被打中的那只，那只已经远远地飞高了，来寻仇的是另外一只体型更大的。 它扑向高斌就去抓他的脸，幸而他反应快，一下子躲开了，若是那几个女孩子，可能早就被扎破脸了。 “高斌，你怎么走到哪里都惹事！” 陆蓉剁了剁脚，生气的说道。 “那我走就是了，离你远远的好了吧。” 一个赌气就走，一个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璎珞总算看明白了。 难怪陆蓉在第一次见到谢道之和崔文秀两个风情各异的大美男时，面无表情，半点都没犯花痴。 “陆蓉……”崔文秀着急地追了过去，却被刘思琪的小手拉住了。 “你别丢下我，我一个人害怕。” 她楚楚可怜地说道。 神特么一个人啊，这不还有两个大活人么。 不过他当然不会说这样的话。 “这林中除了野兽，还有陷阱，若是没人带路乱走非常危险，我们得赶紧叫住他们。” 他正色道。 第三百三十章 狩猎（二） “高斌！” 陆蓉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等她的意思，幸而他的徒步鞋踩在树叶上嘎吱嘎吱的，她顺着那声音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身影。 “哎哟！”虽然她也穿着全套装备，但是急急忙忙地赶路，没看清前面，不小心被一个老树桩绊了一下。 险险她在树干上撑了一下，才没摔下去，起身时才发现手上汨汨地流出了血，倒把她吓了一跳，虽然不怎么疼，但是显然口子很大。 更可怕的是，一抬头，高斌的身影已经不见了，空荡荡的林中没有脚步声，也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唯有飞鸟从上空掠过。 她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箭袋，幸亏还有武器。 不过在林中迷路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没带水也没带吃的。 “你怎么这么笨。” 高斌悄没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抓住了她受伤的手。 “不过说了你一句，你还真是有个性，一言不合就走了。” 她话中的讽刺之意任何人都能听得出来。 “哇！”她忍不住轻叫出声。 “别动。” “你故意的吧！”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壶里的酒往她手上倒，原来根本不疼的手一下子疼得撕心裂肺。 “你才是故意整我的吧，我不过是想躲开那个崔文秀，你来添什么乱，这下可好，他们肯定满世界在找你。” 高斌无语。 陆蓉细细地思索了一番他的话，慢慢地回过味来。 他已经冲干净了她的伤口，说道“好了，这个手不要碰任何东西，一会儿就会结痂的。” “不用帮我包扎一下什么的吗？” 她看着狰狞的一长条伤口，还隐隐在渗血。 “包起来好得慢，而且，你当我校医啊，随身还带绷带。” “哎！你走慢点，刚才就是跟不上你，我才摔跤的。” “跟不上就别跟了，你怎么这么死心眼的。” 说归说，他还是抓住了她的另一侧胳膊，扶着她走。 崔文秀带着众人其实就在不远处，只是这林子本就密，平日里人迹罕至，几乎是走出了几百米就完全看不见踪影了。 “蓉蓉！”刘思琪喊着她的名字。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陆蓉转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对高斌说道。 “那可不行。” “为什么？” 一计不成他们还得再生一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还没玩够呢。”他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装猎物的袋子。 “他们就在那边，你自己过去吧，又没几步路。” “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个累赘，我一个人还便利些。” 他笑道。 灿烂的日光穿过树叶从他身后落在了枯叶之上，层层叠叠的落叶之上，陆蓉看着他的眼睛，有一瞬的失神。 “我……” “哼！”高斌突然皱起了眉头，对她怒目而视。 他飞速地给弩上了箭，如疾风一般的一箭射向了她。 陆蓉徒然地睁大了眼睛，身子却僵在了原地，没能动弹一下。 这一箭的力量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永！”一声惊叫，偷袭的大鸟被吓得远远飞高，它的翅膀上，挂着那支小小的弩箭。 虽不见血，但是显然已经穿透了它的层层羽毛，若不是躲得快，说不定它真的会被射下来。 “吓我一跳！”她拍了拍胸口。 “这些鸟可真是有灵性的。” “你快去找他们吧，这些鸟盯上我了，不会离开的。” 陆蓉还来不及回答，突然身后“砰”得一声巨响，她吓得往前走了几步，几乎扑入了他的怀里。 她正想道歉，高斌却一把搂住了她，几乎是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摔倒在了地上。 似乎是做梦一般，脑海中一片空白，瞬间只听见了“轰”得一声，草木飞扬，烟尘弥漫。 她回头看去，却见刚才身后的那棵合臂粗的树居然已经倒了下来，重重地打在地上，枝枝叉叉的都折断了不少。 若不是刚才她让开了，只怕要被砸个稀烂。 “永……”那鸟得意地喊了一声。 不过它也看不清下面的情形，只在空中盘旋，不敢下来。 “快走。”高斌几乎是把她提了起来，趁着一片混乱，两人往树林深处走去。 “你为什么要避开他们？”陆蓉百忙之中问道。 “不是他们，是崔文秀。” “为什么？” 她执着地问道，心中突然有一些小小的期待。 “……” “因为他一双眼睛一直盯在你身上，我妒忌了。” 她脸红了。 可是，他笑着继续说道。 “你是不是就想听这样的答案？” “虚荣，可笑。” 他放下她，说道“你这样的大小姐还是去安全的地方吧。” “在你身边才最安全。” 她突然说道，勇敢地抬起眼睛，直视着他，似乎方才他根本没有嘲笑过她一般。 高斌怔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 “随你吧。” 他转身就走。 陆蓉鼓起勇气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见他竟是毫无反应，愣了一下。 “还不走？” 他问。 “哦……” 小碎步跟了上来。 “当心手，别乱碰。” “好。” 地上的藤蔓很多，缠绕着，盘根着，锐利的尖刺突出来，幸而两人都穿了厚厚的徒步鞋，粗重的皮革在尖刺上擦过，留下了浅浅的痕迹，若是穿着普通的鞋子，只怕脚都会被划破。 寂静的林中，唯有她脚踩落叶和枯枝的声音。 “嗒！”得一声，她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不远处有一种诡异的声音响起，让她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脚别动！” 他几乎是吼道。 “恩？”她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脚。 “别抬脚。” 他忙加了一句。 “这是机关的声音，是我大意了，这林子既然是捕兽的，肯定会有陷阱机关。” 他走了回来，蹲下来认认真真地研究她的脚。 这样子，倒像是他跪倒在她脚下似的。 她的脸又红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找块重一点的石头来。” 他站起身来，四下打量着。 “站着别动啊。” “可是我的脚有点麻。” “别那么娇气，坚持一下，若这是捕兽用的机关，把你挂在树上可不是好玩的，再不济也是几支飞箭把你射成筛子。” “石头再重也没我重啊……”她按着自己的腿，努力保持平衡，要不是她心里那么紧张，也不会那么快就觉得自己的脚发麻了。 。 第三百三十一章 狩猎（三） “他们刚才就在这里。” 崔文秀指着倒下的树，对众人说道。 “蓉蓉和高斌是遇到危险了吗？”刘思琪担忧道。 这树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倒下来，而且，刚才众人也听到了那一声巨响。 “他们没有受伤。”谢道之指着树下说道。 “没有血迹，也没有衣服的碎片，所以他们应该暂时还没事。” “我们要不要回去找人帮忙？”刘思琪问。 “现在观内除了师父都是小孩子，他们不熟悉这里的路。” 崔文秀说。 “若是有山民在这附近，倒是可以帮忙，不过栈道被烧毁了，就算是再擅长爬山的山民，也至少要用两天才能爬上来。” “两天也太慢了，他们肯定早就回来了，要不我们再找找他们吧。” “这个高斌，脾气真是太坏了，真不知道蓉蓉喜欢他什么。” 刘思琪不满道。 璎珞早就猜到了，倒是崔文秀扬了扬眉毛，不置可否。 “永……” “永永……” 几只大鸟飞了过来，叽叽喳喳的很高兴。 谢道之顺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去，心中一惊。 远处隐隐有火光。 “你们快看那！”他指着树林深处，隐隐可见烟雾和火光。 “火烧上来了？”刘思琪惊道。 “这不可能！”崔文秀转头，果然看见了火光。 “完了，我们快去救人！” 他冲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好了好了，你脚别动，我来。” 高斌几乎是拖着一块大石头过来的，他用石头把机关的引线压住，这才让陆蓉抬脚。 “嗖嗖嗖……”箭矢的声音。 这个机关竟然有两重，这个引线不过是其中之一。 高斌已经开始佩服设置这个陷阱的人了，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他一把抱住了陆蓉，把她扑倒在地。 陆蓉觉得来参加这个露营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虽然有点危险，冷冰冰的高斌一天之内抱了自己两次，实在是超值。 连她的手都好像不疼了。 她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上面的伤口果然已经有了结痂的迹象，只要她不再使力，应该很快就会没事。 “对不起。”高斌待冷箭全都射完，才抬起头来，她身上的香味让他有一瞬间的迷惑，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这里处处都是危险，不能分心。 “我没事，你呢？受伤了吗？” 陆蓉坐起身来，还以为高斌会拉自己一把，毕竟也曾共患难。 “永……” 高斌看着天空，心中十分不耐。 这几只畜牲，还真是阴魂不散，而且，打不过他就欺负女人，太无耻了。 他举起弓弩，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几只鸟，准备迎战，却见为首的那一只大鸟突然把自己的头转了一百八十度。 长长的羽毛拂了开来，那鸟竟然长着一张人脸。 原本是后脑的地方其实是它真正的脸。 看上去是喙的地方其实是它的角。 这画面太诡异了，他几乎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快跑！”他再顾不得别的，一把揽住她的腰，飞快地往前跑。 “永……” 那人脸张开了嘴，一股火焰从它口中喷出，在两人身后留下了一片火海。 “我们这是去什么地方？” “你认识路？” 陆蓉没看见那鸟，突然林子就着火了，她脚下不停，几乎是被他提着往前跑。 “不认识，但是我们得快走。” “我怀疑我在做梦，但是万一这是真的，小命要紧。” 高斌说道。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种惶然的语气。 “啊！” 她脚下一空，冷不防地掉了下去。 就好像楼梯上踩空一步的感觉，但是这一截台阶也太高了。 若不是高斌抱着她就地滚了一下，缓解了下落的趋势，她怕是要把脖子也摔断了。 “嗒！”得一声，黑暗中，她听见了机关的声音。 “这又是陷阱？”她无语。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到处都是陷阱。 “恩……” 高斌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怎么了？” 一下子从光亮处掉入了深渊，她根本看不见他，只能伸手去摸他的脸。 “你额头上全是汗。” “废话，你试试看被这夹子夹一下看。” 高斌冷哼。 “什么夹子。” “你哪里受伤了。” “不用你管，你帮不了我。” 这个大小姐，啥啥不会，只会瞎白活。 温暖的小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腰上。 “喂喂，女流氓啊你。” “你又不说你哪里受伤了。” “我左脚被夹住了，你别动，越动夹得越紧。” “嚓！”她点燃了防风打火机。 “呀！” “你，疼不疼？” 火光下，只见一个黑黑的粗铁夹子，夹在了他的脚上，鲜血已然流了一地。 “你说呢？” 他简直无语，这女人吃什么长大的？ “你别碰，你搬不动的，我们只能等人救援。” “我给他们打电话。” 陆蓉拿出手机，可是这里根本没有信号。 “我们能爬出去吗？” “本来当然可以，现在靠你怎么可能。” 高斌靠在了土墙上，脚上还是很疼，根本站不起来。 “那怎么办？”她问。 “他们很快会找到我们的。” “为什么？” “这里上头起火了，他们很快会发现的。” 他闭上眼睛，叮嘱她道：“你别睡着，要是有人来，你得喊他们。” “可是，你出了那么多的血，会死吗？” 她紧张地看着他的脸，似乎觉得他黝黑的脸都有一些苍白了。 他心中一动。 “不知道。”高斌昧着良心说道。 果然她眼圈红了。 她熄灭了火焰，不敢碰他又担心他的样子很可怜。 他的眼睛已经慢慢习惯了这黑暗。 上面隐隐有光亮，只不过这陷阱做得很隐蔽，枝叶树木遮住了洞口，所以暗了一点而已。 “高斌，我……” 她犹豫着。 “我该不会在做梦吧。”高斌突然说道。 “你的手……” 他指着陆蓉的右手，怔住了。 “恩？” 陆蓉低头去看，却见自己的右手手指竟然隐隐发出了光芒。 “哎？” 她把手举到了自己眼前，惊呆了。 “大概是这里太暗，我们看错了吧？” 高斌捏住了她的小手，翻来覆去地看着，她羞涩地不敢看他。 “果然是看错了。” 高斌松了一口气。 陆蓉回过神来，再看自己的手，果然没有发亮了。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们出现幻觉了。” “我刚才已经出现幻觉了。” 高斌说。 他把刚才看见那只鸟长了人脸，还喷火的事情说给她听。 “我觉得不是幻觉吧，上面的确是烧起来了。” 陆蓉说道。 她想起了小时候娘亲给她说的那些童话故事。 那些仙人，个个都会各种离奇的法术。 不过，故事也不过是故事而已。 她从未当真。 第三百三十二章 狩猎（四） “你们要小心，附近会有许多山民的陷阱，虽然观主禁止他们私自设置陷阱和捕兽夹，但是他们通常都会来打些野味。” “法不责众嘛。”崔文秀无奈道。 “这里离山下起火的地方很远，怎么会突然烧起来呢？” 谢道之问道。 “这……我也不太清楚。” “也许是火星飘过来了吧。”刘思琪说道。 “这里有散落的箭。”璎珞喊道。 一块大石头，还有满地的箭，虽然没有血迹，还是让人挺担心的。 不是来抓兔子玩的吗，怎么变成荒野求生了？ 陆蓉摸了摸高斌的额头，确定他已经在发烧了。 “水……” 他双眼紧闭。 没有水啊。 她无奈地又点燃了打火机，周围空荡荡的，四面都是黄土墙，这个陷阱本身都是粗制滥造的，说不定还是第一次遇到有活物进来。 “水……” 陆蓉犹豫了一下，凑近了他的唇。 还是不要了…… 被他发现就太傻了。 可是他的额头好烫。 怎么会出门连瓶水都不带呢，她开始自责。 本来是来逛一圈还准备回去吃午饭的，结果被困在这里，谁能想到呢。 她把自己软软的唇瓣送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对了！ 他不是有酒么！ 她险险转开了脸，还好自己记性好，这可是她的初吻呢，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给人。 怎么也要等他醒过来才行。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她还是翻了翻他的衣服，找到了那瓶酒。 “咳咳咳！” 高斌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你给我喝的什么？” 喉咙辣辣的，好难受。 “你刚才说要喝水，我找不到水，只能给你喝口酒。” 陆蓉眼睛闪亮亮的，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高斌差点吐血。 我……我真的是谢谢你了啊。 没常识的大小姐真难伺候。 “发烧的时候不能喝酒。”他无奈道。 “对不起。” “没关系，几点了？” “两点半。” “他们还没找到我们？你听到过有人声吗？” 陆蓉摇了摇头。 “你帮我找找有没有木棍之类的东西。” “没有，我找过了。” 刚才他睡着的时候她就研究过这个捕兽夹了，就是咬合力大而已，若是有个铁杆或者木棍，一下子就能撬开。 “辛苦你了。” 他无奈道。 “用弩可以吗？” 她问。 刚才她就发现弩的中间一根杆子很结实，就是有点短，而弓的部分虽然长，却又有些太细了。 “算了……再等等吧。” 血倒是不流了，不过若是打开夹子，一定又会牵动伤口，还是会流血。 哎，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 突然他想到，若是被夹到的人是陆蓉会怎样。 算了，还是夹他吧，大小姐肯定疼得泪流成河。 “我有点害怕。” 她弱弱地说道，眉头紧锁。 “你怕什么？” 她没说话。 “你是怕我会死吗？”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也不是，刚才你睡着了，我就是一个人心慌慌。” “那我不睡了，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好呀，你想听什么故事。” “就讲个你喜欢的。” “从前有个国家，叫做无故事王国……”在线电子书 “我看过。” “好吧，从前……有三个火枪手……” “我也看过。” “从前，有一个小学生在一个荒废的大楼里玩耍……” “看过。” “我都还没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就知道是什么书？” “白夜行。” “……” “从前，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农村女孩……” “是法国人吗？” “恩……” “左拉的书我都看过，大家都是高中过来的，学校图书馆里有的，你就别介绍我了。” “和你这样的人根本无法聊天。” “我是病人，你答应给我讲故事的。” “在上古时期，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混沌，在一片混沌之中，唯有一个神存在，他用斧子劈出了天和地。” “拜托，你不会要给我讲盘古开天辟地吧。” “这只是个开头，我保证你没听过后面的。” “好吧……” 他无奈地靠在墙壁上，又闭上了眼睛。 “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崔文秀停住了脚步。 “火实在太大了，我们得回去找人灭火。” “好。”谢道之说，脚下却纹丝未动。 崔文秀无奈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回去找人来救火，我在这里看着。” 谢道之捏了一下璎珞的小手，两人心有灵犀。 “我们不认识路啊。”璎珞无辜的大眼睛闪亮亮的，毫无推诿之意。 “崔大哥，我和你一起回去找人吧。”刘思琪无心无思地说道。 “好吧……” 崔文秀无法，只能回转。 他倒是有心自己去探查一番，可是不仅没能支开那两个吃瓜群众，反倒是自己被小美人缠上了。 待他们慢慢走远，两人继续往里走。 “嘿嘿嘿，羡慕吧，我会御水哦。” 璎珞笑嘻嘻地说道，一边顺手把路上的火全灭了。 “哼。”谢道之难得地没顺着她的话说，而是冷哼了一声。 她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等一下，你这个故事不合理。” “哪里不合理？” “首先，活人怎么可能被做成傀儡呢，只有死人才能被控制吧，比如赶尸之类的。” “这不过是个故事而已。” “听上去很真实，不像是编出来的，特别是这个地名，叫做百里国，正好合它的长相，太巧了吧。” “这是我小时候我娘给我讲的故事，应该是她编出来哄我的吧。” 陆蓉笑了起来。 “而且，这样厉害的妖怪，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几只鸡给骗走呢？它有那么笨吗？” “再厉害，也不过是狐狸啊，狐狸不就爱吃鸡嘛。” “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既然全天下的法术，那个梁渠都会用，为什么会被小小法阵给困住呢？法阵也是法术的一种吧。” “谁说的！” 陆蓉不满道。 “你都不明白，法术就是法术，法阵就是法阵，一个是道术，一个是阵法，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好吗。” “等一下！” 高斌突然抓过她的手。 “你做什么？” 陆蓉不防他说上手就上手，羞涩之余，连忙把自己的手往回抽，可是根本抽不动。 “你手上的伤呢？” 高斌只觉得心中一片惊骇，吓得差点话都说不出来。 刚才他睡着之前，没记错的话，她的右手是有好大一个伤口的。 是他穿越了？ 还是他的幻觉？ 陆蓉被他说得愣住了，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是那只手受的伤。 她伸出了两只手，平平地摊在自己眼前。 白白嫩嫩的小手，一丝伤口都没有。 会不会是手背？ 她又把两只手都翻了一面，也没有。 这不可能啊！ 到底是刚才在做梦，还是现在在做梦？ 她抬起头来，看见了高斌眼中的惊惶。 第三百三十三章 颙（一） “这林子里树木繁茂，会不会是有什么致幻的草药之类的，我们两个其实都已经出现幻觉了？” 陆蓉有些茫然。 高斌小心翼翼地翻看着她的手。 怎么看都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他经常在山里徒步，各种各样的伤他都见过，就算是伤好得快，也会留下浅浅的红色印记，过一阵子才会消退。 “要不，你再割一下？” 他拿出了箭袋中的小箭。 “去你的。”陆蓉嗔道，一把把他的手打开。 “反正是在做梦嘛。” 他笑道。 “如果真是幻觉，说不定我们现在好好的就坐在哪里的树桩子上，什么都不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如果不是幻觉，我是脑子坏了才会听你的。” 她说的……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高斌放弃了纠结，靠在了墙上，每呼出的一口气都是热热的。 “手机还是没信号。”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陆蓉突然问道。 “为什么这么想？” “万一没人来找我们怎么办？” “不可能，如果只有我一个，死了也就死了，你可是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没人来救你。” 他似是自嘲地说道，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微笑。 “我从没觉得我是什么大小姐，是你一直在叫我们大小姐。” “你们本来就是，那个什么章老师，眼高于顶，对你们还不是点头哈腰，恨不得你们不用考试就给你们满分。” 他一边说着，一边喘着气。 她看着他干涸开裂的唇，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随便吧，没什么可争辩的。 “你觉得，我有可能爬得上去吗？” 她弱弱地问道。 这个陷阱虽然深，但是好在周围还有各种树木的根枝，若是能够着其中一根往上爬，说不定还是可以出去的。 高斌抬头看了看，他的脚没受伤的话是一定没问题的，就是扒着土往上爬也可以出去，从前在牯牛降不就是这样的路么，而且还下着雨，他都爬上去了。 可是这个娇小姐…… 还是算了吧。 他摇了摇头，安慰她道：“别想太多了，你也休息一会吧，节约体力。” “对不起，我帮不上忙。” 陆蓉低下了头，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脚，又流下泪来。 “永……”这鸟真是阴魂不散。 见崔文秀已经走远了，谢道之指着远处的鸟，对璎珞说道：“我们跟着那些鸟，应该能找到他们。” “它们那么记仇么？”璎珞感叹。 “我想起来它们是什么鸟了。”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颙鸟，会御火，见者天下大旱，它们的叫声就是它们的名字，我早该想到的。” “它们也是灵兽吗？” “算是吧，只不过它们的寿命不长，所以应该已经没有先祖的全部能力了，但这山火，十之八九是它们的手笔。” “你说崔文秀知道这些吗？” “肯定知道。” 谢道之想起崔文秀方才大惊失色的表情，肯定他一定知道颙鸟的能力，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对山火一点都不惊讶。 山寺中并无人有法力，是谁在驱使这些颙鸟呢？ “可是这还是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要放火烧山？” “我也一时想不明白……” 谢道之喃喃道。 一群野兔窜了出来，几乎是冲着二人跑了过来。 璎珞吓了一跳，忙抬脚躲开。17 只是它们并不是想要攻击人，而是越过他们拼命往外跑。 她回头目送它们消失，这才明白过来，这场大火之下，唯有他们经过的路上没有火，所以它们只是直觉到了危险，在逃命罢了。 “虽然我会御水，但是这里的火势实在太大，我一个人也灭不了……” 若是元华在此，一定可以比她做得更好。 她抬起右手，微微摇头，无奈地说道。 “你已经很厉害了。”谢道之握住她的小手。 两人御风飞起，寻找着那两人的踪迹。 “你是不是和高斌商量过了，今天他才会这样突然一个人离开？” “恩。”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们不知道崔文秀打算做什么，所以，不管他要怎么做，我们打乱他的计划，就能让他自乱阵脚。” “颙鸟放火也是他计划之外的吗？” “应该是。” 要不然他不会急急忙忙回去找人帮忙。 “那些，是不是刚才我们看到的野兔？” 璎珞惊叫了一声，指着地上一团团黑黑的焦炭。 “它们终究还是没有逃出去。” 谢道之皱眉，那黑色的一团一团的尸体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生机，正在慢慢地蠕动着。 这一幕似乎有一些眼熟，在他的记忆中，灵光一现，又稍纵即逝。 “好香啊……” 陆蓉突然被一阵香味给馋醒了。 “啧啧，这好像是……” “烤兔子的香味。” 高斌肯定地说道。 “看来这一场火，遭殃的不只是我们。” “它们会不会掉下来，正好落在我们这？” 陆蓉颇有几分神往地抬头看洞口。 “你还是期待天上掉大饼吧。” 高斌笑道。 “噗通！” 一团黑黑的东西掉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兔子肉香。 他傻眼了。 “你看！” 陆蓉笑嘻嘻地过去碰了碰那团黑黑的，说道：“一会等它凉了我们一人一半。” 话音未落，又掉了一个黑团子下来。 这怎么回事，天上不掉大饼，倒是掉兔子雨。 高斌狐疑地看着两团焦炭一般的肉团子，陷入了沉思。 这该不会还是幻觉吧。 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不知道该怀疑自己的眼睛好，还是怀疑自己的脑子好。 作为一个徒步爱好者，他要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只是长着人脸的鸟，突如其来的山火，比人还高的陷阱，无药自愈的陆蓉的伤口，这些似乎都告诉着他一个道理。 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懂得了一切，这世上，永远有许多未知。 对了，这个那么高那么陡峭的陷阱，原本是用来捕什么的呢？ 他想到了这个问题，只觉得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心头发凉。 目光落在了烧焦的兔子上，他竟然发现那黑黑的团子似乎动了一下。 猛地一个寒颤袭来，他抖了一抖，定睛再去看，却见显然是自己的眼睛花了，什么异样都没有。 哎…… 自己吓自己。 他舒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再睁开眼，却见那两团黑色的团子已经不见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颙（二） “快低头！”高斌眼观六路，只见两个黑色影子已然一跃而起，扑向陆蓉的肩膀。 陆蓉不知所以，不过还是听话地低下了脑袋，正巧堪堪躲过了两只兔子的攻击。 “我一定是在做梦。” 高斌喃喃道。 从没有人教过他，如果梦中遇到了危险，他要怎么办？ 是顺其自然等死呢？还是白忙活一场？ “这是什么？” 陆蓉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落在了地上的黑影。 “是兔子。” 高斌用最快速度装上了弓弩。 “闪开。” 他不耐烦道。 一箭出去，流矢如星。 两只黑团子之一被稳稳地钉在地上，另一只犹疑着在它身边徘徊，一时间没有再进攻。 高斌又装上一箭，如法炮制另一只兔子。 “烤熟的兔子还能跑？” 陆蓉总算看清楚了原来这两坨是烧成焦炭了的兔子，开始怀疑人生。 “我早说这都是幻觉。” “可是……” 方才她伸手去摸的时候，分明摸到那兔子已经被烤得烫手，就算想扒着吃都得凉一下，怎么可能还没死？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只被钉在了地上，早已被烧成黑色的兔子，竟然还在动，还在挣扎。 “这全都不是真的……” 高斌伸手去捂住她的眼睛，不知道是在劝她，还是在告慰自己。 她有些迷茫，那些曾听过的传奇故事虽然她懂事了之后就从未当真，但也曾经主宰过她幼小的心灵。 死去的生灵却并未真正死去，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这不就是娘亲故事里说到过的操纵死者的法术吗？ “不，这不是做梦。” 她轻声说道。 自从来了这座山，她就发现了和外界的不同，但是她又说不上来有什么异样，似乎不过是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风也不过是拂过身边的微风，但是她却能听到一些细微的轻语，水火土木金，这一切都似乎有了灵，她能感知到。 即便是那些嘈杂乱叫的鸟儿，那叫声，她听着也似乎有一丝亲切，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似乎熟悉。 可是她从未来过这。 “这不是做梦。”她肯定地说道，挣开了他的手。 她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因为高斌已经完全傻眼了。 那两只被死死钉在地上的兔子，竟然有一只已经从箭矢中挣脱开来，舔着自己的伤口。 那兔子身上黑漆漆的一片，她也分不清是不是伤口了，总之它就是在舔着自己身上，似乎正在恢复元气，蓄势待发，准备再次袭击。 “它们死不掉的吗？” 高斌惊了。 如果这是做梦的话，就让他快点醒来吧。 作为坚持马克思思想奉行唯物主义的大好青年，他虽然平时不太服管教，也喜欢到处旅行，寻找那些危险的地方去探险，但是…… 今天他可没打算死在两只打不死的兔子手里。 “高斌，镇定！” 陆蓉连忙说道。 “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绝对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幻觉，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喊道。 抄起手边的家伙，她就开始撬他脚上的铁夹子。 “哎？”这是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东西。 方才洞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可是就在刚才，她一伸手，手中竟然是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根铁棍。 要不是她意志坚定，她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幸而高斌还是直愣愣地看着那两只兔子，若是被他发现自己像孙悟空一般能变出金箍棒，只怕他会晕过去。 她迅速地找准了使力点，猛地按了下去，一下子打开了那紧锁咬合的兽夹。 “嗷嗷嗷！” “你……” 高斌刚要骂人，这才发现自己脚上的夹子竟然被她解开了，忙不迭地缩回了脚，嗷嗷地说道：“你哪里找到的铁杆子？” “……” 陆蓉无言以对。 “快给我一根。” “喏。”她依言把手里的杆子递给了他。 看着他接了过去，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有一丝丝的怀疑，这一切会不会真的只是幻觉。 他也能抓到那杆子，就说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只见高斌毫不迟疑，又快又狠地对准那兔子就是一棍子，彻底把它打得脑袋开花才罢休。 谁想那兔子的爪子竟然还在动。 若不是怕被笑话，他几乎都想躲进陆蓉的怀里了。 都说人害怕的时候会和同伴抱作一团，现在他懂了，这是真的人最原始的反应，也许是因为在久远的过去，有同伴就意味着安全吧。 如果他现在是一个人。 简直不敢想。 他一定会被吓死的。 “呼！” 他舒出一口气，突然想起了先前的疑问。 “你这杆子哪里来的？” “……捡到的。” 天地良心，这可是真话。 陆蓉慢慢地说道，眼中有着自己也十分怀疑的迷茫。 “怎么可能？” 高斌汗毛都竖起来了，方才明明周围都看过，小小的地方一片空荡荡的，肯定是什么都没有。 “高斌，你听我说，我怀疑，我可能会法术。” 陆蓉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哈？”他果然忍不住笑了一声，露出了促狭的表情。 “证据就是，这根杆子。” 她认真道。 “是我刚才一直在想，要怎样才能救你出来，它就自己出现了。” “你这好像不是法术，而是神灯吧。” 他揶揄道。 “是真的……” 陆蓉低头看向他血肉模糊的伤口，想起了自己突然痊愈的右手，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我能证明，我的能力。” “你看着。” 她说。 “好。”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秀眉蹙起，几乎要看穿他的脚一般地盯着他的伤口。 她想做什么？ 伤口还是很疼，不过高斌耐心地等着她“作法”。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念力没有用吗？ 陆蓉气馁地想着。 “对不起……也许我猜错了。” 她轻声道。 一抬眼，却见高斌惊讶地指着她的右手。 “你的手……” 他张口结舌。 她低头。 手指尖在发光。 和先前一样的那种柔和的光芒，若隐若现地，闪耀在她手中。 她明白了，她的手，一定是在发光的时候就已经痊愈了，只是她没发觉。 陆蓉发光的指尖拂过高斌的伤口。 光芒消失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住了。 方才还血肉模糊的伤口，一下子愈合如初，就连最细小的伤痕都没有留下。 第三百三十五章 颙（三） “永……” “糟了，又是那些鸟。” 高斌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似乎是从未受过伤的脚踝，警觉地听见了越来越近的鸟叫声。 现在纠结究竟是幻觉还是梦境，还是现实，已经没有意义了。 就算这是个梦，他一时半会也无法醒来，必须面对这一切。 也许是因为脚伤恢复了关系吧，他觉得自己对自己的信心也恢复如初。 “碰！” 又有一团黑黑的东西掉了进来。 不过这一次，可比刚才的兔子大得多了。 那是一头被烧焦的野猪。 肉香扑鼻，皮脆肉嫩，里嫩外焦，若是沾上甜辣酱，一定很好吃。 不过唯一违和的是，它也在动。 挣扎了几下，它就站了起来，一双红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高斌手中的铁棍和弓弩。 高斌突然想起了有一次在蜀地山中看到的被野猪挑破了肚皮，死在荒郊野地的猎户尸体。 不通公路的地方，生活环境还和几百年前一样，死了也就死了，家人哭一场也就罢了。 只是那画面实在太震撼。 谁都不敢挪动他，巫医不过是把他的肠子塞回去，再用一大块猪油一般的药膏封住了他的肚子，就宣布治疗完毕。 虽然还活着，但也只能等死。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生野猪已经是极难对付的了，除了逃命似乎没有别的办法，更何况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要对付这样一头死不掉的野猪，简直是不可能的。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陆蓉，她柔弱的身体似乎有着无比的坚韧，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哭泣，更没有躲到他的身后。 这个女孩子身上的一切，都值得他去爱。 他不可能不明白她对他的心意。 只是，环境会改变人。 在这危险的境地，也许他是她唯一能依仗信赖的人。 待回到繁华的花花世界中，他于她也不过是茫茫众生中的一人，所有的缘分也不过是擦身而过而已。 他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想到这里，他挪了一步，挡在她前面，举起那根棍子。 来吧。 最多一起死。 他只觉得胸中豪气万千。 “陆蓉……” 女子的呼唤声似乎就在不远处。 “是李璎珞，他们找到我们了！”陆蓉大喜。 “我们在这！” 她大喊道。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烤野猪冲了过来，直直地冲着高斌而来。 速度实在太快，他挥了一下棒子，堪堪打在了它的背上，没能命中它的脑袋。 与此同时，两人一起被野猪给撞翻在地。 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了他苍白的脸和流淌的鲜血。 一滴，两滴，几乎是成了一条线流了下来，染在了自己的身上。 “高斌！” 陆蓉忍不住惊呼出声。 野猪的獠牙已经刺穿了他的肩胛骨。 原来他自知没有击中它的要害，第一反应就是护住陆蓉，用自己宽阔的肩膀挡住了野猪的致命一击。 她又惊又怒，伸出手去推那该死的野猪，想帮他把牙齿拔出来。 “你这个混蛋！” 野猪身上满是刚鬣，她柔软的小手被扎了一下，刺痛感提醒了她，这不是做梦，她必须想办法救他。菡萏文学 尘封的记忆如潮水一般一下子在她眼前浮现。 她喃喃自语，念出了一段自己从未学过的咒语。 “景霄洞章，消魔却非，判袭易影，佐实恶横。” 高斌倒在了她的身上，她感应到了无尽的力量在她身上涌动，无形的剑气从四面八方汇集，凝聚到了她的手中。 她微睁着迷离的双眼，还没反应过来，这剑气已经变幻出了无数把利刃，将焦黑的野猪刺了个八刀十六洞，如同一只箭猪一般倒在了地上。 “高斌！” 她来不及去欣赏自己的作品，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体，感觉到他的血肉正在慢慢地流失。 刺到哪里了？ 她伸手去摸。 但是所有的医学知识似乎一下子都从她记忆力超强的脑子里消失了，眼前唯有一片空白。 该怎么办？ 她呆呆地想着，却实际上什么都没想到。 “高斌……” 这一次，她的呼唤声已经带着哭泣。 所有的镇定都在这一刻被击碎，她突然发现，自己能支持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身边有他。 如今他失去了意识，她就如同没有了日光的蔷薇，唯有慢慢地枯萎。 她用自己的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脸，似乎是为了感受他的体温，证明他还没有死。 该怎么办？ 手指没有发光，她要怎样才能救他？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原来在这，怪不得找来找去找不到。” “跟着颙鸟，总能找到。” “还是你聪明。” 两人的说话声似乎就在耳边，陆蓉不敢置信地抬头，却见那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李璎珞，和冰冷的白衣男子谢道之一起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他们见到她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她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着那似乎根本没有变化的洞口。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 “快救救高斌，他要死了！” 她忙道。 虽然那两人都不是医生，但是她直觉他们可以救他。 “哦。” 谢道之伸手拂过他的身体，光芒一闪而过。 陆蓉心中一震，扶起他的身体，只见那狰狞的血洞已经消失了，就和刚才自己治好他的脚一样，连个伤口都没有留下。 “你们两个，也会法术？” 她问道。 “你也会吗？”李璎珞好奇地问道。 谢道之也抬了抬眉。 原本打算给她来个控心之类的法术让她失忆的，现在看来，似乎不用了，她也是同道中人吗？ “我不太确定。” 陆蓉指了指被刺成了麻花还在挣扎的野猪，问道：“你们能看到那个吗？” “当然能，是你做的吗？”璎珞问道。 “应该是……” 陆蓉弱弱地说道。 “还有，刚才我手指一发光，就把自己的伤口，还有高斌脚上的伤口都治好了，就和谢……就和你刚才那一下子，一样。” 她对谢道之说道。 眼中分明有着迷茫和不自信。 也许他们会觉得自己很可笑吧。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伸手为怀中的高斌拂了拂鬓角的发丝，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第三百三十六章 颙（四） 可是那两人都没注意她，谢道之皱起了眉头，李璎珞缩在了他的身后，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烤野猪的身上。 “这会是什么法术？” 就算是当初面对被姜由控制的金灵子，她也没这般害怕。 但是这焦黑的一团野猪，就算没被烤熟，也已经被御剑术刺了个千疮百孔，为何还会动？ 红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看上去好吓人。 “这个不是摄魂术或者控心术吗？” 陆蓉问道。 “不是。” 谢道之摇头。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两个黑团子之上，那两只兔子也许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一群中的。 不死之身，红色的眼珠。 这一幕，在他还年轻的时候，曾经见过。 晚唐那一场动乱中，死于刀兵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 傀儡又一次出现在了尘世间，这个世界乱了。 下一次会发生什么？ 但愿这一次，历史不会重演。 他闭了闭眼睛，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慢慢地说道。 “璎珞，我们带着他们先回去再说，现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回哪里？” 璎珞惊讶，忙问道。 谢道之看着她，目光中有一丝犹豫，也有怜悯。 “不管其他人了？”她果然不同意。 “颙鸟是他们自己召唤来的，会有这样的劫难也是他们命中注定的。” 谢道之淡淡道。 “还有其他人呢，无辜的人，山下的人？” “如果我没猜错，山下应该不会还有活人了。” 他面上一片黯然。 “那我们至少要检查一遍，把还活着的人救出来。” “这难道不是我们作为修道之人的责任么？” 她问。 “等一下，什么叫没有活人了？” 陆蓉急道。 “思琪呢？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逃命。” 毕竟是怪事迭出，自己还突然会了法术，她能相信现在情况危急，但是要她把刘思琪一个人丢在这里等死，她做不到。 “咳咳！” 高斌肩膀抖动着，咳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哎？我就说我是在做梦吧。” 他看见了白衣胜雪的谢道之，一拳头锤了过去，笑道。 陆蓉害羞，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让他坐了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你抱我干嘛？” 他拢了拢自己的衣服，做了个搞怪的表情。 衣服上还有血，甚至陆蓉的衣服上也有血迹，可是他没有感觉到疼。 看着地上的野猪，獠牙上还血红的一片。 他突然想起来了先前发生的一切，伸手去摸自己的肩膀。 “我？我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梦里做梦？” 光滑的肩膀上，什么伤痕都没有，唯有衣襟上的一个洞在提醒他，这似乎应该不是梦。 谢道之向他伸出一只手，一缕微光慢慢地从指间流出。 “别。” 璎珞忙拉住他。 “现在不是时候，我们得告诉他这一切，让他明白这一切，然后再一起行动。” “我怕他接受不了。” 有时候人一下子受到刺激过大，会失去神志。 谢道之收回了手，担忧地看着高斌惶然的目光。 “没事的，高斌。” 陆蓉抱住了他，轻轻地说道：“这不是做梦，我就在你身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就好像我跟你说过的那些故事，也许，那些也都是真实的。” “我……不太明白……” 高斌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感受着她的温暖，似乎好受了一些。 “妖物降世，凡间将乱，势必生灵涂炭。” 谢道之淡然道。 战乱、饥荒、天灾、人祸，他都曾经历过，见过骨肉分散，听过无辜凡人的哀嚎，求生的呼唤，这一切劫难，不过是尘世间的轮回。塔 “那你们呢？” 高斌问道。 “你们难道不是妖吗？” “是啊，我是狐狸精。”璎珞笑道，露出了一排整齐的小白牙，还有小逗号一般的小酒窝。 他立刻往后缩了一下，就连陆蓉，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开玩笑的。”她忙道，摆了摆手。 “你看，我就会这么一点点法术而已。” 璎珞伸手，一个小火球出现在她手中，阴暗的地下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你摸摸看，冰冰凉的，不会烧到你的手。” 她对高斌说道。 陆蓉好奇地伸出了手指，试探着戳了一下那火球。 “真的不烫。” 她微微露出了笑容。 “高斌，他们没有恶意，刚才你伤口太深，差点就死了，以我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救你，幸好他们及时赶到，是谢前辈救了你。” “你是说，我刚被被野猪拱了，是真的？” “恩。”她连连点头。 “不过现在你的伤口已经被谢前辈治好了。” 她的微笑是那么真实，可是身上这毫无伤痛的感觉是那么不真实。 刚才明明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而且他连喊都来不及喊，就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这一切都不是梦？ 高斌突然想起一事，差点跳了起来。 “谢……谢小哥，那野猪分明是死了的，还在动！” 他忙道。 “恩。” 谢道之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 璎珞，陆蓉，还有高斌一齐看向谢道之，眼中满满的都是疑问。 “说来话长……” “我们不能丢下思琪。” 陆蓉坚持道。 璎珞的目光中，也有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璎珞，你用隐身术。” 谢道之终究还是无奈地同意了。 “隐身术？”高斌面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恩恩，你们两个手拉手，跟着我。” 璎珞解下自己的发带，缠在自己手上，另一端递给了陆蓉。 她眉间的黄色光芒亮起，高斌还待说话，却感觉到了一只温软柔润的小手主动拉住了他的手，顿时闭上了嘴。 “永……” “永？” 颙鸟在天上飞来飞去，却没能找到自己的目标。 “我们这是已经出来了？” 高斌轻声问道。 黄色光芒之后，他已经看见了周围的枯树，黑色的焦炭，一片苍茫的暮色中，死气沉沉的树林。 唯一看不见的，就是自己。 要不是感觉到手中还有陆蓉的温软小手，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又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 “恩。” 她轻声说。 这就是娘亲跟她说过的遁地术吗？ 原来娘亲告诉她的故事，全都不只是故事而已，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一切呢？ 她迷茫。 “你还记得道观在哪儿吗？” 谢道之的声音。 虽然看不见他，但是听到他们两个说话，她也觉得心安不少。 手中的发带轻轻地动了。 “好像记得。” 李璎珞似乎是在辨认周围的方向。 “我们先回道观看看，刘思琪最有可能在那里。” “好。” 又是一阵黄光之后，高斌和陆蓉环顾周围，闻到了熟悉的花香，这已经是道观内那个庭院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梨花（一） “哇！” 高斌刚惊叫出声就被陆蓉按住了嘴巴。 那个小道童小鹤正在扫地，闻声抬头看了过来，却什么都没看到，一脸迷茫地低下了头，喃喃道：“奇怪……我好像听到……” “小鹤！” 说曹操，曹操就到。 喊他的正是刘思琪。 “小鹤，你师父和师兄呢？怎么一个都找不到了？” 她问道。 回来之后，崔文秀说要找师父商量就不见了，她一个人在这道观里乱转，担心得快疯了。 “我也不知道。” 小鹤扶着高高的扫把，有点迷茫。 虽然他很崇拜师父，很喜欢大师兄，可是…… 他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会告诉他。 有一点点失落呢。 刘思琪跺了跺脚，怒道：“那你把大门开开，我一个人出去找蓉蓉去。” “抱歉啊，我也没有钥匙。” “我……”刘思琪抓住他的衣襟，晃了一下又放开了，不过是个孩子，她和他置气有什么用呢。 “思琪……”陆蓉眼见她为自己担忧，心里暖暖的，却又不能立刻出声叫她。 桃花纷纷散落在地，这个闲适的小院很是宁静。 “小鹤……” 远处有人喊他。 陆蓉感觉手上的发带动了，忙带着高斌跟上。 一行人跟着小鹤往里走，穿过桃树之后，走过一个月门，却见更加富丽堂皇的一个大屋。 这里应该是正院了，也就是观主住的地方。 小鹤却没有进去，而是绕过了这里，往后罩房走去。 璎珞停住了脚步。 “崔文秀可能在这，我们进去看看吧。” 她提议道。 “恩。” 谢道之的声音。 门口虽然有两个较为高大的道人把守着，可是他们再机灵也想不到这几人是隐身进来的。 “糊涂！” 一进去果然远远就听见了那个老迈的观主的声音。 那声音，不再慈祥和蔼，而是充满了怒意。 这世上，哪有人不是戴着面具在活着。 陆蓉心中一震，拉着高斌的手紧了紧。 她感觉到高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是在让她别担心。 “师父，是弟子错了。” 崔文秀跪在地上，一脸的惶然。 “怎么能让他们留在那里，若是他们被颙鸟伤了，我们要如何向……交代？” “那我立刻回去找他们。” “天快黑了，你一个人也是无用，罢了，我已经发出了求援信，到时候，我们就说他们是自己乱跑出去的，就算有什么闪失，也连累不到你，掌教最多责罚我一人罢了。” “师父……”崔文秀几乎是感激涕零，伏地哭道。 “说起来，也怪我欠考虑了，原本是给你创造的机会，却弄巧成拙，可见人算不如天算，是我思虑不周。” 观主说着，瞥了崔文秀一眼，隐隐有责怪之意。 他不敢反驳，唯有喏喏。 “那个小姑娘，你要笼络好，能不能过这一关，全靠她了。” “是。”来 崔文秀站起身来，似是要离开，却又转回身来，问道：“师父，徒弟不明白，那三人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留下那对毫无关系的男女，他们二人又有何用？” “呵呵……” “你有所不知，掌教真人……” 他语焉不详，隐身偷听的诸人都竖起了耳朵。 可是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却见崔文秀眨了眨眼睛，会意道：“徒儿明白了。” 这打什么哑谜呢，明明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你们两个说说清楚不行吗？ 璎珞拧起了眉毛，显然很不高兴。 一阵沉默。 这两个人似乎没什么话说了，竟是相对无言。 如同满树的麻雀会突然同时噤若寒蝉，而后又会一下子一起开始聒噪一般，突然两人同时开口。 “师父……” “掌教……” “呵呵，你说吧。” “没、没事，您吩咐。” 观主的胡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把原来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他微笑道：“你来观里的日子也不短了，办完这件事情，掌教真人会调我去江南，那可是富庶之地，比起现在这清苦的生活，会好很多。” “是……” 崔文秀恭恭敬敬地答道。 “大道理我也不和你多说了，你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相信你会做得很好。” “师父和掌教真人的恩情，弟子不敢或忘。” 崔文秀脸上的表情十分真挚。 观主轻轻点了点头。 见他们似乎不会再说那件事了，几人轻手轻脚地猫了出去，陆蓉轻声道：“我们这就去接思琪，赶紧离开吧。” 免得夜长梦多。 “可是，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我们还是没搞清楚。” 璎珞并不十分赞同。 又是烧山拦住陆蓉他们下山，又是骗他们去狩猎的，要说这里面没什么阴谋，就算是单纯如她也不会信。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修道之人本就应该行侠仗义，而且，好不容易她有这能力了，怎么能坐视不理？岂不是锦衣夜行？ 咳咳！ 不对，一切还是应该以陆蓉他们的安全为首选。 她刚想说话，谢道之已经善解人意地开口了。 “我们可以先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回来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谢道之建议。 高斌没说话，显然十分犹豫。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他的脑子还是一片混乱，有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 就好像当你看到或者听到一些不符合逻辑的事情时，大脑本能地会判断这不是真的，会觉得这应该是做梦。 然而这梦又十分清醒，让你不得不怀疑这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真的不过是一场梦境。 伸出自己的手，他什么都没看到，而这手，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就好像刚才那些被火烧成了焦炭却还能攻击他们的兔子和野猪一样，逻辑上来说这只能是在做梦，甚至伤口现在都已经没有了。 但是方才那痛楚，又那么真实。 “我听蓉蓉的。”感觉到其他人都在等他的意见，他无奈说了一句。 在这一场迷离的梦境里，唯有陆蓉是确定真实存在于现实的，惶惶然中这是他唯一能相信的人了。 虽然谁也看不见，陆蓉脸上还是微微红了一下。 璎珞忍不住微笑，小手轻轻地捏了捏谢道之的手指头。 通向内院的小路上，梨花满地。 众人还在犹豫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从内禅房里走了出来，慢慢地踏上了满地的白色花瓣。 崔文秀去的方向正是内院。 这下没什么可分歧的了，众人一起噤声，悄悄地跟了上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 梨花（二） “你怎么才来啊！” 远远地就听见刘思琪的埋怨声，抱怨中不乏隐隐的宽慰。 “您总算来了。” 小鹤也是松了一口气。 “你放心吧，师父已经派人去找他们了。” 崔文秀显然很清楚她的担心。 “刚才师父就是和我商量这事。” 刘思琪想问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只能讷讷地重复了两遍：“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可是这山里她就见到了小鹤和几个洒扫的僧人，再来就是崔文秀和观主了，观主是派谁去找了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好不容易放下心来，她坐在了庭中的石凳上，觉得心里似乎安定了一些。 “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 崔文秀温柔地笑了笑，坐在了她身边的石凳上。 “蓉蓉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说到这个话题，思琪露出了笑容。 “我们从小就认识，小时候每到寒暑假，我们都会在一起玩，有时候是我在她家，有时候是她在我家，可以说每个寒暑假我们都是一起过的。” “那可真是很有趣呢。” 崔文秀微笑道，他的眼中却丝毫没有觉得有趣的意思。 “是呀，因为我爸爸妈妈和她的爸爸妈妈工作都很忙，但是他们也不想让不相干的外人来照顾我们，所以每到寒暑假，他们就轮流带我们两个出去玩，你不知道吧，我们去过的地方可多了，光欧洲就去了好几次，不过蓉蓉最喜欢马尔代夫……” “伯父伯母一定非常爱你们。” “那当然了！” 刘思琪得意道。 “不过工作忙也是没办法的。” 崔文秀点头表示理解。 “哼！” 刘思琪不满地哼了一声。 这个崔文秀，真是本事，轻轻几句话，就把话题带偏了。 璎珞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刘思琪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了滔滔不绝地对父母的控诉，看来她家人的工作是真的很忙……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她又何尝不是呢？ 现在想来，说什么一直在国外工作，应该都是为了哄骗她而编出来的故事吧，明明娘亲和爹爹一直都在国内，只不过是因为工作敏感危险这各种原因而不陪她生活而已吧。 虽然她能理解，也愿意理解，但是失去的童年是再也回不来了。 物伤其类，听着刘思琪的话，她心中一片黯然。 “想必陆……姑娘的家人一定要好些吧。” 崔文秀轻轻地说着，随手拈起一朵梨花，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白色的花瓣，似乎那花瓣有多美似的。 “蓉蓉……哎，她的娘亲还好，她爹比我爹还忙，几乎每次出去玩都是伯母带我们去的，连我都没见过她爹爹几次。” “那可真是，太可怜了……” 崔文秀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高同学似乎看上去和你们两个并不特别……融洽。” “高斌啊，高斌就是个傻大个……” 刘思琪无心无思地说道。 隐身在一边的高斌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她疑惑地转头，纳闷地问道：“你听见了吗？” “嗯？”崔文秀心不在焉地问道。 “没什么。” 刘思琪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不过是风声而已。 “那个傻大个除了长得帅，没什么优点，而且，他根本就没你帅。” 她笑道。 崔文秀也笑了，他笑起来如梨花绽放，声音也如春风一般柔软：“高同学和我是不一样的人。” “恩，你们完全不一样。” “哎，可惜蓉蓉就喜欢高斌那类型的。” 她叹息：“我都说了，高斌没什么好的，冰冰冷的也不爱理人，还粗鲁，没休养，可蓉蓉就喜欢往他那凑。” 陆蓉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 这个刘思琪，真是口无遮拦。 崔文秀的表情有一丝裂痕，不过只是一瞬间，他便收起了眼中的冷意，轻声道：“希望他们二人没事。” 努力收拾起情绪，他继续说道：“高斌也许是陆姑娘的父母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吧。” 刘思琪如被雷击一般楞在了原地。 对呀，这一下她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侄女莫若母，高斌可以说是完全符合蓉蓉审美的完美男人。 即便是三个人来那么危险的地方，蓉蓉的娘亲也没有阻拦。 冷冰冰的表现可以被解释成欲迎还拒，而他嘴上说的再难听，却还不是跟着来了么。 这样一来，所有隐约的疑点都得到了解释。 “哇！你是怎么想到的？” 她一下子如梦初醒，赞道：“你说的太有道理了！” 然而笑容很快从她脸上消失了，她讷讷道：“希望蓉蓉不要知道真相，她是真的喜欢高斌的。” “我也只是猜的，你可千万不要告诉陆姑娘哦，都不过是我们两个胡说的罢了，就当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吧。” 崔文秀达到了目的，笑眯眯地弯了嘴角。 他可以肯定，这女孩绝对管不住自己的嘴。 刘思琪顿时陷入了矛盾之中。 “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用什么事情都告诉她的。”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犹豫，崔文秀笑道：“你们女孩子不是都这样吗？明明好朋友穿了一件不怎么相称的裙子，你们也会说，真好看，这样的，不好的话不当面说，这不是你们女孩子之间的潜规则么？” “哈！” 刘思琪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一个住在山里的道士，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有手机呀，而且，下山就有网络，我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和尚。” 不会吧…… 璎珞迷茫了。 那么明显的挑拨她不是看不出来，但是从逻辑上来说，还真的很有可能。 就好比自己，现在不也是一样被丢给了谢道之照顾，爹妈放心得不能再放心，即便是知道了自己已经醒了，也没有过来看自己。 如果没有谢道之，她绝对不可能被丢在山里三年没人管吧。 她忍不住想着。 工作那么忙，寒暑假都能出国玩，这样的家庭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随随便便放钟爱的女儿进山玩的。 陆蓉的脸色早已煞白。 关心则乱，她从未想过有这个可能性。 这次出游也是她想了办法和刘思琪一起把他骗出来的，若真如崔文秀说的，那他暗地里要怎样笑话她们两个大小姐呢！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有一滴水落在了她的鼻尖。 第三百三十九章 梨花（三） “下雨了！” 聊得正起劲的刘思琪笑道。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天都已经黑了，欢快的声音变成了喃喃低语。 “下雨了……” 她皱起了眉头，十分担心地望向道观的大路，似乎看着那个方向就能看到蓉蓉回来。 “这夜里野兽会更多……” 崔文秀也皱眉。 似乎是怕她不够担心似的，他的话不啻于雪上加霜。 “刚才我们就不应该回来，刚才我分明感觉蓉蓉就在附近，都怪我！” 她的声音有些变调，听上去有些歇斯底里。 “要是我们刚才再好好找找，说不定现在蓉蓉现在就好好地坐在这里了。” “高斌也真是的，都是他，说什么看见狼了，哪有什么狼！” “都怪高斌！” 她越说越气。 “就不该和他一起过来，都是他说什么这里风景好人也少，把我们两个骗过来的！” 高斌欲哭无泪，神特么的骗你们过来啊，分明是你们两个大小姐用学分作要挟，把我骗来的好么！ “要不，我们赶紧下山，让警察来找人吧！” 她总算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崔文秀忙道：“那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 刘思琪抬眼问道，眼中闪动着泪花。 “这……山下来的那两人不是说了吗，下山的路都被火烧了，我们暂时出不去的。” “哎……对啊。” “崔大哥，你不觉得奇怪吗？” “既然下山的路被火烧了，他们是怎么上来的呢？” 没想到刘思琪误打误撞也有神来之笔。 谢道之凝神看崔文秀的表情，只见他几不可见地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喃喃道：“是呀，他们是怎么上来的呢？” “天都黑了，他们两个也没回来。” “雨越下越大了，我们要不也出去帮忙找人吧？” 刘思琪越想越觉得害怕，高斌是个二愣子，走丢了也就走丢了，那对看上去十分亲密的男女竟然也没回来，这是不是说明，这山里真的有危险？ 若是蓉蓉回不来，她要怎么跟伯父伯母解释？ “好呀。”崔文秀含笑道。 “你等我去拿把伞。” 他若是不答应也就罢了，璎珞直觉这时候绝对不能让刘思琪跟着他走。 要怎么办呢？ 谢道之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一紧，“砰！”得一声，一块石头从天而降，险险掉在崔文秀已经迈出去的脚上。 “咝！”崔文秀吓了一跳，几乎是往后蹦了几步，这才抬头。 天空虽然暗了下来，但还是隐隐能看见清澈的云光。 这虽然是山上，也并不是在峭壁边，哪来的落石？ “怎么了？” 刘思琪没看见，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 崔文秀愣了一下，摇头道：“没事，小落石。” 他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继续往前走。 不曾想这一脚踏出去倒像是踩空了楼梯台阶一般，一个踉跄，他差点摔倒在地上。 这怎么回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方才绊了他一跤的地面，分明是平地，他怎么会踩空的？ 这里除了他，就只有这女子了。 他疑惑地看着刘思琪，表情踌躇。 “怎么了？崔大哥，我们赶紧去找蓉蓉吧。” 刘思琪不明所以，脸上分明毫无算计，唯有满满的担心和焦急。美书吧 也许…… 真的是自己不小心？ 崔文秀这回不敢大意，紧紧地盯着地面，慢慢地踏出脚步。 “哎？” 这回地面倒是没事儿，他的脚仿佛灌了铅一样，一脚踩下去就抬不起来了，如同黏在了地上似的。 崔文秀心里一着急，连忙使力，谁知一下子用力过猛，摔了个四仰八叉。 “崔大哥？”一脸单纯的刘思琪傻傻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事。”崔文秀忙起身，拍着身上的泥土。 “没关系的，崔大哥，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自己去找蓉蓉也没关系的……” 刘思琪弱弱地说道。 “不是！”崔文秀怒道，却见刘思琪被他吓得缩在了一边，不敢靠近。 这石子路到底什么情况，害得他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生你的气，是这路……” “没关系的，崔大哥，毕竟你和蓉蓉也不是很熟。” 刘思琪忙道。 “都说了不是了！”崔文秀有些搞不清楚，这个小女人到底是真纯善，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按捺着自己的不耐，尽量放柔了声音：“那么晚了，不可能让你一个漂亮女孩子一个人进山，若是你要去找他们，我定然要陪你一起去的。” 我漂亮吗？ 刘思琪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那么长一句话里只听到了“漂亮”两个字。 她微微地红了脸，小声道：“谢谢你。” “并不是我非要一意孤行，只是这么晚了，蓉蓉还在外面，我实在放心不下。” “而且，那个自称从山下来的男子看起来很稳重，不像是会不告而别的，所以我猜想，他们会不会都遇到了危险。” “不然的话，他们应该早就回来了。” 崔文秀点头道：“我明白的。” 眼见两人并肩而行，就要离开，璎珞不顾谢道之紧紧拉着她的手，闪身上前，笑道：“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 陆蓉和高斌都是一愣。 两人相对一眼，都发现隐身术已经解除了。 猝不及防地，高斌看见了陆蓉眼中的疑惑和受伤，他迟疑了一下，却见她已经转开了眼神，冲向了激动的刘思琪。 “蓉蓉！” “思琪！” 两个女孩子抱在了一起，一头雾水的崔文秀转身回来，疑惑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才。” 璎珞笑得很无害。 “你们从哪儿进来的？我记得大门上锁了。” 崔文秀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亲手上的锁。 “是么？我没注意，我们一推，门就开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又锁上了。” 璎珞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眼说瞎话。 “思琪，不用担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陆蓉笑道：“明天一早我们就走，这两位……呃，前辈说可以送我们下山。” “你们……这怎么可能？” 崔文秀疑惑地看向谢道之，后者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我们刚才误打误撞找到了一条小路，可以下山的。” 璎珞发现自己实在是进步了，吹牛皮草稿都不用打。 “是真的么？”崔文秀露出了欢喜的神色，忙道：“那我可得赶紧去禀告师父。” “那么着急？”璎珞故意问。 “既然可以下山，我们也要去采买些补给，不然，坐吃山空啊。” 他眨了眨眼睛，俏皮道。 这理由，仿佛也说得过去。 璎珞犹疑了一下，掩饰不住眼中怀疑的神色。 第三百四十章 梨花（四） “幸而大家都安全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崔文秀恢复了他的温文尔雅。 “蓉蓉，你们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吓死我了，外面天都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高斌身上怎么有血？” 刘思琪都语无伦次了。 “你们受伤了吗？”她的声音颤颤的。 “没事。”高斌用鼻子嗡嗡地哼出声，十分不乐意。 幸而刘思琪根本没心情关心他，她拉着陆蓉的手，几乎是推着她往两人的房间走去。 “蓉蓉，你需要好好休息。” 陆蓉从善如流地跟她走，但是关门的时候，刘思琪发现那两个外人甚至高斌都跟了进来，完全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咳咳，你们……？” 刘思琪无语，这些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有人邀请他们进来吗？ 但是她的教养让她说不出驱逐的话来，只是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们，一双大眼睛似乎在问：你们怎么还不走？ 崔文秀已然告辞走了，这几个人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就这么杵在女孩子的房间里吗？ 那个穿道服的女孩子甚至还把门给带上了。 她心里突然有点紧张。 “思琪，其实我们就是来接你的，这里不安全。” 陆蓉解释。 “去哪里？下山吗？” 刘思琪愣了一下，心上闪过一个儒雅的身影。 她有些犹豫。 “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吧。” “夜长梦多。”高斌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了，免得又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情，他不清楚他还能不能接受更多诡异的现实。 “到底出什么事了？”刘思琪忙问，指着高斌肩上的血迹。 伤口可以愈合，可是血迹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高斌眼中难得地流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望向陆蓉，似乎只有她才是他的主心骨。 他真的受过伤吗？他真的见过丧尸一般死了还会动的野猪吗？他的伤口真的是陆蓉治好的吗？ 他不确定。 “思琪，说来话长……” 其实陆蓉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这里不安全。”谢道之说。 硝烟四起的黑色焦土似乎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那个连他都不想面对的冷寂的世界，应该不可能在发达自由的现代社会中重现吧。 孩童们绝望的哭喊，母亲们无助的呻吟，再强壮的男人也无法阻挡的，没有意志的躯壳。 横扫一切的丑恶。 最可恨的是，摧枯拉朽般地毁灭了一切，留下一片残尸遍野，一片断壁残垣，却没有人知道那些躯壳来自何方，去向何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死了那么多人，活着的人也只能躲在缝隙中苟延残喘，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最终它们消失了，如同突如其来地出现一般。 似乎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一场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来的噩梦。 没有人想回忆起这一切，甚至凡人的史书上也不曾记载这一切。 唯有亲眼见过的人，无法忘怀那绝望的哀嚎。 但愿这一切不会再重现。 千言万语到了他的嘴边，只重复成了一句。 “这里不安全。” “我们要去山下吗？”刘思琪问。 “山下也不安全，我们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你们是打算回家吗？”120 璎珞看着陆蓉，这三个人里，唯有她似乎还存有一丝理智，她很羡慕她，她的性格是坚毅的，和自己不同，也许她，永远不会不明白应该如何选择。 “我们要回家，最好可以把我们送到最近的衢州，那里有机场，而且相对安全一点。” 陆蓉果然说道，一点都没有扭扭捏捏假客气。 她抬起眼睛，问道：“可以吗？” 璎珞忙点头。 刘思琪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浅浅的光芒流转在她眼中，她依依不舍地看着窗口。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 还没人应门，崔文秀就推门进来了，他含笑道：“抱歉，打扰了，不过师父说，今天要招待那些帮忙找人的村民，所以安排了晚餐，他老人家也邀请你们一起参加。” 见众人脸上各式各样的不同表情，他了然地一摊手，似乎是开玩笑一般地说道：“要知道，他们可是为了找你们几位大小姐，才忙了一下午，你们总要出现一下表示感激吧。” 瞌睡来枕头，刘思琪忙道：“简直是太对了，这是基本礼数，对吧，蓉蓉。” 陆蓉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手指已经不再发光了，但是她担心，会不会突然又有什么异样。 最好的结果是他们立刻离开。 她迫切地想回到现实。 虽然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是她不觉得这里是现实世界，她想要回到她熟悉的地方，见到正常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正常。 包括这个看上去无害的崔文秀，甚至是救了他们二人的璎珞。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 可是她是。 她是吗？ 千般不情愿，然而她多年来的教养还是占了上风，她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对。” 谢道之不置可否，璎珞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阻止。 “这事儿有些古怪。” 她轻声对谢道之说。 “你总算发现啦。” 他轻笑。 “既然山上山下路不通，村民从哪儿来呢，而且，我们来了那么久，见过一个村民吗？” “刚才他说观主已经安排了人找我们，我以为不过是随便说说，山上山下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这会儿又有村民来了？” “我怎么觉得那么诡异呢？” “而且，你没发现吗，很久没听见那鸟叫了。” 谢道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是的，你说的都很对，不过你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点。” “也是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什么？你已经知道了？” 璎珞奇道。 “刚才观主的话，让我猜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是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那你还不快点告诉我！”璎珞几乎是喊了出来。 “嘘……”谢道之说：“小声点。” “很快你就会知道。” “也许在那之前，你就能自己猜到。” “自以为聪明的人总觉得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其他所有的人都是笨蛋。” “而事实上，真正聪明的人从不自负，更不会随意地去算计旁人，有算计就一定会有露馅的一天，即便是有人会被短暂地迷惑了，也很快就能看透他的真正面目。” “这世上，能够忍受深刻的哀伤而初心不改的，才是真正坚强的人。” 璎珞心中一动，着意抬眼去看他的眼神，却见他转过了脸去，似乎根本意无所指。 第三百四十一章 梨花（五） 地上落满了片片的梨花，因着还下着雨，璎珞不忍用泥泞的脚印玷污花瓣的洁白，尽量躲着花瓣走。 “蓉蓉，璎珞妹妹和你一般，也是个爱花人。” 刘思琪突然笑着说道。 璎珞回头看去，她们二人手牵手走着，陆蓉和自己一样，鞋上一片花瓣都没有沾到，竟然也是小心翼翼地避着梨花走。 她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自嘲道：“我这也是聊胜于无，想来这梨花已经坠落尘埃，又怎么会在意有没有被我踩到呢。” “一啄一饮，皆为天定，只要心存善念，即便没有人感激，自己心里也会舒服一点。” 陆蓉含笑答道，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欣赏。 崔文秀忙道：“放心放心，这梨花看着一落一大片，但是明朝起来，又会有一大片花苞盛放，如今正是花期，明早会开得更漂亮。” 他引着众人往正殿方向走去，路边的灯火似乎更多了一些，而平日里宁静的道观隐隐可以听见嘈杂的说话声。 不会吧…… 真有村民？ 一直以为观主就是骗人另有阴谋的璎珞拉住了谢道之的手，眼中掩不住的惊讶。 没事的，随机应变。 谢道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平日观里的弟子都会把地上的花瓣扫起来，不过今天下雨，也就懈怠了……” 崔文秀还在絮絮叨叨的，璎珞却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观主看上去和善无害，但是之前他们偷窥到的他的另一面，显然是个十分心有成算的人。 而这从不对外开放的道观，青灰色的瓦墙让人感觉冰冷。 从一进来，她就觉得有一种阴冷的不舒服的感觉。 原以为是自己多心，但是自从狩猎回来，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如玉的手指伸了过来，轻轻地抚平了她的眉心。 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那手指温热的温度，就让她平静了下来。 “就在前面了……” 崔文秀说着，而嗡嗡的人声也却是近在咫尺。 小鹤推开了大殿的大门，谈笑声，聊天声一下子传了出来，众人都是一阵恍惚，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人间。 原本空荡荡的殿内已经摆了四五个圆桌，而主座上观主正襟危坐，见他们进来，浅浅地露出了礼貌的笑容。 其他的桌子边上，已经坐满了各色衣着的村妇和孩子们，而几乎没有成年男子。 陆蓉的目光却定定地落在了正中间的桌子上，那硕大无比的桌子上，赫然是烤焦了的黑漆漆的野猪。 “呀！” 镇定如她都忍不住小声地尖叫了一声。 高斌也楞了。 这不是那头要了他亲命的野猪么。 从大小来看，简直是完全同款呀。 璎珞也愣神了，这是什么意思？ “哟~大闺女，你长得可真俊，难怪村长说，大长老急着找人帮忙救人呢，若是我闺女有你这么俊，怕是大门我都不敢让她出。” 一个自来熟的大婶上来握住了璎珞的手。 “你就是陆姑娘吧。”她问。 “对不起，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姓李，李璎珞，大婶好。” 璎珞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忙抽回了自己的手，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搜书吧 那大婶一看自己表错了情，只能再接再厉，又转向刘思琪。 “大婶好，我是刘思琪。”她连忙摆手。 这下其他一群大婶都有了主心骨，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围住了陆蓉和刘思琪，嘘寒问暖，赞不绝口。 “对不起，请问……”璎珞指着那头野猪，弱弱地冲着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妇人，问道：“请问这只猪……？” “哦，这头猪是今天找你们的时候找到的。” “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吗？” 陆蓉正竖着耳朵听，闻言忙追问。 “当然啦，不知道怎么的，这里本是没有山火，但是我们找人的时候发现一块林子被烧了，里面还传出了肉香味。” 一个穿着十分朴素的小男孩围在了野猪旁，一脸垂涎欲滴的样子。 “我要是你，我可不会想吃这个。”高斌说。 “为什么？”小男孩不满地问道。 “后来大家因为很担心，所以冒险进了林子，幸而没发现你们，反倒是发现了这野猪。” 那几个大婶说得眉飞色舞很是开心。 “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不会动了吗？” 陆蓉追问。 “都已经被烧焦了，怎么可能会动嘛。” 众人都笑了起来。 陆蓉可笑不出来，她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一眼那野猪，特别是那曾经放出幽幽光芒的红色小眼睛。 然而那眼皮虽然没有合上，显然那眼睛已经失去了活力，呈现出一种空洞的黑色。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高斌一眼，两人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疑问。 方才的一切，难道都是做梦吗？ 两人同时开始不确定了。 “我在问你为什么。”那小男孩不依不饶地问道。 高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反正我是不会吃。” 他最后挤出一句来。 “大闺女，你们今天可算是运气好，上次有人掉在陷阱里，可是饿了一天一夜，最后差点死了呢。” “是啊，是啊，你们可真幸运。” “大闺女，你这鞋可真结实，都不沾泥。” “谁说不是呢，城里人的鞋啊，都特别好，走山路稳当不说，还根本不会脏，就算再脏，一拍就干净了，哪是我们这些乡下婆娘的布鞋可以比的呢。” 众女根本没听见高斌和小男孩的对话，光忙着奉承城里姑娘了。 直到陆蓉和刘思琪答应下来，为了表示感激，给村里每家都送一双徒步鞋，她们才消停，齐声赞扬两个姑娘美丽大方。 “大家静一静。” 崔文秀一开口，嗡嗡的人声便安静了下来。 观主总算说话了。 “首先感谢大家对道观的支持，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如果没有你们家人的努力工作，我这个老头子，也不可能支撑起这么一座道观。” “大长老又在开玩笑了，分明是你照顾我们整个村子，自从有了道观，我们家家都过上了好日子，我们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马上就有不怕事的嘴巧妇人凑趣捧场，逢迎起来。 “就你能说，大长老讲话的时候，有你插嘴的余地么。” 有支持的，有不服气的，不过只要观主目光一扫，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溶月（一）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他继续说道。 “嗐，您太客气了。” “咱们平日里闲的没事也要晃悠两圈，不过顺便而已。” “只要能帮到您，就是我们的功德了。” “就是，若不是大长老将乡里乡亲都照顾的那么好，咱们哪有这些工夫闲晃。” “是呀，如今这日子过得太省心了。” “大长老是我们村的福星呀……” 在众人的赞扬声中，观主微微地笑了起来，和蔼地摸了摸身边几个孩子的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陆蓉那几人，落在崔文秀的脸上。 崔文秀忙上前道：“师父，您今天忙了半日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可以的……” 陆蓉闻言，不好意思地上前，对观主致歉：“都是晚辈贪玩，以致于迷路了，却劳您烦心，实在是让陆蓉过意不去。” 要说也不算错，要不是高斌乱跑，他们也不会掉进陷阱。 也许吧…… 观主不置可否，笑得很是和蔼。 “不过这山里怎么会突然起火呢？” 刘思琪好奇地问道，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气氛。 众人一下子没声了。 是呀，明明说是山下起火，男人们都下山去了，可如今也没见回来，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但是根本没有人敢去质疑大长老。 如今山上也起火了，山下又音信全无。 村妇们面面相觑。 小孩子们也都睁大了眼睛，似乎想要知道原因。 崔文秀咳了一声，似乎想要打破这尴尬的寂静。 “圣人有云：大道不称，大辩不言。” 观主悠悠道，半点也没有慌张。 这什么意思？ 刘思琪疑惑的眼神落在陆蓉脸上，她却没有从她眼中看出什么答案，她转眼看向其他人，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尽相同，但是，身边这几人中，显然只有崔文秀露出了心悦诚服的神色。 她张嘴，却迟疑了。 别人都似乎明白了，她再追问是不是显得有点白痴？ “就是个意外，大家别担心。” 有村妇自说自话。 “就是，有大长老在，这火怎么也烧不到我们村子。” “呵呵，也是，我们就放一万个心吧。” “只要相信大长老，我们就都会没事的。” 气氛一下子融洽了许多，喧闹的人声纷纷赞同，有的劝大长老保重身体，有的责怪崔文秀不懂事，还不扶大长老回去休息。 璎珞眼中也是一片迷茫，她眼睁睁地看着观主就打算这样离开了，有点着急。 说好的鸿门宴呢，本来不是存心过来看看这观主搞什么幺蛾子么，现在怎么回事？ 真的变成村里人家家长里短的八卦大会了？ 那些自来熟的村妇一起恭送观主后，酒足饭饱，聊得更加尽兴了，有的围着陆蓉，有的围着刘思琪，不住口地夸着。 不过这话题听上去有些奇怪。 “张婶，你看这大闺女是不是比你家新媳妇还俊？” “刘妹妹，你家两个儿子都比我儿子小，是不是该有个先来后到？” “开什么玩笑，田姐姐，你儿子都已经有媳妇了，还来和我抢么？” 等一下，这什么情况？ “不好意思，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可能没时间去您家里做客了。” 陆蓉礼貌地拒绝一位大妈的邀请。 “没事没事，以后总有时间的。” 那大妈似乎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伸手摸向她的胳膊，似乎是在看自家的猪长肥了没有的那种眼神。89文学网 “大闺女，你就跟她走吧，她家的房子可是我们这最好的呢。” 另一个村妇笑道。 璎珞有些愣神，再一看，崔文秀也已经不见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蓉就算心中再不喜，也不可能对这一群老弱妇孺发怒。 “抱歉，大家尽兴，我们也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下山呢。” 她连忙出来打圆场，想要带着陆蓉和刘思琪离开。 “呵呵，下山？” 众村妇都笑了起来。 掐胳膊的掐胳膊，摸脸蛋的摸脸蛋，她们似乎再无顾忌，纷纷上前来，如同挑白菜一般。 刚才那个小男孩远远地退了开去，似乎是对这样的场面已经见惯不怪，一脸冷漠。 “快闪开！”高斌忍不住了，一把推开一个对陆蓉上手的大妈。 “哎哟~摔死人罗~” “你这个大男人，怎么欺负女人？” “张婶子，你没事吧。” “哎哟，哎哟。” 三五成群的大妈们围住了高斌，她们虽然没有武艺，但是长年做农活，腰圆膀粗，力气奇大。 更多的大妈们围着两个小姑娘，一个大妈甚至肆无忌惮地去取刘思琪头上的发夹。 “不愧是城里人，就连个梳头发的小玩意都那么精致。” “喂喂，这可是我先定下的媳妇，你快还给我！” “风水轮流转，早晚轮到我家。” “我呸！” 怎么还自己人掐起来了。 “谢大哥？”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 这帮村妇在想什么呢？做梦也不可能梦到这般美事吧。 果然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不过这是观主的设计吗？这也太粗陋了吧。 这一群村妇拖儿带女的，虽然看着十分无害，但其实要对付几个年轻女孩子，也是绰绰有余了。 谢道之微微摇头，他的眉头轻轻拢了起来，似乎也觉得这一切和自己设想的不一样。 “对不起，我们要回去了。” 陆蓉一侧身，躲开了一位大婶的魔爪，连连道歉。 可是她也无法靠近被包围了的刘思琪，就连想要去拉她的手，都挤不过去。 就在这一片乱糟糟的时候，璎珞闻到了一缕似有似无的香味。 这香味和谢道之身上纯正的佛香不同，有一种甜腻的芬芳，明明是香味，却并不令人喜悦。 那一瞬间，她觉得脑中一阵眩晕，似乎失神了片刻。 “这该不会是迷香吧。” 她忙问谢道之。 “嘘……” 谢道之对她眨了眨眼睛，顺势倒在了地上。 呃？ 这意思是，假装晕倒吗？ 好吧好吧。 迷香对自己有用吗？ 璎珞不太确定。 保险起见捏了一个清心咒，她也小心地躺了下去。 闭上眼睛的时候，看见了笑得正欢的各位大婶，以及真的晕了过去的陆蓉和刘思琪，破口大骂却被众妇人架了起来挣扎不得的高斌。 窗外的梨花无知无觉地飘落，融入了清冷的月色。 第三百四十三章 溶月（二） “突突突突突……”璎珞发现，载着他们这几人的竟然是一辆破旧的拖拉机。 虽然下着雨，她们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情怀，只是把几人如抛尸一般堆在了后面，就连防雨的罩子都没有一块。 也是，想多了，这些农妇平日里下地也都是不避雨雪的，哪能想到这些。 不过这拖拉机的味道可真呛人。 她努力地忍着自己的咳嗽。 刚才还有力气喊叫的高斌也被迷晕了，睡得死得不能再死。 更不要说陆蓉和刘思琪了。 “我们会有危险吗？” 她问谢道之，后者即便被堆在拖拉机上也是一副白衣胜雪，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的高雅之态。 “不会。” 虽然他只说了两个字，也没有解释这到底是去哪儿，又为何要示弱，她却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的眼中，并没有慌乱，只有微微的哀思和……怜悯。 璎珞握紧了他的手。 拖拉机继续“突突突突突”地开着，这路程似乎非常遥远。 再这样晃来荡去的，她可真的要睡着了。 似乎月亮都比刚才要高了一些了，她感觉至少有一两个小时过去了，这拖拉机才停了下来。 不过，并没有人管他们的死活，开拖拉机的人到了地儿就自顾自地走了，甚至也没人来查看他们。 璎珞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 最初还能听见那几个大妈的高谈阔论，如今一片寂静，显然是她们走路比较慢，要过一会才能赶来分赃。 而她们似乎非常放心那迷药，根本不担心她们醒过来会自己逃走什么的。 谢道之已经搀着她的手，把她扶下了那破旧的拖拉机。 四望无际的山野，在夜色下显得光秃秃的，很是荒凉。 不过不远处就是村落，亮着稀稀拉拉的光芒。 “从前我只在书里见过这样的地方，荒僻的村庄，交通不便，不通文明，人们在这里过着简单规律的生活，男耕女织，也算是其乐融融。” 璎珞轻声说。 “现实和想象总是有距离的。” “住在城里的孩子总是会觉得，农村是一片良田美池，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如同桃花源一般，每个人都生活得十分简单但满足……” 是啊…… 璎珞点头，这正是她想象中的农村。 “然而，不管是古往今来的哪个朝代，山村都是最最落后愚昧的地方，这里没有法制，没有文明，只有远古流传下来的代代相传的’规矩’。” “什么规矩？” 璎珞好奇。 谢道之没说话，他的灵识已经探遍了整个村落，果然如他想的一般，这里的村妇对大长老赞誉有加并不是空穴来风。 “这世上最大的恶，是明明是施暴者，却逼得被害的人对自己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分明是一切痛苦的源头，却把自己打造成救世主一般，用小恩小惠掩盖自己的罪恶。” “而最可悲的……” “则是……”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呵呵呵呵……” 远远地传来了农妇们的笑声。 今晚收获颇丰，她们走近了才发现，方才那三个女子已经有一个掉在了地上，不过还是睡得死死的。 “这小丫头不知是自己爬下来还是掉下来的？” “肯定是老黑又开快车，震下来的。” “要是她醒了，肯定吓得逃跑了。” “哈哈，跑？跑到哪儿去？” “也许会跑去村公所什么的，嘻嘻。” “那岂不是反倒省事。” “刘婶子，我记得从前你也跑去过村公所。” “哈哈哈哈……”新世界 大家一起哄笑了起来。 “娘，我想要那个蓝衣服的小姐姐给我当媳妇。” 有个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声音。 “哎哟，我的小祖宗，她太老了。” “不老，五凤姐不也是比五凤哥大了十来岁么。” 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犹豫了一下。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五凤媳妇还是那德行么？” 有人问。 “可不是么，来都来了，还不认命。” “大学生有什么稀奇的，我们这里大学生还少吗。” 璎珞越听越愣神，似乎她有些明白了，但是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边，发生在她身上。 如果她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现在一定很绝望吧。 “这几个看着也像是大学生。” “大长老究竟是这意思吗？” “从前绑这些小丫头，可没那么大费周章。” “你们挑好了没，快点决定。” 有人不耐烦。 “吵什么呢，你都拿了野猪了，做成腌肉这大半年都不用愁吃的了，还在这吵吵。” “就是，我还宁可拿野猪呢，这几个一看就是不服管的，不知得多辛苦呢。” “切，再辛苦也是你儿子辛苦，关你什么事？” 众人又一起笑了起来。 “你们家长贵还没回来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你家小虎难道就回来了？” “这次他们去的时间太长了，婶子，你不担心吗？” “我相信大长老一定会保护他们的。” “也是……” 稍稍变得伤感的气氛立刻又欢快了起来。 “我就要这个姓陆的吧，大长老似乎格外看重她，说不定也是我儿子的造化。” “随你随你，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我这个大长老都没提起，可见是没什么用的，我倒不关心这些，反正只要是姑娘都一样。” 几个农妇把自己挑中的媳妇背在背上，便三三两两地步行朝村庄走去。 “咦？” 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方才不是两个男人么，怎么少了一个？” “不会是逃跑了吧。” 大伙都围了过来，果然是少了一个人。 “这下可出大事了。” “赶紧告诉大长老吧。” “怎么可能逃跑呢，这迷药从来都是百试百灵，不到天亮绝对不会醒的！” 有人反对。 “我们再仔细找找吧，说不定也是被老黑从车上颠下来了。” “就是，别拿这些小事去麻烦大长老，我们先去找吧。” 赞同的人立刻占了大多数，没有背媳妇的村妇们便往外走，有人打起了烛火，有人拿出了手机。 这里有信号吗？璎珞疑惑。 谢道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虽然看不见他，但是感觉到他就在自己的身边，她也安心不少。 村子就在前面不远处，因为没有通车的路，只能步行。 人少了，剩下的村妇反而不说话了，每个人都低头走路，似乎满怀心事。 第三百四十四章 溶月（三） “快住手！” 陆蓉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是哪里？ 露出了草垛子的到处都有破洞的墙壁，抬头可以看见天的屋顶，甚至连个窗子都不需要，就已经完全透光了。 从没见过这样残破的地方。 最可怕的是，一个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岁的妇人正将一勺看上去就一点不好吃的糊糊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嘴里塞，也不管她吃下去没有，就一勺接一勺地喂。 陆蓉扶着墙壁站起身来，这才看清，为何那年轻妇人需要别人喂饭。 “啊……” 活了二十几年，从未亲眼见过这么惨的画面。 她一边惊叫一边流泪，忍不住扶着墙开始干呕。 “省着点力气吧，别叫唤了。” 那老妇笑了起来。 “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要不是为了我的大孙子，你以为我高兴给这小贱人喂饭？” 她冷冷道。 “你快放开她，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对一个活人！！！ “这是我家，我当然可以。” 似乎是回应她的话一般，那年轻妇人突然笑了起来，嘻嘻嘻嘻嘻，很是欢喜的样子。 她再也忍受不了这些，推开那扇漏风的门，她冲了出去。 外面是朗朗晴空。 可是她的心还是沉了下来。 崎岖的山路，错落的房舍，这是哪里？ 不辨方向，思琪呢？ 她踉踉跄跄地跑向最近的另一所房子。 如果那还能被称为是房子的话，其实不过是四面残破的墙壁和几乎不挡风遮雨的屋顶。 空无一人。 那老妇人悠哉悠哉地跟了出来，笑道：“哟，这么快就想成家了呀，这房子是你的没错，不过也要等我儿子回来，你们成了亲，你才能住那里。” 陆蓉几乎气得倒仰。 她继续往外跑，地上杂草丛生，她被绊了一跤才发现，自己的鞋子已经不翼而飞，刚才太激动，竟然没发现。 刺刺的荆棘穿过厚厚的户外袜，刺在了她的脚底。 璎珞的情况也没好多少。 虽然她清楚谢道之就在她身边，甚至昨晚她也是在他怀里才睡着的，但是，当天亮了以后，她看清楚了周遭的一切，仍是被吓了一大跳。 这分明是一个坟墓。 几千几百年过去了，在这落后的地方，竟然还有人活着就被关进坟墓的事情发生…… “婆婆……” 她喊道。 可是坟墓里的人似乎并没有任何反应。 “她早就该死了。”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这不是昨晚的村妇中的一个么，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 “什么意思？” 璎珞惊讶地回头看那婆婆，只见她浑身脏污不堪，小小的坟墓里留给她的地方已经不多了，堆满了她的排泄物之后，更是捉襟见肘。 可她似乎一无所觉，仿佛那盘旋着蚊蝇的污物对她毫无影响，而她的眼中，一片灰蒙蒙的，什么亮光都没有。 “这是她自作自受。” 那村妇冷冷道。 “我希望你听话，不要让我也步她的后尘。” 她语气平静地说着，完全就事论事，没有任何情感。 “姐姐，你答应我，不要逃跑好吗？” 那小男孩也奶声奶气地说道。 “而且，你一定要生个男孩哦。” 他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璎珞心中一动。 “小宝，如果我生的是女孩，会怎样？” 她问。 “那我就再也见不到小妹妹了……” 他的眉毛耷拉了下来，一脸黯然。 村妇满意地点点头。可乐文学 “一看你就知道是个懂事的。” “不过你不懂事也没关系，这里你是绝对跑不出去的。” “趁我大儿子还没回来，你就先习惯一下这里的生活吧，作为我们农村媳妇，除了会生孩子，至少你要学会做饭。”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似乎她生活的全部就是做家务，生孩子，下地种菜，邻家借了锄头没还。 璎珞突然有一点明白谢道之那怜悯的神色了。 好吵啊…… 刘思琪朦朦胧胧地想着。 谁在吵架，粗鄙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 “你是谁？” “我是……五凤的媳妇。” “我是谁？” “我是……不，你是我婆婆。” “你娘呢？” “我娘……” 那女子的脸上突然充满了神采，似乎回忆起了一切，而下一秒，她的眼睛又黯然了。 “我娘已经死了。” “你老子呢？” “我老子……我爹爹……也死了……” “所以我是谁？” “你……您是我的主人，是我的恩人……” 那女子机械地回答着。 “谁是五凤？” 那女子听到这个名字又是一阵哆嗦。 “五凤，是我的男人。” 那妇人一瞪眼，女子忙改口道：“五凤是我的主人，是我最爱的人，是我的主宰，我的一切都属于他。” 刘思琪慢慢地清醒了过来，这不是做梦。 “啊……！” 看清楚了眼前的这女子，她一下子如同猫被咬到了尾巴一般，腾得一下跳了起来。 “你是谁？” 她惊叫。 “我是五凤媳妇，是婆婆救了我，是我男人收留了我，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恩人。” 女子长得极美，然而白嫩的脸上有一条显眼的横贯整张脸的红色伤痕，从左额角一直到下巴右侧，让她的鼻子看起来很可笑。 她双眼无神，茫然地望着这个新来的小女孩，没有任何表情。 那村妇满意地点点头，夸奖道：“过两天等五凤回来了，他一定会很高兴看到你变得懂事了。” 那女子又是一哆嗦，紧紧地抿起了嘴，不发一言。 “五茂媳妇，你看到了，在这个家里，只要听话懂事，就能过得很好。” 她的目光落在了刘思琪身上。 五茂媳妇？我么？ 刘思琪笑了起来：“大婶，你是不是搞错了？” “这里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她愣愣地看了一圈周围。 “这屋子也太臭了吧。” 她说着就要推门出去。 “啪！”得一声。 五凤媳妇连忙捂住了耳朵，躲到了角落里。 “你这小贱人，竟然敢说自己家里臭！” 那老妇人几乎气疯了。 哪里臭了？ 她天天生活在这里，从来都没有闻到一丝臭味。 这小贱人！ 她气得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 “啊……” 刘思琪疼得在地上打滚。 这是怎么回事？ 分明不是做梦！ 这到底是哪里？ 她惊得无法思考，只忙着躲那一鞭一鞭落在她身上的痛楚。 第三百四十五章 溶月（四） 不知不觉已经好几天了，陆蓉觉得自己快疯了。 不，不是她疯了，而是这个疯狂的地方每一个人都疯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轻轻地擦干泪水，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对不起，我来晚了。” 清朗的声音如同黑夜里的一缕清流，一下子让她清醒了过来。 陆蓉脸上犹有泪痕，她猛地爬起身来，抱住了他。 “高斌！” “我们到底是在哪里？” 他出现之前，她真的已经绝望了。 虽然这里看似一切平静，没有危险。 但这令人压抑的气氛让她的精神几近崩溃。 那同屋女子每天嘻嘻嘻的笑声，比任何真正的痛苦都更折磨她的内心。 她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又进入了幻觉，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疯了也不一定。 就在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可能是疯了直到哭累了睡着的时候，她竟然又看到了高斌。 如同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抱紧了他再也不肯放手。 “哎哟，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高斌笑了起来，让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 “对不起。” “蓉蓉……” 高斌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环住了她的肩膀。 触碰到他温暖的身体时，陆蓉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有一只小小的蝴蝶似乎从她心里飞了出来，拍打着翅膀盘旋着。 没来由的，她突然生出了警惕。 他们这是在哪里？ 高斌会这样温柔悱恻地叫她蓉蓉吗？ 那可是高斌啊。 她推开了他，站起身来。 “你是谁？” “蓉蓉……” 高斌楞在了原地。 “高斌从来不会叫我蓉蓉。” 她冷冷道。 分明我听过他这么叫你的。 高斌觉得自己很无辜。 “你不相信我？” 他受伤地问道。 “我相信我的判断。” 陆蓉惊讶地看着自己隐隐发亮的右手指尖，下意识地把手藏在了口袋里，不敢再和他多说。 “我不管你是谁，你们有什么目的，我只想提醒你，和你身后的人，如果我有什么万一，我爹爹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这样冰冷的声音是璎珞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许久没有声音，她转过了身，却见高斌已经走了，似乎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 她愣了一下，却见黑暗中，那个蓝衣女子的小脸笑嘻嘻地亮了起来。 “璎珞妹妹！” 她松了一口气，真正欢喜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她救过她一次，还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第一眼就存在的那种默契，她直觉可以相信她。 “你看我的手……”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让她看自己发亮的手指。 可是，刚才还有莹莹光芒的手指现在却一点亮光都没了。 这…… 太糗了。 “刚才明明亮了的……” “我看见了。”璎珞忙安慰她。 “我们早就来了，不过刚好……不太适合出现，就等了一会。” 她含蓄地说道。 陆蓉的脸羞红了。 还好刚才自己足够清醒。 “也许这是因为你的法力正在觉醒。” “也有可能是因为……” 谢道之的声音，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站在了璎珞身边。 陆蓉怔了一下，很快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思琪呢？”她问。 “刚才那人真的是高斌吗？” 她又急急道。 “不是……”璎珞歉然地摇头。 “我们已经把高斌送走了，因为那天晚上那些村妇就要杀人灭口，所以我们只能假装让他死了，然后把他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那你们不早点来救我！” 陆蓉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而后她立刻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意思，只是这里真的太可怕了……” 不打不骂也没有不给吃的，虽然那吃的只有馒头能勉强下咽。 但是她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看到高斌她会这么激动。 “我就说要早点来救你，可是他非说你肯定没有危险，要等几天再看。” 璎珞控诉着指着谢道之，都怪他。 谢道之一脸面无表情，似乎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罢了罢了。 “思琪呢？” “她很好，现在和高斌在一起，都在安全的地方。” 璎珞忙解释。 “什么？！” 陆蓉这下真的生气了，君子不患寡患不均，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担惊受怕。 “因为……哎，原因很复杂，总之只有你似乎很特别，他们不敢对你动手，所以我们就想看看之后到底会怎么发展……” “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幕后黑手，才能明白他们的真正目的。” “幕后黑手？” “恩，我们这就去找他算账。” 璎珞义愤填膺！ 刚才两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切都是精心计划好的。 这观主真的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好吃好喝地供着，温情美男战略不起作用之后，他只能把她打落尘埃，然后再设计让她最喜欢的人来解救她。 “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高斌。” 她气呼呼地说道。 不过，本就喜欢他的陆蓉，竟然在两人都没有出手帮忙的情况下拒绝了他，这真的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若是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发现有什么异样。 “蓉蓉，你真的是太冷静太聪明了。” “对不起，我一顺口就也叫你蓉蓉了，不好意思。” 璎珞吐了吐舌头。 “你们救了我两次，在我心里，早就认定你是我的朋友了。” 陆蓉叹了一口气。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了，没有见过丑恶，没有受过挫折，人不能成长。 她虽然不高兴，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的做法是最正确的。 “他们到底是图我什么呢？” “思琪家和我差不多，都是……挺有钱的……若是求财，他们怎么会不管思琪死活？” 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听了刘思琪的遭遇，她还是哭了起来。 思琪太可怜了。 不对，这里的女人都太可怜了。 可怜，又可悲。 不管是施暴者，还是被控制的人，都一样。 扭曲的世界，扭曲的价值观，这和她想象中的淳朴山村完全不一样。 “也许是和你的父亲有关。”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恩，刚才你一说你爹爹，那混蛋就落荒而逃了。” “可是我爹爹和思琪的爹爹……各种条件几乎是差不多的，他们为什么非单单盯上我呢？” “以后总会知道的。”璎珞安慰她。 “我们先去找那个牛鼻子算账！” “我要把他那个破道观给砸了，再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警察，让他们都进监狱！” 璎珞气愤地说道，不过心里忍不住有一点小小的矛盾，总算她也能替天行道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溶月（五） 这次她是回去闹事的，就不用低调了吧。 要是乌啦啦在这里就好了，还是骑着穷奇出场炫酷，说不定能吓倒一片，事半功倍。 虽然馋嘴贪吃还懒惰成性，但乌啦啦的真身还是很帅气的。 她不无失望地摇了摇头。 “我们是先去报警，还是先去道观砸场子？” 犹豫了一下，她决定还是先问谢道之。 “如果我没猜错，今晚那人还没回到道观，我们守株待兔就行了。” 谢道之淡然道。 “你是说……？” 璎珞睁大了眼睛。 “刚才那人是崔文秀？” “八九不离十。” “那我们赶紧去。” 说走就走，遁地到道观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陆蓉只觉得自己眼睛一睁一闭，就回到了青灰色的瓦墙内。 一下子回到了人间，前几天的惶然如同做梦一般。 “咦？” 他们遇到的第一个人又是小鹤。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愣神。 “怎么又是你们，师父说你们都已经下山了呀。” 他看了看远处的大门，这次他很确定自己锁门了。 “观主呢？我们有事找他！” “师父早早就休息了。” 内院的灯火的确是都灭了，虽然还不算是深夜，但也确实是老人家睡觉的点了。 “不如你们就在原来的禅房歇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他建议。 “那可不行！”璎珞提高了声音，问道：“崔文秀呢？” “崔文秀！” “你给我出来，崔文秀！” 她一路往内院走去。 “大师兄昨天就下山去了，因为山下的路已经通了，他去山下的村子帮忙去了。” “你们几个好没道理，随随便便在别人家里吵吵闹闹。” 小鹤也生气了，把手里的扫帚一横，一副要把他们打出去的架势。 陆蓉也劝道：“算了，璎珞妹妹，他不过是个孩子，何必为难他。” “可是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两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果我们不惩治他们，他们以后还会害其他人。” “那个村子里的女子你不都看到了吗？” “那么多年来，他们害了多少人，让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们！” “你骗人！” 小鹤的吼声如同惊雷一般，一下子镇住了众人。 “师父是最好的师父，大师兄也是最好的大师兄，而你们，都是坏人！” “原来这不过是一座荒山，自从有了师父，建起了这座道观，周围穷苦的百姓才过上了好日子，娶上了媳妇，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笑容。” “我不允许，你们破坏这一切！” 一个怪异的念头在璎珞的心中一闪而过。 “快退后！” 谢道之一把抱起璎珞，一手拉着陆蓉远远地退开。 地动山摇。 方才那个怪异的念头愈发清晰。 一直低着头的小鹤突然抬起脸来，他白生生的小脸看起来不再天真无邪，而是有一种令人战栗的戾色。 而他的身体，似乎在不断地变大，变得…… 越来越黑，越来越硬，像是石头一样。 “砰！”一声巨响，璎珞只觉得眼前一晃，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她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那是道观的大门被一块黑色的石头砸成了两半，凄凄凉凉地分两边倒在了地上。 “这是……” 她看向谢道之，却发现他眼中也是掩不住的惊讶。 这个小鹤，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连谢大哥都没发现他的异样吗。 “就连我这样没爹没娘的小孩子，都是得了师父的庇护，这才托身在此，得以享受安宁。” “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道观的宁静！” 它已经变成了一个高高的怪物，似乎是石头粘成了一个人形一般，而竟然还会说话。 “可是那门是你自己砸坏的……” 璎珞忍不住辩解。 “砰！”又是一块石头砸过来，这次准头正好，直直地冲着璎珞的脑门飞去，若是被它砸到了，非死即伤。 她愣了半秒钟，这才反应过来，瞬间遁地到了另一边。 “咣当！” 刚才只是门被砸到，这一次大石头砸在了高高的门框上，青灰色的石块破了个口子，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快住手……” 璎珞已经忘记自己是来砸道观的了，只觉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小鹤，我们不是来破坏这里的平静的，只是观主和崔文秀做了太多坏事，我们必须惩罚他们。” “道观没有错，你也没有错，周围的村民也……不过是被带坏了罢了，但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真正的坏人，必须要受到惩罚。” “师父不是坏人！！！” 小鹤大声吼了一嗓子，又是一块石头丢了过来。 “哎哟！” 璎珞忙飞身跃起，却见刚才自己站的地方刚好是一丛桃树盛开，如今被石块一砸，委委屈屈地被压倒在地，眼见是活不成了。 “小鹤！” 璎珞已经从惊讶中慢慢恢复了镇定。 “你难道不知道这里的太平都是虚假的吗？” “没错，村民生活比从前好了，还娶上了媳妇，但是，那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你不明白吗？” “这样的事情在这里发生绝对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说你从道观初建的时候就在这里了，那你不可能不知道。” “每一个被拐到山里的女孩子身后，都有她们所有家人的哭泣和哀嚎，那些爱着她们的人，会怎样绝望地度过余生。” “你不明白吗？” 失手伤了桃树，小鹤也吓了一跳，他巨大的身体慢慢地缩小，又恢复了最初那个小孩子的样子。 “呜呜呜……” 他伤心地哭了起来。 “永远留在这里不好吗？这里山清水秀，远比那些呛人的城市要舒适得多，我就一直住在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最爱的模样。” 他悲痛欲绝地走向被自己砸倒的桃树，抚摸着断成两截的树干，泣不成声。 “大家都一起快快乐乐地住在这里，这，这是我惟一的愿望，也是，我存在的唯一理由。” 小脸上满是泪水，他抱住那桃树，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她们真的快乐吗？” 一直默不作声的陆蓉终于开口了。 “当然……那些新来的人总会有几天不习惯，但是很快她们就会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开开心心地出现在这里，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小鹤无辜地问道。 第三百四十七章 耀光（一） “这……”璎珞满肚子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诚然，那些带着孩子的大婶脸上都有笑容。 然而，她们真的快乐吗？ 她们不思念她们的家人和曾经的爱人吗？ 如果有机会，做梦都想回去吧。 如同那个活着就被埋进坟墓的老人一样，她们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和惶然中，在这里，一旦你没有用了，分分钟就会被丢弃。 亲情，爱情，友情，这些都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而正是由这种恐惧，控制了她们一生的那种无形的东西，让她们慢慢变成了曾经她们最害怕的模样。 一代又一代。 这样的痛苦和恐惧如同代代传承一般，从未停止过。 她们曾是受难人，而也是施暴者。 也许只有从新来的那些可怜年轻女子的身上，她们才能找回她们生存的意义，找回她们早已失去的尊严。 看！你们这些可怜虫。 我已经熬过来了，你们就慢慢挣扎吧。 这的确是一种快乐，扭曲了人性的快乐。 可是这么复杂的人类情感要怎么和小鹤这样的……妖怪解释清楚呢。 “小鹤，如果有人一边说着，我都是为你好，然后把你关进一个黑黑的小屋子，把你的腿打断，把你的手砍掉，然后每天吃着你不愿意吃的食物，做着……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觉得，这样会快乐吗？” 小鹤哆嗦了一下，把树干抱得更紧了。 “哪有这样的事。” “只是一颗桃树，你便这般伤心，如果你最重要的东西被人摧毁，就连你的内心都要受人控制，你觉得这是快乐吗？” 陆蓉慢慢地说道，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她的眼眶也湿润了。 “可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也许是亲人，是母亲，也许是恋人，爱人，甚至是自己的孩子，亦或是自己自负的美貌。” “而这一切，都因为被强迫留在了这里而永远地失去了，即便她们留在了这里，即便这里的风景再美，她们能欢喜吗？” “小鹤曾有过自己思念的人吗？” “最思念的人再也见不到，如果是这样，会感觉幸福吗？” “强迫女儿和母亲分离，强迫母亲和自己的幼子分离，这样只为了让她们留在这里，这是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吗？” “对于桃树来说，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花朵，而你让它再也没法开出花来，即便它无法离开你身边，它会快乐吗？” 看着回天乏术的桃树，小鹤的泪水又止不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他喃喃道。 “我真的只是希望大家都能留在这里，不要离开我……” “她们并不愿意！！！”璎珞吼道。 小鹤又开始哭了起来，小小的身体一抽一抽的，十分可怜的伏在那株倒霉的桃树上，看起来好像是璎珞在欺负小朋友一样。 这都什么事儿啊。 明明是她们理直气壮气势汹汹来找观主算账的，却被这个是非不分的小妖怪横插一脚，弄得她灰头土脸的。 “别哭了，我还有话问你呢……” 眼见他越哭越伤心，璎珞唯有一脸无奈。 “你告诉姐姐，崔文秀下山是去哪儿了？”她用最轻柔的声音哄小孩一般地问道。 “你找我？” 只见崔文秀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有些惊讶地看着掉在地上的两扇门，一脸迷茫。 “小鹤，这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把我们道观的门给砸了？” 他一边走进来，目光习惯性地落在陆蓉身上，柔声笑道：“陆姑娘，又见面了。” 璎珞和谢道之面面相觑。 这个崔文秀，太能装了吧。 “大师兄，不是他们，是我不小心……” 小鹤连忙道歉。 “你？”崔文秀愣住了。 回头看了看那大门，他很是不敢相信。 “你刚才在哪里？”璎珞问。 “这几天我都在山下，刚回来，下面烧得挺厉害的，修起来还得好一阵子呢。” “不过还好，我原本担心山火那么大，会有人受伤，幸好只是有人受了轻伤，没有太严重的。” 谢道之闻言扬了扬眉毛，却没说话。 “对了，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崔文秀问。 “师父说你们已经回去了。” 方才他便是一脸惊讶的表情，而看着陆蓉的目光显然充满了喜悦，这神情，十分自然，完全没有做作的扭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说他是在演戏，也太逼真了吧。 风尘仆仆，看起来他似乎真的是刚从山下回来的样子。 可是…… 如果不是崔文秀幻形成了高斌的样子，那刚才那个高斌又是哪来的？ 山风从没有门了的道观门口灌了进来，凉凉的。 璎珞深深吸了一口气。 深邃的天空星光灿烂，诚然，城市里看不见这样美丽的星空…… 但是…… 她叹了一口气，问道：“崔文秀，这道观里发生的拐卖妇女的事情，你都知道的吧！” 这件事情，崔文秀不可能不知情。 “拐卖妇女？” 他果然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那些城里姑娘吗？她们都是自愿留在村子里的。” 崔文秀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璎珞为之气结，忍不住想骂脏话。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们自愿了？ 可是一时之间，她却也不知道该怎么争辩，几乎是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谢道之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她都快要气炸了。 对了，找到他师父就明白了，就算崔文秀只是个棋子，那个老不死的观主肯定什么都知道。 “你师父呢？”璎珞忙问。 “小鹤，师父睡下了吗？” 崔文秀转头问小鹤。 小鹤连忙点头。 得，死循环了。 “那就请你们带我们一起去见观主吧，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他。” 谢道之淡然道，话语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崔文秀犹豫了一下，目光仍是落在了陆蓉脸上。 “拜托了，我们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她的眼中，有一种决然。 “好吧……” 众人一起往内院走去，灯火闪动之下，满地的梨花还是那么美，如同春日里的一片白雪，纯净洁白。 看着两人小心翼翼走路的样子，璎珞和陆蓉忍不住相视一笑。 第三百四十八章 耀光（二） “师父！” 崔文秀轻轻地敲着门。 “喂！”两个小道童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拉住了崔文秀的衣角。 “大师兄，师父在休息，你这是做什么呢？” 两个小道童笑嘻嘻地问道。 崔文秀为难地回头看着他们。 璎珞向前走了一步，大有你不敲门我自己敲的意思。 他求助地望着陆蓉，可她平日里温顺低垂的眼帘此时也抬了起来，坚定地回望着他的目光。 “这几位是师父的贵客，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商议。” 崔文秀无奈道。 可是两个小道童同时摇了摇头：“师父说了，他今天特别累，有任何人来都不允许打扰的。” “而且，平日里的俗务都是大师兄打理的，应该没什么事情需要麻烦师父吧。” “大师兄，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啊？你这是做什么！” “快住手！” 璎珞懒得和他们夹缠不清，要不是怕吓坏他们，她早就穿墙进去了，本来她就想直接去找观主，只不过是不认路，所以只能遁地到了大门口而已。 而这两个小屁孩在这拿了鸡毛当令箭，她才不吃这一套呢。 “砰砰砰！”震天响的敲门声，就算是个聋子也该被吵醒了。 “砰砰砰！” 崔文秀倒是想拦住她，可是谢道之在这里，他何尝能碰到璎珞一根头发丝呢。 “陆姑娘，你快劝劝他们，这，这也太无礼了。” 他着急。 陆蓉抿着嘴没说话。 是非黑白她还是分得清楚的，这时候讲什么虚礼。 而且，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指尖又开始发亮，赶紧把手藏进自己的口袋里，心口扑扑直跳。 “咳咳咳！”果然屋子里传来了声音。 “咳咳咳咳咳！” “师父！” 崔文秀着急，忙推门想要进去，却发现门被锁着。 “咳咳！” “我没事，不过有些发烧而已……” “对不起，师父……” “都是他们……” “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师父都那么大年纪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现在来打扰师父？” 两个小道童都很生气。 “要不是师父收留了我们，我们现在还是没人疼的孤儿，师父向来与人为善，你们！欺人太甚！” “月儿星儿，咳咳，不得无礼。” “是，师父。” 璎珞狐疑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人，观主越是躲着藏着，她越觉得可疑。 可是逼着老人家开门见客，属实也有些过分。 “不如，我们先下山去报案？” 陆蓉建议道。 她更希望能尽快把那个村庄中的可怜的女人们解救出来，若是时间一长，被她们发现了异样，再想去救人，就难了。 “永……” “永永……” 诡异的鸟叫声响起，陆蓉听到这声音，心中微怔。 璎珞抬头看着天空，这鸟叫声似乎很久没听到了，它们是去了哪里又回来了吗？ 谢道之也看了一眼天空，那一片漆黑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的袖子还是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永……” 那叫声似乎越来越轻，往远处去了。 众人回过神来，面对的仍是崔文秀温文尔雅但是客气的拒绝。 总而言之，现在去打扰师父是不可能的。云轩阁 “你说的对，我们先下山吧。” 璎珞一边说着，一边对陆蓉使眼色。 开什么玩笑，天下地下，这世上哪有什么墙或者门能拦住她？ “等一下。” 崔文秀跟了上来。 “我刚从山下来，认识路，我带你们过去吧。” “不用不用。” 璎珞连忙拒绝。 “别客气，你们也算是本寺的贵客。” 他一边说着，目光中却似乎只有陆蓉而已。 “陆姑娘，就让我护送你们下山吧，不然的话，万一你们有什么意外，我一定会自责的。”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天色。 “可是我们是下山去警察局报案的，举报你们拐卖妇女。” 璎珞故意说道。 “我知道，但是清者自清，我们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担心警察调查。” 崔文秀眼神清澈。 要不是亲眼见到了那一切，璎珞都几乎要相信他了。 “我送你们去吧。” 他很是坚持。 “我们自己去就好，璎珞妹妹和谢大哥都很厉害，我们不会有事的。” 陆蓉努力帮忙拒绝。 不过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她的拒绝听起来并不十分坚定。 “这山里山火一烧，各种野兽都跑出了原来的地方，我是真的担心你们走错路，或者遇到危险，上一次我没能保护你们，这一次，我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个崔文秀，怎么这么能说。 璎珞自顾自翻了个白眼。 下山的路和上山不同，很快他们就走到了栈道那里，只见残缺的栈道还是东歪西倒地横在那里，完全没有可以通过的迹象。 这里的落石和烧焦的木头到处都是，崔文秀一直冲在前面，帮陆蓉搬开各种障碍物，倒是十分体贴。 “啊！”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他们头上传来。 “救命！” 璎珞一抬头，什么都没看到。 谢道之拿起一根木棒，燃起了火焰，举得高高地，这才发现是一张圆圆的小男孩的脸，在树枝之间若隐若现，似乎是被卡在了树上。 “哇，你别动。” 璎珞看清了是个孩子，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开始担心他掉下来。 “谢大哥，你快救救他。” 她忙道。 谢道之还没来得及动作，却见崔文秀像一只猴子一样，身手矫健地三两下爬上了树，很快把那孩子背在了背上带了下来。 也幸亏是前几天的山火，把这一处的树木烧的烧，倒的倒，难为这小男孩竟然能爬上去躲在上面。 “你可真……敏捷。” 璎珞忍不住赞道。 “没什么，小时候爬惯了。” 崔文秀不好意思地说。 怪不得这栈道看起来跟没人走过似的，以崔文秀的身手，的确是能直接在这一片废墟上来去自如。 璎珞扶起那小男孩，只觉得他的小手一片冰冷，忙握住他的手帮他搓了起来。 “小朋友，你家在哪里？怎么会躲在这？” 她温柔的笑容和手上不断恢复的温度，都十分温暖。 他急急地说道：“快！快去救我娘！” “爹爹死了，他们都死了！” “快……” 也许是因为躲了太久担惊受怕，一下子放心下来，神经一下子松懈了，他一句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耀光（三） “哎哟！” 这下可乱成了一团，陆蓉忙把他小小的脑袋抱在自己怀里，让他舒舒服服地躺下来。 璎珞则忙着替他搓手取暖，小小的鞋子也被脱了下来，冰冷的脚丫在她手里被慢慢地搓热，仔细看才发现他有好几根头发卷了起来，有些被熏黑了的苍白小脸总算也现出了少许血色。 要是有一口热水喝就好了，他一定会舒服很多，她叹息。 她倒是想变出点水来，不过众目睽睽，这个崔文秀，真的是太讨厌了，非得跟着他们下山，若是只有陆蓉在，她也不需要那么多避忌。 “这是……山下的孩子吗？”陆蓉轻飘飘的声音，不知道是在问谁。 璎珞愣了一下，转向崔文秀：“你不是说山下没人死，只有几个人受了轻伤吗？” 崔文秀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笃定：“你放心，我们马上就要下山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他的目光在那孩子苍白的脸上一转，便有了思绪。 “一定是这孩子被山火吓得惊吓过度，又在这树上躲了一宿，夜里风冷，他又冷又饿的，所以才有了臆想。” “到了山下你们就明白了，这全都是他被吓出来的梦境，是一种……精神创伤。” 璎珞不由得点了点头，似乎之前也听说过这个理论。 她摸了摸他的小手，已经慢慢回暖了，应该暂时没事了吧。 “总之，我们还得把他带回他母亲那里。” 她肯定地说道。 “那是当然，难不成还带回我们道观？观里本就人少，我可不会带那么小的孩子。” 崔文秀似乎是在开玩笑，声音听起来很是轻松。 谢道之面无表情，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小事。 他只是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额头，确定他身体无碍，便很自然地把他抱在了怀里。 白色的长衫一尘不染，怀里却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璎珞已然忍不住笑了出声，陆蓉也堪堪露出了微笑。 “谢大哥，你看起来真温柔。” 璎珞拉着他的衣袖，努力夸奖他。 “仔细看路。”谢道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还得扶着她。 众人继续往山下走，虽然不能遁地，好在这山路也不算太崎岖，远远望去，山下已然没有当初看到的那一片火光了。 但也并不是一片漆黑，宁谧的夜色中，偶有几处灯火，似是还有人家没睡。 亲眼见到了这一片平静的时候，璎珞才舒了一口气。 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们总算走到了景区大门。 若不是周围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她还没意识到已经快下山了，本来这景区就是自然风光为主，只是在入口处竖了个牌子围起来收门票罢了。 不过…… 当初她可是亲眼看着这大门轰然倒在了火海之中，不过几天，已经又被竖了起来，除了牌子上有几处小小的残缺，看起来倒是没有太大损伤。 “景区不开门，山下的村民就没饭吃，这可是第一个要修的地方。” 看着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大门上的牌子，崔文秀笑道。零久文学网 也有道理…… 不过，这么大的牌子，修起来有这么快吗？而且，当初被火烧得一塌糊涂，怎么看都不像是现在这样子。 毕竟没做过装修建筑，这样的疑问也许不过是自己的无知吧，她心中的疑惑不过是一闪而过。 幸而越往外走，前面的情况就越好。 山上的树木都不可避免地被山火烧得成片倒下，就算是要恢复，也得过很久了。 但是山下的房子倒是修复得很快，除了景区门口的商铺还一片荒凉以外，家家户户的房子倒也没有被烧得太厉害。 没有看到什么缺了屋顶，倒了一片墙之类的惨状，除了墙面上有些焦黑，几乎看不出这里曾经遭受过严重的火灾。 更何况，有的墙面已经被粉刷了一半，刷过的那一面看起来和新的一样。 油漆桶，长条板凳，梯子，各种工具到处散落，可见白天这里是一副多么忙碌的样子。 “其实我在山下也帮不了什么。” 崔文秀慢悠悠地说了起来：“不过是仗着这些村民对师父的崇敬，在各家起争执的时候，我能帮忙协调一下。” “你们知道的，这些村民一辈子住在这里，家家户户多多少少互相之间有些矛盾。” “谁家的长辈几十年前借了一挑扁担没换啊，你家从前用了我家的井水没给钱啊，你家结婚请了别人没请我啊之类的。” “原本都是些小事，当时说开了也就没什么了，偏偏日积月累，弄得两家人见到了也不说话，如同仇人一般，外人看来都觉得很好笑，他们两家却觉得是天大的事。” “特别是还有两家的地连在一起的，每年春耕都会因为划界限这样的事情打起来，你占了我的地，我用了你的渠，哎，我怎么话那么多，都是些很无聊的小事。” “不过这些事情，就算是警察来协调，也未必有师父说的管用。” “因为呀，这里是个小地方，就算是警察这样的公务员，也没有外人愿意来这里做。” “所以这里的警察都是村民家比较出息的孩子，在外面上了学，就回来为自己村子出力，也算是饮水思源了。” 璎珞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这个崔文秀，在山上看起来一副假正经的样子，下了山怎么变得这么接地气了。 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的性情？ 等一下，他这好像话里有话。 他的意思是，就算去警察局报案，警察的话语权也不如观主，所以这事儿最后也会不了了之吗？ “就是这儿了。” 崔文秀站住了脚步，指了指边上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岗亭。 “警察局早就下班了，如果你们要报案，现在只有一个值班的。” 他指了指那灯光，站远了一点。 “我作为嫌疑人，总要避嫌，你们自己去吧。” 璎珞没有动。 “当初这里为什么会起火，原因找到了吗？”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崔文秀的脸上。 路灯之下，他一瞬之间错愕的表情一览无遗。 第三百五十章 耀光（四） 电光火石之间，璎珞一下子就明白了。 崔文秀从来都没有想过“怎么会起火的”这个问题。 对于他来说，这根本不会是一个疑问。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她微微地牵动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不过是说了几句家长里短，她又下意识地对崔文秀失去了警惕。 谢道之早就说过，不要从外表和语言来判断一个人。 这样简单的道理，她却总是忘记。 “呵呵，我就是有点好奇，毕竟，那么大的火势，一般来说只有在深山里树林被雷击才会引发吧，那天起火的时候本没有下雨。” 璎珞露出了单纯的笑容，笑盈盈地问道。 “那么多天过去了，应该找到原因了吧。” 她俏皮地问。 “也许是因为有人在山里吸烟吧。” 崔文秀解释道：“这里的人员混杂，有的是多年来都住在这里的村民，有的是附近村庄过来打工的，从前景区生意好的时候，旺季摆两个月的摊就能挣到一整年的生活费。” “本地的人自然是会严格保护景区，外来的那些人，在山里随便扔垃圾，随便吸烟都是常事。” “要说究竟是谁引起了这火灾……还真的挺难找的，毕竟那个人也不可能自己出来自首……” 他为难道。 “原来如此。” 璎珞点头，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解释。 “咳咳！” 谢道之抱着的小男孩突然咳了两声。 璎珞和陆蓉立刻围了过去。 “放我下来，我要回家。” 那小男孩果然是醒了，虽然还很虚弱，他还是挣扎地往地下走。 “咦？” 谢道之已经把他稳稳地放了下来，可他却不挣扎了，而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这是哪里？” 他呆呆地问道。 环顾四周，这一切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那一片火海呢？ 那凄厉的哀嚎呢？ 那一片黑烟四起，尘土挥扬的黑色世界呢？ 若不是因为家给烧了，他又怎么会拼死跑出来，拼命往山上跑？ 这是梦么？ 不可能啊。 他看着自己袖子上焦黑的灰烬，很是愣了一会。 “娘？” “我要去找我娘！”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撒腿就跑。 “哎，你等等。” 璎珞不曾想他说走就走，连忙跟在他后面往巷子里跑去。 谢道之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虽然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他还是凝神注视了许久，这才飞身跟上。 一个小孩子怎么能跑得那么快，果然山里的孩子身体好。 她这才明白方才自己朦朦胧胧的怀疑是从哪里来了的，在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一个小孩子独自逃出来躲在山上，还正巧被他们发现是多么地不可思议。 但是小男孩太可爱也太可怜，所以她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缕怀疑。 山下的路很平坦，虽然有点坑坑洼洼，却并不难走。 路灯一闪一闪的，有一瞬间，璎珞觉得自己跟丢了那孩子。 一个白色的身影比她更快，甚至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谢道之抱在了怀里。 “唔？”璎珞发现他的表情十分严肃。 “嗯。”谢道之没解释，只是紧紧地跟着那孩子。 “修道之人以守护苍生为己任。” 他轻轻地说道。 什么意思？ 她迷茫了。 她的目光落在前面那个飞奔的孩子身上。 是说这个小男孩吗？ “娘！阿娘！” 九拐十八弯总算到了这小男孩的家。 在踏上门前的水泥地时，他的脚步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他毫不犹豫地开始拍打着大门。 “娘！快开门，娘！” 璎珞的心抽紧了，紧张地看着那紧闭的大门。 窗户里黑漆漆的，什么光都没有。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谢道之的手。 身后，陆蓉和崔文秀也跟了上来，默契地没去阻止正在敲门的小男孩。 “娘！” 小男孩的声音都开始带着哭腔了。 “娘，快开门！” 璎珞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呜呜呜，我就知道这不是梦。” 小男孩已经软倒在了门前，他的泪水贴在大门上，眼泪鼻涕全都糊在了一起，也顾不得擦。 “我就知道，娘已经死了。” “爹也死了……” 璎珞蹲了下来，轻轻地把他抱在怀里。 “我逃出来的时候，到处都是火，爹爹为了救我们，拼命扶着门，可是他出来的时候，一根木头掉了下来，爹爹就没声音了。” “他脑门后面，全都是血……” “我喊他，他也不理我……” 方才的侥幸全都是他的奢望，自家的房子看上去好好的，分明没有起火的样子。 一度他以为自己之前经历的那一切都是做梦，其实爹爹和娘亲都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其实不过是自己的期望而已吗？ 他一边抽泣着一边说着。 “娘说，爹爹没救了，她让我快跑。” “可是我根本跑不出去，那些人，全身都是火，他们在追我。” 那情景，实在是太可怕了，一片火海中，竟然还有全身着火的人在追逐着那些没有着火的人。 他亲眼看见，一旦被那些着火的人抓住，就会被同样的火焰吞噬，变得和他们一样，全身燃着火焰，像不知道痛楚一般拼命地奔跑着，追逐着。 “我不想被他们抓住，我就拼命跑，可是还是有人追上来了，快抓住我们的时候，娘把我一把推开。” “我什么都不敢想，也不敢回头，就这样一直跑，跑到了山上，躲到了没有火的地方，爬到了树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阿娘的脚步声。” “可是我不敢停下来，也不敢喊她的名字。” “甚至，我都不敢回头看她。” “娘……一定是被他们抓住，也死了吧……” 他嚎啕大哭，所有的担心都变成了现实，就算是曾有的侥幸，也只不过是自己的美梦。 就如同他最喜欢的肥皂泡泡，在阳光下五彩缤纷，似乎比什么都美丽。 但是只要落到了地上，就碎成了一地的水渍。 再也见不到娘了。 再也没人温柔地给他穿衣服，梳头，甚至也没人一边打着他的屁股催他起床了。 “娘……你不能死啊……” 他害怕地缩进璎珞的怀里，眼泪鼻涕全都糊在她的衣襟上。 小男孩可怜巴巴地紧紧地抱着她，似乎这样才能找到一些安全感。 璎珞觉得自己的眼眶湿湿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耀光（五） “小兔崽子！” “哐！”得一声，大门开了。 “小兔崽子，舍得回来了？” “满嘴胡说八道，你娘死了我是谁？” 中气十足的声音让相拥而泣的两人一起抬起了头。 “娘……！” “哎？” 璎珞愣愣地看着小男孩一下子把她推开，扑入了中年大妈的怀里，而那腰圆膀子粗的大妈显然十分嫌弃地拍了一下他的头，怒道：“小兔崽子，那么晚才回家，看我不打死你。” “嘻嘻嘻嘻！” “娘！” “你没事吗？娘，我分明听见你被他们抓住了！” 他一边笑着流泪，一边着急地踮起脚，努力伸向娘的脸，似乎是想证实她真的活着，有血有肉。 “被谁抓住？” 大妈一脸不高兴地问道，一边伸出粗壮的膀子轻轻松松地把他抱了起来。 “对不起，我们农村小孩不懂事，谢谢你们送他回来。” 她抬头对一脸懵的璎珞说道。 眼眶里的泪水都还在打转，敢情自己是白伤心了？ 璎珞下意识地说道：“没事没事，应该的。” 小男孩在娘怀里开心坏了，不停地拍打着娘的肩膀和脸蛋，感受着娘亲的温暖，欢喜无限。 “太好了，娘，你没事，太好了……” 他欢喜至极，又哭了起来。 “我好开心！” “小兔崽子！” 大妈轻轻地打了一下他的屁股，笑道：“肚子饿了吧，给你热着汤呢。” 她犹豫了一下，对璎珞说道：“真的很谢谢你们……” 顿了一顿，她粗着嗓门加了一句：“要不是那么晚了，本该请你们进来坐坐……” “农村人家都睡得早，你们应该是宿在景区那边的旅馆吧，我们家实在是太……了……” 她看了看自家屋子，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地说道：“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等一下……大婶。” 谢道之竟然开口了，所有人一起惊讶地看着他。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小男孩突然大喊一声。 “娘！” “娘，爹还活着吗？” 他十分突然问道，眼睛睁得大大地，紧张地盯着母亲的眼睛。 “啪！” 不出所料，他如愿以偿地吃了一个头塌。 “小兔崽子，看我不揍死你。” “娘！” “你快告诉我，我爹呢？” “当然在睡觉了，你当都和你似的，没日没夜到处乱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没事竟然诅咒你老子娘。” “真的？” 他的眼睛亮晶晶地，欢喜无限。 “大婶……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是从山上下来的，外面下着雨，店铺又都不开门，能不能让我们在您家休息一晚。” 谢道之礼貌地问道。 “打地铺也可以。”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璎珞掏钱。 看到他们要掏钱，大婶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哎哎哎，你们这是做什么呀，要不嫌我们家脏，就都进来吧。”今日文学网 璎珞刚把钱包拿出来，那大婶就一股神力推搡了过来，几乎把她掀翻在地。 “感谢你们送我们家小崽子回来还来不及呢，别钱不钱的，咱们家还不至于招待不起几个客人。” “麻溜把钱收起来，都跟我进来吧，刚好今天熬了一大锅汤。” 她侧过身去，让众人进来。 偌大的门洞原本被她挡着，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往里走才发现，原来这房子里面属实十分简陋。 简单的家具不过是桌子椅子，墙壁上也只装饰着简单的日历和年画，显然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三口之家。 众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却听见大妈说话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 “哎哟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原来崔老师也来了。” “看我，怎么能让您在我们家门口干站着呢，真是罪过。” 方才崔文秀一直都站在后面，所以大妈一时没看见。 “老头子！“她一声大吼。 “快点出来，崔老师来了。” 一转向崔文秀，大妈的声音立刻文雅了起来，她文绉绉地作势请崔文秀往里走，一边开始舌灿莲花。 “大长老真是慧眼识英才，如今这山上山下的，谁不感激您，谁敢不服您，更别说那些傻妹子了，哪有不偷偷看您的。” “崔老师百忙之中还专门帮我们把这小崽子，咳，我们曾小牛送回来，真是的……哎呀呀，看我，太失礼了，你们都快坐，崔老师您坐这，这沙发软和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张罗着众人安顿下来。 “您太客气了。” 崔文秀又恢复了他矜持的样子，带着礼貌的笑容和众人一起坐了下来。 谢道之坐在了小男孩的身边，柔声道：“你叫曾小牛？” “是呀，哥哥。” 小男孩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甜甜地答道。 “呀！” 大妈小小地惊叫了一声，引得众人都看了过去。 “嗐，没事，都是我手笨，不小心把火星弄在了外面，没事没事，你们等一下就好，今天我熬了土鸡汤，绝对的土生土长，不要太香哦。” 她笑了起来，一碗一碗地开始为大家分发。 “老头子，老头子，你快出来！” 她一边又喊了一嗓子。 璎珞端着暖暖的汤，看着那打着帘子的门，很是好奇这家人的爹爹又是个怎样的人。 “娘，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太可怕太可怕的梦……” 小牛喝了一口暖暖的汤，觉得似乎是又活了过来。 先前的那一切，一定是梦。 “我梦到我们家着火了，到处都是火。” 他定定地看着墙上的年历，自嘲地笑道：“在梦里，我还看到墙上的画什么的全都被烧坏了，而且，房梁也掉下来了，什么都被烧得黑漆漆的。” “爹爹……爹爹也……” “我呸呸呸！” 大妈连忙呸了几声。 “不准说那些不吉利的，再胡说，我打死你！” 她瞪了孩子一眼。 “呵呵，抱歉啊各位，农村人讲话直接，我是不是太粗鲁了……” 她一边道歉，一边脸上又堆起了笑。 “咦？” 小牛一下子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冲到边上的小竹筐前，委屈地问道：“娘，我的奥特曼呢？” “我的小车车也不见了！” “娘，你又把我玩具扔哪儿去了？” 他嘟起了嘴，气呼呼地问道。 孩子就是孩子，刚才还穷开心呢，一转眼又闹脾气了。 璎珞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她的目光落在了谢道之脸上，只见他正襟危坐，面上一片严肃，半点笑容也无。 第三百五十二章 净蚀（一） 大婶脸上浮现一丝犹豫的表情，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那些玩具在哪里，她看着空空的玩具筐，有点愣神。 “臭小子！又把你的玩具乱丢。” “你再不管好自己的玩具，老子再也不给你买新的了。” 里屋帘子里走出一个瘦瘦的男子，虽然在骂孩子，脸上却也带着笑容。 “爹！” 小牛一下子就扑入了他的怀中，也不管玩具不玩具的了。 “爹，我以为你……” 他还没说完，大婶忙“呸呸呸！”了起来。 “不准说那些不吉利的。” “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 他爹也帮腔。 不过座上还有客人，那男子显然比老婆更来事，忙不迭地给崔文秀以及谢道之发烟，口中客气之辞不断。 “我们确定要住在这里吗？” 璎珞拉了拉谢道之的衣袖。 原本以为小镇有什么惊天惨案，她们才丢下报案的事情过来先帮小男孩找家人。 现在看来，一切正常。 正如崔文秀说的那样，就是小男孩一时梦魇而已。 “恩。”谢道之点点头。 这是为什么呢？ 璎珞看了镇定自若的崔文秀一眼，说他城府深吧，他有时候说话也挺接地气的，而说他心无成算，那也是不可能的。 至少，关于山下的事情他没撒谎，不是吗？ “我没意见。”陆蓉及时表态。 她几次偷偷看向自己的手指，发现一直都隐隐亮着光芒，害得她只能把手藏好，想要给璎珞以及谢道之看，却又顾忌崔文秀在旁边。 不管是因为高斌的话也好，或者是之前遭遇那么多的事情也好，崔文秀看起来再无害，她都不敢信任他。 而且，明天天亮后，还要找警察局去解救那些被禁锢的妇孺。 这是目前她最关心的事情。 虽然环境简陋，毕竟是累了。 璎珞闭上眼睛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朦胧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残破的小山村，周围一切都是断垣残壁。 在这里生活的人，几乎只为活下去，没有人关心自己的“生活质量”，想要日子过得舒服一点，旁人便会笑话她矫情。 远处的山中似乎也在冒烟。 尽管在梦中迷迷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楚，璎珞还是发现了，这里并不是原来那个地方。 因为她非常清楚地看到了，不远处的山间有一条小溪，一座古朴的石桥横跨其上。 小溪边，洗衣服的妇女们正在笑盈盈地聊天。 大家一起说说八卦，聊聊孩子，就算是用手搓洗衣服也觉得没有那么累了。 “你家孩子可真是出息了，连高中都考上了，要知道，我们这里上过高中的孩子，每个月都能往家里寄好几千块钱呢。” “怎么可能！” “几千块钱，都能吃用一年了，城里人傻啊，让我那傻儿子占那么大便宜！” “我也觉得是不可能的。” “是真的呢……” “嘿嘿嘿，你们都别想太好了，说不定你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根本不给你寄钱。” 眼红的开始旁敲侧击地刺激她。180 更有好事的笑话她。 “开玩笑，城里娶媳妇你以为这么容易啊，要想娶个城里媳妇，必须要在城里有房。” “咱家的房不行么？” “哈哈，婶子你怕是在开玩笑，城里媳妇跟你来这山沟沟过日子，怕不是脑子坏了吧。” “我也听说，城里的房子都要几十万一间呢，咱根本买不起。” “几十万？这辈子俺都没见过一万块，难不成……城里人是靠抢银行买房子的？” “哈哈哈哈……” 众人都欢快地笑了起来。 她们的聊天，一开始璎珞还津津有味地听着，后来翻来覆去都是那些酸溜溜的话，她打了个哈欠，往远处看去。 山清水秀。 峰峦的高处云雾缭绕，她在谢家的道场住久了，看得出来，这显然是早上，旭日初升之时，那些云雾就会被日光驱散。 不知道邬先生和孟鸟有没有着急。 应该不会吧，毕竟谢道之和自己在一起，能出什么事儿呢。 她又打了个哈欠。 低头一看，那些洗衣服的女子已经不见了。 满地的脸盆，衣服，肥皂，甚至还有搓衣板散落了一地，在水面上飘飘荡荡的。 等一下，这小溪明明很浅，怎么一下子涨潮了？ 她顺着溪流往上游望去，却猛地发现，方才那座小桥也不见了。 水流不再清澈，黄黄的波涛似乎是卷着无尽的泥沙，汹涌而来，而她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勉强露出水面的一块牌子。 上面写着“洪水漫桥，禁止通行”几个字。 她抬头再看那溪水的来处，猛地被吓了一跳。 高高的水流如同无形的台阶一般，高处比低处高了将近一米，而那水做的台阶正慢慢地往她这里推进。 两边的山体已不见了裸露的部分，那些山脚的石块全都被水淹没了，水面上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两边山上绿色的树冠和更高处山体上茵茵绿草。 没有了任何人的痕迹。 不好！得快跑！ 璎珞才一动念，就飞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飘飘荡荡一阵之后，她就看见了方才那村落。 严格的说，是村落里那些房子残留的屋顶，房梁之类的，暂时还没被洪水卷走的部分。 还有人幸存吗？ 她黯然地想着。 “救命啊……” 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她连忙循声飞了过去，却见一个小女孩死死地抱住一颗大树的树干，半个身子已经淹在了水里，迅猛的水流显然比她的小手力气要大得多。 璎珞赶紧伸手去抱她，若是抱着她飞起来，应该就安全了吧，即便是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也比眼睁睁看着她死去要好。 “啊！！！！！！你别过来！！！！” 那小女孩分明已经没有了力气，却像见了鬼一样拼命地喊了起来。 “你，你别过来！” 她一边喊着，一边伸出一只手去推她。 可是水流实在是太急了，方才她两只手抱着树干，已经是力气不够了，如今只有一只手，怎么可能抱得住？ 璎珞被她一推之下，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挡了一下。 而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被溪流卷走了，立刻消失在了黄色的山洪中。 第三百五十三章 净蚀（二） “你……”璎珞愣愣地伸出一只手，无助地往那个方向下意识地抓了一把，却只抓到一手的洪水。 湿漉漉的手让她有一种真实的感觉，似乎，她来过这里，这里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她在哪儿？ 就好像每一个梦境里的人都说不出梦境的开头一般，她不记得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 能回忆起来的最早的画面，就是方才那些农妇洗衣服的场景。 再一低头，她吓坏了。 方才还是脏兮兮的洪水，如今已经变成了鲜红的血液，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 自己的手上分明什么也没有拿，但却好像捧着逐渐腐烂的尸体一般，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 她拼命地想把手上的血水甩干，却根本停不下来。 而方才分明是黄色的山洪，此时也变成了一片红色的血海。 这一定是做梦。 她慢慢地冷静下来。 璎珞，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你要相信自己，这一定是梦境，只要醒来就好了！ 如果不是梦，谢道之能不在她身边吗？ 想到这里，她觉得信心满满，这绝对是做梦！ 这念头一起，血水就开始慢慢地退却。 她转眼望向方才山洪来处，只见那高高的水做的台阶已经不见了，没有了巨大的落差，山洪的速度也开始放缓，慢慢地平静下来。 几乎是一转眼间，小溪上露出方才那座石桥，而桥下的溪流也恢复了清澈，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刚才那个女孩子！ 她忙飞回村落的方向，却见水虽然退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却无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被水淹没的村庄大都没了屋顶，而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墙壁更是倒的倒，融化成一滩烂泥的也不在少数。 这里许多房子都是不是烧砖瓦搭起来的，很多都是土方法用泥土和着稻草，能立起来成形就勉强凑合了。 如今竟是一片废墟。 比这一片废墟更惨的，是满地横陈的白生生的尸体。 璎珞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幸存的，只是大部分的人脸都朝着土地，少部分能看见的死人脸上，都挂着惊恐的表情，而那惨白的脸色，显然不可能有任何生机。 生活在幸福中的孩子，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真正的死人。 而绵延好几里地全都随处可见半埋在土里的尸体，这样凄惨的模样让她不由自主地掩住了自己的脸，只敢从指缝里偷偷地看那些惨状。 “对不起……” “对不起……” 她喃喃低语。 一种强烈的负罪感让她心痛如绞，泪如雨下。 “殿下，可以了。”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愣了一下，回头看去。 “璎珞妹妹！” “璎珞！” 陆蓉温柔的声音和谢道之有一丝仓皇的声音让她一下子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哎？ 她睁开眼睛。 天亮了。 “谢大哥……” 她喃喃道，还没有从精神上强烈的刺激中恢复过来。 “我好像……” “做梦了……” 她的语气，不像是撒娇，倒像是恐惧，和……悔恨…… 谢道之把她抱在怀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昨天一晚上她都睡得很安稳，他本来还挺欣慰的，可是在早上大家都起床了的时候，她竟然还在睡。 这太不寻常了。 “恩，没事了……”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 方才还有几分担心的陆蓉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自动消失，让两个人继续腻歪去。 “我梦到了，好可怕的事情……” 她轻轻地说道，迅速地回忆着刚才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有小溪，还有一座桥，边上就是村庄。”7问 “桥上有写字吗？” 谢道之问道。 “……” 璎珞陷入了沉思。 “桥边上有一块牌子，写了字的。” “写了什么？” “……好像是水位太高就不能游泳之类的。” 谢道之失笑。 “我说的不是这种，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文字能让你辨认出那是什么地方？” “路牌吗？没有路牌。” 璎珞肯定地摇头。 “那……那座桥是石头做的，还是水泥做的呢？” 璎珞后知后觉地抬头：“谢大哥，你是觉得我梦中的地方是真实存在的么？” 谢道之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远远地落在了别处。 “先前你也做过噩梦。” 他含蓄地说道。 “我只是担心……” 他的目光飘了回来，定定地落在她的眉间。 好不容易她的心思已经被这里的怪事给占据了，能忙东忙西地分散她的注意力，这已经是太好太好的事情，而她，竟然又开始做噩梦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在梦里，好像是个坏人。” 璎珞低下了头，那满手的鲜血，恐怖的血海，满地的尸体，让她一阵战栗。 “你也说过，好人和坏人，不过是一念之差。” “我会变成坏人吗？” 她问他，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眼睛，想要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而不只是纯粹地哄她。 “我不知道。”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 “但是，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我都会永远守护你。” 谢道之严肃地说道，似乎在说誓言。 “嘻！” 璎珞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以为如果我变坏，你会大义灭亲呢。” 她笑着说道，心里突然觉得舒坦了不少。 看她心情好些了，谢道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继续问她梦中的情景。 “昨天那个男的给我们两个递烟，你还记得吗？” 他岔开了话题。 “恩，怎么了？你不是不吸烟吗？” 璎珞果然好奇地问道。 “那时候你和陆蓉在聊天，没注意到我们这里，那个男的，有些古怪。” 他说。 “他怎么了？”璎珞的耳朵竖了起来。 八卦的眼神，亮晶晶的。 谢道之笑了，不是那种淡淡的笑容，他的眼睛都蕴着笑意。 “他身边有烟，却没有打火机。” 他说。 “嗐……” 璎珞顿时没劲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而且，他去找打火机的时候，似乎对它很陌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的样子。” “可能是他新买的吧。” “当他第一次把火打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一下子抖了一下，把打火机掉在了地上。” “恩？” 璎珞无语，这也算是个事儿？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净蚀（三） “有的人因为工作需要，虽然随身带着烟，但是自己并不抽，这也不算是很奇怪吧。” 谢道之不了解人间的这些细枝末节的人际交往小默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她耐心地给他解释了几句。 可是谢道之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我觉得他是害怕那个打火机。” 记忆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片段让他觉得这并不是偶然，但是一下子他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事情。 “啊！” 璎珞一下子小声地喊了出来。 “你想起什么了？”谢道之问。 “对不起，不是的，谢大哥。”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想起了我的梦里，我听见的那个人的声音是谁的了。” “是谁？” 谢道之皱眉，就知道没好事。 “好像是赵子玉。” 她犹豫着说道。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先是阴惠君来找璎珞麻烦，如今又是赵子玉出现在她的梦中。 树欲静而风不止。 应龙上次来的时候也说过，如今尘世间怪事迭起，菡萏真人已经是忙不过来了。 这不，他们就亲身经历了一件。 莫名而起的山火分明已经吞噬了一切，而没过几天功夫竟然一切恢复正常，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在小男孩的描述中分明已经被烧死的父母，和没事人一样毫发无损地恢复了。 山里的火可不是随随便便烧烧就完事儿了的，风一刮，火星子到处一飞，落在哪儿哪儿就又烧上了。 当天晚上他和璎珞过来的时候，景区这片儿显然是被烧得如同白昼一般，可说是烽火连天。 而现在看着这好端端的屋子，若不是他心志坚定，都要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眼睛或记忆出了问题。 “自家做的包子，自然是皮薄馅儿大，哪能和店里卖的那些比呢。” 大婶笑呵呵的声音在外间，间或夹杂着小男孩的抱怨声，以及陆蓉和崔文秀礼貌的道谢声。 谢道之拿定了主意。 他拉着璎珞一起走了出去，礼貌地问道：“不好意思，大婶，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您。” “恩？什么事，尽管问。” 大婶豪迈地点头，拍胸脯保证她是这里的包打听，什么都知道。 “其实不是关于别人的事情，而是前几天这里起火的时候，是只有您家的房子没烧着么？还是这一片的房子都没有被火烧到。” 他好奇地问道。 大婶的表情一下子凝滞了，似乎是惊讶，亦或是迷茫。 她好像从来没有想到别人会问起这个问题一般，拍了拍脑门，犹豫着说道：“起火的那天……？” 求助似地看着自家男人，她大大咧咧地问道：“老头子，你还记得吗？” “你看，我这年纪一大，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咱这房子不是好好地吗，肯定是运气好，没烧到咱家。” 她笑着打圆场。 “那我的玩具怎么都不见了！” 曾小牛显然还惦记着他的宝贝。七号 “我生日的时候爹爹给我买的奥特曼，是我最喜欢的了，爹爹不可能给我扔掉的，肯定是娘亲到处乱放，害得我都找不到了。” “呸！谁高兴动你的玩具！” 大婶立刻又作势举起了蒲扇大的手掌，怒道：“吃你的饭，嘴巴不会吃饭只会叨叨，跟你爹一个德行。” 接下来是一串根本听不懂的方言，应该是骂人的话。 “哎，对不起，崔老师，看我，就是不会说话，咱们农村的，都是粗人，污了您的耳朵。”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连忙道歉。 崔文秀安安静静地微笑着，十足悠闲地端坐着，似乎根本不着急回道观去。 “其实起火那天晚上，我们正在景区里露营，当时看着山下似乎全都烧起来了，火势很大。” 大婶和他男人听着他的描述，都有一瞬间的失神，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从山上没着火的地方看下去，从缆车到栈道，以至于山下的景区休息区都烧得很厉害。” “不过我们对这里的路不熟，所以可能刚好没烧到这一片，也是可能的。” 见大婶夫妻俩的脸色煞白，谢道之忙打圆场，不再刺激他们。 “那天乱糟糟的，说实话我也不记得了。”小牛爹的话里有几分犹豫。 “对对，一定是你看错了地儿。” 大婶忙点头。 她看着墙上的年画，肯定地说：“咱们家一定是没被烧到，这都是大长老庇佑，赶明儿一定要上山去谢谢他老人家。” “您客气了。” 感受到了大婶崇拜的目光，崔文秀自是只能谦逊一番。 “你们是觉得，小牛说的都是真的吗？” 陆蓉挨近了璎珞，两个女孩子窃窃私语起来，到好像是女孩子们聊八卦。 “不会吧？” 璎珞愣住了。 谢大哥这样旁敲侧击，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你还记得昨晚大婶给炉灶点火的时候，好像被吓了一跳一样吗？” 陆蓉问。 璎珞想起了刚才谢道之说的那男人害怕打火机的事情，似有灵光一现，所有的线索都向着最不可能的那个方向指去。 “可是，就算是愈合术，也不可能让烧伤立刻恢复的。” 她犹豫了。 “而且，这屋子里的东西也都好端端的，没有烧坏呀。” 这倒也是。 陆蓉沉默了许久，这才又伸出自己的手来拢了拢头发，叹道：“这正是我觉得诡异的地方，从小牛的话，还有那对夫妻的种种表现，偏偏和现实完全相悖。” “不过，当我们论证一个结论的时候，只要证明它的相反结论是完全错误的，就可以判断结论是正确的。” 她俏皮一笑，自嘲道：“这多亏了我数学不及格，这才研究了许久准备补考，这可是数学上非常重要的一个理论，想不到竟然能用上。”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找到这里被火烧过的证据，就能证明他们夫妻在说谎？” 璎珞有点头晕。 “对呀，只有两种可能，被烧过，没被烧过，如果这里被烧过，墙上的年画却丝毫无损，只能说明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包括这一对夫妻。”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出这种匪夷所思的结论，但是，直觉告诉她，小牛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 净蚀（四） 啊？ 这两人不是小牛的父母本尊？ 璎珞看着正一巴掌如来神掌拍向小牛后脑勺的大婶，觉得这切切不可能。 眼见那蒲扇一般的大手就要打上去，在碰到小牛头发的瞬间却变成了轻轻地落在了他脑袋上。 而大婶看似凶神恶煞一般的表情，也不是没有破绽的，嘴边隐隐一个弯曲的弧度，暴露了她对小牛真心的喜爱。 这要说不是亲娘，任谁也不信啊。 她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崔先生，能麻烦您和我们一起去警局吗？” “天色不早了，我们想要尽快去报案。” 陆蓉对崔文秀说道。 “好。” 崔文秀连忙起身，避嫌似地对众人说道：“我可以带你们去警局，但是我就不进去了吧，毕竟在你们看来，我也是共犯。” 他开玩笑般地说道，立刻引起了大婶一家的不满。 “哎哟，崔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啊，崔老师，有什么矛盾……说开了就好了，何必伤了和气。” 大婶犹豫了一下，毕竟这几个人昨晚才把小牛送回来，她总觉得他们不是坏人。 但是怎么回事？ 竟然他们和崔老师不是一起的？ 如果两边真打起来，他们是帮谁好？ 大婶难得地皱起了眉头，十分难以抉择。 “没事没事。”崔文秀笑道：“就是山上那几个女大学生的事儿，他们以为是师父强抢民女。” “哎哟！原来是这事儿。” 大婶舒了一口气，几个小娘们的事情，她就不操心了。 “跟大长老有什么关系，你们就别瞎搅合了。” 她劝道。 “半年前也有人找上门来，说那几个山里媳妇是城里来的，非得带回城里去，结果那几个媳妇哭着喊着非要留在村子里，警察也没办法。” “我劝你们别趟这蹚浑水了，她们都是自愿嫁到山里来的。” 要不是亲眼看到了那几个人，尤其是五凤媳妇的遭遇，璎珞也许会信了这说辞。 但是…… 若是让她不管那几个可怜的女人，她的良心不会让她安宁的。 “谢谢您，大婶，我们明白的。” 璎珞和陆蓉礼貌地告辞，但是不去救人是不可能的。 “小牛，要不要一起去？”谢道之笑眯眯地问道。 “警察局里的大人们都可神气了，帅气的帽子，还有配枪，小牛长大以后想当警察吗？” “当然，我也有我的枪！” 小牛得意地拿了自己的玩具枪，想了一想，又拿起了娘亲下地时候戴的草帽戴上，自觉威风八面。 “走，我们一起去！” 这种哄小孩的慈祥笑意出现在谢道之的脸上简直是第八大奇迹，璎珞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不期然地，她突然想起了曾经在幻境中见到的那张桌子，桌腿上刻着一条条歪歪扭扭的线，边上认认真真地刻着工工整整的年份。 在他心中，这应该是难以磨灭的一段温暖的记忆吧。 大婶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你要乖一点，跟着叔叔阿姨，不要调皮哦。” 她瞪眼道。 “知道了知道了……” 警察局倒是确实开门了，虽然墙上还有些焦黑的痕迹，至少里面都打扫干净，人虽然不多，也就两个，至少有人接待他们。 “报案？” 黑黝黝的警员一脸淳朴，他显然愣了一下。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去拿……笔。” 等他坐了下来，准备记录案情，差点没跳起来。 “你们要报案，报案对象是大长老？” “快别开玩笑了……姑娘。” 他连连摆手，笔也收了起来。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知道胡闹。” 另外一个年纪大一点的，本来悠哉悠哉地喝茶，根本不理会这几个人，听到这里才摇着扇子过来，居高临下地评价道。 “我们要告他拐卖妇女！”璎珞说。好中文吧 “这是违法的！”陆蓉说。 两位警官面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诚然，拐卖妇女是违法的没错。 但是…… “这位小姑娘，是你的家人被拐了吗？” 年长的那个问道，脸上有一点紧张，问的是看起来比较激动的璎珞。 “不是。”璎珞摇头。 “那是你的家人被拐了？” 他又转向陆蓉。 “是！”陆蓉坚定点头，刘思琪对她来说，可不就是家人么。 “还有我们自己。”璎珞忙补充。 两位警官的眉毛都扬了起来，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但是我们逃出来了。”她说。 “这怎么可能！”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咳咳！” 看着璎珞和陆蓉不满的表情，他们这才反应过来，人家这是来报案的。 “那，你们有经济损失吗？” 那个年轻的警员总算又拿出了笔，开始问她们名字和籍贯，以及其他细节。 “没有。” “那……你们有人身损失吗？” 璎珞和陆蓉面面相觑，咀嚼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这才明白过来。 “没有。”她们忙道。 两位警官又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你的亲人，有财产或者人身损失吗？” 做笔录的那位警官望向陆蓉，问道。 “她受伤了。”陆蓉想起璎珞说的，刘思琪被抽了几鞭子的事情，忙气呼呼地说道。 “伤在哪里？” “这我怎么知道？” “这个是必须要记录的，不然的话怎么立案？” “大概……在背上和胳膊上吧。” 璎珞忙道。 “到底是她的亲人还是你的亲人？” 年长的那个翻了个白眼。 “我和她被关在一起，我看见了的。” 她忙补充。 “这不可能！” 年轻的那个沉不住气，又忍不住吼了一句。 这你都知道？！ 璎珞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咳咳！” 年长的那个连忙岔开话题：“那你们的诉求是什么，是要把你们的亲人救出来吗？” 两人一起摇头。 “思琪已经和我们一起逃出来了，我们要解救其他的人，你们得赶快，我怕他们会把人藏起来。” 陆蓉急急地说道。 “等一下，你们的意思是，你们两个不是被害人，你们说的那位被害人也已经逃走了？” “是。” 璎珞忙道：“但是大长老还逍遥法外，如果不把他抓起来，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两个警官就一起笑了起来，如释重负的样子。 那个年轻的甚至把自己刚才记录的纸也撕了。 “喂！” 璎珞怒道：“你干嘛？” “你们根本就不是被害人，也不是被害人的直系亲属，无缘无故地来报案，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存心污蔑大长老。” 那个年长的警官又悠哉悠哉地坐了回去，继续抿着他保温杯里的好茶。 第三百五十六章 净蚀（五） 璎珞都气笑了。 “不是当事人，就不能报案？这根本就离谱！” “那照你这说法，要是有人被火烧死了，就没人能帮他们讨回公道了是吧！” 两个警员一起抬头看她，她突然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目光。 这是…… 她一愣。 那两人似乎也愣神了一瞬间，对视一眼，又都低下头去。 但是她刚才说话的那一幕画面，两个人极不寻常的神色，却如同被相机瞬间拍了下来似的，印在了她脑子里，和之前一些不完整的片段合在了一处，耐人寻味。 都说大脑是最聪明的，它会把相关的记忆放在一起，让你有一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错觉。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认为这两人的眼神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但是很快她想起了其他的画面，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另外两个人的眼神，小牛的爹爹和娘亲。 或许是因为谢道之曾经说的话，她也被引导着找到了那目光中的恐惧。 不，不单单是恐惧。 更多的是，似乎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迷茫。 “总而言之，你们要是再找事儿，就是扰乱社会治安，是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情节严重的，要拘留七天。” 年长的那位果然更老练一些，见他们几个都是年轻人，觉得吓唬吓唬只怕就能吓跑了。 神特么扰乱社会治安啊，我们这叫行侠仗义好吗。 璎珞很是不服。 在一旁忙着哄小孩的谢道之一心两用，一直注意着她们的情况，眼见一言不合，忙抱起小牛过来劝道：“璎珞，走吧。” “怪不得崔文秀任我们过来报案，他们根本就是蛇鼠一窝，互相包庇，怪不得大婶说从前也有人来找人，结果不了了之……” 她气坏了。 只不过形势比人强，如今她也算是明白了，这个警察局是不可能有所作为的，为今之计，只能靠自己了。 “走就走！” 她怒道。 “等一下。” 年长的警员忙道。 “你说，是崔老师让你们来报案的？” 他放下杯子站起身来，眼中露出一缕不怀好意的光芒，就算是单纯如璎珞也看出来了。 “你想做什么？崔文秀就在门口。” 她忙道。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双站起身来。 “那就不好意思了，只能请你们在这里委屈几天了。” 他们倒是很客气，没有动手。 年长那位指了指后面的一扇铁门，笑道：“刚才我说了，你们这属于寻衅滋事，要拘留七天。” “不过如果你们拒捕的话，那可就更麻烦了，我劝你们还是老老实实进去蹲个七天，咱们也好对上面有个交代。” “身份证呢？身份证先拿出来登记一下。” 年轻那位已经拿出单子准备登记了，似乎是料定他们不敢拒捕，更似乎是习惯了这种事情，面无表情地开始写字。 谢道之的目光落在年长的那位警员身上，只见他伸手去拉铁门的那一瞬间，条件反射般地缩回手来，犹豫了一下，这才再次伸手试探性地去碰那拉手，似乎那不是铁门，而是烧红的烙铁似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表现和在他们面前展现的真实显然是相悖的。 谢道之遍寻自己的记忆，也没能找到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法术，所有的人都怕火，而且潜意识中有记忆的碎片，说明这里的火灾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是所有的人又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不是傀儡，也不是幻术，如果这是有人法术加持的结果，那这法术也太恐怖了。 如果不是法术，那这些人这样诡异的反应又是因为什么呢？ 就连房子都能基本恢复原样，看起来不过是一场小火灾似的。 等一下。 崔文秀不知道那天他们是从山下飞上来的，他们亲眼看见了山下的火大到什么地步。 崔文秀以为火起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山上，而从山上看下去，下面火势如何并不清晰可辨。 但是他们当初就是看着山下连绵的火海才御风上山的。 要说山下是小火灾，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一切都有隐情。 他扬了扬眉毛。 如果对崔文秀用控心术，一定能知道所有的真相。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一点。 谢道之摇了摇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所谓的禁术，虽然在极端情况下用一下也并非大错。 但是只为省事儿而随随便便使用，这不符合他的自律。 “哎哎哎啊！” 陆蓉突然抑制不住地小声喊了起来。 “怎么了？”正在和警员们理论的璎珞忙冲向她。 “我我我，我的手……” 陆蓉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在发热，不用看都知道一定在发光。 这也就罢了，她这几天都是把手藏口袋里。 但是这回她的手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 “我的手，它非要从口袋里出来。” 她的脸涨得通红，显然已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压制她的右手，可是势单力薄的左手根本挡不住她的麒麟臂，眼见右边的口袋里已经发出了莹莹光芒，不听话的右手如剑一般便要出鞘。 偏偏一脸茫然的璎珞问道：“你的手受伤了？” 一边说，她一边伸手就要帮她看看右手怎么了。 得，这还来个帮倒忙的。 “璎珞！”谢道之忙阻止她，不过怀里还有个孩子，没能及时拦住她。 璎珞根本就没使力，一下子就把陆蓉的右手给拉了出来。 两人都愣住了。 光芒大盛，虽然遮遮掩掩的，但是陆蓉的整个右手都如同被白色火焰笼罩一般发出了明亮白色的光芒。 “前几天还只是手指发亮的……” 她带着哭腔说道。 “而且，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的手……” 她抽泣着。 “我，我是不是中邪了……？” 她可怜兮兮地问璎珞。 这我哪知道？ 璎珞目瞪口呆。 对了，她那把照妖镜呢？ 她一拍脑门，哎呀！忘带了。 也不是照妖镜啦，就是吉量的黄金瞳而已啦，好像是拉在了谢家的道场了，当初出来的时候急急忙忙的，根本就没想到要拿那个。 第三百五十七章 蜂刺（一） “你们两个，就算变什么戏法也没用，说了要关你们就是要关，早干嘛去了？现在搁这儿装疯卖傻。” 两个警察似乎见惯了这众生百态，一脸不以为意，完全没觉得这个小姑娘突然的异样有什么可奇怪的。 “走走走，老老实实蹲号子去吧，别哭了，哭也没用。” 两人虽然没有动粗，但是显然很不耐烦，不住地催他们。 “陆姑娘……” 这警察局的接待大厅是真的很小，不过三个窗口，她们还都站着说话，是以崔文秀一进来就看见了陆蓉哭哭啼啼的样子。 “怎么了，陆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他连忙上前。 两个警员面面相觑。 这下好了，马屁拍在马脚上。 他们怎么就能会错意了呢！ “崔老师，您怎么也来了。” 他们忙假装不知情的样子，凑上去嘘寒问暖献殷勤。 谁让大长老是这里的财神爷呢，得罪了道观的大弟子，实际掌事崔老师可没好果子吃。 从前那几个刺头儿，不都被他们找了由头抓的抓，赶的赶，举家都消失了吗。 “谁不知道大长老身边里里外外的大事小事都是您处理安排的，您要注意休息，不要太辛苦了，像这样的小事，不值当您亲自来一趟。” “您最近看起来越发精神了，我二姑家的小女儿也是天天念叨您呢。” “是啊是啊，我家那个痴婆娘也说，如果有机会，请您去家里坐坐呢。” 年长那位见说了一箩筐好话，崔文秀脸上也没个笑，自以为明白了过来，忙到后面拿了一个大袋子出来，凑了上去轻声笑道：“您笑纳，这是前儿抄了六麻子家里搜出来的土特产，都是稀罕货，本来是打算鉴定了再送给大长老的，不过您既然亲自来了，不如顺便带回去，倒是得劳动大长老他老人家亲自掌掌眼了。” 崔文秀这才说道：“这几位都是师父的贵客，我不过是送他们下山而已，既然他们要报案，怎么不见你们立案？反倒把人惹哭了？” 一个小娘们，哭几声算什么大事儿。 两人面面相觑，年轻的那个连忙拿出了卷宗来，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准备记录。 年长的那个像哄小孩一样对陆蓉说道：“这位姑娘别哭了，有话好说，咱们都是文明执法，可从来没动过手啊……” 你倒是帮忙分辩几句啊。 “不，不是的……” 陆蓉把自己的手藏在身后，小脸涨得通红，生怕自己被当成是什么怪物。 “你的手，受伤了吗？” 崔文秀着急的样子倒像是真情流露，璎珞愣了一下，没能拦住他。 他不由分说就把陆蓉的手拉了出来，却是愣了一下。 白生生的小手柔嫩无比，一看便知根本没事儿。 他犹豫了一秒便把她的手翻了过来，却见手背同样白皙，只有没有涂任何指甲油的粉色指甲透着肉色，圆圆润润粉嫩粉嫩的，很是好看。 “对不起。”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忙放开她的手。 “我以为你受伤了，对不起。” 陆蓉一时之间也没工夫管他，她哭到一半的泪水滑稽地挂在脸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一般。 “璎珞……” 她愣住了。 “你刚才看见了的吧。” 她忙问。 总不能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嗯嗯，我看见的。” 璎珞忙点头。 只不过几乎是崔文秀进来的那瞬间，她的手就恢复了正常，她都来不及说话，他就冲过来了。 “这位姑娘，您要报案的是什么事儿，您说，我记着呢。” 没眼色的小警员谄媚道。 “我们不报案了。” 璎珞霸气道。 反正这两个倒霉孩子什么都做不了，她决定还是得亲自去行侠仗义，解救天下苍生。 拳打大长老，威震小山村。 可以吗？ 她用眼神问谢道之，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 众人走出警察局的时候，都觉得似乎一下子从黑暗走到了阳光中，就连普普通通的阳光，都变得非常明媚。 “早知道不下山了，如今倒好，还得回去。” 璎珞忍不住抱怨。 “下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你早知道，那你不告诉我。” “总有一天我会不在你身边，不给你自己尝试的机会，你就永远不会长大。” 他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似乎心情极好。 “怎么了？发生什么好事儿了吗？” 这几天他都忧思重重的样子，璎珞难得看到他笑得这般开怀。 “算是吧，放下一桩心事。” “关于谁的？” “你自己想，能想明白了就说明你长大了。” 两个人在打情骂俏，小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趴在谢道之的怀里睡着了。 崔文秀难得能和陆蓉搭上话，经过刚才的事情，陆蓉不好意思不理他，两个人也客客气气地聊了几句。 “崔先生。” 谢道之转头对崔文秀说道：“能不能麻烦你送陆姑娘去衢州？” 陆蓉和崔文秀，包括璎珞都是一愣。 “我们两个另有要事，没办法陪她，你能不能送她去坐到衢州的火车？” 他解释道。 “现在天色还早，应该能赶上最近的一班火车吧。” 陆蓉扬了扬眉毛，一脸纳闷的神色看着璎珞。 说实话璎珞也没明白，谢道之是怎么个意思。 突然之间，他就觉得崔文秀是好人了？ 这不可能吧。 她虽然没立刻反对，但脸上也是写满了问号。 崔文秀很快从惊讶中恢复了过来，他忙不迭地答道：“能能能，当然能了，一点都不麻烦，你看我这不正闲着么。” 突如其来的蛋糕从天上砸下来，他欢喜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如果陆姑娘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坐火车去衢州。” 他补充道。 “不用不用不用，那也太麻烦了。” 陆蓉忙道，忍不住还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胸有成竹的谢道之。 虽然认识这两人不过几天，她直觉他们都是可以信赖的。 李璎珞的性格是有些莽撞，但是谢道之向来都是稳如泰山，从不会随随便便地表露自己。 “崔先生在这里行走方便，有他送你，我就安心了。” 他说。 第三百五十八章 蜂刺（二） 他的意思是，崔文秀可以信任吗？ 陆蓉不以为然。 “陆姑娘可以放心，你所担心的那些人和事，很快就会有结果。” 谢道之淡定地说道。 陆蓉细细地咀嚼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她所担心的人…… 指的是思琪和高斌，还是……？ 她所担心的事…… 唯一的忧虑就是她身上无法控制、压抑不住的力量。 她眼睛一亮，却见谢道之微微点头，似乎是在说，没错，放心好了，没事的。 虽然还是不怎么明白，不过人家本就跟自己非亲非故的，硬拖着他们送自己去衢州，这样的事情，她……还是不可能去做的。 谢道之的意思应该是，崔文秀不敢害她，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这一点几乎是肯定的。 看着黑漆漆的警察局，她突然明白了。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危险，也必须要避开崔文秀的监视，而自己只会成为累赘。 能帮忙引开崔文秀，也算是她唯一能帮上的忙了。 想清楚了这一切，她释然了。 “我也相信崔大哥能照顾好我，把我安全带到车站的。” 她微笑着对璎珞说道。 “可是……”璎珞没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谢道之和陆蓉的态度都一下子变了，而她还傻愣愣地一头雾水。 谢道之捏了捏她的小手，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如果有缘，以后总会有机会再遇到的。” “我不是……” 璎珞不好意思地咽下了后半句话，哪来离愁别绪什么的，她从来没觉得这算是分别，只是，让陆蓉和崔文秀单独离开，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真的没关系吗？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谢道之，他只回了她一个镇定自若的微笑。 崔文秀很快叫来了车子，虽然这里是景区，但是到城市里还有很多盘山路，眼见他安排得十分妥帖，璎珞这才慢慢明白过来，谢道之的用意。 目送着他们绝尘而去，谢道之笑嘻嘻地逗垂头丧气的璎珞：“好了，我们可以去行侠仗义了！” “走喽！第一站，威震小山村，拳打恶村妇。” 璎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没了半点恹恹的样子。 “咦？我还以为你在担心陆蓉，没心思跟我去打坏人呢。” 谢道之笑了起来。 “哪能啊，你捏我手的时候我就明白过来了。” “那你还一脸又是担心又是不高兴的样子。” “不能让崔文秀看出来我们是想甩了他去大闹天宫啊。” 她眨了眨眼。 “真没想到，你也会伪装啦。” 谢道之作势微微点头，一副孩子长大了，与有荣焉的样子。 不出所料收获小粉拳一枚。 “不过，陆蓉真的一点危险都没有吗？” 她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是。” 谢道之故意卖关子。 “为什么？” “有两个原因，一个你能想到，一个你想不到。” “等你自己想明白了第一个原因，我就告诉你第二个。” “哼！” 璎珞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绞尽脑汁地回忆起来。 “咦？我们不回曾婶子家里，先把小牛还给她吗？” 她突然发现谢道之带着她御风的方向已经是往山上去了。 你该不会是忘记了，还有一个拖油瓶在你怀里吧？ 虽然拖油瓶已经睡着了，一动也不动，但是……还是应该把他送回家才最安全吧。 “对了，谢大哥，昨晚，你为什么非要住在曽婶子家？还有，今天为什么非要带着小牛一起出门？”看 这两个疑惑一直在她脑海中，在她印象里，谢道之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更不是一个会主动带小孩的。 “修道之人，以守护苍生为己任。” “而有的时候，也只是……”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谢道之的神色有些黯然，怜悯地看了一眼怀里熟睡的孩子。 ？？？？ 璎珞满头问号。 “还记得从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孟鸟做的那个幻境吗？” 他突然问。 “当然记得啦。” 璎珞微微地红了脸。 “虽然看上去很假，但是……那个接天连碧的荷塘，还有巍峨的宫殿，斜斜的夕阳，真的非常美。” 他说。 “那时候，就连你都差点被迷惑，想留在幻境中。” “哪有！” 璎珞不好意思地嗔道。 “当时我们和邬先生还是敌人，为了一起出幻境，这才不得已把他从自己的迷梦中唤醒。” “恩？” “假设我们自己不在幻境中，我们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 “你觉得比起美梦破碎，回到现实中，会不会，对邬先生来说，留在幻境里会更幸福呢？” 他认真地问道。 璎珞瞠目结舌，她呆呆地说道：“但，但是……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可是你不说，我不说，他自己怎么能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 璎珞无语。 这话没毛病，但是…… “只要是假的，总会有被戳穿，破灭的一天，与其让他在梦中浪费感情，浪费时间，还不如一早就让他从梦里出来。” “邬先生现在和孟鸟在一起不是很好吗？梦想再美好，终究没有现实中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 “就算他们经常吵架，就算孟鸟有点笨，但这才是真实的人生……” 她突然说不出话了。 谢道之正专注地看着自己，浅浅的笑容中，有着肯定和赞赏。 璎珞不敢看他的眼睛，害羞道：“你又在故意捉弄我。” “哪有。” “我只是突然发现，虽然我经历过的世事变迁比你多得多，但是，在有些问题上，我会因为知道得太多而考虑太多，瞻前顾后。” “而你，全然凭着一腔热情，单纯和善良，偶尔竟也能点醒我。” “偶尔是什么意思？” 璎珞的小粉拳又落在了他的肩膀。 “大部分时候，你的观点都很片面。” 欠揍啊！ “很主观。” “也很幼稚。” 他一边说，一边远远地躲了开去，笑嘻嘻的样子可恶极了。 “我揍你啊！” 她紧紧地跟在后面，气坏了。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带着小牛呢！” 她吼道。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谢道之远远地答道。 “不过……我希望，一切不会像我想的那样……” 他轻轻地说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第三百五十九章 蜂刺（三） 正午阳光倾泻在满目疮痍的小山村上，所有夜间看不清楚的丑恶全都一览无遗。 “你动作倒是快点啊！” “啪！”得一鞭子，抽在了五凤媳妇的背上，她瑟缩了一下，一句话都不敢抱怨，继续着手上的工夫。 “您下手也太狠了。” 边上笑嘻嘻的媳妇们也在做活，不过她们的仗义执言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帮忙，反倒是火上浇油。 五凤媳妇的眼中一片茫然，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果然，又是一鞭子下来，几乎把她掀翻在地。 “我看五凤媳妇最近老实多了，婶子你再这么折腾她，万一死了可就亏大了。” 总算有人说了句实在话。 “我呸，这小贱人逃跑的时候怎么也不替我想想，万一她真跑了，我不是害了大家吗，我这也是为了咱们村好。” 这下没人说话了，所有的人都闷头忙活。 不过这活计也实在太难了。 可不就是上次那只大野猪么，牛家婶子用了拖拉机才拖回去，可是一家人处理这么大一只野猪的猪肉，根本忙不过来。 过了没几天，这肉都发臭了。 这不，牛婶子只能拿出来让乡亲们一起帮忙，承诺了各家处理完的腌肉只用交一半，这才喊来了全村的大小媳妇们。 来的都是结了婚的，没有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年轻姑娘…… 不过也是…… 呵呵，村子里哪来什么年轻姑娘。 可是这肉也太难处理了，先要把已经烂掉的腐肉割掉，再用刮刀把有毛发的地方刮平了，然后才能腌。 光是割掉腐肉就够恶心人的了。 更别说腌的时候还要用手徒手抓起腐蚀性极强的自制粗盐，一点一点地抹在肉上，抚平，搓匀。 遇到粗盐里的大块结晶，还要想办法碾碎。 所以这工夫是极需要体力的。 “小贱人！别人都弄好好几块了，你还在这磨磨唧唧的，绣花呢？” 五凤娘眼见别人家已经整出了过年的腌肉，而自己家还一块都没弄好，气得两眼冒火，又是一鞭子往下抽。 五凤媳妇表情麻木，似乎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更感觉不到身上火辣辣的疼痛。 “住手！” 长长的鞭子在空中就没了声儿，一个蓝衣女子从天而降，一股奇大的力气卷起了五凤娘手里的鞭子，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关于两个人的登场方式，其实他们是讨论过的。 谢道之觉得暗地里救出每一个人比较稳妥，这样低调一些。 而璎珞强烈要求用武侠的出场方式，这样有震慑效果。 其实主要是十分炫酷。 “你这恶女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她飞身而下，扶起五凤媳妇说道：“你没事吧……” 五凤媳妇总算有反应了，她飞快地推开了她，眼中满是恐惧：“别打我！我不回家！” “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是五凤的媳妇，多亏了娘救了我，娘是我的恩人，你们走吧，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别打我！别打我！” 她如同条件反射一般，躲闪在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就连眼神都不敢看他们。 “小贱人，你敢推我！” 五凤娘这才看清楚，这来的也不过是一个小娘们，甚至很眼熟。 她使劲想了想，拍着脑门大喊道：“大花家的，这不是你家逃走的那个小媳妇么？” 众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纷纷丢下手里的东西。 “快抓住她！”全本 哎？ 璎珞愣了一下。 怎么这些人都不按套路出牌的？ 她可是从天而降的啊！！！ 这些人不仅没有吓得四散而逃作鸟兽散，反而还想来抓她？ 来不及思考了，已经有几个身强体壮的村妇放下手里的肉，油腻腻散发着臭味的手冲着她扑了过来。 她连忙御风飞起，停在空中她们抓不到的地方，这才松了一气。 村妇们见她稳稳地站在空中，似乎都愣住了，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璎珞居高临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一幕，一个怪异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若说是一个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她会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她清楚地看见了，十几个村妇的脸上，几乎是同时露出了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神情，就好像…… 就好像…… 似乎是一群提线木偶，遇到了同一个没有设置过的事件，一起宕机了。 唯有一个例外。 “你们要找的人不是我……” 五凤媳妇还在不停地重复着，一边瑟瑟发抖，等待着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鞭子。 “谢大哥，你快救她！” 她忙喊道。 自己似乎可以拖住这些村妇，她们正如同迷宫里走到了死胡同的老鼠一样，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一身白衣的谢道之如同仙人降临一般，稳稳地抱住了不停发抖的五凤媳妇，在她要发出惊叫的那一刹那，黄色的光芒从他指尖流过，顿时她便安静了。 “石化术！” 璎珞愣了一下，谢道之什么时候学的土系法术。 不过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见谢道之已经救出了五凤媳妇，她连忙飞身跟了上去。 “谢大哥！” “轻一点。” 谢道之小声道，把睡得正熟的小牛放在了软软的草甸子上。 “你发现了？” 他问。 “恩！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她忙道。 “那些村妇好像是被什么控制了，刚才我飞在空中的时候，她们一起都好像程序出了bug一样，一动不动的，如果是正常人，绝对不可能这样的。” 她兴奋地小声说道。 “我感觉，我们遇到的事情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什么火灾都是烟雾弹，真正的幕后黑手，也许并不是什么大长老，因为他根本不会法术，但是要控制那么多人，绝对是法术高手！” 她急急地说道。 “非常好。” 谢道之轻笑。 “这回，我什么都没说，你就自己发现了端倪，可见我的小璎珞越来越聪明了。” 他笑道。 璎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早就知道了？” “那你不跟我说！” 她气坏了，又被耍了。 “快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三百六十章 蜂刺（四） “还有，你的石化术，又是什么时候偷偷学的？” 璎珞白了他一眼。 谢道之微微一愣，脸上残留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闲着没事，跟邬先生学的。” 他淡淡地说道，似乎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对于自己来说，三年不过弹指间，而对谢道之来说，在等她醒来的那三年里，他何曾不是在担忧和等待中苦苦煎熬。 对不起……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咳咳咳！” 躺在小牛身边的五凤媳妇突然开始咳嗽。 “方才我已经解了她的石化术，你去问问她吧，她的家在哪里，我们尽快送她回去。” 谢道之温言道，远远地避开在一边。 “好。” 璎珞立刻来了精神，轻轻地帮刚刚坐起来的五凤媳妇拍着背，扶着她的胳膊，问道：“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五凤媳妇似乎是不认识她也不认识这个地方，刚刚恢复了神志就一下子露出了恐怖的神色，叫了起来：“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是五凤的媳妇，都是我娘救了我！” 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似乎还是和原来一样疯癫。 “没事了，你已经没事了。” 璎珞柔声劝她，可却突然发现自己轻轻拍她背的时候，每一下都会让她瑟缩一下。 “谢大哥，她背上可能有伤。” 她抬头唤他，意思很明白，来个治愈术什么的先。 谢道之扬了扬眉毛。 “男女授受不亲。” 他坚定地说道。 恩？ 好像是有点道理，但是…… 愈合术也不需要接触身体吧，而且，刚才分明是你把她抱过来的啊…… 璎珞狐疑地看着他，他却不动如山，似乎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对不起，我看一下你的伤。” 她只能无奈地对五凤媳妇说道，轻轻地去拉她的衣襟。 虽然那衣服很是粗陋，但是束腰处还是扎得很紧，璎珞见她眼神呆滞，没有什么意见的样子，便伸手去解她的腰带。 谁知这下可捅了娄子了，五凤媳妇一下子歇斯底里大发作起来，又是哭又是挣扎的，一下子把璎珞推倒在了地上。 幸而这里是一片草里，她“哎哟”了一声，便自己爬了起来，委屈地解释道：“你别害怕，我是想看看你的伤口，我保证，不会弄疼你的！” “真的，我保证……” 璎珞还是第一次哄这么大的孩子，她一边温柔地说话，一边继续慢慢地靠近她。 可是五凤媳妇眼中满是恐惧，要不是因为太害怕，因为不敢，她只怕早就一溜烟逃跑了。 “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好害怕……” 她喃喃道。 “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永远记得你的大恩大德，你就放过我吧……” 她语无伦次地说道，脸色惨白，水色盈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更显得斜在脸上的那条伤疤有一种恐怖的美。 “小姐姐，你别害怕，你现在安全了，你看，天空是蓝的，这里的空气是自由的，你自由了，我们救了你，你安全了。” 璎珞觉得自己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忙指着头顶的太阳，试图让她明白，她已经挣脱那个牢笼，再也不会被抓回去了。 “……” 五凤媳妇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天，阳光刺眼，可是她如同不知道一样，呆呆地看着天空，看着太阳。 许久许久，她才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周围的一片旷野。 这是哪里？ 她分明记得上次她逃出来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像警局一样的岗亭，可是当她躲进去之后…… 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小姑娘又是谁？ 她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话，但是茫然的眼中似乎有了焦点，流落的星光似乎又回到了她的眼中。 她说什么？ 自由？ 多么可笑的词。 “璎珞姐姐，她是谁？” 璎珞这还没搞定五凤媳妇呢，小牛被两人的说话声给吵醒了。 “哥哥哥哥！” 他看到了谢道之，一叠声地喊着，扑了过去。 一个是璎珞姐姐，一个连名字都省了，只叫哥哥了，可见亲厚有别。 谢道之含笑抱起了他，那孩子一扑进他温暖的怀里，依恋地用脸蛋蹭了蹭他胸前的衣襟，舒舒服服地准备继续再睡一下。 “你们是谁？” 男的俊俏，女的妩媚，小孩子惹人怜爱。 也许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十分无害吧，五凤媳妇看着这久违的温暖画面，终于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你没事了？” 璎珞忙过去扶着她坐起来，却不敢再去解她的腰带，笑嘻嘻地说道：“我叫李璎珞，他叫谢道之，是我们救了你，不过我们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没法送你回家，你能告诉我们吗？” 她温柔的话语却让五凤媳妇哆嗦了一下。 莫非她还是神志不清？ 璎珞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温暖，显然没有发烧。 “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她委婉地问道。 “你的背上是不是有伤？” “我没有家，我家就在这里，是娘救了我……” 五凤媳妇机械地重复道。 哎？ 怎么又来了。 璎珞无语。 “娘对我很好，没有人欺负我，这里吃得好睡得好，我爱五凤，我是五凤的媳妇，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她继续说道，如同背书。 这…… “你能让我看看你的背吗？” 璎珞不好意思地说道，毕竟非亲非故。 原以为她还会和刚才一样立刻拒绝，或者又开始哭闹，可是不曾想，她只是犹豫了几秒钟，便背对着谢道之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谢道之见状连忙带着小牛背过身去，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偷看的意思。 太好了。 璎珞觉得她正在逐渐恢复，就算想不起从前的事情，也至少算是有了进步。 可是，当她看到五凤媳妇的背时，她还是被惊到了。 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扑簌簌地往下掉。 “你……” “你疼不疼……？” 她抽了一口气，好半晌才问出来。 “开始挺疼的，后来，已经不觉得疼了。” “其实，新伤的疼还算好的。” “旧伤慢慢愈合的时候，痒得受不了，这才是最可怕的。” 五凤媳妇冷冷地说道，似乎说的不是自己。 第三百六十一章 蜂刺（五） 她白皙圆润的肩膀之下，几乎已经没一处好肉。 红色的血痕已经不是最可怕的了，在红色血痕周围，已经变黑的地方更多，弥漫开的黑色看上去十分恐怖，让人不敢直视，红色最盛的地方，中央似乎是少了一块肉似的，平平地凹了进去，白色的脓液自顾自地粘着衣裳。 想象一下她脱衣服的时候，皮肤和脓液随着衣服一起被剥落的疼痛，璎珞只觉得头皮发麻，想想都觉得疼。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敢再看，转开脸忍不住抽泣道。 “和你无关。” 五凤媳妇说。 “所以你明白了，我回不去了，你说的自由，对我来说只是奢侈的一个梦，而我的梦，早就醒了。” “已经在泥潭里的人，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 “你不用可怜我，也不用救我，我的存在，已经对任何人都没有意义了。” “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璎珞傻傻地抬头看她，愣愣地问道：“原来你没疯？” “这世上，还有清醒的人吗？” 她反问。 “我听说，你曾经逃走……我还以为，你是想离开这里的。” 璎珞为难地看了一眼谢道之的背影，希望他能来帮帮忙劝说她，可是五凤媳妇这伤口，没处理之前还是不要再把脏衣服贴上去会好一点。 她想了想，站起身来，开始脱自己的外衣。 五凤媳妇惊讶地看着她，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逃过，可是我现在明白了，逃是逃不走的。” “你别看我们好像已经在村子外了，其实我们是逃不走的。” 她的悲观中有一种绝望。 但是，璎珞明显地看到了一丝希冀的神色。 “你是怕我们逃不出去吗？” 她忙问道。 “你觉得你逃脱了，其实，一旦走了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 “而且，我根本就不想逃。” 五凤媳妇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补救了一句。 “不是的！” “我们不一样！” 璎珞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小心翼翼地系好，这才劝她道：“你只要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们，或者，你只要告诉我是哪个城市，我们这就能送你回去。” “我保证，我一定能安全把你送回去。” 她高高地举起了手，认真发誓的样子很可爱。 “你也听说前几天村子里跑了一个媳妇的事情吧。” 一直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谢道之突然说道。 “恩？” 五凤媳妇不解其意。 “跑掉的那个就是她。” 他说。 “恩恩！” 璎珞连忙大点其头。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她就是个活生生的成功案例啊。 “我知道要怎么逃出去，因为……” 因为什么呢？ 璎珞绞尽脑汁急急地想着。 “我们找到了一个密道，不过你必须要闭起眼睛，我们才能带你出去。” 谢道之悠然道。 虽然五凤媳妇的脸上还带着狐疑的表情，不过，璎珞明显地看到，希冀的光芒已经在她眼中闪动。 不过那希望十分卑微，时而患得患失，时而又充满恐惧。 除了身体上的摧残，她受到的精神上的折磨才是真正一辈子的阴影。 璎珞愤愤地捏紧了拳头，等下一定要把大长老揍得他娘都不认识！ “我家在衢州。” 五凤媳妇总算抬起头来，似乎是挑衅似地对璎珞说道，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的笑容。 “要不你这就带我回衢州吧。” 她冷冷道，一边等待着两人为难的拒绝。 虽不至于千里之遥，但是这里到衢州城里，坐大巴就要几个小时，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为了非亲非故的自己，陪着一起去衢州呢。 不过是随口一说，让他们知难而退罢了。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她心口的血液却似乎慢慢变热了，有一种她自己也明白的小小的激动和兴奋，似乎，真的在期待着什么。 那种心跳的感觉，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应该没问题吧。” “这么近！” 璎珞惊呼。 啊？ 近吗？ 五凤媳妇愣愣地看着欢天喜地的璎珞，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们这就走吧。” 她对谢道之说。 遁地过去几乎是举手之劳。 说不定还能顺便看看陆蓉，她应该已经和高斌他们碰头了吧，说不定还能送他们上火车，这样也放心一点。 “你不是还要去找大长老算账吗？” 谢道之提醒她。 这……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救人要紧。” “等一下，你们要去找那个道观的观主？” 五凤媳妇突然问道，她的脸色煞白，急急地劝道：“你们千万不要去那个道观，那个道观绝对有问题！” “我们知道，所以我们要去找那老和尚算账！” 璎珞挥了挥拳头。 亲手揍他出气。 人家是道士…… 谢道之张了张嘴又合上了，算了，还是别影响她的满腔热血了。 “千万别去，那个道观有鬼。” 五凤媳妇急急地说道。 “我流落到这里之后，无数次地回想，怎么会被带来这个小山村的，虽然想不起经过，但是，我很肯定，我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和朋友一起在道观前的空地扎了帐篷。” “因为那块青石地特别平，而且没有湿气，是最适合扎帐篷的地方，所以我们就在那里扎营了，我清楚地记得，榫子敲进石块间的土缝里时，因为缝隙太小，我还敲了好几下才敲进去。” “绝对不会记错的。” 她认真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我知道，他们惯用迷香，一定是半夜用迷香把你和你朋友迷倒了，这才把你抓来的。” 璎珞义愤填膺。 “不过，你朋友怎么没被抓来？” 五凤媳妇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神情。 “他是个男的。” 她轻轻地说道。 呃，那就难怪了。 “山村里有那么多外来的女人，这绝对不是巧合。” “你们也别太天真了，要是没有背景，没有后台，这个道观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女学生走丢却没事呢？” “我无数次地想过，要是逃出去了，会不会报警。” “但是……” 五凤媳妇垂下了眼睛，弱弱地说道：“我劝你们别去鸡蛋碰石头，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不能为了别人，而影响自己的人生……” 在璎珞澄澈真诚的目光中，她想到了自己，再也说不下去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霜刃（一） 她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如果璎珞和谢道之也独善其身，对她的遭遇视而不见，那现在的她一定还在那个小村子里躲避着随时会落在背上的鞭子。 “对不起……”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羞愧地无地自容。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去冒险。” “你们都是善良的人，可是，这世上善良的人未必都有好结果……” “那些作恶的人，反倒是根本没有恶报。” 想起自己的遭遇，五凤媳妇捂着自己的脸，泣不成声。 似乎刚才她的平静只是因为还处在那个蒙昧的世界，在那个泥潭里，能活着就已经是侥幸，谈何自由、选择、尊严。 而眼前这两人却一下子将她拉回了原本正常的世界，曾经的校园生活，自由自在的欢笑和朦胧的恋情，都是她曾经拥有过，如今想起来却如同梦境一般不真实的回忆。 过去的二十年里，她曾经历过的最大的挫折也许不过是小提琴比赛没能拿第一名，亦或是偷偷喜欢的男生并不喜欢自己，而她最在意的，也许不过是某个牌子的口红，或者是和闺蜜攀比自己的衣服包包。 可笑确实是可笑。 但这不就是青春么？ 她做梦都没想过会有一天，她会因为要生存下去，而忍受所有的侮辱和折磨，精神上的和肉体上的。 而且她还不是唯一的一个。 默默忍受，是这个村子所有的女人唯一的出路。 不对！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一下，我想起来了，村里不是只有你逃出去过。” 她急急地说道。 “之前曾有好几个媳妇半夜突然消失了，而且，她们都长得非常漂亮。” “这也是为什么，我婆婆……” “我呸！” “那个神经病把我的脸刮花的时候，告诉我的。” “因为我长得太漂亮了，为了不让我逃跑，她才刮花了我的脸。” 哎？ 璎珞突然想起来了，除了五凤媳妇以外，其他媳妇似乎都长得一般，稍有姿色的，不是被刮花了脸就是瞎了眼，断了腿什么的，总而言之都是有缺陷的。 原以为这是巧合…… 但是…… 一时之间她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要说这村子里还存有心有良善的人，偷偷帮她们逃跑，这也说不通啊，为什么只帮漂亮姑娘，显然动机不纯。 “谢大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 他摇头，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能猜到个大概。” 又来了。 璎珞抿了抿嘴，就喜欢卖关子，美其名曰锻炼她的独立性。 呸呸呸！ 我偏不问你。 “村里的其他媳妇，你们还会去救吗？” 五凤媳妇突然怯生生地问道。 “当然！” 璎珞义正言辞：“每一个人我们都不会拉下，只不过我们只有两个人，救人出来还要妥善安排好，比如要送你回家，所以只能一个一个救。” “原本我们是去山下的警察局报案的，让警察安排人手救人更方便，但是他们竟然不立案！” “说什么我们不是受害人亲属，说我们是什么……寻衅滋事，扰乱治安？” “我呸！” 说起那些尸位素餐的警察，璎珞气得不打一处来。 五凤媳妇脸色更白了，她止住了哭泣，拉住璎珞的手，一脸焦急，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别！” 她挤出一句。 “千万不能去警察局！” “他们全都是一伙的！” 舌头打了结似的，想起她曾经的逃跑经历，五凤媳妇几乎是结结巴巴地把自己的遭遇说完。 村公所，小岗亭，全都是他们的自己人，看到逃跑了的人只会送回去，而她…… 是其中最惨的一个。 因为家就在衢州，所以家人找上门来，逼着警察局讨要个说法，这本来是好事，可是村里的妇人怎么可能把她交出去。 警察来了以后问她话，只要她说自己是城里人，住在衢州，那个所谓的婆婆按住她就是一顿毒打。 而警察根本像没看见一样，管也不管。 直到她终于承认自己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警察才开始记笔录，然后按着她的手印轻轻松松地走了。 前前后后十几天，她被藏得严严实实，连自己的家人一眼都没见过，而他们分明就在自己附近徘徊寻找，一边等着警察的消息。 最终等到的却是查无此人这样的结果。 “太过分了！” 璎珞气得直捶地，十分后悔刚才没大闹警局，把那两个助纣为虐的小喽喽痛打一顿。 “我原以为那两个小警察不过是不知情，或者隐隐知道一些又不敢管，谁知道他们竟然是一丘之貉！” 她跳了起来，冲着谢道之叫道：“你肯定早就看出来了，你又不跟我说！” 后者一边熟练地轻拍孩子的背，一边慢条斯理地答道：“那当然。” 真是气死人！ “你们都是好人……” “而我，只是个没用的人……” 五凤媳妇收起了眼泪，脸色决绝。 “你别，别这样。” 璎珞吓了一大跳。 “我明白的，对你来说，一下子要回到现实社会，会有一点压力，但是我相信，只要在家休养一阵，你很快就会恢复的。” “人活着就为了一口气，如果他们欺负你，你就去寻死，那可不就称了他们的意？” “你一定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比任何人都快乐，这样才能亲眼看着那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认真地劝道。 “噗！” 五凤媳妇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她绝美的脸上娇媚的女儿神态尽显，让那可怕的伤疤看上去也不那么显眼了。 “你以为我要去寻死么？” 她摇头，脸色恢复了凝重，似乎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见道观的观主。” “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那么多人？” “如果你们斗不过他们，我就……我就和你们一起死。” 她郑重道。 “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这样无用的人，就算活下来也是如缩头乌龟一般藏头藏脚，再也不敢昂首挺胸。” “如果不能亲眼看见害我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那所谓的自由也是虚假的，没有意义的！” “如果这世上没有正义，我永远都会活在被害的阴影之中。” “那我宁可死。”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这还是刚才那个畏畏缩缩的五凤媳妇么？ 璎珞楞楞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第三百六十三章 霜刃（二） 青灰色的石墙还是那么安安静静地矗立着，庄严肃穆的楼观飞惊之间，白色的梨花和粉色的桃花依然怒放，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什么都不曾改变过。 唯一不同的是，被小鹤拍倒的那扇门已经重新被竖了起来，似乎已经被修好了的样子。 “笃笃笃！” 森然月下，一个蓝衣女子轻轻地敲着道观的大门。 “开门！” 她使劲喊道。 寂然无声。 巍然不动的青石墙将所有不和谐的声音都挡在了外面。 她侧耳倾听，里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回应。 高高的屋檐顶端巍峨地卷起，矗立在上面的道家神兽静静地俯视着，如高居庙堂的神佛一般睥睨众生。 说实话一个人静悄悄地站在这里，挺渗人的。 她打了个寒战，连忙继续敲门。 “砰砰砰！” 她敲得更使劲了，但是门里还是毫无反应。 无奈地回头看了看身后，泠泠月色照在青石板上，更显冷意。 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努力给自己鼓了鼓劲，她继续喊道：“快开门！” “救命啊！快开门！” ”开门啊！” 手上突然一轻，那门似乎是开了。 不过…… “嘭！”得一声。 女子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 只见那扇门不禁敲，如同散了架的篱笆一样，四分五裂地倒了下去，扬起了满地的尘土。 这门，该不会是我敲坏的吧…… 她愣了一下。 “咦？你是谁？” 一片尘土飞扬中，她什么都没看清。 走近了几步，这才看到一个小道士正惋惜地看着那扇门的残骸，一边问她。 “我好不容易修好的门，又被你弄坏了。” 他抱怨道。 “对不起……”她下意识地道歉。 “你到底是谁？我还以为是那个女恶霸又回来了，所以没来开门，不过我听着你们两个的声音好像不太一样。” 小道士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清澈，似乎根本没注意她的相貌和她脸上的伤疤似的。 “我……” 她突然语塞。 酝酿好的悲惨情绪被这小道士一搅合，瞬间破功。 不过她很快就真情流露，嘤嘤地哭了起来。 “救命啊，小师父~” “我好不容易从村子里逃出来了，后面还有人在追我，你快带我进去吧，我怕被他们抓到。” 小鹤连忙摇头：“师父在闭关，大师兄下山了，我不能收留外人。” “你不救我，我就要被他们弄死了！他们心狠手辣，你看我，你看我身上的伤。” 她犹豫了一下。 算了，反正是个小孩。 她咬了咬牙，解开了自己的衣服，给他看背上的伤口。 “啊！” 小鹤倒退了两步，震惊的目光连忙避开了那一片狰狞的伤口。 这，这是活人的身体吗？ 就算是被烧死的人，那些尸体上留下的伤痕也不过如此。 “你的伤，是在村里受的伤吗？” 他不敢置信，天真地问道。 “你在村子里过得不好吗？” “每次村里有婆婆阿姨来，他们都笑得很开心，为什么你会这么惨？” 他纯真的童声中充满了真正的迷惑和不解。 那质问的语气，似乎在说：“你是不是在骗我？” 五凤媳妇的怒气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来来来，你来摸摸看我的伤口，你不要躲，你认认真真地看着，这是一天造成的伤口吗？” “这是什么伤口？你仔细看！” “不知道吧，我告诉你，是鞭子！” “我能骗你吗？我自己用鞭子抽得到自己的背么？” “这几个月来，我天天受到非人的虐待，每天都以泪洗面，你身为道家子弟，理应慈悲为怀，居然不愿意收留我，还问我为什么活得不开心？？？！！！！” “别人都过得好，凭什么我过得不好？” “你是这意思么？” 她气坏了，硬拉着他的手，蹲下身来，让他靠近了看自己的伤口，半点没有避讳的意思。 小鹤拼命地缩着自己的手，躲又躲不了，想看又不敢看地偷偷瞄了一眼。 但是那伤实在太触目惊心，他一看之下，忍不住又看了第二眼。 黑色的腐烂之处，和白色的恶心脓液交错纵横，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来这伤口会有多疼。 而且，显然是旧伤未愈，就又添新伤。 更何况，根本没有任何消毒和医治的迹象。 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 他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可能无视这样的惨状。 小鹤的泪水涟涟而下。 “对不起，对不起……” 他收回了手，泣不成声。 小鹤的目光穿过了她，远远地看着那棵被他失手砸倒的桃树，一脸的歉然和哀切。 虽不是他存心之过，但是死了的树就是死了，这都是他的罪业。 他害了那桃树，如今，他可不能再害这个可怜的女子了。 五凤媳妇穿起了衣服，哀求道：“小师父，你就把我藏起来吧，万一我被他们抓回去，才是真的没活路了。” 她一边抬眼看门外，一边做出担惊受怕的样子来。 没想到这看似单纯的小道士油盐不进，他连连摆手，急急忙忙地催道：“你快走，这里不能收留你。” 他回头看着后面的长廊，似乎是怕有人过来一般连连推她：“别再来这里了，一直往山下走，千万别回头。” “我一个弱女子，身上又有伤，怎么下得了山？” 她反问。 “你快走，快下山。” 可是小鹤根本不去考虑那些，只是急急忙忙地赶她走。 怎么下山都好，留在这里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这剧情，怎么和设想的不一样？ 璎珞无语。 主要是她没想到只有小鹤一个人在，不过，这意外也是她早该想到的，不是么。 崔文秀不在，里面的小道士都只侍奉观主，打杂的只有小鹤一个人了。 而小鹤几乎是在推搡五凤媳妇了：“我不管，你快走，快走！” 妖怪就是妖怪啊，脑子就是不太好使。 璎珞很能理解小鹤为什么不愿意让她进去，但是这一通野蛮操作，只怕再不去阻止，五凤媳妇的伤口都要被他拉扯开了。 没办法了，她无奈地咬了咬嘴唇，看来自己只能现身救场了，不然这出戏唱不下去啊。 第三百六十四章 霜刃（三） “哐！”得一声巨响。 糟了，不好！ 璎珞忙飞身上前，只见五凤媳妇脸色惨白，委顿在地，而她正呆呆地指着眼前这个恐怖的怪物：“妖，妖怪啊！” 一坨黑乎乎的石头正挥舞着漫天尘土，张牙舞爪的样子很是吓人，随着它的动作，四散飞落的石头满地都是。 是的，只能说是一坨，毕竟看不清楚哪里是脸哪里是身体。 果然是小鹤，又气又急之下，现出了原身。 黑黑的大石块一下子又把倒霉的门框给砸了一下，这下可好，就算那两片门扇愿意，也没办法立在门框里了。 道观的大门这下算是彻底报废了。 “小鹤，你冷静点。”璎珞忙喊道，一边蹲下身去扶五凤媳妇，帮她挡住流星雨一般飞舞的小石块。 “又是你！” 小鹤的声音变成了粗壮的吼声：“就知道遇到你准没好事！” 吼归吼，他倒也没再砸石头，他的身体开始迅速地缩小，又变回了清秀的小道童。 “呜呜呜……” “都是你……全都怪你……” “呜呜呜……” “我和师父师兄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都是你，几次三番来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 他一扁嘴，委屈地哭了起来，泪水说来就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刚才他丢得满地的石块上。 等一下，她怎么变成找事的了？ 她可是来拯救天下苍生的呀。 “小鹤，你也看到这个可怜女子身上的伤痕了，你难道只顾自己的岁月静好，完全不管其他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这一切与我无关！” 小鹤兀自嘴硬。 “看不见的痛苦就不是痛苦，不经你手的罪恶就不是罪恶，你是这意思吗？” 璎珞反问。 “你们认识？” 花容失色的五凤媳妇要不是因为璎珞现身了，只怕是会晕过去，她颤颤巍巍地问道：“它可是个妖怪……真的妖怪……” “你不怕它吗？”她心惊胆战地问道。 她眼睛一转，突然几乎跳了起来：“你也会妖术，你该不会也是妖怪吧！” 这什么脑回路啊。 璎珞气笑了：“是啊，我是狐狸精，所以早就和它认识，你也知道的，天下妖怪都是一家。” 五凤媳妇闻言竟然松了一口气：“哦，那就好，你是女狐狸精，害不到我。” 这…… 璎珞哭笑不得。 总之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就好，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师父只是想让村民们过得好，仅此而已，他不是存心害人。” 小鹤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句辩解。 “当然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璎珞点点头，温柔地应和他的话，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她继续说道：“其实我们也不确定你师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也许他只是一心为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地的民生，但或许，我只是说也许可能，他另有盘算。” “所以，你只要带这个可怜的女子去见你师父，看他作何反应，就知道你师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 她笑眯眯地说道，心平气和，说的也很有道理。书香 小鹤却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不行！ 他直觉不能这么做，但是，似乎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一个可怜的女子寻求道观的庇护，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他去告诉师父，师父也不会责怪他。 但是…… 她进了道观还能活着出来吗？ 这个念头不期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小鹤拼命摇了摇头，不愿意去想那个最接近现实的结果。 “你们会偷偷跟着她，保护她的对吗？” 他问。 “那是当然，我们两个人会贴身保护她，不会让她有任何危险的。” 璎珞笑嘻嘻地指了指身边的谢道之，虽然看不见，但是走得近了，即便是小鹤这样的小妖怪也能感应到谢道之的灵力。 “我们会跟着她的，你放心吧。” 璎珞说着，在黄色的光芒中消失不见了。 “你跟我来吧。” 小鹤对浑身瑟瑟发抖不停打颤的五凤媳妇说道。 刚才她的神情看起来还有几分不真实，如今这害怕可是实打实的，脸色惨白，惊疑不定。 “你们妖怪，都会化人形吗？” 她回头看了看分明什么都看不见的璎珞和谢道之，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可不是妖怪！” 小鹤生气了，妖怪妖怪妖怪的，他不反驳你们就不停嘴了是吧。 “哦。” 她老老实实的语气里，明明白白地透着不信。 “我真的不是妖怪，我是天地灵气所化的一块顽石，只因喜欢这里的山色，所以才自愿留在地方，镇守一方平安。” “哎？” 虽然不敢反驳，但是这“镇守一方平安”几个字，显然没得到五凤媳妇的认同。 “咳咳，我的意思是，地方百姓安居乐业，就是我最大的功德，但是就算是普度众生的神佛，也不可能关注到每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维持表面上的太平就可以了对吗？” 五凤媳妇不愧是高材生，问出来的问题一针见血。 “噗！”小鹤差点吐血。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是被她这么一说，怎么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高居庙堂土捏泥塑的泥菩萨一般，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管，只看见自己喜欢看见的，对于真正的民间疾苦则避而远之。 他忍不住反思，在这里的最近这几十年，他是不是真的被表面的欣欣向荣蒙蔽住了双眼？ 看到所有的人都带着笑容，村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他也被麻痹了，不敢去面对那些明明有迹可循的黑暗？ 错了错了，自己哪有麻痹？ 这不正是他亲自带着这女子去寻求真相吗？ 师父从来都是和蔼可亲，对所有乡亲都关怀备至，照顾有加，他一定不会加害这个可怜的女子的…… 但是…… 他一边说服着自己，一边又不断地怀疑自己，以至于已经到了禅房，才发现这一路上一个人都没遇到。 “嘘……” 禅房里似乎有动静，他连忙示意五凤媳妇别说话，一边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想听听师父在做什么。 第三百六十五章 霜刃（四） “嘻嘻嘻，师父，徒儿还是有些担心，您常说那陆家不是好惹的，若是让那边知道了这里的事情，咱们可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是呀，师父，我们都以为您会有好办法，可是事到如今您就这样当缩头乌龟呀！” 小鹤听清楚了是师父新收的两个小道童的声音，可是，这两人怎敢对师父这般无礼？ 他有些恼火，伸手就要推门，却堪堪被五凤媳妇给拦住了。 哦，她的意思是再听听还有什么无礼的言行吧，也对。 “放心放心，大当家的已经回话了，他自有安排，我们就在这里等消息就行了。” “可从没听您提起过大当家呀，难道还有人比师父还厉害吗？” “你们两个小坏蛋，又来撩拨我。” 一阵嬉笑声传来，听到师父和这两个无礼的小子竟然有说有笑的，小鹤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呸！”五凤媳妇啐了一口，十分厌恶。 “谁？” 这观主看似漫不经心，耳力却极好，这轻轻一声立刻被他听见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 “师父，小鹤有事求见。” 小鹤忙出声喊道。 “哦，是你啊……” 观主的声音不再紧张，恢复了一丝懈怠。 “没有大事就别来烦我。” 他意兴阑珊。 “师父，有位女施主找您……” 观主刚想呵斥，听闻女施主忙轻咳一声，房里传来窸窸窣窣整理衣物的声音。 “进来说话吧。” 观主严肃庄重地说道。 殿内已经燃起了香，又是那种呛鼻子的怪异味道。 小鹤轻轻地推开了门，五凤媳妇连忙侧过脸去，呜呜咽咽地走了进去，一见到人便倒头就拜，也不管到底是谁。 “师父，救命啊师父……” 她匍匐在地，十分虔诚地跪拜着，说哭就哭，泪水涟涟而下，青石地上都被打湿了。 “哎哟，您仔细了，不敢当不敢当。” 那个叫月儿的小道士连忙侧身避开，不过脸上还带着笑，显然不以为意。 “师父，就是她，她说……”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 观主不耐烦地说道，这个小鹤，最是没眼力劲儿，让她自己来说分明有趣得多。 “等一下。” 小鹤讷讷地刚想踏出门外，观主便叫他回来：“你把门前那些桃花瓣都扫干净，明日会有贵客来。” “是，师父。” 他这才躬身出去。 “小姑娘，你是有什么难处呀……？” 观主和蔼地问道。 小鹤听着师父的语气又恢复了正常，很是松了一口气。 他重重地走下了台阶，又慢慢地蹑手蹑脚地走了回来，轻轻侧耳在墙壁外偷听。 阿弥陀佛，这可不是他听壁脚，他这也算是视察人间疾苦，天地良心，不是他好奇八卦想偷听，这是工作，仅此而已。 “谁知道，我一觉醒来，就被锁在了柴房里，还有一个强壮的男人淌着口水看着我，我吓坏了……” 五凤媳妇的声音很好听，她哀哀戚戚地说着自己的遭遇，边上的两个小道童时而发出“哎哟！”的叹息声，时而磕着瓜子。 “太可惜了……” 观主在听到她被迫和那个傻子圆房了之后，忍不住说了一句。 五凤媳妇愣了一下。 “我是说，太可怜了……” 观主忙问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的眼睛转了转，继续哭道：“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和婆婆去帮牛婶子做农活，我见没人看着我便撒腿就跑，后面竟然也没人追来，跑着跑着，就跑来了这里。” “师父，您一定要收留我啊，要是被他们抓回去，我一定会被打死的！” 她哭得很伤心，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盖住了脸上的伤痕，只能看见她一抽一抽的白皙的肩膀若隐若现。 “那可真是太可怜了……” 观主走了过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放心，道门先贤曾云：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宽厚仁慈是安心立命之本，我身为一观之主，自然也应当效法天道不寄责于人，善待众生。” “您是愿意收留我了吗？” 五凤媳妇擦了擦眼泪，娇柔的样子我见犹怜。 “那当然。” 观主点头，正色言道。 一直落在她肩膀上的手却慢慢地往下滑，探到了她的腰上。 五凤媳妇强忍着身上的痛楚，继续嘤嘤地哭道：“您真是活菩萨，您救了我的命，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才好……” “嘻嘻嘻。”两个小道童见状，十分知趣地端起了瓜子盘，笑道：“师父，那我们两个先回去休息，晚上再来侍奉您。” “也好。” 观主微微点头，见两人都走了，这才笑道：“起来说话吧，这样哭哭啼啼地，倒像是我在欺负你。” “小姑娘，你看这是什么？” 他打开自己的箱子，拿出一个石头做的玩物，递到了她的手里，笑道：“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以后你就做我的女弟子吧。” 五凤媳妇下意识地接住了那东西，仔细一看之下却如同被炭火烫了手，把它扔到了一边，娇嗔道：“大师父，您这可是在取笑我？” “什么大师父小师父的，以后你要叫我师父……” “师父疼爱小辈，天经地义。” 观主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他的须发皆白，脸色却很红润，显然保养得很好，精力充沛。 “师父教你的第一课，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也是这世上最正经不过的事情了。” “世人总是将那些顺应阴阳之道的正事说得十分不堪，实则凡事不若顺应天命，阴阳调和，凤鸣鸾和乃是世上最最神圣的事情了。” 五凤媳妇白皙的小手比那汉白玉还要洁白，越是娇嫩的人儿越是对他的口味。 虽然有些膈应，但是到嘴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大师父……您别这样……” “我有点害怕……” 五凤媳妇羞羞答答地转过脸去，十分害羞的样子，但是她光滑的肩膀和白嫩嫩的小手却恰到好处地若隐若现。 “啊？！” 就在观主终于忍不住抱住了她打算一亲芳泽的时候，她猛地回头，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脸上狰狞的伤疤一下子把他吓得一个踉跄。 第三百六十六章 霜刃（五） “啊啊啊啊……”观主吓得往后退，一下子被椅子脚绊了一下，几乎摔倒，幸而他扶住了。 “你，你这个丑八怪，赶紧给我滚出去！” 他直直地指着五凤媳妇，几乎是直着嗓子吼道。 “我不走……” “我已经走不了了……” 她垂下了头，声音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阴风阵阵。 “救救我，我死得好惨啊……” “都是你……” 五凤媳妇的眼中，嘴里，突然都开始流出了鲜血，苍白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白皙的皮肤泛着青色，这哪里是个活人！ 一道狰狞的伤痕横贯了她的脸，面目更显扭曲。 “是你害了我……” “纳命来……” 她伸出一只手来，慢慢地伸向观主，那手毫无温度，即便还没有碰到他，观主都已经感觉到了冰冷刺骨的寒意。 “我的娘哎！” 观主养尊处优惯了，习惯了高高在上和别人的感恩戴德，何曾见过这阵势。 他吓得连忙缩在了地上，几乎是瑟瑟发抖。 是说，哪会有人能活着从村子里跑出来嘛，都是他大意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来找我……” 他不敢看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却兀自嘴硬。 “与我无关，我可没害过你，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你。” 她阴冷地一笑：“哼，就是你，是你让人迷晕了我，把我送到了那个地狱一般的鬼地方……” “你别忘了，我可是鬼，我什么都知道……” “如今我就是从地狱回来的……” “只有杀了害我的人，我才能安心离去……” “纳命来……” 冰冷的寒意刻骨，这可不是幻觉，是真的。 观主裹紧了衣服，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对她是鬼这件事完全深信不疑。 “不是我！不是我！” 他连连否认。 “呵呵呵，是你还是你观中的弟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不是你亲自下手，也是你主使的。” 五凤媳妇好整以暇地修着自己的指甲，反正她只要问话就好了，特效全靠那两个狐狸精了。 小姑娘是狐狸精，那个白衣服的男的应该也是狐狸精吧。 这阴风，还真是有点冷。 她缩了缩脖子。 “不是我，真不是我。” “你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我就要找那个真正害我的人报仇，谁下手的不重要，谁主使的我就找谁。” 冰冷的手似乎已经摸上了他的脑袋，观主看都不敢看她，只缩成一团，极力往角落里躲。 “不是我主使的，我一个道士，道观里藏女人像什么样子。” “我也是身不由己，不过是帮别人办事而已……”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立刻把自己的差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他这个道观果然是另有金主，那人根本不缺钱，却有个特别的要求，就是每隔一段时间，让他上交一个年轻女子，长得好的就更好了。 “原本我也有些害怕，可是那人手眼通天，少了个把人根本就没人来管，后来，他又嫌我交上去的女孩子不够听话，我就……” 他抖抖索索地没敢继续说。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么个一石二鸟的阴险办法来！” 璎珞气得忍不住跳了起来。 “先把女孩子迷晕了丢到山村里，被那些村妇们一通虐待，你再去把她们救出来，这样她们不明就里，还以为你是真的好心，便乖乖听你的安排。” “因为不管你把她们送到哪里，都比落在那群野蛮人手里要强！” “你这人简直是没人性！” 她一个巴掌就打在了观主脸上。 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人，一下子没控制手上的灵力，差点没把他打晕过去。 “咳咳咳！” 观主半边脸高高地肿了起来，牙也被磕掉了两颗，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我就轻轻一巴掌，他就这样了？ 璎珞愣愣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异样的手心，诧异的目光看向谢道之。 “指使你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他还让你做别的什么事了？” 谢道之也现身，冷静地问道。 观主总算发现不对了，刚才那女鬼也就罢了，后来说话的也是女子，这回是男子的声音，他只是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耍了。 五凤媳妇已经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浆，看上去脸还是很苍白，但是至少没再阴风森森。 而那一男一女，不就是先前在这里借宿的那两人吗？ “好哇，原来是你们两个在捣鬼！” 他猛地站起身来，气得够呛。 “当初你们流落山间，还是我收留了你们，让你们免费住在观里，后来你们不辞而别也就算了，如今还倒打一耙！” 天晓得他是中了什么邪，竟然相信这世上有鬼。 想明白了不过是有人在捣鬼，观主立刻恢复了义正言辞的样子，正色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邪魔歪道，用这样下三滥的伎俩，就想让我随意污蔑攀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些事情对鬼说是没关系的，若是让那位知道是他把这一箩筐破事告诉了外人，他还能活吗？ 他越想越后怕，嘴上更是极力撇清关系。 “我丹阳子可不是那种欺善怕恶，为了自身一己之私而妄言是非的人，你们设局让我出丑，我无话可说，孰是孰非，自有公论，但请不要连累我道门中的其他任何人。” 道门？ 璎珞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熟悉的字眼。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所谓的道门发展至今，真正会道术的已经是寥寥无几，即便是当年的武当山大会，几千所谓高士能人中真正精于道术的不超过十个。 如果这老头的道观真是属于道门的，那倒也是不是不可能。 与地方上勾结，发展自己的势力，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她突然有些明白当初武当山上那些是非了。 谢道之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三年过去了，道门的首尊如今还是柳七郎吗？ 原以为不参与这些是非，就能远离那些无聊的人。 如今看来，人生于世，没有什么是非是想绕开就能绕开的。 白发苍苍的丹阳子还在侃侃而谈，若不是方才亲眼见到他落井下石，对五凤媳妇一副势在必得的色眯眯样子，还真是会被他骗过去，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第三百六十七章 盈仄（一） “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吩咐你做事的人是谁了。” 谢道之突然笑道：“他最喜欢摇着扇子说话，长得眉清目秀，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是不是？” 观主闻言果然愣了一下，谢道之仔细地看着他的神色，却见他先是露出了惊讶和害怕的表情，但是他一边说着柳七郎的形貌，他却慢慢地放松下来，甚至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冷哼一声，懒得搭理的样子。 竟然不是柳七郎吗？ 谢道之很意外。 “别和他废话了，随便他说不说，反正我已经决定要揍他一顿了！” 璎珞挥舞着粉嫩嫩的小拳头，怒道：“你有鞭子吗？我要让这个小姐姐亲手把他抽得哭爹喊娘！” 五凤媳妇闻言，也露出了期待的神色，两人一起看向谢道之。 哎。 女人。 感性加上不理智。 揍他一顿确实是出气了，但是对他来说什么损伤都没有，最多是养几天伤，若是能查到幕后主使的线索，才能真正把这股黑暗势力连根拔起。 而且，村庄里的情况，山下的村民，据他的估计，已经不是这个观主一介凡人能掌握的了。 最主要的是，就连他，都没能明白他们何以能够将村民控制得这样完美，这样自然。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情况，外人根本察觉不到他们是傀儡。 和他曾经亲眼见过的那场浩劫不同，这些傀儡能够完美地混在人群中，不管是局外人还是亲朋好友，都很难察觉他们的异样。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世间有多少这样的傀儡，根本没人知道。 不知不觉间，他们可以慢慢地替换掉所有的人，而根本不会引起任何警觉。 当他们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看得见的危险不算危险，无法察觉无法预知的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 相比起来，那些只会挥舞着手臂成群结队追赶活人的傀儡实在是太低级了。 时代在变化，隐藏在黑暗中的邪恶也在不断地推陈出新。 如今这样自然而然的渗透，让人细思极恐。 异相已生，天下将乱。 “哎……” 他无奈地一声叹息。 “哈哈哈，你们道理讲不过我就打算动粗是吧。” “我会怕你们吗？” 果然观主开始嘚瑟了：“想动手就尽管动手吧，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村民，都是为了百姓，我没错！” “如果你们觉得是我错了，就尽管冲着我来，不要去为难那些无辜的百姓！” 他一脸地大义凛然。 什么？ 璎珞简直是无语了。 人至贱则无敌。 “你刚才明明还想非礼小姐姐的，我们都听见了！” 她忍不住和他理论。 “是她主动勾引我的，我身为观主，身为地方上声望最高的人，我怎么可能需要强迫女人？” “还是个破了相的女人？说给谁听，谁会信？” “哈哈哈，你们实在是太可笑了。” 这老头，简直是不要脸还说谎不打草稿。 这样的睁眼说瞎话可把她气得够呛。 璎珞再也忍不住，伸手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是谢道兰送给她护身的阴玉剑，而那把让她触目惊心的绝仙剑则被兰儿带走，说是要妥善保管，不能再落入坏人手里了。 “本来还想留你条狗命，不过，狗就是狗，活着也只会乱叫一气，留着也根本没什么必要！” 她冷笑。 细细的发簪入手随即变化，泠泠如冰雪，光滑的剑身明亮如鉴，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心情，屋子里一下子又寒气逼人。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乖乖交代幕后主使，我就给你个痛快，前后来个透心凉。” “若不然，我就先给你腿上戳几个窟窿，再给你手上扎几下，待你疼得受不了了，该说的，也就会说了吧。” 她冷冷言道，面无表情。 手中的长剑明晃晃的，根本不用试试看就知道定然是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没有任何幕后主使，我也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们不过是仗着自己人多欺负人罢了。” “我死没关系，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怕死就随便胡编乱造，你们这就是刑讯逼供，是违法的！” 观主一寻思，横竖是活不了，一梗脖子就开始嘴硬。 不过……天晓得他有多怕死。 天灵灵地灵灵，上头不是说了马上就派人来吗？ 人呢？ 亲娘哎！ 再不来他可就真的要…… 什么都说出来啦。 他紧紧地按着自己的大腿，努力地抑制露怯的可疑抖动。 “你们别再逼师父了……” 门外偷听的小鹤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了进来，扑在了观主身前，怒道：“你们欺人太甚！” 怎么又是你！ 璎珞无语。 “小鹤？你刚才明明听到了，他是怎么对这个小姐姐的，怎么你又糊涂了？” “我是听到了，师父说了，要收留小姐姐，要教她本事，还要收她为徒，有什么不对吗？” “我早就说了，师父最是慈悲为怀，一定会收留她的，你们偏不信！” 哎？ 真的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璎珞一肚子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她为难地看着谢道之，却怎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懵懂的小妖怪解释。 最开心的莫过于观主了。 “小鹤，你快让开，你还是个孩子，我反正一把年纪了，要死让我一个人死，不要牵连你。” 他喜得偷笑，连忙一把抱住小鹤，挡在自己前面，却假装作势推开他的样子。 “不！我一定要陪着师父，师父是世上最好的好人！” 妖怪就是妖怪，脑子笨就算了，还没见识，没见识就算了，还没眼力见，更是完全拎不清，搞不清楚状况。 这一通闹腾，就连谢道之怀里的小牛也醒了。 “哥哥，怎么回事？我们在哪儿？” 得，都能凑一桌麻将了还多个端茶递水的。 他们可不是来开茶话会的啊。 一时间说话声此起彼伏，屋子里竟是一团乱糟糟的，璎珞真的好想大吼一声，你们都给我闭嘴！ 第三百六十八章 盈仄（二） “咦？” “嫂子，你怎么在这？” “还有阿兄，你们怎么也在这？” 已经够乱的了，竟然又来人了。 璎珞看着不请自来穿墙而入的谢道兰，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一句“兰儿姐姐”。 本来还在起床气的曾小牛，以及哀哀戚戚的五凤媳妇都被镇住了，几乎是同时安静了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美貌女子。 “兰儿，你是来找我们的吗？” 谢道之问。 突如其来地，他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但是，他希望他想错了。 “不是啊。” 谢道兰指指须发皆白的观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应该是找他吧。” “外面那些小道童告诉我，这道观的主人在这，不过……” “仙姑！” “哎呦，仙姑，都说了师父如今正忙着。” 璎珞回头，却见果然是月儿星儿两个小道童已经冲了进来，扶着门框气喘吁吁道：“师父，对不起，这位仙姑说是有重要的事找您，不过我们已经告诉她您正在忙了。” “可是她跑得实在太快，我们追不上……” “罢了罢了。” 观主已经从方才的害怕和惊讶中恢复了过来，他十分大度地挥了挥手，笑道：“你们先下去吧。” 正了正狼狈的衣冠，他这才露出了招牌的和蔼微笑，招呼谢道兰道：“老朽正是本观的执事，敢问仙姑所为何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上面派我来看看你这好不好，有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的。” “还有啊，前几天这里不是失火了吗？局子里顺便派我来问问，找到原因没。” “如果不是自然失火的话，我们需要备案。” 谢道兰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屋子打麻将的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是我娘让你来的？” 璎珞只觉得乱糟糟的脑袋更加一团浆糊了。 兰儿姐姐现在是在娘亲的单位上班，就是那个什么神秘事务管理局的，只是之前听她说起工作内容，都是带新人教教基本法术之类的。 应龙上次过来的时候，倒也曾经说起过，如今各地都怪事频发，菡萏真人已经是忙不过来了。 不过……已经到了连兰儿姐姐都被安排出外勤的地步了吗？ 倒不是说兰儿姐姐的法术有什么问题，只是她方向感不太好，而且大大咧咧，不太适合需要细心耐心的侦查工作吧…… 可见他们是多么缺人手…… “当然不是。”谢道兰翻了个白眼。 “菡萏真人最近……” 她说了一半就噎住了，给了谢道之一个迟疑的眼色。 他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还是之前说的那件事，菡萏是个做实事的行动派，那些勾心斗角搞事情的套路她不是不会，而是根本不屑去参与。 但是如今看来，显然这里面的水很深。 也许……菡萏现在真的非常需要帮助。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璎珞，她的目光还是落在谢道兰身上，有些好奇，有些欢喜，却显然什么都没有察觉。 “她太忙了，没空管我。” 谢道兰组织了一下语言，笑嘻嘻地说道。 她又转向观主，自说自话道：“刚才我一路上山，看着这火势已经基本熄灭了，而且，似乎也没有伤及无辜，应该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吧？” “喂！老头子，你这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拉起璎珞的手，准备带她一起回自家的道场。 最近可忙坏了，难得可以假公济私回家嗑嗑瓜子什么的，可别在这老道这浪费时间了。 观主的脸色十分阴晴不定。 原本以为是救星到了，但是看这架势，这位上面派来的仙姑显然和这两个混蛋早就认识，甚至和这个妖女姐妹相称。 如果找她求助，会不会是自投罗网？ 但是如果不让她帮忙，这两个混蛋还会继续逼迫自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装作镇定自若地说道：“这几个小孩子跟我有些误会，刚好仙姑来了，您倒正可以为我们作个公允的决断。” “什么误会？” 果然谢道兰睁大了眼睛，问的却是谢道之。 璎珞没想到他脸皮厚如城墙，分分钟开始假装无辜，倒显出十分问心无愧的样子。 “呜呜呜……这位仙姑……” 幸而五凤媳妇连忙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呜咽：“若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也不会甘冒自投罗网的风险，又回到这个伤心地……” “只不过我们村里至少有四五个和我一样，被他迷晕了送入村里的大学生，有的瞎了眼，有的被打断了腿，若是不能将她们的冤情大白于世，以后难免还会有其他人被害。” “你看。” 她说着连忙展示出自己的伤口，抽泣道：“若不是这两位……” 她险险咽下了狐狸精三个字，眼见这几人都是熟识，说不定这位仙姑也是个狐狸精也不一定。 “若不是这两位大仙救了我，我如今还在那小山村里受苦。” “所以，我自愿和他们一起来为那些可怜的姐妹们讨回公道。” “天哪！”谢道兰看到她的伤口果然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一个飞身便落在了五凤媳妇身后，细细地查看她的伤势。 蓝色的光芒在她手中流转。 “是他把你打成这样的？” 谢道兰抬起头来，嫉恶如仇的冰冷目光刺得观主不敢直视。 “不是我不是我！” 他连连摆手，赶忙否认。 “那倒不是……” 五凤媳妇呜呜咽咽地继续哭着：“可是就是在这个道观前，我中了迷药，被拐到了那个村子里，这里的村公所，警察局，全都是一伙的，我根本跑不出去。” “呃……” 谢道兰沉吟。 她伸出手来，蓝色的光芒拂过之处，黑色的伤痕并没有完全消退，但是红色的新鲜伤痕以及那可怕的浓液都如同一下子被擦干净了一般，变成了粉嫩色的新愈合的皮肤。 “我，我大概是好不容易跑出来，欢喜得糊涂了吧……” 五凤媳妇转头看向璎珞：“该不会是做梦吧，我的伤口好像不疼了？” 她傻乎乎的样子令人心疼，谢道兰又轻抚了她的伤口许久，这才温言道：“切不可告诉别人是我替你疗伤的，记住了吗？” 第三百六十九章 盈仄（三） “哇！神仙姐姐，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曾小牛大喊。 虽然刚才吓了一跳，但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纵横交错的伤口一下子都痊愈了，虽然腐烂发黑的部分看上去还是很可怕，但是比起之前，已经是天壤之别。 这绝对是神仙姐姐啊！ “嘻嘻嘻，你就算告诉别人，也没人会信的。” 谢道兰显然很喜欢这个喜庆的小子，捏了捏他的脸笑道。 “其实我最近忙的很，全国各地到处跑，到处救人。” “你们可知道，春夏之交正是南方水患多发之季，而且今年许多地方，从前明明没有洪涝的，如今都如同约好了一般，齐刷刷地都开始闹洪水了。” “有多少像你这样小的孩子……” 她突然停了嘴，没继续说下去…… 在洪水里最容易丧命的就是孩子，没别的原因，就是简简单单地长得矮，不会游泳，力气太小，仅此而已。 那样的惨事，她不是没见过，只是之前不过是偶然，如今几乎是日常。 “更奇怪的是，洪水也就罢了，还可说是因为雨季的关系，可现如今连山里都在闹火灾，你说这雨季哪来的火灾？简直是不讲道理！” “要不是这样，局子里哪会把我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派出来？” “许多地方太险峻了，亦或是水流太急，凡人根本没办法救人，只能靠我们，没办法，能者多劳……”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五凤媳妇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整个人完全懵了。 “我的伤真的好了吗？” 她不敢置信地问道，眼中有患得患失的惶然，隐隐可见一丝狂热，那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无比的欢喜。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背脊，那许久许久她都不敢触碰的地方，有时候只是和衣服轻轻地摩擦一下，都是一阵刻骨的疼痛。 而如今…… 触手可及的是自己温热的，平滑的肌肤，那种又湿乎乎又挠心的瘙痒感也几乎全都消失了。 “呜呜呜……” 她喜极而泣，掩面哭了起来。 “我还以为，我会死了……我这伤再也治不好了……” 谢道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善恶终有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那些害你的人逍遥法外。” “兰儿姐姐！” 璎珞忙道：“就是这个臭老道，他害得小姐姐这样的，我刚想宰了他，你就来了。” “就你给我的这把剑，我都还没用过，正好拿他开光。” 她晃了晃手里的剑，期待地看着谢道兰。 后者却抿了抿嘴，一本正经地说道：“嫂子，我现在是……人民公仆，不能随随便便给人定罪，你若说是他，得有证据。” “而且，即便有证据，我们也绝对不能自己动手处私刑，须得将他带回去，公开审理，公平公正地处理此事。” 啊？ 璎珞简直无语，这还是心直口快的兰儿姐姐吗？ 上一次来的时候，兰儿姐姐还不是这么满口说教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道之也是扶额，兰儿是傻了不成？ 不过双生子毕竟心意相通，他很快就发现谢道兰一边说，一边在冲着他眨眼睛。 “其实更麻烦的不是这个，最近局子里面各种各样的规矩越来越多，就好比刚才我说的……让这个小姑娘别告诉别人是我用的愈合术……” “就连用这种普通法术，都成了禁忌。” “法术绝对不能用来扰乱尘世，我举双手双脚同意，但是现在局子里竟然还规定，不能让凡人看见我们施法，如果有人举报，就要处罚！”奇幻 “我真的是奇了怪了，难不成我们飞天遁地救人的时候，还要先把人打晕不成？” 她无奈地一摊手，万般不情愿地说道：“你们如果有人证物证，现在就可以给我，我这就回去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局里，让他们立案调查。” 谢道兰一边说，一边给谢道之使眼色。 等我走了你们就可以开打了，给我狠狠地揍他一顿，别客气！ 明白了。 谢道之心领神会。 “人证有很多，我们这就去村子里，把那些被迫留在村子里的媳妇都救出来，然后我陪你一起回去。” 璎珞显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小脸气呼呼的，颇有些埋怨她是非不分的意思。 “理应如此。” 观主长舒一口气，掩饰不住自己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时间一拖，谁还说得清楚，再说了，自己本就没有脏过手，就算是对簿公堂，他也不怕。 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是他的后盾，他怕什么？ 笑话！ “对不起……” 五凤媳妇脸涨得通红，突然开口说道：“对不起，这位大仙……” “原本我已经是万念俱灰，拼的一死也无所谓。” “但是，如今我突然发现，其实，我能活着也许是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我想我娘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想回衢州……大仙，你们能送我回去吗？” “你不陪我们去报案了吗？” 璎珞大惊：“警察局先前就是因为没有证人，所以根本就不给我们立案，而且，现在兰儿姐姐已经说了，只要你愿意作证，就可以给他应有的惩罚。” “如今你伤也好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不是更加应该去指证他么？” 她问得十分天真。 傻孩子，正是因为她的伤好了…… 谢道之叹息。 其实，在五凤媳妇露出为难和抱歉的神色时，她都还没开口，他就猜到了她会说什么。 人性如此，蝼蚁尚且偷生。 “我不是不去，我只是想先回家，我想我娘……” “原本我害怕我娘见到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怕她会嫌弃我……” “但是现在，她看到我应该会很高兴吧。”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我……” 她悠悠地看着远方，神往地说道，一颗心晃晃悠悠已经飞了回去。 “也罢，我们先送你回去就是了……” 谢道之含笑说道，轻拍璎珞的肩膀。 那这为祸一方的老道怎么办？ 她很是不服气。 “我们去那个村子再把其他人救出来，总有人愿意站出来的。” 谢道之说着，一边微微皱眉。 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 第三百七十章 盈仄（四） “那……我们就这么放过他了？” “我不准你们伤害师父！” 小鹤挡在观主前面，大有你们再不走我就变回石头把你们全都砸死的意思。 “哎呀，不用着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谢道兰也劝她：“你放心，这全天下每一处道观在我们那儿都有备案，等我回去我就去举报他，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 等一下。 “兰儿姐姐，这老头说他是道门的，和你是同一个单位的吗？” “怎么可能！” 谢道兰声音都大了：“所谓“道门”不过是个民间组织，我们局子里有备案的类似组织至少有七八十个，全都接受我们单位的管理和指导。” “好吧……” 璎珞没太明白，总而言之那个神秘事务管理局要比道门大对吧，也不怕这老头跑了。 但是还没亲手把他揍一顿出气呢。 她很是后悔刚才光说废话去了，早知道上来先动手再说。 呜呜呜…… 这个小鹤。 是非不分的小妖怪，真的是太笨了！ 且不说逃过一劫的观主如何胆战心惊地给大当家写信，也不说恢复了活力的五凤媳妇如何亦喜亦忧地回去见家人，只说这小山村里那些被救出来的媳妇们…… 竟然无一例外都只想回家，根本没人想要将害她们的人绳之以法！！没人想要报复，也没人想要伸张正义！！！ “什么？” 璎珞简直是惊呆了。 这些人怎么这么没有正义感没有追求？ 更让她三观震裂的是其中一个媳妇，就是瞎眼的那个，在终于回到了自己家了以后，在家人滔天的哭泣声中，悄悄地对着璎珞笑了。 “呵呵呵，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不愿意帮你作证么？” “不单单是因为怕麻烦，怕惹事……” “更是因为啊……” “呵呵呵呵……” “我被害了固然是我自己倒霉，但是……” “我也绝对不会去帮助那些还没有被害的人！” “凭什么只有我被欺负，也得让其他人尝尝这滋味才行！” “哈哈哈哈哈！” 在她惊悚的笑声中，璎珞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一定是疯了吧…… 在那样的环境下，她怜悯她，也理解她，但是…… 这种属于弱者的恶毒，如同洁白的雪地里一块巨大的墨迹一般，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究竟是为什么？” 璎珞哭着问谢道之。 “她们已经获救了，心里难道不应该充满感激，变得重新热爱生活吗？” “为什么她们反而变得像那些山村里的媳妇一样了？” “她们原本并不属于那山村啊……”第八书吧 她迷茫。 谢道之轻抚着她靠过来的毛茸茸的小脑袋，一时间也有些语塞。 思索良久，他才慢慢说道：“万事万物，都有存在的意义，好人也罢，恶人也罢，而磨难，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磨刀石，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是无边深渊。” “在你看来，她们虽然之前非常不幸，但是好在如今获得了新生，应该比从前更加珍惜生命，不会再浑浑噩噩地去过。” “但是她们也许下半辈子，都会沉浸在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平的苦难之中，不是怨天尤人，就是自怨自艾，走不出过去的阴影。” “可是这完全没必要啊！已经发生了的已经发生了，就算再伤痛，过好自己眼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璎珞抬头道：“她们都那么年轻……” “以后还会有新的人生，新的爱情，比起被锁在山村里的小柴房内饱受虐待，这不是好太多太多了吗？” 谢道之摇了摇头。 “你错了。” “在她们看来，那本就不是自己应得的。” “她们不会用自己的人生和锁在柴房里的那个人生去比较，而是会和同龄人的正常的人生去比较。” “凭什么原来长得没我好看，成绩还比我差的那个谁谁谁嫁的比我好？要不是我当初……肯定比她过得好。” “接下来就是抱怨环节，感叹社会不公，感叹命运不济，抱怨当初家人没能第一时间救出她们，抱怨真心爱她们的人没有给予她们更多的关怀和抚慰。” “最初可能会得到更多的同情，但是时间一久，她们就会成为谁都不想接近的人，如同晴天下的一片阴霾，充满了怨气。” “比起一天到晚抱怨的阴沉的人，每个人都更喜欢接触充满了阳光和笑容的积极向上的人。” “这又会引起那些人更多的不满，变成恶性循环。” “‘你们都看不起我……’有了这样的猜疑，于是她们变得更加阴沉，更加自我封闭……终于将所有的人越推越远。” “许多人的人生就是这么被毁掉的。” 璎珞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谢道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早就说过了，这样那样的罪恶，都不是什么新招数了，阳光底下无新事，这些旁门左道自古以来就有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耳边似乎又划过了那刺耳的笑声。 “罪恶，苦痛，这些都是不可能完全不存在的。” “你不需要去认同她们，但是，我们也不能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去批判她们，说她们这样做就是错了，强迫她们一定要积极向上，笑着面对生活。” “这样做，比唾弃她们更加残忍。” 璎珞这回是真的不明白了，这都是为了她们好，怎么反而被说成是残忍呢？ 方才她才刚刚下定了决心以后要经常来看她们，给她们帮助，给她们鼓励，然而…… “为什么？” 她忍不住问道。 谢道之没说话，他眼中的怜悯静悄悄地落在她身上，几乎令人难以察觉的一瞬间。 他转开了脸。 就算是为了点醒她，他也不愿意将她的心撕开，在一片血淋淋的伤口上肆无忌惮地伤害她。 “如果我跟你说，不要，记住是不要哦，千万不要去想一头粉红色的大象。” “你在想什么？” 他轻笑着问道。 “……” “大象，粉红色的……” 璎珞忍不住抗议：“你这是赖皮。” “同理，我只是轻飘飘地告诉你，千万不要沉溺在痛苦中，千万不要自卑，千万不要放弃自己，你又会怎样？” 第三百七十一章 盈仄（五） 谢道之避开了她的眼神，默然无语。 虽然我也希望你能尽快忘记，但是我如果每天对着你说：快忘记他吧，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本就是他骗你在先，你没有亏欠他任何东西……那只会是适得其反。 璎珞没想那么多，她心悦诚服点头道：“我明白了，谁都帮不了她们，唯有她们自己想明白了，才能真正走出来。” “是的。” 谢道之若有所思地看着夏日阳光下的一丛蒲公英，一阵风吹来，轻如羽毛洁白如柳絮的小花团一团一团被卷到了空中，越飞越高，在湛蓝的天空中四散成了一柄一柄小伞，悠悠地各自飘散。 “我们可以走了。”谢道兰走了过来。 为了通过正规的途径把这些女子送回家，她可没少忙活，毕竟她的差事也算是属于正儿八经的正经衙门的，所以联系地方上的支持，给受害者家属解释这些工作，她都要妥善安排好。 “你们是回山里吗？还是跟我一起去衙门里？” 她问得很没心没肺。 “我想去帮我娘亲。” 璎珞对谢道之祈求般地说道。 “谢大哥，我不怕危险。” “就算有危险，你也会保护我的。” 谢道之沉吟不语，谢道兰反倒开口了：“阿兄，其实衙门里安全的很，没有什么危险，只是菡萏真人……” 她欲言又止，璎珞更加着急了。 “我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不不，没出事，菡萏真人好得很，只是，有个不成器的小子，就爱找你娘的麻烦，官腔一套又一套的，破事儿一堆都是些没用的，摆明了就是想踩着菡萏真人上位。” “咦？从小我娘就常说工作太累不想干了，有人来接她的位置不是很好吗？” 璎珞奇道。 谢道兰一肚子话差点噎住。 不过菡萏真人还真是这样的人，眷恋权柄什么的，根本和她联系不起来，整天都在东奔西跑四处救场，说起来比自己这个小职员还忙。 但是也不能让那个二百五来领导啊，凭他也配？！ “若是他真有能力，菡萏真人想来也不会介意卸下身上的担子交给别人，我听说她几百年前就已经是这个衙门的头头了，早就申请了好几次想退休了。” “就是啊，我娘最不喜欢就是和别人争执了，我就没见她和爹爹吵过架。” 都是她一瞪眼，爹爹就认怂了。 “菡萏真人向来大度，从不曾打压过那些新人，也从来不用什么破规矩来故意为难别人，即便有人在她面前出言不逊，看在同事一场，她也不过一笑了之，这样的胸怀，我十分钦佩，不过想学也学不了。” 谢道兰自嘲地笑了笑，说起菡萏真人满满地都是崇拜之色。 璎珞笑了，兰儿姐姐是真的很喜欢娘亲呀，不知道的还以为兰儿姐姐才是亲女儿呢。 “可是架不住别人三番几次故意惹事啊！” 她话锋一转，又说起了那个总挑衅生事的臭小子。 “那些个禁止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的新规定，都是那个白痴想出来的，他自己法术是个半吊子，就打着修道之人不能扰乱苍生的旗号去影响别人的工作，简直太可恨了！” 她气呼呼地说道。 “这样的跳梁小丑，也能影响到我娘吗？” 璎珞奇道。 这种只会动嘴皮子，没有真才实学的小道士，给她娘提鞋都嫌不够资格吧。 “奇就奇在这里了，每次他搞点什么事情出来，总会有人支持他，我也是奇了怪了。”52文学 “没什么奇怪的。” 谢道之总算说话了。 “这样毫无能力的人，若是身后无人支持，他何以会自认能够取代菡萏真人的位置呢？” “这样一想，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首先要找到他身后那些人，再来就是弄清楚那些人针对菡萏真人的理由，为名为利，为恩怨情仇，任何事情总是有一个原因的。” “这就是我们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了。” 他含笑道。 “哇！谢大哥，原来你同意我去帮我娘了！” 璎珞终于回过味儿来，开心地抱住了他的肩膀，仰着头笑道：“就知道你最好了！” “不是为了带你去玩，只是姜由和梁渠如今都逍遥法外，也许凡间并不比那个神秘事务管理局更安全。” 谢道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哎？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没抓到他们？” 谢道兰很郁闷。 “要是抓到了，你还不吵吵着早就开始炫耀了？” “哎……这两个人真的是，谁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逃走的，而且，他们这一逃，一口大锅又是飞来横祸直接往菡萏真人头上一扣，责无旁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要不，我们先去找姜由和梁渠，也许找到了他们对我娘会更有帮助！” 璎珞突发奇想。 “不行！” 谢道之和谢道兰几乎是异口同声。 “姜由的法术十分诡异，而梁渠可是千年大魔头，这两个人就算是面对面站在你面前过招，都不一定能打得过，更别说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了。” “我知道你现在法术比以前进步了，但是你缺少实战经验。” “你看，先前我故意不帮你，可是你连愈合术这样的小法术都不会用，甚至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谢道之就事论事。 “原来你是故意的！我就说，治病救人还有什么可避嫌的。” “是，我是故意的，但是你根本就没有想到你可以用愈合术帮她，不是么？” “这还只是一件小事，更何况当时根本不是在斗法。” “在你毫无心理压力的情况下，你都不能应对自如，更何况是生死攸关之际，你就算会那些法术，但是因为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使用。” “打打小混混也就罢了，你这样的修为，敢和你过招的定然是高手，能由着你慢慢想，慢慢练？” “虽然你的修为是提升了不少，但是如果现在真有人来偷袭你，就算对方修为比你低，你也未必打得过他。” “哼！” 璎珞不服气地嘟起了嘴。 虽说她自己觉得未必打不过，但到底还是把谢道之这一番话给听了几句进去。 “你也觉得我现在的修为提升不少了？” 她的眼睛又是亮晶晶的了。 谢道之扶额，说了半天，其他的都没听进去，光听见夸她的部分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辰宿（一）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兄如今可真会说话……” 给你点赞哦，谢道兰笑嘻嘻地比了个心。 果然天天哄嫂子没白哄，熟练了许多。 哎，算了…… “啪~啪~啪~啪~”几人正说话呢，一只胖乎乎的小鸟悠悠然地拍着翅膀飞了过来。 “天哪！又出什么事了！”谢道兰连忙捂起了耳朵：“可别再找我了，我不听我不听。” 这追命连环call实在是太讨厌了，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又有工作吗？ 可是那小胖鸟却不是冲着她飞的，它径直飞到了谢道之的面前，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张嘴就是邬先生的声音。 “谢小弟！你们还回不回来了？我和孟鸟要去青丘，这就不跟你们告别了，家里的事情现在只有那个母老虎管着，对了，刚建好的大梁又被它们不小心动作太大顶落了，如今又得从头开始……” “等一下，谁是母老虎？！”开明兽的声音。 “我辛辛苦苦在这里帮你们当包工头你们居然还说我是母老虎？” “你本来就长得和老虎差不多呀。”孟鸟的声音。 “啾啾啾啾……”分不清楚是青姬还是司采的叫声。 “吼……” 众人的耳朵都是一下子被震到了，这个小六，肯定又发脾气变身了。 “啾！啾啾啾……”惶然的鸟叫声。 “呀呀呀呀……”孟鸟显然也现了原身逃命，总算不能咋呼了。 “哎？我突然发现孟鸟她们都是鸟，小六是猫科动物，猫不就爱扑鸟么？所以她们是不是生来就不对付？” 璎珞突然好奇地问道。 “哈哈，大概吧。” 谢道兰想象那个画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 邬先生无奈的声音继续传来。 “总之我们先去青丘住一阵，很快会回来的，就是跟你们说一声，省的你们找不到我们。” “对了，最近山下好像不太平，具体我也没关心，你们要是回来的话，可以下山去看看。” “好了好了，可以了，你倒是飞啊。” 这句好像是对信鸟说的。 说道这里，胖乎乎的小鸟飞了起来，又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符纸，飘落了下来。 璎珞笑道：“他们倒是感情越来越好了，一定是孟鸟姐姐想去青丘玩，邬先生被她闹不过才只能陪着去的。” “恩。” 谢道之接住了符纸，收了起来。 “还好不是工作！” 谢道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们得回去一趟。”谢道之轻描淡写地说道。 “回哪里？回家吗？”谢道兰问。 “你们倒是想去哪儿都行，我这本来都耽误了，这会儿得先回去交报告才行。”她埋怨道。 “那你先去，我和璎珞先回山看看。” “也好，反正你们商量好了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们。” 谢道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说走就走，十足干练职场女强人。搞笑 哎？兰儿姐姐这就走了？ 那这拐卖妇女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吗？ 璎珞看着远去的蓝色身影，惊讶地张了张嘴，可是很快她就已经飞远了。 “我们也走吧。” 谢道之挽起她的手，好不容易两人独处，他脸上却没有喜色，似乎疑虑重重。 “回家之前，我们还要先去接小牛。”他说。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不把小牛送回家？” 前几天忙着救人，送她们回家，明明他们早就可以把曾小牛送回他亲生父母的家里，谢道之却连哄带骗地把人送去了附近的一个短期夏令营。 果然曾小牛一看到那里的儿童乐园就立刻不吵着找妈妈了，欢欢喜喜地住了下来。 “我打算把他带回家。” 谢道之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你要拐卖孩子？” 璎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不是。” 谢道之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想象力，她怎么这么可爱。 “我只是不能把他送回去，但是暂时找不到其他地方可以让他安全地住下来。” “把他送回家不行吗？你是不是疑心病太重了，他亲生爹娘难道还能害他？” 璎珞觉得应该是谢道之的想象力太丰富了，那对淳朴的夫妻，显然是对小牛疼爱到了骨子里的。 “不行。” 谢道之抿着嘴，执拗地说道。 “你在担心什么？”她越来越好奇了。 “璎珞……”他的声音里，有着难掩的疲惫。 “从前我总觉得，任何事情都应该顺应天命，缘分也罢，灾祸也罢，都是一个人的缘法，既然发生了，就一定有它发生的原因。” “我曾以为，比起刻意去做些什么，更好的选择是顺其自然。” “所以，当我隐约看见了一些暗藏的火苗时，我没有选择立刻去熄灭它，而是任由它慢慢变成了足以烧死人的大火……” “你觉得，如果因此有人被这火烧死，是我的错吗？” 璎珞摇了摇头：“任何人都不可能因为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来怪你做错了什么，但是，你自己的内心，也许会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自责，而内疚。” “是的，你说得对。” “阿危为什么会死，如果说我之前一点都没有察觉到，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我选择不去面对，假装不知道就是不存在。” “赵子玉心怀鬼胎，我早就发现了，但是我任由他接近陈墨染，最后他果然唤醒了危的魂魄。” “招弟的身份我也早就猜到了，但还是带着她上了昆仑。” “不死药被妃夷抢走之前，我就想到了她会来，在看到开明兽和她聊天的时候，我已经确定了她会抢药，但是我还是毫无作为。” “当时我想着，也许这就是天意，也许注定这药就是应该给陈墨染的。” “再后来……” 他突然没有继续说下去，跳过了一切和他有关的事情。 “夏阳子和画北子会有危险，是我也猜到了的事情，但是当时我却没有预先布置保护他们。” “如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我们现在会是怎样的？从小我就被教育成醉心于无为之治的清闲散人，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这真的是对的么？” “如果当初能阻止招弟召唤出昆仑虚的大门，也许之后的事情全都不会发生，而过往的拼图，完全是由我们的每一个决定一点一点拼成的。” “不幸的是，每一个选择，我似乎都做错了。” 他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下，深深的眸子黯淡无光。 第三百七十三章 辰宿（二） “谢大哥，我不这么觉得！” “阿危是你的徒弟，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是在幻境里，我见过你亲手为他画的小人书，还有桌子脚上刻着的他的身高，当时我就觉得，你一定待他非常非常好。” “他不学好，是他自己走上了歧路，他会自杀，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怎么能怪到自己身上去呢？” “就算没有遇到我们，赵学长也一样会去找到阿染，招弟是被巫凡害的，不死药是妃夷小姐姐来抢的，夏阳子……” 她突然也不说话了。 孰是孰非，事到如今难道她还会看不清楚吗？ “总之，这些事情会发生主要都是其他人造成的，根本就不是你的责任！” 她非常认真地说道，闪亮的大眼睛里满满的执拗。 傻孩子。 谢道之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实在她心底，她也明白自己说的有道理，但是看着他自责，她马上就跳起来护犊子。 “你放心，我并没有因为后悔和自责而失去斗志，相反的，正是因为终于想明白了，之后的每个选择，我都会更加慎重。” “想明白了什么？”她问。 谢道之微微地弯了嘴角，一字一句地说道：“也许所谓的顺应天命，并不是说，被动地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事情发生，而是……” “也许……我会去参与去改变那些事情，影响那些人的命运，本身就是天意的一部分……” 他笑道：“就好像从前你说的，虽然我们无法帮助所有的人，但是，在我们眼前出现的这些人，就是我们命中注定要去帮助的。” “对对对！” 璎珞见他笑了，开心地连连点头。 “你的意思是，小牛就是我们现在要帮助的人？” “恩。” 谢道之又开始惜字如金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虽然满脑子问号，但是直觉告诉她，他并不愿意告诉她。 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他抚了抚她的小脑袋，慢慢地看向了远方。 “我虽然不能肯定，但是从种种迹象来看，小牛的家人可能和那些山里的村妇一样，已经不再是他们自己了。” 他开口道：“所以，我们不能把他送回去，如果我们把小牛送回去，他也会被做成傀儡。” “你是说，他的爹爹娘亲已经是傀儡了？” “就在我们住在他们家的那天晚上，就已经是了？” “这不可能啊！”璎珞几乎是喊了出来。 “他爹爹也就罢了，都没说什么话，但是曾家大婶分明是活生生的人啊？你要说是旁人假扮，也不可能，她分明就是把小牛疼爱到了骨子里。” “这也是我一开始没办法确定的原因。” 谢道之揉了揉眼睛，他这几天查了许多的古书，都没能找到相关的记载。 “甚至我都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法术去控制这些人的，这些人是被控制，又还是他们自己。” “啊？？？？？” “记得我们刚找到那房子的时候吗？” “外面的墙壁是黑色的，显然被火烧过，但是房子里面，墙上的年画是完好无损的。” “怎样的火可以让房子一面烧得焦黑，一面却丝毫无损？” “当时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两夫妻分明很爱小牛，却和其他人一样紧闭房门不出去，根本就没有去找他。”59书库 “对呀！” 璎珞突然想起来她第一次看到曾家大妈时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了。 分明当时已经很晚了，看到小牛她虽然嗔怪了几句，但是似乎没有着急的样子，正常孩子那么晚不回家，难道不会到处找吗？ “还有……小牛的玩具都不见了，而他的父母都显得好像根本不知情的样子，这说明……” 谢道之慢慢地思索着，他脑海中一直还存在的一些疑点在他开始一点一点说出来的时候，似乎变得更加明朗了。 似乎一团亮光就在眼前，只要再一伸手就能触到真相。 他闭上眼睛，试图去跟上那一闪而逝的念头。 “你的意思是……小牛之前说的，他做梦梦到爹爹被木头打死，娘亲被火烧死，并不是做梦？” 璎珞突然问道。 “对……所以他们两个都下意识地害怕火，因为他们的潜意识里还留着被火烧死的那种恐惧。” 他顺口答道。 “因为他们的记忆里还有那个片段，虽然被压制住了一时想不起来，但是潜意识却变得怕火。” “因为他们的记忆里还有……” 他喃喃低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们的记忆……” “记忆……” 正确答案呼之欲出。 无数个画面在他的心里一幕幕地闪过，那些被他牢牢记住了的瞬间，分明都别有含义。 崔文秀说，他最近都在山下帮忙修复重建。 他说，没有人死，只有少数人受了轻伤。 这可能么？ 景区大门是他们亲眼看见烧得干干净净的，下山的时候却基本上已经恢复原状了。 黑乎乎的外墙里面，房子里白色的墙上，那些完好无损的年画和年历显得那样的突兀。 曾小牛的玩具只剩下一个玩具筐，而玩具全都凭空消失了。 孩子没回家，家长一点没担心，甚至已经睡觉了，不然不会过了那么久才来开门。 反常即为妖，所有不能解释的矛盾点都说明了，一定还有他没想到的地方。 “记忆……” 所有的疑点都归结到了这两个字上。 小牛的父母并不是完全被控制的，他们还有自己原来的所有记忆，包括山上的那些村妇也是，她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叨叨着那些家长里短，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而且，璎珞前几天为何会做那样的梦…… 宁静的小山村，铺天盖地的洪水，无人生还的惨状。 几乎和兰儿说的情况一模一样，时间上也十分契合。 这显然不是巧合。 这三年来，他固然是费尽了心力守护着璎珞。 而赵子玉和阴惠君显然也没闲着。 应龙上次来的时候也说了，姜由和梁渠能从重重法力禁制中逃出来，没有内部人员的帮忙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本已经够耐人寻思的了，而如今，事情似乎正在一步一步向着最可怕的地方发展。 第三百七十四章 辰宿（三） “我们这是去哪儿？” 睡得迷迷糊糊的曾小牛被谢道之稳稳地抱在怀里，揉着眼睛问道。 “哥哥，我想我娘了……” 他似乎清醒了一点，眼神明亮了起来，然而…… “我知道。” 谢道之含笑道。 璎珞的鼻子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真如谢大哥说的那样，那对他来说，到底怎样活着会比较幸福呢？ 是做一个从此失去娘亲和爹爹，活生生的人？还是回去和家人在一起，活在真实的美梦中呢？ 谁能替他决定？ 谁能替他选择？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不过呀，爹爹和娘都生病了，所以他们才拜托哥哥暂时照顾你。”谢道之轻轻地拍着他，柔声哄道。 “我明白了，爹爹和娘的病会传染。” 小牛点了点头，十分懂事的说道：“以前爹爹和娘亲咳嗽打喷嚏的时候，都会把我送到爷爷奶奶家，或者是外婆家，过了一阵子就会把我接回来了。” 谢道之眼睛一亮：“你爷爷奶奶家在哪里？” “爹爹没告诉你吗？”小牛奇道。 “要不是爷爷奶奶都过世了，外婆也生病了，他们怎么会把我交给哥哥呢？” “那……你外婆生了什么病？” “我爹说是穷病，我娘说他胡说，外婆就是有些不记事而已。” “我明白了……” 谢道之一声叹息。 在有些山村里，生了病的老人就会被散养，这还只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没人管了，任由自生自灭。 和山上那个还没死就被埋进坟墓的老人差不多，这不知道是各个家庭的悲哀，还是这个世界的悲哀。 不亲眼看到，根本想象不出这一切。 而他，见过的实在太多了。 不过作为拐卖小孩的新手，他实在是犯难，天天把小牛带在身边并不安全，也对他的成长不利，小孩子就需要有小孩子的世界。 但是把小牛随便丢在福利院也是不行的，既然带他出来就要为他负责。 虽然活了上千年，他竟然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带娃。 要是邬先生和孟鸟在就好了，这两位虽然不靠谱，但是至少可以当保镖。 至于开明兽，他根本没考虑过。 就她那种脾气，带出来的娃只怕不是唯唯诺诺就是会变成混世魔王。 而且，万一肚子饿了把他一口吞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真是个无解的难题。 幸而小牛对谢家的道场倒是十分喜欢。 “哥哥，这里比我家还美。” 他指着不远处隐隐可见的花海，一脸的向往：“从前我都不知道，那么一大片林子，一起开花能有这么美。” “恩，这里人迹罕至，因为不通公路，所以还没有被开发过，你看到的树啊，花啊，都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模样。” 谢道之耐心地解释。 “我明白的，就好像我们村子的山，听我娘说，二十年前也是大片大片的树林，只有专业的猎户才敢进山。”单身 “不过，在我出生之前，我们村子就被划进了景区的山头，造景区搭栈道，一下子砍了大半的树，原本的树林子现在只剩一小块了。” “我娘说，虽然借着在景区摆摊，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但是她有时候还挺怀念她小时候那种安安静静的生活。” “大概……就好像哥哥家里的这样子吧。” 他明亮的目光看了过来，清澈无比，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没有，只有满满的信任。 这么懂事的好孩子，让人忍不住心疼。 璎珞眼圈红红的，不敢让他看见，假装嗑瓜子磕得十分认真的样子低下了头。 “哥哥，你说这里没有通公路，我们怎么上来的？” 照例是让他睡着了再御风的，可是这样子怎么解释呢…… 璎珞抬头看谢道之，只见他想都没想就说：“当然是飞上来的。” ？？？？这么说真的可以吗？ “哈哈哈，哥哥骗人。” 小牛根本没当真，开开心心地玩起了璎珞先前挂在树上的秋千架，什么烦恼都没有的样子。 谢道之走了过去，轻手轻脚地帮他推着，白衣曳地，长发被风吹起，和飞舞的花瓣卷在一起，这画面令人心旷神怡。 “等一会天黑了，我带你下山玩，山下有个集市，晚上还挺热闹的。”他对小牛说着，引起他一阵欢呼。 就是从前夏阳子买瓜子的那个集市吗？ 璎珞忍不住扁了扁嘴，委屈地说道：“ “你都没带我去玩过……” “璎珞姐姐，我们一起去好了！” 小牛贴心地转头对谢道之说：“哥哥，我们也带上璎珞姐姐一起吧，不然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多无聊啊。” “好。”谢道之忍住笑意，给了璎珞一个你看你还不如一个孩子的眼神。 她吐了吐舌头，也笑了：“多谢你了，小牛，一会姐姐给你买糖人吃。” “好耶！” 小牛坐在秋千上玩得不亦乐乎，头上的汗都流下来了。 “哎哟！”谢道之如临大敌，忙拉住秋千把他抱了下来：“可不能再玩了，一身汗着了风，会生病的。” 他转头对璎珞说：“你乖乖坐着吃瓜子，我带他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我不我不，我还要玩！” 孩子就是孩子，刚才还说他懂事，这会儿小牛几乎是扭来扭去满地打滚了。 “洗完澡换了衣服才能带你下山玩呀，小笨蛋。” “集市上有许多好玩的玩具哦，会飞的机器人，会唱歌的车车，各种各样都有，如果你乖乖的话，我就让璎珞姐姐给你买一个。” 谢道之根本没生气，柔声细语地哄了起来，不一会，小牛就破涕为笑，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她傻眼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小牛两个牵着手，有说有笑地一起往里屋去了。 不是吧，知道你带过娃，不过也不至于那么细心那么会哄孩子吧。 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会照顾人，一股柔情满满地涌入她心中，只觉得甜甜的很温暖。 哎？ 不对啊。 他对自己分明也是这哄孩子一般的语气。 “哼！” 她不满地扁了扁嘴，抓起一颗瓜子。 就等天黑了，嘻嘻。 第三百七十五章 辰宿（四） “咦？” 璎珞很快就看到谢道之一个人走了出来。 “小牛呢？” “睡着了。” 谢道之走到她身边，单膝跪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突然一阵紧张，这是，这是要求婚么？ 等我先把手上的瓜子壳扔掉好吗？ 完了，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耳朵热热的，肯定是开始脸红了。 她还是个宝宝啊…… 可是他已经开始说了，十分温柔。 “璎珞……” “恩，恩？” “我很高兴，现在的你已经长大了……” 但是还没有大到可以结婚啊啊啊啊…… 她看了看自己胸不平何以平天下的小身板，觉得有点拿不出手。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愿意我愿意。” 她嘴里轻轻地嘟哝道。 幸而谢道之没注意。 他慢慢地轻抚着她的手，似乎没有要给她戴戒指的意思。 “其实之前我也有错，遇到任何事情，都先跳出来挡在你前面，避免你犯错，阻止你涉险……” “这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所以，在上次我们一起出山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除非有危险，我不会阻止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事实上，你做得比我期望得更好。” “你有锐气有正义感，但是不莽撞，不任性，最重要的是，你学会了考虑别人的感受，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我……有那么好吗？” 她忍不住抽出一只手来抓了抓头发，努力地回忆着，她都做了些啥？ 好像啥也没做啊！ 谢道之微微点头，继续柔声道：“邬先生和孟鸟已经去了青丘，他们在那里应该是非常安全的，青姬和司采有开明兽的保护，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恩恩。” 璎珞连连点头，可是他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应龙身为上古神兽，在没有利害冲突的时候，没人会找他的麻烦。” “兰儿虽然法力还行，但是胸无成算，也不会勾心斗角那一套，这样的老实人，如果是我，一定只会利用她，而不会去杀死她。” “谢大哥……” 她实在是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璎珞，你还不明白吗？” “灾祸四起，天下虽还未大乱，但是不过早晚的事。” “三年了，你苏醒了，这是好事，但是……” 他的脸色十分凝重，久久没有说下去。 “我只希望是我错了，我想错了，事情也许还没有那么糟……” 他站起身来，故作轻松地笑道：“好不容易回家了，你不去洗个澡换套衣服吗，我闻着都有味儿了。” 什么？！ 璎珞满心的疑问被他这句“有味儿”了一下子给赶到了九霄云外，她赶紧闻了闻自己的衣袖，似乎真的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汗臭味，不会吧…… “臭流氓！” 她只留下这一句，便飞身冲进了谢道兰的房间，速度之快令人咋舌。228文学网 谢道之轻笑，然而那笑意却慢慢变得苦涩。 异相频生，天下大乱已然成了未来的一个定局。 不说那些灾祸，就是潜伏在人间的这些被控制的傀儡，现在不过是蛰伏而已，要说安排下这一切的幕后之人只是为了好玩，任谁也不会信。 不知不觉间，局面变得越来越被动，而他，就连他们是谁，以及他们的目的都没弄清楚。 就连道门都已经牵涉其中。 从前在玉虚子的管理下，道门还算是兴盛，行事也算是正派。 如今玉虚子已然被迫远走，道门是在柳七郎的掌握之中吗？ 这些事情他是否知情？ 如果他只是蠢笨到管理不好道门，任由所属的小头目们各自争权夺利，为了发展地盘不惜勾结邪魔外道，这也就罢了。 如果这一切根本就是他的授意，那整个道门所遍及的所有道观范围内，现在岂不是都成了人间炼狱？ 他反复地回忆着从前见到柳七郎的那些片段，他出身富贵，能言善辩，很会拉拢人心，除了法力不强以外，作为一门首尊似乎没有太大毛病。 好不容易挤走了玉虚子，如今，名和利，他都有了。 如果他也参与其中，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更何况，他的法力低微，操纵傀儡这种事情，光靠他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一定还有其他人…… 甚至…… 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望着天边慢慢降临的暮色，慢慢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不论如何，这一次，他一定要保护好他所爱的人。 “哥哥！哥哥！” 小牛惶急的叫声远远传来，他连忙飞奔了过去。 “没事了，没事的……” 谢道之温柔地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笑道：“小牛乖，哥哥在的呢，睡得还好吗？” “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哥哥还在帮我穿衣服呢，我就一下子困得不行睡着了，醒过来一看，一个人都没有，我就有些害怕了。” “小牛是担心哥哥把你一个人丢下么？” 他柔声道。 小牛偷眼看了看他，见他语气平和，脸上也没有愠色，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眼圈红了红。 “哥哥保证，绝对不会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你的。” “就算有事要暂时和你分开，我也一定会保证你安安全全的，绝对不会让你担惊受怕。” “恩恩，我知道了，哥哥最好了。” 小牛总算露出了笑容，欢欢喜喜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是……” “可是……” 他犹豫着看着天色，眼中掩不住的跃跃欲试。 “你是想下山去玩吗？” 谢道之了然。 果然小孩子还是小孩子，小牛立刻又露出了期待的眼神，追着问道：“哥哥哥哥，天黑了呢，我们能去了吗？” “当然可以，但是呀，璎珞姐姐还在休息，我们是等她一起去呢，还是就我们两个偷偷去？” 他故意问道，笑嘻嘻地看着小牛。 “当然等她一起啦，不然等璎珞姐姐醒过来一看，一个人都没有，她会哭的。” 小牛半点犹豫都没有，一脸着急地就开始为璎珞说情。 “哥哥，你也等等璎珞姐姐一起好吗？” “大家一起玩才好玩呢，我想带璎珞姐姐一起去玩。” 他撒娇道。 善良纯洁的眼神似曾相识，谢道之一阵晃神，顿了一下这才点头道：“好吧，我听小牛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辰宿（五） “它有四只脚吗？” “没有。” “它吃鱼吗？” “吃的。” “我知道了，是企鹅！” “企鹅是四只脚的，我刚才说过了，它没有四只脚！” 小牛不高兴地对璎珞说，脸上写满了“你这个大笨蛋”的表情。 “企鹅是鸟，它两只脚的，还有两个是翅膀！” 璎珞一样嗤之以鼻，这小屁孩，分明比自己还笨。 “胡说！” “我没胡说，你问你谢大哥，企鹅是不是鸟嘛，它还生蛋的呢。” 这两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带了两个孩子出来呢，谢道之无奈地扬了扬眉毛，黑夜里也看不清。 “好了好了轮到我了。” “我不跟你玩了，你赖皮。” “哼！” 要不是为了让这个小屁孩察觉不到自己在用遁地术，才不用跟他东拉西扯尬聊呢，走一段遁地一段，这样走走停停也有半小时了。 差不多可以直接遁地到那个市场了吧，她看了看谢道之，后者正走在后面，装模作样地举了个火把照亮。 “看到前面的灯光了吗？很快就到了哦。” 他柔声对小牛说道。 小牛抬起头来，努力往远处看去，可是前面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他回过头来，纳闷地问道：“没有啊，哥哥。” “好好看看。” 小牛听话地转头，又往远处看去，果然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哇！到咯！” 他开心地往前跑。 “你可真会哄孩子。” “那可不是么，天天练习锻炼出来的。” “呸！” “哥哥哥哥，我要这个，还有那个！” “你答应给我买糖人的！” “好好好。” 谢道之牵着璎珞的手，走在山村里特有的那种大灯泡的光芒中，两人慢慢地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说是集市，可是和城市里的集市完全不一样，就是简陋的铺子配上一个大灯泡，也没什么招牌之类的。 孩子很多，大多是当地人，早已没了新奇感，大约是和母亲一起逛超市一样的感觉吧。 小牛可不一样，每个铺子都停下来看，好像游乐场一样，这个也要买，那个也想要。 每每璎珞想掏钱的时候，谢道之就拦住了她，小牛撅起了嘴，一脸的不高兴。 “今天你可以挑一个你最喜欢的，任何东西都可以，但是只能挑一个，你最最喜欢的。” 他认真地说道。 璎珞不解，这地摊上的东西能值几个钱？就是这整个集市的东西她全买下来也没问题。 谢道之却很坚持。 “答应给你买的糖人例外，其他的东西你只能再挑一件。” 他温柔且坚定地说道。 小牛撒泼打滚半天，终于发现总是很温柔的哥哥根本不吃这一套，只能乖乖妥协。 “我就要这个吧。” 市场很小，他来来回回转了两圈，终于指着一样很不起眼的东西，委委屈屈地说道。 这是…… 谢道之愣了一下，看上去完全不起眼的地摊上，灯光十分昏暗，就连他都不曾看清那是什么。 然而，在一堆土货中，残破的各种瓦罐碎片之下，他看见了那个镯子。 黑漆漆的镯子根本不起眼，若不是小牛说要，他根本没发现异样。 非木非金，温润如玉，这样的古物竟然流落在小山村的地摊上，真是珠玉蒙尘。 “老板，这个多少钱。” 璎珞已经开口问价了。 不过她一开口就是那种“你开价吧，反正不管多少钱我都买”的自信，以至于老板看也没看是什么东西，直接就说：“五百。” 五百？ 璎珞愣了一下，这整个铺子上的东西加起来都没有五百吧。 不过看着小牛期待的目光，她还是点头道：“好，五百就五百。” 这回轮到老板愣住了，这哪儿来的二百五。 原本他的心理价位是五十块钱滂顶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头肥羊，懒洋洋地说道：“哦，我刚才看错了，那个呀，那个一千。” 坐地起价？ 璎珞就算是真的二百五也发现不对了。 “你怎么出尔反尔？” “出什么耳的，你耳朵不好是吗？我说一千，我的东西我爱卖多少钱你管得着么？” “买不起就滚蛋！” 这什么人哪！ 她气坏了。 “算了，姐姐，我不要了。” 小牛连忙拉着她就走：“一千块钱都能让我家吃喝一年了，以前我娘说过，家里没钱那会儿，一个月才四十块钱，除了买米买盐其他都是她从菜市场捡来的。” “若是我娘知道我送给她的镯子花了一千块钱，她一定会打死我的！” 璎珞眼圈瞬间红了。 这孩子，怪不得在小汽车那个摊位前蹲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走了，本来她还以为他一定会选小汽车的。 原来是为了送给他娘…… “好孩子……没关系，我买，这个镯子我来买，算是我送给你娘的，谢谢她让我们住了一宿。”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你可以再选一个你自己想要的，好吗？谢大哥。” 两人一起抬头看谢道之，都露出了满满地期许之色。 这两个孩子啊…… 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暖意，他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点头。 “好啦好啦，别哭了。” 摊主不乐意地骂道：“都是你们，挡着我铺子做生意！走走走，赶紧走，别拦我财路。” 他一边骂着，一边检出那个镯子，不耐烦地往小牛的方向丢了过去：“拿走拿走，什么破镯子，也值得你们哭鼻子。” 哎？ 璎珞愣了，原来这摊主也是个性情中人，因为小牛的孝心，连肥羊都不斩了吗？ “谢谢。” 她擦了擦鼻子，行了一礼。 “谢谢大叔！”甜甜的童声令人舒坦，摊主伸了伸懒腰，摆摆手表示你们可以滚了。 小牛连忙捡起那镯子，递给谢道之：“哥哥，你帮我收好，不要给姐姐哦。” 我我我，我还稀罕你个破镯子？ 璎珞气得不打一处来，你还想不想买小汽车了你？ 谢道之接过那镯子，只见黑漆漆的表面原来是有刻着花纹的，黑暗中他细细看去，只觉得那是一种花草纹。 但这镯子，可绝对不是凡物，至少不是日常戴着好看的那种。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小牛，这个孩子身上，似乎还有着别的神秘之处。 全村那么多男子，唯有他一人逃到了树上，逃过一劫，这不会是没有原因的，他先前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第三百七十七章 星骓（一） “你走路小心点！” 撞到了一个路人，谢道之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走神了，抱歉。” “神经病！” 那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璎珞目送那个人远去，突然凑近了他的耳朵，悄悄说道：“谢大哥，这个人我刚才看到过，在我们进市场的时候，他就在往外走，怎么现在又走回来了？” “是么？” 都是因为邬先生的信，他才决定回山看看的，但是来了以后发现这集市没什么异常，问了村民，最近也没有起火，水灾什么的，可见是他多心了。 但是，如果璎珞没看错的话，这里逛市场的村民是在不停地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吗？ 有了这个怀疑，他们索性在卖小汽车的摊子前站着，一边让小牛挑他最喜欢的小汽车，一边等着刚才那人再次转回来。 “哥哥，我就想要这个！” 小牛对每个小汽车都爱不释手，比较来比较去最后挑了一辆红色的跑车，会唱歌，还能开门，他可喜欢了。 璎珞给他付了钱，小牛这才觉得有点累了，抱着自己的小汽车要哥哥抱抱，转眼就睡着在了他怀里。 “这孩子……” 璎珞有点羡慕他，她也走累了呢，也没人抱抱她。 谢道之还看着远处。 “也许是我看错了。” 璎珞忙道。 “没事，我们再等等。” 虽然没有再遇到刚才那个骂骂咧咧的男人，不过谢道之一旦留心，便发现这市场的人确实有些不对劲。 有一个妈妈带两个孩子的，还有小情侣烫了奇怪发型的，以及一个推着自行车的老伯伯，都在他身边经过了两次。 要说是巧合，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是他发现，这些人走路的姿势都有一个特点，目光向前，十分自信地扫视着众人，似乎是昂首挺胸的样子，但是，每个人都这样，看上去却又有几分诡异。 特别是十岁以下的孩子，难道不会东张西望找喜欢的东西，还有缠着妈妈撒娇吗？ 而那两个孩子都认真地看着眼前经过的行人，除非母亲在铺子前停了下来，否则，对满地琳琅商品根本就是目不斜视。 这也太奇怪了。 再仔细看，这样的人，这样的眼神有很多。 有些铺面是有门面的，那里面的孩子更是十分特别，就端着一个小椅子坐在那里，一边摇扇子一边看着走来走去的人，就算是集市很无聊，也不至于安安静静坐那么久吧。 谢道之只觉得心里阵阵发凉。 这市场里，至少一半以上的人已经被控制了。 而这集市，是周围几个村一起组织的，民间自由贸易的一个集市，也就是说，周围几个村子，可能都已经陷落了。 而旁人一点都没有察觉，没有任何异样。 “还有十分钟就是舞动青春开始的时间了哦，请想要参加活动的乡亲们抓紧时间去小广场集合。” 高高的大喇叭突然开始广播，连播三遍之后，人群纷纷往一个方向涌去。 璎珞想起了从前逛夜市赏花的时候的人流，熙熙攘攘的和现在几乎一样拥挤，而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走到何方，跟着别人走就是了。 “谢大哥，我们也去看看吧。” 她拉着他的手，好奇地说道。 “好。” 谢道之一手抱着小牛，一手拉着璎珞，真像是一家三口一般。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 她突然说道，笑嘻嘻地。 “恩。”8090 他点点头。 大喇叭又响了起来，这回是欢快的音乐，她有些明白什么叫“舞动青春”了，喜闻乐见的广场舞在乡村也是一样受欢迎的。 果然大家都围了上去，不拘一格地胡乱跳了起来。 小牛在谢道之的怀里不安地动了一下。 “这里太吵了，我们走吧。”他忙道。 已经开始后悔，他就算猜到了一切又如何，他什么都做不了，来这里的这一趟毫无意义。 除了确定了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糟，什么收获都没有。 “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最亲密的爱人……” 大喇叭里的音乐十分喜庆，两人沉默着往回走，谁都没有想到御风和遁地。 “璎珞……” “谢大哥……” 几乎是同时的，两人一起开口，又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你先说吧。” “女士优先。” “其实也没什么……” “谢大哥……” “我担心我娘，我想去帮她。” 她弱弱地说道，十足担心他不允许的小女孩模样。 “我陪你。” 谢道之简简单单地答道。 “刚才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小牛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安顿好他，我们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你有主意吗？” “能把他送去青丘么？” “和一群狐狸住一起？” “……” 话也没错，狐狸就是狐狸，好比囡囡就是，拉屎奇臭无比，胃口奇大无比，万一肚子饿把他吃了怎么办？ “夏天到了，在海边给他报名一个长期夏令营也不错呀。” 璎珞一脸神往，那可是她小时候最向往的地方，蓝天，沙滩，棕榈树，海浪卷起的白色浪花…… 可惜爸妈每次都把她和阿染往阴森的老宅子一丢，说是那里最安全。 想起阿染，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愿意深思。 “我们不知道要离开多久，花钱请人照顾他我不放心。” 谢道之这一次是真的很用心。 “小牛很有天赋，我要保护好他。” “恩，他很聪明，也很贴心，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谢道之取出了那只镯子：“我记得应龙之前说过，越是有灵性的法宝越是难找，有时候怎么找也找不到，而有时候，会自己出现在有缘人面前。” 这是个法器？ 璎珞睁大了眼睛，她可真是实实在在的有眼无珠了。 “但是有一些人，他们生来就有一种天赋，善于感知到周围的灵气，这种人被称为星骓，也就是“追逐星星的人”。” “虽然他们大多法力很弱，没有什么作战能力，但是自古以来却都是各个家族争先恐后拉拢的人才。” “因为他们能够找到隐藏的法器，而充满灵性的法器对修道之人助益匪浅。” “你是说，小牛生来就有这天赋。” “也许，我不确定。” 第三百七十八章 星骓（二） “太好了，那我们应该把他送到应龙那里，他不是收集法器的专家吗？他一定会喜欢小牛的。” “庚辰最近也很忙……” 谢道之微微皱眉，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是之前不知道小牛的能力，而且庚辰看上去就不像是喜欢带娃的人。” “而且，他还是个孩子，最好给他一个正常的童年，身边有同龄人，有玩伴才不会孤独。” 他神色郁郁。 “那就只能送他去幼儿园或者是青丘狐狸窝了，其他地方哪能找到他同龄人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一旦下定决心要对这孩子负责，他就觉得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行，不管怎么做都不能完全放心。 不知不觉已经回来了，谢道之把小牛放在了自己床上，看着他紧紧地抱着小汽车，只觉得心中无比柔软。 小时候他也曾有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那是一条每天睡觉他都要盖着的小毯子，没有那个毯子他就不肯睡觉。 “啾啾啾……” 一阵急促的鸟叫声，随之而来就是“笃笃笃”的啄窗子的声音。 “谁呀，那么晚了。” 璎珞开了窗，一只青色的长尾小鸟飞了进来，随着“啾啾啾……”的声音不停，它扑扇着翅膀上蹿下跳，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青姬姐姐，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听不懂呀。” 她怕吵醒小牛，忙捧着它往外间走，谢道之带上门跟了过来。 “啾啾啾啾！啾啾！” 它更着急了，拼命地拍着翅膀。 “就算你说得再大声，我们也听不懂呀……” 璎珞拿了一张纸出来，试图给她笔让她抓着写字。 事实证明没有练过的鸟，是根本不会写字的。 青姬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爪子太笨，连笔都竖不起来。 努力尝试了好几次以后，她重重地把笔一丢，转过身去独自生闷气。 “这样，我说，你来说对不对。” 她想到了刚才和小牛玩的游戏，拿起了笔，在一张纸上写了“是”，另一张写了“否”。 “我说的对，你就站这，否则你就站那张’否’的，好吗？” 青姬从善如流地飞到了“是”上面。 “我没看到司采姐姐，是和司采姐姐有关的事情吗？” “是。” “司采姐姐有危险？” 青姬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是”上面跳了一下。 “她被人抓走了？” 青姬仍是犹豫了半天，最后勉强走到了“否”上。 “带走司采的人是她认识的人？” 谢道之突然问道。 青姬如遇知音，连忙扑扇了好几下翅膀，连连点头，站到了“是”上面。 “但是你觉得那个人不怀好意？” “太对了！”青姬几乎是跳起来了，总算有人懂她了。 她觉得自己的舌头似乎一下子变得利索了，不再是只能发出咋咋呼呼的声音，着急忙慌中，青姬突然发现，自己能站起来了，而她的爪子也变成了白皙的手指。 “太好了！青姬姐姐，你能回复人身了！” 璎珞紧紧地抱住了她，她还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我能说话了？” 她傻傻地问道。 “哈，你这不正说着么。” 刚才那一阵白光，她还吓了一跳，谁知竟是好事，青姬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而她从前穿的那件白色的道服还和原来一样华丽崭新，很是干净。 “其实当时你们的法力都已经恢复了，连卫氏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能回复人身，不过好在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谢道之含笑道。 “不是，我没关系，有事的是司采，前几天你们不在，她从前的属下来找她，说是天帝有重要的事情通知下来，让她去天帝祭坛。” “你是说那些靖人吗？” “恩，就是那些小矮子，本来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闲着没事就陪她一起往那飞。” “谁知道那天晚上，我就打了个盹的工夫，只听见司采叫了一声，我立刻就醒了，飞了出去已经没有了她的影子。” “我以为她自己先走了，就飞去了天帝祭坛，可是三足乌和长老都说她没去过那里。” “我连忙往回飞，但是连小六也说没见过司采回来，于是我去找你们，谁知你们也不见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们回来。” “我们得赶紧去救她。” 她一口气说完，拿起桌上的杯子就一饮而尽。 璎珞拦都来不及。 “那是我的红糖水……好不容易凉着的……” “怪不得一点都不解渴，又甜又腻的。” “……” “我去叫小六一起，我们一起去找她！” 她说着就要走。 “等等。” 谢道之忙拦住她。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不知道所以才要找啊。” “往哪儿找？” “……” 青姬哑口无言，纵然是被禁言多年总算能开口了，却是满肚子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不知从何说起。 “我觉得应该去找靖人长老，就算找不到青姬，至少应该能找到带话来的那个靖人，顺藤摸瓜能找到指使他的人，就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司采了。” 璎珞说的很中肯。 但是青姬却摇头：“上次我去天帝祭坛的时候，靖人一族已经让我查了个遍，并没有我看见的那个靖人。” “他们不都长得差不多吗？” “拜托，你以为我是你？我当年可是统御一方的地方长官好吗？就算是娘娘手下，我也是大总管，要没点眼力劲儿，我怎么管那么多人？” “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是就算是现在，你也能认出那个来找司采姐姐的靖人对吧？” 一恢复人身就开始滔滔不绝的青姬忍不住扬了扬眉毛，自矜道：“不要说就一个面孔了，就是他来十个八个，我也每个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好吗？” 你记性那么好当初怎么会在昆仑虚迷路的？ 璎珞堪堪忍住没问出来，省的她又开始新一轮话痨模式。 “那个人一定不简单。” 谢道之严肃地说道。 “谢家道场周围重重迷障，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特别是这几间屋子周围，都设有阵法，等闲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进来。” “呃……” 青姬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尴尬。 “你们两个是不是又溜出去玩了？” 他立刻明白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星骓（三） “你们都不在，我们两个就是有点无聊而已……” 青姬不自在地左顾右盼，避开了两人的目光。 “……” “好啦好啦，的确是我提议去青丘找孟鸟玩的，主要是我想我们两个都会飞，能有什么危险嘛。” “飞过去飞回来，也就一两天的功夫嘛……” 璎珞这才想起来，他们刚回来的时候，不仅没遇到开明兽，就连习惯了的吱吱喳喳的鸟叫声也没有。 怪不得，总觉得太安静了，似乎少了什么。 “你是说……你们是在往青丘飞的路上，遇到那个靖人的？” 谢道之问。 “是啊……”青姬后知后觉地说道，不过她立刻也明白了问题所在。 “哎？对啊，他怎么知道我们在哪儿？又碰巧能遇到我们的呢？” “我明白了！那人一定是一直在我们家附近蹲守，看到你们出来了，才跟上去假装偶遇的。” 璎珞恍然大悟。 我们家？谢道之含笑看了她一眼，她却什么都没察觉。 “对吗？谢大哥？” “恩。” “问题是，司采姐姐对他们有什么用呢？” “而且，既然青姬姐姐都已经陪着司采姐姐出来了，他们为什么不连青姬姐姐一起抓走呢？” 意思是说我没用？青姬突然感觉有被冒犯到。 “恩，这一点很重要，这说明他们需要司采，却不需要青姬。” “通过这个线索，我们也许能猜透那些人的身份来历。” 谢道之点头，十分赞同。 可是这两位都是神鸟，要说有什么根本的不同，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 “你们快想个办法出来救司采吧，我刚恢复人身，实在太累了，我要睡觉了。” 青姬一头扑入谢道兰的房间，毫不客气地往床上一躺，就算是睡下了。 “那，我也先去睡了。” 璎珞很有自知之明，这种费脑细胞的工作还是交给谢大哥吧。 月光明亮，山峦寂静，漆黑的林子看起来十分宁静祥和。 几乎是眼睛一闭一睁，一声粗犷的嘶吼就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吼……” 璎珞揉了揉眼睛，窗外才刚开始流动着霞光，六点都还没到吧。 “吼……” 这回她听清楚了，是小六的吼声，中气十足，充满愤怒。 “哇……” 哎哟！她心中一颤，这是小牛的哭声。 一定是小六的真身把他吓到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起身，光着脚就跑了出去，却见微熙的晨光中，果然是张牙舞爪的开明兽弓着背，气愤地冲着谢道之的大门怒吼。 而门里，吓得半死的小牛已经缩在了谢道之的怀里，一边哭一边瑟瑟发抖。 我的天！ 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个小六就是没轻没重的，吓坏了小朋友说不定会一辈子留下心理阴影好吗！ “有话好好说，就算是小牛做错了，你这样吼他也是没用的。” 谢道之坐在床边，一边轻轻地拍着小牛的背，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 “小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帮不上小牛，帮忙安抚小六也是好的。 璎珞笑嘻嘻地走上去拍拍小六的爪子，若无其事地笑道：“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青姬姐姐已经恢复了，昨晚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话音未落，开明兽便立刻一抖身子变回了人身，抓着她的肩膀问道：“小青儿人呢？” “还在睡呢……”她指了指谢道兰的房间，小六立刻冲了过去，再也不理会这几个人了。 “还好……”璎珞拍了拍胸口，在小牛的身边坐了下来。 “别害怕，没关系的，小六姐姐也是很善良的，平时她不会这么凶。” 她柔声劝道。 小牛一抬眼，噘着嘴说道：“刚才你明明也吓坏了。” 这孩子。 璎珞失笑：“是，我也吓坏了，不过现在没事了，小六姐姐就是跟你变个戏法，开个玩笑而已。” “哥哥……” 小牛抬起了头，对谢道之问道：“那些黑黑的，眼睛有毛病的人，也只是戴了面具而已，是吗？” 他看见魅了？ “小牛不乖哦。” 谢道之就算是批评小朋友也是和和气气的，他柔声问道：“告诉哥哥，你是不是一大早偷偷跑出去玩了？” “是呀，以前我娘和我一起睡的时候，如果我先醒了，要是吵到她她会生气的，所以我就没叫哥哥。” “小牛很懂事，不过这里……” 他斟酌了一下，慢慢说道：“这里因为不通公路，所以很容易迷路，下次可不能一个人偷偷跑出去了，能答应哥哥吗？” “我不会迷路的！” 小牛得意地笑道。 “我可从来都不会迷路。” “哥哥，就是现在让我一个人下山去找那个集市，我都能找到，你信吗？” 我不信，昨天又是晚上又是遁地的，能找到才怪了。 璎珞扬了扬眉毛。 “我信，我当然知道，小牛是最聪明的。” “但是，找不到你，哥哥会很担心。” 谢道之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小牛的眼睛。 “恩，我明白了……” 小牛歉疚的眼神有些受伤，他轻轻地伸手拍了拍谢道之的脸，问道：“哥哥，你还喜欢我的吗？” “当然喜欢啦。” “不管小牛乖还是不乖，哥哥都喜欢你的。” 破涕而笑的小牛欢喜地抱紧了他，小汽车都丢在一边了。 “喂喂喂！” 璎珞满心柔软的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小孩到底是谁？老娘就走开没几天，你们连娃都生了？人类生娃有这么快的吗？” 开明兽很快又冲回来兴师问罪了。 “而且，阿离的小孩不应该是个蛋吗？” 她看了看璎珞，颇有几分不信她的意思。 呸呸呸，你才生个蛋。 “小牛是我弟弟。” 谢道之淡然道。 “哦，怪不得。” “麻烦你们把小孩管管好好哇，我这边已经是忙不过来了，一大清早的，这小孩还跑过来捣乱，大家都被他吓坏了。” “他怎么了？” 璎珞好奇地问道。 “他呀，他拿了个会呜呜叫的汽车，老清老早跑过来吓唬人，吓得好几个魅为了躲他的汽车，又撞在了柱子上，好不容易搭好的一楼，现在可好，又散一地了。” 小六气呼呼地控诉着。 “小牛一定吓坏了吧……” 这边谢道之竟然自顾自开始哄孩子了：“我知道小牛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找人玩，对吗？” “恩恩……”小牛连连点头，缩进了他怀里，离那个奇装异服的可怕小姐姐越远越好。 第三百八十章 星骓（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牛含着眼泪，委委屈屈地说道。 “这次就算了，下次小牛可不能再到处乱跑啦。” 谢道之仍是那种天塌下来也别砸着小孩子的淡定语气。 什么？算了？！就这么算了？ 但她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吃了那孩子吧！ 开明兽气坏了。 “你们这烂摊子我不管了，我要回沙海去，那里自由自在，想跑就跑，想吼就吼。” 这小破孩打不得也骂不得，她郁闷得胃都疼了。 “反正这破道观我看着一时半会也不可能造好，还不如等你娘派人来帮忙造，就这群魅，不帮倒忙拆屋子就不错了。” “本来是因为要照顾小青儿，你们这还有个病人，我才过来帮忙的，现在小青儿已经没事了，你也没事了，我这就回去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她可是个四海为家的神兽，搁这儿带着一群笨得要命的魅。 当初她可是亲眼看着昆仑虚一点一点建好的。 至于她有没有帮忙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如今芝麻大一个道观都造不好，太挫败了。 溜了溜了。 她拿定了主意。 “也许你暂时还不能走……” 谢道之才说了这一句，小六立刻竖起了眉毛，狠狠地瞪着他，只差没变身咬他了。 他摇了摇头，轻轻地拍了拍小牛，让他别害怕。 “其实，这次我们回来，主要还是因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 他抱起小牛，给他穿好鞋子，让他自己去玩秋千，这才继续说道。 “天地混沌初开的时候，你们神兽就已经是一缕灵气，幸存至今，你们比所有人活得都久，知道的都更多。” “而我们修道之人，虽然寿数比起凡人要长了很多，但是和你们神兽比，还是晚辈，有许多事情需要向你们求教。” “那当然。” 本来有点不耐烦的开明兽立刻露出了“哼哼，知道我厉害了吧”的神色，自矜道。 “这次我的确是遇到了无法解释的事情……” “就算是我，也从来没见过……” 谢道之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解，小六的好奇心也被引了出来，开始认真地听他说。 “不久前附近的山峦起火了，当时我和璎珞一起去查看。” “起火的地方就在不远的三清山主山，在哪里我们发现了非常诡异的事情。” “在那里，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已经被人控制了，但是他们的生活起居一如以往，即便是最亲的人也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之前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是控心术这一类的法术，或者是梁渠那种操纵活死人的法术，但是都不合逻辑。” “首先，控心术虽然可以操纵别人，但是模仿不出他原来的语气和欣慰，除非对这个人非常熟悉。” “但是现在却是，一整个村子的人都一如以往，根本看不出来是被控制了。” “所以绝对不会是控心术。” “其次，也不可能是活死人。” “梁渠从前那个百里国虽然规模庞大，但是最终也不成气候，主要的原因就是……它那些傀儡都是行尸走肉，除了会张牙舞爪地追逐活人啃食，就没有别的本事了。” “打住打住！” 小六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些人被控制了？” 谢道之抿了抿嘴。 “我不确定，这只是我的猜测。” ”什么？！” 开明兽差点又变身，她只想大吼。 “你没事消遣老娘是吧！” “我们见到了被火烧死后还能动的野兽，兔子和野猪，它们的眼珠都是红色的，被烧得焦黑还会攻击人。” 谢道之一字一句地说道。 “和当初百里国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不会吧…… 小六的满肚子怒气一下子化为乌有。 “而且，颙鸟也在那里出现了，这不可能是巧合。” “颙鸟？是那种恶心巴拉的人面鸟？它们不是早就绝迹了吗？” 她皱起了眉头，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我也以为它们已经消失了，很久以前我在滇池附近见过那种鸟，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它们最喜欢放火，走到哪儿烧到哪儿。” “最奇怪的事情就在这里。” “小牛……就是那个孩子，他说他亲眼看见了他的家人被活活烧死，但是当我们找到他家的时候，那两个人都丝毫无损。” “我在想，有没有什么法术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甚至还能驱使已经死去的尸体，和活人一般无二地生活。” “这怎么可能！”开明兽吼了一嗓子。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是青姬。 几人都看向了她，只见她倚在门边，显然还是很累，但是却听得十分入神。 “小青儿，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 小六连忙过去扶她，体贴的样子真不像她。 “我没事，我就是有点累。” “谢小弟，这法术我虽然不会，但是我曾听说过，南海之上有一座仙岛，那里曾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仙灵。” “那几百年间，有一些人因为这传说，专程带了尸骨去南海求医，而那仙灵也十分慷慨，只要求到她面前，没有一个人她救不活。” “那仙灵是谁？” 璎珞好奇地问道。 “我只是听说，哪能什么都知道。” 青姬摇头。 “那她岂不是要忙死了，天天啥事儿也别做了，就光忙着复活死人了。” “笨蛋！海上有那么多岛屿，仙山仙岛什么的哪有那么好找。” 开明兽嗤之以鼻。 “真正能找到的人，应该都是被那仙灵感应到了的，诚心诚意的有缘人。” “那我们现在还能找到她吗？”璎珞忙问。 “当然不能啦！就算那仙灵还活着，也不可能在南海了。” “对，在那仙灵消失之后，又过了很久很久，这传说还在民间流传，但是故事的内容却慢慢地变化，变成了南海之上有一位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 青姬无奈道。 “道佛两教的宗旨本就差不多，都是为了给人活下去的希望，没必要分彼此。” 谢道之点头。 也就是说，确实有法术能够从尸骨上复活出活生生的人来，明确了这一点，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三百八十一章 星骓（五） “喂喂喂！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要回我的沙海，就算凡间闹得鸡飞狗跳，我也懒得管。” 开明兽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对青姬说道：“对吧，小青儿，他们人类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反正他们本事大得很，开山填海什么的，就爱折腾。” 青姬的神色有些黯然。 “说实话，不用工作我真的有点不习惯，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回去上班。” 开明兽一拍脑门，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这个笨蛋，天生的劳碌命！” “也许吧，天天无所事事的话，我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活在这个世上也是浪费。” “因为我总是会想，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没有目标，浑浑噩噩地活下去，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好了好了，你这觉悟我可没有。” 开明兽连忙阻止她的胡思乱想：“那是因为你没找到好玩的事情去做。” “想当初我在沙海那几百年，过得不要太逍遥，特别是有人闯进来的时候，光是吓唬他们看他们害怕的样子，就够我乐的了。” 璎珞忍不住对她怒目而视。 “咳咳，我不是说你。” 她连忙岔开话题：“其实当初在昆仑虚，我们过得也挺开心的，每天能看到阿离，还能聊聊娘娘和那个凡人的八卦。” “对了，青姬姐姐，你找到招弟了吗？”璎珞问道。 “没……” 青姬垂下了眼帘。 “安心啦，没事的，早晚能找到的。” 开明兽大大咧咧地说道。 “也许我永远找不到她了。” 青姬眼圈红了。 “为什么？” “其实当初我就是追着招弟的魂魄才到了鬼国，就是我和司采差点被灭神阵夺了神力的那个地方。” 她对开明兽解释道。 “虽然我在那里呆了没多久，但是我发现，那边大部分的人都修一种叫噬魂的法术。” “就是丹珠卓玛之前修的法术。” 她对璎珞说。 “我曾以为她当初含冤而死，最好的归宿应该是去重生为人，有她自己崭新的人生。” “但是去了那里，我才发现，如果当初她没有被引诱着误入歧途，也许她也一样会魂飞魄散。” “噬魂这种法术极其恶毒，那些含冤而死的魂魄本就够可怜的了，但是那些人不仅不给他们安宁，反而将他们的魂魄炼化，让怨气不断地增加，以提升自己的法力。” “我不知道那些被炼化的魂魄会陷入如何悲惨的境地，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人不会让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平静，因为，只有充满怨气的魂魄才有用，如果没有怨气，就毫无用处。” “你是说，那些魂魄可能还有自己的意识，只不过逃不出来？”谢道之问。 “恩……” “炼化是什么意思呀？谢大哥？”璎珞忙问。 “那些坏人，会把含冤而死的魂魄收集起来，让他们从此走不出自己那些最惨痛最可怕的记忆，对那些魂魄来说，每天都是轮回不止的痛苦的一次又一次重现，只为了激发他们的怨气。” 他试着用她能理解的话来解释：“比如有一个人是被车撞死的，那修炼者就会让他不断地沉浸在被撞这一段记忆中循环，让他的怨气越来越重。” “不可能吧……” 璎珞怔住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姬想到招弟可能会遭受的痛苦，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别哭别哭，小青儿，我们帮你把那个坏人找到，再杀了他，就能把她救出来了！” 开明兽忙劝她。 “我在鬼国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她的魂魄就是在那附近消失的，肯定是被人吃了……” 青姬哭得更厉害了。趣读 “都是我不好，我没保护好她……” “别这么说，我们都有责任……” 璎珞抱住她的肩膀，试图安慰她，可是她自己的眼中也是一片茫然。 如果招弟的魂魄真是被抓取炼化了，那能找到的机会的也太渺茫了…… “姐姐，你怎么哭了？” 刚才跑出去玩的小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径直走向青姬，踮起脚举起自己的衣袖，想帮她擦眼泪。 “又是你这个小坏蛋！”小六伸手去抓他的领子，被他轻轻巧巧地躲了过去，一侧身就躲进了谢道之的怀里。 “哼！” 他一边扒着谢道之的胳膊，一边对着她做鬼脸。 “这孩子是……？” 青姬的目光落在他脏脏的袖子上，有点感动，也有点好笑。 “就是我从山里救出来的一个孩子。”谢道之说。 “你不是说他是你弟弟么！” 开明怒道。 早知道就一口吃了丫的了，小屁孩。 “我们一见就投缘，我当他是我弟弟一样疼爱的。” “呸呸呸！” “真好……” 青姬羡慕地说道。 “我娘生病了，把我给我哥哥照顾几天，很快我就会回去的。” 小牛笑嘻嘻地说道，安安心心地缩在谢道之的怀里，别提有多得意了。 打不到我，嘿嘿嘿。 这个凶巴巴的女人真的是太讨厌了！哼！ 青姬抬起眼帘，疑问的目光转向璎珞。 璎珞无奈地摇了摇头。 事实上她也没想好，之后要怎么给小牛解释不能带他回家找妈妈的原因。 就算是感冒咳嗽哪怕变成肺痨，也一定有好的一天，总有一天他会面对真相。 她沉默了。 青姬刚擦干的眼泪又忍不住要流下来了，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呀…… “司采现在很可能有危险，但是我的法力还没完全恢复，只会拖累你们。” “不如你们把孩子留在这里，这里很安全，我可以帮你们照顾他。” 她说。 璎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对呀！青姬现在不是鸟了，让她带娃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放屁！我才不要照顾这死孩子！” 开明几乎是跳起来了，死死地瞪着他。 “我才不要你照顾！”小牛也不甘示弱地狠狠瞪了回去。 “我就要这个温柔的姐姐。” 他松开了紧紧抓着谢道之的手，扑进了青姬的怀里。 恩？ 璎珞有点失落。 先前这孩子粘着谢道之的时候，还以为他比较喜欢男生，可是现在看来，他不是不喜欢女生，只是不喜欢自己。 对青姬姐姐，他倒是一下子就粘上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 第三百八十二章 星骓（六） “如果有事情需要下山，就让开明帮你吧，你最好也别出这片道场了，在我们弄清楚事情之前，你就留在这里。” 谢道之严肃地对青姬说道，后者不好意思地歪着脑袋，扁了扁嘴，虽然有点不服气，但好歹没反驳。 “我？我才不要在这里当保姆！我要回沙海的……” 小六的下半句话被青姬的目光噎了回去，讷讷道：“小青儿，我开玩笑的……” “不光是为了青姬，我担心鬼国又要兴风作浪，之前先是阴惠君带了一群怪物来抓璎珞，然后前几天璎珞的梦里还听见了赵子玉的声音。” “阴惠君也就罢了，赵子玉可是鬼王的嫡系，他会出现，我担心离鬼王卷土重来也不远了。” 青姬和小六的眼神一下子认真了起来，梦境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许多预言都曾经不过是个梦而已，最后都成为了现实。 “可是鬼王当初受了重创，不过短短三年他就能恢复吗？” 青姬忙问。 “我不知道，我们没遇到其他人，只见过阴惠君，她现在也今非昔比，不仅法力增强了，还能控制鬼王的爪牙。” 谢道之淡然道，可是璎珞和青姬同时皱了皱眉，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别忘了我们这里的魅族当初是背叛了鬼王不战而逃的，如果鬼国真的准备卷土重来，肯定会来找他们。” “不管是为了拉拢他们，还是为了找他们麻烦，我们都得保护他们。” 青姬连连点头，而开明兽则是眼望远方，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然而这安排她也并没有反对。 这位就是嘴硬心软，璎珞忍不住笑了一下。 “要不这房子也别造了，我带着他们在山里巡逻吧，活动活动筋骨，万一要打架也活络点。” 开明兽煞有其事地说道，似乎很有道理，说白了还是嫌麻烦。 “行。”谢道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你们准备去哪儿找司采？” 两人准备出发，青姬突然问道。 “我的想法是先去靖人长老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听了谢道之这话，青姬点了点头。 璎珞忙着打包行李，什么替换衣服啊，梳子啊，毛巾啊之类的都往袋子里塞，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她那把镜子，带着这个她觉得安心多了。 到时候谢大哥负责带路，她就拿着这个镜子到处照，看看有没有司采姐姐的光。 “对了，司采姐姐是金系的么？我记得她会那个许多剑一起射出来的。” “你说的是七绝剑，还是千丝引？”越是说起司采，青姬越是担心，她想了想，犹豫道：“要不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也许我更能感应到她。” “你就留在这里，不要乱走。”谢道之说。 “青姬姐姐你好好呆着，不然我们找到了司采姐姐，你又不见了。” 璎珞笑着拍胸脯保证：“你看我有这个镜子，找人可是专业的。” “从前那个林老，也是金系的，我记得他的光芒是灰色的，到时候我们就按这个方向找，肯定能找到的。” 青姬闻言，点了点头。 衙门里的人多是风系和金系，火系，风系负责查案和保护，金系火系负责外勤，这三系向来都是最吃香的。 至于水系则多是负责刑罚，保证审问犯人的时候人死不了就行了。 而土系的任务则是最危险的，经常都是负责暗杀，来无影去无踪，对付凡人自然绰绰有余，然而…… 她是真的想多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们要小心。”她说。 “你们也是！”璎珞抱住了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我现在能保护自己，还有谢大哥在，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司采姐姐，把她带回来的。” “璎珞……” 青姬欲言又止。 “恩？” “之前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 “什么事？” 璎珞愣了一下。 “谢谢你救了我和司采。” 青姬的脸色有一点苍白，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果不是你，也许我们三年前就死了。” 璎珞连忙摆手：“哪有哪有，我那时候其实脑子里稀里糊涂的，只是想着绝对不能再让任何人死了，我其实什么都没做……” “青姬姐姐，其实后来我醒了以后，发现我根本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不管我当时用了什么法术，那些法术我现在也还是不会用，所以我觉得，也许是阿离救了你们也不一定。” “总之谢谢你。” “没事没事，当时那种情景，如果你和我换了换，也一定会来救我的。” 璎珞没心没肺地说道。 那可不一定，谢道之心道。 不过看着她神采奕奕的脸，他心里的担心稍稍少了一点。 至少现在说起鬼王，说起阴惠君，说起从前那些事情，她不会伤神，这也算是件好事了。 不过，他和她始终还是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敏感的名字，谁都不敢轻易提起。 那天和她说起星骓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流光，虽然有些心伤，他也准备好了她会说什么。 但是她终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也许她坦然地说出来，在当时他会有些不安，也许甚至会有些难堪，但说开了也就说开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可她却是只字不提。 避开一段回忆并不代表着忘却。 他明白。 那伤痕就如同满月上的斑驳凹痕，在抬头欣赏月光的皎洁时，不可能视而不见。 为了躲避那伤痕，就必须避开柔美的月光。 “谢大哥，谢大哥……？” 他回过神来，眼中是她诧异的目光。 “恩？” 璎珞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笑道：“你在想什么呢，叫你你都不理我。” “青姬和你说保重的时候，你都没搭理她。” 她笑道。 “我……” 他一下子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有点口渴……” 话音未落，璎珞已经一溜烟飞了出去。 “你坐着别动，我去帮你泡茶……” 娇滴滴的声音远远传来。 还是这招管用。 谢道之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也许一切都是他想太多，是他习惯性地总会想到最差的可能，也许一切都会好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 神示（一） “怎么又是你们！” 惊天动地地一声喊从高高的塔楼里传来，附近守候的靖人弟子闻声都吓得抖了抖。 “对不起，我们又来冒昧打扰了……”璎珞连忙赔笑。 “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儿？”靖人长老无奈道。 赶紧把话说完赶紧滚蛋，他直觉这两人出现总归没好事儿。 “我们是来找司采姐姐的。” 璎珞连忙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上次青鸟已经来过了，我们这没有最近出入的弟子，我都已经告诉过她了！” 靖人长老连忙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一遍，要多详细有多详细，包括自己在村子内部排查的过程，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是神之村的村民干的。 这…… 青姬姐姐说得很清楚，是司采姐姐认识的人，而且是个靖人。 “那有没有其他弟子，入世许久却没有再回来的呢？” 谢道之问。 要是有个花名册之类的就好了。 “岚儿，你去把我们村的族谱拿来，记得，两本都拿。” “是，师父。” 一个小娃儿蹦蹦跳跳地就出去了。 刚才璎珞和谢道之都没注意到她，只是她说话的时候他们才看到，这个小朋友和普通孩子一般无二，脸上没有皱纹，身材也很正常。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 “我们神之子身负守护众神的重任，便已经献身给了神灵，不能再有尘世间的牵挂和私欲。” 靖人长老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慢悠悠地解释道：“但是凡事有得就有失，我们身份虽然无比高贵，无比接近神灵，但是，我们却生成了不为凡人所接受的样子。” 璎珞微微张嘴想要说话，却被他挥了挥手阻止了。 “也许正是因为我们不应该再和凡人有任何牵扯，所以天帝才会让我们的形貌异于常人，我们早已习惯了。” “神之一族中，年幼的孩童和凡人无异，只有到了适婚的年龄，才会越来越矮，相貌也变得狰狞。” “不用安慰我们，这是我们的宿命。” 他接过那个小娃娃顶在头上的两本大大的册子，翻了开来。 “咦？” 璎珞凑上去一看，惊讶极了。 这是一本比较新的册子，从墨迹和纸张来看都是现在的笔墨，而字体也是非常简单易懂的正楷，虽然一些字有些晦涩，她还是清楚地看懂了，每一个名字的第一个字都是“神”。 神青，神枝，神翠，神羽，不管后面的名字是什么，姓都一律是神，这名字也太帅气了吧。 “长老，你们全都姓’神’么？” 她好奇地问道。 “那当然，我们神之子当然以神为姓，世代只在族内通婚，血统纯正无比。” 长老自豪地说，似乎和他之前的话相互印证了。 “这一本是最新的，下面那本是建村子的时候最初的村志，虽然已过了数千年，但是我们村的人数并没有增加多少。” 他似有得色，璎珞不明白，这也算是好事吗？ “神之子不死不灭，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只知道这里是我们需要守护的圣地，一旦天帝驾临凡间，我们就要在这里跪拜恭迎天帝陛下的圣驾。” “哇？你们见过天帝？他长得帅吗？” 璎珞一问出来就想自打嘴巴，这什么破问题，搞得她很肤浅似的。 “天帝陛下自然是这世间最英俊的男子。” 长老果然白了她一眼。 “哦。”蝶侠 “不过我们还没有这个荣幸见过陛下的真容。” “他是戴了面具吗？” 璎珞不解。 “不，这几千年来，天帝陛下并未降临过人间。” 长老淡然道。 “噗！”她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原来他们所谓的神之子是在这白等了几千年？ “那……司采姐姐作为天帝的特派管理员，应该见过天帝吧？” “我曾经听她说过，她要去给天帝汇报情况之类的。” “天帝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轻易示人。” 长老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采鸟也就是在天帝祭坛焚香祝祷，等待天帝的灵慧给她指示而已。” 他那语气，大有采鸟算是哪根葱，怎么能跟神之子相提并论的感觉。 “但是之前司采姐姐不是带着你们靖……呃，神之子一起处理人间的各种事务么？” “不过是让孩子们跟她去历练历练而已，神之子的使命就是保护圣地，供奉天帝，尘世间的那些琐事我们完全可以不用管。” “即便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也和你们无关吗？” 谢道之突然问道。 “那是……自然。” 长老犹豫了一秒钟，这才梗着脖子答道。 “只要不波及我们的圣地，我们都可以视而不见。”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谢道之坚持道。 “呵呵，原来你们也是来做说客的。” 长老把册子一合，抿着嘴怒道：“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岚儿，送客！” 他生气地一甩袖子，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滑稽好笑。 “等等等一下……” 璎珞嗔怪地扫了一眼谢道之，忙陪笑道：“我们是来找人的，您还没告诉我们，到底有没有神之子流落在外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长老瞪了一眼谢道之，不情不愿地又翻开了册子。 他直接翻到了最后，指着最后一页的一排名字说道：“这是我们今年根据往年的名册统计的，你看，就是这几个弟子，入世后就杳无音信。” “不过这里根据旁人的描述记录了他们最后一次从村子离开的大概时间，有些人已有数百年没有回来，他们很可能是已经遭遇了不幸。” “那……他们长什么样子？” 璎珞看着那一排名字和描述，有些头晕眼花。 光凭一个名字怎么找人？ “我们神之子从不会对任何人描述我们的相貌。” 长老面无表情地说道。 呃…… “等等，长老，我先把这张纸抄一下。” 不管有没有用吧，先记录一下总没错的，不然不是白来一趟。 “恩，这本族谱向来不外借，你就在这抄，我看着你。” 长老老实不客气地说道。 “族长！” “族长！” 外面突然起了喧哗。 第三百八十四章 神示（二） “长老，神平回来了！”岚儿已经蹦蹦跳跳地冲了进来通报。 “快带他进来！”长老显得有些激动。 在一群小矮子的簇拥下，一个同样也是小矮子的长须靖人被扶了进来。 “族长……” 来者气息奄奄，似乎是受了重伤。 长老忙让他躺在踏上，蹲了下来，俯身为他检查伤势。 “怎么受的伤？” “我着急回来，取道洛水，谁知道刚好遇上洛水大涨，沿途死伤无数，我便帮忙救人……” “突然……突然……” 他匆匆忙忙说到这里，一下子噎住了，似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可是一口气接不上来，竟然两眼翻白，一下子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不动了。 “谢大哥！快帮忙救人！”璎珞着急道。 靖人长老手中光芒流转，只是施施然摆了摆手。 “无妨无妨，他只是晕过去了。” “哦……” 璎珞这才想起来一件事，忙问道：“他就是您这册子上写着的很久没回来的村民之一吗？” “当然不是！” 靖人长老想也没想：“神平是我派出去打探外面的情况的，他是我们这最有经验的人之一，法力也算是最强的。” “您不是说，最近没有任何人离开过村庄吗？”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靖人长老尴尬的表情凝在脸上，胶水粘住了似的。 “他是我派出去的，自然不可能和青鸟采鸟失踪的事情有关。”无奈他只能梗着脖子解释道。 这！ 璎珞无语。 “还有别人是您派出去的吗？” 她忙问。 “还有神五和神广，他们平日也经常会出入村庄，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不可能和你们的事情有任何牵扯的。” 长老一边说着，一边赶他们：“你们没什么事儿也可以走了。” “你看你们一来就没好事儿，上次差点把我们祭坛给烧了。” “这回又是！神平入世那么多次，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虽然愈合术可以把伤口愈合，但是神平这次的伤似乎并不是人力造成的，靖人长老用灵力初步探了一下，有内伤，显然是和人斗法了。 “我很担心他所说的事情。” 谢道之摇头道：“非常抱歉，我们暂时还不能离开。” 靖人长老不耐烦地摆手：“你们不是来找采鸟的吗？我们村子的内务不需要你关心。” 赶紧滚蛋是正理。 “其实最近凡间不太平，我们也遇到了一些事情。” 谢道之看着塔楼外的阳光，慢慢地说了起来。炫书文学网 窗外山峦连绵，一片翠绿的草地和墨绿色的树林在日光下远远看去，令人感觉十分安宁，根本无法想象任何罪恶。 靖人长老的语气也从满不在乎，懒得搭理变得异常严肃起来。 “你说的这个复生的法术，我闻所未闻。” 他认真地说道。 “百里国当年的惨状，我刚好也曾亲眼目睹过，虽则我们神之子一族向来都隐居于此，但不代表我们就对人间不闻不问。” 刚才你不是说凡间的事情都和你无关吗？ 璎珞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舌头。 “当年我们曾经试图救人，结果却并不好，被救出来的人甚至根本不愿意独活，只想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 “也许这是人类注定的劫难，最后我们也只能选择放手。” “天道俨然，并不是某一个人，某一股力量能够撼动的。” “所以我们族人向来秉持明哲保身，以延续宗族，守护圣地为唯一的宗旨，不会因一时意气，贸贸然投身于凡间俗世。” “近几年来，人间灵力波涌紊乱，这是我早就发现了的事情，但是，每次我感应到了异常，派出了弟子们去探查，都会发现当地十分平静，并没有异样。” “我原本以为是我年纪大了，也许预感有了偏差，但是照你这么说来，也许只是我们的动作太慢了，在那些弟子赶到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掩饰。”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本就布满皱纹的脸皱得更厉害了，满满的愁容。 “天地之间，万事万物都在冥冥之中相互感应，彼此之间互相干预，互相制衡。” “平衡，是这世界存在的基本依据。” “有生就有灭，有日出就有日落，即便是新月盈亏，星辰潮汐，都是千万年来灵力不断波动之后终于稳定下来的结果。” “一旦平衡被打破，后果将不堪设想。” “是。” 谢道之正色道：“维护天地间的平衡，这正是我们修道之人身负的责任。” 长老瞪了他一眼，捋着胡须慢慢说道：“我从未见过你说的，将已经烧死的人复活的法术，甚至，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唯有当身体不灭的时候，魂魄被抽离或者夺舍，这都是可能的，但是，已经毁坏的身体竟然能恢复原来的样子，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很难相信。” “我也不确定，也许这只是那孩子过于害怕臆想出来的梦境。” 谢道之顺着他的话说道，无谓为此争执，虽然他内心并不这么认为。 “但是，我知道这世上曾有过一种法术，可以召集各种灵力，用施法者的念力固化为真实的东西。” “也就是说，施法者能想到的任何东西，他都能把他变成现实存在的东西，不论是一朵花，一缕风，还是一幢房子，一堵墙。” “远古时期的巫，就有这种能力，当他们展现这种能力的时候，就会被人奉为神。” “即便是神兽神鸟，在当时都没有这些巫威望高。” “巫？” 璎珞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跳大神的巫凡：“巫不是都只会念咒，跳舞什么的么？” “每个巫的能力都是不同的，有的巫有预知能力，有的巫有蛊惑人心的能力，有的巫会幻化，有的巫甚至能穿越时空。” 长老慢悠悠地说道。 “要知道，以前的人虽然不多，但粮食更少，那些预知能力都不实用，唯有幻化的能力是最让人崇拜的，他们能变出实实在在的粮食来，能让人吃饱，所以那些巫的地位是最高的。” “甚至被奉为神。” 谢道之没有说话，他心中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慢慢地串了起来，所有的现实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结论。 第三百八十五章 神示（三） “咳咳……水……” 一阵沉默中，刚回来的神平很快清醒了过来。 “长老……” 他艰难地起身，岚儿和璎珞忙上去扶他。 “谢谢……” 虽然一肚子的话急着说，他也没忘记道谢。 “长老，洛水泛滥之时我下水去救人，在水里我看见了……” 他不太确定地挠了挠头，犹豫着说道：“我好像是看见了鱼人族……” “我看见……她们都有鱼尾巴。” 他肯定地说道。 也许是因为太激动了，他又开始咳嗽起来，璎珞连忙递上水杯。 “谢谢。” 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温热的茶水，他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后来呢？”岚儿双手托着下巴，蹲在他床边，一脸好奇地问道。 “小孩子家家的，别在这瞎凑热闹，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这个问题果然立刻让岚儿苦着脸，清秀的眉毛也耷拉了下来。 长老挥了挥手，赶走了不情不愿的小朋友。 “长老，我觉得我们应该提醒族中所有将要入世的同胞，鱼人族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友盟了。” 神平急急忙忙说道。 “当时我救人心切，没有上前打招呼，的确是我失礼了。” “可是那些鱼人，她们看见我游近，不由分说就是各种法术齐出，一起打了过来，我手上还救了两个凡人，防御不及，一下子就被打伤了。” “她们这是偷袭！要是面对面地斗法，我肯定不会输给她们！” 他不服气地说道。 “鱼人族？” “你确定你没看错？” 靖人长老十分惊讶。 “鲛人向来与人为善，从来不参与凡间是非，更加不可能主动攻击别人。” “但是她们真的都有鱼尾巴，隔得有点远，但是这个太明显了，我不可能看错的！” “而且，我都已经被她们打伤了，她们还不依不饶，不停地追着我打。” “她们在水下实在是游得太快，最后我只能把那两个凡人随便丢在一处高地，走陆路逃回来。” 神平委委屈屈地说道。 靖人长老一有为难的事情就不停地捋自己的胡须，这一下可更加不停手地抓着胡子，璎珞都替他的胡子担心，这样下去可得抓秃噜了不可。 “世风日下，礼乐崩坏啊……” 靖人长老拽着胡子开始了碎碎念。 “你的伤并不重，之前我也在质疑，你怎么会被这么粗浅的法术所伤，现在倒是明白了……” “鲛人……我真的想不出任何理由……” “她们避世已久，而如今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她们会不会是误会你要害人，所以才出手伤你？” 谢道之正色问道。 “不可能啊，我虽然没有招呼她们，但是我们都在水下，就算大喊她们也听不见，但如果我有恶意，直接出手就是了，还会傻傻地等她们先打我吗？” “当时你们隔了多远？” “大概二十米到五十米吧……” 神平犹豫了半天才模模糊糊地给了个大概的距离。 谢道之点了点头。 “长老，我们应该先通知族中子弟，以后入世更加要加强戒备。” “恩，你说的对。” “你们二位，也先请吧，我们族中要开会商讨一下后续的工作，你们不适合留下来了。” 长老又下逐客令。 “请问，您遇到那些鲛人的地方具体在哪里，能告诉我们吗？” 璎珞问神平，后者探询的目光移向了长老。 长老点了点头，神平才告诉了她一个村子的名字。 “就在那个村子外，那地方很好找，周围没有邻近的村落，入村的地方有一条河，那条河就是洛水的支流，也就是造成这场灾难的起因。” 他神色黯然，显然在为没有救起更多的人而自责。 “谢谢，我们如果有任何线索，会写信告诉您的。” 璎珞把那个地名抄在小本本上，和方才的名单一起，认真地收了起来，放在贴身的衣袋里。 两人离开了神之村，御风飞去时，谢道之才问她：“怎么想起要去找那些鲛人？” “呃……我觉得反常的事情一定有原因，找到这个原因，也许还能解释更多的事情。” “毕竟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 璎珞拉着谢道之落在了三足乌的雕像下，她轻抚着三足乌的双足，轻声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日暮将落，也许是三足乌也回家睡觉了吧，冰冷的雕像静悄悄的，一点回应都没有。 她闭上了眼睛，试图去感应它的灵力，可是却一无所获。 与上次不一样，这次三足乌似乎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她坐了下来，靠在墙边，很是气馁。 “我脑袋都乱糟糟的了，所有的事情都搅成一团，就好像……” “就好像五颜六色的线互相缠在一起，到处都是线头，可是不管从哪个线头去解，都解不开。” “对了，谢大哥，鲛姬也是鲛人之一吧。” 她突然问道。 “恩。” 谢道之点头。 “那样说来，鲛人也挺厉害的。” 璎珞心里有些打鼓。 “不用担心，鲛人虽然晓勇，却并不特别擅长法术，鲛姬的法力在鲛人一族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不过自从人类占领了几乎所有的河流流域，鲛人就远远地避开了，不是躲在了深海，就是和鲛姬一样藏在人迹罕至的冰川之下，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他们入世的消息了。” “对不起……” 璎珞下意识地说道。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谢道之解释道。 “远古时期，鲛人和人类的确是有过争斗，但是不管鲛人再勇猛，法术再强，也无法和两手空空的人类抗衡。” “为什么？” “我想，也许是因为鲛人没有河畔还能去水的深处，而人类没有水源就会灭绝吧。” “人类这一方是为了生存而战，自是没有退路，只能无所不用其极，而鲛人最终选择了退却，也许也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 “原来如此……” 虽然还是觉得很不公平，但是谢道之这样说，她似乎是明白了。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难道为了生存，人类就可以随意侵占别人的领地吗？ 她心中隐隐有这个念头，却下意识地将它抛开了。 ：。： 第三百八十六章 神示（四） 也许从来没人能够记住梦境是如何开始的。 当璎珞意识到她自己在做梦的时候，她已经在水里了。 不，这不是水，她伸出手去，触手软软的黏黏的，是透明的液体，但这却并不是水。 虽然没有空气，但她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不适，只是眼前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努力地向前游，只是这奇怪的地方好像空气堡一样，向前一步就冲得腾云驾雾般稳不住身体，她双手双脚并用，忙活了半天，似乎也只是向前了一点点而已。 不过眼前的迷雾似乎散去了，梦中的画面变得清晰了起来。 隐隐约约地，她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以后这些小事你自己处理，该消失的人，立刻让他消失，不要留任何后患。” 什么小事？ 谁是该消失的人？ 璎珞纳闷。 这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听不清楚，但这语气，她又十分熟悉。 “是，属下知错了，只是……” 璎珞这才发现，地上还跪着一个人，但是离她好远好远，她根本看不清楚那是谁。 “嘘……” 还是之前的那个声音。 两人没有继续说话，她有些无聊，继续往前游，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咚！”哎哟！一头撞在了什么上面，她忍不住叫疼，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伸出手试探着去摸索，这才发现是一面透明的墙壁，也许是玻璃吧，但比玻璃更坚韧。 两只手一起摸索，她发现这玻璃是弧形的，而自己，就是被封在这面玻璃墙里面，像是一个水晶球。 “你先下去吧。” 那个声音突然又说话了。 璎珞吓了一跳，忙缩起身子躲在那黏糊糊的液体里，不敢再去看外面，如果她是在水晶球里，是不是说话的那些人也能看见她？ 她不知道在梦中被抓到会怎样，但是她总觉得终究不会是什么好事。 恭恭敬敬的脚步声慢慢地远去，可是那声音竟然又开始说话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他说。 是说我吗？璎珞迷茫地抬起头，可是眼前一个人也没有。 也许并不是在对她说话吧。 “李璎珞……” 她吓了一跳，可是左顾右盼，还是没有看见说话的那个人在哪儿。 好奇心驱使着她往那透明墙壁处游去，是谁在和她说话？ 她睁大了眼睛努力地寻找着。 突然，一只无比巨大的手向她抓来。 “啊！” 她一声惊叫，抱头闭上了眼睛，再不敢睁开。 “璎珞！” “璎珞！” 惶急的声音，身体剧烈的摇晃。 她睁开了眼睛，星星点点的火星在篝火上飞舞着，虽然一片黑暗，但是她却觉得十分温暖。 “谢大哥。”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闭上了眼睛。 “没事了，没事了……” 谢道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也没问她梦到了什么。 寂静的黑暗中，唯有火堆里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清晰可辨。 “你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 她懒洋洋地说道。 “那是因为你喜欢我吧。” 谢道之难得有这样调侃的语气，璎珞愣了一下，都忘记不好意思了。 两人四目相对，她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打了他一下，嗔道：“你怎么这么说话，好奇怪。” 他笑了，也没躲她的粉拳。 俊朗的眉毛微微扬起，清澈的眸子里流光飞逸，如星辰璀璨，亦或是闪动的火焰，神采飞扬。 似乎许久许久之前，他也是这么笑的。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笑容就是这样充满了阳光，充满了自信，似乎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担忧。 但后来…… 她一怔，心中猛地一抽。 双手掩面，她低下头来，不敢去看他。 “怎么了？” “璎珞，怎么了？” 谢道之轻轻地拍着她，语气尽量平缓，可是她还是听出了他隐隐的忧急和……距离感。 他没有问她梦到了什么，不是他不想知道，而是他不敢问，甚至，也许是因为…… 她哭得更厉害了。 “哭吧……没事的……都过去了……” 他耐心地哄着她，她却只觉得心酸。 全都是她的错，是她任性又不体谅人，是她自己做错了却又怪别人，是她不愿意去面对现实，是她从未考虑过他的感受。 也许没有遇见她，他会活得快乐得多。 她觉得万念俱灰。 “都怪我……” 她口齿不清地说道，眼泪鼻涕全都糊在了他衣服上。 “发生什么事了？” 谢道之忙问。 “没事，我就是觉得……” 她再三犹豫，最后还是轻轻地说道：“对不起……” 他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背，没有说话。 “对不起……” 她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恩……” 他总算答应了一句，不过“恩”是什么意思呢。 璎珞停住了哭泣，偷眼去瞧他的表情。 “我暂时不接受你的道歉，不过如果你好好表现，我可以考虑一下。” 他得意洋洋地笑道。 “喂！” 她满心的歉疚和自责被他这气人的语气砸成了碎片。 小粉拳毫不留情地揍了上去。 不出意外地，她纤细的手腕被他笑嘻嘻地抓在了手中，他低下头来，附身吻住了她湿哒哒的嘴唇。 这可一点都不浪漫。 璎珞好想让他等一下，至少让她先把鼻涕擤一擤。 天哪，她都尝到自己鼻涕泡的咸味了。 “等一下……” 她无力地喊道。 不过谢道之好像并不在乎鼻涕泡咸不咸的问题。 他侧着脸深深地吻着她。 一时间，她迷惑了，偷偷地眯起了眼睛，从眯着的眼缝里偷看他。 只看见了他细长的眼尾，他闭着眼睛，眉毛长长的，看不清楚表情。 他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 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可是谢道之没有睁开眼睛。 他温柔地摩挲着她柔软的手指，轻轻的依恋和温暖，那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两人慢慢十指相合，她也忘记了鼻涕泡的事儿。 他的吻缠绵悱恻，柔情无限，一点都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 璎珞也合上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是快乐还是忧伤，是感动还是内疚。 似乎是甜的，又似乎是酸涩的，也许是酸涩的吧，她的泪水又忍不住滑落。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如花朵绽放，绚烂靡荼。 第三百八十七章 神示（五） “谢道之……” 璎珞的声音无异于低低的呢喃，她无力地伸手拍向他的脸颊，意乱情迷中，她突然想起来，她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告诉他呢。 他眼波流转，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浮动。 她迷离着双眼，恍惚中又看见了两人初遇时他为她放的漫天星火，美得令人心醉。 那似乎已经是很远很远的回忆了。 虽则她不过是轻轻地推了他一下，谢道之已然回过神来，柔软的唇瓣一下子离开她的时候，璎珞不满地皱了皱眉，睁大了眼睛。 他轻笑了一声，又重重地亲了她一口。 她这才反应过来，嗔道：“人家有正事跟你说。” “恩，我听着呢。”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火光闪动，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谢道之伸手拂了拂她散落的青丝，仔细地帮她挽发。 “我又做噩梦了。” 她撒娇道，将梦中见到的画面告诉了他。 “你是说，你梦中的人知道你的存在？” 谢道之的手顿住了。 “应该是，他还叫我名字来着。” 璎珞点头，她背过了身子让他梳头，看不见他脸上紧张的表情。 “要是下次还做这样的梦，你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哦，你就算不说我也会告诉你的。” 她笑得没心没肺。 谢道之皱眉：“算了，我得教你一些基本的自保的法术，下次如有人在梦中扰你，也不至于毫无反击之力。” “你是说，那是有人故意闯入我的梦中吗？” “啊！”她猛一回头，他猝不及防，手中徒留几根青丝。 “疼疼疼疼疼。” “对不起。” 他伸手探入怀中，收好了那一缕断发，这才像哄小孩一样扳正了她的脑袋，柔声道：“别乱动了。” “不是说只有法力低微的人才会被别人的梦境影响吗？” 璎珞不服气，分明她现在的法力已经挺高的了呢。 “你怎么知道的？”谢道之才问了出来就失笑，想起了从前他嘲笑她的那些话。 “你告诉我的呀，你说过的话我记得可牢了。” 她笑了起来，倒是一点都不记仇。 “你看那棵树，高不高？” “高啊。” 璎珞不解其意，傻傻地答道。 “和那边的山比起来，哪个高？” “当然是山了。” “山和云比起来哪个更高？” “云……” 璎珞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还真当她是小朋友招呼呀。 “对，可是你看月亮，月亮是不是最高的？” “不是，还有星星，那颗星星更高。” 璎珞笑嘻嘻地反驳。 “对，其实不管哪颗星星更高，我想告诉你的就是，所谓的法力高低，都不过是因人而异，相对而言的。” “从前你面对的不过是小角色，哪怕你没什么法力，也勉强能打得有来有回。” “但现在……” 他沉默了一下，微笑道：“好了。” “谢谢。” 她一下转过身来，眼睛里满是星星。 “开始吧！”她开心地说道。 “恩？”他愣了一下。 “开始教我法术吧！你刚才不是说要教我法术，然后可以把那些让我做噩梦的人打趴下吗？” “……呃，的确，有一种法术可以保护你不受梦境困扰，法力高强者，甚至可以反噬梦境。” “太好了！你知道我现在真的好怕睡着，要不就不做梦，一做梦就是噩梦。” “但是这种法术也是非常危险的……” 他很犹豫。 “该不会也是禁术吧？” “普通的法术是没办法和入梦者对抗的，入梦本身就是一个禁术……” “等一下，等一下。” 璎珞想起了什么，挥挥手让他先别说话，她闭着眼睛，慢慢地回忆着，摇头道：“不对。” “恩？” “我觉得他们不是主动进入我的梦境的，因为一开始他们在说别的事情，后来可能是其中一人发现了我，所以才阻止那个跪着的人说话的。” “不像是他们闯入我的梦，倒像是我闯入他们的梦，和从前我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差不多。” 她认真地说着，谢道之闻言却并不赞同，他摇头道：“从前你做的那些梦大部分都是游荡的灵力碎片被你吸引，从而进入到你梦中，所以你基本上都是一个游魂一般的存在，飞到哪里，看到什么，都是碎片中残存的画面而已。” “但是你说在梦里，你没有现身，却有人能察觉到你的存在……” “这本身就非常不寻常。” “不过这法术你不想学就算了，本来我就觉得让你学禁术还有点太早了。” “我要学要学！”璎珞欢喜得眉开眼笑。 “禁术之所以会被称为禁术，就是因为施法非常危险，轻则影响神智，让人精神恍惚，走火入魔严重的，会因此陷入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不学我也精神恍惚……”她嘟哝了一句。 “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是不能学习这种法术的。” 谢道之摇了摇头，是他鲁莽了，就不该和她提起这茬。 她实在是不适合修习心系法术，哪怕是入门的催眠术，她的心性也不够沉稳，不适合学。 “我觉得我意志挺坚定的。” 她双手叉腰，嘟起了嘴。 “哦？” “比如说晚上我累得不行了就想睡觉，但是想起来没刷牙我也会努力爬起来去刷牙。” “这……应该属于自律吧。” “自律也是意志力的一种呀。” “……”他无力反驳。 “还有……比如说好要吃火锅的，我绝对不会因为其他餐馆搞活动新开业之类的去吃别家，言出必行就是我了。” 她笑嘻嘻地说道。 “懒得跟你说。” 谢道之总算发现她是在逗他。 “谢大哥，你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的！” 她心情大好，不知不觉又被岔开了话题。 “好了好了，快睡吧……明天说不定会更累。” 他无奈地把她的脑袋搁在腿上，火焰挥出，快要熄灭的篝火又热烈地燃了起来。 璎珞顺从地躺了下来，从怀里掏出那张抄满了的纸，看着那个村落的名字，她打了一个哈欠。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找到那村子，要是鲛人已经不在那儿了该怎么办？” “要是能遇到鲛姬就好了，正好问问她那颗珠子好不好用。” 还惦记着青丘顺来的那颗大珍珠啊，既然舍不得就不要送人嘛，谢道之无语。 “当初一别，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第三百八十八章 洛水（一） 一整晚过去了，三足乌还是没出现，没有给她任何启示。 “看来三足乌最近也很忙。” 璎珞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喷嚏。 天还蒙蒙亮，远处的山巅隐隐可见朝霞的彩色，而高高的苍穹则是泛白的天青色，越高的天色越深，美则美矣，还是有点冷。 火堆早已熄灭了，谢道之用长长的袖子将她包裹在自己怀里，好像抱着个小宝宝一样。 “谢大哥，你一晚上没睡吗？” 她歉疚地说道。 要不是她坚持要在这里露宿，他们明明可以睡旅馆的，谢道之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因为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她没怎么动念就得到了三足乌的感应，知道了很多原来不知道的事情，这回，三足乌却没能再回应她的呼唤。 谢道之摇了摇头，笑道：“当然睡了，不然你看看，我有黑眼圈吗？” 他本来只是开玩笑，不过璎珞很认真地捧起了他的脸，细细地观察了半分钟，这才释然：“没有，嘻嘻。” 她说着一溜烟跑到了三足乌的神像之下，又抓住了它的爪子，闭上了眼睛。 谢道之的手停在空中愣了一下，失笑摇了摇头。 “它就是不理我……我觉得它一定知道司采姐姐在哪里。” 璎珞失望极了。 “没关系，以后等青姬完全恢复了，她一定能找到司采的，它们同为神鸟，相互之间很容易感应到。” 说实话，他并不太担心司采会出事，身为神鸟，杀了它是最愚蠢的事情了，不论幕后之人有什么谋划，应该都不会立刻杀了司采的。 他看看她，发现她还是皱着眉头，一脸自责。 “还以为来了这里就能找到司采姐姐了……” “对了，我听说洛阳城里有一种洛阳水席，从前连皇帝也爱吃，如今倒是可以顺路去尝尝看。” “是火锅吗？” 她果然来了兴致，立刻御风飞起，一副我们赶紧出发的架势。 “不是火锅，洛阳水席里几乎包括了所有洛阳名菜，其中有一道菜，是用五香腐张卷起香馅，里面有各种菌菇，看着平平无奇，吃着鲜甜可口，你一定会喜欢的。” “从前还有一道雀舌，不过现在不是说保护野生动物么，雀舌也被换成了鸭舌。” “鸭舌也挺好吃的……” 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中原地区爱吃鲤鱼，虽然有刺，不过用香料加上辣椒烤一烤，那鲤鱼别提多香了。” “我不爱吃鱼，还有什么好吃的？” “还有牡丹燕菜，我觉着不怎么好吃，不过也是非常有名的……” 两人这话题已经完全被带偏了。 “哪里顺路了？” 当璎珞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拿出手机地图时，这才发现，洛阳分明离那个村子还差百多里地儿呢。 “差不多顺路。” 谢道之笑道。 “偃师那儿好几个村子被淹了，你们听说了吗？” 隔壁桌之前在说些家长里短，两人都没注意，这句话一出来，璎珞的耳朵已经竖起来了。 “新闻不都报道了吗，说没什么事儿，没死人，也没谁的房子塌了。” “放屁！” “我小舅子家就在龙潭沟，那边发大水的视频都发给我了，就跟瀑布没两样，怎么可能没死人。” “视频呢？来看看。” 众人都起哄，璎珞也凑了过去，只见那视频果然是十分震撼，一看便知是从高处俯拍的，下面的水流看着很慢，但是一下子就把一座两层楼的房子给冲垮了，就连屋顶都飘走了。 “切~”众人都发出了嘘声。 “这不是前几年的视频么。” 大家都放心地笑了起来。 “网上都已经辟谣了，这分明就是五年前的视频。” “不是啊，这是我小舅子发我的……” 他急急地反驳，可众人已经开始聊别的事儿了。 “看来事情并不简单。” 谢道之早就猜到了，这里也许也是一样。 “我们快去看看吧，那个刘柏坡村，得抓紧时间赶去。” 璎珞用纸巾抹了抹自己油光锃亮的嘴，掏出手机买单。 刚才吃饭的时候可没见你着急忙慌，他笑了笑，两人看着地图往那个方向飞去。 洛阳不愧是几十万年前就孕育了民族起源的风水宝地，一路飞去，只见无处不是青山绿水，生机盎然。 绿色的山坡上，时不时可见一群羊或是三两头牛悠闲地散步，闲逛，无数条穿流的小溪在低畦处蜿蜒流过，两边的梯田成片，一片宁静安详。 “这可一点都不像洪水过境的样子啊……” 璎珞忍不住质疑道。 “恩。” 谢道之也表示赞同。 洪水可不是泉水，这个村子有，那个村子没的。 也不像山火，这座山烧起来了，边上那座山可能就没烧起来。 一旦洪水来了，沿途所有的河流，所有的村庄都会被波及，没有一块地方能够独善其身。 他们现在正往神平说的那个小村庄刘柏坡村飞去，如果那个村子真的遭淹了，这一路过去的村庄至少有一半也会被淹。 但是一直飞出了很远，他们都没看见任何洪水肆虐过的痕迹。 “谢大哥！你还记得我上次在……在道观那里，梦到过洪水吗？” “记得。” “我想起来我梦里的洪水其实和刚才视频里的差不多，只不过，视频里是从高处拍的。” “我看到的时候就差不多是从水面之上，不是很远的地方，看起来更吓人。” 她伸手比了比，比她自己的人还高。 “你看，这边的水在我脚底，可是那边涌过来的水有这么高，比这还高，大概有三四个我那么高。” “看起来真的和瀑布差不多。” 她说完，转头看了看下面一派安宁的田园景象，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就算是她自己，也不相信这里曾经遭遇过洪水。 袅袅的炊烟慢慢地从各家农舍里升起，怪不得外面看不见什么人走动，午饭时间各家都忙着做饭呢，唯有一些小孩子在外奔跑嬉戏。 “如果真有洪水来过，那些房子全都会被冲走的。” 她最后忍不住加了一句。 ：。： 第三百八十九章 洛水（二） 大方向是肯定没错，但是这一路过来，炊烟袅袅，鸡犬相闻，隐隐还有孩童打闹的欢声笑语，一派祥和。 “咦？” 璎珞突然发现这地方有点眼熟。 “我们是不是到了？” 她忙问。 “没呢，还有十几公里，怎么了？” 虽然是璎珞的手机，如今却是谢道之负责看地图了，据她说是男人比较有方向感，不过他作为一个古人能学会看手机地图也算是不容易了。 “这座桥我好像见过。” 她说着飞了下去，落在了那座桥上。 谢道之凝眉，跟了上去。 璎珞来回在桥上走了几遍，开心地笑道：“就是这座桥，你看，下面有一条小溪，和我梦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梦里没有看见桥的名字，如今走近了，她清楚地看见侧面的桥身上写着“玉扇桥”三个字，真是个风雅的名字。 她站在桥中间往远处看去，指着那个方向说道：“洪水就是从那里来的，我看到的瀑布一样的断流也在那里。” 看着小桥下清澈的溪流和光洁的石块，她有些失落：“这里是她们洗衣服的地方。” “当时我看到许多女子在这里洗衣服，每个人都带着搓衣板和脸盆肥皂，后来洪水来的时候，她们就不见了，只留下脸盆在飘。” 她走下了桥，往村子方向走去。 “对了，就是这块牌子。” 她指着桥墩上的“洪水漫桥，禁止通行”几个字，十分确定这里就是她梦中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神平的话，我会以为你的梦是预知的梦。” 谢道之说。 “你是说，其实我的梦是未来会发生的事吗？”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村民这里会发生洪灾，让他们先逃命要紧？” 璎珞紧张地问道。 “应该不是。” 谢道之摇头。 “神平已经说了，离这不过十公里的刘柏坡村被水淹了，如果他没有说谎，那这里一定也已经被淹了，不可能不受波及。” “他没理由说谎吧。” 璎珞犹豫了一下，问道。 “我也认为他说的是实情，而且，他要是要骗人，就没必要编出鲛人的情节来，这会让他的话变得更加不可信。” “对了，鲛人！” 她连忙问道：“那我们要不要下水去看看？” “嘿嘿嘿，你看我还打包了什么。” 她得意地晃着手里的两片叶子：“给你，一人一片，多亏我高瞻远瞩，有备无患，把若木叶也带上了。” “是是是，真是多亏了你了。” 谢道之轻笑，接过了她手中的红绳。 两人各自戴上了若木叶，他若有所思，她神色黯然。 每一个人的现在都是由过去堆积而成的。 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不管是回避，还是努力去忘却，都无法改变。 “咦，姐姐，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从哪里来的？”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粉嫩的小拖鞋，一手拽着毛绒兔子的耳朵，一手紧紧地捏着一根快吃完的棒棒糖，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璎珞愣了一下，这个小女孩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是她显然不认识她。 “你是从村子外来的吗？” 她好奇地问道。 “恩。” 璎珞忙答应了一声，又问道：“小妹妹，你是这村子里的人吗？” “当然啦。” 她笑了起来。 “我还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呢，大姐姐，你给我说说村子外有什么好玩的好吗？” “娘亲和爹爹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说外面多么多么有趣，大城市里的孩子有多聪明，我很羡慕……” 她微微地低下了头，有点不高兴。 “平日这村子里没有外人来吗？” 谢道之问道。 “原来你是大哥哥啊！” 小女孩惊呆了：“我还以为你也是漂亮大姐姐呢。” “哈哈哈……” 璎珞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对，谢道之的长发太误导小朋友了，而长袍看起来也像裙子。 谢道之没生气，他柔声问道：“这村子平日是不是很少有外面的人进来？” “是呀，我娘说我们这里的路不好走，汽车进不来，不过我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汽车，只有在电视里看到过。” 她嘟起了嘴，很是不服气。 “娘说外面年纪轻轻的小孩子都会开车，可神气了，将来我也要学开车的。” “有志气，加油哦，到十八岁就能考驾照了，所以现在你要多吃点饭，才能快快长大哦。” 璎珞笑着鼓励她。 小女孩点点头，又问道：“姐姐，你们是来这里找人的吗？” “恩……是吧。” 她犹豫了一下。 “我猜也是，我们村子很少有游客，偶尔进来的人，背上都背着……” 小女孩伸手比了比，示意道：“这么大的包，比我还大。” “那些是徒步的人，背包里面什么都有，铺盖啊，帐篷啊，吃的穿的，甚至还有煤气罐。” 璎珞想起了之前高斌的包裹，简直是百宝箱，亏他能背的动。 “对！”小女孩连连点头。 “你们找谁，我帮你们带路。” 她拍着胸脯，一脸得色。 这…… 璎珞无奈摇头，果然是，说了一个谎，后面就要用一百个谎来圆。 “我们来找刘方平，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帮忙救场的谢道之随便说了个名字。 小女孩讶然：“你们走错村子了吧，我们村都是姓曹的，刘柏坡村还要往下走好远呢。” “哎呀！” 璎珞会意，忙笑道：“真不好意思，我们这就往刘柏坡村走，还以为这里就是呢。” “去刘柏坡村要从这里绕出去，然后顺着水边一路走，大概走到天黑就能到了。” 她指了指那座桥。 “谢谢你，小妹妹。” “对了，你们村子最近有没有发过洪水？” 璎珞想起一件事，忙问道。 “洪水？” 小女孩似乎不是很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就是……” “就是很多很多的水，一下子全都淹过来，把桥也淹了，房子也淹了……” 璎珞比划着给她解释什么叫洪水。 她一边说，小女孩粉嫩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眼中的光芒也变得扭曲。 “没有！” 她突然大喊了一声，脸上充满了惊恐。 “没有没有没有！” 她一边喊着，一边转头就跑，速度之快以至于毛绒兔子掉了她也没发现，一路往村子里跑去。 第三百九十章 洛水（三） “等一下，你的玩具掉了……” 璎珞弱弱地喊道，不过小女孩已经跑远了。 她回头看看谢道之。 “怎么办？” 御风去追她一定是可以追上的，可是，谢道之摇了摇头，他淡淡地说道：“算了。” 他的神色，唯有怜悯，和……无可奈何。 她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桥下的小溪之上。 灿烂的日光之下，清澈的溪水纯净美好，一眼可望到底，她甚至都能看见石缝里游来游去嬉戏的小鱼。 柔软的夏日微风拂过她的面颊，细细的长发被稍稍吹起了一些，痒痒地绕着耳朵飞舞。 现实看上去越是宁静，梦中的情景就越发令人心惊。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轻声问道：“我的梦……是真的？” 他犹豫了一秒钟。 “应该是。” 谢道之揽住她的肩膀，感觉到了她胸口的起伏。 “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她揉了揉眼睛，慢慢地蹲下身来，把那只毛茸茸的兔子靠在了桥墩边上。 小兔子安安静静地坐着，好像在看远处的风景。 “对不起……” 她想起了梦中她没能抓住的那双白嫩嫩的小手，心里堵得慌，坐在了兔子身边，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谢道之蹲下身来，捡起了那只兔子。 长长的耳朵，毛茸茸的身体，这是所有小女孩都会喜欢的玩具吧。 他仔细地翻看兔子的绒毛，白皙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拂过毛茸茸的细细线头。 “怎么了？” 璎珞张开手指缝，看见了他的动作。 “我在想，这是靖人长老所说的，幻化出来的东西吗？” 他一边说着，手上却没停，已然把兔子肚子里的棉花都掏了出来。 里面除了棉花，什么都没有。 怎么看这都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毛绒兔子，半点异样的痕迹都没有。 “也许这就是原来的兔子，你还记得吗，小牛的玩具都找不到了，也许他们根本就不会幻化玩具这些小东西。” 她想要劝谢道之不要太执着，可是他听了她的话，就如同遭雷劈了一般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了。 “你还好吧？” 璎珞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几下，问道。 “我知道了……” 他慢慢地说道。 “我明白了……” “恩？” 他语气虽然平淡，她却听出了不寻常。 “之前在那村子里，我就已经注意到了，每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有一点怪异，但是我却说不出来是哪里怪。” “后来在我们山脚下的集市，我明白了是那么多人的眼神非常相似，这是怪异的其中之一。” “但是……” 他拉住了璎珞的手。 “你镜子呢，你不是带了镜子出来的吗？” 璎珞连忙把镜子掏出来交给了他。360文学网 “你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说。 她迷茫了，这镜子不就是镜子么。 照来照去，也没把自己照出一朵花来啊。 看到了她眼中的迷惑，谢道之指着镜中的她解释道：“你看，你在照镜子的时候，眼睛会看哪个方向。” “当然是看镜子啊……” “我是说哪个方向，左边右边上面下面。” “都不会看，就是看前面呀。” “这就对了！” “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小牛的玩具不见了，但是这个小女孩的兔子却还在？” “你说的非常有道理，我竟然一下子没想到这一点。” “谢大哥，我还是不明白……” 璎珞这次是彻底怀疑人生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中文，可是她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呀。 “所有的一切，都和记忆有关。” 谢道之认真地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一定是用了某一种法术，从每一个魂魄中获得了他们的记忆，然后再用幻化的手段重现一切。” “但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见过真正的自己，因为所有的人都只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这也是为什么每个人的眼神都有一种直直地看着前方的感觉。” “再说小牛家，他家什么东西都恢复了，包括锅碗瓢盆包括墙上的年画，因为这些东西在他母亲的记忆中非常清晰。” “但是他的玩具却都不见了。” “因为在她母亲的记忆里，只有那个玩具筐，里面有些什么玩具，她根本不关心，不注意，也许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团，所以没有办法幻化出来。” “小牛的玩具有哪些，长什么样，只存在于他自己的记忆里，但是那些人，并没有获得小牛的记忆，所以无法幻化。” “因为他的魂魄还在他自己的身体里。” “但是这兔子的主人……” 谢道之放下了那可怜被蹂躏的兔子，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刚才，她一听到你说的洪水，就急急忙忙逃走了，这种逃避，是典型的……防御机制。” “当遇到会让自己痛苦的事情，或者回忆时，选择逃避去减轻自己在挫折或冲突时感受的痛苦。比如假装听不见或看不见，假装不知道，当做没发生一样。”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这种心理，有目的地遗忘一些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情……” “咳咳！”说到这里，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转开了目光，继续一本正经地解释。 “只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的这段记忆是被刻意取走的，所以他们潜意识逃避，自己却根本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璎珞却完全没察觉他的不自然，她听到这里急忙说道：“这么说来，不仅是三清山，也不仅是这里，也可能还有其他地方也都有这样的事情。” “这可是大事啊，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把这些都告诉我娘？” 她问。 菡萏真人未必不知道，只是…… 然而谢道之还是点头道：“好。” “咦？” 璎珞收起手上的镜子时，不经意地反了一下，却看见了一抹银灰色的光芒。 “谢大哥，你看！” 她大喊，将镜子递给了他。 模模糊糊的银灰色光点正好在这个方向，她才能凑巧看到，若是再远一点，或者方向偏了，也许她就错过了。 “银灰色的，是不是司采姐姐？” 她激动地问道。 “有可能，我们快跟上。” 谢道之拉着她御风而行，紧紧地跟上了那银灰色的光点。 第三百九十一章 洛水（四） “鸟就是鸟啊，怎么飞得那么快！” “不行了不行了，跑不动了……” 璎珞气喘吁吁地扶着一颗树，弯下腰来，不停地摆手。 “真的飞不动了，要不你自己去追。” 她蹲下身来，小手扇着风。 “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谢道之果然摇头。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跑不动了。” 她想起了上学的时候跑的八百米，跑着跑着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头晕眼花，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本来她就在很远的地方，追不上也不是你的错。” 他扶着她，轻轻地帮她拍着背。 “不过你这法术还得好好练习才行。” “恩？对呀，你怎么飞着一点都不累？” 她睁大了眼睛。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你好不容易会御风了，又着急追她，所以本可以使出五分力就行，你却使了全力，甚至更多，这样才会让你的法力一下子无以为继。” “即便是有了法力，也要学会善加运用。” “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一点教你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灵力慢慢地渗入她的五脏六腑，她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对不起，我一定好好跟你学习。” 她开玩笑地说着看向手中的镜子，高高地举了起来到处绕了几圈，也没再次找到那个银灰色的光点。 “哎，都怪我。” “没事，至少我们知道她没出事，这也不错。” “可是，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璎珞掏出手机地图，不出意外地，这里没有信号。 “哎，这手机，每次到了我不认识的地方就没信号，有了和没有根本没区别！” 她跺了跺脚，看着天边斜斜的日落，这才觉得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们追了这大半天都没追上，她会不会是在故意躲我们？” “不排除这个可能。” 谢道之指着远处山脚下隐隐的灯火，笑道：“我们就在这歇一下吧，明天再去找那个刘柏坡村。” “啊？还找啊~~”璎珞伸了个懒腰表示抗议。 “我觉得鲛人可能已经不在那里了，都好几天了，那里一定和曹家村一样，已经恢复平静了。” “的确。”他也同意。 “也许我们可以找人打听一下，周围还有哪里发山洪的，我细细想来，也许鲛人和我们一样，只是为了救人。” “那她们为什么攻击神平呢？” “这……我还没想明白，一定是有原因的。” 谢道之拉着她的小手，笑道：“我们这不是正在寻找原因吗？” “对了，你给兰儿姐姐写信了吗？” “告诉她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让她告诉我娘。” “恩，我给她带了口信，等此间事了，我们就去找菡萏真人。” “好！” 两人在距离灯火还有数十米的地方落了下来，手牵着手一起往镇上走。 谢道之注意着周围的行人，却见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表情也不像之前那个集市里那样僵硬。 也许这里还是一片净土。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指着一个亮着的招牌说道：“尝尝这个吧，这也是洛阳这一带的特色小吃。” “胡……辣……汤……这个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她果然露出了笑容，眼睛亮亮的跃跃欲试。 可是小二端上来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看了一下周围人的碗，悄悄地问谢道之：“这个，就是胡辣汤？” 黑乎乎的，一坨不知道什么东西混在一起，这能吃吗？ 可边上的人似乎吃得很起劲，呼啦呼啦的吸吮声不绝于耳。 “尝尝看吧。”谢道之眉眼弯弯，不过他自己可没动筷子。 “要倒这个吗？” 璎珞只见旁边的人一边吃，一边拿了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往自己的碗里一通倒。 她有样学样，也倒了一点在自己的碗里。 看着那更加黑乎乎的汤汤水水，她闭上眼睛，夹了一筷子往嘴里一塞。 “哎哟，烫烫烫烫烫……” 她忙不迭地叫了出来，可是嘴里吃着的却不愿意吐出来。 又酸又辣，这也太好吃了吧！ 一碗下去，汗出了一身，肚子饱饱的，又变成圆滚滚的了。 狼吞虎咽了一番，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谢道之根本就只叫了一碗，自己根本一口都没吃，只是笑咪咪地看她吃而已。 “你你你，你又看我笑话。” “哪有，我是觉得你可爱。” “这不是笑吗？” 她控诉似地指着他的嘴角：“你这里弯起来了，这不是笑吗？你在笑话我。” 谢道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努力抚平，忍笑道：“我没有啊，我只是觉得看你吃饭，比自己吃饭还开心。” “哼！” 璎珞想起来那碗里浓浓的肉味儿，愤怒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一点儿，他是根本不能吃这个的，倒也不能怪他。 “走吧……” 她拉着他的手就走。 “你好歹把嘴擦一擦。” 谢道之笑着递给她纸巾。 璎珞瞪了他一眼，接过纸巾擦了嘴，指着一个排长队的摊子说道：“那家好像是卖烧饼的，排那么长的队，肯定很好吃，我们去吃那家吧。” “你还没吃饱啊？” 谢道之这回是真的惊了。 “你不还没吃么，烧饼是素的，你可以吃。” “好吧。” 他笑了起来，两人站在了队伍的最后。 “你怎么还在看这种没营养的新闻？” 一个男子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璎珞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排在了他们后面。 想起了刚认识时她和他也经常吵架，她微笑了，紧紧地拉住了谢道之的手。 “一天到晚就看这些负面消息，跟你又没关系！” 那男子继续抱怨。 “要了解天下大事嘛……” 小姑娘撒娇道。 “咱们村可是在山上，我爷爷说了，这几百年都没发过大水，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绝对不可能的！” “你这个笨蛋，山洪就是山上流下来的洪水好吗，就算是山里的村子也有可能被淹的。” “可是几百年都没有……” “那边几个村子不也是，我在网上查了，这些村子都是从来没有被大水淹过的，还不是被淹了。” “可是网上不都辟谣了吗？说那些都是假新闻。” “假不假，真不真的，你自己没长眼睛看不出来吗？” “上次我发你的视频，你不也说就是你大表姐嫁过去的那村子，后来网上不也辟谣了。” “对呀，我问了我大表姐，她也说根本没被淹过啊……” “啊？不会吧……” 这回轮到那小姑娘惊讶了。 “你真去问了？” “那还有假……” ：。： 第三百九十二章 洛水（五） “请问……” 璎珞忍不住转身，问那女孩儿：“请问，你们是住在附近村子的吗？” “能不能带我们去你们村子看看？” 她微笑着说着，一脸无害。 “啊？是啊，可是我们村子没什么好玩的，就连漂流也没有的，平时都没人来玩。” 那女孩子显得有些惶然。 “你们两个是记者吗？” 那男孩子伸出手来把他们推远了一点，凶巴巴地说道：“都是你们记者一天到晚写些不实报道，我们村子不欢迎你们！” “我不是……” 璎珞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燕燕，我们别理他们，走，我们换别家去吃。” “呃，对不起……再见……” 那女孩子显然很好奇，但是无奈被男朋友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看来事态比我们看到的还更严重。” “呜呜，是吗？”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谢道之即便手上拿着烧饼，看上去也是温文尔雅，十分端方。 璎珞的嘴里已经塞满了饼子，一边嚼一边毫无风度地说道：“这烧饼怎么这么好吃，明天我要买一打带着路上吃。” “慢点，当心噎着。” “咳咳！” 我就知道……谢道之把这句讨嫌的话咽了下去，默不作声地帮她轻轻地拍着背。 “你都不早说。” “恩，忘记告诉你了，吃烧饼特别容易噎着。”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回到投宿的地方，璎珞洗完澡就坐在床上研究自己这面小镜子，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镜子里什么光芒都没有，她换了各个方向转来转去，没找到司采，倒是发现自己这房间出奇地简陋。 还好盛夏还没到，不然这不停滴水的空调就够吓人的了。 她赶紧把空调关了，独自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愣，想当初出门只住星级宾馆套房什么的，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噗！” 想起了当初谢道之在美食街上喝了一口甜醅就醉倒的画面，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邬先生和孟鸟怎样了，孟鸟不是说要给邬先生生孩子么，青丘人杰地灵，想来很适合生……蛋吧。 她吐了吐舌头。 “连个吹风机都没有。” 谢道之穿着薄薄的单衣走了出来，学着她的语气撒娇。 “呼！”的一下，一个枕头飞来，他笑着伸手接住。 “你不是会御水吗，快帮我头发弄弄干，谢谢啦。” 他语气平淡地说道，似乎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她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施法，可眼中却是一片迷茫。 小小的水球在她的驭使下，很快聚成了一团，可不知为何，她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就好像，小时候快开学了，暑假作业还一个字都没写那种惶然着急的感觉。 心都似乎要裂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他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冲过来抱住了她，就好像抱一个小婴儿一般把她拥在怀中。 “你别哭，璎珞，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 他仓皇地看着她苍白的神色，她的眼睛睁得大大地，可原本闪闪亮的眸子已然黯淡无光。 她的眼神中，茫然，忧伤，怆然，疑惑和恐惧纠结在一起，似乎立刻就要哭出来了，而却没有一滴泪水。 “你还是……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样好受些。” 他轻轻地拍着她，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一片冰冷。 “对不起……”他无比自责。 是他太心急。 若知道小小的试探能让她有那么大的反应，他绝对不会这样鲁莽。 “我不明白……” 璎珞终于说话了，她定定地看着谢道之。 “你是故意那么说的吗？” 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他哑口无言。 “是吗？” 她坚持问道。 他闭上眼睛不敢看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掩面低低地问道：“为什么要提醒我？你明明知道……” “你明明知道……” 我只想忘记这一切……我什么都不想去回忆，我什么都不想记起来，就当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这不好吗？ 她抚摸着自己的心口，绝仙剑留下的无法痊愈的伤口，那冰冷的感觉她永远不会忘记。 “咝……咝……” 微弱的声音从窗格子上传来，窗玻璃上无端端地出现了冰凌花，而且，那冰冻的雪花还在慢慢地扩散，把整个窗台都冻住了。 天花板，墙壁，整个房间都被冻结了，如同冰窟一般。 而与之相反的，璎珞的身上已然燃起了火焰，就连长发都在火中飘扬，如同在燃烧一般。 也许是因为之前沉寂了太久太久，她一下子爆发了。 歇斯底里的泪水刚落下来，就变成了冰粒，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嘘……” 谢道之像哄小孩一样，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我曾出现在你梦中，所以这一切你不要恨我，要怪，就怪我们的缘分是注定的。” 下一瞬，他就已经消失在了一片黑色的尘埃中。 “我……爱……你……” 元华…… 单单是想到这个名字，她就痛彻心扉。 他和她因水而结缘，最后也在水中分开…… 明明谢道之什么都知道，也明白她最怕的是什么，他却偏偏要提醒她，她气得恼羞成怒。 “我已经把他忘记了，你明明也可以忘记的，可是你为什么要提醒我？” “璎珞……” 谢道之不想告诉她，她梦中还喊阴元华的名字，哭着睡着哭着醒来，然后却一无所知。 “你并没有忘记，你只是在逃避……” 他动情地说道，泛红的眼角斜斜地垂落，似是泫然欲泣。 “这是一种病态，你明白吗？” “时间越长，你越是无法放下。” “因为你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太痛苦太伤心，所以你把整件事整个人都不知不觉地压制到潜意识中去，以至于你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你只是在逃避，以避免痛苦。” “你错了！你错了！” “谢道之！你混蛋！你太自以为是了！” 她执拗地大喊。 “明明我是真的忘了……” 喊归喊，她的哭声却是小了点，身上火焰也慢慢熄灭了。 伏在谢道之的身上，她低声饮泣着，一边哭，一边时不时狠狠地锤他一下。 也许在内心深处，她还是认同了他的话。 “笃笃笃！”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璎珞一下子抬起了头，连哭都忘记了。 ：。： 第三百九十三章 仙灵（一） “笃笃笃！” 门外那人脾气似乎并不好，又敲了几下，还没等他们应声，一个娇小的身影已然穿门而过，大刺刺地站在他们面前。 “喂！你们怎么不开门？” “这屋里可真凉快。” 她环顾了一下屋内，赞了一句，目光却落在了璎珞的身上。 “你是……” 她睁大了眼睛，手指直直地指着璎珞，努力地回想着。 谢道之将璎珞护在身后，两人也发现了这个没礼貌的女子看上去异常的面熟。 “鲛姬！” 璎珞脱口而出，想起了她的面容。 长长的黑发，大眼睛尖下巴，美则美矣，看上去却有一种异于人类相貌的诡异之感。 大波浪长发慵懒地随意束在耳后，颇为时尚地戴了一副装饰用眼镜，她身着一袭十分合身的连衣裙，看上去很是淑女。 “你穿了衣服，我差点认不出来……” 她说着就觉得这句话似乎有点不对劲。 不对呀…… “你尾巴呢？ 璎珞跳下来，冲了过去，想看看她有没有脚。 “哎，我想起来了，是你……” 鲛姬皱起了眉头，当初被冻在冰块里那十二个时辰可真是够无聊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才不是因为拿人手短呢。 “喂喂喂，你做什么？” 一言不合就掀别人裙子？ 她连忙按住自己的裙摆，瞪她道：“怎么这么没礼貌！” “原来你有脚啊……” 璎珞收回了手。 鲛姬白白嫩嫩的小腿和常人无异，漂亮的金色鱼尾巴已经不见了。 “入乡随俗啊，既然到了地上，就要和人类一样，不然岂不是要被抓去水族馆。” 鲛姬白了她一眼。 “你怎么会在这？” “你们怎么会在这？”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说来话长，我们在找司采姐姐，追着它到了附近，就在这里投宿，你呢？鲛姬姐姐。” 璎珞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 完完整整地听完了她的话，鲛姬眼中的警惕之色显然少了许多。 她点头道。 “你们说的鲛人族在水下攻击靖人的事情，我也知道，不过如你所说的，这一切都是误会。” “鲛姬姐姐，为什么鲛人族会来这里，而且，你怎么也来了？” “我们也是来找人的。” “之前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只是族里的长老玩命给我发消息，叫我过来帮忙，说族中子弟被抓了好多，他们到处找也没找回来，反而被抓了更多。” “他们被抓去哪儿了？” 璎珞忙问。 “知道被抓去哪儿，还用得着我来找吗？” 鲛姬气呼呼地反问。 “那您的族人为什么要攻击神平呢？” 她连忙岔开话题。 “也许是因为有被抓走的我族人逃出来说，抓走他们的就是靖人，但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位，他们肯定是认不出靖人的相貌，所以莽撞了。” 鲛姬一边说着，一边福了一福说道：“我先代他们道歉。” 谢道之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我也放心了。” “原来还以为鲛人族也加入了这场混乱，幸好不是。” “你是……” 鲛姬眯起了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脸。 “哈哈哈！”12 她豪气地拍了拍璎珞的肩膀。 “被我猜到了！” 她笑道。 “恭喜恭喜！果然那两个人里，你最后还是选了长得帅的那个呀！” “哈哈哈哈……” 一片冷场中，她自顾自地笑了一会，才发现面前两人的表情不对。 哎，和人类交流真的好难，还要注意不能说错话。 鲛姬很是委屈。 “说来话长，鲛姬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璎珞勉强接上了话。 “鲛姬姐姐，那么晚了，你找我们什么事？” 她顿了一下，又问：“你怎么会找到我们的？” “没事没事，我就是感应到了强大的灵力在这里，还以为是抓走我们族人的那股力量，所以过来看看。” 也不是单纯看看，本来打算好好打一架的，结果…… 哎，没劲！ 她意兴阑珊：“既然是熟人，那也就没事了，祝你们俩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鲛姬笑嘻嘻地挥挥手，看这样子就打算说再见了。 “等一下！”璎珞的声音。 “等一下。”这是谢道之。 “怎么了，有事吗？” 她惊讶地回头。 “请问鲛人族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法术，比如……蛊惑人心之类的？” 谢道之正色问道。 “我们族内每个人精通的法术都不太一样，不过几乎每个人都会催眠蛊惑之类的法术，我们鲛人族就靠这个吃饭的，这并不能算是什么大错吧……” 鲛姬不高兴地回答道。 “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鲛人族内被抓走了那么多人，很可能是因为他们会某些特别的法术。”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青丘也会有危险……” “啊？” 璎珞吓了一跳。 “不会吧，为什么？” “狐狸的看家本事也是蛊惑人心，要抓人来帮忙的话，除了鲛人，最合适的就是狐狸了。” 天哪！ 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可是我们鲛人族内的蛊惑术十分粗浅，对于稍稍会一点法术的修士作用很有限，主要是针对凡人的。” 鲛姬摇头道：“有能力把我们那么多族人抓走的人，不会需要我们这样粗浅的法术。” “我倒是担心他们会用我的族人来修炼鬼道。” “你也知道鬼道！” 璎珞忙问。 “那当然，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从前有一阵子我们也被抓走过好多人，最后他们都灰飞烟灭，再也没能回来。” “这也是长老火急火燎把我叫回来的主要原因。” “如今我们族内本就子弟凋零，若不把那些族人救回来，说不定不久的将来，我们鲛人族会灭族也不一定。” “鲛姬姐姐！” 璎珞想起了之前靖人长老说起的那件事，忙问道：“鲛人族久居海上，会不会你刚巧听说过南海之上的仙灵能肉白骨，活死人的传说。” “南海之上从来都没有什么仙灵。” 鲛姬皱眉。 “那……那个传说是假的……？”璎珞弱弱地问道。 “也不能算是假的，只是那些求医问药的人，我们鲛人会根据他们是否诚心，是否真的有亲人重病而选择性地留下一部分，把那些投机的，求财的全都赶走。” 甚至吃掉。 她咽下了这句话，继续说道：“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我们族内的长老们用海中的灵药治好的。” “唯有……” 她犹豫了一下。 第三百九十四章 仙灵（二） “这对我们非常重要，还请前辈千万不要有任何隐瞒。” 谢道之郑重行了一礼，恳求道。 “这是我们鲛人族的秘密，我不能立刻告诉你。” 鲛姬仍是摇头。 “待我回去问一下族长和长老们，得他们同意才行。” “毕竟你们这些修士，虽然也在五行之外，却还是人类，和我们毕竟还是不同的。” 谢道之神色严肃，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也就是说，鲛人族知道当年传说中南海仙灵活死人肉白骨的秘密。” “我不能告诉你。” 鲛姬仍是一脸云淡风轻，摇头拒绝回答。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鲛人族的秘密是一样法宝，不管那法宝是什么，总而言之，那东西可以做出活生生的躯体来。”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法宝，也许已经不在它原来的地方了。” “你最好现在就回去告诉你们长老，你们一族被抓了那么多族人，总有人知道内情，而且，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法宝已经被取走了。” “不可能！圣地周围都有看守，还有各种法术禁制，这是我们鲛人族最大的秘宝，绝对不会被偷的。” “任何禁制都有破解的方法，而他们抓了那么多鲛人就是为了知道如何破解！” 谢道之叹息。 那些人肯定是回不来了。 鲛姬总算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她深深地看了谢道之一眼，转身消失在了门口。 两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就是因为有了鲛人族的法宝，他们才能做出那些傀儡么？” 迟钝如璎珞，也明白了谢道之的意思。 “也许不仅是傀儡，关于远古时期巫的传说，也许也和鲛人族的这个法宝有关。” “你是说，那些能够幻化出食物来的巫，也是因为无意中得到了这个法宝，才得到这个能力的？” “古时候的巫都是血脉相承的，母亲是巫，女儿便继承母亲的能力也成为下一代的巫，一代一代传下去。” “可是巫的能力并不完全能由血脉传承，特别是这样特殊的能力，很有可能是依赖某一样家传的法宝。” “我明白了，后来这法宝丢失了，不在巫的手中，而是被鲛人族找到，就有了南海仙灵的传说。” “这只是我的猜测。” “你的猜测每次都是对的。”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其实他们都避开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即便有了这个法宝，也需要一个能够控制傀儡的人。 最有可能的就是被人从禁制重重的牢狱中救出的梁渠，毕竟他从前在百里国就干过这活儿，熟门熟路。 而又有谁，能有这样的大手笔，捉鲛人，救重犯，放火烧山，引发山洪，然后再让一切恢复原状。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 “该不会又是阿染做的好事吧……” 璎珞偷看着谢道之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问道。 “璎珞……”谢道之的语气严肃，不容置疑，同时充满了内疚。 “他已经不再是阿染了。” “但是……” “在他用绝仙剑刺你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他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不择手段！”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已经错过一次，他不会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但是三清山的那个道观，那个臭老道不是说自己是道门的吗？” “也许这次不是阿染，而是那个道门的柳七郎搞的事情也不一定啊。” 璎珞一边这么说着，想起了从前见到柳七郎时，他分明只会动嘴皮子，手上功夫十分稀疏，要说是他一个人做的这些事情，就算是她自己也不敢信。 谢道之果然只是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这里查到的事情，我会给兰儿写信让她告诉菡萏真人。” “我们也不用去刘柏坡村了，那里的情况想来和曹家村差不多。” “如今最紧要的有两件事，一是追寻司采的下落，二是去一趟青丘，提醒他们加强戒备。” “不用去青丘，我可以给孟鸟打电话，她有手机。” “青丘内部是一个巨大的幻境，不会有信号的。” “那……我给她留言，让她提醒邬先生和狐族长老。她肯定要出门逛街的，到时候就能看到我的消息了。” “也好。” 两人似乎有点无话可说，璎珞蒙头埋进了被子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假装刚才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 谢道之也没再提起刚才的事情，他轻轻地拍了她几下，拧开了床边的台灯，拿出一本书翻了起来。 开天辟地以来，各种各样的法宝流落人间，从古籍上来看，也许各种各样的神只不过是机缘巧合找到了那些法宝的普通人，在当时特殊的环境下，被周围的人奉为神灵而已。 而所谓的鬼母，也不可能是无中生有的。 也许所谓的鬼门，鬼道，也是依赖于某种法宝而存在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只要摧毁了那法宝，就可以一劳永逸。 可是不管他翻遍多少本古籍，都不曾在上面找到过关于鬼母的任何描述。 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所谓的鬼母就已经把所有能揭露她的软肋的文书全都销毁了，不然，也不可能一点资料都找不到。 但是。 阴家既然世代信奉鬼母，就不会销毁任何书籍，而那个家族的特殊环境也许能够将相关的信息保留下来。 至少，那些资料一定曾经在阴氏家族内流传过。 如果能用太极图回到过去的话，也许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合上了书。 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奇怪了，好几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发酵，然而人一旦有了这个想法，想要把它完全清除就不可能了。 究竟是为什么他想回到从前，是为了那缥缈的希望，还是…… 他看着蒙在被子里的璎珞，帮她把粘在背上的长发轻轻地拉出被子，都已经二十岁的人了，睡得一身汗跟小孩子似的。 也许是因为睡前歇斯底里哭得太累了吧，她总算是没再哭着喊着叫那人的名字。 第三百九十五章 仙灵（三） “我觉得这样漫无目的地找是没前途的……” 璎珞坐在一棵银杏树的枝杈上，她小脸红扑扑的，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抱怨。 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浑身上下都黏糊糊的，太难受了。 时值盛夏，翠绿的银杏叶倒是十分茂盛，在徐徐山风中摇曳着，凉风送爽。 “要不，我们别找了。” 谢道之递给她一杯冰可乐，含笑说道。 “不，我不是说不找。” 她猛地吸了一口，这冰冰凉的感觉似乎让她的整个人也清醒了一点。 “主要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她会去哪儿，她要去哪儿，但凡知道一点点线索也比现在这样瞎转悠好。” 从高处俯瞰下去，逶迤的河谷就好像一条随意散落的衣带，在绿树青山间绕来绕去地穿行着，而看似小小的一片房屋如果走近了，就是一个热闹的城镇。 两个人在这远离繁华喧嚣的地方游山玩水，倒也不失为一桩乐事，只是至今为止已经好几天了，景色都差不多，旅馆的卫生水平也就……也就那样。 “而且，我们在这里耽搁了好几天，鲛姬姐姐怎么也没回来给我们个消息？” 谢道之摇头道：“她们丢了东西，肯定忙着调查那东西的下落，哪有空再来找我们。” “这倒是。” 她拿出了那面镜子，照例往各个方向四处转来转去寻找光点，忙活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 匆匆几口将可乐喝完，她把杯子捏扁了收入怀里，目光却落在了远处的江面上。 “哎哎哎！” 她身体前倾，一手抓着谢道之的袖子摇晃，一手指着江面上的一块小小的黑色乌蓬。 “谢大哥！你快看，那船是不是半个身子在水里了？” “好像是要沉了。”谢道之看得分明，这是这一处流域常见的乌篷船，虽看不清楚里面有没有人，但想来不可能没人。 “我们去看看。” 两人连忙御风飞起，往那个方向去。 远远看去山间的流水是绿色的，飞近了却发现这里的水黄黄的十分浑浊，显然水中有大量的泥沙。 也许这船是搁浅了，才会慢慢下沉的。 黄色的水边绿树成荫，一艘黑色的乌篷船已经沉到了一半。 两人担心被人看见，隐身慢慢飞近，只见那船周围果然有人。 “妈妈，我害怕……” 一个穿着救生衣的小孩子紧紧地抱着妈妈的胳膊，哭得稀里哗啦的。 “没关系，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三十开外的年轻妇人脸上也满是泪水，她没有救生衣，而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没有救生衣。 所有的人都泡在水里，紧紧地拉着正在缓缓下沉的船身，脸上写满了紧张，纷纷四处张望。 “一、二、三、四、……一共是七个人。” 璎珞悄声对谢道之说。 看似平静的水面，水下却有着暗流，在这河中间，要是没有别的船只经过，只怕这一船人都会有危险。 “怎么还没人来？不是说已经报警了吗？” 五大三粗的中年大叔看起来是习惯了颐气指使，这时候还打算找谁追究责任呢。 “是啊，再没人来救的话，这船沉下去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年轻女子绝望地哭了起来。 “老公，我不会游泳……” 她紧紧地抓着身边年轻男子的手，隐隐担心着，怕他丢下自己。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书包 那年轻男子长得还算清秀，不过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四处打量之余，目光掠过那小孩子身上唯一的救生衣，眯起了眼睛。 闷不做声的老者和精瘦男子看起来倒是十分镇定，两人也不和众人交谈，只是扶着船沿调整着呼吸。 “妈的，等我回去，一定把你们旅游公司告到倾家荡产。” 中年男子又气又怕，狠狠地骂道。 “呵呵，这真的是个意外，我行船那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黑黑的精瘦男子迟疑了一秒，这才赔笑着解释。 看来他就是船夫了。 “不说别的，光说你们船上竟然不备救生衣，光这一条，你们老板就得赔死！” “平时船上都带的，只是这会儿我刚洗了船重新漆了一遍，这才忘记了。” 船夫解释着，也开始心烦意乱起来。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会淹死，从小在这江边长大，就是水性好才去景点给人做船夫，给家里挣点零用钱。 若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老板要赔钱，他的工资只怕也没着落了。 “咕噜！” 就在这愁云惨淡的时候，倒霉的乌篷船吐出一个泡泡，以更快的速度往下沉。 “救命啊~！” 虽然周围一个人也看不到，做母亲的还是忍不住喊了起来，即便是只有一线渺茫的希望。 “怎么办？” 璎珞心急如焚，但是谢道之拉住了她的手。 “等一下。” 他说。 “为什么？” 谢道之没说话，指了指那几个人高高地举在水面上的手机，那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甚至还在拍视频，兴许是为了留作以后告状的证据。 “一会他们沉下去了，自顾不暇的时候，我们就去救人。” 他轻轻地附在她耳边说道。 “对哦。” 璎珞这才明白过来。 又要救人，又还不能被人看见，这可真是挺可笑的。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兰儿姐姐说过的话，在生死关头，难道还要考虑别人会不会看见自己施法的问题吗？ 想出这个规定的人还真的是，何不食肉糜，丝毫不能体会人间疾苦。 “救命啊！” “救命啊！” 也许是受到了那位母亲的感染，年轻女子也忍不住一起喊了起来，只是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江面离最近的陆地也有好几十米，更何况岸边一个人也看不见。 “要不我们先把孩子救起来吧。” 璎珞盘算着。 “我去救那个妈妈和孩子，你去救那个不会游泳的小姐姐和她老公，好吗？” “好。” 两人计划已定，就等他们翻船了。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船都还没翻，友谊的小船就先翻了。 “呵呵呵，你也别喊了，再喊也没人来。” 那年轻男子面露凶光，慢慢地扶着船沿，游到了那位母亲的身边，掏出了怀中折叠的水果刀扳直了，冷笑了一声。 第三百九十六章 仙灵（四） “啊……”小女孩吓得立刻缩进了母亲怀里，看都不敢去看他。 “哼哼哼哼哼！” 那年轻男子恶狠狠地咧着嘴笑着说道：“呵呵呵，小妹妹，无冤无仇地我也不想动粗。” 他瞪大了眼睛，暗自咬了咬牙，指了指小女孩身上的救生衣：“把衣服脱下来给我，我就放过你们。” 此言一出，船边众人一时间都愣了一下。 而下一秒，每一个人的表情却都不尽相同，尽显人间百态。 身强体壮的中年男子气呼呼地瞪他，倒像是后悔自己没有先出手的意思。 年轻男子身后的女伴则是感动得快哭了，自己的男人为了她，竟然拿出刀子来打劫。 沉默的老者微微皱眉，仍是一言不发。 而那船夫已经气得目瞪口呆，一脸地不敢相信，为了一个破救生衣，至于吗？ “你，你别过来啊……” 母亲和女儿抱成一团，往边上努力地躲开他的匕首，可是毕竟那年轻男子动作更快，游了过去不耐烦地喊道：“快点！别逼我动手！” “没了救生衣，你们说不定还能活，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你看你女儿还有没有命在！” 他的脸都扭曲了，紧紧地握着那刀子，似乎整个人都在颤抖，脸上凶狠的表情中，似乎还夹杂着恐惧和惶然。 “他不会游泳。” 谢道之轻轻地在璎珞耳边说道。 “啊？” 她还以为他是为了那年轻女子，差点感叹即便是坏人也有真爱之类的，说到底原来是为自己…… 那这般拼命也就能解释了。 救生衣是肯定不能给他的，幸而年轻妇人似乎也看出来了他不敢放开那船沿，竟然已经松开了手，尽力往远处划去。 “咕噜！” 又是一个大气泡浮了上来，可怜的乌蓬船终于挺不住了，一旦整个身子沉入了水中，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几乎是几秒钟的时间，连蓬带船消失在了水面上。 巨大的张力引起了水面上的小旋涡，众人一下子失去了依靠，天旋地转起来。 “臭娘们！” 那年轻男子一把甩开紧紧拉着自己的爱人，青筋暴起，猛地扑了过去，抓住那小女孩穿着的救生衣，猛地一刀刺向她。 “哎哟！” 电光火石之间，璎珞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下意识地甩出了黄色的光芒，一个石化术冻住了那男子握着匕首的手。 “救命！” “咕噜噜！” 那男子手不能动，就算会游泳也无计可施，只叫了一声就沉了下去，狠狠地喝了一肚子的水。 惊魂未定的母女抱在一起，看都不敢看他，更别说拉他了。 而被他甩开的女友也愣了一下，几乎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已经消失在了水里。 “呸！” 水性极好的船夫都没打算去救他，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施施然地看着天空，假装没看到。 “救命啊！” 年轻女子这才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划着水，一边指着那对母女喊道：“你们快救他，不然他死了，我就找你们俩！” 这什么逻辑？ 璎珞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幸亏没闹出大乱子来。 她已经在水下抓住了那男子的手，把他推到了岸边。 死是死不掉的，喝了一肚子脏兮兮的水，也算是小惩大诫了，希望他不要拉肚子吧。 两人回到原处，却见众人已经被水流冲得分散了开来。 船夫扶着那个老者，母亲带着孩子，都还暂时没有危险。 而那个扑腾着水的年轻女子也并不像她说的那样，一点都不会游泳，狗爬式什么的暂时还能支撑一下。 可是她又哭又闹，不停地喊着：“老公，老公……” 省点力气还能多支持一下，现在这样，只怕你是等不到救援队来哦。 璎珞无语。 刚才那男子分明是把她一把推开的，她就选择性地无视吗？科源 哎？那个中年大叔呢？ 她数了数人头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妈妈，我好害怕。” 小女孩哭得梨花带雨。 “我们会死吗？” “不会的，小宝贝。” 母亲的语气显然不是很自信。 “刚才那两个叔叔，是不是因为我才会死的？” 她紧紧地皱着眉头，哭着问道。 “不是，他们是因为不会游泳。” 母亲连忙哄她：“你看，妈妈要是不会游泳也会沉下去的，但是妈妈会游泳，所以就能保护好你啦，小宝贝。” “可是，他们要是有救生衣……” “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这个……” 她看了一眼船夫，抿了抿嘴，继续说道：“旅游公司。” 看来那大叔也是不会游泳沉下去了。 璎珞忙拉着谢道之一起往下潜，只是这水中十分浑浊，想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你能感应到那人吗？” “不能，他的气息太微弱了，而且，我在水下感觉不是很灵敏。” 谢道之无奈道。 也是，毕竟他是属火的。 反正什么都看不见，璎珞索性闭上了眼睛，静静地感应着水灵的流动。 刚才一来一回也有好几分钟，大叔不会已经淹死了吧。 她刚决定放弃，就感应到了一股微弱的水流。 “那个方向。” 她拉着谢道之游了过去，果然找到了。 那是一个亮亮的东西。 璎珞抓起一看，原来是方才中年男子拿在手上的手机。 …… “镜子！” 谢道之突然说道。 “把你的镜子拿出来。” 哎？ 璎珞连忙把怀里的镜子递给他。 银灰色的光芒！ “是司采姐姐！” 屋漏偏逢连夜雨，毫不容易找到了司采，可是这一船落水的人又不能丢下不管。 “我猜那男子可能是被司采救了，刚才我在那里感应到了施法的痕迹。” 谢道之说。 “那我们先把剩下的人送上岸。” 璎珞忙道。 “那边有船过来了。” 谢道之指了指远处，璎珞抬眼，什么都没看到。 你说有就有吧。 她无奈，只能推动着水流，把剩下的几人往船过来的方向送过去。 待众人都安全地上了船，璎珞再看手中的镜子，刚才亮得晃眼的银灰色光芒已经又变成了一个小灰点。 “哎！” 她叹了一口气，飞身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第三百九十七章 远香（一） “司采姐姐是不是故意躲着我们！” 璎珞眼见那小灰点越来越远，似乎又有消失了。 这都已经两次了，怎么能飞得那么快的！ 她气喘吁吁地靠在一棵树边，气得眼冒金星。 “采鸟可是上古神鸟。” 谢道之递给她一碗冰镇的酸梅汤，见她一股脑就要往肚子里倒，连忙按住了她：“别喝太急，对身体不好。” “含在嘴里等温热了再喝下去，这样也更解渴。” 他的声音宁静温和，璎珞依言喝了一口，觉得满肚子的火气一下子灭了一半。 “她又不知道我们在找她，说不定，她都没感应到我们。” 他说。 “怎么可能！在河里那会儿，我们几乎是擦肩而过。” “也许她急着救人，没想那么多，当时我们刚好不在那里，而且还隐身，她没发现我们也是正常。” 李璎珞狐疑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到底是在哄我，还是认真的？” 谢道之愣了一秒，这才笑道：“我只是不希望你着急，至少我们现在知道采鸟没事，这本身已经是好事了。” “可是……” 她还待说话，前面两个看上去像高中生的年轻男子从店里走了出来，一个把另一个的奶茶给弄洒了，两人嘻嘻哈哈地打来打去。 看着他们神采飞扬的样子，她黯然道：“想当初我也是念高中的大好青年，如今……” “明明我才念高一，怎么就一下子二十岁了呢！” 她皱着鼻子，很是不满。 谢道之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没搭话。 “小丽还没联系你吗？” 方才那两人站在树荫里玩着手机，一人突然问道。 “没呢。” 另外一人在手机上翻来翻去，半晌才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她家里人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前几天她妈妈还到我家来找她，又哭又闹的非说她一定在我家，真是好笑。” “说实话，我也觉得她在哪儿你肯定知道。” “可是我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她离家出走竟然不告诉你？” “我也觉得奇怪！她连我的消息都不回，你看……”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给同伴看自己的手机。 这边璎珞耳朵已经竖起来了，她偷偷探头瞄了一眼，果然是一排绿色的消息，一个回复都没有。 “说不定她和哪里来的野男人私奔了。” 另一人嘻嘻笑道。 “放屁！” “我可没胡说，柔柔说在网吧看到过一个很帅的男人和她一起通宵。” “瞎编的吧，小丽不是这样的人。” “那可不一定。”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远，璎珞直到自己竖起耳朵也听不见了，这才叹了一口气。 她也太八卦了，跟她没关系的事情她都那么起劲。 “走吧，谢大哥。” 她把杯子丢进了垃圾桶，掏出那面镜子，转了一圈，找到了那个银灰色的光点，只不过也许是错觉的，她觉得那光点好像比之前要亮一点。 两人又飞了一会，璎珞这才确定自己这不是眼花看错，是那光点真的越来越亮，可见司采姐姐是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你看你看！” 她兴奋地举着镜子给谢道之看，两人大受鼓舞，努力往那个方向飞去。 不过…… “哎？” 虽然山野之间他们白天御风也没问题，但是她很快发现，眼前是一大片高楼大厦，这里显然不是小山村小镇子了，分明是一个大城市。 两人停在了一个小山头，璎珞掏出了手机。 幸好这里就在城市的边缘，信号刚好覆盖到了，她连忙点开地图，原来前面这条弯弯曲曲的水域是索河，河岸边就是一座她并不熟悉的城市，荥阳。 古往今来，所有的都城，大型城市的周围，都一定有一条河流，但凡没有河流的地方，都不可能聚集起人气来。 谢道之看着手机地图，微微皱眉：“我们一路往东，从洛阳到荥阳再往东就是郑州，这一路都是人类的聚居地，越是人多的地方，这镜子找人就越难。” “为什么呀？”她好奇地问道：“大部分人都不会法术，应该不会影响呀。” “虽然吉量的黄金瞳上能窥天界，下能测鬼神，但是我们并没有把这法器的真正作用发挥出来，在我们眼中能看到的，不过是灵力的聚集而已。” “在大城市里，人多，气息纷杂，而且有些古老的城市还存在着各种未知的禁制，这些因素在一起，都会影响灵力的感应。” “哦，我明白了，就好像当初在我家，虽然周围可能还有别人灵力很强，但是如果离我稍稍远一点，我就看不见了，拿起镜子只能看到你和赵学长的光芒。” “那次兰儿姐姐出现，还有邬先生，都是离得非常近了之后，镜子才会出现他们的光芒……” 她自言自语。 “对了，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古人说大隐隐于市，不是没有道理的。” “越是大的城市，越是容易藏身各种灵体，它们化身为人，隐藏在城市中，很难被发现。” 璎珞已经收起了手机，把镜子拿了出来，果然刚才那银灰色的光点在他们进入了人群之后，反而越来越淡，几乎已经消失了。 “这镜子太笨了吧，我记得兰儿姐姐都是快扑到你身上了，我才看见蓝色光芒的。” “等我能看见光的时候，说不定我都已经看到司采姐姐的人了，要这镜子何用？” 她不高兴地把镜子往他怀里一扔，气呼呼地坐在了地上。 飞了半天，她都累坏了，结果，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采鸟在这个方向，应该就在城里，找找看，还是有希望的。” 谢道之一把把她拉了起来，笑道：“我听说郑州有一家天下闻名的烧饼铺子，那里的烧饼可能是四海八荒最好吃的哦。” “你又来……” 璎珞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地咽了咽口水，笑道：“就会拿吃的哄我。” “没有啦，我就是知道，你肯定已经肚子饿了。” 他轻笑，拉着她往城中走去。 ：。： 第三百九十八章 远香（二） 端起还有点烫嘴的牛肉粉丝汤，璎珞满足地喝了一大口。 凉丝丝的冷气，鲜辣可口的粉丝汤，加上皮脆馅儿甜的烧饼，她觉得…… 辛苦了那么半天还是有收获的。 等等，有点出息好不好。 她白了谢道之一眼，后者自然是照例看着她吃，笑得见眉不见眼。 见她的目光百忙之中扫了过来，他立刻递给她一张纸巾，笑道：“擦擦汗。” 你…… 璎珞乖乖接过纸巾，擦了擦继续埋头对付那碗咖喱牛肉粉丝油豆腐汤。 太好吃了…… 店铺很不起眼，装修简直是老土，脏兮兮的墙面和桌面都让人望而却步。 他是怎么知道这家店好吃的？ 还没等她问出来，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璎珞！” “李璎珞！” 两人一起抬头，却见简陋的小方桌边上，站着一个身穿牛仔裤小背心，清凉无比的年轻女子，她的脸蛋圆圆的，笑嘻嘻的嘴角边，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娇俏极了。 “陆西西？” 璎珞差点把嘴里的烧饼掉地上。 幸而她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你怎么会在这？” 算起来应该有三年没见了吧。 这样的偶遇，实在是太让人惊喜了。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璎珞拉着她坐下，笑道：“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烧饼。” “好呀，一份烧饼，一碗牛肉汤，不要香菜。” 陆西西落落大方地说道，显然也是这家店的铁粉了。 璎珞掰了一半烧饼递给她，笑道：“你先吃着，还热着呢。” “谢谢。”她也不客气，立刻接过去咬了一口。 “快饿死我了……” 她一边用手扇风，一边细嚼慢咽起来。 饿归饿，再好吃，她的吃相也和璎珞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就是自然而然地十分优雅。 “好久没见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陆西西稍稍填了填肚子，这才擦了擦嘴说道。 “真的是好久没见了，自从……” “自从……” 她说到一半，为难地看了她一眼。 “兰儿姐姐也来了吗？” 陆西西问谢道之。 “没有，她最近很忙。” “哦，我明白的。” “我们最近都很忙。” 陆西西点点头：“刚才我看到是你们，还以为看错了。” 谢道之没有说话，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你好像晒黑了一点。”璎珞仔细地看着她的脸说道。 “是吗？” 陆西西连忙拿出了化妆镜照了照。 “真的哎……” “最近我一直在外面跑来跑去的，防晒霜都忘记涂了。” 她自艾自怨起来。 这话题怎么一下子就偏了…… 谢道之无语。 “你皮肤还是那么白，而且我觉得你好像比从前更……” 陆西西看着璎珞，认真着说道：“更水灵了。” “谢谢，其实我之前一直在生病，一直都没晒太阳，所以看起来才苍白吧。”璎珞立刻开始谦虚。 “我知道。” 陆西西点头。 “你知道？” 这回轮到璎珞惊讶了。 “现在没人不知道你，被绝仙剑一剑穿心还能活下来的，你以为是寻常事么？” 陆西西才说出口就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咬了，这种事情哪有当面对着别人说的？你有点情商好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当年的事情，只是那件事情实在是太轰动了，你凭着一己之力把整个鬼国给灭了，这么英雄的事迹，普通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在我们局子里可是一传十十传百，没人不知道的。” 她是不是在越描越黑？ 这回她到底又说错什么了？ 怎么璎珞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 陆西西不知所措地抓住她的手，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 璎珞勉强说了一句。 “我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你呢，你过得好吗？” 她试着岔开话题。 “我？我可不好，我快忙死了，你知道的，现在四处都不太平，出外勤的一个比一个忙，除了组织上布置的任务，还要额外多做许多功课。” “虽然我是被派到洛阳来救水灾的，但是什么走丢小孩走丢妇女啊，什么有人落水啊船只事故啊，都得我来处理。” “好不容易有空坐下来吃点东西，一进来……” 她吐了吐舌头，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一进来就看到你们俩，当然我不是不想看到你们俩啊，那么久没见，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只是我总觉得遇到你们俩，好像总没好事…… 她咽下了这句话，又说道：“对了，那次你们消失了之后，玉书真人带队，虽然没找到秘宝，但是至少安全回去了，也算是圆满完成试炼。” “玉书真人……”好遥远的回忆啊，璎珞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了那个对自己敌意满满的长辈。 分明他用三昧真火偷袭了自己，还害得…… 想来他自己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的，罢了，就这样过去也不错，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虽然不喜欢他，但他至少带着剩下的人安全地回去了，要不然，也许现在都看不到陆西西了。 微笑了一下，她回过神来，听见了陆西西说的：“对不起啊。” “咦？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忙问。 刚才一个分神，陆西西在说什么都没听见。 “就是最后其实我是被控制了才会……” 陆西西歉疚地说道：“想起来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你被抓了，也不会被绝仙剑砍……” 她连忙按住了自己的嘴：“看我，对不起，我一直想和你道歉。” “没关系，你也是被控制了，那些……都过去了……” 璎珞的声音有些黯然。 两人沉默了一下。 “仪宁子和裴永贞都没事吧？” 璎珞问道。 “恩，仪宁和裴永贞好得很。” “华楚真人……后来找到了吗？”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璎珞还是忍不住问了这句。 “没有啊，现在官方就称她是为了救一个小辈才会牺牲的，很是表彰了一下，所以大家都非常敬佩。” “那……” 璎珞犹豫了一下才转而问道：“对了，陆姐姐，你在这附近看到过一只五色彩鸟吗？” “哎？” 陆西西眼神迷茫。 “一只很漂亮的，尾巴长长的，羽毛五颜六色的小鸟。” 璎珞比划着形容着司采的大小：“大概这么大。” “我御风的时候，的确是见过许多漂亮的鸟……” “跟你说的也差不多……” “不是许多，只有一只……” 璎珞扶额。 第三百九十九章 远香（三） “就这么大，尾巴这么长，很漂亮的鸟。” “全天下就这么一只。” 璎珞回忆着采鸟的叫声，说道：“叫起来’啾啾，啾啾啾’的。” 陆西西的眼神愈发迷茫：“大概看到过吧，我不太记得了。” “陆姑娘，你在洛水边可曾亲眼见到水患？” 谢道之问道。 “当然。” 陆西西点头，小酒窝也消失了。 “其实洛阳作为千年古都，地理位置非常好，当年也是经过能人异士测算之后才选做都城的。” “千百年来虽然洛阳临水，但是从来都不曾遭过水患。” “如今……” 她细细的眉毛皱在了一起，表情很是纠结。 “我也不知道为何，此次的山洪来势汹汹，事前毫无预警，所以好多山村都被淹了，平民死伤甚众，我亲眼看到……” “那些受灾村子现在怎样了，你知道吗？”璎珞忙问她。 “我已经协调了负责重建和救灾的同事们去现场维护，我们有专人负责善后和安抚工作，我并没有再回去。” 陆西西眼睛湿湿的，看着她问道：“你们是从那些村子过来的吗？实在是太惨了……我都不忍看。” 牛肉汤已经上来了，但是她一直拨弄着手里的汤勺，胸口闷闷的，很不好受。 “你在那里，遇到过其他人吗？” 谢道之又问。 “其他人？” 陆西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比如鲛人啊什么的，或者你不认识的其他修士，或者……或者靖人什么的？” “当然。”她想都没想就答道。 璎珞和谢道之一起认真地看着她，她拍了拍胸口，笑道：“怎么了？好像我说错了什么话一样。” “虽然我们局是官方机构，但是民间的能人异士也不少，当人间有难的时候，附近隐居的修士大多都会出山。” “水下救人最多的就是鲛人了，多亏她们帮忙，而且，重建村子什么的，也得到了许多道门的道友帮助。” “道门？” 璎珞差点没喊出来。 “是啊。” 陆西西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虽然七叶真人和菡萏真人不对付，但是至少救灾这件事情上，他们还算是出了力的，大家都看在眼里。” “七叶真人？” 璎珞愣住了，眨了眨眼睛，她明白过来了：“你说的是道门首尊柳七郎吗？” “是啊。”陆西西点头。 “我以为你知道呢，毕竟，他和菡萏真人关系的确不太好。” “为什么？”璎珞着急地问道。 “什么……为什么……？” 陆西西惊讶地看着她紧张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他和我娘关系不好？” “哎？” 她更惊讶了，目光转向谢道之。 “你们竟然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璎珞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都快掐进她腕子里去了。 “都是我不好，怪我嘴快。” 陆西西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安抚她道：“其实最初不过是件小事，后来……” 她想了想，尽量平和地慢慢地说道：“之前妖兽梁渠从我们大牢里跑了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 “恩。” “梁渠所在的牢房是那种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他出来，至少要关个上千年的，周围全都是各种禁制，任何法术都不可能使用，更别说逃跑了。” “但是他竟然跑了，这根本不用查就知道肯定是内部有人帮忙，所以组织上立刻决定开展从上而下的内部调查。” “这和我娘有什么关系？” 璎珞也迷糊了。 “总不能是我娘把它放跑的吧？” 谢道之一直注意着陆西西的表情，此时见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眉头微微地皱起，嘴角微微向下抿了抿，显然对于璎珞这句话并不是完全的认同。 这微妙的神色让他暗暗心惊。 道门那些无耻小人也就罢了，竟然连修道的大世家吴郡陆氏都参与了这场纷争？ 看她的神色，虽不至于代表了陆家的立场偏向那边，但是，很肯定的是，陆家至少没有完全地站在菡萏真人这边。 果然陆西西说道：“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大家都不能确定是谁内应放走了梁渠，不过，千叶真人当时提出，为了避嫌，羽蝉真人应该暂时卸任，配合调查。” 羽蝉真人…… 璎珞的脑子转了转才想起来，那不就是她爹爹么？ “等一下，为什么只有羽蝉真人要避嫌？” 她忙问。 陆西西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说：“因为我们内部的大牢就是羽蝉真人管的呀，你不是他们的女儿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啊？” 璎珞还以为自家爹爹只会用法术洗碗，竟然还是专门负责管大牢的，是牢头还是看门的？她深表怀疑。 “羽蝉真人掌刑罚，已有千年。” 确定吗？自己那个整天嬉皮笑脸的亲爹？ 她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脑海中自动开始勾画爹爹挥动小皮鞭然后如锦衣卫一般阴笑的画面，实在太有违和感了，想象不出来啊…… 谢道之倒是已经跟上了剧情，他立刻问道：“那调查结果呢？目前还没有查清楚吗？” “自然是查不出的，梁渠在大牢里已经关押了上千年，那内应应该是用了几百年的时间慢慢地摸清楚了各种禁制，才能一下子把它救出去。” “不仅是完美地打开了牢门，甚至避开了巡逻的时间和路线，一路把它送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这样心思细密的人，怎么可能被轻易抓到？” “我还以为是硬闯的，比如用炸药什么的。”璎珞说。 “炸药是炸不开的，我们都能想到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千百年来也不止一个人来尝试了，所以才说这个人伪装得好。” “你知道吗？出事之后，整个大牢从上到下，一个辞职的归隐的都没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西西问的是璎珞，但是谢道之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内应没有逃跑，而是继续留在了大牢里。” “那个人的心理非常强大，也对自己非常自信。” “他很肯定自己绝对不会被查出来，而且，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会开始怀疑羽蝉真人，因为只有他有这样的能力。” 他缓缓地说道。 ：。： 第四百章 远香（四） “我爹爹？这怎么可能？要是我娘不同意，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啊！” 璎珞惊呼。 陆西西的表情更加微妙了，她没有说话，眼睛却看向了谢道之。 有些话，她不能说，但是他明白了。 璎珞说的没有错，如果真是羽蝉真人所为，那一定也是得到了菡萏真人的授意。 就是在这件事情上，陆家并不是完全信任菡萏真人的，也许并不只是陆家，其他大世家也都各怀立场，也许大部分也只是观望。 但是在事实查清楚之前，他们不会轻易站队。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故，七叶真人提出我们内部的制度存在问题，管理层的权力太大，每个职务的职责过于不明确，以至于出了事情根本查不出结果。” 陆西西看向璎珞，解释道：“这个管理层，主要就是针对菡萏真人。” “其实从前在大家看来，菡萏真人的做法也没错，除了每个地域派一个道行高的主管之外，就是在有事情需要处理的时候，让外勤人员各自行动，全权负责。” “这样一来，少了许多讨论汇报研究那种人间冗繁的程序，效率大大提升。” “但是……” “这全都是建立在对各地主管以及外勤完全的信任之上的。” “虽然千百年来也没出过什么大岔子，但是一旦出事，比如这次，所有人都看到了这种方式的弊病。” “就连上面都认同了，认为需要加强制度化管理，需要在内部进行组织架构的调整。” “我娘不同意吗？” 璎珞忙问。 “没有，菡萏真人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赞同，但是她还是很配合七叶真人的各种安排的。” “那他们怎么会吵起来的呢？” “吵架？” “菡萏真人怎么会和人吵架呢？” 陆西西忍不住笑了。 “我可从来没见过菡萏真人骂过谁，除了羽蝉真人。” “你刚才不是说我娘和七叶真人关系不好吗？” “这……”陆西西一时语塞，她求助地看向谢道之。 这又不是小孩子打架，你一拳我一拳的，哪怕两人和和气气，笑脸相对，也不代表关系好啊…… “从前柳七郎怎么上位的，你还记得吧。” 谢道之提醒她。 玉虚真人和柳七郎之间，也不曾有过什么尖锐的交锋场面，一直到最后，柳七郎都用一种平和甚至怜悯的神色看玉虚子。 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玉虚子的痛处，轻描淡写间就给他定了性，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甚至，没有任何人想听他的辩解。 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怎么办，谢大哥，我知道了，兰儿姐姐说的那个，只会动嘴皮子的人就是柳七郎，他为人那么阴损，我好害怕……” “我娘虽然挺聪明的，但是从来不会搞什么阴谋诡计，设计别人什么的她根本不可能去做。” “现在柳七郎又是有心算无心，我娘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的确，七叶真人做事颇有成算，这也是上面有人对他十分欣赏的原因。” 陆西西点头道。 “虽然我更喜欢菡萏真人，我们族中大部分人也都看不惯七叶真人那种汲汲营营的样子……” “不过我们族长说了，我们陆家向来公平持正，绝对不会因人而异，凡事都必须就事论事。” “也就是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查清楚谁放跑了梁渠！” 璎珞睁大了眼睛问道，满满的斗志。 “其实，也不单单是这一件事啦……” 陆西西为难地看了一眼谢道之，低声说道。 “其实……” “哎，你快说嘛！” “当初我们在天池试炼，也是内部一件重大事故。” “你不是说，玉书真人带队把大家都带回去了吗？” 璎珞奇道。 “那是没错，但是各大家族的族中子弟都死伤过半，损失惨重，这事儿，总得有人要负责……” “闹得最凶的就是长孙家，华楚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们把这笔账全算到了菡萏真人头上。” “什么？” “关我娘什么事啊！” “说来话长……” 陆西西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告诉她这一切到底是对是错，她已经慢慢发现，李璎珞其实对她们组织内部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如果是菡萏真人有意让她远离这些，目的一定是为了保护她，就算是从前璎珞还不懂事的关系，到了现在，她也应该让菡萏真人亲自告诉她一切，而不是由她，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来说。 更何况，还有阴家的事情，元华真人和她的关系如何，当初她明明看得清清楚楚，这些话，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着她的面撕她伤疤。 “其实我还有些事情没办好……下次再和你们详细说……” 她站起身来，汤也不喝了。 “我陪你！” 璎珞连忙买单，跟上了她。 …… 陆西西歉疚的目光落在璎珞眼中，更加担心了。 好不容易有人能跟她说说娘亲的事情，她一定要问问清楚。 “什么事儿啊，我们一起帮你，分分钟解决。” 她连连拍胸脯。 “我现在也会御风了，不会拖累你的！” “……好吧。” 陆西西勉强点头，笑道：“其实也不用御风，因为我们现在在大城市里不能用法术，怕被凡人看到，引起他们的恐慌。” “又是那个柳七郎想出来的吧。” 璎珞扬了扬眉毛。 干脆大家连法术都别学了，也别修什么道了，直接和他一样法术平平，只怕他就更高兴了。 “还真是。” 陆西西点头。 “就在这边，我刚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一个女孩子，只要送她回去就好了。” 众人跟着她走进了那小旅社才发现，那个女孩子十分年轻，显然还是个学生。 虽然睡着了，但是她还是眉头紧锁，一脸的担惊受怕，看来这几天在人贩子手里没少受惊吓。 若不是实在累极了，只怕她也不敢睡着。 “她说她家在花羊村，本来御风送她回去很快，不过不能用法术嘛，我们只能坐火车。” “其实我们在三清山，也救了好些被拐的女孩子，只可惜她们都不愿意作证，只想回自己家而已。” 璎珞连连点头，抱怨道：“害得我们都没办法惩治那个老秃驴，就是，就是三清山道观里的那个所谓的观主，叫丹阳子的，身为修道之人，得一方百姓敬爱，竟然靠的是拐卖人口。” 第四百零一章 远香（五） “丹阳子……” 陆西西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想起了什么，站住了脚步，眉头慢慢紧锁。 她在自己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好几份卷轴，找来找去也没找到要找的东西。 “等一下，我邸报呢？我记得我放在这的。” 她在抽屉和柜子里找了半天，最后一拍脑门想了起来。 “完了，我看完了之后好像随手就用来包……恩，吃的了，结果吃完了就扔了。” “邸报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璎珞见她着急，忍不住问道。 “也不算是重要的东西，但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名字，丹阳子，我记得邸报上有内部通告，说是意外死亡。” “啊？” 璎珞愣住了。 那个没脸没皮又满嘴谎话的老秃驴，死了吗？ 虽然一直想要把他绳之於法，但是听到他可能已经死了，她还是有几分唏嘘。 “不会吧，你确定是他吗？说不定也有别人叫丹阳子呢。” 她忙问。 陆西西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不确定，我才想把邸报找出来看看清楚，到底是哪个山头，哪个道观被烧了。” “啊？他是被烧死的？” 不知为何，璎珞隐隐觉得这应该是真的丹阳子没错了。 毕竟那里刚发过山火，一个不小心烧到了道观也不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她总觉得十分怪异。 难道丹阳子也是无辜的？不可能啊。 她疑惑的目光落在谢道之脸上，只见他也是微微有些不解之色，似乎这意外让他十分意外。 “反正邸报就是说起火了，然后全观的道士都死伤惨重，丹阳子在积极营救的时候光荣牺牲，致以敬意什么的。” 陆西西回忆着说道。 那糟老头子会去积极营救？我信你个鬼哦。 璎珞翻了个白眼。 算了，死者为大，她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你们是谁？” 说话间，谁都没注意到，床上的女孩子已经缩起了身体，躲在了角落里，一脸惊恐地看着璎珞和谢道之。 “小丽，你醒了。” “太好了，来看看陆姐姐给你买的新衣服。” 陆西西递给她一个袋子，笑道：“看看喜欢吗？” 果然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分散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袋子上，那是个挺贵的牌子呢，从前在家里，她让妈妈给她买，妈妈都不肯。 “给我的吗？” 她有点不敢置信。 “当然啦，来我们穿穿看，我帮你。” “对了，这两个哥哥姐姐也是陆姐姐的同事，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们会一起送你回家。”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回头对璎珞眨了眨眼，两人就去了卫生间换衣服。 “小丽……” 璎珞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谢道之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她最后说道。 不会吧…… 还以为她的观察力和记性都比以前好了，原来她根本什么都没想起来！ 循循善诱的谢老师觉得自己带娃的道路还很漫长。唯一中文网 罢了罢了…… 毕竟璎珞自己还只是个年轻女孩子，虽然是二十岁的身体，但是脑袋还是十七岁的脑袋，对她要求不能太高了。 慢慢地教吧，经历得多了，自然就什么都学会了。 “谢大哥，你说那个什么报纸说的，是不是丹阳子？” 她的思绪已经回到了丹阳子身上。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不会错的，颙鸟本就是大凶之鸟，山下的火，山上的火，都是它们的杰作。” “只是，我没想到它们会连道观一起烧，原本我很确定的……” “崔文秀曾经阻止高斌攻击颙鸟，他说那是什么神鸟之类的，很得周围村民的敬畏，你还记得吗？” 璎珞点点头。 “颙鸟根本就不是什么神鸟，只是有灵气而已，而且，它们小时候都是很普通的鸟，只有在获得了自己的人头之后，才真正成为颙鸟。” “人头？”璎珞惊了。 “恩，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但是据说每只颙鸟都会有自己的脸，它是人面鸟身的怪物。” “上次我们好像没见到它们有人脸啊……” 回忆起来，那些鸟只是叫声很奇特，只会“永，永”地叫，长相好像没有特别怪异的地方。 “它的人脸从不轻易示人，唯有死人才能看见它们的脸。” 这么邪性？ 璎珞不期然地打了个寒战。 “颙鸟属火，最擅长放火，就和孟鸟的幻境张嘴就来一样，都是天生的法力，不需要消耗灵力。” “所以我很肯定颙鸟和道观里的人本就是一伙的，自导自演了一场山火降临，大长老带着众人营救重建的剧情。” “当时我本以为是为了设计陆蓉，所以颙鸟才会放火烧断山上山下的道路，但是这显然是一石二鸟，同时他们还把村民都做成了傀儡。” “这些都能说得通，但是我不能理解的是……” “为什么颙鸟最后连道观都烧了？” 谢道之慢慢地说道。 “就算是为了转移视线，避免嫌疑，也不可能……更不应该把丹阳子烧死。” 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丹阳子不过是个小卒，法力几乎为零，在民间却颇有声望，控制他远比杀了他有用，就算把他做成傀儡也比烧死他强。 “会不会真的是个意外。” 璎珞问道。 “也许吧……” 如果有不合情理的事情发生，而又找不到任何原因。 那只能说明，他少了什么关键的信息没有考虑进去。 他这么想着，却不想让她担心。 “你放心吧，小鹤一定没事的，他本就是土精，根本不怕火烧。” “哎哟！” 璎珞突然喊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小鹤很崇拜观主，一直要保护他，如果他能救观主的话一定会救的。” “就连小鹤都没能救下观主，这事儿一定有蹊跷。” “绝对不可能是意外！”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谢道之，认真地说道。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谢道之老怀安慰地点了点头，赞道：“真不容易啊，你竟然能想得这么深，不愧是菡萏真人的女儿，果然行走江湖有助于你成长。” “呸！” 璎珞一开始还认真听他说，很快就发现他又是在调侃她。 “你们看，好看吗？” 陆西西打开门，笑嘻嘻地问道。 第四百零二章 疏桐（一） 年轻真好，璎珞羡慕地看着小女孩脸上羞涩又难以自抑的笑容，忙点头道：“好看好看好看！” “我来帮你梳头吧……”璎珞拿起了梳子，笑着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帮你梳个漂漂亮亮的辫子，好吗？” “好呀，谢谢姐姐。” “不客气不客气，你还在上学吧，我来猜猜，初二？” “不对！” “那……初三？不能更高了……” “不对啦~” “总不能是初一吧……” “我念高一啦都！” “真好，好不容易考完了中考，高一一定很轻松吧……” “才没有……高中比初中难学多了。” “也是……” 两人聊起了高中的学习，顿时有了说不完的话题。 谢道之收回了看自家孩子那种溺爱的目光，转向了一脸踌躇的陆西西。 “有什么话不好说吗？”他问得云淡风轻。 “也不是……只是……那些事情，告诉她未必有用。” “只会引她担心。” 谢道之扬了扬眉毛，等着她的下文。 这位永安真人可不是好糊弄的，陆西西咬了咬牙，轻声说道：“菡萏真人因为试炼的事情，如今也在被内部调查，不过……更糟的是，内部调查的结果并不理想。” “其他人怎么看的？”他沉默了一下，问道。 “你不问我内部调查的结果吗？”陆西西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 这才是重点吧？她疑惑。 “也许你的身份不合适告诉我这些。”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而且，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他们是用哪几条来攻击菡萏真人的。” “说到底，事实并不重要，关键的是其他人的立场，特别是，能左右最终结果的那些人的立场。” 陆西西的小酒窝一点都找不到了，她垂下了眼睛，黯然道：“菡萏真人是性情中人……” “我很喜欢她，也很崇拜她……” 她慢慢地说道，十分犹豫。 “但是……？”谢道之不动声色：“但是之前的每个字都没有意义，不是吗？” 陆西西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开口：“但是……越是身在高位越是不能犯一点错误，哪怕只是无心之失，哪怕……只是失察之过。” 他慢慢地咀嚼着每一个字，心情越来越沉重。 “不过，这只是我族中长辈的看法，菡萏真人统御众人已有上百年，支持她的高门世家也不少，也许到时候事情不会真的那么糟。” 见他脸色不好，陆西西连忙安慰他。 “我明白了，谢谢你。”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中却是千回百转，思绪奔涌。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就如同上一次一模一样的剧情。 其实柳七郎这个人本身，并不得任何人看重，只是他巧妙地抓住了别人的心思，顺势为之，让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水到渠成。 他从前就不曾轻视过这个人，虽然他的道术简直如同儿戏，即便他在道门毫无根基，身无所长…… 论道术，他的确是个无名之辈。 但要论心术，论谋划，只怕这世上难有人能出其右。 “梳好啦！” 璎珞开心地炫耀着自己的手艺，大呼小叫地让陆西西过来看，笑道：“你看我梳的这个，把两边的头发从侧面往后编一个小辫子，这样头上不会乱，下面披下来的头发也很好看。” “真的哎……很漂亮。”陆西西由衷赞道。 “我从电视里看来的，嘿嘿，一直想梳梳看，可惜这个头自己不能给自己辫。” “都是谢大哥太笨了！” 她一抬眼看到了谢道之的神色，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刚才说了一会儿话。 “对了，你们聊什么呢？” 她迷茫地问道。 “一会要去买火车票，我们要送小丽回洛阳。” 谢道之淡然道。 “哦……” “我没身份证能买火车票吗？” 小丽弱弱地问道。 “没事，那我们就坐大巴好了。” “大巴也要身份证的吧？” “有些不用。” 璎珞眨了眨眼睛，笑道。 显然她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坐黑大巴的惨痛经历。 但是，众人找大巴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一个小问题。 既然坐大巴，就不用去洛阳站，可以坐到离小丽家比较近的地方，省的绕路。 可是所有的大巴司机都不知道花羊村在哪儿。 “小丽，离你家最近的镇子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璎珞问道。 她皱着眉头左思右想也没能想起来那镇子的名字，毕竟乡里乡亲的，很少需要竖一块牌子，告诉别人这镇子叫什么名字，她去了好几次，肯定知道名字，但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我只知道我家在花窑沟附近……” “我知道，我知道花窑沟！” 一个黑车司机忙喊道：“跟我走跟我走，花窑沟就在高庄附近，我车经过的！”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啊，一二三四四个人呢！小小的面包车一下子就满了一半。 “真的可以吗？”小丽战战兢兢地坐在璎珞身边，担心地问道。 这小面包车和当初绑走她的那辆车也没什么区别，一整辆车上全都是和她差不多的年轻女子，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惊恐。 “放心放心，有我们在，不可能出事的。” 璎珞连忙拍胸脯。 一个陆西西，一个谢大哥，有这两个护送，就算车里其他的人全是山大王她也不怕。 对了，还有自己呢，自己如今也算是能飞能打，至少不会拖后腿吧。 她沾沾自喜。 谢道之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努力闭住呼吸无果，只能给众人设了个小法术，把这车里的糟心气味挡在外面。 只是这车迟迟坐不满，关键还是去洛阳的人多数坐火车，唯有他们这些没身份证的才会选择黑车，要说便宜也根本不便宜。 事实证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没身份证的人多数也是大灵不灵。 好不容易又上来了一个，却是一个黑脸胖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整辆车都晃了一下。 司机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狮子大开口道：“兄弟，你一个人要占两个座，我们这可不是公交车，按惯例你得交两个座的钱。” 黑脸胖子翻了个白眼：“怎么说话的，客气点行不行？” “不就是钱么，拿去拿去，老子不差钱。” 司机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接过钱立刻满脸堆笑：“您坐坐舒服，一会就会开车，可以先买点吃食饮料什么的。” ：。： 第四百零三章 疏桐（二） “没关系的……” 璎珞感觉到了她整个人都在抖，忙拍了拍小丽的肩膀安慰她。 “他们，那些人，也都是这样，一看就很凶狠……” 小丽揉了揉眼睛，温热的泪水已经不知不觉间湿了脸颊。 “没事的……” 璎珞一边拍着她一边用疑问的目光望向陆西西，后者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 “来擦擦脸吧，要不然，我帮你擦好吗？” 她故意轻松地笑了起来，接过谢道之递过来的纸巾，作势要帮她擦鼻涕。 果然小丽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手，微微地笑了一下。 又等了近二十分钟，这车还没动。 璎珞故意大声喊道：“师傅，你再不开车，我们就下车啦。” “开开开！你们都放宽心，今天我也不等坐满了，等再来两个就走。” 这个司机满嘴跑火车。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总算是又来了两个中年男子，穿得都很普通，一人抱着一个帆布包，上来就吵着要快点开车。 司机一盘算，就差一个位置了，再等下去说不定前面那个四个都不耐烦了，只能大手一挥，忍痛喊道：“都上车啦，发车了！” 黑脸胖子提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爬了上来，他坐下的时候，照例那小面包车狠狠地往下沉了一下。 最后来的那两人都看了他一眼，可是都没说话。 这两人肯定是一起的，但是又不像是朋友，互相说起来话客客气气的，但是又分开坐两边。 给人一种，虽然认识，但是互相防备的感觉。 既然互相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坐一班车呢，分开各归各不好吗？ 璎珞想不明白。 “小妹妹，吃糖吗？” 四人并排坐在最后，原本是不想和车里的人搭话，不过架不住这黑脸胖子自来熟。 他一张脸几乎是横过来长的，璎珞怀疑他脸的宽度可能比高度要大，不过她没法拿尺量罢了。 “谢谢你，不用了。” 她就坐在胖子后面，所以礼貌地回绝了。 “别客气，你看，我特意多买了几包，就是给你们这些小姑娘吃的。” 那人是真的自来熟，说着就自说自话地把袋子塞到了璎珞怀里。 “这……” 璎珞仔细看了看，那些包装袋都是密封的，显然是新买的软糖和话梅什么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谢谢您了。” 她只能这么说道。 转眼看向谢道之，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微笑。 看来她做的没错。 璎珞放下心来，把话梅拆开尝了一个，这才递给了小丽：“挺好吃的，你尝尝看。” “你们这是去哪儿？” 那胖子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见几人开始吃了，便和她们攀谈了起来。 “……” 璎珞抿了抿嘴，没说话。 “对不住，我这也不是要和你们套近乎，只是这一趟车至少五六个小时，傻坐着挺无聊的。” “嘿嘿嘿，我是去高庄的，我媳妇在那儿，刚给我生了个胖娃娃。” 他自顾自地开始说了起来。 “要说我这媳妇啊，是真的水灵，我娃娃更加水灵，你看你看。” 他掏出手机就给璎珞看照片。 “真可爱。”她忙道。 虽然是出于礼貌，但是这白白胖胖的小婴儿只怕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喜欢的。 也许是话梅真的很好吃的关系吧，就连小丽都鼓起勇气赞了一句：“真漂亮！” “哈哈哈！”黑脸胖子心花怒放，这一下可是打开了话匣子，收也收不住了。 从他当初出了村子下海打工，一直说到了如何赚钱如何娶媳妇，如今又是衣锦还乡，简直是滔滔不绝。 璎珞从未听过这样朴实的人生经历，和小丽两个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来一句：“后来呢？” 另一边，陆西西已经靠在了谢道之边上睡着了，隐隐可见嘴角的口水打湿了他的肩膀。 至于谢道之，虽也是闭目养神，耳朵却是竖得尖尖的，一个字都没漏听。 话梅吃了，软糖也吃了，最后还有一包瓜子，璎珞本不想在车上吃，不卫生，架不住实在嘴馋，也拆开吃了。 那黑脸胖子说到一半，突然惋惜地说道：“早知道你们那么能吃，我就再多买几包了。” 喂喂喂！ 璎珞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一下瓜子壳，笑道：“真是谢谢您了，我们也没想到要开那么久。” “咦？你们是第一次坐这趟车吗？” 那胖子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要去……”小丽刚想说话，璎珞忙抢先说道：“我们也是去高庄。” “不会吧！这么巧！”胖子更高兴了：“你知道吗，当初我出去打工的时候，也正巧遇到了一个贵人和我同路，就是因为那个贵人的指点，我才赚到了第一票。” “有的时候啊，人真的不能不信命，遇见谁，遇到什么事情，这些都是有因果的，命中注定！” 他得意洋洋地说道。 “对了，你们是去高庄探亲吗？你们是谁家的孩子？” 这个说来话长了，璎珞只能岔开话题，说起了没多久之前的洛水泛滥的新闻。 后面的人睡的睡，聊的聊，前面那两位可都是正襟危坐，眼望前方，给人感觉十分紧张。 谢道之注意到了那两个人的异样，暗自防备。 “什么？您当时就在刘柏坡村？” 璎珞几乎是喊了出来。 “是，是啊……” 黑脸胖子被她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等等，您确定吗？大水来的时候您本人就在刘柏坡村？” “确定啊……” 黑脸胖子环顾一下四周，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话，这小姑娘的眼神一下子好恐怖，好像偏执狂一般。 “那您还活着？” 璎珞说出来就觉得这表达有点问题。 她连忙修正：“我的意思是，大水没把你冲走么？” 这样说好像也不太礼貌…… 幸而胖子心宽体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小姑娘就喜欢大惊小怪，不过是一小股洪水罢了，我当时不过是躲到了二楼，很快大水就退去了，根本就没出什么大事。” 一小股洪水？ 这怎么可能？ 难道曹家村的水到了刘柏坡村就变小了？ 也不对啊，当时神平不是看着刘柏坡村被淹才去救人的么？ 这才会遇到鲛人，这才会被打伤，所以自己和谢道之才自告奋勇去刘柏坡村找鲛人的嘛…… 这前因后果似乎有些对不上号。 ：。： 第四百零四章 疏桐（三） 莫非…… 璎珞悄悄地推了推谢道之，眼中满满的疑惑。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回答道：“我也不确定……” “咦？” 司机突然放慢了车速，前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前座两人几乎是齐声问道。 “没，没事，就是堵车了……” 司机一边回答一边挠着头：“奇怪……这一段从前从来都不堵车的。” “你快开车！” 其中一人着急地喊道。 “大兄弟，不是我不开，我这车……它得能过得过去才行。” 司机指了指前面一串红色的刹车灯，委屈地说道：“我倒是想开来着，谁也不想耽误事儿，早点送到早点回家。” “你怕我耽误你，我还怕你们耽误我收工回家吃饭睡老婆呢。” 他双手拍了拍方向盘，懊恼地嘟了两声喇叭。 不过前面的车子几乎是纹丝不动。 他伸手打开了交通台，璎珞也拿出了手机地图，想看看前面到底是为什么堵车。 黑脸胖子笑道：“别太紧张了，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想先下去一趟。” 看着前座两人如临大敌的目光，他嘿嘿笑了笑，说道：“人有三急，刚才可乐喝多了……” 切…… 那两人这才挪开了脚，让他下车。 璎珞和小丽也明白了过来，两人一起移开目光，打死不看窗外。 还好小面包车停在了最靠外的车道，边上就是光秃秃的石头，这条路不像是国道，只是一条普通的山路而已。 “呜呜……呜呜……” 前面传来了警车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开小黑车的司机倒是没什么反应，前座那两人却立刻抱紧了自己的包，紧张地看着前面。 璎珞看了谢道之一眼，只见他微微点头，表示她想的没错。 那你不早告诉我？！ 她无语，任凭她无忧无虑地地吃零食聊天，想必他早就发现那两人有问题了。 那两人不会找事儿吧…… 这会儿她倒是希望警车来了。 她紧张地看着前面。 小丽拍了拍她的手，她这才意识到瓜子的袋子被自己紧紧地抓在手里，已经皱了起来。 “没关系，璎珞姐姐，我们等一等就好了。” 她又抓了一把瓜子，继续磕了起来。 可是来的并不是警车。 一辆后面闪着警灯的摩托车飞也似地穿过茫茫车海，一路逆行而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在经过小面包车旁边的时候，甚至把胖子刮倒在了地上。 “我x你大爷！” 黑脸胖子才穿起了裤子，就差点摔倒在自己的尿上，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撑了一下，他非得摔个狗啃泥。 不过，看清楚了那辆肇事的是警用摩托车，他的骂骂咧咧明显小声了许多。 “警察了不起啊？” 他呸了一口，搓了搓手，这才爬上了小面包车。 骑摩托车的那个是警察吗？ 璎珞十分怀疑。 不管怎样，就算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作为人民公仆，至少应该下车来看看，道个歉也好啊。 车流稍稍动了一下，可是还是很慢。 “奇怪了，电台没声。” 司机调了半天也没调出电台来，而璎珞的手机又没信号了。 “前面一定是出了大车祸。” 经验丰富的司机安抚众人。 “警察也来了，肯定再过一会儿处理好了就能通行了。” 他说的应该没错，因为接下来又有好几辆警车经过，前面显然是有事故，而且已经处理好了。 警察都已经撤离了，可见前面没什么大事，众人都觉得应该很快就能通行。 然而车流竟然越来越慢了，甚至几乎是一动不动。 “会不会是塌方了？” 黑脸胖子问道。 两个坐前排的一起转头对他怒目而视。 司机也呸了一声：“呸呸呸！别说这种晦气话。” “这又不是四川，哪来那么多山体滑坡！” 他说归说，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阴沉沉的，幸而没下雨。 “想当初我就是在川藏那边跑车的，那时候赚得才叫多，跑一趟车就是好几万，说起来，我真怀念我那辆破旧丰田，上得了陡坡下得了池塘，真的和巡洋舰没什么区别。” “切，吹牛皮，跑一趟车好几万，那还不是人人都去跑了，你傻啊你，放着几万不赚，赚我们这几百块。” 黑脸胖子显然不信。 最主要的是，一趟车就好几万，这可比自己赚得还多呢。 他很是不服。 司机也不生气。 “从前年轻啊，胆子大，什么都敢做，如今呀……” 他叹了一口气。 “老婆孩子都等着我养，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别人住我的房子，睡我的老婆，打我的娃。” “噗！”吃着瓜子的小丽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女儿就和你差不多大，我儿子也快念小学了。” 他看着小丽，笑得露出了自己的大黄牙。 “川藏线真的很危险吗？”小丽好奇地问道。 璎珞也竖起了耳朵。 “川藏线并不是最危险的，盘山路才是最危险的，有时候车头还在地上，车屁股已经在悬崖上了。” “不过呀，有时候，哪怕只是迷个路，都很危险。” “特别是深入到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一定要算好来回的距离，不然的话，深山里面没有加油站，抛锚在半路会死的。” “咦？” “为什么？” “那地方开一两个小时都遇不到一个人，等一天都未必有一辆车经过，渴死冻死都不是不可能的。” “你遇到过吗？”璎珞忙问。 “自然是差点死了，捡回一条命，所以才决定收手不做了，要我说啊，钱啊什么的都是浮云，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司机拍了拍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你们有没有发现，对面车道的车越来越多了！” 黑脸胖子指着窗外，原本是他们这边的车流多，对面还没什么车，如今似乎是对面的车越来越多，这边的车却还是一动不动。 而且，对面的车速度都很快，几乎是争先恐后地往前冲。 这怎么回事？ 璎珞也迷惑地看着窗外，还没反应过来，变故就发生了。 金属声，轰鸣声，响彻天际的喇叭声，一时间，她愣住了。 她只能看见一片红色。 第四百零五章 疏桐（四） 嗡嗡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着，她似乎是一下子什么都听不见了，闷闷的没回过神来。 手掌麻麻的，剧烈的晃动让她本能地惊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一片茫然中，她听见了一个声音。 熟悉的声音。 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她的神志慢慢地回来了。 他说的是……？ “御风！御风！” 谢道之在她耳边拼命大叫，璎珞这才发现他一手提着那黑胖子，一手提着自己，已然是独木难支。 烟尘飞扬，她什么都看不见，巨大的冲撞之下，小面包车的车顶已经不翼而飞。 幸而她一直紧紧地抓着小丽的手，努力地抱起了她，她御风飞了起来。 等一下，不是不能在凡间用法术吗？ 璎珞只犹豫了一秒，就往上飞去。 脚下是一片笼罩不散的烟尘，可见刚才的事故有多严重。 “救命！” 小丽也许也是傻了，竟然挣扎了起来。 “小丽！” 璎珞不防她突然推了自己一下，不由自主地松了手，眼见她往下坠去，她连忙飞低，可是她的御风术本就不熟练，竟是追不上她下坠的速度。 一道银灰色的光芒飞了上来，陆西西稳稳地抱住了小丽，飞近他们身边，嗔道：“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不叫醒我？” “小丽没事吧？” 璎珞着急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胸口，只见她已经晕了过去。 “她没事。”陆西西说。 飞在了空中他们才看清楚，这原来是两座山中间的一段盘山路，虽然并不陡峭，但是地势很低。 他们所在的公路上，烟尘弥漫，呛人的油烟味和泥土的气味让人忍不住咳嗽。 四处都散落着废墟，即便是远处的车辆上，也有被飞来的碎片砸碎了窗玻璃的。 而公路的那一头，黄色的浑浊河水如同一堵墙一般，慢慢地向前推进。 原以为不过是简单的车祸罢了，璎珞如今回想起来，才终于想起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对面一辆集卡直直地冲进了逆向车道，而他们的小面包车简直就如同鸡蛋碰石头一般，立刻成了瓦砾。 怪不得对面的车拼命逃跑，她也不曾想到，通车的大马路上也能发生洪水这样的事情。 这洪水，天上落下来的吗？ “我们的司机呢？” 璎珞突然发现少了个人，忙问谢道之。 谢道之手里只提着那黑胖子，不见那司机的踪影。 不过黑脸胖子显然是被打晕了或者催眠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众人飞到了最近的山坡上，谢道之放下了胖子，舒了一口气，这才说道：“那辆大车直接撞歪了护栏，压扁了我们的车头。” “他……已经死了？” 璎珞不敢置信。 “事出突然，我们不可能救起每一个人。” 谢道之安慰她。 不可能啊，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的大叔就这么死了？ 那他老婆和两个孩子怎么办？ 谁来养家？ “这是个意外，谁都不想的……” 他劝道。 不过是各人命数不同罢了，也许对他来说，当年差点死了的那回就应该死了，多活了这几年，也许是上辈子积德。 没必要太过感慨…… 可是璎珞不停地抹着眼泪。 “他太可怜了……” 她呜呜咽咽地说道。 “比起那些……” “你们看那边。” 陆西西怔怔地指着远处那水墙。 虽然看着前进地很慢，但是水墙所到之处，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沿途的道路都被淹没，房屋都被冲垮，路面上还停着的小车，除了飘起来的那些，连车顶都看不到了。 从这力量来看，看起来慢，不过是因为洪水还很远罢了。 “我们该怎么办？” 璎珞一边擦干眼泪，一边问谢道之。 那么多车，那么多人，他们要怎么救？ 最多还有十分钟，洪水就要淹没这一片公路了。 而车里的人都纷纷跑了出来，有的在帮忙救助伤者，有人纯粹看热闹，这一场车祸，并没有让他们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不用她问，谢道之也在飞快地思考着。 这时候要是有那个能根据意念幻化东西的法宝就好了，直接变一艘船出来，问题就解决了。 还是别做梦了…… “只能救一个算一个了。” 谢道之只犹豫了瞬间，就决定用最笨的办法了。 “那他们不是都看到我们御风了？” 陆西西踌躇道。 “我们隐身去救人可以吗？” 璎珞忙问。 陆西西和谢道之一起摇头。 想想一下一群人凭空飞起在空中的画面吧，万一被人用手机拍下来，我的天，大新闻啊！ 她肯定会被关禁闭的。 “你的遁地术，一次能带多少人？” 谢道之问。 璎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邬先生也没说过。” “要不我们试试看吧，我觉得比起飞到山上，还是让他们眼睛一睁一闭就遁地到山上比较好一点。” 陆西西点头道。 “万一有人报警，至少还可以解释说他们受刺激过大失忆什么的。” 不过这年头，发微博比报警管用，要是这些人都发微博说自己遭遇的灵异事件，说不定还真会有人信。 她仍是有些踌躇，虽说是为了救人，毕竟这还是违反了组织纪律。 “不管怎样，能救几个人是几个。”璎珞忙道。 “恩。” 三人商量的时候，洪水已经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推进了大半，几乎快到面前了。 “别犹豫了，你们俩都没我熟，我去吧。” 璎珞飞身而下，黄色的光芒随着她落在了公路上。 “啊啊啊啊……” 惊叫声中，她已经带着好几个人到了地势较高的山上。 来回好几次，她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也只堪堪救了几十个人而已。 而那群老老少少都一脸惊恐地面面相觑，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又是如何会一下子在这小山头上的。 更有承受能力差的，已经准备跳崖了。 而就在这时，轰鸣的洪水如约而至，一下子就把公路上所有能看见的东西全都冲走了。 哭喊声，哀嚎声，由远及近，而又很快远去。 看着自己的车都被冲走了，瞠目结舌的他们这才慢慢回过味儿来，原来自己不是被劫持了，而是大难不死的幸运儿。 第四百零六章 乌鹊（一） “李璎珞！” 谢道之一把拉住还要往水里冲的她，坚决地摇了摇头。 “还有好多人在下面呢！” 璎珞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是谢道之紧紧地拉着她不放。 “够了，你已经尽力了！” 她的气息已然散乱，强撑着不停地用法术对她来说还太勉强了。 “我能行的……” 她倔强地喊道，小脸已然煞白。 “璎珞妹妹。” 陆西西也走了过来，给她看自己手上的灰烬。 “我刚才已经呼叫了附近的同事，鲛人在水下比我们更游刃有余。” “可是你们的传信鸟飞得也太慢了。” 璎珞想起了谢道之的小胖鸟：“他们一时半会到不了的吧。” “我没用传信鸟，我们内部有专门的通信符，就相当于从前的信号弹，一发出去，周围的人都能收到。” “现在很多城市都不让放烟火，而且信号弹什么的太打眼，会引起民间恐慌，所以我们专门设计了这种符纸，安全可靠，速度很快。” 陆西西解释了一下，璎珞倒没什么反应，谢道之惊讶地问道：“你们那竟然还有人能设计新的符咒？我还以为这早在上古就失传了。” “是啊……”被他这么一说，陆西西也觉得好像设计这个的人真挺了不起的。 要知道上古流传至今，大部分的法术绝学都已经失传了，真正流传下来的都是非常普通的法术。 但要是有一个人能够研究出新的法术，那就相当于能在法术界进行技术革新，所有的人一定会对新法术趋之若鹜。 “据我所知那人只醉心于做符纸，并没有发明什么新的咒语。” 她眯着眼睛说道，谢道之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眼中一闪即逝的光芒。 他略一思量，就明白了过来。 “该不会这位聪明绝顶的前辈就是你们陆家的族人吧？” “哈，被你发现了。” 陆西西吐了吐舌头。 “其实说白了，只是因为我们陆氏所居之吴地向来山高皇帝远，所以避开了大部分的战乱，藏书比较全。” “而我小叔叔，又是个最爱看书的人。” “吴郡陆氏源远流长，历代出仕之人都心如明镜，极为清醒，几无昏庸之辈，在下向来是极为敬仰的。” 谢道之温文尔雅地施了一个古礼，认真地说道。 没有几个人会在别人夸自己家族的时候不感到由衷的自豪和高兴吧，陆西西的小酒窝圆圆的，笑道：“您太过奖了。” 璎珞看着她的笑容，如同印在脑海中的画面一下子跳到了眼前一般，蓦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想起来了！陆姐姐！陆蓉你认识吗？” 对呀，陆蓉也有这样一对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酒窝，当初她就觉得她和陆西西颇为神似，怎么就忘记问了呢。 “蓉蓉？” 这回轮到陆西西惊讶了。 “我好久没见到这小姑娘了，算起来她现在也长大了，应该都快上大学了，你们认识她？” “是呀……说来话长……” 璎珞简单地把三清山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之前谢道之就说了，那些关于傀儡的怀疑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所以她把这段隐去了没说，单单只说了和陆蓉有关系的部分。 她只说了陆蓉看见的焦黑的傀儡，以及三清山观主和小道士们奇怪的行为，没有说陆蓉被拐走那一段，毕竟这肯定是她不愿意别人提及的回忆，她若是到处乱说，岂不是搬弄是非了。 即便如此，陆西西还是皱起了眉头。 “你是说她喜欢她那个毫无法力的同学，叫什么高斌的？” 哎？ 等一下，这个是重点吗？ 璎珞楞住了。 不过看着陆西西脸色严肃，她只能硬着头皮帮忙解释：“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看高斌人很正派，他们又是大学同学，互相欣赏也能让他们共同进步……” 她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她提起陆蓉的本意，怎么又变成她在背后说人八卦打小报告了？ “都是我们瞎猜的，她可没有亲口说喜欢什么的。” 她连忙补充了一句。 “胡闹！”陆西西松了眉头，不过看起来还是很不高兴。 “陆姑娘，其实我比较在意这位观主为何对陆蓉姑娘特别关注，当时我就有些疑惑，现在知道了他的死讯，我更加怀疑当初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看来，丹阳子不过是个棋子，不论接近陆蓉这件事成功与否，也许最后他都会死。”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若是他好好地做他的观主，什么事都没发生，可能他背后的阴谋还不是特别复杂。” “在三清山发生的并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而丹阳子却被灭口了，只能说明他背后那人所谋的事情，非常重要，以至于所有相关的线索和人都要被抹去。” “在我看来，这人很可能是刻意针对陆家。” 谢道之慢慢地说道。 “这个三清山的观主就是先前邸报里面死掉的那个丹阳子？” 陆西西总算是找到了正确的思路，璎珞倍感欣慰，连连点头。 “总而言之，丹阳子的领地里，有当年百里国那种死而不僵的傀儡，你们看到的野猪和兔子都有着红色眼珠，死后还能攻击人。” “你们离开的时候，丹阳子还好好地，但是很快就被一场大火把整个道观都烧了，丹阳子也被烧死了。” “对吧？” 陆西西重复了一遍。 “放火的应该是颙鸟。” 谢道之补充了一句。 “好的，我明白了。” 陆西西点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我得尽快告诉我们族中的人这件事情。” “这些人你不管了吗？” 璎珞忙问，指了指小山头上那一群人。 “没事，一会儿道门那边会有人来安置他们的……” 陆西西说着，语气却变得犹豫起来，越说越轻。 “道门……” 她喃喃自语。 “丹阳子是属于道门的……” 而七叶真人是道门首尊，要说谁能控制道门众人，自然是非他莫属。 她抬起头来看着谢道之，定定的目光中，有些质疑，有些了然：“你是在怀疑七叶真人吗？” ：。： 第四百零七章 乌鹊（二） “不。” 谢道之摇了摇头。 “我可以肯定，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他淡淡地说道。 虽然当初他用话试探丹阳子的时候，他的反应并不像是认识柳七郎，不过他这一死，几乎等于是给自己脑海中描画的整件事情的轮廓添上了完美的一笔。 这谋划，这阴损，这决绝。 与当初玉虚子背后中的那一剑如出一辙。 对他来说，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的。 陆西西立刻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谢道之面无表情：“没有。” 她抿了抿嘴，刚想再说，谢道之突然伸手拉住了两人，躲在了树后。 他们所在的这一个小山丘地势比较高，所以下面的人往上看，很难找到他们，而他们看下面却很清楚。 即便如此，他还是十足地谨慎，小心地隐藏了起来。 不远处，清晰可见的一群人正在靠近。 不过是十分钟左右，道门的人竟然已经到了山洪的现场。 而刚才那澎湃的水流，正如突如其来的时候一样，正在慢慢地退去。 为首的一人须发皆白，着黑色的道服，他手中有着青色的光芒，而余人有人着制服，有人着道服，显然并不都是修士。 璎珞有点明白为何娘亲的单位里大部分人都是风系了，因为这个号称什么神秘事务局里还有大把的凡人，虽然属于这个组织，也参与种种任务，但却不会御风。 要不是有风系的带队，大部队根本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到。 作为一个秘密机构，必须低调低调再低调。 陆西西不解地看着谢道之，轻轻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谢道之没说话，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注意看下面。 璎珞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之前山火里死去的人，洪水里死去的人，都被做成了傀儡。 据陆姐姐说的，这善后工作都是道门的人负责的。 如今，这一切，难道要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吗？ 三人的法力都不低，虽然离得很远，着意去听，能清楚地听见他们的对话。 “又是我们第一个到？” “那当然啦，要等警察局那些酒囊饭袋，至少一个礼拜后，他们才会出个通告，然后装模作样地请领导过来表彰烈士什么的。” “哈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 “你这嘴也太毒了。” “事实啊，不信你等着看就是。” “这人都死了啊，你还往里抬？” “你第一次来吗？这没死透的，都还能救。” “可我看他死透了呀。” “没事，你抬进去就是了。” 看不清楚说话的是谁，但肯定不是带队的那黑衣老者。 璎珞突然发现，那黑色道服的十分面熟，而他身边一个穿灰色道服的男子，虽然蒙着头，但总觉得身影也是似曾相识。 “那个黑衣服的，我们是不是见过？” 她轻轻地推了推谢道之，问道。 “恩。” 果然他点了点头。 这个坏蛋，就是不说到底是谁，不知道她好奇吗？ 璎珞气呼呼地飞快地回忆着他的脸，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呢？ 记忆里他的脸，有刚愎自用，却也有不忍和同情。 “是章长老！” 璎珞小声惊呼，她突然想起来他是谁了。 谢道之还没回答，却见那黑衣老者蓦然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连忙施展了隐身术。 黄色的光芒闪过，谢道之一愣之下去拉她的手。 可是她动作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微微苦笑了一笑。 这个笨蛋。 凡人和修士不同。 对于凡人来说，隐身术是能隐去自己的行迹。 而在法力高强的修士面前，隐身术这种雕虫小技不过是让人更容易感知到法力流动的方向而已。 章长老一定已经感应到她了。 不过…… “还好……” 璎珞拍了拍心口，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我反应快。” 谢道之诧异地发现章长老已经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似乎在认真倾听周围的人说话。 那个灰衣服的又是谁？ 璎珞想破头也没想出来，毕竟他用披风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自己的脸。 “这洪水有些奇怪。” 陆西西轻轻地说。 她看着那慢慢显露出来的，破损的护栏和泥泞的路面，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残破的汽车废墟散落一地，看不出有任何希望。 “陆家道长已经走了吗？” 灰衣服的那人声音沙哑，有气无力的，璎珞确定她之前没有听过这声音。 “可以了。” 果然是章长老的声音。 不说话也就罢了，一开口，璎珞清楚地想起了他和大长老的那番对话。 “道门需要新鲜的血液。” 这句话，是他亲口说的，也是当初他支持柳七郎的理由。 不知道时至今日，他会不会有一丝的后悔。 就在章长老和那人说话间，他伸出了手，一个完美的结界张开了，将这一片公路都笼罩在了结界内。 “为什么他们要用结界。” 陆西西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平时他们不用的吗？” 璎珞问道。 “我没见过……” “我总是等人来了就走了……” 陆西西喃喃自语。 从前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看着谢道之专注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就如一脚踏进了他设下的结界一般，陷入了一个未知的泥潭里。 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璎珞，你镜子呢？” 谢道之伸手，接过了璎珞递过来的小镜子。 “五行镜？” 陆西西羡慕地小声喊道。 “菡萏真人竟将这个法宝都给了你！” “哦，对哦，娘是说过这个叫五行镜，不过我差不多都忘了。” 璎珞迷迷糊糊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 谢道之将镜子不断地移动着，寻找着光点。 但是结界的笼罩之下，唯见青色的风系光芒，那是章长老的法力形成的一片迷雾。 他想要掩饰的是什么呢？ 镜子里除了青色的迷雾什么都没有。 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镜子，惴惴不安地等着结界的消失。 第四百零八章 乌鹊（三） “哎？你举高点。” 璎珞扶着谢道之的手，找到了刚才她发现的那个方向。 “有了！” 陆西西轻声叫了一下。 “银灰色的和紫色的。” 有两个人！ “刚才我就看见了，好像是司采姐姐。” 璎珞犹豫着指着空中从远处飞来的长尾小鸟。 若说是青姬还可能会看错她的原身，采鸟的原形实在是太特别了，不可能看错的，长长的尾羽，美丽的翅膀。 “我见过它的。” 陆西西说。 “不过我不记得在哪儿见到它的了。” “你做什么？” 谢道之一把拉住准备站起身来的璎珞。 “当然是去把司采姐姐叫过来啊。” 璎珞睁大了眼，一脸无辜。 “别着急。” 谢道之按住了她，指着采鸟身边的一团黑色阴影，慢慢地说道：“那个紫色光的，和孟鸟一样是心系的，也就是说，它修的是禁术，是敌是友还不清楚，千万不可贸然现身。” 银灰色的光芒和紫色的光芒似乎就是冲着他们这个方向来的，直直地飞了过来。 在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时候，璎珞总算看清楚了，那只采鸟的确就是司采，而那团黑色阴影的原身根本看不清楚，因为它被包裹在黑气里，看上去和她在鬼国见过的怨气一模一样。 远处看不清楚，近了就能发现，紫色的光芒远比银灰色的光芒要亮得多，和孟鸟那种一小点的紫色完全不同。 三人面面相觑，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璎珞紧紧地按住了自己的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谢道之发现了她惊恐的眼神，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就在这时，两团光芒在绿色的结界前消失了。 “我们快走……” 谢道之说。 “现在吗？” 璎珞疑惑地抬头。 “我们不看看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吗？” 谢道之面色严肃：“我们得立刻离开，现在他们没有发现我们，可能是因为没有刻意去感知周围的灵力，但是我们施法留下的痕迹很容易被找到，特别是你刚才用了的遁地术，他们很快会发现的。” “我想等一等。”陆西西摇头。 “至少要看看他们在结界里究竟是做了什么？” 她认真地说道，一脸决绝。 “现在不行，今天不行。” 谢道之也很坚决。 “陆姑娘，作为长辈我也需要对你负责，现在如果你不听我的，一定会出事的。” “虽然你比我年长那么几百岁……” 陆西西不服气地说道，往后退了一步。 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 “得罪了！” 谢道之伸出手来，紫色的光芒闪过，陆西西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指着他，吐出了一句：“你……” 你这不是禁术么？！！ 这话没来得及出口，她的眼前就是一片黑暗。 她失去了意识，堪堪倒在了璎珞怀里。 “璎珞，我们遁地。” 眼看他当机立断放倒了陆西西，璎珞嘴都张成了o形。 “去哪儿？” 就算是她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按照谢道之的指示遁地到了洛阳城内。 原本小黑车也快开了一半的路了，这接下来百多里的路，遁地了几次就到了。 “我们就这样离开没事吗？” 璎珞看着小旅馆的床上躺着的小丽和陆西西，担忧地看了谢道之一眼。 他正望着窗外的暮色，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会把她的法术解开再走，在洛阳城里，她们应该还是安全的。” 谢道之回过头来，慢慢地说道。 “你在害怕什么？”她问。 透过落日的余晖，她能看见他的袖子微微地颤抖，虽然他俊美的侧脸看起来仍是那般遗世独立般的风姿如玉，十足镇定。 “我不确定，我不能冒险……” 谢道之终于坐在了她的身边，他低着头，双手扶着自己的脑袋，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她看不见他的眼睛。 “璎珞……” 他轻轻地低语。 “我是在害怕……” “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有多绝望……” “答应我，你再也不会放弃自己了好吗？” “我不想再听到你对我说，对不起……” 他眼中似乎又见到了绝望的那一幕，冰冷的绝仙剑，红色的鲜血，黑色的迷雾，这一切的一切，绝对不能再重演了。 “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璎珞揪心地看着他黯然神伤的眼睛，那里曾是一片火焰，绚丽灿烂，令人心醉，而如今似是一片灰烬，黯淡无光。 谢道之半个身子滑了下来，顺势跪在了地上，侧身抱住了她的膝盖，长长的黑发垂落在她脚边。 “嘻嘻，好痒，你别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她轻轻地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快起来。 他已经伸手入怀，摸到了他时时想要拿出来的那个小小的盒子。 每次他都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她还没有完全忘记他。 但是…… 一种莫名的焦灼吞噬着他的心，这一刻阳光灿烂，岁月静好，可是他却觉得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预感也好，感应也罢，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似乎，再不抓住她的手，她又会一下子消失不见。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他总是忍不住去想。 如果现在，就是此刻，阴元华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对着她微笑，她眼中的星光会不会再次为他闪耀？ 她留给他的，难道不会又是歉疚吗？ 即便是想想这个可能性，都让他的一颗心如同刀绞一般痛彻心扉。 曾经他是多么云淡风轻的性子啊。 如今为何会这样。 他不明白。 “快起来吧，一会儿给陆姐姐看到了，又得笑话我们了。” 璎珞笑着伸手去拉他，然而她的笑意也没有在眼底，他分明看见了她，她眼中的迷惑和惶然。 不能再让他的情绪影响到她了。 她心上的重担不比他轻。 他收起了那个盒子，起身淡然道：“知道了采鸟的下落，总是一件好事。不过我又发现了一件挺奇怪的事情，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什么事？” 璎珞果然来了精神，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这可不是么，谢大哥竟然需要她帮忙给点意见，简直是受宠若惊啊。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 第四百零九章 乌鹊（四） “咳。”谢道之清了清嗓子，慢慢地说道：“其实，在曹家村我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那个小女孩，还有其他我们见过的人，她们的眼神，你注意到了吗？” “恩？” 璎珞愣住了，那小女孩不挺正常的么？ “她们的眼神都和常人无异。” 谢道之说。 所以呢？ 她疑惑地看着他。 “但是我们在山脚集市看到的那些人，还有山里那村子的人，他们的眼神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有些直直地看着前方，好像镜中人的眼神。” “对！” 璎珞点头。 所以呢？ 谢道之见她还没明白过来，又说道：“但是曹家村的人，和后来我们见到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眼神都没有任何异常了。” “为什么呢？”她傻傻地问道。 “这就是我没弄明白的事情。”他说。 “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发现了那个道观的问题，后来也是我们发现了那个村子的人像是听命于人的傀儡，再后来我们才发现这些傀儡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但是现在，他们显然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现在的傀儡看上去都和常人无异了。” “可是他们是怎么发现的呢？” 谢道之皱眉道：“前前后后我们都没有把傀儡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而亲眼见到傀儡的人除了我们就是陆蓉和高斌。” “还有鲛姬。”璎珞提醒他。 “对，还有鲛姬……” 他慢慢地说道：“不管是陆蓉，高斌，还有鲛姬，我都想不出他们能和那个道观背后的势力有任何关系的理由。” “陆蓉的身份现在已经确定了，只有高斌的身世我们还不知道，等见到了你娘亲，我们得记得问她这件事。” 谢道之一本正经地说道。 “原来你就是在担心这个啊。” 璎珞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包在我身上。” 见她露出了笑容，谢道之也微微地弯了嘴角，说道：“采鸟现在也许很危险，这件事我们也要尽快告诉菡萏真人。” “司采姐姐？她不是和那个鬼门的人一起的吗？” 璎珞皱眉，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司采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们，也瞒着青姬。 谢道之扬了扬眉毛，显然并不赞同。 “你是说司采姐姐是被胁迫的？” 她惊讶极了。 “也可能是被控制了，要知道他们很擅长这个。” 谢道之说。 “我明白了！” 如云清雾散，她一下子茅塞顿开。 璎珞喊道：“道门和鬼门勾结上了，所以章长老带着道门的人以救助为名，实则帮助鬼门的人用怨气控制那些无辜的人。”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有鬼门的人出现，现在我明白了！” “他们根本就没有打起来，明显是早就约好的！” 这逻辑一下子就通顺了。 “道门的人法力低微，但是鬼门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所以施法控制那些人的就是鬼门的人，而道门的人不过是助纣为虐。” 谢道之微微点头。 “可是……” 璎珞想起了很久以前章长老和道门大长老对话的那一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章长老虽然当初也参与了反对玉虚子的事情，但是他毕竟还是有持正之心的，怎么可能和鬼门的人搅在一起呢？” “如果说是柳七郎本人，那我简直是一点都不会怀疑，他就是这样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但是章长老，他图个啥呢？”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即便是柳七郎那边，我也暂时还没理清楚思绪，也许是鬼门的人答应了他帮他争权……不过，我觉得等我们见到他，也许就能知道真相了。” “我们要回家了吗？” 璎珞欢喜极了，笑道：“太好了！我好想我娘！” “……” “恩，我们先去一趟青丘，然后就回去。” “这里的事情我们必须尽快告诉菡萏真人，而且，我也有些事情要当面和她说。” “什么事情？”璎珞不自觉地红了脸，害羞地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很重要的事情。” 谢道之严肃地说道，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哎？是工作上的事么？ 她吐了吐舌头，又自作多情了。 “呜呜、呜呜、呜呜……”窗外传来一串救护车的声音，谢道之手中紫色的光芒闪过。 “我们不和她告别么？” 穿墙离去的时候，璎珞悄声问道。 “这样最好，不然她出于职责也必须问清楚我用的禁术，我们自动消失，免得她为难吧。” 谢道之说。 “原来如此。” 她这才明白过来。 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会是毫无原因的。 想起他之前来学校当老师的时候，她竟然都没想明白他的目的只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到底是自己太傻，还是他的感情太不外露呢？ 而元华，他做的每件事情都会有意无意地提醒她，全都是为了她，虽然她从未觉得反感，但是…… 她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腰，小脑袋软软地伏在他背上，只觉得心中满满的都是欢喜。 他微微地颤了一下，握住了她的小手。 如果时间能就此静止，该有多好……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来，把她的小脑袋捧在了怀里。 心跳似乎变得更快了，犹豫不决间，似有一股热流从心口涌出，他心头一热，伸手入怀…… 可是…… “谢老师，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一片美好的宁谧中，璎珞猛地抬起头来，紧张兮兮地说道。 “什么？”他忍笑。 “我高中都还没毕业，现在身份证上都已经二十岁了，我还能参加高考吗？” 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 “……等我们回家了，我先给你补习。” 谢道之再也绷不住，一脸笑意地说道。 “回家？” “我住的房子肯定到期了，房东应该把我东西都扔出来了吧……” 她更难受了，眉头都皱了起来。 “兰儿应该都处理好了，你放心吧，这次回去如果你娘同意的话，你就住我家好了。” 他含笑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光芒。 璎珞心跳慢了半拍，抬眼却发现了他嘴角的弧度。 “你耍我你！” 小粉拳如期而至，他抱紧了她，再也不需要任何语言。 ：。： 第四百一十章 莲杜（一） “娘，等今年放暑假的时候，我想和同学一起去海边玩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爸和我可不能陪你去，那会儿可是我们最忙的时候。”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 陆蓉笑意盈盈，显然是心花怒放。 顾尘看了她一眼，明白过来了。 “女同学还是男同学？” 她盯着自家这个乖女儿，几乎是虎视眈眈地问道。 “有女同学也有男同学……”陆蓉早就猜到她会问，想都没想就提供了标准答案。 “又是那个高斌？” “他应该也去吧，我不确定。” 毕竟是小女生，陆蓉原本打算说得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可是，即便只是听到旁人说起他的名字，她也忍不住脸红了一下，甚至不敢重复那个名字，而只是弱弱地用了一个“他”字。 少女情怀总是诗。 顾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住了自己舌尖上的长篇大论，淡淡地说道：“注意保持距离。” “知道了，娘！” 陆蓉放下心来，灿烂一笑，脸上的小酒窝就又浮了出来，亮闪闪的眼睛，真和她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哎，现在的女孩子啊，不好管，说多了嫌烦，不说又不知道她们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顾尘在陆广韵进门脱鞋的时候就和他说起了这件事，原以为做爹爹的会担心，没想到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女儿好像是喜欢上人家了，你没看出来吗？！” 她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他一下脑袋，怒道。 “我知道，我知道……” 陆广韵一边揉脑袋，一边安抚老婆。 “快给我倒杯水，说了一天渴死了。” 他见顾尘大有不放过他的架势，忙岔开话题。 果然她立刻丢下他冲去了厨房，一边絮絮叨叨：“都说了叫你随身带一个茶杯，给你买了那么多保温杯你没有一个带回来的，到底都丢在哪儿了你？” 她嘴上不停，手上也很利索，迅速把白天刚煮好的冬瓜茶倒在了凉水壶里，又给他满满地倒了一杯递过来。 “老婆真贤惠。” 陆广韵总算得以坐在了书桌前，气定神闲地整理一天工作下来的文件，他的书房里，面对书桌靠墙的一整排书架上都是各种古籍文献，而舒适的大转椅之后则是一个一个金属的格子，里面不知道藏了什么宝贝。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又准备缩你乌龟壳里去？” 顾尘最讨厌他这个书房，每次都是来一句，有工作，就把她挡在外面。 “老婆……” “做我们这一行的，就需要安静地思考。” 陆广韵一挥手，光芒过处，几个金属格子的抽屉自己打开了，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文件夹，他把带回家的那几个卷宗分门别类地放了进去。 “那请问你能不能拨冗思考一下我们女儿的人生？” “蓉蓉就像一张白纸一样清白简单，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喝了一口茶，凉丝丝的甜意沁人心脾。 “上次我说不让她去爬山，你非说没事没事，小孩子就是要多历练，结果呢？” “失联那么多天不算，回来的时候还那么狼狈！” “你还说放心，没事！” “你是想急死我还是怎么地？” “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说得含含糊糊的，要不是刘家女孩子乖巧，我还不知道那个什么高斌。” “你说，她和那个高斌，会不会有什么事？” “女孩子最怕遇人不淑，让你调查那个高斌的背景，你到底调查了没有？” 就喝了一口茶的工夫，她就能说那么多话！ 陆广韵虽然早就习惯了，但是还是愣了一下，不知道从何答起。 “普通家庭，祖上十八代都没有犯罪记录。” 他最后决定还是先安抚她。 顾尘舒了一口气，缓了缓，很快又开口了。 “那也不能保证是好人家，欺负儿媳妇，打老婆什么的，这些都不算犯罪不是。” 儿媳妇？ 打老婆？ 她这又是什么跳跃性思维！ 他无语了都。 “你还是让我清静一会儿吧，女儿要嫁人至少也要三年后了，我这儿的事儿火急火燎的，你让我安安静静思考一会行不行？” “你能有什么急事，不过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犯都犯了，早判晚判什么区别！” “不是那些琐事……” 陆广韵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轻轻地揉着双眼中间的穴位，努力地整理自己的思绪。 每一条线索，都是一个线头，顺着线头可以慢慢地找到真相，但是当线头太多的时候，很难看清楚哪一条是断掉的残线，哪一条才是逶迤连绵，延续不断，最后成为最重要的线索。 顾尘沉默了一下。 她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是一个出色的美女，知性的整齐长发加上优雅的身姿，再加上陆广韵的谦谦君子风度，两人的女儿陆蓉想要不出挑都不可能。 从来一直都是三好学生的妈妈，她都没替陆蓉担心过学习，更不用担心她没朋友，没人缘，如今女儿长大了，她却要担心她太受欢迎。 想起从前只操心过阿止和思思的课业，从来都不用担心他们喜欢上什么女孩子，儿孙自有儿孙福，特别是男孩子。 过日子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不好都是自己选的。 可是女儿，那怎么一样呢！ 她的安静不过是昙花一现。 “我听刘家小女孩说那个高斌性子冷，又不爱搭理蓉蓉，这样的男人是会让蓉蓉受苦的呀……” 也许是因为不期然地想起了两个儿子，她眼眶红了，坐在了他的书桌前，倒像是客人一般和他对面而坐。 他听着她声音不对，立刻睁开了眼睛。 “哎哟哟，不得了了，掉金豆豆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线头又缠在了一起，一起滚到了角落里。 他赶紧起身拿了纸巾帮她擦眼泪，一边笑道：“我看蓉蓉都还没受苦，你先在这自苦，欲赋新词强说愁是吧……” “不是，都是你，都怪你……” 她越哭越来劲。 “都是你说，不要让儿子学什么法术，让他平平淡淡过一生，结果，害得我再也见不到思思，最后连他的葬礼都没参加。” “现在你又说，让女儿平平淡淡过一生，我不要，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莲杜（二） “老婆，是我错了。” 陆广韵这回倒是不和稀泥了，他蹲下来帮她擦着眼泪，一边郑重地说道：“这回是我错了。 “恩？” 顾尘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时间连哭都忘记了。 “思思没有修炼的天赋，他一出生我就知道，所以我让你一直瞒着他，不让他修炼法术，也不告诉他任何事情。” “这件事，我没有做错，因为对于一个平凡的人来说，简简单单地度过一生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相反，如果他用尽全力也无法修成正果，这一生，他都会活在自艾自怨和焦灼中，虽然活着，也许还不如死了痛快。” “这件事，我没有做错，我也从来没有为此后悔过。” 他认真地说道，一边帮她擦去奔涌而出的泪水。 “可是我很痛苦啊，明明他是我的孩子，我却不能陪在他身边，对他的喜怒哀乐一无所知……” 她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们尽心尽力地照顾他，让他快乐地成长，这就已经足够了……” “不然，等他慢慢老去的时候，你却还是这副样子，他会有多惊恐，多茫然？” 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她的泪水还是停不下来。 “但是，蓉蓉不一样。” 他继续说道。 “最初我没发现她有任何灵力凝聚的迹象，但是现在……” 突然他站起身来，手中光芒闪动着，感应着周围的异样。 “谁！” 如排山倒海一般，汹涌的灵力铺天盖地地奔腾而去，一下子就将一个黑色的身影打落在了地上。 陆广韵手中灵剑祭出，瞬间抵住了那人的脖子。 “别别别！” “哎哟！老三家的，我说你也管管他，每次都这么吓人。” 黑衣人拍拍自己的心口，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叹道：“老三，虽然我打不过你，不过你每次都认不出我的气息，也说明我的道术挺精湛的，你说是不是。” “二哥……” 看清了这人的面目，顾尘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又偷听我们说话，怪不得广韵打你，要不是长幼有序，我都想打你。” “冤枉啊，我这哪是偷听，大哥给我的传送符就是传送到这的，我一来就被老三一顿暴打。” “大哥差你来什么事？” 陆广韵已经收起了自己的灵力，无奈地问道。 “咳咳，我这受惊吓不小，先让我喝口水。” 他说着就自来熟地拿起了刚才陆广韵喝水的杯子，一饮而尽。 “三弟妹好手艺。” 甜甜的冬瓜茶下肚，他这才说道：“大哥说最近世间不太平，我们家也得拿出个章程来，所以请了江陵那位和左达叔一起商议，这周末在老宅开个会。” “江陵？陆承明？” 顾尘眉毛都竖了起来，气呼呼地问道。 “我们家和他们还有什么关系，叫他做什么？” 她看着自家老公，泪痕犹在的小脸苍白无比。 陆广韵没有立刻说话，他看着自家二哥，慢慢地说道：“大哥是怎么个意思？” “三弟妹，这糖水是真好喝……” 黑衣人笑嘻嘻地递给她手中的杯子，一脸讨好的笑。 她抿了抿嘴，接过杯子，带上了书房的门。 转身离去的时候，她隐隐听到了那个嬉皮笑脸的声音说道：“阿止还是没消息吗？” 自家老公说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听见，她只是愣愣地走了出来，木然坐在了厨房的椅子上，机械地放下了杯子。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就连青丘的狐狸洞，都被迫被改成了高楼上的一个幻境。 “怎么办？敲门么？” 璎珞看着那扇通往天台的大铁门，犹豫了一下。 上次来的时候带了囡囡，所以一下子就进去了，这回她们没给狐族长老打招呼，要怎么进去呢？ 她尝试着敲了敲铁门，果然毫无反应。 “要不算了吧……青丘那么难找，鬼门怎么可能找得到嘛……” “汪汪汪！” 大门虽然没有打开，一只小狐狸却一下子扑了出来，猛地跳进了璎珞怀里，差点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 “哎哟！” “囡囡！” 璎珞笑着抱住了它，问道：“有没有想我？” “当然啦。” 虽然习惯性地叫起来像狗，化成人形的囡囡现在说起话来却已经很熟练了。 璎珞惊喜地发现，她和上次见到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上次看起来还是个小女孩，现在…… 恩…… 媚眼如丝，前凸后翘，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果然是人狐殊途…… 她哀叹了一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笑道：“你这下我可是真的认不出了，要不是还记得你的叫声，我哪里知道这是我的小囡囡啊。” “李……璎……珞……” 囡囡有点不熟练地念着她的名字。 “长老请你进去。” “长老在么，太好了……” 璎珞笑道：“你公主姐姐也在吗？” “常夏姐姐出去玩了，还没回来呢。” 囡囡说。 “囡囡，你在这过得好吗？” 璎珞想起自己三年没来看她，有些自责。 “前不久我一直睡着，这才没能来看你。” “素柔姐姐告诉我了。” “长老说，等我能保护自己了，就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是不能单独出来。” 刚才是没注意，这回璎珞敏锐地发现，囡囡说到“长老”两个字的时候，神色有一点不自然，有一种隐隐的喜悦，也有一丝娇羞。 似乎是注意到了璎珞的目光，她更加扭捏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在这里很好，长老……教了我很多……” “你有没有告诉他，你喜欢他呀？” 璎珞笑嘻嘻地问道。 “有啊……” 囡囡脱口而出，刚出口就发现自己被套路了。 “讨厌~” 她娇羞道：“长老说我这不是真的喜欢，只是因为他一直照顾我，所以我才会这么说，等以后我长大了，心性定下来了，再说喜欢不迟。” “他太笨了，喜欢就是喜欢，小时候喜欢，长大了也喜欢，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说得很对。” 璎珞捏了捏她的小手，有点怀念她的狐狸爪子。 一片苍茫的绿野之上，上次看见的那颗大树和石头还是和从前一样，囡囡挥了挥手，狐狸洞就显露了出来。 “这里每只狐狸都能打开青丘幻境的入口吗？” 谢道之突然开口问道。 ：。： 第四百一十二章 莲杜（三） 囡囡明显愣了一下，她认真地想了想，没说话，脸倒是微微地红了起来。 “我……我也不确定。” “等一下您自己去问长老吧。” 她轻声说道，转身就往狐狸洞里一钻。 “她这是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害羞是怎么回事？ 璎珞惊讶地看了一眼谢道之，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是担心，有人会控制了落单的狐狸找到这里吗？” “很有可能，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 谢道之点头。 两人进了狐狸洞，发现这里一如往昔，忙忙碌碌的狐狸们在大厅里来来去去，错综复杂的道路根本不知道通向哪里。 “囡囡呢？” 璎珞张望了一下，这里的狐狸都长得差不多，虽然也有不是白色的，但是至少一半一半都是白色狐狸，要找一只白色的小狐狸也太难了。 两人几乎是不知所措地站在了门口，犹豫着要往哪儿走。 有几只小狐狸发现了他们的窘境，纷纷围了上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我们是长老的朋友，也是公主的朋友，这次来是专程有事找他们的。” 璎珞露出了礼貌的微笑，客客气气地说道：“你们知道长老在哪里吗？可以带我们过去吗？” “长老不在，公主也不在。”几只小狐狸一起摇头。 “那……囡囡的住处在哪里，能带我们过去吗？” “囡囡是谁？她叫什么名字。” 一只眼睛亮晶晶的小狐狸问道。 “这……” 璎珞努力地回忆着，从前谁介绍过的，囡囡的现在的名字叫…… 叫什么来着？ 她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 谢大哥记得吗？ 璎珞看着谢道之一脸淡然的表情，觉得他一定也忘记了，毕竟那都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对了！ “狐十一郎。” 她笑道：“我们也是狐十一郎的朋友，找他也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听了她的话，几只小狐狸的表情一下子都严肃了起来，似乎弓着的背都挺直了一些。 毛茸茸的尾巴在地上蹭了蹭，那只亮眼睛的小狐狸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狐十一郎现在挺忙的，我可以带你过去，不过也许你得等一会才行。” 一种怪怪的感觉在她心中慢慢地升了起来。 她看了谢道之一眼，人家还是面无表情。 要从他脸上看出喜怒哀乐来，还是挺难的。 无奈地点了点头，她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天天 另一边，陆广韵的书房里，陆同韵好不容易把两人长兄的话传达完毕，两兄弟却一起陷入了沉默。 “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陆广韵率先打破了这片沉默。 “其实我没什么意见，一切都听大哥安排就是了……” 说是说没意见，但这不还就是意味着，二哥也是站在大哥这一边的。 他没吭声，但是脸上的表情却绝对不是完全的赞同。 “三弟，难不成，你要和大哥对着干？” 陆同韵拍了拍心口，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们俩可别打起来啊，我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陆广韵摇了摇头，他严肃地说道：“所有的决定，都要以事实为准石，调查清楚了事情的真相，以及真相的全部，我才能做出我的判断。” “哟。又和我掉书袋呢。” 陆同韵暗暗松了一口气，直言道：“我知道，阿渺从前和菡萏很要好，大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徇私，在你这个位置，若是真被人弹劾你太重私人恩怨，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他顿了顿，特意补充了一句：“菡萏就是现成的例子。” “不会。” 陆广韵淡淡地说道，脸上却显露出了一丝倨傲。 陆同韵看着他的眼睛，思绪有一点飘远了。 这个三弟，为人处世都是没得挑剔的，即便是在御史台这样最容易得罪人的地方，也从未听见谁说过他的不好，即便是被他判了罪的高官皇亲们，私底下对他也都是感激不尽。 宽厚而又圆滑。 他是怎么同时做到的呢？ 看似高山仰止的高不可攀的位置，真的坐了上去，也是需要相当的能力的，若是换了自己，分分钟就被人坑了。 他嗤笑了一下，自嘲道：“为你担心实在是没必要，都几百年了，我也从未见你犯过错。” “大哥也真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不过，不管怎样，这会还是要开的，而且江陵陆氏也答应了会参加……” “自从阿止……失踪……之后，三弟妹就再也没有理过他们那一房了吧……听说就连刘氏送来的年节礼都被她退回去了。” 他斟酌着说道，虽然口气调侃，眼中还是浮现了一抹黯然。 就算是这个没脑子的二弟也觉得阿止凶多吉少了吗？ 陆广韵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我会劝她的，实在不行我就让她留下来陪着蓉蓉。” “蓉蓉不和你一起去吗？上次你不是写信给大哥，说要开始教蓉蓉法术，这回回老宅，不带她去见识见识吗？” 犹豫了一下，他才答道：“以后总还有机会的。” 说起这家长里短，显然是陆同韵擅长的，他笑嘻嘻地说道：“要我说还是带蓉蓉一起去吧，上一次我们家人头聚得那么齐，好像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吧。就连陆左达都把家里那几个孩子带来了，我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商量着跑路的时候，他还反对呢，结果就他们家被抄得干干净净，连根雕花柱子都没留。” “这回他们像是约好了似的，都是拖家带口来的，陆承明特地写信给大哥，告诉了他自己会带着所有的嫡子庶子一起过来，让大哥提前安排人打扫屋子呢。” “江陵那位刘氏大奶奶你也知道，最是凶悍，我还在想，他为什么要把庶子也带回老宅呢……也不怕被他大房给整死……” “说起来陆左达也是一样，不过他们家小辈本来就不多，嫡出的又只有女儿，所以这回把庶子一起带来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洛阳那块儿水土就是不好，要我说，他们要是迁回江南来住，只怕崔氏早就生了一大堆男娃娃了，我们全都得管他们叫祖爷爷。” 他自顾自地说着，陆广韵却慢慢听出了些别样的味道来。 第四百一十三章 莲杜（四） 狐狸请吃鸡她听说过，狐狸开会她是真的没见过。 狐狸开会是怎么个样子？没见过的人是想象不出来的…… 毛茸茸，白乎乎的小团子一团挨一团地黏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狐狸可是最懒的动物，粗粗看去，至少有一半的团子闭着眼睛，小脑袋躲在大尾巴里面团成一团，分明已经睡着了。 “这……” 璎珞指着屋子里成堆的狐狸，疑惑地看向带路的小狐狸。 “闹，中间那个就是狐十一郎了。” 小狐狸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指了指那一屋子的狐狸。 哪里分得清楚中间在哪里…… 璎珞谢了谢她，从自己的包包里取出先前准备好的卤鸡翅送给她。 果然礼多人不怪，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瞬间闪过了喜悦的光芒，却犹豫着没走。 “我这还有鸡爪……” 她连忙拿了一包泡椒鸡爪递了过去。 小狐狸笑了一下，接过了鸡爪，轻声对她说道：“这个狐十一郎，很是古怪，你要小心。” 不会吧…… 璎珞愣了一下，还待再问，那小狐狸已经拿着她给的小零嘴，迫不及待地溜了。 狐十一郎能出什么幺蛾子？ 她想起从前他那愣头愣脑的模样，总觉得他不属于那种有心计会算计的，说不定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那种。 谢道之却微笑着赞道：“璎珞，你真的长大了。” 都学会小恩小惠笼络人心了。 方才她说要买这些小零嘴的时候他也隐隐想到了这个可能，不过很快就一笑而过，不敢相信她能想到这些。 她却避开了他赞许的目光，轻轻推开了他轻拧她小鼻子的手，笑着说道：“你能分辨出哪个是狐十一郎吗？” 他摇了摇头，微微皱眉道：“它们狐族内部的事情，我们最好别参与了，狐狸向来都是自己解决自己的家务事。” “那我们不进去了吗？” 璎珞惊讶道。 “邬先生和孟鸟也在这里，我已经感应到了他们的气息，很快他们就能找到我们的。” 言下之意还是别去打扰狐十一郎了。 “好吧。”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虽然还很是好奇…… 刚巧就在这会儿，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狐狸们突然鱼贯而出，有几只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目光落在了璎珞身上，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 这可真是奇怪了。 虽然璎珞自己说起来，自己那可不就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美貌动人，清纯可爱么。 但是每每和谢道之站在一起，只要是眼睛没瞎的都不会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这情形，她都已经习惯了。 是不是狐狸的审美观和常人不同？ 她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地继续往前走，假装没注意到那些狐狸的目光。 “李璎珞！”258 她愣了一下，转过身去，发现狐十一郎已经幻化出了人身，还是那个熟悉的傻傻的模样，正笑眯眯地向她招手。 “没想到你们先来找我。” 他招呼两人进屋坐下，又端了两杯水过来，开心地说道。 “长老和公主都不在……” 璎珞老老实实地说道。 狐十一郎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他的眼睛亮晶晶地，慢慢地说道：“上次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我兄弟可能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你兄弟……” 璎珞想了又想，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当初被姜由抓走的那些小孩子中的一个。 “举手之劳，而且，这是我们修道之人应该做的。” 想起当初一行人开一个小吉普去武当山的经历，还真是挺让人唏嘘的，那时候她所担心的，无非就是那些孩子们的安危而已，谁能想到后来能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呢？ 狐十一郎再三道谢后，又问道：“你们这次来青丘，是找长老有事吗？” 他黑漆漆的眼珠子圆圆的，定定地看着璎珞。 “我们是来找邬老前辈的，顺便看看长老和公主，不过他们不在也没办法。”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谢道之就突然帮她抢答了。 这么不相信我？ 璎珞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心里腹诽。 就算她再傻，前面都有人提醒过她狐十一郎有古怪了，她怎么可能毫不设防地把自己的来意一股脑全倒出来呢？ “对，邬先生他们在哪儿，你知道吗？” “那个神鸟的男宠么？” 狐十一郎皱起眉头，不屑道：“神鸟和公主是好朋友，他们应该都和公主在一起吧。” 孟鸟的男宠？ 她脑子转了两三圈才明白过来，说的就是邬先生。 “噗！”幸好没喝水，不然这一口全得喷出来。 “咳咳咳！” “喉咙不舒服吗？喝口水吧……”狐十一郎自嘲般地笑道：“狐狸洞毕竟在地下，我们都习惯了这味儿，不过你们外来的肯定受不了这气闷的……” 璎珞点点头，拿起了杯子，好奇地问道：“对了，狐十一郎，刚才那一屋子的狐狸，是在你这做什么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狐狸聚在一起，好乖好乖地排排坐，太有趣了。” 狐十一郎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后悔自己刚才没化身成孩子的模样，在人间走动多了，他很快就发现，最容易获得别人好感的就是孩子，没人会去防备一个孩子，更不会质问他。 他站起身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了一口，这才笃笃悠悠地答道：“你们人类从小都要上学，学历越高工作越好，同理，我们狐狸也是要互相学习，共同进步的，这不过是例行的交流会。” “学习怎么骗人吗？” 璎珞一脸纯真地问道，这回轮到狐十一郎被自己喝的水噎了一下，也咳了起来。 “咳咳！算是吧！” “你没事吧！” 璎珞放下了水杯，起身帮他拍了拍背，笑着说道：“其实没什么，大家都知道狐狸在人间就是骗人玩的嘛，要是没有人给你们耍弄，狐狸哪会那么喜欢和人类相处。” “听你这话，还挺高兴人类被骗的。” 狐十一郎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谢道之。 第四百一十四章 莲杜（五） “那当然，狐狸向来都是恩怨分明，恩将仇报这种事情，狐狸是从来都不会做的。” 她笑嘻嘻地说道，灿若星辰的大眼睛弯弯的。 狐十一郎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很快又笑了起来：“那还有些倒霉的人类被我们害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最后丢了性命也不一定呢。” “那一定是因为他们先做错了事情。” 璎珞满不在乎地断言。 “是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曾经做错的事情负责，不管她是谁。” 狐十一郎认真地说道。 璎珞突然觉得他似乎若有所指。 “对了，你和道门还有联系吗？” “自从玉虚子离开之后，道门是由柳七郎担任首尊了吧？” 她好奇地问道。 想到从前他傻傻的样子，她笑了起来：“我记得以前你还挺支持柳七郎担任首尊的，你们之后还有联系吗？” “应该是吧……” “其实不管任何人做道门的首尊也好，所有的修道之人，包括狐狸，都有匡扶正义，维护人间良善公正的义务，就像你说的，狐狸最是重情义，也见不得那些不公平的恶事。” “有时候，虽然做的事情并不一定完全正确，但是只要出于善意去做的，即使是会伤害到别人，也是行善；而有些事情，看起来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但实际上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而去做的，这样的事情与行恶无异。” “虽然在你们看来，七叶真人设计了玉虚真人，让他不得不离开道门，甚至还遣散了他的教派，但是他的用心是正义的，即便玉虚真人看似十分可怜，那也是他自己做错事情在先，是他应得的惩罚。” “哎？” 璎珞被他一下子的激情迸发给惊到了。 “你能理解吗？” 狐十一郎认真地问道。 “能……吧……” 璎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对啊，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柳七郎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他可全都是为了他的私心才会针对玉虚的呀…… 她张了张嘴，看着狐十一郎执着的眼神，决定还是闭上嘴。 “我的意思是，道门现在管理得还好吧，你还去看过吗？” “我是真不知道现在道门的现状，没有针对柳七郎的意思。” 她斟酌着诚恳地说道，有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 “道门在七叶真人的管理之下，三年内在人间的产业增加了差不多一倍，而且大家对七叶真人都很信服。” 璎珞扬了扬眉毛，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七叶真人在各个城市人间的学校都设立了培训中心，作为培养新人的方式之一，最近也取得了很大成效，我们的道友中，年轻一代越来越多了。” “道教兴趣班？” 璎珞睁大了眼睛，真的是被惊到了。 “差不多吧……” 狐十一郎微笑着说道：“其实比起成年人，还是青少年更容易接受不同的理念，在这一方面，我们非常成功。” “那真是太好了……” 她由衷地赞道：“想不到七叶真人还真是个有心人，能想出这样的好办法来……” 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我们”这个词，她惊讶地问道：“你也加入道门了吗？” 狐十一郎笑道：“那当然啦，那时候我们分开之后，我就加入了道门，现在还算做的不错。”皮皮读书网 “狐狸也可以参加的吗？” “当然啦，狐狸天生就会法力，在道门里的地位比起那些不会法术的凡人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你有去那些遭洪水的地方帮忙吗？” 璎珞忙问。 狐十一郎摇了摇头。 “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我们狐狸就喜欢游历，也许会有些道友恰巧在山洪附近经过，你是想问什么？” “我……” 她突然发现没有办法把自己的问题描述出来。 “就是……这次一路从洛阳那边过来，看到沿途的救灾重建都做的很好，听说是道门主持的，比较好奇。” “哈哈……”狐十一郎总算露出了真正的笑容，与有荣焉地说道：“下次我会问问它们有没有知情的，你想知道的话，让它们说给你听。” “好……那就太谢谢了……” “不用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你们曾帮了我。” 狐十一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放在了桌子上，笑吟吟地看着璎珞。 ？？？ 璎珞觉得他的笑容似乎有些别样的意思，愣愣地看了一眼谢道之，只见他已经站起了身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他说。 “哎？”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道之牵着手往外走。 “下次我再来找你聊！” 她只来得及向他挥挥手。 “怎么了？” 到了外面，她才站住了脚步。 “没事啊，不过是人家都端茶送客了，我们总不能赖在那儿吧。” 谢道之微笑道，手指拂过她惊讶的大眼睛，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说你笨，你却也不笨，不过该你聪明的时候你总是傻傻的。” 他笑道。 “人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决心和七叶真人共进退的，你先想一想，你是谁的女儿？然后再想想，你们还可能做朋友吗？” 她一愣，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不过我们这一次来，也不算是没有收获，青丘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得赶紧找到邬先生，带着他离开。” “为什么？” “就连柳七郎陷害玉虚的事情，他都明明知道也不认为是错的，你觉得为了帮助柳七郎匡扶所谓的正义，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而且刚才那一屋子的狐狸，很可能都是被他游说加入了道门的，从数量上看，不说一半吧，至少占这狐狸洞的四分之一，而且长老不在，公主不在，假以时日，狐狸洞会变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就算现在他还没意识到他能做什么，以后他早晚会发现，而且一定会有人蛊惑他做些’虽然看起来不对头，但是目的是正义的’事情。” “那我们就更不能走了！” 璎珞严肃地看着他：“长老和公主都不在，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青丘的狐狸们变成柳七郎的炮灰。” “公主救过我们，长老给了我们昆仑虚的卷轴，虽然它们施恩不求回报，但是我们不能忘恩负义，丢下这个烂摊子不管。” “而且，囡囡也在这，她也会有危险。” 第四百一十五章 螽斯（一） 她担忧地看着他的眼睛，担心他又会说什么那些都是狐狸的家务事，外人无需置喙之类的话，或者什么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们不能去改变别人的命运什么的。 可是谢道之只是微微地笑了笑，点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当初是我们带狐十一郎去武当山的，这也算是我们之间结下了因缘。” 璎珞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不过很快她又开心不起来了。 “你说的没错，早知道当初就不带他去了，要是他没遇到柳七郎，也不会被骗了。” “那也不能算是被骗，我想柳七郎并没有刻意去编造什么话来哄他，只是现在看来，这个人比我想象的更有城府，仅此而已。” “他的法术根本就是个半吊子，长得也就那样，如果他没有花言巧语哄骗狐十一郎，怎么能让他死心塌地地维护他呢？” “哈哈……” 谢道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她觉得他这笑声有些调侃自己的意味，不满意地扬了扬眉。 “柳七郎用’也就那样’来形容也太不客观了，不过我理解的，主要还是怪我，都是我长得实在太好看，所以你看谁也都是那样……” “我这是开心的笑，璎珞，我真的很开心。” 他眼睛弯弯的，和刚才在狐十一郎那里的面无表情完全不同，整个人似乎都活了起来，生动真实，如灰烬中燃起的火焰，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小粉拳落在了他肩膀上，又被他握在了手心。 “不过，一个男子能不能力压群雄，领导好偌大一个道门，并不是看他的外貌和法力的，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比如从前的玉虚，比如柳七郎，比如你娘，你看若是换成你爹，法力不比你娘差吧，道行也差不多，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能想象他在你娘的位置上会怎样吗？” 璎珞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很快又愁眉苦脸起来。 “不知道爹爹怎样了，会不会把他关起来严刑拷打？” “目前应该不会。” 谢道之简短地说道。 不过如果连菡萏真人都被定罪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那个所谓的内部调查，究竟是怎么调查的？ 说实话，他也不确定这个时候应不应该带着璎珞回去，如果他们出现，对于菡萏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一样不确定。 要不然，他也不会先来青丘了。 让她有些事情做，总比总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好。 担心璎珞继续问他那些难回答的问题，他立刻说道：“不如我们先去找邬先生，他就在这狐狸洞里，我们一点一点找过去，总能找到的。” 果然璎珞立刻说道：“好。” 一副斗志盎然的样子。 其实…… 如果邬先生还能自由走动的话，他一定早就出现在两人面前了，狐狸洞能有多大？自己能感应到他，他一定也可以感应到自己。 更何况他还会遁地。 不想惹她担心，而且，这一切也不过是自己的猜测。 也许邬先生不过是懒得来找他们而已。 就算如此…… 穷奇呢？ 当初他们可是寸步不离的，如今他却没能感应到穷奇的灵体。 之前青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暗自心惊。 江南亭台楼阁乃是天下一绝，但穹窿山间的这一座螽园千百年来却从未有外人踏足，无他，不过是没有路而已。 一座虹桥斜跨在清澈的山泉之上，依山傍水而建，不需要营造什么假山就已经野趣横生，而顺着山势巧妙设计的各处飞檐精致的半山亭之间，看似毫无关联，然拨开一丛枝杈，穿过一座怪石，就能踏上连接亭子的逶迤小路。 山林的更深处，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取代了山野间自生的松柏，隐隐可见黑色的飞檐。 陆广韵恭恭敬敬地下拜，在他面前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陈列着历代陆氏嫡支的牌位，看上去颇有些阴森。 不过就算是陆蓉，也没有觉得害怕，只是有些百无聊赖地照例为他燃上了香，侍奉给家里的老祖宗们。 她刚半张着嘴准备打哈欠，就被自家老娘一把抓住了手，狠狠地掐了一下。 一个激灵，她连忙把剩下半个哈欠咽进了肚子里，不过一双大大的眼睛还是咕溜溜地向顾尘乱飞眼色，那意思很明白：到底还要在这呆多久？ 顾尘给了她一个威胁的眼神，镇住了她，不过她自己也站得快累死了。 从前就他们一家来的时候，很快就完事儿了，这次阵势实在太大了，自家老公又是辈分最小，排行最小的，难怪蓉蓉等得都快睡着了。 不屑地瞥了一眼那几排正襟危坐的陆氏子侄，她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如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好几个虽然姓陆，那长相却分明是北地人浓眉大眼的相貌，显然血统已经乱了。 这样的小子，她看一眼都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陆广韵的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之上，久久没能起身，那些久远的记忆，似乎全都一下子回来了。 下意识地，他微微侧脸，看到了长兄陆友韵皱着的眉头，紧握的拳头，他的目光也落在那个名字之上。 冰冷的牌位上，毫无感情地写着一个人的名字：陆会。 爹爹…… 儿子无能，不能给您报仇…… 不过，很快…… 陆广韵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轻笑着对顾尘说道：“顾氏，你也带着蓉蓉来拜一拜吧，就当是尽孝心。” 顾尘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应道：“是。” 这才携陆蓉上前跪拜。 娘亲真是的，家里明明就是母老虎，每次到了外面就好像多害怕爹爹似的，乖得不得了。 陆蓉悄悄吐了吐舌头，这才和母亲一起拜了下去。 跪拜完毕，按说这时候族长应该带领众人一起念祷词了，不过陆友韵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双眼愣愣地看着自己生父的牌位，如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一句话也没说。 第四百一十六章 螽斯（二） “大哥……大哥？” 悄悄地喊了两声不见他有反应，他无奈地看了一眼巍然不动，同样面无表情的陆广韵，只能闭上了嘴。 陆蓉努力地抑制着想要打哈欠的念头，一脸庄严肃穆，目不斜视。 “六十八，六十九……” 听清楚了她的小声低语，顾尘哭笑不得，这丫头竟然在数牌位。 不过总比打哈欠好，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远道而来，诸位都辛苦了……” 陆友韵终于说话了。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众人站定了。 “这次有许多小辈是我没见过的，首先恭喜你们获得家族的认可，得以参拜我们陆氏的列祖列宗。” “给诸位的时间其实十分仓促，然所有嫡支都能准时到达，这充分显示了诸位的支持和重视，作为族长我十分感激。” “不过……这更说明大家都非常清楚这次族内会议的重要性，想来不用我多说，诸位都明白如今的形势，已经到了我们一族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当年……” 他顿了一顿，发现了年轻子侄们好奇和探寻的目光。 “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孩子参与了，他们长大自然会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和观点，无谓让上一辈的恩怨影响他们。” “朱氏，你带着小一辈的去游园吧，茶点都准备好了吗？” “是，老爷，一早都备下了。” 方才就一直老老实实站在边上一句话都没有朱氏原来竟是宗妇，陆蓉好奇地打量着她的装束，广袖襦裙，十分清淡。 朱氏走到陆蓉身边的时候，犹豫着回头看了陆友韵一眼，却见他摇了摇头，这才笑着对顾尘说道：“三弟妹，那这里就麻烦你照应着了，我带孩子们出去玩，省的闹着他们谈正事。” 顾尘点了点头，却没搭理她。 按理她这个“三弟妹”应该和朱氏一样，带着小辈们退下才好，这也是朱氏刚才看自家老爷的原因，不过也许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顾氏根本没打算挪动。 陆蓉知道娘亲的脾气，连忙亲亲热热地勾起了朱氏的胳膊，笑道：“大伯娘，上次见你的时候我都还是个娃娃，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可要多跟我说说从前的事情哦……” “那是自然。” 朱氏的笑容温暖和煦，身为宗妇，那么多年来早已习惯了这场合，只是每一年的子侄都不尽相同，都已经多少年了，陆家都没有再出一位惊才艳绝的道术奇才。 当初的她是有多羡慕顾氏啊，能有这样一个儿子。 那一段时间她不知给自家老爷纳了多少妾，也说不清楚是为了弥补什么，亦或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 幸而老爷并没有怪罪他。 不过他的心思向来不在此处。 在陆止出事之后，悲痛中她也许有那么一丝丝的释然，这念头哪怕想一想都是罪孽。 幸而顾氏之后的孩子陆思并没有任何出色的地方，而陆蓉又是个女子。 三房子嗣向来零落，二房更是似乎根本没打算要孩子，想到这里她总算一口气顺了过来，怜惜地挽起陆蓉的手，笑道：“蓉蓉长大了，一下子就变成个小美人了。” 陆蓉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赞美之词。 听上去似乎是好话，但是她总觉得大伯娘的笑意没到眼底。877好书网 “大伯娘，小西姐姐怎么没来？” 她好奇地问道。 “她呀，工作太忙了，而且，这次……” 朱氏又及时打住了话头，转而笑道：“其实这次你爹爹把你带来，老爷也放心了不少……” “蓉蓉还是第一次见到别房的堂兄弟们吧，一会你们年轻人可以一起聊聊天，看看有没有特别投缘的。” 她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说的太露骨了，顾氏和陆广韵都没直接表态，她着什么急啊。 “我们吴郡陆氏这一支，相比别房来说算是正宗嫡支，其他虽然也是嫡支，但是都是当初被外派出去发展的，千年前自然是同一血脉，但毕竟居住的地方都不一样，比如江陵嫡支，多年来居于江陵，习性和口音都和我们不一样了。” 她斟酌着说道。 “我明白了。”陆蓉点了点头，亲疏有别么，懂了懂了。 说话间几个年轻女子迎了过来，几乎是把朱氏围在了中间，一口一个“师娘”地叫着，却见朱氏丝毫没有手忙脚乱，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挥手叫来了自己的亲子陆全，吩咐他招待妹妹陆蓉。 歉意地对她笑了笑，朱氏无奈地被众女簇拥而去。 “如今可真是世风日下啊……” 陆全和陆蓉互相见礼之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这又是怎么个意思？ 陆蓉抬眼看他，却没接话。 “要放在从前，怎么可能让我一个男子来接待堂妹，男女七岁不同席，你都那么大人了，肯定得避嫌。” 他笑嘻嘻地说道，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大堂兄说笑了，大伯娘刚刚才跟我说，都是血脉至亲，更要守望相助，您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房对我们三房有什么不满呢。” 陆全没想到她看上去老实乖巧，说起话来却是把他一下子架在了火上烤。 “没没没，我可没这个意思。” 他连连摆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没有针对堂妹的意思。” 陆蓉见他情急之下解释得语无伦次，忍不住笑了。 “我开玩笑的，大堂兄别放在心上。” 她一笑，小酒窝就露了出来，十分无害。 “哎哟！” 陆全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笑道：“要被我娘听到，我不死也去半条命，堂妹以后可别吓唬我了，我只是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意思。” “叫我蓉蓉就好了。” “蓉蓉，母亲交代了，要给你介绍各个房头的来历和与我们家的渊源，你知道我们这一支是……” “吴郡陆氏。”陆蓉笑道：“我们和江陵陆氏是不是关系不太好？刚才大伯娘隐晦地提了一下，我应该没听错。” “是……” “其实是因为……” 第四百一十七章 螽斯（三） 狐狸洞可真是九转十八弯，璎珞擦了擦额头上细细的汗珠，脸色微红，忍不住问道：“你还记得路吗？” 谢道之轻笑了一下：“当然。” 当然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她只觉得这路像是走不完似的，早就被绕晕了，别说是记路了，这地下暗无天日，就是东南西北她都分不清楚了。 “其实很简单，你有没有发现我一直都是在往左走，只要遇到左边能走的路，就走进去，然后走不通了就退出来，这样一定可以把整个狐狸洞都走到的。” “可是我觉得刚才那一块地方好像走了两遍！” 璎珞不服气地说道。 “是，那是因为这两处前后贯通，所以我这个办法就没用了，不过你能认出那是一模一样的地方，也挺不容易的了。” 不是她能认出来，而是那洞里奇奇怪怪的声音实在让她无法听而不闻，仅此而已……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有点烫烫的。 还好这狐狸洞暗，不然太丢脸了。 “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跳出来两只小狐狸，很快幻化成了青年男子的模样，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你们不是狐狸，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谢道之施了一礼：“我们是长老和公主的朋友，由相熟的小狐狸带进来的，要找一个人类的男子和一只神鸟，请问两位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说：“不知道。”’ 一个说：“这里是禁地，没有长老的带领，谁都不能过去。” 什么，这走着走着还能走到狐狸洞的禁地？ 一般不都应该有什么机关或者铁门之类的么？ 要是囡囡在就好了，她也不用这么四处乱晃。 璎珞垂头丧气地揉了揉自己酸酸的腿。 “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闯过来，只是担心里面关着的人有什么不测，想看一眼，不知能不能行个方便。” 谢道之施施然地说道，很是客气。 关着的人，谁？ 她还没抬头就听见那守门的狐狸说道：“都好得很，你不用担心，但是让你们过去是不可能的。” 啊？还真关着人啊？ 她惊讶的神色立刻就让两只狐狸意识到自己被诈了。 “快走！” “你们再不走，我们就要叫人了！” 两只狐狸气呼呼地赶人。 “你是说，邬先生被关在里面吗？” 两人走远了，璎珞才悄悄地问谢道之。 “有可能。” “那我们遁地过去吧。” 她跃跃欲试。 就这两个手无寸铁的狐狸，刚才谢大哥怎么不把它们打趴下？随随便便就能闯过去了，为什么不去呢？ “别！”终点 谢道之忙拦住她。 “就你会遁地，邬先生难道不会？” 他的话让璎珞倏然一惊。 也是啊，要是能遁地进出，怎么可能能关住邬先生？ “所以，要么里面的不是邬先生，要么就是里面有禁制，无法使用遁地术。” 谢道之轻轻地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 “先找到囡囡，问清楚长老和公主为什么都不在。” “不能问其他狐狸吗？” “它们说的未必是真话。”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璎珞想起刚才狐十一郎的一言一行，只觉得他虽然语带机锋，但至少还是挺善意的，怎么被谢大哥说起来，这狐狸洞倒像是龙潭虎穴一般了。 这样的话，回去找狐十一郎也是肯定不行的…… 如果狐狸洞真的被狐十一郎控制了，囡囡是怎么给她开门的？门口吃了她鸡爪的那个小狐狸又怎么会说狐十一郎有些古怪的？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陆承明，你别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就在这里血口喷人！” 陆氏祠堂里，竟然是顾尘的声音最响。 “三弟妹，稍安勿躁。” 身为族长不得不出来打圆场，顺便给了陆广韵一个眼色。 陆广韵仍是不动如山。 “虽然我江陵陆氏向来和你们兄弟相称，但当年分宗的时候我们这一支的辈分可比你们高出不少，今日我敬你三分，不过是因为当日阿止的事，我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 陆承明还没说完，顾尘又被气得炸了锅。 “你还好意思提阿止！你……” 她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气晕过去。 “今日我们只谈公事，不论私怨得失。” 陆友韵第二次给陆广韵使眼色，分明是让他把这个打岔的三弟妹给劝走，不过这位三弟忙着照顾三弟妹，又是输气又是掐人中的，根本没看他。 “老三家的，就算你有话说，也等阿严先说完了你再说，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把这事儿理清楚，每个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你不让阿严说话就是不讲道理了。” 一直没出声的陆左达突然发言了，他身边昏昏欲睡的崔氏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下子醒了过来。 “是。” 陆左达虽是洛阳一支的家主，说起来只是旁支，但是辈分高了他们一大截，按说叫祖祖祖爷爷差不多，不过如今不作兴这么麻烦的辈分关系，大家都是兄弟相称。 他辈分最高，又向来持正，故而他一开口，就连顾尘都只能老老实实地称是。 “我刚才都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只是我这消息本身，就是旁人告诉我的，无法完全保证真实性，所以这也是我要先说明的。” 陆承明见好就收，也没一杆子打死，不过他的神色却明明白白地显示，他完全相信这消息。 顾尘张了张嘴，又合了起来，一副我就等你说完我再把你骂个狗血淋头的架势。 “这事组织内部知道的人并不少，毕竟林老也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又是修炼金系法术的，我们家和他们家也颇有来往，所以我比较相信这是真的。” “各位试想，如果当初被派出去的不是林老，而是我，或是在座任意一位兄弟，势孤力薄又被人暗算致死，死后哀荣都是小事，甚至都没人为他讨回公道，任凭凶手逍遥法外，难道我们还能置身事外，以求表面平和？” “别说我这个有十七房小妾的了，就算是三堂弟只有一个老婆的，家里也不好过吧……” 他开玩笑一般地说道，果然引起了顾尘的怒目相向。 第四百一十八章 螽斯（四） “你倒是说完了没？”她不客气地问道。 “基本上，我了解到的就是这些情况……” 陆承明慢悠悠地说道：“至于另一桩，大家都知道得很清楚了……南阳阴氏向来都是众矢之的……” “要不是近几百年来羽禅真人一力提拔，阴元华和阴惠君这两个跳梁小丑根本不可能在组织内盘根错节那么多年，以至于我们现在连谁是阴氏当初埋下的人都查不清楚。” “那只能说是他识人不明，他也是被蒙蔽了。” 顾尘忍不住反驳。 “识人不明也罢，故意为之也罢，错了就是错了，难道不该受罚？” “你这是强词夺理！”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陆友韵只觉得自己脑壳疼。 “三弟妹，阿严已经说完了，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他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顾尘愣了一下，她前因后果什么都不知道，能补充什么？ “拙荆给诸位添麻烦了，我先代她给大家道个歉。” 一直没说话陆广韵站了起来，温文尔雅地施了一礼：“所谓关心则乱，想来诸位都知道阿渺从前和菡萏曾是至交好友，为她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曾是？ 什么叫曾是？现在也是好吗？ 她动了动嘴，不过在丈夫严肃的一瞥之下立刻闭上了嘴坐了下来。 陆友韵看着他的目光那一瞬间变得有些冰冷，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克制了自己。 这样的场面他并不陌生，陆广韵环视了一下众人的目光，斟酌着慢慢说道：“我们陆氏一族从兴盛之始一直都秉持着谦逊之心，身居高位者固然善听善查，位卑者亦未敢忘忧国，故而千百年来，入世者不知凡几，却从未留下恶名。” 众人听到这一番话，都忍不住点头赞同。 “韩非子有云，虚则知实之情，静则知动者正。” “我相信，只要我们继续抱持一颗谦逊退守的仁心，不妄加猜疑，不偏听偏信，以所有确凿的事实为依据，定然可以看清楚真相，作出正确的抉择。” 陆友韵忍不住向前一步，想要说话。 他摆摆手，示意他让自己说完。 “身在其位谋其事，我虽忝居高位多年然初心不改。谦逊退守，这是老祖宗的遗训，亦是我对这件事的态度，只以确凿事实为依据，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 陆广韵掷地有声地说完这句，便坐了下去。 就算顾尘脑子再转不过来，她也从陆承明的怒色上看出来了，自家老公这是和他们在对着干呢，哈哈哈哈。 她吧嗒一口给了老公一个香吻，被嫌弃地用长袖擦了擦也不生气。 见气氛有些僵持，陆左达扶起了身边的崔氏，笑道：“真是抱歉了，她有了身孕不能饿肚子，你们若是还不散，我可要先撤了。” “不如先休息一下吧，这是件大事，哪能三言两语就分辩清楚呢，这次我们都带了子侄过来，不知道和蓉蓉相处得怎样，不如先用饭吧，晚间再谈不迟。” “真的吗？” 顾尘立刻冲了过来，扶住了崔氏另一边胳膊笑道：“太好了，小娘娘！” “快别叫我小娘娘了，你让他们兄弟怎么称呼呀。” 崔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显然心情很好。 顾尘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肚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严肃的气氛立刻变成了其乐融融的和谐画面。 “我真的觉得刚才我们走过这里了……” 璎珞打了个哈欠，靠在墙边坐了下来。 “太累了，我们歇一会儿吧。” 她说。 谢道之坐在了她的身边，即便是随地一坐，他也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和七歪八倒的璎珞完全不一样。 “我一直在想，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85 他慢慢地说道。 “看似杂乱无章的布局，一定有一个目的，而我看不清楚，就说明我想错了方向……” “你还记得陆蓉么？” 他突然问她。 “当然记得！” 小粉拳当胸一记痛击，当她七老八十了怎么地？ “当时我告诉过你，她一定是安全的，即便和崔文秀在一起，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又没告诉我，我哪能知道？” 不出意外，他又收获了白眼一枚。 “之前我不知道她的背景，未免瞎猜，但是你却发现了陆西西和她是同宗，非常有进步哦……” 他笑嘻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可是她根本没法力啊。” 璎珞顺势靠在了他怀里，眼皮上下打架。 “但是她身后的那个人，非常厉害……” “恩……” 那么快就睡着了？谢道之失笑。 不过，这个狐狸洞，还真是不简单。 他现在都有点希望长老快点回来了，从身边经过的小狐狸们戒备的眼神来看，万一真出事了，他能不能控制住局面还是个问题。 “什么？” 顾尘几乎是惊叫了一声。 “我才不要！” 她气得脸色绯红，连连跺脚。 “我说怎么来了那么多年轻一辈的，什么五大三粗的都有，他们怎么想的，欺负我们家好欺负是不是！” “稍安勿躁。” 陆广韵面无表情地说道：“大哥的本意也是好的……” “好个屁！” “我知道了，他们就是想在我们家安插人，能利用我们最好，再不然，也能给他们通消息！” 顾尘恨恨地说道。 难得你也能看得那么清楚啊…… 他扬了扬眉毛。 “但是我们没有立场拒绝，明知道他们是这么想的，我们怎么能拒绝亲人的善意呢？” “毕竟，思思已经死了，阿止可能永远回不来。” “二哥不也是无后么？怎么没人管管他？” “二哥身上无利可图。” 他答得云淡风轻，理所当然。 …… 她满肚子的话都被噎住了。 既然什么都知道，清楚了他们的目的，为什么不把他们的险恶用心说出来，骂他们一个狗血喷头？ 所谓的亲人，当初阿止出事的时候都来安慰她，却没有一个人帮忙她去寻找阿止的下落，就连身为外人的菡萏都动用了太极图帮她找人，这些亲人却是无动于衷，甚至隐隐有看他们家笑话的意思。 尤其是罪魁祸首陆承明！ 第四百一十九章 螽斯（五） 狐狸洞里不辨天色，也不知睡了多久，璎珞被一阵悠扬的琴声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几点了？怎么有人在弹琴？” 这可是狐狸洞啊，九拐十八弯，就算有人弹琴，绕几个弯就该听不见了，欺负她物理没学好是吧？ 要么那人就在附近，可是她也没见着啊？ “小心。” 谢道之凝神感应着灵力的来源，只简单地提醒了她一句。 她一下子从迷迷糊糊的睡意中惊醒了。 “有情况？” 她猛地坐了起来。 “这是用灵力弹奏的琴音，整个狐狸洞应该都能听到。” 谢道之说。 “我听过这琴声……” 她说，可是脑子如一团浆糊，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扶着她站起身来，这里是狐狸洞的一个空置的小房间，往外走去，每隔一段路就能看见白乎乎的小胖狐狸们倒在了地上，似乎是睡着了，十分可爱。 “这琴声好像不是针对我们。” 璎珞指了指地上的狐狸们：“好像只对狐狸有效，我一点都没觉得想睡觉。” “也有可能是因为你的法力比较高。” 谢道之不为所动。 哇！我的法力已经属于比较高的了吗？ 她开心地蹦了一下。 等一下，现在应该不是高兴的时候吧。 不过，不知为何，她直觉这琴音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 这种用弦弹奏的音色，这辈子也就听过一两次吧。 她猛地想起来了。 “是鲛姬！” “鲛姬姐姐来了！这是她的琉璃七宝琴！” 她喊道。 “你说得对。” 谢道之点头，是他想得太复杂了。 “她应该是不认识狐狸洞的路，所以只能在门口等我们去找她。” 他说。 拉起了璎珞的手，两人一路迅速往外走去。 “你认识路？” “那当然。” 谢道之说话间就把她带出了狐狸洞，回到了门口那个大厅。 还没进去就见流光溢彩，鲛姬大大咧咧地坐在狐狸们宴客的大桌子边上，随意地弹奏着那把琴。 更让人惊讶的是，她身边还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子。 “鲛姬姐姐！”璎珞欢天喜地的声音。 “庚辰？出什么事了吗？”谢道之焦急的声音。 “菡萏……”应龙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鲛姬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了。 “六通烛果然被人偷走了……”鲛姬定定地看着谢道之，问道：“说！你怎么知道有人拿走了我们鲛人族的秘宝？” “我娘怎么了？”璎珞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冲到了黑衣男子面前，急忙问道。 “长老气急攻心，已经病倒了，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拿走了我们的秘宝，他又是怎么会知道我们有六通烛的？” 鲛姬不依不饶。 “这件事说来话长……先让庚辰说完好吗？” 谢道之皱眉：“庚辰，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事情很着急，但是黑衣男子还是恪守礼节，没有打断别人的话，待所有人都看着他的时候，他才言简意赅地说道：“菡萏已经被关起来了，内部调查的结果对她不利，下个星期就会举行内部听证会，届时会宣布对她的处罚。” 他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罪名是……渎职、还有一个是……” 努力想了想他才说道：“好像叫……危害公共安全。” “我呸！” 璎珞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这怎么可能，我娘怎么可能！” 就算是镇定如谢道之，都被这欲加之罪给惊到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唯有不识趣的鲛姬，还在那絮絮叨叨地缠着他问话，可是根本没人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谢大哥……我该怎么办？” “我要去见我娘！” “谢大哥……” 虽然从前从来不喜欢钻营权术争夺尔虞我诈那一套，如今面对这样猝然的打击，谢道之一阵茫然之后，却立刻有了主意。 罪名看上去十分吓人，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哪些人想要尽快落实这个判决，而哪些人是半信半疑仍能支持菡萏的。 对于愿意相信菡萏的人来说，道理是讲得通的。 而那些一心置菡萏于死地的人是根本不讲道理的。 “既然罪名都定好了，为什么还会有听证会？” 他看着庚辰，一字一句地问道。 “是谁促成的？” 庚辰愣了一下，眼睛亮了起来：“陆广韵。” 那是谁？璎珞的哭声稍稍停了一下，她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他继续快速地说道：“本来按照七叶真人的意思，菡萏真人德高望重，不适合公开她的罪行，会对组织内部产生不好的影响，而且，让她在公开场合进出会很危险，万一逃逸或者伤人，很难阻止。” “他建议内部处理即可，但是御史台的陆广韵，哦，从前我们叫御史台，现在可能叫什么……纪检部长之类的吧。” “就是他引经据典说了冠冕堂皇一大通，把七叶真人都给说晕了，最后这听证会就这么定下来了，就在下个周日。” 什么人还能把柳七郎说晕，虽然心里难受极了，璎珞还是觉得挺佩服他的。 “下个星期？在哪儿？” 她连忙问道。 “嘉兴，平湖。” “我们赶紧过去吧，有什么事过去慢慢问也不迟。” 璎珞着急地抓着谢道之的手说道。 “你看过菡萏的案卷吗？” 谢道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小手，继续问道。 “没有，七叶真人说这是绝密档案，不给我看。” “你就没想点别的办法？”谢道之扬了扬眉毛。 “当然想了，我十八般法宝都动用了，结果这个七叶真人比狐狸还狡猾，每个我能偷到的地方都是白纸一叠！” “他竟然藏了无数份假的在自己身边。” 黑衣男子一脸不服气。 论法力，应龙自然是远在柳七郎之上，但是要论心计，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即便是自己也未必斗得过他。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这件事。 “那……七叶真人身边的人，你调查过了吗？” 越是心急，越不能着急。 他一边思考，一边问道。 最重要的信息往往落在细小之处。 这件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原本他还觉得菡萏真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柳七郎这样的小人虽然难缠，但短时间内应该还没办法真正威胁到她。 比起来，他们先查清楚柳七郎背后的秘密可能会更有帮助。 如今看来，是他轻率了。 谢道之歉疚地看了璎珞一眼，却见她只是满脸焦急，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更是无比自责。 ：。： 第四百二十章 狐狸洞（一） “没有。” 应龙答得斩钉截铁。 “我为什么要关注那些小人物？他们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 “从前柳七郎自己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如今连你都开始称呼他’七叶真人’。” “……”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谁来管管我们鲛人族的秘宝？” 鲛姬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桌子。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平湖。” 谢道之说。 “这位所谓的七叶真人可能会知道它的下落。”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也会帮你一起找回这个法宝。” 毕竟，把它藏在深海总比让它入世使得生灵涂炭的好。 “平湖是个好地方，那里有好多虾。” 她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絮叨。 “我不问世事都已经上千年了……” 应龙不满地嘟哝了一句。 “我也是。” 谢道之面无表情地答道。 两人面对面地大眼瞪小眼，僵持着。 “好吧，你不妨先说说看我应该怎么做……” “你们凡人的那些小伎俩，哼哼，我想都没想过。” 他哼了一声，算是妥协。 “不如你现出原形来直接对着平湖喷火，那应该算大事件了吧。” 谢道之一本正经地答道。 “我又不会喷火……” 应龙下意识地答了一句才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 “庚辰，要是你真的想要帮菡萏，就不要吝惜任何努力来做这些你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小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更何况，在关乎原则对错的区别之上，法力高强与否才没有任何意义。” “你看不起凡人的这些小伎俩，但是，你最鄙视最不齿的这个人，恰恰最擅长权术。” 谢道之徐徐说道，心平气和。 应龙不服气的神色慢慢淡了下去，无奈地说道：“我明白了，你说的对，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人。” 想当初刚有点苗头的时候，他就应该先把那个小人给掐死在上位之前，没有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见他总算认真了起来，谢道之点点头开始布置任务。 “首先，有哪些人会站在菡萏真人这一边，你必须给我一个名单，我和璎珞会去拜访他们，那些人可能会告诉我们一些我们不知道的重要线索。” “比如？” “……总之你先帮助我们理清楚关系，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谢道之感觉要说清楚自己脑子里的那些盘算至少要三天三夜，而且庚辰未必能听懂。 他继续吩咐：“其次，有哪些人是坚定地站在七叶真人那一边的，而哪些人是中立的，这都是非常重要的信息，我都需要知道。” “你这岂不是要我把组织内部每个人的名单都列出来，然后给你填上圈叉勾？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我跟你要好，你跟我要好的！！！” 应龙几乎是拍案而起，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当然只要相关的人，参与听证会的人，可能的证人，平日和菡萏有恩怨的人，会不遗余力帮她或者陷害她的人。” “有七位资深的元老会组成审判团，他们的意见将会是最终的意见，这应该算是相关的人吧。”耐看吧中文网 “那当然。” “我知道他们有证人，不过我不知道是谁。” 应龙皱眉，苦苦思索。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你了解七叶真人身边的人，一个人的力量永远是不足够的，每个人都需要盟友。” “你是说他没有把卷宗和证人放在自己身边，而是交给了他信任的人……” “我明白了……”应龙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吧，平湖那块儿我熟，说不定能帮到你。” 鲛姬主动请缨。 “你们俩不立刻动身么？”应龙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璎珞，这个女孩子看上去不像是个笨蛋，但是现在显然已经六神无主，没有主意了。 “我们当然……”璎珞忙道。 “我们先得找到邬先生。” 谢道之抓住了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 “邬先生？” 璎珞一下子没明白过来，都什么时候了，她为什么还要找邬先生？比起暂时没有危险的邬先生，见到母亲才是当务之急。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没有原因的，你先想一想狐十一郎的立场，再想一下为什么我明明能感应到邬先生，却找不到他？” “甚至……” “为什么我们能顺利地进入狐狸洞，然而一进来就找不到囡囡了？” “如果这不是巧合，你能猜到是为什么吗？” 这题太难了，璎珞心乱如麻，根本答不上来。 谢道之提示她：“狐十一郎从前就是柳七郎的忠实拥护者，加入了道门之后更加对他唯命是从，甚至鼓动了自己的同族来一起支持他，他一定不会是我们的朋友。” “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只想找我娘……” 她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我们可以立刻去见你娘……但是……” “那我们这就走吧！” 根本不想再听他说，她猛地扑进他怀里，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 “就现在，立刻，马上！” 她一刻都等不了。 谢道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比起纷杂的混乱情绪，现在他们更需要理智。 “嘘……”他安抚着她，也许她是对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见到菡萏真人，问清楚事情的原委，不过他们去了平湖就能见到菡萏真人吗？他没把握。 现在说后悔已经太迟，慢了一步，也许就永远追不上了。 邬先生被藏在狐狸洞里是他能确定的事情，而狐十一郎是柳七郎的人，也是确定的事情，光这两个因素，就足够让他做出决定。 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总之柳七郎不想让邬先生离开狐狸洞。 而他要做的就是反其道而行之。 “要我们帮忙吗？” 应龙问，他站起身来，不耐烦地搓了搓手，一直以来他都似乎在做无用功，如今总算找到了方向，心中满满的大展身手的热切。 “不用，我们能应付。” “这把琴留给你吧，好像狐狸们很喜欢它的音色。” 七色流光的琉璃琴看着是很漂亮，不过璎珞还是摇了摇头：“我不会弹。” 鲛姬惊讶地扬了扬眉毛，伸手收起了琴。 第四百二十一章 狐狸洞（二） “我们快走，趁狐狸还睡着。” 谢道之拉着璎珞，穿过一条条弯弯曲曲的通道，往刚才被拦住的那个甬道跑去。 “我还是不太明白……” 璎珞努力抹干净眼泪，一边问道。 “……” 他想要找一个她能理解的方式来解释清楚，不过……她现在能听明白些什么？他不确定。 “假如我们还在学校……” “举个例子，你现在要参加考试，提前赶到考场有用吗？”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问道。 她懵懂地摇了摇头：“我又不考试……” “比起提前到考场，更重要的是什么？” “准备小抄？”她一脸无辜地问道。 虽然很不合时宜，他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对。” 他一本正经地答道：“要作充分准备。” “可是邬先生和我娘有什么关系？” “以后我们会知道的。” “以后的事情……” “璎珞！” 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絮叨，站住了脚步，揽住了她的肩膀。 “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她抬起头来，眼中星芒散乱。 “你相信我吗？” “相信。” 她几乎是立刻答道，没有一点犹豫。 “那就跟着我，相信我，我做的每件事情都是为了你，为了菡萏真人，在我决定之前，我已经想清楚了所有的方方面面，这是我权衡之下最佳的选择。” “相信我，璎珞……” 一缕乌黑的长发落在她的肩上，昏暗的光芒中她似乎看见他的眼中，隐隐有着银光闪动，如方才琴声中的流光一般，晶莹璀璨。 她的心跳似乎停了半拍，连忙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他。 也许是她看错了，也许是她自己的泪水迷蒙了她的双眼，仅此而已。 “嗯。” 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有些慌不择路地避开他的目光，不想令他难堪。 “这边……” 他没再说话，只是挽起了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地继续前进。 还是刚才那个狐狸洞，还是刚才那两只小狐狸。 好吧，也许不是刚才那两只，狐狸们长得都一样。 跨过了毛茸茸的狐狸们，他们往洞里走去。 “小心。”谢道之说。 他已经燃起了火焰，明亮的火球在黑暗中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这里的墙壁看上去很……古老……”乐视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墙走，火光之下，指尖触着的凹凸不平的墙面变得清晰了起来。 纵横相间的凹痕和一个一个凸起的点交错着，排列着，似乎很有规律，看上去不像是随随便便的乱涂乱画。 但是她可以肯定，这不属于世间的任何一种人类语言。 恍惚中，她似乎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是空的。” 他惊讶的声音传来，璎珞转头，突然发现谢道之楞在了原地，在他手中，是一团明亮的火球。 周围的黑暗全被驱散，一览无遗。 这个房间是空的。 只要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到，上下左右空空如也，只有四面寂静的墙壁，仅此而已。 两人几乎是一起回头，望向他们的来路，长长的甬道看起来走不到头，就连刚才还睡在路边的两只小狐狸也看不见了。 “这条路……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有那么长吗？” 璎珞犹豫着问道。 一股凉凉的冷意从脚底升了上来，就算是迟钝如她，也意识到了眼下的危险。 谢道之没有说话，他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原路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的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就连他一向温暖软和的手掌都有些湿润。 细细的汗水沁了出来，他自己知道。 她说得对，这条甬道分明没有这么长。 是他疏忽了，狐狸除了擅长魅惑，最精通的不就是迷障么。 关心则乱，着急就容易出错，道理他都懂，但还是乱了阵脚。 也许即便是修炼了千年，他仍未曾修得真正的道心。 水色潋滟，云淡风轻，山里就算是夏日也不觉得炎热。 “就算是女儿也很好，你看我们家西西，虽然是个女儿身，但是一点都不比她哥哥差，都说她的千丝引使出来，和我相公差不多呢。” 朱氏一边笑盈盈地说着，一边剥了一个桂圆给崔氏。 “哪能和西西比啊，老爷常夸西西是我们陆家几百年来最有根骨的，没人能比得上，除了……” 崔氏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差点把桂圆核咽下去。 她歉然看了一眼顾尘，只见她的目光看着远方的水榭，似乎根本没听见自己的话。 舒了一口气，她这才轻声加了一句：“不过，我还是希望是个男孩。” “也是，你这一胎来得不容易，千万要好好保养，不要磕着碰着，要是不小心摔一跤，那可就麻烦了。” 朱氏又剥了一个桂圆递到她手里，一边看了顾尘一眼，笑道：“三弟妹，你不吃桂圆吗？老爷特地为了你命人准备的呢。” “多谢大嫂关心，只是我太担心菡萏，没心思吃东西。” 顾尘回过头来，才发现崔氏手边一堆桂圆核，她惊呼了一声，忙道：“小娘娘，桂圆虽好，孕妇得少吃，吃多了上火对孩子不好。” 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朱氏，她连忙讪讪地把手里剥好的桂圆送进自己嘴里，这才笑道：“是我疏忽了，我想着桂圆补气，孕妇虚弱这才给崔家妹妹多吃了点，要怪就怪我吧。” 习惯了朱氏的阴阳怪气，顾尘也没和她多话，安慰脸色煞白的崔氏道：“没事的，只别再多吃就好了，小娘娘，是我不好，一下子把话说急了，倒惹得你担心。” “真的没事？” “真的，我保证！”顾尘连忙举起右手作发誓状。 崔氏这才破涕为笑，嗔道：“都怪你，害得我吓了一跳，下次再胡说，就算我不生气，大嫂也饶不了你。” “怎么会呢，崔家妹妹说笑了，这么多年来，我又何曾和人红过脸？自我嫁入陆家，从不忘温恭谦逊，谨守妇德，若不然，怎么做得了陆家的宗妇。” 朱氏说着起身往宗祠方向行了个礼，这才坐了下来。 “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崔氏忙道歉，她可真是孕傻了，胡说些什么呀。 顾尘撇了撇嘴，这个朱氏，自己说话绵里藏针，就老是喜欢从别人话里挑骨头，跟她说话最是累，字斟句酌都不够。 第四百二十二章 狐狸洞（三） “是我疏忽了……”谢道之抚摸着石壁上的纹路，仔细地研究着规律。 “我早该想到，如果是重要的地方，不可能只让两个没什么道行的小狐狸看着，要不就是这里根本不重要，要不这两只狐狸根本不是为了拦着要闯入的人，而只是防止误入。” “这个迷障本身，就足以困住闯入的人，根本不需要守卫。” 璎珞自认根本解不开墙上的雕刻，她环视了周围一圈，怎么看这里都是个空房间，简简单单十分朴实，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我要不要试试看遁地？” “千万别！” 谢道之几乎是吼了一嗓子。 “设计这个迷障的人绝不可能想不到土遁，若是你贸贸然用法术，说不定会掉入另一个陷阱，若是你和我被分开，亦或是你被法术反噬，那就更糟了。” 她抖了一抖，设想了一下谢道之不在自己身边，一个人孤零零地掉在这个光秃秃的通道里的情形，立马老实了，乖乖地跟了过去，牢牢地拉住了他的手。 “从前孟鸟的幻境都没那么难解……” 她嘀咕了一句。 “当初我们能从孟鸟的幻境里出去，是因为邬先生和我们在一起，孟鸟根本没想为难我们。” 谢道之说。 不过璎珞的话还是提醒了他一点，这个迷障的目的应该只是为了把人困住，但是如果邬先生也被困在这里的话，为什么他们没见到邬先生呢？ 有一个可能是这个迷障比看见的要更大更复杂，那就需要找到机关来进入其他区域，墙上的雕刻一定是提示了机关的所在。 而另一个可能是所有被困住的人都不在一起，就如同幻境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幻境。 也许真实的他们现在都只是呆呆地站在那个空房间里，一动不动的，而如今他们不过是一缕神思，在狐狸设下的迷阵中徘徊。 在梦中的人要如何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呢？ 他皱眉。 似乎他已经想到了什么关键的信息，但是那灵光一闪，就如随风而逝的尘埃一般消失在了他的脑海中。 “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要是狐族长老在这里，看那狐十一郎能翻起什么浪来，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地。” “我们得快点出去，不然的话，我娘怎么办？” “谢大哥，你不是说幻境里面时间与真实的世界不一样，要是我们出去了已经是几年以后了怎么办？” “要是要对着这个光秃秃的房子好几年，我就算不饿死也无聊死了啊……” “刚才我们就不该让应龙和鲛姬先走，要是他们在，也许我们根本不会被困！” 她沮丧地絮絮叨叨。 “幸亏他们没来，要不然全被一锅端。” 谢道之轻笑。 “你还笑得出来！” 璎珞气得踮起脚尖要去拧他的脸，就和平时他欺负她一样。 “是，多亏你提醒，我可能已经想到怎么出去了。” 他轻轻巧巧地避开，反手把她揽在了怀里，好整以暇地笃笃悠悠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有时候，解开一个谜题并不是像解方程式那样，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道答案是什么，而只是分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只要找到证明的方法，线索，仅此而已。” 他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在墙壁上摸索着，悬着的火球随着他的心意跟随着他的脚步。 这什么意思？ 璎珞更迷茫了，等一下，谢道之还会解方程式？他不是古人吗？这么说来，以后他还能辅导她做数学题？ 莫名有几分小小的欢喜，不过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吧…… 她睁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手指划过的地方，一脸不解。 “哟，不愧是清河崔氏的女儿，一举手一投足都仪态万方，即便是当个皇后娘娘，都是绰绰有余了。” 阴阳怪气二号慢慢地走近了，顾尘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挪了挪自己的脚步，不落痕迹地站远了一点。 可惜刘氏根本没给她躲开的机会，身后跟着大批的侍女，她径直走向顾尘，笑盈盈的面容看起来却令人心生寒意。 “弟妹过誉了，虽论及辈分，相公似乎是高出了好几辈，不过我们修道之人都不讲究这些虚礼，兄弟相称也是使得的。” 崔氏根本不接她的话，而是实打实地怼了回去。 刘氏被她叫了一声“弟妹”，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自如，微笑了起来。 哼哼，就算是我失礼了，可是你还是个生不出儿子的母鸡，仅此而已。 “真是不好意思，来迟了，不过我们江陵陆氏血脉向来充盈，家里人实在太多，管不过来也是有的。” “闹，方才我就是见孩子们聊得尽兴又差点争吵起来，这才劝解了一会儿，并不是故意怠慢各位嫂嫂。” “男孩子么，意见不同就喜欢动手，打打闹闹也没什么，不过是怕伤了兄弟和气。” 她自顾自地说道，目光挑衅地落在崔氏脸上，那意思很明显，咱老陆家的男娃娃多得都能组球队了，您呢？ “刘家嫂嫂向来宽仁，待嫡子和庶子向来都是一视同仁，照拂有加，有您这样一位贤妻，江陵陆氏自然子嗣昌盛。您的仁心实在是令人钦佩，阿渺却是学不来。” 顾尘忍不住说了一句。 “噗！”崔氏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即便是宗妇朱氏，嘴角也隐隐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意。 刘氏便是个傻子，也听得出来她是在讽刺自己，拿自己苛待庶子的话柄说事，但是偏偏她说得一团和气，十分真诚，让她想发火也没有个由头，总不能说你这分明是在说反话吧。 “奶奶快坐下来，这大热的天，站在日头里说话一会您若是又生病，老爷可是会伤心的。” 见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跟在她身后的侍女连忙又是扶着她坐下，又是给她打扇端水的。 顾尘也见好就收，坐在了崔氏的身边，笑道：“小娘娘，你久居洛阳，经常能看到牡丹花会吧，有些名种的牡丹我从来都没见过，要不你给我讲讲。” “好呀，其实所谓的名种其实也未必最好看，不过是图个稀罕罢了……” 刘氏喝了一口水，这才觉得气顺了点，不过听她们两个的聊天，又似乎觉出什么味儿来了，这两个难不成又在变了法儿地寒碜她？ 偏生她还挑不出个错。 第四百二十三章 狐狸洞（四） “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自从我们进来，就一直被疏忽了。” 谢道之说。 “什么？” 璎珞抬眼看他的侧脸，火光下，他的神色有些恍惚。 “火焰。”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火球一直都没有熄灭过。” 她扬了扬眉毛，若是有镜子，便能发现这个表情和谢道之如出一辙。 “这说明，我们没有更换过时空，我们没有进入幻境，我们没有进入另一个空间，也没有穿越到另一个时间。” “这就是我说的，已经知道的答案。” “以这个答案为基点，后面的一切都简单了。” 他的手指还是没有离开墙壁，那一个一个凸起的点在他看来似乎变得有了意义，他一格一格地摸索着，似乎心中已经有了想要寻找的东西。 “这个地方会被狐狸称为是禁地，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迟疑地按下了一个方形的刻痕。 “哎！”璎珞惊呼。 “你不是说不要乱碰乱动吗！” “这虽然是个迷障，但也不是以狐十一郎的能力能做到的，应该是很久以前狐狸洞就有这个迷障的存在，而这个青丘，显然和原来的狐狸洞完全一模一样，当初做出这个完全映射的幻境，肯定不仅仅是一人之力。” “既然是个迷障，那一定是为了困住外来的人，不可能不留一个出路给狐狸们，那就一定有机关可以出去。” 谢道之捧起了她的脑袋，轻轻地往后转去，笑道：“你看。” 长长的甬道已经消失了，那尽头无边无际的黑暗让她心惊胆战，不过现在，两只方才突然消失的小狐狸正躺在她脚下，其实不过是一步之遥。 “我们出来了？” “我们出来了！” 她这才感觉到了真实感，欢喜地喊了一声。 “那我们还不快走！” 她望向他。 谢道之却摇了摇头。 “璎珞，我们还得找到邬先生。” “他在这没危险的！可是我不能不去见我娘！” 璎珞着急地拖起他的手。 “方才我就想说，要是我们没来找他就好了，也不会被困住了，现在好不容易我们出来了，你还要进去找他？” 她跺了跺脚，恨不得撒腿就往外跑。 “呵呵呵，没想到你们竟然能从狐方潭中出来。” 一个稚嫩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黑暗中，一个小孩子慢慢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站在了两人面前。 这是……？ 璎珞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是当初在狐狸洞里，长老问话的时候，那个走失了同伴的小男孩。 等一下，那不就是狐十一郎么？ “原来都是你在装神弄鬼！” 她想也没想就拉住了他的手，蹲下身道：“快把邬先生放了！我们还有急事。” “璎珞！” 谢道之惊呼。 她怎么动作这么快，还那么……不动脑子！ 火焰和风声一起呼啸而至，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扑了过去。 “桀桀桀桀桀……” 阴冷的笑声连同小男孩一起被他扑倒在了地上。 可璎珞已经不见踪影。 火焰中，小男孩如同一个木偶一般燃烧着，只是冷冷地笑着，似乎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烧灼的疼痛。 他出手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即便只是一个小男孩，他瞬间就被火舌吞没，但是眼见这诡异的画面，就算是谢道之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的三昧真火不是没烧死过邪恶的生灵，但是眼前这个孩子，分明只是个躯壳，这是什么法术？狐十一郎自己又在哪里？ 几乎被烧成了一块黑炭的小男孩已然辩不清楚面目，然而他却慢慢地站了起来，伸出了一只手，冷冷地指着谢道之，似乎是在控诉。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璎珞只觉得眼前晃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在坠落。 眼睛一睁一闭之间，她已经落入了一片漆黑。 “哎哟！” 虽然摔了一下，但并不疼，她的手撑在了地上，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隐隐发着蓝光。 骤然从光明坠入到了黑暗，她的眼睛一时间不适应这改变，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她伸出手来召唤火球，然而没有任何反应。 璎珞心中一片冰凉。 周围静止的一片冷寂让她明白过来，这里没有任何生灵，这里不能用任何法术。 她只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摸索着手上那个蓝莹莹的东西，长长的似乎是一根木棍。 把这唯一的光源拿在手里，她站起身来，往上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她没看到上面的天空，却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棍子的两端分明有着骨节，这不是什么棍子，而是一根骨头！ 而自己所站的这一片地面上，蓝莹莹的棍子几乎堆积如山。 “我！” 她忍不住轻呼一声，如被火炭烫了一般扔掉了手里的棒子。 不能害怕，不要害怕，害怕是没用的。 在心里反复地念着，她鼓励着自己，努力不让自己崩溃。 刚才太暗没看清，如今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黑暗，那些蓝色的光芒有长有短，有的散落，有的还成形，而最可怖的是有着一双空洞眼窝的骷髅。 她试图去数这里有多少骷髅，然而很快就发现根本不可能数清。 而更多的骷髅根本没有发光，只是静静地堆在那里，或是坐在那里，似乎只是在等待着陪伴。 她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闭上眼睛比睁开眼睛更加恐怖，未知的黑暗加上漫无边际的想象让她立刻睁开了眼睛，不得不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谢道之……”她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字，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肩膀，慢慢地蹲了下来，坐在了地上。 “谢道之，娘亲，爹爹，兰儿姐姐……” 她强忍着泪水，一遍一遍地念着这些名字，一边念，一边回忆着和他们一起经历过的快乐时光，为自己打气。 “谢道之，娘亲，爹爹，兰儿姐姐，邬先生，孟鸟姐姐，青姬姐姐，阿染，小香，卫姐姐，公主姐姐，囡囡，鲛姬姐姐，司采姐姐……海棠……” 她闭上了眼睛，可是那个人的名字即便没有出现在她的名单里，然而他的微笑却清楚地印在她的心上。 “元华……” 她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然滑落。 第四百二十四章 棋子（一） “世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长长的灰色衣摆如瀑布倾泻一般整整齐齐地落在了男子身侧，他优雅地跪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坐姿，即便是修道之人，会这种古礼的也不多见。 “除非公平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慢慢地说道，面无表情，眼中一片冰冷。 “你说出来的话总是这么有趣……那么多年过去了，还以为你会变得死气沉沉……”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觉得我沉睡了许久，即便是在我的梦中，我也能听见来自母亲的召唤。” “母亲总是让我们保持警醒，这样我们才不会忘记我们应该做的事，这样我们才不会忘记自己是谁。” “侍奉母亲是我们唯一应该做的事，而我们都是她的子民，没有人是特别的。” “你说得很对，没有人是特别的。”站着的男子轻笑着说道。 从这个角度，她看不见站着的人，只能看到另一人，她想要看清楚跪坐着的那人的面容，不过她越是努力睁大眼睛，面目就越是模糊。 “喵……” 她听见一声猫叫。 璎珞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坐了起来，四周仍是一片黑暗。 粗糙不平的石板地上，她躺过的地方还犹有余温，散落的骸骨已经被她堆在了房间的另一边，除了冰冷唯有死寂。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做这样奇怪的梦了？ 她不记得了。 也曾质疑，也曾迷惑，她却终于明白了许久没再做噩梦的原因。 那只能是他。 如果不是谢道之每晚的守护，她又如何能安安静静一觉睡到天明。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些奇怪的梦是什么意思，她已经不想知道了，除了在梦中的时候，她可能还会有些好奇，而现在，她所有能想到的，所有想要的，唯有回到他的身边。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亦或是不过是未来的幻象，她都不再在意，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这才是她应该去做的事。 娘亲，我一定会坚强，只有我什么都不怕，才能保护你。 她擦了擦湿湿的眼睛，再一次环视周围，可是，这里的墙壁和之前的不同，十分粗糙，极不平滑，毫无打磨的痕迹，亦不可能有什么雕刻在上面。 而且，这里根本就什么法术都不能用，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可是她不能停止思考，如果是谢道之，他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呢？她想。 他至少不会慌乱，他永远都是从容不迫的，轻轻地揉着她的脑袋，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然后，他就会想出办法来了。 她使劲了拍了拍自己不争气的脑袋，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为什么她还是脑袋空空？ “咕……”极度的静谧中，她甚至听到了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 微风细细，水榭里凉意徐徐。 “虽然我也是千万个不情愿，但是……恐怕这事儿不是弟妹你能说了算的。” 绕了半天总算绕回正题，这下刘氏可总算找回了自信，笑眯眯地说道：“这可不仅是我们江陵陆氏的责任，更是你们本家的责任，族长的决定不是你我一介女子能改变的。” “你倒是大方，敢情那些都是你的庶子，跟你没半毛钱关系……”29gg 顾尘嘟哝了一句。 崔氏忙拉着她坐下，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她没说错，和她没什么可争辩的，只有说服族长才行。” 那个老古板，跟他说不了三句话就是掉书袋，还不如让自家老公去和他对着掉书袋。 眼珠子一转，她就来了主意，优雅地笑道：“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到时候蓉蓉一定会很高兴，阿全就和她相处得很好。” 朱氏猛地站起身来，众人都向她看去。 顾尘抿了抿嘴角，满意地对崔氏眨了眨眼睛。 “就你皮。”崔氏瞪了她一眼，不过嘴角含笑。 “娘……”回廊上一阵噔噔蹬蹬的脚步声，陆蓉提着粉色的长裙，脚步生风地从另一端跑了过来，一阵荷花的香气随着她一起袭来，猛地扑进了顾尘的怀里。 她手里举着一个绿色的莲蓬，湿漉漉的还带着水。 “你看，娘，这个可以吃！” “知道了知道了。” “蓉蓉可真是越长越美了，又听话学习又好，性格又是这样率真可爱，大伯娘可羡慕死你娘了。” 朱氏见势连忙就坡下驴。 “大伯娘，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呀。” 陆蓉完全没听出朱氏话里话外的不屑，笑嘻嘻地挽起了母亲的胳膊，只差没坐她怀里了。 修道之人学习好有什么用？长得美有什么用？不会法术都是白搭。而所谓的性格率直就根本不是什么好话，几乎没指着鼻子说笨了，蓉蓉听不懂，难道她这个做娘的还不明白吗？ 顾尘可不是坐着吃闷亏的性格。 “方才我看你和你陆全哥哥在一处说话，聊些什么呢这么开心？” 她笑眯眯地和陆蓉一起吃莲子，状似无意地问道。 “娘，都怪你，你从来不教我法术。” “要是我会陆全哥哥会的那些法术，我就可以保护你啦。” “咦？三弟妹，这又是为什么？这我可得劝劝你啊，总不能因为阿止和思思的关系，耽误了蓉蓉啊。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总得向前看才好……” 朱氏找到了话头，连忙语重心长地劝说起了顾尘，顺便岔开话题。 顾尘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答道：“大嫂说得对，任何母亲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总是会患得患失，之前也是我私心，如今想来，也是太狭隘了，若是她自己喜欢，我自然不会阻拦。” 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柔声道：“蓉蓉若是想学，不如让阿全先教些基础的给你，若是有兴趣再说。” “好呀！谢谢娘！” 陆蓉立刻站了起来，丢下手里绿莹莹的莲蓬，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孩子……” 顾尘无奈地摇摇头。 “肯定是刚才阿全说了要得到我的同意才能教她，所以她才拿了个莲蓬来献殷勤。” 她笑着对朱氏说道，无视她苍白的脸色，神情自若地捡了一颗莲子，剥出白生生的莲肉，抽出苦苦的莲心，递给了崔氏。 “小娘娘，你也吃一个，也算是蓉蓉的孝心。” 崔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这才伸手接过。 “很清甜。” 第四百二十五章 棋子（二） “权力和信仰是世间最重要的两种支柱，否则，世间的一切秩序都将不再存续。” “如果掌握了公权力的人无法持正，无法克己奉公，所有的正义和道德，所有的规则和法度都将会失去意义。” 陆广韵不慌不忙，十分淡然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而他二哥打了个哈欠，连忙阻止道：“我明白，但是……” 但是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这个三弟的长篇大论很有道理，他听着好想睡觉，而且他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一开口，果然这个知礼的三弟就立刻恭恭敬敬地闭嘴了，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顿时一片尴尬的沉默。 族长见状起身，摆了摆手。 “广韵，父亲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他慢慢说道。 “不敢或忘。” 陆广韵亦站起身来，行礼之后才恭敬地回答这个问题。 示意他坐下，陆友韵继续慢慢地说道：“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一幕却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时我们都还年轻，除了害怕，还是害怕，然而你虽然还是个孩子，却难得地十分镇定，到了后来，我才明白，这是上天给予你的可贵的天性。” 长兄的夸奖让他不得不又站起身来，族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多礼。 “从未在父亲脸上见过这样恐怖的表情，他张大了嘴却没有声音，眼睛直直地望着我们，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我们，而他的神色，不仅仅是痛苦，更多的是懊悔无及，抱恨终天。” “然而直到最后，他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究竟是怎样的法术才能让父亲死得这样惨烈？” “黑色的火焰，黑色的迷雾，当时我们都被吓坏了而不知所措。但是现在，我们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鬼道中的灭魂咒，而会用这种法术的人，竟然一直都在世间存在着，甚至，伪装成我们的伙伴，我们的朋友。” “世人不和阴氏一族通婚不是没有理由的……” 陆承明点头赞同道。 “阴氏确实修习鬼道，但老族长未必就是阴氏所杀，他们并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群情激昂之下，陆左达仅仅就事论事的话语也引得好些人不满地怒视着他。 “所有我们所遭遇的，也许都只是过往的一部分罢了，如今我们不知道父亲被害的原因，也不能确定杀害父亲的凶手，但是，我们可以确定的有一点，父亲是被鬼道所杀。” “所有修行鬼道之人，就是我们陆氏一族的敌人。” 族长大声地说道，而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来。 混沌的梦中，她已经记不清楚这是她做的第几个梦了，似乎她只要一闭上眼睛，梦魇就会找到她，精准无比。 果然肚子饿的时候做梦，就会梦到好吃的是吗？ 她垂涎欲滴地看着一桌子的菜，却怎么也无法靠近。 太残忍了…… “铿锵”一声，她听到了金属的碰撞声，吓了一跳。 细细分辨了一下才发现，那不过是刀叉被放在陶瓷餐具上发出的声响而已。 “吃不下吗？” “……” “吃不下也得吃一点，不然看着你这张苦哈哈的脸，我都没食欲了。” “是。” 女子隐忍的声音和男子不耐烦的斥责。 璎珞觉得这两人的语气十分熟悉，但在梦中，她总是听不清楚，也看不清楚她想要看清楚的一切，她永远都被关在那个透明的水晶球里，无法走出去。 轻轻的瓷器和金属的碰撞声。 那么大一张桌子只有两个人吃饭确实是少了点，但是她怎么也够不到那桌子，也看不见那个说话的女子。 应该是视角问题，她努力地扒在透明的圆球上张望着，却没看见那女子，只看见了远处的地上，似乎又跪着一个人。 这梦中的人怎么动不动就下跪。 然而那人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起身，只是匍匐在地，半点也不敢动弹。 吃饭的那两位似乎也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慢条斯理地细嚼慢咽，任由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璎珞几乎是整个人贴在了这个透明的圆形壁垒之上，半张脸紧贴着玻璃壁，只用左眼贴近了看，勉强才能看得更加清晰一点，就连那人的衣饰和长发都看清楚了。书袋网 长发照例束起，用一个青玉冠绾起，平平无奇，穿得不过是普通道服，腰间别着的似是一把短剑，细细的方方的剑鞘。 哦，好像不是什么短剑，而是一把扇子。 饿着肚子吃不到饭干瞪眼已经够离谱的了，竟然还有一个闻着菜香却吃不上饭还得跪着的，她不禁有些同情他。 那人就是不抬头，璎珞觉得很无聊，于是又贴在玻璃上，依样画葫芦地去看桌子上的菜。 看上去真的很好吃啊，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又叫了一下。 水晶球立刻开始了剧烈的晃动，她知道，每当这样的时候，她就要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别，让我再看一会！” 她喊道。 然而稠密的液体已经不再透明，晃动让水晶球变得越来越浑浊。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能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已经找到了她的下落。” 谁？ 她睁开眼睛。 有人在说话。 这里还是梦境吗？ “我已经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人呢？” “就在这里，这里的法术我无法解除，你必须自己找到她。” “啊啊啊啊啊……我说的是真的。” 是狐十一郎和谢道之在说话。 她惊讶地抬头，冰冷的房间一如既往堆满了骸骨，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人也没有。 但是她却能听见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从上面传来。 原来她是在地下吗？ 呵呵，糊涂了，狐狸洞不整个都在地下嘛。 既然她能听到声音…… 她福至心灵，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谢道之！我在这！谢道之！！！！” “谢……” “啊啊啊啊……”一声惨叫打断了她的话。 是狐十一郎，他们听不见她的喊声吗？ “她到底在哪儿？” 谢道之冰冷的声音。 她从未听过他这样决绝的语气，是为了她么？ “我在这！谢道之，我在这！！！” 她不停地喊着，可是外面的人竟然完全听不见。 这不科学。 只要她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应该一定可以听见她的声音！欺负她物理没学好是吧。 “谢道之！” 她喊得嗓子都快哑了。 狐十一郎也是。 “啊啊啊啊啊啊……” “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四只爪子都被烧焦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棋子（三） “你太过分了，要是长老在，怎么可能容许你在青丘撒野！” 小狐狸们被谢道之的火焰给镇住了，虽然都是狐十一郎的徒众，奈何法力低微，打不过他，能忍住不作鸟兽散就已经算很勇敢了。 大部分缩成了一团，不过还是有仗义执言的小狐狸义愤填膺，忍不住帮狐十一郎出声谴责他的。 可是谢道之是什么人，哪有闲情逸致跟这些狐狸对线，他不过是又催动着火球，那架势显然又要往狐十一郎身上去。 “师父已经被你烧得快晕过去了，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折磨他了！” 看来这个狐十一郎为人还是不错，即便是怕得要死，还是有人愿意冒死为他说话。 谢道之的火焰在手上打转，他尽量温和地说道：“如果你们有人知道本族密室的秘密的，就立刻说出来吧，只要我找回我要找的人，我就立刻放了你们师父。” “我不知道……” 说话的小狐狸立刻泄了气，讷讷道。 深深吸了一口气，谢道之慢慢地说道：“璎珞已经被关了十几个时辰了，我不能想象，她一个人孤独地呆在那里，会有多么地害怕……” 他低沉的声音似乎带着恳求，然而他又抬高了声音问道：“有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如果想要救你们师父，唯有放人是唯一的办法，狐族向来都是有情有义，恩怨分明，若是你们的爱人被人抓了，为了救人，难道你们不会不顾一切么？” 火焰从未熄灭，随着他的话语似乎又明亮了许多。 狐十一郎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周围惊恐的狐狸们闻言，虽然仍是没有人说话，但众人的目光似乎都柔软了一些。 “那里面不是一个人。” 沉默中突然有只小狐狸开口道。 “恩，之前还有人被关在里面的。” 如同有人打开了话匣子，小狐狸们纷纷叽叽喳喳起来。 “对的对的，也是一个凡人，不是狐狸，我看到过他，他身边总是带着一只猫。” “就是，来狐狸洞竟然带猫，这不是找事儿吗，害得我天天紧张兮兮，就怕藏的好吃的被偷吃……” “你们都别胡说了，这可是我们狐族专门为了抵御外敌设计的机关，怎么可能让人进去还能在一起聊天的，他们虽然都在里面，但是互相都见不到对方。” “你才胡说，我进去密室里看过，就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屋子，两个大活人关在里面怎么可能见不到面，你是不是傻！” “你们都听我说，这不过是个传说，我就是这里看门的，里面根本就是个空屋子，一个人都没有！” 谢道之立刻看了过去，问道：“你就是刚才拦住我们的那只狐狸吗？” “对，就是我。”毛茸茸的小狐狸为了证明自己，化身成了人形，果然就是刚才看门的两只狐狸里的一只。 “里面是没有人的，我发誓。”他举起手作起誓状。 “但是刚才你不是说里面的人好得很么？” 谢道之问。 刚才他套他话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狐狸抓了抓头，似乎也很迷惑。 “是的，我见过师父带人进去，而且每次出来的时候都是师父一个人，但是……” “我也不敢说，更不敢问，可是……” 他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天天守在这里太无聊了，我偷偷溜进去看过，里面什么人都没有。”读书楼 得了，又回到原点。 谢道之无奈地摇头道：“并不是你以为的这样，这个空屋子不过是个障眼法，墙上刻着的机关很复杂。” “你进去过了？” 小狐狸奇道：“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运气罢了……”他不想多谈。 “我曾听我娘说起过，这个阵法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似乎是一幅壁画，但是，但是……我从未亲眼见过。” 一只小狐狸细细的声音弱弱地说道。 谢道之这才想起来，当时看见那个房间里聚拢在狐十一郎身边的狐狸看上去都很小，小小的一团一团的白团子。 念及刚才狐十一郎说过的话，他明白过来了，这些小狐狸都不过是些孩子，看上去人多势众不过是因为自己分不清楚小狐狸和大狐狸的区别而已。 这些能被狐十一郎蛊惑的狐狸们都十分年轻。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如果真是如此，那情况也许没有他设想的那么糟。 “不用着急，仔细想想你娘是怎么说的？”他蹲下身来，温和地问道，像是在哄小孩。 “我……我不记得了……” 小狐狸吓到了，弱弱地说不出话来。 “那你知道你娘在哪儿吗？” 谢道之柔声道。 “她……她不在这里，她和公主殿下一起出去了。” “她爹爹是大祭司，她娘也很厉害，凶得很。” 另一只小狐狸嘴快道。 “幼兮，你倒是说啊，别藏着掖着了，这个凡人男子我也认识，从前长老亲自招待过他，他都不吃鸡，那一次全鸡宴我吃了好多鸡腿，所以记得特别牢。” 狐狸和狐狸的性格真的是差别好大。 这只小狐狸简直就是话痨，他记性还特别好，对自己见过的人几乎是过目不忘，絮絮叨叨地把前因后果全都说清楚了。 原来被狐十一郎骗进这里关着的果然是邬先生，他身边那只猫和他在一起，而那个傻乎乎的大美女，也就是公主的好朋友也和公主一起出去了，去哪儿他就不知道了，毕竟他不过是博闻强记嘴皮子利索罢了，这些相对隐秘的事情他可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公主去东海了。” 又有人岔开话题。 谢道之根本不关心公主去哪儿了，总之一时半会儿她也不会回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小狐狸身上，她似乎是个小女孩儿，十分害羞，显然之前被母亲保护得太好，如今众狐狸都看着她，她更是愈发紧张。 “幼兮，没什么可怕的，这个不是坏人。” 另一只小狐狸劝道。 众狐狸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狐十一郎，十分不能赞同他这个结论。 “也许，也许……” 被叫做幼兮的小狐狸声音细细地，十分犹豫。 谢道之没有催她，只是微笑着看着她，目光中写着鼓励。 第四百二十七章 棋子（四） “也许让我亲眼看一下，我就有可能解开这个机关。” 小狐狸十分不自信地说道，她小小的爪子绞在一起，搓着自己的手，毛茸茸的尾巴垂在地上，头也低了下去。 “那可不行，幼兮，万一你迷路了回不来怎么办。” “切，不过是个传说罢了，哪来什么机关，我们天天在狐狸洞里绕来绕去也没迷路。” “没关系没关系，她爹爹可是祭司大人，就算她迷路了，也肯定能把她救出来的。” “但是……万一呢？总不能为了个外人，把我们自己人给弄丢了吧。” “我这不是为了救师父么……” 狐狸们又争执了起来，毕竟年代久远，青丘也向来太平，这些年轻的小狐狸们都没见识过这所谓的狐族迷阵的威力， “我就在这里啊！” 璎珞大叫，可是外面的声音更加嘈杂了，根本没人听见她的声音，更没人理会她。 “你不害怕吗？” 谢道之问。 他正蹲在她身边，和她几乎一般高，他的目光十分热切。 小狐狸还是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眼睛都不敢看他，低着头轻声说道：“我害怕的。” 见他叹了一口气，小狐狸忙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应该尽我所能帮助你，毕竟，害得你的……爱人被关在我们这，本就是我们的错。” “师父，师父他一定不是故意的，你再问他，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她一边说，一边微微地红了脸。 谢道之微笑了。 “那我先谢谢你了，幼兮。” 他站起身来，收起了火焰，拉着她的爪子，说道：“走，我带你进去。”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爪子，不过力气太小，没能挣脱。 “我和你一起去吧，幼兮。” 刚才那个话痨自告奋勇，谢道之点头道：“好，谢谢。” “你们……自求多福吧……” 守门的小狐狸虽不至于拦着他们，但也是十分不赞同。 然而狐十一郎就躺在边上，一副生死不知的样子，当下谁都不敢拦他们。 “长老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谢道之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我不知道。” 十分健谈的小狐狸说到长老，缩了缩脖子，吐舌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长老什么时候离开的。” “一般长老，公主，祭司大人和将军大人离开的时候，都会通知大家，这样比较安全，毕竟狐狸特别擅长幻形。” 他隐晦地说道，不过谢道之立刻就明白了。 “那这次长老离开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其实……” 小狐狸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你也不是狐族。” “据说长老是犯事儿了，所以才被公主关了起来。” 他悄声道。 “阿火，你又胡说八道了。” 幼兮嗔道：“长老怎么可能做错事，长老永远都是对的。” 她生气地反驳。 阿火嗤之以鼻：“女孩子就是天真，感情用事。” 一只狐狸一本正经感叹的样子十分有趣。 无风不起浪啊，谢道之心想，不管是真是假，长老也许真的已经自顾不暇了，而公主竟然正好不在青丘，到底是巧合，还是机关算尽。 甬道很短，很快又来到了那个空屋子。 谢道之下意识地回头，却见洞口一群小狐狸正扒在门口张望，不敢进来却又十分好奇。 和上次不一样，上次一进来，他们就进入了迷阵。 也许是因为身边有狐狸的关系，这个法阵也许不会对狐狸起作用。510文学 “有线索吗？” 谢道之问道。 却见幼兮已经面对墙壁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倒不像是被吓到了，而是，似乎被迷住了一样。 “幼兮！” 谢道之立刻觉出了不对劲，立刻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拖开。 “哎哟！” 她细细的声音呼痛。 “你弄疼我了。” 揉着自己的肩膀，她轻声说道。 “对不起，我以为你也被迷阵迷住了。” 谢道之听她声音清朗，目光明澈，连忙道歉。 “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发现。” 明白了他这么粗鲁的原因，幼兮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她指着墙上的点阵说道：“这种圆点是有规律的，娘亲教过我这个地图要怎么看。” “这是个地图？” 阿火只觉得自己两眼一抹黑，根本就是晕头转向。 谢道之之前也早就意识到这壁画其实是一幅地图，如今听她这么说，心中大定，赞道：“太好了，那你能找到她吗？” 幼兮摇头。 “不知道哪里有人，但是，我可以带你进去。” 她说。 “去哪儿？”阿火环顾四周，分明什么都没有啊。 哪有门？ “好。” 谢道之说。 “太感谢了。” “但是，这些地方有些可能是很危险的，我不太确定我进去了之后能不能出来。” 幼兮抬眼看了他一眼，忙又移开了目光，轻声道：“有可能我们也会在里面迷失，也有可能，也许你的爱人已经出来了，我们却还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这样也没关系吗？” 她问。 “没关系，比起什么都不做，我宁愿去尝试一下。” 谢道之毅然道。 “但也许你会死……” 她弱弱地说道。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啰嗦了，但是这个阵法并不是好玩才造出来的，当初设计这个阵法的据说是狐族当时的首领壸罡，而他的道术，据说是狐族几千年来最惊才艳绝的。” “你可真是什么都知道啊，比起你，我倒像是活在梦中。” 阿火由衷地赞道。 “是我娘亲给我讲故事的时候告诉我的……” “那你能记住也很了不起了。” 幼兮没说话，而是转身瞪了他一眼，似是在嗔怪他太夸张了，要是比起记性好，谁能比得过他呀。 虽然没有化作人身，但她那一眼眼波流转，已然隐隐有了媚色，假以时日，一定是只敬业的优秀狐狸。 “那就麻烦你了，若是能找回拙荆，定然重重答谢。” 谢道之认真地对幼兮施了一礼，虽然对方是只人身都没有的小狐狸，他也不曾有半点轻视。 “我也要去吗？”阿火指了指自己，问道。 “我们狐狸倒还好，听我娘说，就算是在阵法里迷路了，也会被送出来，不过若是凡人或是其他妖兽在里面迷路了，也许会越陷越深。” 幼兮说到这，见他的表情有几分尴尬，忙改口道：“不过你完全没必要去，我自己带他进去就可以。” “罢了罢了，陪你一起去吧，哎，女人就是麻烦。” 第四百二十八章 棋子（五） “那这事儿就这样定了。” 族长一锤定音，众人都无异议。 陆广韵神色严肃，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但他至少没有反对，这也足够了。 众人在此已经盘桓了好几日了，虽说这里景致好，居所也很舒适，但来来去去都是这点地方，该聊的话也都聊完了，很是无趣。 总算能回去了。 水榭里，顾尘只觉得头疼，和这一群妯娌聊天可真是累人。 所以，当众内眷看见远处的长廊里，一群男子慢慢走了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露出了喜色。 陆广韵走近的时候，就看见顾尘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意欲询问，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见她眉毛都竖了起来，一副猫儿弓背的怒状。 完了，这次哄老婆的难度太大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她竟然没有立刻发脾气，而是深呼吸了好几下，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可真是奇迹啊，老婆竟然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未必是什么好事，却见她对陆蓉挥了挥手，笑道：“蓉蓉，爹爹总算忙完了，快过来一起坐一会。” “不要啊，娘，我还在练功！你别影响我。” 陆广韵这才看清，原来陆蓉竟然是浮坐在莲池之上，想来是在修行水系的法术。 “蓉蓉真是用功。” 朱氏笑着赞道。 按理族内男子和内眷应该是不能在一处的，虽则如今男女之防没有从前那么严格，然而自家老爷和族内诸人都往女眷这里来，想来是因为那件事有着落了。 她维持着笑容，然而那笑容也是苍白的。 顾家那个小狐狸精打得什么算盘，这几天她早就看明白了。 不过在她心里，她始终觉得不敢置信，老爷不可能会同意的，而且，这也不合礼数。 她扯紧了自己的帕子，惴惴不安地看着慢慢走近的自家老爷，眼中的担忧让他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老爷，这日头还高，您怎么就带着爷们都出来了，不如先歇一歇，吃了饭再说话也不迟。” 她迎了上去，礼貌地福了一福。 众人回了礼，陆友韵这才说道：“三弟已经答应选族内子侄入嗣了，你带着子侄们盘桓了这几天，哪几个孩子资质好，你心中可有计较？” “这事儿不忙一时……” 朱氏强笑道。 “倒不用大嫂麻烦，蓉蓉早就同我说了，最喜欢陆全哥哥，如果能让他做我们蓉蓉的亲哥哥，只怕她最是欢喜。” 顾尘笑眯眯地说道，无视朱氏惨白的脸色。 “三弟妹就是喜欢开玩笑，全儿是族长的嫡长子，怎么可能改嗣别宗，就算是从旁支入嗣，也没让长子改嗣的道理。” 刘氏突然发现自己眼盲心瞎，竟然全然没看出顾尘的如意算盘，这会儿自己都还没笑出声，就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闻言连忙帮朱氏说话。 “三弟妹不过是说笑呢，怎么可能当真。” 朱氏恨得牙根酸，然而面上仍是勉强带着笑意说道。 “是么？可是我也觉得全儿很好，如果全儿不行的话……” 顾尘得意洋洋地笑道：“珠玉在前，其他人我也看不上眼啊。”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陆友韵看了自家三弟一眼，却见他根本没有要管管老婆的意思，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显得他心情非常好。 族长不愧是族长，惊讶之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可是掌握陆氏一族命运的人，绝对不能因个人的一点私心而乱了整个宗族的方向。 “三弟妹，不如把蓉蓉叫过来问问她的意见吧。” 他温言对顾尘说道，眼中的涟漪与不舍已然平静了下来，唯有一片宁谧的淡然，甚至是，决然。 顾尘愣了一下。 本来她就是咬定了族长绝对不可能把嫡长子过继给弟弟，这才玩命地往死里夸陆全，她可从来没想过族长竟然会答应。 这下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就算要嗣子，肯定也是要个小娃娃，从小教养培养感情的好，陆全都几百岁了，怎么可能养得家？ 犹豫间，陆广韵已经招手叫来了陆蓉，她就算再淘气，爹爹的话不可能不停，当下不情不愿地起身往岸边走，头上还顶着一片可笑的莲叶。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虽则法术未精，然她正值芳华，提着长裙在莲叶间优雅地穿行，如水面之上的仙子般凌波微步，这一幕堪可入画。 不过，她一到岸边就活泼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灵动无比，提着裙子鞋也没穿好就飞奔了过来，十足的小孩子样子。 在座都是长辈，然而也没人忍心苛责她。 “爹爹，你真麻烦，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嘛！” 陆蓉一边跑一边喊，这回廊九转十八弯，廊外的人看不清楚廊内，她跑近了才发现原来族中长辈都在，立刻收住了脚步，一本正经循规蹈矩老老实实。 “大伯，二伯，大伯娘，爹爹，娘，崔娘娘……” 她缓步上前给诸位长辈施礼，族长忙挥手：“不必多礼。” 陆蓉小小地吐了吐舌头，大伯真是好心人，知道她再说下去就要叫错人了，幸亏幸亏。 顾尘白了她一眼，平时也没少教，怎么一到大场面就有些小家子气。 陆广韵看着她，她不甘示弱，也看着陆广韵，就是打死不开口。 无奈他只能自己问道：“蓉蓉，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陆蓉抬眼看他，她可不信爹爹叫她过来那么多人就是问她玩得开不开心，不过她还是中规中矩地答道：“大伯娘安排得很好，衣食住行都十分舒适，而且，这里的景色也很美，如果有机会，爹爹下次再带我来玩吧。” “蓉蓉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朱氏忙赞道，一边絮絮叨叨道：“多亏蓉蓉这几天一直陪着我们妯娌几个，还能帮忙端茶送水，十分贴心，不愧是三弟妹教养出来的，同三弟妹一般，兰质蕙心，善解人意。” 要不是族里的人都看着，顾尘一定忍不住自己这个白眼。 临时抱佛脚会不会太迟了？ ：。： 第四百二十九章 迷阵（一） “小心！” 谢道之惊呼。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就连他都没想到这变故来得这么快。 这个小狐狸！ 他顿时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怎么就忘记了，看似十分无害的人有时候偏偏是最方便害人的，若是此次被这小狐狸给骗了，他这几千年只怕是白活了。 刚才幼兮才刚把爪子放在了密室墙壁上的一处，毫无征兆地，三人都坠落了下去，一下子失重的感觉让两只小狐狸下意识地团成了一团，大尾巴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谢道之试图御风，然而习惯了的轻盈之感却没有如期而至。 之前这石室是可以用火球的，而如今却是一片黑暗，而身体还在不断下坠。 没想到这般凶险。 他尽量蜷起了身子，放低重心，保持平衡。 幸而事实证明他多虑了，倏忽间，三人已经落到了实处。 伸手不见五指，谢道之也不敢呼喊，唯有在暗中隐匿自己的气息。 “那个谁……” 幼兮细细的声音似乎是在喊他。 黑暗中，一个毛茸茸的爪子抓住了他的手。 “不是这里，我们换下一个地方。” 幼兮的声音一点都不慌乱。 谢道之慢慢地习惯了黑暗，却见两双绿油油的眼睛亮了起来，原来狐狸本就是夜视的动物，他释然。 怪不得这里那么黑，在黑暗中，能看见本身就是优势。 想来当初设计这里的那位狐族前辈就是这么打算的。 “这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阿火的声音十分失望。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雕像啊，火把啊，或者最好是有宝藏什么的。” “这是个御敌的机关，不是墓穴。” 幼兮嗔道。 除了他们两个的眼睛，谢道之渐渐看清楚了周围的情况，果然如阿火所说的，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如果璎珞那里也是这样，又是一片漆黑，她肯定害怕极了。 他心急如焚。 “我们快去下一个地方，别浪费时间了！”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语气变得急躁不安。 “对不起。” 幼兮忙道。 如同在幻境中一般，三人在不同的房间内不停地穿行。 这里的场景几乎都一样，光秃秃的石室，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我们要去下一层了。”黑暗中，细细的声音说着。 “这只是第一层？”阿火惊呼。 “恩。” “一共几层？”谢道之问。 “七层。” 怪不得之前没有下坠的感觉了，原来还在同一层。 “能不能先去最下面一层？”谢道之忙问。 不知道为何，他下意识地觉得若是他要藏人，肯定得往下藏。 “下面……可能会有危险。”126中文网 幼兮犹豫着说道：“根据地图上看起来，越是重要的人犯越是会关在下层的……” “我怕里面还关着坏人……” 她弱弱地说道，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补救道：“当然，我不是指您的夫人，我只是说可能会遇到其他坏人……”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她又开始搓自己的爪子，怎么自己的嘴就这么笨呢？ “我没关系，若是有危险，你就带着阿火赶紧逃，你们都是狐狸，在这里自保应该不成问题。”谢道之点头道。 “宝藏什么的一般都藏在最底层！”阿火也很赞成他的意见，敢情他根本不是来保护幼兮的，倒像是来玩的。 众志成城，没办法，幼兮只能抓紧了两人的手，提醒道：“小心哦，我们要下坠了。” “好。” 谢道之话音未落，熟悉的失重感又来了，这一次的时间比上一次显然要长许多。 当他再次站稳的时候，黑暗中，他摸到了一堵窄窄的墙。 身边的两双绿色的眼睛东张西望的，似乎大家都在判断，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这个房间显然比之前小很多，而且，中间的墙壁并不是挖出来的，而是砖石堆砌出来的。 谢道之试图推了一下墙面，青石砖，垒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推不动。 “那里有门。” 阿火指了指侧面。 原来这里并不只是一个房间。 “你们两个跟在我后面。” 谢道之忙拦住两只跃跃欲试往里走的狐狸。 “不用客气了，那个谁，我们狐狸比你看得清楚，你跟在我们后面吧。” 阿火笑道，走了那么久他已经明白了，这个凡人的眼睛在黑夜里看不清楚，难怪他脸上总是一副戒备紧张的神色。 若是自己在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方，只怕也会紧张。 说话间两只狐狸已经转了出去，身影一下子就不见了。 谢道之连忙跟上，只是这个房间又是空的，而此刻却有一左一右两扇门。 “等一下，你们先别走，这里是个迷宫。” 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这里一片黑暗，又不能用法术，还有什么迷障能比迷宫更有效呢。 两只小狐狸依言走了回来，幼兮问道：“那我们还往里走吗？” “走。” 谢道之说：“不过我们不能分开，而且，要往一个方向走，如果乱走，就很容易迷路。” “我们狐狸是不会迷路的。”阿火指出。 “狐狸洞那么复杂，也从来没听说有小狐狸迷路的。” 谢道之有些半信半疑。 “那是因为你们从小住在这里，里面的路都认识吧。” “我们狐狸，闻一闻就知道应该走哪条路了。” 阿火得意道：“你们人类的鼻子就是没我们好使。” “我懂了，你只要闻到自己熟悉的味道就往那里走就可以了，但是这里很久没人来了，什么味道都没有，你也一样会迷路。” “对了！你们有闻到这里有生人味吗？” 他忙问。 两双绿油油的眼睛一起晃动着，显然是在摇头。 看着他沮丧的神色，幼兮劝道：“我们进来的这个地方只是我选的，可能您的夫人并不在这里，她也许在另一个角落，从未走到过这里，所以没有气味也是可能的。” “我保证，一闻到人类的味道就立刻告诉你！”阿火也拍胸脯。 谢道之勉强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越来越冰冷，如同一只手在揪着他的心，狠狠地扯着，明明她就在这里的某处，他却找不到她。 都是他不好，太托大，想要救出邬先生帮璎珞的娘，却把璎珞给弄丢了。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他所想的一般，不能再有意外了……他不能再犯任何错了。 第四百三十章 迷阵（二） “哈哈，这世上哪有什么龙啊。” 阿火拍着胸脯表示自己可以带路，一边还叽叽喳喳地继续叨叨，不过，只有幼兮偶尔会搭理他一句。 “我娘说是有的哦，而且，还不止一条。” “怎么可能，我们狐狸可是现在还活着的最古老的神兽，那些凤凰啊，龙啊之类的不都已经死了吗。” “才没有呢。” “那你见过龙么？” “没有……” 幼兮嘴笨，说不过他，只能往自己娘亲身上扯：“不过我娘见过，我爹爹也见过。” “我也见过。” 谢道之忍不住说道。 这下可好，二对一，阿火顿时不吭声了。 “就算长得像龙也不一定是龙。” 他试图找回场子：“上古神兽许多都很像龙，比如各种蛇，蛇和龙本来就是一家，比如……肥遗什么的。” “若是能顺利救出璎珞，下次我请他来青丘让你亲眼见见。” 谢道之面无表情道。 这下可冷场了。 一片黑暗中，无边的寂静着实有些瘆人。 而迷宫中的房间也越来越大，十分空旷，三人得紧紧跟着才不会走散。 “据说壸罡大人领导众狐的那几百年里，刚好人间战乱频繁，尸横遍野，以至于从前躲在深山的灵兽都出来找吃的，官府也管不了，一时间生灵涂炭，妖魔四起。” 幼兮细细的声音。 “青丘为求自保，才设计了这个阵法，不过实际上，这个阵法真正的使用方法已经失传了，至少我娘就不知道怎么用。” “不是走进来就行么？”谢道之问。 “若是等外敌走到狐狸洞的深处才被困住，那这个阵法还有什么意义？” 幼兮问。 也是，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狐狸会被杀死，而且，若是那些人就是不往这走怎么办？若他是壸罡，也不会这么设计。 谢道之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其实当初青丘不过是群山中的一片绿野，不过自从有了这个阵法，外人想要进入青丘就几乎不可能了，若是无意闯入的，自然会被送出去，若是执意进入青丘，就会被困在阵法里，再也出不去。”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青丘才有了难觅其踪的传说。” 幼兮一边说着，语气中隐隐有着难掩的自豪。 “原来如此，这位壸罡前辈真是颖悟绝伦，一颗七窍玲珑心，难怪能统御狐族几百年。” “可惜狐狸再聪明，也架不住人类人多势众……” 她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身边这位也是人类，连忙住嘴。 “若不是人类的自私和愚昧，青丘也不至于湮灭在城市中。” 谢道之没有生气，倒是十分赞同。 “那这位壸罡前辈是怎么仙逝的呢？” 他问道。 幼兮正在犹豫着要不要道歉，听他这么问正好扯开话题，连忙答道：“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不过我娘常说，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掩藏好，这样才不会像那些黯然而逝的先贤一样，死于心爱之人的背叛。” “我觉得她说的应该就是壸罡大人。” “你娘就是壸罡前辈的后人吗？” “算是吧，但是壸罡大人并没有留下子嗣，所以我们都只是旁系血亲，不过我们祭司这一族血脉很纯正，血缘上差不了多少。” 不期然地，谢道之想起了很久以前狐族长老说过的话，没有人类的血脉才能孕育纯正的九尾狐，想来这祭司一族应该都是九尾。 可是眼前这个小狐狸分明只有一条尾巴。 不过，他可不会自己的无知去挑战别人的涵养，这样的话他是绝对不会问的…… “那……如今的狐族公主和壸罡前辈又是什么关系？” 谢道之问道：“他们有血缘吗？” 幼兮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 “壸罡大人是祭司出身，是我们这一支的祖先，也这是为什么娘亲会告诉我他的故事，还要我记住。” “据我所知，我们这一支血脉十分纯正，绝无与其他狐狸通婚之理。” “我娘亲和我爹爹其实是血亲，而我的未婚夫也是我叔叔的儿子，我们这一族担负着祭司的重任，玷污了血脉是重罪。” 她轻轻地说道，不置可否。 “你都有未婚夫了！” 阿火咋咋呼呼地大呼小叫。 “万一你不喜欢你的未婚夫，喜欢别人怎么办？” “别人？” 幼兮愣住了，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不可能，这可是重罪……” 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就连脚步都停顿了一下。 “我想起来了，娘亲还说过，即便是再聪明再厉害的狐狸，一旦犯了糊涂和外族通婚，甚至生下孩子，那可是不得了的大忌……” “她说的，该不会也是壸罡大人吧……” 还真的很有可能。 “难道你喜欢别人还要受罚？还有没有狐权了？简直不讲道理！” 阿火很是打抱不平，怪叫道：“他们会怎么惩罚你？难不成烧死你吗？” “哈！那怎么可能。”幼兮忍不住笑了一下。 “如果和外人通婚的话，我就没有资格继承祭司之职，我的子嗣也没有资格和祭司一族通婚，从此我的血脉就被排除出祭司一族了。” “就这？” “这算什么惩罚？” 阿火傻眼。 “这还不算是重罚？我们这一族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血脉了，若是被排除出族，我还不如死了。” 幼兮认真道，目光坚定。 “切！”阿火嗤之以鼻。 说实话，谢道之也不觉得坚持自己的血脉有什么重要的，而且，越是近亲通婚，越是容易夭折，孩子越生越少，就算血脉再纯正也难逃灭族的命运。 并不是他胡乱猜测，当初江南的几大世家也是看不起其他宗族，特别是嫡支，从不和外族通婚，以至于血脉越来越近，子嗣也越来越艰难。 四大世家的嫡支最后全都没落了，这可以说是历史的必然，也更是因为人丁不再兴旺。 然而这只小狐狸是肯定是不会理解这些的，而且她母亲从小教育她对自己宗族的热爱和忠诚，定然也是从上一代传下来的，也许正是和这位壸罡大人有关，他最后不得善终，没有留下子嗣，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第四百三十一章 迷阵（三） 肚子真的好饿啊…… 璎珞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之前肚子还会咕咕叫，如今连咕咕的力气都没了，而且，不能用法术凝水，她只觉得口干舌燥，都快要渴死了。 怎么就没人来管管她？ 就算是狐十一郎设计抓了她，关在了这里，也不能让她这个重要人质就这么没出息地无声无息死在这儿吧。 “喂！” “我快饿死了啊啊啊！” 她大喊。 根本没人理睬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听不见谢道之的声音了，也没有了狐十一郎的声音，一切又归于寂静。 独自一个人惶惶然地在黑暗中。 不期然地，她想起了从前一个人在西域魔鬼沙漠中迷路的经历，当时她也是这般孤独，这般无助。 后来是谁救了她来着…… 对了，开明兽。 好想回家啊…… 她一愣。 当她想到回家的时候，脑海中出现的不是自己在魔都租的那个小屋子，也不是老家的大宅，而是…… 三清山上，和兰儿姐姐、孟鸟姐姐一起嗑瓜子的那张桌子。 也许那段短暂的宁谧日子不是她最快乐的时光，但一定是她的心中最安宁的日子。 从小缺少父母的陪伴，她曾经和阿嬷相依为命，后来又多了一个阿染，可即便如此，那个阴森的老宅也不能让她有“家”的归属感。 “兰儿姐姐，孟鸟姐姐，赵学长，阿染，小香……” 有一说一，赵学长的数学是真的很好，只要他一讲，她立刻就明白那些天书一样的题到底是怎么做的了。 要是一切都能回到从前就好了，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一起上学，一起撸串，该有多幸福啊！ 她闭上眼睛，有些神思恍惚。 该不会是饿晕了吧…… “喂！” 幻觉么，好像有人在喊她。 睁开眼睛，还是一片黑暗。 还真的是幻觉。 她又把自己的头歪在了一边的墙上，努力不去看那一堆发着隐隐光芒的尸骨。 刚一合上眼睛，她就听到了“啪嗒！”一声。 什么东西掉在了她的身边。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因为摸到了一块骨头而差点惊叫起来，这里的尸骨有些会隐隐发亮，而有些不会，偏偏她在黑暗中摸到一根细细的骨头，吓得她立刻缩手。 “啪嗒！”又是一声。 这次她听清楚了方位，立刻摸了过去，竟然摸到了…… 一个塑封的小袋子。 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她摸索着觉得那是一个软软的东西，好像是……好像是她带来贿赂小狐狸们，结果却落在了外面的泡椒鸡爪。 不会吧…… 她一定还是在做梦…… 不过手上塑料的质感十分确定，而软软的东西摸上去真的很像鸡爪，她敢肯定，她已经闻到了泡椒味儿。 口水几乎流了出来，她连忙去撕那塑封，可是怎么都撕不开！ 真快把她急死了，还真是看不见吃不着只能光闻着香啊。 如果可能的话，她真想手脚并用，不过幸而她想到了一个超级不淑女的方法…… 几番努力后，她终于用牙咬开了这袋子。 “咝……”一股泡椒味儿冲得她龇牙咧嘴。 不过肚子是真的饿了，她几乎把鸡骨头都给嚼碎了吞下去。 一个不管饱啊。 她眼巴巴地看着上面漆黑的一片，心里想着自己袋子里还有不辣的酱鸡腿呢，要不这个也来点？ “即便是狐族，应该也很少会有这样出色的领袖出世吧，即便他死了，后来难道没人去寻找他的魂魄吗？” “自然是找了的，自然是没找到。也许他是转世了，也许他还是一缕幽魂。不过按照我娘的说法，若是他想要躲起来，根本没人能找到他。” “也许他是看破尘世，不愿意再入世了。” “有人死于忠诚，有人死于背叛，这都是这世间的寻常之理，若是壸罡前辈连这点智慧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做狐族的首领呢？” 幼兮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咦？你们有没有发现，刚才好像走过这里？” 阿火突然说道。 他指着一团漆黑，说道：“幼兮，刚才我看见这里掉落了一块小碎石，我还在想，这迷宫毕竟年久失修，质量也就那样，结果你看，我们又走回来了。” “你不是说狐狸不会迷路么！” 谢道之无语。 “我没注意，对不起……” 幼兮忙道：“这个谁，要不还是按照你的方法来，每次都往同一个方向走试试看。” “好吧……” 他都快气坏了，可这两只小狐狸一个比一个可怜兮兮地用贼溜溜的大眼睛释放着歉意，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默默往前走。 “我们先都往左走。” 他说。 “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藏着掖着的，难不成是怕我们画符戏弄你？” 阿火笑道。 “虽然戏弄人类是挺好玩的，但是你这样的法力，应该不会害怕我们的恶作剧吧。” 绿油油的两双大眼珠都盯着他，谢道之虽不至于害怕，但还是妥协了。 “我姓谢，叫谢道之。”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谢道之，你和长老是好朋友吗，下次能不能跟他说说，让他派我出去游历，我已经学成了，出去戏弄一两个人类不在话下，可是长老就是不让我出去。” 阿火抱怨道。 “阿火，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我怎么没礼貌了？” “称呼人类是不可以连名带姓的，我娘说的。” “那名字起了不就是让人叫的，不叫名字我叫什么？” “可以用姓加上一个敬语，比如……” 幼兮也开始苦思冥想：“比如，谢大叔，或者谢前辈。” 我真的是吐血啊，一个两个都叫我老头子前辈叔叔什么的，他看上去没这么老吧。 谢道之没说话，微微皱了皱眉。 “以他的修为，做我们的爷爷都嫌太老了，但是叫一个头发没有白的男子’爷爷’是不礼貌的，所以，你可以叫谢大叔，虽然不符合实际，但是比较礼貌，而更通用的称呼是前辈，不管多大年纪都可以这么叫。” 生怕他不够老似的，幼兮认真地对阿火解释道。 “哦……”阿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看，你还没我清楚人间的规则，就算要出去游历，也该我先去。” 幼兮向往地说道。 ：。： 第四百三十二章 迷阵（四） “我们可以一起呀。”阿火笑眯眯地说道。 啧啧，什么东西这么香…… 两只狐狸的鼻子不约而同地抽动了起来，啧啧，太香了…… “花椒味儿的……” “明明是泡椒味儿。” “差不多啦。” “什么？” 谢道之愣了一下。 “你没闻到吗，简直是太香了，是花椒鸡……” “我觉得是泡椒鸡爪。”阿火严肃地说道。 找吃的，可是狐狸的头等大事，怎么可以搞错！ 一愣之下，谢道之立刻反应了过来，那不是璎珞随身带着的零食么！ “就在附近了，我们顺着这股香味就能找到璎珞了。” “真的吗？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啊。” 阿火三步并做两步冲在了前面，谢道之和幼兮赶紧跟上。 “不用着急，我们狐狸的鼻子是最灵的，绝对不可能找不到的。” 见谢道之焦急的样子，她劝道。 “恩。” 说归说，他的焦灼却半点没有减少。 “就在这了。” 阿火信心满满地指着面前的…… 一堵墙…… “就这，味儿就从这儿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谢道之狐疑地看着他。 “左边右边前面后面的味儿都没这里浓，我很确定。” 谢道之伸出手去，扶着粗糙的墙面摸索着，这里是一条死胡同，顺着原路出去，有一条岔路能通往别的方向，而那条岔路之前似乎也是走过的。 如果他能从空中俯瞰这个迷宫就好了。 那样的话，还叫迷宫吗？ 他苦笑。 现在的情况就是，也许璎珞和他们只不过是一墙之隔，但是偏偏能找到她的通道也许在迷宫的另一头。 “哎！” 幼兮惊叫。 “你别这样，我们再从别的路绕过去。” 谢道之一拳锤在青石砖垒成的墙壁上，墙壁纹丝不动之余，他自己的手却隐隐在流血。 “据我所知，想要破解法阵，靠蛮力是肯定不行的，而且，更有可能触发法阵本身的防御阵法。” “你们人类不是有句名言么：欲速则不达。” 幼兮劝道。 “当年狐狸的敌人除了人类还有各种妖魔，那些灵兽的力量，一定比你大得多，这也是为什么这个迷宫的通道看起来那么宽，并不只是让人走的，还有各种巨兽。” “如果这墙壁能轻易被撞开，也不可能困住那些巨兽。”墨雪文学网 “对呀，刚才你没看见角落里的那些巨大的白骨吗？” 阿火也帮忙劝道，之前一路上都有散落成一堆的各种白骨，有的有巨大的角，有的有巨大的牙，都是它见都没见过的骨头。 “没有。”谢道之的声音闷闷的。 “我们就用你的方法，从外圈绕过去，顺着气味找，总能找到的。” 幼兮和阿火一起抽动着鼻子，仔细地辨认着方位。 如果没有这股气味，他们也许真的还是会迷路，而如今就如同在黑夜里找到了启明星一般，有了方向的指引，要找到正确的入口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 当阿火再次信誓旦旦地表示这里一定就是要找的地方时，三人还是面对着一堵冰冷的墙壁。 谢道之往高处看去，这个死胡同和刚才那个完全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往回走能找到的那个岔路在另一个方向，若是岔路的位置也一样，只怕这个迷宫会更难走，根本就不知道是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还是只是另一个死胡同。 “最多也就还有两堵墙……” 幼兮劝道，阿火的脑袋已经耷拉了下来。 然而，然而，然而…… 第五次走进死胡同的时候，阿火终于忍不住了。 “有没有搞错啊，这就算是个房间也就四堵墙，我们是不是绕了个圈子又回来了？” “不会，我很确定没有走过同样的路。” 谢道之说，他同样疑惑地看着阿火。 说实话，他根本没闻到什么泡椒鸡爪味，而这两个狐狸却信誓旦旦地带着他绕圈子，他从来都不敢相信人性，更不要说狐狸了。 “你怎么确定的？”幼兮问。 “我记性比较好。” 他淡淡地说道，没有告诉它们自从前一次被阿火带迷路之后，自己一路都有留下符咒记号。 从来都没有走过重复的路，而他们却每次都把自己带入了死胡同，难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两只狐狸，他们根本就是认识路在带自己乱走。 “我明白了！” 幼兮喊道。 “这个死胡同看上去像是四四方方的一个房间，但是墙的那一边可能并不是方的。” 她用爪子在空中用火星画出了带着光芒的线条。 “你们看，外面这条是直角，但是内侧可以是一个更大的角度，这样别说是五角形了，哪怕是六角，八角，甚至十六角都是可能的。” 她一边画了个胖乎乎的六边形，一边示意道。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阿火垂头丧气地说道：“但是……” 他还没说完，却见谢道之猛地抓住了幼兮的爪子，问道：“你在这个阵法中可以使用法术？！” “好像可以。”幼兮试图缩回手，可是没成功。 “那你完全可以遁地或者穿墙过去。”谢道之皱眉。 “我不会……而且地图上也没这个地方。”她好不容易抽回了自己的爪子，一边揉着，一边委屈地说道。 谢道之沉默了，刚才他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果这个迷宫中的密室在地图上有，小狐狸可以直接带他们过去。 可是地图上没有的，只是隐藏在迷宫内的神秘空间，也许不单单是为了防御外敌，即便是能读懂地图的狐狸也不能立刻找到这个地方。 现在他倒是有点相信狐十一郎说的了，他就算能把璎珞骗进这个迷阵里，也不可能直接找到璎珞所在的地方，即便是狐狸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难怪被烧了四只爪子都不开口，他就奇怪狐十一郎不像是这样舍生取义的狐狸。 为今之计，唯有继续找其他路，但是他的符咒已经用完了，也就是说，即便是走回了重复的路，他也不知道。 话说回来了，就连狐狸都找不到的地方，璎珞是怎么会进去的？ 第四百三十三章 迷阵（五） “哎哟！”阿火走着突然一声惊呼。 “怎么了？” “我踢到了个硬硬的东西，我脚爪子都被磕疼了。” 它抱怨道。 谢道之和幼兮都没搭理它。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众人都停住了脚步。 一片寂静中，苍老的咳嗽声听起来很让人瘆得慌。 “站，站住……” 苍老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谢道之不寒而栗，立刻转身。 可是他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什么？” 阿火弯腰捡起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啊，别……” 幼兮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那是个紫色的螺，在黑暗中隐隐可见美丽的花纹。 “现在的小狐狸，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把我老人家的屋子踢了个倒个儿，连句道歉都没有。” 声音果然是从螺里面发出来的。 阿火吓了一跳，手上一松，那螺又被掉在了地上，滚了几滚，撞到了墙上。 “咳咳咳咳！” “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被你磕坏了。” “对不起，对不起。” 阿火连忙去把它捡回来，小心地捧在了手上，对愣愣的两人说道：“幼兮，你看，这个还挺漂亮的。” 问题不在于漂亮不漂亮吧…… 谢道之警惕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螺壳。 虽然都没有一个拳头大，但是显然这里面有一个生灵。 或者……死灵…… 幼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接过螺往里面望了望，愣在了原地。 她捧得比较高，在两只狐狸绿油油眼珠的光芒之下，谢道之也看清楚了，那个螺分明是空的。 “咳咳咳！” “还是这个小姑娘温柔，老夫就跟着你好了。” 老头子大言不惭道。 “喂，你这个糟老头子，谁说要带着你一起走了。” 阿火怒道。 “小狐狸，若不是你一脚踢到了我老人家的屋子，我怎么会被你吵醒？若不是我被你吵醒，我怎么会跟你们说话？若不是我没有跟你们说话，又怎么会跟着你们呢？” “老夫都不知道睡了多久了，好不容易又遇到狐狸，自然要屈尊亲自跟着你们一起出去了，不然的话，你们以为呆在这个黑漆漆的地底下很好玩吗？” 幼兮没有理会阿火，而是看向谢道之。 绿油油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分明有着疑惑。 谢道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迷宫本就是狐族用来抵御外敌的，换言之，能被关在这个迷宫里的妖兽，多数不是什么好人，至少，一定是狐族的敌人。 这个螺……看上去没什么威胁，但是…… “之前您还遇到过别的狐狸么？” 他问。 “狐狸遇到过好几拨，不过活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啧啧，小伙子长得不赖啊，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 没人想知道他从前的故事，阿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你之前怎么不让其他狐狸带你出去？”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个，我老人家也不是什么狐狸都愿意跟着走的，要不是这个小姑娘温温柔柔的，我才不高兴呢……这还不是给你一个尊老爱幼的机会。” 他夹七夹八地胡说八道一气，就连阿火都不相信。 “你是怎么进来的？”谢道之面无表情地问道。 “咳咳咳咳咳……” 一阵更剧烈的咳嗽。 “这个说来话长，你们几个小辈又是怎么进来这个迷宫的？” 他显然是在扯开话题。 “我们是来找人的。” “跟你无关。” 阿火和谢道之几乎是同时说道。 “找人……？” 老头子显然很诧异。 “真是巧了，我也是来找人的……” “我女儿……” 他刚开始准备滔滔不绝又被阿火给打断了：“你不是个螺么？螺怎么找人？你有脚吗？” “你这个小狐狸真没礼貌，怎么可以当着水族的面问’有没有脚’这种问题。” “当然是有狐狸带我来找的，只是他受伤了之后把我放在了这里，吩咐我就在这等他回来，他一定会把我女儿救出来的。” 老头子这一回说的话倒是像句人话了。 如果是狐狸带他进来的，也算是说得过去。 不过……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那你女儿呢？又在哪儿？”阿火问道。 “我一直等啊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没等到他回来。” “可是他保证过，一定会救出我女儿的，若是我走开了，他岂不是找不到我……” 老头子的声音变得黯然。 “可是，我似乎沉睡了太久太久，而且，就连他留在我身上的那一缕狐狸味儿，也变得越来越淡，我有一种感觉……” “也许……” 他没往下说，突然问道：“现在是元康几年了？我觉得我睡了好久好久，却一直都无梦。” “元康……？” 谢道之愣住了。 那是个多久之前的年号了啊，要不是离他熟悉的时代很近，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年号了吧。 果然小狐狸们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哪朝哪代。 “老爷子，现在都已经没有皇帝了。” 阿火说。 “没有皇帝了？又是乱民们造反了吗？还是那些世家们又在搞割据，要我说啊，就是皇帝太笨，不知道多搞点兵马，要是手里有军队，看哪个不长眼的敢看不起皇帝。” 老头子义愤填膺。 “现在是文明的时代，人类不再像从前那样愚昧了，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年代已经是过去式了。” 幼兮认真地说道。 这可是她在狐狸洞学习的人间课程的重要环节，如何适应人间的秩序和法律是狐狸们最基本的学习内容好吗。 “现在讲的是法律，而法律是所有的人类一起投票决定的，再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了。” “呸！这些乱民！”老头子显然不赞成。 “那岂不是天下大乱！” 他怒道。 “对了，老爷子，带你进来的那只狐狸名字你还记得吗？” “你当我老人家老糊涂了不成！” 他连咳嗽都忘记了，气呼呼地说道：“那可是只厉害得不得了的狐狸，当初你们这些狐狸都得听他的，他叫……” 他一下子哑了。 对了，那狐狸叫什么来着。 那只狐狸分明就是女儿的恋人啊，自己的女婿怎么会连名字都忘记了。 等一下，他女儿叫什么名字？ 他一阵心慌。 自己又叫什么名字？ 他到底是睡了多久？ 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 第四百三十四章 九尾（一） “我有一个看似离谱的猜测……”谢道之慢慢说道。 那颗紫色的螺安安静静地躺在小狐狸的怀里，似乎刚才说了那一大串长篇大论的话痨并不是他似的，一下子哑火了。 “带你进来的狐狸，会不会叫壸罡？” “壸罡……壸罡……” 这个名字在他嘴里被反复念叨了好几遍，一遍比一遍有力，他犹豫着说道：“你说的这个名字，我觉得十分熟悉，但是要说我认识这个人，又似乎十分遥远，也许我曾听说过他，但是我又想象不出他的相貌。” 奇怪的是，就连女儿长什么样，他也竟然有些模糊了。 他只想起了小时候她圆乎乎的小脸，胖乎乎的小手，而她是什么时候长大了的呢？甚至她都已经有爱人了，他却想不起她长大后的容貌。 难道他如今是在做梦，马上醒来就又能看见胖乎乎的女儿了吗？ “如果带你进来的狐狸真的是壸罡的话，你在这里已经等了近两千年了……” 幼兮好心提醒他。 “壸罡前辈从汉末纷争之时入世，直到晚唐仙逝，不管是什么时候带你来的这里，至今至少也有千年了。” “这不可能！” “我分明不过是睡了一下而已，怎么可能过了千年，我都不曾得道，怎么可能活了千年之久……？” 苍老的声音十分激动地抗议着，然而声音却越来越低。 他悠悠的声音听起来变得十分空灵。 “我知道了，这是一个梦……” “我只要从梦中醒来，就能回到我女儿身边了……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因为太担心女儿所以臆想出来的，你们，不过是我梦中的人而已。” 他信心满满地说道。 “我就说，虽然我也见过不少狐狸，可是像你们这样的小狐狸，从来都不在外走动，怎么可能被派到狐方潭来。” “我们是来帮忙寻人的……” 幼兮弱弱地说道，不过他显然没听进去。 “我还以为是我睡糊涂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现在看来，分明是我还在梦里，所以这里不过是我的梦境，在梦里想不起来的那些事情，醒来之后就能全想起来了。” “这不可能。” 阿火笑道：“如果你在梦中，那我们几个呢？我们几个也是在做梦吗？我保证，我可肯定没在做梦！” “小朋友，我问你啊，你在做梦的时候每次都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吗？” 阿火愣了一下，谢道之也想起了璎珞的梦境，有时候梦境中的身不由己也正是因为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做梦，若知道了是梦境，就能轻易化解。 “好像……我并不是每次都能发现是做梦……”幼兮说道。 “这不就结了，所以你也不能确定你现在不是做梦啊。” 老头子固执的声音有些气呼呼的，然而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三人一下子沉默了。 虽然分明知道这不是梦境，但是念及他的心境，谢道之和幼兮都没有反驳他。 “可是你的螺壳分明是空的啊，你已经死了吧。” 猝不及防，阿火的声音响了起来。 幼兮和谢道之一惊，都紧张地看着那个螺。 是错觉吗？幼兮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一缕微光，如同夏日在荷叶上滚动着的水珠一般，一下子消逝在了艳阳下的微风里。 虽然看上去什么变化都没有，可是她觉得自己手中的螺似乎一下子变轻了。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如同疯癫了一般，他突然陷入了一阵绝望的狂笑。 “你别这样，瘆得慌……” 阿火劝道：“就算是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爷子，你能意识到自己死了，对你来说也许是好事，如果你的执念在这里徘徊不去，永远都不能再入轮回。” 幼兮说。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早就已经死了……” “我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你们的梦境，而是我自己不愿醒来的梦境……” 苍凉的笑声愈发缥缈，飘飘荡荡的一颗心怎样都无法落到实处，原来他都已经没有心了。 唯有一缕执念支撑着他等到了现在。 “阿霜早就已经死了，我的外孙女也死了，死在了她的怀里，我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我只是不愿意回想这一切，所以把这些全忘了。” “我只想在这里等，等他来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已经救回了阿霜，他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永远永远……” “阿霜是怎么死的？” 谢道之冷静地问道。 幼兮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逝者已矣……” 她劝道。 “他说让我在这里等，我可不能在这傻等，我偷偷跟在他后面一起进去了。” “就在那颗月亮下面，明亮的月光之下，阿霜一看到他就笑了，她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用那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当时我也许是傻了，我觉得这些都不是真的，所以转身就出来了，回到了这里，按照他的话来在这等他。” “也许我乖乖听他的话，就在这里等着，事情就会不一样吧……” “他那么厉害，一定能带回我的阿霜的。” “我就不该自己跟上去偷看，我不看的话，阿霜也许就不会死，不！阿霜分明没有死，那些都是我看错了……” 他语无伦次地说道。 可是就算是灵兽，心口血一旦流出，就活不成了啊…… 阿火犹豫了一下，堪堪忍住了已到了舌头上的吐槽。 “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如同飘散的烟尘。 “月亮在哪里？”谢道之又紧追不舍地问道。 “现在不是追问这种事情的时候吧……” 幼兮不赞同地说道。 “月亮……” “那个月亮真的好美，不过阿霜更美，她的肤色本就白皙，在月光之下就好像仙女一样亮闪闪的，她的笑容那样纯洁无瑕……任谁都不忍心伤害她……” “她就那样站在了月光的中央，他告诉过我，那是狐族这个阵法的力量源泉所在，正是那颗月亮，撑起了整个狐族的灵力维系。” “那不是月亮……” 刚才还吵吵着不让问的幼兮楞在了原地，这就是狐族最大的秘密吗？一颗螺竟然见过狐族的至宝。 连她娘都没见过，甚至族内大部分狐狸都根本不知道月火的存在，而那只狐狸竟然能带着这颗螺直入月火的所在。 那只是一个传说…… 而已吧…… ：。： 第四百三十五章 九尾（二） “那应该是狐族秘宝，永凝月火。” 幼兮弱弱地说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阿火怪声怪气地大叫！ “我娘跟我提起过，我只是猜的……” “幼兮，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你会参加狐十一郎的这个……这个……集会？” 谢道之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有个这样背景深厚的家世，知道那么多的族内密辛，还会和阿火这样的傻小子一起被狐十一郎蛊惑，怎么看都很不合情理。 “我并没有拜他为师，只是我娘说我太不合群了，让我和同龄人多在一起玩，所以我才来的。” 幼兮认真说道。 “不过狐十一郎是个很好的人，希望你不要误解他。”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狐族的未来，只不过他自己没能想清楚一些事情罢了，有时候，人有了执念，双眼就会被蒙蔽。”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很平淡，然而谢道之立刻就明白了，她已然看清楚了一切，只不过是是非非她都只放在心里罢了。 这样的睿智，宽容，仁善，都和她母亲的教导分不开。 难怪狐族千百年来从未凋零，即便是环境再恶劣也不曾分崩离析，正是因为正道的光芒从未熄灭，即便偶尔会走偏，很快也会被拉回正轨。 虽然从未见过那位母亲，不过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幼兮母亲的用意。 “老爷子？” “老爷子！” 阿火突然发现了四周太安静了。 比他还聒噪的那颗螺竟然没声儿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幼兮觉得手里的紫螺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光芒一般，变得灰暗起来，分明是一样的东西，刚才还满蕴着灵气，如今却好像是架子上的一个装饰，亦或是路边的一块碎石一般，成了一个静止的死物，仅此而已，再也没有任何生机。 “他已经走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 她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 一片蒙昧的黑暗中，如同有一点星火一般慢慢地亮起了一个光点，然而这个光点并不是静止的，它如同真正的星星一般浮动着，闪烁着，慢慢地变得朦胧，也更明亮。 该不会是她的幻觉吧，虽然她是只狐狸，在这地下的黑暗中呆得久了，似真似幻的光茫让她迷惑。 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那个凡人身上，只见谢道之也看着那光芒的来处，然而他的目光淡然，镇定，似乎根本就不担心那是什么。 不知道为何，她紧张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好些。 那点星光还在扩散，这个过程在她看来十分缓慢，实际上不过是一瞬间而已，当她专注地看着时，一切都慢了下来。 一点星光中一下子跃出了一只白色的狐狸，它的双眼中流光妖冶，刚才那点星光也许就是它眼中的星光。 最惹人注意的是它的尾巴，如羽毛一般柔软光滑的白色绒毛似乎是静止的，又似乎是浮动的，那光芒如同一阵微风一般，带着比它身体还大的尾巴们摇曳着。 阿火的嘴巴已经张大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他指着那只狐狸，咋咋呼呼道：“你们……你们都没看见吗？这只狐狸是哪里冒出来的？” “一，二，三……九条尾巴！它有九条尾巴！”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声音也变小了：“你们看见了吗？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吧……” “我看到九尾狐的真身了！” 又是惊恐又是欢喜的呼叫着，他终于意识到了身边这两个人淡定得过分了，显得自己大惊小怪，很是幼稚。 “前辈……” 幼兮轻声说道，犹豫着要不要问。 “哎……”金庸中文 随着九尾白狐这一声轻轻地叹息，她终于确定刚才那句话并不是自己的幻听，刚才说话的也是这位前辈，他说“他已经走了……” “您认识他吗？这位老人，方才他还在这颗紫色的螺里……他说，他在等一个人……” “等了一千多年……” 阿火补充道。 “我自然是认识他的……” 九尾白狐垂下了眼眸，那双蕴着无限流光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阴影。 “在我心里，他早已是我父亲一般了……” 他轻声道。 “他在这里等的狐狸就是你？” “他女儿是真的死了吗？” 阿火总算捋清楚了关系，好奇地问道。 九尾白狐低低地垂着脑袋，毛茸茸的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阿霜是我一生之中唯一爱过的人……” “在她之前，我不懂什么是爱情……” “在她之后……” 他的声音突然一变，不再是满满的歉然，竟然听起来有着一丝怨恨。 “在她之后，我不再相信爱情。” 幼兮颤抖了一下，伸手想要去摸摸它，犹豫了一下还是缩回了手，虽然大家都是狐狸，但是她毕竟是个晚辈，这样太不礼貌了吧…… “她会死全是因为你。” 谢道之突然说道。 “哎！” 幼兮恨不得把这个凡人的嘴给缝上，哪壶不开提哪壶。 九条尾巴一起抖动了一下，如同发怒的猫一般，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光芒也更加明亮了。 它瞪大了眼睛，愤怒地盯着谢道之，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来。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爱人是你，她是不会死的。” 他面无表情，继续说道，直直地面对着它的怒火，丝毫没有惧怕。 一阵沉默。 就连阿火都看出来这气氛不对，一句话都不敢说。 “啪嗒！” 一片寂静中，一滴泪水滑落在了地上。 “你说的没错……” “那么多年了，我竟然还没想明白……” “不是因为我，她不会死……” “也许她会爱上一条鱼，甚至一只螃蟹……” “她会和一个普通人生活在一起，一辈子十分平淡，但是十分幸福……谁能娶到她而不觉得幸福呢？她一定会生许多孩子，然后陪着他们长大……” “而不会这样……这样凄惨地死去……” “孤孤单单地，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她有你陪着她。” “可是她……” 它已然垂下的头突然抬了起来，眼中的星光凝成了冰点，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凡人，分明他什么都不知道，按照他的修为，他当时都还没出生，为何他似乎明了了一切。 第四百三十六章 九尾（三） “你是什么人？” 它警惕地问道。 “你们两个小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外人带进狐方潭，竟然还陪着他到处乱走，窥探狐族隐秘？” “前辈……这位谢前辈并不是坏人，因为他的爱人在我们狐族的禁地迷失了，他只是太着急了，才让我们带着他来找。” 幼兮连忙解释，一边踩了他一脚，示意他别再胡说八道了。 分明这位狐狸前辈不是好惹的。 “晚辈谢道之，南朝人，千年来向来不问世事，从未与狐族有任何怨由，直至不久之前，才知青丘之所在，此番冒昧深入狐族禁地，只是因为……” 出乎她的意料，这会儿谢道之倒是礼数齐全，把自己的来龙去脉全都介绍了一遍。 九尾白狐高高竖起的尾巴总算是放松了下来，它的目光也柔和了一点。 “罢了，年轻人，我能看清楚你的心。” 它说。 但是这一切都有缘由，凤凰不可能无端端出现在凡人身上，更不可能是这样一个小女孩。 这个熟悉的剧情让它十分担忧。 “任何人都有私心，即便是我，当初在建造狐方潭的时候，也不纯粹是为了狐族……” 它慢慢地说道，走近了几步，大尾巴摇曳着。 “您果然就是壸罡前辈！” 幼兮忍不住小声喊了一句。 “长老和我爹我娘都找了你好多年，他们说你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有我的誓言……” 这位大名鼎鼎的狐族首领壸罡前辈看起来一点都不威风凛凛，反倒是十分平易近人。 “其实我还是应该感谢你们，感谢你们找到了阿霜的爹爹，他已经遗落在此千年，即便是我，也找不到他，如今他终于再入轮回，对于他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它弯曲着前腿，行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狐狸的礼，似乎是在表示感激。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火总算忍不住又问道。 “壸罡前辈……”谢道之也开口了。 “我明白我明白。” 九尾狐妩媚地一转身，白色的大尾巴扫过三人，施施然地朝着那堵青石墙走去。 仍是凉风习习的凉亭，然而朱氏额上的汗已经一滴滴地快要流下来了。 “蓉蓉，全儿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她脸色惨白，强笑着谦虚道。 在自家老爷的眼皮子底下，她可不敢胡说八道搞什么幺蛾子，只是太紧张，差点把自己的手都掐疼了。 她不安的样子太过明显，以至于陆蓉顿时显然有些茫然，她没记错的话陆全不是大伯娘的亲子么，她难道又说错话了？ 陆友韵一见她这惊疑不定的样子便知，并不是这个惯会使心眼的三弟妹教唆的，蓉蓉是真的和自家全儿最为亲近。 这也是缘分啊。 他长叹一声，便要开口说话。 “不行！老爷！我绝对不同意！” 朱氏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 “住口！”他严肃喝道。 果然族长的威仪犹在，朱氏顿时如霜打了的荷叶，蔫儿了。肥猫吧 老爷的目光里，不光是严厉，还有失望，她这个宗妇如果在所有的族人面前失了风度，行差踏错，还有什么资格任这个宗妇。 他从来就对她说，做宗妇不需要智慧也不需要谋划，唯有心中长记一个字：“忍”。 族人的抱怨，不用立刻回应，忍。 族人做的事，看不惯的，不需要责备，看他一眼就行，忍。 生气要忍，开心要忍，不能显露自己的偏爱和厌恶，忍。 这么多年来，她都在努力做到。 只是这是她亲生的儿子啊，是她第一个儿子，如珠似玉一般抚养大，又那样的优秀，怎能拱手让给顾尘那个泼妇？ 她抬起了头，倔强的眼神和自家老爷对视着，绝对，绝对不会妥协的！ 陆友韵也是一惊，要说对朱氏还有什么爱情，那也是不切实际的事情，只是那么多年来，她都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敢拂过他的意，如今…… 哎……他也是不舍，可是，身为族长，不仅仅是有看上去无限风光的威仪，更是要承担自己应尽的责任。 所有的族人都在此，他也是无奈。 “蓉蓉……” 顾尘忙开口，她只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可不想要陆全这个便宜儿子。 就在这时…… “咻……轰！” “哎哟！” 突然回廊的那一边传来瓦砾碎裂声和女子的惊叫声，族长等人以及吃瓜群众一起回头，却见一片残破的瓦砾中，一个身着道服的女孩子狼狈地趴在地上，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揉着自己的腰。 “西西？！” 朱氏惊呆了。 “小西姐姐！” 陆蓉已然飞快地跑了过去。 “哎哟，谢谢你，蓉蓉，你一下子长那么大了，我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扎俩小辫呢。” “对了，我还遇到了你朋友，说来话长，谢谢，我好多了。” 她在陆蓉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两人一起拍着她身上沾上的灰土，整理一番之后，这才穿过回廊而来。 “对不起，娘，我忘了在老宅不能御风，结果入了结界之后就一下子摔了下来，这才没收住脚，这砸坏的屋顶……还能修吗？” 陆西西本是笑嘻嘻的，很快后知后觉地发现老爹也在，立刻人也站直了，舌头也捋直了，紧张地躲在了朱氏身后。 朱氏忙搂着她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浮灰，顺便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 “西西。”族长倒是没生气，微微地笑了一下，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若是没什么事就安静坐下吧，我们正在商议正事呢。“ 他淡淡地说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宣布自己的决定。 “爹，我就是有急事才赶回来的！” “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立刻马上告诉你！” 陆友韵总算转头看了一眼她认真的表情，这才轻飘飘地问道：“是你自己的事情，还是工作上的事情？” “是很重要的事情！和全人类存亡都有关系！” 陆西西跺着脚喊道，不高兴老爹这种不屑的态度。 “哈哈哈哈！” 众族人都笑了起来。 虽然陆西西也算是子弟中的佼佼者了，但是在这些见多识广的陆氏族人看来，这世上只怕是没有什么事情可说是重要的，更别说是什么人类存亡了，年轻人的幼稚简直比笑话还可笑。 第四百三十七章 九尾（四） “那你说吧。”族长无奈道，给了众族人一个安抚的眼神。 “这是个大秘密，我不能告诉所有人。” 陆西西竟然还卖起了关子，这下打击面太大顿时得罪了一大片。 陆承明笑道：“虽然同宗同源，但和你爹比起来，我们不过是外系旁支，自然是没有资格共商族内大事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有的不屑，有的嗤笑，还有些只是心中不满，狠狠地瞪着她。 族长并没有立即表态，他这次是真的认真地看着她，似乎在问她，你这回不是在胡闹吧？ 陆西西面对着族人的责难，严肃的小脸上小酒窝都不见了，甚至因为负气有些微微发红，但是她还是坚定地看着父亲，非常坚持地说道：“请族长定夺。” “大哥，孩子们如今都长大了，且不说事情是不是真的重要，西西向来都谨慎，如今又这般坚持，即便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听一听也是对孩子们的责任心的重视，也是好事。” 陆广韵友善地说道。 毕竟，谁都不想再继续陆全这个尴尬的话题。 “大事要紧，不如我们几个先回祠堂再行商议。” 他说，看了陆承明一眼。 族长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承明兄，小孩子有口无心，族内大事哪一次我不是召集了所有族人一起来商议的，从未有私自决断过，你也就别和小孩子置气了。” 陆承明还是笑道：“哪能啊，我这不是怕您想要我们避嫌又不好意思说，这才帮您先说出口么，既然族长有差遣，我们这些外系旁支自然是唯命是从的。” 说来说去，他还就绕不过去这道坎了。 陆友韵不再说话，而是瞪了陆西西一眼，示意她跟上。 朱氏连忙搀着她一起往祠堂走，恨不得再也不想看见顾尘和陆蓉这两个。 “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族中众男离去后，陆蓉这才凑到了顾尘面前，吐了吐舌头问道。 “哎，还不就是那回事，你这个傻孩子说傻话，别的傻子当真了呗。” 顾尘笑道。 青石墙还是那堵青石墙，阴冷冰凉。 谢道之下意识地伸手去拂九尾狐的尾巴，方才他分明看见了尾巴扫到了他的脸，可是一点绒毛的触感都没有，似乎它根本就不存在。 当他的手穿过了九尾狐的尾巴却还是什么都没摸到时，它低低地笑了一下。 “我早就已经不存在于这世间了，方才你猜到我的身份时，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谁知还是个痴儿。” “你……只是一缕游魂……” 谢道之轻轻地说道，先前想到了一些思绪似乎一下子串了起来，支离破碎的一个个片段都被串了起来，一个从各种传说拼起来的故事如同一张拼好的拼图一般，在他心中逐渐完整。 “我甚至，没有了魂魄，我的魂魄并不是我自己。” 它黯然道。 “唯有这个法阵，是我执念所在，所以我才能留在这里，世间其他任何地方，我都再不能见了……” “为什么？”阿火和幼兮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 阿火的声音是好奇，而幼兮的声音，沉重且悲伤。 “这是我的誓言，使用禁术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 它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爪子放在了青石板上。 方才还是一片冰冷的青石板如同它出现时的那一片星光一样，从一点星光开始慢慢地变大，从一点星光摇曳成了一片星光，如同在墙上开了一个洞一般。 九尾狐率先走了进去。 谢道之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绕了半天的迷宫，却见哪有什么青石板，哪有什么大大小小的房间和甬道，他们分明还是在七层之上的那个方形的画满壁画的小屋子里，根本从未出去过。 这就是狐方潭吗？ 芥子之大，可以穷尽苍穹。 小狐狸们已然跟着九尾狐走了进去，毕竟这是它们的先辈，也许它们根本就不会觉得可能有什么危险。 谢道之犹豫了一秒，立刻跟了进去。 全部的忧虑，担心，警惕和彷徨都在见到屋里小小的身体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这孩子…… 他又好气又好笑。 一片狼藉的鸡骨头散落在她周围，而她竟然团成了一团，像只狐狸一样蜷缩了起来睡在了地上，好梦正酣。 亏他担心了那么久！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抱起了她，笑道：“璎珞！快醒醒！” “恩？”璎珞被他晃得很不舒服，一边揉眼睛，一边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你爱人呀……” 小狐狸幼兮艳羡道：“她长得可真美……” 长长的乌发虽然有些凌乱，但是很柔滑，如同它的尾巴一样毛茸茸的，大大的眼睛，白皙的小脸，稍稍有些显刚毅的直直的眉毛皱了起来，十分可爱。 人类的相貌都是这般好看的吗？ 谢道之也是，他老婆也是，她更加期待去人间游历了。 若是她能修人身，她一定要修一个和这个小女孩一样漂亮的，不过……胸还要再鼓一点才行。 璎珞这才回过神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谢道之，还没来得及说话又看见了他身后的三只狐狸，两只小狐狸也就罢了，那只九尾狐狸也太漂亮了吧！ 不过，小粉拳还是第一时间砸上了谢道之的胸口。 “都怪你啊！我一个人在这里又黑又怕，还满地都是骨头！” 她挣扎着从他怀中挣脱，想要指给他看满地的死人骨头，却发现那些骨头全都不见了，不仅如此，这房间和原来那个粗犷的石头劈出来的完全不同，这不分明就是那个写满奇怪文字的房间吗？ 她愣愣地指着墙壁上的纹路，傻傻地看着谢道之和那群狐狸，觉得脑袋一片混乱，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所有的回忆都变得一团糟，什么都不不明白。 “我这是做梦么？梦里还在做梦？还是说……你才是梦境里的人？我根本就没看见你，我还睡着着呢？” 她语无伦次道。 第四百三十八章 九尾（五） “骨头？这明明是你自己啃下来的鸡骨头……” 谢道之又好气又好笑。 “不是这个……”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死人的尸骨，好多好多，一大片一大片的……就好像，就好像……” 她说着一句话就噎在了喉咙里。 就好像鬼国看到的那样…… 似乎是默契一般，两人从来都避开这个话题。 “每个人在这里看到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 九尾狐说道，含笑看着两人重逢的温暖画面。 “是你！” 璎珞立刻听出了他的声音。 “丢吃的给我就是你，是不是！” 她问道。 “当然是我，虽然你是凤凰的寄魂所在，按说是不会饿死的，但是我看你那难受的样子，就拿了点吃的给你，谁知道你胃口这么好……” 它看着满地的鸡骨头，无奈地摇了摇尾巴。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不过，别把我关进来不是更好！ 璎珞指了指一大二小三只狐狸，不高兴地问道：“你们都是……狐十一郎的朋友吗？” 九尾狐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幼兮连忙走上前来，歉然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的错……” “不过好在现在总算是找到你了，谢前辈也不用着急了。” 它紧张地搓着手，看看璎珞，又看看谢道之。 阿火看不上她那讨好的模样，怪叫道：“喂，师父把你关进来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背着师父把你放出去就够意思的了，怎么地，你还想怎么样。” “你师父就是狐十一郎吗？”璎珞扬了扬眉毛。 “正是。”本着输人不输阵，阿火挺起了毛茸茸的胸脯用它的爪子拍了拍。 原来如此，她总算明白了。 “他现在还好吗？我听见你把他烧得够呛。”她问谢道之。 “死不了。”他说。 “那我走了。”九尾狐说道，一边浮起了身子，就要消失在黑暗中。 “等一等！”阿火忙叫道。 “你还没告诉我们当初是怎么回事呢！” “前辈，能不能让我亲眼见见永凝月火。” “前辈，我们还有一个朋友被关在此处，也是个凡人……” 谢道之和幼兮的声音都被阿火咋咋呼呼的声音给淹没了。 “慢慢慢点，一个一个来。” 九尾狐无奈地落了下来，苦笑道：“能者多劳，你们一个一个说，你要找人，是个凡人，长什么样？” “这里被关着很多人类吗？”谢道之诧异道。 “也不算太多了，百来个总是有的。” 九尾狐懒洋洋地说道。 谢道之闻言惊讶地看了幼兮一眼，后者懵懂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 “那么多人，怎么关得下？” 阿火也忘了自己原来的问题，好奇地问道。 “狐方潭本就是以有穷化无穷，别说是百来个人了，就是成千上万的人也能容得下，所费的不过是永凝月火的灵力罢了。” “壸罡前辈，您可真聪明。” 幼兮赞道。 能设计出这样精巧的迷宫，身为狐狸的自己也与有荣焉。 “好了好了，你们到底要找谁？” 也许是许久没有听到那么真诚的赞扬，九尾狐不好意思地扬了扬尾巴，小耳朵竖了起来，一张狐狸脸微微有些尴尬，又有些欢喜。 “您……能把那些人类全都放了吗？” 谢道之问道。 “什么？”九尾狐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些都是罪大恶极的人，这才被关在狐方潭，若是把他们都放了，别说是狐狸了，就连人间都会生灵涂炭。” “您怎么知道他们都是罪大恶极的？” “不是罪大恶极的人怎么可能被关入狐方潭？” 璎珞无辜地指了指自己。 “我可什么都没做，就直接被一个小孩子带来了这里，那个小孩子还是狐狸化身的，难道不是你们狐族的责任吗？” “这……” 倒不是看她长得好，只是在九尾面前，每个人的心思都昭然若揭，但凡这里有人有坏心，他怎么可能读不出？ 它犹豫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曾发过誓，付出了自己魂魄只为了守护永凝月火，这件事我不能帮你，我相信你们，也相信你认为是值得相信的人，但是，除此之外，恕我爱莫能助。” “那些人大部分都是被狐十一郎骗来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那些人应该都是无辜的。” 谢道之说道。 “对不起，这是我狐族的内务，即便是你说的这位狐十一郎错了，也自有狐狸会管他，外人不容置喙。” 九尾摇头摇得更厉害了。 “公主和长老都不在青丘，没人能管得了狐十一郎……” 幼兮轻声道，又引来阿火一阵怪叫：“喂喂喂，你搞搞清楚，你到底跟谁一拨的，你可是狐狸啊！” “未来的事情，你们自会看到，而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回忆……” 九尾狐轻声说道，如同来时一样，团成了一团，一下子跃入了一片星光里，而那一片星光，也如同出现时一样，变成一颗星光，闪耀了一下，就飞快地消失在了黑暗里。 “哎哎哎！” 阿火连忙扑了上去，却扑了个空。 “你还得带我们出去啊！” 他喊道。 一切归于寂静，又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璎珞连忙抓紧了谢道之的手，再也不敢任性。 “对不起……” 她轻声说道。 黑暗中，谢道之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希望这回你能记住。” 一如既往地，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明白。 璎珞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安心地靠在了他怀里。 谢道之拍了拍她，却突然发现周围实在是太暗了，他出声喊道：“幼兮？阿火？” 原本就算再暗，至少也有两双绿油油的眼珠子晶亮晶亮的。 如今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突然想起了乍一见到璎珞时，九尾狐说的那句话来，当时他听在耳朵里就觉得有些异样，只不过因为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他一下子放下了那句话。 如今想来，它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充满了含义的。 “每个人在这里看到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 “使用禁术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 “以有穷化无穷，狐方潭所消耗的不过是永凝月火的灵力……” 虽然明知道自己是在地下迷宫中，但是，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缕似有似无的微风。 ：。： 第四百三十九章 镜花（一） “好冷啊……” 璎珞一开口才发现周围似乎有些不对劲，一股冷风直往脖子里灌，又不能用什么法术，她只能缩了缩脖子，把自己的衣服裹严实一点。 谢道之把她抱在怀里，警惕地看向周围。 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好，一点法术都不能用，就如同很久以前在一小破庙里差点被骨女给一锅端的时候，还有在昆仑虚的那一次直接被丢入了虚空，都给他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前修得了道心，如今却失却了道心，还是从未参透过真正的道法。 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一切随缘，这曾是他秉持的道心。 如今他却根本不想要什么缘法，他只想要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任何人，任何命运，都别想阻止他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 然而这想法本身，难道不就是违背了道法自然的初心么？ 来不及继续迷惑，他已然发现，这里真的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小黑屋了。 风已不再是微风，而是呼啸而过的寒风。 脚下也不再是冰冷平实的青石砖，而是踩一脚就一个坑的松软的雪地。 这里难道是……永灵峰？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的脑海，他就发现周围慢慢地亮了起来。 并不是那种阳光明媚的明亮之感，而是在一片雪花飞舞中，他朦胧地看到了雪地反射的微光。 “下雪了？” 璎珞也看见了雪花，她的声音十分欣喜。 不过下一秒，她也意识到了不对。 “我们不是在狐族的迷阵里么？难道我们现在又是在做梦？” 她迷惑地抬起头来，谢道之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眼中的月光。 他亦抬头，只见方才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花板上已然铺满了闪烁的星辰，一轮圆月高傲地悬在空中。 雪地，山峰，树木，全都慢慢地显现了出来。 仿佛它们从来都存在，只不过是刚才没有月光，所以看不见罢了。 “我觉得……这里是永灵峰。” 谢道之轻轻地说道，携着她的手前行。 “我们去哪里？”璎珞站住了脚步，抬头看着他问道。 “我们不去哪里。” 谢道之微笑，抱了一下她，说道：“我们在狐方潭，也就是狐狸的迷障，你还记得吗？” “是呀，可是我们不知道要怎么出去，是不是不要乱走比较好？”璎珞弱弱地说道。 至少这里还不是一片漆黑，至少这里有他，她可不想到处乱走又和他分开。 “还记得孟鸟的幻境吗？” 他问。 “恩。” “每一个幻境都一定有一个阵眼，我们必须找到那样东西，或者破解这个迷阵，我们才能出去，不然，我们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刚才不是狐狸们带你进来的吗？它们怎么不见了？” 璎珞紧张地问道。 “我不知道……”来 谢道之摇了摇头，握紧了她的手，柔声道：“壸罡，也就是刚才那只九尾狐，就是设计这个迷阵的人，它刚才已经说过了，在迷阵里，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而我们绝对不能迷失在这里。” “可是……” 她很害怕，她有一种感觉，似乎再往前走，就会有无可挽回的事情发生。 “我真的很害怕……” 她扯住他的衣服，倔强地仰起了小脸，细细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不用怕，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 谢道之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敏感，璎珞清楚地看到了他白皙的面容在雪地月光之下显得一片青白，似有一种冰冷之感。 “我不！” 她害怕极了，又不敢说话，倔强地站住了脚步，一步都不挪动。 “璎珞……你要相信我……” 谢道之耐心地哄她，细细地解释着：“刚才我一想到这里可能是永灵峰，这里就变得越来越像是永灵峰，所以，我觉得，这里可能是我的幻境，也许这里的一切，都是我心中的回忆里幻化出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小脸还是紧紧地绷着，一动不动。 “而且，我有一种感觉，只要往前走，就能得到答案，我们就能出去了。” “璎珞，我们还要去救菡萏真人，幻境中时间又和外面不一样，我们没有一分一秒可以耽误。” 听他说到了娘亲，璎珞固执的小脸总算出现了一抹犹豫之色。 是了，他的判断从来都是对的，而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做对过什么事…… 想起从前自己做过的那些糊涂事，她愈发迟疑了。 一切都是从自己非要找那条倒霉的蛇开始的，一开始就错信了赵子玉，后来弄丢了阿染，还把自己给被绑架了。 在昆仑虚间接害死了招弟，又是将错就错把凤凰血给了阿染，搞得那个什么鬼王恢复了力量开始搞什么鬼国。 最要命的是自己又拈酸吃醋逼走了他，错信了那个人，结果万念俱灰之下让鬼王完成了灭魂阵，差点害死青姬和司采。 虽然最后她净化了鬼国，但还是一念之差妇人之仁没有杀死阿染，结果反被危一剑穿心。 想想这些满地鸡毛的事情全都是自己搞出来的，她愈发不自信了起来。 “你保证不会有任何危险吗？” 她轻轻地低声问道，声音里有着自己也没发觉的颤抖。 “这……我不能保证，但是，我保证，我一定能护你周全，璎珞，相信我这一次好吗？” 他垂下了眼眸，忧伤地说道。 “对不起，我不是这意思……” 她立刻敏感地感受到了他的歉意，虽然他从未说出口，但是她知道，他一直都为没能保护好自己而自责。 她真的很想告诉他，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从一开始就都是她自己的错，他气愤之下曾经口不择言地说过，她就是根本看不清楚任何人的人心，当时她很生气，但是平心静气地回想起来，这句话当真是没说错。 这也是为什么，她把这句话一直都记在了心上。 她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粗线条的人，虽然能敏锐地感知到别人的情绪波动，但是她却从未深究过原因。 这句话令她如醍醐灌顶。 我从未怪过你，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张了张嘴，却还是咽下了这句话。 第四百四十章 镜花（二） 此时再解释任何都是多余的了，璎珞把自己的小手送入他手中，跟着他一起踩入了雪中。 说也奇怪，当时她似乎觉得月光并没有这么明亮，而在雪中踩出第一个雪窝窝时，她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熟悉起来。 “好像真的是永灵峰……” 她喃喃道：“我记得，这条路往上走就是永灵台，我当时还在那里遇到了大傻……” 谢道之闻言迟疑了一下，很快就舒了一口气：“是他……” “原来如此……” “当时连我都没发现，只怕他也是法力低微，也许也就和当时的你差不多。” 他笑道。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其实对他来说三年五年都不算什么久远的回忆，但是回想起从前刚认识她的那一刻，他竟然一下子觉得十分遥远。 不出所料，小粉拳又是砸在了他的肩膀。 “总有一天我能打得过你的！”璎珞气呼呼地宣布。 “我非常同意……”两人嘻嘻哈哈地慢慢往山下走去。 似真似幻，远处似乎能慢慢看见灯火，如同黑夜里的星闪烁着光芒。 “我记得好像没那么远……” 璎珞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那会儿你可是骑着穷奇来的，如今我们不能御风，只能慢慢走。”谢道之倒是十分有耐心。 “说起来真的挺久没看到乌啦啦了，不知道它还好吗？” 两人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嗷呜……”不知在何处的乌啦啦一声哀嚎。 好是不可能好的。 虽然没饿死，但是已经多久没吃烤鱿鱼了呀…… 它犹豫着看看身边的邬先生，看得他浑身发毛，赶紧把自己的头发又扎紧了一点。 这雪地是走不完了是吧。 “乌啦啦，你试试看能飞吗？” 他绝望地坐了下来，说道。 “嗷呜！” 不能不能不能！说了多少遍了。 这个鬼地方根本什么法术都不能用，就连幻化成猫都不行，想去哪儿只能靠走的！ 但是雪地中一片苍茫，神特么知道要往那边走啊！ 分明这是雪，可是抓在手中都不会化成水。 而且，自从来了这里就一直是夜晚，月亮不会落下，也不会日出，甚至连月亮的阴晴圆缺都没有。 他要是不知道这里是幻境，他也就白活了。 可问题是，他是怎么来到这个幻境的？他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而且，孟鸟呢？谢小弟呢？怎么全都不见了？ “我敢肯定，绝对和谢小弟那个不省心的婆娘的有关。” 他喃喃道。 每次事情只要和李璎珞扯上关系，问题就复杂了…… “嗷呜嗷呜？” “喵呜……” 穷奇突然抓住了他的衣摆，往一个方向拖。 “怎么了？” 他勉强站起身，却见目光所及之处竟然似乎有灯火。 “喵呜喵呜……！” 穷奇欢喜地大叫。 “那里有吃的，你闻到了？” “不至于吧，看着挺远的，就算你是狗鼻子也不可能这么灵吧……”为尊书院 “喵呜喵呜！” “好好好，走走走。” “哎，我这一把老骨头啊……” 狐狸洞里，谢道之和两只小狐狸消失在了甬道里。 剩下的小狐狸们顿时乱成了一团，有的议论纷纷，有的围着昏迷不醒的狐十一郎不知所措，有的说要去找长老，可是没人知道长老在哪儿。 “咳咳！” 另一边几只狐狸踩着小碎步走了过来，顿时小狐狸们安静了下来，退到了两边。 为首的狐狸尾巴大大的，仔细数一数，至少有五六条，她远远地看见了地上的狐十一郎，几乎是立刻就四肢着地飞奔了过来。 “阿郎……”她的泪水说来就来，哗啦啦地流了狐十一郎一身。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见她泪水涟涟，心中一松。 “阿如，让你担心了……” 他轻轻地说道。 “我没事的，就是被三昧真火烧去了一半真力，还好那些人全被困在了狐方潭，我什么都没说……”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阿郎……”她伤心得难以自持，又大哭了起来。 “阿如姐姐，十一郎未必会死……” 一起过来的狐狸们劝道。 “阿如姐姐，不如你先給十一郎上药吧。” “对呀，阿如姐姐的药膏最灵了，从前我被人类砍伤了一条腿，阿如姐姐一给我涂药，我没几天就好了。” “对，对……” 被叫做阿如的大尾巴狐狸听了众狐狸的话，如梦初醒，连忙收起眼泪指挥小狐狸们把狐十一郎往自己的住处抬。 “阿郎，你的手……” 她一见狐十一郎焦黑的爪子，又忍不住开始哭了起来，黄黄的药膏不要钱一样地往他爪子上抹。 “阿如姐姐，你轻一点……” 每抹一下，闭着眼睛的狐十一郎就抖一下，虽然他咬紧牙关没喊出来，旁边看着的小狐狸们心都在抽抽。 “师父的伤势还没愈合，还在流血呢，阿如姐姐，您下手慢一点，要不然我来吧……” 几只小狐狸跃跃欲试，自告奋勇。 “好吧……你们来吧……阿郎伤成这样，我，我这颗心，就好像被刀在割一样，阿郎身上疼，我心里更疼……” 她抽抽泣泣个不停，眨巴着眼睛不时瞄一眼闭着眼睛的狐十一郎。 “哪个天杀的把阿郎伤成这样，我一定要杀了他报仇……” 她狠狠地捏着帕子，恨恨地说道。 “是个凡人，阿火说从前他见过那个人，好像是长老的朋友。” 有嘴快的小狐狸说道。 “长老的朋友？长老和人类也有交情吗？长老不是最讨厌人类了吗？” 一时间小狐狸们又议论了起来。 “就算再怎样，也不能二话不说就把师父烧成这样，想来就算到了长老面前，他也不会偏私那个人类的。” “就算是人类，也要讲道理！” “长老……？”阿如十分惊讶：“长老不是拂了公主的意，已然被公主驱离了吗？你们难道都还不知道？” “我也听说了……” “是真的？我还以为是谣言胡说的……” 难怪长老一言不发就突然消失了，想来是公主给他留了脸面，没有亲自宣布这件事而已。 众狐狸又开始议论纷纷，不过议论的重点已经变成了长老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公主。 不过这位公主向来就是古灵精怪，想一出是一出，总爱搞些微服私访之类的事情，会突然看不惯长老也是可能的。 “但是……公主当初命悬一线，分明是长老用尽了真气才撑到了最后，而且，那个男子好像也是公主的朋友呀……” “这怎么可能呢？” 几个小小的声音如同小水花一般，很快就被淹没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镜花（三） 都说“望山跑死马”，可是璎珞却觉得这看着挺远的灯火倒好似越走越近了，本以为要走很久才能走到的雪地，一低头一抬头之间，倒看似很快就能到了。 很快，她已经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回廊。 谢道之停住了脚步。 长长的回廊之上落着满满的雪层，唯有红色的柱子能看出它本来的颜色，平日里那廊下的长椅都是可以坐的，如今也许是因为许久没人扫雪了，就连长椅上都积满了厚厚的雪层。 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握起了一把雪。 看着是白色的雪花十分晶莹，摸上去也是冰凉的，可是在他的掌中，那雪花却不会融化，一片一片飞起悬在了空中。 似曾相识的画面让他一时间楞住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幻境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是他无法往下深入地思考，太多太多的过往和痛楚让他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即便明知道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潜意识里他也不愿意面对。 而这一刻，他想到的，竟然是一个他以为毫不相干的人。 每一片雪花在落下的时候，都是无声无息的，但即便是小小雪花，也是真实存在的。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论是多么小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瞬间，哪怕只是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都是真实存在的。 而所有的现在，都是过去所有发生的事情堆积成的厚厚雪层。 每一片雪花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抬起头来，一个隐隐的背影站在那里，仰望着天空。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她伸出手来接着雪花，一边慢慢地吟道。 璎珞也发现了那个人。 “那个，好像是仪宁子，她为什么会……” 她惊讶地说道，一边看向他。 谢道之脸上的表情让她的半句话噎在了嗓子里。 明悟，愧疚，自责，他皱着眉毛，神色复杂，怔怔地看着远处那个身影。 她立刻就明白了。 仪宁子固然是一厢情愿，但是谢道之真的对她毫无所动吗？ 如果真是这样，她又为何会出现在幻境中呢。 鼻子酸酸的，她连忙伸出袖子来抹了一下脸，忍住了自己有些克制不住的泪水。 现在可不是拈酸吃醋的时候啊，璎珞！ “我好像明白了……” 谢道之喃喃道，目光却没有离开那个远远的身影。 “恩？”璎珞转开脸，故作轻松地问道。 “这个幻境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在找的是什么，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他说，拉着她的手疾步往回廊那一头走去。 “啪！” 小手被挣开了不说，他的手还被粉嫩的小手打了一下。 “怎么了？” 谢道之这才舍得把目光放回璎珞身上，一脸无辜地问道。 “你怎么好像又生气了？” 他惊讶地问她。ok作文网 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璎珞的眼睛又红了，鼻子都红了，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哭的。 “我才没有……”璎珞抹了抹眼泪，强笑道：“我本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又不会体谅别人的心情，也不知道你们那些过去的事情，我还觉得奇怪呢，你为什么非得喜欢我，你凭什么喜欢我！” “仪宁子难道不比我好吗？她又有家世，又长得美，性格好，还对你这样百般迁就，若我是你，我瞎了眼才会不选她！” 她气呼呼地一跺脚转过身去，好歹还记得这里是幻境不能赌气，不然早就一个人跑远了。 “呵呵……” 什么？她都气成这样了，他竟然还在那儿傻笑！ 她瞪大了眼睛转过身来，却见谢道之含笑看着她，半点也不着急，没打算来哄她，就连他长长的眼尾都弯了起来，显然心情很好。 “你混蛋！” 小粉拳又扑了过去，如她意料中的一样落在了他肩膀。 谢道之稳稳地抱住了她，不去理她挥舞着的张牙舞爪的小拳头，他扶住了她的脑袋，不容置疑地吻住了她滔滔不绝的小嘴。 “唔……谢道之！唔……你这个臭牛忙……” “恩……” 长廊那头，浅浅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了不停落下的雪中。 他明白了…… 没有人是没有执念的，即便是孩子，也有自己念念不忘的依恋。 而他最难以原谅自己的，就是在这片雪中曾做过的一个又一个错误的选择。 最初的最初，第一次遇到仪宁子的时候，他就让璎珞不安了。 虽然他对仪宁子的付出毫无回应，但是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许，如果他一开始就明确拒绝她的靠近，璎珞和他之间怎么可能还会有那个人设计的空间？ 她是那样敏感的人，即便是他的一呼一吸之间，一瞬间的失神，她也从来都能发现。 虽然在他来看他对仪宁子毫无私情，但是也许，即便是一瞬间，他流露过对她的哪怕一点点的欣赏，落在璎珞的眼中难道不会变成是令她不安的理由？ 爱情面前，哪有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若是你不相信我，我也懒得分辨，只能说你我无缘。 这样的感情，根本不是爱情。 分明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疑惑，却没有主动和她解释清楚，让她释怀，这件事本就是他的错。 爱情面前，哪里需要什么骄傲，什么矜持？ 也许在他心中，这片雪是他无法忘却无法放下的执念，就是因为这个。 对于爱，最好的回应就是用爱去回应。 璎珞小脸微红，她的嘴唇红红的，好不容易从他怀中挣脱，却见他还是愣愣地看着远处出神。 好哇！人家不见了你还望眼欲穿！ 她气得一跺脚，又是一粉拳锤了过去。 “别闹……我是在想，我们怎么还没破解这个幻境……” 谢道之看也不看就抓住了她的小粉拳，指向回廊那头亮着灯的地方：“你还记得那里是哪里吗？” 璎珞望了过去，冰雪之中唯一亮着温暖灯光的地方，明亮的玻璃窗里似乎都能闻到诱人的香气。 “当然记得，自助餐厅啊！” “自助餐厅……” 璎珞又重复了一遍，突然发现自己肚子又饿了。 “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好。” 第四百四十二章 镜花（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也许是因为雪太大了，让她有些迷茫，月光清朗，然毕竟是夜色中，她似乎看见回廊那头，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又是仪宁子吗，她先丢给了谢道之一个白眼，后者却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拦在了自己身后。 那女子走得很慢，虽然在回廊的屋檐之下，根本就没有雪，然而她还是打了一把伞，远远地，两人都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转过了回廊最近的拐角处，她已经很近了，璎珞才看清了她执伞的手指，晶莹白皙，细细长长的。 她身着道服，黑色与白色相间的缠草纹十分眼熟，在璎珞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人偏爱这个颜色，这种花纹…… “华楚真人……” 她喃喃道，瑟缩了一下，躲在了谢道之身后。 听清了这个名字，谢道之也愣了一下，他从未和这位华楚子有过什么交集，为何她也会出现在他的幻境中？ 难道这里并不是幻境？ 想起刚才四散纷飞的雪花，他觉得不太可能。 那女子已然慢慢地走近了，在离他们不过五步的地方，她停了下来，站住了脚步，慢悠悠地抬起头来，伞下显露出了她冰冷的脸。 璎珞这才发现，那把伞，竟然和元华的法宝，混元幡，一模一样！ 似乎是为了让她看得更清楚似的，华楚子笑了一下，自顾自地放低了伞面，笃笃悠悠地把伞收了起来。 白色的小伞在她手中晃了晃，似乎是在示威。 “你这个傻女人。” 她冷冷道，目光落在了璎珞脸上。 “越是美丽的女人，就越容易被男人摆布，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的脸色青白，她的嘴唇似乎根本就没有动，但是她的话语却十分清晰。 “不，不知道……” “前辈，这混元幡……” 璎珞忍不住问道。 “因为……” 华楚子根本不在意她的问话，生硬地打断了她。 “因为她们深知自己的美丽，便以为男人一定会因为她们的美丽，而对她们动心。” “可是，这世上有些人，是没有心的……” “前辈，这伞……” 璎珞下意识地不想听她的抱怨，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去触碰那把伞。 虽然明知这不过是幻境，她也抱了不可能的希冀。 若这真是元华的混天绫…… 手指在触碰到了伞面的那一瞬间，如同水中的倒影被飘落的花瓣打碎了一般，华楚真人，伞，全都在一阵波纹中消失了，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哎……” 璎珞叹息了一声，收回了手。 虽然早知是这样，但是，有了希望又破灭的感觉并不好。 “她是已经死了吗？” 璎珞抬起头来，问他。 谢道之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这才斟酌着说道：“这里如果是幻境，那不管她活着还是死了，她都有可能出现。” “她的脸都发青了……” “那……那也许只是你心中的想法，幻境和梦境差不多，所有你见到的一切，都是你内心的投射……” 他一边说着，慢慢回过味儿来了。 也许这个幻境，并不只是他的迷障。 回廊尽头，玻璃门内，暖色的灯光透了出来，甚至，璎珞都能隐隐闻到食物的香味。 “咕……” 她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偷偷瞥了他一眼，只见他长发曳地，直视着前方，似乎没有留意。 轻轻舒了一口气，她揉了揉肚子。 “咕……” 璎珞脸红了，肚子饿就饿了，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噗！”忍俊不禁的笑声。 “哈哈，你的肚子在叫！” 她开始还以为是谢道之笑话他，刚想要锤他却发现声音从两人背后而来。 还没来得及害怕就差点被扑倒。 “肚子饿了就快去吃饭吧，走吧走吧……” 一回头她就看见，勾肩搭背的这位自来熟的老兄，竟然是已经死了的夏阳子。 比起华楚子，夏阳子可是她亲眼确认了尸体的，一股凉气不由自主地从脚底升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挥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一步。 “怎么啦！看不起我们乞丐吗？我今天可是洗了澡的！” 他做了个鬼脸，伸手勾住了谢道之的胳膊，拍了拍他道：“管管你老婆，我们乞丐也是有尊严的。” “你……你还记得是谁杀了你吗？” 虽然明知道他不过是个幻象，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她心中这个疑问。 事到如今，她还没有想明白当初的一切吗？ 谢道之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她。 诚然，幻境中的每一片雪花，每一个幻影都是内心的投射，但是，有时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究竟在害怕的是什么，也许自己都不知道。 十分讽刺。 自己的这一颗心，分明应该是属于自己的，可是就连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明白自己的不明白。 而她呢？她真的看清楚自己的心了吗？ “谁杀了我？”夏阳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谢道之：“谢大哥，我已经死了吗？” “这不可能啊，我分明好生生地站在这，能说能跳的！” 他伸出左手，举在自己的眼前，认真地看着。 这分明是自己的手，他分明活着呢。 璎珞已然泪如雨下。 曾经这样活泼的夏阳子，如今已然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沉没在了冰冷的水底，甚至她连他的最后一面都再也见不到。 “为什么……？” 夏阳子颤抖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 自己的身体怎么一下子变得湿漉漉地，头发发梢，耳朵，肩膀，双手，都在不停地渗出水来。 他抬了抬头，分明在屋檐下，分明没有下雨，可他全身都是湿的，就连揉眼睛的手，也在不停地滴水。 “水……” “我想起来了……”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分明是在天池水底……” 他一下子抬起了头，张大了眼睛，他的眼睛红红的，璎珞吓了一跳，而鲜血正在从他的眼中汨汨地流出。 “快走！” “我全都想起了来！” “你们快走，别再往前了！” “快离开这里！” 他突然推开了谢道之，努力地往后推他们，声嘶力竭地喊道。 “快走！千万别回头！快走！” “不然的话……” 他大叫，可是之前的嘶吼也许是用完了他全部的力气，他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如同春日里融化的雪人一般，戏剧化地化成了一滩水，和华楚子消失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 ：。： 第四百四十三章 镜花（五） 一时间，两人都站住了脚步。 璎珞回过神来，看向谢道之，却见他怔怔地看着那扇玻璃门，似乎看到了什么。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那门里不过是一团黄色的暖光，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是在看什么呢？ “谢大哥，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璎珞把自己的小手送入他的掌中，只觉得他的手掌没有了往日的温暖，竟然一片冰凉。 “你怎么了？” 她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却发现他的脸也是一片冰凉。 一种无比害怕的感觉从她心中慢慢地升起。 刚才华楚子出现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如果这是谢道之的幻境，他怎么会知道华楚子当初对她说过的话？ 可是，如果这是她的幻境，那身边的这个谢大哥会不会也是她幻想出来的？ 她该怎么做？问他一些只有真的谢大哥知道的事情？ 也不行啊，如果他是她的内心的投射，那她知道的，他不也都知道吗？必须要问她不知道的事情，而且只有谢大哥才知道的事情才行。 等一下，如果是她不知道的事情，那她怎么知道谢大哥是不是在胡说呢？ 这根本就是个悖论！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谢道之终于说话了，他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捧起了她的脸，那双方才看起来冰冷的眸子，终于温柔地看向了她的眼睛。 他露出了一个熟悉的微笑，温柔地说道：“璎珞……” “恩？” 她本能地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有件事情我必须先告诉你。” 他说。 “什么事？” “真正的爱，从来都不是奉献，也不是牺牲，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你明白吗？” “爱，可以是选择，可以是背叛，可以是求而不得的煎熬，也可以是繁华散尽之后的虚无……” “但是，请你一定要遵从你的内心，永远不要因为歉疚而去爱一个人，那不是爱，那是怜悯，即便得到了这样虚假的爱情，两个人也都不会幸福。” 他这话什么意思？ 璎珞的眼中流光闪动，星芒已然散乱。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意有所指，似乎字字都说到了她的心里，只是这疼痛又是怎么回事？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又像是一只锋利的爪子，每一下，都刺到了她心上，抓得她心痛无比。 他说的分明是元华……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谢道之已经挽起了她的手，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好了好了，都别争了！” 族长无奈地举起手来，不得已地大声喝道。 女儿说话的时候就有一群人议论纷纷，甚至经常有人打断她的话，若不是他主持会议，只怕西西都没办法把话说完。 而西西话音刚落，众人就乱成了一团。 他也明白西西的话听起来有些惊世骇俗，但是对于西西的人品，他这个做父亲的再清楚也没有了，她也许会看错人，看错事，但是绝对不会胡编乱造，搬弄是非。 “承明，你先说吧。”他点了一个意见最大的，让他先一吐为快。 “侄女这话我从头听到最后，只听明白了一件事，南方水患是道门七叶真人的阴谋，这件事，您老人家也赞同吗？” “不只是南方，洛阳也不算是南方，山里的老人家都说，洛阳以前从来都没水患！” 陆西西好死不死地还补充了一句，收到了爹爹的白眼才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地闭嘴。 “呵呵，这我可就不明白了，让山里发大水，七叶真人能有什么好处？在水里淘金子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把我看见的说出来，我一个小辈人微言轻，又向来和七叶真人不相识，我也没有理由去诬陷他呀！” 陆西西答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然而陆承明的目光却牢牢地盯在族长的脸上。 “道门的所作所为，按理说我们陆家是不该过问，但是既然这件事牵扯到了西西，那我们不闻不问也不合情理。” 族长总算是开口了。 “二弟向来腿脚快，又善于隐匿自己的行踪，不如这件事请就交给你查探清楚，不过，一切小心为上，明白吗？” “又是我……” 陆同韵不满地嘟哝了一声：“道门那些全都是半吊子，能有什么阴谋啊……” 他小声说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这一切都是侄女亲眼所见，那道门所谋划的事情，一定非常重要，你别小看了他们，把自己陷入危险。” 陆广韵严肃地说道。 “至于蓉蓉的事……” 他转过头来，对族长说道：“其实这件事也是我亲眼所见。” “什么？”族长也是惊了。 “你亲眼看见了被烧焦的傀儡？” 他忙问道。 这样的邪术一看就是鬼道的妖术，而他最痛恨的就是鬼道术。 “正是。”陆广韵慢慢地说道：“说来也是我过于小心，蓉蓉进山之前，我就在她手上埋下了我的一缕元神，不过是有备无患，万一出事可以护她周全，也更容易找到她。” “而我感应到她情况危急的时候，已经是她进山的第二天了，当时她也许是过于心急，强行催动了灵力，反倒是激发了她自身的能力，加上我给她的灵力，刚好救了她。” “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见了一切。” “就和西西说的一样，不仅是野兔，就连野猪也是，虽然被火已经烧焦了，但是仿佛受到了什么的驱使一样，就和当初百里国的傀儡一模一样。” “这可是大事啊……” “可当真？” 众族人都议论纷纷起来，陆西西说的，不过是天方夜谭，若是从陆广韵的嘴里说出来，那可就多半是真的了。 “不能再让从前的惨剧重演了……” “什么百里国？有这个国家吗？” “是啊，当初百里国也太惨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倒是说给我听听啊……” 知道的都在摇头，唏嘘，修为浅的不知情的，也焦急地问东问西，一时间，又乱成了一团。 “不如把蓉蓉叫过来问问吧……”陆承明犹有疑惑。 “蓉蓉以为是做梦，可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陆广韵摇头。 ：。： 第四百四十四章 水月（一） “可就算如此，也不能说和道门有关吧！” 陆承明皱眉道：“当初百里国的惨状分明是梁渠的手笔，而梁渠又是被羽蝉子放跑的……” “此事尚未有定论……” “有没有定论大家心里都有决断，能放走梁渠而不惊动任何一个人，除了羽蝉子还有谁能做到？监守自盗本就是大忌，羽蝉子现在不还被关着呢吗？” 陆广韵抿着嘴不再说话，其余族内众人也露出了不同的神色，有的疑惑，有的恍然大悟，有的不解，毕竟，把梁渠这样的神经病放出来，想也知道肯定搞得人间大乱，对任何人能有什么好处吗？ 族长轻咳一声，郑重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广韵说的也没错，既然嫌疑这样大的情况下，羽蝉真人也不过是被暂时关押而已，说明并没有实际证据证明是羽蝉真人监守自盗，这样的话，不可以再乱说，至少不能让任何人从我们陆家子弟的口中听到。” 此言一出，陆承明也没了声，众人纷纷认可点头。 “三清山一事原本也是由二弟去查实最合适，不过我个人意见还是优先查清水患一事，而丹阳道观如今已经被烧，也许能查到的线索也很有限……” 族长慢慢地说道，目光在众人脸上环视过去，倒是看到了几张跃跃欲试的面孔，但是毕竟经验不足，他还未下定决心。 “我去吧。” 陆左达向前走了一步，郑重地说道：“此事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若是丹阳道观未毁，想要查清此事就简单得多，这样一来，丹阳道观毁于火灾这件事就颇为耐人寻思了。” “好。” 族长点头道。 “那可不行，要是您出事那可怎么办，嫂子还大着肚子要人照顾呢。” 有人笑嘻嘻地开了个玩笑，可是话音落时就发现周围人全都严肃地看着他，半点没有想笑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既然危险……” 那人赶紧缩进了人群了，再不敢说话了。 “三弟，这件事情的确是可大可小，而我能想到最紧要的事情就是保证蓉蓉的安全。” 族长不去理他，转向陆广韵诚挚地说道：“我自然明白以你的法力一定可以保护好蓉蓉，但是你平日里忙于工作，三弟妹也是个……没什么成算的，不如……”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陆广韵的神色。 “不如让全儿和蓉蓉一起相处一段时间，一方面保护蓉蓉，一方面若是他们能相处得来，此事过后，我们再开祠堂正式让全儿入嗣……” “大哥思虑周全，广韵自然是十分赞同的，只是蓉蓉调皮，届时只怕全儿受不了她的脾气要逃回来呢。” 陆广韵赞同地微笑道，而众人都是一愣。 陆广韵这是在，开玩笑吗？几乎是愣了几秒，才有人笑了一下，就连族长都微露惊讶。 “千万不要再往前走了！” “赶紧回去！” 夏阳子声嘶力竭的嘶吼仿佛还在耳侧。 她倔强地一步也不挪动，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为什么夏阳子让我们不要去？你知道为什么，对吗？”酷爱电子书 “每次你都是这样，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早就料到，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有选择的权力！” “我只是怕影响你的判断……” 怎么又生气了？谢道之下意识地想着，他只是想保护她，这也错了吗？ “我最讨厌就是你这样，什么都知道，却把我当成傻瓜，任由我去做错事，走错路，你早就应该什么都告诉我，不管是什么，都应该我们一起面对，而不是我做错了之后，你来帮我善后，显得你很厉害吗？” 伤人的话冲口而出，她自己都愣住了，惊讶地收回了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嘴。 她到底在说什么？是有人在控制她说话吗？她怎么能把一切都怪到谢道之的头上去？脚歪埋怨鞋不正吗？ 可是当两人之间陷入一片沉默的时候，她又似乎明白了自己这莫名的暴躁来自何处。 分明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然而这些话也并不是一时的气话，在她心底，她就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自己怎能这么，是非不分，不讲道理？ 她伸出手去，拂开他的长发，摸到了他冰冷的脸。 “对不起……” 她以为那是她的声音，可是这一次，即便是她无理取闹，谢道之还是选择了包容她。 “对不起……” 他说道，声音中似有一丝苦涩。 “只是若是有一天，我无法在你身边保护你了，你总要自己面对这一切……” “从我们一起入世的那一天起，我就希望你能……” 他说到一半又停下了，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璎珞，你还记得陆西西当时救下的那个女孩子吗？” “恩，当然，小丽，我记得啊。” 璎珞十分迷惑，这和陆西西有什么关系？和小丽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们之前就在洛阳得到过她的消息，当时给你买冰淇淋的时候，有两个男孩子在谈论她。” “当我们见到小丽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想起这件事，但是你完全没有记起来。” “这只是许许多多事情中的其中一件，我告诉你，也不是为了取笑你，或者……显得我很厉害……” 他苦笑了一下，柔声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如果你还是原来学校里那个小女生，在你父母身边，有他们保护你，自然是没事。” “可如果你还要在人间行走，甚至是……万一你想要来找我，或是找别的什么……那你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多看，多听，多思考，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并不是表面的含义，每一件小事之间，也许都会有联系。” “当你不明白一件事情的时候，一定说明，你缺了一些信息，可能那些信息至关重要……” “我也很想把这些全教给你，可是……似乎你只有在做错了之后，才会开始反思，所以……” “我只是希望你能自己面对所有的事情，哪怕是做错了，只要我在你身边，都还能帮你……’善后’……” 第四百四十五章 水月（二） “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呢？” 璎珞再也忍不住，泪水已然是稀里哗啦地糊了一脸，一头埋进了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怎么能不在我身边呢？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他，谢道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眼中向来都是那样温柔，可不知为何，她感受到了他眼底的一丝决然。 “我只是举个例子，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他笑得云淡风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其实夏阳子的话我也想过，但是他只是你的潜意识的投射，只是你自己觉得不能往里走而已，虽然看起来是他，但其实并不是真的他。” “所以现在其实是你在害怕，不是夏阳子，明白了吗？” “但是在他出现之前，我根本没有想起过他啊……” 璎珞擦了擦眼泪，似懂非懂地说道：“就算这里是我的幻境，也要我想到了夏阳子，他才会出现吧。” “并不是你想到了你想起了，而是你的心里想到了，你自己却没有意识到，所以才叫潜意识。” 谢道之半点没有不耐烦，不厌其烦地为她解释。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一大段奇奇怪怪的话？” 说到这里，她又泪眼婆娑了。 他的面容似乎变得严肃了一些，认真地说道：“因为有些事情，必须你自己去面对，我……我帮不了你。” 尤其是我…… 他黯然的神色让她心中一颤。 偶尔她的直觉也是正确的吗？难道再往前走，她真的能见到，他……？ 记忆里总有那么一些片段，似乎被她包裹在了一层厚厚的屏障中一样，每次她偶尔触及，总是与之擦肩而过，不敢细细去想，不敢去回忆。 无端端地，她想起了一首不知在哪儿听到的情歌。 “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 “只有你才是我的梦想，只有你才是我的牵挂……” 我不怕。 她咬咬牙，小脸绷得紧紧地，赌气似地拉起了谢道之的手，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温暖的灯光一下子似乎晃花了她的眼，熟悉的饭菜香气传来，而原本十分热闹的自助餐厅此时却十分安静。 两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自助餐厅唯一有人在吃饭的一桌上。 “邬先生！”璎珞惊喜地喊了一声。 “乌啦啦！” “喵呜……” 方才的烦恼一下子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璎珞几乎是冲了过去，和乌啦啦抱在了一块儿，邬先生尴尬地收回了自己已经伸出来的手，咳了一声。 “咳，谢小弟，你们怎么也来了。” “来都来了，先填饱肚子吧。” 他一如往昔，没个正形。 “乌啦啦，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点！” 璎珞抱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狠狠地揉着不肯放。 “嗷呜……” 饿了快半个月了能不瘦吗？信不信我差点把边上这位给吃了，口水都流了他一身了。 乌啦啦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她听不懂也没有关系，抬起头来看着正在和谢道之互拍肩膀的邬先生，她笑道：“你们果然也是在狐狸洞里。” “狐狸洞……？” 邬先生皱起了眉头，苦苦地思索着。 “对哦，我们原来是在青丘……” 他迷茫地看着两人。 “你们也来青丘了吗？我们这是……还在青丘吗？” 等一下，璎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看向谢道之。 这个邬先生该不会也是她潜意识想象出来的吧，还有这个乌啦啦。 “有可能。” 谢道之果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地点了点头。 “有可能？” 邬先生怪叫道：“你们两个怎么来的这里，也想不起来了吗？” “我和乌啦啦自从到了这里就是满地的雪，走了半辈子总算找到一个吃饭的地儿，刚开始吃你们就找来了，果然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他絮絮叨叨地说道。 “邬老前辈，你忘记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了吗？” 璎珞问道。 “自然是想不起来了，不然我不早就出去了？” 说的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谢道之环视了空荡荡的餐厅一圈，果然除了邬先生和穷奇也没有别人了，满满的食物和从前一样，摆满了四周的陈列架，除了冷食以外，汤汤水水的都温在暖锅里，热菜也都还有温度，一切都一如往昔，唯独少了喧闹的人群。 璎珞很自然地拿了一盘吃的，坐在了邬先生的身边，笑道：“谢大哥，我猜你肚子不饿吧。” “谢小弟，你也去找点吃的吧，不然太影响我们吃饭的心情了，要入乡随俗呀！” 邬先生也笑了。 谢道之叹了一口气，再次确定了邬先生不过是个幻象而已。 “对了！” 璎珞突然一拍桌子，邬先生和乌啦啦都被吓了一跳，乌啦啦嘴里的鸡腿都掉了下来。 “邬老前辈……” 她笑嘻嘻地说道。 “别别别，别来这套，有事儿说事儿。” 他连忙摆手。 “这回真的是好事儿！”璎珞把他们如何去了三清山，如何遇到了小牛的事情简单地给他们说了一遍，最后捧起了自己的脸，笑眯眯地看着邬先生。 “干嘛？又要我做保姆？我不干，孟鸟都怀上了，我还得照顾我自己的崽。” 邬先生继续摆手。 “孟鸟姐姐有了……？”璎珞睁大了眼睛，惊呆了。 “对呀。” “那……她生出来的是个人，还是鸟？” 璎珞没有说什么人面鸟身，鸟面人身的，已经是够意思的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当然是人啦！” 邬先生无语。 “从前孟鸟姐姐告诉我她生出来的应该是个蛋……” 她不依不饶地问道。 “她胡说的，这你都信！” “带娃嘛……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说不定孟鸟姐姐就乐意，好歹你也问问她嘛……” “这……” 邬先生想了想孟鸟的为人，觉得还是有那么一丝可能的。 “好吧好吧，到时候我问问她，我可没答应哦！”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孟鸟又去了哪里，他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真的是狐狸洞吗？ 怎么看都是从前那个长白山上的什么试炼场还是比武场的，可是这雪花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拍了拍脑门，只觉得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 ：。： 第四百四十六章 水月（三） “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就找到了你们！” 在乌啦啦大快朵颐的时候，璎珞口齿伶俐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邬先生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但是还是如云里雾里一般，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所以你们本来是在青丘的狐狸洞里找我，最后却被骗进了这个迷障，但是又遇到了当初设计这个迷障的狐狸，所以才找到了我，是这意思吧？” 他问道。 “没错，就是这样。”她点点头。 “那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出去呢？”邬先生坐直了身子，期待地看着她。 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吧。 这…… 璎珞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看向谢道之，她哪知道要怎么才能出去啊，要不是谢道之带着狐狸们来找她，她这会儿还两眼一抹黑呢。 “壸罡前辈消失的时候我以为他很快就会把我们送出去，毕竟这迷宫是他设计的，他若是要帮我们，自然是易如反掌……既然我们还在这里，也许……” 谢道之瞥了邬先生一眼，有些犹豫。 “若不是我们机缘巧合掉入了这个迷障，也不能帮助壸罡前辈找到他的故人，我们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小忙，想来他对我们应该是没有恶意的，之所以没有直接让我们离开，自然有他的用意……” “谢小弟，你一说话我就听不懂，一听不懂就想睡觉，所以你就告诉我们，到底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才能出去吧。” 邬先生大手一挥，重重地拍了他一下：“别的我不服你，动脑子你肯定比我快，你就说要怎么做，我们照做就是了。” 谢道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邬先生重重坐倒在了椅子上：“连你都不知道……” 他绝望地看着周围的食物，叹道：“总不能是让我们把这里的吃的全吃光才能走吧……狐狸们也太勤俭节约了。“ “嗷呜……”乌啦啦自豪地表示，包在它身上。 “不过……每一个阵法都是有阵眼的，一旦破解了那个关键，就能破解阵法。”谢道之说：“就和孟鸟的幻境是一个道理。” “道理我都懂，可是这里除了雪还是雪，我和乌啦啦都走了好几天了……” “既然我们能遇到，就说明这个阵法的目的不是为了为难我们，也许正是要帮助我们找到你。” “那你们已经找到我了，大功告成，还不让我们出去吗？” 谢道之沉默了一下。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为何我们还在幻境中？” 他喃喃道。 “也许还有别的任务！”璎珞挥了挥小小的拳头，笑道。 方才若是不敢进来，也不能遇到邬先生了，即便害怕，也不能因为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而丧失勇气！ 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凝在了脸上。 一阵寒风吹了进来。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方向…… 餐厅玻璃门已然被推开了一半，扶在门上的白嫩小手微微地用力，黑色的长发垂落在她肩膀，随风扬起，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一袭白衣。 她站在漫天飞舞的白雪中看来毫无违和感，似乎她生来就属于那白色的雪花。 在幻境中出现本身就够怪异的了，而这女子看上去十分陌生，十分冰冷，不像华楚子和夏阳子，即便是死了，也并没有让她真正感到恐惧。 璎珞怔怔地看着这女子慢慢地关上了门，动作轻盈柔和，然而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被什么揪住了一样，高高地悬了起来。 平湖本不算大，但这座依山傍水的环境保护管理中心就建在海岸线上，要说位置本身就和“环境保护”这四个字扯不上边，十分讽刺。 设施齐全，风景优雅，人迹罕至，令人羡煞。 巨幅的落地窗正对着平静的水面，一身道服的男子远眺着一望无际的夕阳斜斜地映在水上，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没有敲门声，一个窈窕的身影慢慢地向他走来。 “师父……看到您和菡萏真人之间闹得如此不愉快，阿离实在是……万分不安……”她娇声说道，眼中却殊无不安之意。 “少来了，你高兴还来不及。”他笑了，丢下了手中白玉为骨的扇面，揽过了她纤细的腰。 “师父……”她嗔道：“所有人都敬重您亲近您，我才高兴呢，不过那些小狐狸精看着您的眼神，阿离可真不喜欢。” “而且，现在菡萏真人不在，您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吧，虽说还没有正式的名分，想来您这位置的正名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她顺势坐在了他身上，珠圆玉润的白嫩肌肤几乎贴到了他脸上。 “您总还是缺个人帮您料理些杂务的不是么？”她笑道。 “我自己的位置都还没坐稳，就急不可耐地安插自己的人，不太好吧，而且，现在我们内忧外患……” “师父又在谦虚了，您一定是里里外外都打点好了，这才能气定神闲地跟阿离说话，要不然，阿离连您的面都见不着。” “好了好了，你就说吧，想要什么位置？” “阿离从小就喜欢猫猫狗狗的，长大了更是特别喜欢小孩子……” “哈哈哈哈……”他笑得十分欢畅。 “你也要收敛点了，如今可不是在道门，这里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是人精，要不然能活到现在？” “阿离不怕，有师父在呢……”她媚眼如丝，精心妆点过的指甲上，一朵雪花若隐若现，轻抚着自己的长发。 “若不能料敌机先，便是落了下乘，而我如今树敌太多，眼线又太少……” 他轻轻叹息。 这对话没有按照她想要的方向发展，她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跟你说这些也没用。” 他发现了她的不耐烦，轻扯了一下嘴角。 “谁敢和师父做对，我们就让他消失。” 她笑道。 “从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那不过是我不成熟的想法罢了，真正的权势并不是让人在恐惧之下匍匐，而是明知自己已经卑躬屈膝，却在权衡利弊之后不得已选择妥协。” “令人恐惧，永远都不是最好的方式……温水煮青蛙才让人无法抗拒。” “您说的很有道理。” 她煞有其事地点头道。 你听懂了才怪，他笑了，顺了她的意，伸手捧住了她无暇的小脸。 第四百四十七章 水月（四） 谢道之看着那扇半开的玻璃门，一时间有些迷惑。 方才远远看着这里的时候，他就隐隐见到了一个他最不想看见的身影，然而理智却告诉他，要是连他都不敢面对，那她就永远无法面对。 当那扇门被推开的时候，冰雪飞舞，冰冷的风似乎是一直吹到了他的心上，那一瞬间，他以为来的人一定是他。 然而看清那人是个女子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瞬间的空白。 有一种毫无准备的无措，亦有一种草木皆兵的啼笑皆非。 难道一切都是他想太多了吗？ 他并不这么觉得，自从踏入这一片雪，他就有一种宿命感，似乎每一步都有千钧之重，虽然他早已决定绝不屈从于命运，然而他又不自觉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 “赶紧离开这里，快回去！” 夏阳子的呼声那样地无力，面对危险而不退缩才算是勇气，若是根本不知道危险而贸然前行，那是愚蠢。 他知道这是他无法回避的命运。 然而他并不准备缴械投降。 温暖的餐厅随着那女子的步入，竟然慢慢地变得冰冷。 邬先生拍了拍没发现状况的乌啦啦，抬头看见了正在结冰的天花板。 这里的一切都在改变，都在崩塌。 那女子每走一步，都让这里变得更冷。 璎珞听见了她踩在地上，冰裂开的声音。 她究竟是谁？她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自己的幻想？ 如果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人，能不能麻烦自己的潜意识正常点，不要想那么恐怖的画面好吗？ 可是她心里越害怕，就越觉得冷。 而她越觉得冷，那女子身上的寒气就越来越强大。 此时三人都看清楚了她的面容，黑色长发之下，白色的长袍裹住的身体只能用“冰肌玉骨”来形容。 她的脸分明是透明的。 屋顶已经支持不住，开始被冰冻得四散掉落，而周围的桌椅也早已被冻成了冰柱，温暖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仅剩的灯火也一闪一闪地明灭着，比一片黑暗更令人心慌。 “谢大哥，要是在幻境中死了会怎样？” 璎珞只觉得自己应该逃跑，可是一双腿却好像被冻住在了原地一般，一步都挪不了。 “你不会死的。”谢道之轻飘飘地说道。 “我觉得她是冲着我来的，我感觉到了。” 璎珞轻抚自己的胸口，她终于明白了这冰冷的感觉来自于何处，她的恐惧和寒意无法自抑，因为这冰冷，分明是她心中的一处缺口。 “你不会死的。”他重复了一遍，却没有看向她。 “谢小弟，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不过是个雪人罢了，你倒是烧它啊！” 邬先生大急，乌啦啦“喵呜”了一声，缩成一团躲在了他的身后。 “这里用不了法术……”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听上去云淡风轻，毫无波澜。 对哦…… 邬先生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用法术，哪怕是个雪捏的傀儡他们也未必能对付得了。 “这也太不公平了！” 他急得直跺脚，可还是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嗷呜！” 乌啦啦得意地摇着尾巴，献宝似地用咬的递给他一把用秃噜了的扫把。 “不是吧，你打算让我用这扫把扫雪吗？” 邬先生埋怨归埋怨，还是把扫把接过拿在了手中。 那女子走得很慢，但倏忽间就到了三人面前。 方才明亮的餐厅已然全部溃败，月光明亮地照在雪地上，即便是夜晚也一样看得清晰异常，唯有邬先生手里还有一把扫把，是方才餐厅存在过的证明。 她没有停下来，径直向着璎珞走去。 璎珞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惊讶地看着雪女，这样近的距离，即便她是透明的，她都能看清楚她的脸。 冰冷的一只手已然伸向了她。 令人惊讶的是，雪女并没有触碰到她，而是维持着伸出一只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与她隔了一面镜子，镜中人在等着她伸出手与她击掌一般。 璎珞不知道她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一个幻象。 她的白衣在风雪中飘扬着，她的眼睛和自己一模一样。 从她走进来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异样，她似乎是陌生的，又似乎是熟悉的。 但只有当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她才真正确定了这一点。 她就是她，她就是她。 下意识地，璎珞伸出了自己的手，抵住了雪女的手掌，如同她希望的那样。 冰冷的触感告诉她，她并不只是一个幻象。 来不及思考，她已然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几乎是在双手贴合的那一瞬间，她意识到了也许这一次，她又做错了。 她看见了雪女的笑容，微微低下头来，只见雪女的另一只手正从自己的心口拔出一柄比冰雪还冰冷，锋利无比的长剑。 “别……” 她虚弱地说出这一个字，便倒了下去。 似乎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似乎她只是闭上了眼睛那么一瞬间，可是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她首先看见的，是雪女狰狞的笑容。 “哈哈哈哈……”雪女狂笑着开始融化，精致的与她一模一样的唇瓣也渗出水来，十分吓人，白色的长袍和黑色的长发黏在了一起，湿哒哒的，让她无端端地想到了被泼洒在洁白画卷上的墨汁，是那样的不协调，许多的画面在她眼前闪过，而她什么都抓不住。 唯有冰冷…… 并不是纯粹的冰冷，方才她冰冷的心口，似乎正在慢慢地变暖，然而，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只看见了谢道之苍白的面容，一缕鲜血从他唇边滑落…… 从自己身体里拔出来的绝仙剑，已然穿过谢道之背心，从他的心口透了出来，而手执绝仙剑的雪女，竟然不再透明，她的面目清晰可辨，邪恶的笑容并不陌生。 “昕……离……子……？” 璎珞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她不是早就离开了吗，一直以为她已经回格尔木了，为何她会在这儿？ 她机械地摸向自己心口的空洞，手上黏黏糊糊的，竟是一片鲜红色的温热的血。 这就是她方才觉得心口变暖的原因吗？ 谢道之…… ：。： 第四百四十八章 水月（五） 飞雪飘舞，不是用餐的时间，长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十分寂静。 “谢大哥……” 璎珞？ 谢道之努力想要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脑袋如同被按在了木头人身上一般，根本动不了。 那女子向前飞奔而去，追上了一身白衣的男子。 那是他自己吗？ 他低下头来，想要看看自己是在哪里，却仍是如泥塑木雕一般，动弹不得。 喂喂喂，不是璎珞啊，你就别搭理她了不行吗？ 他已经看清了那女子，分明是眉花眼笑的仪宁子。 可是那个身着白衣的人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他犹豫了一秒，便优雅地转过身来，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假装没听见转身就走不行吗？ 谢道之大急，明明知道璎珞看见一定会误会，他为什么还要顾及别人的感受，就算仪宁觉得他无礼，就算仪宁从此认定他是个棒槌，那又怎样呢？ 如同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样，那男子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不，这不是幻象，这是，他的回忆…… 他慢慢明白了过来，湿湿的水痕轻轻地滑落。 “胜败乃兵家常事……”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温柔无限地安慰着仪宁子，虽然他自己明白，这不过是礼节性的对话而已，然而想要故意曲解的人总是能找到她们想要的理由。 仪宁子在撒娇般地说些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他的目光落在了雪中走来的另一个小女孩身上。 她的乌发并不太长，眉眼也并没有美得令人挪不开眼，就算是走路的仪态，也是蹦蹦跳跳的，更像是个普通的调皮女孩，并不像仪宁子那样优雅。 虽然下着雪，她也没有撑伞，任凭雪花飞舞，甚至是，追逐着雪花而行，脸上带着笑，有着几分好奇，几分欢喜。 他的眼睛更加模糊了，那是三年前的璎珞，三年来他每日都憧憬地看着她的脸，几乎都忘了她从前的天真模样，现在看来，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身量没那么高，面容稚嫩，就连白白嫩嫩的小手看起来都胖乎乎的。 一蹦一跳的女孩儿突然停住了脚步，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张开了红润润的小嘴，红扑扑的脸蛋也绽开了小酒窝。 她一定是看见了那时候的自己，原来璎珞看见他的时候，会是这样欢喜的…… 他又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 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细细的眉头皱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故作镇定地走了过来。 而那个穿着白衣的自己，竟然还在和仪宁子侃侃而谈。 谢道之恨不得把那个笨蛋自己给打晕，到底自己那时候是怎么想的？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璎珞的靠近，所谓的关心则乱吗？ “谢大哥……”仪宁子故意撒娇般地嘟起了小嘴，嗔道：“仪宁敬仰您的风姿，心中深感仰慕缠怀，不过仪宁只是想和您做好朋友，普通朋友，仅此而已……”懒人听书 神特么普通朋友啊，这会儿谢道之不仅想把自己打晕了，最主要还是得把这个能说会道的仪宁给打晕才行啊。 可是他即便是心急如焚，却仍然是不能动，不能出声。 白衣男子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只是问道：“如果我不能参加试炼的话，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进入这个秘境吗？” 躲在了他背后不远处柱子后的璎珞显然愣了一下，没有听到前因后果的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没听见前面仪宁子的那句话，不然她肯定早就跳出来了，谢道之心想，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谢大哥是担心璎珞妹妹吗？” “她什么都不会，照顾她一定很辛苦吧，我可不是故意说她坏话哦，这也基本上就是事实嘛……” 喂！人家都这样说璎珞了，你该不会一点反应都没吧？ 谢道之惊讶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自己，而躲在柱子后的璎珞已然脸色煞白，她微微低下了头，眼中似有水光。 难道她不应该生气才对吗？ 按照他的想法，璎珞应该是气得跳出来把她一顿臭骂才对吧。 为何她反而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般，默默垂泪…… 她定然又是听了别人的傻话，自己自艾自怨起来了，谢道之心疼得不能自已，真是个傻孩子，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她的目的的，从仪宁子那个角度，她一定早就看见璎珞走来了，故意说这些话就是要气她的。 而她却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无能…… 如果他能动，能控制那个“自己”，他一定会义正言辞地告诉仪宁子，自家的老婆自家会疼，不管她多笨多没用也是他最爱的人！ 不对，这样说璎珞听到也会生气吧…… 他正犹豫间，却听见自己慢慢地说道：“我曾答应过菡萏真人要照顾璎珞，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旁人的不理解只能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我和璎珞，不必多言。” 这么说好像也不是特别离谱…… 但是璎珞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她的脸色更苍白了…… 对了，照顾老婆怎么能是因为答应了别人呢，肯定是因为爱老婆啊！ 谢道之立刻醒悟了过来，恨不得耳提面命给从前的自己递小抄，可是这剧情发展地太快，出乎他意料的，之前经历过的一切仍是不可避免地又重演了。 仪宁子倒在了白衣男子的怀里，娇小的女孩子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帮打野鸳鸯，而从前的自己还一脸“我什么都没做错，你怎么又在无礼取闹”的表情。 “璎珞，我错在哪里？你告诉我好吗？”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如果说有错，都是因为我……” “若是你要她留下，那我就走！” “不是，璎珞，你误会了，我有话要问她。” 娇小的声音决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开。 谢道之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当初自己身在局中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一旦站在璎珞的立场，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他立刻就明白了当时为何简单的几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事情，最后会变得那样不可收拾。 第四百四十九章 永凝月火（一） 阳光一下子明媚了起来，他突然发现，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 湿湿的水痕并不只是因为他在流泪，也是因为他在融化。 难怪他不能动不能说话，原来他在这个梦中不过是一片雪花。 当他全部融化的时候，他又一次见到了璎珞惨白的脸。 “谢道之……”她不知所措，哭得泪眼婆娑，右手上一道深深的血痕，涟涟的热血慢慢地滴入了他的心口。 “谢小弟，这可是珍贵的凤凰血，滴了那么多了你也该醒了吧，你再不醒，你老婆都要失血过多了……” “我可劝不住你老婆啊你也知道的……” 邬先生一脸无奈的表情在他上方晃来晃去，而穷奇也“嗷呜喵呜”个不停，乱糟糟地乱成了一团。 他看见了天空中的一轮明月。 漆黑的天空中似乎连星星都不见了，唯有这月光皎洁如玉，圆得那样规整，如同假的一样。 是了，这里是幻境，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思及从前的一切，他不再患得患失，犹豫不决。 “谢大哥，谢大哥！” 璎珞惊喜地发现他的手动了一下，连忙俯下身来听他微弱的气息。 “我……怀里……” 谢道之气息奄奄地说道，却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璎珞只犹豫了一下，便翻开了他的衣襟，伸手向他怀中探去。 他藏着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几张符纸，便是一个硬硬的小盒子。 惊讶地看着手中的红丝绒小盒子，璎珞探寻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只见谢道之微微地笑了，示意她打开那个盒子。 “对不起……” “我爱你……” 虽然早已有了预料，然而她打开那盒子的时候仍是忍不住汹涌的泪水。 “我愿意！我愿意！” 璎珞扑在了他的身上，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 她戴上那枚戒指，闪闪的小碎钻如同她眼中的星光闪亮着。 他笑了，揽住了她的脑袋，只觉得心中一片温暖。 月光更加明亮了。 “嗷呜……” “嗷呜嗷呜……” “啊？不会吧！” 邬先生十分怀疑地看看月亮，又看看乌啦啦，虽然相处有几百年上千年了，但是这也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嗷呜嗷呜……” “你确定？” “嗷呜！” “谢小弟，谢小弟……” 他犹豫着喊道。 虽然不想当电灯泡，这两人抱着的时间也太长了。 “谢小弟，我有正事告诉你！” 他拍了拍谢道之的肩膀，后者总算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璎珞。 “乌啦啦说这个月亮是个法器，我们可以把它带走。” 他犹豫着说道。 “永凝月火？” 谢道之一扬眉，看着乌啦啦：“要怎么拿到它？” “乌啦啦说我们只要找到一处有水的地方，就能从倒影中把月亮摘下来。”邬先生迟疑地说道，一边偷偷地瞄了一眼谢道之和璎珞的表情。 这两人该不会把我当傻子吧…… 他无奈。 可是谢道之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原来如此！” 这里到处都是雪，可是哪里有水呢！ 法术的雪花是不可能融化的！ “这个可以吗？” 璎珞不好意思地抬起身子，指了指谢道之身上那个被绝仙剑穿过的狰狞伤口，尚未凝结的血迹之上，一轮明亮的月亮正明晃晃地倒影在正中央。 邬先生愣住了，这就是乌啦啦说的有水的地方吗？ 璎珞伸出手去试探着触碰他的伤口，然而她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真实的阻力，如同进入了另一个时空一般，她轻而易举地就从那伤口中取出了一颗发亮的圆球。 “是不是这个？” 她转头看向邬先生，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们还是在原来那个画满了狐族符咒的方形房间里。 唯一不同的是，谢道之的身上没有伤口，她的手上也没有伤口，只有一轮明月在她的手中。 这一切都只是梦吗？ “嗷呜！” 乌啦啦拍了拍翅膀，它的翅膀太大，以至于都碰到了墙壁。 “我想起来了，我就是进了这个房间以后就失去了记忆！” 邬先生几乎跳了起来：“就是那个天杀的狐十一郎把我骗来的，他说孟鸟有些不好，老子就急匆匆地跟来了。” “你大爷的，我出去非得揍得他满地找牙！” “不用了，他已经被三昧真火烧得至少少了一半的修为，你还是让他好好养伤吧。” 谢道之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个，怎么办？”璎珞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小圆球，颇有些战战兢兢。 “什么怎么办，我们拿到了就是我们的了！”邬先生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咳咳！” 甬道那头有人咳了一下，随着那人慢慢地走近，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长老？”璎珞愣了一下。 “你这只老狐狸，该你出现你不出现，老子都出来了你又过来做什么？”邬先生连忙挡在了璎珞面前，遮住了她手里的小月亮。 开玩笑，出生入死才好不容易拿到这个法宝，这老狐狸两只眼睛贼溜溜的想做什么？ 狐族长老尴尬地又咳了一下，笑道：“言重了，诚然老夫早就知道诸位被困在此间，之所以没有立刻出手救出诸位，自然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都不重要，咱不想知道，反正我们这就分道扬镳，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邬先生一边耍嘴皮子，一边连连对璎珞摆手，示意她把那个小月亮藏藏好。 “长老，这个……法宝应该是你们狐族的吧……？” 璎珞犹豫着说道，双手捧着那个小月亮，大有拱手送人的意思。 “喂喂喂，这可是我们找到的，就算他们要拿走，也要留下买路钱！”邬先生大急，语无伦次起来。 “此事说来话长……” 狐族长老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说起来也是我狐族该有此一劫……” “难得诸位通情达理，老夫实在是倍感愧疚……” 他叹息个不停，虽则化成人身的样子年轻帅气，然而说起话来却又老气横秋，忧思深重，顾虑重重。 “话说当年壸罡大人统领狐族，知人善任，提携后辈，就连老夫……当初也曾十分崇拜他，几乎可以说是对他唯命是从……” “然而……不久之后，族内就有了反对他的声音……” ：。： 第四百五十章 永凝月火（二） “是因为阿霜吗？”小狐狸阿火的声音咋咋呼呼地问道。 璎珞这才发现长老身后还团着两只小狐狸，赫然便是刚才和九尾狐一起把自己救出来的那两只，原来它们也没事，太好了。 “你们两个，出去再和你们算账！”长老瞪了它一眼。 阿火吐了吐舌头，再不敢插嘴。 阿霜又是谁？璎珞好奇地看着狐族长老。 邬先生后退了一步，颇有些护着小月亮不被他抢走的意思。 狐族长老叹了一口气，求助地看向一脸淡然的谢道之，这两个人老的老，小的小，不是一脸懵懂就是胡搅蛮缠，看来看去也只有他能讲得通道理了。 谢道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诚恳地说道：“其实，晚辈在这迷阵中遇到了壸罡前辈的魂魄，然而此间迷障颇多，真真假假，就算是亲眼所见也无法确认，身为外族之人，按理不该就狐族的往事刨根究底，但是……” 他回忆着壸罡当时并不多的几句话，慢慢地说道：“壸罡前辈方才许是故意引着我们几人进入自己内心的迷障，虽说是为了报答我们找到紫螺，然而这一切也并不单单得源于机缘巧合……” “囡囡会遇到我，我会把囡囡带来青丘，这就说明了我们和狐族就是有缘分嘛！”璎珞连忙帮腔，期待地看着狐族长老，她可不是想听八卦哦，只是很好奇！ “当年的事的确是扑朔迷离，当初老夫虽年齿已长，可笑却未曾真正修得道心，资质之愚钝与壸罡大人比起来，简直是秀竹之于朽木，惭愧惭愧……” “长老，娘亲说过，万事皆有缘法，他们几个凡人能和我们狐族有那么深的纠葛，想来也不能算是局外人了，您就说说吧……”幼兮细细的声音劝道。 说归说，它还是躲在长老后面不敢出来，也许是因为敬畏那明亮的月火。 狐族长老并不想提起当年的事情，然而他的目光落在了阿火手中的紫螺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说道：“阿霜是水族，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 “不过，阿霜如何与壸罡大人结识，他们二人如何相恋，这已经是不可考了，狐族当时的长老发现此事的时候，阿霜已经有了壸罡大人的血脉。” “在当时，狐族并不像现在这样任由子侄们和人类通婚，我们非常重视血脉，而壸罡大人所属的祭祀一族更是把血脉的纯正看得神圣无比，甚至比性命都重要。” “而阿霜……她甚至不是纯正的螺，她本身就是紫螺和黑鱼的混血，由此，你们也许可以想象当时长老们的愤怒和反对吧……” 狐族长老又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璎珞手中的月火。 “她和她的孩子不死，长老们是不会罢休的。” 等一下，璎珞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螺和鱼也能生孩子的吗？这不科学！ 阿霜的原身是什么样的？有螺壳的鱼？ 这应该不是重点吧，重点是阿霜是九尾狐的爱人，还有了孩子，这些死狐狸居然想要一尸两命？无忧 她狠狠地瞪了狐族长老一眼。 “血脉纯正于我们狐族的确是非常重要，因我们狐族天生的灵力就缘于血脉中的灵性，若是血脉混杂，狐族会越来越没落，就如同现在这样，唯有离世隐居，隐匿形迹。” 长老自艾自怨地说道：“老夫不过是痴长几千岁而已，偌大狐族，竟然任由我这样资质愚钝，修为粗浅的狐狸忝居长老之位，狐族之没落，可见一斑。” “您对公主可说是鞠躬尽瘁了，狐族的没落不过是因为人类的疯狂扩张，和您又有什么关系呢。”幼兮第一个不服气。 “就是就是，我们这些小辈都最崇拜您了。”阿火也帮腔。 “你们两个，别以为拍马屁就能逃避惩罚。”长老哭笑不得。 “我是认真的……”幼兮忙道。 “罢了罢了……”狐族长老继续说道：“然而不管长老们动用了怎样的法术，都再也找不到阿霜的行迹，而此时，人间战乱越来越严重，百鬼横行，壸罡大人开始筹建狐方潭，也算是引开了长老们的注意力。” “当紫螺找上门来的时候，长老们才发现，原来壸罡大人一直把阿霜藏在狐方潭里，即便如此，愤怒的长老们却仍是遍寻不见她的踪迹。”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谢道之：“你们还记得蜪犬吧，就是那种青黑色的大狗，成群结队的，逮什么吃什么。” 璎珞和谢道之一起点头，难不成这狐族的往事还和蜪犬有关。 “当时就是蜪犬首领带着族人大举侵入我们青丘，虽然大部分的蜪犬都被打退，或是被困在了狐方潭里，我们狐族却也是死伤惨重，三位长老都受了伤，我的恩师性命垂危之际，告诉了我月火的秘密，这也是我后来能忝居长老之位的原因……” “然而蜪犬首领却不知道从哪里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它带着子侄们来闯青丘，说起来是因为要抢吃的抢地盘，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我们一族上古时就守护着的秘宝永凝月火。” “按说像蜪犬这样没什么智商的灵兽应该是不可能知道狐方潭的秘密的，然而它却有如神助一般地找到了月火，甚至差一点拿到了它。” “您的意思是，有人在指点它？”谢道之问道。 “没人能确定，因为它最后不知所踪，除了设计狐方潭的壸罡大人，没人知道它的下落。”狐族长老叹道。 “在狐方潭的中心，藏着月火和阿霜，紫螺要找阿霜，蜪犬要找月火，他们几乎是同时出现，虽然我不想用最大的恶意去怀疑紫螺，但是，他……” 狐族长老眉头紧皱，他不愿意去相信这个可能性，但是这又是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的事实。 “他找到阿霜了吗？阿霜和她的孩子后来到底怎样了？”璎珞忙问道。 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了，就算不是纯正的血脉，就算是外族，就算是爱上了狐族的首领，可她又有什么错？ “阿霜死了，紫螺和陶犬不知所踪。”狐族长老言简意赅。 “就没了？那壸罡呢？他怎么不保护她呢？”璎珞气坏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永凝月火（三） “你错了。”狐族长老严肃地说道。 “壸罡大人几乎是用了全部的修为去给阿霜续命，然而她是注定不可能活的，穿透她心口的匕首是早已失传的上古神器乱心尘所化。” “乱心尘？”这回璎珞和阿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上古神器乱心尘曾是青龙关总兵丘引的法宝，这法宝十分阴毒，即便是丘引本人都不能完全驾驭，在他被陆压道人以斩仙剑杀死后，乱心尘就失传了。”谢道之解释道。 “不过……乱心尘据说是一颗红色的珠子，怎么会被炼化成为匕首的呢？”幼兮忍不住探头问道，两只小耳朵转来转去，显然很是疑惑。 “而且，这样的法宝怎么会在阿霜手上？”它这个问题倒是让所有的人都点头了。 对呀，阿霜不过是个普通水族的女儿，又被藏在狐方潭里，她从哪里得到这匕首的？ “我也想知道啊……”狐族长老苦笑道：“即便是壸罡大人，也没料到会是这样，情急救人之时放出了自己全部的元神，在乱心尘的影响之下，他也突然变得狂悖，当他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我师父……我的恩师……原本已经在和蜪犬的大战中耗尽了心力，然而为了救回壸罡大人，他将乱心尘全部吸入了自己的灵体内，最后自绝心脉而死……” “即便如此，即便壸罡大人活了下来，但是……之后的几百年，壸罡大人都一蹶不振，整日郁郁，以至于后来梁渠侵袭青丘的时候，他无力将他困死在狐方潭中，只是打伤了他，还是让他跑了，而壸罡大人自己却是不知所踪，就连月火也不见了。” “不对呀，月火不在这么？”邬先生奇道。 “是，月火之力一直都维系着青丘，所以大家都知道月火还在，但是没人能在狐方潭中找到它，直到现在。” 狐族长老几乎是赔笑道：“多亏了你们了，我代表狐族感激诸位。” “等一下，也就是说你们已经弄丢了，那我们找到的就是我们的了！”邬先生得理不饶人。 “嘿嘿，这么说也无可厚非，不过这本就是我们狐族的秘宝，你们外人拿了也没什么用。” “有用没用，拿着玩呗，过年过节的，送送亲朋好友也不错。” 狐族长老尴尬地看着谢道之。 “好了，邬老前辈，别胡闹了。”谢道之说道。 “您刚才说到梁渠，梁渠当年也来过青丘吗？”他问。 “正是。”狐族长老见他通情达理，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他：“说起来蜪犬和梁渠本都和青丘无冤无仇，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教唆，两次都让青丘生灵涂炭，这仇也就结下了。” “要说蜪犬可能是因为紫螺的关系能知道青丘这个阵法的破绽，梁渠可就更奇怪了，他根本就没来过青丘，竟然单枪匹马就深入地宫，一直到他逃出狐方潭，一路杀出青丘，我们才隐约猜到了前因后果，然而那时候，月火已经不见了，壸罡大人的气息也消失了，所以，大家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狐狸也都不知道！”邬先生大大咧咧地问道。 “是……”狐族长老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承认道。 “方才壸罡前辈几次说到誓言，他说他不能离开狐方潭，因为他已然没有了魂魄，唯有执念令他守护着狐方潭。” 幼兮的话虽然很轻，然而狐族长老听到时，眼睛亮了。 “那个禁术……我……我也许明白了……”他不禁唏嘘。 “璎珞，把月火还给他们吧，我们得走了。”谢道之对她点点头。三九 再问下去也没有更多信息了，显然狐族自己都没有搞清楚这些入侵的外族是怎么会知道狐方潭的秘密的，是梁渠天资聪颖么？他可不这么认为。 璎珞闻言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上的小月亮，递了过去：“您可得收好了。” 狐族长老连连道谢，几乎是眉开眼笑：“就知道你们几位都是讲道理的，当初公主说要救你们的时候，我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带着族人赶来了，可见行善积德定然是有善报的……” 他还在絮絮叨叨的，谢道之提醒他道：“您族内的狐狸们颇有些不安分的，您可不要轻视了他们……” “狐十一郎对吧，我知道的，那小子就是有点轴，这回我特意假装被他关在迷阵里，就是想看看那小子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他毕竟还是心系狐族，没什么大错。” 长老一边说着，璎珞忙问：“您难道打算就这样算了？” 开玩笑，被关在这里那么久，这长老还这么护短，狐狸啊就是狐狸，她很不满。 “我想了想，对他还是小惩大诫，让他失了灵体，重新修炼就是了，也好让他太平一段时间，别再闹事了。” 长老淡然道。 璎珞疑惑的目光转向谢道之。 “总之没事了。”谢道之安慰她。 所谓的失了灵体，不是剥夺他的修为就是令他重新投胎重新修炼，也不算是小惩了，已经足够了。 然而狐族长老拿到月火之后，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他转身蹲下身来，捧着月火递给躲在他身后的幼兮。 “去吧，拿着它，把它放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他含笑说道，鼓励地看着她。 “我？” 幼兮惊了，几乎是跳开了三步。 远远地看着这团小月亮就让她敬畏，如今竟然让她亲手捧起这月亮，这……这太神圣了，她何德何能？ “恩。”长老笃定地看着她，似乎这要求十分寻常。 幼兮迟疑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十分温暖，它向来就最信赖长老，他不可能是在戏弄自己，他是认真的…… 它颤颤巍巍地伸出两只爪子，不敢置信地接过了月火。 明亮的月光映着它毛茸茸的狐狸脸，细细看来，和刚才壸罡现身时九尾狐的模样竟然有几分相似。 “哪里是它’应该在的地方’？”幼兮看着长老，有些手足无措。 “你用心去想，就能知道。” 长老微笑。 幼兮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几乎就在一瞬间，众目睽睽之下，它就这样消失了。 “走吧，我送你们出去。”长老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第四百五十二章 平湖（一） “辛苦你了，青行。”众人从那甬道中走出时，长老拍了拍侍立一边的玄色长袍的男子，狐族的容貌都不差，他的面容更是十分妩媚，行了一个礼便退下了。 “我记得他，他是……”璎珞努力地回忆着：“那时候你带我们见过他，他是……” “青行也是三长老之一，掌管着狐族的军备，所有成年狐狸的法术训练和考核都是他负责的。”狐族长老说道。 “原来他一直都帮你看着狐狸洞呢，难怪狐十一郎翻不出什么浪来，只能教唆些小狐狸。”她明白了。 “十一郎一直都想着壮大狐族，可以和人类一挣短长，但是狐狸向来都是聪明的动物，避其锋芒，韬光养晦才是如今狐族发展的长久之计。” “我们让子侄们融入人类之中，学习他们的文化和习俗，也是为了狐族将来更好的发展。” 狐族长老解释道：“虽然理念不同，但是他毕竟还是一心为了狐族着想，并没有做过什么损害狐狸的事情。” “好吧……”璎珞无奈道。 “若是他残害同伴，害死了狐狸们，会受到什么处罚？”邬先生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为狐。”狐族长老仰着下巴答道，表情严肃。 “那壸罡前辈……”谢道之皱眉看向狐族长老。 “壸罡大人一定有他的苦衷，如今月火重现，他也算是求仁得仁，应该没有遗憾了……”狐族长老叹道。 “狐狸从来都不是自私的动物，不管是壸罡大人，还是我的恩师，或是狐族的任何人，若是能牺牲自己维护整个族群，任何狐狸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认真地说道，表情十分严肃，显然是真心这么想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大厅里，狐族长老握着谢道之的手再次表示感谢：“以后你们不论什么时候来青丘，都是我们的贵客。” “不用客气，这都是我们和青丘的缘分，换做任何人都会帮你们的，下次来记得别再把我们关起来就好了。” 邬先生当仁不让地挥了挥手说道。 狐族长老苦笑了一下，又对璎珞说道：“这次若不是九妹，你们也进不来，然而我也不知道她竟然也被狐十一郎迷惑了，待此事了了，我会让她出青丘游历，届时也许她会来找你，还请多包涵了。” “哪里哪里……”璎珞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九妹就是囡囡，她连忙谦虚了几句，心中却有些酸酸的，曾几何时，囡囡已经变成别人家的了，照顾她也不是她的责任了，颇有几分老母亲失落的感觉。 “您就不用送我们了……”她忙道，毕竟还有狐十一郎的事情要处理，而她也要尽快赶去平湖。 “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狐族长老说着手中光芒浮动，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工夫，璎珞便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大厦的天台上，周围什么都没有，似乎刚才所有的幻象，都不过是一个梦。 “哎哟！”她一下子回到了现实，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看日期，在幻境中那么久，该不会把平湖的大事都错过了吧！ “啊！都已经星期六了！”抓着手机，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庚辰说听证会安排在周日。”谢道之说道，微微皱眉。 “什么听证会？你们在说什么？”邬先生两眼一抹黑，这下是真的晕了。 “你得和我们一起去。”谢道之老实不客气地说道。20 “我才不去，我得去找我老婆，她都快生了还到处乱跑。”邬先生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差这一两天的，她们在东海，那里是鲛人的地盘，太平得很。” “真的？” “恩，狐狸们就是这么说的，到时候我们陪你一起去找孟鸟姐姐吧，现在先去救我娘。” “你娘？菡萏真人怎么了？” “说来话长，我们先往平湖去，路上我再告诉你。” 谢道之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西下，看来他们要连夜赶路了…… “三弟，我能理解你一切都是出于公心，但是即便只是为了爹爹的死，我们也不能放过那些修行鬼道的人！” 虽然平湖的这一场听证会从程序上讲不过是一件小事，然而这个所谓的环境保护中心却住得满满当当的，几乎每一间临水的客房里都有灯光亮起，从水面上看来，温暖的灯光一片灿烂，映射在水上如同星光。 “大哥，这次族内的会，我明白你也是顶着压力，所有的人如今都只想看见自己愿意看见的，而事实真相是怎样的，又有谁愿意去深究？” “不管是一介平民也好，修道之人也好，亦或是神兽妖魔，既然生存于这世间，就必须得到公正的对待，若是只为了顺应旁人的意愿而枉顾事实，那法理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 “三弟，你不明白，我是怕你被人说偏私，毕竟菡萏真人和三弟妹关系匪浅，若是给你扣一顶大帽子下来，你自身难保不说，就算是我们陆氏一族，也会被牵连。” “唯有血亲和利益相关者才需避嫌，我们陆家和李家非亲非故，没有什么可避嫌的，亦没有什么可偏私的，而且，那么多年来，你看到过我因个人私欲而左右判决吗？” “那倒没有，但是……” 族长一时语塞。 “大哥，你放心，陆氏一族绝不会因为维护了正义和公理而被世人所唾弃，若是真有这一天，我就自请退出宗族，在宗祠中去掉我的名字，这样就绝对不会连累都我们家族了。” 陆广韵说得十分决绝，几乎是掷地有声。 “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外人……” 族长惊呆了。 “我不是为了任何一个人，我是为了正义和公理，这也是我从在这个位置上以来到现在一直都秉持的一切，即便多少年过去了，见过了多少人，我都不曾改变过我的初心。” “公平和正义从来都不是想象中虚无缥缈的东西，它们是真实客观存在的，在那些手握公权力的人眼中，那是行使公权力的唯一准则。” 他恢复了淡然的语气，坐了下来，心平气和地说道。 方才大哥言语中暗示他不要连累陆家的意思是那样明显，即便是自信绝对不会被情绪左右的他，也忍不住愤然了，由此一事，他终于看明白了自己和大哥观念上的差异是多么地巨大，以至于互相之间都根本无法理解。 “大哥，你相信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微笑了一下，保证般地说道。 第四百五十三章 平湖（二） 夏末的夜晚，凉风已然有了秋意。 璎珞任由自己的长袖飞舞，已然越来越长的乌发也在风中飘扬，看着前方展翅翱翔的乌啦啦，她仿佛看见了从前坐在它身上的自己。 逐渐沉落的晚霞从灿烂的亮橙色变成迷雾一般的紫红色，最后蔼蔼的云朵有的深蓝，有的蓝黑，水上倒影着的月轮则越来越明亮。 “太美了……” 她停在了空中，情不自禁地叹道。 “我们快到了，可以休息一下，你累了吗？” 飞在她身后的谢道之落在了她身旁，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却没有摸到汗水。 璎珞摇了摇头，乌啦啦越飞越远，而邬先生却落在了后面。 “我说，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就算是会御风了，也不用飞那么快吧！到了吗？” 他赶了上来，抱怨道。 “对不起，我心里着急……” 璎珞忙道。 “没事没事，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是需要锻炼锻炼了。” 邬先生无奈道：“对了，你们刚才还没说完，不是说放走梁渠的人都还没查清楚，璎珞的爹也没事，怎么就把黑锅全往璎珞娘一个大美人身上砸了呢？” “具体情况我们也还没有查清楚……” “那又关我什么事？”邬先生无语，为什么连他也要跟着赶路。 “我也不确定……”谢道之犹豫着说道，还没说完就被邬先生给打断了。 “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把我叫来做什么？”他抗议。 要不是看在菡萏是个大美女的面子上，他肯定转身就走！ “凡事都有因果，狐十一郎属于的这个道门是柳七郎控制的，而狐十一郎又是听柳七郎话的，柳七郎是菡萏真人的敌人，所以狐十一郎要把你留在青丘，你就绝对不能留在青丘。” “明白了吗？” 谢道之无奈地又重复了一遍，而邬先生已然被绕晕了。 “总之就是要说菡萏真人的好话，我明白的。” 他最后说道。 谢道之无端端地有了不好的预感，对于邬先生来说，他能区别什么是对菡萏有利的发言，什么是不利的吗？ 他不禁扶额，总不能现场教他，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啊。 正在他踌躇之际，璎珞已然掏出了那面镜子：“谢大哥，你快看！” 五行镜里，远处一片星星点点光芒朦胧的建筑物都是黑暗的，唯有一处如同黑夜里的明月一般，聚集着许许多多的光点，如同银河般璀璨。 “就是那里了，快到了。”谢道之指着那个方向，说道：“一定就是那里，璎珞，看来事情比我们想的更严重，这一次，只怕是惊动了所有入世的，未入世的修道之人，这么多人都聚集在这里，可见……”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说到一半的未竟之意，就连璎珞都能领会。 “那么多高人都聚集在那里，我们能混进去吗？” “这才叫灯下黑。”邬先生笑道。 “恩，周围全是混杂的灵识，我们混进去根本不会被人发现的，只是，最好能先找到庚辰，确定菡萏真人目前的所在，以及问清楚他查到的情况……” “呼咻呼咻……”老友书屋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音，似乎是一只小鸟在叫。 璎珞下意识地抬头，却只看见一群飞过的乌鸦，乌鸦才不是这么叫的。 谢道之顺着声音的方向落了下去，只见水面上一个个小小的水泡在翻腾。 “咻咻……”又是一串小泡泡浮了上来。 这回璎珞也看清了，那是一条金色的胖鲤鱼，摆了摆尾巴吐了一串泡泡，咻咻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没事，吓我一跳。” 她回头冲着谢道之嫣然一笑，吐了吐舌头。 “我怎么觉得，它好像是故意对着我们吐泡泡的……” 一边说着，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傻了。 “你戴着若木叶吗？”谢道之问。 “恩，怎么了？”璎珞点点头。 “哎哟！” 猝不及防地，谢道之拉着她冲入了水中。 “哎你好歹先说一声啊。”她嗔道。 圆形的水壁自然而然地围住了两个人，紧随其后的邬先生也运起了避水诀，问道：“那地方在水下吗？”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璎珞的想法没错，这条鱼有些古怪。” 谢道之跟着那条金色的鲤鱼往前游去，说也奇怪，原本是在原地打转的鲤鱼游得飞快，也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别的原因。 璎珞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水面之上，只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唯有明亮的月光如同白玉盘飘在水上一般，堪堪照亮了水中浅浅的澄澈。 往下则是无边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啊……”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方才那金色的鲤鱼也都不见了，谢道之握紧了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 “鲛姬……”他靠近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她就明白了。 对了，当初鲛姬和应龙是一起过来的，就算应龙勉强算是那个1721局的内部人员，鲛姬可是妥妥的闲杂人等，肯定是在外面等他们吧。 这么想来，那条鲤鱼也不足为怪了。 说起来这个所谓的神秘事件管理局的官方名字还是陆西西上次告诉他们的，原来这个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修道人士和官方合作的部门，真正的名字叫做1721局，还真的挺像是政府机关的起名风格，就拿个神秘数字作代号，不知道的人根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部门，一点猜测的余地都没有。 就是这个数字太难记了…… 璎珞腹诽。 水下越来越明亮，隐隐可见七彩的光芒，这熟悉的明灭让她想起了鲛姬的七宝琉璃琴。 果然，远远地，她看见了趴倒在自己琴上的鲛姬，长长的乌发在水中如同水草一般随意地散落着，遮住了她整个人，能看见的唯有七宝琉璃琴的七彩流光。 “那是什么宝贝啊……”邬先生犹如看见了宝藏，眼睛都发亮了，几乎是脚下生风，急急地往那个方向游去。 “快快，我们过去看看。” 他说。 谢道之和璎珞都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当初下天池，邬先生并没有去，后来他又被困在狐狸洞里，所以根本就没有见过鲛姬。 罢了罢了，由得他去吧。 想来以他的修为，也不至于被鲛姬给吃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平湖（三） “美女，美女！”邬先生已然游了过去。 鲛姬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般，一动也没动，唯有长长的一缕乌发柔顺地舞动着，贴着邬先生的身体，无声无息地缠上了他的腰间。 “小心！” 璎珞想起了在天池底下那个被鲛姬抓住的弟子，她的长发是她的武器之一，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无害。 “哎哟！”这提醒也太晚了，邬先生还没反应过来，那缕长发已经如同黑色的长蛇一般收紧了，紧紧地抓住了他，勒得他肋骨都生疼。 “快快快快……快放开我，我没恶意的，美女……” 她慢慢地抬起了头，黑色的长发如同触手一般控制着他送到了她面前，邬先生能看到的只有，浮动的一缕缕长发之间，绝美女子苍白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怜悯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得吃了你。” 她气若游丝地说道。 “不是……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邬先生吓了一大跳，手中黄光闪动，准备她一有异动就给她来个石化术。 这娘们，就算是你长得美，我也不可能就这么傻傻地给你当盘中餐啊…… 说归说，他却忍不住又看向那双凄美的大眼睛，不看也就罢了，一看不得了——却见那女子苍白的肤色如同蟾蜍的皮肤一般，几乎是一瞬间就现出了青色，幼嫩的肌肤上也生出了蟾蜍身上的那种青黑的水疱！ 娇媚的樱桃小嘴一下子裂开了，尖尖的长牙密密麻麻地排成了上下两排，大大的嘴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张开，与其说她是人，不如说是蛇一般张大了嘴向他咬去。 “啊啊啊啊啊……” 虽然被吓得个半死，他总算还是在最后关头使出了石化术，把她定在了原地。 血盆大口一下子变了回去，青黑的蟾蜍一般的皮肤也退去了，乌黑的长发散落，而邬先生几乎是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逃了出来，游向谢道之和璎珞。 “太吓人了，那个根本不是什么美女，她是个妖怪！” 他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拦住两人，劝道：“别过去，千万别过去，那娘们要吃人。” “从前你没遇见过鲛人吗？”谢道之问。 “鲛姬姐姐是个好人来的。”璎珞说。 “原来你们认识那娘们，你们也不早说！那她还要吃我！” 邬先生拍了拍胸口，还是有些后怕，跟着两人游在了他们后面。 “方才还没来得及说，你就急急忙忙游过去了，下次若是遇到孟鸟姐姐，我一定得告诉她你这看到美女就走不动道的劣迹。” 璎珞瞪了他一眼，游了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鲛姬，虽然是中了邬先生的石化术，可是她也并没有像璎珞预想的那样瞪着眼睛生气，一双大眼睛紧紧地闭着，脸色仍是那样苍白，似乎是昏过去了。 “谢大哥，她好像受伤了。” 她心有所感，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她，就连最基本的愈合术她都并不熟练，更不要说如何探查她身体内的异样了。 谢道之靠近了才发现，鲛姬的双脚仍是人类的模样，没有变成水中的鱼尾，虽然不过是件小事，却令他心惊。 她一定是在岸上遇到了袭击，只能躲到了水下，可是就连鱼尾都变不回来，可见她受伤之重。河源书吧 也是，若是她好好的，肯定远远地就见到了璎珞，又怎么会神志不清地想要吃邬先生呢，在这水底之下，除了修道之士，还有谁能到来呢，她显然是病糊涂了。 “我可不是看她长得好才冲得快的，你这话可不能胡说啊，我不过是看着这法宝厉害，才想来一睹为快。” 邬先生还在絮叨，璎珞却没心思搭理他。 “谢大哥，她到底是哪里受伤了？我摸了一下，她身上并没有血迹。”她着急道。 “谁会打伤鲛姬姐姐啊，鲛人向来不惹事，没人会针对他们的，莫不是，莫不是……” 她想到了最差的可能，抱着鲛姬泫然欲泣。 “有庚辰在，又有谁能打伤鲛姬……我只怕，庚辰只怕处境也不好。” 谢道之沉重地说道，伸出手来，一缕灵力顺着水流包裹住了鲛姬的身体，微微发亮。 “咳咳！”似乎是过去了许久许久，鲛姬才动了一下，随着胸口的上下起伏，她咳了一下，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石化术已经被璎珞解了，然而她要动一下都很艰难似的，慢慢地转动着眼珠，仔细地看着眼前抱着她的璎珞。 “鲛姬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璎珞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鲛姬现在最需要的是休养，但是她实在忍不住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你……” 鲛姬的眼神涣散，好不容易才认出了她，舒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鲛姬姐姐，你先别睡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谁把你打伤的？应龙和我娘在哪里？我现在应该去哪里？” 她是太着急了，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别急，我在助她凝聚真气，我感觉她的体内缠绕着混杂的浊气，幸而她自己用了所有的真气护住了自己的内丹没有被侵蚀，若不然……” “浊气？” 璎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 “就是……”谢道之犹豫着说道：“类似于鬼门那些人修炼的时候需要的怨气，对于修行鬼道术的人来说，是最好的助益，然而对于意志不坚定的修士来说，若是被怨气侵蚀，就会损毁自己原来的修为，甚至魂飞魄散，沦为怨气的食粮。” 一时间，两人之间又是一片沉默。 如醍醐灌顶一般，她突然想起了阴惠君告诉她的那些话。 从前不能理解的一切似乎都有了意义，谢道之说的没错，人要一心向善需要一辈子的坚持，而人要堕落，只是一瞬间的动摇，就是无法回头的沉沦。 “她还有救吗？” 璎珞含泪说道。 又是那个什么鬼门搞的事情！ 这全都是她的错！ 三年前她就应该亲手了结所谓的鬼王，即便他有着阿染的眼眸，也已经不是阿染本人了，而她却被那一瞬间的清澈所迷惑，生生错过了这个机会。 第四百五十五章 平湖（四） “啵噜啵噜噜噜噜……”奇怪的吐泡泡声音凑了过来。 璎珞抬头就看见了方才为她们引路的那条金色鲤鱼，它不停地吐着泡泡，上上下下的，不知道想要说什么。 “你应该是鲛姬的朋友吧……” 她伸出手想要碰碰它，胖胖的大鱼乖巧地游了过来，又是一长串的泡泡扑面而来。 “你也是鲛人吗？” 等一下，鲛人是生下来就是人身鱼尾，还是本来是一条鱼，修炼着修炼着才得了人身的？ 她皱眉。 这条鲤鱼显然不会说话，它吐出一串泡泡就往上游走，很快又回来继续吐泡泡，十分忙碌。 “你是要我跟你走吗？”她想了一想，问道。 “啵噜噜噜噜噜……” 回答她的还是一串意义不明的泡泡。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鲛姬姐姐为什么会受伤的？” 璎珞不明白它的意思，又问道。 金色的鲤鱼背过了身去，胖乎乎的大尾巴摇来晃去的，也不知道说的是“知道知道”，还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要是你看见了一切，并且能听懂我说话，你就往下游好吗？” 她迷茫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办法，鲤鱼从来都是往上游去换气，如果它往下游，就说明她说对了。 大尾巴晃了一下，再没有犹豫，金色的鲤鱼一个猛子往下扎，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漆黑的水底。 “它果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璎珞拉了拉谢道之的衣袖：“有什么办法能让它开口说话吗？” “灵智未开的灵兽是不可能说话的，不过我听说从前玉栖山的光华真君有一件法器叫做清明珠，任何灵兽把这颗珠子含在嘴里，就能说出人类的语言来。” 邬先生对于这些法宝灵兽什么的可真是没有不知道的，谢道之还在思索，他就抢着说道。 “这会儿上哪儿找什么清明珠嘛……” 璎珞无语，远水解不了近渴，看来还是得先救醒鲛姬才行。 如果能感应到母亲的位置就更好了，她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娘亲，她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和娘亲见面了，就算是信鸟，也是一去不返，半点娘亲的消息都没有带回来。 话说回来了，兰儿姐姐和海棠也在这附近吗？若是能找到她们也好。 只是，她一闭上眼睛试着去感应周围的灵体，便集中不起精神来，一片纷乱嘈杂，就如同先前他们说的，因为这附近的修士实在是太多了，就如同在一堆树叶里找一片树叶，几乎是大海捞针。 “鲛姬姐姐能醒过来吗？”她无奈只能再一次去打扰聚精会神为鲛姬疗伤的谢道之。 谢道之没有说话，突然那条金色的鲤鱼一下子又从黑暗里冲了出来，吓了璎珞一跳。 顺着它游动的方向看去，她似乎看见了一条灰色的鲤鱼游在了前面，没有那条金色的鲤鱼那么胖，小小的，速度很快。 是它的同伴吗？ 两条鱼一下子消失在了视线中，璎珞歪着脑袋出了一会儿神，目光还是落在了鲛姬苍白的脸上。 谢道之慢慢地舒出一口气，收回了自己的灵力，摇头道：“我已经尽力了，鲛姬如今已经把那些残余的怨气封在了自己的真气内，那些怨气一下子就全部消失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她的灵识没有受到侵蚀，但是如今她正全力和那些怨气对抗，暂时是不会醒来的。” “那可怎么办？一会天亮了那个听证会就要开始了。” “我还得找我娘……” 璎珞晃着他的衣袖，六神无主。 “她已经很辛苦了，我们现在不能打扰她。”谢道之无奈地说道。 “和怨气对抗并不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就算是修道之人也很难与之抗衡，因为，没有人心中是无怨无悔的，即使是再乐观的人，内心中总会有一些阴暗面，而怨气就会把那些令你痛苦的一切回忆重放，重新演绎，对于意志不坚定的人来说，即便是微小的一点回忆也会在这样的重演之下变成无穷无尽的怨气。” “然后呢？” 璎珞执拗地问道。 “然后？” “心中充满怨气，然后会怎样？”她问。 “然后自然就成为了修炼鬼道的那些妖魔鬼怪最好的食粮啊，神兽吸食天地精华，修士炼化自己的真气，这些都非常地慢，需要日积月累的长时间修炼，才能有小小的进步……” “而修炼鬼道可以说是一种投机取巧的修炼方法，只要有足够的怨气，很快就能累积法力，甚至几百年修为就能和上千年修为的修士打个不分伯仲。” “哎？那没有什么法力的人，只要加入了鬼门，就等于是加入了速成班啊？”璎珞惊讶地说道。 “可以这么说……” 谢道之无奈地弯了弯嘴角：“但是修炼鬼道之后，自己的心性也会受到影响，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自己。” “不知道赵学长……赵子玉有没有修炼鬼道，我从来没见他用过任何鬼门的法术，希望他没有修炼那个……” 他是叫鬼王师父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修炼鬼道术呢…… 谢道之愣了一下，这才微笑道：“你呀，总是胡乱去担心别人，我并不讨厌赵子玉，但是他和我们完全是两路人，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和我们完全没有关系。” “你说的没错，但我还是希望他和妃夷小姐姐都好，他们本来就不是坏人，就好像狐族长老说的，狐十一郎本没有坏心，只是一心想要振兴狐族，仅此而已，虽然说走错了路，但至少初心不变。” “嘿嘿！照你这么说，那个什么鬼王也不算是坏人了，他本就是和你那个阿染同一个魂魄，说起来按照时间先后还是你那个阿染鸠占鹊巢了，他想要回自己的魂魄，自己的身体，顺便再建一个鬼国玩玩，从他的角度来说，根本就没错！简直就是合情合理！” 邬先生忍不住刺她：“照你这个说法，这世上还有坏人吗？” “也许……我们的确不能随便评判别人……” 璎珞犹豫了，好不容易刚刚坚定下来的，下次遇到阿染就要当机立断立刻杀了他的决心一下子又动摇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平湖（五）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会亮了……”璎珞犹豫地看着谢道之。 “虽然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但是我们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回事儿啊！” 邬先生也看向谢道之，他怀里勉勉强强地抱着鲛姬，虽然再三表示他不想抱着这个“美女”，然而这个光荣任务在二比一的投票表决之下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有了刚才那恐怖的经历，如今他连揩油的想法都没有了，规规矩矩地捧着她，仿佛那是个瓷娃娃似的。 根据璎珞的镜子显示，那个聚拢了所有的星光的地方就是这片临水的大院，看上去像是个度假村，不过没有招牌，也没有任何标志性的建筑，从高度来看像是个医院，但却没有十字，若说是个旅馆也没有霓虹灯。 几人都在水下，自然看不到背水的草坪中央那块小小的牌子上写着“平湖市环境保护中心”几个小字。 “我觉得我娘就在这……”璎珞委屈地说道。 “要不然我先假装走错路冲进去看看，没什么问题再来接你们？”邬先生自告奋勇。 “稍安勿躁……”谢道之终于忍不住说话，这两个人，现在根本不是着急的时候，不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分析一遍就贸然行事，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从窗子上来看，里面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但是灯光却毋庸置疑地亮着，他明白这不过是一种障眼术，里面的人能看见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让那两个人浮上水面的原因，这里全都是修道之人，个个眼明心亮，虽然夜深了，难保也没人发现他们。 虽然，鲛姬的伤显然和鬼门有关，然而他却不能肯定和这个所谓的管理局没有关系。 简单的逻辑。 菡萏真人掌管了这里几百年，之前一定也曾有人挑战过她的权威，却一点水花都没有翻起来。 如今她却被这个七叶真人逼得退无可退。 要是这个七叶真人真是惊才艳绝的能人异士也就算了了，分明他们早就知道柳七郎的底细，就连道门，当初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他才能收入囊中的。 若说他背后没有人支持，别人信，他也不可能会信。 “不如等天亮了，我就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进去，告诉他们我是菡萏真人的女儿，未必他们还不让我见我娘！” 璎珞委委屈屈地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谢道之拍了拍她的肩膀，拢住了她的长发，她手上闪闪发光的小星星闪亮闪亮的，他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轻声道：“相信我好吗？” “我们得快点有个决断，若是要潜入进去，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邬先生说。 他指了指天上的乌云说道：“你看那里的那片云，很快就会遮住月亮，我们行事会更方便。” 谢道之还是摇了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邬先生抱怨着，璎珞揉了揉眼睛，看见了不远处一条灰色的鲤鱼快速地游了过来。 咦？这不是刚才金色鲤鱼追着的那条灰色的鲤鱼吗？ 她伸出手去，友好地向它招了招手，却见它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哎？百晓 璎珞回头看了看谢道之和邬先生，问道：“怎么回事？它怎么就走了？” “谁知道呢。”邬先生无所谓地说道。 谢道之皱起了眉头。 “那条鱼是哪里来的？”他问。 “刚才和金色鲤鱼一起游走的，我还被吓了一跳呢。” “哦……”谢道之松了一口气。 “要不然，我用隐身术穿墙进去看看？”邬先生又提出了一个不靠谱的建议。 “千万别，若是我设计的这个地方，第一个要防的就是隐身术穿墙术什么的，肯定到处都是禁制，你还以为别人看不见你，其实就是掩耳盗铃。” 这回连璎珞都不同意。 “你们聪明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在这干瞪眼！” “你就安静一会儿吧。” “……” “我在想，也许璎珞说的对。”谢道之终于慢慢地开口了。 “如果鲛姬当时是从大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的话，她是绝对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鬼道术给打伤的，所以，她一定和我们一样，想要偷偷摸摸溜进去的时候，被人所伤。” “虽然我尚未想明白打伤鲛姬的人是谁，他又为何要这么做，甚至我也感应不到附近有庚辰的气息，但是，如果我们一定要见到菡萏真人的话，也许从正门进去是最好的方法。” “恩！本来我们就是光明正大的。”璎珞连连点头。 “但是……”谢道之接着说道：“如果我们以菡萏真人亲属的名义拜访的话，很有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并不能见到菡萏真人……” “啊？”璎珞失望地看着他。 “这是很有可能的，首先她身份特殊，如今的情况也特殊，随便来个什么政府官员，甚至根本就不会法术的那些办事员都行，根据他们的什么条例啊规章啊照本宣科，三言两语随随便便就能把你劝走。” “如果你要闹事，那首先就失了气度；如果和他们心平气和地讲道理，我们也不可能说得过那些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到时候，你还是见不到你娘……” “那可怎么办？”璎珞傻眼了。 她想起了从前自己去户口所在地派出所办事儿的经历，觉得这个可能性还真的是存在，不仅存在，可能性还很高…… 明明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却要这个出具证明，那个打印单据的，整个流程复杂无比，她跑了两个礼拜的派出所才算是办完了。 如今又是柳七郎存心要为难娘亲，怎么可能让她轻轻松松就和娘亲见面呢…… 她敢说，只要她前脚踏进这个地方，不到两分钟七叶真人就能知道，就能想办法对付她。 这可不是个喊打喊杀的地方，法术再高也没用，论起嘴皮子上的功夫，说实话她还没见过比柳七郎更利索的，论心计，论阴谋，他也是当仁不让第一人。 当初玉虚子不就是被他三言两语就架在那儿下不了台，就算是当众让出了首尊的位置也差点不得善终。 第四百五十七章 萋萋（一） “我觉得这个建筑物一定是有水下的部分的，不然没必要特地建在水边，而且，选中这里作为听证会的地点，一定也是因为这里的禁制很完整，他们非常自信没人能闯入。” 谢道之说。 “所以地面部分是掩人耳目的，重点在水下？” 月光被乌云遮蔽住了，往下看过去，璎珞只看见了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她拿出了镜子，与水面上的光芒璀璨不同，镜子在水下什么都照不出来，除非几乎是面对面地对准了谢道之或者邬先生，根本就不会发光。 “原来如此……” 她喃喃道。 五行镜也好，其它能窥测修道之人行踪的法宝也好，在水下都会失去作用。 “娘亲，娘亲说不定就被他们关在什么地牢里……” 璎珞眼圈红了，血脉相连，方才她还在自艾自怨为何感应不到母亲的气息。 “娘亲说过，用这个五行镜能够见到想见的人，可是从前我从镜子里看不见你，现在也看不见娘亲，会不会是因为有禁制的关系？” 她把镜子递给了谢道之，说道：“你试试看，能不能从镜子里看见我娘？” “这个镜子应该是不可能想见谁就能见到谁的吧！” 邬先生好奇地一把抢过五行镜，笑道：“我来我来，我来试试看能不能见到孟鸟。” 他盯着镜子的背面一本正经地看了起来，璎珞忙道：“要看有镜子的那一面。” “哦哦。” 他连忙反转了过来，只见那镜子里原本是他在水下模糊的面容，几乎是一瞬间就发出了光芒，如同水波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一样，现出了一片绿色的影子。 “哎？”这是什么树林吗？邬先生苦笑：“我想着的是孟鸟，怎么只有一片林子？” “哇！你也太厉害了吧，我从来没让这镜子变出过其他画面。” 璎珞惊呆了，还以为这个镜子坏了呢，原来根本就是自己学艺不精。 “你的真气虽然充沛，但是你自己无法很好地掌控，自然是没有办法和邬先生比的。” 谢道之安慰她：“以后空下来我陪你一起慢慢修习，不着急。” “我来试试看……”璎珞一见邬先生能驱动五行镜，连忙伸手想要自己也看看。 “等一下，别着急。”邬先生游远了几步。 “我还是没找着孟鸟，你这镜子跟一副会动的水墨画一样，根本就看不清楚嘛！” 他抱怨道。 “还给我！我来试试看！”璎珞着急地伸出小手，邬先生无奈，只能恋恋不舍地把镜子还给她。 说也奇怪，镜子到了璎珞的手里，如同一碗被打翻了的水一般，波光粼粼的水面很快又消失了，变回了一柄普通的镜子。 “哎！你不要欺负人好不好！”璎珞生气地对着镜子喊道。 “这可是我的镜子，你再不给我看我娘，我砸了你哦！” 她气鼓鼓地说。 然而那五行镜还是什么变化都没有。 “我来试试看吧。”谢道之接过她手中的镜子，犹豫了一下，凝神开始思索。 镜子一如往昔，似乎没有感应到任何召唤。 “其实我最想知道菡萏真人和庚辰在哪儿，但是……” 他慢慢地思索着，也许最容易能看见的是最亲密的人，念头闪过，他分明看见了镜子之上的水帘慢慢地荡漾了起来。 “你也可以，怎么就我不行！”璎珞气得直跺脚。 “嘘，别说话。”谢道之忙道，他凝神驱动着水镜，只见那水帘如同被一层一层掀起了一般，变得越来越清晰。 “你的画面怎么比我清楚那么多？”邬先生也很不满。 这两个人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谢道之一个晃神，那已经越来越清晰的画面突然波动了起来，又变得模糊了，但是，依稀可见的是断垣残壁，一片荒芜，星光和月光之下，被烧得焦黑的树木十分刺眼。 一时间，他竟然想不起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有那青石砖，十分眼熟，虽然被烧得焦黑，但总觉得在记忆中有这么一个地方。 可是，镜子里还是没有见到任何人。 兰儿到底是在哪儿呢？ 他再怎么凝聚真气，也无法让画面再次变得清晰。 叹了一口气，他把镜子还给了璎珞。 “你心里要想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去想象回忆记忆里的她，你再试试看吧。” 他说道：“实在不行也不要勉强，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算了，我算是放弃这破镜子了。” 璎珞试了又试，最后还是把五行镜递给了跃跃欲试的邬先生，任由他自己玩去。 “你怎么又来了？”她一回眸，看见了刚才几次徘徊在他们身边的那条灰色的小鲤鱼。 “你是来看鲛姬的吗？”她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它的脑袋。 “你朋友怎么不见了，那条金色的小胖鱼呢？”灰色小鱼游近了一点，于是她又问道。 “咩……啵噜啵噜……”小灰鱼总算开口了，一开口就是一串泡泡咕噜噜地喷了出来。 可是它明明是一条鱼，怎么会学羊叫？ 璎珞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这么可爱？” 水下的暗流突然变得湍急了起来，谢道之原本就专注地看着璎珞那个方向，在感应到了越来越明显的水流旋动的方向时，他连忙拉住了璎珞的手，急急地把她拥入怀中。 “怎么了？” 水下的动作总是有些迟滞，璎珞不由自主地撞在了他身上，这才反应过来，她抬头看着他，却见他的神色严肃，如临大敌。 璎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方才还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水下，似乎有什么在摇曳，在晃动，漆黑色的夜色下，被遮住的月亮如同受到了感应一般，慢慢地从云端露出了一角，浅浅的月色微微照亮了水下的暗流。 乌云慢慢散去，她看清楚了水下那些晃动的东西，不过是一些暗色的水草。 舒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也许是因为他们潜得太深，已经靠近了河床吧。 然而，她不经意间又看过去的时候，只见那些水草如同受到了什么召唤似的，飞快地一起伸长了枝条，在枝杈的最高处，长出了翠绿的嫩叶，而那嫩叶又飞快地结出了一朵朵白色的花。 这是…… 她惊惶地回头看向谢道之的脸，却见他的手中已然祭出了火球，明黄色的火光在水下看起来一明一灭，不可思议地耀眼。 ：。： 第四百五十八章 萋萋（二） 如同分花拂柳一般，所有的水草突然被往两边拨开，让出一条路来，白色的花朵也随水流飘零。 黑色的水底，绿色的法印光芒首先亮了起来。 璎珞的心如同被一只手揪着似的，突然紧张了起来，她按着自己的心口，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什么，她是在期待，还是在恐惧？ 她都几乎能摸到自己胸口砰砰直跳的起伏，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她已经感觉不到冰冷的水流，而水波流转变幻，很快一张俊美却略显忧郁的脸在光芒中慢慢地显露了出来。 璎珞看清了那张脸，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似乎觉得谢道之也在紧张，而在看清楚来人的那一刻，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似乎也有了一瞬间的松动。 也许……潜意识里，他们都并不认为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吧……她想。 避水诀的水壁之中，两人都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的那个人慢慢地浮了上来，他眉间绿色的法印亮得十分夺目。 “嗨，璎珞学妹，是我。” 赵子玉的笑容还是那样亲切，如同初见时邻家大哥哥的那种完全善意的微笑。 他轻松地向她打招呼，似乎他们不过是许久不见的好友，突然某天在咖啡馆或是商场里重逢，寒暄一下罢了。 “咩……咕噜咕噜……”小灰鱼撒娇般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依依不舍地游回了赵子玉的身边。 “小寓……”璎珞低声道，她看向赵子玉的眼睛，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用意。 是了，在她所有见过的神兽中，只有寓鸟才会咩咩叫，她本该早一点想到的。 “璎珞学妹，所有人都在找你，没想到竟然是我先找到。” 赵子玉拢了拢在水中散开的长发，伸手让小寓钻入他的衣袖，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原以为你们早就会过来，谁知道你们竟是这般能忍，直到最后一刻才出现。” 这么说来，他也知道菡萏真人的事？ 璎珞扬了扬眉毛，却没有立刻说话，永远不要让别人先知道自己的心思，这一课她学得很慢，却一直在学。 “幸好，是我先遇到你们。”他微笑，十足无害亲切的笑容。 “就是你这混蛋，上次用捆仙绳把我绑着，差点害得我们全死了！”邬先生忍不住跳脚，好歹没上去揍他，已经是很克制了。 “抱歉。”赵子玉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自嘲般地解释道：“各为其主，我当时也是没办法了。” 看着蠢蠢欲动的邬先生，他补充了一句：“今天我敢出现在你们面前，捆仙绳是不可能不带的，而且我不是来和你们动手的。” 邬先生目光闪动了一下，讷讷地退开两步。 “学长，当初在鬼国，你并不曾为难过我，如今……” 璎珞垂下了眼帘，苦笑道：“就像你说的那样，你不过是为了阿染才……我也不想为难你，你这就走吧，就当我们不曾遇到过。” 就当我们不曾遇到过…… 赵子玉细细地咀嚼着这句话，不知为何，他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法阵中她毫无生气的尸体，幻眠樱的香气散去之际，她胸口那片冰雪般冷冽的血雾…… 虽然见惯了生死，但那一幕如同一副被定在了画框中的画一般，留在了他的记忆中。113 “我不是来阻止你们的，相反，我是来帮你的。” 他急急地说道。 “我知道那是你母亲，而且，我也知道要怎样才能帮到你，我和小寓在这里等你们，已经快一个月了。” 情急之下，他似乎一下子说得太多了。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他解释道：“我从小就没有家人，唯有师父是对我最好的人，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师父，师父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他并没有说不允许我来帮你，那些四处找你的人，也不是师父派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你越说我越迷糊了？” 邬先生忍不住插嘴。 “我能带你去见你母亲。” 赵子玉说。 璎珞惊讶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不敢置信，又满怀期待，她想要找到她意料中的神色，又相反地害怕找到，每个人都希望看见自己想看见的，听见自己想听见的，然而那一切真的来到面前的时候，她又踌躇了。 他真诚地回望着她的目光，一丝狡黠与欺瞒都没有。 “你说其他人都在找璎珞，是怎么回事？”谢道之面无表情的问道，一边捏了捏她的小手，示意她冷静。 “和你们人类有关那些事情我一点都不关心，如果你们想来就跟着来吧，我能带你们去璎珞母亲被关押的地方。” “也许你们会觉得我是在骗你们，但是我保证，一定让璎珞学妹安全地见到她母亲。” 赵子玉傲娇地说道，手中绿色的光芒之下，水草们又齐刷刷地倒了下去，让出一条路来。 他十分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转身率先走入了比人还高的水草从中，绿色的光芒没入漆黑的水草里，若不立刻跟上，很快就会失去他的踪迹。 璎珞几乎是抓住了谢道之的衣襟，眼中的祈求之意不能再明显了。 “要我说，他一定是不怀好意。” 邬先生大声地自言自语。 “璎珞……”谢道之为难地劝道。 “就算是陷阱也无所谓，谢大哥，若是我娘真是出了什么事，以后我再想起我这一刻的犹豫，我会陷入怎样的自责啊，即便有危险，即便会被骗，我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她认真地说道，眼中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一定要去！” 她决然道。 “哎，不是我说，你们女人就是感情用事……”邬先生忍不住又叨叨。 “邬老前辈……” 璎珞突然转向他，吓得他连忙退开一步，嗔道：“有事说事儿，你别吓唬我。” “鲛姬姐姐就交给你了，你们在附近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若是一切顺利，会和谢大哥来找你们的。” 她认真道：“拜托你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萋萋（三） 水越来越深了，黑暗也越来越融化不开。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相信我的。” 走着走着，赵子玉突然说道，回头给了她一个微笑。 “咩咩……咕噜咕噜……” 小寓探出头来吐出了一串泡泡。 “没有绝对的黑也没有完美无暇的白……”她低声自言自语，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浅浅地苦笑了一下，看向谢道之。 两人的手紧紧地交握着，对于她这样鲁莽的决定，他在她说出“我一定要去！”之后，就没再说话了，然而即便是一片沉默，也并不代表无言。 只见他的嘴角弯了弯，眼中没有责难和担忧，反而眉眼之中透着一股欢快，倒像是心情很好似的。 她也释然了，两人心意相通原来是这样的美好。 水流更加湍急了，突然一片长长的水草犹如被龙卷风吹起一般，几乎一下子被连根拔起。 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其实有着之前他们都没有发现的暗流。 若是没有水草，就什么都看不出来，直到被卷入都不曾发现。而如今，因为有着大片的水草，那看不见的暗流也一下子能被看清了行迹，不至于被卷入其中。 “原来如此，这真是个好办法。” “这也是此处的禁制之一吗？” 她问道。 “恩，不过这等粗浅手段，不过是防着那些不会法术的凡人误闯罢了。” 赵子玉点头，挥挥手，又是一片水草在前面为他们铺路。 “我娘……被关的地方在水下吗？” 她犹豫着小声问道，眼圈又红了。 “咦？我以为你们已经有了线索，你们竟然还什么都不知道？” 赵子玉惊讶道。 “那你们怎么会到平湖之下找人的？” 他问。 “是鲛姬，呃，也不能说是鲛姬，是鲛姬在水里受伤了，我们才会被它的伙伴引来的。” “你说的是那条金色鲤鱼吗？它可凶了，小寓差点被它咬伤。” “呃……也许它以为你们是伤害了鲛姬的人，才会把你们当成敌人的。”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鲛人了，不是我。” 赵子玉认真地解释了一句。 “恩，我相信你。” 璎珞心不在焉地说道。 “也许你的朋友也是打听到了你母亲的下落，这才会误闯了镇灵殿，那里的禁制十分厉害，就是专门对付身怀法术的人擅入的。” “镇灵殿？”她睁大了眼睛，那又是什么地方。 “不过是个好听的名字罢了，你们人类就是虚伪，明明是关犯人的地牢，偏要起个正大光明的名字。” “学长，你自己明明也是人类……” “……” “这个镇灵殿既然这么厉害，我们怎么能进去？” 谢道之看着赵子玉问道，后者表情复杂地回视着他审视的目光。 他从不曾奢望谢道之这样的人会相信自己，不论他再怎么做，不论他怎么说，在李璎珞当初被自己拐上飞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只能是敌人了。 “我们自然是进不去的。”他垂下眼帘，冷冷地说道。 有时候他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就像是师父常说的那样，他总是心太软，虽然对于师父的吩咐言听计从，然而在他心里，他并不真正把他们看作是不死不休的仇人，必须杀之而后快。 若不是他那样听话，也许师父……师父会像对阴元华那样对他吗？ 偶尔他会这样想，但是奇怪的是，他并不害怕这样的结局。 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在他心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怜悯，这样的感情在师父来看完全是多余的。 而他心中的这一片柔软，真的只是怜悯而已吗？ 就连他自己都并未明了。 谢道之的眉毛已经扬了起来，他也早就料到了他的怀疑。 “我们进不去，但是，要见到璎珞学妹的母亲，并不一定要进镇灵殿。” 他倒不是存心卖关子，只是有一股执拗让他无法坦诚地将一切都告诉他们。 与其说是他不愿意说，倒不如说是，即便他说了，谢道之也不会相信，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陈墨染真的不知道你在这里？你离开了一个月，他也没找你？”谢道之挑眉道。 陈墨染…… 这真是个遥远的称呼，即便是师父身在凡尘的躯壳，他也几乎快忘记了这个人，自从…… 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凡人的弱小的意识，怎能和师父强大的念力对抗呢？ 就连璎珞都惊讶地看向谢道之，在她印象中，他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阿染，为什么他这时候会这么说呢？ “若是有你想不明白的事情，一定是因为缺了重要的一环，有一些重要的事实你不知道。” 他的解释言犹在耳，可是她是真的完全没明白他这么说的用意。 赵子玉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我不关心那些凡人的事，而且，我也没有和你解释的必要。” 看着谢道之微微有些黯然的神色，璎珞十分确定，他一定是故意这么问的，而究竟是为什么呢？ 在他面前，她总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好，这样的感觉太令人沮丧了。 “学长，你最近见过司采姐姐吗？” 直觉地感觉到了赵子玉和谢道之之间的敌意，她总算发现了，自己能做的就是岔开话题，活跃一下气氛也好。 要不然还没见到娘亲他们就打起来了那可怎么办？ “采鸟又不见了？”赵子玉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惊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璎珞焦急地点点头，不过……那目光看起来怎么有些控诉的意味……？ “喂喂喂！”他忍不住抗议。 “不是我们做的，你别什么都往师父头上怪啊，最近师父安安静静地在闭关修炼，要不然，哪能放任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赵子玉瞥了谢道之一眼，这也算是变相解释了他的疑问，才不是他心软呢，只是他懒得和人争执罢了。 “那……慧灵姐姐最近还好吗？” 她见赵子玉不像是在骗人，又不能刨根问底，只能继续岔开话题。 “她挺好的，妃夷也很好。” 赵子玉显然识破了她的用心，省的她继续絮絮叨叨，一下子把她后面的台词全抢了。 璎珞微微地脸红了一下，咬咬牙锲而不舍地问道：“学长，除了你师父，你还有别的朋友么？” ：。： 第四百六十章 萋萋（四） 师父就是师父，怎么能是朋友呢？ 赵子玉愣了一下，继续往前走，然而他却发现，当他听到她说出“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心中第一个浮现的面容竟然是…… 一定是他傻了吧，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错觉。 “没有。” 他生硬地答道。 “哦……” 璎珞稍稍有些气馁，不过很快又找到了话题。 “对了，我们这次去青丘，还遇到了许多好玩的事情，你一定想不到，青丘有一个非常厉害的迷障，我掉进去了之后，被困到现在，所以那么晚才来平湖……” 她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会不会泄露了他们的行踪？紧张地看了谢道之一眼，却见他面无表情，甚至也没有捏捏她的手表示闭嘴，看来这个话题还是安全的。 “原来如此，我没去过青丘，听说那地方已经不存在了，你们竟然能找到，真是不容易。” “啊？” 璎珞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你不认识狐十一郎吗？” 她忙问。 “那是谁？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青丘的狐狸了，从前鬼门倒是有一只三尾的小狐狸，不过自从……” 他看了璎珞一眼，不再说下去了。 璎珞抱歉地冲他一笑，心中却惊疑不定。 他是在骗人吗？璎珞不安地看向谢道之，试图从他眼中找到答案，可是谢道之根本就是不动如山，目不斜视，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赵子玉的一举一动。 先前按照谢道之的分析，道门一定是和鬼门有所勾结，不然的话不可能短时间内就成了气候，而那天他们也亲眼看见了章长老和一个修炼鬼道术的人在一起，司采姐姐也被他们挟持了。 赵子玉那么得鬼王的信任，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她可真是魔障了，赵子玉分明就是鬼王的人，难不成她问的问题他都要老老实实地回答吗？肯定是她又被骗了，看上去十足无害的人往往就是最会骗人的。 恩，一定是这样的。 她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被学长无害的外表给迷惑了。 刚才赵子玉特地还给她说了一遍，自己没见过鲛人也没见过狐狸，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要是她问，他一定会告诉她，鲛人丢了自己秘宝的事情和他没关系，和他师父也没关系…… 她吐了吐舌头，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认识狐十一郎呢，毕竟他现在在道门，据说和七叶真人关系很好呢。” “我说过了，我对凡人的事情不感兴趣。” 赵子玉似乎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嘲讽，头也不回地冷冷道。 那……她也是凡人啊，为什么他要帮她呢？爱文学网 念及此处，她一时间愣住了。 “我告诉过你很多遍了，我绝对不会加入你们这个什么鬼门的，我可是天帝的神鸟，天上的神官之一，你再这样纠缠我，若是惹得天帝震怒，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不可能……”懒洋洋的猫咪眯着眼睛打盹，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拍着翅膀的七彩神鸟正打算越狱。 “啪啪啪！”司采奋力地拍了几下翅膀，趁他不注意，猛地冲着门户大开的窗子飞去。 看似慵懒的猫咪轻轻一笑，身量暴长，几乎是轻轻巧巧地一扑，就把她给扑在了地上，按住了她的翅膀。 它笑嘻嘻地说道：“我也告诉过你很多遍了，在我面前，你是不可能逃走了，就算是我真睡着了，你也别想跑，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瞅着空子就想在我眼皮子底下飞走，你当我千百年来的威名是假的？” “莫不是我对你太客气了，倒让你长了脾气，想跑就跑，想飞就飞，看来我得想个办法治治你才行。” “你就一混蛋，在人间全是恶名，害了那么多人，只为了好玩，像你这样的人早该遭雷劈了，天帝陛下就是太仁慈了！” “喂！你放手！你想做什么？” 司采扑腾着翅膀，拼命挣扎，谁特么非说猫是鸟的天敌的，你给老娘等着，老虎也怕打盹，总有一天老娘能逃走！ “你就别指望什么天帝给你撑腰了，你以为找块碑烧烧香就能自欺欺人？”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恶人，偏偏就是没人来惩罚我，气不气，气不气？” “喵！”它又变回了小猫咪的样子，躺回了猫窝里，嘲讽似地道：“我劝你还是消停点，白天的时候就别做梦能跑掉了，若是等我睡着了，你也不小心睡着了，还怎么趁晚上逃跑？” “哼！”司采被它说中了心事，讷讷地哼了一声，收起了翅膀，在窗台上来回踱步，那一本正经生气的样子煞是有趣。 “说真的，我们神兽都是天地灵气所化，根本就不用去管那些无聊的凡人死活，要不然，等我做完这一单，我们俩一起归隐山林，做一对快活夫妻不是很好吗？” “我呸，谁跟你做夫妻，我就是瞎了眼也不会嫁给你这种混蛋！污了我的清名！” “恩……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猫咪打了个哈欠，半点没生气。 “你的意思是，对我本人没什么意见，就是碍于我在人间的名声太差，所以不敢冒大不讳嫁给我，我的理解没错吧？” “呸呸呸呸呸！从来没听说过有神鸟能和臭野猫结合的，委身自己的天敌，我怕不是脑子进水？” “恩……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狸猫，你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对吗？” “我呸呸呸呸！”司采被气得个倒仰，不管她说什么，这个混蛋都能胡搅蛮缠夹缠不清，跑么又跑不掉，真的快把她气死了！ “你要是放我走，我就考虑一下。”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计上心来。 “哈哈哈哈哈哈！”猫咪大笑了起来。 “就你这脑子，还打算来套路我？不如我们先生个娃，我保证放你走，如何？” 它妩媚的眼珠眯成了一条线，挑衅似地说道，一只爪子轻轻巧巧地按住了她的一侧翅膀，粉色的舌头轻轻地舔过她脑袋上的绒毛，似乎在戏耍她，又似乎是认真的。 感受着那种令人战栗的威压，司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缩起了脑袋，一动不敢动，再不敢贫嘴。 第四百六十一章 萋萋（五） 沉默中，三人终于穿过了那一片水草。 不过，就算平日不认路的璎珞都发现了，他们似乎离那个充满了灵力光芒的建筑物越来越远了。 即便是漫天的星辰都晦暗了，从月光的位置都能看出他们正在慢慢远离那个地方。 “地下的部分比你能看见的那一排小房子要大得多。” 赵子玉似乎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那也不算是一排“小”房子了，虽然看上去低调，但是从临水的灯光来看，百来个房间总是有的，加上挑高，地方还是很宽敞的。 不过，如果走了那么远还没有到的话，那这地下部分到底是有多大？ 她怀疑地看着脚下一片黑暗。 什么都没有，就连河床都没看见，不过抬头看月光还是很清晰，说明这里的水位不算太深。 有了上次天池的经历，她倒是不怕水了。 “这下面是一个巨大的隧道，而你母亲被关在尽头最远的一间，他们倒是防备她防得厉害，可是偏偏没想到……” “这么庞大的地下建筑物，通风管道和排水管道一定很多。” 赵子玉颇有几分自得的表功被谢道之面无表情的陈述打断了，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自嘲道：“这都被你猜到了。” “我们要从通风管进去吗？” 璎珞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 赵子玉尴尬地摇了摇头，说道：“抱歉，通风管是从主建筑那里连通过来的，那里守备森严，我们进不去。” “啊？”她一下子还没明白过来，谢道之问道：“那一头连到菡萏真人的房间吗？” “呃……不是，连到她隔壁的囚室，那一间没有人，所以排水管道一直是开放的，为了维护方便。” “那……我们要怎么过去？” 之前她就听陆西西说过梁渠逃走的那些细节，关押有法力的犯人的囚室都是禁制重重，不可能用什么穿墙术隐身术之类的。 “嘿嘿！”赵子玉伸出手来，炫耀般地给她展示自己如玉的手掌中的一串钥匙。 “太好了！我们快走！”璎珞跃跃欲试。 “璎珞学妹，我要提醒你一件事，那里是绝对不能使用任何法术的，你千万要记得。” 赵子玉认真道。 “我知道我知道！” 她忙满口答应。 “所以，梁渠也是你救走的吗？”突如其来的，谢道之问道。 赵子玉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下，然而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笑道：“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我，要不然有机会你去问问梁渠本人吧。” “哦。” 谢道之淡然地答道。 “我懂了。” 他继续冷冷地说道：“鬼王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89文学网 “可是，后来你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害了璎珞的爹爹，突然就觉得十分愧疚，所以这一次，你决定帮璎珞见到她的母亲，好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些，是这样吧？” 赵子玉愣愣地看着他，他说的好像的确是他的心事，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上去那样讽刺，那样不堪。 “那个内应如今也在平湖，帮你拿到钥匙的也是那个人，可是，如果你不告诉我们那人是谁，又怎么能算真正帮到璎珞呢？” 谢道之轻笑：“不过，也许你也根本不知道那是谁。” 他说了这句话，赵子玉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我是不可能把师父的布置告诉你的，而且，事情已成定局，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了谢道之了然的眼神。 一下子回过神来，他也发现了，自己急于辩解自己的立场，反而暴露了师父的设计。 谢道之根本就不是想知道那个所谓的内应是谁。 只要知道这件事是师父操纵的，就足够了。 而自己的态度恰恰验证了他的猜测。 念及此处，他反而释然了。 赵子玉不怒反笑，轻飘飘地说道：“其实在混沌被劈开之始，人类的结局就已经注定是灭亡了，对自然没有任何敬畏的人类，在最后的疯狂中自取灭亡，这甚至是上古时的石刻中曾写下来的预言。” “虽然我是人类这一鄙陋的族群中的一员，但是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使它消亡。” “每一个人，哪怕只存在一天，也会直接或者间接地害死大量的生灵，为了自己的生存肆意地砍伐开采，山峦，河流，无一幸免。” “而他们最得意的事情呢？就是把原来充满灵气的森林变成丑陋的农田。” “人类的存在本身就是逆天行事，而我们都应该顺应天意。” “师父说的都是对的，师父的命令，我从未迟疑过。即便让我去死，我也是为了我的信念而死，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和犹豫。” “可是你死了，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璎珞忍不住问道：“你死了以后，你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执着都湮灭了，那样的你，和平凡的你看不起的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且，任何存在，都有他存在的意义，即便是你认为罪大恶极的人类，也有我们存在的意义，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之活下去的信念，有自己爱的人，有在意的想要保护的人，这不就是人类存在的意义吗？” “对了，就是这样的。”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感情就是人类和其他所有生灵最大的区别，爱情，亲情，友情，是维系整个人类世界运转的最大支柱。比起上古典籍中记载的，共工推倒的撑着天的那三根柱子，我认为，这三种情感才是支撑起人类天空的真正的柱石。” “学长，身为人类，难道你不能理解吗？” “难道，你就没有想要保护的人吗？” 她认真地看着他，疑惑的目光中隐隐有着怜悯。 赵子玉摇了摇头，不由得失笑，分明是他可怜她，才决心要来帮助她，如今却是她怜悯起他来了，这也太可笑了。 然而，念及她的那个问题，他踌躇了。 “我只想要保护师父，只要师父安好，我就安心了。” 他冷冷道。 “我们到了。” 赵子玉停住了脚步。 第四百六十二章 暗流（一） “阿爹，你是不是看错地址了，怎么可能是这个什么环境管理中心啊！” 身着粉灰色小礼服的娇美女子一手拿着手机皱眉。 穿道服的时候她看起来如飞花飘雪，冰冷孤傲，如今梳起了头发，小小的脸蛋埋在了蓬蓬的裙摆里，粉嫩的唇色让她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没错，以前我也来过，哎，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这上头的屋子也翻新过了……” 玉书真人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抚她：“就是这里没错了，爹爹能感应到这里的灵力，只不过……” “恩？” “这新盖的房子虽然新，可比起从前那些弯弯绕绕的廊台水榭，可是差远了。” 他叹道，颇有几分怀念。 “我倒觉得挺好的，至少看上去就很整洁。” 仪宁关掉了车窗，嗔道：“怀贞，这一路你怎么都不说话，平时你不是很能说嘛。” 正在开车的裴永贞似乎是一下子回过神来，笑了笑答道：“自然是因为伯父和你这个大小姐都在我车上了，我可得认真开车，安全第一。” “都已经到啦……” “怀贞，难得你这般谨慎……” 玉书真人见他在停车场绕了一圈都没有停车，欣慰地赞了他一句。 老款的白色玛莎拉蒂看上去十分低调，然而它却孤零零地停在了场地最中间靠近大门的地方。 “那的确是七叶真人的车……”玉书真人轻轻说道。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麻烦，停车还有那么多花样，我们就停在他旁边不行吗？什么七叶真人，还不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后座的仪宁子嗔道。 玉书真人看了裴永贞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在了侧后方的红色迷你旁边。 那是传说中七叶真人最宠爱的女弟子的车，停在她旁边，也算是一种态度，一种示好。 “可不能再这么说话，仪宁，将来说不定七叶真人就是爹爹的顶头上司。” “怎么可能？”仪宁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凭他？” “他那两三下说不定连我都打不过！” 她惊呆了。 “呵呵，那他和菡萏真人比呢？岂不是根本连提鞋都不配？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论什么法力高低，只是各凭手段，仅此而已。” 裴永贞倒是敢说，玉书真人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即使远在空地上，也要慎防隔墙有耳。 毕竟大家都是会法术的。 “过场还是要走的，仪宁，反正你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我们张家虽然不喜权争，但是至少要做到实事求是。” 玉书真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再一次和裴永贞相视一笑，十分默契。 “你们是说，今天菡萏真人这个听证会只是个过场，她是一定会被判有罪的？” 仪宁子愣住了。 原本只是收到一封传书，让她来参加这个听证会而已，她以为也没什么大事，什么都没想。 不过是认真打扮了一番，她就懵懵懂懂地来了，花在这个所谓的听证会上的心思还没挑裙子挑口红的心思多。起点 可是……难道这是真的？ 难道高高在上的菡萏真人真的会被除去一切职务，从此和那些作乱的妖兽一样被关在地牢里？ 不可能吧…… 突如其来的担忧只不过是一瞬间，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根本就没必要替菡萏真人操什么心，而且…… 如果没有菡萏真人撑腰，她岂不是完全可以和那个一天到晚装清纯的小狐狸精一较高下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裴永贞。 手上已经戴着他的求婚戒指，也许，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去肖想那个不可能的人了…… “叮！”电梯的声音把她从所有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三楼。”今天的裴永贞穿着常服，帅气的轩眉微微抬起，扬了扬手中的信笺，客气地为玉书真人扶着门，请他先走。 “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的？”他笑起来的样子和谢大哥有一点点像，尤其是微微扬起的嘴角，有一瞬间的相似。 仪宁子摇了摇头，回了他一个妩媚的笑容，娇笑道：“你穿西装也挺好看的，我们婚礼的时候你也穿这个吧。” “喂喂喂！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这么不矜持好哇！” 玉书真人连连抗议：“而且，我们这样的人家举行婚礼，怎么可能是西式的，肯定要去裴家的老宅行古礼的。” “哎，到时候你就是裴家的人了……爹爹对你来说，就是外人了……” 他叹息。 “伯父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仪宁的。”裴永贞忙道。 电梯门慢慢合上，一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子冲了过来，却没能按住电梯门。 “哎……”小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小小的个子，梳着从前丫鬟们最常梳的那种双丫髻，清澈的大眼睛可爱极了。 “师父，师父……我该不会迟到吧……” 她着急地看着手表，急得直跳脚。 这什么破电梯啊，这么慢，还只有一个！！！！ 而且，根本就连楼梯都没有！！！ 到底是哪个混蛋设计的这破地方，从前师父亲自设计亲自督建的霜园竟然全被拆了，真的是，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她想想就生气！ 可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也不是叹息霜园的时候，今天可是非常重要的一天，她一定要像师父从前那样，纵观全局算无遗策才行。 对了，兰儿姐姐呢？不是让她去把李璎珞找来吗，怎么两个人都还没回来？！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一拍脑门，几乎要哭出来了。 天啊，她迟到不迟到有什么关系，李璎珞可千万不能迟到啊！ “哟，海棠姐姐，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身后传来，海棠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是谁，这个婊里婊气的小贱人真的是太讨厌了！ 跟着菡萏真人那么多年，她也不能说是心无成算没有一点谋划的人，可是像那个小贱人这样惯会暗地里使阴招的，她还真是颇有点招架不住。 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这般尖牙利嘴。 不是没有回怼过她，只是她实在太笨，反应又没她快，每次都被她倒打一耙，说得哑口无言。 海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这才转过身来，挤出一个无辜的可爱微笑，答道：“我没事，多谢昕离真人关心，您来的好早。” 第四百六十三章 暗流（二） 无奈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海棠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 虽然早在柳七郎成为什么七叶真人之前，她就见过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说实话，当时她就没有在意过她，也不记得在当初的道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显然她的那双眼睛已然不再清澈，所有的纯真和执拗已经变成了伪装和圆滑。 不过是过去了几年而已，一个人真的可以变得那么快吗？她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呢？ “可不是么，今天我一早就起了。” 昕离子似乎来了兴致。 “不如我们一起上去吧，难得可以和海棠姐姐聊聊天。”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似乎也和从前不同，她从前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可以肆意大笑，也可以放声痛哭，而如今她的笑容殊无欢乐之意，不过是诸多面具中的一个而已。 想不和你一起上去也是不可能的啊。 海棠无奈。 就那么一部电梯，这可真是反人类的设计。 “也好。”她柔和地笑了一下，象征性地退开一步。 谁知道昕离子半点都不客气，顿时一扭屁股挤在了她前面，硬生生地插到了电梯口，差点把海棠给推倒。 “哎呀呀，这天可真热啊，都已经秋天还那么闷热。” 昕离子半点没有想要道歉的意思，她一边装模作样地扇着扇子，一边靠在电梯边，显然是打算第一个进电梯。 海棠都快被她的幼稚给惊呆了。 还以为她和从前不一样了，这伎俩也太低级了吧，难不成她以为自己会因为谁第一个进电梯这种事情和她吵架吗？ 她……她又不傻。 说起来从前海棠还真是上过当，一个单位工作么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个昕离子就喜欢故意欺负新人，各种不入流的小伎俩层出不穷。 海棠曾经为了一个小女孩当面把她教训了一顿，结果她分分钟晕倒在地上，以至于周围所有的人都觉得是海棠的错。 后来每次斗嘴，她也总是动不动来一句：“噢哟，对不起呀，我又不是故意的咯。” 要么就是：“不好意思哦，我不知道你那么在意这种小事。” 哎？你说讨厌伐啦！ 不跟她计较她就变本加厉，跟她计较她就抢占舆论高地，海棠被她绕过几次之后，实在是吃不消她，只能有多远躲多远。 权衡再三，她只能假装没听见昕离子在说些什么，一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睁睁地盯着窗外修剪得十分规整却没什么生气的草坪。 我不说话，总没错了吧…… 事实证明海棠还是太天真了。 “哎哟，对不起呀，我刚才是不是不小心挤到你了啊，不好意思哦，不过我刚才就是在想我师父交代我的一些事情，一下子走神了……” “说起来今天来的人还蛮多的哎，不过其实结果早就内定了，来再多人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海棠姐姐，我真心疼你，若是我师父落到这个下场，我一定会哭得眼泪水都流干了……” 昕离子一边故意做出擦眼泪的样子，一边大声说道。 “你也别得意得太早！”海棠总算忍不住了。 “什么结果已经内定了，你欺负我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啊，今天的主审是广韵真人，他向来只重事实重证据，从来不会被任何人左右！” “哦，是吗？”昕离子笑得很欢快。 “听说吴郡陆氏是一个很大的家族呢，不过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说而已……” “叮！” 昕离子抢先施施然地走进电梯，却根本不按楼层，就等着海棠来按，倒好像是海棠在伺候她一样。 浑浑噩噩的海棠根本没在意那些，伸手就按下了3楼。 这电梯真的是太慢了。 她想着昕离子的话，不由得有些心慌。 是啊，如果只顾及自身，也许尚且会持正，而当他的背后有家族势力牵扯，施压，他还能初心不变，坚持维护正义吗？ 如果连主审官都已经有了偏向，那师父……师父可要怎么办啊…… 她都快哭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她连忙自我安慰。 从前那个谁，不是还是外勤部的那位大哥的亲弟弟么，听说送了陆广韵多少金条的，还附赠法宝一堆，结果还是不是被秉公办理，直接被打得魂飞魄散。 还有那个，据说是上面领导的小姨子，也没能逃脱，打了招呼还是被判在西域苦寒之地生生关了半辈子。 广韵真人是绝对不会徇私，也不会被任何人左右的！她必须要相信他。 若是她没上电梯，也许会看到令她更为惊讶的两个人。 晨曦微露，凝着露水的翠绿草坪上，从外面走进来的是两名着道服的妙龄女子。 “蓉蓉，三叔父怎么会让你来这个地方？” 陆西西挽着陆蓉的手走向一个方方正正的小亭子，她抹了抹凳子上的灰，和陆蓉面对面坐了下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爹他从来都没带我去过他工作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陆蓉有些不安，爹爹的眼神十分严肃，甚至影响了她的心境，让她也变得紧张起来。 “还以为从老宅回去，他会让你休息休息，毕竟学校也快开学了……” “已经开学了，西西姐！” 陆蓉嗔道。 “你都有多久不上学了啊！西西姐，我真羡慕你。” “呃……说起来也有上百年了吧……”陆西西不好意思地笑笑，陆蓉气笑了，扑上来要打她。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爹爹原来是在这样的地方工作的，我还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公务员。” 两人又坐下来的时候，陆蓉看着远处水面上的朝阳，感慨地说道。 “哈哈，普通公务员……” “没错，你爹爹的确经常自称’普通公务员’，我给你学一下啊，咳咳！’我们作为人民的公仆，更应该自律自省，不要把自己当成是执法者，我们不过是每一个执法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不应该有自己的意志，唯一需要遵循的，是律法，是规则，是……’” 陆西西说着说着笑倒了：“哎不行了，我编不下去了，你爹爹能说半小时不带重样的，我可不行……” ：。： 第四百六十四章 暗流（三） “爹爹就是这样，一板一眼的，我娘虽然平时根本不怕他，胡搅蛮缠的，但是爹爹那个眼神一瞪，我娘立刻就蔫儿了……” “也不是瞪，就是，就是那个眼神，你懂的。” “哈哈，我懂，我懂。” 陆西西笑完了却又有些黯然，她颇有几分犹豫地看着陆蓉，问道：“蓉蓉，上次你去江西玩儿，听说遇到点危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江西……” 陆蓉迟疑了一下才想起来，陆西西说的是自己和高斌去爬山的那次。 “恩……的确是挺危险的……” 她言不由衷地说道，说起来，虽然当时是紧张得很，但是仔细再回想一下，自己似乎并没有真的受到什么威胁，反倒是高斌，又是被野猪撞又是被捕兽夹夹住，那才是真的差点死了。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我只要跟你在一起玩，爹爹妈妈就都很放心……” 没头没脑地，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来。 陆西西也愣了一下，细细思虑才慢慢回过味儿来。 “那可不是吗，你还小，三叔父决定不那么早告诉你这些也是为了你好，要知道，从前……” 她说了一半突然住嘴，犹豫地看着她。 蓉蓉两个哥哥的事情，她是一点都不知道呢，还是，只是不知道细节而已？ 她踌躇。 毕竟蓉蓉不过是个真正的年轻小姑娘，就算上了大学算是大姑娘了，可是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不过是漫长的人生刚刚起了个头而已。 如果蓉蓉的父母选择暂时不告诉她那些过往，那她也没有理由第一个去告诉她，就算要说，也要等蓉蓉自己问起才行。 “说起来，听说你现在在修水系的法术了？” 纠结了半天，她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果然陆蓉说道修炼就来劲，大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嘿嘿，你看，我已经可以这样了……” 她伸出手来，一条小小的水龙顿时缠绕在了她的手上，还调皮地盘着转了几圈。 就如同出现的时候无中生有一般，水龙消失的时候也是无声无息，似乎是融化在了风中。 “这……”陆西西微微有些愣神。 不是她孤陋寡闻，只是，水系法术刚开始修炼的时候，会学到这个吗？不是应该凝个水球就行了吗？ 而且，这样漂亮的水龙，她从前从来都没有见过。 “三叔父……见过你这法术吗？”她忍不住问道。 “爹爹？也许见过吧，这不是最普通的御水术吗？” 陆蓉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奇道：“难不成我爹爹不会御水？” “不是，不是……” 也许是她搞错了，陆西西摇摇头，自己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也许这就是现在修炼水系法术的方法也不一定呢。 “我没想到我哥哥教你法术可真够用心的，从前他教我的时候都没那么细心呢！” 陆西西笑嘻嘻地叹道。 “阿全哥哥待人非常和善，每次教我都一点都不着急，我学不好他也不会骂我，这样的脾气……” 和高斌完全不一样！ “真不知道将来谁能有福气做阿全哥哥的新娘，一定会很幸福的……” 她感叹。 “恩，他就是那个温吞水的性子，可是……我爹就是不喜欢他这样。” “听说……” 陆蓉刚开口就立刻自觉闭嘴，这可是族长家的家事，她也是听母亲和别人八卦的时候偷听到的，哪有小辈去议论长辈的道理。 “哎，你也知道啦！” 陆西西耷拉下了脑袋：“其实都是我娘太要强，本来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妾而已，如今……” 她说着说着也继续不下去了，背后说长辈的是非，还是她亲爹，她可不能给蓉蓉做这样一个坏榜样…… “小西姐姐，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我是家里惟一的孩子，可是后来我才知道……” “啊？原来三叔父告诉你阿止哥哥的事儿啦。”陆西西惊讶抬头。 “阿止？” 这回轮到陆蓉惊讶了。 “哎？”陆西西愣住了：“你说的不是阿止哥哥吗？” “阿止是谁？我刚才是说……” 陆蓉慢慢回忆了一下，这才说道：“我一直以为我是家里惟一的孩子，但是看了你们家才知道原来一家可以有那么多的孩子……” 啊？陆西西苦笑，她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两人一时间沉默了。 似乎是过了许久，陆蓉才慢慢地想明白了刚才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含义…… “小西姐姐……” 她怯生生地问道：“阿止是谁？是我爹外室的孩子吗？” 爹爹也和族长一样，有小妾有外室吗？ 娘亲知道这件事吗？ 怪不得爹爹一直说工作忙，回家那么晚…… 她小脸煞白，心中惊疑不定。 “啊？”陆西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明白，蓉蓉这是误会了，这可真是……若是和她想的一样也许反倒并不是什么坏事，真实的情况比这还糟糕。 每次见到三叔母的时候，她都是那样的神色。 分明在笑，眼底却全是哀思，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她一天都没有忘记过阿止。 谁能忘记那样的孩子呢…… 她黯然。 “你还拿得动吗？”笑盈盈的白衣女子促狭地看着小男孩。 “当然！” 捧了满满一兜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的小男孩咬牙道。 “好吧，那继续走吧！” “哎哟！” 跌坐在了地上，他怀里的东西摔了一地。 好像根本就没有摔疼一样，他顾不上自己，连忙四下里捡起自己衣襟里兜着的那些“垃圾”。 “好好的玩具你不要，非要整这些没用的，我就看看你到底能拿多少。”白衣女子笑道。 “这不是没用的，这些都是宝贝！” 小男孩抬头，执拗道。 “上次我在夜市买的镯子，谢家哥哥就说是个宝贝。” “我这些宝贝都要带去送给谢家哥哥的！” “他那是哄你的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哥哥从来都不会骗我，他说我是他非常重要的人。” 小男孩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好好好……那你再这样磨蹭下去，迟到了可就见不到你谢家哥哥了哦……” “那……”这可怎么办？ “要不然你帮我拿着吧，一会儿到了你再给我。” 他十分纠结，几乎是咬牙道。 “算了算了，我可不敢碰你的宝贝，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吼……”一旁忍气吞声的大猫总算是忍不住了，大吼了一声，示意两个人快上来，真的是……墨迹！ ：。： 第四百六十五章 暗流（四） 没有人在抚琴，琴声却悠扬。 平湖湖畔的大孟山。 “我真有那么帅么，动不动就要借用我的这副皮囊？” 黑衣男子御风而立，戏谑地笑道。 “不过是习惯了而已……” 对面一样御风而立的男子同样是一身黑衣，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看起来倒像是风中的镜像。 “我没想到，你竟然敢来这里。” “少废话！” “是我疏忽了，是我真的没想到，在这样高手云集的地方，你都敢闯进来害人，好不容易逃跑了，你又回来自投罗网？” “话说你究竟是图个啥？” “还以为上次你被关在了镇灵殿了之后会老实了，偶尔也会稍稍反思一下到底是谁害了你，谁知道你竟然这么笨，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你该不会还以为你那位鬼王是真的告诉了你一个成神的法子，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成神，真有那么好的事儿，他自己怎么不来？轮得到你一个凡人？” “姜由，你该不会真的这么傻吧？” 惨白的俊美侧脸在风中似乎微微扭曲，长长的乌发扬起，黑色的长袍在他身上看起来和本尊几乎一模一样，但不知为何就是少了几分优雅。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装出来的淡然却并不真的平和，眼中的不安和躁动只能让他看起来更加焦虑。 “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当初你走火入魔奄奄一息的时候，我和你可算是素昧平生，即便如此，我还是怜你修炼不易，拿出了内丹来救你。” “可是你呢？不仅毫无感激，反而恩将仇报，算计起我的内丹来……” “而对于你最该敬重的恩师，你也半点没有感恩之心，反而为了掩人耳目决定要杀人灭口……” “即便是蜪犬这样的畜牲，也不会像你这样没人性，据我所知，它们可是最重报恩的灵兽，而你呢……” “你什么都不懂！” 姜由终于咬牙挤出一句话。 “你，什么都不懂！” 他大声地说道，不知道是为了吼他，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庚辰冷冷地任他嘶吼，审视般地打量着他。 “是，我不懂，但你可以告诉我，让我懂。” 他抱起自己的胳膊，心平气和地说道。 姜由愣了一下，抬眼看他，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你不会懂的……” 他抬手。 “你确定你要在这里和我动手？你觉得你有胜算吗？” 庚辰扬了扬眉毛，问道。 方才还是一片晴朗的朝霞正在渐渐散去，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粉蓝的清晨天空如同被浅浅的墨汁晕染了一般，丝丝缕缕的乌云慢慢地往这里聚拢，响应着神之召唤。 宽敞的会议室中，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不约而同地看向那整块巨幅的落地窗外。 海棠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疑惑道：“这灵力，倒像是……” 天上乌云盘踞，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这呼风唤雨的能力是属于谁的吧。好心情文学网 昕离子皱眉，她根本感应不出这是属于谁的灵力。 “没事没事，庚辰这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他自己能应付的。” 玉书真人连忙帮忙打哈哈，众人纷纷笑了起来，收回了目光。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他问。 “对了，流程安排表我给大家发一下。” 昕离子连忙起身，将手中的文件夹打开，纤纤素手拈起一张张的文件，依次发给诸人。 玉书真人接过那张纸，礼貌地说一声谢谢，目光落在了她一翘一翘的娇臀上，心里忍不住啧啧，这个七叶真人还真是会享受。 按说这样的会议，就算是局子里人全死绝了也不会让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晚辈来主持，可偏偏她就是在这里，还似模像样地安排得很有章法，这不能不引人遐思。 “啪！” 突然有人一拍桌子，玉书真人回过神来，却见长孙家的那个新人愤怒地站了起来，狠狠地瞪着昕离子，似乎是气坏了。 那人叫什么来着？玉书真人想了又想，自从长孙华楚无缘无故失踪了之后，长孙家再也没能推出一个能力能和她相提并论的族人了，这个新人还是从外室庶子里挑出来的，勉强可以算是资质尚可。 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什么颜的，他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 “言和真人，您怎么了？有什么不满可以提，我们这个会议就是开在听证会之前，不那么正式，为的就是想要让大家畅所欲言的。” 昕离子浅笑盈盈，半点都没有生气，也没被吓到。 对了，叫长孙颜和。 玉书真人总算想起来了，不过这位道号叫言和，为人却一点都不平和，还有着少年人那种不瞻前顾后的冲劲，一点都不像是修炼了几百年的。 “我姑姑就这样白死了？” 他挥了挥手里薄薄的一张纸，似乎要把它扯破似的。 “这上面怎么根本就没有提到华楚真人的事情？”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官官相护，为了掩饰自己上司的罪行，脸都不要了是吧！” 官官相护？ 玉书真人简直想要仰天长笑，只怕七叶真人恨不得菡萏立刻死了，但凡能落井下石，他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 哎？对了，华楚真人的死他怎么可能不抓住做文章呢？ 他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言和真人，突然明白了。 本就有些证据不足的事情，他特意不放入审讯流程，就是为了让这个没脑子的言和真人来抗议的，到时候顺水推舟，他的手上就干干净净的，半点闲话也不会被人讲。 果然周围的人有的表情尴尬，有些不明真相，而言和真人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着当初的经过，原本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也都全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言和真人当时根本就不在那儿，他是怎么知道一切的？ 还不是别人告诉他的！ 真是好本事啊…… 早就知道七叶真人手段了得，亲眼所见才能明白，他的确是自己惹不起的。 玉书真人闭上了眼睛，原本还有些摇摆的心思几乎是立刻变得坚定了。 就这样吧，本就事不关己…… 第四百六十六章 暗流（五） “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陆西西安抚着泪眼盈盈的陆蓉，无奈地拍着她，叹道：“我本不该告诉你的，你娘都没告诉你这些，就是怕你知道了难过……” “而且，我听说思思从小都没有修炼法术，也是因为你娘太过伤心，害怕失去他，结果他还是过了二十岁就和你娘分离了，从此一个人浪迹天涯，想想都让人难过。” 她发现了陆蓉惊讶的眼神，这才恨不得自打嘴巴。 “对，思思也是你的亲哥哥……不过，他是平安度过了一生，子孙满堂，一直活到了头发花白才因病去世的，对于他来说，人生应该是没有遗憾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陆蓉重重地靠在了栏杆上，眼神木然。 “对不起，都是我多嘴……” 陆西西拉住她的手，歉然道：“你爹爹和娘亲没有告诉你，只是让你不要为此难过，仅此而已，她们并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明白的……” 她低下了头，黯然道：“只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对呀！所以三叔父才安排你学法术了嘛，这也说明他认可你长大啦。” 陆西西连忙安慰她。 “那我哥哥陆止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陆蓉抬眼看着陆西西，期待地问道。 虽然陆全哥哥也挺好，若是有个亲生哥哥的话，她才真的欢喜。 “我不知道……”陆西西犹豫着说道。 “当时那种情况，按说是非常危险的，但是承明叔叔又说他认为阿止哥哥没有死，而且，后来我们陆家又相继派了好几队人去搜索，都没有找到阿止哥哥的尸体。” “若是他还活着，怎么没有来找我们呢？” “是啊，就算是真的死了，以阿止哥哥的聪慧，就算是转世了也能很快恢复灵识，按说早就应该找到三叔父了。” “除非……” 陆西西摇了摇头，不想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也许他还没找到，也许哪天他就会出现在你面前，所以，其实这也是件好事！” 她打哈哈道。 “哟呵！你还真打啊！” 庚辰轻轻巧巧地躲过了黑色的法球，轻睨着一脸凝重的姜由，虽然那张脸无比熟悉，但是他浑身正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若是有人能见到这一幕，一定能清楚地分辨出孰正孰邪。 琴声变得急促起来。 虽然缥缈无踪，然而两人都清楚地听见了琴音的变化。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伤害他们的。” 庚辰脸色一变，正色道。 原本还想给他一个机会，劝他离开，可是显然里面受伤的那位快要支持不住了，他必须速战速决，哪怕下重手也要把他打退。 “你已经害得你师父伤心自责，难道这还不够，非要赶尽杀绝吗？究竟是为什么？” 他是真的很好奇，邬先生这样心无城府的人也会有仇人吗？向来都是好好先生一般，插诨打科第一名，要说认真地得罪谁，欺负谁，害了谁，怎么看也不可能。 “你什么都不懂！” 姜由嘶吼了一声，身上的黑气暴长，一只黑色的鬼手见风就长，一下子伸到了庚辰面前，毫不客气就冲着他的心口挖去。 势如风雷，疾如闪电。 庚辰身形一晃，就躲开了这鬼手，姜由使出这一招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许多的破绽，若是他当时就反击，几个姜由都被他打死了。 姜由难道不知道自己不防守有多危险吗？他就算要杀邬先生，眼看着自己在这保护他，就不能先撤退过几天再来杀吗？ 他疑惑。 不会吧，姜由总不能真的觉得自己打得过他吧？ 这般不要命是为何？ 又躲开了他的几次攻击，庚辰有些不耐烦了，他伸手挥出了一片云气，几乎是一下子就把姜由给刮倒了，姜由双手交叉捏了一个诀，然而抵挡了不过一秒，就被那片看似轻飘飘的云气压倒，掉了下去，往水中直直地坠去。 庚辰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上的光芒，愣了一下。 他不过是轻轻推了他一下，姜由就这样掉下去了？难道，他来之前已经受了内伤吗？ 念及此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飞身追了上去。 姜由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无知无觉地往水中坠落。 “你还真是不要命啊……” 庚辰发力追上了他，在他落入水中之前的那一刻，揽住了他的腰，把他捞了上来。 一双阴冷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在接触到他的衣袍的那一瞬间，庚辰就发现了异样。 普普通通的黑色道服和自己的几乎完全一样，可是上面洒满了奇异的粉末，如同被吸在上面一样，完全是姜由用自己的内力凝在身上的。 庚辰连忙把他挥开，看向自己方才揽着他的右手。 黑色的邪火如同蔓延在草原上的野火一般，迅速地燃烧起来。 “这是……乱心尘所化……” 庚辰连忙凝神护住自己的元神，而本该坠入水中的姜由已然飞到了他的身后，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 “你竟然有这个法宝……” 庚辰叹道。 真是所托非人，这样聚上古天地间所有的邪灵所化的秘宝，当初就连它的主人都不能驾驭住它，若是乱心尘能成为自己的藏品之一，他才能真正发挥出它的威力。 “可惜啊，可惜……” 他不住地叹息。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担心什么法宝，你应该担心担心你自己，你落在我手里已经是第二次了，有什么遗言就说吧，我可真是荣幸，竟然能亲手屠龙。” 姜由放声大笑起来，然而那笑声中还夹杂着诡异的咳嗽声。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谁能驭使乱心尘而自己不受影响的，想来以你的灵力，勉力才能撑到现在，自己也早已被乱心尘侵蚀了吧……” “为了暗算我，你也太拼了……” 庚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笑嘻嘻地回头看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脖子上架着的那把刀。 姜由惨白的脸色并不是装出来的，他又咳了一下，这才说道：“呵呵，将死之人，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我自然是得担心我的安危，只是，派你来的人可曾担心过你的安危？” ：。： 第四百六十七章 涌动（一） “没有人……派我来，是我自己……” 姜由断断续续地说道，其实他和应龙一样，全身的灵力都用来抵御身上的乱心尘，而他的法力本就不及，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我听邬先生说过，你自幼无父无母，是个孤儿，那一定不可能是用你的家人威胁你……” “邬先生可以说是你唯一应该在意的人，而你现在却是冲着他来的，若说你会因为在意其他人而听命于人，似乎也不太可能……” “威逼不成，那就只能利诱了……难不成，那位又告诉了你，杀了邬先生就能成神之类的话？” 庚辰讽刺地笑道，斜眼看他。 “咳咳！受死吧！” 姜由执匕首的手发力，便要刺向他的喉咙。 “也许是因为那人救了你，所以你感恩，要报答他，于是允诺替他做一件事……” “不过按我说啊，若不是他骗你说抓什么童男童女能成神，你也不会被我们局子抓了关起来，还好好地逍遥着呢，所以你也没必要报答他什么的。” “逍遥……？呵呵……”姜由笑了起来，笑声颇有几分苍凉。 “可不是么，又是占岛为王的，又是一群教徒没事烧活人玩的，看着一群傻傻的凡人被你愚弄，难道不逍遥吗？” “我倒是能理解你了，比起跟着你师父在山里种菜打野味那种无聊的日子，人都见不到几个，那可是有趣多了！” “难怪你要叛出师门，甚至要杀了自己的师父，这也不能怪你，人性如此，不管是非对错，人总是想过更有趣更自由的日子，都怪你师父总拘着你，这不让做那不让做的，有什么意思嘛……” “……”意外的，姜由竟然沉默了。 “也许……” 他低低地说道，然而，那话语戛然而止。 “你就别想着拖时间了，打量我好忽悠是吧，东拉西扯的就是想先驱除乱心尘再来对付我。” 姜由笑道：“你就别做梦了，乱心尘一旦沾染上了，不管法力有多强，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最多是暂时压制住而已……” “那你自己不也是沾上了？” 这回庚辰是真的惊了。 自从几千年前乱心尘消失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关于它的记载，还以为它已经回归混沌。 从不现世，自然也没人知道它的厉害。 当初领教过它的那些人早都死绝了。 “呵呵……” 姜由凝神控制住自己的匕首，再不和他废话，直直地割向他的喉咙，鲜血一下子喷涌了出来，即便是龙，咽喉也一样是他的要害。 庚辰又尝试了一次，自己的内息紊乱，能挡住乱心尘已是不易，根本不可能使什么法术，也无法化身成龙。 “哎……” 他闭上了眼睛。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即便是最微小的错误，也能酝酿成最后的悲剧。 多年以前…… 几乎是和现在一样的剧情，坠落山崖的姜由被正好飞经那里的应龙救了下来，而在他为他疗伤的时候，他已经发现了不对。 这个已有数百年功力的少年，体内又有一股黑气与原来的灵力相互对抗，所以，导致他坠落山崖的，并不是他的失足，而是走火入魔之后他已然陷入了混乱。 但是即便是修炼魔功的那些邪魔外道，他们采集到的的怨气也并不会和原来的法力有任何冲突，缘何这个少年体内的两股力量却打了起来呢？ 当年的他虽没有细想，但是也能隐隐猜到了一种可能。 若是一心修炼魔功的人，他也许不会救。 但是这个少年却不一样，虽然误入歧途，但他内心还是向往着光明，他在努力用他能想到的办法脱离自己身坠的黑暗，既然如此，他就还是心存善念的。 虽然从未见过修炼了魔功的人还能改邪归正的，当年的他还是决定给这孩子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也是那个时候，姜由恢复了意识，认识了自己面容，而自己给他疗伤的时候，也让他窥视到了自己的内丹。 后来两人虽然分别，他却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少年。 不曾想，再一次遇见的时候，却会是这个结果…… 如果给他再来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也许…… 说不定他还是会救他，但是救了他之后不会放任他离开，也许他会跟着他，看着他到底能不能真的改邪归正，甚至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他。 那这一切，就会是另一个故事了…… 现在的所有因果都是由过去的种种堆积而成的，也许，他两次栽在姜由手上，都是因为从前的一念之差。 也罢…… 既然做错了，就应该承担后果…… 血越流越多，他的意识也满满模糊。 泠泠的琴声变得悠扬起来，似乎是在安抚他。 没用了…… 内息已经乱成了一团，他只是在等待…… 等待着那最后的黑暗，最后的混沌…… “各位能否先静一静，听在下说一句？” 一直默不作声，而且还坐在远处的男子突然站起身来。 他身着暗纹龙纹的黑色道服，看上去十分低调，然而他的眼神却是十分冰冷肃杀，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他客气地转向言和真人，问道：“言和真人，可以吗？” “请……”言和真人见是他，坐了下来，勉强闭上了嘴。 “当初天池试炼，在下的确是并没有参与……” “切！你根本就不在那儿，有什么话可说的？” 一个小辈嘟哝道。 黑衣男子目光如电，凝视着他。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头，再不敢开口。 “但是，之前的比武盛会，在下却是有幸参加了的，和您如今憎恨的那位阴氏元华真人，在下也有交手。” 他一说到阴元华，所有的人耳朵都竖了起来。 “恕在下直言，比武说起来虽只是众人交流展示自己所学，并没有性命相搏之虞，但是真正的高手过招，很难掩饰自己真实的实力。” “在和元华真人过招的时候，恕在下眼拙，一样没能看出他修炼的竟然是魔功，甚至没有丝毫感应到他身上的怨气。” 黑衣男子说完了这些，就施施然地坐了下来，似乎已经讲完了，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喂！你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什么意思啊！” 刚才那小辈忍不住又和他杠上了。 ：。： 第四百六十八章 涌动（二） 他不明白，不代表其他人不明白。 大部分人的眼神都流露出了些许的了然，毕竟，比武就算不是生死相搏，至少也是各自用尽了全力的，出手的时候不自觉就会带出自己的真实实力，想要掩饰是非常难的。 如果在比武的时候都能压制住身上的邪气，一点都不被对手察觉，那这位元华真人平日里就更难被发现异样了。 这位秋霜真人说的简直太好了！ 海棠连连点头。 昕离子虽然没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但是她看见了海棠赞赏的目光和微笑，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有了主意。 “秋霜真人法力高强，劳苦功高，多少年来兢兢业业从无懈怠，说起来我们局内的不少疑案如果没有您，一定无法水落石出，七叶真人每次说起您的时候，都十分感佩，像您这样忠贞的元老，正是所有修道之士的楷模。” 她这话倒像是好话，但是海棠立刻警觉地看着她，这个小婊砸嘴里能吐出象牙来才怪，更别说秋霜真人的话根本就是在帮菡萏真人开脱责任，她能支持才怪！ 果然昕离子话锋一转，笑道：“尤其是羽蝉真人出事之后，您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根本连参加任何会议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即便是再重要的场合，多次邀请您，您都以业务繁忙为由推拒了，我都替您觉得辛苦。” “真希望很快能有一个德才兼备的有道之士能够接任羽蝉真人的位置，这样您也可以不用忙成这样了！” 听了这话，有人恍然，有人疑惑，议论纷纷起来。 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秋霜真人本就是羽蝉真人的爱将，如今又代掌着刑罚司，而羽蝉真人又是菡萏真人的老公，作为忠实下属，自然是要为老领导说话的。 而且，昕离子的话也透露出了两个重要信息。 其一，羽蝉真人只怕是没有希望官复原职了。 其二，秋霜真人这个“代掌”，只怕永远也只能是“代掌”，没有扶正的那一天了。 只怕啊，菡萏真人这一系，这一回是真的要栽。 明白人是很快就想明白了，而那些没明白的，也在窃窃私语中慢慢回过味儿来。 见目的已经达到，昕离子微微一笑，轻飘飘地总结道：“非常感谢您的意见，我们会积极采纳的。” 秋霜真人不置可否，言和真人可不依，继续不依不饶道：“好了，你要说的话说完了吧，我就提出我的意见了！” “我姑姑的死，菡萏真人责任最大，若不是她招揽了阴元华和阴惠君这两个禽兽，我姑姑怎么可能惨死在水底，就连魂魄都找不到！” 可是，华楚真人只是失踪，根本就没有确定她一定死了啊…… 仪宁子的身子不安地挪动了一下，玉书真人连忙拉住了她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 小姑娘家家的，疯了不成，这是你出头的时候吗？ 我们跟菡萏真人有半毛钱的关系吗？要你帮她出头？ 那么多人不说话，为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事情可疑吗？ 真相真的重要吗？让大家看见他们希望看见的真相才重要！ 玉书真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胸口闷得慌，他决定了，回去还得好好教导自己这个过于耿直的女儿。 一片沉寂之下，昕离子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大胆！何方妖孽！”一声暴喝从云中传来。 “锵！”的一声，庚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见到了一个并不太熟悉的面容，一时间，他竟然想不起来那是谁。 不过，一定是自己人就是了。 因为姜由的匕首已经被击落，而他也挣脱了束缚往水中坠去。 来人瞪着一样受伤严重，摇摇欲坠的姜由，只犹豫了一下，就急急地钻下水去，寻找受伤的应龙。 看应龙的伤势，若是不尽快找到他，只怕有性命之虞。 他在水中没有寻找多久，就找到了沉落水底的一片光芒。 “庚辰！” 他喊着他的名字，飞快地游了过去。 “咳咳！”姜由一边按着胸口咳嗽，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并不关心应龙会怎样，只要那些碍事的消失就行了。 他的目标是邬先生。 感应着师父熟悉的气息，他往凄厉的琴声来处飞去。 谢道兰那边却一点都不顺利。 先是回到了谢家的道场却没找到阿兄和嫂子。 看到那个小男孩的时候她差点傻眼，还以为阿兄和嫂子已经有娃了，不过理智告诉她，就算是人参娃娃也不可能长那么快。 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她这才想起来原来这是当初道观里见到的那个孩子。 幸而青姬及时来到，她已经恢复了人身，法力也在慢慢恢复，听了她的来意，青姬告诉了她，那两人去了靖人长老那里找司采。 于是乎她又飞去了祭坛那儿，倒是见到了靖人长老，靖人长老也客客气气地告诉了她他们去的地方叫做什么“刘宝坡村”。 火急火燎的她又像没头苍蝇一样飞去了洛阳，却没找到什么“宝坡村”，问了半天找了半天才发现其实应该是“刘柏坡村”，她被气了个半死之余，又开始自责为什么当初不让靖人长老给她用纸条写下来。 总算来到了那个村子，她却惊讶地发现根本没人见过阿兄和嫂子，问来问去也只有一个小女孩说见过一男一女两个外人来过，仅此而已。 至此，线索就完全断了。 而她发给阿兄的信鸟也没有一个回来的，全都石沉大海。 最后她只能又一次回到了谢家道场，除了自艾自怨，什么都做不了。 所幸青姬还算是个有主意的，她搞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给她详细说了小牛的身世，说了阿兄的一些令人细思极恐的猜测，并且告诉了她三清山那道观突然起火的事情。 谢道兰这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安排青姬护送小牛这个“重要人证”赶往平湖之后，她就火速飞去了三清山的那所道观。 揍了几个强奸妇女的恶棍一顿，她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但是“大长老”本人已经葬身火海，这线索又断了。 ：。： 第四百六十九章 涌动（三） 一片荒芜。 若不是还有些没有倒塌的青石砖，她根本都想象不出这里从前的模样。 唯有烧焦的树干，和散落水中没有被烧毁的粉色花瓣，无声地述说着这里曾有的静谧。 “哎……” 据说人全死绝了，她倒不是为那些恶棍哀叹，只是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人能证明这个道观的怪异了，更遑论它和道门曾有的联系。 想着当初自己明明在这里，见到了活生生的大长老，却没能把他抓回去严刑拷打，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她就后悔得直叹气。 “哎……” “姐姐，你也在叹息这颗木芙蓉吗？” 一个嫩生生的声音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哎哟！” 谢道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一身道服的小道童十分眼熟。 “你是……” 她喃喃道，这孩子她肯定见过！ “你是……”那小道童也指着她，眼中光芒变幻不定。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来欺负师父的那个坏女人！” 我呸，谁谁谁欺负你师父了！ 谢道兰也想起来了，他就是那天在那个什么“大长老”禅房里拼命护着那个老混蛋的小道童。 “你还活着，太好了！” 她抓住了他细细的胳膊，开心地说道：“我还以为整个道观的人全都死了，谁知道你竟然还活着！太好了！” 小道童冷冷地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跟我回去吧，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师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做了什么坏事，这样才能帮那些可怜的女子伸张正义啊！” 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黑，谢道兰自顾自地说着。 “吼！” 可爱的小道童突然挣脱了她的手，一声怒吼之下，他的胳膊越来越粗，身体也越来越高，脸色越来越黑，竟然变得像石头一样。 “砰！”的一声，谢道兰连忙躲开，一块巨大的石头无中生有地从这个怪物的手里丢了出来。 饶是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是这山精本就是十分稀有，如今又因为人类的过度开发山石，大部分的山精都慢慢枯竭而死，像它这样活得十分瓷实的，从前还真没见过。 “等等等，等一下！” 谢道兰又躲过一块石头，百忙之中问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打我做什么？” “就是你，就是你们人类，害死了我的师父，我的师兄们！” “全都怪你！” 又是一块石头砸过来，准头不好落入了池中，一片水花溅起。 “不是我啊！”谢道兰无奈喊道，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就是你，就是你！” “砰！”刚才那株可怜的幸存木芙蓉晃了一下，慢慢地倒了下去，掉入了池中，又是一大片的水花溅起。 “等一下，你师父是被烧死的，我是水系的，根本不可能御火，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她突然急中生智，伸手抓起那片水花，一把就凝成了冰花。 石头人果然停了下来，有些怔怔地看着她。 谢道兰连忙示意他，自己这可是实打实的水系，不可能御火的，对吧对吧。 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五大三粗的石头巨怪又一下子小了下来，变回了那个可爱的小道童。 他委屈地抹着眼泪，哭着说道：“都是你们，道观没了，我的朋友全没了，那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朋友，找回了我的人生，全被你们毁了……” “首先，你师父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你的这些朋友，也从来不做好事。” “你放屁！”小鹤愤怒地抬眼瞪她：“周围百里的村民没有一个不夸师父的，他们全都对我们感恩戴德，那么多人呢，我看得出来，他们的眼神里，全都是对师父的感激和尊崇！” “可那是因为你师父损害了其他人的利益，成全了他们。” “不就是几个女孩子么，她们就算不嫁给村民，也会嫁给其他人，怎么能说是害了她们呢？” 小鹤强词夺理道。 “再说了，你们人类不是最喜欢说什么’牺牲小我，成全大局’之类的话吗？牺牲几个年轻女孩，就能让这里那么多人安居乐业，有什么不好？” “你你你这个小道童真的是夹缠不清，不讲道理！” 谢道兰一时语噻说不过他，气得直跺脚。 “我不叫你你你，我叫小鹤，是师父给我取的名字，师父对我可好了，对所有的师兄弟都是照顾有加，等他们一学成了，就送他们出山去历练，每个人都非常感激师父，他从来都是一个好人，只有你们说他是坏人，你们自己才是坏人！” “慢着，我明白了！” 谢道兰总算从纷乱的思绪中理清楚了一些，提声说道：“牺牲小我这的确是我们人类所推崇的精神，但是请注意啊，这只是推崇，不是强制！” “所谓的自我牺牲，首先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自愿的！” “那些女孩子没有一个是自愿的！所以这不是牺牲，这特么就是强奸！” “她们在村子里过得也很好啊！” 小鹤还是嘴硬。 谢道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这会儿她可不是来参加辩论赛的，也不是来抓强奸犯的。 “这些先不论，我问你，你在起火之前，有没有听到过’永，永’这样的鸟叫声？” 小鹤愣了一下，慢慢地回忆着说道：“有啊，那是我们这里特有的神鸟……” “神神神什么神鸟啊，你作为一个山精，不知道那是颙鸟吗？” 谢道兰毫不留情地问道。 “大，大概知道一点吧……” 小鹤低下了头。 “但是从前它们都是听师父吩咐的，它们不可能烧死师父的……” 他的心越来越凉，一种可怕的猜测慢慢地升了起来。 “我问你，颙鸟天生的能力是什么？” “是……放火……” 他弱弱地说道。 “那你师父是怎么死的？” “被烧死的……” “现在你再来跟我说一遍，起火之前你听到过颙鸟的叫声吗？” “听……到过……”小鹤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它们一定是疯了吧，竟然会烧师父，而且，后来我就再也没听到过颙鸟的叫声了，它们一定是一下子神志不清，烧错人了……” “后来，它们因为过于自责，就飞走了……对吧……” 小鹤总算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理论依据。 谢道兰怜悯地看着他，轻声道：“当然，这也是有可能的。” 看着他亮起来的眼睛，她慢慢地说道：“不过，更有可能的是，有人不想让你师父活着，而那人，就是把颙鸟借给你师父用的那个人，也就是说，你师父不是死于颙鸟的失误，而是死于背叛。” “难道你不想找出那个利用了你师父，最后又杀了他灭口的人吗？” ：。： 第四百七十章 涌动（四） “我清楚地记得，找到你的那一年，是文姬改嫁后的第二年……” “当时的我，不过刚草草地修炼了百年，太过年轻，也太过骄傲，说起来也可笑，不过是至爱之人投入别人的怀抱，就令我万念俱灰，了无生趣……” “若是文姬死了，也许我都不会那样伤心。” “不，在我心里，我只能当她已经死了，不去打扰她的生活，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善意，也是我离开的原因……” “那一年，华山的雨总是下个不停……” “如同我破碎的心一样阴冷……” “也因为这样，我爱上了这个地方，不再漂泊，自己动手，砍柴，烧土，慢慢地建起了一个小屋。” “就是那个时候，我偶尔经过山脚，听见了你的哭声……” “不过是个弃婴而已……” “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我决定转身离开的时候，你突然格格地笑了起来，四只小脚乱动乱晃，似乎想要抓住我。” “于是我俯下身来，抱起了你……” “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也许……” 他黯然地看着徒儿决绝的神色，叹道：“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选择，是看着你在这无人的山间死去，从此与你再无关系，还是……” “看着你一天一天地长大，我觉得我人生都慢慢地变得完整，我教你砍柴，教你狩猎，教你法术，教你下棋，有了彼此的陪伴，我们都不再是孤单一人……”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选择突然离开？” “我反反复复地思索，都没有想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你竟然会怨恨我，怨恨到宁愿离开我都不够，甚至想要杀了我？” “究竟是为什么？” 邬先生手中黄色的光芒笼罩着鲛姬冰冷的身体，琉璃光华的七弦琴低低地弹奏着，琴声已然变得断断续续。 “呵呵！你不明白？” “你从来都不曾在意过我的想法，我的每一句话，你都当成了小孩子的呓语，从不放在心上！” 姜由擦了擦自己嘴角流下的一缕血痕，大笑道：“你曾说你视我如亲子，没错，那也只是如亲子一般而已，如果真的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会不重视他的想法？不帮他实现他的梦想？会轻飘飘地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命中注定？” 邬先生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梦想？什么命中注定？姜由，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建安二十年，我记得非常清楚，那一年，你抱着我在云中窥视着人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 “当时我问你，那个前呼后拥，座驾十分华丽的人是谁，你说，那不过是个混蛋，有了些兵马，就想要自立为王，覆灭汉室。” “当时的我虽然懵懂，但也觉得你说的不对。” “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他，那他就是一个英雄，就是一个豪杰，我非常非常地羡慕他！” “长大了之后，我更加明白了一切。”伍九文学 “一个王朝的覆灭，绝对不会是因为某一个人，而是因为那个王朝自己本身就是不为历史所容，一切都是轮回，而我，也想做那个青史留名的人！” 邬先生的嘴巴长大了，他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你……你原来是想做皇帝？皇帝有什么好的？看着好像很威风，不过是个花架子，还不是要受权臣和各大家族的胁迫，一天累到死也没人说个好……” “哈哈哈！当时你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差不多就是你原话。” 姜由大笑。 “告诉你，我也记得很清楚，蜀国决定南征的那一年，我跪在你的面前，恳求你让我去参加这一战，我知道，只要我去了，一定可以赢！” “但是你却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就算打下了天下，也没什么用，而且，修道之人不可参与人间战争和政事，所以你是不可能让我去的。” “我说的没错啊，我们修道之人本来就不能擅自去改变人间任何人的命运，不管是输是赢，这一切都是他们本来命运的安排，命中注定的事情，如果我们去强加改变，会遭到天谴的。” “遭天谴也是我遭天谴，就算遭天谴又如何，我做了我想做的事，就算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姜由倔强地扬起了眉毛，举起了手中冰冷的长剑，指着邬先生的胸口，冷冷地说道：“而且，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弃婴！” “哦？”邬先生都被气笑了。 “我分明就是大将军，平襄侯，凉州刺史姜维的同父同母的胞弟，我生来就是将才，本可助我兄长成就一番功业，却因为你的愚昧，我们兄弟一个含恨而死，一个抱恨终身！” “你却告诉我说，你对我一点都没有可以歉疚的地方？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 也许是因为真的很好笑，邬先生也忍不住仰天长笑。 “你笑什么！”姜由抵住了他的胸口，皱眉道。 “原来这就是你那时候求着我带你去救他的原因，我，我真的是不知道，你竟然会相信这样拙劣的谎言。” “当时姜维的母亲根本就活着，你但凡去问她一下，就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姜维亲弟，而你竟然因为当初竹简上给你留下的名字姓姜，就信了这番设计得漏洞百出的说辞。” “而且，我当时经不住你的苦苦哀求，终于还是带你去了那里，其实按理我根本就不应该去，虽然你说，只是太过崇拜他，所以想救下他的性命就好，其他的一概不管。” “但是，姜维这样的人，但凡有一口气在，就不会不想着光复汉室，救下他，也就是救下一串麻烦。” “即便如此，我还是跟你去了，也救了他，最后他还是自刎而死，那也不能怪我啊？” “我又做错了什么？” 邬先生又好气又好笑。 “就算是亲生父亲，为只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吧，难不成我们还真的凭一己之力扶起一个根本就不可能扶得起来的王室？然后再做什么国师什么的，再把国王给废了自己当国王？” “你还真能想……” 邬先生摇头道：“少年人，年轻气盛，我都理解，我也尽全力帮助你做到我力所能及的一切了，如果你真有魄力，你完全可以当初就叛出师门，不要管我怎么说的，你自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就行了吗？” “就像你说的，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不管是死了还是没死，你都做了你想做的事情，死而无憾。” “既然如此，你管我同意不同意？” 第四百七十一章 涌动（五） “阿兄，阿兄他就是被你害死的，被你的冷漠，被你这种无动于衷！” 姜由气急，“噗”得一声，剑尖已然刺入了邬先生的胸口，汨汨的鲜血一下子流了出来，湿湿的，热热的。 邬先生却动也不能动一下。 此时的琴声颤颤巍巍，弦丝凄厉，如同要断了一样。 “你说了，只要救下他的性命，我答应你的，也仅此而已。” 他轻轻地说道，气若游丝。 “至于他要求的那些，我做不到，也不可能为他去做。” “凡人的所思所念，从来都是争权夺利，我们修道也就是修心，本就是为了超脱人间的七情六欲，无欲无求才能得证大道……” “我原以为，了了你的心事，你就能专心向道，没想到你只是空有修道的资质，其实却根本没有向道之心。” “你想要的，不过是高冠陪辇，驱毂振缨的威仪，那些表面繁华的虚荣，力挽狂澜济弱扶倾的快感，仅此而已。” “说得再冠冕堂皇，给自己加再多的理由和苦衷，也掩盖不了你向往名利的本质。” “如果你所谓的阿兄不是姜维，不是平襄侯，不是凉州刺史，不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只是一个乡野农人，老婆生了太多养不活，只能丢弃自己亲子的懦夫的后裔，你可还会去找他，去见他，去和他相认？” 姜由脸色煞白，手足一阵冰凉。 “虽然捡回你是一时冲动，但我怎么可能不去调查清楚你真正的父母是谁？即便是我这样散漫的人，也是不可能随便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甚至将他视如己出，倾尽全力去教养他。” “你胡说！” 他大喊，气得眉毛鼻子都歪了。 “你胡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一直都告诉你，我不知道你的来历，只是因为我不想你看见自己的亲生父亲是那样的不堪。” “仅此而已。” 邬先生淡淡地说道。 “那竹简是怎么回事？我分明有一块竹简，上面写了我的名字！” “什么乡野农人哪来的竹简，他们怎么可能识字？” 姜由声嘶力竭地大喊，似乎越大声，就越有理。 邬先生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唯有怜悯。 “那不过是我的私心而已……” “当时，我怕你长大了会去山下找寻自己的亲生父母，所以没有给你冠你父亲的姓氏……” “然而，我的姓氏虽然在汉地没什么声望，在极寒之北地，却是非常高贵的血脉，故而我也不能随便将自己的姓氏赋予你……” “最主要的是，你的相貌和我一看就知道不是父子，五官也好，肤色也好，你眼睛的颜色都和我不一样。” “那当然，你就是个胡地蛮子！当然不能是我的族人！” 姜由一扬眉，优越感油然而生。 “没错，胡地蛮子抚养你长大，胡地蛮子教会了你法术，胡地蛮子还给你刻了一块竹简，翻遍了典籍给你起了一名字，因当初我修炼的山脉邻近姜水，故而姓姜，希望你能由此获得崭新的人生，故而名由。” 他一边说着，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一心等死，然手中黄色的光芒却从未熄灭。 琴声慢慢地变得舒缓起来，凝滞生涩的僵硬之感慢慢地恢复了生气。 “你胡说！我才不会相信你这种拙劣的谎言！” “都是你，都是你铁石心肠，不愿意助我阿兄，也不愿帮助我成就一番霸业，我才会落到如此地步……”16 “我所遭受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你！” “我恨你！” 姜由大喊一声，不管不顾地用力刺了进去，长长的剑身一下子没入了邬先生的身体。 “庚辰！你还好吧！”水边，湿漉漉的两人十分狼狈。 陆广韵运气为他调理身上的内伤，却惊讶地发现所有的灵力都聚拢成团，护住了一团他无法分辨的东西。 “原来是你救了我……”应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勉强认出了这个看着眼熟的同僚。 难怪他不熟悉，一个管抓人，一个管放人，平日也没什么交集，要不是他的来头那样大，只怕他当面都认不出。 “姜由死了吗？” 陆广韵抱歉地摇了摇头。 应龙指着琴声的方向，急急地说道：“他要杀的是邬先生，而且，千万别碰他的衣服，他全身都沾满了乱心尘，一旦碰到，就会和我一样，用尽灵力也无法驱除。” “一定会有办法的。”陆广韵安慰他。 “快，快去救人！再不去，他们就得逞了……菡萏……” 他刚才说了那么多已经费劲了最后的力气，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陆广韵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他，飞身往琴声的方向而去。 刚才还断断续续的琴声突然一变，悠扬了起来。 他皱眉，飞得更快了。 “我……师父？” 姜由丢下了手中的长剑，跪倒在了邬先生面前。 “是我杀了我师父？” 他看着双目紧闭，一身是血，生死不知的邬先生，源源不断的热泪涌了出来，和他手上的血混在了一起，似乎冰冷的手都开始慢慢变暖。 “师父……” 他捧住了自己的脸，静静地流泪，一句话也没说。 七弦琴慢慢地竖了起来，光芒越来越盛，悠扬的乐声如泣如诉，似乎在为他一个人歌唱，似乎在引诱他，又似乎在推拒着他，一扇门慢慢地为他打开，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美好。 “又下雨了，真讨厌啊！师父，我能出去玩水吗？” “师父师父！你看，我衣服又破个洞了，快给我弄好，不然别人要笑话我的！” “师父，上回我看着那扛糖葫芦的老头回到家，才发现原来他的糖葫芦看上去漂亮，其实都是用一种脏不垃圾的东西煳在外面，才会亮晶晶的，我才不想吃呢！” “糖葫芦！师父，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想了好久啊！” “师父，这个我不会！太难了，我不学了吧！” “哇！我太厉害了！你看，你看，师父！” “师父，你看我这个字写得好吗？” “师父，你看，我会打兔子了！” “师父，你倒是出来吃饭啊，每天都那么懒，要不是我，你早就饿死了！” “师父！他们都说我是没娘的小孩，我的爹爹是妖怪，是真的吗？” “我就知道，对我最好的就是师父了！” “师父，我太喜欢你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第四百七十二章 石竹（一） 大孟山。 琴声不绝于耳，越来越激昂，听上去几乎都有些嘈杂了。 潮湿的山洞中十分阴暗，还没进去就闻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他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在不知道是敌是友的时候，他不想惊动那琴音。 山洞的最里面，七彩霞光如云雾弥漫一般令人心旷神怡。 视野一下子变得十分明朗。 然而这画面却十分诡异。 只见一黑一白两个着道服的男子双双倒在血泊之中，光着上半身的女子有着美丽的鱼尾，尖尖的耳朵周围全是尖利的鱼鳍，一边，流光溢彩的七弦琴自顾自不停地演奏着。 这是，鲛人族……？ 陆广韵找到那琴声来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见有人过来，鲛人也没有动弹，此时他才看清楚，原来鲛人的一只手上光芒亮起，显然正在用愈合术为白衣男子疗伤。 “他还有救吗？”鲛姬一边抹眼泪一边问道。 她手中的光芒攒动着，勉力愈合了邬先生的伤口，止住了血，但是他的脸色仍然苍白，双目紧闭，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你是谁？” 当陆广韵靠近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问道。 “我是……庚辰的朋友。” 他犹豫了一下答道。 鲛姬竖起的尖尖鱼鳍又耷拉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哭道：“你认识这个凡人吗？我好不容易从噩梦中醒来，就看见他倒在我身上，全身是血。” “我认得他的气息，是他帮我凝聚起了我的灵力，也是他，帮我把那股邪恶的力量封印住了。” 怕他不相信似的，她连忙拉过他的手，往自己心口放，急急地说道：“我知道我身上有邪恶之气，但那不是我修炼的，是有人偷袭我，就是那个人！” 陆广韵下意识地挣开了自己的手，而鲛姬情急之下也没在意，她指着另一边躺着的姜由，急急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 陆广韵一边摇头，一边扶起了邬先生，细细地探查他的内息。 “幸好，偏了一点点，没有刺到心脏，只是出血有点多，看起来吓人而已。” “你是说，他不会死，对吗？” 鲛姬欢喜得两只手一起擦眼泪，泪水还是源源不断。 “都是那个混蛋！” 她回过神来，恨恨地咬牙道：“那天我好好地在这附近……游玩，他突然一下子冒出来，照着我天灵就是一下，还好我反应快躲开了，不过他还有后手，给我背上又是一下，我一下子就觉得浑身难受，赶紧躲进水里。” “后来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晕了，然后就一直在做噩梦，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对了，我好像看见长得贼漂亮那小子了，还有那个狡猾的小姑娘，不过只是一下子，我又睡过去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陆广韵皱起了眉头，大伤脑筋地看着晕倒的姜由。 他要拿这个人怎么办？ 本来是打算进来一场恶斗的，谁知道他竟然自己就晕了，还是被一个鲛人给放倒的。 还以为这小子有多厉害，在他们局子的地盘上大闹天宫，又是打伤庚辰，又是打伤这个不知道来历的鲛人，还把这个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的凡人捅了一剑。 不把他抓起来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万一他就是为了混进监狱怎么办呢？ 如今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他不能冒险让任何人去影响菡萏。 念及此处，他猛地回过神来，只见那鲛人已经勉力爬起了身，双手拿起了那把长剑，一摇一晃地挪腾到了黑衣人的旁边，显然是要给他来个一刀两断。 “喂！快住手！” “铿！”得一下，他急急地用暗器打落了鲛人手中的长剑。 “怎么了？”鲛姬无辜地回头看他。 “我好不容易用琉璃七宝琴控制住了他的心神，不杀了他，留着过年吗？而且，我也不想吃了他，把他砍了不是很好吗？” “他就算做错了事，也应该受到惩罚，但是如果你杀了他，你就也做错了事情，你也要受到惩罚。” 陆广韵解释道。 “他差点把我的救命恩人杀了，我杀了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而且，他害得我现在还顺不过气来，这样罪大恶极，还不应该去死吗？” 鲛姬大眼睛几乎要瞪出来了。 现在的人类怎么这么迂腐了，和杀人犯讲道理？ 说实话，他死了说不定也是好事…… 这样的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陆广韵正色道：“应不应该去死，不是由你我决定的，我会把他带回去，接受他应该得到的审判。” 想起了刚才庚辰的提醒，他祭出了一条五彩斑斓的七彩锁链，一下子就捆住了黑衣男子。 见鲛姬还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他淡淡地说道：“你们只怕都是为了菡萏真人来的吧，如果想要参加听证会，就从正门正大光明地进来，没有人会拦你们的。” 鲛姬被他说中了心事，一脸尴尬，连忙顾左右而言他：“哪里，哪里，我们不过是刚好路过而已……” “哦，那算了。” “来的，来的。” 鲛姬急忙谄媚地笑道：“都是为了那个狡猾狡猾的小姑娘，要不是她求我帮帮她娘亲，我鲛姬堂堂水族公主，才不可能亲自出马来踩点呢……” 这下可好，她怎么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鲛姬连忙按住了自己的嘴巴，赔笑道：“谢谢您的指点，到时候您给我们留个座儿，我们坐一起吧……” 陆广韵十分怀疑她能帮到菡萏，不过既然是菡萏女儿的朋友，应该也不至于会故意害她。 他点了点头，牵起绳索，往外飞去。 礁石上，只见方才庚辰躺着的地方已经没人了，只有一摊水迹表明他没有找错地方。 方才他没有感应到任何法力波动，庚辰一定是自己疗伤去了。 他看着那滩水渍，愣了一会儿神，这才下定决心往回走。 不管怎样，手里这个大麻烦得先关起来。 “喂！这个男的，他，这个被捅了一刀的倒霉鬼大概过多久会醒啊……” 远远地传来鲛姬的喊声。 “很快！” 他回答了一句，飞身往镇灵殿飞去。 ：。： 第四百七十三章 石竹（二） “穿过这道门就到了……” 赵子玉小心地转动着门锁，尽量不去看身后哭得喘不上气又努力地压抑着自己哭声的李璎珞。 方才已然穿过了八道门…… 原本以为赵子玉这串钥匙是整个所谓镇灵殿所有牢房的钥匙，不曾想……这九把钥匙每一把都对应着关着娘亲的一道门。 且不说娘亲根本就不会逃走，要逃走早就跑了，还会等到现在？ 就是真有九道门，就能关住娘亲了吗？ 比起实际用途，这九道门，更多的是对娘亲的羞辱。 即便懵懂如她，都能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别哭了，马上就能见到你母亲了。” 赵子玉轻轻地推动着牢门，微笑着看着她，开玩笑般地劝道：“若是你母亲看到你哭成这样，不知会有多难过呢……” 门里黑黑的，和门外一样，黯淡无光。 璎珞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捂着自己的嘴，努力地擦着自己的泪水，可是偏偏那泪水如同坏了开关的水闸一样，不停地流着，擦干了又湿了一脸。 她抬起眼，可怜兮兮地看着谢道之，一副明明应该欢喜，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担心的神色。 “去吧。”谢道之微笑了一下，鼓励她道。 “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她问。 “有事你叫我。”谢道之看了一眼赵子玉，对她眨了眨眼。 总算他们也算是心有灵犀了，她竟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不是流眼泪的时候，赵子玉这番做作到底有什么用意，他是真的想帮她，还是…… 她点点头，擦干了泪水，一侧身，溜进了那片黑暗中。 那一瞬间，她差点燃起了火球，幸而她猛地想起了赵子玉的叮嘱：绝对不可以用法术。 摸黑往里走着，她有些看不清楚究竟哪里有人。 犹豫了一下，她侧身靠在了石墙上，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往里走。 想象中张开双臂扑向娘亲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她想着谢道之的眼神，就连直接喊娘亲的名字都不敢。 “哼！”寂静的黑暗中，一声冷哼声突然响起。 “娘！”璎珞立刻听出了那是娘亲的声音，她也辨认出了方向，立刻飞奔了过去。 “别过来！” 那声音突然喊道，她更确定了这是娘亲的声音。 只是，娘亲的声音听上去怎么有一些虚弱，甚至有一丝嘶哑。 “璎儿！是璎儿吗？” 黑暗中，她捂住了自己的脸，痛哭道：“娘，是我，我来看你了……” “你别过来，你快走！快离开这里！” 菡萏急急地喊道：“乖宝宝，听话，马上出去，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你怎么进来的？这一定是个陷阱！” “璎儿，快走！”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 “不，娘，我要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让他们抓起来的，你不是有太极图么，为什么不跑？” “我跑了，就真的说不清了……” “但也不能把你关在这么个地方，太过分了！” 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 见劝不走她，菡萏无奈地问道。 “赵子玉帮我的。” “赵子玉……？”菡萏一下子想不起这个名字来。 “他是阿染的人，也就是鬼王的人……” “那你还不快走？他怎么可能是真心帮你的？娘被关在这儿，就是因为他们说我和什么鬼国勾结，结果他们还派人来帮你见我，这明摆着是没安好心！” “学长说，鬼王不知道他在这里，是他自己想要帮我，因为从前，他欠我一个人情……” “娘，你知道吗？爹爹为什么会被抓起来，就是因为赵子玉放走了梁渠和姜由，他们在我们内部有内应，他都告诉我了。” “他告诉你这些做什么？” “为了让我相信他是真的真心想帮我啊……” 璎珞懵懂地说道。 菡萏苦笑摇头。 “乖宝宝，你快走，娘在这里很好，很快就会出去的，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璎珞侧着脑袋，娘说很快就会出去，这应该是好事。 可是她又说让自己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这分明就是骗人啊！ 如果她真的很快就能出来，她又为什么要让自己远走高飞呢？ 眼泪哗啦啦地流着，她绝望地捧着脸，跪在了地上。 冰冷的石板令她倏然一惊，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来是为了帮娘亲！ “谢道之呢？他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来？”菡萏突然问道。 “他在门外，盯着赵子玉呢，省得他玩花样。” 璎珞忙为他解释道。 “恩……” 菡萏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又急急地劝道：“你跟他快走，不用管我，也不用管你爹爹，我们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能躲得远远的，娘就算……” “娘……到底怎么回事？我不会走的，我要帮你，我就是回来帮你的！” “你帮不了我……” “你听我的话，谢道之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和他一起好好过日子，以后不要再入世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已经管得够多了，对任何人，我都问心无愧，但是，我不希望我的女儿也被卷入这些是非。” “我……我不上学了吗？” 她愣愣地说出一句话来，自己都有些啼笑皆非。 “哈！” 菡萏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在最灰暗的时候，上天竟然还是让她见到了苦苦思念的女儿，不管那些人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而来的，至少这一刻，她由衷地感激他们。 “以后你的人生，要由你自己来书写，当年娘亲孤身闯荡江湖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大，也许，比你更单纯一点……” 她温柔地说道：“若不是遇到了你爹爹……” 泪水忍不住滑落了下来，她知道现在不是回忆往昔的时候，她应该立刻让女儿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璎珞从没听到过娘亲这样温柔的声音，印象中娘亲对爹爹一直是又打又骂的，说实话，小时候她还十分为爹爹鸣不平，但是爹爹被娘打骂之后，既不见伤心，也不会哭泣。 直到她慢慢长大，她才明白过来，母亲那小手轻轻的一打，或是娇嗔地瞪眼，都会让爹爹欢喜至极。 而如今，娘亲说起爹爹时候，那种柔情蜜意，绝对和平时里那种颐气指使的凶巴巴的语气完全不同。 她有些懂了，又有些迷茫。 “总之你快走，再不走，再不走我真的要被你气死了！” 菡萏急得简直火急火燎，要不是被链子拴着，一动就会被她听出端倪，她一定忍不住跺脚。 第四百七十四章 石竹（三） “娘，梁渠和姜由能从牢里逃出去，真的和爹爹有关吗？” “……” “其实我也不知道，出事之后，我就没见过你爹爹。” “怎么会？！” “恩，我们本就经常天各一方，只有遇到和你有关的事情，我们才会偶尔聚在一起办案，那次，我刚好出差到了南海，待我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那个笨蛋就已经被软禁了。” “你不能去看他吗？” 菡萏在黑暗中微微摇头，不过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一动不动地说道：“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去探望他，需要避嫌，就连庚辰，也只见了他一次。” “该不会……” 璎珞踌躇着问道：“爹爹和这个梁渠没什么交情吧！” 别的她不担心，不管是利诱啊还是威逼什么的，老爹肯定都不会有一丝动摇，唯有对朋友，老爹总是肝胆相照，简单地说就是傻。 “哼！” 菡萏冷冷道：“要真是他放水，我跟他没完！” 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的，一个阴元华还不够他吸取教训的吗？他羽蝉真人是有多心怀天下苍生，就连关了千把年的梁渠他也能心怀怜悯，甚至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说实话，她觉得是不太可能的。 谋划救人的现在可以肯定，无疑就是鬼王那伙人了，不过如今爹爹变成了替罪羊，若是他毫不知情也就罢了，若是他因为事先知情却没有阻止，最后心怀愧疚而把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那可就难办了。 “对了，娘亲，你快告诉我，我能帮你做什么，我们已经找到了邬先生，谢道之说鬼王曾设计把邬先生和我都关在狐狸洞里，所以我们肯定知道一些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他们要找你那些所谓的罪证，肯定最后还是得找你问话，你快告诉我，他们都问起了哪些事，我好和邬先生先对好词，到时候帮你澄清啊。” 菡萏忍不住重重地摇了摇头。 “没有用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的错并不是错信了阴氏一族，也不是什么放走了重犯梁渠，我错就错在，掌管这里太久了，重用了我不该重用的人，管了我不该管的事。” “碍了上面的眼，就必须消失，你不会明白的……” 她叹息。 “你帮不了我，璎儿，你现在立刻就走，我才真的放心了。” “娘……你是说，根本就是有人在针对你，目的就是把你赶走，而且，那人也不是七叶真人，七叶真人背后另有其人？” “切！” 菡萏嗤之以鼻。 “柳七郎那样的跳梁小丑，若是没人支持，只怕连我们局子的大门都进不来……” “其实我当初真的是小看他了，我没想到上面真的想用这样的人来管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 “后来我才想明白，唯有这样的人，才是上面最喜欢的。” “他什么都不会，什么能力都没有，一身荣辱全系于上层是否愿意扶持，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最好的傀儡吗？” “只怕我越是手眼通天，他们就越是忌惮我忌惮得紧，所以一把我软禁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走我的太极图。” “其实我也理解他们，对于未知的东西，对于他们不能控制的东西，他们宁可毁掉，也不能存在成为一个不知道何时会引爆的炸弹。” “坐塌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这个道理是我进来以后，才慢慢想明白的，所有不可能的事情，其实都是有道理的，总有一种合情合理的解释。” “娘……” 璎珞泪水涟涟。 “你实在是太辛苦了。” “要不然，这次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不要管这个烂摊子了，随便他们去吧，就算最后你能无罪释放，我们也再也不会这个破局子了，我和你，还有爹爹，我们一起四海为家，浪迹天涯，拯救苍生，锄强扶弱！” “好吗？” 璎珞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好神往。 “小时候我就没能好好照顾你，如今更是拖累了你……” 菡萏却没有丝毫的欣慰，她微微地伸出手去，想要摸一下女儿的长发，然而细细的索索声立刻让她停住了动作。 “不，我知道你们都是因为爱我，所有不想让我遇到危险。” “就算是都在这里了，你都没有告诉我一个字，要不是应龙和兰儿姐姐，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从来都没觉得你们拖累了我，我也不需要你们照顾，我活的很好，你千万不要自责！” “有你这样美好的娘亲，我非常非常自豪！” 她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了上去，抱住了母亲，想要在她怀中放声哭泣，把所有的思念和委屈都释放出来。 然而，触手所及的，却是冰冷的金属触感。 “这是……？” 璎珞愣了一下，一点一点地触摸着，摸索着，终于发现了为何娘亲让她不要过去。 每一环都有指头粗的锁链如同捆粽子一样，横七竖八地拦在了两人之间，就娘亲的手指，都是她踮起了脚才勉强能摸到一点。 “他们，他们太过分了！” 璎珞掩面又痛哭了起来，这一回不是伤感，也不是依恋，而是愤怒。 “太过分了！” 她几乎是吼了一声。 红色的星火如同暗夜里的一枚流星一样，一下子亮了一闪。 “璎儿，不能用法术。” 菡萏着急的喊道。 “我没事的，这个，看着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 她连忙解释道：“不过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罢了，我真的想跑，这链子也锁不住我。” “你别骗我了，这里既然不能用法术，就算是娘，也是跑不了的。” 璎珞摇了摇头， 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不太清楚。 方才星火一闪之间，她看见了娘亲苍白的脸庞，枯败憔悴的神色令她的心如被刀割一般痛苦，什么都没有确定，就能这样折磨娘亲，他们凭什么？ 凭什么？！！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一下子有些晃神，如同睡梦中看到的那些画面似的，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水晶球里，四周只有白蒙蒙的模糊的液体，失重的感觉让她有些头重脚轻。 “别！” 娘亲的喊声越来越遥远，她深呼了一口气，觉得胸口那片令她烦闷的厌恶之感一下子被清除了，只觉得周身无比舒畅。 再一闭眼，她睁开眼睛，身周已是连天火海。 第四百七十五章 石竹（四） “快走！” 火光中，她看见了娘亲仓皇的神色。 她看见了谢道之和赵子玉一起冲了进来，赵子玉指着她在说些什么，她却什么都没听到，而谢道之则是帮她拍着身上的火，似乎这样可以让她熄灭一般。 “璎珞！璎珞！” “谢道之，你快带她走，快！” “我们必须走了，璎珞学妹，马上就会有人来！” “璎珞！” 谢道之紧紧地抓着她的双手，两人都沐浴在火焰中。 “快醒醒，璎珞！” 虽然明明是睁着眼睛，但是她的眼中似乎没有自己的影子，而是穿过他的身体，看着远处，非常遥远的地方。 “你终于找到了我……” 那个声音说道。 她倏然一惊，她这是在哪儿？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异样的那一瞬间，如同从一个漆黑的甬道中被一下子拉了回来一般，所有的声音都回到了现实，她看见了谢道之不再淡然的眼睛，那双眼中，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 “你怎么进来了？”她吓了一跳，一下子回过神来，所有的火焰一下子全都熄灭了，一切又归于黑暗。 “来不及了……” 她听见了赵子玉的声音。 “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 谢道之拉着她往外走。 “不！” “我不能走！” 她尖叫起来。 “他们把我娘锁起来了，你没看到吗？我不走，我要告他们，这是非法拘禁！” “非法拘禁？”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黑暗的囚室再一次明亮了起来。 一个古怪的圆球自说自话地悬在了空中，在它的照射之下，所有的人都被笼罩在了如月光一般的白色光芒中。 而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一个穿着鸦青色道服的男子，他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施施然地站在那里，却并没有贸然出手招呼他们的意思。 这人是哪位？ 她不自觉地看向谢道之，每当有什么问题她不知道答案，光看谢道之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知道答案，颇有一种一到考试就找学霸要小抄的感觉。 果然谢道之一副淡定的样子，紧紧抓着她的手都松了一些。 “恕我直言，你们二人才是真正的私闯政府禁地，就算你们辩解是不小心误入，也要判处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不小心误入？璎珞疑惑地看向那个圆球的主人，觉得他脑子怕是有点问题，这囚室外面九扇大门是假的吗？他是怎么会觉得自己是“不小心”走进来的。 “你是这里管事的吗？你快放开我娘，就算她真的有罪，也是要等宣判之后才有结论，如今却把她当成是重犯一样锁在墙上，这难道不是非法拘禁吗？” 她挣开谢道之的手，如今看得更清楚了，娘亲乌黑的长发都散落了下来，如同枯萎的花朵一般，变得泛黄，枯败。 而她身上的道服，也是从前她常见的那种，娘亲曾戏称这是工作服，是她最讨厌的衣服。 扑进了娘亲的怀里，隔着冰冷的锁链，她努力地感受着娘亲身上的温暖气息，然而她能摸到的，只有她冰冷干枯的小手。 “娘，我马上就把你救出去，他们这么做，完全是违法的！” 她一边哭，一边喊道。 “对于你们的不安我感到非常理解，不过……这里所有的人都隶属于国家机密单位，并不适用于普通的民用法典，严格来说，我们属于军方，所以有特别的专门法律法规，我可以向你保证，以菡萏真人的资历和军衔，这么锁着她绝对是符合军事特别法的。” 那个可恶的男人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说道。 真的吗？ 璎珞的泪水还挂在脸上，大大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娘亲。 菡萏微微地点了点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柔声道：“方才我就告诉你了，我没事的，这些链子伤不了我，你就是不信。” “既然探监完毕了，我这就带你们出去吧。” 听到了外面似乎有了些动静，那个穿着像个老古板，说起话来像机器人的男子突然说道。 探监？ 璎珞疑惑地看着母亲，又看了看谢道之。 刚才不是赵子玉带他们从下水道进来的吗？那味道可真是一言难尽。 咦？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赵子玉已经不见了。 “走吧……” 那男子催道。 “广韵，谢谢。” 菡萏突然说道。 那男子微微顿了一下，这才笑道：“言过了，直系亲属本就有探视的权利，我不过是顺路送他们进来罢了。” 璎珞只觉得脑子和浆糊一样乱糟糟的，她还没从娘亲的遭遇中缓过神来，而且，刚才和娘亲的话还没讲完，她还没告诉自己，怎样可以帮她呢。 不过这个人的名字出奇的耳熟，就连他的相貌，也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来不及思考，她听见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吱呀……”一下，大门又被打开了，这回进来的人她可认识了，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可偏偏那笑容不达眼底，即使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不争和豁达是装出来的。 “广韵真人，原来您已经在这里了。” “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不过是昕离真人有些不安，所以遣人来看看，仅此而已。” “不过……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这二位是……？” 他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十分好笑，璎珞还记的他给自己的那一火球，仪宁子当初肯定天天对着自己的爹爹念叨自己，他怎么可能不记得了。 “玉书真人，这位是菡萏真人的女儿，他们不过是来探望亲人，一时激动而已，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个孩子难不成还能把菡萏救走不成。” 面无表情的男子竟然也会假笑，璎珞直觉他的笑容也不过是公式化的应酬微笑，那双清朗的眼睛分明半丝笑意也没有，如果可以的话，她宁可他别笑了。 “哈！看您说的，这怎么可能呢？有您在这里坐镇，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不过，话说回来，探监也应该有探监的流程，这样无声无息就进来了，难怪昕离真人会担心。” “不过是刚才出去抓人犯的时候顺路遇上了，就带进来了，一会我回去把单子补上，多谢您的提醒。” “那是自然，不用客气，不过啊，这位李璎珞早就已经被列上了必须出席听证会的流程之上，算起来也不仅仅是直系亲属，既然被列为证人之一，那在听证会之前私下和嫌犯见面，您也觉得这是合法的吗？” 第四百七十六章 石竹（五） “说起来的确是欠妥，向来我都以为七叶真人做事十分有章法，唯独此事……幸好大家都知道，七叶真人从来都是公私分明，绝对不会滥用职权，不然的话，实在是引人遐思……” “你什么意思？” 玉书真人总算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这个陆广韵，他这一条条的绕来绕去怎么反而把七叶真人绕进来了？ 本来不过是拿定了主意站在七叶真人这一边，故作姿态地讨好昕离子，才自告奋勇过来查看的，怎么说着说着，变成是七叶真人的错了？ “按照律法，作为主审本不应该知道今日的听证会流程，但是既然您刚才提到了李璎珞……” “难不成，您还不知道七叶真人根本就没有递交申请么？李璎珞从法律上来说，还没有被传召成为证人，所以您说的，证人在开庭之前和嫌疑人串词这种说法，根本就不成立。” “这不可能吧……” 玉书真人瞠目结舌。 心思细腻至此的七叶真人不可能会犯这样的疏漏，一定有哪里搞错了…… 抑或是…… 七叶真人根本就已经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十分肯定李璎珞绝对到不了现场，所以就连做样子的申请书都没有递交。 念及此处，他心念电转，犹豫再三。 不管怎样，他和七叶真人的交情还没有到这个份上，更何况，从这情形来看，陆广韵对菡萏真人显然有维护之意，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他又何必做恶人。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也许七叶真人另有深意，是我犯糊涂了，没搞清楚就胡乱猜测，抱歉抱歉。” “不过我也是为了您着想，毕竟我们不过是私下里说说，若是有人把这事儿提到了台面上，难免对您不利，我这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玉书真人愿意打哈哈，陆广韵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陆广韵锁上门往外走的时候，玉书真人还颇为友善地对璎珞和谢道之笑了笑。 “娘……”璎珞恋恋不舍，但是即便是个傻子，听了刚才两人的对话，也知道这个陆广韵已经是为了娘承担了很大的风险了，于情于理都不能再给他添乱。 谢道之拉着她的手，他的手掌温暖柔软，使劲地握住了她的小手，似乎是在给她鼓励。 “对了，您刚才怎么会’顺路’到了镇灵殿？” 玉书真人笑意盈盈地问道。 陆广韵似乎没有听懂他的嘲讽，老老实实地答道：“方才我感应到了庚辰的灵力，想着你们都在开会，于是就去看看出什么事了，幸而我过去了，原来和庚辰打起来的那个，就是前不久越狱的那个姜由。” 玉书真人这回是真的露出了真正惊讶的表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恩，这不，我把他抓回来了，就在山字号关着呢。” “那可太好了……”不过他语气里可没有太好了的意思。 虽然一时间没想明白为什么姜由会在这里出现，但是玉书真人细细一思量，顿时发现这对于菡萏真人来说应该算是好消息，当初羽蝉真人不就是因为跑脱了梁渠和姜由才会被软禁么，菡萏也算是受了他的牵连。 如今至少抓回来一个姜由，说起来也算是件好事。 也许七叶真人又要头疼了…… 他一个激灵，连忙笑道：“哎哟，我突然想起来有点急事，那我这就先告辞了。” 说着，也不等他们回答，一撩袍角，一溜烟地往走廊尽头的厕所小跑而去。 “这个玉书真人，还以为他满腹算计，怎么看上去倒像是个没心思的？” 璎珞忍不住摇头道。 “你不会真以为他是去厕所吧……”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啊？” 她泪水都还没擦干，一脸茫然的样子很是可爱。 “傻瓜，他一定是去告诉七叶真人这里发生的事情。” “不会吧……” “八九不离十，你别总以为看上去道貌岸然的人就真的有原则有操守，当初他偷袭你你都忘了吗？” “那是另一回事，那是为了他女儿啊。” “这世上没有完人，没有道德楷模，有的只有普通人。” “任何一个会趋利避害的人，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都会左右逢源，两面讨好，在没有确定的结果之前，哪一方都不会得罪，哪一方都想要套近乎。” “这也太小人了吧！” “人性如此。” 谢道之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淡然道。 不知为何，璎珞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寥落。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先前那个一本正经的鸦青色道服的男子严肃地说道，他站住了脚步，站在了富丽堂皇的大厅中间，周围经过的人见到了他，没有不点头打招呼的，就算是离得远，也纷纷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带着好奇，有些带着审视。 “请问，您就是今天的主审官，陆广韵吗？还没有谢谢您呢，听说就是您提出的听证会，如果不是您……” “不过是依法执行的分内之事，说不上什么感谢的。” 他冰冰冷地说道，转身就走。 “哎？” 璎珞满心的感激被噎在了喉咙里，这个男的简直就像是个机器人，三句话不离法律法规这样那样的，毫无人情味。 “等一下！” 谢道之连忙叫住他问道：“庚辰怎么了，他人现在在哪里？” 陆广韵果然站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这才回头说了一句：“庚辰暂时没大碍，不过有一个叫邬先生的，被姜由刺了一剑……” “啊！” 璎珞惊叫了一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视，她连忙捂住了的自己的嘴巴。 “没有刺中要害，那个鲛人在照顾他，比起他们，你们更应该担心的是菡萏……” 陆广韵冷冷道。 “请问我娘究竟是为什么被关，若是只因为我爹爹的过错，根本没必要抓我娘！” “抱歉，无可奉告。” 他不再逗留，转身大步离去。 “你……” 璎珞迈出了一步，被谢道之给拉住了。 “别……” 他轻轻地说道。 “小傻瓜……”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温言道：“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疑问，最主要的，因为你娘被锁，你气坏了，但是，不管什么时候，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冷静。” “不是你娘，你当然冷静了！” 璎珞一跺脚，甩开他的手，气呼呼地说道。 第四百七十七章 麦芒（一） 没有了陆广韵的陪同，周围来往的人几乎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璎珞的脸，有些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有些颇为熟悉的面孔，则是十分了然地和她点头而过算作是打招呼，但是并没有人上前来和她说话。 璎珞只是惊讶了一下就领悟了，都是因为她这张脸和娘亲实在是太像了，有人认错了她，有人认出了她却不敢来搭讪，仅此而已。 好在她现在已经不是懵懂的孩子了，对于世态炎凉，她也算是真正有了领悟。 在当初的跨年舞会上，奉承她，和她搭话的人不知凡几，如今她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些人就全都自动消失了。 “好了，还说已经长大了，让我什么都和你说，真正跟你认真说话的时候，你却还跟我赌气。” 谢道之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道：“是非对错，有时候根本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你必须弄清楚，谁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谁是处心积虑要害你的。” “若是你不能冷静地观察每一个人，意气用事，十有八九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古往今来，但凡由着性子来的人，多半会悔之不及。” “哦……” 璎珞点了点头，不过语气似乎并不十分服气。 “我知道那个陆广韵是帮娘亲的，不然他也不会为我们圆谎。” “……” 谢道之十分无语。 “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挂在嘴上了。” “所有说出口的话，都必须含蓄含蓄，再含蓄，比如你想要表达的意思算作是十分的话，你说出来只能是三分，最多加上语气和表情表现二分，另外五分，别人不问，你绝对不说。” “那问了呢？” “那也最多解释到七分，并且你要先分析问你的这个人是善意的，你才回答。” “如果他不是善意的呢？” “等一下，怎么分辨他是不是善意的？” 谢道之扶额，要不是马上要参加听证会，他也不会在这个不合适的场合教她该怎么说话，但是，若是她被人一激就什么都往外倒，也不管自己说的话到底是好是坏，那不是反而害了菡萏？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这才答道：“如果问话的人不是善意的，你就顾左右而言他，不要顺着他的问话回答……” “岔开话题对吧，这个我会！” 璎珞举起小手，一副老师老师这题我会的表情。 谢道之只有苦笑。 “至于怎么分辨别人是善意还是恶意，这个太复杂了，你若是不知道，就看看我，我点头你就说实话，我摇头你就别说，或者，到时候我会咳嗽一声，你就赶紧收住话头。” “好！” 大眼睛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湿漉漉的眼帘之下，星光又回到了她澄澈的眼中。 “我明白你的感受，真的……” 他动情地说道，拉住她抱在自己怀中。 “怎么会呢……” 璎珞想起刚才母亲的惨状，泪水又忍不住了。 “我真的明白……” 谢道之抱紧了她，安抚着她的肩膀，似乎想要给她力量一般。 与其说那是因为对她的爱，更让她觉察到了一种悲凉的怜惜之感。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从来都没有问过他，他的身世。 他的母亲是谁，父亲是谁，他们怎么不在他和兰儿姐姐身边，他们家族其他人又在哪里？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也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 “对不起……” 是她太自私了，什么都以自己为中心，几乎看不见其他人，甚至连最爱的人，都没有真正地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过。 “我……” 她抬起泪眼，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见到了一个根本不曾想到还能再见的人。 “阿离……？” 她愣愣地看着浓妆艳抹的昕离子一身玲珑精致的职业装，手里拿着一个轻巧的文件夹，慢慢地走下大厅的旋转楼梯。 若不是当初在一起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她也认不出这副打扮的阿离，她的眼神冷漠睥睨，独自走在人群的最前面，无比自信的样子让人不敢相信从前她曾经那样地落魄。 下意识地，璎珞想起了那个令她难忘的难堪一幕，以及火中昕离子奄奄一息的样子，她不由自主地去看她的双腿，只见那细细的脚踝洁白柔嫩，半点伤痕都没有。 想起幻境中雪女最后化作的样子，她倏然警醒，最初的欢喜如同被冰雪消融一般，一下子烟消云散。 昕离子和她可绝对算不上是朋友。 突然她想起了刚才玉书真人几次提及的“昕离真人”，讲道理当时她根本就没想起这个人，还以为是哪位不知名的高人。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昕离子的名字后面加上“真人”两个字的，太可笑了吧…… “璎珞姐姐……” 似乎是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似的，昕离子远远地看见了她，几乎是欢喜得一路小跑冲了过来，抓起她的手就喊姐姐。 那语气，那笑容，那亲热劲儿，璎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璎珞姐姐从前是很照顾我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了……” 她对身边的人说。 “不过我以前也并不知道原来璎珞姐姐就是菡萏真人的女儿，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吧，身份这般贵重还如此低调，不愧是名门之后。” “璎儿！你总算来了！”一个惊喜的声音。 璎珞往她身后看去，海棠小小的身子努力地往前挤了过来，她的眼中，才是真心欢喜和庆幸的眼神。 “什么名门之后！笑话！” 当面拆台加上冷哼一声的自然是长孙家的那位言和真人，不过璎珞不认识他，只是礼貌地对昕离子微微颔首，努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来。 可是昕离子哪里会放过她，她笑嘻嘻地挽起她的胳膊，自来熟地说道：“原想着带你先周围逛逛的，不过现在不巧没时间，这里你是第一次来吧，是七叶真人亲自下令重建的，就建在原先霜园的废墟之上。” 说着她一拍脑袋，笑道：“不好意思啊，你看我这记性，霜园就是原先菡萏真人设计的，放了几百年了，破旧了一些，所以七叶真人就翻新了一下。” 周围的人连忙纷纷赞美这里的装潢大气，设计完美，设施先进之类的，就和先前一样，根本没人敢和璎珞搭话。 第四百七十八章 麦芒（二） “阿离妹妹，你看上去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璎珞想起刚才谢道之的嘱咐，没有接她的话茬，一样浅笑盈盈地说道：“从前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真好，阿离，能再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我比什么都高兴。” 她说这些倒不是完全是假客气，当初阿离那样遍体鳞伤的时候，她虽然同情她，但也不至于圣母到被她拒绝也一定要去帮助她，如今看到她的伤都好了，她心里曾有的那一丝不安，也算是放下心来。 然而阿离却并不是这样的想的。 她眼神一冷，眯起了画着长长眼尾的美丽眼睛，妖娆地笑道：“可不是么，我们都好好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对了，阿离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的？”璎珞好奇地问道。 “天哪，她也太没礼貌了，竟然这样称呼昕离真人！” 昕离子身后的人群中，突然有人这样说道。 璎珞看了过去，却见有人冷眼旁观，有人露出了看好戏的笑容，有人对她怒目相视，然而刚才那句话是谁说的，她根本就找不到。 虽然也有人转开了眼神，有人目光中有着审视和不平，有人面露怜悯地看着她，但那些人只是少数。 昕离子就好像没听见他们的话一样，弯了弯嘴角，细长的眼线斜斜地扫了一眼人群，掷地有声地说道：“托七叶真人的福，如今我也算是能够安身立命于这世间，能为人世间的和平和稳定付出小小的一份力，实在是我的荣幸。” 一片奉承声中，璎珞慢慢明白了过来。 对哦，当初真如子一剑把玉虚刺了个对穿，阿离立马就跟着真如子她们投向了柳七郎一方……所以，是柳七郎治好了她的伤，之后她就加入了柳七郎的道门。 那，怎么没看见真如子和玉虚的其他几个女弟子？ 她倏然而惊。 真如子霸道骄横的笑容都似乎还在眼前，以她的性格，她若是还活着，怎么可能容许阿离在这里出尽风头？ 这三年来，道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离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样自信地侃侃而谈，处事圆滑的昕离子，让她根本和从前那个稚嫩的，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小女孩完全联系不起来。 优雅的举止，美艳的外表之下，她虽然在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璎珞突然明白了，昕离子眼中隐隐的恨意不过是她对自己恶意的冰山一角而已，只怕她早已把过去的一切都归咎于她的身上。 玉虚固然不是无辜，真如子固然曾经故意陷害她。 但是，会遇到玉虚，遇到真如子，都是因为他们带着她来到了武当山，不怪她怪谁？ 而她，也确实是做错了。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当时在炎阳真人的爱女心切之下，自己一个心软，同意了带上她而已。 她歉然地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昕离子就话锋一转，瞟了一眼谢道之，颇有几分意有所指地说道：“谢道长竟然还在姐姐身边，真让阿离羡慕，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他竟然还对姐姐不离不弃，真是难得。” 璎珞惊讶地抬头，却刚好看见了人群中并肩而立的仪宁子和裴永贞。 她突然明白了，阿离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中一痛，她担心地看向谢道之。 他神色自若，眉毛都没皱一下。 “璎儿，我们走，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 海棠总算是挤到了她身边，拉着她就往外走。 昕离子使了个眼色，就有人阻止她们：“海棠真人，您应该知道李璎珞是重要证人，甚至她本身就有嫌疑吧，据我所知，她可曾经和阴元华是恋人关系，他有什么秘密，也许李璎珞早就知道。” “真的吗？” “不会吧……那她怎么还没被关起来？” 人群中有了“小声”的窃窃私语，看向璎珞和谢道之二人的目光也变成了玩味的打量。 “她什么都不知道！”海棠大声喊道。 “当初还是我告诉她元华真人是她爹爹的朋友，她才会相信元华真人的，他们之前根本就不认识！” “什么？阴元华和羽蝉真人是朋友？” 这下可炸锅了，窃窃私语变成了大声的议论。 “难怪魔教的梁渠和那个谁都被放走了，原本说是羽蝉真人指使的我还不信，这么看来，好像还真的可能！” “不是，不是……”海棠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给封起来，她到底是哪拨的，怎么尽添乱！ “海棠真人，您向来都是循规蹈矩，遵从法度的，总不能在这样重要的时候当众和证人私下接触吧，知道的，明白您的用心良苦，不过是因为担心菡萏真人而着急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想要和菡萏真人的女儿串词，免得到时候说错话呢……” 昕离子一开口，哄哄闹闹的人声就静了下来。 海棠咬了咬牙，皱眉没说话。 “当然我知道您是不会的。” 昕离子甜甜地冲着她笑了一下，远远地对着仪宁子招手道：“仪宁，麻烦你带璎珞姐姐去证人休息室吧，怀贞对这里熟悉，刚好你们也可以叙叙旧。” “说起来，你们也应该算是旧识了。” 她微笑着，满意地看到仪宁表情一瞬间的僵硬。 “谢道长，您如果想要参加听证会的话，需要申请，并且必须有人为您担保才行……” 海棠立刻说道：“我担保。” “恩……”昕离子微微点头，柔声道：“那么，请您尽快带谢道长去办理手续吧，听证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这意思是，她要和谢道之分开？ 璎珞只犹豫了一秒就点了点头，对谢道之说道：“你跟海棠去吧，我们一会儿就能见面的。” “恩，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一定要冷静。”谢道之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恩，我记住了。” 虽然她舍不得他走开，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总不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撒娇吧，更是不能不遵从这里的规定，让母亲蒙羞。 不管心中再怎么不舍，她也必须要坚强起来，独自面对这一切。 第四百七十九章 麦芒（三） 金碧辉煌的大厅明亮宽敞，观众席上，几乎每一个人都身着正装，有人着道服，有人着西服，女孩子都是浓妆艳抹，甚至有穿着的小礼服的，显得十分正式，不像是来参加听证会的，倒像是来选美的。 而且，这里的布局不像是法庭，倒像是歌剧院。 不仅观众席分成了上下两层，就连装饰和舒适的座位都和歌剧院没什么区别。 楼上的小看台甚至还有包间，密密拉着的深紫色帘子之内，外人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人是谁。 谢道之收回了目光。 他坐在了海棠安排的楼下第一排座位上，能清楚地看见审判席前方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的样子，每个人看上去都十分严肃，十分专业地处理着各种问题，有人在调试设备，有人在整理文件。 审判席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 观众席和审判席中间相隔的小桌子上，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女子正在努力地摆弄着自己的电脑，紧皱着眉头，一脸忧急。 唯有侧面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着道服的陌生男子正在随意地聊天，嘻嘻哈哈的样子，十分轻松。 法庭这样严肃的地方，周围也并没有人阻止他们的笑闹。 他扬了扬眉毛，有些明白那两人的身份了。 不过，更需要关注的也许是那些看不见的人。 “不好意思，借过……” 他回过神来，发现说话的是两个看上去十分可爱的小道童，穿着厚重的华丽道服看上去有些滑稽。 两人站在他身侧，指着他座位内侧的两个位置，其中脸圆圆的那个笑道：“不好意思，我们的座位在那里。” “抱歉……” 谢道之连忙起身，让两人坐下，这才又坐了下来，礼貌地对两人笑了笑。 方才开口的那个小道童比他的同伴要外向，见谢道之一个人独坐，便和他寒暄道：“道长一定经常出外勤吧，恕我眼拙，竟然一下子没能想起您的名字。”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谢道之犹豫了一下答道。 “哦，我们也是，谁不是呢，这地方建成都没多久，从前……” 他说到这里立刻住嘴，看了周围一眼，这才笑道：“我们兄弟向来都在内部活动，几乎从来不见外人，这次会来这里，也是纯属意外。” “之前我见过他的。” 坐在他内侧的小道童突然说道。 “哦？” 谢道之不太相信地看了他一眼。 “我也忘记在哪里了，但是之前我们见过面，我确定。” “那当然啦！” 先说话的小道童笑着说道：“这里的全都是自己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是我们兄弟两个孤陋寡闻罢了。” 这话其实是委婉地问他的名字，不过谢道之只是礼貌地回了他们一个微笑，转头却见外侧一排座位上，一身劲装的两个魁梧男子坐在了仅隔他一个位置的地方。 “那两个也是外勤的，你们认识吗？” 活泼的小道童问道。 “不认识。” 谢道之一板一眼的说道。 小道童张了张嘴，却也没再问了，毕竟就算是内部同事，也是各有秘密，若是再追着问别人的身份，不仅有失礼貌，甚至都有间谍之嫌了。 不过，坐在这一排的人，多少都有些来历，多少都和今天的听证会有关。 等一下，他就会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美男子到底是谁了。 毕竟，他这样的相貌，实在是太令人难忘了，他十分肯定，自己之前没有见过他。 谢道之的目光落在了空着的那个座位上，虽然海棠告诉他，自己的座位就在他旁边，但是一直到听证会正式开始，他都没再见到海棠。 “我反对！” 海棠坚决地说道。 “就算华楚真人真出了什么事，也和菡萏真人无关，更何况，现在华楚真人不过是失踪而已，怎么可以把她的失踪也算作是菡萏真人的责任？” “啪！”言和真人一拍台子，吹胡子瞪眼道：“我姑姑魂魄都找不到了，哪里可能还活着？” “就是因为还活着，所以找不到她的魂魄啊，若是她自己想要躲起来，谁能找得到？” “你这是强词夺理，当时他们都在天池底下，我姑姑为什么要躲？又要躲到哪里去？你这根本就是不讲道理！” “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子虚乌有的事情也能算作是呈堂证供吗？” “好了好了，我来说句公道话。” 玉书真人大为伤脑筋，要不是昕离子不在，他也不必在这里强出头。 主要还是比起其他人，他的资历稍微高一点点，还算得上是能管事的，于是乎，只能他来摆平这个烂摊子了。 “言和真人，您有表达诉求的权利，而海棠真人，您也有表达反对的权利，在我看来，你们二位都没有错，都是同事，何必伤了和气？”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两人一起回头，同时给了他一个白眼。 得，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还是别管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劝劝言和真人：“您的提议，昕离真人已经走了流程上报上去了，至于能否被审批通过，很快就会有结论。” 其实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情根本无需争辩，既然走了流程，不通过就要负法律责任，基本上肯定是会被通过的，何必在这里和一个小女孩吵架呢。 然而言和真人本就是个二愣子，硬是梗着脖子问道：“那谁来决定是不是审批通过呢？” “这……”玉书真人愣了一下，犹豫道：“应该是审判长吧……” “广韵真人采纳证据向来非常严格，这样捕风捉影连个猜测都算不上，根本只能算是臆想的证据他是绝对不可能审批通过的！” 火上浇油的海棠一边说道，一边还故意对着言和真人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气死你，老顽固！哼！ 言和真人果然被气坏了，要是他有胡子，早就被吹到天上了，他一跺脚就往外走，怒道：“岂有此理！我一定要去理论理论，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哎……您留步，这会儿可不能去打扰他们！” 玉书真人拼命挽留也没拉住他，他扶额擦了擦汗，幽怨地看着得意洋洋的海棠，心里把她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算了算了，管不了。 第四百八十章 麦芒（四） “我真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能再见到你。” 沉默中，仪宁终于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冷冷地说道。 曾经的小女孩如同盛开的花朵一样，绽放得极尽绚烂。 然而看着她，她心中怔怔地想着的却是另一个出尘的身影。 “对不起……”璎珞下意识地说道，仪宁子对谢道之当初几乎是人尽皆知，即便是她，也不可能不注意到他们之间那些看着都尴尬的一幕幕。 当初她恨过仪宁，也怨过仪宁，但无论如何，现在谢道之在她身边，仪宁子千错万错，也只是因为爱错了人，曾经那样相互怨怼的两个人，如今看起来倒都平心静气了。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仪宁子没有直接把她带去休息室，而是慢慢地向外走去。 璎珞看着窗外碧绿的草坪，光天化日之下，她应该不会对自己不利吧…… 她回头看了不近不远跟着她们的裴永贞，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不相信仪宁，仪宁说不定也一样不相信自己呢。 “爹爹说的对，决定去爱一个不爱你的人，就要做好放下自尊的全部准备，而我，不是一个放得下的人。” “当时我不信，我相信，真正的爱情一定能让他感动，让他明白，谁是这个世界上真正全心全意爱他的人。” 她慢慢地说着，眼神中微露一丝苦涩。 “真要说谁对不起谁，只怕还是我对不起你多一点……” 仪宁抬起一双冷如冰雪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自暴自弃似地说道。 “你相信吗？我根本从来没有想过用……去威胁他，是怀贞告诉我，这是最快的办法，我才会鬼迷心窍……”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璎珞连忙阻止她往下说。 她相不相信，此时此刻，还重要吗？ “是，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也许我只是为了说服自己，我还没有堕落至此……不过也许我自己也不是很确定，那是不是真正的我，也许每一个人心底都会有黑暗面……” “你可千万不能相信裴永贞。” 璎珞忍不住说道。 既然她对自己坦陈，她也不能藏着掖着不说，裴永贞绝对是有问题的，从前也好，现在也好。 “呵呵，怎么你这话倒是和西西完全一模一样。” 仪宁冷笑。 她举起了手上的戒指，示意她：“太迟了，我们已经订婚了。” “他绝对不是真心对你的。” 璎珞忙劝她。 “你要三思啊，仪宁，我可不是故意挑拨离间，只是……” 她的话立刻被仪宁子打断了：“好了，我不想听！” “我对他很满意，父亲也对他很满意，我们一定会结婚的！” 仪宁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别以为我跟你说了几句话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要你知道，不管等一下我会说些什么，都不是因为我恨你，你对我而言，不过是个路人而已，仅此而已！” “你来这里是……？” 璎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仪宁子也名列证人席，她为什么要作证？她要证明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我也不可以告诉你，不过，等一下，你就会知道了……” 仪宁冷冷转头，硬生生地收住了脚步，往屋子里走去。 “那个女孩子，看着好眼熟……” 陆蓉指着门口说道，陆西西回头的时候，只见两女正转过身去，慢慢往回走，她只看见了一个背影。 “看错了吧，这里你是不会遇到认识的人的。” 她笑道。 “哦……” 陆蓉看着那个穿道服的女孩子，目送她慢慢消失在门里。 真是奇怪的联想，总不能因为一件道服就认定是自己认识的人吧，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光是穿道服的女子，这里没有两百也有一百。 “我们也进去吧，蓉蓉，快开始了。” “哦，好。” “蓉蓉，一会儿你得自己找地方坐了，你只能坐在一楼观众席哦，千万不要走错了跑去二楼……虽然这听证会对你来说应该很枯燥，不过想来三叔父既然让你来，一定有他的用意。” “那你呢？你不陪我吗？”陆蓉惊道。 “我还有别的事，不能陪你打发时间。要是实在无聊的话，就闭上眼睛睡一会，不会有老师骂你的。” 她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笑道。 “就不信你上课从来不睡觉！”陆蓉嗔道，但她心中的紧张也的确因为陆西西轻松的话语而缓解了不少。 不过，更主要的是，她现在心里也有了小小心事，意外地冲淡了她紧张的情绪。 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阿止哥哥，突然成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盘踞在了她的心中。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她也忍不住会去想，要是能见到哥哥就好了。 哥哥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很温柔？ 他若是看见自己，会不会很高兴？ 两人推开玻璃门往里走的时候，一个急匆匆的身影突然闪身挤了进来，撞到了她们，几乎把陆蓉撞倒在地上。 “哎哟！” 陆蓉连忙扶着陆西西的手稳住了自己，后者柳眉一竖，气呼呼地怒道：“喂！你走路不看路的啊！撞到了人，连句对不起也没有！” 那人也许是的确着急，脚步没停，只侧脸礼貌地点了点头，爽朗的声音匆匆地说道：“对不起！” “哎哟，我脚扭了一下，不过肯定没大事就是了……” 陆蓉揉了揉自己的脚起身，却发现身边陆西西瞪大了眼睛，脸色一下子白得像一张纸，她直勾勾地看着那男子消失在走廊里，却如同丢了魂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小西姐姐，你怎么了？”她吓坏了，连忙用手去摸她的额头。 “我没事，小西姐姐，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不过是撞了一下而已！” “小西姐姐？” “你吓坏我了，小西姐姐！” 她喊了好几声，陆西西才好像从梦中惊醒一样，转动了一下目光，终于看到了她，好像才发现她似的。 “蓉蓉……？” “我没事，小西姐姐，你还好吧？” 陆蓉紧紧地抱住了她，舒了一口气，叹道：“还以为你不舒服一下子生病了，吓坏我了！” “我没事，我没事，蓉蓉……” 陆西西回过神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心中惊疑不定，十分犹豫。 “蓉蓉……” 她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似乎要给自己勇气似的。 “恩？” 陆蓉无暇的眸子中，一片担忧，一片懵懂。 陆西西咬了咬牙，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尽量平静地柔声说道：“我刚才，好像看见阿止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麦芒（五） “你果然在这儿……” 温润男子推门而入，柔和晨光洒在开阔的落地窗内，投射出一片暖和的日光。 靠窗的贵妃榻上，媚态横生的佳人已经踢掉了鞋子，光着脚慵懒地倚在了椅背上，她的手中，一只小小的木箱子半开着，纤纤玉手中，一支毫不相称的银色圆珠笔，看起来十分不起眼。 看见他走了过来，昕离子轻轻地把笔放了回去，合上了木箱子，向他伸出了手。 “我不在我的房间，还能在哪儿呢？” “你的房间？”男子嗤笑了一下：“你在这住过么？还不是每晚都来查我的房。” 昕离子没说话，只是迎了上去柔顺地抱住了他，吻住了他的唇。 “这是什么……” 柳七郎可不会随便被她蒙混过关，微笑着推开了她，他伸手就去拿她那只小箱子。 “阿离，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你。” 捧着那个箱子，他作势要打开，审视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脸上。 虽然她没有阻止他，但是他十分敏锐地发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焦躁。 “师父……” 纤纤玉手解开了自己的上衣，十分端庄的小礼服外套滑了下来，洁白无瑕的肩膀圆润无比。 “我是说……你从来都没对我说过，在你和玉虚那个小人之前，还有过什么故事……” “对哦……” 她呢喃了一声，背心的扣子应声而解。 “窗帘都没拉……”他不得不放下那个盒子，冲过来挡住了她的迷人风景线。 “这里不会有人看见的……不能用法术，师父忘了吗？” 无比顺滑的真丝衬裙也悄悄地滑落在了一尘不染的浅色地板上。 “你真的是……离谱……” 他站起身来，又回头看看她。 志在必得的笑容懒洋洋地挂在她脸上。 她一手捧起了自己的一边把玩着。 又细又直的长腿如芭蕾舞的舞步一般张开，呈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白嫩无暇的小脚抬了起来，纤细的脚趾粉嫩粉嫩的，十分可爱。 “时间来不及了……” 他万般纠结。 “哦？” “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唔，我知道……” “有人来了……” “唔……让他等一会……” 言和真人怒气冲冲地上了楼，却在走廊里就被拦下了。 “这位道长，这里可不能乱走，请问您找谁？” 两个小道童客客气气地拦住了他，慢吞吞地问道。 “昕离真人，或者七叶真人，都可以！” 他愤愤地跺脚，大声道：“我有急事！” “嘿嘿，找来这里的都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面见我们真人的，但是，两位真人都不在，您请回吧，等听证会结束了再来。” “那怎么还来得及！” “我有事一定要在听证会之前见到他们的！” “哟，您有预约过七叶真人或者昕离真人吗？” “没有。” “那我们也没办法啦。” 两个小道童的笑容都消失了。 “既然都是组织里的人，自然明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七叶真人岂是你说见就能见到的？” “可是楼下的人说看见七叶真人上来了！” “他们看错了吧……” 两个小道童施施然地说道。 “我不行了，你快点！” 一阵娇喘之后，她紧紧地抱住了他，弓起了身子。 一片寂静。 “是那个长孙家的笨蛋，我以为你已经搞定他了。” 柳七郎一边不耐烦地说道，一边急急忙忙地系上了自己的领结，仔仔细细地照着镜子。 “抱歉了，不过我也是为了你着想，想帮你试试看那个张玉书，谁知道他这么没用。” 昕离子慢悠悠地抓起一块浴巾，施施然地走进了浴室。 “你快点，楼下等你。” “师父不是说有正事跟我说？” “……” 柳七郎白了她一眼，匆匆走向门口。 温热的水冲刷之下，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哭是绝对不会的，她早就不需要那种无用的懦弱了。 在她跌落尘埃的时候，她就明白了，所有的悲哀，祈求，绝望都是无用的感情，在任何时候，这些都帮不了她。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紧致的小腹，她眯起了眼睛。 不管他怎么说也好，她现在都绝对不能有孩子。 像柳七郎这样的人，就算能短暂地被她迷住，也不可能永远苦守她一个人，她不会给他机会，让别人趁虚而入。 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男人。 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唯有将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又细细地画了一遍花瓣一般的唇线，她才换了一套浅灰的小礼服，在镜子面前重新打量了一遍自己无与伦比的完美。 刚才那条裙子上有一朵浅蓝色的花，她是绝对不会继续穿着那条裙子去见那个小贱人的。 微微地抬起了自己的下巴，她露出了一个排练了千百遍的自然亲切的笑容。 刚走出房间，就有一个小道童向她走来，在她耳边低低地耳语了几句。 昕离子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眼尾微微弯了一下，她笑道：“我知道了，这可真是有趣，你做得很好。” “能为您效劳，是小人的荣幸。” 小道童看着是小孩子的模样，其实也有几百年的修为了，跟她比起来简直能算是前辈了。 “你告诉她了？” 走廊尽头，裴永贞幽幽地问道。 “当然没有，你当我三岁小孩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还能不知道？”仪宁子嗔道。 “那你和她单独聊了些什么？你的谢大哥吗？” 裴永贞的语气不无讽刺。 仪宁子惊讶地转过身来：“你不是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你不会在意，而且以后也不会再对我提起吗？” “呵呵，我不过是看不惯你那低三下四的一脸贱相。” 他冷冰冰的语气似乎根本不是在说她。 “你……” 仪宁子瞠目结舌，几乎是石化在了原地，她努力想挤出一句话来把他怼回去，但是她的字典里，她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匹敌的词。 “不是吗？还以为这三年你已经忘记了那个人，但是你看，一见到他，你又开始犯花痴，竟然还和那个李璎珞交心去了，你是不是傻？” “是昕离真人交代了，我才会带着她在附近走一走，仅此而已。” “那你告诉我，你和她说什么了？” “我……” 仪宁子一时语塞。 裴永贞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脸颊，捏着她的下巴冷声问道：“你说不说？” “你疯了！”感觉到了彻骨的疼痛，仪宁子真的吓到了，她一把打开他的手，退开了两步，喝道：“裴永贞，你失心疯了吗？你敢这样对我！” “哎哟哟，仪宁，这是怎么了，怎么和怀贞吵起来了？” 娇滴滴的声音和高跟鞋的哒哒声由远及近。 第四百八十二章 萧艾（一） 裴永贞不耐烦地看了过去，见是她只能松手。 昕离子已然走了过来，挽起了仪宁子的手臂，柔声道：“据说一辈子从来也不吵架的夫妻，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不过，怀贞动手那就是他的不对了。” 她笑盈盈地看着裴永贞，后者翻了个白眼，冷冷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身就走。 “想哭就哭吧……” 昕离子拍了拍仪宁子的肩膀，递给她一块精致的绣花帕子。 如今这年代用手绢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这块擦起来却一点都不粗糙，十分舒适，可见并不是带着当摆设的。 “谢谢……” 擦干了泪水，仪宁不好意思地伸出了手，不过很快又缩了回来，尴尬地笑道：“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没事，我还有好多。”昕离子仔仔细细地看她的眼睛，安慰她道：“看不出的，你放心吧。” “……” 一阵沉默。 “说起来还是我不好，原以为你们都是一起参加天池试炼的人，应该是过命的交情，感情一定会很好，谁知道李璎珞果然是……” 她住嘴，摇了摇头，一脸黯然。 仪宁子好奇地抬头。 刚才她本就很惊讶了，李璎珞落魄至此，竟然还有一个如今炙手可热的昕离子和她是闺蜜，也许下意识的，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稍稍向她示好，但是…… 从昕离子的语气来看，似乎她们之前的回忆也并不是十分美好…… “我不想吓到你，但是……我会这样，都是她一手设计的……” 昕离子靠近了角落，指了指自己的一双美腿。 高高的通风窗口中，大大的一块灿烂的日光明亮地投射在两人不远处，仪宁走近了她，下意识地帮她挡住了光芒。 昕离子咬了咬牙，微微叹息，用手拂过自己的脚踝。 “啊！”仪宁子一声惊叫，连忙按住了自己的嘴。 她不忍再看，不敢置信地抬头看昕离子，这不可能是真的吧，她若伤到这般地步，又如何能恢复？ 再转眼看去，那双腿又和从前一样，白皙笔直，亭亭玉立。 “这是个秘密，你能不告诉别人吗？” 昕离子可怜兮兮地说道。 仪宁子使劲点头。 “幸而你现在和她划清了界限，若是你真的傻傻地相信她，和她做朋友，和她无话不说，说不定你会比我更惨……” “据我所知，曾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因为令她不喜，最后生生惨死，连魂魄都没有留下。” “而且，华楚真人的死，也和她有关……” “不会吧？” 仪宁子睁大了眼睛，没理由啊。 “那时候她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华楚真人从前和那个人曾经有婚约。” “你是说元华真人吗？” 顺着这个思路一想，她的脑子似乎是越来越清晰了。 昕离子弱弱地点了点头。 “从前她仗着她母亲会帮她善后，可没少害人。” 仪宁子越听越心惊，若是不信，眼前这个人说的似乎全都有逻辑，而且，她自己都是受害人之一。 “但是……但是谢大哥是真心喜欢她……” “我知道，她向来只对男人假以辞色，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她的唯一，可是她又偏偏喜新厌旧，喜欢了一个又一个，但是那些傻男人，偏偏都认为她最爱的是自己。” “这样的女人我以前从未见过，当初对她也根本毫不设防……” “她……你……”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仪宁子终于忍不住问道。 “其实没什么，不过是我当时涉世未深，喜欢上了一个长得漂亮的坏男人，而那个男人……” 她停了一下，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说他坏，只是因为他过于多情，身边的花花草草实在太多，但是李璎珞，她不停地劝我，告诉我那个男人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只要我稍稍向他示好，他就会死心塌地地爱上我……” “那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仪宁子皱眉道。 “呵呵……当时我也不清楚，不过后来我才从别人嘴里得知，那段时间，她和她那位谢大哥一直在吵架……”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仪宁，发现后者并不十分相信，连忙改口道：“谢大哥对她自然是一心一意的，但是也许是他曾和我说过几句话，冲着我笑了一下之类的，令她又生出了妒忌的心思……” 果然仪宁子点头道：“是啊，李璎珞就是这样的人……” “总之，我当时也是太年轻，一不小心就泥潭深陷，差点沦为那个男人的玩物……而李璎珞，早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丢开了我这个包袱，她欢喜都来不及。” “当时我才明白，她从来没有把我当成朋友。” 昕离子抹了抹眼中隐隐的泪水，黯然道：“当时不仅是那个男人欺辱我，就连他身边的女人，也对我颐气指使，故意设计我，弄伤了我的脸。” “当时谢大哥于心不忍，想要帮我治伤，却又是生生被她给阻止了，她另外派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给我用了非常霸道的药，这也是……这也是……” 她忍不住落泪。 “这也是为什么我和七叶真人至今都还没有孩子的原因……” “太过分了！” 仪宁简直是义愤填膺。 “我当时一心想着离开那个魔窟，突然有一个从前的同伴告诉我，他愿意带我离开，远远地逃离，到一个杳无人烟的海岛上养伤。” “无边无际的绝望中，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有多傻，才会相信了他，后来我才知道，他会选中我，也是李璎珞的唆使。” “都是因为我碍了她的眼，害得她的谢大哥关心了我一下，她就又想出了这样的一出阴毒无比的毒计。” “就是在那个海岛上，我被骗去之后，才知道，那人是骗我过去做所谓的圣女……” 她泪眼婆娑，再也说不下去…… “你不知道，我能活到今天，曾经自杀过多少回。” “那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回忆……” “对不起，对不起……” 仪宁子连忙拥住她的肩膀，轻拍着安慰她，一边忙道：“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过去的都过去了，我明白你的感受，真的……” “不，我要说完。” 昕离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就算从前经历了这一切，如今这些苦难对我来说，不过是坚定了我的心智的考验，我不怕，我要告诉你。” “恩。”这些话说到了她的心里，仪宁子忍不住赞赏地点头。 第四百八十三章 萧艾（二） “后来，那里举行了一场祭祀，我到了才知道，祭祀的内容是把圣女祭天，也就是……活活烧死……” “若不是当时神像都看不下去，突然坍塌，打断了祭祀，也许我失去的，不止是一双腿……” 仪宁子哭得比她还伤心：“昕离真人，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都是我的错……” “叫我阿离就好了。”昕离子虚弱地笑了笑。 “阿……离……后来是七叶真人救了你吗？”仪宁子连忙说起现在，想要引开她的注意力。 “是。”昕离子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满满地全是信赖和爱恋。 “这世上唯有师父……他不仅把我从那个岛上救了出来，为了给我报仇，他还杀了骗了我的贞操的那个男人，杀了所有欺辱过我的人。” “太好了……” 虽然隐隐感觉有点过了，但是仪宁子还是觉得大快人心。 “师父是我唯一信赖和尊重的人，他为人正直，我和他在一起三年，只见他四处惩恶扬善，即便是最渺小，最低微的乞丐和孩童，他也不会坐视他们受人欺负。” “而且，他对我，也是一心一意的……” 她害羞地低下了头，微微红了脸。 “能找到一个真心对你的人实在是太难了，我看得出来，怀贞是真心对你的，他只是太在乎你了……” 昕离子柔声道。 “恩，我知道……”仪宁子点头。 李璎珞百无聊赖地坐在大大的按摩椅上休息，这里的设施是很先进啦，但是休息室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原以为她能看见其他证人，提前了解一下情况。 然而这一片的房间却都是单独隔开的小间，长长的走廊一排全是休息室，她总不能去一间一间敲门吧。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她失笑。 总不能是别人和她一样无聊，真的一间一间敲门找人聊天吧…… 起身开门，她惊讶地发现门外竟然是一只小狐狸。 “狐十一郎……？” 她下意识地问道，一个回神才想起来，狐十一郎现在在青丘狐狸洞呢，怎么会在这里。 “哦，对不起，我走错路了。” 小狐狸连忙退出去。 “等一下，你也是来参加听证会的吗？” 璎珞忙道。 “恩，是的……” 小狐狸偷眼看了她一下，有些心虚地转身。 这里不是不能用法术吗？为什么狐狸能进来？ 璎珞迷茫了一下下。 不过这不是重点。 “你认识菡萏真人？你是从青丘来的？” 她忙问道。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如出一辙的回答。 罢了罢了…… 璎珞丧气地挥了挥手，目送它远去。 然而，一个讨厌的声音却不适时宜地笑了起来。 “璎珞姐姐，想和我聊聊吗？” 一转脸，已经换了一套衣服的昕离子笑盈盈地站在了她的门边，根本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无奈地关上了门，她皱了皱眉，语气冰冷地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昕、离、真、人？” “呵呵，李璎珞，直到现在，你还没看清楚形势吗？” “还以为你足够聪明，能够猜到你娘快死了，你没用的老爹在她死后也会死，你一下子就父母双亡啦！哈哈！” “你这么说话，我还感觉舒服点，装模作样令人作呕。” 璎珞只觉得浑身冰冷，然而她双手抱着肩膀，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昕离子大大咧咧地坐在她的椅子上，笑得十分欢畅。 “至少你还有眼睛看我，哦，对哦，说不定很快，你也会死，那就太没意思了……” 她皱眉。 “我计划至少要把你烧个半死才让你死的，若是没让你尝尝我受过的苦，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你说对吧。” 她认真地问道。 “烧死你之前，先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吧，这样比较好玩。” “但是，这样好像也不行……挖了你的眼睛你就看不见自己被烧焦是什么样子了，这可真难办……” 璎珞冷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你被烧和我根本就没关系。” “而且，在你被祭天之前，你这圣女，不是当得很滋润么？” 她冷笑。 昕离子顿时变了脸色。 “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你早就知道一切，你却没有救我！” 她猛地站起身来，狠狠地瞪着她。 “我怎么救你？” 璎珞反问。 “你可以来找我，告诉我那些人都是骗我的，他们会拿我祭天！” “你那么相信他，又那么讨厌我，如果我告诉你一切，让你跟我离开，你会信吗？” 昕离子愣了一下，这才说道：“但是你根本就没有找过我。” “如果我没有找过你，怎么能知道你……” 璎珞转过身去，不耐烦地说道：“现在再来说这些毫无意义，在你心里，错的永远是别人，你不会犯错，也永远没有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被骗了，你被蒙蔽了，这个世界对你何其不公。” “是，没有意义了，你不过是个死人而已……” 昕离子放心地笑了一下，重新坐了下来。 “你知道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她好整以暇地问道。 “……” “就是你还以为有希望，满怀希望的时候，发现所谓的希望，不过是一场泡影，所有的挣扎，最后全会落空。” “在你最快乐的时候，最志得意满的时候，突然被人用火烧了，那个时候才是最可怕的吧……” 璎珞冷冷道。 “你！” “这个时候你竟然不卑躬屈膝，痛哭流涕，求求我高抬贵手，你竟然还嘴硬……呵呵，我真是佩服你的愚蠢。” 昕离子强笑道。 “我卑躬屈膝，痛哭流涕地求你，你就能放过我，放过我娘？不是我说，你没那份善良，更没那个能力。” “今时不同往日……”昕离子倨傲道。 “在我来看没什么不同，依附在别人身上狐假虎威，这从来都是你的梦想，如今不过是你的梦想暂时成真而已。” “但是我得提醒你，所有男人都一样，玉虚也好，柳七郎也好，他们根本上有什么区别吗？” “女人若是只想要依靠自己的美貌来达到目的，那她注定会有失望的一天，没有谁的美貌能抓住男人一辈子。” “呵呵，你以为是我挑唆师父来对付你娘的吗？” “没想到你那么天真，可真是太高看我了。” “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了结局，因为……” 第四百八十四章 萧艾（三） 璎珞没有转身，一丝笑意牵动着她的发丝。 眼看昕离子被她激得要说出真相，可是…… “砰！”得一声，两人同时惊讶转头。 “璎儿，你没事吧！”一脸紧张的海棠几乎是破门而入。 “我刚才遇到了仪宁才知道这老妖婆在你这里，你没事吧！” 她急急忙忙地冲了上来，握住了她的手，敌视地看着昕离子。 “哎呦，看你急的，我不过是和璎珞姐姐叙叙旧罢了，难不成还能把她吃了，你看看，头发丝儿都没少一根。” 昕离子也回过神来，露出了亲切的笑容，柔声道：“你放心，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她平平安安的人了，若是谁要欺负璎珞姐姐，我也是绝对不答应的。” 你若不平平安安地，怎么能亲眼看着母亲惨死呢？ “璎珞姐姐在这里很安全，不过如果你不放心，你也可以陪着她，毕竟，你上窜下跳地四处忙活，也是白忙。” 她收起笑容，冷冷道。 “哈，你不装啦？我都替你累得慌。”海棠忍不住刺她。 “可不是么，真的挺累的，好在这里也没别人。” 昕离子慵懒地起身，笑道：“趁你们还笑得出来，继续笑吧，一会儿你们只怕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切，说大话谁不会，我早就查清楚了，你们所谓的叛国罪全都是没有证据的臆测，根本没有直接的证据。”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到了现在还有人相信菡萏能被无罪释放吧？” 昕离子大笑：“看来你们都是挺天真的，那我就更放心了。” 她施施然地走了出去，临别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璎儿，我不能在这里久呆，谢道兰怎么还没回来？我四处找她都没找到。” “兰儿姐姐？我没见到过她啊。” 璎珞惊讶道。 “不会吧，我让她去你们修炼的道场找你们的，你们没遇到她？” “那你怎么怎么会突然来平湖的？” “是应龙告诉我们的。” “他没告诉你吗？” “庚辰？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好吧，没见到就算了，也许是耽搁了。” “我先走了，要开始了。” 海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这才回头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就行了，不用掩饰什么，不要被那个老妖婆影响了。” “恩，知道。”璎珞连忙点头。 虽然海棠说的十分自信，而且，主审的陆广韵看起来也是十分正直的好人，但是…… 刚才昕离子那种有恃无恐的眼神，让她不由得怀疑，这里面肯定还有内情。 现在的情况显然是矛盾的。 海棠觉得听证会是救下娘的机会，昕离子却觉得娘死定了。 “若是你觉得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一定是因为你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环，还有非常重要的事实你没能知道。” 谢道之的话言犹在耳，她仔仔细细地想着，她忽略了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十几分钟了，楼上的包间窗帘都没动过，上面有人吗？ 谢道之忍不住又往那个方向看去，他发现了，其他包间的窗帘都是浅灰色的，有的拉起，有的垂下，也有人走动，唯有左边楼上一排的窗帘是深紫色的，十分安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高斌！”一声惊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循声看去，只见那个三清山遇到的小女孩陆蓉，正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指着第一排最外侧坐着的一个男子。 那男子背着身子对着他，看不出相貌，但是显然人高马大的，的确像是高斌的样子。 对于那个男孩子他还是很欣赏的，至少他不做作也不虚言骗人，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样的男子，让人讨厌不起来。 “你别大惊小怪好吗？” 高斌低低地压着自己的脑袋，恨不得躲进地缝里。 这个大小姐真的是，他本来就够紧张的了，她还特地过来喊他名字，还引起别人注意，他最讨厌就是那些三姑六婆，唠里唠叨的，看他的眼神又诡异。 这下可好，方圆五六排的人都在看他。 “你坐你自己座位上去，整点开始，你还不快坐好？” 他压低了声音急急说道。 “我，我找不到空位。” 陆蓉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指了指他身边唯一的一个空位。 “都是有座位号的，你不能乱坐的吧……” 说是这么说，身体很诚实地让开了一条路，陆蓉欢欢喜喜地坐在了他身边。 谢道之收回了眼神，闭上了眼睛。 方才理好的线头又乱成了一团。 陆蓉，高斌，他还以为这两个人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两个难道不是证明道门和鬼门勾结的最有力的证人吗？ 为什么会有人让他们来这里？ 庚辰不在，海棠是个没主意的，兰儿更是行事没有章法，还有谁会传召他们？ 三清山的事情一定是道门想要掩盖的，所以不惜杀人灭口，绝对不是柳七郎让他们来的。 难不成，是陆广韵？ 为了菡萏，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惜牵扯进来吗？ 这里面的水，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就在这时，他错过了自己一直在等待的动静。 楼上紫色的包厢窗帘动了一下，一面小小的棋子伸了出来，挥动了一下。 一个小道童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跑进了审判区域，对着正埋头打字的厚镜片女子说了几句话。 那女子点了点头，连忙推开手中的工作，站起身来，按了一下手边的一个按钮。 一见到她起身，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全场肃穆。 只见一排穿着鸦青色道服，戴着一模一样的领结的男子鱼贯而入，依次站在了审判台前。 此时谢道之才发现，这个桌子好像比普通的长很多，一般只有三个位置的审判台，如今放了七把椅子，除了已经入场的六人，竟然还有一个空位。 这六个人里，除了陆广韵他见过，其他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请诸位起立，我们准备开庭了。” 厚镜片的女子别上了话筒，柔美的声音十分肃穆。 “高斌，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陆蓉趁着大家起身乱哄哄的时候，悄悄地问道。 ：。： 第四百八十五章 萧艾（四） “我不知道，我只是收到了一封信让我准时过来，如果不来，要承担法律后果。” 高斌嘴唇不动，几乎是从牙缝里轻声说道。 “哦……” 陆蓉失望极了。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你家地址的？” “我哪知道？” “致礼……”厚镜片女子的声音十分自然，显然是做惯了这个工作，然而陆蓉愣了一下，这才随着众人一起弯腰鞠躬。 难怪要站起来，原来还有这个流程。 她释然。 谢道之弯腰起身之时，才发现左侧斜着那张桌子上写着“公诉人”，那两个嘻嘻哈哈的小混混一样的人吗？ 他纳闷。 转头看向右边，孤零零的“委托代理人”桌子前只有一个小女孩站着，竟然是海棠。 我的天，谢道之不禁扶额。 让海棠来代理菡萏真人，都还不如让庚辰来。 “请坐。”厚镜片女子说完就优雅地坐了下来，又埋头看起了电脑上的资料。 她面前的牌子上写了“书记员”。 众人齐刷刷地坐了下来，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好像至少有两百年没有参加人间的审讯了，现在的这架势都和从前不一样了，不知道流程是不是一样。 等一下，这不是听证会么，怎么搞得跟审判一样？ 他暗暗心惊。 “你别拦着我，我警告你啊，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信不信我大喊一声就有人来抓你。” “你倒是喊啊。” 走廊里好像有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璎珞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出去看，毕竟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要弄明白昕离子和柳七郎所依仗的必胜的把握究竟是什么，她必须立刻想出一个主意来。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行凶啊！” 那女子果然叫了起来。 璎珞捂着耳朵不想听，那两人的对话显然是情侣打情骂俏。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位道长，请不要在此地喧哗。” 应该是个小道童吧。 璎珞松了一口气，这两个人别没个完。 “我不是在喧哗，我是在喊救命，你没看见吗？” 女子娇蛮地嚷嚷道：“这个人就是你们要抓的大恶魔，大坏蛋，我要举报它，它就是前不久逃走的梁渠！” 小道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位女仙，请您不要在这里闹事了，若是要吵架，请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可以吗？” “喂，你耳朵聋了是不是，它就是梁渠啊，你们还不抓它？” 女子几乎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回事？ “这位女仙，能来这里的人都是经过层层审批的，若如您所说的，梁渠能够随随便便混进来，它早就能把我们全杀了。” “而且，这位道长看上去也不像是那样暴戾的人。” “喂，你别走啊，这么重要的嫌犯你不上报吗？” “你做不了主，找你们领导啊！” 找领导？ 小道童苦笑，现在能做主的不是那个七叶真人就是那个昕离真人，从前淮清真人在的时候他还能说得上话，可是就连他也已经消失许久了。 让他找谁去？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总之，请二位尽快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要再喧哗了。” 他漠然答道。 “听见了没，快回到自己的房间，你别给人家工作人员添乱了。” 男子笑眯眯地挽起她的手吻了一下。 女子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小道童见到了这一幕，更加放心了，转身就走。 “喂喂，你别走啊！”女子一边挥手一边大喊。 “司采姐姐？”璎珞不敢置信地喊道。 这样华丽的宫装，这辈子她只见一个人穿过，虽然只是个背影，也足够她把司采给认出来了。 司采一回头，愣了。 “李璎珞……” “司采姐姐！”璎珞这才相信了自己的眼睛，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和谢道之找遍了四海八荒的司采竟然就在眼前。 “我找你找了好久！” “靖人长老说没看见你，后来我们去了洛阳，找到了你的气息，但是始终没有见到你，后来……”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团紫色的阴影，猛地住嘴，惊恐地看着那神色淡定的男子，退了一步。 司采神色尴尬，她看了看那男子，又看了看璎珞，连忙笑道：“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他怎么可能是什么梁渠嘛。” “那你那么久都没回来，到底是去了哪里？”璎珞忙问。 “其实是我迷路了，后来多亏遇到了……他，是他救了我。” “两次。”那男子笑嘻嘻地咧了咧嘴，得意洋洋地补充道。 “对，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 我真的是，谢谢你祖宗十八代哦。 看见了李璎珞怀疑的眼神，她感觉到了渐渐凝滞的气氛，连忙笑道：“真的是开玩笑的啦，要是他真是梁渠，分分钟把我们两个都杀了，神不知鬼不觉，谁都不会知道。” 这话说的，只见璎珞又悄悄退了一步，都快要躲进自己房间去了。 “对了，对了，李璎珞，我还没有谢谢你，要不是你救了我和青姬，我们俩当时就死了，对了，我恢复人身了，你看，我好得很。”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有意无意地站在了那男子和璎珞的中间。 “所以这位到底是……？” “他啊，他很快就会离开的，要不然，真有人来抓梁渠怎么办？” 司采仰着下巴盯着他说道，和那个男子不甘示弱地对视着。 “我可不会走，我得陪着你。” 他轻笑了一下。 似乎是小情侣十分亲密的温馨画面，但是璎珞却没有一丝笑意，方才她看清楚了那男子的眼珠。 细细长长的竖直瞳仁，这分明就不是人类的眼睛。 她强自镇定地挤出一个微笑：“非常感谢您救了司采姐姐，对了，你们怎么也会来这里？” “是他硬拖我过来的……” “自然是来参加听证会的。”那男子终于正眼看了她一下，不过目光几乎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就又一瞬不瞬地盯着司采了。 那注意力集中到满满的样子，倒像是猫盯着自己的猎物，一秒钟都不带分神的。 璎珞微微舒了一口气，也许只是巧合，也许他真的是司采姐姐的仰慕者？ “对了，司采姐姐，你有没有去过洛阳的……高庄附近？” 司采抬眼看她，眼中满满的迷糊：“我不知道，洛阳那一块我不熟，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类，看着就眼晕。” “当然，我不是嫌弃人类啊，也不是嫌弃你。” 她连忙补救般地说道，只不过越描越黑就是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萧艾（五） 这听上去倒真像是司采姐姐会说的话。 璎珞松了一口气，嗔道：“你也不给我们说一声就消失了，青姬姐姐可急坏了。” “我有给青姬送信，告诉她我恢复人身的事情，不过她没给我回信。” 她身后的男子闻言，扬了扬眉毛。 璎珞忙道：“青姬姐姐也恢复了人身，放心好了，她很好。” “那就好，不然总是只有我们两个，聊来聊去都没什么可聊的了……” 司采没心没肺地说道。 “话说我都不知道多久没给天帝报道了，也许他老人家也忘了我了……对了，孟鸟呢，她回来了吗？” “她……” 璎珞想了想，告诉她：“孟鸟好像和狐族公主一起去了一个地方，不过那个地方的名字我忘记了……” “呃……好吧，算了，我本来还有话跟她说呢。” “……” 璎珞只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要和司采说，那么多的怪事，那么多的可能，如果谢大哥说的是真的，也许整个世界都有被倾覆的危险…… 所有的人不再是人，而是一个一个傀儡，和每个人说话的时候，根本分不清楚对面的是傀儡还是活人……这样的情景想想就直起鸡皮疙瘩…… 而司采絮絮叨叨的只是拉着家常。 “好了，我们回去吧，我看你也累了。” 那男子微笑着说道。 璎珞倏然一惊。 司采再怎么迟钝，也应该知道现在她在哪里，而自己又是为什么在这里，可她只字不提，只是在东拉西扯。 “司采姐姐……” 她忙问道：“你……” “好，我们回去休息吧，李璎珞，那晚点再聊。” 宫装女子浅笑盈盈，似乎毫无异样。 璎珞还待说什么，司采已然转身，甚至勾住了那男子的胳膊，笑着说道：“不过说几句话而已，你就着急了？” “哪里啊，不过是怕你累而已……” 两人眼看就要走远，璎珞踏出一步，想要拉住司采，却见她伸出一只手在背后，对她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 这什么意思？ 璎珞的脚步停住了。 不管这是什么意思，她能肯定这显然不是让她跟上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报告审判长，除了被告何甜甜暂时缺席之外，公诉人以及被告何甜甜的委托代理人已经到庭，法庭工作准备就绪，可以开庭。” 厚厚眼镜的女子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不疾不徐地对审判台中间的陆广韵说道。 她犹疑的目光在那个空着的位置扫了一下，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好。” 陆广韵点头让她坐下，微微皱眉。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另外叫人把姜由带回来关押，不过如果是这样，他也没办法刚好帮上菡萏的女儿，若是被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庚辰怎么还没回来？ 无奈他只能拿起法槌敲了一下，宣布开庭。 “根据……依法举行公开听证会，现在开庭……” “审判长陆广韵，审判员依次为……” “……当事人何甜甜依法缺席审理，如有必要，本庭会传唤她到庭，各方当事人如有异议，以及需要申请回避的，请现在提出……” 长长的一段冗长无比的开庭宣讲之后，他话音刚落，两位公诉人就齐刷刷地举手了。 “报告审判长……” 懒洋洋的声音半点都不严肃。 若不是为了避其锋芒，他也不会允许自己的队伍里出现这样的人，但是如今，说什么都太迟了…… “我们申请您回避，不知道会不会太不礼貌了？” 刚才眼镜妹书记员说话的时候，谢道之就已经知道了这两人的名字，一个叫邱浩真人，一个叫茗茶真人，之前从未听说过他们。 那个叫邱浩真人的继续说道：“据我们事前调查得知，主审官的家人，也就是您的夫人顾氏，曾经和当事人何甜甜过从甚密，是至交好友。” “所以，我们申请您回避审理，另外换旁人出席担任主审。” 吊儿郎当的样子让陆广韵不忍直视。 谢道之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他皱起了眉头，感觉到了这似乎就事论事的话语背后，满满的都是恶意。 按理说只有血亲才需要回避。 但是，他们的目的也许根本不是真的让陆广韵回避，甚至他们早就调查过，这样的关系是不需要回避的。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主审官可能会有所偏私，在之后的审理中，他们一定会抓住这个不放，步步进逼。 只见陆广韵半点都没有犹豫，面无表情地答道：“根据……规定，唯有夫妻关系，直系血亲，以及三代以内的旁系姻亲才符合回避制度，本庭在开庭前就确认过，几位审判员以及本人都不符合您说的这种情况，申请驳回。” 可是，他自问心无愧，不代表旁人不会胡乱猜测。 谢道之不由得叹息。 果然，那个颇有表演天赋的邱浩真人一点都不惊讶。 “哦哦哦……” “原来老婆的好朋友就是当事人这种，是不算的呀，我们这才知道，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说的就是您这样饱读诗书之士吧……” 虽然符合律法，但是法理不过人情，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给惊讶到了，大名鼎鼎的陆广韵，原来也不过如此。 原本屏息细听的听众席顿时议论纷纷，就连坐在审判台前的几位审判员都开始交头接耳。 “砰！” 陆广韵敲了一下法槌。 “肃静。”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了，然而那个邱浩真人又举手了。 “主审官，请问审判员淮清真人是不是可以算作缺席了？在审判员缺席的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另外安排人选吗？” “……” 这回陆广韵是真的犹豫了一下。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考虑这个请求。 但是，合议庭必须是单数，如果将庚辰列为缺席，就需要再减少一名审判员，他们一定会要求自己退出审理。 而如果另外安排人来加入合议庭，他们一样会推出自己准备好的人，一样是顺了那些人的意。 他抬头环视了一下，二楼的两个包间都静悄悄的，半点动静也没有，似乎都十分期待，看他会怎么处理。 第四百八十七章 开庭（一） “溜溜溜溜……” “溜溜溜溜……” 水面上，一只滴溜溜直叫唤的小鸟上上下下地飞着。 水面下，金色的鲤鱼卖力地翻腾着，努力想引起注意。 “嗷呜……”穷奇的啸声穿越过了天际。 “不用着急，我既然来了，你的主人一定会没事的。” 温雅女子轻轻地拂了拂它的绒毛，大大的脑袋舒服地蹭了一下她柔软的小手，撒娇般地呼噜了一声。 “我听见琴声了，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她举目四望，却仍是只见一片潋滟的水色。 “嗷呜……” 乌啦啦突然一下子改变了方向，向着一个小岛冲去。 “哎哟！” 女子始料不及，一个推背感差点让她摔下去。 “你稳着点，不着急……” 那是一个小山丘，她听见了越来越清晰的琴音。 “等一下，那块石头上有个人。” 她眼尖，拉住了乌啦啦的长毛，指着另一个方向。 “嗷呜！”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那个人也许也有危险。” “嗷呜嗷呜！” “马上，很快就能见到你主人了，乖哦……” “呜……” 好吧……乌啦啦没奈何，只能掉头飞了过去。 女子熟练地从穷奇身上爬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站在了石头上，那是一名着道服的男子，阳光下，他身上似乎散发着五彩的光芒。 “这是……” 她惊呆了。 乌啦啦冲了过去想要把那男子叼起来，她连忙阻止了它：“别！千万别碰他！” 然而，当她戴上了自己专用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那男子翻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脸，她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又是你……” 她苦笑…… “为了规范庭审活动，提高庭审水平和效率，改进庭审作风，保障当事人的诉讼权利，早在数十年前，我司就规定了审判人员应准时出庭、不缺席、不迟到，不得随意推迟开庭时间。” 陆广韵慢悠悠地说道，一边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诚如您所言，若是淮清真人缺席，合议庭人数与原定不符，听证会的结果将不具有合法效力。” “然而，本案案情重大，且本庭相信，淮清真人一定不是无故迟到，本庭推定，他一定能在庭审结束前到场参与表决。这在从前也曾有过类似案例……” “淮清真人并非主审，通过阅读书记员的庭审笔录进行表决一样具有法律效应。” “道理我都懂，但是淮清真人如果直到结束还没出现怎么办？” 邱浩真人阴阳怪气地问道，倒是丝毫不顾及礼貌不礼貌了。 “合议庭从来都是单数，本庭自然会选择一位审判员退出合议庭……” “那……” 邱浩真人还待逼问，陆广韵扬了扬眉毛，正色道：“既然是本庭主审作出了错误决策，自然是本人退出合议庭，您还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没有，您真是合情合理，明断秋毫，铁面无私，在下佩服，佩服！” 他笑嘻嘻地坐了下来，得意洋洋的样子，似乎断定了淮清真人是来不了了。 “既然无异议，那么本庭宣布，现在开庭。” 陆广韵敲了一下法槌，阻止了越来越高的议论声。 “哎，看来这个法官也不怎样，我之前还听说他几百年来从来没有徇私，如今看来，不过是徇私没有被人发现吧……” 坐在谢道之身侧的小道童轻声说道。 “是哦，若是少人，直接加一个人不行吗？非得让别人缺席审判？这简直是不讲道理。” “就是，肯定是跟那个人讲好了要帮菡萏真人，所以不让别人插手，官官相护嘛。” “真是，太黑暗了……” 听着身侧两人脑补的阴谋论剧情，谢道之无奈摇头。 世间之事，无非就是你谋我算，看谁能笑到最后，仅此而已。 然而在青丘耽搁的那么长时间，让他们完全错过了提前谋算的机会。 而璎珞娘亲受苦的一幕也或多或少地影响了璎珞的情绪，不知道一会儿她会不会因此更加激动，更加容易被引导，失去了清醒的判断力。 不得不说，如果这一切都是七叶真人的谋划，他实在是一个太可怕的对手。 谢道之抬头看着台上台下，都没有找到柳七郎的身影。 这似乎是柳七郎一贯的套路，自己绝不出面，让别人去帮自己冲锋陷阵，自己不到稳操胜券，绝不轻易表态。 若说他有什么后悔的事情，那就是当初柳七郎算计玉虚的时候，他只是帮了玉虚子疗伤，却没有将他斩草除根。 还以为就算他不出手，柳七郎也会因为法力低微而无法号令整个庞大的道门。 即使是最微小的尘埃，也许也能撼动整个星辰。 永远，永远都不要看轻任何人。 “高斌，这个听证会的当事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你知道吗？” 陆蓉怔怔地看着父亲，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 “不知道。” 高斌轻声说道。 “那你知道，何甜甜是谁吗？他们说她和我娘是好朋友，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啊。” “何甜甜不是刚才法官说的当事人吗？” “恩。” “法官是你爹？”高斌惊呆了。 “恩。” “……” 高斌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委婉地说道：“看起来，你爹作为法官，并不完全大公无私啊。” “为什么？” “很明显啊，就算不是直系血亲，瓜田李下的，能回避就回避了呗，既然有人提了，正常的做法难道不是直接回避么？” “何必要用自己的名声去冒险呢？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爹爹非常想要左右这个审判结果，所以即便被人诟病，他也不愿意回避。” “你这完全只是瞎猜啊，我爹爹才不是这样的人……他从前……” “蓉蓉，我不是针对你爹爹，我是告诉你，从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能想到的就是我刚才告诉你的这些，我可以相信你，别人未必相信。” 陆蓉一下子红了脸。 “你，你叫我什么？” 高斌的话后半段她全都没听清。 “……” 高斌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自然而然就叫了她的小名。 虽然上次在有危险的时候，他也曾这么叫过，但是，当时可以说是因为形势危急，不用在意那么多。 如今他却为何会冲口而出？ “回去之后，我一直在想你……” 他认真地说道。 陆蓉的脸红得难以自抑，心跳如同一直欢腾的小鹿，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我们看到的那一切，还是忘了吧，就当是做梦。” 高斌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严肃地说道。 第四百八十八章 开庭（二） “好啊……哎？什么？” 陆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高斌说的，并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说，你觉得当时我们亲眼看到的那一切都是做梦？” “就算不是，也最好当成是做梦，那一定不是真的。” “可是，高斌，我娘后来告诉我了，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能够修炼成仙，我也在修习法术了，是真的，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法术。” 陆蓉急急地对他说道。 高斌环视一周，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怎么可能呢？你看，大家看上去都很普通啊。” “是真的……” 这可真是，鸡同鸭讲，话说怎么会把高斌这样完全不会法术的普通人卷入到今天的听证会里来呢。 “他们真的都会法术。” “那怎么没人用，比如变个火球出来点烟什么的？” 高斌指着门口偷懒吸烟的制服男，笑着问道。 “有些外勤啊，安保人员可能是不会法术的，但是在座的大多数人都会。” “你看，你刚才还说所有人，现在又变成大多数了。” 陆蓉欲哭无泪。 “他们不用法术是因为这里是非常严肃的场合，规定了不允许用法术的，一会等听证会结束了，你再看，他们有的会飞，有的骑神兽，都不是你认为的那种’普通人’。” “那个……是不是我们在山里遇到的……” 高斌突然指着右边问道。 他侧过了身让陆蓉看清楚，陆蓉也愣了一下，那个果然就是那对神仙眷侣中的男子。 “那次我回去了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他怎么也在这？” 陆蓉喃喃道。 “会不会，我们就是因为上次看到了那些，所以才会被找来的？” 高斌问道。 “难不成，这里的人，还真的都和谢大哥一样会法术……？” 他挠了挠头，一脸迷茫。 “现在，请当事人双方开始陈述，当事人陈述应围绕诉求和主张，争议焦点，以及与案件有直接联系的的内容进行。” “下面先由公诉人宣读诉状。” 陆广韵严肃的声音响起，和书记员一样，他的领口别有麦克风，谢道之十分感叹，惊堂木什么的已经不流行了，现在都用这个锤子还有大喇叭，真的是紧随时代的进步。 “诉状？我们可没有什么诉状，我们就是一普通群众，既然敢来这里告官，自然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来的，总而言之，你们这位菡萏真人勾结魔教，杀害自己人，残害同僚，公报私囊，公器私用，各种罪全都犯了，不信就让我们的证人出场发言。” “砰！” “公诉人，请你发言的时候注意自己的措辞，藐视法庭会被立刻驱逐。” “请问我怎么藐视法庭了？” “既然身为公诉人，就是国家机构的一部分，更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何来普通群众之说，若是你再这样不严肃，法警会立刻将你赶出法庭。” “哦……”拖得长长的尾音令人厌恶。 “受教了，我知道了，不会再犯，感谢您的指正。” “那我可以请我的证人了吗？” “……” 陆广韵无语，按例至少要先诵读诉状，但是若是将他赶出去也不行，为着要避嫌，他只能委曲求全。 “公诉人，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代表的是法制和正义，若是再有下次，本庭不会轻饶。” “好好好，我要请我的证人……” “等一下，公诉人，你的诉状已经全部说完了吗？” “是的，我要请证人……” “砰！”陆广韵微微有些心浮气躁，连流程都搞不清楚的公诉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被告的委托代理人，对于公诉人的诉状，你是否同意？” 他转向海棠问道。 “全部都不同意。” “法庭之上，需要起身答话。” 他无奈地说道，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水。 “是，法官大人，我们全部都不同意。” 海棠连忙站起来说道。 “那你是否有答辩内容。” “什么叫答辩内容？” 海棠无辜地问道。 陆广韵一个头有两个头大，若不是开庭前避嫌尽量减少接触，他能不知道菡萏的这个委托代理人这般不靠谱？ 摇了摇头，他无奈地说道：“如果没有答辩内容，我们就进入法庭调查了，会首先请出公诉人的证人到庭讯问。” “好的，请，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些什么证人。” 海棠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 大家讲道理，她有什么可怕的，师父从来都没有做过那些事情，自然就不怕什么答辩。 这场闹剧让观众席的所有人都有些懵圈，有人甚至已经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 就这？ 还以为会上演全武行，手机都带来了准备拍视频的。 “公诉人，你的第一个证人是祖建树，本庭立刻宣召他上庭，你是否有异议。” “主审官大人，我的第一个证人和第二个证人是一起的，不用分别问话，请您一起传召讯问吧，也好让大家听得清楚一点。” “公诉人的特别要求，审判员和人民陪审员是否同意？” 台上一阵交头接耳，最后所有的审判员都点了点头。 “砰！” “请祖建树和苏明德到庭。” 早就等着的小道童连忙出去传话，可是庭内，谢道之身边的两个男子已经站起身来。 “旁观席的观众请不要在庭审期间走动。” 法警连忙上前阻止，却见那两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一个指着自己说道：“我就是苏明德。” 另一个也说：“法官大人传我呢，我是祖建树。” “砰！” “岂有此理，公诉人，你不将你的证人安排在证人休息室，竟然让他们就在庭旁听？” “没办法啊，法官大人……” 那个邱浩真人混不吝地说道：“证人实在太多，安排不过来了，我这不，就让不是很重要的证人临时在这坐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 深深吸了一口气，陆广韵这才悠悠说道：“请上庭。” “公诉人，你可以……” 两个二愣子站在了证人席之后，他话都还没说完，邱浩真人就自顾自地起身走了过来，准备问话了。 “……开始讯问了。” “请你们二位自报一下名字，修为，曾经的职务，请注意不要透露与目前工作有关的机密。” 邱浩真人问话的时候突然严谨了起来，谢道之微微眯眼，这人，吊儿郎当的样子该不会全是装出来的？！ 第四百八十九章 开庭（三） 海棠分分钟楞在了那里，这两人是哪位？ 想她几乎从入行就一直跟着师父学习历练，连她都这辈子没见过这两个人，他们怎么可能认识师父？ “法官大人，我抗议！” “被告委托代理人，你抗议的内容是什么？” “这两个人不可能和菡萏真人有来往，我保证，菡萏真人绝对不认识他们，他们和案件根本毫无关系！” “喂喂喂，都已经在法庭上了，要叫当事人或者被告好吗？” 邱浩真人翻了个白眼，笑道：“难不成，指证你的当事人的必要条件是要认识你的当事人？你这逻辑也实在很有趣，你的意思是，只要知道你的当事人权力有多大，就不敢出来指证她吗？” “法官大人，她这就不算藐视法庭了吗？您还真是双标啊。” 他冷冷道。 “公诉人，你是否确认，这两名证人所掌握的事实，与案情有直接关系，否则你将负相应的法律责任。” “我确认。” “抗议无效，请证人上庭。” “你们说吧，名字，职务，过去的职务哦，与现在工作有关的可以不用说。” 邱浩真人得意洋洋地给了海棠一个白眼。 “是，法官大人，我叫苏明德，没有修为，在三年前，隶属于玄清真人麾下，执外勤任务。” “法官大人，我叫祖建树，和他一样。” “砰！” “两位证人请分别陈述自己的相关事实，不可以使用模糊的指代和不清晰的描述。” “是，法官大人，我叫祖建树，没有修为，在三年前隶属于玄清真人麾下，执外勤任务。” 邱浩真人走近了证人席，问道：“请问，三年前，你们是否接到了来自菡萏真人，也就是被告何甜甜的任务，前往甘肃敦煌拦截一辆货运火车。” “是，我们奉命拦截一辆编号为lt2873的火车，那是一辆货运火车，本来不在敦煌停靠，但是由于有一节车厢长期隶属于我司，所以当时在敦煌停靠了一下，我们就是在他们停靠的时候准备拦截，抓人。” 苏明德一看就是能说会道，讲得很是清楚。 “如果你有异议或者补充意见，可以随时发言。”邱浩真人转向祖建树。 “是，是。” “当时是玄清真人亲自带你们一起去火车站的吗？” “对，本来我们也很纳闷，因为这种小事，一般老大不会一起去，不过后来听说是内部用的车厢有了问题，我们也理解了，因为您知道的，我们这些没有修为的，根本不可能抓得住内部人员。” “请问你们知道抓捕对象的身份吗？” “……” 两人一起犹豫了起来，面面相觑。 “砰！” “请证人如实陈述。” “……”苏明德还是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们兄弟其实在内部也呆了有一段时间了，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但是并不确定。” “作为证人，你们可以转述间接得来的消息，至于我们是否取信，需要其他证据链相互印证。” 邱浩真人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就说你们听说的是什么就行了。” “好。” 苏明德松了一口气，立刻不再拘谨了：“其实我们都听说是老大的老大的女儿被青姬拐走了，所以专门托付了我们老大带着我们去抓青姬。” “和她女儿。”祖建树忙补充道。 “这位青姬又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 “青姬当时是陇右道的地方事务官。”苏明德对答如流。 “陇右道，就是西北这一块。”祖建树补充道。 “所以这个案子如果不是因为何甜甜的命令，根本不会有人发现青姬有问题对吧，敦煌本就在西北，青姬又是陇右道的掌事人，玄清真人缘何会跨界去抓人呢？” 这分明是诱导性问话。 谢道之皱眉。 “是，玄清真人当时也说，是上面的指示。不过当时玄清真人任外勤总长，他的上司只有菡萏真人。” “好的，我明白了，所以何甜甜曾经亲自下令外勤总长玄清真人去捉拿陇右道事务官青姬，以及她被拐走的女儿，对吧？” “对。” “法官大人，这是典型的公器私用，就算是女儿走丢了，也应该联系当地警方，怎么能让堂堂外勤总长去追这么一个小案子呢？” “您说是吧。” 陆广韵没有说话，他在这个时候不需要发言。 然而他的沉默在别人眼中却是默认。 “这个委托代理人是不是傻子？” 高斌和陆蓉说道，后者迷茫地看着他。 “就算没上过庭，至少看过电视剧吧，这样明显的诱导性问话，被告委托代理人不反驳？她是不是根本就是和公诉人一伙的？” 陆蓉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与此同时，“委托代理人”海棠正陷于更深的迷茫之中，这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芝麻大的事情拿出来说？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显然在座许多人也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自在，虽然这的确是公器私用，但是在场的谁没这么操作过呢？真要有事，等那些笨蛋警察找人，找到的时候只怕都成尸块了。 “后来呢？你们抓到人了吗？” “没有。” 这真是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外勤总长亲自出马都没抓到人？不会吧。 有认识青姬的，知道她是个风系，那就更不可思议了。 “为什么？” “因为那些人里面不仅是青姬和小女孩两个人，还有好几个人，他们里面有会遁地的，于是就遁地逃走了。” “啊……” 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砰砰！” “肃静。” “后来呢？” “玄清真人追了上去，我们原地待命，不过……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什么意思？他有没有抓到人，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两人一起摇头。 “那他从此也没有回来吗？” “没有。” 两人还是一起摇头。 “法官大人，我要求呈上在陇右道沙漠里一座荒凉古城里找到的两件证物。” “申请允准。” 陆广韵皱眉道。 这里面的细节他略知一二，但是…… 来不及思考，一个盘子被端了上来，一块稍稍有些破裂的龟甲和一个黑黑的碗状物放在了中间。 “公诉人，你可以开始陈述了。” 陆广韵一边说着，一边费解地看着那块龟甲，开庭前他见过这个证物，但是觉得和案子并没有直接联系。 第四百九十章 开庭（四） 邱浩真人首先拿起了那个黑不溜秋的碗，向所有人展示它的外形和内部的纹路。 “啊！”祖建树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你认识这件法器，对吗？你能详细地描述一下曾经见过它的场合吗？” “对，玄清真人用的就是这件法宝，每次有厉害的魔物或者妖兽，他就会拿出这个来收。” “你确定吗？” “确定。” “很好，那你呢，你见过吗？” 他又问苏明德。 “是的，我曾听老大说过，这件法器叫做紫金钵盂，配合他的法术暮天钟，从来都没有收不回来的妖怪。” 苏明德显然知道得更详细一点。 “这件法宝他曾交给你过吗？” “当然没有！”苏明德连连摆手：“这可是老大最重要的东西，向来从不离身，也不曾让任何人细看的。” “好的，谢谢。” 邱浩真人放下金钵，拿起了那片龟甲：“这片龟甲是和金钵一起找到的。” “巫彭。” 他喊着一个名字，谢道之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看那块龟甲这么眼熟。 从昆仑虚出来之后，龟甲就不见了，当时还以为是弄丢了，现在看来，是他发现没有了凤凰血，于是自己回去了。 那个古城…… 那就是…… “来了来了……” 那龟甲中竟然传出了声音。 “这是我的第三位证人，巫彭，虽然只是一个魂魄，但是当时他看见了发生的一切。” “巫彭，请你把你看见的告诉大家。” “是，我看见了那个小男孩手里黑色的烟雾散出，就抓住了那个大个子的脖子，后来他就动不了了，他就死了。” “你还看见其它东西吗？” “他死后，他的身体也变成了一团黑色的烟雾，那个小男孩好像吸烟一样，把烟雾吸了进去，然后只剩下那个碗在地上。” “后来呢？” “后来我看到天空中凭空落下来两个人，都长得很好看。” “那个小男孩呢？” “他和那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 “这里有十张照片，你能认出其中有没有当时你见过的人。” 大屏幕上投射出了十张照片，昏昏欲睡的观众席一下子振奋了起来，都看向那些照片。 其他的也就罢了，但凡认识菡萏真人的，都认出了第七张就是她，不禁议论纷纷。 “砰！” “肃静。证人，请你回答。” “第七张，就是当时从天空中掉下来的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 “对。” “请注意你的描述，你能确定她的年龄吗？” “不超过二十岁吧，她脸还有点婴儿肥，很年轻，我确定。” “好的，那她和先前那个行凶的男子有说话吗？” “有，她叫他阿染，还说谢谢你。” “我抗议！” 谢道之立刻起身，喊道：“我抗议！他在说谎。” “当时我们根本就没有见到阿染！” “砰砰！” “肃静！” “旁听群众请不要喧哗。” 陆广韵严肃地说道。 邱浩真人冷哼了一声。 “法官大人，玄清真人被魔教害死，此事完全是因为何甜甜的设计，而何甜甜的女儿也与魔教中人关系密切，此案有目击证人，且有被害人玄清真人的法宝为证物，证据链完整。” “抗议！” 海棠总算反应过来了。 “证据链哪里完整了？凶器呢？我方还有证人没出场呢，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我方证人。” 陆广韵犹豫了一下。 “被告委托代理人，你要传召哪位证人？” “就刚才那个起来抗议的，叫什么来着……”她想了想才说道：“谢道之。” 陆广韵摇了摇头：“根据法庭程序规定，你不能临时传召新证人，除非能证明对案情有重大突破。” “他当时就在那儿，还不能算有重大突破吗？” “依例需要提交申请。” “迂腐。” “砰！” “委托代理人，若是你再口出狂言，一样属于藐视法庭。” 陆广韵无奈喝道，内心里差点吐血，这个海棠简直是脑袋不清不楚。 “公诉人，被告委托代理人请求临时传召证人，你是否驳回。” “当然驳回啦。” 邱浩真人翻了个白眼，笑道。 “被告委托代理人，你可以传召其他证人，但是必须和当前案情有关。” “……”海棠顿时哑巴了。 她根本不知道这桩无头公案都会被赖到菡萏头上，哪里来的什么证人？ “我申请添加新证人！” 她无奈只能喊道。 “委托代理人，你可以向本庭提交申请，休庭后经过合议庭讨论会给你答复。” “休庭后还有什么用？” “……”陆广韵无语。 难不成她以为今天大家就耗在这儿了，不答辩完不下课？ 休庭就是中场休息啊，这都不知道。 “委托代理人，休庭后会重新开庭，到时候你还有传召证人的机会。” 他顺了顺气，尽量和颜悦色地说道。 “好吧……” 海棠不情不愿地说道。 “委托代理人，公诉人指控的罪名，故意谋杀，你是否认罪？” “当然不认罪！” 海棠差点跳起来。 “现在你可以答辩。”陆广韵苦笑。 若是换了别人，只怕菡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个海棠，事前到底做过功课吗？ 他十分怀疑。 “我师父怎么可能去害林老，他们认识了都有上千年了，我师父从来都当他是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的，我记得有一次，师父无意中拿到了天山雪莲，立刻就给林老送去了。” 那你倒是说出来啊，那句话，被告没有动机。 陆广韵眼巴巴地看着她，不过海棠已经说完了。 “委托代理人，你的陈述结束了吗？” “结束了。” 海棠没心没思地说道。 “砰！” “公诉人，你还有其他证人要传召吗？” “当然有啊，法官大人，我的证人多得排队上都来不及，我要求传召我的下一位证人。” 陆广韵看了一下自己的文件，问道：“公诉人，你的下一位证人是神鸟司采？” “是的，法官大人，您刚才只提到了被告何甜甜的故意杀人罪，但是现在这位证人能够证明，所谓的行凶人根本就是何甜甜一手培养出来的，是她的死士之一。” 这个消息太劲爆了，旁听席立刻哗然。 政府机要官员私下培植黑社会势力，这样的新闻就算是在人间也会是头版头条吧。 黑白两道通吃，这样的八卦，就算是市井小民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此言一出，就连海棠和谢道之都惊呆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开庭（五） “那不是，谢大哥的女朋友吗？” 就在大屏幕上的璎珞被巫彭认出来的时候，高斌就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不对，在巫彭开始说话的时候，高斌就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说话的，是那个乌龟壳？” 他瞠目结舌地指着前面，问陆蓉。 然而陆蓉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接地气的鬼魂，那个叫巫彭说话的语气完全和活人一样，除了有的咬字带一些口音，根本就和正常人没区别。 跟她认知中的鬼魂完全不一样。 环视周围，所有人似乎都见怪不怪了，根本没在意那是个鬼魂的事实，大家都在讨论它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陆蓉沉重地说道：“我有点想明白了，何甜甜就是谢大哥身边那个女孩子的母亲，所以刚才他们说何甜甜指使玄清真人去捉拿自己的女儿，其实是为了引他孤身一人，然后派自己的死士去杀他。” “哦……我懂了！” “所以刚才它说，被黑烟杀死的那人就是玄清真人，所以他的法宝才会流落，而杀死玄清真人的人竟然和谢大哥的老婆谈笑风生，所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这……不会是真的吧……” 他微张着嘴，犹豫地看向另一边的谢道之。 谢道之紧紧地皱着眉，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和陆蓉。 一身宫装的美人袅袅婷婷地出场了，她一脸不耐烦，倒像是被逼着上来的，分分钟给了走近的邱浩真人一个白眼。 “请您自述一下您的名字，身份。” 他似乎知道自己不被待见，格外地礼貌。 “本仙乃是昊天帝夋座下司正，名为司采，本仙可是侍奉天帝的神鸟，你们把我抓到这里来逼问，成何体统！” “抱歉啊，司采女仙，可能是我们的同僚没说清楚，让您误会了……” “误会？就那头……狸猫，缠着我不放，非得让我来这里，我可没误会，一点误会都没有。” 即便是神鸟也能感应到周围强大的法力气场，她下意识地没有把梁渠的名字说出来。 刚才还能说是怕梁渠恼羞成怒，当场杀了璎珞灭口，现在呢？ 没时间多想，她立刻把这点小思绪抛诸脑后了。 听了这话，旁听席响起了稀稀疏疏的笑声。 这公诉人也太黑心了，连哄带骗也就算了，竟然派了狸猫去抓神鸟，那可不是根本跑不掉吗？ “对于我们同僚工作的疏忽，我首先致以歉意。” 邱浩真人连忙道歉：“不过我们真的有几个重要问题要问您，请您如实回答好吗？” “好好好，回答完了放我走对吧，太好了，赶紧问。” “请您一定要如实回答，不要加入主观判断哦。” 邱浩真人再次提醒她。 “知道了知道了。” “请问您认识这位女性吗？” 大屏幕上仍然是刚才那张照片，少女浅笑盈盈，小酒窝十分可爱。 “当然认识了，李璎珞。” “您知道她的身份吗？” “一介凡人。” 司采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您能不能回忆一下，您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并且给我们描述一下。” 第一次……？ 司采眼神变得迷茫。 她是在哪里认识李璎珞的？ “啊！” 她一下子想起来了。 “就是她，和那个拿着捆仙绳的小子，冲进了昆仑虚，不过那都是过去……”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邱浩打断了。 “您是说，李璎珞和一个男子一起进入了昆仑虚，您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 “大概三年前吧，他们一进来就把我用捆仙绳绑了起来，还逼我带他们去找凤凰血。” 凤凰血？！ 懂行的不懂行的，全场哗然，议论纷纷。 “砰！” 肃静之后，邱浩真人洋洋得意地问道：“您能描述一下凤凰血是什么东西吗？” “什么东西？不死药啊，当初阿离自绝前留下的最后一滴。” “不死药有什么作用，您能解释一下吗？”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死药都已经……” 她的话还没说完又被打断，邱浩真人说道：“证人不需要回答无关的内容，在需要您回答的时候，我会问您的。” “好吧，不死药嘛，不死药就是吃了长生不老呗，还能有什么用？” “我辈修仙之人，原本就是不死不灭之身，为什么李璎珞还会想要得到不死药呢？” “我哪知道。” “她没告诉你吗？她在让你带她去拿药的时候应该会告诉你一些内情吧。” 司采想了又想，含含糊糊地说道：“好像是救人，但是我……” “也就是说，她不是为了她自己求不死药，而是为了救身边的人，对吗？” “哎？好像是吧……”司采顿时觉得不是很确定。 “后来呢？” “后来……”司采的秀眉深深地蹙了起来。 虽然天帝陛下说这一切都是因果，让她不必哀叹，但是…… 说出来总归没关系吧？ 她看着大屏幕上李璎珞的笑颜，犹豫了起来。 “若是你不愿意说，我来帮你说可好？” 邱浩真人笑道：“后来那个男子刺杀了你守护的神母灵体，并且夺走了她赖以附灵的法器，最后，还吃下了李璎珞夺取的凤凰血，对不对？” 不对啊，王母娘娘之所以会中了暗算，只要是因为误以为阿危是阿满，虽然他们是同一个魂魄但并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王母娘娘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八卦，现在说出来真的好吗？她又迟疑了。 她的沉默在众人看来似乎是默认。 司采决定一定要说些什么，至少不能让人误会了李璎珞。 “也不完全对……” 她说到一半又被打断。 “李璎珞当时没有在那里？” “她在的。” “那名男子有没有刺杀王母？” “有……” “那名男子有没有抢夺王母附灵的法器？” “抢了……” 司采无奈道：“但是……” “那名男子没有吃下不死药？” “据我所知是吃了的……，但是……” 全场哗然。 “你倒是让我说话啊。” 司采气坏了。 “法官大人，我没有要问证人的了。” 邱浩真人施施然地说道。 “你！” 司采气得直跺脚，无奈只能被两名法警带了下去。 陆广韵几乎是直瞪瞪地看着海棠了，然而海棠又是一脸瞠目结舌，这些事情她一星半点都不知道，从何辩驳起？ 她光想着等一下法官会问她要不要答辩的事情了，竟然忘了询问证人。 “被告委托代理人，你有证人要传召吗？” 要不是因为有摄像头，他都想给她使眼色了。 幸好最后海棠总算反应了过来：“对！我要传召司采，她刚才还没说完呢！” 第四百九十二章 老宅（一） 陆广韵靠在了椅背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法官大人……” 邱浩真人的声音拖得长长地，阴阳怪气地说道：“等证人上庭的时候我能不能传召我的下一位证人？” “公诉人，请你稍作等待。” 陆广韵皱眉。 神鸟刚才才被法警带出去，叫回来不是很快的事情吗？ 他的语气倒像是…… 他倏然一惊，看向邱浩真人，果然见他一脸的气定神闲，丝毫不慌。 “审判长，刚才那个女的出去就不见了。” 两个法警两手空空的回来，果然没能带回司采。 “什么叫不见了？” 海棠猛地起身喊道。 “我们刚才送她出去，刚回来就听见审判长大人让我们传唤神鸟司采，结果我们出去一看，她已经走得没影了。” “派一队外勤去追。” 陆广韵吩咐道。 “不对，让沉山真人去追，就说是我拜托的。” 他坐直了身子，目光重重地落在了公诉人席上，他自觉已经很警惕了，然而…… 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眼前这个轻浮粗鄙小混混一般的邱浩真人看似可笑，但他显然只是个幌子，真正在背后谋划一切的人…… 他抬起头，扫了一眼二楼那两个安安静静的包厢，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法~官~大~人~，请问我现在可以传召我的下一位证人了吗？” 小混混嬉皮笑脸地问道。 “公诉人，你可以传召你的下一位证人了。” “谢谢法官大人~，不过，我的下一位证人身份特殊，在人间地位十分特别，所以我申请遮蔽容貌以及作变声处理。” “……” “申请批准。” 越是遮遮掩掩，越是会引起别人的好奇，就连二楼的包厢里都有人探出头来，拿着望远镜准备细细打量那所谓的“遮蔽容貌”是怎么个遮蔽法。 不过到底他们还是没能得逞。 这个听证会不知道之前是有安排多久，甚至连这个要求都考虑到了，只见那个厚瓶底眼镜的书记员和法警确认了之后，就按动了另一个按钮。 一道四面围住的玻璃围栏慢慢升起，毛玻璃的遮蔽之下，就连里面是个男人还是女人都看不清楚。 众人失望地放下望远镜，悻悻坐了下来。 “证人，因特殊职位的关系，您不用陈述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只需要陈述和何甜甜有关的部分就可以了。” 邱浩真人亲切地说道。 “好的。” 那声音一出，大家就更加失望了，因为那公鸭嗓一般的粗糙嗓音，显然是变声了之后又变声，反复编码之后才有的机器感的声音，想要听出原来的嗓音是根本不可能的。 “请问您和何甜甜是什么关系。” “……”那人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其实最初我并不认识何甜甜，当年我在北京念大学的时候，认识了她的丈夫李常苦，我们曾经是一个宿舍的同学。” “那是大约几几年的事情？” “当时百废待兴，所有的一切都匆忙而杂乱，能考上大学是那个时候了不起的大事了，更何况我进入的是当时顶尖的学府，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当时的兴奋和激动。” “但是你要问我具体哪一年认识的谁，这我真的不太记得清了。因为我和李常苦并不是同一个班级，在没有住进一个宿舍之前，我们不过是在一些公共课会一起上而已，谈不上认识。” “我记得我是七八年开始进入校园，中间换过三四次宿舍，可能是七八年或者是七九年认识了李常苦的。” 其实他没有必要说的那么详细，但是和刚才讯问司采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邱浩真人一直十分耐心地面露微笑，丝毫没有要催促或者打断他的意思。 见他停住不说了，邱浩真人才慢悠悠地问道：“那您当时和李常苦关系好吗？” “抗议！” 海棠熟练地举手：“公诉人在浪费大家的时间，他的问话根本就和案情没关系。” “公诉人……” “法官大人，我保证我的问话一定是有意义的，证人的身份十分特别，能来参加庭审也是非常不容易，请委托代理人以及各位旁听席的观众都保持安静和耐心，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砰！” “抗议驳回。” 陆广韵扫了一眼吃瓜群众期待的目光，决定不能犯众怒，省的有理也变成没理。 邱浩真人得意洋洋地继续问道：“证人，您可以回答问题了。” “当时我们曾是最好的朋友，他的学识之广博，在那个时代简直是神人一般的存在，就连任教的教授，有时候都不一定知道得比他清楚，特别是和历史文物以及著名政治人物的经历有关的内容，他说起来简直是如数家珍，和亲眼见到的一样。” “我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而且他为人也很友善，我从来都没在他脸上见到过自矜的神色，即便是再愚蠢的问题，只要有人来问他，他都会十分亲切地为人解答，从不嘲笑藐视他人。” “这样的学识，这样的人品，任谁都无法不认为他是一个最好不过的朋友。” “我曾经以有他这样的朋友为荣。” 邱浩真人淡淡一笑，问道：“您说曾经，所以您现在已经不再认为他是您的朋友了吗？” “……” 证人一阵沉默之后，慢慢地说道：“我不明白，我怎么也想不通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的声音慢慢沉重了起来，从那种热情洋溢的少年之情，变回了理智和权衡同时存在的世故。 “有他这样聪明有远见的朋友，从没毕业起，我的每一个重大抉择都有他的影子，可以说我是一帆风顺地进入了政界，从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少年，一头扎入了混乱不堪的泥潭。” “幸运的是，在这个泥潭里，我淹死了许许多多的对手，无数想让我陷下去的人最终自己留在了泥潭之下，再也无法爬出。” “而我，在他的帮助之下有如神助，从未做错过一件事，从未踏错过一步，甚至……” 他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甚至是内子，也是在他的建议之下，我才去追求的。” “而事实证明他的建议是正确的，也正是因为这次联姻，我才能到达这个从前做梦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第四百九十三章 老宅（二） “这么说来，你应该感谢他。” 邱浩真人冷笑着问道。 “曾经的我，对他简直是感恩戴德，言听计从，但是……” “我记得那是孩子出生之后的第三个中秋，记得很清楚，是因为那时候我因为工作越来越忙，所以和夫人的争吵越来越严重，特别是生了孩子之后，她就在家陪着孩子，没办法外出也很少社交，所以心情也格外不好。” “那年中秋我回家确实是晚了，夫人脸色不好，不过还是给我切了一块月饼，孩子在一旁的摇篮床里，还没睡着，我连忙过去帮忙摇孩子……”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佣人去开门的时候，醉醺醺的李常苦就一头栽了进来，倒在了我家的门口，把她吓了一跳。” “不过我夫人是认识他的，连忙吩咐了佣人让他在我家的客房躺下，还让人给他熬了酸汤。” “那时候大家条件都不好，也没什么好食材，我清楚地记得那酸汤里只放了几片香菇，一点蛋花，不过也是香的出奇，引得我让人给我也做一碗。” “不过那碗汤我最后还是没吃上，所以，至今一直记得。” 虽然他絮絮叨叨说的全都是废话，但是旁听席和审判席都没人提出异议，就连海棠都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 “很快门铃又响了，不过佣人正在煮酸汤没来得及开门，我在摇孩子，腾不出手，我夫人在房里，以为佣人会开门，结果那门铃响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摇得有些迷糊的孩子又开始大哭。” “我气坏了，冲到门口还没打开门，就有一个美得根本不像活人的仙女从我家门口穿墙而入，直接站在了我面前，几乎是脸贴脸，差点把我吓了个半死。” “有时候人遇到根本无法解释的事情就会自我安慰是做梦，我也一样，就在我努力告诉自己这是做梦的时候，大美女开口就问，李常苦人呢？我是他爱人。” “说真的，我的确想过这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李兄可能是天赋异禀，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会是活神仙，我这才意识到，我从来都不知道李兄的家世，也没见过他夫人，甚至没见到他结婚，他就像是个狐狸精一样，一直在我需要的时候就出现，来给我指点迷津，然而我却从未了解过他。” “我夫人这时候也出来了，抱起了哇哇大哭的孩子。” “就在我回过神来准备带她去见李兄的时候，她却走向了我们的孩子。” “在那一瞬间，我注意到了她的眼神，那是一种非常奇怪，难以形容的眼神。” “那眼神，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她无法相信的，一下子惊讶无比；然而很快，她的表情就变了，似乎很高兴，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欣慰的神色。” “那一丝疑虑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在她惊讶的一瞬间，我就自己给了解释，一定是我们的孩子太可爱了，让人看着就喜欢，仅此而已。” “她自然而然地抱起了孩子，贴着他的胸口，似乎是在听他的心跳。” “我夫人平日里从不让佣人碰孩子，但是当时她竟然也没有阻止，后来她告诉我，她一见那个大美人就觉得她一定是个好人，根本没有想过怀疑她。” “后来我们两家来往愈加密切，不仅是李常苦，她夫人也经常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带着她的小女儿一起。” “所以当我的工作越来越忙，阿娇也吵着要去上班的时候，我们顺理成章地就经常把孩子托付给李常苦夫妻了。” “谁知道，谁知道……” 他一时语塞，说不下去了，只听见压抑的抽泣声。 “证人，你描述中的这位美丽的女子，就是被告何甜甜吗？” “是的。” “你觉得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和你的家人保持来往。” “一定是因为阿染！阿染会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她的唆使！” “她早就想要利用他，从他还那么小，她就发现了他的特别，但是她故意不告诉我们，就是为了今天，就是为了现在能让阿染给她卖命！” “法官大人，在我提交的人物档案资料中，有一份陈墨染的背景调查，和这位证人说的完全一致。” “在长达十年之久的陈墨染的童年时代，何甜甜都用各种理由诱使陈墨染和自己亲近，将他关在荒无人烟的李家大宅，进行各种不为人知的实验。” “我这里有一份证据，是陈墨染七岁的时候，照顾他的李家保姆记录的日记，里面详细记录了何甜甜是如何折磨一个七岁孩子的。” “并且这本日记的结尾，还特别注明，是何甜甜吩咐她一定要如实记录陈墨染每天的变化，如果有特别的异动，要立刻向她报告。” “什么？” 证人原本不过是轻轻地抽泣，听了这话简直是勃然大怒。 “什么日记，我怎么不知道！” 他几乎是跳了起来，幸亏隔间里没有桌子，不然只怕桌子都要被他拍坏。 “抱歉，这份证物非常珍贵，不能随便带出法庭，所以没有提前给您看，不过，我现在可以念给您听，正好让所有人都可以听一下。” 他装模作样地申请道：“法官大人，我可以念吗？或者，您可以指派一名文员来念，省的我念错字，毕竟在下文化水平有限，嘻嘻。” “公诉人，你可以展示证物。” 就连陆广韵都没见过那日记，所有的人都屏息细听，竖起了八卦无比的耳朵。 “7月11日，晴。” “今天小小姐吃了两块芙蓉糕，陈少爷吃了五块，被我禁止了之后，露出了凶相，威胁我要让他父亲开除我。” “大小姐说的是对的，我从没见过一个孩子这样的眼神。” “上一次是7月3日，我记得，之后大小姐让我记录他的异样，我不知道该如何下笔，陈少爷有时候会喃喃自语，但是一旦看到我在注意他，就会用那种阴狠的眼神看着我。” “大小姐上次给他施法之后，陈少爷就变成这样了。” “所有的因果，都是有因才有果，大小姐说，只要心存善念，即便是做错误的事情，也不为错，老太爷也说过这样的话，可见应该是没错的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老宅（三）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得尖尖的，不过邱浩真人话锋一转，转向审判席，问道：“法官大人，合理推断，这本日记中的’陈少爷’就是陈墨染，’小小姐’是何甜甜的女儿李璎珞，以及’大小姐’就是何甜甜本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你这不是废话么！你倒是继续念啊！” 证人几乎是跳脚。 陆广韵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十分茫然的海棠，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证物采集程序符合规定，并且笔迹比对没有问题，委托代理人没有异议的话，可以判定推断成立。” “委托代理人”云里雾里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她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就连她都不曾知晓老宅里还曾有过这样的故事，要说师父的为人，她半点都没有怀疑，但是……师父有多爱自己的女儿，她也是十分清楚的。 也许，师父是有什么苦衷？ 一下子，她想起了很多事，刚才说的林老离奇失踪一案，陈墨染的离奇身世一案，这些背后都有师父操纵的影子，而阴氏兄妹的背景这样特殊，当年也是因为师父的纵容，而放任了他们多年。 菡萏真人是怎样的人，自己从未怀疑过，自从拜她为师之后，她待自己一向都是亦师亦友，从未做过任何不符合道义的事情，但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呢？ 会不会，自己也是被蒙蔽了？ 心障一旦起了，这怀疑便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海棠几乎是怔怔地看着邱浩真人，希望他继续念那本日记了。 “谢谢法官大人，接下来这一段有些惊世骇俗，不过既然大家都是本着一颗维护正义的心来到这里，不管黑暗之暗有多残酷，我们也要直面这一切，让制造这些罪孽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话说的是没错，但是这时候难道你不应该抗议么？ 毕竟你代表的是菡萏真人啊。 谢道之和陆广韵的目光都落在了海棠身上。 却见她眼神空洞，目光游移。 谢道之摇了摇头，早就知道海棠根本不适合做这个角色，她没什么主意不说，心智还根本不坚定。 从前菡萏真人在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能给她明确的指示，她是个很好的执行人，但是，在面对变故，在需要她自己想办法，自己主持大局的时候，她根本无法胜任。 但是，也许她是菡萏真人最后能信任的人了。 他闭上了眼睛。 邱浩真人翻了几页，表情沉重地继续念道：“8月5日……” “实在是太残忍了……” “那些伤口，那样深，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自己能抓出来的……” “还好小小姐不在，不然她定然会被吓到……” “流了那么多的血，他竟然还不停手，太可怕了。” “真的有人能这样对自己吗？” “陈少爷的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治好？” “大小姐说时间来不及了，必须下猛药，可是，看着陈少爷痛苦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 “今天陈少爷对我笑得很温柔，和前几天凶狠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但是……” “我觉得，不太对……” “一个人的眼神，真的可以变化的那样大吗？” “还是说，因为大小姐……他被逼疯了？” “老爷，您在天有灵，能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什么吗？阿绿到底应该怎么做？” 他挥了挥手里的日记，展示了一下继续说道：“这页之前是几个表格，根据陈墨染的发色，瞳色，表现，性格每一天的变化都有详细记录。” “我们可以确认，当时陈墨染就有精神分裂的迹象，并且，就是在何家的老宅被何甜甜用某种手段促成的。” “对！”证人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阿染从小就很开朗，但是随着年纪增长，变的喜欢自言自语，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偶尔我会看见他的眼神恶狠狠的，然而一和他说话，他又恢复了正常，所以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泣不成声。 “原来，都是那个女人害了我儿子，不是，不是她，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害了我儿子……” “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儿子啊，他是无辜的，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妖怪一样的女人，都是她，我儿子才会变成这样的！” “证人，您可以详细描述一下您儿子的变化吗？” 邱浩真人趁机问道。 “他本来是多乖巧的一个孩子啊，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和她妈妈分居了之后，他就和我不亲了，现在想来都是那个女人的阴谋，是她告诉我，我的身边很危险，所以和阿染分开，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保护！” “我信了他们的话，阿染才会……” 陈墨染何许人也，只有少数人真正知情，不明真相的群众议论纷纷，都十分好奇。 “您可以具体说说，您的儿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三年前，他突然回来告诉我，不想上学了，我想着孩子可能进入了叛逆期，所以就同意了，对我们来说，上不上学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不正常，首先是和母亲妹妹都不说话了，三天两头不回家住，而他交往的朋友也很神秘，就连我都调查不到那些人的背景。” “后来，他就完全不回家了。” “去年，小香告诉她母亲，在海边夏令营的时候，她在海上见过他，她说哥哥留了一头长发，还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而且，她刚喊了一句哥哥，他就一下子消失了……” “证人，间接证人是您的女儿对吗？” “是的，是我害了他，小香现在都怪在我身上，再也不理我了……阿染，都是我，都是我害得……小香没说错，都是我……” 他哭着哭着，一口气岔着了，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毕竟年纪也不小了，看起来情况十分不好。 “法官大人，证人情绪过于激动，请他先休息一下吧，我申请让李家老宅的保姆出庭作证。” 邱浩真人淡然道。 老宅保姆？ 她还活着？ 面露茫然之色的众人一下子哗然。 一直在念日记，还以为她死了，既然活着为什么不让本人说话呢？ 谢道之转念一想，明白了。 阿嬷肯定是向着何甜甜说话的，所以不能让她先开口，必须让她处在一个不利的位置，让她反过来为自己辩解，才能扯出何甜甜做过些什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算计也是这个算计。 可是，他分明记得璎珞说过，自家保姆已经死了啊…… 第四百九十五章 老宅（四） 这瓜吃得，太费脑子了。 随着神秘证人的退场，不明真相地群众纷纷看向审判席，都有些懵圈。 就算这个凡人在凡间有些身份，就算是菡萏真人害的，也不可能当成一件大事在这儿说，毕竟凡人的寿数不过百年，不过一个少年而已，就算活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百年也好，区别并不大。 然而主审官却觉得这件事的确和菡萏真人牵扯上了，还有很大的关系，究竟是为什么呢？ 记性好的想起来了，刚才那个魂魄巫彭提到过的名字就是“阿染”，而如今这位老父亲的儿子，也叫做“阿染”。 另一个证人，神鸟司采虽然没有提到名字，但显然那个吃下凤凰血的男子和李璎珞是朋友，根据上下文，可以判断他也就是那个“阿染”。 明白的已经明白了。 邱浩真人所说的，身为正道统领的菡萏真人，一手培植出来的“黑暗势力”，指的应该就是这位叫做“阿染”的男子。 自己手握光明，自己控制的人控制着黑暗。 还特别安排了自己的女儿和黑帮头子交好。 接下来就是创造机会让黑帮头子翻云覆雨，自己再出手不疼不痒地镇压几下，顺便扫除异己，一统黑白两道！ 哇塞！ 这剧情，不拍成电视剧都可惜了。 这样一来，授意自己老公放走梁渠，早早安插其他黑帮大佬在自己的队伍里，制造对立的同时，暗搓搓杀死和自己不对付的同僚，一切都水到渠成，顺水推舟，全部都能解释得通了。 真没想到，看上去和善亲切的菡萏真人会是这样的…… 这真是个太让人愿意相信的故事，能想到这里的人，几乎是一下子就相信了。 至于那些还没想明白的，正巴巴地看着台上，等那位保姆出场。 “证人，请你说一下你的名字和身份。” 阿嬷和谢道之想的一样，十分憨厚老实的样子，四肢粗壮，腰板和肩膀都很厚实，显然力气不小，难怪能镇住儿时的璎珞和阿染。 不过，还记得阿染的梦中，阿嬷是一个巨人一般的庞大存在。 当时他只觉得是孩子的儿时错觉，但是现在看来，如果那本日记是真的，阿染会这么害怕阿嬷还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一切，菡萏避开了璎珞，却没有瞒着阿嬷。 也许，阿嬷也帮忙了。 不过此时，台上被法警架着上来的阿嬷不过是个面目普通的中老年妇女罢了。 她的法令纹非常深，让她憨厚的面容现出一丝戾气。 “我一句话都不会说的，你们要冤枉大小姐，我知道。” 她乍一开口，旁听席的众人纷纷释然。 原来还有担心这个邱浩真人随便找个大妈来代替真正保姆的，此时也不得不信了。 “你说的大小姐，是不是就是我们今天的被告，何甜甜？” 邱浩真人问道。 阿嬷转脸避开他，一句话都不说。 “证人，你要明白哦，如果你避不回答问题，并不代表何甜甜无罪，只能代表你在替她隐瞒，对她来说，是更坏的结果。” “你看，台上这几位审判官都看在眼里，你的隐瞒，只能代表了你知道她的罪行，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邱浩真人指了指审判席，笑嘻嘻地说道。 “好吧，要是你不愿意回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你的主子做过的那些事情人神共愤，那样对待一个那样小的孩子，但凡有些人性的人都下不了手吧。” “你胡说！大小姐是给他治病，如果不治病，他会死的！” 阿嬷忍不住喊道。 “啊……”这下几乎是所有人都没能忍住自己的叹息，刚才还有不相信那本日记的人，都议论纷纷，唏嘘不已。 “砰！” “肃静！”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议论声才慢慢平静。 邱浩真人施施然地问道：“证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何甜甜是怎么给那个小男孩治病的，因为，你的日记里写了，他本就是邪恶的化身，那不论何甜甜和你如何对待邪恶之人，都是不过分的，不是么？” “对……他根本不是人……” 阿嬷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你能想象一个人能把自己的身体切成一片一片，然而却没有死吗？我亲眼看见了，那满地的血……” “是他自己，不是我，也不是大小姐，是他自己……” “我亲眼看见的！” “在那之前，何甜甜对他做了什么？” 邱浩真人不为所动，坚持问道。 “大小姐是给他治病，不然他会死的！不是他死，就是所有人都会死，但是大小姐还是想救他……” “她亲口告诉我的，她本可以杀了他，让他重入轮回，但是她太善良了，她不愿意就这样夺取一个无辜的人的生命。” “所以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邱浩真人问道。 “……” 阿嬷沉默了。 “法官大人，既然证人不愿意吐露实情，有理由判断被告何甜甜所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以至于证人为了维护自己的雇主，拒绝进行陈述。” “不！” 阿嬷喊道：“不是的！大小姐只是在想办法救他，只是她也没见过这样的病人，只能从书上找各种方法去尝试，她只是为了救他！” “证人，请你说出你见到陈墨染的第一天，发生的事情。” “……” 一阵沉默之后，阿嬷终于开口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风特别暖，我知道小小姐和大小姐要来，早早就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不过，大小姐的车门打开的时候，除了小小姐，她手里还牵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 “那时候，他才那么小。” 她比了比他的身高，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似乎陷入了回忆。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听得真真儿的。 “大小姐说，阿绿，这下璎儿和阿染都要拜托你照顾啦。” “我看着那个小男孩，他冲我笑了一下，白白净净的样子十分伶俐，一双大眼睛清澈得如同，如同那一天碧蓝的天空，一丝杂色都没有，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 “后来我听小小姐说，阿染很可怜，爸爸妈妈总是吵架，所以他就来和我们一起过暑假。” “我立刻就明白了了，这也是个孤独的孩子。” ：。： 第四百九十六章 老宅（五） “我给两个孩子都洗了澡，换了衣服，他们还那样小，看到了我做的糕点就欢喜得很，坐在了一起吃糕。” “那糕刚出炉，热腾腾的，阿染……阿染他还细心地帮小小姐吹了吹再递给她，两个孩子长得又白又俊，一起坐在炕上就好像一对真正的金童玉女。” “小小姐不是第一次来，但是阿染，陈少爷是第一次来老宅，哪怕是一声羊叫，几只小鸡跑来跑去都让他好奇得很，我便让帮佣带他们去猪圈玩，自己去书房给大小姐回话……”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 阿嬷低下了头，掩面而泣。 “我一过去，就看到大小姐脸色沉重，半点喜色也没有，我愣了一下，方才欢喜的笑容都僵住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没事的，阿绿，我会想办法的……’大小姐见我去了，就指了指手边的一本书说道，’我已经找到办法了，就是，有些东西我暂时还没找到，过几天我会再来。’” “我当时很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小姐见我傻眼了，这才想起来还没告诉我陈少爷的病。” “大小姐说……” 她说道这里，自己都犹豫了一下。 “大小姐说……她说，陈少爷生病了，是一种很难治的病，所以，她会想办法治疗他，只是，需要瞒着小小姐，也要瞒着其他人，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孩子是恶魔的化身。” 邱浩真人闻言，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毛。 “是的，大小姐说，陈少爷是恶魔的化身，如果他身上的病治不好，他就会变成恶魔，杀死所有的人。” 阿嬷坚持道。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哗然，议论声四起。 就连主审官陆广韵，都愣了一下，才敲响了法槌。 “肃静！” “你是说，何甜甜告诉你，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你们必须杀了那个小男孩，对吗？” 邱浩真人玩世不恭地笑着问道，似乎这不过是个笑谈。 阿嬷被他这种态度给刺伤了，她摇头道：“大小姐是最慈悲的，她没有想要伤害他，她说，他的命运必须由他自己来决定……” “那你刚才说你们……” “但是，大小姐也说了，为了天下苍生，她必须想办法治好这个孩子，也许会让他受一些苦楚，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但是，我没想到……” 她低下了头，说不出话来，双手互相扭在了一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释放那种自责的罪恶感。 “所以你们究竟做了些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难以启齿？” “……” 阿嬷还是一阵沉默，她紧张地低着头，不敢面对审判席众人的眼神。 “还是我来说吧，根据你的笔记上的记载，何甜甜一共给这孩子吃了七次活的虫子，每一次都让他痛苦撕嚎，而你，根本就没有帮助他，而是听从了何甜甜的指挥，撑着他的嘴，让他不得不保持着张嘴的动作，让那些虫子爬进他的身体。” “那不是虫子，那是药，是大小姐好不容易抓回来的治病的药……” 阿嬷连忙大声分辩道。 “而且，之后，因为这孩子的情况越来越恶化，精神分裂越来越严重，何甜甜用刀在他身上刻字，导致他痛苦失常，最后用同一把小刀把自己的身体切得体无完肤，几乎是把自己的皮给生生剥了下来。” “你别说了……”阿嬷按住了自己的耳朵，低下了身子。 “然而何甜甜并没有因此而收手，而是给他用了治愈术之后继续用刀在他身上刻字，如此往复三次之后，他才变得木楞起来，对吗？” “这都是为了他好，大小姐是不会错的！” “最后他的病治好了！” “之后的每个暑假，她都会这样折磨这个小男孩，最后还会用控心术让他失去这段记忆，对吗？” “那样的回忆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大小姐是为了他好！” “最后一个问题。” 邱浩真人趁势问道：“证人，刚才请你回忆了一下见到陈墨染的第一天，请问，在那一天，你有发现他有任何精神分裂的迹象吗？” “当然没有，他可爱极了，和小小姐两个人玩在一起都是细声细气的，十分谦让。” “也就是说，在何甜甜对他进行这些折磨之前，他都是正常的男孩子，对吗？” 阿嬷愣了一下，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对……” “但是……” 她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法官大人，我没有要问的了。” 邱浩真人转向一片寂静的审判席，十足淡定地说道。 方才还鸦雀无声的旁听席顿时如同炸锅了一般沸腾了。 谢道之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按照邱浩真人的说法，菡萏真人是故意把陈墨染逼成一个恶魔。 但是他是知道的，阿染和阿危本就是同一个魂魄，而且，阿危历经几千年才找回自己大部分的魂魄，若不是自己亲手毁了照天印上的最后一缕魂魄，现在灵魂完整的鬼王也许已经把世界搅得大乱了。 然而，他也没想到菡萏真人竟然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将心比心地想，如果他处在菡萏真人的位置，他会怎么做？ 一定是直接把阿危杀了，让他灰飞烟灭比较好吧。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可靠的方式。 而菡萏真人却没有快刀斩乱麻，以至于现在变成了这样。 所以，阿危究竟是什么身份呢，以凡人之身弑神，又被天帝亲自惩戒，现在又变成了所谓的鬼王，在他身上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若说他只是个普通人，任谁也难以相信。 菡萏真人知道他的秘密吗？ “如果他不死，所有的人都会死……” 阿嬷说的话如果是菡萏真人的原话，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呢？ 纷乱的念头飞快地在他脑中一个一个闪过，就在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抓到正确的曙光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砰！” “休庭！” 陆广韵站起身来，瞪了愣在那里的书记员一眼，后者连忙扶了扶眼镜，起身道：“起立……致礼……” 一片哄闹中，陆蓉转向表情同样懵圈的高斌，傻傻地自言自语道：“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看着疾步走出的爹爹，她连忙一路小跑追了过去。 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还没告诉爹爹呢。 第四百九十七章 休庭（一） “爹爹，你等等我啊……” 陆蓉追了过去，可是陆广韵走得实在太快，几乎是足不沾地地就出去了。 “找到了吗？” 她跟了过去，在人群中远远地听见了爹爹的声音。 “抱歉啊，广韵真人，沉山真人说没能找到神鸟司采，他早已回来了……” 一群小道童和其他人乱糟糟的回话声中，她听见了爹爹有一些高昂的声音：“沉山真人在哪儿？” 周围一片混乱，高谈阔论的旁听席走出来的一群人，侃侃而谈的邱浩真人身边也围了一个大圈，审判席上走下来的那几位也都被众人簇拥着，似乎身份也并非寻常。 陆蓉努力地往爹爹那个方向挤过去，可是审判席的门和旁听席的门本就是两个，她挤了半天，也不过是靠近了一点而已。 远远地，她看见爹爹已然坐上了电梯，关上了门。 好不容易她总算挤了过去，看见了电梯一直到了五楼才停。 舒了一口气，她连忙按了一下“上”。 五楼的回廊静悄悄地，她正迟疑要往那里走，却听见了爹爹的声音。 “大哥！你怎能这样是非不分？” “是非不分的明明是你啊，广韵，我们陆家……” “别再说什么陆家了，我说过了，如果我有什么好歹，你立刻就把我开除出宗祠，绝对不连累你。” 陆蓉刚要喊出声，听到什么开除宗祠，连忙按住了自己的嘴，乖乖站在墙根听壁脚，一动也不敢动。 “不是你说不连累就不连累的，广韵，你知道吗？这一次真的不能任由你胡来，一切都已经是定局。” “……” “什么叫已成定局？！他们就没想过后果吗！” “七叶真人掌管的道门绝对不简单！他们难道不知道吗！事实摆在眼前，如果真让七叶真人掌管了整个机构，那才真的会出大事！” “何至于此，三弟，你就是想的太多……” “西西说的话你难道没听到吗？这一切，你不会真的以为是巧合吧？” “那些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事情……” “呵呵……” “大哥，你就是这样，一遇到事情就做缩头乌龟，不看不理，难道就可以当它不存在吗？” “枪打出头鸟，我作为族长，需要秉持中庸之道，绝对不能把族人带向错误的道路。” “如果每个人都这样想，这世间哪还有正义……” “这世间从来都没有正义！实话告诉你吧，他们还有数不清的后手，菡萏聪明一世，却生了个草包女儿，她不仅和魔教的人牵扯不清，甚至还和那个从大牢里逃走的姜由是同一个师父！” “别说是旁人了，就算是我，也没理由相信梁渠逃走没有得到菡萏的默许，说起来，若不是她示意了羽蝉，还有谁能放走梁渠，放走那个姜由？” “等一下，你是说，你也知道菡萏是冤枉的……？” “冤枉？一点都不冤枉，自家篱笆扎不牢，立身不正，不和邪魔歪道撇清关系，有什么可冤枉的？” “这个世界，你做了什么，想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认为你做了什么，他们愿意相信你谋划了什么，菡萏的所作所为，没有人会相信她是清白的！” “大哥，我对你太失望了。” “我对你更失望，广韵，你一直都是家族的骄傲，如今，你却要为了一个不可能得到的女人，背弃你的家族，你的家庭吗？” “我和菡萏……？你是怎么想到的，大哥？你还不了解我吗？” “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你难道没有喜欢过她？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为了一个女人，哼！” 陆蓉几乎是惊呆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了惊叫，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她竖起了耳朵。 “大哥，男女之间，除了情爱，还有友情，还有道义，确实，我欣赏她，尊敬她，信任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你竟然变得这样狭隘。” “你这不是被美色迷了眼又是什么呢？” “大哥，你错了，我看见的事实，和你看见的一模一样，只是你愿意蒙上了眼睛，相信他们告诉你的一切，而我，却能看到真相。” “你是说刚才的证人们都在做假证么？林老不是菡萏派人杀的，凤凰血不是菡萏派她女儿去取的，那个鬼王也不是菡萏一手培养出来的？你问过自己的良心吗？” “首先林老绝对不是菡萏下令杀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菡萏派去的，是他无意间发现了李璎珞在追查凤凰血的下落，所以特意去找凤凰血的，他的死，不过是个意外。” “你怎么知道？” “我这里有所有的卷宗，根本就没有菡萏给林老的命令。” “可能是口令呢？可能是已经被她销毁了呢？” “菡萏不是这样的人。” “哈哈哈哈哈……” 族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狂笑道：“三弟，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时至今日，你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是一个女人，竟然能得到你毫无保留的信任，陆广韵竟然也会在事实面前睁眼说瞎话，还说对她毫无情愫，我……” 他气坏了，一下子咳嗽了起来，陆广韵连忙上前扶住了他，轻拍他的背。 族长总算一口气顺了过来，看向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艰难地说道：“咳咳咳，那你说，那个佣人说的话，是真的吗？你要怎么解释。”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陆广韵一字一句地说道。 “哈哈，那你也承认了……” “陈墨染身上一定早就有了别的魂魄，所以菡萏才会想要把他身上的邪魔封印在他身体里，永远也不要觉醒，虽然她用的方法有些极端，但是她的本意是好的……” “陆广韵！” 好不容易情绪缓和下来的族长气得大喊。 “你好歹也是自己能创造出符咒的人，来来来，你给我说说，菡萏做的那些，是什么？” “是……禁术……” 陆广韵声音低了一点。 “没错，禁术。” “我告诉你，陆广韵，这世上，所有使用禁术的人，都是我们陆家的敌人，只要我做一天族长，只要我没死，所有使用禁术的人，都，得，死！” “大哥，我知道那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但是……” “谁？！” 气愤到了极点的陆友韵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偷听的陆蓉，他一个瞬移就到了她面前，堪堪收回了手上蓄势待发的一击。 “蓉蓉……” 他试图调整一下脸上的肃杀表情，不过小姑娘已经被吓坏了。 “蓉蓉，你是来找你爹爹的吧，下次得跟着你小西姐姐，别到处乱走。” 他总算挤出一个慈祥的微笑。 “我和你爹爹不是吵架，只是有些意见不一而已，不用太担心。” 他瞪了一眼陆广韵，转身就走。 ：。： 第四百九十八章 休庭（二） “爹，爹爹……” “我不是存心偷听的……” “好了，找我有什么急事？” 陆广韵揉了揉她的脑袋，僵硬的表情露出了一丝笑意。 “爹爹，刚才我和小西姐姐在一起的时候……” 陆蓉没有继续说下去，比起来，她更在意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对了，爹爹，你到底是为什么让我来这的？小西姐姐说你一定是有原因的。” “也没什么，你刚才说，你和小西姐姐一起，后来呢？” “爹爹，你不相信何甜甜是有罪的，对吗？” “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吗？我认识她的女儿，她很美……” 陆蓉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的，爹爹向来只看证据，你知道的。” 陆广韵啼笑皆非。 “更何况，菡萏真人和你娘是好朋友，我们很早就认识，所以爹爹相信，以她的为人，不可能做出不符合道义的事情来，所以才会和族长争辩了几句，不会影响我的判断的，你放心吧。” “爹爹，什么叫禁术？” “小孩子家家的，不该你知道的别瞎问。” “哦……” 陆蓉仔仔细细地看着爹爹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不过爹爹就是爹爹，不是自己能看透的。 她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自己的来意。 “对了爹爹，刚才我和小西姐姐一起从院子里走进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孩子……” 陆广韵嘴角微微垂了一下，眼神也严肃了起来。 可是，事实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倒宁可是他想的那样。 “爹爹，当时小西姐姐脸色就变了，她说，那个人好像是我的亲哥哥阿止。” “爹爹，我有亲哥哥的对吧？” 出乎她意料的，陆广韵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却并不是欢喜，他眼神晦暗，脸色甚至有些苍白。 这个世界是没有巧合的，他从不相信巧合。 “恩，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让你娘听到，她又该伤心了，我们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以后，早晚会告诉你……” 他揉着女儿的脑袋，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家常，但他心中已是一片冰凉。 旁听席。 二楼。 “师父，你说，那些老不死的在那间包间里做什么呢？会不会和我们一样，闲来无事休息一会儿？” 阿离的大长腿几乎全露在了外面，她慢慢地系着自己的衣带，一边笑道。 “闭嘴！” 七叶真人几乎是在呵斥她了。 阿离愣了一下，见他脸上没有真正发怒的表情，这才委委屈屈地说道：“是，阿离不敢了……” “你太任性了，是我不好，太宠你。”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哪里，师父是疼爱我，毕竟我是师父最喜欢的弟子……” “你是我最喜欢的弟子？我怎么不知道？” 柳七郎冷笑。 这…… 阿离有些心慌，不过她很快就垂下了自己的眼帘，哀怨地转过身去，一声不吭，默默地抹起了眼泪。 大概是不小心吧，长发之下，滑落的小外套里露出了她柔婉的脖子，又细又白的肌肤一片莹润。 虽然她害怕地不敢发出声音，但是并不影响她不动声色地轻轻抖动着自己光滑圆润的肩膀，无声地抽泣着。 柳七郎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去。 不过这动静已经被她听见了。 “呜呜呜……师父自己心里不痛快，却拿阿离撒气……” 她胆子大了些，轻轻地哭出了声，一边还回头偷偷瞄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惶恐。 “好了好了，别哭了，像什么样子……” 阿离松了一口气，衣服也没系好就回身挤进了他怀里，笑道：“刚才不是挺顺利的吗？师父，到底是哪里不对，你告诉阿离，让阿离帮你想想办法啊。” “哈！” 要说她有什么可爱的地方，也许就是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傻样吧。 柳七郎搂住了她，笑道：“好，你帮我想想办法。” 阿离眼里全是问号，显然根本没发现任何异样。 “总之，和我设想的有一些不一样……” “那两个人，才是我真正要在意的……” “师父，你这么说，阿离听不懂……” “没什么，不过是有些人办事不力，没能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是小事，我相信最后的那一幕，一定很好看，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他眯起眼睛笑道，心情也不似刚才那样阴郁了。 想到最后那道大餐，阿离的眼睛也亮了。 李璎珞，这个傻女人，也该尝尝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 “师父算无遗策，没人能逃离师父的手掌心。” 她娇笑道。 “言和真人，您说的是真的么？你已经知道庭审结果会是怎样的了？” “那当然啦，到时候，害死我姑姑的人就会给我姑姑偿命！” “对哦，言和真人和华楚真人同出一门，毕竟是血亲，关系不一般。” “哎，不对啊，那言和真人能坐审判席么？” 有人小小的提了一嘴，马上被其他声音给淹没了。 谢道之看了过去，只见被众人环绕的正是方才坐在审判席的男子之一，着道服，面相和华楚真人真的颇有几分相似。 他没心思想这些，而是迎着独自坐着的海棠走了过去。 “海棠……” 他刚开口，一脸茫然的海棠就马上自艾自怨起来：“哎，快别提了，我知道我不行，刚才我应该喊抗议的，可是我真的是一下子没回过神来，要不，你来做这个委托代理人吧！” 谢道之抿了抿嘴。 “你这样是不行的，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 “菡萏真人现在处境很不好，你一定要真正帮到她才行！”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好好回忆一下和菡萏真人相处的这些年，你相信她有罪吗？” “……” 海棠躲开了他的目光，瑟缩道：“我不知道……” 什么！ 谢道之差点吐血。 “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看清楚你周围的人，他们要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不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真正为菡萏担心的人又有几个？如果她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工于心计，打压异己不择手段，她还会沦落到需要你来为她辩护吗？” 对啊！ 有道理啊！ 海棠抬起了头，眼中似有一丝清明。 “那些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同一件事情的不同解读，就是为了误导所有人的判断！” “我是真没想到，别人被误导了也就算了，竟然你也动摇了！” 他几乎想给她一个耳光扇醒她。 可是他忍住了，海棠毕竟顺风顺水惯了，从没有经历过这么复杂的局面，会一时迷惑也是人之常情。 第四百九十九章 休庭（三） “可是……我觉得师父也许会为了她最爱的女儿做出过激的事情来，也许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但是……错了就是错了……” 海棠弱弱地轻声说道，又垂下了眼眸不敢去看他的神色。 谢道之一滞。 他突然明白了刚才脑中灵光一现的那缕曙光是什么了。 明明杀了阿染是最好的选择，菡萏却选择排除万难也要封印住他身体里的阿危的魂魄，这并不合理。 也许，海棠的直觉是对的…… 可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吧……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世间本无对错之分，只有立场不同，你不能再继续这么天真了。” “如果你师父真的被处死，你想过你的下场吗？” “我？我又没犯错。” 海棠睁大了眼睛。 “而且，师父也不会被处死啊，最多就是撤职吧，师父常常说她不想继续这份工作了，到时候我陪着师父游山玩水，不知有多惬意呢！” “你是认真的吗？” 谢道之啼笑皆非。 看来菡萏真的是很擅长照顾人，一个李璎珞也就罢了，天真得让人不敢置信，如今这个最信任的弟子海棠也是一样，脑袋简单得只能活在象牙塔里。 在她的羽翼之下，每个人都能活得无忧无虑。 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不好。 他有几分气苦，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她。 “你知道羽蝉真人被关起来了的事情吧。” “恩，当然，他挺好的，我去看过好几次。” 海棠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至今羽蝉真人还没被判定是否有罪吗？” “不是说证据不足么？” “好的，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如果今天菡萏被判罪，不管有没有证据羽蝉真人都要陪葬，包括李璎珞，包括你，包括所有和菡萏亲近的人，我妹妹，庚辰，所有人！” “这不可能……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不是我不讲道理，是你不懂道理。” “首先如果菡萏被判罪，直接释放是不可能的，一定会继续拘禁她，既然是拘禁，关在哪里就由新任的掌权人来决定了，想想看，会是谁？” “七叶真人吧……” “回答正确。好，现在七叶真人要把菡萏关到条件最差的监狱去做苦役，你怎么办？” “当然是，反对啦！” 海棠眼中散乱的星芒慢慢聚拢，光芒逐渐明亮起来。 “我懂了，到时候我的话就不管用了，我再反对也没用，除非我们动手越狱把菡萏救出来，否则就毫无办法！” “是，不管关哪里，都是七叶真人的权力，都是合情合理合法，因为你不曾努力替她辩护，所以她明明是清白的，却因为你而要受罪，你明白了吗？” “也许不至于此，或者，到时候我们一起把师父救出来不行吗？” “就算本来有理，一旦动武我们也变成没理的了。” “这一切都是只是你的猜测。” “不是猜测，是合理推断！”谢道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七叶真人一定会用各种办法合理合法地折磨你师父，直到我们忍不住，看不下去，出手救她为止。” “那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他都已经得到他想要的权力了。” “菡萏不死，他就不会安心，我还以为从前你好歹也是拜在玉虚门下，亲眼见了玉虚的下场，能明白这个道理呢……” “我只是奉命假装加入他那个门派的……” “这不重要，玉虚明明已经交出了道门，还是被柳七郎一剑穿心，要不是卫氏出手相救，而且刚好有药，玉虚就死得透透的了。” 谢道之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没费过那么多口水去和别人讲道理，还是那么笨的死脑筋。 当然，除了璎珞。 可是没办法，如今海棠是菡萏的唯一指望了，而璎珞的安危也全系于她身上。 “所以你明白了吗？一旦七叶真人全面掌握了局势，我们就全然被动了，一旦动手，就是和整个机构为敌，他就站在了正义一方，我们就是乱臣贼子，而他一定会激我们动手，好把我们赶尽杀绝。” “现在是我们最后一个能讲道理的机会，甚至这个机会，还是审判长本人帮我们争取到的，以后，我们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你明白了没有！” “恩。” 海棠终于坚定地点点了头，不过她说的话差点让谢道之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她无辜地问道。 谢道之深深叹息。 司采的突然出现和突然失踪，明明已经死了的老宅阿嬷的活生生的证词，这一切都分明和鬼门有关。 他第一时间追了出来，也没能找到刚才作证的那个阿嬷，他可以肯定，那个憨厚的老妇人再也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出现了。 她们的证词对菡萏不利，她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阿嬷也就罢了，也许只是个傀儡，但是司采也许正处于危险之中。 然而此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璎珞暂时应该安全，至少那些人会先让她说完证词才会设法对她不利。 但是庚辰不见了，邬先生和鲛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当务之急，当务之急究竟是什么呢？ 一定要镇定，镇定！ 谢道之飞快地思考着，马上要开庭了，他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把我添加为新证人的申请你递交了吗？” 他想起一事，连忙问道。 “当然。” 海棠连连点头。 “刚才我交给审判长了。” “好。” 总算海棠也是办成一件事了，那接下来，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千头万绪在他心中不断地交织着，他必须得有一个方向。 “谢大哥！”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高斌？” 谢道之惊讶地看着这个大男孩，他一脸忧色，显然是已经知道所有情况了。 上次一别，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也没有深思。 “你怎么会来的？”谢道之出于礼貌问道。 “谢大哥，没时间解释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是蓉蓉让我告诉你的，她说，我来说比较好。” 谢道之严肃地看着他，缓缓点头道：“明白了，请说。” 第五百章 休庭（四）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先歇着，你的基本意思我明白，我会去的，你把你的眼睛闭起来先。” 温柔的声音絮絮叨叨的，却一点都不惹人厌烦，就连这粗陋的小山洞，都因为女子不温不火的话语声，有了一丝岁月静好的宁谧之感。 “我都还没说完，你搞清楚了没有，名字都记住了吗？我怕你记不住。” “那么多草药名字和性状我都背出来了，还差几个人名？你就放心闭上眼睛休息好吧。” “那你倒是快去啊！” 庚辰嘟哝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 女子手上不停，已经为邬先生包扎好了伤口，又运起了灵力，检查鲛姬体内残留的黑气。 “可能因为姐姐是鲛人族，有一半灵兽的血统，所以特别容易受这种邪气影响。”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惊觉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道歉。 “没关系的，小姑娘，我总觉得你很眼熟。” 鲛姬大大咧咧地说道，她方才的确是不高兴了，长长的尖尖的鳍都竖了起来，不过这女孩子温文尔雅，她也不好意思发脾气。 “上次也有人说我很眼熟，可是我却不曾见过她，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凤凰的梦中见过我，可不是我认不出么。” 她笑道。 “小女姓卫，向来学医，姐姐还记得是在哪儿见过我吗？” “我想不起来了。” 鱼脑子的记忆按说不过七秒，鲛姬觉得自己已经算好的了，不过让她费那个工夫去回忆，她才懒得想。 “都是那个李璎珞，每次我遇到她都没好事儿。” “对了，你是怎么受的伤，你都还没告诉我呢，我们捞着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昏了。” 邬先生嘴碎道。 “要不是看在你也算救了我的份上，我早就把你吃了。” “我现在急需吃个人补补。”鲛姬咽了咽口水。 “嗷呜……” 乌啦啦表示不能更同意，它也好久没吃人了，虽然烤鱿鱼也不错，但是偶尔也想吃吃主食。 “穷奇竟然还在世间，我还以为穷奇早就死了。” 鲛姬摸了摸它的毛茸茸的脑袋，十分感慨。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还是有道理的，想当初我游遍五湖四海，哪有我没见过的神兽，哪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嗷呜……” “你说凡人？凡人的事情有什么好关注的，不过是几十年的寿数，如同芥子一般，须臾就随风而逝了。” “嗷呜嗷呜……” “我不认识孟鸟，不过我听说过，怪哉，以前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们？” “嗷呜嗷呜……” “怪不得，我说呢，丹东那个破地方冷得要命，还经常结冰，我最不爱去了，原来当初你们就住在那里啊，难怪我从前没见过你。” “嗷呜……” “也是，偏僻一点的地方，吃个把人换个地方，不容易被发现，不像现在，人挤人的，还到处都是监控，想找个小山村都挺难。” “那个八爪鱼我管不了，你可不能再吃人了。” 邬先生点了点乌啦啦的大脑袋，认真地说道。 “你管谁叫八爪鱼呢，你认识八爪鱼吗？我哪里有一丝丝像八爪鱼了？” 鲛姬气坏了，两边的鳍全都竖了起来，尖尖的獠牙露了出来，一副恨不得把他吞下去的表情。 乌啦啦耷拉下了脑袋，害怕地缩了缩头。 “差不多啦，只是我们丹东人喜欢吃八爪鱼，所以看到鱼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名字，冒昧了冒昧了。” “所以你是鲤鱼吗？” “不是！” “我是鲛人公主，公主！！！你听明白了没！” “哦哦哦……” 邬先生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显然对这个封号并不感冒。 鲛姬气得不打一处来，还好她还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任务是要调查本族失落的宝物，如今最近的线索就是这些人嘴里说的什么七叶真人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她族内宝物的下落有了，她第一个就要吃了这个嘴欠的混蛋。 想到这里她就得意地眯了迷眼睛，看向邬先生的眼中也蓄满了盈盈的笑意。 谁知邬先生立刻拉起了自己衣襟，紧张兮兮地说道：“你干嘛这么色眯眯地看着我，我可是有妻室的。” “我呸！” 鲛姬几乎跳起来。 “做梦吧你，我色眯眯地看着你？你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可是水族的公主哎，我真要婚配，最差也要龙族……” 邬先生愣了一下，看向倒霉躺枪的应龙，鲛姬这才发现自己慌不择言，忙摆手道：“我可对你没意思，你别会错意了。” 看着两人斗嘴，卫氏微微一笑，起身道：“好啦，你们的伤势都稳定住了，记住要多休息哦，庚辰。” “我呢？我就不用多休息了？” 邬先生不忘贫嘴。 “都要休息好了，伤才能快点好。” “不过是庚辰的伤特别重，我怕他又不当一回事，你还记得上次……” “好了好了，没完没了。” “你快去！” “好好好。” 卫氏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几人一眼，这几个人的伤都不致命，不过如果不好好将养，也是会坏事儿的。 就怕她一走，庚辰又闹什么幺蛾子。 不是她瞎猜，他眼珠子转来转去那样，一看就知道不老实，肯定憋着什么鬼主意呢。 “小优，你就留在这看着他，要是他不好好躺着，就立刻来告诉我！” 她总算想到一个好办法。 “溜溜溜溜……”小优扑扇着翅膀，连连答应。 此时一股灵力飞快地接近，她下意识地看向洞口。 “总算找到你们了！” 俊美无双的白衣男子飞身而入，惊讶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卫氏身上。 “卫女仙，你怎么会在这……” “太好了！你在这太好了！” 谢道之语气一转，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方才高斌告诉他的是下一场庭审的线索。 按说姜由此人和邬先生的纠葛，邬先生是最清楚的，所以他立刻就让海棠再提交一份申请，立刻就出来找他了。 狐十一郎为何会奉命困住邬先生，这件难以理解的事情也就此对上了号。 然而，没想到卫氏竟然来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卫女仙，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他激动地抓住了卫氏的双手，还没开口，卫氏就先笑了。 “我知道，庚辰刚才都告诉我了，我已经答应他了。” 第五百零一章 休庭（五） “庚辰！” 谢道之这才发现原来躺在一边的应龙不是一如既往地偷懒，而是真的受伤了。 “是谁打伤你的！” 他惊了。 就在这平湖竟然有人敢公然对应龙出手，这不符合柳七郎的处事原则啊。 “别提了，我又被姜由那小子阴了，我就是太心软，哎……” “哎，你不能碰他。” 卫氏见谢道之走向应龙，连忙阻止他。 “他身上有乱心尘化成的粉末，沾染了之后会失去神志，性情大变，我好不容易才帮他控制住，你可不能再去碰他了。” “乱心尘……姜由……？” 谢道之更惊讶了。 刚刚在狐族过往的故事里听到了这件早已被遗忘的法器，而如今，乱心尘竟然出现在姜由的手里，这…… “是啊，乱心尘已然消失了数千年，自丘引死后，这颗法宝就不见了，就连我都没能找到。” 庚辰忍不住抱怨道。 “真不知道这小子何德何能，竟然能找到乱心尘，并且收为己用，按说，以他的修为，不至于能炼化法宝，也许真正的主人另有他人。” “从前他并没有这个法宝的，不然那次在蓬莱岛，他肯定会拿出来用的。” 谢道之摇头。 “对，你说的对。” 应龙也陷入了沉思。 “这次你们从青丘离开之后，我们又遇到了许多事情，所以才一时半会没能赶回来。” 谢道之对他说道。 “青丘的那个迷宫，是狐族从前的首领壸罡造就的，你知道吗？” “知道啊。” “你认识他吗？” “认识啊，那必须认识啊，他当初爱上了一水族，被自家族内的长老追杀，啧啧，那可是一段佳话啊……” 认真的？ 鲛姬翻了个白眼。 “我也知道，不就是那些狐狸嫌贫爱富，看不上我们水族普普通通的女儿家嘛……要是壸罡当初看上的是我，你看狐族那些人精还会不会反对。” “抱歉，狐族长老们还真的绝对不可能同意你们联姻，它们才不管你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就算壸罡娶个天上下凡的仙女，它们都不会同意，狐族嘛，最重的就是血脉的纯正。” “对吧！”庚辰对谢道之眨了眨眼。 “你说的没错，不过，你知道壸罡最后是怎么死的吗？” 谢道之皱眉道。 “不知道啊，难道不是被清理门户吗？” “并不是。” “最终狐族到底遭遇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一件事，在壸罡爱上的那个水族女孩手里，一样有一柄乱心尘化作的匕首，总而言之，壸罡就是栽在那上头了。” 谢道之担忧地看着应龙，虽然这会儿看起来好好的，但是谁知道乱心尘压制不住发作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呢？ 要不然，壸罡也不至于法力大减，以至于连梁渠都差点打不过。 这些还是先不要说出来让庚辰担心吧，说不定他会没事的。 “不会吧！” 应龙果然没意识到这一点，兴趣满满地亮了眼睛。 “你确定是乱心尘？” “我刚从青丘回来，长老告诉我的，而且，在迷阵里，我还遇到了壸罡本人。” “啊？” 应龙只惊讶了一下就明白了。 “哦，我懂了，壸罡的魂魄守护着狐族的迷阵，怪不得，我说呢，这么多年了，青丘竟然还没没落，真是不容易啊，令人敬佩。” 并不是壸罡的魂魄，而是永凝月火。 谢道之张了张嘴没说话，倒不是不相信庚辰，只是他对法宝这么痴迷，说不定听了这消息会杀去青丘亲眼见见这法宝，要是引起误会，那可就麻烦了。 “这么说来，当年用一个水族女子迷惑狐族的首领，也是一个阴谋……” “这……我也不确定……” 谢道之想起了那颗螺，觉得事情也许没有那么黑暗，至少，那个无辜的老人何其不幸，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女儿的父亲，仅此而已。 然而，事情的经过也实在是太巧合了。 孰是孰非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纠结了吧。 现在能肯定的是，鬼门肯定是想要夺取青丘的永凝月火，他们算计了一次又一次，不拿到手，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哎，你们不要在这聊天啊，你们倒是赶紧回去啊。” 庚辰这会儿倒是突然想起正事来了。 “喂，你怎么还在这？” 他转向卫氏。 “知道了知道了。” “对了，姜由人呢？他孤身一人来这里了？不可能吧！” 谢道之连忙问道。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结果还来平湖这人山人海的地方自投罗网？他是不是傻……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一切的一切，几乎是在这一刻，全都对上了号。 “姜由？他被广韵真人带走了，应该是带回去关起来了吧。” 庚辰说着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他真的像卫氏说的那样，变得很容易疲劳，而心中那股纷乱的思绪也越来越难以压制。 这就是乱心尘的作用吗？ 他靠在了石头上，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不舒服了吧，教你好好休息！” 卫氏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样。 “我没事，我躺一下就好。” 虽说如此，内心那股烦厌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他给自己用了一下清心咒，似乎舒服了一些。 “好多了，你们快去吧。” “庚辰，你要多保重，如果万一……” 谢道之顿了顿，没有说出下面的话来。 “我知道，我一定会尽力的，你放心。”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邬先生不满道。 最讨厌这样打哑谜的了，显得自己听不懂很笨似的。 “你也要跟我回去，你可是重要的证人，你要帮我们证明璎珞和她娘和姜由毫无关系。” “我？” 邬先生被吓到了，不会吧…… “你们汉人的事情，不要扯我这个异族人了吧……” “今天连神鸟司采都被他们找来作证了，她总比你更异族一点吧。” “司采？她能说话了？” “是的，你就别扯东扯西了，就是问你几句话，你老老实实据实回答就可以了，不会有事的。” “我怕我说错话……” “说错话也比你不出现好，他们那伙人惯会颠倒黑白，若不是你把事实清清楚楚地说出来，他们又会各种歪曲。” “卫女仙……” 谢道之看向她，眼中满是期待。 “我明白，我尽力。” “璎珞在我心里就妹妹一样的，而且……不管怎样，她的母亲有难，我不可能置身事外，我收到青姬的消息时，就是打算尽全力帮助她才会立刻赶来的。” “是说，你怎么会……这么巧赶来救我们，原来是青姬……我明白了，司采恢复了，青姬也恢复了……太好了……” 应龙闭着眼睛轻声说道，慢慢露出了微笑。 第五百零二章 师徒（一） “致礼！” 所有人齐齐坐下，旁听席内，人头攒动，是真正座无虚席。 “师父，我帮你剥好了，尝尝看阿离剥的松子。” 昕离子端上一盘光溜溜的松子，笑嘻嘻地递给了柳七郎。 妩媚的眉眼扫过她胸前，落在了她的小手上。 干干净净的指甲，漂亮的兰蔻显然不曾劳作过。 “心领了。” 他收回目光，淡然道。 “哎哟，师父，这不是忙到现在嘛，阿离知道师父喜欢吃松子，特意让人剥了的，都是您的女弟子们一起剥的，能让您尝一口，她们才高兴呢。” “哼。你倒是会拿人家做人情，谁亲手剥的，叫过来，我要看看她的手是不是比你还嫩。” “这我哪知道……”昕离子果然变了变脸色，秀眉微蹙，放下了盘子，也不撒娇了。 看她这样，柳七郎没生气，反而微微地笑了。 背过身去的阿离也悄悄地弯了弯嘴角，这么多年了，她总算真的学会了如何拿捏男人的情绪，至少在柳七郎面前，她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等一下阿离也要作证呢，我就在这看你表演啦。” “得嘞，请好了您内，若是好看，记得给阿离赏钱哦。” “那是自然。” 柳七郎微微一笑，一抹光芒从他眼中划过，转瞬即逝。 “砰！” 又是一串冗长的宣讲，之后审判长宣布继续开庭。 海棠焦急地看向旁听席，谢道之的座位已经被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占据了，而谢道之，谢道兰，庚辰，所有人，全都音讯全无。 她顿时有一种孤军奋战的感觉，无比地苍凉。 谢道之的话言犹在耳，他一定是有急事不得不暂时离开，她使劲地给自己鼓劲，她绝对不能放弃，她一定要保护师父。 想起刚认识师父的那段往事，她的眼圈红了。 是她迷糊了，怎么能任由别人作践师父，践踏她的名声呢，即便她们不争，也不能任由别人颠倒黑白，坏了师父的一世清誉。 “委托代理人，对于前述控罪，你是否认罪？” 审判长的声音一直没停过，而她颇有些神游天外，直到听到呼唤她的声音响起。 海棠愣了一下，忙起身道：“法官大人，我拒绝认罪。” “现在你可以答辩。” “……” 刚才她分明已经整理过思路的，只是这会儿又有些紧张，刚才的一二三四她一下子全都忘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的心越来越慌。 她突然想起了谢道之的话。 如今她代表的是师父，是菡萏真人。 如果是师父亲自站在这里，她是否会退缩，她是否会害怕？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她从未见过比师父更正直，更勇敢，更有担当的人。 她，也要成为师父的骄傲。 “审判长，各位审判员，以及各位旁听席内的同僚们，作为菡萏真人的委托代理人，我非常地荣幸，能够站在这里，代表师父，代表菡萏真人。” 陆广韵扬了扬眉毛，微微弯了弯嘴角，看向她的目光也从失望变成了小小的期待。 海棠一时不敢看台下那么多人，唯有看着审判席以示尊重，而刚巧陆广韵的目光给了她莫大的鼓励。 “首先，我要否认刚才公诉人的控罪，他用模糊不清的事实，和一本模棱两可的日记，就想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这首先是不合理的。” “证人的证词也是在公诉人的引导之下误导成了公诉人想要的结果，就比如公诉人故意询问证人，在来到大宅之前，受害人陈墨染精神是否正常，这本身就不是证人能够做出专业判断的事，她的意见只能作为间接证据参考，并不能形成严丝合密的判断逻辑。” “其次，陈墨染的身份许多人并不知道，这里我给大家展示一组照片，请大家对比一下。” “左边这张是三年前鬼国的上空俯瞰图，右边这张是鬼国所在地如今的画面，请各位比对一下。” “三年前，就是菡萏真人的女儿李璎珞几乎牺牲自己，用全部灵力净化了鬼国，即便是面对自己的童年玩伴，她也没有退缩，而是在面对抉择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没错，陈墨染，就是三年前鬼国的始作俑者，他身上的封印终究还是被有心人破解了，而鬼国的白骨遍地，就是他作恶的证明。” “试想，如果真如公诉人所说，陈墨染是我师父一手扶植起来的鬼门势力首领，师父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拼了性命不要，也要破坏鬼国呢？” 旁听席一片寂静，方才窃窃私语的吃瓜群众都被这个惊人的消息给镇住了，如果这是真的，的确不合逻辑啊，众人纷纷点头。 看来这几句有理有据，大家都觉得她说得不错。 海棠兴奋地微微红了脸，自己刚才列好的一二三四也都慢慢想起来了，正待继续说，却听见一个讨厌的声音。 “抗议！” 不出所料，邱浩真人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 “法官大人，我认为委托代理人的陈述与本案无关，这些都是无端的猜测，毫无逻辑推理，也没有任何证据佐证。” “抗议有效，委托代理人，请你提交你的证据或证人，否则将被认定为无效陈述。” 什么？！ 海棠不敢置信地看着广韵真人。 你到底哪拨的？ 她指了指自己投屏的照片，问道：“这不算证据吗？三年前乌烟瘴气，白骨遍野，现在一片绿荫，生机盎然，这不说明问题吗？” “砰！” “委托代理人，你必须提交和本案紧密相关的证据或证人，而不仅仅是间接证据。” 陆广韵说话的时候一字一句，海棠仔仔细细地听着，总算回过味儿来了，广韵真人这是在指点自己。 这脑子一清醒，思路都容易理顺，她放下心来，自信满满地说道：“是，审判长，我申请宣召辩方证人李常苦。” “抗议！” “法官大人，李常苦和被告何甜甜是夫妻关系，他的证词不能作为可信的论述。” “审判长，控方证人列表中有菡萏真人的女儿李璎珞，如果因为亲属关系，不允许李常苦出庭，那我也抗议，李璎珞不可作为控方证人出庭。” “靠！” “这怎么行？” 别人还没怎么着，二楼的昕离子气坏了。 这个海棠，蔫坏蔫坏的，绝对不能被她坏了好事！ 第五百零三章 师徒（二） 这…… 向来口若悬河，谈笑风生的邱浩真人罕见地犹豫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二楼密密拉着窗帘的包间，显然这个问题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外，他必须得到一个明确的指示才能回答。 “公诉人，你是否接受与委托代理人达成一致，即被告何甜甜的直系亲属不可作为证人发言？” “……” 邱浩真人没有说话，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若是被那位迁怒，他可就糟了。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身边的茗茶真人，海棠看着两人的眼神交流，隐隐明白了，这个邱浩真人一直都是一个人发言，而他身边这个不说话茗茶真人才是能拿主意的。 然而，两人一阵目光交流也没能得到结果，这个问题在开庭前谁都没有想到。 谁都不想背黑锅，于是茗茶真人只能假装没看见，半点主意也不敢给。 “咣！”的一声，碎瓷声从旁听席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惊叫，右侧的吃瓜群众一起抬头，看向二楼的包间。 密密的窗帘还是纹丝不动，什么都看不见。 陆广韵心内暗暗冷笑。 “法官大人。” 邱浩真人终于拿定了主意，他悠哉悠哉地说道：“海棠真人说的也非常有道理，既然我方采纳了被告直系亲属的证词，那辩方自然也可以采纳，身为公诉人，这点风度还是应该有的。” “我收回我的抗议，菡萏真人的配偶李常苦可以作为辩方证人出庭，不过他的证词能不能得到合议庭的采信，我持保留意见。”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又偷瞄了一眼安安静静的二楼包厢，只见那里丝毫动静也没有，他这才舒了一口气，放心坐了下来。 “阿离，你着急了。” 柳七郎的声音平淡无纹。 “一旦心急，就会出错，你要记住这句话。” “是，师父。” 阿离低下了头，委屈道：“我只是太想看到那个把我害惨了的女人痛苦的样子，只要能让她痛苦，我比什么都高兴。” 听到这话，他似乎有一点动容。 然而柳七郎十分平静地继续说道：“我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要菡萏死，让你圆个心愿只是顺便。” “若是因为你出错而影响了我的大计，阿离……我不知道我会怎样对你，真的。” 他的声音还是温柔平和，似乎说的是和两人无关的事。 “是。”他的声音越温和，昕离子就越害怕，她偷瞄了他一眼，匍匐在了他的脚下，娇声道：“师父，阿离明白的，绝对不会搞砸的，您放心。” 倒霉的松子散落了一地，更倒霉的盘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昕离子低着头，惴惴不安地等着他的回答，却久久没听到任何动静。 “去吧，我看你在我身边也没心思了……” “师父……阿离哪有……”她忙撒娇，俯下身抱着他的腿。 “远远地看戏和自己上台参与其中，你只能选一样，这两者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你明白吗？“ 阿离抬头看他，只见他眼中一片冰冷。 “一览众山小，这样的心胸在你身在山中的时候，是不可能感受得到的……” “你还是个孩子……” “去吧，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师父……” 昕离子勉强蕴起笑容，讨好地贴近他。 “滚！” 柳七郎神色不变，冷冷地喝道。 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吓得她手一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躬一躬身，急急地开门出去，头也不敢回。 包间里，柳七郎靠在了沙发上，微微皱起了眉，习惯性地转动着自己手上的扳指。 若旁人不说，真的很难相信，这个文弱书生一般的青年男子竟然就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七叶真人。 逃了出去的昕离子背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是真的怕了。 师父的喜怒无常，就连她也无法捉摸。 不过她每次都会反思，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是这次，她真的不明白了。 是因为她扔了那个盘子吗？ 这并没有影响什么吧？ 而且，师父一开始还好好的，到底是怎么会突然生气了呢？ 她定了定神，决定先去把今天帮她剥松子的女孩子给处理了，省的师父又想起来要找这个人，都是麻烦。 可怜那小姑娘本来不过是想奉承得宠的昕离子而已，如今却被关入了大牢，最终也不过是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而已。 就连昕离子的亲信，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得罪了昕离真人，唯有知道剥松子一事的寥寥数人见昕离子黑着脸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抓她，这才不免私下议论一番。 审判席上，法警奉命去带证人李常苦，虽然山高水远，不过既然审判长命令要提人，自然是多远都要尽快带来。 而放下心来的邱浩真人又开始侃侃而谈：“法官大人，既然还有一会儿李常苦才能到庭，不如先提我的证人吧，免得大家在这里苦等。” “公诉人，你的下一位证人是狐十一郎，狐族，没错吧。” “是的，谢谢法官大人。” “请狐十一郎到庭。” 法警们又忙碌了起来，很快，一只白乎乎的狐狸被带了进来。 “证人，请你陈述你的姓名和身份，与被告人之间的关系。” “是，是的。” 狐十一郎虽然也在好几百号狐狸面前宣讲过好几次，但是毕竟那都是狐狸，如今这里的几百号人都是法力高强的修士，他不免有些紧张。 “在下狐十一郎，籍贯青丘，是被告人何甜甜的女儿李璎珞的好友。” 海棠想了又想，总算想起来了这只小狐狸是何许人也。 当初的武当山上，可不就有这只狐狸么。 对了那时候它似乎和昕离子那个老妖婆特别要好。 她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觉得这货嘴里吐不出象牙。 “抗议！” 她连忙喊道。 “委托代理人，请说。” 广韵真人几乎是有些欣喜地看着斗志满满的海棠，不过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故而也没人看出他这份高兴劲儿。 “这只狐狸根本不是李璎珞的好朋友，不过是认识她而已，当初在武当山上，它还助纣为虐……”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邱浩真人打断了。 “海棠真人，您的意思是，您确认狐十一郎早就认识被告人的女儿，并且对她的社交关系有所了解，对吗？” 啊？…… 海棠傻眼了。 她是不是又入套了。 她咋就这么笨呢？ 第五百零四章 师徒（三） “第一次见到李璎珞是在青丘，当时她带着我们流落在外的族人回到了青丘，我们都非常感激她。” 狐十一郎的陈述十分中肯，并没有任何针对，或者偏见，甚至还有些许善意，再加上方才海棠的抗议，在旁听席的众人的眼中，它的证词可信度还是挺高的。 “当时她让族长向我们询问当时人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几百个孩子神秘失踪的案件，当时我在人间一个孤儿院游历，一个朋友也被带走，然后失踪，所以和他们说上了话。” “这件事最后得以圆满解决，我朋友也被救回来，当时看来，的确是李璎珞和她母亲菡萏真人的功劳，但是其实伊始，七叶真人才是真正主导众人去蓬莱岛寻找那些孩子的，如果不是他，也许最后这案子也会是悬案。” “抗议！” 海棠这会儿还气呼呼的呢，连忙抗议道：“证人只需要陈述事实，不可以加上自己的无端猜测。” “抱歉。”狐十一郎连忙道歉。 “我可以继续说了吗？”它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邱浩真人。 “证人可以继续陈述，可以陈述亲眼所述的事实，也可以转述旁人告之的间接证词，然而不需要主观臆断没有发生的事实。” 广韵真人点头道。 “是。” 狐十一郎老老实实地继续说道：“当时我们是去参加道门的一个比武大会，据李璎珞说，也许那里的人多，线索会更多，于是我们就由我开车，一起前往武当山。” “在路上我虽然一直在开车，但他们聊天并不避讳我，所以我也听到了不少有趣的故事。” “比如，我听见了他们在谈论邬先生寻找徒弟的事情，对了，邬先生也是李璎珞的朋友，话语中似乎还是她的授业之师，然而她对邬先生却根本不恭敬，我十分惊讶，但也不适合出言谴责。” 说到这里，众人不免有些侧目，不满的目光纷纷落在了被告席上，海棠十分无语。 要知道在修道界，师徒之间几乎如同父子，若不是这样，谁愿意将一身道术传承，而如今一个个大世家，更是只传道给自己的血亲，如果资质不够，就再生一个，直到生出能传承自家法术的继承人为止。 听上去挺奇怪的，但也是理之怡然。 除了和魔教中人牵扯不清以外，还根本不尊重师父，众人对李璎珞的负面评价又无端端地多了一条。 “武当山上，道门的兄弟们比武之后，就在原道门首尊玉虚子的领导下一起去寻找应龙，当时因为被姜由误导，我们都以为是应龙抓走了那些孩子，所以怕事怕死的玉虚，根本不敢真的去找应龙的麻烦，故而我们一直都没什么进展。” “最后，是七叶真人号召大家一起去的蓬莱岛，当时他不过是道门的一名普通的道友而已，却心系那些孩子的安危，根本没有顾及自身的安全。” 旁听席众人表情都十分微妙，审判席上，也没人出声打断他，分明这和案情无关的陈述就这么默默地被容忍了。 “在蓬莱岛上，我们救下了差点被魔教烧死的昕离真人，同时也识破了魔教爪牙玉虚子的真实面目，他和姜由根本就是一伙的……” “抗议！” 台下已经乱成了一片，昕离真人？差点被烧死？今天这场听证会实在是太精彩了，居然听到了那么多劲爆的爆料。 ”砰！” 总算等人群安静下来之后，海棠喊道：“证人这是无端猜测。” “当时道门许多的道众全都亲眼所见，玉虚子亲口认罪，并且自杀谢罪。” 有么？海棠愣了愣，玉虚确实是被一刀差点捅死没错，但是她记得不是他自己捅的吧。 而且，玉虚根本就没死啊。 就在她愣神之时，狐十一郎已经继续往下说了。 “而就在此时，我看见了令我惊讶无比的一幕。” 狐十一郎皱起了眉头，痛心疾首般地说道：“我看见了，邬先生在逃，姜由在后面追，而姜由呼喊他的时候，竟然叫他’师父’！” 什么？！ 旁听席上，议论声此起彼伏。 撇开别的不说，这个什么邬先生不是李璎珞的师父么，他竟然还和姜由是一伙的，那……李璎珞……？ “当时我不敢出声，只是恢复了原形在黑暗中悄悄跟着观察，却见最后邬先生和李璎珞他们遇到了之后，仍是相谈甚欢，似乎李璎珞早就知道姜由是邬先生的徒弟……” “抗议！” 海棠又举手了：“证人，你都说了你是偷偷跟着，你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吗？如果你靠得足够近，早就被姜由发现了，还是说，这些都只是你编造出来的证词，当时你根本就不在那里？” “抗议有效。” 陆广韵说道：“证人，你可以陈述你听见的，看见的，具体的话语，但是不可以主观猜测。” 海棠得意洋洋地给了邱浩真人一个白眼，哼！扯嘴皮子我是扯不过你，说到道术，你们几个加起来都没我厉害，给我当面扯犊子，当我傻子？ “是。” 狐十一郎有些闷闷地答道，看了一眼邱浩真人，有几分犹豫。 “没关系的，证人，你可以畅所欲言，你和被告没有任何利害关系，也没有任何陷害被告的动机。” 所以即使你一阵胡说也是没关系的，能误导几个误导几个吧，反正理智的人在这世上本就是少数。 “审判长也是善意提醒你，陈述的时候要转述原话，而不是总结成自己的结论，这是非常重要的哦，你还记得他们原话怎么说的吗？” 邱浩真人笑眯眯地问道。 “不，不记得了……” 狐十一郎躲闪了一下眼神。 它根本什么都没听到，就看见一阵打斗之后，姜由就被抓住了，接下来就是海棠和菡萏真人出现了，控制住了局势。 “但是我记得之前姜由和邬先生的对话，因为他们一个追一个逃，姜由说话的时候非常大声，我听得很清楚，我可以肯定他们是师徒。” 它重复道。 “好的，感谢你的证词。” 邱浩真人遗憾地说道，他都提示得这么明显了，这狐狸怎么还是那么轴，随便编两句不行吗？又没人和你对质。 “抱歉啊，听了那么久，我也没听出来，你们是在指控我师父什么？因为李璎珞和姜由有同一个师父，你们打算怎样？有什么问题吗？” 海棠皱眉问道。 自从她的抗议总算有效了之后，她信心大增，舌头也捋直了，总算能好好说话了。 第五百零五章 师徒（四） 邱浩真人轻轻一笑，顺着她的话说道：“正是，您说的很是，只是李璎珞和姜由师出同门，一个是我正道首领之女，一个是邪魔歪道的爪牙，这岂不令人十分惊奇？” “如果只是一个巧合也就罢了，陈墨染，姜由，阴元华，哦对，我们还没说到元华真人，之后会说到的哦，不过，身为菡萏真人的女儿，李璎珞的魔教朋友也未免太多了吧？” 他的笑容有几分猥琐，那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海棠愣了一下，她总觉得这话的含义有些令人不舒服，但是具体要怎么去反驳，她一时也没想到。 此时，台下响起了稀稀疏疏的笑声。 “砰！” “肃静。” 陆广韵正色道：“公诉人，你的证人和证据都必须与本案密切相关，如果还有再犯，我会宣布休庭，重审庭审备案后再择日开庭。” “是，法官大人~” 邱浩真人懒洋洋地答道。 “我的下一位证人大家都很熟悉，虽然所有的人都深知她的美丽和善良，因为她待人宽和又亲切，不过也许她的过往并没有人真的清楚……” “不过请大家放心，我已经取得了昕离真人的首肯，她愿意站在这里亲自指证曾经害她的人，亲自述说她曾经历的那一切令人不忍回顾的痛苦回忆。” “砰砰砰！” 陆广韵的法槌都快锤烂了，才阻止住了根本停不下来的议论声，毕竟李璎珞他们不熟悉，七叶真人和菡萏真人又高高在上，唯有昕离真人喜欢抛头露面，认识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害她？ 谁害她了？ 璎儿吗？ 海棠忍不住就想抗议，可是证人都没上台，她这会儿喊也早了点。 看了一眼广韵真人的神色，显然也是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个昕离真人要搞什么幺蛾子。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昔日在玉虚面前都要祈求收留的小女孩，楚楚可怜的无助小女孩，如今说出来的话，分量可是和从前完全不同。 只是，海棠不用听就知道她肯定要胡说八道。 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哪怕半个字的事实的，哪怕只是给玉虚投怀送抱这一件事都会让她名誉扫地。 昕离子果然是一副幽怨的被害者造型。 灰色的小礼帽垂下了点点蕾丝，恰到好处地半遮住了她的美目，露出了小小的下巴和不点而红的朱唇。 老妖婆…… 海棠在心里呸了一声，不过仍然不得不承认，比起三年前，如今的昕离子美得如同佛前的羊脂玉净瓶，白嫩的小脸纯净无暇，天真的大眼睛一副迷离之状。 而她手中轻摇着徐徐遮面的那把扇子，很明显是七叶真人平日常用的那柄玉骨扇。 这意味也十分明显，在这个时候，已经是站队的最后关头了，所有愿意投向七叶真人的，都看明白了，只要无脑支持昕离真人就对了。 “审判长，各位审判员，以及各位来参加听证会的嘉宾们，我，昕离子，在此宣誓，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事实且是事实的全部。” 她不出手则已，一开口就是举右手宣誓。 虽然法庭向来没有这个步骤，不过她的表现还是迎来了一阵掌声。 陆广韵没有说话。 海棠翻了个白眼。 “昕离真人，首先我代表所有人感谢你愿意出庭，在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之后，你没有选择逃避，而是勇敢地站出来，指证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为此我深表敬佩。” 邱浩真人正色道，和之前嘻嘻哈哈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我可去你的吧，别随随便便代表别人好哇。 海棠忍住了这句腹诽。 昕离真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顿了一下，这才慢慢说道：“三年前，阿离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普通人，请大家不要把我当成是那个熟悉的昕离真人，而是从一个普通人的视角，真实地体会我经历的一切，那样，你们才能真正明白，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话语权，法力低微的女子在强权面前，是多么地无助，多么地卑微。” 此言一出，众人的神色都有些黯然。 毕竟谁没经历过闹心的事呢，谁没有发出过这世界何其不公的感慨呢，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被勾起了一些往事和回忆。 有几个女孩子的眼圈红了，就连一些有了些修为的男子，也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待大家的情绪都到位了，昕离子这才幽幽地开始了自己的诉说。 “三年前，我和父亲住在青海的格尔木，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一望无际的原野和广阔的盐湖，是我至今难以忘怀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直到有一天，三个陌生人闯入了我们的世界。” “对了，忘记说了，我和我父亲当时都属于道门的格尔木管理所，负责当地的一些道门相关的事务，不过道门严禁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所以在我父亲的管理下，当地的道友和凡人相安无事，相处得十分和谐。” “然而，那三个人一进入格尔木，就用石化术和御火术杀死了一个当地的百姓，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纵火烧毁了一大片古玩市场的房屋。” “之后，他们三人根本就没有道歉的意思，而且，他们法力远高于我父亲，于是我父亲没办法，只能找上门去，让他们安分一点，尽快离开。” “但是那三人却执意不走，甚至还大闹我父亲组织的道友间的交流会，夺走了我父亲作为奖品的法宝，而我，也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李璎珞。” 她微微地露出了一个戚戚的表情，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时我的天真懵懂，只觉得璎珞姐姐十分美丽，又很会使用法术，便很想和她亲近，在聊天中，她得知了我们都属于道门，便想让我带他们去当时道门的总部武当山游山玩水。” “父亲一听就急眼了，连忙哀求他们不要带走我……” 等一下。 啥？ 海棠傻眼了，好像昕离子是从格尔木来的没错，不过她说的这些，她一个字都没听说过，她一个字都不信。 “抗议！” 她连忙喊道。 ：。： 第五百零六章 师徒（五） “证人的陈述只是一面之词，而且与案情无关。” 她期待地看着广韵真人。 只是…… 法理不过人情…… 即便是陆广韵，也不能触众怒，眼睁睁地等着听下文的吃瓜群众实在太多，就算和案情无关也好，他也犹豫了一下。 “法官大人，请您通融一下，昕离真人是我好不容易说服了才愿意来作证的，只是她的经历实在是太曲折，不从头说起有难以解释清楚的地方，所以才说得详细一点，这也正说明了她证词的可信啊。” 邱浩真人恳求道。 陆广韵果然只是犹豫了一下，这才歉然道：“抗议无效。” “证人，你可以继续陈述，不过请尽快讲到与本案有关的部分。” “是，审判长。” 昕离真人哀哀怨怨地说道，一边偷眼不屑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明人不说暗话，你这个纪检部长，只怕今天也是做到头了。 待师父上位，哼哼，有你们好看的。 “那我就继续说啦……？” 她柔婉的声音低低地，眼神却看向陆广韵，挑衅似的故意问道。 我就要胡说，你能奈我何？ 陆广韵纹丝不动，面无表情，根本不屑回答她这句挑衅。 她弯了弯嘴角，小心翼翼地说道：“之后，之后他们就不顾我父亲的反对，强行把我带到了武当山，也就是在那里，我遇到了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恐怖的恶魔……” “当时的道门首尊是玉虚真人，他，他表面上道貌岸然，无可指摘，对后辈也是关爱有加，只是……” “这些我也只是听说，我可以说吗？审判长大人？” 她抬起头看向陆广韵，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容。 “证人，你可以陈述亲眼所见的事实，也可以转述旁人的言辞，作为可参考的旁证。” “是。” “当时，当时我就听说了，玉虚真人的九个女弟子，都是他的入室弟子，不过众人说起这些的时候，那种笑容，总让我感觉不舒服。” “后来我才慢慢明白，玉虚真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双修，用自己的女弟子作为自己……泄欲的工具。” “只不过，我明白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当时，当时……” 她掩面而泣，大有再也说不下去的架势。 似乎还害怕一般，她低下头，双手扶住了自己的双肩，这个令人生怜的动作显得她十分无助，楚楚可怜，而她雪白的酥胸也被捧了起来，一副圣洁的美女却被玷污的模样。 “抗议！” 这题我会。 海棠连忙得意洋洋地抗议：“等一下，昕离真人，当时我也在武当山，我奉菡萏真人的命令潜入道门暗中观察当时的道门首尊玉虚真人，只是我看见的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分明是你自己脱光了衣服躺上了玉虚真人的床，还赖着不肯走，这才会被真如子抓了个正着，而且，如今真如子不知去向，生死成谜，和她有仇的人，你也算是一个，不是么？” “没错。” 昕离子泪水涟涟的小脸倨傲地扬了起来，大眼睛中的泪水不停地流了下来，但她双目清明，一脸正气，以至于刚开始感叹剧情果然有反转的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听她自承其事，海棠都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呃？ “当时的我太年轻，听信了旁人的话，又被玉虚真人的花言巧语所骗，才会，才会……” “他将我带入地狱的那几句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每到午夜梦回，我哭醒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恶魔的脸，他狰狞的笑容，还有那双邪恶的手。” “是李璎珞，李璎珞告诉我，玉虚真人让我去他的房间，说要亲自教我法术，而我，竟然信了。” “她总是对我那样凶，唯一和颜悦色的一次，竟然是把我带向堕落的深渊……” “我到了那里，果然玉虚真人一见我就笑了，他扶起了向他叩拜的我，温言说道：’我知道你会来的，我从你的眼睛里，看见了真正向道的决心，我可以相信你么？阿离？’” “之前玉虚真人就经常指点我法术，所以这一次，我以为他也是要偷偷教我几招厉害的，我连忙点头，答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抗议！” 海棠总算反应过来了，璎珞怎么可能对她说这个？ “证人在说谎。” 陆广韵无奈道：“抗议无效，证人的证词是否被取信，有待合议庭的判决，不过证人有自由表达的权力，而所有的证词都将具有法律效应。” 他冷冷地看向昕离子，后者也不甘示弱地看向他。 我怕什么？只要菡萏死了，你们全是一盘散沙，谁来追究我胡说的责任？笑话！ 不过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开始了抹眼泪，台下的吃瓜群众都快急死了。 “昕离真人，我能理解您的遭遇，要不然，这段就不用说得太详细了……” 邱浩真人心疼地说道。 几乎所有人都给了他一个白眼。 瓜子汽水都准备好了，你让她别说了？快住嘴吧你！ 幸亏昕离真人高高地昂起了头，正色道：“不，我要说，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遭遇，也许在我之前，甚至之后，还有这样无辜被害的女子，若是能让她们提前看清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虚伪的嘴脸，那便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贡献。” 台下又是一阵掌声。 这到底是菡萏真人的听证会，还是昕离真人的粉丝见面会？令人费解。 海棠都懒得给她白眼了，算了，随便吧。 “在我说了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之后，他扶着我的手就慢慢往下移，我一下子惊慌失措，连忙推开了他，可是他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指着他房里的那张大床，他笑道：’今天教你的是一个特别神秘的法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哦，我们道家的秘法很多，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唯有这一术，任何人学了之后都是欲罢不能。’” “我忙问他，’玉虚真人，可是我还不是你的弟子啊，将本门秘术传授给外人，真的没关系吗？’” “他听了之后哈哈大笑，十分爽朗地说道：’自然没关系，你早晚也是我的弟子。’” “我一听之下大受鼓舞，毕竟他可是道门首尊，能做他的弟子，那可是无上的荣幸，当下我就遵照他的指示，脱去了自己外衫，乖乖地躺在了他的床上。” 第五百零七章 师徒（六） “昕离真人，您当时对他的动机，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吗？” 邱浩真人突然问道。 昕离子脸色一变，惊讶地看着他。 这可是剧本里没有问题啊，他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问？ 不过她没有多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伪装好了自己的表情，呜呜咽咽道：“自然是有一点点怀疑的，只是，只是我不信，身为道门首尊，这样受人敬仰的玉虚真人，竟然会是个色欲熏心的禽兽。” “直到……直到……” 她又低下了头，掩面哭泣起来，泪水滑落在浑圆的酥胸上，几乎把胸口的衣襟都打湿了。 “直到他连哄带骗地进入了我的身体，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才让我真正清醒，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我是被骗了……” “我连忙推开他，哭着问他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宝贝儿，我还没好，乖乖的别动。’” “他这么说着，按住了我的手，一股大力把我压住，我再也挣扎不了，只能任他摆布，而他先前的温存也变得粗鲁起来。” “我害怕极了，却也不敢喊叫，毕竟这里是道门，是他的地盘，我就算再喊，也没人敢来管他，更何况，是我自己傻傻地走进了他的房间……” “当时我只希望他能快点结束，好让我赶紧回去，我要远远地躲开他，回家，回格尔木。” “只是，只是他的折磨似乎是无穷无尽，花样百出。” “我疼极了，哭着求他放过我，可是他似乎见惯了这一切，根本不理会我，只顾着自己……” “我清楚地记得，他终于睡着的时候，天已经白蒙蒙地亮了起来，而我想要逃离的时候，他还抓牢了我的手，不让我走……” 海棠又是一个白眼。 前面的剧情她是不知道，但是真如子闹起来之后的事情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昕离子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反而还以成为了玉虚子的女人为荣呢。 这会儿当玉虚死了，在这可劲儿胡说是吧。 你给我等着，老妖婆，等我去把玉虚找回来当面对质，吓死你。 然而她往旁听席扫了一眼便知不好，这老妖婆的话，看来信的人不少，有些年轻女孩子还含泪抽泣呢。 少说也几百岁的人了，你们听故事就听了，怎么还说什么信什么呢？ 她无语。 “请问，花样百出是什么意思，他用什么工具了吗？” 邱浩真人的问话简直是虎狼之词，昕离子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他，几乎是惊呆了。 虽然是面对面，避不开她谴责的目光，邱浩真人也硬着头皮问道：“非常抱歉啊，昕离真人，因为作为证人，您必须清晰地描述，不可以用模糊的词汇呢。” 有这么一说吗？ 海棠疑惑地看向陆广韵。 这个邱浩真人怎么回事，故意给昕离子难堪，他们是窝里反了怎么地？ 昕离子只怕连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她咬咬牙，掩面道：“我不知道，他的确是拿出了一些，我没见过的东西，但是，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拜托，别再问我那些了，我再也不想回忆起那些了……”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在那之后，你和玉虚真人还有过类似的亲密关系吗？” 便是个傻子，听到这里也回过味儿来了。 昕离子终于明白了，他这些问题并不是自己要问的。 邱浩这个狗东西还不够资格在自己面前叫嚣，然而，比起自己，他更怕的人，更能让他乖乖听话的人唯有……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帘密密地拉着的二楼房间，吓出了一个哆嗦。 “没有！没有！”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后来我被送去了玉虚子掌管的魔教，作为圣女差点被烧死。” 她冷冷地说道，再也没有努力渲染情绪的心情，只想赶紧说完就走。 然而邱浩真人并没打算放过她。 “您是怎么从武当山去的蓬莱岛，能详细告诉我们吗？” 他问道，见到昕离子青白的脸色，他忙解释道：“这是因为您遭遇的这些都会是重要的线索，所以希望您能回忆一下。” 自己的腿肚子都发抖了，要不是七叶真人下了严令，一定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质问昕离真人啊。 话说你们两口子打架，就不能关起房门来床上打吗？ 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撕破脸是怎么滴？ 真的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与此同时，昕离子的脑子也在飞快地转动着。 她未曾想到柳七郎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然袭击，根本就没想过应对的方法。 不过，她也没料到，他会这样在意她的过去。 这三年，他从未问起过自己的过去，她还以为他不在意，原来，他的心思始终都是她猜不透的，这般深藏不露，隐忍不发。 只不过，他的在意显然用错了方向。 昕离子的目光扫过旁听席的第一排，白色的身影并没有在那里出现。 该怎么说呢？ 元欢子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早就被自己借机会解决了，然而说出他的名字会牵扯出太多自己做过的那些傻事。 然而不说元欢子，她要怎么解释自己是怎么去蓬莱岛的呢？ 她仔仔细细地回想当初在蓬莱岛上，柳七郎见到自己的那个场景，她要怎么说，才能避开他的怀疑呢？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慢慢说道：“当年的事情我有些记不清楚了，不过后来因为真如子弄伤了我的脸，于是玉虚真人就说要送我去蓬莱岛养伤，我怕他趁机又要折磨我，立刻就拒绝了。” “后来，有一个道友告诉我，有了那些失踪的孩子的消息，让我立刻和他一起去追查……” “请问，那位道友的名字是……？” 邱浩真人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都说了，过了那么久了，我记不清楚了。” “哦……” “当时我已经学会了御风，于是就跟着他立刻走了，到了那里才知道那里就是蓬莱岛，也就是玉虚真人真正的大本营，那里全是疯狂的教徒……” “我想要逃跑，但是立刻就被软禁在了屋子里，哪里都去不了……” “恕我直言，打断一下，昕离真人，您的屋子是有禁制么？不然为何您不能施法逃脱？” 昕离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下定决心要把他千刀万剐泄愤。 第五百零八章 师徒（七） 看着沉默不语的陆广韵和一脸八卦的海棠，她简直是无语了，这难道不是“无！关！问！题！”吗？！ 怎么这会儿没人抗议没人打断了？ 抓紧了手里的扇子，她慢慢地张开，扇了扇自己糊满了泪水的脸，倔强的坚持让她振作了起来。 越是想要让我难堪，我就越要云淡风轻。 柔弱地做出一个无辜的疑惑神色，她都要被自己的演技给惊艳了，歪着脑袋天真地问道：“原来那就是禁制吗？我之前没有见过，就是我在那个屋子里无法使用任何法术，想要走出屋子也不行，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拦住了我。” 听了她的回答，轻轻的嘘声在旁观席响了起来。 禁制只是禁制，不会有什么无形的墙，如果是结界的话，也不是一道无形的墙这样粗浅的。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她在说谎。 昕离子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邱浩真人。 邱浩真人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不过他不敢松懈，继续问道：“方才您说，蓬莱岛上都是疯狂的教徒，请问您为何会用’疯狂’这个词，他们对您做了什么过激的行为吗？” 他到底想要问什么？ 有什么话就不能当面问我吗？ 她愤怒地看向二楼，恨不得冲上去找他理论。 非得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吗？ “把我架火上烧还不够过激？” 昕离子一收扇子，怒道。 “抱歉啊，昕离真人，的确这是过于疯狂了，不过我的问题的用意是想要知道，您在那里呆了多久，在那期间，有没有被教徒们侵犯？” “咔！” 众目睽睽之下，那把玉骨扇生生被昕离子折断成了两半。 “对不起，您刚才的誓言的确是这么说的，您会告诉我们事实，以及事实的全部……” 邱浩真人不依不饶问道。 “够了。” 海棠突然喊道。 “我抗议！” “公诉人的问题和案情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你们两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自己私下解决，别在台上丢人现眼了。” “对不起，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昕离真人，请问元欢子此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何你会在去年年关之际亲自去镇灵殿探望他，并且在你走后，他就突然自尽了？” 元欢子…… 海棠想起来了，那个曾经和昕离子相谈甚欢的小道士，最后还说他们两个私奔了，结果却是去了蓬莱岛。 “啊！快来人啊，昕离真人晕过去了。” 一阵乱哄哄中，法警们冲了上来打算扶昕离子离开，然而人群突然都停住了，喧闹也消失了。 这是怎么了。 装晕的昕离子偷偷地掀开眼帘，却似乎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袭白衣，穿过了人群，拂开了所有看热闹的看好戏的攒动的人头，挡住那些趁机想要一近芳泽的法警们，亲自走了过来，走向了她。 是他？ 她的心跳一下子快了。 然而映入她眼帘的是一脸冰冷的七叶真人。 他驾轻就熟地横抱起了她毫无反应的身体，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所有人都自动让开了半步，用怜悯的神色看着一头冷汗的邱浩真人。 原来如此，即便如此，昕离真人在七叶真人心中仍然是最重要的人。 所有因为刚才那一幕比闹剧更富戏剧性的询问而看轻了昕离子的人，都不得不收起了自己的蔑视，的确，这个女人不简单。 “失望了吗？” 一直抱着她回到了她的房间，七叶真人才总算开口了。 他一把把她丢到了床上，大声吼道：“我在问你话！看到是我，你，失望了是吗？” “你希望是谁？” “你这个贱人！” 他一耳光就打在了她脸上，差点把她打懵。 昕离子立刻缩在了床上，可怜兮兮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惊恐地说道：“师父，师父……阿离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脑子一下子一片空白，她几乎没有思考的空间。 他可是七叶真人啊。 她怎能这样大意。 在他面前，一刻都不能停止伪装，而她竟然因为他亲自来救自己就松懈了。 都是她的错。 “好，那你告诉我，元欢子是谁，你和他什么关系！” “还有，这是什么？” 他劈手抓起她的盒子，丢在她面前，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床。 最显眼的，是铝箔包装的几排药片，她忍不住一抖。 “你一边告诉我，因为李璎珞害得你无法受孕，一边又躲着我吃避孕药？” “玉虚，元欢子，你是不是还有数不清的男人，唯有我这个傻瓜还把你当成是……” 他一下子闭上了嘴。 一阵沉默。 “师，师父，你是真心爱我的吗？” 昕离子不敢置信地问道。 从他的话里，她似乎听出了什么，令她松了一口气，令她狂喜的暗示。 她的目光却忍不住紧张地落在了那支掉落出来的笔上。 普普通通的圆珠笔而已，在她不在的时候，他早已偷看过了这个箱子，唯有避孕药令他愤怒不已，其他的东西他都未曾在意。 然而他偏偏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 昕离子的目光一看过去，他就发现了端倪。 “我爱你？” 七叶真人都快气笑了。 “傻子才会爱你吧，你这个根本没有心的东西！” “我说过了，你不可能又想要看戏又想要参与其中，一旦你身在其中，你就无法成为旁观者。” “刚才的滋味怎样，可好受么？” 他痛快地笑道，伸手捏住了她小小的脸。 “师父，我疼……” 见他靠近，昕离子本能地放软了身体，娇媚地嗔道。 “呵呵……” “你也会疼么……” 他冷冷道，手中黑气萦绕，一条黑色的长鞭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他手中。 昕离子这回是真的吓到了。 “师父，这可是平湖啊，你疯啦！” “外面全都是人啊。” 她一脸惶然，小声喊道。 若是被别人看见，若是…… 来不及继续担心，只见那黑色的长鞭已经无端消失在了空中。 猝不及防地，他俯下身，冰冷的唇吻住了她。 所有的痛楚都消失了，她能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双手变得温柔，一如往昔。 昕离子有些不知所措，早知师父喜怒无常，然而这样的善变，她都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才能欢喜。 他原来什么都知道。 第五百零九章 师徒（八） “肃静！” 围绕着昕离真人的议论尚未平静，邱浩真人又祭出了他的下一位证人，只不过这一位，有点不普通就是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结结实实的铁笼子从地下升了起来，说那是铁笼子也着实不礼貌，只不过那栅栏的密度和坚实程度，比起驯兽笼有过之而无不及，唯一的区别是稍稍精致一些，还配了座椅。 面色苍白，黑气缭绕的男子闭着眼睛坐在笼子里，从升降机里被升到了审判台上。 “是魔教的人！” “他修炼的是鬼道术！” “都站远一点啊，你们这些小辈不要不知轻重，万一出什么事呢？” 众人如临大敌，紧张地看着台上。 邱浩真人方才出的冷汗还没擦干，眼见这位老哥又是个硬茬子，深呼吸几下这才走近了笼子，微笑道：“证人，请你陈述一下你的姓名和身份，以及和被告人的关系。” 那男子根本没理他。 “证人，请你回答问题。” 他尴尬道。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那男子总算开口了，张嘴就没好话。 “砰！” “姜由，如今你已经被抓，绝不可能让你再次逃脱！除了配合讯问之外，你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表现好，我们可以考虑少关你一两百年，也不是不可能的。” 审判长一说话，台下便又是一片议论。 “姜由？他不是逃了么，什么时候又被抓回来了。” “原来这就是姜由，看上去也没那么可怕。” “谁说的，就是他，抓了五千童男童女血祭，还差点杀了上古神兽应龙。” “哪有那么多，你们就是以讹传讹。” “总之他很厉害的，你们都别太靠近。” “咳咳咳咳！” “我呸！” 姜由的脸色苍白，一边咳嗽一边捂着嘴，显然是受伤极重。 “成王败寇，既然被你们抓了，我就没打算继续活下去，将死之人，没什么可说的。” 他仰起头，倨傲道。 “庚辰？” 有人认出了他的面容。 “他的容貌和应龙一模一样。” “难怪当初……” “砰！” “既然你都决心一死，更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死都不怕，还怕说真话吗？” “哼！” “我才不要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 姜由冷哼道。 邱浩真人见状连忙换个问题：“姜由，上一次你从我司镇魂殿逃脱的经过，你能告诉我们吗？” “不能。” 这还像话吗？ 旁听席的诸人且惊且怒，好事的都恨不得上前来教训他，好叫他老实点。 “那……”邱浩真人锲而不舍问道：“姜由，你是何来历，师从何人，这些可以说吗？” “行不更姓坐不改名，姓姜名由，师父？我没师父。” “我的意思是，您在投入鬼门之前是属于哪个家族的，或者说，出身何处。” “什么鬼门，我可不知道。” 姜由无赖道。 “我没出身，我就是个孤儿。” “那总有人抚养你长大，教你法术吧。” “……” “身为一介凡人，你的授业之师又是谁呢？” “咳咳咳咳！” 姜由没有说话，又开始了剧烈的咳嗽。 “我没师父……” 他气若游丝地说道。 抬起头来，透过密密的铁栅栏，他看见了穹顶的星和月。 湛蓝的天空之上，金色的粉漆绘出了古老的星月图案，有一种厚重华丽的美。 在这一刻，现实和回忆似乎重叠，他突然想起了儿时邬先生教自己认字时在沙地上画出的歪歪扭扭的星和月。 当时邬先生说了什么，他早已忘却，然而那个画面却成为了记忆中无数个碎片之一，偶尔还能浮现眼前。 往日的一切都不过像是梦境，或是逝去的云烟。 那些都不再重要了。 而他，是怎么会沦落至此的呢？ 视线回到眼前的栅栏之上，他苦笑，乱心尘本就是无药可解的，而他中的实在太多了。 若是没有那一番打斗，也许他还能收敛住散乱的灵气，如今，只怕他是真的没救了。 混乱的思绪混杂在了一起，他分不清现在的自己还在执著的究竟是什么，他是谁，他生存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何要背叛师父，他为何要来杀了他，是谁让他来的？是谁给他下的乱心尘？ 隐隐有一丝清明。 是的，他是被利用了，被背叛了，被当成了弃子，甚至在丢弃的时候还要再让他最后发挥一下余热。 审判席上，有一个熟悉的面容。 第一次看见这面容的时候，他是充满感激的。 镇魂殿没日没夜的宁静令人窒息，最恐怖的不是身体的痛苦，而是即便大吼大叫都无人理睬的孤寂。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被关了多久。 再次看见光明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个人。 警惕告诫的眼神回望了过来，他移开了目光。 放心，我不会说的，即便是为了利用我，至少你也曾救了我。 “姜由，姜由……” 邱浩真人无奈，只能再次呼唤他的名字。 “我没什么可说的，你们这都是在浪费时间。” 他平静地说道。 “我不知道什么鬼门，也没有师父，不用再费尽心机盘问我了。” “那，不如你给我们说说梁渠吧，梁渠和羽蝉真人是否相识，你知道吗？” “我不认识那胖狸猫，我也不认识什么羽蝉真人。” “咳咳！” “那你见过这个吗？” 邱浩真人不经意地举起一个八角形的镜子，海棠一见就煞白了脸色。 姜由眼中的惊疑之色一闪而过。 “咣！”得一声，大厅的大门被一下子推开了，几乎是飞身而入的几人冲了进来。 “秋霜真人，您这是……？” 邱浩真人讶异地问道，只见秋霜真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姜由身上，他紧张的神色也微微缓和了下来。 “抱歉。” 秋霜真人站定了对广韵真人说道：“非常抱歉，审判长大人，刚才我突然感应到了有人在使用鬼道术，所以循着法力波动来到了这里，并非故意闯入打扰您。” “庭审继续。” 广韵真人点头。 此时最开怀的只怕要数海棠了，看到秋霜真人身后那几人的瞬间，她几乎没笑开花。 没看错吧，谢道之，卫家小姑娘，还有正主儿邬先生都来了。 太好了，她没白盼星星盼月亮啊。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为何谢道之会把卫氏也带来。 卫氏身份超然，和本案没有任何利害关系，而且脑子比她好，见识又比她广，当初菡萏真人用了太极图救了她的性命，她可说是自己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之一了。 让她来做这个委托代理人，那简直是不二之选。 第五百一十章 师徒（九） “审判长！” 她连忙喊道。 “我……我申请提我的证人邬先生，他就是姜由的师父，既然姜由不肯说，不如就让邬先生自己来说吧。” “我没师父！我都说了我没师父！” 姜由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邬先生强撑着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立刻大喊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坚持道：“他不是我师父，他个痨病鬼凭什么做我的师父！” 众人的目光都含着几分好笑。 其实你们两个看起来都挺像痨病鬼的，刚好一对。 邱浩真人眼神一冷，连忙阻止道：“海棠真人，您都没有提交申请，怎么能随便想传谁就传谁。” 海棠总算是扬眉吐气，得意洋洋地扬了一下手中的文件，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书记员推了推厚厚的眼镜起身说道：“方才休庭的时候海棠真人已经提交了申请，经合议庭审批后批准了辩方提请邬先生作为证人的要求。” 什么？！ 这么重要的消息整个休庭期间都没人告诉他！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审判席，很是不满。 广韵真人点头道：“委托代理人，你可以请你的证人上庭。” “审判长，我还……我还有个请求……” “还有这位小姐姐……” 海棠谄媚地对着陆广韵笑了一下，连忙跑了下来，拉起了卫氏的手过来，赔笑道：“其实菡萏真人有两位委托代理人，这位是卫姑娘，她只是迟到了而已。” “抗议！庭审前的审批里根本没有两个委托代理人！” 邱浩真人立刻又反对。 “抗议无效！你们控方有两个委托代理人，我们辩方难道不能有两个？” 海棠理直气壮地说道。 好嘛，对你客气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陆广韵无语。 “抗议无效”这四个字只有审判长能说好吧，您倒好，还抢上词儿了。 “海棠真人，庭审有庭审的规定，如果控方反对，你不可以临时增加委托代理人。” 他和颜悦色地说道。 海棠色变，然而更不安的是邱浩真人。 以他对这位审判长的了解，他一旦说的这样心平气和，只能说明他之后还有后招。 果然陆广韵气定神闲地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暂时休庭，休庭之后经过合议庭讨论再决定是否能临时增加辩护人，最差结果，也不过是择日再审罢了……” “好吧，我同意了。” 邱浩真人当机立断决定咽下这口气。 这个老狐狸。 明明知道自己若是因为抗议令审判延后，一定会被七叶真人责难，这分明是故意为难他。 七叶真人说得对，任何地方都得有自己人，若是审判长是他们自己人，这会儿他说不定早就收工了。 说白了，横竖七叶真人也并不是为了谋得什么权势，只是为了做事方便罢了。 “请……” 他颇有绅士风度地对卫氏一伸手，让她入座。 台下所有的眼睛几乎是同时都注视在了卫氏身上，她丝毫不慌，款款行至审判席前，盈盈一拜，微笑道：“小女子卫氏，向来避世而居，不过是方外人士罢了，若是说错了话，还请各位包涵。” “委托代理人，请入席，庭审继续。” “我呢？” “我可以上来了吗？” 摇摇晃晃的邬先生倒是半点都不紧张，大声问道。 在谢道之的搀扶下，他虽不至于倒下去，但也虚得够呛。 “辩方证人，你现在可以在证人席坐下，控辩双方都可以向你提问，你只需要对事实作出陈述即可。” 广韵真人平和地说道。 “呵呵呵呵，好的，我来了，哎哟！” 磨磨叽叽地，他总算是安全坐在了证人席上。 “您就是姜由师父邬先生吗？” 邱浩真人老实不客气地抢先问道。 “抱歉，我想请问一下，既然是我方的证人，难道不是应该由我方先行质证吗？” 卫氏柔柔弱弱的声音清晰地问道。 “委托代理人，你可以令证人先行陈述。” 审判长广韵真人点头道。 这下邱浩真人和海棠都傻眼了。 这个卫氏什么来头，不是说久不入世么，怎么什么都懂？ 海棠是真正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上的重担一下子就卸下来了，但是邱浩真人却皱起了眉头，突然发现自己的大意似乎让自己多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是。” 卫氏优雅地行至邬先生座前，她的小碎步十分特别，规整的步法令上了年纪懂得古礼的前辈们纷纷点头。 “邬先生，请问您是否认识李璎珞。” 她竟然没有问姜由的事情，而是剑走偏锋，直接从菡萏真人的女儿开始说起。 “是，我认识那个小姑娘。” 邬先生虽然平日里玩世不恭，但是面对这样严肃的场合，他也不敢嘻嘻哈哈，毕竟若是他答得不好，一个不小心害了璎珞她妈，那他下半辈子岂不是要被李璎珞烦死。 “请您说一下认识她的时间，地点，和经过。” “这……” “说来话长啊……” 他摸了摸脑袋，飞快地开动脑筋。 我的天，哪壶不开提哪壶。 跟李璎珞他们是不打不相识，想当初他还小小地占过这小姑娘的便宜，但这些事情不太适合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吧…… 要怎么修改一下细节，避重就轻呢？ 他愁得眉毛都皱起来了。 俗话说得好，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他为了美化自己，不得不把自己说成了在幻境中救了谢道之和璎珞小两口的大侠。 且不提他如何口若悬河地把自己说的是天上有地下无，更兼英俊潇洒正直勇敢义薄云天行侠仗义，这番错漏百出的陈述中有多少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实在是数不胜数。 “等一下，那你们是怎么会进入幻境的？幻境又是谁做出来的呢？” 邱浩真人果然发现了问题。 “抱歉啊，公诉人，现在是证人独立陈述，如果您想要询问证人其他问题的话，需要在之后再行询问哦，请您耐心等待一下，好吗？” 卫氏虽然其貌不扬，不过一双如秋水般温润的大眼睛如她的声音一般，温柔而令人舒适，即便是邱浩真人也找不出她有任何可以诟病的地方，唯有默默点头退下。 哈哈哈哈哈哈。 海棠简直想要仰天长笑。 看着邱浩真人吃瘪，她开心得快笑出眼泪了。 风水轮流转啊，你也有今天。 第五百一十一章 师徒（十） 对呀，当初李璎珞是被自己给骗进孟鸟的幻境的，虽然孟鸟的确是个不靠谱的差点把大家都困在里面，那也是后来的事情了，但是眼下这剧情要怎么改编才能自圆其说呢？ 邬先生抓了抓脑袋，怎么也想不出个好主意。 “请问李璎珞是您的弟子吗？” 卫氏避开了那个话题，继续问道。 “不是不是，她可不是我徒弟，虽然我曾邀请她做我的徒弟，但是她可是个没心没肺的，也不知感恩。” “对了，我的确教过她几个法术，不过她实在是悟性不高，到现在都没练熟，我才没有这么笨的徒弟！” 此言一出，旁听席又是一片小声的议论声，刚才私下谴责李璎珞不尊师重道的长者纷纷摇头，叹道：胡闹。 这指点小辈几招怎能和授业恩师相提并论呢。 “我这辈子只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姜由。” 他目光沉重地落在了姜由身上，叹息道。 “你可滚你*的吧！谁**是你的徒弟！”受不了他怜悯的眼神，姜由愤愤大骂。 这才是真的不尊师重道好吧。 “请问，您第一次见到姜由此人是在什么时候？” 卫氏柔柔地问道，似乎是在提示他。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在建安十三年……那一年，我深爱的女人又一次被迫嫁给她不爱的人，我心灰意冷，回到了自己避世而居的山中。” “就是在山脚下，我捡到了姜由，他还是个小婴儿，后来我四处探访，得知他是附近山民养不活的孩子，便将他带了回去，起名姜由。” “咳咳咳咳！咳咳！你放屁！” 姜由气都快喘不过来了，百忙之中也没忘记骂人。 “请问，您曾教给姜由鬼道之术吗？” “哇！” 邬先生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我自己都不会鬼道术！” 他连忙连连摆手，解释道：“你们可以来随便查我，虽然看眼睛我像是异族，但我可绝对是根正苗红的正派人士，修的都是山光风水，天地灵气，什么杀个把人吸他们魂这种事情我想都没想过。” “不信你可以来查我，来来来，随便查。” 他伸出一只胳膊，撩起袖子，倒像是要给她抽血验血似的。 虽然话说的没什么说服力，但是这真情流露的动作在场的至少有一半信了。 修鬼道的人不至于傻成这样吧。 众人想的都是这么一句话。 “姜由这小子不学好，我知道的确，我也有责任，当时我总让他打柴挑水，抓兔子抓野味的，确实在山里也挺无聊的，我也没想办法给他找些机会历练，惩奸除恶之类的，只不过那时因为我在早年见了太多世间冷暖，对凡间已经厌倦了。” “在我看来，在山里好好修炼就行了，修道本就是修心，若是心无杂念，平淡的日子就很不错了。” “但是我没能考虑到姜由还是个孩子，他还很年轻，他还很热血，他还没经历过这一切，他渴望去历练，在人间闯荡一番，我却多次阻止了他。” “固然修道之人不可参与政治纷争，但是隐藏在军中跟着大部队打打仗这种小事应该还算是无可厚非，我却因为不信任他又一次阻止了他。” “说起来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不那么轻视孩子的想法，和他好好谈一谈，让他说明白他的想法，即便只是对他表示理解，也许他也不会最后背出山门，走上一条不归路……” 邬先生说到这里，眼眶红了：“虽然姜由几次打伤我，不够我并不恨他，我希望他能好好的，改邪归正最好，即便不行，能好好地活下去，也是我最大的期望了。” “咳咳咳咳！” 姜由只怕是气得狠了，咳得话都说不出话来。 “您刚才说背出山门，姜由是什么时候离开您的身边的，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卫氏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温柔地问道。 “当时我们没吵架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毫无预兆地，姜由就自己离开了，当时我还以为他死了。” “具体哪一年我也不记得了，但是我们师徒相处至少也有百年，而且那一阵人间仍是战乱频繁，南北划江而治，总之肯定是隋帝登基之前的事了。”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直到在蓬莱岛又一次遇到他。” 邬先生老老实实地答道。 这么听起来，似乎邬先生十分无辜，至少和姜由修习鬼道术，投入鬼门一点关系都没有哇。 吃瓜群众都有些失望。 这么无聊的剧情是他们没想到的。 “好了，你问完了吧，我可以问了吗？” 邱浩真人显然也没闲着，他一边听着，一边列了一排的小纸条，此时已然胸有成竹，笑眯眯地问道。 卫氏微笑点头，神色恬然地回到了自己座位。 “好了，邬先生，首先请问您的真实姓名，这个不可能是你的名字吧。” “不好意思啊，首先我没名字，其次我们族人的姓就是太复杂，我才简化成了汉字邬这个姓，我的姓，说出来你也不知道。” 邬先生倨傲道。 谢道之闻言忍俊不禁，不过他的目光很快还是又落在了姜由身上，他看上去受了伤，而且身上黑气萦绕，和前一次遇到的时候有一些不同。 那个铁笼子…… 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请问您来自哪个部族？” “乌桓。”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来历，谢道之闻言总算明白了，这看上去怪异的瞳色，果然是有原因。 相处甚久，早就把邬先生看成了自己人，却也从未问过他的身世，说起来也是挺不好意思的。 不过，君子相交，不论出身，不论权势，只看是否同道，仅此而已。 “哦~原来您果然是异族人，当初您的族人全都死于战乱，几乎被我们汉人灭族，您却选择了在汉地隐居，毫无怨怼之心，这等心胸，实在是令人可敬可佩，佩服佩服。” 对哦，旁听席有人听出意思来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邬先生看起来没什么心眼，可是如果他是装出来的呢。 “你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在夸我，倒像是在损我。” 邬先生扬了扬眉毛，直接把他噎了一下。 哈！ 海棠忍不住笑了出来，果然对付邱浩真人这样的阴柔小人，直接怼回去是最好的办法。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凤凰珞 第五百一十二章 乱心尘（一） 这个二愣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邱浩真人也愣了一下，不过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他微微一笑，不再抓着这个纠缠，继续问道：“您刚才说，您和李璎珞是好友，可是您能解释一下为何你们会一起被困在幻境里，制造幻境的人又是谁，你们最后打败他了吗？” 啊…… 又是这个问题！ 邬先生果然开始支支吾吾。 “砰！” “证人，你必须据实陈述，不可有任何隐瞒。” 审判长冷面道。 “是……” 邬先生无奈道：“其实当时我养了一头宠物……” “它叫乌啦啦……食量比较大……” “请问是什么宠物？” “就是……猫科动物，比较大的那种……”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养老虎养豹子这些事儿，也是挺风雅的，虽然除了食量大，驯化也是挺麻烦的，不过修道之人闲来无事，养个一两头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因为它吃的有点多，所以和李璎珞起了一点小小的误会……” 他委婉地说道。 “所以那个幻境是你做出来用来对付李璎珞的？” 邱浩真人不依不饶地问道。 “不不不，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呢，我又不会……那是孟鸟，她就是笨了点……所以差点把我们困在里面。” 孟鸟？ 传说中的神鸟！ “还好乌啦啦没被困进去，不然的话只怕我们都要被它吃了……” “乌啦啦是您的宠物吗？” “对，穷奇吃人，天经地义，大家都能理解的对吧，哈哈……” 邬先生打着哈哈。 什么？穷奇？ 这位是哪里来的神仙？能指挥孟鸟放幻境，还有穷奇做宠物？ 旁听席一片哗然，大跌眼镜到羡慕嫉妒恨。 “请问您是如何搜罗到这些灵兽的？” 邱浩真人贴心地问出了众人都想问的问题。 “搜罗？我没有搜罗啊，我在路上捡到的。” 邬先生无辜地答道。 又是一片哗然，人比人气死人啊。 路上捡到法宝都是千难万难的了，竟然还能捡到灵兽，还一捡捡两个。 “所以，李璎珞是因为发现了你的穷奇，想要抢夺，所以才和你起冲突的吗？”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乌啦啦抢来有什么用，不会说话笨的要命，胃口还奇大无比，她可是我的金主，若不是她出钱，乌啦啦现在还在吃人呢。” “所以，李璎珞是出资供养你和你的灵兽。” “可，可以这么说……” 他回头看了一眼卫氏，不知道自己这话是不是说错了。 卫氏微微皱眉，不过她还是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诸位，虽然上古神兽穷奇吃人并不能算是有违天道，但是李璎珞身为何甜甜的女儿，不仅不捉拿穷奇归案，还偷偷隐瞒此事，甚至与之交好甚至供养神兽，所思之深，所谋之远，实在是令人细思极恐。” “你误会了……” 邬先生的话又一次被打断，邱浩真人继续问道：“请问您教了李璎珞哪些法术？” “落石，石化，隐身，遁地是她自己学会的，对了我还教了她落星倾，不过那是……”机缘巧合。 他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邱浩真人笑道：“这么高深的法术您都一点不藏私，要说李璎珞不是您的弟子，那您的胸襟也实在是太宽广了吧……对了，请问您教过您的嫡传弟子姜由落星倾么？” “没有……不过……”那是因为没机会啊…… 闻听此言，旁听席果然已经又是议论纷纷。 邱浩真人可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请问您认识陈墨染吗？” “认识，就是抢了我们凤凰血的那小子么，我本来拿到凤凰血是打算用来救姜由的，后来被他抢了……” “证人，你只需要回答认识或不认识即可。” 邱浩真人冷然道：“请问您认识阴元华吗？” “认识……”但是他不认识我啊…… “法官大人，我问完了。” 我神特么。 “等一下……”邬先生气坏了，这混蛋什么意思，每句话都让他说半句，讲不讲道理了？ “请问，作为被告的委托代理人，我应该还可以继续询问证人的吧……” 卫氏款款起身道。 广韵真人点头：“控辩双方如有异议，可以交叉询问证人，只要能令事实更为清晰，就是必要的庭审环节。” “谢谢您。” 卫氏不骄不躁地走了过来，微笑道：“邬先生，请问是在何种情况下，您教授了李璎珞落星倾？众所周知，这样的法术施放出来十分消耗灵力，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我才说是机缘巧合……” 邬先生详细地把昆仑虚门口那些火石阵法的情况说了一下，最后无奈道：“当时我想也许我就是无缘进入昆仑虚的那个人，但我又很好奇他们到底能不能拿到不死药，所以还不如舍己为人一下，总好过大家都进不去。” “我明白了，若不是这样，您也不会用落星倾这样的法术。” “那当然了，闲得慌么，我后来可是恢复了好久才缓过来！” “至于您去昆仑虚的目的，您当时说，您是为了救您的徒弟？” 卫氏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沉默的姜由，虽然他还是偶尔咳嗽，但是显然苍白的面容之上，少了几许戾气。 “对，我当时哪里知道姜由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他死了，想着要是能找到他的魂魄或者投生的地方，给他吃个不死药什么的，直接得道不是很好嘛，省的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 他不忍地看着十分虚弱的姜由，张了张嘴，却还是忍住了。 “请问您第一次见到陈墨染是在什么时候？” “三年前吧，不记得是哪天了，那时候李璎珞的学校被妃夷派了一群蛇围了起来，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陈墨染也被抓了，和他一起的还有……” “抗议！” “这个问题根本和本案无关。”邱浩真人皱眉道。 海棠又一次忍不住哈哈哈哈，总是她抗议，总算邱浩真人也有要抗议的时候了。 “抗议有效。” “审判长，小女只是想要针对刚才邱浩真人的问话给证人一个解释的机会，以免审判席和旁听席的诸位被他引导性的问话误导。” 卫氏柔柔地说道。 邱浩真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按套路出牌是吧，看破不说破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哪有你这样直接说出来的？ 第五百一十三章 乱心尘（二） 萦绕的身上的黑气越来越盛，姜由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我失败了，我对不起他的嘱托，即便只是史书上的一笔，也许，我也会是千古罪人……” 星月之下，他此生最崇拜之人，就这样说道。 他的眼神涣散，灰败的神色让他明白，他支撑不了多久了。 “师父，师父，你快救救他啊！” 他痛彻心扉，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着。 一切不过是徒劳。 是的，一切的改变，都是从那一晚开始的。 他从未这样热切地希望自己能变得强大，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而对师父，仅剩的那点感激，也随着那一晚的泪水被冲刷殆尽了。 所有走上歧途的人，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那就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从此，他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也一样。 在最渴望强大的时候，看到了一条捷径，再加上对师父的怨恨，他想也没想就一头扎了进去。 人间的沧海桑田，不过是一副巨幕而已。 就好像坐在观众席上的人，无需为演员的生离死别而过于哀伤，也许时而会情不自禁地为之喜为之忧，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悲欢离合也不过是稍纵即逝，随着下部戏的开始，每个人又会扮演不同的人生。 无须为之哀叹，更没必要参与其中。 此时他自是早已悟了。 一切不过是轮回。 但是，对师父的怨恨却没有半点减少。 不是因为他，他又怎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呵呵呵呵……说什么要用不死药救我，说什么要让我弃暗投明，说什么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这些都是骗人的……” 他嘴里意义不明地低语着，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灰败，而怨恨的神色中，一种特别的光芒在流转，是的，他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一切都是那样顺理成章。 他已经是病入膏肓了，即便能苟延残喘，也不过是在牢狱中度过而已，而眼前，是他最恨的人，还有那些无比愚蠢的凡人。 一样要死，不如大家一起死。 卫氏一直着意看着他的神色，那越来越盛的黑气让她不安，也让所有人不安。 虽然那个铁笼子看着还蛮牢固的，而且，应该是有禁制，在里面不能施法的吧？ 肯定的，不然的话，姜由早就能出手了。 “审判长，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姜由，可以吗？” 她微微皱眉，祈求地说道。 “可以。” 邱浩真人狐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卫氏走近了他，柔声道：“乱心尘虽然霸道，但也不是不能解的，庚辰曾救你性命，你给他的回报是一次又一次地重伤于他，而他却不曾恨过你……” “呵呵，他傻，我可不傻……” 旁听席又是一阵沸腾，乱心尘？这可是上古神器，即便是当年，它的主人也根本驾驭不了它，若是丘引能使出它全部的灵力，只怕史书都要改写。 陆广韵微微皱眉，他都已经懒得敲法槌了，反正敲来敲去也是止不住大家的议论，算了，顺应民意吧，聊完了也就好了…… 卫氏默默地看着姜由，一时间没有说话。 待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她才继续开口：“姜由，虽然对你并不非常了解，但是我隐隐觉得，你的心中尚存善意，而你，也从未真正害死过人。” “当初那些孩子全都被解救出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一点，若不是真正心存善意的人，又怎会那样细心地保护那些孩子……”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傻！那些孩子可是我要用来血祭的，少一个我就得再去捉一个，这不麻烦吗！” 姜由大笑道。 然而卫氏却不为所动。 “你也说了，少一个，再去捉一个就行了，若是真正邪恶之人，如何会在意无辜之人的死活？” “我可没有……咳咳咳咳！” “姜由，你能告诉我，是谁让你来平湖的吗？” 卫氏突然问道。 苍白的神色一滞，他垂下眼眸，倔强道：“没人让我来，我自己碰巧就来了这里。” 卫氏摇头：“这世上没有巧合，我明白，你也明白，所谓的巧合，不过是有心人的算计罢了。” “也许这个人并没有告诉你，让你来这里做什么，也许他只是隐隐暗示你，邬先生可能在这里。” “姜由，在庚辰告诉你之前，你是不是自己都不知道你中的是乱心尘？” 姜由混乱愤怒的目光一下子瑟缩了一下，转向了别处。 “我是真的不明白了，你明明是被暗算的，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害了你的人你却不怨恨；抚养你长大的人，救过你的人，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们，这究竟是为什么？” “你！” 姜由狠狠地转头瞪她，却见她眼中隐隐有着泪光，她的目光不是那种令他难堪的怜悯，也不是看不起他的那种早已习惯了的厌恶的目光，更不是责难或怪罪。 她的眼中，有着些许疑惑，些许怅然，然而更多的是一种医者的焦急和关切，似乎她真正在意的并不是他的回答，只是希望他能认真地把她的话听进去，认真地思考一下，仅此而已。 这样的目光，他先前也在庚辰的眼中见过。 他们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得失。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就是悲天悯人心怀大爱，我就是自私自利不懂感恩？ 装什么装！ 你们全都是一丘之貉！ 他呵呵冷笑。 等一下，我就要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会无动于衷，你们修的道，修的心，是不是全都白修了。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难忘的，可悲的，不堪回首的那一刻。 不只是我！ 你们都有！ 就让我们一起来尝尝绝望的美味吧，这感觉我可是十分习惯了，你们也许是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也许你们都会永远沉醉其中，再也出不来了呢。 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狂笑，黑色的雾气迅速地聚集，如同落流星之前的乌云密布一般，只是不断旋转流动的不再是风灵，而是邪恶的黑暗之力。 第五百一十四章 乱心尘（三） 电光火石之间，卫氏和谢道之都飞身跃起。 卫氏双手摆出一个古怪的法印，纵然此处满满都是修道之人，见多识广者甚众，也没人识得这个法印的含义。 谢道之则是根本没有思考，三昧真火随念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去。 吓了一跳的邱浩真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茗茶真人一下子拉到了桌子底下，几乎是趴在了那儿。 他意识到了危险，仍是百忙之中冲着麦克风大喊了一声：“住手！你是要杀死证人灭口吗？” 谢道之被他喊了一下也是一个愣神，三昧真火打在了围着姜由的栏杆上，竟如同打在了水里一样，没有伤到姜由分毫。 难道这里根本就没有禁制，法术禁制只在这个铁笼之上？ “谢道之，这里不能施法。” 海棠忙喊道。 “法警，法警，快把他抓起来！”邱浩真人唯恐天下不乱。 “你可拉倒吧你，现在到底谁更危险，你用你个猪脑好好想想！” 海棠虽不至于躲到桌子底下，也忍不住退了几步。 不过就算是法警，毕竟也不可能为了工作命都不要了，眼见姜由身边的黑气如同乌云般聚集，根本没人理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起身，寻找着最近的出入口。 胆小的，已经抱头鼠窜了。 黑气暂时缓了缓，姜由经谢道之这一火球，也明白过来了，这个笼子能隔绝法术的威力，即便他使出再厉害的法术，也出不了这个笼子。 他仰天长笑。 邬先生后知后觉地劝道：“姜由，你可别做傻事啊，不管你用什么法术，最后都会反噬到你自身，你谁都伤害不了，唯有你自己……” “师父，我早就是该死的人了，你觉得我会怕死么？” “能好好活着，为什么要去死呢？” “好好活着……” “哈哈哈哈！” 他又是一阵狂笑。 虽然八卦挺有趣的，但毕竟还是小命更要紧，法力低微的晚辈们见状纷纷作鸟兽散。 谢道之也随着撤退的人群一起走出了大厅，消失在了墙壁边。 “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若是在这里，就是被关在黑暗的牢笼里无穷无尽地受着罪，就算侥幸能逃走，他要如何回去？他不可能回去，他已经是一颗弃子，鬼王绝对不可能让他活着回去说出乱心尘的秘密。 鬼王设计把他骗来这里，他的算计从来不会落空，自己就如同踏入陷阱的老鼠一样，就在那时，他就是注定要死在这里的。 算定了中了乱心尘的他一定会被抓，算定了他的性格，在混乱中他能做出的唯一的决定，也许如今他的绝望和决绝，也都在鬼王的算计之内。 “既然如此，我就顺了你的意吧……” 他黯然道。 喃喃低语着，他这是今生第一次催动这个咒语，在当初他学到这个法术的时候，他就曾问过，为何会有这样的法术存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有人用到这个法术？ 当时的那人不过微微一笑。 这根本不合情理。 如今的他终于明白了。 任何存在的东西，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咒语也不例外。 那一瞬间，所有的喧哗都安静下来了，世界一片宁静。 这一生所有的画面在他眼前轮流闪过。 儿时的他，痛哭的他，怨恨的他，决绝的他，感激的他，迟疑的他，心愿得偿快慰的他，坠落深渊的他…… 每一瞬间，他都对自己不满意，这一生，他都是错误的。 就让所有人的认为他是个混蛋吧，这是他能配得上的唯一的结局。 他闭上了眼睛，念出了最后一个字。 黑色的火焰变成了苍白的颜色，自上而下，如同黑色的花朵在一瞬间枯败一般，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这个阵势，愣愣地看着他，甚至有人以为他放弃了，选择了自尽。 一直稳坐如山的陆广韵终于忍不住飞身而起，他手中的光芒迅速地扩大，如同一面巨大的屏障一般，护住了审判席上的所有人，还在不断地延展，无中生有地笼罩住了以姜由为中心的一大片区域。 茗茶真人来不及细想，一滚身就钻入了屏障之内。 迟疑了一下的邱浩真人连忙依样画葫芦，往屏障内退去，一边百忙之中还忍不住呛了陆广韵一句：“法官大人，你违反了不可使用法术的规定！” 然而他一回头才发现，中间那一团黑气已经变成了白雾，他根本没看见那白雾是如何弥漫的，姜由根本不知所踪，连笼子也看不见了，唯一可见的就是被陆广韵的结界所笼罩的那一团白雾。 “啊！” “救命啊！！！” 白雾中，没有能及时躲进去的数人纷纷倒地，如同没有了方向的瞎子一般，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仔细看可以发现他们的眼睛都看着前方一片茫然，口鼻流血，双手在空中乱挥乱抓。 后怕的众人见状，又往后站得更远了，根本没人敢去救他们。 “还好……” 邱浩真人拍着胸口，一阵劫后余生的欣慰。 谁知茗茶真人看着他的眼神如同见到了蟑螂一般，生生往后退了五米不止，都快贴着墙壁了。 “怎么了？ 他兀自不自知原因。 “法警，请召唤紧急情况处理小队，尽快前来救人。” 陆广韵收回落在了陆蓉身上的目光，回到座前，安然坐下后说道。 蓉蓉和那小子没事，还好。 他想想也是后怕，若不是他反应快，受伤的远不止这几人。 若是因为自己执意让蓉蓉过来而受了伤，回去可要被老婆给念死。 不过那位…… 可就要受些罪了。 他怜悯地看着一脸茫然的邱浩真人。 “你，你别过来啊，你千万别靠近我。” 茗茶真人使劲喊道，脸色苍白，一脸无助。 “救命啊，救命，快把他拉走！” 他拔腿就往审判席跑去。 邱浩真人尴尬地站在原地，慢慢地，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如同一根针刺入了自己的身体一般，凝聚成团的灵力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低下头去，看见了自己染上了“白雾”的左脚。 那不是什么白雾，而是……一种白色的灰烬，就好像…… 直觉地，他觉得这灰烬就和骨灰一样…… 第五百一十五章 乱心尘（四） 实在是太安静了。 璎珞在房间里又来回走了几圈。 虽然她知道这里到处都是人，五行镜也告诉她周围全都是法力高强的大神们，但是，这房间也太安静了吧。 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就没个cd什么的放放音乐吗？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想要找点歌听听，却再一次习惯性地发现了，没有信号！ 总而言之，只要她想要用到手机了，手机永远都是没信号。 真的是服了……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能理解，不然的话，审判厅那里一会儿就有人接个电话什么的，也太不庄重了。 可是，实在是太安静了啊。 “璎珞……” 轻轻的声音让她一下子起了鸡皮疙瘩。 那温柔的语声太熟悉了…… 她猛地转头，不出意料地，什么都没有，身后只有一面冰冷的墙壁。 高柜上，咖啡机，红酒一应俱全，可是一切都是冰冷的，毫无人气。 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十分肯定。 又四处巡查了一圈，她放下心来，回到了窗前。 大大的落地窗，清晰可见窗外的平湖和温暖的阳光。 然而不知为何，她丝毫没能感觉到温暖。 房间里好像是越来越冷了。 “璎珞……”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捂起了耳朵。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一定是她听错了，是太安静才会有的幻觉！ 她走近落地窗，即便是靠在上面也没感觉到阳光的温度。 这好像有一点不对劲…… 她背靠着落地窗坐在了地上，顺手掏出了五行镜。 动念去想那个人就行了吗？ 她亲眼见到镜子在邬先生和谢道之手中都会变化，为何就是她不行呢？ 也许是因为她想要见的人，今生今世都无法再相见了吧…… 她不抱希望地翻过镜子，看着正面自己的笑颜。 然而，下一刻，镜子如同之前见过的一样，像是破碎的水面一般浮动了起来，一圈一圈的涟漪滚动中，她又一次看见了自己。 什么嘛。为什么还是自己！ 她把镜子一丢，气得不行。 还以为这次能有用了呢。 哎，不对啊。 她几乎是跳了起来，连忙捡回了镜子。 镜子中的水帘已经在晃动，那是画面就要消失的征兆。 不过，在最后的一片浮动的画面中，她看清楚了。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落地窗还是那个落地窗，阳光也是同样的阳光，只是唯一不同的是…… 她。 镜子里浮现的自己根本就不是自己照镜子的角度！不是自己的正面！而是…… 她吓得手脚一片冰凉，那种看不见的凉意似乎真的在屋里萦绕着。 她不敢抬头，却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地抬眼看去。 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 “呼……” 她长出一口气，心脏病差点被吓出来，刚才镜子里那画面，分明是从高处俯瞰的视角，虽然还是自己，但是只看见了自己蹲在角落里的可怜兮兮的样子，绝对不是自己照镜子能看到的那个角度。 看来还是自己使用方法不对…… 她忍不住又抬头看向天花板，却分明见到了一个一闪而逝的影子。 “啊啊啊啊啊啊……” 她终于大叫着冲了出去。 “这屋子闹鬼！” 她几乎是一头扑进了谢道之的怀里。 “你怎么会在这儿？” 惊讶之余，她警觉地后退了一步。 “你到底是谁？” “傻瓜！” 谢道之见她没事，自是欢喜，不过这个笨蛋该她怀疑的时候她不怀疑，真的自己来了她却又怕自己是别人幻化的。 她的法力分明能让她破解幻形术的。 算了算了。 他这些思绪不过是一瞬间，见她好好地在自己的面前，他伸手就抱住了她，摸着她手上的小戒指，笑道：“你未婚夫，这回答满意吗？” 小小的身体软了下来，倒在他怀里，嗔道：“你来了太好了，这屋子闹鬼，刚才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 “后来……” 她说到一半，下意识地住嘴了。 总不能说她用五行镜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元华吧。 “后来怎样了？” 他问。 “后来我就逃出来了，正好遇到你。” 她眨了眨眼睛说道。 谢道之心中沉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追问。 “对了，你怎么来了？下面还顺利吗？” 她忙问。 在这里无聊死了。 “姜由来了，我怕有危险，就先来找你，毕竟那些人都不可能真正保护你周全，遵守规则也要看情况。” 他俏皮地说道。 “姜由？！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果然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 谢道之带上房门，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自己之前听到的庭审内容，从一开始一直说到了姜由的证词。 房间内的温度似乎又回来了，她依偎在他怀中，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安全感满满的。 “后来，我带着邬先生赶到的时候，姜由已经在台上了，邬先生说先前他刺了他一剑……” “什么！” 璎珞下意识地想到了绝仙剑，大惊失色。 “就是普通的剑，不过是皮外伤，卫家小姑娘已经给他治好了。” “啊！卫姐姐也来了！” 璎珞听到这个果然欢喜了，笑道：“太好了！我好久没见到她了，自从……” “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她经常来看你的。” “她找到她师父了吗？” “这倒没听她说起，我觉得她现在云游四海，四处救人，应该也是顺便为了找她师父，对于她来说，其实也算是过得不错。” “那后来呢，姜由有没有和邬先生吵起来？” 璎珞点头，又问道。 “算是把……” 谢道之苦笑。 “他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邬先生一直告诉我，姜由的本质是好的，他只是太执着，而有执念的人一旦达不到自己的目标，就会崩溃，就会自暴自弃，也许这也是姜由最后投向鬼门的原因。” “那好好的你怎么突然上来了？” “主要是姜由的情况看着不太对，我从前见过这样的眼神，只有完全绝望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我怀疑姜由会自杀，但是像他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愿意自己一个人默默去死，所以……” 他稍稍有些歉然地看着她。 “啊？你都看出他不对劲了，还把海棠和卫姐姐丢在那里面对他？” 第五百一十六章 乱心尘（五） “我肯定得先保护好你啊，而且，楼下那么多高手，你这却只有你一个人。” 谢道之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璎珞鼓起了腮帮子瞪着他，活像一只青蛙。 “我们赶紧下去看看吧。” 她拉着他就走。 “也好，不过……” 刚才他上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遇到，难道这里都没人守卫的吗？谢道之不满地皱眉。 混乱的审判庭简直是一团糟。 那个姗姗来迟的“紧急事件处理小组”总算是到了现场，一片兵荒马乱之后，白色的“烟雾”被全部打扫干净，伤员们包括邱浩真人都被救护车拉走。 当陆广韵收起了结界，吃瓜群众全都就位之后，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一个人孑然泪下的邬先生。 他一个人愣愣地坐在证人席，傻傻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铁笼子。 姜由此人就这样消失了？ 这世上一点他曾经存在的证明都没有了？ 就连他的残骸，都只配被吸尘器吸走吗？ 他默默地垂泪，眼中哀伤无比。 卫氏不忍地走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悄声道：“不用担心，方才我已然用御魂术收起了他的一缕魂魄，他终究不算是完全魂飞魄散。” “他这是做什么呢？ 邬先生眼泪汪汪地问道。 “我猜想这应该是魔教一种禁术，使自己的魂魄和肉身都灰飞烟灭，我也只是在古老的卷宗上看到过似乎有这种法术存在，因为根本没有威力，所以几乎不会有人使用。”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氏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身后一定另有主使，如果刚才不是审判长的结界，也许我们都会被乱心尘波及，那种邪物一旦沾染上就很难完全根除。” “那刚才那个问我话的混蛋……？” 邬先生惊讶道。 “对，他身上已经沾染了乱心尘，如果他法力够高，就能将它封印起来，如果他的法力不够，那……” 卫氏黯然道：“那他也许此生都走不出狂悖和混乱的阴影，一辈子都无法恢复神智了。” “我的天！” 邬先生吐了吐舌头。 虽然他刚才心里想的的确是，希望那个混蛋思想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但是他真的落到这样的下场，也是他的意料之外。 罪不至此啊…… 他怜悯地看了看那个空着的位置，自己的同情心也太泛滥了。 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引得她情不自禁地回头。 “怎么了？”正在按电梯的谢道之问道，伸手放在了她的额上。 仅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竟让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谢道之扬了扬眉毛，没有说话。 “不是，我就是吓了一跳。” 她勉强解释道。 然而她眼中的那一丝躲闪，早已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璎珞……” “我真的没事，真的！” 她连忙说道，只怕他问出她无法回答的话来。 “我们快去看看卫姐姐和海棠她们吧，我担心她们。” 她转过身去，避开了他的目光，按下了电梯。 不对啊，李璎珞，你在心虚什么？ 她按着自己砰砰跳的心，自我宽慰着，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即便是隐瞒了一些小事，那也是因为你不想让他不安，仅此而已，你都是出于善意的，你没错。 然而即便这样不停地给自己洗脑，她还是感觉自己的心中有一种冰凉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失落。 她清楚地知道这情绪会把她带往何方，但是她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 根本就没有办法开口。 “你是不是见到他了？” “啊？什么？” 璎珞不知道自己是又幻听了，还是谢道之真的说了这句话。 她吓了一大跳，心都快跳出来了，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眼中唯有惊恐和不安，和一种自欺欺人的强自镇定。 “我在问，你是不是见到了阴元华？” 谢道之扳正了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 “没有！” 她本能地抗拒道，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不对劲，谢道之立刻察觉到了她回答的速度过于快了，以至于根本没有任何惊讶，这题的标准答案难道不应该是生气地一撅小嘴，转身就走么？ “乱心尘又现世了，你知道吗？” 他微微皱眉，正色道。 “乱心尘？” 她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就是当初壸罡前辈被算计中毒的那件法器，千百年来没人用过，如今竟然又出现了。” “我十分怀疑，它是梁渠的法器，在梁渠被关的那些年里，它就销声匿迹了。” “啊？哦。” 璎珞稍稍顺过了气来，几乎不敢相信刚才谢道之竟然会问她那个问题，而如今又如同没事人一样，开始说起了乱心尘。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姜由身上中的毒，就是乱心尘所化……” 谢道之继续说道：“沾染上乱心尘的人，固然会失去理智，然而，即便没有沾染上，法力浅的人也会因之而被影响。” “而乱心尘最大的功效，就是找出每个人心中最为恐惧，最为不堪的回忆，然后让人永久地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这也是为何当初壸罡前辈用尽了法力也无法驱除乱心尘，最后唯有以死来求得一线解脱。” 所以呢？ 璎珞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所以和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见他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她避开了他的目光，垂下了眼帘。 谢道之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也许，有一些话在他心中已横亘许久，他却只能咽下这苦涩。 他已经死了，魂飞魄散。 你从来都不欠他什么。 他接近你，对你好，都是有目的的。 即便在这过程中他发现了自己对你的情意，从而设法救你，但是你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他的欺骗。 会有这样的结局，完全是自作自受！ 痛快地把这些话说出来是很简单，他眼中失神，唯有一片黯然，然而，这根本什么都无法改变。 在她的心里，他还是那个无限包容她的保护者。 第五百一十七章 乱心尘（六） 算计她，欺骗她，设计拆散他们，他却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破绽，他做的每一件事，表面上看都无懈可击。 他永远都会站在她的立场去思考，她的所有不安和困惑，他都能及时发现，立刻就为她解决。 她痛失爱情的时候他默默陪伴，她不自信的时候他主动教她法术，任何时候他都在她身边随时保护她。 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直到最后。 实在是佩服他，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要如何去和一个完美的死人争辩？ 在乱心尘的影响下，会看见阴元华的幻影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那一次，他似乎真的…… 谢道之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 如果那次他感应到的并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真实的呢…… 看着她惶然的脸，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所有语言都噎在了嗓子里，根本无法向她问出那些话。 她在害怕自己的责难。 而他，不得不承认，他也一样心中惴惴。 璎珞提心吊胆地等他问话，可等来等去也不见他开口，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俊美的侧脸十分严肃，半点血色也无。 就连他的唇色，也似乎变得苍白。 他紧紧地抿着嘴，这绝对不是开心的表情。 比起让他不安，不如她还是告诉他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好像看见了一个魂魄而已，至于是谁，她也不知道。 她默默地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鼓起勇气说道：“其实……” “不想说就别说了……” 谁知他竟也同时说道。 “乱心尘的影响不过是暂时的，而且，我已经感应不到姜由的气息了，他应该已经被制服了，先前我不过是担心你会害怕，所以才告诉你这些的。” “待一切都结束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就会没事了。” 他急急地说道。 “哦。” 她愣了一下，只能默默点头。 两人已经走到了大厅门口，只见人来人往，一片乱糟糟的，一堆男男女女挤在外面，担忧地看着里面不断抬出来的担架，担架上，受伤的人痛苦地呻吟着，血流了一地。 “好像是出事了。” 谢道之说。 “我们赶紧趁乱混进去。” 璎珞乖巧的小手伸进了他的掌中，两人故作镇定地往里走。 不仔细看也就罢了，看清了她的面容，好几个人惊讶地相互议论了起来。 璎珞还是第一次进这个大厅，立刻就被台上那个看上去很是阴冷压抑的铁笼子惊到了。 她指着那个笼子，脸色苍白地问道：“这个笼子……是用来关人的吗？” 谢道之为难地点了点头。 “那我娘……也会被关在这个笼子里吗？” 她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依偎在他身上避开旁人的目光，她只觉得突然悲从中来，再也无法抑制。 “我们还是走吧，我们叫上应龙，再加上邬先生，我就不信不能从那个小破房间里把我娘救出来，他们都打不过我们！” “大不了，我让阿离出来把他们全都烧死！” 她泪水涟涟地说道，眼中一片散乱。 谢道之拥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我答应你，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一定会帮你的。” “但是我就想要现在！他们做这个笼子，就是为了让我娘难堪，若是我娘真的被关进这个笼子里，不管有理没理，都变成是罪人了！” 她哭着喊道，几乎是歇斯底里大发作，若不是周围一片乱糟糟的就太显眼了，即便如此，也有好几人看了过来。 “嘘……”谢道之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早就想到了，只是现在菡萏真人被关在地下，没法下手。” “啊？” 璎珞抬眼看他，惊讶地问道：“你已经想好怎么救我娘了？” “恩。”他轻轻低语：“他们若是不提审菡萏真人我也没办法，但是若是要把人从地牢里提出来，那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也是，那一把一把的大锁谁都没办法。 璎珞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 “姜由还有救吗？” 邬先生问道。 卫氏抬头，刚好看见了旁听席的璎珞和谢道之，她愣了一下。 来不及说话，来不及回答，只听审判长广韵真人重重地敲了三下法槌。 “请各位安静，庭审继续。” “审判长大人，鉴于邱浩真人的身体原因，接下来的庭审环节只能由我来代替他进行陈述和提问，还请您批准。” 茗茶真人起身，十足礼貌地说道。 “申请允准。” 陆广韵点头道：“控方在证人的选择上还需更加慎重，不可再有刚才那样过于危险的证人出场了。” “是。” 茗茶真人从善如流地答道：“既然如此，我建议不可再提请当前正在服刑或监禁的犯人或嫌疑人出场，不知审判长大人意下如何。” “……” 陆广韵饶是见多识广，也没想到他提起邱浩真人竟然是这个用意，不由得愣了一下。 然而刚才他话已出口，而且茗茶真人的用词也很委婉，特地加上了“嫌疑人”这种身份，表面上看，并没有任何轻视别人或者特意将别人污名化的用意。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一番说辞针对的是谁。 迟疑了几秒，广韵真人唯有当机立断道：“为了保证在场所有人的安全，的确不适合继续提审身份过于危险的证人，你的建议非常好。” 他这么说也算是同意了，只不过没有把话挑明说死罢了，茗茶真人没有穷追猛打，只是微微一笑，点头道：“不过是尽我绵薄之力罢了，听证会是小事，大家的安全才是首位的。” 海棠兀自不知，悄声问道：“我怎么听着他们俩像是在争辩什么？茗茶真人说的也没错啊。” “哎？”卫氏愣住了，这…… 这么明显的话赶话都没听出来吗，她无奈道：“我们还有一个证人没有到场的，他的身份就十分敏感，公诉人是针对我们，不过广韵真人并没有说破，为之后留下了余地。” “啊！羽蝉真人！” 海棠柳眉一竖，便要开口。 幸而卫氏把她拉住了：“嘘，我们现在不可以提起此事，于情于理，公诉人说的都没错，之后可以看情况再提，如今说，就是往钢板上撞了。” “……” “好吧。” 海棠悻悻不乐。 第五百一十八章 十字（一） “青姬姐姐，我能闻到一种特别的气味……” 小牛窝在青姬怀里，吸着鼻子说道。 “什么味儿？你是不是又肚子饿了？” 开明吼道。 “不是的，是一种很特别的香味，越靠近，越明显。” “我怎么没闻到。” 开明兽越跑越快，没闻到什么香味啊。 她的肚子是真的饿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特别的气味，每次我闻到这样的气味，我都能找到一些特别的宝贝。” “你说的宝贝，该不会是你兜里那些破烂吧。” 开明兽不客气地说道。 青姬闻言也含笑看着小牛，他恼羞成怒，怒道：“你们两个根本什么都不懂！” “哼，想当年我可是西王母座下的神兽，把玩过的奇珍异宝比你见过的还多！” “你也说了想当年了。” “那小青儿也是王母的侍女，她平时就是负责帮王母娘娘管东管西的，比我还熟练呢，小青儿，你说，你说说看他手里这些，但凡有一件是什么法宝吗？” “我也没研究过呀……” 望着小牛期望的目光，青姬歉然道。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一经发现了，小牛很有自己的想法，比如他的父母，他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了，一般这年纪的孩子，很少有不赖着要找妈妈的，然而他似乎对这些破铜烂铁更感兴趣，路过一个城镇就要逛半天，这也是为什么她们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总算快要到平湖了。 “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青姬自言自语道。 “来不及就来不及吧，大不了我帮你把他们的大门撞开，我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门能比昆仑虚的门更牢实？” 平湖。 一切似乎都归于宁静，除了离开的伤员和被族内长者赶走的一些小辈，以及那个突兀的铁笼子，似乎什么改变都没有。 姜由就这么突然地来了，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明白的，知道是广韵真人救了所有人，不明白的，还兀自疑惑姜由去了哪里。 “请问邬先生，方才姜由使用的法术是什么，您知道吗？”茗茶真人并不只是对审判长恭恭敬敬，对证人也是和颜悦色，和邱浩真人的咄咄逼人很是不同。 “我不太清楚，但是他的手里都一直在冒黑气，应该是鬼道的法术吧，以魂魄的怨念驱动灵力。” 邬先生见他问得诚恳，倒也愿意回答。 “邬先生这样严肃的样子，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 璎珞已经平静了下来，和谢道之一起坐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认真地听着台上的发言。 “别说你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好好说话。” 谢道之牵着她的手，舍不得放。 她就在自己身边，这真是太好了。 “您可以告诉我，他逃去了何处吗？” 茗茶真人好奇地问道。 “逃？”邬先生眼中亮起了光芒：“你是说，他刚才没有死，而是用某种方法逃走了？” “方才他在这里，然而如今他已经不在了，不论生死，他都已经成功地逃脱了，不是吗？” 茗茶真人指了指那只空着的铁笼子。 “哦……”邬先生失望道：“姜由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他罪不至死，我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一心寻死，要说该死，还是他幕后谋划之人更加该死……” “您知道指使他作恶的人是谁吗？” “当然啦，就是鬼门的那些……” “您认识他们吗？” “认识吧……只不过……” “辩方委托代理人卫氏，我想顺便也请问您一个问题。” 他颇有风度地走向卫氏，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您认识道门的罪人玉虚子吗？” 卫氏脸色微变，款款起身，斟酌着答道：“曾有一面之缘。” “您说的一面之缘，是指他曾经与您朝夕共处，相谈甚欢的那一个月，还是指您用灵药令他起死回生的那一晚？” 茗茶真人睁大了眼睛，十分好奇地问道。 卫氏惊讶地看着他，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她认识玉虚的时候，他应该都还没出生吧。 “我竟不知道，原来委托代理人也是可以说谎的。” “审判长大人，辩方几乎所有的人都和魔教有来往，有交情，这样来看，他们会互相辩护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你们都是蛇鼠一窝，不是吗？” “审判长大人，我们真的有必要听这些和魔教中人来往甚密的一丘之貉做这些所谓的辩解吗？” “清者自清，这不过是那些身处淤泥之人的自我宽慰之辞罢了，真正的君子，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处于令人怀疑的灰暗之中呢？” “在菡萏真人自己眼中，也许自己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蕖，即便交往之众都是江湖草莽的非正道人士，也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出身而嫌弃他们，但是……” “在我看来，这样的做法本身就没有身为高位者的自觉，需知身为一门之主也好，一部之首也好，首先就要为所有的晚辈做出洁身自好的表率，若是所有的人都和菡萏真人一样，随随便便和出身来历暧昧不清的人交往，我们又如何能自称为正道？” “等你下，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出身来历暧昧不清？你这是把我也算进去了吗？” 邬先生不满道，然而他的异色瞳仁本身就令人遐思。 “抱歉，我并没有针对您的意思，我只是想要让审判长大人看清，我们的前路已经是非常危险的了，整个内部结构和制度都亟需整顿，而这些大刀阔斧的改革，菡萏真人是不能胜任的。” 他谦逊地解释道，然而目光却没有落在陆广韵身上，而是扬起了头，非常自信地发表着自己的想法。 相较于邬先生，他的言辞更加逻辑清晰，更令人信服。 “菡萏真人本就立身不正，又对那些邪魔歪道过于宽容，知道的，说是她待人宽和，仁爱慈悲；不知道的呢？难免会怀疑她是不是和那些人本就有所勾结，所以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么？”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可不是能够随便表态的时候。 “你胡说！” 寂静凝滞的气氛中，一个清亮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第五百一十九章 十字（二） 李璎珞站起身来，她眼中含泪，面色苍白，可是丝毫没有任何退缩，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女子的面容和菡萏真人几乎一模一样。 方才大屏幕上出现她的照片的时候，还是几年前的孩童模样，如今她真人站在这里，几乎所有人都一下子认出了她的容貌。 “菡萏真人的女儿……” 交头接耳声四起，有嗤笑，有幸灾乐祸，更有嘘声。 更多的是无声的赞赏的目光。 她稳稳地站在那里，容貌艳绝，眉头平平地紧锁着，腰身纤长而挺直。 方才邱浩真人那些抹黑和隐晦的暗示都不攻自破。 即便几乎成为了众矢之的，旁人的目光和议论也都没让她有一丝一毫地退缩。 广韵真人一愣之下，才意识到她身在旁听席却自说自话站起来说话属实是藐视法庭。 “砰！” “旁听席的观众请坐下，如果再有喧哗打扰庭审，法警会将你驱逐。” 他连忙说道。 “审判长大人，我要求提审辩方证人，神鸟青姬。” 卫氏及时引开了众人的注意力。 这个证人在列表上没有的吧…… 茗茶真人毕竟没有邱浩真人熟悉情况，他翻了半天文件也没找到刚才写着流程的那个表格，只能不高兴地坐了回去。 这个什么神鸟的，刚才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是谁呢？ 这个邱浩，也没给留个小抄什么的。 “申请允准。” 广韵真人点头道。 卫氏再偷偷看去，只见李璎珞已经被身边的谢道之劝好了，乖乖地坐了下去，她松了一口气。 “刚才我遇到司采了。”璎珞连忙告诉谢道之方才遇到司采的时候，她身边那个诡异的男子。 “他们看着像是恋人，可是司采姐姐好像很怕他，而且，最一开始，司采姐姐就吵着说那人就是梁渠。” 谢道之凝眉，问道：“你说，你看见那个人的瞳仁和猫一样是竖线的？” “对！” “梁渠的确就是一头狸猫，不过……”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梁渠被关了那么几百年，好不容易逃出来，竟然还敢来这样人山人海的地方？ “你做得很好，幸好你没再去追问。” “若不然……” 若不然…… 他一阵后怕。 看来这什么神秘事务1721局的也不是很安全，和他想象的戒备森严完全不一样。 说话间，青姬已然款款上台，她仍是那件白色的长袍，金色的刺绣十分耀眼。 认识她的人很多，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人敢和她打招呼。 毕竟谁都不想招惹是非。 “最初会认识李璎珞是因为菡萏真人嘱咐我要照顾好她，最好把她尽快带回家，别让她在西域闯祸。” “但是你并没有把她带回家，为什么？” “哎？对呀，为什么？” 青姬愣了一下，回忆道：“我找了他们好几次，让他们赶紧回去，又是警告又是连哄带骗的，可是他们不回去啊，我有什么办法？” “我又打不过他们！” “请问，您说的’他们’，具体是哪几个人？” “在丰镐的时候……” 青姬说道这里立刻住嘴，下意识地避开了璎珞和赵子玉在一起的那段，继续说道：“她身边有个火修很厉害，我打不过，叫谢道之，我找了他几次，想要劝他带她回去，西域很危险，可是他们不听我的……” “后来，我就跟丢了……” 她无奈的说道。 “再后来，就是丹珠卓玛那个大案，我已经写过报告了，你们可以去翻报告，总之他们两个走到哪里，哪里就没好事，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就喜欢惩奸除恶，结果就给我留下一堆烂摊子。” 最后还害得我丢了工作！ 她忍不住抱怨道。 “后来呢？” 卫氏问道。 “后来？后来我为了帮丹珠卓玛找不死药，就和他们一起去了昆仑虚，后来……” 青姬的神色黯然了，她低头道：“当时同行的有一个巫，我们都被他算计了，他害死了我收养的小女孩。” “所以那个小女孩是被巫害死的？” “对。” “审判长大人，我申请提请另一位知情者，开明兽作为证人，她是昆仑虚的守卫者，她的证词十分重要。” “抗议！” “这个什么神兽根本就没在审讯程序之内！” 茗茶真人总算从卫氏一连串的花式操作中回过神来，得意洋洋地拿起了那文件，抗议道。 “审判长大人，开明兽身为神兽，立场本就中立，更何况她是昆仑虚的守护者，对于昆仑虚的情况最为熟悉，我保证她能为我们提供非常重要的线索。” “抗议无效，辩方可以提请新证人。” “开明兽，请问您认识李璎珞吗？” “认识啊。” “请问您知道李璎珞最后取得的不死药了吗？” “哦，我在门口等了他们半天，他们最后总算是出来了，但是死的死伤的伤，那可实在太惨了，啧啧……”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 “哦对！”开明兽大笑起来：“哈哈，那几个傻瓜，好不容易拿到的不死药，一出昆仑虚的大门就被那条胖蛇给抢走了，你说好笑不好笑，肥遗给自己起了个美不死的名字叫什么妃夷，还化身成美女的样子，真是不要脸！” “她在门口和我墨迹了半天，就是想进去，可我哪能让她进去，黏糊糊的，要是把王母娘娘的宫殿弄得脏兮兮的，小青儿又要抱怨我了。” “不过她也够损的，就等在门口守株待兔，最气人的是，还真被她等到了。” “请问……您的意思是，最后不死药是落入了上古神兽肥遗的手里，并不是由李璎珞决定给谁吃的，对吗？” “那当然啦，她还不服气呢！” “感谢您的陈述。” 卫氏转向审判席说道：“审判长大人，根据两位神兽方才的陈述，李璎珞并不是得到了菡萏真人的授意，将昆仑虚获取的不死药送给任何人。” “但是陈墨染吃了不死药，这是事实吧，不死药是菡萏真人的女儿去昆仑虚拿到的，这也是事实吧，既然如此，菡萏真人就脱不了干系。” 茗茶真人听得头昏脑涨，只能坚持自己的主张。 “您可以有您的意见，也可以有您的推测，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无法作为合议庭可采信的证据。” 卫氏温婉地说道。 ：。： 第五百二十章 十字（三） “……”茗茶真人无言以对，不过这样的场面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微微一笑，他慢慢地踱回了自己的座位。 “审判长大人，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和这两位证人确认。” “公诉人，现在你可以提问。” 青姬戒备地看着他，而开明兽显然没什么心眼，他转了转眼珠，就转向了开明兽。 “开明兽也是上古神兽之一，世传您守护着昆仑虚，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可不是真真的吗，你看，这就是昆仑虚大门的钥匙，不过你们凡人去了那里也是看不见山门的。” 开明兽果然炫耀起来。 “那我想请问一下，为何作为昆仑虚的守护者，您会允许李璎珞以及她的朋友进去呢？” “哎？”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想起了当初的前因后果，她颇有几分恼羞成怒道。 “总不可能每个想要进的人，您都让他们进去吧，那也太草率了，当时是什么原因让您最终妥协了呢？” “跟你没关系！” 开明兽生气得吼了一嗓子。 “呵呵，凡事都是有原因的，我猜，也许是李璎珞用了什么东西来威胁你，对吧。” 茗茶真人一看有门，立刻追问了起来。 “差不多吧……” 开明兽皱眉道。 “诸位，李璎珞只不过是个年轻女孩，据青姬和邬先生的描述，当时她根本连法术都没有学会多少，但是，她却能知道用什么东西能够胁迫守护昆仑虚的开明兽，诸位，你们还认为这其中，没有菡萏真人的参与吗？” “众所周知，菡萏真人通古博今，根本没有不知道的事情，所以，要说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要去昆仑虚，事先没有指点过她，那怎么可能？” “可是我娘是真的不知道啊，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璎珞气愤得又要站起来帮娘亲辩白，谢道之连忙一把拉住她。 “切切不可，就算广韵真人有心维护，也不可能容忍你第二次。”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开明兽点头道：“当初我在我的沙海过得好好的，都是这个小女孩找上门来，非要我去帮她开门……” 喂喂喂，你到底是哪拨的？ 青姬忍不住踩了她一脚。 “嗷~”一嗓子，开明兽总算是闭上了嘴。 “更何况，当初菡萏真人招揽青姬，说不定也是因为对昆仑虚里的宝藏起了觊觎之心，而她又不希望别人看出她的用心，所以才用了这样迂回的方式。” “他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海棠瞠目结舌。 “这都是他的推测，没有证据的支持，不能被采信的！” 卫氏摇头道。 “采不采信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信了怎么办？” “谣言止于智者。” 呃…… 海棠突然发现卫氏也不是没有弱点的，太过天真了也是每个避世而居的人的通病。 从前庚辰也是这样，自己想当然的，从不用恶意去揣测别人。 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喂，你胡说八道也要有限度啊，你说的那个菡萏真人，就是李璎珞她妈对吧，我在三清山陪了她女儿三年，也没见她感激我什么的，就丢给我一群魅让我照顾，害得我们三年都没造成一座道观，要是她真的见谁都招揽，怎么没来招揽我，还有那一大家子的魅呢。” 开明兽很是不满意地抱怨道。 “魅？” 茗茶真人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你是说菡萏真人在三清山藏了一群魅？” “对呀！” 开明兽理直气壮地答道，青姬迟疑了一下才踩她的脚，可她已经说出来了。 顿时大厅里又乱成了一团。 众所周知，魅大部分都是邪灵，都是由执念化成，妥妥的是邪魔外道，菡萏真人居然不仅不上报，还偷偷藏起了一窝。 这是想做什么？想蓄养私兵吗？ “算了吧，我看就这样吧，我们几个也可以散了，没什么可听的了。” 二楼左边那个静悄悄的包厢里，一直沉默不语的三人终于有人开口了。 “令公，您说是吧。” “菡萏真的是太为所欲为了，毫无规矩可言，不管她是不是有心，光是这些行为就够耸人听闻的了。” “既来之则安之。” 另一人劝道。 “令公每日都要处理那么多的军政要务，哪有时间在这里听他们扯皮，我也是关心令公的身体健康……” 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对呀，他怎么就说什么身体健康不健康的事儿了，令公可是最忌讳别人说他老，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聒噪！” 他顿时不敢说话，可是另一人却不怕，笑道：“便是要另外扶植一个管事的，也要扶得起来才行，您选中的那位管理能力的确很强，但法力也太低了些，难怪令公会难以决断。” “今天这样的场合，他却不敢和菡萏站在一起当面分说清楚，辩个黑白分明，只是派无名小卒冲锋陷阵，也太可笑了吧。” “令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口水战的，自然是要看看他能不能担起这份责任，您说是吧。” 不是说了要安静吗？怎么他滔滔不绝您又不拦着了呢，真的是……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他气得不行，站起来又坐下去，坐下来却又忍不住起身走几步。 够了够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是省事的。 被称为令公的那位尊者闻言皱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无奈地看着楼下，恨不得把这个神秘局直接整个取缔了算了。 上面的本意是用这些异能人士进行自我管理，好让社会秩序不至于被这些异能人士打乱得太离谱。 然而有法力也好，没法力也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端。 不是说好了都是方外人士，不以外物而悲喜吗？ 怎么竟会变成另一个争权夺利的舞台，真的是令人唏嘘。 然而取消这个编制也是不可能的，回去没法交代。 若是顺了那两人的意，偏帮任何一方也是不行的，在他这个位置，怎能随意作任何决定，最重要的重中之重，就是平衡。 真的厌倦了…… 这个苍白而无聊的世界，也该是改变一下的时候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十字（四） “菡萏真人残害忠良，排除异己，为所欲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突然审判台上站起一人，慷慨激昂道。 “砰！” 陆广韵没想到这个二愣子还真会跳出来给人当枪使，连忙敲响法槌的同时，他严肃道：“言和真人，您身为审判员，不可将私人恩怨带入对案情的审理，更不可以在法庭之上随意发言。”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难道您不是经常说，所有的判断都要以事实为准绳吗？” 这还真是广韵真人的语气，熟悉他的人忍不住都弯了弯嘴角。 不过这位言和真人可不是讲理的，他冷冷地说道：“众所周知当年我姑姑华楚真人曾被阴元华那个混蛋骗了，差点就嫁给了他，幸好她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总算是悬崖勒马，和他一刀两断……” “但是，后来阴元华因为没能得到我姑姑，伺机报复将她杀害，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初，介绍我姑姑和阴元华认识的，就是何甜甜。” “而我姑姑那次会去参加天池试炼，也正是因为何甜甜的安排，她决定的七位导师中就有我姑姑，这也是我姑姑客死他乡，魂魄都找不回来的原因！” “玉书真人知道这一切的原委，我申请提请玉书真人发言。” “哎？” 玉书真人正看戏看得起劲，居然这火就烧到他身上了，顿时恨不得没人发现他才好。 不过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无奈只能起身道：“此间种种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元华真人曾和菡萏真人的女儿颇有纠葛，这件事情我女儿仪宁倒是很清楚，她已经是控方的证人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他女儿就算说了什么得罪人也怪不到他。 他擦了擦汗，赶紧坐下。 “言和真人，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你先坐下吧，公诉人，你是否要提请玉书真人的女儿仪宁作为下一个证人？” “要！”当然要。 茗茶真人也是总算理清楚了头绪，原来他还有那么多证人没提呢，还好这里有张表格来着，不然他可真是两眼一抹黑。 “等一下，虽然我没有跟着试炼的队伍一起进天池，但是当时璎珞如何会认识元华真人，而她和……之间又为何会有矛盾，这些事情我都清清楚楚，我才是真正的旁观者，仪宁本就是当事人之一，她的证词怎么可能有我可信？” 海棠亦起身说道。 喂喂喂，你们一个两个都当这里是菜市场是吧，想起来就起来，想说话就说话，想作证就作证？那么随意的吗？ 广韵真人只觉得脑阔疼。 “海棠真人，你先坐下，言和真人，你也坐下，你们都请遵守庭审秩序，不然我只能宣布休庭择日再开了。” 他无奈道。 海棠和言和真人总算是乖乖坐了下去。 “海棠真人，你可以先听仪宁子的陈述，如果有和你的所见所闻不一样的地方，你完全可以向她提问质询。” 他提醒道。 “是。” 海棠连忙点头。 “元华都已经死了，他们为什么还要纠结从前的事情？” 璎珞握紧了他的手，脸色苍白，眼中却没有泪水。 谢道之欣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定，对元华的歉疚是一回事，但是若是有人真的在她面前提起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他真的怕她抵挡不住会崩溃。 “没事的，他们只是想要用各种方法抹黑你娘亲，菡萏真人本身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诟病的，于是他们只能从你着手。” 他安慰她道。 “是我？都是因为我，娘才会被所有人轻视的吗？” 璎珞睁大眼睛看着他，眼中有着询问，也有着祈求。 谢道之多想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啊，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不论是阴元华还是陈墨染，他们都是因为和璎珞有交集才会被认定与菡萏真人有关，若不是璎珞，也许根本没人发现这一切。 而菡萏真人真的是完全无辜吗？ 他不敢肯定。 海棠曾说过她十分地迷茫，因为她了解菡萏真人，若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儿，她也许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为母之心，总是能令人惊奇。 而他，竟然也没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一切的疑团，也许只有菡萏真人自己能够解开。 毕竟有太极图在手，她能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也许正是怀璧其罪…… 每当他感觉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总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扰动令他无法追着那条思绪往下深想，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而那个原因…… “各位领导好，各位同僚好，小女乃是沛国张氏仪宁，承蒙诸位大人召唤，小女敢不奉诺。” 仪宁一开口就是古礼，令得众长辈对她的印象很好。 “仪宁女仙，请问您和李璎珞是否相识？” 茗茶真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询问的重点是什么，只能含含糊糊地问话。 “是，在三年前的冬日里，我记得那是在新年之前，我在永灵峰招待所附近的雪地里，第一次见到了……李璎珞。” “您为何对时间记得那么清楚呢？” “因为之后我们一起参加了年度比武和迎新晚会，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当时她为何会在永灵峰？” “海棠真人带着她上山的，当时随行还有好几人，法力层次不全，而当时她的坐骑竟然是穷奇，故而我对她的印象非常深刻。” 再深刻，也没你对谢大哥的印象深刻吧…… 璎珞翻了个白眼，她很肯定就是那会儿，仪宁就惦记上了谢道之，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两人说开了也就罢了。 来了平湖之后两人的一番友好亲切的谈话，让她稍稍释然。 “在您的印象中，李璎珞是个怎样的人？” “她……” 仪宁犹豫了一下，不过泪眼盈盈的昕离真人和她那双焦黑的脚踝让她不再迟疑，半真半假地说道：“她是个非常善于玩弄感情的人。” 哈？ 璎珞愣住了。 方才她明明说了是自己对不起她和谢大哥啊，一会儿怎么又针对自己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十字（五） “在她和元华真人打得火热的那段时间里，也没有完全放弃她原先的恋人，她不完全拒绝他，也不承认自己和元华真人之间的恋情，而是说……” 仪宁清秀的长眉微微皱起，嫌恶地说道：“她说，她和元华真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父亲的好友按照父亲的嘱咐照顾她，仅此而已……” “可是您并不相信她这番言辞，对吗？” 这会儿茗茶真人也止不住自己的八卦心了，他几乎是好奇地问道。 “当然不信，因为我亲眼看见了元华真人吻她。” “我呸！” 海棠终于忍不住跳起来了。 “抗议！证人根本就是在颠倒黑白！” “海棠真人，现在是证人独立陈述阶段，您若是有什么意见和问题，可以在您等一下询问证人的时候提出。” “我……” 海棠看了一眼广韵真人严肃的表情，这才老实坐了下去。 “您说的吻，会不会是长辈对孩子的那种，额头上的关切之吻呢？” 茗茶真人问得十分不怀好意。 仪宁犹豫了一下，她并没有真的亲眼看见，也只是听说而已。 “抱歉啊，我无法详细描述那个情景，但是，我肯定那不是长辈和晚辈之间发乎情止乎礼的亲吻，而是……” 她咬咬牙说道：“失礼了，他们二人是嘴对嘴的亲吻。” 这样的粗鄙之言令她的脸一下子红了，似乎替他们两个不好意思似的。 茗茶真人忍不住问道：“那之后呢，李璎珞是否有不情愿或者反抗的动作呢？” “当然没有，她，她还挺陶醉的……” “您，您就没有别的问题要问了吗？” 仪宁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生气地喊道。 这样的表现比起刚才昕离子的表演，更让人容易相信，更何况仪宁子的出身和仪态都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她。 “抗议！公诉人的问话根本和案情无关！” “当然有关系了，确定李璎珞和阴元华的关系，对于案情的进展太有关系了，从证人的陈述，我们不难看出，阴元华会和李璎珞有交集，完全是因为李璎珞父母的首肯，也就是说，何甜甜授意了自己女儿去接近阴元华。” “这其中的含义，也许并不仅仅是表面看到的那样，也许菡萏真人为了固权，连自己的女儿也能利用。” “而且，从之前我们了解到的事实来看，这也并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她也曾利用自己的女儿去笼络陈墨染。” 什么？ 璎珞好不容易从仪宁的指控中恢复了一点，绯红的脸色却一下子苍白了，娘亲利用自己？ 她迷茫了。 阿染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都是娘亲的谋划？ 在她最失意的时候，阴元华能够接近自己，也是因为披着“爹爹朋友”的保护衣，才让她信任他。 虽然她从未因此怨恨过爹爹，但是…… 如果这一切都是娘亲的算计？娘是这样的人吗？ “你别傻了，菡萏真人还不至于要用你的色相来引诱阴元华。” 谢道之不动声色地说道。 要说他一点都没有失意，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不介意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其他人亲近。 方才仪宁的话一出口，他的心，似乎又回到了那冰冷的水底。 无助，决绝，痛惜，失望。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要不是这样，你也不会……” 伤人的话几乎是冲口而出。 即便他没有最后说出那几个字，即便璎珞平时根本不会听话听音，也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捂起了自己的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伸出了手，然而还是收了回来。 “好了好了，你倒是说完了吗？” 海棠瞪眼问道。 “一会你自己去问吗？你小心点，不要被她激怒，一定要保持冷静。” 卫氏悄声劝道。 “我知道我知道！” 海棠连连点头。 “您还有可以补充的吗？” 还有八卦吗？ 茗茶真人的话怎么听都是这个意思。 “恩，李璎珞，她善妒，又十分虚荣。” 她微微有些自矜地说道：“当年的年度比武上，我爹爹一度击败了呼声最高的元华真人，故而众人对我的态度也一下子热情了起来，李璎珞，她就是因为这一点，更加讨厌我了。” “什么叫更加讨厌，之前你们就有过不愉快吗？” “对，有一次我经过回廊去吃饭的时候，偶遇了……她的情人之一，我不过是和他友善地打了个招呼，她就如临大敌，冲过来就是一通抱怨，恨不得让人给她下跪认错才肯罢休。” “当时她就逼着谢大哥选择，要么再也不理我，要么她就不理他了。” “我自然是不会理会这样无礼的人，转身就离开了。” “不过谢大哥可就惨了，据说就是因为这件事，她不停地责怪他，在他不能如她所愿地和我绝交之后，她就一直对他若即若离，直到最后和元华真人走到了一起。” “你可拉倒吧你！” 海棠忍不住吼了一嗓子：“是谁脱到只剩内衣，偷偷摸摸和谢道之躺在一起的，从前不给你戳穿那是给你留面子，这会儿你倒装起大尾巴狼来了。” “海棠真人，小女敬您是前辈，还请慎言。” 仪宁义正言辞地说道，不过她的眼眶红了，委屈的泪水在她眼中不停地打转，一副即便被人泼脏水也要自立自强勇敢面对的坚定模样。 现在的小姑娘都怎么回事？ 演技一个比一个好，要不是当时那个叫夏阳子黑着脸来找她，她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见过那一幕了，要不然，是她记错了？ 海棠无语。 虽然仪宁的反应十分真实，不过海棠这一嗓子也不算是完全没有用，吃瓜群众突然反应过来了，这只是单方面描述的剧情，这个瓜到底能不能吃上，到底香不香，还得看海棠和仪宁的对质。 不过这也够劲爆的了，想来这一周邸报的内容一定十分丰富精彩，几乎所有人都等不及回去给家里没来的那几位安利一下今天的最新剧情。 第五百二十三章 双（一） “别的我不问你，我就问你，你有没有脱光了衣服躺在谢道之的床上？” 总算等到了自己能提问的环节，海棠得意洋洋地问道。 仪宁脸色苍白。 “有还是没有？” 海棠得理不饶人。 “抗议！” “委托代理人的问题和何甜甜无关。” “怎么没有关系，就是因为当初仪宁求爱不成，丢脸丢到了姥姥家，如今才会反咬一口，把一切都说成是李璎珞的错，她这样根本早有立场的人，根本就没资格做什么证人。” “海棠真人请慎言，控辩双方也无需争执，证人理应陈述事实以及事实的全部，控辩双方也有权指出证人描述中不客观的部分以及不合理的地方，至于证言是否被采信，则由合议庭最终裁决。” “请两位都各自就位，庭审继续。” “是，审判长大人。” “仪宁，你就是因为求而不得，深恨李璎珞，所以才会作伪证。” “不是的，不是的……” 仪宁无法，只能掩面而泣。 “哎呀，她晕倒了！” “怎么又来这套……” 海棠不满地嘟哝。 人群中一阵叹息，也有浅浅的嘘声。 毕竟这样一来，仪宁的证词可信度大打折扣，众人手里的瓜突然不香了…… “不用着急，我这还有一串证人等着发言呢。” 茗茶真人笑道：“审判长，请宣召永灵峰的侍奉道童白单和白双。” 这什么名字哦，难道还有黑单黑双。 众人正疑惑间，谢道之惊讶地发现，那两个先前坐在第一排他身侧的小道童双双站起身来。 那两人就是永灵峰的道童么？他似乎从未见过。 是了，其中一人说看他眼熟。 在永灵峰的每一天，他都浑浑噩噩，内心煎熬再加上心绪不宁，竟然都没注意到身边的人。 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收回了目光，看着脸色苍白的她。 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裙摆，微微颤抖的小手白皙柔嫩，泪水滑落在了她指尖。 闪亮的小戒指此时看来竟然十分地讽刺。 在来之前，他就曾想过也许会面对这样的情景。 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但是这一切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却仍是无法释然，无法坦然地面对她。 修道那么多年，难道他还不能放下从前的一切，一定要心怀芥蒂吗？他修的心，修的道，难道都是白费？ “长官们好，我是白单，他是白双。” 一个小道童口齿伶俐，另一个却惶然地转开了眼神，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双有些内向，所以我来替他回答也是一样的。” 白单似乎习惯了他的羞涩，自然而然地说道。 “好的，两位在永灵峰的时候曾经侍奉过阴元华对吗？” “是，元华真人不喜欢太过殷勤的人，双比较木讷，因此当时元华真人让他来侍奉，而我则侍奉慧灵真人更多一点。” 白双拉了拉他的衣角，无声地动了动嘴。 “哦，对！元华真人和慧灵真人最初是住在同一个套房的。” “最初？” 茗茶真人忙追问道：“那后来呢，元华真人和谁住一个套房？” 可惜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白单惊讶地答道：“元华真人？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不过，因为璎珞小姐怕黑，所以慧灵真人搬去和她同住，就住在原先菡萏真人的房间。” 茗茶真人顿时失去了兴趣，皱眉道：“元华真人和谁来往比较频繁，你们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元华真人喜欢写字和下棋，每次他的棋局都是双侍奉茶水的，而我闲着没事也会帮他烧水下厨，所以我很清楚。” “哦……李璎珞的棋艺一定很好吧，元华真人经常和她对弈吗？” “并没有见过璎珞小姐……偶尔元华真人会和后辈，年轻的弟子对弈，但是主要还是和慧灵真人，以及其他真人们下得比较多。” 这两个人！ 到底哪拨的？ 茗茶真人抓狂了都要，邱浩真人是要做什么？特地叫这两个二愣子来作证！ 不知道要把话题往李璎珞身上扯吗？！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尽量和颜悦色地问道：“那据你们看，阴元华对李璎珞是否十分特别？” “那是自然。” 白单毫不犹豫地答道。 有门儿。 茗茶真人忙问道：“为什么呢？” 白单和白双相互对视了一下，这才说道：“从前菡萏真人来永灵峰的时候提出要修一个水池子，说要引了温泉来沐浴，于是很快池子就建好了，因为当时菡萏真人没说要多大的池子，所以……长官们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往大里修……” “不过她当时这么一说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后来她再来，也没提过这岔。” 他说着茗茶真人忙问道：“这和阴元华又有什么关系呢？” “长官，让我慢慢说好吗？你这一直打岔，我该说的说不定都忘词儿了。” 白单忍不住抱怨道。 “好好好，你说你说。” 茗茶真人心内不由得骂了一句矫情，不过毕竟现在还是要靠这二人，只能礼貌地笑了一下。 “就是这池子因为没经过菡萏真人的眼，所以管事的也不敢把它对外开放，所以经年累月的不用，埋着的管子，墙壁什么的都越来越破旧，根本就是废弃了。” “我们都早就忘了那个地方，谁知道有一天元华真人突然提出要整修那个池子，管事的没办法，只能让我们抽出时间来额外加班加点地打扫，前前后后至少忙活了一个星期，才算是彻底修好了。” “我们以为这个池子总算要对外开放了，也挺高兴的。” “结果……” 白单苦笑。 “元华真人用结界密密地罩住了那个池子，旁人想要进去都会被拦住，而他就带了璎珞小姐两个人去了那里。” “就他们两个人？” 茗茶真人眼睛都亮了。 “对……对吧……最一开始只有那两人。” “不过您不要误会了……” “等一下，只有元华真人和李璎珞单独相处，其他人都进不去？” “一开始是，但是后来……” 白单还没说完又被打断了。 “他们二人都下水了吗？” “是的，但是……” “你亲眼看见的？” “是的，但是……” 白单的双手绞在了一起，神色更是十分纠结。 不过茗茶真人也不管他这些，连忙说道：“审判长，我问完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双（二） “吼！” “砰！” 证人席的围栏啪啦啦地断了一排，木头四下飞溅，所有人都偶下意识地避开了飞舞的木屑和风，然而当他们定睛再看发生了什么，却见白单已经不见了，唯有弱弱的白双拼命地拍着一个巨大的白色怪物，努力安抚它。 这变故来的太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雪怪，是雪怪！” 有人喊了起来。 原来这白单竟然是雪怪所化，方才只怕是因为气得狠了，一下子变身现出了原形。 “你快冷静下来，这可不是可以胡闹的地方！” 茗茶真人早就退开了十步有余，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个白色的怪物，要不是这大厅的挑高很高，只怕它要把屋顶穿一个洞。 所有人里，唯有白双一点都没有退开，而是一边劝说一边焦急地拍着他。 “哇！” 白色的巨大毛茸茸怪物一下子收了回来，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道童，他委屈地大哭了起来：“他不讲理，我还没说完他就一直一直打断我！” “好好好，没关系，你说，我听着呢。” 白双连忙安抚他。 卫氏见状连忙起身：“审判长，我请求询问证人白单。” “委托代理人，你现在可以提问。” “白单，能不能请您详细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卫氏柔柔地说道，笑吟吟地看着一脸泪水的白单。 这样的孩子她曾遇到过很多次，雪怪是最执着最忠诚的种族之一了，它们既热心又无私，有恩必报。 不过有仇也是睚眦必报就是了…… 她忍不住想到了那个调戏雪怪结果差点被撕成两半的小道士，要不是她出手救人，他只怕都没救了。 但是雪怪它们从来都不会骗人。 “当不起女仙的敬语，白单和白双当年不过是无父无母的一对弃婴而已，幸而得人类收留，这才苟活至今，自当言无不尽知无不言。” 白单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地说道。 “真是抱歉，我的性子就是有点急。” 他连连道歉。 卫氏报以微笑。 “刚才我想要说的就是，其实元华真人并不是带着璎珞小姐去池子里泡温泉的，因为璎珞小姐不会水系法术，又不想被别人笑话，所以元华真人自告奋勇教她水系法术，这才让我们整理这个池子出来的。” “身为菡萏真人的女儿可真好，一声令下，就有前仆后继的人为之效劳，我可真是羡慕啊。” 言和真人忍不住恨恨地说道。 “砰！” “审判员言和真人，如果您继续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作出类似的发言，合议庭将会取消您的投票资格。” 审判长淡然道。 “真话也不让说了是吧……” 言和真人抱怨道，见陆广韵的法槌又要落下，连忙收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转过身去。 “其实没什么，那池子放着不用也挺浪费的，还好我们把它修好了，最近三年里大家都能用上这个温泉，除了自助餐厅，那里是特别受欢迎的一处设施了。” 白单插嘴道，不过收获了言和真人一个白眼。 “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不敢不敢，方才我想要说的就是，一开始是只有元华真人和璎珞小姐两人练习水系法术，不过后来到了水下防御术的时候，元华真人为了避嫌，所以让慧灵真人来教授璎珞小姐，避免两人直接的肢体接触。” “元华真人看似颇受年轻女仙们的追捧，十分随性，实则谦谦君子，并没有任何轻薄璎珞小姐的行为。” 他这话倒是让很多人意外了。 说白了，师父教徒弟，便是在打斗的时候接触到了身体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然也有人十分避嫌，有人十分随性，只是各人秉性而已，不算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可是阴元华竟然这样守礼吗？ 茗茶真人听着都快要吐血了。 这是哪里找来的神仙证人，到底搞清楚自己是谁的证人没有。 野人就是野人，说话都不动脑子。 谢道之一边听着，一边感觉双的目光似乎正望着自己这里。 “非常感谢您的证词。” 卫氏微笑道。 “人类的感情过于复杂，其实我们很难全部理解……” 双突然开口说道。 不知为何，谢道之觉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而且，应该和自己有关。 然而，下一秒，思绪就被打乱了。 璎珞正定定地看着台上，那神情显然是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是的，她和阴元华的回忆。 与他无关。 心中冰凉的感觉又一次浮了上来，他突然有一些理解，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人活得好好的，却不想再活。 在旁人看来根本就不可思议。 有些人，明明生活得十分安稳，甚至富有四海，明明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却还是会选择死亡。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煎熬。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哪怕让他跪在地上求她原谅，他也许也会去试一试，就是那点无谓的骄傲和自尊，让他和她之间永远地多了一个人。 哪怕那只是个死人。 也许不只是个死人。 在遇见章长老的那次，他明显感觉到了属于阴元华的气息。 而他不仅没有告诉璎珞，甚至还选择了逃避。 对于这样的自己，他十分失望。 说什么十分愿意陪她去找番天印和混元幡，他十分怀疑自己若是能遇到这两件法器，首先会忍不住就地销毁。 不似他的为人，没错，但是，人心本身就是这般阴暗不是吗？他也不过是个凡人。 他不敢想象，如果真的让璎珞再次面临到选择，她会如何抉择？ 仅仅是想一下，都让他忍不住皱眉，忍不住想要逃避。 并不是他不信任她的心，只是，她太容易被左右，也根本没有走出自己所谓的歉疚。 就算是现在，他也分不清，她的泪水究竟是悔恨还是追念。 自从他刚才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她就没再看过他，也没说过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那泪水究竟是为她自己，还是…… 他不敢问，他不能问，他只能瞎猜，只能胡思乱想。 如果不曾遇到过她，该有多好？ 他倏然一惊，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念头。 第五百二十五章 双（三） “其实当日，我曾在无意间进入过元华真人的结界……” 白双继续说道，目光真真切切地落在了台下谢道之的身上。 此时，他已经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谢道之没有注意他，他的眼中唯有脸色苍白，心神不宁的璎珞。 “虽然不知道对你们是否有帮助，但是我听到了一些话，也许……” 白双不安地看着卫氏，犹豫着说道。 “没关系，只要您说的是事实，我们都愿意洗耳恭听。” 卫氏微笑着鼓励道。 我们是谁？别随随便便代表其他人好吗？ 茗茶真人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看向二楼的包间了，他脸上满满的都是求助的神色。 白单笑道：“我真傻，我单知道你是个锯嘴葫芦，却不知道你竟然还有事瞒着我，我可是你嫡亲的哥哥哎。” “君子不背后论人是非……” 白双歉然道。 神特么君子啊，所以背后不能悄悄说，非得站台上告诉所有人是吧。 茗茶真人几乎吐血。 “先前我哥哥已经说过了，因为我很少主动说话，所以元华真人让我侍奉他的衣食起居，但其实我能接近他的机会也非常少，唯有他的衣着主要是我在整理……” “抗议！” “证人的陈述和案情无关。” 没搞错吧，这位可是控方证人啊。 陆广韵和卫氏都惊讶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 海棠忍不住笑了出来。 “砰！” “证人身份特殊，抗议无效。” 无效就无效吧，我也只是尽人事……哎…… 茗茶真人无奈地又一次抬头。 “对不起，是不是我让诸位困扰了？我尽量长话短说……” 白双连忙道歉。 不过众人也算是看出来了，这白家兄弟一样都是话痨，只不过一个敢说，一个稍微害羞，一旦话匣子打开了，唠叨程度还是一样一样的。 “那日因为我拿错了元华真人衣饰颜色，他曾吩咐过，以后再也不要给他准备白色的服色，原本我也记住了，只是那天又忙又乱，一下子拿错了，待我想起来的时候，急急忙忙就要去把衣服换回来。” “也许就是那时，我不小心进入了元华真人的结界，不过他并没有发现我，因为另外还有人也闯入了他的结界。” 别人也许没注意，卫氏却发现了白双的目光看着的正是谢道之。 “等等等，等一下！” 这是第一次，璎珞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睡着，但是眼前一切又开始变得模糊，一种将要被带入梦中的感觉汹涌而来。 “不行！” 她喊道。 然而那呼声就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现在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她被拉入了梦中，那现实中的她又会在哪里呢？ 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她发现自己已经又悬在了透明的液体之中，失重的感觉让她努力扑腾了几下，努力找回平衡。 不会吧，又是这个粘乎乎的水里吗？ 她伸出手去，努力往前游，果然触手可及的还是那个圆弧状的玻璃墙。 至于为什么在水里她还能呼吸这种问题……大概就是这梦境的设定吧…… 她努力地扒在玻璃墙壁前面，睁大了眼睛往外看去。 “你是真的不知情吗？”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怪异，倒像是蒙在被子里说话的变形的声音，不过这问题听起来更为怪异。 她看见了一个灰色的身影，从她的角度，还是只能看见灰色的长袍袍角和随风散落的长发。 水中看到的一切都和现实不同，她意外地看清了灰色长袍的袖子上的花纹，那是一个一个太极一般的圆圈排成长长地一条，广袖之下，优雅白皙的修长手指交叠着，十分温雅。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那一个一个小太极上，这会儿她看清了，那并不是真正的太极图，只是两条鱼嘴对尾尾对嘴地嬉戏着，十分活泼。 难道这人是个女子吗？她有些迷糊。 环顾周围，这里似乎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地方，并不是从前那个阴冷的屋子，而是一片枯黄的旷野，除了几从冠顶红红黄黄的栾树，只有远处依稀可见高耸层叠的群山。 金色的日光洒落在山顶的延绵的雪线之上，圣洁之美令人炫目。 “尊主有所问，属下自当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回禀，不过……” 两人的对话将她的目光拉了回来。 这分明是个男子的声音，即便是模模糊糊变形的声音听起来也并不刺耳，她竖起了耳朵，贴在墙壁上听着。 “……到底在哪里！” 这两人是在吵架吗？ 璎珞疑惑。 不过……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样的梦境？ 她更疑惑的是这个。 “尊主息怒，属下并没有故意隐瞒。” 那个温和的声音不卑不亢地说道。 “只是不知何故，属下的记忆并不连贯，除了避世的那一段回忆之外，剩余的记忆也支离破碎……甚至有时候，还能看见一些属下从未见过的画面……” “这一切我自己也难解缘故……兴许是因为刚被尊主唤醒不久，尚未完全恢复灵识，还请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一定会给您满意的答案。” “呵呵！” 剧烈的晃动让她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这玻璃也是触手光滑，根本没有着力的地方。 两人还在说话，可是她在水里晃得头晕眼花什么都听不清，更是什么都没看见。 别别别！ 每次她一开始摇晃，就意味着梦境马上就会结束，可是她太好奇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任何事情是无缘无故就会发生的不是么。 她会做这样的梦，也许就是上天给她的预示。 而且……她吐了吐舌头，虽然她绝对不会承认，但是……偷听别人的对话还真是很有意思。 她好不容易扒着玻璃墙往外张望，却看见了一身红衣。 长长的袍角上坠着小小的玉蝴蝶，显然并不是男子的衣饰。 与此同时…… “殿下，您就放过他吧，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尖锐地响了起来。 “砰！”得一声，随着这巨响，混沌的世界又开始晃动，她摔得天旋地转，重重地倒在了玻璃壁上。 一切都在崩塌…… 她睁开了眼睛。 第五百二十六章 双（四） 要不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应该在平湖，她也许不会发现这里又是一个幻境。 身周的一切都太过真实，真实到就连沐浴在阳光中那种温暖的照射都似乎和现实一样。 而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穿过斑驳的树叶摇影，她抬起头就能看见密密实实结着的果实，那熟悉的颜色在她的回忆中并不是美丽的。 “你是谁？” 熟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此时不是在梦中就是在幻境中，然而那种迷迷糊糊的隔离感已经不见了，璎珞清清楚楚地听见那声音。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圈红了。 可是她不敢转身。 是了，这里是她自己的幻境不是吗？ 如果不是这样，她怎么能见到唯有自己才记得的地方，听见这个已经不可能再听见的声音？ “你还是走吧……” 她捂住了自己的脸，低声泣道。 “对不起，我……” “你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 就算是自己的幻境，也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如果可能，她绝对不会让他出现。 “你究竟是谁？” 声音愈发不耐烦，愈发冷漠。 对不起。 在我的心里，也许正是因为歉疚和悔恨，才会希望从来不曾认识你会更好。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幻境中的他才会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如果这是梦，就让她快点醒来吧。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虎口，钻心的疼痛反倒让她心里舒服了一点。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抬头看向天空。 湛蓝的天空令她有些不安。 如果这是幻境，天空难道不应该是灰蒙蒙的吗？ 也许这只是她的另一个梦而已。 “你是来找我的吗？” 倏忽间，灰色的身影已然跃到了她的眼前，落下的时候，她看清了他的眼睛。 黑色长发飘扬，神采飞扬的轻佻笑意中，有着一丝惊艳。 心上一阵刺痛，她闭上了眼睛，却清清楚楚地见到了飞舞的白色灰烬。 这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梦境。 闭上眼睛就看不见了，看不见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 冰冷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似乎也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存在。 果然是梦啊。 她叹息。 在她的记忆里，他的手永远都是温暖的，如同他的永恒的包容和令人安心的怀抱。 “你和她们不一样……” 那个声音慢慢地说道，似乎在观察她。 含羞带怯的神色他见多了，然而她却有一种看淡了生死的绝望，方才惊鸿一瞥，她看着他的目光，并不是他习惯见到的那种痴迷，而似乎，有一丝怜悯，有一丝黯然。 “我认识你吗？” 他问。 她连忙摇了摇头。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合着她自己倒是念上了。 “这只是个梦境，是不存在的，是假的，只要是个梦境，就很快会醒的，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我知道，我明白，快点醒过来吧……这是个梦境……” 她开始自言自语。 “只有法力低微的人才会被旁人的梦境左右，你的法力并不低。”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他收回了手，也收起了笑容，问道。 “我不知道……” 她一边说着，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也许是为了让她更伤心吧，日光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她愣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却不敢看他，只看向漫天星辰。 “这里竟然能看到星星……” 她喃喃自语。 对了，梦境而已。 若还是那个鬼国，若还是那片树林，怎么可能看见湛蓝的天空和日月星辰呢？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回忆，而他也不过是她回忆中的影子在梦中的映射。 过去的三年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梦，虽然个头自顾自地长高了，可是她的记忆并没有多出这三年来，没有人能理解她，过去的一切在她眼中仍是历历在目，也许时间可以让人淡忘，但是她并没有那三年的时间去遗忘。 那个夜晚，那片白色的灰烬，那个握不住的瞬间，是她无法忘记的痛楚。 他想方设法锁住了她的魂魄，却没有能完成他的承诺，永远地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她狠狠地捏着自己手指上的小戒指，似乎那疼痛可以提醒她不要失去理智。 对他的依恋她曾以为只是因为失去了谢道之后，她情感上的空白需要填补，才会滋生出这样替代的感情。 谢道之也是这么以为的，他曾说过，他只是他的替代品。 但是在再次见到他的瞬间，她迷惑了。 心跳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即便只是梦境。 这不是她的错。 被人这样地爱着，保护着，谁能不动心呢？ 她浑浑噩噩地想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样的星空，让她想起了和谢道之定情时的那一片星空，那一片火花灿烂的花海。 然而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 “果然是幻境……” 白天黑夜的突然变幻让他也确认了这一点。 “只是，我的幻境中为何会出现你？” “你只是我幻境的一部分吗？” 他问。 “我认识你吗？” 妩媚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不解。 星光中她看见了他眼中的不安和戒备。 是了，这样最好。 她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她。 如果能让回忆改写成这样，也许也不错。 她连忙摇头：“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也许我们只是闯入了别人的幻境，所以……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要离开幻境只能找到阵眼，或者，杀死幻境的制造者。” 他怀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这样陌生的目光，让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是错觉吗？ 她似乎觉得他对她有些不怀好意。 黑色的火焰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他手上，这熟悉的画面让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现在知道害怕了吗？” 他冷笑。 “你说的很对，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所以，我把你杀了也没人知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派你来的吗？” “呵呵……”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她忍不住往后退。 这梦境也太真实了吧。 她甚至看见了他的黑气已经缠绕了过来，缠上了她的身体，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左脚脚踝，一点点往上蔓延。 “啾啾啾……”急促的鸟叫声冲了过来，在幻境崩溃之前，她看见了熟悉的七彩纤长尾羽。 第五百二十七章 双（五）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我只是告诉你们我听见的一切，但是至于璎珞小姐，亦或是菡萏真人是否无辜，我无法确定，你们人类比我们雪怪聪明得多，想来一定会有你们的判断。” 白双说完，整个大厅简直就像菜市场一样热闹，说是群情鼎沸也不为过，原来当年还有这样的……呃……隐秘。 一时间，看向李璎珞的目光中多了不少怜悯。 “璎珞，璎珞！” 谢道之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然而她却如同入定了一样，睁着双眼却面无表情。 在白单和白双都离开了，众人等待下一个证人的时候，她才猛地一下回过神来。 “璎珞！” 谢道之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却见她看向他的第一眼，竟然是惊讶，惊讶和愧疚。 她立刻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目光，问道：“我刚才……？” “……” “刚才你好像走神了，我有些担心。” 他转过身去，正经八百地坐着，似乎对空空如也的证人席很感兴趣似的。 “哦……”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犹豫着说道，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恩。” 他淡淡道。 此时台上又上来了一只狐狸，众人在法槌的砰砰声中总算安静了下来。 “对了，刚才他们说什么了？” 璎珞勉强露出了微笑，故作轻松地问道。 “哦，刚才那两个小道士，当初在永灵峰见过你，所以说了一些和……有关的事情。” 谢道之斟酌着说道，小心翼翼地避开会触动她心境的字眼。 不过，刚才那件事他并没有告诉她，毕竟一切都过去了，无谓让她再多一些难堪。 “……” “对不起……” 璎珞拉住了他的手，直觉那双手如同方才梦境中元华的双手一般，冰冷而苍白。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又做错了什么？难道我就只配得到你一句对不起吗？” 一片混沌中，他声嘶力竭吼出的这句话让她的心如同被重锤碾过一般，碎成了千瓣碎片。 虽然那只是回忆，然而当她不自觉地又说出对不起的时候，他倏然转过头来，眼中的目光让她不由得缩了一下。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连忙解释。 但是不对，这样说好像是越描越黑。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急急地说道：“我知道你不爱听我对你说对不起，但是我是真的很难过，我是真的想要让你快乐才一直粘着你，但是我却一直在伤害你，我是真的觉得十分抱歉……” “不对……” 谢道之慢慢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我不是为了让你快乐而和你在一起，我是因为爱你。” 他转过头去，轻声道：“我也从未觉得，对你有什么歉疚。” “如果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觉得亏欠我，想要补偿我，也许那只能说明……” “我爱你的！我真的爱！” 她连忙喊道。 谢道之看着她。 她的脸上有倔强，有不服气，娇俏可爱的小嘴微微嘟起，秀丽的眉形不复从前那种无忧无虑的纯真，唯有那双眼睛，仍如初见时那样星光璀璨。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感情一旦有了裂痕，就永远不会有被“修复“的那一天。 “完好如初”这样的词，本就是不存在的。 或者可这么说，“如初”毕竟永远是和“初”不一样的。 所有的裂痕，只会慢慢变宽，变得更长而更易碎。 “都是我的错。” 他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 “不，是我的错……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不相信你，是我对你的爱不够坚定，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抓住他的胳膊，抱住了他，小脑袋埋在他的胸前，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香气。 他没有拒绝她的靠近，却也没有如她所愿的那样轻轻揽住她的小脑袋，把她如珍如宝一般地藏入自己怀中。 那样的温柔，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如今他分明就在她身边，两人却如同隔了重重山峦一般，即便是最普通的拥抱，轻抚过发丝的那双温暖的手，也都再也不是从前那样的触手可及。 这样求而不得的感觉，一如那一晚冰冷的月光。 也许正是那一晚，她开始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 直到现在，她都还在迷惑。 爱情，究竟是如同飞蛾扑火痛彻心扉一般的全心投入不计后果，还是三月春风润物无声的那种有你处即是心安。 若是没有经历过，也许她无从比较。 如今……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一种会失去一切的恐惧。 “我，我叫……” 小狐狸微微颤抖着说道，小耳朵一缩一缩地，似乎随时就要逃跑。 “没关系的，不用紧张，你只要如实陈述就可以了。” 茗茶真人看着手中文件上写着的“狐族”两个字，恨不得把邱浩真人从病床上拖出来帮他解释解释，这能备注得更简单点吗？他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那是个狐族！ 他根本不知道证人知道什么事情，让他怎么问？ “其实我没名字，我自懂事就没见过其他族人……” 小狐狸弱弱地说道。 “恩恩，请继续……” “三年前……” 小狐狸说出了这三个字，茗茶真人果然得到了灵感，忙问道：“三年前，你当时在鬼国，是吗？” “对……” “我就是个卖杂货的……” 小狐狸不安地说道：“其实我们私下并不称呼什么鬼国，只是那里的气候特别好，所以我们都喜欢聚拢在那里交换一些东西，讨生活而已，像我这样无依无靠的小狐狸，在没找到自己族人的时候，也只能想办法自谋生路……” 落入人类的手里也是他没想到的，狐狸本就是天生不会迷路的，可是它却迷迷糊糊撞进了搜捕的队伍里，直接被抓了回来。 还能怎么办，只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的理由。 “恩恩恩，后来呢？” 茗茶真人对此不感兴趣，连忙打断它。 “后来，我就遇到了你们说的那个人。” “哪个人？” “李璎珞。” 啊？ 璎珞连忙抬头，这不就是刚才在休息室遇到的那只小狐狸吗？ 可是，她却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在哪里曾见过这狐狸。 第五百二十八章 尖（一） “她身边还有一个人，后来我才知道那人竟然是鬼门的长老之一，元华大人。” “不过当时那两人手拉着手，十足小夫妻的模样，所以我也没往那上面想，只当时我门中的普通道众而已。” “元华大人赏了我一颗碧珠，我便告诉了他们青姬大人的下落，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小狐狸说完，茗茶真人愣了一下，忙问道：“青姬大人？青姬也加入了鬼门？” “那是自然，不过后来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了，再问，我也说不出什么了……” 小狐狸忙道。 “审判长大人……” 茗茶真人兴奋喊道：“既然青姬也有通敌的嫌疑，那她的证词也是不作数的，刚才她说的一切，合议庭都不可以采信。” “放屁！” 海棠忍不住喝道：“青姬当时不过是权宜之计，后来立刻就提交了内部检查了，这件事早就过去了，现在还拿出来说嘴？” “内部检查？那还不是菡萏真人审批的，现在菡萏真人自身未明，青姬自然也要一起重新核查。” “方才大家都听见了，李璎珞和魔教的长老阴元华在鬼国十分亲密，令人细思恐极。” “这可是灵兽的证词，没有任何立场偏向，我恳请合议庭采信该证词，作为判断的依据之一。” 小狐狸见状，连忙一蹦一跳地下去就想要走。 “等一下！” 卫氏及时地叫住了它：“审判长大人，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这个小狐狸。” 陆广韵示意她继续，于是卫氏问道：“请问您当时如何会流落到鬼国的？” “我……我孤身一只狐狸，自然是在路上听说了那里是个好地方，才会和大家一起去那里居住的。” “您是听谁说的？” “抗议！” “委托代理人的问题和本案无关！” “抗议有效，委托代理人必须尽快问出与案情相关的问题。” “是，审判长大人，我很快就会让大家明白，我为何会这样问，并不是故意将案情复杂化，而是这些问题和证人的证词有直接关系。” 陆广韵点点头，卫氏继续问道：“请问您是听谁说的鬼国之所在？” “是，是一个凡人……” “在这法庭之上，您能找到那个凡人吗？” 小狐狸的眼珠子转了转，答道：“不能。” “您还记得那个凡人的长相吗？” “记得。” “好的，这里是八张照片，请问其中有您认识的人吗？” 大屏幕亮起，众人都清楚地看见了那几张照片上全都是俊美的男子，简直是机构内的美男排行榜，七叶真人，淮清真人，广韵真人全都榜上有名，不由得纷纷露出了微笑。 要不怎么说呢，丑的人可以丑得千奇百怪，美的人却都美得差不多，这几张大美男的照片看起来对于不熟的人来说，还真是挺难辨认的。 海棠惊讶地看着卫氏，她是什么时候从自己电脑里找到这些照片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而且，她怎么连七叶真人的照片都能认得出来呢？ 记性也太好了吧…… 不过显然小狐狸的记性非常不好，它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最后才说：“没有，这里没有我认识的人。” 此言一出，满庭哗然。 方才还信誓旦旦说看到元华真人和李璎珞一起亲密情状的，转眼就连元华真人本人都认不出了？ 原来这八张美男照里，赫然就有元华真人。 卫氏微微一笑，回到位置道：“审判长大人，我问完了。” “你刚才明明问的是，那个带我去鬼国的凡人……” 小狐狸目瞪口呆道。 “没错，但是你不认识元华真人也是事实，不是吗？” 卫氏温柔答道。 这…… 茗茶真人差点气到吐血。 这个邱浩，就不能让证人提前看一下照片混个眼熟吗？ “我要传我的下一个证人，是个凡人，名叫高斌。” 他不顾风度地大声喊道。 啊？我？ 高斌下意识地站起身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眼下这事儿，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没关系的，爹爹会保护你的。” 陆蓉忙安慰他。 高斌如云里雾里地被法警护送到位，一脸迷茫地看着主审官，下意识地坐在了座位上，却连凳子是软是硬都没感觉出来。 “证人请自述姓名，以及和阴元华结识的时间地点经过。” 陆广韵闻言微微一晒。 茗茶真人却丝毫没发现自己问错了题。 “阴元华？我不认识他啊。” “咳咳咳！” 茗茶真人连忙咳了几声，掩饰道：“抱歉，是我口误，我是说李璎珞，您应该认识她吧。” “对……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高斌一脸迷茫。 “那就说说您的身份和认识她的经过。” “好……我，我叫高斌，在明城大学念书，前不久和同学一起去了一趟三清山，就在那里遇到了李璎珞和她的男朋友谢道之。” “因为谢大哥为人和善，所以我和他多聊了几句，但是我和李璎珞一点都不熟啊……” 他无奈道，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道，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台下寻找着陆蓉的身影。 “您能讲述一下你们结识的经过吗？” 茗茶真人也有些纳闷，这个麻瓜是为什么会被叫来作证的？没道理啊，一看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的。 “呃……就是因为三清山起火，所以我们几人短期内无法下山，所以只能在山上暂时逗留，期间认识了李璎珞他们。” “啊！三清山，就是那个前不久观主被烧死在自己道观里的，你们看邸报了吗？上面写过，我记得。” 有人想起来了这么一回事，不过很快就有人质疑了：“不会吧，道观的观主都被烧死了，一个麻瓜反而没事？这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后来呢？” 茗茶真人不耐烦地问道。 高斌有些犹豫，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广韵，却看见了对方眼中鼓励的目光。 这意思？是有啥说啥吗？ 他轻咳了一声，为自己镇定了一下，继续说道：“当时观内的道众不少，但是主要招待我们几人的只有被称为大师兄的崔文秀，还有一个看门的小道童小鹤……” “哈欠……” 毕竟开庭半天了，听着他这没重点的絮絮叨叨，台下的听众纷纷开始狂打哈欠。 第五百二十九章 尖（二） “等一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茗茶真人越听越不对，连忙问道。 “就……差不多一个月前吧……” 高斌犹豫着说道。 “……” 奇了怪了，茗茶真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凡人一个月前才认识的李璎珞，看着也不像是她裙下之臣的样子，为什么邱浩真人会安排他作证呢？ 他又低头仔细翻了一遍各种文件，看得头晕眼花也没找出个所以然来。 “我和……同伴不慎掉入了一个非常大的陷阱之中，幸而如此，也反而避开了大火，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但是……” “等一下，你刚才说看见了鸟的身上长的是人头？” 海棠虽然也听得头昏脑涨，不过她毕竟资历放在那儿，对于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特别敏感，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 “是我看错了吧，我当时慌不择路，眼神也不好，很可能是看错了，对，一定是看错了……” 高斌忙道。 “不对，你还记得那鸟的叫声吗？” “记得，特别记得，那鸟叫起来怪的很，别的鸟都是叽叽喳喳地叫，它们却叫起来像是在喊’永！永永永！’，这样的叫声，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颙鸟！” 海棠大喊：“审判长，这件事恐怕另有隐情，颙鸟和三清山的山火只怕脱不了干系。” 啊？ 昏昏欲睡的众人顿时来了精神。 有人故意纵火烧死了三清山道观的观主，这后面的意义就耐人寻味了，众所周知，海棠是菡萏真人的人，既然这件事情是海棠揭发出来的，那说明和菡萏真人无关，那就只能是…… 嘘…… 众人议论的声音顿时低了八度，没那么肆无忌惮了。 哦豁？ 高斌听着也来了精神，难不成自己提供的还真是第一手情报？他信心大增，忙道：“还有还有……” “抗议！” 茗茶真人无奈举手：“不论是谁纵火，和当前案情无关，证人请陈述与案情有直接关系的部分。” 这可是茗茶真人第二次抗议自己的控方证人了。 如果再这样下去，众人对于茗茶真人的能力，以至于七叶真人的能力都要产生质疑了。 高斌委屈道：“可是真的还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抗议无效。” 陆广韵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证人可自由如实陈述，由合议庭裁定是否采信即可。” “谢谢法官大人。” 高斌忙道：“其实我们掉入陷阱的时候我就踩到了捕兽夹，一直在流血，可能是因为血腥味招来了野兔和野猪，但是最奇怪的是……” “法官大人！我申请临时代替邱浩真人，作为公诉人发言。” 就在此时，一个娇柔但不容置疑的女子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不由得精神一振，看向台上。 只见一身火红色小礼服裙的绝美女子亭亭玉立在审判台上，一双盈盈秋水般的眸子镇定自如，半分没有方才被羞辱之后的窘迫。 她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便径直走向公诉人席位坐了下来，完全没有给陆广韵任何拒绝的余地。 事实上她也知道陆广韵不可能拒绝，昕离真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卷土重来，甚至又一次站在了审判台上，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顿时，议论声纷纷。 不过，不论褒贬，不论喜恶，所有人都不得不由衷地给她一句发自内心的感叹：这个女人不简单。 “砰！” “公诉人稍后请自行补上行文。” 陆广韵果然没有反对，只是例行公事地提醒了一下文案工作而已。 哼！ 就知道你不敢。 昕离子舒了一口气，松开了台下紧紧握着的拳头。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似乎毫无动静的二楼包间，一时间，又是兴奋，又是惶然。 从前她不管怎么敲边鼓，师父都不怎么乐意让她抛头露面，这次已经算是让她大出风头了，然而，她自己都没想到，师父竟然会同意让她去质问李璎珞这个小贱人。 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惊讶又迷惑，甚至有些不安。 要说是因为师父太喜欢自己所以才这么安排，她自己都不敢信，然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师父一下子从怒气冲冲又转而无比缠绵呢？ 她回忆起刚才的每一幕每一句对话，都找不到原因。 甚至，她回忆起过去三年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找不到原因。 在所有人看来，她就是个美貌的心机女，抓牢了七叶真人之余还顺便抓牢了他手中的权势，就连七叶真人本人也要让她三分。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世上若是论起勾心斗角，算计谋划，她就没见过有人能斗得过师父的。 最初她死心塌地地投入师父的怀抱，不也正是因为师父在真如子故技重施想要划花她的脸的时候救了她吗？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排挤真如子才上位的，唯有她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最多就是张了张腿而已。 真如子怎么死的，其他女弟子是怎么消失的，她连问都不敢问…… 当时她每天都惶惶然，担心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 然而…… 师父对她的好简直是毫无道理，从一开始让她受宠若惊，到后来完全让她沉醉其中。 最初她还会想着去思考一下原因，直到如今她几乎是放弃挣扎了，反正根本抓不住师父的喜怒哀乐，只能破罐子破摔了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随着在师父的指点下，死在她手上的人越来越多，她也渐渐成为了别人口中令人胆寒的可怕女人。 没人知道，她之所以会成为今天的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师父教的，若是让她自己想办法在师父面前耍心眼，只怕一个回合就变成炮灰了。 想起那个七叶真人是被昕离真人控制的传言，她简直是想仰天长笑。 柳七郎……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是真的不知道。 虽然相处了三年，她也未曾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比三年前多了一分。 第五百三十章 尖（三） 师父的最后一个命令是： “堵住那小子的嘴，就问和李璎珞有关的事情，绝对不要让他说其他的。” 而给别人的命令则是： “杀了他，别让人看出来。” 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到，而那个该死的人也必须死。 可怜的邱浩真人，只怕他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七叶真人会让他死。 她深吸一口气，把半露的酥胸挺得高高的，婷婷袅袅地站了起来，妖妖娆娆地走近了高斌，笑道：“方才您说，您是明城大学的学生？” “是，是的……” 高斌连忙挪开眼神，有些紧张地退了一步。 “真是巧了，我也在那上学呢，不过开学了我还没去过，真是可惜，不然早就能遇到您了。” 她走近了一些，步步紧逼道。 “学长~” 她娇声喊道。 “有事儿说事儿，你这卖弄得过分了啊。” 海棠忍不住抗议。 “海棠姐姐妒忌的样子真可爱，我只是想缓解一下证人紧张的情绪，有助于他更好的陈述而已嘛。” 昕离子笑道。 “我妒忌？” 海棠瞠目结舌。 “您不就是妒忌我长得比您高，身材比您好么。” “放屁！我这是千年道行才能修得的女童身好吗，是为了坚定我修道的决心！” 不懂瞎bb什么，海棠一个没忍住又开始和她对线。 “审判长大人，我抗议委托代理人和我聊无关话题。” 昕离子站直了身子，笑盈盈地说道。 “我……你个……” “砰！” “肃静，委托代理人，公诉人，若再有藐视法庭的言行，将会以妨碍司法公正罪名将你们予以逮捕，请慎言。” “是！”这是咬牙切齿的海棠。 “是~”这是笑得欢畅的昕离子。 高斌已然傻眼了，这什么情况，还让不让他说话了？ “高学长，请问您在三清山期间，有和李璎珞单独相处的时候吗？” 媚眼如丝扫了过来，问出来话却让他吓了一跳。 “没有没有！” 高斌连忙连连摆手，脸都微微地红了。 “怎么可能呢？谢大哥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的。” 他连忙解释道。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谢道之跟着，您就会想要和她单独相处吗？” 昕离子不怀好意地笑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高斌只觉得自己越描越黑，只能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当时我们都觉得这个道观观主有些奇怪，特别是那个崔文秀，看上去鬼鬼祟祟的，似乎有什么阴谋，于是我就去找谢大哥商量一下对策。” “您当时不是另有同伴吗？为何不和您的同伴商议呢？” 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一脸的好奇。 “因为……” 高斌犹豫了一下，昕离子笑道：“因为你想找机会接近李璎珞是吗？” “放……！” 高斌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不过考虑到刚才陆广韵的警告，他还是把半句骂娘的话咽了下去。 “不是！” 他气呼呼地说道。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您不说清楚，难免惹得旁人怀疑呢。” 昕离子不疾不徐地说道，一边笑了起来：“其实就算看上别人的女朋友也不是什么罪过，毕竟还没结婚，谁都有机会啊……” 她不说则已，一说高斌更是非得把自己给辩白个清清楚楚才行，他正色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找谢大哥商量，是因为我觉得观主的阴谋可能正是针对我的同伴，为了避免同伴的猜疑和紧张，我这才决定找局外人谢大哥商议，看看是我多心了，还是真的这观主另有所图。” “哦哦哦，原来您还是位不言人是非的君子，不愧是学长，是我误会了您呢……” 这话听着不像是夸奖，总觉得话里有话，高斌听着不是滋味，唯有继续解释道：“谢大哥觉得我的想法没有错，让我多小心，特别是要留心看好我的同伴，结果果然第二天崔文秀就提出要去狩猎……” “当时您见到李璎珞了吗？” “当时？狩猎的时候吗？” “不，就在您在单独去找谢道之的时候，有见到李璎珞吗？” “没！我不是和你说了我不是去找她的吗！” 高斌无语，这个女人怎么回事，绕来绕去就是要往李璎珞身上扯。 不过一旁的茗茶真人已经回过味儿来了，敢情这位昕离真人也不完全清楚这里面的道道，只不过是胡搅蛮缠逼得这个凡人自己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 高，实在是高！ 不过这样的手段也只有女人能用，若是他这样，只怕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了。 “您是没见到她本人呢，还是见到了，只是没说上话？” 昕离子笑嘻嘻地问道，还是那种意味深长的表情。 “我！” 高斌只觉得自己有理说不清，怎么扯都非得给他扯回来。 “我没见到她！” “也没和她说上话？也没听见她说话？她那么早就睡了吗？您总不能三更半夜去找谢道之吧，您是不是在撒谎？” “其实我劝您还是说实话，调戏女孩子是不犯法的哦，不过在法庭上撒谎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哦……” 她笑道，心中却是惴惴，若是自己还不能把话问出来，接下去也是黔驴技穷了。 她不敢面对师父失望的眼神。 幸而……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调戏过李璎珞，也没和她说过话，也没听见她说……” 高斌说到这里突然哑火了。 张口结舌的样子，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元华……，元华……” 他听见了的。 如醍醐灌顶般，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会站在这里。 只是，他们怎么知道他听到了呢？ “恩？您没听见她说什么？” 昕离子问的十分可恶，笑容更是可恶。 高斌歉然地看了一眼谢道之，无奈地答道：“是的，当时李璎珞在内室，可能是睡着了，说了几句梦话，于是谢大哥就急急忙忙地让我离开，自己入内室去了。” “哦？想来李璎珞说的那几句话是非常重要的了，否则也不能让您隐瞒至今……” “我之前那是没想起来！” “哦哦，原来如此，那您现在总该想起来了吧……” “……” “当时我不知道之前的那些……那些纠葛，所以听见了也没有放在心上，所以一时间没想起来罢了……” “不过就是梦话而已，总不能因为别人说梦话给人入罪吧……” “那要看合议庭的裁定哦，并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昕离子笑眯眯道，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第五百三十一章 尖（四） “她到底说了什么梦话？” 茗茶真人忍不住问道。 就连海棠都托着下巴，好奇地盯着他，耳朵竖得尖尖地。 唯有卫氏皱着眉，若不是对璎珞不利，他又怎么会这般犹豫。 “我可能没听清楚，也可能听错了，我觉得她好像是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高斌斟酌着说道。 “元华……她喊的，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方才屏息细听的众人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他说的是真的？” 璎珞闻言转向谢道之。 “我做梦的时候会喊元华的名字吗？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我有梦到过他呀……” 她睁大了眼睛，不安地问道。 “唔……” 谢道之意义不明地说道。 “有吗？他说的是真的？” 璎珞着急地问道。 “哈哈！”昕离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哎哟，璎珞姐姐可真是多情，令我等平凡女子唏嘘。” “要是有一天，有人为你而死，只怕你也会对他念念不忘，只不过，我想，以你这种矫情样，也没人会甘愿为你而死，只怕你也没机会了。” 海棠不满地讽刺她。 “等一下！” 昕离子正色道：“我没听错吧，海棠真人，您的意思是，阴元华是为了李璎珞才会死的？这和你们的报告上写的怎么不太一样？” “刚好我顺手带来了，法官大人，您倒是看看，这报告上写的，可是阴元华死于陈墨染误伤，半个字没有提到李璎珞，这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有人又在假公济私，粉饰太平？” 呃…… 海棠不屑的表情凝在了脸上。 报告是她写的没错，粉饰太平也是没错，但这不过是件小事，值得这般在意吗？ “这性质可完全不同啦，海棠真人，既然阴元华和李璎珞之间有这样的纠葛，那李璎珞之后灭了鬼国也完全可能是因为泄私愤，并没有你说的那样高尚，为了全人类什么的。” “我来帮大家捋一捋哦，鬼王和李璎珞火拼，然后阴元华无辜受牵连被杀，于是李璎珞盛怒之下灭了鬼国，而鬼王又给了李璎珞一剑，这难道不是典型的狗咬狗吗？” “啊？可是璎儿会和鬼王打起来完全是因为鬼王用灭魂阵收了青姬和司采的魂魄，所以璎儿是为了替它们讨回公道……” “也就是说青姬和司采承了李璎珞的救命之恩，在我看来，不过是李璎珞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唯一影响的，只是青姬和司采的证词可信度，仅此而已。” “啊？”海棠愣住了，简直不敢继续接话了，谁知道她还能扯出什么别的来。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璎珞的确是净化了鬼国，功不可没，这不是您张嘴就来的猜测可以妄加抹黑的。” 卫氏的声音不高，十分平和，然而听起来却很舒服，令人不由自主地十分认同。 “这我并不否认，我只是想要提醒各位，不管李璎珞做了什么，她和鬼门中的许多人都颇有纠葛，牵扯不清，这样的人，正道之人不齿与之为伍也是理所应当。” “虽然璎珞姐姐和我缘分匪浅，奈何她不知自爱，如今成为众矢之的也是自作自受，与旁人无由。” “而她身为何甜甜的女儿，所作所为都不可能与她母亲无关，要说她母亲完全不知情，那更是不可能。” “李璎珞和陈墨染的从小相识，和阴元华结缘，都是因为家人的促成，这要说不是何甜甜的刻意安排，应该没人会信吧？” 她有恃无恐地笑道。 “我觉得，我这不能算是无端猜测吧，应该算是合理推测，毕竟李璎珞当时只是一个高中生，若没有父母的社会关系，不可能会认识这样多的魔教中人。” 卫氏摇头道：“我非常同意您的观点，若不是因为菡萏真人的地位，也许璎珞不会认识那么多邪魔歪道，但那并不是因为菡萏真人有心让她去结识，只是那些人本就是针对她而来……” “有心算无心，总是很容易的手的。” “您这样想也过于天真了吧……” “您那样随意的猜测也太过令人心寒了吧，难道单凭您说的一句话，就能给旁人随意定性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您直接给菡萏真人定罪吧，还要什么证据？还要开这个听证会做什么呢？” 那不本来就是走个过场吗？ 昕离子不屑地抿了抿嘴，师父说了的，这次他一定要弄死菡萏的，她可从来没见过师父失过手。 “呵呵，看来您和李璎珞的私交甚笃，不过我也要提醒您，李璎珞这样阴毒的女子，谁和她交好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表面上和您亲亲密密，私下里不知会怎样和旁人抹黑您，就当是我给您提个醒吧。” “多谢您的善意，只不过小女一直相信，用善心对待善良的人，定然能换来对方的倾心相待，若是将自己遭受到的一切不公都归咎于想象出来的旁人的恶意，那定然也会是在怨恨中无法自拔，就当是我也给您提个醒吧。” 海棠瞠目结舌地看着笑吟吟脸色发青的昕离子，再看看气定神闲不动如山的卫氏，简直是甘拜下风。 果然昕离子这样的老妖婆泼妇就需要卫氏这样的温柔妹子能治啊，自己被她一激就破口大骂什么太没风度了，分分钟就落了下风。 此时她什么都没想，唯有想要拜卫氏为师了。 “呵呵，多说无益，是非曲折，我们问问当事人不就行了？” 昕离子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道：“刚好璎珞姐姐就在这里，不如我们问问她自己吧，究竟她是不是和陈墨染青梅竹马，究竟她是不是有了谢道之还琵琶别抱又爱上了阴元华，脚踏三条船什么的，哎呦，还都是大帅哥，我可真是羡慕坏了。” “这方面您倒也不用羡慕旁人……”卫氏意有所指地说道，昕离子闻言猛地想起了她的身份，惊道：“你！” “相比起来，最令人羡慕的还是您和七叶真人真挚的师徒之情，这才是一段佳话呢，七叶真人和您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您要好好珍惜哦。” 卫氏含笑，温柔地说道。 第五百三十二章 尖（五） 她们两个……应该是在吵架没错吧…… 海棠张大了嘴巴。 肯定不是她会错了意，至少昕离子铁青的脸色让她能够确定卫氏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但是她怎么就听不出卫氏说了什么呢？ 她挠了挠头，决定不去想这个深奥的问题。 “呵呵呵呵……” 昕离子的笑声怎么听怎么瘆人，不过她笑着笑着，倒是慢慢恢复了镇定，越笑越欢畅。 卫氏如果会将她的秘密说出来，她早就说了，如今她看似在威胁她，其实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完成师父的任务，只要菡萏死了，师父心情大好之余，想来也不会抓着自己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不放。 她弯了弯嘴角，娇声道：“审判长大人，那我们这就请李璎珞亲自上来为我们解释一下吧，您看如何？” 她等这一刻可是等了很久呢，不过哪怕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能亲自审问李璎珞，实在是太期待了呢！ “申请允准。” 广韵真人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我么？ 璎珞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法警向她走来，一种孤身一人的无助感又浮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谢道之的手。 “不需要紧张，任何问题你都可以说实话，绝对不要有任何掩饰。”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别忘了，你可是菡萏真人的女儿。” 他的声音并不温暖，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微笑，然而最后一句话却让她下意识地振作了起来。 是的，她可是母亲的女儿，如果她退缩，露怯，别人会怎样看待她，怎样看待她的母亲？ 她绝对不相信那些对娘亲的莫须有的指控，她也不相信母亲做过任何违背道义违背良心的事，所以她绝对不能害怕，绝对不能让人认为她心虚。 她必须以自己为骄傲，以母亲为骄傲。 “卫氏会护着你的，如果有人故意给你难堪，她会帮你。” 谢道之见她的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一脸的决绝，这才微微笑了一下，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手中。 “紧张的时候你就抓着这叶子，就会不紧张了。” 璎珞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是一片若木叶，谢道之向来不离身的那一片，和娘亲给自己的礼物是一对。 若木叶还有这个功效？ 两名法警已经走了过来，仓促间她看见了大屏幕上给她的特写，来不及问，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跟着两人走上了审判台。 “该不会已经结束了吧……” 谢道兰看着水面上渐渐下沉的日轮，皱起了眉头。 紧赶慢赶了，不过到了城市内不能施法，害得她只能带着小鹤打车，真的是太耽误事了。 没事也该学个遁地什么的，比起御风，那法术隐蔽得多。 只是现在说这个也太迟了，早知道就不浪费那好多些时间看话本了，多学习学习该有多好啊。 她哀叹了一声，看着身边正捧着玉米棒子大啃的小鹤，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这个石头怪，真的是山精吗？她都要怀疑人生了。 玉米棒子就不说了，之前还吃了烤鱿鱼、炸豆腐、花卷春饼豆腐脑、卤牛肉鸭舌鸭掌鸭脖子，他该不是狐狸变的吧，这么馋！ 狐疑地看着他圆滚滚的小肚子，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要不要上个洗手间？” “不用啊，我手很干净。” 小鹤说着又舔了一下自己的手，往黑漆漆的道袍上擦了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 谢道兰笑道：“吃饱了吗？” “恩，差不多了，不过如果还有刚才那种卤牛肉，我可以再吃一盘。” 这胃口，和穷奇也差不离。 “嗷呜……” “咳咳咳咳！” 我的个天哪，她站在水边，又一次开始怀疑人生。 这可是城市里啊，乌啦啦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在天上飞，合适吗？ 邬先生也来了？ “嗷呜……” 巨大的翅膀一扇，乌啦啦便如同一只大鸟一般俯冲了过来，扑进了她的怀里。 “喵！” 又是打滚又是卖萌的，乌啦啦幻化成了小猫的样子，在她怀里使劲地撒娇。 “嗯嗯，我也很想你。” “喵？” “我也不知道。” “喵……呜……” “她在哪儿？” “喵！” “兰儿姐姐，刚才那是穷奇吗？我没看错吧……” 小鹤目瞪口呆地看着撒娇的猫咪，手里的半个玉米棒子都差点掉了。 “恩恩，乌啦啦是邬先生的宠物，所以他们一定也在附近，不过乌啦啦说，它还有一个同伴……” “兰儿姐姐，你能听懂穷奇说话？” “能听懂一点……” 对了对了，她也不是光会看话本的，穷奇的语言好歹她也算是学了点的。 此时水面上一道金光飞速接近。 “你怎么飞得那么快！” “你给我站住！” “哎？” 长发披散的女子一下子从水里钻了出来。 “哇！不穿衣服的大姐姐，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起来！” 小鹤吓了一大跳，连忙把自己的眼睛给捂了起来。 那半根倒霉的玉米棒子应声掉在了地上。 “你是……” 谢道兰安抚着怀里的猫咪，一边上下打量着光着上身的诡异女子，金光闪闪的鱼尾在水中若隐若现，小巧的红唇和明显非人类的张开的鱼鳍让她想起了天池中的那位…… “鲛姬？” “你是鲛姬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鲛姬皱眉。 “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的？” “快放开乌啦啦！” 眼见猫咪的小脑袋在这人类女子的怀里拱来拱去，她立刻明白了，不是乌啦啦飞远了不回来，而是它被这个人类女子给抓了。 “这是我的灵兽！你快还给我！” 她一咧嘴，密密麻麻的长牙一下子全都露了出来，十分恐怖。 “咝！” 长长的尖刺竖了起来，鱼鳍张开，她的肤色也从白皙变成了青黑色，看上去不折不扣就是一条鱼。 七彩光芒从她灵台处散发了出来，她一伸手，七宝琉璃琴就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了她手中。 “等等等一下！” 谢道兰吓了一跳，连忙解释：“这穷奇不是你的吧……” “什么！” 鲛姬更生气了，又是“咝”的一声吼，大有要开打的架势。 “不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这当然不是我的，可是穷奇不是邬先生的吗？他人呢？” 谢道兰总算把话说明白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征（一） “你是……那个老头子的情人？” 鲛姬皱起了眉头，收起了鱼鳍和獠牙，肤色也变回了白白嫩嫩的美女模样。 小鹤从手指缝里偷看了一眼，连忙又闭上了眼睛。 “啊？我？啊不不不不不！” 谢道兰忙不迭地拼命摆手。 “我可是根正苗红的清修一派的，最多看看话本过过瘾，双修什么的我可从来没想过……” “而且，邬先生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也太老了……” 她连忙解释。 “原来如此。” 鲛姬收起了七宝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走上了河堤。 随着她踏上陆地的一瞬间，金色的鱼尾就变成了一双白皙的腿，而长发也自然而然地盘在了脑后。 “您恐怕还得穿套合适的衣服才行……” “恩恩，我明白，我只是觉得你身上这套挺好看的，但是我又更喜欢凡人那些简简单单的衣服，有些纠结。” “哈，我也是，道服什么的就是工作服，如果不是为了上班打卡，我才懒得穿道服。” “可是道服穿起来最好看，你不觉得吗？” “好看有什么用，自己穿着舒服才重要啊，你认识青姬吗？她就喜欢穿华丽得不得了的长袍，还有司采也是，不过它们都是神鸟，喜欢自己的羽毛也是实属正常。” “我见过采鸟，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我可不觉得它的羽毛好看，五颜六色的，太俗气了。” “嘘……你可别让她听见你这话，她指不定和你拼命……” “这件好不好？” “挺好的，不过还要配个小帽子更好看。” “这样呢？” “太完美了！” 这两人是在这聊上了？不是说在赶路的吗？ 小鹤又偷偷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只见谢道兰已经丢下了可怜的小猫咪，正在帮穿好了衣服的鲛姬调整帽子的角度呢。 “啊！我的玉米棒子！” 他这才发现玉米棒子掉在了地上，而那只小猫咪正一脸嫌弃地屈尊舔着尝味道呢。 “还给我！” “喵！” “乌啦啦，那个不能吃，掉在地上了脏了！” “那是我的！” “快回来！我给你们一人再买一根！” 谢道兰连忙喊道。 “溜溜溜溜溜溜溜……” 听证会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娇小的女子身上，她的面容和菡萏真人是那样相似，唯有纤细的身材让人一望便知两人的区别。 一只小鸟慢悠悠地飞了进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卫氏在见到它的那一刻，就已然皱起了眉头。 “庚辰……” 她喃喃低语…… 这个不听话的！ 带着伤又乱跑去哪儿了？ “璎珞姐姐，三年未见，没想到我们的重逢会是这样的，真是令人唏嘘……” 昕离子迎了上来，作势要搀扶她去拉她的手。 李璎珞微微一侧身，便避开了她的动作，径直往证人席走去。 “哼哼……”昕离子冷笑了一声，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传闻中的八卦女主终于亲自站在了这里，虽然在三年前的永灵峰，见过她的人不少，不过当时她身边不是有菡萏真人的陪伴，就是有元华真人的护驾，真正能靠近她的机会非常少。 而如今，她却无助地站在了这里，在所有人居高临下的俯视之下，成为了一朵孤独无依的霜结之花，也许不到冬日就会凋零。 然而，她实在是太美了…… 这是所有人不得不发出的感慨。 比之菡萏真人的明艳，比之昕离真人的妖媚，她单薄的身材还未完全长足，举手投足别有一番处子的青涩之感。 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散落的青丝柔软无比，似乎都能闻到少女的香气。 苍白的脸庞之上，一双星眸微微泛红，秀眉微微蹙起，花瓣一般的唇色多一分则太过艳丽，少一分则太过病态，令人不由自主地思及一句七言诗：可爱深红爱浅红。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中一片澄澈，纯净。 一时间，一片寂静，没人开口，也没人议论，不论男女，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她身上。 陆广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尽量平和地说道：“证人，你可以开始陈述了。” “是。” 璎珞礼貌地微微欠身，努力保持着脸上浅浅的微笑，然而那双忧思难解的细细长眉却似乎愁绪满怀，根本无法释然。 “小女李璎珞，三年前，的确曾与陈墨染在同一所高中就读。” “从我大约五六岁记事起，我就认识陈墨染以及他的家人，我们关系非常好，对于阿染和他妹妹小香，我都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一样疼爱。” “小时候，娘亲和爹爹很少陪伴我，唯有他们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在我心中亦是我的家人。” “即便是现在，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他们，我也一定会尽我的全力去帮助他们，半点都不会犹豫。” 什么？ 没听错吧！ 菡萏真人的女儿说要保护鬼王？ 这下可好，听众席如同沸腾的水壶一般，先是几个小水花的响声，很快变成了呜呜呜沸腾个不停的滚水，议论声根本停不下来。 这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啊！ 她可真敢说。 “陈墨染，那不是现在的鬼王吗？” “反了反了！” “完了，菡萏真人这回可算是栽在自己女儿手里了。”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盘算菡萏真人倒台之后自己能不能也趁乱分一杯羹了。 “若是菡萏真人此番落败，此女会不会也被七叶真人纳入囊中？” “哇，老兄可真能想，难不成您老人家也动心了？” “哪里哪里，小可只是羡慕眼热而已，七叶真人有那么多美艳的女弟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若是他得了新人，那位昕离真人，小可也是愿意笑纳的。” “您可真是心宽，若是我……老兄，需知金钱啊美女啊可都是身外之物，若是身居高位，想要什么得不到？” “原来您竟是这般醉心权势，失敬失敬，届时可得提携提携小可啊，我可是胸无大志只想要美女的。” “哪能呢，您的位置本就够高的了……” “彼此彼此……” 高斌已经坐在了观众席上，此时听了这些言论简直是心急如焚，他转过头来，焦急地寻找谢道之的身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璎珞这是自己认罪了吗？ 他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而谢道之的表情却让他惊讶了。 只见一片泯然中，白衣胜雪的如玉男子神色淡然，不骄不躁，甚至还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不会吧……他，他还笑得出来？ 第五百三十四章 征（二） 临到危难之际就把从前的同伴丢下，和别人一起指责他们，唾弃他们，这样的事情，果然是璎珞绝对不会做的呢…… 谢道之微微颔首，由衷地为她骄傲。 也许是两人心意相通吧，即便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李璎珞微微抬头，穿过茫茫人群，一下子就看见了谢道之赞赏的目光。 果然，谢大哥是明白我的。 她抓紧了手中的若木叶，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地静了下来。 唯一的一份不安，也许就是担心谢道之会误会她。 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璎珞姐姐，您的意思是，不允许我们正道剿灭鬼门，如果终有一战，你也会站在鬼门那一边，保护陈墨染周全吗？” 就连昕离子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李璎珞还真是秤砣实心的，这样的话都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她连忙提问，想要把她的罪名坐实。 “昕离真人，您误会了。” 李璎珞微微摇头，含笑道：“从一开始，我们就都知道，陈墨染不过是个无辜的凡人而已，之所以他如今被人称为鬼王，只是因为他的魂魄是弑神者危的转世，在他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他和你我一样，都是一个善良正义的好人。” “身为他的朋友，我能做的就是帮助他恢复原来的神志，封印住鬼王的意志，也许这样的办法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是，这会是我努力的目标。” “哈！” 昕离子都快被气笑了。 “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如今这会儿谁还能把鬼王封印回去啊？你能吗？” 李璎珞微微一怔，垂下了眼眸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根本就是不能，在这说大话，摆高姿态而已。” 心口又是一阵微微的冰凉感，这是绝仙剑穿过之后常有的感觉，然而她忍住了那疼痛，轻轻地将小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低下头来不再说话。 所有人都以为她什么都不明白，但是，在绝仙剑穿心的那一刻，她突然悟到了这一点。 大大的星眸又转向了谢道之，她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他，他是那样特别，那样美好，如同八月夏末晚风中一抹桂花香，如同春花遍地之际星夜抬头那一轮澄澈的明月。 也许他最大的不幸，就是遇到了她。 “对，也许我不能，但我会尽力。” “哈！尽力然后无能为力，您是这意思吧，还真是悠闲呢，据说三年前您根本就有机会能杀死鬼王，却最终没有下手，您还真是言行一致呢，说不杀陈墨染就不杀陈墨染，拜您所赐，如今鬼门又蠢蠢欲动，卷土重来，这您是不是应该负责？” 昕离子咄咄逼人地问道。 众人有些知情，有些不知情，不过听她这么一说，似乎也很有道理，身为菡萏真人的女儿，有能力杀死鬼王却没有杀，这锅，的确她得背，没毛病。 “是。” 李璎珞垂下了眼眸，黯然道。 昕离子简直跟不上她这思路了，她这是，自承其事？ 后面她那么多台词都白瞎了？她就承认了？ “您的意思是，您应该为此负责？” 她不敢置信。 “是的。” 李璎珞再次抬头，苍白的小脸一脸歉然。 “当时鬼王为了麻痹我，故意装作是陈墨染的语气和神情，我以为是阿染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就犹豫了。” “这的确是我的责任，而之后也是因此，鬼王趁机用绝仙剑刺入了我的心口，当时我就应该死了的，如今能苟活至今，只是……” 只是因为有人不离不弃地等着我回来。 她含泪看向谢道之。 “只是机缘巧合……”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绝仙剑乃是上古神器，被刺一剑哪怕不是心口都不一定活得下来，更何况被一剑穿心…… “那可真是太巧合了，呵呵，也许鬼王根本就没用力刺，也许你根本就没受伤，一切都是你和何甜甜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吧……” 昕离子滔滔不绝的话语突然一滞，哑火在了嗓子里。 若说方才还有人质疑，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羡慕嫉妒恨她受了这么重的伤都能救活，此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素色的长袍已然被解开，纤细柔弱的小手犹豫了一下便继续解开了内衣的系带，如玉一般幼嫩的白皙肌肤慢慢地显露在了众人面前。 然而，一道丑陋的，不堪的，长可有三寸有余的狰狞伤疤犹如一条巨大的蜈蚣一般横亘在她胸口。 粉色的伤疤看似痊愈，然而那足有两指宽的伤疤十分脆弱，似乎随时都能迸裂开来一般，透过半透明的伤疤，似乎都能看见流动的血液和脉动。 “是我的责任，我承认，至于鬼王本人，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让他把阿染还给我。” 李璎珞慢慢地系上了自己衣带，淡然道。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在场诸人都已然为之动容。 无人再质疑，无人再艳羡。 昕离子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几乎是咽不下去，分明是她在审问这个小贱人，但是她却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倒好像她风骨高洁，所作所为都不失道心，无从质疑，而自己倒像是在胡搅蛮缠一般。 她忍不住担忧地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二楼包间，罕见地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师父在看着她吗？他会不会责怪她着急了呢。 深呼吸。 她想起了师父的嘱咐，不要着急，着急就会失了方寸，乱了自己的阵脚。 是呀，她根本没什么可着急的，现在急着想要离开这里的应该是李璎珞才对，她应该好整以暇地让她自己说，然后从中寻找破绽。 咄咄逼人只会让人更同情弱者。 这也是师父教过的。 她必须要调整自己的姿态才行。 如果是师父在这里，他会怎么说呢？ 不，师父从不说无用的废话，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有目的的，不是设计好的陷阱，就是把人架住无法拒绝，而如今，她也可以这么做。 谢道之不在她身边，以李璎珞的脑子，应该绝对不会察觉到自己掉入陷阱的。 该怎么说才好呢？ 她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来。 第五百三十五章 征（三） 一瞥眼，她就看到了审判席上双手紧紧握拳的言和真人，他青筋暴起，狠狠地盯着李璎珞，似乎下一秒就要上场打人一般。 “三年前的永灵峰比武试炼，据说是一场盛事，据说您当时也在那里，想必至今还记忆尤新吧。” 昕离子微微一笑，突然说起了永灵峰。 她不提倒好，说到了“比武”两个字，璎珞微微皱眉，一阵熟悉的刺痛感在心上划过。 她不会忘，她怎么会忘？ 若是她最初就把比武场上看到的那一幕告诉了母亲，之后所有这些事情也许全都不会发生，然而她却不知何故三缄其口，根本没有告诉任何人。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是，我记得。” 她微微低下头，一滴泪水滑落。 “请问您当时怎么会去永灵峰的？” 昕离子努力挤出一个最得体的微笑，亲切地问道。 是呀，她怎么会去永灵峰的，如果没去就好了…… 璎珞迷茫地抬起头，看见了被告席上一脸歉然的海棠。 对了，是海棠给她带的信。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去。 若是能回到三年前，回到最初，她一定打死也不去什么永灵峰，去什么劳什子的试炼。 如果可以选择，她只希望能回到最初，回到那个和阿染一起上学的清晨，阳光温暖地洒在树上，那棵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树下。 能不能召唤出树灵都不重要，她一定要告诉他，离自己远远地，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来找她了。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简单了。 羁绊。 从一开始就结束就好了。 “是母亲写信给我，告诉我她的工作单位在那里会有一场比武，当时我刚知道母亲的工作原来是这样的神秘，所以十分好奇，于是就去了。” “您的意思是，您之前不知道何甜甜的真实身份？” 昕离子一挑眉，讽刺地问道。 “是的，母亲一直告诉我，她和爹爹在国外工作，所以我与他们的通信都是写往海外地址。” “哈！至于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可无法判断，想来相关的信件也不难找，也许您是真的这般天真，从未怀疑过，那也不一定呢。” 昕离子笑了一下，不过显然她并不相信这样的说辞。 “当时我不过是刚升入高中的学生，和当初的您一般天真，只不过我有我的原则，自荐枕席这样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哈！”海棠忍不住笑了一声。 昕离子脸色铁青，然而她立刻想到了此时是她最好的假装柔弱的时候，马上抹起了眼泪，低声泣道：“璎珞姐姐，当初若不是您告诉我，玉虚真人找我，我哪里会受骗，此时您又来奚落我，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李璎珞，在此对黄天后土起誓，以我自己的生命和我母亲的生命起誓，若是我对您说过半句关于玉虚真人传召的话，便让我和我母亲的魂魄立时坠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李璎珞举起右手，正色道。 “哗……”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哗然。 这瓜吃得，简直是饱了饱了，吃不下了。 方才还对昕离子十分同情的小女生们都惊呆了。 李璎珞这样慎重的誓言，只为这样的一件小事，简直是根本不可能不是真的，而昕离真人所谓的被骗去了玉虚真人的床上，这样那样的故事，立刻就失去了可信度，也就只能当个故事听听而已了。 当初的真实版本到底是怎样的，那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茗茶真人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了一下二楼的包厢，他可不知道方才的盘子是昕离子丢的，若是七叶真人再丢个盘子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按说七叶真人是把昕离真人宠得没边了，不过如果这事儿坐实了，这两人会怎么闹还不知道呢…… 哎，夹在中间太难了…… 昕离子没料到她这般决绝，一点余地都不留，当场就楞在了那里，不过她也不是没主意的，立刻就痛哭出声，趴在了桌子上，推了推茗茶真人。 “咳咳咳！” 茗茶真人手里的瓜顿时就不香了，他左右为难地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言归正传，既然您当时是收到了菡萏真人的信才去永灵峰的，也就是说，您去永灵峰这件事本就是菡萏真人安排的，对吗？” “是的。” 李璎珞脸上没有半分快意的神色，的确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故意把话题带到自己想要的地方，再义正言辞地否认先前昕离子给她按上的莫须有的罪名。 不过，她并不是不理解昕离子的处境，也无意真正去为难昕离子，只是在这里，在审判台上，她不能接受别人任何的抹黑，因为她代表的已然不再是她自己，而是母亲。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此时她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就是必须站出来为母亲分担一切。 而此时，另一个房间，菡萏真人已然泪流满面。 “我希望您能理解，我个人对您没有任何的不满，相反的，我个人非常钦佩您的法力和领导能力……” “只是，我也是被形势所逼，您明白吗？”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过太平日子，和心爱的人一路游历，这该是多么惬意的生活，您辛苦了那么久，也该休息了……” “您说呢？” 纤长的手指之下，晶莹的太极图白色光芒之中，李璎珞倔强决绝的小脸赫然在目。 “请恕我暂时还不能将这法宝还给您，让您看到您的女儿，只是为了让您明白，我对您是善意的，如果您能让我看到您对我的善意，我保证，一定会妥善安排您和您的女儿，到时候，你也能卸下身上的重担，与家人团聚……” “对了，羽蝉真人也来了，若是一切顺利，你们今天就可以一起离开这里，从此这一切烦扰，都和你们无关，岂不皆大欢喜？” “璎儿……” 菡萏真人擦了擦自己的泪水，喃喃自语。 “你是真的长大了……” “娘亲，也可放心了……” 她无声地说道。 第五百三十六章 征（四） “如您所说，菡萏真人先是亲自写信告诉您永灵峰的比武，继而又让海棠真人亲自来带您过去，可见她是要确保您能够到达永灵峰，对吗？” “是，因为当时我很想提升自己的法术，母亲告诉我，最好的提升就是从其他前辈的实战中学习施法的技巧，所以才给我安排了这个行程，当时我还向她抱怨寒假全都泡汤了呢。” 李璎珞一口气快速说完，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笑吟吟地看着他，算是对他隐隐的质疑的回答。 卫氏见状忍不住也微笑了一下。 看来刚才观众席没白观摩，为了避免被打断，璎珞可真是尽了全力。 “……” 果然茗茶真人也没料到她小嘴巴巴的这么能说，愣了一下才继续问道：“这么说来，您当时十分期待能见到元华真人了？” 来了来了。 李璎珞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从一开始他们说到永灵峰，她就猜到之后要扯这些有的没的。 “当时我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位真人。” 她一板一眼地答道，一句多余的都没有。 过多的解释就是心虚，她注意力无比集中，从前不知道什么三流小报上写过的小知识她也从脑子的犄角旮旯中找到了，现学现用。 “哦？不会吧，因为据我们了解，您到了永灵峰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这位元华真人的比武，我没说错吧。” 这…… 璎珞飞快地回忆着。 第一场比赛是谁，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当时好像和谢道之吵架来着，害得她什么都没注意。 “似乎并不是呢，我记得第一场比赛是另外两位真人，元华真人和玉书真人的比试应该是我们看的第二场比赛。” 她犹豫着说道。 “正是如此，您的记性可真好啊，就连元华真人的对手玉书真人都还记得，佩服佩服。” “因为当时……” 璎珞解释到一半就被茗茶真人打断了。 “不过我想请问您的是，您还记得您看的第一场比试两位选手的名字吗？按理说，您是第一次参加比武大会，应该会对第一场比赛印象非常深刻吧！” “……” “我不记得了……” 这个答案…… 实在很难令人满意。 茗茶真人露出了微笑。 只见言和真人突然拍案而起，怒道：“混蛋！前一场就是我姑姑华楚真人的比试！小贱人就是小贱人，眼里根本就只有男人！” 李璎珞抿嘴不语，陆广韵高声喊道：“法警，法警请进来一下。” “我看谁敢赶我！” 言和真人双手叉腰，撩起袖子就打算冲着璎珞来。 饱了饱了，真的吃不下了。 围观群众此时若是有小板凳小汽水小瓜子的，肯定早就吃一地了，不过即便没有，即便饿着肚子这一下午，这一切也都值了。 卫氏和海棠连忙上前护着璎珞，虽然她如今是控方证人，不过控方显然无动于衷，随便言和真人做什么都不会管的。 陆广韵则祭出了一条不起眼的绳子，分分钟把言和真人捆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主持法庭几百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审判员。 然而此时打不得骂不得，还是只能安抚。 “言和真人，我给您一次在自己座位上反省的机会，若是您再造次，本审判长将会宣布取消您在合议庭的席位，望自重。” 他坐了下来，示意书记员不必记录这一段。 ”虽则言和真人的态度显然是不对的，然而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身为第一次观摩比武的新人，理应对第一场比试十分好奇并且印象深刻，何以您完全记不起比武双方的名字，却单单记得元华真人呢？” 茗茶真人说完，没有给璎珞回答的机会，立刻连珠带炮地问道：“据仪宁女仙的描述，您和元华真人关系匪浅，您同意她的证词吗？” 璎珞摇头道：“我在元华真人参加比武之前，完全不认识他，也未曾听说过他的名字。” “哦？您的母亲没有特意对您提起过他吗？” “没有。” “那就奇怪了，因为我们这里有一份证词，是从永灵峰的小道童那里采集到的，在菡萏真人来到永灵峰之后，她和羽蝉真人曾经多次提及元华真人，小道童们因为菡萏真人的法术禁制无法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是他们可以确定，菡萏真人一直在重复元华这两个字，因为那个口型十分明显，对此，您有什么解释吗？” 璎珞好奇地抬头看着他，美丽的眸子睁得大大的，无比惊讶地问道：“我的母亲和父亲私下谈及元华真人，为何我要为此解释？如何解释？恕我实在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趁茗茶真人迟疑的那一愣神间，她飞快地解释道：“我会记得元华真人的名字只是因为那场比武中，他召唤出了青龙而玉书真人召唤出了凤凰，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法术所以印象无比深刻。” 这么一说，所有当时在场的人都想起了那一场比武，纷纷点头。 的确，很少有人会在比武的时候几乎以性命相搏，上一次比武的时候召唤出神兽只怕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的确是令人难忘。 为此，方才质疑李璎珞的声音顿时小了不少。 茗茶真人回头看了一眼昕离子，不出意料地收到她一个白眼。 你行你上啊。 真的是…… 茗茶真人无奈地扁了扁嘴。 “您能为我们描述一下如何与阴元华结识的经过吗？我不是指比武场上远远地看着的那种，而是你们私下第一次对话的内容，您还记得吗？” 这个问题本来是要再晚一点问的，不过这个计划表上面的内容几乎全被打乱了，茗茶真人实在是没词了，只能把这个大招提前抛出来。 “我记得非常清楚。” 璎珞点头，转向陆广韵，微微欠身施礼，这才继续说道：“小女想要先向审判长申请，请让我独立叙述完毕之后，公诉人才能问我问题，先前公诉人多次打断多名证人的证词，导致证词内容被断章取义，小女请求司法公正，维护所有人的合法权益。” 茗茶真人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还能这么操作的？ 能吗？ 他转身看向昕离子，果不其然又是一个白眼。 第五百三十七章 征（五） “其实一切要从我们在永灵峰遇到的第一个人说起……” 茗茶真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此时听她这样慢悠悠地说话，立刻明白过来，刚才她说得又快又急，原来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个女的很狡猾！” 他低声对昕离子说道。 “还用你说！” 又是一个白眼。 好好好，你行你上。 他无语。 “……当时，我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十分羡慕仪宁姐姐这样高洁的仙人之姿，另一方面，又觉得有些奇怪的直觉……” “真的只是直觉而已，仪宁姐姐的目光总是落在谢大哥的身上，任是谁的恋人，都不会毫无察觉的吧。” “不过，我想不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她说到这里，欠身对着仪宁坐着的方向行了个礼，凄然笑道：“时至今日，我已然明白这一切都和仪宁女仙无关，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主动争取更是十分勇敢，只不过，仪宁女仙刚好喜欢的是我的恋人，仅此而已。” “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解释之后为何元华真人能够一下子获得我的信任，若是没有任何原因，任何人也不会心性大变，这根本就不合情理，不是吗？” 她说到这里，收回了目光，黯然神伤，一时间，竟然再没有开口。 不论是茗茶真人还是所有人，竟然都没有催她，而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她纤细的粉嫩小手，粉色的手指不安地纠葛在一起，微微地扭动着，似乎正在继续说和立刻逃走之间纠结。 想到先前她胸口的那条狰狞的伤口，不难想象她曾经历的一切，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然而最后她还是给了卫氏一个歉然的微笑，继续说道：“元华真人，是我这一辈子遇到过的，对我最体贴的男人。” “我自己都不能理解，我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但是不可否认，一度我认为那是爱情。” 吃瓜群众这回是真的真的不能再吃了，谁都没想到刚才控辩双方争论了半天的这个问题，竟然李璎珞一上来就自己承认了。 没听错吧？ 她说她爱过阴元华？ 也许是太过惊讶了吧，竟然连议论的声音都没有，所有人都屏息细听，就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哈哈！” 昕离子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声。 “当初身在其中而无法清醒，现在回过头来再从一开始的一切开始细想，很容易就能发现，元华真人当初接近我，本就是出自他的设计。”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停了一下，这才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于一个刚学法术不久的小萌新来说，曾在比武场上大放异彩的元华真人不啻于是高山仰止的存在。所以，当他敲开我的房门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是惊讶和不敢置信，而并没有太多戒备。” “而且，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只是告诉我，谢道之私自进入了比武场地，这是不符合规则的，让我悄悄地过去把他带回来。”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我立刻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 “当时就见到了……” 她突然愣了一下，然而很快就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谢道之发现了站在半开的门口的谢道兰，兰儿总算来了，他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璎珞能够把从前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也许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当初的一切，她其实早就想明白了，而只是无人述说而已。 “当时是晚上，在比武场上，虽然没有灯光，但是我清楚地看见了谢大哥……和仪宁女仙在一起，两人站得很近，似乎正在说话。” “我当时很生气，就要冲过去找他理论，孤男寡女在这样的夜里独处，作为恋人应该有理由生气吧……” 她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当时我就看到他一下子抱住了仪宁，还，还吻了她……” 此时观众席的表情很一致，所有人脸上都写着“后来呢？” 然而李璎珞的陈述几乎是戛然而止：“我做了一个最最错误的决定，我没有选择信任我的恋人，而是相信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意愿，于是我转身就离开了。” “其实此时元华真人本已引起了我的怀疑，什么私自进入比武场，这样的借口听上去太像是借口了。” “可是他似乎能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似的，立刻就向我道歉，自承其事，告诉我他就是故意引我过来的，但是是因为我父亲叮嘱他要照顾我，而他和我父亲是好友这件事情，之后就在海棠真人那里得到了证实，所以在当时，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经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而他又见证了我最痛苦的那一刻，我感觉他能理解我的所思所想，自然而然就愿意和他相处，而默认他是长辈的这一层安全感更令我对他并不设防。” 然后呢？ 后来呢？ 环顾四周，就连茗茶真人和海棠都是一脸吃瓜群众的表情看着她。 “元华真人一直对我以礼相待，从无逾越。” “直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努力镇定地说道：“在天池之下，十分危险，路程刚走到一半就死的死伤的伤，即便是法术十分高明的前辈们，也有不慎被伤的。” 好了好了知道了，然后呢？ “元华真人却将我保护的很好，即便是我因为害怕而掉队了，他也主动站出来吸引了所有的水怪，若不然，只怕当时我已经死了。” “曾有人说过，所有的爱情，无非都是源自感激和崇拜……” “而元华真人于我，这两点兼具。” “所以，当他终于向我表白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要拒绝他。” “在他两次舍命救我之后，我已经决定要嫁给他。” 她努力忍着泪水，睁大了眼睛，故作淡然地说完这些。 果然全场又是一阵哗然。 “谁要听你这些无聊的情情爱爱啊，李璎珞，我问你，你和阴元华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你就一点都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吗？” 娇媚的女声一下子响起，昕离子已然站起身来，几乎是面对面地站在证人席前，看着她挑衅般地问道。 第五百三十八章 枷（一） “……” 大屏幕上，李璎珞愁眉不展的样子令人看着十分揪心。 然而这个问题，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求助地看向谢道之，却见他仍是淡然的微笑，甚至似乎微微地点了点头。 实话实说吗？ 她犹豫了一下。 手中的若木叶似乎给了她勇气，她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准备开口。 “你倒是说话啊，当时你也算是有法力的人了，怎么就对身边有一个魔教中人一无所知呢？还是说，因为爱上了魔教中人，所以你就准备投身魔教了呢？” 昕离子咄咄逼人地问道。 “是的，我不可能毫无察觉。” 李璎珞一开口就是自承其事，所有人又是大跌眼镜。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装柔弱，装作被逼无奈，装作一无所查吗？ 毕竟这种主观的东西，谁能逼你承认不成？ 事实是怎样的其实根本不重要，就咬着牙说没发现没见过不知道不承认也完全可以，没人能证实的呀。 难道这孩子还真是秤砣，还是实心的那种？ 熟识菡萏的想起了菡萏真人的那颗七窍玲珑心，都不禁摇了摇头，这么聪明的菡萏，怎么生了一颗秤砣？ “哈！” 昕离真人虽是得意地笑了，心中却也是狐疑。 本来她的预期是她抵赖，自己逼问，一点一点逼她承认，可是她这么痛快就承认了，自己的台词又白瞎了…… “早在第一次观摩元华真人和玉书真人的比武时，我就曾经发现过元华真人的异样，他的手中似乎有隐隐的紫色光芒，之前曾在孟鸟姐姐的法术中见过这样的光芒。” “紫色？那是禁术啊！” 有人开始议论了，更多的人质疑。 “据您自己的陈述，当时您和元华真人并不相识，从无交集，如果你看到了他使用禁术，难道您不应该直接上报吗？而您却选择了隐瞒，这一切是不是自相矛盾呢？” 昕离子果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是的，当时的我的确是做错了。” “不过……” “既然错了就应该认错，这也是为何大家在这里听你说废话的原因，那您的意思是认罪吗？” 昕离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解释。 “当时在永灵峰主持一切的前辈是元华真人的妹妹慧灵真人，我不认为我告诉她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璎珞毫不气馁，继续把话说完。 “那之后呢，之后菡萏真人是亲自去了永灵峰的，您怎么就没有告诉您的母亲呢？还是说，您告诉了您的母亲，她却让您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吗？” 昕离子笑道。 “很快元华真人就取得了我信任，所以当时我认为是我可能看错了。” “哈哈，您还真是能诡辩啊，禁术是看错了，和魔教勾结是被骗了，要我说，您怎么就这么无辜呢，敢情您什么都没做错，错的全是别人是吧。” “当时我自然是不以为自己做错了的，如今……我知道我错了，然而却太迟了……” 细细的眉毛从未真正舒展开来过，她的脸上永远是这样的黯然，即便如此，她的眼睛也是这样的明亮，让人不禁想要看看这样的美女若是开怀大笑，会是何等的明媚不可方物。 “在天池之下，我的好友夏阳子和他看护的伤员画北子一起，被人谋杀了，当时所有人都猜不到原因，然而我事后想来，却是能猜到一些端倪。” 这事就连谢道之都不知道，他微微皱眉，惊讶地看着她。 “当时水下的怪物把我和画北子掳走了，我昏迷中曾经看见有人使用黑色的火球来攻击那个水下的怪物，当时我以为是我迷迷糊糊看错了，但是……” “后来我想明白了，一定是元华真人用了鬼道术来对付水下的怪物，然后他想到了可能会被画北子看到，便趁所有人不注意先杀了他，而陪伴画北子的夏阳子则是无辜被牵连的。” “后来，我们一起被传送阵送去了鬼国之后，我也有好几次对他的身份产生过质疑，然而他对我实在是太好，好到我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他……” “对不起，我不想继续说了……” 她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梨花带雨之状实在令人心痛。 “仪宁女仙曾经说过，亲眼看见元华真人亲吻您，您说的好，是指他对您的各种温存吗？这是不是您离开谢道长的原因？因为他让您不够满意？” 这个问题……是不是应该抗议？ 海棠狐疑地看着卫氏，只见她眉头紧锁，却不动如山。 “对不起，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切的一切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我没有别的想说的了……” 璎珞擦干了泪水，挺直了身体站得笔直，睁大了眼睛面对她，毫无退缩。 “首先我请您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其次，这可是听证会，不是请您来说书的，哪有您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的道理，我问了您就必须回答，请回答吧。” 璎珞看了看卫氏，却见她只是冲她微笑，并没有要打断的意思。 她有几分惊讶，一时间也没有明白卫氏的用意。 听了那么久的庭审，她也算是掌握一些规律了，这个问题分明是只要卫氏抗议，她就可以不回答的。 为何……？ 定了定神，她正色道：“看不清楚真相，往往只缘身在其中，当时的我不能确定谢大哥亲吻仪宁女仙是否出于他的本意，而且……” 她垂下了眼眸，犹豫了一下，这才继续开口：“而且仪宁女仙出身高贵，家世优渥，举手投足都尽显优雅，才华学识都远在我之上，兴许，当时的我有一些自卑而不愿意承认，于是只能用拒绝谢大哥靠近这样的方法来逃避。” 旁人也就罢了，仪宁楞在了座位上。 “原来，她竟然是这样想的……” 她喃喃道。 在她来看，自己的学识和家世全都是无用的，谢道之这样的人自己就才华满腹，身世贵重，何尝会看重这些无用的东西，唯有李璎珞的天真和美貌，才是真正吸引他的原因，自己美则美矣，无奈就是入不了他的眼。 而李璎珞竟然是为这些外物所惑，反而自惭形秽。 这可真是讽刺。 第五百三十九章 枷（二） “你们人类的想法，可真是有趣！” 鲛姬和谢道兰一起悄悄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倒是老老实实地开始听起了庭审，划掉，八卦。 “他们说的魔教，是指鬼门吗？” “是的，所有修行鬼道术的人都属于魔教。” “那你们这打击面也太广了，据我所知，鲛人里也有修行鬼道术的呢，只要不杀死活人作为炼化的怨灵，就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吧！” 鲛姬不服气地说道。 什么？ 谢道兰惊呆了，还有这种事，她怎么不知道。 “你们鲛人族不禁止鬼道术的吗？” “当然。” 鲛姬回答得理直气壮。 “我们还有人千里迢迢就是专门去加入鬼门的呢，据说那里环境好，修炼鬼道术事半功倍。” “我……” 谢道兰无语了。 “当杀死一个人就能获得大量法力的时候，修行鬼道术难免不会误入歧途，这也是我们人间禁止这种法术的原因，因为对于没有法力的凡人来说，被炼化成怨灵也太简单了，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你们这个机构是专门为了保护凡人而设置的吗？这也太奇怪了，分明你们和凡人根本就不一样，为什么要你们来专门保护凡人呢？” 鲛姬眨巴着眼睛十分不解。 这…… 谢道兰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对呀，这也太奇怪了，等于就是用道术的力量来克制道术的发展，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恕我直言，您这想法也太狭隘了，需知万事万物都需要获得平衡，若是一方过于强势，另一方不停地被动挨打之余，一定会尽全力去和强权对抗，这就成为了全人类和修道之人的对立之势，对于双方都没有好处。” “而我们这个机构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修道之人以及神兽灵兽们与脆弱但是为数众多的凡人保持平衡，让双方都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和平相处。” 说话的是坐在两人身边的一位长者，他身着道服，目光在鲛姬的小嘴上停留了一下，笑道：“原来是鲛人族的公主，失敬了，老夫斗胆教训了您几句，想来您心胸宽广，定然不会介意。” 鲛姬扁了扁嘴没说话，谢道兰连忙说道：“老前辈，您说的很对，十分惭愧，晚辈竟然从未想明白这一切，多谢您的指点，不然晚辈难免误入歧途。”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心术正直之人，也一样会有杂念，不必多虑。” “哈哈哈哈！” 一阵令人不安的笑声。 “李璎珞，你可真是长本事了，眼见圆不过去就开始装可怜是吧，合着都是仪宁女仙的错，谢道之的错，元华真人的错，就你没错！” “我从来都没有推卸任何责任，是我的错，我自然该认，但是这喜欢谁不喜欢谁难道不应该是我的自由吗？合着您是来替谢大哥讨回公道的吗？还是说，您就希望谢道之和我分道扬镳，您就能一偿所愿呢？” “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当时在蓬莱岛……” “不如您就来说说，阴元华是怎么死的吧，这可是大家都非常想要知道的事呢。” 昕离子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她笑着提出了一个重磅问题，而这个问题原本是要在最后问的。 不过她这一出也确实奏效了，一下子打断了李璎珞没说完的话，顺便也让她的脸色煞白，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元华是怎么死的…… 几乎是一闭眼，她就能看见那漫天的白色灰烬。 有时候，她甚至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梦境，因为那太不真实了。 也许身周的这一切也都不过是个梦境，也许她一睁眼，就会回到那个昏昏欲睡的下午，在语文老师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声中醒来，大傻会笨拙地拍拍她提醒她老师讲到的页码，而阿染也会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 没有谢道之，没有鬼王，没有那些她爱过感激过恨过讨厌过的人，如果这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 她也不可能成为现在的她。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即便是娘亲的太极图，也无法改变她的记忆。 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面对，或者……去遗忘。 而现在，她无法逃避，也不可能逃避。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逃避中得到真正的救赎，即便是眼前的昕离子也一样，她遭遇的一切难道还不够痛苦吗？即便是她咎由自取，即便她曾经被真如子欺负得默默哭泣，如今她不也是站起来了。 放三年前，她还是那个任性骄纵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自己和昕离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唯有懂得了苦，才能明白甜。 该放手的，她应该放下。 不该辜负的，她应该更加珍重。 定了定神，她站直了身子，微微抬了抬下巴。 “我不知道……”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哈！” “不懂不会不知道学不了，您这还叫不推卸责任？” “要是所有的人站在这里都来一句不知道就能了事，还要这个听证会做什么？所有的人都可以推卸责任，假装没看见的就是没有发生的，没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就是不存在的，这也太简单了吧……” 昕离子的喋喋不休罕见地被璎珞给打断了。 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不比昕离子响，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时青姬、司采和我都被鬼王抓去放入了灭神阵，阵法启动之后，我们都被禁锢在里面无法出来，而此时我最后看见的就是落魂钟开始舞动，之后我们三人都失去了意识，在灭神阵中被夺走了神力。”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当时我昏迷了。” “哈！” 昕离子忍不住便要质疑，不过璎珞没给她这个机会，继续快速地说了下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元华真人。” “我看见……他正张开双臂，想要抱我。” “当时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他是故意接近我的，所以我第一反应就是将他推开……”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我看清了一颗黑色的火焰打在了他的背心，而我的一推之力，刚好让他被打中了灵台。” “他……只是想要救我而已……” 她停顿了一下，昕离子冷笑一声，便待开口。 “那黑色的火焰燃烧极快，只是一瞬间，他就化作了一片白色的灰烬……” 李璎珞睁大了眼睛，倔强地和她对视着：“可以说，他是被我害死的，你满意了吗？” 第五百四十章 枷（三） “这什么法术，怎么这么霸道？” “那个什么元华真人，是不是很菜，法力很低的那种？” 鲛姬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 “咦？你不是见过他的么，当时在天池水底……你还说要吃了嫂子来着……” 谢道兰愣了一下，答道。 “不会吧……那两个大帅哥之一？原来他死了……” “怪不得……” 鲛姬没心没肺地说道：“我还以为那小姑娘最后还是选了长得更帅的，谁知道她是没得选。” “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怎么叫没得选呢？” “本来有两个活人，现在只有一个，那可不就是没得选么？” “……” “你们凡人真有趣，说别人呢，你为什么不高兴？” “……刚才我没介绍我自己吗？我叫谢道兰，谢道之是我亲哥哥。” “哦，所以呢，你为什么不高兴？” “……跟你说不清楚。” “鬼道术由来已久，也许比真正正道的法术都出现得早，毕竟从自然界的各种元素中汲取力量，比起收集人类的怨灵要慢得多，如今虽然修道之人甚众，然而在上古时期，真正能得道的人也不过寥寥……” 老者又说道。 “老头子，你知道这个法术叫什么吗？一招就能把人打趴下，灰飞烟灭的那种。” “自然知道，只是这法术过于凌厉，早已被正道人士列为禁术，甚至连名字都是一个禁忌。” 谢道兰抬眼，只见周围的修士年轻一辈的，果然都露出了迷茫之色，未知这样的法术究竟是什么。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是活在知道一切危险的恐惧中，还是活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的幸福中呢……” 老者喃喃自语。 “知道一切的结局而却无力去改变，这样的知天命，连千百年来最聪明的人也只能无可奈何，郁郁而终，也许，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更好的选择……” “就是就是。” 一直默不作声的小鹤如逢知己，连连点头。 “……人家说的和你想的不是一件事。” 谢道兰无语。 “这孩子是……” 老者亦是愣了一下，这才犹豫着说道：“山精所化，如今还愿意入世的山精木灵已经不多了，一时间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小鹤吐了吐舌头，难得地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小声道：“它们都太无聊了。” “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您。” 谢道兰笑道。 “那华楚真人呢？她是怎么死的，您可以告诉我们吗？” 昕离子咄咄逼人地问道。 “华楚真人……” 璎珞愣了一下。 脑海中的第一幅画面竟然不是现实中她对自己的几番告诫，而是在幻境中，她一身素色的唐草长袍，手中所执的那把白色的混元幡。 “我不知道。” 她立刻答道。 “您分明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愿意说。” “小……” 言和真人脸涨的通红，分明是想骂娘，但是在广韵真人的绳索之下只喊出一个字就闭上了嘴。 小不忍则乱大谋，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愤愤地瞪着她。 “我和华楚真人唯有寥寥数语的交谈，我记得很清楚，她亲自来找我，告诉我要远离元华真人，只是当时我已经知道了他们曾有婚约的传言，所以以为她不过是女子的妒忌而已，并未在意。” “至于她是怎么失踪的，我完全不知情。” “我可真是佩服您，一句不知道就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旁人吗？难道阴元华杀了华楚真人不是因为你吗？” “我？” 这回璎珞是真的惊讶了。 “华楚真人失踪，是不是就是在她找你说起阴元华之后不久呢？” “……” “你的意思是，华楚真人和我的谈话被元华真人听到了，所以他就……不顾旧情，杀了华楚真人灭口？” 璎珞慢慢地回忆着，即便再不敢相信，她也不得不信，的确，华楚真人告诫她的时候，周围虽然没有旁人，但是，很快她就失踪了，如今仍然音信全无。 阴元华真有这般无情吗？ 她想起了阴惠君曾说起的元华那些黑暗无比的过去。 是她不愿信也不敢信的。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除了元华，还有谁有动机有理由杀害华楚真人呢。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在自己的幻境中，华楚真人会是这样出现的，在她的心中，她早已猜到了一切，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哈哈哈哈，您还真是会推卸责任，您的意思是华楚真人被杀，是因为她和您说话，您却完全不知情，您还真的是好无辜啊……” “此事我的确是毫不知情。” “那么华楚真人究竟和您说了些什么呢？让阴元华不顾一切痛下杀手，想来她说的话一定很重要吧。” “……” 李璎珞摇了摇头。 “华楚真人言及乃是他人的隐私，这般隐秘之事，恕我不能再以讹传讹。” 谢道之皱眉。 不仅是他，原本已然偏向她的旁听席上，众人也纷纷摇头。 按说阴元华既然投身魔界，就不该再对他有任何怜悯，如今此女不仅几次三番表露出了感激和惋惜，甚至对于这样的人，仍要为其三缄其口，实在是正道大忌。 方才公诉人说的也没错，菡萏真人虽然因为各种原因与魔教中人颇有干系，但只要原则上持正，也不算得大错。 然而若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态度模棱两可，甚至同情魔教中人，搞不清楚自己应该有的立场，这可就太糊涂了。 “呵呵，您的意思是，即便阴元华杀了那么多正道的子弟，甚至杀了众人敬仰的华楚真人，您也一定要维护他到底吗？” “华楚真人告诉我的事情，和这些都无关。” “那您何妨说出来让众人评价一番呢？有关还是无关，您不说，我们何以判断呢？” “还是说，这些事触动了您的心境，让您难以启齿呢？” “莫非，华楚真人说的那些腌臜事，您也参与其中？” 昕离子得意洋洋地问道，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璎珞闻言倏然一惊。 混乱的思绪一下子找到了光亮。 华楚真人告诉她的那些话，昕离子为何像是十分清楚？ 即便阴元华知情，他也已经死了，唯一还有可能知道的，唯有阴惠君。 若如此，谢大哥的猜测就是正确的，道门，柳七郎已然和鬼门勾搭上了，所以阴惠君才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第五百四十一章 枷（四） 因为昕离子知道只有魔教的阴惠君才可能知道的事情，所以昕离子一定是从阴惠君那里得到的信息，所以昕离子以及她背后的七叶真人都一定已经成为了鬼门的爪牙。 恩…… 这逻辑没毛病，可是她要怎么让其他所有人都明白呢？ 璎珞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然而她的沉默更像是默认，方才对她印象很好的众人议论纷纷，都十分惋惜，毕竟少女的心性总是容易被摆布，这位虽然是菡萏真人的女儿，又美得令人心生怜惜，却生生被一个魔教男子玩弄于股掌之上，直到现在都不曾悔悟。 年轻的，心生不忍。 老成的，习以为常。 散了散了吧，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爆料的了，不过是无知少女深陷泥潭无法自拔，仅此而已。 然而昕离子却根本不想放过她。 “据说您和魔教中的另一人，也是过从甚密呢，姜由是您师父的弟子，你们可说是师出同门，而魔教的紫玉长老据说也是您同校的学长，与您的关系十分亲密，鬼王本人是您的青梅竹马，阴元华又是您的恋人，哎？我说，您索性还是加入魔教吧，怎么来来去去几乎和魔教的一家子都沾亲带故的？” 璎珞抿着嘴没说话，昕离子说的全都是事实，她无从辩驳。 “嘻嘻嘻，还有我呢，小丫头。” 一个比昕离子更娇媚的声音一下子响了起来，双手盘蛇的妩媚少女身上的异族服饰几乎是只遮住了重点部位，白皙的肌肤大半都露在外面。 她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步一扭千娇百媚地走了上来，笑道：“说起我们鬼门的长老们，怎么能少了我妃夷呢？” 鬼门的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 她怎么进来的？ 有认识她的，知道她就是传闻中鼎鼎大名的肥遗，几乎是立时肃然，而那些不认识她的，只当她是个魔教普通教徒，还十分好奇地打量着她手上的两条蛇。 虽然是魔教女子，妖妖娆娆的，然她的容色实在是令人挪不开眼，异域风情的长眉入鬓，一双秋水动人心魄，而那眼角一抹粉色虽非常见的妆容，却异样得十分好看，并不令人觉得突兀。 妃夷小姐姐，她怎么来了？ 璎珞也是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忘记了思考。 唯有一人的目光根本没有在看她，卫氏皱眉看向妃夷身后低调闪身而入的黑衣男子，庚辰？庚辰原来是去找她了？为什么呢？他的乱心尘已经克制住了吗？ 无数个问题想要问他。 她心忧如焚，却站在原地无法离开。 “嘻嘻嘻，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了吗？刚好趁这个机会，我们鬼门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哦，刚好大家都在，省的我一个一个跑去通知了。” 广韵真人刚站起身来，妃夷连忙对他摆摆手，笑道：“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我是鬼门的使者，你们人类都是讲道理的对不对，两家国君打架的时候中间跑腿的是不能杀的对吧，这个道理你们都懂的吧。” 这…… 几乎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虽然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一个鬼门的大活人跑进满是正道修士的地方再全身而退，这好像也太丢脸了吧。 谁敢担这个责任呢？ “请说。” 陆广韵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几乎立刻放下心来。 总算这个锅有人背就行了，至于这个美貌的魔教中人，谁都不想真的和她对上，她手上的两条蛇看着就不是好惹的，而且，那可是肥遗啊，三年大旱什么的现在不流行了，她满身的瘟疫毒雾什么的，还是远远地躲开点好。 “嘻嘻嘻，就知道你们都是讲道理的好孩子。” 妃夷自顾自地坐在了审判台上唯一空着的座位上，笑嘻嘻地拿起了话筒，把玩了一下这才说道：“我今天来是代表鬼王下战书的，鬼王殿下说了，因为人间的废物太多，所以他老人家要替天行道，把那些没用的人类全都抓去炼化……” 什么？ 这是宣战吗？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吗？ “殿下觉得从前我们鬼门太低调了，以后我们会在人间多游历一番，也好体验一下平凡人的生活。” 这啥意思？ 意思是鬼门的那些妖魔鬼怪要大闹人间吗？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大怒，有人露出了怯色。 “顺便抓些魂魄炼化什么的，你们也知道，现在人类真的太多太多了，少个十万百万的，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事儿，如果能因此而让人类敬畏我们，敬畏这个世界，也不算是坏事儿。” “恐惧，永远是最好的武器。人间的太平日子也实在是太久了，久得他们都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了，总觉得自己是这世界的主人，自以为是到可笑。” “也该他们尝尝恐惧的滋味了……” “对了，鬼王殿下的意思是请你们不要参与进去搅浑水，不然的话，他就会把你们一锅端，还请好自为之哦。” 妃夷笑嘻嘻地说完，转向昕离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苍白的面容，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小丫头，你还漏了我妃夷，我也是早早就认识李璎珞了呢，她和我可熟了，如果你能把她劝来我们鬼门，我一定会在鬼王面前给你记上一大功，记住哦。” 她拍了拍昕离子一动不敢动的肩膀，笑眯眯地转身就走。 “慢着。” 广韵真人喝道。 “您有何指教？” 妃夷转身，手里已经亮出了捆仙绳和一具看不出是什么的武器。 “你说的没错，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一次，你可以收起你的武器离开。” “请转告，他的战书，我陆广韵代表我们总局接下了。” “若是他敢无端伤害任何一个凡人，我们定然会将他，以及所有追随他的徒众追索到底，令他们为他们的行为负责。” “这就是我们的回答。” 他正色道。 “嘻嘻嘻，我知道啦。” 妃夷笑嘻嘻地摆摆手，丢给他一个飞吻，转身走了出去。 “那就……等着我们再见的那一天了……” “好期待哦。” “嘻嘻嘻……” 第五百四十二章 枷（五） 昕离子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看着妃夷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她微微皱眉。 “站住！” “若是让你就这样随随便便地离开，我局威名何存？！” 一个法警不要命地上前拦住了她。 “快让开！” 陆广韵几乎是飞身而起，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妃夷连手指都没动弹一下，身形都没有停滞，那人便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还以为是个练家子，这才使了几乎全力，以求一下子镇住所有人，谁知道竟然是个棒槌。 妃夷无语地看了看自己手上娇艳欲滴的兰蔻，叹道：“真是不知死活……” 原本她就这么走了也就罢了，如今这伤者的呻吟声倒更让人感到丢脸，众人不悦地看着那个想拍马屁想疯了的伤者，一边暗自戒备，再也没人敢造次。 “太让人失望了……” 妃夷飘飘然地走出了门口，向一边站着的黑衣男子挥手致意，就这样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 广韵真人长叹一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角眉梢说不出的疲惫。 “庭审继续。” 他说道。 然而此时众人议论纷纷，焦点已经不在菡萏身上，而是讨论起了这个嚣张到了极点的鬼门。 的确，人类的太平日子过惯了，所有人都习惯了安居乐业，也习惯了勾心斗角，而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许不到面对生死的战乱时候，根本就猜不到谁会是人而谁又是鬼。 若是鬼王在人间大肆杀掠，这又得他们拿出个章程来，这就变成了与所有人都有关的事情了。 菡萏真人的听证会还可说是与己无关，不论谁来领导这个局子，那还不是和自己关系不大的事情么。 然而要全面和鬼门对抗，那就是会影响所有人的大事了。 七叶真人能担起这个重担吗？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若是菡萏，甭说她假公济私啊这些破事，就算是她真的和鬼门有利益往来，若是她能控制住鬼王不让他发疯，那对所有人来说也是好事。 表面的和平，那也是和平啊。 想到这些，原本事不关己的吃瓜群众不由得纷纷起了要维护菡萏真人的心思。 无关善恶，这就是人心吧…… 一旦涉及了和自己有关的利益，思考的方式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样一来，还在对李璎珞穷追猛打的昕离真人就显得太不合时宜了。 “李璎珞，方才魔教妖女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是，方才您所说的赵子玉的确是我同校的学长，曾经我们也是知交好友，妃夷小姐姐更是我十分崇拜的灵兽，据我所知，他们都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凡人的恶事，只是误入歧途，受了鬼王的蛊惑罢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 昕离子柳眉倒竖，这个李璎珞根本不按套路出牌，鬼王陈墨染是她当成弟弟一样的亲人，长老阴元华是她曾经的恋人，另外两个长老妃夷和赵子玉是她的学长好姐姐，这些她全都直认不讳！而这些审判席的老不死的竟然还用隐隐欣赏的目光看着她？他们是不是脑子坏了？！ “您的意思是，鬼门并不是什么邪魔外道，所以和鬼门中人来往并没有错，加入鬼门也没有什么错，难道您是这样想的吗？” “方才鬼门的小狐狸您不也亲眼见到了吗？它身上毫无杀生的气息，也没有任何邪恶之气，并不是每个加入鬼门的人都是恶人。” “哇，难得你们人类还有明白人，这个小姑娘……不愧是我鲛姬罩着的人类，不错。” 鲛姬赞道。 “当初你还要吃她来着。” “我这不是没吃么。” “你们鲛人怎么动不动就要吃人？” “那当然啦，这本来就是我们鲛人的习性嘛……” “哎？怎么是你？死老头子！” 鲛姬赶紧按住了自己的嘴，把自己欢喜的语气收了一收，这才故作高冷道：“原来你没死，还不错，我是说，我鲛姬从不欠人恩惠，若是你死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邬先生！” 谢道兰惊喜道：“你和我阿兄在一起吗？他在哪儿？” “你俩搁这开茶话会呢，谢小弟都快愁死了。” 邬先生看着陌生的小鹤，问道：“这小孩谁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转向鲛姬问道：“你的娃？” “呸！” 鲛姬连忙摆手：“四海八荒没有配得上我的人，我怎么可能给人生孩子！” “我才不是娃，我是山精，你个没眼力劲的！” 小鹤不满地嘟嘴。 好了四个人聚在一起都能搓麻将了，不过很快青姬也循声而至，小牛和小鹤立时就成为了好朋友，开明兽的大嗓门更是让周围的人侧目。 “喵……” 谢道兰怀里的猫不满地喵了一声，斜着眼睛看邬先生。 “哟呵，乌啦啦也被你带进来了？不是说这里不能用法术也不能幻形吗？我特地把它留在外面的。” “没事，我给它登记了，鲛姬不也进来了嘛。” 谢道兰不甚在意地说道。 “……这就是我认识赵子玉以及妃夷的经过，当时我法力尚浅，因此这两人于我都是亦师亦友，我曾非常敬重他们。” 几人茶话会的时候，璎珞已经将当初遇到赵子玉等人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还好！” 邬先生长叹一口气。 “什么还好？” “没什么没什么。” 他连连摆手。 幸好小姑娘没把当初他那些破事说出来，不然他苦心营造的正人君子形象岂不是毁于一旦。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璎珞，你上学的学校本就是你母亲为你挑选的，甚至还安排了局内的便衣成为你的同学，表面上是观察学校内的异动，实际上是保护你，没错吧。” “你说的是……大傻吗？” 璎珞愣了一下答道：“当时我不知道……” “总之你的学校并不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吗？” “我当时才十几岁，还是个学生，当然得听母亲的安排……” 璎珞无语了。 怎么什么都能往母亲身上扯，即便是母亲安排了自己的学校，赵子玉要找上门来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只不过刚巧在学校里遇到了而已…… 不过，也许这也并不是巧合…… 她沉默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接不归（一） “审判长，各位审判员，以及在座的各位前辈、同僚，所有的事实已经非常清晰了，从前各位所尊称为菡萏真人的何甜甜，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这个阴谋。” “这一切都是从她发现了襁褓中的陈墨染的异样开始的，甚至也许这个计划她盘算得更早，只是适逢其会，刚好遇到了合适的棋子。” “于是，她就一方面着手将陈墨染魂魄中黑暗的一面尽快激发，另一方面，寻找能够也愿意成为他爪牙的人，将他们聚拢到陈墨染身边，并且，提前布局，让自己的女儿与他们来往，更好地掌控局势。” “何甜甜手握太极图，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她都能看见，要找到那些人实在是太简单了，说起来也十分可笑，这样一位毫无德行可言的女子，说白了，就是因为掌握了这一件法器而执掌大权多年，实在是德不配位，令人无奈。” “至于何甜甜的女儿李璎珞知不知道她母亲的阴谋，有或没有加入鬼门，已经不重要了，就如刚才我所列举的，鬼门中的长老甚至鬼王本人都是她的朋友，这一点她自己也承认了，与魔教纠葛不清这本就是我们局的大忌。” “更何况，李璎珞根本就没有要扫除鬼门，杀死鬼门中人的觉悟，她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鬼王，感谢阴元华的救命之恩，这样的立场，与认罪无异。” “在此，我代表大家感谢我的师父七叶真人，如果不是他发现了何甜甜的野心，并且没有因为她超然的地位而置若罔闻，如今我们都还什么都不知道。” “想来这几百年来，发现了何甜甜的阴谋的人并不止七叶真人一人，只不过所有同僚都不敢得罪何甜甜，故而隐忍不发，甚至更有可能因为私下和她谈及而被她灭口，玄清真人为何会死得不明不白，亦有可能是因此。” “而我师父七叶真人在隐隐发现了何甜甜的阴谋之后，第一时间就部署了抓捕行动，当机立断地控制了何甜甜，并收缴了太极图，若不然，何甜甜随时可以逃到任何一个时空，所有人都再也找不到她了。” “这样的决断，这样的魄力，这样的谋划，并不是每一个修道之士都能做到的，七叶真人心怀正义，又敢作敢为，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 “可以想象，如果七叶真人没有整肃内部的决心，也不可能发现何甜甜这些令人发指的阴谋，说不定很快，就连赵子玉和妖兽肥遗都会被安排进我们的内部，成为何甜甜的左膀右臂，若是放任这一切这样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何甜甜有罪或无罪，这并不是由我来评判的，但是如果任由她领导我们众人，我们的未来实在是令人绝望，这不仅是我一个普通民众的呐喊，更是我们所有修道之士的噩梦。” “在此我呼吁合议庭的每一位前辈，能够看清楚这些事实，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昕离子发言的时候，原本有些摇摆的众人纷纷点头。 话也是说的没错，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理由借口原因，事实就是事实，整个局子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怎么就你何甜甜的女儿能认识那么多的魔教中人，就算表现得再坦荡，这也是事实啊。 “处死何甜甜，没收太极图，交给更合适的有识之士，才是如今我们最正确的选择，不然邪恶将如燎原野火，再次席卷人间。” “处死何甜甜！” “没收太极图！” “七叶真人才是真正的正义之士！” 观众席上的诸人还来不及惊讶，已然有人高声喊起了口号，年轻的后辈们脑子一热就跟着喊起来了，虽然不能说是声势滔天，至少也算是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 “砰砰！” 广韵真人的法槌都快敲断了这才勉强安静下来。 他也没想到七叶真人竟然是这么盘算的，这也太直接了吧，一步到位杀死菡萏，然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想得倒是挺好。 “淮清真人既然已经到庭，就请回到审判席。” “什么？” “淮清根本就没有听到庭审经过，就可以参加合议庭的投票吗？” “我抗议！” 果然又是言和真人。 广韵真人的目光看了过来，言和真人这才安静下来，要说最没资格参加合议庭投票的，只怕是他自己。 按说抱有对控辩双方私怨的他是没资格投票的，不过因为和华楚真人不是直系血亲，只是一个家族而已，所以按照规定他不用回避。 同样的，淮清真人虽然没有听到庭审经过，但是根据相关规定仍然可以通过庭审记录参与投票。 真要追究起来，两人都有毛病。 真要按规矩来，两人都可以参与投票。 反正他这票是肯定要让菡萏死的，至于淮清么，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么一想，他就不闹腾了，总比一拍两散好。 “庚辰，你怎么才回来？” 审判席上，正襟危坐的审判员中有人悄声问道。 “一言难尽，又被姜由那小子给伤了，对了，姜由呢？” 庚辰在卫氏责难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嬉皮笑脸地说道。 “死了。” “啊？” “庚辰，你是不是也中了乱心尘？” “没，没有没有，我好着呢，你看。” 一抹狐疑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而他也捕捉到了那目光。 “据说一旦被乱心尘所惑，哪怕是神仙，也一样无法摆脱乱心尘的控制，现下看来，淮清真人一切安好，实在是令人放心不少。” 说话的是宝珠真人，庚辰从前见过他，似乎是陆家的姻亲。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不过语气上未免欠缺些真诚。 庚辰方才就注意到了他古怪的目光。 似乎他十分确定自己一定会中乱心尘一般，而如今他身上没有乱心尘的侵扰，令他十分诧异，且失望。 这世上唯一能够轻易驱除各种毒素的神兽，居于带山。 知道这一点的人本就很少，宝珠真人惊讶也情有可原。 只是，他的语气和态度都让他感觉到了些许不正常。 第五百四十四章 接不归（二） “等一下，我们也要传证人，我们要传……” 海棠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毕竟昕离子这个老妖婆编的故事她也是第一回听到，竟然有理有据听上去还像那么回事儿。 太过震惊，她一时间竟然连抗议都忘记喊了。 “哎？” 证人名单上只剩下了谢道之和李常苦，羽蝉真人还没到，那只能传谢道之了，难不成让他们两公婆对质公堂？ 不行不行。 算了算了。 还不知道昕离子那个老妖婆要搞什么幺蛾子，还是别让谢道之上来了。 她推了推卫氏，悄声问道：“怎么办？” “审判长，辩方要求传谢道之到庭。” 卫氏眉毛也没动一下，淡然道。 “不好吧……” 海棠对她挤眉弄眼。 卫氏拍了拍她的手，细细的秀眉皱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歉疚的目光看着慢慢走了上来的谢道之。 然而能读懂的人就是能读懂，谢道之微微颔首，回了她一个无奈的苦笑。 不需要任何言语，就如同谢道之一见到她的时候就想到了向她求助，而现在……她的目光，谢道之也是一下子就能看懂，明白她的意思。 这样慧而近妖的男子，也是一样逃不开七情六欲，难免为情所苦，这就是生而为人的宿命吧…… 卫氏转向一脸茫然的璎珞，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不会吧…… 还真是两公婆对质公堂？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离婚案呢。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 海棠努力给自己打气，不过她眼神不免有些沮丧和歉疚。 若不是因为她口无遮拦，也不能被昕离子抓住小辫子，不过呢……话说回来，就算不是她，昕离子也会穷追猛打非得把这事捅个底朝天而已，只是……她也算是菡萏真人的薄弱环节，别人都知道要从她这里突破，仅此而已…… 等一下，你不能自暴自弃啊！要向卫氏学习啊！ 海棠，加油啊！菡萏真人如今全靠你的！ 就在她自艾自怨的时候，卫氏已经开口了，然而卫氏不说话倒算了，一开口就让她下巴几乎掉地上。 因为她说的是…… “谢道之，法庭之上不得诳语，请您如实将与姜由合谋，胁迫李璎珞加入鬼门的事实前因后果陈述一下吧。” “啊？” 别说是海棠了，璎珞，昕离子，甚至是法庭上的所有人都差点把下巴给掉地上。 “是……”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谢道之不仅没有喊冤，反正气定神闲地答应了下来，煞有其事地开始说起了和李璎珞相识的经过。 “很久之前我就注意到了这个官方机构，然而那个机构戒备森严，我蹲守许久也没能找到可乘之机，此时我偶然发现，其中有一位大人物的女儿，在魔都的一所中学念高中。” “我心想，那些成千上万年的老不死的我糊弄不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我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我故意对她十分无礼，又时常故意在她面前出现，每个借口都合情合理，于是她果然爱上了我……后来……” 谢道之侃侃而谈，似乎说的不是自己身上的事情，而是与他无关的事，不过他的每一个环节都说得丝丝入扣，合情合理，从觊觎凤凰血，一直到后来觊觎应龙的内丹，于是和姜由里应外合，一起哄骗李璎珞的来龙去脉都说得十分合理，有理有据。 “这不可能！” 昕离子失声喊道。 璎珞更是懵在了原地，大屏幕特地给了她一个特写，她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心生怜悯。 “他们简直是混蛋！” 二楼左右两个包厢里，几乎同一时间都传出了这一声骂。 “令公，这里面的道道我门清，和这个谢道之根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都是菡萏搞的事儿，这个谢道之就是来顶包的。” “就你聪明。” 另一人笑道：“令公能看不出来他们是在演戏？要你来做这个聪明人？令公反倒是个糊涂的？你可真能。” “呵呵，还是你懂我，只是他们剑走偏锋，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真以为能糊弄过去？” 令公眼中光芒一闪。 若如此，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这么多年了，自作聪明的见多了，这般肤浅的还是第一次见，该不会，真以为他老糊涂了吧…… “谁知道这个寡情薄意的女子还不等我抛弃她，就先打算抛弃我，这我怎么能忍，自然是要和阴元华一较高下的，虽然都是自己人，但是朋友妻不可欺这样的道理阴元华竟然不懂，我自然只能挑动陈墨染来对付他。” “对了，鬼王的一魂从前是我徒弟，自然和我关系很好，我一说他就信了，分分钟杀了阴元华，于是这个傻姑娘又回到了我的怀抱。” “我不信……” 璎珞脸色苍白，可是她稳稳地站着，根本没有哭。 天可塌，地可崩，要说谢道之从一开始就是骗她的，打死她她也不会信。 不过，毕竟还是有人信了…… “那你究竟图个啥？” 海棠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傻傻地问道。 “对啊，我图个啥？” 谢道之笑道：“这话问得很好，试问，如果菡萏真人真的是一手扶持了陈墨染作为鬼门的首领，又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亲生女儿净化鬼国，又差点死于绝仙剑下？若她早就知道阴元华的修炼的是鬼道术，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接近他？” “鬼道术是怎么修炼的，想来诸位也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作为禁术之首，鬼道术但凡要修炼就要吞噬怨灵非正常死亡的魂魄，吸取它们的怨念，最一开始修炼的人还只是收集死人的怨念，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捷径，横死的人难找，活人遍地都是，杀一个就是一个魂魄，修炼极快。” “如果早知道阴元华修炼的是这样的法术，菡萏真人可能会放心让唯一的女儿留在他身边吗？只怕一分一秒都不可能。” “如先前公诉人所说的，菡萏真人位居高位多年，手下难道没有可用之人？非要用自己的亲生女儿来为自己固权吗？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他正色道。 第五百四十五章 接不归（三） “什、什么？所以你前面都是在扯犊子？” 茗茶真人气坏了，敢情刚才他是说书来了！ “并不完全是，我说的，只是基于事实的一种合情合理的推测，是一种可能存在的可能性，就如同昕离真人说的，也不过是一种可能性，仅此而已。” “站在我个人的角度，我可能完全肯定这种可能性为零，但是站在其他所有人的角度来看，这种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不是吗？” 是的，虽然他是领会了卫氏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真的完全照着她的剧本行事，理智和经验告诉他，这样做，更容易令人认同。 同时他也是自私的。 偷瞄着璎珞放下心来那种几乎喜极而泣的失而复得，他心里竟然有一种甜甜的感觉。 众人此时也明白过来了，昕离真人说的没错，从事实来看，的确菡萏真人和李璎珞难以排除通敌的嫌疑，但是如果单单只看事实而不看动机，任何一种可能都是成立的。 若说谢道之这算是诡辩，那昕离真人也是一样，煽动性的发言其实没什么严密的逻辑，更没有完整的证据链，不过是将大家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仅此而已。 自己差一点就被牵着鼻子走了呢！ 回过神来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此时暮色已然笼罩，虽然大部分的前辈都是辟谷的，但是小辈们已经有吵吵着肚子饿了的。 毕竟瓜吃了不少，并不真的管饱。 已经有人在问到底什么时候结束了。 而此时，众人喧哗之时，法槌却迟迟没有响起，有心人看去，只见广韵真人的目光突然凝滞了，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很快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方向。 就算火球凝成水龙，就算风灵幻化成箭矢，就算当场来一个落流星，亦或是失传已久的雷神咒立刻现世，也不会比这更令人惊讶了。 只见一身无暇白裳的七叶真人面如冠玉，正搀扶着略显憔悴的绝美女子一起走向审判席。 两人脸上都有着浅浅的微笑，似乎相谈甚欢。 七叶真人和菡萏真人关系这么好的吗？ 所有人顿时开始怀疑人生。 谢道之微微地抿了抿嘴，卫氏神色凝重。 而璎珞…… “娘！”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什么仪态，几乎是风一般地飞奔了过去，眼泪鼻涕一下子全糊在了菡萏真人的衣服上。 粉色的长袍有着淡淡的香气，这不是娘亲刚才穿的那件。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娘亲，只见她脸上浅浅的笑容那样的陌生。 璎珞立刻起身，退了一步。 “娘，你怎么了？” 她对着七叶真人怒目相视：“柳七郎，你把我娘怎么样了？这不是我娘，你又想拿个傀儡来骗人吗？” 傀儡？ 七叶真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姑娘，你是菡萏的女儿，自然就是我的后辈，身为长辈自然不会与你一般见识，这般的无礼，竟然是你母亲的血脉，实在是令人惊讶。” 他柔声说道，一字都无怒色，却将她气得脑袋都昏了。 “璎儿，不得无礼。” 菡萏真人柔声道，她伸手抚摸着自己女儿的长发，眼中的眷恋深深。 “我都看到了，璎儿，你很勇敢。” 她把女儿抱在了怀里，久久不肯放开。 璎珞心中仍有疑惑，然而母亲的怀抱实在是太温暖，她渴望这个充满力量和坚定信念的拥抱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只有在娘亲身边，她才真正能找回自己的心。 娘亲来了，她就有主心骨了。 “谢大哥说了，让我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任何隐瞒，所以我就都照实说了，娘亲，我做的对吗？” 她急急地问道。 “对，很对。” “谢道之是个很可靠的人，有他保护你，我也就放心了。” “璎儿，你要记住，不论遇到任何事情，一定要完完全全听他的安排，千万不要自作主张，明白吗？” “为什么？” “你先答应我。” “……好吧。” 璎珞的心情丝毫没有因为见到娘亲而变好，相反的，她的心底越来越凉，娘亲的笑容的确是陌生的，但那也许不是因为她如她所想的那样仅仅是个傀儡…… 也许…… 决绝和绝望这样的神色，她从来没有在娘亲眼中见过，以至于她陌生的目光让她有些惶然。 “娘……我和阿染……？” 究竟有什么牵扯不开的关系，以至于娘要从小把阿染放在自己身边？从那些人的话里，她已经听出来了，娘早就知道阿染与众不同，但她又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呢？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有几许疑问，甚至有几许不敢追问的担忧。 在那次，在鬼门，绝仙剑冰冷地横亘在她心口的那一瞬间，她分明已然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而她谁都没有告诉，即便是母亲，即便是谢道之，她也三缄其口，一句话都没有说。 并不是她有多少计量，只是她实在不敢相信眼前可能的事实，而且，她知道阿染也发现了，不，不是阿染，是鬼王，是弑神者危，他当时也明白了这一点，也许这正是她受伤极重却还能活下来的原因之一。 但是，母亲知道吗？ 她是早就知道了一切，还是，根本就是她亲自设计了这一切？ 她的眼中有些许受伤的神色，令菡萏真人尤为不忍。 父母为之子女，总是计之长远，总是掏心掏肺倾尽所有。 而也许只能换来至爱之人的猜疑。 这可真是世上最可悲的事了。 菡萏闭上了眼睛，无声地说出了一句话。 “星辰总是明灭，所以有明暗两个面。” 也许她能明白，也许不能，然而已不重要，她能做的，已然全都做了，接下来的一切，不再是她能掌控的了。 所谓的天命，正是如此吧。 “什么意思啊，娘？” 璎珞愣了一下，细细地咀嚼这句话，然而菡萏真人已经放开了她，跟随着十分绅士在一边等候的七叶真人一起往审判台上走去。 “娘……？” 娘亲这是去做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想着。 为何七叶真人的神色这般欢愉，为何娘亲方才抱着她的时候那样用力，如同，如同再也没有机会抱她一般…… 第五百四十六章 接不归（四）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邬先生看着脸色苍白的李璎珞，煞有其事地说道。 “啪！”得一下，鲛姬抬手就给了他一个暴栗。 “咳咳咳，有话好说，你怎么动手动脚！” “我还是病人呢！” 邬先生捂着自己的头，瞪眼怒道。 “你这话我不爱听！” 鲛姬白了他一眼。 “你你你！” 邬先生指着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谢道兰和青姬都没说话，就连乌啦啦也没有要帮他的意思，小鹤更是笑嘻嘻的，丝毫替他鸣不平。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们汉人说的话都是有大道理的。” “我们这没什么女子，青姬姐姐是鸟，我是鱼，你跟我们讲什么道理。” 鲛姬咧了咧自己的一口獠牙，威胁他道：“你给我在这站好了，不准撒丫就跑，等一下要是有什么情况，我们一拥而上，先把小姑娘她娘抢了再跑。” “什么？” 邬先生还没来得及抗议，青姬就问道：“那璎珞怎么办？” “她没事，她本来就不是他们的目标，而且现放着她小男朋友在呢，总归是死不了。” 什么？他们已经开始计划劫法场了？不至于吧。 邬先生差点吐血，还以为青姬是个稳重的，问出来的话让他更是无语。 只见青姬点点头，直接安排上了开明兽：“小六，一会儿你就背着小牛悄悄离开，反正不会有人追你，你直接回道场就行了。” “回道场？谢家的道场吗？那里肯定早就被他们知道了，而且他们肯定会来找那些魅，分分钟就会要来抓人不是一二三四太简单了！” 开明兽还在耿耿于怀刚才自己脱口而出魅的事情，不过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总不能把小牛带回昆仑虚吧，万一又遇到什么，她可有点不放心小六。 青姬犹豫了一下，问道：“兰儿，你还有什么好地方可以躲一躲的吗？我倒是知道陇右道有不少地方可以躲，但是他们知道我在那里经营多年，多半会去那里找我们，而且那地方地大物博，指不定你们都会迷路。” “倒是还有一处谢家的老宅，而且我们在魔都也有一个大宅子，但是都不是很隐蔽，真要找，一查就能查到。” 谢道兰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等，等一下，你们几个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可是已婚人士，拖家带口的老婆孩子都得等我养活，你们去劫法场就劫了，我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不能让人追杀我老婆孩子吧。” 邬先生提出了严正抗议，不过他的声音在众女谴责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越来越低。 “璎珞算得上是你半个徒弟了，她如今有难你就准备袖手旁观？” “就是！亏她总叫你邬老前辈，还养活了你和你家宠物那么久，你有没有良心啊！” “喵呜……” 乌啦啦适时地瞄了一声，表示十分赞同。 “但我老婆……” “你们根本就还没结婚，别叫那么亲热好吗！” “孟鸟根本就不用你照顾，你别到处拈花惹草她就谢天谢地了。” “就你这样的老头子也有老婆？” “肯定是不长眼。” 小鹤最后一个发言，邬先生不敢打女人，只能回手一个暴栗打在他头上，瞪了他一眼：“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虽然来这里的路上，小牛已经见识了青姬的法术和开明兽的真身，可是一下子又被鲛姬的獠牙给吓坏了，立时就开始哭了起来。 “哎哟这孩子怎么了？” 鲛姬不明所以，问道：“人类的孩子都这样吗？动不动就哭，我在书上看到过……” “小牛还是个孩子，你的大白牙不要动不动就拿出来吓人好吗？” 开明兽毕竟是带了一路的娃，忍不住便帮着小牛吐槽。 “哦哦哦……好吧，你们这娃看着可真是……”好吃。 “水灵！” 鲛姬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个靠谱的词。 “你们怎么会带着个凡人的孩子过来？” 邬先生忍不住问道。 “兰儿让我带他来的。”青姬冲着谢道兰点了点头，微微皱眉道：“我也觉得这孩子的情况有点复杂，主要是他……” 她说到这里看了小牛一眼，连忙闭嘴。 “说来话长……” 谢道兰无奈道。 “怎么没人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鲛姬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怎么完全没人关心她这个水族公主，反倒是都在关心一个哇哇哭的凡人小孩子。 “你不是来帮李璎珞的吗？”邬先生好奇地问道。 “当然不是！我是来找东西的，找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鲛姬生气道。 “那你还吵吵着要劫法场？我还以为你就是专程来救璎珞的呢！” “我要找的东西只有她老公知道下落，如果她出事了，她老公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来帮我？你们人类常说的知恩图报，我帮她，她帮我，这不就是知恩图报么？” “恩恩，很是。” 谢道兰连连点头，青姬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对了，反正我到时候也要回家，不如你们去海底躲一阵吧，顺便把我送回家。” 鲛姬福至心灵，笑嘻嘻地说道。 “你们那里会不会不太安全？” 谢道兰想起刚才她说的，鲛人族也有修行鬼道术的说法，有些不安。 “不能够不能够，虽然他们都喜欢吃人，不过毕竟我还是鲛人族的公主，就算要吃，他们也不敢吃我带回去的食物。” “哦不，人类。” 鲛姬笑眯眯地说道。 “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们等一下怎么出手，这方面还要安排一下，毕竟这里号称是有禁制的，万一我们一出手就被控制了，还得有个后备方案。” 青姬点点头，认真地说道，甚至还拿出了一张平面图，准备和众人一起商量如何行事。 “呵呵，你们这些小辈，还真是……无法无天。” 众女正商量着，却听见刚才说话的那位老先生突然发言了。 “就你们这些盘算，若是真的靠你们劫法场，只怕一下子就被一锅端了。” 老者呵呵笑道，似乎十足看笑话的样子。 鲛姬不服气地就要和他好好掰扯掰扯，不过青姬立刻拦住了她。 “您是……” 青姬方才不曾注意他，如今仔细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接不归（五） “大总管……” 青姬几乎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地吐出了这个称呼。 “呵呵，千年了，都没人再这么称呼过我了，难得你还记得我，小青儿。” “还有你，小六，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 他微笑着看着两人，开明兽当时就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留下了泪来。 “是……大师兄……” 她一下子就扑入了他怀中，只差没把真身给现出来了。 “你就是个混蛋啊你！你是跑去哪儿了那么多年，你不是说让我在沙海等你吗？” 我可没说让你等我啊…… 老者心道，不过还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不过就是在人间游历罢了，后来我也去过沙海，不过没找到你。” “对，后来我被小青儿骗去造房子，后来又被她骗来带娃，不过总算还是遇到你了。” “大师兄，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这……” 老者为难地看着青姬，示意她来帮忙，不过后者只是轻轻地咳了两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也好，反正如今我也是无事一身轻，正四处乱跑呢，若是你不嫌累，可以跟我一起去人间游历。” 他无奈道。 “太好了！” “我好像也见过您……” 邬先生微微皱眉，在哪里呢？他的记性就是太差了。 “实则老夫多年来都在人间挂了个闲职，不过自从玉虚出事之后，我只觉得心中郁郁难解，不愿再面对人间这些丑陋之事，于是便飘然远去，做一个闲游散仙，愿意帮助那些弱小的人类，就帮一帮，若是实在看不下去，就转身离开，也算是逍遥的很。” “我想起来了，您是，道门的大长老！” 谢道兰总算是明白了，自己那种怎么看怎么眼熟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了，果然是曾经见过的熟人。 当初玉虚无辜被诬陷，万念俱灰下选择了放弃一切，同时当年曾一力支持玉虚的大长老也化作鸾鸟悄然离去，然而谁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又见到他。 “您后来去见过玉虚吗？” “没有，知道他还活着，我也就安心了，不然若是因为当时我负气离去，导致没能救下他的性命，我说不定亦会自责。” “您也没想到玉虚真人放弃了一切，柳七郎还会要他的命吧。” “是。” 不过从前做错了也就错了，只是自己不能一错再错，这也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当年的一念之差，他没有选择力挺玉虚，而是任由柳七郎掌权，是因为玉虚自身本来亦有不正，无法服众也是情理之中。 原以为这场闹剧很快会有个正经的结果，他万万没想到柳七郎竟然也是个人物。 乍一看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还以为很快就会被赶下台，谁知道他竟然这么会笼络人心。 短短三年，他不仅完全收服了道门的所有长老，站稳了脚跟，就连菡萏这里，竟然会被他闹腾得变成如今这样的局势，实在是，令人感慨万千。 “你们这样瞎折腾，是不行的，首先要对整个禁制的设计了如指掌才行。” 他正色道。 众女闻言，神色都为之一振。 看来这位是提前做过功课的，不愧是同道中人啊。 什么？ 邬先生惊呆了。 原以为来了个老成持重的，能够劝得这些疯女人收手，谁知道竟然是和尚遇到了秃顶，投缘了！ “蓉蓉……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高斌如今也慢慢明白过来了，虽然自己的证词不能算是非常重要，但是由于他是一介凡人，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所以可信度非常高。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证词，李璎珞才不得不承认那些她做梦都想要逃避的过去。 “不，你做得很对，璎珞妹妹和你一样，都是正直的人，如果为了逃避罪责而说谎，那才会让所有人瞧不起呢。” “爹爹常说，法理不过人情，哪怕是做错了事，只要勇于承认，在情有可原的情况下，他都会网开一面，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如果虚辞掩饰，那样的人是爹爹最讨厌的。” “可是……我觉得这结果，并不是你爹爹说了算的……” 高斌弱弱地说道。 言和真人恶狠狠的眼神，其他几位审判员淡漠的神色，都让他忧心无比。 “……总之你没做错，而且，我爹爹一定会帮璎珞妹妹的。” 陆蓉东张西望了半天，突然问道：“高斌，你看见我姐姐了吗？” “小西姐姐一直没出现，我在想，她是去哪儿了？” “你还有姐姐？” “哦不，我堂姐，我大伯的女儿，你还没见过她吗？她可厉害了，法术比我厉害多了。” “……” 高斌内心是崩溃的。 法力，神兽，魔教，他是不是又一个不小心踏入二次元空间了？ 环境管理中心的大门里，外勤和法警们已经开始吃外卖了，真正是，最美不过人间烟火气，管你们上面大人物们怎么闹腾呢，小人物的快乐不过是那一杯快乐水，一顿大快朵颐的烧烤罢了。 此时一个法警却站了起来，连忙拦住了一个推开大门就往里走的男子。 “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进去。” “明明没关门，而且，里面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我不能进去？” 他分明感应到了数以百计的灵体在里面，凭什么就把他拦外面？ “因为这是我们人类的……非公开审理，而您是狐狸。”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狐狸的？” “您，您有尾巴。” 黑衣男子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急急忙忙地赶来，幻形的时候忘记自己的尾巴了，真的是百密一疏。 “好了好了，我没尾巴了。” 他不耐烦地说道。 “……对不起，您不能进去。” “……我是人类，我不是狐狸，我是受邀请来的。” “……我是人类，我不是狐狸，我是受邀请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收起了手中的紫色光芒。 “是，您请签个名，这里，我这需要备个案。” “真麻烦！好了！” “您请进。” 真的是，人类就是麻烦。 紧赶慢赶地赶来，却非得耽误他的事儿，咦？那边扎堆的一群神兽是怎么回事？ 他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 只是那个倒霉的小法警可能至今还没发现，登记簿上登记的分明是一只脏兮兮的狐狸爪子印。 ：。： 第五百四十八章 相思断（一） 柔和的星月亮了起来，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大厅顶部涂鸦般的的金色星星和月亮原来是用特殊的材质制成的，一到夜晚就会自动亮起，比起用灯泡来照明，这样的设计可说是匠心独运，非常地高雅。 粉色的长裙曳地，菡萏真人甚少穿这样浅色的长袍，此时这样穿来令人耳目一新，只是少了几分严肃和庄重。 七叶真人十分绅士地虚扶着她的手臂，而菡萏转身的时候亦给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就连广韵真人都有一瞬间的迷茫，这是在闹哪一出？ 师父？ 昕离子疑惑的目光寻找着师父的回应，然而七叶真人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天真的海棠兀自笑道：“不会吧，我们忙活这半天，难不成七叶真人和师父已经和好了？” “他们是打算宣布停止听证会，还我师父清白吗？” 卫氏有几分无语，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庚辰的方向，他的目光……令她担忧。 谢道之呢？ 她回过神来，找到了那个向来都是云淡风轻的男子。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美貌的男子吗？从前她以为是决然没有的，直到七叶真人带着菡萏真人优雅地站在了这里。 春花秋月各有其美，然谢道之和七叶真人的美貌亦是如此。 这两人竟是不相上下。 若是用花来形容的话，谢道之更如明媚的骄阳之下，徐徐舒展风姿的牡丹国色，而七叶真人则似冷冽的霜华之上，树梢枝杈上遗世独立的一支红梅。 即便谢道之皱着眉，他的目光也是温暖明亮的。 即便七叶真人亲切地露出了微笑，他的眼中仍是一片冰冷。 这大概是两人最大的区别。 只是，谢道之的目光和庚辰一样，毅然决然，已然不顾后果。 卫氏握紧了怀中自己带来的那个小袋子，咬了咬牙。 不到最后关头，她不愿意用这样两败俱伤的手段，然而，若是有人要伤害他…… 她不敢再往下想。 菡萏真人已然停住了脚步，稳稳地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和她熟识的，以她为顶头上司的，此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她，带着一些敬畏，带着一些不安。 就算是刚才起哄和昕离真人一起喊什么“处死何甜甜”的小辈们，此时也不敢造次，就连“何甜甜”这个平日根本不敢喊的名字也一样不敢再随便出口。 然而菡萏真人却迟迟没有开口。 七叶真人略微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却见她目光中的坚持。 他明白了，微微一笑，招来一个小道童，吩咐了几句。 很快，法警们带着风尘仆仆，疲累不堪的羽蝉真人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爹爹！” 李璎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吧，七叶真人竟然会这么好心，把自己的爹爹放出来？ 再多的思考也是白费，她的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所有能做的就是飞奔了过去，如乳燕投林般投入了爹爹的怀中。 “爹爹，我怎么觉得你头发都白了？” 她一边哭一边抬头问道。 “傻孩子……” “对不起……” 羽蝉真人突然这么说道。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璎珞惶然。 然而羽蝉真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认真地端详她的面容，许久才微笑着说道：“璎儿长大了，和我刚认识你母亲那会儿，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的双眼似有水光，虽然在看着她的容貌，却好似穿过了她，穿过了所有人，看着远处傲然绽放的女子。 菡萏真人站直了身子，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审判长，各位审判员，作为本次听证会的被告，本人有些重要的陈述，需要向诸位前辈，同事们当面澄清。” 广韵真人微微地怔了几秒，这才转开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法槌，面无表情地说道：“被告人可以开始陈述。” “多谢审判长大人，亦感谢七叶真人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够在所有人面前向多年来帮助我，支持我，鼓励我的前辈们，同事们道歉，亲自忏悔我的罪孽。” 什么？众人几乎是一下子全蒙了。 菡萏这是要认罪？ 七叶真人闻言，放开了一直搀扶着菡萏真人的手，礼貌而又谦逊地回了一礼，退到了一旁。 璎珞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爹爹愁容满面的样子，爹爹也知道娘亲要这么做吗？娘亲这是要认罪吗？ 为何爹爹不阻止娘亲？ 她是在做梦么？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昆仑虚，回到了那个无辜的小女孩翩翩起舞的时刻，她用尽了全力，却什么都不能改变。 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我不服！ 她睁大了双眼，站直了身体，紧紧地抓着爹爹的双手，问道：“爹，当初梁渠逃走，您心中一定有一个最怀疑的人，也许没有证据，但是，您掌管那里那么多年，每个人的秉性和能力您全都掌握得清清楚楚，您能告诉我吗？您最怀疑的那个人的名字？” 羽蝉真人只是一昧摇头，他的眼中除了灰暗就是绝望，他淡淡地说道：“不用在意那些了，这一切都会很快过去，你要过好你自己的人生，不要再关心这些没用的了，爹爹惟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幸福……” 他的眼中突然有了一丝光亮，急切地问道：“璎儿，爹爹曾经因为自己的固执而害了你，一直都没有和你道歉，如今我……我，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害了她？ 璎珞一愣之下才明白过来，爹爹说的是元华的事。 “这怎么能怪您呢，谁都不知道他，他竟然是那样的人。” “我连他都不恨，又怎么会怪您。” 她连忙保证道。 “爹爹，我保证以后一定会乖乖听你和娘亲的话，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你也要听娘亲的话哦，不能再故意逗娘亲，和她吵架了！” 听着她俏皮的撒娇，羽蝉真人愁眉不展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然而下一秒，又只剩下深深的叹息。 第五百四十九章 相思断（二） “生于乱世是所有凡人之不幸，而这其中，尤为不幸的更是女子。” “在我出生的那个战乱频繁，平民居无定所的年代，女子性命之低贱，甚至不如牲畜，即便是高官贵族家的女子也一样，不是待价而沽，便是已然被送了出去，当做家族利益交换的筹码。” “幸而家父乃是乱世中仅剩不多的尚有良知的男子之一，当时我们避开了族人，仅带着一些古籍和财物，便遁入了深山之中，而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以开始修道之行。” “几百年后，汉室兴起，凡间逐渐恢复了生机之时，当初遁入深山避世而居的修道之人也纷纷入世，而在那个时候，我无意间得到了一个宝物，也许有人知道，那就是五行镜。” “因记录它的典籍非常少，即便有，也只有寥寥数语。” “我也是获得了它许久之后，才发现了它的光芒之中隐含的秘密，当时我的非常好奇，便带着它四处游历，寻找与我一样的修道之士。” “当时的我虽已有上百年的修为，但毕竟久居深山，又曾是足不出户的深闺女子，故而要说分辨人心，在那时，我许是根本无能为力，甚至也根本没有要去判别的意思。” “毕竟，能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修道的人，本身就已经是很有趣的事情了，可以交流修道的心得，可以互相述说从前的故事，那可是太有意思的事情了。” “也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我的先生李常苦，以及当时他的知交好友，阴元华，阴慧君兄妹。” “阴元华文质彬彬，阴惠君娇柔可爱，他们两人待人处事都十分妥帖，即便我当时只是个客人，也一点都不觉得拘束，在那兄妹二人的招待下可说是如沐春风，十分自在。” “如果当时有人告诉我，阴元华阴慧君兄妹修炼的是鬼道术，我一定只会当成是笑谈，根本不会有一丝一毫地相信。” “然而这的确是我识人不明，先入为主对那二人有了非常好的印象，所以在多年之后，羽蝉真人向我提出吸纳那二人进入我们机构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但即便如此，该有的流程我也没有省，这二人完全是通过了我司的所有审查和试炼，最后才加入的，这些文案在我司的档案库中都是可以查到的。” “但错就错，我身为一司之长，本该明察秋毫，洞悉一切阴谋，却没能阻止鬼门的奸细混入我司，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过幸而当时我没有告诉他们兄妹二人五行镜的秘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菡萏说到这里，温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微微笑了一下。 这就完了？ 昕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打算要开口。 菡萏对她安抚地点了点头，柔声道：“掌管本司的几百年间，我的罪行可说是罄竹难书，就请诸位稍安勿躁，耐心听我一一道来。” “按照时间顺序来说的话，我做错的第一件事，就是隐瞒了我的前任司长文德真人的死因。” 她微微抬头，目光掠过二楼仍密密地挂着帘子的那个包厢，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柔声道：“时人都称文德真人为文德校尉，且当时我们这个……机构仍是一个非常机密的所在，除了手握王权的寥寥数人之外，旁人根本不知我们的真实身份。” “兴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校尉大人行事再隐秘，再令人难以理解，也无人置喙，他的权力可说是比真正手握王权的那人还要大。” “毕竟修道之人来去自如，他能探知所有不为人知的阴暗，即便是王座上的那位，也不得不对他十分敬重。” “修道之人不得参与政事，这是千百年来我们修道之人遵循的铁律，不过身在皇族的屋檐之下，听候那位的召唤也是难免的，只是……” “身为当时掌管人事的小部员，也许是我太爱管闲事了，亦或是校尉大人本就不屑隐瞒，很快我就发现了，在编伍兵的流动性简直是太大了，而且每个人的死因几乎都是’殉职’。” “可是当时人人安居乐业，根本就没有战争，就连街头吵架都是动口不动手，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家要顾，谁愿意闹事呢！” “我发现了这件奇怪的事情之后，就和身边的几个熟悉的同僚说起了这件事，包括羽蝉真人，虽然我们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来，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她意味深长地抬头，看着远处，淡淡地说道：“那些人并不是殉职，虽然的确是死了，但却不是尸骨无存。” “也许诸位都还记得百里国的传说……” 啊…… 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难不成这件事竟然不是梁渠一手造成的，听这意思，背后另有隐情，甚至还有官方背景！ “咳！” 七叶真人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正色道：“菡萏真人，过去的都过去了，天色已晚，不如您还是言归正传，说回眼前之事吧。” “哦，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菡萏真人不经意地拂了一下自己鬓角散落的长发，定定地看着二楼的方向，一字一句说道：“当时我隐瞒了一切，隐瞒了百里国那些傀儡的真相，也隐瞒了文德校尉的死因，这是我在他垂死之际对文德真人的承诺，如今想来，这也是今日一切错误的起因。” “按理说，我知道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秘密，不是被灭口就是应该隐居深山，再也不出世。” 什么秘密？ 众人面面相觑，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 听懂的人已然隐隐懂了，然而不懂得还在互相窃窃私语。 “当我听说了先帝竟然让我继任校尉一职的时候，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且不说古往今来就没听说过女子任校尉的，就算是因为我知道了文德真人的秘密，也不可能再任用我了。” “这个疑惑也许我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如今想来，也许是因为我有五行镜的消息被传入了先帝的耳中，而我对文德真人此事的处置正好合了圣心。” “当时的我且喜且忧，不过更多的是兴奋，当下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拨乱反正，将这个见不得光的机构好好经营，锄恶惩奸，济弱扶倾。” 第五百五十章 相思断（三）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一展抱负，先帝就猝然离世，如今想来，却不知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 她再一次抬头看向高处，讽刺一笑：“若是先帝还活着，也许这个秘密我当时就能解开，也许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我真正明白了一切，是在我得到了太极图之后。” “唰！”得一下，二楼的包厢终于被人拉开了帘子。 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了高处，那人气度俨然，不怒自威，军装之上，各种琳琅满目的勋章一排一排的，令人敬畏。 菡萏真人微微一笑，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规矩十足的古礼，以示敬意。 “菡萏真人……” 七叶真人犹豫着站起身来，他向来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怎会没注意到二楼的异样。 虽还有着浅浅的微笑，然此时他心中倍感焦灼。 似乎，事情正在向他预料之外的方向行进。 那人的出现不过是昙花一现，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陌生的面容又消失在了阴影里。 似乎他的出现不过是为了给菡萏一个警告，仅此而已。 然而，七叶真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欢喜。 如同平滑的冰面上有了一丝裂痕一般，他不能允许任何一点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情发生。 所有未知的一切都是至关重要的，而他，现在有了一种没能掌握一切的不安。 “七叶真人，真是抱歉，回忆起往昔我又忘记了时间。” “之后的百里国之乱许多人都听说过了，然而这之后我仍是做了许多错误的选择，包括在梁渠和青丘狐狸一族交战的时候选择了作壁上观。” “当时来看的确是保护了凡人也没有浪费我司资源，然而最后在抓捕梁渠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如果当时和青丘联手，也不失为一个更好的选择，毕竟狐狸和凡人向来友善，我们当时的冷漠实在是太让狐狸们寒心了。” “如今更是因为羽蝉真人的疏忽，让梁渠逃亡在外，若是不尽快将它追捕归案，后果将不堪设想。” “众人皆知梁渠擅长傀儡之术，然而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梁渠更擅长的是天雷一系的咒术。” “因雷系咒术威力过于强大，凡人若是施展此术对于自身的损耗实在太过，所以古往今来但凡修炼雷系法术的，都不得善终，这也是天雷咒术如今已然失传的原因。” “而梁渠则是罕见的例外，身为妖兽而修天雷咒术却不会为之反噬，这样的异类几千年来不过他一人而已。” “这样危险的妖兽，我可以保证羽蝉真人绝对不是故意把它放出来的，毕竟非我族类，若是梁渠真的发起疯来，谁都难以幸免。” “虽然羽蝉真人有看管不力的责任，但是主要还是因为我安排他去看守镇灵殿那个无聊的地方，原本是想练练他的性子，锻炼一下耐心，谁知道……他竟这般无能。” 她嘴角忍不住弯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说起来主要还是我的责任，我识人不明，任人唯亲，这是我难辞其咎的罪责。” 说实话，虽然她是在认罪，不过听完这些，众人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不会吧！梁渠竟然会天雷之术！ 别说是最怕雷的狐狸了，就算是普通人，也架不住最粗浅的落雷术啊，怪不得梁渠当年能控制百里国，这也太…… 这敌人也太强大了吧…… 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是众人看着七叶真人的目光却有点不太有信心。 几乎所有人都信了菡萏和羽蝉是绝对不会故意放走梁渠的，这样的疯子若是现在，菡萏在如今这样的绝境里，说不定会铤而走险把它放出来博弈一下，之前顺风顺水的，没事放个神经病出来搞事？ 她又是图个啥呢？ “另外，在我任职期间，还曾有过两次重大失职。” “比武和试炼向来是我司的传统活动，几乎是每一届比武，每一次试炼，都会有新秀从中脱颖而出，故而虽然试炼一行十分危险，该传统还是保留了下来，每七年一次，至今已有千年。” “然最初的试炼之地并不多，因此最常去的是火修们最爱的高昌秘境，秘境中秘宝众多，难度对于火修来说也很低，每次都没出什么事，因此当时我也就疏忽大意了……” 她说到这里，歉然地转身看了一眼陆广韵，这才黯然道：“那一次重大伤亡事件，主要是因为我没能提前测算高昌秘境的情况，导致了火山喷发之际，我司死伤惨重，伤亡不计其数。” “这是我的重大失职，当时我便引咎辞职，只不过因为各种原因拖到了现在，实在是非我之愿。” “另一次，则是大家都很清楚的天池试炼，因我未能提前发现阴氏兄妹的阴谋，安排失误，导致华楚真人的失踪，以及众多弟子埋骨水底，的确都是我的责任。” “你就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完了？我姑姑呢？我姑姑可是再也回不来了！” 又来了！ 陆广韵皱眉。 所有明眼人都能理解，这并非菡萏的错，选择去参加试炼，本就是每个人知道有风险的事情，若是出了什么事都要怪在菡萏的头上，岂不正应了那句话。 不做不错，多做多错。 若是菡萏直接取消试炼，那不是什么责任都没了？ 那些人拿到秘宝欢天喜地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念菡萏一个好呢？ 真的人人有良心，菡萏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只是，阿止…… 如果真的只是失踪了就好了，如果西西看见的那个人影，真的是阿止……他，他会怎么做？ 若是把事情想得很简单，自然很容易，阿止当时没有死，只是失踪了，但是失去了记忆，于是机缘巧合又回到了这里。 只是，这世上真的有巧合吗？ 他不信，他也不能信。 身在这个位置，他需要的是理性，是逻辑，而不是什么巧合。 幸好没把阿渺带来，不然可就坏事了…… 他暗暗舒了一口气。 第五百五十一章 相思断（四） “这话说得……” 鲛姬果然也很不服气。 “人家天池底下的小日子过得好好的，你们人类一来就横冲直撞，到处搞破坏，临到头来却还说我们害了你们人类的性命，真是咄咄怪事。” “我就不信我们水族死在你们人类手上的比你们人类死得少，也没见我们水族打上门来找你们麻烦！” “这……毕竟不太一样嘛……” 谢道兰愣了一下，想不到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鲛姬的关注点委实有些奇怪。 “怎么不一样，人类的命是命，我们水族的命就不是命吗？小兰儿！亏我还当你是我朋友呢！” 鲛姬气坏了，一把扯下自己的小发夹小头饰还给她，赌气道：“我要和你绝交！” “就是！” 邬先生的立场竟然和鲛姬出奇地一致：“谢道兰，你怎么也和那些迂腐的人类一样，把自己的利益凌驾于其他生命之上？你看我就从来不参加什么试炼不试炼的，什么法宝之类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若是机缘巧合刚巧遇到了，那就笑纳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人类集结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去打扰其他生灵，这就是于理不合！” 难得这个老头子也这么明事理。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们……” 谢道兰无语，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人类总归是和动物啊石头啊什么的不太一样的吧。 一转头，却见开明兽怒目相视，青姬和她怀里的乌啦啦，甚至小鹤齐齐带着几分幽怨看着她。 好吧，对不起了。 谢道兰只能郑重道歉，表示绝对不会不尊重其他生灵，鲛姬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小发夹给夹了回去。 “不过，我没想到她竟然还有五行镜，我找那个宝贝找了好久呢……” 鲛姬羡慕地说道。 “五行镜已经不在菡萏真人那里了。” 谢道兰随口说道。 “啊？那在哪儿？” 谢道兰连忙按住了自己的嘴，笑道：“以后有机会给你玩，对了你找那个做什么？” “那个镜子据说能看见自己最想见到的人，我就想……拿来玩玩。” 鲛姬眼珠子转了转说道。 看不出啊，现如今鱼都会说谎了，谢道兰一看就知道她没说实话，不过也不打算揭穿她。 “你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鸾鸟问道。 “你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你。” “我来找一块石头……” 小鹤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哎哟，你看你，我才不是找你这种五大三粗的石头呢，我要找的是一块集天地精华而生，能……总之很厉害的一块石头，那块石头比我年纪还大呢，跟你完全不一样的！” 鲛姬说道。 “几位道友，请问你们是不是李璎珞的朋友……” “哎哟，是您啊。” 邬先生连忙赶着上前握住了狐族长老的手。 “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咱不是刚刚分开没多久么，怎么好意思劳您大驾……” “哎我说你就别那么多废话，老头子，你也是来救李璎珞和她娘的吗？跟我们组团就对了，等下看我眼色行事哦！” 鲛姬拍了拍胸脯道。 “哎？其实我不是……” “没关系没关系，来了就是一家人，你看我们这一团都能凑三桌麻将了，救个把人那岂不是一二三四简单得很。” “绝对没有任何危险的，放心吧！” “其实我是……” “对了你是狐狸吧！” “你怎么知道？” “我这鼻子啊，水下都能闻到十几里外的生人味，你以为我会闻不到你的狐狸味儿？” “呵呵……” 狐族长老无奈地笑了笑，忙对邬先生说道：“其实我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你们走了之后，我一个大意，受制于人，好不容易才在子侄们的帮助下挣脱了禁制，但是现在狐族……” 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台上的李璎珞，为难道：“我们狐族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的帮忙，尤其是那个小姑娘，她似乎很入我们族前辈的眼……如今狐方潭我也进不去，但是……” “你慢一点，你这么说，我们都听不明白呀。” 青姬忙道。 “对呀，我们走的时候狐狸洞不还是好好地吗，现在怎么了？狐狸洞出事了？” 邬先生问道。 “呃……算是吧……” 狐族长老为难道。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帮你！” 鲛姬不耐烦道。 “其实，我们丢了个东西……” 狐族长老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给邬先生使眼色。 这是个秘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 “什么！你们又把永凝月火给弄丢了？” “咳咳咳咳！” 邬先生几乎是一声大吼，方圆三排座位的人都能听见他这一声。 “嘘……嘘……” 狐族长老恨不得去缝他的嘴，只是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哇！原来狐族真的有永凝月火啊！” 青姬好奇地问道。 “等等等，你们丢了宝贝倒是自己去找啊，来找李璎珞做什么？” 鲛姬立刻柳眉倒竖，咧了咧嘴，十足敌意地看着狐族长老。 这是？ 狐族长老疑惑地看向邬先生，不知道她这义愤填膺是整哪出？ “这可真是巧了，她也是来找东西的，找一块石头，你丢的，也是一块石头，这可真是太巧了……” 邬先生笑道。 “请问您丢的是什么石头？” 狐族长老听了却没有露出一丝笑意，神色凝重地问道。 “我们鲛人族的秘宝，说了你也不知道！” 鲛姬不耐烦地答道。 “您说的该不会是六通烛吧！” 狐族长老严肃地问道。 “哎？” 鲛姬晕了：“你怎么会知道的，老头子？” 后一秒她的鱼鳍就一下子张开了，尖刺直直地竖了起来，她几乎是跳了起来，怒道：“该不会是你们狐狸偷走的吧！我早就知道，你们狐狸最狡猾！” 狐族长老却并没有一下子否认，他为难道：“我不确定，说来惭愧，我之前也不知道这法宝，也是在我被关在禁制中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了我族的叛徒说起的，她说，六通烛已然到手，只要献出我族的永凝月火，就能怎样怎样的，后面的我没听见。” “我的天！大件事了！” 鲛姬目瞪口呆。 “那你那个什么火呢?还在吗？” 她忙问。 “在倒是在，但是我找不到……所以这不是来找你们帮忙吗……” 第五百五十二章 相思断（五） “你就不能说说完整吗？狐狸就是狐狸，夹缠不清的，所以你的这个什么火，还在狐狸洞吗？” “在。” 鲛姬怒了：“你是来找我消遣是吧，不还在狐狸洞吗，你又说丢了！” “永凝月火不曾离开，这一点我很确定，因为青丘的幻境完全是靠永凝月火才能维持，但是……” 狐族长老为难地看着邬先生。 “但是？” 鲛姬挑了挑眉。 “是这样的，我们狐族之内出了个小叛徒，当时我以为他只是小打小闹，所以也没在意，然而在我准备处死他的时候，才发现我们族内还有一个大叛徒，甚至那人的法力之高，能把我反过来关入我自己设置的禁制内，若不是得到族内其他子侄的帮助，我现在还被关着呢。” 这样一来就清楚了嘛，众女闻言纷纷点头。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可是，你的那个什么火到底怎么丢的呢？” 鲛姬又问道，这和她可是息息相关，至今她也不知道自家的秘宝是怎么丢的。 “我从禁制中出来之后，就发现那个大叛徒也不在狐狸洞，也正是因为她不在，我才能被放出来，不过其他狐狸告诉我，她是进入了狐方潭去拿永凝月火，只不过进去了很久，还没出来，应该是还没拿到。” “那你赶紧也进你那个什么台子去找你的火啊，跑这儿来做什么？” 鲛姬说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问题就在这里，平日我能自由出入狐方潭，绝对不会迷路，而如今我一进去就进入了幻境，根本找不到永凝月火的所在，我还是拼了全力才逃出来的。” “这个台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狐方潭，是一个阵法，多年前由壸罡前辈设计的，如今他老人家的魂魄也守护其中，守护着永凝月火。” “……” 这下鲛姬彻底没声儿了，不是她不想问，是她完全没听懂，几个意思？ 要说没听懂到什么程度吧，就说是那种，连问题都问不出来的那种没听懂吧。 青姬试着问道：“您的意思是，是您狐族的这位前辈不愿意让您进入他的法阵去寻找永凝月火？” “差不多就是这样……” 狐族长老擦了擦汗。 “不过还有件事情我忘了说，其实永凝月火本就是由壸罡前辈血脉的祭祀一族守护的，所以在李璎珞帮我们狐族找回了永凝月火之后……” “什么？你这个什么火已经弄丢一次了，刚给你找到，你又弄丢了？！” 鲛姬这回听懂了。 “对……对吧。” 狐族长老无奈地继续说道：“主要是这个永凝月火，只有祭祀一族的血脉能够守护，能够把它藏在狐方潭不被其他人找到，所以当时我就把月火交给了族内的一位有着祭祀一族血脉的小朋友。” “只是我从禁制中出来了才知道，不知为何，那个大叛徒也知道永凝月火是那位年轻的小狐狸藏起来的，所以当时就胁迫着她一起进入了狐方潭。” “若不然，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入我们狐族的阵法的呢……” 他颇有几分自矜地说道，全然忘了自己也被挡在了外面的事实。 “怕就怕小狐狸没经过事，不知轻重，被她哄骗地交出了永凝月火，那我们狐族……哎，后果不堪设想……” “不会。” 青姬摇头道。 “你怎么知道？” 狐族长老忙问。 “若是像您说的，那位小狐狸没什么心机，法力又远远不及您族内的那位叛徒，那肯定一下子就会让她拿到您族中的秘宝，怎么可能两人还留在狐方潭内呢？” 青姬说道。 “咳咳咳！” “那也不一定，刚才他不是说一进狐方潭就是一个幻境吗？” 邬先生一边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说道：“我是进去过狐方潭的，我觉得，可能是壸罡前辈正在全力施法困住那个想要带走秘宝的叛徒，所以你进入狐方潭的时候，他才会无暇顾及你。” “也许你在那个幻境中再多找找，就能找到那个叛徒，那个幻境肯定是用来困住那个叛徒的，不是针对你的。” “……” 狐族长老一边舒了一口气，一边眉头皱得更深了。 “如您所言，那壸罡前辈和永凝月火现在其实情况很危急，他很可能就要困不住她了……” 他自责地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得赶紧回去！” 他一拍大腿，转身就走。 “且慢……” 狐族长老一回头，却楞在了原地。 “阿衡……还记得我吗？” 鸾鸟笑眯眯地看着他。 “……” 狐族长老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多少年了，我都快忘了我这个名字了……” 他怔怔地说道。 “您，您竟然还活着？” 一句话出口，他就恨不得自打嘴巴，这什么话呢这。 鲛姬啧啧有声。 竟然还有比她更口没遮拦的人类。 “青鸾大人，您，您还记得青行吗？他，他时时都念着您。” “这么多年了，您也没回来看看他……” “多年来我一直云游四海，并非故意避着青丘，只是，缘分不到而已吧。” “我明白，我明白的。” 若是青鸾大人来了青丘，整个狐狸洞都要出动了，一群狐狸拜倒了感激来感激去的，青鸾大人这是怕不自在呢。 他忙问道：“当年壸罡大人的事，您再清楚不过了，不如您随我一起回去吧，若是您的话，壸罡大人一定会让您进入狐方潭的。” “阿衡，我本就有此意……” “太好了。” “但是，眼下我还不能走……” 鸾鸟摇头道：“当年我做错了一件事，一件非常小的小事，然而差点害得无辜的人死去，如今我在这里，也算是为当初自己的错误作出一点点补偿。” “若是你能等我，待此事一了，我就随你回青丘，任凭差遣。” “哎哟，言重了，岂敢岂敢。” 狐族长老忙道。 “太好了！” 鲛姬首先喊道。 “恩，太好了。” 青姬也笑了一下。 “刚好我们缺一个引开所有人注意力的，就你了。” 谢道兰也笑道。 “来来来，这是节目表，啊不，计划表。” 青姬递给他一张刚刚才草草写就的纸，那纸脏兮兮的，似乎是从哪里撕下来的，而上面的字迹也是一言难尽。 狐族长老抬头看着鲛姬，几乎是十分肯定那是她写的。 ：。： 第五百五十三章 光与影（一） “是的，我亏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但是所有人里，我亏欠最深的，是我的女儿……” “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从来都没能真正陪着她，璎儿是个太懂事的孩子，她从来也不哭闹，甚至就是阿染，她也真心爱护他，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是异类……” “陈墨染，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了他身上的……” 菡萏真人停顿了一下，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该如何继续说下去，然而很快，在昕离子能提出抗议之前，她就开口了。 “弑神者危杀死了天帝之子，天帝大怒之下，将他的魂魄四分五裂，散落到了尘世间，让他永远都不得转世，永远都聚不拢自己的魂魄，这算的上是最大的惩罚了。” 然而没人会去过问，在危弑神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身为凡人的危会射杀身为神子的窫窳，这又有谁知道呢？ “然而这对于危来说，反而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他没有完整的魂魄，就等于逃脱了轮回之苦，而同时，他亦不可能死亡，已然成为了不死不灭的存在。” “几千年来他一直暗中收集着自己的魂魄，一边修炼一边慢慢地聚拢，最后，终于成功地汇聚到了一个凡人的身上，那就是陈墨染。” “在他决定重入轮回之前，他已然做出了完整的布局，安排了自己的爪牙找到自己的转世，并且负责唤醒自己的灵智，而另一方面，他在这千年中，蛊惑了不少意志不坚定的修道之士，姜由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其他亦受了他的蛊惑的人，也许正在我们的身边，只是我们不自知而已。”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七叶真人身上，后者面带微笑，丝毫没有心虚。 “这一切，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了。” “当时，我只感应到了一个邪恶的魂魄在陈墨染的身上，我能做的就是将它封印起来。” “你撒谎！你明明就是为了让陈墨染想起自己的身份，才让他受了那么多苦，而且，你刚才自己都把自己的动机给说出来了。” “你就是弑神者危安排在自己转世之后负责唤醒他的那个人吧！” 昕离子喊道。 “我不是。” 菡萏慢慢摇头道。 “至于那些封印之术，其实在此之前我也不曾用过，可以说完全是按照古籍上的指示做的，那本书我也可以交给诸位，让诸位评判一下。” “书呢？” 七叶真人突然微笑了：“您说的这本书，在哪里呢？我们都很好奇想要看看呢。” 菡萏呼吸一滞，立刻明白过来了，七叶真人一定已然找到了这本书，所以才能这样云淡风轻地问她要。 “我不是已经交给您了吗？” 菡萏毕竟有急智，她微笑道：“不如请法警去您房间拿吧，也快一点。” 众目睽睽之下，七叶真人微微一愣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哂笑道：“您可真是，令人意外啊……” “彼此彼此，七叶真人心思玲珑，菡萏自叹不如。” “您才是真正的兰质蕙心，无需太过谦逊了。” 这两人相视一笑，倒像是心有灵犀那样的会心，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两人真的是什么至交好友呢。 “人类，啧啧！” 屏息细听的鲛姬忍不住又是一句感叹。 大人的世界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呢…… 陆蓉亦是感叹之余，却见陆西西急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面目普通的男子，穿着也十分不讲究。 这是她哥哥阿止？ 陆蓉一愣之余，连忙看向爹爹，只见陆广韵微微皱眉，却没有任何惊讶或者惊喜的神色。 看来还是她猜错了，还好还好，在她心目中，哥哥怎能是这样的路人，他应该是和爹爹一样玉树临风，俊秀隽永，又像娘亲一样调皮捣蛋，平易近人。 陆全哥哥虽然也不错，但总是给人感觉十分拘谨，如果是亲哥哥，一定可以向他撒娇吧。 她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七叶真人没有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心中唯有一个疑问，到底先前菡萏真人首先说出的那位文德真人，是何方神圣？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仅此而已。 他必须尽快搞清楚这一点。 “就算如此，你也没必要让自己的女儿接近陈墨染吧，还有阴元华，这些人为何会和李璎珞亲近，难道不是你的安排吗？” 昕离子不依不饶地问道。 菡萏真人苦涩一笑，黯然道：“您还真是，没有做过母亲的人呢……” “管你什么事！” 昕离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几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唯有亲身体验了为人母的那种感觉，才能明白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那种爱，这种纯粹的爱，孩子自己是无法体会的，唯有做了母亲，才能理解自己的父母……” “爱子之心，没有任何人能取代，那种无私，那种不顾一切，没有过自己的孩子，是无法明白的……” “不得不承认，陈墨染和我女儿之间的儿时情谊，客观上的确是我一手促成的，虽不是我刻意安排，然而为了封印他身上的邪灵，我不得不定期将他带回家医治，不可避免地令他有机会接近我的女儿，为此，我十分自责，这也是为何我说我亏欠最多的，就是我的女儿。” “然而阴元华则完全不一样。” “在座都有许多为人父母的，在儿女的姻缘上，每位父母都有自己认为的正确的处理方式，有人大包大揽，有人放任自流，至于孰是孰非，这并非我一人可以评判的。” “璎儿是我惟一的女儿，应该没人会怀疑她并非我亲生吧。” 她苦笑了一下：“请诸位将心比心地想一想，若是我早就知道阴元华会将她带入如今这般……境地，身为母亲，我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会允许他靠近？” 菡萏转向昕离子，苦笑道：“若说我是为了笼络阴元华而牺牲自己的女儿，那阴元华不过是鬼门一长老，我难道不应该直接笼络鬼王吗？” 第五百五十四章 光与影（二） “不过是你的诡辩罢了，身为魔教中人，修炼了鬼道术，自然就会性情大变，即便是家人即便是自己的师父也一样下得去手，姜由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昕离子句句都是针对菡萏，但是乍一听这话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若是正常来说，菡萏和谢道之的解释都能成立，但是若菡萏已然失去了人性，和姜由一样了呢，这一切如果都是她的掩饰呢？ “是非曲直，辨明清楚就再好不过了，然而我相信菡萏真人并不是故意将自己的亲女送入鬼门，只不过一切的发展没有在她的设想之内而已。” 七叶真人示意昕离子稍安勿躁，十分持重的说道。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好话，然而还是咬死了这一切都是菡萏真人的安排，全都是她谋划好的。 至于之前她已然承认的那些罪责，已然足够将她的地位颠覆，菡萏行事自有其章法，而自己也明白顺势而为的道理。 任何事都不能急，反正，他也有两手准备。 菡萏闻言，微微一晒，柔声道：“七叶真人能理解我身为一个母亲的无奈，实在是令我感激不尽，相信经此一事，已然不会再让我这样感情用事的女子忝居高位……我也希望能尽快觅得德才兼备，品行正直又能服众的能人异士来接掌我司，令上下一心，共同匡扶正义，维护世间安定。” 七叶真人也不是不长脑子的，立刻就点头道：“菡萏真人能明白我们的苦心那就最好了，我相信在座所有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这也是我司初创之际所抱持的美好愿景，修道之人与凡间的和谐共处才是共同进步的基石，而我们内部更是应该团结一致，不可因为任何个人私怨而引起内部的分裂和纷争。” “七叶真人怀有一颗赤诚之心，实在是令菡萏在感激之余，敬佩且又惭愧，这三年来，您全心全意地投身于我司，身体力行地整顿了我司多年来过于自由散漫的弊端，又大力落实年轻一辈的政治教育，令我司前所未有地和谐团结，实在是令人感慨万千。” 这话说的。 你们两个要吵架就吵架呗，就这样一边笑脸相迎一边怼来怼去的，有意思吗？ 不过这一回海棠和鲛姬都没听出毛病来。 一边海棠连连点头。 一边鲛姬笑道：“看来这事儿和平解决了，我们也不用什么劫法场了……” “三叔父！等一下，我这有一名重要证人！” 不对不对！ “审判长！沉山真人之女外勤部陆西西，有重要的情况汇报，申请当庭提审特别证人张大山。” 哦豁？ 以为后面就是口水战的众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不过这位张大山是何许人也？看上去十分普通，也不似有法力。 陆西西倒是有一些人认识，再加上她自报家门，众人都好奇地看了过去，看看广韵真人到底会不会同意她的申请。 说实话，陆广韵也是十分踌躇，陆西西虽然在他的印象里向来都靠谱持重，然而现在听证会已然进入尾声，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按理应该是提交申请之后，择日重新开庭。 “请证人上前。” 这一回，他还没出声，侍奉左右的小道童竟然先开口了，他一愣，抬头才发现二楼的包厢里，小旗子一闪而过，已然收了起来。 “申请允准。” 他点点头，微笑道。 七叶真人不明所以，对陆广韵的了解他可说是祖宗十八代都调查到了，然而这位陆西西是从何处从天而降的？她应该不过是个小部员而已吧。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件他无法掌控的事情了，他低头思索了一下，便坐了下来，静静地不发一言。 “等一下，审判长，我也有话要说，请让我来询问这位证人可以吗？” 陆西西急切道。 反正一头羊也是放，两头羊，哎，一起来吧，今天大家都别吃晚饭了。 陆广韵点头道：“您现在可以以特别相关人员的身份发言，所有人请立刻坐下，保持肃静。” “审判长，各位审判员，小女外勤部陆西西，原本只是负责在河洛一带与民间团体一起救助遭受水患的凡人，今年洛阳的水患有些异乎寻常，故而小女在河洛逗留的时间较长。” “切！” 昕离子日常不屑地甩了一个白眼过去，然而立刻被身边的七叶真人握住了手，她愣了一下，却见师父脸上虽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然眼中的寒意令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陆西西也没打算搭理她，她急着要把自己的重大发现告诉所有人，要说她为何会突然匆匆从平湖离开，又甘冒大不韪急急忙忙地施法把人从遥远的洛阳带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突然一下子想起了这一件事。 真的是非常非常小的一件事，小到那么多天来她都根本没有引起注意，然而在看见阿止的那个瞬间，她心中的杂乱线条突然连到了一起，如同散落的拼图突然完整了一般，一下子清晰无比。 会不会是她想错了，这个问题也曾困扰着她，只是在去洛阳的路上，她前前后后思及万千，把每一种可能，每一种影响的因素都想清楚了，这世上没有偶然，也没有巧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想明白的这一种。 说实话，她不知道她要如何证明她所发现的这一切，只是她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沉默。 即便是她错了也无妨，若是能解开她心中的疑惑，她愿意接受随之而来的可能的惩罚，然而若是她想的没有错，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是所有人都茫然不知，那后果才是真正的不堪设想。 两下一比较，她再不犹豫，当机立断地就下定了决心，终于风尘仆仆地站在了这里。 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在这期间，我发现了一件令我几乎不敢相信，十分可怕的事情。” 第五百五十五章 光与影（三） “当时我正要将一名被诱拐的凡人女子送往洛阳的一处小山村……” 这个开场白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然而又平淡得令人不可思议。 “因为部里的新规定，我并没有用法术来护送她，只能选择凡人的交通工具，然而……此女系被诱拐，故而也没有带身份证，所以，我们只能坐了一辆无运营资质的大巴车前往那个村庄。” 她说到这里不免苦笑了一下，大厅里也响起了稀稀疏疏的偷笑声，顾忌七叶真人在此，也无人真的会当面笑得肆无忌惮。 “当时我虽然昏昏欲睡，然而却着意观察过车上的所有人，特别是司机，他们都是没有什么法力的凡人，故而我也没有特别防范。” “然而就在车开到中途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一股洪水……”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对着身边战战兢兢甚至双腿有些打颤的男子问道：“张先生，能不能请您陈述一下当时的情景？” “我，我不知道！” 那男子方才还神色自如，然而此时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脸的仓皇。 “那，能不能请您为我们描述一下您的从业经历？” 陆西西无奈，只能换了个问题。 “我的从业经历？” 那个叫做张大山的男子还没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 “就是您的工作经历。” 陆西西微笑着问道。 “这……” 张大山又是一阵犹豫。 “不要紧的，这里不是什么交管局，不会追究您无照营业的责任，您放心吧，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 陆西西回过味儿来，连忙解释道。 “你该不会是骗我说出来，然后给我录音什么的吧？” 张大山惴惴道。 大哥！我千里迢迢给你从洛阳搬回平湖，就是为了给你扣12分吊销驾照吗？陆西西差点吐血。 “我保证，绝对不会！” 您无照营业那点小事这里根本没人会关心好吧！ “我说完了就能放我回家？” 张大山又问道。 这…… 陆西西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如果那是真的，只怕您还真是回不了家了，但是，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哎，只能对不起您了。 张大山又是狐疑地看着她，不过在这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儿，这娘们把他车给扣了，不顺着她吃饭家伙也拿不回来。 无奈他只能开口：“十年前，我在四川一带混口饭吃，当时做这一行的人是挺多，赚得也十分丰厚，然而这条道十分危险，当然，我说的，不是那种行走江湖的危险，而是开这条路本身就很危险。” “其实我就是带人从四川稻城那一块直接给拉去香格里拉，那条路是真的很难开，也经常出事，后来我有听人说往狮泉河那条道更好赚，于是就在两地都拉上了生意。” “川藏之地本就苦寒，虽然风景优美，然而真正会专程来这里游玩的，非富即贵，自然不在乎这一两万的车费。” “我先声明啊，虽然同行里的确听说过起了黑心，谋财害命什么的，但我可是个没胆子的，每次都是老老实实地把人送到，赚那一两万的车费我就十分知足了！” 这都哪儿和哪儿啊？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这位敢情是黑车司机来的，小市民混口饭吃也不算什么大错，然而这和他们这些修道的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后来，做这一行的朋友出事的越来越多，有的翻车在路边摔断了骨头什么的还算是幸运的，真要从山路上翻下去，那别说人了，就是车都找不回来。” “我当时有了老婆孩子，这便再也不敢赚着拿命换的钱，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老家，就在附近开一些偏僻的小路，营业执照什么的，却是是没有办，主要是……手续太复杂了……又要交份子钱，待我回去，我一定第一时间就去补上，我保证。” 他说到这里，期待地看着陆西西，一脸谄媚。 您看我这车……可以还我了不？ 在陆西西刚开口的时候，谢道之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几乎是第一时间明白了陆西西的用意。 此时随着他的叙述，璎珞也慢慢认出了这位大哥。 这不就是…… 她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不禁又是担忧又是怜悯。 陆西西眼中的神色也是差不多，她沉重地说道：“您还记得不久之前，您曾经送我们一行人去高庄吗？当时车上，还有一位占了两个座的富态男子，他一个人付了两份车钱的。” “记得，怎么不记得呢！” 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立刻笑道：“哎哟，我想起来了，您就是当时车上那几个小姑娘之一嘛，您几位那天可是我的福星，要不是你们一下子给我把车给坐满了，我都不知道几时能回家呢。” “您还记得您当日是什么时候把我们送到高庄的吗？” 陆西西继续问道，笑容十分苦涩，十分担忧。 “我当然记得……路上还堵车来着……” 他说到一半，突然皱起了眉，露出了惶然之色，脸色也变得苍白。 “对了，路上堵车了，然后车上那两个凶巴巴的大哥不停地抱怨，但是所有人都被堵在了路上，根本就动不了，我想尽了办法解释，然后……” “然后？”陆西西问道。 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混乱的思绪突然闪过一个令他永生难忘的画面，那画面如同电影中白色的定格一般，生生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令他恐慌，令他不敢面对。 如同时间静止一般，又如同重要镜头的慢放，那个对于他来说十分重要的画面好像时光穿梭中的一段终结，又好像是失忆之人反复回想中那一块破碎的回忆。 那天他是回到了家里的，也吃上了老婆抱怨声中得晚饭，然而，这中间发生的事情，他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如果他看到的那个画面是真的，他如何又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能够回到家里呢？ 他真的有把客人送到高庄吗？ 他的车……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突然爆发出一串叫声，那叫声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令人毛骨悚然。 ：。： 第五百五十六章 光与影（四） 随着张大山在尖叫声中晕倒在地，众人不免一阵慌乱，然而陆西西却没让医护人员将他带走，而是安排他躺在临时搭建的支架床上。 “这就是当日我亲身经历洪水时，为我们几人开车的黑车司机，不幸的是，当时，我亲眼看见此人被一辆从对面车道横冲直撞开过来的卡车碾过，天灵破碎，当场丧命。” 什么？ 那他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年轻一辈的十分讶异，而有了阅历的长者们和各大世家的重要人物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明明已死之人却还活在人世，若是有法力之人，制造个假死什么的自然是十分正常，这在修仙界应该不算是什么特大新闻，然而这个已死之人却显然只是个凡人，甚至他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这样的生灵，还能算是生灵吗？ “若您所说都是真的，此人必须交给我们部门，我们将会负责找出他身上的异样。” 一片沉默中，一名华服男子缓缓起身，正色道。 众人纷纷看去，倒也有不少人认识他，正是情报部的部长修明真人，据说他乃是上古大姓姬姓之后，出身高贵，平日甚少理会人事，只钟情于本职工作。 然而他那个部门说是叫情报部，其实更多的是研究以往的疑难案例，最主要的是，传闻中，此人最为欣赏的就是台上正中的审判长陆广韵。 广韵真人擅符咒，甚至亲自设计了好几种全新的符咒出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也许这就是孤傲的修明真人能看得上他几分的原因吧。 陆西西此时说的这事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最主要的是，真实性还有待查证，若是随随便便就拉一个人来编一个故事，所有人还都当真了，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而明白人已经明白过来了，修明真人此言，与其说是郑重其事地将此事作为一件大事来对待，倒不如说是一种表态。 他真正要表达的，是对陆西西的信任，对广韵真人的支持，甚至……对菡萏真人的支持。 毕竟陆广韵的偏向每个人都能猜到，修明真人的态度原本是扑朔迷离，如今却是清晰地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然而广韵真人只是点了点头，却转向陆西西问道：“西宁真人，您所说的这一切，和本案有什么关系？若是没有，则需另案调查，您可以退下了。” 啊？ 陆西西愣了一下，三叔父这是，让她闭嘴？ 不会吧。 然而陆广韵的眼中却没有责备之意。 她一个回神，细细思索了一番，这才明白过来，广韵真人这是正话反说，他的意思是让她说清楚此事为何和今日之事有关。 “审判长，刚才我没有说清楚，为了避免证人张大山被我诱导发言，我故意避开了我看见的那一段事实，现在我会陈述清楚当时的一切经过，您一定会明白为何我认为此事与……与今天的听证会干系匪浅。” “其实当日洪水突然来临之时，我……” 她突然犹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看了李璎珞一眼。 不过直觉让她判断此时不应该将当时和李璎珞在一起的事实直接说出来，至少不用主动说出来。 “我带着一些能够被救出的凡人飞落在了一个附近的山头，当然，我这么做是违反了一些组织内的新规，不过，人命关天，当时我也没有想太多，事后，我也已然补交了报告说明此事。” “然而我报告中没有说的，还有……” 她转向了七叶真人，定了定神，鼓起勇气道：“七叶真人，当时您虽然没有出现在那里，然而，我却看见了您执掌的道门中的道友们立刻就赶到了那条被洪水侵袭的公路。” 七叶真人微笑着站起，欠了欠身，十分礼貌地答道：“西宁女仙谬赞了，虽我道门之众并未全部加入我司，然而相信救助弱小，守护苍生的信念，却是我道门一贯所注重的，故而我也安排了他们作为我司的后援，也算是为无辜遭受天灾的凡间生灵尽一份微薄之力。” “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西西没有被他带偏，正色道：“当时我看见了非常诡异的一幕，之前每次道门的道友赶到之后，我就会放心离开，也许正是如此，你们才会放松警惕。” “然而这次我刚好带着一些凡人安置在了一个隐蔽的山头，所以看见了道门的所作所为。” “恕我直言，西宁女仙，您所说的这些，倒像是我们道门以救助之名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七叶真人丝毫不慌，几乎是面不改色的驳斥道，然而他即便是责备也没有失去自己的风度，仍是微微地保持着笑容，语气也是一片云淡风轻。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我的认知中，救助那些落水的凡人，不过是立刻使用清心咒，愈合术亦或是直接送往医院，然而当时我却不能理解我看到的那一切。” 七叶真人没有接话，只是做了一个绅士的您请讲的手势，十足镇定自若，没有半点心虚。 陆西西见他这样，不由得心内有些打鼓。 难不成，七叶真人真的毫不知情？ 本可以一下子说出来的，她也只是为了测试七叶真人是否知情，这才特意这样若有若无地试探他，然而他却没有她所预期的那种失措。 “西西，不得对七叶真人无礼，更不可胡言乱语。” 说话的是沉山真人，陆友韵，陆氏一族的族长，亦是陆西西的父亲。 沉山真人几乎是大声呵斥自己的女儿了：“西西，若是你还当自己是陆氏的一员，就不要再说那些没有根据的事情了！” 若不然呢？将自己逐出陆氏吗？ 陆西西皱眉，倔强的小脸仰了起来，正色道：“爹爹，您心里想的从来都是陆氏陆氏，想着韬光养晦，想着左右逢源。难道您忘记祖父是怎么死的了吗？那可是您的父亲啊！” “您总说，所有使用鬼道术的人，都是我们陆氏一族的死敌，如今您却要对女儿亲眼所见的一切置若罔闻吗？” “你！” 沉山真人的心思被她说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恼羞成怒，上前“啪！”得一声就是重重一个耳光。 第五百五十七章 光与影（五） “大哥！”广韵真人终于忍不住了，制止道：“沉山真人，公堂之上不的喧哗！任何人都不得干扰陈述案情！” 埋头打字的书记员忍不住推了推眼镜，犹豫着看了他一眼。 公堂？ 这都什么年代了，广韵真人是糊涂了吧，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在记录上修改了一下。 “哼！”沉山真人许是气狠了，闻言再不说话，转身就走。 “便是爹爹如何责难，我也要说出实情。” 陆西西紧紧地皱着眉头，捂着自己被打红了的脸颊，倔强地说道：“我说的全都是事实，我们陆家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偏袒任何一方，为何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看见的事实就是错了！” 沉山真人脚步一顿，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着爹爹远去的背影，陆西西心中微凉，然而此时她也无法后悔，她也不会退缩，这一刻，她能做的就是说出所有的真相。 “七叶真人，当时我清楚地看见了了您属下的道门长老放出了一张巨大的结界，把所有的伤者都笼罩其中。” “更甚者，我看见了远远飞来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人看着似乎是神鸟司采，另一个人的法术光芒是紫色的，也就是说，他修行的根本就是禁术。” “最奇怪的是，那两人直接进入了道门长老的结界中，似乎根本就是互相知道对方来此，十分默契。” 七叶真人扬了扬眉毛，淡定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 陆西西愣了一下。 然后她就吵着要上前去查清楚是怎么回事，结果被谢道之给打晕了呗。 “然后我担心被发现，便立刻离开了。” “您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们道门究竟是为何这么做，即便是救死扶伤，也未必需要结界的掩饰，若不是见不得光，为何要偷偷摸摸躲在结界内才能救人呢？” “而且，那个修行禁术的人又是谁？”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七叶真人，毕竟这事儿听上去的确透着那么一两分钟的诡异，此时若是他说完全不知情，也太不负责任了。 “西宁女仙，我只能回答您的第一个问题，至于修行禁术的那人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这您似乎应该找神鸟司采询问才对，您既然能发现我们道门正在救助受难的凡人，旁人一样能够发现，难道那不能是心怀善念的灵兽吗？” “众所周知，上古神兽中有好多都是修炼禁术的，比如那边那位水族公主，以及她身边的九尾狐，若是对每个修炼禁术的神兽都喊打喊杀，如今哪还有那么多上古神兽存活至今？” 七叶真人寥寥数语，便将众人的注意力扯到了正欢声笑语谈笑风生的神兽团那边，果不其然，法力高深的立刻就发现了幻化成人身的鲛姬和狐族长老，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这下可好，我们也太不隐蔽了，一下子就被发现了，这会儿劫法场还有希望吗？” 鲛姬皱眉，看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或惊艳或警惕的目光。 “毕竟人类就是人类啊，嘴上说众生平等，看到我们这些鱼儿鸟儿还是有些见外。” 她抱怨道。 “也许没这个必要了……” 鸾鸟沉声道。 “这件事，似乎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七叶真人待众人稍稍平静下来，这才慢慢说道：“至于您说的，道门救助落水众人的时候使用了结界，其实也是出于我的授意，毕竟人类现在四处都安装了摄像头，若是我们的善意一个不小心反而被当成了人间的新闻四处播报，反倒是我们道门给我司添乱了。” “这不过是我们出于舆论安全考虑的安排而已，想不到竟然被您曲解，我一则要反省自身，二则也十分忧惧，若因为我的关系，令所有人误解我们道门，那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他修长的眉毛终于慢慢地聚拢了一点，一直淡然的微笑中，透出了一丝无奈，一丝为难。 毕竟美男还是有大把粉丝的，当时众女粉就愤怒了。 “为何这般责难七叶真人！” “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世家女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诸般言辞也就罢了，陆西西脸色有些苍白，她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然而这个张大山实打实是个傀儡是绝对没有错的，就算和七叶真人无关，也是非常重要的人证。 但这会儿她可怎么办？难不成要给七叶真人道歉吗？ 似乎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七叶真人舒展开了一个平静的微笑，淡然道：“西宁女仙，您的本意并没有错，观察力也非常敏锐，至于您说的这位死而复生的伤者，更是非常重要，方才修明真人也说了，将会把他带回去详细盘查，看看是否真有可疑之处。” “只不过您对我的指控实在是太草率了，若我真是内心狭隘之辈，免不了要和您恶语相向，批判您的无知和自以为是，然而我也曾年轻过，也曾热血过，我能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只能看见自己所希望看见的一切，隐隐嗅到一些阴谋的味道就自以为有了替天行道的机会，匡扶正义的目标，说实话，我非常理解。” “然而，希望您今后能够处事更加慎重一些，虽不是您的长辈，这番话算是越俎代庖了，然还请您多加思量。” 陆西西小脸涨得通红，她犹豫着看了陆广韵一眼，隐隐有着求助之意，然而广韵真人此时是审判长，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护短呢。 说白了，陆西西的确是思量不周，没有调查清楚就来攀扯七叶真人，走到哪里都是没道理。 “西西，这次你的确是草率了，七叶真人见你是小辈，不与你一般见识，还教你做人的道理，你应该感激他才对。” 广韵真人微笑道。 然这话的重音却在“小辈”上，话里话外却不是什么真正的感激之意，自家的小辈，难不成还要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柳七郎教训不成？ 也不看看自己的修为，根本就连陆西西都不如，凭什么掌管这个机构，就像菡萏说的那样，就你，你能服众吗？ 第五百五十八章 均衡（一） “这么说来我也是小辈，倒也有一事十分不解，不知能否请教七叶真人？” 还有下文？ 吃瓜群众循声看去，原来竟然是菡萏真人的女儿李璎珞。 只见她慢慢地走向七叶真人，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七叶真人，三年前小女就有幸认识了您，见证了您当上道门首尊的那一幕。” “然而当时，我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和当时的道门首尊玉虚真人一样，被同一柄剑几乎从同样的位置刺伤。” “您能否告诉我，为何当时几乎刺死了玉虚真人的那柄绝仙剑会在鬼门？又为何会在鬼王本人手中？” 什么？ 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桩纠葛？ 七叶真人平静的眸子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而昕离子第一时间就惊叫了起来：“什么？玉虚那个混蛋没死？” 她的声音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惶然。 惊恐的眼神令她的内心完完全全地展露无疑。 “闭嘴。” 七叶真人几不可闻地动了动嘴。 昕离子立刻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儿了。 “玉虚真人罪不至死，我也不知为何您认为他一定是必死无疑了，想来是七叶真人这么告诉您的，的确，绝仙剑刺入凡人之躯，照理是活不成了的。” “只不过机缘巧合，玉虚真人这才勉强活了下来，只不过他已然看破红尘，决定再也不入世，不会对您有什么影响的。” “然而这个疑问在小女心中已然许久，当鬼王最后一击用绝仙剑刺入我心口之时，我便隐隐有些怀疑，只不过从来不曾往那个方向去想而已。” “此时西宁真人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若是您才是那个和鬼王勾结的人，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如果这是真的，那当初玉虚真人会被绝仙剑所刺，也不是什么偶然了，您说我这个怀疑，是不是很有理有据呢？” 李璎珞一口气说完，倒不是她怕被茗茶真人打断，只是她心里着实十分紧张，若不是为了母亲，她决计不会这样奚落昕离子，更不敢面对面地质问七叶真人。 “那绝仙剑，分明是真如子使的，刺的是她自己的师父玉虚，和我师父七叶真人有什么关系？” 昕离子见七叶真人不说话，虽刚刚被骂了，却仍是忍不住起身为他分辩。 “真如子不过是玉虚真人的女弟子，何来绝仙剑，她刺了玉虚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若说她不是受人指使，应该没人会真正相信吧。” “昕离真人，您不是最喜欢说事实才是真真切切的，不要看什么动机什么逻辑的，事实就是，在道门当初的夺权中，您的师父七叶真人能够一锤定音，大获全胜，绝仙剑给玉虚这重创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对谁有利，谁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这个道理，您总不会不懂吧！” “而且，真如子是怎么死的？您不会不知道吧！” 璎珞盯着昕离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不由自主地，昕离子打了一个寒颤。 她终于懂了，真如子会死，不是因为她欺负了自己，更不是因为不得师父的欢心，她……她完完全全是被灭口的。 心中一片冰凉，她苍白着脸，默默地坐了下来。 “没错，绝仙剑的确是我祖上代代相传的宝剑，只不过我原先也不知道这柄剑是这么有来历的，祖上的传说中，这不过是我先祖曾使用的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仅此而已。” 七叶真人终于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方才的确是动摇了，究竟是矢口否认，还是承认一切，这不过是两种选择罢了。 若自己号称毫不知情自然也是可以，李璎珞未必能逼着自己承认真如子一定是自己指使的，但是如果这样，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是傻瓜，自己的处境反而会十分暧昧。 而且，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他正色道：“虽则我柳家家世不显，然祖上也可算是显赫一时，有一两件古物也委实不算过分，只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柄宝剑的真实来历，仅此而已。” “而且这柄剑原本也不叫绝仙剑，而是我家传的柳叶青，甚至还有一套剑法，是当年使这柄剑的先祖流传下来的，只不过后来我族人多爱舞文弄墨，决意从武的寥寥无几，这才逐渐失传。” 啊？ 璎珞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 “那后来……？” 后来这剑怎么会落入鬼王手中的？ “这柄剑是我赠与真如子的，不过当时，我可没有让她拿来去刺杀她的师父，若是我真有此意，为何真如子早不刺，晚不刺，就在他的师父决意将道门首尊之位传给我之后，才会决意下手呢？” “这世上有人看淡名利，对身外之物并无执念，而有人却汲汲营营，每日都在为争权夺利而钻营，这样的人是我最看不起的，这也是为何后来我冷落了真如子的原因。” “昔日她可以判断形势逆转，为了向我投诚而亲手刺死曾有肌肤之亲的恩师，他日我又怎么能肯定她不会掉转头来，为了蝇头小利而出卖我呢？” “这样的人，我虽不屑于与之计较，却也只能敬而远之。” “至于说她是怎么死的，这一点我不知道，也不曾关心。” 师父不愧是师父，这一番话说的，不要说李璎珞愣在了原地，就连亲眼看着师父杀死真如子的昕离子都呆住了，这话还能这么圆回来？！真的是开眼界了！ 可是这剑又怎么会落入鬼王手里的？ 璎珞眨了眨眼睛，定了定神，刚要开口，七叶真人摇头道：“我明白您的心情，当初我听说您是被绝仙剑刺伤的，也是十分震惊，然而我很快就明白过来，当时真如子并没有收起那把剑，我也没有在意这件小事，如今想来，定然是那时候，魔教的爪牙在蓬莱岛还有漏网之鱼，一定是他们带着受伤的玉虚真人以及绝仙剑一起逃走的。” 啊？ 璎珞后知后觉地发现，七叶真人又在偷换概念，把“带走了玉虚真人的那伙人”和“魔教的爪牙”给合并同类项了。 带走玉虚的不就是自己吗！ 跟他说话真的是得非常小心，一个不留神就会掉入他精心设计的陷阱中，不得不说，七叶真人机变之快，心思之缜密，简直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第五百五十九章 均衡（二） “西宁女仙，其实在您的叙述中，在下还发现了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然而七叶真人没有给李璎珞任何解释的机会，已然转向了陆西西。 陆西西惊讶地扬了扬眉，如果说方才七叶真人有那么隐隐一丝慌乱的话，不过是瞬间他就恢复了那种全然掌控一切的镇定姿态，甚至…… 从他那种闲适自在的神色中，甚至有一种稳操胜券的志得意满之色，难不成，方才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她微微抿起了嘴，戒备地看着他。 在修道的男子中，七叶真人不算是高大的，甚至他看上有些文弱书生的不足之气，无法给人一种十分强势的压迫感，这一点和广韵真人比，都逊色不少。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十分亲切，甚至十分善意，然而无双俊美的容颜之下，他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似乎只是静待花开的那种水到渠成，又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只需轻轻地动动手指，耐心等待之下的果实就能自然而然地被他纳入囊中。 就在刚才几乎是不过几分钟之前，他还落于下风。 如今他却已然完全从困境中走了出来。 “您方才说，曾看见神鸟司采和一名修炼禁术的道友进入了我们道门的结界，我想请问您一下，您是如何得知那人修炼的是禁术？” “据我所知，即便是互相之间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也绝对不可能在非常遥远的距离之下就能确定对方修炼的法术种类，若是不借助任何法宝就有这种能力的话，只怕在座所有人的法力都不及您了。” 他轻笑道，似乎只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哎？” 陆西西果然被噎住了。 说实话她刚才就猜到了自己说话不谨慎，可能会被抓住小辫子，不过没想到更糟的是自己的担心都成为了现实。 “其实……” 她有几分犹豫地说道。 “在下洗耳恭听。” “其实当时和我一起护送那位凡间女子的，还有李璎珞和谢道之二人……” 眼见七叶真人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她连忙急急地补充道：“其实当时是李璎珞用了遁地术，才能救起了那么多凡人，若不是因为她的尽心尽力，也许死的人会更多得多。” “哎！”七叶真人只是一声叹息。 周围屏息细听的众人亦是议论纷纷，本来十分可信又十分可疑的事情，在七叶真人的解释和误导之下，反倒令人同情起无辜被牵连的陆西西来。 昕离真人慢慢地站起身来，柔声道：“其实我真的能理解您着急担忧的心情，不过您有没有想过，当时您所看见的，李璎珞也看见了，而她自己却一个字都没有提，而是让您来替她说出口，让您来担这个思虑不周的污名。” “我早就知道李璎珞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把所有的利害关系都盘算得十分清楚，您有没有想过，她与您交好，又擅长伪装，此次更是利用了您对她的善意，借您的口来污蔑我师父，对她来说一点损失都没有，所伤的不过是您的声誉，以及您所在陆氏一族的清誉而已。” 陆西西一扬眉，不动声色地避开她想要伸向自己的小手，微笑道：“多谢您的提醒，然而我爹爹已然说了，若是我执意要一意孤行，就将我逐出陆氏一族，是以不论我说了些什么，都和陆氏无关。” 李璎珞踏出了一步，却见陆西西立刻转向自己，微微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湛然自若的笑容。 没有任何言语，她焦灼的心立刻熨帖了。 昕离子这样赤裸裸的挑拨，实在是经不起一点推敲，唯有那些一下子就被说中了心事，惶然之下心情激荡的人会被她带着受其影响，而陆西西显然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也许是因为昕离子话里话外捎带上了陆氏，反而起到了反效果。 “咦？那个说话的姐姐总觉得好眼熟……” 小鹤突然说道。 “啊？哪个？” 鲛姬问道。 “那个……穿得很……漂亮的姐姐，我肯定见过她，但是……” 小鹤挠了挠头，似乎十分不解。 “昕离子？你见过她，不可能吧……” 谢道兰皱起了眉，问道：“难不成她去过你们道观，你不是说你从前一直都住在道观里，从来不出门么？” “对呀……” “啊，我想起来了！” 小鹤的神色大变，所有的惊讶，疑惑都一下子变成愤怒。 “砰！”得一声，他重重地跺了一下脚，细细小小的小腿一下子变成了石块，发出了震天的响声。 周围的人全都看了过来，谢道兰忙道：“小鹤，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你一定要冷静！” “他这是……？” 鲛姬惊讶地看着他的两只脚都变成了粗粗慥慥的巨大石块，被石块包裹的部分不断往上蔓延，大有抑制不住的趋势。 “他一激动就这样！”谢道兰擦汗，求助地看着一脸惊讶地众人。 “你冷静一点！” 她喊道。 然而小鹤脸色憋得通红，气愤道：“就是她，我看见的！就是她！可是……” 他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道兰也顾不得不能施法的什么禁忌了，清心咒安抚咒所有水系能用的法术一股脑儿全使了出来，一边劝道：“有话好好说，冷静下来，我们都愿意听你说，但是你得赶紧变回来。” 开玩笑，要是让它变身把场子给砸了，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就在此时，一蹦一跳得两个小道童冲了过来，一人手里拿着一张符咒。 “快让开！” 两人齐声喊道。 谢道兰一个愣神，便见小鹤瞬间被两人前后夹击，一人一张符咒贴在了他的脑袋上，看上去十分滑稽，倒像是僵尸片里被贴了符的僵尸一样，甚至惊讶的眼神也很相似。 “好了吧！” 白单和白双笑嘻嘻地问道。 咦？谢道兰这才明白过来，只见小鹤的粗黑的双腿已然慢慢变了回去，方才已经有些嘶哑的声线也变回了小道童的细细的童声。 “呜呜呜，谢谢……呜呜，这是什么符，真好用。” 他一边哭一边问道。 “嘿嘿，我们雪怪克制自己变身用的，看来对你也很有效呀！” 还有这种符？！谢道兰看着闹脾气的小鹤，决定也去请人做一盒，以备不时之需。 ：。： 第五百六十章 均衡（三） “审判长，正如西宁真人所言，当时在洛阳，我们亲眼目睹了一场十分诡异，事前毫无征兆的洪水，而且怪异的事情并不止这一件……” “在三清山，我甚至亲眼目睹了死而不僵，即便被烧成了黑炭还能扑人伤人的傀儡，虽然只是野猪……然而，即便没有任何确实的证据，但是我们认为当地大部分的村民都已经被傀儡替换，不再是活生生的人。” 李璎珞的话在这个温暖明亮的大厅里听起来不啻于天方夜谭，虽然也有亲眼见过百里国的惨状的前辈在座，然而那些事情都过去太久了，如同从前的一场噩梦一般，令人很难相信一切还会重演，更何况是在信息发达的现代社会。 若是真如此，怎么可能无人发现？ 当时就是一片质疑声大起，众人有人嗤笑，有人摇头，唯独无人愿意相信她。 “当地人都以为三清山的山火是天灾，我曾在陆姐姐的小报上看到描述此事的词也是’自然灾害’，然而我们在三清山见到了颙鸟，还不止一只，最后就连道观都被烧毁了，惟一的知情人丹阳子观主被烧死，这一切的确都太令人怀疑了。” “我知道这些我贸然说出来实在是难以令人相信，所以之前我也选择了沉默，然而……然而陆姐姐却没有像我这样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如今我也想明白了，若是我不说，那一切都会成为过往，那些作恶的人也会就此逍遥法外！” “能够控制活人成为傀儡，同时又能将已死之人的肉身重塑，这样的能力若是同时为鬼王所控制的话，慢慢地，他可以将所有真正的人类不知不觉地变成傀儡，后果将不堪设想。” 肉身重塑？不可能的吧，女蜗造人还要用五彩石烧化了当成材料呢，如今就连当初她烧剩的石头都被人当成了宝贝，仿造了无数的赝品，可是，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的五彩石呢！ 若是真有这样的好事，大家也别修什么道了，没事捏个肉身然后把自己的魂魄移过去就好了。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鲛姬已然冲了过来跳上了台，大声喊道：“你们都听我说一句！” 她的声音虽然吵吵，不过这里的人实在太多，纷乱中即便是那个大嗓门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她的话。 璎珞连忙将自己的话筒递给了她。 “啪啪啪啪啪！” 鲛姬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上手就是一阵猛拍，震得大厅里都有回声了，众人这才愤怒地看去。 “我是来找我们鲛人族的秘宝的，有人看见的话记得告诉我一下，谢谢！” 鲛姬冲着话筒一通吼，却又颇有些不知所云。 “我我我！” 跟了过来的小鹤连忙去抢话筒。 “是她害死了我师父！” 他一边喊着一边伸手，指向了七叶真人身后的昕离子。 “我在师父的房里见过她，不过她当时没穿这个衣服，穿了个别的，看上去就好像是个男的……” 他说到一半，话筒又被鲛姬抢了过去：“我们水族的秘宝，就是刚才你们说的那个能重塑肉身的……” “你给我你给我！” “我还没说完！” 小鹤几乎和鲛姬打成了一团。 “砰砰砰！” 广韵真人总算看不下去了吗？ 众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台上，信息量太大，很难消化啊。 “西宁真人，以及其他所有与本案无关人员，请立刻离开审判台，并且保持肃静，法警请注意，若是有人再无故喧哗，藐视法庭，请立刻驱逐。” “我这不是……” 鲛姬才说了半句就被陆广韵威严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事关重大，之后我会提交申请，让修明真人组建专案组针对西宁真人带来的……凡人进行研究，如有实质性的进展，则会另案调查三清山道观失火一案，以及各地水患的实情，在本庭不再赘述。” “控辩双方，若是你们都没有再另行补充的证据，合议庭将会进行当庭投票，本庭将会公示本次听证会的结果。” 昕离子还没从被小鹤直直地指着控诉的惊讶中恢复过来，她一时间没有说话，自然茗茶真人也不会说话。 而另一方面，李璎珞抿起了嘴，求助似地看向谢道之和娘亲，却见两人几乎是十分默契地回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这就投票了吗？ 璎珞愣了一下，意思是台上这七个老头子的举手表决就会决定母亲的命运？ 她忍不住扑入了母亲的怀里，嗔道：“娘，我好害怕。” “璎儿……不用担心，你说的很好。” 菡萏抱住了她，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真的吗？我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好像不相信我说的似的。” 璎珞抬头，却见爹爹也在法警的看护下走了过来，拉住了娘亲的手。 两人虽然没有像自己这样和娘亲纵情拥抱，然而爹爹和娘亲相视一笑的目光中，她似乎看到了些什么，之前自己不懂的东西。 你明白我，我明白你，几乎不用任何言语，就能默契地懂得对方，这看上去不像是热情迸发的爱情，没有那种燃烧的火焰，也没有甜言蜜语，看上去十分地平淡。 她有些欣慰，亦有些迷茫。 直到她看到了谢道之看着她的目光。 奇怪的是从前从来没有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他的眼睛，她突然愣住了，从大屏幕上的一角，她不经意地看见了谢道之和自己。 自己看着自己会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她有些想笑，然而看着屏幕上的谢道之，她的鼻子突然有些酸酸的。 原来从旁观者的角度，谢道之竟然是这样看着她的。 难怪阿离也好，仪宁也好，所有觊觎他的人都会慢慢散去，这样的宠溺而又专注的目光，但凡对他有一丝暧昧情愫的女子，任谁都看不下去。 他的眼中，似乎除了她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人。 除了纯粹的爱，便是完完全全的信任。 即便经历了那么多事，即便她曾伤了他的心，可是他却是真正明白她的。 是她多虑了，对谢道之，她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她又有什么是不敢告诉他得呢？他那么聪明，绝对不会误解了她的心。 第五百六十一章 均衡（四） 合议庭不会立刻进行公开投票，显然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讨论一下，不过没人会说那是因为二楼的小旗子又晃了一下。 广韵真人宣布休庭后，菡萏真人和羽蝉真人又被法警带到了一旁的被告人暂时休息的小隔间里。 璎珞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母亲的怀抱，哭着扑向谢道之，却被一群鸟语花香，划掉，禽兽不如，划掉，人面兽心，划掉，总而言之，就是被一群神兽给围住了。 “喵呜！” 乌啦啦扑入了她的怀里，一阵撒娇，惹得好不容易和它搞好了关系的鲛姬一阵妒忌。 小牛也挣脱了青姬的手，直接扑入了谢道之的怀里。 “哥哥哥哥哥哥！”小牛如同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身上。 “小哥哥，你得带我去找回我们鲛人族的秘宝，你答应我的呀！” 鲛姬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挤了过来，几乎是贴身缠上了谢道之。 璎珞见状吐了吐舌头，内心竟然没有一丝波动。 “对不起，我听说司采给你惹麻烦了。”青姬说。 “她说的都是实话。”璎珞微微皱眉，不过昆仑虚的一切如今想来也是鬼王计划中的一部分，当时的阿染应该至少已经被侵蚀了部分的心智，不然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一切。 “我才是最给你惹麻烦的吧！”开明兽讷讷地靠上来，试图道歉。 “你也没说错，的确我们后山有一群魅，若不是他们这么说，我们也不会知道原来别人会这样想我们，嘴长在他们身上，我们有什么办法？” 璎珞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穿过人群，她看见了微笑的谢道兰和一旁的狐族长老。 他怎么也来了？ 还没想明白这一切，璎珞就被扑过来的海棠给差点推了一个踉跄。 “璎儿！对不起！还好有卫女仙，不然我，我……” 海棠抱住了她，一脸自责。 璎珞惊讶地看着海棠和卫氏，问道：“你们帮我娘辩护，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海棠姐姐，你这是……？” “没事了，璎珞妹妹，现在据我估计，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卫氏温柔的声音总是让人心安。 “就算这样，但是我……” 海棠不安地抹着眼泪，十分自责的样子。 “虽不知何故，但是方才菡萏真人说起一桩旧事的时候，我就直觉今日的听证会定然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卫氏安慰她道。 “为什么？” 海棠半点没明白过来，她的泪水也许并不单单为菡萏真人而流，主要是她的心中，曾有过那么一丝的动摇，甚至有过即便师父获罪也没关系，这样没出息的想法，此时想来，她只是太过自责，心情激荡难以自抑。 “因为……” 卫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 “这只是我的直觉。” 她最后说道。 “不管怎样，谢谢你，卫姐姐。” 璎珞闻言自然是欢喜，然而她也不敢相信事情会这样简单。 她看向被隔离在一旁的母亲和爹爹，心中酸涩难解。 幸而方才七叶真人没有让母亲站在姜由那个小笼子里，若是那样，她只怕当场就会崩溃！ 然而他究竟是怎么盘算的呢？ 她这么想着，却见七叶真人和昕离子正在另一边角落里，似乎两人正在说些什么。 七叶真人一贯的平静和微笑，然而，昕离子脸上的神色令她十分惊讶。 她从未见过昕离子这样的表情，敬畏，惶恐，甚至有一种完全单方面服从的唯唯诺诺的姿态。 原来这二人之间竟然是这样相处的吗？ 她想起咄咄逼人的昕离子，人前看起来如同一朵带刺的玫瑰，盛放而又自信。 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表象罢了，外人能看到的一切，从来都是她处心积虑想要让人看见的一切，仅此而已。 谢道之总算哄好了撒娇的小牛，难缠的鲛姬，穿过了人群向她走了过来。 一阵熟悉的香气让她的心一下子安宁了下来。 扑入了他的怀中，她只觉得四肢百骸全都舒服极了，如同冬日里早晨的被窝，简简单单的幸福，暖暖的令人流连。 众女都露出了笑意，就连鲛姬也让开了几步，决定不做这个讨厌的电灯泡。 “你们人类啊，啧啧！” 一直被挤在边上的邬先生不屑地撇了撇嘴，嘲笑她道：“这可是人间最美好的爱情呢，不过像你这样咄咄逼人的性格，只怕从来没有体会过吧。” “什么？你是说我没人要？！” 鲛姬的鱼脑子竟然理解了他的意思，顿时就智商在线，一顿对着他狂怼。 上至龙王皇子，下至小鱼小虾，在她的描述里，整个水族简直就没有人能逃过她这个鲛人公主的魔爪，人人都争先恐后地向她献殷勤，只不过她从来不屑一顾罢了。 “哦哦，好吧。” 邬先生挖了挖自己的耳朵，一脸淡然道。 “你居然不信？！要不你跟我回去，我带你见识见识我们水族追我的帅哥美男，从宝石礁能一直排到白石滩！” “你说的那两个地方我都不认识，不过如果真有人喜欢你，难道不应该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吗？就好像谢小弟对李璎珞那样！” “……” 鲛姬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顿时卡壳了。 “你不号称有家室的人吗，你老婆不也没在你身边吗？” 她最后挤出一句来。 “孟鸟那不是要养胎吗……而且我根本就是被谢小弟他们强行绑架过来的……” 邬先生皱眉道。 谢道兰看着斗嘴的两人，无端端地就想起了一个遥远的影子，看惯了自己弟弟，再看其他男人都是庸脂俗粉，可是偏偏有那样一个人，曾经和自己那么近。 如今却已然遥不可及。 “嗨！这些凡人啊，就是喜欢这些无聊的情情爱爱的！” 青姬在她耳边说道。 顿时谢道兰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然而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卫氏和你一样，是个特立独行的，谁知道她原来是这样庸俗得人！” 青姬微微皱眉道。 “卫氏？”谢道兰惊讶地挑眉，寻找着卫氏的身影。 难怪她遍寻不得，原来卫氏正在审判台前，对淮清真人滔滔不绝地说着些什么，似乎正在责备他。 第五百六十二章 均衡（五） 然而谢道兰却更为惊讶地发现，几位审判员似乎根本就没有在“商议”。 审判长广韵真人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淮清真人正在努力和卫氏解释些什么。 菡萏的铁杆黑粉言和真人愤愤不平地拉人说话，可是压根就没人在认真听他说。 另外四人她完全不认识，根本就连见都没见过。 然而他们也根本就没有在讨论特定议题，而是各自三三两两地说着闲话似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合议庭”认真工作的样子？她有点不敢置信。 “谈恋爱什么的，你猜忌我，我猜忌你，还要担心第三者插入，我见得多了，所有一开始甜蜜得如胶似漆的年轻男男女女，最后都会在互相指责中收场，真的是太无聊了……” “还是我们这样的好，洁身自好，清者自清，省的和那些臭男人浪费口舌浪费时间！” 青姬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谢道兰却有些出神。 互相指责？ 她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我的天，她愣了一下，她一定是生病了，根本和她风马牛不相及的那个人，竟然已经成为了她幻想的对象吗？ 然而确确实实地，在她听见了青姬说“互相指责”那几个字的时候，她试图去想象的是他破口大骂的画面，可是根本就想象不出来，完全不符合他的为人嘛！ 等一下，怎么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青姬，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吗？一点点都没有吗？” 谢道兰突然问道。 “我？我当然没有！” “啊？” 青姬气坏了：“什么！小兰儿，你也有喜欢的人了吗？天哪！为什么你们都这么不正常！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谈什么恋爱！” 无视谢道兰的连连摆手否认，她不禁哀叹了起来。 “您一句不知情就什么都不用解释了吗？” “令公，您不要听嘉玉挑拨，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而且，我肯定肯定，七郎也是不知情的，这么大的事儿，他绝对不可能不汇报。” 上位者总是不用开口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眼见他这般急切地为自己甚至为七叶真人辩解，倒似有几分情真。 “我知道了。” 令公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再听两人的辩论。 没人敢问刚才那所谓的文德真人的事，即便令公当时的举动十分不合情理，也没人追问其中的原因。 “这事儿平心而论七叶真人的确不能算得上失职，若不是有心人细细探究，本也很难发现端倪，更何况是真是假都还不知道呢。” 被叫做“嘉玉”的男子浅笑盈盈，一点都不怵令公的冷漠，继续说道，不服气的另一人看向令公，却见他仍然闭着眼，却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这个混蛋，说的每个字都好像是在替七郎分辩，但是细细听来却能明白，他实则是在夸奖心细如尘的那位“有心人”。 “你！” 他才说了一个字就被令公打断了。 “姚卿，嘉玉所言你的确应该好生思量，白羽者为鹭鸶，黑羽者为乌鹊，虽则羽毛的颜色并非是它们的意愿能改变的，然则它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各安其位。” “多少年了你为何仍踏足不前？以你的家世和资历，与其暗自心怀怨怼怨天尤人，不如自省己身。” 啥？ 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姚长愣了一下才说道：“令公，嘉玉完全是在颠倒黑白……” “何为黑，何为白？” “……”姚长顿时噎住了。 这题太难，答不上来啊！ “和颂，令公早就看清楚了一切，根本无需我们置喙，方才他是善意在提醒您，您身边这位七叶真人，究竟是不是您所以为的那样对您言无不尽，甚至也许他根本就早已知情……” “这不可能！” 完了，又陷入了死循环。 令公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身边这两位一个滑不留手似泥鳅，一个笨得感人如棒槌。 天晓得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难得姚和颂福至心灵神来之笔，他正好顺水推舟水到渠成，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如今只能借嘉玉的话圆回来了。 不管是碌碌蠢人还是狡黠之辈，只要能善加利用，一样能成为最好的棋子。 只是可惜了…… 若不是对菡萏的为人十分清楚，他真的要怀疑所谓的“鬼王”是不是真的是她一手炮制出来的，方方面面来看，这位不合时宜的大反派的出现都对菡萏十分有利。 若真的是她一手培植了鬼门势力，又当机立断地指使李常苦那个笨蛋放走了梁渠，这料敌机先的算计也太恐怖了。 只是真相如何，如今谁都无法道明了。 就如姬嘉玉一样，何甜甜再聪明再能猜到他的心思，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做他的棋子，他绝对不会完全相信一个人。 但是如今，用人之际，他能做的就是先稳住局势，对所有人都能有个交代。 然而，菡萏说的话，究竟是有几分威胁的意思在里面呢？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晒。 他不用想，也不用猜。 相信此事过后，菡萏会明白他的心意，不会让他为难。 “谢大哥，我有话要告诉你！” 璎珞伏在他怀中许久，才慢慢抬头说道。 谢道之握住了她的手，轻抚着指上闪亮的星，轻轻地吻了一下她柔软白嫩的手背，笑了一下。 她皱着眉，一脸郑重的样子。 然而他的笑容实在是太灿烂，谢道之甚少笑时会露齿，此时隐隐可见他细白的牙齿在唇间若隐若现，长长的睫毛垂落在弯弯的眼眸之上，将他眼中的闪亮光芒碎成了点点星辰。 “你别笑，我有正事要告诉你！”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睫毛，一边说道。 “你的眼睛怎么这么好看？” 她顺着他的眉骨玩着他笑得鼓起的眉毛，毛茸茸的摸起来很舒服，玩心一起，她故意捣乱般地反着揉他的眉毛，刺刺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 “你啊，你的心事全都写在脸上，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不可能！” 璎珞嗔道，抱着他的脖子轻轻地啃了一口。 “你看，你就没猜到我要咬你！” 她得意地笑道。 “你也没猜到我要吻你。” 他俯下身。 一片星海。 第五百六十三章 修炼法术居然还要参加等级考级 “砰砰砰！” “开庭！” 又是起立鞠躬一系列的礼节之后，所有人都注视着审判长陆广韵，有心人已然猜到了这次听证会的结局，然而更多的人期待地看着那个方向，等待着最后的裁决。 “关于被告人何甜甜的多个罪名，将会由七名审判人员一起表决，分别判断其罪名是否成立，下面进行表决。” “举右手表示赞成，不举手表示否决，没有弃权。” 广韵真人说完，拿出了手里的文件又开始了冗长的发言，一段结束之后，他才最终说道：“以事实清楚，证据链完整为判断条件，下面进行对何甜甜利用职务之便占据及私自调用公物资源罪名的表决，赞同罪名成立的请举手。” 什么？这是个什么罪名嘛！ 言和真人愣了一下，总之举手就是了，管他什么罪名，他反正一概举手举手举手。 不过他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因为陆广韵自己也举手了。 除了那个不知道张嘴就得罪人的宝珠真人之外，几乎是全票通过。 “淮清真人，你不是和何甜甜关系很好的吗？你也赞同？” 他不敢置信地问庚辰，隐隐有着嘲弄之色。 “内举不避亲。” 庚辰举着手懒洋洋地说道。 这话说的，根本哪儿和哪儿啊，龙就是龙，根本就不懂我们人类的文化，根本就只会胡乱借用。 言和真人翻了个白眼。 广韵真人又是一串冗长的发言后，这次问的是“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 他举手之后才发现，除了他和宝珠真人，根本没人举手。 陆广韵不动如山，淮清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两人也就罢了，那边排排坐连在一起的那三人怎么那么步调一致的？刚才一起举手，现在一起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方才他就想说，这三人什么来头，怎么连他都不认识。 “那三人是组织外的，叫什么，叫什么……” 淮清真人好心提醒他，不过他毕竟对人间的法律不是很熟悉，忘记了人民审判员这个词该怎么说。 不过至少言和真人明白过来了，那三人根本就是凡人！ “我抗议！” 他立刻站起身来，怒道：“陆广韵，你完全是在假公济私，你以为随随便便找几个凡人来做什么审判员就能操纵审判结果吗？我抗议！” “我要求判定裁决无效，因为这三个人都是凡人！都是陆广韵的傀儡！” 他指着那排排坐的三个老者，控诉道。 只见三人半点惊惶之色都没有，甚至中间一人还对他笑了笑。 “肃静！” 陆广韵都被他的大胆和莽撞给惊呆了，他以为自己是谁？手眼通天吗？这么明目张胆的事情，正常人都不可能认为他能做得出来吧……也许如果他自己是审判长，还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无语。 “不得无礼，这三位前辈都是巡查组的成员，还不快给……道歉。” 广韵真人无奈道。 言和真人愣住了：“你骗人……” “呵呵呵，真是抱歉，我们几个老骨头甚少出门，小朋友们都不认得我们也是正常的，广韵真人无需责备这些小辈们。” 言和真人骑虎难下，然看了一眼微微摇头的七叶真人，他讷讷地坐了下去，嘟哝道：“这三个人分明来历不明……” “可不是嘛。” 淮清真人笑道：“我都从来没见过这三人，可见他们是真的从来不入世，也许只有菡萏认识他们了！” 这话说的，言和真人差点又跳起来，好在他先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七叶真人，这才按捺住了自己的暴躁脾气。 然而之后的“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叛国罪”之类等等的重罪，这三个人全都一起不举手，再加上不举手的陆广韵和淮清，这合议庭简直是一边倒。 世情冷暖如人饮水。 见到这个架势，众人终于明白过来了，今天这瓜是吃不成了，菡萏真人就算不能官复原职，至少也是平安过关了。 之前还跟着众人一起喊“处死何甜甜”的人里，几个小法警连忙屁颠屁颠地给一边呆着的菡萏真人以及羽蝉真人分别送上了热茶和茶果，只差没上手敲背捶肩膀了。 原以为这雷声大雨点小的听证会就这么结束了，谁知最后广韵真人宣布审判结果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被告人何甜甜私自挪用和调配国家资源罪名成立，本庭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取消其一切职务和相关待遇，将其所有资产收归国有……” 后面再说了些什么，也没人听进去了，方才端茶送水的几人肠子都悔青了，只差没把自己端来的茶盘给摔了。 这回可真是失了哥情失嫂意，两边不讨好！ 只是……这么小的罪名，配得上这么严重的惩罚吗？确定这是陆广韵的裁决？怎么看都像是公报私仇！ “何甜甜，你是否服从裁决，是否提起上诉？” “我服从。” 菡萏真人悠悠道，似乎没有半点不高兴。 一时间，几乎是鸦雀无声。 最奇怪的是，就连七叶真人脸上也殊无喜意，唯有他身边的昕离真人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样的结局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不过更意外的是璎珞，且喜且忧之余，她不敢置信地问谢道之：“我娘是不是没事了？” 谢道之微微皱眉：“若真是如此，倒是好事，只是我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那些人能放开菡萏，任她自由吗？不见得。 灵光一现，他想到了一个可能，然而若真是如此，那些人也太险恶了！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法警当庭释放何甜甜的时候，两名陌生男子着道服来到了璎珞的身边，问道：“您好，请问您是李璎珞女士吗？” “啊？是。” 璎珞显然没料到这一出。 “请和我们来一下。” 两人礼貌地说道，却不容置疑地一左一右站在了她的身边，将她隐隐控制住了。 “为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她惶然。 “不用担忧，我们带您去见您的母亲。” 那两人说道，指了指另外两个着道服的男子，这四人的装束，甚至神情举止几乎是一模一样，一看便知是一起的。 那两人带着母亲正往楼上走去，璎珞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谢道之沉着脸跟在了后面，那几人分明发现了他，却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没有阻止他在门口偷听。 才走近了，他就听见了里面璎珞惊讶的大喊：“什么？” “我，我还要考试？” 第五百六十四章 葛之覃兮（一） “……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呼，呼……” 日光和煦，微风正好，冬日里最幸福的事情应该就是睡午觉了吧…… “李璎珞！” “你又在上课的时候睡觉！” 随着一声高昂的愤怒吼声，她一下子抬起了头。 迷迷糊糊中，她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高中，熟悉的书香味和安静的教室，令她无端端地感觉心安。 然而下一秒她便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啊啊啊啊啊！我背不出来啊！你们从前这么说话的，当然背得出来了！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文绉绉地说过话，我怎么可能背得出！” “还还还不能用法力！” “就算是从前我背书也没有这么背过啊啊啊啊！” 老师苦笑着看着她：“你以为我多想来教你？实话告诉你，我是抽签输了才被派来你们班的，七个班级就没有一个像你们班这么顽劣的，人比人气死人，我庞氏满门荣光就毁在你们这群学生手里了！” “庞老死，不如弄就放阿啦自由吧……” 一个别别扭扭的声音说道。 璎珞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是来自南方的不廷胡余。 “就死就死。” 这个也是来自南方的因因乎。 南方人的名字都这么奇怪的吗？而且，最奇怪的还不是名字，长相，腔调，甚至吃东西的喜好也完全不同常人。 “无也是背不出的呀！” 两个脑袋的?踢摇头晃脑地说道。 “呼……呼……” 三个脑袋的双双没说话，不过她也睡着了。 璎珞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然认识那么多同学是挺开心的，但是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已经老了，和从前刚认识赵子玉和妃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对每个同学，她都不再有亲近和了解对方的想法了，只希望对方能和自己离得远远地，不要靠近自己才好。 这难道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吗？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交往之道吧。 她合上了书，在庞老师愤怒的目光下，走出了教室。 “去洗手间！” 她说。 站在了洒满阳光的走廊上，她一直等到下课铃声响起都没回去，远远地送走了庞老师的背影，她总算等到了谢道之。 “谢老师，我这题还不会呢！” “谢老师，您没有手机吗？” 熟悉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眼前，只是这一次，她再不会怀疑谢道之留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这个道术学院也太可恶了，明明知道自己和谢道之是情侣，还不给自己安排在谢道之的班级里，偏要让自己跟他如牛郎织女一般，每天等下课时间。 若不是答应了娘亲一定好好学习，她才不会在这里背这无聊的古文呢！ “累坏我了！” 谢道之走了过来，牵起了她的小手。 “他们太过分了，非得给我分在别的班级！” 璎珞照例气呼呼地抱怨道。 “道理也没错，要是你在我班上，只怕其他同学都无心上课了。”他爽朗地笑道。 “为什么呀？” “我肯定每次都会让你回答问题，然后你又回答不出来，拖着拖着不就下课了吗？” “才不会！要是你当我老师，我一定认真背。” “我不信。” 他温柔地笑着，吻了吻她的长发。 “咳咳咳！我们这里不允许师生恋，李璎珞，你给我写检查去！” “写完抄三遍！” 昕离真人戴着小眼镜站在了两人面前。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璎珞很肯定之前绝对没有看见她。 “你管我！” 昕离真人皱眉道。 “谢老师，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她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变了一副面孔柔声道。 “部长，有事您可以给我电邮，我一定会回复您的。” 谢道之正色道，一边只能放开了璎珞，和她一起往办公室走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这个昕离子，法力没多少，资历也差别人一大截，却是什么人事部部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忍耐，忍耐，一定要学会耐心。 璎珞握紧了拳头，自言自语道。 答应了娘亲的事情，她一定要做到，这是第一次娘亲需要她的帮助，若是她连这些小困难都无法克服，还说什么要帮娘亲的话呢。 最重要的是，娘亲没事了！ 想到这一点，她就欢喜无限。 日光清朗，一只小鸟在树梢上高歌，它时而蹦跶，时而挑着树叶间的小虫子吃。 忽而它飞了起来，展开了翅膀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若是能有鸟儿的视角，就能看见原本一片绿荫的山峦，在飞出了这片道术学院的空间之后，就变成了一片死气沉沉的焦土，而黑漆漆的地面上，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阴影正飘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漂浮着，移动着。 而那只飞翔的小鸟，也突然如同撞在了什么东西之上一般，砰地一下，掉在下来。 明朗的阳光照射不到的地面。 巨大的狸猫一跃而起，迅速地扑住了小鸟，几乎都没有咀嚼就一口吞了下去，满足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喵呜……真是美味啊……” 它眯了眯眼睛，看见了远处的来人。 “梁渠大人，殿下派我来问您，您的事情办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 “您可真好艳福啊，小的可羡慕死您了。” 狸猫弓起了身子，眼睛眯得更细了。 “那女的……？” “跟你无关。” “知道，知道，就是问一下，若是梁渠大人玩腻了，不知能不能送给我。” “吼！” 巨大的狸猫一下子扑到了男子，尖利的爪子在他脸上轻轻划过，便多了一个’川’字。 “长点记性，若是下次你再犯，就不是划拉你的脸能解决了的……” “是，是……” 嬉皮笑脸的男子几乎是屁滚尿流。 这位梁渠大人，平日里平易近人，很好说话，谁知道发起火来是这样的。 死里逃生的男子连忙一路狂奔出去。 却见头上一块巨大的黑色阴影跟着飞了出来。 “救命啊，饶命啊，梁渠大人，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以后再不敢了！” “恩，我知道。” 巨大的狸猫漫不经心地按住了他，笑道：“想来你也不是故意的，不过呢，我想来想去，此事还是不妥。” “若是被旁人知道你这样挑衅于我，竟然还能全身而退，我是不是就太没面子了呢？” “梁渠大人，我绝对不敢告诉任何人的，绝对，我不敢！” 他吓得神魂俱裂。 “恩，我想你也是不敢。” “不过……” “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绝对不会乱说话的……” “桀桀桀桀桀……” 第五百六十五章 葛之覃兮（二） 这是……梦境吗？ 璎珞抬头，看见了黑色的天空。 与从前鬼国的天空不同的是，那并不是黑气缭绕的冤魂之气，而是在高高的云端，每一片乌云都有一种不同寻常的黑色的气息，和平日简简单单的阴天完全不同。 “啪！” 一颗巨大的雨滴落在了她的面前。 “啊啊啊！” 仔细看清楚，她才发现那“雨滴”并不是真正的雨水，而是一只长得像青蛙的小动物，不过却是黑色的，它落在了地上之后，便一跳一跳地跑走了。 这一定是做梦吧！ 那种熟悉的晃晃悠悠迷迷糊糊的感觉让她确定了这一点。 “殿下，我们能成功吗？” 细细的嗓音问道。 璎珞倏然一惊，从何时起，她的梦中能够清楚地听清旁人说话的声音了？ 这个妖妖娆娆的声音，分明是阴惠君！ 殿下…… 难不成？ 她趴在透明玻璃上四处张望，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有阴惠君影影倬倬的身影似乎能勉强看见。 没办法，天实在是太黑了。 “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试探，谈何成功与否，慧灵，你太心急了。” 她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是……？ 然而她没能再听见那人继续说之后的话，因为她突然毫无征兆地飞了起来，一下子飞在了方才看见的黑色的重云之上。 一阵剧烈的摇晃后，这下她能看得清清楚楚了，辽阔的地面上似乎是凡间的一个镇子，有加油站有卡车，甚至还有牌坊，比起从前她曾去过山里的小村庄大了十倍有余，然而一片阴冷之下，黑色的雨滴正在不停地掉落。 虽然听不见行人的惊呼声，然而分明可以看见街上已经乱成了一团，卡车撞在了电线杆上，甚至有家用的小车撞在了超市里，火焰和爆炸声不绝于耳。 而下一刻她又什么都看不见了，因为电线杆闪了几下之后，便失去了光明，整个镇子陷入了一片黑暗，唯有燃烧的火焰是唯一的光明。 这…… 她灵光一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不成！ 她一睁眼，醒了过来。 得赶紧告诉所有人，她一个挺身坐了起来，飞快地爬下了自己的床铺，牙都没刷就开始穿衣服。 “才五点半啊，你不至于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对面的床铺里探出了一个脑袋：“李璎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奋了？” “我有急事！我要……” 她一张嘴，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就是一瞬间之前的事情，她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谢大哥，可是，她怎么一下子把它给忘了。 “刚才我梦到……” 梦到什么了？ 她噎住了，穿衣服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你可真好命，做了个梦也有人愿意听你说，哎哎，不愧是菡萏真人的女儿啊，总有人上赶着想要巴结你。” “……” 璎珞微微皱眉。 然而顿了顿她还是说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衣服穿好走了出去。 现在就是让她睡，她也睡不着了。 刚才的梦里，她分明看见了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立刻通知她们的…… 可那是什么呢？ 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托着脑袋苦思冥想。 破白的天空一片晴朗，似乎所有的阴霾都不过是个梦境而已。 “同学……” 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啊，对不起，我立刻回去。” 她连忙起身，回头一看却发现并不是宿管处的老师，而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子。 长着白色猫耳朵的小男孩？ “哇！你的耳朵也太可爱了吧！” 璎珞忍不住赞道，伸手去摸他的耳朵，把刚才的烦恼一下子忘到了九霄云外。 小男孩的反应非常敏捷，他立刻退了一步，避开了她伸向自己耳朵的魔爪。 “呵呵，每个女孩子见到我都这么说。” 他垂下了眼眸，淡淡地露出了一丝苦笑。 “是真的很可爱啊！” 璎珞有些失落，毛茸茸的耳朵让人忍不住就想摸一下，不过也许这是有些灵兽的禁忌，不能随便让人摸耳朵什么的吧。 “恩，不过只要我现出原形来，她们就都吓跑了。” 小男孩抬起了脸，定定地看着她。 一双清澈的眼眸突然变成了红色，如同恶魔的眼珠一般通红通红，而白皙的皮肤上也长出了白色的绒毛，长长的尾巴也是白色的。 他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口尖牙，笑道：“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璎珞愣了一下。 这牙口似乎还没鲛姬好，若不是没有被鲛姬吓唬过，她也许会害怕，不过现在这个小男孩根本就一点都不可怕，看上去就是一只可爱的小猴子。 “你是猴子成精吗？” 她好奇地问道。 “……” “我可不是什么猴子！我可是神兽，我叫狌狌。” 他变回了男孩的样子，鼓起了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道。 “是夜夜笙歌的笙吗？” “不是！是……狌狌的狌，我就是我，我是很特别的！” “哦……” 璎珞眨了眨眼睛，习惯了自己的文盲，她也没有追问这个字到底怎么写，反正……说了她也记不住。 “很高兴认识你，狌狌，我叫李璎珞。” “哦，你好。” 小男孩愣了一下，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学着她一样抱着膝盖，看向天空。 “天上有什么，这么好看？” “我看你在这出神了好半天。” 他一边看着，一边问道。 “呃……我不是在看天上有什么，只是……我在想一些事情……” 璎珞连忙说道。 “哦……你们人类真的是很特别的生灵，其他生灵都很难融入你们的世界。” “哪有，我有好多神兽的朋友，有鸟，有鱼，还有……老虎。” “老虎？你认识穷奇吗？” 小男孩惊了。 “原来你不认识我啊，我还以为这个学校每个人都认识我呢。” 璎珞眨了眨眼睛，心情很好。 “为什么我要认识你，你很重要吗？” “不是……” 她苦笑。 “我懂了……” 狌狌立刻说道，不再追问这个话题。 她反而惊讶了，这个小男孩分明还不熟悉人类的世界，却立刻说明白了自己处境，她十分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懂。 “我试图去模仿周围人的做法，融入他们的世界，可是……” 狌狌黯然道：“不管我怎么做，都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第五百六十六章 葛之覃兮（三） 那怎么可能呢？ 璎珞收住了差点冲口而出的惊讶，微笑着问道：“你都做了哪些事情呢？刚巧我也身为人类，或许可以帮你找找看究竟问题在哪儿。” 小耳朵抖了一下，璎珞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只见小男孩眼中一片澄澈，纯净无比，这样可爱的男孩子怎么可能没朋友呢？ “你们人类，总是口不对心。” 他忍不住抱怨道。 “我记得我第一次入世的时候，就是在一户农家，里面的一个女人在说’你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喂给老虎吃’。” “我想着老虎属实难找，就算有，也不可能跑到农家来，所以等那孩子一哭，我就抱着她出去找老虎。” “啊？” 璎珞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这不是大灰狼的故事吗，结果大灰狼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孩子，你倒好，还打算把孩子拐跑！” “她自己这么说的嘛，结果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来抓我，抓到了还把孩子抢回去，给我一顿好打。” 小男孩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想起了回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只觉得身上还隐隐作痛。 “我吓坏了，再也不敢入世，直到后来，天下大乱，乱舞，我就又出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记得那次是在……在狐狸的老家那块，我记得很清楚，在……” “青丘吗？” “对对对，那儿满地都是狐狸洞来着，刚好我想狐狸至少和我一样是灵兽，应该比较好相处，我就过去看看找人问问天下的情况。” “结果我才靠近狐狸们，就被一下子传送到了一个黑漆漆的迷宫里，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到路，最后有个老头子跑出来问我，他女儿在哪儿？” “我当然不知道啦，实话实说告诉他我没见过他女儿，结果他就说，是我杀了他女儿，追着我满迷宫地要杀我，幸亏最后我看到了一道发光的门，走了出去。” “那次好不容易逃回了家，我就下定决心，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再也不敢出山了，结果……” “你猜怎么着？” 璎珞歪着头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狌狌的小耳朵转来转去，哭丧着脸道：“结果我住的招摇山被人给劈了，一群人把我的家给炸了，然后还告诉我，要接受系统的思想教育，于是，我就被抓来这里了。” “啊！我知道了，招摇之山，我知道我知道，可有名了！那就是你的老家吗？” 毕竟咱也是读过书的人啊，璎珞感动得几乎老泪纵横，这招摇之山位于谢道之给她推荐的指定书目山海经的第一篇，难怪她刚才听见狌狌这个名字就耳熟呢。 这位可是书中的人呢。 她肃然起敬。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招摇之山了，全都被炸平了。” “祝馀草和迷谷枝，还有育沛草，全都被他们采光了，说是要科学养殖，但是那些全都是我本来赖以生存的食物呢。” 他愤愤不平。 璎珞闻言也义愤填膺：“这也太过分了吧，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人啊，怎么可以为所欲为！” “谁允许他们炸山的？谁允许他们乱砍乱伐的？” 她怒道。 “你还记得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吗？我去找我娘，让她帮你去告状，把那些树全都种回去，把那些破坏自然环境的人全都抓起来。” “哎……” 狌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也没用了。” 他叹道：“不过还是谢谢你。” “为什么？” “那些灵树和我一样，都是上古时就有的，能生存至今也许是我们运气好，它们的灵力都维系在土地之中，一旦根系离开了土灵，就立刻死了。” “再放回去不行吗？” “死了的人还能再活过来吗？” 璎珞懵懂地摇头，弱弱地说道：“那我们还是要把那些人绳之以法，不然以后他们还会在其他地方乱砍乱伐。” 狌狌还是摇头：“那些人和你一样，穿着长袍，不过他们法力高强，你打不过他们的。” “啊？” 她惊了。 对了！ 刚才狌狌明明说了，那些把它抓来上学的人，就是砍了迷谷树，拔了各种仙草的人，甚至他们把山也炸了，这是为什么呢？也太过分了吧！ 娘亲知道这些事情吗？ 她皱眉。 许久许久，她只能黯然劝道：“总之，你还好好的没事，在这里好好学习，也不是什么坏事。” “在这里我没有朋友，所有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只有日月星辰还和原来一样，所以我每天都早早地起来等着太阳升起。” “你是哪个班级的？我班上同学有好多都是灵兽，你应该和灵兽们能合的来吧。” “刚才我说啦，没人喜欢我。” “为什么呢？我就很喜欢你啊，你这么可爱，还那么会说话。”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会说话……” 狌狌睁大了眼睛，水灵灵的，都快哭出来了。 “她们都说和我没法说话。” “比如她们说昨天没复习，幸好记性好，该背的都背出来了，我就好心提醒她们，明明在哪里哪里图书馆什么看到你背了一下午的，结果她们就生气了。” “噗！” 璎珞忍不住笑出声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 “还有，说什么哎呀旧鞋子坏了，只能勉为其难穿新鞋子的，我就好心打算帮她们修鞋子，结果发现了她们的鞋子还是好好的，我就顺便帮她们拿来，结果她们又生气了。” “哈哈！” “还有的女孩子说，自己从来就是有什么吃什么，从不挑食，但是还是这么瘦，我心疼她们，就给她们拿了鸡腿蹄髈什么的，让她们补补，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们还是生气了。” 璎珞笑倒。 “还好我都没这些烦恼，老师要求背的文章，我一篇都没背出来，而且，我没有新鞋子。” 她笑道。 “我看我们完全能做好朋友呢！” “你爱吃鸡腿吗？” 狌狌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哈哈，我爱吃，红烧清蒸油炸煮汤我都爱吃，不过我不爱吃蹄髈，千万别给我拿蹄髈。” 她吐了吐舌头，心里却还放不下招摇之山被炸了的事情，其他人知道这些吗？ 怪不得学校里有这么多灵兽，难不成全是从各个深山中抓来的？她一直以为那些灵兽和乌啦啦一样，自由自在的，如今看来，如果是被迫在这里学习，它们能心服吗？ 第五百六十七章 葛之覃兮（四） “怎么这么困？” 自助食堂里，谢道之在她打第三个哈欠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又做噩梦了吗？” 对了！梦！ 她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坐正了身子，激动地说道：“对！我做了一个很重要的梦！” 谢道之扬了扬眉毛，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 “可是我忘记内容了。” 她顿时泄了气，没精打采地蔫儿了。 “那说明那个梦不重要。” “如果是有预知作用的梦，或者是误入了别人的梦境，那是绝对不会忘记的，我猜，也许你就是普通地做了个自己编织的梦境而已，这样的梦，最容易忘记了。” 谢道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这么说道。 “不对啊，我记得那个梦很重要……” “哦，想不起来也别想了，说不定不去想反而会慢慢记起来，不用着急。” “但我记得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她几乎是一拍桌子，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剖开来看看到底是梦到什么了。 “那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没礼貌？” 边上正襟危坐十分文雅地吃早饭的女孩子们纷纷“轻声”谴责她，璎珞后知后觉地发现，明明是一点都不挤的食堂，自己和谢道之这一排桌子上居然坐满了女孩子。 好在谢道之选座位的时候坐在了角落，要不然可就被女孩子们左右包夹包围了。 谢老师的人缘实在太好，她望尘莫及啊。 璎珞不禁扶额。 谢道之眉毛都没动一下，这种情况他实在是太习惯了，从前在书院里，衙门里，甚至他随家族流落西域之后，走到哪里都是这种盛况。 他还没告诉璎珞，在她来之前，已经至少有二十个女孩子过来问自己面前这个座位有没有人了。 天天如此，他习以为常了。 “咦？这好像是那个人。” 一群女孩子围着一张报纸，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谢道之有些诧异，却见那张报纸上，分明印着昕离子和璎珞的照片。 “太过分了吧！” 众女皱眉，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来，同仇敌忾地瞪着李璎珞。 哎？ 璎珞愣住了，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报纸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谢道之对拿着报纸的那女生说道，美目盈盈地注视着她……手里的报纸。 那女生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连忙双手奉上报纸，引起了周围围观女生的一阵羡慕的叹息声。 “这标题！” 璎珞一见那标题就气坏了。 这这这哪个不负责任的混蛋瞎编的报纸！ 她一把抢过了报纸，细细地读了起来。 “是人性的沦丧还是强权之下弱女子的无奈——人事部之花昕离真人和前局长之女李璎珞不得不说的曲折往事。” 这个老妖婆！ 她不知不觉就用了海棠的口头禅，这个昕离子，昨天让自己抄书也就算了，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她这篇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八九不离十就是昕离子指使这报纸登的。 简直是字字血泪，令人泣不成声啊。 不过她说来说去还是那点老套的八卦，什么自己的悲惨过去，被强权欺辱却无力反抗，幸而遇到了七叶真人，才能重拾信心，忘却过去的一切重新找回人生之类的。 不过她看到最后，总算是明白了这文章的用意。 文末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就是李璎珞仗着母亲的威名，为所欲为，坏事做尽，道德败坏至极却没有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姐妹们一定要远离她云云。 怪不得学院里的女生看到她都是敬而远之，想必昕离子也不是第一天编造她的黑料了，只不过这一次是豁出了老脸亲自上阵而已。 要不是答应了母亲，她才不上这什么破道术学院呢。 把报纸一丢，她突然看见了角落里一则小得不能再小的告示。 她心头一热，连忙把报纸抓了回来，展开那片小告示，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起来。 “啊对，昨天庚辰半夜来告诉我了，羽蝉真人被释放了，暂时离职休养，不过不能离开魔都的你家大宅就是了。” “我家，大宅？” 璎珞刚好看完那条短得不能再短的告示，信息量还没谢道之告诉她的这句话大。 “我家在魔都原来有房子的吗？” 她两眼放光，几乎闪闪发亮道。 “魔都的房子啊，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买不起了，原来我爹爹是有房子的啊……” 她笑开花了。 “你这个财迷！” 谢道之摇了摇头，没告诉她兰儿收藏的那些瓶瓶罐罐，随便卖一个都能换一个宅子。 以后给她一个惊喜吧。 他微笑。 等一下，这个重点是不是有点偏？ 璎珞猛地回神，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爹爹总的来说还没有自由，就被关在魔都不能离开是吗？” “关倒是没关，但是如果他不告而别的话，只怕会被通缉。” 谢道之微微皱眉，这和说好的条件倒是不冲突，但是这完全是在玩文字游戏。 说白了就是欺负人。 算了，还是不要告诉璎珞让她担忧了。 “总之，羽蝉真人现在的境遇一定比原来好很多，其实对于我们修道人士来说，关在哪里都是一样，静下心来修身养性，对你爹爹来说说不定还是好事。” 他劝道。 璎珞没有被他这番话给安抚到，她眼圈红了，低声道：“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有什么区别？” “而且，我娘不在，谁来照顾爹爹呢？” 她揉着眼睛。 “璎珞，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别让你娘担心你了，相信羽蝉真人和菡萏真人知道你现在过得好好的，比什么都高兴。” “有你照顾我，我娘肯定很放心，只是好不好的，我自己说了不算，再怎么告诉他们我过得好，他们还是会担心的。” 璎珞揉着眼睛说道。 “小姑娘长大了，会替别人考虑了。” 谢道之柔声道，揉了揉她的长发。 “谢老师怎么会喜欢她啊！” 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女粉团中窜了出来，谁都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是似乎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璎珞诧异地看了过去，众女默契地低下了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众矢之的这待遇，她从前还真的没有体会过。 如今想起清晨遇到的狌狌那落寞的神色，她不禁深有体会。 若不是她身边还有谢道之，还有朋友，她会有多么绝望？ 第五百六十八章 葛之覃兮（五） 今天着实起早了，璎珞和谢道之止乎于礼地依依惜别后，走进教室发现只有南海四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说起来其实是班里成绩最差的四个人，偏偏都来自南海，所以同学们给他们起了花名叫南海四杰，本意是讽刺他们来着，谁知道这四人不谙世事，反倒引以为荣。 “因因乎，你做的这作业，怎么看都不像是对的。” 双双的三个脑袋各自望着不同的方向，一个看自己的本子，一个看因因乎的本子，一个看着因因乎，顺便在璎珞走进教室的时候给她打了个招呼。 “嗨！” 她笑道。 “嗨！” 璎珞连忙向她招了招手，回了一句。 不过她有点拿不定主意，三个脑袋是不是要回三句“嗨”？ 毕竟另外两个在忙，还是算了吧。 她连忙捧着书包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有些心虚地趴在了桌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南海四杰都是来自南海，口音也很像，关系也很好，会不会他们和狌狌一样，都是家园被毁，不得已才来到这里的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偷偷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侧后方的不廷胡余。 偷窥的时候最怕被偷窥的对象也在看自己，那就太尴尬了。 不廷胡余正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却见李璎珞突然看着他，眼中似乎充满了怜悯。 这个人类，搞什么啊？ “小姑娘，弄法药个能看无好哇，哈丝丝呃。” 他怪里怪气地说道。 璎珞觉得他们第一个要学的不是什么道术，什么理论知识，也不是思想教育，而是要学好普通话，走遍天下都不怕！ “不廷胡余，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她咬了咬牙，正色道。 “问归问，弄看我的蛇做什么啦？看不起蛇啊？” 不廷胡余不满道。 不是看不起，是害怕好吗？ 正常人哪有往耳朵上挂蛇的？而且脚上也有。 虽然妃夷小姐姐手上也有蛇，不过看起来比你这两条可爱多了。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十分多余。 虽然进入道术学院的时候每个人都要交出身上的武器，刀剑戟叉什么的，但是法宝之类的与灵力息息相关，是不可能交出来的，而灵兽的内丹更是不可能交出来，如果这些灵兽心怀怨怼，学校又怎么可能让它们自由自在地行走呢。 就比如不廷胡余，要是想要制造事端，把蛇放出来咬人就行了。 这样的灵兽在这里，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若是被他们联合起来一起大闹学校，只怕人类根本压制不住它们。 连她都能想到的事情，学校不可能想不到的！ 也许狌狌不过是个个例吧。 她自我安慰地想着。 “什么问题啦，弄倒是问啊。” 不廷胡余见她不说话，反而着急了起来。 “没什么，我想了想还是算了。” 璎珞忙道。 “哈欠……” 同寝室的小女孩姚袈一边打哈欠一边走了进来，璎珞忙给她打招呼，笑道：“姚袈，真不好意思，早上吵醒你了。” “不敢当。” 姚袈翻了个白眼，大大咧咧地穿过走廊，坐在了她后面。 罢了罢了，礼数到了就好，这世上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你。 璎珞微微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内心的强大不可能是空穴来风的，唯有得到过绝对的信任，绝对的爱的人，才能真正看淡一切的不如意。 她有爹爹和娘亲无条件的支持，还有谢道之陪在身边，她什么都不用害怕。 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需要做好的，就是照顾好自己，不要让任何人担心！ 一边给自己打气，她翻开了书本，继续轻声地背诵昨天没背熟的段落。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你是在指桑骂槐说我吗？” 突然，姚袈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站在她面前几乎是指着她的鼻子喝道。 “啊？我？” 璎珞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好像也没有别人，她下意识地指着自己问道：“我么？我没有骂你啊。” “你嘀嘀咕咕说些什么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的，不就是说我对你太苛刻吗？你一大早的扰人清梦还有理了？” “我只是在背书而已，我昨天没背出来……” “所以啊，你这不是在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吗？” “我……” 璎珞一时语塞，这简直是不讲道理嘛。 “我真的没有……” 她无奈道。 “噗嗤！” 坐在两人身后的?踢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笑！” 姚袈一见他那两个脑袋就没好脸色，主要是天天在自己座位后面和双双不是聊天就是睡觉打呼，自己不好好学习就算了，还影响别人。 她姚袈可是天之骄子，名门之后，怎么能被埋没在这一群废物堆里。 “法至于法至于，无想来想去，弄怎么就听见后半截了，前面还有一句呢。” “啧啧！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个句才是实至名归呢，弄怎么就不敢说呢？” 他的一个脑袋说完，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另一个脑袋嗔道：“弄好不晓事，前半句说中了人家心事，毕竟长得远不如人家好看，再拿出来说一遍，多刺心啊！” “哦哦哦，原来如此，错了错了错了，不敢了。” 所谓的唱双簧不过如此，姚袈气得脸色铁青，却一时之间一下子下不来台，指着那摇来晃去的两个脑袋，恨不得一拳头砸过去才好。 璎珞连忙诚恳道歉，虽然她至今也没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不好意思，不过我真的没有在说你，我是背书，昨晚回来太晚了，我怕影响你们休息，就没在宿舍里背，一会儿庞老师还要抽查呢……” “啪！”得一下，姚袈把李璎珞手里的书打落在了地上，狠狠地对笑眯眯的?踢喊道：“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早晚会被赶出去！” “以为穿了件道服就能做人吗？呸！你们就是妖怪！” 她愤愤地说道。 璎珞连忙看向?踢，只见他两个脑袋其中一个还是后知后觉地露出了笑容，另一个脑袋却面色阴沉，抿起了嘴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瞬间，似乎那双冰冷的眼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丝恶狠狠的光芒。 “呵呵，我虽然不是人，你却比狗还会吠。” 他收起了笑容，冷冷道。 第五百六十九章 维叶莫莫（一） 这下可出大事了，姚袈这辈子也没被人骂过一句，更别说被骂成狗了，她小脸涨得通红，猛地举起书，狠狠地对着?踢的其中一个脑袋砸去。 别看?踢有两个脑袋，身手可一点都不被拖累，迅速地往后一仰，顺势伸脚一个老树盘根，直接把姚袈给扳了一下。 “哎哟！” 姚袈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快，手上的力收不回来，脚下又是一个不稳，顿时便摔了个狗啃泥。 我的天！ 璎珞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忍看。 “住手！你们怎么回事！” 庞老师进教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璎珞和双双在劝架，而姚袈鼻青脸肿全是伤，唯有不怕事大的?踢笑嘻嘻地坐在那儿稳如泰山。 “快住手！李璎珞，你来说，怎么回事！” 庞老师一声大吼，准备和?踢拼命的姚袈总算冷静了下来，呜呜咽咽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哭了起来。 不是，他们两个打架，有我什么事，为什么庞老师一来别的不问，先问我？ 璎珞简直无语了。 “庞老师，其实……” 不能说是姚袈的错，她会和自己拼命的，而且本着同情受害人的角度也不能甩锅给姚袈。 虽然确实就是她自己的错！ 然而，也不能说是?踢的错，他完全是因为替自己说了一句“公道话”才会被姚袈怼，两人才会打起来的，而且，本着保护珍稀动物的原则，也不能说是?踢的错。 那就只有…… 想到这里，她愁眉苦脸道：“其实都是我的错……早上我背书的时候不小心惹怒了姚袈同学，结果她找我理论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很好，你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就好，站到外面墙根去，把《老子》前三篇全部背熟，若是背错一个字，就再站一个时辰。” 什么？ 敢情这老师根本就不想知道是非曲直，只是单纯想要罚她而已？！ 李璎珞无语了，分明事实和她说的不一样，庞老师也不是不长眼，凭什么就罚她一个人？ 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的姚袈，还有一脸吊儿郎当的?踢，得了，行吧……就她自己一个人还好些。 她咬了咬牙，哭丧着脸端起自己的书，无奈地往外走。 ?踢两个脑袋毕竟思考起来反应还是有点慢，他其中一个脑袋忙道：“是无打的人，无和李璎珞一道罚站吧！” 另一个笑道：“无才是罪魁祸首，和李璎珞没有关系的哇！” “你给我老老实实坐好，你当我不知道你就是想逃课！” 庞老师立刻拦住了作势要起身的?踢。 “无是真的想要接受惩罚……”?踢第二个脑袋嬉皮笑脸道。 “坐好！上课！” “……” 李璎珞站在了墙根，看着那三篇似乎很简单的文言文，无奈地又看了看天色。 这三篇背得一字不差？不能吧，她只怕今天是回不去教室了…… “啊！”我懂了！ 她突然领悟了，老师的意思就是今天她不用上课了。 原来如此。 想到这里，她的心思立刻活络了，对了，早上还没问狌狌是哪个班级的呢，不如现在一个一个班级找过去，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他一定在教室里的。 想到这里，她把书一卷，揣在了兜里，就往外走。 然而，走了一圈，她都没找到狌狌，不过她也没多想，而是躲在谢道之的教室外面看了好一会儿。 谢老师上课的时候，下面的女同学简直是群情激昂，一到提问时间，全都齐刷刷地举手，一双双美目都黏在他身上，就连这个“讨厌的李璎珞”在外面偷看都没发现。 半晌，谢道之终于忍不住了，走出了教室问她：“你怎么不回去上课？别在外面乱跑，上课时间校园里没人，你不要乱走，不安全。” “哦哦。” 她连忙从善如流地往回走，不出意外地遇到了发现了她溜号出来抓人的庞老师。 “我去洗手间了，老师。” 她忙道。 “洗手间在另外一个方向！李璎珞，你不要以为你的出身能代表一切，寒门子弟一样可以站得很高，如果你不努力，终究你会成为你母亲的耻辱！” 庞老师严肃地说道。 她一愣，竟然一时间分辨不出庞老师这话究竟是在讽刺她还是在激励她，这个从来都针对她的老师，难不成还对她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期许？ “我会努力的，老师。” 她忙道。 “站好了，再多站一个时辰，不准上洗手间！” 庞老师甩下一句话就回教室去了，李璎珞不由得哀嚎，真的是人心难测啊，果然这个不讲理的老师就是专门针对她的！ “小姐姐，你怎么不上课？” 突然从屋顶上摔下来一个人，璎珞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狌狌。 “狌狌？你怎么也不上课？”她惊喜道。 “我？我们神兽向来都是自由自在，我被关在这里那是无奈，要我学你们人类这些无聊的知识，那是不可能的！” “你当心掉下来！” 璎珞没注意这些，只见他只用一根尾巴固定住了自己，着实十分危险。 “哈哈哈！我可是狌狌啊，就算天塌下来我都不可能从树上掉下来的。” 他开怀大笑，毛茸茸的小耳朵一动一动的，可爱极了。 “那就好。” 璎珞言不由衷地说道，眼睛却离不开他的小耳朵。 “小姐姐，你想摸摸我的耳朵吗？” 他突然跳了下来，扭扭捏捏地走向璎珞，问道。 “想啊想啊！” 璎珞伸出手去，却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小手，正色道：“你确定吗？绝对不反悔？” “哎？” 她愣住了，这摸个耳朵而已，还有别的讲究吗？比如摸了人家的耳朵就要负责养它一辈子之类的？ 好像养它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呢。 她暗自微笑了一下，弯下身子，笑眯眯地问道：“是不是我摸了你的小耳朵，你就要做我的小宠物呀？” 这架势倒像是哄孩子了，不过显然她至少猜对了一半，因为狌狌突然如闪电一般退了好几步，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好久，终于一转身就飞奔跑走了。 他生气了吗？ 是不是她又说错话了。 璎珞十分懊恼，早知道就不应该和它开玩笑了，认认真真地问他到底这代表什么含义不行吗？ 第五百七十章 维叶莫莫（二） 还没等她懊恼多久，白色的毛茸茸小耳朵又回来了。 “小姐姐，你看这个……” 他手里拿着早上被她撕了的报纸，指着上面的照片问道：“小姐姐，这个李璎珞是不是就是你？” 清澈的大眼睛水光粼粼，写满了担忧。 璎珞心头一暖，忙安慰他道：“那些全都是胡编乱造的，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这世上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有偏见的，有愚昧的，即便是绝对的圣人都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喜欢他。” “所以，别人的想法并不重要，只要自己心中十分坚定，明辨是非善恶，就可以了。” “可是，小姐姐，看到他们这样抹黑你，你心里不难受吗？” 狌狌眨了眨眼，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难受。” “她们把我说成是动物园里的猴子时，我也很难受，动物园简直是个太恐怖的地方了，真有猴子被关在笼子里，小鸟被关在网里，还有老虎们被关在玻璃柜子里吗？” “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问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惊惶神色。 这…… 璎珞希望自己能告诉它这些都是不存在的，但是，事实上，动物园的那些动物难道不可怜吗？人们在观赏它们的时候考虑过它们的感受吗？ “我明白了。” 见她不说话，狌狌突然点点头，说道。 “对不起……” 璎珞由衷地感到十分抱歉，的确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意识到动物园本身就是所有动物的噩梦，更别说养殖场屠宰场了。 人类从来都没有把其他任何的生灵看做是和自己平等的。 即便是自己，潜意识里也一样。 此时此刻，在狌狌隐隐有些谴责的目光下，她都不由得怀疑起了人类生存的必要性来了，就如同从来不把自己当人的赵子玉常常爱说的，人类是最最自私愚昧的生灵，根本就不配活着。 话糙理不糙。 若是没有人类，招摇之山也不会被炸平了。 “哎……” 她为难地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 “小姐姐，如果不是被迫来这里，我早就逃走了，可是你也是人类啊，为什么你们也被他们关在这里呢？” 狌狌好奇地问道。 “我……？” 璎珞失笑：“我没有被关在这里啊，我只是在这里学习而已。” “哦？如果你想出去，就能直接出去吗？” 狌狌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应该要提个申请什么的吧。” 璎珞没注意他的眼神，无奈地笑了一下。 自己会在这里说白了也是被迫了，没事谁愿意背书啊。 “我是为了我娘亲才会在这里学习的。” “为什么呀？” “说来话长，我娘……哎呀跟你说不清楚。” 璎珞笑道：“人类的世界的确是很复杂，就连我也没搞明白呢。”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这的确是个问题。 至今她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得参加这个什么道术考试。 啼笑皆非的是，道术这种明明是比武项目，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打一架不就知道谁高谁低了，这种项目竟然还有考试，考试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考级，这意思是自己还得一级一级考上去？ 考的内容还是背书？ 这也太浪费时间了吧！ 若不是为了娘亲，她才不会答应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想起那日在惊疑不定之际，被带到了二楼之后，她就紧紧地拉住了娘亲的手，当时她就感觉到了娘亲的手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十分温暖柔润，软香腻滑。 惶然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然而后来想想，其实当时娘亲应该十分紧张，虽然脸上的笑容一点都看不出慌乱，然而她的手，分明是在出汗。 二楼的包间从楼下看起来很小，其实却是十分宽敞，明亮，精致的摆设和一尘不染的家具都表明这里曾经被用心地布置过，就连桌上的水壶和水杯，都是晶莹剔透的玉制的，古朴的形制就连博物馆里的文物都不一定比得过。 当时说话的那人长什么样，奇怪的是她都已经忘却了。 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坐在最远处一言不发的那人。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下意识地，这竟然令她想起了阿染长发曳地，一身黑衣长袍，那种目空一切，凡尘皆粪土的超然之色。 然而那人的眼神却不似鬼王那般冰冷。 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她丝毫没有感觉到敌意，甚至有一种如沐春风的喜悦，似乎他看自己一眼，都是恩赐。 他的穿着也十分特别，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军装穿得这般俊朗的，这种灰暗的绿色在他身上一点都不曾盖住他的光华，如同真正的美玉不论用什么盒子来装，都不可能让人不发现它的润泽。 白皙的手指把玩着一面八角镜子，那是娘亲的太极图。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反感。 他的举止十分优雅，就如同谢道之一般，无论做什么，都给人一种行云流水，不急不缓的自如之态。 这人到底是谁？ 可惜的是，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答案。 “菡萏，怎么样？这回的牢狱之灾，你可有吸取教训呀？” 说话的那人一头白色的长发十分显眼，着绛紫色道服，文质彬彬，举止优雅，然而说出来得话却太毒舌了。 “若不是知道您对我一片善意，我都分不清楚您这是指点我还是笑话我了。” 娘亲行了一个礼，又让自己也行礼，这才浅笑盈盈地说道。 “呵呵，若不是嘉玉……” 边上一人面有愤愤之色，不过话说了一半还是及时住嘴了。 “姚长史一向可好，菡萏许久未曾去拜访您，实在是失礼至极，说起来和嫂子还是通家之好，如今却这般疏淡，实在是菡萏的不是。” 娘亲又行了一个礼，不过这次没带上自己，这样的区别对待实在是少有的，只怕对这人是真心不待见。 “哼！不敢当。”果然那人板着脸坐下。 “菡萏，坐下吧，来杯茶？” 先前那人微笑着说道，指了指有一块丝绒小垫子的金边扶手椅。 “不用了，谢谢。” 娘亲微微皱眉。 ：。： 第五百七十一章 维叶莫莫（三） “也是，如今虽然你是无事一身轻了，羽蝉子还关着呢，连我都替他担心，毕竟我们经费不足，镇灵殿的条件也就那样……” “他本就是无辜受牵连，您该不会不知道吧。” “是的，我自然不会希望每一个上位者都要为下属的愚蠢错误而负责。” 他轻笑。 “但是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诡异，你不觉得吗？菡萏？” “一路出去一个人都没惊动，若不是巡查的发现少了人，根本就不知道梁渠已经跑了，这样的精心算计，不论是不是和羽蝉子有关，至少可以肯定，梁渠越狱一定是有内应的。” “下属犯错倒是小事，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只是……若是上位者不能掌控自己的下属，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您认为是哪一种呢？”娘亲抿着嘴，半天才说出这一句。 “我认为羽蝉子的能力不足以掌控镇灵殿。” 毒舌那人果然是不负所望。 不过他说的也许并没有错，她自己心中也隐隐觉得，爹爹这种性格，还是做个鞍前马后的跑腿的比较快乐一点。 娘亲没有回答他的话，所以他很快又说起了另一个问题。 “有人相信鬼王陈墨染是你一手捧起来的，就是为了制造事端，好让自己立功。” 他扬了扬眉毛，这又是一个尖锐的指控。 她突然明白过来了，方才的唇枪舌战，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也根本不屑听那些废话。 他们其实根本只需要娘亲自己的供述，便能够判断真伪。 或者说……他们认为自己能判断真伪。 “呵呵，还有人相信只要将活人做成傀儡，就能构建万世不倒的千秋大业，毕竟这样就没人会反对他了，不是吗？” 娘亲一脸讽刺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觉得娘亲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人的身上。 “让我们就事论事。” 说话那人似乎没明白她这么说的用意，只是转而问道：“你在陈墨染身上的确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咒语，这一切你并不能否认，人证物证齐全。”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否认。” “可是你也没有说实话。” “……” 什么？ 她当时就惊讶地看着娘亲。 阿染身上究竟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娘亲难道连自己都一起瞒着吗？ 然而娘亲终究是说道：“我的确是用太极图查清楚了陈墨染身上魂魄的来龙去脉，这一切当时没有汇报，是因为他在人间牵涉太广，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 那位始终都看起来十分和善，然而却很毒舌的男子还待追问，却突然停住了话头。 怎么了？ 她迷茫。 也正是那时，她注意到了从未开口那人手中的八角镜子。 “七叶真人的主张我们并非没有考虑过……” 那人转而说道：“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鬼王的来历和你有关，这就是你的污点，即便再怎么解释也是清洗不掉的，你明白吗？” “让你隐退并不是对你的惩罚，而是对你的保护。” 他微笑道。 娘亲亦是微微一笑，点头道：“菡萏不是不知感恩的人，自然是领……这份情的，只不过清者自清，能说的，都已然当众说明了，若是他们不信，我也无谓旁人的目光。” “另外，根据我们的情报显示，在永灵峰，你曾和阴元华有过长时间的独处，并且还十分细心地布起了结界，显然是为了防止别人偷听，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解释？” “啊？” 娘亲显然愣了一下。 “您该不会以为我是在和阴元华密谋什么吧，这也太可笑了。” “所以你们聊了些什么呢？当时至少有半个时辰那么久，总不能是谈天说地，聊家常吧。” 这问题虽然尖锐，然而他的神色却是漫不经心的，似乎根本不好奇知道答案。 而边上的那位姚长史却是虎视眈眈，一脸警惕地屏息细听。 “自然是……” 娘亲犹豫再三地看向自己，她连忙摆手道：“没关系，娘，您不用顾忌我，我，我……我早已忘记那个人了。” 苍白的解释也许根本不会有人信吧。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娘亲才咬了咬牙，坚持道：“都是我的私事，与任何人都无关。” “你！” 姚长史几乎是跳了起来，不过他只说了一个字，又讷讷地坐了回去，敢怒而不敢言的愤愤神色居然有几分可笑。 “我们可以放了羽蝉子。” 突然那男子正色道，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定定地看着娘亲，似乎非常关注她的反应。 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而看娘亲，却半点喜色也没有，只是扬了扬眉。 “但是你想要什么作为交换条件呢？” 娘亲面无表情地问道。 “呵呵，菡萏，你还是那么警惕，不用紧张，不是什么坏事，也不需要说成是交换条件那么冷漠，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难不成我还能害你？” 虽然娘亲没说话，不过那神色显然一点都没有放松。 接下来，她就听到了让她惊讶得都能吃下一整个鸭蛋的安排。 “既然鬼王不断地培植他的爪牙，我们正道也不能甘于落后，我们已经决定启用先前废弃的驭灵馆，吸纳新人以及神兽，为正道之力补充新鲜的血液。” “驭灵馆？” 娘亲扬了扬眉，问道：“与我有什么关系？” “自然干系很大，不过作为补偿，我们会吸纳你的女儿进入驭灵馆，成为第一批学员参加学习，并且在通过一系列的等级考试之后成为我们的一员。” “呵呵……我有拒绝的可能吗？” 娘亲冷笑。 方才两次拒绝了回答，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自然是没有的。” 毒舌男笑嘻嘻地说道，那笑容，不容置疑地含着威胁。 就在自己忍不住就哀嚎了一嗓子之后，谢大哥就冲了进来，毛遂自荐参加那个什么驭灵馆，自愿免费当老师。 这样的好事儿应该没人会拒绝，即便是毒舌男都笑开了花，点头答应。 于是两人就来到了这里。 于是她就要天天背书，还摊上一个凶巴巴的老师，每天针对她。 她抬起头，看着一脸单纯的狌狌，决定还是不要解释这么详细了，毕竟他听了也未必会明白。 第五百七十二章 维叶莫莫（四） “总而言之，我只要考出那个什么等级考试，就能离开这里了。” 璎珞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你应该也一样吧，不如我们一起好好学习，争取早日毕业？” 她苦笑道。 没想到一晃三年，在本应该念大学的年纪，她却在这个什么道术学院里面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简直无语。 “我就算了……” 狌狌叹道。 “哎……” 一说到学习，两人一起叹息。 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地面上，突然一片阴影掠过，璎珞下意识地抬头，却见空中什么都没有。 再低下头来，方才还在身边的狌狌居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狌狌？” 她纳闷地喊道。 左顾右盼，什么都没有。 就在她往屋顶上张望的时候，突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璎儿，你找什么呢？” 虽然如今是冬日，听见那声音，她却如同听见了天籁之音一般，百花几乎是一瞬间就在她的心中盛开，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欢喜无比。 “娘！” 她几乎是埋头就扑入了母亲怀中，香香的软软的，果然这就是母亲的怀抱啊。 “娘！你怎么会来的！” 她惊喜地问道。 “我想来看看你。” 菡萏温柔地笑道：“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她一瞬间就想起了谢道之的嘱咐。 娘亲和父亲所思所愿，不过是她过得好而已，她不能让他们担心。 表情管理一瞬间就上线。 她连忙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答道：“当然好啦，有谢大哥陪着我，而且这里的饭菜和住宿都很不错，同学们也都很和善。” 偷偷看了一眼娘亲，她觉得娘亲似乎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轻松一点，连忙小小地抱怨了一句：“就是书太难背了，不让用法术，我都好久没背书了，太难了！” 不能全是好话没有抱怨，那就太假了。 果然娘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容，嗔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像我，我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而且，你爹爹的功课也挺好的呢……” “我觉得我挺努力了……” 菡萏举目四望，却见教室里还在上学，唯有自己的女儿被丢在外面罚站，顿时又是心酸又是心疼，也不戳穿她，笑道：“本来要给你老师请个假，刚好你在外面，我们这就走吧。” “走？去哪儿？我可以不用上课了吗？” “想得美！” 菡萏拿出了八角镜子，笑道：“拉住我的手，别放开哦。” “哎？” 太极图！ “娘，我还以为他们把这个收走了。” 既然有了太极图，她还在这上什么学，直接跟娘亲一起跑路不是挺好吗？从此隐居山林，岂不美哉？ 还背个毛线的之乎者也？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果然她把自己不成熟的想法一说，菡萏就说。 “走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阵白光亮了起来，顿时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若不是娘亲扶着她，她只怕也得摔个狗啃泥。 “哇！” 惊呼声却不是她发出来的。 “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鲛姬的声音咋咋呼呼地响了起来，加上邬先生打招呼的声音，以及猫咪的喵喵声，合在一起乱糟糟的。 很久没有听见这么喧哗的吵闹声了，她突然红了眼圈，明白了自己是有多么思念这些朋友。 “菡萏真人！璎珞妹妹！” 卫氏从里间走了出来，惊讶地喊道。 然而出乎璎珞意料之外的，却是卫氏突然盈盈拜倒，对着母亲行了一个大礼。 菡萏连忙将她扶起，笑道：“你都知道啦。” “是。” 卫氏点头道：“庚辰告诉我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我的宿命竟然是您和璎珞妹妹改变的，很久之前，师父就告诉过我，我将会死于自己之手，这是我注定的劫数，当时我还不信，经过这一次，也许我的命运也会和从前不同了，怎能不感激您和璎珞妹妹呢。” “其实穿越回过去挺好玩的，也一点都不危险，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璎珞忙道。 “所谓的恩德，施恩之人不求回报固然是高风亮节，然而小女承了这样的恩情，便是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 “不客气不客气。” 邬先生连连道。 璎珞和卫氏一起瞪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真的是。 “那个，谢小弟没回来吗？” 他忙岔开话题。 “让他快点把这个熊孩子带走吧，这里一砖一瓦都快要被他拆散了。” “小牛？不会吧，他平时不是挺乖的吗？” 璎珞惊讶道。 “不是那个小的，是那个半大不小的。” 开明兽也愤怒地扑了过来，吼道：“那些魅就够笨手笨脚的了，再加上一个各种拆房子的，日子没法过了这！” 拆房子的？ 璎珞立刻想起了小鹤。 “这次我回来，任务之一就是要把这些魅送走。” 菡萏无奈道。 “不会吧，把它们送去道术学院？可不得把它们折腾死？” 璎珞惊道。 不对，也不一定，说不定是道术学院被它们拆了也有可能。 这么想来……好像也不是坏事。 她立刻闭嘴。 “听起来你在那里过得不错。” 鲛姬笑嘻嘻地说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果实在没地方去，只能送去学院里，不过，我有一个好主意。” 菡萏真人看着开明兽，眼中狡黠的笑容和李璎珞几乎如出一辙。 “等一下，我拒绝！” 开明兽连连摆手。 这可不行。 做保姆也就算了了，还得把娃都接回家？从此摊上这个烂摊子？不行不行不行。 “我要回沙海的，你们就把魅都丢给那个什么园子吧，反正园子大，要拆光也得好一阵。” “若是有可能，还是别让它们去道术学院了，它们连人话都不会说，去了那里只怕不受人待见。” 璎珞实在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闻言连忙替他们求情。 菡萏一颗七窍玲珑心，听了她说的这些话，哪有不懂的。 说是说怕别人不被待见，但是唯有被人不待见的人，才会有这种思量吧。 念及此处，她不禁忧从中来，一阵难受。 鲛姬却没有这点心思，连连说道：“听起来这个什么学院挺不错的，好像有很多活人可以……”吃。 她咽下了那个字，改口道：“可以和那么多人类共处，听上去好有趣啊。” 一点都不有趣。 璎珞心道。 不过她立刻想起了狌狌，忙道：“娘，你知道招摇之山被人给炸平了吗？那可是上古存留至今，难得的人迹罕至的小山呢，就这么说炸就炸了，太过分了吧！” 第五百七十三章 维叶莫莫（五） “知道。” 菡萏真人言简意赅地答道。 璎珞还待追问，却见母亲眼中的落寞之色，当即闭上了嘴。 是了，若是娘亲能够阻止，怎么可能不阻止呢！ “原本我那山头，也是被炸了的。” 一个愤愤的声音凑了过来，原来是方才众人一起投诉的罪魁祸首小鹤。 “山精什么的，能活到现在都是不容易了，若是你不好好修炼，当心灵气散尽，变回一块石头。” 开明兽刺激他：“当初我在沙海，可没少遇到集天地灵气而成的小妖小怪的，不过他们大多不成气候，不是自己打来打去打死了，就是懒得修炼最后变回了砂砾。” 沙子都能成精？ 璎珞可算是长见识了。 “呸呸呸！” 小鹤怒道：“我知道你们都嫌弃我，我已经决定要走了。” “哎？你去哪儿？” 璎珞忙问。 欢天喜地的开明兽连忙推了推她，示意她别问了，走了就好，管他去哪儿。 “永灵峰。” 小鹤得意地说道：“那里可是修炼的好地方，白单和白双说，只要我过去，他们保证能照顾好我，绝对不让我变身乱来。” “雪怪和石头怪，还真是绝配。” 开明兽只差没当场鼓掌了。 “难得你那么一心向道……” 璎珞也赞道。 “我也要走了。” 邬先生忙举手：“原本就是等告诉你们一声，现在刚巧你们来了，帮我和谢小弟说一声，我要去找孟鸟，那么久还没回来，我很是担心。” “好吧，等孟鸟要生的时候还是带她回来吧，这里安安静静的多好啊。” 璎珞刚说完，窗外就是“轰！”得一声，远远可以看见一群魅正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轰然倒塌的巨石。 “还真是挺安静的。” 邬先生冷冷道。 “到时候我应该会带她回华山，毕竟那里才是我的道场，我熟门熟路的，也好照顾她。” 是么？ 璎珞想起从前他说的，向来都是姜由煮饭，他只负责吃，很是怀疑他能照顾孟鸟坐月子的可能性。 “姜由……” 她才说了这两个字就后悔了，原本只是想问问姜由的魂魄还能不能找回来，然邬先生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没事，我已然捉到了他的一魂在这里。” 卫氏连忙抖了抖自己手里的小瓶子。 “只要再问庚辰要个聚魂灯给他聚上个一年两年的，就能把魂魄找回来是吗？” 璎珞忙问。 怎么可能？ 卫氏汗颜。 “其实聚魂灯虽然能聚拢魂魄，但是是很慢很慢的，上次你的魂魄用了三年才聚拢，这一方面是因为你的肉身还在，另一方面是因为……” 谢小弟几乎是日日夜夜都抱着那灯，给它注入灵力。 完了，她怎么也学着邬先生说什么谢小弟了。 “总而言之，没那么快。” “还是算了。” 邬先生突然说道。 “他活着也不快乐，还是让他安静地休息吧。” “这……你决定吧。” 卫氏柔声道。 也许过一阵子，他就能想清楚吧，毕竟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死了不过是一缕魂而已。 “青姬，你跟我回去吧，也该回去报道了。” 菡萏突然说道。 “我的卖身契，时间还没到吗？” 青姬哀嚎。 自由自在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了，她不想再回去劳心劳力了啊。 更何况现在的顶头上司是那个看上去和石头一样冰冷的陆广韵。 自从上次平湖一会之后，所有的人都没能等来意料中的结局。 且不说被解除一切职务的菡萏，就是七叶真人，也没能如愿以偿地坐上他心心念念的宝座。 反倒是看上去油盐不进的广韵真人，兼任了副局长的职务，虽说只是副职，但是在没有正职的情况下，那不还是说一不二吗？ 所以那些给菡萏端茶送水的小法警们，毕竟还是站对了队，不用担心七叶真人打击报复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局里说让你回去，有工作安排给你。” “啊？” “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正是我辈合力匡扶正义之时。” 菡萏劝道。 “没那么夸张吧，娘……” 璎珞收到青姬求助的目光，连忙帮忙。 “璎儿，你还没明白吗？你看天空。” 璎珞这才发现，原本清朗的天空，在她出了学院之后就变成了阴暗的乌云密布，方才乍见朋友，一下子没有察觉，如今看来，明媚的阳光只不过是学院中的幻象而已。 “难怪学校里从来不下雨。” 她后知后觉地说道。 “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忙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比起当年百里国，毕竟没那么惊悚。” 鲛姬说道。 百里国？ 璎珞惊了：“娘，有傀儡出现了吗？” 对了，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娘亲的，只不过一下子忘记了。 当时她就觉得是十万火急的！ “娘，你听我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是我梦中看见的，但是我一醒来，就把梦给忘记了，你能用……不管什么了，控心术啊，禁术什么的，看看我的记忆吗？” “你都说是禁术了……” 菡萏真人一声叹息。 “不过，若是真的非常重要……” 她正色道。 “还是算了，不过是我的梦境，谢大哥说应该不相关的，如果真是重要的梦，是不会忘记的。” “那也不一定……” “还是算了，下次我想起来再告诉您。” “好。璎儿，记住你回去之后，没有我的陪同，千万不要出校园，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外面很危险啊！” 鲛姬笑道：“你还不知道吗？据说连你们人类最伟大的建筑长城，都被炸了一个坑呢。” “什么？” 璎珞惊呆了，这样的重磅新闻，学校的报纸怎么根本就不写，全都是些没用的八卦！ “是真的，如今鬼门的教徒在外四处作乱，为害一方，我们根本抓都抓不过来，这也是为什么要培养你们学习道术……” “娘，我们学的根本不是道术，而是背书啊。” 璎珞连忙抗议。 “总之认真学习就对了。” 菡萏无奈道。 见她颇有几分无动于衷，她忙道：“娘亲有个小秘密要告诉你，你想听吗？” “当然。” “在很早很早以前，在驭灵馆初建的时候，作为镇馆之宝，地下埋下了一件重要的宝物，正是这件宝物，如今守护着你们学院，不受外界侵蚀，所以这个机会非常难得，你要好好珍惜。” “……” 好吧。 璎珞想。 不是为了安全，也不是为了什么宝物，仅仅是为了让母亲放心，仅此而已。 第五百七十四章 南有樛木（一） “宝物？”鲛姬来了精神：“是什么？” 菡萏真人微笑道：“无可奉告。” “切！” 鲛姬不服气道：“我们鲛人族的秘宝才是天下第一，就算只有一根手指头，我们都能把肉身重塑，这才是真正的活死人肉白骨呢，像什么没用的医术啊，聚魂灯什么的，在我们的法宝面前都是渣渣。” 卫氏抬头看她，璎珞问道：“那你们鲛人族的秘宝现在在哪儿呢？” 鲛姬顿时泄气了，连忙先给卫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是说你的医术没用，是说别人。” 转眼一看，邬先生幽怨地看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不过毕竟还是卫家妹妹的医术更胜一筹嘛。” 她怎么怎么说都不对！ 鲛姬无语。 “对了！谢小弟说好带我去找回我们一族的秘宝的，现在他人都不见了！” “他也在驭灵馆，你要不要去那里找他，顺便和璎珞做同学？” “就算不考级，长长知识也好啊。” 菡萏真人笑眯眯地说道。 虽然这个建议不错，不过不知为何，鲛姬从菡萏的笑容中似乎看到了一丝丝的阴谋的味道。 “好是好，只不过……” “太好了！鲛姬姐姐！我们一起背书吧！” 璎珞欢天喜地，立刻扑了过去抱住了她，就连她咧开了嘴露出大白牙来吓唬她都没能把她吓退。 “那里真的挺好玩的，很多很多的灵兽，我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太可爱了，白白的小耳朵，就和小猫一样。” “等一下，你们都走了，小牛怎么办？” 青姬指了指正在屋外掏泥巴的小男孩。 “刚好这件事也是我的来意之一，我会把他送去驭灵馆。” 菡萏说。 “就他？他不过是个小毛孩啊！” 鲛姬颇有几分不服气，自己就沦落到和幼儿园小朋友一个档次了吗？ “他身上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若是没有好老师就埋没了。” “那我呢？” 开明兽绝望地指着自己。 “开明本就是昆仑虚的守护之神，也该回去守护昆仑虚了，我会把魅族都传送过去助你一臂之力，你可以陪着它们在昆仑虚安居乐业。” “我真的是谢谢了……” 开明兽还想拒绝，不过看菡萏严肃的脸色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情况这么严重了吗？我当年在梁渠作乱的那会儿也没回去看大门啊，那门本来就没人能找到……” “这次情况不太一样……” 菡萏皱眉道。 如果她没猜错，神之力，神之魂，神之肉身，这三者缺一不可，如果真如她想的那样，昆仑虚，就是危必须要去的一个地方。 多年前的布局，只为了今日吗？ 真是好算计。 “若是有人要闯昆仑虚，你记得给我们发信号。” 菡萏说着给了开明兽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 开明兽说着就要打开那盒子。 “别！” “一旦盒子打开，里面的符就会自己出来找对应的人，我在这个盒子里留下了印记，一旦我们收到这张符，就会来昆仑虚帮你。” “这么严重！” 开明兽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盒子，诚惶诚恐地放入怀中。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似乎没什么要安排的了？ 菡萏最后对鲛姬说道：“你就带着小牛在这里等我们，最多三天，我们就会回来接你，到了驭灵馆就安全了。” 说完，她就拿出了那块八角镜子，似乎只是拨动了一下，就见一阵白光闪过，她和璎珞都不见了。 “太极图原来是这么用的……” 第一次开眼界的邬先生瞠目结舌。 “这就是太极图？” 鲛姬不屑道：“哪比得上我们鲛人族的……” “知道了知道了！” 邬先生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哼！”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璎珞发现自己所处的，是一座荒山。 也许是冬天到了的关系，植被全都褪去了绿色，变成了黄红褐相间的光秃秃的样子，然而此山则更甚，如同当初她梦中所见的那山一般，峭壁上一点植被都没有，唯有几处枯萎的藤蔓虚弱地挂在那里，似乎风一吹就会飘走。 “娘，这是那里？” “嘘……” 菡萏真人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香炉放在了地上，又拿出了一把香和几个盘子。 接下来东西就越掏越多，蜡烛啊，草席啊，一团草啊什么的，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袖子里能掏出那么多的东西。 “我知道了，您带了乾坤袋是吗？” 璎珞目瞪口呆之余问道。 “呵呵，当然啦。” 菡萏真人笑了起来，居然又拿出了一袋面粉。 “要面粉做什么？” 璎珞惊呆了。 要说香炉蜡烛还能想象出来是要用来祭祀的，可是这面粉…… 做饼子吃吗？也没炉子啊。 “快来帮我和面。” 菡萏笑着招招手，又掏出了一个装满了水的大木盘。 这是做什么呢？ 璎珞好奇地走了过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喜欢揉面团估计是每个女孩子的兴趣爱好，她揉了几下就上了瘾，不到半个时辰，一整袋的面粉就揉好了。 大大的面团看起来白乎乎的很是可爱。 “然后呢？娘。” 她擦着汗问道。 “祭品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烧给山神啦。” 菡萏说着把那团面粉放在了白色的茅草席上裹了起来，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璧和一块大大的玉桂，胡乱地绑在了一起。 此时璎珞已经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不过那一团面粉……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祭祀什么神是用面粉的。 思索间菡萏真人已然点燃了香炉，拉着她面北而拜。 而那块裹着面粉的白色茅草就一下子自己烧了起来，白色的火焰一起，瞬间就将白色席子上所有的东西席卷一空，只剩下一张席子。 菡萏笑了笑，走过去把那席子卷了起来，收入了怀中。 什么？敢情这席子还能重复利用的？ 怪不得，她就看着白色的茅草十分特别，边上装饰的各色叶子也是漂亮得紧，十分古朴的编织方法，根本就不是现在常见的那种席子，想来这应该也是一桩古物吧。 第五百七十五章 南有樛木（二） “咳咳咳咳咳！” “啊！阿嚏！” “我！” “我就说怎么会有人那么好心，循古礼给我送祭品，原来又是你！” “啊呸呸呸呸！” 原本荒凉的山壁之后，居然一下子跃出了一头巨大的鹿，要说是鹿，倒不如说是四不像。 最显眼的就是它头上的四支角，看上去密密麻麻的毫无美感，不过尖端都很锋利，若是被它一下子挑起，那一定很酸爽。 不过鹿身本就给人一种温驯的感觉，更何况它还有一团毛茸茸的白色小尾巴。 璎珞眼睁睁地看着那头鹿一边咳嗽一边抱怨，顺便把嘴里一团白乎乎的东西给吐了一地。 “每次都用面团来糊弄我，小姑娘，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它对着璎珞说道。 “我？” 璎珞愣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头鹿呢。 “嘻嘻，您老人家认错啦，那是我女儿，我在这儿呢。” 菡萏笑道，笑得十分调皮。 那头鹿顿时傻眼了，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冒出一句：“我滴妈呀，光你一个就够够的了，你居然还生了个女儿出来祸害人间。” “正是，多谢您老人家的夸奖，我女儿的确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美得倾国倾城，可不是祸害人间嘛！” 什么？娘亲也会贫嘴？ 璎珞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我可没有在夸你啊……” 那鹿摇身一变，现出了人形，并不是什么老头子，妥妥滴也是美男一枚。 只不过美中不足是他额上仍有突起的四个小尖角，虽不似鹿角那样夸张，不过若是寻常人见了，一定以为他是cosy玩入迷的coser，而修道之人则一眼便知他是神兽所化。 不过看来所有的神兽都深谙人类的审美之道，应龙也罢，这位也好，所修的人身都是帅气俊美高大，想来也是，辛辛苦苦修个人身，难不成还修个丑八怪出来吓人吗？ 世人以貌取人，就连神兽都知道要变得帅气点在人间好行走呢。 这位的相貌比起庚辰的阴柔之美，似乎更加阳光一点，唇红齿白，浓眉大眼，十分正气。 “玃如前辈，请受小女母女一拜。” 菡萏此时倒不调皮了，稳稳地拉着璎珞拜了下去，行了个大礼。 “你要做什么？” 那美男似乎也没见过这架势，吓得退了一步，连连摆手道：“你可不要来忽悠我，我什么都没答应，而且，我的好东西都被你骗走了，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还有你这个人呢。” 菡萏起身笑道，又恢复了调皮的语气。 “你要做什么？” 被叫做玃如的这位瞬间双手抱胸，一脸良家妇女遇到流氓的神色，惊惶道。 “方才您已经受了我母女俩的大礼，收了我女儿为徒了，您忘了吗？” “什么！” 玃如大惊失色，问道：“我刚受的这一拜，是拜师礼？” 璎珞也愣住了，迷茫地看向母亲。 菡萏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对呀，拜师礼已成，从此我女儿就是你徒弟了，你尽可随意使唤她为你做牛做马。” “还有这等好事？” 玃如凑了上来四下打量起璎珞来，倒不提什么拒绝的事情了。 “她小胳膊小腿的，只怕不会狩猎。” “您不用担心，我们要去的地方管饭，而且管饱，您想吃牛吃羊各种都管够。” “她本来就是修行土系的，而且修得还行，若是假以时日，兴许能成大器，不过她身上的灵力很混杂，是不是……” 美男突然诧异地看着菡萏，惊道：“不会吧！” “没错，凤凰的神力暂时居于她身上，不过凤凰已然看破尘世，轻易不会入世，您老人家不用担心他和您抢徒弟。” “我滴妈呀，那么厉害的徒弟，我可收不起，而且我和那老不死的不对付，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您刚才已经受了拜师礼了，不能反悔的，您看，香我都给您插这儿了，刚才礼你也收了，三书六礼，都齐全了。” “不会吧……” 三书六礼？那不是娶媳妇的吗？娘亲怎么满嘴跑火车。 璎珞一头黑线。 难得的是这头鹿居然还信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来回踱步，一脸的无奈。 “这可怎么办？师父曾说过，人间俗礼众多，虽然我们神兽不需要拘泥于俗礼，不过入乡随俗，就算不认同，也要尊重他人的习俗……” “但是我不想收徒弟啊，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要不我给你拜回去吧！” 他突然往地上一趴，就要行大礼。 菡萏连忙拦住了他，笑道：“不作数的，您就别想着偷懒了，其实我这次请您去的地方好滴很，有吃有穿，而且还有许多人会敬重您，称您为老师。” “全是人的地方我不去，人类就会勾心斗角耍手段。” “不全是人，还有其他神兽，说不定您还能遇到昔日好友呢。” “如今天下大乱，我只想在自己的山壳子里悠哉悠哉，不想入世去蹚浑水。” 菡萏调皮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黯然了。 “审时度势，韬光养晦毕竟是最好的自保之道，只是，您不觉得吗？像您这样出类拔萃，万中无一的神兽，难道只有我一人会来请您出山吗？” “若是那些人来请您，只怕不会像我这样客气，届时您不答应就是不给面子，得罪了那些人，可就不好收场了。” “我这也是在帮您，您看啊，您都收了我女儿做徒弟了，那于情于理就不可能加入那些人了，这是现成的最好的借口啊，您说呢？” 哇塞，娘亲居然这么能说会道的，璎珞一句话都插不上，唯有露出浅浅的笑容表示自己很愿意做牛做马侍奉师父。 母亲的安排自然有她的深意，不然她也不会在自己上课的时候把自己拉出来又是祭拜又是行大礼地拜师了。 “这倒是……哎，要说从前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逃脱，你不知道那头狸猫是有多难缠，狡猾狡猾滴，跟你一个德行。” 玃如在她说自己“出类拔萃万中无一”的时候就已经心花怒放了，此时自然顺水推舟地连连点头。 “除了您，还没有谁说过我狡猾呢。” “敢情你的小花招全是往我身上招呼来着，还是说，我最好骗？” 玃如一脸忧伤地问道。 “哪能呢，我最敬重的前辈就是您了，不然能带着女儿千里迢迢来给您行大礼吗？我放心我把我亲生的独生女交给您，这份信任，您怎么能说成是耍花招呢？” 菡萏受伤地说道，眼眶红红的。 第五百七十六章 南有樛木（三） “好了好了，你千万别哭，我答应了，不就是做个师父吗，我答应了还不行么？” 玃如被高帽子一顶又一顶几乎砸晕了，连连答应，不过他不放心地又加了一句：“你刚才说好管饭的，而且有牛有羊，这句没骗人吧？” “有有有，您放心。” 菡萏笑得十分欢畅，拉着璎珞就说：“快叫师父。” “师父。” 璎珞甜甜地喊了一句，虽然不知道这位有些笨笨的师父会教自己些什么，也不明白娘亲的安排究竟是为了什么，总而言之，娘亲这般用心设计他，自己跟着叫师父就对了。 “咳咳，不必多礼。” 玃如故作矜持道。 “其实我是真的不想再收徒弟了，毕竟做我的徒弟都没有好下场，你真的不怕我害了你女儿吗？” 他难得地认真。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自己来掌握的，任何人都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力，有人选择光明，有人选择黑暗，这些并不是您能改变的，选择光明的人未必一定能善终，而选择黑暗的人最终自甘堕落，各人的结局都和自己的每一个选择有关，怎么能怪在他们的师父头上呢？” 菡萏亦正色答道。 “话虽如此，但是……” 但是他的徒弟出事的概率也太高了吧，好的也罢，坏的也罢，全都不得善终，甚至…… 哎哎哎……罢了罢了。 他努力不去想那些过去的事情，毕竟鹿就是鹿，脑容量装不下那么多恩怨情仇，悲欢离合，眼前这个小姑娘每次都能让他眼前一亮，心头大悦，就算要帮她什么忙，他也心甘情愿。 “其实我想过你可能会来找我，但我没想到……” 玃如犹豫地看了一眼璎珞，方才他的确是被逼无奈而收下的徒弟，但是如今小姑娘一脸信任地看着他，他又有些心虚。 “您可说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为信任的人了，这句话我绝对是真心的，半个字都没有忽悠您。” “我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此去……” 她看了看一脸茫然的璎珞，没有继续说下去。 “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我能放心把女儿交给他照看，除了您就没有旁人了，我希望您能帮助我照顾好我女儿，帮我看着她长大，和她爱的人成婚，生下属于她自己的孩子，那时候，也许她就能明白，我为人母之心……” 菡萏的眼圈又红了，不过这一次，璎珞也听出有些不对劲了，娘这话说的，不像是让自己拜师，倒像是要和自己永别一般。 “快别哭了，你这说的，我都想哭了。” 玃如完美地避开了她话中的重点，问道：“我只要照顾她到她生完孩子就可以是吗？” 菡萏忍不住破涕为笑：“是呢，您答应了？” “娘，你要去哪里？很危险吗？” 璎珞忙道。 比起那些，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 “皋涂山从前不是这样的。” 菡萏叹道：“从前这里美极了，桂木飘香，绿野遍地，山石水流无处不是美景，这也是为何，当年我会闯入此山的原因。” “当年我获得了五行镜之后，曾立志要找出世间所有隐居的高人，向每个人都学一门，这样我就能成为世上最厉害的修道之士了。” “娘亲当年是不是很天真？” 她笑道。 “不会啊，我觉得您这个志向很高，我就没您那么勤奋，就算有好老师，估计也教不会。” 璎珞实事求是地说道。 “呵呵，你这孩子！” 菡萏见她明显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笑道：“这不是教不教得会的问题，我当年以己度人，以为所有隐居深山不入世的高人都是孤傲清高之辈，最起码，品性不会太坏，然而还是我想得简单了。” “可是这世上不论那里都一样，永远都有善恶之分，人世间也是一样，即便才学再高，武功再好，法力再高，都一样心分善恶，并不是法力高的人，心地就一定善良。” “幸而当年我最初遇到的几位都是品行高洁，法力高深的前辈，其中就有玃如前辈，他教会了我良多，却不让我以师父相称，直至今日，仍是这般不拘小节，平易近人，丝毫不以自己的法力为依仗而睥睨弱小之辈，实在是令菡萏敬佩不已。” 说得好听，每次来找他都拿面团忽悠他。 玃如很是腹诽了一句，挖了挖耳朵道：“好了好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什么都答应你了，你就别拍马屁了。” “我说的都是真心的！” 菡萏正色道。 “后来，我跟着五行镜的指点，又找到了几位隐居深山的修士，然而他们见我年幼可欺，竟然想要把我强留下来成为他们的禁脔。” “若不是我有五行镜，又先学了几招护身的绝学，哪有可能从深山中逃脱。” 玃如连连摆手：“我看他们是傻了，若是你真留下来，只怕他们的道场都要被你掀翻。” “你看我这，几千年来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几个宝贝，不全都被你挖走了吗，也没听你说声谢谢。” 菡萏轻笑了一下，忙道：“谢谢您了，若是此行顺利，我和家人能最后归隐山林，我定然会将太极图拿回来还给您，您放心啊。” “什么？” 璎珞这回是真的惊了，娘亲的太极图竟然是玃如给的。 眼前这位不靠谱的大叔身影一下子就高大了起来。 太极图这样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自由回溯在过往和未来中穿行的法宝，任谁拿到了都不舍得送人的吧！ 需知能窥探未来是多少人的梦想，而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更是能知晓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 每个人的过往，每个人的内心，都如同一张写满字的纸一般可以被看得清清楚楚。 若是能善加利用，能做的能谋划的不知凡几。 若是柳七郎那样醉心于权势之辈，拿到了这个法宝，定然是密密藏起，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晓的，更别说送人了。 然而此人竟然一点都不贪恋宝物，竟然还送给了娘亲，这样的淡泊恬然，甚至都可说是不谙世事，唯有用潇洒二字来形容了。 “不过是个玩具而已，我也就说说，不用太在意。” 玃如大度地挥了挥手。 第五百七十七章 南有樛木（四） 最后玃如说他还有好些东西要打包，让两人先过去，他很快就来，菡萏忙问他知不知道驭灵馆在哪儿，他的眼神突然一黯，问道：“你忘啦，从前驭灵馆是为何会被废弃的？我哪能不知道在哪儿呢……” 菡萏闻言，也是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拿出了太极图。 这一来一回，几乎是须臾间，两人就回到了谢家的道场。 趁着没人，璎珞连忙问道：“娘，驭灵馆从前是为什么会废弃的，有什么秘密在里面吗？” “还有啊，娘，您到底要去哪里啊？很危险吗？能不能不去？” 菡萏微笑道：“当然是有秘密的，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驭灵馆下面埋着上古神器，是一件非常非常厉害的法器，如同狐族的永凝月火一般，不过永凝月火释放的是阴柔灵力，适合狐狸们修行，而驭灵馆下面埋着的……” 她顿了一顿，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等你长大了我就告诉你这些秘密，现在你还是个小孩子，告诉你，你转身就告诉你谢大哥了。” “告诉谢大哥又没关系。” 璎珞傻傻地笑道。 “你说的没错，谢道之是可以信赖的人，但是别人呢？你总是把别人都想的很友善很好，也许懵懵懂懂间，就会让人从你这里探知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 “所以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菡萏见她一脸不服气，忙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之前驭灵馆废弃的原因，想知道吗？” “……想。” 果然女儿很好骗，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 菡萏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心酸，欢喜的是女儿这般天真，心酸的是女儿这般天真不正是因为没吃过亏么，即便是阴元华这样玩弄她的感情，她也不曾恨过他。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任何人想要靠近她，获取她的信任都非常轻易。 方才她不是还说又认识了新朋友，还是神兽。 叫什么来着？ 她想了想却没想起来，便暂且放下了这个小疑虑，毕竟已经请了玃如出山，要护住一个小女孩总是没问题的。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下山买个瓜子都没你们快……” 正待说话间，只见邬先生和鲛姬有说有笑地进来了，一人手里拿了一袋瓜子。 “你俩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璎珞惊讶道。 山下的瓜子的确好吃，这是没错，不过……鱼也能吃瓜子的吗？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主要是，她突然发现鲛姬看着邬先生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点……那么一点，说不出来的东西。 不！会！吧！ 邬先生是不是特别符合神兽的审美啊，走在路上能捡到穷奇，孟鸟和鲛姬都对他另眼相看，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她不敢置信地指着邬先生问道：“你，你不是已经有了孟鸟姐姐了吗？” “你这话说的，我只是带鲛姬去买个瓜子，怎么被你搞的跟捉奸在床似的？” 邬先生无心无思地笑道。 然而璎珞看鲛姬的神色，却一下子变得扭捏，甚至脸颊都似乎有点泛红。 还好还好，神女有心襄王无意。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谁知道鲛姬张嘴就是：“这有什么关系，我们水族一个男子娶几个老婆，或者一个女子有几个老公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呀。” 啊？不是我说，大姐啊，就算一个男子娶几个老婆在你们水族很正常，你也不用把一个女子有几个老公这一点说出来吧，是个男人都无法接受好吧。 果然邬先生吓了一跳，惊道：“不会吧，你真想做我二奶？” 天上砸馅饼的好事儿啊，不过邬先生转念一想不对，鲛姬这种性子，还放了话说一个女子可以有几个老公，不行不行，跟她好难免要被戴绿帽，还是孟鸟好，死心塌地乖巧懂事。 最重要的是，孟鸟一心一意只喜欢他一个。 “不不不不不……我肯定不能对不起孟鸟的，她都有我的娃了。” “我也可以给你生娃啊。” 鲛姬大言不惭道。 对不起，不过我实在是忍不住想笑，真的是对不起…… 璎珞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画面，忍不住哈哈大笑。 邬先生和鲛姬一起看着她，问道：“你笑什么？” 有你什么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好意思，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是在想，鱼生蛋的时候不是一生生一串的吗？然后我只要一想象每个蛋都挤在一起，然后每个蛋上都是邬先生的脸，然后冲着他喊爸爸的画面，我就忍不住想笑，真的对不起……” 璎珞狠狠地掐自己的手，这才勉强止住了笑声。 “真的对不起，我知道这笑话很冷，我的笑点就是这么低。” 果然鲛姬和邬先生都没笑。 两人一个问：“鲛人也能生一串娃娃的吗？” 一个认真地说道：“我们鲛人都是胎生的，一胎一个，你以为我们是青蛙一族啊，一生生一串。” 这两个人，看不出她是胡说八道开玩笑的吗？ 璎珞连忙道歉。 “你们聊，我先走了。” 果然回过神来的邬先生几乎是抱头鼠窜，一把抱起正在睡觉的乌啦啦，火速就遁地消失了，就连瓜子都丢在了桌上忘记拿。 “他是不是害羞了？” 鲛姬丝毫没有意识到邬先生的抗拒，继续大言不惭道。 “也难怪，像我这样美丽优秀的鲛人族公主突然向他示爱，会害羞也是人之常情啊，你们人类就是这样扭扭捏捏的，喜欢到了骨子里也一样装作若无其事。” “呃……其实……” 璎珞想要委婉地提醒她一下，邬先生可能是不喜欢她。 然而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罢了罢了，反正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我老家，总归能让我找到他们的，到时候我直接找孟鸟聊聊，她一三五，我二四六的，星期天一起陪他就是了。免得见面尴尬。” 我滴妈呀！ 璎珞下意识地想起了玃如的口头禅，这都八字还没一撇呢，您老人家连日程表都安排好了？不能吧…… “可是……” 可是他还没同意吧…… “对哦！” 璎珞松了一口气，原来人家也想起来了，邬先生都还没同意呢。 “我是公主，我应该多一天，这样我就勉为其难星期天也陪他，让那个孟鸟多休息休息好了。” 不会吧…… 哪来的自信啊？ 第五百七十八章 南有樛木（五） 不过，被鲛姬这一打岔，璎珞完全忘记了刚才母亲答应她要告诉她驭灵馆的秘密，眼看着菡萏真人设置好了传送阵，带着开明兽和魅族都传送到了昆仑虚，她又开始追忆往昔，完全忘记了这一码子事。 “不知道昆仑虚现在又是什么样子了……” 她叹道。 “你也去过昆仑虚吗？传闻中，昆仑虚有无火之火和无水之水，你见过吗？” 鲛姬已然把要给邬先生生孩子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好奇地问道。 “无水之水？我好像见过，那里的玉井就是没有水的。” “跟你简直是鸡同鸭讲啊。” “是人同鱼讲吧。” 璎珞笑道。 “我没见过什么无水之水，无火之火，不过我见过王母娘娘本人。” 她得意道。 “我没见过……” 鲛姬果然耷拉下了脑袋，十分失落。 “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呸！老女人而已。” “不可以对王母娘娘不敬。” 璎珞下意识地说道。 两幅对比明显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交错闪过，一副是百花盛放，明艳少女站在花丛中，任再美的鲜花都没她的笑容动人。 另一幅则是阴冷落寞的空寂花园中，绝美少女郁郁的自言自语，在她流下了一滴泪水的时候，甚至星辰都为之倾倒，为之坠落。 “即便你不认同神母的存在，也不能诋毁她。” 她认真道。 即便是神，也有自己的所思所愿，在求而不得时候也会伤心流泪，这并不会让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有丝毫的下降，反而令她看清楚了她柔弱而又真实的内心。 如果说有什么比这更能让她信服神灵的存在，那就是王母娘娘的慈悲之心，若不是她的宽容仁德，也许如今自己和谢大哥都早已成为了飘零的游魂。 要知道，她可是带着阿染闯进了王母的灵塔，差点把她的灵体给毁了的罪魁祸首之一呢，将心比心地想，换做是她，她未必会这般以德报怨。 “哎哟，我就随便一说，你别那么认真。” 鲛姬见她一脸肃穆，也吓了一跳，连忙道歉。 “你别这样，闺蜜不都应该一起说别的女人坏话吗？我这是在努力和你做闺蜜呀！” 鲛姬见她不做声，连忙把自己的小心思也剖白了。 “哈哈哈哈！” 李璎珞抑制不住一阵大笑。 “你们人类哦，真的是奇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动不动又不高兴了，真的是get不到你们的点啊。”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下山偷偷看电视？” “对呀，你怎么知道？” “以前邬先生也喜欢偷偷下山看电视去，肯定是他带坏你的。” “……” “说真的，你为什么同意和我一起去驭灵馆啊，不可能只是为了和我做闺蜜吧！” 璎珞笑道。 先前鲛姬答应的时候她就有些惊讶，总觉得这背后另有隐情。 “难道你不应该跟着邬先生一起？缠着他直到他同意和你生娃吗？” “你这话说的……他早晚要落入我的……手掌心的，又不着急在一时……我这不也是响应菡萏真人你娘的号召，一起为受苦受难的凡人贡献我一份微薄之力么？” “说人话！” “哎呀其实，我暂时回不去我家里，因为，因为……我们鲛人族的长老是这么对我说的：你要是不把六通烛找回来，你也别回来了！我们鲛人族没有你这样的公主！” 鲛姬不好意思地说道。 “什么！你们鲛人族的长老竟然对你这么不客气！你居然都没生气？” 璎珞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这个……” 鲛姬眼珠子咕溜溜地转着，一看就没打什么好主意。 “你就别想方设法骗我了，到底什么情况，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帮你啊。” “生气肯定是生气的，可是没办法，我理亏啊。” “为什么？” 璎珞义愤填膺：“你们族中的秘宝丢了，本就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凭什么你们长老只怪你一个人！又不是你负责看管秘宝的！” 哎？等等…… 说到这里，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不会吧……你负责看守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还四处乱跑到处游玩？” “哎呀，所以啊，所以我也没理由发火啊，只能乖乖出来找六通烛不是吗……” 鲛姬理所当然道。 “可是当初我们跟你说起南海仙灵的时候，你还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还说什么，你们的秘宝好好的在家里呢之类的，所以你根本就有多久没回去看着六通烛了？” “没多久……” “……大概一两百年吧。” 鲛姬吐了吐舌头说道。 明白了。 璎珞无奈道：“要是我是你们族里的长老，我也得骂你。” “这都是小事，主要是我得把那石头找回来。” “不是蜡烛吗？怎么又是石头？” “六通烛只是一个名字，因为它自己能烧，就好像蜡烛一样，其实它是一块石头。” “哦哦哦哦……明白了。” “多大的石头？” 璎珞问道。 “大概，这么大……” 鲛姬比了比自己的小拳头。 “那么小！” 她几乎是惊叫出声。 这可往哪儿找，哪里都有可能藏着的啊。 “对呀，最主要的是，如果没人驱动，它自己不会烧起来，这样也就不会发光，也不会散发灵力，所以……” “所以只有有人用它的时候，才有可能找到它！” 璎珞总算是搞清楚了状况了，不过这也太难了吧！ “所以啊，只能随缘啦，不过那个老男人要去的地方是东海，那也是我们鲛人族的地盘，所以我没法跟去啊。” 鲛姬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 “……” 这么悠闲真的好吗？感觉你根本就没有在想办法啊。 她倒是不反对鲛姬和自己一起上课，这样多一个伴多好了，甚至宿舍都可以让老师换一下，反正姚袈和自己两看相厌，还不如换鲛姬和自己住。 窗外，一阵白光闪过，她连忙跑了出去。 果然菡萏真人微笑着看着她，说道：“走吧，我们去你学校。” “等等，娘亲，我还有些衣服要带着。” 她打开抽屉，拿出了自己的梳子，从前谢道之给自己梳头的那一把，小心地装了起来。 “鲛姬，你有什么要带的吗？换洗衣服什么的？” 璎珞问道。 我？ 鲛姬傻傻地指了指自己。 “谢谢，不用了，我要穿什么我自己变就行了。” 这个鲛姬，在娘亲面前怎么这么老实，甚至还懂礼貌了。 真的是不习惯。 第五百七十九章 福履绥之（一） 有娘亲在就是不一样，不仅一下子就解决了宿舍问题，甚至还可以帮她安排条件更好的两人间，这样鲛姬和她可以住得舒服一点。 不过两人间的位置和普通宿舍不一样，在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之后，这样的话每天来往的路线就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了。 璎珞想了想还是摇头：“不用了，我就住这里就好了，没有姚袈和我吵架，我感觉条件就已经很好了。” 如果住到特别的地方去，难免别的同学又要说闲话，她已经够被孤立的了，若是再搞特殊待遇，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菡萏见她的神色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免又是一阵心酸。 “也好，这样你上课下课可以少走些路，毕竟学生在学校里是不允许用法术的。” 她立刻帮她找了一个更靠谱的理由。 对哦，娘亲说的太有道理了，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璎珞连连点头。 “住得随便一点也就算了了，娘亲还有一个小法宝要送给你。” 菡萏得意洋洋地笑道，拉开了她床下的衣柜。 “是什么？” 不期然地，璎珞想起了从前在新年晚会之前，看到过娘亲用过的那个可以放下许许多多衣服的小衣柜，该不会是那个吧！ 她的眼睛都亮了。 果然菡萏真人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吹了一口气就放在了宿舍原本的简单木柜子里，又关上了门，笑道：”你去打开看看。” 璎珞欢天喜地拉开木柜子，果然是满满的一柜子的衣服，各色各样的都有，平时穿的，家居的，小礼服，道服，古代的各种服饰，甚至还有对应的配饰，美轮美奂。 “只可惜这衣柜太小，所以每次只能打开一小排让你挑，不过每次你关门开门，就会出现不同的衣服，若是有喜欢的，你记得先拿出来再关门，不然下一次再出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菡萏有些惋惜地说道。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原来是刚才去注册的鲛姬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说的要背书是开玩笑的，原来是真的要背啊，可是你们这字我看不懂怎么办？” 鲛姬指了指书本上的简体字问道。 “没关系，也有繁体版，你刚才领书的时候忘记问了吧，到时候去换成繁体版就行了。” 菡萏真人微笑道。 哈哈哈哈，璎珞只想仰天长笑，欢迎加入背书大军。 啊，不对，欢迎加入差生军团。 以鲛姬那个鱼脑子，只怕要背出一本书比自己更困难。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净衣咒你会了吗？” “不会。” “很简单的。来我给你写下来，你多念几遍就会了。” “我想想，还差什么，肚子饿应该不可能，有自助食堂，想吃什么多吃点，对了，我要让他们给你安装个冰箱，晚饭的时候你可以拿一些点心回来当宵夜，就算晚上不吃，早上起来也能当早饭……” “冷的也不能吃，要不我让他们给你装个微波炉吧……” 听着菡萏真人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璎珞的泪水一下子就下来了。 “娘！” 她哭着投入了母亲的怀中。 “哇，你这是做什么？” 没搞清楚状况的鲛姬吓得连忙跑了出去，说道：“我懂了我懂了，你这是要抒发离别之苦，我这就出去逛逛，晚点再回来。” 她走的时候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娘，你是不是要去好久好久才能回来？” “你还能回来吗？” 璎珞哭得一抽一抽地，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糊了菡萏真人一身。 “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呢？” 菡萏真人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你一下子问了那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嘛……的确，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但是，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而且，我也一定会回来的。” “璎儿，娘亲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想要帮我分担所有的烦恼，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能面对的，这次娘亲……” 她抬头看了看周围，似乎空无一人的空气，叹道：“这次娘亲有很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 “肯定是他们用爹爹的安危来威胁你的！我都知道了，爹爹说是说被放出来了，其实和没放出来没区别，根本就没有自由！” 根本不是因为那个笨蛋啊，主要是因为你在他们手里啊…… 菡萏苦笑。 璎珞至今都没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人质，这真的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女儿这般天真，她却不能在她身边照顾她，从小如此，直到现在，她都不曾有完完整整的一天在她身边陪着她。 红颜易老，已然令人唏嘘，而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缺席了女儿蹒跚学步呀呀学舌，以至于就连初尝爱情的甜美和伤痛都全都错过，关于她的一切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她怎么能不心酸。 如今，她连女儿的未来也要一并错过吗？ “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相信我。” 她坚定地说道。 “所谓的任务其实并不太困难，只是……不过，即便不为了他们，即便只是为了天下苍生，我都愿意去做这件事，这不关乎你爹爹，也与你我无关，在大义面前，任何个人意愿都不再重要。” “只是暂时我不能告诉你我要去哪里，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并不单单只是因为不相信你，而是这里鱼龙混杂，虽然说在……的保护下，外敌难以侵入，但是，你切记不要过于相信身边的人，明白了吗？” “唯一你能相信的人，除了谢道之，就是玃如，其他人你都必须有所保留。” “鲛姬呢？鲛姬也不能相信吗？” 璎珞诧异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这无关好坏，没有对错，而鲛姬身为鲛人族的公主，本就和我们人类的立场完全不同，即便目前可以做朋友，也不可能永远利益一致，你明白了吗？” “玃如也不是人类的啊。” “他不一样，他无欲无求，已然超脱物外，而且，以他的能力，若是他想，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您的意思是防着他也没用是吗？” “差不多吧。” 菡萏苦笑。 “还有一个人，你可以有选择地相信，凡是涉及大是大非的问题，你拿不定主意，就可以找他。” 第五百八十章 福履绥之（二） 鲛姬在宿舍楼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很是出了一会儿神，人类这些情感对她来说，似乎有些太遥远。 母亲的面貌在她心中已然模糊，这么多年来，她都从来孑然一身，从未感觉过孤单。 然而此刻，一种别样的落寞之感却让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一声叹息。 她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方才抱怨看不懂的课本，吐了吐舌头，笑道：“幸好我也不是没事可做。” 不过…… 举目四望，她突然发现这里的小路都长得一个样，而树木掩映之后的红砖瓦古色古香的房子也几乎一个样。 刚才她到底是从哪里领了书回来的呢？ “同学，请问我想要更换教材，要往那里走？”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绝对靠谱的一身学生装，客客气气地拦住了一个穿着道服的男生，十分礼貌地问道。 那小男孩一回头，眼中一抹惊讶的光芒闪过，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笑道：“我也是初来乍到，不过经笥馆的位置还是知道的，就顺着这边这条路一直走，在大榕树下左转，就能看见了。” “谢谢你哟！” 鲛姬抱着书本一蹦一跳地跑走了，她脚上的白色球鞋一闪一闪地亮着彩色的光芒，显然心情很好。 “呵呵……不用谢……” 他眯起了眼睛，冷冷道。 虽然觉得一路上的景色和方才所见的不同，不过鲛姬也没有放在心上，朗朗晴空，比之外面的阴霾沉沉，令人欢欣心喜，即便是个绕个远路也不是什么大事。 远远可见那男孩子所说的高大的榕树了，怪不得他也没说是哪一棵，原来这里一片黄绿斑驳的草坪之中，唯有一棵巨大的榕树如同庞大的华盖一般，矗立在花园中央，长长的藤蔓垂落在了地上，即便是冬日里，也是一片绿叶莹然。 “……他们都欺负我，唯有您是真心待我的……” 附近小树林里，女子细细的呜咽声让她一下子停住了欢快的脚步，竖起了耳朵。 虽则说了学生不能用法术，不过她耳聪目明这是天生的，不能怪她偷听壁脚吧…… “……玉郎，奴近日神思倦倦，不思饮食，会不会……” 哇塞！超级大八卦啊！ 鲛姬立刻想起了在谢道兰房里找到的那些话本，讲道理人类写的话本虽然套路很单调，但是就是很好看，看得她欲罢不能，很是熬了几天夜，从中也学会了不少，这样的症状，分明就是…… 然而那男子的说话声她竟然一点都听不到，鲛姬急坏了，连忙又凑近了些，几乎是全神贯注地一本正经偷听起来。 不过，没有话本里那些男子气急败坏的责备，和她预想的情节不太一样，终于听见那男子回答的时候，只听他十分淡然地说道：“若是如此，自是好事，我不过是因为你年纪太小才不好开口，你我两家本是世交，联姻也是寻常至极，只是……我太老了，配不上你……” “您哪有……” 那女子不敢说出那个“老”字，嗔道：“您在金襕心中是唯一的，您的眼睛，你的双手，您的唇，都是独一无二无的……” “只要一想到您爱着我，金襕只觉得已然不再是那个渺小的自己，能让您快乐就是我最大的满足……” 这情话，和书上写的好像啊，不过…… 就连鲛姬觉得似乎有点鸡皮疙瘩满身，受不了这太腻歪的情话。 罢了罢了，没戏看，还以为会是女子怀孕，男子又惊又怕让她打掉的剧情，谁知道这还真是门当户对的两人，商量结婚什么的，太无聊了吧…… 她想着就准备转身离开，拒绝继续吃狗粮。 “我自然是爱你的……” 那男子笑道。 这笑声有些冷意，就连鲛姬都嗅出了一丝别样的味道，她停住了脚步，继续屏息细听。 那女子却没有察觉任何异样，所谓的当局者迷吧，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唯有窸窸窣窣的衣服相触的声音。 鲛姬又打算抬脚，却听那男子轻笑道：“不过可惜呀，既然你有了孩子，我自然不能再如从前那般疼爱你了，便是为了你自己，你也要忍耐呀。” “还不一定呢……” 那女子急急地说道，似乎十分懊恼。 “你要好好休息，之后我会让人给你送去些沙棠果，温养补气，最适合你如今的身子了，若是确实了告诉我一声，我立刻就去找你爹爹谈。” “那为什么现在不行呢？” 那女子嗔道。 “毕竟我们差着辈分呢，我本想是徐徐图之，慢慢让身边的人逐渐知道我们的事情，这样也不会太突然，令旁人说你的闲话。” “我不怕。” “金襕，我知道你对我一心一意，我对你也是如此，不过我们将来都还要在各自的家族内安身立命，处事必须稳妥，不能太孩子气了。” “我不能让你在你的家族里被人看不起。” 他温言道。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就连鲛姬也忍不住点赞，不过话说回来了，他还是不愿意将两人的私情公诸于众，说白了，还是渣男。 显然那女子被他说动了，不再追问，而是弱弱地说了一句：“您处处都是为我着想，我却这般疑神疑鬼，常觉不安，总是怀疑您是否真心爱我，都是金襕的错，我太孩子气了……” “你还年轻，又是初尝情事，慢慢的你就会明白，我所思之长远，并非只求一夕之欢，而是为我们两人的将来精心谋划。” “届时你成为我的正妻，不知有多少女孩子羡慕你呢，何必急在这一时，徒惹旁人笑柄。” “您说的对，我们两家本就世代联姻，是我妄自菲薄了。” 听他说了“正妻”这两个字，如同打了鸡血一样，那女子顿时有了底气，信心十足地笑了起来。 然而她又问道：“您从前一定还爱过别人吧，为何至今未曾成婚呢？” 那语气，酸酸涩涩的，令人忍俊不禁。 鲛姬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女子真是笨得很，非得要去问情郎的过去，若是他说了，平添一桩烦恼，若是他不说，又是一顿猜疑。 人类啊，真是傻的可爱。 第五百八十一章 福履绥之（三） “金襕……” 果然男子的声音不再是无限地温存，而是隐隐含着不满，甚至责备。 “我也不曾问过你，为何初夜你未曾落红，我能明白你有不愿意回顾的往事，为何你却不能体谅我呢？” “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先前我不是同您解释过了吗？” 那个被叫做金襕的女子焦急地辩解道，全然忘了自己刚才的问题。 那男子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未曾做声，不置可否。 “我可以向您发誓，您是金襕的第一个男人，绝对没有任何人曾经触碰过我一下……” “恩。” 那男子淡淡应道。 渣男！ 鲛姬听着那可怜的女子百口莫辩，不停地解释着，心生不忍，不管孰是孰非，那男子定然也不是第一次，他却半个字不提自己，只任凭那女子想尽办法让他相信自己，恨不得把心剖给他看。 渣男无疑啊，但凡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怜爱之情，怎么可能让她这般难受。 鲛姬摇了摇头，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走。 “可是我觉得你并未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爱我，就算交给你的一点点小事，你都办不好。” “您是说李璎珞吗？” 那女子突然提起了璎珞的名字。 这回就算是天塌下来，鲛姬也绝对不可能走了，偷听什么的，果然还是必备技能，幸好她刚才强忍着恶心听到现在。 “她为人孤僻，又看不起人，我没办法和她成为好朋友的。” 她嗔道。 “玉郎，您为何这般在意她？” “难不成……” “又来了，你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可是您让我关注她又是为什么呢？她不过是菡萏的女儿罢了，让我和她交好？凭她也配？！” “不过是让你观察她身边的人，留意她说的话，特别是她使用的法宝，我可有让你了解她的性格喜好？抑或是她喜欢怎样的男人？” “那倒没有……” “因为我对这个人根本不感兴趣，你明白了吗？她对于我来说，根本就和一件东西没什么区别，我只想知道……”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鲛姬不知道他是发现了自己还是怎么地，总而言之他突然转而笑道：“毕竟你们是同学，你无论做什么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您在担心什么呢？”她仍未释然。 “大人也有大人的烦恼，小孩子是不懂的。” 他轻笑。 “我明白了，您想要处置菡萏真人，但是她行事滴水不漏，所以您只能从她女儿身上找线索，对吗？” 那女子恍然大悟，问道。 “差不多吧……” “为什么您不能直接杀了她呢？反正如今菡萏不在，谁都不能保护她，若是她死了，菡萏一定心神大乱，届时还不是任您摆布？” “若是能无声无息，自然是最好，只是菡萏已然拿回了太极图，若是她追查起来，我反倒成为了众矢之的。” 听了他这么说，那女子终于放下心来，笑道：“您可真狠心，李璎珞虽然顽劣，毕竟也算是个美人，您竟然也下去手吗？” 那男子笑道：“旁人再美与我何干，我已然有了最美丽的金襕娇娇，所以你又在吃什么飞醋？” “嘻嘻。” 那女子笑了两声突然惊道：“哎呀！那可糟了……” 她急道：“对不起，玉郎……我……” “怎么了？” “恐怕我不能帮到您了，因为……” 她絮絮叨叨地开始说着，可是鲛姬却走神了，不会吧，就连躲到了这个什么破道术学院来，都还有人要针对璎珞？甚至想要杀了她？ 上次平湖的听证会不是都过去了吗？已然证明了璎珞娘亲的清白，并且就连旁人眼红的那个位置，如今也不是她的了，为何还有人锲而不舍地想要为难璎珞母女呢？ “不行……” 她喃喃自语道。 一定要去看清楚这男子究竟是谁，听起来他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若是能知道是谁在背后设计这些阴谋，多多少少能帮到璎珞，提高警惕也好。 那女子也一样，分明就是璎珞身边的同学。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解决了这个问题，她是不会安心的。 “既然如此，那也是无可奈何的……” 那男子突然说道。 鲛姬意识到方才自己漏听了一段，连忙屏息细听，却听那男子黯然道：“都过去了，你不用自责了，下次要乖乖听我的话，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是……” 那女子委委屈屈地答道。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理会她了，平日没事就在校园内多走动，寻找有灵气的地方，找到后就告诉我。” “是。我明白的，金襕一定会努力找到落星石，好助您获得其中的星辰之力。” “你误会了，我找那个并不是为了夺取它，只是为了更好地守护它。” “……” “在前代的驭灵馆废弃之时，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这里，没人敢再进入其中，所以这件法宝就这样留在了这里，时间一长，根本就没人知道它究竟埋在哪里，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它的确还在，这也是为何如今驭灵馆可以重启的原因。” “即便外面的世界被邪恶之气侵蚀，此地一样完全不受影响地充满着灵力，就是落星石的神力维系着的，若是有心怀不轨之辈找到了落星石，然后把它带走，整个驭灵馆就会和外界一样，陷入黑暗。” “那样的话，你在这里就不安全了，你还不明白吗？” “所以，我才要找到那件法器，妥善地安排保护起来，这样驭灵馆就能保护你的安全，我也不用担心你了。” “也是哦，以您的能力，一定可以保护好这件法宝的，若是您出手，落星石定然就安全了。” 那女子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看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以为您是想要把它据为己有呢，真是令人惭愧。” “咳咳！” 许是这男子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自然地咳了几声，这才继续说道：“你明白就好，我轻易不能来此，下次我会让人给你送信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 “恩，玉郎……”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挲之声，鲛姬明白了，两人定然是亲热着呢，她连忙循声而去，想要看清说话的二人究竟是谁。 第五百八十二章 福履绥之（四） “同学！” 突然背后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叫住了她，那声音之近，几乎令她怀疑方才自己偷听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 “啊！” 她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你做什么，没声没息走在人家后面，这样很不礼貌好吗！” 心虚的时候她能做的惟一的事情，就是…… 恶人先告状，先下手为强，谁先开口谁有理。 “对不起……” 果然那人立刻就道歉了。 她定了定神，发现说话的竟然是不同的声音，抬头一看…… “啊啊啊啊啊啊……” “你怎么有两个脑袋？！” 她惊叫。 “初次见面，我叫?踢。” “我生来就是两个脑袋，就和你生来就长着鱼尾巴一样。” 两个脑袋说话倒是很有默契，无缝衔接，彼此不会冲突。 对哦，这里叫做驭灵馆，里面奇奇怪怪的学生她也不是没见过，两个脑袋的?踢也不算是什么特别怪异的了。 只不过是刚才偷听别人小两口讲话被发现，她得用夸张的声线来隐藏一下自己的心虚罢了。 “你叫我干嘛？” 她定了定神，问道。 “其实我想去千春馆，肚子饿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这里，找不到路了……” “咦？” 鲛姬愣住了，居然还有人来找她问路，不知道她今天刚来吗？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有那么多的学生，她脸上也没写着“我是新来的”，不过…… “对不起，我也不认识，不过你说的那个千春馆，是吃饭的地方吗？做的菜好吃吗？” 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虽然在这里不能吃人，不过人间的美味她也是领教过的，属实不比人肉差。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那边的口味……” ?踢有点犹豫着说道。 另一个脑袋喊道：“肯定喜欢，在千春馆想吃什么自己拿，你就拿你喜欢吃的就行了！” “像什么油豆腐牛肉粉丝汤，麻辣兔丁，大盘鸡，泡椒牛蛙，樟茶鸭，铁板鳗鱼，墨鱼大烤什么的应有尽有，我就不信没你喜欢吃的。” “对了，还有羊蝎子，冬天啊吃羊蝎子火锅最舒服了，吃完了肉还能拿些涮鱼丸，保管你喜欢。” 鲛姬脸上三条黑线。 “我不吃鱼。” 虽然垂涎三尺，她还是故作矜持道。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她全然忘记了自己还要去捉奸，还要去换书，急急地问道：“千春馆怎么走，我们一起去吧。” “呃……好像……应该是那个方向吧，我感觉那边闻起来香一点……” ?踢没料到她立刻就要去，只能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最后指了一个方向，一边笑道：“我就不去了，我还得回去背书。” “好。” 鲛姬半点没有怀疑，撒腿就往他指的那个方向走。 这回的路倒是很快就走完了，她远远地就看见了大大的招牌上写着四个古朴的大字“千春玉茗”。 房子看上去也古色古香的，很有旧时风情。 想来这里本来是个茶楼，后来喝茶的人太少才会改建成餐厅的吧。 “太香了……” 她几乎是身不由己地往里走去。 ?踢躲在树后，一直看到她走了进去，这才放下心来往回走。 “还以为是个有心机的，原来真是个笨蛋。” 一个脑袋说道。 “你又来了，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在任何人面前都要示弱，唯有这样，才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 另一个脑袋劝道。 “知道了知道了。” ?踢不耐烦地说道。 “你看她是个傻子，三言两语就被你哄走了，说不定人家就是借你这梯子下台阶呢，你还在这沾沾自喜，谁算计了谁，还不一定呢。” 一阵寂静，若是璎珞在此，一定会发现?踢眼中那种让她几乎都以为是看错了的阴冷的目光。 “你也不用不高兴，总之多小心就是了。” “恩。” ?踢回到了刚才出现的地方，张望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去。 “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鲛姬几乎是如鱼掉入了装满鱼饵的水缸里一般，端着盘子就是一阵大快朵颐，虽然她一顿能吃下一个人，然而这里的菜色实在是太好了，而且厨艺简直是星级水平，简直是令人，流连忘返。 “真的再也吃不下了……” 一个声音在她边上响起，说出了她的心声，那一瞬间，她都以为这是自己说的呢。 转眼一看，正是下午茶时间，别人的桌子上都是文文雅雅两个小碟子，慢悠悠地吃茶聊天，唯有自己和说话那人的桌子上，堆满了空盘子和啃下来的骨头。 简直是……满目疮痍。 同道中人啊，鲛姬抹了抹嘴巴，故作文雅地问道：“同学，你也是新来的吗？” “你是新来的学生吗？你好，我叫玃如，是新来的老师。” 鲛姬这才发现那人盘子里的全都是牛羊鸡猪，清一色都是肉，敢情是山里呆久了，一出山就可着肉吃啊。 她不屑地撇了撇嘴，端起自己的牛肉粉丝汤一饮而尽，不服气地问道：“凭什么我们都是神兽，你能当老师，我就得当学生？” 玃如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啃了一口鸡爪道：“你竟然想当老师？不会吧不会吧，坐在下面发呆混时间不好吗？站在讲台上讲得口干舌燥，有什么好玩的？” 这…… 好有道理。 鲛姬顿时打消了去大闹教务处要求自己也能当老师的念头。 “要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做老师啊……” 他嘟哝道。 “不过这回小姑娘真没骗我，食堂的肉果然是管够。” “哎呀！” 鲛姬吃饱喝足，总算想起来了刚才她听到的那些，可是大件事啊，得赶紧告诉璎珞和她娘。 别的也就算了，那些生活作风问题她根本就懒得管，不过事关璎珞，亦提及了一个重要的法宝叫做落星石的，她可不能不管，趁着璎珞她娘还在，得赶紧告诉她。 而且，不管那男的说得何等冠冕堂皇，他在寻找落星石是个事实，若是真的让他找到了，她可不信他只是为了保护它这种鬼话，真要保护，根本就不用找出来，大家都不知道在哪儿，不是最安全吗？ “我不吃了，我得赶紧回去。” “走好不送。” 玃如端起盘子，决定再去巡视一圈。 第五百八十三章 福履绥之（五） 紧赶慢赶，她还是迷路了，最后回到宿舍的时候已近黄昏。 “李璎珞！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她好不容易推开大门，却见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璎珞一个人趴在台子上哭。 “呜呜呜呜……” 她抬头，不情不愿地问道：“呜……什，什么……事？” “你先别哭了，你娘呢？” “呜呜呜呜呜呜……” 这下可好，璎珞哭得更凶了。 “娘，娘亲走了，已经……呜呜呜……你找她有事吗？” “有天大的事！她怎么那么早就走了呢！” 鲛姬急坏了。 “你听我说，我真的听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必须马上告诉你娘。” “呜呜呜……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都不告诉我……” 璎珞几乎是嚎啕大哭，顺势扑入了鲛姬的怀里。 “哎你这倒霉孩子，你别介……我衣服都脏了。” 鲛姬无奈，只能抱住了她，轻轻地作势拍了两下，不是她不想安抚她，只是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把她打晕了就不好了。 不过就她这架势，恐怕只有打晕她才能让她别哭了。 “哎，没办法，我只能先告诉你了，你听我说啊，有人要针对你。” “这也能算是新闻？” 璎珞抹着眼泪问道。 “你人缘这么差的吗？” “差不多吧……” “但是这人不一样，他不是那种普通的讨厌你，而是处心积虑要找你的麻烦，甚至就算杀了你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就连阿染都想杀我……” 说着她又触动心事，大哭了起来。 “不是不是，不是那些鬼门的人，就在我们学校，有人想要杀你，还让你的同学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汇报给他。” “我同学？” 璎珞闻言抹了抹眼泪，掏出纸巾擤了擤鼻涕，坐正了问道：“是谁？”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一个同学叫’金兰’的？” 鲛姬问道。 璎珞无辜地摇了摇头。 “我们班级没有这个人，不过可以让谢大哥去查一下花名册，看看她是哪个班级的。” “对了！” 鲛姬闻言大喜：“你老公也在这，我差点忘了，你等着，我得赶紧把这事儿去告诉他，让他拿个主意。” “你告诉我不一样吗？” “告诉你没用。” 鲛姬站起身来，在璎珞受伤的目光下走了出去。 不过走了两步，她又回来了，谄媚地笑着问道：“呵呵，我忘记了，我不知道上哪儿找他，他在哪儿呢？” 暮色霭霭。 璎珞和鲛姬又一次来到了“千春玉茗”的牌子下面。 “平时我们都是在这里等对方，然后他会陪我吃饭。” 璎珞解释道。 “哦。” 鲛姬一脸平淡地说道。 “你肚子不饿吗？自助餐厅的饭菜可好吃了。” 璎珞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垂涎欲滴的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那么香的味道，难道鲛人族鼻子不好？ “哦，我不饿。” 鲛姬一本正经地说道，下意识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生怕被发现已经在这吃了一下午这个事实。 是么…… 璎珞想起从前她一抓到自己就打算下嘴的那一幕，深深地感到了怀疑。 “谢大哥！” 谢道之总算出现了，不过他似乎不是一个人。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和谢大哥在一起？” 等他走近了一些，璎珞便看清楚了，原来谢道之身边那个一样穿着教职员工道服的男子，额上长角，正是娘亲先前带自己去祭拜的神兽玃如。 她惊讶地问道。 “菡萏真人吩咐我带着玃如前辈熟悉一下校园环境，所以我就带着他在这里转了一圈。” “璎珞，你什么时候拜的师父，竟然连我都不知道。” 谢道之微微笑着，面如冠玉，笑意却不达眼底。 “娘没告诉你吗？” 璎珞好奇地问道。 谢道之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微微摇头。 另一边，玃如一见到鲛姬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方才他跟身边这个小子一见面就告诉他自己哪里都没去过，哪知道好巧不巧地还会遇到刚才一起大吃特吃的鲛姬。 “哈哈哈哈，真是太巧了，徒儿不必多礼，我们进去再说吧……” 他连忙打着哈哈，顺手拍了拍璎珞的肩膀。 谢道之的眉头更深了，跟在了璎珞的身边，一言不发。 四人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鲛姬连忙表示自己没什么想吃的，玃如也是一脸淡然地表示自己暂时不饿，谢道之辟谷，于是最后唯有璎珞一人端了一碗面回来。 “师父，要不要徒儿给您拿些牛羊肉？娘亲说您最喜欢那些。” 璎珞恭恭敬敬地问道。 “不用不用，你吃你的。” 玃如忙道。 璎珞诧异地看着他，十分不解。 “菡萏真人的安排总是出人意料。” 谢道之悠悠道。 “是啊是啊，这个小姑娘总是整一出是一出，从前就闹得我山里大乱，还……” “总之，我这次也是受她所托，万般无奈才出山的，要不然，我才懒得搅这趟浑水呢。” “谢大哥，师父可厉害了，娘亲的……” 璎珞说到一半，对他眨了眨眼，笑道：“以后再跟你说，总之师父超级厉害的！” “不敢不敢。” 玃如自矜地笑了一下，正襟危坐。 “您修炼的是土系法术吧，可是璎珞是凤凰寄魂所在，难道不应该学习火系法术吗？” 谢道之温文尔雅地问道。 璎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这温雅的语气中隐隐含着些敌意。 玃如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下意识地抢着说道：“你不是不收徒弟的嘛，所以娘亲就给我又找了个师父呀。” “对对对，而且我真的是被迫的……” 天地良心，我根本不想要什么徒弟。 谁捡谁要，若是能拱手把这徒弟送人，他开心都来不及。 玃如也附和道。 谢道之抿着嘴没说话，这回就连鲛姬都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偷偷看了一眼谢道之，璎珞更加惊讶了，娘亲为什么没给谢大哥说清楚前因后果呢？而且，谢道之是在生什么气？因为自己没有拜他为师吗？他不是说不收徒弟的吗？ “娘亲说这次要去的地方很危险，虽然她说她一定会回来的，不过，不过……” 璎珞本是为了解释一下让谢道之宽心，然而说到娘亲的真实用意，她忍不住又是悲从中来，好不容易擦干净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第五百八十四章 瞻彼淇奥（一） “要是真的没有危险的话，她根本就不会提什么’我一定会回来的’这样的话……” “娘亲总以为我是小孩，什么都不懂……” “我心里什么都明白的……” “呜呜呜呜……”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大哭了起来。 谢道之眉头都没动一下，顺势就把她抱在了怀里，一边掏出准备好的帕子给她擦眼泪，自己衣服上沾上的眼泪鼻涕什么的就好像没看见一样。 而璎珞只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就恢复了镇定，擦干了眼泪，没事人一样坐正了，微笑道：“对不起，师父，鲛姬姐姐，我就是太担心我母亲了。” 这两人……就是这么相处的吗？ 鲛姬想起刚才树林里听到的那一幕，那些不要钱的甜言蜜语，听上去完全不真诚的承诺和诱导，那些真的只是属于书里的夸张的桥段，看上去花团锦簇，实则各怀心思。 而璎珞和谢道之两人之间如同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一般，把两个人牢牢地牵在了一起，任何人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不需要任何言语，就羡煞旁人。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 玃如倒是又另一番感慨。 他笑容满面地看着二人，几乎是谄媚地说道：“我说，你俩到底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娃啊？” 谢道之闻言不解地扬了扬眉毛。 “您别误会啊，我可不是要逼婚啊，就是，哈哈，我的意思就是，如果可能的话，你们能不能早点结婚，早点生娃？”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谢道之的眉头又不自觉地皱在了一起。 菡萏真人一声不吭就给璎珞找了个师父，这让他不由得不心生警惕，上次阴元华能靠近璎珞，不也是因为璎珞父母的首肯么？难不成，丈母娘对他还是不满意不成？ “主要就是我答应了那个小姑娘，只要她的女儿结婚生子，我就能出师，啊呸，不是，我就能解脱，啊也不对，等一下，她是说，只要我能照看她女儿，保她安安全全地生下孩子，我就能回我的山里去了。” “当然我不是嫌弃你这个徒弟啊，我还是挺愿意保护你的，毕竟你是那个小姑娘的女儿嘛……若是让我看着她女儿受苦，我肯定是看不下去的……对了，徒儿，为师不太会说话，别往心里去。” 玃如语无伦次地说完，谢道之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一点，嘴角也微微地弯了起来。 “明白的，师父，不论您陪不陪在我身边，徒儿永远都敬您是我的师父的，娘亲答应了让我给您做牛做马，我一定说到做到。” 璎珞甜甜地笑道。 谢道之闻言，脸色又是一变。 不过还没待他有机会反对璎珞给人做牛做马，鲛姬就开口了：“你们叙旧的，扯家常的，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我下午在学校里偷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见众人脸上都现出了古怪的神色，她连忙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你们知道落星石吗？” 这下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脸上，鲛姬得意洋洋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在她讲到最后，跳出来叫住她的人是两个头的?踢时，璎珞惊讶道：“金兰我是真的不认识，但是，?踢就在我们班级，他为人还不错，挺仗义的啊。” “看人可不能看表面。” 玃如正色道。 这个人，没事抢我的台词。 谢道之扬了扬眉毛道：“越是对你有所图的人，越是会和你交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若说完全是偶然，虽然并不是不可能，但是从合情合理的逻辑上来说，更有可能你说的?踢就是帮那男子望风的。” “不会吧……” ?踢和要害她的人是一伙的？她还真是有点不敢信。 “不管是不是，以后你离他远一点，尽量不要和他说话。” 谢道之吩咐道。 “恩……” 璎珞低头，有些落寞。 不过鲛姬说的落星石似乎是更重要的事情。 “娘亲跟我说过，驭灵馆的结界就是由一个非常厉害的宝物驱动的，若是没了那个宝物，驭灵馆的结界立刻就会被破坏。” “现在听下来，那个宝物应该就是落星石了吧。” 她问道。 “我对法宝没有研究，不过既然这件法宝被埋在了地下，那一定是有迹可循的，这样吧，这几日大家有空都在四处逛逛，看看能不能感应到灵力。” 玃如满不在乎地说道。 毕竟这可是连太极图都能说送人就送人的玃如前辈啊，什么法宝不法宝的，在他这都是玩具不是吗。 “可是这里到处都是有灵力的人，根本无从分辨啊。” 鲛姬问道。 “啊！” 璎珞突然明白了，为何那人要找自己，要留意自己的动向。 “我懂了……” 她悄悄地附耳在谢道之耳边几乎无声地说道：“五行镜。” “你带来了吗？” 谢道之忙问。 “恩。” “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鲛姬问道。 “玃如前辈，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去寻找落星石。” 谢道之突然说道。 “也许我已经明白了那男子为何要关注璎珞的动向，若是我们真的去寻找落星石，也许正中他下怀。” “原本他找不到落星石，一点线索也没有，而如今我们知道了这件事，就有可能去寻找，璎珞，璎珞有一件东西，也许能够很快就能找到落星石，这也是为什么他这般劝那女子和璎珞交好的原因。” “鲛姬，也许他已然发现了你在偷听，故意让你听到这些，就是为了让你告诉我们，让我们出于好奇心去寻找落星石。” “璎珞，你娘不告诉你这个秘密，也许正是怕你去找。” 他正色道。 “我滴妈呀……” 听完他的话，玃如第一个赞道：“你也太聪明了吧！怪道那小姑娘的女儿也能被你骗到，她可是我见过的最能使坏的了，可是我觉得你俩简直是不相伯仲啊！” 这夸人的话，听上去，怎么就那么令人开心不起来呢…… 璎珞担心地看着谢道之，却见他微微笑了一下，似乎已然不再介怀自己新认的这个师父了。 真是怪哉，师父这样不会说话的人，竟然也能得到谢大哥的认可吗？ 第五百八十五章 瞻彼淇奥（二） “你们就要回去了吗？反正天色还早，我们再逛逛吧，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玃如在璎珞终于吃完了面的时候总算是没忍住，又拿了几块小羊排打包回去准备当夜宵，所以当鲛姬提出要四处走走的时候，他立刻拒绝了，表示要回去先备备课。 三人看着他手里的打包盒，都选择了拒绝相信这个不靠谱的借口。 璎珞笑道：“师父您老人家也是一样初来乍到，不如我们一起去珍宝馆看看吧，那里有好多厉害的法宝呢，就算不买，开开眼也好呀。” “开开眼？” 玃如立刻就不服气了：“不是我说，我还真不信你说的那什么珍宝馆里能有我没见过的法宝。” “离这很近，几步路就到了哦……” 璎珞还没说完，鲛姬先激动了：“去去去，必须去，我得去看看我的六通烛会不会也在那里。” 这应该不太可能吧…… “那个什么珍宝馆是卖法宝的吗？”玃如问。 “恩，其实也不能叫珍宝馆，它正式的名字叫遗玉馆，只不过我觉得叫起来太拗口了。” “爰有遗玉啊……” “对！门口牌子上就是这么写的。” 璎珞赞道：“师父太聪明了，都没见到就能猜到这名字的来历。” 谢道之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基本操作吗，只有你一个人猜不到这名字的出典吧…… “你们读书人就是懂得多。” 鲛姬也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行吧…… 谢道之无语，唯有跟在璎珞后面，一起往遗玉馆走去。 虽则这里是道术学院，不过奇奇怪怪的生灵真的很多，一路走过去，几乎像是百鬼夜行，却少了那种恐怖之感。凡人和神兽们谈笑风生，倒是另一番繁华景象。 璎珞晚上很少出门，难得今天人多势众，却见渐黑的夜色之下，漫天的星火燃起，美不胜收。 “原来驭灵馆的夜晚是这样美的。”她忍不住叹道。 “你不是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了吗？” 鲛姬奇道：“之前你没出来玩过吗？” “恩。” 璎珞点头，却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踢！” 她忍不住小声地叫了出来，拉了拉谢道之的衣角，悄悄地指着一个方向。 “对，就是我之前遇到的那个人……” 鲛姬也发现了他，要不发现也是挺难的，毕竟这里神兽虽然多，有两个脑袋的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而?踢也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回过头来，发现了面色有几许尴尬的璎珞，以及下午遇到过的鲛姬。 “嗨！” 他招了招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你，李璎珞。” “勒个死你的朋友吗？” 他指着鲛姬问道。 “恩，鲛姬是新来的同学，明天就会和我们一起上课了。” 璎珞忙道。 “下午我已经认识她了，小鱼人，你的尾巴可真漂亮。” 另一个脑袋说道。 说话间谢道之和玃如也走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拉住了谢道之的手，?踢愣了一下，犹豫着问道：“班上女生都说你喜欢搞师生恋，原来死真的啊。” “姚袈说的吧……她见过我和谢大哥一起吃饭……” 璎珞垂下了眼眸。 什么叫喜欢搞师生恋，只不过恋人正好也在学校教书而已嘛……同样一件事情，姚袈非要说的那样难听。 “好像死地，不过弄不用放在心上，爱上自己的师父也不死什么过分的事情，就连爱上神兽的人类都不少，那岂不死更离谱！” ?踢的另一个脑袋说道。 “啊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 玃如连忙跳开三尺远，连连摆手道：“她可没爱上她师父，你可别胡说啊，我可是一头守身如玉的鹿，人类这种情情爱爱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玃如……？” ?踢惊了一下，问道：“你死她师父？” “你们这关系可真够乱的啊……” 另一个脑袋及时补刀。 谢道之闻言皱眉，璎珞却没有生气，后知后觉地笑道：“师父和鲛姬都不熟悉这里，我和谢大哥只是带他们四处逛逛罢了，我们要去遗玉馆，你呢？不会刚巧是顺路吧！” “还真巧，我也去那里。” ?踢点头道。 “遗玉馆每个月圆的晚上都会展示馆内的珍宝，今天刚好死满月。” 那么巧？ 璎珞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果然一轮明月高高悬着，圆滚滚的让人看着就心喜。 不过…… 熟悉的冰冷感袭来，月轮这太过规整的圆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这一切都不过是个梦境，会不会一睁开眼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砰！”得猛然一声响，她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才发现天空中又升起了一片火焰，原来是有人在放烟花。 “这可不死什么烟花。”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踢说道：“那死火焰符，在朱墨馆就有得卖，即便是修行水系的人也能用来放火。” “朱墨馆……” “恩，那里有各种符纸出售，只不过都很贵，倒也有便宜的，不过那些都死学生们练习的作业，施放的效果可能和你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哦，我自己也会画。” 她点头道。 然而她会的都是些基础的，防御符啊，感应符啊什么的，基本上人人都会而且用处不大。 “不过传送符这种就算买了也没用，我们处在学院的结界内，就算用传送符也是传送不出去的。” “据说从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才会酿成那桩惨剧。” ?踢黯然道。 “什么惨剧？” 璎珞突然想起来之前娘亲答应过要告诉她驭灵馆从前废弃的原因，结果一来二去的她就给搞忘了，娘也真是的，不想告诉她也不用扯东扯西地岔开话题呀…… “你不会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吧？” ?踢惊讶地看着她。 璎珞回头看了看谢道之，果然他的神色也很凝重，却并没有什么好奇之色。 “谢大哥，你也知道吗？” “知道一点。” “究竟是怎么回事？”鲛姬耳朵竖了起来，凑了过来。 “不是什么好事，何必旧事重提，要我说，过去的都过去了，如果纠结于从前的恩怨和羁绊，又如何能让那些死去的人心安呢？” 玃如摇头道。 第五百八十六章 瞻彼淇奥（三） 一阵悠扬的琴声突然响起，所有人都围了过去，而周围的喧哗却安静了下来。 “要开死了。” ?踢说。 鲛姬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们应该请我去弹琴，这琴弹得毫无灵魂，根本和我的琉璃七宝琴没办法比。” “你进学校的时候，琴没被收走吗？” 璎珞奇道。 “没有啊。”鲛姬一脸茫然。 据说所有的武器都会被没收，不过她的五行镜因为看起来就是一个小镜子，所有根本没人管。 也许检查的人也不知道鲛姬的琴就是她的武器吧，她只能这么猜想了。 “总不能我过来找我们鲛人族丢失的法宝结果还搭进去一个法宝吧，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鲛姬皱眉道：“就算要我交给他们我也不会交的。” “是哦……” 璎珞喃喃道。 自己也就罢了，镜子什么的其实平日里不太会用到，但是有些人本来是使剑的或者使暗器的，一进来武器就被收走了，那和赤手空拳有什么区别？若换做是她，她也不乐意。 原以为琴声过后，法宝们就会被摆出来展示，谁知道人群只是自发地排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依次往“爰有遗玉”那块招牌下的小门里走。 “每次只能进去几个人，一路参观完就出来的。” ?踢说。 “之前你见过那些宝物吗？”璎珞问道。 “我自然每次都来参加的，其他人也死，不然哪有那么多人排队。” “这么好玩的事情我居然到今天才知道。” 璎珞无语。 没有朋友就是不好，就连这种活动都没人叫她去参加，谢大哥未必不知道，不过他本就是不爱凑热闹的，而且…… 她都能想象他会怎么说，肯定是面无表情地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好现在鲛姬来了，以她八卦的性格，以后自己肯定不用打听都能知道周围的家长里短。 “怪不得刚才那群人一窝蜂地就围上去了，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结果是抢个排队的好位置。” 鲛姬有些不耐烦：“要不我们还是走吧，看这小破屋也不像有什么宝贝的样子。” “我没意见。” 玃如立刻表态。 谢道之也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最好她立刻马上跟着自己离开，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最是是非之地，他可根本都不想进去。 “哎哎哎，好吧好吧……” 璎珞无奈道：“?踢，我们先走了，明天见。” ?踢惊讶地看着他们转身就走，几乎是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他说了这么半天，几乎把珍宝馆吹得天花乱坠，这几个人居然就这么说走就走了？他们没有好奇心的吗？ “不如我们去朱墨馆看看有什么好玩的符可以买吧，反正大家都在这看宝贝，那里肯定没什么人。” 几人离开的时候，?踢就听到李璎珞这么说道。 早知道他就不提什么朱墨馆了，谁知道这几位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异类，哪里人少往哪儿去。 “菡萏！” 刚走进挂着“朱墨焚香”招牌的大门，一名女子就尖叫了一声，又哭又笑地扑了上来。 “甜甜，你怎么知道我来了的？好久没见你了，你还好吗？” “我已经把我们家那口子骂了个半死了，那什么垃圾的判决，简直是天怨人怒，对不起啊，甜甜！” 这位是谁？ 璎珞连忙退开一步，行了一礼。 既然对方和母亲是故交，甚至不以道号相称而直呼小名，那就肯定不是坏人。 她微笑道：“夫人，您认错了，我是菡萏真人的女儿，我叫李璎珞。” “啊？” 那女子不敢置信地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点头释然道：“对哦，我是说抱起来感觉有点不一样，她哪有你这么瘦！” 璎珞苦笑了一下。 她懂，对方这么说是实在太含蓄了，直白一点的话就是自己的胸太小，跟母亲完全不一样。 “哎呀，初次见面，我都没什么见面礼，这可怎么是好。” 她说着冲到多宝格前，抽出一只木头做的小盒子塞给她，笑道：“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里面的符全都送你了，都很好玩的，我自己留着玩的，你快拿着。” “谢……谢谢。” 这可真是却之不恭，璎珞想着不过是几张符而已，便揣着那小盒子道了谢，又问道：“夫人，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的名讳呢，下回见到母亲，我可以向她转达您的关心。” “啊！我都忘了介绍自己了，我姓顾……” “你就叫我阿渺就行了，渺小的渺。” 姓顾……这回璎珞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甚至母亲有没有这样一位朋友她都完全不知道。 “多谢您了。” 她指了指怀里的小盒子，甜甜地笑了一下。 “店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你先玩着，下回我再正式给你备见面礼。” “您太客气了。” 璎珞打量了一下四周，果然大家都去凑热闹了，店里除了这位夫人，就只有两三个闲逛的学生正好奇地看着这边。 “今晚遗玉馆有秘宝展示，你们怎么不去看？” 顾夫人已然恢复了镇定，悠哉悠哉地坐在了太师椅上抿了一口茶，笑道：“据我所知，今晚的宝物可是非常特别的哦，你看看，店里的伙计都向我告罪跑去看了，害得我只能一个人在这看店。” “原来每次展示的宝物都不一样吗？” 璎珞忙问道：“今晚展示的是什么呢？您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们还是亲眼去看一下吧，上一次那件宝物现世，还是百年前的事呢。” 顾夫人眨了眨眼，笑着说道。 “快去看看吧！我这儿你们随时都能来，不过最好玩的符在我这个盒子里都有，放在店里卖的不过是寻常的符纸罢了。” 原来这盒子里的符纸还是定制版的，璎珞顿时有些不安，还以为不过是寻常符纸，收了也就收了，若是非常珍贵的东西，那她也太不客气了。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微微红了脸，为难地拿着那个盒子，直接拿走实在太厚颜了，想要还给她又觉得太不礼貌了，这可怎么办？ “小徒儿，别同她客气了，当年她和你娘可没少折腾我山洞里的宝贝，几张破符纸值当个什么劲儿。” 破符纸？！ 顾尘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就要骂人，待看清了来人却如被定身了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 她的表情变幻莫测。 纵有千言万语，一时间也是相对无言。 最后她终于挤出一句：“你不是说再也不收徒了吗？” 第五百八十七章 瞻彼淇奥（四） “没想到师父竟然也认识她。” 璎珞和谢道之从朱墨馆走出来的时候，刚才欢快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默，就连鲛姬都有些唉声叹气。 “我觉得她看你这位师父的眼神，可不像是欢喜。” “说不定其实他们是仇人。” 鲛姬说。 “不会吧……” 璎珞站住了脚步。 “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谢道之连忙拦住她：“鲛姬说的没错，那两人不像是旧友重逢的欢喜，不过要说他们有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还得去排队看宝贝呢，就算他们两个打起来，我们在边上也没用，你说你是帮谁好呢？一个是你娘的朋友，一个是你师父。” 鲛姬没心没肺地笑道。 “不过说起来我觉得拿人手短，你应该还是应该帮那位大婶。” “人家明明很年轻。” 璎珞忍不住嗔道，劈手打落了鲛姬伸向自己怀中小盒子的手。 “我就看一下嘛。” 鲛姬吐了吐舌头：“是怎样特殊的符纸，我可从来都没见识过，不过你们人类的这些小把戏都是花架子，什么火焰符，传送符我都不稀罕，只是觉得很有趣罢了。” 璎珞忍俊不禁，明明就是很感兴趣，偏要说自己不稀罕，这语气和邬先生还真是同出一辙，难怪鲛姬会看上他，这两人性格还真是差不多。 “回到宿舍再看哦，现在不准打开哦。” 她把盒子交给了鲛姬，嘱咐道。 “啊？” 鲛姬接过了小盒子，一脸的为难，几乎都要抓耳挠腮了，这是要急死她吗？ 三人一起往回走，却见远处那长长的队伍似乎短了许多，原以为会展出许多法宝，可是听那位朱墨馆主人的话语，似乎每次展出只有一件宝物，难怪参观的队伍虽然长，排队时间却并不离谱。 “我总觉得这个遗玉馆，有点问题。” 谢道之仍然皱眉。 “哎哟，就看一眼，看一眼我就走。” 璎珞拉着他的胳膊嗔道：“你也太小心了，驭灵馆应该还是很安全的，不然娘亲怎么放心把我丢在这。” “再说了，那么多人进去，也没见有人出事啊。” 她指了指一片宁静安详的夜幕灯火，说道：“要是有什么变故，不早就闹腾起来了？” “而且，刚才那位夫人显然也认识这里的主人，否则怎么能知道今晚的展品是什么呢？想来这遗玉馆的老板一定也不会是个坏人。” 这逻辑……粗听好像没什么毛病，但是…… 谢道之摇摇头，他的直觉并不是每次都准确的，就好像那次在狐狸洞里，他明明感觉到了那气息，结果却出乎他意料地顺利，根本就没有发生他担心的事情。 也许是他过于多疑了吧。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提醒道：“总之我们都要小心，注意观察周围，若是真有什么变故，哪儿还来得及。” “谢，谢大哥？” 一个娇柔的声音不敢置信地唤着他，谢道之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站在了璎珞的身边，这才回头看去，却见一身白衣胜雪的仪宁眼中一片皎洁月光，清冷高华的气质一如往昔。 这回轮到璎珞皱眉了，这位显然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满心满眼都只看见她的谢大哥了。 不过，外面的情况真的这么糟糕了吗？就连玉书真人都自顾不暇，不得不把仪宁给送来了吗？ “谢大哥，您，您是这里的老师吗？” 仪宁的确是没看见李璎珞，不过却发现了谢道之身上的教职员工的制服法袍，还真是心明眼亮啊。 “仪宁女仙，在下全都是因为受了菡萏真人的嘱托，如今的确是在驭灵馆供奉教职，不过在下才疏学浅，实是惭愧。” 谢道之拉紧了璎珞的手，不卑不亢地说道。 这话说得，几乎没直接叫菡萏真人丈母娘了，有必要说的这么明白吗？璎珞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在她印象里，谢道之从来不会主动和人解释这么多，若是旁人，最多一句“恩”已经算是搭理人了。 今晚的月光是真的超级超级明亮，然而仪宁也是在他说了之后才发现了他身边的李璎珞，不知道是她太低调还是太不显眼，仪宁闻言脸上一白，愣了一下才勉强开口：“李璎珞，原来你也在。” 什么叫我也在，我一直都在好吗？ 璎珞无奈地笑了一下，刚要上前和她打招呼，只见仪宁一扭头几乎是转身就走，连她身边的同伴都没料到她会这般失礼，连忙笑着对着谢道之挥挥手，追了上去。 目送着她离开，两人都在原地没动。 “呵呵，真奇怪，当初我那样……讨厌她，如今倒觉得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反而见到她觉得很亲切，真是奇怪呀……” 璎珞笑着打哈哈，不过她说的也确实是内心真实的感觉，当初她恨自己不会念诗不会那些礼仪，更恨仪宁偏偏要上赶着追谢道之，不过真要说起来，也许更恨的倒不是仪宁，而是没用的自己。 时过境迁，此时再回想起从前，只觉得自己很幼稚，很可笑，对于仪宁，倒是多了怜悯和释然。 “本来她就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谢道之面无表情道，语声冰冷。 感觉到握着的小手使劲抽了一下，他连忙握紧了她的手，笑道：“你放心，以后但凡她要找我说话，我就先提你，我倒不信她还能聊得下去。” 璎珞刚板起来的的脸忍不住笑了出来，嗔道：“你这话说的，你拿我当挡箭牌吗？你就不能直接说，请你以后别来找我说话吗？” 谢道之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失笑了：“也是，真正性情高洁之辈，何须执着于虚礼。固之丰华，不如曼之直率。是我狭隘了……” 等等，他这又是在说啥？ 璎珞半个字都没听懂，这回她可没有藏着掖着，笑道：“你说的我完全都不懂，不过我刚真是开玩笑的。” “哪有对女孩子这样说话的，传出去只怕大家都觉得你是个怪人。” 她笑道。 “也好啊，那就没别人来找我了。” “那还有昕离子呢，她要找你你可逃不掉。” “她只是在你面前表演一下而已，毕竟如今她最恨的虽然是你，最怕的却是柳七郎。” 第五百八十八章 瞻彼淇奥（五） “我是真的没明白她为什么会恨我……简直是半点道理都不讲……莫不是她自己谎话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 璎珞皱眉。 “砰！”得一声巨响，两人一起看去，却见“爰有遗玉”的招牌之上，一片紫色的火焰一下子烧了起来，几乎一下子就烧到了遗玉馆最高处那雕梁画栋的阁楼。 “铃铃铃铃铃……” 璎珞仔细看这才发现八角阁楼的每个檐上都挂着一个铃铛，正是那铃铛一起响起，这才清晰地听见了铃声。 等一下，为什么这样的构造看上去很是眼熟。 她突然想起来昆仑虚里，西王母的灵塔之上，也是挂了无数个铃铛，每一层的八角之上都有铃铛，比这多了数倍，但是这设计显然是一样的。 难不成，遗玉馆楼上也藏着谁的灵体吗？ 这个念头不过是一瞬间从她心中划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火势给吸引了过去，却见紫色的火焰中，明亮的光芒投射出一个巨大的形状。 “出什么事了！” 璎珞问道。 “不知道。”谢道之摇头，没有上前一探究竟，反而带着她走远了几步，离遗玉馆越来越远了。 “咦，鲛姬呢？” 璎珞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这……这爆炸，不会和她有关吧……” 她指着那紫色的火焰，瞠目结舌地说道。 “鲛姬是修炼心系的，可是我从来没见她用过火，她不是水族吗？” “应该不可能和她有关吧……”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不过鲛姬人呢？ 谢道之皱着眉，眼见那紫色的火焰越来越高，明亮的形状如同…… 不会吧…… 他隐隐猜到了一个轮廓，但是这不可能吧…… 在遗玉馆楼下排队的学生早就作鸟兽散，也有人呼喊着众人救火，但是这火焰显然不属于凡间的凡火，要用什么救呢？ 八角的阁楼越烧越旺，就连铃铛的声音都慢慢弱了下去。 这样下去整个遗玉馆都会烧起来的，里面的人怎么办？ 璎珞拉紧了谢道之的手，恳求道：“里面还有人呢，而且，说不定，鲛姬也在里面。” “要不，我们去找师父来帮忙？” 她弱弱问道。 “不用，你看……”谢道之指着天空。 璎珞抬头，这才发现紫色的火焰已然动了起来，如同变幻的星空中星座的形状不停地变化一般，那分明是一只动物的形状。 似马非马，似龙非龙。 头上长角，身体如同什么猛兽一般，这是火焰什么神兽所化吗？ “麒麟。” 谢道之说出这两个字之后，璎珞再看那形状，那是怎么看怎么像，分明就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在空中徘徊，一爪子拍下去，那八角的亭子就带着火焰倒了下来，幸而人群已然散开，谁都没砸到。 “麒麟？” 她惊讶地问道：“难道这就是今日遗玉馆展出的宝物？麒麟？” “是因为没关住所以麒麟出来闹事吗？遗玉馆的主人一定能把它抓回去的吧？” 她问道。 谢道之的眉头已然舒展开了，他轻笑道：“应该不是，这并不是真正的麒麟，也不是什么宝物，这回鲛姬可闯祸了。” “救命啊……” 方才璎珞还在担心的鲛姬从不知道什么角落窜了出来，一边喊一边把那个小盒子塞进了璎珞的怀里，躲在了两人身后，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很好奇！” 她的手上还抓着一片圆圆的东西，见两人一起看她，连忙把那圆片也塞给了璎珞，摆手道：“不能怪我不能怪我，我只是好奇而已，谁知道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你都做了什么了？” 璎珞忙问道。 手上那个圆片挺厚实的，不其然地，她想起了应龙身上的龙鳞，似乎也是这个质感。 该不会…… 她举高了那个小圆片，对着光芒处仔细地看去，果然那圆片之上一轮一轮密密麻麻的纹路，如同树根上的年轮一般，一圈又一圈，显然这不是什么玩具，而是…… “这该不会是麒麟的鳞片吧！” 她惊叫道。 “是你把麒麟放出来的？” 鲛姬弱弱地点头，又连忙摇头。 “是我，不过不是我放的，我只是拿起了这鳞片看了一眼，它就自己出来了……” “那还不是你放的？” 她总算明白了，肯定是鲛姬刚才趁着自己和谢道之不注意，偷偷打开了盒子玩，又一个手贱把麒麟给放了出来。 “这可怎么办？” “我们可闯祸了！” 她连忙问谢道之。 “你还乱动什么了？” 璎珞不敢再打开那个小盒子，忙问道。 “没没没，我就拿了一个鳞片，闹成这样我哪还敢乱来，自然是立刻就跑来找你了。” 鲛姬连忙正色道。 璎珞瞪了她一眼，不过这盒子也是自己交给她的，说起来这也不能完全怪鲛姬。 围观的人群中，她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三个头的双双实在是太显眼了，璎珞想起刚才似乎看见她是顺着人流和大家一起从遗玉馆出来的。 她身边站着的是温文尔雅的因因乎，因因乎美丽的大眼睛正严肃地看着天空，似乎很是诧异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璎珞下意识地没有上前打招呼，没有看到?踢，他刚才不是就在这么？难道南海四杰没有约好一起来看宝物吗？ “你快把它收回去啊。” 鲛姬催道。 “我哪知道怎么收啊！” 璎珞跺脚道。 不过好在麒麟没有再喷紫色的火焰了，而是在遗玉馆的屋顶上闲庭漫步起来，似乎也十分迷茫。 若不是它刚才把遗玉馆的屋顶给烧了，璎珞还觉得它挺可爱的呢。 紫色的光芒构成了它的身体，如同紫色得火焰在熊熊燃烧一般，夜空中看上去十分美丽。 这和当初……比试中召唤出来的神兽还真是很像啊，璎珞突然明白过来了，怪不得谢道之说这并不是真正的麒麟，这不过是用麒麟的鳞片做的一张符而已，能暂时地召唤出麒麟的幻象，仅此而已。 只是在道法高深的前辈手里，这麒麟一定是能让对手意料不到，攻其不备的利器，不论是对战还是自保都是非常有用的符纸。 而自己和鲛姬根本就不会控制召唤出来的神兽，白白浪费这一张符纸。 ：。： 第五百八十九章 绿竹猗猗（一） “你看，谢大哥。” 璎珞举起刚才那片圆圆的鳞片，只见它原本深邃的颜色和纹路似乎正在慢慢变淡，与此同时，那鳞片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薄。 “恩，你看。” 谢道之指着天空中紫色的火焰，那火焰的颜色刚才明亮得能够照亮天际，而如今却似乎变得暗淡了一些，如同空气中残留的一缕芬芳一般，正在慢慢消散。 遗玉馆的火焰已然慢慢熄灭了，最终遭殃的不过是那一个楼阁而已，哦对，还有半个屋顶，幸而驭灵馆内不下雨，不然遗玉馆可就遭殃了。 “不见了……” 璎珞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鳞片就这样消失在了空气了，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而空中的那只麒麟也最后迈入了星空，消失在了月色之下。 唯有倒塌的阁楼残骸证明了这一切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了的。 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去，遗玉馆的灯火却没有熄灭。 排了半天队的人在门口小道童的拒绝下，抱怨了几句只能离开，而璎珞和谢道之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用责备的眼神看向鲛姬。 “不关我事，我走了，再见！” 鲛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走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喂！你给我站住！” 璎珞娇叱，不过鲛姬充耳不闻，脚步一点都没停。 “啊！她可真是……” 璎珞气坏了。 太不负责任了！ 谢道之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劝道：“罢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她能说出真相，把东西还给你就不错了。” “可是最起码她也应该去向店主道歉啊！” 毕竟把人家屋顶都烧了，而且那个阁楼看上去也不简单，若不然，怎么会八角都挂铃铛呢？ 说不定里面藏的是什么特别的宝物，如今就这么一把火被烧了，要是她是店主，岂不是要气死！ “没错，我们得去道歉。” 谢道之神色不变，镇定自若地说道。 “！！！！” 璎珞无语。 最生气的就是这一点了，分明知道不可能就这么当事情没发生过的，鲛姬闯了祸就跑了，那不就是让自己和谢道之去当炮灰吗？ “不用太生气，我们两个说起来也有责任，你就当是我不小心打开了盒子，不小心放出了灵兽，不就好了吗？” “若是店主责难，我们就诚心道歉，并且按照他的要求赔偿他的损失就好了。” “那怎么可能！” 璎珞气呼呼地说道：“我这辈子就没见你’不小心’过，我不是害怕赔偿，我们本来就也有责任，我就是气不过鲛姬一点都没担当，该她说清楚的事情偏要让我们来背锅。” “换个角度想，也许这就是注定会发生的一个契机。” 谢道之正色道。 “如果能因此见到遗玉馆真正的主人，我倒要感谢鲛姬，这个地方里里外外都透着诡异，若不是麒麟放火，我都还没注意到那个灵塔。” “哎？你也发现啦。” 两人已然走到了遗玉馆的门口，方才拦人的小道童已然不见了，灯火通明的大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璎珞指着地上的残骸中，一个带着青绿色金属光芒的铃铛，皱眉道：“这个铃铛果然和我见过的差不多……就在昆仑虚……” 她上前一步，想要捡起那铃铛仔细看看，却被谢道之拦下了。 她惊讶地抬头看他，却见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明亮的大门内，一个巨大的屏风。 来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久负盛名的遗玉馆内部长什么样，然而这里比她想象的更加华丽，更加古朴。 严格遵守古时规制的正门内，玉石做的屏风似乎是透明的一般，然而上面浮现的花纹却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端详。 因为从每一个角度，似乎都能看到不同的图案。 每一幅图案中，都有不同的人物。 璎珞不认识那些人，不过从每个人的装扮和特殊的外貌、武器来看，似乎这些都是神兽和法力高深的道人，画面的内容有的生动，似乎在讲述一个个的故事，有的十分呆板，只是普通的人物肖像画一般，然而绘制得十分逼真，所用的武器或法宝都清晰可见，就连面目和神情都栩栩如生。 不期然地，她想起了昆仑虚大厅长廊上那一幅幅的壁画。 那里描绘的都是上古时的神，这屏风上画的难道也是吗？ 屏风之后又是怎样的呢？ 她正待绕过屏风，却被谢道之拉住了手，他轻咳一声，扬声道：“晚辈谢道之负荆请罪而来，还请此间主人责过让之，斥嗔训诫，绝无推诿之理。” “哎，进来吧，把门关上。” 里面果然有人，而那人只是长叹一声，璎珞便听见了清脆的瓷器声，应是上等的茶具碰撞之声。 谢道之依言带上了大门，和璎珞往里走去，只见大厅里各色多宝格陈列得十分雅致，没有一般店铺那种密密麻麻的臃肿感，倒似走入了书房一般，有一种闲散优雅之美。 一名老者坐在了桌前，果然正在饮茶，见他们进来了，叹道：“哎，我吩咐了留门，就是等等看有没有人来告诉我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看来，只能是你们两个了……” “对不起对不起！” 璎珞连忙下意识地鞠躬，连连道歉。 谢道之倒也没阻止她，而是微笑道：“大错已成，我们二人空谈歉意也是无用，不如请老先生带我们去看看麒麟弄坏的地方，我们一定设法为您修复。” “这倒也不用……” “我们是真心想要赔偿！” 璎珞忙道。 谢道之微微扬眉，嘴角弯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老者。 “真的不用了……” 那老者似乎有些招架不住璎珞的热情，连连摆手。 “真的是非常抱歉，我们一定要赔偿您损失的，若不然，我心中一直都会不安，毕竟是我们把您的阁楼给烧了。” “您在阁楼里放的都是些什么呢？不管是什么宝物，我们都会倾尽全力赔偿的！” 璎珞殷切道。 第五百九十章 绿竹猗猗（二） “啊……不过是些杂物而已，既然你们已经诚心诚意地道歉了，不如就算了吧，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那老者有几分不安地说道，半句不提阁楼里的是什么。 就连璎珞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他的反应，不像是被刚被人烧了屋顶那种气愤，倒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甚至都觉得，他自己都根本不知道阁楼里有什么。 “老爷子，能不能请主家出来见一面，我们真的很有诚意的，是真心想要为你们挽回损失。” 璎珞柔声道。 “啊？我就是这个店的老板。” 老者忙道：“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别人，每天我都在店里的。” 每天都在店里的人，那不叫老板，叫掌柜的吧…… 璎珞即便不做生意，也能明白这里面的区别。 她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呵呵……” 一阵笑声从内室里传了出来，那是十分年轻的男子笑声，随着那笑声，着骑装的少年男子走了出来，长长的黑发用一支白玉冠束起，披散在了脑后，和身上的骑装十分不相配，看上去令人有种违和感。 “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糊弄过你们二位。” 他爽朗地笑道。 见他走了进来，老者立刻起身向他行了个十分庄重的古礼，显然这里以这少年男子为尊。 “司琼，你退下吧。” “是。” 少年男子翩翩然地走了过来，自来熟地拉起了谢道之的手，笑道：“谢家哥哥，说起来我们两家还是颇有渊源的呢，您也许还记得我叔父。” 谢道之皱眉，那少年男子却并没有任何不自在的样子，转头便笑着招呼璎珞道：“璎珞妹妹，虽则菡萏真人和我叔父平素并无来往，然而我们一族的族长和您母亲从前关系可是很好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和你提起过。” “好像没……” 璎珞犹豫了一下，诧异地问道：“您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吗？这么年轻？” 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学生啊。 “恩，说起来我们还是同学呢，你好，我叫姬琴。” “姬……” 这个姓对她来说太过陌生了，甚至在脑子里转了转才明白到底是哪个字，不过既然和母亲是好友，她对他的印象一下子好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不好，都是我学艺不精，才会把你们家的屋顶给烧了，实在是，非常抱歉。” “你们二位是来看我们馆内的秘宝的吗？” 姬琴没有接她的话茬。 “恩，是呀，不过现在……” 璎珞不好意思地搓手道：“对了，您家的族长是谁？下次若是见到我娘，我好告诉她。” 姬琴的神色明显一滞，他镇定了一下，这才微笑道：“真是抱歉，都是我自视过高了，族长讳嘉玉，是我们姬氏族人所仰望的最为尊贵之人，以至于我都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不知道他。” 璎珞微笑点头，却转向谢道之，面露疑问之色。 “他们族长叫姬嘉玉，就是那天问你母亲话的人。” 谢道之悄声说道。 “哦，那个白头发的。” 她小声道。 母亲的确是提起过此人的，说他是可以值得相信的人，只是方才她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念及此处，她对眼前这少年再无任何怀疑。 “对，就是那个白头发的。” 姬琴忍不住笑了一下，显然把他们二人的耳语听得清清楚楚，也并没有掩饰的意思。 他指着内堂说道：“来都来了，顺便也请二位参观一下今日展出的秘宝吧，不知道二位是不是有兴趣。” “有！” 璎珞连忙抬脚跟上。 谢道之无奈，唯有摇头尾随其后。 外面的大堂多由多宝格装饰，想来是平日为了摆放商品之用，而外堂至内堂的长廊之上，三三两两地装饰着字画，看署名都是历代名人，每一位都非常著名。 著名到什么程度呢？就连璎珞看了名字都认得出是谁，每一个都是如雷贯耳的各朝各代的大咖。 “欧阳修？” 不能吧。 “这是真的吗？” 璎珞指着她能认出来的这一副字，愣愣地问道：“这一副是真迹吗？” “恩。” 姬琴轻描淡写地说道。 “真的是那个欧阳修？” “恩，那边还有一副他的画，不过我觉得他画得并不好，一股匠气。” 姬琴不以为然道。 “只是这里走廊太空，才随便拿了几张字画来挂一下，若是你不喜欢，下次我让人换了就是。” “没没没，我没有……” 璎珞连连摆手。 她哪有那个资格不喜欢？ 那可是大文豪哎，居然这少年还嫌弃人家画画画得不好。 一路步入内堂，姬琴纡尊降贵地亲自为二人打起帘子，璎珞简直有些受宠若惊，然一入内，却清楚地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躲在了墙边的书架后面。 姬琴似乎是没看见，跟了进来，微笑着问道：“如何？二位可认得这件宝物吗？” 璎珞狐疑地把目光从书架后收了回来，却见四方的玻璃柜里，灯光照射之下，一柄小小的扇子熠熠生辉。 绿色的扇柄，绿色的扇面，上面一根一根的脉络看上去倒像是…… “叶子？”璎珞问道：“这是叶子做的吧……” “芭蕉叶！” 她自言自语。 “对。” 姬琴微笑。 看来传闻中李璎珞不学无术的确是事实，就这样摆在她面前了她都认不出这是什么法宝吗？ “传闻中芭蕉扇有两把，一把能生非凡间之火，一把能灭非凡间之火，却不知道这一把是哪一种呢？” 谢道之问道。 对哦，芭蕉叶子做的扇子，这不就是芭蕉扇嘛。 璎珞连连点头。 “哇，谢大哥你太厉害了，我一直都只知道铁扇公主那把能灭火的芭蕉扇，你居然还知道这样的扇子有两把！” “太上老君扇炉子的那把也是芭蕉扇。” 谢道之笑道。 “不过那些都是后人根据芭蕉扇的故事杜撰出来的，然而也不能说这故事完全不真实，毕竟里面还是有真实的部分，那就是，真的有两把芭蕉扇。” 他解释道。 若是璎珞留心，定然发现他此时脚下步法已然是星盘中的星位，显然是严阵以待，就防着姬琴突然动手。 而她却后知后觉地向那玻璃柜伸出了手，笑道：“能摸摸看吗？是真的芭蕉叶子吗？” 第五百九十一章 绿竹猗猗（三） “什么人！” 随着一阵衣服的窸窸窣窣声，姬琴终于发现了有人躲在书架后面，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拎出来一个脸色发白的孩子，那孩子穿着小道童的服色，脸蛋可爱至极，却是璎珞认识的。 “小牛？！” “你怎么在这？” 她弯下身去想要抱他，却见小牛嘴一扁，一下子扑进了谢道之的怀里。 “哥哥哥哥哥哥！” 他撒娇道。 “好了好了，不要骚扰客人。” 姬琴扶额，揉着他的脑袋道。 “真对不起，我刚才已经吩咐了下人都回避，这孩子却不是这里的伙计。” “小孩子都调皮，两位不要介意。” 他努力想把小牛从谢道之身上接过来，可是小牛如同牛皮糖一般胶在谢道之身上，说什么都不放手。 “没事，我抱着他好了，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安顿下来了，菡萏真人说过要把他带来学习，却没想到是在你们店里。” 谢道之一边说道，一边隐隐暗含询问之意。 姬琴闻音知雅，笑道：“正是，星骓本就少有，若是被心术不正之人获知他的身份，难免如笼中鸟一般将会被禁锢起来，菡萏真人正是因为相信我们姬氏一族，这才将之托付至此。” 谢道之闻言扬了扬眉。 虽然他不是不相信菡萏真人的判断，但也许是先入为主吧，他从一开始就对这家店十分怀疑，即便知道了幕后的主人是姬氏，他也并不完全释然。 “哦，对哦，你们店是专门卖法宝的，一定有专门的团队负责搜罗法宝吧。” 璎珞无心无思地问道。 “算是吧……” 姬琴含蓄地说道。 “对了，楼上那个阁楼……” 璎珞总算想起了两人的来意，再一次提起了要赔偿的事情。 原以为姬琴一定会如刚才那老者一般，百般推诿，阻挠他们二人上楼去参观那个阁楼，谁知道他很大方地点了点头，笑道：“正好我也要去看看损坏到什么程度了，那个阁楼，还是这次驭灵馆重启的时候，族长亲自来修复的，如今，只怕我也要挨骂了。” 他这话说的，璎珞只能再三道歉，并且保证一定赔偿他们的所有损失，这才和谢道之，以及挂件小牛一起，跟着他往楼上走去。 那阁楼看着在正门那一面，可是楼梯却在内堂深处。 谢道之心中忐忑，几乎是步履维艰，而璎珞则是四处张望着，寻找着有没有自己认识的名人字画。 “原来菡萏真人什么都没告诉你呀。” 姬琴笑道：“像这样的字画，菡萏真人有太极图，要多少就能有多少，哪像旁人收集起来那么麻烦，光是找地方收藏这些字画，就很是费神，又要环境好，又要安全，幸而现在技术发达了，真空保存柜什么的，虽然笨重，胜在存放什么都不容易坏。” “对哦，字画什么的最怕虫咬和湿气了，难为你们能保存得那么好。” 璎珞赞道。 娘亲只怕是不懂字画的，即便能够在时空中穿梭，她也未必会把什么宝贝带回来。 “过奖了，不过是用心尽力罢了。” “对了，您刚才说，驭灵馆重建的时候，嘉玉真人也在这里吗？” “在呀，他也参与了结界的重启和驭灵馆的建设。” “那他知道落星石在哪里吗？” “要重启结界肯定需要借助落星石的力量，他一定知道落星石埋在哪里吧！” 璎珞问道。 姬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为什么想知道落星石的下落呢？” 璎珞连忙摆手道：“不是我想知道，我怕别人知道。” 于是她原原本本地把鲛姬在树林里听到的那些对话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你觉得这可能是谁呢？谁会针对我和我娘，甚至恨不得要我们死呢？” “我觉得那个人要找落星石一定是不怀好意的，我们得先找到那个人，这样才能阻止他的阴谋。” 听完她的话，姬琴的表情可说是十分精彩。 谢道之冷眼旁观，心内微微冷笑，姬琴这反应和他的猜想别无二致，这也是他没有阻止璎珞这样坦白的原因。 姬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若无其事地笑道：“据我所知，和菡萏真人最为对立的要数七叶真人了，然而那女子却不是昕离真人，不如我们先去查一下这个叫做金襕的女子的身份，然后再作道理。” 见璎珞连连点头，他这才松了口气，真心地笑了出来：“其实那人要找落星石，也未必就一定怀有恶意，世人往往喜欢从一个人的私生活来判断一个人的善恶，似乎喜欢和女子调情是世间最为罪大恶极的恶行一般，可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就是人之常情，不能用来衡量一个人的善恶。” 璎珞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他自觉说的有些过了，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那女子和那男子门当户对，如今世风并不如从前那般严苛，便是恋爱想要在一起也不算是什么大错。” “当然他们和菡萏是敌人，自然也是我们姬氏的敌人，你放心吧，如果我这有线索，一定会告诉你的。” “好！那先谢谢您了。” 璎珞总算是甜甜地笑了。 说话间，众人已然来到了一个黑黝黝的楼梯口，璎珞抬头望向那深不可测的楼梯末端，心中咯噔一下，问道：“就是这里？” “恩，就是这里。” 姬琴指了指那深不见顶的楼梯，远处的台阶都已然看不清楚，似乎这楼梯无穷无尽，根本走不到头。 “这不过是个迷障罢了，看似遥远，其实不过方寸之地，若是有外敌入侵，到了这里便会在原地打转，而我们姬氏的族人则能入内躲藏。” “原来如此！” 璎珞急急地说道：“我懂了，这就和狐狸洞里的狐方潭一样，只是用来困住外敌的迷阵而已。” “我在昆仑虚也遇到过这样的迷阵，一口白玉井，看似深不见底，其实一进入就会传送到昆仑虚的门口。” “真的吗？” 这回姬琴真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还是见到他之后，谢道之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真实的表情。 “当然是真的啦，我跳过那口井！” 璎珞无心无思地笑道。 第五百九十二章 绿竹猗猗（四） “多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 姬琴郑重其事行了一礼，把璎珞都吓了一跳，这才笑道：“你有什么想要知道的秘密吗？你可以问我，我定然知无不言。” “我？我没有，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好多人都知道……” 璎珞说到一半突然噎住了，问道：“你知道从前这里为什么会被废弃吗？” 这个秘密娘亲知道，谢道之知道，师父知道，似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为何唯有她不知道？ “你是说驭灵馆当年为何被废弃吗？我当然知道啦。”姬琴笑道。 “你能告诉我吗？” 璎珞犹豫着看了一眼谢道之，见他没有反对，这才舒了一口气。 “当然可以啦，不过说来话长，一会儿我们坐下来一边喝茶我一边告诉你把。” “闹，我们到了。” 姬琴指了指头顶的星空，笑得云淡风轻。 果然那长长的楼梯不过是个幻象，不过几分钟而已，就走到了顶上，抬头就是被烧坏了半片的屋顶，焦黑的破洞之下，众人沐浴在月光里的样子，颇有几分滑稽。 “那个阁楼呢？” 璎珞忙问道。 “烧毁了，应该是掉在下面了。” 姬琴叹道：“可惜了，这样的话不知道有没有影响这个迷阵，看来得请族长回来尽快修复才行。” “真是对不起……需要什么材料请尽管告诉我，我一定立刻马上去买。” 璎珞又是深深地一鞠躬，内疚地说道。 “哦，也不用什么太特殊的材料，不过是洵水之南的丹粟、石青、雄黄各十斤，乐游山上的桃木百枝，再加上长留山的花纹玉石一百来块吧，至于社康鱼的鱼鳍，皇帝鸟的尾巴，以及丹东猴的腿骨，薰木的白花那些估计你也找不来，就不用你操心了。” 姬琴一口气说完，笑吟吟地看着她。 “啊？” 璎珞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他，眼中的神色变幻莫测。 待要承认自己弄不到这些东西，又似乎一点努力都没有付出就打退堂鼓，似乎有些太过草率。 而要一口答应能弄到这些东西，似乎又……又有点不太可能，谢大哥一直告诫她，不要轻易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但是…… 她左右为难的样子让姬琴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个实心眼，我哪知道族长需要哪些材料，我又不是包工头，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你，你都是随口胡诌的？” “恩，我不过是将以前书上看来的一些只言片语凑在一起胡编乱造罢了，难为你居然信以为真。” 传闻再一次得到了证实，这位李璎珞果然是个草包美人，好骗得让人不可思议。 “那……那可怎么办？”璎珞问道。 “什么怎么办？” “你们族长要怎么修这屋顶啊？” “哎，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如果你真的十分过意不去的话，不如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璎珞来了精神。 “暂时还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以后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姬琴似乎心情大好，脚步轻盈地带着他们往楼下走去。 小牛在谢道之的怀里又一次睡着了，谢道之一边轻轻地拍着他，一边冷眼旁观，寸步不离璎珞的身边。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驭灵馆里会有那么多的神兽吗？” 他说道。 “不知道啊，我以为平日就是这样的，从前没有那么多神兽吗？” 璎珞忙问。 “当然，从前这里叫做驭灵馆，就是因为这里是人类学习法术的地方，当年神兽和人类可不像现在这样少有纷争，因为争地盘，因为争夺一座山，一个湖，甚至只是一片草地，都会让神兽和人类打起来。” “在那样的氛围之下，人人都以学好了法术可以打败神兽为目标，这也是这里叫做驭灵馆的原因。” “你看现在还有人公开称这里为驭灵馆吗？” 璎珞愣了一下，果然每次说到这个名字，都是私下的谈话，从未有人公开这么说，官方的说法都是学院或者道术学院。 “对哦，那现在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神兽在这里学习呢？” “而且，我觉得并不是所有的神兽都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 “那是自然，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不满，我们也知道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不满，只不过这也是如今没有办法的办法。” “等等，你让我捋捋。” 璎珞都要被他绕晕了。 “你的意思是，神兽和人类现在仍有对抗，只是在校园里，他们隐忍不发而已吗？” 她问道。 “当然啦。”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人类并不需要占据太多的自然资源就能自给自足，为什么还要将神兽的地盘都夺过来呢？” “相安无事不好吗？” 姬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几秒这才说道：“是，相安无事不好吗？” “这也是我们大部分修道之士的想法，然而，正是这样的想法，让邪恶势力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你是说鬼门吗？” “所谓的鬼门其实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事实上所有修炼鬼道术的生灵都被我们划入了鬼门这个范围之内，成为了喊打喊杀的目标，然而其中不乏心地善良之辈，虽然修炼鬼道术，却并没有伤害过人类，甚至没有伤害过生灵。” “那他们要如何修炼鬼道术呢？哪里来那么多凑巧冤死的魂魄呢？” “所以他们的法力都很低微。” 姬琴黯然道。 “当谨小慎微无法让自己存活于世的时候，即便是最善良的人也会选择反抗，这也是鬼门现在日渐强大的原因之一。” “……” 不知为何，璎珞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别样的情绪，似乎他这些话是他自己感同身受的想法，他虽然身为人类，可是…… “不过这话题就扯远了。” 他突然轻松地笑了一下，说道：“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神兽都被关到这里来的原因，这里出不去，外面也进不来，这样鬼门想要拉拢他们就不可能了。” “啊？” 璎珞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这这这，这靠谱吗？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越是不让人做一件事，那人不得更想要做一件事吗？ 这样处理人类和神兽之间的关系，也未免太草率了吧。 怪不得就连狌狌这样纯洁无害的小猴子，都难免流露出不满来，把人家的山都给炸了，还把人给抓来，简直是天理难容。 第五百九十三章 绿竹猗猗（五） 璎珞把狌狌的遭遇告诉了姬琴，他点头道：“其实炸山也是出于无奈，我虽不支持他们这么做，但是我却能告诉你他们这么做的确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呢？” 她睁大了眼睛，把人老家都炸了还能圆回来？她不信。 谢道之却微微地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其实你那位朋友已经把原因告诉你了，招摇山自上古以来就是著名的神山，山间的灵气充沛，奇花异草点缀其中，各有不同的功效，若是那样的神山被鬼门占据作为大本营之一，百害而无一利，虽然说炸山之举的确是草率了，然而现在非常时期，也唯有用非常之举。” “不会吧……那所有的栖息着灵兽的山都会被这样……这样炸了吗？” 记得从前妃夷小姐姐说过，她和?疏住在什么山里，那里杳无人烟，根本没人能找到，若是他们的山也被炸了，她不敢想象妃夷气疯了那样子。 而且记得她说过，?疏身体不好，唯有住在山中才能勉强度日，如今…… 她皱起了眉头，很是担忧。 “若是能被他们找到，估计都是差不多的处理流程。” 姬琴不忍道。 “他们这样横行霸道，难道不比鬼门那些人更可恶吗！” 璎珞忍不住喊道。 没错她是人类，和那些人一样，但是基本的善恶对错，难道每个人心中没有定数的吗？ 那些人不管有千般的理由，难道就能这样肆意妄为吗？ 难怪娘亲脸上总是那种无奈的表情，她应该是和自己一样，看了太多却无力改变，唯有默默离去。 她觉得自己的眼圈都红了，鼻子酸酸的。 “实在是太可怜了，那些人不管为了什么原因，都不应该牺牲别人的世界，来维护自己的利益，神兽们为了不和人类起正面冲突，都已经躲入深山了，这样的隐忍却也得不到人类的尊重吗？” 姬琴看着她盈盈的双眼，忍不住就要滚落的泪珠，心中感慨万千，到底是谁做的对李璎珞的调查，简直是字字珠玑。 不学无术，容易轻信他人，不懂权术，看不清楚利害关系，仅以朴素的正义感来判断每一件事。 易引导指数高达四颗星，若没有谢道之的影响可大幅提高成功率。 想到这里，他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谢道之，试探道：“谢家哥哥，上次在平湖，我叔父修明真人带回了那个傀儡之后，似乎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您有兴趣吗？” 谢道之轻轻地拍了拍熟睡的小牛，点头道：“想来专业人士一定会有专业的结论，当时我把所有的细节都告诉了他们，确认那人是傀儡其实并不重要，最需要确认的是如何快速区分真正的人和傀儡。” 姬琴赞道：“您说的没错，叔父正在全力研究的也正是您说的这一点，看来你们二人一定能谈得来。” 说到这里他黯然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他还没有得出结果来。” 几人走下楼梯，璎珞上楼的时候没有数走了几层，下楼的时候却留了个心眼，数到第三层的时候，却见明亮的走廊上，交错间隔的房间中，有一扇门被打开了，一名穿着校服的女生推门而出，几乎是立刻和她打了个照面。 “姚袈？” 她惊讶地喊了一声，那女子似乎有些慌乱，立刻退入了房间，关上了门。 “刚才那个是我同学。” 璎珞停住了脚步，愣在了原地，傻傻地指着走廊说道。 “你和她是好朋友吗？” 姬琴文雅地问道。 “不能算是吧……” 璎珞闻言，敛起了眉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别人的私事，轮得到她置喙吗？ 难不成她还要去破门找人不成。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她立刻跟着姬琴往楼下走去。 “只是，姚袈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忍不住还是问道，惊疑不定的双眼颇有几分怀疑地看向姬琴。 “你说的这位同学，我并不认识，不过这里可是遗玉馆，是做生意的地方，只要出钱，租个把房间是完全没问题的。” 姬琴云淡风轻地笑着，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她隐隐的不信任：“不过这些事情我也不关心，若是你特别想知道，明天可以来问问司琼，他是这里的大掌柜。” 璎珞似懂非懂地点头，一直到被姬琴客客气气地送到了大门口，离开了遗玉馆，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姬琴答应告诉她的，驭灵馆当初被废弃的秘密，到底还是没有说。 “小牛在这里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谢大哥，你说得对，这个遗玉馆古古怪怪的，老板也狡猾狡猾的，他说的那些也不一定都是真话。” “哈！可是你跟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我知道。” 谢道之似笑非笑地赞道。 “你又在嘲笑我！” 璎珞气得给了他一小粉拳。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这次也就算了，以后千万不要交浅言深，你知道什么是交浅言深吧。” “就是感情不好的时候不要说太多话吗？” “……差不多，你要了解了一个人，知道了他的立场，他的背景，他的想法，然后才能说出让他听了就倍感认同的话来，不然的话，随随便便表露自己的想法，很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人。” “不过你还是个小朋友，不需要太在意这些。” 谢道之说完了就觉得这个道理对于她来说太难掌握了，还是不要让她的脑袋更混乱了。 “总而言之，第一天认识的人不要把自己的心里话全说出来，还是要有所保留的。” 他温言道。 璎珞抿着嘴没说话，她默默地把自己和每个认识的人初初见面说的话都过了一遍，果然……她也太直白了，根本半点保留都没有。 “不对啊，谢大哥，你说的那种，难道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 “我最看不起这样的人了！” 她愤愤道。 还真是…… 谢道之为难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心道这世上哪有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呢，唯有初出茅庐的少年才是满腔热血吧。 “如果两人立场不同，看法不同，以后就不要做朋友了，不是很好吗？如果为了迎合别人的想法而揣摩别人的心思，去刻意获取他的好感，这样的友情不可能长远的！” 她言辞振振道。 第五百九十四章 有匪君子（一）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识到现实的残酷，没有经历过背负整个家族的沉重枷锁，没有任何看人脸色行事举步维艰的辛酸回忆，校园里能有的烦恼最大不过是考试没及格，或者是和好朋友吵架互不相让这种小事吧。 虽然如今已然超脱物外，回忆起当年家族的种种艰难，他仍是摆脱不了那种沉重的负罪感。 然而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他还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话：“你说得对。” 寄蜉蝣之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纵然给她讲千遍道理，也是说不通的。 然而璎珞闻言却没有开怀，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道：“其实你说的意思，我能明白，但是，我觉得我做不到，我不是这样的人。” 谁都不是生来这样的。 “恩，你不用学会这些，我会保护你的。” 谢道之柔声道，轻轻地抱了抱她。 两人经过了一处废墟，月色正西沉，星光比平时更为明亮。 “冷吗？” “还好，你不是修火系的吗？你也会冷吗？” 璎珞笑道，伸手探入他怀中，作势要摸他心口的温度。 谢道之顺势带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上。 她的脸微微地红了，抽回了自己的手，轻声道：“发生太多事了……我还记得好早以前有一次，你二话不说就脱衣服，给我吓坏了都。” “恩，其实后来想想，就算要给你看照天印，我也未必一定要脱衣服，大概那时候我就是单纯想让你看看我的胸肌。” 他，他是在开玩笑？ 璎珞愣了一下才回过味儿来，忍不住嗔道：“臭流氓！” “如果有举行冷笑话大赛的话，我觉得我有希望夺魁。” 谢道之轻笑。 “哎你不要这么说话好哇，一点都不像你。” “那我应该是怎样的？” “恩……高冷，不苟言笑，冰山美人那种。” 其实这形容还是挺贴切的，从前别人也是这么说他的。 不过他最近的话似乎是越来越多了，不为什么，只是在她身边他就特别愿意说话，从前他不屑的那些与人唠叨的废话，朴实直白到离谱的人心解析，甚至……冷笑话，他都愿意不厌其烦地和她说。 似乎他也成了那些酷爱八卦的中年妇女，一天没事就喜欢说话，而且说话的目的也根本完全没有，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根本说话本身就是一种乐趣。 天哪，他竟然变成这样的人了？ 想到这里，谢道之自己都惊了。 “好，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做回我的冰山美人。” 他正色道。 “哈哈哈，我不信。” “……” “冰山美人不能笑的，你在笑！” “胡说，我没笑！” “你眼睛在笑，你嘴角是弯的，你耳朵也在笑！” “胡说，你怎么看出我耳朵在笑的！” “你的耳朵竖起来了，就是那种因为忍不住笑所以才竖起来的！” 谢道之作势要拧她的鼻子，她转身就逃，差点撞在一根柱子上。 “小心！” 他连忙拉住她，顺手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样美的星光，全都落在了她的眼中，从前在他怀里十分乖巧的小女孩，现在看来眉梢眼角无处不风流。 她还是如从前一般乖乖地仰起头，送上自己粉嫩的唇瓣。 然而他心中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如一只小爪子在挠着自己的心，不想放开她，不想让她离开，即便知道这是任性，他也不愿意放手。 “唔……谢……你放开，我喘不过气来了！” 璎珞脸上红红的，娇嗔着掰开了他的胳膊。 她很是深呼吸了一番，才嗔道：“你刚才那样，我都以为，以为……” “什么？” 他单手撑着柱子，另一手将她围在了里面，如同笼中之鸟一般。 他也太好看了吧…… 我滴妈…… 璎珞不自觉地想起了玃如的口头禅。 夜色掩映，他的眸子比平日更为深邃，乌黑的长发平时都束在脑后，此时几缕青丝散落，却毫无凌乱之感，垂落着微微随风拂过她的脸庞，感觉痒痒的。 即便是亲密无间的恋人，被他这样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也忍不住转开了目光，不好意思道：“就是……好像……”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样的感觉，似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总之我觉得你很喜欢我。” 她最后说道，一笑，脸上两个小酒窝浮现，可爱极了。 那迷惑不过是一瞬间。 谢道之抬起手，微笑着学着她的语气说道：“没错，我很喜欢你的。” “哼！你学我说话！” “哪有……” 谢道之才说了半句，笑容便凝在了脸上，两人都听见了漆黑的废墟中有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似乎是有人不小心踩在了瓦片上，发出了“铿”得一声短短的轻响。 若不是二人都耳力极好，方才那样打闹间，绝对不可能听见这声音。 谢道之无声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将她护在了身后，悄无声息地看向那漆黑一片的断垣残壁，四处都是巨大的阴影，哪里都可能藏着人。 两人屏息细听许久许久，里面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会不会是老鼠？”璎珞忍不住小声问道。 “不会。” 谢道之肯定地说道。 “这里从前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这里一带都是店铺，应该也是什么店的旧址，只不过开学十分仓促，所以一时间不重要的店铺就先没有修葺。” “哦……” “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她果然好奇道。 谢道之摇了摇头。 若是他一个人他早就过去查看了，不过如今她的安危似乎被许多人所牵挂，真的是太令人不放心了。 如果这根本是个针对她的陷阱呢？ 不能怪他太小心，实在是过去经历得实在是太多了。 “你想知道这里是哪里，明天一早我们再来看看，现在我们得赶紧回去了。” “不要嘛……我们就看一眼，这里那么开阔，不过是几片瓦几堵墙，难不成还能困住我们？” 她撒娇道，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知道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咳咳，这里的布局隐隐暗合五行之数，万一我们进去了走不出来，宿舍关门之后，你就进不去了，你们宿管处老师不管的吗？” 谢道之煞有其事地说道。 果然璎珞瑟缩了一下，弱弱地说道：“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第五百九十五章 有匪君子（二） 那个装满了符纸的小盒子，她到底还是没敢打开。 若是再跳出个什么来把宿舍楼给砸了，可就连睡觉的地方都没了。 这样危险的东西，明天还是去还给那位顾夫人吧。 她环顾四周，虽然四人宿舍只住了她和鲛姬两人，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好。 对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跳下床来，拉开了自己桌子下小冰箱的门，把那盒子放在了冰箱里。 一早被鲛姬拉起来的时候，她还在说梦话。 “那个不能吃，呜呜呜……” “什么不能吃？” 鲛姬把她摇醒，问道：“你们上课是几点钟，我看现在都八点了，你不早起的吗？” “恩，八点上课……” “恩？现在八点了？！” 璎珞一股脑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穿好衣服，一边刷牙一边系纽扣，一边含含糊糊地喊道：“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我也是刚起床。” 哎哟，从前四个女生一个宿舍，总有人爱早起，以至于她都不用设什么闹钟，看来今晚得记得设置闹铃才行。 看着她刷牙，鲛姬似乎明白了什么，拿起了牙刷，煞有其事地刷着自己的牙齿，不过那手法十分生硬。 “你从来不刷牙的吗？从前？” 那怎么牙还这么白？ 璎珞惊呆了，匆匆漱口拿起毛巾问道。 “我们鲛人都不刷牙的，不过我闻着你这味道还不错，我也试试看。” 鲛姬心情很好。 “对了，你们昨天怎么那么晚回来？” 她笑嘻嘻地问道：“是不是谢道之带你去亲热了？” “我呸！” 璎珞红晕飞霞，跺着脚怒道：“你不准说他坏话，他才不是这样的人！” “哦我懂了，他不是这样的人，你才是。” “我呸呸呸呸！” 打打闹闹中，两人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了教室，里面的同学们已经在摇头晃脑地开始念书了，鲛姬这才发现自己的书还是忘记换了。 “活到老学到老，要不你就学学看简体字吧。” 璎珞劝道。 “很简单的。” “哎？好吧。” 鲛姬说着大大咧咧地就往教室里走，也不问自己的座位在哪儿。 “李璎珞，你坐在哪里？我就坐你边上吧，方便和你讲话。” “咳咳咳咳！” 璎珞不停地咳嗽，示意她住嘴，可惜鲛姬根本没理会。 “好像只有一个空位，要不我就在你边上搭个桌子吧，反正我主要是来陪你的，学不学也没什么区别。” 鲛姬大声说道，根本没发现庞老师的脸都气青了。 “啪！”得一声，他重重地把粉笔擦拍在了桌子上，怒道：“你们两个，门外站好！迟到的同学以后都一样，门外站二十分钟才能进来上课，反正你们学不学也没什么区别，对吧！” “您就是老师吗？您这话有些说不通啊，本来我们都迟到了，结果还让我们外面站着，那不是更迟到了吗？” “哦！我明白了，对您来说，我们学不学也没什么区别，懂了懂了。” 鲛姬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一脸醍醐顿开的表情，气得庞老师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还是璎珞乖巧，分分钟拉着她躲到了教室外靠墙站好。 反正这个她的保留席位，基本上每天都来，她都熟门熟路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璎珞在走出教室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姚袈，却见她黑眼圈很深，不像平日那样趾高气昂，甚至在她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还躲闪了一下。 看来上次被?踢教训了一顿还是很让她长记性的呀。 璎珞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可是，昨天她在遗玉馆究竟是去做什么的呢？ 她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就算她去问姚袈，她也不会告诉她的，还是不要自寻烦恼了。 这就是谢大哥说的交浅言深吧。 “要不你还是陪我去换书吧，不然我怕我还是看不懂。” “反正我们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鲛姬对于罚站没什么自觉，理所当然地说道。 “一会儿我们走了，庞老师又要生气了。” “让他生气好了，我们又不生气。” 鲛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璎珞犹豫地看了一眼教室，悄声道：“好好好，我们快走。” “反正一会儿庞老师万一问起来，我就说你不认识去经笥馆的路，所以我带你去换书，完美！” 璎珞一边走着一边还兀自叨叨，鲛姬奇道：“你为什么这么害怕这个庞老师，他法术很高吗？” “不知道啊，我从来没有见他用过法术，他是语文课老师呀。” “那你怕他做什么，他敢欺负你，我们就一起打他。” 这…… 虽然不太可能，璎珞脑中还是不自觉地出现了自己和鲛姬一起把庞老师一顿胖揍的画面，哇，这也太爽了吧！ 等等，别胡思乱想了。 “我们人类讲究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学校里的老师不至于被尊重到这个程度，但是久而久之，我们对于老师的敬重都深入骨髓，很少有人会不尊重自己的老师。” “明白了吗？” 她觉得自己说得太严肃了，笑了一下，调皮地问道。 “明白是明白了，不过我只是条鱼而已，你说的这种感情，恕我很难理解啊。” “总之你在学校就跟我在一起，我怎么做你也怎么做就好了，千万不要和庞老师顶嘴，他嘴硬心软，你服个软，他就会放过你了。” “好吧……” 鲛姬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回有璎珞带路，鲛姬顺利地换到了书，两人往回走的，璎珞突然想起了昨晚经过的那一处废墟。 谢大哥说过白天可以来看看，现在就是白天。 而且谢大哥说过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现在她也不是一个人。 完美！ “鲛姬姐姐，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好，走。” 要是庞老师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只怕要被气到吐血。 你们两个，是忘记还在上课了吗？ 李璎珞，你怎么又整一出是一出！ 你，你这个新来的，怎么一点犹豫都没有就跟人走了。 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吗？ 当鲛姬站在了那片废墟之前，她果然还是傻眼了。 “这哪里好玩了，一堆破石头而已！” 她怀疑地问道。 “而且，这里的布局隐隐暗合五行之数，显然是高人布下的一个阵法，我们可不要乱闯。” 鲛姬又看了一眼，正色道。 哈？璎珞闻言也是一愣，后来她回到宿舍就发现了谢道之那样说根本就是唬她的，怎么鲛姬也这么说？ 第五百九十六章 有匪君子（三） “真的？” 看着她怀疑的目光，鲛姬不明所以，又仔细地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儿，才说：“千真万确，我也是个布阵的高手，经常布局迷晕那些人类，然后可以让他们困在我的迷阵里出不去。” “这样他们跑不了，我就可以把他们当成是粮食储备，慢慢地吃，就不用急于一时了……” 鲛姬发现了璎珞谴责的目光，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笑道：“哎呀，我说的是那些被我美色所迷的臭男人，跟你这样可爱的小姑娘不一样的！” “就算起了色心，也罪不至死。” 璎珞正色道。 “好好好，反正我这最近也没人可以吃，你要是有什么官方认证’罪能至死’的坏人，记得通知我，我可以免费帮你吃了他。” “……” “鲛姬姐姐，你不是布阵高手吗？那应该很容易就能破解这个阵法啊。” 璎珞期待地看着她，笑眯眯地，看得鲛姬心里发毛。 “我们没必要去打扰人家吧……” 鲛姬犹豫道。 “昨天我和谢大哥在这里听到了些动静，谢大哥说可能有人躲在这里，我就担心里面会不会有坏人，要是抓到了坏人，我同意，你可以吃了他。” “那我们这就走吧。” 鲛姬抬脚就往里走。 “哎哎哎，你不是说这里是阵法吗？怎么你也不……不挪动一下石头，破解一下什么的？” 璎珞忙拉住她。 “这不过是个最粗浅的阵法罢了，只是为了拦住一点都不懂的外行人，像我这样的高手，闭着眼睛都能进去。” “你刚不是说，是高人布下的阵法吗？” “不这么说你哪能听我的劝啊。” “你……” 璎珞气坏了，谢道之和鲛姬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都在用同样的套路哄骗她，最可气的是她还都信了。 “你们太过分了！” 她跺脚道，眼见鲛姬已然如穿花拂柳一般翩然而去，连忙跟了上去。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尽头，一片苍茫的水边，浅浅的水中，黄色的枯萎水草随风飘摇，水边一块石头上刻着“临深履薄”四个大字，红色的字迹十分显眼。 “原来这里能通到清浅渊。”璎珞松了一口气。 “也许昨晚发出声音的只是什么小动物而已，水边总有动物栖息，四处乱走也是常事。” 她自我安慰道。 “这水叫’清浅渊’？” 鲛姬站在高处往下看去，不可思议地问道。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首先这水可一点都不浅，至于清不清，你自己来看。” 璎珞爬上鲛姬站着的那块石碑，却见与长水草的浅水不同，那湖水似乎是一下子就深不见底一般，几乎是漆黑的一片，视线所及之处，什么都看不清。 “奇怪，怪不得学校里虽然有个湖，却从来没人组织我们去游湖划船什么的。” “划船？” 鲛姬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这水就连我这样的水族都不敢下去，古籍上曾有记载，这样的水是落羽沉底的，意思就是即便是一片羽毛，也别想浮在这水上，一旦下去了，就会一沉到底，再也上不来。” “不可能吧……” 璎珞突然有一种惶惶然的感觉，想起昨晚谢道之的告诫，她连忙拉起鲛姬的手，勉强笑道：“我们走吧，反正已经知道这里是哪里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上课了。” “方才我还不能确信，你看那边。” 鲛姬指了指远处的一颗飘着落叶的大树，那树虽然长在水边，却并没有长得格外茂盛，反而所有的树叶都在凋零，飘荡在风中。 而璎珞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片枯黄的叶子，好死不死地飘进了清浅渊中，如同一颗石头一般，几乎一点迟疑都没有就沉了下去。 “我们还是走吧……” 她忙道，拉着鲛姬往下走。 幸而没有出什么意外，两人顺利地远离了岸边，璎珞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舒了一口气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叫你来，幸好我们没掉进去，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我总有一种我会掉进去的预感。“ 可是鲛姬没有说话。 璎珞抬眼看她，只见她脸色发白，愣愣地看着两人来时的路，怔怔地说道：“阵法……好像变了一下……” 不会吧…… 璎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似乎的确和来时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但是她清楚地记得来的时候左边有一盏残破的灯，而右边有一片断裂的石壁。 此时灯和石壁都在，然而总有那么一种不协调的感觉，让她觉得有那么一丝古怪之感。 “这是个只能往前的阵法……” 鲛姬喃喃道。 “这是什么意思？” 璎珞忙问。 “意思就是除了穿过这片水，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出去。” 鲛姬心中也是一片冰凉。 “是我大意了，没有料到会这样。” “不会啊，我们沿着原路返回就行了，路还是那条路啊。” 璎珞忙指着那灯说道：“来的时候我记得这盏灯，就是这盏，一模一样，所以这条路一定是我们来的那条路。” “你还记得你来的时候，这盏灯在你的左手边还是右手边？” “左……手……” 璎珞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惊道：“不会吧！我来的时候这盏灯在左边，现在这盏灯还是在左边，这怎么可能？” “呵呵，若是那么容易破解，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傻子被困在我的阵法里出不去？” “是我大意了。” 鲛姬索性坐了下来，在地上画起了这里的地图来。 “刚才我们从这里绕到了这里，然后是一个花坛，后来走了大约七十步，遇到了一块石碑，后来……” 她喃喃自语，一边画一边计算着距离，最后停下来的时候，一副完整的地图就在水边的沙地上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我这只是画了我们经过的路线，我们没有走过的岔路有很多，所以无法展现整个迷阵的全貌，但是至少可以确定，从我们进来的地方，一直到这里，直线距离至少有五百米，也就是说，我们出去的时候，也至少要走五百米才能走到来的路。” “对了方向上还要偏大约三十度。” 鲛姬言之凿凿地说道。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办？”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在鲛姬计算的时候，璎珞已经快要睡着了。 不是说鱼的记忆不超过七秒吗？ 鲛姬怎么能把路线记得这么清楚的？ 第五百九十七章 有匪君子（四） “不！我不听！” 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传来，两人都是精神一振，璎珞张嘴就要呼喊，幸而被鲛姬一下子拦住。 “嘘，我们先躲起来。”鲛姬悄声说道。 两人躲在了一块石碑后，璎珞偷偷地探出了半个脑袋，想要看清楚那女子是谁。 这个声音真的是太熟悉了。 “我不信，我不管！反正你们都在骗我。” 另一个声音似乎是个男子，完全不同于这女子的刁蛮，那男子语声温文尔雅，璎珞却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倒恨不得两人大吵起来才好。” “你们人类的说话声音都差不多。” 鲛姬轻声道。 “上次我听见的那女人好像也是这嗓门，不过当时那女人说话掐着嗓子细声细气的，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不会吧，没那么巧吧，鲛姬两次偷听刚好听见同一个女人说话，那怎么可能呢。 璎珞屏息细听，却听那女子似乎被安抚好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最后却说道：“我不想在这里上学了，我要回家！” “对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反正你们都在利用我，现在没我什么事了，我总可以回家了吧，我要见我爹爹，我要我娘……” 她哭着说道。 璎珞越听越觉得那女子的声音熟悉，然而她穿的是校服，故而根本无法从衣着上判断她的身份。 说话间，两人似乎是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远去了。 她着急地拉了拉鲛姬的衣袖，意思是现在不去叫住那两人，她们就真的出不去了。 鲛姬却对着她摆了摆手。 “那两人没有进入这个阵法，他们不过是在外围的普通法阵里，所以对我们一点用处都没有。” “怎么可能？我都能听见他们说话！” 璎珞急道：“我们赶紧叫住他们，让他们带我们出去，那不就行了吗！” “让他们带我们出去？” 鲛姬反问道。 “这可是正常人都不会进来的一片废墟，若是不知道阵法的破解之法，普通人根本走不进来，哪怕是第一层阵法都走不进来。” “而他们却能穿行自如，来去随心，你能肯定我们被他们发现了以后，能被’带出去’，而不是被’拎出去’吗？” “这……有什么区别？” 璎珞好奇地问道。 “只有死人的骨头才会被装在袋子里拎着走。” 鲛姬咧了咧自己的獠牙，平平淡淡地说道，璎珞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即便是我们鲛人族，也是不吃骨头的。” 她龇牙咧嘴道。 璎珞连忙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肩膀，嗔道：“我们可是朋友，你可别打算吃我啊。” “哈哈哈哈，不会不会，你活着我下不了嘴。” 这也算是安慰吗？鲛姬笑得她都有点发毛。 “可是，万一他们是好人呢？刚才我们明明都听见他们说话了，万一他们是好人，就能帮我们了呀……” 璎珞弱弱地问道。 “给你很难解释清楚，因为你连最基本的普通阵法都认不出，哎，真伤脑筋。” 鲛姬无奈道。 “就好比，就好比……” 她想了半天才说道：“假设这里有一架铁丝网把内圈和外圈给团团围住了，那你是不是能看见外面也能听见外面的一切，却走不出去？” “……” 璎珞半晌憋出一句：“可是这里没有铁丝网啊。” “我就是给你举个例子，我们现在的处境就相当于被围在了铁丝网里面，外面的世界触手可及，可是我们就是出不去。” “当我们一路往里走的时候，似乎是在一路破解阵法，然而你不走到这个二层阵法之内，是不会发现这个阵法的特别之处。” “当你发现这个阵法的与众不同时，已经太迟了。” “这就是这个阵法的可怕之处，当你发现它是一个轮回的时候，你已经再也出不去了。” “不可能吧，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璎珞忙问道。 “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有点危险……” 鲛姬一摊手，无奈道。 “别跟我说穿过这水啊，我打死不靠近的。” “刚才我就感觉我一旦靠近，就会掉下去。” 璎珞抱住自己的胳膊，坚决表示自己就算死在这里也绝对不下水。 “我也不敢，但是说不定我们真的会死在这儿。” “你倒还好，饿个两三天就饿死了，我呢？说不定饿几百年都没饿死，那时候又只有我一个人，我该有多害怕啊……” 鲛姬皱眉道，似乎在想象那个画面。 喂喂喂，什么叫“还好两三天就饿死了”啊！ 她的人生规划可不包含饿死荒野。 再下去天都黑了，她可是见识过这里的晚上有多可怕的……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来了，刚才说话的那女子，明明就是姚袈啊！声音几乎是一模一样。 方才她一直以为姚袈还在上课，所以没往那个方向去想，然而现在都日上三竿了，显然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早就已经下课了，姚袈会出现在这里理论上是有可能的。 那男子又是谁呢？ 那语气，她也觉得十分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大白天的，她突然感觉到身上一阵寒意。 “你不是会遁地吗？你试试看能不能遁地出去。” 鲛姬倒是想了一个好办法，不过刚进校园的时候璎珞就发现了，不知道是结界的关系，还是整个校园内有一个巨大的禁制，只要进入了校园，就无法使用法术，别说遁地了，就是想用个愈合术都不行。 她摇了摇头，叹道：“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谢道之再三叮嘱她要小心，她却还是喜欢到处闯祸，最主要的是，还带着鲛姬一起闯祸。 “还好啦，其实我也挺佩服这阵法的设计者的，先用一个看似粗浅的阵法把人引进来，然后再瓮中捉鳖，显然这个阵法针对的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而是一知半解的半瓶醋。” 你是说你自己吗？ 璎珞苦笑。 “我要是带着那盒子就好了，说不定里面会有管用的符，再不济，放个火焰符吸引别人注意也好啊。” 她自责道。 “对啊，那里面肯定有遁地符！” 鲛姬补刀道。 璎珞懊恼极了。 这回要是能出去一定要备一些有用的符纸，难怪这符纸店平时看起来没什么用，真要有不时之需，还真是少不了，毕竟学校内不能法术。 第五百九十八章 有匪君子（五） “小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听到这声音几乎如闻天籁。 “啊？狌狌？” 璎珞先是惊讶，然后是惊喜，最后是担忧。 “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最后问道。 毛茸茸的小耳朵一如往昔地可爱，狌狌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问道：“我吃了午饭出来转转，你们呢？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 璎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快饿扁了，刚才又惊又怕，根本就没空照顾到自己的肚子。 不过现在重点不是这个吧……璎珞苦笑。 “狌狌，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 狌狌似乎很是惊讶：“校园内不是不能用法术的吗？我当然是走进来的。” “这里是我平时吃完饭最喜欢休息的地方了，你们不觉得水边凉飕飕的，特别舒服吗？” 璎珞一下子噎住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才好。 鲛姬突然一拍手，激动地说道：“我认识你，你就是昨天给我指路的小男孩！” “没事，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狌狌一脸无害不好意思地笑道。 还是璎珞反应了过来，忙问道：“狌狌，你知道要怎么才能走出去吗？” “怎么走出去……” 狌狌的大眼睛满是迷茫。 怎么走出去，用脚走啊。 “我们迷路了，狌狌。” 璎珞不好意思地说道。 狌狌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不好意思，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迷过路，所以很难理解人类还会’迷路’。” “小姐姐，你们跟我走吧，我头上一直都戴着迷谷枝，跟着我是绝对不会迷路的。” 他背过身来，指了指自己乱糟糟的脑袋。 璎珞这才发现，他乱糟糟的头发并不是扎在一起，而是用一根十分不起眼的树枝盘了起来，那根树枝就是他所说的“迷谷枝”吧。 “原来这就是迷谷枝……” 鲛姬十分羡慕地说道。 “你能送给我吗？”她大言不惭地问道。 狌狌回过头来，大眼睛泫然欲泣。 “这是招摇山最后的迷谷枝了……若不是我想留个念想，送给小姐姐也无妨……” “鲛姬！” 璎珞气坏了。 “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她怒道：“人家的东西再好，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去问别人要，你怎么这么不懂道理！” “哦……对不起……” 鲛姬委委屈屈地说道：“我不过是随便问一下，不给就不给嘛，人家都没生气，你生那么大气做什么？” “说出这样的话来本身就很失礼，别人若是忍痛给了你，你也不过是束之高阁，却让真心待你的人心中难受，若是不给你，善良的人心里就会不安，认为自己愧对了你，你明白了吗？” 璎珞正色道。 “好吧好吧，哎哟，你们人类就是麻烦。” “对不起，小姐姐，你们别吵了，我送你就是了……” 狌狌伸手就去取自己脑后的木头棒子。 “不行！” “我不同意！” 璎珞连忙抓住了他的手，尽量柔声道：“鲛姬姐姐不懂事，我代她向你道歉，我们绝对不会要你任何东西的，你能带我们走出去，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她见狌狌还是一脸不安的样子，忙蹲下身来，比他矮了一个头，像哄孩子一样，柔声道：“狌狌，你要记住哦，你最为喜欢，最为珍视的东西，绝对不可以随随便便送给别人，千万不要为了害怕别人不高兴而去讨好别人，这样对你自己是非常大的伤害，而真正的朋友，绝对不会忍心让你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恩……” 狌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晶莹的泪珠滑了下来，璎珞连忙递给他自己的纸巾，微笑道：“你看，你都难受哭了，还想要把迷谷枝送人，对任何人都不能太善良了，太照顾别人的感受，以后千万要记住哦，像你这样善良的孩子，偶尔自私一点也不是坏事。” “小姐姐，谢谢你。” 狌狌接过了纸巾却没有用，只用自己的袖子抹了抹眼泪，那动作十分孩子气，不像是个神兽，倒像是个半大孩子。 璎珞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轻轻地抱了抱他，站起身来，给了鲛姬一个白眼。 “好了好了，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鲛姬无奈地摊了摊手，不情不愿地道歉。 “不用道歉，这样的感觉，其实我觉得还挺好的……” 狌狌弱弱地说道，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璎珞。 “就好像，我们是朋友似的。” 他的声音很低，十分卑微。 璎珞听着眼圈都红了，强笑道：“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狌狌。” 狌狌没再说话，然而他脸上的灿烂笑容却如冬日中绽放的花朵一般，纯洁，温暖。 看着他的笑容，璎珞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也是一片灿然，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当鲛姬和璎珞终于踏入香喷喷的自助食堂时，两人都几乎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起感叹道：“太好了！” “哪里好了？” 谢道之幽怨的声音在两人身边响起，璎珞这才惊觉平日都是和谢道之一起吃饭，今日不仅迟到了，还根本就逃了半天课，他该不会发现了吧…… “哈哈，谢大哥，对了，我介绍你认识一下我的好朋友，狌狌。” 她连忙岔开话题。 “咦，狌狌呢？” 她前后四顾，却发现刚才还陪着她们到了自助餐厅的狌狌又不见了。 这个狌狌，真是调皮！ 上次也是，娘亲来的时候，她也没能给娘亲介绍自己的新朋友。 罢了罢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圆过去吧。 “不好意思啊，谢大哥，老师拖堂了……” 她说到一半就发现谢道之脸色黑黑的，忙硬生生地转了一个弯，继续说道：“不过跟我们两个也没关系，因为我们被老师罚站，所以我就顺便带鲛姬去经笥馆换书，你看，书！” 她指了指鲛姬手里的书。 果然谢道之的脸色好了一点，显然他已经去过了自己的班级，知道自己上午逃课了。 幸亏她悬崖勒马，没有一个谎话走到黑，哈哈。 刚有了一丝庆幸，她立刻就听到鲛姬的声音说道。 “书倒是换了，不过我们会饿肚子饿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你要去那个破迷阵，还差点掉进水里，谢小弟，你管管好你媳妇，还好这次有人帮忙……否则，哼哼！” 完了完了。 看着谢道之拧起来的眉毛，她连忙假装没听见，抬腿就往里走。 第五百九十九章 会弁如星（一） “哎……” “哎……” 李璎珞的唉声叹气中，鲛姬不停地大快朵颐。 虽然饭没有不让吃，不过谢道之规定了她的上下课时间，还决定了每天接送，以免她再到处乱跑。 “你这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她试图晓之以理。 “就算是你真是我老公，也不能对我管头管脚的，我会感觉到不自由，会不喜欢你的，你明白吗？” 并且试图动之以情。 不过谢道之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看她吃饭，接着便是冷冰冰的一句：“吃完了我送你回去上课。” “我们这次也不是没有发现！” 她推了推鲛姬，嗔道：“你倒是能歇一会儿吗？饿死鬼投胎也没你那么能吃吧！” 上次吃饭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 她无语。 “不能！” 鲛姬埋头苦吃，理都不理她。 “其实我们发现了那个废墟是一个法阵，然后法阵里面还嵌套了另外一个法阵，最后迷阵深处连到一个湖，就是我们学校的清浅渊。” 璎珞陪着笑脸解释道。 谢道之几乎被气得七窍生烟。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一个人不要随便乱跑，绝对不要单独行动，有任何事情都要……” “我没有单独行动啊，还有鲛姬。” 她弱弱地辩解。 “……”谢道之深呼吸，再深呼吸。 “我说的不要单独行动，意思就是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随便到处乱闯，如果你一定要去什么地方，等我和你一起。” 他平复了一下语气，柔声道，顺便还挤出了一个笑容。 “可是和你一起，你每次都不让去啊，比如昨晚。” “我不是答应你白天可以带你去吗？” “那不是你在上课吗？我想着顺路去看看也没什么关系……” 谢道之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错错错错了。” 吓得她一叠声又是一阵道歉，保证以后一定听话，这才争取到了下课之后可以“在他的保护下”去商店街逛一圈再回宿舍的待遇。 “对了，我还看见了姚袈，和另外一个男子也在迷阵里，他们似乎对那里很熟悉，一点都不担心会走不出去。” 璎珞端起面碗，毫无风度地喝了一大口汤，这才想起了姚袈的事。 “姚袈就是那个经常欺负你的同学？” 谢道之似乎很感兴趣，问道。 “对，她总爱针对我，特别是在宿舍里，我用什么牌子的洗面奶，什么牌子的牙膏，穿什么样的……内衣，她都要批评一下，好像她用的就是全天下最好的，我用的就是垃圾……” 璎珞忍不住抱怨道。 “她是哪里人？” 谢道之关注的点完全不一样。 “哪里人？我哪知道？我又不查她户口。” “姚……” “这个姓虽然不是什么大姓，但是非常古老。” 谢道之似乎陷入了思索。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啊？” 抱怨了半天的璎珞没有得到他的安抚，心灵十分受伤。 “听着呢，你那都是小事。” “啊不对不对，她怎么能这么欺负你，太过分了！” 眼见她要爆发，谢道之连忙改口。 “……” 一点都没有被安抚到呢，谢大哥还是钢铁直男一枚，她算是看出来了。 “早上我已经趁人不注意查过全校的花名册了，并没有一个人的名字叫’金兰’。” 谢道之正色道。 “啊？不会吧！” 这回鲛姬也抬起头来了，璎珞惊讶道：“鲛姬，你会不会听错了？” “我！” 鲛姬气坏了：“你当我是你，糊里糊涂的，我听到就是听到，怎么可能听错记错！” 鱼的记忆不是只有七秒吗？ 璎珞腹诽了一句，连忙给她道歉。 “会不会，她是老师？” 她想到一点。 “不可能，那男的说了，毕竟你们是同学，什么什么的。” 鲛姬斩钉截铁道。 “其实我已经有点明白是为什么了。” 谢道之解释道：“像我们平时都是用名字称呼对方，是之前已经习惯了，如果那两人从小就认识，那可能不会用名来称呼对方，而是可能用字或者是小名，道号之类的。” “就好像古代的公主，外人的称呼都是封号，比如武昌公主就会被叫做’武昌’，福宁公主就会被叫做’福宁’，但是亲密的家人和从小认识的熟人一般就会称呼小名。”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金兰不是她的名字，而是道号或者是小名？” “那我们是要怎么找？找姓金的人，还是找名字里有’兰’字的人呢？” “都有可能。” 谢道之叹道：“这件事只能交给我来办了，我会把那些学生的信息和背景都收集起来，然后慢慢查访。” “至于你说的姚袈，我也会好好查一下的，我总觉得她针对你有些毫无来由，一般一个女孩子讨厌另一个女孩子只会像其他人那样，和别人一起起哄议论，她也太过积极了……” “原来你到底还是听我说了呀……” 璎珞笑了一下，觉得心里暖暖的。 “不过她讨厌我也是有原因的……” 她把?踢帮她出气把姚袈怼得鼻青脸肿的事情也说了一遍，这回谢道之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了。 “这个?踢，绝对有问题……” 他皱眉道。 “表面上看，他是在帮你，其实结果却是姚袈更加讨厌你了，以后每次想起这件事，她就会更加针对你，而?踢自己却什么损失都没有，毕竟他根本就不担心姚袈讨厌他。” “不会吧……” 小小一件事能想那么多，谢大哥也太……太小心（眼）了吧。 璎珞忍不住这么想。 “说不定他不过是一时忍不住出言讥讽，后来姚袈不依不饶才会越闹越大呢……” 她劝道。 “从你的描述来看，以及那天晚上我们见到他的情形，他不像是会冲动的人，有些人看起来随意不羁，然他们为人处世都有自己的原则，并不会真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个?踢就不像是个会不冷静的人。” “好吧好吧，我以后小心他就是了，谢大哥，你不如想办法调来我们班级吧，要是你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想得美！” 谢道之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就是想我当你的老师，就不会因为你背不出而让你罚站，你当我不知道！” “别说那不可能，就算我当你的老师，我一样会逼着你背书。” 他冷冷道。 第六百章 会弁如星（二） “那是……” 璎珞的目光突然凝住了。 远远看起来，那边两人相对坐着吃饭的，好像是姚袈和…… 姬琴？ 不会吧，上次姬琴不是说不认识姚袈吗？ “谢大哥，我发现你每次看人就没有不准的，你说姬琴有问题，他还真的是没说实话呢，他一定知道姚袈那天是去找谁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那里呢？” 谢道之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地问道，不像是在质疑，倒像是在考试。 “我猜的。” “猜也是有依据的，你仔细想想，为什么你觉得她当时不是一个人？” “因为……” 璎珞皱眉，细细地回忆了起来。 姚袈当时的神色，含羞带怯，怎么看都像是怀春少女，而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她立刻就被惊吓到了一般，逃了回去，再也不敢出来。 这分明是会情郎嘛。 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说，谢道之便点头道：“孺子可教。” “呸！” 璎珞惊觉自己又被耍了，狠狠得一拳头挥了过去，打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疼不痒的。 周围的女孩子见到了，几乎是同时怒视着她，一脸的愤愤不平。 完了。 “都怪你，她们回去又得编排我有多暴力，你有多无辜可怜无助，需要全天下所有温柔善良的女子去拯救。” “这么一想，我又有点心疼你了，哈哈哈。” 你那是心疼的表情吗？ 谢道之无奈摇头，再次看向姬琴的方向，却见他刚好在看这边，与他想象的不同，他丝毫没有慌乱，而是微笑着举了举自己的杯子，向他致意。 他对面那个女学生就是姚袈吗？他想着鲛姬说的那天偷听到的话，心中来回地思索着，十分迟疑。 怎么想都对不上号，看来还是自己想错了。 这个学校里潜在的敌人实在太多了，姬琴，?踢，姚袈，目前看来是最为可疑的三个人。 至于那位无事献殷勤的顾夫人，他暂时没发现什么疑点，唯一有些意外的是，麒麟现世的时候她没有出现，下次见面再旁敲侧击一下吧。 学校真的是是非最多的地方，倒不是说其他地方没有是非，只是学校是唯一一个所有是非都在明面上的人，这和其他任何地方都不一样。 “真没想到他们两个会谈恋爱。” 璎珞自言自语道。 啊？ 谢道之愣住了，他就没往那方向去想，姬琴这样的人会恋爱吗？他十分怀疑。 “那天房里如果真的有人，一定不是姬琴啊，你不也看见了吗？” 他问道。 “姚袈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是专情的。” 璎珞颇有几分恶意地诋毁她，说的时候倒是很爽快，然而说完又忍不住有些后悔，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 “没事，我明白。” 谢道之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等这一切都过去了，等菡萏真人和你爹爹都自由了，我们就再也不和这些人打交道了，我们住回三清山去，我知道你最喜欢那里。” “恩。” 璎珞红了眼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大家团团坐一起嗑瓜子的盛况。 “我们要装个卫星信号接收器，然后就能上网，看电视了。” 她严肃地说道，有些担心地看着谢道之。 “只要你喜欢。” 他宠溺道。 什么修炼的道场装个卫星电视这种事情，他可是闻所未闻，不过璎珞毕竟是个小孩子，若是闷在山里不给她整点好玩的，也过于严苛了。 庞老师果然是一脸寒冰，她都猜到了会这样，特地拉着谢道之一起过来说明情况。 然而庞老师只是对谢道之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感谢您的提醒。”便一脸您可以滚蛋的了表情在那儿杵着。 谢道之无奈只能偷偷捏了捏她的小手以资鼓励，便回自己的班级去了，只剩下一脸无所谓的鲛姬和惴惴不安的璎珞。 “你们两个，知不知道我们学院的前身叫什么名字？”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庞老师没有继续那三板斧：回答问题，背书，罚站，而是不可思议地十分心平气和地问道。 这题我会。 “驭灵馆。” 璎珞连忙答道。 “那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清浅渊叫清浅渊，为什么朱墨馆和遗玉馆都得以重建，而玲珑馆却废弃至今？为什么驭灵馆永远都是晴天，而外界却乌云密布？为什么如今稍稍有些权势的人都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孩子送进驭灵馆？为什么校园内几股势力暗潮汹涌，蠢蠢欲动？为什么我们不允许你们随意乱走，随意出入校园？” “这……” 璎珞哑口无言，这么多问题，她要回答哪个好？ 不过其实都一样，她一个答案都不知道。 鲛姬也收起了满不在乎的表情，目光中似乎有了焦点。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你们两个再怎么不学无术，这首诗初中的时候总背过吧。” 庞老师皱眉道。 “会会会，我会背。” 鲛姬抢着答话，不过庞老师根本没让她背诵全文，而是继续说道：“清浅渊的出典就在此处，你们仔细想一想，这首诗究竟是什么意思，而学校又为什么不让你们靠近那条河，而且，玲珑馆的遗址为何一直在那里没有重建，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你们现在能在这里学习，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背背书，上上课，这是天下多少凡人所希冀的平和生活，你们却天天抱怨，想方设法逃课。” “若干年后，你们再回想起今日，会不会后悔莫及，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你们正视这一切，把你能做好的事情做好，不要去追逐那些遥不可及，不切实际的梦想。” 说到后来，又是那些唠叨的老生常谈，璎珞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他说完，连忙问道：“庞老师，您刚才说的玲珑馆，就是朱墨馆和遗玉馆附近的那片废墟吗？您还没说为什么那里没有重建呢。” 庞老师照例翻了个白眼，冷声道：“不知道就自己去想，想不明白就把书全背出来，等你可以把《道德经》全篇倒背如流，我就告诉你。” 啊这！ 下辈子吗？ 璎珞苦笑。 这个庞老师，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 第六百零一章 会弁如星（三） “今天晚上有全校动员大会，你们两个别忘记了，晚上七点在千春玉茗。” 庞老师最后说道。 他走的时候竟然没有让她们继续站在外面背书。 生命的奇迹啊，璎珞都快忘记自己的桌椅长什么样了。 哎？难不成她真的忘了？ 璎珞和鲛姬走进教室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座位上竟然坐了另外一个同学，?踢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我座位呢？” 她连忙问道。 “早上老师调整了一下座位，说……” “恩，总之调整了一下，你就坐我边上，就这。” 美丽文静的因因乎微笑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 “不会吧，第一排？！” 璎珞快要吐血了。 这样要她怎么偷懒打诨睡觉聊天？ 本来好不容易鲛姬来了能和她说说话，她坐在第一排，能和鬼说个话啊！ 等一下，鲛姬坐哪儿？ 她回头看了一下，简直要被气坏了。 鲛姬被安排在了自己垂涎已久的宝座上。 那是离门最远，斜对角线角落里的位置，老师的视线根本看不见，哪怕在那里偷吃便当都不会被发现。 鲛姬倒是没什么意见，喜滋滋地坐了下来，笑道：“我觉得我这位置风水不错。” 风水个毛线啊，明明就是想偷懒！ 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啊，庞老师这是赤裸裸的区别对待！ 不过她又环视了一圈，才明白了这座位的调整并不单单是针对她一个人，除了?踢和双双的座位没变，其他人基本都换了一圈，姚袈和自己都被往前放了，还特地岔开，免得两个人再打架。 现在自己后面坐的是不廷胡余，他向来与人为善，应该不会和边上的姚袈吵起来。 哎，庞老师为了班级和睦也是煞费苦心啊。 璎珞念及此处，无奈地坐了下去，一本正经地拿起书念了起来。 “这节不是语文课。” 因因乎悄悄地对她说道，美丽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哎？我们除了语文课还有别的课么？” 她怎么不知道？ 怪不得庞老师刚才直接走了，原来除了背书，她还能学点别的，简直是太让人期待了…… 哎？ 看着走进教室的老师，她突然觉得没那么期待了。 “哎哟，看着同学们都那么精神济济，蓬勃向上，我实在是非常感动，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火系法术课老师，昕离子，你们可以也叫我阿离。” 亲和力满分的昕离真人款款走了进来，至少一半学生欢欣鼓舞地开始拍手，不管学什么吧，至少这老师看着比庞老师舒服多了，而且，应该也不用背书。 璎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你那小火球也能教火系法术？我来教都比你好些。 她简直是无语了。 “今天是我们的第一次课，主要是给老师一个机会熟悉一下大家，不如就请同学们依次介绍一下自己吧。” 昕离子微笑道，倒是很第一个刁难李璎珞，然而她不在最左也不在最右，她无奈只能从最近的左边开始。 好不容易听完了左边一排同学乏善可陈的自我介绍，最后一个是鲛姬，鲛姬起身便说道：“我叫鲛姬，我可是水族的公主哦。” “那可真是失敬了。” 昕离子礼貌地说道：“请坐吧，下一个，李璎珞。” “我都还没说我最拿手的法术呢……” 鲛姬不满地嘟哝道。 “抱歉抱歉。” 昕离子谦和地笑道，一边似乎很感兴趣地问道：“你最擅长的应该是水系法术吧，我猜的对吗？” “错了，我们鲛人最擅长的是蛊惑之术，其次就是迷阵，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鲛姬不客气地问道。 昕离子的笑容差点凝在脸上，不过她还是维持住了自己的风度，轻笑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这招也是七叶真人教的，但凡别人发现了你有什么弱点，就抢在别人面前自己先承认了，这样别人就会觉得你是谦虚，而你承认的那个弱点也就没有那么令人不满了。 可是鲛姬毕竟不是人类，不吃那一套。 “孤陋寡闻就应该多学习，不如您教课完了也和我们一起上语文课吧，多背背书有好处的。” 她善意地劝道。 哈哈哈。 李璎珞肚子都快笑破了，然而要努力维持脸上的表情管理实在是太难太难，鲛姬不是不认识昕离子的么？这神来之笔真的是太让人捧腹了。 出乎她意料的，昕离子没有气得直跺脚，而是认真地睁大了眼睛，无辜地答道：“多谢你的提醒，活到老学到老，这本就是我心中所思所愿，以后我会继续努力的。” “下一位，李璎珞。” 她笑得恶意满满，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无奈的李璎珞。 “大家好，老师好，我叫李璎珞。” 她说着就想坐下，不过昕离子立刻说道：“这也太简略了吧，老师还想多了解你一点呢。” 她微笑着说道：“关于你的母亲，菡萏真人，大家都非常熟悉，不过老师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你的母亲的，毕竟她立身不正，已然被正式除名，虽然老师十分同情你，但是还真的挺想知道你的想法的，你认可这样的处理吗？” 此言一出，部分同学都露出了诧异的目光，而看过那小报的同学却能理解她为何这般咄咄逼人，不知情的和知情的窃窃私语一番，也都把目光移向了璎珞。 罢了罢了，本来她也没什么朋友，昕离子这样做，无非就是想更加孤立她罢了。 “我尊重所有公正的处置。” 璎珞正色道。 “但是你不认可，你认为你的母亲是无辜的，对吗？” “身为人子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她毫无惧色，正面答道。 “哦哦哦，原来涉及到自己的亲人就可以是非不分啊。” “我清楚我的母亲没有错，但我没有要求别人和我一样清楚地看明白一切，并不像您，颠倒黑白之余还要大肆散布，混淆是非。” “你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懂。” 昕离子无辜道。 “今晚的动员大会上，嘉玉真人和七叶真人都会进行重要的讲话，请大家一定要准时出席哦，届时会为大家介绍一下各位老师，同时我也为大家准备了小礼物，希望大家会喜欢。” 昕离子笑吟吟地说完，得意地给璎珞甩了个白眼，算是回敬。 第六百零二章 会弁如星（四） 虽不屑于和旁人一一解释，然而她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原来还有几分善意的同班同学亲眼见了昕离子和她的唇枪舌战，顿时也投入了昕离子的阵营，对她十分冷淡。 毕竟，昕离子的故事实在是太励志了，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和认同，从无名孤女被欺负开始，默默忍受一切，才能慢慢成长成今天的昕离真人，若不是她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昕离子胡说八道，她都要被这故事感动了。 鲛姬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算了，别和她一般见识，你还有谢小弟呢。” “据说她要和七叶真人结婚了呢，他们倒是般配的很，只是我担心这样一来，她欺负起人来就更肆无忌惮了。” “她欺负不了你的。” 鲛姬连连拍胸脯：“有我在呢。” “不仅是我，昕离子这人我知道，但凡能有几两重，作福作威那是必须的，若她不欺负人，我倒要惊讶了。” “等一下什么大会你去参加吗？” 鲛姬见她一脸黯然，唯有岔开话题。 “去啊，至少要听听说什么。” 然而两人到了那里却发现其他人全都盛装打扮，几乎是群芳争艳，唯有她们两人和为数不多的几位女同学还穿着校服。 “原来这个全校动员大会是可以不用穿校服的。” 璎珞愣住了。 她果然是一个正常的闺蜜都没啊，就连身边这位也是和她一样啥都不知道的，就连大家都在换衣服这样的大事都没发现。 “罢了罢了，我们又不稀罕别人看，打扮什么呢。” 她自嘲道。 “谢小弟呢？他怎么没等你吃饭？” 鲛姬问道。 对啊，雷打不动的谢道之呢，不是说好来接她下课的吗？ 她看向台上，果然角落里坐着谢道之，一脸无奈。 边上滔滔不绝的昕离子正在一本正经和他说话。 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再见到这画面，她一点都没有吃醋的感觉，反而想要仰天长笑。 “师父也在那里。” 她对鲛姬说道。 玃如穿着教职员工的长袍也一样帅气，就像谢道之一样，天生有一种令人仰视的风度，不管穿什么，哪怕和旁边的人穿得一模一样，那种特殊的气质，都能在人群中被一眼看到。 他坐得一板一眼，十分严肃。 主角嘉玉真人和七叶真人都还没来，要知道从前嘉玉真人可是从来不管这个局里内部的事务的，如今却偏偏参与了遗玉馆乃至整个驭灵馆的重建，还要参加什么动员大会。 听上去，总让人有一种无端端的猜疑。 看来虽然母亲不在了，七叶真人却也半点没讨着好。 璎珞无端端地松了一口气，对于七叶真人，她有着太多的怀疑，虽然很多都是臆测，但是绝仙剑的确是出自他手，而道门的确是和傀儡有关，这两件事都是她亲自经历的，不会有错。 与其让七叶真人上位，还不如让这位嘉玉真人代掌。 母亲说过，姬嘉玉是可以信任的。 她并不怀疑这一点。 可是，姬琴…… 她转头四望，寻找着姚袈和姬琴的身影。 今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璎珞又是习惯性地坐在角落里，周围一圈的人有的是点头之交，有的根本不认识，她没能找到想要找的那两人。 狌狌呢？ 她想着，好像从来没有主动能找到狌狌的时候，每次它都神出鬼没，在她根本没有想到的时候出现，像小精灵一样。 “早知道今天自助食堂没吃的，我就中午多吃点了。” 鲛姬不无可惜地揉着自己的肚子。 “一会儿领导要讲话，让你们在下面大吃特吃，领导威严何在？” 璎珞笑道。 “可我肚子好饿。” “应该晚点会有夜宵供应的，总不能让所有人都饿肚子吧。” 她安慰鲛姬道。 “怎么还不开始！” 鲛姬急道：“都已经快七点了呢。” “稍安勿躁。” 璎珞连忙劝道。 “闲着也是闲着。” 鲛姬变戏法一般掏出一个小盒子。 “你！” 璎珞连忙扑了过去，把那个盒子给抢了下来。 “你在哪里找到的？”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把它藏冰箱里了？”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肚子饿，想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好吃的。” “……” 千算万算，忘记了鲛姬是个吃货。 “罢了，下次不要乱拿了，这符纸可不是给你玩的。” “是给你玩的，所以我给你拿来了，我们快打开看看吧。” 璎珞嗔道：“才不！上次差点闯祸！我给人道歉道了半辈子。” “你是说那个姬琴吗？谢小弟不是说，这也是机遇吗？若不是我放出了麒麟，也不会把他们家屋顶烧了，你也不会认识他了。” “……那我可真是多谢你了！” “不用客气！” “我可没在夸你！” “好啦好啦，打开看看嘛。” “不！” “如果真的一打开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我们也就知道那个顾夫人对你不怀好意啦，而且，如果真要打开，在这里人多势众，总比在我们宿舍里，晚上乌漆嘛黑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打开安全吧。” “……” 璎珞无语。 若不让她玩，只怕她真的会半夜偷偷起来打开盒子看一眼，万一发生什么，就这宿舍楼里的宿管处大妈，能治么？ “好吧，那就看一眼，你别摸……” “喂！” 话音未落，鲛姬就把盒子打开了，显然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直接上手就拿起了一叠符纸，一张张看了起来。 “你你你！” 璎珞差点被吓死，气得快吐血了。 “你快放回去！” “你看这不是没事吗？” “我上次是拿了符纸之后很好奇，所以用内丹运起了灵力才会召唤出麒麟的，这次我学乖了，不会有事的。” “你！” 她上次不是说只是拿起来看了一眼，麒麟就跑出来了吗？鲛姬还真是，满嘴跑火车。 不过这会儿她也很好奇，这些符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闹，这个好玩，你看。” 鲛姬递给她一张符纸，璎珞接过，感觉那纸并不是普通的黄纸，触手的感觉如玉，温润光滑，上面附有一张小卡片，写了“玄武召唤符”的字样配上图片和使用方法，简直是太贴心了。 “糟了。” 璎珞叹道。 “这位顾夫人心细如尘，肯定是以为上次我贪玩才把麒麟放出来的，她都写得这么清楚，拿到手里根本不可能会搞错好吗！” 第六百零三章 会弁如星（五） 除了召唤符之外，各色各样的符纸都有，包括五行法术，其中自然也有遁地符，不过，璎珞拿起一张紫色的符纸，惊讶地递给了鲛姬，怀疑地问道：“这个，该不会是真的吧……” 鲛姬接过一看，上面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爱情符。” 说明文字上详详细细地说明了这符纸的用法，比起其他符纸的说明至少长了一倍，最后语重心长地加上了一句：“情之所钟，并非法术能改变，即便使用之后对方一时迷惑，效力也无法长久，谨之慎之。” “哇！这么好的东西！送给我吧！” 别管真不真了，先藏好再说。 她当下就把符纸藏在了自己的怀里，说什么也不肯还给璎珞了。 璎珞又好气又好笑：“我要这符纸也没用，送给你就送给你了，不过你先拿出来让我看看清楚上面写什么，刚才都没看清。” 鲛姬紧紧地抱着那符纸，猛地摇头，说什么也不肯交出来。 “哎你这孩子，你不就是想拿去给邬先生用吗，我又不会反对。” “恩？我以为你是帮着那个孟鸟的，先前你还阻止我来着。” 鲛姬诧异道。 “要是被你一张符就能抢走，邬先生真的还值得你爱吗？” “今日能被你一张符抢走，明日还不是一样会喜欢别人，这个道理你该不会不明白吧……” 鲛姬咬了咬牙，摇头道：“我不管，我先把他抢来再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好好好，随你吧。” 璎珞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看其他的符纸。 紫色的符纸都是心系的，严格来说属于禁术，她全都放在了盒子最底下，决定永远都不会使用它们。 最好玩的还是召唤符，每一张召唤符都不一样，那张润泽如玉的是召唤玄武，一张红色的凤凰羽毛是召唤凤凰，一张青色的鳞片是召唤青龙，至于麒麟……已经消失了。 这说明这些召唤符纸都是只能用一次的。 也许不仅如此，鲛姬那张爱情符肯定也是只能用一次的，不然只要失效了就再用一次，这也太赖皮了，邬先生何其无辜啊。 “下面有请校长发言。”大喇叭突然说道。 两人这才发现所有的老师都已经到齐了，个个都正襟危坐，最中间的正是那位白发的嘉玉真人，而他身边与他言谈甚欢的自是七叶真人了。 她也猜到了会是这样。 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吧，只要站在了台面上，七叶真人必然是稳妥至极，待人处事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若真的要鸡蛋里挑骨头，只怕也只有昕离子是他的软肋了。 真是奇怪的事情，像七叶真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容许昕离子这样笨的女人成为他的猪队友，划掉，左膀右臂呢？ 这还真是让人费解，也许他自有他的用意吧。 “各位晚上好，今天的动员大会十分仓促，相信大家都感觉到了，首先我代表校方感谢各位同学的支持，这里济济一堂，都是最优秀的法术人才，我深感欣慰。” 姬嘉玉的发言和七叶真人不太一样，给人一种朴实无华的感觉，然而十分亲切，令人不由自主地就十分认同，想要继续听下去。 一番场面话之后，他终于进入正题。 “各位同学还记得进入校园的时候，每个人都接受了随身物件的检查吗？不论是带着百宝盒的，乾坤袋的，都被没收了，包括各种刀剑箭矢暗器都不能随身带入校园，大家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怕神兽造反……” 璎珞低低地嘟哝了一句，然而周围其他人却都困惑地摇了摇头，甚至有些不满。 “既然让各位同学进入了校园，我们对各位就是信任的，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正如邸报所说的，魔教的侵蚀已经造成了凡间的混乱，大量的无辜之人被伤害甚至被杀死，大大小小的建筑被摧毁，凡间的秩序至今为止还没有完全失控，完全都是因为我们正在尽力地挽救和维系。” “这些是所有修道之人应尽的责任，而同样的，各位在校园内的学习法术也是各位应尽的责任，正是因为各位的力量还不足以对抗邪恶势力，说明白一点，就是心智不够坚定，容易被鬼道术控制，所以，我们才在这里设置了这个保护结界……” “也许，当我们这些正在战斗的人全牺牲之后，你们才是最后的力量，也是凡人最后的希望。” 他的声音很是平缓，似乎生与死，存在与否，都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 “然而所有的信任都不是没有限度的，在我们的校园内，每一个人都是未来的希望，然而，亦有可能成为摧毁未来的希望，黑暗的阴影从未离开过，即便在校园之内……” “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所谓的鬼王，当初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他也曾懵懂，也曾迷茫，直至最后坠入黑暗，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中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他这样的命运，然而，我们不得不承认，黑暗存在于每个人的心灵深处，一旦有一点点的火苗，一点点的迷茫，也许那黑暗就会被点燃，成为燎原大火。” “而黑暗势力无时无刻不在努力试图渗透入我们之中，想要点燃每个人内心的那一点点阴暗，让更多的人坠入黑暗。” “真正坚韧的人是绝对不会被影响的，然而，可惜的是，大部分人不过是普通人，诱惑无时无刻不存在，只不过是程度不同罢了，也许下一秒，黑暗势力就能看穿你心中最隐秘的黑暗角落，利用你心中求而不得的那一点执念，让你心甘情愿地投入黑暗的怀抱。” “请大家记住一点，放弃自己的坚守非常容易，不过是一念之间，然而那不过是一时之快，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悔恨。” “唯有坚守道心，坚持自己的正义之感，坚持自己的信念，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才能获得真正的满足感和永恒的快乐。” 第六百零四章 赫兮咺兮（一）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嘉玉真人的言外之意，他并不是单单地在鼓励或训诫同学们，在他的话里话外，她似乎读到了别样的含义。 也许是因为近日所思和这些有关吧，她突然发现，这讲话的目标虽然是全体同学，然而却有意无意地并没有提到神兽们，似乎有一种默认他们和同学们一样，无需单独提及的态度，但是细细一品，又似乎是在说，神兽和人类是不同的。 然而周围的学生们却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特别是女学生们，她十分怀疑她们只是听见了嘉玉真人的声音，根本就没听进去他说的内容是什么。 众女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台上，顿时就从原本的两派分裂成了三派。 真是令人为难的选择啊，原本七叶真人和谢老师两个就够让人左右为难的了，便是爱了牡丹，也放不下红梅，如今又来一位清雅出尘，白色长发令人遐思缕缕的梨花。 若是让她选，单从外貌来说…… 璎珞忍不住也在这三人脸上转了一圈，也许是心爱之人怎么看怎么顺眼吧，她总觉得谢道之明明好看得多，这根本没有比较的可能性好吧。 而嘉玉真人和七叶真人…… 她脑海中无端端地浮起一句感慨：两个都是老狐狸。 接下来嘉玉真人强调了一下本校的重要校规，一是校园内不能使用法术，二是不可走出校园的范围，三就是……绝对不要靠近清浅渊。 璎珞抚了抚自己的心口，突然发现自己这三条校规都犯了。 放出来麒麟的是自己和鲛姬，前几天和母亲出校园的是她本人，清浅渊……那个是意外，意外…… 还好嘉玉真人没说违反校规会怎样。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就轮到了七叶真人发言，鼓掌声似乎比嘉玉真人更热烈，他介绍了一下昕离真人将会兼任教学部主任，以及新来的几位老师各自的安排，和接下来的教学日程。 看起来他更像是掌握实权的，嘉玉真人不过是挂个名而已。 璎珞被自己心里的想法都小小地惊到了一下，她怎么也这般势利了，都不像她了。 她有些黯然，自己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女孩了。 谢大哥说的成长，也许正是指自己这种想法上的改变吧。 可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昕离真人的讲话却让所有学生都欢腾了起来：“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圣诞和新年，我们将会在圣诞假期内举办游园会，以及例行的新年晚会，想要参与的同学们请踊跃报名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的，当时嘉玉真人和七叶真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看了昕离子一眼，那眼神，可不是赞赏。 怎么你们发言之前不对稿子的吗？还是说昕离子想一出是一出，亦或是，七叶真人已经控制不了昕离子了？ 然而即便如此，七叶真人也一句话也没有说，当众给自己人拆台，这样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只能期待地看向嘉玉真人。 超脱于利害关系之外，才能看清楚别人的面目。 璎珞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觉得嘉玉真人是绝对不会阻止的，果然嘉玉真人微笑着看着下面的同学，假装没有注意到七叶真人求助的目光。 而七叶真人也收回了目光，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唯有她看清楚了这瞬间发生的一切，这样的感觉，令她觉得新奇，又有些许悲哀。 整个动员大会以嘉玉真人的凝重发言开场，至此又恢复了一片欢腾，毕竟外面的世界暂时和自己无关，而游园会和舞会却是每个女孩子最关心的活动了，天天背书谁也不乐意，好不容易有的玩，瞬间所有人都高兴了起来，就连璎珞，也有了一点点的期待。 “什么叫游园会？” 鲛姬有些迷茫地问道。 “就是……就是临时搭一些小棚子出来，大家……比如说两三个人负责一个摊子，堆出些漂亮的发夹发圈什么的，或者卖小吃，然后其他同学可以来逛着玩。” 璎珞想起从前学校的游园会，解释给她听。 “卖吃的？” “可以卖吃的，也可以卖别的，甚至可以把家里不用的玩具什么的拿出来交换，不过那好像是幼儿园的时候了。” “我们没什么可卖的……” 鲛姬失望道。 “不如把你的符纸拿去卖吧！”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 “不行！” 璎珞瞪了她一眼，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的符纸密密藏起来，最好交给谢道之保管，省的被她霍霍了。 “要卖卖你这张爱情符，不是我说，肯定能卖个天价。” 她笑道。 鲛姬回敬了她一个白眼。 两人在门外树下等谢道之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同学也渐渐地走了出来，还有一些在里面和老师们讨论游园会的事宜。 百无聊赖之际，却见仪宁和裴永贞一起走了出来，璎珞连忙拉着鲛姬躲在了树后，做了一个别说话的手势。 “怎么了？” 鲛姬悄声问道。 “那两人我认识。” “为什么我们要躲起来。” “她不喜欢我。” “好像我就没见有谁喜欢你的。” 鲛姬毒舌道。 “……” 璎珞一时无语。 “谢道之喜欢我就行了，我这不还有你嘛。” 她原本想要等仪宁走了再出来，可是事与愿违，也许是两人躲的这棵树比较隐蔽吧，仪宁和裴永贞竟然往这个方向走来。 “你还要我怎么样，我还不够……” “不是我要你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 “你又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没看见你看那男人的眼神？浪骚贱！” “我都已经……”仪宁的声音有些气苦。 “那又怎样？你分明就是心里还有别人，我自问对你已经仁至义尽，甚至帮你追男人这种事情我都做过，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仪宁？”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婚约是一场笑话，被嗤笑的那个人永远是我……” “怀贞，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如果你有喜欢的女人……” “你什么意思！” “那天我看见了，你和……她……一起去了遗玉馆，我在门外等了你很久……” “那又如何，就准你水性杨花，不准我逢场作戏？” 第六百零五章 赫兮咺兮（二） 璎珞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一声都不敢出。 倒不是她怕被发现在偷听，而是，这个时候，若是让仪宁知道自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她会有多难堪？ 幸而仪宁听了这句话，便再不说话，转身哭着跑了。 裴永贞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这才跟了上去。 鲛姬的嘴都圆圆的合不上了：“你们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遗玉馆原来是这样的……” 璎珞叹道。 那长廊上一扇扇的门挺多的，看上去就像是宾馆的布局，当时她就有些怀疑，如今倒是确认了。 “什么意思？” 鲛姬好奇地问道。 璎珞为她解释了一番之后，她更是被击碎了三观：“上次我看电视，上面说，真实的生活远比电视剧精彩，还真是没说错，这位大哥，怎么渣得这么理直气壮？” “你怎么会认识这两个奇葩的？” “说起来你也见过他们，当初在天池水底，他们也参加了试炼。” 璎珞轻声道，心中一片黯然。 虽然早知道仪宁定然是所托非人，但是她只看到了裴永贞身上隐隐的邪气，却没想到，如今那两人竟然会闹到这步田地。 “幸亏他们还没结婚。” 她自我安慰道。 谢道之总算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散尽了，阵阵香气从食堂里传出来，鲛姬惊喜地欢叫一声，冲了进去。 “怎么了，怎么又不高兴了？” “没有啊。” 他轻轻地抱了抱她，柔声道：“我没想到你一直在等我，还以为你会和鲛姬先回去呢。” “哎……不是因为你……” 璎珞把刚才听见的对话告诉了他，嗔道：“都是你，害了人家女孩子一生的幸福。” “只缘感君一回顾……” 谢道之叹息道。 “只是，我没怪她差点耽误了我们就不错了，怎么能怪我呢？长得好看也是错吗？” “你！”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你笑了就好了，不过是为了哄你开心罢了。” “我可不开心，我总觉得我也有错，当然错的最多的是你，我们两个有责任帮她脱离裴永贞的魔爪！” “脚长在她自己身上，我们怎么帮？” 谢道之凝眉，他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一个绝妙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对了！” 璎珞突然想起一事。 “顾夫人给我的符纸里有一张爱情符，不过被鲛姬抢走了，要不然我们去问她再要一张，不对，再买一张，多少钱都无所谓，我们拿去给仪宁用，让她不喜欢你也不喜欢裴永贞，而是喜欢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 “你这主意是不错，不过第一，你说的这个幸运的男人是谁？第二，什么爱情符的我从来没听说过，万一没有用怎么办？” “不可能，顾夫人的符纸连麒麟都能召唤，怎么可能没用！” “好吧，那退一万步说，就算有用，像我这样靠谱又帅气的男人你要往哪儿找？” “我呸！” 璎珞终于发现了他是在调侃自己，又是一粉拳砸了上去。 “别人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与其担心她，不如小心照顾好你自己，我总觉得，昕离子那个游园会，有点问题。” “她究竟是什么目的？” 璎珞忙问。 的确，她隐隐觉得昕离子不是为了玩那么简单，但是具体是要怎么针对她，她还真是没想出来。 “目前我还没想到，不过她不停地劝我也参加，我可没同意。” “连你都没想到啊……” “是啊，按理昕离子这种什么事全都写在脸上的人，和你一样，太好猜了，可是偏偏这次我就是猜不到。” “也许这游园会不是她自己的安排，而是柳七郎授意的。” 他说。 “不会不会！” 璎珞连忙把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说了出来，正色道：“当时七叶真人也是很惊讶，并不是提前知道的样子。” “不容易啊，小姑娘也学会察言观色了……” 谢道之由衷地赞道，不出意外地收获小粉拳一枚。 “你也帮我想想有什么靠谱的男人吧。” 她苦思冥想道。 “你看师父怎样？” 远处，玃如一个喷嚏。 “……” 谢道之无语，好不容易岔开话题，她还没忘记这茬儿呢。 “不怎么样，你师父一看就不会喜欢仪宁这种肤浅的女人。” “肤浅？人家会念诗，还是名门出身。” “背两首诗什么难的？” “……” 她就背不出，关键就算背出来了，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念，这也算是她的执念了，总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和仪宁这样的才女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而且，她很会说话，从前她不就哄得你挺高兴的。” 璎珞不无醋意地说道。 “说实话，初时我的确是有些对她刮目相看，但是那绝对不是喜欢她这个人，仅仅是欣赏她的见识罢了。” “但是，就好像我告诉过你的，你当时不屑一顾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不过是研究过我的家族背景，说话的时候都捡我爱听的说，仅此而已。” “不过说实话，这一套对大多数男人都适用，如果我们真找好了对象，说不定爱情符都不用，仪宁自己就能把他拿下。” 谢道之分析得头头是道，转眼却发现小姑娘又不乐意了。 “你可真难，我说别管她，你非得管，我努力帮你想办法，你又在吃哪门子飞醋？” “我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 “哼！” “你是不是也用这办法对付我的？尽捡我爱听的说，所以我才那么喜欢你？恩？” “哈哈，我这辈子都没趋炎附势过，还能为了你个丫头片子改变我的性格？不存在的好吗？” “咦？你不是说人人都会嘛。” “是啊，我当然会，但是我就是不屑这么做，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我为之低头的，如果有，我宁可去死。” 他傲娇道。 璎珞忍不住抱住了他，轻声道：“对不起，我从来都没问过你你的过去，要是你想说，告诉我好吗？” “没什么可说的，我早已释然了，家族飘零至此，从前的族人也都和我分道扬镳，主要是，跟你说你也听不懂。” 谢道之黯然的声音徒然一变，原来竟还是在逗她。 “你！” “如今我只希望我们能好好的，兰儿能好好的，大家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这就是最好的未来了。” 他抱住了她，柔声道。 并不像他的语气那样轻松，心上的阴霾从未消散过。 菡萏一定是隐瞒了什么事。 而这件事一定和璎珞有关。 第六百零六章 赫兮咺兮（三） 一连几天，所有人都在谈论未来的这个游园会，虽然还有十几天的时间来准备，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布置啊，选址啊，都很重要。 学校果然是在商店街那一块搭起了简易的临时架子支架什么的，所有参加游园会的人每天都会往那里跑，在自己的摊位前进行各种准备。 璎珞犹豫了几天，还是决定去朱墨馆找顾夫人买一张爱情符，虽然对象还没物色好，万一这符制作起来很费工夫，她提前一点订购也比临时抱佛脚好。 鲛姬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完全是个馊主意。 “你自己都说，能用符纸争来的爱情不会长久，这会儿你又开始双标了！” “那你把你的符还我，反正也没用，赶紧还我！” “做！梦！” “那就少废话！” 璎珞瞪了她一眼。 “人都说骑驴找马，您倒好，驴都没找到就开始找马了，什么叫会对她好的男人，难不成人家脸上还刻了字，比如：我是个好男人之类的。” “仪宁肯定是喜欢帅气的男人，要长得高高大大，好像谢大哥这样的，脸要长得好，要会说话，要对她温柔，而且，家世也不能太差。” “敢情您对人品就没什么要求啊！” “……” “外表过不了关，人品再好仪宁也不会喜欢的。” “啧啧，人类！” 鲛姬又是一阵义愤填膺。 “真是抱歉，我认识的所有符合你这外貌描述的男人全都是神兽，凡人的男子不过是蚍蜉，根本就入不了我的眼。” “那邬先生呢？” “……” 成功地噎住了鲛姬，一片晴空之下，她仍然愁眉不展。 “你们两个作业做完了吗？大白天的在这儿晃悠。” 玃如从朱墨馆走了出来，迎面和两人打了个照面。 璎珞一见他转身就想走，架不住已经被他看见了。 “嗨！师父……” 她挤出一个笑脸，讪讪地打招呼。 “你们来这做什么的？该不会是不会写作业，打算买个符回来照着画吧，你们两个也太没出息了，要说我玃如的徒弟，就没有不天才的，个个都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学富五车天赋异禀，哪有你们俩这样的？” “师父，您教的太难了，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不会做，大家都不会做。” 璎珞勉强解释道。 “就算那些凡夫俗子不会画符，你母亲却是少见的聪明得离谱的女子，按说你不可能学不会啊，有你母亲一两分就足矣。” “师父，我会努力的，不辜负您的期望……” 她无奈只能老老实实转身回去做作业。 对了，师父是教符咒课的，爱情符他应该也会画吧。 等一下，师父刚才说什么来着，徒弟个个英俊潇洒聪明伶俐？ “师父！你会画爱情符吗？” “师父，您的其他徒弟能介绍我认识吗？” 不对，这两句加起来好像有歧义。 “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我想要师父帮我画一张爱情符给我一个朋友用，然后我突然想起来我的师兄们，是不是师父也应该介绍我认识认识呀……” 璎珞笑嘻嘻地凑了上去，谄媚道。 “我也想啊……” 玃如黯然道：“可惜他们都死了。” “对不起……” 璎珞耷拉下了脑袋。 “你要爱情符做什么用？” “送给我一个朋友。” 玃如斜着眼看她，冷冷道：“你居然有了谢小弟这样离谱的好男人还想着吃里扒外，看我不告诉他去。” “是真的送给我一个朋友，他也知道的！” 璎珞忙道。 “哦？” “千真万确，我作证，她那脑袋瓜子还没那么机灵，谢小弟早就把她吃得死死的，她是真的脑子抽筋了想要把人家未婚夫妻拆散另觅良缘。” 鲛姬连忙帮腔，不过这话说的，难以令人信服啊。 果然玃如竖起了眉毛，气呼呼地说道：“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道理你不懂吗？” “可是那个男的太过分了！” 鲛姬连忙补救，璎珞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师父，我内心实在不安，若仪宁真的嫁给那个人，她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要不您就画一张爱情符给我吧，待我找到那个合适的人，再想办法让他们互相看对眼。” “合适的人……” 玃如失笑：“你觉得合适，她自己未必觉得合适，到时候两个人一吵架，你又要来问我另外要一张符了。” 这…… 这也未必不是不可能的…… 璎珞抿着嘴不说话，心里却有些犹豫。 师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就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事也不做，似乎她也做不到。 “我有个好办法了！” 她突然大喊一声。 鲛姬面无表情：“你又想到什么馊主意了。” “我不用管仪宁喜欢谁，只要把裴永贞骗走就好了。” “爱情符给裴永贞用，让他喜欢别人去，仪宁不就安全了吗？” 她都为自己这个好主意给惊呆了。 “我是不是很聪明？” “哦，那谁是那位倒霉的女生？” 鲛姬问道。 哎！ 璎珞的脑袋又耷拉了下来，这还真是麻烦事儿。 “要不然我就牺牲一下吧，反正我肯定不会喜欢他，随便他穷追猛打去。” “那可不行。” 玃如立刻反对。 “按照你的说法，这男孩子心术不正，那他追女孩子一定不会是小打小闹的，定然是不追到手不罢休的，若是你真被他算计了，别说你娘了，谢小弟都得把我闹腾死。” “那就更不能祸害别的女孩子了……” 璎珞越说越慢，越说越轻，最后目光落在了鲛姬身上。 “我？你做梦，我才看不上你们凡人的男子呢。” “为了天下苍生你就牺牲一下吧，反正你是鱼，万一有什么危险你就变回原形不就行了。” “我不！” 一片黑色的阴影在骄阳下掠过，所有人都停住了话头，一起看向天空。 巨大的翅膀如同飞机的两翼一般张开，长长的龙须飘扬在云端，盘旋的身体上鳞片闪动着七彩的光芒，尖利的爪子在空中扑腾着，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猎物，飞着俯冲了下来。 “庚辰？他怎么也来了？” 玃如惊讶道。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一百年，两百年？还是五百年？他都记不清了。 他心中感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会不会，娘亲出什么事了？” 璎珞紧紧地皱着眉头。 第六百零七章 赫兮咺兮（四） “怎么是你们，谢小弟呢？” 庚辰下来第一句话就是找谢道之。 “他应该还没下课。” 璎珞忙道。 玃如凑了上去，指着自己说道：“庚辰，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玃如啊！” “恩，我知道你在这里，菡萏走前跟我说了，不过要我说，你可保护不了她女儿，你连自己的徒弟都……” “告辞。” 哪壶不开提哪壶，玃如气坏了，转身就走。 “师父，你别听他乱说，淮清真人就是这样，说话凶巴巴的，可是他很善良的。” 璎珞连忙拉住他。 “谢道之怎么没和你在一起？他不是答应了菡萏要寸步不离保护你的吗？” “不至于不至于……” 璎珞连忙摆手道：“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的，而且，光天化日之下，谁能来欺负我不成。” “我要去哪儿找他？” “他还在上课，不过下课之后就会去千春馆找我，哎？你就走了？” 璎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转身就走，傻傻地问道：“你找他什么事？” “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又是这句话！ 你们两个还真是狐朋狗友，台词都一样。 “我也要去自助餐厅了，我肚子饿了。” 鲛姬很没义气地说道。 “等一下，我们正事儿还没办完呢。” 璎珞连忙叫她，然而鲛姬脚下生风，快步飘然而去。 “师父……” “你别看我，我才不会帮你去害人，凡人的姻缘本就是天定的，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强扭不来，靠一张符逆天改命？不可能的。” 不管怎样，也得试试看嘛。 “要不你就陪我去见那位顾夫人吧，你们不是认识的吗？我找她买一张爱情符总行吧。” “这种特殊的符纸都需要特殊的材料，你以为天天有凤凰泪给你接着画符用吗？” “凤凰泪？” “爱情符需要凤凰泪才能做吗？” 那简单啊，把阿离叫出来让它哭一嗓子就行了吧。 “是真正的凤凰泪，凤凰必须要找回自己的肉身，它的泪水才会有效，如今凤凰之魂只是寄于凡人之身而已。” “师父，你说的我好像明白，但是又不太明白。” “意思就是，除非你死了，才能拿到凤凰泪。” 玃如好整以暇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应该不可能那么崇高，宁可牺牲自己，好成全你这朋友的姻缘吧。” 那还真不至于…… 她和仪宁还没好到这个地步。 见她凝重的神色，玃如笑道：“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任何人都不应该以牺牲自己为条件去帮助别人，如果真有人这么做，那就是对自己血脉的不负责任，每一个人都有责任延续自己所拥有的血脉，因为那是无数先辈努力的结果，抛弃它不是高尚，而是自私。” 这角度也太清丽脱俗了，这是完美地反向诠释了自私吗？ 璎珞听着倒没什么违和感，毕竟在狐狸洞，她也算是见识了狐狸们对于血脉有多执着，在神兽的世界里，也许血脉就是一切。 “师父你放心，我一点点牺牲自己的想法都没有，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去问问顾夫人有没有多余的爱情符，万一当初同一批眼泪做了好几张呢？” “……” 这孩子可真是乐观。 “哎，等等，阿渺这会儿正忙着呢……” 他还没说完，璎珞已经一脚踏了进去。 “璎珞？” “蓉蓉？” “哎呀，璎珞，你来的真巧，蓉蓉刚和我说到你呢，要不是她告诉我，孩子他爹都没跟我说，原来你帮了我们家蓉蓉那么多，不愧是甜甜的女儿，有其母必有其女，从前她也是这般照顾我的。” 慢着慢着，等我捋捋。 陆蓉是顾夫人的女儿，陆蓉又是陆广韵的女儿，那没搞错的话，顾夫人是广韵真人的夫人，啊！明白了。 传说中母亲的闺蜜就是顾夫人。 这样一来就全都对上了。 “您过奖了，顾夫人，这都是……” 她话还没说完，陆蓉就冲上来抱住了她，笑道：“璎珞妹妹，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哎，这里的课可难了。” 璎珞忍不住皱眉。 “没关系，这次我求了爹爹，把他也带来了，他功课可好了，万一要考试，我们一起让他给我们打小抄。” 陆蓉羞涩地说道，眼神瞥向一边。 璎珞这才发现，年轻男子一脸不安地站在多宝格前，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自在。 “高斌？” “伯父伯母同意你们交往了？” “哎！” 陆蓉不好意思地嗔道：“你胡说些什么啊，他只是来这里学习的。” “哦哦哦哦。” 璎珞连连点头，和顾夫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笑了起来。 “要不是我娘签了一个什么保密协议，我才不会来这里，我根本就不会法术吗，这个什么道术学院，听起来也不像是会有正规文凭的，我好好一个大学生，好不容易考入了明城大学……” “可是，明城大学已经被毁了啊，就算你不来这，也没大学可上。” 陆蓉实事求是地说道。 什么？明城大学，那么有名的大学都被炸了吗？ “是鬼门那些人做的吗？” 她惊讶道。 “应该是吧，新闻里没说，学校只是通知大家以后不用去上课了，开学时间等通知。” 陆蓉无奈道。 “但我不会法术啊，我也根本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我娘可是开符纸店的，随便哪一张都是怪力乱神的东西，你要不要见识一下？” 高斌当即哑口无言。 璎珞惊讶地看着陆蓉，当时患得患失的小女孩似乎已然成熟了许多，再也没有了那种不自信。 果然每个人都在成长呢。 “总之你们这个道术学院，听上去就不正规。” “这里没有英文课哦……” 陆蓉气定神闲地说道。 “真好……” 璎珞情不自禁地赞道。 陆蓉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微微红了脸。 “看到你们在一起说话的样子，我真的很是欢喜。” 她连忙解释道。 虽然这语气有些老气横秋，不过陆蓉还是领会了她的意思，求仁得仁，这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谢谢你。” 她由衷地答道。 “对了，那次平湖……之后，陆西西回去有没有被她爹爹骂啊？” 璎珞突然想起一事，担心地问道。 当时众目睽睽之下，陆西西几乎是被自己的族长爹爹断绝了父女关系，后来她被关在了这里，也没办法知道陆西西的近况。 陆蓉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见她微微点头，这才笑道：“璎珞妹妹，你多虑了，族长自有他的考量。” 第六百零八章 赫兮咺兮（五） “这就是最终的结果吗？” 谢道之虽然早就料到了，然而最后看到这份不了了之的总结汇报，他还是有几分气不过。 “菡萏不在，广韵真人独力难支，姬家态度模棱两可，似乎颇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可是修明真人不是正在调查此事么？为何这么快就有了结论？” 还是，这么个不靠谱的结论。 “可能是因为事情太多，大家都忙不过来，而且，修明真人虽然姓姬，却向来清高，左右不了族内众人。” “陆家的意思呢？” “陆家的情况十分复杂，据我的调查，其中光是分支就有三支，除了陆广韵及其兄长的嫡支支持继续调查之外，辈分最高的洛阳一脉及其姻亲清河崔氏都没有表态，而江陵分支及其亲善的刘氏一族则明确反对。” “就是说光是陆氏内部都没能达成一致？” “其实不光是陆氏，各大世家都一样，现在世间纷乱，每个人都想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有力根本就拧不起来。” “庚辰？” “恩？” “菡萏究竟隐瞒了什么秘密，你知道吗？” 应龙神色凝重地看着他，毕竟还是个凡人，能看清楚这一点已经是不容易了，人是无法想象出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的，一样也无法想象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他不明白，情有可原。 “若是她愿意让你知道，她自己会告诉你的。” “我只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和璎珞有关。” “为母之心，就算你不能体会，也应该能够明白。” “我只是想帮到她。” “你能做的唯有相信她。” “……” 一阵沉默。 “这次还要拜托你帮我调查两个人，一个叫姬琴，一个叫姚袈。” 谢道之终于说道。 “还有，帮我调查一下?踢那几个人是怎么会来到校园的。” “还有一个叫做’狌狌’的神兽。” “你等等，我拿个小本本。” 庚辰无奈地皱眉：“你都没发我工资，我倒要替你跑腿，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我是不是欠了你的？” “那当然啦，我救了你的嘛。” “切！” 男人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 “狐族那边有消息了吗？” “这回是好事。” 庚辰精神一振，笑道：“永凝月火已经找回来了，然后狐族内的叛徒也被处刑，一个叫狐十一郎，一个叫狐泠如，表面上看是狐十一郎在搞事，实际上那个狐泠如才是真正幕后黑手，这两人都被狐族自行处理了，我们一点手都插不上。” “狐族公主还没有回来吗？” “这……” “这我还真不知道。” “好了，记好了！你这有嫌疑的就这几个人吗？”庚辰皱眉道：“我还以为过了那么久你能多查出些东西来呢。” “还有一个可能叫做’金兰’的人，只是她在校园内，我查起来比较方便，就没有麻烦你了。” “本来顾尘也是我怀疑的对象，不过玃如和她似乎很熟，我暂时把她排除了。” “朱墨馆的老板吗？那可是广韵真人的正妻，你这也太草木皆兵了吧。” “呃……我在校园里消息闭塞，能信任的人唯有你啦，加油哦！” “对了，你知道清浅渊的水流会通往哪里吗？” 谢道之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应龙深深地看着他，摇头道：“我不知道。” 谢道之扬眉。 “好了，我走了，我还得抽时间去见见那位星骓，要知道，我可是最喜欢这样的小朋友了。” 应龙笑道。 “不务正业。” “那可不一定。” 这可不能算是不务正业，大家法力都差不多，谁能掌握最厉害的法宝，谁就能掌控这个世界。 那些蠢蠢欲动的暗流，不也正是因为这驭灵馆之下的落星石而来的吗？周边几十里内的猛兽野禽也都被梁渠给吃光了，要说不知道它在这做什么，那只怕傻子都能猜到。 “原来你们族长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我是真的没想到。” 这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呀。 璎珞无语。 “璎珞还小，看不明白那些大人的弯弯绕绕也是正常的。” 顾夫人不以为意地说道：“若不然，西西说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有陆氏为她背书，不管是真是假都必须查出个子丑寅卯来，若是结果好自然好，若是不好，她就会被放在风口浪尖。” “而族长那样一闹，就变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胡言乱语，不管结果怎样，都没人会注意到西西这个人了。” “当时我是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还为陆西西不平呢。” 璎珞叹道。 这位族长大人的演技简直是堪比奥斯卡。 “连你都能看出来，你当那些大人是傻子吗？” 陆蓉笑道。 “什么叫’连我都能看出来’嘛，我敢说当时你也没看出来。” 璎珞不服气道。 陆蓉吐了吐舌头：“算是吧，当时可把我急坏了。” “后来爹爹告诉我没事的，我还不信呢。” “他们兄弟之间别看经常吵架，其实很有默契的，打我嫁进他们家起，他俩的意见就没统一过，总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时间久了，我也就见怪不怪了。” 顾夫人也说道。 陆蓉愣了一下，想起了那天她听到的爹爹和族长的对话，那件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李璎珞的身上，比自己还稚气的年纪，明明很天真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好看，自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韵味。 她的母亲据说比她聪明得多，当年该是怎样灵动飘逸的美人啊。 不管真相如何，这些话，她决定永远藏在心里，绝对不告诉任何一个人，特别是母亲。 “对了，顾夫人，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璎珞终于想起了今天的来意，不好意思地说道。 “爱情符？！” “娘你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陆蓉几乎是跳起来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么危险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送人呢。” 她偷偷看了一眼高斌，轻咳了一声，正色道。 “你这孩子，什么叫随便送人，甜甜是我年轻时最好的朋友，送给她的女儿再合适不过了。” “真正的爱情怎么能用符纸来达到目的呢，不过娘，你那还有这符吗？” 顾夫人冷着脸说道：“没有，就那么一张。” “啊……” 陆蓉几乎是在哀嚎。 而璎珞却看见顾夫人对着她微笑着眨了眨眼，一副调皮的样子。 不愧是娘的闺蜜啊，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何两人会是那么好的朋友了。 第六百零九章 宽兮绰兮（一） 知道顾夫人那里还有爱情符，璎珞就放心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帮仪宁找到完美的对象，要求不多也就是高大帅气长相俊俏颇有家世聪明善良。 “这世上哪有这样完美的男人，而且还没女朋友的！” 鲛姬忍不住吐槽。 “我觉得要不只有gay吧。” 狌狌刚说完就被璎珞小手拍了一下脑袋。 “小小年纪，哪有男孩子说什么gay不gay的，不学好！” “有很多啊，你看比如赵子玉，如果他不是鬼门的，他就很符合啊，也不用帅得惊天地泣鬼神，只要仪宁能看对眼就行啦。” “我不认识他。” “我也不认识。” “……” “总之这世上有很多好男人，只不过他们都很低调，所以我们要善于发现，以后每天中午我们就这样在食堂里蹲点，总有一天能找到的。” “每天？！！！！” 鲛姬都快气哭了，不是，你蹲点就蹲点，为什么非要让她这样细嚼慢咽每次拿一小盘假装淑女？ “万一那个好男人辟谷怎么办？” 这还真是个问题。 璎珞连连点头，赞道：“那依你看应该要去哪里蹲点？” “男厕所。” 狌狌的建议十分中肯，但是可行性基本为零，璎珞白了他一眼。 “下午有你师父的课，你的作业做完了吗？” 鲛姬冷冷道。 “你做完了吗？我就等你做完了抄你的啊。” 璎珞理所当然地说道。 “开玩笑，我也在等你画完了帮我画呢。” “那就随便画画吧，反正认真画也是没用的。” 璎珞倒是很淡定，掏出一沓黄纸，说画就画。 “我觉得要是你用你的血来画一定会有用。” 鲛姬建议道。 “我可不要，太疼了，没用就没用好了。” “这倒是。” 两个学渣的对话毕竟还是让边上的狌狌给惊到了，这两个人到底是有多自暴自弃啊。 “最近连我都开始好好上课了，玃如老师的课是最精彩的了，你们居然连他的课都不认真听？” 狌狌忍不住替玃如抱不平。 是么，璎珞一边涂鸦一边想着，玃如的课的确很好玩，可是好玩归好玩，听不懂就是听不懂，这也并不矛盾啊。 想到这儿，她就释然了。 “李！璎！珞！” 玃如看着收上来的作业气得七窍生烟。 别人画不出好歹也有个大致的样子，差不离，她是真的徒手瞎画啊！！！一个圈里面一个叉，下面几个墨条条，这就完事了？当他好糊弄？ “是，老师我这就去了。” 璎珞习惯性地往教室外走。 “你去哪儿？” 玃如愣了一下。 “罚站啊，师父你不是让我去罚站吗？” “你给我滚回来坐好听课！” 玃如无可奈何，深呼吸，再深呼吸，这才镇定下来，正色道：“同学们，今天我们将会学习遁地符的绘制，这是非常基础的一张符纸，也可以说是非常实用的。” “虽然在驭灵馆内不能使用法术，用遁地符也走不出驭灵馆的结界，但是驭灵馆非常大，万一同学们迷路了，用遁地符就能回到设定了方向的地点。” 正在此时，他突然消失了。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才发现原来玃如出现在了教室的最后面，敲着鲛姬的桌子，冷哼道：“同学，请你好好上课，如果再被我发现你在桌子上乱涂乱画，我就让庞老师把你调到第一排。” 鲛姬白了他一眼，伸手塞了一块猪肉脯在自己嘴里。 最近千春馆新推出了许多小零嘴，免得同学们晚上打包吃的回去，毕竟冬天的晚上肚子饿也是难免。 其中这猪肉脯又甜又香，是她的最爱。 “遁地符的作用范围可以说远，也可以说近，像刚才那样的距离平日其实并不会使用遁地符来传送，因为实在是太近了，但是有一种情况下，我们会用遁地符传送非常近的距离，有同学能猜到原因吗？” 眼见没人举手，璎珞嘟哝道：“打架的时候。” “回答得很好，不过请你下次先举手再发言。” 玃如正色道：“虽然如今我们学的多是理论知识，但是真正要面对的敌人却是狡猾诡谲的法术高手，实战也并不是两个人站在那里你一个火球我一个石块的，位置的变幻，控制术的使用就尤为重要，甚至用得好可以以弱胜强。” “老师，我们会学怎么画控制符吗？” ?踢突然举手说道。 “作为本学期课程的压轴，我会教你们画石化符，不过这个符十分危险，诸位一定要练习熟练之后才能尝试使用，不然的话……后果很严重。” 玃如点头道。 哈哈…… 想想那个画面璎珞就觉得很想笑。 “好了，接下来我会教同学们怎么画遁地符，为了鼓励认真学习的同学，我还准备了一份小礼物给大家哦。” “谁第一个画完遁地符，并且能实测有效的，我就会额外赠送一张特殊的符纸，以资鼓励。” 玃如说着得意洋洋地挥了挥手里的紫色符纸，目光落在了璎珞的脸上。 啊？不会吧！ 师父也太狡诈了！！！ 璎珞几乎可以肯定，那张符纸就是爱情符。 肯定是师父去顾夫人那里把符纸讨了来，说是要送给自己，结果却拿来耍她！！！ 太过分了！ 明明知道她非常需要那张符纸，他这是故意让她拿不到吗？ 璎珞一边想着一边皱眉，掏出练习用的黄纸，用自以为恶狠狠的眼神瞪着玃如，那气呼呼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 “画符一事，贵在心诚，只要各位用心去学，在下笔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能感应到笔画的灵力。” “从前的人，说话说得极少，因此那时候，即便只是语言都有灵，如今虽然因为人多口杂，语言本身失去了灵力，但是也一样因为如今的人写字的越来越少，所以笔画的灵力正在逐渐提升。” “下笔的时候不单单是草草地书写，运笔的时候一个顿挫都是能够感应到灵力的转折起承的，如果同学们能达到这个境界，那一定是下笔如有神，画什么符都会十分有效。” “老师，您会教我们学言灵的法术吗？” 璎珞关注的重点似乎有点偏。 “……” 玃如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抱歉，我不能。” “言灵的所有法术在人间都是禁术，即便是在上古时期也被视为一种邪术，和诅咒几乎是一个意思，虽然言灵的力量的确可以被用在好的方面，然而大部分使用它的人的确是以诅咒为主。” “这样的法术，没有学校的允许，我是不可能教你们的。” 第六百一十章 宽兮绰兮（二） “言灵就是用语言来控制别人吗？” 她又问道。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但是现在其实我们在说话的时候，有时候偶尔也会使用到言灵的力量。” “比如鼓励。” “当你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时，你的朋友也许会让你’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或者在考试的时候，大家也会自己激励自己’我一定能考好的’，这些其实也是言灵的一种。” “但是反向来看，如果别人总是说’你不可能行的’，’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一定做不好’，’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搞砸’，如果这样的话，即便原本能做好的事情，也往往会失败。” “语言的魅力就在于说的人也许无心，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听见的人，如果接收到了言灵的灵力，就会左右事情发展的结果，所以我们常说要与人为善，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如果每个人都恶言相对，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呢？” 玃如叹道，看着李璎珞还要举手，连忙岔开话题：“好了今天的理论内容就到这里，如果还有想要了解的，下课后再来找我。” “现在请大家照着我的方法，一起努力学习画遁地符哦。” 呃…… 又是无聊的乱涂乱画环节…… 不过这次璎珞可算是卯足了劲在学，一笔一划都照着玃如的示范，一点点都没有错的，总算画完了之后，她拿起来得意地看了一眼，笑道：“老师！我画好了！” “很好，请执自己画的符从讲台这遁地到教室的最后面，如果成功，就能获得老师准备的神秘奖品哦！” 璎珞志得意满地走到讲台上，催动了符纸。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不仅是她，其他同学也一样，有画得和老师一样的，有不一样的，也有瞎画的，总而言之，所有人的遁地符都不好使。 “嘿嘿嘿！” 玃如得意地笑了一下：“一直到下节课上课之前，我都会为大家保留这份奖品的，如果有人能画出有效的灵符来，我一定把我的小礼物送出，还请大家努力哦！” 原来下课以后还能继续练习啊，璎珞松了一口气。 “同学们千万不要投机取巧，去朱墨馆买了符来忽悠老师哦，能做你们的老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符纸是不是你们自己画的呢？还请大家不要异想天开了，踏踏实实好好练习吧。” 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玃如留下这一句话，就宣布下课。 “哎，他是铁了心要你学会画符啊。” 鲛姬同情地看着奋笔疾书的李璎珞，不过半个字也没提自己的爱情符，死道友不死贫道，李璎珞再可怜，也不能耽误自己找对象啊不是吗。 从来不去图书馆的李璎珞竟然出现在了竹素堂，就连谢道之都不敢信，若不是亲眼看到了她在这里定定心心地坐了一下午，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位勤学少女是璎珞的。 “她这是怎么了？” 谢道之压低了声音，问鲛姬。 “都是她那个师父……”鲛姬说起这个就义愤填膺，明明知道那张符对李璎珞有多重要，偏偏拿来耍她。 前因后果一说完，谢道之果然微笑了。 小姑娘还没忘记这茬呢，玃如也真是个促狭的，万一真被别人赢了去可怎么办？璎珞不得把他埋怨个没完。 “咦？没纸了！” 一沓黄纸写完，璎珞总算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面前的谢道之，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小笨蛋，就那么大的学校，我还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谢道之轻笑道：“你这么努力学习，相信你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一直都很努力啊。” 璎珞大言不惭道，收起了黄纸，对鲛姬说：“我们去经笥馆再领几叠符纸吧，今天晚上我决定熬夜。” “谢大哥，我已经写出些感觉来了，晚上你陪我继续练习吧。” “好是好，不过一味苦练也不一定有效，要劳逸结合才行，而且，我听说今天晚上游园会就开始试营业了，你不去逛一圈吗？” “不了。” 璎珞敛眉，一本正经道。 不得了，玃如这教学质量也太高了吧，小姑娘都快变成老学究了。 谢道之终于发现菡萏请玃如来当璎珞的师父并不是神来之笔，想来从前玃如的徒弟们一定一个比一个出色，连菡萏这样见识超群的女子都十分敬重他。 “恩。” 他连连点头。 “你放心练，多晚我都陪你。” “太好了……” 鲛姬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肚子道：“我们先吃饭吧，我快饿死了，接着我就把她交给你了，我可要回去睡觉了。” 璎珞白了她一眼。 要不是那张爱情符送给她了，她还用得着在这刻苦学习吗？她倒好，一点要帮忙的想法都没有，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过分！ 今晚有游园会，偌大的竹素堂空荡荡的，除了架子上一排一排的古书，便是门口打盹的小道士。 也是，看书什么时候不能看，期待已久的游园会总算开场，所有人都往那儿去了。 说好要画符的小女孩和长身玉立的身影交缠在了一起，两人双手交握，漆黑的夜色之下，寒风微凉，吹拂起了一层水气，一点一点地落在了亭台楼阁之上。 “哎！你说出去透透气，原来就是想要偷偷亲我。” 璎珞嗔道。 “你影响我画符了，师父说了，画符的时候要用心，我刚才好不容易感觉到了要如何凝聚了灵力，被你一闹，我全忘了！” “其实我有事要告诉你。” 谢道之伸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心，柔声道：“刚才你写字的时候，我查阅了一下相关的书籍，有一个小小的发现。” “好哇！你居然偷偷看画符秘籍没叫我！” “古书都是繁体的哦……” “……” “我帮你看过了，的确遁地符是这么画的，但是，你画的符上漏了一笔，我不知道是你上课的时候学错了还是玃如故意的，总之你怎么画，这符都不会有效的。” “什么！” 璎珞几乎是震天的一声吼，就连打盹的小道童都被她吵醒了，惊讶地抬头四处张望。 “嘘……” 谢道之安抚她道：“如果你肯定没画错，那一定是玃如故意的了，到时候谁都没画出来，他再公布答案，又能拿那张符再骗你学下一个符纸。” “他也是用心良苦，我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告诉你的。” 第六百一十一章 宽兮绰兮（三） “太过分了！” 璎珞气坏了，难怪刚才一直画一直画，她都感应到了灵力的流动，却始终没能做出真正的遁地符来，原来玃如根本就是耍她的。 她凝神静气，看着那本古书上的图案，沉着地又画了一遍真正的遁地符，那黄色的符纸如同有灵一般，在红色的墨迹处，如同法印的光芒一般，顿时放出了一道金光，不过那光芒一闪而逝，继而又恢复了普通符纸的样子。 “哼哼！” 就算还没试用，她都知道，这道符定然是成了。 璎珞得意地冷笑了一声，气呼呼地说道：“你别告诉他我们已经知道了，等我把这道符拍在他面前，他就得乖乖把爱情符双手奉上，哼哼，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的表情。” “恩。” 谢道之微笑。 好是好，可是，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像玃如那样经验丰富的老师，一定不会只有一招。 算了，还是让她美美地睡一觉再说吧。 两人走出竹素堂的时候，谢道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亭台楼阁，这座图书馆竟然建在清浅渊边上，他都能感应到水灵在空中飞舞，难道不怕藏书被水给侵蚀吗？ 这种设计还真是有够不合理的呢。 “啊啊啊啊啊啊？” 两天之后，玃如的课上，璎珞几乎快气疯了。 “这就是你说的’奖品’？” 她捏着手里的紫色符纸，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呀，这就是上次我拿来准备送给大家的小礼物，不过是鼓励一下大家努力学习罢了……” “我知道你很高兴，我也很欣慰居然有同学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发现了我留的这个小破绽，非常出色地完成了作业，李璎珞同学，你做得很好，不过现在你可以回到你的座位上了。” 高兴个奶奶！ 你耍我！ 璎珞无语。 那张紫色的符纸上的小卡片和顾夫人家的符纸一模一样，只不过写的不是“爱情符”，而是“读心术”，最后还照例加上了“训诫”，让使用者不要用这张符来做坏事。 不是，她要读心术做什么用？她是真的无语了。 鲛姬不明所以，下课之后才知道，原来又被玃如摆了一道。 “明明我的符也是正确的，为什么老师不给我奖品？” 她皱眉。 虽然读心术对她来说用处不大，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玃如又不是笨蛋，你那张符一看就是我画的好吧。” 璎珞斗志昂扬，继续努力地画着玃如今天新教的“清心咒”符纸，然而和上次一样，她和玃如画得一模一样，还是没能驱动符纸真正起效。 “这个老狐狸，这回我可不上当了。” 她背起书包，第一时间就往图书馆冲，肯定是老狐狸又少画了一笔，找到那本书就好了嘛，这还不简单。 “小姐姐，你去哪儿？” 路上遇到了好奇的狌狌，璎珞匆匆告诉了他一个大概，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图书馆。 真是怪哉怪哉，狌狌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小姐姐现在那么爱学习了吗？ 本来还想叫小姐姐一起去游园会的呢，狌狌顿时有些落寞。 “哇，你的胃口可真好啊。” 陆蓉惊讶地看着吃了半小时没停过的鲛姬，奇道：“你是怎么吃得下那么多东西的？我看着都撑了。” “基本操作而已。” 鲛姬埋头道，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电灯泡。 刚才璎珞说要先去图书馆，她就来这吃饭了，一进来就遇到了陆蓉和高斌，既然遇到了那当然就一起啦。 高斌默不作声地吃着米饭和猪排，陆蓉也有些拘谨，和鲛姬说了几句话便问他：“高斌，你宿舍住得习惯吗？” “我们女生宿舍的同学还真有些吵闹呢，你们男生一定更吵吧，特别是晚上。” 不知为何，高斌皮肤黝黑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他不耐烦地说道：“吃饭的时候别说话，小心噎着。” 陆蓉的脸立刻就红了，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啊。” 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规矩小时候娘也不是没教过，怎么这样失礼呢…… 她抚了抚自己烫烫的脸颊，知道自己肯定是失态了。 “我们宿舍安静得很，还有两个空床，你要不要过来一起住？” 鲛姬突然停下筷子问道。 “可以吗？” 陆蓉有些犹豫：“不知道能不能随便换宿舍，到时候我先问问老师吧，而且，也不知道璎珞妹妹是不是同意。” “她肯定同意的，最近她根本没心思管这些，每天都是图书馆一钻，半夜才回来。” “真好……” 陆蓉羡慕地说道：“我来了已经快一星期了，还是感觉没习惯，总觉得静不下心来学习。” “据说新年舞会过后就会开始考级，如果考得太差，就不能留在学院内呢。” 她担心地说道。 “什么？还有这一说？” 鲛姬顿时担心了起来。 “你知道考哪些内容吗？” 她忙问道。 “不太清楚，到时候各科的老师应该会说的。” 陆蓉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慢慢退了下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鲛姬？璎珞呢？” 谢道之的声音追了过来，他刚下课就赶了过来，却发现璎珞没有在门口等他，而进来一看，只有鲛姬。 “她？她去图书馆了，没跟你说吗？” “你！” 谢道之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我怎么了？” 鲛姬纳闷地楞在了原地。 “肚子饿先来吃饭也有错？”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还没有走进竹素堂，他便感觉到了阴风阵阵，这寒意，显然是清浅渊的水灵。 夕阳余晖之下，“竹素文寓”四个大字招牌金灿灿的很是好看，而层层叠叠的楼阁飞檐掩映，颇有一种恢弘之气。 他快步走了进去。 门口的小道童一如既往地点了点头，算作是打招呼，便又趴在桌子上浑浑噩噩地打着吨。 第一层的大堂里空无一人，谢道之一层一层地往上走，每一层看起来都很平静，有人自习，有人小声聊天，虽然人不多，但是看起来很是正常。 然而他的心却越来越沉。 没人。 璎珞不在这里。 这不可能。 她如果做完作业了一定会去千春馆找她，而现在她不在竹素堂，也不在千春馆，会在哪里呢？ 他飞快地思考着，筛选着一种又一种可能性。 第六百一十二章 宽兮绰兮（四） 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也许不过是一小会儿的耽误，做出了任何错误的判断都会影响未来。 他一边慢慢地一层一层往下走，一边凝神静思。 “哗哗哗”一阵书页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只见窗边一张桌子上，一叠黄黄的符纸正在风中翻动着，似乎在提醒他，这符纸的主人呢？ 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他看见了璎珞的笔迹，她的朱笔还搁在笔架上没有洗，一边一本打开的书上，似乎先前她正在查阅的仍然是符纸的画法。 璎珞的符纸，璎珞的笔，璎珞的书包，璎珞的外套，唯独没有她本人。 谢道之的心中一片冰凉，她一定就在这里没有出去过，然而人却不见了。 附近看书的学生并不多，见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发呆，颇有几分侧目，似乎在责怪他打扰了别人的学习。 “对不起，同学，请问你见到过那个坐在这里画符的女孩子吗？她往哪里去了，你看见了吗？” 一边赔着笑脸，他几乎是把这一层的学生一个一个骚扰了个遍，却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刚才没人吵架也没人打斗，璎珞就是这样静悄悄地消失了。 这不可能！ 谢道之坐在了璎珞的座位上，试图从她的东西上寻找一些线索，可是一样徒劳无功，她的朱笔虽然没有洗，但是端端正正地放在了自己的面前，显然不是仓皇中丢下的。 “你好，我不确定，不过我好像看见她往楼梯那儿走了。” 见他一脸忧急，终于有个学生忍不住说道：“我可不是故意注意她来着，只不过她起身的声音吵到我了，我才抬头看了一下。” “多谢您了。” 谢道之连忙道谢，抬头看向楼梯，发现从璎珞这个座位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楼梯上上上下下的行人，会不会，是她看见了熟人经过，她就过去打招呼了？ 不，不可能，她明明知道自己的书包在这，怎么可能和别人打着招呼就离开呢，而且，她的外套也没拿。 更何况，她除了鲛姬和陆蓉，根本就没有别的朋友！ 姬琴？ 他想起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亦正亦邪，扑朔迷离的面目飘忽不定。 璎珞没有拿外套！ 他心头灵光一现，不管是为什么也好，她一定是跟着一个人从楼梯离开了。 既然她没有拿外套，就说明那人一定是往楼上去的，不然她一定会穿上外套再跟过去。 他拿定了主意，再一次往楼上走去。 人越来越少了，有的去吃饭，有的去参加游园会，谢道之再一次走到了最高的一层，却仍然没有找到璎珞的身影。 “铃铃铃……” 一阵铃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从楼下看不曾注意，此时他才发现，竹素堂的格局和灵塔极其相似，而方才的铃铛声，就是从顶层的飞檐上传来的。 但是这已经是最高的一层了…… 一层一层的楼梯在这里已经走到了尽头，相对于楼下宽敞的大殿，顶层的宽度没有那么大，不过还是摆了好些书籍，看上去十分精致，唯独没有布置自习的桌椅，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在这里突然消失，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 谢道之抬头看向屋顶。 窗外的飞檐显然要更高一点，而这一层却特别矮。 难道上面还有一层？ 他飞身而出，也不顾什么如非必要不可使用法术的禁忌了，几乎在御风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一切。 顶层和楼梯能到的最高层果然不是同一层，只不过顶层的八角挂着风铃，窗子格外的狭小，从外面看起来如同没有这一层似的。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真正的顶层里，仍然是空无一人，唯有一片空寂，似乎只是个被废弃的杂物间。 难道…… 他看向窗外，昏暗的暮色中，清浅渊的水面看起来深不见底，漆黑的水底什么都看不见，如果真有人掉下去了，只怕连一声喊都发不出来，就已经被淹没了。 他一阵晕眩，抓住了围栏才稳住了自己的脚步。 似乎又回到了那他无法阻止的一瞬间，一种无力的感觉抓住了他，他的心中什么都没办法思考，万念俱灰的感觉如同一个魔咒一般，令他脑海中“轰”得一下一片空白。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下意识地不敢相信这一切，他必须要证明这不是真的。 姬琴！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和姬琴有关。 夜色已然降临，晦暗的新月之下，星光比平日更加璀璨，欢笑声，谈话声，呼朋唤友的声音此起彼伏。 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他不安，游园会的灯火已经亮了起来，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他一点想要看一眼的心都没有，然而此时昕离子却如同鬼魅一般冒了出来。 “谢老师，您总算来了呀。” 她笑吟吟地说道，一边自来熟地要去勾他的胳膊。 谢道之抿着嘴，几乎是没一把把她甩开，昕离子惊讶地看着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大步往前走。 章鱼小丸子的摊子上传来阵阵香气，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然湿了，她的笑容如同刻在了自己的心上，几乎一闭眼就能看见她笑着把亲手做的小丸子塞给自己那一幕，并且还再三保证绝对没有肉。 她总说自己没用，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所以一有机会就会尽全力为自己做些什么，而自己呢？ 每次都信誓旦旦说会保护好她，绝对不会再让她受伤害，可是一转眼，她还是遍体鳞伤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那一次他下定决心是最后一次，可是每一次他都以为是最后一次。 遗玉馆的门口贴了一块牌子，说是因为游园会休息数日，暂停营业。 姬琴！ 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找来？！ 里面有没有灯火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就在他抬脚准备把大门踹开的那一瞬间，黑漆漆的大门自己打开了，似乎在邀请他进入。 第六百一十三章 宽兮绰兮（五） “谢家哥哥……” 姬琴一袭红衣，看上去十分的喜庆，也有些滑稽，然而谢道之根本没有心思和他寒暄，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不是你把璎珞带走了？” 微弱的烛火中，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有些虚弱，不过姬琴还是微笑着说道：“刚想要去通知您，可巧您就自己找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璎珞呢？她真的在你这吗？” 谢道之几乎是颤抖着问道，他的声音因为期待和激动都有些发颤。 “恩，您放心，方才陆夫人已经给她看过了，她现下已经睡着了。” “……” 热热的泪水一下子充满了他的眼睛，他仰头，又眨了一下，才勉强将这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给劝了回去。 虽然为了璎珞而流泪他并不是第一次，也没什么可羞愧的，但是在姬琴面前，他不想表露自己真实的情绪。 “谢谢你，不过她原先不是在竹素堂看书，怎么会突然……？” 他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姬琴只是说她睡着了，没有说她好好的，也没说她没受伤。 这种什么都不知道全要靠姬琴告诉他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但是他不得不把事情的经过问清楚。 “其实我并不知道这些，今日不过是因为有游园会，所以我奉命巡查清浅渊沿岸，驱赶那些不知道厉害的小情侣们，但是有人告诉我，一名女子在清浅渊的岸边奄奄一息……” “璎珞在哪儿！” 谢道之几乎是一把抓起了他的领口。 “就在这，我们很快就到了。” 两人刚穿过回廊，一进入内室他便看见了顾尘正坐在床边，一边的小炉子里正噗噗地冒着青烟，药香味和一股苦涩的味道充满了整个房间。 璎珞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那模样，太熟悉！一定是回忆刺伤了他的眼睛，他扑了过去，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 “你这孩子，不过是着了点凉罢了，不用太担心。” 顾尘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让他。 “那她怎么不睁开眼睛？” 谢道之忍不住轻吼，所有的风度和矜持都不在了，他如同一个任性的孩子一般，毫无理由地埋怨着别人，不管是谁也好，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真的好害怕，除了大吼大叫，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温柔的手掌轻抚着他的肩膀，顾尘柔声道：“方才我给她换过衣服，觉得她有要发烧的迹象，就给她喝了一点瑶草的汁液让她睡下，你放心，完全无害的，等她醒来，就不会觉得冷了，风寒也会好的。”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但是每一句话都说的很清晰，给他一种希望和力量，他想起了卫氏，如果卫氏在这里他就更放心了，不过顾尘……似乎也是可以信赖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敛了敛心神，努力平复着自己情绪，尽可能平缓地问道。 “我知道的，方才都已经告诉你了，陆夫人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过是被我叫过来帮忙的。” 姬琴镇定自若地说道，似乎笃定这件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谢道之是不会信的。 “你发现她的时候，她身上有水吗？” “她的衣服全湿了，所以我才让陆夫人……” “如果她真的掉进了清浅渊，怎么可能自己出来？” “谢家哥哥，我知道您心中有许多疑问，但是请您相信我，我的心情和您是一样的，我们都不希望她出事，菡萏真人和我姬家素来交好，族长更是曾多方帮她转圜，我是没有任何理由去害菡萏真人的女儿的。” “……” 璎珞怎么会掉进清浅渊的？她又是怎么出来的？ 还从未听说有人掉入清浅渊还能浮上来的。 姬琴怎么可能这么巧出现在那里。 在竹素堂，他分明感应到了姬琴的气息，他并不是经过，他当时根本就在竹素堂里。 而且，姬琴也曾说过不认识姚袈，事实证明他根本就认识姚袈。 他说的话，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他根本无从分辨。 “咳咳！抱歉，我近日也有少许风寒，还是别在这呆着了，免得加重璎珞妹妹的病情。” 姬琴说着，微笑了一下：“想来让您今日就这么回去是不可能的，我已然吩咐了他们不来打扰您，在下就先告退了。” 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谢道之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姬琴的内室，也就是说这张床是姬琴的床，他这个主人被自己鸠占鹊巢要去别的地方休息，连忙起身道：“不如我带她先回去……” “那可不行！” 顾尘立刻反对：“她现在最需要休息，而且这屋里煮的草药是我用来画符的上好的珍珠母和夜交藤，这香味能让她睡得安稳无梦，明天一早我再来看她，如果她没发烧，你就能带她回去了。” “好了好了，你就别皱眉头了，她真的没事的，我保证！” “哎呀最多就是一晚上，明天早上等她醒了，你不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顾尘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似乎笃定璎珞明天就会没事，她拍了拍谢道之的肩膀以示勉励，便和姬琴一起离开了。 “璎珞……” 谢道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心中无比自责。 把气撒在鲛姬身上完全是不讲道理，他自己都明白，菡萏信任的并不是鲛姬，而是自己和玃如，最主要还是自己，菡萏相信自己能照顾好璎珞，可是他却…… 姬琴也罢，顾尘也罢，他们终究不过是外人，能帮他照顾生病的璎珞已经是很好的了，如果这一切真的和他们无关，他岂不是要羞愧欲死。 然而顺着姬琴的那条线去假设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总是有无法解释的疑点存在，不是他，不是玃如，这个校园里还有谁会不惜危险去把璎珞从清浅渊里救出来？ 他左思右想，都无法解释这一点。 而且，当时璎珞没有拿外套，她一定是往楼上走的，并没有从正门出竹素堂，等等，并没有从正门出竹素堂……？ 门口的小道童有出入记录的管理册，明天他去查一下就知道有哪些人出入过竹素堂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又燃起了斗志，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如圭如璧（一） 并不太明亮的房间内铺着红毯，一看便知并不是寻常家中的装饰，清冷的格子屏风美轮美奂，精致的大扶手椅富丽堂皇地摆放在规整的红木桌前，然而桌上虽燃着烛火，却并没有人坐着。 咕噜咕噜的小火炉像是冬日里的小火锅一般扑腾着，不过冒出来的却不是诱人的香味，而是苦苦的药香气。 “我是真的不明白，为何你一定要亲自去见他？” 顾尘有些不满地责备道：“而且，我也不明白，这又有什么可隐瞒的？你又没做错什么！” “咳咳！” 高大的红木雕花床里，帷幕之下露出了姬琴苍白的脸，他裹在被子里打着寒战，看起来十分虚弱。 “瑶草什么的，我也就那么一两滴……” 顾尘有些歉然道。 “多谢您了。” 姬琴微弱地说道。 “哈？” 顾尘不由得失笑：“璎珞是我年轻时最好的朋友的女儿，我救她是天经地义，不用你来替她感谢我，倒是你，明明救了她回来又第一时间找到了我治病，她那个小男朋友应该感谢你才对，为什么你反倒像是欠了他钱似的，上赶着去给他解释？” 姬琴微微苦笑：“谢道之为人多疑，而且他对我有成见，不会轻易相信我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那样说，我可没觉得他就放下了。” “是，他一定会去调查的，我也会去继续查清楚这件事情的，到时候再给他一个交代。” 他轻轻叹息。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是真的懂不起了。” 姬琴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说道：“最近您一定要多注意蓉蓉的安全，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他顿了一顿，又加了一句：“也不要去人少的地方。” “这话我可真是听不明白了，那我要不拿条链子给她栓我身后跟着得了，问题是蓉蓉也不乐意啊。” 顾尘嗔道：“到底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就直接告诉我得了呗。” “不是不能说，是我怕我看错了，待我确定了之后，再详细告诉您，总之最近要多小心。” 姬琴说完这句，似乎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微微地喘息了几下。 “好了好了，你睡吧，这草药也差不多熬好了，小火温着就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顾尘见状连忙起身。 姬琴眼见她慢慢地收拾着草药，最后对他微笑了一下便飘然离去，一时间表情有些复杂。 红木架子床的顶上有着漂亮的雕花，凤雀乌鹊，缠枝牡丹，都是喜庆的吉兆，然而他却有些出神。 反反复复地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前后思量了一遍又一遍，他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慢慢地睡着了。 李璎珞醒来的时候，温煦的日光已然晒到了她的脸上，暖洋洋的感觉令她心生愉悦，舒舒服服地睡一觉，真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了…… 等一下，这是哪里？ 她突然回过神来，自己这不是在学校吗？ “哎呀！要迟到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要掀自己的被子起身下床，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被牢牢地抓住了。 “璎珞？” 趴在她床边的竟然是谢道之…… 他松开了她的手，几乎是扑过来双手环住了她的肩膀，用力过度死死地拥着她，差点没把她抱得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 她一时间有些迷糊，疑惑地问道，顺便看着自己的床顶，不会吧，自己睡的床竟然是黑色的木头做的，看上去倒像是棺材一般，不过那雀扇海水纹的雕花是真的漂亮。 “我这是在哪儿？” 她转头问道：“我该不会又是在做梦吧？” “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谢道之握着她的手，有些不敢看她。 “昨天……” 璎珞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脑壳有点疼。 “啊！对了！有人把我打晕了！” “哎哟，原来那不是做梦啊，我滴妈，是真的疼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指给他看：“你看，就这，好大一个包，有人把我一敲，我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竹素堂？” 谢道之惊讶地问道。 不能啊，周围的人都没看到，这怎么可能呢？ “不是不是……” “哦对，是竹素堂。” 她语无伦次道。 “不着急，你慢慢说。” “这很重要，你仔细想想，从头开始说起。” “起先我不是在竹素堂练习画清心咒嘛……” 她刚开了个头，又紧张兮兮地抓住了他的袖子，着急地问道：“我书包呢？我画的符还在竹素堂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本书，那本书可好了，什么符都有，我决定把它借回来提前练习，这样下次师父不管怎么刁难我，我都不怕了！” 谢道之虽然忧心忡忡，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个玃如，还真的是最好的老师。 就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他都不曾想璎珞居然还会想要“预习功课”了，说是提前练习符纸什么的，虽然是为了应付玃如，不过实际上还不是调动了她的积极性，认认真真在学习了？ 果然是不管徒弟高不高，师父厉害就是不一样啊。 “没事的，我保证给你全拿回来，一会儿我就去。” 他连连保证之后，璎珞才慢慢地恢复了笑意，却好奇地问道：“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睡在这里？我们还在学校里面吗？” “……” 谢道之犹豫了一下，这才字斟句酌地说道：“这里是遗玉馆，昨天……昨天是姬琴救了你，不然……” “姬琴？” 璎珞睁大了眼睛，惊道：“不会吧，我昨天没有看见姬琴啊，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她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自嘲道：“那不可能，一定是我又做梦的了，当时我头疼得厉害，又晕晕乎乎的，脑子被打坏了才会看到了不可能看到的东西。” 谢道之心跳都慢了半拍，连忙柔声问道：“你都看到什么了？就算是做梦也没关系，我想听你说。 “嘻嘻，超级好玩的东西，我看见了一只大老虎！超级超级大的老虎！” 她笑着说道，无心无思。 谢道之几乎是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就算她见到恐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放下心来，笑道：“不会吧，学校里哪来的老虎！” “是啊，所以我说一定是我在做梦嘛！” 璎珞吐了吐舌头道。 第六百一十五章 如圭如璧（二） “该不会是你太想念乌啦啦所以梦到了吧。” 璎珞摇头：“不可能啊，乌啦啦是白色的，那只老虎是橙色的，身上有花纹，很漂亮。” “而且，它比乌啦啦要小一点，那肯定啊，乌啦啦是神兽嘛，不过那只老虎的脑袋和乌啦啦差不多，都是白色的毛茸茸的。” “我还拍了一下呢。” 她笑道。 白色脑袋，橙色花纹…… 这分明是…… 无端端地，他想起了百里国城墙上那些枯败的旗帜。 这不可能啊！ 沉思，再沉思，他却始终无法分明。 “你怎么了？” 璎珞问道。 “没事，我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谢道之决定不要告诉她这一切，连他都无法解释，还是让她以为这一切不过是梦境罢了。 “璎珞，你醒啦！” 顾尘踩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进来，递给她手里的花瓶笑道：“你闻闻看，香不香？姬琴家后院栽着的，等你病好了可以让你谢大哥带你去看，可美了。” “顾夫人……这是腊梅吗？以前我倒是见过，现在是越来越少了……” 璎珞迟疑道。 “对，清浅渊边上还有白梅和红梅，都美得很，可惜你们去不了，从前甜甜倒是和我去偷偷看过。” “娘从前那么调皮的吗？” 她笑着问道。 “那当然，我本来多循规蹈矩的一个大家闺秀，都是认识了你娘，才会四处乱跑，不按规矩来，后来还遇到了……” 她突然住口，十分突兀地问道：“对了，你觉得好点了吗？” “我吗？” 璎珞愣住了，她好好的，好得不得了。 “我好像没什么不舒服的，谢谢您的关心。” 这孩子，昨晚一叠声地喊冷，又是打颤又是哭闹的，这会儿全忘了？ “没事就好。” 顾尘微微惊讶了一下，这才微笑道：“姬琴倒是有些不舒服，我让他睡下休息了，就不叫他起来给你们打招呼了。” “多谢您了，还有替我谢谢姬琴。” 璎珞颇有些意外，姬琴的身体这般差吗？自己都没事了，他倒是病倒了？ 不过姬琴是怎么救了她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李璎珞！” 鲛姬大喊着扑了过来。 小小的屋子几乎是一下子挤满了人，璎珞愣了一下，不至于吧……她不过是睡了个懒觉，怎么鲛姬和玃如的表情倒像是自己从棺材里坐起来了一样。 “昨天看你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和谢小弟私奔了呢，早上我才知道你是生病了，不过看你这气色，好像还是谢小弟比较虚一点啊……” 鲛姬坏笑道。 “呸！没个正经。” 璎珞嗔道。 玃如过来倒是先和陆夫人打了个招呼，不过两人都并不热络，互相都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 “我想起来，一会儿我还要去给蓉蓉做午饭。” 顾尘不自然地笑道。 谢道之和玃如简单说了一下昨晚的情况，便凑过来问道：“璎珞，方才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会被人打晕的呢。” “恩？我也不知道啊。” 璎珞正吃着没良心的鲛姬总算良心发现带来的鸡蛋卷饼，满嘴都是葱花味儿和鸡蛋味儿，香得她见眉不见眼。 “我的意思是，你是在哪里被打晕的？昨天我去找你的时候，你没在自己的座位上。” “恩，对呀，我没告诉你吗？我看见了姚袈一脸春色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悄悄地跟着她，想看看她的情哥哥究竟是谁。” 什么！ 谢道之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她竟然是因为八卦才遭此横祸，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说了多少遍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不要乱走！ “那个倒霉的男人是谁？” 鲛姬好奇地问道。 “可惜我没看见！” 璎珞摊了摊手，一脸失望。 鲛姬也是叹息，太可惜了。 你们两个！ 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点偏！ 谢道之轻咳了一声，正色道：“以后切不可……” “下次我也要去图书馆守株待兔，总能再遇到她的。” “好呀，一起一起。” 两个人笑得贼忒兮兮的，一点都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绝对不可以！” 谢道之几乎是冲着她俩吼道：“以后你们两个，一下课就来我这报道，然后我们三个统一行动，绝对不能和我分开，明白了吗？” “我才不要呢。” 鲛姬挖了挖耳朵，一脸不高兴。 “说不定我会被庞老师罚站，那我就可以提前放学了……” 璎珞也弱弱地说道。 这两个人！ 谢道之都快被气死了。 “璎珞，其实……” 顾尘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遵守答应了姬琴不告诉任何人的约定，没有说出实情，不过，她委婉地劝道：“其实昨天你的情况很危险，是因为我刚好有一滴瑶草的汁液，才正巧救了你，若不然……” 说不定你现在就和姬琴一样了…… 她皱眉道：“你谢大哥说得对，你也好，你朋友也好，最近都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如果你再掉进清浅渊的话，我也救不了你了。” “啊，原来我把您的珍贵草药给用了吗？” 璎珞连忙道歉：“真是对不起，总是给您惹麻烦……” 这会儿她倒不说什么要赔偿的事情了，毕竟现在人都在学校里出不去，什么草药不草药的，都是以后出去了才能还这个人情了。 “对了！当初我们和邬先生在西域发现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山脉，里面全是各种灵药，卫姐姐知道，那里什么草药都有，等一切都太平了，我带您去。” 她热切地说道。 “好……” 顾尘微笑。 “我的草药都是用来画符的，不过再有用的符纸也没有救人重要，我如今只庆幸自己当初没手贱把瑶草汁给用了，否则……。” “哎哎，总之要多加小心。” 她叹息了一声，这才款款起身告辞，走了出去。 谢道之送她到了门外，这才问道：“姬琴这是怎么了？病得很严重吗？” 顾尘抬眼看他，却见他敛眉抿着嘴，神情严肃，果然和姬琴说的一样，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也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她不得不违心地说道，毕竟答应了姬琴。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不知道你和姬琴是有什么误会，但是这次这件事，真的怪不了他，若不是他……” 哎…… “若不是他遇到了璎珞，她若是一晚上挨冻，如今可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我明白，多谢您了。” 谢道之中规中矩地行礼，同她告别，然而眼中的怀疑之色却丝毫没有退去。 “哎……” 顾尘苦笑着摇头，毕竟自己隔着那么远的关系，如今的晚辈们不听劝，她也是无可奈何。 第六百一十六章 如圭如璧（三） “对了，谢大哥，我看见姚袈把什么东西扔到了窗外，你说那会是什么呀？” 璎珞突然说道，似乎是刚想起来似的。 “什么东西？” 玃如冲了过来问道。 谢道之也坐回了她的床边，认真地看着她。 “哇，你们不要这么严肃好哇。” 璎珞吓了一跳。 “我没看清楚，我就看见姚袈从窗外把它扔了出去。” “后来呢？” 谢道之问道。 “后来？” “后来我就被打晕了啊。” 璎珞理所当然地答道。 “那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才说。” 玃如跺脚。 “我也是刚想起来啊，这很重要吗？不过是乱丢垃圾而已吧……” 她诧异道。 “竹素堂的窗外就是清浅渊……” 谢道之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又如何？ 璎珞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要不然我们问问她不就行了。” 鲛姬一本正经地建议道。 “明天再问吧，反正今天因为要’照顾’生病的你，我也请假了。” 她笑得很欢畅。 “庞老师居然同意了？” 璎珞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不知道啊，我明天再和她解释就是了。” “你这不叫’请假’，叫’逃课’！” “差不多啦……” 拜托了玃如和鲛姬把璎珞看管起来之后，谢道之这才去了一趟竹素堂，一方面是帮璎珞把书包拿回来，另外他查阅了小道童的记录，果然看见了姚袈和姬琴的名字。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 “你这本子怎么少了一页？” 他指着记录本中间明显缺了一页的撕纸的痕迹问道。 “恩？有吗？” 小道童这才发现，原来中间的一张纸被人给撕了，他顿时就无语了：“谁这么无聊，这记录本平时也没人看，怎么会有人来撕纸呢。” “说不定有人内急借来用用。” 边上另外一个小道童笑道。 “呸呸呸，恶心死了。” “那也不会只撕一张吧。” 两人研究了起来，最终还是没什么结论。 “要我说就应该安装一个摄像头，省的进进出出的时候签到，麻烦。” “就是就是。” 谢道之见两人说不到点子上，也不再纠结，借了璎珞要的书便匆匆地往回赶。 一路上又看见了因为上课时间，人烟稀少的游园会，大白天看起来没有晚上那么热闹，冷冷清清的小摊看起来有些落寞。 第二天有玃如的课，璎珞说什么也要去上课，拒绝再休息一天的建议，谢道之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下课以后就在教室自习，我会来接你们的。” 他再三叮嘱。 然而他紧赶慢赶赶来的时候，教室里简直是乱成了一团。 姚袈和璎珞各自站在了墙壁的一边，头发散乱，似乎是动了手。 因因乎和?踢为难地站在两人中间，一个双手抱住了璎珞，一个不情不愿地拦在了鲛姬和姚袈之间，都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看着他。 “你总算来了！” ?踢大喊。 “因因乎，我们走，别管他们了。” 他都无语了。 不过是放学后走得稍微晚了一步，就摊上了这事儿。 因因乎劝道：“李璎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毕竟我们还是同学，能放下就放下吧，以后最多就看见她当没看见就是了。” “恩。” 璎珞好不容易才挣脱了她，一头便扑入了谢道之怀里，哭道：“她诅咒我娘，她说，她说……” 她实在是不想把那些话重复一遍，然而姚袈却也不服气地喊道：“是你先冤枉我，我根本就没去过什么竹素堂顶楼，更不知道什么暗门，还有什么清浅渊的，我见都没见过。” “若不是你胡说，我能扯到你娘身上？” “你自己可以信口开河，却不允许别人说你一句？” “哇，这会儿你倒是开始讲道理了，看着帅哥来了你就收敛了是吧。” 鲛姬阴阳怪气道：“刚才是谁嘴巴脏成那样，要我是李璎珞，揍你一顿算是好的了，我不把你大卸八块吃了，我鲛姬两个字倒过来写！” 等一下，您老人家倒是会写鲛姬两个字吗？ 虽然不合时宜，谢道之还是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你们这些妖怪！” 姚袈显然没有遭受过什么挫败，一点点小亏都吃不得。 “要不是现在刚好要用你们这些妖怪，怎么可能让你们这些妖怪和我们人类吃住在一起，呵呵，你们见过养狗的人和狗一起同吃同住的吗？” “你们这些妖怪对于人类来说，连狗都不如！” 这打击面实在是太大，别说?踢了，连因因乎都生气了，虽然她和不廷胡余不能算是神兽，但是两人都有神兽的血统，说什么妖怪不妖怪的，就和当着和尚的面说秃驴没什么区别。 “哈哈，你们都别管，放着我来。” 白皙的脸蛋迅速地变着颜色，鲛姬露出了青黑色的斑驳皮肤，蟾蜍一般的小水痘怕人地一抖一抖。 她咧开了自己的大嘴，露出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尖刺一般的獠牙，尖利的鳍也竖了起来，如同狮子的鬃髯一般，发出了毒蛇的“咝……”的嘶叫。 她阴笑着一步一步走近姚袈，笑道：“好久没吃人了，你是真的不知道，人肉有多香……” “啊啊啊啊！” “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驭灵馆，你怎么敢？” 姚袈吓得缩成了一团，想要夺门而出却发现门口被?踢给占领了，只能强作镇定：“你不敢拿我怎么样的，我可是姚家的嫡女，你要是敢吃了我，整个姚氏一族都会和你为敌。” “什么姚氏，什么东西嘛，我不知道，我不管，我今天吃你吃定了！” 鲛姬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牙，滑腻黑色的爪子已然抓上了她光滑的脸蛋。 “啊——！” 当鲛姬咧开了大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咬向她的时候，她总算是大喊了一声，吓晕过去了。 “切！” 还以为是个厉害的，原来是个色厉内茬的。 鲛姬吐了吐舌头，缩回了手，看向谢道之说道：“要你不在，我就真吃了她了，不过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吃了她的。” “我也不会让你吃了她的。” 璎珞瞪了她一眼，疑惑地问道：“谢大哥，我只是想问问她那天她丢的是什么，结果就变成这样了，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如圭如璧（四） “你就这么直接问，人家当然不会说。” 就连鲛姬都这么觉得，璎珞却皱眉道：“为什么呢？不过是一件小事，又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呢？” “你说对了。” 谢道之点头：“就是因为是一件小事，她却也要遮遮掩掩不肯说实话。那就说明对她来说，或者说在她心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那怎么办？” 鲛姬问。 “对了，我有读心符，上次师父上课之后送给我的，可以拿来给她用吗？” “你们在说什么呢？” ?踢狐疑地看着他们。 “算了，我们走吧。” 因因乎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他们人类的事情我们不要去搅合了，难不成你要护着那个小姑娘？” 她嫌恶地看了一眼姚袈，问道。 “也是……” ?踢不情不愿地说道，回头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姚袈，这才慢吞吞地跟着她走了。 “要不然，我们试试看读心符吧。” 璎珞笑道，伸手在怀里探了半天，脸色却变了。 “我读心符呢？” 她几乎没把自己衣服给解了，却还是没找到。 “我就放在这个兜里的……” 璎珞无语。 没可能是陆夫人拿的，她自己就是做符纸的，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也不太可能是姬琴拿的，他是陆夫人的朋友，看上去也不像是会缺一张符的人。 “昨天你换衣服的时候，这张符还在吗？” 谢道之问道。 “对哦，昨天我换过衣服了，回去我找找换下来的衣服，说不定在那件衣服里面。” 她松了一口气，不过眼前怎么办，就把姚袈放在这十分不靠谱，但是要把姚袈送回寝室，她也不乐意。 “不如让姬琴来接她吧，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璎珞问道。 “姬琴好像也感冒了，这几天都没上课。” “这样啊……” 她猛地抬头，问道：“他不会是因为我的关系才生病的吧？” “怎么讲？” 谢道之问。 “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我落水的那天，他也感冒了，会不会……”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谢道之心中慢慢升起，他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 “会不会是我过给他的？” 璎珞的话却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明明她的直觉很准，可是说出来的结论却是啼笑皆非。 “好了，不用担心这些了，我送你们两个去吃饭，然后你们就在千春玉茗里不要出来，我把姚袈送回去再来接你们。” 谢道之如今照顾她们已经细心到了安排行程加上贴身接送了，可见……两人是多能闯祸。 鲛姬也就罢了，主要还是璎珞。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她来的，接下来还有游园会和新年舞会，要是什么事情都不出，说出来他也不信。 可是现在的疑团实在是太多了…… 究竟是谁把璎珞打晕的？ 姚袈究竟是在扔什么东西，她和那个神秘人是否认识，她当时知情吗？ 姬琴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为何也病倒了？ 璎珞看见的老虎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它又是从哪里来的？ 清浅渊下面究竟有怎样的秘密？这个秘密和驭灵馆的秘密有关吗？和落星石有关吗？ 那么多问题他都没有答案，简直和睁眼瞎没有区别了，然而这个地方本身就十分神秘，驭灵馆的秘密，菡萏的任务，菡萏隐藏的秘密，这些谜团之间是否有联系呢？ “有！” 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如果以这个结论为依据来倒推，能够得出怎样的结果呢？ 他细细地思索着，却发现始终缺少最重要的一环。 那就是驭灵馆本身就蒙着神秘的面纱，所有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多多少少都和它的秘密有关，如果不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切，他的所有推论都是没有依据的。 玃如…… 他知道一切。 菡萏把他叫来的目的，也许并不仅仅是为了让璎珞好好学习，或者只是保护她，也许她能猜到之后在驭灵馆会发生什么事，也猜到自己会问玃如那些曾经发生的事情。 “师父！” 璎珞和鲛姬刚进千春馆就看到了大快朵颐的玃如。 “嗝！” 玃如连忙擦了擦自己的嘴，表示自己其实吃的不多，而且，已经快吃好了。 “不过我可以陪你们再吃一点。” 他又拿了一盘小羊排，笑嘻嘻地坐了下来。 “看来师父最喜欢吃的还是羊。” “这可不是嘛，要知道，从前的羊比现在可难吃多了，又老又难啃，煮得还一点都不熟，对了，那时候基本上都是把肉风干，然后要吃的时候拿出来煮一煮，那是……不能和现在比啊，又鲜又嫩……” 他自觉说多了，不好意思地举起一块羊排问道：“要不然你也吃一块尝尝看，好吃呢……” 璎珞略带几分嫌弃地看着他的手，记起了刚才他自己吮手指的那一幕，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爱吃，谢谢师父。” “这孩子，真是客气。” 玃如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鲛姬自然也是埋头苦吃，璎珞却想起一事，问道：“师父，我有一件事情想问您，不知道您能不能告诉我。” “有话就说，不过我可不保证一定回答。” 这还真是玃如的风格。 “您先答应我不能生气好吗？” “……” 玃如纳闷地看着她，挠了挠自己额头上的角，奇道：“我经常生气吗？我觉得我脾气好得不能再好了，为什么你会担心我生气？“ “因为这个问题，对您可能有些不敬……” 璎珞双手食指顶在了一起，有些纠结地说道。 “问吧问吧，我是最宽和的老师了，没那么容易被你得罪的。” 说实话，他都有几分好奇了。 “恩……我在姬琴那里听说，从前的驭灵馆是没有神兽的，都是人类在这里学习，而目的就是为了抵御神兽们的力量，这是真的吗？” “这……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真的。” “严格来说，不是每一个人都那样抗拒神兽的力量，也不是每一只神兽都厌恶人类，以戏弄人类为乐。” 他微微一笑，说道：“像我就是后者，我的三个徒弟都是人类，我曾细心呵护他们长大，教导他们如何修炼道法道心，这个过程对我来说也是一次蜕变，所以，如今我这样乐于和人类交往，严格来说都得益于我的三个徒弟。” “我曾踏足山巅，也曾越过山谷，只为求得真正的道义，然而最后我却发现，真正的道只存于细微处，简单的说，每个人的道就在于他与其他人的羁绊。” 第六百一十八章 如圭如璧（五） 他说得动情，很是出了一会儿神，然他再抬头的时候，却见璎珞捧着自己的脑袋认真地看着他，眼中星光灿烂。 “师父，你说得太好了……” “我从来没想过师父还有这么知性的一面……” “师父，我一定要努力学好法术，成为你的骄傲——之一。” 她目光坚定，认真地说道。 “呵呵……”玃如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角，笑道：“其实大部分神兽都是十分善良的，茫茫众生中我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而且，我的徒弟全都死了，所以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绝对不能让你再死了。” 这话倒是好话，他说的也很郑重，不过听起来总觉得不是很舒服…… 师父就是这样直率，璎珞倒也不以为意，不过她的疑惑还是没有被解开，驭灵馆从前如果是人类的大本营，专门研究怎么对付神兽的话，那如果驭灵馆被毁，最得益的难道不是神兽们吗？ 当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她真的很想知道。 “那为什么如今的神兽们反而和人类和谐共处了呢？” 她托着脑袋问道。 “哈，我知道！” 鲛姬突然说道：“这还不简单吗？那些和人类争斗不休的神兽们，就算再厉害，最后还是架不住人类和蚂蚁一样多的数量，全都被消灭了呗。” “要不然，就是看看实在斗不过人类，只能惹不起躲得起的，远远地逃走避开人类聚居的地盘，出其不意地到处找落单的人吃。” “剩下的那些，比如你我，都是心态好，从一开始就归隐山林的。” “不过，说实话，要是有人来我家抢我们海底的地盘，我们鲛人族还是会奋起反抗的，毕竟要是这都能忍，岂不是毫无底线了，人类一定会得寸进尺的。” “当然，我不是说你哦。” “啊……” “那对于那些无奈只能隐忍的神兽来说，鬼门什么的简直就是救世主啊，能够带领它们和人类作斗争，它们一定很容易就会被鬼门说动，投入他们的阵营呀。” 璎珞惊讶道。 “对呀，那当然啦，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族里好些人都投奔鬼门去了吗？” 鲛姬理所当然地答道。 “哎……其实我和你说的那个鬼门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 玃如叹息道。 啊，不会吧。 璎珞这回是真的惊到了。 “他们来拉拢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顾忌着我的法力，亦或是顾忌着从前的情分，所以没有太过分，幸而你娘让我做了你的师父，不然再来几次，说不定我也就半推半就加入那个什么鬼门了。” “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忙追问。 什么叫从前的情分？ 这个故事听起来应该会很有趣，很八卦的样子呢！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就连鲛姬，也放下了手里的吃食，聚精会神地啃起了猪肉脯，一副搬好了小板凳准备听八卦的样子。 “这里我不方便告诉你们这些，不过我可以保证，如今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辜负你娘的嘱托，亦不会让你白叫这一声师父。” 玃如正色道。 “师父……” 璎珞十分感动，然而还是很想听八卦。 只是玃如不愿意再说，倒是和鲛姬聊了起来，神兽们曾经和人类共处许久，期间也有不少趣事。 比如上古的各种神迹都被人类当成了试炼地，动不动就去试炼一把，其实就是去考古加上寻宝，另外就是让年轻没有经验的弟子们去积累一些实战经验。 而这些上古神迹各有各的独特之处，有的极寒，有的极热，有的在水底，有的在山林，有的在沙漠，有的在冰川之巅，每一个地方的风景都瑰丽至极，就连神兽们，也是流连忘返。 然而上古神迹中的试炼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每次都会有那么几个倒霉鬼，不是迷路了就是被其中的生物给捕获了，玃如看见的时候，都会顺手就救了他们，然而鲛姬则会直接把他们抢过来吃掉。 “鲛姬姐姐就喜欢吓唬人。” 璎珞已经习惯了她动不动就说要吃掉吃掉的，至今也没见她动过嘴，可见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以后一切太平了，你也应该去试炼一番，我知道有个好地方特别适合你，就在吐鲁番……” 玃如说道。 不过两人聊起法术的时候，璎珞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其中狌狌可说是神兽界最为神秘的一员了，你知道狌狌的法术是什么吗？” 玃如问道。 “狌狌？” 璎珞奇道：“你说的是招摇之山的狌狌吗？” “当然了。” 玃如理所当然地答道。 “狌狌是不是就是上次在迷宫里救了我们的那个小男孩？” 鲛姬也想起来了，问道。 “你们见到狌狌了？不会吧！” 玃如的表情可不像是高兴或者兴奋，他紧张地抓着璎珞的手，问道：“他没怎么你吧？” “没有啊，他是我朋友，他很可爱呢，白白的小耳朵。” 璎珞微笑道。 “……” 玃如面色凝重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狌狌有非常特殊的能力，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和他太过亲近，因为……” 他正说着，远远地走来了一人，长身玉立，优雅至极，即便是男子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 璎珞已经听不进去了，起身扑进了他怀里，引来周围女生一阵侧目。 “太好了，你们都在。” 谢道之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问道：“吃完了吗？吃完了我带你去逛逛游园会。” “不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璎珞摇头。 不会吧，这又出什么事了，他还以为小姑娘会高兴得跳起来呢，毕竟游园会算是最近最有趣的活动了，原本他怎么都不愿意让她去的，好不容易决定给她一个放松的机会，她却拒绝了？ 他疑惑地看向玃如，后者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师父告诉我从前那些反抗人类的神兽们都死了，我有些难过，而且，如今驭灵馆的一切，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她黯然道。 对了，就是这个感觉，不真实。 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空中楼阁一般，只是表面的和平。 第六百一十九章 如琢如磨（一） “谢小弟，你知道璎珞认识狌狌吗？” 玃如突然问道。 “知道……” 谢道之看向他，却见玃如气呼呼地说道：“你知道你还不提醒她，和狌狌做朋友是那么好做的吗？一个不小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不至于吧……” 谢道之皱眉，问道：“我只知道狌狌是来自招摇之山，其他的并不清楚，它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 “对呀，我也不知道。” 鲛姬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你们别那么紧张，以后你们见到狌狌就知道了，他不过是个可爱的小男孩罢了，而且他很善良的。” 璎珞连连摆手，笑着解释。 “他看起来的确挺可爱的，不过他动不动就哭，我可不喜欢这样的男孩子。” 鲛姬撇嘴道。 “可爱……” 玃如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这才慢慢地说道：“千万不要从外表去评价一个人……也许，越是天真可爱的孩子，越是容易隐藏自己阴暗的内心，人总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很难愿意去相信表象之下的真实……” “师父，您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曾经经历过了重重欺骗然后对人世间的真善美失去了所有的信心，万念俱灰的语气。” 璎珞戏剧化地表演了一下，本是开玩笑，却见玃如半点笑意也无。 “总之不要和狌狌太过亲近了，千百年来没人敢接近它，不是没有原因的，传说中……” “呀！蓉蓉来了！” 璎珞挥了挥手，招呼陆蓉和高斌过来。 “还好今天你的粉丝团还没出动，不然他俩连座都不一定有。” 她酸溜溜地对着谢道之笑道。 “他俩也未必想和我们坐一起吧。” 他轻笑，不去反驳什么粉丝团的话，要是他认真解释，璎珞只怕又要多心了。 蹦蹦跳跳的陆蓉拉着不情不愿的高斌走了过来，嗔道：“你们也帮我劝劝他吧，高斌吵着要回去呢。” “什么叫吵着要回去，我又不是小孩。” “你不是说你想家，不想住在这里了吗？” 陆蓉吐了吐舌头道。 “难不成我还不能回去，这里是学校，又不是监狱，我想走当然可以走。” 陆蓉被他噎了一下，有些不安，大大的眼睛求助地看向璎珞，小酒窝也不见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啊。 璎珞这么想着，犹豫了一下，柔声道：“外面很危险呢。” “我担心我家人，听说就连地铁都被炸飞了，最近家人就连家门都不敢出，平时最多出门买个菜。” “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放心，万一那些人冲进小区怎么办？” 高斌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爹爹也在自己家里呆着呢，其实我也挺担心他的。” 璎珞想了想，只能这么劝道。 “我爹爹也是啊，我娘让他也过来躲躲，被他骂了个半死，教育了至少半小时。” “什么修道之人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能这样狭隘啊之类的，总之说了半小时没重复的词。” 陆蓉无奈道。 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了爹爹把高斌也塞进来的，还特别说了高斌从前能遇到那么多怪事，说明就是天生有这个缘分的，总算说到爹爹点头。 可是这些也不能跟高斌说，他要知道了，肯定又要怪自己多事。 “走！喝一杯去！” 玃如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气地说道。 高斌愣了一下，有点受宠若惊，这可是女生里人气很高的玃如老师呢，虽然他的画符课，听起来倒像是天方夜谭，同学里也是有能成功交上作业的，只不过自己还差远了罢了。 若不是现在天下大乱，让他想象一下自己在一个什么道术学院里面学习画符，只怕自己都不可能相信。 而这个头上长角的老师…… 要说他完全习惯了身边奇奇怪怪的各色各样的人，或者不是人的人，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看着玃如的眼睛，想要找到哪怕只是一丝丝的轻视或者是把他当成是孩子的神色，然而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十分友善，没有什么刻意的伪装，看上去只是把他当成是个朋友，一起聊聊，仅此而已。 “走！” 男人哪有不爱喝酒的？ 那个一杯倒的除外。 “我也去我也去。” 鲛姬连忙想要跟上，被玃如点着脑袋推开了：“男人喝酒，女人来瞎凑什么热闹！” “我不是女人，我是鱼……” 鲛姬嘟哝了一句，目送那两人几乎是勾肩搭背地去了，只留下陆蓉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玃如老师可真是……亲切呢……” 她讷讷道。 “哈，怪不得我们学校除了千春馆还有玉露馆，我当初还说这个名字听起来俗气呢。” 璎珞笑嘻嘻地看着谢道之，问道：“要不然我们也去坐坐，闻闻酒香？” “你想去的话，我陪你吧。” 谢道之视死如归的表情很是有趣。 “还是算了。” 她吐了吐舌头。 “谢大哥，我们还是去看看姬琴吧，我总觉得有些担心他。” “好啊。” 谢道之一点都没犹豫就答应了。 “我以为你不太喜欢他呢。” “你不也是一样。” “对……我是不太相信他，但是他生病了，还有可能是我害的，不去看看他病得到底怎样了，我总是放心不下。” “他没什么事，我娘每天都去给他看病的，说他精神还不错。” 陆蓉说道：“倒是游园会，你们什么时候去玩吗？我娘不准我一个人去。” “我们可能不会去参加什么游园会……” 璎珞为难道，看着陆蓉瞬间垮下来的小脸，她连忙补救：“不过，如果你娘同意的话，我们也愿意陪你去逛一圈。” 只是逛一圈而已，应该不会有事吧。 “那太好了，我们这就去吧。” 陆蓉连忙放下筷子，饭都不吃了。 “先要请示一下顾夫人的……” 璎珞连忙说道。 “对呀，我们一起去吧，你们本来不就要去遗玉馆嘛，我陪你们一起吧，顺路去找我娘，我保证，不影响你们正事。” “好吧……” 对了，刚才师父还没说完呢，狌狌到底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呢？ 走在夜路上，璎珞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件事，下次一定要和师父好好聊聊，不能再被随随便便打岔了。 第六百二十章 如琢如磨（二） 记得第一次见到姬琴的时候，他好像是着了一件素色的长袍，除了头上的白玉冠，装束很是朴实无华。 不过今日他似乎是知道有人要来看他，穿得十分正式，靛青的袍子上甚至用了一串十分精致的蜜蜡串串来压襟，坠子上刻的是一只可爱的小蜜蜂。 他一个人坐在无比繁复精致的内堂多宝格前，一边喝着茶，见众人进来，便微笑着指了指桌前的绣墩笑道：“方才我就说今晚喜鹊叫个不停，许是有友人会来探访，可巧你们就来了。” 被他认作是自己的“朋友”，璎珞颇有几分汗颜，她连忙坐在了他身侧，关切地说道：“你的脸色还是有点不好，要不然你还是回床上躺着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我没事。” 谢道之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茶具上，一二三四五，刚好五只杯子，他到底是能掐会算，还是凑巧而已？ 从人已然退下了，姬琴苍白的脸色在明亮的蓝色衬托中显得十分贵气，乌黑的长发没有束起，只是披散在身后，看上去像是个病美人。 鲛姬偷偷地凑到了璎珞的耳边，低声道：“你不是要找个有家世的美男？我看这个就不错。” 说实话她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行性，不过…… “姬琴哥哥，娘亲对我总是报喜不报忧，是不是你的病还有反复，不然的话，怎么总不见你上学呢？” 陆蓉见他脸色实在苍白，犹豫着问道。 “不过是普通风寒而已，只是我懒得上学，所以才一直称病。” 姬琴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道，看起来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男生，高冷人设几乎瞬间崩塌。 “哎哟，你都吓坏我了。” 璎珞嗔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病了，你也病了，我还想呢，会不会是我过给你的？” “……” 姬琴无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清浅渊的水寒气太重了，不过当时那情形，周围也没别人，我总不能让那些下人来抱你，只能勉为其难，亲自把你背回来了……” “说起来，你还真是挺重的……” 他促狭地笑道。 这解释，好像还算是说得过去。 谢道之的眉头松开了一些，看向他的目光也有了温度。 “原来归根到底，还是我害的……” 璎珞一下子就相信了，小脑袋立刻耷拉了了下来，神色黯然。 “之前没有告诉你，就是怕你内疚，如今你非得问个明白，还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姬琴的语气倒像是这不过是件好玩的事情而已。 “有什么灵药能帮到你吗？” 璎珞认真地说道：“我去帮你想办法。” “哦，有倒是有，比如瑶草的汁液啊，甘华的果实啊，紫叶菊的花蕊啊，灵犀鹄的喙啊之类的，你有吗？” “你又是在耍我。”她不高兴地皱眉。 “哈，果然同一个招数不能连着用两次，太容易被识破了。” 他似乎心情极好，笑了起来。 “其实我现在是可以去上课的，也可以行走自如，只是身体里还有一些残余的寒气，会影响我的灵气凝聚，所以我近几日闭关修炼，就是为了将寒气驱散。” 总算说了一句正经话，不过他很快又笑道：“不过这个你是帮不上我的，除非……” “谢家哥哥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璎珞茫然地看了面无表情的谢道之一眼，隐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嗔道：“别胡说八道了，既然你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等一下。” 姬琴忙道。 “我还以为你们今晚来是要问我驭灵馆的事，原来竟是真的单纯来看我的吗？” 他似乎有些惊讶地问道。 “对呀！” 璎珞几乎是跳起来了：“上次你答应告诉我们的，驭灵馆的秘密，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哎，还是算了……” 她看了看姬琴苍白的脸色，不忍道：“你还是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我们以后再来看你。” “没事，我答应了你的嘛，不过是从前的一段故事罢了，如果你们想听，我就从头开始说。” 璎珞看了一眼谢道之，却见他微微点头，却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了，就去休息好了，不着急一定要今天说的……” 一回头，陆蓉和鲛姬一人一杯茶，双双捧着下巴，一副洗耳恭听八卦的样子，她不禁失笑。 其实她也好奇得要命。 “很久很久以前……恩，其实也不算很久，也就是在那段人间十分混乱的年代，当时各种异族入侵，几乎所有的家族都受到了波及，凡间本就混乱不堪，其时却又出现了另外一股力量。” “神兽！” 璎珞忙道。 “对。” 姬琴抿了一口茶，慢慢说道：“神兽本是上古灵气所化，普遍都比人类的法力要高强，也更长寿，然而，它们惟一的弱点就是数量太少，和人类比起来，那不要说以一当百了，就算是一只神兽能吃掉一千个人，也不可能把人类吃完。” “若是集全人类之力，自然是很容易除去神兽这一股势力的，但是当时世间本就纷杂，而且神兽都伪装成人身，甚至伪装成神力，所以一些不明真相的普通人类为其所蒙蔽，反而成为了它们的爪牙，反过来对付自己的同类。” “就是鬼门吗？” 璎珞忙问。 姬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几分惊讶，然而很快他摇头道：“那些不过是没有法力的凡人罢了，身为凡人之躯，实在是太容易受外界的影响了，甚至都不用什么法力，哪怕不过是一句话，一个口号，一段文字，都能影响他们，让他们陷入一种疯了一般的狂热之中。” “然而这情形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我们就发现了人间的异样，同时为了查出其中的原因，也牺牲了不少同伴，互相争斗的过程持续了许久，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设立了驭灵馆这样一个培养新生力量的学堂。” “我明白了，就像师父常说的，一头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培养的人多一点，这样更容易发现真正有天赋的人。” 璎珞说道。 “对，你说的很对。” 姬琴忍俊不禁。 第六百二十一章 如琢如磨（三） “驭灵馆成立之初，规模还是很小的，不过是方寸之地罢了，随着这地方越来越出名，这座山也被叫做了仙山，驭灵馆被叫做了仙堂，而这里的师父们也被叫做了仙人。” “那时候的人及其尊师重道，更别说是仙人了，于是这里的规模就越来越大，收的学生越来越多，大家都自发地建造起了房舍，有的用来上课，有的用来留宿，慢慢的就形成了现在的雏形。” “因为这地方的名气越来越大，所以也吸引了各个山中隐居的修士们前来探访，有人看到这里十分有希望，便留下来参与了驭灵馆的建设，自愿当这里的老师，其中不乏如今很有名的几位高人。” “您说的是谁？” 璎珞好奇道。 “广韵真人和他的正妻顾氏就是最先来到这里的一批人之一，当然，我们姬家也是在驭灵馆设置之初就在这里的，另外，还有吴郡四姓以及其他大家族如王谢袁萧等……” 他有几分为难地看了一眼璎珞，却没有说话。 谢道之收到了他的眼神，点头道：“明白了。” 姬琴心中微动，谢道之果然如他所想一般通晓世情，聪明练达，即便是本族的长辈中，能如他一般的也不过寥寥。 “后来，驭灵馆正式得到了官方的认可，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翻修和重建，并且也就是在那时候，菡萏真人在这里埋下了一枚她在时光穿梭中找到的独特法宝，从前从未听说过有人用过它，之后也不会有人能找到它，集合了星光之力的一枚小小的石头，就埋在我们的脚下，它就是整个驭灵馆结界灵力的源泉——落星石。” “我娘？” 璎珞晕了，娘不是说…… 哦，对哦，娘是说过驭灵馆下面埋着宝物，可是……可是她并没有说是她自己埋的啊！ 这她有什么可找的，直接问娘亲她埋在哪儿了不就行了吗？ 想到这里，她颇有几分狐疑地看向姬琴，十分怀疑他这么说的目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目光不善，姬琴忙道：“这样的法宝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任何人都不可能独自拥有这样的法宝，那简直就是怀璧其罪了，但凡有人真的获得了落星石的力量，也许根本就无法驱使它，说不定会沦为它的奴隶。” “法宝自己也有意识吗？” “当然啦，我们局里有位最擅长收集法宝的前辈，他的法宝许多都是自动出现在他面前求收藏的，也许是因为知道他一定会善待自己吧……” 他微笑。 “你说的是淮清真人吗？”璎珞歪着脑袋问道，听得有些入神。 “恩，对。” “我差点忘了，你们似乎和他很熟。” “后来呢？” 璎珞忙问道。 “后来？后来……” 姬琴微微皱起了秀气的眉毛，柔软的唇线也现出了隐隐的戾气：“后来，整个驭灵馆就如同现在一样，被包裹在了层层结界中，十分安全，至少当时的人都是这么以为的。” “其实并不安全吗？这个结界究竟是怎样的？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呢？” 她恨不得把心中的疑问全都一次问完，然而姬琴只是摇了摇头，无奈道：“这一点我也并不清楚，如何驱使落星石，如何张开结界，这一切都只有菡萏真人知情，其实你若是真的想知道，应该去问你娘。” “啊……” “但是我只知道一点，这个结界主要是为了防御魔教中人，所以所有修炼了鬼道术的人都是无法进入结界内的，除非……” 他皱眉，咽下了后面的话。 好在璎珞也没有追问，她关注的重点不在这儿：“那后来呢？老师说后来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呢？而且，为什么只有遗玉馆和朱墨馆恢复了原样，而玲珑馆却仍然是一片废墟呢？” “你居然知道玲珑馆？” 姬琴几乎是刮目相看。 “恩，庞老师告诉我的。” “那是谁？” “我们班班主任啊！” “哦……” 姬琴颇有几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当年那件匪夷所思的惨剧，据说就是从玲珑馆开始的……” 最喧闹的人声中，往往能明白最深的孤独。 卡座上，酒瓶子空了一半。 “你不过是担心父母罢了，而且在我看来他们都很安全，至少比在这学校里安全多了！” “那怎么可能？蓉蓉说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这里根本就没有那些恐怖的坏人。” 两人都已经有些喝高了，老板娘有几分担心地看了过来，不知道是怕他们撒酒疯还是不给酒钱。 “你就是个笨蛋！” “好，我是笨蛋，那你说给我听，为什么呢？” 高斌一拍桌子，眼睛都红了。 “我问你，世界有多大？” “很大，那么大那么大！” 高斌伸出手臂来，比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球。 “就算有一颗比房子还大的流星从天上掉下来，砸中你家房子的几率是几分之几？” “万分之一？” 高斌迷离着眼睛，疑惑地数了数手指，问道。 “错！砸中你家房子的几率比百万分之一都小，所以，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真要有人伤害到你爸妈，估计这世上一半以上的人都被杀死了，那时候人类也离灭亡不远了。” 玃如开心地笑道。 “你的意思是反正人类都灭亡了，也不用关心我爸妈了是吧……但是我爸妈只有这一个，其他人灭亡和我也没关系啊。” “哼哼！人类！” 玃如愤世嫉俗地狠狠抿了一口大的，辣丝丝的美酒滑入喉咙，让他的脑壳似乎清醒了一点。 “除了你爹你娘，你就没有更加在意的人了吗？” 他问道。 高斌露出了迷茫的眼神，不知为何，当他在听到这一句问话的时候，心中第一时间出现的，竟然是陆蓉的笑容。 那个讨厌的富家女！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对她就算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悯和友善，也绝对不是因为喜欢她，也许在三清山的时候患难与共让他的确没有从前那么讨厌她了，但要说喜欢她，似乎还差得很远。 肯定是自己喝多了，脑子才会浑浑噩噩的。 他十分肯定。 “没了……” 他“啪”地拍下酒杯，又给自己满满地倒上了一杯。 第六百二十二章 如琢如磨（四） “哦，那就好，不然你还有的忙。” 玃如连连摇头：“作孽啊作孽……” “你什么意思？” 高斌忙问，似乎觉得自己的酒意都淡了许多，脑子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闹，我不是还有个不省心的徒弟么，她娘是个大不省心，她是个小不省心，一个两个都是天生给我拖后腿的……” “多一个在意的人，就多一份羁绊，也多一份烦恼……” “啊我不是嫌弃你啊，小甜甜……” 他又干了一杯，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了。 “不是，你给我说说清楚，为什么我有在意的人就有的我忙了？跟我什么关系？” “恩？你喜欢的人，难道你不用保护她的吗？” “呃……” 高斌默然了，以他的能力，不给蓉蓉拖后腿就不错了。 等一下！怎么他就自己把自己给套进去了？陆蓉的安全关他什么事？他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好吗？ 不对不对，现在是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父母身边，哪怕有什么危险，也要和最亲密的家人一起生死与共。 好死不死的，想到生死与共这个词的时候，陆蓉那张可恶的笑脸又冒了出来，阴魂不散地在他脑子里转悠。 罢了罢了！喝！ 两人碰了个杯，又是满满一杯下肚。 老板娘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忍不住了，亲自端了一盘花生米过去，放在了两人的桌上。 “客官，这是本店的赠品，请随意。” 她勉强笑了一下，大尾巴毛茸茸地竖了起来，左右晃了一下。 “你是……狐狸精吗？” 高斌迷迷糊糊地问道。 “喂，现在的小朋友真是不懂事，要叫狐狸大仙好吗！” 玃如笑着摸了摸她的小手，谄媚道：“我比较喜欢酒糟毛豆，您这有吗？” “有……” 大狐狸尾巴气得抖了几抖，要不是怕他们喝醉，她也不会来送花生米，这两位倒好，一个骂自己狐狸精，一个动手动脚，哼哼！ “说起来，我那个可怜的徒弟啊，当年爱上的也就是这么一条大尾巴，左摇右晃的，把他的心都给晃晕了。” 玃如弱弱地说道，似乎大有上手去摸一下狐狸尾巴的意思。 老板娘连忙退开五米远，决定给他们的毛豆里多加一倍的巴豆汁。 “你说，狐狸这动物怎么就这么讨厌的？” “偷了你的心，连句道歉都没有，就消失了，然后再怎么日思夜想，任凭你形销骨立，她都不曾回来。” “小宇，最后会那样随随便便就死了，也是因为不想活了吧……” “可是你呢？你可是师父的骄傲啊，凌儿，为何你也就这样走了呢？尘世间的牵绊这样多，爱你的女子这样美好，你还有那么好的将来，却也变成了一具冰冷的骸骨……” “你在说什么？” 高斌听得有些迷糊。 “都是因为羲和，我知道……都是因为他……” “可是我却，无法恨你……” “玃如老师，你喝醉了！” 高斌倒是清醒了，他拍了拍玃如的肩膀，劝道：“你喝醉了，我们还是走吧。” “我没醉我没醉！” 得，果然这就是个不省心的。 老板娘看着那盘还没人动过的毛豆，心里恨得牙痒痒。 “玲珑馆啊，从前叫做’龢銮玲珑’，在大江南北都开设了宝库，专门收集那些没落贵族家里的宝物，给的价格不算是欺负人，十分公道，故而很快就成为了当时最大的古玩店。” “当时的世道就是各大家族起起落落，争先恐后地抢夺着权力，争夺着上位当皇帝，所以皇室也是几经更迭，最快的不过几年就下台了。” “可想而知，当时的没落贵族满地都是，新贵们为了表示自己家族源远流长，就需要大量地采购古玩，所以玲珑馆的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独树一帜。” “当时就连皇室都曾经是玲珑馆的顾客，制定家具装潢设计什么的，他们家是一流的，哪怕是最挑剔的老牌世家，都找不出错来。” “所以，当玲珑馆在驭灵馆内开设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也没人去追究这家店幕后的老板究竟是谁。” 姬琴意味深长地说道，玩味地看着璎珞，似乎想知道她能不能猜到。 “难道是，神兽？” 她惊讶地问道。 “这回你还真猜对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当时为了避免进一步激化矛盾，上面的命令是把这个消息严防死守，绝对不能泄露。” “你能猜到是谁吗？” 他笑嘻嘻地问道。 “该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 璎珞皱眉。 她认识的人里，属于鬼门，又是神兽的，只有一个人啊…… “妃夷小姐姐？” 她试着问道。 “那是谁？” 姬琴惊讶地抬眉问道。 “不是她吗？那我就真不知道啦……” 璎珞松了一口气。 “咦？我听说你们去过青丘，我还以为你能猜到呢。” “该不会是……” 谢道之惊讶地倒吸一口冷气。 “狐壸罡。” “你们认识的吧？” 他问道。 “等一下，我的脑子有点乱……” 璎珞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了。 “壸罡前辈？不会吧，他不是忙着私奔么，怎么会有闲工夫来开什么玲珑馆，而且，狐狸要古玩做什么呢？” 她问道。 姬琴耸了耸肩膀，摊手道：“不知道哦。” “但是据我们调查的结果，这家连锁古玩店的幕后老板就是狐族，而当时狐族的首领就是狐壸罡。” 等我捋捋，壸罡前辈做的事情还挺多啊，又是搞建筑设计，又是搞经济建设的，简直是多才多艺啊，不过狐狸在人间开店，似乎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那种战乱年代，只怕不用花钱收购，只要让在各个高门里面当小三的狐狸们趁乱带些私货出来，就是不少的宝贝了。 理解是能理解了，可是，究竟玲珑馆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呢？怎么说来说去还没说到正题？ 她狐疑地看着姬琴，后者正微笑地看着她，似乎很喜欢看到她困惑的样子。 他该不会，还是在耍我吧…… 她突然有这样的一种怀疑，然而姬琴很快就开口了：“所以，当玲珑馆发生骚乱之后，当时的结论就是因为检查不够严格，所以狐族的宝物中被以梁渠为首的妖兽们混入了能够致人迷幻的药物，才会引发这场悲剧。” “什么悲剧？” 璎珞睁大了眼睛，瓜子都快磕光了，划掉，茶都喝了一肚子了，总算要知道真相了吗？ 第六百二十三章 如琢如磨（五） “啪！” 玃如一拍桌子，揪住了他的领子，大声喊道：“这里太危险了，一介凡人，你还不快点逃跑？” “前辈，不，玃如老师，你喝醉了……” 高斌从前不是没见过喝醉酒的人，不过这么没风度的还是第一次见，要不是他敬他是老师，只怕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你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什么女人，什么狐狸，什么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意放下的人，都别管了，你倒是跑啊……” “不是，我往哪儿跑啊，这不是跑不出去的吗？” 高斌无奈只能顺着他答道，一边努力去扳他的手指，试图把自己解救出来。 “……” 玃如睁开眼睛看清楚了他的面容，一把松开了他，气急败坏道：“小宇，你怎么变那么黑了？” “……” “不对，你不是小宇，我的小宇，早就死了……” 他刚松开了他的手，就又是一杯酒灌进了肚子里。 这位玃如老师，说是来带他来玉露馆开导一下自己的，怎么好像酒入愁肠愁更愁，自己倒是先醉倒了…… 高斌无奈，就知道这里的人都不靠谱。 算了算了…… “玃如老师，您住哪儿，我扶您回去吧……” “当心火……” 玃如嘀嘀咕咕地低语。 “据仅有的寥寥几个逃生者描述，一切都是从玲珑馆的一个古玩玉瓶开始的……” 姬琴慢悠悠地说道，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在他说来也十分平和：“第一个被害的人是谁，如今已经不可考了，然而可以确定的是，他是闻了一下那个玉瓶里面的气味，然后眼睛就开始变红，长出了尖利的爪子和獠牙……” “……所以即便是现在，玲珑馆也没有被重建，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因为传闻可能会出错，也因为过去了那么久，谁都不知道当初那个玉瓶还在不在，长什么样，唯有让一切保持原状，免得……” “闻了一个瓶子就开始咬人，然后咬到的人又开始咬别人，你这说的故事倒像是行尸走肉。” 璎珞老实不客气地说道。 “这会儿事情都过去了，后人再说起来，只能是当成笑谈，最多惊异一声’啊！怎么会那样呢！’便没有更多感叹了，而当时，那就是生死之间，每个人都惶惶然，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好。” “当时你也在那儿吗？” “我？” 姬琴失笑。 “我当时还没出生呢。” 他看了一眼谢道之眉间的法印，颇有几分羡慕地说道。 那样漂亮的法印，自己还要等那么久那么久，真是令人心焦。 “所以你也是听别人说的啊……” 璎珞的失望溢于言表。 “真是抱歉，没跟你说清楚，不过我当时幸而没有在那里，因为……” 姬琴黯然道：“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几乎全都死了，修道界也因此一蹶不振，所有人都失去了希望，然而巧合的是，妖兽首领梁渠竟然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抓捕了起来，神兽们群龙无首，就此作鸟兽散，若不然，再打下去，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怎么可能全死了呢？” 璎珞问道：“那些失去了神志的人不过是互相撕咬罢了，只要躲回自己的房间，关上大门，那些僵尸不就进不来了吗？”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啊，末日求生什么的。 “璎珞妹妹，我觉得你是想得太简单了，虽然当时我并不在场，不过当事者的慌乱和惊恐是我们这些局外人无法想象的，试想一下，如果你的好朋友，你的亲人变成了这样，你是不是会第一时间放弃他们，自己保全自身呢？” “一点犹豫都没有吗？” “哪怕只是一小会儿的犹豫，可能就会葬送了自己。” “更何况，后来……” 姬琴皱眉道：“因为有结界的关系，谁都逃不出去，没过多久，一场天火就降临了驭灵馆，所有的人，活的，死的，都被烧成了灰。” “……” 这回就连璎珞都说不出话来了。 一片沉默。 陆蓉弱弱地问道：“不好意思啊，不过我听起来，好像这火有点不一般呢……” 对呀！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璎珞当即就明白了：“我懂了，这火根本不是天火，而是你们故意放的，就是为了把所有人都烧死，免得这混乱流传出去！” “太过分了吧，里面肯定还有好不容易躲起来的活人，好不容易逃过了变成了妖怪的同伴，结果还是被自己人一把火烧了！” 姬琴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 “所以开始我不想告诉你们这些，就是怕你们胡思乱想……” “这都是没有根据的猜测。” 他无力地反驳道。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连了起来，如同漆黑的夜空中闪亮起来的玉衡星，渐渐地就能看见周围的摇光、璇玑，直至最晦暗的天权，一旦星位全都确认了，那么辨明方向不过是早晚的事了。 而那个神秘的人，也许就是星位中的天权，一旦明确了他的身份，所有的一切真相都会浮现分明。 谢道之看向姬琴，正巧姬琴也抬眼看他。 然而他的眼中却没有愧疚也没有任何隐瞒，闪烁的光芒中唯有自信和坚定，半点迷茫都不曾有。 “咳咳！” 他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璎珞立刻跳了起来，连连道歉：“真是抱歉，拉着你说了那么久的话，一会儿顾夫人该怪我了，你快去休息吧。” “多谢你告诉我们那么多，对我们帮助很大。” 她扶起姬琴往内室走，而他也没有拒绝。 谢道之很是在意方才他说的那句话，而鲛姬又开始嘀嘀咕咕道：“其实我觉得这个小哥是不错啦，除了文弱了一点，身体差了一点，没有什么不符合璎珞的标准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姬琴的背影，并不太高的身材的确稍嫌纤弱，不过和璎珞小小的个头站在一起，倒是十足一对璧人。 做梦！ “要是那个叫仪宁的也喜欢这个调调就好了，省的我们每天都假装在男厕所门口聊天，搞得跟脑子有病似的。” “原来你说的是姬琴和仪宁？” 谢道之一时失笑，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随随便便哪个长得好的男孩子他都要当成是假想敌吗？那也太可笑了吧！ “不然呢？难不成是和璎珞吗？姬琴虽好，和你比好像还差了那么一点。” 谢道之敛眉，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一脸无动于衷。 “仪宁？你们说的是沛国张氏的那个姐姐吗？她和小西姐姐是最好的朋友了，我认识她，她已经有未婚夫了啊。” 陆蓉惊讶道。 “又没结婚！” 鲛姬满不在乎地说道。 第六百二十四章 终不可谖兮（一） “璎珞妹妹……” 姬琴顺从地倒在了床上，任凭璎珞给他盖被子又是端茶送水的，也没有拒绝。 他的声音十分虚弱，璎珞连忙凑了过去，嗔道：“我都说了不用一定今天说，聊八卦那么好玩的吗？” “我没事，上次答应了你的嘛。” “好不容易多了那么多朋友，我也担心呀……” “担心什么？” “担心你们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我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哎？ 璎珞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去看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疑惑，只差没把“你怎么知道的”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姬琴忍不住微笑，叹道：“所以我想着一定要坦诚，至少要让你们看到我的诚意，我是没有任何事情要故意隐瞒的。” “……恩。” 她闻言低下了头，心里有些内疚，究竟是为什么会怀疑姬琴的呢？她一下子都想不起来了，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新年舞会，你要小心啦，我总觉得有人想要针对你。” 姬琴又说道。 “哦，昕离子嘛，她就怕我把她那点破事到处乱说，其实我要说早说了，而且她和柳七郎能好好的，我比谁都高兴，我根本就没理由管她那点闲事。”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璎珞想起初见时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叹息了一声。 “作茧自缚。” “对，你说的没错。” “世人皆如此，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可是谁又没有点无法言说的过去呢，善意的人不会去追究，恶意的人又何必在意他们的想法。” “谢大哥也是这么说的，不可能要求所有的人都喜欢你，那些不喜欢你的人，根本就不用在意他们的看法。” “不过不喜欢我的人也太多了……” 她耷拉下了脑袋，小嘴嘟了起来，一脸不高兴。 “我……”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们还要带蓉蓉去逛游园会呢。” 璎珞站起身来，姬琴半句话被噎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游园会？ 在她走后，他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了这个。 “不是说好要先去你娘亲那里报个备吗？” 璎珞狐疑地看着雀跃的鲛姬和陆蓉，皱眉问道。 “哎！你不要这么没劲好哇！” 鲛姬瞪她。 “告诉我娘，她肯定不让我去，我就是想小小地逛一圈而已嘛……” 陆蓉双手合十，弱弱地祈求道。 “最近高斌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特别听我娘的话，每天都监督我早早回家，还亲自送我回来，害得我想溜号都不行。” “我就逛一会儿，我们四个人呢，不会出事的，对吧，谢大哥……” 虽然有点怵这位比高斌还高冷的“谢大哥”，不过她还算是有眼力劲儿，知道这四个人里，主要是“谢大哥”说了算。 谢道之的目光落在了璎珞的身上，她虽然没说话，也皱着眉，不过大眼睛里闪闪的，显然也是心动了。 “好吧，不过……” “耶！” “哇，你怎么就由着她们胡闹！” 璎珞虽然嘴上在反对，不过笑得比谁都开心。 “不过你们都不可离开我身边，鲛姬你照顾好陆蓉，别让她离开你视线，你，你把我手拉好了不准放，明白了吗？” “明白！” 鲛姬敬了个礼，笑嘻嘻地拉着陆蓉的手走在了前面。 这会儿月稍初上，正是游玩的好时候，明亮的灯火之下，大大的招牌看起来霓虹闪耀，璀璨至极。 “苑比桑柔……” 璎珞念着招牌上的字，眨了眨眼睛，疑惑地转向谢道之：“这什么意思？” “是’菀彼桑柔’，不是’苑’。” 谢道之忍笑道：“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意思就是说世态安宁，人们安居乐业的样子。” “不是吧，开个游园会还要掉书袋，这也太歧视我们这些不读书的人了吧。” “你也要理解我们啊，修道的人少说都有一两百年的修为了，这些文字在我们那个年代，可是就和你们的九九乘法表一样人人都会背的。” “好吧好吧……” “其实我也没念过这诗……” 陆蓉连忙安慰她。 “我连这几个字都不认识好吧。” 鲛姬也说。 真的是谢谢你们了，让我明白了自己不靠谱的同时，同伴也不靠谱，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还真是……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呢。 璎珞无语，下定决心要好好背书。 最起码要像仪宁那样，出口成章才行。 “谢大哥……” 仪宁惊喜的声音。 可见真的是千万不能背后念叨人，果然是一念叨她就出现了。 “仪宁女仙。” 谢道之礼貌地点头回礼，一边不容分说把璎珞拉了过来，笑道：“今晚月色不错，我就带我未婚妻出来逛逛。” “未婚妻……” 仪宁明显是愣了一下。 “嗨！仪宁姐姐，吃过饭了吗？” 璎珞猝不及防，几乎是语无伦次。 架不住谢道之拉起了她的手，吻了一下，故意让仪宁看见了她手上的小戒指。 “吃……过了……” 趁着仪宁词穷的时候，谢道之连忙拉着她就走。 “仪宁姐姐，那我们先去逛了，再见。” 璎珞几乎是被他拖着走。 “不是吧，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她嗔道，不过语气却十分欢喜。 “我是真的怕了她了。” 谢道之无奈道。 “若不然，我也不至于这样，这样肤浅……” 他苦笑。 这完全是他电视剧里看来的招数，简直是肤浅粗俗到让人不可思议，不过好在的确有效，仪宁连话都接不上来。 “哈哈哈！” 璎珞回过味儿来，也忍不住大笑。 然而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鲛姬和蓉蓉呢？” 璎珞皱眉。 刚才几乎是一路狂奔，那两人跟没跟上都没注意。 往回望去，远远地只见那明亮的招牌之下，仪宁也不见了，而周围的小摊小贩们的灯火愈发明亮，然而，周围却，人影全无。 方才明明还是影影绰绰的样子，他们一路狂奔的时候还感觉到有人擦肩而过，如今却如同一片鬼域一般，空无一人，唯有灯火还亮着，章鱼烧的香气还阵阵传来，玩偶布娃娃，套圈的招牌闪亮闪亮的。 只是没有了人。 所有的生气都消失了。 这里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不属于真实的世界。 “我们……该不会，又掉入幻境了吧……” 璎珞弱弱地问道，贴近了他的身边，有些害怕。 第六百二十五章 终不可谖兮（二） “喂，等等我们啊！” 怎么回事？不过是和一个小女孩说了几句话，这两人就像被狗咬了尾巴一样，跑得比兔子还快。 鲛姬连忙拉起陆蓉的手追了上去，却是在跑了几步之后就发现，人群中那两人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啧啧，好香……”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旁边的章鱼烧，再一回神，更是找不到那两人了。 谢道之不是说好不能离开他身边的吗？他倒好，一进来就跑没影了。 “鲛，鲛姬姐姐，我们还能继续逛吗？” 陆蓉弱弱地问道，一脸担心。 “逛，怎么不逛！” 鲛姬连忙拍胸脯：“我也能保护你的，放心吧……” “走我们去买个章鱼烧吃吃。” “好耶！” “啪啪啪啪啪……” 扑棱着翅膀的小鸟穿过了“朱墨焚香”的招牌，晃晃悠悠地飞进了灯火阑珊的朱墨馆。 素色常服的女子一头华发随意地束成了一条长辫，看上去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她慢慢悠悠地写完了手上的那一个字，瞥见了那只小鸟。 “这个姬琴，又怎么了？” 顾尘放下毛笔，小心地搁在了笔架上，双手接住了小鸟，摸了摸它的脑袋，那小鸟就开口了：“陆夫人，真是抱歉，又打扰您了。” 果然是姬琴的声音，不过似乎有一丝惶然。 “方才璎珞妹妹和蓉蓉一起来看我，只是可能她们之后会去逛游园会，当年……” “啪！”得一下，小鸟掉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张符纸。 “啪啪啪啪啪啪啪……” 同样的一只小鸟，晃晃悠悠地飞到了玉露馆，似乎不是很确定自己找的人是不是在这儿，一股酒香薰得它都快醉了。 “这是什么？” 迷迷糊糊的高斌抓住了它的脚问道。 “啪啪啪啪啪！” “玃如前辈！” 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让他吓了一跳，连忙放开了那小鸟。 那小鸟径直飞到了玃如的头上，跳了两下，叫道：“玃如前辈！” 只是玃如已经睡着了，那小鸟似乎有灵似的，不见他回应就在他头上跳来跳去，努力想要把他弄醒。 “有事儿说事儿，吵死了！” 老板娘忍不住又走了过来，抓住了小鸟，问道：“你说吧，我等他醒了告诉他。” “玃如前辈！” 那小鸟似乎是被施了什么法术，不见到本人是不会说话的。 “真是麻烦！” 老板娘手中紫色的光芒闪动，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下，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高斌当场就惊呆了，这…… 川剧变脸也没你这么快吧，这什么妖术啊！ 方才还是明艳动人的狐狸精，几乎是一瞬间就变成了玃如的模样，除了大尾巴还在那晃来晃去，能让人看出来它还是那只狐狸。 高斌连忙抬头看向周围，却见周围的人连最起码的侧目都没有，似乎是对这只狐狸已经见怪不怪了。 也许是额上的四支角变得不是太像吧，那只小鸟很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玃如前辈，李璎珞可能有危险，他们去参加游园会了。” “姬琴……的声音？” 老板娘也是愣了一下，待那小鸟变回了符纸，这才变回了自己的样子，问道：“李璎珞是谁？” “呃……”高斌见她向自己靠了过来，连忙退开了一点，赶紧答道：“是我同学，也是蓉蓉的朋友。” “小帅哥，我是在问你，她和姬琴什么关系？” “姬琴？我不认识他啊，就是刚才说话的那只鸟吗？” “哦？”老板娘凑了上来，圆滚滚的酥胸贴在了桌沿上，高斌忍不住看了一眼。 “是真的，我不认识他，我只知道李璎珞好像是个很重要的人的女儿，就是上次平湖的……” “对了，李璎珞是玃如老师的徒弟！” 他怕她继续靠近，连忙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哈，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敢做玃如的徒弟。” “哎，可惜了，只怕玃如这次又要失望了。” 大尾巴摇晃了一下，笑道：“还是让他好好睡吧，反正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高斌见她走开了，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过想起刚才那只鸟说的话，他又有点担心：“它不是说璎珞有危险吗？我们，我们不用去帮忙吗？” “你可以去啊，你是李璎珞的朋友，可我根本不认识她啊。” 老板娘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 让他一个人去，他也不敢啊。 “玃如老师……” 他无奈只能继续推搡玃如：“你快醒醒，玃如老师。” “就让那个李璎珞死了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姬琴那么在意她的死活。” 老板娘冷冷道。 “她会死吗？” “那我可不能保证，也许只是回不来，也许不会死，那也不一定啊。” ？？？？？ 高斌都糊涂了。 “那我们不赶紧去救她？” 他疑惑道。 “要去也只是你，不是我们。” 大狐狸尾巴摇晃了一下，似乎很不满意他这样混淆视听。 “你们人类的事，我才不想关心。” “特别是姬琴关心的人，我更不想关心。” “姬琴？” 高斌见她一脸酸溜溜的样子，终于明白过来了：“不是不是，虽然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但是我可以保证，他和李璎珞半点关系都没有，她是有未婚夫的，她未婚夫是谢大哥。” “哦？” 明媚的大眼睛总算是有了点光彩，她妩媚的眼角斜斜地看了过来，问道：“你确定吗？” “确定确定确定，那我们现在可以去救人了吗？” 高斌忙道。 “玃如的徒弟，姬琴在意的人，却又不是他的恋人……哼哼……” 老板娘自言自语道，似乎是在衡量那个倒霉的女孩子到底值不值得救。 “好吧，就当是让玃如欠我一个人情，似乎也挺有趣的。” 老板娘收起了自己的大尾巴，摇身一变就穿上了驭灵馆老师们专用的暗色长袍，笑道：“走吧，我们去瞧瞧是怎么样厉害的一个法阵。” “法，法阵？” 高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对啊，要救你说的这个小姑娘，我们就要去闯一下这个法阵了，我这技艺都有些生疏了，刀不磨要生锈，刚好活络活络筋骨……等一下，你去哪儿？” 她一把拉住了悄悄往外走的高斌，扬眉道：“不是你说要去救人吗？你打算去哪儿。” “我，我去找谢大哥帮忙。” 高斌忙道。 “少废话，跟我来。” 不由分说地，她拖着高斌就往游园会的方向走去。 第六百二十六章 终不可谖兮（三） 虽然知道很不合时宜，不过璎珞还是拉着谢道之的手冲向了那个小章鱼丸子的摊子，想要捞一个球尝尝。 呲呲呲的火烤声似乎犹在耳边，而她的手却穿过了那放着筷子的竹筒，如同那筷子只是一缕青烟一般，一下子就消散了。 哎？ 她惊讶地回头看向谢道之，却见他几乎是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点都不敢大意。 “这全都是假的，只是个幻境，还是，我们自己变成了游魂？” 她问道。 “我不知道。” 谢道之皱眉道，这样的幻境，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果这是一个幻境的话。 刚才那块灯火通明的招牌，应该就是幻境的入口，但是里面的人又都十分平常，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起来很是平和，甚至仪宁也在那里好好的，还能和他们说话。 也就是说，这个幻境不是所有人都能踏入的，根本就是针对璎珞的。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人用了入梦符。 这可以说是最好的一种可能了，也就是用了符纸让两人进入了梦境，可以是设置好的别人的梦境，也可以是自己的梦境，只是能从梦中出去，就能回到自己的肉身。 不过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 哪有人这般闲得慌，用入梦符还得算好让两个人进入同一个梦境的？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算计他们的人一定没按什么好心，这个前提先要明确好，所以入梦符就立刻被排除了。 “我们是要站在这里等他们，还是往前走？” 璎珞倒是很淡定，幻境就幻境吧，反正她也来了很多次了，大不了在里面浪费些时间，总是能出去的。 只是在学校里不是不能用法术的吗？ 还是这种禁术。 “永永——” “永——” 漆黑的天空中，火焰的翅膀张开了，熟悉的叫声让两人一时都有些迷惑。 “颙鸟……” “那不是……” 璎珞皱眉，惊讶地说道。 只是她半句话没说完，火球就丢了下来，一下子就把边上的摊子给点燃了。 那章鱼烧倒是没吃上，怎么这火球倒是一点就着。 璎珞连忙跳到了一边，只是那颙鸟似乎是追着两人来的，又是一个火球吐了出来，还好没什么准头，直接打在了地上。 现在这剧情是怎么回事？人都没出来，先就二话不说就烧是吧，她对这个幻境十分不满，讲不讲道理了还？ “快跑！” 谢道之一把抱起她，徒步开始飞奔。 “永——” 又是一个火球砸来，堪堪砸在了两人前面，吓得璎珞抓紧了谢道之的衣襟，如鸵鸟一般埋入他怀里，似乎这样就能躲开火球似的。 “永——” 扑扇翅膀的声音似乎正在远去，而颙鸟的叫声也似乎远了，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两人就站在这儿似的。 咦？ 两人一起抬头，却见火焰的翅膀果然越飞越远，远处却又传来火光，漆黑的夜都变得明亮了些。 “它……怎么走了？” 璎珞问道。 谢道之摇头。 和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个昕离子可真是讨厌，阴魂不散！” 璎珞嗔道。 “我真是上辈子到了八辈子的霉了，才会遇到她。” “哈！说不定她也是这么想的。” 谢道之轻笑道。 “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 “没错啊，都是你，偏要架不住她爹爹的劝说，非得给她从格尔木带出来，带出来也就算了了，非得给她带去武当山，让她见识了那么多厉害的修士，那她还不得心思活络了吗？” “哈……说起来还真是我的错啊……” 她白了他一眼。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只是希望以后你遇到同样的事情不要烂好心，随随便便就揽下一个大麻烦。” “谢了，我再也不会了！” “而且，这个幻境也不一定是昕离子的手笔，以她的法力，就算是偷偷学了禁术，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幻境来。” “我倒觉得很有可能，你想啊，小鹤不是说他在三清山师父的房里见过昕离子吗？虽然没有被证实，但是我相信小鹤说的都是真的，那也说明那些颙鸟就是听她指挥的，现在幻境里又有颙鸟出现，肯定这幻境就是昕离子搞的鬼啊！” 这么一分析，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谢道之也陷入了沉思，只是这么逼真的幻境，还那么大，真的是昕离子一个人能完成的吗？他十分怀疑。 夜幕四合，此起彼伏的飞鸟和火焰是唯一明亮的东西，而看着这趋势，倒像是整个驭灵馆都在燃烧，所有的屋顶都燃着熊熊的火焰。 他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然而璎珞抓着他的手一下子收紧了。 “谢，谢大哥！” 她的声音颤抖了，指了指方才被烧的那个章鱼丸子摊子的方向，颤声道：“我，我刚才看见那里有个鬼……” “幻境你都不怕，你怕鬼？” 谢道之笑道。 “是真的有个鬼，那个鬼脸色惨白惨白的，还有血……” 她躲在了他身后，不敢过去，也不敢再看。 这不可能啊…… 谢道之安抚地握住了她的手，慢慢地走了过去。 方才还整齐明亮的章鱼摊子如今已经烧成了一片焦炭，这颙鸟的威力还真大，虽不及自己的三昧真火，但也是火力十足。 他指了指摊子下面一片空洞，问道：“你是不是在这儿看到的？” 璎珞小心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连忙回头道：“对，对对，就是这，你别过去，我害怕！” “……” 谢道之柔声道：“我不过去，我就蹲下来看一眼，你拉着我的手……” “我不看！” 璎珞忙转过身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表示就算有鬼看不见就等于没有。 “没让你看，我就看一眼。” 谢道之一手扶着她，自己慢慢地蹲下身来，却见下面黑洞洞的，果然似乎有什么东西躲在了里面。 鬼魂什么的，他可是从来都不怕的。 而且这也绝对不是什么鬼，分明就是个人。 “小兄弟，你要不要出来说话？躲在下面黑漆漆的，你不累吗？” 他耐心地劝道，先礼后兵没毛病。 他一伸手，却什么都没有，这里果然不能使用法术，就连最基本的火球术他都燃不起来。 “小兄弟……” 他的声音很柔和，却也不敢大意，警惕地凝神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第六百二十七章 终不可谖兮（四） “你们两个，都没被咬吗？” 对峙许久，似乎是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里面那位总算开口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似乎十分虚弱。 “被咬……？” 璎珞放下了捂着自己眼睛的手，看了过去，只见方才那张惨白的脸又探了出来，脸颊两侧都是血迹。 不过这回她没逃，方才兵荒马乱地没看清，此时火光漫天，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圆圆的脸盘，大大的眼睛，显然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只是一脸的血，满手的血，看上去还是有些瘆人。 谢道之心中的防备可一点都没放下，脸上有血还可解释，为何他手上也全都是鲜血？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他正色问道。 “我？” 那少年似乎是没有意识到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这里的学生……” 他慢慢地钻了出来，却不敢靠近，问道：“你们二人都没被咬吗？” “什么叫被咬？被什么咬？” 璎珞觉得心中有一种诡异的感觉，难以言说，但又一时间不知道那是什么，当他这样突兀地出现时，她觉得有一种混乱的错觉。 小脑袋探在了外面，惊讶地打量着两个人，这两人该不会是傻子吧，就这样大大咧咧地站在路中间，就不怕被咬吗？ “你们两个难道不是驭灵馆的学生吗？” 他奇道。 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他看上去清秀了许多，不过圆圆的脸盘像是婴儿肥，白白嫩嫩的很是可爱，剑眉星目，小小的嘴唇看起来又过于红润，还是一个孩子的样子。 “我从没见过你们。” “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露出了喜色：“你们是来救援的，对吗？你们终于来救我们了！太好了！” “他们都说不会有人来了，不过我不信，就算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师父一定会来救我的，可是，师父怎么没来，只有你们两个？” 他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忧伤，自言自语地像是精神不太正常。 谢道之闭上了眼睛，久久地不敢张开。 “你还记得现在是什么年号吗？” 他突然问道。 璎珞惊讶地看着他，又看看那个孩子，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她心中慢慢绽放。 “年号？当然是咸通了。” 果然他那样答道。 这是什么时代的年号？她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啊！ “他是不是……” 她犹豫着问道，却不敢说出那个字来。 “是。” 谢道之睁开了眼睛，看向天空，那火海，那颙鸟，还有眼前这个满脸是血的孩子。 “可是我们也不能任由他呆在这里啊，这里太危险了！” “对了，那个迷阵，我们带他去玲珑馆的迷阵吧，我终于明白了，那个迷阵并不是现在的人布置的，姬琴说过，玲珑馆没人敢进去，所以那个迷阵根本就是从前遗留下来的，一定是那些幸存的人布置下来用来挡住那些失去理智的人的。” 璎珞觉得自己想的简直是太有道理了，不然谁没事会背水布置一个迷阵呢。 “不行！不能去玲珑馆！” 少年惊恐地喊道：“绝对不能去玲珑馆，那里有妖魔，就是因为玲珑馆放出了上古时期的妖魔，所以大家才会变成那样！” “你相信我。”璎珞正色道：“我们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人，我们什么都知道，你必须相信我们！” 谢道之无语，这都行？ 那少年果然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她，问谢道之道：“她……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咳咳！” 谢道之忍笑道：“其实她说的也没错，我们是占星师，预测到了这里将会有灾厄，想要来提醒你们，只是来晚了，所以现在我们只能救一个算一个了。” “真的吗……？”那少年徒然露出了喜色，不过很快又皱眉：“可是，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从清浅渊进来的，结界在清浅渊会失效，你不会不知道吧！” 璎珞眨了眨眼睛，信口说道。 “原来如此……” 那少年顿时心服口服。 怪不得老师们都说绝对不要靠近清浅渊，是有道理的啊。 “可是……可是那些人都是从玲珑馆出来就那样了，现在玲珑馆里面全都是那样的人啊……” 他还有有些犹豫。 “没有什么玲珑馆了。”璎珞摇头。 四处的火光还在燃烧，但是一片死寂，显然已经烧了很久，只有空中的颙鸟还在四下巡逻，寻找没有烧尽的房屋。 “快躲起来。” 谢道之突然说道。 不用他说第二遍，那少年如同老鼠一般缩了回去，又躲在了那一片焦黑的屏障之下。 “永——” “永永——” 璎珞还在犹豫，两只颙鸟已经飞了过来，四下又烧了一遍，这才飞走了，不过它们仍然是没有看见二人，如同瞎了一般。 而这个焦黑的，本来璎珞以为是章鱼丸子的摊子的地方，倒像是一个小屋子，不知道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 待颙鸟飞远了，那少年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头来，松了一口气，叹道：“果然你们二位都是神仙，就连这恶鸟也不烧你们。” “你们知道吗？我的同学，老师，全都死了，有的是被咬死的，有的是被烧死的，我亲眼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一个一个地变成了妖怪，可是我竟然逃走了，什么都做不了，也帮不了他们。”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 无能为力的绝望，她不是没有体会过，璎珞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你赶紧和我们一起去玲珑馆吧，说不定还有你的同伴在那里，有你认识的人，也许你们能一起逃出去。” “对呀！玲珑馆附近就是清浅渊，我们一起从清浅渊出去不就行了！” 他眼中燃起了希望，虽然先前也未曾完全绝望，但是这时候他已然不再迷茫，似乎找到了前进的目标。 璎珞有些不忍，转过头去不敢看他，若是他原来的命运就是注定要死的，也许他本来已经认命了，此时她却让他突然又燃起了生的希望，如果明知道最后他还是会绝望，那也太残忍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抱着一丝希望问道，希望在过去的未来曾经听过他的名字。 “小姐姐，我叫左天宇，左右的左，其实我祖上也有做占星师的呢，不过到我这一代已经完全不会了。” “两位神仙有名字吗？以后遇到我师父，我得告诉他是你们救了我呢。” 他欢喜道。 第六百二十八章 终不可谖兮（五） 璎珞黯然道：“我叫李璎珞，他叫谢道之，不过我们得赶紧过去了，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人。” “是，再过一会儿，颙鸟又会飞过来。” 谢道之也说到。 “颙鸟？” “那些放火的恶鸟就是颙鸟吗？” 果然是神仙啊，什么都知道。 不过神仙也有名字的吗？ 他有几分迟疑。 “遗玉馆！” 他走了没几步就发现最近的遗玉馆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所有的亭台楼阁，所有的宝物都被掩埋在了一片黑色的焦炭之下，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再往前走，就是朱墨馆和玲珑馆，在漆黑的夜色之下，都是一片废墟，唯有还没有燃尽的点点星火能看出不完整的轮廓。 璎珞走近了就明白了，为何玲珑馆会被选择作为布置迷阵的地方，地上的大石块，高高的石柱，都是烧不坏的材料，而玲珑馆的占地也是最大的。 而且也许是因为风势大的关系吧，玲珑馆能烧的已经烧了个干净，剩下的全都是断垣残壁，而明火也已经熄灭了。 可是问题也来了。 上次迷阵是在鲛姬的指点下走的，这一回…… 她看向谢道之，问道：“谢大哥，你看看，这里是不是迷阵的样子？” 上次他能看出那片废墟是迷阵，这一次应该也能带着他们走进去吧…… 谁知道他只是摇了摇头，实事求是道：“我不会布阵，亦不会破阵，只能看出这些石块的确都有独特的摆放方式，但要破解这个迷阵，只怕……” “我会！” 那少年自信地拍了拍胸脯，笑道：“跟我走就是了，我可是布阵的高手，师父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奇才，若是能回到三国争汉鼎那会儿，说不定诸葛亮都不是我的对手。” 这浮夸的夸奖，这不要钱的好话，她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该不会……这不可能吧。 “小左，你的师父叫什么名字？” 她试着问道。 “叫我小宇就好了，师父就是叫我小宇的，我师父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师父，我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哼哼！” 说到自己的师父，他兴奋得苍白的脸上都浮起了一丝血色。 “咕……” 只是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下，简直是大煞风景。 “小宇，你是不是肚子饿了？” 璎珞连忙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块馒头，一包牛奶，甚至还有两块鸡翅，这营养搭配简直不要太均衡。 谢道之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是藏在哪里的？那么小一个人，身上竟然能藏那么多吃的！！！ “你怎么会带着那么多吃的？” 他忍不住问道。 “闹，那个庞老师一天到晚要我罚站，我都习惯在身上藏点吃的了，免得站着站着肚子饿。” 她理所当然地说道，帮小宇把牛奶管子的塑料纸撕掉，插进了牛奶盒子里。 谁知道他连连摆手，拒绝道：“这什么？我不吃，硬邦邦的看上去就不好吃。” “这牛奶啊，对小孩子最好了。” “看着咬不动啊。” “不是咬的，是吸的，你把嘴凑在这儿，然后用力吸气……” “咳咳咳咳！” 小宇一下子吸了一大口，连连咳嗽，把嘴里狼吞虎咽的馒头都咳出来了一些。 “我快饿死了，这些都太好吃了！谢谢你，小姐姐，你果然是神仙下凡，太好心肠了！” “你几天没吃饭了？小宇。” “我不记得了，至少五六天了吧。” “一开始只是大家四处乱跑，我跟着他们一起躲在了遗玉馆，后来有人从遗玉馆外面冲了进来，咬伤了一个人，然后遗玉馆也失守了，我跑了两步就看见周围全是那样的人，于是就躲在了打更人住的小屋里，当时已经觉得一定活不下来了，谁知道竟然能遇到神仙。” “其实我们也是普通人。” “普通占星师。” 谢道之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总之对我来说就是神仙了。” 小宇甜甜地笑了一下，小脸圆圆的，可爱极了。 “啊呜，我们赶紧走吧。” 他一边嚼着馒头，一边说道。 “师父说过，左文右武，上乾下坤，你看这地势，分明这边是乾，这边是坤，如果能定了乾坤，再根据八卦的生死之门来破解阵法，就简单得很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根本毫无犹疑就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小路，很快来到了之前璎珞和鲛姬来过的清浅渊的河边。 那块鲛姬站在上面张望的大石头还在，可见千百年来都没挪过位的，不过璎珞回头看了一下，那盏要了亲命的灯却没在这。 当时她和鲛姬就是被困在二层迷阵中，而那盏灯就是非常重要的标志。 可见这二层的迷阵并不是从前留下来的，而是另外有人布置的，无缘无故谁会布置一个迷阵中的迷阵呢？她思来想去，却也没有答案。 “我们赶紧跳入清浅渊吧，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们肯定都是从清浅渊离开了的。” 小宇说着就要往下跳。 “等一下！” 璎珞连忙拦住他。 完了完了，这回要怎么告诉他刚才自己是信口胡诌的呢？ 她也不知道这会儿他就会二话不说往里跳啊。 “星位出现了变化。” 谢道之煞有其事地看着天空，正色道：“我必须重新占卜，才能知道哪里能够通往出口，如果随随便便往清浅渊里跳，只怕会死于非命。” 哇塞！不会吧，这他能信？ 璎珞怀疑地看向小宇，只见他双眼放光，崇拜地喊道：“哇，神仙不愧是神仙啊，我刚才也觉得星位发生了变化，还在想你们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呢。” 天哪，这位是真的懂占星吗？ 璎珞这会儿都分不清楚谢道之和小宇谁是在胡说八道了，却见谢道之对她眨了眨眼，笑道：“我们四处走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占卜。” “那我先把鸡翅吃了吧，本来还想攒一攒，万一遇到失散的同学还能让他们先充充饥，如今看来，他们一定是都安全地离开了。” 他甜甜地笑了一下。 多么懂事又暖心的孩子啊…… 璎珞觉得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她更感觉到了一种责任，如果不能把小宇带出去，她会良心不安的。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她终于懂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知天易（一） “疼疼疼疼疼……” “哎哟……” 高斌长这么大还没给人揪过耳朵，几乎是一边惨叫一边被拖了过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大尾巴狐狸突然停了下来，说道。 “我哪知道，不是，你要救人就救人，我一不会法术，二不会画符，除了会打架以外什么都不会，你这什么阵法我听都没听说过，你非得拉我过来做什么？” 高斌抗议道。 “小帅哥，我能看见你的心。” “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穿着衣服呢看个毛线啊。 “人类啊，总是看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不过在我们狐狸看来，那些虚伪的面具都是毫无意义的，越是推崇和炫耀的东西，往往就是最为缺乏的，唯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更显珍贵。” “反之亦然，越是想要逃避越是抗拒，反而就会越来越走进你的心里。” “懂了吗？” 她妩媚地抛了一个媚眼给他，大大的尾巴一晃又展开了，如同孔雀开屏一样毛茸茸的一大捧。 “不懂……哎？” 高斌揉了揉眼睛，自己该不会眼花了吧，刚才那狐狸的尾巴虽然很大，毕竟只有一条，如今她的尾巴像扇子一样展开，并不是在左右晃动，而是真的有很多条尾巴。 “我没看错吧，你的尾巴……” 他伸出手指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你有六条尾巴？” “喂！” 这回大美女狐狸精是真的怒了：“你瞎啦，我明明是七条尾巴，你居然敢说我只有六条尾巴！” “一二三四五六，是六条啊，哦，还有一条小的。” 高斌这才发现有一条小小的尾巴短短的，好像是猫咪的尾巴一般柔软，果然是一共七条尾巴。 “你尾巴也太多了吧……” 他皱眉道。 “！！！” 七尾狐都快被气坏了。 “尾巴是我们狐狸最重要的东西，是身份的象征好吗！” “我的七条尾巴证明了我是纯正的狐狸，我的血统高贵无比！” “哦……” 高斌听她说完，内心毫无波澜，面无表情道。 “哎，小小凡人，什么都不懂！” “我都说了我帮不上你……” 他嘀咕了一句，只见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像是手绢一样的帕子托在了手上，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咒。 “等一下，我躲远一点先。” 他忙道。 “笨蛋，伤不到你。” 七条尾巴同时亮了起来，发出了浅浅的紫色光芒，而那帕子凭空浮了起来，如同相互之间有感应一样，也发出了紫色的光芒。 高斌这才看清楚了，那帕子上坠着四色宝石，分别是蓝色，红色，绿色和黑色的，只是，就算是华贵无比，那也只是个帕子而已。 “怎样，我这八卦云光帕是不是很厉害？” 呃？ 这个帕子还有名字哇！ 高斌言不由衷道：“好像，挺漂亮的……” 七尾狐差点吐血，简直是媚眼做给瞎子看，这么麻瓜的凡人是怎么混进驭灵馆来的！ 不去管那个笨蛋，她定了定神，闭上眼睛，凝神感应周围灵力的流动，寻找着阵法的阵眼。 只是这里乱七八糟的人类实在是太多了！ 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这里？ 她每每顺着一股气息去寻找，总是能被一路上遇到的各种自带灵力的气场所影响，这里的凡人虽然法力都不高，但是就如同或大或小的火焰一般，各自散发着热量，令得追寻的方向总是被搅乱。 “啊啊啊啊啊！” “我找不到！” 她努力找了半天，还是没能抓住那灵犀，找到真正的阵眼所在。 “布阵的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利用了这里的凡人作掩护，以至于我连阵眼都找不到，更别说要破解它了。” “是么……” 刚才吵着要逃跑的高斌竟然没有趁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开溜。 语气听起来还挺失望的。 “没办法，那就只能硬闯了！” “哦……” 高斌后知后觉地被她抓起了衣服，又是一把被拖了进去。 “啊？” “我也要去？” “我都说了我帮不上你了……” 他哀嚎。 “拿着。” 七尾狐塞给他一块砖头。 “这什么？” “砖头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砖头就是……用来砸人的吗？” “砸人，或者砸其他的……都可以，不过不要太用力，很容易砸死人的。” “……” 砖头啊，砖头还是挺趁手的，从前打群架的时候最好用的就是砖头了，一击必杀，被拍翻的人就立刻失去了战斗力，晕的晕，倒的倒。 不过砸死人还是从来没遇到过的，那人也太倒霉了吧。 “谢谢啦。” 高斌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不远处章鱼烧的香味。 这不就是正常的夜市吗？也值得这般认真地又是做法又是塞砖头的？ 他下意识地走向那个摊子，却见一个人都没有，就连老板都不见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巨吼猝不及防地从旁边传来，高斌眼明手快一下子避开了那个扑上来的……人？ 披头散发，穿着古怪，满头满脸都是血，手上嘴上都是鲜血的……人？ “哇，大哥，您这是做什么呢？” 他惊呆了。 活了小半辈子没见过这架势。 “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一击未中，调整了一下方向，又向他冲了过来。 不是啊，大哥，就算你不这样“啊啊啊啊啊”我也不能站着让你咬啊，咱们有病治病，别这样出来吓人好吗？ 他一闪身避开了那人的二次冲锋，转头去找七尾狐，却见方才还在自己身后的七尾狐已经不见了。 大！ 姐！ 人呢？ 下意识地看向天空，他似乎看见了星星点点的亮光从远处而来，那是飞机还是星星？还是……ufo？ “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了，大哥。” 他连忙举起了手里的板砖，对准那个张嘴呲牙，满脸满嘴都是血的人形怪物拍了下去。 那人总算不“啊啊啊啊”了，乖乖地躺倒在了地上，倒在了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泊之中。 高斌惊魂未定，他看了看手里的砖头，感觉它似乎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轻，这一拍人就倒了吗？也太简单了吧。 环顾周围，虽然灯火仍然亮着，似乎还在原来那个游园会的摊子前，但是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地上这位老兄。 他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想要把那人翻个身查看一下伤势。 然而他刚碰到那人的肩膀，想要使力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更喧杂的“啊啊啊啊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不会吧…… 他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片灯火通明的亮光之下，至少十来个和那位老兄一样的怪物，正在一起“啊啊啊啊啊”往自己冲过来。 第六百三十章 知天易（二） “啊啊啊啊……” 这可不是在玩游戏啊，高斌忍不住也叫了起来，飞身跃起，拔腿就跑。 一个在前面跑，十几个张牙舞爪的怪人“啊啊啊啊啊”地在后面追，要不是跑的那个是自己，这画面还挺有趣的呢…… 慌不择路他冲进了最近的一栋房子里，麻溜关上了门，慌乱中找不到锁头，只能用一根木条子把门插上。 “碰碰碰碰碰！”那些人很快就冲了过来，不停地敲打着大门，也许是大门太厚实了吧，暂时他们似乎没有冲进来的可能性。 这屋子里也太黑了吧。 高斌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却差点被绊了一跤。 他低头才看见地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 “大哥，你没事吧大哥，你……” 他连忙去扶他，却见那人的脸上脖子上都血肉模糊的，汨汨的鲜血从血洞洞里流了出来，眼见是活不了了。 他一个失神，松开了手，坐倒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他该不会是在做梦？ 还是穿越了，穿越进了游戏里，就好像那些yy里写的，穿越进了丧尸游戏里成为了兵王之类的。 写的，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什么成为兵王，成为大神的，菜鸟就算穿越到了游戏里不还是菜鸟，穿越成炮灰还差不多！ 忍不住伸手又摸了一下那人的皮肤，温热柔软，十分真实，的确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然而此时那人已经没有了生机。 “这到底是哪里……” 他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几乎是崩溃地哭了起来。 “咳咳咳咳……” 地上那人却有了动静。 “大哥，您还没死呢？” 他大喜，连忙去扶他，只见那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和外面的那些怪人一样，通红通红的，而他的手也一下子变长了，长出了长长的指甲一样的尖刺。 “啊……” 还好高斌反应快，抄起那块砖头往那人头上就是一下，赶在他“啊啊啊啊”之前就把他打晕了。 那爪子，好家伙，要是被他撩一下，那可不是好玩的。 这还真是丧尸剧情啊…… 根据套路，他应该要找到剩余的正常人类，然后和他们一起抵御丧尸，期间会失去几个同伴，如果他是男主的话，他就能顺利逃生，成为最后一个幸存的幸运儿，顺利的话，还能抱得女主美人归。 刚想到这里，楼上就有了响动声。 高斌连忙站起身来，摸索着往楼上走去。 这时他才发现，这里的装饰很是华丽，四周的墙上都是博古架和装饰的格子，虽然展示品有的倒了下来，有的沾满了鲜血，但是显然都是非常贵重的东西。 红木的扶手楼梯质感也很好，虽然上面也有鲜血，甚至有血脚印，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悄悄地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楼上似乎是主人的居所，重重叠叠的格子门和月门之后，他看见了一座雕刻精致的黑色大床。 和现在的普通木床不同，那大床有个巨大的架子，好像一具巨大的棺材一样，是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而低调的暗色帷幕已经被放了下来，密密实实地遮住了床里的东西。 别说是潘多拉的宝盒了，人就是那样的好奇，只要是封起来的东西，天生就想把它打开，就算告诉你里面什么都没有，也忍不住要打开检查一下。 更何况刚才他分明听见了楼上有声音。 楼下砰砰的敲门声似乎散去了，这些怪人凶猛虽然凶猛，却似乎没什么耐心，或者是记性不好。 想到这里他更加放心了，如果床里的也是那些怪物们，一定会“啊啊啊啊啊”叫着到处乱冲的，所以应该是丧尸套路剧本里的他的队友才对。 悄没声息地靠近，他抓住了那帷幕，咬了咬牙，一口气把它拉开。 “砰！”的一下，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闭上眼睛之前，他似乎听到了惊叫声：“高斌！怎么是你！” 陆蓉焦急的神色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再下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而顾尘看见的是一片火海。 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一如从前的那个晚上。 颙鸟在天上飞过，不时地投下一个又一个的火球。 “遗玉馆……” 她怔怔地看着遗玉馆的那块诗宗韩偓亲自写就的牌匾又一次倒在了火海之中，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让她突然明白了一切。 这不是现在发生的事情，这是从前发生过的事情。 已经发生的一切，是不可能被改变的…… “蓉蓉，你在哪里！” 她回过神来，惊叫了起来，周围却只有一片火焰燃烧的呲呲声，间或着建筑物倒地的轰隆声。 “您是云渺真人吗？” 突然有人喊道。 “你是……？” 她被这个称呼镇住了，多少年了，好久好久都没人叫她这个名字了，就好像阿渺这个小字，那么久以来，除了亲近的人就没人会这么唤她了。 那人跑了过来，笑道：“云渺真人，您在这里太好了，我们几个好容易逃过一劫，正想要找个地方避难，可巧就遇到了您，这下我们总算有了主心骨。” 顾尘怔怔地看着他的脸，记忆真是奇怪的东西，当你以为自己忘记了一切，却会发现只要有一点点的触动，就能把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一点一滴都不会忘记。 “你是忠班的范永望？” 她竟然连这个根本不熟悉的学生的名字都记了起来。 “对，您记得我太好了，走，我们就躲在玲珑馆的废墟那里，我带您去找我们那群同伴吧，能遇到您真是太好了……” “我们都有救了。” 年轻的脸快活地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那张冰冷苍白的稚气的脸，想起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起了最后在她怀中，他一样冰冷苍白的模样。 所有人的终点都一样，只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闭上眼睛，她咽下了泪水，微笑道：“走，我也正担心你们呢。” 命运的安排谁都不能改变，如果能改变，那说明这改变本身，就是命运的安排的一部分。 一切随缘吧。 她举步和那人一起往玲珑馆走去。 凤凰珞/book/80294/ 第六百三十一章 知天易（三） “高斌！高斌！你不能死啊……呜呜呜呜……” 陆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喊道：“你怎么搞的，都跟你说了不可能是坏人，你还来一下那么重的！” “要是真的是那些怪物，肯定是砰砰砰砰的声音，哪会轻手轻脚地上楼梯嘛！” “那刚才你也没阻止我啊，我这也是以防万一嘛……” 鲛姬看着手里的玉如意，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臭小子装死吧，我那一下哪有那么重！” 不过这如意是挺重的，该不会一下就把这小子给打死了吧。 她偷偷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陆蓉，劝道：“没事的，你看，都没流血，他肯定是被我打蒙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呜呜呜呜……高斌……” 陆蓉趴在他身上哭个不停，大大的床上，帘子也被掀起来了，鲛姬顺手收起了玉如意，笑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下去转一圈，看看还有什么趁手的宝贝没有。” “反正外面都闹成那样了，估计也没人会在乎我顺走一两个法宝的。” “你别走吧，我害怕……” “没关系的，就算有人来也得上楼呢，我帮你看着楼下呢，保证你安全得很……” 陆蓉这才安静了下来，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就走着走着没人了，然后又是一群人“啊啊啊啊啊”地追着另外几个人。 她们见势不妙连忙躲进了附近的屋子，还好最后那个恐怖的声音在楼下了就没了声息，她们也不敢下去看，躲在上面瑟瑟发抖，直到倒霉的高斌上来查看，被打了一闷棍。 不过，高斌怎么会来呢的？ 她泪眼盈盈地看着他，一边用自己的帕子温柔地帮他擦着手上的血迹，一块板砖一样的石头掉在了他的脚下，陆蓉捡了起来，却见那板砖在她手中隐隐发出了光芒，似乎并非凡品。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惊魂未定，看着流转的金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擦了擦干净，放在了高斌的枕边。 “哎呦，小帅哥，原来你在这里啊。” 一个娇媚的声音凭空出现在了屋子里，陆蓉四处张望，却见紫色的光芒闪动，一只白乎乎的狐狸出现在了光芒中，大大的一捧尾巴华美至极，它摇身一变，就幻化成了女子的模样。 “咦？他怎么晕了？” 娇滴滴的声音凑了过来，陆蓉看清了她的容貌，一双勾人心魄的眸子闪耀如星，长长的眉毛英气十足，小巧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镇定自若，最重要的是，她圆滚滚的酥胸都坦坦荡荡地半露着任人观赏，显然对自己十分自信。 这样的女人，才是高斌喜欢的类型吗？ 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她顿时泄了气，皱眉赌气般地撒开了手，任凭那女子伸手过来摸高斌的额头。 “他是怎么了？” 七尾狐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李璎珞？” “不是哦，我叫陆蓉。” 她不高兴地说道，掩饰不住自己隐隐的敌意。 身为酒吧老板娘怎么可能看不懂人的脸色，七尾狐立刻就闻出了这空气里浓得不能再浓的醋味。 “小妹妹，你误会了，我可看不上这样没用的凡人，要不是他心里心心念念着要来救人，我才不会带上这个没用的累赘。” “喂，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没用。” 陆蓉不服气地回怼她。 “好好好，对不起了，小妹妹，不过我不用猜也猜得到，他心里牵挂的那个人就是你了，男人啊，哼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别听他嘴里怎么说，要看他实际上怎么做，懂了吗？宝贝？” “你的意思是，高斌是为了我才追来的吗？” 果然是陆蓉，三言两语就被哄了过来，甚至还心花怒放。 “那我可不知道了，不如等他醒了你自己问他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 陆蓉红了脸，低下了头。 “蓉蓉，你看我找到什么了！” 鲛姬怀里至少抱了十几个法宝冲了上来，和她嘴上说的两三个可是相差甚远。 “你看你看！” “哎？狐狸？你哪儿来的？”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多了一个人。 “原来这里还有别人，正好我想问你啊，我们这地儿是不是还在驭灵馆啊？我怎么看着这里的人感觉有点怪怪的。” “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 她一连串地问道。 “驭灵馆倒还是驭灵馆，但是，我怀疑我们是回到了过去的时空，有人在遗玉馆门口设置了这个法阵，就是要请君入瓮的，你们不过是无辜被牵连罢了。” “这是法阵吗？我居然没认出来。” 鲛姬扶额，自己看来道行还是不够啊。 “是，不过我也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回到这个时空……然而……这一切也许也不过是徒劳……” “什么意思啊？” 陆蓉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能被改变的。” “已经死了的人，也是回不来的。” 长长的睫毛黯然地垂了下来，似乎正在哀悼。 “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 陆蓉忙道歉。 “不过，就算是什么都不能改变，如果能够再见到想见又见不到的人，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狐狸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对了，话说那个李璎珞到底在哪儿？我是替玃如那个老东西来看看她徒弟的，怎么还没见着她？” “璎珞妹妹吗？我们也是刚来，还没见到别人，除了你……和高斌。” “对了，他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躺到了？” “呃……”鲛姬不好意思地举了举手里的玉如意：“我们以为他是那些怪物一伙的，就把他打晕了……” “那些可不是怪物。”七尾狐摇头道：“那些是人类，或者说，曾经是人类，受了……什么东西的影响，这才变成了这样的……” “怎样才能让他们恢复正常呢？”陆蓉连忙问道。 “恢复？恢复是不可能啦，只有把他们都打死才行吧。” 鲛姬满不在乎地说道。 陆蓉露出了不忍之色，不再说话，低头去看仍然昏迷不醒的高斌，然而他虽然看上去呼吸平稳，却还是没醒来。 “啊！对了！” 鲛姬突然想起一件事，摸了摸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这个这个，璎珞画的，本来是给我交作业的，你看看，能用吗？” 第六百三十二章 知天易（四） 众女七手八脚地用清心咒的符纸救醒了高斌，又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一说，总算是搞清楚了目前的状况。 首先，这里是遗玉馆，但是又不是现在的遗玉馆。 这里是一个混乱的时空，很有可能是重演了当年驭灵馆被废弃之时发生的事情，而且目前还无法分辨到底只是能看见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情，还是已经穿越到了过去。 这一点其实很重要，但是七尾狐的意见是不可能穿越到过去，这只可能是幻境。 “为什么呢？”鲛姬问道。 “据我所知只有菡萏真人的太极图可以穿梭时空，在玃如送给她之前，太极图一直被这老东西藏着掖着，谁都不知道这宝贝竟然在他手里。” “而后来在菡萏真人的手里，太极图才被频繁地使用，终于被大家知道了这件法宝的威力，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任何法宝能有同样的作用。” “可是菡萏真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陆蓉摇头道：“而且，她不可能招呼也不打就把我们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那所以我说嘛，我们这里一定是个幻境，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找到阵法的阵眼，才能回到原来的时空。” “哦……” “等一下，我们要先找到李璎珞。” 大尾巴狐狸忙道。 “我没搞清楚是怎么个意思……” 高斌摸着自己疼得不行的脑袋，问道：“刚才被我打晕的人，到底是真的被我打晕了，还是他本来就晕了？” “既然这是幻境，他们不是应该看不见我们吗？要是我没出现在那里，他是不是就不会被我打晕？但是他现在又已经被我打晕了，那到底我是真的存在在了过去，已经改变了过去，还是这一切只是我的想象？” “如果只是我的想象，那你们是真实的吗？你们难道也是我的想象吗？” 啊这…… 陆蓉晕了，高斌不愧是个男孩子啊，他这一套一套的问题她根本就没想过，不过，他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啊。 大尾巴狐狸却连连点头，赞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如果我们是回到了过去，那也许你真的改变了过去的一点点也不一定呢。” “虽然那个被你打晕的人早晚都是死路一条，但也许因为你打晕了他，就能拯救其他无辜的人，避免更多的人被他咬伤，这也算是功德一件呢。” “不过如果这是幻境……我觉得这应该是个幻境，在幻境中发生的一切都对现实没有任何影响，除非你自己，或者我们中的任何人迷失在幻境中，永远都不能出来。” 这还真是令人沮丧呢。 高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苦笑道：“还好你给了我一砖头，不然我刚进这个幻境就被人咬死了。” “哎？” 他急急地问道：“要是我在幻境中被人咬了，失去了神志会怎样呢？” “如果你永远迷失在幻境中，就没人能救你了。” “哇，还好还好。” 他后怕地拍了拍胸脯。 果然还是板砖管用啊。 “而且，那也不是普通的砖头，是我的一件小玩具而已，你若是用着趁手，就送给你好了。” “啊？谢谢哦。” 高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心里却是腹诽，那不还是砖头吗？ “轰！”得一声巨响，众人都飞奔到了窗口往外看去。 那些“啊啊啊啊”的人群似乎少了点，然而不远处，大大的一片火焰烧了起来，一个又一个火球丢了下去，一些四处奔跑的人身上带着火，被烧得嗷嗷叫，很快就倒了下去。 “永——” “永永——” 颙鸟！ “怎么回事？那边好像是玲珑馆废墟的方向。” 鲛姬问道。 “你们别忘了，在这个时空，玲珑馆还没被毁，遗玉馆也不是后来重建的遗玉馆。” 大尾巴狐狸说道。 啊！ 众人不约而同地明白了什么。 “放火的就是颙鸟，当年驭灵馆号称是被天火烧毁的真相就是颙鸟，就是有人指使它们烧了驭灵馆，那些人说不定和烧毁三清观的那些人是同一伙人！” 陆蓉冷静地说道，她已经完全明白了，只是，这不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吗？几百年过去了，当初指使颙鸟的那个人和后来指使颙鸟的那个人总不能是同一个人吧！ 看来回去得问问娘才行，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告诉娘。 “那它们等一下肯定还会来烧遗玉馆，我们不能呆在这里等死。” 她的脑子一下子清晰无比，姬琴说的那一段往事，正是他们现在将要经历的一切。 “对，我们得赶紧离开。” 大尾巴狐狸点头道。 “啊？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些宝贝……” 鲛姬哀嚎。 “丢下吧，没用的，幻境里的东西都是想象出来的，就算拿在手上也带不回去。” “好吧好吧……哎……” 鲛姬无奈地丢下了满怀的法宝，一脸失望。 众人走出遗玉馆的时候，七尾狐不无遗憾地指着“爰有遗玉”的牌匾，叹息道：“你看，玉山樵人韩偓的落款，这可是姬……姬家人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字，就这么一把火给烧没了。” “当年的遗玉馆也是姬琴哥哥的族人开的吗？” 陆蓉好奇地问道。 “那是。” 七尾狐不再说话，众人躲在了阴暗处看向天空，明亮的火焰之羽在空中翱翔，伴随着“永永”的叫声，几乎是所有的地方都燃起了火焰，整个驭灵馆都弥漫在了火海之中。 “我们往哪儿走？” 陆蓉问道。 每个人心里都在想这个问题。 呆在遗玉馆固然是死路一条，然而这个时候，在哪里能避开这片火呢。 若是能御风能遁地，也不用担心这些了，然而驭灵馆有结界，如今又不能用法术，就算用遁地符也走不出结界。 虽然暂时他们还安全，但是放眼当下，似乎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去。 黑暗中，突然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道身影。 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的夜里，他如同一道魅影站在了那里，眉眼隽秀，长身玉立，稍稍显得有些稚气的脸上，似笑非笑的唇线慢慢地弯了一下。 “颐真，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浅笑着说道，微微下坠的眼角无限柔情，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星眸如水，流转着光华。 凤凰珞/book/80294/ 第六百三十三章 知天易（五） “不会吧……你师父，真的是玃如？” 璎珞简直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刚才听见他又是说什么“百年不遇的奇才”，又是什么“师父最骄傲的徒弟”之类的，这话语怎么听都像是玃如不靠谱的口气。 不过她也不曾想，他还真是玃如的弟子。 她的师兄啊！ 奇异的亲切感让她忍不住靠近了他一点，依着他坐下，笑道：“真没想到，您竟然是玃如前辈的弟子，可真是……名师出高徒，前途，前途无量啊……” 说到最后，简简单单的客气话都令她忍不住眼中酸涩了起来。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玃如亲口告诉过她，他所有的徒弟都死于非命。 他还哪有什么前途…… —————— “小宇……”她忍住了眼泪，犹豫着看着他。 “璎珞……” 谢道之知道她在想什么，然而世情就是这样无可奈何，谁都无法改变命运，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 “恩？” “能给我讲讲你师父，还有你的师兄弟的故事吗？” 她欲语还休地看着他，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小宇有些惊讶，他当然愿意说师父，说大师兄，还有最小的小师弟，但是为什么神仙姐姐也想要听他说呢？ 然而璎珞眼中的真挚让他心中仅有的一点疑惑也融化了，他本就是开朗的性格，人生中唯一放不下也就是师父的养育之恩，以及…… 心中一痛，他摇了摇头，笑道：“师父是最好的师父，师兄也是最好的师兄，可惜我只有一个大师兄和一个小师弟，不过他们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恩，真羡慕你们，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璎珞认真地说道，似乎他不管说什么她都喜欢听。 “大师兄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了，从小他都很照顾我，还陪我玩。” 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是真的很会照顾人，连师父都说，要不是大师兄，我们山里的伙食可就要断了，从小都是他四处找吃的，即便他自己辟谷，也要帮我找我爱吃的桃子和小鱼。” “哇，原来你叫小宇是因为喜欢吃鱼啊！” “那倒不是……我们的名字都是师父起的，不过，小师弟的名字是他家族给他起的，他的身份可高贵了，是名门之后姬氏的嫡子，和我们这些乡野小民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总不能是你师父吧。” 谢道之突然问道。 什么嫡子不嫡子的，他就不信了，玃如还能懂这些？ “那倒不是，在山里的时候师父对我们都是一视同仁，不过我和小师弟来了驭灵馆之后，我才慢慢得知了小师弟的身份与众不同。” “不过他为人很好，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看不起任何人，对大师兄和我更是毕恭毕敬，从未有半丝懈怠。” “姬氏？” 璎珞疑惑地看了谢道之一眼，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他难道叫姬琴？还是叫姬朝？总不能叫姬嘉玉吧！” 这不可能啊！ “你说的这几个人我都不认识哎，看来小师弟的家族是真的很有名啊，连神仙姐姐都认识他的族人。” “呵呵，不过是凑巧罢了……” 璎珞皱眉，隐隐感觉到了一丝诡异。 如果玃如和姬家的关系这样密切，为何和姬琴却没有什么互动，他从来都只往朱墨馆跑，对遗玉馆却是敬而远之。 看着谢道之的神色，她觉得他心中也是十分疑惑。 “小师弟的名字也很好听，他叫姬義和，’羲’和’和’这两个字都是极好的，意思就是他是上古掌管天文和历法的官吏的后代，羲和，这两个字念起来都文绉绉的，比我的名字可有文化多了。” 璎珞一时无语，她仿佛看见了初见仪宁时，那个自惭形秽的自己，原来每一个人都会有这样幼稚的时候，只因为一点点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有了毫无来由的自卑。 “那倒是很有文化，不过你的名字可是你师父亲自取的，光这一点就比他强！” 她鼓起腮帮子，认真地说道，为他打气。 “对！” 小宇果然开心了起来，不由自主皱着的眉头也松开了，笑得灿烂无比。 “我的名字可是师父亲自取的呢，师父说了，我是他最骄傲的弟子。” 璎珞扶额，这浮夸的夸奖，她忍不住微笑了。 “而且，师父只给了大师兄和小师弟一人一件法宝，我却一个人就有两件，哼哼！” 小孩就是小孩，说着就得意上脸了，她连忙凑趣道：“是什么法宝呀，能不能给我见识见识？” “当然可以啦！” 小宇闭上了眼睛，圆圆的小脸十分严肃，胸口的光芒慢慢地亮起，虽然额上还没有法印，但是他已经可以将法器放入自己的灵台，可见灵力已经有了一定的造诣。 一片透明的羽毛凭空亮起，浮在了空中，小宇睁开了眼睛，手中已然握着一把黑色的弓。 “你看，这个叫做咒逐弓，这片羽毛就是无烬羽，漂亮吧！” 璎珞惊讶地接过那把弓，只觉得那弓轻若无物，而那片羽毛却十分沉重。 “这，这能射吗？” “当然能啦！” 小宇皱眉，一跃而起，像是要试给她看，不过很快他又讷讷地坐了下来，无奈道：“师父说了，这一双武器的威力太过强大，等闲不能使用，一箭既出，非死即伤，是强大的凶器，所以一定要谨慎使用。” “那他给你这个做什么，真的是，哄小孩啊！” 璎珞不由得替他抱不平。 “不是的。” 小宇摇了摇头，正色道：“师父说，我是个心地纯洁又善良的孩子，所以他相信我一定会把这两件法宝用在绝对正确的地方，绝对不会滥用，所以他送我这两件法器，是对我最大的信任。” 师父说师父说师父说，来来去去都是这几个字。 一双盈盈的眼睛清澈无比，满满的都是对师父的崇拜和信赖，一丝一毫的怀疑和不满都没有。 璎珞鼻子一酸，一滴泪珠忍不住滑了下来，继而便是另一滴，她一声都不敢出，任凭泪水滚落，黑夜中竟是一片沉默。 谢道之亦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温暖的感觉让她觉得心安，然而眼前的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有一种伸手鞠水却从指缝中流逝的伤痛。 第六百三十四章 逆天难（一） 想要忘却的一切又何曾真的忘记过。 大尾巴狐狸脸上的笑容几乎是凝固在了脸上，空气都似乎凝滞了，白色的细小霜花飞舞着，那一瞬间，她的泪水流了下来。 是他。 她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发出了一声尖细的轻吼，不像是人类的语言，倒像是狐狸叫。 陆蓉怔住了，她看向狐狸身后的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只见他玉冠束发，朴实无华的素色长袍，令她不期然地想起一个十分熟悉的人。 然而他的眉眼却更为冷峻，浓郁的直眉之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审视似地看着众人，不过微微抿起的双唇浅浅含笑，令这棱角分明的脸温柔了起来。 只是他眼中的光芒几乎全都落在了狐狸身上，她却如同中了魔咒一般，一动也不动，就连转过身来面对他都不敢。 “你是谁？” 鲛姬老实不客气地问道。 “颐真……” 那男子伸出手来，似乎想要去触碰狐狸，然而不用他再次邀请，大尾巴狐狸已然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扑入了他怀中，紧紧地拥住了他。 “羲和……” 她哭得泪流满面，两人紧紧相拥，黑色的长发垂了下来，旁若无人地吻住了她。 高斌瞥了一眼陆蓉，只见她双手也捂着自己的脸，似乎也是泪眼婆娑，感动坏了。 “还好他们不是仇人！” 鲛姬似乎完全不能体会这种感情，后怕地拍了拍心口，叹道：“刚才我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 啊这…… 陆蓉嗔怪地白了她一眼，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吗？分明这位是狐狸从前的恋人啊，考虑到他现在出现在过去的幻境中，说不定…… 哎…… 陆蓉摇了摇头，不想多想这些，一切都顺其自然吧，想了又有什么用呢？ 偷偷看了一眼高斌，只见他有些不安地转开了眼神，不去看那对甜蜜的人儿。 切！钢铁直男！ “羲和，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四处都没找到你，你躲到哪里去了。” 狐狸娇声嗔道，那声音细细柔柔的，完全和之前不同，完全是个娇羞的小姑娘的语气。 好不容易两人总算不贴在一起了，那个叫做“羲和”的男子浅浅轻笑，宠溺地环住了她的腰，柔声道：“一切都发生得十分突然，我担心小宇，你见到他了吗？” 狐狸摇了摇头，歉然道：“我也是刚……，呃，刚离开遗玉馆。” 她回头悄悄地对陆蓉眨了眨眼，陆蓉心领神会，忙道：“是，都是狐狸姐姐帮了我们，我们现在正在找一处安全的地方想要躲起来先。” “那些颙鸟来者不善，我已经让一些同学躲在了玲珑馆的附近，等玲珑馆的大火熄灭了，我们就穿过玲珑馆，去清浅渊。” 羲和说道。 “为什么去清浅渊？”鲛姬本能地讨厌那个地方。 “因为颙鸟之后还会放火，不把这里全都烧尽，它是不会放手的，因为……” 羲和看着天空，冰冷地说道：“我们已经成为了弃子，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救。” 身在局中，还能这样清醒的人，不愧是狐狸的爱人啊。 陆蓉心内赞道，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层。 “不管清浅渊有多危险，至少那里水灵充沛，而我，还没打算要被烧死。” 他轻笑道，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大尾巴狐狸一脸迷醉地看着他，似乎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也好，只要能看着他，她就此生足矣。 两人手牵手往前走，似乎，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黄泉地狱刀山火海，她都不在乎。 可是陆蓉不能不在乎，她环顾四周，暂时这里还算安宁，除了玲珑馆的大火之外，那些四处奔跑的怪人倒是暂时都消停了，不知道是被烧死了，还是被火焰给吓住了。 这个大尾巴狐狸的爱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如果当年那些幸存的人都聚集到了清浅渊附近的话，为什么姬琴会说，除了一开始跑出来的几人以外，几乎没有人能活下来呢？ 她下意识地拉住了高斌的手，如今真正能信任的人唯有他了，虽然，他的手掌冰凉，显然也是吓坏了。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手微微一滞，却没有挣脱她。 “蓉蓉……” 高斌有几分疑惑地问道：“那个人，是不是和我们不一样？” 就连高斌都发现了吗？ 陆蓉苦笑，轻声道：“那个人只是幻境中的一个影子吧。” ————— “我们现在要找的是幻境的阵眼，但是这里灵力混杂，我什么都感应不到，反正我觉得阵眼不可能会在清浅渊。” 鲛姬不高兴地说道。 “那就好……” 高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陆蓉抬头看他的眼睛，有几分疑惑。 “那人给我的感觉很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觉得他和狐狸之间似乎，似乎……” 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犹豫了一下这才一拍陆蓉的肩膀，小声喊道：“对了！” “你看他和狐狸相处的样子，和谢大哥和李璎珞在一起的样子，是不是完全不一样。” 陆蓉下意识地看向那十指交握的二人，虽然是缱绻无限情意绵绵，不过，的确就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狐狸固然是真情流露，而那人呢，似乎有一种审视一切的超然，看着她的目光专注却并不是毫无保留。 身在其中的人自然是感觉不到，然而局外人来看，的确是有些许不同。 “人家的事情你就不要瞎操心了，而且……” 陆蓉心中叹息。 死者为大，这一切不过是幻象而已。 不过，高斌也太把自己当哥们了吧，动不动就随便一拍肩膀什么的，怪不得自己拉他的手他也假装无动于衷。 不对不对。 她突然意识到了不一样。 按照高斌的性格，正常情况他肯定是怪声怪气地大喊：“陆蓉，你抓我手做什么？想吃我豆腐啊！” 而他却若无其事当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咳咳！ 狐狸说得对，不要看他说什么，要看他怎么做，这样才能明白他真正的心意。 嘻嘻。 想到这里，她又有了几分欢喜。 第六百三十五章 逆天难（二） 火焰终于慢慢地停息了下来，谁都没想到，原本华丽如宫殿的玲珑馆，竟然只是一场火就烧成了满地的废墟。 虽然已经没有了明火，不过仍有隐隐的红色光芒不断地此起彼伏，已经被烧成灰烬的木头家具们还有些许残留，被风一吹，便扬起一片黑色的余烬。 “羲和学长，太好了，能遇到你们我们就放心多了。” 陆蓉看了过去，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惶惶然，而羲和是唯一淡定自若的一个，这样临危不惧的风度，不能不让所有人都动容。 偌大的驭灵馆，如今在这里的不过是几个学生而已。 “请问……你们有人看见左天宇了吗？” 羲和微微皱眉，这群人里没有自己的小师弟，而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小宇。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茫然，有人不安。 “我好像在遗玉馆门口看到过小宇。” 一脸不安的一位同学突然说道：“不过我当时被义班的广文山追着跑，也没空去看他往哪儿跑了，真是抱歉啊，羲和学长。” “文山学长也死了吗……” 一个女孩子颇有几分失落地说道，眼中泪光闪动。 一段还没开始就夭折的爱情啊…… “我不知道……不过他和那些人一样，追着要咬我，我好不容易跑到了这附近，还好遇到了永望学长救了我。” “那些人看上去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不能再把他们当成是从前的同学了。” 有人劝道。 “是，我明白……” 女孩子点头道。 “好在我们这里还有那么多人，如果小心一点的话，大家互相保护，应该能够对付那些……那些怪物。” 被称为永望学长的人说道。 “我跑得快，万一被人追也不会跑不掉，一会儿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再出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幸存的人。” 他正色道，众人纷纷点头。 人多力量大，现在他们必须要抱团。 ————— 虽然觉得陆蓉他们几个十分眼生，也没人问东问西的，毕竟现在有个不“啊啊啊啊”的活人就不错了。 “对了，高斌，你怎么也会被拉入这个幻境的？你不是说不逛游园会么？” 两人坐在了偏远处的石头上，陆蓉轻声问道。 “说来话长……” 高斌瞪了大尾巴狐狸一眼，不过她显然半点都没留意，满心满眼都围着那位“羲和”转呢。 “都是玃如呀，自己喝得烂醉，所以姬琴来报信的时候只有我是清醒的，都是那只狐狸，非要拉我来，说要去帮玃如救他的徒弟。” “璎珞妹妹呀……原来是因为她……” 陆蓉点头，这样她就明白了，难怪那只狐狸上来就问她是不是李璎珞。 “你别误会啊，我可不是为了救她，我是……” 高斌的话突然噎在了喉咙里说不下去了。 黑暗中，陆蓉笑得心花怒放，不过考虑到高斌容易恼羞成怒，她还是轻咳了一声，淡定道：“我明白的，修道之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毕竟你也算是学了几天道术，而且璎珞妹妹帮过我们……” “不是，你不是和李璎珞在一起嘛……” 高斌以为她没明白，试着想要把自己的意思解释清楚，不过，要让他说出“我是担心你啊”之类的话，只怕要等太阳从西边出来才行。 “恩恩，我明白的，你是关心我，嘻嘻。” “毕竟我们是同学嘛……” 就算是吧…… 高斌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不知道璎珞妹妹在哪里，他们会不会根本就和我们进入了不同的幻境？不过，谢家道长一定会保护她的。” 高斌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紧紧捏着的板砖，还是没说话。 “颐真，前不久你不是说家族里出了点事，要赶回去处理吗？” “恩？” 狐狸迷迷糊糊的答道。 “你是专程为了我赶回来的吗？” “恩……” “颐真，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呢？据我所知，结界已经封死了，所有的出入口都已经失效了……” 陆蓉闻言失神，她终于明白了刚才那男子眼中审视的目光是为何。 那人也许早就看出了自己这几人并非寻常学生，只是还没想明白为何他们会和狐狸在一起吧……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心里想着你，你就真的出现了……” “我们不要管那些好吗？羲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管。” 狐颐真抱着他的腰，忍不住又是泪眼婆娑。 “好……” 羲和微笑着拥住了她，然而那目光却没有半点松懈，更没有一丝动容。 似乎是意识到了陆蓉和高斌正在看他，他的目光穿过狐狸的肩膀落在了两人身上，似笑非笑地微微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你有没有觉得他和一个人很像。” 陆蓉连忙收回目光，轻声问道。 “谁？”高斌后知后觉地问道。 “姬琴哥哥也是喜欢戴白玉冠，头发也是梳成这样，然后衣服也是这种浅浅的素雅的颜色，最主要的是，他长得和姬琴有一点像啊。” “应该是，姬琴长得像他吧。” 高斌纠正道。 “姬琴该不会是他儿子吧。” “怎么可能？” 高斌都被她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给惊到了，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姬琴是狐狸生的？” “呃……” 这么说来好像是这个结论没错，但是…… 狐狸生的？ 认真的吗？ 也就是说姬琴是半人半狐？ 等一下，这些全都是假设而已。 就连姬琴的爹他们都还没确定，就连狐狸娘亲都给他安排好了，不至于吧…… 也许不至于…… “姬羲和，所有人都传说你和一只狐狸有首尾，我却从来都不信，可是，可是，你太令我们失望了！” 突然有人忍不住喊道。 姬……羲和…… 该不会真是姬琴的老爹吧，我…… 陆蓉的嘴都合不上了。 不过显然那人不想只喊这一句。 “驭灵馆设立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人就是人，狐狸就是狐狸，怎么能和那些畜生亲近呢？你早晚会后悔的！” 他义正言辞道。 “弘法学长，别太激动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人家小两口，我们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呢。” 有人劝道。 那人一跺脚，怒道：“你们这些笨蛋，就是这些狐狸把瘟疫带来了驭灵馆，你们不知道吗？玲珑馆的真正老板就是狐族，而瘟疫一开始就是从玲珑馆开始的。” 此言一出，顿时所有人都看向狐颐真，神色十分不善。 第六百三十六章 逆天难（三）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姬羲和满不在乎地微微扬起了下巴，冷冷道。 “是啊，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追究什么责任了吧，如今我们大家一起同舟共济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还是善良的人更多一点，陆蓉微微舒了一口气，却见鲛姬神色严肃，慢慢地走近了自己的高斌的身边。 然而这位学长却是不依不饶：“我并不是为了追究什么责任，而是如今我们不过才几个人而已，如果还有人是非不分，善恶不明，我们如何能认为他是我们的同伴，而不是敌人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先表态，我是不相信这只狐狸的，如果姬羲和一定要维护这只狐狸，那我也不相信他。” “羲和……” 狐颐真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无比忧伤。 “我相信你……” 她的声音很轻，说话间，微微地低下了头，似乎在等待他的审判，亦或是，已然放弃了争辩。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姬羲和一把搂住了她，大笑道：“我还有什么必要在你们面前伪装呢？” 黑色的气息萦绕着他的周身，他一抬手，黑色的烟雾就腾地升起，往众人身上飞去，速度极快，所有的人全都一下子被缠住了，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 “姬羲和……你是……” “这是……鬼道术……他是魔教的人……” 黑色的烟雾缠绕着众人，即便还能说话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姬羲和冷冷地看着角落里的一片空寂，就在他出手的时候，那几个人就不见了。 遁地符……哼哼！有驭灵馆的结界在，就算用遁地符，又能逃到哪里去。 “羲和……” 颐真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用的是什么法术，也不在意他如何对待自己的同学，更不管那些人的死活， 在她的眼中，只剩下了这个曾经千百遍思念过的爱人。 大大的尾巴摇摆着，她的眼睛妩媚无比，爱人温暖的身体如同有着无尽的魔力，这是她千年来渴望的一刻，她的唇印在了他的心口，唯有他才是她唯一的信仰。 看着满地打滚痛苦哀嚎的那些人，她微微皱眉道：“我们不要管这些凡人了好吗？羲和，不论你去哪里，我都跟你一起，绝对不会犹豫的。” “好，我答应你，此间事了之后，我就跟你回青丘。” 姬羲和扬眉一笑，丰神俊秀，意气风发至极。 “青丘……” 颐真抱着他，犹豫道：“玲珑馆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我们回不了青丘……” “不会有人知道和你有关的……” 姬羲和轻轻地吻了她一下，神采飞扬地笑道：“从此以后，天下就是我们的天下了，那些狐狸若是敢把我们拒之门外，我们就一路打进去，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敢小觑了你去。” 清浅渊之侧。 “哎哟！” 鲛姬一下子摔了个狗啃泥，毕竟是第一次用遁地符，还一次带了三个人，能遁走就不错了好吗。 不过当她抬起头，却差点以为自己走错路了。 “不是，你们俩怎么也在这？他又是谁？” “璎珞妹妹。” 陆蓉一边拍着身上的土，一边已然发现了其乐融融的三个人，三个人围着一团小火堆在浅笑盈盈地聊天，十足的岁月静好。 “太好了，总算找到你了。” 璎珞和谢道之齐齐惊讶地看着陆蓉和高斌，以及咋咋呼呼的鲛姬，一阵沉默之后，她才总算说出话来：“蓉蓉？你怎么也来了。” 还以为这个阵法是针对自己的呢，谢道之跟来了也就跟来了，蓉蓉怎么办，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跟顾夫人交代？ “我们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一言难尽，不过现在我们得快逃！” 鲛姬忙道，她口齿伶俐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挑重点快速地说了一遍。 “所以，当年驭灵馆会出事，完全是那个姬羲和策划的？而且，他现在还在追杀你们？” 璎珞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没听错吧，这个姬羲和不是小宇的小师弟吗？ 等等，等我捋捋，这个姬羲和策划了当年驭灵馆的惨剧之后，自己却逃脱了吗？不能吧，之后的几百年上千年都没有再次听说这个人的存在，即便是姬家，姬琴也没有说起过这个人，说明他应该已经死了啊。 所以现在他们是在一个幻境中被一个很快就要死的人追杀，那要是真的被他杀了，他们岂不是太亏了。 “我们往哪儿逃？” 她忙问谢道之。 “神仙姐姐，他们一定是搞错了，小师弟是最善良的人了，平日里连小飞虫都不舍得掐死的，怎么可能修炼什么鬼道术，又怎么可能去杀朝夕相处的同学呢，那个人一定不是小师弟。” “等等，你是那个姬羲和的师兄？” 那么小？ “对呀，我们师兄弟三人感情最好了，你们带我去见他，一定是你们搞错了，要不然就是有人冒他的名字。” “不可能啊，他是不是还有个女朋友叫狐颐真，她不可能把自己男人认错吧！” “颐真也来了吗？那真是太好了……” 小宇似乎还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想着能见到小师弟和颐真就好了，对于旁人说的那些鬼道术啊什么的，根本就是选择性地无视。 “你是不是根本就是和他一伙的啊！” 鲛姬皱眉道。 “我自然是要帮小师弟的，不可能任由别人冤枉他，抹黑他的清白。” 小宇认真道。 “不是，你这倒霉孩子，我们都是亲眼见到的，还能骗你不成？” 鲛姬只觉得鸡同鸭讲，根本说不通。 “璎珞，你怎么认识这孩子的，简直就是笨蛋嘛。” 她抱怨道。 “小宇……是玃如的徒弟。” 璎珞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眼中似有水光流转，一片黯然。 “玃如的徒弟，那不是……” 鲛姬惊讶地看着他，一脸迷茫。 “对，所以我决定要保护他，尽我所能……” 璎珞坚定地说道。 “等一下等一下。” 高斌突然发现不对劲了。 “这个小宇是玃如的徒弟，那他的小师弟，也就是刚才那个阴着脸笑得很吓人的那个姬羲和，他难道也是玃如的徒弟吗？” “那当然啦！” 小宇气呼呼地说道。 第六百三十七章 逆天难（四） “云渺真人，就是这里了，我们还有好几个人都在这。” “弘法，羲和，你们人呢？” 他喊了一声，却见四下一片安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咦？他们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他惊讶道，回头却见云渺真人一脸严肃。 “你是说，方才姬羲和和他们在一起？” 顾尘正色问道。 “对呀，我们也是在遗玉馆附近遇到他们的，羲和还遇到了他的恋人，两人重逢的样子太感人了，对了，还有一男一女，我没见过。” 谢道之和李璎珞吗？ 那蓉蓉呢？ 顾尘心急如焚，忙问道：“他们可能会去哪儿？” “我好像听到羲和说过，也许会去清浅渊附近，要不我们去看看？” “好。” 一轮奇异的灵力脉动阻住了她的脚步，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却见地上一片白色的粉末，和周围的黑色灰烬似乎有些不同。 她蹲下身来，拈起一抹粉末，面色愈发凝重。 夜色如魅。 “呵呵，原来你们都在这里，省的我一个一个去找了。” “小宇师兄，你过来。” 如同第一次出现在颐真面前一样，姬羲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身边，大尾巴狐狸狐颐真顺从地站在他身边，略有几分歉疚地看着高斌手中的砖块。 那曾是她的法宝，有她的气息，无论高斌走到哪里她都能找到他。 “小宇师兄，我一直在找你。” 他柔声道。 左天宇一下子站起身来，犹豫地看看璎珞，又看看姬羲和。 “小师弟，颐真，你们俩没事，太好了。” 他甜甜地笑道。 “你过来我身边，这些都是坏人，一会儿我和他们打起来，我怕伤着你。” 姬羲和如同哄孩子一般哄着小宇，真是搞不清楚谁是师兄谁是师弟。 “小师弟，璎珞姐姐是好人，他们是不远万里来救我们的。” 他弱弱地说道。 “小宇师兄，这可是驭灵馆，结界封得严严实实的，他们若真是好人，怎么可能能进得来，又怎么可能刚巧救了你？” 左天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璎珞，转头坚定道：“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神仙姐姐是好人，她一定是非常非常善良的人，我看得出来，她看我的眼神，和师父一模一样。” 不会吧，她都有玃如那么老气横秋啦？！ 璎珞苦笑，不过，这种毫无来由的信任她很能体会，刚一见到小宇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一定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姬羲和，你既然是玃如的弟子，他一定会为你求情的，不管你犯了多么……多么严重的错误，现在迷途知返还不晚，想想你的师父，想想小宇，现在一切都还不迟！” 她提声说道，努力掩饰自己的不安。 “哈哈哈哈！” 姬羲和大笑。 “你别以为你们人多势众就能把我怎么样，你们不过是一些蝼蚁罢了！” 他说到这里，也不高兴伪装了，伸手便是一片火雨散落，吓得众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若是你们乖乖投降，献出自己的法宝，也许我会考虑饶你们一条小命。” “若不然！” “砰”得一下，他往边上丢了一个黑色火球，瞬间打断了一根灯柱，一盏石灯掉在了地上，滚动了几下，悠悠地倒在了路边。 这…… 这不就是和鲛姬被困住的时候，看见过的那盏灯吗？ 璎珞傻傻地盯着那盏灯，心中一片混乱，千丝万缕的关系傻傻理不清楚，一个又一个画面似乎有联系，又似乎毫无关系。 她究竟是回到了过去，还是一切只是幻象。 答案的关键就在她的心里翻滚着，呼之欲出，然而她却无法抓住那灵犀，那一切谜团中的关键的一根线头。 “小师弟……” 左天宇显然是被他惊到了。 “小师弟，你是不是被人控制了？” 他弱弱地问道。 “我不信，我不信这是真实的你。” “呵呵……” 姬羲和冷笑，黑色的烟雾从他手中弥漫了出来，翻滚着，哀嚎着。 “你听，多好听啊，刚才才收割的新鲜的冤魂……” 他闭上眼睛，笑道：“这个吵吵的，是那个话多的弘法，这个尖细的，是个鲜嫩的女孩子，真是可惜了，我有千百种方法能让她的怨气更重，不过，我现在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了……” “小宇师兄，把你的法宝乖乖交给我吧，师父给你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你这个胆小鬼是不可能敢用无烬羽的，还不如给我，我才能把它的力量发挥到最大。” 左天宇后退了一步，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泪水慢慢地流了下来。 “不，我不信，我不信这是你，小师弟，你还是快点恢复正常吧，师父最疼爱的就是你了，我最羡慕的也是你，为何你现在变成这样了？我是不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 他摇着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你忘了吗？师父教我们的，不论做任何事情，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们身为人类，绝对不可能残害同类，即便是罪大恶极的罪人，也不应该赶尽杀绝，但凡有一线希望，都要令他悔过自新。” “我们在这里朝夕共处了那么多年，你怎么能忍心对昔日同窗下手呢？” “朝夕共处？和这些令人作呕的人类吗？” “哈哈哈哈！” “少废话了，小宇师兄，你把无烬羽交出来，我就放你走。” 姬羲和手中的黑球翻滚着，不耐烦地说道。 若不是他不确定能不能从死人的身体里找回法宝，他才没空和他多废话呢。 左天宇还是摇头：“小师弟，我可以把无烬羽交给你，送给你，都没问题，但是你必须先和我一起回到师父身边，向他说明今天发生的一切，师父宽宏大量，一定会原谅你的，我保证，到时候，我一定把无烬羽双手奉上。” 姬羲和的玉冠都快被他给笑得掉下来了，简直是无语问苍天，怎么世上会有这样傻的人？ “你脑子是不是有点毛病？我说的话明明是人话，你怎么就是听不懂？” “现在我数到三，你若是还不把无烬羽交出来，我就让这个小姑娘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随意地一伸手，指向站在高斌身边的陆蓉。 “一！” “二！” 第六百三十八章 逆天难（五） “哎哟，小鱼人，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突然，大尾巴狐狸飞身一跃，落在了鲛姬身边，按住了她准备掏符纸的手。 “呵呵，遁地符。” 姬羲和冷笑：“同样的招数，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再用第二次。” “小宇师兄，你知道吗？哀嚎声，尤其是年轻女子的哀嚎声，那可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呢……” “三！” 他面无表情地念出了这个数字，黑色的火球毫不犹豫地冲向一脸震惊的陆蓉。 她睁大了双眼，却吓得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色的火球飞到了自己面前，却只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啊——！” 她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却惊讶地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半点痛楚的感觉都没有。 “砰！”得一声，什么东西倒在了她的脚下，甚至还在颤抖。 “高斌！” 璎珞的惊叫声提醒了她，她连忙睁开了眼睛，却见高斌倒在了地上，浑身燃起了黑色的火焰，一如刚才那些被黑色火焰包裹的同学们。 刚才是他？ 帮自己挡了火球？ 她几乎是楞在了原地。 “啊啊啊！” 高斌忍不住惨叫出声，撕心裂肺的疼痛如同一根长鞭，不停地抽打着他的全身。 “高斌……” 那一瞬间，时间都似乎停止了，她想起了狐狸曾说过的话，看一个男人，不要看他怎么说，要看他都为你做了些什么。 高斌…… 她跪了下来，完全地瘫倒在地，死死地抱着他，泪流满面。 “哈哈哈，真是十分感人呢……” “不过你们也不用着急，人人有份，如果小宇师兄就是不舍得他的无烬羽，免不了你们每个人都要尝一遍这苦楚。” “如何？小宇师兄，下一个选谁呢？不如你帮我决定吧。” “喂，你身为一只有理想有抱负的狐狸，到底有没有是非观？你老公这样你也不管管？” 鲛姬忍不住冲着狐狸怒道。 狐颐真只是摇头：“这次我不能再错，羲和不管想要什么，我都要帮他，如果我错了，也是我的宿命，我，我认命了。” “可是你自己也很清楚，这不过是梦境！” “对不起……” 她按住了鲛姬的手，轻声道：“你们不如把法宝交给他，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放了你们离开也不一定。” “你怕不是当我是个傻子……” 鲛姬翻了个白眼。 “谢大哥，为什么这个姬羲和能使用鬼道术？” 璎珞心忧如焚，想要去看看高斌的情况却也帮不上忙，她四下张望着，想要找到这一切的原因。 “我不确定，可能他有特殊的法器。” 谢道之凝重地说道。 “顾夫人给你的那个盒子你带着吗？” 他轻声问。 “没带啊！” 璎珞耷拉着脑袋，真的是，随便什么玄武青龙的符纸来一张就好了，怎么该她出手的时候她总是掉链子。 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盏灯上，她仔细地回忆着，上次来的时候，那盏灯在右手边，而如今这盏灯却在左手边，说明这个二层的阵法此时还没有完成，也就是说，另外有人构建了这个二层的阵法。 正出神呢，一个白色的影子闪过，似乎是什么小动物在黑暗中一跃而过。 她揉了揉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看花眼了吧，她想着。 “这一回选谁呢？” 姬羲和好整以暇的玩弄着自己手中的黑色火焰，脸上的表情舒爽无比，似乎听着别人的哀嚎是世上最快乐的事情。 “我还是比较喜欢女孩子，既然你的爱人都死了，不如你还是去陪他吧。” 他冷冷地说道，眯起眼睛看着地上哭成泪人了的陆蓉。 “高斌，高斌……”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真的明白了，我也喜欢你，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好吗……” 她在他耳边喃喃低语。 高斌皱起了眉头，四肢百骸都如同被碾过了一般痛苦，而他百忙之中还不忘回怼了一句：“谁喜欢你了，臭，臭美！” “臭美死我我也要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全世界我只喜欢你一个人，高斌，你千万别死！” 就算不被烧死也要被你掐死了，你就不能把你的爪子松开些吗？ 高斌无力地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一阵令他绝望的痛楚袭来，似乎有人用刀钻入了他的身体，刺进了他的心，这样都还不够，那把刀还在他的身体里四处刮刺，如同切割着他的肉一般，却一滴血都没有流。 如果是她受了这样的痛苦，会哭成什么样呢？ 左天宇闭上了眼睛，他的灵台突然放出了光芒。 “不行啊，小宇，他是骗你的，如果你真的把无烬羽交给了他，我们全都会死的！” 璎珞连忙喊道，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哈哈，小宇师兄，果然你还是太善良了，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善良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姬羲和大笑，举高了那个火球，笑道：“为了帮你下定决心，这回我还是数到三哦。” “一！” 左天宇身上的光芒越来越盛，他睁开了眼睛，对璎珞说道：“神仙姐姐，谢谢你救了我。” “二！” “你别做傻事啊，小宇，想想你的师父，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师父啊！你是他的骄傲啊！” “三！” 那一瞬间，红色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燃遍了他的全身，小宇闭上了眼睛，在皋涂山幸福平和的一幕幕如同闪回一般飞快地在他眼前划过。 第一次遇到师父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乞丐，师父说，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清澈的双眼，所以，他就被师父带回了山上。 和大师兄赌气，大师兄给他做了炸小鱼。 师父让大师兄教他扎马步，他死活不愿意，大师兄用桃子哄他，那又大又香的桃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把他都晃晕了。 没多久小师弟就来了，他要摆二师兄的架子，可是小师弟学法术比他快得多。 他失落，他无助，然而师父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安。 师父说，他是自己最骄傲的弟子哦。 为了让自己高兴，小师弟爬山涉水去帮他摘桃子，抓小鱼。 他终于真心地喜欢上了这个聪明的小师弟。 然而如今…… 一片羽毛浮出了他的灵台，双眼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心在滴血，紧紧地握住了咒逐弓，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第六百三十九章 梦蝶（一） “咳咳咳咳！” 夜风中，脸色苍白的纤弱少年裹着厚厚的毛茸茸的长袍。 摇头晃脑且头上长角的男子在他身边又是伸懒腰又是弯腰拉伸筋骨，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不是，我就想问问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我怎么一下子就清醒了？” 玃如摸不着头脑，这么好的灵药，没事他也想备着些，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什么的肯定用得到。 “不过是清心丸而已，咳咳！” 明亮的灯火之下，香气阵阵传来，游园会大大的招牌之下，玃如皱眉，看了一会儿，抗议道：“不是，我说，我看这挺正常一地方，你确定他们都不见了？” “说不定是在千春馆吃夜宵呢。” 玃如说着，脚下生风，便要往千春馆走。 “玃如前辈！” “咳咳咳咳！” 姬琴几乎是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夫人已经不见了，我感应不到她的气息，我真的担心她……还有璎珞和蓉蓉，我找不到她们，一定是出事了……” “若不是万般为难，我也不敢轻易来麻烦您，玃如前辈，李璎珞是您的徒弟，陆夫人是……您……的朋友，相信您和我一样，都不想看到她们受伤害。” “请您相信我，相信我们姬家，虽然族中曾出过……那样一个人，令您失望至极，但是若您因此用异样的眼光来看我们，又和那些看不起神兽的凡人有什么区别呢？” 玃如停住了脚步，没有说话。 微微抬头，他看见了夜色中的一枚闪亮的星。 亘古不变的星光，照亮的是同一片星空，他身在其中，却只如同一片尘埃一般，或许有飞扬的时候，或许有坠落的时候，然而，与那星光何干？ 渺小的自己，能做的实在是太少太少。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 他转过身来，正色道。 姬琴扬了扬眉毛：“在朱墨馆偶尔遇到您的时候，您看我的那种厌弃的眼神，我自觉应该不算是会错了意……” “我只是……” 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只觉得心中酸涩，自己一辈子从未做过任何违背道义之事，便总喜欢以己之心去度量旁人之心，从未真正去了解表象之下，每个人真正的心意，他固然觉得命运不公，然而命运的轨迹总是有迹可循，他却从未在意。 千言万语都梗在了喉咙里，玃如抿着嘴，摇头道：“没什么，我相信你的，走吧，去哪儿？” “此处是一个法阵……” 姬琴指着游园会的那些看似随意摆设的架子和灯火，正色道：“有人处心积虑布置了一切，看似粗糙无比，实则非常巧妙地利用了来往的人掩盖了痕迹，近日我没有出门，竟然没有发现这些，若不然……” “我们要破坏它吗？” “不可以，如果法阵被破坏，闯进去的人也许会幸运地回到原来的时空，不过更有可能迷失在法阵之中，亦或是迷失在无尽的混沌之中。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法阵之内破解它。” “在那里……” 玃如指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轮回不是一个过程，而是一个状态，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点。 紧紧地抓着咒逐弓，左天宇已经听不见周遭的一切，小师弟的笑声，神仙姐姐的惊呼声，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恍如隔世。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从前在他心中横亘着的一件令他始终不解的疑惑。 “小宇，还是你的法宝最漂亮。” 大师兄皱着眉头展示着自己的扫霞衣，一边不好意思地苦笑道：“这个法宝怎么看都像是给女孩子用的，师父对我也太敷衍了事了。” 小师弟也羡慕地看着，笑道：“小宇师兄，能让我摸一下这个羽毛吗？” “当然不能啦！师父说了这是非常危险的法宝，让我一定要好好藏好的。” “小气鬼！”小师弟做了一个鬼脸。 然后，他说的话让自己当时就愣住了，不过，自己当时总以为小师弟是调皮，又气不过自己，这才会那样说的。 他说的是…… “小宇师兄，反正你到死也不会用无烬羽，师父只是让你拿着玩而已，真是太可惜了……” 之后大师兄很快就把话题扯开了，但是他如今想起来，小师弟那种肯定的语气，说的不像是气话，倒像是对未来的预知。 从小，他似乎就有这种能力。 大师兄能不能捉到鱼，自己能不能吃上桃子，师父晚上会不会回来吃饭，他说的话都会一一应验。 这是什么法术吗？还是他天生就有这种能力？ 这是怎样的能力啊……？ 虽然死死压抑，但还是痛到无法忍耐的低低的哀嚎声如同一根针，刺进了他的心里。 眼中的迷雾似乎正在逐渐散去。 “小宇，千万不能把你的法宝给他啊！你好好想想，他不是被控制了，也不是一时迷惑！” “千万不要把他当成是你的小师弟，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想拜你师父为师的！你师父只是被蒙蔽了而已！” “如果你师父知道你是因为自己错信了他人而死的，他会怎样自责，怎样抱憾终身啊！” 璎珞已然泪流满面，玃如曾说过的那些话，如同破碎片段的旁白一般，一下子穿在了一起，她全都明白了。 “你大师兄也是被他害死的！” 她大喊。 “大师兄？” 小宇徒然睁大了双眼，心痛的感觉如同一柄匕首，刺入了他的胸怀。 眼前的小师弟令人十分陌生。 他的眼中，一丝清明破解了所有的迷惑。 如果小师弟只是被人迷惑了，一时被控制，他又怎么会用鬼道术这种邪恶的法术呢？ 师父曾说过，绝对不会教授弟子任何禁术，小师弟的鬼道术一定不是师父教的！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红色的光芒和无烬羽透明的光芒合在了一起。 师父说过，无烬羽不需要用眼睛去瞄准。 心念所动，没有任何人能逃过无烬羽的追索。 生平第一次，他轻轻地扣动了咒逐弓的弓弦，那轻轻的响声如同琴弦的一次波动，清亮澄澈。 如流星坠落，如飞焰璀璨。 见过它的光华的人都无法描述那无与伦比的美。 燃尽一切的火焰。 解不了的魔法。 无法结束的梦境。 第六百四十章 梦蝶（二） “羲和！” 狐颐真再也顾不上鲛姬，她飞身就冲着那火焰扑去。 鲛姬楞在了原地。 不是，她是不是傻？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法宝，不过看这架势，这一箭要是射中了她可不就是灰飞烟灭了！ 若她也是幻境中的人也就罢了，方才她分明就是和那个傻傻的男孩子在一起，都是从正常的世界被拉入这个幻境中的人。 也就是说，她是要为了一个幻境中的幻象，而牺牲自己吗？这也太傻了吧！ 怎么想的啊？！ 不过她也不是第一个犯傻的，刚才那个高斌也一样傻得离谱，分明那火焰就是会把人烧化的，他却挡在了那个叫陆蓉的女孩子前面，这是什么意思？牺牲自己吗？值得吗？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难道不是人类的处事原则吗？ 这几个人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 鱼脑子遇到了难以理解的问题，纠结地缠在了一起，十分无法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狐狸的速度虽快，然而那无烬羽却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愿意烧的，只见那羽毛以一个人类根本无法想象的角度偏了一下，轻描淡写地绕过了狐狸，继续冲着姬羲和飞去。 姬羲和没有躲闪，他不信。 这不可能！他惊讶地看着左天宇。 言灵竟然也有失效的时候吗？这怎么可能呢？ 不是他自大，而是他确定左天宇一定会交出无烬羽，因为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曾经命令左天宇这一生都不许使用无烬羽，而如今，为何？ 他竟然能…… 再不敢相信的事实也是事实，当炙热的火焰和冰冷的羽毛一起冲过他心口的那一刻，他看见了左天宇苍白的脸。 在他倒下的同时，小宇也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圆圆的小脸现出了苍白的死亡之气，姬羲和在最后一丝的清明中，终于明悟了这一切的原因。 当初他说的是：“直到你临死之前，都不会使用无烬羽。” 而小宇在射出这一箭之后，就选择了自绝于人世。 真是讽刺，哈哈。 不知道他是因为终于杀生，还是杀了自己而内疚，亦或是因为那只狐狸而不想活了，哈哈，年轻的孩子总是这样好骗，可是他们又是这样的单纯。 无论是哪种，他都算是折在了自己的手里。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姬羲和。 他自嘲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喟叹。 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再看一眼狐颐真。 狐狸却已经扑了上来，抱住了他似乎毫无异样的温热身体，除了心口的空洞正在慢慢扩大之外，他看起来安详极了，平静而又优雅的脸上，一丝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羲和……”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会这样。 已经发生的一切，是不可能被改变的。 不管她怎么努力，最后他还是一定会死。 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他在她的怀中，而又并不在她的怀中。 她温柔地整理着他的长发，努力不去看他身上越来越大的空洞，他的伤处一滴血都没有流，也没有火焰，甚至无烬羽都不见了。 而他正在被慢慢地燃尽，如同慢慢烧尽的烛泪一般。 难怪从前她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没能找到他，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有，此时她已经明白了一切，却又不敢相信这一切…… 曾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被改变的，他也一样，这次重逢也不过是个梦境而已。 抱着最后的希望，她吻上了他的唇，寻找着他的灵力，然而如同被风吹散了一般，他的身体，他的灵力，都在慢慢消散，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狐狸的样子，七条尾巴熠熠生辉，在风中飘扬着。 也许是因为在梦境中的缘故吧，她看见了月光。 一如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月光。 当初救了他的时候，如果她能预料到这一切，她会不会还沉溺其中，为他的一颦一笑而倾倒呢？ 她不知道。 然而青丘那样的世外桃源，都已然不再清净。 如果不是因为梁渠的追杀，他也不会逃到青丘，她也不会遇到他，这一切都不会开始，也就不会这样结束。 和他在青丘的那段平静安宁的日子简直如同梦境一般，即便已然过了那么久，她都能想起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笑颜，他总是用那样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如同她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宝。 虽然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偷偷摸摸地把他藏在自己的狐狸洞里，但是他却丝毫没有介意，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欢喜无限，情话绵绵。 这样优雅而又深爱她的男子，即便是个凡人，她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心沦陷，即便狐族的禁令言犹在耳，她也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他。 什么血统，什么传承，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过，一切都结束之后，会和她一起回到青丘，永远和她两个人厮守在一起。 可是如今，他的温柔的双眼已然永远地合上了，比起从前没有见过他的死亡，还可以自欺欺人，也许他还活着，如今她是彻底地绝望了。 “蓉蓉！” 璎珞突然惊叫出声。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姬羲和已死，然而他手中挥出的那片黑色的烟雾却没有失去准头，正直直地冲着陆蓉飞去。 顾尘终于找到了所有人的那个瞬间，却只听见了这一声绝望的呼喊。 一股带着凌厉之气的黑色火球飞向了自己的女儿。 泪流满面抱着高斌的陆蓉闻声，惊讶抬头，却见一股黑气避无可避地冲着自己而来。 那一瞬间，她竟然没有看清那黑色的烟雾是怎样的，电光火石间，穿过那倏忽间就靠近了的黑气，她看见了母亲的脸，向来嬉皮笑脸的母亲，脸上的神色无比惊惶，无比决绝。 一张紫色的符纸一下子飞了出来，后发先至。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陆蓉都还没来得及惊呼，就消失在了一团紫色的光芒之中，而那黑色的火球也施施然地打在了地面上，散落在了空中。 烟雾消散之际，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寂静。 陆蓉不见了。 高斌也不见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 梦蝶（三） “蓉蓉去哪儿了？” 璎珞四下张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瘫倒在地的左天宇，他脸色苍白，皱着眉头，灵台中丝丝缕缕的空洞感似乎在昭示着些什么。 “小宇！”她惊叫出声。 他怎么了？她一脸迷茫，难道说，用了那个什么无烬羽去对付别人，自己也会死吗？不可能啊，要是这样的话，师父怎么可能会送给他这个法宝呢！ 这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只是幻影呢？ 她傻傻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去摸小宇的额头，只觉得触手一片温湿的汗渍，而他的脸色一片苍白。 “他是怎么了？” 她转向谢道之问道。 谢道之也正迷茫。 姬羲和中箭的时候就已经魂魄离体了，他是不可能再伤害小宇的，然而左天宇这个时候的样子，分明是灵台受损，回天乏术……不可能是狐狸，他一直注意着那个叫狐颐真的动静，她忙着哭，根本没空管小宇。 感应到了他手上残余的灵力，他终于明白过来了，没有任何人伤害小宇，小宇是自杀的！ “小宇，你怎么这么傻！” 他简直是快要被他气死：“你为什么要自戕？他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他连忙一手托起了他的身体，一手放在了他的灵台之上，源源不断地为他输入灵力。 只是那些灵力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即便是送进了他的体内，也根本没有凝聚起来，他的身体里气息紊乱，一片散沙，十分决绝地断了所有的可能性。 “咳咳！” 小宇摇了摇头，气息奄奄道：“是我杀了小师弟，师父教过我们要兄友弟恭，孝悌之道我已经违背了，罪无可恕，唯有自裁谢罪……” “若是师父怪罪起来，你们就告诉他，是我亲手杀的小师弟，和你们无关……” 即便是在最后的时刻，他还是只惦记着别人。 轻轻地推开了谢道之的手，他弱弱地说道：“别管我了，我心意已决，唯有请你们告诉师父，我这么做的苦衷，还有……这个帮我交还给师父……只是，无烬羽……我无力收回，也要请你们帮我给师父道歉。” 他挣扎着把咒逐弓递到了璎珞的手上：“神仙姐姐，你认识我师父的吧……我看得出来，你的眼神和师父一样，温柔善良，而且我说起师父的时候，你一直都很欢喜。”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占星师了，他一定早早就看出来了自己和玃如关系匪浅，只不过生性温柔敦厚，绝对不会去故意为难质问她罢了。 这样甜这样乖的好孩子，为什么会落得这个下场呢？她不禁恨起玃如来，都是他，教孩子的时候也没个变通，虽然他的确是杀了自己的师弟，但那都是有原因的啊，总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嘛！ 小宇和她一样，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一边抹着眼泪，哭着大声道：“恩，小宇，我也是你师父的弟子，我是你的师妹，我叫李璎珞，是你的小师妹！” 她也不管什么穿越不穿越，幻境不幻境的了，反正小宇都快死了，不管他信不信吧，反正她一定要告诉他。 只是这个幻境也太真实了吧……她清楚地感觉到了小宇手上的温度，他的灵力涣散，眼看就要不行了。 圆圆的小脸突然焕发出了甜甜的笑容，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她的泪水，开怀道：“太好了，我又是师兄了。” 他一下子就相信了她，也不曾怀疑她这样突然出现的什么占星师，的确，他对她的信任和她对他的亲切感是一样的，几乎不用任何言语，她就知道，他是个善良的人，而他也一样。 “师父真是最好的师父了，又给小宇收了个小师妹，小师妹，你一定要乖乖听师父的话哦，师父虽然有时候有些调皮，不过他从来都是为我们好，如果他凶你的话，你就找大师兄，大师兄会保护你的……” 似乎是太累了，他闭上了眼睛，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真可惜，如果能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当个最好的师兄，和大师兄一样温柔，一样体贴，小师妹，我多想……” 我多想回到皋涂山，和大师兄一起，和师父一起…… 那些鸟语花香，那些平平淡淡的岁月，如今想来，是多么幸福的一段回忆…… 虽然张着嘴，可是他却无法再说话了，一口气接不上来，他的声音刹那间凝滞了，脸上却还犹有微笑。 璎珞泣不成声，屏息细听，小宇却是再也没有了声息。 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那温暖的感觉，让她觉得他根本就还活着，她不敢置信地问道：“谢大哥？小宇还会醒吗？” “小宇！” 她喊着他的名字。 “璎珞……” 谢道之已然收起了手中的灵力，摇头道：“他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 她傻傻地抬头问道。 “璎珞，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被改变的，这是他的命运，他是本就要死的人……” 谢道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最一开始我们刚遇到他的时候，你不是也能明白这个道理的吗？” “可是小宇刚才明明还活着啊，你摸摸看，他的手还是热的。” 璎珞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 “而且，那个姬羲和根本就已经死了，再也伤害不了我们了，小宇为什么要死呢？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她崩溃大哭，谢道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劝道：“对于有些人来说，道义和誓言重于一切，即便是出于正义的目的，他们会觉得，错了就是错了，既然错了就要接受惩罚。” “当初玃如一定说过要他们三兄弟相亲相爱，互相帮助，互相保护，所以小宇才会内疚自责。” “不对不对，玃如就是个笨蛋，他就不应该这么说，真正不顾兄弟情义的人，又怎么会被这样无聊的誓言所束缚呢，所以只有像小宇这样真正善良的人才会因为杀了自己所谓的师弟而自责，但是他那个师弟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是师兄！” “都是师父的错！”她倒谢道之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道白色的光芒闪过，她愣愣地看了过去，只见那块清浅渊边上的大石头边，又来了三个人。 第六百四十二章 梦蝶（四） 师父？ 姬琴？ “娘！”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扑进了菡萏怀中。 “娘，你怎么会来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 “这不是幻境吗？你怎么进来的？” “姬琴，你怎么也来了？” “师父！你怎么才来！小宇，小宇……”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黯然地垂下了眼睛，泣道：“小宇还是死了，对不起，师父，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但是还是没能救到小宇师兄。” 玃如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上的咒逐弓上，慢慢地移到了谢道之的怀中，是真的，是他的小宇。 又一次，他又见到了小宇苍白的脸，只是，这一次…… 他闭上了眼睛，不想去想那些纷杂的思绪。 “甜甜，蓉蓉不见了，刚才我一个着急，用了禁术，结果她和她那个小男朋友就被我送走了……” “我脑子很乱，我那一瞬间，我也不知道我把他们送哪里去了……” “当时只是为了救蓉蓉……” 顾尘也走了过来，祈求地看着菡萏真人，焦急道：“甜甜，蓉蓉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的，你帮我找找她在哪儿，我好去陪她。” “菡萏真人，你找到我们族的秘宝六通烛的下落了吗？” 鲛姬也凑上来问道。 “娘，你能用那个太极图回到过去吗？我想让小宇师兄不要自杀，那样他就不会死了啊！” 璎珞突然想起了一个好办法，急急忙忙地对母亲说道。 “傻孩子，我们现在就是在过去的回忆里。” 菡萏真人终于说话了，她似乎很累，一脸的沧桑，声音都有些低沉，然而她还是温柔地对着顾尘笑道：“阿渺你放心，他们二人现在很安全，蓉蓉就和我自己的女儿一样，我一定会把他们找回来交给你的。” 顾尘这才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 “我呢？能帮我看看六通烛在哪儿吗？” 鲛姬忙道。 “鲛人族的秘宝一定会回到原来的位置的，您只需要耐心等候就行了。” 菡萏说道，似乎意有所指地加上了一句：“我辈行事但求随心随缘，不违背道义，善恶终有报，只是早晚问题。” 鲛姬被噎了一下，讷讷地没说话，皱着眉头，一脸不满。 “娘，这不是幻境吗？” 璎珞忙问她。 “对啊，这不是一个阵法吗？” 玃如也急急地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菡萏真人，姬羲和和驭灵馆当年的惨剧有关，这只狐狸是他的同谋，并且他能够在驭灵馆的结界内穿行自如，还可以用鬼道术，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谢道之也说道，指了指呆呆地抱着一片空气的狐狸，狐颐真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唯有哀泣而已。 菡萏真人微微动容，点头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只是……” 她黯然道：“有时候，事实往往比你看见的要复杂，这只狐狸我会带走，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必须回去了。” “回哪里？” 璎珞傻傻地问道。 “这里是过去的回忆，你们当然要回到正常的时间，不然时间一长，你们在这里也会变成游魂状态，因为你们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啊？” “所以我们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璎珞愣住了。 小宇是在谢道之的怀里死去的，如果他们没有回到过去，又会发生什么呢？ 她疑惑地看着谢道之。 “如果刚才我们没有回来，就不会遇到小宇，就不会把小宇带来这里，也就不会遇到姬羲和了，那他和小宇又是怎么死的呢？” 她迷茫地问道。 其实这个疑问在谢道之心中也一样无法解释。 “而娘亲你怎么又会来这里的呢？” 她还是摸不着头脑。 菡萏真人又好气又好笑，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着急回去吗？女儿这悠哉悠哉的样子倒像是不问明白了不回去。 “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一点料到这些。” 姬琴忙道。 “方才你们说要去游园会的时候，我就应该阻止你们了，都是我的错。” 他自责道，璎珞忙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们贪玩嘛。” 谢道之的目光在姬琴身上来回扫了一遍，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他的样子分明就是知道去游园会一定会出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就连自己，都未必能确定，最多不过是怀疑昕离子会动点手脚罢了。 这会儿他倒假装着急地来道歉了，实在是太没诚意了。 然而说他完全没有诚意，又似乎有些不讲道理，他和玃如显然是一起赶来这里的，如果没记错的话，玃如本来是去喝个小酒的，若不是他把玃如搬来，玃如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明知道他们有危险也不阻止他们，但是事后又忙不迭地想办法补救，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一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菡萏真人解释道：“我在穿梭时空的时候感应到了……你们的异常，发现你们在一个特别的时空，所以紧赶慢赶才赶来的，刚好遇到了玃如和姬琴，就顺便把他们一起带来找你们了。” “娘！你说的任务就是要穿梭时空吗？是要找什么东西吗？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呢？” 璎珞大大咧咧地问道，谢道之连忙握了握她的手，她却没有察觉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好奇且惊讶地看向他。 这里的都是自己人，除了狐狸之外，没什么可以隐瞒的吧？ 菡萏真人无奈，委婉道：“娘的工作怎么能随便告诉你，你真是，越来越不知轻重了，要让你师父好好罚你才行。” “师父才不会罚我。” “那让你的庞老师叫你抄书。” “……” 璎珞总算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玃如从谢道之手里接过了小宇的尸体，他圆圆的小脸上，舒展开的眉头和浅浅的笑意让他红了眼圈，忍不住泣道：“喂，小姑娘，你不是说这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吗？” “上一次我见到小宇的时候，他分明是身上都是伤痕，一脸惊恐的样子，既然这些都能被改变，那我们再回一次从前不行吗，我要把我的小宇救回来！” “就是啊，娘，您就帮帮师父吧！” 然而菡萏却只是摇头：“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如果一定要改变一件事情的结局，也许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情。” 第六百四十三章 梦蝶（五） “不会呢，怎么会呢，我们只要小宇师兄能活过来，其他我们什么都不改变，就和当初我们救卫姐姐的时候一样，不行吗？” 璎珞恳求道：“我保证，我们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的！” “如果在救小宇的时候你死了怎么办？你师父死了怎么办？你谢大哥死了怎么办？” 菡萏真人垂下了眼帘，不忍看女儿失望的眼神。 “每一种未来，每一种过去，都会有人满意，有人不满意，如果因为自己的私欲而不断回到过去试图改变，那样会遭天谴的。” “那我们怎么会回到过去的嘛……说明这就是命中注定我们要遇到小宇师兄嘛……” 璎珞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 “你这孩子！” 菡萏无奈道：“也许能穿梭时空的法器并不只是太极图一件，所以以后你们更要小心了，特别是你，你要好好听你师父的话，不能再任性了。” 璎珞看了一眼姬琴，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问题给咽了下去。 她想问的是，姬琴和姬羲和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两个人长得这么像？ 幸好姬琴没有看到姬羲和本人，不然一定会发现这一点的。 哎，难道他真是狐狸的小孩？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狐狸，又看了看姬琴，试图找出这两人相似的地方来。 不过她可是忘记了一点，狐狸的长相根本就是幻形术变出来的，怎么可能遗传到孩子身上嘛，而且，看姬琴的样子，也根本就不知道狐狸可能是他亲妈。 哎哎，这真是复杂的关系啊。 “是是是……” 她只能点头。 太极图的光芒闪过，众人睁开眼睛，却见虽然回到了校园，身边却是一片天光，已然是早上了。 “娘？” 璎珞立刻就发现娘亲已经不见了，狐狸也不见了。 娘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就走了吗？ 她黯然。 然而更加失落的是玃如，他痴痴地看着自己手中空空的一片，一言不发，就连鲛姬喊他去吃早饭，都拒绝了。 姬琴识趣地告辞回去休息，顾尘无心聊天，也回自己的朱墨馆去了，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璎珞劝道：“师父，小宇师兄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以后我会努力，连他那一份一起孝敬您的。” 她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给他说了一遍，玃如微微抬头，诧异地问道：“你是说，姬羲和是死在无烬羽之下的？” “对呀。” 璎珞点头道，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完了，无烬羽只是让人的魂魄和躯体分离，当初我和姬羲和大战三天三夜这才把他抓住，封印了他的魂魄，你们这样一闹，会不会是把他的魂魄给放出来了？” 玃如皱眉，一脸不安。 闻言谢道之终于明白自己那隐隐的不安是来自哪里了。 原来这一切根本就不是针对璎珞的，而根本就是为了让他们回到过去搅乱浑水，好趁机救回姬羲和的魂魄。 “会不会是姬家的阴谋？” 他忙问道。 “不知道……应该不会，当初姬羲和的秘密就是被姬嘉玉给压下来的，他一定不希望姬羲和再回到姬家，最好他彻底消失才好。” “那，会不会和姬琴有关？” 谢道之想起了姬琴的眼睛，那双眼睛和姬羲和真的很像。 “会不会，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他问道。 “这……” 玃如也不确定。 “我要去一个地方，这几天就不在学校了，谢小弟你照看好我徒弟，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我得亲自去一趟才行。” 他突然说道。 “恩。” 谢道之也没问他去哪儿就答应了下来。 “谢大哥，师父说的话我也没想明白，如果我们真的是回到了过去，那也是出于昕离子的设计，她搞的那个什么游园会嘛，可是她怎么知道我们会遇到小宇？又怎么能算到小宇会遇到姬羲和呢？” “这里面的原因我也没想明白，但是我可以确定一点，一定还有神秘人物没有浮出水面，上次在竹素堂打晕你的人，这次用法术把我们送回过去的人，就算不是同一个人，可以肯定他们之间一定有联系。” “正如你所说的，回到过去的并不只是我们，那个把我们送回过去的人也一起跟着回去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啊？” 璎珞睁大了眼睛，惊道：“你是说，鲛姬？” 啊这，你这想象力实在是…… 谢道之无语了，且不说鲛姬会不会回到过去这个法术，就是鲛姬这性格也不是藏得住事的，若真是她，恩…… 可以想象她一定会插着腰哈哈哈大笑，然后得意道：“看吧，我厉害吧！”之类的。 “应该不是鲛姬，她的心计没有那么深。” 他摇头道。 “那会不会是狐狸？” “这我暂时还不能确定，要等高斌他们回来，我们才知道当初狐狸是怎么会和他们一起进入这个法阵的，如果真是她，那也太可怕了，她为了姬羲和，隐忍了那么久，不太像是她的行事风格。” “对哦，如果狐狸有能力回到过去的话，她肯定早就回去了，肯定不是她！” 璎珞点头道。 那会是谁呢？ 脑海中的一个画面如一缕微光一般闪过，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仔细一想，却又失去了踪迹。 “总之我们知道了颙鸟那么早之前就和鬼门有联系，也不算是没有收获，说不定它们早就被收服了，成为了鬼门的爪牙。” “恩，这样因为各种原因被利用的灵兽一定不止一个两个，当年人类和灵兽冲突最剧烈的时候，一定是鬼门发展最快的时候，梁渠把百里国建成傀儡之国也正是在那个时候。”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我觉得太阴暗了，会不会是我把人想得太坏了……” 璎珞弱弱地说道。 “什么？” 谢道之好奇地问道，她有时候直觉很准，虽然推论离谱，但是往往能帮他找对方向。 “我觉得姬羲和并不是真的爱狐狸，而是为了狐狸的宝物才会接近她的，我们都不知道狐狸的真实身份，但是也许姬羲和接近她，就是为了得到永凝月火。” “……” 谢道之几乎是楞在了原地，沉默了一下他才赞道：“非常有可能，梁渠当年就拜访过青丘，一定是硬的不成就来软的，幸好姬羲和死得早，不然还真有可能被他得逞。” “他们为什么非要得到永凝月火不可呢？” 璎珞的问题倒是很好，只是谢道之也想知道答案。 第六百四十四章 桃之夭夭（一） 那天晚上的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似乎所有的影响也不过是那天早上迟到，又被庞老师拉出去罚站而已，不过璎珞心中始终有那么一根弦紧紧地绷着。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玃如一去好几天都没回来，没有了符纸课，她觉得其他科目也都没那么带劲了，南海四杰一如既往地说不好普通话，姚袈也一如既往地看不惯自己，没事总爱挑刺。 但是，除此之外，平凡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 在谢道之的护送下，她又来到了朱墨馆，顾夫人的神色好了许多，也有笑意了，然而她问起蓉蓉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她总是说，快了快了。 她很是担心。 她想问那只狐狸的事，也想问姬琴的事，更想知道师父去哪儿了，但是面对顾夫人，她却张不开嘴。 蓉蓉不见了，顾夫人哪有心思考虑那些呢，她更是没理由让她专门为自己解释。 离去之时她看了一眼遗玉馆的招牌，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进去。 “也许只是我们想多了。” 谢道之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劝道：“姬琴不管是什么身份，至少他现在还不是我们的敌人，就算他要与我们为敌，也不会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璎珞惊讶地问道。 “在落星石重新现世之时，所有的一切都会清晰了。” 谢道之平淡地说道，似乎这是一件一定会发生的事。 “你已经知道落星石在哪里了？” 她惊了。 他摇头。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种感觉，它一定很快就会出现，而在那时候，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我只希望庚辰早点回来。” 他最后说道。 带着他那些疑问的答案回来。 谁能料敌机先，谁就能掌控局势。 而这一盘棋中，谁是真正的执棋之手，谁又是棋子，还未可知。 经过游园会的大门时，她又看见了仪宁，一身雪白的长袍，一如谢道之的风雅，她这才想起，也许是因为他喜着白衣，仪宁也越来越喜欢这个颜色，这样的用心，没有人会看不出来吧…… 眼见谢道之目不斜视地走远，甚至连给她一个眼神都吝惜，仪宁皱起了眉头，眼中似有一丝留恋，然而很快又飘散在了风中。 若不是她惦记的是自己的谢大哥，这样默默注视又不敢打扰对方的真挚感情连她都要被感动了呢。 “还是先解决仪宁的事情吧！” 她握紧了拳头，晃了晃，正色道：“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要不我们想办法让姬琴和她见一面，你看行不行？” “仪宁和姬琴？你认真的？” 谢道之微微皱眉，不过这个组合，好像也不是特别离谱。 姬琴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比起来也许仪宁还算是高攀了，而且…… “对呀，仪宁总比那个不靠谱的姚袈要好个千百倍了吧，与其让姬琴被她荼毒，还不如和仪宁在一起呢。” “当初姬琴说不认识姚袈的时候，你不是还说他就喜欢骗人，不是好东西吗？” “哎呀，人家毕竟救过我。” 璎珞不好意思地说道：“也许人家当初是有什么原因呢，或者是因为我们提起了姚袈，他才专程去找她的呢？” “毕竟当时那个房间里的人，一定不是姬琴啊。” 她看向谢道之，眼中一片清澈，隐隐有一丝忧虑，似乎是在担心他不同意自己把姬琴和仪宁送作堆。 “恩，你说的也有道理。” 谢道之微笑，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只不过我们现在没有爱情符，你要怎么让姬琴喜欢仪宁呢？” “啊！” 璎珞的小脑袋耷拉了下来，无奈道：“师父怎么还不回来，他还拿着我的爱情符呢，这会儿我也不可能去和顾夫人提什么符不符的事情，也太对不起蓉蓉了。” “哇！” 她突然欢喜起来，笑道：“蓉蓉现在是和高斌在一起哎！” “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哎！” “娘说他们两个现在很安全，只是不在这个时代而已，那不管在哪里，他们两个都要相依为命，男耕女织，男主外女主内，那岂不是很容易培养感情？” 嘻嘻嘻，想想就替蓉蓉高兴。 “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以为从前你能和现在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住哪儿就住哪儿？你要是不住在户籍所在的地方，那就是流民，是可以被买卖的！” “陆蓉和高斌两个人哪来的户籍？只怕他们现在是在到处逃难才对！” 谢道之老实不客气地打碎了她的幻想。 可是璎珞半点都没有气馁：“哇，那就更浪漫了，高斌和蓉蓉两个人流落天涯，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都不离不弃，这样磨难中才能真正体现两个人坚贞的感情，最后他们终于回到了现实，从此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 高斌？他不和陆蓉拌嘴是不可能的吧。 谢道之抿了抿嘴，决定还是让她自己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对了！让姬琴来个英雄救美！” 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又开始了，仪宁是什么人？这世上只怕没人能比她更会照顾她自己了，她能需要英雄救美？ 谢道之聪明地没把这想法说出来，若不然她一定会皱起眉头，气呼呼地质问他，为什么仪宁就是温柔端庄大方行事稳妥而她就是不靠谱的代名词。 “咳咳，你打算怎么算计姬琴？” 他故作好奇地问道。 “首先要引开裴永贞，然后让仪宁掉进清浅渊，最后让姬琴路过，正好救她。” 璎珞的眼睛亮晶晶地，一脸“此计如何”的表情看着他，谢道之无语，要不是这位是自己的爱人，自己对她知根知底，知道她这说出口的想法是她心里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换了别人，他一定以为这是借着给仪宁找对象的借口来使坏呢。 “不妥不妥，清浅渊非常危险，绝对不是随随便便能掉进去的，姬琴如果看见是旁人掉进去，只怕根本就不会救……” 说到这里，他突然醒悟了。 姬琴为何会咳嗽个不停，苍白的脸色和熟悉的药香，顾夫人隐隐的暗示，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而那个原因，就是姬琴不愿意让自己知道的线索。 第六百四十五章 桃之夭夭（二） 姬琴不是在岸边救了璎珞，而根本就是从清浅渊里面救起了她，那个子虚乌有的神秘人根本就是姬琴自己，而他施了这样一个大恩，却不愿意让人知道，这本身就不合理。 “白色的老虎……梁渠……” “清浅渊……” 谢道之喃喃自语，陷入了沉思，直到璎珞不耐烦地在他眼前挥着小手，他才意识到自己一下子走神了。 “清浅渊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啊，这个我知道，庞老师说过，那是因为一首诗，名字就是……就是什么来着……”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谢道之眼睛一亮，问道。 “对对对，还是你记性好。” 璎珞甜甜地笑道，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银河。 “庞老师还知道很多事情，不过她说要让我把老子通篇背熟才能告诉我……” 璎珞沮丧地说道。 一点灵犀如同雨露一般，降临在了他纠结了各种谜团的心树之上，每一个枝杈似乎都在伸展，所有的答案都呼之欲出。 他却也无法分明。 姬琴一定知道一切，谢道之十分确定。 “我觉得你这个主意很好。” “什么主意？” 璎珞迷茫地抬头，把仪宁丢进清浅渊？他刚才不是说不靠谱吗？ “我们可以介绍仪宁和姬琴认识，把仪宁带去遗玉馆就行了，她一定会明白姬琴才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对象，也许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她就会自己喜欢上姬琴。” “就这么简单？” 璎珞大惊，她还有一套又一套的计划，全都没用了吗？ “至少我们要试着开始，总是空想是没用的。” 谢道之正色道。 “哇，我感觉你比我还积极啊。” 璎珞扬了扬眉毛，总觉得他还有些什么别的阴谋。 “仪宁应该去过遗玉馆吧，上次我和鲛姬听到她和裴永贞吵架就是在遗玉馆门口。” “应该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姬琴是遗玉馆的老板，平时在门口的都是那个叫司琼的掌柜。” 他还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啊。 璎珞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不过是一瞬间，他就突然改变了态度，恨不得直接把仪宁绑去姬琴面前似的。 “不过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告诉姬琴，这是你的好朋友，希望能带她参观一下遗玉馆之类的话，明白了吗？” “你不去吗？” “我去不太合适，你带着仪宁去就行了，你们女孩子的事情，扯上我做什么？” 他立刻严肃了起来，一副撇清关系的样子。 总觉得有猫腻，璎珞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只怕她不愿意跟我一起，倒是愿意跟你一起。” “这倒是……” 谢道之大言不惭道，托起了自己的下巴，一本正经地寻思了起来，不出意外地又收到小粉拳两枚。 两人打打闹闹了一会儿，璎珞突然发现在玲珑馆的废墟前说话的两人，那不正是??踢和双双吗？ 不知为何，她觉得两人似乎正在争执，虽然看不清楚表情，然而那肢体语言让她觉得这绝对不是一场愉快的谈话。 “早上因因乎告诉我，双双最近很不高兴，也许是和??踢吵架了，果然是真的呢。” 她一边走着，一边指了指远处的??踢和双双。 谢道之点头道：“总之你别太靠近那些人，君子之交，最好是寡淡如水，更何况是同学呢，寻常聊几句倒是无所谓，但若是他们要你帮忙做什么，太为难的话，完全可以拒绝。” “说得简单，有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别人，更何况……其他人都不和我说话，唯有因因乎还算是搭理我。” 璎珞颇有几分落寞地说道。 “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千万不要一个人行动，记住了吗？” 谢道之连忙叮嘱道。 “那仪宁呢？” 她连忙问道：“但凡你出现了她眼里还能有我？” “李璎珞！” 阴魂不散的昕离子竟然又出现了。 璎珞举目四顾，根本没找到周围有任何遮蔽的地方，刚才她是躲在哪儿？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无语。 “李璎珞，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怎么觉得昕离子恶狠狠的小脸有几分苍白。 “昕离真人，不知道七叶真人一向可好？” 璎珞懒得搭理她，每次只要提起柳七郎，她就自己乖乖滚蛋了，然而这次她却没走，而是倔强地站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担忧痛苦伤心绝望和故作镇定的高傲交错在一起，是一种不容错认的纠结表情，然而最后那些全都变成了恨意。 “你知道了，对吗？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偏要来讽刺我，这就是你，李璎珞，表面上装得天真无邪，背地里比谁都会耍心机，只有谢道之这个笨蛋会相信你是真的那么蠢！” 不是，什么时候蠢还是优点了？ 璎珞哭笑不得，她知道什么了？真的是疑邻偷斧说什么都是错。 “拜拜。” 她懒得和昕离子争辩，拉着谢道之的手就走。 “你给我站住！” 昕离子这架势显然是不准备放过她，她大吼一声，冲了上来，毫无风度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往后一推。 ……呃 谢道之在她身边，怎么可能让她吃亏，昕离子毫无悬念地自己倒在了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屁股着地，幸亏她没穿那些短短的裙子，不然，啧啧…… 最近昕离子都没怎么找她的岔，她还以为一切都算是过去了，没想到人家是搁这儿憋大招呢。 不过好歹您也找个谢道之不在的时候来掐架啊，眼瞅着他往这一站，您老人家还冲上来找不自在呢？ “上回你那个游园会把我们都害惨了，蓉蓉和高斌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你还不满意，还要我们怎么样，你才高兴？” 璎珞也生气了，这个昕离子，没完没了了，就是个泥菩萨也该有性子了，欺负她不会发脾气是吧。 “你们不过是死了两个人而已，可是我，我师父他都受伤了！” 昕离子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一把一把地抹着眼泪。 听听这话，还讲不讲道理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桃之夭夭（三） “我呸！你才死了呢！” 璎珞忍不住骂道。 昕离子这样说蓉蓉和高斌，简直就是诅咒，她气坏了。 “不是我，是我师父……” 昕离子突然掩面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的样子十分柔弱。 璎珞见状只觉得背脊骨上一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下意识地退开了两步，和谢道之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说他病入膏肓，已经没救了……” “只怕只有卫姐姐来帮他治病，兴许还有希望……” 昕离子一边哭，一边从指缝里偷偷观察两人的表情。 “呜呜呜呜……要是师父死了，我也不活了……” “当初我爹爹把我托付给你们的时候，你们答应过他要保护我的，呜呜呜呜……” 这话说的，委婉中带着威胁，威胁中带着直白，就连璎珞都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敢情今天她过来撒泼，是为了请她帮忙叫卫氏去给她师父治病？这请求别人帮忙的方法……还蛮特别的。 只是卫氏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啊，她抬头看向谢道之，却见他也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 无奈她只能柔声劝道：“卫姐姐在哪里我们也暂时不清楚，不过你先别着急，我答应你，让谢大哥给淮清真人传信，让他帮忙把卫姐姐找回来，好吗？” 说归说，她可不敢靠近昕离子，万一她一个倒地说是自己推的，那可就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好，那就说定了。” 昕离子徒然站直了身子，脸上的泪痕犹在，然而那表情却是实实在在的得意：“我就跟我师父说了，你就是个伪君子滥好人，别人只要一示弱，你就心软，像你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我师父！” 哎，不是，这河都没过就拆桥的吗？ 璎珞无语，她这变脸的功夫简直是世界第一，那些演川剧的都白瞎了台下十年功，就该请她去表演那才是杠杠的。 要不是已经答应了她，她这会儿就该转身就走，理都不去理她。 想到这里，她总算明白昕离子这底气哪儿来的。 敢情她就是算准了自己和谢道之就是两颗软柿子，言出必行答应了的事情一定做到，所以才变脸变得这么干脆利落，一点伪装都不带的。 “好好好！” 她都气笑了。 “我再理你，我就不姓李！” “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什么秘密？” “你看！” 昕离子得意地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记得把卫氏找回来哦，别耽误了我师父的病情！” 她远远地喊道。 又被耍了吗？ 璎珞耷拉下了脑袋，指着谢道之怒道：“不准笑！” “哈哈，不是，你怎么那么好骗？” 谢道之刚才还是忍笑，这会儿是真的笑出了声。 “要是我是你，我理都不带理她的，你倒是想想她和柳七郎都是怎么对付你，对付你娘的，你还让卫氏给她男人治病？你是不是傻？” “人家生病了没办法的呀……” 璎珞无奈道：“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我敢保证，如果菡萏真人生病了，柳七郎一定很乐意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这倒是…… 她还真是刀没割在肉上就不觉得疼，若是娘亲上次被柳七郎害死了，她一定和他不死不休，但是如今娘亲好好的，她心里的那点恨意似乎也满满变淡了，毕竟说到底，柳七郎也没有真正伤害到娘亲和自己。 即便如此，他和娘亲是敌对关系这个事实并没有改变，而且他自身不明，和鬼门之间分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别人不知道，被蒙蔽了，难道她还不清楚吗？ 道理她都懂，但是…… 她犹豫了，难道她真的是昕离子嘴里的“伪君子”“滥好人”？ “而且，柳七郎不是’生病了’，而是’受伤了’。” 谢道之断言道。 “而且，是以他们的能力，都治不了的伤。” “或者，另外还有一种可能，柳七郎根本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他要去做什么事情必须要避人耳目，所以对外说他受伤了，还特地让昕离子来找你要人，这样所有人都会相信他是真的受伤了……” 啊？ 璎珞的嘴都合不上了，短短几分钟，你也想得太多了吧。 “你是说她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演戏的？” “我就说她这哭的样子假的很，我看着都有些看不下去，那我们……我们还找庚辰帮忙吗？” 她弱弱地问道，颇有几分担心他会拒绝，毕竟她已经答应了，而且，万一人家说的是真的呢？ 真的不是她滥好人，而是她下意识地总是相信别人说的话，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不好，就好像姬琴认认真真地告诉了她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她心中对他的负面印象就一下子改善了。 太容易被别人说的话影响，这真的是她的弱点，然而她虽然知道，却改不了…… “放心，你都答应了她，我们总不能食言，不过以后可别这么好说话了，你自是善良，然而旁人却觉得你是善良可欺。” 谢道之正色道。 “嗯嗯嗯！” 她连忙点头如捣蒜。 “你呀，总说你聪明了，懂事了，可每每总让我哭笑不得。” 他点了点她的脑袋，像是哄孩子似的哄道：“以后遇到任何事情都记得要第一个来找我，即便是鲛姬，也不可以完全相信，明白了吗？” “鲛姬？” 璎珞惊讶地问道：“从前你可没说过要提防鲛姬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只是以防万一。” 谢道之微微皱眉，决定不让她知道太多，不然的话，她七情上脸，也并非好事。 上次菡萏真人似有意无意说的话，也许并不是空穴来风。 而她也有她的苦衷。 每个人的眼中都只有自己所在意的一切，何尝真正在意过旁人的目光？所谓的朋友和敌人，都不过是暂时的，利益一致或利益不一致，仅此而已。 “也许我所担心的事情，很快就会发生……” 谢道之喃喃道，目送昕离子远去的背影，他的眉头越来越紧。 他现在只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璎珞。” 他微笑道：“我们这就去找仪宁吧。” 不是，你这狐狸一样狡黠的笑容是怎么回事，璎珞忙道：“不行，你给我说说清楚，你肯定不是为了帮仪宁，你得告诉我，别把我也蒙在鼓里。” 第六百四十七章 桃之夭夭（四） 不出所料，她倒是想见仪宁，可是仪宁根本就不想见她。 任凭她怎么喊她，怎么招手，仪宁都当是没看到，一意孤行地站在那里和旁人谈笑风生，根本就没有和她单独聊聊的意思。 可是让她踏进那个要了亲命的游园会，她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了，这会儿看着天晴日朗的，一会儿又被送到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去了怎么办？ 罢了罢了，游园会还有几天就结束了，她就等等吧。 “我好烦恼啊……” 鲛姬一边啃鸡翅一边说道，手上嘴里半点没拉下，一点都没看出烦恼的样子来。 “我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璎珞斯斯文文地吃完了嘴里的米饭，这才放下筷子问道。 这还是谢道之教的，嘴里有食物的时候绝对不说话，的确是个好办法，至少不会再满嘴鼓鼓囊囊的嘟哝，看上去文雅了许多。 不过他当时是这么说道：“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了，非要学得文绉绉的也是沐猴而冠，东施效颦，并没有什么意义。” 听上去不是什么好话，当时她就把他揍了一顿。 “什么怎么办？” 见鲛姬不说话，她又问了一遍，一边眼睛已经喵向了盘子里的小牛肉和大瑶柱，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啊…… “就是新年舞会嘛，每个人都要找个舞伴，我看来看去也没人……咳咳……没人够资格做我的舞伴。” 哎？ 她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上一次参加这样的舞会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没错，她是死过一次的人，那已经只能说是上辈子了…… 太遥远太遥远，然而，就算是现在，她也能清楚地想起那天谢道之苍白的脸，痛楚的神色令她心中不忍，却也有一丝恨意得到释放的快感。 她倏然一惊。 原来她心里竟然真的是这么想的，比起互相指责，她宁愿选择互相伤害，她潜意识里明明知道一切的真相，却还是选择赌气远离他，却最后还是深深地伤害了他。 她可真是可笑。 唯有爱着她的人才能被她伤害，她难道连这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想要逃避却同时伤害了两个人。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蹙起了眉头。 “你可不用担心啦，谢道之肯定会做你的舞伴的嘛……” “真是抱歉，这次谢老师不能陪着你了哦，李璎珞。” 长桌边上坐着的小女生突然得意洋洋地开口了。 “为什么？”鲛姬忙问道。 璎珞奇怪地看了过去，却见虽然谢道之没在这里，这几个面孔还是有些眼熟，似乎就是平时跟着“谢老师”的那群小女生。 啊！懂了！ 她们是找到了规律只要谢道之来了就会坐在她身边，所以提前过来占座是吧！还贴心地替谢大哥留出了位置，天哪，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这么主动的吗？ “因为昕离真人已经宣布了规则，为了避免师生恋的苗头，所以所有的老师都不能邀请任何学生，任何学生也不能请任何一位老师做舞伴哦。” 小女生们笑着解释，那开心的样子也太明显了吧。 这个昕离子！ 璎珞差点吐血。 她自己不就和他师父光明正大地双修，还已经宣布要结婚了，却偏偏不让别人师生恋，真的是丈八灯台光照着别人照不见自己。 哎？不是啊，既然学生都不能邀请老师，那这几个女同学是在高兴个什么劲儿，虽然的确是要过年了，你们这喜气洋洋的样子也有点过了吧。 她吐了吐舌头，笑道：“要不然我们就不去参加什么舞会了吧，昕离子搞的活动，总觉得很危险。” “那怎么行！” 鲛姬几乎拍桌子。 “我身为水族公主，好不容易下凡来到人间屈尊和你们这些凡人来往，结果却因为找不到舞伴所以参加不了你们这些凡人的舞会？这要是传出去了，我们水族的颜面何存？”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不行！！！” 那可怎么办？ 璎珞回想了一下班里的几个同学，不是毫无特点面目都记不清楚，就是太有特点两个头三个头长角带蛇什么的，这几个鲛姬都不会喜欢吧…… “要不然我做你的舞伴吧，我们两个女孩子也可以跳舞啊。” 她托着下巴，笑眯眯地建议道。 “我才不要。”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要怎样嘛。” “哎……所以我才在烦恼啊……” “哎……” 唉声叹气的人又多了一个。 话说蓉蓉和高斌怎么还没回来？玃如也是一去不复返，这几个人到底还能不能参加新年舞会。 鲛姬唉声叹气地去了，谢道之照例带着她去了朱墨馆。 “蓉蓉啊，蓉蓉就快回来了。” 顾夫人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倒不是担心蓉蓉的安全，而是在想些别的事情。 璎珞愣了一下，忙问道：“那高斌和她在一起吗？” “咳咳，恩，他们都很好，你放心吧。” 顾夫人微微笑了一下，问道：“听说最近要举行什么新年舞会，这也算是我们局的传统了，不过这次能参加的人会少很多，也不知道蓉蓉她爹能不能回来。” “广韵真人现在一定很忙。” 顾夫人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不用担心他，他能照顾好自己的。” 谢道之皱眉，璎珞一无所觉，笑道：“那就好，要是蓉蓉能早点回来就好了，她不在您一定很担心。” “我倒不是担心她回不来……” 顾夫人苦笑道：“女儿大了不由人，按说我们这样的家族婚姻本就不得自主，族长一定会让她和门当户对的人联姻，可是蓉蓉……” 她抱怨了几句这才连忙按住了自己的嘴：“看我在说什么，怎么能和孩子说这些呢，真是失礼。” “那怎么行呢？蓉蓉喜欢的是高斌啊！” 璎珞睁大了眼睛着急道。 “就是啊！” 顾夫人急道：“高斌那孩子我也喜欢，人实诚，不像有些世家子嘴上说得冠冕堂皇，私底下不知道养了几个年轻貌美的歌姬，这样的日子做老婆的只能忍了，可是又哪里会真的幸福呢！” “哎我又在胡说了，真是抱歉，年纪大了就爱唠叨，对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似乎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忙道。 第六百四十八章 桃之夭夭（五） 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时候不是聊天的好时机了，璎珞连忙客气了几句就赶紧告辞，留下愁眉苦脸的顾夫人继续发呆。 结果她还是没能问问过去的那些事，玃如也不回来，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再一次抬头看向遗玉馆的招牌，谢道之失笑：“你想去就去吧，也不用这么纠结。” “没什么借口啊。” 璎珞皱眉道。 不过，也许根本不需要什么借口，因为遗玉馆的掌柜似乎是事先得到了吩咐，见她出现在了门口，立刻就把两人请进了内堂。 “探病怎么样？” 璎珞总算临时想到了一个理由。 “可以。” 谢道之忍笑道。 以姬琴的为人，要是不想见他们，他们一定根本见不着他，来都来了，人都迎出来了，还需要什么理由呢。 在亲眼见了姬羲和的死之后，璎珞总觉得凭空多了距离感，再见姬琴的时候，她连忙起身，礼貌地夸起了他的装束。 “姬琴哥哥，看起来你已经好多了，哇，原来你穿这个颜色也很好看啊，很衬你的肤色的，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脸还是很苍白啊……” 姬琴着一件偏暗橘色的常服，长发照例束起，只不过没有用玉冠，而是用一枚非金非木的簪子随意地簪着。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璎珞就絮絮叨叨地夸奖上了，他扬了扬眉，看了一眼她身边的谢道之，只是那人照例面无表情，他收回了目光，思索着两人的来意，微笑着问道：“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璎珞妹妹。” 这笑容虽然十分亲切，璎珞心内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姬羲和的笑容和他真的太像了，虽然两人并不是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举手投足间的风度十分神似。 “上次……回来，还没来看过你，其实应该跟你说谢谢的，后来我才知道师父和顾夫人都是你叫来帮忙的，若不是顾夫人及时赶到，难免蓉蓉会吃点苦头。” 璎珞绞尽脑汁总算想到了几句台词，只是接下来该说什么呢？她突然想到了仪宁，只是他都还不认识仪宁，这会儿说什么好呢？ 就知道不应该来这里的，早知道是不可能当面问他的。 总不能说你知道你是狐狸生的吗？ 也不能问姬羲和和他是什么关系，万一他自己也不知道呢？ 她简直是愁肠百转，一时间万般后悔自己怎么会踏进这扇门的。 姬琴倒是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叹道：“璎珞妹妹这么说倒让我汗颜了，其实我本来就听说了一些内幕，要知道，来这里的学生总是会在聊天中透露一些，当时我已经知道那个游园会有些不妥，却没能及时阻止你们，实在是我的不是。” 这话虽然是对璎珞说的，然而十分稳妥滴水不漏，显然是说给自己听的，谢道之微微一晒，不置可否。 “是我们自己太调皮了，怎么能怪你呢。” 璎珞忙道。 “玃如的弟子名叫姬羲和，你知道这个人吗？” 谢道之轻描淡写地问道，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了他脸上。 哇！就这么直接问出来真的好吗？ 璎珞惊讶地看着他，万一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呢，万一…… 姬琴连忙起身，正色道：“姬氏一族的血脉由来已久，历任族长都是嫉恶如仇，善恶分明的持正之士，故而族内子弟大多上进，一心修道，秉直向善。” “然而并非每一个姬氏族人都和族长一样，人心千变，纵然是我们姬氏族规森严，也难免会出一两个邪恶之徒，那些人，或是受了黑暗的蛊惑，或是因为自己的不甘，最终还是走上了歧路，这也是难免。” “身为晚辈，请恕姬琴无法言说前人是非，虽则您说的这位的确是我姬氏族人，当年……当年之事事出突然，族长至今无法释怀，亦无法言明一切。” 他神色凝重，一脸肃然。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呵呵，其实我们不是来质问你这些的。” 璎珞连忙摆手笑道：“只是我们当时听见那男子姓姬，所以难免有些疑惑，谢大哥也是把你当成朋友，所以才会忍不住来问问你，这些事情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我要是族长，我也不会让族中人尽皆知，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 哎，不是，你这到底会不会说话。 璎珞越说越是皱起了眉头，她这怎么像是越描越黑。 “哈哈，对了，很快就有新年舞会了，姬琴哥哥，你找到舞伴了吗？” 她连忙岔开话题，虽然很是生硬，但是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的尴尬癌都要犯了。 等一下，她话刚出口就发现不对，这潜台词难道是…… 不是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璎珞妹妹，原来你是专程来邀请我参加舞会的。” 姬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那双眼睛虽然长得和姬羲和十分相似，然而他的眼中一片清澈，欢喜的神色溢于言表。 “我……” 璎珞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此时他的笑容如同绽放的花朵一般纯真绚烂，似乎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他才真的高兴了起来，眉眼弯弯，就连眼睛都在笑。 她生生咽下了那个“不”字。 “谢谢你。” 姬琴真诚地说道：“我知道，只是因为谢家哥哥不能公然违反校规，你才会来邀请我的，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至少你第一个想起的是我，我可是受宠若惊，非常荣幸哦。” 他绅士地行了一个礼，俏皮地笑道：“谢家哥哥放心吧，既然璎珞妹妹叫我一声姬琴哥哥，我也一定会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保护好璎珞妹妹的。” 不是，她真的没有这个意思，要不是鲛姬唉声叹气，她都不想去参加什么舞会，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璎珞求助地看了谢道之一眼，然而谢道之却不动声色，几乎是有几分凝重地注视着姬琴，甚至没有接收到她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姬琴和谢道之对视的目光中，似乎有一丝火花，那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六百四十九章 灼灼其华（一） 过了几天，玃如灰头土脸地出现了。 彼时谢道之正在食堂门口等璎珞下课，却见他如丧考妣，垂头丧气了走了过来。 “大件事了……” 他对谢道之说道：“谢小弟，我当初放着姬羲和的魂魄的玉瓶，果然被人拿走了，而且，就在我回去找之前的不久。” “他的魂魄是真的不见了！” 他焦急道。 之前他这么猜测的时候，谢道之就感觉到事情可能正在往最不好的方向发展，而如今担忧成了现实，倒有了一种靴子终于落地的解脱感。 “事已至此，我们更要小心。” 他淡然道。 “你一点都不着急的吗？” 玃如皱眉。 “暂时我们无计可施，只能静观其变。” 谢道之劝道：“我们自己首先要冷静，不要自乱阵脚，做出错误的决定才好。” “……” 玃如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从前有一个传说……” 他停了下来。 谢道之扬眉：“从前有一个传说……？” “传说中，混沌初开之时，上神盘古用一己之力劈开了混沌，从此有了光明和黑暗，从光明之中孕育了生灵，而在黑暗中滋生出的则是怨念和邪恶。” “生灵不断地轮回形成了五行，五行结合塑造出了生灵的真实存在，不论是一片叶，一朵花，还是一个人，都在光明与黑暗的轮回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平衡。” “然而这种情形却没有持续多久。” “过了万万年之后，一颗巨大的飞星撞击了了过来，将这一片黑白分明的世界又击碎了，所有的秩序都被打破，所有的规则都不复存在。” “母神女娲用了万万年才把这一片破碎的虚空勉强恢复，却无法完全和原来一样，而当初那颗撞破了天空，让天地归于混沌的那颗星，就叫做五残星。” “女娲娘娘用灵石补天，最初并没有那么顺利，补了这边倒了那边，天地始终还是一片混沌。” “最后女娲娘娘无奈，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去诅咒这颗星，让它坠落凡尘，受轮回之苦，让这五残星的明暗两个位面就如同天地一般，生生世世不得相见，一旦相见，不死不休。” 玃如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他。 就没了？ 谢道之疑惑地看着他，就算是自己再聪明，也不能从这只字片语中明白他想说什么吧。 “总之，你多小心。” 玃如最后说道，吸了吸鼻子，顺着香气不由自主地往食堂走去，甭管这世间有多险恶，鬼门有多狡猾吧，民以食为天，饭还是不能不吃的。 “师——父——！” 璎珞远远地看见了玃如，就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冲了过来，脸上热情洋溢，直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 “她怎么了？”玃如吓了一跳。 “我猜是因为你拿着她想要的东西……” 谢道之无奈道。 她还惦记着爱情符呢。 果然璎珞冲了过来，又是嬉皮笑脸，又是撒娇撒泼，终于哄得玃如乖乖把爱情符拿了出来。 “我先说好，这不是因为你请求我给你，我才给你的，是因为最近你一直都有认真学习，我觉得不需要再用这些外物来激励你了，这才送给你的，是对你的鼓励，所以要谨慎使用，可以吗？” 玃如受不了她软磨硬泡，只得投降。 “可以可以可以！” 璎珞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了些什么，连忙一把把爱情符抢了过去，认认真真地读着上面写的使用说明。 “使用方法：第一步，写上自己的名字。” “第二步，让被使用的对象把这张符贴身放在心口……” 什么？！ 我可去你的吧！ 她气得把符纸一甩，几乎要把它给扔了。 要是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好到了可以让对方把自己送的一张破符纸放在心口，那这两个人还需要毛线的爱情符啊！ 璎珞的脑袋耷拉了下来，顿时没精打采起来。 “没有一种法术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召唤凤凰都需要一根凤凰羽毛呢，你要别人爱上你，还不能排除万难把这张符贴上去吗？” 玃如笑道。 “我不是要给自己用啊……” 璎珞无奈道。 这下可完了，她总不能客客气气地问姬琴，能不能把你的心口给我看一下，然后再强行贴上去，然后再若无其事地走开吧。 “要不然我们假借探病，然后你帮我用禁术把他控制住，我来扒他的衣服，把符纸贴上去，此计如何？” “那可不行。” 谢道之忍笑道：“你就别动什么爱情符的脑筋了，我早就告诉你了，只要仪宁见到了姬琴，一定会喜欢他的。” “可是要是姬琴不喜欢仪宁怎么办？” 璎珞皱眉看着他，眼中一片清澈，唯有忧急。 “仪宁长得虽然好，但是有一点太端着了，说不定姬琴不喜欢这样的。” “说不定姬琴就喜欢这样的，你不觉得姬琴自己也有一点总喜欢端着吗？每次我们见到他，他都打扮得很……正式。” “这倒是……” 被他这么一说，她还真是找到了这两人的共同点，都极重礼仪，又十分在意自己的外表，这可不是刚好志同道合吗！ 璎珞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几天我都没找到机会去接近仪宁，更别说把她带去遗玉馆了。” “新年舞会那天，她一定会去的。” 谢道之说。 鲛姬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怒道：“你做什么一下子跑这么快，我又不会抢你的吃的。” “哎？长角的大哥，你回来了啊。” 她给玃如打了个招呼，两人几乎是同时冲着香气往里冲去。 “对了，仪宁的大名叫什么来着？” 璎珞坐了下来，连吃的都没拿，一边咬着笔，一边细细地思索着。 她记得她姓张，不过名字到底是什么呢？ “……” 这可真是道送命题，还好谢道之悬崖勒马，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记得了。” “写道号可以吗？” 她又问道，十分疑惑。 这张符的智商到底够不够认出仪宁的道号呢？ “我觉得应该可以，因为这张符上的灵力一定是在你动念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名字究竟是属于谁的，至于你写下的字反而不重要了。” “哦哦哦……” 这么聪明的啊！ 璎珞拿起笔，认认真真地写下了“仪宁子”三个字。 嘻嘻，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机会了！ 第六百五十章 灼灼其华（二） 为着要给姬琴贴符，一连几天，璎珞都拉着谢道之往遗玉馆跑。 反正每天都要去朱墨馆给顾夫人问好，看看蓉蓉回来了没，虽然暂时还是没消息，但是知道他们一切平安，也不算是坏事。 “买定离手，你说什么色吧。” “黑色，几乎所有的颜色他都穿过了，我猜这回轮到黑色了。” 鲛姬严肃地说道。 “我可从来没有见他穿过黑色哇，肯定不会，他喜欢那种明亮的颜色，不会穿黑色的。” 璎珞不同意。 “赌什么？” “赌一张符纸吧，你输了的话把你的爱情符也给我。” “我呸，做梦。” “那你没什么可以和我赌的啦。” “那就别赌了，你猜一个色吧。” “我猜，大概是紫色，他穿过红色，一定不会讨厌紫色。” 谢道之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敢情这两个人是拿姬琴的衣服颜色来打赌啊！ “好，买定离手。” 众人直入内堂，却见一身浅紫色常服的姬琴正含笑为他们斟茶，鲛姬见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假装若无其事。 一二三四。 这回的杯子数量还是正正好好。 谢道之狐疑地看着他。 上次也就罢了，一般家中正好摆五个杯子十分正常，然而这次真就只有四个杯子吗？ “请坐吧，昨日说到的那款柚子蜜渍甜杏我已经命人送来了，你们正好尝尝看，可是不是有我说的那样好吃呢？” “为了不冲撞了味道，今日的茶我让他们准备了新晒的杭白菊，清清淡淡的，正好配蜜饯。” “哇，你可真是太客气了。” 璎珞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叹道：“要是兰儿姐姐也在这里就好了，她最喜欢吃这些瓜子蜜饯的，我们山里都不讲究喝什么茶，便是白水配瓜子，我们也吃得欢欢喜喜的。” 谢道之微微凝眉，什么叫不讲究喝什么茶，每次给她泡的茶都是最好的洞庭碧螺春，只是她牛嚼牡丹，喝不出来罢了。 这话说的，倒像是住在山里虐待了她似的…… “呵呵，璎珞妹妹也太谦逊了，谢家哥哥出身世家，只不过平日里行事低调罢了，刚巧昨日提起了，我这才稍稍准备了一点小玩意而已，怎敢和谢家的道场相比呢。” “哎？我刚才并没有说是在三清山呢，你居然这都能猜到，太厉害了！” 璎珞拈起一颗杏子，酸酸甜甜的，还有柚子香气，好吃极了。 转头去看鲛姬，她已经吐了出来，皱眉道：“这什么奇怪的味道，一点都不好吃。” “果然鱼的口味和我们还是有点区别啊。” 她笑道，又含了一颗在嘴里。 “璎珞妹妹喜欢的话，一会给你包一罐子回去，只是别吃太多了，杏子贪多会反胃哦。” 璎珞脸上一红，嗔道：“我胃口哪有那么大，又吃又拿的，这怎么好意思呢。” 话虽如此，不过她脸上的神色可不像是拒绝。 姬琴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说起了从前在西域游历的时候，吃过的一种青色的脆梅，根本不用怎么处理，只要用白糖浅浅地腌渍一下，很快就会变得又甜又脆，而且能放很久，还能泡酒呢。 听上去也很好吃啊…… 等等等等等……这剧情不太对啊。 她本来是为了过来和姬琴交流交流感情，这样以后让他脱衣服的时候也许他会配合一点，比如她一个不小心把茶水洒在他身上了，然后帮他换衣服的时候给他把符纸贴上去之类的。 现在倒变成每天过来一起聊天，顺便又吃又拿的，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而且换衣服的这个剧情，好像也行不通啊，毕竟姬琴是个男的，就算他衣服湿了要换衣服，她也不可能陪着去啊。 这这这…… 算了，杏子真甜。 她笑了一下，问道：”谢大哥，你吃过了吗，真的很好吃哎。” “不用了，我辟谷。” 他面无表情道。 姬琴笑得眉眼弯弯，这会儿看起来倒像是他的狐狸娘亲了。 “你去过青丘吗？” 璎珞忍不住问道。 “我小时候去过。” 姬琴微笑地答道，半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记得那里，很美的地方，族长说我和狐狸缘分匪浅，所以我从小就在狐狸洞里长大，直到开始学法术才回到族人身边。” “对哦，狐狸那些法术不太适合小孩子学。” 璎珞点头道。 姬琴看了她一眼，苍白的脸色微微红了一下，这才笑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还在奇怪呢，你们怎么知道我去过青丘？” 这…… 璎珞忙道：“我就是随便一问，前不久我们才从青丘逃出来，那里有个法阵，太厉害了，我根本就走不出去，还好狐狸们把我们救了出来，不然……” “不然也没什么，就是困在里面肚子很饿。” 她吐了吐舌头道。 “狐方潭向来都是禁地，就算是狐狸自己，误入了法阵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你们可真是太幸运了。” “是呢……因为……” “你衣服上这串珠子可太漂亮了！” 鲛姬突然说道。 几乎是同时，谢道之说道：“这杏子还挺好吃的。” 璎珞诧异地抬头，只见谢道之破天荒地咬了一口杏子，然后鲛姬笑眯眯地看着姬琴问道：“能给我看看吗？” “不过是普通琉璃珠罢了，一会我让人给你们包一条回去玩吧。” 姬琴微笑，却没有动手解自己的珠子。 “太谢谢了。” 鲛姬笑道。 “对了，听说你已经是璎珞的舞伴了，你还认识什么和你一样帅气的男孩子吗？介绍一个给我吧。” 她不依不饶地问道。 “多谢夸奖，不过在谢家哥哥面前，我可不敢以自己的容貌自矜。” 姬琴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笑了一下。 “若说门当户对，我倒是认识一位出身西海的名门之后，不过，也许先前你们就已经认识了也不一定。” “你说的，该不会是西海的那些龙鱼吧。” 鲛姬倨傲道：“龙鱼长年和白民国那些凡人通婚，他们的血统都已经不纯净了。” “可是他长得……” “好了好了，随便吧，就他了。” 鲛姬老实不客气地吩咐道。 “好。” 姬琴微笑，丝毫没有生气。 第六百五十一章 灼灼其华（三） “死去的那些人，他们并没有真正离去，这世上本就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真正消失的，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姬琴柔声说道，璎珞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为什么会说这些？ “长角的大哥也太可怜了……” 鲛姬说道。 哦，原来他们在说玃如，是她走神了。 她黯然地垂下眼帘，小宇死得太不值得了，她简直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要那样做，道理她都懂，可是，活着不好吗？ “魂魄重入轮回之后，早晚能恢复灵识，所以，对于修道之人来说，生命可说是不死不灭，不用过于伤怀。” “要过多久呢？”她忙问。 “少则百年，多则……可能会有各种因素，比如早夭，比如资质，比如恢复了灵识却不愿意继续修道，这都是有可能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性。” 谢道之不动声色地说道。 “对……还有一种可能性……” 姬琴的神色有些黯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小宇师兄说的大师兄，你认识吗？” 璎珞想起一事，问道。 姬琴失笑。 “我那时候都还没有出生，自然是不认识的，不过，我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事……不过……只是机缘巧合道听途说，我可不敢随意乱说。” “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就说说吧。” 璎珞忙道。 “谣言止于智者。” 谢道之扬眉。 “是……” “您说的没错。” “其实玃如前辈的大弟子当年是非常有名的一位真人，虽然他出身不显，然而资质天分都是顶尖的，修为又高，最主要的是他为人可靠又爱帮助朋友，所以对他青眼有加的世家多不胜数……” “然而当年……” 他犹豫了一下，十分为难的样子。 “我们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璎珞忙道。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也许陆夫人自己都早已放下了，我们这些外人有什么可替她担心的呢。” 姬琴微笑道：“当年凌霄忆的恋人就是吴郡顾氏的顾尘，据说当年两人已然订婚，所以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啊……”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那个感觉十分遥远的大师兄竟然曾经是顾夫人的爱人，那，那顾夫人当年一定是很伤心吧…… “他是怎么死的呢？” 她忙问道。 姬琴微微抿嘴，黯然道：“我只知道他们都是在那场劫难中死去的，不过，也许真的和我们姬家脱不开关系，这也是玃如前辈这般不喜欢我的原因。” “师父不会的，他只是太伤心了而已。” 璎珞连忙摆手。 “我们都知道你是好人的……” 她安慰他道。 “谢谢你相信我。” 姬琴粲然一笑。 拎着大包小包的蜜饯茶叶还有小礼盒，站在了遗玉馆的门外，璎珞惊觉天都快黑了。 她歉然地看着谢道之，无奈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他也太热情了……” “没关系，他就是这样多礼的人，世家子的习惯而已，不用太在意。” 谢道之倒是十分淡然，处之泰然，半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真的吗？璎珞拿出那串琉璃珠，对着天边霞光看了看，那珠子晶莹剔透，细细看来有着丝丝缕缕的天然纹路，显然是有了些年头的古物。 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转头看向鲛姬，她已经喜滋滋地戴了上去，笑道：“太好看了，正好新年舞会的时候可以戴，我们赶紧吃饭，吃完饭回去挑衣服吧。” “好呀。” 璎珞点头。 到了两人回到了宿舍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鲛姬说的“挑衣服”指的是自己那个衣柜，她这个正主儿都被丢在了一边，而鲛姬则拿出了一件又一件的小礼服，试了个不亦乐乎。 无奈地看着她摇了摇头，璎珞的目光落在了另一张桌子上已经被送过来的书包课本等杂物之上。 陆蓉的调寝室的申请总算被同意了，如果她现在能回来，就能和她们两个一起住了，这是太好太好的事情了，本来应该好好庆祝，可是她现在又在哪里了呢？ “你看，这件好看吗？正好衬托出我白嫩的肌肤，而且还有一点点露胸，就好像你们唐朝的那种衣服，特别诱人。” 鲛姬问道。 璎珞抬眼看去，却见她身着珍珠点缀的鱼尾裙，身材极好。 “好看死了！” 她真心道。 “对呀，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件，这上面的珍珠都是真的呢，身为水族公主，穿这件简直是太配了。” “哎……” 她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衣服她这辈子还有机会穿吗？ “你再帮我一起找找配饰吧，我觉得要配一串珍珠项链才好看，最好还有贝壳的。” “你演小美人鱼啊？” “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很浪漫的故事……” 鲛姬很快心满意足地睡着了，珍珠的光芒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然而璎珞却没有什么睡意，纷杂的种种念头让她合上了眼睛也无法入眠。 这一切都和一双清澈的眼睛有关系，虽然今天她说了相信姬琴，然而在她的心里，似乎始终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从一开始她就有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对他的了解越来越深，这样不安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少。 “蓉蓉回来了就好了。” 她自我安慰道。 一定是因为陆蓉还流落在不知道什么时空中，所以她才会这样不安，如果她和高斌能赶在新年舞会之前回来就好了，三个女孩子热热闹闹地住在一起，那才开心呢。 顾夫人……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顾尘。 刻板的印象总是让人觉得有了孩子的女人就是母亲，而在母亲成为母亲之前，她也是有过自己的爱情，有过刻骨铭心的相思，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师兄的突然离世而戛然而止。 当年的她一定流过泪吧…… 她抱着自己的枕头，眼圈红了。 将心比心地想，如果谢道之死了…… 她发现她连想都不能想这个可能性，若是那样，她会怎样呢？心中一片空白的感觉让她透不过气来，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一次试着闭上眼睛。 这一晚上的失眠显然不会毫无影响的，果不其然迟到了，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站在了教室外面，还好早上上的是五行法术课，让她站在门外背书这样的惩罚她也习惯了。 说实话，就连背书这件事，她都慢慢习惯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灼灼其华（四） 屋檐上突然落下来一双小小的白色耳朵。 她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狌狌！” 大大的眼睛倒挂着看着她，十分可爱。 “好久没看到你了，你都不吃饭的吗？从来没有在食堂看到过你。” 她笑道。 “我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狌狌跳了下来，小小的脸上有些红扑扑的，似乎是刚跑过来的。 “你又逃课！” “好久没见到小姐姐了，我有些担心你。” “哦，其实只是我最近被罚站的少了，我还是天天来上课的。” “最近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狌狌抬起小脸看着她，担忧地问道。 那一瞬间，玃如的话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她的心间。 “不要和狌狌太过亲近了，千百年来没人敢靠近它，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么可爱的小男孩，却一直都这么孤独，她只犹豫了一下，便蹲下身来，微笑道：“的确遇到了很多事情，不过现在我已经安全地回来啦，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那就好。” “狌狌……” “恩？” “你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吗？” 璎珞好奇地问道，倒不是她八卦，而是师父知道的一定是人云亦云，还不如直接问狌狌自己，想来它也没有必要骗她。 “小姐姐，你也嫌弃我了吗？” 狌狌皱眉，泫然欲泣。 “没有啊。”她连忙下意识地想要摸摸它的脑袋，却犹豫了一下，要是不小心摸到了狌狌的耳朵，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疏远的一迟疑立刻就落在了狌狌的眼中，它受伤地后退了一步，黯然道：“所有人都怕我，小姐姐，连你也怕了我了吗？” 璎珞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轻轻地抱了它一下，柔声道：“我不会怕你的，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就算所有人都不和你做朋友，我都是你永远的好朋友。” 她伸出小手指，笑道：“来拉勾！” “恩？” 狌狌疑惑地伸出了自己的手，猝不及防地被勾住了小指头，摇晃了几下，她笑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骗人！” “哎，你也要一起说的呀！” 她嗔道。 “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两人的手指晃来晃去，就这么说定了。 “小姐姐，你最想知道什么事情？” 狌狌突然问道。 “什么事情？” 璎珞皱眉：“没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事情吧，比如……比如今天中午吃什么吗？” “未来发生的事情我可不能预知。” 狌狌摇头。 “你是说过去的事情啊……” 璎珞心念一动，如果能亲眼看见当年师父和大师兄和小宇在一起的样子，那该有多好啊，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母亲绝对不会允许她再回到过去。 “也没什么……” 然而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狌狌拉着自己的手，两人周围的风如同旋转一般晃动了起来，倏忽间就落在了一片绿野之上。 天清云淡，目力所及之处，不是无尽的花海就是高耸的竹林，这是哪里？ “这里是皋涂山。” “过去的皋涂山。” 狌狌慢慢地说道。 “这就是你的能力吗？狌狌，你能回到过去？” 璎珞惊了。 难道说…… 不是她要胡乱猜疑，只是这实在是太巧了，前不久她还在疑惑究竟是怎么会被送回了从前的驭灵馆，就连娘亲都说不知道是什么法器能和太极图一样穿梭时空。 然而并不是什么法器，而是狌狌，之前那一次也是它让自己回到过去的吗？ “你看……” 狌狌指着前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璎珞顺着那方向看去，却见执弓的少年和御风的少年一起，嘻嘻哈哈地追逐着一只野兔，圆脸的执弓少年分明是小宇，而那御风的少年…… 他不经意地一回眸，似乎看见了她，璎珞心中一跳，那双眼睛，那目光中流露出的浅浅的冷漠之色…… 分明是更年轻时候的姬羲和。 然而，这样看起来，竟然更加像姬琴。 一样都是玃如的弟子，为什么小宇这样善良纯真，而姬羲和却完全不同，难道人性真的如书上说的那样，生而本恶吗？ “不用担心，他们看不见我们的。” 狌狌说道。 不会吧，璎珞再次看向姬羲和，她分明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像是没有焦点的。 然而两人已然跑远了。 “来，来这。” 狌狌拉着她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两个人的脚步十分轻盈，似乎不用使力就能飞奔，而再快一点就能飞起来似的。 那是一座小小的，古朴的木屋。 “多谢您了。” 这声音也有些耳熟，然而璎珞一时间没想起那是谁。 “我们进去看看。” 狌狌自然而然地穿过了墙壁，走了进去，而璎珞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 白色的长发披肩，她立刻想起了他的名字。 “姬嘉玉！” 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然而狌狌却不以为意。 果然屋里的两人都没有回头，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没关系没关系，你就放心好了，凌儿和小宇都是好孩子，我都不用怎么费心，这会儿不过是多了一张嘴吃饭罢了，反正做饭也不是我的事儿。” 原来师父从那么早之前就是这样的了啊。 璎珞忍不住微笑，没心没肺，不动脑子，师父和自己还真是性情相投，十分相似啊。 啊呸呸，不能腹诽师父啊。 原来这就是姬羲和来皋涂山的第一天，而且，还是姬嘉玉亲自送他来的。 联系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她浑身一冷。 姬嘉玉知道姬羲和会变成那样吗？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呢？还是…… “还请您多费心了……” 姬嘉玉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 “放心放心，男孩子么，小时候调皮一点也不是坏事，我小时候也经常掏个鸟蛋什么的，对于会活奔乱跳的小动物感到好奇，这个是孩子的天性，慢慢的他就会懂事了。” 姬嘉玉紧紧地抿着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此时一切都在晃动，如同自己的五行镜一般，周遭一下子起了风，旋动摇晃之下，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一睁眼，已然回到了现实。 她还站在教室的门外，手里还拿着自己的书，而狌狌握着她的手，仰着头求表扬一般地看着她，眼中笑意盈盈。 “好玩吧，下次小姐姐还想去哪儿，只要告诉我，我就带你去看。” 它面有得色，十分骄傲地保证道。 第六百五十三章 灼灼其华（五） 就算有千言万语想要问它，这会儿璎珞也说不出来，唯有点头道：“狌狌太厉害了，原来这就是你特别的能力啊，不过，下次还是先提醒我一下好吗，刚才真是吓了我一跳。” “好，只要有我和你在一起，你就是很安全的。” 狌狌连忙保证。 “从我记事起，我就能不断地回到过去，看见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其实也很无趣，凡人也就罢了，其他人或者灵兽，只要知道我能有这种能力的，都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璎珞细细一想就明白了。 谁的过去没有些许不堪呢，只要知道它对自己的从前了如指掌，总会有一种如鲠在喉的难堪之感，难怪玃如说它没有朋友了。 “那都是他们的错，和你无关。” 她认真地说道：“那些人不敢正视自己的过去，却又迁怒于你，其实根本就不关你的事，千万不要责怪自己，你什么都没做错的。” “谢谢你。” 狌狌弱弱地说道，笑了一下。 待庞老师来检查她的背诵功课时，她还没来得及和它说再见，就看见白色的小脑袋已经一溜烟消失在了屋檐上，来无影去无踪地就不见了。 “蓉蓉！” 这日下课之后，刚踏进朱墨馆，她便惊喜地发现，顾夫人正拉着陆蓉的手，左问右问的，嘘寒问暖，简直是欢喜无限。 她立刻扑了上去，和陆蓉抱在了一起。 “蓉蓉，我担心死你了，还好你回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看向一边一脸尴尬的高斌，这两人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吧？她稍稍有些疑问地看向陆蓉，却见她不好意思地羞红了小脸。 “太好了，蓉蓉！” “好了好了，我还要去洗澡呢，娘，你也别唠叨了，我都知道了啦。” 陆蓉连忙一溜烟逃了。 “蓉蓉，你的书包什么的都在我们寝室啦，晚上我们再聊！” 璎珞笑嘻嘻地追着她喊道。 另一边，高斌和谢道之对视一眼。 “还好吗？” 谢道之简单地问道。 “都好。” 高斌点了点头。 两人互相拍了拍肩膀就无话可说了。 什么？这就是男人的友情吗？ 她还以为谢道之和高斌关系还不错的呢，就不再问问别的了吗？她还等着听八卦呢。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高斌，你也去休息吧，好不容易回来了，安安全全的，比什么都好。” 顾夫人的眼圈都红了，这几日她看起来十分镇定，几乎没有多担心女儿的样子，其实她不过是故作镇定吧。 璎珞跟着红了眼圈，抱了抱她：“顾夫人，我以后一定会照顾好蓉蓉的，你放心。” 这不是人家高斌的台词吗？谢道之无奈地看着她，总说别人太过热心肠，她自己才是太过热情了好吧。 两人走了出来，璎珞抹了抹眼泪，叹道：“太好了，蓉蓉这下可才是真的欢喜了，能看到他们走到一起，我觉得我心里好高兴好高兴。” “高斌从来都是喜欢陆蓉的，这你都看不出来？” 谢道之面无表情。 “那他还总是凶蓉蓉。” 璎珞不满。 “你就从来都不凶我。” 她撒娇投入他怀中，扬起了头笑道：“你倒是凶我一个看看，我想体会一下那种感受哇！” “……” 谢道之想了又想，板起脸道：“以后不准晚上不好好睡觉，你看你，一看就是昨晚没好好睡觉。” “不行啊，不够凶，人家一点都没害怕呢。” 她娇声娇气地发嗲。 “你得先瞪个眼我看看才行。” “我还从来没见你瞪过谁，你好像一直都是这个表情，很，很不动声色的样子，总之我也说不出来，就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喂喂喂，这个叫“喜怒不形于色”好吗？可是从前所有人都追求的风度呢，他从小就是这么被培养长大的，竟然现在还被嫌弃了。 “我不会瞪眼。” 他皱眉。 “怎么可能呢，你看你就把眼睛睁大一点，就这样……” 她伸手去扒他的眼皮，硬生生给他把眼睛掰开，自己却忍不住先大笑了起来。 “哈哈，对不起，是真的太好玩了，哈哈。” “对了！” 璎珞的笑容突然凝在了脸上，她转身就往朱墨馆跑，被谢道之一把拉住，问道：“怎么了？” “蓉蓉和高斌既然回来了，一定是我娘送他们回来的，那我娘呢？” 她急急地问道。 谢道之摇头：“如果菡萏真人真的还在，顾夫人一定会让你见她的，她肯定是已经离开了。” “璎珞，也许你娘真的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且，非常非常紧迫，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影响她的判断。” “你知道她是去做什么的？” 璎珞抬头，惊讶地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能大概猜到，一定是和从前发生的某件事情有关，她也许是……” “我不确定。” 谢道之最后说道。 两人踏入遗玉馆的时候，不出预料地，谢道之看见了桌上的三个茶杯。 罢了罢了，他已经放弃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而今日的姬琴穿得比往常更加正式，他难得地穿了黑色，挺括的领子上，两颗玉石做的领扣和手腕上的袖口成套，都是刻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 还好今天鲛姬不在，不然打赌她肯定得输。 她轻轻地拍了拍心口，舒了一口气。 “好看吗？” 姬琴破天荒地也问了这句话。 这不是鲛姬的台词吗？ 璎珞愣了一下，这才点头道：“好看，当然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的。” “呵呵，那明天晚上我就穿这件啦。” 姬琴笑得很灿烂，璎珞这才想起，明天晚上就是新年舞会了，而她连自己的衣服都还没挑好。 “因为不知道你会穿什么颜色，我怕我的颜色和你冲撞了，所以就新做了一件黑色的正装……” “其实我穿白色也还行，不过毕竟不能和谢家哥哥比，只能独辟蹊径啦。” 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冲着谢道之笑了一下。 “不用这么郑重其事……” 璎珞忙道，心中有一点小小的不安，反正她也没打算跳舞，特别是，没打算和姬琴跳舞啊。 明天可是她要实施她的计划a计划b以及后备计划的大日子，哪有时间浪费在跳舞上。 赶紧把仪宁的事情给解决了才是正经。 不过，这中间有个重要环节就是要让姬琴脱衣服。 她咬了咬牙，把自己那些小心思都收了起来，笑着继续说道：“穿你喜欢的就好，我觉得都好看。” 第六百五十四章 蜉蝣之羽（一） 要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两个女孩子在一起试穿衣服更好玩的，那就是三个女孩子一起试穿衣服了吧…… “啊？那是我的牙刷杯，你别把你牙刷放进来啊。”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牙刷分开就好了嘛。” 鲛姬和陆蓉吵吵闹闹的声音就没停过。 璎珞可是高兴坏了，连忙给陆蓉介绍自己的小暖气片小电冰箱并且宣布都是公用的。 “天哪，你们这里条件也太好了吧。” 陆蓉在看见藏在柜子里的微波炉时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都是我娘太担心我会饿肚子了。” 璎珞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娘刚好相反，根本就不管我住在哪儿住得怎样，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念寄宿学校的关系……” 陆蓉有些不太高兴。 虽然自己确实是很会照顾自己，但是还是希望娘亲能多关心自己一点，哪怕白问一句也好啊。 不过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在璎珞拉开了自己的衣柜展示时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些衣服都是你的？！” 她惊叫了起来。 女孩子哪有不喜欢漂亮衣服的，而且还是这样万能的衣柜。 璎珞腼腆道：“是我娘的，不过她暂时借给我用。” “伯母也太，也太前卫了吧！” 陆蓉抽出一件黑色的交叉领小礼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羞道：“这衣服能穿吗，前后都那么露，我可不好意思穿。” 不对不对，她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这可是菡萏真人的衣柜啊！ “不过菡萏真人那样美丽，穿什么都是赏心悦目。” 她忙补救道。 璎珞大笑：“别给我假客气了，顾夫人最近很是担心你，肯定没注意还有晚会，所以我才邀请你和我一起挑呢，就拿你自己喜欢的试就是啦。” “你看，鲛姬姐姐决定穿那件。” 她指了指桌子上的珍珠长裙，陆蓉忙赞道：“太美了，特别适合鲛姬姐姐的公主身份！” 鲛姬立刻自矜地点了点头，对这位“蓉蓉”的好感一下子直线上升。 三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试穿了一件又一件，最后鲛姬找到了合适的配饰，陆蓉决定穿浅粉色的小礼服，而璎珞挑了一件红色的。 姬琴要穿黑，而谢大哥肯定是穿白，红色和这两个色都很配，应该是最合适的了。 “你肯定是和高斌一起参加舞会吧。” 璎珞这才坏笑着问到了正题。 “不知道啊……” 陆蓉一把丢开了衣服，躲进了浴室：“我洗个澡先。” “话都还没说完……” 璎珞的惊讶只是一瞬间，立刻就明白了，又好气又好笑：“好好好，我就坐在这里等你出来，哼哼！” 翌日清晨三人都起了个大早，鲛姬是好奇姬琴会给自己介绍怎样的舞伴，蓉蓉不知道想着谁没睡好，而璎珞则是想早一点出门看看能不能遇到狌狌，毕竟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她的心情好滴很。 可是狌狌没见到，倒是她给吓了一跳。 还没走到教室她就被一群女孩子包围了，原本看到一群举着旗子的人站在马路中间她以为是发什么小广告的，谁知道那些人直接就冲着她奔了过来，顿时把她和鲛姬，蓉蓉都拦了下来，围得严严实实的。 “不是，这怎么了这是？” 鲛姬皱眉，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獠牙展示一下，不过毕竟今天她要参加舞会，保持一下淑女形象可能还是必要的。 “璎珞，我看她们不像是很友好的样子……” 陆蓉拉住了她的手，安慰道：“不过没关系，不管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 璎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旗子小牌子上写的是“我为柳郎夜不寐”，“寄心七叶”之类的示爱标语，这就是传说中的柳七郎的粉丝团吗？ 就还，还挺庞大的…… 但是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人高马大的女孩子站了出来，大声喝道：“李璎珞！你害得七叶真人受伤也就罢了，不仅没有歉疚之心，还拦着医女不让他治疗，简直是毒如蛇蝎，不堪为人！” 啥？ 她愣了一下，想起了前几天昕离子来的时候说过的话。 “当时我已经给淮清真人送了信鸟……” 璎珞一句话没说完，其他女孩子都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根本没有给她解释的空间。 “她就是妒忌昕离真人，这女人太恶毒了！” “昕离真人这么温柔善良，竟然遇到了她！” “七叶真人太可怜了，我们要替天行道！” “不是，七叶真人受伤和我有什么关系？” 眼见说不明白，璎珞连忙问道。 就算解释不清楚也就罢了，她至少想把事情前因后果听明白，到底柳七郎是怎么受伤的，受了什么伤，昕离子来的时候一通胡搅蛮缠，这些都没说。 众女一阵哗然，每个人都横眉冷对愤愤地看着她，一脸义愤填膺。 “你还好意思问！” “人不能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为首那个高高的女孩子大声道：“若不是因为你和你娘，魔教的大魔头就不会入世，也不会搅得凡间一片混乱。” 这…… 璎珞皱眉，严格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是…… “虽然我们身在驭灵馆，看似安全，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人，每个人都忧心忡忡！” “如今就连七叶真人都被打伤了，你居然好意思觍着脸说跟你没关系？” 璎珞哑口无言，鬼门在人间四处闹事，所有法力稍强的修士都在与之战斗，别说淮清真人了，就连青姬海棠和兰儿姐姐都已经好久没回来了。 不过，七叶真人是被鬼门的人打伤的……吗？ 啧啧，如果真是在和鬼门作战的时候被打伤，她也就服气了，可是以七叶真人的趋利避害之本能，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怎么可能真的出力又出工呢，不躲远点就不错了。 更何况，在她的认知里，七叶真人还是体制内嫌疑最大的一位，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和魔教也就是鬼门关系匪浅，就算人间的法律不能将他治罪，他也是绝对脱不了干系，昕离子也一样，小鹤的证词，她知道的那些本不该知道的信息…… 只是，她能肯定，如果她真这么说出来，那些脑残粉一定不会买账，每个人都只愿意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不是吗？ 第六百五十五章 蜉蝣之羽（二） “各位姐姐们，我也一样担心我的家人，但是如果不是他们和魔教的教众周旋，努力维护世间的稳定和平，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安享太平。” “我们应该做的，不是起内讧，而是团结一致，我们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就是魔教，若是在这个时候，我们还在内部起争执，只会让他们更得意。” 陆蓉力排众议，一脸肃然地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自然而然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所有人都听见了她的声音，众女都愣了一下。 “她是谁？” 有人窃窃私语。 “陆广韵……天哪！” “广韵真人的女儿……” “啊？她们怎么会在一起？” “谁知道呢！” 一阵悉悉索索的交流之后，众女默契地三三两两散开了包围圈，很快偃旗息鼓，作鸟兽散。 “李璎珞，你好自为之。” 高个子的女孩子眼见众女散开，唯有恶狠狠地丢下一句狠话，这才摇着小旗子和众人一起离去。 “谢谢你，蓉蓉。” 璎珞无奈地摇头。 “没想到还得靠你来给我解围。” “世情冷暖不过如此。” 陆蓉皱眉，目送那些女孩子散去，一边冷冷道。 “哈，怎么才几天没见，你竟然也会这样愤世嫉俗了！” “也不是了，跟我自己没关系，也许是因为……” 陆蓉微微脸红了一下，嗔道：“就你话多。” “哦，我知道了，肯定昨天晚上你还有没告诉我的事情，嘿嘿嘿，今天你不说清楚了，别想去洗澡。” “那我今晚我回我娘那儿住。” “哇，蓉蓉，你打算夜不归宿吗！我懂了，跟你娘说你住宿舍，一边又告诉我们你回你娘那儿，啧啧，高斌可真是有福气啊……” “你！” 陆蓉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扑过去就是一顿揍她，小脸红红的比苹果都红。 “高斌，你怎么来了？” 璎珞连忙看向一个方向，惊讶地说道。 什么！ 陆蓉连忙整理衣服，收回了手，回头一看，哪里有什么高斌的影子嘛。 “你耍我！” 她再一回头，璎珞和鲛姬早就跑得没影了。 今日的自助餐特别丰盛，而鲛姬也吃得特别起劲。 “我得吃得饱一点，这样晚上可以少吃点。” 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 “食不言寝不语。” 璎珞忍着笑劝道。 鲛姬翻了个白眼，笑道：“我又不是人类，才不作兴那一套呢。” 她点了点璎珞盘子里的螃蟹，冷冷道：“你看你吃我的同族，我也没说你荼毒生灵不是吗？” “啊……” 璎珞尴尬地看着自己的盘子，难得自助食堂有螃蟹啊，她可是最喜欢吃螃蟹了的，可是…… 她为难地看了看鲛姬，后者一脸不认同，虽然美食当前，但是在鲛姬这种目光之下，她也有些食不下咽。 不远处另一张长桌上，长发曳地的温雅男子正襟危坐，他似乎感觉到了璎珞的目光，回眸一笑，脸上一个逗号形状的小酒窝可爱极了。 璎珞点点头，却见他的两鬓都有金色的发饰，和平常修道之士的装饰还有少许区别。 “那人是谁，你认识吗？” 她推了推鲛姬的胳膊，问道。 “谁啊？不认识。” 鲛姬扫了一眼就继续大吃特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璎珞似乎觉得那男子的目光落在了鲛姬的身上，甚至还浅浅地笑了一下。 好不容易上完了最后一天的课，三个女孩子一起在寝室里换衣服。 “不知道今晚会有什么好玩的。” 鲛姬开心地穿上了鱼尾裙，尖尖的小脸上红唇娇艳，白皙的酥胸上一串琉璃珠闪耀着七彩的光芒，风华绝代不可方物。 不过璎珞想着下午她毫无风度狼吞虎咽的样子，顿时有点出戏，忍不住笑道：“你吃了那么多腰身也没变粗，真是羡慕，戴那么重的珠子你也不嫌累。” “开玩笑，既然要见老乡，那肯定得打扮得比他华贵才行，这才能衬托我高贵的血统和身份。” 鲛姬自矜道。 “高斌还是没来邀请我……” 陆蓉一脸垂头丧气。 从早上等到晚上，高斌都面无表情没有一点要邀请她参加舞会的意思，倒好像她欠了他几百块钱似的，一脸黑黑的，笑容都欠奉。 她都怀疑他是失忆了还是怎么的，怎么又变回钢铁直男了？ “哈，你们俩之间还要邀请来邀请去吗？如果是谢大哥，他肯定也不会来邀请我，我们自然而然是要在一起的呀。” 璎珞心里有一丝丝的不安，不过还是这么安慰她，一边安慰自己：“高斌就是嘴硬心软，他若是会哄女孩子，能到现在还没女朋友吗？” 这倒也是，陆蓉一边换着衣服，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粉色的小裙子虽然不露胸，但是她白嫩圆润的肩膀露出了一半，配上粉色的碧玺，显得温柔庄重，小家碧玉。 璎珞帮她把背心的拉链拉上，两人一起整理稍稍有点蓬乱的裙摆，这件裙子是千层的蓬蓬裙，虽然短，一层又一层的薄纱整理起来也用了好一会儿。 “好啦，美极了！” 璎珞笑道。 陆蓉在镜子前转了个圈，满意道：“还是你眼光好，的确这件比那件灰色的适合我。” “我是觉得高斌一定会穿深色，你再穿件灰的，就显不出你的美艳动人啦。” “去去去！” 陆蓉一边笑着一边帮璎珞整理裙摆，她的红色裙子倒是简单，从头上一套就好了，裙摆也是丝滑无比，几下就顺溜了。 “要是高斌邀请别人怎么办？” 患得患失的陆蓉看上去忧心忡忡，虽然很是可爱，但是璎珞没来由的心里一酸，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不会的，蓉蓉，你放心，高斌就是迟钝了一点，他又不是傻子，他是绝对不会邀请别人的！” “可是……” “就算有不长眼的女孩子邀请他，他也肯定不会答应的。” 璎珞连忙岔开话题：“我倒是只怕今天昕离子又会搞什么幺蛾子，你们两个都要小心点哦，我们三个住一个宿舍，说不定她连你们俩都一起恨上了。” 若不是她有重要任务，她才不会参加什么舞会。 尤其是，昕离子组织的舞会。 “不会吧，今天那么多人，听说嘉玉真人也要来参加呢。” 姬嘉玉？ 璎珞愣了一下，想起了狌狌的幻境中看见的年轻版的姬羲和的笑容，姬嘉玉紧紧皱起的眉头。 第六百五十六章 蜉蝣之羽（三） 千春馆的装饰和平日不同，中午就看见了各处都在挂灯笼，然而此时远远地却看见了一路的灯笼长长的一条，竟是从门口一直远远地延伸了出去，至少有两三百米吧。 地上铺着红地毯，两边挂着灯笼，这迎宾大路铺设得十分华丽。 璎珞的惊讶在看见灯笼下的昕离子之时就变成了了然的苦笑，显然这个花样又是她想出来的，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就是不知道这位又要搞什么把戏？ “璎珞姐姐……” 昕离子穿了一身黑色的小礼服，照例突出了她美丽的身体，轻轻的一层薄纱披在她赤裸的肩膀上，给人以若隐若现的遐思。 纤细的手指套在黑色的绣花手套中，娇艳而又不失庄重，她握住了璎珞的手，微笑道：“欢迎欢迎，我还以为你会害怕得不敢来了呢。” 本来是没打算来。 璎珞无奈地笑了笑，不想理会她这种幼稚的挑衅。 “毕竟这入场仪式十分特别，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顺利通过挑战哦。” 昕离子见她没什么反应，继续一脸假笑地说道。 “什么入场仪式？” 鲛姬问。 “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啊……” 昕离子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呢，原来是根本没人告诉你们今晚的入场小游戏呀。” “呵呵，也是，你根本就没什么朋友嘛，不知情也是情理之中。” 她悠悠地说道。 “你看，就是那个……” 她指了指队伍最前面，正嘻嘻哈哈互相开玩笑的一男一女。 两人手里捧着一只大大圆圆的气球。 “不过是个热身小游戏罢了。” 她笑了起来。 只见那男子和女子一起分别把手放在了背后，两人用脸顶住了那个气球，然后飞快地往大门跑去，周围，他们的朋友正在为他们加油。 然而即便两人都很小心，这气球还是好几次差点掉在了地上，最后两人通过终点的时候，气球一下子掉了出来，男子哈哈大笑，女子娇嗔着差点摔了一跤。 两人相视而笑，紧紧地拥吻在了一起。 不会吧，就是这游戏？ 初中就玩过了，但是那时候心思单纯，所有的想法就是怎么把气球送到就完了，虽然也偷偷地看过自己暗恋的男生和谁一组，但是毕竟也不过是看看而已。 “不通过小游戏的组合，是不能入场的哦。” 昕离子笃笃悠悠道。 “无聊！” 璎珞吐了吐舌头，她等谢道之来不就行了。 “必须和自己的舞伴一组哦，不然两个人都无法进入会场哦。”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昕离子得意洋洋地笑道。 舞伴？姬琴吗？ 璎珞只觉得脑壳疼。 如果她和姬琴这样一路暧昧进去，万一有个磕着碰着的，仪宁万一看到了，会不会误会啊…… 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她东张西望了起来，四处找着仪宁的位置。 “你在找我吗？璎珞妹妹。” 说曹操曹操就到，月光之下，姬琴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侧，那双特别的眼睛格外明亮。 “哎哟！吓我一跳。” 璎珞拍着心口笑道：“姬琴，我还以为我来得很早了，原来你比我还早。” “怎么能让女孩子等呢。” 姬琴落落大方地笑道：“本来打算去女生宿舍门口等你，不过担心谢家哥哥误会，所以就来了这里，好在我也没等多久。” “那真是太好了……” 她言不由衷地说道，微微蹙了一下眉。 都怪月光过分清朗，姬琴清楚地看见了她的神色，温柔地笑道：“不用担心，不过是为了加强同学们之间的团队合作精神，所以学校才安排了这样的活动，若是连一只气球都保护不好，又怎么敢把后背交给同伴呢。” “而且……”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样也能让那些平日里对彼此有好感又不敢说出口的同学们有了一个借口，能够大胆地邀请自己心仪的女孩子了。” “原来如此……” 看着围观的男男女女脸上的神色，璎珞点了点头。 男士们跃跃欲试，女孩子无比羞涩却也并不抗拒，几乎每个人都一番娇嗔之后便欢欢喜喜地参加了，可见这个活动她虽然不喜欢，旁人却是喜欢得紧。 “可是昕离子为什么那么高兴……” 她喃喃自语道。 肯定有原因的，昕离子那种笑容，倒像是能一口吃了自己似的，欢喜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姬琴没有说话，他身后走出一人，笑道：“姬琴，原来你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子啊，我可不喜欢，太瘦了手感不好。” 璎珞被气得倒仰。 什么叫太瘦了，想说自己胸平就直说，最近人家就算没有鲛姬这么丰满，但是人家也在努力慢慢发育的嘛！ 她白了那人一眼，却见他就是下午吃饭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两边耳朵上有金色发饰的男子，两片金色的簪子看起来像是耳朵一样，果然这装束…… 该不会就是姬琴说要介绍给鲛姬的龙鱼王子吧…… 她汗颜。 “啊？姬琴说的大帅哥就是你？” 鲛姬也有些失望。 毕竟平时看到的都是姬琴，谢道之这样的仙人之姿，这位龙鱼王子五官端正，剑眉星目，笑起来还有一个小酒窝，的确是还不错了，但是比起谢道之……恩恩恩恩……就算是和邬先生比也比不过啊…… “正是区区在下，在下名为蒲白，来自西海，见过南海公主，在下对公主仰慕已久……” “等等，你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我，说什么仰慕已久，我就看不上你们这种口是心非舌灿莲花的男人！” 鲛姬翻了个白眼。 “不会啊，今日中午在下有幸在此处见过公主，公主天真可爱，平易近人，半点架子都没有，正是在下心中最为合适的王妃。” “这里？千春馆？” 鲛姬想起了自己中午狼吞虎咽的样子，皱眉，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他说的后半句话：“王妃？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可是鲛人族血统最为尊贵的的公主！” “区区在下也正是龙鱼族地位最高的王子，我们两人简直是天作之合，而且，我就喜欢你这样大口吃饭的女孩子，一点都不做作。” “用他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他笑眯眯地说道。 第六百五十七章 蜉蝣之羽（四） 鲛姬眯起眼睛看着他，一脸的不情不愿。 不过就在璎珞以为两人就此会黄了的时候，鲛姬突然笑了一下，媚眼如丝道：“好呀，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呢……” 她指了指那个气球，笑道：“要是我们连这一点默契都没有的话，只怕也不可能共渡一生呢……” 说实话，璎珞听她这样嗲声嗲气地讲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太假了太假了！ 那位龙鱼王子似乎也是……受宠若惊，当下就不自觉地退开了一步，忍不住回头和姬琴交换了一个眼神。 “高斌……该不会是不知道今晚有舞会吧……” 陆蓉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 说起来，她还真是没有和高斌说起过这件事，毕竟只要说到这个话题，就好像她急着要他邀请自己似的，太露行迹了。 这个笨蛋，该不会回宿舍睡觉了吧！ 她都快急哭了…… “啪！”得一声巨响，众人一起看了过去，只见一男一女尴尬地站在红毯中间，颇有几分不知所措，而地上一个小小的气球碎片似乎让这尴尬有了几分滑稽的味道。 男的连连道歉，女孩子絮絮叨叨地埋怨着对方，两人只能重新从头开始排队，虽然挺惨的，不过看在陆蓉眼里，却多少有几分温馨的感觉。 毕竟有人可以抱怨也是一种幸福啊，问题是高斌人呢？ “不会的不会的，就算他不知道，寝室里肯定还有别的男孩子，总不能就他一个人一无所知吧！” 璎珞连忙劝道。 她张望了一下，四处都没有高斌和谢道之的影子，要说不着急那也是不可能的，谢大哥不可能是不来了吧？！ 鲛姬和龙鱼王子已经去排队了，两人似乎是相谈甚欢。 而昕离子脸上的笑容，似乎总有些别样的意味。 这会儿她已经把仪宁的事情给忘到了九霄云外，下意识地握住了陆蓉的手，她失笑，蓉蓉的手和自己一样，手心都在微微出汗。 姬琴站在两人身侧，十足耐心地陪着她们，谦和有礼，温文尔雅，她烦躁的心都似乎平静了一些。 只是，人家都进去了，就连刚才排在队伍最后的鲛姬现在都快轮到了，这两个人怎么还没来？ “那两个笨蛋该不会都忘了吧？” 璎珞忍不住苦笑。 “高斌就是个笨蛋没错，谢大哥为人十分端方，该不会和他一样这般不靠谱，他一定会来的。” 这会儿倒是轮到陆蓉安慰她了。 昕离子脸上似乎也有焦急的颜色，只不过她着急个什么劲儿呢，璎珞皱眉，心中隐隐有些发闷。 “我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呢，会有一点点紧张……” 姬琴微笑道。 “不会吧……据说这样的舞会每年都有呀。” 璎珞诧异地看着他，不过，三年前她参加的那次新年舞会，的确没有见到姬琴，姬嘉玉也并没有来。 “往年也就罢了，虽说是传统，但是今年外面都乱成那样了，我们竟然还举办什么舞会，感觉像是在粉饰太平。” 旁边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虽然不大，然而大家都听见了她的话，兴许是隐隐有同感吧，没有人反驳她。 众人很是沉默了一会儿，却听昕离子微笑道：“所以今年的安排会和往年有所不同，主要是让同学们熟悉一下并肩作战的团队合作精神，也算是一种校园实践，毕竟现在让大家就出去历练也太危险了。” 道理是没错，可是这安排也太…… 璎珞十分无语地看着龙鱼王子和鲛姬嘻嘻哈哈地顶起了那个气球，两个人才没有走几步，那气球就悠悠地往下掉，鲛姬忍不住大笑，龙鱼王子一个箭步几乎是把自己的脸垫在了下面，才勉强接住了这个气球。 要是掉在了地上可就要重新排队了，鲛姬连忙扑了上去，两个人总算是稳住了气球。 这这这…… 这也太难了吧…… 还好鲛姬没有情急之下把自己的鳍都竖起来，不然气球给扎破了也一样要从头开始。 幸好现在队伍已经很短了，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长长的一条。 璎珞下意识地看向姬琴，他这小身板瘦瘦弱弱的，自己也是运动细胞超级差的，走路都会撞电线杆，没事都会迷路，这样的组合真的能顺利过关吗？ 要不然，还是就不参加了吧…… 正犹豫间，却见月光之下，两个人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高斌！” 陆蓉几乎是喜极而泣，上来就打了他一下，嗔道：“你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高斌和谢道之的表情都有几分尴尬。 两人手上都捧着一束鲜花，碧绿的叶子绿油油的，花朵娇嫩地舒展着，显然是刚采摘下来的。 “这什么花啊，真漂亮。” 陆蓉好奇地问道。 璎珞也不管昕离子虎视眈眈的目光了，扑进了谢道之的怀里撒娇道：“你看，人家都进去了，就我们最慢！” “好像是山茶花吧……以前我在山里见过，没想到这里也有，我就想着给你择一束来。” 高斌黑黑的脸庞看起来有几分深情。 陆蓉愣住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高斌才来晚了吗？ “你也是去采花了吗？” 璎珞笑着捧起谢道之的脸，不出意料地听见了昕离子的“咳咳”咳嗽声。 “高斌说那里有点危险，所以我就陪他去了。” 谢道之无奈地笑道：“没想到真会晚了。” “那我只是顺便啊！” 璎珞接过了花束，一瓣一瓣重重叠叠的粉色花瓣密密实实的，中间粉嫩的黄色花蕊若隐若现，非常可爱。 “我怕你会生气，所以……高斌说只要女孩子看到花就不会生气了，我就陪他去摘了，主要还是为了你嘛。” 谢道之有几分不自然地说道。 “我为什么会生气？” 璎珞诧异地抬起脸问道。 红彤彤的灯笼下，她看见了昕离子喜气洋洋的脸，一双美目几乎是毫不避嫌地看着谢道之，那神色，简直像是在看笼中之鸟一般志得意满。 不会吧…… 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该不会……真的像她想的那样吧…… 第六百五十八章 蜉蝣之羽（五） “谢老师，您来晚了哦。” 昕离子款款走了过来，径直走向谢道之，理所当然地向他伸出了手。 “你这假公济私得过分了吧……” 璎珞忍不住小声抗议。 “我是学校的老师又不是学生，谢老师也是老师，我当然可以邀请谢老师做我的舞伴。” 不是。 舞伴什么的也就算了，她才不信谢道之会和昕离子跳舞，可是这个气球…… 她怀疑地看着他，飘飘然如谪仙的谢道之要顶着这个滑稽的气球过两百米的红毯？还是和昕离子？这个画面实在是……想都不敢想…… “璎珞妹妹，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的。” 姬琴眨了眨眼，靠近她耳边轻声笑道：“等蓉蓉和高斌过去，我就告诉你。” 果然很快陆蓉就含羞带怯地和高斌一起捧起了气球，两人虽然走得很慢，高斌却是稳稳地带着气球，一点都没有会掉下来的样子。 两人一起走到了终点，高斌才拿下了气球，陆蓉小脸微红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星光…… “这个……要还回去吗？” 他一本正经地指着气球问道。 “不，不知道……” 陆蓉愣了一下才回答。 “该我们了。” 姬琴淡定地捧起气球，拉着璎珞的手走了过去，昕离子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然而姬琴只是将气球摆在了两人中间，示意她帮忙固定住了位置，便掏出了一张…… 遁地符！ 几乎是倏忽间，两人就到了另一边。 璎珞惊讶之余，几乎是松了一口气，这样实在是太好了，不仅免得两人尴尬，而且就算被仪宁看见了，她也不会误会！ “你还带遁地符了吗？给谢大哥一张吧。” 她忙道。 陆蓉已经惊呆了：“这都行，你们这……”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嗔怪地瞪了姬琴一眼，小脸红霞飞起。 “我想谢家哥哥一定也想到了这个办法。” 姬琴指了指那边，只见羞答答地红着脸的昕离子在看见谢道之掏出遁地符的瞬间，那表情实在是十分精彩，璎珞忍不住弯了嘴角，笑了起来。 事不宜迟，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找到仪宁，让她遇到姬琴，然后，然后…… 然后想办法给姬琴贴符。 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然也白瞎了她那么努力才混进来。 千春馆的内部也改动了一下，原本的桌椅全都挪动过了，靠墙放着，而原本靠墙的餐台则被移到了中间，上面五彩缤纷地摆着各色小蛋糕和酒杯，俨然是冷餐会的样子。 璎珞拿起一碟小蛋糕，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四处东张西望起来，寻找着仪宁。 姬琴贴心地为她拿了一杯果汁，坐在了她身边。 “你不用……” 她刚想让姬琴自己玩去，不用管自己，突然又想起一会儿得给他贴符，万一他跑没影了她要怎么找他？ “你不喝果汁吗？” 她硬生生地转成了这句，一脸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比较喜欢喝茶。” 姬琴说道，待她吃了一会儿蛋糕，他便十分绅士地递上了果汁。 璎珞微微红了一下脸，接过了杯子，他顺手就拿着她的小托盘，照顾得十分周到。 若是谢道之这样做，自然是理所当然，但是现在是姬琴，对于自己来说几乎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她有一种小兔子被侵占了领地的不安感。 但是现在这简直是最好的天赐良机，她手里有杯子，杯子里有果汁，姬琴离她不过咫尺，如果她的手一滑，果汁倒在了他的身上，那就可以让他脱！衣！服！了！ 若是谢道之看见她此时脸上的神色，一定会笑倒。 因为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贼忒兮兮看着姬琴的样子实在是太露行迹了，一看就是有个坏主意。 姬琴却似根本没有察觉一般，指着场内一群衣香鬓影的男男女女们，笑道：“今天族长也来了，不过他实在是太忙了，连我都跟他说不上话。” 恩？姬嘉玉？ 她看了过去，在人群中找到了白色的长发。 虽然有了姬羲和的阴影，但是她对嘉玉真人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母亲说过可以相信他，然而狌狌的幻境中她看见的一切又让她有了几分迷惑。 从当时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她总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对了谢大哥呢？她四处张望，这才发现连谢道之都不见了，仪宁也不见踪影，甚至连蓉蓉和鲛姬那两对都不知道在哪儿，这里的灯光实在是有点太暗了。 要不然就先别等仪宁了，先贴符再说吧。 她看了一眼身侧的姬琴，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有些走神，不过……他穿的是黑色外套，就算泼在了外套上，他也不一定要换衣服。 恩恩……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白色的衬衣上。 手里的酒杯顿时有些握不住了，但是要怎么自然而然地把果汁当胸洒在他衣服上呢，这可真是她之前没想到的大问题。 早知道就先让谢道之和自己练习一下了，总不能直愣愣地就冲着人身上泼吧，那也太直接了…… 假装站不稳摔一下什么的？但是现在是坐着啊，这要怎么手滑才能滑到人家胸口啊！！！ 她哭笑不得地想着，计算着角度和方向。 “原来你们在这儿！” 突然一个声音吓了她一跳，差点把杯子给洒了。 “害得我好找。” 头上长角的男子穿着普普通通的道服，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师父！” 璎珞连忙起身，惊讶地问道：“师父，你也来了……你的舞伴呢？你邀请了谁做你的舞伴？” “什么舞伴？” 玃如抓了抓脑袋，一脸纳闷地问道。 “今天不是必须要有舞伴才行的吗？刚才门口还有个小挑战的。” “哦，那个啊，我是说怎么那么多人在门口排队。” “我就直接走进来了呀，从大门。” 玃如理所当然地说道。 “没人拦你吗？” “没有啊。” 他诧异道，待看清楚她身边的人竟然是姬琴，微微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 姬琴也早已站起身来，礼貌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谢小弟呢？” 他忙问道。 “我也不知道……” 璎珞为难地轻拢眉头，摇了摇头。 “真是胡闹……” 玃如不满道。 第六百五十九章 麻衣如雪（一） “你就在这好好呆着，不要乱跑。” 玃如最后叮嘱道，转身也消失在了忽明忽暗的灯光下。 “好……” 璎珞突然感觉有些心慌慌，周围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微笑，然而她总觉得这一切都十分地不真实，甚至就连身边的姬琴，她也觉得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看似一片平和的千春馆不知为何给她一种暗潮涌动的感觉，风平浪静岁月静好之下，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然而周围的人却一无所觉，一切都像是她的臆想。 “听说上古时期，神兽们和人类交战的时候，也会每年举办这样的宴会，只不过当时叫做祭祀，将祭品献给神灵，就能祈求一整年的胜利……” 姬琴轻声说道：“当时神兽和人类不管是能力还是数量都旗鼓相当，若是当时神兽们赢了，说不定现在就是神兽们的天下，而人类反而是弱势了。” “怪不得现在还会有这样的传统呢……” 璎珞心不在焉地答道，她有些后悔来这里，昕离子也好，姬嘉玉也好，甚至没有来号称受伤了的七叶真人，身上都似蒙有一层神秘的阴影，她不能分明，却本可以选择避开这一切。 “从前祭祀的方式也很有趣，比如说向鸟身龙头的神灵们祈求，就必须准备长毛的祭品，比如鸡或者猪之类的，宰杀后和美酒以及吉玉陈列在祭坛前，祀神结束后埋入地下……” “啊，我知道，当初娘亲带我去皋涂山找师父的时候也是这么祭祀的，不过她没有杀生而是用了面团……” 想起玃如刚出现时不停地吐着面团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菡萏真人真是聪明。” 姬琴微笑道。 “姬琴？”不高兴且不敢置信的声音。 璎珞忙转头看去，眨了眨眼睛，笑道：“原来是你，姚袈，你和姬琴哥哥很熟吗？” “什么姬琴哥哥，姬琴哥哥也是你叫的吗？” 姚袈双手叉腰，气呼呼地喊道。 “你都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来招惹姬琴做什么，我警告你啊，如果你再对姬琴有非分之想，我就……我就……我就告诉别人，让学校把你退学！” “呵呵，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上次在竹素堂你偷偷摸摸扔了什么东西进清浅渊的事情你都还没解释清楚呢，这会儿又冤枉我和姬琴，说实话，当时竹素堂发生了什么，你不可能没看见吧……” “切……” 姚袈顿时显得有几分不安，却还是冷冷道：“总之你离姬琴远一点，他和你是不可能的，如今你不过是罪人之女，便是以菡萏当初的身份地位，你也不可能嫁入姬家的！” …… 就是脾气再好也经不住她这样说。 “什么叫罪人之女？我娘根本就是无罪的，当时就已经争辩分明了，我不准你再拿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来诋毁我娘！” “有没有罪明眼人都清楚，若不然，如今菡萏为何人影都不见了，从前这种活动她可是都参加的，我倒要问问你，你娘她人呢？” “她是有工作……” “你不要以为攀上了姬琴就能万事大吉，姬家说了算的还轮不到姬琴，即便他再想帮你，你也左右不了姬家的决定！” 璎珞只觉得一阵气苦，娘亲分明是清白的，而且自己和姬琴也什么关系都没有，然而在姚袈看来却不是这样，不要说姚袈了，就连其他人，也许也都是这样想的吧…… “姬琴，你赶紧离这女人远一点，跟她扯上关系对你，对姬家都不是好事，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到时候姬氏一族都被你连累了，你就算再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呵呵，姚袈，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还能指点起我来了，你哪来的底气？” 姬琴方才一直没说话，此时他冰冷的目光嫌弃地落在了姚袈身上，一下便转开了，似乎多看她一眼都嫌多余。 “我也是为你好……” 姚袈自觉丢了面子，忙殷切堆笑道。 璎珞看着这两人的关系，总觉得有些奇怪，要说姚袈是拈酸吃醋，好像也不像，而姚袈对姬琴的态度又确实是特别不同的，倒像是真心待他，但是要说姚袈是单恋姬琴，她总觉得姚袈的眼神中没有那种对爱恋之人的涟漪。 “我要和谁做朋友，姬氏一族会如何，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吧，姚袈……你莫不是自己天天想着如何嫁入姬家想疯了？” 姬琴云淡风轻地微笑道，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 “你！” 姚袈柳眉倒竖，恨恨地咬牙道：“就是全世界男人都死绝了我也绝对不会嫁给你，你就做梦去吧！” “我倒是也能肯定你绝对不可能嫁入姬家，就算是上赶着倒贴也不可能。” 话说成这样，璎珞都觉得有些不忍了，姚袈不过是逞嘴上一时之快而已，并没有真正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姚袈竟然没有火冒三丈暴跳如雷，而只是瞪了他一眼，直接就走开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怎么就走了？” 璎珞惊讶地问道。 “没什么，做贼心虚罢了。” 姬琴轻描淡写地说道。 “对不起，影响你的心情了，这世上总有人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是为别人好，总想着要安排别人的人生，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还想着做别人的人生导师，实在是可笑。” 他一本正经地道歉。 她连连摆手：“不是的，我知道，她只是太讨厌我了才会这么说，跟你没关系，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她说的也没错，我们，我们最近经常来遗玉馆麻烦你，虽然是因为零食很好吃……” 啊这，一个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不对，是因为姬琴哥哥非常亲切，和你聊天很开心。” 她连忙补救道。 姬琴却已经大笑了起来，和刚才的冷若冰霜完全不同。 “恩恩，没事没事，我明白的。” 他几乎是眼泪都笑出来了，掏出手绢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这才说道。 “不是，主要是我们经常在遗玉馆进出，会不会像姚袈说的那样子，给你或者姬家带来困扰，毕竟，毕竟我可不是那么受欢迎……” 她的眼神稍稍有些黯然。 第六百六十章 麻衣如雪（二） “你多虑了……” “所有人都以为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其实我从小就知道。” 姬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只是狐狸看不起血统不纯的族人，我们姬氏也是一样。” “千百年来我们联姻的对象都是有着同样高贵血脉的古老姓氏，我常常在想，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论我有多优秀，族内愿意相信我看重我的也唯有族长一人。” “其实小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的母亲是狐狸。” “在青丘，我已然发现了每个人都对我的来历避讳莫深，它们都对我很好，即便是狐狸们，也没有拿我的血脉来取笑我的。” “而我第一次明确知道我的身世，是在回姬氏的第一天……” 他垂下了眼眸，似乎在回忆那段令他震惊且不安的过往。 “他们都是些小孩子，可能是在家里听了父母的议论，于是便对着刚回到族内的我鹦鹉学舌。” “虽然那些无心说了真话的孩子们当时就都被处罚了，大家也以为我当时年纪小，没听明白那些夹枪带棍的话，但是……” 姬琴苦笑道：“我倒希望我没那么聪慧，只是……对我来说，别人的语言不过是表象，他们真正想说的意思我根本不用去思考就能知道答案。” “当时我就明白了为何独独是我会被送去青丘，后来，我也慢慢查到了我母亲的身份，所有人都不希望我知道的答案，我早就知道了。” 他是说……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近在咫尺？ 他知道自己是姬羲和的血脉？ 璎珞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姬琴也看着她，似乎想要看穿她的心一般。 “姬，姬嘉玉知道吗？” 她有些窘迫，口不择言地问道。 完了完了，对长辈也太没礼貌了，怎么也应该叫“嘉玉真人”才对吧，她怎么总是口没遮拦的胡言乱语。 “我的意思是，嘉玉真人知道你……” 姬琴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告诉了你。”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璎珞连忙保证。 “对谢家哥哥也不说吗？” 姬琴几乎是立刻就问道。 啊这…… 她愣了一下，忙微笑道：“这是你的个人隐私，我不能随便告诉任何人，即便是谢大哥我也不会说的。” 不过如果他问，我肯定也不会骗他就是了…… “那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啦……” 得了她的保证，他笑得眉眼弯弯。 “恩。” 姬琴话锋一转，笑道：“所以你看，我血统不纯，是不可能成为姬氏的族长的，这其实不是坏事，我也不用顾忌那么多旁人的目光。” “将来我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孩子，不管她的家世如何，只要我姬琴喜欢，我就能娶她做我的妻子。” “哇，你说得太对了！” 这个话题璎珞太喜欢了，她几乎笑得见眉不见眼，一脸谄媚地问道：“姬琴，你喜欢怎样的女孩子，温文尔雅型的，文质彬彬型的？肯定不能像姚袈那样胡搅蛮缠对吧！” 本来她还担心姬琴会和姚袈有关系，如今看来是不可能的，实在是太好了！ 而且他自己也说了，不在意家世，就算仪宁的家族不足以让她和姬氏联姻，嫁个半狐血脉的姬琴应该没问题吧！ “我喜欢……” 姬琴一瞬间有些失神，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又似乎是在想自己究竟喜欢怎样的女孩子。 “我喜欢笑起来有酒窝的。” 他腼腆地笑了一下，含蓄地说道。 “啊？” 璎珞大失所望，仪宁有酒窝么，好像没有，陆蓉和陆西西倒是都有酒窝，只是陆蓉已经有了高斌，陆西西……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西西姐姐太霸气了吧，总觉得她没有那种小女儿怀春的心情。 等一下，重点是，仪宁没有酒窝怎么办？ 她不由得愁眉深锁起来。 “不过，只要有眼缘，性格好，我的要求也没有那么严格。” 见她一脸苦思冥想抓耳挠腮的样子，姬琴忍不住偷笑，一双狐狸一般娇媚的眼睛如丝缠绵。 “就是就是，古有楚王爱细腰后宫多饿死，可见不能用外貌来评判女孩子好不好，主要还要看性格，德行，文化修养。” 她一本正经地点头称是。 姬琴再也忍不住，几乎是大笑了起来。 她自己分明就是书没有念过几本，能知道这个典故都肯定是什么电视里看来的，煞有其事地说什么文化修养很重要实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 偏偏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皱起了眉毛一脸迷茫。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很赞同。” “那就好。” 璎珞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甜甜的酒窝，小小的虎牙，丝毫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显然是根本没能get到姬琴笑容的真正原因。 姬琴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一点，一脸无辜的表情，故作天真地问道：“不过喜欢不喜欢一个人应该和她的各项条件都没有关系，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是吗？” 若是其他女孩子被他这样问，一定会脸红心跳，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然而这位一无所觉，甚至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说的对是对，不过感情并不一定是一见钟情啊，也可以是慢慢培养的嘛……” 而且，她还有符。 万事俱备，只欠贴符了。 嘿嘿嘿。 这会儿她总算是没那么草木皆兵了，被姚袈这么一闹，反倒让她放松了许多，令人紧张的环境，身边又是不太熟悉的姬琴。 刚巧姚袈来这闹腾生生地平添了许多烟火气，她心情一放松，总算想起来自己今天的重要任务来。 咦，她的饮料呢？ 璎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因为姚袈过来而随手放在了桌子上的杯子已经被人收走了。 姬琴立刻发现了她四处搜索的眼神。 “我去帮你拿杯果汁吧，你还要蛋糕吗？” 目标受害人十分殷勤地问道。 “橙汁，谢谢。蛋糕就不要了。” 璎珞老实不客气地点头。 她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第六百六十一章 麻衣如雪（三） 姬琴拿着酒杯回来的时候，脸色有几分犹豫。 “怎么了？”璎珞忙问道。 “刚才我好像看见蓉蓉和她男朋友在吵架……” 他为难地蹙着眉，一副不愿意说他人是非但是又不得不说的窘迫。 “啊？” 璎珞一下子跳了起来，然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过去。 “不行，我们不能去搅合他们小两口，吵架而已嘛，便是我和谢大哥有时候也会起争执，若是外人来说三道四，不管是他还是我都不会高兴的。” 她说着下意识地点点头，似乎被自己说服了，转而问他：“你看到谢大哥和鲛姬姐姐了吗？我还是没找到他们。” “璎珞妹妹，你要去找谢家哥哥吗？” 姬琴可怜兮兮地问道。 “那倒不是，不过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我总是有些不放心，姬琴，你没觉得这舞会的气氛有点诡异吗？” “有吗？” 姬琴惊讶地看着七彩光芒闪动的舞池，四处都是欢声笑语，一切看上去都十分正常。 “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不管有什么危险，我都会保护你的。” 他认真地说道。 “恩。” 璎珞接过了他手中的杯子，却没有拿稳，一个不小心便打翻了，桔色的橙汁一下子溅了出来，一股脑儿地往姬琴身上泼去。 “哎呀！对不起！” 虽然是想好了这么做的，真的到了实施的时候她却也有几分下不了手，只是松了手任凭那杯子往下掉，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敢去看姬琴的表情。 不过她没等到预想中杯子掉在地上的碎裂声，从指缝中偷偷看了一眼，却见姬琴笑眯眯地拿着那个杯子，身上干干净净的，一滴橙汁都没沾上。 啊？ 她忙解释道：“刚才我不小心手滑了……” 居然没泼到他？她分明看着那橙汁往他身上飞了过去的。 “还好没弄脏你的衣服……” 狐疑地看着他，她言不由衷地说道，眼中分明是惊讶而不是惊喜。 姬琴微笑道：“没关系，只是果汁洒了，我再帮你去拿一杯吧……” “啊？不用了不用了。” 璎珞连忙摆手。 她根本就不喜欢喝橙汁，这个套路也不能用第二遍了。 如今看来，只能实施计划b了。 她咬咬牙，问道：“姬琴，你会跳舞吗？” 如同漫天星辰都坠落到了他眼中一般，姬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十分绅士地行了一个古礼，伸出手来：“虽则自认为是君子，然而让女孩子先开口邀请我跳舞，实在是姬琴的不是，先给璎珞妹妹道个歉。” “裳裳者华，我心写兮……” 他的笑容分明和方才不同，温暖而柔软，和从前看起来戴着面具般的客气表情迥异。 璎珞听不懂那句话，然而既然事已至此，她不再犹豫，伸出了自己的小手，送进了他如玉般的手掌之中。 和刚才一起过红毯的窘迫不同，此时璎珞心中有了几分忐忑不安和歉疚。 刚才姬琴的神色，即便是迟钝如她，都看出了几分异样。 她隐隐有一种自己做错了的感觉，如同一块沉沉的石头压在了心头。 其实她早该感觉到了，姬琴对她似乎格外宽容，除了初见面的时候曾觉得他有些令人敬而远之，之后的每一次见到他，他都待自己十分温柔，这样的殷勤和体贴，她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感情的人，早就应该明白的。 那些小零食也罢，各种各样香气各异的花茶也罢，都是她喜欢的，亦或是他提起之后自己露出了好奇神色的，而且现在外面已经是一片大乱，他是怎么那么快就弄来那些各地特产的呢，在他的微笑之下，还有多少付出是她本该想到的。 只是过去她一直把姬琴看成是假想敌之一，所以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他可是姬羲和的血脉啊…… 即便是现在，要说她对姬琴完全信任，她也不敢。 几乎是瞬间，她就对自己的狭隘嗤之以鼻，用有色眼镜去看待别人，只因为别人的身份而先入为主地判断他的为人和立场，难道不是她最看不起的行为吗？ 狌狌也好，姬琴也好，它们都是无辜的。 如果她因为狌狌的能力而疏远它，又因为姬琴没见过面的父亲而惧怕他，那她和那些愚昧从众之人还有什么区别呢？ 姬琴的手柔软却有力，虽然握着她的小手却也没有半点暧昧的举动，十足绅士地牵着她缓步走入舞池，即便是放在她腰间的另一只手，也规规矩矩的，几乎只是虚扶而已，没有半点调情的意思。 会不会只是她想太多了，姬琴分明就知道自己和谢道之是未婚夫妻啊。 顺着这个思路一想，她顿时又找到了自我安慰的方式，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疑神疑鬼的，竟然会以为姬琴也喜欢自己，真是，还真以为自己是仙女下凡吗？每个男孩子都会喜欢她？ 不管怎样，符是一定要贴的，等姬琴和仪宁在一起了之后，她就可以放心了。 她的小手轻轻地落在了姬琴的肩膀之上，冲他明媚地笑了一下，两人随着音乐缓步跟上了节奏。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表演，姬琴的脚步却也一步都没有错，璎珞有些紧张地跟着他走，担心自己会踩到他，好在他镇定自若，十分随意，几乎是和走路一样轻易。 几步过后，璎珞就熟悉了步调，心情也放松了下来，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圆溜溜地转来转去，时而看着姬琴的胸口，时而看着其他正在跳舞的男男女女们，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远远地她看见了鲛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然而鲛姬和那位龙鱼王子几乎是紧紧地贴在了一起，跳起了贴面舞，两人只差没有当众吻在一起了。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鲛姬姐姐这发展会不会太快了？刚才还看不上人家呢，而且，她不是喜欢邬先生吗？ 她摇了摇头，决定不去操心鲛姬的婚事，毕竟人家是人鱼公主，嫁给人鱼王子不是最般配的选择吗？ 至于姬琴刚才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反正她也懂不起，就当没听见好了。 第六百六十二章 麻衣如雪（四）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跳舞呢。” 姬琴突然说道。 “我也是。” 璎珞下意识地答道。 “那我可实在太荣幸了……” “谢家哥哥也不曾与你共舞吗？” 他好奇地问道。 谢道之？ 和谢道之就没有什么机会跳什么舞，好像在一起的所有宁谧岁月里，他们不是在撸串就是在嗑瓜子。 “哈，还真没有呢！” 她忍不住笑道。 不过，上一次她参加舞会的时候…… 心中猛地一缩，她想起了那双修长的手，曾经执着酒杯告诉她，不能这么喝酒的温柔的声音，当时她也不曾与他共舞，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情，他也贴心地根本没有提起。 没有人能忘记一个死去了的人，特别是死去的人的好。 回想起他的时候，她真的无法恨他。 姬琴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待她回过神来，他忙问道：“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当！然！累！啊！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锻炼了，跳得胳膊膝盖老腰无处不酸疼，然而她咬了咬牙，坚决摇头道：“不累。” “可是，我觉得有些累呢，而且穿着外套太热了，我们不如休息一会儿吧，我去换件衣服。” “好呀，我也去……” 呃…… 不对啊，男宾休息室和女宾不可能在一起啊…… 她为难地皱起了眉毛，纠结地看着他，一脸的不舍。 微微翘起的小嘴万般无奈地撅着，分明是不高兴了。 “那……不如我们去小花园走走吧，散散步。” 姬琴温雅地轻扶着她的手臂，柔声问道。 好是好，可是这就直接进入她的计划c了，那可是终极后备计划啊，若是不成功…… 璎珞勉强点了点头，微笑道：“今天似乎是满月，不知道学校里有没有狼人，只怕他们只能不参加今晚的活动了。” “传说中有一种熊人，见到满月会变身，倒是没有听说过狼人。” 姬琴一本正经地答道。 “啊！原来熊人变身是因为满月啊。” 被他这么一说，璎珞想起了从前武当山上遇到的赵大雄，他可不就是熊人血统的吗？ 也不知道后来他去哪儿了，会不会也加入道门了。 “我也只是听说，并没有真的见过。”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和他说起赵大雄的事，笑道：“我还以为狼人一定是神兽的一种呢，原来我们这儿是没有狼人的呀。” “那是西方的传说吧，我在留学的时候也曾经听说过，还有吸血鬼和女巫，我猜那些应该都是修道之人，只不过修的法术不太一样罢了。” “原来如此……” 璎珞突然觉得自己简直是话题终结者，她一说完话就冷场了。 “原来你还留过学。” 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新话题来。 “恩，在那个年代很流行去海外，我就也去了一趟，实在是住不惯吃不惯，只能回来了。” “谢大哥好像也去留过学，你们修道之人可真好，想做什么就能做，简直是随心所欲。” “哈！” 姬琴笑了起来：“什么叫’你们’修道之人，你自己不也是吗？” “我？” 璎珞回想自己的修道之路，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悟出过什么大道，如果说有分“得道”和“没有得道”的区别，她一定是“没有得道”的那一栏。 “我只希望我能顺利通过道术考试，这样就能离开这里了。” “这里可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了。” 姬琴扬了扬眉毛说道。 “我宁愿处在危险之中，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世人受苦而自己独善其身，而且如果我能离开这里，我就能帮母亲了，她一个人已经承受了太多……” “娘从来都不会诉苦，也只会对爹爹抱怨，她从来都不告诉我她的工作原来是这么艰难，以前我甚至还以为她在国外出差……” “我真的好希望我能帮到她……” 不知为何，也许是月色太美，她快要忘记了自己的计划c，忍不住把心底的不安都说了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也许你只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就是对凡人最大的贡献了。” “哈？” 璎珞愣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你这话，说的好像真有其事一般……” “咳！我的意思是，菡萏真人非常重要，她是唯一能使用太极图的人，只有你安全了，她才能安心。” “姬琴，你是不是知道我母亲的任务，她究竟是去了哪里？” 她仰起头看着他，认真地问道。 原来姬琴比她高那么多，她第一次发现两个人靠近的时候她得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是，我知道。” 姬琴点头道。 “那你不告诉我？！” 璎珞跺了一下脚，只差没跳起来了。 什么仪宁，什么爱情符，她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只想知道母亲究竟是去哪儿了。 “你也没问过我呀……”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水光流转，沉星坠月。 那一瞬间，她有一丝迷惑，然而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像姬羲和，想起他近乎疯狂的笑声，她瑟缩了一下，打了个冷战。 “冷吗？” 他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十分自然，几乎是完美地完成了她计划c的第一步，她一个回神，想起了自己的爱情符。 这会儿他只穿着衬衣了，只要解开一个扣子就能贴到胸口了吧……等一下，符上好像没有写着一定要贴身贴才行啊。 会不会直接贴在衬衣上也行？ 她摇了摇头，决定放弃这个想法，要是这样的话，太容易被人发现他被贴着符了，而且仪宁也会发现的。 还是得贴在身上才行！ 可是就算她十八般武艺全都上阵，也没有一项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开他扣子的吧，更何况还要贴符。 石化倒是可以，但是被石化的人并不会睡着，他又不是傻子，往他身上贴符他能不知道吗？！ 隐身？行倒也是行，但是万一被他察觉了…… ……略不靠谱。 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她应该先准备一张控心符什么的，让他失去这一段记忆才行！ 要不然下次吧，对对对！ 先用控心符控制他，再给他贴爱情符，完美！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个人影在远处的树下一闪而过。 第六百六十三章 麻衣如雪（五） “那边好像有人……” 她靠近姬琴小声说道，指了指自己看到的那个方向。 “我们去看看？” 他轻声道，笑得很狡黠。 “嘘……” 两人蹑手蹑脚地往那边走，沿着墙根一片花坛，绕过了那棵树，璎珞轻巧地转过墙角，却一下子撞到了一个软软的身体。 “……”璎珞吓了一跳，但是她立刻就看清了那人的脸，连忙按住自己的嘴，没有叫出声来。 被撞的那人竟然也没有惊叫，而是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姚袈，你在这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她轻声问道。 “嘘……” 姚袈都恨不得把她的嘴缝起来，指了指花坛阴影处的一个人影，示意她闭嘴，就安安静静的就行。 那不是…… 璎珞回头惊讶地看了一眼姬琴，只见他也露出了无法解释的迷茫之色，看着阴影中的那人。 别的不用说，光是那一头白色的长发，就是傻子也能猜到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嘉玉真人，姬氏的族长姬嘉玉。 他在那儿做什么？ 所有的谜团全都一下子浮了上来，狌狌回忆中皱眉为难的他，当初力排众议保下娘亲的他，众人面前侃侃而谈的嘉玉真人，所有的画面都交织在了一起，她分不清楚他的哪一个面目才是真实的。 谢大哥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对你好，千万不要认为他就一定是好人，也许他有更多东西需要从你这里夺取。 的确姬嘉玉帮过娘亲，但是…… 真实的他是怎样的人呢？虽然娘亲说过可以相信他，但是这个时候，在这里看见他，想要她相信他真的有点难。 颀长的身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时而抬头望月，似乎十分悠闲的样子，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虽然不过是过了几分钟，璎珞觉得自己额上的汗都下来了，她是一动都不敢动。 此时清清楚楚毫无疑问他是在等人，而且等的是一个不愿意让别人看见的人。 她看向姚袈，她和姬嘉玉又有什么关系呢？ 隐隐看见了姚袈脸上的怒色，绯红的小脸和紧紧握着的拳头，她想起了刚才姬琴的话：“就算你倒贴，也别想嫁入姬家。” 难不成…… 她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啊！ 姚袈在遗玉馆约会的男人竟然是姬嘉玉？ 算算时间，好像还真对的上，那会儿正好是姬嘉玉来学校的那次。 我的天……这都不是什么祖孙恋了，算算辈分简直就算不过来了，重重重重祖孙恋吗？ 她不敢再往下想。 本来以为是什么阴谋诡计，这么看来原来是小情侣吵架捉奸？呃……她犹豫了一下，偷听长辈的壁角虽然不好，但是这么八卦的八卦…… 她又看了一眼姬琴，他似乎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好吧好吧，勉为其难听听八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水声……” 姬琴突然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 于此同时，璎珞也感应到了阵阵水灵的波动。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千春馆背后这个小花园，也是在清浅渊的旁边，怪不得平时都没人在里面逛，定然是有围栏拦住的。 但是今晚……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之中，一只浑身虎纹长毛，脑袋却是白色的大老虎一跃而出，俨然就是当初她见过的那头。 原来那不是梦…… 真相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她按住了自己的嘴，再看姚袈，显然也是没料到会是这个剧情，刚才还愤愤不平的小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到底是什么急事？” 姬嘉玉问道。 璎珞十分确定那就是他本人，当初在平湖的二楼包厢里，她对这个声音的印象再深刻不过，他虽是句句毒舌，但对母亲的维护之意却连她都听出来了。 可是如今…… 就算她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这头大老虎不是善茬，更何况它抖了几下水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幻化成了人身，而他的人身，她竟然也！见！过！ 在平湖，最后一次见到司采的时候，她身边的不就是这个男人吗？ 当时司采就说过，他就是从镇灵殿逃走的妖兽梁渠，虽然她说是开玩笑的，可是，会有人随随便便开这种玩笑吗？ 后来司采离奇消失，就连广韵真人也没能找到她。 若说不是这男人把她拐走的，用脚趾头想也不会信啊！她几乎就想立刻冲出去，让他把司采交出来。 然而姚袈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让她明白，此时绝对不是冲出去的好时候，姬嘉玉明暗未知，姬琴也就罢了，若真是……说不定她们两个都会被灭口。 眼看姚袈都快发抖了，她连忙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千万别出声。 “哈！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我就是在外面晃荡得无聊了，找你聊聊天嘛……” “无聊！” “可不是真的好无聊嘛……这方圆几十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这里有好几百号人，我能不嘴馋吗？” “你……！” 姬嘉玉似乎有些着急，然而他只是轻笑了一下，便云淡风轻地说道：“那你倒是抓几个人吃啊，我就看你敢不敢吧……” “呵呵，你可别忘了我这有你想要的东西。” “自然不敢或忘，所以这不是您一召唤，我就只能赶来吗？” “其实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那男子慢慢地走近了姬嘉玉，笑着抓起他的一把长发，璎珞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可以想象绝对不是高兴。 “你有你想要保护的人，我也有我想要保护的人，不如我们合作……” 他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别再来试探我了，我早就说了，我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 “你图个啥呢？” “你不会明白的……” “你不如说说看，也许我能明白……” “呲……”得一声。 那男子嬉皮笑脸地说到一半，一下子停住了，姬嘉玉和那人一起往这边看来。 璎珞心中一惊，姚袈一定是踩到了一片枯叶，然而此时逃跑也太露行迹了，她急忙看向姬琴，却见他脸色几乎和姚袈一样苍白。 第六百六十四章 心之忧矣（一） 躲在方才那颗大树的阴影之下，璎珞屏息静气，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清楚地感觉到姚袈的手在颤抖，两人相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惶然的眼神。 这种感觉和真正的恐惧不同，方才发生的一切太过扑朔迷离，她不知道姬嘉玉究竟是什么立场，要说是被灭口的担忧，还不如说是对未知的不安。 那两人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如果那男子真的是梁渠……她不敢再往下想…… “那边已经行动了，你别错过这个机会。” 一阵沉默后，姬嘉玉终于说道。 “我还不用你教我做事。” 那男子冷哼一声。 她不敢探头去看，不过一阵水声之后，声响全都消失了，也许是那头大老虎回到了水里，璎珞想着。 她们能回去了吗？ 她可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多待。 姬琴突然揽住了她，几乎是按着她的肩膀把她压在了墙边，太过接近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如同栀子花开一般的浅浅香味，与她熟悉的香味不同，然而清雅淡漠，并不令她厌恶。 虽然此时两人之间看似十分暧昧，然而姬琴毕竟是谦谦君子，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真正压到她的身体，璎珞迷惑地往外看去，却见姬嘉玉本已往这个方向走来，却犹豫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鬼使神差般地，她本来应该害怕应该担忧，可是她却想起了自己那张爱情符，现在距离她成功只隔了一个扣子，她小心地抬眼看了一眼姬琴，却见他神色仍然有几分紧张，似乎时刻关注着姬嘉玉的动静。 轻轻地抬手，她无声无息地解开了那颗纽扣，掏出了自己的符纸。 “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姬琴真会吻上来。 她刚好仰着头看他的脸，一手准备贴符，此时月光正清朗，她都能看见他头上的玉冠正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然而唇上的触感是那样真实，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地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继而惊讶地睁大了。 姬琴却已然闭上了眼睛，她愣住了，他的唇柔软温存，她闻到了他唇齿间的芬芳，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很慢，她甚至看到了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一时间，她没有立刻推开他，几乎什么都没有想，脑海中一片空白。 也不完全是，至少那张符，她已经贴在了他的胸口，他应该已经喜欢仪宁了才对啊，她有几分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他还不放手？ 白色的身影已然不见了，然而姬琴却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她想要提醒他姬嘉玉已经走了，可是她小嘴微张反而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这样就有些过分了……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另一个在她心中挥之不去的影子。 他吻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缠绵，如同一杯令人沉醉的美酒，让她沉溺其中无法拒绝。 当时她以为这就是爱情，即便是现在，她也没有真正明白什么是爱，他爱着她，这毋庸置疑，然而她对他的心动，却也不能真正分明。 心跳越来越快，悸动的感觉，原来并不是因为爱着一个人，而只是因为她不会拒绝吗？ 她微微红了脸，挣扎着想要推开他，然而姬琴毕竟是男子，光是比力气她是不可能赢的。 这完全是一面倒的局势，微弱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只能无力地妥协，她明白这样是不对的，明白应该立刻结束这一切，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甚至她根本不觉得自己讨厌这样的亲密。 难道真的像那些女人说的那样，她就是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吗？就连几乎是陌生人的姬琴吻她，她竟然也无法坚决地拒绝。 一切都停不下来了，她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他的面容，心中浮起了一丝隐隐的期望，活着的人，死去的影子，在这一刻似乎重合在了一起。 他反反复复地吸吮着她的唇，如同那里有取之不尽的花蜜一般甜美。 她的小舌头避之不及，不经意间与他的触碰令她一阵轻颤。 这样的反应不啻于是一种鼓励，姬琴搂住了她的腰，贴近了她。 轻触推搡之下，她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热。 “李璎珞！你没完了是吧！” 姚袈终于看不下去了，大声喊道。 “我警告你，别以为你仗着有你娘撑腰就能为所欲为！” 她气呼呼地跺脚道：“姬琴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你别做梦了！” 不是，这也能怪她？ 她是瞎吗？ 姬琴总算是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似笑非笑道：“姚袈，你以为他没看见你吗？刚才还怕得要死，这会儿又神气活现了？” “姬琴，这样的女人你随便玩玩就算了，我可告诉你，如果你真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我就告诉，告诉你们族长去！” 姚袈硬撑道。 “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没见过比你更贱的女人了。” 姬琴冷冷道，站直了身子，施施然地伸手系上了自己衬衣上那颗方才被解开的扣子。 璎珞心中一惊，诧异地看着他。 “那她呢？明明有男朋友还来招惹你，她就是冰清玉洁我就是贱入骨髓是吧，你这分明是被美色迷了眼，是非都不分了。” “抱歉……” 姬琴不再搭理她，转而向璎珞伸出了手，为她整理了一下稍稍有些散乱的长发，歉然地微笑道：“方才事出突然，我一下子也是着急了，只能出此下策……” 真的吗？ 璎珞狐疑地看着他，然而他的神色却已然恢复了镇定，半点没有方才那种令人窒息的热情，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真的只是因为要掩人耳目而已。 是因为贴了符的关系吗？她心内稍安，若是姬琴真的喜欢她，她可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和他相处了，只能躲得远远的。 “不知道谢家哥哥知道以后会不会怪我……” 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宛如从前一般。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不想去想那些令人不安的想法。 第六百六十五章 心之忧矣（二） “我不会告诉他的，毕竟，毕竟你也不是故意的。” 她略有几分羞涩地答道，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还有些微微发烫。 “哈哈，还想不让你男朋友知道？你做梦！” 姚袈大笑：“我现在就告诉他去，你和姬琴两个人在小树林里亲得你死我活的，你们当我是瞎子不成。” “好，你去你去，刚好我就缺个机会向璎珞妹妹表白，好不容易大家全都知道我喜欢李璎珞了，你猜我们族长会不会就勉为其难让我娶了她呢？” “……” 姚袈愣在了原地，以姬嘉玉的性子，一定不会让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说不定顺势就让这个小贱人和姬琴成婚也不一定！ 璎珞惊讶地看着姬琴，他这话，是真心的，还是故意气姚袈的呢？ 却见姬琴对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眼中似乎半点情愫都没有。 她放下心来，应该是爱情符起了作用，他很快就会和仪宁在一起了。 “想嫁入姬家！你做梦！” 姚袈也不知道是在气什么，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对璎珞喊了一嗓子，大踏步地往千春馆内冲去。 看着不远处千春馆的灯火，璎珞连忙把自己身上，姬琴的外套解了下来，还给了他，笑道：“谢谢你，姬琴。” 他伸手接过，披在了自己身上，纤长的手指抓着衣领的两侧，似乎有几分黯然。 这一段路不过是一两百米吧，可是她觉得这石子路像是永远走不完似的，两人之间的沉默如同一根哑声的弦一样，无比地尴尬。 姬琴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会儿她觉得说什么都是错，既怕引他误会，又怕令他不安。 幸而迎面遇到了一个熟人。 出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她才看见千春馆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摇头晃脑地喝着杯子里的酒，一边抬头看着星星。 人家摇头晃脑也就一个脑袋，这位摇头晃脑的时候看上去格外眼晕，毕竟两个脑袋，晃来晃去各自往不同方向，竟然没有撞到一起也是奇迹。 “??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双双呢？” 璎珞忙问道。 “我没事，我没事……” 他似乎有些喝晕了。 “啊啊啊啊……” 璎珞刚想上前扶他，却见姚袈从千春馆又冲了出来，一边惊叫一边狂奔，像是被狗撵着似的。 “姚袈，出什么事了？” 她忙问道。 “蛤蟆！蛤蟆……” 姚袈惊魂未定地指着千春馆的侧门，惊道：“里面全都是蛤蟆！” ？？？？ 璎珞一脸迷茫。 “你们还进去做什么？” 姚袈连忙拦住正要和璎珞一起往里走的姬琴。 “给你们说了里面都是蛤蟆，很危险的！你们还不快走！” “蛤蟆？牛蛙吗？好吃，好吃！” ??踢摇晃着脑袋，点头道。 “不是那种蛤蟆！是，是黑色的蛤蟆！” 姚袈一脸不知道怎么解释的表情，总而言之，她的意思很明白，就算打死她她也不会再进去了。 璎珞不明所以，不过，就算有危险，她也不能不去看看，鲛姬也就罢了，毕竟陆蓉和高斌都在千春馆，就算不为别人，她也得去保护陆蓉。 姬琴一言不发地跟着她，然而两人一走到门前也确实是惊到了。 方才还一片祥和的千春馆内一片狼藉，除了舞池顶上的灯球还在自顾自地闪烁旋转，桌上的蛋糕和酒杯已经散落了一地，而地上到处都是黑色的青蛙跳来跳去。 所有人不是四散逃窜，就是掐着自己的喉咙不知道在做什么，一脸痛苦之状。 璎珞看见一个高个子的女孩子也正掐着自己的喉咙挣扎着，她认出了那就是拦着她要为七叶真人讨公道的那个为首的女孩子，然而此时不是纠结旧怨的时候，她连忙上前帮她拍着背，试图帮她。 “蛤……蟆……” 她口齿不清地说道，努力地张大自己的嘴。 璎珞这才发现她嘴里一片空洞，或者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把她的牙齿和舌头都吞噬了，只剩下恐怖的一片黑色。 “姬琴，要怎么办才好？” 实在太吓人了，她下意识地放开了她，不知所措地问道。 说话间，地上一只蛤蟆已经靠近了他们，黑色的小身体一跳便飞了起来，冲着璎珞的脑袋飞去。 “滋啦……”一声，只见姬琴已然祭出了一张符纸，几乎是一瞬间就贴在了那蛤蟆身上，一下子被烧成了一抹黑烟。 “它并没有肉体，不过是个幻象。” 姬琴正色道，同样的符纸对准那个高个女孩子的脑袋就是一烧，却见那黑色的空洞和刚才那只蛤蟆一样，一下子被烧成了黑色的烟雾，很快就消失了。 “咳咳！” 那女孩子死里逃生，连谢谢都顾不上说，几乎是夺路而逃。 “这什么符，真好用啊。” 璎珞忙问道。 “水系的净化术而已，虽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不过对付这种邪灵是最有效的。” 恩…… 道理是这个道理，就算如此，可是姬琴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净化符呢？她心中这个小小的疑问不过是一闪而逝。 昏暗的灯光下，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走了几步她就发现，站在中间实在是太危险了，四面八方都会有蛤蟆扑过来，还好姬琴反应快，要不然她都不知道中招几次了。 “我们靠着墙走。” 她忙道，一手扶着墙，这样至少相对安全一点。 “哎哟！” 这谁想出来的点什么灯笼，乌漆嘛黑的看也看不见。 她一下子撞在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上面，一只蛤蟆扑了过来，却见净化符的光芒之下，一群男男女女惊恐地看着她，一起向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原来他们几个用桌子把自己围在了里面不出声，这样蛤蟆就找不到他们了。 璎珞连忙点点头，扶着桌子继续前进，刚才那些人里没有陆蓉，她心忧如焚，只想先找到蓉蓉。 高斌猛则猛亦，对付这些邪灵他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蓉蓉现在说不定很危险。 就在此时，她听见了一声低低的饮泣声。 “蓉蓉，是你吗？” 她忙问道。 第六百六十六章 心之忧矣（三） 那个声音十分熟悉，她摸索着走了过去，却见昏暗的角落里，陆蓉正哭得肝肠寸断。 “出什么事了，蓉蓉！” 她不用等陆蓉的回答就看到了答案，高斌倚坐在墙边，浑身缠满了黑气，生死不知。 “他，他他他……” 陆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话也说不清楚。 璎珞伸手去摸高斌的手腕，感觉到他的脉息十分微弱却并没有停止，忙劝道：“蓉蓉，高斌还活着，你别哭了，他总是能好的……” “他，他就是个笨蛋！” “好好好，他是笨蛋。” 璎珞抱住了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陆蓉悲从中来，埋头又是一阵嚎。 “我们得带他离开这里……” 姬琴沉声道。 璎珞眼睁睁地看着他手上的符纸越来越少，而那些黑色的蛤蟆却好像杀不完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扑过来，即便立刻就被净化了，也半点也没有畏惧。 “它们根本就不是生灵，只是怨气所幻化的。” “那其他人怎么办？” 璎珞忙问道。 没有看见鲛姬和龙鱼王子，谢道之和玃如也不见踪影，他们几个倒也罢了，自保应该不成问题，只是仪宁和裴永贞呢？仪宁可不能出事啊…… “我们可以先把蓉蓉送去朱墨馆，多拿些符纸来，再救其他人。” 姬琴说的很有道理，现在最好的办法不过如此了。 只是，驭灵馆不是有结界吗？ 所有的邪灵都应该进不来才对。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做过的那个梦。 那个醒来就忘记了的梦，当时她就想着一定要尽快告诉谢大哥，告诉娘亲，可是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忘记了。 如今这几乎一模一样的画面终于让她想起了之前的梦境，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姬琴架着高斌，璎珞扶着陆蓉，一行人终于赶到朱墨馆的时候却见大门紧锁，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娘！” 陆蓉冲上去拍门，却一片寂静，悄然无声。 “嘘……” 璎珞忙阻止她，似乎那些蛤蟆是跟着声音走的，千万别把那些蛤蟆引到朱墨馆来。 “我最近正在练习净化符，我那也有好些画好的，不如就去遗玉馆避一避吧，楼上有禁制，想来那些蛤蟆也不懂怎么破解。” 姬琴忙道。 这样说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他随身会带着净化符，璎珞没有多想就接受了这个说辞。 “好，赶紧地，我怕你扛不动高斌，他太沉了。” “还好还好。” 姬琴额角都出汗了，却也一个字都没提要她帮忙。 “你这也一个人都没有呀！” 璎珞惊讶道。 “是啊，今天是新年，我给他们都放假了，明天后天也都不会有人。” “你可真善良。” 她随口赞道。 “他不会有事吧……” 陆蓉哭着又扑入璎珞怀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总算把之前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 原来那些黑黑的蛤蟆刚出现的时候谁都没有太在意，当所有人都意识到那是邪灵的时候，已经有人被控制了，那些蛤蟆只要钻入人的喉咙，就能控制活人的身体。 在她的描述里，高斌就是个愣头青，看见有蛤蟆冲着她飞来，直接就抓起了蛤蟆扔掉，再来再抓再扔，他本就被姬羲和打伤了肺腑一直没有痊愈，黑气越积越多，这才终于倒下去了。 这波操作连璎珞都惊到了，看上去满是黑气的蛤蟆，正常人应该不会用手直接抓吧……不过高斌对陆蓉的心意，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了，总算也是不幸中的一桩美事。 难怪千春馆没有多少人，原来那些被控制的人都四散走了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这里岂不是也很危险？” 璎珞大惊。 “难怪顾夫人把门锁了，虽然聊胜于无，总比大门敞开的好。” 她连忙看向姬琴。 “放心，刚才我也锁门了，而且真有什么危险的话，我们就躲到阁楼上，虽然还没完全修好，但是勉强可以用。” “真对不起……” 璎珞只能又一次道歉，毕竟这阁楼当初就是被她害得倒塌的，虽然不是她本人，而是鲛姬召唤出的麒麟干的好事，但是鲛姬和她本就是一起的，替她道歉也是理所应当。 “不怪你。” 姬琴摇头道。 他找出厚厚的几叠符纸，给每个人都发了好些，这才叮嘱陆蓉：“蓉蓉，你就在这保护高斌，我和璎珞妹妹去那边看看还能不能救多些人出来。” “我一个人在这？” 陆蓉惊呆了，连连摆手。 “不要不要，我害怕，要去你自己去吧，让璎珞妹妹陪我。” “我们马上就回来的。” 璎珞连忙安慰她：“而且，你手里有那么多符纸，这里又易守难攻，一定不会有事的。” 陆蓉几乎是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若不是还必须去找到仪宁，她说不定就真只能留下来陪她了。 两人走在路上的时候几乎是蹑手蹑脚，月亮已经变得有些晦暗，星辰更加明亮了起来。 “你是担心谢家哥哥吗？” 姬琴轻声问道，语气调皮地说道：“说不定他还更担心你。” “哈哈，那倒也是。” 璎珞不置可否。 “你觉得，我们族长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不曾想他竟然会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出这个问题来，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以避开这个话题，她不会问，他也不用回答，然而，他竟然自己问了出来。 “我不知道……” 璎珞想了想，摇头。 “谢大哥说过，不要从表面去评判一个人，就好比当初我们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很高冷，其实熟悉了以后就会发现你很亲切，如果抱持着你难以亲近的想法不和你来往，我们又怎么能发现你是这样好的朋友呢？” 她正色道。 努力不去想刚才两人之间的旖旎。 谢大哥…… 我们…… 朋友…… 她可真是够谨慎的呀…… 圈子画得泾渭分明，不动声色的拒他于千里之外。 姬琴忍不住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灵动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和不安。 他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不曾想有朝一日他也能成为她的困扰。 他又有什么资格怨她？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他分明感觉到了她对他并不是完全无情。 第六百六十七章 心之忧矣（四） 经过玲珑馆的废墟时，璎珞下意识地往里望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放下了。 玲珑馆是所有秘密的源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亲眼看见了的人全都死了，传说是一个玉瓶引发的灾难，然而所有流传这个传说的人，都并没有亲眼看见那一幕。 狐狸们究竟是知情还是不知情？这一切和当年狐族的首领壸罡又有没有关系呢？亦或是，狐族不过是无辜受过？也许这也正是一切只是传说的原因？ 姬琴到底知道多少真相？他所知道的真相真的是真相吗？ 若是再往下细究，她觉得她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不过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狐颐真回到驭灵馆，一定是因为姬琴在这里，她也许曾经远远地看着他，而他知不知道呢？ 真是令人忧伤…… 或许是因为她的目光饱含怜悯，姬琴轻笑道：“过去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任何人能影响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因为从未蒙面的那人而看轻自己，只要你信任我，我就绝对值得你信任。” 他是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璎珞咋舌。 就连她心里在想什么，他都能猜到。 想起刚才他把自己的扣子扣起的那一幕，那样自然，那样顺手不着痕迹，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一样。 会不会，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设计，自己紧张的一举一动落在他眼中都不过是笑话。 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胸口，虽然看不见那张符，但是她十分确定刚才自己已经贴上去了，如果这张符有效，他应该已经爱上了仪宁才对。 会不会是因为他还没见过仪宁，所以符无法起效呢？ 又一次来到了千春馆的门口，此时灯光更加昏暗了，灯笼全都熄灭了，唯有一盏灯球任劳任怨地转动着，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黑色的蛤蟆比原来要少了很多，不像之前源源不断地往外跳。 里面毫无声息，似乎已经没人了。 “铃铃铃铃铃……” 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 “是，是竹素堂的方向……” 璎珞惊讶地看着姬琴，问道：“会不会那里也出事了？” “今天是新年，那里应该没人才对吧。” 她急急地问道，却见姬琴的眉头深锁，似乎十分焦急。 “怎么了？” “我们快过去！” 他沉声道。 “踢踏踢踏！” 疾驰的马蹄声从两人背后传来，璎珞一回头就看见了现出了原形的玃如，他似乎没空和两人聊天，几乎是狂奔着冲往竹素堂的方向。 “师父这是怎么了？” “竹素堂顶上的灵塔，是整个驭灵馆的中心，他们一定是猜到了落星石藏着的位置，已经对竹素堂下手了！” 姬琴沉声说道，十分严肃。 “他们是谁？” “你怎么知道落星石在哪里的？” 她忙问道。 “那些人都能猜到，我怎么可能猜不到！” 姬琴扬起下巴，颇有几分自矜地说道。 那一瞬间，他意气风发的神色令她心中一惊。 和姬羲和实在是太像了。 等一下。 竹素堂顶上？ 那不就是上次她跟着姚袈偷窥然后被打晕的地方吗？ 那里就藏着落星石？ 不能吧…… 当时她明明看到那个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璎珞妹妹，不管刚才我们看见了什么，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族长一定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他不管做了任何令你不解的事情，我都希望你能相信他。” “当初，他已经发现了那人的不妥，把他交给了玃如就是为了让玃如严厉地教导他。” “但是事与愿违，玃如并没有因为他的异样而对他格外严苛，反而因为心疼他被族人遗弃而格外照顾他，这也是后来玃如为何这般自责的原因，如果不是他的纵容，也许他的另外两个徒弟不会白白枉死。” 他不像是在说自己的父亲，倒像是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人，而就连“父亲”这两个字，他都不愿意提起，只用“那人”来代替。 “固然当初族长的确是下令让颙鸟烧了整个驭灵馆，但是那也不过是被逼无奈而已，如果你在他的位置，也许你也能理解她，然而文德真人……” 他抿着嘴，不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正色道：“我就是我，和从前发生的事情无关，也和任何人无关。” “如果我真的想要得到什么，我一定会用尽全力去得到它，而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落星石，即便我早就猜到了它会在哪里。” 他是在对自己澄清吗？她惊讶地想着。 “那天在竹素堂，是我下水把你救了上来，也许你已经猜到了，因为瑶草汁液只有一滴，所以当时顾夫人只有给你吃下，而我因此大病一场。” “我没有告诉你一切，不是为了隐瞒什么，也不是怕你们猜疑我，我只是不愿意让你因此内疚，仅此而已。” “清浅渊的确有它的秘密，知道的人不过寥寥，然而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即便一时没想明白，很快你也会明白的……” 璎珞无言以对。 他一下子说了那么多，又快又急，她有些迷茫，心中又平添几分忧急。 这样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要交代得清清楚楚的样子，像极了母亲当初丢下她在驭灵馆时患得患失的样子。 “我娘……” 来不及思考那些，她急急地问道。 “菡萏真人是要回到从前，非常非常久远之前，看清楚一些事情，寻找一些东西，如果能成功，一切都会恢复原状，一切都会平静下来，如果没有找到，那……” 他摇头道：“即便是菡萏真人，穿梭到那么久远之前的年代，也不是她自身的灵力能够支撑的，即便有太极图，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没有人告诉你真相，并不只是因为她可能回不来，而更是因为这并不是菡萏真人一人的生命能够比拟的，在大义面前，每个修道之人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 “我，也一样。” 他最后说道。 璎珞脸色苍白。 他的意思是说，娘会死？ 第六百六十八章 心之忧矣（五） 她从来没有觉得竹素堂的楼梯是这样长，几乎是走不完的路，最后一层顶楼之上，姬琴熟门熟路地取出了书柜上的一本书，拉动了一个藏在书架之上的把手，一座隐藏的楼梯显露了出来，两人匆匆走了上去。 那一刻，璎珞终于清楚地想起了当初在竹素堂她看到的一切，姚袈也是这样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就走上了最高的一层秘密夹层。 而她跟着上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姚袈扔东西的瞬间。 至于是谁把她打晕的，她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当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她便晕了过去。 走到了上一层，她才是真正楞在了那里。 所有她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的人，都在这里，几乎是齐刷刷地一起回头看她和姬琴。 谢道之好整以暇地站在玃如身边，中间站着的是面如死灰的昕离子和传说中受伤严重的柳七郎，看他神气完好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伤了。 而姬嘉玉站在左侧，面色冰冷，唯有看到姬琴的时候眼中微微有了一丝暖意。 离楼梯口最近的是顾夫人，她微笑着对璎珞点了点头，轻声道：“来啦。” 那笑容自然平和，似乎她不是满腔热血准备来守护落星石的，而是来坐坐喝碗花茶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现在不是她说话的时候，姬嘉玉慢慢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语气缓慢，声音冰冷，似乎他说与不说已然没有了区别。 璎珞不禁想起了刚才看见的那一幕，若是她把刚才听见的对话说出来，嘉玉真人的脸色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镇定自若呢？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姬琴，只见他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七叶真人，却并没有半点阻止她开口的意思。 “我不明白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七叶真人轻笑道。 “我不过是看夜色很美，过来赏个月而已，就算是无意中发现了这暗格，也不算是什么大错吧。” 他冷笑道。 “就算你们人多势众，我也不会怕了你们。” 姬嘉玉冷冷地指着昕离子说道：“你来说。” 昕离子一个哆嗦，扬起了头，梗着脖子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师父做过什么与我无关，我是无辜的。” 七叶真人闻言，垂下了眼帘，讽刺地弯了弯嘴角。 “既然如此，你怀中藏的又是什么呢？” 谢道之淡然道。 “没有什么。” 昕离子苍白着脸，咬牙挤出几个字。 “你们两个，一个召唤出邪灵来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个偷偷摸摸跑来这灵塔之上找落星石，计划倒是不错，只是，你们没想到我们早有准备吧。” 玃如双手抱胸，不以为然地说道。 “只是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邪灵能穿过驭灵馆的结界？落星石的结界分明是完美的，绝对没有任何破绽！” 他好奇地问道，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两人到底是不是有罪，倒是更想知道那些蛤蟆是怎么进来的。 “呵呵，我怎么可能知道！” 昕离子强笑道。 “我在各处都埋下了感应符，一旦有法力波动就会影响到我的灵力，方才我在几个地方都感应到了，一个是千春馆，一个是玲珑馆，最后一个就是竹素堂。” 顾尘说道。 “若是有什么猫腻，一定就在这三个地方。” 玲珑馆？ 璎珞想起刚才经过的时候那种隐隐的不自在的感觉，果然她的直觉很准，只怕秘密就藏在玲珑馆的废墟之上。 “即便你们负隅顽抗，也是无用。” 姬嘉玉面无表情地说道。 “怎么？你们都不打算讲道理了吗？菡萏当初好歹还有个听证会，如今你们竟是打算处私刑吗？” 七叶真人微笑了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姬嘉玉，就因为姚长和你不对付，你就要公报私仇吗？” “非常时期，非常处理，想来你们这样被抓了现行的叛徒，不管如何对待也不会让任何人不安。” “更何况，如今人心浮动，杀一儆百也不啻为一个好办法。” 姬嘉玉冰冷的声音无动于衷。 七叶真人有恃无恐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不过，如果你将指使你的人是谁一一交代清楚，并且能够提供足够信息的话，我可以算你有功，这样的话，死罪固然难逃，然而犹可给你一个哀荣，不至于遗臭万年。” “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之后，七叶真人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顾尘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脉息。 “你用怨灵修炼鬼道术以提升自己的功力，又强行用自己的灵力压制自己身上鬼道术的痕迹，灵台早已千疮百孔，就算我们不杀你，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摇头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即便是你的法力低微，道门里也没人敢看不起你，若不是你利欲熏心，又何尝需要修炼什么鬼道术？” “哈哈哈！” “你可说的真是轻巧！” “法力低微……” “呵呵……在修道之人的世界里，法力低微难道不是原罪吗？每个人说起我，哪怕嘴上不说，心里难道没有不屑一顾地想，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 “若不是为了迅速变得更强，我又怎会万般无奈之下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去修炼！” “讽刺的是，即便你的法力远远高于从前，你也不敢轻易示人，这样的变强，于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谢道之面无表情地问道。 “……” 柳七郎噎住了，愣了一下才冷笑道：“像你们这种天生资质优秀的人如何能理解我们的痛苦，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修得正果，然而真正能修成正果的又有几人？” “那你不应该更加珍惜吗？” 璎珞忍不住问道。 “当初你用计策挤兑走了玉虚真人，还赶尽杀绝，我们都觉得你做得很过分，但是成王败寇，也无人来对你指手画脚。” “后来你又想故技重施挤兑我母亲，当时虽然我很恨你，但是事后也释然了，你有那个能力，我母亲也并非完全无错，你做的那些事虽然可恨但也无可厚非。” “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会修炼鬼道术……” “那么努力才挣来的地位和成就，为何你在投入鬼门之前没有细细思量一下，应该珍惜眼前呢？” 她的眼中满是惋惜，十分真诚。 第六百六十九章 于我归息（一） “关你什么事！” 昕离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算师父虎落平阳，也不至于沦落到任这个小贱人抢白。 “阿离，人家也是一番善意，只是，这番劝告我可实在是不敢听从，当初玉虚被刺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若不然，我肯定不会为难他，咳咳！” 他强自镇定地说道。 “至于什么鬼道术，我根本没有听说过，只不过是在一本上古典籍之上无意中看到了一个快速修炼的功法，仅此而已。” 脸色虽然愈加苍白，然而他的神色却越来越淡定。 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谎言吗？ 璎珞无语。 “虽然这个修炼的法门有些伤阴鸷，但是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每个人都是死有余辜。” “咳咳！既然已经知道这个法术会损害自身，以后我不会再修炼了。” 他面色平静地说道，一脸其他都无可奉告的神色。 “我们修仙界可没有什么不知者无罪这一套，你既然修炼了鬼道术，就要接受惩罚，说什么自己不知道这是鬼道术，就妄图脱罪吗？” 一个高亢的声音厉声喝道，璎珞方才没看见那人，此时才发现，原来他一直站在嘉玉真人身侧，只是太不显眼，所以她没看到。 玉书真人…… 她下意识地想到仪宁，既然玉书在此，仪宁呢？ “七叶真人，今日之事绝对不可能善了，这个陷阱是嘉玉真人亲自部署安排的，不管任何人，只要拿了这块石头，都会触动这个机关，而拿了石头的人就是我们内部的奸细。” “更何况你还修炼鬼道术，简直是天理难容！” 玉书真人这会儿怎么这般激动了，璎珞微微有些疑惑，毕竟平时他在柳七郎面前都唯唯诺诺，上次在平湖还让仪宁替他作证来着。 不管怎样，仪宁可没说自己什么好话。 还以为玉书和七叶真人是一拨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一下子豁然开朗，正是因为旁人看来玉书和七叶真人是一派的，所以此时玉书才要这样大张旗鼓地抨击他，以显示自己只不过是一时站错队了，绝对不是什么七叶真人的死党。 大人，哼哼！ 既然想清楚了他的目的，那他不管说什么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表演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柳七郎显然也没想搭理他这种蛇鼠两端的小人，连个认真对待的眼神都欠奉。 “嘉玉真人，如今事实俱在，七叶真人完全是被抓了个现行，我们人证物证都十分齐全，不如私下处理此事，免得引起众人的惊惶不安。” 玉书真人建议道，这意思，竟然是想要给七叶真人处以私刑，同时不公布他死去的真正原因。 这看起来像是对七叶真人的惩罚，但是，细细想来，实际上是对他自己最有利的一种处理方式，毕竟，七叶真人一旦在明面上获罪，牵连的人实在太多，法不责众也是有的。 “且慢……” 谢道之正色道：“如果只是想要针对七叶真人，我们根本没必要守株待兔安排得那么复杂，诸位不要忘记了，我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抓出潜伏在我们身边的内奸，如今虽然抓住了柳七郎，但是投入鬼门的人未必只有他而已。” “就如嘉玉真人方才说的，若是你还想要死后哀荣，不想牵连你的家族，就必须把所知道一切都说清楚。” “比如鬼门中是谁和你联系的，如何联系的，他们平日里又是如何和你传递消息的？” “你身负鬼道术的邪灵，是如何进入驭灵馆的结界的？” “那些蛤蟆是如何召唤出来的，召唤法阵在哪里？” “另外还有道门在水灾和山火之后做的究竟是什么事，有多少无辜的民众变成了你们的傀儡？道门里有多少人知情？” “三清山道观的观主是怎么死的？玉虚是怎么被刺的？绝仙剑怎么会落到鬼门手里的？绝仙剑现在在哪里？” “游园会上把我们一行人送回从前的驭灵馆的那个法阵是谁布置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即便是这样乱成一团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是十分清醒，说的几件事情都非常重要的，若是七叶真人能够全部告诉他们，也许即便真的死罪难免，也算是全了身前演出来的这一身正气。 可是七叶真人只是一阵大笑，轻轻松松地嗤笑他：“不会吧，你们该不会以为我真会为了什么名声而把这些都告诉你们吧！你们会不会有点太天真了？” “啊，不对，我说错了，应该是，这些我都毫不知情，怎么可能有什么可能告诉你们的呢？” 他不在意地自嘲道：“既然你们要公报私仇，我也没什么意外的，既然你们觉得我是鬼门的奸细，那就这么觉得好了，然而要让我自承其事，死得其所，你们会不会想的太简单了？” “我既然是无辜被冤枉的，自然是百口莫辩，不过是月色下和恋人一起散个步而已，顺路走到了这里，上来逛逛，又不合随便拿了个漂亮的石头而已，至于说阴谋，那怎么可能有呢？” “我向来都为人坦荡，不说什么正人君子吧，至少绝对不是什么阴损小人，我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别给我提玉虚那个老色胚，他要是不死，还得祸害多少女孩子？” “而我呢？除了她以外，我可还和任何女人有首尾？光是这一条，我就比那个老色胚好上千百倍。”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你修炼鬼道术才是真正伤天害理，杀了多少人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玉书真人正色斥道，面色却也有少许不自然，毕竟睡女弟子这种事情，真要论起来，谁没做过呢？ 璎珞忍不住看了一眼嘉玉真人。 若是她没猜错，嘉玉真人和姚袈，那可是也有一腿吧…… 这么八卦的八卦居然不能告诉任何人，她可憋屈坏了。 毕竟嘉玉真人如今可说是站在了母亲的一边，她可不能去给他拆台啊，而且，姬琴也说了，根本就是姚袈主动的。 可是……她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似乎一切都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第六百七十章 于我归息（二） “我杀的第一个人，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一个落雪天，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小孩子，两人不过是在过马路的时候看了一个浑身邋里邋遢的男子一眼，便被那人追着砍死。” “我自然是收了那母亲和孩子的魂魄，但是，那个男子我也没有放过。” “人世间自有法律，你不阻止暴徒行凶也就算了了，又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 玉书真人忙喝道。 “因为那个男子，精神本就不正常，那不过是个小山村，即便那母亲和孩子被那男子砍死了，也不过是两家争辩一下赔偿金的多少而已，那男子根本就得不到什么惩治，下次还能继续随意伤人。” “这样的律法，且不说公正与否，至少我不认为我杀了那男子是错误的，若是放着他在那小山村里闲逛，不知还会伤害多少人，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即便是璎珞，也说不出什么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生命，即便精神不正常，也有活着的权利之类的话来。 毕竟，那个母亲何辜？ 那个孩子难道就没有活着的权利吗？ “我杀的第二个人，是个贪官。” 他继续说道，一脸正气，倒似修炼鬼道术是什么了不起的好事似的。 “自古以来贪官污吏都是国之蠹虫，但也罪不至死！” 玉书真人忍不住就想刺他一句。 “的确，但是他做的事情实在是人神共愤，不仅是收受贿赂，甚至还暗示别人……甚至不禁荤素，男女都要。” “那些都是家人照顾不力的可怜孩子，更甚者，为了让别人也遭遇自己遭遇到的不幸，那些孩子做的事情更是令人发指。” “所以你连那些孩子都杀了？” “是。” 柳七郎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得过分，璎珞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虽然那眼神仍然是那般充满了算计，但是他所做的一切，真的不能让她毫无认同感。 “之后我还杀了许多人，但是每一个人都是罪有应得，虐待孩子的，殴打妻子家人的，不孝父母的，霸凌乡里的，强抢民女的，拐卖人口的，每杀一个人，我都不曾后悔。” “我并不想标榜我所做的一切，但是，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修炼鬼道术之人，内心也未必邪恶，至少我杀的每一个人，他们死了之后，其他人会活得更好，不是吗？” 七叶真人义正言辞道。 不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把人直接杀了也太过分了吧，璎珞忍不住这么想，但是，所谓的批评教育，劳动改造真的有用吗？那些强奸犯出来之后一样继续强奸，只不过是抓到没抓到的区别而已吧。 说不定像他这样一杆子打死，反而是造福人类的好事。 不行不行，她这个思想有问题，怎么变得和赵子玉一样，愤世嫉俗起来了。 不对啊。 “你说的这些故事倒是好听，但是三清山的小鹤说见过昕离子，可见那边的观主拐骗妇女你也是知情的，这会儿却又站在道德制高点抨击旁人，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又不管了，你这么义愤填膺，怎么不把那观主杀了？” ……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噎住了。 难怪观主和一观的道士都被烧死了，就连崔文秀也下落不明，唯有小鹤一人没事。 难不成，他还真是嫉恶如仇啊…… 她愣住了。 这么一个人，她能肯定他加入了鬼门，修炼了鬼道术，甚至差点杀死玉虚，还差点害了自己的母亲，然而她对他却根本恨不起来。 难道，三清山那位观主会死真的不是因为被灭口，只是因为他替天行道？ 她迷惑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那些肆意践踏他人尊严，随意毁坏别人的人生的人得到报应罢了，虽不是什么所谓公正的裁决，但是，看在那些凡人眼中，难免会觉得恶人自有天收，若是能给想要作恶者一些警示，给平凡的人一些希望，那我也算是得偿所愿。” 不得了不得了了，这会儿他怎么就变成正义之师了？ 璎珞无语，这分明是柳七郎的批斗大会，他这一张嘴也太厉害了，说得跟他是个大英雄似的。 “那那些被做成傀儡的村民呢？那个黑车司机呢？你总不能说这些都是和你没关系的吧？道门向来都是你掌控的，我还看见了章长老，当初他可是支持你的。” “难道他们活着的时候就不是傀儡吗？” 柳七郎冷冷地反问。 璎珞一窒，求助地看向谢道之。 这人她是说不过的，她已经发现了，但凡她讲道理他就说人性，她讲逻辑他就打感情牌，她要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他就开始讲人间的罪恶。 “你不认罪也是无妨，今日想来你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柳七，你完全可以拒不认罪，单看我会不会放过你罢。” 面无表情的嘉玉真人冷冷地说道，似乎完全没有被他那一番话语所打动。 没错，不管有千百个理由，修炼鬼道术就是绝对的错误。 璎珞连忙点头。 总不可能让柳七郎继续修炼那样的邪术，就算是有再多人该死，也不能让他们成为柳七郎修炼邪术的工具。 “我明白，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你才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了我。” 七叶真人似乎已经豁出去了，几乎是正面站在了嘉玉真人的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没有一个人是白璧无瑕的，即便是你姬嘉玉也一样，我可以说出我知道的一切，只不过你们敢听吗？” 他放肆地笑了起来，璎珞心中一动，看向姬琴。 却见姬琴只是云淡风轻地微微一晒，似乎确定他不过是虚言威吓罢了。 他究竟是确定姬嘉玉没有可以诟病的地方，还是确定七叶真人并不知道姬嘉玉的秘密呢？ 璎珞不禁这样想着。 旁人却不像她这样想，玉书真人首先跳了出来，喝道：“嘉玉真人面前，如何容得你这般放肆，随意诋毁！” “嘉玉真人，不如就别再听他胡说了，我们直接将他的魂魄收了就是了。” 他连忙说道，忙不迭地给姬嘉玉递台阶。 多少他也是信了柳七郎的话吧…… 第六百七十一章 于我归息（三） 一时间，几乎是所有人都看向嘉玉真人，疑惑，迷茫，信任与不信任也罢，至少七叶真人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然而嘉玉真人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过是淡然一笑。 “你能说些什么，我兴许都能猜到。” 就和姬琴悠闲的神色一般，他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只是伸手拂了一下自己的长发，似乎七叶真人给自己造成的困扰不过是一束不服帖的发丝一般。 “只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却能堂而皇之地做了，难道你真的没想过背后的原因吗？” “既然如此，即便你说出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虽然他说的十分隐晦，可是璎珞竟然听懂了。 多亏刚才姬琴的坦率，虽然她很笨记性也不好，但是姬琴说的那句话实在是令她心惊，要说会忘记那是不可能的。 他方才分明是这么说的。 “……族长曾下令让颙鸟烧毁整个驭灵馆……” 而嘉玉真人的意思，显然是这个命令并不是他本人下的决定。 每个人都只能是棋子，即便是嘉玉真人也不例外。 柳七郎以为自己是执棋之手，可惜也许他连棋盘都没摸到边呢。 只见七叶真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喃喃道：“那……文德真人呢？那日菡萏说出了这个名字之后我就去查了，他根本就是……” 姬嘉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鼠自己撞进了陷阱一般，也许在它看来已经找到了出路，然而唯有设陷阱的人知道，它已然不可能逃出生天。 “所以你还没明白吗？你所知道的那些秘密，根本就不值一提，你上蹿下跳调查当年真相，自以为得计，其实根本就是自不量力。” “你一直都知道，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七叶真人终于皱起了眉头，平日里向来都是从容平和的脸上再也压抑不住怒意。 昕离子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缩起脑袋不敢出声。 这一回就连师父都圆不过去了吗？ 方才他说那些大义凛然的话的时候，她都快给师父鼓掌了。 居然能把草菅人命说得这般清丽脱俗，李璎珞那个笨蛋显然就信了个十成十。 唯有她知道，真如子是怎么死的，那些玉虚的女弟子们都是怎么死的，她们何尝如他说的那样做错了什么呢？只不过是他看不顺眼灭了口而已。 只是，她自己怎么没有被一起灭口呢？ 这个疑惑自从她亲眼见到了真如子的死就一直旋绕在她心上，她心惊胆战地又看了一眼师父，虽然知道不是时候，然而她真的很想问一问他，为什么？ 也许如那个白头发的人说的一般，师父也许真的会死，她也一样会死，但是…… 在她心里，也许她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如同张紧了弦的弓一般，早晚有崩裂的一天。 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自己意料之中的结局。 如果今天师父和自己真会死，她真的好想问他一句，为什么不杀我…… 想起上次混乱中柳七郎无心漏出的一句话，她的心就如同秋末摇摇欲坠的红叶一般，又被风吹乱了一地的逶迤。 现在不是想这些绮思的时候，然而她真的忍不住想要去想那个美妙的念头，这世上，难道真有人会爱她吗？ 就她？这样一个根本不值得爱的女人？ 两人旖旎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心中闪过，苍白的小脸微微浮起了些许红晕。 也许师父只是为了双修而已呢？ 想到这一点，她突然睁大了双眼，楞在了原地。 自己属火，师父属木，这她再清楚不过了。 和自己双修师父根本就没有任何好处，木生火，得益的从来都是她而不是师父，即便没有损耗他的修为，但对他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若他真是只是想要一个炉鼎而已，分明可以找个水系的小贱人，对他才是真正有益的。 师父是傻子吗？ 他从来都不傻。 也许，只有她才是真正的傻子。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也许不会再去深究当初的原因和意义，然而蓦然回首，从细微处，也许真能看清楚人心。 她的失神不过是一瞬间，然而再回首，心境已然完全不同了。 悄悄地偷眼看去，他俊美的眉眼一如往昔，温柔的唇即便只是紧紧地抿着，也是那样的美好，她知道它的温暖，在她身上，是那样的柔软。 然而此时师父眉头紧锁，显然是生气了，而对方却半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是鬼门的走狗，我和你又何尝有一丝半毫的关系？” 嘉玉真人气定神闲地说道。 “我们可是从来都没什么交情的。” “既然如此，今日即便我让你死，也并不是出于私欲，而是出于公心，你明白了吗？”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一双眼睛明媚无比。 看着他的眼睛，璎珞只觉得一阵心惊。 她怎么从来没发现，原来姬嘉玉的眼睛和姬琴那样像。 也许只是因为他很少笑，而唯有笑起来的样子才真的和姬琴神韵这般相似。 这到底是姬氏一族的相貌，还是…… 不敢再往下想，如果再想下去，许多事情都会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而原来想不通的那些疑惑，也许也会变得顺理成章。 但是她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个方向，不愿意去深思。 “你想说什么也罢，什么都不说也好，这些都不能改变你的命运，你信不信？” 他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玉书真人都被镇住了不敢再说话，而谢道之和玃如双双皱起了眉头，顾尘下意识地躲在了玃如身后，似乎也有些害怕。 璎珞突然想起了方才大老虎化身成人之后说的那句话。 “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它拿着什么东西了？ 竟然让定力这般强大的嘉玉真人不得不听他的差遣，那定然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此时楼梯竟然又响起了脚步声，难不成还有人来？ 她惊讶地转头看去。 第六百七十二章 于我归息（四） 来的仍然是熟人，一身黑衣的应龙一步三台阶地跑了上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作势拍着心口叹道：“原来你们已经收工了，我还以为出事了呢。” 他身后跟着一人，璎珞一见便冲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见过嘉玉真人，小女卫氏，曾在皋涂山与您有一面之缘。” “璎珞妹妹，谢小弟，玃如大哥……羲，羲和……？” 她的目光落在了姬琴身上，几乎是愣住了。 “姬羲和？” 她转向玃如，下意识地又问了一遍，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璎珞也愣了一下，虽然知道卫姐姐来历神秘，修为高深，可是她真的没料到她还会认识姬嘉玉和玃如，甚至姬羲和她都认识。 “晚辈姬琴。” 一片沉默，姬琴唯有苦笑着解释自己的身份，然而他只字不提姬羲和，卫氏一个回神，立刻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抱歉，认错了人，真是太不应该了，真对不起……” 姬琴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这位便是需要医治的七叶真人吧。”卫氏连忙岔开话题，微笑道：“的确是病入膏肓，不过幸好这次我有备而来，虽然要祓除您身上的邪气需要长年累月的努力，但是至少可以缓解您的疼痛，主要还是以温补为主，只是鬼道术这种邪术不可再练了。” 她一本正经地搭了脉，便拿出了自己的装备，准备开始研磨草药了。 “卫姐姐……” 璎珞为难地喊了她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灵光一现，她忙道：“卫姐姐，您还是和姬琴哥哥先去遗玉馆吧，蓉蓉的……朋友也中了邪气，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夫人，连忙把男朋友的“男”字去掉。 想了一下，她连忙又加上了一句：“若不是高斌拼了命保护蓉蓉，说不定受伤的就是蓉蓉了。” 这话说的，只差没有冲着顾夫人说了。 顾尘又好气又好笑，真是难为她了，又要替高斌说好话又不想让蓉蓉被骂，难不成在她心目中，自己就是不讲道理棒打鸳鸯的人么？ 卫氏闻言果然“哎呀！”了一声，忙道：“那小子法力太浅，只怕是耽搁了会出大事。” “我也一起去看看他吧，反正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搞定吧。” 顾尘忙道。 姬琴却不愿意离开，他为难地看了一眼璎珞，轻声反对道：“我有些担心族长，陆夫人去就行了吧……” “恩恩。” 璎珞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重要任务九十九步走完了就差最后一步让仪宁和姬琴见面了，如果这时候姬琴回了遗玉馆，那又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卫姐姐和顾夫人都是极为稳妥的，是我多虑了。” 她忙道。 一回头，却见应龙已然和谢道之玃如二人交头接耳半天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昕离子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显然已经走神了。 唯有七叶真人和嘉玉真人两人双目对视，虽然没说话，却似有电闪雷鸣，火花四溅，胜过千言万语。 “总而言之，校园内的邪灵已然清扫干净，然后受伤的学生们都安顿好了。” 应龙最后对嘉玉真人说道，颇有几分汇报任务的味道。 “呵呵，世上就是有这样的傻子，明明身为神兽，却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个位置。” 这话打击面太大，玃如和应龙一起对七叶真人怒目而视。 “我有说错吗？自古以来神兽和人类之争就没有停止过，即便你们投向了人类，在他们看来，也不过当你们是异类，仅此而已，更甚者，也许在姬嘉玉看来，你们都是傻子也不一定。” “待天下太平，世间安定，你们难道就能肯定自己不会被当成打击对象？” “若是天下太平，世间安定，我早就归隐山林了，哪会像你这样眷恋权势？” 庚辰大笑，玃如也很不以为然。 “唯有有所求才会被掣肘，像我这样的闲云野鹤，应该没人会闲得慌来找我麻烦吧……” “不过，那些蛤蟆的来源我还是没能找到，我建议把玲珑馆的废墟一次性推平了，就算不盖什么楼，至少可以种一片草坪，总比现在一片废墟的好。” 庚辰似是不经意地对嘉玉真人说道，后者缓缓点头，沉声道：“的确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此时重建玲珑馆虽不妥，然而清理原来的废墟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此时校园内若还有可以隐匿形迹的地方，也只有清浅渊和玲珑馆的废墟了。” “我怀疑和这二人联系的鬼门之人，还隐匿在校园中，此人不除，就难以说得上有什么安全可言。” 姬嘉玉认真地分析道，似乎已然不再关心七叶真人会说些什么，只是考虑学校师生的安危罢了。 若不是璎珞一直看着谢道之，也不会发现他和庚辰二人几乎是一起惊讶地扬了扬眉毛，似乎没想到姬嘉玉竟然会同意这个建议。 更甚者，他提出了鬼门有人隐匿在校园中这个想法，倒是和谢道之的设想不谋而合。 “为此，我希望玃如能承担起临时校长的重任，代我照看好驭灵馆的全体师生，而不仅仅是承担许给菡萏真人的一个诺言，您可以答应吗？” 白色的长发轻轻曳地，他期望的目光落在玃如身上，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原来姬嘉玉也知道玃如是来保护她的，应该是娘亲说的吧，但是他这是要玃如分心吗？ 不怪她往坏处想，自从在清浅渊边上见到了姬嘉玉私会疑似梁渠的男子，她就不能不怀疑他。 而姬琴也暗示过，她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方才上楼的时候，姬琴显然不知道这里有姬嘉玉布置的陷阱，会不会……姬琴根本就不知道姬嘉玉做了些什么，只是因为族长从小就对他很关注，而无条件地信任他呢？ 如果是这样，姬琴也太可怜了吧…… 这会儿她已然脑补了一个姬嘉玉和姬羲和是隐藏在正义联盟中的邪恶势力，而姬琴就是可怜无辜对姬嘉玉深信不疑的牺牲品。 虽没有完全察觉这一点，然而她内心深处已然相信了姬琴。 第六百七十三章 于我归息（五） “咳咳！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帮你照看一二还是可以的，但是校长什么的还是不要让我当了，我不会的……” 玃如果然被人一捧就一拍胸脯开始大包大揽。 “那怎么行呢，名正才言顺，即便您自己不在意，旁人也会觉得奇怪的。” 姬嘉玉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他给绑在了校长的位置上，实在是好手段。 谢道之扬了扬眉，突然有些惋惜七叶真人被抓了，若是放着他浑水摸鱼，说不定还能把姬嘉玉这个人看得更清楚一点，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柳七郎那些所谓只杀恶人的鬼话，他连标点符号都不会信，然而这样的人并非一无是处，他的心计和野心会让他暴露，但在他暴露的同时，也许还能揭露出更多真相。 至于姬琴…… 他有几分玩味地看着他的目光，在他面前他总是掩饰得很好，然而一个男人对于觊觎自己怀中爱人的目光怎会识不出？ 他怂恿璎珞去完成她一拍脑门想到的送作堆计划，也是想要看清楚姬琴真正的想法，他想从她身上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他十分确定，只要姬琴自己不愿意，璎珞是绝对不会成功的。 然而从她一进来，他就从她喜气洋洋的脸上看出来了，她已然得手，至少，她自以为已然得手。 然而姬琴脸上却十分平静，真是的深藏不露。 “既然你不愿说，那也无谓浪费时间。” 姬嘉玉突然转向七叶真人，抬手就是一片深蓝色的光芒。 璎珞愣了一下，嘉玉真人原来是水系的吗？然而再一看，她确认了他眉间的法印，那不是水系的光芒，也不是水系的冰凌。 这是什么法术？ 她吓了一跳，惶然地看向谢道之，只见他也是双眉深锁，似乎十分难解。 一个小闪电？ 那是什么法印？ 她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 那不是雷电的标记吗？难不成，嘉玉真人是修炼雷系法术的？ 晕！ 她记得娘亲似乎说过，所有修炼雷系法术的人几乎都死绝了，唯有梁渠会一些雷系法术。 这不没死绝吗？还活得好好的！ 等一下，为什么嘉玉真人在校园内可以用法术？ 这不是落星石的结界之内吗？ 她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一个落雷已然劈了下来，直接打向七叶真人，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办，一时间竟然没有防备。 对了，姬嘉玉的白发。 娘亲说过所有雷系法术的人都因为法术太过霸道而被反噬，也许嘉玉真人的白发并不是天生，而是因为法术反噬自身而变白的！ “呲呲……” 雷电的威力的确不容小觑，然而更令璎珞惊讶的是…… 打中的人竟然是昕！离！子！ 没看错吧！ 她就没见过比昕离子更自私自利明哲保身只想着占便宜从来什么都不想付出的人了，她居然会为七叶真人挡下这道雷？ 若不是亲眼看见，就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也不会信。 揉了揉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不成是七叶真人临时把她抓过来帮自己挡，只是动作太快自己没看清吗？ 比起昕离子自愿，她觉得这种可能性还比较高一点。 然而那两人已然泪眼盈盈地抱在了一起。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见柳七郎流泪，他不敢置信地抱住了昕离子，几乎是瞬间就泪流满面。 昕离子气息奄奄地搂着他的脖子，轻声道：“对不起，我明白得太晚了……” “你明白什么了？你什么都不明白……” 柳七郎含泪吻住了她的唇，然而她的唇十分煞白，就连脸色也枯败起来。 从此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了…… 黑气从他身上散了开来，璎珞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却见他并没有想要负隅顽抗，而是将自己的灵力往昕离子身体里送去。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狐方潭困守千年的壸罡。 当年的它，也是这般无助地想要救回自己的爱人吧…… 而那颗紫螺，到底做过什么，有没有做过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都付出了自己的代价。 只要做出了选择，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任何人都不例外。 “你不明白……那支笔……” 昕离子皱眉，挣扎着说道…… “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嘘……” “我爱你……” 柳七郎抱着她，仰着她的脖子，迫使她张开嘴，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身体里流向她，她想要拒绝，却无力推开他。 “真是感人……” 姬嘉玉冷冷道，手中又是一片深蓝的电闪雷鸣，似乎因为刚才一击未能杀死羸弱的昕离子，他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璎珞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何以这般绝情。 她忍不住看向谢道之，希望他能帮帮他们，然而谢道之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他看着的人似乎是姬琴。 这些人究竟怎么了？就算是罪大恶极的人也罢，就不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她想要这么说，可是理智却不允许她这样任性。 那两人修炼的都是鬼道术，而她接受的理念就是修炼鬼道术的人就是该死，陆西西也这么说过，谢道之也这么说过，就算狭隘也罢，可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姑息，岂不是纵容？ “传闻嘉玉真人擅雷电之术，我还以为是夸大其词，原来竟然真有其事，今日可真是让小可大开眼界，嘉玉真人不愧是修仙界的元老级人物，佩服佩服……” 玉书真人连忙谄媚道，只差没有上前给姬嘉玉端茶送水了。 “哼！” 姬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璎珞惊讶地看向他，却见他摇了摇头道：“族长每次用雷系法术，都要休养好久，他肯定是知道这里没人敢真的对七叶真人下手，才会被逼无奈亲自动手的。” 真的吗？璎珞没想到原来姬嘉玉的身体是这样虚弱，只是这个秘密，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族长并不是恃强凌弱的人，只是他不得不这么做，许多事情，他都很无奈。” “你放心，我不会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的。” 璎珞连忙说道。 “嘉玉真人帮过母亲很多，我不是不知感恩之人。” “而且，母亲说过，可以相信嘉玉真人。” 她天真地说道，姬琴微笑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 七月流火（一） 这下她总算明白娘亲说的，“雷系法术威力过于巨大”是什么意思，电闪雷鸣间她抬头看去，却见塔顶小小的屋顶都已然被缭绕的云雾遮蔽了，紫色蓝色的闪电盘踞在空中翻腾着，眼看就要落下来。 其实刚才那道迅捷无比的落雷已然够吓人的了。 嘉玉真人却好像嫌威力不够似的，手中的蓝色光芒比刚才不知明亮了多少倍，深蓝色的光球中跃动着闪电，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姬琴立刻站在了她身前。 璎珞看向他，却见他的表情也有些苍白。 突然想起了之前不知谁说过的一个笑谈，狐狸是最怕天雷的，而姬琴，是有狐狸的血脉的…… 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柔软，若说毫无触动是不可能的，然而她更鄙视自己的懦弱。 顾忌别人的目光，顾忌伤害别人的感情，畏手畏脚什么都不敢做也不敢说，结果却将人伤得最深。 她摇了摇头，担忧地看向柳七郎和昕离子。 在昕离子飞扬跋扈的时候，在她心目中她就是个老妖婆，恨不得她死了的好，然而她如今真的委顿在地，她却又不忍看她受罪。 她只是追求权力和地位而已，要的也不过是别人的尊重和重视，虽然方法有点极端，她无法理解，但是她说白了也并无大错。 每一个修炼鬼道术的人，就真的都该死吗？ 她忍不住这样想。 在这一刻，她真的希望一切都能回到从前，她一定会在炎阳真人请求她们带走昕离子的时候，严词拒绝。 这段缘分本就不该开始。 如果昕离子现在还在格尔木，应该已经上大学了吧，和一个情投意合的同学谈谈恋爱，偶尔想象一下婚姻，既期待又害怕的感觉，那才是正常的人生吧。 “师父……” 昕离子气若游丝地吐出这两个字，白皙的手臂垂落了下来，无力地耷拉在了地上。 她穿得还是今晚参加舞会的那套小礼服，艳丽而又不失优雅，方才她挽起谢道之的手臂时，她还对她恨得牙痒痒的，然而此时她只觉得自己的眼圈红了，鼻子酸酸的。 “哗！”雷霆万钧的威力向相依偎的那两人劈去，速度之快就连璎珞都没来得及捂住眼睛，她不敢看这一幕，不忍转头的瞬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扑了过来。 “梁渠！” 嘉玉真人惊讶地看着手中的雷电劈在了大老虎的身上，璎珞这才看清楚了，橙色皮毛和花纹，白色的大脑袋，这就是她见过的那只大老虎，果然他就是梁渠。 却见大老虎不过是抖了抖毛，便幻化成了人身，似乎刚才吃的那一记天雷不过是挠痒痒。 细细长长的狐狸眼眯了起来，那男子还是那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样子，和当初在平湖见到的一模一样。 “姬嘉玉，要我说你也该多练练法术了，你这雷的威力比起几百年前可是差太多了，是不是泡妞泡太多人都虚了？” “早就劝过你了，双修这种事情适可而止，你就是不听，哎哎。” 嘉玉真人抬眉，冷声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能让你来去自如？” 等一下。 璎珞突然觉得脑子有点乱。 刚才她明明看见嘉玉真人和梁渠在吵架，梁渠说它手里有嘉玉真人要的东西，所以姬嘉玉没有办法拒绝他。 而现在两人准备打起来，是在作秀吗？ 她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是她要说出真相吗？ 下意识地看向谢道之，她却看见了他手中火球攒动，显然也能用法术，等一下，这里不是驭灵馆的结界之内，不能用法术的吗？ “得饶人处且饶人，赶尽杀绝没必要吧……” 梁渠冲着谢道之微微一笑，指着璎珞说道：“这个女孩子上次掉进了清浅渊，可是我刚好看到了把她驮上来的，你这是打算恩将仇报吗？” 谢道之皱眉，不过手中的火球几乎是立刻消失在了空气中。 怪不得上次她记得自己见过这只大老虎。 “还有这个小男孩，也是我一起驮上来的，你们人类怎么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没事总是喊打喊杀的。” 梁渠指着姬琴对姬嘉玉说道：“没记错的话，他就是羲和的独子吧，虽然一身的狐狸味臭不可闻，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你连句谢谢都没？” “大义当前，不涉私情。” 姬嘉玉手中的颜色变幻，已然幻化出了绿色的藤蔓，缠绕住了那男子的身体，把他绑了个严严实实。 “都过了几百年了，你还是只会这些小把戏！” 梁渠大笑，幻形成了一只美丽的小鸟，挣脱了藤蔓。 璎珞总觉得那五彩的尾羽看上去有些眼熟。 “司采姐姐是不是被你抓了？” 她虽然害怕，还是忍不住大声喊道。 “你快把司采放了！” “我可从来没有抓过司采，她和我是互相爱慕好吗！” 梁渠再一次幻化成了人身，白忙之中不忘辩解一句。 “你胡说！” 璎珞大喊。 “哎你这小姑娘怎么夹缠不清？” 他一个跳跃腾挪躲开了玃如的石化术，张开屏障挡住了玉书真人的火球，又险险躲开了一束冰凌，这才落在了地上，怒道：“你们讲不讲武德？一起上打我一个？” “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玉书真人义正言辞地喊道，又是一个火球飞了过去，那火球的颜色明亮，显然是他得意的三昧真火。 老虎虽然不怕打雷，可是最怕火，梁渠当即避之不及，一个打滚这才堪堪躲过，狼狈至极。 “还不走？” 他喊道。 再不走他也帮不了了。 可是柳七郎痴痴地抱着昕离子毫无知觉的身体，一点想要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再不走她就真是死透了！” 梁渠连忙喊道。 他的话如同一点光芒燃进了柳七郎的眼中，他再不犹豫，抱起昕离子，翻身就往窗外跳去。 “快拦住他，他要跑！” 玉书真人大急，连忙一个火球追了过去，然而梁渠反手一道雷电，瞬间将他吓得退了两步，不敢造次。 “再见啦，下一次我会和你们好好过招的。” 梁渠一跃跳下了窗口，最后留下了这一句话。 第六百七十五章 七月流火（二） “原来那就是梁渠……” 虽然昕离子和七叶真人已经被赶出了校园，可是璎珞心中一点都没有觉得轻松。 “恩，之前你告诉我看见老虎的时候我已经猜到是它，只是还不能确定罢了，这么说来，之前你在平湖看到的人也是他？” “是呢……” 没有了昕离子三天两头的跟踪，璎珞懒洋洋地伏在谢道之怀中，大白天就和他黏在了一起，暖洋洋的冬日阳光，可真是太舒服了…… “只是，比起传闻中的梁渠，我感觉它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而且，它还救了我。” “这可不一定，它也许只是为了救姬琴。” 谢道之淡然道，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啊？” 璎珞一下子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惊道：“哇，你怎么能这么聪明啊，一定是的！它肯定是为了救姬琴！”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来着，它早就认识姬嘉玉，而且，它想要让姬嘉玉帮它做一件事情，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救姬琴肯定也是为了讨好他。” “不过姬琴为了救你自己差点淹死也是事实啊……” 谢道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 “哎！” 她一粉拳锤了上去，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别胡说了，他才没有喜欢我。” “我又没说他喜欢你……” “……” “你耍我！” “反正那些都过去了。” 璎珞坐了下来，安慰他道：“就算他从前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现在他也和仪宁在一起了，之前的事情你就别揪着不放了。” “我没有啊。” 明明就有…… 璎珞狐疑地看着他，皱起了眉毛。 “不过，阿离最后会牺牲自己救柳七郎，我是真的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她不是这样的人。” “每个人都会成长，就算是阿离也一样。” “你说得对。” “希望他们没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觉得姬嘉玉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这是璎珞。 “你觉得姬嘉玉这人怎么样？”这是谢道之。 “哈……” 璎珞笑了起来，原来谢大哥也不确定啊。 “我也不知道，虽然他循规蹈矩，没有半点行差踏错，但是我却不能不怀疑他。” 谢道之摇头道。 “你知道吗？’金襕’是谁的名字？” “庚辰帮我查到了。” “我在学校查遍了文档都没能找到这个人，庚辰在姚家查姚袈的时候无意间找到了。” “是谁？” 璎珞忙问道。 “小笨蛋！’金襕’就是姚袈的小名，袈裟和金襕，我本该想到的，那么明显的联系，只是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兰花的兰。” “啊？” 她惊讶地看着他：“难不成，当时那个男子就是嘉玉真人？” “八九不离十。” “不对啊，嘉玉真人一直都在帮我娘，为什么姚袈会觉得他的目的是针对我呢？”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傻傻分不清楚，都成了一锅粥。 “嘉玉真人不管是不是好人，都应该是站在我娘这一边的才对啊……” “他很复杂，我也看不透……不过你倒是学会思考了，我很欣慰。” “你又耍我！” 她气坏了。 “是真的在夸你……” 他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俯下身来吻她。 她明显愣了一下，这才闭上眼睛，勾住了他的脖子。 那件事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她就有些为难了，之后根本就没有机会告诉他，若是他问为何隐瞒了那么久，她要如何回答？ 可是她又不能不告诉他，那万一下次遇到姬琴的时候，姬琴一个不小心自己说出来了，她得有多尴尬啊，谢大哥若是发现自己对他有所隐瞒，他该会有多难受啊…… 而且，姚袈也知道这件事……她这个大嘴巴，早晚会说。 当务之急，她得赶紧把这件事情告诉谢大哥。 可是她总是开不了口。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温柔一吻，她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告诉他的好时机，两人感情正好，阳光也柔美，说这些也太煞风景了。 “不晓得爱情符能管用多久。” 她忍不住有些担心。 “若不是知道你不喜欢姬琴那类型的，我都要怀疑你是担心他喜欢你还是希望他喜欢你了。” 谢道之哀怨道，浓浓的醋意溢出天际。 “那我喜欢什么类型的？” 璎珞惊讶地抬眉，看着他的眼睛，真挚地问道。 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怎样的男人，他倒知道。 谢道之自知失言，忙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就好比高斌那样的，你也不会喜欢。” “那不废话嘛，除了蓉蓉，谁会喜欢笨蛋。” “哈哈！” “高斌可是难得的好男人，这样的人，平日里对你爱答不理的，一旦真的喜欢了一个人，就负责到底，我倒是十分欣赏他。” “是么？” 她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这样夸高斌似乎还有下文。 “将来我们的女儿若是能遇到这样的男人就嫁了吧。” 他笑道，好看的眼尾扫向她，却见她的脸色煞白，半点血色也无。 “恩……” 没有预想中的害羞和小粉拳，她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便转开了目光。 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爱一个人，不累吗？ 如果不曾遇到她又会怎样？ 他不是没想过。 她是这样纯真，即便是装样子，也装不像。 虽然不知道雷区在哪儿，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是说错了话。 如果是从前，也许他会拂袖而去，然而每个人都在成长，他也不例外。 “你看！” 他递给她一朵花。 “玫瑰？”她惊讶地看向四周，这大冬天的哪来的玫瑰？ 这可是他压箱底的小手段，这会儿为了博佳人一笑别说是玫瑰了，就算是觅星揽月也得试试看啊。 “香吗？” 他问。 “香。” 她凑了上去，闻了闻，笑道。 谢道之一本正经地问道：“你知道墙、眼睛、膝盖的英文怎么说么？” “wall、eye、knee？” 她歪着脑袋，一脸迷茫地答道。 “我也爱你。” 他点点头，正色道。 璎珞顿时楞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一定是她听错了吧，还是今天太阳是西边出来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好像挺正常的。 山可崩，石可烂，谢道之怎么可能会说土味情话？！ 再看他调皮的眼神，她终于忍不住大笑。 “你居然学会贫嘴了你！” 小粉拳扑了过来，被他抓了个正着。 “玫瑰越闻越想闻……你也一样……” 他笑道，眼中柔情一片。 第六百七十六章 七月流火（三） “再一个月就放寒假了。” 谢道之颇有几分喜气洋洋地说道。 “放寒假？” “等一下，那就是说要考试了？” 璎珞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推开了他，严肃地问道。 “对呀，你不用担心，你不是都学得很好吗？” …… “我只有画符比较认真，背书什么的还是没背出来的！” 她耷拉下了脑袋委委屈屈地说道：“那些字真的太难了，我连什么意思都搞不清楚，根本背不出来哦。” “我三岁背诗经，四岁背周易，都没喊难背，你当我神童吗？那时候就能知道这些拗口文字的含义？都是硬生生死记硬背下来的哦。”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璎珞不解。 “熟能生巧，这些拗口的字背的时候难解，当你明白了意思之后就能领会文字的魅力。” “真是抱歉，我可是一点都领会不了。” 她皱眉。 “那……那我只能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了，明年开春后，你们还要背《道德经》的下半本，和上半本加起来大概一共五千字，期末考试会要考哦。” 谢道之笑道，见她一脸绝望，淡然道：“不如你就放弃背书这一科算了，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那怎么行！” 她断然拒绝：“我一定要考得很好才行，姬嘉玉说过，只要我考到甲等就可以离开这里。” 他扬了扬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笑容似乎在说，那你怎么还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快去背书？ 啊……想法是很美好，可是背书真的是太折磨人了啊啊啊！ 两人走出千春馆的时候迎面遇到了来吃下午茶的鲛姬和蒲白，璎珞连忙给鲛姬挥手，却见她根本没理会自己，眼里只有身边的龙鱼王子了。 蒲白倒是还算有礼貌，给他们挥手致意，便施施然地带着鲛姬走了进去。 星期天的下午啊，也实在是太悠闲了吧…… 她伸了个懒腰，笑道：“我突然觉得在这里的日子也挺幸福的，有你，有朋友，鲛姬有了小白，蓉蓉有了高斌，大家都过得很好……” “我真不想去想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不管姬嘉玉和姬羲和到底有什么关系也好，至少姬琴是无辜的，我只希望他和仪宁能幸福，所有人都幸福，那该有多好啊。” “你怎么会觉得姬嘉玉和姬羲和有什么关系呢？” 谢道之惊讶道。 “他们的眼睛很像，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你不觉得吗？” “……也许吧。” 他凝眉。 “你给我解释清楚！” 一个霸道的声音在千春馆门口响起，两人一起停住了脚步，却见裴永贞满脸怒色，将仪宁堵在了门口。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仪宁冷冷道，转身就往外走，显然是宁可不吃东西也不愿意和他掰扯。 “你给我站住！” 裴永贞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啊！” 仪宁痛呼了一声，身边其他的女孩子纷纷抱不平：“你这人怎么这样！快放开仪宁姐姐！”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打人了！” 更甚者喊了起来。 裴永贞无奈放开了她，问道：“你把话说清楚，我们都已经是有婚约了的，你以前缠着别的男人不放也就算了，现在又琵琶别抱爱上个小白脸，你当我是什么？” “我从来都没有真的喜欢过你，你若是还有半点男人气概，就应该大气点放手，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 仪宁揉着自己的手腕，细声细气地说道：“订婚只是家族的一厢情愿，如今解除婚约也是爹爹认可了的，你若是不满，大可找我爹爹去，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 她一抬眼，瞥见了站在一边面有不忍之色的璎珞和谢道之，脸上一红，连忙转身就想走。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甩了过来，仪宁被打得晕头转向，站定了身子这才发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气得两行清泪直流，她捂住了自己的脸，恨恨道：“裴永贞，你打女人！” “我不是打女人，我只打贱人！” 他一个箭步上前，眼看就要再一个耳光甩上去。 和仪宁一起的女孩子都吓坏了，只会惊叫。 璎珞连忙冲了上去，推了他一把，护住了仪宁，狠狠地瞪裴永贞：“你有本事去打男人，找女人出气就是个懦夫，先前你不过是可笑，如今你是可悲！” “你！” 裴永贞杀红了眼，冲了过来就要连她一起打。 若不是谢道之在，璎珞也不敢强出头，果然裴永贞立刻就被谢道之制服了，他也不和他厮打，一个绊脚就把他掀翻在地。 璎珞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裴永贞这样暴戾，她应该用别的方法帮她，如今这人就是个定时炸弹，随时会来找仪宁的麻烦。 “对不起……” 她忍不住对仪宁说道，然而对方却没有给她一个好脸，仪宁冷冷地站直了，一字一句地说道：“李璎珞，你是不是觉得看到我这样心里就得意了？你想笑就直接笑好了，这般阴阳怪气的腔调想要做给谁看？” “没错，我是喜欢过谢道之，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要天天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我！” “我没有……” 璎珞被她说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委屈，是真的委屈坏了，为了仪宁的终身幸福，她已经做得仁至义尽，甚至还不得不对谢道之隐瞒了本该告诉他的秘密，可是仪宁竟然还以为自己在看她笑话！ 地上的裴永贞都看傻眼了，怎么回事，她们两个怎么吵起来了，你们是看不起我吗？ 谢道之皱眉，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唯有按住裴永贞不让他捣乱。 “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虽然你不把我当成是朋友，但我真的希望你能过得好……” “呵呵，这话我还听你说过昕离真人，如今她人呢？在哪儿了？你这样的朋友我可不敢要！” 璎珞闻言一滞，七叶真人和昕离子被开除了事情如今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也许是因为没有揭露他们两个修炼鬼道术的事情，大部分人都对这个结果表示愤愤不平，其中竟然也包括仪宁…… “我不知道阿离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是她真的是咎由自取，最后，最后……总而言之，她会被开除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勉强解释道，却不能把真相说出来，仪宁听了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第六百七十七章 七月流火（四） 璎珞愣愣地看着她负气而去，简直是悲从中来，忍不住就抹起了眼泪，一边抹一边抽泣道：“谢大哥，她，她不讲道理！” 裴永贞十分无语地看着两人，谢道之根本就不再理会自己了，急急忙忙地挽起了她的手，手绢纸巾小方巾轮番上阵，光是忙着给她抹眼泪了。 一个男人身上带那么多女孩子的小玩意儿，真够没出息的，怪不得当年被阴元华挖了墙角。 他冷哼一声，再不想去看那两人默契对视的温柔目光。 “疼不疼？” 谢道之温言问道。 “哪里疼？” 璎珞抬眼，不解道。 “刚才你去劝架，他不是打了你一下吗？肩膀疼不疼？” “呃，好像是，不疼，就是我心里不痛快。” “没事没事，从前我就跟你说过，仪宁未见得会感激你。” “这倒是……” 她止住了眼泪，委委屈屈地说道：“其实，其实……” 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中满是柔情，到了嘴边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无奈道：“疼倒是不疼，你说的对，我已经尽力帮她了，但是施恩不是为了图报，只要她过得好，我就应该高兴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你那愁眉苦脸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谢道之忍着笑，细心地帮她擦着泪水，柔声道：“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不过她不感激你是她不对，我们不用跟她一般见识，更不需要和那些不喜欢你的人做朋友。” “恩……” 她扁着嘴，又好像要哭出来了。 “她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啊……” 她忍不住还是哭了出来，趴在他身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委屈坏了。 这会儿，谢道之总算是有点回过味儿来了，她对仪宁始终有一种敬仰之意，即便不能做朋友，她也希望仪宁能认可自己，虽然这种想法挺，挺幼稚的，不过他也算是能理解。 天可怜见，他想要仪宁喜欢自己那简直是举手之劳，可是要让她喜欢璎珞，这，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啊…… 无奈他只能拍了拍她，问道：“肚子饿吗？听说千春馆的下午茶有英式小蛋糕和英式奶茶，做得很正宗哦。” “饿了……” 她果然抹了抹眼泪，拉着他的手又往里走。 得了，晒了一下午的太阳，再来个下午茶，这日子真是过得比自家道场都悠闲。 “恩？” 格子窗的阳光透了进来，姬琴着了一身绣暗海水纹的白色袍子，晶莹的白玉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是他的眉头却皱着，看起来脸色有些阴沉。 “那，是打到了还是没打到呢？” “回您的话，打到了。” “哦？” 他转过脸来，目光落在了回话之人的脸上，那人也不算是个笨蛋，被他这样一看，总算是明白过来，忙道：“不是，不是，没打到。” 姬琴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那人一脸迷茫，不知所措地看向侍立一边的大掌柜。 大掌柜司琼恨铁不成钢地提醒他道：“主子问的是璎珞小姐，你管别人做什么？” “是，是是！” 那人豁然开朗，几乎是舌灿莲花，忙道：“那怎么可能呢，主子吩咐了要照看好璎珞小姐的安全，小的怎么敢有半分懈怠，自然是不可能让人招呼上璎珞小姐的。” “说人话。” 姬琴总算微微弯了一下嘴角。 “是，那个叫裴永贞的只是猝不及防地打了仪宁小姐一下，之后就被那个叫谢道之的老师给打翻在地，再也别想摸到两位小姐一下，不过……” 那人犹豫了一下，又看向大掌柜。 “实话实说，若是有所隐瞒，谁都帮不了你。” 司琼连忙说道。 “不过后来，璎珞小姐哭得很伤心……” “哦？那又是为什么？” 姬琴似乎很感兴趣地问道。 这回便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那人也不用再看大掌柜的提示，连忙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听到的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夕阳又落下了一些，灿烂的日光在姬琴的脸上看起来变幻莫测，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司琼有些不安地问道：“不如我着人把璎珞小姐请来？” “呵呵……” 姬琴冷笑了一声。 大掌柜连忙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说话。 请她来？ 只怕这遗玉馆就算是镀了金，她也不会踏进来半步了。 是他的错。 只是这一切就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他轻抚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慢慢地转动着，许久许久，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去把仪宁找来。” 得了这一句话，司琼连忙一溜烟地去了，什么请璎珞小姐也是自己随口胡说的，不过要请仪宁小姐可太简单了。 最主要的是，自己总算是有活了，不用在主子那儿看他的脸色，那一屋子虽然暖洋洋的都是阳光，可是他却觉到了主子身边的一片冰冷。 哎，当差是真的难。 不提了不提了！ 姬琴回过头来，目光落在了桌上木盒中一张紫色的符纸上，嘴角露出甜甜的一抹微笑，若是被大掌柜看见了，一定会怀疑自己眼花了。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这张符接触过她的心跳，有她手上的温度，当时他就舍不得拿下来，什么爱情符，这样骗人的小玩意儿她居然都信，摆布那些凡人也就罢了，他可是有狐狸的血统的，怎么可能被这些东西迷惑。 也曾迷惑，也曾不解。 这位神秘的仪宁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她为之掩耳盗铃般地给自己贴符。 她真觉得自己是傻子吗？衣服纽扣被解开了他会没感觉？还是一张冰凉的符放在自己心上他会不知道？ 想着她当时紧张的神色，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为何世上会有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即便惹她担忧也罢，吓得她逃离也罢，他从不曾后悔当时吻了她。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若是错过这一次，也许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闭上了眼睛，想起了她小小的舌尖，避之不及的那种惶然，吐气如兰的轻轻喘息，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血色。 他并没有想错，她并不讨厌他。 正是因为她动情了，所以她才不敢再来，甚至连见他一面都不敢。 第六百七十八章 七月流火（五） 接到姬琴差人送来的花束和卡片的时候，仪宁还在用鸡蛋敷着自己的脸，裴永贞那个混蛋，打人也不挑个好时候。 “真是抱歉，你也看到了，我这样子并不合适去见他，不如你回去告诉他，我有些不适，明日下课了再去遗玉馆。” 来人可不敢让主子被放鸽子，这点差事都当不好可不是白瞎了大掌柜的栽培。 “您多虑了，主子已然知道您的伤势，就是让您过去要亲自为您医治呢。” “他，知道了？” 仪宁惊了一下，鸡蛋差点掉地上。 “主子说，您会遭遇到这样的不公都是因为他，他诚心诚意请您过去，请您一定要原谅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爱您了。” 来人几乎是不要钱的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仪宁无法，只得戴了一顶能遮住半边脸的帽子，跟着他去了遗玉馆。 大掌柜恭恭敬敬地等在了门口，把她请入了内室。 “仪宁，你总算来了。” 姬琴一袭白衣，脸上的依恋之色几乎让她为之迷惑，然而她定了定神，忙道：“我脸上不好看，你别看。” “没事，说起来都是怪我。” 他连忙取出了一盒膏药，坐在了她的身边，亲自挖了一点，准备给她上药。 仪宁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手指，迟疑了一下才道：“我自己来吧……” “仪宁，你是害羞了吗？” 姬琴笑嘻嘻地问道，手上丝毫没停，温暖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她受伤的红痕，顿时有一股清香袭来，她心中一动，不再躲他，娇嗔道：“都怪你！” “是，你放心，我定然会替你教训那个混蛋的！” 姬琴漫不经心地说道，涂完了药膏，顺手递给了她，笑道：“你收着吧，烫伤割伤都管用，我这还有很多。” “谢谢。” 仪宁轻抚着那个玉兰花形状的小罐子，心下仍是有些不安。 “我和他虽然是未婚夫妻，但是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她解释道，微微羞红了脸。 “那是自然，我的仪宁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我从未怀疑过你。” 看着她的眼睛，姬琴认真地说道。 “爹爹说，姬家在和我们家议亲，只是，我真的有些不明白，为何您会喜欢我？” 她迷惑地抬起眼睛，看着他，似乎想要看到他心里去。 “我们不过是当日在竹素堂草草见了一面而已，我还以为……当时我还以为您喜欢的是李璎珞。” 她倒也不是个笨蛋。 然而姬琴的神色半点波动都没有，他微笑道：“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如果需要，那就并不是真正的喜欢，仪宁，你出身大家族，自然明白我们的婚姻多不能自主，然而我却偏要找一个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 他捧起她的手，绅士地吻了一下，柔声道：“除非你不喜欢我，不然我定然会娶你为妻，爱护你一生一世。” “有谁能不喜欢你呢……” 仪宁喃喃道，他的眼角眉梢无处不俊秀，温暖的唇印在她手背上，倒似印在她心上。 而且，他穿白衣的样子，如清风明月，如瑶林琼树，但见风恬月朗，似有无花之香，和那人比起来，丝毫没有逊色。 更何况，爹爹都快高兴坏了，做梦也没想到天上能砸下来这样一门好姻缘，他几乎是把祖宗拜了个遍，攀上了姬家，他可是前途无量啊。 只是这天上砸馅饼的感觉，令她欢喜之余，更是令她不安。 “那位裴永贞也实在是太粗鄙了，幸而你们的婚约解除了，不然想到他的名字和你放在一起，我就为你感觉到惋惜，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姬琴轻声道。 “我们别提他了好吗？” 仪宁一想到裴永贞就气得不打一处来，当初怂恿她去投怀送抱的是他，后来拿这件事打击她的也是他，她根本就分不清楚他对她究竟是什么感觉，如果说这也算是爱，那他的爱情也太扭曲了。 当初身在其中看不清楚，如今已然局外，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裴永贞性格上的缺陷，即便他曾对她好，但是他也打了她好几次，这样的男人绝对不能嫁。 “好，你看，仪宁，我有样好玩的东西要送给你。” 姬琴站起身来，往多宝格扫了一眼，便拿下了一个看上去古色古香的木盒，递给她道：“打开看看，喜欢吗？” 仪宁有些惊讶，她双手捧着盒子放在了桌子上，轻轻地按动锁扣，“嗒！”得一声，打开了那个木盒。 见她竟然识得这“无匙锁”，他也忍不住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低眉顺目，半点没有得意之色，他不禁有些扫兴，如果是她，定然会跳起来得意洋洋地喊“看我多厉害”吧。 “啊！” 仪宁纤细的手指拈起了那一串蜜蜡珠子，惊讶道：“太美了，送给我的吗？” 果然天下女孩子就没有不喜欢首饰的，姬琴微微笑了一下，待看清了那蜜蜡珠串上面的坠子，他的笑容顿时凝在了脸上。 那是一只可爱的小蜜蜂。 当初她十分赞赏的珠串，他以为是放在另一个盒子里的，后来因为把玩的时候放错了盒子，才会搞错了吧…… “蜜蜂象征着甜甜蜜蜜，我这还有一个石榴的，等我们成婚了我再送你，石榴象征着什么，你知道吗？仪宁？” 他坐在了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呼吸几乎都触到了她的脸，仪宁的耳朵红了，软软地说道：“我不知道。” “我不信……” 姬琴的唇已然贴上了她的脸颊，仪宁心中一片慌乱，收回了手想要推开他然而又不敢真的使力，倒似放在了他的心口，十足暧昧无比。 “我们……还没订婚……” 仪宁咬了咬牙，细细的声音如同蚊蝇般嗡嗡，既不坚决也不真诚。 姬琴闻言却立刻便放开了她，歉然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仪宁，就算我再喜欢你，我也会对你以礼相待，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不懂得惜香怜玉之人。” “我并没有误会您是那样的人。” 仪宁弱弱地说道，有些担心他会生气。 然她抬眼看向姬琴，却见他眼中一片平和，半点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倒安慰起她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见她有些怅然，姬琴笑道：“到时候把那串石榴挂在我们床前，好叫你给我生个十七八个孩子，好不好？” 仪宁这才羞红了脸，嗔道：“别胡说了。” 第六百七十九章 爰求柔桑（一） 吃过了晚饭，仪宁优雅地喝着茶，姬琴欣赏着她的一举一动，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她的眼光不会有错，仪宁的确是个最好的结婚对象，克制理智，礼仪周全，真正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 “有些晚了，我应该告辞了。” 仪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眼睛，弱弱地说道。 “放心，我还不敢留你过夜。” 姬琴笑道。 他喜欢看她脸红无措的样子，仪宁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是为什么呢？ 回到了寝室，她再一次打开了那个盒子，却见那串蜜蜡似乎和之前自己见到的那串有少许不同，再一思索，她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区别，至少，他没必要在这些小东西上糊弄她吧。 她只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地过头了。 细细地回忆着他说过的话，她若有所思。 他似乎从未夸过她漂亮，也不曾真正告诉过她为何他会选择她，对她的赞美之辞最多的就是温柔有礼，善解人意之类的，十分含蓄。 而他的亲近也不过是脸颊上的一吻，偶尔地拉一下手，贴心地替她夹一筷子菜，仅此而已，想起了嘉玉真人的某些传闻，以及之前自己的担心，她不禁有些羞愧。 最重要的是，他一个字都没有提起李璎珞。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能顺利嫁给这样的男子，她定然再不会去纠结从前的那些幼稚的期许和不切实际的梦想。 想起方才姬琴不经意间说过的一句话，她突然有些担心起裴永贞来，虽然他偏执又脾气暴躁，但是她也不曾想要让他死。 怔怔地看着那串蜜蜡，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认为姬琴一出手非死即伤，他不过是说帮她教训一下裴永贞而已，为何她心里的感觉竟然是担心他的安危？ 看上去温柔亲切的姬琴，在她内心深处，其实她是在害怕他吗？ 毫无原因，不过是直觉而已。 一连几天，裴永贞都没有出现，她的这种担心隐隐有变成现实的趋势，但是要说亲自去问姬琴是不是他的手笔，她却也不敢。 当美丽的花束和精致的小卡片再次送到她手上时，她甚至打了个寒战，在女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之下，她勉强露出了微笑。 父亲说了，绝对不能得罪姬琴。 这感觉根本不像是谈恋爱，倒是有些战战兢兢。 再次踏入遗玉馆的时候，门口挂了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她有些惊讶，走了进去却发现厅堂处有些乱糟糟的，各种箱子和珍玩都散落着，似乎正在搬家一般。 “姐姐，你找谁呀？” 一个可爱的小男孩问道。 “呃，姬琴让我来的，他在忙吗？” “姬琴是谁，我不认识哎，姐姐，我帮你去找大掌柜好吗？” “好。” 仪宁想说她自己进去就行了，然而再一思索，她又觉得等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下人们在对着单子找东西，她看着那些箱子，上面的花纹各不相同，一张红色的“姚”字的纸下，箱子的花纹是一颗桃子，而“梵”字对应的是一朵莲花，“李”字则是一个老虎头的样子…… 这时大掌柜司琼一脸忙得晕头转向的样子冲了出来，连连道歉：“真是抱歉，快到年下了，琐事繁多，竟然怠慢了您，都是在下的过错，还请您见谅。” 他连忙带着仪宁往内堂走。 “这是在准备年节礼吗？” 仪宁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呢，每年这个时候都忙断腿，虽然小主子这里备的礼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但是我们这人手不足，真是万分抱歉……” “没关系的，从前我在家里见过娘忙这些，的确是很磨人。” 她微笑道，却微微皱了眉。 “就是啊，有些人就算我们再不喜欢也好，既然是姬家的通家之好，面上的礼仪就必须能说得过去，要不然就是我们失礼，至于别人收礼的欢不欢喜，我们也不用管了。” “您说的是……” 她狐疑地看着他，心中有些别样的感觉。 大掌柜擦了擦汗，陪笑道：“看我在胡说些什么，不过我们姬家和姚家不对付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小主子特别关照了，专挑那些看上去好看其实没什么用的送去，可见是对他们特别讨厌了。” “可别告诉主子是我告诉你的哦。” 大掌柜缩了缩脖子，笑道：“到了，您请进。” 仪宁一时间有些失神，方才大掌柜那样说的时候，她几乎都以为他说的是自己了，然而他解释了之后，她也怔怔地思索了一会儿，这才举步往里走。 白色的背影令她一时间有些迷惑，然而这两人毕竟还是不同的，他换了一件长袍，仪宁能清楚地看见这次的花样是起舞的白鹤，依然十分低调只是暗纹而已。 屋子里有明显的薰香，浅浅的白檀香让她心中安宁了不少。 “仪宁……” 姬琴放下了笔，快步走了过来，却微微皱眉道：“怎么不高兴的样子？裴永贞又去找你了吗？” “没，没有。” 仪宁忙道。 “我没有不高兴，这几天我也没见到他。” 她抬眼有几分探寻地看着他，似乎有些疑惑，然而却不亲口问出来，只是等他开口。 “那就好。” 姬琴却没有接这个话茬，他放心地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往里走，这间屋子之前她从未进去过，仪宁看见了高高的碧纱橱，下意识地顿了顿脚步。 “哈，你误会了……” 他指着地上的箱子说道：“明天又是月圆之夜，我想让你帮我挑一下用哪件作为展品。” 对哦，上一次遗玉馆展出的时候，她也来看了的，那把扇子的确是美轮美奂，时至今日，她没想到自己别说不用排队了，甚至还能决定遗玉馆的展品，这可真是天渊之别。 仪宁突然意识到，如果嫁给姬琴，她就是遗玉馆的女主人，地位会变得完全不同。 这会儿她连害羞都忘记了，好奇地走上前去，看向箱子里面，却见里面的东西看上去都十分寻常，一块是四四方方石头一般的东西，一颗是装在透明匣子里的大珍珠，另外还有一枚金印，一只玉镯。 她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第六百八十章 爰求柔桑（二） “你们女孩子应该会比较喜欢这件吧……” 姬琴笑嘻嘻地取出那白色的玉镯，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她的手腕之上，白色的美玉和她白皙的肌肤十分相称，一时间竟比不出是白玉更白还是她的手腕更白。 “太美了……” 他眯起眼睛，颇有几分感慨地说道。 仪宁忍不住还是微微红了脸，脱下了镯子还给他，问道：“这镯子是什么来历，想来应该不会是普通的玉镯吧？” “那是自然，传说中被打碎的白玉金刚镯本是一对，这一只就是幸存的那只，坚固无比，只有无金之金才能将它击碎。” “什么叫无金之金？” “我也不知道。” 姬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传说就是这么说的，相传昆仑虚还有无火之火，无水之水，想来无金之金也许也在昆仑虚能找到吧……” “昆仑虚……” 仪宁微微皱眉：“那应该只是神话中存在的地方的吧，现在应该早就不存在了。” “谁知道呢。” 姬琴不甚在意地收起了玉镯，又指着那珍珠说道：“据说这一颗是烛九阴的内丹，我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不过对于灵兽来说，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宝贝了。” “不会吧……原来烛九阴是真的死了吗？” “如果这颗的确是它的内丹，那它应该是死了。” 姬琴一本正经道。 “不过，除了烛九阴也许还有别的龙，就算典籍上没有记载也不能说明不存在，不过也许这是其他不知名的神兽内丹，被拿来滥竽充数也不一定呢。” “这样的东西还是不要在驭灵馆内展览的好。” 仪宁颇有几分为难地劝道：“毕竟这里的灵兽太多了，若是引起它们的不安，我们便是得不偿失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 姬琴煞有其事地点头，捧起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上，狡黠地笑道：“我们虽然还未成婚，你却处处都能为我们的将来着想，娶妻娶贤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的仪宁既聪慧又贤德，娶到你的男人真是有福了。” 仪宁微微有些惊讶，然听他虽在夸她，重音却放在了“我们”两个字上，这才想起方才自己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就把自己代入到了他的立场上，用了“我们”两个字。 她立时红了脸，抽回了手嗔道：“你在取笑我！” 她生气的时候小嘴微微嘟了起来，侧过脸去故意不看他的样子十分可爱，姬琴心中一动，似有一根弦被拨动了一般。 “我没有啊……” 他柔声道，温暖的手环住了她的腰，格子门边上垂落的紫色帷幔毛绒绒的，舒适的感觉和屋子里白檀的香气一片祥和。 她来之前就想好了，如果他要吻她，她不会拒绝。 当他贴近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闻到了他身上浅浅的玉兰花香…… 可是姬琴放开了她，浅笑道：“这枚印也是大有来历呢，别看它这般不起眼，我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它的。” 仪宁睁开眼睛，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忙道：“是么……” “这一枚小的叫做四海印，是水系的法宝，当年……而这一枚就更厉害了……” 她一时间有些走神，眼中微微有些迷茫。 虽然姬琴对她的确是很好，可是她为何一点都没有恋爱的感觉，是因为她不喜欢姬琴吗？她觉得并不是，只是也许是因为爹爹的期许太高，让她动辄担心自己行差踏错，惹他不快吧…… “……，好吗？” 姬琴突然问道。 她这才一个回神，忙道：“好。” “那就用白玉镯吧，等展览完了我也送你，反正这种小姑娘用的东西，我要来也没用。” 他不在意地说道，似乎那不是什么贵重法宝，而只是小玩意儿而已。 “那可不行。” 仪宁忙拒绝：“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好吧，那我到时候就放在给你的聘礼里给你送去，那也不算是越礼了。” “恩……” 仪宁一点头，这才发现他狡黠的目光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原来他又在给自己挖坑，倒像是自己急不可耐想要收他的聘礼似的。 “你！” 她生气的样子可比她低眉顺目的样子可爱多了，姬琴突然觉得这一晚上也不算是浪费时间。 然而仪宁回去了之后却又是另一番思量。 姬琴平日里练字抄写的典籍是《孝经》，姬家历史悠久，和大多数世家都有交情，即便是交恶的姚氏一族，也从不拉下礼仪来往，自己若要做好他的正妻，自然不能任性，不能让他丢脸。 从那个李字来看，姬家和李璎珞的家族也是有来往的，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对李璎珞那样无礼，他定然会惊到吧。 在他心目中自己可是大家闺秀，举止端方。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决心要和李璎珞礼尚往来，至少不能恶语相向。 “什么？你居然不去？” 鲛姬难得想起来约璎珞一起去遗玉馆看法宝，主要是想要沾她的光省的排队，然而人家竟然坚决地摇头表示没兴趣。 “那你不看就不看好了，把我带进去就好啦，你转身就走我也没关系的。” 她忙劝道。 “不要。” 李璎珞斩钉截铁地拒绝。 “为什么？” 她追着她进了厕所。 “哎哎哎，我要洗澡，你别进来啊……” 璎珞无语。 “把话说完了再洗，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啊。” “没为什么！” 璎珞皱眉，一副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 “怎么可能？肯定有原因！” 鲛姬不依不饶。 “鲛姬姐姐，你别逼她了……” 陆蓉劝道。 “姬琴不是和那个龙鱼王子很熟吗？你让他带你去不是一样吗？” 璎珞灵光一现，说道。 “对哦！” 鲛姬一声欢呼，急急忙忙地又冲了出去，显然是去找她的小白去了。 陆蓉却走了进来，蹲在了她旁边，悄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了？你若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我听着呢，保证不告诉鲛姬。” “蓉蓉……哇……” 璎珞扑了上去抱住了她，这几天的不安和委屈如同潮水一般，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放声大哭，显然是憋屈坏了。 “你先答应我，不能去和任何人说，高斌也不行！” “好，我答应你……” 陆蓉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道：“其实这几天你脸色不好，我很担心你……” “说出来也许会舒服点……” 第六百八十一章 爰求柔桑（三） “这件事的确是你做错了……” 陆蓉一本正经地说道。 “哇！蓉蓉……” 璎珞气坏了，抱紧了她又是一阵撒娇，嗔道：“你不是我闺蜜吗，要帮我说话才对啊！” “虽然我觉得姬琴哥哥不像是这样的人，但是既然他非礼你，就是他不对，你本来是一点错都没有的，但是你选择替他隐瞒，这就是你做得不对的地方了。” “我不是替他隐瞒，我是不知道怎么和谢道之说，毕竟，毕竟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当时你立刻就告诉他，他的确会生气，不过不是气你，而是气姬琴，若是你藏着掖着，他终有一天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我给你举一个不是很恰当的比方啊，假设啊，只是假设……” “如果当时在三清山，我真的被人……的话，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高斌。如果等我不幸怀孕了之后，才不得不让他知道，他会怎么想？他一定会连我都一起恨上了，谁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呢？” “如果你再不跟他解释清楚，到时候他若是从别人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你岂不是百口莫辩？” “我是真的有好几次都想告诉他，只是一时间说不出口……” 璎珞觉得她说的的确有道理，但是道理她都懂，做起来也太难了吧…… “要不然你去帮我告诉他吧？” 她总算想出个好主意。 可惜陆蓉觉得这个是馊主意中的馊主意。 “你呀！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笨好还是笨好！” “其实我觉得不说也没关系，你看现在姬琴都和仪宁在一起了，说不定他早就忘了那晚。” 璎珞自欺欺人地说道。 “我倒是在母亲那里听说姬家和张家的确是在议亲……” 陆蓉也犹豫了，这时候若是重提此事，万一谢道之闹起来，虽然不太可能，但是万一吧，万一他去找姬琴理论，那岂不是多此一举？ 知心姐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璎珞的小脑袋又耷拉了下来。 “要不然我问问我娘去？” “别别别！千万别！” 璎珞忙道。 和陆蓉说说也就罢了，若是闹到大人那里可就真的闹大了。 睡不着出去看星星，果然又遇到了狌狌，它都不睡觉的吗？ 璎珞无精打采地给它打了个招呼，便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小姐姐，你有心事吗？” “恩。” 狌狌贴心地没问她究竟是什么心事，而是坐在了她身边，陪她唉声叹气。 “哎！” “我真羡慕你，随时都能回到过去，即便做错了什么事情也没关系，只要回到过去，就能全部重来一遍。” 她自言自语道。 “那怎么可能？” 狌狌苦笑。 “我只是能看见从前发生的每一件事，但是却无法改变一丝一毫。” “啊？” “如果我回到了过去，又能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那可能是什么原因呢？” “也许你只是以为自己改变了过去吧，据我所知，真正能穿梭时空的法器，只有一件，就是太极图。” “……” 璎珞顿时陷入了怀疑之中，思考起了人生。 到底那次回到了从前的驭灵馆，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一个梦境呢？ “小姐姐，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带你去看。” 狌狌讨好地说道，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对了！” 璎珞睁大了眼睛：“你能回到最早最早的从前吗？天地还是一片混沌的时候，可以吗？” “……”狌狌为难地看着她，摇头道：“我的能力只是能看见过去的一切，但是这个过去必须是我能想象得到的过去，比如确切某个朝代，或者有哪一个人存在的那个时代。” “就好比现在跟你说一亿年前，你能想象出来那是什么时候吗？夏虫不可语于冰，就是这个道理。” “啊……这样啊……” “那你能看见女娲娘娘吗？活着的那种？” 她好奇地问道。 “或者盘古大神。” 狌狌还是摇了摇头：“我去过最远的过去，尚能看到天帝在人间游历，然而那些上神我从未见过。” “天帝帅吗？” 她吐了吐舌头，为自己这个毫无重点的八卦问题感到稍稍有些羞愧。 “造物者以自身为模创造世人，却难免有些走样，作为万物之始的造物者又怎么可能会是丑陋的呢……” “恩，这说的倒也不是没道理，以什么为美，以什么为丑，看到怎样的人觉得心喜，看到怎样的人觉得难堪，这些都是非常主观的，并不是天帝的相貌符合世人的审美，而是这审美本身就是天帝造就的。” “对了，看来你是真的明白了。” 狌狌煞有其事地点头道。 璎珞没有再说话。 但是，其实在她的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念头。 一个明知道是错误的，努力抑制却仍然忍不住想要去做的想法，她是多么想要看看他的过去，他的从前。 时光不语，却总能在一个人的身上留下烙印，没有一个人的现在不是由过去堆积而成的。 不管有没有意义也罢，她真的好想知道他过去经历的是怎样的人生，也许更多的，她是想知道真正的他究竟是怎样的。 她的眼中看见的，她的描述中所描绘的，其他人的述说中的他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若不是亲眼见一见，她真的很难分清楚哪一面才是真实的。 “哎……” 她又叹息了一声。 这样绝对错误的念头，还是赶紧消失吧。 她不该和他再有任何牵扯了。 “我带你去看一些让人高兴的事情吧……” 狌狌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拒绝，她从夜幕星空掉入了一片灿烂的夕阳中。 “梁渠？” 她惊呆了。 一只大老虎心满意足地睡在了碧绿的草地上，毛茸茸的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而它身上，一只七色的采鸟闭着眼睛，蜷成了一团，缩在它的怀里，小小的脑袋枕在了大爪子上。 “司采姐姐？” “原来你都认识……” 狌狌惊讶道。 “这也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吗？” “恩。” “……” 璎珞想起了梁渠说过的话，它和司采是两情相悦。 从这画面来看，好像还真的不是瞎说。 “我见到的黑暗实在是太多了，幸而也搜集了一些美好的时刻用来洗洗眼睛，有时候我累了难受了，就在它们身边坐一会儿，心里就会平静下来。” 狌狌羡慕地说道。 “不用羡慕它们，早晚你也能找到真心爱你的人，若是还没出现，只是因为缘分未到，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的缘分……” 她灿然一笑：“这是谢大哥说的，我觉得超级有道理哦。” 第六百八十二章 爰求柔桑（四） 月圆之夜的校园内，除了遗玉馆，到处的人都很少。 璎珞独自坐在竹素堂的窗边，一笔一划地认真画着符，每一笔都如同有生命一般，带着灵力的光芒闪过，显然已经是非常熟练了。 蓉蓉有高斌，鲛姬有小白，仪宁应该是和姬琴在一起吧，唯有她，就连去找谢道之都不敢。 仔细看那道符，却是和那日姬琴画的水系净化符一模一样。 厚厚的一叠已经画好的，还有一叠空白的放在另一边。 朱墨都似乎快要画干了。 “不得了了，我看得要给玃如颁一个最佳教师奖才行。” 轻笑声在她背后响起，她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谢道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吓死我了！他都已经是代理校长了，要什么奖杯啊，真是……” 璎珞拍了拍心口，继续一笔一划地画着。 “你这么认真，我是很高兴了，但是听蓉蓉说，你晚饭都没吃就来画了啊……” “肚子不饿吗？” “咕……” 似乎是回答他的话，不争气的肚子好死不死地叫了一声。 谢道之失笑，坐在了她的身边，忍笑道：“我保证不影响你学习，不过不吃饭可是不行的，你会馋死的。” “等一下！” 璎珞忙道：“你别告诉我今晚食堂吃什么了，每次你一说我就没心思学习了。” “好吧……” 他都有些惊讶了，真的这般刻苦了吗？ “我把这一叠画完就走。” 璎珞指了指那叠空白符纸。 不得了了，来真的啊。 “净化符……” 他喃喃道，微微皱了一下眉。 “恩，经过上次，我发现其他符咒没有什么大用处，唯有净化符才能驱散邪灵，我打算每天画一叠，有备无患，总比临时手足无措地好。” 她一脸正气，手下丝毫不停，熟练地又画好了一张，金色的光芒闪动，显然这符绝对是上好的灵符。 “你认真的样子，真的是太可爱了。” 谢道之慢条斯理地取出了自己的朱笔，分了她一半的符纸，微笑道：“不过吃饭也是人生大事，我帮你。” “哎，你也会呀！” 璎珞惊讶地看着他一笔而就，那熟练程度和自己的每天练习的顺滑度几乎差不多，甚至比她画得更快一点。 “我有什么是不会的？” 他轻笑，微微扬起了下巴，露出了自矜的神色。 是呀，他是这样优秀，可是…… 她微微垂下了头，继续画了起来，可是鼻子却有点不争气地酸了起来，侧过了脸，她避开了他的目光，不让他看见自己微红的眼。 一叠符纸写完，比她想象的更快，她怅然地看着那叠符纸，后悔自己没有多拿一叠空白的过来。 “这叠就放在竹素堂吧，我感觉若是鬼门还有什么异动，这里一定是最先遭受攻击的地方。” “为什么……” 她半句话出口就明白了：“是因为清浅渊吗？” “恩。” 谢道之点头。 虽然两人都没谈起过这个话题，但是很明显，他们都想到了这一点，梁渠就是从清浅渊进入的结界内，当初在那个梦境中，璎珞对小宇信口胡说的一句话竟然一语成箴。 清浅渊就是驭灵馆结界的破绽所在。 她可真傻。 当初告诉他自己听见的那段对话时，就应该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提起姬琴只是为了掩护她们才吻了她的事情，若是那时候她没有鬼迷心窍地避开了这个部分，如今她也不用纠结至此了。 现在说，也太刻意了，倒像是刻意解释些什么一样。 蓉蓉说得对，明明本来不是她的错，拖来拖去现在倒好像是她自己做了亏心事似的，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她的眼圈又红了，好委屈。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肚子饿，我偷偷溜到后厨偷拿了一只鸡腿当夜宵……” 他突然说道。 “哈，我不信，你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你屋子里肯定有丫头，她们不知道吗？” “哎，那时候还小，人人都夸我礼仪周全，像个小大人一样，将来必有出息，害得我在自己屋里还得端着，不好意思说自己的肚子饿……” 璎珞狐疑地看着他，这还是谢道之吗？她还以为他生下来就是这般镇定自若的，原来他也有童年啊…… “总而言之，我偷拿了鸡腿，还把骨头埋在了自己的碧纱橱床垫下面，谁都不知道。” “后来第二天，我才知道有个小厮因为少了鸡腿被打了二十板子，屁股都被打烂了。” “你能想象我有多后悔吗？” 他微笑，然后说道：“当时我想着一定要立刻去把这件事情告诉母亲，可是当我站在了母亲的屋里，面对一屋子的丫鬟，我又说不出这件事了。” “过了几天，我才听说那小厮因为不肯承认是自己，害得周围的人都看不起他，没人给他医治，他的腿已经废了。” “我立刻亲自过去看他，只是看着他灰败的脸色，我根本说不出对不起这三个字来。” “幸而因为我的关注，他的病总算是好了，然而那条腿却再也治不好，永远都是一瘸一拐的。” “你能想象，我屋子里的丫鬟们给我换被单的时候发现了鸡骨头，然后告诉了我母亲之后，我母亲对我有多失望吗？” “我永远都忘不了她那种痛心疾首的眼神，然而她一个字都没有说我，只是让我回去抄了三遍道德经。” 璎珞抬眼看他，只见他眼中一片平和，显然已经放下那段过往，只是回想起来，仍然有悔恨之意。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冷声问道，心里一片冰冷。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心里十分不安，而且……” 那件事情一定和姬琴有关。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做错了什么事情，爱你的人永远会原谅你，但是隐瞒怀疑不信任，一定会把真心爱你的人远远推开……” “我没有想要瞒你……”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委屈极了。 “我真的不明白，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 “是姬琴对你说了什么吗？” 谢道之抱着她，柔声问道。 “他是个很有心机的人，这样的人都最擅长摆布人心……” 他安慰她，拍着她的肩膀。 比那还过分…… 璎珞哭得稀里哗啦的，眼泪鼻涕一大把，手绢纸巾都不够用，几乎把他的袍子都弄湿了。 第六百八十三章 爰求柔桑（五） 遗玉馆的门前照例排长队，姬琴却不在。 好不容易哄得小姑娘不哭了，两人往千春馆走去，虽然过了晚饭时间，但是这会儿应该会有夜宵，总比什么都不吃饿着肚子好。 月光如流水般倾泻。 泪水可以擦干，她脸上红红的眼圈却微微肿了起来，清清楚楚能看见哭过的痕迹。 谢道之含笑伸出手来，一枚火球飞上了天空，变成了无数的星火落了下来。 她微微地笑了，抬头看着花火，嗔怪地嘟了嘟嘴，似乎在说不应该乱用法术。 只要有他在她身边，她是不可能变心的。 他非常清楚这一点。 只是如果，如果他死了呢？ 嫉妒令人丑陋，求而不得令人孤注一掷。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姬琴回到遗玉馆的时候，面无表情，而一回来就在屋里写字，司琼趁着端茶送水偷偷瞄了几眼，来来去去都是这几句，他反反复复地写着，墨都添了好几次。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平日里写字为了宁神静气，然而今日却是越写越烦躁。 什么圣贤书，说的都是狗屁！ 他终于忍不住把笔一扔，喊道：“司琼！” “在，在在在……” 大掌柜连忙一叠声地答应着冲了过来，只怕自己触了主子的霉头。 “把蒲白叫来。” 他下定了决心，一脸淡然地说道。 “现，现在？” 司琼看了看桌上的自鸣钟，似乎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姬琴没说话，看了他一眼。 “是，是是是……” “还有，把楼上那个人放了，别让他乱说话。” “是。” 他不信宿命，但是宿命却注定了他的前路。 命运的改变，不过是一念之间。 世上没有人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正如人心之多变。 玉露馆的老板娘虽然换了，常客却还是那几个。 玃如一杯饮尽，对高斌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看那两口子这两天有些不对劲。” 高斌连忙“嘘……”了一声，正色道：“不能告诉别人！” “蓉蓉说了，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劝李璎珞才告诉我的。” “跟你说有个什么用，你就是个棒槌！” 话糙理不糙，高斌无奈道：“那照您看应该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的，过去了就过去了呗，难不成还把那小子按在地上让谢小弟亲回来？” …… 虽然明知道绝无可能，但是高斌的脑海中已然自动浮现了这幅令人惊艳的画面，顺便还脑补了一系列诡异的爱恨情仇。 “您的意思是就不要告诉他了吗？” “那是自然。” 粗线条的玃如连连点头，又给他满上了一杯。 “听说快要考试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复习？” 果然是代理校长，敬业啊。 “反正我复习了也不可能及格的！” “胡说，我给你补习一下，保证你……” 原先想说及格，只是他睁大眼睛看清楚了高斌的脸，一个激灵，忙改口道：“至少肯定比原来考得好。” “谢啦，我不在乎这些。” 高斌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管他怎么尝试吐纳，怎样想要凝聚灵力，都是不可能的，毫无反应。 有的人就是天生有这个天赋，有的人再努力也是无用。 什么画符什么五行术的，他本以为没人能学会，可是事实情况就是…… 除了他。 基本上！ 没人不会！ 就连号称最学渣的李璎珞画出来的符都是字正腔圆，靠谱得不得了，而自己唯一能考及格的估计只有背书了…… 算了算了，想这些也是无用。 他忍不住又问道：“但是，我真的不明白，那个男的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又和别的女人好上了呢？” 他颇有几分不平和难解。 玃如白了他一眼。 这样不是最好吗？难不成要那两人打起来才好？ “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喜欢她，她不喜欢他，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那他只能喜欢别人去了呗。” “从前那个谁也是一样，小宇不喜欢她，她偏要上赶着喜欢小宇，等小宇真的爱上她了，她就消失了。” “女人，都是这样！” 玃如愤世嫉俗地喊道，引得周围人不满地侧目。 “蓉蓉可不是这样的人。” 高斌下意识地反驳，他可不许别人说蓉蓉的坏话，不指名道姓也不行。 “明白明白！” 玃如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年轻真好。” “客，客官，要添酒吗？” 眉目清秀的小狐狸摇晃着尾巴端着酒壶走了过来，稚嫩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敢情这玉露馆是找不到别的狐狸来当老板娘了是吧，玃如无语，这个小狐狸一看就是涉世未深，让她当老板娘那不是摆明了给人欺负吗？ 他摆了摆手，无奈道：“不用了，我自己会添。” “客官，要小食吗？” 许是因为担心老板娘会吃亏吧，边上一个帅气爽朗的男孩子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他一只手上堪堪堆了七个盘子，若不是尾巴一摇一晃的，高斌都还以为他就是个普通少年呢。 “谢谢。” 高斌拿了一叠花生。 那个男孩轻轻推了老板娘一把，她才如梦初醒，往回走了几步，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 “啊？这么晚？” 一声哀怨的惊呼。 边上一个头戴金饰的男子不情不愿地起身，跟着一个穿着暗色常服的男子离开，看上去很眼熟。 高斌回忆了一下才想起那似乎是蓉蓉的朋友鲛姬身边的龙鱼王子。 “龙鱼是什么鱼？” 他等那人完全消失在了门边才问道。 “龙鱼？” 玃如转了转眼珠，笑道：“和鲛人本就同出一源，名字听上去好听，可是血统却没那么纯，多少年来想着的不就是给自己正名，说白了也就是那么回事。” “哦……” 高斌点头道：“明白了。” “从前鲛人和龙鱼可没少打架，毕竟领地都在水底，而水底就那么大，听说鲛人仗着自己人多，还抢了龙鱼不少东西呢。” 哎？听上去像是世仇，然而鲛姬和龙鱼王子好得这般如胶似漆，简直就是海底世界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玃如说道。 高斌看向窗外，纷纷飘落的是白色的飞絮。 下雪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 春日迟迟（一） 期末考试果然璎珞没能拿到甲等，不过想着放寒假能离开驭灵馆她还是很高兴，然而…… “为什么不能走？” 她几乎是龇牙咧嘴地问道，皱起了眉头。 “相信各位都明白现在外界的情况，学校决定让各位就在驭灵馆休养生息，除了没有教学活动之外，所有的公共设施都会继续提供服务。” “只不过老师希望所有需要参加补考的同学都要抓紧时间，认真复习，争取开学的时候顺利通过补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分明觉得庞老师在看她。 不就是背书那一门课没及格么，她就不信了，一个寒假她还背不出两千五百个字？！ “老师，我申请回家和我爹爹一起过春节。” 她连忙举手。 “李璎珞，我能明白你的心情……” “但是这里的每一位同学都有自己的家人，所有人都明白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到处乱跑，难道只有你一个人思念家人吗？” 璎珞回头看去，只见姚袈不屑地撇了撇嘴，南海四杰一脸茫然，鲛姬冲着她挥手笑了一下，似乎根本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而其他同学分明也是一脸还是呆在这儿好了的表情，庞老师是瞎子吗？人家不想回家就不回好了，可是她想回家啊。 “老师，我还是想……” “你可以想，但是抱歉我决定不了。” 庞老师也懒得和她多说，试卷一发，直接宣布下课，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开春都不用上课了。 最气人的是，璎珞愤愤不平地把这事儿和身边的人一说，竟然没有一个人支持她回家。 “璎珞妹妹，母亲和我也想和爹爹一起过春节，但是爹爹只说他会想办法过来，半个字也没提让我们回家。” 这是陆蓉。 “菡萏真人说过，让我保证你不离开驭灵馆。” 这是谢道之。 “我也想回我的皋涂山，没办法，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也是能者多劳啊，你就算了吧，别给我们惹麻烦了。” 这是玃如。 鲛姬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是她和小白黏在一起笑眯眯的样子显然表明了她的立场，谁想回家？总之不是她。 “而且，就算你回去，你知道你爹爹的房子在哪儿吗？” 谢道之一语中的，璎珞顿时垂头丧气地耷拉下了脑袋。 究竟是为什么啊，有家都不能回，而且，自己就连自己家在哪儿都不知道！ 不过，虽然没能回家，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她别那么难过，庚辰和卫氏，兰儿姐姐和青姬，海棠，都决定回来过春节，谢道之接到谢道兰的信后第一时间就给她看了。 朱墨馆里没有了墨水香味，倒是扬起了炊烟。 璎珞坐在桌前和蓉蓉相对嗑着瓜子，这情景，倒是让他想起了自家的道场。 “你还是好好背书吧，不然开学补考都通不过，下学期就算满分也拿不到甲等。” 他一本正经地劝道。 “对呀，一起过年多好！到时候我们包饺子吃。” “小西姐姐也会过来！” 陆蓉很高兴地说道，一脸期待。 “西西来我倒是很欢迎，只是我担心她那个不着调的娘也会跟来。” 顾尘一边擀着面一边说道：“今天吃手擀面，可能没有千春馆的好吃，不过我家那位说我做的是世上最好吃的。” 自从千春馆人满为患之后，璎珞就习惯来蓉蓉这里蹭饭了。 高斌虽然已经习惯了顾尘笑眯眯的眼神，但是人一多他还是有些不自在，特别是大家坐在圆桌前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是外人。 若说还有人想回家，大概只有他了。 “您做的什么都好吃。” 璎珞忙乖巧地大声赞道，陆蓉忍不住笑了一下。 “西西姐姐的娘是谁呀？” 她好奇地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陆蓉。 似乎从未听陆西西说起过自己的母亲。 “其实我也不熟，大伯母还是很文雅的，只是母亲不喜欢她罢了。” 陆全哥哥不知道来不来…… 她颇有几分期待地想着。 “哦……吓我一跳。” 璎珞松了一口气。 “夫人，姬琴少爷来了。” 内堂之外，有下人轻声细语，给顾尘示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顾夫人似乎是先看了她一眼，这才放下了手上的面团，拍了拍手道：“我去看看。” 蓉蓉这个大嘴巴！ 璎珞立刻意识到了陆蓉肯定告诉了顾夫人，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不是说了不要告诉你娘嘛！” 她不满地小声道。 陆蓉立刻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地解释道：“我没，你误会了，当时我就答应你了不告诉我娘的，我跟我娘一个字都没说过。” 不会吧…… 璎珞狐疑地看着她，顾夫人那眼神，分明是怕她为难才不让姬琴进来，要说她不知情，打死她也不信啊。 “我只跟高斌说了……” 陆蓉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因为那时候不是我们都没主意嘛，我就想说问问高斌，也许他作为男人会比我们清楚一点。” “高斌？！” 璎珞只差没叫出来了。 就他那个榆木脑子给谢道之当球踢都嫌不够分量好吧。 问谁不好问高斌！他一看就知道也是个大嘴巴！ 高斌唯一亲近的人除了谢道之只有玃如。 她都能猜到他肯定是和玃如说了，然后玃如又告诉了顾夫人，好了好了，这下几乎全世界都知道姬琴强吻了她！还没算上姚袈告诉了多少人呢！ “以后再也不跟你说了……” 气急败坏地撅起了小嘴，她连瓜子都不吃了，惹得陆蓉只能又是帮忙剥瓜子壳，又是保证以后再也不胡说，而且许诺告诉她自己和高斌定情的始末每个细节，她才破涕为笑。 “说话算话！” 她刚和陆蓉拉着小指头打勾勾，却见陆夫人亲自引着姬琴进来了，一脸歉然的神色看着她，而姬琴身后跟着的，赫然便是一脸不自然的仪宁。 惊讶地转身，她看见了谢道之的神色。 虽然上次她几乎是在他怀里抱头痛哭，但是最终她也没能说出口，然而此时谢道之的脸上却是一片宁静，十分淡定，甚至微微弯起了嘴角。 也许只有她读懂了他眼中那如万年不化的玄冰一般的冷意。 第六百八十五章 春日迟迟（二） 高高的白玉冠，紫棠色的鱼鳞暗纹长袍，姬琴的装束从来都是优雅得体。这个颇有几分艳丽的颜色在别的男人身上也许会显得俗气，然而他的肤色略嫌苍白，刚好令他看上去气色不错。 秀气的手指之上，缠着一颗白色的扳指，压襟的佛珠又换了一条金丝线的透明十八子，金色的小印垂落下来，十分别致。 他一进门目光便笼罩在了陆蓉身边的璎珞身上，丝毫都不带掩饰的，他虽是恭恭敬敬地给顾夫人施礼，又一一和诸位妹妹们见礼，然眼尾视线总是不经意地扫向她。 高斌看在眼里只觉得一肚子气，义愤填膺地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声道：“原来你就是姬琴，对了，你身边这位是嫂子吗，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陆蓉差点笑出声来，高斌的敌意也太明显了，不过这个时候，顾夫人持重不能说什么，自己也不好意思去和姬琴对线，唯有高斌这个愣头青，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打扰了诸位真是万分抱歉，不过今日正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姬琴柔声道，一脸温柔地捧起仪宁小小的手掌，谦和地说道：“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然而因为我的任性，家族一直都没有能给我定下一份合适的因缘……直到我遇到了张氏仪宁，她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是我唯一想要与之共渡一生之人。” “族长已然亲自为我们二人定下了婚盟，故而今日带着她来拜见顾夫人，一是全了礼，二也是让她正式作为遗玉馆的女主人来和诸位妹妹见个面，下次去遗玉馆，若是有什么差遣便是告诉仪宁也是一样的。” 别说是高斌了，就算是璎珞，也是惊讶地目瞪口呆。 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仪宁已然缓缓下拜，给陆夫人行了个十分庄重的晚辈礼，然后才微笑着对陆蓉和璎珞说道：“蓉蓉妹妹，璎珞妹妹，以后随时欢迎你们来遗玉馆玩。” 谢道之面上丝毫不显，心中却也是惊疑不定，姬琴这又是整的哪一出？他的意思是，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他以后不会再对璎珞有丝毫的觊觎了吗？ 他是这样的人吗？ 他很是怀疑。 璎珞心中却是另一种理解。 原来他已然发现自己再也不去遗玉馆了，这会儿特地告诉她，不用避着他，他不会再出面见她，而是让仪宁来招待她吗？ 只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去遗玉馆了。 她避开了他的目光，微微地垂下了眼帘，轻声道：“多谢姬琴哥哥和仪宁姐姐的好意。” 虽然她本不该抢在陆蓉前面说话，然而她开了口所有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姬琴眼中似乎只有了她一人，几乎是眼巴巴地等她继续往下说，空气一时间几乎是凝固了。 “是啊，我们有空一定会去找你们玩的。” 陆蓉有些受不了这干涩的沉默，连忙笑嘻嘻地说道。 “那……那就这样说定了。” 姬琴微笑道，拉着仪宁的手，礼仪周全地告辞，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璎珞才舒了一口气，微微地松开了眉头。 “他这算是什么啊！” 高斌忍不住开口。 “过来炫耀的吗？” “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陆蓉白了他一眼。 “我这不是生气嘛！” “关你什么事？” “……” 那两人吵吵闹闹的，可是璎珞却有些笑不出来，看着谢道之，她欲言又止。 晚上，一直晚归的鲛姬总算是早早回来洗漱，又一脸神神秘秘地问她：“璎珞，你怎么最近都不去千春馆吃饭，我和小白每次吃饭都没遇到你。“ “啊……因为我们最近总是去蓉蓉那儿吃饭，顾夫人的手艺很好，做菜十分清淡，谢大哥在千春馆几乎不吃东西，但是顾夫人的素斋他好歹能吃一两口。” 璎珞一边刷牙一边说道，陆蓉刚好打开了暖气片，两人一起蹲在了暖气片边上烘手，十分温暖。 “不会吧，你不是凤凰的化身吗？怎么还会需要暖气片？” 鲛姬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陆蓉也惊讶地看着璎珞。 “呃，凤凰神力的确暂时……但是也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总之我平时和其他人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阿离从来不出来骚扰她，也从未影响过她的生活。 从前她担心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 “对了鲛姬姐姐，你怎么知道……” “肚子饿了……” 鲛姬突然说道。 璎珞被她岔开了话题，也忍不住有些肚子饿。 “要是能烤个红薯吃就好了，小时候我吃过路边的烤红薯，那叫一个香啊……” “哎，我娘不让我吃……我从来没吃过呢……” “不会吧，你不是说顾夫人几乎都不管你吗？” “那是我长大了之后啊，小时候我娘管我可严了。” “下次你们去顾夫人那里吃饭我也能去吗？” 鲛姬突然问道，问得有些突兀。 “能啊。” 陆蓉忙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娘虽然不喜欢人多乱糟糟的样子，但是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喜欢的，我娘肯定也喜欢。” “有母亲在身边可真好啊……” 璎珞羡慕地说道。 “我娘把你当成自己女儿一样一样的，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吃醋的！” 陆蓉笑嘻嘻地说道。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璎珞如今也学会了和她拌嘴，两人相视一笑。 “那个……” “我能带小白一起来吗？” 鲛姬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 陆蓉微微皱眉，她倒是不是不欢迎龙鱼王子，但是…… “耶！太好了！”鲛姬开心地跳起来了，转身就说：“我告诉小白去。” “你又要出门啊！” 陆蓉关心地说道：“外面冷得很，你就穿一条裙子也太少了吧。” “放心我可是鱼，鱼哪有怕冷的！” 这倒是。 冰冷的天池水底也没见她穿衣服。 璎珞点头道：“随她去吧，从前她连衣服都不穿，好歹现在还穿裙子了。” “……” 陆蓉为难道：“鲛姬也就罢了，万一那个龙鱼王子不喜欢吃我娘做的菜怎么办？” “客随主便，他不爱吃就别来了呗。” “哈！” “我还不是担心你。” 陆蓉最后说道。 第六百八十六章 春日迟迟（三） 年前最先到驭灵馆的还是应龙，他和卫氏二人双双站在顾夫人的朱墨馆大堂里，刚好遇到了来蹭饭的璎珞和谢道之。 “庚辰！” 谢道之惊讶地看着二人略有些羞涩的样子，微微弯了弯嘴角，淡然道：“还以为你们没有个百八十年不会挑明呢。” 啥意思？ 璎珞迷茫地看向他，迟疑着喊了一声“卫姐姐”。 “也不止百八十年了，我们认识至少有一千年不止了。” 应龙闻言当仁不让地笑道。 卫氏娇俏地白了他一眼，容光焕发，看上去竟也美丽了不少。 “啊！我懂了！” 她后知后觉的抱住了卫氏，笑道：“太好了，你和应龙大哥在一起了，我一直就觉得你们两个很般配，站在一起都给人感觉很有默契。” “哎，你倒是轻着点。” 应龙几乎是一把把她拉开，惹得卫氏连连惊呼：“你别吓坏了她好吧，我哪有那么娇贵！” 不会吧…… 这两个人动作也太快了，继邬先生有了宝宝之后，就连应龙大哥也要生宝宝了吗？ 人和鸟生鸟蛋，人和龙生龙蛋吗？ 也许是她的表情过于怪异，卫氏掩嘴笑道：“璎珞妹妹都被你吓到了，没关系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胎气稳得很呢。” “那就好……” 她喃喃道，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道之。 看她那表情谢道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忍笑道：“人类和神兽一般来说都会生出人类来的，你放心，便是生了一个蛋，庚辰肯定也会用尽全力给它孵出来。” “放屁！”应龙揍了他一拳，卫氏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好。” 门口又进来一人，应龙愣了一下，才发现这人似乎有点眼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哦哦，这位是鲛姬的男朋友，龙鱼王子蒲白，我们都叫他小白。” 璎珞连忙介绍。 “这位大哥好，我来自西海，叫蒲白，您也叫我小白好了。” 龙鱼王子十分谦逊地说道，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对了，鲛姬怎么没来？” 她看向他身后，却见鲛姬慢悠悠地跟了进来，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不高兴。 “你们俩吵架了吗？” 她忙问。 “你竟然敢欺负鲛姬？” 这还真是让她惊讶，看着小白老老实实的，鲛姬不欺负他就不错了。 “我哪有！” 小白夸张地喊起了冤，而鲛姬也走了上来，勉强笑道：“他怎么可能欺负我呢，你别瞎猜了，我就是有点想家了。” 不会吧…… 璎珞狐疑地看着她，什么时候见她想过家？ 然而这时高斌和蓉蓉也来了，大家互相见了礼，这才一起跟着佣人们被请进了内堂。 “庚辰，坐吧，我就不招呼你们啦，我忙着做饺子呢。” “娘，今天就吃饺子吗？” 陆蓉着急道：“我还以为过年那天吃呢。” “今天吃，过年那天也吃，好了吧……” 顾尘嗔道：“就你嘴馋。” “好好好！” 陆蓉一屁股坐了下来，欢喜得见眉不见眼。 卫氏走了过去，问道：“陆夫人，我来帮你吧。” 顾尘简直要感动得痛哭流涕，这个亲生女儿，还有那个自己看成是亲生女儿的，从来都没问过一句要不要帮忙做饭，果然人与人之间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不用了，你坐着好好休息。” 她忙道。 谁还差这么搭一下手呢，只是有人关心和没人关心还是有点区别就是了。 卫氏真是成熟妥帖，那两个，不过是小女孩儿罢了。 “有韭菜虾仁的，有刀豆猪肉的，还有荠菜豆腐干馅儿的，专门给谢小弟备下的，纯素。” 她如数家珍地说道：“今天就是尝尝味儿，若是吃着太咸太淡，一定要告诉我哦，到了过年那天，我只希望大家都吃得高兴。” “真是劳烦您了。” 谢道之礼貌地起身道谢，虽然不爱吃荠菜但是盛情难却他也无法拒绝这样的好意。 “我来帮忙包饺子吧！” 鲛姬自告奋勇，璎珞闻言也站了起来，一起走了过去。 “好呀，我也来。” 陆蓉也来了兴致，女孩子们纷纷围了过去，可把陆夫人给高兴坏了。 虽说教她们包饺子比自己包还慢，但是过年不就是吃个热热闹闹吗。 “啧啧！太香了……” 没过多久玃如也闻着香味赶来了，大大咧咧地和应龙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了桌前，一副等着饺子上桌的样子。 小白倒是乖巧，帮忙准备碗筷，就连醋碟子都倒好了，只等下筷。 “你会包饺子吗？” 谢道之怀疑地问道。 璎珞回头给了他一个白眼，嗔道：“不会可以学，顾夫人教得可好了！” “你可别包我的，我怕我吃了拉肚子。” 他开玩笑道。 “想得美！” 璎珞吐了吐舌头。 “我越查，就越觉得离谱……” 应龙对谢道之说道，玃如连忙竖起了耳朵，问道：“怎么个离谱法？” 谢道之看了一眼龙鱼王子，微笑道：“我们在说姬嘉玉呢，先前我拜托庚辰帮我查一下他们的家族，只是庚辰还没来得及说，刚好您来了，正好一起听听。” 玃如立刻看向龙鱼王子，疑惑地给谢道之使了个眼色。 “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拜托庚辰调查姬氏也不曾瞒着任何人，而且，小白不论是否告诉姬琴都是他的自由，毕竟姬琴也是姬氏的一员。” 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小白连忙摆手道：“我没事去跟姬琴说他家的隐私做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没的把我骂一顿。” 应龙笑道：“其实我没查出太多，我只是简单查了一下姬嘉玉的身世，你知道他爹爹有多少个妻妾吗？” 这下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就连包饺子的女孩子们眼睛都亮晶晶地看了过来，就等着听八卦了。 “登记在册的就是一百零八个，据说那些只睡了一次没得孩子的都没算进去。” 这会儿连玃如都咋舌了：“一百零八个？他是不是要凑齐一百零八将啊！皇帝老儿都没他享受吧！” “夜夜做新郎也挺累的好吧。” 小白友情提醒在座诸位男生，最难消受美人恩，牡丹花下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虽然知道不太好，但是众男子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鲛姬。 女孩子们不明所以，纷纷等着下文呢。 “后来呢？” 璎珞忍不住问道。 第六百八十七章 春日迟迟（四） “呵呵，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会信，他爹爹一共有七任正妻，十二个嫡子，你猜他们的结局是什么？” “全都死了。” 谢道之冷冷道。 这么熟悉的戏码，历经各朝皇室更迭的众人不可能猜不到。 “对。” 庚辰惊讶道：“还是你们人类了解人类。” “原来姬嘉玉竟然是庶子。” 谢道之其实也很惊讶，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不仅是庶子，而且他母亲还是只侍奉了他爹爹一次就珠胎暗结，生下了他的。当年他任族长的时候，还有流言传闻说他其实不是姬家人。” “这不可能吧，他的相貌和姬羲和姬琴太像了。” 璎珞忍不住反对。 谢道之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管是不是真的吧，反正他的生母藉藉无名是事实，最后他是被他爹爹的一位正妻收养为嫡子，这才名正言顺地继承了族长之位的。” 应龙说道。 “这手腕，没个几百年的功力怕是使不出来啊。” 玃如亦是咄咄称奇。 “而且，他爹爹当年的死因，据族谱记载是’以噎死者’，也就是说是噎死的，这在修道世家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滴妈……” 玃如许久不说的口头禅一个没忍住又冒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他弑兄弑父才有今天的地位？” 他惊呆了，人类，太可怕了。 璎珞也无语了，这位嘉玉真人的奋斗史若是写出来，妥妥地是一部宫斗剧啊，就算是天真如她，也不可能会相信这样的家族，最后的赢家会是一位傻白甜。 更何况嘉玉真人半点都不像是个傻白甜。 “总而言之，姬嘉玉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其实我们也就能得出这个结论，仅此而已。” 谢道之淡然道，似乎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你说的对。” 庚辰微微噎住了一下，这才点头道。 也是，这些听上去是有些惊世骇俗耸人听闻，但是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儿，最是无情帝王家，而姬家和帝王家实际上也没什么大区别了。 “再来说说姬嘉玉本人，他一样是姬妾成群，但是……” 庚辰神秘地笑了一下，问道：“猜猜看他有多少个嫡子？” “没有。” 谢道之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你怎么知道？” 庚辰都快给跪了，这位谢小弟是有多了解这些世家子，怎么什么都能猜到。 “他怎么可能给别人机会和自己走一样的路呢？” 谢道之冷冷道。 “没错，他的姬妾具体有多少个我确实是没数清楚，不过他不仅是没有正妻，没有嫡子，甚至连庶子都没有。” “哇！他也太狠了吧！” 玃如惊道。 “他会不会是生不出来？” 这是龙鱼王子的见解，他也忍不住一起八卦了一把。 “这我可不知道……” 庚辰摇头道。 “姬羲和是谁的孩子，你查到了吗？” 谢道之问。 玃如眼神黯淡了一下，抿着嘴没说话。 “姬羲和的父亲，是姬嘉玉庶兄姬瑶玉的后代，具体隔了多少代我也没数，但是可以肯定是姬瑶玉的血亲，因为当年他父亲死后，姬氏嫡支唯一留下血脉的只有他的庶兄姬瑶玉。” “他爹不有一百零八将嘛！其他人都被他杀了？” 这回连龙鱼王子都惊到了。 “庶子庶女的死因都没有在族谱上记载，但是之后的族谱，只有姬瑶玉这一支留存下了名字。” “不过有姬家血统的人还是很多，除了嫡支还有许多旁支，而且当年出嫁了的姬氏女自然是他鞭长莫及的。” 这也太吓人了…… 当年究竟是有多腥风血雨，爱恨情仇啊。 璎珞却想到了另一件令她始终难以释怀的事情，既然姬嘉玉无儿无女，目无君父，那梁渠究竟是拿到了什么东西，能够用来要挟他呢？ 这样冷血无情的人，还会有什么可在意的东西呢？ “师父……可是我娘跟我说过，可以信任嘉玉真人。” 她弱弱地说道，皱着眉头，十分难解。 “呃……” 这会儿玃如都不知道该怎么来把这话圆回来了，毕竟小姑娘天真纯善，菡萏再聪明也是个女孩子，也许她也只看见了姬嘉玉的一面。 “他是站在正道这一方的人，和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这两点也许并不矛盾。” 谢道之淡淡道。 “所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如果父根本就不慈，兄也根本就不友，也难怪做儿子做弟弟的只能奋起反抗。” “当然我不是替他开脱，他的所作所为一定是错误的，但是凡事都有因果，菡萏真人也许也知道这一切，毕竟她有太极图，这世上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这并不影响菡萏真人判断他绝对不会站到鬼门这一边，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也许他的原则并不在孝悌之道，而在正邪之分。” 大哥，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我不是跟你说了他和梁渠偷偷见面了吗？ 璎珞忍不住想要反对，突然意识到了龙鱼王子也在，忙道：“母亲说的话，我一定是相信的……” “啊！饺子都包好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除了她听入神了手下根本没动，蓉蓉和鲛姬都在不停地帮顾夫人包饺子呢，最后她还是只给谢道之包了三个饺子，还是那种七歪八扭，连饺子样子都看不出来的那种，勉强算成是小包子差不多。 “是呀，别说那些打打杀杀的了，都来帮我捞饺子吧。” 顾夫人带着姑娘们去了厨房，唯有卫氏被应龙按在了椅子上，鲛姬伸了个懒腰，敲了敲背，说道：“包饺子好累，我就不去了，在这等吃了。” “辛苦你了，小鱼儿。” 顾夫人微笑，鲛姬坐在了蒲白的身边，两人看起来甜甜蜜蜜的，似乎方才根本没闹过别扭一般。 “你吃什么馅儿的？我记得你从前爱吃豆子。” 应龙温柔地问卫氏，那声音都快能掐出水来了。 “都行，不过最近胃口和从前不一样，倒是想吃韭菜。” 卫氏微笑道。 “我去帮你捞！” 应龙几乎是跳了起来，就冲去了厨房。 “我也去，我也爱吃韭菜的。” 玃如忙也跟了过去。 谢道之微笑看着那两人跑远，眼尾扫过鲛姬和蒲白，却见那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神色十分紧张。 这是为什么呢？ 这疑惑不过是稍纵即逝。 第六百八十八章 春日迟迟（五） 饺子出锅的时候恐怕是冬天最快活的时候了，热腾腾的一大锅端了上来，顾夫人笑盈盈地看着想要去偷吃结果被拉作苦力的应龙和玃如。 “这一大锅是韭菜馅儿的，你们先吃着，这一小锅是荠菜豆腐干馅儿的，谢小弟你自己拿碗盛啊。” “娘我帮你就行了，我不吃韭菜馅儿。”陆蓉让璎珞先去吃，自己和顾夫人一起又去了厨房。 “原来饺子是分馅儿煮的……” 庚辰忙不迭地放下大锅，替卫氏盛了一大碗，惹得她笑个不停，嗔道：“我哪里吃得了那么多，你也照顾一下玃如大哥好吧。” “对呀，男人食量大，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你吃什么馅儿的？” 谢道之慢条斯理地拿了个碗问道。 “其实我也不爱吃韭菜……” 璎珞微微皱眉，架不住那饺子实在太香，她一脸期待地坐了下来：“要不，你给我拿一个我尝尝味儿就好。” 谢道之忍笑给她勺了五个，剩下的几乎全被玃如给风卷残云了。 “人家说了只要一个……” 她嗔道。 不过尝了一个之后，也不说什么不爱吃韭菜了，几乎是刷刷几口就把饺子吃了个干净。 谢道之笃笃悠悠地给自己盛了三个素饺子，璎珞一看，正是自己包的那三个，歪歪扭扭，不成饺子样。 甜甜地冲着他笑了一下，她把醋碟推给他，推荐道：“饺子要蘸醋才好吃。” “谢了，每个人口味不同。” 谢道之实在是敬谢不敏。 不过这素馅儿的确还是味道不错，顾夫人的手艺怕是千春馆的大厨都不一定比得上。 三个饺子吃完，他意犹未尽，正打算再添几个，璎珞笑道：“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添饭，看来我以后得好好跟顾夫人学学煮饭，能哄你吃点东西竟是比登天还难。” 谢道之立刻收回了手，正色道：“修道之人不重口腹之欲不是没有道理的，若是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如何能修得正果。” 啊？ 大快朵颐的玃如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意思是你那小锅不吃了是吧，那我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很高兴你能多吃点……” 璎珞傻眼了。 “你提醒得很对，自律方得心静。” 他摇头道。 “胡说！” 顾夫人带着第二锅饺子和陆蓉一起过来，按住了玃如的手，笑着对谢道之说道：“你归你吃，这儿还有刀豆馅儿的，也很好吃，玃如大哥你吃这锅，有肉。” 玃如一听立刻就放下了小锅。 谢道之还是放下了碗筷，顾尘笑道：“若是没有这个念想，才叫无欲无求，明明想吃，却偏要假装不想吃，这就不是真正的心静。” 他闻言怔住了。 璎珞也傻眼了，不愧是顾夫人啊，居然能把劝人吃饭说得这般清丽脱俗，充满禅意。 “别听我娘的，想吃就吃，不想吃就别吃，哪有逼着人家吃饺子的。” “我哪有。” 顾夫人嗔道，怜爱地给陆蓉盛了一碗，问道：“你最喜欢的刀豆饺子，尝尝看，咸不咸？” “一点都不咸，正正好好！” 璎珞已经扑上去给自己盛了一大碗，毕竟再不吃，又要被玃如抢光了。 鲛姬只尝了一个，便说吃不下，再不吃了，而龙鱼王子连一个都没吃。 “真是抱歉，你们二位爱吃什么馅儿的，等过年的时候我也给你们俩单做？” 顾夫人歉然道。 “不是不是，这怎么能怪您呢，是我胃口不好，他呢是不爱吃面食。” 鲛姬说。 见谢道之终于下定决心又伸出了筷子，她忙道：“谢大哥，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啥？ 璎珞一边埋头吃，一边惊讶地扫了她一眼，鲛姬居然会说“借一步说话”这种词汇，看来这一个学期的学没白上。 “不用麻烦了。”蒲白也拒绝道：“过年的时候我们两个怎么好意思来打扰你们，有我在，你们说话也不方便。”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可是这么说出来，顾夫人就算本来不想让他们过来吃饭也只能让他们过来了呀…… 璎珞微微皱眉，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还是真的这般天真直率。 果然顾夫人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往年过年的时候家里人更多呢，我就喜欢热热闹闹的。” “你和鲛姬都是有礼貌的好孩子，欢迎你们随时过来吃饭。” 她客气地说道。 晚上回去的时候，璎珞突然想起一事，忙问谢道之：“鲛姬叫你单独出去，这么神秘是跟你说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 谢道之面无表情道。 她狐疑地看着他：“不会吧不会吧，你和鲛姬之间都有秘密不能让我知道吗？” “哈哈哈，你想到哪里去了。” 谢道之脸上的寒霜一下子就融化，失笑道：“鲛姬真的没和我说什么，全然都是废话而已。” “那你怎么一脸严肃，好像有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似的。” “我不是因为她说的话。” 他看了她一眼，含蓄地说道：“我想到了一些事情，和鲛姬有关，而她今天特地让我出去说了半天废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啊，我这还在想，还在算她会有哪些可能性，你就非追着问我鲛姬跟我说什么了，我刚想的全忘了。” “……对不起……” “你赔我！” 他抱住了她，想起了顾尘的话。 如果心中没有这个念头也罢，如果分明想要，却故意装作不想，那不是真正的心静。 她的眼中有着他整个世界的星光。 他附下身来吻住了她，美丽的眼睛闭了起来，如同他将星光拢在了怀中。 小手轻轻地勾着他的脖子，感觉到了她的顺从，他搂住了她的腰。 温暖的手抚摸着她光滑的皮肤，无声无息地解开了背上的扣子。 这不再是蜻蜓点水的吻，也不是如春日微风拂过的那种温存，而是灼热的炎阳之夏，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要融化。 “恩……” 她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小脸红得不能自已。 他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般突然？ 早在她决定接受他求婚的时候，她就想过也许他会这样做，她也不会拒绝，但是现在，她只觉得有些惶然。 “怎，怎么了？” 她呢喃着问道。 “谢道之……” 她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第六百八十九章 采蘩祁祁（一） 似乎是因为她的声音，有着一丝疑惑和不解，犹疑中他如潮水一般的热情骤然退去，谢道之十分克制地捧起了她的脸，轻轻地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他的脸色似乎有些微微泛红，含笑道：“我好像，有点太喜欢你了。” “我没有……” 璎珞小脸上的红晕尚未褪色，她羞涩地微微垂下眼帘，声若蚊蝇般地轻轻说道：“我没有不喜欢……” “你……那样……” 谢道之几乎是附耳过去才听见她说的这句话，又见她脉脉含情地轻轻抬眼偷看自己的神色，明明是又期待又害怕，一时间心旌摇荡，神驰意往，将她紧紧抱在了自己怀中。 两颗心几乎贴在了一起，她感觉到了他的心跳和自己的一样灼热。 “小笨蛋！” 许久他才放开了她，轻笑道：“方才是不是被我吓坏了？” “没有啊，我只是有些意外。” 他的怀抱令她心中安宁，璎珞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她微微侧过脸去不敢看他，小声道：“谢大哥，其实我好想和从前那样和你一起睡，反正放寒假了嘛，我去你那里住好不好？” 谢道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她理解的“一起睡”和他想的一定不是同一种，他可以肯定。 “世人总喜欢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而你却偏偏相反，我真担心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保护你，便是你被卖了说不定还怡然乐在其中。” 他无奈道。 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璎珞微微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向他，眼中的星光如琼玉罗列，光摇散落如雨。 “从前你不过是个孩子，自然可以和我一起睡，可是现在……” 他为难地轻咳了一声，转开了目光，柔声道：“你现在是大姑娘了……” 大眼睛似乎有些受伤地眨了眨，颇有几分被嫌弃的黯然。 “咳咳……我的意思是……如果还像刚才那样我们抱在一起亲在一起，地点合适，时间合适的情况下，也许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天可怜见，他已经尽全力说得直白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懂。 不过看她那种恍然大悟的神色，应该算是懂了吧。 “谢大哥，我相信你。” 她甜甜地笑了，抱住了他的腰。 还是别相信他了……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她劝回了自己的宿舍，他抬头见到了一对白色的耳朵一晃而过，消失在了屋檐之上。 牛鬼蛇神，魑魅魍魉。 这学校到底水有多深…… 也许她来和自己一起住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行不行，人总是喜欢给自己想做的事情找许多理由。 这样幼稚的行为他可不能再尝试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只是她的唇也太软了…… 若是一整夜能将她抱在怀中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想象她的长发披散在自己的枕头上，温软的小手乖巧地解开自己的衣服，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吻上她的茱萸…… 让她眼中的星光从此只属于他一个人，他该有多幸福啊…… 一番犹豫和纠结之后，第二天他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谢道兰几乎是从天而降，直接就住在了他的隔壁，而海棠和青姬号称睡不惯学校安排的住处，也住进了他的屋子，就在书房打地铺。 两人间宿舍小屋原本只有他一个人住，如今满满当当都住上了人，他几乎是欲哭无泪地看着一群女人们霸占自己的浴室洗面台，摆满了瓶瓶罐罐的各色香味各异的古怪香料。 不是，她们就没把他当男人吗？能不能避避嫌？ “你是谦谦君子，我们相信你。” 青姬眨眼笑道。 “我阿兄脾气最好，一定不会生气的，这里的暖气都好一些。” 谢道兰煞有其事地说道。 “从前在三清山不也是住一起，不要这么大惊小怪。” 海棠倒是只有不满自己的地铺，不过躺了一下发现也很舒服便不再嚷嚷了。 “你老婆呢？”她问道。 “璎珞住在学生宿舍楼里。” 他无奈道。 “一会一起吃早饭就能见到了。” “你们俩居然没住一起？” 海棠瞪大了眼睛。 “菡萏真人不是让你寸步不离地保护她吗？” “就是啊，我都跟你们说了，我阿兄就是个老实头，你看，果然吧。” 谢道兰笑嘻嘻地说道：“要是我啊，肯定早就扯了令箭当大旗，让嫂子先住进来再说……” “摸摸妹妹小肚儿，小肚软软合兄眼，再摸妹妹小脚儿，勿得拨来勿得开……” 兰儿咿咿呀呀地唱了几句，给他飞了个媚眼，看来最近她再忙也没少看少儿不宜的话本啊…… 想起昨晚自己的纠结和憧憬，他颇有几分汗颜。 “这里太小了，一张圆桌都摆不下，算算人头至少也要七个人，若是坐茶几边吃年夜饭也太寒酸了。” 青姬说道。 “对呀，阿兄，你这怎么连锅碗瓢盆都没，难得大家都能休息几天，可以一起吃顿饭，我可不想连年夜饭都去食堂吃。” 兰儿也抗议。 “璎珞也许是想去朱墨馆和陆蓉他们一起过年的。” 谢道之委婉地说道，不过这一下人一下子多了不少，也太麻烦陆夫人了。 “那太好了，有饺子吗？” 海棠问道，自说自话地已经把自己算进去了。 “哇！饺子，我也一起去包。”谢道兰忙道。 “我们还是先去拜访一下陆夫人吧，毕竟也算是顶头上司的正妻，我们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打扰人家不太好吧。” 总算还有个人情练达的青姬在，她的建议立刻就得到了海棠的响应。 “恩，我也好久没见到卫家姐姐了，我们先去找庚辰，然后一起去拜见陆夫人吧。” 她说道：“说起来上次道别的时候十分潦草，我还没好好谢谢她呢，而且……师父走的时候都没跟我说一声，我好失落……” “跟你说也没用，你除了干着急还能做什么？” 青姬笑道。 “你们去你们去，我去找嫂子玩，顺便教她唱……小曲儿。” 谢道兰笑嘻嘻地说道，那表情让谢道之心中一动。 该不会是教她唱那个吧…… 他可不敢想象这样的靡靡之音从璎珞的嘴里唱出来他还能不能把持得住。 “咳！我带你去找她吧。” 他忙道。 第六百九十章 采蘩祁祁（二） “如果菡萏说相信他，那我也选择相信。” 应龙认真地说道：“我觉得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让菡萏看错，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怀疑他。” “可是我真的亲眼见到了他和梁渠两个人在密谋一件事，他亲口承认了，梁渠手里有一件东西是他必须要得到的。” “会不会那就是落星石呢？” 璎珞小声嘀咕。 “这怎么可能！” 应龙不屑地说道：“要是梁渠拿到了落星石肯定会给鬼王，他自己拿着又有什么用？” …… 她一时无语，可是除了落星石，姬嘉玉还会想要得到什么呢？ “说不定……他其实也和鬼王关系没那么好？” 卫氏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她一边钩着小袜子，一边抬眼温柔地看着应龙问道。 “那更是毫无逻辑了！如果梁渠没有站在鬼王那一边，那与之密谋的姬嘉玉也就不一定站在鬼王那一边，你们这假设还不是不成立？” 啊这…… 庚辰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谢道之想着。 但是当务之急似乎不是确认姬嘉玉的立场…… “你的意思是，梁渠是好人的话，姬嘉玉也是好人，但如果梁渠就是坏人呢，它用别的东西来要挟姬嘉玉，让他帮它拿到落星石，如果姬嘉玉同意了，我们岂不是都很危险？” 璎珞问道。 “我们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就说明落星石还十分安全，没人能找到它。” 玃如摇头。 “该你了！”陆蓉不满地敲了敲璎珞的桌子，嗔道：“大过年的，你们不玩牌就算了，别影响我们玩啊，非得一见面就聊那么严肃的话题吗？” “哎？我出什么好？”璎珞忙回头问谢道之。 “这张你放右边，这张和这张都可以出，很快高斌就会把你要的牌打出来。” 谢道之看了一眼她摸进来的牌说道。 真的吗？ 璎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可能吧，他连自己要的牌在谁手里都知道？他该不会是用透视法术之类作弊的吧…… “哼！” 高斌瞪了那两人一眼，表示自己打死不出他们要的牌。 “你们这样算计就没意思了，女孩子打牌根本就不算牌，你这是赖皮！” 陆蓉虽然也是半信半疑，然而还是先抗议了起来。 “那好吧，我去帮陆夫人切菜好了，免得璎珞老是问我。” 若是她不问还可当做没看见，既然让他看了他就忍不住要分析一波算算牌，随便乱出什么的他可无法接受。 谢道之站起身来就往厨房走，璎珞急眼了的样子惹得海棠咯咯笑了起来，一片其乐融融。 陆夫人却在发呆，就连谢道之走近了都没发现。 “啊，你来了……” 谢道之喊了一声陆夫人，她才如梦初醒。 也许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陆夫人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有一丝慌乱。 “陆夫人，我来帮您吧。” 他微笑道。 “哦，好……” 陆夫人明显愣了一下，都没有客气客气，很快他熟门熟路地切上了菜，她才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人家可是客人，就算去甜甜家也不可能让姑爷做菜，更何况她更是外人呢。 “还是，还是我来吧，你做不惯这些……” “不会，从前璎珞住在我们家山里的时候，便是我做饭的。” 他含笑道，镇定自若地慢悠悠切着菜，手法却一点都不含糊。 “也是……” “甜甜真是好福气……” 她喃喃道。 “璎儿爱吃什么？” 她问。 “只要放糖她都爱吃。” “哈，和甜甜一样。” 气氛松快了一些，不过接下来两人就是商量今天吃什么，食材怎么做之类的问题了，陆夫人似乎是故意避开其他的话题，一门心思只和他聊吃的。 虽然在厨房这也很正常，然而他的感觉本就异常敏锐，几乎能够肯定陆夫人有什么事情在忧心，然而这件事情却又偏偏不能告诉他。 会是什么事呢？ 这几天放寒假以来，令他不解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明明本应该是轻松愉快的假期，他心上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五万！” 璎珞咬咬牙扔出一张牌，这种最容易被人碰吃的牌居然打出去没人要，她几乎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一把索子，缺了三七八九索，应该没人会打那么多索出来吧。 有几分期待地看了一眼高斌，只见他一样是咬咬牙，丢出了一张三索。 “哇！我的我的！” 璎珞几乎对谢道之佩服得五体投地，要说知道别人会打这张牌也罢，他怎么就知道高斌会打呢？ 罢了罢了，她连忙抓起来摊了下来，二三四，太棒了！ 陆蓉瞪了高斌一眼，连忙也打出一个九索。 可惜她的九索璎珞拿不了，她失望地看着陆蓉，吐了吐舌头。 “蓉蓉太坏了！” 她嗔道。 “喂，牌场可没有亲姐妹，你都摊了索子下来了，我肯定得先把索子跑光啊。” 陆蓉不服气地笑道。 “高斌你还有什么索子快点跑，不然后面就是出冲。” “你们这样就没意思了……” 海棠笑眯眯地说道，丢出了一张“七索”。 啊？ 璎珞气坏了，瞪了她一眼却没什么反应。 好在高斌一看七索安全，连忙也跟了一个。 “嘿嘿，吃！” 璎珞得意洋洋地躺下了六七八，现在只差八九索了。 耶！ “高斌！你这个笨蛋！” 陆蓉嗔道。 “不是你喊我出索子的嘛！” “你！” 眼看两人快要吵起来，璎珞连忙打了一张方才谢道之让她藏起来不要急着出的六万。 “谢啦。” 陆蓉连忙拿进，吵架都顾不上了。 不会吧…… 谢大哥算牌的时候是四家全算了吗？就连哪张牌别人要他都知道？这样打牌也太累了吧！ 璎珞无语。 又过了几轮，她自己摸了一张八索，就等九索就行了，清一色哎，绝世好牌！ 海棠的眼睛咕溜溜地转，却就是捏着九索不出。 眼见璎珞好几轮都是抓什么打什么，就算是傻子都知道她已经只缺一张了。 这会儿出索子的只有高斌了，他破罐子破摔地又出了一个七索，眼见璎珞面无表情，海棠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牌丢出了九索。 “耶！” “胡啦！” 璎珞把自己的牌一推，毫无风度地跳了起来笑道，冲过去一把抱住了海棠，在她的小脸上不由分说地亲了一口。 “仪宁姐姐，你，您怎么来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采蘩祁祁（三） 陆蓉惊讶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 璎珞转过头来，果然看见了眼圈通红的仪宁如初夏新荷一般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颇有几分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桌子打麻将的，尤其是又蹦又跳的自己。 “快别提了！” 谢道兰冲了进来，四下找着水壶杯子。 “快渴死我了，嫂子，我要喝水。” 璎珞连忙把方才因为要用桌子打牌所以被收了起来的茶壶端了出来，新加了热水泡了一壶，递给了她一杯。 谢道兰一个冰凌就把温度降了喝了下去，气呼呼地说道：“气死我了，简直岂有此理！” “怎么了？仪宁姐姐怎么哭了？是姬琴欺负你了吗？” 璎珞颇有几分心虚地问道，她最怕的事情就是姬琴身上的符失效，万一他因此而伤害了仪宁，她便是罪魁祸首难辞其咎。 仪宁摇了摇头，羞涩道：“子诗待我很好，是我不配……” 说到后半句她忍不住泪眼盈盈，又快要哭出来了。 子诗？是姬琴的小名吗？ 璎珞稍稍安心了一点，毕竟他们两个如今感情这么好，她也算是能放下了一桩心事。 青姬最后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剑，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问道：“璎珞，你认识一个叫裴永贞的吗？” 呃……又是那位大兄弟在搞事？ 璎珞无语。 都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他还没放下吗？ “嗯……他不是什么好人，是不是裴永贞又来找仪宁姐姐？” “差不多吧……” 青姬把那把长剑竖在了玄关的伞架上，无奈道：“方才我和兰儿去巡视了一圈，刚好遇到那个男的追着这个小女孩砍，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说不定还真被他砍着了。” “他怎么这么过分！” 璎珞和陆蓉都气坏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他怎么这么死皮赖脸！” 高斌都忍不住打抱不平。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你倒是会说话吗？啊？ 果然仪宁高冷地转开了目光，看都不看他，显然很不屑。 “都是我命苦，原本也不过是奉家族之命与他订亲，并未真正心许于他，然而他却以此为由，数次纠缠于我，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不然你住到遗玉馆去吧，姬琴会保护你的。” 璎珞建议道。 仪宁面生飞霞，嗔道：“那怎么行，未婚夫妻按照古礼都不该见面，我若是堂而皇之住到姬家，别人会怎么看我，妹妹这个建议恕我实在是无法听从。” 哎？ 她有几分迟疑。 要不是谢道之抵死不从，她早就卷着铺盖住到他那儿去了，若是姬琴不反对，仪宁和未婚夫住一起不是挺好吗？ “仪宁姐姐，您快别站在那儿了，赶紧坐下来休息一下，我给你打点热水先洗把脸吧。” 陆蓉说着就去端脸盆拿毛巾，卫氏也关切地问道：“仪宁女仙有受伤吗？” “没有，多谢卫姐姐关心。” 仪宁颇有几分不自然地说道，这位卫氏她也是认识的，只是…… 应龙就在她身边陪着，听她这么说，轻声地嘀咕了一句“自作自受”，卫氏惊讶地抬眼看他，却见他眼珠子往上翻，光看见眼白了。 她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原来他还记恨当初仪宁在平湖指证的事儿呢，就连璎珞都放下了，偏他还愤愤不平。 “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就这般小心眼吗？” 她悄声道。 谢道兰气呼呼地说道：“那个人简直是太不讲道理了，婚都已经退了，两个人根本就是毫无关系了，他还把别人女孩子当成是自己的私有物，简直不可理喻！” 仪宁坐了下来，恰到好处地抽泣了几声。 “没关系，没关系，要不然仪宁姐姐就住在我娘这儿吧，过完假期再回宿舍……” “过几天小西姐姐也会来，你们以前是最好的朋友了，到时候可以一起玩。” 陆蓉忙道。 “多谢妹妹好意，只是非亲非故的仪宁实在不能这般违礼，更是不能给姬氏张氏二族丢脸。” 哎……？ 陆蓉被她噎住了，求助地看向璎珞，后者也是一脸迷茫。 怎么就丢脸了？ “呵呵，仪宁妹妹恐怕是担心落在外人口中，倒像是姬氏张氏庇护不了她，她反倒要求助陆氏，传出去不好听。” 青姬闻言，贴心地解释了一下。 啊，懂了…… 陆蓉和璎珞相对无言，她倒还真是七窍玲珑心，可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们也帮不了她啦。 “马上吃饭了，你们打完了吗？” 谢道之轻笑着走了过来，却一眼就看到了仪宁。 他愣了一下，惊讶地看了玃如一眼，却见玃如无奈地摊了摊手，指着谢道兰说：“那两个小姑娘方才不是说去学校里转转，结果就带了她回来了。” “对呀，阿兄，我和青姬才走到图书馆那儿，就看见她可怜兮兮地在逃命，后面就是那个人提了一把长剑要刺她。” 谢道兰点头道，还是有几分气不过：“这样的人居然也能进驭灵馆，真是没想到。” 青姬指了指门口的剑，给了谢道之一个“我能怎么办”的手势。 谢道兰颇有几分没心没肺地问道：“怎么了，你们怎么都是这种眼神？” 倒是没什么。 谢道之想起来那日兰儿许是来得晚了，刚好没听见仪宁的证词，怪不得…… 还真是一言难尽…… 要说这里每个人都十分大度，对仪宁毫无芥蒂，只怕也是不可能的，而且再加上她现在的身份，就连他自己都无法不怀疑她的一举一动是否都是出于姬琴的授意。 他又想要做什么呢？ 谢道之微微凝眉，微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既然来了就是客人，一起吃饭吧……” 看向璎珞的目光则有了温度，他眼中有着真正的浅浅笑意，冲着她说道：“陆夫人让你们去摆桌子呢，还不快去。” “来了来了！” 她忙道。 百忙之中不忘炫耀一句：“刚才我赢了！嘿嘿嘿嘿，清一色！” “反正又不来钱。” 海棠忍不住嘟哝了一句，抓起了自己面前的一把珍珠送到了璎珞的盒子里。 谢道之忍笑道：“原来我不帮你你也这么厉害呀。” “恩……不过等一下你还是要帮我看牌的！” “哎哟！” 陆蓉刚巧和她撞了个正着，差点把水盆都撒了。 “慢一点，冒冒失失的……” 她嗔道。 第六百九十二章 采蘩祁祁（四） 结果下午姬琴找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张方桌上四个女孩子笑成了一团，就连一开始理都不想理仪宁的海棠都放下了架子，开始指点她出牌了。 总算解放了的高斌和谢道之在旁边聊得很高兴，应龙和玃如站在角落，不知道在谈些什么，一脸严肃，而卫氏青姬和谢道兰三个正围坐在沙发边研究围巾该怎么织。 这一片其乐融融的情景在他出现的时候顿时冷了一下，所有人几乎都看着他，似乎他不该出现似的。 想起还在遗玉馆闹事的姚袈，他只觉得脑壳疼。 “真是冒昧来打扰了，我是来接仪宁的……” 他镇定自若地微笑，似乎根本就没发现自己不受欢迎。 “陆夫人在吗？” “哦，我娘在厨房忙呢。” 陆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算是主人，须得招待他。 “姬琴哥哥，要不你进来坐一会儿。” 她客气地说道。 “好呀。” 陆蓉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姬琴竟然会说好。 “从前我在蜀中也玩过这个，只是许久没玩，规则都有点忘记了。” 他含笑走了过来，站在了仪宁身后，笑道：“玩得开心吗？” 姬琴今日着一身绾色的袍子，看上去十分低调。 性情温柔的人永远都是这般体贴，他半个字没提早上的事，然而他来朱墨馆接仪宁显然是因为知道了上午发生了什么。 “还挺好玩的，开始不太会，不过玩着玩着就有点会了。” 仪宁含蓄地笑了一下，眼中柔情一片。 “要记的牌不过一百三十六张，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姬琴轻轻巧巧地说道。 璎珞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简单？开玩笑的吧…… “还行，有时候会记岔。” 仪宁微笑，十分谦虚。 我的天，这就是学霸和学霸的对话啊！ 想起仪宁和姬琴都得了甲等，她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看向身边的谢道之，要不是他坐在她边上帮忙，她早就把珍珠盒子都输光了。 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她忙道：“仪宁姐姐玩得很好，比我们这几个玩了好几天的都玩得好呢。” “我觉得我也玩得不错啊。”海棠不满道：“要不是你让谢小弟帮你，我肯定赢你好几次了，你都喜欢乱出牌。” 陆蓉忙道：“我玩得最不好，高斌还老是喜欢瞎指挥我。” 若是就这样好好打牌也就算了。 可是姬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唇上，璎珞感觉到了他的凝视，微微侧过了脸，一抹红晕轻轻地浮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拿起一张牌，幸而及时想起还没轮到自己打，又放了回去。 “璎珞妹妹，我这张你不要吗？” 仪宁柔声问道。 璎珞几乎不敢看她那个方向，然而又不得不转头过去看了一眼，正是一张可以碰的花色，忙道：“哎呦，谢谢。” “不用啊。” 谢道之按住了她的手，笑道：“你若是拿了这一张，可就做不成大牌了，玩这个可不能急躁，耐心好的人才能赢到最后。” “好吧……” 璎珞收回了手，自己摸了一张，笑道：“还是你说得对。” “刚才这堆就一直出这个花色，我都帮你看着呢。” 他轻笑，不动声色地把玩着手中她的长发，惹得她娇嗔了一句：“哎，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我扔哪一张？”她问。 “李璎珞，你偶尔也该自己打一下吧。” 海棠忙道。 “对呀，偶尔你也可以自己决定一下。” 谢道之笑道。 “这样啊……” “那我随便出啦？” 璎珞回头看向他，盈盈美目含着狡黠。 “恩。” 她回手就把自己的牌给拆了，笑道：“你说哒，随便出。” “没事。” 谢道之没有如她想的那样跳脚，而是淡然道：“都行。” “东风！” 对面的海棠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动手。 结果下一圈她又打了一个东风，海棠怒了：“怎么你还把对子拆了打的？” “不是说了随便玩嘛，你别那么认真啊，海棠姐姐。” 璎珞吓了一跳，忙道。 第三个东风打出来的时候海棠差点吐血。 这个李璎珞，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璎珞妹妹是想要做大牌呢……” 仪宁柔声道，却是一脸云淡风轻，根本不着急。 陆蓉也笑道：“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又不是考试，难不成连玩牌还得瞻前顾后的。” “仪宁，你怕是要输呢……” 姬琴含笑道，目光却落在了谢道之手中的长发之上。 “那可不一定。” 仪宁微微扬起下巴，好胜心可一点也不比海棠差。 “你们想多了，我是真的在瞎玩……” 璎珞连连摆手，笑着澄清，她方才分明就是为了看谢道之着急的样子才乱出，怎么被说得好像快要赢了似的。 然而她又抓了一张牌进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一张牌都没吃过，却已然快要胡了。 不会吧…… 万字头对子从头连到尾，她可从来没见过。 “红中。” 她把唯一的一张杂牌丢了出去，又引来海棠恶狠狠的白眼。 “海棠姐姐你是在做风向吗？” 她好奇地问道。 “不告诉你！” 海棠气呼呼地说道。 几轮过后，所有人都看出来璎珞在抓什么打什么了。 不过仪宁也似乎只差一张牌了。 “七万！” 陆蓉漫不经心地说道，丢出了一张万子。 “胡啦！” 璎珞开心地跳了起来，她等了半天就等这张呢。 “璎珞妹妹，我在你上家呢，真是不好意思，我先胡哦。” 仪宁笑盈盈地推了自己的牌，细声细气道：“我们那边的规矩是胡牌也有先来后到，不知道你们这是怎样的，我自然是客随主便。” “啊……” 陆蓉没料到自己一张牌胡了两家，无奈地看了看自己仅剩不多的珍珠，瞪了高斌一眼：“你怎么也没提醒我！” “自然是要讲究先来后到的。” 谢道之笑道：“不过是一局牌而已，蓉蓉要是输两家，只怕要哭鼻子。” 璎珞刚想反驳，立刻就被他这句话说得哑了火，柔顺地点头道：“仪宁姐姐，真没想到你也等这张。” “蓉蓉，你珍珠够不够，要不要我给你一把？” 输赢什么的根本不重要，还是蓉蓉的笑脸好看，她笑嘻嘻地把自己的珍珠抓了一把递给了陆蓉，果然她眼睛亮晶晶地，笑出了两个小酒窝。 “真够意思。” 她拍了拍璎珞的肩膀，笑道：“冲着这把珍珠我也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都快酸死我了……” 海棠翻了个白眼：“赢的人理牌。” 第六百九十三章 采蘩祁祁（五） 仪宁按部就班地理着牌，海棠去洗手间，璎珞和陆蓉一起数着自己的珍珠，看着只是小小的一盒，两人却都发现根本数不清楚，不由得相视一笑，放弃了努力。 虽然还是能感觉到姬琴时不时就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她的心情已然舒畅了许多，有谢道之在身边，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阵黄油的香味传来，陆蓉眼睛亮了：“原来娘在做小饼干。” 不用她提醒，应龙和玃如双双冲向厨房，很快便端着亮晶晶的小盘子回来了，上面堆着香喷喷刚出炉的烤饼干。 应龙自然是照顾卫氏，璎珞却不无可惜地看着谢道之问道：“奶油你能吃吗？那是不是也算作是荤腥？” “当然算啦！” 谢道兰吃着饼干笑道：“阿兄从来不吃这些，要不然哪能一把年纪还这么帅气，嫂子你看我那么胖，就是因为阿兄不吃的都塞给我吃了。” “兰儿姐姐一点都不胖啊……” 她咬了一口饼干，好香，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她笑道：“我觉得我再胖一点也没关系，对吧。” 谢道之没说话，不过目光显然在她根本不能算山峦起伏的胸前扫了一下。 “揍你哦。” 璎珞小粉拳打了上去，顺势被他抱在了怀里，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样子众人都是见怪不怪了，然而姬琴的眉毛却不能自抑地微微皱了一下。 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好看的眉毛微微扬起，嘴角也弯弯的，似乎心情很好。 而她听了之后便又是挣扎着想要揍他，小手却被抓住了，红红的脸蛋可爱极了。 “还要吗？”庚辰问卫氏。 “不用了，还是别吃太多，要营养均衡才行。” 卫氏显然是咽了一下口水才忍住了自己的嘴馋。 “那可不行，孕妇就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千万不能憋着，你想吃什么，就说明肚子里宝宝缺什么。” 谢道兰忙道。 “哇，兰儿姐姐，你怎么什么都懂。” 璎珞敬佩地看着她，却不出意外地招来了一句“那是自然，嫂子以后要给阿兄生宝宝的嘛，我自然得先学着点照顾孕妇啊。” 兰儿姐姐真的是太可恶了！ 谢道兰坏笑着看着她不好意思的样子，玃如神补刀：“对呀，我答应了你娘照顾你到你生完孩子，所以你们要不赶紧生吧，我也好回我的皋涂山。” 真不想和你们讲话！ 璎珞假装没听见，转头去拿牌，却见姬琴的目光怔忡，那双酷似姬羲和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奕奕的光芒，眼尾都微微垂了下来，似乎有几分黯然。 “海棠姐姐，你来了吗？” 她忙喊道，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来了来了，你们先掷骰子。” 海棠洗了手冲过来，先拿了饼干吃，这才笑道：“我洗过手了，这回我手气一定比你们好。” “先前璎珞妹妹说，如果我住在遗玉馆，您一定能照顾好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呢……” 一边摸着牌，仪宁一边含笑对姬琴说道，似乎不过是句玩笑话。 姬琴的目光从来都没有真正离开过璎珞，见她微微有些窘然的样子，柔声道：“若是你父亲同意，我自然希望你能早日住进遗玉馆，孤枕难眠思念你的感觉十分不好受呢。” 璎珞回头就给了谢道之一个“你看！”的眼神，十分不满他为何打死不同意自己和他一起住。 谢道之忍俊不禁，若是姬琴知道璎珞为何这般看自己，只怕要气到吐血。 然而这话却也不能直白地宣之于口，真是可惜。 “您说笑了，这于理不合呢，只是裴永贞似乎有些太过激了，我还真是有些害怕了呢……” 仪宁微微红了脸，娇嗔着说道。 来了来了。 谢道之微微眯起眼睛，等了一下午，这两人总算要上重头戏了是吧。 “要不是会被人误以为是偷香窃玉之辈，我还真想陪你一起住女生宿舍呢。” 姬琴开玩笑道。 “别胡说了，这怎么可能呢。” 仪宁轻描淡写地说道，总算是理好了自己的牌，打出了一张风向。 “这有什么难办的，璎珞她们寝室还有一张空床，你住过去不就行了？” 海棠一边理着牌，一边不动脑子地说道。 “对哦，仪宁姐姐可以和我们一起住，那样相对会安全点，我们几个不要分开就好了。” 陆蓉也说道。 璎珞有些吃惊，仪宁肯定不愿意的吧。 她那么讨厌自己，怎么可能同意和自己住一个宿舍呢。 想起从前姚袈各种找茬的经历，她有几分犹豫，现在和鲛姬蓉蓉住得很好，多了一个仪宁，感觉连宿舍都没办法好好休息了。 但是海棠和陆蓉都这么说了，她要是拒绝，岂不是显得她很矫情，很没有同理心？ “也，也好。” 她勉强说道。 连忙又加上了一句：“只是我们宿舍乱糟糟的，仪宁姐姐怕是会嫌弃吧……” “璎珞妹妹，我知道我们之前有许多误会，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不计前嫌，还愿意把我当成朋友，从前是我误解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仪宁突然看向璎珞，十分诚挚地说道。 这诚恳的眼神，这顺畅的语速，怕不是对着镜子练了几十遍吧至少。 谢道之忍不住这么想着，真是难为她了，毕竟姬家的权势在那里摆着，只怕玉书真人也是势在必得。 璎珞显然被惊到了，她连连摆手，不自在地说道：“仪宁姐姐，千万别这么说，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过去的点点滴滴，比起恨她，她更恨的是自己。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仪宁会这般友善地对自己，让她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似乎，她是装出来的这样子。 她想到这一点，忍不住看了仪宁一眼。 却见仪宁的神色十分诚挚，似乎真心实意放下了从前的一切，想要和自己交好。 如果真是如此，她又何必要介意那些过去呢。 不过，三年前在永灵峰，她可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和仪宁可能会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成为朋友，也许正如谢大哥说的，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不是一成不变的。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大概就是这样吧…… 第六百九十四章 女心伤悲（一） “我真的不明白，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不过小女能理解您，从前我也做过这样的傻事……” 等不到他的回答，仪宁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您放心，只要是您交代的任务，小女一定会为您做到。” “你是个聪明的女子。” 姬琴闭上眼睛，回想着她脸上浮现的那一抹红晕。 那是属于他的惟一的东西。 “是，小女必须聪明，乖巧。” 若是从前她还没明白他的心，这一次她也不可能再自欺欺人。只是婚约已定，而爹爹也绝对不可能再一次帮她撕毁婚约，若是这样，她自己的名声也会彻底坏了。 她已经没有退路，必须要嫁入姬家。 除非……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若是李璎珞真的变心喜欢上了姬琴，那她自己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狐疑地看着他含笑的温柔目光，她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姬琴不是这样的人。 “只是仪宁不明白，为何您会选择小女？愿意嫁给您的女子天下不知凡几……” 她低眉顺目地问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就算需要一个挡箭牌，他也未必需要选她。 至少，他对自己应该是有些许好感的吧…… “你看。” 姬琴打开一个盒子，示意她看里面是什么。 仪宁惊讶地拈起一张紫色的符纸，更为惊讶地发现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同时符纸上写着“爱情符”三个字。 “这是……” “这是她亲笔写的，你的名字。” 他示意她放下符纸，含情脉脉甚至有几分羞涩地说道：“她亲手把这张符纸贴在了我心口，为的就是让我爱上你。” “李璎珞？” 仪宁不敢置信地问道？ 怎么又是她？永远都是她！ 她就不能放过自己吗？ “是。” 姬琴颇有些嗔怪地看着她，似乎惊讶于她有几分怨恨的语气。 仪宁忙道：“原来您和小女的姻缘竟然是因为璎珞妹妹牵系而成的，小女真应该谢谢她才对。” “你自然是要谢她的。” 姬琴理所当然地说道，一边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慢条斯理地调起了墨，准备写字。 仪宁紧紧地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才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笑容，谢她？她毁了自己的一段又一段姻缘，如今又将她唯一的希望摧毁，她只愿这辈子从来没遇见过她。 满怀着恶意，她忍不住说道：“您该不会不知道她从前……” 心中隐隐有几分快意。 若是知道她人尽可夫，明明喜欢谢道之还和阴元华亲热，他还会喜欢她吗？她真是无比期待姬琴无措的眼神和诧异的目光。 只是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姬琴冷冷道：“你去吧，和她们好好相处，来日方长，我会给你正妻应该得到的一切，只要你乖巧听话，明白了吗？” “您知道？” 惊呆了的仪宁几乎是气炸了。 大型双标现场吗？李璎珞分明和阴元华都已经谈婚论嫁了，阴元华死了就做了谢道之的未婚妻，现在又和姬琴眉来眼去，这本就是不守妇道，然而姬琴竟然还上赶着讨好她？他这会儿怎么不替家族考虑考虑了？ 口口声声让她伏低做小顾全大局，自己却喜欢一个荡妇？ 可是这个李璎珞又是怎么回事？明明见异思迁朝三暮四见一个爱一个，偏偏每个男人都喜欢她，就因为她长得好吗？ 她也不算是什么天仙美女吧！ 跟自己比，她分明没觉得自己比她差了多少。 “究竟是为什么？” 她不服，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她能痛痛快快地在他面前表达自己的不满，趁着这个机会，她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就因为她傻吗？” “如果她的天真都是装出来的呢？” 天可怜见，她是真的快被逼疯了，这个李璎珞如同一个魔咒一般，永远在影响她的生活，甚至影响她的一生，然而她自己却懵然不知，甚至还傻傻地以为自己真的原谅了她。 要是装傻能有这么多好处，她也可以装傻啊！ 姬琴放下了笔，慢慢地走向了她。 仪宁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她是美丽的，她知道。 即便是这样的时候，她也时刻不忘保持自己的得体和美丽，她知道自己哪个角度看上去最真诚，如同飞舞的雪花一般晶莹纯净。 姬琴果然握住了她的双手，轻抚着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他捧起她的脸，为她吻去脸上的泪痕，温柔无限，仪宁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小嘴微张，迎着他的唇贴了上去。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和他拥吻，他的唇有几分冰冷，她轻轻喘息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不是我想要的感觉。” 姬琴放开了她，冷静地说道，没有蔑视也没有嘲笑，似乎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一样是美丽的女人，他对她只是没有感觉，仅此而已。 “呵呵，呵呵……” 仪宁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想起雪夜下自己和谢道之唯一一次的亲吻，她冷笑：“我明白你的感受，我真的明白，姬琴，你太可怜了。” “你以为你爱的是一个人，你错了，你爱的只是那段回忆，那是虚无缥缈的回忆，即便你再站在那个人面前，再和她在一起，你也找不回那段回忆，你明白吗？” “你跟她认识不会超过半年吧，驭灵馆开学不过一个学期而已，平湖我也没见过你，当时你根本就不认识她！” “李璎珞是有未婚夫的人！” 她声嘶力竭地喊道，这些男人，都看不清楚真相吗？ “明明有婚约在身，明明不过是认识了短短几个月，她就能让你吻她，你居然还看不穿她是怎样的人？若不是生性淫荡人尽可夫，她怎么可能让你吻她？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念念不忘！” “仪宁，你失态了……”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崩溃，他竟然无动于衷，甚至还有几分好笑。 仪宁再也忍不住泪水，哭着跪倒在地，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你可以走了……” 姬琴已然拿起了笔，开始写字，似乎不愿意再和她说话。 是，她可以走了…… 一切都没有意义，无法改变了…… 果然是她欠了李璎珞的，她就要用一辈子来还吗？ 她不服！ 第六百九十五章 女心伤悲（二） “仪宁姐姐，你先整理衣服好了，我来帮你铺床。” “桌子柜子我们都帮你擦干净了。” 陆蓉和璎珞两个一个帮她拎行李一个帮她拿铺盖，热情得不得了，暖洋洋的小屋温馨得很，丝毫没有之前她想象的脏乱。 仪宁微微笑了一下，柔声道：“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太晚了，我们帮你一起吧，也好早点睡。” 璎珞忙道，一边甜甜地笑了一下，似乎真的有几分真心的欢喜。 仪宁心内冷笑，不动声色道：“那样的话实在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 璎珞蹲了下来帮她打开了行李，又是挂衣服又是放书的，陆蓉则爬到了上面帮她铺被子，一边笑道：“这个我最熟练了，从小我都是住寄宿学校，铺被子我是一把好手。” 浴室也是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仔细打扫过，就连最常见的头发丝儿都没有一根，仪宁放好了自己的梳洗用品出来一看，自己的东西几乎全都摆的整整齐齐的，书桌和书架还有床铺都整理好了。 “仪宁姐姐，你的内衣我没有动，其他我都帮你放好了。” 璎珞笑道，一脸得色，似乎有几分求表扬的意思，仪宁抿了抿嘴，硬是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又回了浴室关上了门。 “她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我也觉得是……” 只隔了一扇门，李璎珞和陆蓉的“窃窃私语”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没办法，她肯定不喜欢我，只是没办法才住过来的……” “你别这么想了，而且，她不喜欢你没关系啊，我喜欢你就行啦。” “恩，谢大哥也说过，不可能要求这世上每个人都喜欢你。” “我倒是觉得每个人都挺喜欢你的。” “那是你没见到谢大哥的粉丝团。” “……” “蓉蓉，你觉得她会住多久？” “不好说……你希望她住久一点还是赶紧走？” “我也挺矛盾的，担心她住不惯，又担心一个不小心惹她不高兴，但是她住进来我还挺欢喜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多一个人嘛，肯定会好玩些。” 虽然她竖起了耳朵在听，可是李璎珞却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姬琴，也是，陆蓉是个老实头，哪里知道她那点花花肠子。 想起方才自己遭受的羞辱，仪宁忍不住又是泪如雨下。 “我回来啦！” 鲛姬带着一阵风冲进了屋子，带上门就往浴室跑。 “哎，你等等！” 璎珞忙道。 “啊……！” 仪宁轻叫一声，显然是被鲛姬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有人，不过我真的憋不住了，人有三急，鱼也有，抱歉。” 鲛姬一屁股抢先坐在了马桶上，这才发现宿舍多了一个人。 “咦，你哭什么啊？” 她好奇地问道。 陆蓉和璎珞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有些犹豫。 “仪宁姐姐，你还好吗？” 陆蓉问道。 “你看着好眼熟啊。” 鲛姬说。 “仪宁姐姐……？” 仪宁只想安安静静地哭一会儿，然而世界之大，就连让她独自伤怀的地方都没有吗？ “我没事……” 她擦了擦泪，洗了手走出来，却见陆蓉和璎珞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 “没关系的，仪宁姐姐，以后我们保护你，保管那个裴永贞不敢再来找你！” 陆蓉劝道，一边递给她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 这什么啊！ 仪宁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定睛一看，却见陆蓉和璎珞手里都有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两个人吃得正欢。 “烤红薯？” 她愣了一下，久远的记忆带着温暖的甜意回到了她心中。 “谢谢，我不吃。” 冷冷地转过了脸，她坐在自己桌前打开了台灯。 果然学霸毕竟不一样啊，璎珞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坐在书桌前是什么时候了，这可是寒假啊，她打算学习吗？ 陆蓉则是给了她一个白眼，那意思很明显，分明就是“我都跟你说了她不会吃的！” 璎珞吐了吐舌头，笑道：“真可惜，可好吃了，我们自己砌了炉子烤的。” 什么？在学生宿舍砌炉子！她们以为这里是自家菜地吗？ 仪宁闻言微微皱眉，拿起笔开始写字。 “哇，仪宁姐姐，这是什么，经书吗？你是在抄经？” 大惊小怪的璎珞几乎是在大呼小叫了，写经本是为了静心，这个李璎珞实在是太吵了。 想起姬琴的目光，她已经到了嘴边的讽刺顿时哑火，只能强笑着柔声道：“是，每晚写一点，可以平心静气，而且手写的经书祭祀的时候也用得上。” “这是金粉吗？” “这是什么纸，好漂亮……” 咋咋乎乎的，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孤陋寡闻吗？ 仪宁无语，一件一件地告诉她那些笔墨纸砚的来历，倒也颇费口舌。 璎珞闻言咋舌：“真羡慕你，写字这么漂亮，而且还是用毛笔，我用毛笔只会画符。” “呵呵，我们那个年代是只有毛笔，大家都习惯了，不过现在的笔方便多了。” 仪宁耐心地答道，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耐心都耗光了。 “太厉害了！” 璎珞羡慕无比地看着她写经，只觉得看她写字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真羡慕姬琴哥哥，光是看着仪宁姐姐写字，我就觉得心里一片宁静，似乎时间都慢了下来。” 她由衷地说道。 哼哼！ 终于忍不住要说到姬琴了吗？ 她没有出声，一本正经地写着，似乎没听到一般。 “我娘有时候也会写，不过她写的时候没有仪宁姐姐这般耐心，总是写了几笔就丢下了。” 陆蓉倒没有这么大惊小怪，还劝道：“璎珞你就让她安安静静地写，写经最忌讳别人打扰了。” “啊，对不起。” 璎珞如梦初醒，连忙收声，安安静静地吃着，再不敢说话。 “烤红薯！” 鲛姬冲了出来就扑向阳台，却“嗷嗷”得叫了起来。 “当心烫！” 璎珞嗔道。 “嗷嗷嗷！” 鲛姬小手都被烫红了，难怪了，鱼不怕冷，可是却怕热。 “你轻一点，仪宁姐姐在写字呢。” 璎珞小声道，一边吹了吹她的手：“我帮你吹吹就不疼了。” “真的吗？” 鲛姬狐疑道。 这个李璎珞，白痴到让人都分不清楚她是真傻还是假傻，姬琴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笨蛋？ 听着两人对话的仪宁简直是无语，写毛线的经书，就坐在这屋子里听着这个傻女人说话，她就根本静不下心来。 凭什么？ 第六百九十六章 女心伤悲（三） “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璎珞帮她拿了个红薯，放在外面吹凉了一点才递给她，一边问道。 “……” 难得鲛姬说话前还犹豫了一下，她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道：“还不是小白。” “恋人哪有不吵架的。” 璎珞不以为意。 “我就没见谢小弟和你吵过架。” “我们也吵过的，只不过他不是那种大吼大叫型的，但有时候他说的话，也挺伤人的。” 两个人在阳台说话，璎珞也没刻意避着仪宁，只是说者无意，听在仪宁耳中，又是变相地对自己炫耀。 “小白……” 鲛姬起了个头就收住了，无奈道：“算了，跟你没法说。” “肯定是你欺负他太狠了，他忍无可忍才反抗了一下。” 璎珞笑道。 “怎么可能！”鲛姬嗔道。 待陆西西也回来了之后，顾夫人才真是一个头有两个大。 果然担心什么来什么，不仅是陆西西，就连陆全和朱氏也来了。 “三弟妹，我来帮你。” “三弟妹，酱油在哪儿？” “三弟妹，哎哟，你这可真乱啊……” “三弟妹……” 顾尘笑得腮帮子都酸了，这才连哄带骗地把朱氏赶出了厨房，末了朱氏还忍不住嚷嚷：“三弟妹也太勤俭了，若是多请几个帮佣的也不至于忙成这样”，以及“早知道我就多带几个人来了”云云。 幸亏朱墨馆够大，不然这么多人还真是挤不下。 “阿全，你来帮我玩一会儿！” “哎，这地方可真小。” “你们别让我，哎，现在的晚辈可真客气。” 光听见这位“大伯母”的大嗓门了，以及陆全偶尔的抗议声：“娘，玩物丧志，我可是男子汉……”之类的。 空灵的朱墨馆凭空多了烟火气。 玃如应龙早就远远地避了开去，虽然玃如的屋子没有陆夫人这么大，好歹安静，卫氏和应龙都住在了那里。 反倒是璎珞，因为仪宁住了进来，原本闲适的宿舍也没有了家的感觉，还是顾夫人这里松泛些。 “也不是说她有多矫情，有多看不起我，只是人家在那儿好好地抄写经书，我总不好意思睡到日上三竿吧……” “而且人家真的好想和你睡一起嘛……” 璎珞对着谢道之好一通抱怨，又是撒娇又是卖萌的，也没让他同意安排自己一起住，当时便拉下了脸，假装生气。 “从前我记得你还说，想和她做好朋友来着。” 谢道之任由她黏在自己身上，颇有几分看好戏地笑道。 “……” “人和人之间真的是要讲缘分的吧，你看鲛姬和蓉蓉，我们从前也不认识啊，但是我们讲话就很轻松，根本不用动脑子，也不用担心得罪她们。” “可是我真的好怕仪宁那种眼神，好像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针对她一样，每次她微微笑一下，我都有一种还好没说错话的感觉，太累了。” “呵呵，她笑了也不代表她对你说的话很满意。” 谢道之冷冷道，一本正经地指出了这一点。 璎珞当场就石化了。 不会吧……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仪宁那样的人，哪怕再生气也不会歇斯底里吧，也许真的像谢道之说的那样，即便微笑，也许心里也在不满。 对呀，蓉蓉明明说过，写经的时候最忌讳被打扰了，可是她追着仪宁问这问那的时候她也没生气，还耐心地给她解释，一定是了，她肯定是顾忌着自己的涵养才没有发火。 苍天啊…… 这会儿她可是被彻底打败了，团成一团缩进了他怀里，嗔道：“这日子没法过了，真讨厌，我不管，我就要跟你睡！” 姬琴踏进朱墨馆的时候就听见了这句撒娇，当时就怔住了。 “这可不行，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每个人都会遇到和自己性格不同的人，若是因为这样就害怕和别人来往，对你自己的性格塑造也是不利的。” “你说什么哦，我听不懂，我不管！” 她只差没撒泼打滚了，小拳头和小脑袋一起上，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也没人看见她欺负谢道之。 然而谢道之的神色却不像是高兴。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拳头，端端正正地坐好，喊了一声：“姬琴哥哥。” 下一秒，她便坐不住了，忙道：“姬琴哥哥，我去替你喊顾夫人。”几乎是飞也似地逃了进去，再不敢看他诧异的目光。 一阵沉默。 姬琴在玄关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走了进来，微笑着说道：“璎珞妹妹这般天真可爱，真让人不得不羡慕您。” 谢道之扬了扬眉毛，温言道：“正是如此，不过璎珞反倒总羡慕仪宁女仙风姿绰绝，才华横溢，可见各花入各眼，倒不用总是艳羡旁人。” “难道您就不曾有过执着的时候吗？还是说，因为总是在逃避，总是不敢面对冲突，所以您根本不敢对任何东西执着呢？” 姬琴仍是微微含笑，然而细长的眸子眯了起来，带着几分挑衅和玩味的神色看着他，就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 谢道之闻言，微微皱眉，站起身来面对着他，冷笑道：“我竟然不知，你居然这般用心。” “您终其一生都在流亡，从未真正站出来为族人争取任何公正的对待，知道的说您是淡泊名利，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没有担当呢。” 盯着他越来越沉重的神色，姬琴心中隐隐有一种兴奋的感觉，原本他没准备和谢道之正面对上，然而刚才那一幕兴许是刺激到了他，他就是不想看他那种笃定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的笑容。 “父母双双被迫害致死的时候，您不敢站出来为他们复仇，也许是因为当时您还小，不过十岁的年纪，我能想象，当时的您只能默默流泪为他们哀叹……” “然而从那一天起，您就只是一个悲剧的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家族没落，族人流落四方，即便是后来能够手刃仇人的时候，您也选择了放弃一切隐居山林。” “不过说实话，您这样的性格，的确除了隐居山林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而我不同……” 第六百九十七章 殆及公子同归 “从小我就明白，想要得到的任何东西，都要靠自己去争取。所谓的’不争’，对于胜利者来说是大度，而对于失败者来说，不过是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 “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得到。” 他那种挑衅的神色又一次浮了上来。 “既然您这般淡泊名利，不以外物悲喜……” 姬琴盯着谢道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如把她也让给我吧，只要你放手，她一定会喜欢我的。” “否则呢？”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谢道之没有暴怒，没有生气，甚至连语气都没有一丝波动，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淡然道：“否则呢？” 姬琴微微愣了一下，扬了扬眉却没有说话。 “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突然决定不装了，但是即便这样，我也不可能同情你，真是抱歉……” 谢道之等不到他的回答，轻笑道：“璎珞也不是一件东西，我说送给你就能送给你，如果她心里真的有你……” “她喜欢我的！” 姬琴忍不住喊道：“我吻她的时候她也动情了，后来她不理我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的存在！” 谢道之那瞬间惊讶的神色让他心中一阵狂喜。 “她居然没告诉你……” 他笑了起来，如同整个世界的星辰都在他的眼中，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地笑了起来，那一瞬间，所有的疑惑，苦闷都似乎已然离他远去，他不用担心任何人，也不用顾忌任何事，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就必须要尽全力去争取。 她居然没有告诉谢道之他吻了她。 想象着她和他两个人共同拥有这段美好的回忆，时而想起的时候她会否面生红晕，会否思念他，在她的心上，是否也已经有了他的位置，偶尔想起时，会不会心动…… 甚至在她的梦中，在她睡下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他呢，会不会，她和他一样，期待在梦中能继续那个吻…… “是，她没告诉我。” 谢道之只是短短的那一瞬间惊讶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了为何她会这般纠结，为何她会说不是她的错，但是却又一个字不敢告诉他，她是个傻孩子，但是他却是个极度危险的人。 “您还不明白吗？就是因为她也喜欢我，所以她才会帮我隐瞒。” 姬琴好整以暇地笑了起来，妩媚的眼中满满的都是自信。 “关于这一点，我只能持保留态度。” 谢道之不急不缓地说道，似乎半点也没有被动摇。 “您大可和从前一样，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毕竟，这是避免冲突的最好办法，而您，最怕的就是与人争执。” “你看上去有点高兴得太早了呢……” “她是喜欢我的！” “刚才进门的时候你的眼神就告诉我了，你是这么觉得的，甚至连我们二人明明是未婚夫妻的亲密都让你看不下去，只是，除此之外呢？为什么你会觉得如今你有了和别的女人的婚约，她还会对你有任何好感？” “婚约这种东西，呵呵……” 姬琴冷笑。 “名分对于女子来说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吗？” “当然不是！只要我们真心相爱……” “只要你们真心相爱……” 谢道之不无讽刺地重复了一遍，微微弯了嘴角。 “你如果真的爱她，就应该让她自己选择，你不可能给她真正的幸福，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沉寂在深山之中默默无闻，我的家族才能和她的身份相称。” “恐怕她绝不可能选你哦。” “……她只是吓坏了，又要顾忌你的感受，只要你不在她身边影响她，她怎么会不敢靠近我？只要她和我在一起，一定会比和你在一起更快乐的，从前在遗玉馆，她的笑容难道你没看到吗？” “我可没说过半句别接近姬琴之类的话，她不是傻子，她知道你对她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我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珍宝都拿来送到她面前任她挑选，任何她说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想尽办法帮她得到，我只是喜欢她而已，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没错，但是你喜欢的是我的未婚妻，更别说你自己还有婚约。” “婚约婚约……你们又还没有结婚！若是她真的像你想象的那样爱你，怎么会只是和你订婚，却没有真正成婚呢？你们认识多久了，几年了吧，都还没有结婚，你不会还觉得她是一心想要嫁给你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得赶紧结婚才能让你放弃吗？” “……我不会放弃的。” “咯吱咯吱……”一阵拉门声，谢道兰的脑袋探了出来。 “你们两个怎么还没进来？” 她一边开门一边喊道，刚才分明是陆夫人让仪宁去迎接姬琴的，然而这都好一会儿了，姬琴和谢道之还在这说话呢。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她笑道，接过了姬琴手里的礼物，问道：“仪宁呢？刚才她来找你们了，怎么不见她？” 姬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摇头道：“不知道，我和谢家哥哥聊得正高兴，没看见她过来呢。” “还是找你媳妇聊天去吧，我阿兄无趣得很，嫂子和他都没什么可聊的，每次都被他训话。” 谢道兰让他进来，一边给了谢道之一个白眼。 姬琴礼貌地谦逊道：“谢家哥哥学识渊博，又曾游历四海，自然比璎珞妹妹眼界广得多，说起来璎珞妹妹的确应该多向谢家哥哥学习呢。” 这意思，是他还打算装下去是吧。 谢道之有几分无语，不过是个孩子脾气的少年，硬是要装得老成，若不是想要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他才懒得跟他多费口舌。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咦？” “仪宁，你怎么才过来。” 她笑道：“害得你们家姬琴在门口被晾了半天，只能和我阿兄聊天，真是苦了他了。” “真是抱歉。” 仪宁微微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方才我突然内急，这才耽搁了……” 转向姬琴，她微笑道：“子诗，我们进去吧。” “恩恩，下回也别在大堂傻等了，反正你们也不算是外人。” 谢道兰挽起自家阿兄的手臂，笑道：“聊什么呢？” “没什么，些许小事。” 谢道之淡然道。 第六百九十八章 八月萑苇（一） 多亏了朱氏大伯母不停地的叨叨，今天的朱墨馆才没有冷场。 就连海棠都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看了谢道兰一眼，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好像特别冷。” “有吗？” 两人一边摆桌子一边聊了起来，今晚的人特别多，蓉蓉和谢道之都被顾夫人拉去帮忙了，仪宁为了表示礼貌也去了厨房，不过能不能真的帮上忙谁也不知道。 “可惜青姬不在，不然她肯定看得出来有问题。” 海棠无奈道。 谢道兰聪明归聪明，只可惜白看了那么多话本，感觉还是一点都不敏锐。 那边沙发上坐的几个人，明显有点问题啊！ 若是陆蓉现在进来只怕要被笑死，只见长长的沙发上，璎珞坐在了陆西西的身边小声地和她说着话，姬琴正坐在另一端，然而他和璎珞之间，赫然还正襟危坐着一位面无表情的黑脸男子。 高斌！ 不是，我说，大兄弟，你这坐的位置有点太玄妙了吧！ 坐在对面的蒲白和鲛姬都有几分无语，人家姬琴明明是想和璎珞说话，结果这个身高至少一米八的糙汉子就这样硬生生地挤在了两个人中间。 一张三人座的沙发硬生生地坐了四个人，这合适吗？ 偏偏他还是主人家的未来姑爷，让他起身只怕只有陆夫人本人或者蓉蓉才行。 “原来是这样……” 璎珞倒是没注意到这些，陆西西刚从姬朝那里来，似乎是他们又发现了几个被做成了傀儡的村子，调查已经有了些进展。 “可是他们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也不知道，姬朝说可能是为了做实验，如果顺利的话会大规模实施，就和当年的百里国一样，他们想要做一个超级大的百里国，甚至能和真正的人类相抗衡。”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 璎珞向往地说道。 “菡萏真人的任务很重要，保护好你也是上面的意思，至少，就算是做个样子也好，不能让下面办事的人寒心。” “西西……你现在说话好像和从前有点不一样……” “呵呵，姬朝教我的，他懂得比较多一些。” 她似乎听出了些什么，但是因为这个姓氏，她决定还是不要取笑西西了，能避开则避开吧。 “说起来，真没想到裴永贞现在会变成这样……” 陆西西摇头道。 “当年我就看出来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惜仪宁……” 璎珞连忙劝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 万一被姬琴听到就不好了。 “恩。” 陆西西歉然道：“你的伤口好些了吗？还会疼吗？” 对于她的受伤，她始终都有一份歉疚，若不是当时璎珞相信她，又怎么会被骗到鬼国去遭受那一切。 虽然说即便不是她，也会有别的办法，但是毕竟她当时参与其中，自己的心里总是过不了那道坎。 “有时候会疼，但是按上去不会疼了。” 她笑了一下，小脸仰了起来抱住了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说道：“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千万别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你和蓉蓉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是……” “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在我身边的人只有你，要说抱歉的话，我还得给你道歉当初谢道之把你打晕的事儿，还有在平湖害得你差点被大伯父逐出家门的事儿，真要算来算去，说不定还是我欠你更多。” “哈哈！” 陆西西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爹那会儿装样呢！他看着一本正经，鬼主意比谁都多。” “听说我爹当年喜欢过蓉蓉的娘，你知道吗？”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偷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 超级无敌大八卦啊。 璎珞连忙按住了她的嘴，嗔道：“你要死了你，快别胡说了！这也是能乱编排的！” “璎珞，我才发现，原来你也长大了……” 陆西西感慨道。 “小姑娘懂事了，不错不错……” “恩恩，不过要是你打算给我说说你和那位姬朝大人的事情，我还是很愿意听一下的……” 两人笑成一团，璎珞还是忍不住一本正经地提及了这个话题。 “什么姬朝，我跟他哪有什么可说的？” 陆西西忙道，一边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一边去打她，璎珞一躲，差点打到边上的高斌。 “蓉蓉这个男朋友，看上去有点傻气。”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一言难尽……” 璎珞点头。 “西西，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淑女要坐有坐姿，你学你大哥在外面抛头露面就算了，还学得一副野蛮的做派，难怪没人给你提亲。” 朱氏方才还在叨叨陆全，突然发现了陆西西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总算找到了一个新的话题，又开始叨叨陆西西。 “哎哟，娘，您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女儿嫁不出去，您脸上很光彩吗？” “你你你！” 朱氏被她这二皮脸噎住了，顿时一肚子的话接不下去，若是再说，便是在打自己脸，可把她憋坏了。 “西西，娘其实很心疼你，昨儿我还听她跟别人炫耀，说自己的女儿如今出息了，长得又好，工作又好，就是太劳累了，回来得给她好好补补之类的。” 陆全咧嘴一笑，加了一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乘龙快婿。” “我连嫂子都没有，要什么乘龙快婿啊。” 这回连陆全都被噎住了，顿时转开了目光，假装没听见。 “哎呀，我可真是苦命，连蓉蓉都有了未婚夫，虽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我这两个优秀的一儿一女却还是孤家寡人……” 不是，您说高斌就说高斌，偏要加上“什么都不懂的凡人”，几个意思？赤裸裸的看不起吗？ 璎珞十分不满，忙对高斌说道：“你别听她胡说，蓉蓉和顾夫人都半点没嫌弃你的。” 谁知高斌已然低下了头，黯然道：“她也没说错啊，我可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凡人吗？” 若是大家都是凡人也就罢了，偏偏这里没有一个不会法术，他这个正常人反倒变成了异类。 从前连做梦都不会相信的居然成为了现实，他有时候偶尔也会思量，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如果这一切只是个梦境又会怎样。 “高斌！” 蓉蓉的声音在喊他，高斌抬起头来，看到了陆蓉圆圆的小酒窝。 “你过来一下。” 她喊道。 不行啊，他得在这看着这个不安分的姬琴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第六百九十九章 八月萑苇（二） 鲛姬坐了下来，笑嘻嘻地看着陆西西，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恩，天池水底，那会儿我也在。” 陆西西爽朗地说道。 谁能想到当时的试炼内容之一鲛姬如今会坐在自家沙发上聊天呢，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当时你弹的琴可真好听，难怪能迷住那些男人。” 她笑道。 “啊，琉璃七宝琴，我的一手绝活。” 鲛姬说着就拿出了琴，顿时流光溢彩，她笑道：“你要不要弹弹看。” “可以吗？” 陆西西惊讶道。 “我也玩过，可好听了。” 璎珞笑道。 待陆西西起身去了鲛姬那边，璎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边只剩下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姬琴。 她要找个什么借口走开好呢，又不能太明显…… 正在她苦思冥想的时候，姬琴已然笑道：“怎么一直没来遗玉馆，我还以为你是怕了我了呢。” “没有，没有。” 璎珞忙道，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正襟危坐，着一件玉色的袍子，手上是一串玛瑙红的珠串，十分艳丽。 似乎每一次见他，他都没有穿过重色，这真的是巧合吗？ 想起从前还和鲛姬一起猜他衣服的颜色，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上次是我的不是，当时我的确是着急了才会……” “别再说了……” 她忙道：“我没怪你，如今也不必再提……” “可是你分明疏远了我……” 他垂下了眼眸，一片黯然。 “我……没有啊……” 她无力地说道，根本没有办法解释，只想着该怎么找个借口赶紧离开。 使了个“救命啊”的眼色给鲛姬，她却好像没看见似的。 琉璃七宝琴的光芒流转，断断续续的琴声响了起来，果然是陆西西在弹着玩，虽曲不成曲，但也很好听。 “璎珞妹妹，我的秘密，只告诉了你一人，可是你却要和其他人一样，因为这个而嫌弃我吗？” 他颇有几分受伤地说道。 璎珞一惊，想起了他从前说过的自己的身世，忙道：“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我谁都没有告诉，而且，而且我也没有嫌弃你。” 姬琴长长的睫毛上似乎凝着泪珠，他柔声道：“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不然，为何你对我这般避之不及？” “我没有……” “为何你连看我都不愿意，是因为那人，你害怕我会变得和他一样吗？” 琴音似乎变得悠扬起来，她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双和姬羲和酷似的眼睛，却见他明眸如星，清澈的眼中一丝杂念都不见，如同初见时一般纯净。 毕竟他和姬羲和是不一样的呀…… 她有几分心软，然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掠过他微微抿着的唇。 连忙转开了脸，一缕绯色分明浮在了她的小脸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心里明白，这个秘密就跟一团火一样灼烧着她的心，她一定要告诉谢道之，不能让自己继续这样煎熬。 “我真的没想到，璎珞妹妹，你居然会为我隐瞒这个秘密，甚至连谢道之都没有告诉……” 姬琴柔情似水地说道，璎珞的脑子却是“轰”得一声，一下子乱成了一团。 “你说什么？” 她再顾不得避讳，转身就抓住了他的衣袖，急急地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你告诉他了？” 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本打算瞒着他的……” 姬琴诚恳地道歉：“我还以为你们之间是无话不谈的呢……” “我没打算瞒着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璎珞无力地松开了手，完了完了，这回可全都是她的错…… 谢道之会怎么想呢？ “你不用担心，他知道你是无辜的，一定会原谅你的。” 姬琴正色道：“毕竟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又是事出意外，他也没理由怪你。”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没有告诉他…… 她的心沉了下去，又是担心又是焦虑，恨不得立刻去找到他跟他解释清楚一切，免得误会越来越深。 姬琴靠近她的身边，轻轻地说道：“可是璎珞妹妹，你可不要像刚才那样脸红了，若不是我清楚你只喜欢谢家哥哥一人，也许我会误会你喜欢我了呢……” 他慢声细语地说着，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如同在她耳边吹气一般。 琴音婉转动人，她闻见了一阵栀子花香……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想起了那晚两人灼热的呼吸，她徒然又红了脸，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为自己辩白道：“你不跟我说话，我怎么会脸红……” 细如蚊蝇的娇声让他心中一荡，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说的是…… 只是因为是他在说话，她才会紧张心动吗？ 她的意思是，她自己也知道，她的心里有他吗？ 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合适，姬琴简直就想抱住她再亲几口才好，要说她傻，她倒是知道要躲开自己，要说她不傻，她竟然会这么说，这难道不是在鼓励他吗？ 她不说“我没有喜欢你”，而是为自己为何会脸红找理由，还是这种站不住脚的理由，小脸红红的，小小的唇如同粉色的桃花一般绽开了花瓣，似乎邀请他品尝。 谢道之是神仙吧，这样的女子邀请他一起睡他居然还能拒绝，姬琴简直都要以为他是不行了。 “是我的错……” 他柔声道，趁她不注意握住了她的手，将自己的珊瑚珠子褪了下来套上了她白皙无比的手腕，轻轻说道：“之前说过要送你的珊瑚珠，我好不容易找来了，若是还当我是朋友，便不要说什么拒绝的话，好吗？” 璎珞的呼吸好不容易顺了一点，刚要挣扎着把珠子褪下来，却见他诚挚地看着自己，似乎十分担心自己会拒绝这份好意。 珊瑚珠子是在那晚之前某一次在遗玉馆喝茶时聊到的，他说过那是最美丽的红色，她便说能见识见识就好了。 现在想来，自己真的是拿无知当有趣，随随便便一句话，在有心人听来便是不一样的意思，然而想起刚才他的委屈和黯然，她纵使千般为难万般不愿，也只能点了点头，柔顺地说了一声：“谢谢。” 第七百章 八月萑苇（三） 所以谢道之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鲛姬和陆西西正在拨动着琉璃七宝琴，璀璨的七色光芒流转，映在了不知所措的璎珞脸上，清楚可见她的小脸微微泛红，长长的乌发垂落，小手轻轻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显然很是紧张。 姬琴在她身边，带着微微笑意，十足绅士地正襟危坐，微微侧身在她耳边喁喁私语，而她手上多了一串红色的珠子。 男子妩媚含情，女子羞涩纯真，两人看上去还真是年齿相当，情投意合的样子，若不是那是他的未婚妻，说不定他会觉得这两人郎才女貌正般配也不一定呢。 他轻笑了一下，喊道：“璎珞，要不要先来尝尝味？” “要要要！来了！” 救星啊，她连忙起身，冲向谢道之。 陆西西抬头，笑道：“璎珞还是这么馋嘴呀。” 鲛姬不依道：“平时还教我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这会儿怎么还偷吃上了。” “哈，你不知道，我们当初天池试炼的时候别人带的都是什么面点主食，她带的都是零食，真是个小馋猫。” 两人聊上了从前的趣事，陆西西显然根本没发现方才对面那两人之间的暧昧，而姬琴的眼神冷了一下，将满心的欢喜密密藏起，不过想起刚才她的神色，他忍不住还是微微笑了一下。 仪宁慢慢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怎么了？不是说要去帮陆夫人的忙吗？” 姬琴柔声问道。 “是，不过陆夫人说快好了，让我先休息一下。” 她礼貌地答道。 “子诗……” 仪宁刚起了个头就被姬琴打断了，他现在实在是没心思应酬她：“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您想要那两人不和，从李璎珞这里下手是没用的……” 她没有气馁，微笑道：“不论您是送手串送宝石，哪怕送价值连城的任何东西都是没用的，对于谢道之来说那不过是玩具，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他就是个缩头乌龟……” 姬琴忍不住说道。 先前他故意想要激怒他，却也是无功而返，送她珊瑚也好，别的也好，倒也不完全是为了离间那两人，他是真的想要让她欢喜。 只是仪宁这是什么意思？ 他好看的眼尾扫了过来，落在了仪宁的脸上，不无讽刺地问道：“难不成，你还想去引诱谢道之？只可惜人家未必看得上你。” “不，我只是告诉你，你做得一切都只是徒劳。” 她轻笑，一片云淡风轻，似乎再也不在意他的感受。 姬琴微微惊讶之后便明白过来了，一纸婚约，对她来说是束缚，对他又何尝不是，便是她不管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都不能公然与她撕破脸，更不能破坏他和仪宁之间“情好甚密”的表象。 她已然明白了这一点，反过来以此为掣肘，牵制他。 “呵呵……” 他不由得冷笑，然而她想的也的确没错，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和她翻脸，毕竟他还要表演亲切的邻家哥哥角色。 “谢道之最擅长的便是洞悉人心，也许方才您和他说的那一番话，反倒让他知道了您的一些盘算，小女只是提醒您，以后与他说话要多加小心哦。” 她甜甜地笑着，温柔地说道。 姬琴心中一惊，方才他已经猜到了仪宁许是听见了自己和谢道之的交谈，不过他也不能确定她听见了多少，然而从她的语气来看，也许从一开始，她就在了。 “仪宁，你可真是没让我失望，娶你为妻是我最正确的决定。” 他弯了嘴角，温言道。 “公子过誉了，能与您缔结姻缘才是仪宁此生之幸。” 仪宁微微抿嘴，温雅的言辞并不能掩盖她眼中的冰冷。 “所谓闻音知雅落叶知秋，说的正是你这般聪明的女子堪可为知音。” 姬琴眯起了眼睛，再一次确定了她的心意。 棋逢对手，固然有意思，然而棋子不愿意甘为棋子，也是很有趣的嘛。 璎珞躲在厨房里，喝了一口他递过来的排骨汤，暖暖地下了肚，这才觉得四肢百骸都舒畅了。 “你们两个，少吃点，等下还有别的菜呢。” 顾夫人笑道。 “李璎珞，刚才我走了以后，那个人有没有骚扰你。” 高斌问道。 “怎么说话呢，要叫璎珞妹妹。” 陆蓉打了一下他的脑袋。 璎珞惊讶地看着高斌：“原来你是故意坐在我身边的呀，高斌，你是在保护我吗？” “……算是吧……” 高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她感慨无限，歉然看着谢道之，扑进了他怀里，轻声道：“对不起……” “刚才高斌一来就大呼小叫，让我去救你。” 谢道之微微笑道，促狭地问道：“他又送你什么了？” 璎珞连忙褪下珠子递给他，颇有几分委屈地说道：“他说我……说我……” 待要说他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而被她看轻，她又噎住了，答应了姬琴不告诉别人的，然而不说她又没办法往下解释清楚。 “总之这珠子几乎是他逼着我拿着的，我也是没办法……” 她可怜兮兮地说道。 “珊瑚哎，同一个色的实在难得，难为他这么用心了。” 谢道之帮她戴了回去，笑道：“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了，不用担心我会吃醋，我没有。” 真的吗？ 璎珞狐疑地看着他，有几分拿不准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哇，真漂亮！” 陆蓉笑道：“你们俩都不要就送给我好了。” “不行！” 高斌立刻反对。 “小姑娘家家的，眼皮子怎么这么浅。” 顾尘也嗔怪地骂了她一句，陆蓉这才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开玩笑的，活跃一下气氛，你们不要这么认真嘛。” 她犹豫了一下，这才对璎珞说道：“我觉得鲛姬好像有点可疑。” 这话怎么说？ 璎珞惊讶地看向她，却见陆蓉和顾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顾夫人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都怪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向谢道之，后者虽有几分了然，却也露出了微微的迷茫之色。 “说起来我早就该告诉你们的……” 她为难道，又歉疚地看了璎珞一眼，这才说道：“上次包饺子的那一次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啊，饺子好吃得很。 璎珞就算是傻瓜也知道这会儿他们说的肯定不是饺子好不好吃的问题，堪堪忍住了这句话。 第七百零一章 八月萑苇（四） “三弟妹，这汤里的萝卜都没有炖酥，下回啊得早一点放进去一起炖，那才入味呢。” “三弟妹，这青菜都煮黄了，虽说吃起来没什么区别，不过我告诉你啊，要先放叶梗，炒一阵再放叶子，这样才不会黄。” 虽然只是一顿便饭，席上却光只听见朱氏说话了，她是从顾尘的厨艺一直挑剔到了蓉蓉身上，不是说蓉蓉太瘦就是说她的法术还没什么进益。 别说顾尘本人了，就算是璎珞听着都替她尴尬，这可是陆夫人的家，她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仗着自己是族长夫人就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 陆全早先说过一句：“娘，食不言寝不语，你哪来那么多话。” 差点被朱氏骂不孝，一边又说：“我这不是没动筷子吗，你倒好，管起你娘来了。” 陆西西看不下去也说：“娘，蓉蓉再瘦好歹也有高斌，你女儿倒是不瘦，可还没嫁出去呢。” “你们一个两个，想要气死我是吧！那个凡人顶个什么用，要不是你爹爹非说别管老三家的事，我才不会同意蓉蓉嫁给他。” 不是，打人不打脸，人家高斌现坐这呢，您也太不讲究了吧…… 璎珞气得不行，当下就忍不住想怼回去，谢道之握住了她的手，轻笑道：“久居深山，我竟是不知道，丹阳朱氏如今竟然能当吴郡陆氏的家了，啧啧，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朱氏闻言一滞，想要回怼，只是这话不管是顺着说还是反着说都不合适，她左思右想也不知从何说起，唯有讷讷地坐了下来，端起碗说了一句：“我也是为了孩子们好。” 真是难得的安静，除了朱氏本人，只怕在座每位都想给他点个赞。 顾尘微笑道：“高斌是个好孩子，性格直率，品性端正，难得蓉蓉这么喜欢，我和她爹爹都赞成这门婚事。” 这可是官方认证，蓉蓉笑嘻嘻地倒在了高斌怀里，惹来母亲一个白眼。 性格好品行好能当饭吃吗？朱氏忍不住又想说话，却被陆全拉住了，一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她碗里，笑道：“娘，你吃这个，排骨煮的酥烂，你喜欢的口味。” 真是太好了，璎珞冲着谢道之甜甜一笑，幸亏他刚才拦住自己，自己可不像他那么会说话，肯定说不过这个嘴上不停的朱大伯母。 仪宁见状，亦是对着姬琴微微一笑，那意思很明显。 你看吧，你不过是枉做小人。 大家都欢欢喜喜的多好啊。 璎珞忍不住看了鲛姬一眼，小白和她虽然如今也算是朱墨馆的常客了，可是分明菜不对胃口，不像她在千春馆那般大快朵颐，每次都吃得很少。 既然不喜欢吃顾夫人做的菜，还不如去千春馆呢，倒像是故意来朱墨馆混个眼熟的。 想起刚才顾夫人的话，她心中的犹疑不定又增加了不少。 相比起来，特地赶来蹭饭的卫氏和应龙就真诚多了。 卫氏的饭量……啧啧…… 若不是应龙在边上虎视眈眈，她可真想摸摸看卫姐姐的肚子，到底里面的宝宝是有多大，才能这么能吃…… “三弟妹，要我说，你还是找些帮佣吧，不然这到了除夕那日，即便你不要我帮忙，我也只能豁出这把老骨头来帮你了。” 短暂的宁静之后，朱氏又找到了新的话题。 “大嫂，真的不用您帮忙，到时候您就坐着等吃就行了，如今您不用打理宗祠，正好休息休息，打打牌聊聊天，这才是过年守岁的正理嘛。” 顾尘放下了筷子，这才慢悠悠地答道，不急不缓。 她倒是想玩牌，可是小女孩们都不敢和她玩了。 朱氏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说出这句话。 毕竟自己的脾气，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平日里还可掩饰，一到玩牌那可是见真性情的时候，藏也藏不住。 难怪没人愿意和她玩。 “阿兄，你这次外勤的地方好像是西海，那不正是蓉蓉朋友的家乡吗？那边现在怎样了，你给我们说说吧。” 陆西西忙岔开话题。 陆全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犹豫着看了蒲白一眼，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 “啊，不用顾忌我，我远离家乡已有多年，家乡的一草一木，一水一石，如今我都记不清了，惟愿父母安康，便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蒲白忙道：“如今天下大乱，即便西海成了一片废墟，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其实我也很想知道那边的情况呢。” “其实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西海附近都是一片荒漠，渺无人烟，故而那些魔教徒众多将驻地设在那处，久而久之，几乎是将西海围了起来，而您的父亲……” 陆全为难地看着他，蒲白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看了姬琴一眼，这才问道：“我爹爹，他死了？” “我不知道……” “我们赶到的时候龙鱼一族已然被围，大部分都投入了魔教之中，在我们救出的那些龙鱼中，并没有您的父亲，龙鱼族长。” “你是说……” 蒲白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问道。 “恩，他或者是死了，或者是投入了鬼门。” 陆全颇有几分黯然地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是我的父亲，我也希望他即便是投入鬼门也好，总比死了强……” “你胡说些什么呢，阿全！” 朱氏吼道：“你父亲就算是死了，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绝对不可能向魔教屈服，你忘了，你父亲最恨的就是鬼道术……” “阿全，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对你太失望了！” 朱氏痛心疾首地说道，几乎没上手揍他。 陆全紧紧地抿着嘴，没有要改口的意思，更没想要道歉。 “阿兄……” “都怪我……” 陆西西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好死不死提什么西海，这会儿哥哥的犟脾气上来了，和母亲对上能有什么好结果？ 这下可好，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饭也没法好好吃了。 哥哥也真是的，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也别说出来啊…… 蒲白垂下了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七百零二章 八月萑苇（五） “大嫂，孩子也是心疼爹爹，如今男人们都太辛苦了，若是家人还不体谅他们，他们该有多心伤啊，全儿说的也没错，活着才有希望，便是假意投入敌营，也不是什么坏事。” 顾尘这说着说着总算是把话圆了回来，故意曲解了陆全的意思，顺了朱氏的气，总算各自无话，好歹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朱氏便带着陆全陆西西回房休息，至于要怎么背后教子，也不是其他人能置喙的了。 “蓉蓉，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法术！” 高斌一脸不服气地保证道。 “不用勉强啦，我会保护你的，你看，在三清山也是我保护了你啊。” 陆蓉搂着他的脖子，别提有多高兴了。 “哪有男人让女人保护的。” “好了快放开我，我要回去打坐。” “打什么坐，我陪你啊。” “矜持一点好哇。” 璎珞笑道，难得也有她能取笑蓉蓉的时候。 陆蓉冲着她做了个鬼脸，显然在说她五十步笑百步。 姬琴柔情无限地对仪宁说道：“我送你回去。” “还早呢，待大家都回去了我再走吧……” 仪宁会意，柔声道。 这可提醒了陆蓉，她忙道：“对呀，刚吃完饭还早，我们玩会儿牌再回去睡觉吧，不然回去也是傻呆着。” 倒也不是傻呆着，只是仪宁写字，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吵吵，等于什么都做不了。 “玩什么牌？”鲛姬问道。 “哈哈，原来你不会！太好了！”陆蓉笑道，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包竹子牌。 “哦，这个啊。” 她笑了起来：“我会。” “你们不要输到哭鼻子哦。” 鲛姬得意道。 “当年我在西蜀玩这个的时候，你们几个都还没出生呢。” 话虽如此，可是刚玩了一盘鲛姬就开始抗议了：“你们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规则？这不行那不行的！” “我们这是正宗的麻将好吗！”陆蓉理直气壮道。 “并不是，她们玩的这算是吴地的规则，讲究很多的。” 仪宁解释道。 “客随主便，你就学着点吧，鲛姬姐姐。” 璎珞说。 几圈下来，鲛姬表示不好玩，小白连忙凑了过去帮她看牌，总算是帮她赢了一把，然而仪宁和璎珞居然都没赢，全都是陆蓉在赢牌。 “奇了怪了，我手气怎么那么好！” 陆蓉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牌，该不会刚才洗牌的时候没洗匀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运气好也正常啊。” 璎珞笑嘻嘻地说道，伸手抓牌的时候，红色的珠串在仪宁面前晃悠了一下，令她忍不住便想刺她。 “璎珞妹妹这串珊瑚可真好看。” 仪宁笑着说道，似乎一点都不知道这珠串的来历。 璎珞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在了脸上，为难地看了一眼谢道之，刚想说话，便听见姬琴笑道：“从前还不认识你的时候，我便答应了送璎珞妹妹这串珊瑚了，若是你喜欢，再给你找一条出来便是了。” “好呀，听说珊瑚还有粉色的，您能送我一串粉色的吗？” “粉色可是妾室的颜色，并不适合你的身份呢。” 姬琴浅笑着说道，看都不去看仪宁气得铁青的脸色。 “别那么麻烦了，当时我也只说想要见识见识，并没有说要姬琴哥哥送我，仪宁姐姐既然喜欢，我还给姬琴哥哥就是了。” 璎珞连忙褪下那串珠子递给了仪宁，笑道：“借花献佛，仪宁姐姐别怪我没诚意就好了。” 仪宁自知失言，忙掩饰着笑道：“我也只是开个玩笑，哪能把夫君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啊，他现在不说，回去不得把我骂死。” 会吗？ 璎珞迟疑地看了一眼姬琴苍白的脸色，又看向谢道之。 “既然人家诚心诚意送你了你就拿着，不用这般多礼，过于谦逊也是没有必要的。” 谢道之温言道。 “你们还抓不抓牌了？” 陆蓉不满道。 璎珞无奈只能又把珊瑚戴了回去，狐疑地看了一眼仪宁和姬琴的神色，两人都带着端庄有礼的笑意，然而那笑意却带着几分冰冷。 “咦，高斌呢？” 陆蓉四下不见人，难不成，那傻子真的打坐去了？ “他也未必就一定没有修炼的天赋，也许只是机缘未到。” 谢道之说。 “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些。” 陆蓉轻松地说道。 “胡啦！” 鲛姬一摊牌，众人都现出了古怪的神色。 要说她胡了，那按照吴地的规则，就是一串烂牌。 要说她没胡，只怕她又得跳起来。 “罢了罢了，我们就当你胡了吧，不过下一回可不能再胡这种牌了哦。” 陆蓉大气道。 鲛姬可一点都没觉得别人是让着她，还对匣子里的珍珠开始指指点点：“你们这珍珠算不得是上品，和我们南海珍珠比起来，少了那种真正的珍珠光芒，充其量只能说是鱼目。” “这可真是对不起了，这也只是我娘给我们拿来玩的，真要上好的珍珠啊，下次就等鲛姬姐姐送我们了……” 陆蓉半点都没生气，笑嘻嘻地说道。 “哎，我……” 鲛姬顿时一脸为难。 “我倒是也想回南海……” 她嘀咕了一句。 璎珞只觉得手里的牌都不香了，想着刚才仪宁和姬琴的神色，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最担心的事情该不会变成现实吧，拆散仪宁和裴永贞固然是天大的好事造福人类，但是若是仪宁不幸福，还不是一样是自己害了她？ 若是仪宁心里喜欢的只有谢道之，她也未必能把谢道之让给她啊，佛祖以身饲虎，这种觉悟她自认是没有的。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笨蛋，每次想要帮忙结果往往都是帮倒忙，所有的事情都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的，仪宁和姬琴看起来的确是天作之合，然而…… 谢大哥说的没错。 仪宁未必会感激自己，而自己也未必配得上这份感激。 她隐隐有些后悔，然而事已至此，她担忧地看向谢道之，真希望他能想个办法帮她补救。 然而谢道之只是轻轻地拈起她的一张牌，笑道：“你可以出这张，肯定没人要。” 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还在算牌呢？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她在想什么，他从来都没有不知道的，如今不过是装傻罢了。 第七百零三章 蚕月条桑（一） 月色之下，四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走在前面，谢道之和姬琴并肩而行，几乎是默不作声地走在后面。 远远看去，谢道之的身量较高，颀长的背影即便在夜色中也显得十分高华如云中白鹤，而姬琴的服色偏暗，显得他更单薄一些。 然两人的容色却是不相上下，这般艳丽的男子相互浅笑盈盈地随意交谈，落在旁人眼中，倒似两人是一对知交好友一般，到令人不由得起了风恬月朗之叹。 然而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就…… “您这样刻意的举止，真是令人惊讶，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呢，实在是幼稚至极。” “或许我的确是故意的呢，毕竟，看着你生气又无可奈何，不能发作的样子，真的是很有趣……” “只有自觉无法掌控她的感情，才会故意做出这般做作的姿态吧，若是您真的十分自信，何必刻意呢……” “就连’妾室’之语都拿出来威吓自己的未婚妻了，若说到失去掌控，只怕说的是你自己……” “……” 姬琴紧紧地握着拳头，若不是夜色这般宁谧，也许他的怒色真的会无法再掩饰。 “呵呵……” 他轻笑，柔声道：“只是，谢家哥哥，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那人是怎么死的？若不是他死了，如今她身边的人会是谁，也许还未可知……” 谢道之的脚步只是顿了一下，又继续从容地向前走，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您除了逃避，还会做什么？” “正如你所说的，我能做的唯有守候……” 他轻叹。 “您说的守候，是指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男人同她亲热，就连阻止都不敢吗？” “如果那是她想要的……” “如果她想要的是我呢？” 姬琴挑衅地直直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 谢道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向来知道你心高气傲，然而自信与自负往往只有一线之差……” “今天好晚了，仪宁姐姐还写字吗？” 璎珞好奇地问道。 “每晚写字是我的习惯，兴许还是会写吧。” 仪宁柔声道。 “那我来帮你研墨吧！” 她笑道。 “璎珞，不如我们两个跟仪宁姐姐学写字吧，这样也省的你每晚眼馋。” 陆蓉建议道。 “我哪里会写……” “没关系，明天我们去竹素堂找一本初学者的帖子就好啦。” “真的可以吗？” 璎珞期待地说道，一边看向仪宁。 “自然是可以的，写字本就是循序渐进，不论几岁都可以开始写，练着练着就好看了，我写的字也不过是中等水平罢了。” 仪宁点头道。 “只不过你们也不用跟我学，谢大哥的字一定比我好得多。” 对哦，谢道之可以教她。 璎珞回头看去，却见谢道之和姬琴二人言笑晏晏，谈得正高兴…… 不会吧…… 她表示十二万分的怀疑。 主要是她真的想不出有任何一个话题能让这两人聊出快乐的感觉来…… “谢大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了过去，拉着他的手问道：“仪宁姐姐说，你可以教我写字，你教我吧，好不好？” “好好好，明天早点起，我来教你。” “蓉蓉说她也要学。” “她要学让她们家高斌教她，我只教你。” “哎你怎么这样的！” “我开玩笑的，小笨蛋。” 小粉拳锤了他一下，她嗔道：“蓉蓉说了我们还要去借本帖子才行，适合初学者的那种。” “还真是要借一本回来，我这可没有颜帖，只有小时候才临过那个。” 谢道之微笑看着她，迟钝如她都反应过来了：“你是说我写得还不如你小时候吗？” “对啦。” 他笑道。 小姑娘们上楼前，谢道之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附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侧脸，不经意间唇瓣划过她的耳垂，她红了脸，嗔道：“讨厌！” 看着她们消失在门里，谢道之转身给了姬琴一个亲切的笑容。 “您这样做真的是毫无必要……” 姬琴脸色似乎比平日更苍白，他几乎是转身就走，就连礼貌地客套一下都省了。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他也可以教她写字，只要她愿意，他可以倾尽所能地让她快乐，然而只是因为谢道之的存在，他就成为了多余的那个人。 想象着谢道之扶着她的手写字，想象着她娇柔的笑声，他许是会吻她粉嫩的唇，许是会抱着她温软的身子与她调笑，他只觉得心中如有千万只虫蚁在噬咬着他的血肉，求而不得的痛苦他今日总算是懂了几分。 若是他和她在一起，若是她的笑容只为他绽放…… 方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那种无限娇羞的样子令他无法忘怀，她分明是喜欢他的…… 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不由自主地往一处走去。 之前他从来不敢去的地方，想见又不敢真的去见的人，直觉地明白，他不应该靠近这里，然而此时他觉得自己也许真的需要一醉方休。 “客官，喝什么酒？” 细细的声音迎了上来，他怔怔地看着摇着大尾巴的年轻女子，那双眼睛清澈动人，纯净得犹如初月之下雪山顶端最洁白的霜花，这双眼睛……分明就是她的眼睛，不对啊，他分明都还没有开始喝，怎么就已经醉了？ 他慢慢伸出了双手，不敢置信地捧住了她的脸，问道：“你是谁？” “客，客官……” 小狐狸吓了一跳，然而那双温柔的手并没有丝毫恶意，那双妩媚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似乎她就是全天下最美好的珍宝，这样的感觉，她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 “幼兮！” “你没事吧，幼兮！” 端盘子送小菜的侍者一直在注意她的周围，此时见她被一个陌生男子几乎是抱在了怀里，他丢下盘子就冲了过来。 “幼兮……是你的名字吗？” “你，你快放开她！” 姬琴这才发现这男子也摇着尾巴，显然也是狐狸，只是他看上去一样十分稚嫩，只是个未知世事的少年罢了。 自从颐真走后，玉露馆就是这两人在打理吗？ 他突然发现自己太失职了，这几个月都如同睁眼瞎一般，没有关注周围的变化，也没有关注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 想要得到一件重要的东西，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保持理智。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七百零四章 蚕月条桑（二） “幼兮，我心里很难受，能陪我说一会儿话吗？” 姬琴放开了手，那双动人的眼睛十分灵动，如她一般纯净，如她一般未知世事。 “恩。”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幼兮……” 狐狸少年不安地摇着尾巴，劝道：“这些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他不是寻常男人……” 幼兮细声细语道。 姬琴闻言扬了扬眉，笑道：“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别人许是会看不出来，然而我们狐狸对于同族的气味是最为敏感的。” “我觉得您给我的感觉十分熟悉，也许我们不仅是同族，兴许还有着共同的血脉。” “这怎么可能，幼兮，你的身份……” 狐狸少年皱眉，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充满了敌意。 “阿火，你去忙吧，我很安全，不用担心我。” 幼兮冲着他甜甜地笑了一下，小小的酒窝浅浅的，却一样动人心魄。 姬琴只觉一阵失神，无数次他曾幻想着，若是她和他从未相遇，若是她第一个遇到的人是自己，将会是怎样的情景。 也许就是和现在一样吧…… 他不会看错的，她一定会爱上自己的…… 眼睛突然有点红，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忧伤什么，也许这种感觉十分难以描述，浅浅的欣喜和心动，这是肯定的，然而更多的，他是多么憎恨那个人啊，那个人，抢走了本应属于他的星光。 他怎么配，他凭什么？ “陪我喝一杯好吗？” 他问，眼中水光流转，满满的都是忧伤和……恨意…… “好。” “下雪了……” 有人在议论纷纷，有人出去看雪，然而他的眼中似乎没有了其他的一切，只有那双动人的大眼睛。 似乎担心她会突然消失一般，他怔怔地看着她，几乎是贪婪地欣赏着她的微笑，她的一举一动，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和众人一样看向窗外，他都觉得看到了她的影子…… 欣喜和煎熬交织，他抓住了她的手不放，人却趴在了桌子上，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吗？ 原来他心里那种无处排遣的焦灼，已经快让他崩溃了吗？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看淡了一切，即便是爱一个人，也不过是如同欣赏春日枝头的一朵桃花一般，若是能采摘便采，若是够不到便算了。 然而真的爱上了一个人才能明白，所谓的算了吧，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而已。 怎么可能算了，他就是想要得到她，谁都不能替代，他就是要她。 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幼兮细声细气地说道：“客官，您放手，我保证不走，我手疼……” 姬琴连忙松开了手，却也不敢相信她似的抬起头来看着她，只怕她突然消失。 一块帕子递了过来，幼兮微笑道：“能哭出来是好事，心里舒服多了吧……” “我没哭……” 姬琴擦了擦眼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帕子还给她，而是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尝尝看这个。” 幼兮指了指桌上的酒，粉色的液体在晶莹的杯中看上去十分漂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端上来的，他竟然毫无知觉。 然而他只是微微一笑，便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即便是穿肠毒药，现在他也甘之如饴。 只可惜这并不是毒药，他只觉得心中的那团火快要炸裂开来，那种焦灼的感觉更加强烈，心中似乎缺了一块空洞，虽然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害怕，似乎再不做什么，就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酒？” 他皱眉道。 “忘忧酒……” 幼兮似乎有些迟疑，弱弱地说道。 “一点都不灵，我什么都没忘……” 他深情地看着她，完全沉溺在那一片星光之中。 “不会吧……” 幼兮睁大了眼睛惊讶道：“这酒按说一杯就倒，你怎么还没睡着？” “你别离开我……” 姬琴立刻明白了过来：“你答应我的。” “睡着了不就什么都忘了吗？” 她理直气壮地问道。 这语气，这惊讶的样子，她真的太像了…… 心中最隐秘的角落被触动，那天晚上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的时候便是这样的神色，不敢置信，却又不坚决地抗拒。 可怜可爱的神情令人怜惜。 “可是我不想睡着，我也不想忘记，我就想看着你。” 姬琴故意说道，就想看她为难的样子。 “为什么呢？” 幼兮两手捧着自己的小脸支在了桌上问道。 “你的眼睛很美。” “我也觉得是，我超级满意我的眼睛，客官您可真有眼光。” 幼兮笑了起来，得意洋洋的样子十分可爱。 “为什么我在青丘没见过你？” “客官您去过青丘？” “恩……” “可能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人身吧，都是一团团的狐狸，哪里认得出谁是谁？” 她笑道。 “这倒是……”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这么美丽的男孩子居然也能失恋……” “是怎样的女孩子能成为您的心上人啊……” 她颇有几分艳羡地说道。 “就像你这样的……” 他在她耳边说道，完了侧过脸浅笑着看着她，目光试探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下巴比她更尖一点，脸也更小一点，她看起来倒像是少女时的她…… 这一刻，他不想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她的身世，他只想要她爱他。 “我不信……” 幼兮果然微微红了脸，娇羞的样子简直和她别无二致。 他伸手捧住了她的下巴，轻轻地摩挲着她幼嫩的小脸，手指不经意间拂过她的唇瓣。 如他想的一般柔软…… 惊惶的大眼睛眨了几下，然而她的神色却没有真正抗拒，小小的脸颊微微泛红，水光潋滟的眼中甚至隐隐有了几分期待，如真正的少女一般既害怕又好奇。 玉露馆的老板娘吗？ 他微微一笑，放开了她。 就在她倍感失望的那一刹那，他搂住了她的腰，柔声问道：“去我那儿吗？” 那一瞬间，幼兮惊讶地抬眼看他，却见他只是深情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满的唯有忧伤的爱恋，并无半分轻视和戏谑。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能同时这样欢喜，又这样绝望…… 他是这样谦逊优雅，风度翩翩，为何还有人会伤害他？ 她真的很好奇。 想起族长让自己下山的初衷，她再不犹豫，咬了咬牙，点头道：“好。” 第七百零五章 蚕月条桑（三） “咳咳！” 姬琴睁开眼睛，天已大亮。 “什么事？” 他颇有几分懊恼地问道。 “咳咳！那个，主子，仪宁小姐来访。” 司琼尴尬地说道，要不是仪宁非要进来，他才不敢来喊他。 向来自律的主人竟然睡到日上三竿，这这这…… “她人呢？” “在大堂。” 他忙道。 姬琴坐起身来，施施然披上了衣服，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抱歉，老糊涂了，幼兮小姐天刚亮就走了。” 他回头看了下床上，问道：“她没穿衣服就走了？” “呃……” 司琼忙道：“不是不是，她，她那会儿是只狐狸。” “哈！” 姬琴忍不住笑了一下，还真像是她的风格。 自己刚合上眼睛准备睡下，她便逃走了，狐狸就是这么游历的吗？究竟是谁教的她法术，一点都不称职啊。 看他似乎心情不错，司琼忙说道：“仪宁小姐似乎有事找您。” “来了来了……” 他闻言皱眉。 任谁累了一晚上一早被叫醒都不会高兴，姬琴黑着脸迎了出来，勉强笑道：“仪宁，等了很久吗？” “哦，没事，小女只是来告诉您一声，一早李璎珞和陆蓉就去了竹素堂，如今两人一起往谢道之的住所去了，若是您有什么吩咐……” 姬琴看着她的眼睛，微笑了…… “那天你说的话，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柔声道，拍了拍她苍白的脸，他转过身去，在多宝架上拿下了一个盒子，笑道：“你想要的，送你了。” 仪宁打开盒子立刻就关上了，怒道：“你什么意思？” “我可没什么意思，这不是你自己想要的吗？” “你是在故意羞辱我吗？” “既然你不想要互相尊重相敬如宾，那我就成全你。” 他掸了掸衣袖，一块绣花的帕子飘落了下来，掉在了他身后，然而他却丝毫未觉。 仪宁犹豫了一下，这才弯腰捡起了帕子，那上面绣的是一只小小的狐狸。 “这是……” 她惊疑不定。 姬琴的饰品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狐狸，而这香味也不是他身上的玉兰香。 当你觉得一切都已经跌落谷底的时候，别失望，一定还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 “姬琴！” 她怒道：“你喜欢李璎珞那个荡妇也就算了了，你居然还这般，这般不检点！” 他扬了扬眉，不过是一夕之欢，她怎么一下子就知道了？ 看见那块沾了自己泪水的帕子，他只觉得恍如隔世，那些痛苦似乎已然远去，自己已经可以泰然处之。 “你喜欢就送你好了。” 他淡然道。 仪宁气坏了，丢下帕子踩了好几脚，这才恨恨道：“你就不怕我去告诉李璎珞？” “告诉她什么？你未婚夫偷香窃玉，让她帮你主持大局？”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她掩面，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 谁会想要天天吵架，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她也只是个小女孩，若是姬琴能对她好好的，她也不会处处和他闹别扭。 温暖的怀抱拢住了她的身体，姬琴抱住了她，柔声道：“仪宁，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我原以为我不用和你讲道理你就能明白……” “只是如今你还没看清楚吗？这世上除了你的父母兄弟，唯一和你站在一起的人只有我，唯有和我一条心，你才可能得到幸福……” “别再抓着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放了，我对你的信重，是你以后能够安身立命的唯一资本，好好想想吧，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真的重要吗？” “可是，可是您并不喜欢我……” 仪宁闪动着泪光的双眼委屈又柔美，她微微有些自艾自怨地说道，语气中却带着期望。 “你啊……” “等我们成了婚，有了孩子，你就会发现，我喜不喜欢你，根本一点都不重要，你是我的正妻，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昨天您分明说婚约一点都不重要。” “……” 姬琴一滞，不是，她这是蹬鼻子上脸，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吗？ 他试图在她眼中寻找骄横和得色，然而仪宁却深深皱着眉，眼中一片惶然和不知所措，她是真的害怕了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没错，我的确可以让族长取消婚约，但是那样我们家族的名声也被毁了，若是你没有行差踏错，我没理由不和你成婚，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很高兴我有你这样一位明事理的妻子。” “如果李璎珞真的爱上您了呢？” 仪宁不依不饶地问道。 那恐怕…… 姬琴心念电转，只是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仪宁又是盯着他看，那一瞬间的眼神立刻被她捕捉到了。 装了那么久的可怜，她就是想要知道他的真实心意，然而，当你猜到了最坏的那一种可能的时候，不要怀疑自己，那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以及真相的全部。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李璎珞的坚贞之上吗？ 简直是笑话！ 她是怎么一步一步落到这样可悲的田地的？难道不是都拜她所赐吗？如今她却要靠她的施舍来为自己挣一席之地？ 她再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所有的隐忍和耐心都是白费，心上的那一道原以为坚不可摧的尊严如溃流的河岸一般已然决堤。 “仪宁……” 姬琴果然不高兴地放开了她，不打算再哄她了。 “对不起……” 仪宁哭着抱住了他的腰，肝肠寸断地泣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问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原谅我好吗？” 他是这样俊美，又是出身高门，从前的她想都不敢想自己能有这样好的姻缘，只是因为李璎珞横亘在两人中间，她才会鬼迷了心窍，非要跟她争个短长。 好好听话，好好和他相处不好吗？ 她只想要选择一条容易走的路，仅此而已。 “子诗……不要讨厌我好吗？我保证以后都和从前一样听话，你不是常夸我乖巧聪明吗？我以后再也不闹了，好吗？” 柔软的小手紧紧地抱着他，长发散落在他脚下，姬琴心中微动，有了几分不忍和心软。 谁先动心谁先失望，有了执念，任何人都不得不卑微。 他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罢了……” 第七百零六章 蚕月条桑（四） “过完了年你们就走吗？” 璎珞失望地问道。 “新年假期不是应该七天吗？” “哪能啊，之前我们不还来了好几天了吗，规定就是这个规定，当然偷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偷懒也得看情况，如今这形势，怕是不行。” 陆西西无奈地摇头道。 “那明天你就走了啊？” “没办法，不用太想我。” 她笑道。 今天的人很齐，就连隔壁的姬琴，也因为姬嘉玉和姬朝都没有回来，而被陆夫人礼貌地邀请过来一起过年，按说不是一个姓不该一起守岁，然而如今也没那么多讲究。 所以这个情景就有点尴尬了，对付的不对付的，要好的不要好的，都齐聚一堂，幸好朱墨馆够大。 虽然嘴上说不会避开姬琴，但是要璎珞和他靠近她是绝对不愿意的，她下意识地跟在陆蓉身边，要不然就是和陆西西说话，要不然就是和谢道之一起坐在一边聊天，总而言之，绝对不落单。 幸而今日姬琴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只是和仪宁二人坐在窗边喁喁私语，璎珞见状简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们两个又和好了，太好了。 难怪这几天仪宁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对自己更加友善了，她一时间又好了伤疤忘了痛，觉得自己还真是做了一件好事。 只不过谢道之和姬琴一句话都没有说，见面也只是礼貌地点头微笑，仅此而已。 璎珞原本想问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只是不免要提起姬琴，她决定还是小心地避开这个话题。 “你们知道除夕夜的传说吗？” 卫氏坐在沙发上，浅笑盈盈问道，应龙从不离开她身边，此时扬了扬眉，没说话。 青姬倒也罢了，谢道兰和海棠双双不屑道：“当然知道了，不就是那些凡人以讹传讹，说什么敲锣打鼓战胜了年兽之类的故事。” “自然不是……” 卫氏笑道。 陆西西好奇地走了过去，璎珞连忙和陆蓉一起跟了过去，便是一直在无所事事的玃如都围了过来，想要听个究竟。 “相传东海的深处有一座山，叫做桃都山，而这座山上唯有一棵大桃树，连绵三千里，乃是万鬼之居所……” 卫氏的声音不急不缓，很是好听。 “万鬼居所，那不是丰都吗？” 海棠问道。 “怎么可能一棵桃树有三千里那么大，这不是桃树，是妖怪吧……” 璎珞也忍不住抗议道。 “传说而已，不要这么较真！” 谢道兰笑道。 “其实那座山叫做度索山，只是民间传着传着名字就变了，不过，这也没有大碍就是了。” 玃如说道。 “而且，那棵桃树也的确是集天地之灵气而生，要说是妖怪，也不算过分……” “不会吧……” 璎珞讶然，这不是传说吗？难道是真事儿。 “天帝为了管理好这个地方，专门安排了两位神祗看管这座山，唯有一个出入口，就由这两个神看着门，若是有鬼怪做坏事，害了人，便不会让这个鬼回到桃都山，而是就地格杀。” “这两个神，一个叫神荼，一个叫郁垒，都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战将，法力只怕我们几个加起来都比不上。” “那可不一定。” 应龙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 “后来呢？” 璎珞忙问。 “后来啊，这两个神在人间威名大盛，所以几乎家家户户都在除夕夜之前，用红纸画了那两位神的相貌，贴在自己家的门前，据说这样，就能挡住四角四头的怪兽’夕’。” 卫氏继续说道。 “才不是呢，明明是天帝因为怜悯鬼国众生思念家人，所以特地在除夕之夜放他们归家探亲，然而毕竟人鬼殊途……” 应龙忍不住抗议道：“那些回到了家里的鬼却被自己的亲人当成了恶魔，又是敲锣打鼓又是喊打喊杀的，还被贴了门神回不去，实在是太可怜了……” 卫氏惊讶地看着他，显然没听说过这段。 “你这个版本是什么时候的传说，我怎么没听过？” 玃如也问道。 “这哪里是传说……” 庚辰不满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棵桃树呢？” 璎珞还惦记着桃都山，忙问道：“后来那棵桃树呢？倒了吗？” “你该不会是想吃上面的桃子吧……” 陆蓉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此时忍不住笑道。 “哪有……” 她忙反驳。 “那桃子可不是给活人吃的，要真是能吃得了，只怕也离死不远了。” 玃如亦失笑。 “我也知道一个传说，是关于爆竹的……” 海棠说道。 “对了，我们买爆竹了吗？” 璎珞闻言站起身来，却又反应了过来，立刻又坐了下来。 现放着谢道之在这呢，要什么烟花爆竹？ “倒是没买，不过我娘有许多火系的符，你想看的话我问她要来给你玩。” 陆蓉热心地说道。 “蓉蓉妹妹真可爱，璎珞妹妹若是想看烟花，哪还需要什么符，让谢大哥放给她看就是了……” 仪宁柔声道，娇俏地笑了一下，若不是她和姬琴十指交握，无限缠绵地对视一眼，兴许璎珞还会误会她是在拈酸吃醋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道之眯起了眼睛，审视地看着那两人黏在一起的样子，短短几天，他就放下了？这不可能！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这做派比他和自己针锋相对更令人警惕。 可以肯定的是，仪宁已经被他笼络住了，先前说他自家篱笆扎不牢，他倒是吸取教训积极改正，深得攘夷必先安内之精髓。 然而看他的眼神，谢道之总觉得和之前有了些许不同，少了那种无奈和气苦的卑微，而多了一份自信和从容。 这几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有些疑惑。 “这倒是……” 陆蓉嗔道，惊觉自己多事了。 “你们到底听不听我说爆竹的故事了？” 海棠不满道。 “听，听的。” 璎珞忙道，卫氏也看了过来，一脸认真倾听的样子，海棠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了起来。 “胡啦！” 朱氏总算上得牌桌，若不是为求一刻清净，陆全才不会陪她玩呢，这也算是牺牲小我成全众生了，只苦了不明真相被拉来凑数的鲛姬和小白。 罢了罢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就当没看见吧…… 第七百零七章 蚕月条桑（五） “说也奇怪，小西姐姐，你还记得我们在平湖的那次吗？” 菜都上了桌，陆蓉一边摆筷子，一边问道。 “恩？”陆西西捧着一叠碟子走了过来，拿起一只放了下来，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说那次……” “对呀，你不是说……” 陆西西也顾不得碟子了，连忙按住她的嘴，嗔道：“快别胡说了，那次定然是我看花眼了，怎么可能呢……” 压低了声音，她正色道：“你还小，不知道当年你娘……总之，千万别在三叔母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你们两个，编排我什么呢？” 顾尘笑道，她刚好洗了手换了衣服出来，正听见陆西西说了一声“三叔母”。 “啊，小西姐姐说您做的饺子好吃。” “是么？西西偷吃过了？不像你的性格啊。” 陆夫人狐疑地微微皱眉，然而那疑惑不过是一会儿，她赶紧招呼朱氏先入座。 “今日是家宴，不过圆桌有些坐不下，我就把从前的长桌搬出来用了，既然是家宴，自然以大嫂为尊，请您先坐主位。” 中国式的家宴，推杯让盏还是其次，座次分配就要麻烦半天，朱氏倒也没有大大咧咧地上座，到底推让了一下，才半推半就地坐了，以下按照辈分依次坐下。 朱氏身边的空位自然是顾氏的，然而朱氏招呼她过来坐的时候，却见她呆呆地看着窗外，脸色一片煞白，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三弟妹？” “三弟妹！” “娘！！” 叫了好几声，顾尘才好像刚回过神来一般，听见了那些呼唤，转身道：“啊，来了。” 谢道之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看向姬琴，却见他正握着仪宁的手，笑眯眯地在她耳边低语，似乎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样子。 这太反常了。 姬琴绝对不是没有警惕心的人。 本应关注的事情他故意不关注，假装不知道，只有两个可能：一、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影响了他的判断；二、他早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根本不需要关注……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比起昕离子的小打小闹，姬琴若是真要出手，那定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三叔母，饺子实在是太好吃了！” 陆西西搞怪地笑道，做了个鬼脸。 顾尘勉强微笑，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几乎是一饮而尽。 “三弟妹，不是我说，我们做主母的要给小辈做个好榜样，尽可能优雅端庄……” 朱氏又找到了话头，开始挑剔她的举止。 “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坐在对面的陆蓉注意到了顾尘苍白的脸色，她心中一惊，忙站起身来，想要过来看看。 “我没事，我没事。” 顾尘忙道，露出了一个笑容。 “都是我不好，虽然在厨房帮忙，却笨手笨脚的，让娘累着了。” 陆蓉自责道。 “哎，你这孩子，新年新事的，别说这些丧气话。” 顾尘定了定神，这才恢复了常态。 “三弟妹确实辛苦了……” 朱氏站起身来，准备发言，她身为族长夫人，在这样的场合肯定需要先来点长篇大论，早就习惯了，词都不用背。 然而她刚起了个头，却见自己的女儿陆西西和方才的顾尘一模一样，脸色惨白地看着门口处，伸出一根手指，几乎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西西身边的陆蓉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向那个方向，却一下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似乎是怕自己惊叫出声，而她身边的高斌也惊讶于朱氏突然打住了话头，不明所以地抬眼看她。 鲛姬和小白还在窃窃私语，姬琴和仪宁正端着酒杯似乎在讨论这酒的成色，谢道兰和青姬不知在说些什么，海棠一个人正在埋头苦吃，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令她一个激灵，连忙放下筷子，以为朱氏要发作了。 卫氏正大光明地吃着自己的孕妇餐，应龙帮她擦着嘴，唇边的温柔笑意却逐渐凝固，他身边的玃如目光如电，警惕地看了过去。 或早或晚，几乎每个人都发现了异样，转头看向门廊那边，却见那扇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雪夜的风夹杂着冰粒子吹了进来，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逶迤的水渍断断续续地从大门口一直延伸了进来，如同春日向阳枝头最先融化的冰雪一般，失去了那份晶莹，委顿在了地上，令人难堪。 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已然走过了玄关，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而来，他身上的长袍显然是道服，然而却看上去有些残旧，就连原本应该精致的绣金边都有些散落，随着束起的长发在风中飘摇，有一种不真实的沧桑之感。 没人看见他是怎么走进来的，也几乎没人认识这个陌生的男子，然而他身上似乎正有雪花飘落下来，亦或是雪水融化在了地上，以至于他每走一步，都踩出了一个湿湿的脚印。 他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和一个真正的影子不同的是，他的手中突然燃起了一团火焰，一朵金色莲花无中生有地绽放在他手心，密密重重的花瓣十分特别，如同木芙蓉一般袅袅婷婷的花瓣如有千重，美得令人触目惊心。 璎珞只觉得自己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刚才庚辰提起的传说，会不会，那并不只是传说而已…… 她很确定朱墨馆的门口没有贴门神，当时她也诧异了一下，却没有想过这究竟是为什么。 火焰中，如同一个幻影慢慢地现出了形状，她清楚地看见了那男子长长的睫毛，坚毅入鬓的长眉，微微下垂的眼角，以及白皙的脸上，孩子气的小酒窝。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然而她不由自主地想着，如果陆蓉有个哥哥的话，应该就是长这样的吧…… 她只是下意识地这么想着，却见陆西西和朱氏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而顾夫人的泪水已然流了下来。 陆蓉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站起身就冲了过去，喊道：“哥哥！阿止哥哥！” “蓉蓉，快回来！” 璎珞几乎是跳了起来想去追她，却一把被谢道之拉住了，她抬起头来，只觉得自己眼中也有着泪水，她惊讶地看向他，却见他根本没看进来那人，几乎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姬琴。 第七百零八章 载玄载黄（一） 电光火石之间，顾夫人已然飞身而起，璎珞从来没看见过她的动作能那么快，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她足尖在桌子上一点便飞了出去，手中抛出一条七彩霓裳，卷住了陆蓉的身体。 陆蓉踉跄了一下，脚步一滞，没能扑入那人怀中，往前跌倒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陆止的手，那片火焰飘摇，炫目却并不灼热。 一切都已经太迟，陆蓉的手指刚刚触到那片金色的莲花，就和那火焰一起消失在了门口，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一张紫色的符纸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似乎在嘲笑这一桌子自诩为道术高手的众人。 姬琴微微笑了一下，果然……他说的很对…… 没有一个人的心上是没有弱点的，只要找对了方法，任何人都可以是自己的傀儡…… 发生得太快，那人从出现到消失不过一瞬，朱氏尚未回过神来，手中举起准备祝酒的酒杯甚至都没有放下。 然而地上融化的雪水是那样真实，这一切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在他们眼前的。 “蓉蓉……” 顾尘几乎是崩溃了，趴在了地上大哭了起来。 “对不起……”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蓉蓉……”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内疚和自责并不是因为她弄丢了女儿，而是她自己十分清楚，在她心里，蓉蓉始终不如阿止那样重要，以至于在阿止出现的那一瞬间，她心神大乱，失去了判断力，才会眼睁睁地看着蓉蓉跑了过去却没能阻止…… “那是阿止的千瓣莲……为什么……？” “现在哭也是没用的，外面下着雪，我们得赶快找到蓉蓉才行。” 玃如正色道。 “对，对！” 顾尘说着就往外走。 “你等等！” 玃如连忙拉住了她，看了看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他正色道：“这张符不是傀儡符也不是唤魂咒，而是替身符，你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吗？阿渺？” “不明白，你是说……？” 顾尘的眼睛徒然睁大了，她不敢置信地捡起那张符，看着上面的符咒，她惊呆了。 “你是说阿止还活着？” 她眼中抑制不住的狂喜让玃如倏然一惊，他不该告诉她这一点，固然是为了唤起她的意志，然而…… 她难道就没有想到替身符是只有自己能驱使的吗？ 也就是说，根本就是阿止本人用符咒幻化出了自己，来骗走了陆蓉，就算阿止还活着，他还是原来那个阿止吗？ 可是这会儿就算是玉皇大帝下凡也阻止不了顾尘了，她再不犹豫，祭出遁地符，直接越过拦着她的玃如，消失在了雪夜中。 “哎你！” 玃如大惊，只犹豫了一瞬，便跟着追了出去…… 非常时期，这样特别的一个针对她的陷阱在这里，她还不明白外面有多危险吗？ 随着朱墨馆的大门砰得一声合上，朱氏手中的酒杯也掉了下来，碎了一地。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是好？” 她一时间没了主意，顾尘不在，她得立刻想个章程出来，但是…… “驭灵馆就这么大，我们大家一起去找人吧。” 姬琴诚恳地说道，立刻得到了所有人赞同。 “驭灵馆最大的地方就是宿舍楼还有清浅渊，这两个地方都不太好找，而且宿舍楼到处都是人，我建议我们先找其他地方，实在找不到再去那两处。” 他正色道。 不知为何，他这么一说，谢道之几乎能肯定，只有这两个地方有可能找到她们。 只是他分析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就连朱氏也连连点头。 “剩下来就只有松荫馆、经笥馆、竹素堂、骐骥楼，绕过兰茝园便只有千春馆和玉露馆，我们分头去找就是了，不管找到没找到，都回来这里。” “还有遗玉馆，而且玲珑馆虽是废墟，也可找一下。” 应龙不动声色地说道，和谢道之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正是我想说的，仪宁和我就负责这一块好了，遗玉馆毕竟也藏不了人，倒是玲珑馆遗址那一块，有些危险，届时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姬琴微微皱眉，似乎十分焦急的样子，妩媚的眼尾却有意无意地扫了谢道之一眼。 若说背后动手是阴谋，此时他所做的不啻为阳谋。 就让你知道这与我有关又怎样？就让你知道我不怀好意又怎样？就告诉你我的安排又怎样？ 你能猜到我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吗？你能想到他们究竟在哪儿吗？你到底是要跟着我看着我的动向呢？还是我只是引开你的诱饵呢？真正的陷阱在哪里，你知道吗？ 怎样？ 谢道之，你要如何选择？ “庚辰，你就别去了，在这里保护他们吧，就这么点地方，我去找人就行了。” 谢道之淡然道。 “那怎么行？我也要去，我能保护自己的！” 璎珞立刻抗议。 “阿兄，你心疼嫂子也就算了了，我你也不放心吗？” 谢道兰更是不满他的安排。 “别的地方我不熟，不过千春馆我认识，不如我和小白就去找千春馆和玉露馆吧。” 鲛姬也自告奋勇道。 “现在离午夜不过一个时辰了，我建议在年关之前尽快找到她们，不然的话……我担心……” 姬琴一脸焦急地说道，而他的话语本身却隐隐有着别样的意味。 懂的人自然懂，而谢道之自是读懂了他的威胁。 若是从前，他定然会施施然地坐等他出招，根本不会在意旁人的生死，毕竟，生死有命，旁人的命运轮不到他来改写。 然而如今……许是受了璎珞的影响，即便是他，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样善良的陆蓉和顾夫人消失在自己眼前，他想起了从前她曾说过的一句话，看不见的悲剧也许只能是悲剧，然而既然到了她的眼前，她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如今对他来说，也是一样…… “你要做什么？” 朱氏的大嗓门又不可思议地拔高了。 “不可以！” 陆全倔强地扬起了眉毛，正色道：“母亲，请恕儿这一次不能听您的话，三叔母和蓉蓉不仅是陆家的族人，蓉蓉是我的妹妹，三叔母是我最为敬仰的长辈，若是她们有难我不去相助，我宁愿自绝于此，也不愿背负贪生怕死的污名苟活。” “没人会说出去的呀！” 朱氏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眼见外面这么危险，这孩子是要造反吗？ 第七百零九章 载玄载黄（二） “你给我回来，不孝子！” “我去松荫馆找她们，顺路找经笥馆和兰茝园。” 陆全对谢道之说道，一边就拿起自己的外衣披上往外走。 “阿兄……” 陆西西左右为难，又想和阿兄一起，又担心母亲会气坏。 “你你你！” 朱氏倒在椅子上不停地喘着气，陆西西犹豫了一下，只能坐在了她的身边，轻抚她的背。 “你可不准去了，万一你大哥有个三长两短……” “我可要怎么和你爹爹交代啊……” 她说着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我……” 璎珞刚想说话，就被谢道之打断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一步都不能踏出这个屋子。” “兰儿去松荫馆找陆全，保护好他。” “得令！” 谢道兰笑嘻嘻地冲着璎珞做了个鬼脸。 “青姬和海棠，你们去千春馆，千春馆有个花园，花园边上是清浅渊，一定要注意安全。” “鲛姬和小白去玉露馆。” “如果遇到危险千万不要单打独斗，不管找到还是没找到，都立刻回来这里集合。” 他正色道。 “我和仪宁……” 姬琴说道，谢道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指地说道：“我们两人就不要扯上旁人了，仪宁女仙就留在这里，我跟你一起去竹素堂。” “您觉得那里最可疑吗？” 姬琴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微微扬眉，促狭地问道。 “蓉蓉也许只是个幌子，那些人真正想要的东西也许我也能猜到，你该不会是不敢去吧？” 他轻笑道。 “谢家哥哥既然开了口，姬琴自当奉陪。” 朱氏的抽泣声都小了点，她犹疑地看着并肩走了出去的那两人，问自己的女儿：“他们两个是不是有点不对付？” “哎哟，连您都看出来了啊。” 陆西西无奈道，一看仪宁的神色，忙道：“不是什么大事，您就放宽心吧。” “咦？高斌呢？” 璎珞十分确定刚才谢道之根本没有给高斌安排任务，不过他此时已经人影不见，显然是刚才浑水摸鱼一起溜出去了。 “他太狡猾了！” 她气坏了，要溜出去也不带上她！ “这个凡人还真是对蓉蓉情深义重……” 陆西西忍不住叹道。 啊这！话是没错，可是语气里那种浓浓的看不上凡人的优越感是怎么回事？ 就连陆西西都不能免俗吗？ “呵呵，只是不知道当这个凡人七老八十的时候，蓉蓉妹妹还会不会喜欢他，如同现在一样呢？” 仪宁坐了下来，温柔地说道，语气却有着一丝冰冷。 “是啊，哎……” 陆西西亦是一声叹息。 “仪宁，还没恭喜你……” 她刚起了个头就被仪宁打断了：“谢谢。” 见她一副不愿意讲话的样子，陆西西无奈吐了吐舌头。 当初两人的确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呢，可是就因为一个裴永贞，让两人离心，如今虽然裴永贞已经不再是两人之间的矛盾所在，可是那隔阂却是难以修复了。 “如果我是你，我可不会坐在这里傻等。” 仪宁突然对璎珞说道。 哈？ 璎珞下意识地看向她，只见她眼中似有一团火焰，焦灼而又热烈，从前在永灵峰，她也曾见过她用这种眼神看谢道之。 “谢道之和姬琴是去做什么，你不明白吗？” “去，去找蓉蓉？” 璎珞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打结了，她什么意思？ “哈哈！” 仪宁几乎是大笑了起来。 “我的天，从前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今天我总算能确定了，你是真的傻，傻到离谱！” “谢道之一个字都没跟你说吗？” “姬琴和我不过认识了一个月，他的想法我已经全然都清楚了，而你呢？谢道之和你同床共枕那些日子，每天忙着维护你的这些日子，都是在你身上白浪费时间的是吗？” “什么同床共枕，我们哪有？” 璎珞微微红了脸，突然意识到自己追着谢道之要一起睡的行为是有多天真多幼稚，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多惹人误会啊…… “有没有你自己知道，我才不关心！” 仪宁啐了一口，继续说道：“你这个笨蛋！我是在告诉你，姬琴和谢道之他们两个是要去决一生死，这么明显的事情你一点都没看出来吗？” “怎，怎么可能？” 她愣住了，但是细细一想，还真是有可能。 “姬琴是你的未婚夫，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应该只喜欢你一个人才对啊……” 她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然而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越描越黑。 “应该……” 仪宁微笑了，她冷冷道：“我一个字都没提他们何以如此，你若是半点都不知情，怎么能想到这些？” “李璎珞，你从来都是这样，揣着明白当糊涂，任凭别人追着你献殷勤，从来也不拒绝，从前是，现在也是！” “你敢说那些男人对你特别好的时候，你一无所觉？就算一开始如此，几次之后，正经女子都该远离那些对自己有企图的男子了吧，你呢？你有吗？” “装傻充愣，假装天真可爱，你会的招数来来去去就这些！” “你真让我恶心！” “你别太过分！” 陆西西终于看不过去了，抱住了泫然欲泣的璎珞，劝道：“你别理她，仪宁只是一时意气，嘴上说得痛快，自己心里更难受。” 朱氏已然目瞪口呆，现在的小年轻，谈起恋爱来她怎么就看不懂了呢？张氏姬氏联姻她也知道，还很是羡慕了一把，如今看来，也不像表面那么风光啊…… 璎珞抹着眼泪道：“仪宁姐姐，我对姬琴真的是什么都没有的，当初你们……” “你不就是想说是你主动为我牵线，姬琴才会和我订婚的吗？” 仪宁冷笑。 “你知道？” 璎珞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仪宁居然清楚这件事，那惟一的可能就是姬琴告诉她的，他早就知道了吗？ 甚至，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 她怔怔地看着仪宁，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果然和姬琴比起来，她不过是个傻子罢了。 “你以为自己是谁？自以为了不起是吧？姬琴是你手里的提线木偶吗？你为了彰显他听你的话是吗？你说要他娶谁，他就必须要娶，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第七百一十章 载玄载黄（三） 陆西西闻言，也忍不住惊讶地看向璎珞，姬琴和仪宁的婚事竟然和她也有关？她之前半点都没和自己说起过。 这本是件好事，为什么她却不敢提起呢？鲛姬和蒲白的相识经过她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己，可是仪宁和姬琴这两人她几乎是一个字都没和自己说过。 仪宁固然是过分，也许，姬琴和璎珞的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未可知。 虽不想随便评判他人，但是她也不免有了几分疑惑。 “可是……姬琴怎么可能打得过谢道之呢？” 璎珞微微皱眉，下意识地喃喃道。 “哈哈！” 仪宁都被气笑了。 “你到底是在担心姬琴还是在担心谢道之？” 想起今晚之前姬琴和自己说过的话，她妒忌得肺都疼了，原本她还抱着一线希望，如果李璎珞的确是对姬琴毫无好感甚至是为了躲开他才推出自己的话，那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这个女人又蠢又笨，根本就不会掩饰自己。 她分明也是关心姬琴的！ 而姬琴呢？ 方才他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语还言犹在耳。 “谢道之生性多疑，一定会要求和我一起行动，届时你就乖乖地呆在朱墨馆，你要做的就是保证李璎珞不离开朱墨馆，这样我也少了后顾之忧，仪宁，你能答应我吗？” 两人这几日不管是装样也好，客气也好，总之是关系还不错，不然姬琴也不会告诉她自己的安排，并且还特意让她留在朱墨馆，保证她的安全。 当时她还沾沾自喜，觉得他毕竟也考虑到了自己。 可是如今看来，不过是要让她当保姆保护好李璎珞罢了。 她恨得牙痒痒的，不无恶意地继续说道：“但凡我能劝得动子诗，我也绝不可能看着他去挑衅谢大哥，这世界真是不公平，若是能让他们两个平平安安的，我便是拼着被子诗讥讽被厌弃也无妨，只是子诗根本就不听我的，而谢道之更是见到我就避之不及，我又如何能说服他们两个？” 可是璎珞低下了头，摇了摇头道：“谢大哥最是明事理，他一定会让着姬琴的，他从来都不会和任何人争执，而且之前我都和他解释清楚了，一切不过是误会罢了……” “仪宁姐姐，你也别太担心了，他们两人一定只是去找蓉蓉而已，根本不会像你说的那样，自己人打起来，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回蓉蓉，姬琴哥哥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仪宁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她还以为李璎珞会犹豫要不要出去，毕竟外面太危险了，还在下雪，可是她不曾想她竟然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话。 不是，她对别人的善良怎么就那么有信心呢？ 谢道之固然是“明事理”，然而每个人都有私心，谢道之也不例外，而且，她可从来不觉得姬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她究竟是真的不信，还是找个借口不想出去而已？ 仪宁冷笑。 看着窗外的大雪，她咬了咬牙，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 “罢了……我都已经告诉了你了一切，不论你信还是不信，我要去找我的夫君……” “至于你……你就在这里慢慢等结果吧……” “仪宁，你别任性了。” 陆西西忙道。 “不用担心我，这幻象也不是冲着我来的，可是若是子诗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庚辰，你也不管管她？” 陆西西见状忙转向卫氏身边的应龙：“谢道之不是说了要你保护大家吗？你快拦住仪宁，别让她出去啊！” 应龙闻言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谢道之的意思分明是说保护好李璎珞，至于这个两面三刀的仪宁，他才懒得管。 “仪宁女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而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这个道理，我想您是最清楚的。” 卫氏缓缓地说道。 若说这里还有一个明白人，也许便是卫氏了吧，然而仪宁回过头来，倔强的小脸美丽却坚持，她冷笑道：“多谢您的提醒，只是小女如今已然没有退路。” 算计别人她也许没把握，但是李璎珞这个笨蛋。 她最喜欢可怜别人。 这种怜悯别人的感觉让她有一种自己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没错，她是喜欢过谢道之，即便是现在，若是谢道之对她温柔相待，她一样会心动，然而这并不代表李璎珞就能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可真可怜，用尽心思也别想抢走我的谢大哥，你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条摇尾巴的巴儿狗而已。 爱一个人哪有不委屈求全的？ 即便她曾经费尽心思只为他的一个回眸，放下全部的自尊只求他的怜惜，这也并不代表她就比李璎珞差。 她凭什么露出这种怜悯的神色？即便她用敌视的眼神看她，她都觉得好过些，而她，似乎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威胁。 甚至后来她和裴永贞在一起，有了婚约，她都仍然用那种“真可惜你过得不好”的眼神看自己，越是真诚，越是半点嘲笑的意思都没有，她就越生气。 想要看戏就看戏好了，偏偏还要自诩“我只希望你过得好”，这样违心的话说出来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既然她要装，就装到底啊。 她倒要看看，她是真的悲天悯人，普度众生，还是不过是装样子而已。 “昨晚子诗还拿出了一张紫色的符纸给我看，说那是他最珍视的东西，因为那上面尚存一息他心爱之人最后的温柔……”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许你根本就不明白，你的爱情来得太轻易太顺理成章……” “可是我明白，我明白子诗所思所想，我了解他，我理解他为何会如此执着……” “可惜他却不能用同样的心来爱我……” 她的小手扶在了门边，白皙修长的手指十分好看，长长的袖摆垂落下来，显得十分柔弱。 仪宁最后回眸给了她一个笑容，如同当年雪夜之下初见之时那种甜美的微笑，然而那甜美中却有一丝凄然，微微弯着的嘴角和浅浅红色的眼角，令她美得不可方物。 第七百一十一章 载玄载黄（四） 如同刚才那个幻影出现的时候一样，大门被打开了，外面黑漆漆的风雪交加，仪宁不再犹豫，转过头去便走出了大门，脸上似有泪珠滑落。 仪宁…… 璎珞突然想起了从前那些令人心酸且难堪的回忆，仪宁从来都是优雅的，唯有在谢道之面前才放下架子一意讨好，她当时只觉得讨厌，然而对仪宁来说，她也没有错，她只是爱一个人而已。 而现在。 从一开始就是她一厢情愿吗？她从来都是自以为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安排别人吗？难怪仪宁那么讨厌她，她总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可是她又有考虑过仪宁的感受吗？ 能离开裴永贞固然是好事，但是未必要用这种手段，而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在姬琴眼中，也许不过是无可奈何的委曲求全罢了，她又一次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事情。 而这一次，她不仅伤害了仪宁，甚至也伤害了姬琴。 仪宁因她而爱上了姬琴，而姬琴却让她知道了一切原委，但凡他对她有一丝爱意也不至于此，如果她是仪宁，她能不恨自己吗？ 她的初衷的确是好的，她自己知道，可是这世上除了她自己，谁还能相信呢？ 更甚者，难不成，真的如仪宁所说的那样，她潜意识里根本就不是为了帮助仪宁，而是隐隐有着一丝邪恶的念头，为了想要摆布他人，享受那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她是这样的人吗？ 她想要告诉她不是的，她没有这样想过，然而仪宁已然不见了，唯有半扇缓缓合拢的大门，门外是一片风雪…… “璎珞！” 陆西西惊呼。 “璎珞妹妹……” 卫氏急急地拍了一下庚辰的手，却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然跟着仪宁冲了出去，不过是一息之间就消失在了雪片中。 “哎，你！” 她急道：“这下可好，万一璎珞妹妹出事怎么办？你还不快去追她？” 庚辰也是愣住了，眼见这个仪宁那么讨厌，她要去寻死就去好了，怎么李璎珞这个笨蛋还会跟着她一起走？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可不行，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是你……” 他摇头道。 “没人会伤害我的，如果我没想错，这个局不是针对陆家就是针对璎珞妹妹的。你……” 她还没说完就被应龙抱在了怀里，庚辰微微皱眉，眼中唯有无奈和歉然：“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从前我看不清楚，总以为什么都无所谓，但是……” “自那一次之后，我明白了，这世上没有完美的抉择，有得必有失，如何取舍却是我唯一能决定的事。” “我绝对不会，给任何人机会，让你再一次……受到伤害……”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死”字来。 卫氏微微低头，抱住了他，长发靠在了他的肩膀，两人依偎在一起，此时再也不需要更多言语。 雪越下越大，谢道兰呵了一口气，搓了搓手，看着夜色中冰冷上锁的大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松筠桑荫……”这名字倒是不错，可是陆全人呢？ 台阶上没有脚印，一片雪地在月光之下十分清晰，松松的糖粉一般的积雪之上，显然没有人曾经踏足于此。 过年期间放寒假，松荫馆作为学生注册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开门，这大门至少锁了好几天了，锁链上面亦是一层积雪。 会不会陆全看到这里没人来过，直接就往前走了呢？ 她这么想着，点了点头，转了个方向，往附近的经笥馆走去，身后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活物一下子窜了过去，似乎正跟着她。 千春玉茗。 “海棠，你有没有觉得谢小弟这几天有点奇怪？” “啊？没有，哪里奇怪了？” 青姬无语，这个海棠比璎珞还迟钝三分，真不愧是菡萏真人嫡传的弟子，兴许真的是因为她师父太聪明了，把她保护得太好，弄得她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 “谢小弟和那个叫姬琴的……” “哦，那两人不是聊得挺好的吗？” 我真的是谢谢你哦，青姬的半句话被噎在了肚子里，没吃过猪肉至少应该见过猪跑吧，感情好是这样子的吗？眼睛不用请捐给有需要的人好吗？ “算了算了，我们快点去千春馆吧。” “好呀，那么晚没吃饭，肚子饿了。” 海棠没心没肺地说道。 “去千春馆可不是让你去吃饭的！” “我知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找蓉蓉嘛，我当然明白，可是顺便吃点东西也没关系，我反正觉得蓉蓉不可能在千春馆，不管她哥哥是找她什么事，总不能把她带来千春馆吧，难不成是请她吃饭吗？” “……那人应该不是蓉蓉的哥哥，很可能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青姬说道。 她最近一直和陆西西一起跟进修明真人那边的进展，见惯了各色各样的傀儡，虽然都是凡人，但是那些傀儡的真实程度就连她都叹为观止，言谈举止和常人无异，想要区分出和正常人的区别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蓉蓉的哥哥毕竟是广韵真人的嫡子，怎么也不可能不会法术，那片火花显然是他的法宝，如果法力到了这个程度的修道之人也能被做成傀儡，那简直是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希望自己是想错了。 但若非被控制，他又怎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朱墨馆呢？ 暖色的灯光把千春馆照得亮堂堂的，说实话青姬也觉得陆蓉不可能在这里，人来人往又有好吃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搞阴谋的好地方。 “谢小弟重点说了，主要不是找千春馆里面，是边上有个小花园，我们去那个花园看看吧，你当心脚下，别掉进水里。” “我哪有这么笨？” “哎哟！” 两人刚走进花园，海棠话音未落就摔了个狗啃泥，几乎是脸朝下直接趴在了雪地上，幸亏软软的都是积雪，一点都没摔疼。 “这什么把我绊了一跤！” 她气呼呼地说道。 “下面好像埋了一个人。” 青姬看着被翻动出来的积雪，急急地推开上面掩盖着的雪片，和海棠一起往下挖。 第七百一十二章 载玄载黄（五） “谢小弟不是说让我们去玉露馆吗？我们这是往哪儿走？” 鲛姬不满地皱眉。 “呵呵……” 蒲白转身笑了一下：“现在没人了，你不要装样了好吗？” “……” 鲛姬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惊道：“他准备今晚下手？” “那是自然。” “你之前怎么都没告诉我？” 她嗔道。 “上次若不是你，我们俩能功亏一篑吗？” “你让他要怎么还能相信你？” 蒲白冷笑。 “那我不是一下子有点于心不忍，觉得对不起李璎珞嘛……” 鲛姬缩了缩脑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后来我也后悔啦，多好的机会啊……以后他一定会起戒心了。” “你说的没错，那么好的机会就被你给毁了，要不然我们现在也不用在雪地里挨冻了。” “我们不用去玉露馆吗？说不定那儿……” “没有的，玉露馆从前是狐颐真的地盘，它早就上上下下全都找过了，几乎没有掘地三尺，所以绝对不可能在那儿。” “那只狐狸吗？” 鲛姬想起了一张美得妖娆无比又带着哀怨的脸。 人类和狐狸…… 究竟是谁更痴情，还真是难以断言。 这样的感情，她从来都觉得难以理解，鱼的世界向来都是以自己为尊，别人的感受，别人的喜怒哀乐，别人是不是活着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说是小白了，就算是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邬先生，若是在两人之间只能选一个人活下去，她一定会选自己。 男人再好，那也是身外之物啊，唯有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那些为情所困而做出的牺牲，虽然令她心中震撼，然而毕竟也不过是幼稚之举而已。 “狐颐真可不是普通的狐狸……” “罢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谁说我不懂，她不就是痴心错付嘛……” “跟你可真是鸡同鸭讲。” “别，我们俩可都是鱼，谁也别瞧不起谁。” “你可真是……嘴上半句不吃亏……” 蒲白笑了一下，搂住了她的腰。 鲛姬待要闪开，心中一动，迎了上去，勾住了他的脖子。 “其实最近我知道了一个小秘密……” 两人亲热了一会儿，蒲白色眯眯地笑了起来，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鲛姬眼睛都亮了，笑道：“不会吧，真的吗？” “八九不离十。” “你又没亲眼见到……” “哈，那倒是，不过我还是挺肯定的，毕竟那里我常去。” “这可真是家学渊源啊……”她不禁叹息。 “那我们……”他手上使力，惹得鲛姬娇嗔一声。 “着什么急，这不还得抓紧找那个嘛……” 她轻笑。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妖媚无比地看着她，欲望中闪动着些许怀疑。 “讨厌~” 鲛姬羞涩地笑了一下，投入他怀中。 “真可惜，我们本可以成为朋友……” 姬琴几乎是和谢道之齐头并进，倒不是谦逊，只是谁也不愿意走在前面，把自己的后心让给对方。 两人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并肩而行的样子却十分优雅，月光映着雪地，风雪飘摇，远远看来优美如画。 谢道之微微一笑，淡然道：“既然你这么了解我，也该知道我那个时代的人最爱清谈，不论是德行政事甚至一草一木都可用来品评，其实任何一个人的观点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对错，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姬琴微微眯起了眼睛，笑道：“您的意思我明白……” “或许你只是自以为明白而已……” “白旃檀非不馥，焉能逆风……” 他正色道：“我从未因为你的出身而看轻你，可是如今……” “呵呵，是她告诉你的吗？” 姬琴心中微凉，冷冷道。 谢道之摇头：“原以为你和旁人不同，想不到你也是这么看她的，她只是天真纯善，却并不傻。” “今日之后，我绝对不会让她再靠近你半步。” 他正色道。 “呵呵，她又不是属于你的玩物，你凭什么……” “不论姬嘉玉想要的是什么，他都没有做过任何违背道义的事情，我不会因为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说几句话而去评判他的内心，亦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父辈曾经做过的错事而去断言他的后人可能会成为怎样的人，然而，今日之事，你真的是越界了。” “陆止的出现，在我看来，只能说明一件事，姬琴，你在与虎谋皮。” “能控制陆止的人，绝对不是你们姬家，亦非任何正道世族能够做到的，他能出现在朱墨馆，唯有一种可能……” “呵呵……” 姬琴扬眉冷笑：“何以您就认定与我有关呢？这难道不是和您方才所说的不因为表象而判断一个人相悖了吗？” “你我二人如今站在这里，并无外人，你又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谢道之转身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道。 “牌全在我手上，我又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姬琴亦微笑道。 “我们已经快要到竹素堂了，不如就进去看看吧？” 他望着不远处八角形的高塔，慢慢地说道：“您不是认为这里是最可疑的地方吗？何以到了这里又踌躇不前？” 塔楼之上，最高处的八角檐上挂着的铃铛在风雪中摇晃，随着风声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铃声，灯光有些昏暗，显然竹素堂在除夕夜这个没人想学习的时候清冷无比。 的确，牌全在他的手上，他想要窥见一星半点提示都已然太难，驭灵馆没有那么大，但也并不小，而且，他们的目的他也能隐隐猜到，只是为什么？ 他实在是不明白。 玃如说过的只言片语如同流星碎片一般在他脑中划过，从前有这么一个传说…… 一颗巨大的飞星撞碎了黑白分明的世界，将一切又归于混沌，因这颗邪恶之星的影响，破碎的世界无法再聚拢，直到女娲用生命去诅咒五残星，世界才终于恢复平衡…… 永凝月火…… 落星石…… 六通烛…… 敌之要点即我之要点，只是，他直到现在都没完全明白，为何从千年前至今，他们就一直在试图夺取永凝月火和落星石，已经被偷走的六通烛和那两样神器的作用几乎是一样的，都有着无尽的灵力…… 姬羲和当年若是能拿到落星石，结果会不会不同？ 姬嘉玉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而梁渠想要与他交易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当年的百里国，是不是真有不为人知的真相？ 太多太多的谜团他不知道答案，这样一片空白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沮丧了。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为公子裳（一） 站在冰冷的雪地中，高斌的脑子被冷风一吹，总算清醒了过来。 不是，在这个世界里，他几乎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不管是什么小妖小怪，几乎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打倒他。 他本该坐在屋里等他们回来，可是现在他一个人站在这里，大风大雪中几乎有些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每一间屋子的顶上都是白乎乎的积雪，不走近了根本看不清楚哪栋是哪栋。 蓉蓉没找到，他似乎迷路了。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他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一路狂奔却根本没有走远，这不，牌匾上写着“爰有遗玉”，这不就是朱墨馆隔壁的遗玉馆吗？ 不知为何，他的脚下像是有吸铁石一般，直勾勾地就冲着遗玉馆大门走了过去，没有原因，有一种强烈的愿望驱使着他，他就是想进去看看。 他很清楚蓉蓉不会在这里，不管蓉蓉的消失是不是和姬琴有关，别问他为什么觉得和姬琴有关，问就是他不是好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不管怎样也不可能把蓉蓉藏在遗玉馆，他的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不受控制地往里走去。 大门不过虚掩着，他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却见里面一片漆黑，显然一个人都没有。 犹豫了片刻，他走了进去，拿出了那块狐颐真送给他的板砖。 别问他为什么会带着拿块板砖，主要是太趁手了，不轻不重，正好合适揣在怀里。 “那么快？”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问道，黑暗中他看见了一对明亮的眼睛，那是猫的眼睛。 “呃……” 虽然他看出来是一片黑暗，但是显然说话那人能看见他，那人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蓉蓉呢？” 他鼓起勇气问道，也许是手上的板砖给了他力量，若不然，一片漆黑的屋子里有一只会说话的猫，光这一点就该给他吓得拔腿就跑了。 那人好整以暇地答道：“麻烦你把门带上，冷得很。” “你究竟是谁？” 高斌在黑暗中举高了砖块，紧张地问道。 “我的天，你一个凡人居然有这块金砖，这可是好东西啊，啧啧，陆家还真是对你很好。” “什么金砖？”高斌不明所以，他手里这块吗？这块明显不是金子做的啊，只是看上去金灿灿而已，要是金子做的，他哪里拿得动？ 那人笑了，无奈道：“哎，凡人……” “偏偏我就是这样一个心软的人，这可怎么是好……” 他一挥手，说道：“罢了，你上去吧，能不能找到她就看你的造化了。” “蓉蓉真的在这？” 高斌惊喜地问道。 “去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不用等他说第二遍，高斌几乎是三步并做两步冲上了楼梯，往上奔去。 “如何，您不敢了吗？” 这回轮到姬琴挑衅他了，两人站在竹素堂前，谢道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中千回百转。 “如果我真像您想的那样阴险，不管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是我布下的陷阱，可不单单是竹素堂一个地方哦，不过，我从您的眼中看出来了，您认为陆蓉并不在这里，对吗？” “可是您要找的真的只有陆蓉吗？” 他微微一笑，露出了真正志得意满的神色，那一扬眉间的风情，几乎和姬羲和一模一样，如幽夜之逸光，又如九天之鸣鹤，只是神锋太俊，令人有易折之忧。 “你不用激我，璎珞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朱墨馆还有庚辰在，她怎么可能不在朱墨馆？” “在不在，您回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他有些倦怠地说道，似乎谢道之的段数实在太低，自己精心设计的机关他根本就没有察觉，简直是都要替他痛心疾首了。 “这世上自以为聪明的人总是太多，要我说，但凡能明白自己不过是颗棋子，便乖乖地做一个棋子，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想要与命运抗争，结果不出意外一定是被命运打得头破血流……” “当然您也可以选择杀了我。” 姬琴微笑道。 谢道之眼神一冷。 “不过您是真正的聪明人，自然明白如今不管我在哪里，我是死是活，都无法改变任何事，姬琴不过是孑然一身的孤儿而已，没有人会在意我……” 先把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说出来，便不会再有期待，这样的卑微，不曾经历过跌落尘埃，又怎么会明白呢？ 他轻轻叹息，不再去看他，转身往竹素堂走去。 “您不去找她吗？” 姬琴惊道。 “如果你真的想让我进竹素堂，就不会在竹素堂门口告诉我这件事，如果璎珞真的不在朱墨馆了，我现在去也是无济于事，你不过是想利用我着急的那一刻失神，引开我的注意力罢了。” 谢道之面无表情道。 他要找的不只是陆蓉。 “呵呵……” 姬琴跟在了他后面，悠悠道：“如果璎珞妹妹知道她在您心中不过是这个位置，只怕她会伤心。”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什么都不管，立刻就去找她了……不，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离开她，而您呢，即便猜到了我必有所图，还是离开了她……” “真为她的真心错付不值……” “不用白费心思想要引导我胡思乱想心浮气躁，我可不是璎珞，能被你三言两语说动。” “哈哈……” 姬琴忍不住抚掌大笑：“谢道之，为何你这般冰雪聪明，却半点都没教会她？” “她不需要改变，也不需要学什么人情世故，做她自己就够了，有我保护她。” 谢道之面无表情道。 “反倒是你自己，你以为你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也许将来你会后悔莫及，每一个人踏错的第一步，都不过是一件小事，然而这件小事，却足以让你万劫不复。” “也许你会安慰自己，你什么都没做，你只是小小地各取所需罢了，不过是互相利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并不是原则性问题，然而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邪恶就如毒品一般，一旦沾染上了，想要甩掉几乎是不可能的。” “呵呵……”姬琴冷笑。 “别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如果你真的能什么都看穿，怎么可能看不出我早就爱上了她。” 第七百一十四章 为公子裳（二） “也许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要做什么吧……” 谢道之扬了扬眉，姬琴冷笑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一片苍茫的雪地，也许是因为天太冷了吧，他哈了一口气，作势搓了搓自己的双手。 一团雾气飘了起来，消失在了风中。 “您就不想知道陆蓉在哪里吗？” “要是你想告诉我，我也不介意听一听。” 谢道之眉毛都没抬一下。 他轻轻弹指，便是一团小小的星火飞了出来，如同顽皮的萤火虫一般划过天空，留下一条细细的光影。 姬琴皱眉，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姬琴，你想要的，和他们想要的本就不一样……” “我能肯定，你所求的，定然是你得不到的，不管你信不信吧，不管你自以为是怎样的，定然和她所想的不同。” “还不如及早放手，正如你所说的，我们本可以成为朋友，何必要走到这一步？” 他循循善诱道，声音十分平和，似乎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姬琴轩然扬眉：“我不信。” 这个阵法真的是当年阿渺自己设下的吗？ 玃如跟着顾尘的气息来到了这里，却只觉得凉意袭来，玲珑馆尽管在上次的讨论中已经被决定清理了，却还没有真正执行，满地狼藉，却隐隐暗合五行之数。 只是走了几步，他便发现，这阵法时时都在变化，竟是无穷无尽的可能，这样的阵法……不是他小看阿渺，她还没有这个本事设下这么复杂的阵法。 又尝试了几次，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也被困住了…… 就这几块破石头，竟然能困住天生属土的上古神兽玃如？ 他！ 不！ 服！ 要出来自然还有别的办法，但是他的犟脾气一起来就没办法了，虽然生来是头鹿，可脾气却是牛脾气。 他一定要找到真正的解法。 “你是谁？” 一个弱弱的声音幽幽地响起，细细的，轻轻的。 玃如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这大风大雪的天，除了他还有人在这闲情逸致地解法阵？不能吧…… 想起从前驭灵馆的往事，他只觉得汗毛直竖，只差没有变出真身来了。 “原来是您。” 那个声音似乎轻松了不少，玃如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狐狸，正蜷成一团，躲在树枝下面石碑后取暖，怪不得前面不见人影。 “你是……？” 玃如惊讶于这只小狐狸居然认识自己，难不成，它就是……？ “我叫阿火，在玉露馆打工，我见过您，您是个好人。” 小狐狸一跷一拐地走了出来，蹒跚着说道：“您知道要怎么出去吗？我在这里迷路已经有好久了，再不回去，幼兮只怕要急死了。” “幼兮是那只老板娘吗？” 玃如语无伦次道，毕竟是狐狸，说那只也不算过分，但是听上去还有是有点怪怪的。 “恩，这几天她一个人，我好担心，怕不是会被那些臭男人欺负。” “那你又是怎么会被困在这里的？” 玃如问道。 阿火微微垂下了头，显然不想说。 “罢了罢了，我正找路呢，你就跟着我吧，至少比你一个人乱走好。” “您的名字是玃如，就是那个玃如吗？” 聊了一会儿，阿火似乎没有那么端着了，好奇地问道。 “对，童叟无欺，正版玃如。” “那您真的是头鹿吗？” 阿火上下打量他，似乎很想看他的鹿身。 若是个妹子，哄哄她就哄哄了，臭男人就算了！玃如唾弃了一下自己的见色忘义，笑道：“对，我就是头鹿来着。” “可惜我法力不够，变不回人身了，真是麻烦您了，要这么跟我说话。” “不麻烦不麻烦。” 玃如大手一挥，问道：“这条路你走过吗？我们要往哪边？” 阿火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我也是迷路了，我，我不太记得了……” 这位玃如大哥到底靠谱吗？ 他感到了深深的怀疑。 “喝！” “哗……”得一声，一片绚丽的火焰亮了起来，两人一起看去，却见夜空中唯有火焰的光芒闪耀。 “好像有人打起来了……” 玃如连忙往那个方向飞奔，阿火四条腿都差点跟不上。 “快住手，快住手！” 一片火焰，顾尘手中全是火焰符，“咻咻咻”地往外丢几乎是当牌玩儿。 宫装艳丽女子已然被烧了半边长发，她手中几乎是抓满了暗器，一副要和对方拼命的样子。 “你们两个快住手！” 玃如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过去。 “你又是谁，和这个疯婆子一伙的吗？” 她竖起了眉毛，怒道。 玃如跑到顾尘身边，护住了她，这才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为什么打起来了？” “你问她啊，我好好在这坐着，她扑上来二话不说就问我’阿止呢’，我就回了她一句话，她就放火烧我！” 那宫装女子不服气地说道，语气却有几分心虚。 顾尘已然泪如雨下。 “她，她说，阿止说不定是掉下清浅渊淹死了，我这才气不过和她打起来的。” 不是，这么嘴贱的吗？ 不对不对，当务之急不是这个问题。 玃如忙转向那宫装女子问道：“你身为神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那宫装女子脸上一红，嗔道：“你别随便叫人家鸟不鸟的，我叫司采，是天帝座下掌事，岂容你们凡人亵渎，你赔我头发来！” 最后一句她是对顾尘说的。 “谁让你胡说八道！” 顾尘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但是嘴上是绝对不会认输的。 “罢了罢了，我们先去找到蓉蓉才是最重要的。” 顾尘悲从中来，又是“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我出不去啊，我自己布的阵，我自己怎么出不去了呀？” 司采揉了揉耳朵，笑道：“该！活该！” “司采女仙，请问您知道出去的路吗？” 玃如连忙恭恭敬敬地问道。 可是对方一脸无奈道：“我也爱莫能助，毕竟我也是被困在这里好几次了，根本就跑不掉……” 那倒是，但凡能跑出去，谁愿意在这冰冰冷的水边吹北风啊。 “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也许我们能误打误撞走出去也不一定。” 玃如善意地说道。 司采勉强点了点头，答应道：“也罢，看在你们颇有诚意，本仙就跟你们一起走几步。” 反正困在这里也是出不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吧。 第七百一十五章 为公子裳（三） “佛经上所说的’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事呢，不过，想来世界之大，并不是所有想象不到的事情就一定不是真的，你说呢？” 谢道之微笑着看着他。 姬琴微微皱眉，第一次真正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呵呵，真是没想到，看似与世无争的人偏偏是最精于算计的，您自诩对她的了解和信任无人可及，既然如此，您又为何会对我这样自不量力的人这般重视呢？” “说来你也许不信，在我们第一次去遗玉馆后不久，我便让庚辰帮我查你的背景，包括姬家的一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时候，你还没有对她起什么心思吧……” “然而之后她落水之时，你却奋不顾身地救了她，这中间你们并没有见过面，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看法是不会无缘无故改变的，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十分肯定你在驭灵馆内尚有其他同伙。” “既然您什么都知道，又为何还站在这里呢？” 姬琴咬了咬牙，轻笑道。 “可见您对她的情意也不过如此……” “或许您根本就不曾真正爱过她，只是把她当成一件有趣的玩具而已，欢喜的时候玩弄一下，难过的时候把她当成是心中的依托，既然如此，就算失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吧……” “相传须弥山上的善见城乃是天帝的居所，内外三十三天，七重山七重海，八位天道四洲天下，我时常在想，坐拥如此广袤世界的天帝，究竟是否真的存在。” 姬琴冷冷地看着他，皱眉道：“您大可不必这般拐弯抹角。” “是，不论天帝是否存在，天道定然存在，至少存在于人心，而须弥子虽没有须弥山之大，却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一颗宝珠，而那颗珠子，可能会在哪里呢？” 他看向姬琴，悠然自得地问道。 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陆蓉的手指触到那一片金色的莲花的瞬间，她没有感觉到灼热，甚至没能看清眼前那人的神色，只是如同在梦中一脚踏空的那种感觉一般，她一下子就坠落到了一片黑暗中。 说是坠落，她人却没有跌落的感觉，不过这不重要，方才还在眼前的阿止哥哥去哪儿了？ 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当她想着太暗的时候，一缕光芒就从她的灵台慢慢地绽放开来，她疑惑地看着那光芒照亮了自己的双手和长发。 那光芒从一开始不过是一抹微光，慢慢地越来越亮，直到她看清楚了身边的一个茶几，茶几上的茶壶，直到周围的房间，窗框，窗外的雪山，明媚的阳光，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渲染出来的效果一般，慢慢地显现了出来。 她揉了揉眼睛，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处，最重要的是，方才她明明看见了哥哥，而且明明就在朱墨馆自己的家里，怎么一下子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这茶壶倒是和家里的茶壶长得差不多…… 想着这个，她下意识地拎了拎茶壶的重量，竟然发现这壶水是热的，倒在杯中发出绿莹莹的翠色，闻着味儿便知是上等的六安瓜片，她的最爱。 不过她可不敢随便乱喝，迟疑着推开了门，只见门外围着小小的一圈栅栏，幼嫩的绿叶和小小的兔子被围在了里面，十分可爱。 远处的雪山顶上，一片连绵不断的苍茫，她眯起眼睛遮住了高高的骄阳，努力辨认着周围的景致。 这可真是她梦想中的家园啊，城市太喧闹，老宅又太肃穆，这里的一切都让她心喜，似乎隐隐有一种感觉，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的期望，都在这里能够实现。 可是她现在最想见到的还是阿止哥哥，毕竟血脉相连，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一定是她的阿兄，那次在平湖她没看清，可是这一次，她绝对不要再弄丢哥哥了。 可惜周围一片寂静，什么响声都没有，就连风声都没有。 放眼望去就连一条路都没有，周围丛山峻岭，自己小屋所在的这一片草坪也是大得离谱，就连个方向都找不到。 她犹豫了一下，走回了屋里。 一片白雪中，璎珞努力地追着前面那个白色的身影。 袅袅婷婷的身影不急不缓地向前走去，也许是她看错了，白色的长袍之下，她的手中似乎执着一把白色的长剑。 一时间她没有多想，只是努力地想要追上她，只是这雪实在是太厚了，她又只穿了单鞋，一脚踩下去带起一片坍塌的雪花，拔出脚来再往下踩都很费劲。 仪宁怎么能走得这般从容？ 她费解。 从容且优雅…… 她总爱穿白色，璎珞努力不去想这背后的原因，然而她穿着白色的确是那样的清远雅致，即便不说话，什么都不做，都看上去自有一番秀婉风华。 “仪宁，你等等我。” 她根本就没有疾走，也没有奔跑，不过是慢慢地往前走，然而璎珞却怎么追也追不上她，似乎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挡在了中间，又似乎是这段距离永远也缩短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只觉得雪越踩越深，自己越走越慢，而她的身影却越来越远，都快要消失了。 一着急，她掏出一张遁地符，决心要赶上仪宁，不论如何，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安全。 然而遁地符光芒闪过，她惊讶地发现仪宁已然不见了，雪地之中唯有她一人站在那里，甚至连仪宁走过的脚步都并不存在。 回首看自己的脚步，她惊讶地发现雪地里从来都只有一排自己踩下的雪窝窝，根本就没有两个人的步伐，而环顾周围，已然不辨方向。 这怎么可能呢，驭灵馆就这么点地方，她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看着月光，她努力地辨认方向。 月亮升起的地方应该是东吧…… 别的地方她不知道，但是竹素堂她曾研究过，坐北朝南，临水而建，绝对不可能走错的。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恩恩，应该是往左走就对了…… 第七百一十六章 为公子裳（四） 仪宁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自己的衣服。 一时意气跑了出来，这回她可真是毫无盘算，根本没想过自己要去哪里。 去找姬琴是不可能的，若是他发现自己和璎珞都不在朱墨馆……哈哈，那个表情一定很精彩。 李璎珞这个笨蛋，果然跟着她跑了出来。 不经意地一回眸，她看见了那个努力往前走的小小身影，如果她知道了姬琴的真面目，还会维护他吗？ 想起那块帕子上绣着的小小的狐狸，她心中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对于男人来说不过是逢场作戏，那对于女人来说呢？ 她拿定了主意，看清了方向，往那个夜间最繁华的地方走去，灯红酒绿的玉露馆大门敞开，即便是除夕夜似乎也没影响到这里，一片喧闹。 在吧台上坐了下来，她觉得周身的寒气不再萦绕，温暖的感觉十分舒适，然而，她不用多找便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大尾巴一摇一晃的，一群男人中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娇小女子正费力地从人群中挤来挤去，其实人并没有那么多，只是每个她身边的男子都笑嘻嘻贴近了她，以至于她只是送个酒，就被揩了好几下油。 仪宁微微皱眉，这情形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 原以为不过是个风流小寡妇之类的艳妇熟女，她只觉得脏，觉得不能理解姬琴这样的谦谦君子竟然也会光顾这样的风月场所，最初的愤怒过后，她也慢慢平静了下来，然而，事情似乎没有她想的这样简单。 看着门外，李璎珞还没跟上，她又转头看向那只狐狸，此时灯光之下，她的小脸转了过来，总算挤出了人群得以往外走，仪宁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的眼睛。 她心中一惊。 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 若不是她机缘巧合心血来潮来看她，她还要被蒙在鼓里到什么时候？ 那双眼睛，分明和李璎珞一模一样，甚至更加灵动，独有一种狐狸特有的狡黠，微微皱起的细细眉头更让那委屈的神色像极了那个讨厌的女人。 根本不用再麻烦确认什么，她几乎立刻就能肯定，这只狐狸一定就是那块帕子的主人。 姬琴这个混蛋！ 不是，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女人的？不对，这个女人怎么会长得那么像李璎珞，她分明是只狐狸啊！ “客官，您是第一次来呢，喝点什么呀？” 细细的声音十分稚嫩，那张可恶的笑脸冲着她甜甜地笑出了两个酒窝，仪宁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客官，很高兴您能来，我们这里很少有女客哎，不过我们的酒专门有设计甜甜的米酒，非常好喝，特别适合年轻女孩子，我给您来一杯吧？” 小狐狸微笑着说着，一边轻轻舒了一口气，总算能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不用担心那些臭男人的骚扰了，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天天都有女客人。 “好，好吧……”仪宁迟疑道。 “哎哟！” 小狐狸被路过的男子捏了一下腰，忍不住叫了一声，那男子十分受用，笑嘻嘻地拿出了一颗珠子，放在了她**的沟堑里，顺便又正大光明地摸了一把她的酥胸。 仪宁眼见她微微露出了委屈的神色，然而还是笑嘻嘻地甜甜道：“多谢客官，客官走好，下次再来哦！” 虽然不可能会喜欢她，但是仪宁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怜悯的神色，小狐狸眼尖，忙笑道：“没关系的，我们是做这种生意的嘛，客人若是不喜欢我，以后哪还有人来呢？” “小姐姐，我给您来点米酒吧，送小菜一碟，您坐一会儿，我一会儿再来陪您聊天。” 小狐狸蹦蹦跳跳地去了，来的时候怀里揣着粉色的小瓶子，手上端着好几盆菜，先放下了她的，又往各处转了一圈，到处都放下了小菜，这才又回到了吧台。 她凑近了仪宁，眨了眨眼悄声笑道：“这是我的小秘密，今天告诉姐姐哦，其实送小菜啊是我们店的特色，客人喝酒的时候配上小菜能多喝几口，然后酒喝完了小菜还没吃完，又会添酒，看着我们是白送了小菜，其实啊，生意会更好。” 大尾巴一摇一晃的，她脸上的得意之色真的不能不让她想起那个讨厌的李璎珞，然而她求表扬的意思都快溢出天际了，仪宁无奈只能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可真聪明。” “这是阿火的主意，不过这几天他都人影不见，不知道去哪儿了……” 秀眉又蹙起了，大眼睛中的星辰似乎都敛起了光芒，一片黯然。 “阿火是谁？” “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仪宁了然，这个所谓的阿火失踪，多半和姬琴脱不了关系，真没想到他百忙之中还能顾及这边，真的是心细如尘。 冷笑了一声，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客官，我叫幼兮，您呢？” 小狐狸双手捧着脸，好奇地看着她，一脸欢喜，似乎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女子。 “张氏仪宁。” 她微微抬起了下巴，有几分矜持地说道。 “仪宁姐姐，以后欢迎您常来玩啊。” “对了，我们的酒好喝吗？我自己觉得味道还不错，甜甜的。” 小狐狸一无所觉，根本就不知道她的来头。 果然这个姬琴是骗了自己又骗了这只狐狸，他可真是好手段，家花野花一起开，顺便还惦记着别人家的篱笆，真的是佩服他，他是怎么做到的？简直是时间管理大师。 “不过您可不能一下子喝太急，虽然是甜的，但是也能醉人。” “对了，今夜是除夕，为何您会一个人来这里啊？” 她好奇地问道。 平日也不是没有女客，但一般都是和男客一起来的。 仪宁又看了一眼门外，李璎珞这个笨蛋，跟个人也能跟丢？她怎么还没来？ 她一个回神，却见那只狐狸也看向门口，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星光流转的大眼睛中，隐隐有着一丝情愫。 简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仪宁气坏了，李璎珞也就算了了，凭空又多一只狐狸惦记上了姬琴。 第七百一十七章 为公子裳（五） “你在等人吗？” 仪宁环顾一圈，只觉得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即便这一屋子的男人都是她的恩客，也恕她实在是找不到比姬琴更出色的了，若她是小狐狸，只怕也只能爱上姬琴。 “没，没有啊……” 小狐狸微微红了脸，收回了目光。 “我就是在想，阿火怎么还没回来，他都走了好几天了，便是赌气，也该回来了。” “他为什么赌气啊，是和你吵架了吗？” 仪宁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线索。 “那倒也不是……” 幼兮微微皱眉，趴在了吧台上，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令得仪宁又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真是不想看这双眼睛。 她浅浅地抿了一口酒，没有再追问。 “其实我们狐狸游历人间也算是一种修行……” 小狐狸也许是太寂寞了吧，即便没人问她也继续说了下去。 “长老派我来这里的时候我本不情愿，阿火也是看我可怜，这才陪我一起来的……可是现在……”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耷拉下来的眼角一扇一扇，美丽的大眼睛失去了焦点，似乎在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虽然稚嫩，但她的确是美得动人心魄，许是因为总用厌恶的目光看李璎珞，仪宁从不觉得她美。 而此时看着她的黯然，她竟然不由自主地也有了几分失神，一定是因为她是狐狸吧，那眼睛才会这样勾人心神…… 才不是因为长得像李璎珞呢！ 又抿了一口酒，她觉得心里那种抓心挠肺难受的感觉才稍稍缓了一缓。 小狐狸的脸又微微红了一下，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小嘴嘴角微微弯了一下，那一瞬间的绝美笑靥简直是连仪宁都忍不住跟着一起微笑了。 等一下，没搞错吧，人家八九不离十是在思念你男人，你跟着傻笑什么？ 她差点为自己的白痴吐血，忙问道：“在这里打工一定会认识很多人吧……” “恩……很多……” 小狐狸这才收回了思绪，冲着远远招手的客人挥手，喊道：“来了！” 仪宁这才想起来她还是这里的老板娘，还得做生意，并不是单单陪她聊天的。 只是这个李璎珞也太慢了吧…… 她差不多都快放弃介绍她们两个认识的念头了，只是这只小狐狸看上去十分单纯，应该……也很好骗吧…… 不对不对，怎么能说骗呢，自己只是把一些她应该知道的事情告诉她而已，呵呵。 过了好一会儿，香汗淋漓的小狐狸才回来了，一边撒娇道：“哎，快累死我了……” “真没想到除夕夜也会这么忙，就连小菜都送完了，我得去后面看看，您先坐一会儿，兮儿晚点再来陪姐姐聊天啊。” 她甜甜地笑了一下，伸手抹了抹额角的汗水，稚气的动作清纯可爱，小小的酒窝弯弯的，甜蜜可人。 “先休息一下吧，擦擦汗。” 仪宁心念电转，微笑着递给她一块绣着花的手绢，不出所料地眼睁睁看着她浅粉色的脸颊变得苍白，脸上的神色也从瞬间的惊喜变成了惊讶，最后是不可置信。 “这，这块帕子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小狐狸轻抚这那块帕子，犹豫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她，几乎是圆睁着眼睛问道，有几分迟疑，有几分惊惧。 也许在她的心里，已然隐隐明白了一切…… “啊？这帕子是不是很可爱？我夫君的，我见着好看就拿来用，刚好上面绣的是狐狸，刚巧就送你吧。” 仪宁不动声色地说道，甚至还微微带有笑意，似乎毫无芥蒂，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您……” “失礼了真是抱歉，不过……” “敢问姐姐的夫君……叫什么名字？” 小狐狸紧紧地捏着帕子，越说声音越轻，柔美的脖子也弯了下来，耷拉下了脑袋，几乎不敢看她。 “子诗啊，我夫君的字叫子诗，是不是很好听？” 仪宁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急不缓地又抿了一口甜酒。 还真的很甜。 她笑了一下。 就在小狐狸终于怀着一线希望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她含笑道：“不过他姓姬，名叫姬琴。” 最残忍的痛苦不是痛苦，而是在跌落谷底终于看到一丝曙光的时候，又被一把推入了深渊。 “这，这样啊……” 幼兮只觉得自己舌头打结，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仪宁满意地看着她的神色愈加黯然，而那双神采奕奕的星眸也顿时失色，如同流星从天际坠落到了凡间。 难怪他再也不来了…… 是她太傻了…… 长老说的对，绝对不要相信人间的情爱，唯有将每个交合的对象看做是修炼的器皿，才能真正提升自己的修为。 当时她只是羞红了脸，只差没捂着耳朵不敢听了，还是娘逼着她听完长老的训话，才在殷殷叮嘱之下被送了来。 虽说几乎整个青丘的狐狸都羡慕她有这样的好机会游历人间，但是那会儿娘的神色可绝对不是高兴，半点欢喜都没有，唯有满满的担心。 当时她也害怕，担心自己不能完成长老交代的任务，直到遇到了他…… 人间竟然真有那样俊美又温柔的人，而且还那么喜欢她。 那个晚上他说了多少遍爱她，她不记得了，虽然娘和长老都说过男人床上说的话绝对不要信，但是他的眼睛告诉她，他是真心的，他真的爱她。 可是如今事实摆在了眼前…… 她终究还是太年轻…… 轻轻叹息了一声，她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优雅的女人，她就是那个晚上他为之哭泣的女子吧……她何德何能，怎能和她相比呢？ 是他让她来的吧，不然她怎能拿到那块帕子？ 想到这里，她的心终于冷了下来。 擦干了眼泪，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仪宁姐姐，你放心，我会离开这里，不会再见他了。” 若是到了现在她还没明白这位就是来示威的，她也白活这么多年了，她只是不懂感情，但是却不是没脑子。 “我会写信给长老，等阿火回来，我就和他一起离开这里。” 她黯然道。 第七百一十八章 九月肃霜（一） “哎，你倒是快一点啊！” “我不挖着呢么，你别光说我，你也动手啊。” “我手好冷……” 青姬几乎被海棠气得七窍生烟，这什么理由？她手冷自己手不冷吗？敢情她就光负责呐喊助威，自己只能干瞪眼是吧。 好不容易把那个埋在雪下的人拖了出来，两人面面相觑，都傻眼了。 那人根本不是陆蓉，也不是她们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也许那根本不是凡人，因为他分明有两个头。 “他是谁？” “他还活着吗？” 海棠推了推他，青姬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只觉得一片冰冷，该不会是死了吧…… “这会不会是谋杀案，我们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尸体？” 海棠叽叽喳喳地问道。 “不可能。” 青姬毕竟曾经在西北管事多年，经验比之海棠丰富不少，她立刻摇头道：“如果是弃尸，绝对不可能丢在人来人往的千春馆门口，就算是小花园来的人不多，也应该丢在花园深处，哪有丢在门口的，几乎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 “你别忘了，下大雪也就这一天两天的事，他之前难道是喝醉了倒在这里没被人发现，然后就被雪掩盖了？” “他还活着吗？” 海棠有些害怕地躲在了她的身后。 “没有鼻息，不过也不好说……” 青姬伸手去解他的衣服，想要探他的心口，却在电光火石之间被一道金色的光芒生生定住了身体，一动不能动了。 “青姬？” 海棠看见了那光芒，她刚发声的那一刹那，却见同样的金黄色光芒冲着自己而来，她猝不及防，亦是一下子就被定住了。 于此同时，方才还僵硬着的“尸体”却施施然站起身来，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还没死。” 海棠被石化了不能说话动作，却看见了那人得意洋洋地挥了挥手上的符纸，笑道：“多亏了玃如教了石化符，不然要制住你们两个，恐怕靠我一个人还不行。” 海棠瞪着眼，气坏了！ 以后她再也不救人了！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生气的事情，就是那个两个头的怪人还把自己和青姬丢进了刚才她们二人挖出来的那个洞里，埋上了雪。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吗？ 海棠快被自己的愚蠢给气炸了！ “好了好了，时间不多，我们快去找吧……” 一个柔美的声音说道。 海棠听在耳里，又气又急，他们要去找什么？找蓉蓉吗？ 若是青姬能说话，一定会告诉她，他们根本不是去找蓉蓉，陆蓉会被劫走根本就和这些人有关，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她们只不过是凑巧掉进了这个陷阱罢了！ 经笥馆的大门也是紧闭着的，谢道兰犹豫了一下，走上了台阶，踩出了一个脚印，松松的雪花四散，她抹了抹锁上的雪，却见锁扣锁得严严实实，显然没人进去过。 她抬起头来，看见了边上的高楼，这也许是驭灵馆内唯一比竹素堂还高的楼了，相比古朴的竹素堂，它也是观内唯一的现代化建筑，有电梯有电子门的骐骥楼。 看着一层层黑洞洞的窗子，她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算蓉蓉在这里，她要找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她？ 更何况，她得尽快找到陆全。 他一个人也不安全。 拿出了一叠符纸，她取了一张，吹出了一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鸟，那只鸟显然有些太胖，也许是折纸的人不用心吧，扑腾扑腾的，飞得极慢。 “你去帮我看看这里，我去花园看看，你倒是飞快一点啊……” 她自言自语道，那只小鸟奋力挥着翅膀，可是还是慢慢悠悠地往前飞。 谢道兰无奈只能又抽了一张符纸，此时一个孩子气的声音突然问道：“姐姐，你这符纸好好玩。”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站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头上毛茸茸的耳朵像小老鼠一样，萌萌哒。 “呵呵，这可不是玩具哦。” 她蹲下身来拉住他的手，笑着问道：“你迷路了吗？小朋友？” 那个孩子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头上的迷谷枝，笑道：“姐姐你看，我有迷谷枝，绝对不会迷路哦。” “那你在这里是做什么……？” 谢道兰一边说，一边微微有些不妙的预感，这个孩子突然出现在这里，又不是凡人，在这个微妙的时刻，他会不会出现得太巧了一点？ “我是来找你的。” 他微笑着看着她。 几乎是瞬间，她已然不再处在黑夜中，周围的雪花和风声全都消失了，她惊讶地看着他，问道：“是你的幻境？” “这并不是幻境，只是……回忆……” 他摇头道，仍然微笑着。 “这是姐姐想要看到的回忆，姐姐，你看，那里。” 他伸出手来，指着一个方向。 谢道兰惊讶于他的话语，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却见一个美得令人惊叹的纤弱女子粗布素服，正在费劲地洗着衣服。 她再一抬眼，这才发现这里是高高的宫墙之内，放眼可见的是熟悉的雕梁画栋，这真的是从前的回忆…… “这，这是谁？我……认识她吗？” 令人惊叹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她几乎是有些讷讷地问道。 “姐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你想要见到的回忆……” 这怎么可能呢？她根本不认识这人啊。 只见周围来了一群宫女，有的奚落她，有的指使她，显然这个美丽的女子引起了众怒，那些长得不如她的都恨不得把她的脸划花了才好。 谢道兰有些不忍，转头问他：“这，这是什么朝代？” “南宋咸淳六年。” 他答道，脸上一片漠然，似乎见惯了这一切。 “啊啊啊……” 一个老妪挥舞着洗衣棍冲了出来，喝道：“小贱人，你们又在欺负我们家阿果，上次被我打得不够，还想吃我一棍子是吧！” 宫女们惊叫着落荒而逃，那个绝美的女子无奈地抬头道：“阿嬷，您又在吓唬她们，一会儿她们回去告状，您又要被娘娘责骂了。” “没事没事，我是贵人的奶娘，贵人就算说我几句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她那不过是为了给外人一个交代罢了……” “阿嬷……” 美人嗔怪道：“您这样把我藏在后院也不是办法，娘娘都问了好几次我的月事来了没有，就让我去侍奉圣人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第七百一十九章 九月肃霜（二） 阿嬷急急地说道：“绝对不行啊，阿果，你要听阿嬷的话，从前你不听话顽皮那都是小事，可是万一你入了圣人的眼，他一定会，一定会……” “阿嬷，我愿意侍奉圣人……” 阿果执拗地说道，脸上带着几分憧憬。 “阿果，我不知道娘娘对你说了些什么，但是侍奉圣人不是你想的那样美好的……他，他……” 阿嬷犹豫了半天，毕竟还是不好说出口，然而谢道兰已然猜到了这女子的命运，她自己有心，那位娘娘有有意，她早晚会羊入虎口。 果然如同水镜的画面一转，她就看到了那个香艳的画面，几个少女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每个人身上都不着寸缕，而那个看上去肾虚得厉害的男子正一颗接一颗往自己嘴里倒着金丹。 要死了，这比话本子尺度还大啊。 谢道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想看后面会发生什么。 果然那男子在人群中一眼就相中了阿果，即便全都是十几岁的少女，她也是其中最美的一个，四肢纤美柔弱，该大的地方却毫不含糊，若她是这荒淫的皇帝，她只怕也要选她。 小孩子就不要看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了吧…… 她想到这里，下意识地就想去捂住那小男孩的眼睛，却惹得他警惕地往后一跳，惊道：“你要做什么？” “不是，这少儿不宜啊。” “姐姐，我都好几千岁了。” “好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他毕竟还是个小男孩的模样……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四周画面如水镜晃动直接快进到了那个肾虚男人终于倒了下去的时候，然而此时阿果的神色却不是欢愉，而是惊恐。 “阿嬷，阿嬷！” 她惊叫出声，周围的女子不明所以，纷纷看了过去，然而药力的作用还没过，她们都挣扎着没能起身。 “她怎么了？” 谢道兰也惊讶地问道。 “你看那皇帝。” 她看了过去，吓了一跳，只见那肾虚男子并不是睡了下去，而是七窍流血，就算还能捡回一条命，只怕也做不成皇帝了。 “他，他死了？” “恩。” 阿嬷和阿果两人是怎么混出皇宫的谁也不知道，总而言之，新帝即位的时候，她们已经逃到了江南，身边多了一位叫做“伴伴”的宦官。 “啊！我不行了，阿嬷，我死了算了……” “您要加油，娘娘，您怀的是先帝的子嗣，必须保他平安啊……”伴伴哭道。 “就是为了您自己，您也要用力啊……” 阿嬷也是泪如雨下。 “阿嬷，我真的不行了……” 阿果进气少出气多，显然是真的脱力了。 “我是不成了……你用刀，用刀……” “阿嬷……” 她昏死了过去，身下一片血色。 谢道兰掩面不敢再看，待她听见哇哇的哭声，已然是几年后了，那孩子的名字叫阿虎，伶俐可爱。 然而有一天，一个着紫袍的大官悄悄来了这三人隐居的地方，阿虎这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名字，而那文牒上的名字赫然写着“赵子玉”。 谢道兰惊讶地看着身边的小男孩，欲言又止。 “姐姐，你别问我，要问，就问你自己的内心。” “他说过，他没有亲人……” 她喃喃道，虽皱着眉却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小时候的赵子玉也太可爱了吧，梳了总角辫，大大的眼睛像是洋娃娃。 “是。”小男孩沉重地说道。 镜头又一转，战乱又起，原本以为能安稳度日的小小赵子玉躲在了柜子里，流着泪看着张嬷和伴伴被异族军士一刀砍死，懂事的他一声都不敢出，然而还是被那些蛮子从屋里的玩具中看出了端倪。 “还有个孩子！” “把他找出来，我要把他撕成两半！” 那么小的屋子，一阵翻箱倒柜，很快哭得稀里哗啦的赵子玉就被抓了出来。 谢道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看，然而此时时光已然转到了多年之后。 “后来呢？” 她忍不住问道：“他是怎么逃脱的？” “兴许是有人救了他吧……” 此时赵子玉终于又有了笑容，他虽隐居在山中，却总是下山偷偷帮助周围的村民，和她心中他应该有的善良完全一致。 可是他为什么会投入鬼门呢…… 谢道兰微怔。 不对啊，踌躇怔忡间，她突然想起来了，她不是来和人聊天的，她是来找陆全和陆蓉的，这个神秘的小男孩，他，他看上去这样无害，难不成，他也是……？ “姐姐，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好坏和对错。” “就像你心中的那个人一样，他生来本应为皇子，却不得不逃离宫廷，失去了自己应有的地位，可是就连普普通通的生存的权力他都失去了，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尊严……一个人还能剩下什么？” “当一个人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不论做什么，都没有人能评判他的对和错。” “但是……” 不对啊，谢道兰突然想起来自己不是来和他争辩的。 “小弟弟，你能不能送我回去，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做。” “不行哦。” 小男孩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了别人要把你留在这里的。” “不是，可是我真的有急事！” “在回忆中看着过去的事情不好吗？我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但是看着平凡的人享受自己平凡的日子，却是难得的幸福，我并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 “小朋友，我是真的有急事！不能在这陪你玩！” 谢道兰无语，怎么这个小孩说不通的啊。 高斌看着长长的楼梯，毫不犹豫地往上走。 蹬蹬蹬蹬…… 蹬蹬蹬蹬…… 不对啊…… 就算他是个傻子也发现问题了，遗玉馆一共也没多高，至少肯定没有竹素堂高，竹素堂也不过七层，可是刚才自己走的这楼梯，差不多该有七十层了吧…… 鬼打墙？ 他往上看了看，黑漆漆的楼梯一眼望不到头。 往下看，一样是黑漆漆的楼梯一眼望不到头。 最奇怪的是自己周围明明没有蜡烛也没有灯光，偏偏就是自己经过的这段楼梯有光，似乎在鼓励他往上走。 不对不对。 他转身往下走了几层，却发现自己这回可真是尴尬了，上不上去，下也下不下来，就算现在想回到最初的那个大厅，似乎也是不可能了…… 第七百二十章 九月肃霜（三） 蒲白推开了遗玉馆的大门，那门不过是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我们来这做什么？这里又没人……” 鲛姬刚说到一半，却见黑夜中一双金色的眸子看着她，如一片黑暗中的两块猫眼石似的，亮晶晶却有些瘆人。 “别装神弄鬼的了，到你出场了。” 小白笑道，开了灯。 “你这条鱼可也太没劲了。” 待客的茶几边坐着的那人正在把玩桌上的珍玩，鲛姬觉得他有几分眼熟，鼻梁高高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他的瞳仁很特别是竖直的，难怪看起来如一只猫儿的神色一般，坚毅的下巴和柔美的唇线一点都不搭配，有一种不协调的另类气质。 静谧的蛰伏中带着随时可能亮爪子的狂野，真如一头慵懒的猛虎安安静静地轻嗅玫瑰的芬芳。 他玩味地看着鲛姬，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笑道：“你们两个简直是天生一对，他从哪里找到的这等绝色。” “别耍嘴皮子了，抓紧时间。” “好吧，好吧，对了，我们有客人，记得告诉他一声。” “是他老婆来了？” “不是，那个脸黑黑的凡人。” 蒲白笑了一下，不屑道：“知道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梁渠吗？鲛姬从他的眼珠中看出了些许端倪，而看小白的神色，似乎早就与他熟识。 大老虎面前，小鱼儿自然是战战兢兢不敢发声，恨不得它没注意到自己才好，待他施施然走出了大门，她才忍不住问道：“他要去哪儿？” “有些事情，我们做不了，也不方便出面……” 他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我们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小白说着，附身探入她怀中，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脖子。 “你不是鱼吗？怎么跟小狗似的。” 鲛姬娇笑了一声，嗔道。 “我们不用去帮帮他吗？” “不用。” “我是说姬琴，他和谢小弟两人要是真打起来，只怕他不是对手啊。” “……你到底是想去帮姬琴还是帮那位？上次你都已经坏了他事了，这会儿你又想做什么？” “他们两个好好的不行吗？非得你死我活？” 鲛姬嘟了嘟嘴，也没否认。 “万一谢小弟有个三长两短，璎珞不得哭死。” “女人死了老公那可不就得改嫁吗，谢道之不死，姬琴哪有机会？” 蒲白理所当然地说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鲛姬的鱼脑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不信命运，也不信旁人给我灌输的那些毫无道理可言的所谓的世风礼俗，即便我愿意遵循，也只是因为那些无聊的条条框框能给我带来好处罢了。” “真是讽刺，一个人是怎样的人根本不重要，唯有他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这难道不可笑吗？” “您想要追寻的是宁静，而我正相反，没有混乱就没有我立身之处，若不是天下大乱，如今也许我还被雪藏，也许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若不是那些老东西都被吓得心惊胆战，忙不迭地躲回自己的乌龟壳里，我哪有机会来驭灵馆？我从来就不怕麻烦，唯有乱局中，我才能抓住我的机会。” “即便生灵涂炭也无所谓吗？” “在这世上我本就是孑然一人……” 姬琴说道，心中却不其然地想起了一片绿野和一双动人的眸子，每个人都有柔软的一面，他也不例外。 羁绊也就是软肋，而谢道之已经没有机会找到自己的弱点，在他面前，自己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也许并不是……” 谢道之悠然道。 “您知道的的确很多，但是并不如您想象的那样多，即便是我，也不是您可以轻视的对手，希望今日过后，您能记住这一点，呵呵……” 如果还有明日的话…… “即便你不提醒我，我也绝对没有一丝一毫地轻视你，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是么？可是您现在却站在了这里，孤身一人，在我面前，您是对自己过于自信了吧……” 谢道之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或许这只是您的无奈之举，谁知道呢？我并不关心，也不想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您的一生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谢道之，对您，我本人并没有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怨恨，然而，您挡在了我的路上，这就是您必须死的原因。” 他颇有几分快意地说道，然而对面那人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想法，不过是在等他先动手罢了。 “过于自信的也许是你自己吧……” 谢道之正色道，似乎并不经意地看着姬琴。 一片雾气洇了起来，白蒙蒙的水气在图书馆显得十分地不合时宜，然而谢道之一下子明白了，姬琴从未表露过自己的法术相性，就是因为他是属水的，天生就克制自己的法术，火系的法术对他根本就不起作用。 迷雾中姬琴微笑了，他的笑容是谢道之看见的最后一幕，而后则是白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 “最后给您一个提示哦……” “您还记得这一层是第几层吗？” 他的声音慢慢隐去。 谢道之伸出了手，什么都没有抓到。 不过是普通的迷雾术罢了，水系最初级的法术之一…… 兰儿也会这样的法术，但是她虽和自己修为差不多，却根本没有姬琴的施法这般精纯，毕竟天天就知道到处玩看话本子，和姬琴这种野心勃勃之辈如何能相提并论？ 挥出一片火焰，近处的迷雾全都被他烧退了，然而他却不能再出手，毕竟这里是图书馆，若是将竹素堂的珍贵书籍都给烧了，那就太可惜了。 火焰一止，白色的雾气就锲而不舍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大有不把他包围住决不罢休的意思。 窗外不辨方向，然而他知道外面就是清浅渊。 而不管是往上走还是往下走，也许都一样危险。 原来从一开始，姬琴选择的地方就是竹素堂，他算到了自己会怎么计算他自己吗？这可真是有趣。 若没有充分的准备，他还真是不敢一个人和姬琴来他布置好的圈套，可姬琴是比他想象的更为冷静的棋手，他们两人的选择还真是颇为相似，都在等对方先落子。 第七百二十一章 九月肃霜（四） 脚下的雪似乎比原来要厚了，迟钝如她都发现了异样，方才雪虽然厚，踩下去至少还能看见自己的脚，可是现在下面一片黑漆漆迷迷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好像是站在了泥潭中一样。 蹲下了身子，璎珞试图去摸那是什么，可是触手却什么都没有，再一抬头，却见不远处已然隐隐露出了竹素堂的尖顶，最高处的八角风铃发出了一阵隐约的铃声。 不对！ 她惊讶地发现整座竹素堂的高塔都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然而又不是鬼道术那种纯然邪恶的黑气，倒像是，倒像是普通的雾气。 这是怎么回事？ 她环顾四周，地上的迷雾也越积越厚，若是她再不决定，只怕就连竹素堂都进不去了。 竹素堂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她想起仪宁说的话，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疑惑，然而现在她能做什么呢？ 就算是回去找庚辰来帮忙，卫氏和陆西西朱氏又要怎么办呢？总要有人保护她们几个。 她又想起玃如，若是师父在这里，她也不慌了，但是玃如和顾夫人都踪影不见，她要上哪儿去找。 若是早知道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她才不会去管仪宁的闲事！就让她去和裴永贞吵架去吧…… 她负气地想着，可是，如果她真能对此视而不见，她也不是她自己了，千错万错不是她不该去帮仪宁，而是她不应该去招惹姬琴。 谢大哥经常说，不要从外表去判断一个人，而她从来都做不到这一点，姬琴看起来是这样无害，就算是她最初对他的印象不好，也慢慢变得信任起他来。 不可能的吧…… 她再一次疑惑地抬头往上看，“竹素文寓”四个字的牌匾都看不见了，七层的塔楼全都被迷雾笼罩了，如同云山雾罩的峰峦一般，缭绕着轻轻浮动的烟云，倒是很漂亮，可是…… 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仪宁说的虽然夸张了，却未必不是真的，在这一刻，她说不出自己心里对姬琴是什么感觉…… 讨厌他？那她也太不诚实了，她并不讨厌他。 恨他？他都还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仪宁的猜测，她凭什么恨他？ 喜欢他？那怎么可能？她喜欢的明明是谢道之，她只爱他。 害怕他……她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一点怕他，但她又说不出自己怕的是什么，明明他对自己那么温柔，从未有过一丝凶狠的样子，可是她就是怕他。 甚至她在犹豫的原因也不为别的，她不知道若是谢道之真的想要杀了姬琴，她该怎么做…… 对阿染她曾心软过，结果害了那么多人，每次她都不过是想要救人想要帮助别人，结果却害死了更多的人，也许她还是什么都不做的好……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越来越模糊…… 她不敢说，请你不要杀他，若是因此谢道之反而受伤害，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但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姬琴死在自己眼前，若是她能这样冷静，她也就不是她了。 他们都是优秀的男子，他们都没有错，唯一错的就是自己。 现在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璎珞摇了摇头，为自己的迷惑而失笑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她就一个人在这自寻烦恼，简直是太傻了。 不过是一扇门而已。 她咬了咬牙，踏入了竹素堂的大门。 “可惜了这一桌子的菜……” 沉默了好一会儿，令人尴尬的死寂中，朱氏终于成功地打破了无人开口的局面，顺利地让陆西西一口气差点咽不下去，生气跺脚道：“娘，您胡说什么呢！” 除夕本是团圆夜，如今三叔母和蓉蓉下落不明，阿止哥哥又不知生死，玃如，谢道之，谢道兰，青姬，海棠，几乎所有人都出去找他们了，甚至就连璎珞和鲛姬都出力了，她们母女俩舒舒服服地在屋子里休息等他们回来，娘居然还在抱怨肚子饿。 “罢了罢了，您想吃就先吃吧，我可吃不下。” “你这孩子，我不过是觉得可惜了阿渺的厨艺，哪里是想吃，你可真是的，总是误会母亲。” 这两人絮絮叨叨的，倒让卫氏沉重的心情舒缓了些，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而陆夫人和陆蓉也会没事的。 至于那位“阿止哥哥”……她抬头看向他，问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应龙摇头，苦笑道：“我也是前几日才刚来，便是神仙也不能什么都知道吧，不过看着应该是陆家非常重要的人。” “我是说，你知道那个所谓的替身符是什么意思吗？” 卫氏问道，她的声音不低，引得朱氏和陆西西都看了过来，似乎也想知道个究竟。 “从前符咒流行的时候，替身符是很有用的一种法术，我给你举个例子啊，比如我跟你两个人面对面打架，突然出来四五六七八个我，你知道哪个是真正的我吗？” 卫氏摇了摇头。 “对啦，从前有那么几百年，替身符十分流行，而后来修仙界越来越平和，大家都很少打架了，所以这符纸也渐渐用得少了。” “那怎么比武赛场上倒是没见到有人用这个法术？” 陆西西好奇地问道，从前她参加的比武大会也不下十几次了，每次大家用的招式都差不多，除了那次玉书真人和……召唤出了神兽之外，几乎所有的比试都乏善可陈。 “这我哪知道，可能是替身符画起来太麻烦了吧。” “你们这些小辈就是孤陋寡闻……” 朱氏自矜地说道：“制作替身符需要九尾狐的一根尾巴毛，现在哪儿还有纯正的九尾狐，自然就做不出替身符了。” “娘，您别乱充长辈了，人家淮清真人怎么能算是您的小辈呢？” 陆西西忙替她道歉：“真是抱歉，我娘无心的。” “呵呵，那最早的那几只九尾狐可不是倒大霉了，尾巴毛都要被拔秃噜了。” 卫氏格格地笑了起来，倒是缓解了这尴尬的气氛。 “这我可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记得那段时间我们和青丘的关系好的很，所以替身符得以一时盛行。” 第七百二十二章 九月肃霜（五） “哪有那么许多九尾狐，我真正见过的九尾狐，只有狐壸罡一人，不，一头，其他最多都是七尾八尾，要不然，当年它能被狐族自己人追杀，恨不得把它绑回去生孩子吗！” 庚辰不在意地说道。 “这世上难道就没有别的九尾狐了吗？” 陆西西不敢置信地问道。 还以为青丘狐狸洞里至少也得有个十七八头九尾狐，如果只有一头的话，那也太珍贵了吧。 “有还是有的吧，只是我都不认识。” 他笑道。 “为什么呢？既然狐狸那么注重血脉，那为什么不让九尾狐多生几个孩子啊？” “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啊，随便拉一颗回来就能炒？” “九尾狐必须和九尾狐交配，生下来的狐狸才有可能是九尾狐，而且，血统太近还不行，同一窝的交配十之八九会夭折。” “这么复杂……” 陆西西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惊道：“你说的同一窝，是指亲生兄妹那种吗？” “对呀。” 应龙理所当然地说道：“这在狐狸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呃…… 这在人类世界可是绝对不允许的呀…… 果然狐狸就是狐狸，跟人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陆西西不敢再问，忙岔开话题：“那您说的狐壸罡如今在青丘吗？若是有机会，真想亲眼见见九尾狐呢。” “在倒是在，不过它已经……” 庚辰一句话没说完，已然站起身来，一手中无中生有地亮出了一柄长剑，一手将卫氏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啧啧！庚辰，你还是这么警觉……” 一个身影慢慢地出现在了沙发上，微微眯起的双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道：“有话好好说，我不是来打架的。” “哎哟！” 陆西西吓了一跳，连忙拉着朱氏绕了过去，躲到了卫氏身边，不敢靠近那个看上去就不是善类的黑衣男子。 “呵呵，当年你不也是和壸罡称兄道弟，最后却反手坑了他一把吗？” “你这笑面虎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应龙丝毫没有放松，紧紧地握着手中冷如冰雪的长剑，一边紧张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话你就说得不对了，首先我是狡猾狡猾滴狸猫，不是老虎那种傻大个，其次我从来没有坑过壸罡，是他自己笨，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应龙对他的解释嗤之以鼻，可他却一本正经地摇头：“你不该在这里。” 梁渠眯起了眼睛，又细又长的眼睛看上去真像狸猫，他正色道：“如果你不在这里，我就可以随随便便放倒她们，然后找我要的东西，现在可好，我多了麻烦事，你也不得不保护她们，其实本来你如果不在，谁都不会受伤。” “真是抱歉，不过我绝对不会让你随随便便伤害任何人。” “我想要的并不是伤人性命，只是我必须要在这里找到我想要找的东西。” 应龙摇头：“你找错地方了，我肯定你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梁渠笑道：“话不要说得太满，难不成你已经找过了？” “我当然没有，但是……” “那就烦请让让，我得上上下下掘地三尺地好好找找才行，想来想去也只有这地儿能藏了，若不然，我也不会亲自来。” “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可能在这掘地三尺。” “你的想法是很好，只是，我们当年打了的那一架就没分出胜负，这千年来你左拥右抱，好不快活，我却是不见天日，除了修炼没有别的事儿能做，你猜我们俩的修为谁会高些？” “当年可不是不分胜负，是你被我打得落荒而逃。” 庚辰面无表情地指出了这一点。 “而且，若不是你刚好会落雷术，也不可能在青丘横行霸道没人敢拦你，光会用打雷欺负狐狸有什么好炫耀的？” “没错，我可是不讲道义也不讲什么礼义廉耻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欺负孕妇欺负女孩子这种事情我也不介意做一做，所以既然话赶话说到这份上了，你就给我句准话吧，我这先礼后兵到底是有用没用？” “……”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即便是应龙再硬气，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他犹豫着看向卫氏，却见她柔声道：“落星石乃是我正道至宝，虽小女不过是一介妇孺，却也绝对不会坐视神器旁落，我看你们俩这一架是不得不打的。” 朱氏忙道：“等等，他是要找落星石吗？落星石不在我们家啊，我知道的，朱墨馆修缮的时候我也来过，根本没有什么落星石啊。” “你就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我给你保证，落星石绝对不在这里，放心好了啊。” 她舒了一口气，对陆西西叹道：“哎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找什么，我们老陆家哪还有什么宝贝嘛，全被你那个仗义疏财的爹爹霍霍完了。” 梁渠被这两人一软一硬夹缠不清吵得头昏脑涨，喝道：“庚辰，要打就打，我们两人单挑，别跟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浪费时间。” 应龙又是犹豫地看向卫氏，却见她给了自己的一个鼓励的微笑，柔声道：“朝闻道夕可死矣，我辈岂能贪生怕死，你放心，若是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我哪是怕死，我是担心你，担心我们的宝宝。 九尾狐虽少，好歹还有生过几个宝宝，像我这么大个的龙一个宝宝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一个不得当金蛋蛋保护起来？ 不过他还真是不能死，他要是死了，龙似乎就绝种了，自从烛九阴销声匿迹以来，他就一直是孤独一龙，再也没有见过其他同伴。 烛九阴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也不得而知。 罢了罢了，许久没遇到过能够一较高下的对手了，他想到这里就觉得热血澎湃，竖起了剑尖，他十分君子地比了个剑诀，笑道：“那我就失礼了！” “哎？我都说了这里没有什么落星石，怎么他们两个还要打？” 朱氏气呼呼地说道，自己明明都告诉他们真相了，他们竟然一个都没理会自己，还是吵吵着要打架？ “娘，你说的他哪里能信，就算这里没有，他不找一下怎么能确认？可是我们正道如何能在魔教前让步？卫姐姐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即便这里什么都没有，庚辰也不可能就这么让他为所欲为。” “啊？他，他是魔教的？” “他，他怎么进来的？” 朱氏这才知道害怕，紧紧地抓住了女儿的手。 第七百二十三章 十月陨萚（一） 紧紧地捏着一张净化符，璎珞颇有几分心惊胆战地走进了这看似一片宁静的迷雾中，自从上次之后她身上总是常备着净化符，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雾气，并不是那种邪恶的黑雾，只是普通的水气而已。 尽管如此她还是用袖子蒙住了自己的口鼻，自欺欺人地摸索着往里走去。 没记错的话，正门进去直走，左转就是楼梯，她什么都看不见，如果这里有人，想要暗算她简直是太简单了。 她也知道危险，但是让她转头就走是绝对不可能的呀。 想起了最初和他刚认识的时候，就是在这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她确认了自己心意，却还是傻傻地被骗了，那时候她可真是天真啊…… 只凭一个人的外表去判断他的善恶，在同一个坑里她都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了，她怎么还是那么容易上当？ 心中愈发清明，她突然明白了，这迷雾，绝对不是谢道之的手笔，他可能和自己一样，正处在危险之中。 他是火系，就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也绝对不会用水系的法术，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对啊，他拿这迷雾无可奈何，可是自己可以用水系法术把这片雾气收起来啊！ 伸手挥出一个冰球，她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啊，啊！！！要是自己是水系的就好了，根本不用念什么咒，只要动念就能收回水灵，偏偏自己是百无一用的土系，之前学的水系法术全忘记了啊啊啊！ 一片寂静中，她似乎又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她汗毛都竖起来了，一片白茫茫中什么都看不见，别说是鬼了，就算是人她也看不见，真的好害怕，换了是从前，她早就尖叫着逃出去了。 感觉到贴着墙走可能会安全些，她一手扶着墙壁，一手试探着周围的情况，慢慢地向前走着。 “哎哟！” 她一个不小心差点被绊倒。 原来已经走到台阶处了，她被自己的疑神疑鬼给气笑了，方才差点心脏都跳出来，可把她给吓坏了。 “谢大哥！” “谢道之！” 她大喊道。 反正都出声了，破罐子破摔她又喊了好几声，可是还是一片寂静，完全没人回应她的呼唤。 完了，但凡谢道之在这栋楼里他都不可能不搭理自己，他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她刚才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谢大哥根本就不是那种把讨厌的人除之而后快的人，明明有危险的是他自己才对，自己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谢道之是真正的君子，而姬琴…… 一着急，她也不慢慢地走了，几乎是噔噔蹬蹬地踩着楼梯往上跑，反正什么都看不见，就算慢慢走快快走，又有什么区别呢，该有危险还是有危险呗。 一路往上，已经没有路了，这里是最顶层。 那个机关在哪里？ 她犹豫了一下，四处摸索着， 迷雾之中不辨方向，就在她聚精会神到处找那个书架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了她，柔软的手指在她惊叫出声的那个瞬间按住了她的嘴。 “这个楼梯到底有完没完？” 另一边，高斌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他的体力算是很好的了，可是也架不住这样无穷无尽地走下去，就算是几千米的山，走了这么久也该到山顶了吧…… 不对，肯定有问题！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不是个能用常识解释的世界，他之前也见识过好多奇奇怪怪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不过，这走不完的楼梯，哎…… 也算是长知识了吧…… 他无奈地坐在了一阶台阶上，抱着自己的脑袋，真希望能想出一个办法来摆脱这个困境。 他只是想要找到蓉蓉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身边什么管用的东西都没有，书到用时方恨少，当初他就应该多去图书馆看看书，肯定有那么一本书上写着怎么破解这种局面。 要是蓉蓉听见他说要去图书馆看书，她一定会笑起来吧，一对小虎牙都露在外面，傻是傻了点，但是说不出的可爱。 他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蹲在那里，露出了傻傻的笑容。 心头热热的，自从上次那位卫姐姐把他身上的黑气驱除了之后，他就经常有这种心头一热的感觉，有时候是睡前，有时候是想蓉蓉的时候，这样的感觉令他神清气爽，似乎所有的疲劳都消失了。 他试着站起身来，果然腿不酸了，也不那么累了，不过是坐了一小会儿，好像完全恢复了，完全可以继续往上走。 等等…… 他刚走了一步就想起来了，这台阶根本就是没底的，他倒是可以这么一直走下去，只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见不到蓉蓉啊，他总觉得应该想想别的办法。 可他手里只有一块板砖…… 蓉蓉常说，所有的一切都有因果，哪怕是一朵花，一棵树，也有自己的因缘。 难不成他现在的机缘就是要用砖头把墙壁砸开，看看蓉蓉有没有藏在里面？ 犹豫地看了看墙，他觉得自己肯定是想错了。 无奈地又坐了下来，他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放在台阶上，看看能不能给自己多一点线索。 “板砖、纸巾、蓉蓉的头绳、蓉蓉画的符、蓉蓉的润唇膏……啊？这是什么？” 他惊讶地拈起一块竹子做的牌，无奈道：“蓉蓉也太调皮了，打麻将居然还藏牌！” 这应该是蓉蓉发现自己多抓了一张，所以才偷偷藏了一张在他怀里吧，他居然一点都没注意到，真是…… 他又好气又好笑，翻过了那张牌，看见了上面的花纹。 繁复的花纹，碧绿的叶子和红色的小花，那是一张“梅”。 高斌哈了哈自己有些发冷的双手，冬天里的梅花，还真是很应景，难怪之前没人发现少了一张，若少的不是花牌，肯定早就被发现了吧。 “哎？对了，这里还有符纸！” 蓉蓉画的符也是符啊，他连忙捡起那一叠符纸，急急地翻过来看是什么符。 可是…… 那些只是陆蓉练习用的符纸，根本就没有注明每一张的用途，而他因为符纸怎么画都不生效，早就放弃了画符课。 他差点吐血，再一次下定了决心。 如果能出去。 一定要。 好！好！学！习！ 第七百二十四章 十月陨萚（二） 陆蓉已经发现了，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个梦幻小镇。 只要她一动念，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就会立刻出现。 除了人。 不管她怎么思念高斌，想着母亲和哥哥，他们都是不会出现的。 但是只要她想要吃什么，或者想要什么东西，那些都会立刻出现，虽然她并不敢真的吃喝，但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若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她一定会觉得很开心。 门外的那只小兔子是唯一的活物，它吃着草吃得很欢，陆蓉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想过要养一只兔子，但是她确实是超级喜欢这只小白兔。 完了……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里该不会是天堂吧，她已经死了？ 她是跟着阿止哥哥进来这个世界的，阿止哥哥在西西姐姐的描述中，在母亲的泪水中，都是已经死了的人。 那朵莲花，说不定就是连接现实世界和冥界的纽带。 抬头看了看艳阳蓝天，峰峦连绵的雪山，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可是为什么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呢？ 至少应该有阿止哥哥啊…… 她在草地上舒舒服服地打了个滚，草叶子贴着脸拂过她耳边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 一枚小小的竹牌从她怀中掉了出来，她大笑着捡了起来，为自己的赖皮而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还是自己上次打牌的时候发现自己相公了，这才没奈何藏了牌在高斌身上，本来直接还回去就行了，好死不死他偏偏走开了，害得她只能再藏一张在自己身上，免得被人发现少了一张牌。 不过，这一次，她惊讶地发现那张竹牌竟然和之前其他东西一样，在她手中发出了光芒，那光芒越来越盛，她无法直视，微微偏过了头，只是一瞬之间，再回头，却见傻傻的一个人，一脸呆呆的样子，捏着一张竹牌站在了自己面前，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是楞在了原地。 “高斌！” 她扑进了他怀里。 “蓉蓉……”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方才自己还在台阶上收拾东西，只不过是拿起了那块竹牌，便如同入梦一般一下子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就是所谓的因缘吗？ 蓉蓉的笑靥是他不过一瞬之前寤寐难求的幸福，然而此刻她已然在他的怀里，即便是钢铁直男也无法再思考什么原因，什么逻辑，什么理智。 他抱紧了她，这一次，不是不小心，也不是巧合，也不是什么尴尬的无可奈何，他只觉得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那就是抱紧她，再也不放开。 略微有些干裂的唇拂过她的耳边，试探性地贴近了她的面颊，陆蓉心中一动，红晕浮了上来，她颤颤巍巍地转过自己的侧脸，小小的樱唇凑了过去，如同一颗甜甜的樱桃，主动送到了他的嘴边。 这会儿心爱的人在怀中，即便是高斌也不可能来一句“你做什么？”，不过他显然很生疏，几乎是被逼无奈才含住了她的唇，微微有些凉意的胡子渣拂过她的鼻子，陆蓉格格笑了起来，嗔道：“好痒！” “蓉蓉，我刚才好害怕……” 他说道。 “怕什么呀？” “我原以为是怕找不到你，但是现在你在这里，我却还是怕……”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说我心里只有你，你信吗？” “信啊。” 她笑得眉眼弯弯。 “但是我真的感觉害怕，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你随时都会消失，而我也会从梦中醒来。” “可是这不是梦啊。” 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只是个普通人，这样奇幻的世界不符合他的世界观，也许他就应该回到平凡人的世界。 在那里，没有走不完的楼梯，也没有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黑色邪气，也没有狐狸，没有双头三头的人，没有龙也没有鱼人，那才是正常的世界，不是吗？ 只是，那个世界里没有蓉蓉。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她是这么可爱，可是，他却是这样没用，就连是怎么找到她的，他都一无所知。 “你看，我在这里养了兔子。” 陆蓉拉着他的手，介绍自己的兔子给他认识，笑道：“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白，因为我们已经有一个小白了嘛，它就只能委屈一下，叫大白了。” “还有还有，你看，屋子里……” 她拉着高斌的手走进了小屋，却一下子红了脸，她脑子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啊。 方才屋子里分明只有书架和茶几什么的，这会儿明晃晃地多了一！张！床！ 我麻烦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哇！陆蓉！ 她都快被自己给气坏了，却见高斌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一脸讶然。 “不是，不是，这个床是意外。” “什么？” 高斌摸不着头脑，问道。 “不是，不是，我是说这个茶壶，你看，只要我想喝茶，它就能倒出茶水来，但是只要我不想，它就倒不出水，你看，好玩吗？” 陆蓉示范给他看，却见高斌皱眉道：“蓉蓉，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们要怎么出去？” “呃……”陆蓉没心没肺地笑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了。” “你不害怕吗？” “不啊，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惊讶地抬眼看他。 高斌这会儿是真的惊讶了，蓉蓉这么勇敢的吗？在一个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完全陌生的环境，她竟然还笑得那么轻松，难道她就不担心回不去吗？ 他这么问了，却见陆蓉笑道：“本来是担心的，但是你来了，我就不担心了。” 如醍醐灌顶一般，他只觉得似有一股暖流从心中流向四肢百骸，之前自己的那些担心，那些瞻前顾后的顾虑是多么地可笑，他因为自己的无知无能而害怕，然而蓉蓉却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些，并不是因为她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会，而是因为…… “对了，高斌，你爬过那么多山，你认得出这是什么山吗？” 她指着窗外的连绵峰顶，笑着问道。 高斌看向窗外，那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雪山，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给她看过的一张照片，那是一片著名山脉的峰顶雪线，几乎和这里的一模一样。 他的一切，她都记得那么清楚…… 他只觉得心中的热情都要满溢出来，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他再也不愿意放开。 第七百二十五章 十月陨萚（三） 松荫馆和经笥馆都大门紧闭，陆全犹豫了一下便继续往前走，寒风之中，心中那团热烈的火焰总算慢慢地平复了一些。 并不是他总想着违拗母亲的话，只是在母亲心中，他还是个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孩子。 也许不仅是母亲，即便是父亲，也从未真正相信过自己。 活在“族长嫡长子”的阴影之下，任谁都不敢真正放心把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即便参与了一些行动，他也始终是被安排在“后勤”、“协调”、“管理”这些位置上，从未真正面对过危险。 黑洞洞的骐骥楼看着有些恐怖，里面一盏灯都没有亮，显然是没有人的，他这么说服着自己，可是那扇虚掩着的玻璃大门却像有着魔力一样，吸引着他往里走。 手中的冰凌散发着幽幽的微光，周围的黑暗如同被拨开的迷雾一般，至少能看清楚附近的情况。 他心中稍定，走进了宽敞的大堂。 一个人都没有，四周的空气寂静而冰冷，他再次下定了决心，就到处看一圈，至少每个地方都走一遍，然后就赶紧回去。 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单独探险，他四下查看了一下，便绕过了没有亮着灯光的电梯，走进了角落里的逃生楼梯。 不管怎样，也要坚持检查完整栋楼才行。 就在他走到二楼的时候，一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鸟，慢慢悠悠地从窗户里飞了进来。 他愣了一下，伸手去抓那只小鸟，可是那小胖鸟似乎根本没想搭理他，而是笃笃悠悠地飞向二楼走道两边的一个一个房间，似乎是在找人。 这是，寻路鸟？还是，信鸟？ 不管怎样，多了小胖鸟的陪伴，他觉得自己心中那种紧张得抹不开的窒息感逐渐就这么消散了，不过是查看一栋没人的房子罢了，他的害怕简直是好没来由。 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跟着那只小胖鸟，走遍了二楼的每一个房间，却见它从窗口飞了出去，直接往上飞去。 啊对了！它是鸟，它要去三楼根本不用走楼梯。 陆全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向楼梯间，只差没喊住那只小胖鸟，让它等等自己了。 “啾啾啾，啾啾啾啾……” 还没走到三楼，他就听见了小胖鸟急促的呼喊声，小翅膀扇得“啪啦啪啦”的飞快。 出什么事了？ 他连忙走了上去，却见三楼走道尽头靠近窗户的房间附近，小胖鸟张开了翅膀，几乎是玩命地往自己的方向飞来，一边飞一边“啾啾啾”个不停。 只可惜小胖鸟的肚子太大，翅膀又太小，怎么拼命扑扇翅膀，也就是这么个速度，根本跑不快。 陆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见一条火焰如同火龙一般一下子从那个房间里窜了出来，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就把小胖鸟给吞噬了，就连灰烬都没留下。 这会儿他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里面有人，而且此人定然来者不善，没别的原因，这样无害的小胖鸟他都毫不犹豫地下手，他和自己一定不是一类人。 母亲说的没错，外面的确是很危险。 只是他不能永远逃避。 他凝神静气，眉间的浅蓝色光芒亮了起来，从未饮血的浥雨剑在他手中无中生有地现出了碧蓝的幽光，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严阵以待，十分缓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一把年纪了你还弄些花花草草，不嫌装嫩吗？” 梁渠飞身躲过了应龙手中的藤蔓，一脚落在了桌子上，用力之猛，长桌被劈成了两半，当时那满满一桌子菜便全都“叮铃哐啷”地倒在了地上，滚的滚，碎的碎，一片狼藉。 “哎哟哟，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朱氏忙不迭地念道。 “花花草草有用就好，你不怕，那就别躲啊。” 庚辰笑道，又是一道水龙飞了过去，倏忽间凝固成冰，绕住了梁渠的身体，把他裹在了里面。 “不是我说，我们这是真打还是来点花架子？你这两手就算是骗小孩也有点太幼稚了吧。” 梁渠似乎十分不满意，一下子将冰棱震碎，跳远了一些，手中“呲呲”地发出了雷电之声。 应龙微微皱眉，被雷劈一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皮厚肉糙的，只是这雷万一劈到其他人怎么办？在屋子里打架就是不好，根本施展不开。 “我们出去继续。”他喊道。 “我才不去，你要出去你出去，你一变真身，房子都能被你压塌了，我傻啊我跟你出去打。” 梁渠笑眯眯地说道：“而且，我要找的是屋子里面，我出去做什么？要不然你就让我找一下，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大家都别浪费时间了，不是很好吗？” “你拿了落星石也是交给别人，平白无故给旁人做嫁衣，你是不是傻？我还以为你被关了几百年好歹能学乖了，怎么出来还是不学好？” “落星石根本不在这……” 朱氏弱弱地嘟哝了一句，不过那两人都没理她就是了。 “我梁渠向来恩怨分明……” 梁渠罕见地说到一半没继续说了，和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十分不相称。 “多说无益，既然你这般顽固，也别怪我下手太狠了。” 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阴冷，手中的蓝色光芒攒动着，跳跃着，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卫氏身上。 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 “不好！” 应龙连忙回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卫氏。 “咣！”得一下，卫氏和陆西西朱氏三人都吓了一跳。 “啊啊啊！”陆西西就叫了一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整个朱墨馆陷入了一片黑暗。 原来梁渠的落雷并不是冲着老弱妇孺去的，而是打中了屋子正中的吊灯，一片哗啦哗啦的碎玻璃声，三女吓得抱成了一团，幸而没人被砸到。 “你搞什么！” 应龙皱眉，楼上楼下的灯火都熄灭了，应该是整个线路都被他破坏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感应着梁渠的动向，应龙手中一片冰凌亮了起来，却见一片狼藉的大厅之中，已然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这个人！ 每次打不过他都跑得比兔子还快，他到底是狐狸还是狸猫？ 第七百二十六章 十月陨萚（四） “你这小孩子怎么不讲道理啊……” 谢道兰的声音几乎是一下子哑在了喉咙里。 山花灿烂，碧草悠然，一片平和的山村里，一个提着篮子的小女孩晃晃悠悠地向她走来。 不是，不是向她走来，小女孩根本就没有看见她，她只是在往山里走而已。 然而那个小女孩的容貌，不期然地，让她想起了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这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容，她怔怔地转过身去，看见了树后的一抹身影。 待她走近了，谢道兰才看清楚了，她和自己的童年时代实在是根本没法比，没有柔软的双手和精致的发饰，她穿着的似乎是麻绳编的草鞋，身上的衣服黑乎乎的脏兮兮的，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做的。 然而那双眼睛，那个微微有些翘起的小鼻子，稍显倔强的小嘴，和自己真的是太像了。 “她，该不会是……” 对他不重要的人怎么会出现呢？ 她一定是…… 谢道兰几乎有些结巴地问道：“她，她？” “她死了。” 小男孩握住了她的手，平静地说道。 这是所有人最后的归宿，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每个人都会死，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十年的光阴不过是转瞬即逝，然而她看见了那个女孩子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骄傲地仰了起来，对村里的男子说道：“我才不会嫁给你，我要嫁给山神哥哥的，他说了，等我到了摽梅之年就来娶我。” 谢道兰捂住了眼睛不敢看，然而即便她不看，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是无法改变的。 “这就是人类，呵呵。” 小男孩冷笑了一下，说道：“这还不是最丑恶的地方。” 几个男子嘻嘻哈哈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她，谢道兰不忍转身，手中水花挥出，却如同落入了无边无际的海水中一般，连一点涟漪都没能激起，那几个男子根本看不见他们。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当那双写满了绝望和痛楚的眸子终于凝滞的时候，她只觉得如同酷刑终于结束一般，死亡，有时候真的是解脱。 其中一名男子总算发现了异样，惊恐地喊道：“她，她好像没气了！” “呵呵，有什么好害怕的，她不是说要嫁给山神么？那就让她嫁。” 方才求婚被拒的那男子冷笑道。 一整天都没有等到她的赵子玉下山来时，看到的唯有一片火焰，火焰中稚嫩的小脸已然现出了青一块紫一块的尸斑。 不知情的村民们兴奋地呐喊着，唱着不知曲调的歌谣，祝福被送给山神的少女，甚至连她的双亲，都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只是远远地相拥着啜泣。 火克木，然而赵子玉根本没有犹豫就冲进了一片火海，抱出了她冰冷的尸体。 愤怒的村民围了上来，他解开了她的衣服，所有人都看见了她身上的伤痕，身下的狼藉，然而众人的反应竟然是一片欢喜。 “山神老爷纳了妾了，今年定然风调雨顺！” “河洛河洛哎，红红火火的一年啊！” “河洛河洛哎，感谢山神啦噢耶哎！” 谢道兰抬头看着一片幽暗的夜空，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就连月光都消失不见。 “这会儿你的泪水，不过是一时的伤怀罢了，待到时过境迁，你又会说服自己，这不过是那些人的愚昧，其他人并不是这样的。” “只是，其他人和这些人，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类，究其根本就是自私的生物，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利益，旁人会怎样，与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根本就不配活着！” 小男孩冷冷道。 理智上她觉得她应该反对，他说的一定是不对的。 但是，她看着被烧成了焦炭瓦砾一片废墟的小山村，心中竟然有了隐隐的快意，那些人垂死痛苦绝望的呼号在她耳中听来竟然如同仙乐般动听，在她心中，一丝同情一丝怜悯都没有。 谢道兰站在了赵子玉的身边，只见他一脸冰冷地从自己怀中拿出了什么东西，放在了女孩的尸身边上，双手捧土，慢慢地将她埋葬。 小小的土堆那样薄那样小，赵子玉默默地坐到了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一枝绿色的嫩芽从墓穴中生长了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成了一丛娇嫩的木芙蓉。 他突然痛哭出声。 谢道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掩饰似地说道：“还以为他会忍住不哭，那会儿毕竟他还年轻……” “那个女孩子是你吗？” 小男孩问道。 “不是，怎么可能？！” 谢道兰失笑：“大概只是人有相似吧……” “我还以为你会说，村子里其他人都是无辜的，之类的话，如果是那个小姐姐，肯定会这么说。” “有毒的土壤长不出健康的花朵。” “难得你这么有见地。” “小弟弟，你究竟是谁？你是璎珞的朋友吗？” “恩，我们是朋友，她亲口说过的。” “我也是璎珞的朋友，那我们就也是好朋友了，好朋友不能捉弄好朋友的，你该把我送回去了。” “姐姐，我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但是我真的要回去了，我得去找一个走丢的小女孩和她的哥哥，他们都有爱她们的家人，如果他们出了什么意外，他们的父母，他们的爱人该会有多伤心啊……” “他们都很好。” 小男孩点头道：“你不用担心，你在这里很安全，他们也一样，我不会害你们的，他们也不会害人，我们只是想帮助人类。” “怎么帮？” 谢道兰狐疑地看着他。 “人类有太多坏人，我们把那些坏人全杀光，就只剩下好人啦。” 什么？ 这是哪门子的帮法？ 谢道兰忙道：“这根本不公平，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由谁来决定？就算是人类自己都无法确认，你们怎么能随便评判别人的生死？” “姐姐刚才这么聪慧，此刻怎么又犯迷糊了？” 小男孩笑道。 “啊？” 谢道兰差点没跳起来：“你的意思是，只要一群人里有一个坏人，就要把所有人都杀了，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你是这意思吗？” “对呀。” 小男孩理所当然地说道。 喜欢凤凰珞请大家收藏：()凤凰珞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百二十七章 十月陨萚（五） “这边！” “不！这边！” “好吧，那边也行……” “阿渺，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啊……”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这个阵法和我设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 小狐狸阿火弱弱地说道：“我好像觉得应该走这边……” “你怎么知道？” “恩……因为那边和那边都走过了，是死路。” “你，你这都能记住？！” 顾尘惊讶地看着它，这里的一草一木看起来也太相似了，它的记性有那么好吗？ “恩，我从小记性就很好，不会错的，一定是这边。” 小狐狸指了指一个方向，顾尘半信半疑地走了过去，却发现刚才根本就来过这里，又是一个死循环。 “哎，我就知道狐狸靠不住，明显这条路还是不对！” “走走走，我们还是往回走吧。” “不行。” 玃如忙拉住她：“这个迷阵是不能往回走的，一旦往回走，迷阵又会发生变化，我们会越走越远。” “您看，这里的石头上没有刻字，刚才我们经过的那处，石头上是刻了字的，写的是’讷言敏行’，但是这块什么都没刻。” 顾尘狐疑地看着它，老脸微微红了一下，嗔道：“你记性怎么这么好！” 讷言敏行，这狐狸，是转弯抹角说她太能叨叨了吗？ “哈……欠……” “哎，我快累死了，你们到底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啊……” 宫装美女百无聊赖道，显然是一点都不想出力只会抱怨。 就连小狐狸都没搭理她，它指着一条小路说道：“刚才我们经过的时候走了左边，这会儿我们试试看右边。” “你这根本不是破阵，你这就是走迷宫啊。” 顾尘颇有几分不服气地说道。 “呵呵，一个大哥哥教我的，走迷宫的方法，还真是很管用。” 阿火笑道。 “谁在那里？” 一步一步走近那个房间，里面悄无声息，陆全只觉得心惊胆战，手中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长剑，不过他很是担心，若是里面真的扑出来一个怪物，他就算是反应再快，也不一定能挡得住。 都怪娘亲和爹爹，从来没有给他真正锻炼的机会。 每次他提出抗议，那两人就会拿出反面教材来劝他，熟悉的开场白就是“想当年，你三叔父……” 关于这个所有人都以为已经英年早逝的阿止哥哥，他没少听爹爹和娘亲嘀咕，在他心中，他应该是一个可怜的，柔弱的少年。 然而方才那个高大俊朗，刚毅果决的男子和他想象中的阿止完全不同，那一片灿烂的莲花之火，显然不是粗浅的法力能驭使的法器，即便只是个幻象，也给了他无限的憧憬。 “你又是谁？” 清朗的声音随着略有些残旧的道服走了出来，长长的头发束了起来，微微有些酒窝的浅笑嘴角，那双酷似陆蓉的眼睛，他心中一热，放下了剑，走近几步问道：“阿止哥哥，你是阿止哥哥吗？” “你是来阻止我的吗？” “阿止哥哥……” 陆全微微皱眉，那男子没有拿着什么武器，但是他方才见过他一片火焰就烧化了纸鸟，他心中有些不安。 “我不叫这个名字，你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 那人不耐烦地喊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我，我是来找蓉蓉的，还有你……” “呃，还有阿止哥哥……” 陆全迷惑地答道，几乎都有些语无伦次。 兴许是因为他看上去全然无害吧，陆止冷冷道：“你走吧，离开这里，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阿止哥哥……” “我不叫阿止！” 他再一次说道，生气地一挥手，眉间粉色的火系法印若隐若现。 “你就是阿止哥哥，你怎么不是阿止哥哥，你跟我回去吧，三叔母这几百年来都一直在担心你！” 陆全的犟脾气也上来了，手中的浥雨剑亮了出来，喊道：“身为人子，孝敬父母乃是应有之义，阿止哥哥，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违背孝悌之道！” “若是不能将你带回去，我绝对不会走的！” 他毅然决然道。 “呵呵……” “口气不小。” 阿止伸出手来，如同刚才的画面重放一般，一朵金色的莲花绽放在他手心，层层叠叠的花瓣艳丽无比，如同凤凰之羽，亦如旭日初晓。 “你明明就是阿止哥哥，我想起来了，这就是你的法器，三叔父亲自找到的千瓣莲，在你的生日那天送给你的，你的故事我从小就听父亲说过好多遍了，你就是阿止哥哥。” “诚然这的确是千瓣莲，不过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更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呃……我的确不是……” “啊！” 陆全还没来得及解释一切，陆止已然驱动千瓣莲挥舞出了一丛花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他，他虽然知道应该用什么法术去抵挡，却还是手忙脚乱地躲闪了几下，才终于祭出了冰障。 手上被火烧到的地方好疼。 “哼哼，就这点修为，还好意思大言不惭。” “我不会放弃的！” 陆全犹豫了一下，使出了冻结术，咆哮的冰龙随着他的心意直直地对着陆止飞了过去，他只是微微一侧身，就避过了这道法术，冰块碎裂在了墙边。 “就这？” 他笑道：“你该不会是从来没和人动过手吧，这冰龙能打得到谁，就算是三岁小朋友都能躲开。” “……” 陆全却没有受他的讽刺影响，他沉着地举起了剑，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凝神灌注，两股碧色的水流凝聚在了浥雨剑上，如同两条流光溢彩的水龙追逐着缠绕着，凌厉的剑气令他自己都感觉到了那股寒意。 这是他从来没有真正用过的法术，他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他，又有几分迟疑。 “啊！”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他又被一股火龙烧到了胸前，幸而他举剑挡了一下，这才没被烧到要害。 他的气势一弱，浥雨剑似乎也感知到了他的纠结，水龙化作了冰凌乱纷纷地掉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若不是看你傻乎乎的，我早就杀了你了，你还是走吧，别想着什么不切实际的事情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陆止冷笑，目光落在了那柄剑上。 虽然如冰雪般冷峭，但是他却对那柄剑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似乎它给他的感觉不是冰冷的，而是充满了温暖的味道。 他是在哪里见过这柄剑呢？真是奇怪。 不过他可以肯定，这么笨的少年他一定是从未见过，一口一声阿止哥哥的，他真的有那么像他哥哥吗？ 第七百二十八章 泉源在左（一） “嘘……” “是我……” 轻轻的耳语在她耳边吹过。 “你又不听话……” 他柔声道。 “我也是担心你啊，仪宁说你会和姬琴打起来。” “紧赶慢赶跑过来一看，果然看着像是打起来了的样子，我能不担心吗？” “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姬琴？” 怎么每个人都来问她这个问题？ 她气呼呼地说道：“你说呢？当然是两个人都担心啦！” “上次在朱墨馆我就发现了，你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看着在笑，其实根本就没有笑，你也是的，累不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么好玩的吗？” “那会儿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后来仪宁一说，我就想起了那次，别管她说的真的假的吧，我都不能不信。” 她拧起了细细的眉毛，不高兴地说道：“你和姬琴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谢道之无奈道：“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他是破釜沉舟，非要杀了我把你抢去做压寨夫人呢。” “啊？”璎珞惊讶地回头看他，这才发现他促狭的神色，竟然还是在逗她玩。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呢！” “哪里是开玩笑，若是我真的死了……” 他半真半假地说道，微微侧脸看她的神色。 “别胡说……” 苍白的神色中带着仓皇，她不自然地垂下了眼眸，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 “我不会的……” 他立刻抓住了她的双手，柔声道：“我要活得长长久久地，一直陪着你，保护你，哪怕星星全都不亮了，月亮太阳都不升起来了，哪怕世界一片黑暗，所有的生灵都不存在了，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你哪里学来的满嘴甜言蜜语？”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一把年纪了也不怕害臊。” “其实我说的也不对，所有的星星都在你的眼睛里，只要你一睁眼，星星全都亮了……” 璎珞脸红了，拧他的脸道：“贫嘴，你不是说要做回高冷的冰山美人吗？我看你是没指望了。” “能博心爱的女人一笑，倾城倾国又何妨？” “姬琴……” “恩？” “姬琴也在竹素堂吗？这迷雾是不是他用来困住你的？” “应该是吧……” 谢道之无奈道：“只是这法术对我并没有什么作用，我也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对了，仪宁在哪儿？” 他突然问道。 璎珞白了他一眼，嗔道：“这会儿你倒想起她了？” “咳咳！姬琴和她已有了默契，若说姬琴的目标是我，只怕她的目标是你，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一个人闯进来。” “我跟着她在外面乱走了半天，她就不见了……” 她摸索着书柜，问道：“上次我看姬琴在这里拿了一本书就打开了机关，是哪本书，你知道吗？” “自然知道。” 他笑道，看着她在那里一通忙活，一本一本地拿着书寻找着，却又没有头绪。 伸手探入自己怀中，他柔声道：“其实我有一件东西想要送给你，一直没有机会……” “恩？” 她拿起了一本书，翻了两下又放了回去，不经意地回眸，却见他白皙如玉的手掌中托着一枚四方印章，那种艳丽的红色令她眼神微微一缩，心中犹如被针刺了一般一阵痛楚，冰凉的感觉冷彻心肺。 它曾经是温暖的，如今却冰冷刺骨。 佩戴它的那个人许是曾密密将它藏起，绝不示人，然而如今它却在这里，在好奇的目光下难堪地将自己展露无遗，对于从前的主人，它似乎不带一丝缱绻，没有一丝留恋，似乎它从来都只是一块石头而已。 天若有情天亦老，唯有无情才能不动心，没有羁绊。 直觉比什么猜测都要准确，不用问，不用想，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她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这是什么。 真正的番天印原来是这么小的吗？ 怔怔地看着他的手心，她却不敢伸手去拿那枚小小的印章。 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无力地靠在了身后的书架上，无声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悄然落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又听见了那一声叹息，似有若无，无限怅然…… 这也许不是错觉。 “对不起……” 她背过身去不住地擦着眼泪，自嘲地笑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停不下来，我……” “璎珞……” “别，不用劝我，我知道，我没什么的，我很快就好了，真的……” 她擦拭着泪水，眼圈红红地看着他，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你怎么找到了也不告诉我？” 看着他的眼睛，她迎着他的目光认真地说道：“谢大哥，我其实能明白你的顾虑，但是你真的不用担心，他是他，你是你，我能分得清楚明白的。”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显然她心中真的是这么想的：“而且，最近我已经好久没有梦到他了，真的……” “他和你是不一样的，不是说你们两个人的不同，而是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对他只是一时迷惑，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是真正的安心。” 她急急地说道，这些话在她心中已然想得十分清楚明白，可是不知为何，她说话的时候谢道之的神色却有几分玩味。 “一时迷惑……” 他喃喃道，柔美的眼角扫了她一眼，灼热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却半点动作也没有。 “三年前，毕竟我还……太年轻……” 她羞涩地解释道，有些歉疚，有些难堪。 他微笑了，拈起她的一缕长发卷在了自己的手指上，随意地拨弄着，即便是不善言辞的她，竟然也能让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然而…… 窗外的风雪似乎已经慢慢停了下来，周围一片寂静，两人之间的沉默有了一丝胶着的味道，她微微垂下了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俯下身来，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慢语，不慌不忙地悠悠然道：“所以，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会再’一时迷惑’了是吗？”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吹动了她鬓边的细碎发丝，距离实在太近，幽幽的栀子花亦或是玉兰花的香味袭来。 她心中一动，粉脸微红，怔怔地抬眼看他，却见他神色淡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双看似平静无波的明眸中，幽暗的黑色瞳仁如深潭一般望不到尽头…… 第七百二十九章 泉源在左（二）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我不能丢下你们去找他，你们一旦落单，他一定会用你们来威胁我。” 应龙正色道。 “可是……要是它的目的就是把我们困在这里怎么办？” 陆西西弱弱地说道。 “他趁着我们不能走动，把朱墨馆上下翻了个遍，还不是一样让他得逞了？” 呃…… 应龙怔住了。 “没事没事，就让他去找好了，朱墨馆肯定是什么都没有的。” 朱氏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怎么行！” 应龙都快给气死了，这个玃如，这个谢小弟，都跑哪去了，随便回来一个啊，就算来个谢道兰也好啊，实在不行青姬也行，他们人呢都？ 一世威名毁于一旦，以后梁渠炫耀起来，又能说成是把自己给打趴下，然后在驭灵馆为所欲为。 这个臭狸猫！ 你给我等着！ “抱歉啊，如果你再不放我回去，我只能对你，呃……，出手啦……” 谢道兰犹豫了一下，颇有几分为难地说道。 “不用担心我，我毕竟也有几千年的修为了，虽然从来都不怎么用功，不过，你应该是打不死我的。” 小男孩弱弱地说道，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 不是，她是真的下不去手啊，而且他根本就没做错什么，还让她看到了童年时期的赵子玉，至于他怎么知道自己认识赵子玉的她还不知道，但是…… 哎呀…… 看着他毛茸茸的白色小耳朵，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 招摇之山的神兽狌狌就是白色的耳朵，而且狌狌光凭自己的一双眼睛就能上窥神界，下知鬼神，只要是过去发生的事情，狌狌没有不知道的。 “你是狌狌！” 她脱口而出。 “对啊，我就是狌狌，我刚才没自我介绍吗？真是失礼了。” “小姐姐，你还想看谁的过去，我带你去看，不用客气。” 他讨好地说道：“好朋友应该互相帮助。” 我真的是谢谢你了啊互相帮助，麻烦你帮助我回到人间可以吗？ 谢道兰无语。 “都找过了，没有哇。” 柔美的女声说道。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们也是打工的。”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 “他们，该怎么办？” 说话的是那个可恶的两个头的怪物，他似乎有些担心的语气被另一个头给打断了：“别瞎操心了，你还是想想你自己怎么办吧，真笨！” “石化符过十二个时辰就会自己恢复的。” 柔美的声音说道。 “吼……” “砰砰！” 奇奇怪怪的声音全部消失的时候，一切都归于寂静。 不属于千春馆的寂静，这个从来都是熙熙攘攘人流如潮的地方如今是死一般的冷寂，海棠躺在冰冷的雪地里，心里下了十二万个决心一定要把这个两个头的怪物找出来揍个半死。 “我有一种感觉……” “你有一种感觉……” 宫装美女打了一个哈欠，无限讽刺地重复道。 “我觉得我们很快就要走出去了。” “玃如大哥哥，我觉得……” “等，别说话，就是这里了。” 玃如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大笑道：“哈哈哈哈，我没说错吧，就是这里，这里就是刚才我们……” 呃…… “临深履薄……” “这不是那条河的河边吗？刚才我们就是从这里开始走的啊！” 宫装美女惊叫道：“你是绕了一圈把我们又带回来了？我，我打不死你啊！” 她作势挥起了拳头，嗔道：“我不管了，我不要跟着你们走了，你们根本就破不了这个阵！” “这回我们全听这个小狐狸的，你们都别出什么馊主意了。” 顾尘忍不住说道。 “我看小狐狸的记性就很好，就算它不会破阵，至少它知道哪条路不对。” “这个阵法是一直在变化的，记性好有什么用？” 玃如不服气地说道。 “那你不是没走出去吗，我就是说让这个小狐狸带我们走一次，谁都不许瞎出主意也不许乱走，万一能走出去呢？” “怎么可能！” 玃如还在逼逼叨叨，不过毕竟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来。 “你确定不走是吧，那我们走了啊，再见。” 顾尘对那个宫装美女挥了挥手，她打了个寒战，连忙跟了上来。 开玩笑，就算劳动她老人家走两步也就算了，好不容易遇到了活人，她可不想再一个人等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了，就算出不去也好，好歹能和活人说说话。 “我就再相信你们一次吧……” 她抬了抬下巴，趾高气昂地说道。 “你还不放弃吗？” 陆止几乎是无奈地看着周身道袍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倔强少年，他手中的长剑似是气数已尽，就连浅蓝色的水系光芒都黯淡了，原本就光芒不盛的双眉之间，浅蓝色的微光几乎只是隐隐可见。 “你，你跟我回去……” 陆全扶着剑半跪在地上，一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袍角，无力地嘶吼道。 “抱歉，这不可能。” “虽然我很敬佩你的毅力，但是我讨厌你的愚蠢。” 他一把扯住自己的衣袍，却一下子没拉动，无奈只能割断了自己的袍子，苦笑道：“若不是我看你可怜，我早就杀了你了，如今你还要自寻死路吗？” “你不会杀我，你是我的阿止哥哥，阿止哥哥，你的名字叫陆止，你忘了吗？” “你忘了吗？”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错了，我的名字是常羲。” 他大发慈悲地说道。 “你还有个妹妹，叫陆蓉，你的母亲是云渺真人，你的父亲是广韵真人，你还有过一个弟弟，可是他已经死了，他叫陆思。” 陆全将全身的力气都撑在了剑上，一跷一拐的站了起来，喊道：“我还没倒下，你过来，我不会让你走的！” 陆止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耐烦地转过身来，眼中充满了戾气，他手中的莲花从未这样艳丽过，飞扬的火焰如同风中飘扬的飞雪一般，聚拢在他手上，似乎下一秒就要集中到一起，冲向这个缠人的少年，把他击碎，把他烧成灰烬。 然而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收起了千瓣莲，嘲弄地喊道：“那你倒是来抓我啊！” 陆全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去，勉力提气奋力去追，可是方才他却是已然耗尽了灵力，一口气提不上来，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七百三十章 泉源在左（三） “哎，可是我真的对别人没什么兴趣啊……” “对了，当年的百里国，你能带我回去吗？” 谢道兰总算是面对现实了，这个小男孩这么可爱，她是不可能对他下重手的，而且，他也不过是无聊想找人陪着玩而已。 不把他打死，她是回不到现实的。 但是她也不可能把他打死…… 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狌狌的脸色变得苍白，小耳朵耷拉了下来，为难道：“可以是可以，但是那里真的太惨了，我，我就算是偶尔想起来，都有些吃不下饭，小姐姐，你确定要去吗？” “呃，我真的很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呵呵，真相……” “人类从来不在意真相如何，他们所在意的不过是自己的利益，所谓的历史，永远都是由胜利者在书写，所有的所谓真相，都不过是最符合上位者利益的美化而已。” “不会啊，我也是人类啊，我就很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也没用，什么都改变不了……” 狌狌握住了她的手，天旋地转，两人一下子坠入了山谷。 “这是哪里？” “咳咳！” 谢道兰被周围的土石灰呛得睁不开眼睛，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里是历石山……” 他淡然道，意味深长地说道：“历石山阳盛产黄金……” “我的意思是，这里就是百里国吗？” “恩……” “百里国是很小的国家，曾经是一片安详的乐土，可是现在……” 他不再说话，指了指山石背后。 谢道兰这才发现，衣着褴褛的老者们和少年们三三两两地蜷成了一团，抱在一起取暖。 她有些迷惑，往外走，却见鲜衣怒马的军士挥着鞭子，四处巡逻。 所有的人都在挖着石头，一片片灰蒙蒙的碎石四散落下，但凡谁的动作慢了下来，就会吃到军士们的鞭子。 不是，你们有这工夫跑来跑去打人，自己上去帮忙一起挖不是更好吗？ 也不知道这里的轮班是怎么安排的，谢道兰听见了山石后正在休息的老者们纷纷哀叹。 “从前公子砥在的时候，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是啊，从前我们的日子过得太好了，所以临到老了还要受这样的罪……这大概就是因果循环吧……” “才不是！” 一个少年高声道：“根本不是什么命运，也不是什么因果，就是因为唐国兵强马盛，仗着自己的武力来欺负我们，我们的国君又懦弱，根本不敢反抗！” “嘘！” 边上的人连忙去按他的嘴：“你不想活了，要是让那些唐国士兵听见你这些话，你还有活路吗？” “不自由，毋宁死！” “哎……年轻气盛……” 老人们继续哀叹，少年人想要反抗，可是一人之力终究无法对抗军队之力，边陲小国又如何能反抗泱泱大国。 “自夏朝之后，家天下就成为了传统，哪有掌权的人不想一辈子掌权的？又哪里有自己家得了势不想让子孙世代传承的？你们在这抱怨这，抱怨那，还不如抱怨一下自己的祖宗，怎么就把你们生在了这么没用的百里国。” 角落里的黑衣男子冷冷道。 啊这！ 谢道兰看了过去，她从来没见过这人，但是那人的眼睛实在是太特别了，竖直的瞳仁看上去像是猫的眼睛。 这分明不是凡人。 “这就是梁渠？” 她忙问道，却见那男子似乎能看见她似的，邪魅的眼珠转向了她的方向，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神色。 “他能看见我们？” “不可能。” 狌狌笑道：“可能只是我们的出现引起了灵力的波动，他能感应到我们的存在，却是看不见我们的，也不能和我们说话。” “哦……” 谢道兰抚了抚心口，舒了一口气。 突然她想起了一事，这里就是百里国…… “他们，他们都会……？” 她迟疑着问道，不忍地看向狌狌。 “他们都死了……” 小男孩点头，不甚在意地说道。 就算是看淡了生死，看惯了世间的起起伏伏，她还是一阵心酸，这些人生来何其无辜，老的极老，小的极小。 “那些壮年人和青年人呢？” 她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 要找人挖山矿，为什么都是用老弱病残，用青壮年不是更好吗？ “呵呵……” 狌狌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 两人听见了一声哨响，一起往外看去，却见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一群头上扎着毛巾还是手帕的妇孺陆陆续续地扑进了他们的怀里，最老的，和挖矿的老人差不多年纪，最小的，不过扎总角辫，每个人手里都提着竹篮子，里面装着吃的。 这画面看上去还是挺温馨的，然而下一刻，不和谐的声音就打破了这宁静。 “阿郎说了要两三个美貌的小娘子陪着吃饭，你们怎么都灰头土脸的，都把脸抬起来。” 谢道兰这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头上都缠着头巾，恨不得把自己的脸蒙在里面才好，她紧紧地握着拳头，却只能无力地转过头去。 哭喊声，尖叫声，哀求声，啜泣声…… 周围的人一片漠然，显然已经对此麻木了。 “求求你，奴刚有了身孕，实在不行啊……” “大哥哥，小女才只有七岁……” 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谢道兰狠狠地锤了一下身边的枯树，那树却摇晃也没摇晃一下。 那两人被拖出去的时候，角落里的黑衣男子一下子站起身来，皱着眉头说道：“像什么样子，快放手！” 军士们哈哈大笑，有人便问道：“奇了怪了，十八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都被征走了，这里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怕不是只是痴长个儿不长脑子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边埋怨道：“这附近略平头正脸的，都被阿郎霍霍完了，下回他便是再要人，我们要往哪儿找去？” “那有什么难的，便找那些年轻的小女孩就行了，水嫩水嫩的小脸，便是长得不好，又有什么关系，想来阿郎不会怪我们。” “我再说一遍，放手！” 黑衣男子孑然一人站在那里，即便是那小女孩的爷爷，也不敢站出来，可是他偏偏敢，一手指着那小女孩，一边喝道：“我说了，放开她们！” 众军士当时便是一愣，不过倏忽间便都捧腹笑了起来。 为首一人抽出了长剑，狠狠地冲着他而来，一边冷笑道：“你怕不是不想活了，那我便成全你。” 第七百三十一章 泉源在左（四） 谢道兰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梁渠这双沾满了血腥的双手令她如此快意。 方才一片灰色的矿场此时已然成为了一片血海，毕竟出了人命就无法善了，山中的矿场不止这一处，受苦的平民也不止这一两个村子。 梁渠一路杀进了唐国的主帐，那位所谓的阿郎正喝酒吃肉，好不快活，一个抬眼就被割了脑袋，做了个不明不白的枉死鬼。 几乎无人幸存。 老虎杀光了豺狼，六神无主的羊群终于开始骚动了起来，一开始的欢快气氛在死的人越来越多之后，众人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唐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留在这里不啻于等死，反正监工都被杀了，那些围栏和路障也不过是摆设，脑子活络的少年们带着自己的母亲或姐妹，首先撒开腿往外跑。 不愿意离开故土的老人们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坏了，想到之后可能会到来的报复，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往自己的村子里跑，收拾细软粮食准备开始逃亡。 甚至有人埋怨梁渠：“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竟是这般凶狠，怕不是强人吧，都是他多事，害得我们只能背井离乡。” 而那孕妇早已唯唯诺诺地跟着自己的男人跑得影子都不见了。 唯有那个小女孩，扶着自己年迈的爷爷，一起慢慢地跟着满地的血水往前走，一直走入了已经没有了活人的军营。 满地都是各色各样的尸体，她的一双澄如秋水的大眼睛却没有一丝犹豫和害怕。 “谢谢你，大哥哥。” 主帐之前，她盈盈跪倒，拜了三拜，这才扶着爷爷往回走。 捂住了自己的嘴，谢道兰忍不住落泪，诚然，这里肯定不是每个人都该死，但是如果他们不死，还要死多少人呢？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绝对的公平，一定会导致强者对弱者的欺压和残暴，就如同刚才看见的那一幕一样。 可是，梁渠难道不是魔教的大魔头么？ 不是他一手缔造了百里国成为了傀儡之国吗？ 她隐隐察觉到了自己心内的一丝不安，梁渠的确是残暴的，但是她隐隐觉得，他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邪恶，至少在这一刻，他救了一个无辜的纯洁灵魂。 这么惊天动地的变故，唐国立刻就派了人过来，最讽刺的是，因为梁渠把所有军士都杀了个干净，一条漏网之鱼都没有，竟然唐国还是从逃出去的村民嘴里才得知了这场屠杀。 百里国主无奈，唯有通缉自己的百姓，帮着唐国抓那些四散逃亡的村民，有人逃入了大山，有人逃往别国，有人来不及跑直接就被抓住了，一番审问之后，口径一致，一名黑衣男子一个人单枪匹马灭了整个军营。 此时谢道兰看见了一个人，那人着唐国军装，银色的盔甲在日光下闪闪发亮，显然是个贵族出身的将领。 然而那人手中所执的却不是长剑或弓戟，而是一座熠熠生辉的金色小瓶子，那瓶子四四方方，每一边都有一条金色小龙做成的把手，看上去精致无比。 那人并未施法催动那瓶子，谢道兰见状微微皱眉，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法宝。 “万鸦壶。” 狌狌提醒她道。 他独自走入了山谷，面对漫山遍野已经开始腐烂的尸骸，他微微一笑，取出一件东西放入了那个小瓶子里。 谢道兰心中警铃大作，从未听说过万鸦壶的用法，也从未见过本尊，而此时这人的施法看上去真的和邪术似的。 他一边催动着壶内的火焰燃烧那样东西，一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鲜血也滴了进去。 她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正道法术是需要用自己的血的，唯有禁术血祭需要用鲜血来加持，而此人的法术显然和那种邪术差不多，不多时，那壶里便喷出了黑色的火焰。 “我们还是走吧……” 狌狌拉着她的手，他什么没见过，但是这一幕，还是让他不想再次面对。 “就是那个火焰毁了百里国吗？” 她问道：“那人是谁？” “你不认识他，但是也许听过他的名字。” 谢道兰疑惑地看着他，小男孩却指着那片火海，说道：“你看，开始了……” 黑色的火焰中，本应被烧成灰烬的尸体慢慢地开始蠕动，似乎约好了一般，方才还是满地躺倒的尸体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每一具尸体都睁开了眼睛，眼珠是令人惊恐的红色。 “原来百里国不是因为梁渠才变成那样的，你早就知道真相吗？这个人，他到底是谁？” 她语无伦次地问道。 狌狌说了一个名字，谢道兰几乎是惊呼出声。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要立刻告诉，告诉…… 她倍感无力，除了自己嫡亲的兄长，她还能告诉谁呢？ “人们从来不愿意相信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而特别愿意相信自己想要见到的事情，即便你告诉别人，也没有人会信的。”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道兰惊了。 “上位者疯狂，追随者会更加疯狂，这是你们人类自己的丑恶，我又如何能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不过，百里国国力羸弱，又持有周围最大的一座金矿，唐国就算是想要吞并百里国，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想法吧……” “怀璧其罪……” 谢道兰低下头来，问道：“那梁渠呢？他去哪儿了？他怎么又会参与其中……？” 画面又发生了变化，白色橙色的旗帜满满地插在了百里国的城头，然而城门紧闭，外面的人目力所及之处，唯有挥舞的焦黑手臂和一边腐烂一边咆哮着的不死傀儡。 一座死城之中，唯一活着的人就是站在城头的黑衣男子。 谢道兰真的很想和他说话，很想问问他，究竟是为什么这么做？ “你还不明白吗？” 狌狌苦笑。 “他如果打开城门，把那些人放出来，也许这世界已然完全不同了，这么好的机会，他竟然浪费了……” 原来如此！ 她明白了一切，脸上湿湿的是泪水，她心中百感交集。 此时一只七彩尾羽的小鸟飞了过来，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就离开了，他如猫一般的眼珠注视着它，却还是目送着它远去。 第七百三十二章 泉源在左（五） “有时候我真的有些不明白，像你这样单纯的女孩子会不会有点太迟钝了，只要别人不把喜欢说出口，就算是为你掏心掏肺，即便是为你死了也不过是个令人遗憾的普通朋友而已……” “但是同时我也不得不感叹，你究竟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明明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因为自己也无法说出口的原因而选择逃避？” 谢道之柔情似水地说道，妩媚的眉眼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有几分试探，亦有几分期待。 虽然时处严冬，两人间小小的方寸之地却如春日般微醺，她确认自己没有闻错，那是玉兰花的香味…… 那灵犀不过是一瞬，她心念电转，迷雾术！ 迷雾术是水系法术，定然不是谢道之能做到的，而姬琴如果修炼的是水系法术的话…… 兰儿姐姐就是水系，而她最擅长的法术，就是幻形术。 很早很早以前，兰儿姐姐就曾经变成过妃夷小姐姐的样子，几乎完全是一模一样，只有声音不同。 她抬眼看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靠在了书架上。 那张脸分明是谢道之的脸，神色淡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连那种不急不缓的悠然之态，都和他完全一致。 一时间她有一丝迟疑，若不是那抹淡淡的似兰斯馨的香气，她根本察觉不到这一点，如果这真是幻形术，姬琴的修为比兰儿姐姐高那么多吗？声音和神情都和谢大哥一模一样。 “你……”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口，这个问题其实真的很傻，便是她问了，难道他就会老实回答吗？ 只是那双灿若星辰的大眼睛几乎是会说话，他立刻就发现了她眼中的迟疑和惊恐，唯有在谢道之面前才有的那种全然信赖的依赖之感几乎是立刻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惶然的不安。 罢了，他也没打算用这种方式得到她。 姬琴绅士地扶住了她踉跄的脚步，微笑道：“那么怕我？” “没，没有啊，我们不是很熟……” 她语无伦次道，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谢大哥呢？” 她可怜兮兮地惶然道，不敢看他，却也不敢甩开他的手。 “璎珞妹妹……” 他柔声道：“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把你想要的东西送给你，但是又怕你误会我有别的目的，这才和你开了个玩笑。” “是真的吗？” “番天印是真的，我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真的。” 他靠了过来，璎珞避无可避，只能任他搂住了自己的腰，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笑盈盈的，不急不缓，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微微侧过脸去，想要藏起自己的唇，却又露出了柔嫩的小耳朵和白皙的脖子。 “你，你别这样……” 感受到了他灼热的目光，她更是侧过脸去不敢面对他，唯有轻声细语地提出抗议。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他无限欢喜地看着她微微红了的小脸，他没想错，她也一样为自己而心动。 “你别这样看我……” “你再这样，我，我要打你了哦……” 她娇声嗔道。 姬琴忍不住微笑：“怎么打？” “用这只手？” “还是这只？” 他慢慢悠悠地柔声说着，一边握住了她的小手，两人双手十指交缠，姬琴几乎是贴着她将她按在了书架边上。 “你，你要做什么？” 她都快急哭了，比力气，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为什么还要欺负我？” 姬琴俯下身来，束起的长发逶迤地垂落在一侧，眉目如画，长长的眼尾含着无限的情意，他贴近了她的脸，温热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玉兰花的香气如初春的朦胧一般温雅好闻。 “那天晚上……” 他悠悠地说道，热热的呼吸在她耳边，她的耳朵红了，恼羞成怒地嗔道：“那天晚上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恩，我就是故意的。” 他眉眼弯弯地笑道：“可是如果不是你那么动情，我也不敢胡思乱想，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是喜欢我的……” “我没有……” 她惶然地看着他，眼中的惊恐之色令他笑了起来。 “原来你并不是害怕我，而是害怕被我发现你的心意，璎珞妹妹，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错，别说谢道之只是你的未婚夫了，就算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我也不介意……” “我爱你，你也爱我好吗？”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明媚之色令她心中一颤，璎珞连忙转开自己的目光，摇头道：“不好，我不爱你的，我爱的是谢道之。” “那次只是意外。” 似乎是为了给自己辩解，她加上了一句。 “那也是……一时迷惑吗？” 他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贝齿微张，调皮地咬了一下她小小的耳垂。 她红着脸躲闪，然而躲不开他笼罩着自己的目光，不敢转过脸来，她怕他又会猝不及防地偷袭自己，然而即便他没有吻上来，她也并不好受，耳朵痒痒的，好想要去挠一下才好。 如果别的女孩子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给他一个耳光吗？ 别说她的手都被按住了，就算没有，她似乎也打不着他。 究竟她应该怎么做才对？ 姬琴轻轻抚弄着她的手指，颇有几分哀怨地黯然道：“我真想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谁？”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岔开话题的机会，连忙问道。 “元华真人……让你’一时迷惑’的那个人……”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没料到他竟然会问这个，就在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一瞬间，她想起了最后一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被朱木环绕的温泉水中，最后一次的拥吻，那一刻，她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说出口。 “他，他从来不会强迫我……” 她试探着说道。 姬琴失笑，松开了禁锢她的双手，似笑非笑道：“我可从来没见过被人强迫是这样含情脉脉的，璎珞妹妹，你嘴上说着只爱谢道之，但是刚才你的眼神可骗不了人。” “为什么人总是这样矛盾，明明心里想的是这样的，说出口的却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你想着’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的时候，其实你就已经是违心的了……”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责任。” 璎珞正色道。 他怔住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 淇水在右（一）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媚眼如丝，无限喜悦地看着她，柔声道：“璎珞妹妹，原本我还不能确定，原本我还在犹豫……可是……” “既然你也是喜欢我的……” 啊？ 我是那个意思吗？我怎么不知道。 璎珞忙不迭摆手，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是说你应该好好待仪宁姐姐……” “恩，因为’责任’。” “对，对啊……” “如果没有所谓的’责任’，你是不是就能为了’爱’而和我在一起呢？” “但是我不爱你啊……” “唔……” 姬琴伸手按住了她的嘴，温柔地说道：“可是我爱你……” “从此以后，你可不能当做不知情了，我是爱你的，从一开始，从你解开了我的衣服我却没有拒绝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是爱你的了，可是你偏要自己骗自己，不是吗？” “你也是爱我的……为仪宁千挑万选的男人是我，难道你自己还没明白吗？那是因为在你心里，你认为我是最好的男人……” “之前我告诉过你……我的身世……你明明知道我母亲是狐族，又怎么会被什么符咒所迷惑呢……” 他握住了她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轻笑道：“只听说过狐狸迷人的，可曾听说过狐狸被人迷住？可是那天晚上……你却让我迷惑了，不是因为符咒，只是因为你……” “唯有你，令我看不清楚自己的心。” “你的眼中有着全世界星光，而追逐星星的那个人毫无办法，唯有一心一意讨你的欢心，只要看到你眼中喜悦的光芒，我便比自己欢喜更欢喜……” “真是抱歉，我从未被什么符咒左右，我和仪宁订婚，只是因为……那是你希望我做的事情……而我，只想要你开心……但是我是不会和她结婚的，璎珞妹妹，唯有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答应你。” “只要你喜欢，要我怎样都可以，但是唯有你，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你明明知道……”，“揣着明白当糊涂……”，“但凡是个好女子都应该主动避开”，“都是你害了我！” 仪宁的声音和苍白的脸色在她心中交织着，璎珞怔怔地落下泪来，所有的期望全都成了泡影，她又变成了那个害人害己的罪魁祸首，这全都不是她所希望的样子，他怎么好意思说都是为了让她开心。 她又一次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得一团糟！ 她不能再害任何人了！ 姬琴似乎也没料到他一番表白居然让她感动到哭了，小心翼翼且不敢置信地俯下身来为她擦眼泪，璎珞半推半就地被他抱在了怀中，娇声嗔道：“你只会欺负我……” “以后我再也不敢了……”他耐心地哄她：“璎珞妹妹，我发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会尽全力让你幸福的，绝对不会再让你为我流一滴眼泪……” “姬琴，你知道蓉蓉在哪里，是吗？” 璎珞抬眼看他，半是撒娇，半是犹疑。 “你是为了我才把蓉蓉藏起来的吗？” 她问道，一脸自责。 姬琴微微扬眉，终究还是说道：“是，我知道，你不用担心蓉蓉，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她。” “那就好……” 璎珞舒了一口气，叹道：“姬琴，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你能放过谢大哥吗？” 方才不过是有几分怀疑，此时他已然完全确认了，果然她还是那个她，不过若她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会这样痴迷。 每个人，特别是女人们，在说起李璎珞的时候，都是不屑的，轻视的，她的劣迹斑斑，和魔教魔头青梅竹马，又与魔教重臣不清不楚，最后又因为一念之差放过了鬼王，若不然，现在也许大家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哪像现在这样，人间几乎都成了群魔乱舞的盛会。 然而他却在这一刻明白了她的真正心意，在她心中，从未为自己争取过任何东西，歉疚和感激主宰了她的全部选择。 为了报答元华真人她努力爱他，他为她而死之后她的歉疚达到了顶点，以至于不顾自身的安危要为他复仇，然而在面对昔日玩伴的时候又心软了…… 即便被刺了一剑，她也没有怨恨任何人，而心心念念只记得对谢道之的歉疚。 从未尝过爱情滋味的人也许会分不清楚什么是爱，什么是感激，然而即便是现在，她又真的分得清楚自己喜欢的是谁吗？ 难道不是之前的歉疚让她不得不选择谢道之吗？ 而如今…… 不论她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心愿意为了谢道之而牺牲自己，她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她不爱他。 可是她自己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吗？ 她可以说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 迷雾渐渐散去，姬琴略带苦涩地说道：“璎珞妹妹，有时候，你心里认为是绝对正确的选择，可能并不是你自己的选择，方才我就说了，当你在抉择’应该’怎么做的时候，已经说明了那个’应该’完全就是违心的……” 看清了他黯然的神色，璎珞一瞬间有一丝心软，然而她微微一笑，温柔地答道：“姬琴哥哥，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方才你说爱我，只求和我在一起，如今我已然答应你了，何必再去为难别人呢。” 可是你的眼中没有了星星…… 他微微叹息，摇头道：“太迟了。” 该她聪明的时候她不聪明，这会儿她却又比谁都机灵。 “你什么意思？” 璎珞微微弯下身子，按着自己的心口，那里一片冰凉和无法抑制的痛楚，她仓皇道：“什么叫太迟了……” “他回不来了……” 姬琴柔声道：“这世上已经没有这个人了，璎珞妹妹，但是你放心，我不介意幻化成他的样子，如果你喜欢的是他的容貌，方才若不是我故意靠近你，你根本没发现，不是吗？” 方才一片白色迷雾如今已然全都散去，璎珞方才就一直在担心的事情终于靴子落地，成为了现实，她从两人开始说话就意识到了一点，但凡谢道之在竹素堂，也绝对不可能不发现他们两人在这里，更何况她还大声喊过他的名字。 他不是出事了就是根本不在这里。 那他还能在哪里呢？ 她一句话也没说，一片沉默，一切在他意料之中，但是他却没能猜到这个结果…… 第七百三十四章 淇水在右（二） “砰！”得一下，高斌摔得四仰八叉，整个人几乎是被撞飞了在草地上滚了好几滚。 “高斌！” 陆蓉失声惊呼。 方才高斌只说自己心里欢喜无限，便撒丫子往草坪上跑去，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她连忙跑了过去，把他扶了起来，心疼道：“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鼻子都撞歪了吧！” 高斌疼得丝牙咧嘴，鼻血汨汨地往下流。 “那还不至于，不过，就算撞歪了，我也不嫌弃你。” 陆蓉笑了一下，嗔道：“你就不能小心点嘛。” “不是我，不是，那个……” 高斌一下子说不清楚，唯有指着天空，生气道：“就是这个！” 啥？ 陆蓉无奈地转头看去，除了高高的云朵和明媚的日光，什么都没有啊。 “你走过去就知道了，不过蓉蓉你要走慢一点，当心摔。” 她半信半疑地往前走了几步，挥了挥手，问道：“你说的是云吗？地上什么都没有啊。” “你再走一步差不多两步看看。” “哎哟！” 陆蓉猝不及防，也差点撞到鼻子，她揉了揉自己的小鼻子，怒道：“你也不说清楚！” “这是怎么回事？” 她问道。 “我哪知道啊，就是那堵墙把我鼻子给撞破了，现在还疼呢，也没人关心我一下。” 扑克脸撒娇，最为致命，陆蓉笑得不行，回来掏出自己的帕子给他擦血：“果然这个地方不是真的，开始我还以为是天堂来着，结果你就来了。” “你这话说的……听着怎么让人这么不乐意呢。” 高斌皱眉，觉得自己的鼻子总算是缓过来了，不像刚才，疼得话都没法说。 “看来我们这里看着很大，其实就是很小的一块地，周围有墙壁围着的。” “恩，蓉蓉，你有线索了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母亲说过结界是有边界的，要从别人的结界中出去，绝对不能穿过结界的边界，不然的话就会迷失在虚空中，再也回不去了，就算是结界的主人也救不了。” “哎哟！” 高斌吓了一跳，连忙把她往回拉了点。 “哪有那么容易就走出结界的边界啊，就和刚才一样，经过的时候就撞墙了呗。” “蓉蓉我这有好多你的符，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高斌一掏怀里，一大把的符纸递了过去。 “这个可以。” 陆蓉祭出火焰符，往前烧去，催动着灵力去烧那堵墙壁，却见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火焰好像触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一样，再也烧不过去，而方才看不见的那堵墙壁，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堵火墙，几乎是无边无际，十分广阔。 “要绕过去也是不可能的了。” 陆蓉也没气馁，笑嘻嘻地坐在了草地上，无奈道：“看来我们是出不去了，那可怎么办？” “你看起来可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样子……” 高斌躺在了她身边，看着高高的天，心里竟然也不觉得十分焦灼，能和蓉蓉一起享受这样悠闲的日子，还真的挺不错的。 “你还不是一样。” 陆蓉笑了起来，躺在了他的怀中。 “姬琴哥哥，我真的不明白，我好害怕……” 璎珞投入了他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失去一个人的滋味，也许你不能体会，但是我已经失去了元华，我不能再让谢道之受伤害了，如果他也因我而死，我，我也不想活了……” 他若有所思地轻抚着她的长发，这本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刻，然而她在他的怀中，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喜悦。 不过是片刻之前，她还宜喜宜嗔地看着他，眼中有着一丝犹豫和真实的情愫，然而现在…… 他知道也许自己做错了，但是，如今，已然没有回头的路。 “姬琴哥哥，你就没有想过吗？谢大哥如果真的消失了，其他人一定会发现你有问题的，为何我会出来找你们，就是因为仪宁姐姐告诉我，你和谢大哥两个人会打起来，而且，不仅是仪宁，其他人也发现了，如果他真的回不来，别人一定会怀疑你的。” “我没打算回遗玉馆。” 姬琴终于说道。 “我也没打算继续呆在驭灵馆。” “那我怎么办？” 璎珞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娘亲说了要我留在驭灵馆，我不会离开的，姬琴哥哥，现在一切都还不是不能挽回，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但是我们能不能先把谢大哥找回来？” “璎珞……” 姬琴终于忍不住皱眉，她以为他是有多傻？和她一样傻吗？ “我答应了的，我绝对不反悔，姬琴哥哥，可是如果谢道之真的因为我死了，我便是在你的身边，也绝对不可能快乐的，如果我能做到忘记他，忘记一切，我还值得你爱吗？” 她微微拧起了秀眉，小酒窝也不见了，哀伤的神色中一丝怨恨也没有，似乎谢道之被他算计了她一点都不恨他似的。 她是这样冷静，姬琴心中却是越来越凉。 若是她大哭大闹，他自有办法哄她，然而现在的她…… 他突然怀念起那个晚上，那天的她手足无措，心跳得那样快，身子是那样柔软火热…… 而现在，她竟然说起话来有理有据，条理分明…… 那不是真实的她。 “姬琴哥哥，我们不用离开驭灵馆的，我保证，只要把蓉蓉找回来，把谢……谢道之找回来，我一定一定什么都听你的，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 姬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连忙改口道：“我既然答应了你，绝对不会反悔的，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上学，不用离开驭灵馆。” 她信誓旦旦道：“我会为你作证的，全都不是你的错，是魔教的阴谋，然后我和你一起好不容易才把蓉蓉和……谢道之救回来的，有我帮你，别人不会怀疑你的。” “璎珞妹妹……” 姬琴柔声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我分明知道你在骗我，却忍不住想要答应你，我的一颗心都在你身上，可是你却只想着别的男人，而我，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只想求你分我一点你的爱……” “我没有只想着……” “别再说他了，我不想听见他的名字。” “只要你让他回来，我保证再也不提这个名字！” 璎珞下意识地举起右手，只差没指天誓地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 淇水在右（三） “他进去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姬琴犹豫道。 “没关系，姬琴哥哥，我保证，只要你带我去见他就行，只要见到他，即便他真的出事了，我也不怪你，若是他还好好的，我们便把他带回来，然后，我就，我就和你在一起……” 她微微低下头，做出一丝羞涩的样子，然而他心细如发，怎能看不出她的做作。 “璎珞妹妹，其实你是爱我的……” 也许你自己也没有察觉…… 他拉住了她的双手，无限忧伤地说道。 “是，我是爱你的……”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一滴泪水也没有，唯有一个完美的微笑。 姬琴叹息。 “你带着净化符吗？” 他问道。 “带了！” 她神采飞扬，惊喜道，大眼睛瞬间星光流转，璀璨绚烂。 他一阵失神。 “修道之人不畏鬼神，却最重誓言……” 他若有所指地说道。 璎珞会意，忙道：“我李璎珞真心实意发誓，一定会遵守誓言，全心全意只爱姬琴哥哥一人，以后再也不提起谢道之这三个字。” “否则呢？” 他轻笑：“你以什么为代价起誓呢？” “姬琴哥哥，我绝对不会食言的，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明白吗？” 璎珞咬着唇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发誓，要不然你教我怎么说吧。” “以你母亲的生命和魂魄起誓，如果你违背誓言，你母亲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安宁。”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惊讶，茫然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是我，是我的母亲？和她有什么关系。” “诚然和她没关系，只是我担心你宁可自己魂飞魄散也不愿意爱我而已……” 姬琴眼中冰冷，含着一丝苦笑说道。 “你，你明明知道……” 璎珞咀嚼着他这一句话，心中竟是千回百转，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我明明知道，但是不只是他会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爱你的人才会明白，那种感觉……” 他突然明白了谢道之的无奈，明白了他在说自己只能守候的时候，那一份苍白无力。 一片沉默之后，她才怔怔地举起右手，郑重一字一句说道：“我李璎珞在此起誓，日月为鉴，天地为证……” 说到这里，她有一丝恍惚，这样的誓言，难道不是她和谢大哥大婚的时候应该说的誓言吗？日月为鉴，天地为证，从今以后，只爱他一个人，不管艰难幸福贫穷富贵病痛健康痛苦喜乐，都与他同享，今生来世，生生世世也绝不放开他的手…… 她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却兀自继续说道：“以我母亲的生命和魂魄起誓，我一定会遵守对姬琴哥哥的承诺，今生今世只爱他一个人，再也不提起谢道之三个字……” “若不然……” 姬琴提醒她。 “若不然，就让我的母亲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安宁。” 她咬牙道。 “可以了吗？” 她看向他，姬琴的目光却落在了她手上的戒指之上。 天苍苍野茫茫，一片黑色，除了黑色没有别的颜色。 比起鬼国，这里似乎更加阴森。 “这里是哪里？” “是须弥子的暗面。” 姬琴说道，他看起来有些苍白，而且越来越苍白。 “咳咳！” 璎珞咳嗽了两声，猛然惊觉自己的灵力似乎正在慢慢流逝。 “这里好古怪……” 她掏出一张净化符想要照亮，却被姬琴按住了：“净化符在这里非常宝贵，不要随便浪费了。” “姬琴哥哥，你来过这里吗？” “没有，进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去过。” 他平淡地说道，璎珞也只是“恩”了一声。 姬琴心中一片澄澈，从前他不明白的一切，此时都慢慢清晰了起来。 她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只是，就算是明知不可能，他也要去尝试一下。 “呵哈？人类？” “不可能吧！” “啾啾啾啾……” 一群小松鼠一样的怪兽围了过来，体型变得越来越大，发现了这两个明显不属于这里的人。 “好香……” 小松鼠的手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似乎已经伸到了他们面前。 璎珞手中捏着净化符，紧张兮兮地看着姬琴，就等他说可以用，她恨不得把一整本的净化符撒出去。 “那不过是幻象。” 姬琴面无表情地说道：“外围的小妖小怪都是不入流的，我们一会儿要去的地方才是最需要净化符的，你千万别乱用。” “我们去哪儿？” 璎珞忙问。 “七垢塔。” 姬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 “相传须弥子是天帝在凡间的眼睛，一面看着人间，一面看着鬼界，我们现在去的地方就是鬼界，也有人说，这是天帝自己心中的阴暗面，不过已然不可考。” 他耐心地为她解释，温文尔雅一如往昔。 “须弥子是什么？” 姬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解释道：“也是一种法宝，能纳及其宏大之世界于微尘之中，须弥之大，同芥子之小一般。” “是你的法宝吗？” 璎珞问道。 “是。” 他着意看着她，却见她好奇地问道：“你的法宝在你的身上，但是我们两个又在这个法宝里面，这不通啊，也就是说，你在你自己的衣袋里？这完全是悖论啊。” 姬琴失笑：“你说的没错，方寸之大与这个世界如何相较，这本就是不得而知的，若仔细去论，恐怕那些清谈家们能讨论个三天三夜没结果。” “为什么这里那么大，你却能确定谢……他在你说的那个塔里面？” “因为……” 姬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是我带他进去的。” 她没有说话，他忍不住解释道：“谢道之为人最是多疑，若是我让他进塔内他定然会警觉，我只能设计让他误以为你也在这里，他才会上当的。” “说起来他也是关心则乱。” 他故意这么说着，看着她的脸，却见她小脸煞白，一丝血色都没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是她的错，永远都是她的错，她就从来没能办好过哪怕一件事，处理好哪怕一段人际关系。 看到姬琴对自己友善，就忘了最初见他时的那种直觉，姬琴从来都不是与人为善的人，光从他对姚袈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而自己却被偏见蒙蔽了双眼，只因为讨厌姚袈而没能意识到这一点。 一切都早有预兆，明明自己早就能明白一切的，姬琴怎么可能会任人摆布？他又怎么可能和谢道之交好？她竟然还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她到底是有多傻？ 第七百三十六章 淇水在右（四） “这……” 璎珞怔怔地站在塔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很像？” 姬琴柔声问道。 “其实我也只是听说过七垢塔，今日才得以见到真身，灵塔也许都是如此，不过是我们学校的这座竟然会用来做图书馆，令人实在诧异。” “这什么塔和竹素堂也太像了吧！” 她抬眼看去，简直就是竹素堂的翻版。 “谢……他在哪儿？” 她急急地问道，姬琴却只是摇头，璎珞往上走就要踏上台阶，他却拉住了她的小手。 “璎珞……” 他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的长发都拢在了怀中，一手捧起了她的脸。 她微微皱眉，却还是露出了浅浅的两个小酒窝，微笑道：“姬琴哥哥……”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那是他最向往的柔情，然而他没有吻她，只是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柔声道：“不要离开我身边，如果有危险先用净化符，万一我受伤了走不了，你别管我，一路往上跑，先找到谢道之，他会保护你的。” “我不会丢下你的。” 璎珞认真地说道。 姬琴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迈入了大门，黑色的雾气立刻就将两人吞没了，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我们会鬼道术兴许会好些。” 他和她一起咳了几声，问道：“有没有觉得力气越来越小，人越来越虚？” “恩，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心里害怕呢，原来你也是这样吗？” “都一样的，我们是活人，我们不属于这里，一旦待的时间太长就会失去生气，慢慢就会变成死人。” 他委婉地说道。 璎珞却立刻听懂了：“我明白的，姬琴哥哥，万一他，他已经去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她不敢说’死’那个字，心中一阵阵冰凉和抽痛的感觉，她觉得就算她能活着出去，也许也活不了多久了。 “救救我……” “救命啊……” 痛苦的哀嚎声从黑暗中传来，她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几乎是抱着他的胳膊，才觉得心里的紧张好了一点，她轻声道：“姬琴，那是什么声音？” “七垢塔的中心是无垢炉，所有恶鬼一旦掉入炉中便会被烧得灰飞烟灭，再也无法聚拢自己的魂魄。” 璎珞闻言心中一动，问道：“为何它们会掉进去？”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执念，一旦被执念蒙蔽了双眼，自然是眼盲心瞎，看不见眼前的路，也听不进别人的劝告，唯有坠入深渊。” 姬琴苦笑着说道，一字一句似乎都在说他自己，然而他从未放弃过希望，不管在怎样的绝境，他都有信心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 慢慢地思索着他从裴永贞嘴里挖出来的那些李璎珞和元华真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一个可谓是绝境中逆袭的计划一步一步地在他脑海中形成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自知自己所作所为不够君子，但是谢道之的为人却是真正的君子。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周围慢慢地亮起来了，再也不是一片漆黑，璎珞看见了一片金光闪闪的地方，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走去，立刻被姬琴给拉住了。 “那里就是无垢炉。” 他提醒她道。 “你怎么知道？” 璎珞惊讶地看着他，他不是没来过吗？ “须弥子是我们姬家的法宝，自然有使用说明。” 他调皮地笑了一下，璎珞还是一脸严肃，显然没意识到他在开玩笑。 “其实有相关的古籍，记载了须弥子的用法和明面暗面的细节，都是我们家族族长才能看的秘密，嘉玉真人怜我身世可怜，他就将须弥子和相关的古籍都给了我，好让我也有件护身之器。” 怜他身世可怜？ 璎珞觉得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姬嘉玉在狌狌的回忆中带着姬羲和去皋涂山的那一个神色又不期然地出现在了她的记忆里，总让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 “我也是猜的，因为七垢塔的七层代表七种执念，这一层是’悭’，也就是贪财吝啬，所以这一层的恶灵应该都会被金银珠宝所吸引。” “那这塔里的恶灵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了，书上没写那么详细，能有只言片语已是不易。” “啊啊啊！”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璎珞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惊叫之余连忙祭出一张净化符，那只手瞬间化成了一片灰烬。 “可惜……” 姬琴摇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我是可惜那张符，根本没必要浪费，你叫我帮忙就好了。” 他说着拔出了自己手中的灵剑，示意道：“这种小妖小怪，砍断它的手就行了，一共有七层呢，也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我们必须节约灵符。” “哎？” 璎珞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左右上下看着，问道：“你这把剑从哪里拔出来的？我没看到剑鞘啊。” 她也太可爱了吧…… 姬琴忍不住失笑：“这是法器，自然是以我的身体为鞘，哪里需要剑鞘？” “哦……” 她连忙松手，讷讷道：“我不知道，绝仙剑就是有剑鞘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以剑为法器的。” 姬琴突然伸手放在她胸口，她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忍住了没有逃。 他的眼眸微微暗了一下，微笑道：“你的身体里也有一柄剑，我能感觉得到，只不过你从未用过。” “哦对哦，是王母娘娘……” 她说到一半突然住嘴，偷偷看了他一眼，所幸姬琴似乎一无所觉，没有继续再问。 “你这柄剑有名字吗？” 璎珞连忙岔开话题，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不是什么有名的法器，我自己给它起名叫’松枝’。” 哎？ 她还想问问这名字什么出典，怎么这么古朴又好听，却见已然走到了台阶处，已经可以上第二层了。 “这么快！” 她欢喜地笑了起来。 姬琴却拉住了她的手，两人一起退开了好几步。 黑色迷雾中，一团浓重的黑烟不停地旋转，不停地聚拢，不多时便幻化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样子，“咳咳！”地站在了楼梯口，用一双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眸子打量着两人。 “你们两个是谁，报上名来？” “算了，不管你们是谁，我都要吃了你们！” 《凤凰珞》无错章节将持续在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书海阁！ 喜欢凤凰珞请大家收藏：()凤凰珞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百三十七章 淇水在右（五） 璎珞见状又往后躲了一点，却见姬琴将自己推了出去，笑道：“小姑娘细皮嫩肉一点，不如您先吃她吧。” 心念电转，她微笑道：“是呀，我比较好吃。” “呵呵呵，正好，我好巧就想吃小姑娘来着，现在的小朋友真是尊老爱幼，来来来，我……” 那老头子眉花眼笑地凑了过来，颤颤巍巍的手眼看就要抓到璎珞的身上，姬琴手起刀落，顿时将他的爪子斩断，那老者尖叫一声，黑气聚拢又要变化，璎珞连忙祭出净化符，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啊啊啊啊啊……” 一阵尖叫，那老者一下子变成了一团黑气远远地飞走了，跑得影子都不见。 “他死了吗？” 璎珞瞠目结舌地问道。 “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这一层所有冤死的魂魄聚在一起而成的怪物，我们得赶紧走，不然等他回来发现我们俩法力不过如此，就麻烦了。” 姬琴连忙拉起她的手，两个人一路小跑跑上了台阶。 “你们两个小贱人，给老子下来！” 果然几乎是倏忽间那黑气就回来了，这回聚拢在了一起，迅速变成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亮着大嗓门吼道：“你们还不下来？” 我们是傻了才下来给你吃吧。 璎珞吐了吐舌头，俏皮的神色落在姬琴的眼中，心中只觉欢喜无限，他也不曾想自己和她竟然配合得这样天衣无缝，她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意图，谁说她笨来着？ 最主要的是，她对自己是真的信任，一丝一毫都没有怀疑过他，甚至连犹豫都没有。 在她心里，是真的有他的位置，只是她自己未曾察觉而已吧…… “这一层是什么的？” 她问道。 姬琴愣了一下才回神道：“这一层应是随眠垢，也就是自寻烦恼。” “这也能算是个事儿？” 璎珞无语，要说吝啬也就算了了，这世上有谁是能做到没有烦恼的吗？大到天子，小到婴孩，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无忧无虑毫无烦恼的，有烦恼也是错？ 她的神色实在是太可爱了，姬琴忍不住笑道：“这个烦恼和你想的可能不太一样，自寻烦恼到了执念的地步，对于有些人来说有了魔障却不自知，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明明没有太多可忧愁的事情，却深深地哀叹，哎，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这两种人都是属于被随眠垢所缠绕的，有可能会因此坠入七垢塔。” “你知道的可真多……” 璎珞由衷地说道，可是这里的烟雾都薄了很多，明明灭灭的烛火随处可见，与方才那种满地枯骸的样子比起来干净了不少，走路也不用盯着地面了。 “他会不会就在这？” 她满怀期望地问道。 “希望他不在这吧……” 姬琴说道：“忘了告诉你了，这座塔是不能往下走的，一旦下去了就不能再上来。” “哦，怪不得刚才那个大妈在下面骂街却又上不来，真可怜。” 她就不担心自己也出不去吗？ 姬琴失笑。 古籍上虽然说了能够出塔的方法和离开须弥子的暗面的方法，可是…… 千百年来从未有一个进入暗面的人活着出来，这本身也足够说明问题了吧…… 地上虽然没有尸骸，却有着一滴一滴像是圆圆的水滴一样的东西，璎珞不敢去踩，和姬琴一起绕着它走。 一只快得看不清楚形貌的黑色动物一下子窜了过来，一口叼起地上的水滴，飞速地消失在了远处。 “这是……？” 璎珞惊道，这水滴竟然是有形的，看起来倒像是能吃。 “我也是第一次见，不过可能这就是那些掉入无垢炉的冤魂生前的泪水凝成的结晶，怨气极重，噬魂和各种吞噬兽都以怨气为生，这些对于它们来说是最好的食物。” “呃……” 璎珞想起刚才自己觉得那个可能可以吃，一下子给恶心坏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上次也是，人家说起桃都山就想到树上的桃子好不好吃，关注的重点永远不在正确的地方。 “姬琴，你知道桃都山吗？” “知道啊。” “那个地方真的存在吗？” “也许吧，至少我没有亲眼见过。” 他似乎不是很感兴趣。 “呜……” “呜呜呜……” 一个女子的啜泣声不远不近地响起，姬琴立刻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正色道：“别和她说话，我来。” “恩恩。” 她连忙点头。 “小娘子……” “呜呜呜呜……” 那女子一手甩着帕子招呼她，一手抹着眼泪，哭着喊道：“小娘子，你过来……” 若不是姬琴事先嘱咐了她，只怕她真会过去。 璎珞心里一阵后怕，连忙躲在了姬琴身后，不敢去看她。 走近了才看清，那女子根本就没有身体，完全是支着两根树枝一样的拐杖才能站立起来，那中空的身体怎么看怎么诡异。 就算是披在身上的华服，看上去也有几分诡异，如同一个木偶人一般，以极为别扭的姿势站在那里，轻易无法移动的样子。 “大娘，我们借过一下。” 姬琴一开口那女子就怒了：“叫谁大娘呢？没看见你姐姐我花信年华，正是摽梅之年吗！你才大娘，你全家都大娘！” “大妹子，能让我们过一过吗？” 他又问道。 璎珞听着着急，好想教教他称呼女孩子的正确方法，不过念及刚才他说了让自己千万别开口，她只能默默听那女子又是一阵骂，末了她说：“想过去也简单，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可以过去，那个小娘子，且让我和她说句话。” “那可不行。” 姬琴笑眯眯地说道：“要不然就让我们过去，我可以送你一样东西，要不然就来和我比划两下，我保证打死你。” “咳咳！” 那女子嗔道：“上千年来我第一次看到女孩子，还是活的，若是给她往上走去，那岂不是便宜了楼上那些小妖精，反正活人也是出不去的，不如就让她从了我了吧……” “这是不可能的，不如你还是考虑一下我送你的这样东西吧……” 姬琴将她牢牢地护在身后。 《凤凰珞》无错章节将持续在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书海阁！ 喜欢凤凰珞请大家收藏：()凤凰珞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百三十八章 巧笑之瑳（一） “啊……” 那女子的声音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唯有浅浅的吸气声。 璎珞好奇地探出头去，却见姬琴向那女子伸出了手，如玉的手掌中托着一枚金色的发簪。 “好漂亮……” 那女子眼巴巴地看着那簪子，可怜兮兮地问道：“这，这花胜真的可以送给我吗？” “那是自然，不过是身外之物。” 姬琴双手奉上，那女子不敢置信地接过，插在了自己头上，拿腔作势地摆了个妖媚的眼色，问道：“我美吗？” 璎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连忙躲回了姬琴身后。 那女子脸色青白，双颊发黑，疏疏落落的长发乱七八糟地堆在头上，便是插着金山银山也不能和“美”沾上边。 而且，但凡有女子问这种问题，她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姬琴却是不慌不忙，几乎是情真意切地答道：“姑娘，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了。” “呵呵，小嘴真甜，谢谢你了。” “作为回礼……”那女子伸手往自己怀里掏，不过是空荡荡的树杈，姬琴忙道：“怎么敢要姑娘的礼，让我们夫妻二人过去，便是最好的回礼了。” “怪不得这般护着小娘子，原来如此……” 那女子哀叹道：“哎，见不得有情人生生分离，罢了罢了，我还是等下一个有缘人吧……” “小娘子，你过来。” 她招了招手，璎珞打死不敢过去，姬琴却笑道：“无妨，鬼界最重承诺，姑娘既然应了你不害你，让她看一眼也无妨。” 真的吗？ 璎珞半信半疑地走了几步，却见那女子如花的容颜，青丝缕缕半遮芙蓉面，娇艳的嘴唇如红梅绽放，竟然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她惊呆了，看看姬琴，又看看那女子，傻傻地说道：“姐姐，你好美。” “哈哈哈哈哈……” 那女子这会儿才真的笑得欢畅了起来：“真是个可爱的小娘子，你再过来一点，我够不到你的头。” 她要够到自己的头做什么？ 璎珞回头看了看姬琴，他微笑点头。 走上前几步，那女子却是伸手去梳她的头发，只是鬼下手不知道轻重，虽已经努力很慢很慢，还是拽得她头皮疼，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幸而很快她就说：“好了。” 璎珞连忙起身，那女子笑道：“若你们能活着出去，也算是造化。” “多谢仙姑。” 姬琴的声音有着真正的感激，她有些诧异，他却拉着她的手，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走，很快穿过了楼梯，上了第三层。 “那女子是谁？” 璎珞气喘吁吁地问道，姬琴见状连忙扶着她在一边坐下，轻描淡写地答道：“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那个簪子是你特意带着送她的吗？” “不是，我原本打算送你的。” 他温柔地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是我自己闲时做的，谁曾想还没入你的眼，就没了。” 璎珞连忙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她会喜欢那簪子。” “女孩子哪有不喜欢首饰的？” 姬琴笑道：“就算她不喜欢，大不了打一架，只是能不打架还是别打架。” “恩恩。” 她连连点头，显然十分赞同。 他看着她的神色，却见一抹凄然，如惊弓之鸟。 那一刻，他真的有几分羡慕那个死了的人。 “你很乖。” 他柔声道。 “不过之后你也要乖乖听话，好吗？若是我让你丢下我跑，你也必须立刻就跑，明白吗？” 大眼睛立刻惊惶地看向他，她失声惊道：“那怎么行？” “姬琴，你是不是知道后面会有什么危险？你先告诉我，我好害怕……” 他微笑，反问道：“如果我死了，你的承诺就不用兑现了，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那星辰，便是只为我闪耀一瞬间也足以让我欢喜。 她迟疑了，漫天的星光在她眼中起起伏伏，她微微皱眉，摇头惶然道：“我不想你死，谁都不要死，谁都不要……” 捧起她的小手，姬琴绅士地吻了一下，柔声道：“我好不容易骗到你，怎么舍得丢下你，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和你分开的。” 她低下了头，看着他的手，两人十指交握，再抬头，却见他的目光有几分调皮，更多的却是无比温柔的深情。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与之十分相似的垂落长发，昳丽的面容，阴冷的声音，和几乎疯狂的决然。 “这里，这一层又是什么含义的？” 她微微羞涩的神色一敛，侧脸避过他的目光，显然是有几分心不在焉地问道。 姬琴这会儿真的希望自己有读心符，方才她分明是害羞了，可是在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却隐隐有着恐惧，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一层和再上面一层很像，都是过于骄矜以至于入了魔障的恶灵，人世间这样的人最多，若是都坠入这里，只怕这七垢塔都容不下了。” 他若无其事地轻笑道。 “过于骄矜，就是自大吗？” 璎珞问道。 “这种罪过人人都可能会犯吧，我有时候画了一个很漂亮的符，都会觉得天下之大舍我其谁，我就是最厉害的画符小能手，这也能算是罪过？” 姬琴差点笑喷，她是有多可爱。 “咳咳，恩，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过骄傲到了过分的程度就是会和别人不停地比较，但凡别人比自己好就要把他毁了，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市井小民也就罢了，若是那人是一国之君或者是一方大员，岂不是苦了周围的平民。” “我懂了……” 她怅然：“女孩子也一样，从前慧灵姐姐……” 哎…… 她还是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姬琴贴心地没问，转而说道：“所以这里的都是恶鬼厉鬼，和他们讲道理是不行的，你准备好净化符，只怕我们要一路打上去。” “放心，还有好多呢！” 她得意地拍了拍口袋。 从刚才到现在，她都有好久没提起谢道之了，姬琴心中且喜且忧，喜的是她对自己这般信赖，兴许以后她能慢慢忘了他，而忧的反倒是若是谢道之真的那么没用，三两下就被打趴下了，她会怎样恨他啊。 自嘲地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 不过半日之前还信誓旦旦要让谢道之去死，此刻反而担心起他来，令人啼笑皆非，他也太善良了吧。 不过，若是能时时见到她的笑容，不管好人也好，恶人也罢，他都甘之如饴。 第七百三十九章 巧笑之瑳（二） 不过走了几步，一个跳来跳去的红色肉球就滚了过来。 璎珞下意识地躲在了姬琴身后，却见他手中灵剑出鞘，一剑就将肉球劈成了两半。 一个小小的童子跳了出来，笑道：“狐狸大仙也太暴戾了吧，还是这个小女孩可爱些。” 她偷眼看去，那童子穿着红色的肚兜，扎起了总角辫，可爱得很，只是手中的锁链看上去有几分吓人。 “小姐姐，做我的妈妈好吗？” “不好不好。” 璎珞忙道。 “我很可怜的……” “别人都有妈妈，只有我没有……” 他呜呜咽咽起来。 她有些迟疑，姬琴却冷声道：“净化符。” 不会吧，这个小朋友也太可怜了吧。 不过是犹豫了一瞬，却见那童子立刻抬头，小脸都生气的扭曲了，恶狠狠的青黑脸色如同恶狼一般骇人。 “哼！” 他不甘心地看了璎珞一眼，刚想走，却见姬琴手中光芒闪动，一条冰棱瞬间将他冻住，如同冰雕一般凝在了冰棺之中。 “呃……对不起。” 璎珞忙道，方才姬琴让她出手，她却犹豫了，自知有错连忙道歉。 “没事，只是我修为尚浅，灵力有限，像这等恶鬼用一张净化符就能让它灰飞烟灭，如果万一让它跑了，它叫了同伴来，我们只怕得有一场恶斗。” 他淡然解释道。 “对不起……” 璎珞这才明白自己真的差点坏事，忙保证自己再也不会随随便便心软了。 “这个小孩子为什么是恶鬼？” 她忍不住还是问道。 “你看他手中的锁链就知道了，他许是生来没有了母亲，就到处抢别人的，人家却都有自己的孩子，哪里肯陪他，于是他就把别人家的孩子杀了，只怕就连那母亲也没能逃脱……” 璎珞打了个寒战，讷讷道：“难怪你说这一层的都是恶鬼，就连小孩子都那么吓人的……” 冰棺之中，那孩子还是恶狠狠地瞪着她，似乎下一刻就会冲出来似的，她心中一阵惴惴，忙道：“我们赶紧往前走……” “往哪儿走？” “嚯嚯嚯嚯……” 娇柔妖媚又有几分恐怖的笑声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响了起来，璎珞吓得一颤，几乎是扑进了姬琴怀中。 他一手抱住了她，一手灵剑挥出，那女鬼动作极快，堪堪只是划断了一片衣袖。 不过幸而他反应快，不然她青黑的指甲说不定已经抓到她了。 “不要这么害怕嘛……人家不过是看到了漂亮的小姐姐，所以想和她比比看谁更美……” 那女子袅袅婷婷地站在了不远处，露出了自己的脸，璎珞埋头不敢看，姬琴却冷笑：“只怕你从前的夫婿看到你这模样，吓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也不一定。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这鬼模样但凡有一个人真心说你美，我便割了自己的眼珠子下来给你下酒。” “啊啊啊啊……” 那女子气坏了，都忘了要看璎珞的脸，十指暴长就扑了过来，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姬琴好整以暇地一剑刺入她的心口，几乎是把她钉在了自己的剑上。 那剑端的是一把好剑，方才削骨如泥，此时一剑刺出，那女子顿时化成了一摊黑水。 “啊啊啊啊啊……” 又是蓬头垢面一人扑了过来，不过那人竟然不是扑向璎珞和姬琴，而是扑向那摊黑水，如同小狗一般地趴了下来，一下一下地舔着那摊水。 璎珞被恶心坏了，一阵干呕，还好出来的时候没吃饭。 姬琴却丝毫没有要放过那人的意思，手起刀落便斩下了他的脑袋，那人的双手兀自在扒拉地上的黑水。 他拉着她的手往前飞奔，眼见那楼梯就在眼前了，他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 “铃声。” 他说。 “把符纸捏在手心藏好，一会有任何东西靠近你，立刻贴符。” 璎珞第一次见他这般严阵以待的样子，连忙点点头，保证自己一定听话。 姬琴捏了一个剑诀，两人面对空荡荡的楼梯，却不敢往前走，她刚想问问是为什么，却见两只骷髅一左一右慢慢地现身。 两只骷髅都手持短棍，另一只手却一个人拿着铃铛，发出了铃铃铃的声音，另一个人手持一只白乎乎的圆球，她仔细看去，似乎和从前骨女手中的那只碗有一点像，但是更白一点。 “人固有一死……” 枯枯嘎嘎的男声说道。 不知道骷髅是用什么说话的，只见牙齿一动一动，连舌头都没有是怎么发声的？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另一具骷髅笑了起来，说话的声音却是女子：“永恒的死亡就是永恒的完美，没有一个人能逃避死亡，又何必在这世上苦苦挣扎？” “真是抱歉，我还没打算要死。” 姬琴冷冷道。 “小狐狸，你很聪明，我很喜欢。” 女子的声音笑道，她一说话，铃铛便微微地摇晃了起来，发出了细细碎碎的清音。 “老公，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守着的？” 她娇嗔着问道。 “你这倒霉孩子，还不是你手里的铃，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花里胡哨的东西不要拿，你偏要拿，都坏了我们多少事儿了。” 枯枯嘎嘎的声音生气地说道。 “那可不行，这是我最爱的男子给我留下的念想，我怎么能不随身带着呢，万一被你扔了怎么办？” “切！” 那男子嗤之以鼻，冷笑道：“小贱人！” 不是，你们两个要吵架回家吵，倒是让我们过去先…… “你们两个，不要挣扎了，鬼界哪里容得下你们两个活人，还不要命来闯灵塔，还不速速受死，免得我们夫妻俩浪费法力。” 那男子总算想起了正事，大声喝道。 “那是不可能的哦。” 姬琴执剑平静地说道，璎珞盯着那两具骷髅，颇有几分心惊胆战，就怕它们突然冲过来自己来不及贴符。 “老公，这个小美男我喜欢，你别跟我抢哦。” “那我可不能保证。” “我就想要他的铃铛嘛……” “你做梦！” 这两人怎么又吵起来了。 “你不还有这个大妹子吗，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不行吗？” “想都别想！” 不是，你们两个好歹先杀了我们俩再分赃啊。 璎珞快要紧张死了，手中的符似乎都热了起来，心跳快得都快跳出来了。 “哼！都怪你，刚刚才跑了一个大美男，这个小美男我要定了！” 大美男？ 她惊喜无限。 第七百四十章 巧笑之瑳（三） 那星光并不是为了他而闪耀的，姬琴微微沉下了剑身，冰冷的灵剑带着凌厉的风声刺了过去。 “老公，救命！” 璎珞从来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鬼怪，那摇着铃铛的骷髅吓得往边上一倒，被灵剑刺了个正着，可是骷髅就是骷髅，怎么刺也都是骨头而已，姬琴拔出剑身对准她的脖子，一下子就把她的脑袋给削了下来。 没想到这么轻松，姬琴微微有些诧异，心中一动，转过身来，却见璎珞已然被那具男子的枯骨抓住了脖子，手上的灵符无力地贴在那男子的脑袋上，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剑刺去，却避忌着她斜斜地削过那男子的手臂，只是斩下一只胳膊来。 “嘻嘻嘻嘻，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笨的小美男。” 地上那具女子的枯骨“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又重新拼成了骷髅的样子，笑道：“哎哟，我脖子都被你切歪了，小帅哥，你要陪我多玩一下，我才能原谅你。” 绝对不能腹背受敌，姬琴连忙斩下那男子的头颅，抱住了璎珞，却见那男子也一样，地上的枯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又自己拼在了一起，半点也没受伤。 “怎么办？” 璎珞吓得脸都白了，符咒居然没用？ “对不起，是我没沉住气，差点害了你。” 姬琴歉然道，看着她脖子上的红痕，他无法不自责。 “我没事，只是这两个打不死怎么办？” “对呀，我们两个打不死的，你们就放弃吧，姐姐脾气很好的，就算你给我老公玩得死去活来，我也不会生气的。” “小帅哥，你就放弃吧。” 那女骷髅摇着铃一步一步地靠近他们，姬琴捏了一个剑诀，一脸肃穆。 “姬琴哥哥，从前我们在西域遇到过一个这样的骷髅，她没有身体，根本打不死，但是她有弱点，只要把她的寄魂之所摧毁就行了。” 铃声顿了一下，那女骷髅笑道：“来来来，随便你打，我根本就没有弱点，你来随便劈，我要是躲一下，我就是你孙子。” 姬琴凝神细思，聚气一剑刺出，几乎用尽了全力刺向那女骷髅的铃铛，“铃！”得一声，那铃铛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我！生！气！了！” 那骷髅见自己的宝物被毁，气得直跳脚，几乎是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姬琴提剑刺向她手中的棒子，那棒子掉在了地上，却纹丝不动，显然坚硬无比。 璎珞连忙用净化符贴了上去，却见那棒子虽然消失成了一片灰烬，那骷髅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还是挂在姬琴的剑上努力舞动着自己的胳膊想把自己拔出来。 “奇怪了，这次净化符怎么有用了？” 她踌躇，迟疑地看向那男骷髅头顶的那张没起作用的符纸。 要知道净化符如果没生效就是一张普通的纸头而已，而现在就是这个情形，净化符似乎是贴在了没有任何生灵的死物之上，比如放在桌子上椅子上都是不会生效的。 丹珠卓玛的寄魂之处是她的头盖骨，可是这个女骷髅没有拿头盖骨啊，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男骷髅手中的头骨碗上，那个头骨看上去很小，不像是他自己的。 “姬琴哥哥，我知道了，你把那个骷髅手里的碗打碎就行了，那个头骨碗是女子的头骨！”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两具骷髅只有一个头骨，不过总而言之，把头骨打破就行了。 “好。”姬琴举剑，目光落在了那只白乎乎的圆碗上。 “哈哈哈哈哈，开玩笑……” 那女骷髅终于把自己拼了回来，叉着腰大笑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呢？” 她笑道。 那男骷髅也丝毫不慌，举起了手中的棒子，敲在了自己腰间的皮鼓之上，璎珞这才发现，那男骷髅的腰上别着一枚小鼓，两面绷着皮子，竟然那么多年都没有坏。 这是个什么法器，她这回是真的没见过了。 “砰！” “砰！砰！” 鼓声有节奏地响起，璎珞听着只觉得心神巨震，随着鼓声的节奏，她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眼中看见的已然不是这一片乌烟瘴气的黑雾，也没有了骷髅，恍惚中她看见了一片灰烬。 “砰！砰砰！” 白色的花朵绽放，那香气和华美的瞬间一起在她眼前浮现，她害怕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还是看见了这一切，闭上眼睛也没有用。 花瓣飘落之下，他翩然站在了花下，略带忧郁地说道：“幻眠樱并不是什么害人的法术，我只是不想他们为你无辜送死罢了。” “定魂珠？呵呵，阴元华，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砰砰砰砰！” “不要啊！” 璎珞捂着自己的眼睛趴在了地上，她死死地按住自己的眼皮，却是闭着眼睛也能看见那画面。 “不要，不要啊……” 她喊道，声嘶力竭。 姬琴心如刀绞，手中的剑也在微微颤抖。 “小帅哥，要不是你有狐族的血，只怕如今也和她一样了，哎，真有趣，就当这是我的一点小乐趣吧。” “你怎么还不去看看她，你心爱的人在受苦，你却无动于衷吗？” 骷髅高兴地拍着手，璎珞越是痛苦，她越是高兴。 姬琴却不为所动，他微微一笑，手中紫色的光芒亮起，如一根细线绑住了那骷髅，她不由自主地舞动了起来，如同傀儡一般停不下来。 “你，你这是什么邪术？” 女骷髅不停地跳着舞，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快散架了。 果然这样一来，鼓声便萧瑟了起来，不如方才那样激昂，然而璎珞的惨叫声却一声声地响了起来：“不要啊，元华……” “元华……” “呜呜呜……” 她哭得悲痛欲绝。 那女骷髅一边跳着舞，却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你的小心肝喊的是谁？小帅哥，应该不是你吧！我看你倒不如把她送给我算了，这样寡情薄意的女人要来做什么？” 姬琴充耳不闻，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离那具男骷髅越来越近，而他却如同没有发觉似的，一门心思只忙着敲那具皮鼓。 “你要做什么？” 女骷髅终于忍不住紧张了起来，惊道：“你别乱来啊！” 灵剑指向男骷髅托着头骨碗的那只胳膊，不过一下便将它削了下来，姬琴弯下腰来，捡起了那只头骨碗。 “哈哈哈，我会害怕吗？你倒是试试看，等着给你的女人收尸吧！” 女骷髅兀自嘴硬，姬琴回身侧脸看她，眼中似有黑色的火焰，充满了恨意。 他冷笑道：“只怕这回连帮你收尸的人都没了。” 第七百四十一章 巧笑之瑳（四） “别别别别！” 那女骷髅连忙认怂：“我错了，小帅哥，都是修炼的妖怪，你看咱也不容易，咱们各走各路，各找各妈可以吗？” “你看我们修个双修也不容易，你就是杀了我和我老公，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不如……” “你说的没错，杀了你们对我什么好处都没有。” 姬琴柔声道，微微笑了一下。 “对对对，这就对了嘛，你看小帅哥，你把头骨还给我，我就放你们过去，我们从此就不会见面了嘛，对不对，就一笑泯恩仇，你说是吧……” “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想杀了你，就当是我的小乐趣吧。” 他眼神阴冷，手上使力。 “别别别，哎哟，你别……” “哎哟……” “啊……” 姬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塌了下去变成了一堆碎骨，随着头骨碗被他捏成了粉齑，那男骷髅也停止了击鼓，变成了一堆碎骨。 “你说的都对……” 他抱起了昏迷不醒的璎珞，喃喃道。 “对不起……” 抱着她走上了台阶，他怜惜地拢了拢她的长发，白皙的手指在她脖子上拂过，那是红色的掐痕。 明明是他无论如何要保护的人，可是…… 他紧紧地抱着她，心神俱乱。 “姬琴！” 一声愤怒的喊声响起，他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说好了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带璎珞进来做什么？” 周围亮了起来，一圈火球把黑雾都照亮，谢道之白衣胜雪，冷冷地站在台阶之上，一脸怒容，周围唯见一片火焰，四处都是烧焦的枯骨和残骸。 “呵呵，我本来也没指望这些小妖小怪能帮我把你打倒。” 姬琴亦冷冷道，却紧紧地抱着她不放，半点没有要让他来抱的意思。 “她是怎么了？” 谢道之紧紧握着拳头，忍住了自己把他揍一顿的念头。 “没事，方才被尸陀林主迷了心智，我已经把它们杀了。” “不过两个骷髅你都保护不了她，你还想和我争？” 姬琴冷笑着抬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他低下头来柔情似水地看着璎珞，平心静气地说道：“我以后都不会和你争了，永远不会。” 什么？ 这根本不像是姬琴会说的话。 谢道之只觉得心中一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看着璎珞紧紧闭着的双眼和微微拧起的眉头，他恨不得能从他手里把她抢回来，可是，他只是淡然道：“清心咒没用吗？” “恩，应该有用，不过方才我损耗灵力太大，得缓一缓。” 姬琴有几分虚弱地说道，一边运气一边试图使用咒语，然而他毕竟修为不够，方才勉力已是极限。 不是，大兄弟，你既然不行就把我老婆还给我，这样抱在手上合适吗？ 谢道之总算忍不住说道：“我来抱着她吧，你休息一下。” “呵呵……” 姬琴若有所思地抬眼看他，柔声道：“只怕璎珞妹妹醒来会怪我呢，还是等她醒了，让她自己和你说吧。” “姬琴！你又怎么唆摆她了？” 谢道之想想就来气，这个姬琴啥啥不会，算计起女孩子来真的是第一名，每次她都因为他而乱了方寸。 “这怎么能叫唆摆呢？我和璎珞妹妹是真心相爱的，还请谢家哥哥成全。” 不是，你现在又给我装模作样起来了是吧？ “你别叫我哥哥，我没你这样的弟弟。” 他心浮气躁，心中隐隐多了一丝不安，他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让她又妥协了？什么叫“让她自己和你说”？说什么？ “谢家哥哥说笑了，您长我那么多辈分呢，难不成我要依礼喊你谢家爷爷才对？” 姬琴抿着嘴笑了一下，神采飞扬，自信满满。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她怎么会和你一起来这里的？” 他问道。 “璎珞妹妹担心您的安全，这才求着我带她来见您，不过也是，毕竟您照顾了她那么久，便是普通朋友也不可能不关心的，我并不会因此小肚鸡肠地妒忌，您放心好了。” 神特么普通朋友啊。 “我和她是未婚夫妻！你再不放手我就……” 谢道之抓起她的右手，却见那枚戒指已然不见。 “你到底怎么她了？” 他怒了。 “别着急，让我再休息一下，就让她自己告诉你答案。” 姬琴闭上了眼睛，凝神聚气，这才堪堪亮起了眉间一点冰蓝之色。 一缕清风掠过璎珞的额间，她迷茫地睁了睁眼睛，一时间有点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白色的花朵，黑色的灰烬随风散去…… 她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抱住了姬琴的肩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对不起，我看见了……” “嘘，没事了……” 姬琴温柔地说道，一边轻轻地拍着她，一个哭一个安慰，这两人之间的缱绻令人忍不住想要微笑，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李！璎！珞！” 谢道之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怒道：“这回你又是什么理由？” 璎珞这才发现周围一圈火焰，她惊喜地转身，喜不自胜地看着谢道之安然无恙的样子，下意识地想要扑入他怀中。 姬琴好整以暇地虚扶着她的腰，半点也不着急。 “谢……” 她不过是踏出了一步，就又回到了姬琴的怀里，淡然道：“找到您了，太好了，姬琴哥哥，我们快点回去吧。” “只怕暂时还不行，七垢塔的出口在顶楼，我们必须走到那里能才离开。” “不过没关系，有了谢家哥哥一起保护你，我也就放心了，后面的路一定比前面要好走得多。” 姬琴柔声道，一边给了谢道之一个得意的眼色。 “李璎珞，你怎么回事？” 谢道之一把抓住她的手，强行把她拉了回来，捧起了她的脸，问道：“我问你，你戒指呢？” “您，您放手。” 璎珞抹着眼泪哭道，这回她是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了，简直是嚎啕大哭，这个温暖的怀抱，她再也回不去了。 自己的誓言言犹在耳，她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真相，自然也包括谢道之。 “对不起。” 姬琴俏皮地举起自己的双手表示自己完全是无辜的，这完全是璎珞自己的选择，可是谢道之也不是傻瓜，分明又是这个姬琴给她吃药，偏偏她还每次都上当。 “李璎珞，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永远都不会骗我，永远要对我说真话，在鬼国你亲口说的话，你也忘了吗？” “你说过，上辈子就当你死了，这一辈子，你要为我而活，你自己说的话，你全忘了吗？” 第七百四十二章 巧笑之瑳（五） “对不起，那是我年幼无知……” 璎珞挣脱了他的手，回到了姬琴身边，努力镇定自若地说道：“我还太年轻，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和姬琴哥哥在一起，我才真正快乐，以后……以后就请您忘了我吧……” “姬琴，你这样有意思吗？” 谢道之心在滴血，可是他一滴泪水都没有流，只是红着眼睛问道：“你这样强迫她，她真的会快乐吗？你爱一个人就是这么爱的吗？逼着她和你在一起，逼着她说自己快乐？你又能得到什么？” “对不起啊，谢家哥哥，只是既然璎珞妹妹已经决定和我在一起了，我也希望你能祝福我们，即便您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也希望您能维持自己的风度，不要让璎珞妹妹不安。” 姬琴搂着她的腰，眯着眼睛看着他，不过是轻声慢语寥寥几句话，便见谢道之的脸色苍白，再也没有一丝血色。 然而姬琴眼中的得意之色却是无法掩盖，他最后说道：“所以现在，到底是谁过于自信了呢？” 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谢道之手中的火球全都冲了下来，飞向了姬琴。 火光摇动之中，姬琴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不避不闪地抬起了头，半点都没被吓到。 果然所有的火球都停在了他的面前，并没有真正烧向他，姬琴笑道：“谢家哥哥，别开玩笑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往上走，别忘了蓉蓉妹妹还有危险呢。” 这是提醒，也是威胁。 谢道之正色道：“李璎珞，他抓了陆蓉，又放了魔教的人进来捣乱，你还要一意孤行跟着他吗？” 冷冷地看向姬琴，却见他神色不变，半点都不慌。 “您误会姬琴哥哥了，诚然是魔教众人趁除夕夜来驭灵馆闹事，但是怎么可能和姬琴哥哥有关呢，还请您慎言。” 璎珞勉强回头，抽抽泣泣地说道，但是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是悲从中来，大哭了起来。 神特么误会了。 谢道之近两千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想要骂脏话。 这个姬琴怎么不去自己开个魔教算了，这个洗脑的功力简直是不做传销可惜，不做骗子浪费，短短不过一个时辰，他是怎么做到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让谢家哥哥看着心疼，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姬琴柔声道。 璎珞果然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声，用自己的袖子玩命地擦着眼泪，姬琴和谢道之同时递给她一块帕子，却见她下意识地伸向谢道之的手一下子拐了个弯，接过了姬琴的帕子。 “咳咳！”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咳了起来。 “等我们出去我再和你算账。” 谢道之亦感受到了这里对生气的影响，若不快点出去，对自己也就罢了，璎珞一定会受到影响的，她现在情绪这样激动脆弱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随时奉陪。” 姬琴正色道，牵着璎珞的手，她用帕子按着自己的鼻子，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边，半点勉强的神色都没有。 谢道之的火焰一路烧过去，这一层再也没人能阻挡他们，顺利地一起上了第五层。 这一层的恶灵都是死于猜疑，过分的猜疑就是猜忌，疑神疑鬼，尔虞我诈，这样的人生定然过得十分痛苦，即便死了魂魄也不安。 谢道之决定先去探探路，让姬琴和璎珞先休息一会儿，尤其是姬琴，方才一番打斗已是勉力，此时还需要调息恢复。 “你就拿着净化符帮我护法就行了。” 姬琴柔声道，璎珞遵守了她的誓言，这是他意料之中的，只是她显然很伤心，他也能理解，以后慢慢就会好的。 运气几周天，他的心慢慢宁静了下来，所有的灵力凝聚在了一起，不再四处乱行，睁开了眼睛，只见璎珞像个小兔子一样跪坐在他身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心中一热，他微笑了一下，却见她带着幽怨的神色抱着他的胳膊，怅然若失地问道：“姬琴哥哥，难道你没想过吗？万一他死了，我悲痛欲绝，决定和他一起死，你不是白忙活？” 这个问题…… 缜密如他，是绝对不可能没想过的。 姬琴看着她坐在了他身边，依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犹疑，亦有几分试探。 应不应该告诉她实话呢？若说是自己根本没有想过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敏锐如她，怎么会信呢？两个人之间若是没有坦诚，和陌路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有几分尴尬，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所以我用尽了一切办法，这才找到了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番天印…… 她睁大了眼睛，原来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不管自己怎样都翻不出他手掌心。 惊讶之后，便是愤怒，委屈，不甘。 他却半跪在了她面前，情真意切，一字一句地说道：“谢道之没能为你做到的事情，我却为你做到了，这不是因为他的能力不如我，而是他根本不敢面对。” “而我不同，我清楚自己的目标，这一生，我只爱你一个人，如果没有你，我永远都不会快乐，为了留住你，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事情，这一份心意，你能明白也罢，不能明白也好，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会好好爱你……” “啧啧……” “怎么我看着你们这不像是亲密的爱侣，倒像是在负荆请罪啊。” 谢道之带着讽刺的笑容，远远地走了过来，手中一片火焰之色，就连空气中都流动着火灵的气息。 然而璎珞看向他的目光却不是满满的爱意，而是带着一丝迟疑，甚至不如方才乍见之时那种惊喜。 姬琴虽是为了控制她，却也是用足了心思，而她也已经给了他自己的誓言，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了。 闭上了眼睛，她再次睁开之时，已然没有了迷茫。 “那仪宁怎么办？” 她故意当着谢道之的面问道，露出了一丝妒忌之色。 姬琴立刻会意，笑道：“若是她还想嫁给我，自然只能委屈她了，不过我想以她的心高气傲，那是不可能的。” “你居然还想纳妾？” 她嗔道。 “不过托辞而已。” 姬琴笑道，捧起了她的手吻了一下。 第七百四十三章 佩玉之傩（一） 谢道之深深吸了一口气，若不然他怕自己真会失去修炼多年的淡然之心，即便如此，心中那种郁郁之感偏偏就如顾尘说的那样无法抑制。 明明在意却偏要装成不在意，明明生气却偏要装成不生气，这不叫宁静淡泊，这只不过是幼稚的虚伪罢了。 “李璎珞，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你都明明白白给我说清楚了，我保证不会怪你，我向来最讲道理了，对吗？” 她看着他，明明他就在身边，明明她就是想一头扑入他怀中哭着告诉他自己有多委屈，可是她却一个字都不能说。 他的眼睛都红了，比起撕心裂肺的那种痛苦，更多的是失望和无奈，他太了解她了。 那一刻，她发现，自己也是了解他的。 他的眼中写着失落和绝望，他分明就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得不到结果，却还是忍不住要问出口。 想起初见时他的淡然洒脱，她只恨自己，都是她害了他。 相逢是在艳阳天，而如今却是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的迷雾之中，分手未必要在雨天，然而阴冷的风却一阵一阵地吹过。 姬琴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也没有阻止他问话。 他太聪明了，她已然别无选择。 恨他吗？ 她看向姬琴，他眼中唯有深情，也许，还有一丝歉然。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她终于明白了这一点，只是太迟了。 “姬琴哥哥出身名门，身份贵重，从前我从未想过他会爱我，虽然对不起您过往的关心和照顾，不过想来母亲当时嘱托您保护我，就和玃如师父是一样的，只是长者对晚辈的关爱，并不是以我的婚姻为条件的，不是吗？” “条件？” 谢道之只觉胸中烦闷，一颗心上的伤口如同被生生剥落一般痛楚，她的意思是说自己挟恩图报？ 过去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他一直在努力适应她的想法，她的世界观，她的优点和缺点他都喜欢，她的过往他也不曾追究，默默的守护他从来就不曾要她给他任何回报，如今她却说是因为他用自己的付出要挟她嫁给自己的？ 她竟然是这么想的？ 怎么可能？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呵呵，你的意思是因为你爱上了姬琴，所以之前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变成’长辈关爱晚辈’了？李璎珞，你撒谎的时候能拿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吗？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忘了我好吗？” 她再也忍不住，埋头扑入姬琴怀中，不敢再看他。 谢道之眼中都能喷出火来，他冷冷地盯着姬琴，姬琴也不甘示弱地抬头看着他，一丝让步的意思也没有。 归根到底，都是姬琴的诡计。 姬琴就在他面前，他完全可以杀了他。 火焰的颜色变得绚烂，三昧真火根本不畏凡间的任何水灵，所有的水系法术在三昧真火面前不过是儿戏。 只是，若是他为了一己私欲而纵火伤人，甚至为了一个女人而下手杀死自己的情敌，他还是他自己吗？ 从正道坠入魔道，不过是一念之差而已。 姬琴看着火焰的颜色变化，神色也是一变，却立刻释然了。 “呵呵，谢家哥哥的法术的确高深，姬琴甘拜下风，只是这三昧真火虽能烧尽一切邪恶，却不知道能否将人心中的恶念也涤清呢？” “说来也真是巧了，人与人之间的猜忌从来不会停止，有些猜疑不过是猜疑而已，也许只是令人离心，而这一层的怨灵应该都是死于自己的过分猜忌……” “您不明白璎珞妹妹的心，我才真正懂得她想要的是什么，光凭这一点，您就应该放手让她追寻自己的幸福，而非强求。” “你也好意思跟我说不要强求？” 谢道之都快被气笑了，方才那一瞬间的念头令他警醒，姬琴的话也提醒了他，璎珞分明是被胁迫的，那他又有什么可气愤的呢，凡事都有因果，即便一时他不明白，然而搞清楚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那是自然，璎珞妹妹并不是您的私有物，她有自己的想法，自然可以选择自己的爱情。” “呵呵，你的意思是她爱你？” “璎珞妹妹自然是爱我的，若不然，怎能不顾男女之防和我独处，还主动解我衣服投怀送抱，姬琴是个正常男人，如何能不动心？” “哦对了，您不知道那晚上她有多热情，后来果然她也没告诉您，毕竟您听了会伤心……” “现下你尽可以胡说，反正她也不敢反驳你。” “我吻了她的那个晚上，她一个字都没有告诉过你，不是吗？” “……” 姬琴的话永远都是这样，真假掺半，半真半假，让人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也许就是用这种办法，他哄得他的小姑娘咬牙说着违心的话。 谢道之这时是真的有几分后悔没有多教她一些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只是他一时之间真的是完全想不到璎珞为何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变成了这样。 “谢家哥哥，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只是男子自有男子的尊严，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还纠缠女子，只怕有失风度，当然我不是怀疑您的品行，我自然是知道您是最最通情达理的……长辈了。” 他根本没听见姬琴在说什么，不过是絮絮叨叨的废话罢了，不过是想让他死心，放弃他的爱人。 然而那两人相拥的画面实在是太刺心，她一早还蹦蹦跳跳地站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粉色的漂亮裙子，大大的裙摆一圈一圈地转着圈子，好像一朵粉色的蔷薇绽放。 然而此时，那个粉色的小小身子却伏在了别人怀中，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人眉目如画，风度气韵丝毫不输自己，一身浅蓝色的袍子和粉色的小裙子正相配，玉冠之下他的长发和她微微牵扯，如细细的情思相依相牵。 虽然明明知道璎珞不过是被逼的，然而那心伤却是真的。 她的长发也曾在他的枕上逶迤，娇憨的笑靥和一次次情难自已的拥吻难道从此只是回忆？ 绝对不可能！ 第七百四十四章 佩玉之傩（二） “咳咳！” 璎珞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谢道之唯有叹息。 “赶紧走吧，前面什么都没有。”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再不去看那对璧人，转身走在了前面。 反正“关爱晚辈的长辈”都看过一圈了，这一层许是可以直接上去。 “不太可能……” 姬琴闻言反倒皱起了眉头，担心地看向璎珞。 “姬琴哥哥，我拿着符纸的，你看。” 她伸出小小的手掌，给他看藏在掌中的净化符。 “你真乖。” 他笑道。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谢道之无计可施，唯有往前走。 可是后面那两人却一直在说话，虽说是“窃窃私语”，但是他要假装自己没听见也是不可能的。 “姬琴哥哥，这里的妖怪都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不过是幻象而已？” “你觉得呢？”他微笑道，倒似循循善诱的良师。 “我觉得是真的，刚才那个漂亮姐姐抓我的头发，我是真的好疼。” “恩，鬼下手不知轻重，现下好些了吗？” “当然不疼了。” “还有那个被你冰住的小孩子，他会死吗？” “应该不会，不过几个时辰，冰凝就会自己溶解的，但是若是他的同类杀了他，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鬼怪之间也会自相残杀的吗？” “那是自然，人类的世界讲究法度规则，鬼界却是强者为王，没有什么约束，若是真是有人异想天开让这些鬼怪进入人间，那才是生灵涂炭呢。” “应该不可能吧？” 她迟疑道。 “谁知道呢。” 他轻笑。 一直走到了楼梯口，他们都没有遇到一个鬼怪。 “怪哉，这一层居然真的没有生灵。” 姬琴惊讶道。 “也许它们都掉入那个炉子了。” 璎珞说道。 “我先上去看看，若没事再下来接你们。” 谢道之忍着气说道。 “谢……” 她大急，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却立刻看了一眼姬琴，慢悠悠地说道：“您留步，姬琴哥哥说了的，这里的每一层都只能往上走不能往下走，往下走了就不能再上去了。” “哦？这不是魔界诸人的阴谋么？姬琴怎么知道的？” 谢道之笑眯眯地问道，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 她求助地看向姬琴，却见他半点也不慌，泰然自若道：“读的书多一点，总是会比别人知道的多一点，我也是从古籍上读到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我也不能确定哦。” “哼！” 谢道之懒得和他鬼扯，面无表情道：“那你们先上，我来断后。” “我们……” 璎珞说了半句，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嗓子里，十分生硬地转向姬琴，温柔地说道：“那我们一起走吧，姬琴哥哥。” “恩。” 姬琴牵着她的手，两人十指交握，依偎着款款走上一层，谢道之低下头来，不忍再看。 确认了这一层的确是毫无异样，他才走了上去，然而他踏上了台阶最后一级才发现，黑色的雾气中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这不可能，姬琴不可能带着璎珞两个人先走，他明明知道自己一定会保护他们，他不是这样莽撞不理智的人！ 一定是出事了！ 终于站在了驭灵馆的大路上，玃如几乎是无语问苍天，这迷阵到底是哪位高人布下的？居然难倒了自己一头自幼精通土行之术九州四海都踏遍的上古神鹿，最不可思议的是，居然靠着一只连人身都变不出来的狐狸才能找到出口。 “哎，耽搁了那么久，我们要去哪儿找蓉蓉？” 难得陆夫人一出来先惦记的是蓉蓉，玃如欣慰点头道：“你总算想明白了啊。” 顾尘微微迟疑了一下，歉然道：“是我一叶障目了，方才细细想来我才明白过来，阿止不管是不是……他一定没有危险，而蓉蓉，蓉蓉此刻才是真的……” 她眼圈红了，无助地问道：“你知道蓉蓉在哪儿吗？你倒是感应一下啊，你不是上古神兽吗？” “你这小姑娘是真的没礼貌。” 玃如无奈道。 口嫌体正直，他双手捏诀，额间金黄色的法印亮起，周身灵力金色光芒散落飞向四方，翩然如蝶，迅捷如流星。 “我居然出来了……” 那个宫装女子显然是没料到真的能走出这个迷阵，她不可思议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我自由了！我能回家了！” “姐姐，你之前一直被关在那里面吗？也太可怜了吧，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去我们店里坐坐？” 小狐狸弱弱地问道。 “我不去了吧，我肚子不饿……” 她摇头：“我要赶紧离开这里。” “这里是驭灵馆，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顾尘瞥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道。 “我，这……我自然知道……” 宫装美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们认识李璎珞吗？我只要能找到她就好了。”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似乎怕他们不相信自己似的，她着重加强了语气，一本正经地严肃道，脸上的神色也是十分郑重。 可没想到所有的人都如释重负，就连小狐狸都摇起了尾巴。 “认识，太认识了。” 顾尘点头。 金色的光芒铺满了天际，然而触到了结界的边界便弹了回来，很快金光漫天的流星几乎全都回到了玃如身上，他睁开了眼睛，却是一脸肃然。 “怎样？蓉蓉在哪儿？” 顾尘忙问道。 “蓉蓉不在驭灵馆内。” 玃如担心地看着她，一脸沉重地说道。 “你个死鹿蹄子，你别胡说了好哇，开玩笑也要分个场合！” 顾尘嗔道。 “阿渺，是真的。” 玃如无奈道：“我每个角落都找遍了，根本没有她的气息，不过其他人我倒是都……” “你胡说！” 顾尘一下子跳了起来，拎起自己的法宝便飞了出去，玃如连忙跟在她身后，一蹦一跳都跟不上她，唯有现出了真身“踢踏踢踏”地在她后面跑。 “阿渺……你到处乱跑也是没用的……阿渺！” “早知道就不送这条彩霞给你了，不过是看你可怜巴巴我才送你的，你怎么跑那么快……” “你等等我啊……阿渺……” “呃？” 宫装美女突然发现没人理她了，唯有转向小狐狸问道：“你知道李璎珞在哪儿吗？” “我，我不知道啊，我只有在青丘见过她……” “哎，问你也没用！” 她摇身一变，便化作了一只七彩尾羽的华丽小鸟，飞到了空中。 “谢谢了，再见！”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它就飞远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 佩玉之傩（三） “父亲？” 姬琴的眼睛徒然睁大了，虽然从未见过他，然而当姬羲和在他面前出现的那一瞬间，他便知道，这是他的生父，众人口中当年那位背出师门的叛徒。 “子诗，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男子汉能这样婆婆妈妈吗？被一个女人弄得唯唯诺诺，什么都不敢做，根本就不像是我的儿子！” 姬羲和意气风发地向他走来，伸出了手，笑道：“走，我带你去你真正应该去的地方。” “不是，你怎么会？” 姬琴看向身边的璎珞，却见那不过是一具草扎的假人罢了，脸上用纸糊了一张红红白白的脸子，和出殡用的纸人一模一样。 “啊！” 他吓了一跳，连忙放开了手，说也奇怪，方才还是柔柔软软香喷喷的小手，这会儿也变成了草扎的木头棒子，简直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切！女人而已，每一个都是空心的木偶，多的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我的子诗长得这么帅，要多少女人没有，非她不娶这种傻话我可不想听到从你嘴里说出来。” “不是啊……” 姬琴低下头来，有几分惭愧。 “男人就应该三妻四妾，你若是没有十七八房的女人，我都不好意思认你这个儿子。” “璎珞妹妹是特别的。” “特别？哈哈哈哈……” 姬羲和大笑，指着那草人道：“是脸上的纸特别白一点，还是胸上的草格外多一点？女人不外乎是容貌和身体，只要你喜欢，哪个女人不都一样？” “来来来，跟我走。” “我不去。” 姬琴甩开了他的手，正色道：“你不是我爹爹，我知道。” “混账！这难道不是我们姬家的须弥子吗？我什么都知道，怎么可能不是你爹，爹爹不会害你的，你还没出生我就死了，你知道我有多想见到你吗？” 姬琴的眼圈终于红了，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去哪儿？” “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他笑道。 “鬼国吗？” 姬琴兴趣缺缺地问道。 “那是自然，你在什么小破学校里不过是个店老板，到了鬼国，你就是万鬼之王，到时候号令天下，谁敢不从？” “爹爹，鬼王另有其人，而且，我也不想号令天下。” “呵呵，这世上从来都是实力说话，成王败寇，哪有人生下来就是王的，你听爹爹的，须弥子这样的宝物在我们姬家，这是上天注定你要做万鬼之王，到时候你带着须弥子去鬼国，只怕鬼王也要对你倒履相迎，就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比这里当个店老板风光多了。” “我哪有这等本事……” 姬琴皱眉，姬羲和却殷殷道：“你自是有这个本事的，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我姬羲和的儿子啊，你怎能默默一生？” 他不过是犹豫了一下，便觉得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须臾间就到了一片黑雾笼罩的地方。 “这就是鬼国？” 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前途的样子，住在这里怕不是要得肺结核。 “对呀。” 姬羲和深深地吸了一口黑雾，十分享受的样子，笑道：“舒服吧！” 姬琴无奈地摇了摇头，姬羲和笑道：“我明白了，那不过是因为你没有修行鬼道术罢了，走我带你去学。” “不不不，不要了，我还要和璎珞一起住在驭灵馆的，学了鬼道术就不能进入驭灵馆的结界了。” “傻孩子，怎么可能，爹爹从小就会鬼道术，还不是轻轻巧巧地在驭灵馆自由进出，我们有须弥子，还怕什么结界？” “而且，学了鬼道术，你就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提升自己的灵力，到时候想杀谁就杀谁，难道不痛快吗？” “为什么？” 姬琴下意识地问道。 “鬼道术就是收集死人的怨灵而练就的法术，所以只要你杀足够多的人，自然就能快速提升功力，比起吸收天地灵气要快得多了。” 见他有几分意动，姬羲和忙道：“那些凡人不过是蝼蚁，活一百年和活个把年又有什么区别呢？杀了千百个，还有亿万个，根本不影响什么。” “这倒是。” 姬琴忍不住点头。 “但是我还是算了，我答应了璎珞妹妹……” “傻瓜！你要是连那个谢道之都打不过，你那个小媳妇怎么可能会真心喜欢你，男人么，就是胜者为王，你的法力不及人家，自然就抢不了人家的媳妇。” “璎珞已经答应了我……” “她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而且，每个女人都是善变的，你对她们掏心掏肺也换不来一个好，还不如对她们随便一点，说不定人家还觉得你若即若离，会更加离不开你。” “这我也明白，但是……” “男人为情所困是最傻的了。” 姬羲和说着推开一扇门，指着里面说到：“你看。” “哎哟！” 姬琴吓了一跳，一屋子仅着薄缕的少女在里面嬉戏，唯有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了中间，闭上了眼睛，笑道：“这回看看我能抓到谁，你们都别跑啊……” “我们哪有跑，元华大人，奴婢们都争着想让您临幸呢。” 娇滴滴的声音笑道，可是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恐惧。 “呵呵，就你了。” 那男子笑嘻嘻地抓住了一名女孩子，三两下扒去了她的衣服，笑道：“原来是你，我上次就想吃你了。” “哎哟，能让元华大人喜欢是奴婢的荣幸。” 余下的女子连忙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一脸后怕。 姬羲和赞赏地看着姬琴一脸无动于衷地欣赏着这一幕，却见那男子和那女子欢好之后却用她自己的衣带将她活活勒死，方才还是娇媚少女顿时成为了红粉骷髅，那男子伸出手来放在那女子的心口，笑道：“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你说，好不好啊？” 黑色的雾气从那女子身上散发出来，很快整个尸骸都被那男子给吃完，他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舒爽。 “他就是阴元华？” 姬琴不敢置信地问道。 “没错，你认识他？” “呃……”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元华真人曾经是鬼国的长老，这也的确是事实，璎珞，她为何会喜欢这样的人？ “若是修了鬼道术，你也可以这样，女人不过是玩物罢了，若是真心对她们，那简直是浪费感情。” 姬羲和笑道，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第七百四十六章 佩玉之傩（四） “璎珞！” “李璎珞！” 谢道之举目四望，已经是塔楼的第六层，越到塔顶，每一层的地方就越来越小，这一层本就不大，他不过来回走了一圈，就把整个一层都走完了，只是没有找到璎珞和姬琴。 这个塔楼的确是有古怪，和原本的竹素堂完全不一样，但是现在也不是细究这一点的时候，主要是刚才姬琴没说这一层是什么鬼怪的居所，方才前一层就已经是空空荡荡的了，这一层难不成也没人？ 他们不可能已经上去了吧……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璎珞不管怎样，不可能这样无情，刚才她情急之下喊自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一脸着急，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分明就是担心自己，还好意思说什么喜欢姬琴，哎，若是信了她，他才是傻子呢。 “璎珞……” “谢道之……” 娇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心中一颤，虽觉异样也忍不住抬脚走去，果然一根柱子之后，璎珞靠在那里脉脉含情地看着自己，娇滴滴的声音继续说道：“谢道之，我好热……”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他皱眉，这个妖怪想要做什么？就是天塌下来他的璎珞也不会这样好吧，装样也不能装像一点。 粉色的衣襟被她慢慢的解开了，她娇嗔道：“人家真的好热嘛，谢道之，你不热吗？” 他觉得自己额上的汗都下来了，就算是个妖怪，变成璎珞这样，他也下不了手啊。 “有话好好说，璎珞呢？被你藏哪里去了？” “谢道之，你想死是哇！” 璎珞生气地一跺脚，怒道：“还不快过来抱我，我生气了哦！” 啊这…… 理智和本能纠结之下，他靠近了几步，不敢看她，问道：“你到底是谁，你再不说实话，我要……” 粉色的衣襟之下，是白色的内衣，她解开了系带，那道丑陋的伤痕横亘在了她雪白的羽扇之间，她皱着眉头，凄婉地问道：“你还认不出我吗？真正的我在哪里？亏你好意思问。” “啊……” 三昧真火烧向她的身体，那女子惨叫了一身，瞬间扑倒在地，变成了一段焦了的木头。 “这般无情，怪不得女人对你爱不起来。” 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的人却是赵子玉，他笑了一下，问道：“见到是我，会不会很惊讶？” “惊讶倒是有一点，不过不是因为见到了你在这里，而是因为你竟然知道我认识赵子玉。” “哈哈！” “你在我的地盘，你所经历过的一切，你所有的记忆对我来说都是透明的，只是，你自诩众人皆醉我独醒，却想不想去看看你心中最最娇贵的女人现在在做什么？” “我不想看。” “你不敢。” “没错，我也不想和你多谈，若是你不放她回来……” “你就要用三昧真火烧我对吗？” “那是自然。” “真是可惜，这个躯体也不过是个让我说话的工具罢了，我已然是不死之身，你道为何这一层一个鬼怪都没有，都是因为那些傻子一来就被我耍得团团转，全都掉进无垢炉中了，哈哈。” “可是你那么厉害也出不去。” “若是有人帮我，我就能出去，帮我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你帮我，我就把你的女人还给你，虽然我个人觉得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不过你若是喜欢，我就还给你。” “你是一个理智的人，是这三个人里唯一一个理智到可怕的人，我相信你的承诺。” “真是抱歉。” 谢道之摇头。 “我绝对不会帮你做任何事情。” “那你可以去楼上了，那两人就被我留在这里陪我玩，其实也很好玩。” 赵子玉笑嘻嘻地说道，谢道之手中的火焰迅捷如电，一下子将他裹在了火焰之中，烧成了一块竹片。 “我的材料不多，不过你这样的凡人也不多见。” 果然这回出现的是高斌，他还真是了解自己，专门挑自己心中感觉还算正面的形象来说服自己，谢道之耸了耸肩，放弃了用火烧他的打算，问道：“既然你能看见我的心，那就应该明白若是你不放了璎珞，我们没得谈。” “我可以帮你杀了你最讨厌的那小子，还可以把你的女人还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帮你做到，这样划算的买卖你怎么就不考虑一下呢？” “若说是要我帮你出去，不必再谈，我什么都不会帮你做的。” “哎呀呀，这样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我还以为你能明白什么叫先礼后兵，不过，也许你根本就没有真正在意过那小姑娘的死活吧。” 高斌憨厚的脸庞阴笑起来居然也有一丝丝恐怖的效果，谢道之啼笑皆非地看着他，淡然道：“既然你能看见我的回忆，应该也能明白，她对我来说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即便是想要她活着，也是为了夺回她的心，证明我的魅力罢了，若是他们都死了，我也省得难堪，不是吗？” “哈哈，这倒是。” 高斌显然十分认同。 “可是我是真的很想从这里出去，你说，该怎么办好？” 他问道。 “恕我爱莫能助。” “若是我发誓出去之后不伤任何生灵，永远隐居山林，你能帮我吗？” “若是你告诉我为何你会在这里，兴许我可以考虑一下。” 谢道之微微一笑，淡然道。 高斌的脸色一滞，皱眉道：“君子不揭人之短，就算我告诉你了，你又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在这里，我见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随便给你编十来个故事不在话下。” “我可以听听看。” 他笑道。 沉默之后，高斌慢慢地说道：“我有一个朋友……” “你有一个朋友……” “恩，我这个朋友的身世十分复杂，他的父亲是一国之君，然而他却爱上了自己嫡亲的妹妹，这样的事情在魔界甚至在仙界都不是大问题，但是在人间却是绝对的禁忌。” “他为了抑制自己的情感，忍痛将自己的爱人嫁给了宰相的儿子，只希望他能善待她，然而，事与愿违，那个纨绔子弟根本就是个滥情的人，在长公主回宫哭诉之后，国君决定杀了她丈夫。” “不至于吧……” 谢道之疑惑道，一般人不是应该先劝劝和之类的吗？上来就直接砍了？ 第七百四十七章 佩玉之傩（五） “对，每个人都有私心，国君也一样，所以他杀了那人之后国纲大乱，宰相惶惶不可终日，最终决定谋反，而那国君强暴了自己的亲妹妹之后将她藏在了冷宫。” “我母亲从来没想过他是这样的衣冠禽兽，本想自尽，却因为有了我，她不得不想办法活下来，即便如此，我也因为她一直束带隐藏自己的身份而生下来就是畸形。” 他沉默了一下，谢道之没有说话。 “国破家灭，这都是小事，我那个朋友说，他一生最痛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国君，而他竟然好好地活了下来，成为了新帝用来稳定人心的工具，被封为什么舞阳君，还活得特别滋润。” “我找到了他，告诉了他我的身份，然后就举剑准备杀他，可是他竟然老泪纵横，他不承认他强暴了我母亲。” “本来我决定给他个痛快，让他好好地去，既然他死不认错，我就只能一刀一刀地割他的肉，每割一刀，我就问他一句，知错了没有，他却甚是硬气，直到断气，都不承认自己的罪过。” “难怪你会在这儿……” 谢道之叹息。 “你什么意思？” 高斌的眉头皱了起来，几乎是瞪着他。 “从这个故事里我只听出了两件事，第一，国君是个昏君，但是他护着自己的妹妹，甚至为了她得罪了重臣，第二，国君妹妹的儿子是个见不得光的孩子，甚至他母亲本人都认为他是个孽子。” 高斌几乎没有拍案而起，气得脸都扭曲了。 “你那个朋友对过去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他母亲灌输的，这个母亲只是利用了孩子对自己的依赖，如果从我刚才所说的两点事实重新拼凑这个故事，可能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更加接近事实的版本，你想听吗？” “想。” “如果你发誓放我们三人一起过去，我就告诉你。” “哈哈哈哈！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对了，你是个聪明的鬼，我是个聪明的人，我的阅历可能不如你，但是你当局者迷，我看得比你清楚，就这么简单。” “好！说得好！你说，我听着！” 高斌一拍大腿，好奇心害死猫，他是真的想知道。 “你得先发个誓。” “好好好，我发誓，不管你这故事讲得我爱不爱听，我都立刻放你们三过去，等一下，你确定是三个吗？那个小白脸你确定不要我帮你杀了？” “他虽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他不义，他罪不至死。” 谢道之正色道。 “兄弟，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好说好说，你这朋友其实很可能并不是国君的儿子，母亲固然是公主，然而父亲很可能十分微贱，也许是戏子，也许是侍卫，亦有可能是公主府的帮佣。” 高斌的眼角都耷拉了下来，他愤愤道：“你凭什么……” “耐心听我说，首先之前你的描述里已经有了提示，驸马不着家，公主花信之年独守空房，接下来是公主回宫，国君决定杀死她老公。” “一般人会因为公主一次哭诉杀死她老公吗？不会，公主一定是告诉了国君驸马发现了自己怀孕，所以国君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他，免得坏了公主的名声。” “本来公主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去公主府，但是因为宰相造反，国君只能把公主藏在皇宫之中，这也是为什么公主这样怨恨国君的原因，她不知道哥哥是为了自己好，却以为他是故意让自己吃苦。” “你那个朋友会天生残疾，也不是因为她怕被国君发现自己有孕，而是因为她根本不想别人知道她有了孩子，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又喜欢上了宫中侍卫。” “你凭什么诋毁我母亲！” 高斌眼睛都红了，他双手成拳，几乎没挥上来，他怒道：“你不说清楚，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会说清楚，不过你也别忘了你的誓言。” “哈哈，什么誓言，我刚才发誓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说什么报应，就算违背又怎样？” “那我就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谢道之悠然道。 “你！” 高斌终于发现自己这个聪明鬼似乎还差这个聪明人一筹，无奈他只能重新发誓：“……要不然就让我身死神灭，魂飞魄散，永无来世。” 这还差不多。 “之前你在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有些疑惑，如果这个国君真是一个会强暴自己妹妹的人，他就不会让她出嫁，这两个行为在同一个人身上是不吻合的。” “这也不能说明……” “耐心，耐心点。” 谢道之微笑道：“后来你说你母亲束腰是为了不被国君发现自己有孕，那一定是她对你说的托词，根本就不合理，若你是那个国君，那是得有多喜欢才会忍不住对嫡亲的妹妹下手啊，若是有了身孕，不是最好的挡箭牌吗？你母亲一定会告诉国君，自己有了身孕，必须好好休养才是，怎么可能瞒着他呢？” “……” “最最重要的是，最后国君被你活剐而死也没有承认自己的罪过，那和他之前雷厉风行的性格又十分吻合了，为了帮妹妹不顾朝纲，明明不是自己的错打死不认，换一个人，性格没有这么刚强的，肯定早就认了，人的性格是不会改变的，所以这样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 他垂下了头，半晌才说了一句：“这也只是你的猜测。” “对，完全是猜测，但是是有事实依据为支撑的有逻辑的猜测，并不是瞎猜，好了，可以让我们走了吗？” “你们走吧，我得自己好好捋捋。” 他消失在了空中，然而周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你若是真正的聪明人，就把他们从自己的执念中拉出来，我只说放你们走，没说要帮你把他们救出来。” 最后的声音传来，谢道之握紧了拳头，四周看了一圈，却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想起了那根方才璎珞幻象出现时的柱子，他看了看四周，一共七根柱子分布在七个方向，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前一层楼似乎没有那么多柱子。 中间是无垢炉，周围七根柱子，不管是四象八卦都应该是八根柱子，他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发现其中两根柱子之间的距离特别大。 第七百四十八章 桧楫松舟（一） 闭上了眼睛，他穿过了那扇看不见的门，一脚踏入了一片黑色的世界之中。 这又是鬼国吗？ 谢道之心中一惊，匆匆往黑气最重的方向走去。 只是这里的时空似乎有些错乱，他走了几步，便听到了一个声音“子诗，难道你就不想亲手杀了他？” 他连忙躲在了树后，偷偷看去，却见长身玉立的男子眉目含笑，满含深情地对身侧的姬琴说道：“身为我姬家的男儿，怎能屈居人后，若是你学了鬼道术，便能和刚才那人一样以生魂为食，修炼速度可说是一日千里，寻常人根本无法企及。” 姬琴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只要我踏入这黑水，就能修炼鬼道术吗？” “我儿真是聪慧，待来日你功力精深之后，切记要帮爹爹找回魂魄，我们父子二人定然能在鬼界闯出一片天地……” 黑水？ 谢道之一个怔忡，突然想起了方才那幽魂的话：“那些笨蛋来了就被我骗得团团转，自己跳入了无垢炉……” “姬琴！”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冲了出去喊道。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讶了。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被推入深渊的只是方才说话的傀儡，姬琴安然无恙地站在水边，悠悠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淡然笑道：“不愧是谢家哥哥，原来您也发现了这不过是个迷障。” 对呀，这可是姬琴，他哪有那么好骗。 不过，方才那幽魂说了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执念，原来姬琴心中的执念竟然是他的父亲。 “我一来就看见了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要不是想知道璎珞妹妹的下落，我也不会和他废话那么久。” 他拍了拍自己的双手，似乎要挥去手上沾染到的尘埃。 “您找到璎珞妹妹了吗？” 姬琴的神色一片淡然，然而谢道之眼尖，他的眼圈分明微微泛红，方才说的兴许不过是托词，即便是鬼怪游魂，能见到自己的父亲是他最大的心愿吧…… “还没，她方才不是和你一起么。” 谢道之微微叹息。 周围的风景慢慢变幻，两人一起回到了那一层有着七根柱子的塔楼之中。 “方才我一踏入这里，就被拉入了自己的魔障之中，虽然及时警醒，不过您会亲自来救我，倒是姬琴没能想到的。” “不必客气，我也并不知道这个是你的幻境。” 谢道之面无表情道。 “呵呵，您可真是……虽然我也能猜到您不是为了我而来，但是我的感激还是请您收下。” “……罢了。” 还是不用了，反正今生今世，我们只怕是不死不休。 “方才您是如何找到我的？” 谢道之指着那两根柱子说道：“我感应到这里有一扇门，进去之后就看见了你，只怕我们还得进去一次才能找到璎珞。” “原来如此，这个阵法姬琴还是第一次得见，不知是哪位高人布下的。” “我也并不清楚，方才他用璎珞引诱我入毂，被我识破了。” “呵呵，谢家哥哥，您可能不知道吧，这一层是七垢塔中的’见垢’，也就是每个人心中的执念。” “原来您的执念是璎珞妹妹……” 姬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只可惜从此她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了，除非我死了。” 谢道之猛地抬头看他，冰冷的神色中隐隐一抹怀疑之色。 姬琴为何这般三番五次挑衅他，似乎恨不得他来打死自己才好？这可是姬琴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他的用意。 一抹阳光一下子洒了下来，姬琴和谢道之几乎是同时被这灿烂的日光迷了眼，抬头看向天空。 明媚的日光和煦温暖，虽然是幻象也令人心中愉悦。 红色黑色的果子结在了树上，一片郁郁葱葱的环绕之下，一池冒着热气的温泉娓娓流过。 谢道之皱眉，这里的一切他都未曾见过。 璎珞心中最重要的人，竟然不是他…… 虽然他也曾猜到会是这样，活着的人总是比不上死去的人，但是亲眼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他还是发现，自己的修为根本就不够，所有的淡然，所有的镇定，那一刻全都如掉落在坚石之上的水晶一般瞬间碎裂，破碎了一地的冰冷残片。 水中那相拥缠绵的二人几乎是贴在了一起，两人垂落的长发悠悠飘荡，几乎看不见璎珞的小脸，唯见她散落的衣襟和裸露在外的白皙肩头。 姬琴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我倒是不介意，不知道谢家哥哥有什么主意？” 谢道之手中的火球已然飞了过去，只是那一片水看着很近，而火球几乎要飞到那人身边的时候，却见如同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似的，全都弹开了。 那人眼中永远都有着浅浅的忧郁之色，此时他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来看着二人，示威似的将她绯红的小脸转了过来，白皙的脖子和肩膀上，赫然留下了他深深的吻痕。 璎珞迷离着眼睛，微微睁开扇动的长长睫毛，嗔道：“怎么了？” 他笑了一下，捏住了她的小嘴，粉色的唇瓣在他的指尖如残败的芙蓉花瓣一般扭曲，他如玉的指上留下了淡淡的水痕。 没有再继续吻她，他俯下身来，抱住了她的腰，令她向后仰去，滑落的粉色衣襟之下，粉色的花朵若隐若现。 “原来璎珞妹妹最喜欢的人，果然还是他啊……” 姬琴轻描淡写地说道：“得亏他死了，不然的话，如今哪还有我们俩的位置。” “不过，若是我见到我的初恋情人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被蒙蔽了心智，投入他人的怀中，只怕我也受不了这恨意。” “他凭什么？明明是您和璎珞妹妹先结缘的。” “我们狐狸不在乎你们人类这些奇奇怪怪的禁忌，大部分狐狸从小就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一起修行媚术的，所以您不用担心我会因此而待她不好，我不会的。” “倒是现在，璎珞妹妹的执念实在太深，只怕普通法术也无法让她清醒，您想到什么办法了吗？总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这么下去啊……” 他眉宇之间微微有几分郁色，似乎心中十分焦急，不过是装出来的淡然似的。 第七百四十九章 桧楫松舟（二）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甚至隐约能听见娇嫩的呻吟声。 姬琴的双手交握，看似十分淡然，然仔细看可以发现他用力之猛就连关节都发白了。 谢道之往前踏出了一步，他满意地露出了微笑。 “姬琴，你的话太多了。” 他转过头来，冷冷道：“多谢你提醒我这一切不过是幻象，不然的话，方才我盛怒之下，只怕真会坠入其中。” “您过奖了，我也不知道究竟，只是从来都有一颗平常心罢了，即便这一切都是真的，也影响不了我对璎珞妹妹的爱。” “若不是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说不定我还真会信了。” “看您说的，我向来与人为善，从来没和任何人红过脸，哪怕是仪宁对我再无礼，我也不曾动过她一个指头，吼过她一句，更何况璎珞妹妹是我唯一爱的人，您尽管放心好了。” “你究竟是用什么威胁了璎珞，让她这般小心翼翼，唯唯诺诺？” “呵呵，您这话真是醋意十足，不知道的人，还真是不敢相信这话是您说的，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愿意听我的话，难道不能是因为爱我吗？您为何就是不愿意相信呢？” “少来这套，我可不是她，我是真的很奇怪，她知道你是在算计她吗？她不可能不知道，却还是对你俯首帖耳，言听计从，若说你没有拿住她的弱点来威胁她，我是无论如何不会信的。” “您尽可问她自己，我绝对不会阻止你们两个说话的，哪怕您想单独问她也没问题，我对她绝对信任，我对您的人品也十分放心。” “呵呵，我不知道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难不成你觉得她在你身边，就会真的爱上你吗？你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强留她，她的心怎么可能真正交给你？” “兴许我比您更懂她吧，毕竟听鲛姬说，您向来茹素辟谷，想必女色之上也是如此。” “鲛姬……你以为我不知道……” “您知道什么都不重要，眼睛看见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只是猜测呢，谢家哥哥，您放心，璎珞妹妹说了想要留在驭灵馆，我便会依着她的意思，继续做我的好哥哥，好邻居，不会为难任何人。” “想来她一定会希望能和您好好相处，姬琴先在这里恳求您了，给我们两个您的祝福，也许她心里会好过些。” 他说的这样理直气壮，谢道之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咽不下去，唯有冷笑道：“呵呵，祝福，姬琴，你别太过分！” “这也是为了璎珞妹妹啊。” 姬琴笑眯眯地说道。 “啊……” 似乎是嫌弃没人关注自己，那边的璎珞十分卖力地呻吟了一声，想要引起两人的注意， “没完了是吧！” 谢道之一挥手，一片三昧真火飞了过去，顿时那一片水，一片林子一下子化作了虚无，那两人惨叫出声，双双倒了下来，却是两块烧焦的竹片。 兜兜转转回到了塔楼中，方才那片水，果然是无垢炉的位置，姬琴那点小心机，实在是不够瞧。 “璎珞会在哪儿呢？” 他再次穿过了那扇无形的门，却什么变化也没有，似乎大门已然关闭，再也没有什么幻象了。 “你确定你的幻境里面没有她吗？” 他转向姬琴问道：“会不会其实你们在同一个幻境里面，只是你没找到她？” “不会吧……” 姬琴心中一震，脸色微变。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没、没有……” 姬琴犹豫了一下，皱眉道。 “想到了就说出来，就算不是她，至少也是个线索。” 谢道之忙道。 “真的没事。” 谢道之不再说什么，四下又转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那扇看不见的门再怎么来回走，都走不进去了。 “看来，我们只有等她自己破解自己的执念了……” 他无奈道。 璎珞，她的心志真的能足够坚定吗？ 为何至今还没出现？ “谢家哥哥，若是璎珞妹妹真的看见了那人，您觉得她能保持清醒的可能性，还能有几分……？” 姬琴突然问道。 谢道之抿着嘴没说话，活生生的阴元华出现在她面前？ 说实话，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姬琴？！” 她惊叫出声，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身不由己地倒在了地上，姬琴却如同没听见她的声音似的，和姬羲和一起往前走去，就连一眼都没有回头看她。 她想爬起来却一动都不能动，想呼喊却张不开嘴，甚至就连想要转个头看看周围是什么情况都无力。 这是怎么回事？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她看着天空，除了天空她什么都看不见，奇怪的是她不会饿，也不会渴，甚至连睡觉都不想，太阳升起又落下，她已经忘记了时间。 最初的惶然和惊恐过去之后，她突然觉得这样一天一天悠闲的日子，其实也十分宁静。 只是有一天，白茫茫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脸：“哇！好漂亮的娃娃！” 猛地一下她就被抱了起来，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看不见了天空，她只能看见地上的草坪，小女孩一蹦一跳，她的世界一颠一颠，可是怎么想吐也吐不出来。 小女孩把她放在了桌上，她终于从晕晕乎乎中恢复了过来，这是个小小的屋子，十分朴素，自己对面正好是一面镜子，她看了过去，却见自己胖乎乎的小脸上画了两个红晕，头上扎着总角辫，胖乎乎的小手可爱极了，还真是和自己的相貌有几分相似。 原来她是一个布娃娃，怪不得吐也吐不出来，可是她怎么会变成布娃娃的呢？ “小竹，小竹？” 外面突然传来了喊声。 那女孩子吓了一跳，连忙冲了出去，应道：“在，奴婢在呢。” 原来是个小女佣，她微微笑了一下，打量着这个房间，却见粗糙的家具都被收拾得十分整齐，显然小竹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子。 “公子在找你，快过去。” “是！” 小竹回了屋，拿起了她，却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下来，自言自语道：“公子是男孩子，一定不会喜欢玩娃娃的。” 她脸上的神色是不容置疑的依恋，璎珞突然很想知道那个公子是谁，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夜色降临的时候小竹才回来，显然心情很好，带回了一篮子的糕点，放在了桌上，笑道：“这个给你吃，你真可爱，下次我问问公子，若是他愿意，我就带你和他一起玩。” 第七百五十章 桧楫松舟（三） 太可爱的小女孩了，璎珞一晚上都看着她睡觉的样子，翻来翻去的小胖腿踢被子，她好想帮她盖上，却伸不出手。 做一个布娃娃也没什么不好，惟一的缺点就是不会困，她的眼睛合不上，自然也没法睡觉。 好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小竹就起床了，又是打水又是烧火的，被人呼呼喝喝忙里忙外好一会儿，一直到快要吃中饭的时候她才又一头躺倒在了床上，伸了个懒腰。 做一个小女佣还真是辛苦啊。 只是她还刚刚眯了一会儿眼睛，上次那个喊她的姑娘又来了：“小竹，小竹！公子喊你。” “来了……” 小竹看了一眼她，显然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带上她，飞奔着跑出去了。 又过了几日，璎珞总算掌握了规律，一早小竹就要起来各种忙碌，那是为了准备中饭，而本应是午饭时间的却是她的珍贵的休息时间，而公子午饭之后就会找她过去，然后一直到下午或者晚上才会回来。 总的来说小竹最忙的时间是早上，晚上基本上都会和她一起玩。 可是她越来越好奇那位公子究竟是何等神秘人物，为何这么依赖小竹？ 终于有一天，璎珞有幸被她带着一起去见了公子，和她想的一样，公子圆圆的脸蛋眉目清秀，就是不笑的时候也隐隐有着笑意，而且，他比小竹还要小，小胖腿小短胳膊的，不会超过五岁吧。 怪不得小竹那么得公子的宠爱，周围一个吃醋的侍女都没有，反倒都隐隐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小竹，你看，我送你的。” 她一进去，公子就塞给她一块石头，小竹诧异地看了半晌，问道：“公子，这是什么？” “这是好东西，我送给你的，你收着就是了。” “啊……谢谢公子。” 小竹把石头放在了自己的衣襟里，笑着递给他自己的布娃娃，献宝似地说：“你看，好看吗？我最喜欢的娃娃。” “还行吧，你放着就好。” 公子显然没有兴趣，不过是给她面子才笑纳了。 啊？ 璎珞清楚了看见了小竹脸上惊讶的神色。 她只是带她来玩玩，还要拿回去的，公子却误以为送给他了。 天哪…… 小竹都快哭出来了。 服侍他换了衣服，又陪着他躺在了床上，璎珞听见了床帐里小竹细细的声音：“公子，您把眼睛闭上。” “我不要。” “你不乖，明天我不陪你玩了。” “那好吧……” 若不是她没有嘴，她真要笑出声来，这两个孩子也太可爱了吧！ 可是小竹走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 小竹无限留恋地看了她一眼，却也不敢问公子把自己的娃娃要回来，璎珞突然发现自己的地位堪忧，原本是小竹的心头肉，如今却是公子可有可无的小玩具。 万一公子把她扔臭水沟里怎么办？ 结果往往比预料的更悲惨，吃过晚饭之后，小胖腿就迷迷糊糊地想睡觉，不过上床的时候他又喊小竹，侍女忙劝道：“公子，这于理不合，小竹妹妹下午陪您午睡已是逾矩，不过我们姐妹都没有告诉任何人而已，若是晚上您再招她来，惊动了那位，您也就罢了，不过是罚个站，抄个书，小竹，小竹可能会……” “罢了罢了。” 公子往床上一滚，一个人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众侍女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顿时都手足无措，聪明的连忙拿起璎珞，递了过去，笑着哄她：“您看，小竹妹妹送您的娃娃，您抱着她睡，不是和抱着小竹妹妹睡一样吗？” 一个破娃娃，怎么可能一样？！ 公子虽是在哭，却也和寻常孩子的嚎啕大哭不一样，几乎是不出声，只是抹眼泪罢了，那侍女连忙把娃娃往他怀里一塞，哄道：“公子您闭起眼睛，奴婢保证您一定能睡着的。” 小胖手把她抱在了怀里，挤得紧紧的，若不是没有鼻子，璎珞一定透不过气来，这一晚上她不是被小胖子压在肚子下面，就是被小胖腿踢来踢去，要不然就是一把被拽在了小胖手怀里，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都擦在了她身上。 “为什么我就是不能把你要到我房里来？” 有一天公子突然问道，小竹一惊，连忙按住了他的嘴。 上次那个贴心的侍女连忙过来，轻声道：“公子慎言。” “慎言慎言，我不是嫡出的大公子么，怎么在这宅子里倒像是个讨人厌的庶出子似的，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想要小竹陪着都不行！” 他皱着眉，眉眼之间罕见地现出一丝戾气，璎珞看着他的神色，突然有些出神，他脸上现出郁色的时候，给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倒好像……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了。” 小竹连忙握住了他的手，劝道：“您喜欢小竹的陪伴，是奴婢的荣幸，但若是您的这份喜欢落在了旁人的耳中，小竹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法自证清白，特别是，特别是……” 她和那侍女对视了一眼，都不敢开口。 “公子……” 那侍女都快哭出来了，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没有声音地说道：“您屋里的人并不都是向着您的，您在这里说一句话，只要大声点儿，不出半个时辰就能传到那位耳朵里，您能明白吗？” 公子眨了眨眼，显然听懂了，但是就是不服气。 “她能把我怎么样？” 他扬眉道，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 “她不能把您怎么样，但是小竹，小竹只是个奴婢，卖身契都在阴家，那位是主母，要她死她就得死，要她发卖没人能说半句话。” “您还小，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候。” 侍女姐姐说得十分隐晦，但是璎珞却听懂了，这家里的情况可真是复杂啊，可是公子身为嫡出的大公子，为何却不是主母亲生的呢？简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阴家…… 她没听错吧，难不成这位真的是…… 她十分怀疑地看着小胖脸，啼笑皆非。 他小时候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也太可爱了吧！ 换了一种心情，被他抱在怀里她也不嫌弃他了，虽然他还要再过千年才能认识自己，但是她能见到他小时候的样子已然是意外之喜。 隐隐地想起了自己来之前是在哪里，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不是七垢塔中吗？姬琴没说这一层是什么罪孽的，到底自己为什么会被送来他的童年呢？ 第七百五十一章 桧楫松舟（四） 第二日，一早便听见了外间的喧哗，冷清的小院几乎是一下子闹腾了起来，璎珞好奇地想要看过去，却动不了脖子，只能看向床上的公子，指望他能被吵醒，带自己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然而公子被侍女们七手八脚地扶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却亲自指示：“把那个娃娃藏起来。” 很快她就被放进了柜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就连外面人说话的声音也是蒙在鼓里一样，断断续续的。 “大公子这几日吃得多不多？睡得可好？” 一个骄矜的年轻女子声音很快走近了，随着众人忙乱的下跪声，那女子笑道：“不必多礼，我来看看公子，都起来吧。” “回主母的话，公子近日身体好多了，便是没有服药，也能吃下小半碗饭，若是过几日大好了，便能上族学了。” 声音很熟悉，是那个侍女姐姐的语声，然而那女子却没有立刻答话，半晌才温和地说道：“那就太好了。” 即便是迟钝如璎珞，也听出了这话语中半点没有“太好了”的意思，这女子又柔声道：“阿元，怎么不叫母亲，身为嫡长子，你可要懂规矩哦。” 这话说的，若是不叫，便是不懂礼，不懂礼数便是不孝，不孝子还有什么资格做嫡长子，一句话就把公子安排得明明白白。 “大夫人来看望元华，是元华的荣幸，愿大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尽快为父亲开支散叶，给元华添几个弟弟妹妹。” 公子笑眯眯地说道，五岁的小娃娃这一字一句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一番交锋，那女子半晌没说出话来，末了才笑道：“你可真有孝心，想必老爷知道了也会欣慰的，待我们元儿病好了，母亲亲自带你去见族学的夫子，定然要他们好好教导你，好教你长大了和老爷一样光耀门楣。” “多谢大夫人。” 公子咬牙打死不叫母亲。 “呵呵，其实今日我来是另有一事要问我们元儿，母亲听说近日你常让厨房的烧火丫头小竹来服侍，要不要母亲将她调到你房中来，这样也免得那丫头两头跑。” 这回轮到公子说不出话来了，他自然是千肯万肯，然而那侍女姐姐却笑道：“主母您多虑了，那丫头不过是勤快些罢了，不过是个烧火丫头，值得您费心，若是公子真看中了她，倒是她的造化了。” “小竹很好……” 公子有些犹疑地开了口，然而观察着两人的脸色，他微笑道：“她剥起松子来极快，不过我也不是天天吃松子，自是不必劳动大夫人安排，多谢您了。” “原来如此。” 那女子笑道：“若是大公子有什么需要，随时差人来找我，就是我不在，给我留个话也行，母亲自然是要照顾好我们元儿，让我们元儿心情愉悦的才好，病才能好的快些。” “是。” 这话显然是意思她要走了，众侍女齐齐答应，一起跪了下来。 “不必多礼。” 浩浩荡荡的声音远去，许久许久，公子才怅然道：“舒舒姐姐，为什么不让小竹过来？” 侍女姐姐连忙拿了娃娃过来递给他，抹着眼泪说道：“公子，您以后千万不能再叫小竹了，入了那位的眼，往后，往后我们只能避嫌。” “避嫌？” 公子都快气笑了：“我不过五岁，小竹也只有七岁，我们两个能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就是个玩伴而已，她也要管？” “您还小，跟您说您也不明白，终归将来您就会明白的，而且，只要等您长大，您就谁都不用怕了，您明白吗？” “可她这样拦着不让我上族学，我就算长大了也是个纨绔子弟，有什么用？” “哎……” 侍女姐姐一声叹息，公子有时候闹脾气不讲道理，可是却是天生的聪明，没娘的孩子永远都比其他人更会察言观色，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今日她拼着被主母记恨也要提起公子上学的事情，可是主母却轻轻巧巧地避了过去。 “公子……今日我已经在主母面前漏了底，说不定很快我就会被调走，以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千万别乱说话，其实便是叫她一声母亲，也不是什么难事。” “您，您现在最大的麻烦是年纪太小，待主母有了自己的嫡子，您的地位才是真正尴尬，这些话，以后也许不会有人同您说，也许以后您自己也能看得明白，我，我……” 侍女姐姐泣不成声，公子忙道：“你放心，就算她要打死我，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千万别。” 侍女姐姐忙道：“若是调走我，你毫无反应，我也就只是被调走而已，若是你反抗甚至大闹，主母甚至就有理由把我杀了，因为我’狐媚惑主’。” 这位姐姐可真是明白人啊。 璎珞感叹，就连她都没想到那么长远，而当时听说小竹能过来的时候，若是她能说话，只怕都要跳起来欢呼了，果然自己的情商连个小丫头片子都不如。 公子一时也无言，虽然明白了，但是他还是说道：“如果你也走了，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 真难相信这句话竟然从他嘴里说出来，他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简直是无所不能，任何麻烦在他面前都是小菜一碟，任何烦恼也从来没能让他真正烦心。 然而在他五岁的时候，他和其他孩子一样，也是一个无助的需要爱的青涩稚子啊…… 这一晚上公子抱着她翻来翻去，根本睡不着，他摸着她的脑袋，轻声问道：“以后我只能和你说话，你能听见吗？” “能啊。” 她好想这么说，苦于没有嘴，根本也发不出声。 “我喜欢舒舒姐姐，也喜欢小竹，她们两个是我最喜欢的人了，可是我更喜欢我母亲，你说，我母亲若是还活着，她会不会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会的会的，她一定是最温柔最可亲的母亲，一定会每天陪着你看书写字，拉着你的小胖手陪你玩，你跑累了她会给你擦汗，你肚子饿了只要告诉她想吃什么，她便会亲自喂着你吃，你一定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宝宝！” 她在心里这么说着，他看着她，仿佛听见了一般，竟然安静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慢慢地睡着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 桧楫松舟（五） 舒舒姐姐走的那天，所有的侍女都在，她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便来给公子告别，盈盈跪倒在地，她偷偷地擦了自己的泪水，柔声道：“公子，舒舒这就去了，从此您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别贪嘴了，晚上记得盖好被子啊。” “呵呵，看舒舒姐姐说得，倒像是我们不会照顾人似的，您就放心去做您的贵人吧，我们姐妹自会照顾好公子的。” 一个小女孩抿着嘴笑道，璎珞认识她，她是别人嘴里的“小红姐姐”。 “把我母亲的首饰箱拿来。” 公子没有哭泣，只是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初见时那种灿烂的笑容，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他这会儿的神色倒像是有了之后那种忧郁之色的雏形，用没有表情来掩饰自己的所有内心，兴许就是他人生的第一个改变。 “公子……” 小红诧异，有几分要阻止的意思。 “不必多言，拿来就是。” 公子冷冷道，小小的胖脸一丝笑容都没有。 “是……” 小胖手打开了抽屉，在琳琅满目的金玉之间犹豫了一下，这才取出了一块刻着石榴的玉牌，蹲了下来递给了舒舒，柔声道：“你服侍得很好，这个是我母亲的遗物，不属于任何人，是我的东西，你拿着，就当是留个念想。” “多谢公子，您，您多保重……” 舒舒没有推辞，含泪收起了玉牌，她据说要去给三房做妾，虽说变成了主子，算是飞上了枝头，但是三房和大房怎么能比呢？ 在阴家，三房和大房简直就是奴才和主子的区别，三爷从来都是以老爷的马首是瞻，能从老爷手里漏出点银子来，便笑不动了。 更何况，身为长房嫡长子的大丫头，这一重身份远比什么妾室贵重，这么明显的明升暗贬，那位主母可真是管理学达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公子，我走了……” 她勉强露出了笑容，从此璎珞就没有再见过她哪怕一次。 小竹倒是来过一次，只不过在小红的目光下，她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只是惆怅地看着公子，羡慕地看着她的布娃娃。 “舒舒过得怎么样？” “还，还好……” 她吓了一跳，忙道。 公子闻言没有再问，而是让她继续剥松子，一边捧着书看。 “我们公子真是好学，即便没有上族学，也知道自己念书，真是老爷亲生的，和老爷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小红连忙夸道。 “主母知道了呀，连声夸您聪明呢，还说等您病好了，给您单独请个师父，就免得您每日去族学奔波，老爷也说这安排不错呢。” 公子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小竹剥完了松子，躬身行礼便离开了，小红还待絮絮叨叨，公子只说茶水凉了，让她去烧水。 “可是，烧水是小丫头们的工作，小红得陪着公子……” “我要一个人看书安静一下，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公子温和地说道。 小红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退了下去。 璎珞同情地看着他，却见他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几乎是泪如雨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抱着她，哭道：“舒舒定然是遭了罪了，不然小竹来了一定会不停嘴地说她过得有多好……” 还真是…… 以小竹的性格…… 璎珞这才发现自己后知后觉，还没一个五岁的孩子机灵。 “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我就知道……” 他抬起眼来，无边的恨意在他眼中，如同黑夜中的一条毒蛇，璎珞心中一惊，突然想起，他这会儿还不会鬼道术，还没有坠入魔道，他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初见时他那种无忧无虑未语先笑的样子已经成了历史，小圆脸也日渐消瘦，没有了婴儿肥，神色渐渐变得阴沉。 眼中那种百般依赖的纯真之态，自从小竹和舒舒都走了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一次。 而且，她突然想起来，那位传说中的“老爷”一次都没出现过，这可是他惟一的嫡长子，他也太不上心了吧。 爹不疼娘不爱的，他太可怜了。 时光如梭，洋娃娃不会长大，可是孩子却会，在他十二岁那年，一直号称要给他请的师父终于来了，却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耄耋老者，就连字都看不清楚，号称是从前翰林院的谁谁谁，又有什么用呢。 这日璎珞终于见到了那个妖娆的“主母”，她穿金戴银，只差没把金山压自己头上了，手上珠翠玉绕，见人就褪下个镯子赏，每个丫头都欢喜无限。 她身边唯唯诺诺站着的，赫然是长大了的小竹。 “呵呵呵，只要元儿喜欢，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惦记着你呢，你呀，也舍不得丢她送给你的娃娃，别推辞了，母亲都明白，小女儿家的情思啊写在脸上，男人怎能儿女情长，自然只能挂在心里。” “母亲已然给她开了脸，以后就是你的房中人了，我们阴家的嫡子，怎能没有人服侍，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不喜欢我们元儿呢。” “多谢大夫人赏赐。” 十二岁的元华已然长身玉立，眉目清秀，周围的侍女已然全都换成了绝色丫鬟，每日脉脉含情地看着他，他却从未对任何人假以辞色。 只怕这大夫人也是急坏了，若不能教唆孩子学坏，掏空了身子，将来怎么维持他“病恹恹”的人设？ 璎珞暗暗点头，这位大夫人简直是小母牛坐飞机，牛皮上天了。 两人终于独处的时候，小竹跪了下来，哭道：“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说过，是舒舒姐姐去之前找我，让我好好照顾您……” “舒舒……” 元华泰然自若的神色顿时变了颜色，那种阴郁的神色又浮了上来。 璎珞如今自然已经没有了侍寝的资格，不过也被他放在了书柜之上，每天都能看见他。 此时他的眼中，那种令人胆寒的恨意简直是令她不寒而栗。 “是，难产去了的，您不用担心，没有受太大的苦。” 也就是说，还是受罪了的。 “孩子好吗？” “恩，是个女孩。” 元华没有再说话，只是摆摆手让她起身。 “和小时候一样，你就睡我床上吧，我睡地板。” 他无力地说道。 “公子……” 小竹的脸红了。 “主母说，要我服侍您呢……” 元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璎珞心道不好。 第七百五十三章 远莫致之（一） 从前的时光是那么柔软，小竹和公子依偎在一起睡觉的温暖画面似乎只是一瞬之间，然而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亲热，璎珞还是很难接受。 而且元华那个眼神，分明不是爱慕，而是…… 然而，十二岁的阴元华毕竟还很年轻，他眉间的郁色只是一瞬，转念间便忆起了从前小竹的好，小竹和舒舒曾是他最重要的两个人，即便是…… “哎……” 他叹息了一声，柔声问道：“大夫人怎么交代的，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小竹的目光有几分闪烁，她讷讷道：“主母说只要做了您的房里人，从此就不再是奴籍了，若是生下长子……” 她满怀期望地看着他，问道：“公子，您不喜欢我吗？” “哦？只是这样？” 元华蹲下身来，和她一般高，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大夫人有交给你什么东西吗？” 小竹脸红了，侧过了脸，嗔道：“没有啊，哪有什么东西。” 他仔细地看着她的神色，迟迟没有站起身来。 “公子……” 小竹大着胆子扑入了他怀中，颤颤巍巍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乞求般地看着他：“小时候我想都不敢想，可是现在主母同意我们在一起，您，您难道一点都不想小竹吗？” 她转头看向璎珞：“就连小竹送您的娃娃，您都这般珍视，如今小竹就在您面前，您却，却不想要吗？” 羞涩地低下了头，她娇声道：“公子，就让小竹给您暖床吧……我们就像从前那样抱在一起睡，小竹想着这一天，都已经好久好久了……” 元华没有看她，只是看向了那个娃娃，眼中唯有失望和落寞。 璎珞亦是怅然，此时她真的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小竹还在他面前，好好地活着，然而那个童年的玩伴，他心中的那个小竹，却已经死了…… 母亲死了，父亲仿佛不存在，一屋子的眼线，就连最后牵挂的小竹都变成了这样，这个家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那双从来都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越来越阴冷，原来他眉间的郁色并不是她的错觉，他即便是笑着，也有一种凄然的苍凉之感。 从前她只觉得他心事重重，如今却是读懂了那种无奈，所有的冷漠不过是用来掩饰他的惶然，那是从小就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而长大的孩子独有的不安。 不过，眼前这事儿该怎么办啊，怎么老成他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不对不对，她这个思想有问题，完全是封建余毒，什么房里人什么纳妾的，绝对不可以！ 元华眼中的冰冷和决绝最后还是被一线温存取代了，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息道：“睡吧。” 两个孩子肩并肩地睡在了床上，璎珞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睡一起，没有羞羞的事情，不过，还没等她安心多久，却见小竹悄悄地起身，摸了摸元华的脸。 确定他已经睡着了，小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四处找什么。 真是个傻孩子，元华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怎么可能睡得安稳，果然他根本就没睡着，一双阴冷的眸子睁了开来，静静地看着她。 终于小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咔嚓”一下点燃了打火石，对准了手中的一块似玉非玉的东西。 元华闭上了眼睛，璎珞却不忍看他们，只是眼睛无法闭上，她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小竹跪倒在了他面前，哭得声嘶力竭，而他只是冷冷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璎珞闻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对小竹来说许是最好的结果，若不然…… 她也不知道若不然会怎样，只是他眼中充满了杀意，在方才小竹第一次跪下的那一刻，他似乎就已经动了杀心，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为何会有那种眼神？ 可是显然小竹不是这么觉得的，她几乎是痛哭流涕，泣道：“公子，若是您连夜赶我出去，主母绝不会让我活命的啊……” “方才我给了你机会，你却选择了相信大夫人，没有告诉我实情，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要承担后果。” “对不起，对不起……公子，我只是怕您太小，和您说了您也不明白，主母，主母也是在帮我，若是能得到您的心，小竹这一生才真正安稳。” “小竹，我和大夫人，你只能选择一个。” “我选您，公子，小竹以后就是您的人了，自然选您。” 元华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说道：“那从现在开始，我怎么说，你怎么做，明白了吗？” 小竹连忙点头如捣蒜。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黑雾中不辨天色，结界里也没有时间，只是谢道之和姬琴两人四目相对半句话也不投机，只觉得度日如年。 姬琴擦着自己的剑，只是这剑是灵剑，本就是幻化出来的法器，擦来擦去还是那样。 “我倒是有个主意，只不过兴许您又会怀疑我的用心。” “说。” “您身上若是有璎珞妹妹的随身之物，不如给我，或许我能找到她。” “什么叫随身之物？” “就是她身上也有的东西，比如玉佩，荷包之类的。” 这一提醒，谢道之突然想起璎珞的五行镜还在自己怀里，若是用这个也许能找到她，只是，姬琴在这里，他还是不知道五行镜的好。 “出来吧！” “你叫谁？” 姬琴惊讶抬头。 “反正不是叫你。” “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的秘密全都说出来了哦，从前……” “来了来了，怎么就那么心急呢就……” “高斌？”这回轮到姬琴傻眼了。 “不是不是，我只是个幻象，怎么你们还没走？” 高斌眨了眨眼，装作毫不知情地问道：“咦？那个小姑娘呢？你们还没找到她吗？” “我看这里的几根柱子挺漂亮的，若是烧坏了就太可惜了……” 谢道之冷冷道，盯着他的眼睛。 “有话好好说，怎么现在年轻人脾气都这么爆呢！” 他连连摆手打哈哈。 第七百五十四章 远莫致之（二） “兄弟，不是我不让你们去见她，只是她的梦境太深太深，连我都无法掌控，说实话，现在我也找不到她。” 谢道之手中的火球变成了明亮的黄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你把这柱子烧了她也回不来啊，您说是不是啊，嘿嘿……” “璎珞到底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但是我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至于找到她，你们要自己想办法，万一找不着也别怪我。” “少废话！” “好好好好，你们让我酝酿一下，她在自己的执念中已经陷得太深，你能明白的哈？苍穹之大已然是不可想象，每个人心中的世界却更加丰富离奇，我这简直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很难找的，别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元华抬眼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对小竹说道：“你去格子门外看看是谁在值夜，若是只有一个人，把她悄悄地叫进来，不要惊动其他人。” “公子……” 小竹耷拉下了脑袋，一脸不情不愿。 “方才才说了要听我的，你忘了吗？” 他含笑道。 “是……” 小竹苦着脸去了，璎珞一阵诧异，这是要做什么？双飞？不可能吧……她会不会有点想多了？ 都怪玉虚子和昕离子这两个多人运动大师，尤其是玉虚，花边新闻多得连她都忍不住记住了那些八卦，这会儿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元华又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这一回她很确定，他就是在看自己，可是她不过是个娃娃啊，他看什么呢？ “哎哟，公子和您还没有圆房吗？莫不是公子不会？” 小红笑嘻嘻地跟着小竹进来了，一脸欢喜。 “主母给的香您没用吗？” 她倒是不避讳，上来就说出了小竹的心事。 “没，没……” 小竹连忙看向元华，一脸歉然。 你们这两个人真的过分啊，人家才十二岁，不会也很正常啊啊啊啊！不对，她这会儿在操哪门子的心，抱哪门子的不平啊！ “哎哟，公子，您放手，奴婢自己来……” 万万没想到元华见小红进来立即露出了一个笑容，起身便走向她，伸手亲自为她解开了腰间的束带。 小红受宠若惊，柔顺地解开了自己的腰带，拉开了自己的衣襟，笑道：“公子，小竹妹妹兴许是紧张了，奴婢也是一样的，您摸摸小红的身子，是不是特别软特别温暖呀……” 等一下，我要下车！ 璎珞恨不得能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过她忘了自己没手也没眼皮，这车门仿佛焊死，她躲也躲不掉。 小红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自己身上摸，小竹刚想阻止，却见元华抽回了自己的手，似乎对她根本不感兴趣，只是抓住了她的腰带而已。 “你知道吗？” 他让小红跪下，她含情脉脉地跪了下来，嗔道：“公子怎么这么会玩花样……” 然而他却站在了她的身后，慢慢地说道：“很多年前，舒舒姐姐和我告别的那一天，我就想这么做了……” “今天值夜的是你，那可就太好了……” “你死得一点都不冤……” 眼看这车开到一半来个急转弯，璎珞顿时傻在了原地。 方才看着他双手握紧腰带的那个架势，她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这…… 啊啊啊啊啊啊！ 璎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竹也傻在了原地，惊叫声被元华的一个严肃的目光噎在了喉咙里。 他一下子套住了她的脖子，手法十分生涩，然而十二岁的男子也不是一个弱女子的力气能反抗的，更何况她背对着他被勒住了脖子。 这一刻似乎无限漫长，璎珞甚至看见了他眉间隐隐的郁色慢慢地舒展开了，一种异样的快乐的神色令她有几分作呕。 不管小红做了什么，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不要啊……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着。 元华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公，公子……” 小竹吓得瘫在了地上，脸色发白，气都喘不过来。 “别大惊小怪的，出去帮我看着点人，有人找小红就说她去解手了，你代她值夜，懂了吗？” “是，是……” 小竹吓得连忙蹿了出去，再也不用他吩咐第二次，死里逃生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这一切似乎都是在做梦！ 元华坐了下来，一缕黑气在他手中被牵引了出来，慢慢地从小红身上凝聚到他的指尖，又进入了他的身体。 很慢很慢，但是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具尸体在慢慢枯瘦，慢慢变小，最后完全消失。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道术吗？ 她惊呆。 不对啊，她从五岁就一直在这里陪着他，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这个的，她日日夜夜没闭眼都没发现？ 认认真真地反思着一切，她想来想去都没有任何异常，公子从小就“卧病在床”，除了看书就是写字，要不然就是睡觉吃饭，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他不可能一天就练成这邪术啊，而且，也没人教他啊！ 他慢慢地舒了一口气，一脸舒爽到了极点的神色让她心惊胆战。 元华心满意足地睡下了，可是外间的小竹有没有睡着她也不知道，可想而知这一夜她是有多心惊胆战，璎珞眼巴巴地看着窗外，总算天抹抹亮了起来，外间开始有了人声。 “怎么是您在这？小红呢？” 有人问道。 “小红姐姐说去解手，我都睡着了她还没回来。” “哈哈，小红这个促狭鬼。” 侍女纷纷笑了起来。 “就知道偷懒。” 没人注意到小竹苍白的神色，就算有，也以为她是因为没能得到公子的宠幸。 “不用担心，小竹姐姐，公子还小，等他开窍了，只怕您想下床都难。” “就是，不过一两年的功夫罢了，到时候您有了孩子，跟我们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话前几天听到只怕她会羞涩又欢喜，可是这会儿小竹白着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过小红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就是就是，小竹姐姐，您要去喊公子起床吗？平日这工夫都是小红姐姐做的，从不让我们插手，若您不去，奴婢就去了。” “站住！” 她几乎是惊叫出声。 “我去，你们都别进来。” 她紧张之下都没发现自己这几乎是发号施令了。 果然再也没人说话，众人都异样地沉默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远莫致之（三） “公子……” 小竹试探着走了进去，小声喊道。 “公子……？” “小竹，来吧。” 元华笑嘻嘻地看着她，心情极好。 “外面很凉吧，上来，我们再睡一会儿，我很累呢。” 听他这话小竹放下心来，只是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屋里，四下找了半天，忍不住问道：“尸体呢？您藏哪里了？” “什么尸体？” 他惊讶地问道，那逼真的表情若不是璎珞看了他一晚上，只怕也要信了。 “啊？” 小竹突然有几分怀疑自己的记忆，公子怎么可能亲手杀人呢，会不会是昨天晚上的迷幻香她迷倒了自己？ 不对啊，那小红人呢？ “我不明白，小竹姐姐，来抱着我好吗，就和小时候一样。” “……好。” 小红失踪固然是惊动了大夫人，不过当她来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两个孩子抱在一起睡在床上，好梦正酣，她哑然失笑。 “不用吵醒他们，你们都用心侍候着，若是小竹有了身孕，所有人都有赏。” “是……” 她摇着头走了，心道自己在瞎捉摸什么呢，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屁孩，难不成还能自己解决了小红不成。 反正一屋子都是她的人，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小红，怕是看着公子没指望，跟野男人跑了吧。 谁知道呢…… 没有人关心小红的死活，正如没人关心其他任何小丫头的死活，从这一日起，每过一段时间，小竹都会带着一个丫头悄悄的回来，而每个来的人，都没有再离开过。 而这时间也越来越短。 一开始是三个月，后来是一个月，再来就是隔几天，而最近，元华的瘾似乎越来越大，几乎每天都要杀一个人，小竹跪在了地上，忍无可忍地泣道：“公子，我真的找不到了，最近宅子里都说闹鬼了，短短几日少了七八个丫头，若是被人发现，我……” “公子……您是不是妖怪？” 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哈哈！” 元华笑得欢畅，他拉住了小竹的手，柔声道：“这世上哪有妖怪，罢了，我们之间不该有什么秘密，小竹，你来看。” 他揽住了她的腰，此时他已然比她高大了许多，有力的手掌在她腰间不过一抚，她便红了脸，娇声道：“公子……” “小竹，你想的我心里都明白。” 他柔声道，可是一手却去拿书。 小竹有些失望地看着他，然而他翻开那本书，她却羞红了脸，转了过去不敢看，笑道：“公子，您又在戏弄小竹。” “这哪是戏弄，这是最正的正道了。” “你认真点看，我们一会儿要好好修炼。” 他柔声道。 璎珞若是有脖子，一定是伸长了脖子去看那书到底写了什么，不过这会儿她从两人的话语中也能猜到，那书不是什么好书，多半也不是什么文字，而是图画。 “人家不会……” “不会才要学……”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璎珞有几分失落，虽然知道他定然不是真心爱她，然而这两人总算是要圆房了吗？ 快开门！我要下车！ 都怪她没眼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照着书上的样子扭手扭脚地摆好了架势，可是小竹还没脱衣服就笑场了。 “不行不行，下次再来，方才看了书，人家心跳个不停还没缓过来。” “唔……” 他吻了上去，这似乎是两人第一次真正的亲吻，小竹当即就软倒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更别说拒绝了。 “啊……” 她几乎是惨叫出声，然而很快便被他的温柔哄得服服帖帖，一声抱怨都没有。 “公子，我真的不行了。” “忍住，小竹。” “我真的不行了，呃……” 她呻吟出声，满脸通红。 原来圆房是这样的啊……璎珞从一开始的迷茫和震惊，到若有所思，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她也算是扫盲成功。 可是元华却没有喜色，他皱眉道：“下一次你要集中意念才行，这样的修炼是没有用的，若是你做不到，我只能再找别人来修炼。” “是，是……” 小竹本以为他不过是调笑，却见他一脸严肃，想起那些莫名消失的尸体，她再也不敢儿戏，吓得连忙点头。 她伸手拿过了那本书，问道：“公子，这是什么书啊，房中术吗？” “哈哈，差不多吧。” 他笑得欢畅，神采飞扬的脸上终于有了后来她曾见到的那种无比自信的影子。 对了，书！ 一定是书有问题，那本书就是教鬼道术的！ 璎珞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从来没发现，想来他小时候只能学些吐纳之法，后来杀人开始吸取怨灵，如今应该算是略有小成了吧…… 哎…… 她不由得一声叹息。 果然和人家说的一样，阴氏一族是家学渊源，从来都是信奉鬼母的，就连鬼道术也是从小学起。 不对啊，那位老爷难道也是……？ 这本书难道是阴家人手一本的吗？ 不可能啊…… 不过，更可怕的是，自从他的法力越来越强大之后，他看着自己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从开始不经意的一眼，到有时候把她放在桌上，注视着她，似乎带着几分审视。 “公子，这娃娃好脏了，我帮您洗一洗吧。” 小竹拿起了桌上的娃娃，便要离开。 “你放下！” 他几乎是厉声喝道。 小竹吓了一跳，璎珞掉在了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头晕眼花中只能看着天花板上的梁木。 他的脸一下子出现在了视野中，元华亲手把她捡了起来，抱在了怀里，冷冷道：“以后你再动这个娃娃，我不会对你客气。” 这，这明明是我送你的啊……我们的定情信物啊…… 小竹委屈地哭了起来，他把她放回了书架，柔声道：“听说上次大夫人给你请了郎中，怎么说的？” “主母说，让我每天吃药，好调理身子。” “那你就好好吃药，免得让大夫人劳心，可不能嫌苦哦。” “是，公子，小竹一定会好好调养身子，为您诞下长子。” 元华不由得冷笑，璎珞也叹息。 大夫人给的药，吃了要是能生下孩子，她就把药渣子连锅一起生吞了，小竹的心智和当年的舒舒姐姐比起来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舒舒姐姐说的每一句话最后都成为了现实，如今元华的地位这样尴尬，正是因为大夫人有了嫡子。 听说元华还有一个嫡亲的妹妹，那位倒是得众人万千宠爱，活成了大夫人的慈母招牌，说起来便是，继母也有好的，您看那阴家的主母，待元配的嫡女好到亲生母亲都比不上。 女儿么，不过一副嫁妆。 元配嫡子那可不是只能“病弱体虚，荒淫好色”么。 第七百五十六章 远莫致之（四） “大叔，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咄！你这后生好没道理，到了南阳还不知道此地是南阳？” “抱歉，我弟弟生来有些病弱，很少出门，我便带着他四处游历，敢问老丈，此地有哪些名门望族，我好带着弟弟去见识见识。” “新野阴氏乃是此地最大的贵族，你们难道之前没听说过吗？真是，现在的后生啊，孤陋寡闻！” 那老丈摇头而去，谢道之和姬琴面面相觑。 不会吧，兜兜转转果然她心里想的还是阴元华。 “节哀顺变。” 姬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有难同当的神色。 “先找到她再说吧……” 谢道之无奈皱眉。 转眼又是十年，璎珞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在这里陪着他过了这么久的光阴，还是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醒了过来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只是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的无比漫长，到了现在，她已然平静了下来，每日的日出日落，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修行。 因为病弱，所以还没有嫡妻，因为荒淫，也没有任何职务，他成了家里一个多余的人，就连大夫人也不再关心他，毕竟，一个养废了的嫡子便是活着，也没什么用处。 眼看潮起潮落，眼看世态炎凉，就连侍女们都不太上心了。 然而这一日，她竟然在窗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你是阴丽华的嫡兄？我还是皇上的女儿呢。” 阴惠君？ 哇，传说中的女主终于要登场了，她这个吃瓜群众竟然有了一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感觉，不对啊，她不是应该吃醋才对吗？不对不对，他们这是德国骨科的节奏啊，不过是做了十几年的布娃娃，她的三观都碎裂了吗？ 然而几个月后，阴惠君第一次进阴元华的屋子，她就立刻明白了原因。 她脖子上那块玉。 不知道是女主光环还是她特意显摆那块唯一值钱的宝物，几乎是第一眼璎珞就发现了那块雕着石榴的玉牌。 “我没骗你吧……” 他微笑，看着她的目光无限温柔，含着无边的暖意。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笑得这样开心。 璎珞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湿润了，他是这样缺爱，哪怕一点点的温暖都能让他铭记在心。 “还有糕点吗？” 她问道。 元华连忙让小竹去拿吃的，阴惠君一阵狼吞虎咽之后才笑道：“以后我能常来玩吗？” 他的神色却郁郁：“最好不要，若是和我扯上关系，只怕你的婚配就更麻烦了。” “你真可怜。” 阴惠君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没留多久就走了。 哎？ 这剧情怎么和她想的不太一样？难不成那些传言真的只是传言而已？阴惠君亲口说的那些话都是来气她的吗？ 她有几分疑惑。 “想不到当年他混得这么差。”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天籁。 姬琴！ 姬琴，我在这！姬琴！ 若是她有嘴，一定喊得震天响，然而她再怎么着急也没用，她急得恨不得能长出嘴来。 “长房嫡长子住这么偏远的院子，他那个后妈可真是手眼通天。” “找到了就好。” 谢道之！ 她兴奋得快哭出来了，救命啊，救命，我在这！ 就在这时，一双大手把她抱了起来，又一次塞进了柜子里。 黑漆漆的柜子什么都看不见，她恨不得呐喊，却没有声音。 “阴元华……” 谢道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惊讶但从容。 “公子，我们是来找人的。” 姬琴笑嘻嘻地说道。 “请问您有没有一个小丫头叫璎珞的？” “你们二位是……？” 他的声音有些稚嫩，有几分疑惑，亦有几分好奇。 别被他骗了啊，我在这，我在这！ 璎珞狂喊，只是黑漆漆的柜子里什么都看不见。 “真是抱歉，还没介绍自己，我们是从宫里来的，正在追查一桩秘密案件，老大人允许我们在府里自由行走，您看，这是令牌。” 姬琴编故事可真是有一套，她放下心来，不找到人他们不会走的吧。 “我的丫头很多，名字我也记不清楚，这样吧，我让小竹安排所有的丫头在院子里集合，您二位自便，可好？” “好。” 姬琴立刻答应了下来，谢道之却没有点头。 “兴许她并不是一个丫头，虽然有些冒失，请问您有姬妾吗？” “小竹是我的人，她会安排一切，我还有功课要做，请恕我失陪了。” 元华礼貌地说道。 “这位小竹姐姐在哪里呢？” 姬琴也听出了究竟，忙问道。 “公子，我来了。” 谢道之和姬琴一起回头，满怀期待，可惜那丫头不过是个普通少妇，梳了妇人的头，眼中一片荒芜，甚至还有惶然。 “多谢您了。” 谢道之无奈只能和姬琴一起退了出去。 这一番追查自然是无果，然而一直到夜里，他都没有把她从柜子里放出来。 好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他终于抱起了她，放在了书桌上。 “原来你的名字叫璎珞。” 她心中一震，一片冰冷的感觉让她心中的恐惧盖过了惊讶。 他在说什么？ 他说的是自己吗？ “很惊讶吗？没错，我修行的是鬼道术，这是我们阴氏的不传之秘，我不知道为何你会知道，但是……” “我不会放你走的。” 为什么？她惊了。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要你永远陪着我。” “小竹，你来一下。” 他妩媚地看了她一眼，唤道，眼中的神色她不会看错，每次他要吃人的时候就是这表情。 不要啊，千万别进来！ 小竹快跑！ 她恨不得能喊出声，可是小竹欢欢喜喜地进来了，笑道：“公子，小竹给您磨墨吧。” “不用，你去床上躺着。” “公子，白日宣淫，这可是于理不合啊。” 她羞涩道。 白日宣淫个毛线，你还不快跑！ “你躺着就是。” “……是。” 小竹扭扭捏捏地去了，璎珞无奈叹息。 不想看，不忍看，可是她都不敢信，陪了他十年的女人，他能就这样下手吗？ 黑色的烟雾慢慢地聚拢，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将她的尸身也吃干抹净。 “我也有几分不忍心，只是短时间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身体。” 他说道。 什么意思？ 她惊了。 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一下子扯着她的脑袋把她拽住，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第七百五十七章 远莫致之（五） 这许是十几年来第一次的好梦，她的脑子又乱又杂，一会儿是元华小时候胖乎乎的样子，似乎她都能摸到他那双小胖手，一会儿又是他杀死小红时毫无犹疑的决绝，他是这样无情，可是，看着阴惠君时眼中的温柔，却又让她想起了当年他抱着自己为舒舒姐姐哭泣的绝望。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睁开”眼睛了。 有眼皮可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她简直是感动到想哭。 不过，下一刻，一转头她差点跳起来。 “啊！” “嘘……” 他温柔地按住了她的嘴，笑了起来，那双永远都郁郁的眼中，和煦的光芒和从前别无二致。 当年他们相遇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自信，从容，温文尔雅，似乎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 “璎珞……” 他唤她的名字的声音语气甚至也一模一样，极尽温存，却又毫不失礼。 “咳咳！不是，我先起来可以吗？我不习惯在床上说话。”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可是我的侍妾啊，怎么可以不习惯床？” 他柔声道。 她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自己的衣服，和从前完全不同，一转头，镜子里的她，分明有着小竹的脸。 “你和我想的一样，有一双灵动的眼睛，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可是我不应该在这里。” 她忙道：“元华，你应该明白我不属于这里，我是千年之后的人，我们以后还会相遇，只是现在，你得让我走。” “我们以后还会相遇……” 他喃喃道。 “怪不得你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我们注定的缘分……” “那时候的我是怎样的人？” 他笑道。 “你……” 她犹豫了一下，微微低下了头，婉转地说道：“你曾是人人敬仰的元华真人，慧灵姐姐也是正道领袖之一，我们会在永灵峰相遇，然后……” “然后？” 灿若星辰的眼中那一瞬而逝的情愫让他亮了眼睛，笑道：“我们是恋人，对吗？”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小时候我就能时时听见你的声音，那时候我以为是游魂，不过后来我慢慢发现了那是你的声音。” “比起一千年之后再认识你，现在我们就在一起不是更好吗？” 他好奇地问道。 她摇头，再摇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但是我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只是幻象，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修仙的人会不得善终吗？许多都是迷失在了自己的幻境之中，以为幻境才是真实的人生，从此就走不出来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你之前的人生才是真实的呢？说不定那才是幻象，我们在这里的一切才是真实的呢？” “你爱过我吗？璎珞？” 他柔声问道，温柔的眼中不容置疑的是依恋。 那一瞬间，她无法回答。 眼看他杀了那么多人，眼看他毫无留恋地取了小竹的魂魄，还有那些传言，还有阴惠君告诉她的一切……理智在拼命地呐喊，可是他就在这里，在她的面前，她竟然狠不下心对他说从来没有。 她转开了目光，元华笑了。 “是我痴了，如果你没有爱过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俯下身来，温热的嘴唇覆上了她的唇。 她知道自己应该反抗，应该给他来个石化术，亦或是把他一把推开，但是这份绝望的温柔令她无法拒绝，看着他的眼睛，她想起了那一片白色花瓣之下散落的一地灰烬。 是她欠他的。 “我必须离开。” 她最后说道。 “我不会让你走的。” 他微笑，志得意满：“你的寄魂之物在我这，你走不了。” 那个娃娃吗？ 她转头四望，果然不见了那个娃娃。 “你藏起来了？” 她气愤。 “那是自然，我说了，你要永永远远陪着我的。”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撒娇道：“元华，真正的我可比小竹漂亮多了，你想不想看呢？” “皮囊不过是红粉骷髅，我不在意。” “我长了脚，我要走自然可以走！” “你可以试试看。”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没拦她。 “你自然可以想怎样就怎样，不过，只怕最后你会变成’真可怜，小竹姐姐失心疯了’。” 姬琴呢？谢道之呢？他们就来转了一圈就走了吗？ 她急切地看向窗外，他笑道：“他们已经走了，找不到你，自然只能离开。” “不可能，姬琴也就罢了，谢道之绝对不可能走的。” 她跺脚。 “哦，也许是因为我派人送了一名女子去南郡吧，他们以为那是你，于是就跟着去了。” “你！” 真没看出来，元华使坏简直和姬琴有的一拼，就连谢道之都被骗了吗？ “你的确是聪明，可惜我太了解你了。” 救星啊！ 谢道之走了进来，姬琴站在门边。 “我们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璎珞红了眼睛，几乎想要飞奔扑进谢道之的怀里。 可是元华一把揽住了她，笑道：“不管你们是何人，都总不能强抢民女吧，小竹是我的侍妾，若是让她就这么跟你们走了，我阴氏一族的脸该往哪儿搁？” “谢道之，他拿了我的娃娃，没有那个我回不去。” “哦？是这个吗？” 谢道之扬了扬手中的布娃娃，温柔地笑了一下。 “呵呵……” 阴元华放开了她，手中的黑气慢慢凝结，他冷笑道：“这么说来，你们是不想活了。” “我劝你还是别想不开。” 姬琴抽出了灵剑，谢道之扬起了火球，那明灭的颜色令他有几分愣神。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介意把你杀了，若不是担心璎珞难受，你早就死了一万遍了。” “哈哈，说大话谁不会！” 他一扬手，一片黑雾飞了过去，谢道之的火焰迎了上来，一下子把他的黑雾烧尽，又冲着他的肉身飞去。 “不要啊！” 璎珞飞身扑了上去，挡住了那片火焰。 三昧真火可不是闹着玩的，谢道之想要收回，却根本不可能，小竹的身体在火焰中几乎是一下子就烧成了灰烬。 那一瞬间，她明白了，这才是她真正的心结，她欠他的，她必须要还，十几年的陪伴，只是为了这一刻，她能为他挡下这一片火球。 只是，若是她不在这里，谢道之也不会来，他也不会有此一劫…… 轮回不是一个过程，而是一个状态，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点。 第七百五十八章 独寐寤歌（一） 谢道之仓皇的脸，急切的神色都仿佛是一片云雾中的过往，而姬琴和元华的呼喊声也如风声一般消失在了虚无之中，她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赫然倒在了台阶之上，方才的十几年时光，不过是被绊了一下不小心摔倒的瞬间而已。 她愣愣地看着古朴的塔楼，一时间，想不起自己在哪儿。 也许他说得对，到底哪里是真实，哪里是虚幻，都在于自己的内心，那些迷失在了幻境中的人，未必就是不幸福的。 “璎珞……” 谢道之紧紧地抱住了她，失而复得的那一瞬间，他忘记了一切，只想着她已经回来了这个事实，然而姬琴却是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一个激灵，连忙推开他，勉强笑道：“姬琴哥哥，我们，我们还是在七垢塔里吗？” “恩，我们走吧。” 姬琴拉住了她的手，高斌却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悠悠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高斌？” 璎珞一时间又有些迷糊，之前高斌好像没和他们一起啊，难道她记错了？ “不是他不是他，我怎么每个人都要解释一次，哎哎。” 这个高斌一点都不像本尊，嬉皮笑脸的样子立刻就让璎珞皱起了眉头。 “他就是这一层的主人，这只是幻形术。” 谢道之冷冷道，只差没给他一个白眼了。 “就是你让我在一个幻境里一动不动站了十几年？” 她大怒，若不是手上没板砖，她一定砸上去了。 “嘿嘿，我先声明啊，这不是我的设计，而是你自己的执念，我最后还帮他们把你救回来了，若不然，说不定你还在那里做小妾呢。” “你应该谢谢我……”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什么都知道，还跟我们说找不到她？” 姬琴也反应过来了，这混蛋根本就是耍他们的。 “嘿嘿嘿嘿，别放在心上，这些都是小事……” 小事个毛线！ 她想起过去那十几年的心酸，简直是恨不得想揍他。 “其实我就是想请你们帮帮我……” “之前我已经说了，不会帮你的。” “知道知道，你不帮，不还有这二位嘛……” “能不能看在我帮了你们的份上，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璎珞板着脸问道。 “李璎珞！” 谢道之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说话之前要动动脑子，我懂我懂。 “其实就是出去之后，如果你们能帮我把我的尸身化了，兴许我就能出来，其实我的肉身被禁锢在了一个洞府里，也许你们听说过那个地方，在火焰山。” “火焰山？” 璎珞好像记起了什么，之前谁和她提过这个地方来着，对了，玃如。 “对，玃如知道在哪儿，可是我们往哪儿找你的尸身？” 她问道。 “李璎珞！随随便便答应别人之前是不是应该问问清楚情况？” 谢道之正色道。 “我就问一下，我又没说要帮他。” “老大爷，我可没答应帮你哦，问过玃如师父和娘亲我再决定。” “老，老大爷？” 高斌差点吐血。 算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好说话的，老大爷就老大爷吧。 “火焰山里有一处灵力极盛之地，埋藏着无数的仙灵宝藏，而我的尸身，就在火焰山最中心的一块石碑之下，那块石碑上写着’龙师火帝’四个字，非常好找。” “我们还得给你挖出来？” “不用，你把那块碑挪走就可以。” “这么简单？” “恩。” “李璎珞，它会被压在那种地方，你就不想想是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啊，回去问问玃如就知道啦，你不要紧张，我没有答应他啊。” “谢谢你了，小姑娘。” 他说完就消失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大梦一场，他们终于踏上了最后一层的台阶。 这一层不大，中间是一个太极。 一黑一白的两个圆点似乎预示着黑白两面，即便是谢道之也犹豫了一下，不敢贸然走上去。 一片沉寂。 没有人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也没人问她和那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甚至她说了在那里呆了十几年，也没人询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人似乎是约好了，只要和那人有关的事情，就假装不知道。 这也导致了，她想要解释也无从解释起。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她也习惯被误会了。 “姬琴哥哥，这一层是什么罪过的？” 她问道。 “欲望。” 姬琴简短地说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打扰了，她就不该问。 她连忙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可是我，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法术不行就不行了，背书背不出也没什么，我这样随遇而安的人应该这层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谢道之和姬琴对视了一眼，都没搭腔。 “璎珞妹妹，这一层的意思，很可能是需要两个人站在太极的两个阵眼之上，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姬琴慢慢地说道，一边看着谢道之。 “那我们去吧。” 璎珞连忙拉着他的手往上走。 “呵呵，怎么能让女孩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您说对吧，谢家哥哥。” 姬琴一把环住了她的肩膀，亲昵地把她拢在了自己怀中，不经意地抓起她的长发把玩，一边笑眯眯地说道。 又来了，他是故意要激怒自己吗？ 谢道之皱眉之余仍有几分疑惑。 “那是自然，只是，你敢吗？” 他冷冷道。 “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您也说了，不要把她扯进来，姬琴便是自知技不如人，也不得不勉力一试。” 他亮出了灵剑，眉间一点冰蓝亮起，风度翩翩地笑道：“您先请。” 楼下还一副气息奄奄快要没力气的样子，这会儿又精神活现了，他果然还是在装，故意示弱，故意激怒他，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璎珞突然说道：“姬琴哥哥，谢道之出手不会让着你，但是他一定会让着我，对你来说，让我去和他站阵眼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呃？ 谢道之有些傻眼，她这是突然开窍了？怎么一下子这么聪明？难道姬琴的小心思有这么明显，连她都发现了？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姬琴的段数。 姬琴放下了剑，款款走向璎珞，捧起了她的脸，柔声道：“诚然你说的没错，我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怎么办呢，因为我爱你，所以一丝一毫的风险我都不愿意让你去担，即便我可能会死。” 他吐气如兰，柔声在她耳边说道：“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春日的芳香和他的温柔一起离开了她的身边，姬琴坚定地举剑走向太极。 一时间，她不知心中是喜是悲。 唯有怅然。 第七百五十九章 独寐寤歌（二） 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仅有的光明都来自天空。 璎珞下意识地抬头，却见漆黑的夜空中一道星河，似乎极近，又似乎极远，这样的星空，她这一生似乎只有一次真正见过，最高处的星河固然离她很远，然而最近的星星似乎触手可及，明灭粲然，十分可爱。 好久好久没见到星星了，她捂住自己的脸，心中一阵激荡。 还以为永远都是一个娃娃了，幸而回到了现实，但是，过去那十几年的时光虽然只是一瞬，在她心中却是漫长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几乎一闭上眼睛，她就能听到小竹的声音“公子，公子？” 小竹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只是她的臆想？ 她不知道。 人的现在是由过去的点点滴滴堆积而成的，那些作为一个娃娃的日日夜夜，对她来说并不是过去了就过去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眼睛能看见的一切，都是黑暗的，阴郁的，然而对她，他的笑容永远是温暖的，依恋的，她不曾细究那原因，但是最后的答案也许她早就想到了。 若没有意外，她也许真会陷入在这梦境中不愿醒来，在听到姬琴和谢道之的声音的那一瞬间，她才真正清醒了过来，然而即便如此，那一瞬间，她的心中是喜还是忧，当时只觉得是全然惊喜，如今细细想来，竟然隐隐还有一丝不情愿。 从前不明白的一切，如今她全然都清楚了。 只是即便是这样，即便看见了那黑暗，她却还试图在他的眼中寻找光明。 任何存在都不是毫无原因的。 没有罪恶，就没有正义。 没有邪恶，就没有善良。 没有夜，就没有星。 伸出手去自是摘不到星星，然而她不过走了一步，姬琴几乎是立刻大喊：“站住！” 她吓了一跳，连忙把脚收了回来。 再低头，她这才发现已然身处其间，这一片黑暗笼罩了三人，周围的一切，原本的屋顶木梁，墙壁地板甚至那片太极图都全都不见了。 上下不知深浅，左右不知远近，这就是虚无吗？ 她能看见的唯有谢道之的火焰和姬琴手中的灵剑光芒。 姬琴急急道：“璎珞妹妹，你坐下来，千万别乱走。” 方才明明姬琴还离自己很近，只是一低头一抬头，他和谢道之都似乎越来越远，她一着急，下意识地抬起脚，却又收了回来，连忙依言坐下。 姬琴这才放下心来，举起剑，对谢道之笑道：“谢家哥哥，别说我没提醒您，你我二人站在阵眼之上，更是不能随意走动，若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阵法已经启动，若是被我们二人破坏了，也许所有人都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时空，运气好，还能在时空缝隙中流浪，若是运气不好，只怕立时便是尸骨无存，魂魄无依。” “你似乎是很了解这里……” 谢道之揶揄道。 姬琴却是丝毫没有生气，笑道：“喜欢读书的人，运气总是会比别人好一些。” 那也要看念的是什么书……璎珞忍不住这么想着，如今回溯往昔，她隐隐想起早在公子五岁的时候，他就有能听见自己的声音的迹象了，若他只是个普通孩子，这自然不可能，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根本就是从小就修炼鬼道术的。 只是……那本书是谁给他的呢？阴家的其他人显然都不会法术……也许想那么多也没用，那里说不定只是幻境而已，兴许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想象。 她叹息了一声，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冰冷的感觉令她不安，然而仔细去追逐那灵犀，却又找不到端倪。 火焰在一片漆黑中令人心生暖意，璎珞看向他冰冷的面容，心里有几分忐忑，方才那种令人不安的预感又浮了上来。 她忙喊道：“姬琴哥哥，这是个什么阵法？接下来会怎样？” “天地一片混沌的时候，所有的浊气和灵气都混杂在一起，没有生灵也没有有形之物，直到两仪分阴阳，浊气下沉成为地，灵气上行成为天，生万物，化五行，这便是太极分合之道。” “至于这个阵法，我也从来没见过……” “不过……” 姬琴幽幽地看着谢道之，笑道：“不过想来两仪分阴阳，太极图也分黑白两色，自然是黑白无法共存，只能择其一，璎珞妹妹，如果让你选，你希望谁能赢呢？” 这…… 璎珞顿时说不出话来，按说她应该希望谢道之没事，但是如果那就意味着姬琴会死……她犹豫了一下，这才摇头道：“我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好好的，我们一起回驭灵馆。” “也许那是不可能的……” 他黯然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璎珞妹妹。” “谢我？” 她愣了一下。 “谢谢你没说希望谢家哥哥赢。” 他吐了吐舌头，俏皮地笑道。 我当然是…… 她看向谢道之，熟悉的眉眼和温暖的怀抱，都是她最想要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然而她为何总是不能和他安安稳稳地在一起，不论是在三清山也好，回到魔都也好，在哪里不重要，她只希望能和他安然度日，没有斗争也没有混乱，这样的小小愿望，为何总是不能实现。 “姬琴哥哥，你要小心。” 她真心实意地说道。 谢道之会输给姬琴？她从心底是不信的，即便水克火，但是姬琴毕竟连法印都没有，谢道之的修为比他高太多了。 这什么阵法，是真的不讲道理是吧，一定要有一个输才行吗？ 这疑惑不过是一瞬间。 姬琴的剑中映出了他的笑容，剑眉星目，意气风发，像极了姬羲和那种睥睨天下，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谢道之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他自然不会误以为璎珞希望姬琴赢，但是姬琴是什么人？他既然敢站上来，就自然有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把握。 若是他因求爱不得而万念俱灰也就罢了，如今她都已经对他言听计从，他是万万不可能让自己死的。 这么复杂的逻辑对于小姑娘来说还是有点太难了吧。 姬琴一定又是在设计自己和璎珞，只是他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琢磨出来陷阱究竟在哪里。 他凝神以待，只等姬琴出手。 第七百六十章 独寐寤歌（三） “流星……” 一颗长长尾羽的小星一下子划过星河，璎珞不由自主地欢喜了一瞬间，继而立刻想起了自己这是在哪里，她忙喊道：“小心，有流星！” 没有风声也没有气旋，似乎完全从是一个时空瞬移到了另一个时空，落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空中，分别砸向三人。 “璎珞妹妹，小心落石！” 姬琴喊道，一边飞身而起，躲避着飞来的石块，虽然这石头不过是小小的一块，但是谁知道被打一下会怎么样。 “这是，落星倾……？” 璎珞愣了一瞬，这才想到要跑，可是刚才姬琴说了不能移动，她要往哪儿跑？ 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她一挥手却是金色的一片光芒，如同一片保护罩一般罩住了她，所有的落石碰到了那一片光芒，就自动消失不见。 “这是幻象吗？” 她惊讶地问道。 “并非如此，土灵只是在遇到你的法术时被反弹走了，璎珞，你的法术大有进步。” 谢道之挥出一片火焰挡住了飞石，那火焰的颜色却十分特别，竟然是灰色的，赫然是石中火。 太好了…… 璎珞舒了一口气，看向姬琴，却见他左跳右闪的，努力躲避着落石，十分狼狈。 “姬琴哥哥……” “我没事，别担心……” 许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惶然，姬琴白忙之中还对她笑了一下，手上不停，灵剑不停地挥舞着改变落石的方向。 “姬琴哥哥，这个法阵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们要怎样才能出去啊？” 所有的落石都过去了之后，璎珞收起了金色的屏障，担心地问道。 落石头也就算了了，若是来点火啊冰块啊什么的，她可挡不住啊…… “我真的不知道……”姬琴万般无奈，苦笑道：“也许只要我和谢家哥哥一方打倒另一方，就能破阵……或者……” 他喃喃自语道：“如果我们两人有人从这两仪之上掉下去，也许就能破阵……” 谢道之冷笑一声，姬琴继续说道：“也有可能是我们每个人都不能从原来的位置上离开，经历了所有的磨难之后，如果每个人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就能从这里离开。” “那本书上只说了摒弃杂念，放下尘世间的种种世俗之欲，方能悟得太极之道。” “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姬琴这回解释得很清楚，不过说了等于没说。 璎珞歪着脑袋陷入了沉思，什么叫摒弃杂念，她本来就没有杂念啊，而且这阵法里现在一片乌漆抹黑的，什么都没有，本来就够看破红尘的了。 “不对啊，这没道理。” 她突然想到一事：“如果只有一个人来闯七垢塔呢？他本来就只有一个人，无法站到两仪之上，岂不是连阵法都无法启动？” “也许一个人就永远出不去了吧……” 姬琴皱眉道。 “我觉得你们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璎珞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谢道之看着她和姬琴，摇头道：“不是你离我们越来越远，是我们每个人都在离对方越来越远，我这里看姬琴比你更远。” 姬琴突然出手，一片水蓝色的光芒随着他的灵剑挥出，慢慢悠悠地砸向谢道之。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璎珞发现她和姬琴的距离变得近了，而谢道之那边却看起来更远了。 那片冰棱并没有砸中谢道之，他轻轻一挥手推开那片冰棱，火球挥出，好整以暇地砸向姬琴。 怎么感觉他们的动作都是慢动作…… 璎珞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有问题。 不过幸好谢道之这一出手，他也开始靠近自己，不再慢慢远离了，方才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今她连他紧紧皱着的眉头都看得清清楚楚。 “谢家哥哥，看来我们得打起来才行，若是我们不释放灵力，璎珞妹妹会离我们越来越远。” 姬琴竖起剑身，挡住了慢悠悠的火球，她这才明白，原来姬琴方才并不是真的出手，而是实验一下，而谢道之也第一时间理解了他的用意，同样地挥出了一个无害的火球。 “但是也不行啊，如果你们俩打起来了，又来一片落星怎么办？” 璎珞忙喊道。 “那就只能靠你保护我们了。” 姬琴眨了眨眼睛，笑道。 “我？我不行的啊……” 璎珞吓了一跳，她自己刚才那个金色的屏障是怎么出来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会儿要她再弄个屏障出来，她压根儿就不会。 而且，她哪能做出那么大的屏障来罩住三个人啊！ 正想着，只见姬琴的剑身上，两条细小的水龙缠绕，流光溢彩，如雨后初虹，又如碧空夕照。 “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谢道之微微一笑，眉眼间的冰冷如空谷幽幽绿荫之下的泠泠泉水，亦如万古不化丛山峻岭巅峰之上的晶莹白雪。 艳丽的火焰之下，他的容貌比平日艳阳之下更为昳丽，深深的眸子中火光摇动，微微抿起的嘴边虽然带着笑容，却殊无笑意。 她从未见过他这种神色，即便是从前因为仪宁而吵架的时候，他从来都是耐心的，无奈的，即便再生气，他的目光也没有完全失去暖意。 之后，她醒来之后，他虽然一片冷漠，一片无动于衷，然而他看着她的时候，她几乎能肯定，那种神色意味着什么。 她从来都没有怕过他。 只是他这时的神色让她胆寒，令她想起了梦中元华看着小红时的那种目光，那是…… 杀意。 姬琴…… 她按住了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担忧地看向姬琴，却见他的剑上水龙缠绕，捏了一个剑诀，高高举起的浅色袍角舞动在空中，冰蓝的光芒笼罩着他全身。 即便是兰儿姐姐也从未施展过这样的法术，她没见过这个，亦不知道原来姬琴的道术兴许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粗浅。 是了，他能从清浅渊里把自己捞出来，道术能差到哪里去？ 还有那柄剑，他说叫什么来着，松枝？这什么胡闹的名字，这么漂亮的剑，一看便知并非凡品，姬琴可是遗玉馆的老板，他用的剑，能是随随便便普通的剑吗？ 她张了张嘴，想让谢道之小心他，可是想起了自己的誓言，又只能无奈垂下头来。 “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人。” 谢道之说的。 他一定早就发现了姬琴并非寻常驭灵馆的学生，他一定不会对他掉以轻心的。 她这么希望着，却见姬琴剑上的双龙已然飞了出去，张牙舞爪地扑向谢道之，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谢道之和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那迅捷的速度几乎让他的水龙避无可避。 “啊！” 她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第七百六十一章 独寐寤歌（四） 霜花…… 一片白色的小雪片落在了她的鼻尖，慢慢地融了开来。 璎珞抬头看天，果然又是一颗流星划破天际。 “流星！” 她连忙喊道。 方才她的尸身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的瞬间还历历在目，谢道之虽然决意不到万不得已再也不动用三昧真火，然而这水龙来得太快，又是克制自己的最强法术。 无奈，他的火焰瞬间转成了明亮的黄色，如一条火龙横亘在水龙面前，生生挡住了这一下，水花和火星四溅，巨大的冲击让他整个人一震。 然而姬琴似乎料到了他的行动，出手比他更快，三昧真火一出，灵力大盛，斗转星移，苍穹之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又缩短了一大截，几乎是贴身肉搏的距离了。 距离太近他看见了姬琴眼中隐隐的得色，志得意满，无比从容。 灵剑直直地指向他的胸口，若是被水系的法宝刺中，他定然会元气大伤，谢道之再不犹豫，三昧真火如意指使，沿着剑身烧向姬琴。 与此同时，凌厉的霜华落下，他的长袍之上被割出了一片小洞，惊讶之下，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璎珞，却见她正左支右拙躲着刀片一般的雪花，袖子上裙摆上都是残破的小洞，而一缕长发亦被割碎，落在了地上。 “璎珞！” 不过一个分神，他便觉得胸口一痛，撕心裂肺的感觉带着不真实的不可置信，令他惊讶低头。 “呵呵，谢家哥哥，承让了。” 姬琴冷笑一声，欺身而上，排云破雪的一柄冰冷灵剑已然刺入了他的心口。 这怎么可能？ 他只是在看到了璎珞的那一瞬间慌了神，立刻便运起了灵力抵御，然而那柄剑，那柄剑分明被他用三昧真火烧了，怎么可能还不化？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柄剑穿过了他的灵台，刺入了他的心肺，鲜血喷涌而出，灵力一片大乱，五火七禽扇浮了出来，被姬琴捏在了手中，他大笑道：“哈哈，谢道之，你既然知道我调查过你的背景，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有这等宝贝，三昧真火并非无坚不摧，而我找这柄剑也确然费了一番功夫。” “如今，是谁太过自信了？” 姬琴眯起了眼睛，笑得志得意满，云淡风轻。 “咳咳！” 谢道之踉跄了一步，半跪在了地上，双手之上，鲜红的血液正汨汨流淌，若是寻常人只怕这一剑立时就被取了性命，而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恍惚间想到了一个熟悉的瞬间。 在狐方潭，永凝月火就已经告诉了他这个未来。 这是所有他可能的未来中的一个吗？还是说，这是命中注定的未来，谁都无法改变？ 执剑之手是谁的并不重要，只是，这分明是他的劫数。 如同摔碎了的水杯一般，灵力如同潮涌一般往外流逝，他只觉得自己全身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量，竟然不觉得疼，只觉得神思昏昏，只怕很快就会失去神志。 眼前一片黑暗，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眼中失去了焦点，什么都看不见了。 还是太心软了，应该一上来就把姬琴烧个死去活来。 他闭上了眼睛，凝聚起了全部的力量，抓住了姬琴的手臂，明黄色的火焰立刻如毒蛇之吻，燃遍了他全身。 “啊……” 姬琴惨叫出声，倒在了地上。 谢道之微微一笑，睁开了眼睛，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力量似乎已经回来了，他一个愣神，却见自己手上流淌的鲜血也已然消失不见。 心中一惊，耳边只听见璎珞气愤地大喊：“谢道之！” “谢道之！你不是说修道者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你不是说三昧真火只烧邪恶之人？姬琴好心救你，你却……”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姬琴！姬琴！” 她再也不遵守什么必须站在原位的规定，冲了过去便用御水术给姬琴灭火，然而御水凝冰都解不了三昧真火的火焰，她狠狠地瞪着谢道之，怒道：“你待如何？袖手旁观？” 谢道之没有看姬琴，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的裙摆，粉色的小裙子漂漂亮亮的一点破损都没有，而她断下的那缕长发，也不知去向。 心念电转，他已然明白了，方才那一瞬间姬琴利用他全力抵挡水龙的灵力间隙用了禁术，只是混淆了他一瞬间的记忆，他便中了他的圈套。 虽然猜到了狐族的血统非同寻常，但是姬琴一直都隐藏得很好，方才他根本没想到这会是狐族的蛊惑术。 可是，为了算计自己，他连性命都不要了吗？ 他无奈地收回三昧真火的火焰，在璎珞谴责的目光之下，苦笑道：“我说我是被他骗了，你能信吗？” “他骗你什么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方才你差一点掉下阵眼，姬琴不顾自己的安危过来扶你，你却趁机抓住了他的手，用三昧真火烧他。” “我记得你曾说过，绝对的力量一定会导致绝对的腐化，所以绝对不能滥用自己的力量，若是为自己的私欲所迷惑，随便滥用手中的力量，那最后一定会为之付出代价。” “你说得每个字我都牢记在心，可是你自己怎么就做不到呢？” 她痛心疾首地问道。 “而且你这分明还是乘人之危，谢道之，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你做得出来的事情！” “姬琴！” 她喊着他的名字，然而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眸子却紧紧闭着，苍白的面容更显柔弱。 星空已然变幻，所有的一切都已然不见，不仅是漆黑的星空，就连方才的塔楼都不见了，这里不再是黑气笼罩的迷雾之中，而是一片灿烂的艳阳之下茵茵的草地。 “救命啊，有人吗？” 璎珞忍不住流下泪来，紧紧地抱着姬琴，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谢道之无语仰头看天，分明是蓝天白云，朗朗晴空，然而这一切，他要如何向她解释明白？ “不是，李璎珞，你不讲道理了是不是，方才他要杀我，我连反抗都不行，就该等死对吧？” 他忍不住冷冷道。 “姬琴哪里杀得了你，你明明知道他根本打不过你。” “我错了，我刚才就不应该让他和你打。” 璎珞自责地抹着眼泪，轻轻地抚摸姬琴的脸颊，一脸自艾自怨，恨不得代他受苦。 啼笑皆非，他气得差点吐血，这个姬琴哪怕把研究女孩子心思的工夫挪那么一点点出来好好修炼，也不至于打不过他了。 他倒好，对璎珞的性格研究了一个透彻，连环计苦肉计轮番上阵，就连他都中计了，何况璎珞呢？ 第七百六十二章 独寐寤歌（五） “啊？” 灯光一下子亮了起来，陆西西惊讶地喊了一声，站起身来，疑惑地问道：“他，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应龙没有出声，他抱住了卫氏，轻轻地摸着她的小腹，问道：“你怎样，有不舒服吗？” 她温柔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然而笑容中含着一丝促狭。 应龙一甩头，苦笑了一下。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庚辰，我要不要出去找他们，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陆西西跑向门口，却见谢道兰背着陆全，十分狼狈地站在门外，刚准备敲门。 “全儿……” 朱氏一声惨叫，扑了过去，哭了起来。 谢道兰把陆全放在了沙发上，陆西西也抹着眼泪，哭道：“阿兄……” “别误会别误会，他没事。” 谢道兰没心没肺地笑道。 “没事？” “这样子叫没事？” 朱氏狠狠道：“大妹子，这我可就要和你好好掰扯掰扯了，我们全儿出去的时候活奔乱跳的，现在浑身都是伤，人都没醒，你居然跟我说他没事？” “是真的没事，他的伤都是皮外伤，我都治过了，只是血看起来有些吓人，一点都没伤着要害，要不然你自己看。” 谢道兰惋惜地看着满地的一片狼藉，摇头道：“完了，看来年夜饭只能食堂吃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年夜饭呢！” 陆西西也皱眉道。 “阿止哥哥……” 陆全突然说道。 “全儿，你说什么？” 朱氏连忙扑了过去，几乎是泣不成声。 “庚辰，你这怎么样？有人来吗？” 谢道兰问道：“我遇到了狌狌，被它带着转了好几个大圈，结果好不容易出来，就遇到了阿全躺在骐骥馆里，其他人我都没找到……??” “他们人呢？”她问道。 应龙摇了摇头，很不高兴：“方才梁渠来了朱墨馆……” “不会吧！” 谢道兰大惊：“你们没事吧？” 她转向卫氏，问道：“你娃怎么样，还好吗？” “没事……” 众人把之前的事情一说，互相倒是都放下心来，但是陆全昏迷不醒，其他人都还没回来，谢道兰立刻表示自己再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 陆西西怀疑地看着她。 “千春馆啊。” 她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了。 “……” “不是，找人是正经，青姬和海棠都不是小孩子了，若是没事早就回来了，我得去看看，顺便吃个饭嘛。” 她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不过幸好大家也没担心多久，很快鲛姬和小白都回来了，就连青姬和海棠都骂骂咧咧地跟着谢道兰回到了朱墨馆。 “那个两个头的混蛋，我走到天涯海角都能认出来，看我遇到他不宰了他！” 海棠怒道。 “当……” “当……” 钟声响起，众人一惊。 这是午夜的钟声，天上的火焰和人声沸腾的热闹都让人十分确定，刚好是跨年的那一刻。 方才好像有谁说过，最好在午夜之前把人找回来，不然…… 众人面面相觑，蓉蓉呢？谁都没找到她，就连玃如和顾尘也没回来，甚至连璎珞和仪宁都丢了。 “我去千春馆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石化了，我用清心咒费了太多灵力，我要去睡一会儿了。” 众人诧异地看着谢道兰，谢道之怕不是她亲哥吧，她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没关系没关系，我阿兄一定能把嫂子找回来的，你们就放心吧，要我说，还是蓉蓉处境危险一点，不过既然玃如和陆夫人还没回来，他们一定是有了线索了。” “阿兄……” 陆西西抱着沙发上的陆全，他手脚都有伤，虽然愈合了还隐隐留下了伤口，那是火焰灼烧的痕迹。 方才他说“阿止哥哥”，难不成…… 陆止的法术的确是火系的，该不会是他…… 陆西西怔怔地流下泪来，却一个字都不敢说，若是她说了，她娘亲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玉露馆没有异样吗？” 应龙问道，鲛姬和小白却是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没有。” 小白说道。 “虽然没事，但是我们也没进去，那里挺热闹的，看着就没什么异常的样子。” 鲛姬微微红了脸。 应龙有几分犹豫地看着卫氏，欲言又止。 “阿止哥哥！” 陆全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屁股坐了起来，浥雨剑倏忽间亮了出来，吓得陆西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西西！” 他愣了一下，又见到自己的老母亲老泪纵横，连忙收起了灵剑，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记得我在三楼……在骐骥馆……阿止哥哥呢？” 他四处张望。 “谢家大妹子把你背回来的，你啊，以后可别再一意孤行了，若不是谢家大妹子救你，只怕儿啊，你都死在外面了娘也不知道……” 朱氏又是一阵大哭，陆全不耐烦道：“蓉蓉呢？三伯母呢？我见到阿止哥哥了，是真的，他的法器是千瓣莲，我看得真真的，绝对错不了。” “活着的吗？” 应龙忍不住问道。 “什么？当然是活的。” 他皱眉道。 “不过他不承认他是阿止哥哥，他说，他说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三叔父……更不认识蓉蓉……” “就是因为他太不孝了，我才会和他打起来的……” “什么？是阿止打伤了你？！” 朱氏柳眉倒竖，要不是蓉蓉和顾尘还生死未卜，只怕她已经跳起来骂人了。 “……是。” 万般无奈之下，陆全只能老老实实承认。 “这孩子，不行，我这就要告诉我们家老爷去。” 朱氏想一出是一出，当即就起身，陆西西连忙拦下她，一片混乱之中，她正色道：“娘，如今蓉蓉和三叔母都还有危险，我们不去救人已是不义，阿兄为救人奋不顾身本是同族之间的应有之义，便是受伤也不过是小事，您在这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你这孩子……” “娘也是着急……” 朱氏总算哑火，卫氏却起身慢慢地坐在了陆全身边，柔声问道：“可有哪里疼？” “没，没有。” 陆全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却悄悄地对陆西西比了个大拇指。 “你身上有鬼道术的痕迹……” 卫氏看了一眼应龙，万般为难地柔声道。 这意思虽然委婉，但是所有人立刻都明白过来了。 “不可能！” 陆全几乎跳了起来：“阿止哥哥所有的法术都只是火系的，并没有那些黑团团的黑气，我知道鬼道术，我也和那些人打过交道，阿止哥哥一定不是那些人一伙的！” “修行鬼道术的人并不一定会用那些法术，但是在五行法术之外，不太会掩饰自己的人很容易便会带出鬼道术的施法痕迹，我想……他兴许是很少与人打斗，所以没有经验。” 卫氏柔声道。 第七百六十三章 永矢弗过（一）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谢道之只是看了一眼姬琴，再抬眼，却见周围的草坪之上已然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颗参天大树，不是他记性不好，是刚才真的没有这棵树。 狡猾狡猾的小狐狸。 姬琴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就是可以肯定，他分明就是装样的。 不过他同样可以肯定，自己若是踢他一脚，让他赶紧滚起来，璎珞只怕会和自己拼命。 哎，装吧装吧。 他再次看向那棵树，却见树上绿色的小松鼠跳来跳去，依稀便是旧日模样。 不会吧…… 难怪这棵树怎么看怎么眼熟。 他诧异地看着璎珞，却见她的泪水之下，粉色的小裙子慢慢地变成了那件他初见她时，她穿着的白色校服和蓝色裙子。 等一下，这是他记忆中的璎珞，还是这里的一切会因为他的幻象而改变？ “咳！” 他连忙轻咳一声，控制自己的思绪，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了。 再看向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她的裙子还是好好的，粉色大裙摆，漂亮得很，只是怀里那个人看着十分碍眼。 这个画面真的很熟悉，从前她抱着那人也是这样哭得肝肠寸断，他有几分无语，她究竟是聪明还是笨？ 要说她笨，她有时候说出来的话还真是一语中的。 要说她聪明……算了，那是不可能的。 同一个套路到底能骗她几次？ 他有些失望，又有几分感慨，她兴许不是笨，只是太过善良。 “李璎珞，你若是想救醒他，为何不用清心咒？” 他背过手，冷冰冰地说道。 对哦。 璎珞连忙凝聚水灵，却发现自己根本聚不起来任何灵力。 “我用不了法术，符纸也只有净化符。” 她哭丧着脸，温柔地抚摸着姬琴的脸，似乎这样就能把他唤醒似的。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抬眼看他，初时的气愤之后，她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谢道之向来都是君子，要说他一时激愤用了三昧真火她也许会信，但是趁别人救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偷袭，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跟你说，你也不信。” 谢道之赌气道。 “算了，我信不信都不重要。” 她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只是，一回眸之间，她看见那颗大树。 “这不是，我们学校的那棵树……” 她惊讶。 从前她一直都是在这棵树下练功修行，她怎会不记得这棵树。 “方才我好像没看见有这棵树。” 她喃喃道。 “恩，这里是一个很特别的幻境，我刚才想起了从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棵树就出现了……” 他柔声道。 “哦。”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用手里的帕子擦干自己的泪水。 姬琴这个混蛋！大模大样地枕在她的腿上，可真是够舒服的。 他不想看他们两人的亲密模样，可是偏偏眼睛不听使唤，就是往那儿瞟。 “还没问过你，姬琴究竟是和你说了什么，你又相信他了，又开始一口一声姬琴哥哥了？” 他讽刺道。 “姬琴哥哥是我最喜欢的人，我自然相信他。” 得了得了，难不成她还真以为他会信。 “那我呢？”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所以这一回，你又是留给我一句对不起，是吗？” “因为我对你总是无限包容，所以，就算我伤心，也没有关系，只要以后能解释清楚，便是一时间伤害了我，我也是能理解的……” “你就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他笑道。 璎珞猛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一次又一次，你总觉得我是没关系的，当初你刚醒来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了，如果你忘不了他，我愿意走开，当时你说你只爱我，从此要和我在一起。” “可是，你真的忘了他吗？” 他眼睛红了，努力心平气和，当时阴元华吻她的时候，他就在窗外，就连姬琴都忍不住叹息，他却一声都没出，默默地等他们说完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自寻烦恼，还是自找折磨？ “现在，你又说你爱上了姬琴，我姑且当你是真的，那我呢？你究竟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需要我的时候就说只爱我一个人，嘴上说着我们之间要彼此信任，从此再没有任何秘密……你知道姬琴亲口告诉我他和你之间的……事情……时，我有多难堪？” “我不是故意的……” 她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却又立刻转过脸去，不去看他。 “即便这样我都没有和你抱怨一个字，我处处都顾忌你的想法，不想你难受，更不想你从此有了心结，而你呢，我不过是没在你身边几个时辰，你就告诉我你爱上了别人？” “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接受心爱的人在自己怀里整夜整夜地喊着别人的名字？在天池，我眼睁睁看着他是怎么对你的，但是我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你对他的歉疚，并不是因为你爱他。” “我一直在努力给自己找一个解释，是我做得不够好，没有对你解释清楚，没有及时撇清关系，所以你才会误会我和仪宁，所以才会让他趁虚而入。” “我一直都在这么说服自己，你并没有爱他，只是因为他对你太好，你不得不报答他而已。” “但是事实呢？” “你能告诉我吗？在你心里，究竟把我放在哪里？” “姬琴……” 她不停地抹着眼泪，却喊着姬琴的名字。 他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也许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 一开始他的确是故意这么说的，只是想试试看姬琴是不是真的昏迷了，还是不过是装样，然而她的反应却让他茫然了。 “我的心是不会受伤的，这也许是你的想法，但是我对你，已经做到了一个男人能做到的极限。” “这一次，我不会再惯着你了。” “你这么喜欢姬琴，就和他好好过下去，永远都别来找我。” “我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 他转身不再看那棵树，也不看她，他从来都是遗世独立的一个人，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为之低头，他总以为他是唯一明白她的人，她对他是特别的，他对她也一样。 也许这不过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笑话罢了。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了，璎珞是如此，他自然也是如此。 “对不起……” 她最后仍是这么说道。 第七百六十四章 永矢弗过（二） 有些话说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别人拒绝，而若是太过自信，也许后悔是难免的。 谢道之听着她的哭泣声，叹息之余，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从前他一个人游历，一个人隐居，日子也是这么过下去的，而如今也一样，不过是回到从前那种悠然而已。 不以外物悲喜，对他来说曾经是太简单太简单的天性，只是这一刻，他自己明白，心中那种淡然已然变了，所有的镇定自若都不是没有条件的。 心中一旦有了执念，想要让它消失，太难太难。 他闭上了眼睛。 “哎哟！” “扑通！”“扑通！”两声。 璎珞惊讶地抬起头来，谢道之也转身，却见方才那颗大树之下，趴着四仰八叉的高斌，而陆蓉正压在他身上，两人摔得十分狼狈。 “蓉蓉？” “太好了，你……你怎么也会在这？” 依稀记得姬琴说过他并没有想要伤害陆蓉，她咽下了之前想说的话，忙问道：“高斌怎样，还好吗？我真没想到你们会这样出现。” “璎珞妹妹……” 陆蓉哭着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大哭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了，没事了……” 璎珞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道。 “咦？姬琴哥哥怎么了？” 陆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姬琴。 璎珞抬头，却见高斌神色十分不善地看着她，就连蓉蓉，都有几分惊讶地在谢道之和她之间看来看去，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姬琴……” 她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姬琴不小心被打伤了，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回去，让卫姐姐看看他的伤势。” “这……” 陆蓉再一次抬头看谢道之，却见他面无表情，一语不发，甚至没有歉意，然而姬琴身上的火焰灼烧痕迹却是十分明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明白。 “我们在这已经好几个月了，虽然饿不死，但是真的快无聊死了……” 陆蓉把自己在这里遇到的事情给两人说了一遍，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不曾想璎珞竟然在一个布娃娃里面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她瞠目结舌，叹道：“不知道我们出去的时候，驭灵馆还在不在了？” “幻境中的时间和现实不一样，只不过我们得尽快找到出去的方法。” 谢道之总算开口了，陆蓉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怎么回事，你们？” 高斌却忍不住问道。 “谢大哥，你老婆怎么回事？抱着这个小白脸是怎么个意思？” 他直白地问道。 “请，请慎言……” 璎珞眼圈又红了，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只看姬琴苍白的脸。 “你是不是又被这个小白脸骗了？” 高斌问她，一点都不委婉。 “谢道长与我并未共结连理，各自婚嫁本就是寻常事，更与他人无关。” 她白着脸咬牙道。 “你！” 高斌听她这么说，气得脸更黑了，指着她怒道：“谢大哥，你也不管管她？要我说，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狠狠揍她一顿，看她还矫情不！” “恩？” 陆蓉哼了一声，高斌立马偃旗息鼓，作势给她锤了捶背，笑道：“我们家蓉蓉自然是不一样的，蓉蓉待我向来是一心一意的。” 人比人气死人，谢道之转开目光，没想到自己也有羡慕旁人的一天。 “璎珞妹妹，姬琴哥哥这样昏迷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在这里时间长了，发现这里的幻境似乎有自己的边界，方才我们就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过了边界，才到了你们这里，不如我们试试看一路翻出去，也许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陆蓉说道。 谢道之闻言，来回走了一圈，果然摸到了看不见的壁垒，想起之前查到的姬家法宝须弥子的一些传说，他从一开始就怀疑这幻境是在须弥子中，而须弥子之大，根本就是无穷无尽，要怎么才能出去呢？ 又看了一眼姬琴，他还真是省心，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用管了，便是需要解释的地方也有璎珞给他打掩护，他怎么就这么无耻？ “我担心他……” 璎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姬琴是被三昧真火烧伤的。 陆蓉忙道：“等我想一想，变一具梯子出来，我们翻到对面去看看是不是能出去。” 她闭上眼睛半天，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谢道之见状，看着那边无形的壁垒，想象那里有一具梯子的样子，很快，真正的梯子就出现了。 “哎，我想的是这边，怎么变到那边去了？” 陆蓉诧异。 他明白了，原来陆蓉的那个幻境是由陆蓉控制的，而这个幻境竟然是由自己控制的。 “高斌，你去看看。” “哎哟！” “扑通！” 还没等他们去爬梯子，方才树上又掉下一个小老头来。 “哪个不长眼的召唤我！” 他胡子长长的，几乎都比矮矮的身体长，须发皆白，喜庆的脸盘子，虽然瞪着眼睛，却一点都不吓人。 “啊？” 陆蓉傻眼了，璎珞也一脸迷茫。 “你们几个，怎么在这瞎晃，别给小老儿添乱了，若是不修炼就赶紧出去吧，把这弄得乱七八糟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道，一边收拾着方才变幻出来的实物，大树，绿色小松鼠，甚至那把梯子都不见了，仅有一片绿茵还和方才一样。 “你是这里的管理员？” 高斌问道。 呃，这个词，确实很贴切。 “老爷爷，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 陆蓉忙问道。 “哎？” 那小老头似乎没想到还会有这个问题，吹着胡子怒道：“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呗。” 怎么进来的？ “我是摸了一下火焰的幻象进来的。” “我是被蓉蓉的意念召唤进来的。” “我们是……我们从一个塔楼里进来的，那个塔叫做七垢塔。” 璎珞话音刚落，那小老头脸色就变了。 “七垢塔？” “哈哈哈！” 他紧张之余突然大笑，笑着说道：“要不是小老儿聪明，差点被你骗了，哪有人能活着从七垢塔里出来啊，别说是那座塔了，就算是那个地方，想要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从前有多少能人异士想要去闯七垢塔，都没有成功，最后全都消失了，再也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第七百六十五章 永矢弗过（三） 璎珞想起了那个太极，那个阵法兴许真的需要两个人才能启动，而那些冒死来闯关的，也许只有一个人而已。 “为什么他们要闯七垢塔？”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修炼呗，这里本就是修炼之地，有人喜欢静修，有人喜欢武修。” “我说你们怎么还不出去，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们若是不走，我不管你们了。” 小老头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璎珞忙叫住他：“老爷爷，我们出不去，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帮你们出去？我要是能出去我还在这当保姆？” 他气呼呼地说道。 呃……还真是。 “您在这里有多久了？” 陆蓉问道。 “多久？呵呵，这里根本没有日出日落，小老儿早已忘却了时间，惟一的乐趣就是把每个修炼之地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最初我还喜欢和修炼者们聊聊天，只是时间一长，小老儿发现，每个人的人生其实都差不多，会在这里修炼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不是为了权势就是为了女人，真的无聊透了。” 他扫了一眼璎珞怀中的姬琴，又看了一眼谢道之，笑道：“我便是什么都不问，也能看出每个人心中所想，无聊，无聊透顶！” “那，老爷爷，之前那些修炼的人是怎么出去的？” 璎珞忙问道。 他却是摇头：“我没注意，他们自己出现，自己消失，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 “您就没想要学着他们出去的方式到外面的世界去吗？” “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我发现在这里也挺好，岁月悠悠，平静之美你们这些小年轻是不会理解的。” “那您是怎么进来的？” 陆蓉好奇地问道。 “怎么进来的？” 小老头的脸色微变，似乎陷入了回忆。 时间太久太久了，他怎么连自己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都忘了？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在这里的第一天发生了什么？他在这里的前一天发生了什么？ 他是谁？他有母亲吗？他有爱人吗？ 他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 他青着脸皱眉道。 谢道之微微凝眉，正色道：“恕我直言，兴许您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而只是一股灵力幻化成的幻象。” “您还记得谁的名字吗？在您的记忆中，还能留下印象的人或者东西，兴许就是您的灵力之源。” “我？我不是一个活人？” 他怔怔地问道，有几分迟疑，又有几分惶然。 “这其实也不算是坏事，至少您没有魂魄，不用担心会魂飞魄散，从某种角度来说，您是不死不灭的。” 璎珞突然看了他一眼，谢道之有几分诧异，一种异样的感觉让他突然想起了七垢塔里那个能幻化成高斌的影子。 “我不记得任何人的名字……” 小老头摇头。 “我没时间和你们废话了，再见！” 他说着跳起来就消失了，璎珞想要拉住他的手，却只见他消失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让他去吧，也许他只是需要静一静。” 谢道之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 陆蓉苦着脸说道，原以为遇到谢道之和璎珞妹妹就得救了，好了，这会儿他们是被困在一起了。 更别说姬琴哥哥的伤势等不得，若是不能及时救治……她看着姬琴痛苦的神色，心中更是不忍。 不小心？ 怎么样的不小心能让谢道之烧伤了姬琴哥哥呢？ 她下意识地不敢问这个问题。 “阿止……” 顾尘的声音在颤抖。 那片火焰，她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忘记那一片火焰。 那是陆广韵亲自从西域找回来的秘宝千瓣莲，她没有见到那片灿烂的火焰已有那么久那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了…… “阿止，阿止……” 她哭着就要扑上去抱他，然而他却退了一步，一脸生疏地摇头道：“我知道您是认错人了，方才有个傻小子已经认错了我，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阿止，夫人，我的名字是常羲。” “陆止，你别太过分！” 玃如站了出来，怒道：“我们不管你之前在哪里，做了什么，既然我们找到了你，我们就不能不管你！” “呵呵，您又是哪位？那位阿止的爹爹吗？” “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上古神兽玃如是也，小子，若是你不服管，少不得我得跟你打一架，看看谁的拳头更有道理！” 金黄色的土系法印在他眉间亮的夺目，陆止明白自己兴许不是他的对手，却还是笑道：“刚好我的事情已然办完了，若是您想要比划比划，我自当奉陪。” “玃如！” 顾尘厉声喝道。 “明白明白，打不坏这小子，我就是想帮你把他抓回去……” 玃如话音未落，人影已然不见，方才他亮出土系的法印时，陆止便已然猜到了他的路数，当即也祭起土遁术，异形换位，两人生生交换了一下身位，谁都没占到便宜。 然而玃如毕竟法力强得多，在土遁之余，金色的光芒唤出了斗转星移的落石飞雨，那威力和璎珞的小石块比起来简直是完全两个法术。 陆止动作本已够快了，然而还是被几块灼热的流矢击中，肩上腿上一片痛楚，虽然没能检查自己的伤势，显然是吃了亏了。 千瓣莲的花瓣飞了出去，如夜空中的灿烂飞羽，亦如华丽的展翅之蝶，美得令人移不开眼，顾尘痴痴地看着他，完全忘了担心玃如会不会受伤。 玃如毕竟是玃如，他的身影如鬼如魅，根本令人捉摸不到方向，绿色的藤蔓缠绕之下，陆止反而生生被绑住了手脚，若是轻举妄动便会倒下。 “哈哈！” 雕虫小技。 他驱动千瓣莲，整个人燃烧在了火焰之中，所有的藤蔓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想要抓我，哪有那么容易。” 他笑道。 “我本不想伤人。” “只是，我没时间和你们浪费了。” 陆止眼中一片黑色的火焰似在燃烧，而手中的千瓣莲的火焰也变了颜色。 玃如和顾尘双双都是一惊。 所有试想过的可能中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顾尘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阿止，阿止，你怎么可以……” “阿止……” 她无力跪在了地上，所有的信念和坚持都瞬间崩塌，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第七百六十六章 永矢弗过（四） 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幻，陆蓉诧异地看着那片苍茫的天空，天地似乎在旋转，落叶飘摇的瞬间，她看见了白色的梨花飘落，远处的山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里她似乎很熟悉，又似乎从来没见过。 “这是怎么回事？” 她问高斌，后者也是摸不着头脑。 “璎珞妹妹……” 陆蓉刚一开口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只见璎珞怔怔地望着那片梨花，眼中痴痴地落下泪来。 熟悉的风景她看了多少遍，多少次她曾说要和他一起去看看梨花林的尽头在哪里，可偏偏每次他说要带她去她都偷懒说还不如在家吃瓜子，到了今天，她却是后悔莫及。 那一次离开的时候，她也没想到这会是永远的告别。 草坪上无中生有地出现了石凳石桌，甚至还有一桌子的瓜子，不远处，高高的石块堆积在一起，几座简陋的茅屋如小院的格局错落着，然而却没有大门也没有围墙，一切都是那么朴素，似乎不过是个农家小院。 心中愁肠百转，一草一木都是这样熟悉，一闭眼，似乎就能看见兰儿姐姐开怀的大笑，还有她讨厌兮兮地给自己讲那些话本里的段子时她脸红的样子。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终于站起身来，坐在了那石凳之上，抓起了一把瓜子，似乎不敢相信这能吃似的看着…… 璎珞转身，看见了谢道之眼中的一抹眷恋。 这是她最想回去的时光，也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他还是舍不得她的，她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怆然。 这一瞬间，她真的恨不得从三清山上跳下去，所有的梦想都已然破灭，她是为了救他，而且现在她更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做错，如果她和姬琴不去，谢道之永远没办法从七垢塔最后一层中出来。 她委曲求全都是为了他，只是他不知道。 罢了，她也不求他明白，他明白也不过是平添烦恼。 目光扫过那一扇窗，她想起了那日自己千方百计哄他回心转意的幼稚，刷不刷牙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他便是个泥捏的人，也不能半点土性子也无。 邬先生和孟鸟也不知道怎样了，她真的很想见到孟鸟，问问她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 她的傻办法，其实还真挺好的…… 不过…… 当日在三清山，他就已经想要放弃了吧…… 能多拥有他的温柔那么久，她应该庆幸。 她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谢道之看着她的神色不停变换，一时柔情，一时微笑，他也忍不住微微弯了嘴角。 只是最后她看向他的目光，分明写着绝望。 是她不配得到他的爱，她是这么不堪，怎么可能拥有这样完美的爱人，她已然什么承诺都无法给他，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兴许早在她刚醒来的时候，他就应该离开她…… 不！他就不应该守着她唤醒她的魂魄，如果她死了，他也不会被她连累了…… 也许最初，她就不应该认识他。 他说的很对，他就应该当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他应该找一个和陆蓉一样，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绝对不会动摇的好女子，琴瑟和谐地过着淡泊平静的生活，那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回过头来再看仪宁，当初若是他真的和仪宁在一起了，兴许也都比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好得多。 仪宁待他定然是诚惶诚恐，每一句话都挑他爱听的说，他喜欢的她一定记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专注才是他应该得到的爱情。 而她现在能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让他坚定自己的决心。 ”谢家哥哥，太好了，我正担心姬琴的伤势呢，能不能请您帮我把他抱到床上去，这样兴许他能舒服些。” 她站起身来，转向他，脸上一片镇定，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陆蓉和高斌几乎是面面相觑，这回就连陆蓉都忍不住问道：“璎珞，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但是……” “蓉蓉……” 她只是喊了她的名字，一个字都没有打算解释，然而她脸上的凄凉之色，却让陆蓉不敢再问。 谢道之仰头看天，日光迷人眼，他并没有那么悲伤，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是两人的美好过往，桌子上是她吃饭时的欢声笑语，梳妆台上是他为她绾发时她出神的样子，那张床上，她曾睡了那么久那么久，她撒娇的样子，她惶然的神色，一切一切都在他心里，如今却成为了回忆。 也许这是他最后的努力，他只想让她明白自己的心。 “不用麻烦谢大哥，不就是搬这个小白脸吗？我来！” 高斌呼哧呼哧地就一把抱起姬琴，几乎是狠狠地大踏步走进了屋子，一边说道：“第一次遇到你们的时候，我就知道谢大哥会吃亏，果然，当初我就该提醒谢大哥，离你这种女人远一点。”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放下姬琴刚一出来，就被陆蓉打了一个头塌，她歉然地看向璎珞，后者只是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便去坐在了姬琴身边。 她辜负了太多爱情，既然答应了要和他在一起，从此不管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她都要努力好好待他，就好像谢道之说的那样，这是她的选择。 心中一片清明，她温柔地看着姬琴，若说一开始全然是被动和勉强，如今她是真心实意地决定要对他好，至少她也能让哪怕一个人幸福，不去努力她怎么知道做不到呢？ 似乎是听见了她心中的声音，姬琴的眼睛虽然还是闭着，人也没有清醒过来，然而他的手却动了一下，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 “我在呢，姬琴。” 她柔声道，把自己的小手送入他手中。 温暖的手中有一件冰冷坚硬的东西，她惊讶，然而他却放心地松开了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为将手里这件一直紧紧抓住的东西给她。 一枚小小的红色印章在她手心安安静静地躺着。 番天印…… 她泪如雨下。 姬琴…… 他就算千般算计，也是真心待她的…… 爱情就像风筝线，没有飞上去的时候要不停地跑，拉紧了的时候却要松开点。 第七百六十七章 永矢弗过（五） “我悟了，我悟了！” “扑通！”一声，方才那老头儿又从屋顶上摔了下来，一边却欢快地喊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眼看没人想理他，高斌勉为其难地问道。 “我就是我，我思故我在，不管我是不是活人，是不是魂魄，甚至只是一块石头，一片草，只要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就是一个独立的生灵，所以不用介意自己的出身。” 他得意洋洋地说道，环顾一周，却见那个白衣大帅哥一眼都没看他，那个美得不似真人的大美人眼中只有那个病秧子，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就连那个小美人，也怔怔地看着石凳出神，分明没理会他的豪言壮语。 至于那个黑皮肤的莽夫……他分明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真是媚眼做给瞎子看，他一个回神，这才发现刚收拾好的屋子又乱糟糟的了，气得他胡子直翘。 “你们！” “坐，吃瓜子。” 高斌客气地说道。 “……” 老头子气呼呼地坐在了石凳上，长长的胡子拖在地上竟然也不脏，他洽了一口瓜子，惊道：“世上竟然有这等美食，香而不腻，甜中有咸，焦香中带着香甜，香甜中带着咸味的回甘，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老爷子，你都吃过些什么啊……” 陆蓉终于发现他来了，失笑道。 “这里的人都会幻化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什么白馒头啊，酱肘子啊，香茗啊美酒啊我都吃过，只是都没有这小小的一颗美味。” “老爷子，人间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若是有机会，您还是去人间走一圈吧。” “……” 人家才刚刚想通，自我安慰了半天才捋顺了气，这会儿又来忽悠人家去人间，人家倒是想去，怎么去嘛……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继续说道：“呵呵，我这虽然没什么好吃的，但是见多识广，也不比你们在人间行走差，就说修道之人吧，我就认识一个特别特别厉害的，他不仅有着天人之姿，就连头发也好像仙人一样，是白色的。” “嘉玉真人……” “呃？你们认识他？” 他惊讶道。 “我认识他，他可未必认识我。” 陆蓉没心没肺地说道，一边又问：“嘉玉真人也在这里修炼过吗？” “那是自然，他可是我见过的法力最高的人了，其他的高手自然也很多，但是他们不是迷失在了自己的幻境中，就是去了七垢塔再也没回来，唯有他始终都十分清醒。” “他离开的时候还给我出了一个谜语，当时他说，如果我能解开这个谜语，就能离开这里，获得自由。” “什么？！” 高斌怪叫：“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刚才怎么没说？” “你们只问了你们要怎么离开这里，他在给我谜语的时候可没有说其他人解开谜语也能离开这里。” 啊这…… “快快快，快说！” 他喊道。 这回就连谢道之都看了过来，老头儿得意道：“嘿嘿，这可不是普通的谜语哦，我想了又想，还是没想出答案来，我先提醒你们啊，不要……” “得了得了，你就说谜语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高斌成功收获陆蓉一个头塌和一个威胁的眼神，顿时闭嘴。 “呵呵，年轻人就是火气大。” 老头子慢悠悠地说道：“哎，我年纪大了，记性不是很好，待我想一想啊……” 这个老头子！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高斌不敢再多嘴，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比火焰更灼热的东西。” “太阳？” 陆蓉双手捧脸坐在了他对面，一边磕了一颗瓜子。 “我还没说完，小姑娘，不要着急。” “比月光更冰冷的东西。” “冰吗？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吧。” “听我说完好吧！” “好好好……您请讲。” “比夏日之风更柔和的东西，比秋日落叶更绚烂的东西，比赤子之心更洁白的东西，比妒忌之心更黑暗的东西，最重的东西，也是最轻的东西，最无常的东西，却也是最有形的东西……” “在混沌中出生，在鲜血中成长，最美丽的女子也会为它的光华而黯然，最堕落的魂魄也会因它的邪恶而哀嚎，比虚无中的虚无更小，比星河外的星河更大……” “请问，这是什么呢？” 老头子得意洋洋地问道，倒好像他自己知道谜底似的。 璎珞闻言站起身来，谢道之却已然一扬眉毛，冷冷道：“须弥子。” 啊？ 这么简单？ 陆蓉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老头，问道：“这答案对吗？” “我不知道啊……” 他茫然，看向谢道之，问道：“您说的这个是什么东西，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 看看，都用上“您”了，真真是前倨后恭。 “我也只是猜测，从方才在塔中，直到现在，我就一直觉得我们在须弥子里，兴许是……有人利用了这枚法宝困住了我们。” “什么是须弥子？” 陆蓉忙问道。 “是……一枚法宝，如佛偈所言，一念之差，可如须弥山之大，亦可如芥子之小，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基本就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我们在一颗法宝里面？” “这么想也可以。” “哇……” 高斌重重地坐了下去，继续怀疑人生。 “如果这谜底是对的，我们应该可以出去了啊。” 陆蓉也疑惑道。 “也许谜底只是一个提示。” 谢道之淡然道，他心中清楚这一定是正确的谜底，只是，兴许每个人还需要跨过自己心中的屏障，才能真正走出去。 小小的茅屋里，原本温暖的气息因为姬琴的存在，已然令他觉得一片冰冷…… 那张床…… 他想起那一次他生病的时候，她吓了他一跳，然而不论他表面上多么冷漠，多么生气，心中终究是有一丝喜悦，就如同瓜子的咸味之下，总是能品尝出那一缕甘甜。 然而现在…… 一切都变了味，她也好，回忆也好，一切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他看向屋里，璎珞已经坐了下去，没再说话，然而她的小手和姬琴十指交握，泪痕之下，并无半点慌乱。 小姑娘毕竟长大了，从前那种惴惴然的神色似乎已经好久没在她脸上见到了。 兴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需要依赖自己了。 一旦有了一个念头，一个他愿意相信的念头，一点种子便可如星火燎原，他抬起头来，目光一片清明，再也没有一点迷茫。 第七百六十八章 有狐绥绥（一） “须弥子，我想出去，你能让我出去吗？” 高斌突然大声说道。 陆蓉失笑，推了他一把，嗔道：“哪有那么简单的，你当它是灯神啊？” “哎？” 高斌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双手，紧张道：“蓉蓉，你快也这么喊，我感觉我就要消失了，我不要又找不到你……” 最后一个字已然消失在了风中，陆蓉傻眼，高斌就和他出现的时候一样，消失在了她面前。 不会吧，还真是灯神啊…… 她连忙依样画葫芦地喊了一遍，却一点用都没有。 只是凑巧吗？ 一边的老头子已经喊了好几遍，就连胡子都气歪了，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兴许高斌本就是直性子的人，所以才会这么简单就能出去。” 谢道之说，陆蓉更是傻眼了，她也是直性子啊，怎么不让她出去，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呜呜呜，这个须弥子怎么不讲道理的……” 陆蓉忍不住哭了出来，要说和高斌一起在这里一辈子她也没什么意见，现在高斌出去了，要是她出去得慢了一点，他已经和别人结婚，生了十七八个小孩，甚至已经老死了可怎么办？ “高斌不在这里，我也不要在这里，我就要和高斌在一起！” 她跺脚生气道！ “蓉蓉……” 璎珞惊讶地看着她，喊道：“记得让我师父来救我们！” “我？” 陆蓉一抬眼，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消失，不由得破涕为笑。 “我记住了！” 她刚说完，就凭空消失了。 “不是啊，还有我呢？” 那老头忍不住喊道。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谢道之却忍不住狐疑地看向姬琴紧闭的双眼。 三昧真火的确是很厉害，他也知道，但是他立刻就已经收了法术，他受的伤不该有那么重。 只是他若是这么说，璎珞又该觉得他是针对姬琴了。 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转过脸去不再看那两人。 “须弥子！我答应你，我出去在人间转一圈就回来，若是我不回来，你就让我魂飞魄散，再也恢复不成我，怎样？” 那小老头也是下了血本，果然这么一喊之后，长长的胡须在一阵狂笑中消失了。 如今只有他和她了，他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 “谜语中说了，最重的和最轻的东西，如果那是同一件东西，就应该是一个人的执念，执着的时候比任何东西都重，放下了之后才会比任何时候都轻松……” 他淡淡地说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我希望你能放下。” 她终于说道，眼睛却仍然只看着姬琴。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她的声音没有温度，他不愿意这是她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爱过我吗？” 他不经意地问道，语气平淡，似乎根本不介意答案。 她没有说话，一滴泪水不争气地滑落。 幸而她低着头，他并没有发现。 比火焰更热烈，比月光更冰冷，比夏日之风更柔软，比秋日落叶更绚烂，最洁白无瑕的同时也是最黑暗的…… 人心。 “你爱过我吗？” 这句话阿染问过，元华问过，姬琴也问过…… 时至今日，他也居然能问出这句话来，可见她是有多不堪。 骄傲如他，如今可还是那日初见时，艳阳之下俊美无双的白衣少年吗？ 连爱他都不敢说，卑微到只能说爱过他，他竟然自我怀疑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一切重来，如果……没有如果，是她的错，全都是她的错，是她害惨了他。 这世上我只爱你，也只想爱你一个人，永永远远。 只是她再也无法宣之于口。 他静静地等了许久，或许他只想听她再说一次她爱他，然而她却只给了他一片沉默。 眼睛有一些模糊，一定不是泪，只是他心中的杂念而已。 不放手，还能怎样呢？ 许久许久，她才抬起头来，他已经不见了。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哭得肝肠寸断，稀里哗啦的。 “他们都走了。” 最后她抹着眼泪说道。 姬琴睁开了眼睛，微笑道：“你越来越聪明了。” “开始我也没想到，但是我知道他是不可能放下我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在控制须弥子。” “璎珞妹妹，你这么说，我心里还是会有一点吃醋哦。” 他温柔地伸手捧着她的脸，柔声道：“你很乖，比我希望的还要乖。” “别哭了好吗？一想到你是为了他而哭，我这里就好疼……” 他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委委屈屈地说道。 “这世上还有人能让你吃亏？我才不信，刚才我没想明白，后来我明白了，你是狐狸，耍人玩不是基本操作吗？把我和他耍得团团转，还在这里装可怜。” “呵呵……” 他见她这么说，缓缓坐起身来，搂住了她，笑道：“我也是因为喜欢你啊，你看，番天印我都给你了，方才还感动得一塌糊涂，怎么转眼就过河拆桥了？” “谁过河拆桥了？” 她忍不住微微弯了嘴角，他可真能说，小嘴巴巴的，一会儿又变成她的错了。 “我们还不回去吗？” 她问。 “还不行啊，我们得等人来救我们，我不是昏迷了吗？” “这会儿刚好没人，你亲我一口好不好？” 他大言不惭道。 “不好。” 她义正言辞。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说爱他，再加上他以为自己能放下执念，兴许这回他真的能对你死心。” 他笑道。 璎珞眼睛又红了，忍不住想要抹眼泪，却被他抓住了手，柔声道：“你放心，即便他想回头，我也不会给他机会的，他总说我不是他对手，可你终究还是我的了。” “你怎么知道……你一直都跟踪我们？” 她惊了。 “没有啊，我只是安插了几个眼线而已，既然要谋得美人芳心，自然要知己知彼。” “你可没得到我的心。” “是啊，我也是真的尽力了，百般挑逗你都听不懂，可怜我一番心意全都付之东流。” “啊？” 她睁大了眼睛，果然是一片茫然。 “璎珞妹妹，你就是那种别人不说喜欢你，你就不明白别人的心意的女孩子，纯真可爱，我喜欢。” 他在她脸上飞快地啄了一下，躺了下来。 “又怎么了？” 她惊讶。 “有人来了。” 他闭上了眼睛，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狐狸就是狐狸。 第七百六十九章 有狐绥绥（二） 这里没有日落也没有黑夜，璎珞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累了好久好久，她真的好想睡一觉。 待玃如和谢道之终于在遗玉馆的密室里找到了须弥子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画面…… 寥落的白色梨花花瓣之下，柔美女子粉色的衣袖盖在病弱男子的身上，两人都闭着眼睛，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玃如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谢道之，却见他只是一甩衣袖，面无表情道：“我走了。” “谢小弟……” 即便是玃如，也忍不住想要劝慰他几句。 只是他一时词穷，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对不对。 除却巫山不是云？ 好像更不对。 一个是谢小弟，一个是自己徒弟，这这这…… 他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道：“节哀顺变。” 当时就恨不得自打嘴巴，他胡说些什么呢。 “您放心，答应了菡萏真人的承诺，我不会就这么离开。” 玃如点点头，运起遁地术。 “她只是灵力消耗过大，没什么大碍，休息一阵就好了。” 璎珞醒来的时候就听见了卫氏的声音，一时间，她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 然而这张床…… 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却见这里果然是姬琴的房间，当时她落水时睡过的那张古朴的雕花木床。 “卫姐姐！” 她连忙喊道。 卫氏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急得应龙跟在后面大叫：“你慢着点！” 大家都好好的，太好了。 冬日之后便是春暖花开，一下子回到了人间，她觉得自己冰冷的心似乎又活了过来，露出一个笑容，她问道：“卫姐姐，姬琴没事吧。” 那只狐狸只是装样，她根本没有想过还会有别的答案。 然而卫氏却垂下了眼帘，黯然道：“璎珞妹妹……” 啊？ 她失笑：“姬琴不可能有事的吧，他……” 说到一半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可不能把他装模作样的事情说出来，让别人误会。 “璎珞妹妹，你放心，我已经和庚辰说好了，以后他每日都会为姬琴输入灵力，很快他就能恢复，到时候……” “他真的受伤了？” 璎珞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真的真的？你没看错吧……” 她狐疑的目光之下，卫氏的眼圈微微泛红，柔声道：“璎珞妹妹，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且放宽心，虽然他伤势的确有些危险，但是我会尽力的，假以时日，他定然能醒来……” 那一瞬间她的脑子有些迷糊，一会儿是姬琴倒在火焰中时她的震惊和惶然，一会儿是姬琴坐在床上与她调笑的轻松，一会儿又是他挣扎着给她番天印的那一刻她心中的凄凉。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卫氏的医术她无法怀疑，难不成，姬琴是用什么方法骗过了卫氏？这似乎也不太可能……卫姐姐哪有那么好骗？ “原本他已然用灵力护住了自己的心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勉力用了大量的灵力，这才积重难返，但是谢小弟说，他自从受伤之后就一直昏迷，我也是一时难解……” 卫氏还在慢悠悠地说着，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暖令人安心，可是她却没能被安抚到。 “我去看看他。” 她一掀被子，跳了下来，光着脚往外跑。 “哎哟，嫂子醒了啊。” 谢道兰笑着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差点和她撞上，她心中一疼，低头道：“兰儿姐姐……” “还不快回床上去，把药喝了。” 她喝着药，只见兰儿姐姐和卫姐姐双双关切地看着自己，心中一阵不安。 “兰儿姐姐，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回，她真的把他伤得太深。 但凡是对她好的人，她总是能花式伤害别人，谢道之这次都气到不愿再理她了，而姬琴则是伤得醒不过来，太佩服自己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卫姐姐方才就说，你很快就应该会醒，让我先把药熬上，这可不是吗，神医就是神医。” 谢道兰温柔地看着她，半点都没有怨恨她的样子。 谢道之该不会还什么都没告诉她吧…… 她心中更是不安，连忙解释道：“兰儿姐姐……其实……” “好好休息，不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这次啊，学校一片大乱，我们都能多待一阵，难得我也能陪陪你。” “其实，谢大哥和我……他说了，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红了眼圈。 “管他做什么，在我心里，我总是当你是嫂子的。” 谢道兰隔空翻了个白眼，对她笑道。 “……” 她舒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一事：“蓉蓉呢，蓉蓉和高斌他们都没事吧？” “他们好得很，陆夫人照顾着呢，只不过陆全那小子还得好好休养，总之大家都没什么大碍，除了……” 谢道兰一个嘴快，不安地看了一眼卫氏，似乎有几分犹疑之色。 “方才我已经告诉璎珞妹妹了，姬琴还得过一阵才能醒……” 卫氏委婉地说道。 “他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他。” 璎珞第二次说道，只是卫氏和谢道兰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回答。 “姬家把他接走了，怎么地，你想跟去？” 应龙靠在了门背上，冷冷地问道。 “怎么说话的？” 卫氏嗔道。 难怪他的床都被自己占了…… 璎珞怔怔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还以为他全然都是装样的，原来将高斌和陆蓉送出结界，已然损耗了他太多的灵力，这姑且还只是因为他答应了自己不会伤害蓉蓉，但是谢道之…… 她捧着自己的脑袋，想不明白，他该不会只是看谢道之碍眼，为了和自己独处，这才…… 他也太傻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 她偷偷看了一眼应龙，只见他虽然没再说话，却是一脸不服气地冷眼旁观，和高斌那种义愤填膺的神色几乎一模一样。 哎，谢道之的人缘可比她好太多了。 “反正我都好多了，我还是回宿舍住吧……” 她下意识地说道。 毕竟这里是遗玉馆。 “嫂子，反正你们放寒假了，还是别走了吧。” 谢道兰犹犹豫豫地说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她多心，她真的觉得兰儿姐姐似乎有几分话里有话，就连兰儿姐姐都觉得不好说的，是什么事呢？ 第七百七十章 有狐绥绥（三） 她的疑惑不过是一瞬间，想到宿舍里还有仪宁，她顿时明白了原因。 “仪宁姐姐……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弱弱地问道。 “敢做敢当，难不成你还怕别人说嘴？” 应龙冷冷道。 卫氏白了他一眼，柔声道：“她也是年轻气盛，一时间愤愤不平也是有的，只不过感情本就没有对错，璎珞妹妹，任何人都没资格指责你，对那些人来说，不过是把你当成了谈资而已，若是真要顾及每个人对你的看法，那也活得太累了。” 璎珞眨了眨眼，愣住了。 敢情这回又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多半是仪宁说出去的…… 反正她的名声也是毁了，她自暴自弃地想着，也不在乎多一件。 虽说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抹了抹眼睛，红红的眼圈湿湿的。 果然下午仪宁就来了，虽然可怜的司琼跟在后面不住口地喊着“仪宁小姐请留步，主子不在”之类的话，她却还是冲了进来，一见姬琴床上璎珞苍白的小脸，她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璎珞对司琼摆摆手，示意他没事，司琼无法，只得退下。 “好哇，你现在还真当自己是姬家主人了是吗？” 仪宁努力想要维持自己的风度，她来也不是找她吵架的，只是此情此景，她又生气又惶然，一种冰冷的寒意几乎完全笼罩了她的心。 “对不起。” 璎珞却是别无办法，只能这么对仪宁说。 “我想想，上一次你对我说对不起是什么时候？”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好像是裴永贞那个混蛋打我的时候，说起来也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撺掇了姬琴来招惹我，我又怎么会被他打呢？” “哦对了，还有前一次，你对我说对不起，那可就有些遥远了，那时候你说什么来着？我想想……那是在平湖，你说对不起我，当时我还真自己怀疑起了自己，觉得应该是自己对不起你和谢大哥，呵呵，世上怎么会有我这样傻的人？” 她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璎珞垂下头来，固然她和姬琴之间完全是被动的，但是究其原因，的确是她害了仪宁，她责无旁贷，更糟的是，她根本没有补救的办法。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听到你对我说对不起了。” “当初我的确有错，可是我都已经得到了报应了，裴永贞这么对我，你还没有满意吗？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能放过我？” “我不过是喜欢谢道之而已，你也喜欢他，你觉得很难理解吗？正常女人都会喜欢他好吗？他便是只是看我一眼，我就觉得世上再无寒冬，他若是对我笑一下，我便心甘情愿为他去死，这样的人，你居然告诉我，你不喜欢了？” 哎？ 等一下，她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璎珞惊讶地看着她愤愤不平的神色，还以为她是为了姬琴而来，可是听这话声，她怎么倒像是和高斌庚辰一样，是在为谢道之抱不平？ 她啼笑皆非，唯有重复她那句自己都快信了的老生常谈：“从前我太年轻，现在我才知道姬琴哥哥才是我最爱的人，仪宁姐姐，虽然对不起你，但是我已经答应了姬琴要永远爱他一个人，你也总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 “你……你混蛋！” 仪宁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她柔弱的眉间现出一股戾色，似乎想起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她笑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她这就走了？ 璎珞惊讶地看着她的背影，谢道兰却走了进来，无奈道：“我都听见了，当初的事情都过去了，她也不算是个大奸大恶之徒，又在气头上……” “没事，我明白的，是我对不起她……” “嫂子……” 谢道兰欲言又止。 “这不像你。” 她最后说道。 “兰儿姐姐……”她握住了谢道兰的手，从前两人一起吃瓜子聊话本那种亲密已成回忆，但是她却不愿意敷衍她。 “谢大哥以为我是一个绝情的人，我也希望他这样认为，我们分开对他是最好的结果……” “嫂子……” 谢道兰忍不住说道。 “你让我说完，兰儿姐姐，从前我只觉得爱情是两个人事情，只要两个人相爱，什么事情都阻挡不了我们，但是后来，我明白了，隐瞒，嫉妒，猜疑，都会让相爱的人分开，世上没有永远不吵架的爱人，也没有从来都不互相猜疑的男女，我们要做的，就是学会理解和包容，为对方着想……” “你这话我听着很对，可是和阿兄有什么关系？” 谢道兰眨巴了一下眼睛，疑惑道。 “就是为他着想，我才要对他负责，让他能下定决心离开我，仪宁说得很好，他应该和一个愿意对他死心塌地的女孩子在一起，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烦恼，琴瑟和谐，逍遥度日，这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幸福。” “阿兄未必这么认为……” 谢道兰摇头道：“我们俩从出生就认识了，这都快两千年了，他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 “……” 璎珞咬咬牙，无奈道：“可是我不喜欢他。” “嫂子，便是阿兄能信，我也不能信啊。” 谢道兰调皮的神色差点让她绷不住要笑场，但是想起自己的誓言，她黯然摇头：“总之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明白明白，那总得有个原因吧？” “没有原因，我不喜欢他了……” “嫂子，你都快哭出来了，我可没见过不喜欢是这样的。” “……” 璎珞这才回过神来，想明白了几分，问道：“是他让你来问我的吗？” “倒还真不是，是蓉蓉那个小男朋友还有庚辰一定要我来问个清楚，他们说你肯定是被骗了，我一想，对啊，要不是被骗了，我嫂子能舍得离开我阿兄？我就来了……” “……” “我没有被骗，我是真的喜欢姬琴……” “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是在骗人啊，从你这语气上来看，你喜欢姬琴的程度……只怕比起你说你喜欢吃瓜子都不如。” “……” 兰儿姐姐实在是太了解她了，而且，她还不像谢道之那样当局者迷，想要哄过她简直是不可能的。 “没错。” 她咬牙道。 “的确是有原因的，但是这原因我却不能告诉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若是为了谢大哥好，你就告诉他，我是真的变心了。” 那还不是被骗了…… 谢道兰怔怔地看着她哭丧着的小脸，决定还是不要逼她了。 第七百七十一章 有狐绥绥（四） 之后陆蓉来看过她，甚至高斌也不情不愿地跟来了，玃如，陆夫人都来过，兰儿姐姐和青姬海棠走之前也来和她告别，只是，她一直没等到她最想见到的那抹白色的身影。 这样最好。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坐在了姬琴的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他的那些宝盒。 前几天她就发现这些盒子很是古怪，没有钥匙，却有锁扣，如同九连环一般的开锁方式让她忍不住想要挑战一下，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身体早就恢复了，也不用吃药，卫氏倒是天天来看她，她已然决定在驭灵馆养胎，住进了朱墨馆，似乎刻意和遗玉馆保持着距离，她能理解，毕竟庚辰是她的夫婿。 姬琴回来的那一天，她正千辛万苦地开着她最喜欢的一个盒子，研究了好几天，她总算摸到了头绪，尝试了好几种方法，几乎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听见了他熟悉的声音。 “要我帮忙吗？” 她蓦然回首，他似笑非笑地站在她面前，这一回她完全没注意到他穿了什么衣服，戴了什么珠玉，她只看见了他睁开的眼睛，那双眼睛温柔地看着她，却又有几分迟疑。 “姬琴……” 她眼中有着千言万语，她迷惑，亦矛盾，但是不容置疑的是她眼中的星光全都为他而闪烁，看见他，她是欢喜的。 他整颗心都熨帖了，微微笑道：“这是连环锁，是最难开的，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拿？” “啊，不是，我……” 她突然发现她这偷偷摸摸开别人家的箱子是有着别样的意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连忙丢开了手，站起身来，急急地解释道：“我没有要找什么，我只是闲着无聊……”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拉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揽住了纤纤一握的柔软腰身，姬琴抱住了她，紧紧地贴在自己怀里，她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嗔道：“快放开我，你不是生病了吗？那么快就好了？” “恩，我病的不轻……” 他扶着碧纱橱的柱子坐在了下来，作势咳了一声，璎珞连忙凑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背，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好好休养一下？” “今日……” 他浅浅地冲着她笑了一下，柔声道：“入骨相思才是我的病根，我这不是一醒过来就来找你了。” “你又耍我！” 她生气地站起身来，却被他一把拉住，搂在了怀里，问道：“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当然担心你啊，不过我想的更多的，是你那时候明明看上去啥事没有，怎么会像卫姐姐说的那样病入膏肓了？你到底是骗她的，还是骗我的？” 她说话的时候姬琴紧张地看着她，待她说了卫氏的话，这才开怀笑了出来，狡黠道：“你猜？” 璎珞细细地打量他的神色，苍白的面容还是那般秀美，妩媚的眼尾微微有些泛红，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异样的，但是显然和寻常时的意气风发有些许不同。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刚好我准备回宿舍去了，你的床就还给你了。” 她长长的眉毛微微地皱了起来，那一瞬间，他捕捉到了她心中的歉然和担忧，她不恨他，也不怨他…… 她是这样可爱…… 他的眸子骤然深邃了起来，方才她见到他的神色骗不了人，不管她是不是对他有哪怕一分爱意，至少她不讨厌他，看到他回来，她是真心欢喜。 心爱的人就在自己怀里，这比做梦还美，他只觉得自己的热情再也无法抑制…… 狐族的媚术他不是不会，只是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她的身体。 微微沉吟，他笑道：“如今我可真成了个病秧子了，不过娘子你可放宽心，待我们成亲了，为夫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胡说什么哦……” 她果然羞红了脸，嗔道：“你明明还有仪宁，别随便乱叫人家娘子。” 果然女孩子关注的重点都差不多，姬琴笑嘻嘻地亲了一口她粉嫩粉嫩的小脸，柔声道：“你爹爹的住所已经没人看守了，他已经自由了，高兴吗？” “啊？” 她终于惊喜地喊了一声，问道：“爹爹可以来驭灵馆吗？” “自然可以。” 姬琴笑道：“你看，你嫁给我还是有好处的吧！” 璎珞这回却皱眉了，她犹疑着问道：“爹爹答应让我嫁给你了？” “是啊，既然是我们姬家的姻亲，又怎么能被那些下人看管着呢，族长立刻就让他们都散了。”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她一阵失神，姬琴却已然吻上了她的长发，她的耳根，璎珞微微红了脸，嗔道：“别闹了。” 玉兰花的香味袭来，他不过是轻轻使力，便把她按倒在了床上，好整以暇地笑道：“这张床都让你睡了好几回了，我每次睡在上面都在想，若是你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你做什么啊……”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担心起来，然而姬琴按住了她柔软的手腕，暧昧地吻向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 “姬琴！” 她喊道，惶然的声音让他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快感，似乎她越喊，他越无法停止。 “我爱你……” 他吻着她的脖子，她的肩膀，寻找着那朵粉色的小花，在幻境见到了那样的一幕，要说心中毫无触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这样按捺不住，便是明知道她在害怕，他也不想停下来。 “你放开我！” 她喊道，脸色发白，这回她是真的吓坏了，姬琴的神色和姬羲和几乎是一模一样，虽然没有黑色的火焰，但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凌厉气势让她打了一个冷战。 清心咒，冻结术，石化术，她能想到的每一个法术轮番上阵，姬琴堪堪避过，这才抬起手来放开了她，笑道：“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别那么紧张。” “刚才你的神情好吓人。” 她惊魂未定，低头却见自己衣服整整齐齐的，什么异样都没有，似乎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但是，方才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会…… 姬琴绅士地捧着她的手吻了一下，哀怨道：“我一醒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我们的婚事定下来，然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见你，不过是想你陪我睡一会儿，这点小小愿望也不能实现吗？” 第七百七十二章 有狐绥绥（五） “那怎么行？” 她连忙拒绝。 “可是我听说从前你就是和谢家哥哥一起睡的啊，难道只有他是君子，我就不是吗？” 他委委屈屈地说道，璎珞看着他苍白的脸，有了一丝动摇。 可是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吓坏她了，她实在是不敢，最后只能勉强说道：“你睡吧，我就在这陪着你。” “璎珞妹妹，你猜猜我的心在哪边？” 他突然指着自己的胸口问道。 “哎？难不成在右边？” 她果然好奇地问道。 “错了，在你那边。” 他柔声道，她微微红了脸，小嘴也撅了起来。 果然他又是在耍她。 “我的一颗心全都给了你，番天印也给了你，岳父大人的婚书我也拿到了，你却连让我小小欢喜一下都不愿意吗？” 他无辜地看着她，妩媚的狐狸眼细细长长，柔美无比。 岳父大人？她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忙问道：“那……我们能去看我爹爹吗？” 姬琴很喜欢她这句“我们”，含笑道：“自然可以，明天我们就去吧。” 他作势咳了一下，躺了下去。 “那怎么行，你身体还没好全呢。” 她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能不顾及他。 “璎珞妹妹，你就陪着我好吗？从来没人陪我睡过，就连我娘也没有……。” 她心中一动，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苍白的脸埋在长发里，看上去既柔弱又无助。 “……好吧。” 她万般无奈道，合衣躺在了他身边，却不敢闭上眼睛。 好在他果然没再闹她，只是握住了她的手，甜甜地睡着了。 说也奇怪，平日到了晚间司琼都会喊她吃饭，时常也会有人来探望她，今日她却睡到了半夜也没人来打扰。 细细一想，肯定是姬琴吩咐过了。 等一下，那她岂不是被实锤和他睡一起了？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准备回去，可是却听见姬琴轻笑道：“我正自好梦正酣，有人却准备漏夜逃跑？” “都怪你，害我睡过头了。” 她亮了灯，却见姬琴的眼睛亮晶晶的，十足狡黠的神色像极了得意洋洋的小狐狸。 “你故意的！” 她跺脚。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在你这过夜了，你满意了？” “恩，免得有人不知死活还觊觎你。” 姬琴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冰冷。 “他从来都没来看过我，你不用担心他，他不会再管我了。” 她黯然道。 “我不担心他，我担心的是你，璎珞妹妹，你总是分不清楚谁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哈！” 她都快气笑了：“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真心爱我的吗？让我声名扫地，让我在旁人眼中成为一个不知检点的女人，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或许我的想法有些极端，但是，你应该能明白的，也只有你能明白……从来我就没有朋友，你是我唯一想要在一起的人，但是你心里却有太多太多的人，我只是希望你能把对他们的好，多分给我一点，这样很过分吗？” 姬琴抱着被子倚在床边，凄凉的声音有几分可怜。 “正是因为我太爱你，才希望你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难道相爱的人不应该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吗？你亲口答应过我从此只爱我一个人的……” 他微微皱眉，委屈道。 “你是不是又在装可怜？” 她忍不住问道。 “你分明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好让我心软。” 姬琴转开了目光，也不知看向了哪里，微微苦笑了一下，黯然道：“我逗你的话你全都信了个十成十，我跟你说真心话，你却又说我是装可怜……” “是不是唯有我每天都开开心心地逗你笑，你才能喜欢和我在一起？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有难受的时候，就算是我，也希望孤单的时候能有可以依靠的人，在须弥子里，我告诉过你，我心口疼，这不是骗你的。” 他动手解自己的扣子，吓得她立刻站起身来离他远远地。 “我在你心里，就是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吗？不讲道理，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吗？” 他白着脸，垂着头，略有些难堪地拉开自己的衣襟，问道：“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在骗你吗？” 心口胸前一片焦黑，他曾经柔美的身体被烧得面目全非，她吃了一惊，从前他不是这样的，给他贴符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 “族长说要找谢家哥哥理论理论，我却拒绝了，他失去了他最爱的人，已经够可怜的了，我能拥有你已经是此生之幸，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只是，如今我又迷惑了，璎珞妹妹，你会嫌弃我吗？” “你说你愿意一生一世爱我，可是我这样的身子，怎么值得你爱？” 他默默垂泪，柔声道：“我不想强留你在我身边，若是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现在可以后悔，我答应你，不算你毁约，好吗？” 双手遮住了那一片令人不忍入目的伤口，他转过脸不再看她，亦或是不敢看她，不敢面对她的目光。 若是她能说出离开他的话，她也不是李璎珞了。 隐隐觉得他还是在算计自己，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又让她刺心。 “姬琴，你不用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试探我，我已经决定要和你在一起了，我会真心待你的，我只希望你也真心待我。” 她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既然爹爹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以后我们终究会结婚的，但是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尊重我……” “我只是想你欢喜……”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这会儿又像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狐狸了。 “那天晚上，你明明就很喜欢……”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别说了。” 她无奈，如果时间能倒流，她打死也不会去给姬琴贴什么符，她只是笨而已，不知道狐狸不吃什么爱情符这一套，若不是她自以为是，现在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每次她拿定了主要要做一件好事，最后一定会变成坏事，她已经不敢再自己做任何决定了。 “总而言之，我们要以礼相待，可以吗？” 他点头如捣蒜，这会儿乖巧得像只小猫，她就是想生气也气不起来。 “璎珞妹妹，以后你别离开我了好吗？” “我只想你陪着我，好像今晚一样，可以吗？” “什么？” “你是说以后我就每天睡这儿？” 她忍不住喊道。 “可以吗？” “当然不行！” 第七百七十三章 在彼淇梁（一） 窗外是腊梅的香气和冬日的晨光，雪越下越大，可屋子里却很暖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提笔。 一早姬琴还想哄她抱着他睡，被她严词拒绝。 这会儿他又乖巧得很了，又是磨墨又是侍候笔墨的，殷勤得很。 “虽然你是挺认真的了，不过，写字这种事情靠自己摸索可是没用的，还是我来教你吧……” 姬琴看着她惨不忍睹的墨迹，忍不住说道。 “你看你这里一笔过去连转都不转一下，你这不是写字，完全是乱涂乱画。” 看她写字实在是折磨，该回笔的时候不回，该顿的时候不顿，他只觉得自己抓心挠肺的好难受。 “只要把线填满就行了嘛，哪儿那么多讲究？” 她不以为然道。 谢道之就是这么教她写字的吗？ 他差点吐血。 算了算了，他还是眼不见心不烦。 “以后我每天要写两张，谢……呃，总之我要写两张，只要持之以恒就能写好。” 姬琴假装没听见，趴在自己的桌前，捧着脸看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你是狐狸，却没有尾巴？” 她写字的时候也太不专心了吧！ 姬琴几乎是尽全力才忍住了自己的吐槽，面无表情道：“我是人，不是狐狸。” “我在青丘遇到过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狐狸，她说狐狸和人的混血也是狐族，只不过血统不纯而已，你应该就是这种情况吧，说起来你应该算是狐族啊。” “我没有内丹，我的身体也不是幻化出来的，我自然应该算是人。” 他不服气道。 “这倒是……” 她认认真真看了他一眼，连连点头。 “你写字倒是看着纸啊！” 姬琴忍不住喊道，不用心也就算了，一边写一边眼睛还能看着自己，这是写字吗？这就是胡闹！ 璎珞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会儿看起来就像是个闹别扭的小孩子，被自己气坏了，却又不能骂她，倒像是玃如上课的时候那种吹胡子瞪眼，就还，还挺可爱的。 要是她把自己写的字贴在墙上，只怕他会气到起不来床吧。 想想那个画面，她忍不住又是弯了嘴角。 美人眼波流转，浅笑倩兮，一时间，他什么都没想，只想一直这么看着她，时光若是能永远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我让人把你宿舍的东西都拿来了，以后你就住我这。” 姬琴待她写完最后一笔，才说道。 “姬琴！” 果然她睁大了眼睛，跺脚道：“你也不问我一声愿不愿意！” “昨晚上我就问了。” “我不是说绝对不行吗？！” “拿都拿来啦。” 他笑嘻嘻地殷勤帮她洗笔，一边捏着鼻子夸道：“恩，第二张你写得比较认真，的确是很有进步。” “你别给我岔开话题，姬琴！” “你不去刷牙吗？早饭已经好了，有豆浆小笼包还有你最喜欢的炸米糕。” “那个叫粢饭糕，笨蛋！” 璎珞瞪了他一眼乖乖去刷牙，姬琴失笑，她的性子实在是太柔软了，就像个听话的洋娃娃，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 “这个色和你的上衣不配，茜色和紫棠各自都是最适合女孩子的颜色，可是若是放在一起，就特别，特别……” 他万般为难地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不过想要找出一个形容这两个颜色放在一起的词汇，又不惹她不高兴，实在是太难了。 姬琴的强迫症又发作了吗？璎珞狐疑地看着他。 他也太喜欢管头管脚了吧！ 方才早饭她想吃第二块粢饭糕他都不让，说什么会积食，这会儿连自己穿什么他都要管？ 他自己倒是已经换好了衣服，她也没觉得好看到哪儿去了啊，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不知道什么颜色的袍子加上一枚玉佩，就还，还挺让人挪不开眼的，说起来，他的搭配每次都让人赏心悦目，并非夺人眼球那种张扬，然而看上去很是舒服。 “好吧……” 她放弃了抵抗，自暴自弃道：“你说穿哪件我就穿哪件好吧，也省的我动脑筋了。” “那敢情好。” 姬琴果然满意了，笑眯眯地拎出一件霜色的长裙和一件毛茸茸领边的上衣，大发慈悲道：“鞋子勉强能穿，不用换了，你试试看穿这两件，首饰也不用太复杂，佩玉就好了。” “啊？我不喜欢这个灰不溜秋的颜色，我从来都没穿过……” “你就试试看，不喜欢我们再换。” 他柔声道，语气却是十分坚持。 璎珞看了看天色，说要出门的是他，换衣服换到现在的也是他，再下去都该吃午饭了吧。 罢了罢了。 她万般不情愿地去了更衣间。 “要我帮忙吗？” 姬琴在喊她，可是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她这么穿也太好看了吧，尖尖的小下巴似乎被埋在了毛茸茸的领子里，肌肤胜雪，眉清目秀，虽然颜色很素，却很好地衬托出了她粉嫩的小脸和明媚的唇色，多一分则过于艳丽，少一分则过于清冷。 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她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他。 他的目光中除了无比惊艳，还有几分满意的得色。 她不喜欢那目光，嗔道：“什么都要我听你的，我又不是你的玩具！” “我只是想让岳父大人看到你最好的样子，也可让他放心。” 姬琴微笑，走到她面前，伸出了手。 她下意识地一躲，却见他不过是拿了一枚和自己成对的玉佩，打算给她系上。 他的神色很是受伤，璎珞有几分过意不去，讷讷道：“我还以为你又要……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他没说话，柔美的眼角垂了下来，慢慢地为她系上了玉佩，白皙如玉的手指在毛茸茸的衣襟中好不容易找到了扣子，两人距离太近了，玉兰花的香气让她迷惑，亦心生几分警惕，她紧张极了，几乎是屏息静气，不敢乱动。 他也太慢了吧…… 她微微皱眉，姬琴放开了手，退了一步，上下打量她，终于笑道：“好了。” “璎珞妹妹，你太美了。” 他柔声道，牵起了她的小手。 她叹了一口气。 姬琴对她的确是很好，但是她却既不心安，也不快乐。 第七百七十四章 在彼淇梁（二） “我们怎么不走大门？” 姬琴拉着她的手往楼上走，她狐疑地看着他问道。 他失笑：“我们可是偷偷溜出学校，难不成还要从驭灵馆的结界出去？” “啊？对哦……”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驭灵馆本就是不允许学生随便离开的，当时嘉玉真人不是反复强调过了嘛…… “那我们怎么出去？” 她忙问道。 “我自有办法。” 姬琴笑道。 “要是很危险就算了，只要知道我爹爹安好，我也放心了。” 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脚下却没停。 “等一下，你该不会又想用须弥子吧。” 眼看着往上走就是那长得没有边际的台阶，她忙问道。 “……除了这个方法，没有别的办法啦。” 姬琴理所当然地说道。 “绝对不行！” 璎珞转身就走，他含笑跟在了她身后，问道：“为什么？你不是很想见岳父大人吗？” “那也不是现在，你，你身体才刚好一点，而且……” “上次我就想问你，你当时是真的没事吗？还是只是骗我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在须弥子里，你明明好端端的，之后却又……我还以为……你到底是不是骗我的？” 他含笑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好端端的’，只是你这么认为罢了，当时我的确是昏迷不醒，一直到感应到了法力波动才慢慢有了意识……” “给你番天印的时候，我都还没完全清醒，当时我心中只是想着，万一我死了，番天印又会不知所踪，这才勉力取出了它交给你。” “可是你当时……” 她心中微动，狐疑地看着他。 不是她小人之心，只是姬琴实在是太会骗人了。 “当时若是我哭着喊着说自己好疼，我快死了，你岂不是会方寸大乱？” 他扬了扬眉毛，平淡地说道。 “虽然我自知你兴许不会那么担心我，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安心，自然是故意逗你开心的，只是不过说了一会儿话便觉晕眩，当时我躺下去便又晕了过去，直到那日在族长和应龙大哥的施法之下才醒来。” “怪不得后来我喊你你都不搭理我，我还以为你故意装的呢……” “若是我听见了我的小美人叫我，便是脚都断了我爬也得爬过来任你差遣好吧。” 他笑嘻嘻地说道。 “走吧。” “去哪儿？我不去了，你还是回去睡下吧。” “那怎么行，答应了你的。” “不用了不用了，万一你又大病一场……” 她说到这里突然住嘴。 “璎珞妹妹，原来你是担心我又离开你吗？” 他细细地看着她的神色，欢喜道。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良心会过不去。” 她转过脸去不看他，径直往下走去。 “咳咳！” 姬琴想要追上她，可是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璎珞忙扶住了他，嗔道：“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装样的，什么时候是真的，早知道你这么狡猾，我才不会来招惹你。” 他笑道：“璎珞妹妹，你越来越了解我了，我早就说过，你其实是爱我的，只是你自己没发现罢了。” “好好好，我是爱你的。” 她无奈道。 下了楼，璎珞环视一周，却见内堂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平日从不离开遗玉馆的司琼也不见了。 “他们都去哪儿了？” 她问道。 “这边走。” 姬琴拉着她的手穿过一条回廊，外面就是一片苍茫的雪地。 “腊梅……” “恩，你看，那边就是你写字桌边的窗子，方才我们闻到的香味就是这里传来的。” “不过最美的花还不在这里，当年族长还命人种了红梅和白梅，只是过去还颇费些周折，待我好些我再带你去看。” “不用麻烦……” 毛茸茸的领子很是舒服，她缩了缩脖子，微笑道。 娇嫩的花朵落了好些在地上，有些被雪埋了起来，只露出了一点点的痕迹，有些是新落的，璎珞小心翼翼地绕着花瓣走，小时候见过的那些不过是稀稀拉拉的小树，这里的腊梅成林，香气更为浓郁。 对了。 她想起了那一次生病时，顾夫人拿来给她插瓶的花枝。 总不能是顾夫人亲自去遗玉馆后院采来的吧…… 那时候姬琴就对她？ 她当时根本就没见过他几次吧…… 下意识地看向姬琴，雪中他的容貌看起来更为妖媚，就连花朵都被积雪压住了枝杈，秀美的眉眼之下，唯有他的唇色是唯一的一抹艳丽。 他的目光追逐着她的，她突然意识到方才更衣时镜中看见的自己的模样，此刻就在他眼中，连她自己都惊艳不已，他又会如何看她？ 方才她还有几分欢喜，此刻却又一转身就走了，姬琴有些无措，追了上去却见她侧脸一抹浅浅的绯色。 他微笑了，拉住了她的小手，凑过去在她耳边问道：“璎珞妹妹，你想到什么了？” “没有啊……” 她背过身不看他。 环住了她的肩膀，姬琴宽大的衣袖将她整个人拢在了怀中，他调皮地用下巴轻轻地搁在她肩膀上，柔声道：“你该不会是在想，我的夫婿怎么那么好看吧！” “才没有！” 她嗔道。 姬琴笑道：“那一定是在想，真希望我家姬琴来亲亲我，对吗？” “臭美吧你。” 她忙不迭否认，头低得更低了。 “那是什么？我看见你脸红了，璎珞妹妹。” 他轻笑，她却皱眉。 “我不喜欢你这样，姬琴……” “我怎样了？” 他诧异，方才她分明有几分动心了。 “你总是在试探我，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先想一想才敢回答，我真的好累……” 她叹息。 “你不用顾忌我的，我喜欢真实的你，就算是骂我我也高兴。” 姬琴柔声道，甜甜的小姑娘在他怀中这般乖巧，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分不清楚你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又是哄我的。” “璎珞妹妹，我对你的心意永远都是真的。” “但是……” 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就好比现在，她方才不过是想起了顾夫人给她拿的那一花瓶腊梅花，就算是说给姬琴听也没什么，不过是一笑而过的小事，但是他偏偏就要旁敲侧击地试探她。 “算了，我们回去吧。” 她只觉得意兴阑珊。 第七百七十五章 在彼淇梁（三） 穿过内堂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外面，姬琴立刻问道：“你想去朱墨馆吗，我陪你。” 璎珞诧异地看着他，他还真是狐狸啊，他是不是能读心？ 方才她的确是想起了之前谁说过的一句，陆全受伤了，前几天她身体不适也就罢了，如今好了，她就算是出于礼貌也应该去拜访一下，而且，卫姐姐这几天没来，她也有些想见她。 “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你还是回去睡一会儿吧。” 她担心地看着他苍白的神色，方才他还咳了几声，若不是装的，只怕不适合太过劳累。 “不过几步路的事情，我送你过去吧。” 他坚持，原本她想要拒绝，继而又想起他的多疑，若是他疑心自己想要甩开他去见谢道之，倒也是麻烦。 真是难为她了，如今居然能想得这么细致，她真是佩服自己，果然每个人都在成长，只是她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好吧，那我们去去就回。” 她点点头。 “我们这个点过来，会不会被当成是蹭饭的？” 璎珞站在朱墨馆门口，有几分犹豫地问道。 日头高照，这会儿刚好是饭点，不合适吧…… “哈哈！” 姬琴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没错，想来陆夫人一定会腹诽，这个李璎珞，怎么又来蹭饭了。” “之前也的确是蹭了好久饭了……” 她喃喃道。 只不过都不是和姬琴一起罢了…… 从前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这是怎么了？ “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和姬琴在一起”的心理准备。 “好。” 姬琴含笑道。 可是这会儿门刚好开了，陆蓉诧异地看着两人，问道：“哎？你们怎么来了？” 她自觉语气有些奇怪，连忙补救道：“不是，我是说，你们怎么走了？” “不对不对，璎珞妹妹，你好不容易好些了，怎么来了又不敲门反倒要走。” “璎珞担心陆夫人误会我们是来蹭饭的。” 姬琴调皮地说道，眨了眨眼。 “哪里是……” “哈哈，璎珞妹妹太可爱了，你们能来蹭饭我娘高兴还来不及呢，刚好今天又是饺子，我娘本来让我来问问姬琴喜欢吃什么馅儿的，想给你们送去呢。” “这会儿可真是赶巧了。” 她连忙拉着两人进屋，笑道：“啧啧，你们两个看起来可真是一对金童玉女，昨天我们就知道姬琴哥哥已经回来了，只不过我过来的时候你们掌柜说主人闭门谢客，我便赶紧告辞了。” “对了，外面雪那么大，你们也不带把伞。” “不过几步路。” 姬琴说道，殷勤地弯腰帮璎珞脱靴子。 她吓了一跳，几乎是硬生生地忍住才没把自己的脚抽回来。 “谢谢……” 细不可闻的声音令人生怜，陆蓉怔怔地看着这两人，心中竟然也有了一丝不忍，只是，她本是局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评价别人呢。 陆夫人果然很是欢喜，一定要他们留下吃饭，这会儿朱墨馆只有朱氏和陆全这两个外人，陆全已经基本康复了，精神很不错。 璎珞和姬琴与众人礼貌地打了招呼之后便安安静静地坐下，唯有高斌冷冷地看着两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 “我去楼上看看卫姐姐。” 姬琴泰然自若，她却如坐针毡，起身对陆蓉说道。 “好，我们一起。” 陆蓉带着她上楼，悄声问道：“怎么看起来不高兴了，姬琴欺负你了吗？” 她摇摇头，可是心里只觉得好委屈。 坐在了卫氏床头，看着她温柔又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她这才忍不住哭了起来，开始还是轻轻的抽泣，后来简直是嚎啕大哭，卫氏却没有问她，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都会好的……” “我都还什么都没说……” 她哭道。 “我兴许能猜到几分，除夕那晚我就看出了些许端倪，只是璎珞妹妹，如果是无可改变的事情，还不如改变一下自己的心态，也许从另一个角度看，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不能更糟了……” “他一次都没来看我……” 她哭得肝肠寸断，只是这句话说了出来，她才感觉轻松了不少。 原来之前怎么看姬琴怎么不顺眼，他不管说什么她都不爱听，都是因为谢道之没来见她，她倒是明白了原因，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你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来朱墨馆，我真是没想到，脸皮厚的人能厚到你这个程度！” 高斌来回走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说道。 啊这…… 这也太没礼貌了吧。 朱氏和陆全面面相觑，只是，论理他们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论身份，这是陆家三房的女婿，也轮不到他们来教训，爱管闲事如朱氏，也唯有沉默。 “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姬琴似乎不记得和您有什么交情。” 姬琴扬眉，面无表情地说道。 高斌气得倒仰，厉声道：“小白脸，不管你用什么阴谋诡计抢了谢大哥的老婆，你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会遭报应的！”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他气定神闲，压根没动气。 陆蓉刚好下楼拿毛巾，就听见高斌呼呼喝喝地喊道：“水性杨花的女人一辈子都会水性杨花，我就等着她什么时候抛弃你再另寻新欢！” 我特么…… 陆蓉几乎是冲了过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陪笑道：“真是抱歉，失礼了。” 一边拖着他往里屋走，一边锤他：“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这关你什么事，谢道之是你朋友，璎珞就不是我朋友了？不管结果怎样，我们都应该祝福他们，你倒好，还长本事了，学会诅咒了。” “我就看不惯那对狗男女……” “啪！” 陆蓉抬手就是一耳光。 “蓉蓉，你居然打我……” 他委屈坏了。 “对不起……只是你说话太过分了，你考虑过璎珞的感受吗？你知道她有多难受吗？幸好她哭得纸巾都用完了，我下来找毛巾才听见你在胡说八道。” “我哪里是胡说八道，我说的是事实！” “就算你要为谢大哥打抱不平，也要看情况，现在不是璎珞妹妹的错……” 她见高斌一脸诧异，忙道：“也不是任何人的错，总之你别自以为是主持正义了，感情本就是冷暖自知，谁都有选择的权力。” 第七百七十六章 在彼淇梁（四） 本以为他们两人就够蹭饭的了，谁知道还有专程踩着饭点来的。 玃如和谢道之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陆蓉的神色就有些古怪，谢道之看见了鞋架上成双成对的靴子，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摇头道：“要不然我还是下次再来。” “为什么？” 玃如后知后觉地问道，一把拉住了他。 “我娘特地做了素饺子，您，您就吃了再走吧……” 陆蓉忙道。 这下可好，男女主几乎都到齐了。 还好刚才把高斌教训了一顿，不然钢铁直男加上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朱氏大伯母，再加上这位不谙世事的玃如，那可是新年第一场大戏啊。 璎珞好不容易擦干了眼泪，走下楼来，却见谢道之其人如玉，气度高华地安然坐在沙发的一边，几乎没有抬眼看她。 那一瞬间，她真恨不得拔腿就跑，跑回楼上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只是姬琴已经看见了她，对她露出了一个温雅的笑容。 她咬了咬牙，一步一挪地走了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她眼睛红了，她刚才是不是哭过了，姬琴对她不好吗？ 这些念头就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心，他痛苦也就算了了，为何她也不快乐，若是这样，他们又何苦要分开？ 刚有这样想的苗头，他便努力抑制自己的胡思乱想，这一切全都和他无关，从此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璎珞妹妹，昨晚没睡好吗？” 姬琴似笑非笑地说道，吐了吐舌头：“看来以后我们得一人一床被子，免得我总抢你的盖。” 你别太过分啊！ 高斌忍不住便站起身来，陆蓉赶紧拉住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什么意思？ 璎珞有几分不解地看他，却见他眼中一抹黯然。 是了，她的眼睛红红的，是人都能看出她哭过，若是落在旁人的眼里，至少落在谢道之的眼里，他原本坚定的心意会不会又被她引得动摇？ 她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不会，我就是被沙子迷了眼睛，卫姐姐已经帮我吹过了。” “还以为卫姐姐身体不适，原来她不过是月份大了，不好多走动，以后我们可以常来看她，陪她说说话。” 她一个劲地说着，微微含笑，一身华服，十足优雅。 谢道之这才注意到她的穿着和姬琴风格很是相似，就连玉佩都是一对的，想到两人一起换衣服的闺房之乐，心内止不住冷笑。 “你不过是想来蹭饭罢了，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姬琴取笑她道。 可是今天的戏码似乎还没完，门铃再次响起的时候，陆蓉惴惴不安地过去开门，却见一身白衣的仪宁站在了门口。 啊这…… 陆蓉咬咬牙，下定决心这位一定不能放进来，不然真是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仪宁姐姐，您有事吗？” 她几乎是堵在了门口，挡住了她的目光。 就算粗鲁也好，她绝对不能让她进来啊…… “我找姬琴。” 她还真是直截了当。 陆蓉差点吐血，忙道：“您怎么不去遗玉馆找姬琴哥哥？” “那里没人，他只可能在这，你放心，我不是来闹事的。” 我神特么，怎么可能不是闹事？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柔声道：“仪宁姐姐，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不，你不能理解，你让我进去不然我在这里就喊姬琴的名字，我看他敢不敢过来见我。” 这叫不是闹事的？ 陆蓉把门把得死死的，坚决道：“这里是朱墨馆，要找姬琴你得去遗玉馆。” “呵呵……” 仪宁张嘴就准备开喊，唬得陆蓉连忙按住她的嘴。 她倒是不要面子了，她可不能让璎珞难堪。 “你进来吧……” 她无奈道。 “哼哼。” 仪宁也看见了那两双并排放着的靴子，不由得冷笑。 “谢道之也在，你注意下自己的风度。” 陆蓉故意冲着她说道。 “我都说了我不是来闹事的。” “姬琴，我有话要问你。” 仪宁进去就见姬琴和李璎珞并肩坐着，姬琴志得意满，李璎珞含羞带怯，显然是已经有了默契。 “有话好好说……” 陆蓉忙劝道，一瞥眼，却见高斌笑得见眉不见眼，只差没抚掌大笑出声了。 这可是朱墨馆啊大哥，你就只管看戏吗？ 她无语。 “这纸婚书是什么意思？” 仪宁眼中几乎都冒火，一把将一张粉色的纸丢在了茶几上。 “没什么意思，族长说了，聘礼什么都不用收回，只求取消婚约，你爹爹却不肯，说你生是姬家人，死是姬家鬼，只要能让你嫁进来，不管什么条件都答应，族长没办法，只能同意。” “不是，那我也不能嫁给姬嘉玉那个老头子做妾啊！” “是你爹爹的意思哦。” 姬琴冷冷道。 “我不信！” “你大可以自己去问他。” 什么？ 只怕其他人的表情都和璎珞差不多，吃瓜群众嘴都合不拢，仪宁要嫁给嘉玉真人做不知道排行多少的小妾？这也太惨了吧！ “我就是死了也绝对不嫁给他！” 仪宁跺脚道。 “李璎珞！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你不是说你对不起我吗？现在你能帮我，该你帮我的时候，你倒是做缩头乌龟了？” 璎珞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被仪宁点了名，她怔怔地看向姬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姬琴……” 她刚开口姬琴便知道她又心软了，只是当初他明明让仪宁陪着璎珞不要离开朱墨馆，仪宁却千方百计带着她出去乱跑，虽然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但是仪宁对她，可是半分顾惜都没有，她却反过来替她求情。 她是真的笨啊…… 便是不为了这一桩，他也不会让仪宁好过。 “我听司琼说，前几天我没回来的时候，你三天两头来求见璎珞妹妹，不管司琼怎么拦你，你都要进去见她，后来他不得不让家丁把你赶出去才行，这会儿你倒是可以说说看，急着见璎珞妹妹是什么事呢？” 姬琴似笑非笑道。 “……” 仪宁一滞，他分明是赌她不敢拿自己的婚配当儿戏，姬琴真是好算计！她气得气血上行，脑子一热，当即便打算和盘托出。 第七百七十七章 在彼淇梁（五） “姬琴……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璎珞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小手，柔软的指尖柔顺地蜷在了他掌中，她仰头看他，半真半假地笑道：“你也不想想，仪宁姐姐若是嫁给嘉玉真人，就变成我的长辈了，她以后要欺负我岂不是更容易了？” 这可真是，角度清奇。 吃瓜群众看向姬琴，却见他微微一笑，柔声道：“美人有命，怎敢不从，只是这是我长辈的婚事，我能做的，也不过是让族长暂时不要迎娶仪宁妹妹罢了，虽然有婚约，只要我们姬家不提，对仪宁妹妹还是毫无影响的。” “至于这婚书……仪宁妹妹不如回去找家人商量，只要张氏一族愿意解除婚约，我们姬家自然不会拒绝。” 仪宁终于气势汹汹地走了，饭也没吃，然而这顿饭几乎每个人都吃得食不知味。 “我一直在想，若那个不是真正的阿止，会不会有其他的魂魄把他夺舍了，那我的阿止会不会还在秘境里，一个人飘飘荡荡，孤苦无依……” “想到他如今在受苦，我就，我就……” 顾夫人抹着眼泪，朱氏也免不了安慰她，璎珞浑浑噩噩地，虽然听进去了只字片语，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姬琴和谢道之虽然彼此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却是如刀光剑影一般凌厉。 “不如我们去那个什么秘境找阿止哥哥吧，我还从来没去过什么秘境呢。” 陆蓉的建议立刻被玃如驳回：“这怎么可能，就算当年陆止去的时候，都已经有数百年功力了，更何况他的资质本就很好，你这样的小娃娃去了就是胡闹。” “我不怕啊，我水系法术可厉害了，那边不是火焰山吗？水克火，我根本就不怕什么火。” 这下可好，所有人一起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陆蓉，几乎是坚决一致的反对。 火焰山……？ 璎珞突然听见了这个词，想起了那个可怜兮兮的幻影。 下次她要好好问问师父，那个火焰山秘境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终于回到了遗玉馆，璎珞一回去就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怎么了？” 姬琴惊讶道。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又和我置气了？” 他问道。 “姬琴，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以后有任何事情，直接告诉我，或者和我商量，不要来套路我，试探我，我不是傻子，我不可能永远被你当成提线木偶！” 她把东西一丢，正色道。 既然要说，就说说清楚。 “说什么这个色不配那个色，说什么’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你就是知道今天他会过去，故意带着我去示威，不是吗？” “故意给我穿得像你手心里的洋娃娃，故意说些让人误解的话，你做得一切都让我鄙夷，我打从心底里看不起你这种人！”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了，只是姬琴没有道歉，也没有哄她，甚至连骗她都不愿意骗了吗？ “璎珞妹妹……”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只是你想过原因吗？为什么你这么生气？难道不是因为你心里还有他吗？你怕他误解你？你怕他知道我们睡在一起？还是你怕他知道你是爱我的？” “我不爱你！” 她大声喊道，姬琴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在意。 “你是个傻孩子……” 他柔声道。 “我却不傻。” “你说的没错，我是去示威的，但是差点被你给毁了，还好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及时悔改，我原谅你。” 她惊讶地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几乎是傻眼了。 怎么说着说着又变成是她的错了？ “若不是你哭得眼睛肿成了那样，我也不至于当众说那些话，你在他那儿好好的，在我身边就背着人哭，他若是知道了，指不定有多心疼你呢。” “我都还没问你呢，怎么我就欺负你了，让你不幸福了？在卫氏那里，你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会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璎珞妹妹，你能告诉我吗？” 他捏住了她娇小的下巴，含笑问道，手上不过微微使力，她便只能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无力逃避。 她是这么美，却又是这样可恨。 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她看见谢道之那一刻的眼神，他便知道自己便是机关算尽，也挽不回她的心。 “那你又能告诉我吗？仪宁究竟知道了你什么秘密，以至于你要这样大张旗鼓地报复她？” 她不甘示弱地问道。 姬琴眯起了眼睛，微笑道：“你果然是越来越聪明了。” “若是你真有这么聪明，你早晚也能知道这个秘密……” 他放开了她，璎珞继续收拾着东西，却听他冷冷道：“说起来……你为了照顾我，在我这住下也就住了，只是睡了一晚你就走了，你猜别人会怎么想？” “你！” “你早就算到了这一步是吗？就昨天你装可怜那会儿，你就已经算到了今天！” “姬琴，你简直不是人，你没人性！” “那你呢？你没有心，我对你再好，你都当我是狼心狗肺。” “你那根本不是对我好，你是不停地算计我，控制我！” “那也没见我去算计别人，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而你呢？” 他说着说着却流下泪来，连忙转过身去避开她的目光，凄然道：“昨天你说以后会真心待我，我真的信了，可是你一转身又为了别的男人哭得天地可鉴，回来就吵着要走，我就那么贱吗？只能被你拿来撒气！” “璎珞妹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只是在我心里，真心待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是让他开心才对吗？我，我真的很努力讨你欢心了，只是不管我做什么，你总是无动于衷。” 他哭着倒在了床上，长发之下，宽大的袖子掩住了自己的脸，泣不成声。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反省自己，只是她真的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她在朱墨馆也好好配合他了，本来是他算计她，如今怎么又变成是她的错了？ 就是，就是她哭都不能哭了吗？ 她努力地回想，兴许是真心待他这一条她没做好，只是她真的不知道她要怎么做姬琴才能欢喜，要不，就从说话温柔一点开始吧…… “姬琴……” 她柔声道：“你先起来，你都还没刷牙。” 若不是他现在的任务是装可怜，他真的快要笑喷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倒像是在放声大哭，天晓得他忍笑有多辛苦。 第七百七十八章 其雨其雨（一） “原来?踢他们都被记过了……” 璎珞惊讶道。 “正是，他们几人虽辩称是出于好玩才给所有人都贴了石化符，但是毕竟那日是除夕夜，玃如斟酌之下，决定先把他们几个关一阵子再说。” “哎，那岂不是和我差不多……” “你这是养伤，哪能一样。” 顾尘笑道。 “不过今天我过来倒不是为了别的，是玃如托我我来的。” “师父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跟我说？” 她更惊讶了。 不是她多心，陆夫人似乎是看了一眼姬琴，有几分担忧地说道：“其实是我们家那位和修明真人新做出了一种符纸，能快速判断生灵有没有鬼道术的气息……” “哇，太棒了！广韵真人也太厉害了吧！” 璎珞忙道：“那不是应该给学校每个人都测试一下，这样大家也好安心！” “正是如此。” 顾尘舒了一口气，这才说起正题：“其实玃如的意思就是遗玉馆也不能漏掉，这才让我过来的。” 她这才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连忙伸出手，笑道：“我反应比较慢，您是知道的。” 小小的符纸燃烧殆尽，一丝黑气也没有，这本在顾尘意料之内，她来之前玃如的话却令她不安。 “谢小弟不是那种携私报怨的人，是他告诉我，姬琴很可能加入了鬼门，亦有可能修行了鬼道术。” “那怎么可能？！” “姬琴身份本就暧昧，而且这次蓉蓉失踪就是在遗玉馆的须弥子内，若不是姬琴内应，那些人哪能那么容易掌握须弥子？” “可是明明受伤最重的是姬琴，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须弥子是姬家的法宝，他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总之遗玉馆很危险，我绝对不能让你去。” 当时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玃如，自告奋勇跑来了，姬家和陆家向来不是没有交情的，而且，姬琴对自己一直很客气，就算他不愿意，她也不会勉强，比起玃如，她总是更圆滑一些。 然而看向姬琴似笑非笑的脸，她的心里还是有一点突突。 这孩子向来乖巧，应该不可能吧…… 她的神色微微有一些凝重。 “我是不是这样就好了？换姬琴吧！” 璎珞站起身来，半点也没有怀疑姬琴的意思。 他们两个每天都在一起，既然璎珞不担心，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到这里，她又放心了一点。 “顾夫人，上次大闹朱墨馆的梁渠找到了吗？” 璎珞问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关于当年百里国的真相，似乎现在有了新的线索。” “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他们提起过一次。” 顾尘摇头。 “左手右手都可以吗？” 姬琴坦然坐了下来，问道。 “都可以。” 顾尘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颇有几分紧张地盯着那张燃烧的符纸，璎珞也托着脑袋在一边看着。 说也奇怪，寻常的纸张燃烧定然会冒黑烟，灰烬也是黑色的，这张小小的符纸却是不用点火就自行燃烧，火焰无色无味，一直到消失，都没有一丝烟火味，也没有一点点的灰烬。 这么厉害的符纸，她可真是佩服广韵真人和修明真人。 “太好了！” 顾尘终于开怀地笑了出来，亲切地拉住了姬琴的手，问他的伤势，关心他有没有好好休息，最后还让璎珞好好照顾他。 璎珞倒是微笑着答应了下来，两人并肩把她送到门口，待她走了，却独自一个人先往回走。 “你刚不是答应得好好的要照顾我的吗？” 姬琴似笑非笑道。 “你那么厉害，哪里需要我照顾。” 她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我当然需要你照顾，比如帮我找个美貌小妾之类的，这不是正室该做的份内之事吗？” 璎珞回头看他，却见他一脸讽刺之色。 “等我们成亲了我自然会给你找。” 她冷冷道。 “呵呵，如果说这话的人是谢道之，你还会这么说吗？我都能想到你会说什么，你敢找别的女人，看我不打死你，对吧。” 他跟在她身后，笑道。 “你这样说话有意思吗？姬琴。” 她只觉得心中的痛楚总这样被他拿出来翻来覆去地折磨，最不想想起的人他却每天要提醒她那人的存在，她分明是自由的，却被禁锢在了这里，只能在他的身边。 “我已经在这里了，姬琴，我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你能不能放过我，我们好好相处不行吗？” “你说的好好相处，是我碰你一下都不行的那种吗？” “你……” 她坐在了桌前，埋头趴在了桌上，只觉得生无可恋。 绣墩挪动了一下，他坐在了她的身边，抱住了她的肩膀。 “我原本，并不讨厌你的，只是你总是这样……” 她抽泣道，“你就是想让我痛苦，我痛苦你就高兴了。” “不，看见你心里难受，我比你更难受千百倍，你难道不能明白吗？” “姬琴，我们何苦这样互相折磨，我只想好好待你，你也好好待我，没有这么难吧？” “你知道我每天最幸福是什么时候吗？唯有你睡着的时候，你不说话的时候，你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着你，我才觉得你真的是属于我的……” “我不属于任何人，我是我自己！” “而且你别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抱我，每次我醒过来，你都抱着我，我好害怕！” “璎珞妹妹，真的是你自己钻进我怀里的，我还在想呢，遗玉馆似乎也没那么冷，只怕，这不过是你的习惯罢了……” 他的神色并不欢愉，甚至还有几分不甘。 她不信，但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说谎。 从前和谢道之一起睡的时候，她的确是喜欢被他拢在怀里，温暖的感觉令她无比安心。 一旦开始自我怀疑，她就觉得似乎他说的也有道理，兴许真是自己的错。 “从前我从来都不知道，求而不得是怎样的痛苦，爱上你知道我才明白了，即便再努力，再卑微，想要求心爱的人对我一次顾盼，一次回眸，都是不可能的。” “你虽看着我，眼里却没有我，你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没有啊，姬琴……”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不是这样，这样讨厌，我真的是决定要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的，你说不让我提他的名字，你却自己每天都在提起，只要我露出一点点不高兴的神色，你就疑神疑鬼以为是我想起了他，你觉得这样的日子我们可能过得下去吗？” 《凤凰珞》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凤凰珞请大家收藏：()凤凰珞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百七十九章 其雨其雨（二） “那我又能怎么样呢？” 他妩媚的眼中也失去了光彩，放开了她，他垂下了眼帘，璎珞这才发现他从前不过是苍白，如今却是憔悴。 明明想要好好对他的，明明决定了要让他幸福的，可是她偏偏总是能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许是因为刚才的符纸吧，她对他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他是爱她的，她也决定了要和他共渡一生，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人。 她乖巧地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腰，长长的乌发落在了他的肩上，他的怀里。 姬琴有几分不敢置信的迟疑，迟疑了一下才拢住了她小小的身子，他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璎珞妹妹……” “姬琴，既然我们以后一直要相处下去，有几件事我想先和你说好。” “好的，我一定听你吩咐。” 他欢天喜地地看着她，一脸宠溺。 “第一就是你不管想要我做什么，都不要拐弯抹角旁敲侧击……” 他疑惑的神色真真切切，璎珞突然意识到有些人可能习惯了委婉，根本直白不起来。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比如你想要我抱你，错误示范就是一边哭一边说，璎珞妹妹，你现在抱我一下都不愿意了吗？” “那我应该怎么说？” 狐狸眼一眨一眨的，显然觉得这么说完全没错。 “正确说法自然是，璎珞妹妹，来抱抱我好吗？” “可是我这么说的时候，你每次都回答，不好！” 他理直气壮地反驳，她竟无言以对。 “那也是因为你骗我太多次，我不敢相信你了，这是我要说的第二条，你不能再骗我，善意的谎言也不行，开玩笑也不行，你能做到吗？” “我做到有什么奖励吗？要忍住不逗你，真的有点难。” 他黯然的神色全都烟消云散了，从她投入他怀中的那一刻起，他似乎又恢复了从前那种自信满满的意气风发，这世上任何事情都不能令他沮丧的那种神采飞扬。 这会儿他还开玩笑呢。 璎珞差点吐血，严肃道：“没有奖励，只要我发现你又骗了我，哪怕一次，我就立刻离开遗玉馆。” 他皱眉，之后却恍然，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惊喜道：“璎珞妹妹，你的意思是以后你不走了吗？” “别急我还有第三条。” “你说，刀山火海我都愿意去。” 他喜滋滋地说道。 “第三条就是我们成亲之前，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 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仰头看着他问道：“你能做到吗？” 这会儿姬琴还真是犹豫了。 “不是，璎珞妹妹，你这个范围有点太大了，拉拉小手也算是动手动脚的一种，而且，我还希望我的小美人能时常亲亲我，抱抱我，这一刀切得太过分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璎珞原本想说亲亲也是不行的，不过考虑到他知错能改，从善如流，这会儿连反问句都没用，直接就说想要她亲他，也算是个进步，她也就忍住了放下这个问题不提。 毕竟两个人相处要互相包容，她也不能太过专制。 “我明白了……” 姬琴当即举起一只手来发誓道：“我姬琴发誓会好好爱护璎珞妹妹，在正式成亲之前绝对不做任何违背璎珞妹妹意愿的事，若不然就让我天打雷劈，五雷轰顶而死。” 呃…… 她怔住了，也不至于发毒誓吧…… 不过他这么说，她倒是真的放心了不少。 “那，璎珞妹妹，现在你能不能亲我一口了？上次在须弥子我疼得死去活来，就想要你亲亲我，都被你拒绝了。” 他委委屈屈地说道。 “……”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他期待的目光和乖巧的样子又让她不好拒绝。 “你把眼睛闭起来。” 她无奈道。 姬琴这回可真是开心了，连忙闭上了眼睛，美美地等着她送上樱唇。 脸颊上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轻吻，小小的嘴唇印了上来，温热的微微有几分湿意。 他睁开眼睛，她羞涩地退开。 虽然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他还是微笑了。 “这可是我的小美人第一次主动抱我和吻我，看来今天真是个黄道吉日，我得把这日子记下来，以后回忆起这一天，都会和现在这一刻一样幸福。” 他这小嘴巴巴的怎么这么能说，璎珞红了脸，再不理他。 果然她只要对他稍稍好一点，他就会恢复正常了，她觉得自己做的很对，以后也要继续努力。 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 玃如本就是玉露馆的常客，还没开学，每晚这玉露馆都是最热闹的地方，可是如今，他对面坐着的，却不再是沐浴在爱河中的高斌，而是愁云惨淡的谢道之。 虽然一口酒都喝不了，但是陪着玃如在这坐着也比一个人回屋发呆的好。 果然酒吧是属于伤心人失意人的地方啊…… 虽则玃如也长得不错，但是和谢道之比起来毕竟还是差了太多，所有女孩子的目光都落在了谢道之的身上，甚至也包括妖媚的老板娘。 “嘿，小帅哥，要不要我陪陪你？” 大尾巴狐狸凑了过来，娇吟的声音故意挑逗他。 “走开走开。” 玃如挥挥手，把她赶走。 “这家店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最一开始的那只狐狸长得最美，之后来的小狐狸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是也是美得没有烟火气，可现在这位，哎哎哎，真可惜，你没见到之前那位，那可是清纯佳人，和你老婆还有一点像呢。” 他转过头来找阿火，那个端盘子的男孩子，只是他也踪影全无，送菜的是另一只妖媚的狐狸，大尾巴扫来扫去，丝毫不介意周围众人的揩油。 “别提她了。” 谢道之只能喝茶，各种水果茶在酒吧看起来是真的十分不合时宜，经过的男人们看到了都是不屑一顾的嗤笑。 “姬琴并没有修炼鬼道术，我还真是有几分意外。” 玃如总算露出了笑容：“这样我也稍稍放心我那个笨徒弟了。” “也别提他。” 谢道之看着众生百态，在这一片热闹的喧哗中，他只觉得自己更加寂寞…… 实在可笑，过去那么久的时光他都是一个人，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的寂寞，而如今不过是几天而已，他就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心中什么都没有了的惶然。 第七百八十章 其雨其雨（三） 巨大的树干根本绕不到头，她抬起头来，看见了树上结着的黑色果实，比拳头还大的黑色果子看起来毛茸茸的，形状倒是和桃子很像。 远处什么都看不见，盘枝错节的枝杈和黑压压的果实遮蔽了天空，就连星光和月光都一丝不漏。 这是哪里？ 她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在做梦，只是这样毫无章法的梦，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做了。 白色的小伞由远及近。 华楚子吗？ 她想起了上次幻境中见到的幻影，当时华楚真人手里拿着的就是混元幡。 然而伞下凄婉的女人却不是她。 “慧灵姐姐……” 她下意识地喊道。 “帮帮我……” 黑色的枝条如影随形地抓住了阴惠君的身体，她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 “帮我救他，只有你能帮我……” “我知道这世上，唯有你和我一样，是真心爱他的，只有你可以救他了……” 阴惠君捧着脸，哭出来的泪水都是黑色的。 混元幡掉在了一边，她也并不在意，挣扎着张大了眼睛，几乎是瞪着她喊道：“救救他……” 璎珞只觉得自己脸上湿湿的全是泪水。 “我要怎么做？” 她忙问。 “只有你能救他……” 阴惠君喊道，声嘶力竭。 璎珞忍不住踏出一步，抓住了她的手，黑色的枝杈缠了上来，勾住了她的身体。 “啊……” 她大声惊呼，睁开了眼睛。 目光所及，床顶的黑色木雕花让她吓得打了个寒战，幸而她立刻醒悟了，这里是遗玉馆。 姬琴还睡得很安稳。 方才她的惊呼也许只是喉咙中轻轻的呢喃。 不敢再睡，她轻轻地靠着枕头坐了起来，想着方才那个梦。 那是阴惠君吗？一时间，她有点分不清楚那是从前那个狼吞虎咽吃着糕点的小姑娘，还是阴恻恻对她说着那些令人心碎的话的妖媚女人。 每个人都不是生来邪恶的，曾经的阴惠君也是纯真的小女孩。 她很肯定，阴惠君说的“他”和她心中的那个人定然是同一个。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睡不着的话，我们也可以做点别的。” 她转过脸去，却见姬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笑嘻嘻地看着她，一脸色眯眯的样子。 “讨厌！” 她躺在了自己的枕头上，故意离他远远的，转过了身不去看他。 “璎珞妹妹，你可以抱抱我吗？” “不可以！” 感觉到他在抚摸自己的长发，她连忙将头发拢到了自己身前，不让他有机会亲近。 这一晚睡得不安稳，她醒来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早饭时间都过了。 只是她睡下的时候明明在自己的枕头上，睁开眼睛却还是在姬琴怀中，他兴许早就醒了，一手却枕在她身下动弹不得。 虽然那怀抱十分温暖，但那香味和她熟悉的佛前香不一样，栀子花还是玉兰花的香味甜甜的，有着春日的芬芳，迷迷糊糊间，她猛然醒悟。 “对不起。” 她连忙起身坐起，一边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不对啊。 她转念一想，皱眉道：“姬琴，你没偷偷抱我吧，我昨天明明是睡那儿的！” “捉贼拿赃，捉奸捉双，你这分明是空口白牙污人清白……” 他笑道，心情极好。 璎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答应了以后再也不骗她的，再说了，若是他把她挪了那么远，她怎么会不醒呢？ 自从他们约法三章之后，她以为从此能过太平日子了，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年轻，思虑不周。 “璎珞妹妹，我帮你打洗脸水好吗？” “不用了这里有热水。” “璎珞妹妹，我帮你拿衣服好吗？” “不要，我要自己挑！” “璎珞妹妹，我帮你梳头好吗？” “好吧……” 她没想到姬琴如今倒是不装可怜了，只是每天都像个小迷弟一样跟在她身后献殷勤，若是她每次都不同意，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只能两三句话里面挑一句同意。 可他就得寸进尺，很快掌握了规律，利用她的心软，看起来好像他是在听她的吩咐，实际上还是他在控制她的一切。 她的头发越来越长了，每天洗有些太麻烦了，每次姬琴给她梳头都不是直截了当地扎起来，而是先用一把密齿梳子细细地梳顺了，才慢条斯理地给她扎各种奇奇怪怪的发型。 舒服是很舒服，只是…… “你从前给多少女孩子梳过头？” 她忍不住问道。 又是编小辫子，又是环成各种漂亮的发髻的，他这门手艺怎么也不能是天生的吧。 “璎珞妹妹，你这话问得我难免会误会，倒像是你在介意我给别的女孩子梳头似的。” 他伏在她耳边柔声道：“自然只给我家娘子梳啊，你看我像是随随便便招惹女孩子的人吗？” “总会有女孩子喜欢你的吧。” 她随意道，姬琴从前喜欢过谁，似乎和她没什么关系，便是问他，她心中也没有什么紧张感。 “在狐狸洞里，倒是有许多狐狸想和我双修，只是我年纪太小了，还不懂事，可惜错过了，哎哎……” 他无比遗憾地说道。 “还有谁，我想想，对了，族长后院里那一群女人，整天对我搔首弄姿，不过我对她们实在没兴趣。” 璎珞从镜子里看见了他的脸，秀美的容色有一种冷冽的气质，和谢道之的温煦全然不同，不过兴许是她看待每个人的角度不同，谢道之在别人眼中不也是冰山美人吗？ “再有就是……” “好了好了，梳好了吗？” 她见他已经停手，忙问道。 “好了。” 他微笑，看着镜中的她，满意极了。 “璎珞妹妹，你不学会方法的话，练再久也是练不好的。” 他嬉皮笑脸地握住了她的小手，按了下去，柔声道：“这样子顿下去，再收笔，你看，是不是好看多了。” “这里也是一样，写提的时候不要直接就随意一下，而是要先按下去，转半圈，然后再往上慢慢地运笔，即便是提，也要慢慢来。” 她终于忍不住了，冷冷道：“姬琴，你给我说实话，你是真的看不惯我写字，还是只是趁机摸我的手。” “主要是想让璎珞妹妹学会方法，写字嘛，方法很重要……” “你答应过不骗我的。” “当然，摸摸美人小手也是必须的。” 他笑道，一脸狡黠。 第七百八十一章 其雨其雨（四） 这一次在朱墨馆，她总算觉得大家的目光都和蔼了许多，许是疑邻偷斧吧，上一次她自己心里别扭，看别人都以为是用异样的目光看自己，而这一次，她坦然了许多。 “马上就要开学了，不过好在校内的排查也基本完成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开春之后还会有新人来报道，到时候还有一轮排查，这样大家也都可放心了。” 玃如和陆夫人说着学校的事务也没有避着人了，上次来的时候玃如基本上是一个字都没说，显然是不愿意在姬琴面前提。 高斌虽然还是虎着脸，毕竟不敢再大放厥词，而且，没过多久陆夫人就借着让他帮忙的由头把他领走了。 这位女婿还真是让人不省心。 璎珞来的时候，谢道之没在，后来她隐约听见了门铃，只是没人进来，看来他还是决定避开她，想到这里，她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少来朱墨馆影响别人的好。 “师父，?踢他们是怎么回事，我听顾夫人说，他们用石化术的符纸把千春馆的同学们都放倒了，结果说是闹着玩？” “他们能正常开学吗？” 她问道。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玃如看了一眼姬琴，避重就轻道：“他们在千春馆应该是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虽然没有让他们找到，但是普通学生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就算没有加入鬼门，他们的嫌疑也很大。” “?踢他们也在找落星石？” 璎珞惊了。 “不只是他们，除夕那日梁渠和……总之来了很多人，学校被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落星石。” “师父，我觉得他们一定还会再来的，我们应该先把落星石找到，然后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比如哪儿？” 玃如一扬眉毛，问道。 “呃……” 这可问倒她了，这世上哪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啊。 “但是万一他们先找到了，我们岂不是很被动？” 她睁大了眼睛问道。 “对了！皋涂山，您把落星石带回皋涂山藏起来，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找到。” “这怎么可能呢，落星石离开了这里，驭灵馆的结界就不存在了，这么多学生怎么办？” 这倒也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罢了罢了，以她的智商还是不要出什么馊主意了。 “蓉蓉，你现在也没住宿舍吗？” 看着陆蓉放在桌上的作业和杂物，璎珞后知后觉地问道。 “那就只有鲛姬和仪宁姐姐两个人了……” “鲛姬倒是住得很安稳，但是仪宁姐姐和裴永贞都被带走调查了，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啊？” 璎珞看向姬琴，他连忙摇头表示跟他无关。 “其实也不是别的，就那个符纸，我娘去你那给你们都测试过的那个，在给裴永贞检查的时候有一丝黑色的烟雾，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仪宁呢？” “仪宁姐姐自然没有嫌疑，但是因为她曾经和裴永贞有婚约，只是被叫去问话的吧。” 璎珞闻言不由得咋舌：“还好你爹爹厉害，要不然不知道还有多少鬼门的人混在学校里呢！” “我爹爹还真是挺厉害的……我以后也要努力修行，争取和他一样，呃，至少有他一半厉害我就满足了。” 陆蓉吐了吐舌头，开心地笑道。 “璎珞妹妹，看见你气色好了不少，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你别管高斌那个傻子怎么说，我娘说了，姬琴也是好孩子，你们在一起她很高兴。”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我心里就感觉说不出的舒服，怎么看怎么顺眼。” 陆蓉由衷地说道。 璎珞腼腆地笑了一下，今日她强烈要求自己挑衣服，偏偏姬琴小嘴叨叨个不停，结果还是让他得逞了。 姬琴自己穿了一件深黑的内衣，外着墨色的长袍，用了姜黄的系带装饰，偏偏要她穿象牙色的外裳，她不喜欢那个色，被他连哄带骗地穿上了，却是说不出的好看，和他简直是天生一对一般的般配。 幸好谢道之没进来，他的盘算总算是落空了。 “对了，上次我记得顾夫人说过，似乎是你的兄长……他的魂魄迷失在了火焰山？” 璎珞想起上次顾夫人哭泣的泪眼，有些不安，顾夫人对她那么好，她却一个字都没安慰她，光顾着自己伤怀了。 “对呀，我都说我们正好趁还没开学去一趟，要是能把哥哥的魂魄找回来，我娘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要是你们要去，我也一起去。” “对吧，姬琴？” 她回头问道。 姬琴浅笑道：“璎珞妹妹不管去哪儿，我自然都要保护你的。” “你们就别做梦了，就算要去秘境，也是我和谢小弟去，有你们什么事？” 玃如听着就不乐意，这几个小辈真是不知道危险。 “既然谢家哥哥去得，我们自然也不甘落后。” 姬琴宠溺地看着璎珞，笑道：“到时候他们要去火焰山，我们就偷偷跟在后面，好不好？” “好，反正我会隐身术，师父肯定发现不了我们。” 这两个人！ 玃如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拿他们没办法。 罢了罢了，真要去也不可能通知他们，随便他们怎么说吧。 “不过我娘也说了，这事儿不着急一时，先得等卫姐姐安安稳稳地把月子坐了，不然就辜负了应龙哥哥的一番信任。” “啊？” 璎珞大惊失色，方才她看卫氏还好好的…… 怎么也没人通知她。 “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卫姐姐自己说的，快了。” “哦哦哦……吓我一跳。” “那我们是不是要给小宝宝准备小衣服什么的。” “我娘早都安排好啦。” 陆蓉抿嘴笑道，果然璎珞妹妹和她一样，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若像她们这般后知后觉，只怕小娃娃出生连裹布都没得包。 雪有几分融化了，空气也微微有些回暖，有几分春日的气息了，璎珞踩在姬琴的脚印里，小心翼翼地避开湿滑的融雪，他扶着她，两人十指交握，远远看去十足一对亲密恋人。 “真没想到裴永贞也加入了鬼门，我从前只是疑心他，谁知道他是真的学了鬼道术，但是我从没见他用过法术……” 姬琴只是扬了扬眉毛没说话。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学校里哪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他微微有几分自矜地笑道。 她不以为然。 第七百八十二章 其雨其雨（五） “你还疼吗？” 她轻轻地举起手指，点了点他的心口。 他有几分受宠若惊，连忙摇头，继而又点头。 “先前是想安慰你，所以才摇头，但是我又想起你说不能骗你，善意的谎言也不行，所以……” 姬琴长长的眼尾瞟了她一眼，调皮地说道。 一时间，她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到了，他是这般小心翼翼，她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他。 踮起脚尖，她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甜甜地笑了。 便是春暖花开百花盛放也没有她的笑容好看，小小的嘴唇印上来的时候，姬琴已然怔住了，再见她的笑靥，只觉得哪怕是疼死了，她冲自己这么一笑，便是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爬也要爬起来。 “有什么灵药能治你的伤吗？我们到时候去西域的时候可以顺便去一下邬先生找到的那座灵山，里面全都是上古奇树，虽然远在格尔木以西……” 她有几分黯然。 “勉强算是顺路……”姬琴沉吟片刻，摇头道，“还是算了，不用为了我一个人麻烦。” “也不算麻烦，若是多备些草药，去那个什么秘境我也放心点，上一次我们就是没带什么药，结果死了好多人。” 她心有余悸道。 姬琴微微笑了一下，问道：“快开学了，你要补考的科目背过了吗？” 当时她就蔫儿了，摇头道：“没。” “要我帮忙吗？” “帮我准备小抄吗？” 她的眼睛亮了。 “帮你把卷子偷出来好不好？” “好啊好啊！” 她连连点头，见他的笑容才知道是耍她的。 “说好不骗人的。” “我可没骗人，你要是真想要，我一定能帮你拿到卷子，只是那样并没有什么意义。” “……你说的对。” 她不情不愿地说道。 “但是背那些之乎者也一样也没什么意义。” 她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你肯定是上课没听讲，才会觉得枯燥，其实每一段都有一个小故事在里面，比起真正的八股文，这已经算是很生动的了。” 不是她上课没听，是每次都被罚站，根本没机会听课。 笑嘻嘻地勾住了他的手臂，她凑上去谄媚道：“我知道你都会，要不然你教我怎么背吧。” “自然可以。” 雪地里，两人逶迤而行，亲密无间，再也没有从前那种生疏感，倒像是真正的恋人一般。 只不过，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却又不知该有多少煎熬。 朱氏和陆全准备离开的那一日，璎珞也和姬琴一起去了朱墨馆送行，所有人都在，当时陆全就说道：“其实阿止哥哥并不是坏人。” “当时他明明可以杀了我的，我根本不是他对手，但是他并没有真正伤害我。” 顾尘忍不住流下泪来，玃如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劝道：“兴许阿止真的和你想的一样，魂魄未曾归位，若是我们能找回他的魂魄，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可他终究是，终究是……” 她泣不成声。 这回玃如也说不出话来，不管那魂魄是不是阿止自己，他已然修炼了鬼道术，就是板上钉钉的魔教教徒，不管怎么安慰阿渺，这道坎她总是过不去的。 “陆夫人，如果阿止只是因为被傀儡术控制了，亦或是被夺舍才会修行鬼道术，只要他本人是一心向善的，并不会就直接被认定是魔教教徒。” 庚辰劝慰道，众人都愣了一下，陆蓉忙问道：“真的吗？之前不是说只要修行鬼道术就一定是魔教的吗？” 应龙摇头：“一个人的善恶并不取决于他修行什么法术，之前的判决太过武断，我们在执行过程中发现了许多虽然修行了鬼道术，但是从未害过人的神兽，经过一段时间的羁押之后，最终还是把他们都放了。” “太好了！” 陆蓉这回可来劲了：“娘，我们快去把哥哥找回来吧。” “你就想着出去惹事。” 陆夫人才不上当。 “其实我们最近发现不少神兽和鬼门徒众往西域跑，之前只是以为他们在那里安营扎寨，最近我们才探得他们的真正目的。” “原本那边山清水秀的，最近都变得乌烟瘴气，愿意去出外勤的人越来越少，我们才没有立刻发现他们的动向，附近原本就有许多无人区，他们便在一路上安下各种寨子，误导了我们的目光。” “直到最近我们才发现其实他们的目标都是火焰山秘境，那个地方本就去的人少，他们去了之后又把附近百姓闹得鸡犬不宁，这才会被我们发现。” “他们是在那里找什么东西吗？” 谢道之扬眉道。 “对。” 应龙点头道：“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可以肯定一定在火焰山秘境之内，许多魔教教徒进去了以后都没有再出来，可是他们还是不断地派人进去，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这可是我们最近才探查到的情况，很快我们便会组织队伍去火焰山秘境，所以陆夫人大可放宽心，我们一定能帮你们把阿止找回来的。” “我还是想自己去……” 陆蓉忍不住提了一嘴，可惜所有的人都不支持，就连璎珞都劝道：“蓉蓉，太危险了，原本不过是秘境也就罢了，如今那些鬼门的人在秘境里徘徊，你还是别去了。” “呜呜呜呜，璎珞妹妹，你也不帮我？” “亏我们还是好闺蜜！” 她嘟起嘴，抱着她的胳膊撒娇，然而璎珞只是摇头。 不容易啊，她如今竟然也不意气用事了，毕竟是成熟稳重了不少啊，他心内苦笑，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连看她也得避开她的目光。 “庚辰，到时候我跟你走一趟。” 玃如当即又开始大包大揽拍胸脯：“阿渺你相信我，包在我身上。” “这是我们陆家的家事，我怎么可能不去呢。” 陆夫人立刻摇头。 “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得相信谢小弟啊，他鬼主意最多了，有他和我一起，我们一定没问题的。” 玃如立刻劝道，都没问过谢道之就直接把他划拉了进来。 “你还得照顾蓉蓉呢。” 陆夫人果然犹豫了，陆蓉忙道：“娘，你把我带着不就不用担心我了？我和你一起去不就行了吗？完美！” 可惜她只收到陆夫人一个白眼。 第七百八十三章 焉得谖草（一） 冬雪融尽的时候，驭灵馆总算是开学了。 人是少了好些，不过似乎大家都没有太在意，?踢和南海四杰都不在座位上，而班级里却多了两位大美男。 姬琴那是一定要陪着璎珞的，不过就连小白都跟着鲛姬来了这个班级，庞老师看着这两对郎情妾意的恋人，以及眼红发飙几乎没跳起来打人的姚袈，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不是，既然你们想换班级就换班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不能把姚袈这个一点就着的炮仗也一起调走吗？ 无奈他只能再一次祭出绝招：换座位。 把姚袈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她坐第一排，免得她看着那对小情侣卿卿我我就生气，这是他能给的最大的善良了。 按照他的想法，肯定是要给姬琴和李璎珞分得远远的，只不过……哎……惹不起惹不起。 无奈他只能让这两对坐在了中间的位置，一样在他眼皮子底下，也算是法外开恩。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两条鱼也就罢了，姬琴还真是超级无敌好学生，而且上课也从来不和李璎珞说废话，而是真的在督促她好好学习。 补考成绩出来的时候，他都快惊呆了。 苍天啊，他几乎没有痛哭流涕了。 李璎珞居然也能考及格了，而且居然还有七十几分，说明不是老师看不下去给她拉扯及格的，是真及格。 这不可能吧……期末那会儿她分明只有三十分，给她五十八分还是因为看上去太难看照顾她面子。 “我怎么觉得这次开学了之后，庞老师莫名对我好了很多？几乎都没让我罚站了……” 璎珞吃着熟悉的美味拉面，突然想起一事，有几分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抬头问姬琴。 “我不知道啊，我觉得你们老师挺好的，不像你说的那样不通情理。” 姬琴虽然不喜欢千春馆，不过还是勉为其难陪她在这吃午饭，然而这里每样璎珞觉得很好吃的食物，他都觉得不好吃，不是味儿太重，就是不卫生。 “呃……” 他这么一说，她也无话可说，毕竟从前每节课被拉出去罚站那会儿，姬琴还没在这呢。 “你这是吃的什么，白粥？！” 注意到了他的碗，她差点吐血，有烧烤有牛蛙有水煮鱼还有麻辣烫以及小锅米线和冒毛肚的情况下，他居然选了一碗白粥？ “恩，勉强还算能吃。” 姬琴慢条斯理地放下勺子说道，一边挑剔地看了一眼小碟子里的配菜，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决定下手。 这…… 怎么她认识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奇葩，谢道之不吃东西也就罢了，这位好容易能陪她吃饭，结果这架势，她只觉得自己碗里的肥肠面都不香了。 “姬琴，你吃过毛血旺吗？” “没有，我不吃动物内脏。” “那你吃过牛蛙吗？” “没有，我不吃生活在……恩……不干净的水域里的生物。” 他委婉地说道，璎珞明白了，他原来想说的一定是“臭水沟”之类的词。 “那你一定也没吃过泡椒腰花啊，麻辣小龙虾啊，夫妻肺片啊，红油牛肚啊，老鸭粉丝汤啊之类的，对吧。” “最后一个我吃过，挺好吃的。” “里面的鸭血你也吃了？” “自然没有放那个……” 恩恩…… 她明白了，他不仅有强迫症，还有洁癖。 “哎……”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爱吃什么都是每个人的自由，我只是为你可惜，这世上有那么多美食你都吃不上，太可怜了。” “修道之人本就应该避荤腥，即便不是肉类，辛香料之类的也都算是荤腥的一种，不过我基本没有忌口就是了。” 这也叫没有忌口？ 她差点吐血。 不过比起谢道之，他至少吃东西，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对了，今天的狮子头看上去很好吃，可以配白粥。” 她善意地建议道。 姬琴的脸色有几分尴尬，他微微摇头道：“在外面，我不吃切得看不见原来的样子的肉。” “……” 神特么不忌口啊。 下午的火系法术课她原本不想上的，若不是姬琴用那种了然的神色看着她，她是一定要逃课的。 不想回去又和他吵架，她无奈只能勉为其难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一边嘟哝道：“我什么都会，根本不用学。” “我不会，你可以教我。” “开玩笑，你水系的，能学会火系法术我跟你姓好吧。” “你原本就应该跟我姓，放着在从前若是被写进书里，你就是’姬李氏’，连名字都不配有。” 他笑嘻嘻地说道，一脸得意。 “你这是封建余毒……” 她挥舞着小拳头，作势要揍他。 “李璎珞，你现在可真是滋润啊，要不是知道你们俩还没成婚，我还真以为你是姬家的人了，真是可怜了谢老师了，便是长得再帅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现实打败了。” 要不是知道姚袈这阴阳怪气的是妒忌自己能嫁入姬家，她还真要误会她也加入了谢道之粉丝团，为他抱不平呢。 想要说几句厉害的话气气她，可是念及她的尴尬处境，璎珞又不忍心去刺她，唯有收起拳头转开目光，假装没听见。 姬琴才不会忍气吞声。 “璎珞，你知道吗？仪宁已经和嘉玉真人订婚了，以她的身份，虽不至于直接做姬氏一族的宗妇，不过听闻她知书达礼，自重自爱，若是真能得到我们族长的心，便是被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胡说！” 姚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璎珞忙劝道：“要上课了，你还不回去坐好。” 这哪门子的空穴来风的事情，也唯有姚袈这个笨蛋一听就信。 仪宁这会儿不知道是怎么哭着闹着要取消婚约呢，还什么“得到族长的心”？这不八字都还没半撇呢。 可是姚袈并不这么想，姬琴说的实在是太刺心了，而且，这正是她这几天在犹豫的事情，若说不能做姬嘉玉的正室也没关系，以她的身份，扶正不是早晚的事吗？ 她是愁肠百转，一边是俊美的爱人，一边又是为旁人所不容的身份，虽然她也隐隐觉得这些都是姬嘉玉的托词，但是她已然沉溺其中，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七百八十四章 焉得谖草（二）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璎珞一抬眼便立刻低头，不是她不想见到那个自己心中最期待的身影，只是她担心，若是自己看他一眼，便会更加放不下他，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也不会装样子，看在姬琴眼里，难免他又要多心。 可是谢道之的心半点也没比她好受。 一进来就看见那对璧人，姬琴照例是玉冠束发，一身看起来并不华丽，但就是令人赏心悦目的长袍。 虽然学校并不强求每个人都穿道服，但是从前她可是不常穿道服的。 如今，她却和姬琴一样，穿了一件一看便知精工细作的常服，毛茸茸的领子和袖口将她雪白的肌肤衬托得秀美无比，头上的发饰也和从前简简单单的小发圈不一样，一支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发钗垂下了细细长长的流苏，几颗小小的琉璃珠垂落下来，随着她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隐隐发出清悦之声。 这么复杂的发型，绝对不是她自己会梳的。 他真佩服自己一瞬间能想到那么多，只是姬琴的目光让他瞬间明白，这一切都是他想要让他看见的，仅此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抑制住自己去想象那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姬琴一定不会假手于人，她的长发，多半是…… 再想下去他会疯的。 这两人之间的电光火闪她可一点都没发现，只是谢道之迟迟没有开口宣布上课让她稍稍有几分疑惑。 然而很快他便恢复了镇定，从容地开始上课。 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李璎珞和他从前是恋人，然而至少一半的学生一边听课，看着他的眼神却又有着几分怜悯，他不想去在意她，然而那些目光又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她的存在。 他不屑于去解释，过去了就过去了，他在心里这么说着，只是要他真的当做从未认识过她，却又是完全不可能的。 璎珞却没有什么自觉，她一直认认真真地听着课，虽不敢看他，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在了心里。 真是讽刺，从前他们的火系老师是昕离子，她总是依偎在他怀里向他抱怨学校不通人情，而如今，好不容易她总算能亲眼目睹谢老师上课的风采，却又是这般情形。 虽然每周不过两节火系法术课，但是每次的课对她和他来说，都是煎熬。 兴许也并不完全是。 想见却又不敢见，就在眼前却不敢面对，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是在想什么，但是他已经是她不能再去打扰的人，即便再想他，她也只有这两节课的时间。 一直到他宣布下课离开，璎珞都没看他一眼。 她趴在了自己的桌子上，不想抬头，也无法面对姬琴。 此时姚袈却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一脸要找茬的样子，见她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璎珞……” “姚袈，你信不信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让你后悔？” 姬琴冷冷道。 “趁我还没发火，立刻滚。” 姚袈一肚子的话被他一下子噎住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不情不愿地转身走了。 所有人都去吃饭了，璎珞却还是趴在桌子上，不敢起身。 “谢谢你。” 姬琴终于说道。 “谢我什么？” 她红着眼睛转脸看他，他没生气吗？ 他那么聪明，一定看出了自己有多想他，有多伤心。 “你已经尽力了，我明白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冷笑也没有讽刺她。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太苛责自己，人非草木……” “呜哇……” 她扑进他怀里，总算放声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哭得肝肠寸断，几乎是停也停不下来。 姬琴揽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再没有说话。 许久许久，她才放开了他，歉然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压疼你了？” “没事。” 他不说没有，却说没事，若是从前，他一定会哄她，然而自从答应了她不骗她，他就再也没有说过一次谎话。 念及此处，她又是一阵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 顿时她只觉得全都是她的错，天地之间，她就是最没良心最不知好歹最不懂得为别人着想的笨蛋。 “没关系的，以后慢慢会好的。” 姬琴柔声道，半句都没有责怪她。 “姬琴……” 她抹了抹眼泪看着他，问道：“若是当初，我没有去竹素堂，没有遇到你，会怎么样？”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若是仪宁真的按照他的吩咐，和璎珞留在了朱墨馆，虽然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如果真是那样，他能做的也只有让谢道之回不来而已。 但他当时真的没有想到过还有那个可能性。 “总不能对你用一辈子的幻形术吧。” 他轻笑。 “我不会放弃你，但是是用我自己的方式，只是那样的话，若有朝一日你发现了谢道之的失踪和我有关，那我就会永远失去你了。” “所以你一开始就是想好了要和我去把他带回来的？” 在她心中一直在想这件事，姬琴准备得太充分了，若不是已经做好了要去七垢塔走一圈的准备，他怎么会把那什么古籍读得这么通透，几乎是门清。 姬琴微微皱眉，点了点头。 她闻言倒是没哭，也没怪他，只是愣愣地说了一句：“和你比，我实在是太笨了。” 啊这…… 他有几分啼笑皆非，他不是聪明，只是…… “我只是对你用了心。”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仅此而已。 像她说的，他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她，对她而言，这似乎是一种折磨，但是对他来说，他付出的又何止是心力。 虽然提前已经服下了御火的灵药，亦严阵以待护住了自己的心肺，他也没料到谢道之的三昧真火这样霸道，他受的伤是真的，她的眼泪也不算是白流。 爱情就像风筝线，当拉得太紧的时候就要放松一些，而在风筝还没有飞起来的时候，自然要一路奔跑不能停。 这个道理他十分清楚，把握她的想法和情绪，对他来说似乎有些太简单了，只是，要让她真正爱上他，只爱他，即便是他也做不到，也许只有时间才能改变一切。 第七百八十五章 焉得谖草（三） “这回是真的有进步，进步很大。” 姬琴眯着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写的字，虽不至于说得上好看，至少稍稍有些章法了，而握笔的样子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等你的伤差不多好了，我到时候回宿舍去写，再拿来给你检查啊。” 璎珞放下了笔。 姬琴一时间没说话，犹豫了一下，才认真地问道：“你是不相信我吗？璎珞妹妹。” “没有啊。” 她惊讶地回眸看着他，头上的小步摇一晃一晃的，可爱极了。 桌上已经摆好了点心，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粉色的小糕点上，闻到了桂花的香味。 “不会吧，这季节哪有桂花？” 她欢天喜地地冲了过去，拈起一块尝了一口，太好吃了。 姬琴失笑。 “你也吃啊。” 她喜滋滋地说道。 “太甜了，我……” 姬琴坐在了她身边，却不动筷子。 “哎，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同情之色。 “那我就……尝尝看……” 桂花的香味甜甜的，与他身上的春日甜香缠绕在了一起，璎珞惊觉他离自己太近了，姬琴轻轻抓住她的手腕，咬住了她的手指，吮吸了一下，笑道：“还是太甜了。” “啊？” 她脸红了，心跳有点快，言不由衷道：“吓我一跳，你又不是小狗，别突然咬我。” 虽然心里想着再吃一块，但是手指上有他的口水，她有些为难，红着脸犹豫的样子落在他眼中，姬琴心动神摇，托起了她的小脸，轻声道：“这里还有……” “哪里？” 她有几分惊惶地问道，直觉想要逃，可是又担心他不高兴，待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嘴角边，她才惊觉自己又被套路了。 “姬琴……” 她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然而碰到了他便不敢使力，上次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还历历在目，她实在是太怕弄疼他。 甜甜的香味袭来，她分不清楚那是桂花糕的香味还是姬琴身上的浅浅花香，微微侧脸，她徒劳地想要避开他的吻，然而他搂住了她的纤腰，不容拒绝地吻住了她。 温热的唇覆上了她的，那一刻她有一种宿命感，从那一晚的缘分开始，一直到现在，她总是在担心他又会强吻她，时时躲着他，时时警惕他，然而这一切真的发生时，她隐隐却有几分安心，倒似她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一般。 那双令她不安的眸子闭了起来，她只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和秀美的眉梢，他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温雅体贴，即便是出其不意地吻了她，她也并不讨厌。 要努力让他幸福。 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她这么想着。 她闭上了眼睛，那温柔令她沉醉，他放开了她的手腕，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双臂是禁锢，也是她无法挣脱的借口。 无力的拒绝如同令人愉悦的邀请，她轻轻的抱怨声落在他耳中倒似是撒娇般的呢喃，夜色正好，宁谧的房间里暖融融的，没人会来打扰他们。 和第一次两人仓促的亲吻不同，这一次她竟然隐隐有了幸福的感觉，能让他快乐，她隐隐觉得自己也十分欢喜，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满足感。 “唔……”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浅浅的娇吟在一片寂静中听起来是那样令人不可思议。 那是她的声音吗？她羞红了脸，姬琴放开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柔声道：“真甜。” “你！” 她捂住了自己的脸，烫烫的，她好想逃，可是这里方寸之地，她又能逃到哪儿去。 好在姬琴并没有笑话她，也没继续轻薄她，而是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说道：“果然这桂花糕还是很好吃的，看来得让司琼好好赏那厨子。” 偷偷地看了一眼他的神色，神采飞扬的眸子如同初见时一般明澈，从前那些迷茫和仓皇的无助之色已然荡然无存。 自己的脸还是好烫，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一时生气，一时欢喜，她羞涩地低下头去，看着那盘惹祸的桂花糕，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一晚她失眠了，怎么都无法入梦。 一直到半夜她都没睡着，叹了一口气，她披上衣服往外走，姬琴倒是睡得香甜，竟然没被她吵醒。 一路穿过回廊，她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泠泠月光，又是一阵叹息。 “小姐姐，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白色的小耳朵倒挂着出现在了屋檐下。 “狌狌？” 她惊喜道。 “好久没见到你了。” “小姐姐，你怎么不住宿舍了？” 它好奇地问道。 呃…… 这其中的纠葛实在是太复杂了，她觉得一时半会儿根本解释不清楚，只能叹息道：“总之是有原因的。” 狌狌点点头，分明没有想要深究的意思，璎珞也释然，它若真想知道，便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等一下。 “狌狌，你能带我回到驭灵馆初建的时候吗？” “能是能，只是你要找谁？” 狌狌疑惑地问道。 “当然是我娘啦！” 她喊道。 “对了，就是菡萏真人，她当初在这里埋下了一颗落星石，我们回到她埋下石头的时候，不就能知道她埋在哪里了吗？” 狌狌却摇了摇头，皱眉道：“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埋下的那颗石头，兴许并不是开始建立驭灵馆的时候，应该比那更早。” “你怎么知道？” 璎珞诧异道。 狌狌一时语塞，看着她的神色，却见她不过是疑惑，却没有半点怀疑它的意思，这才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小姐姐，你想看的话，我们就去找找看吧。” 它跳了下来，拉住了她的手，不过是一瞬间，两人眼前就是另一片星空。 “哎？这是从前的遗玉馆吗？” 璎珞抬头看了看屋檐，似乎地点完全没变，就连屋檐都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花园里的草木稍有不同。 “恩。” 两人一起往外走，却见屋子里站着一人，长发垂落，那罕见的发色十分显眼，赫然便是嘉玉真人本尊。 “原来从前遗玉馆的老板是姬嘉玉。” 她惊讶道。 “也许吧……” 狌狌不置可否。 璎珞这才发现姬嘉玉身后还站着一人，因是站在了阴影之中，方才她一时间没看见。 第七百八十六章 焉得谖草（四） “姬羲和，怎么又是他！” 璎珞忍不住喊道。 他怎么就是阴魂不散啊！ 不对，驭灵馆没被烧的时候，他就是在这里的，一直到驭灵馆被毁，他都一直在驭灵馆。 不是他阴魂不散，是她总是挑错时间挑错地点，这才总是会遇见他。 “我们还是走吧……” 她直觉不喜欢他。 那双眼睛，那阴恻恻的神色，都指向一个她最害怕的答案。 “好。” 狌狌和她一起往外走，却听见姬嘉玉说道：“我对你太失望了……” 哎？ 她转身看去，却见一切都变了，明媚的阳光之下，没有了姬嘉玉，也没有姬羲和，这里的确是驭灵馆，却又不是驭灵馆，只有几个茅草屋而已。 清浅渊的水边长满花花草草，那块“临深履薄”的石头也踪影不见，一切都那么明亮欢快，似乎一切阴霾都不曾存在。 “清浅渊看起来有点……有点不一样……” 璎珞忍不住说道。 “恩。”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此时还没有结界的存在。” 狌狌斟酌着说道。 “啊？” 如醍醐灌顶般，璎珞恍然大悟，清浅渊之所以成为清浅渊，并不是因为它本来就是那样的，正是因为娘亲布起了驭灵馆的结界，清浅渊才变成了结界的一部分，守护着结界内所有的生灵。 原本以为它会变成令人望而生畏的深渊是鬼门的阴谋，如今她才明白了，原来掉下去就会沉下，这个设定并不是针对驭灵馆内的人，而分明就和护城河一般，是为了让外面的人进不来。 “可是为什么梁渠能在这里来去自如呢？” 她忍不住问道。 虽然她觉得狌狌也未必知道答案。 “下次有机会你可以自己问它。” 它却笑道。 哎？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狌狌，你和梁渠很熟？” “那倒也不至于，不过点头之交吧。” “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 “实在是太惨，我不想再去看了。” 它摇头，小耳朵耷拉了下来，一脸不情愿。 “好吧……” 璎珞想起上次顾夫人说的，百里国另有隐情，又是好奇，又是担忧。 “早上好呀！” 娇媚的声音欢欢喜喜的，听着就让人高兴，璎珞看去，却见大美人摇摆着大大的一捧尾巴，笑嘻嘻地走来走去，见到有人便打招呼。 原来狐颐真那么早就在驭灵馆了。 她环顾四周，却见周围一片乱草，除了几座茅屋，什么都没有，能在这里静下心来修仙的，一定不是什么凡人。 “颐真……” 温柔的声音令她不寒而栗，她看向狌狌，却见他一脸无奈，无辜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在哪个时间点他不会出现，整个时间长河在我而言就相当于一卷画卷，我能进入到其中的一个点，一个地方，但是具体会遇到谁，我哪知道。” “好吧……” 璎珞无奈，却见姬羲和已然和大尾巴狐狸吻在了一起，两人一早上就这样卿卿我我真的好吗？ 其他人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幕，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二人。 “羲和，我这次回去，族长说……” 颐真似乎在和他解释些什么，她的眉毛拧了起来，一脸无辜和歉然。 “没事的，颐真，我都明白。” 姬羲和只是温柔地笑着，那目光却没有温度。 真的是当局者迷，她就算是个恋爱小白都发现了，姬羲和根本就不是真心爱她。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很想看看昨晚上的自己，究竟是自己当局者迷，还是姬琴真的爱她。 而自己，到底是意乱情迷，还是真的动心了呢。 然而她爱不爱他，他爱不爱她都不重要，她都已经答应和他厮守一生，还要追寻什么答案呢？ “哎？” 场景又是一变，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涓涓细流流过，就连小溪都算不上，不过是一条山泉罢了。 “这就是清浅渊过去的样子？” 她惊了。 狌狌点头道：“现在是春秋时期，中原到处都在打仗，百姓多有隐居山里的，只是这一块离人类聚居地实在太远，所以根本就没有人烟。” “哇……” 她很是感慨，兴许自己是第一个踏足这里的人了。 “这个时候我们脚下就已经有落星石了。” “这怎么可能？” 璎珞惊了：“这会儿我娘都没出生呢！” “是真的，我能感应到那股力量，但是又不知道它究竟在哪里。” “这不科学……” 她说了一句便立刻明白过来了。 “我知道了，我娘一定是带着落星石用太极图回到了过去，然后埋下了它。” “是的，不管我往前追溯多远，都看不见那个过去。” 狌狌叹道。 璎珞听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没有心思深究。 “我娘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菡萏真人行踪有如鬼魅，即便是我也追寻不得，不过小姐姐，你不用担心，以菡萏真人的修为，不会有危险的。” “好吧……” 她有几分失望。 回到了遗玉馆，和狌狌约好了下次再聊，她打了个哈欠往回走，却见姬琴还是和刚才一样好好地睡着，一动也没动过。 不会吧，之前她晚上便是翻个身都能吵醒他，今晚他这么久都没发现她没在吗？ 她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睡在了自己的枕头上，背过身去，只觉得睡意朦胧，终于犯困了。 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了她冰冷的身体，姬琴凑了过来，柔声道：“冷不冷？” “还，还好。” 她去扳他的手，他却没有再强求，只是搓了搓她的手，用自己捂暖的被子盖住了她的脚，笑道：“还说不冷。”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就没叫你。” 她小声解释了一下。 “睡吧。” 姬琴躺在了远远的枕头上，还好他的床够大，璎珞安排他睡在最右边，自己睡在最左边，俨然隔了一个楚河汉界。 只是此时他那边的被子在自己身上，他又离得远远地，璎珞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他只穿了内衣却没有被子，只能叹了一口气，爬起身来给他盖被子。 “哎哟！” 猝不及防地被他抱在了怀里，惊觉自己压到了他的伤口，她连忙让开，嗔道：“姬琴！” “恩？” 他无辜道：“璎珞妹妹，我以为你想要过来让我抱，哪知道你会逃，不过我不太疼，你放心。” 这会儿她骂他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璎珞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把手放开，不准动。” 他乖乖听话，她给他盖好了被子这才背身睡下，全然不知道他已然心喜无比笑得见眉不见眼。 第七百八十七章 焉得谖草（五） “师父，最近都没见您，您在忙什么呢？” 这日去朱墨馆，姬琴一反常态地没有坚决要求一起去，而是说自己想要休息一下，让她一个人去蹭饭。 不是，她不是专程来蹭饭的啦…… 璎珞抱着卫氏的小娃娃，喜欢得说不出话来，然而那娃娃一哭，她便吓得不知道东南西北，连忙交给了顾夫人。 “对不起，我好怕我弄伤她，她太小了。” 她歉然道。 “是不是我抱得她不舒服，她才会哭？” “不一定，她现在不会说话呢，我娘说，不用担心她哭，她嚎啕大哭只是因为她不会说话，对她来说，哭是唯一告诉我们她有事儿找我们的方式。” 陆蓉一边端着奶瓶冲了过来，一边笑道。 “你这孩子，就会鹦鹉学舌。” 顾尘喜欢这孩子也是到了骨子里，白白嫩嫩的小脸，和庚辰一模一样，显然是个女版的小应龙，就是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龙身。 “师父，我在跟你说话呢！” 璎珞见玃如一直在翻书，根本没搭理他，便过去合他的书。 “哎！” “你这倒霉孩子！” 玃如气坏了：“我这查古书呢，你别捣乱。” “人家就是想问问你在忙些什么嘛，就是想帮忙。” 璎珞委屈道。 “帮忙？那敢情好。” 玃如说着递给她一本书，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的显然是汉字，但是她一个字都不！认！识！ “来，你帮我找找，不用找别的，就找被夺舍之后怎么把元神安回去的部分。” 呃…… 璎珞刚想坦白自己不学无术根本看不懂这字，不过想起家里有个老学究，连忙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等一下！” 玃如忙道：“你该不会想把我的任务外包给姬家那小子吧。” 哎，这都被发现了？ “这本书可是上古秘籍，虽然不过是晋时的手抄本，也是绝版，你看不懂也就罢了，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外人看呢。” “哦……” 璎珞悻悻把书还了回去，心中却隐隐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对玃如来说姬琴是外人，从前对她来说，姬琴也的确是外人，只是现在，她听他这么说，心中却隐隐有一种不平的感觉。 回到遗玉馆，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姬琴，问道：“你说，我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有婚约，所以才觉得你不是外人，而对别人来说，你不过是遗玉馆的老板而已。” “会不会，对于他们来说，我也变成了外人？” 她皱着眉头问道，却见他一脸坏笑，搂住了她亲了一口，得意洋洋道：“并不只是因为我们有婚约，从前你对我可是冷淡得很，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你对我好多了？” “我只是因为你最近一直很乖，所以都没有骂你而已。” 璎珞白了他一眼。 “非也非也……” 姬琴笑道：“那是因为你越来越喜欢我了，小笨蛋！” 玉兰花的香气袭来，他的呼吸在她耳边。 她耳朵一红，嗔道：“谁喜欢你哦。” “你呀。” 他恬不知耻地笑道。 这完全是自说自话，她懒得理他。 “姬琴，我们要去火焰山的话，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她想起今日卫氏说的话，过几天应龙会来。 “璎珞妹妹，你是想去找’龙师火帝’那块碑吗？” 姬琴不愧是姬琴，一句话便说得她哑口无言，璎珞想要反驳，却自觉不能骗他，只能讷讷点头道：“的确是有一点好奇。” “其实我最近也查了许多古书……” 他这么说着，璎珞才想起来，最近她写字的时候，吃点心的时候，做作业的时候他都手不离卷，一直在看书，还以为他和兰儿姐姐一样，看的是少儿不宜话本，谁知道人家是在做正事。 “奇怪的是古籍上都没有对这块碑文的记载，甚至都没有人提起过这块碑，所有对于火焰山秘境中心的描述，就是极热极危险，仅此而已，若是有这么一块碑，上面还有这样脍炙人口的碑文，一定会被记载下来的，所以我也很是费解。” “所以你也很想去，对吧！” 他说的意思她不是很明白，总而言之，姬琴和她一样好奇，她笑着说道。 “只要你想去，我肯定会陪你的。” 他吻了一下她的长发，微微皱眉道：“不过我们最好在去之前能找个去过的人问问情况，一件事情若是让人想不明白原因，一定有什么线索是我们没发现的。” 哎？ 果然聪明人的想法都一样，这不是之前谢道之曾经和她说过的话吗？ 她神色有几分黯然，姬琴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担心那里太危险了。” 她言不由衷道。 他没有细究，而是转而问道：“今天过去见到卫氏的孩子了吗？” 说起这个她就欢快多了，把那孩子有多可爱有多像应龙说了个详详细细，他认认真真地听着，一边笑道：“璎珞妹妹，原来你很喜欢小孩子呀。” “那当然啦！” 她无心无思地笑道：“小孩子是最可爱的了，看着那娃娃的眼睛，我只觉得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愿意为她去摘。” “那我可要吃醋了。” 他笑道。 “那是个女娃娃，笨蛋！” 她嗔道。 姬琴笑得眉眼弯弯，却也终究没告诉她他究竟在笑什么。 “对了，你知道什么是’夺舍’吗？” 她刷牙的时候想起了这个词，洗了脸就出来问他。 “当然知道啦，就好比我每天心心念念想着要和我的小美人成亲，可是偏偏到了大婚那天，我的魂魄被人从我的身体中抽了出去，换了一个别人的魂魄进来，那我岂不是要气死。”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 她嗔道，神色很是不快。 “对不起娘子，我不该满嘴胡话。” 姬琴笑得很是欢畅，心情极好。 “夺舍就是另外一个魂魄占用了原来的身体，这个卫氏应该很清楚，你怎么没问她？” “卫姐姐在坐月子，一直都没出门，我怕打扰了她，只是略略坐了坐就走了。” “哪里好用我的无知去骚扰人家嘛……” 她不好意思道。 “知道自己无知，那便不算是真正的无知。” 姬琴赞道。 “你这夸奖我听着怎么高兴不起来啊。” 璎珞白了他一眼，他大笑。 “你可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璎珞妹妹，假以时日，说不定我会被你哄得团团转，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你撕着玩。” 他含笑道。 第七百八十八章 嘒彼小星（一） 应龙来的时候差点没高兴坏了，若不是陆夫人阻止，他只怕会把刚出生的小娃儿抛起来举高高，幸而这里还有个懂事的。 顾尘唬道：“刚出生的小娃都没长全，若是吓坏了她将来一辈子都是傻子。” 新晋爸爸这才放弃了这不靠谱的幼稚行为。 “我们去会客室说吧……” 玃如看了一眼抱着小娃的陆蓉，她现在带娃有模有样，就连高斌都学会了冲奶。 “我老婆也一起去的，上楼说吧。” 应龙毫不介意地说道，顾尘刚想阻止，不过念及卫氏已然快要出月，身体瓷实多了，这才堪堪跟了过去。 “?踢他们已经回来了。” 谢道之悠悠道。 “正是，的确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那些’恶作剧’不是有意为之，而且也没有人能证明他们在寻找落星石，符纸也没能检出任何鬼道术的气息，所以只能把他们放回来。” “放了就放了，为什么还要放回驭灵馆，你们就没别的地方安置他们了吗？” 玃如不高兴地问道。 “这你别问我，上面的决定。” 应龙一摊手，无可奈何脸。 “你好好说话。” 卫氏嗔道。 “那我是不知道啊，总不能瞎编。” “你哦……” 她温柔地看着他，虽是嗔怪，却柔情无限。 “那就说些你知道的。” 谢道之扬了扬眉，淡然道。 “谢小弟，你说的是姬琴吗？我真的查了，里里外外查了他祖宗十八代，不对，其实查不到，因为他的身世根本就是成迷，根据你的线索，我只能去青丘找了狐族求证。” “不过问下来族长并不知道详情，狐狸洞那么大，多个把小狐狸都是小事，哪能件件事情都被族长知道。” 庚辰理所当然地说道。 谢道之却是摇头。 “以后不能太信任青丘，它们向来护短。” “你是说族长在骗我？” 应龙诧异道。 “骗你还不至于，但是族长一定知道一些你想要知道的事情，但是他选择了没有告诉你，定然是因为那些事情对他要保护的人不利。” 谢道之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玃如连连点头，赞道：“你说的对啊，谢小弟。” “呃……” 傻大个应龙呆呆的样子更可爱了，卫氏笑道：“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这次你们不是决定带着姬琴吗？若他真是和鬼门勾结，在秘境里一定会露出端倪。” “您的意思是，您相信他？” 谢道之不赞同地问道。 “谢小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过去的事情我不清楚详情，无法评价，但是我能肯定，姬琴对璎珞妹妹并非无情，也不单单是利用她而已。” “一个人曾经犯过错，做过不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后来因为自己的爱的人而幡然悔悟，回到了正道，这就是好事，不能因为从前他做过什么而苛责他，那岂不是把他逼入歧途？” “你觉得呢？” 卫氏微笑道。 她说的的确没错，是他心中有了执念，才会这般狭隘。 “那也不能一点惩罚都没有吧！” 玃如不服气道。 这个问题已然讨论不下去了，就连自己人都起了分歧，偏帮谢道之的自成一派，觉得姬琴并非无可救药的还有顾尘。 “姬琴是个好孩子，你们别再说了，如果这次秘境里他没有行差踏错，和鬼门勾结，以后你们都别再提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情了，连我都不追究了……” “行！” 玃如点头，其余人也都无话。 接下来就是火焰山秘境的情况，其实当年最清楚的是顾尘，在陆止去之前，她就详详细细地研究过一遍，确定了自己的儿子去了绝对出不了岔子，她才放心让他去的。 当年的导师里，还安排了同族的陆承明，本以为万无一失，可谁知道难得一次放手，就是天人永隔。 “火系和水系是最好的，风系和木系基本上是去不了那里，实在是太克制了。” “至于金系……” 应龙无奈地看向顾尘，问道：“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 “蓉蓉要去，你却让陆夫人别去，她怎么可能同意？” 卫氏嗔道。 “蓉蓉不去啊。” 顾尘忙道。 “怎么可能让蓉蓉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啊？” 卫氏愣住了。 她看了一眼应龙，见他也是一脸不明所以，而玃如更是摸不着头脑，不会吧…… “你们都不知道招魂最好的方式就是用同血脉的魂魄来呼唤吗？” 啥子？ 玃如顿时觉得自己没听懂。 “你们招过魂吗？” “没有。” 玃如首先表态，他两个徒弟死了之后他伤心欲绝，但也没无聊到去招什么魂，毕竟死了就是死了，这也是天定的因缘。 “我只召唤过冤魂。”谢道之无奈道。 “你那不是召唤特定的魂魄，而是在特定的地方把过去发生的事情重现，这种方法对于短时间内死去的魂魄有效，几百年前的哪能召出来。” “你别看我，我哪有那闲工夫招什么魂。” 应龙连连摇头。 还真是术业有专攻，她不去还真是不行。 卫氏无奈道：“招魂术可以说是咒术的一种，也有人说这是巫术，主要是因为从前的巫的确是会招魂，但是这法术应该算是咒术。” “对，巫的业务范围一向都很广泛。” 玃如煞有其事地点头道。 “招魂术属于咒术中的祭歌一脉，而所有的祭祀都是需要祭品的。” 顾尘的眼睛黯然失色了。 “不，那可不行。” 她连连摇头。 “要不然还是算了。” “祭品并不是说就会死。” 卫氏连忙解释道：“若是要咒杀一个人，自然需要用生灵的魂魄来祭祀，不过我们这只是招魂，蓉蓉是最好的祭品。” “不，任何祭品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那里太危险了，不能让蓉蓉去冒险。” 顾尘连连摇头。 “我愿意！” 小脑袋在门口探了进来，陆蓉圆圆的小脸上写着坚定。 “我都听见了，娘，为了阿止哥哥，我什么都愿意！” 她的眼睛闪闪的，脸上的酒窝小逗号一样可爱极了。 你这兴奋的神色分明是因为可以出去玩啊…… 顾尘无语。 “你这孩子，还学会偷听大人说话了，快去陪着娇娇，免得一会儿她哭。” “喝过奶了睡着了，高斌带着摇晃她呢，她可喜欢高斌了。” 陆蓉吐了吐舌头。 “总之你不准再偷听了，不然我就一定不带你去。” 听着这话有门，陆蓉一溜烟地跑了，再也不敢上楼。 第七百八十九章 嘒彼小星（二） “真是抱歉……” 卫氏歉然道：“给您添了那么多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我都好久没带孩子了，听见屋子里有孩子的哭声，我都恍惚回到了从前……” 顾尘笑着说着，却隐隐有几分黯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卫氏体贴地没继续安慰她，若是这次能把阿止找回来，她才是最好的报答了陆夫人。 “招魂术的祭品并不会死，每个法术都是灵力的等价交换，若是想要人死，祭品自然会死，若是只是为了找到迷失的魂魄，祭品兴许会失去一段记忆，亦或是失去一种知觉。” 啊？ 众人面面相觑。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去之前怎么也没研究过？谢道之还以为玃如一定会查一下，而玃如也默认谢小弟什么都知道，结果所有的人都是两眼一抹黑，幸好卫氏提醒。 “那绝对不行！” 顾尘一锤定音。 “等一下，您说的失去一段记忆或知觉是因为三魂七魄少了一魄的缘故吧，只要假以时日，这一魄慢慢归位，还会恢复吗？” 谢道之问道。 “那是自然。” 卫氏点头。 也就是说不过是一阵子的事情而已，这回就连玃如都劝道：“阿渺，大家都是为你好，蓉蓉自己也愿意，我保证看好蓉蓉，她出不了岔子。” “绝对不行！” 顾尘还是摇头，眼圈都红了：“当初陆承明也信誓旦旦说保证把活蹦乱跳的阿止带回来，结果呢……” “你这也太杯弓蛇影了，你看啊，我和庚辰两个上古神兽，谢小弟有三昧真火，甚至还有随队医生卫氏！比起当初走秘境的时候几个导师带一群新人，我们这完全是超级无敌豪华阵容，若是连个小姑娘都看不好，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玃如照例又开始大包大揽打包票。 “据说姬嘉玉也去。” 应龙面无表情道，显然很不乐意。 “他不是雷系的吗？” “雷系没有特别克制的法术，也没有特别被克制的法术，若是修为高，自然也能走火系秘境。” “我们需要保护他吗？” 谢道之亦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应该还不至于需要我们几个来保护吧。” 应龙微微皱眉。 “我们对他知道得太少。” 谢道之说。 “所以你们是觉得即便在秘境里，也不要和他一起走吗？应该不太可能吧，我们要看着姬琴，他也要保护姬琴，不可能分开的……” 玃如忙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 “还有谁要去？” 谢道之问道。 “玉书真人……” 应龙一脸无奈。 “怎么又是他！他去凑什么热闹？” “人家刚攀上姬家，当然要在姻亲面前表忠心啊。” 谢道之看向顾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这么复杂的情况，说实话，若是他，肯定不会带上陆蓉了，就算是璎珞，他也不希望她跟去。 可惜顾尘并不这么觉得。 “那不是很好吗？玉书真人是火系，嘉玉真人的法力更是高深莫测，你们为什么都是这种表情？” 顾尘疑惑道。 “对了，还有姚袈。” 什么？这就真的是硬塞吗？姚袈根本就是个小孩子，法力兴许也就和陆蓉差不多，非得给她塞进队伍里添乱吗？这么危险的时候，镀金也该挑个好日子吧。 谢道之无语。 这些世家子真是惹不起躲也躲不掉。 “传闻……” “明白明白。” 看来姚家是铁了心要把姚袈塞给姬嘉玉做正室，就连背景故事都安排好了，火焰山秘境患难见真情，两家一笑泯恩仇喜结良缘，打量别人看不出他们的目的还是怎么地？ 这下可更加复杂了，玉书真人为着仪宁也绝对不会放过姚袈，就光这三个人可能的麻烦就一箩筐，更何况还有姬琴这个不稳定因素。 “另外还有一个不可靠消息……” “有人在火焰山附近见到了七叶真人。” “啊，昕离子的伤……” 谢道之恍然，昕离子属火，最适合养伤的地方就是火焰山了，这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们在明，七叶真人在暗，虽然他的法力几乎不是任何人的对手，但是保不齐他会出阴招。 “反正我们已经预料到了火焰山秘境里有魔教教徒，就当他们也是魔教教徒之一吧，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玃如粗线条地大手一挥。 “铃铃铃！” 门铃响了。 “应该是璎珞，她知道今天你回来。” 陆夫人说着往楼下走。 尽管所有人那一瞬间都看向了他，谢道之却面无表情，似乎半点触动都没有。 “谢小弟，其实我建议你好好哭一场，过去了就过去了，我徒弟也不过是长得美罢了，木头脑袋猪油心，若是你真娶了她，只怕也高兴不了多久。” 玃如话糙理不糙，就连卫氏都忍不住失笑，嗔道：“哪有这样说自己徒弟的。” “我可觉得他半点都没说错。” 庚辰嘟哝道。 “她的事情和我无关。” 谢道之淡然道。 可是他根本不敢下楼面对她，他怕极了又看见她和姬琴亲密的模样，她分明说过害怕姬琴，即便是在他身边，他也见过她哭红的泪眼。 怜惜过，心乱过，犹豫过，可是最终一切都变成了他没有想到过的样子。 那两人之间的情愫并不是虚假的，姬琴也许并没说错，她心里的确有他，若不然，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改变呢。 就算她的离开另有原因，然而，最让他难以释怀的，还是她对自己的隐瞒，他不管怎么想都找不出其他任何原因，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确是…… “即便是为了她，你也不能乱了心志。” 卫氏突然说道。 谢道之怅然看向她，却见她露出了鼓励的微笑，眼中的神色却是一片了然。 还是女人更了解感情，玃如和应龙都是一腔愤懑，却没能发现他现在心中的混乱。 感情是不讲道理的，他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控制住自己的心。 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他失去的不仅仅是爱情，甚至会是更多，多少人坠入魔道都是因为自己的执念，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谢谢。” 他由衷地说道。 第七百九十章 嘒彼小星（三） 这一次果然璎珞是和姬琴一起过来的。 璎珞总算是如愿以偿地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粉色小裙裙，上身着一件绣白鹤暗纹的短袄，用了深红的琉璃珠压襟，虽不及司采那种宫装华丽，倒也是十分端庄。 姬琴在璎珞身边绝对不会着白，虽则她穿的白袄，他却只着一件浅灰色的常服，一点都不显眼。 陆蓉开门的时候便觉两人赏心悦目，却见姬琴手上还拿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礼盒。 “哇，这是送给娇娇的吗？” 她连忙端了进去，献宝似地递给了娘亲，笑道：“娘，这是姬琴哥哥送给娇娇的礼物呢。” “你这孩子……” 陆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她歉然道：“她就是这脾气，没有坏心。” “陆夫人，蓉蓉妹妹天真可爱，而且她也没错，这本就是我们送给小孩子的一点薄礼。” “恩，很可爱的，我也有帮忙挑。” 璎珞笑道，大大方方地给陆夫人行了个礼。 顾尘眼中满是赞赏，别的不说，自从璎珞和姬琴在一起了之后，行为举止都得体了不少，看上去像是个大姑娘了，不像从前，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说不定和姬琴在一起对她来说是好事也不一定呢。 但是谢道之也不差啊。 一时间她都有些选择困难了。 她失笑，有她什么事，年轻人的爱情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是她再烦恼也没什么可帮忙的。 陆蓉眼巴巴地看着，一脸超级想要拆开的样子，璎珞却笑道：“嘿嘿，这个盒子很难开哦，卫姐姐一定没问题，你去试试看，我开了一下午都没开出来。” “你这不是故意为难蓉蓉。” 姬琴轻笑。 “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我都纠结了一下午了，怎么能让蓉蓉轻轻松松就开了……” “这个成语哪是这么用的。” 两人轻声轻语地说着话，陆蓉却笑了起来：“你们看上去好多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璎珞妹妹，我心里好高兴。” “我明白的。” 璎珞点点头，两人双手握在了一起，相视而笑。 当初蓉蓉和高斌终于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这种比自己得了宝贝都欢喜的愉悦，当初在三清山遇到的时候，她也不曾想今日会和陆蓉成为这么要好的朋友。 “对了，庚辰和卫氏在楼上说话呢，一会儿他应该就会下来了，这次火焰山一行，卫氏也会一起去。” 陆夫人柔声道。 “卫姐姐不是还在坐月子吗？” 璎珞睁大了眼睛，惊讶道。 对呀，卫氏为什么非要去呢？顾尘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她不是担心应龙，比起来，应龙更应该担心她，卫氏分明完全就是因为要帮自己才去的。 微微红了眼圈，她怅然道：“蓉蓉，你们坐一会，璎珞，你和蓉蓉玩。” 陆夫人急急忙忙地上楼去了，璎珞诧异地看向陆蓉，问道：“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啊？我不知道啊，我没觉得啊。” 陆蓉显然什么都没察觉到，注意力全在那个盒子上。 “别太担心，陆夫人不是不会照顾自己的人。” 姬琴微笑道。 “哦……” 璎珞还是有几分无法释然，然而她毕竟是客人，总不能追到楼上去吧。 谢道之和玃如一起下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并肩坐着的璎珞和姬琴，两人的坐姿也和从前不同，最早姬琴向来都是正襟危坐，璎珞则是恨不得离他几米远，能分开多远就多远。 而如今，两人几乎是贴着坐着，姬琴在她耳边低语时，她也不躲不闪，软软的小手柔顺地被他握在手中，小脸微微泛红，却没有惊惶之色，只有微微的笑意。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他们两个在一起，她能幸福，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事情了。 只可惜理智的劝说和他心中的煎熬却是完全背道而驰。 她那么快就变心了吗？他一说不管她了，她就真的就这样投入姬琴的怀抱了吗？那笑容，那温柔，那双软软的小手从前都是属于他的，多少次她勾住了自己的脖子，温软的小嘴凑了上来索吻，如今呢？她也会这样对姬琴吗？ 就连住都住在了遗玉馆，他才不信姬琴那样的人会同意和她分床睡，每晚她都是在他怀中入眠的吗？她的长发也曾缠绕在他枕边？ 那两人每天晚上都在做些什么？ 不想去想却又忍不住去想。 他心中仿佛有了两个自己。 一个不停地说：都过去了，你要祝她幸福。 另一个却无法放手，只是满怀恶意地看着那个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而对她，则是根本无法割舍的留恋，他恨不得能跪倒在她面前，哀求她的怜悯，只要她能回到他身边，他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能给她，便是要杀了他，他也不会拒绝。 没有她，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哈，蓉蓉，我就知道你也打不开！” 璎珞笑了起来，一抬眼却见谢道之站在楼梯口，怔怔地看着她，那双那样美丽的眼睛里，似有着千言万语，如一树梨花满地的花瓣一般，全是心碎的绝望。 他躲闪不及，一时间唯有面无表情地转开眼神，对玃如说道：“我先回去了。” “哎，好吧……” 玃如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对视，只是这情景，谁见了不刺心呢。 谢道之礼貌地告辞，她却没有了笑意。 “师父……” 她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玃如叹息道：“哎，罢了罢了，我也不怪你，只是你也稍微注意一点，谢小弟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他兴许是很难忘记你的。” 玃如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必理会姬琴的想法，然而姬琴却是捏了捏她的小手，笑道：“若是你一时不忍，又给了他希望，他岂不是更可怜，学会放手也是一种善良。”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个小白脸也太讨厌了。 璎珞却很吃他这一套，揉了揉眼睛道：“你说的对。” “怎么这么难开啊！” 陆蓉瘫倒在了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 “不想努力了，你来吧，我看你怎么弄。” 她自暴自弃道。 “我好歹也坚持了一下午呢，你就摆弄了这么几下就放弃啦！” “这个根本连个锁孔都没有，我想研究也没处下爪子啊！” “动动脑子嘛……” “说得好像你自己打开来了一样……” “至少我努力过……” “哼！” 第七百九十一章 嘒彼小星（四） “璎珞，你太调皮了，我们是来送礼了，又不是专程来刁难蓉蓉的。” 姬琴微笑着责备她，璎珞嗔道：“这刁难人的盒子不也是你找来的。” 礼物是一串金铃和一颗金锁，的确不算是特别贵重，不过陆夫人一见之下却愣住了，这两件分明是前朝古物，就这么随随便便送给一个小孩子戴着玩吗？ 以姬琴的性格，倒也不是不可能。 璎珞肯定是不知道这古物的来历。 罢了罢了，送给卫氏的，她帮着推辞算是什么道理。 朱墨馆的门前有两颗大树，从前璎珞从来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树，然而这一次，她却一出门便看见了树下那人，一袭白衣，除了谢道之还能是谁。 如今已是初春，新叶虽未长全，却也已经开始抽芽，细嫩的春色在日光之下令人心喜，谢道之微微笑着看着她，目光柔软，似乎一切都一如往昔，似乎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改变。 即便一个字都没说，她也知道他是在等她。 她下意识地看向姬琴，祈求的神色实在令人心碎，姬琴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疼，然而他却丝毫不露，同样风度翩翩地微笑道：“想去就去吧，我相信你。” “我就和他说句话，我保证。” 她飞奔了过去，如同小鸟飞扑入山林，那一瞬间，姬琴只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他从未想过谢道之这样骄傲的人，也会低头。 不想大度也只能大度，谢道之一定猜到了他只能同意，才会这样有恃无恐。 不怕小人狡诈，只怕君子也会用计。 他微微冷笑。 绝对不能轻视任何一个人，即便自觉已然稳操胜券，也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这又是他学到的重要一课。 “你找我有事？” 璎珞差点没扑进他怀里，幸而堪堪停住了脚步，谢道之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一下子熨帖了，她的眼中有着他所有的星光，只是她这样认真看着他的样子，便值得他回忆一辈子。 “你和他的约定是什么？” 他柔声问道，温柔的声音含着蛊惑。 “我要永远爱他一个人，再也不能提起你的名字。” 她傻傻地说道，脑子几乎已经不会思考，这些不是想好不能告诉他的吗？ “为什么？” “因为……” 她回过神来，没有继续往下说，然而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人，所有的星光都在这一刻回到了她的眼中，她看着他，几乎是痴缠的目光胶在了他身上，再也无法放开。 因为…… 我…… 电光火石之间，谢道之如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了一切。 他怎么能这么傻。 除非是为了他，不然璎珞怎么可能答应这种条件？ 这世上能让她为之付出一切的，除了自己，还有谁？ 七垢塔里那人的誓言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若不然，便让我魂飞魄散，永世无法再入轮回。 当时他听在耳中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此时想来，他已经隐隐想到了这里，只不过自己并没有清楚意识到而已。 她的誓言，一定也是如此。 姬琴！ 他抬起头来看着屋檐下远远站着的那个身影，竟然用这种方式逼迫他的小姑娘，他还有人性吗？ 那一瞬间，他的眼圈红了，他多么想要紧紧地抱住她，抱住她柔软的身体，吻她，让她快乐。 他多么想要告诉她，他不怕，永远都会等着她。 然而此时却不是任性的时候，她是这样乖巧，纯真，而姬琴却不天真，他的一时冲动，只会让姬琴更加疯狂。 “你是不是和他睡了。” 他握紧了自己的手，冷冷道。 长长的指甲掐在了自己的手心，他只觉得那痛楚不过寥寥，比起他心中的痛，根本不值一提。 璎珞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泪水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你说什么？” 她气坏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和他睡了！” 他咬牙重复了一遍，一脸冷意。 “关你什么事！”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笑容，她突然意识到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不，他还是从前的他，那般毒舌无情，所有的温柔只是曾经，如今，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个陌路人。 想起刚才他的温柔，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但是谢道之的笑容分明十分可恶。 是她的错。 念及此处，她转身就走。 姬琴显然没料到她会哭着跑回来，大喜之余连忙收拾起自己的欢欣，皱眉拍着她的肩膀，劝道：“怎么了？” “快别哭了。” 他柔声道。 方才他分明看见了谢道之眼中的不舍和留恋，只是他怎么可能把璎珞气成这样？ “他，他混蛋！”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姬琴这会儿真是意外之喜，几乎是高兴得找不到北，连忙抱着她哄，抬眼去看那棵树，却见白色的身影已然拂袖而去。 到底他说什么了？ 他可不是傻子，没傻到会去追问她，既然他一手好牌不要了，他乐得坐享其成。 璎珞这回可真是气伤心了，旁人的误解也就罢了，谢道之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来，可见从前她根本就是看错了他，而且，他根本就不是为了知道答案，而根本就是已经给她判了罪，故意问她只是为了羞辱她而已。 姬琴连哄带骗让她睡下，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终于闭了起来，呼吸也平稳了，他这才觉得隐隐有些异样，谢道之是什么人，他这般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让她有什么反应？ 只是这猜疑不过是心中一闪而逝的疑惑，这难道不是他一直在期望的事情吗，她终于不再徘徊，他的小美人终于是他一个人的了，喜悦大过了一切，他轻轻地抚过她的脸庞，恋恋不舍地吻了她的长发。 更衣之后躺在了她身边，他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拢入怀中，璎珞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没有醒来，不一会儿，便自己转了过来，抱住了他温暖的身体，小脑袋也埋在了他怀里。 姬琴俊美的脸上微微有了绯色，古有柳下惠，今有他姬琴，每晚这样抱着美貌小娇妻睡觉却能忍住不染指，简直是匪夷所思，这世上除了谢道之大概也只有他了。 第七百九十二章 嘒彼小星（五） 若说之前他们不过是相敬如宾，如今两人几乎可说是如胶似漆，别说是扶着小手写字了，就算是他抱着她吻她，她也不会拒绝，那样的依恋，那样的柔顺。 他虽然欢喜无限，却也隐隐有了几分不安。 这日早上两人迟迟未起，姬琴笑道：“再不起床我们两个都要迟到了。” 她却撒娇地抱住他的胳膊，眼中一片水色。 “璎珞妹妹……” 他难得地脸红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我有点受不了。” 她的回答是解开了自己的上衣的第一个扣子。 这架势若是他再拒绝，他还是男人吗？ “会疼啊，你乖乖的，我轻一点。” 他柔声道。 可是她的神色不像是求欢，倒像是视死如归。 他放开了她，转头道：“璎珞妹妹，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是，我不喜欢你这样……” “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她问道，声音有一丝冷意。 姬琴摇头，正色道：“我答应过以后再也不骗你，如果我想要的只是一夕之欢，我可以用药，用香，用媚术，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方法我至少有上百种能让你就范。” “可是我并没有这么做。” “我想要的是你的爱，若有一天，你真的爱我，我们自然就会……，而不是……” 他黯然垂下了眼眸，不敢看她**的身子。 那诱惑实在太大，但是他明白他不能。 再难堪的话语，他也必须要说出来。 “而不会是你对我的施舍，亦不会是将我当成是别人的替代品。”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妩媚的眼中满满的受伤。 “对不起……” 她哭了起来，坐起来抱住了他，衣衫不整的样子令他心跳不已。 “我爱你，我是爱你的，我真的愿意，姬琴。” 她吻他，想要寻找那种感觉。 姬琴的吻中有泪。 原来这就是谢道之的报复吗，他迷惑。 “唯有这样，才能绝了我的心思，你能明白吗？” 她凄然道。 她一直浑浑噩噩，直到那天在树下，听了他那句话，她才明白自己真的已经失去了他。 若说从前她还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不是爱，那一刻她是真的全都明了了。 谢道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把两人的过去全都抹杀了，想着他的温柔从此会给别人，他再也不会爱她，她只觉得心里痛的无法呼吸。 从前她想的那些，应该有人比她待他更好之类的幻想全都是冠冕堂皇的托词，她根本放不开他，她从来没想过他会不爱她。 昕离子、仪宁、姚袈，所有那些讨厌她的人，她们说过的话，那些难以入耳的话全都是真的，全都没说错！她就是仗着谢道之喜欢她，什么都不怕，她所有的纯善和天真，都是因为她知道他总是会站在她这一边，她什么都不用想，她只需要依靠他。 卫氏说过，换个角度想，也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 真是可惜，就是那么糟。 失恋的感觉似乎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她的心如同刀绞，一刻都无法清醒，唯有抱着他温暖的身体，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我想爱你，姬琴。” “求你了。” 既然他都已经给她盖棺定论，她还有什么可坚持的，反正她要嫁给他的，她自暴自弃地想着。 一想到他再也不会爱她，她就觉得自己快死了，还不如死了，便是绝仙剑穿心而过的痛楚都没有这冰冷，他怎么能不爱她，他怎么可以放弃她？ 长发全都披散了下来，她勾着他的脖子，一遍一遍地吻他，散落的衣衫之下，他终于忍不住握住了那柔软的一处。 她十分干涩，却一直催他，姬琴不忍，柔声道：“会疼的，璎珞妹妹。” “我不怕疼。” 因为我的心比那更疼。 “我只想让你快乐，可是现在你唯有痛苦，是不会快乐的。” 姬琴下不了手。 “我哪里配得到快乐……” 她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璎珞妹妹，世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爱你宠你，他能为你做到的，我一样能做到，他不能为你做到的，我已经证明了我能做到。” “从前你总是依靠他，所以才会觉得离不开他，现在你并不是失去了爱情，你有了我，我会比他更爱你……” “能不能给我多一点信心，我爱你，你也会爱我，我们会幸福地在一起，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忘了他的。” 他耐心地哄她。 谢道之看着空荡荡的椅子，心中一片空白。 她是彻底恨他了吧。 答应过她永远都会爱她，永远都会保护她，他只想着避开姬琴的怀疑，却忘了他这么说会有多伤害她。 他所有的理智，在看见她的那一刻都灰飞烟灭了。 她冲着他跑过来的那一刻，他什么都不用问，就知道她心里是有多么思念他，而她的眼睛，从来都是那样闪亮，只要他的身影在她的眸子里，她就是那种欢欢喜喜的神色。 她从来都没有变过，唯有他一个人在自艾自怨，胡乱猜疑。 她实在是太天真，从来只相信自己听见的和看见的，却不会去想背后的原因，若是换了别人，甚至若是她把这句话告诉姬琴，都一定会发现端倪。 只是他太了解她，她一定不会说的。 “春天我们可以去林芝看桃花，夏天去嵊泗玩水，秋天去新都桥看落叶，冬天去雾凇岛看雪。” “我去过雾凇岛，还在那里捡到了一只狐狸。” 她哑然，侧过脸看他，凄然一笑，原来她和狐狸的缘分竟然是这样早就注定了。 “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陪你。” 姬琴柔声道：“璎珞妹妹，这世界很大，若是能看的多一些，心境也会开阔一些。” “我是不是很傻……？” 格子窗下，她已然擦干了眼泪，任凭他摆布她的长发。 “若是一生都没有傻过，那便也不能算得完整。” “从前你有爱过谁吗？” 她问得平心静气。 “兴许有，但那不算是爱。” 姬琴委婉地答道。 “以后你只能爱我一个人。” 她霸道地说道，看着镜子里他的眼睛。 “我从来都只爱你一个人。” 他微笑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 三五在东（一） 这回去西域倒是不可能坐火车了，倒不是嫌弃火车太慢，只是往西域去的火车早就停运了，不仅是西域，只要是跨度稍长的铁路都被截断，只要派人去修，修的人便回不来。 “倒也不是没有和他们打过，只是他们行踪诡谲，每次想要和他们正面对上，他们就四散逃跑，专门侵扰那些没有准备的地方。” 谢道兰抱怨道，这回她也要一起去，早早地就来了驭灵馆。 “那还真是很麻烦。” 璎珞言不由衷地赞同，心中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 “他们这么做很是聪明，若是真是正面较量，他们未必能赢，而且，他们的人死一个就少一个，对于他们来说，保存实力是最重要的。” 谢道之说道，一眼都没看李璎珞。 谢道兰颇有几分无语地看了一眼姬琴，就这小子？从前她都不曾将他放在眼里，跟阿兄比那就是凤凰和草鸡的区别，嫂子怕不是眼瞎了吧。 不对不对，嫂子说过她有苦衷。 神特么苦衷啊，她就不信告诉了阿兄他能解决不了。 上次来两人还缱绻相望，她还以为不过是小打小闹，这会儿…… 她偷偷看了一眼谢道之，他的眼中一片冰冷。 完了，阿兄这犟脾气一发作，这两人要和好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是不可能了。 “嘿嘿嘿，我娘给我的，你看，好看吗？” 陆蓉递给璎珞一颗穿着绳子的红色珠子问道。 “这是什么呀？还挺漂亮的。” 璎珞随口问道。 “辟火珠，我娘说戴着这个就不怕凡火了，但是三昧真火还是避不开的，所以我还是要小心。” “蓉蓉，你真要去？” 她这才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劝道：“你还是别去了，万一那里有什么妖兽会喷火，被三昧真火喷一下，那可不是好玩的！” 语气中的惶然让谢道之微微侧目，只是他看得却不是璎珞，而是一边微笑着的姬琴。 “璎珞妹妹，我必须去……” 陆蓉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不过她亮晶晶的眼睛却十分兴奋。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蓉蓉！但是……” “从前我去过天池水底的秘境，那可不是什么练习场失败了还能重来，也不是说好了下一个是什么怪物就是什么怪物的，一片黑暗之中，会出来什么东西谁都不知道，根本就不讲道理！好多人，好多比我法力高很多的人都死了。” “可是只有我能救阿止哥哥。” 陆蓉忙道。 好不容易娘都答应让她去了，她可不想被丢在家里。 “为什么？” 她惊讶，看向姬琴。 “虽然有些冒险，但是用同血脉的生魂召唤游魂是最好的。” 姬琴果然知道原因。 “那也太……” 璎珞犹犹豫豫地说了半句，却想起了这事儿不是她能决定的，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 “没关系的，连你们班的姚袈都能去，我觉得我和她应该水平差不多吧。” “姚袈？！” 璎珞差点吐血。 “为什么姚袈也去，她真的太讨厌了！” 她跺着脚几乎是撒娇般地对姬琴说道。 “没办法，谁让她是贵族小姐呢。” 姬琴无奈道。 “姚家和姬家素来不对付，但是面子上总不能过不去，这次姚长非要把她塞进来，族长也是万般无奈才同意带上她。” “姬嘉玉也要去？” 她惊呆。 “还有那个玉书真人和上次来闹事的小姑娘仪宁子。” 玃如补充道。 “我们到底是去做什么？是去办正事还是去玩的啊……” 璎珞忍无可忍嘟哝抱怨了一句，这也是玃如心里的哀叹。 陆夫人和应龙一起下楼，这会儿她手里端着一个盒子，笑眯眯地坐了下来，对众人说道：“这次让大家都来朱墨馆，主要是想告诉各位一些注意事项，还有就是发一些必须的装备给大家，以备不时之需。” “陆夫人，我，我也想去。” 众人一起回头，却见高斌黑黑的脸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他颤着声说道：“蓉蓉要去，我自然也要去，我要保护她。” 啊这！ 勇气可嘉，他似乎也是鼓足了劲才下定了决心开口的，紧张极了。 只是…… 要是高斌也去，那可真是火焰山旅行团了啊，他根本什么都不会，那不是添乱吗？ 璎珞觉得他有这个想法就很不错，不过实际情况毕竟还是不太合适，要不然，他还是别去了吧…… “你就算了吧，小朋友，若是你想要什么火系的法宝，我送你就是了，去什么秘境啊，去我家挑就行。” 应龙果然大大咧咧地，虽不至于当面说他不行，但是也算是挺直白了的。 “您看。” 高斌却没有气馁，而是伸出了一只手。 一颗小小的火苗在他的掌中无中生有地亮了起来，虽然不过是大白天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一颗小得不能再小的火苗，但是他脸上的得色却让璎珞有几分泪目。 当初她第一次召唤出火苗的时候，兴奋的心情和他现在是一样一样的，高斌是有多努力才能做到这一步的啊。 她倏然醒悟，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谢道之。 果然他微微笑了一下，一点都不惊讶。 “我能保护自己，就带上我吧。” 他说着拿出了一叠符纸，大有想要一张一张试给所有人看证明自己能驱动的意思。 陆蓉早已泪流满面，扑了过去抱住了他，嗔道：“你这个笨蛋，我从来都没有嫌弃你，你便是什么都不会，我也不会不爱你……” “你是什么时候偷偷练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她又哭又笑，又是怜惜又是欢喜的，陆夫人微微红了眼圈，恳求地看向应龙。 哎，又多一个拖油瓶…… 庚辰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这一路前途堪忧。 “若说到火系法宝，我这倒也有一件不错的。” 姬琴自言自语地说道，璎珞忙问：“是什么啊？” “呵呵，虽不至于有谢家哥哥的五火七禽扇那般出名，但这一件对于修火的修士来说，还真是非常有用呢。” 谢道之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可不是赞赏。 “刚好我带来了……” 他微笑，从怀里取出一枚小小的菱形薄片摊在手心，看上去十分不起眼，那材质也是乌黑粗糙得很，看上去不知道是石头做的还是金属锈掉的样子，若是丢在夜市地摊上卖，只怕一块钱都没人买。 璎珞不禁皱眉。 第七百九十四章 三五在东（二） “火龙镖！” 庚辰毕竟老江湖，一眼就认出来了。 “恩，这件法宝能聚火生息，同时也很好用，对于初学者来说算是十分合适了。” 姬琴微笑看向陆蓉，却是一眼都没看高斌。 “蓉蓉，你就先收下吧，我想来想去，我那的法宝不是过于霸道就是太过高深，给高斌用他未必能驱使得来。” 应龙点点头。 官方鉴定既然这么说了，陆蓉连忙说了声：“谢谢姬琴哥哥。” “不客气。” 他简简单单地答道，递给了她。 高斌再憋着气也不能在这当口和姬琴闹别扭，只能承了他这份情，陆夫人亦感激地看着姬琴，微微点了点头。 璎珞这会儿想起了姬琴之前说的那句话，颇有几分感慨。 从前他说过，驭灵馆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这么看来，还真是。 有什么火系法宝都是小事，遗玉馆本就是卖法宝的，便是有再多的法宝也不算是他的本事，但是他偏偏就知道高斌修行的是火系法术的事情，偏偏把这法宝在今天带了来，这才是他厉害的地方。 果然谢道之和姬琴对视一眼，前者似笑非笑，后者不动声色。 小恩小惠就想收买人心？ 你做了什么事情我全都知道。 “你是不是每天都带在身上，单等着送人呢？” 她拉住了姬琴的胳膊，凑在他肩膀上悄悄地在他耳边问道，一脸促狭。 “那是自然，需知表面有多光鲜，人后就有多努力。” 姬琴微笑，亦是在她身侧附耳说道，逗得她忍俊不禁。 他转头。 自那次之后，她和姬琴再亲热都不避着他了，甚至，他隐隐觉得她是故意这样的，似乎令他看着刺心，是她唯一的目的。 她是这样恨他了吗？ 他也想过和她解释，让她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只是若是那样，她一定会露出端倪，姬琴是多么敏感的人，只要她知道了，他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无奈叹息，他唯有当做视而不见。 “水克火，火生土，所以那里的妖兽虽然多是火系的，也有部分是水系和土系，一般来说火系的妖兽不足为惧，我会给大家分发辟火珠。” “水系的妖兽大多使御水术和凝冰术，需要注意的是有部分妖兽会用迷雾术和幻形术，所以我们会先分好组，每一组的队友都绝对不能分开，哪怕是解手都不能落单。” “啊？” 璎珞和陆蓉都是一声惊呼。 “娘，你也太小心了吧……” 陆蓉羞红了脸，她肯定要和高斌一组，她哪能让高斌看着她解手，那也太尴尬了。 “我问你啊，要是你解手的时候水系妖兽幻化成你的样子，过来找高斌帮忙，他是去还是不去？” “呃……” 按照高斌的性格，他肯定分分钟就被骗走了，这倒是…… 看着他傻大黑的脸盘子，这会儿陆蓉也无法抗议了，只能默默点头。 “还有就是土系的妖兽，即便是修道之人之间打斗，精通土系的对手也是最难缠的，主要是隐身术和石化术这两个法术配合起来，便是顶级高手也有不小心中招的，同样的，我们所有人都必须一起行动，即便有人被石化，旁人也可以立刻解救。” 众人纷纷点头。 “另外就是……” 陆夫人看了一眼应龙，示意他来讲。 “恩，主要就是在那个秘境中可能会有魔教的教徒，他们修炼的是鬼道术，这一系的法术，我们正道众人知之甚少，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水系的净化术可以克制那一系的大部分法术。” “而若是有人被禁术控制了成为了对方的傀儡，我们就要立刻将他石化，或者更简单的方法就是打晕他，千万不要因为是自己亲近的人就下不了手。” “对了，因为不是每个人都会净化术和石化术，所以我还会给大家分发净化符和石化符，保证够用。” 陆夫人微笑道。 “哎呀！” 璎珞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上次那种测试鬼道术的符纸还有吗，我们能不能带一点，这样万一有人幻形混进我们的队伍，那我们就能测出来到底是谁有问题了！” “璎珞，你想得很周全。” 陆夫人连连点头。 被夸奖了她小脸微红，不好意思道：“没有啦，主要是我经常被骗……” 她也太可爱了吧，若不是场合不对，姬琴都要笑出声了。 朱墨馆门口的两棵甘棠树是谢道之最喜欢的草木，不仅仅是因为先祖遗荫，与祖宅门前的两棵十分神似，而更是爱它的风度气节，无风自动，先开后合，尤其是夏日开花之际，一树洁白，郁郁葱葱令人心喜。 然而今日，踏出朱墨馆大门时，他的目光却无可避免地看见了树下相互依偎的两人，她抱着他的脖子，他环着她纤细的腰肢，小小的身子埋在了他怀中。 看见了他走出来那一刻，璎珞微微仰头，闭上眼睛，送上了自己的樱唇，姬琴虽不明所以，但是美人索吻哪有拒绝的道理。 两情缱绻那柔情蜜意自是美得有如画卷，她虽是目的不纯，却也微微红了脸，他并没有浅尝即止，她也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兴许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他那么爱她，她只能爱他。 只是，她忘不了那一晚的花火，忘不了两人第一次亲吻时她的心动，若不是闭上了双眼，她没有办法找回那种感觉。 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流泪。 “这还是第一次我把女孩子给吻哭了。” 姬琴放开了她，轻笑：“有那么糟糕吗？” 她微微低头，不敢看他。 “他早就走了。” 他柔声道，却又轻轻按住了她的嘴。 “不用说对不起，即便你只是为了气他，我也很幸福。” “你吻过许多女孩子吗？” 她红着眼睛问道。 “并不太多，比如仪宁。” 他调皮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她呢。” 她有几分惊讶。 “是她主动的，若是我躲开也未免太不解风情了。” 他扬了扬眉毛，笑道。 “以后你只准吻我一个人！” 她抱住了他撒娇。 “那是自然。” 第七百九十五章 三五在东（三） “嘉玉真人呢？他不是也要去吗？” 终于到了应龙选好的良辰吉日，姚袈一脸自矜的样子令人不忍直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带队去火焰山呢，却不知几乎每个人心里都不过当她是个拖油瓶。 “嘉玉真人会在秘境门口等我们。” 玉书真人和仪宁都轻车简装，没有带什么东西的样子。 姚袈有几分不屑地看了仪宁一眼，更是给璎珞奉上白眼一枚，倒是陆蓉得了她一个微笑。 这人就是个势利眼啊，璎珞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她半点都不带掩饰的。 这次带队的是嘉玉真人，不过应龙说的话倒是没人有意见。 “在进入秘境之前，我们需要先分组，进入秘境之后，每一组的组员都绝对不能和队长分开，即便是解手……” 果然仪宁和姚袈都惊呼了一声表示不满，姚袈更是不屑道：“我自己能保护自己，不用诸位护送我解手。” “咳！” 陆夫人清了清嗓子正待解释，姚袈却不耐烦道：“这一点就不用多说了，我明白的，爹爹说了我只要跟着嘉玉真人就好了，我不会和他分开的。” 那敢情好。 应龙忙道：“那这样嘉玉真人就和金襕女仙，玉书真人，仪宁女仙一组，你们几人绝对不可以分开，可以吗？” 玉书和仪宁对视一眼，点头道：“谨遵台命。” “那我们赶紧出发吧！” 姚袈急得很。 “云渺真人和玃如一组，负责保护蓉蓉和高斌。” 姚袈看着高斌翻了个白眼，这哪来的泥腿子，听都没听过的名字，灵力也根本感受不到。 “兰馨真人、卫氏，姬琴和李璎珞，你们几个一组，也绝对不能分开。” 应龙说着微微皱眉，卫氏这一组看似和其他组差不多，但其实最为薄弱，姬琴法力不高且一旦有了危险，只会护着李璎珞，谢道兰虽然法力尚可，却和李璎珞一样没什么脑子，虽然看起来卫氏需要那几个人的保护，其实真正能保护她的还是自己。 若不是实在没有别的组合方法，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璎珞却挺高兴的。 “太好了，兰儿姐姐，卫姐姐，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她一脸认真地说道，卫氏和谢道兰都忍不住微笑了。 “那你呢？” 姚袈一扬眉，问道。 对呀，还有谢道之呢。 “我和谢小弟两个人负责探路侦查，我们会先排查一下前方的情况，没有异样再前进。” “这分组也不是说每一组就可以各自行动，而是在秘境里面可能会有迷雾，当看不清楚周围的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找到各自的队长，千万不要落单。” 应龙连忙补充道。 “好了好了，那我们快出发吧。” “明天还要考试呢。” 姚袈的话就连璎珞都一阵惊讶。 难不成她以为去一晚上就回来的？ 又不是火焰山一日游。 姬琴和她带的口粮至少管够两个礼拜好吧。 罢了罢了，反正有嘉玉真人照顾她，她瞎操什么心啊。 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想的，居然没有一个人反驳她。 陆夫人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站在了中间运起了灵力，她眉间的法印亮了起来，赫然是一枚小小的三角。 上次去永灵峰的时候，璎珞已经见识过了传送符，连忙伸手放在了她身上，引得她抚掌笑了起来。 “从前他们用的许是传送符，不过我这是传送阵，只要在圈子里的都会被传送过去，不用一定要碰到我。” 顾尘解释道，微笑地看着她。 璎珞这才发现地上已然出现了一圈金色，所有人都站了进来，唯有高斌傻大个还站在外面。 “高斌，你快点！” 陆蓉笑道：“你还去不去了。” “去，当然去！” 他连忙走了进来。 一股热浪袭来，黑色的土地之上，干裂的河床和裂纹昭示着许久未曾降雨的干燥，喧哗声那样嘈杂，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陌生人的出现惊起了庞大的蝙蝠群，黑压压地飞向天空，惊叫着拍着翅膀，盘旋着，踌躇着。 原来他们传送到的地方是蝙蝠的巢穴附近，说是巢穴，也不过是一块突出的岩壁。 幸而是早上，璎珞后悔没穿件短袖，只是谁知道这里的气温会那么高，出门的时候她明明查了天气预报，这一块应该也是冬季，都已经零下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火焰山不热哪里能叫做火焰山嘛。 “白天也有蝙蝠吗？” 仪宁轻声问道。 “这些蝙蝠应该是早上出来找昆虫吃的，沙漠中的昆虫都在清晨活动，等太阳出来就太热了。” 卫氏柔声道，她从前曾在沙漠中蹲过唯有在清晨开花的藕丝草，倒是知道这些，见众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惊讶，她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太在意。 “哼，这是哪里啊，嘉玉真人呢？” 姚袈不满意地问道。 也是，大小姐好不容易出巡一次，怎么能给人扔在蝙蝠洞口呢。 陆夫人歉然道：“真是抱歉各位，传送符的定位没有那么准确，不过这里气温很高，应该就在附近了。” 璎珞笑道：“上次海棠姐姐带我们去永灵峰的时候也是落在了一片雪地里，当时我们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就连海棠姐姐都迷路了。” 看了一眼仪宁，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幸好遇到了仪宁姐姐，不然那回我们可真要饿肚子冻一晚上了。” “没事，当时我也只是想着出来修炼一会儿，既然遇到了道友，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 仪宁礼貌地微笑道。 “哼！” 姚袈翻了个白眼。 这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她早就听说了，当初仪宁和姬琴订婚的时候她还看不上仪宁这种三流家族呢，这会儿两个人看着和气，也不过是表面文章罢了。 虚伪！ 正说话间，陆蓉突然捂着嘴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蓉蓉？” 高斌连忙问道，还以为她受伤了。 “不是，你们看那只鹰。” 原来蝙蝠群中并不只是蝙蝠，一只巨大的长着翅膀的鹰从空中飞了过去，一下一下地俯冲着，巨大的爪子迅捷如电。 “刚才那只蝙蝠差点被抓住了，还好它飞走了。” 不过，正在这时，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只鹰一下子张开了爪子，几乎是轻轻巧巧地就勾住了一只蝙蝠，一张嘴，便咬下了一块血肉，鲜血淋漓。 “太惨了……” 陆蓉不忍再看。 “小姑娘，弱肉强食再正常不过了。” 玃如不以为然地努了努嘴。 第七百九十六章 三五在东（四） “那边山壁上有鹿。” 璎珞指着另一个方向，陆蓉转头看去，果然是一头大的带着两头毛绒绒的小鹿，在晨曦初照的阳光下跳来跳去。 “好可爱。” 陆蓉一脸好奇，璎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秘境的时候，也是遇到什么都好奇，突然有些羡慕她。 两次去秘境，他都不在她身边，她怅然。 微微侧脸看向谢道之，却见他竟然也看着她。 哼！ 她冷笑。 “那是羱羊。” 卫氏简直是自然世界百科全书，璎珞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什么羊的名字她连听都没听过。 “我们就站在这说废话是吗？走不走了？” 姚袈没好气地问道。 “别急，庚辰先去看一下地形和方向。” 陆夫人没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 果然应龙没在，璎珞都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当他回来的时候，却是所有人都看见了。 黑色的翅膀遮住了天空，巨大的影子投射了下来，庚辰落在了地上，化身人形，笑道：“就在那边了，走吧。” 一路上见到了好几头过路的独狼，黑色背，乱糟糟的灰色毛，和动物园里那些狼的眼神完全不同，阴狠无情的神色，龇牙咧嘴的大白牙，若不是他们一行人人多势众，只怕这几头狼都敢吃人。 “很热吗？”姬琴悄悄地问道。 远远地，她看见了沙漠中一抹绿色，孤独地矗立着。 “那是仙人掌吗？怎么只有一颗？” 她指给他看。 “沙漠中很少下雨，若是储水量不够，时间一长，就连仙人掌都会干旱而死，平日里这里一定是有许多，只不过太久没下雨，只有少数能活下来。” 姬琴捏着她的小手问道：“你怎么手心全是汗。” “热啊。” 她说着扇了扇风，红扑扑的小脸可爱极了。 “爹爹，您喝水吗？” 仪宁掏出一瓶水递了过去，玉书忙道：“哪能只给我一个人啊，各位长辈都分一下吧。” “是。” 仪宁连忙将自己带的水分给了陆夫人和应龙诸人，虽然大家都不缺她一瓶水喝，不过还是礼貌地说了谢谢。 这一片友好亲切的氛围在姚袈一句“哼，马屁精！”之下荡然无存，仪宁虽气得眼圈都红了，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唯有忍气吞声。 璎珞却是惊讶地看着她的袖子，怪不得看上去什么都没带，原来她也是带了乾坤袋。 上一次在天池，她记得仪宁似乎还没这等宝贝。 “那是乾坤袋，你没见过？” 姬琴悄声道。 “不，我知道，我只是没见她用过。” “哦，这次出发之前我送了几个给陆夫人，应该是她分给玉书真人，玉书真人给了仪宁的。” 他这解释也太详细了吧，只差没把“与我无关，虽然是我的袋子，但不是我送给她的”这几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璎珞忍不住失笑，轻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知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更是欢喜，揽着她的纤腰抱了她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总不能过于亲热，然而在旁人眼中，这亲密却是自然而然的，和甘棠树下做作的显摆相比，这一幕兴许更让他黯然。 不想看却忍不住去看。 “这里除了山就是沙漠，根本就没路。” 高斌抬头看着山顶的雪峰，疑惑道。 “我也没来过啊。” 陆蓉细细的声音。 “而且，这温度也不符合客观世界科学规律。” “那……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们修道之人还能飞能自己生火，这难道就符合科学规律了？”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落在陆夫人耳朵里忍不住想笑。 “呵呵，嘉玉真人向来待人都十分和善，亲切，能和他共结连理也算是一桩美事了。” “爹爹，不要说这些了，我不爱听。” “你还小，根本不知道什么爱情，只要夫君待你宽厚，感情好不好根本不重要。” “恕女儿不能从命。” 仪宁仰着头，打死不愿意。 “呵呵，嘉玉真人是什么人，能纳你进门你就烧高香吧，还嫌弃他，你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 姚袈终于忍不住了，声音之大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璎珞十分无语。 大姐……人家不愿意给嘉玉真人纳小不是对你来说只是好事吗？少个竞争对手不好吗？ 这一下就连陆夫人的神色都十分古怪，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劝和才好，这男婚女嫁的事情她可不能掺和啊，到时候全都怪在她头上怎么办。 “姚袈妹妹，我没有嫌弃嘉玉真人，我只是不愿意为妾。” 仪宁一脸冰冷，不卑不亢道。 “你个小贱人，你说什么？！” 姚袈差点气坏了，她意思是要和自己挣正室的位置？ “金襕女仙，还请慎言。” 玉书虽然不想招惹姚家，但是人家都骂自己女儿小贱人了，他总不能做缩头乌龟。 陆夫人只觉得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头大，看着远处的山壁，她只恨姬嘉玉怎么还没出现。 这烂摊子还请他自己来收拾好不好？！ “就凭你也想叫我妹妹？！就算是算算先来后到也是我是姐姐，你是妹妹！” 姚袈气呼呼地说道。 “实在抱歉，仪宁并未听说姚袈妹妹和嘉玉真人已有婚盟，是仪宁失言了。” 仪宁谦逊地说道，一脸平平淡淡半点也没有讽刺之色。 姚袈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硬是一句话也接不上去。 虽然这八卦十分有趣，但是璎珞却也不敢笑，这个姚袈她可得罪不起，若是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她可不想姬琴为难。 众人都是一副忍笑到肚子痛的样子，陆蓉却是“啊！”得一声又是惊叫了起来。 “蓉蓉！” 高斌连忙抱住了她。 “你看！” 陆蓉吓得脸色惨白，转过身去不敢看。 璎珞这才发现路边的一个小土堆看上去有些异样，定睛一看，原来那堆根本不是什么土堆，而是腐烂了的尸体，巨大的头骨之下却没有什么四肢，看上去十分可怕。 “那是什么动物的尸体？” 她问卫氏，可是这回就连卫氏也微微摇头，严肃道：“三角的头骨应该是两栖类的蜥蜴或者蛇，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 第七百九十七章 三五在东（五） “那边还有！” 高斌眼尖，却见周围大大小小一路都是这样的土堆，越是往前，尸体越是多。 “这些只是看着近，其实很远，沙漠里一望无际，所以才会有看山跑死马之说，但这些是什么动物的尸首，我还真是不知道，兴许，兴许是……” 就连卫氏都有几分疑惑。 说话间众人已然行至山前，巨大的山壁横亘在沙漠之中，璎珞左右看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到了吗？怎么连个洞口都没有？” 璎珞忍不住小声问道。 “据古籍记载，这里是一处凡人无法踏足的灵山，就连山门也需要特别的法术来召唤，若是没有法力，是不可能找到秘境的。” 姬琴在她耳边低语，温软的唇触碰到了她的脸颊，她微微红了脸，嗔道：“好好说话。” 眼角瞄到了谢道之的目光，她连忙改口，撒娇道：“人家耳朵好痒……”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耳朵，轻声在她耳边又说了一句什么话，两人相视而笑。 山壁光秃秃的，只有少许枯草，在风中瑟瑟发抖。 陆夫人站住了脚步，举目四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就是这里了吗？嘉玉真人怎么不在这里？” “他不是说门口等吗？” 姚袈不耐烦道。 “这里就是’门口’？” 陆蓉脆生生地问道。 她是不是瞎了，她怎么没看见有“门”？ “等一下，别着急。” 陆夫人笑道。 谢道之抬头看向一个方向，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晨曦中隐隐可见烟尘，一个紫色道服的身影远远地飞了过来，白色的长发很是帅气。 “玉……嘉玉真人！” 最开心的是姚袈，她迎了上去，姬嘉玉只是举高了双手没碰她，柔声道：“小心，我刚杀了几条腹虫，手上恐怕仍有余毒。” 姚袈连忙躲开，嘉玉真人首先和玃如陆夫人见礼，又和众人都点头示意。 “因等你们无聊，我便在这周围晃了一圈，把那些毒蛇毒蝎毒虫都杀了一遍，待周围实在没有可杀的了，我便走得远了一些，这才迟了，实在抱歉。” 他爽朗地笑道，十分亲切。 仪宁看着他风度翩翩的身影，如玉的面容，有了几分失神。 玉书真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忙上前问好，心中大定。 果然把女儿带来是没错的，俊俏的男子哪有姐儿不喜欢的。 姬琴拉着璎珞的手拜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族长。” 璎珞柔顺的样子显然很得他的欢心，姬嘉玉柔声道：“不必多礼，以后要好好待子诗，我便安心了。” 他有几分为难地说道：“虽不是初次见面，但理应给你见面礼，不过我身上没带什么杂物，下次补给你。” 璎珞不由得失笑，起身道：“这次是来斩妖除魔的，自然不会想到这些，您太多礼了。” “哼！” 姚袈不屑的冷哼一声，分明嘉玉真人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她还喜滋滋的，是不是缺心眼。 “金襴，这次你爹爹说将你的安危托付给我，我自觉责任重大，你可别一个人乱走，不能离开我身边，明白了吗？” 姬嘉玉温和地说道，看着她的神色十分温煦。 “是，嘉玉真人。” 这娇媚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竟然是姚袈的？璎珞实在太佩服她的变脸功力了，不对，应该佩服嘉玉真人，这样的暴脾气都能被他驯服成绕指柔，他实在是……哎，不容易啊。 姚袈还是嫁给嘉玉真人吧，简直是造福人类啊。 陆夫人见状也是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大佛来了，牛鬼蛇神全都镇住了。 姬嘉玉微微颔首，走向那块山壁，璎珞有几分疑惑，却见所有的人都看着那边，陆蓉和她一样好奇，玃如和应龙却有几分无动于衷。 色彩斑斓的岩壁之上，一道亮光射了出来，姬嘉玉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上面，运起了灵力，却见那亮光实则是一颗圆球，在灵力的驱动之下翻滚着。 “这是八卦锁。” 姬琴低声说道。 “啊？这不是秘境吗？怎么还有什么锁，而且，它又是怎么知道什么是八卦的？” 璎珞惊讶道。 那圆球不停地翻滚着，看似毫无规律，然而嘉玉真人却是聚精会神地操纵着，神色凝重。 “八卦并不是我们人类’发明’出来的东西，而是从前的古人根据灵力的运行相生相克的规律’总结’出来的，而这相生相克本身，就是自然的运行规则，也是这个世界维持运行的方式。” “你说的我不太懂哎……” 她眨了眨眼睛，小嘴嘟了起来。 姬琴在她的小嘴上啄了一下，笑道：“你不用懂，族长会开门就好。” “你又偷亲我。” “那好吧，璎珞妹妹，让我亲一口好不好？” “好呀。” 她闭上眼睛。 “哎，你怎么不亲？” 她半睁着眼嗔道。 “这是补上刚才偷亲你的那次，不是亲过了嘛……” 姬琴狡黠地笑道。 “你耍我！” 他温柔地抱住了张牙舞爪的小猫咪，这会儿她在他怀中柔顺乖巧得很，若不是顾忌姚袈这个二百五说些难听的话，他真想好好亲亲她。 然而他心中却隐隐有几分不安。 谢道之的反应让他不安。 若是没有品尝过她的甜美，兴许他还会相信谢道之是真的放手了…… 只是…… 因为被甩所以口出恶言？这本身就不像是谢道之会做的事情。 更何况她是这么可爱，不过是轻轻挑逗便羞红了脸，单单只是想象她在他怀中任他摆布的样子，他便自觉有几分控制不住自己。 他是不可能会放手的，他也一样。 固然知道她和自己这般亲热有一半是为了气他，但是他也是想看看谢道之会如何反应。 虽则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一旦涉及到她，他多少会有几分七情上脸。 这一次，却没有。 他看起来十分镇定自若，就算有几分不忍之色，却完全没有先前那种忐忑不安的惶然，谢道之，已经恢复了从前那种自信，这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眯起了眼睛，细细地思索着，除了那天她哭着跑回来的时候和谢道之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其他却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头绪。 第七百九十八章 维参与昴（一） 那圆球的光芒越来越盛，照亮了山壁，即便是远处的山峦也能见到这个亮光…… 璎珞想到这里，心中一紧，举目四望，却见方才还只是微曦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围的飞鹰鸟群也都不见了，即便是远远山壁上的羱羊，也消失了踪迹。 一片黑色云雾由远及近。 “小心。” 姬琴轻声道，神情严肃。 不仅是他，应龙和谢道之都已然严阵以待。 “是我疏忽了。” 陆夫人自责道，她手中已然祭起了符纸，金色的圆圈如同一张罩子一般，将几个小辈以及开锁的姬嘉玉都封在了其中。 “我本应想到的，既然魔教的目的是火焰山，他们一定会趁我们开锁的时候来偷袭。” “你们几个，都不要走出去。” 她嘱咐道。 “我不会离开嘉玉真人的。” 姚袈颤抖着说道，她并没有真正见过魔教中的任何人，光是她爹爹平时和她说的那些恐怖的画面，就够她害怕的了。 魔教教徒吃人，不仅吃人，还吃魂魄，基本上只要落到了魔教手里，不仅尸骨无存，就连魂魄都会灰飞烟灭。 魔教中除了人类，还有神兽，以及妖兽，更有半人半兽的妖怪，那些怪物都没有人性的，跟他们讲道理是不可能的，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让它们屈服。 她也就罢了，可是玃如的声音竟然也有几分颤抖。 “那是……” 他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望着迅速靠近的黑气。 璎珞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忙问道：“师父，那是什么妖怪？很厉害的吗？” “厉害是很厉害，但是……” 玃如的神色并不像是害怕，她紧张地看着那边，却见应龙展翅而飞，俯冲过去，已然在中途截住了那团黑气，而谢道之也飞身上前，黑气中看不清楚他的身影，唯有三昧真火的光芒闪动，显然已经动上手了。 “师父！” 她嗔道。 “你不过去帮忙吗？” 玃如这才如梦初醒，忙道：“对，我要去帮忙的。” 他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嘉玉真人马上就要打开秘境大门了，它们一定会攻击这里，庚辰和谢小弟不会有事的，我们要守住门口等他们过来。” “万一他们打不过怎么办？” “不会的……” 玃如忙道。 “嗙嗙嗙嗙！” 似乎是回应他的话语似的，奇怪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天空比刚才更暗了，璎珞诧异地看着天空，却见那是在鬼门见过的大眼触手怪，黑压压地聚在周围，几乎将天空都遮蔽。 “啊啊啊啊啊！玉郎，你倒是快点啊！” 姚袈这会儿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几乎是在推搡姬嘉玉了。 “姚袈！” 就连最好脾气的陆夫人都生气了：“你闭嘴！” “我觉得好冷……” 陆蓉说道，高斌抱着她，两个人都有几分瑟瑟发抖。 “这些不过是鬼门的小怪，它们不是很厉害的，一烧就死了的。” 璎珞连忙安慰她。 “我不是害怕，我是真的很冷。” 她一摸蓉蓉的小手，果然是冰凉的。 “嗙嗙嗙嗙！” 这声音似乎是从天上传来的，越来越多的噬魂大眼怪聚了过来，每一头手里都抱着一块黑压压的东西。 “它们抱着的是石头吗？” 陆蓉勉强笑了一下，弱弱地问道。 果然蓉蓉过来还是太勉强了，璎珞努力动念，想要生出一片火来，可她的灵力从来都是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特别是火系的法术，总是不听使唤。 “玉书真人……” 她只能恳求道：“蓉蓉可能是受了鬼道术的寒气侵蚀，您能御火把天上的那些噬魂烧退吗？” 仪宁看了她一眼，神色有几分古怪。 玉书真人却摇头道：“我们几人都要统一行动，没有嘉玉真人的吩咐，我可不能擅自出手。” “陆夫人，那些噬魂只要一烧就会跑，它们最怕火焰。” 璎珞无法，只能和陆夫人说。 顾尘见女儿受苦，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然而她却微微摇头，柔声道：“我们现在必须保护好嘉玉真人，守住洞口，蓉蓉，你再坚持一下，进入秘境之后就不会冷了。” “好，好……”陆蓉上下牙齿发颤。 璎珞不明白，这些人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地，这些噬魂分明是在这里聚集，等着要一起攻击，此时趁它们还没有集合完毕，一举把它们打散不好吗？ 就算不是为了蓉蓉，就算是为了所有人，烧这一拨也不亏啊！ 可惜她就算是想破了头，也是一点火焰都没能生出来，真是越是着急就越是不行，真不知道她在驭灵馆是学了些什么没用的东西，本来她用火系法术还挺熟练的，半年没用全都忘记光了吗？！ “砰！” 一颗石头掉了下来。 就连姚袈都惊呆了，她哈哈笑道：“不会吧，这些怪物居然是想用石头砸死我们？” 更别说这石头根本没有准头，落在了四面八方的沙漠之上，简直就好像是故意丢歪的。 随着第一颗石头的掉落，其他大眼怪似乎是得了指令一般，一起把怀里抱着的石头丢了下来，得了自由的大眼怪们有的在天上盘旋，有的飞了下来，吓唬人似的张牙舞爪。 “那不是石头！” 玃如第一个喊了起来。 果然那些石头纷纷伸出了头，四肢，和尾巴，最近的几个看得清楚，只见那小小的脑袋看上去像是公鸡，有一颗红色的鸡冠，而爪子却是毛茸茸的老虎爪子，长长的尾巴上有着巨大的突刺，一甩一甩的。 “玉郎……” 姚袈吓得三魂失了七魄，脸色惨白，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蓉蓉……” 高斌虽然也觉得很冷，但是怀中的陆蓉已然脸色青白地晕了过去，璎珞搓着她发紫的小手，气得恨不得骂人。 卫氏一直没说话，此时掏出一颗丹药塞进了陆蓉的嘴里，手法娴熟地捏了一下她的喉咙让她吞下，歉然道：“都是我不好，没想到会用上这个，找了半天才找到，这是暖宫丹，多少有些暖身的功效。” 璎珞气得眼圈都红了，她连忙道了谢，一边努力搓着蓉蓉的小手，高斌紧紧地拥着陆蓉，这会儿也顾不上讨厌李璎珞了，感激地对她点了点头。 第七百九十九章 维参与昴（二） “玄龟……” 玃如叹道，似乎惆怅多过了惊讶。 “我们得快点进去，这些倒霉的龟儿子动作虽不快，但是乌龟壳极其厚实，根本打不死，若是被它们的尾巴扫一下……凡人定然是立时毙命，便是我们，也不好受。” 这回就连他都看向姬嘉玉，心中隐隐有了怀疑，这扇门有那么难开吗？这都好久了！ 为首的玄龟已然围住了众人，却不着急攻击，就在这时噬魂结队飞了下来，一起喷出了黑色烟雾。 “哎哟！” 璎珞猝不及防，也不小心吸进了几下，黑气中什么都看不见。 “嗙嗙嗙嗙！” “嗙嗙嗙嗙！” 原来这声音是那些乌龟发出来的…… 黑色巨龙展翅飞了过来，黑色的雾气顿时散去，大眼触手怪被它一抓一个准，瞬间死的死，逃的逃，纷纷作鸟兽散。 原来是应龙飞回来支援。 太好了…… 视野一下子清晰了，最近的玄龟已经不过咫尺，长长的尾巴飞了起来，眼看就要砸向众人，姬琴和谢道兰一起出手，冰凝飞了过去，定住了为首的几只玄龟，璎珞连忙跟上，用石化术亦定住了好几头。 庚辰却没有下来帮忙，又飞走了。 璎珞这才想起来，方才那边一场恶斗，至今谢道之还没回来，显然那人并非寻常对手，应龙过来帮忙，那现在谢道之岂不是一个人在和那人对阵。 姬琴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和担忧的眼神，若有所思。 “仪宁妹妹，小心！” 卫氏见那边有一头没被控制的玄龟爬了过来，冲着仪宁就是一下，连忙喊道。 璎珞连忙飞身过去，定住了它，而此时玉书真人的火焰也姗姗来迟，将乌龟壳烧了个焦黑，露在外面的脑袋和爪子也被烧焦了，唯有覆盖了层层鳞片的尾巴没事。 “它，它死了吗？” 姚袈犹犹豫豫地问道。 就在此时，白色的亮光一下子暗了下去，继而红色的光芒灿烂地燃烧了起来。 璎珞惊讶回头，却见方才还是一片平整的石壁之上，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片红色的火焰。 如同流动的熔岩一般，那火焰真实而灼热，近处的高斌一下子觉得暖了起来，连忙去摸陆蓉的脸，惊喜地喊道：“她好多了。” 噬魂们又三五成群地飞了回来，嘉玉真人转过身来，已然看清楚了现在的情形，喊道：“云渺，玃如，你们二人带着他们先进，我在这等庚辰和谢道之。” “好。” 陆夫人点头，让玃如殿后，自己将双手放在了火焰之上，轻轻一推，便走入了那片火焰之中。 啊？ 璎珞看向玃如，又看向姬琴。 “害怕的话，我可以抱你进去。” 他笑道。 “我哪有害怕！” 虽然是这么说着，她却没有立刻走向那石壁。 “我来试试看吧。” 高斌此时也不怕什么火焰了，光是想着刚才陆夫人说的，只要进去了陆蓉就没事了，他本就是个傻大个，有什么可怕的。 将陆蓉扛在了肩膀上，他死命一推那熔岩，几乎是一个跌冲，就扑进了那团火焰里，和陆蓉一起消失了。 就连高斌都能进去，这下众人都放心了不少，玉书本就来过，此时微微一笑，对嘉玉真人说道：“您先进去休息一下吧，方才耗损真气太多，最需要调养的人是您啊。” “不必多言。” 姬嘉玉面无表情，语气倒还算是温和。 他挥出藤蔓缠绕住了继续靠近的玄龟，空中的噬魂惧怕他的雷电，也不敢太过靠近。 “是。” 玉书真人连忙遵命，对仪宁说道：“轻推那扇门就可以了，不必太用力。” “是，爹爹。” 仪宁走了过去，轻轻巧巧地消失在了火焰中。 “可是，玉郎……” 姚袈这会儿也不说什么绝对不和嘉玉真人分开的话了，不过是做作了一番之后，便也急急忙忙地冲了进去。 最后，唯有姬琴和璎珞还站在外面。 “璎珞妹妹……” 姬琴柔声道。 “他不会有事的……” 他委婉地劝道。 “我没有在担心他。” 璎珞收回了目光，皱眉，只是她脚下一步都没有挪动。 她不怕噬魂，也不怕玄龟，只是姬琴的目光让她有几分迟疑，远远的黑气之中，火焰依稀可见，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就是不愿意离开。 “子诗……” 姬嘉玉皱眉。 这两个孩子怎么回事？还不快点进去？ “族长，我们，我们想……” 姬琴一样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失望？释然？明悟？他的心中乱成了一团，第一次没有了主意。 现在他应该怎么做？璎珞分明是在等谢道之回来，而他竟然连责备她的勇气都没有，反而倒是帮着她一起违背族长的命令。 黑气之中，火焰似乎消失了。 “璎珞妹妹！” 姬琴不过是抓住了她的一片衣摆，黄色的光芒闪过，璎珞已然瞬间不见。 看着他黯然的神色，姬嘉玉倒没有再催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这世上有情有义的人太少，尤其是女人。” “她才不是无情的人！” 姬琴忍不住反驳道。 “我原以为你不明白，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强求？” 姬嘉玉微笑看着他，柔声道：“世人善变又爱忘恩负义，趋炎附势蛇鼠两端都是常事，在平湖，我就知道了她是怎样的人，也劝过你，只是，你从来不听。” “她是我的！” 姬琴那一瞬间的神色让姬嘉玉说不出话来，唯有转开目光。 她明白了。 在她想都不用想，算都不用算就直接用了遁地术的那一刹那，她明白了，不管是恨他还是爱他，她都不能让他死。 就算是她死了，他也不能死。 方才她一直看着那黑气，是在下意识地算着方位，只要火焰尚在，谢道之就没事，然而火焰一旦消失不见，他就有危险。 遁地术可以说是她最熟练的法术了，然而举目一片黑气，她什么都没看见。 “我们快回去吧，仙门很快就会关闭。” 庚辰的声音。 “好。” 谢道之的声音。 原来他没事。 璎珞吃了一惊，连忙遁地回去，远远见到了天上的黑翼。 这回她不用姬琴催她，连忙双手按在了熔岩之上，闪身进了石壁里。 谢道之御风飞回的时候，只看见了姬琴走入石壁的背影，迎接他们的是嘉玉真人。 第八百章 维参与昴（三） “啊！太好了太好了……” 见她和姬琴出现，顾尘如释重负。 “你们两个也太慢吧了吧，我们还以为外面出事了呢！” 玃如生气地皱眉。 璎珞连忙道歉：“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敢进来，姬琴都是被我拖累的。” 姚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 高斌怀里，陆蓉微微睁开了眼睛，璎珞连忙扑了过去，问道：“蓉蓉，你好些了吗？” 陆蓉虚弱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眼前一片混乱，还没有理清楚自己的思绪，看着周围的红色熔岩，她一时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顾尘方才放下心来，这会儿见女儿这般模样，自责得无以复加，眼圈又红了。 璎珞蹲下来摸着她的手，已然不像刚才那样冰冷了。 “太好了，蓉蓉，你很快就会好的。” “我已经探查过了，蓉蓉没事的，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不过方才为何她会晕倒，我却还没明白。” 卫氏踌躇道。 “肯定是因为鬼道术……” 璎珞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你们就在这好好休息吧，我们先进去啦。” 姚袈见嘉玉真人来了，连忙拉住了他的手，一副再也不会和他分开的样子。 “没想到上古神兽鹿蜀也加入了鬼门，从前它也算得上是安分守己，从不伤人，如今……哎……” 应龙一进来就是唉声叹气。 “不仅是它，还有玄龟，那些龟儿子本就懒得要死，从来都是随遇而安，这回却被拉来当炮灰，也不知道刚才那头烧死没有。” 玃如叹道。 “对了，从前鹿蜀和你不是关系挺好的吗？它投入鬼门你半点也不知情吗？” 庚辰这才想起玃如和鹿蜀勉强能算是同宗，当年也曾一同修炼，虽然四个蹄子的神兽不止它们俩，但说起来也算是有来往的。 “哎，我哪能管得了它。” 玃如摇头，显然十分惆怅。 “师父，鹿蜀是鹿吗？” 璎珞问道，不敢看应龙身后的谢道之，也不敢看姬琴。 方才她一句话都没说就遁地走了，姬琴也没问她，她也没有解释，这会儿若是他提起这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算是吧……” 玃如显然不想多说，扯开话题道：“庚辰，你们把它打死了吗？” “哈，那怎么可能，你也太高看我们两个了，谢小弟烧来烧去都没烧到他，地倒是烤焦了一大片，我只能趁它躲闪的时候用了石化术，不过对它来说石化术只怕管用不了多久。” “仙门已然关闭，就算它们要进来，也没那么快。” 姬嘉玉一直没说话，这时才开口说了一句。 “都怪我没提醒你们，鹿蜀属火，不怕火烧，而且，它可记仇了，这回在你手里吃了亏，只怕不找回场子不会罢休的……” 玃如摇头道，一时间不知道是希望鹿蜀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若是它死了，自己难免会有几分伤怀，但是若是它不死，只怕会坏事。 “对哦，这里是火焰山，鬼门自然会派属火的来。” 谢道兰点头道：“下次再遇到它，我来对付它。” “那可不行。” 谢道之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如有外敌来袭，最主要的就是不要分开，不要走散，保护好身边的人就是你最重要的任务。” “阿兄你就直接说让我保护好嫂子对吧。” 谢道兰开玩笑道。 可惜一个人都没有笑。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姚袈问道：“你们还要休息多久？还走不走了？” 不是，这又不是去小菜场买菜，去迟了没有新鲜的菜，着什么急啊？ 璎珞看着陆蓉的脸色逐渐红润，心里安心了不少，就是这个姚袈真的好烦人，她真希望姬嘉玉能把她管管，至少不要惹人心烦。 “我可以走了，不用等我一个人。” 陆蓉歉然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却被高斌大手一下子按回了自己怀里，她红着脸道：“你做什么啊。” “你，再休息一会儿。” 高斌板着脸说道。 “方才庚辰和谢道之都耗损了不少灵力，我也需要运气恢复，欲速则不达，这道理想来大家都明白。” “这扇门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开，我们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再出发。” 姬嘉玉发话了，自然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只不过他开始打坐之后，姚袈就更无聊了。 “金襕，你来我这，帮我护法。” 嘉玉真人柔声道。 “啊？这里？” 姚袈显然想歪了，看着周围的人，她羞涩道：“人家，人家……” “你就坐在我面前就可以了，如果有外敌来袭，你告诉我。” “是。” 她这才娇滴滴地答应了一声。 璎珞舒了一口气，却见陆蓉和高斌含情脉脉地对视着，自己抓着陆蓉的手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她连忙笑了一下，站起身来。 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事，应龙身边有卫氏，谢道之身边有谢道兰，师父和陆夫人在看着地图讨论之后的路线，玉书真人和仪宁窃窃私语。 她叹了一口气，万般无奈地坐在了姬琴身边。 “对不起……” 她诚恳道歉。 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 温暖的手拢住了她的腰，一颗甜甜的梅子塞进了她的嘴里，姬琴柔声道：“我没怪你，但是下次你要做什么，能不能先和我说一声，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 她惊讶地抬眼看他。 嘴里含着的好像是从前他曾说过的脆梅，她只觉得好甜好甜，而姬琴的目光也是一样的柔和，半点没有冰冷和责备，甚至也没有装可怜。 她还以为他一定会哀怨地说，璎珞妹妹，我对你太失望了。 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看不起自己。 谢道之都那样说她了，她还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去关心他？ “对不起……” 她抱住了他的肩膀，小声哭了起来，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玉兰香气，竟然也有了一丝安心的感觉。 也许终其一生，她都不可能分清楚什么是爱。 有时候她以为爱情是宠溺，有时候她以为爱情是有他之处即是安心，有时候她以为一时的动情就是爱情，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她爱的究竟是谁？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兴许一直到死都不可能分辨明了了。 第八百零一章 维参与昴（四） “呱！” “呱！” 哪来的青蛙叫。 璎珞觉得自己肚子饿了。 不对不对，她倏然睁大了眼睛，看向周围。 红色的岩壁和外面的山壁完全不同，触手便是滚烫的岩壁，虽不至于烧红了手，若是一直放在上面，只怕不被烧熟也会被烫下一层皮。 虽然地上时不时就有一个个小潭，不过那里面的可不是什么水，而是滚烫的岩浆，兴许这根本就是火山中间，亦或是下面埋着一个火山。 她失笑。 怎么自己和高斌一样了，对于这种超现实的存在还要试图给出科学解释。 不过再怎么看，这里也不像是会有青蛙的呀…… 而且这可是秘境啊！ “呱！” 又是一声青蛙叫，似乎越来越近了。 “顾夫人……” 她悄声道。 “你坐好，不用你管。” 玃如皱眉，这些小孩子都一个比一个主意大，难不成当他聋了吗？ “阿渺，你在这保护大家，我去看看。”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愿意吵到正在凝神聚气的那几位。 “师父，我也一起去。” 璎珞跟了过去，倔强道。 她是大人了，她会法术，她不怕妖怪，她要保护师父！ 姬琴亦跟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对呀，我们不出手，就帮你掠阵，万一你打不过，我和璎珞可以先跑回来通知大家。” “哼！” 玃如一脸不以为然，几个青蛙他打不过？开玩笑！ “随便你们，万一受伤了自己负责。” 他冷冷道。 这个徒弟是人大心也大，从前谢小弟还能管住她，这下可好，这个小白脸也不管好坏，总之就顺着她就是了，这可不是嘛，总得让他们两个吃个亏，才能知道以后得乖乖听话。 “呱！” “呱呱！” 听这声音，好像还不止一只青蛙。 越往里走就越是灼热，璎珞只觉得周围丝丝的热气如同走进了炎炎夏日一般，感觉自己就跟电烤箱里的鸡腿差不多。 不对啊，她怎么尽想着吃的…… 一边走着，她一边严阵以待，想起了上次那种冒黑气的蛤蟆，她手中捏了净化符，随时准备石化术。 两人跟在玃如后面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这里倒是十分明亮，就是路不好走，每一脚踩在地上都得先探探虚实，万一一个不小心踩在了岩浆凝成的薄片上，摔了下去那可不是好玩的。 长长的一条路倒好像是甬道一般，虽然没有墙壁，但两边都是熔岩，掉下去可就糟糕了。 那呱呱的声音消失了。 璎珞四处张望着，玃如已经走到了小路的中间。 两边都是熔岩。 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师父！快回来！” 她大喊。 “啊？” 玃如转过身来看着她，眼中有几分疑惑。 “呱！” 一只巨大的红色青蛙从熔岩中跳了出来，直直地扑向玃如。 若当时他是背对那青蛙的，说不定还真会中招，玃如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躲开，一个腾挪，便逃了回来。 那青蛙一击不中，跳进了熔岩里，消失在了冒着泡泡的岩浆里，那小水潭，看着很浅，其实很深。 “这就是个陷阱啊！” 玃如拍了拍心口，他可不想掉进去洗个岩浆浴。 “还好你聪明！” 他拍了拍璎珞的肩膀，赞道。 原来他这个徒弟也不是个单纯的笨蛋，偶尔还是有脑子的。 “这条路要怎么走过去？” 姬琴问道，微微皱眉。 若是每个人都有玃如的身手，跳过去飞过去也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其他人呢，不说别人，就说高斌要怎么过去？ 这简直就是华容道一般，一次只能过一个人。 “看来只能御风过去了，比较快。” 璎珞建议。 “只是不知道这几只青蛙是只有这几个水塘有，还是每个水塘都有，若是到处都有可能冷不丁跳出来一只青蛙，那也太吓人了。” 她想到那个画面就后怕，若是自己，只怕反应根本没那么快。 “阿渺的辟火珠你戴着的吧。” 玃如忙问道。 “戴着的，姬琴也给我了一颗，反正我两颗都戴了，万无一失，您就放心吧，师父。” “那就好，这熔岩看着可怕，其实也不过是凡火，只要有辟火珠可保性命无虞，只是……”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 “只是什么？” “没什么没有什么……” “我有一个想法。” 姬琴说道：“不如您再去走一次，把那青蛙引出来，然后我用冰凌把它冻住，璎珞妹妹再把它石化，这样后面我们所有人过桥的时候也就安全了。” “反正万一我没冻住，您也躲得开，您看呢？” “这个主意不错哎！” 璎珞忙道。 抱着蓉蓉高斌飞过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蓉蓉也就罢了，高斌……高斌多少会有几分不乐意吧。 “好，试试看。” 玃如点头。 姬琴抽出自己的灵剑，两条水龙缠绕飞舞，玃如见两人都准备好了，便又往前走，只是这一次，一直走到中间，青蛙都没跳出来，他纳闷地回头，却见这回那青蛙学聪明了，反方向跳了出来，冲着他的背心就是一扑！ 实战经验还是不足，姬琴连忙挥出冰棱，可却没能冻住那大青蛙，“呲呲呲……”的声音十分刺耳，它浑身冒着水气，原来那红色的皮肤竟然是熔岩做成的，一遇到冰就化开了，根本定不住它。 “呱呱呱！” 那青蛙叫了几声，似乎是在呼痛一般。 玃如差点被扑到，堪堪一个打滚，现出了原形，这才躲了过去，然而他毕竟是老江湖了，在那一瞬间，黄色的光芒闪过，石化术出手，直接将空中的青蛙给定住了。 “哇！师父！你太帅了！” “砰”得一声，和刚才入水一丝水花都没有不一样，这一回，青蛙被定得硬邦邦地，直接砸在了岩浆上，熔岩四溅，玃如跑得比什么都快。 擦了擦汗，他说道：“是我疏忽了，这里的生灵大半是火系，不仅不怕火，甚至就算是水系的法术，也很难将它们杀死。” “啊？那怎么办？” 璎珞惊呆，既然火系怪物不怕火，那谢道之和玉书真人岂不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谢家哥哥的三昧真火自然就不一样了。” 姬琴苦涩道。 “对哦……” 她这才放下心来，只见刚才那只被定住的红色巨蛙慢慢地浮了上来，飘在了熔岩之上。 “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 玃如一阵苦思冥想，最后还是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告诉他们情况，不然阿渺肯定要担心了。” “好吧……” 三人一起往回走，然而桥的对面却转出了一个妖娆的熟悉身影。 “嘻嘻嘻，他们怎么也来了？” “嗷……” “你又不是没化身成人的能力，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嗷嗷……” “这里空气挺好的啊，我闻着很舒服。” “嗷……” “恩，我们得抓紧了……” “嘻嘻嘻……” 第八百零二章 维参与昴（五） 事实证明的确不止一头青蛙，别问她为什么说青蛙要说一头，因为这个青蛙实在是太！大！了！ 方才被定住的那头不过是小兄弟，当他们再次站在了桥的这边，只见巨蛙一家子都出动了，有大有小，最大的比牛还大！ 不是牛蛙的牛，是牦牛的牛！ 似乎是因为最小的那只青蛙被石化了，那一家子以为它死了，蹲在桥头等着寻仇呢。 “这不科学……” “不是，你们之前有见过这么多青蛙一起排排坐的吗？” 高斌问道。 这是重点吗？！！大哥！！！ 之前你有见过用熔岩做皮的红色青蛙吗？还是这么大只的？！ 谢道之和应龙站在最前面，那些青蛙看着谢道之的火球并不害怕，而应龙手中的冰凌则让它们一时之间不敢上前。 “姬嘉玉，我觉得，我们这不能算是杀生吧……” 玃如有几分不忍，事已至此，只怕难以善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毕竟我们不过是凡人，不可能到达圣人的境界。” 嘉玉真人含笑道。 最大的那只红色巨蛙之前还在犹豫，一见玃如出来，气得不打一处来，几乎是拼死冲了过来，不管不顾地扑向玃如。 “啊……” 第一个惊叫的永远是姚袈。 她扑入嘉玉真人的怀里，吓得花容失色。 “蓉蓉小心！” 璎珞见陆蓉和高斌刚好在那个方向，飞身去拦那青蛙，黄色的光芒正中青蛙的眉心，和玃如的石化术一起，几乎是同时将那巨蛙给定住了。 然而它的来势却丝毫不减，璎珞犹豫了一下，唯有用自己的手挡住了它，一推之下，巨蛙倒是滚落在地，只是“呲啦……”一声，发丝的焦味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师父！” 她嗔道。 “刚才你说辟火珠能辟火，我头发怎么回事！” “你头发又不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玃如仰头看天，哎？没有天空，他只能转过头去，忍笑道：“我刚才就想说，万一掉进熔浆里你就光屁股了，只不过太不雅了我不太好说而已，你就意会一下不行吗？” 啊这！ 这怎么可能猜得到啊！ 璎珞抓着自己被烧了一半的长发，心疼极了。 早知道就把头发全都盘起来了！ “没关系，等回去我帮你都剪剪整齐就好看了。” 姬琴哄她。 “那怎么一样嘛，人家留了好久了。” 她撒娇道。 陆蓉歉然道：“对不起，璎珞妹妹，你都是为了救我……” “啊，蓉蓉，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气师父不早点告诉我。” 璎珞连忙安抚她，不再抱怨了。 说话间其余的巨蛙见又死一个同伴，眼睛都红了，全都一起扑了上来，谢道之犹豫了一下，三昧真火刚要烧上去，璎珞却喊道：“谢……” 他一个分神，一只小红蛙抓住了他的袖摆，一下子被烧掉了半截袖子。 璎珞连忙跟上，石化术定住了它。 众人有的用石化符，有的用石化术，终于把所有的巨蛙都定住了。 虽然一片忙乱，但幸而没人受伤，也再没人被烧到头发，不过袍角衣袖什么的被烧一下，也在所难免。 看上去有些狼狈，幸而最后所有人都过了这一座桥。 “李璎珞！打斗的时候不要影响别人可以吗？” 方才那一幕正好被应龙看见了，他冷冷道：“现在该保护你的人是姬琴，谢小弟和你还有什么关系吗？” “你胡说什么啊！” 卫氏忙拉住了他。 “我只是想让他别杀了那只蛙，毕竟他们都是一家子，而且，我们本就是闯入的外人。” 璎珞没理他，只是单单对姬琴解释道。 “我明白的，璎珞妹妹。” 他点头。 “哼！” 庚辰这会儿的讨厌程度简直是和姚袈有的一拼。 “走，谢小弟，我们去探路。” 他临走还给了璎珞一个白眼。 “对不起，庚辰，庚辰他就是性子有些急……” 卫氏歉然道。 “没关系，其实他已经放下了，只是庚辰瞎操心罢了。” 璎珞正色道，眼神一片冷漠，没有娇羞，亦没有涟漪。 “庚辰说的没错，他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璎珞妹妹……” 卫氏叹息。 “根据古籍的记载，这火焰山秘境应该是两层。” 仪宁突然说道，似是自言自语。 “是的。” 陆夫人说道：“只是不知道我们这一层是上层还是下层，若是下层还好，若是上层，那这熔浆的深度就太可怕了，万一有什么意外，熔浆全都流向整个下层，我们若刚好还在下面，后果不堪设想。” “没关系，反正每个人都有辟火珠。” 姚袈无所谓地说道。 “就算是辟火珠也不能保证在熔浆中能长时间无虞，毕竟前人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的记录，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特别是要注意观察周围……” “所以我们到底要走到哪儿才算完？” 姚袈似乎最喜欢随随便便打断别人说话。 “我不知道……” 陆夫人黯然。 她只是一腔热血过来找儿子，哪知道他究竟是殒命何处，但是她相信，只要心诚，一定能找到阿止的，若是找不到，那兴许便是缘分已尽。 “玉……嘉玉真人，我们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 姚袈娇滴滴地问道。 我的天！ 真是受不了她这变脸了，她怕不是以为嘉玉真人是傻子，对别人什么态度，一转脸又开始撒娇，她要是嘉玉真人也不敢娶这样的女人啊。 别别别，嘉玉真人还是娶了她吧，不然她还有的闹腾。 “鬼门在此地聚集，必然有他们的原因，若是没能弄清楚他们要找的是什么，我们便不算顺利完成任务。” “不用着急，相信他们比我们更着急，很快就会露出端倪的，待我们弄清楚他们的目的，到时候我们再决定下一步。” 嘉玉真人柔声道。 “哦，原来如此。” 姚袈娇笑道。 大小姐，我是真的不信你听明白了，姬嘉玉这说的话，意思不就是“我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吗？ 璎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姚袈就是这样，总以为别人全是傻子，就她最聪明。” 姬琴不屑地低语，她听着却有几分惆怅，盈盈的大眼睛看向他，清澈的眼中映出了他的笑容，然而那笑容中却有着一丝苦涩。 第八百零三章 肃肃宵征（一） “姬琴……” “没想到这里这么危险，我还以为……比起上次去天池水下，这一次应该会轻松许多……” “若是试炼轻轻松松就能通过，那这里岂不是要人山人海了……” 他开玩笑道。 这倒也是，但是…… 说是为了看看那块碑，但是她主要还是为了帮蓉蓉找回哥哥，毕竟，顾夫人帮了她那么多，又这样亲切，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报答她。 兴许还有别的原因，但是她一时之间也不想想那么多。 只是姬琴，他应该完全是为了陪她才来的吧…… 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会是没有目的的，若不是为了她，他哪里会随随便便来那么危险的地方。 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中滋生，她突然意识到，她是在怀疑姬琴，然而这样的感觉又让她不安，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想。 只是，姬嘉玉又是为什么来的呢？ 她隐隐觉得不安，连她都能想到的事情，谢道之难道没有想到这些吗？ 姚袈还在絮絮叨叨，蓉蓉已经完全恢复了，和高斌谈笑如常，卫氏和兰儿姐姐不知在聊些什么很是轻松，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平和，似乎什么异样都没有，但是她心中的不安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璎珞妹妹，你知道魔教为什么这样想要得到落星石吗？” 姬琴突然问道。 “啊？你知道？” 璎珞一下子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他，那一瞬间，她眼中透露出了她心中真实的想法，姬琴避开了她的目光，黯然低头，柔声道：“我不知道，方才我看你有些发呆，就想和你说说话，本来是想逗你开心的。” “我只是有点累。” 她心中的柔软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他所触动，若是从前，她一定会根本什么都没察觉到，也许是因为她也受过伤，也许是因为她心中的确已经有了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她就懂了他的难堪，她歉然道：“姬琴……” “没事，璎珞妹妹，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 “不是，我真的没有那样想，你能为了我留在驭灵馆，我当时就说过了，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 她柔柔地靠在他心口，微微皱眉，悄声问道：“姬琴，你一直不肯给我看你的伤口，到底有没有好些了？” 他微笑了，揽住了她，柔声问道：“要是好了怎样，没好又怎样？” 在他目光的笼罩之下，她只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微微发烫，玉兰花的香味虽不再令她不安，然而她直觉他这话有些不怀好意。 “不懂你什么意思哦，人家就是关心你一下。” 她轻声道，偷偷看了他一眼。 “璎珞妹妹，你该不会以为我上次是因为有伤在身，所以……” 他呼出的气在她耳边，暖暖的，声音极低，然而她却瞬间红了耳朵，嗔道：“你胡说什么哦！” 小粉拳锤到他胸口又堪堪收住，她捂住了自己的脸，转过头去，不想再和他说话。 “听闻火焰山本是西域一处荒凉之所在，和附近的其他沙漠并无区别，然而在上古时期，占星师算出了天狗食日的那一天，太阳却迟迟没有任何异样，众人都以为是占星师胡言乱语，要将其在三足乌面前献祭，就在这时一颗流火之星从天而降，将所有人都烧死了，唯有占星师一人安然无恙。” “传闻中，那颗流火之星如今就在火焰山的地下，而也正是因为这颗天外来星，火焰山才会像现在这样一年四季都这般灼热，幸而我们是冬天来此，要是夏天过来，只怕还没接近就被热化了。” 他说到这里微微笑着看她。 璎珞也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说起这些，不过他的声音很温柔，娓娓道来她的心情也平静了不少，她随意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书里看到的，不过前人也不一定说的全然是真话，即便是书里写的也不能全信……” “就好像女孩子说话总是口是心非，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该信你哪句才好呢，璎珞妹妹。” “啊？”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的样子可爱极了。 “下一次，我可没法保证我能坐怀不乱了哦……” 他的声音极低，却极尽缠绵。 细细长长的眼尾妩媚地扫向她，深邃的眼底一抹魅惑之色勾魂夺魄。 几乎是那一瞬间，荒唐的一幕回到了她的眼前，想起了那次自己有多丢人，她连忙转过脸去，再不敢看他。 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她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无从分辨，似乎只是一时意气，但是事后她实在无法理解自己当时的想法，甚至连解释都无从解释。 幸而姬琴再也没提起这件事，似乎一切不过是个梦境罢了。 自欺欺人也不是办法。 她咬咬牙，正色道：“对不起……我……” “我明白的，璎珞妹妹……” 姬琴柔声道，阻止了她继续往下说，俏皮的声音似乎他并不在意那一切，似乎他也没有记在心里。 “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眼中的光芒却是调皮得很。 “我们又没有……” 她心中一惊，连忙抬头看他，眼中的神色是惊讶且有一丝丝自我怀疑，确实衣服是脱了，诚然该摸的不该摸的也都摸了，可是好像他们并没有啊。 难道这就已经是那个了……？ 她不太确定。 但是在看见了姬琴的神色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自己又被他调戏了，分明他就是在逗她的。 姬琴忍笑道：“要不然回去之后，你亲自检查一下我的伤到底好了没有？” 画面感太强，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天他看着她的目光。 强自压抑的热情之下，是他真正的心意。 俏皮的话语和开玩笑般的笑容都不过是他的面具，掩盖的是他心中的伤痕，她做错的已经太多…… 他是有多爱她，才能在这种情况下选择起身离去。 若是等闲也就罢了，他这样爱她，她却总是不由自主地伤害他，柔顺地回到他怀中，她轻轻地依偎在他身边，没有再说话，也没作势要揍他。 有人选择伪装，有人选择用伪装来应付别人的伪装。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不敢置信地抱住怀中乖巧的小美人，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心头一热。 第八百零四章 肃肃宵征（二） “璎珞妹妹……” 他紧紧地拥住了她，吻向她绯色的小脸，即便是这般心动神摇之际，他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杀气。 果然谢道之回来了，身边却没有应龙。 “庚辰掉到下一层了。” 他简短地对玃如说道，陆夫人惊讶抬头，姬嘉玉也睁开了眼睛。 “哈哈，怎么回事……” 姚袈还没开始咋咋呼呼，就被谢道之严肃地打断了。 “前面有落石，庚辰躲避的时候踩到了机关，掉入了下一层，我原想跟下去看看情况，不过庚辰说万一我们上不来，叫我先来通知你们。” 谢道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面上的红晕，负气般地转身就走。 “你等等……” 陆夫人忙道，“我们所有人都要统一行动。” “什么？他掉进机关那是他笨，我们都知道那是个陷阱了，难不成还要跟过去？” 姚袈抗议道，除了玉书真人和嘉玉真人，几乎所有人都对她怒目而视。 “你尽可以在这等我们，要不然你就在这等着，等我们出来了一起回去就是，反正这里挺安全的。” 玃如老实不客气地说道。 姚袈翻了个白眼，毕竟还是担心被一个人丢下，总算是老实了。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差的情况……” 顾尘皱眉道：“我们这一层果然是上层，那这熔岩的深度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即便是暂时没有流动，我们下去之后也是十分危险，要尽快先办法找到路上来才行。” “那我们不下去不就好了吗？” 姚袈忍不住又开始抱怨，然而这回没人理她，就连姬嘉玉都摇头道：“即便是再危险的陷阱，总是可以应付的，但若是分开行事，则会被各个击破。” “玉书真人，前几次您来此地的时候，可曾遇到过相似的情形？” 陆夫人问道，璎珞这才意识到玉书真人是属火的，自然会参加很多次火焰山秘境的试炼。 “山门虽是在同一处，但是每次进入之后会出现在秘境的哪个角落却是全然不同，即便是我曾经用心记过路径，却也不能完全确认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玉书真人歉然道。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个山门，那个白色光芒的小球虽然是传说中的八卦锁，但却并不是大门口，这个山门也不过是个法阵，就好像当初去天池之下的传送阵一般，每次会传送到哪里，都是未知的。 就算是有火焰山秘境的地图，在这种情况下也很难确定自己到底在哪个位置，更何况现在根本没有地图。 “总而言之，我们先下去找到应龙再说吧。” 她建议道，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她，她突然意识到这会儿长辈们在说话，她这个小辈哪有提建议的资格？ “就好像嘉玉真人说的那样，我们千万不能分开。” 她微微有些窘然，只能咬咬牙继续说道。 姚袈冷笑：“就你觉悟高，是不是，我们这些都是贪生怕死，就你大义凛然是不是？” “金襕……” 嘉玉真人轻轻喊了一句她的名字，她便老实了，瞪了她一眼，总算是把嘴给闭上了。 “璎珞说的没错，我们先下去再说。” 陆夫人点头，率先跟着谢道之走去。 众人这会儿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应龙下去了上不来了，这处陷阱的设计实在是十分精巧，仅仅是一个空洞周围没有墙壁无法攀爬，而空洞之中不知是用了什么机关，呼呼的风往里吹，像个小型的龙卷风一般，全然都是往下的，根本就无法驭使风灵御风飞上来。 “这看上去也太危险了……” 姚袈刚说了一句，谢道之和卫氏已然先后跳了进去，这小旋风虽然阻止了下面的人上来，倒是好像一个电梯一般，一边旋转一边将人送了下去，十分平稳。 “我觉得这不像是陷阱，倒像是故意让人下去的一个通道。” 璎珞悄悄说道，姬琴点头，却也没说话，这会儿他也不问什么敢不敢下去的话了，只怕问了也是让自己更刺心而已。 果然玃如和陆夫人也下去之后，蓉蓉和高斌都有几分发怵，而她却没有犹豫，只是伸脚探了探便往下一跳，陆蓉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却见她的长发消失在了风中。 “玉郎……人家好害怕……” 姚袈这会儿倒是不嘴硬了，一个劲儿地发嗲，撒娇道：“玉郎，人家想抱抱可以吗，人家真的好害怕……” 仪宁皱了皱眉头，只对玉书真人说了一句：“爹爹小心。”便跟着纵身一跃，亦是十分干脆。 嘉玉真人的神色倒是有几分无可奈何。 最后所有人都顺利地到达了下一层，就连高斌都在晕头转向中站稳了脚步，姚袈依偎在嘉玉真人的怀里，示威似的对仪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说实话，仪宁心里一点都没生气。 本就与她无关。 即便是再俊俏的男子也好，即便是身份再高贵的男子也好，她根本就没想过给人做妾，那过的是什么日子，便是自己没经历过，看也看过太多惨痛教训。 唯有爹爹，被猪油蒙了心，一心想着权势地位，不是她看轻了他，便是她真的嫁过去，姬家也不会看得起她的家族，更没有理由提携一个妾的母族。 就算是嫁给姬琴做正妻，她当初也没有完全被这个天上砸下来的馅饼给砸晕，而是始终都十分清醒，若不然，怎么可能在姬琴悔婚的时候那样冷静。 就好像姬琴说的，婚约已定，她若是立身不正，不守妇道，那是她的过失，而她毫无过失的情况下姬琴悔婚，那是姬家的错，她什么都不用担心，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着急的。 爹爹就是一心就想着到嘴的鸭子飞了，以至于脑子不清不楚，就连做妾这种条件都能答应，这才是被人看轻的原因。 只可惜，这些道理她再怎么跟爹爹解释，都是当局者迷，只会觉得她是不愿意替家族牺牲而已。 而且，比起李璎珞这种两面三刀的笑面虎，她还是宁愿和姚袈这种没脑子的蠢女人打交道，至少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像李璎珞，嘴里说着希望你幸福，转身就把她未婚夫给抢了。 念及此处，她心内不由得冷笑。 第八百零五章 肃肃宵征（三） “我已经四周看过了，左边是一条死路，里面什么都没有，右边是一大池子毒水，我不过是闻着些味儿，便觉有些晕眩，应该是过不去的。” “只是中间这条路……” 幸而应龙没出什么事，精神好滴很，卫氏站在了他身边，嗔怪地摸着他的额头，给他塞了一颗解毒丸在嘴里。 谢道之和他说着话，似乎在商量接下来要怎么走。 璎珞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是什么时候下来的，她的目光被远处的一根绳子给吸引住了。 这里是火焰山，哪里会有绳子？ 这么热的地，这么热的熔岩，就算是有绳子也该被烧化了吧…… 她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楚那根垂落的到底是不是绳子。 “璎珞妹妹！” 姬琴惊叫了一声，几乎是扑上来抱住了她。 “李璎珞，你脑子坏了是不是！” 姚袈看清楚了她那边的情况，吓得倒吸一口冷气，都忘记自己还在嘉玉真人的怀里，便开始骂人。 璎珞迷茫地回头，却见众人都惊惶且诧异地看着自己，她转头才发现，方才自己看见的那根绳子在远远的地方，而自己的脚下是一池紫色的水，再走一步，就会走进去。 方才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姬琴的身边，怎么一下子就走到这里来了？ 姬琴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就往回跑，卫氏连忙过来在二人嘴里也塞了解毒丸。 “姬琴，你怎么看的她！” 玃如不满道。 “不是说了每一组每一个人都不要分开吗？！” “我……” 姬琴无奈只能道歉：“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方才……” “对不起啊，阿兄……” 谢道兰在谢道之责备的目光之下唯有讷讷道。 毕竟嫂子是个大活人啊，总不能眼不错睛地盯着吧。 “罢了罢了，后面还会有许多迷障，大家都小心点。” 玃如生性就不是爱苛责的人，摆了摆手，便不再追问。 “方才你一直往那个方向走，我开始以为你是和我闹着玩，等我意识到你是被迷惑了的时候，你已经快要走进去了。” 姬琴轻声解释道，璎珞一脸诧异。 “可是我真的只是看见了那条绳子，想要看清楚一点，几乎是一瞬间我就走到了那里，还好你抱住我。” “这就是迷障，对不起，下次我一定看紧你。” 他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正色道：“即便你跟我耍脾气，我也绝对不会放开你。” “我哪里耍过脾气，我脾气最好了好嘛……” 她鼓起了腮帮子，不服气道。 “总之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他深情道。 她心中一动，转开了目光，指着那边的黑黑的一条问道：“那个绳子你看见了没有？那是绳子吗？” “那都是用来迷惑人心的，以后千万不要太好奇了，我们这次出来，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把你安安全全地带回去。” 姬琴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嬉皮笑脸了，认认真真地说道，眉梢眼底倒是有了几分后怕的悔恨之色。 她的眼中星光灿烂，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暖暖的，这样的神色她并不陌生，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兴许她并不明白，但是她明白他目光中的爱恋和缱绻，从前元华看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目光。 自从阴惠君的那个梦之后，她想起他的频率又多了起来。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她无法不牵挂，即便知道这只是个梦，即便知道她经历的从前那一切也不过是个幻境，她还是无法完全放下。 “要不然，我要和谁成亲啊！” 刚想说他怎么又正经了，姬琴便又笑嘻嘻地讨好起她来，又是拿水，又是给她扇扇子，她都说了，大家都挺热的，他单给她扇风也太矫情了，他却甘之如饴，毫不在意。 “你可真是好命啊，李璎珞，每个男人都对你掏心掏肺，你居然还能挑挑拣拣。” 姚袈阴阳怪气地说道。 璎珞一抬头，果然见到姬嘉玉不在。 “你别欺负璎珞妹妹哦。” 姬琴还没来得及刺她，陆蓉便出声了。 “姚袈，你爱说谁说谁去，别来拿璎珞妹妹开涮，不然我可不管你是谁的外室，一样骂你！” “小贱人，你说谁是外室！” 姚袈气得脸都绿了，抬手就对着陆蓉想要给她一耳光。 “哎！” 璎珞大急，姚袈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她早就领教过了。 再也顾不得别的，她连忙飞身上前护住了陆蓉，高斌也冲了过来，不过要不是她这一挡，只怕姚袈这一巴掌就打上去了。 “你神经病啊！” 高斌摸着陆蓉的脸，慌忙问道：“蓉蓉，你怎么了，疼不疼？” 陆蓉失笑，嗔道：“璎珞妹妹才被打疼了，我连蹭都没被蹭到一下。” “李璎珞那自有别人关心，我只关心我们蓉蓉。” 天要塌下来了吧，高斌居然也会说甜言蜜语了，果然英雄气短全靠绕指柔啊。 璎珞都没觉得自己胳膊挨了一下，光震惊去了。 姬琴心疼地帮她揉肩膀，看向姚袈的眼神几乎可以杀死人。 人也打了，小贱人也骂了，也没人能拿她怎样样，姚袈本该十分得意才对，然而看着陆蓉和李璎珞都有人疼，她只觉得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哪怕是出了一口气，也一点都没有畅快淋漓的感觉，只觉得心上似乎是缺了一角，总是不得劲。 仪宁倒是看得瞠目结舌，这个姚袈是真的厉害，短短小半天就把这里每一个人都得罪了个干净，这本事，没有大半辈子的蛮横也是确实练就不出来。 “嗷呜嗷呜嗷呜！” 怪叫声传来，所有人都是一惊，一起往不远处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方才庚辰说了这条路上有个妖怪睡着了，只怕他们没别的办法，只能把它叫醒，若不然，我们过去的时候要是惊动了他就麻烦了。” “现在它一定是被惊醒了……” 卫氏急急地说道。 “怪不得嘉玉真人也不在。” 璎珞点头。 “可能是打起来了，我去看看，你们在这不要乱走。” 她手中长长的丝带光芒流转，上次在朱墨馆璎珞见过这个，不过却没能认出那是什么。 第八百零六章 肃肃宵征（四） “那是扫霞衣，从前凌霄忆的法宝。” 姬琴说道。 那是谁？璎珞迷茫地看向他，一时想不起这个名字。 来不及问她忙道：“姬琴，我们也去帮忙！” “嫂子……” 谢道兰伸手拦住了两人。 “兰儿姐姐……？” 她诧异。 “阿兄吩咐了，绝对不能再让你乱跑了……” 谢道兰故意板着脸说道。 她心中一痛。 那怎么可能，谢道之根本就已经不理她了，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他又何尝会是那种善变之人。 “这不可能……” 她黯然摇头，毕竟还是停住了脚步。 “我们法力不高就不要去添乱了。” 姚袈不耐烦地说道。 大小姐，遇到什么事都躲在后面，那你来这是做什么的呢？ 她差点想这么说，但是考虑到毕竟高斌才是这里法力最低微的一个，璎珞堪堪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不错不错，开口前知道思考了，这就是进步。 她自我安慰着，努力不去想方才兰儿姐姐说的话。 “你没事吧……” 说话间应龙已然率先回来了，卫氏迎了上去。 “没事，不过是成精的火蛇，又胖又懒，动作又慢，三两下就被我们打跑了。” “三两下倒还不至于，那蛇躺在那里并非是故意拦路，你们去看了就知道了。” 谢道之说道，一眼都没看璎珞。 众人一起走入了那条岔路，这才看清楚了，原来这条路很窄，两边都是灼热的岩壁，温度很高。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这条火蛇才会把自己的蛋放在这里孵化，倒像是一个天然的巢穴一般。 璎珞惊讶地看着满地的蛋，想起了从前刚遇到赵子玉和妃夷的时候，学校里出现了长蛇，当时谢道之似乎和她说过，一条蛇一胎能有百来个蛋…… 原来这是真的…… 虽然没有数过，就算没有百来个，几十个蛋还是有的。 “夸嚓！夸嚓！” 刺耳的声音随着玉书真人的长剑劈出，圆滚滚的蛇蛋被劈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 “哎！你做什么？” 璎珞大惊，几乎是忘记了礼仪，十分不礼貌地冲了过去，拦住了玉书真人的剑。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玉书正色道，举起剑来，便要继续劈剩下的蛇蛋。 “不是，人家只是住在这里，你怎么就知道它就是邪魔外道，怎么就知道它一定是坏人？” “我们才是外来的闯入者，若是不管什么生灵不分青红皂白一起都打死，那我们算什么，刽子手吗？” “哼哼！同情这些邪魔外道就是对自己对同伴的残忍，这个道理以后你就会懂了。” 玉书真人一把推开她，举剑又要往下劈。 “你怎么不讲道理！” 陆蓉连忙上去扶璎珞，姬琴脸色十分不好，就连仪宁都皱起了眉头。 “嗷嗷嗷嗷……” 不远处，凄厉的呼喊声让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惊。 “玉书……” 嘉玉真人的声音从来都是这样温和，有几分玩世不恭，令人心生亲近之感。 “此番我们不宜别生枝节。” 他淡淡地说道。 “是。” 玉书真人立刻敛眉，不屑地收起了剑，率先和仪宁走了过去，碎成一片一片的蛇蛋和蛋壳被他一踩，更是一塌糊涂，满地狼藉。 璎珞惊疑不定，果然嘉玉真人一开口，所有人都没意见了，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舒了一口气。 “璎珞妹妹，你没事吧。” 陆蓉问道，眼中十分担忧。 “蓉蓉，我没事。” “璎珞妹妹，虽然那人蛮横无理，但是也没说错，若是这些蛇孵出来变成了小蛇，我们可能会更危险。” 她有几分为难地说道。 “啊？” “你别误会，我不是说要把那些蛇蛋都敲碎，只是我觉得玉书真人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他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所以……” “我明白的。” 璎珞连忙点头，她对玉书真人可没什么好感，有没有意见也没什么区别，从前他能为了仪宁偷摸给她一火球，她就知道此人根本就是自私自利又醉心功利，更是对她厌恶至极。 蓉蓉不知道之前他们本就有仇，还担心她会误会玉书呢。 犹豫了一下，她笑嘻嘻地对陆蓉说道：“我也没想到我竟然敢这么对长辈说话，我娘知道了只怕会骂我……” 避重就轻，用开玩笑扯开话题，她突然发现自己说话也开始学姬琴了。 “嗷嗷嗷嗷……” “你们几个快点。” 顾尘和谢道兰一起喊道，璎珞这才发现自己拖了后腿，显然陆蓉高斌自己加上姬琴这个组合是最慢的，虽然和蓉蓉被分在了两组，但是她们两个总是会走在一起，以至于兰儿姐姐和顾夫人都只能等她们。 “真对不起……” 她连忙和陆蓉一起往前走，却又是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地上散落的蛇蛋碎片。 “我记得在三清山……” 璎珞想起一事，微笑道。 “哈！我记得，满地梨花美不胜收，所有人都一脚踩了上去，只有你和我我们两个人是避开花瓣走的。” 陆蓉和她真是心有灵犀，璎珞拉着她的手，心中感动，只觉得天底下最好的朋友也不过如此。 “蓉蓉，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肯定啊！” 她笑道，小酒窝甜甜的。 两人身后，高斌气呼呼地看了姬琴一眼，坚决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展示了绝对不和他说话的决心。 “火龙镖入体之后，常人会觉得灼热无比，你怎样，还好吗？” 姬琴浅浅地露出了一抹关切的神色，淡淡地问道。 高斌不理他。 “若是在从前，师从名门的话，师父定然会教你些吐纳之法，以融合法宝和灵力，不过如今道术式微，只怕真正的名师也是难寻。” “谢大哥会教我的，不用你管。” 高斌总算忍不住硬邦邦地说了一句话。 “哦，谢家哥哥自然是最好的师父了，只不过他也有他的局限……” “你不用跟我说谢大哥的坏话，我不会信的。” “事无不可对人言，就算是面对面和他交谈，我也可以很坦然地把这些话说给他听，他也定然会认同。” “……” 高斌总算是被抓住了好奇心，虽没有问他，耳朵却已经竖起来了。 “火修最好的道侣一般来说是木系的，但是像你这种情况，灵力大盛一下子无法驭使，容易走火入魔，最好是和水系的女子双修……” “啊？” 高斌这下是真的傻眼了，啥叫双修？ 姬琴的神色顿时有些微妙。 第八百零七章 肃肃宵征（五） “太好了，有了这个我就能多做些暖身祛毒的药丸。” 璎珞远远地听见了卫氏的声音，姚袈却是不服气地又开始砸场子：“我们找到的第一件宝物，凭什么给你啊？” 宝物？ 她好奇心顿起，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却见一个角落里，红色的熔岩之上，竟然长着金光闪闪的一颗白乎乎的东西，红色的叶子，长长的藤蔓。 “这是什么？” 她不认识。 这会儿却没人理她，就连姬琴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宝物。 卫氏的神色有些尴尬，她看向陆夫人，后者忙道：“若不是为了给我们众人医治，卫女仙也不会一起过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这首阳参虽说珍贵无比，但是我们几个拿了也没用，还不如给卫女仙用来做药……” “这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不管要用来做什么，自然要先问过嘉玉真人的意见，不是吗？” 姚袈理直气壮地问道。 璎珞总算是听明白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要说话，姬琴却一把将她拉住，在她耳边悄声道：“你放心。” 果然嘉玉真人笑道：“金襕，你的心意我明白，只不过既然我们众人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来此，自然是同舟共济，没有什么你我之分，谁都会有受伤的时候，你我都一样。” “是……” 姚袈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她哪里要什么首阳参，只是要帮玉郎争口气罢了，只不过似乎他不领情，她倒是枉做小人。 “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处风梯，方才玉书真人言道此地的风梯有上下之分，我们下来的那一处是往下的风梯，而这里的这个却是往上的。” “原本庚辰打算上去先看看情况，然而玉书真人说这里所有的风梯都是单向的，上去了就下不来，今日大家都累了，我们几人决定休息一晚明日再一起上去。” 嘉玉真人说道，十分淡定。 “这也太有趣了吧……这个秘境比天池那个好玩得多……” 璎珞向往地看着小路尽头，大有好想上去看看的意思。 “嘉玉真人……” 陆夫人亦忍不住说道：“我还是觉得宿在上层要安全一点，就算上去有什么危险，大家也都能应对，反之若是在睡梦中被岩浆吞噬，我们兴许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这话十分有理，玃如谢道之都点了点头，玉书却表示唯嘉玉真人之命是从，惹了庚辰一个白眼。 嘉玉真人沉吟了一番，姚袈撒娇地说不想上去，璎珞却见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姬琴身上。 果然姬琴点头，姬嘉玉便点头道：“这样也好。” 哎？嘉玉真人有这么听姬琴的话啊。 不对不对，这不能叫做“听话”，应该叫做“宠溺”才对吧，她有几分迷茫，姬琴总说从小没有朋友，没人喜欢他，可是，光是凭着嘉玉真人的宠爱，他就不应该没有人缘啊，像玉书这样的马屁精到处都是扎堆成群的才对啊。 兴许是她看错了吧…… 她抿了抿嘴，感觉到了一道专注的目光，转过身去，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完了，来了这里她就开始疑神疑鬼，又是被迷障迷惑又是眼神不好，果然火系的灵地和她就是相性不符，有几分水土不服了吧…… 比起往下跳那种龙卷风，这个往上的风梯看起来更加令人却步，细细长长的盘旋着的风柱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走进去的，璎珞咋舌，害怕盖过了好奇心，她踌躇地看着领头的应龙，有几分迟疑。 “那我先上了？” 应龙看了看众人的神色，颇有几分不确定，怎么这几个人看起来都好像自己要去送死一般的表情…… 不就是风灵的阵法吗，有什么可怕的…… 他一脚踩了进去，一下子不由自主地旋转了起来。 “啊……” 一下子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就连他都忍不住喊了一声。 而他的喊声一下子就被风灵给吞没了，众人一起往上看，却什么都看不清，上面是什么情况？ “庚辰！” 谢道之喊了一声，上面隐隐有一丝回应，却什么都听不清。 “我……” 卫氏踏前一步，谢道之忙拦住了她，说道：“我和玃如先上去接应，你别着急，慢慢来。” “为什么是我？” 玃如显然也有几分发怵，看着那旋风犹豫了一下。 “别墨迹了，快跟上。” 谢道之说着走进了风中，玃如一边发着牢骚，一边也跟了进去。 “我不要！” 姚袈大小姐脾气又发作了，指着那旋风直跺脚：“哪有这样的阵法，看着就不是好走的，我们这下面还没有全都绕过一遍，说不定还有别的路呢？” “害怕你就直接说。” 高斌冷冷道。 “哼？你倒是不怕，那你先上啊！” 姚袈不甘示弱。 “金襕，来我这。” 嘉玉真人治泼妇是真的有一手，姚袈当时便变了脸，娇媚柔顺地依偎在了他怀里，再不说什么不要不要的了。 璎珞对他着实生出了几分同情。 但是眼前这事儿……她看向陆蓉，蓉蓉也正看着她，两人脸上都带着几分迟疑的神色。 “要不然我先上吧，要是我不出声就说明没事，你就也上来吧……” 璎珞硬撑道。 姬琴差点笑倒，这么说了蓉蓉只怕更不敢上了。 “就连应龙前辈都被吓了一跳，肯定很可怕啊……” 陆蓉怔怔道。 “不用害怕，看我的！” 高斌傻大胆说着就往风里走，不过堪堪在踏入的时候硬生生转了回来，抓了抓脑袋道：“这风好急，蓉蓉，我记得只有在雪山上才有这么大的风，还有一次，在走山脊的时候，也差点被风吹走……” 不是，那你这意思还不就是不敢吗？ 璎珞无语。 卫氏一直不言不语，此时见没人进去，便走上前去，哼也没哼一声就站在了风梯之上，转眼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得人影全无。 呃…… “这不是没事嘛……” 谢道兰笑嘻嘻地跟了过去，笑道：“嫂子别怕，我先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旋转着的惨叫声顿时消失在了风中。 这风的速度到底是有多快…… 她看向蓉蓉，蓉蓉也看着她，两人都吓得脸都白了。 第八百零八章 抱衾与裯（一） “嗷嗷嗷嗷……” 那嘶吼声由远及近，璎珞吓了一跳，忙道：“快上，刚才那条蛇好像来了。” “啊啊嗷哦……” 这叫声好像还不止一条蛇。 “顾夫人，还好刚才你说别宿在这里，只怕刚才那条蛇找了同伴来报仇了。” “蓉蓉，你先上，快快！” 她急急道，却见玉书和仪宁走了过来，玉书亦催道：“仪宁，你先上。” “这会儿不是谦让的时候，大家快都上去。” “嗷嗷嗷嗷……” “嘶嘶嘶……” 听声音这不可能是一条蛇，只怕和那群青蛙一样，这里的生灵都是沾亲带故，得罪一条能惹来一窝。 想起刚才那条蛇一窝有百来几十个蛋，璎珞就心惊。 若那一窝都长得和那条蛇一样大…… 想想就太可怕了…… 庚辰不在，谢道之和玃如也都已经上去了，这里能打的只有姬嘉玉，陆夫人毕竟是女子，玉书自私自利，再不上去和他们会合就真的危险了。 顾不得了，想到这里，她也不管陆蓉脸色煞白，双手一推，便把她往风里一撞。 “哎哟！” 陆蓉倒是没有惨叫，只是猝不及防被送了上去，高斌气坏了，瞪她道：“你做什么！” “你也快上！” 璎珞依样画葫芦想要推他，高斌可比她灵敏得多，顿时便闪开了，她一个踉跄，自己差点跳进去。 仪宁虽然也是皱着眉头，却是在爹爹的催促下咬了咬牙，毅然走进了风中，和卫氏一样，哼都没哼一声。 “玉郎，我害怕……” 姚袈还在那儿撒娇呢，璎珞却见小路尽头，蛇群已然追了过来，为首的昂首挺胸，原本还有些犹豫，见他们人少了许多，立时便冲了过来，身后跟了一群大大小小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火蛇。 “嘶嘶嘶……” 嘶吼声，爬行的声音，璎珞吓得退了一步，忙对高斌说：“你快上去，蓉蓉在上面了，你不上去？” 这倒是。 高斌瞪了她一眼，硬着头皮也走了进去，姬琴却祭出了水剑，一剑劈出，一道冰墙阻住了为首的火蛇，只是这里极为灼热，那道冰墙眼看支持不了多久。 “姬琴，你先上。” 璎珞忙道。 “璎珞妹妹，该我保护你，哪有你保护我的道理。” “我没事，我会上来的，你先上去吧。” 姬琴只是摇头，又是一面冰墙挡在了路中间，然而蛇群越聚越多，即便是冰墙没有融化，也挡不住那么多蛇。 “子诗……” 姬嘉玉也开口了，姚袈忙道：“你们两个让来让去浪费大家时间，别矫情了，反正你们两个感情那么好，抱着一起上去不就得了。” “玉书，云渺，你们先上，我和金襕殿后。” 嘉玉真人说道，手中一片惊雷闪耀，为首的火蛇一愣之下，犹豫地探了探头，直觉不好往前冲。 “那在下就……” 玉书风度翩翩地慢慢走向那旋风，只是，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啊？” “这是怎么回事？” 他惊呆。 璎珞回头，却见方才还风力十足的风梯竟然不见了！ 众人连忙抬头，却见方才分明有个风洞的岩壁如今完好无损，竟如同从来都没有过这个风梯似的！ “仪宁……” 玉书呆呆地看着上面，一时间竟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都怪你，李璎珞！要不是你磨磨唧唧，我们早就都上去了！” 姚袈小脸惨白，看着冰墙之外的蛇群，她突然后悔刚才没跟着仪宁那个小贱人一起上去了。 “我们得尽快找到他们。” 嘉玉真人亦微微皱眉，似乎十分不解地看着上方十分完整的岩壁。 “这的确是一个阵法，只是这阵法怎么会突然被关闭呢？” 他喃喃自语。 “族长，可能机关在上面，兴许是被谁不小心触发了。” 姬琴说道。 原来如此，璎珞恍然大悟，既然是阵法就肯定有阵眼，定然是哪个不长心的把阵法给破坏了，只是他们还能恢复吗？ “说不定，等一等这个风梯就会恢复，要不然我们就在这等吧。” “你说的倒是轻巧，那些蛇怎么办？！” 姚袈尖叫。 姬琴额上有着细细的汗珠，他已然勉力放出了第四块冰墙，只是蛇越来越多，就连姬嘉玉的雷电也没有办法吓退他们。 “云渺你护住他们，你们都退后。” 姬嘉玉走了上来，姚袈扭捏了一下便乖乖躲在了陆夫人的金色护壁之中，玉书真人站在了他的身后，正色道：“嘉玉真人，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还是我来应战。” “不必多言。” 姬嘉玉双手张开，方才还是一片小小的雷电一下子被拉长了，高高的岩壁之上，翻腾的乌云风起云涌，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为壮观。 璎珞看向姬琴，他皱着眉，一瞬不瞬地看着嘉玉真人。 她心中一片柔软，似乎是窥探到了一个小秘密一般，她终于明白了姬琴心中，的确是有真正在意的人，不是那个不靠谱的父亲，而是唯一待他好的族长，奇怪的是，她并不因此而觉得他懦弱，会关心一个人，才是真正的成熟吧。 只是，嘉玉真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好不容易才把姬琴拉回了驭灵馆，她可不想他又和梁渠那些人混在一起，虽然嘴上不说，所有人难道不都是这么认为的吗？说是鬼门利用姬家的须弥子，其实这时间点卡得刚刚好，要说没人里应外合，实在是难以自圆其说。 玃如眼中的猜疑，陆夫人的为难，庚辰的冷漠，难道不都源于此吗？ 只是，谢道之明明知道姬琴有问题，知道姬嘉玉和梁渠曾私下会面，他怎么还会和姬家这两人一起来秘境呢？难道不应该远远避开吗？ 闪电已然轰鸣，即便是还没有劈下来，便已然吓得群蛇纷纷后退，谁都不想做炮灰。 至少这一刻，嘉玉真人应该是站在他们一边的吧…… 她自我安慰着，却见玉书真人如同被拉动的傀儡一般，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金色的保护结界。 “玉书真人？” 她转头看向姬琴，所有人都好像没见到一样，就连顾夫人也没看这边。 玉书真人一步一步地往快要融化的冰墙走去，而为首的火蛇已然昂起了信子，嘶嘶地冲了过来。 “玉书真人！” 她大急，连忙伸手去拉他。 第八百零九章 抱衾与裯（二） “你又要逞英雄吗？李璎珞！” 姚袈突然喊道，璎珞一惊，回过神来，却见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陆夫人焦急的神色，姬琴不解的目光，而方才明明走出了保护法阵的玉书真人，还好好地站在了那里，根本没有异常。 反倒是自己，已经一只脚跨出了法阵。 不是啊，她……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特别是姬琴不安的样子，令她莫名有几分心虚，连忙退了回来，她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这里特别容易走神……” “你别给我们惹事就不错了，要是你出事姬琴肯定又要被你连累，玉……嘉玉真人也不可能放着姬琴不管，所以你给我老实点。” 姚袈愤愤不平道。 璎珞失笑。 原来如此，她是说，姚袈怎么这么关心她，原来还是为了她的“玉郎”。 “哗……” 说话间，蓝色的惊雷已然落了下来，蛇群避之不及，有的见势不妙便跑了，有的一个不小心被打中，难免血溅当场。 那为首的火蛇见状，几乎是冲冠眦裂，气得竖起了身上的尖刺，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也不怕什么雷电冰墙，直直地就碾了过来，身后几条大蛇似乎是它的门徒，也一起冲了过来。 七彩的霓光如同闪耀的彩虹，顾夫人挥出一片云霞，却在空中化作了冰冷的寒光，如同一片一片的刀刃一般，刺向为首的大蛇，那刀刃看似又薄又无力，却是刀刀见血，切开了厚实的蛇鳞，痛得那火蛇一阵哀鸣，只是它的血却是紫色的。 “小心！” 璎珞觉得这颜色十分眼熟，正是这一片紫色的毒水引得她差点踏足入内，这毒汁原来是这火蛇的血液，想来定然是有令人迷惑的功效，不然她怎么几次三番被迷惑。 “顾夫人，这蛇血可能有毒！” 她忙喊道。 顾尘连忙收回千丝引，只是紫色的蛇血已然淌了一地，姚袈翻了个白眼，已然晕了过去，幸而玉书真人在她身边扶住了她。 虽然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到，璎珞却半点不敢掉以轻心，她方才隔着那么远都会被诱惑到，如今这蛇血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不受干扰。 她犹豫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既然这迷惑的力量是让她看见幻象然后引她入毂，那她不睁开眼睛不就行了吗！ “璎珞妹妹……” 姬琴却抱住了她，温热的呼吸在她耳边，她不想睁开眼睛，可是他却抚上了她心口的伤痕，温暖的手指不带一丝欲望，她怔怔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他忧伤的眸子。 冰冷的伤痕之上有了一丝暖意，第一次她解开自己的衣襟时，他就曾露出惊讶的神色，她以为他是嫌弃自己了，然而他却是那样温柔地吻她，安慰她。 只是现在，他怎么这么突然…… 她意识到这是幻象，然而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再次闭上了眼睛，她似乎回到了驭灵馆令她难忘又悔恨无比的那一晚，姬琴最初的确是试探性地浅浅触到了她的唇，可是她却鬼使神差般地有了回应，那一刻，她想到的人却并不是谢道之，神目如电，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缱绻的拥吻似乎不过是梦境，当她意识到自己也已然晕了过去的时候，一缕冰凉的风在她额上拂过，她睁开了眼睛，却见顾夫人担忧的眼神。 姬琴规规矩矩的地抱着她，她的衣襟也根本没有散开过，璎珞微微红了脸，想起刚才梦中的旖旎，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太好了，都是我鲁莽了……” 顾尘拍了拍心口，璎珞小脸埋在了姬琴怀里，自知脸上热热的，不敢抬头，偷眼看去，满地狼藉的蛇尸，紫色的血水流了一地，就连玉书真人都在打坐以免被毒血侵扰。 “我们只能在这等。” 姬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一边却附身在她耳边悄悄问道：“璎珞妹妹，方才你可是梦到我了吗？” 她不理他，他的神色原本还有几分不安，见她这般，却是一片全然欢喜了，微笑道：“璎珞妹妹，你知不知道，虽然我从来都是一厢情愿，但是你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为我心动的羞涩，都能让我心中无比欢喜，即便是为你死了，我都不后悔爱你……” 别的女孩子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只怕会高兴坏了，可是她听见那个“死”字却是立时脸色煞白，眼神惶然地看向他。 “有得也有失，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他开玩笑道。 “别再说这种话了……”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每一片雪花都有为之飘落的原因，而她再也不愿意看见冰冷的灰烬，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然而她却不愿意去面对。 她该恨他的。 若不是他，她怎么会和谢道之分道扬镳？他全然是自私的，为了成全自己的爱情，生生拆散了她和谢道之。 若不是因为他，如今她应该在谢道之身边继续过着她岁月静好的安然日子，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害怕，只要在他的身边，她的一颗心都宁静了下来，要问她什么是幸福的感觉，也许在他身边就是幸福。 “哎……” 她叹息。 姬琴…… 对他，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曾经她也以为她是爱憎分明，半点没有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人，然而真的临到头了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决断的能力，甚至还不如姚袈。 姚袈至少还有人生目标，嫁给姬嘉玉做正室这个念头坚定得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且不管她能不能得逞吧，至少人家有这个念想，并且为之不懈努力。 而她呢？ 就连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誓言归誓言，对姬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感情，爱他？恨他？似乎都不是。 草木都无法无情，更别说人心了。 他的怀抱她已然习惯，他的气息她也熟悉无比，这应该是好事，毕竟她发了誓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 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些念头，让她自己都害怕…… 第八百一十章 抱衾与裯（三） 几乎是一阖眼，她就看见了那片黑色的枝杈，心中一惊，果然阴惠君的声音如影随形地跟着她纠缠。 “帮帮我……” “救救他……” 她的台词就这么两句，不管怎么问她也不说清楚到底要怎么帮，璎珞看向被遮蔽的天空，这里到底是哪里？ 远处有另一个身影，她回头看向阴惠君，她已然消失不见。 咬了咬牙，她往那个方向走去。 越是近，她便越是心惊。 灰色的长袍依稀是熟悉的模样，然而他的目光却是一片冰冷。 “又是你……” 他这回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就祭出了黑色的火球。 “你听我说……” 她连忙挤出一个最最善意的微笑，几乎是谄媚道：“我是好人，真的！我是来帮你的！” 天地良心，这台词她已经很努力想要说得好一点了，只是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幸而黑色火球没有立刻飞过来，他扬了扬眉，冷冷道：“随随便便把别人拉进自己的幻境很不礼貌，难道没人教过你吗？” “不是我不是我！” 她连忙摆手，一脸惶然。 “我也是被拉进来的，我一睡着就来了这里，方才我还看见慧灵姐姐了，她说要我帮你。”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您，要怎么样才能帮您？” 她老老实实地解释了个清清楚楚，却见他神色迷茫。 “惠君？怎么可能？” “你是谁？你凭什么能帮我？我又为什么需要你帮忙？” 他一连串的冷哼令她瑟缩了一下，想起阴惠君凄惨的声音，她犹犹豫豫地问道：“你能不能想起来，这里是哪里？你在入梦之前，又是在哪里的？说不定和你的处境有关。” “我当然是在……” 阴郁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惊诧，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一片空白，璎珞刚想到了些什么，却见他凭空一下子就消失了，似乎根本没有出现过。 “我……我问题还没问完……” 她喃喃道。 其实她最想问的，还是他是真的存在的吗？ 还是只是梦中的一个幻影？ 如果他是真实存在的，他怎么不记得她了呢？ “璎珞……” “璎珞妹妹……” “哎哟！” 她一睁开眼睛就立刻坐了起来。 “姬琴！” 她小声喊道。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可是看着姬琴郑重的目光，她却想不起来自己要问什么了，刚才在梦中她分明想到了的，刚才她明明梦到了…… 她梦到什么了？ 璎珞无语，就刚才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还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不过几秒钟她就什么都忘了？ “璎珞妹妹，别着急，这里环境陌生，而且还有蛇血的影响，就是看见什么令人害怕的梦境也是正常的，不用太担心。” 姬琴柔声道，“方才我看你一阵瑟缩，便知道你做梦了，若是我法力再深一些，便能护你梦中不受侵扰，璎珞妹妹，我一定会努力的，努力保护好你。” 她连忙摇头：“我才不害怕什么梦境，若说我真的担心什么，比起做噩梦，我更担心你……” 堪堪止住了自己的话语，她看了一圈周围，姚袈在姬嘉玉怀中睡得很香，顾夫人和玉书真人在打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担心你的伤势，比起照顾我，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是你再受伤，我，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姬琴附身吻住了她的唇，四周十分安静，即便是别人可能会看到，她也并不十分抗拒，自那次之后她便格外柔顺。 兴许是因为失去了太多，她才更愿意珍惜眼前，玉兰花的香气并不比佛前香更加黯淡，也许反而更加甜美，这一片安宁是她渴求已久的平静，无法再去想太多。 只是他并没有深吻，轻易便放开了她。 “喝水吗？” 他问。 “恩，谢谢。” 她羞涩道，语声中隐隐一丝惊讶。 “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吗？” 璎珞悄声问道，抬头看了看岩壁，方才那个风洞如同坏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兴许这个阵法是不能修复的吧…… “族长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至少现在，我们只能等待，若是我们到处乱跑，只会更加和他们错开，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一定会想办法找到我们的。” 姬琴正色道。 “哦……我就是担心如果这个阵法就是无法修复的，我们找不到他们，他们也找不到我们，那该怎么办？” 她问道。 “璎珞妹妹……” 他的声音徒然变低了，在她耳边柔声道：“方才你知道为何我没继续吻你吗？” 她心中一动，微微红了脸看着他，眼中水光流转。 他俯下身来，轻轻地说道：“若是让旁人听见你的声音，只怕你会怨我呢……” 他什么意思哦…… 璎珞嗔怪地看着他，却见他眨了眨眼，显然就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过分！ 她这会儿也不能揍他，只能狠狠地瞪他一眼，以示愤怒。 他却笑嘻嘻地递上了一罐梅子，甜甜酸酸的味道比喝水更舒服，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居然还拿出了炉子开始烧水泡茶。 不是啊，就算有乾坤袋也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郊游的。 然而…… 半小时后…… “这个年糕也太好吃了吧……” 她小声道。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这个炉子不仅能烧水还能烤年糕，这会儿她也不抱怨他乱带东西了，一边吃一边问道：“你还带了什么？” “总之饿不着你就是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 “真怀念从前和邬先生一起吃烧烤的日子……” “邬先生是谁？” 他有几分紧张地问道。 璎珞失笑：“是孟鸟姐姐的夫婿，也是鲛姬的梦中情人，他长得挺特别的，说话也特别有趣，下次你们若是遇到了，一定能聊得来。” “对了，他有个宠物，叫乌啦啦。” 她无心无思地说道。 “哦……” 姬琴似乎是放下心来了，不过眉间的神色却仍有一丝郁郁。 “乌啦啦最喜欢吃烤鱿鱼，孟鸟姐姐喜欢吃烤鹌鹑，奇怪，孟鸟姐姐自己是鸟，怎么也喜欢吃鹌鹑呢，好像鲛姬就从来不吃鱼，也不吃螃蟹……” 她小声说道，说到穷奇的胃口有多大，那可是能说三天三夜不带停的。 姬琴笑得很温柔，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和他说话的时候那种得意劲儿，似乎已然将他看做是可以信赖的人。 第八百一十一章 抱衾与裯（四） “记得还是在不久之前吧，曾经有一次我和族长一起去游历人间，那会儿不像现在这样自由，可算是旧有的传统和新兴的思潮碰撞的特殊时期，皇室不再高高在上，而百年传承的高门没落的也有不少，然而越是这样的时期，人们的观念越是会分歧……” “同样是摽梅之年，有些在时人无法理解的学堂上学，有些却已然儿女成群，平民们为求温饱，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一切，而尸位素餐的那些人却丝毫没有怜悯，你能想象吗？人与人的命运竟然能够这样不同……” “追求自由，追求平等，在现在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那个时候却是许多人眼中的禁忌，是最不可越界的红线。” 他的声音有些黯然，璎珞眼中的迷茫令他失笑。 “你是不会明白的，荒诞无比却又让所有人都视为寻常的一切，都是你无法想象的……” “你说的’不久之前’该不会是几百年前吧？” 她无奈地问道。 “也就不过百年吧，我也记不清了……” “凡人不过是历史的车轮碾过的尘埃，即便是一时飞扬，也终将落入泥土中，无法改变车辙的方向。”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守护他们，保护那些弱小的人不被欺凌，这才是我们修道的意义呀！” 她笑道。 “……” 姬琴一时无语，嘉玉真人说的可不是这样的。 “这一切看似荒诞，却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即便是我们也一样，没有人能对抗自己注定的结局。” 在他因怜悯而想要伸出援手的时候，姬嘉玉就是这么说的。 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当时的他毕竟还是有一丝不忍。 如今想来，族长的确是对的，是他天真了。 就如同岩壁上的羱羊一般，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法则，而在凡人的世界里，武力并非是真正的强弱之别，规则，传承，血脉才是真正决定了每个人命运的根源。 想要打破壁垒的人很多，自以为能做到的更多，然而真正能够冲破上层规则而改变自己的命运的人，不过寥寥。 “在隆安，我们遇到了一位身份特别的贵女，她想要做的不过是现在看来最简简单单的和丈夫和离而已，而在当时，不仅是夫家不同意，就连她自己的母亲都不同意，认为她完全是在胡闹。” “政治联姻，从来都不会将凡人视为人，在他们眼中，女子不过是一件物件而已，身份高贵的，便被视作重要的珍宝，身份低贱的，更是低如草芥。” “和离就是离婚吗？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同意？” 她不解地问道。 两个家族的利益连接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裙带关系千百年来都是维系家族间和平共处的最简单的手段，仅仅是一代的联姻根本不保险，只有血脉代代融合才是两个家族之间真正的利益牵系保证。 “也许因为这桩婚事是那男子的母亲一手促成的吧，那位贵女的母亲本就是她的亲妹妹。” “啊？” 璎珞果然是一脸茫然，他笑道：“不过是过去的事情罢了。” “后来呢？ 她问。 “后来？她死了，他也死了，凡人最后的结局不都如此吗？” 他淡然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她为什么想要和离呢？” “宁愿违背家族的意愿也一定要和丈夫分开，定然有过不下去的理由吧，只是我们这些外人看起来轻轻巧巧的无理取闹，在她们的眼中却是天渊之别。”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喃喃道。 “正是如此……” 姬琴含笑道：“本来是想给你说个故事，怎料你听了却伤心了，这可真是我的罪过。” “都是你，害我多吃了两块烤年糕……” 她嗔道。 “嘻嘻嘻，好香……” 娇滴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璎珞惊讶地转头看去，却见红色的熔岩之上，娇媚女子风情万种地冲着她笑，双手双臂之上都环有吐信的蛇头，这样张扬的明艳和绝美，在她认识的女子里，唯有一人…… “妃夷小姐姐……你也来这里……” 璎珞硬生生地吞下了最后一个“玩”字，眼中的惊喜也收了起来，微微皱起了眉。 想也知道，妃夷来这里，可绝对不会是随随便便来玩的啊…… “璎珞妹妹，你这会儿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姐姐都差点认不出你了，啧啧，我若是男人啊，便是为你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嘻嘻嘻……” 她轻笑道，没有理会已然祭出了灵剑的姬琴，倒是径自走了过来，坐在了烤炉前，拈起了一块烤年糕。 “璎珞，你认识她？” 姬琴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姬嘉玉和顾尘都睁开了眼睛看了过来，妃夷可不是什么小妖小怪，上古神兽虽然是越来越少，她却是活得好好的，虽然不至于给人间再来个三年大旱什么的，但是祸害活千年这句话在她身上可真是应了景了。 “她可不是什么善类。” 姬琴悄悄地在她耳边说道，妃夷却大笑了起来：“小帅哥，你的狐狸尾巴都快要露出来了，说别人坏话之前，先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好吧……” “你这样的修为，且不说我们根本不怕水，就算是没有小疏，你也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只不过，今日我不是来找事儿的……” 她走近了一步，伸出缠着蛇的纤纤玉手，却只是按在了姬琴的剑上，笑道：“我是来帮你们的。” “呵呵……” 姬琴只觉得被她一按，自己用灵力驱使的剑身便有些不听使唤，身为上古神兽，她的法力的确是远高于自己。 他冷笑一声，抽回自己的剑，却丝毫没有半点懈怠，更不会相信她说的什么鬼话。 “妃夷小姐姐，我们被困在这里，找不到我们的同伴了，你知道要怎么去上层吗？” 璎珞却问道。 “李璎珞，你是笨蛋吗？” 这么大的动静，就连姚大小姐都被惊动了，不过是安安静静听了几句话便又开始咋咋呼呼。 “她哪里是真的要帮我们，肯定是要害我们，你还把我们和他们走散的事情告诉她，你是不是傻？” 第八百一十二章 抱衾与裯（五） “是，所有的妖兽都最擅长蛊惑人心，若是听信了它们的花言巧语，便会万劫不复。” 玉书真人义正言辞地站了出来，正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辈也向来不滥杀无辜，你身为上古神兽，本就有灵，此时若是速速离去，便是最好，若还心存侥幸，别怪我手中的三昧真火不容情！” 妃夷却是没理他，四下张望了一下，惊讶道：“奇了怪了，那个美得不像真人的小帅哥怎么不见了，他不是从来都和你在一起的吗？” “难不成，你们又吵架了？” 她施施然地问道。 璎珞眼神一暗，转开了脸，喃喃道：“我们本就没什么关系……” “不会吧……” 妃夷却更是紧张，忙劝道：“世上哪有过不去的槛，你们两个还是赶紧和好吧，不然的话……” 她也没说不然的话怎么办，只是这会儿姬琴皱起了眉头，眉间浅浅的一抹蓝色愈发明亮。 “李璎珞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和谁在一起谁倒霉，要我说谢道之抽身及时，运气真是不错！” “只可惜了姬琴哥哥，非要和这样身世不清不白的女子结婚，玉郎，你竟然也不管管他！就让姬琴哥哥这样任意妄为吗？” 姚袈忍不住说道，姬嘉玉和顾尘都没有说话，只是暗自戒备，只是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在一句一句八卦中似乎越来越不合时宜，妃夷看了姚袈一眼，问道：“你又是谁？” “关你什么事！” 姚袈果然不负众望，三句话不离怼人。 “嘻嘻嘻……” 妃夷柔声道：“小妹妹，这可不是和前辈说话应有的态度哦，让姐姐来教教你什么叫温淑贤良德行兼备。” 哎哟，不好。 璎珞连忙劝道：“妃……” 只是她的语声还没妃夷的动作快，几乎没人看清楚她是怎么出手的，似乎只是抖了一下手，那缠绕在指尖的小蛇就不见了，而姚袈则是哇哇乱叫。 “啊啊啊啊啊！” “神经病啊你，快把这些蛇拿开！” 她小脸惨白，几乎是扑向姬嘉玉，喊道：“玉郎，救命！” 嘉玉真人稳稳地扶住了她，那几条小蛇如同听他的话一般，乖乖地钻进了他的掌中，他伸出手掌，冷冷道：“邪魔外道，与我正道人士没有什么可商议的，本尊原意将你诛杀，只是玉书所言甚合我意，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恶迹不显，虽曾荼毒生灵，大旱千里，然也只是天道赋予你的能力，顺应天命而已，若是你就此离去，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妃夷脸上终于现出了些许严肃的神色，她定定地看着嘉玉真人手中瑟瑟发抖的小蛇，瞳仁微微缩了起来，冰冷的气息一下子蔓延了出来，便是在这灼热之地，璎珞都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璎珞看向姬嘉玉，却见他神色一样十分凝重，白色的长发微微浮起，似乎身周已然是灵气萦绕，而顾夫人已然取出了那片彩霞，姬琴也执剑护她后退。 从前在鬼国，她也曾遇见过妃夷小姐姐，只是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妃夷和自己似乎已然站在了两个阵营，她和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妃夷从来没有害过她，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想起从前一起吃炸鸡的时光，她一时间有些迷茫。 “玉郎，杀了那些蛇，它们太可恶了！” 姚袈突然喊道。 那一瞬间，妃夷飞身而起，已然闪到了她的身后，抓住了她的脖子。 “嘻嘻嘻……” “姐姐最后再教你一次，小妹妹，对待长辈啊，虽不至于言听计从，至少也要执礼……” 她纤纤玉指已然变成了尖利的爪子，收紧了对她的禁锢，笑嘻嘻地说道：“你可一定要记住姐姐的话哦，不讲礼貌的小妹妹没人会喜欢的……” “啊，呃……” 姚袈猝不及防，煞白的脸色在她的魔爪之下慢慢变红，显然是快要没气了。 妃夷好整以暇地伸出手来，冲着姬嘉玉笑道：“不过是些没用的小玩意儿，若是你还我，我也还你，如何？” 真要打起来，有玉书真人嘉玉真人，还有一个顾尘，妃夷自然不是对手，然而她出手之快，对付的还是姚袈，这一下子便被她得手也不算是意料之外。 璎珞不忍道：“妃夷小姐姐，有话好说，若是真的伤了姚袈，只怕嘉玉真人不会让你轻易离开。” “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妃夷笑嘻嘻地说道，可眼见姚袈都快要瞪眼了，空有一身灵力却一点都使不出来，不过，便是让她和妃夷正面对上，她也一样绝无胜算。 出乎璎珞意料之外的，原以为姬嘉玉会立刻妥协，然他的神色却有一丝动摇，虽则面无表情，眼中却是水光流转，似乎正在权衡着什么。 最后他才微微一笑，点头道：“固然是你失礼在前，金襕也确实是莽撞了，不如两相罢了，无谓计较些许得失。” 小蛇们如释重负，纷纷窜回妃夷的手上，她这才松开了姚袈，冷笑道：“蛮荒之人本就不通礼仪，不像这个无礼的小姑娘，看着还算整齐，一张嘴比我这蛮夷还不如，如今你们中原人的教化标准还真是越来越低了呢。” 她闪开了几步，笑道：“我可是诚心诚意来帮你们的，若不然，你们就在这傻等吧。” “久闻?疏隐居带山，从不入世，如今竟然也被你牵扯进来，可见魔教荼毒之深，不论是一族一人，亦或是一山之兽，一旦沾染上了魔教的关系，那便再也无法脱开关系，你扪心自问，引?疏来此，真的不会令你自责，令你自觉辜负了挚友的信任吗？” “还不是因为你们！” 妃夷皱眉，脱口而出。 姬嘉玉扬了扬眉，显然想到了什么，只是他一言不发，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中灵力流转，防她再次暴起伤人。 “咳咳！” 姚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嗔道：“玉，玉郎……” 眼见她一脸不忿之色，还待叨叨，却见妃夷目光看了过去，她立刻偃旗息鼓，乖乖地收声，一个字都不敢再大放厥词。 哈！ 虽然挺同情她的，但是璎珞忍不住还是笑了一下。 果然恶人还得恶人磨，都是所有人都对姚袈太客气了，才令她自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第八百一十三章 寔命不犹（一） “高斌！你刚才到底乱动了什么东西了？” 陆蓉大急，高斌也傻眼了，不过是随手拿起了堆叠在一起的石块，那风梯竟然就这么消失了，若不是方才他就是从这风梯上来的，他都快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这是一个法阵！” 玃如大踏步走了过来，捡起那些石块，试图放回原来的位置，可是不管怎么摆放，那熔岩都无动于衷，地面上什么都没有，倒好像是那风洞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似的。 “要死了……” 他抓了抓脑袋，求助地看向谢道之和应龙。 “我对法阵没什么研究……” 谢道之面无表情地说道，谢道兰跺脚道：“阿兄！嫂子还没上来呢，你倒是快点想想办法啊！”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钢铁直男的道歉都这么苍白，不过看高斌后悔的神色，所有人都不忍苛责他，毕竟，谁都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高斌更是毫无经验，想来以后他再也不敢了。 “重要的是我们得尽快找到他们。” 卫氏柔声道：“庚辰，你从前应该来过这里的吧……” “那当然。” 应龙撇了撇嘴，可是他当时只在外围徘徊，就算是为了找到几个稀罕的法宝，他也不能把自己折在这里啊，这什么风梯，他从前就没有见过，甚至还没有玉书真人经验丰富。 不过既然老婆这么说了，他就算是打肿脸也得充内行啊。 “没事没事，这里地方不大，我看我们不如先往前走，早晚能找到他们的。” 他大大咧咧地说道，玃如和谢道之不约而同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们在这傻呆着也没用啊，这法阵又不会自己修好。” 他的话倒是很有道理，问题是谁都听不进去。 “不找到嫂子我们不能往前走。” “对呀，阿渺现在说不定很危险。” “应龙哥哥，我还是想先找我娘……” 谢道之一言不发，应龙无奈只能拍他的肩膀，叹道：“谢小弟，还是你实在，不整那些没用的，这会儿我们在这干瞪眼又有什么用嘛。” “我担心的其实有两件事，第一是我们既然进来了，鬼门的人定然也能进来，不过早晚问题，甚至他们可能已经在这里了……” “这怎么可能，刚才鹿蜀不是被你们拦在外面了吗？” 玃如问道。 “鬼门早就派人在这里经营，若是有人早就进入了秘境，也不是不可能的。” 应龙点头。 “你们就不能听谢大哥说完吗？” 仪宁忍不住说道，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应龙翻了个白眼，给了谢道之一个暧昧的笑容，后者却根本没理他。 “第二，他们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一点非常重要，然而就连庚辰都没找到头绪，我有一个猜测……” “谢小弟，这会儿可不是猜谜的时候！” 玃如忍不住道。 “谢大哥的猜测就从来没有错过。” 仪宁微笑着不卑不亢地反驳。 这会儿就连陆蓉都惊讶地看向她，隐隐觉得有几分不舒服。 具体是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她很不喜欢仪宁看着谢道之的目光，也不喜欢她说话的那种语气。 是她狭隘了吧，就算从前璎珞妹妹和谢道之是恋人，如今两人既然已经分开了，仪宁喜欢他也并没有任何问题，还是她想多了。 然而高斌在她耳边的悄悄话却让她差点笑喷。 “蓉蓉，我怎么看这个叫仪宁的妖妖娆娆的，倒好像是想要生吃了谢大哥一样。”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就连高斌都看出来了，仪宁这会儿可真是司马昭之心，人人都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咳咳，你想多了，仪宁姐姐是嘉玉真人的未婚，未婚妻。” 妾和妻也大差不差啦，她不想让高斌头晕，便这么说道。 “哦哦哦……” 他有几分不服地点头道。 那还这样不安分地看着别的男人？简直是，和李璎珞一样不守妇道，最看不起这样的女人了！ 只是蓉蓉早就教过他了，别人的家务事不要随便乱掺和。 他紧紧地闭上了嘴，却见不远处的熔岩中，似乎飘着一片白色的羽毛。 啊？这里可都是熔岩，哪里会有羽毛呢？ 他再转眼看去，却见一片红色中什么都没有，果然是他看错了。 “那你们在这等着，我和谢小弟去探探路。” 庚辰最后说道，这回总算没人反对这个安排，唯有仪宁担忧地说了一句：“你们要小心啊。” 两人很快就回来了，应龙手里拿着一支毛茸茸的雪球一般的花朵，递给了卫氏。 这会儿没有外人，卫氏惊喜道：“这可是传说中庄生梦中化蝶之花，天心海棠！” “这么厉害吗？我看着它一直在闪，似乎我不把它摘下来它还不乐意，我就带给你看看，你喜欢就好。” 应龙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边能走吗？” 玃如问道。 “有下去的路吗？” 陆蓉也问。 谢道之迎着谢道兰疑问的目光摇了摇头，慢慢说道：这里是一条死路，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什么意思？” 玃如惊了。 “那边走过去就是一片岩浆，没有路也没有别的可以走的地方，你们自己去看一下就明白了了，不远。” 应龙颇有几分无奈地说道。 还以为这条路有风梯定然是走对了，谁知道上来一看竟然是走到了死胡同，举目四望根本没有可以去的地方，红红的一片全是流动的熔岩，真的让陆夫人给说中了，若是在下层，还真是很危险，这些熔岩若是全部倒灌到下一层，难免被烧得十分狼狈，而像高斌陆蓉这样法力低微的，即便有辟火珠也难保周全。 玃如果然不服气地去转了一圈，悻悻地回来说道：“都是你们非要上去，本来就应该先把下层走一遍再上。” “下次你若还有这样的见地，记得在我们上风梯之前说。” 应龙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卫氏收起了天心海棠，温言劝道，玃如还待讽刺应龙，见她这般说，也灰了心，耷拉下了脑袋悔道：“早知道就不上来了，这下可好，又和阿渺走散了，又迷路了。” 第八百一十四章 寔命不犹（二） “还不都是因为你们！” 妃夷似乎是越想越气，跺着脚娇嗔道：“都是因为你们不乖乖交出落星石，我们才只能另辟蹊径，来这里找……” 她按住了自己的嘴，惊疑不定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除了白色长发的那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惊讶，唯有那人，一脸淡然，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你们不用来套我的话，这样东西殿下势在必得，就算是你们找到了，没有驭灵馆的结界，你们几个未必是我们的对手，就算是抢，我也一定会拿到。” 她微微一笑，柔声道：“其实我真的是来帮你们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 啊？这是什么逻辑啊。 璎珞隐隐有些明白了，妃夷小姐姐的意思就是等他们找到了那个什么宝物，她再来抢吗？ 就和当初在昆仑虚她在门口守株待兔一样啊。 她苦笑，这同样的招数妃夷小姐姐还打算用第二次吗。 只是这次不仅有谢道之，还有师父和应龙，还有嘉玉真人，她真的能抢到吗？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姬嘉玉，会不会是她想得简单了，嘉玉真人如果真是鬼门在正道布下的棋子，那就太可怕了，且不说玉书真人是否知情，即便他不知情，在嘉玉真人的命令之下，他也不可能违背，那样的话，说不定鬼门还真能抢走那个。 虽然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东西，想来定然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和落星石差不多重要…… 她突然明白了，看着姬琴的神色，她突然意识到姬琴和姬嘉玉早就知道他们是来找什么的，只不过是不说出来罢了。 火焰山这般灼热，千百年来从未改变过，是不是正和驭灵馆的结界一样呢，驭灵馆有落星石支撑着结界的存在，青丘的狐狸洞里支持着结界的灵力来源是永凝月火，这里呢？ 定然也有一件东西在这里，在火焰山之下支撑着整个火焰山的熔岩和热量，那样东西一定也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宝，最起码也是和永凝月火一个级别的。 怪不得鬼门众人会选择这里。 而姬嘉玉却从未言明这一点，而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想到了这一点，她却无力地发现，姚袈，玉书，姬琴，这随便哪一个都是嘉玉真人的亲信，她唯一能说的人只有顾夫人，而顾夫人向来都把她当成是个孩子。 “哎……”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妃夷小姐姐的态度，显然是不认识姬嘉玉的，若他真是鬼门的人，那实在是藏得太深了。 只是现在，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妃夷小姐姐，你知道要怎么才能恢复这个法阵吗？原本这里有一道风梯，刚才一下子就消失了。” 没人说话，这回就连姚袈都不吭声了，嘉玉真人不知为何也没阻止她。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妃夷大大咧咧地说道，摆了摆手笑道：“不是什么大问题，这里的地形很是简单，不过是上下两层而已，这里上不去，你们另外再找别的风洞上去就是了，我们把这里上上下下都走遍了，就是没找到……” 呃…… 她怎么一不小心又说出了真话来，妃夷的神色尴尬了一下就自嘲地笑了笑：“的确挺难找的，不过我们已经感应到了灵力的流动，就在这里是肯定的。” “妃夷小姐姐，你有画地图吗？” 璎珞眨了眨眼睛问道。 “为什么要画地图？” 妃夷疑惑地问道：“不过是两层而已，你放心，每个角落我们都走到了，肯定没有遗漏。” “哦……” “那你有看见过一块碑，上面写着……呃，写了字的吗？” 她又问道。 姬琴微笑，她还真是孩子气，就惦记着那块碑了。 “这里可是秘境啊，集天地之灵气所成的天然之地，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碑文呢？” 妃夷果然没见过。 “奇怪……” 璎珞皱眉。 姚袈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喊道：“李璎珞，谁有空陪你玩什么过家家，你与其问这些没用的，倒不如问问我们要怎么去上面一层！” 妃夷看了她一眼，她的声音立时便低了下去，躲在了嘉玉真人身后。 “我这不就是来给你们带路的嘛。” “等一下，妃夷小姐姐，我拿个纸记一下位置。” “姬琴，我们这里哪边是北？” ！！！！ 妃夷无语，都说了哪里需要什么地图嘛，巴掌大的地方…… 可那两人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样子看起来令人心中也柔软了起来，她看着那温暖的目光交汇之际，少年眼中的缱绻，心中一动，没有催他们，而是微微笑了一下。 柔软的微风浮动，她想起了漫山花谷中那一丛无边无际的雏菊，小小的白色花瓣轻轻一压便是满地散落的花瓣，在风中飘零，随流水而逝…… 少年时的美好，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情愫。 尽管最后物是人非，尽管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如从前，尽管那人已然面目全非，但是心中的那一片美好，却是她最珍贵的回忆。 “妃夷，妃夷小姐姐！” 璎珞又喊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看着她有几分惊讶的眸子，她笑了起来：“嘻嘻嘻，那我们这就走吧。” “方才我是在问你，??疏也来了吗，上次你不是说他不习惯凡间的空气，须得在山中才能休养生息，这里这样热，他能习惯吗？” 若不是李璎珞问这样的问题，她都几乎以为这是在讽刺她了，号称是??疏最好的朋友，却不顾它的身体强行带他来秘境里。 然而那双眼中清澈见底，满满的是真诚的关切。 她微微皱了皱眉，抿嘴道：“小疏的确有些不好，不过暂时还撑得住，待此间事了，我会带他回带山。” “那就好，若是我们找到了卫姐姐，让她帮小疏哥哥也看一下病吧，她是最好的医生了，什么病都会治。” 她诚挚地说道，妃夷无奈仰头看天，却看见了白发男子讽刺的笑容，是呀，李璎珞是个没心没肺的，其他人却不是。 “好，好吧，到时候再说。” 难得她也有呼吸不顺畅的时候，几乎都快要夺路而逃了。 第八百一十五章 寔命不犹（三） “方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是从这条路过来的，先是遇到了青蛙一家子，然后庚辰大哥遇到了落石之后掉入了下一层，然后我们也跟了下去。” 她指着地图上的线对妃夷说道：“到了下层之后我在这里看见了一根好像可以往上爬的绳子，但是下面都是毒液我们就没过去，接着我们顺着路遇到了大蛇和蛇蛋，走过岔路就是这里，方才这里还有风梯能上去，只是风梯突然消失了，所以我们就被困在这里了。” “你这个图我看不懂，不过我知道那边有一个风洞可以上去，上去之后还有另外两个风洞可以再下来，就是要走一点路。” “至于怎么找到你们的同伴，这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不过这里就这么大，早晚能找到他们的吧。” 妃夷满不在乎地说道，眉头深锁，看着李璎珞那似乎是乱涂乱画的笔记，她表示无法理解，只能带他们走一步看一步。 “慢着。” 顾尘突然开口了，方才她一直都没说话，这时却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这里那么久了，有没有感应到，感应到……游荡的魂魄，或者散落的灵力。” 她的声音有几分颤抖，可是妃夷却一无所觉，耸了耸肩膀道：“当然有了，这里被修道之人称为秘境，在这里修炼得道的人固然很多，死在这里的人却也更是不知凡几，游荡的魂魄什么的，自然到处都能撞到。” “若是被殿下遇到，自然会将那些魂魄收为己用，不过我看不上那些游魂，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她轻笑了一下，却没发现顾尘的脸色已然煞白。 “顾夫人……” 璎珞连忙过去扶住了她，劝道：“兴许陆止哥哥根本就没事，只是一时忘了你们而已，也有可能他的魂魄在这里的某处，我们很快就能找到。”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蓉蓉。” 她坚定地握住了顾夫人的手，清澈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担忧和关切之色令顾尘神色一振，勉强笑道：“对，你说得对，是我思虑过甚，这才……只是……” 她说不清道不明，她只是有一种感觉，越是往里走，就越是害怕……似乎有什么在前面等着她，而那绝对不是她想要找到的东西，也许未知是更好的结果，真相面前，也许剩下的只有绝望…… “跟着这个妖女走，哪里能找到路……” 姚袈嘟哝了一句便在妃夷的目光下又躲了起来，璎珞无语，刚才说要她帮忙带路的是她，这会儿打退堂鼓的也是她，她无奈看向姬嘉玉，至少这里几个人里，他还算是个能拿主意的。 可是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看她，璎珞疑惑地看向姬琴，姬琴却微笑了，悄声道：“族长没有阻止你，就是同意了，难不成你还要他亲口答应让这个妖女帮忙引路吗？” 这倒是，大人们这些弯弯绕绕从前在平湖她也算是领教过了，且不说旁人了，就是姬琴，从前说话也是这个样子，从来不说自己真正的想法，而是旁敲侧击，杯弓蛇影，柳暗花明，总而言之，一言以蔽之，就是不会说大白话。 幸而他如今大有改观。 她点点头，问道：“妃夷小姐姐，我们这会儿要往哪儿走？” “从这里出去左转，经过一片落石后再左转，然后一直往前，还是有点远呢。” 妃夷说道。 “咦？” 璎珞看着自己的地图，疑惑道：“那我们等于是原路返回到进来的地方，前面的路几乎都是白走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 妃夷翻了个白眼：“我们在这里可是转了有大半个月了，要不然我能记住那么麻烦的路吗，这里虽然是分上下两层，但是上层很少有连通的道路，我带你去的那一条路可算是很好走的一条路了，至少上去了还能下来，有些地方上去了就下不来。” “那怎么办？” 璎珞忙问道。 “自然是下不来了，不过呢我们也有笨办法，御风啊游泳啊总之想办法到别的岛上再找另外的风梯。” “这里不能遁地吗？” “当然不能，要不然你试试看，要是能遁地，还要什么风梯？” 这倒是。 妃夷笑嘻嘻地说道：“嘻嘻嘻，耐心，不用着急，姐姐在这里找了大半个月都没找到，也不指望你们一来就能找到，不过呢，若是你们找到了，姐姐一定会来抢走的，先告诉你们一声哦。” 这还真是，明火执仗啊。 璎珞苦笑，只是现在连个方向都没有，就连谢道之都找不到了，她也没心思想那么以后的事情。 “我不会让你抢走的。” 姬琴正色道。 “嘻嘻嘻。” 妃夷一点都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谁无少年时，姐姐就喜欢有朝气的小孩子，到时候，就让你见识见识姐姐的手段吧。” 她袅袅婷婷地走在前面，美腿颀长，毫不在意地展露着自己婀娜多姿的曼妙身材。 旁人若是这样兴许会令人觉得艳俗，然而她的明艳却令人赏心悦目，纤纤玉手之上的蛇头虽然恐怖，却又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璎珞羡慕无比地跟在她身后，想起了从前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惊艳，她的美貌自然是无与伦比，然而那种目空一切的自信，令她无法不仰视，强大的人都有这样一种独特的气场，妃夷小姐姐的骄傲，谢道之的淡然，卫姐姐的从容，嘉玉真人的冷漠，就连仪宁，都有一种独特的优雅之美，旁人学不来，唯有默默欣赏。 每个人都在努力为自己争一席之地，唯有她，多少年了，还是傻傻的，什么都不会。 只是，她这样仰望着别人的时候，姬琴也正看着她。 那双清澈的眼中有着他整个世界的星辰，她的从前他兴许没有参与，无法了解，然而她的未来，却是他要守护一生的浩瀚星海。 只是，他的法力与旁人相比实在是太低了。 虽然明知那是幻象，然而他却不其然地想起了幻境中父亲的话语。 “难道你不想亲手杀了他吗？” “唯有他死了，你才能真正得到安宁！” “很简单，只要……” 第八百一十六章 寔命不犹（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只要能够掌握人心，就能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懒洋洋的大老虎趴在黑色的焦土之上，无奈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不高兴地说道：“只是这些脏活累活怎么都丢给我？你们倒是逍遥。” “这是殿下的命令。” 灰衣男子微微皱眉，冷冰冰地说道。 “明白了明白了。” “难为你们那么用心，我自然要遵命的。” 他一爪子拍晕了怀中把玩了许久的小白兔，一口便吞了下去，惹得那灰衣男子厌恶地转开了眼神。 “怎么了，见不得茹毛饮血？” 他笑道。 “我可是神兽，就算是神兽也是兽，跟你们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样就受不了的话，你难道没杀过人吗？” “呵呵……” 冷冷的笑声听起来却并不刺耳，灰衣男子仰头看天，慢慢地说道：“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天空了。” “哈哈哈，你到底是不是鬼门的人？我都快怀疑你其实是来假传圣旨的了，身为鬼门中人，竟然更喜欢蓝天？难道你没有修炼鬼道术吗？” “我并没有说我喜欢。” “我可不是瞎子。” 一人一虎瞪视一番，梁渠笑了起来，幻化出了人身，走了过去，伸出了自己的手，友善地说道：“兄弟，你看着倒还有个人样，不像那些人，弯腰弯太久连天都看不见了。” 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话，然而那灰衣男子淡淡一笑，握住了他的手随意地摇了一下，简单道：“阴元华，以后还请多指教。” “好说好说。” 这个名字并没有让他惊讶，关于他的传说他也并不是没有听过，只是…… 细细长长的猫眼眯了起来，他感应着他的灵力，只觉得隐隐有几分异样。 远处，嘶叫声，哭喊声，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 所谓的乱世，乱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人心。 鬼门真正侵扰的不过是寥寥几个地方，然而因此而生的传言却是喧嚣尘上，各种各样的自救会，教派应运而生，无一例外是宣扬加入自己的门派能够躲过鬼门的侵袭，有的自称会道法能驱鬼，有的自称有神力邪不得近，总而言之，都是骗人就是了。 可惜再荒诞的谎言也有人信，只要抓住了凡人心中的恐惧，便没有做不到的事。 春色已回人间，虽然尘世间到处可见一片焦土，驭灵馆却是乱世中的一座象牙塔。 除了代理校长不在，谢老师的火系法术课也暂时停课以外，驭灵馆的众人却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最多也就是庞老师看着班里空空荡荡的几把椅子，偶尔会陷入沉思。 清浅渊边，一片早春的绿芽已然爬上了枝头，白梅和红梅虽还在绽放，却隐隐有了颓然之势，垂髫杨柳空摆枝，临深履薄的大石块仍矗立着，是河边唯一孤独的归客。 朱墨馆和遗玉馆并没有因为老板不在而关门，千春馆一如既往地供应着美味的食物，便是几次经历了波折的竹素堂和骐骥楼都恢复了正常，众人上课下课，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单调。 绿色的新草之上，温煦的日光洒下了暖融融的光影，一片祥和之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微微带着笑意。 大尾巴狐狸笑眯眯地捧着酒杯酒瓶穿梭来去，蒲白不无失望地看着那艳俗的面容，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你确定我们就在这等消息？” 鲛姬躺在小白怀里，懒洋洋地问道。 “不然呢，我们又去不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 “我突然发现，我还真是有几分担心李璎珞。” 她慢悠悠地说道。 “人非草木，鱼也一样，只是她注定不可能是我们这一边的。” “为什么呢？她也不过是个凡人，只要是凡人就会有执念，这不是你常说的吗？” “她的母亲……很特别。” 小白无奈道。 鲛姬一骨碌爬了起来，坐正了问道：“她母亲究竟是什么了不起的来头，上次我在平湖就纳了闷了，在凡人的世界里，放着旁人若是惹了上面不满意，要杀要剐不是随随便便张嘴就来吗？怎么她还像是有恃无恐的样子，最后还能全身而退？” “这个道理太复杂了，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 “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是吧。” “哈，你就当我不知道吧。” 蒲白笑道。 “我们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 他最后说道。 大尾巴狐狸又过来送了一次酒，他举杯一饮而尽。 鲛姬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白色的小耳朵垂落了下来，倒挂在了屋檐上，灰色的长袍飘起，扬起了一阵风。 “哎哟！” 小男孩落了下来，翻了个身，稳稳地站在了地上，嗔怪地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只是打个招呼，你是新来的吗？” 一双动人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问道。 “算是吧。” 温润的眸子中隐隐一片忧郁，白色的小耳朵摇动了一下，感应到了一片别样的气息。 “你是……” 他惊讶道。 “在下阴元华。” 灰衣男子淡然道，面无表情地看着清浅渊微澜的水面，一片羽毛悠悠飘落在了水上，很快便沉了下去。 “我看不见你的过去……” 白色的小耳朵耷拉了下来，有几分索然，然而下一秒，它的耳朵便竖了起来，大感疑惑地问道：“这怎么可能呢？为何我看不见？” “在下不知。” 木然的声音听上去却并不令人不喜，狌狌很快释然了，笑道：“罢了，反正我们是一起的，我只是习惯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解一下对方的喜好，这样聊天的时候不会冷场，不过现在既然看不见，也不算是坏事，我们可聊的东西就更多了，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呢……” “我不喜欢闲聊。” “我喜欢。” “……” “那只臭狸猫兴许会更喜欢你，你们俩的表情都差不多，都是一张扑克脸。” “……” “你别走啊……喂！” 天空中，一片阴霾飘过，依稀能听见远处的鸟叫声。 那叫声却不是啾啾啾叽叽喳喳，而是“永……”“永……”的声音，很是好听，很是特别。 第八百一十七章 寔命不犹（五） “小心！” 妃夷突然说道。 “哎哟！” 璎珞猝不及防，差点没被落石砸到。 “方才我就说了，这里会有一片落石，你也太不小心了。” 妃夷这完全是恶人先告状，璎珞无语了，她说有落石的时候少说也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了，走了这半天路，她哪里知道会突然遇到落石阵。 行吧…… 她无奈地问道：“还没到吗？” 姚袈更是唉声叹气，怨声载道：“也太远了吧，我们当初就不该走过来，就在那儿等他们不好吗？” 这会儿说这个会不会太迟了。 少说也走了半个时辰了，这就是妃夷小姐姐说的“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吗？兴许她的意思是如来佛的巴掌，怎么都翻不出去的那种？ 璎珞也快要走不动了。 幸而卫氏不在这里，跟着妃夷小姐姐赶路简直是太累了。 “快到了。” 妃夷点头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 姚袈突然一阵惊叫，分贝之高如同一树银河下九天，又如三尺青云破碧霄，吓得璎珞一个倒仰，差点摔倒。 “到底怎么回事，不要一惊一乍的。” 向来温和的顾夫人都忍不住说了一句。 然而所有人顺着姚袈的目光看去，却见在红色的岩壁一侧，一个白色的大怪物靠在墙边，正在扭来扭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想要挣扎着爬出来。 “这，这是什么？” 璎珞虽然忍住了没有惊叫，却也和姚袈一般脸色煞白，惊疑不定地看向妃夷，又回头看看姬琴。 “啊，这个啊，这里有很多，别去管它们就好了。” 妃夷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是什么？” 姚袈忙问道，也不管刚才这个妖女有多可怕了，看起来，还是这个白乎乎的怪物更可怕啊。 “是人。” 姬琴慢慢地说道。 “人？” 璎珞惊讶了一瞬间便明白过来了。 “有人被裹在里面！” 她看向姬琴，问道：“你的剑呢，借我用用。” “你要做什么？” 姚袈唬了一跳，连忙按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后退了一大步。 “不是，李璎珞，你遇到事情能动动脑子吗？这人都裹在里面多久了，哪里还能是个活人？你倒是想把它救出来，只是那东西出来会不会把你吃了，你知道不知道？” 这么笨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 果然李璎珞犹豫了一下，弱弱地问道：“说不定那人法力高强，一直到现在都没死呢？” 这不还在动呢吗？ 她看看那白乎乎的怪物，惊疑不定地看向姬琴。 嘉玉真人却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我们办完了正事，可以顺路出来的时候解救他们，若是成了恶灵便除之，若是尚有人性则救之，只是现在我们不能耽误时间，必须尽快找到庚辰他们，和他们会合。” 璎珞还有几分不服，然而想到师父和卫姐姐可能都在焦急地找他们，她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叫做茧茧，是这里常见的怪物之一，里面是没有活人的，这个包得严实算是好事，还有成了邪灵出来害人的，我们能避就避开吧。” 玉书真人说道，毕竟他来过好几次，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只是他主动说话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少到璎珞都有几分怀疑他是故意藏拙了，明明知道这里有什么却又不说，他是要做什么？ 她觉得自己简直有些疑神疑鬼了，看谁都觉得那人似乎说话举止都另有深意，姬琴和嘉玉真人也就罢了，玉书真人和仪宁应该不可能和鬼门有关，若不然，裴永贞也不会总在仪宁的身边蛊惑她了。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清晰了不少，既然裴永贞修炼了鬼道术，那就说明仪宁绝对不可能是鬼门的人了，既然仪宁不是，她也可以暂时相信玉书真人，毕竟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经过了鬼道术的符纸测试的。 “玉郎！” 说话间一群火蛇游了过来，姚袈又吓得躲在了嘉玉真人身后，然而那群蛇却好像没看见他们似的，直接游走了，连停留都没有。 “它们，它们怎么回事？” 璎珞瞠目结舌，却突然想起从前妃夷能控制一个学校的蛇，她回过神来，问道：“妃夷小姐姐，是你让它们走开的吗？” “当然啦，所有的蛇都会给我几分薄面。” 妃夷轻描淡写地说道，璎珞羡慕地看着她，姬琴和姬嘉玉却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甚至就连顾夫人都暗了一下眼神，暗暗心惊。 姚袈显然什么都没察觉到，冷笑了一声轻声嘟哝道：“雕虫小技。” “你就安静一会儿吧，姚袈。” 姬琴冷冷道。 “呵呵，我又没说错。” 这嘴贱真的是病，改不掉了是怎么着。 璎珞也是无语，还以为姚袈经过妃夷小姐姐这一番教育能学好，谁知道不过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该怎样还是怎样。 就凭这一点，想做姬家的宗妇？怎么可能？ 她无奈摇头。 人啊，总是想要得到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甚至，只是有这么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就连为之尽一点点的努力都不愿意，虽然姚袈很傻，自己又何尝不傻呢？ 想起方才姬琴的温言软语，想起那个可爱的小茶壶和甜甜的烤年糕，她真心实意地佩服他，比起自己，他才是真正知道自己想要的什么人，为了讨好自己，他也算是尽了全力了。 只是，她又何德何能，如何配得上他这一片真心错付呢。 越是嫌弃自己，她就越讨厌自己的虚伪，分明她根本就不喜欢姬琴，分明她根本就不希望他靠近，可是她还是这般柔顺地和他细语，甚至他对她的所有亲密她都照单全收，根本没有任何的抗拒，到了最后，她竟然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这还是她吗？ 心中有一个无法言说的念头，她明白自己这么想不对，但是她就是无法抑制自己，谢道之说得对，想要做一辈子的好人太难太难，坚持做一个好人需要一生的努力和坚持，而坠入邪恶的深渊不过就在一念之间。 不能怪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只是无力拒绝那诱惑。 一开始只是模模糊糊的念头，在她的努力抗拒和纠结之下，变得愈发清晰。 第八百一十八章 蔽芾甘棠（一） 不过是弹丸之地，所有人很快就绕了个遍，这里就是一片熔岩中的孤岛，他们从风梯上来的地方是长长的岛屿的一边，而尽头就是另一边。 说是岛屿也不尽然，不过是熔岩中的一片高出来的小石头罢了，若是熔岩再高那么一米，这一片孤岛就会被淹没。 “这里的岩浆到底是哪里来的？看着翻腾，却也不流动，十分平稳，完全不符合火成岩的形成过程。” 高斌忍不住说道，陆蓉失笑，嗔道：“你又来了。” “你就不能把这里想象成是一个魔法世界，不要用正常世界的眼光来看好吗？” “可是万物的存在都必有因果，你也是这么说的嘛，我就是想不明白这原理。” “好吧好吧……” 陆蓉宽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慢慢想，只是我这可没有答案，别问我，问就是这里是魔法世界，科学解释不了。” “考虑问题一点都不严谨……” 高斌不服气道。 “女人，哼哼！” 陆蓉一个白眼成功地堵上了他的嘴，谢道之却说道：“方才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这里的地热之盛，即便是寒冬也温暖如春，甚至都会出汗，若没有别的原因，的确是很不正常。” 啊？ 陆蓉傻眼了，还有人站高斌这傻小子？ “你看！” 高斌得意道，还待叨叨，应龙却满不在乎地说道：“这还用猜？肯定是下面有个厉害的法宝在支撑这一片熔岩，说不定啊，这就是鬼门在找的东西。” 谢道之微微凝眉，点头道：“就如同永凝月火之于青丘，亦如同落星石之于驭灵馆，这里灵力的源泉定然也是一件上古神器。” “现在想来……” 他喃喃道，想起了从前的一些旧事，突然明白了过来。 环顾四周，除了仪宁，这里都是自己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要不然我们游下去吧，就是我没带替换的衣服，不如还是谢小弟去吧。” 玃如这个不靠谱的尽出些馊主意。 高斌的目光却被远处的一片羽毛给吸引住了。 “你们看见那个没有？” 他伸手指去，却见方才分明还见到的一片白色的羽毛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你说的是什么？” 应龙纳闷地问道。 “不是，我看错了？我又看错了？不能吧……” 高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对自己的视力产生的深深的怀疑。 “哎？” 玃如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远远地看向一片红色的熔岩。 “我好像看到了……” 他犹豫着说道，一脸的不确定。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不是看错了，因为应龙和谢道之双双祭出了自己的火球和冰球，一起砸向了远远游过来的一群红色的胖乎乎的球状物。 “这些大胖蛙算是和我们结仇了是吗？” 玃如无奈也祭出了冰球，三人面向三个方向，将卫氏陆蓉几人保护在了里面。 “我也来帮忙。” 谢道兰站了出来，一个冰球丢向一只扑了过来的大红蛙。 不是她胡思乱想，不过这么大的一只蛙，若是做成口水蛙，能做多少盆啊？ 她咽了咽口水，却见一只小一点的蛙扑向了陆蓉，似乎是认定了她好欺负，冲着她就撂爪子。 “哎哟！” 她连忙一个冰凝挥过去，却见那只蛙小虽小，却浑身滑溜无比，似乎根本不怕她的冰凝，仍然冲着陆蓉飞了过去。 “我*！”情急之下，她脏话都骂了出来，祭出自己的法器阴阳双剑斩向那只蛙。 那只蛙特别灵活，根本没有被她削到，左右腾挪之下，甚至还将这几人的保护阵型撕开了一个口子，另一只巨大的胖蛙扑了过来，冲着高斌就张开了血盆大口，这若是被它咬到，就算不少半个人也至少少个脑袋，谢道兰更着急了，另一只剑挥出，堪堪削去了那蛙的一只腿，那蛙吃疼，扑回了岩浆中，几乎是屁滚尿流地逃了。 众人刚松一口气，却见方才那只小蛙已然扑到了陆蓉跟前，张开了嘴，口中却不是獠牙，而是一枚带着恶臭的火球冲口而出。 “啊！” 冰凝咒，净化咒，水龙吟，排云霄，到底用哪个法术啊？ 陆蓉心念电转，手上却什么都没有，毕竟没有经验，灵力也有限，她的灵力无法随心而至。 高斌扑在了她前面，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她小小的身子，眼看那火球就要打到他，幸而谢道之注意到了这里的异样，回身挡住了这一枚火球。 然而那只小蛙狡黠无比，见谢道之身后露出了破绽，飞身而去，一口毒火喷向仪宁，此时玃如和应龙都在另一个方向，仪宁身边唯有卫氏。 卫氏会用药会用毒，却偏偏不会这些法术，眼见那火球飞了过来，她楞在了原地，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仪宁纵然经验丰富，只是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该用哪种法术来阻挡这一枚见所未见的毒火，待她意识到那火已然到了面前，她才惊叫出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谢道之来不及拦住那火球，唯有飞身而上，将她扑倒在了地上，堪堪躲开。 那小蛙已然将他们的阵型完全打乱，谢道之心中了然，一片橙色的火焰毫不容情地飞向它。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火球打了毒火蛙，只是那小蛙不避不闪准备硬吃下这一击的瞬间，突然意识到了那火球并非凡火，惊讶之下来不及反击，几乎是一个跟头栽了下去，以一个极为狼狈的姿势掉在了熔岩中。 那些巨蛙似乎以它为首，见它不见了，也跟着离去。 “谢谢你，谢大哥……” 仪宁柔声说道，谢道之这才发现，刚才情势紧急，他不仅扑在了仪宁的身上，还一直都没有起身，倒好像是故意的一般。 就连应龙都对他做了一个“兄弟，我懂得”的鬼脸，他连忙起身，却看见了紧紧皱着眉头的谢道兰。 兰儿又误会了，哎，不过他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它们还会再来，便是法力再高，也架不住它们这样成群结队的来，我们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 应龙说道，所有人都连连点头，可是怎么离开这里呢？ 第八百一十九章 蔽芾甘棠（二） “刚才我们没走的那条岔路，是通向哪里的？” 璎珞问道，一边在自己的纸上又开始涂涂画画。 妃夷无奈道：“和这条路是一样的，只不过那条路上的落石比较难躲，我就带你们走这里，前面那条岔路也是一样，最后都通向这里。” “嘻嘻嘻，只要看到刚才那个白团团，你们就知道这条路走对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碰它们，留在那里还能当个路标。” 她笑嘻嘻地说道，自以为很好玩，可是却见璎珞的小脸板了起来，半点笑意都没有。 人类，哎哎，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我们快到了没有？” 姚袈已然上气不接下气，这个妖女怎么能走得这么快，而且都不带停的。 “你休息一会儿，我陪你。” 嘉玉真人言简意赅，璎珞看向姚袈，果然见她眼中小星星都快溢出天际了，娇声娇气地喊道：“玉郎，您这般心疼金襕，我，我……” “还有多远？” 璎珞忙问。 “快了，我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了……” “啊？” 才走了一半？！ 姚袈差点吐血。 “不行了不行了，都休息一会儿吧，我是实在走不动了，李璎珞，你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肯定也走不动了。” “我们也休息一会儿吧。” 姬琴扶着她坐下，又掏出了那个小炉子开始烧水，不过这回所有的长辈都在，所以他先侍奉了嘉玉真人和云渺真人，又倒了一杯给玉书真人，这才笑嘻嘻地递给璎珞一杯温暖的香茗。 “谢谢。” 她柔声道，抿了一口，是她喜欢的桂花香。 “你们两个感情可真好。” 妃夷不无羡慕地说道，又引来姚袈一声冷哼。 “好个屁！” “你喝不喝？” 姬琴冷冷地问道，姚袈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自己也有份，哼了一声，扬起了下巴傲娇道：“才不要，我怕被你毒死。” 所有人都埋头喝茶，一时间竟是冷场了，都没人说话，就连陆夫人和璎珞都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能打圆场，姚袈可真是聊天小能手，一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 “这里到处都是岩浆，想要找什么东西也太难了，若是被丢在了岩浆下面，那岂不是大海捞针？” 璎珞看着不远处翻腾的熔岩，好奇地问道。 “妃夷小姐姐，你既然那么自信能从我们这里把宝物抢走，不如就告诉我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吧，要不然，我们也不知道要从何找起。” “可是我也不知道啊。” 妃夷一摊手，无奈道。 “你说的没错，岩浆下面我已经找过了，不过正如你说的，大海捞针，若是没有线索是根本找不到的。” “啊？” 璎珞惊讶地看着她好端端的长发和衣裳，有几分不敢置信。 “哦，我自然是现出了原形来去找的，这下面看着浅，其实很深，所有的路都是浮岛，只是有的是一小片，有的是连成一片。” “那不还分了上下两层吗？” “这……这我也不清楚……总之上层和下层的熔岩我都进去找过了，没找到。” 妃夷没心没肺地说道。 “我们身处其中，自然觉得这里是上下两层，若是你想象这是一个蚁穴，是不是就能明白了，并不是平平的两层，而可能是顺流而下的两层，熔岩不过是填充其中而已。” 姬琴慢悠悠地说道。 “哇，小帅哥，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哎，说不定你们真的能比我们先找到！嘻嘻嘻……” 妃夷满不在乎地笑道。 “等一下我们上去的地方就是一片大路，地方还挺大的，到了上面就恕我不能陪你们了，嘻嘻嘻。” “上面的路是怎样的？” 璎珞忙问道。 “这就需要你们自己去探索啦，要是我什么都告诉你们，你们岂不是和我们走的路一模一样，那怎么可能找到’那个’呢？” 妃夷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们上去就能遇到，遇到我们的同伴吗？” “这我可不知道哦。” 妃夷双手一摊，笑道：“你们倒是休息好了没有？小小年纪身体那么虚，平时要多锻炼啊，嘻嘻嘻。” “嘶嘶嘶……” “嗷嗷嗷嗷……” 这声音……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方才还其乐融融的煮酒喝茶画面顿时变得肃杀，华彩锦缎和冰冷的水剑光芒之下，妃夷笑嘻嘻地说道：“没事没事，我可是蛇的祖宗，还没遇到过不听我话的……” 然而这回游来的火蛇却并非等闲，正是刚才被玉书打破了蛋，还被姬嘉玉杀了众多徒子徒孙的那条和他们结了死仇的大蛇，璎珞看向它的身后，好家伙，这回还真是请来了救兵，那条赤色的巨蛇至少也有两个火蛇那么大，最重要的是，那赤蛇的脖子上竟然长着两个翅膀一样的爪子，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这是……” 这回就连妃夷都愣住了，疑惑道：“赤身而有两翼，难不成这是……” “烛九阴？” “这不可能！” 姬琴喃喃道。 这条蛇虽然巨大，却没有人身，显然并非什么上古神兽，充其量，充其量不过是凡间成了精的小蛇罢了。 “不是，我就是来给你们带路的，要是让殿下知道我还帮你们打架，那岂不是要怪罪于我……” 妃夷有几分跃跃欲试，然而眉头紧紧地皱着，显然十分矛盾。 “你们都退下。” 嘉玉真人眉间的法印亮了起来，站在了众人身前，姬琴担忧地看着他，唯有璎珞明白他为何这般忧心，只是现在这里真正能打的除了嘉玉真人也就只有妃夷了，玉书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陆夫人的法术会刺破蛇的身体，放出毒血来只怕更糟。 “嘶嘶嘶……” “嗷嗷嗷嗷……” “嗷嗷……” “嘶嘶嘶……” 为首的火蛇和那条巨蛇却没有着急开打，两条蛇交颈而缠，嘶嘶嘶地交流了好一会，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我觉得那条巨蛇好像是之前那条孵蛋的蛇的老公……” “我也觉得是。” 不止是姬琴点头，就连姚袈也哼了一声，冷冷道：“不过是妖魅而已，就算找人帮忙，玉郎一出手，他们全都得死！” 话虽如此，嘉玉真人的神色也看不出任何异样，然而想起之前姬琴的话，她忍不住还是又看了一眼他冷峻的面容，果然那脸色过于苍白了，只怕所有人里，最需要好好休息的并不是姚袈，而是嘉玉真人。 第八百二十章 蔽芾甘棠（三） 赤色巨蛇张开了翅膀，那双小小的翅膀实在是十分可爱，半点震慑力都没有，和从前她见过的妃夷小姐姐的翅膀完全不同。 它嘶吼了一声，似乎十分痛苦地发出了红色的光芒，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嘉玉真人却没有。 “它是有灵的。” 妃夷喃喃道。 果然那赤色巨蛇并不是要攻击，而是在一片红光中幻化出了人身，只是……他全身都是红色的。 呃…… 兴许它见过的人不是很多吧，倒是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只是那张脸总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一看便知不是人类。 “哎哟！”姚袈转过脸去，娇嗔道：“这个人怎么不穿衣服！” 璎珞亦避开了目光，那人这才意识到了似乎有些不对，不过却并不知道到底问题出在那里，颇有几分迷茫。 姬琴走了上去，友善地递给了他一件自己的长袍，那人这才回过味儿来，四下打量了一下众人的装扮，笨手笨脚地将自己的胳膊套进了袖子里，总算也算是遮住了该遮住的部分。 “凡人……” 他生涩地说道。 “尔等毁我巢穴，害我族众，意欲何为？！” 一开口便是文言文，毕竟璎珞在学霸指点下也算是大有进步，总算堪堪能听懂他意思，只是这蛇到底有多少年没见过人类了，卷着舌头说话的那音调有够奇怪的。 “嘻嘻嘻，我可不是凡人，人家和你一样也是小蛇呢，不过呀，姐姐可能比你要厉害那么一点点，真要打架，你是肯定打不过我们的啦……” 妃夷走上前去，挡在了姬嘉玉前面，笑道：“不如我们就化干戈为玉帛，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如何？” “汝等莫非在威胁本王？” 那男子环顾一圈，璎珞这才明白，为何他看起来怎么看怎么怪异，原来他的一双眼睛距离实在是太远，和蛇一样几乎分布在脸的两侧，自然是看上去不像人。 然而不过是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就慢慢往内收了不少，显然是一边在观察人类，一边在调整自己的面目，还是一条聪明的蛇呢。 “非也非也……” “嘻嘻嘻……” 妃夷笑嘻嘻地说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看见那个白头发的坏人没有，我就是被他们抓住了，没办法，只能给他们做牛做马，所以你们现在赶紧跑还来得及，若是被人类给抓住了呀，这一辈子都别想自由了。” “嘶嘶嘶……” 方才那条受伤的火蛇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焦急地吐着信子，和那人不停地叨叨着什么。 可惜除了妃夷，谁都不懂蛇的语言。 “大妹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呀，这一切都不过是误会，如今你们不过是损失了几个蛋而已，将来还能再生啊，若是你老公被人类抓走了，以后你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还有你啊，小兄弟，你的血脉这般贵重，怎么能为几个蛋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如今虽然你打不过我们，假以时日，我们未必是你的对手，若现在不蛰伏，而是只凭一时意气负气而为，哪还有将来呢……” “哎……姐姐也是悔不当初啊……若不是一时迷了心窍，哪里能被这些凡人抓住，如今只能任凭驱使，再也没了自由……”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快到璎珞都怀疑她并不是在装样了。 姬嘉玉没有说话，姚袈不屑地撇了撇嘴，到底是没有跳出来拆台。 那红色皮肤的男子已然慢慢地变幻了自己的容貌，两眼间的距离不再那么不正常了，肤色也满满变浅，一边学习一边改造自己，他看起来越来越像真正的人类。 光是这一手，就绝非寻常灵兽能做到的，姬琴轻轻说道：“肥遗话里的意思兴许说的是，它很可能是烛九阴的血脉，烛九阴千年不曾现世，兴许就是躲在了这里。” “你说的这个烛九阴，也是上古神兽吗？” 璎珞问道。 姬琴愣了一下，这才笑道：“自然是的，烛龙虽然不及应龙那么有名，但是这两条龙谁更厉害，谁都不知道答案，只是若是我没搞错的话，烛九阴应该是已经死了。” “烛九阴是龙吗？” “恩，不过龙子却未必是龙，这条就是最好的例子，龙生蛇，虽有翼却不能飞，兴许是因为它的母亲只是寻常的凡蛇。” “你怎么知道烛九阴已经死了？” “因为……” 姬琴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那男子伸出手来，那手掌也是红色的，指尖如同尖利的爪子，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然而他只是同情地拍了拍妃夷的肩膀，叹道：“若我以后有了能力，一定来救你。” “呃……那姐姐就先谢谢你了，小兄弟。” 妃夷也没想到他这般认真，回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方才差点打起来，这会儿就勾肩搭背了，璎珞十分佩服妃夷小姐姐的亲和力，不过后面那条蛇显然很不满意，“嘶嘶嘶”的声音都快要把那男子的脑瓜给吼麻了。 “莫挨老子！没的看见老子打不过他们！” 那男子无奈回身吼道，那火蛇安静了一小会儿，又“嗷嗷嗷”地喊了起来，那男子一脸无奈，显然也是个耙耳朵。 “内子痛失爱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努力做出一脸阴狠的样子来，凶巴巴地喊道。 “嘶嘶嘶！” 火蛇总算是满意了，高高地扬起了头，虎视眈眈地看着玉书真人，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你们把那个人留下，我便不和你们计较。” 那男子一脸冰冷地说道，尖利的爪子指向了玉书真人。 完犊子，这不又绕回原来的地方了。 璎珞皱眉，不管是于情于理，他们都不可能真的把玉书交给这些蛇，可是一旦打起来，固然蛇群死伤惨重，他们也一样讨不到好。 “哼！你们怕不是在做梦！” 砸场必备之姚袈大小姐果然不负众望，一嗓子吼出来，那男子勃然变色，怒道：“尔等欺凌我蛇族，又殊无悔意，口出狂言！便是我蛇族全族血溅当场，亦不会退缩半步！” 第八百二十一章 蔽芾甘棠（四） “大妹子，你这就没意思了，我们诚心诚意地给你道歉还不行吗？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但是你还真别说，若不是有了这么一出，我们都还遇不到还不认识……” “要我说啊，行遍天下最重要的是要有个好朋友，你们天天都关在这个洞里来来回回也没见到多少人，这岂不是很无聊？” “如今可好了，你们认识了我妃夷，终归是多了个朋友，将来若是想要去中原玩，见见世面，我也能招待你们二位，你说是不是呢……” 方才肃杀的气氛顿时在妃夷的絮絮叨叨中变的奇怪起来，那条火蛇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妃夷的话，至少妃夷能听懂她的话，又说给她道歉，她委委屈屈地弯过了脖子挨了过来，嘶嘶嘶地吐了吐信子，舔了一下妃夷的脸。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凡人根本不懂我们孵蛇蛋有多辛苦，盘在那儿动都不能动好不容易娃娃快要露头了，被人给打了，这根本不是蛋不蛋的问题，你那么辛苦地孵蛋，也没人说个好，蛋打了指不定还得怪在你头上，哎，男人啊，没一个是好东西。” “啊？” 那男子没料到被妃夷这样一绕，怎么就绕到自己头上来了，却见火蛇和妃夷一起气呼呼地瞪着自己，一脸口诛笔伐的怨怼之色。 “不是啊，哈婆娘，我哪里怪过你？” “嘶嘶嘶……” “不是啊，我知道你孵蛋很辛苦，我没有怪你啊……” “嘶嘶嘶嘶嘶嘶……” “哎，老婆，你听我解释……” 那男子连原形都没来得及变回去，就追着那火蛇去了，只剩下众人面面相觑，不是看向妃夷，就是看向姬嘉玉。 “不是，他们就这么走了？” 姚袈颇有几分意犹未尽地看着蛇群离去的痕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想来它们也是清楚不是我们众人的对手，不过是刚好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而已。” 姬琴的分析倒是十分中肯。 “秘境之中，本就并非凡人理应踏足之地，我们并无赶尽杀绝的必要，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修道之人若非被逼到无奈，也无谓多造杀孽。” 嘉玉真人正色道，玉书连忙讨好地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在下受教了，毕竟这里它们才是地头蛇嘛……” 哈，这还真是真正的地头蛇呢。 璎珞见那火蛇退去，也是有几分惊讶，不过更多的，还是佩服妃夷小姐姐会说话，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和“大妹子”拉到了一个阵营，实在是太厉害了！ “好说好说……” 妃夷被她崇拜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也不过是胡说的，想来女人最愿意听的不过是’你辛苦了’，’我能理解你’这样的话了，谁知道她这样容易哄来着……” “妃夷小姐姐，我觉得你比从前温柔了很多。” 璎珞认真地说道。 “嘻嘻嘻，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啦……” 还是熟悉的“嘻嘻嘻”的笑声，这样听起来才像是妃夷小姐姐嘛，她只觉得过去的时光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如果一切都没有改变，她们还能一起吃炸鸡，那该有多好。 “继续往前走就快到了。” 妃夷指着远远垂下的一块巨石说道：“过了那块石头会有三条岔路，不过每一条都能走到那条风梯，每条路上都会有落石，你们要小心点。” “谢谢你……” 璎珞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有些依依不舍。 妃夷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走了。” “你说’你们’要小心点，没说’我们’。” 她老老实实地答道。 “璎珞，你真的长大了……” 妃夷语中亦隐隐有了一丝不舍，但凡有人待之以诚，虽不是每次都会收获对方的诚意，然而之于她，却是太珍惜这一番诚挚了，因着自己的恶名，每个人见到她不是厌恶就是害怕，即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也不过是面具而已。 但是她…… 一开始她只是帮着赵子玉寻找殿下的转世，她对于她不过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小女孩罢了，然而后来她又从她手上抢到了她千辛万苦得来的不死药，再后来…… 她见过她的泪水，也见过她的鲜血，回过头来再看，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梦境一般，令她根本不敢相信。 而如今…… 她知道自己不该告诉她任何秘密，但是心中一团热热的东西抑制不住，对她来说不过等闲，然而对她兴许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不管自己怎么骗她，不管自己做了多少对不起她的事情，为何她的目光还能这般纯净地看着自己，半点没有责备，只有依恋和不舍，她并不是笨蛋，她该明白此时她们应该是陌路人，终有一天，殿下和她之间…… 想到那个未来，妃夷的眼睛微微地红了，抱住了璎珞的肩膀，她轻轻地拍着她背，在她耳边几乎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迅速地放开了她，她洒脱地转身而去，再不迟疑。 璎珞的眼睛睁大了，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她的目光多了几分迷茫。 “她和你说什么了？” 姚袈问道，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倒是说啊。” “不是什么特别的话，她只是让我多保重。” 璎珞浅浅地笑道，姚袈冷哼了一声，对姬嘉玉说道：“玉郎，我早就说了，李璎珞这样的人就不该带着她一起来，她认识的邪魔外道太多了，就好比这个妖女吧，我们都对她避之不及，只有她还和那妖女勾肩搭背的，难道她不可疑吗？” “如果李璎珞其实根本就是鬼门派来的卧底呢？” “她的母亲……” “你闭嘴！” 再怎么说她，她都没什么可争辩的，眼见姚袈又要抹黑她母亲，璎珞杏目圆睁，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姚袈，你要出口伤人之前先看看自己的处境，若是在学校我也拿你没办法，这里可是秘境，若是你出了什么事，那可是你自己倒霉，根本就不会和我扯上什么关系！” 姬琴惊讶地看着她，姬嘉玉也抬起了目光，璎珞负气道：“你若是有脑子就该知道，我若真想杀了你，便是嘉玉真人也别想护住你。” “你，你在威胁我？” 姚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八百二十二章 蔽芾甘棠（五） “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 璎珞冷冷道，不想再和她纠缠，只要她不说母亲的坏话，她根本不想理她。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个团队，年轻人，磕磕碰碰难免的，不要火气这么大嘛……” 出乎她意料的，出来打圆场的居然是玉书真人，他向来守拙，很少发表意见，这会儿事不关己他竟然会说话？ 璎珞微微皱眉，觉得这里的暗潮涌动，已然不是她能看明白的了。 姬琴也劝道：“璎珞妹妹，算了吧，姚袈就是嘴上不饶人而已，难不成狗咬你一口，你还得回过头去咬它一口？” 这话说的，璎珞再也绷不住，忍不住微微牵动了嘴角，看着姚袈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可不就像只疯狗吗。 “我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她而已。” 她吐了吐舌头，笑道。 “玉郎，你看她呀……” 姚袈无法，只能巴着嘉玉真人撒娇。 从前她怎么会处处躲着姚袈的，真是傻了，其实她根本就是外厉内茬，纸老虎一只，遇到事情只会找嘉玉真人，半点自己的主意都没有。 而嘉玉真人真正在意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璎珞仰了仰头，觉得心中一片轻松，似乎放下了一副重重的枷锁，从前谢道之说的话，一点都没说错。 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她，不喜欢她的人，她根本就不需要在意，与其唯唯诺诺地小心避开小心交好，还不如撕破了脸，只要对方不敢轻视自己，就不敢轻举妄动，比起虚与委蛇的表面和平，还是这样的互相敌视更直接。 硬撑着的坚定在顾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时，一下子便崩溃了，顾尘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了抱她，璎珞趴在她肩膀上，想起了母亲的温暖，积压已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她本以为自己变了，这变化并不是坏事，每个人都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然而不过是顾夫人的一个理解的拥抱，她便又忍不住自己的孩子气，生生破了功。 只是，妃夷小姐姐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她细细地想着，却没有答案。 “要不我下去看看吧……” 应龙终于不耐烦了，卫氏有几分担心地看着他，他忙道：“不会有事的，我才不怕什么熔岩岩浆的，这又不是三昧真火。” 这回就连玃如都带了几分担心地看着他，谢道之问道：“你带着辟火珠了吗？” “我哪里需要那个东西……” 应龙摆摆手，准备下去。 “慢着！” 卫氏连忙叫住了他，拿出一颗珠子在他衣襟之内密密地缝了起来，那可真是，庚辰满腔热血在这绕指柔之下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待得卫氏缝好，他才说道：“这根本没用，我得现出原身下去，跟我带不带珠子没半点关系。” 谢道之忍不住微笑，钢铁直男二号玃如却问道：“那你不早说，等人家缝好才说那不是白忙活。” 庚辰给了他一个白眼，这才嗷得一声现出了原形，巨大的尾巴若是一扫，只怕会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扫下岩浆里去。 它倒是自知自己体型太大，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很快便淹没在了岩浆之下。 “还是龙好，至少没有毛，我若是下去，只怕要被烧一屁股的毛。” 玃如自嘲道。 虽然应龙下了熔岩大家都挺紧张的，不过玃如这话一出口，每个人脸上都微微带了些笑意，显然是在想象那个有趣的画面。 “蓉蓉，你饿不饿？” 高斌突然说道，陆蓉刚想说不饿，突然醒悟了过来，他分明是自己肚子饿了不好意思说。 “哎呀，我还真是有点饿了，不过我们的吃的都在娘那里，谢大哥，兰儿姐姐，有吃的吗？” 她老实不客气地问道。 卫氏怔怔地看着那冒着泡的岩浆，听得这一句才回过神来：“我这有，我带着呢。” “我这也有！” 谢道兰忙往自己怀里掏，掏出来的却是…… 瓜子，小胡桃仁，鸭舌头，鸭掌，无骨鸡爪，可乐，豆腐干，卤汁鹌鹑蛋，灯影牛肉丝…… 呃…… 敢情您这是带了过年零嘴大礼包啊。 陆蓉瞠目结舌，幸而卫氏还算靠谱，带了些馒头，仪宁见状，也文文雅雅地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了自己准备好的饭盒，笑道：“蓉蓉妹妹也尝尝我的手艺吧。” 高斌不喜欢她，只吃卫氏的食物，而陆蓉却惊讶道：“哇，仪宁姐姐，你还会自己做寿司呀，看上去好漂亮！” “恩，我想着出门远行还是带冷食比较合适，就做了一些，不用客气，尽管吃，我还有很多。” “爹爹说要照顾到大家，所有我做了挺多的。”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 香喷喷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动，就连高斌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嘟哝了一句：“花里胡哨。” “这个樱花卷和店里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陆蓉赞道，又拈起一块只夹了黄瓜的，又甜又脆，没有一丝鱼腥味，心念电转，她竟然一下子明白了仪宁的用意。 她什么时候也这么聪明了？陆蓉简直不敢置信，居然从仪宁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她真正想要“照顾”的人，天哪，这聪慧简直就不像是自己了，只是…… 看着仪宁殷切的目光，她有几分为难。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这又吃又拿的总不能不回报一下吧，但是…… 犹豫了一下，她终究还是顺着仪宁的意思，笑嘻嘻地问道：“谢大哥，仪宁姐姐还准备了纯素的寿司呢，您要不要尝一块，可好吃了。” 阿弥陀佛，谢大哥，你要不然还是别吃了，要不然她良心过不去，总觉得对不起璎珞妹妹。 她心里这么念着，却见谢道兰第一个跳了出来，笑道：“哇，有纯素的，太好了，这几天就想吃素的，我来尝尝看，仪宁妹妹不会嫌弃我胃口太好吧！” 仪宁勉强笑了一下，柔声道：“既然是做给大家吃的，自然是你们吃得越多我越欢喜，哪里会嫌弃您呢。” 谢道兰见状笑道：“太好了，我看看……” “啊，这个黄瓜味的不错，这个萝卜心的也很好吃的。” “阿兄，你要不要也来尝尝看。” 她笑嘻嘻地举着手中的寿司在谢道之面前晃了晃，那表情倒是带着笑意，眼神却清清楚楚地写着“你敢来吃看我不打死你”。 第八百二十三章 勿剪勿伐（一） 陆蓉堪堪松了一口气，既然兰儿姐姐都这么说了，谢大哥一定不会吃了吧…… 只是这会儿，谢道兰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却见谢道之接过她手中咬了一口的青瓜卷，微笑道：“的确味道不错，多谢仪宁女仙费心了。” 不是，阿兄这是失心疯了吗？ 谢道兰只差没有口吐芬芳了，原以为自己这暗示够明显了，但凡阿兄有芝麻大的脑子都该明白，不能接受仪宁这示好吧，这小娘们当初就专门不做好事，如今看着阿兄和嫂子吵架，心思又活络了是吧…… 陆蓉一样楞在了原地，心里又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幸亏璎珞妹妹不在这里，不然不得被气得跳起来。 不对啊，她不是信道的吗？念什么阿弥陀佛？ 这个不重要，还好璎珞妹妹不在这里。 还是不对啊，璎珞妹妹现在的夫婿不是姬琴哥哥吗？她在这操哪门子的心呢？ 一时间她心中千回百转，却没人可以述说。 可恨高斌这个钢铁直男根本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啃白馒头啃得不亦乐乎。 仪宁微微抬头，方才的窘态已然全然不见，谢道之分明是存心接受她的示好，就算她不明白原因，至少她能明白现在是她最好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拒绝她。 微微红了脸，她含羞带怯的笑意令谢道兰简直是不忍直视，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对着谢道之比了一个极不文明的手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鹅肝寿司是先炙烤过的吗？” 卫氏兴许是生了孩子以后变得迟钝了，竟然没发现众女的异样神色，一本正经地问起了寿司的做法。 “啊，是，是呀，您喜欢吗？” “真的很好吃。” 卫氏笑道。 “下次若是有机会，我可以教您怎么做，这上面要拉一条奶油，然后再用喷枪炙烤，其实很简单，只是需要的工具比较多。” 仪宁定了定神，认认真真地答道。 其实她也不过是看自家佣人做的而已，虽然知道方法，但是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了那么多寿司呢，只有纯素的那些是她亲手做的…… 偷偷瞥了一眼谢道之的神色，她更加放心了，他微微含笑，虽然并没有在看自己，却也十足淡定自若，似乎一点都没有为李璎珞不在这里而着急。 这一回，他们是真的闹翻了吧。 “没有牛羊我不爱吃。” 玃如扫了一眼，面无表情道。 “真是抱歉……” 仪宁愣了一下，哪有寿司里面放牛羊肉的，这还真是没料到的情况。 “玃如大哥，我这有牛肉干。” 谢道兰轻轻松松就用灯影牛肉丝和牛肉干收服了馋得流口水的玃如。 “哇，太辣了，辣死我了……” 玃如一边吃一边喝上了谢道兰带来的可乐，仪宁也不甘示弱奉上了自己带来的茶水，一时间，小小的浮岛上简直可以说是其乐融融。 不对啊，这俨然是春游茶话会的架势，庚辰还在下面没上来，璎珞妹妹和姬琴哥哥也不知所踪，谢大哥真的会无动于衷吗？ 陆蓉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看向谢道之。 只是他素来都是面无表情，根本没人能知道他心里真正在想的是什么…… “哎……” 她叹了一口气，又担心母亲，又担心璎珞，若是阿止哥哥真的在这里就好了，能将他找到，母亲将会有多高兴啊。 想起母亲抑制不住的泪水，她就一阵心酸，也不知道自己是何等的心情。 “蓉蓉……” 高斌的神色有几分古怪，似乎有些怀疑，又似乎又有些不敢置信，总而言之，他指着熔岩中的一个方向，悄悄地问道：“蓉蓉，你看见那里有一片白色的羽毛吗？” 白色羽毛？ 陆蓉看了过去，却见沸腾的岩浆之上什么都没有，这里温度那么高，便是丢块石头下去都会被烧红了，哪里可能会有什么白色羽毛嘛…… 摸了摸高斌的额头，她笑道：“你也没生病啊，难不成是看到了幻象？” “也许吧……不过……” 高斌想说自己已经是第三次看见那片白色的羽毛了，然而即便是在蓉蓉面前，他也堪堪忍住了话头，这里到处都是陷阱，又有那种蛇血毒雾什么的，自己会看错也是很有可能的。 还是不要说出来让蓉蓉烦心了。 长长的一段路终于走完了，幸而之后没有再遇到任何火蛇或者别的什么怪物，只不过这里除了红色的岩壁就是红色的岩浆，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地方可以藏东西的。 那些鬼门的人，究竟是在找什么呢？ “轰轰！” 落石阵的确是很吓人，但是璎珞却是镇定自若地张开了土系的浅黄色护盾，护着所有人安然走了过去，就连一直叨叨的姚袈都挑不出错来，抿着嘴一脸不服气地跟在了后面。 “璎珞，你的法术似乎又有进益。” 顾夫人赞道，法术本身兴许并不是特别高深，难得的是她那份气定神闲的自信，只有对自己的能力非常清楚，才能有那份淡然。 “谢谢您的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道。 唯有姬琴知道为何她这般镇定，他含笑看着她，却觉得她和平日一样羞涩的笑容有了些许陌生。 这世上没有人是会永远不变的吧。 他有了一丝后悔。 兴许是他亲手毁了那星光。 他只是不愿意永远那样远远仰望着星空，难道这也错了吗？ 想起从前谢道之和他说过的一句话，他终于明白了那原因。 “她不需要学会那些，她有我，我会保护她的。” 一直以为他是不懂她，唯有自己能明白她要的是什么，可是，到了最后，也许真正做错了的那个人竟然是他自己。 “璎珞妹妹……” 似乎想要确定自己没错，他忍不住唤她的名字，璎珞回头看他，甜甜的酒窝可爱极了，她柔顺地依偎了过来，笑道：“恩？” 这应该是他想要的吧…… 他突然有了几分不确定。 第八百二十四章 勿剪勿伐（二） “您想要小女为您做些什么？” 两人坐在了水边，如果这也能算是水的话…… 虽不过是弹丸之地，然而仪宁既然坐在了谢道之的身边没有被赶走，就算是谢道兰再不乐意，总也不能凑上去问你们在说什么吧。 她气呼呼地看着那个方向，竖起了耳朵，却一个字都没听见。 “算了，兰儿姐姐，反正璎珞妹妹也……” 陆蓉倒是明白她的心思，委婉地劝道。 “你不懂！” 谢道兰斩钉截铁地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没有人能评价对错。” 卫氏温婉道。 “卫姐姐，原来你心里还是清楚的啊！” 陆蓉嗔道。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不过我明白一点，那就是任何人的感情问题，旁人最好还是不要掺和。” “我可没有掺和！” 谢道兰竖起了眉毛，严肃道：“嫂子不在，我得帮她把阿兄看紧了才行。” “兰儿，难不成你还真觉得你比谢小弟聪明？” 卫氏浅笑道。 “啊？” 谢道兰这才坐了下来，凑近了她，问道：“卫姐姐，你的意思是，我阿兄根本没有被那个小娘皮骗到？” “就是就是，谢大哥哪里是一块寿司就能收买的。” 陆蓉忙道。 “我阿兄自然没有，你呢，小馋猫！别以为我没听见那会儿你说的话，哼，等回去我告诉嫂子去，看她揍不揍你。” “哎哟！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好姐姐，好兰儿姐姐……” “你比从前聪慧了不少。”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看着沸腾的红色熔岩，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小女的心意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仪宁微微低下头，咬了咬唇，黯然道：“只是小女对您太了解了，不管璎珞妹妹做了什么，您都不会厌弃她的……” “呵呵……” 他苦笑。 就连一个外人都知道他的心，璎珞却不明白，他不能怪她，也无法苛责她，她从来都只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耳朵听见的一切，却不会去思考每个人何以会这么做，这么说。 的确她很好骗，的确她挺笨的，但是他从未因此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只是，小女也是一样，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小女的心意，所以，即便知道您别有用心，小女也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她颤颤地说道，和他的所有羁绊都是她主动的，上一次她的表白被他无情的拒绝，那样不堪的往事她回想起来竟然还有一丝甜蜜，毕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他吻过她，抱过她，仅仅是这短暂的回忆，已经足够她回味。 悬着的心晃晃悠悠的，仪宁忍不住侧脸看他的神色，却见如玉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眼中也没有一丝波澜。 爱一个人累吗？ 自然是累的。 可是，只要能够亲近他，哪怕再卑微，她也甘之如饴。 “这样真能钓到鱼？” 高斌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的空竹杆，别人钓鱼没有鱼饵就够离谱的了，玃如给他的钓竿不仅没有鱼饵，甚至就连线都没有。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确认了，是真的没有鱼线。 “你觉得呢？” 玃如反问。 “这不是闲着无聊嘛。” 他大大咧咧地说道，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似模像样地撑着钓竿开始钓鱼。 高斌差点吐血，玃如是在耍他吗？ “你……” “嘘，安静一点，别把我的鱼儿惊走了。” 玃如一本正经地说道，似乎那钓竿下面真的有鱼似的。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没耐心，姜太公钓鱼一钓几十年，虽然不过是传说，但是你想啊，若是你根本就不爱吃鱼，钓鱼对你来说是不是就毫无意义了？” “当然。” “错！大错特错！” “就是因为你不吃鱼，所以钓鱼才是世上最有趣的事情，你仔细想想我的话，想明白了，你就真的悟了。” 若不是玃如对他一直很好，两人在玉露馆没少聊天，他肯定会以为他是故意耍他的，不过如今他们二人一人一根钓竿坐在熔岩边上的样子，会不会有点太傻了？ 高斌无奈坐在了玃如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支起了钓竿。 他很想笑，可是玃如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让他收起了嘲笑的目光，这根光秃秃的钓竿该不会真的能钓上鱼来吧，不对啊，这分明是熔岩，哪里来的鱼，就算有鱼，也是鱼怪吧…… 胡思乱想了一番，却见玃如气定神闲，耐心无比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真的怕惊了鱼的样子，而自己的钓竿却一直在晃动，不像样子。 好吧……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安安静静地执着钓竿，努力让它保持不动。 很快他就发现，若是呼吸的节奏乱了，钓竿就一定会晃动，而玃如的钓竿那样静止，竟是凡人根本做不到的平稳。 “我明白了，您是在教我如何修炼！” 高斌茅塞顿开，大声道。 “嘘……瓜娃子，给你说了小声点。” “哦……” 想明白了这一点，高斌运起了蓉蓉和谢大哥教的那些聚气凝结灵力的功法，稳稳地控制住了钓竿，竟是也能如玃如一般静止下来。 与此同时，他感应到了体内纷乱的灵力汇聚在了一起，如同心脏的脉动一样，有了一个核心，而脚下的熔岩热量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一起往他的灵力汇聚处冲去，这感觉太过神奇了，他闭上了眼睛，感觉到那灵力的流动更为清晰。 恍惚中，他看见自己飘了起来，浮在了空中。 “哎？” 不会吧…… 他是灵魂出窍吗？ 高斌低下头去，却见玃如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而自己也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玃如身边，两人的样子和方才一点改变都没有。 他往下冲去，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却见自己一个扑腾，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差一点掉进熔岩里。 这是梦境吗？ 他飞到玃如眼前，在他面前挥着自己的双手，却见玃如毫无反应，好像没有看见他一样。 蓉蓉呢？ 他连忙飞到了蓉蓉的身边，想要抓住她的手，可是蓉蓉分明在和那几个咋咋呼呼的女人聊天，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八百二十五章 勿剪勿伐（三） 就在这时，几次三番耍弄他的那片白色羽毛又一次浮在了红色的熔岩之上，高斌翻了个白眼，自嘲道：“我才不理你呢，等一下你就会消失的！” 只是他飞来飞去晃悠了好一会儿，那白色的羽毛还是在熔岩之上，固执地一动不动，而周围所有的人都像睁眼瞎一样，完全没有看见那羽毛。 “行吧……” 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高斌气呼呼地冲了过去，什么白色的羽毛，今天不抓到它他就不姓高。 而那白色的羽毛虽然就在眼前，他却怎么都抓不到，似乎有一种力量在拖着他往后拽，怎么都只差一点点。 “你别跑，你给我等着！” 高斌纵身一跃，扑了过去，那羽毛却好似真的在和他捉迷藏一般，他快它也快，他不动它也不动，总是在他眼前逗他，似乎在嘲弄他。 “……” 牛脾气都被激出来了，高斌举目四望，已经看不见了方才那个浮岛，这里已经太远太远。 今天他还真就一定要抓住这羽毛才行，反正回去的路他也不认识，全都怪它！ 他又扑了过去，那羽毛依然近在咫尺，却又似乎远在千里，总是不远不近地引诱着他。 “你别太过分啊……” 高斌环顾四周，全都是红色的岩壁，什么工具都没有，若不然，用个什么杆子就能够到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往自己怀中一掏，却摸到了从前大尾巴狐狸送他护身的那块金砖。 别问为什么他会带着这块砖头，问就是不舍得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就是觉得这块砖头挺吉利的，堪堪还救过他一命，带着总没错。 果然这会儿又能用上了，他掏出砖头就是一砸，却见沸翻的熔岩一点都没被激起火花，如同刚才他在玃如面前挥手一样，直接穿过了他，什么都触碰不到。 这样的话，就算能够到这羽毛，他也拿不起来啊…… 果然是钢铁直男，逻辑满分。 高斌摇了摇头，想起了陆蓉的话，这是一个魔法世界，任何事情都不要用常理来解释。 若要按照常理来解释，他又是怎么飞起来的呢？这根本不科学。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又一次用力跃出，再一次用金砖去拍那白色羽毛。 “哎哟！” 虽然还差那么一点点，但是比起刚才似乎又接近了一点。 “我*！” “我*你大爷！” “你给我等着！” “你过来！” “*！” “***！”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总而言之，他不管怎么努力都够不到那羽毛，精疲力尽地躺在了熔岩之上，他气呼呼地说道：“我不管你了，随便你去哪里。” “蓉蓉说过，凡事都不要强求，若是得不到的东西，那就说明原本就不该属于你。” 这一通自我安慰……阿q直呼内行。 然而他话音刚落，却见那白色的羽毛堪堪浮了起来，飞到了空中，又静悄悄地飘落了下来，竟是稳稳地落在了他的金砖之上。 “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高斌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去，几乎不敢触碰它，似乎他一碰，那羽毛又会飞走似的。 然而那羽毛并没有飞走，而是在他触碰到了的那一刹那消失了。 “啊！” 他头重脚轻，一下子栽了下去。 “哇！” 玃如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他。 “都是我不好，小子，你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众女一起看了过来，却见玃如一把抓住了高斌的胳膊，几乎是把他架了起来，若不然，他便是一头烖进熔岩里了。 “啊？我回来了？” 高斌睁开眼睛，却见自己手中还是执着钓竿，刚才的一切似乎是在做梦。 “我刚才看见了……” 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对玃如说道：“我刚才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高斌，你钓鱼都能睡着！” 陆蓉笑了一下，继续转过身去聊天，而他却觉得天旋地转，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一般无法自持。 “我真的做了一个很离奇的梦……” 他喃喃道，却见玃如神色凝重，扶着他让他躺了下来。 浅黄色的灵力光芒亮了起来，流转在他的全身，他最后听见的声音，只是玃如着急的呼喊：“庚辰老婆，你快过来看看。” “他怎么了？” “好像是走火入魔了！” “不会吧，高斌，高斌……” 蓉蓉的哭喊声，玃如的吵吵声，高斌闭上了眼睛，顺利地晕了过去。 “谁先上？” 那个妖女果然没有骗人，这里真的有一个向上的风梯，而且，为了防止她故意引众人误入歧途，姬嘉玉已然亲自将几条路都探了一遍，确实和肥遗说的一样，三条路虽然各有落石，最终全都通向这里，而他们能走到的地方，也只有这一个风梯。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到底要不要上去？ 所有人都看着姬嘉玉，然而他却表示自己要殿后，免得有小辈落单。 道理是这个道理，璎珞的心中却忍不住过了一遍若是风梯又突然消失该怎么办这么一个念头。 她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姬嘉玉也是一阵沉吟，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样吧，其他人也就罢了，我们几人先定一个集合的地点，万一分散了，我们都在方才岔路那里的那块半挂在空中的大石头处集合，你们说怎么样？” 玉书真人说道。 众人都觉得很有道理，这里岔路很多，风梯也很多，而那块半挂的大石头算是很有特征的标的物了，便是走散了，想要走回这里，应该也不是太难。 “若是遇到其他走散的同伴，我们也这么告诉他们，不管怎样，大家都是一起来的，总要共同进退。” 嘉玉真人亦点头道。 “另外就是，先上去的人千万不要四下乱碰东西，最好一步都不要挪动，免得又破坏了风梯的阵法。” 他补充道，众人又是连连点头。 “玉郎，人家绝对不和你分开的。” 姚袈撒娇道。 “好。” 姬嘉玉对她可真是十足耐心，温柔得很。 “既然这风梯一次可以上两个人，我们就不要单独行动了。” 顾尘建议道：“你们小情侣自是无妨，老身身为三个孩子的母亲，也不介意和玉书真人共同进退，这样总是少一重风险。” “玉书真人，您该不会不愿意和老身一起吧。” 她微笑着说道，玉书真人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自然不敢，云渺真人当年可是多少男子的梦中情人呢，若是不嫌在下唐突，这可是在下的荣幸。” 第八百二十六章 勿剪勿伐（四） 璎珞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说不上是为什么，看着顾尘亲切的笑容，她却几乎可以肯定，顾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托词，她这么建议的真正原因只有一个，她不相信玉书。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二人先上吧，总不能让小辈帮我们打头阵。” 顾尘笑道，走了过去，而玉书也十分绅士地搀扶住了她的肩膀，如同舞会一般虚扶着她的腰。 璎珞看着高高的旋风，一瞬间有了失落的感觉。 从前她是多么羡慕那些眼明心亮的人啊，特别是谢道之，不管是她说出来的还是没有说出来的话，他全都明白，而也根本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耍什么诡计。 如今她也算是学有所成，堪堪能看清楚别人的用意了，却一点都不觉得快乐。 “李璎珞，到你了，你该不会是不敢了吧。” 姚袈催道：“你们倒是快点好吧。” “不用担心，即便只有你我二人，我也定然会护你周全。” 姬嘉玉温柔地说道，深情款款的样子差点都让她信了，好像他是有多喜欢姚袈似的。 璎珞不忍再看姚袈沉溺其中的迷惑，拉住了姬琴的手走向那风梯。 “璎珞妹妹……” 姬琴欲言又止。 甜美的笑容一如往昔，他却宁愿回到那天，她心如死灰的神色令人心碎地倒映在镜中，他为她梳头，她让他从此只能爱她一个人。 求而不得固然是苦，然而…… 他低下头来，默默地吻了一下她的长发。 诡异的气味令两人都屏息，璎珞环顾四周，却见这里的风梯果然没有消失，然而周围一片紫色的毒液，若是不小心，方才便会掉入其中。 “不能往这里走，我们先从那边走。” 姬琴说道，拉着她绕过那片毒雾环绕的紫色潭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果然玉书和陆夫人就在前面，似乎已经动上了手。 璎珞大急，连忙冲了过去，手中的黄色光芒闪动，已然捏着了石化术。 然而堪堪到了眼前她才发现，并不是陆夫人和玉书真人在打斗，而是两人一起在对付一头巨大的蝎子。 “璎珞，别过来，小心它的尾巴！” 顾尘百忙之中还不忘提醒她一句，却见她手中的彩霞飞舞，万紫千红的剑雨随着她的身姿起舞，一起飞向那蝎子。 只是那蝎子的壳似乎非常坚硬，即便是千丝引的剑雨也无法穿过去，只是打在它身上让它很是难受罢了。 而玉书真人呢？他倒也是在帮忙，只是他不过是不痛不痒地用火球这里烧一下，那里烧一下，根本就没有尽全力，若不然，三昧真火祭出，这蝎子哪里还会有活命的余地？ 哼哼，当初偷袭自己的时候还真是不遗余力，三昧真火说来就来，这会儿真的需要他出力了，他倒好，居然还在这划水！ 璎珞只觉得心中一团怒气再也抑制不住，闭上了眼睛，她清晰地听见姬琴惊叹了一声，只是她此时也无暇顾及他，凝聚起了全部的灵力，她眉间的浅黄色光芒变成粉色的火焰光芒。 要用什么法术，法术的咒语怎么念的她全都忘记了，只是这一刻，看着左支右拙的顾夫人和可恶的玉书，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打倒这头蝎子。 “璎珞妹妹，你别冲动！” 姬琴忍不住喊道，扑上来抱住了她。 我不是冲动，我是要帮忙啊…… 她不知道自己的全身已然沐浴在了火焰之中，这一次她没有召唤阿离，也没有念什么咒语，凤凰之羽已然展翅，燃尽一切的凤凰之火随她的意念而生，只是若她真的用来烧一只蝎子，也太大材小用了。 “族长马上就到，你放心，顾夫人会没事的！” 姬琴紧紧地抱住了她，不让她任性，虽然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但是光是看见她的翅膀，他心中就满满的全是惶然，似乎下一刻就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一般。 “璎珞妹妹，你听我的，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你放心，都会好的……” 他的声音温柔而又平静，璎珞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那种无法抑制的焦灼之感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她却没有看见姬琴在说话的时候，紫色的光芒始终环绕他的身周。 “呵呵……” 见到那紫色的光芒，玉书真人了然地冷笑了一声，可姬琴与他的目光相交不过一瞬间，玉书的神色却变成了一片木然。 “你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不是吗？” 他问道。 “是，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玉书点头道。 “子诗！” 姬嘉玉已然发现了这里的异样，顾尘已然支持不住，巨蝎高高的尾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了过来，冲着顾尘而去。 原来刚才它和顾尘的打斗不过是戏弄她而已，只是要引得她精疲力尽，这才真正下杀手。 一道落雷及时地劈了下来，那巨蝎吃痛，嗷嗷地叫了两声，八只脚跑得飞快，早就溜得不见踪影。 “子诗，你没事吧……” 姚袈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众人，喃喃道：“不过是耽误了一小会儿，你们怎么就这么没用……” 若是眼神能杀人，这会儿姚袈已经死了几百次了，姬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对姬嘉玉说道：“璎珞好像有些不太好，她，她……” 他紧紧地抱着她不放，嘉玉真人只是摸了摸她的额头便摇头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一时激愤晕了过去。” “方才你和玉书……” 他还没说完便见玉书和顾尘一起走了过来，顾尘施礼道：“多谢嘉玉真人相助，只是我灵力损耗过大，须得调息静修一会儿，耽误了大家实在是抱歉。” 玉书亦道：“在下惭愧，都是在下没能帮到什么忙，这才令云渺真人落入这般危险的境地，幸而嘉玉真人及时赶到，若不然，在下万死难辞其咎。” “罢了。” 姬嘉玉摆了摆手，众人各怀心事地坐下。 “玉书负责戒备，防着那怪物来寻仇，金襕为云渺真人护法，保证无人打扰她调息即可。” “玉郎，那你呢？” 姚袈不服气地看着姬琴怀中昏迷不醒的李璎珞，这个李璎珞只会说大话，似乎她有多厉害似的，还不是只能欺负欺负自己，遇到了真正的妖怪一下就被打趴下了。 第八百二十七章 勿剪勿伐（五） “璎珞妹妹不会有事吧……” “方才……” 姚袈疑惑的目光让姬琴堪堪打住了话头，姬嘉玉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眼中竟然有了一丝迷茫和无助，叹息之下，他的语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责备之意：“子诗……” “是，族长……” 他放下了小小的柔软的身体，眼神却胶在了她身上，参差不齐的长发散落开来显得有些凌乱，然而她闭上眼睛的时候那种宁静的甜美似乎比她醒着的时候更加令人生怜。 “传说中瑶光和玉紫这两朵倾城之花，曾是凡人竞相争夺的目标，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皇室子弟，都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它们，然而真正在争夺中胜出的那个人，最后怎样了，你知道吗？” 姬琴怔怔地抬起头来，似乎有一些明悟，然而眼中仍然混沌。 “虽说凡人最后终究不免一死，然而那人却是在眼看花朵枯萎衰败之后大哭了一场，从此便遁入空门，再不问世事。” “花事已然如此，更何况是人呢？” 他叹息道，伸出手来，放在了她的灵台之上，眉间，明亮的蓝色法印光芒流转，一缕灵力顺着指尖流淌，探入了她的眉心。 感应着她体内的灵力脉轮，嘉玉真人喃喃道：“的确像你说的那样……” 他给了姬琴一个鼓励的眼神，赞道：“子诗，你做得很好。” “我根本什么都没做……” 嘉玉真人却不再说话，而是收回了自己的灵力，微笑了一下，淡然道：“她很快会醒，可是你呢？” 我…… 那一瞬间，姬琴心中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全都混在了一起，纷杂的念头像一个一个光点一般在心中闪烁，他的心乱了，从那一天起，他就再也看不清楚了。 唯有出离五行之外，才能真正看淡轮回之苦。 可是如今他已然身处其中，再也无法放下那执念。 纵然他明白了嘉玉真人的意思，也清楚他对自己的期许，然而，他只是无法做到他希望的那样理智。 即便只是一会儿，他也不愿意把她放下。 嘉玉真人早已离去，是在帮云渺真人疗伤吗？还是在和玉书真人商议呢……他木然地想着，却根本不在意答案，抱起了娇小的乖巧女子在怀中，他只想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他只想她睁开眼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 如果这是梦，也是他不愿醒来的美梦…… “哎哟！头疼！” “他醒了，他醒了！” 在众女的叽叽喳喳声中，高斌总算是不负众望地睁开了眼睛，只是这回他立刻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笑道：“太好了，总算能摸到了……” 方才那种飘飘荡荡什么都摸不到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这种体验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至于玃如，哼哼，以后谁爱和他钓鱼谁钓去，反正他不干了。 “你呀，可真是傻人有傻福……” 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陆蓉的小酒窝甜甜的，眼中却隐隐有着泪水，她的眼睛红红的，一看便知哭过。 “对不起，蓉蓉，我以后再也不和玃如一起钓鱼了。” 高斌忙道。 都是他不好，让蓉蓉担心了。 “啥子？你捡了这么个大便宜，不谢谢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怪上我了，这人啊，哎哎哎，好人做不得，令人心寒啊……” 玃如长角的脑袋探了过来，卫氏忙道：“他虽是醒了，但是灵力还是很乱，可不能勉力做些超出他能力的事啊。” 比如，把法宝从灵台中取出来之类的。 什么大便宜，什么灵力很乱？啥意思？ 高斌眨了眨眼睛，看向陆蓉。 “你这傻小子，方才你是怎么找到无烬羽的？” 玃如问道。 “那片白色的羽毛就是你说的什么’无烬羽’吗？” 高斌惊讶道，想起了幻境中见到的一幕。 “凡事都有因果，也许你能找到它，冥冥之中也是小宇的心意使然。” 谢道之站在一边，负手淡淡地说道，虽不像众女一般叽叽喳喳笑容满面，毕竟也是微微弯了嘴角。 “我刚都说了好几遍，你们都没看见那片白色的羽毛吗？” 高斌嘟哝道。 “我可是费了老大劲儿才抓住它，只是我一碰到它，它就消失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和你融为一体了，所有修道者的法宝都是这样的，不过其他人的法力高深，想要召唤出自己的法宝轻而易举，卫姐姐的意思是你别一个太高兴就想把无烬羽召唤出来看看，你的法力太低，法宝又是刚入体，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待灵力运转自如，才能尝试。” 陆蓉含笑说道。 “啊？那片羽毛在我身体里？” “对呀，恭喜你啊，高斌。” 谢道兰也笑道。 “假以时日，说不定你的法力能和蓉蓉一样突飞猛进，毕竟你们两人双修是最合适的了，嘿嘿。” 钢铁直男的脸瞬间就红了，再不敢说话，陆蓉也微微红了脸，嗔道：“胡说什么哦，兰儿姐姐。” “嘻嘻嘻，道侣双修不是最正常的事情了吗，这可是人之大伦，天理正道，怎么能叫胡说呢。” “正是这个道理。” 玃如也点头道：“待你的法力再高一点，不用太久，运气好的话，也就百来年吧，到时候你若是能将无烬羽控制自如，我就把咒逐弓也送给你，这两件法宝的威力惊人，便是我自己都没有亲自试过用来对敌。” “我知道……” 高斌煞有其事地点头道。 “好了好了，你还是躺下来休息一下。” 陆蓉心疼道。 “哎？百来年？” 后知后觉的高斌这才注意到玃如说的“不用太久”究竟是有多久，他哀嚎道：“百来年我都死了吧，哪里还有机会用，玃如大哥，你又在耍我！” “啊？” 这回就连玃如都晕了，这小子是傻子吗？ 众人这才意识到，从来没人和高斌提过每个人的法力修为到底有多高。 “呵呵，要不然你来猜猜看姐姐多少岁了？” 谢道兰第一个笑嘻嘻地问道。 “二十……二十五，二十七，不能再多了。” 高斌看着众女忍俊不禁的目光，踌躇着猜道。 “那我呢？”卫氏也来凑趣。 “三十？二十九？” 生了娃的应该年纪稍微大一点吧…… 他犹犹豫豫地说道，又引来众女一阵哄笑。 第八百二十八章 召伯所憩（一） “嗷……”得一声嘶吼，众人一惊，一起转过身去，却见黑色的巨龙堪堪攀着浮岛爬了上来，几乎是挣扎着扑腾了几下才幻化成了人身，躺在了岸边。 “庚辰……” 卫氏飞奔了过去，抱起了他。 “你没事吧……” 玃如手中的黄色光芒源源不断地送入他的体内，好一会儿，应龙才睁开了眼睛，摆手道：“好了好了，你再给我灵力你自己都撑不住了，我还指望你保护他们呢。” 卫氏早已取出了大把大把的药丸往他嘴里塞，他一边吃一边叨叨道：“这个不好吃，这个你留着自己吃，我没事，我没事，就是太累了，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主要是他迷路了，找了半天没找到卫氏他们呆着的浮岛，每次上来一看都是找错了地方，这回终于看到了活人，他也是心情一松，这才差点晕了过去。 不过这些，就不用说出来了，免得毁了他的一世英名。 “没找到人？” 谢道之问道。 应龙摇头道：“可能是因为他们在下层，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能下去的通道，也许这里的上下两层只能靠风洞这个法阵来传送才行。” “不过我找到了大片的浮岛，过去也很简单，御风过去就行，这里看着一片汪洋，其实过去一点就有浮岛，再过去还有大片的岛屿，只是走不到下层，上层我们御风完全可以在岛屿间穿行。” “其他岛上也有风洞吗？” 谢道之的思路十分清晰。 “自然是有的，不过我没下去，我怕我下去了上不来，怎么也得先来找你们，然后再一起过去才行。” “哎哟，好渴，有水吗？” 他对着卫氏撒娇道，玃如连忙拿水，却被谢道之拦住了。 “谢小弟，你做什么？” 玃如一脸迷茫，转头却见应龙就着卫氏的手，满足地喝着她碗里的温水，好像那不是白开水而是琼浆玉液似的。 “切！” 他不屑地嘟哝了一声。 那可是应龙啊，他口渴还会没水喝？玃如实在是太耿直了。 谢道之微微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高斌身上，陆蓉温柔地让他躺在了自己的怀里，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却不知为何让他一阵刺心。 “总之我们先御风飞到附近的岩壁，然后从最近的风洞下去，到了下层，我再去找他们。” 应龙一本正经地说道，所有人都在这里无聊坏了，根本没人会有异议，只是…… “高斌不会御风，我虽然会，但也飞不远。” 陆蓉无奈道。 “我也不会。” 卫氏也摇头。 仪宁柔声道：“蓉蓉妹妹，我可以带着你御风，玃如大哥带着高斌，应龙大哥带着卫姐姐，这不就行了。” “还是我来吧。” 谢道兰忙道。 “你们不用麻烦了，我早就想过了，一会儿我还是现出原身来，你们三个坐在我背上就行了。” 应龙勉为其难道：“只是你们得让我先休息一会儿。” “你可别逞能啊。” 卫氏忙道。 到处都是红色的岩壁，四下不辨方向，姬琴再一次拿出了指南针，只是这指南针时而好使，时而却又滴溜溜地乱转，他犹豫了一下，踌躇道：“这条路应该是往南了，我们刚才所在的地方在这里的北边，我觉得我们应该……” 应该往回走？ 但是也不行啊，刚才那里一大片都是毒雾笼罩的紫色蛇血，就算要勉力冲过去，至少也要等先探一探周围的路才行。 “刚才那怪物太可怕了，我们还是别分开了。” 璎珞忙道，担心地看了一眼顾夫人，不过休息了一会儿，她能支撑得住吗？ 若不是担心嘉玉真人不在他们几个对付不了那大蝎子，此时众人也不会勉力一起前行。 “玉郎，我也觉得有点头晕……” 姚袈撒娇道。 “许是经过刚才那片毒雾的时候你吸入了少许，过一会就会好的。” 嘉玉真人温言道。 “这样嘛……” 她有几分失望，要是玉郎背着她走，就好像姬琴那样就好了。 这个李璎珞，威胁她的时候倒是凶巴巴的，这会儿又开始装柔弱，姬琴哥哥也是个笨蛋，人善被人欺，他都还没把人娶回家呢，就已经被她骑到头上去了。 “还是我自己走吧，我能行的……” 璎珞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姬琴却摇头道：“璎珞妹妹，你那么轻，我一点都不累，若是你不让我背你，我心里才难受呢。” “对不起……” 她弱弱地说道。 “别说对不起。” 他柔声道。 幸而这一路上没有再遇到其他的怪物，只是一边走，姬琴一边皱起了眉头，又看一眼指南针，他肯定地说道：“族长，我们好像在绕圈子。” “方才是南十五度，后来偏东，之后又偏西，如今又是南十五度……若不是这路本就是环形的，那我们一定就是在原地绕圈子了。” 他说道。 “什么！” 姚袈吐血，也是，大小姐好不容易走了半天没喊累，竟然告诉她刚才都是在原地打转？当她是笨蛋吗！ “族长，不如你护着大家休息一会儿，我去前面探探路，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免得白走冤枉路。” 姬琴恳求道。 璎珞微微抬眼看向姬嘉玉，却见他神色凝重，定然是不愿意姬琴去的。 “姬琴哥哥，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认真地说道，担心地看着他。 “哈，李璎珞，你是在开玩笑吗？你这么有精神怎么不下来走两步？姬琴哥哥背你走了半天，你这会儿又说要去帮忙，编故事也没你会编，你就在这装样吧，我看你还能装多久！” 姚袈这会儿倒是话糙理不糙，璎珞低下了头，微微红了脸，歉然道：“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也不用把别人的话放在心里，我明白你的，璎珞妹妹……” 姬琴柔声道，安顿她坐下，他走向姬嘉玉，正色道：“族长，请您放心，我一定能保护好我自己的，若是真有打不过的怪物，我逃命的本事您还不相信吗？” 虽是开玩笑，姬嘉玉也没有一点笑意，他摇了摇头，正色道：“子诗，你从未来过这里，对地形不熟悉，而且，你的对敌经验还远远不够，即便你不是我的族人，我也不能对你的安危这般不负责任。” 璎珞几乎是瞬间就听懂了这话，美目瞟向玉书真人，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第八百二十九章 召伯所憩（二） 黑色的翅膀上全都是棘刺，应龙尽量保持着平稳，然而龙背上的两个女孩子却还是惊叫连连，若不是每个人都抓牢了手中的棘刺，她们只怕早就掉下去了。 主要是因为应龙的翅膀太大，这里的地形又太窄，飞着飞着就要侧身，没把三人给掉下去也算是运气好。 高斌啊？ 高斌自然是没有叫，不过那可不是因为他不害怕，黑脸都给吓成黄脸了，血色全无，他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飞跃地平线了解一下，急速光轮了解一下，比起骑一头龙，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完全没有可比性。 耳中似乎什么都听不到，唯有呼呼的风声，黑色的翅膀都不用扇动，光是滑翔的速度就令他心惊胆战。 高斌这会儿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想到了，如果这是游戏里，那一定就是：人生成就之“驭龙飞行”达成。 只不过这头龙要飞去哪儿，可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应龙终于停在了一片长岛之上时，龙背上每个人都忍不住庆幸，总算是到了。 跟在后面的谢道之和谢道兰两兄妹飞了过来，一个拉高斌，一个扶着陆蓉和卫氏，总算是把他们解救了下来。 即便不是第一次乘龙而飞的卫氏脸色都有些发白，虽然没抱怨，但忍不住还是扶额，努力定了定神。 “我，我……” 陆蓉惊魂未定，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记得提醒我告诉我娘，我保证……下次一定要好好练习御风术……” “哈哈……” 虽然她小模样挺可怜的，谢道兰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不是真的吧……我竟然真的骑过龙了……” 这是高斌一边拍着心口一边说的话，众人纷纷含笑，善意地看着他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只是这里又是一片陌生的岛屿，虽然还在上层，但是却和方才的地形不太一样，岩壁虽然还是红色的，但却有几分灰暗，显然有所区别。 “要是玉书真人在就好了，他来过那么多次，肯定知道这里应该怎么走。” “那可难说。” 应龙已然幻化出了人身，他指了指四周的道路，皱眉道：“我原本是想在这里先探探路的，只是我走了一圈才发现，这一片长岛竟然有六条岔路，我想着万一我走错了回不来，要找到你们就更难了，这才没有继续往里走。” “只是这样的话，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该走那条路了。” 谢道之点头道：“还是老样子，玃如保护你们，我和庚辰先去走一圈，万一庚辰又掉进什么窟窿里，我好回来告诉你们。” “切！” 应龙揍了他一拳，倒惹得仪宁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还是让应龙大哥陪着卫姐姐吧，他也该休息一下了，探路这种小事，我和你一起去就可以了，阿兄！” “其实，其实我也可以的……” 仪宁也弱弱地说道，不甘示弱地迎上了谢道兰不屑的眼神。 “你还是算了吧……” 谢道兰翻了个白眼：“到时候你受个伤磕了碰了的，都算在阿兄头上，他难不成还要为你负责？” 这话说的太伤人了吧，陆蓉忍不住劝道：“兰儿姐姐，仪宁姐姐也是一番好意。” 仪宁眼圈微微红了红，谦逊道：“即便是小女法力低微，也十分愿意为大家出一份力，您却处处针对小女，我……我实在是不解何意。” 应龙没想到这探路的苦活累活居然也有人抢着要做，这会儿他倒是抱着肩膀，一脸看戏的表情，笑嘻嘻地看谢小弟要如何处理。 最难消受美人恩，若是他的话，肯定是跟小美人一起去了，反正老婆都跟人跑了。 “兰儿，你说的没错，是我疏忽了，庚辰方才就没休息好，现在刚好有机会调息，万一有什么状况，他和玃如大哥一起保护你们绰绰有余了。” 谢道之淡然道，云淡风轻的语气似乎根本没听见仪宁和谢道兰的争执。 “不过探个路而已，这次兰儿先跟我一起去吧，仪宁女仙也不必气馁，这一路还很长，每个人都会有历练的机会。” 看好戏的玃如和应龙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不愧是谢小弟啊，这话说得听在谢道兰耳中十分受用，即便是仪宁，也没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一碗水能端平的本事实在是令人望尘莫及。 果然谢道兰得意地瞪了一眼仪宁，一蹦一跳地跟着自家阿兄走了，而仪宁则是痴痴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久久才回过神来。 “兰儿，你太调皮了。” 果然阿兄让自己跟着是有话要说啊，谢道兰笑嘻嘻地说道：“我就是这性子，从前你不是说你会保护我的，随便我怎么顽皮都不用怕吗？如今倒好，有了嫂子就埋怨上亲妹妹了！” 谢道之一时无语，两人从前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妹妹对于他来说早已是比任何人都重要，甚至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人了，只是太过亲近的人反而有时候会被忽视。 他定了定神，这才说道：“你这般针对仪宁，其实并没有好处。” “我高兴，我乐意。” “如果是为了李璎珞，你大可不必……” 他冷冷道。 “阿兄……” 谢道兰没料到他竟然会用这般冷淡的语气说起嫂子的名字，当下就愣了一下，娇嗔道：“我才不信你会不喜欢璎珞妹妹了，你有多喜欢她，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你这么喊她就很对，以后不要再那样叫她了，不仅是在伤害她，也是在伤害我……”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眼中殊无波澜。 “阿兄！” 谢道兰跺了跺脚，站定了说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知道，她早晚是我的嫂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不可能。” “我不管，我就是知道！” “阿兄，你再给璎珞妹妹一点时间吧，她亲口告诉过我，她是有苦衷的，我以为你能明白，谁知道你竟是当真了！” 平静无波的眸子微微流转着水光，谢道之眼中的光芒不过是一闪而逝，接着便是一片黯然。 “这些都不重要了，都过去了……” 他淡淡道。 第八百三十章 召伯所憩（三） “我明白了！” 璎珞突然喊道。 “这是因为刚才妃夷姐姐带着我们一起走的时候一直都是在往南走，然后我们上了风梯，所以刚才我们走了那么远的路其实都是在往南走，如果我们想要回到原来的地方，现在就应该往北走才对！” 好说歹说之下，姬嘉玉终于勉强同意姬琴带着璎珞先在附近看看情况，不过说好了不能走远，也不能进入风梯法阵。 只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不，两人越走越远。 “璎珞妹妹，我们应该回去了，至少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死路，而且转了一圈之后，道路的方向又绕回向北了，应该是正确的方向。” 姬琴微笑道，语气却并不坚决。 难得璎珞心情那么好，毕竟进入秘境之后，两人身边都是长辈，总是有些拘束，比起来，他也更喜欢和她独处。 “姬琴，你看，这是什么？” 璎珞突然站住了脚步，定定地指着红色岩壁之上一座小小的庙宇，那古色古香的花纹让她想起了西域密宗的壁画，有一种诡异的美。 “你别碰。” 姬琴忙道。 “我才不会碰，我又不笨！” 他莞尔一笑，走了过来，亦是没有触碰。 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之后，他犹豫道：“这似乎是一个佛龛。” “只是不是我们中原的形制，看上去有几分邪气。” “我们还是回去让族长来处理吧。” “啊？姬琴哥哥，你不是开法宝店的吗，连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就算是我，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们才要多看书呀。” 他笑眯眯地说道，一脸揶揄地看着她。 “知道了知道了……” 她无奈地耸耸肩，转身道：“那我们……” “唔……” 玉兰的香气袭来，惊惶的神色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她乖巧地投入他的怀抱，娇笑道：“方才我就在想，某人兴许会假公济私，做些不该做的坏事……” “这哪里是坏事……” 他吻着她的唇，热切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闭上了眼睛，柔顺地迎了上去，勾住了他的脖子，白嫩的小手柔软无比地抚过他的后颈，亲昵间她的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他发根细碎的散发，微痒的感觉令他不自觉地一惊。 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却见她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绯红的小脸嫩嫩的，小小的酒窝那样可爱，眉目之间一片平和。 果然是他想多了，姬琴吻向她的眉间，笑道：“再不回去只怕族长要急坏了。” 璎珞睁开了眼睛，颇有几分意犹未尽地看着他，水光流转的眼中似乎满是依恋和情愫。 拉着她的小手，他轻笑道：“早知你这般乖巧，那日我就不该放过你。” 她的脸色苍白了一下，不过那黯然只是瞬间，她亦开玩笑般地笑道：“姬琴哥哥，我终归是你的，又岂在朝朝暮暮。” 春日的风中，百花盛放之时应该同此时如出一辙。 摇曳的花朵，扑扇着翅膀忽高忽低的蜂蝶，却不知是蜂舞戏花，亦或是飞花弄蝶，真真假假，又有谁能分明？ 虽然两人离开了不过一两个时辰，姚袈还是夹枪带棍地讽刺了李璎珞好几句，这才在嘉玉真人嗔怪的目光之下偃旗息鼓，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我说的本来就没错啊，他俩要是没偷偷亲热，李璎珞脸红个什么劲儿？” 她最后还是忍不住嘟哝了一句。 还是姬嘉玉在她耳边哄了她几句，她这才咯咯地傻笑了起来，再不找两人麻烦了。 璎珞早已习惯了她这做派，只是，她要说自己也就罢了，连姬琴都一起捎带上，她是真的不知道姬琴在姬嘉玉心中的分量吗？还是自以为得到了“玉郎”的心，便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吗？ 呵呵，真是有够好笑呢…… 待得众人终于走到了那个佛龛之前，姬嘉玉的神色变得愈发慎重，他看向顾尘，温言道：“云渺真人，这里面，兴许是’搜魂砂’。” “什么叫扫魂砂？” 不懂就问这件事情从前她也经常做，不过如今看姚袈一脸白痴的样子，她都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在座各位至少有一半都不知道搜魂砂是什么吧，为什么就姚袈一个人问了？ 这难道不是因为她傻吗？连守拙都不懂！ 嘉玉真人倒没有不耐烦，他细细地解释道：“是’搜魂砂’，也算是法宝的一种，不过邪性很大，传说中是鬼门独门秘制的法宝，能用来找到魂魄，若无必要，还是不要触碰的好。” 顾尘皱眉，毅然道：“你们都别碰，我来，你们都退后。” “云渺真人，你要小心。” 嘉玉真人没有再劝，按说这鬼门的法宝正道中人本不该去使用，但是如今情况特殊，云渺真人也算是事出有因。 他看了一眼玉书真人，玉书立刻说道：“您放心，在下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云渺真人只是爱子心切，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亦深有体会。” 还真是。 呵呵。 璎珞心内冷笑。 为了仪宁的终身大事，别人的性命又算是什么呢？ 等一下……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不会吧…… 如果是这样，方才那人的行为就能解释得通了…… 呵呵，人人都想把她当成是自己的棋子，她看上去就这么容易摆布吗？ 她忍不住再次冷哼了一声，眼神冰冷。 姬琴看向她，却见她一脸不屑地看着玉书真人，顿时释然。 “采集搜魂砂需要用玉盒，唯有玉器才能锁住所有通灵之物，云渺真人，我这有现成的玉盒，送给您吧。” 他一本正经地递上怀中的玉质器皿，璎珞忍笑看着他，两人相视而笑，显然是想起了之前他给高斌火龙镖时的对话。 顾尘自是不会推辞，点头道：“难为你有心了，多谢。” 戴上了一副奇奇怪怪的手套，她再次让众人后退，这才走上前去，打开了那个庙宇一般的佛龛。 璎珞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想要让她小心，又怕出声会惊到她，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佛龛之上，就连姚袈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第八百三十一章 召伯所憩（四） 黑色的灰烬整整齐齐地堆在那小小的庙宇之中，小小的三角堆隐隐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顾尘很是犹豫了一下，这才拿起玉盒的盖子，将那些灰烬拢进了玉盒中。 璎珞松了一口气，看那些花纹，怎么看都像是西域密宗的那种邪气萦绕的神庙，上一次被困在那里面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这佛龛既然被做成庙宇的样子，自然也有着些许邪性。 佛龛？ 不对啊…… 她心念电转，却见顾夫人盖上玉盒盖子的那一刻，一缕黑气从那座庙宇中飞了出来，迅捷无比地冲向顾夫人。 饶是她身法极快，那黑气的势头却更快，顾尘向后倒去，十分狼狈地躲过这一击，与此同时，姬嘉玉手中的雷电已然劈向那佛龛，几乎是瞬间就将之烧成了一团废墟。 姚袈早就躲在了姬嘉玉的身后，璎珞连忙去扶陆夫人，着急地问道：“您怎样了，没事吧……” 顾尘摇了摇头，却见那团黑气又飞了回来，如同有生命一般，紧紧地跟着她，确切点说，应该是跟着她手里的这个玉盒。 “璎珞，快闪开！” 姬琴喊道。 只是璎珞没想到那黑气一击不中，居然还会绕回来，哪怕连那庙宇都被毁了，它还能追着人打。 下意识地，她伸手去挡住了那团黑气，说也奇怪，那一片黑色的云雾般的邪气在碰到她的手的那一刻，就一下子消散了。 璎珞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时间有些恍惚。 “玉郎，那是什么？” 姚袈问道。 “搜魂砂的由来，据说便是由怨灵的魂魄被真言镇在一个容器之中，日久天长不断累积而成，这个佛龛也不知道是谁设下的，竟然满满的有那么多搜魂砂。” “也许这个佛龛的主人已然不在人世，冤魂却并不知道，真言也继续镇压着这些怨灵，直到我们发现它。” “那我们运气可真不错。” 姚袈说得轻轻巧巧，顾尘却已然脱下了自己的手套，紧张地抓住了璎珞的手，一边查看一边问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亦或是，试着运行一下灵力，有没有觉得受到什么影响？” “好像没有。” 璎珞摇头道。 她自己清楚，那黑气并不是击中了她，而是在她的触碰之下直接消失了，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不久之前，在她和阴惠君斗法时，还并没有这种能力。 也许，也许那黑气只是力竭了吧，毕竟连佛龛都被打碎了。 她看向姬琴，却见他神色如常，只是有些担心她罢了，每个人都似乎没有在意这么一件小事。 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之后的路就顺畅多了，姬琴说的没错，这个方向的确是正确的，众人一路往北走，想着等一下也许就能和大家会合，璎珞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 谢道之和谢道兰兄妹不过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谢道兰垂头丧气，谢道之淡淡地对众人说道：“这边过去的确是有六条岔路，不过其中两条是死路，一条的尽头有一个风梯，另外两条非常长，我和兰儿御风飞了许久都没看到尽头，应该是通向另外的地方。” “庚辰，你看我们是试试看去走那两条路，还是先从风梯下去找到他们会合？” 他虽是这么问着，不过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含义，谢道兰耷拉下的脑袋又精神了起来，仪宁微微皱眉，陆蓉笑眯眯地看着应龙，就等他答应。 “我从一开始就说想要先下去，刚才我不是说了嘛，要不是怕回不来，我早就下去找他们了，现在正好，我们几个一起下去到下面一层，肯定就能找到他们了，不管怎样，先找到人再说。” 应龙点头道。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 谢道之说道，不过他又转向玃如问道：“玃如大哥，您知道那些紫色的蛇血为什么汇聚成毒潭吗？我们已经遇见过很多次这样的潭水了，方才在岔路上兰儿也看到了一潭毒血，我有些在意，这些毒潭的存在，总该有它们存在的意义。” “或许是蛇族用来捕食的陷阱吧。” 玃如摸了摸头，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谢道之微微皱眉，如果这些毒潭拦住的去路刚好是正确的路，那他们不管怎么走都不可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不过比起这些，还是得先把人找到才行。 “谢大哥，你累不累，喝口水吧……” 仪宁乖巧地递上了茶杯，谢道之微微一笑，一饮而尽，她笑着看着他，情意绵绵的样子让谢道兰忍不住跺了一下脚，嘴里暗自念念有词，不过，毕竟还是没有再当众怼她。 风梯的下方又有一潭蛇毒，众女纷纷掩着鼻子避开了那潭毒液，一起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谢道之看着那萦绕着毒雾的潭水，若有所思。 “我们到底是来找什么的？这会儿我都有些迷茫了，感觉我们就是在这里瞎转悠。” 玃如走到他身边问道。 谢道之失笑，提醒他道：“你不是来帮陆夫人找人的吗？你忘啦。” “哦，对哦，可是现在我们连阿渺都弄丢了……” 他摸了摸头，无奈道：“还是得先找到阿渺，她啊，法力不高，又专门爱逞能，若没有我看着，当初她只怕会和凌儿……” 说到一半突然住嘴，这在玃如实属难得，谢道之却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温言道：“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们的，说不定到时候他们已经找到了阿止也不一定呢。” “是，没错，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哪里能相信高斌这个傻小子能找到小宇的无烬羽呢，凡事都有因果，再有道理不过了。” “说起来，从前玉露馆的那只小狐狸真的有一点像我那个傻徒弟，特别是眼睛。” 玃如叹道。 “如今她已经不在玉露馆了，真是太遗憾了，不然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哪怕那是只狐狸。” “哪怕那是只狐狸……” 谢道之喃喃道，目光边缘处，刚巧看见了陆蓉塞了一枚糖果在高斌的嘴里，后者唯唯诺诺地吃了，却也不敢说不好吃。 第八百三十二章 召伯所憩（五） “啊……” 这一路十分平坦，庚辰也确认过了方向就是这边，只是陆蓉这一声惊叫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仪宁浅浅的笑容也凝在了脸上，神色中带了几分惊惶。 “这是什么东西？” 高斌也吓了一跳，把陆蓉往自己身后一拉，却也不敢过去查看。 红色岩壁上白乎乎的一大团，像是个巨大的虫卵，只是，还会挣扎还会动。 这也太恶心了吧！ 众女都皱起了眉头。 玃如走了过去，无奈道：“不过是个被茧子给包住的生灵罢了，不用管它，被缠住了那么久，肯定早就死了。” “这是茧子？是虫茧吗？” 陆蓉问道。 “是啊。” “不是。” 呃……陆蓉狐疑地回头，看了看玃如，又看了看谢道之，怎么这两个人的答案不一样？ “这怎么不是虫茧？” 玃如不服气地问道。 “诚然这的确是虫茧，但是里面包着的却未必是虫子。” 谢道之心平气和地说道。 “不是虫子，那是什么？” 高斌又下意识地躲远了些，这才问道。 不过这答案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谢道之微微皱眉，这才淡淡地说道：“兴许是个人也不一定。” 呃，这大小，倒是像个人的样子，只是，活人被包在里面哪里还会有命在？ “虫茧都这么大，这虫子该有多大？” 仪宁的话让众女都是一惊，陆蓉背上寒毛直竖，强笑道：“你们不要吓唬我了，我可不敢想，被包在里面也太吓人了吧……这里面的，呃，人，还活着吗？” “也许死了，也许还活着，不过既然连他的同伴都不敢救他，我们也没必要去多管闲事。” 玃如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继续往前走就是了，别管它了。”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陆蓉看着那拼命挣扎的茧子，犹豫着祈求道：“玃如大哥，要不然我们把它救出来看看吧，会不会里面的人还活着呢？” 她虽没有明说，卫氏却立刻明白了，她不忍地转向应龙，劝道：“庚辰，反正我们这么多人呢，就算里面是个恶灵，我们也能立刻将它除了，万一，万一里面真是个人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女人就是麻烦，快走快走！” 玃如唬了一跳，几乎是连推带搡地催众人前行，然而陆蓉小脸有了几分苍白，眉间紧紧地皱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却十分坚定。 “蓉蓉，你别任性了……” 这回就连高斌都不站她，劝她道：“这又不是什么好玩的，若是放出来什么妖怪，这不是给大家添麻烦吗？我们两个已经够麻烦大家的了……” “你不懂！” 陆蓉看向玃如，正色道：“玃如大哥，娘亲来这里就是为了找阿止哥哥，虽然我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若是这里面裹着的就是阿止哥哥，我却路过他身边没有将他救出来，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啊？ 玃如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就说这个一向乖巧的小姑娘怎么突然耍起脾气来了。 高斌也是哑口无言，钢铁直男军团顿时一起看向谢道之和应龙，傻乎乎的脸上都露出了恳求之色。 “方才我提到里面可能是人类就是想到了这一点。” 谢道之淡然道。 “既然你们都同意，总不能我一个人反对吧。” 应龙无奈道。 “只是这里面的东西，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若真要开，你们几个小姑娘都躲远点，万一有尸液尸块什么的飞出来，若是沾到一块，啧啧，那香喷喷的味道，便是洗个十次八次澡都未必洗得干净。” 香喷喷？ 陆蓉惊讶抬头的瞬间便明白了，他是在说反话，连忙和卫氏谢道兰一起退开了老远。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刚好他们来这秘境就遇到了哥哥，还刚巧哥哥没死，更巧的是他们还把哥哥救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要我说，这里面的不是僵尸就是怪物，就算是你哥哥你也未必认得出。” 谢道兰直白地说道。 陆蓉嗔道：“兰儿姐姐！你别故意吓唬我了好吗！” 虽说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她也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哪怕什么都没开出来，她也不会太惊讶，但是当应龙执剑走向那白色茧子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紧张到了嗓子眼。 “我可真砍了啊？” 应龙回头问道，却见谢道之和玃如都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两人一起点头，应龙无法，只能一边用衣袖掩着鼻子，一边一剑砍了下去。 “咦……” 玃如当即差一点吐出来，这味儿真是让人三天三夜吃不下饭。 绿色的液体喷薄而出，幸而应龙早有准备，除了剑上沾染上了一点以外，身上衣服上一点都没被喷到。 “这是个什么？” 谢道兰忍着恶心靠近了一点。 方才还在拼命挣扎的茧子里，直直地倒下了一个肉团团一样的东西，只是那肉也是绿色的，没有脸也没有身体，唯有满地的绿色粘液。 “它还活着吗？” 陆蓉忙问道，有点不敢看。 “死得透透的了。” 应龙用剑挑了一下那肉团团，却见它好像一条虫子一般，却没有眼睛也没有脚，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半点反应都没有。 “敢情这虫茧里还真是虫子啊。” 谢道兰松了一口气，陆蓉一阵叹息，有几分失望。 “它若是死了，方才怎么还会动来动去？” 高斌问道。 “兴许是这茧子本身有妖兽灵力的加持，所以才会摇晃吧，不过……” 玃如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了起来。 这说不通啊，谢道之微微皱眉，总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却又不能确定。 “庚辰，我有一种感觉，这虫茧既然会动，肯定是为了让人去注意它，我们把它劈开了相当于是中了它的计，我们得小心戒备，万一有什么意外……” 他环顾四周，这里道路狭窄，左右都是岩壁，若是被堵在中间，岂不是瓮中捉鳖？ “不好！” 他突然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虫卵，而是诱饵，他们隔着衣服都能闻到的臭味是一个信号，很快便会有妖兽循着味儿来找他们。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他喊道。 第八百三十三章 厌浥行露（一） 只是这味儿实在是太销魂，众女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敢过来，若是不小心踩到了这绿水，恶……也太恶心了！ 一时半会儿，谢道之无法解释清楚这原因，他见众女踌躇，忙喊道：“庚辰，你带她们原路返回，方才过来的时候还有一条岔路，和我们的来路是同一个方向，我们往那边走也可以，那里的地势宽阔一些。” “好吧……” 应龙也不明白玃如和谢道之为何这般紧张，不过他还是飞身而去，护着卫氏诸人一起后退。 “我们也走吧，我们殿后。” 谢道之说道。 “谢小弟，你也觉得这是个陷阱吧。” 玃如无奈道。 “刚才我就有这个感觉，才不让她们去碰，若是后面还有这种茧子，那可怎么办？若是不开，蓉蓉只怕又会不乐意。” “谢小弟，你觉得这里面可能会有活人吗？” 自从来了这里之后，谢道之就觉得玃如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从一开始鹿蜀现身，他就有些浑浑噩噩，如今又有些患得患失，都不像是他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直接这么告诉玃如，而是委婉地问道：“本不该多管闲事，不过，从前你从来没提起过鹿蜀这个人，你们……是不是关系不太好？” “它又不是个人，它也是神兽，和我一样，从前我们一起在皋涂山修炼过一阵子，他……人挺好的。” 这说了等于没说。 谢道之没再继续追问，而是指着那虫茧说道：“这茧子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妖虫布置下的陷阱，只是我们也不能确定里面究竟有没有活人……” “所以后面还是得一个一个砍？” 玃如皱眉道。 “若是你真想帮陆夫人，只怕这是唯一的办法。” “正如陆蓉所说的，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也是一个线索。” 两人一时沉默了，幸而直到众人顺利地走到了开阔的地带，都没有遇到那头可能的妖虫，就连谢道之都觉得也许是自己判断错误了，这茧子也许不过是意外才会被放在那里的。 只是道路的左右两侧，又陆续出现了那紫色的毒潭，虽然看着过去是没有路的，但是因为有毒雾的弥漫，看不清楚也是可能的。 高高的岩壁挡住了视线，之前在浮岛上能看到的那种一望无际的熔岩海也不复存在，道路又一次变得狭窄起来。 “这里可真像是个蚁穴。” 高斌突然说道。 谢道之闻言心念一动，点头道：“的确。” “轰轰！” “轰隆隆！” “那边好像有落石阵。” 玃如说道。 众人循着声音走了过去，果然见到前面一片落石不停地向下砸着，只是砸到了地上却又消失了，并非真正的落石，而是在阵法的驱使之下，不断地周而复始而已。 “真奇怪，为什么这边明明有路，那边却还有落石阵，傻子才会从有落石的地方走吧……” 兰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 谢道之想起了那毒潭，正色道：“你们走那边，我走落石这一边，看看我们会不会遇到。” “不是吧，谢小弟，你好奇心怎么跟女人似的那么重？” 应龙失笑。 “我有一个猜测，想要证实一下。” “我陪你去吧，帮你挡住落石。” 玃如主动道。 谢道之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 落石阵很容易过，玃如张开了土系的护盾，轻轻松松就带着他走了过去，不过前面的路似乎并不是岔路，而是弯弯曲曲的并不短的一条狭窄的小路。 “如果我的昔日好友也变成了鬼门的爪牙，只怕我比你更垂头丧气。” 谢道之柔声道：“当初我刚认识李璎珞的时候，她们学校里有一个人十分可疑，其实一开始我便意识到这个人有问题，只是一直没空真正去调查他，直到他带着璎珞去了西域，我才反应过来。” “你看，并不只是你这么迟钝，只是人总是下意识地想要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一切，当初我也是很希望他不是我想的那样，这才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其实……其实……” 玃如无奈道。 “其实它之前来找过我，想要拉我入伙。” “哦？” “我自然是拒绝了，他们行事也太不光明磊落，就拿当年驭灵馆那档子事来说吧，他们就做得很不地道，偷偷摸摸地忽悠我的小徒弟，害得我三个徒弟都……” “人固然总有一死，但是羲和为什么会变成最后那样，我一直都没想明白，他曾是那么乖的孩子，我也从未苛待他，你明白吗？不是死不死的问题，我是真的不明白，他何以会这么做？” “如今就连鹿蜀都……” “我就是有点不敢面对它，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玃如抬眼看他，眼中一片委屈。 “你的心情我明白……” “你不明白……” “我真的明白……” 谢道之黯然道。 一道光亮突然闪过，两人一起停住了话头，警惕地看了过去，却见那并不是什么活物，红色的岩壁之上，赫然挂着一面镜子。 “这是……” 玃如纵然是见多识广，也是愣了一下。 “烟月神镜？” “这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轰轰！” “轰隆隆！” 前面又是落石阵的声音。 谢道之抬头看去，心中微凉。 果然越是看上去不能走的路，只要排除万难走了过去，也许就会有所收获。 这什么烟月神镜就是被藏在了两个落石阵之间，若是不敢走入这落石阵，自然也就拿不到这法宝了。 同理，那些紫色的毒雾…… 他皱起了眉头。 玃如却很是欢喜，取下了镜子，他笑道：“传说中西王母最喜欢的宠物是陆吾，而这烟月宝镜就是西王母特意为它打造的护身神器，所有的法术都可以被这镜子反弹，可说是保命用的最厉害的法宝了！” “你收着吧，我用不上。” 谢道之微微弯了嘴角，果然玃如一把年纪了，性格却还像个孩子一样，难怪和璎珞的母亲多年来的友情从未改变过，赤诚之人总会得真正善良的人倾心相待，和那些尔虞我诈所谓的朋友完全不同。 “那可就太谢谢你了，哈哈哈！” 玃如笑嘻嘻地说道：“这回我可又有宝贝了，待我的小甜甜再来缠着我要借啊，我就偏不借给她，哈哈哈。” 行吧，我信我信。 第八百三十四章 厌浥行露（二） “啊……” 女子的惊叫声让两人都是一惊，谢道之忙道：“不好，是我疏忽了，我们得赶紧过去，那边只有庚辰一人，兰儿是个半吊子……” “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让你跟着我！” 他自责道。 玃如连忙张开护盾，两人往前御风而行，飞快地穿过落石阵，却听见前面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似乎是兵器相交声，又似乎有些不像。 “不好，莫不是他们遇到鬼门的人了！” “不会吧……” 谢道之皱眉，两人脚下不停，飞了过去，远远地就看见了一只巨大的蝎子。 他堪堪松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一下，原来在他心里，比起巨大的妖虫，更加可怕的还是人，若真是鬼门的人来袭，那可比什么妖虫要可怕多了。 只是那蝎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好相与的，他严阵以待，一边飞身扑了过去，手中的火球已然变了颜色。 “啊！” 陆蓉眼看那巨蝎的尾针向她刺了过来，却吓得六神无主，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法术才好，高斌更是手足无措，唯有站在她身前，张开双臂帮她用肉身挡在了前面。 “坏了！” 应龙正在找它的弱点，刚一剑刺向它的眼珠，却见那蝎子和自己缠斗的时候动作慢得很，可那尾针却迅捷无比，显然这是它的杀招，而自己无论如何也赶不过去，独力难支，眼见是救不下高斌了。 “冰凝！” 谢道兰也发现了，连忙一个冰凝术飞了过去，只是这蝎子浑身血红，显然是灼热之体，似乎根本不怕冰，那尾针只是凝滞了一下，却继续飞快地刺向高斌。 电光火石之际，谢道之的火球总算是及时赶到，金色的三昧真火一下子就将蝎子的尾巴给烧了个里嫩外焦，那蝎子疼得死去活来，巨大的双螯高高地举了起来，一阵乱钳乱抓，正在此时，应龙的剑也刺中了它的面门，唰得一下就将它的一只眼睛给砍了下来。 陆蓉和高斌死里逃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远，再也不敢靠近这蝎子。 那蝎子失了尾针，毒囊中的毒液四射，应龙和谢道兰连忙退开，仪宁也退了几步，唯有卫氏却不害怕，眼中颇有几分期待。 一只眼睛看不见，那蝎子唯有一只独眼，见势不妙想要逃跑，谢道之第二发火球已然飞了过来，趁它转身之际烧向它的肚子。 “嗷嗷嗷嗷……” 那蝎子惨叫一声，高高举起的大螯无力地乱挥，终于慢慢地垂了下来，谢道之却不敢怠慢，一条长长的火龙包围了它的全身，将它整个身体都包裹在了三昧真火的火焰之中。 “快看！” 仪宁捂着自己的嘴，指着那蝎子身体下方一个个小小的身体，一个个小小的蝎子连壳都没长全，就在三昧真火的灼烧之下被热得逃了出来，然而跑出来也没用，刚好被烧个正着，一直到整个蝎子都被烧成了一片焦炭，谢道之才收起了火焰。 “太……” 陆蓉想说太残忍了，只是方才若不是谢道之救了高斌，只怕现在死的就是自己和高斌了，而这些小蝎子虽然无辜，但是…… 其实这妖虫也并非故意作恶，它出来觅食也多半是为了养自己的孩子，谁都没有错，只是谁让人和妖本就是对立的呢…… 她叹息了一声，走上前去，郑重道：“谢大哥，多谢你救了我们。” “都是我不好。” 谢道之摇头道：“庚辰，方才是我大意了，你还好吧？”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只是这妖虫是怎么找到我们的，难不成是我这剑上还有臭味？” 他举起自己的剑，凑近了闻了一下，果然差点被熏倒。 “罢了罢了，我这剑不要也罢。” 他作势要扔，谢道之却笑道：“你把剑给我。” “这么臭的剑你也要啊……” 庚辰咋舌，却是依言将剑递给了他。 粉色的法印又亮了一下，谢道之双手托着剑身，金色的火焰一下子燃烧了起来，末了他递给了应龙，开玩笑道：“记得给我打款啊，家政服务费五百。” “哈，这敢情便宜。” 应龙接过自己的长剑，果然见那剑身噌亮，恶心的臭味也消失了。 “谢大哥……方才你不在，我真的好担心……” 仪宁适时地走上前来，含情脉脉地说道。 谢道兰觉得比起那绿色的粘液，还是这眼神更让她恶心，眼不见为净，她负气般地转身就走。 “玃如大哥……那边又有一个……” 陆蓉弱弱地指着岩壁，怯怯地说道。 不会吧…… 玃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 额滴个神啊，这里到底有多少这种茧子啊！ 应龙的神色也十分精彩，他无奈地看看谢道之，又看看自己的剑，不太确定地问道：“你们，你们不会又要我去砍吧……” 敢情谢小弟就是挑自己去砍茧子，然后可以赚自己的“家政服务费”啊？刚洗干净的剑啊…… “若是大家都觉得不可能，就算了吧，要不……” 陆蓉毕竟脸皮薄，方才已经给大家添了那么多的麻烦，就连高斌都差一点死在妖虫的尾针之下，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再给大家找事儿了，只是…… 她一边咬牙说着，一边恋恋不舍地看着那茧子，倒好像那是她最心爱的宝贝似的。 “玃如大哥……” “应龙大哥……” 高斌见不得她那眼神，忙帮着恳求道。 “算了算了，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嘛……” 陆蓉见每个人的神色都有几分古怪，连忙摆手道。 可一不可再，若是又砍出一个妖虫来，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只是，那茧子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摇摆得更起劲了，左摇右晃的，里面不知道是人还是虫的怪物，挣扎着想要爬出来。 “哎，罢了罢了……” 说也奇怪，高斌这个凡人虽然没什么法力，人缘却是绝佳，谢道之本就是他挚友，后来和玃如也不知怎么亲近了起来，就连庚辰看似冷冰冰的一个人，都难免会和他多说几句。 也许这正是应了一句话吧，诚心待人，自会收获对方的诚心相待。 应龙万般无奈地提起剑，又一次走向那白色的茧子。 第八百三十五章 厌浥行露（三） “搜魂砂要怎么用，您知道吗？” 当姚袈又吵吵着要休息的时候，璎珞扶着顾夫人坐下，不经意地问道。 方才因着嘉玉真人的一句话，她便脑子一热去收集那搜魂砂，这会儿被问了这一句，顾尘怔了怔，讷讷道：“还真不知道……” 她转向嘉玉真人，微露询问之色。 姬嘉玉微微摇头，歉然道：“毕竟这是鬼门的法宝，正道中人对之了解甚少，我也是根据古籍之上寥寥的记载才猜到的。” “不过在过去的记载里，的确曾有人成功地使用了这法宝找回了失去了踪迹的魂魄，我们能在这里意外地找它，说不定也正是早已注定的因果。” 顾尘失望的神色在他的劝慰下稍稍恢复了一些，她点点头道：“多谢您的提点。” “我们到底还要走多久……” 姚袈这台词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出现了，只是这会儿，除了嘉玉真人已经没人乐意搭理她，玉书向来都是独自静坐，好脾气的顾夫人心神不定，无心理会她，姬琴更是对她避之不及。 “姚袈，方才我们是在下层从北面往南走，这才找到了这个风梯，如今我们是在往北走，才能回到原来和他们分开的那个地方，也就是说……” “啊？也就是说我们还要走刚才走过的那段路那么长！” 姚袈差点吐血，也没理会到李璎珞怎么突然这么好心给她解释。 “玉郎……这里真的好热，又好闷，我们找到他们就回去了好吗？下次再来吧……” 她娇嗔道。 “金襕，你爹爹将你托付于我，当时可是说了你一定会听我话的，你也答应了的，难不成你忘了？” 嘉玉真人好一番温言软语，姚袈这才安静了一会儿。 不过看着一旁忙着小意儿讨好李璎珞的姬琴，她又顿觉不平衡起来。 这冲着女人傻笑的样子可真不像是姬家人，也太没出息了吧，人家出门带的是法宝武器，他呢？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话梅罐子就有好几个，李璎珞就算有十张嘴也吃不过来吧……还亲自给女人梳头！过分了吧，这般娘娘腔，哪里有半点男子汉的气概！ 话虽如此，她摸了摸自己有几分凌乱的长发，忍不住看了姬嘉玉一眼，他是那样俊美，又是那样高高在上，即便是令人侧目的白色长发，在她眼中也是唯有平添了对他的仰望。 是了，她从来都是在仰望她的玉郎，从来都是在期冀着他的垂怜，这样的感觉，从前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然而看着李璎珞…… 被爱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就连到了嘴边的讥讽也有几分无法出口。 “你别乱动啊……” “哎哟，好痒……” 虽说方才长发被烧断了一大把，此时要梳起来也不算是过分，但是璎珞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毕竟这里全是长辈，被嘉玉真人看见了姬琴给她梳头的样子，多少有点令她难堪。 在她的坚持下，两人已是躲得远远地，只是躲到旁人完全看不见的角落也是不合适的，她无奈唯有坐在了一块突出的岩壁上，掩耳盗铃地挡住了自己的脸，嗔道：“你好好梳哦，别动手动脚，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哈！” 姬琴忍笑道：“璎珞妹妹，你怎么每次都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他的手指十分熟练地拢起她的长发，璎珞没想到他居然还带了梳篦，就连自己都没想到呢。 “这一边不整齐的地方要不要帮你剪平了？” 他问道。 “你还带了剪刀？” 她惊讶地抬头，姬琴却道：“你别乱动，我在看该怎么梳呢。” “但凡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我都带着了，不过若是你不想匆匆忙忙地剪也是可以的，我可以帮你先束起来，把碎发梳在长发里面，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 璎珞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声音，心中竟是一阵酸涩。 “都行……” 她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姬琴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一丝不安，忙放下了她的长发，蹲在了她身前，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她不想和他说话，只是泪水有几分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触动了她的内心。 若说委屈，姬琴待她的好若她还自觉委屈，也太不是人了。 若说伤怀，她平白无故地又有什么可伤怀的呢？ 幸而姬琴并没有想要追根问底，只是半跪着自然而然地抱住了她，她低下头来，看见他伏在她腿上白皙的后颈和晶莹的玉冠，乌黑的长发整齐地束着，逶迤在她脚下。 他对她可说是千依百顺，只是，在这一刻，本该温暖的内心却隐隐有着冷意，她虽是在泪水中破涕为笑，小酒窝甜甜的地看着他，可她想起的，却是在竹素堂的高塔之上，他逼着她发誓说爱他的那个瞬间，他苦涩的笑意。 诚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兴许她不过是唏嘘一番而已，但是此时，她却不能傻傻地原谅他以爱之名犯下的错。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便是待她再好又怎样？而她呢，她凭什么就只能任人摆布？ 她不愿意这么想，她觉得自己这是钻了牛角尖，只是每每看着他的温柔，她都忍不住会这么想，不知道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平衡一点。 折磨自己的心竟然会让她有一种快意的感觉，似乎只要这么想，所有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她不是爱他，她只是遵守自己的誓言而已，而他，既然机关算尽只为了得到她，那么待她再好也不过是理所当然的。 就好比胡萝卜爱上了兔子，兔子爱上了狐狸，狐狸爱上了老虎，这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呀。 她爱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也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姬琴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开玩笑地说道，一边拿起了梳子，十足耐心地继续为她束起了长发。 一时间，她亦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喜是悲。 第八百三十六章 厌浥行露（四） “玉郎，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姚袈突然问道。 姬琴刚在璎珞的身边坐下，她正摸着自己盘起的长发上一支似玉非玉的钗子，嗔道：“都说了别给我加什么珠钗，我不喜欢那些。” “那可不是……” 两人闻言一起看了过去，却见姚袈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嘉玉真人，快拦住她。” 璎珞忙喊道。 姚袈这样子和方才自己被毒雾所迷的时候几乎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看见的闻到的也和别人不同。 姬嘉玉自然不用她提点就已然出手，一阵冰凉的风拂过，姚袈已然倒了下来，他一把抱住了她，只见她已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里附近没见到有毒血啊，而且，这里不是秘境的上层吗？哪些火蛇分明都在下层才有。” 璎珞和姬琴手牵着手走了过来，却在顾夫人的微笑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丢开了他的手。 姬琴自然不会生气，姬嘉玉正色道：“的确这不是火蛇血之毒，只是方才我也闻到了那花香，金襕的法力低，故而容易被蛊惑。” “这附近一定还有别的毒物，我们尽快前行，也许过了这一段路就会好了。” 他说着抱起了姚袈，站起身来，玉书和陆夫人都点头道：“是。” 真是可惜了姚袈，方才就一直话里话外地想让嘉玉真人背她，如今真是被他抱在怀里了，却又晕了过去，还真是，有点好笑呢。 姬琴凑上去拉住了她的小手，轻笑道：“害羞了？” “哪有……” 岩壁高耸，中间的小路十分狭窄，堪堪只能让一个人穿行，璎珞有些紧张，却也没有放开他的手，两人手拉着手侧着身子走了过去，这时，一阵浓郁至极的甜腻花香飘来，姬琴心中一动，忙伸手掩住了她的口鼻。 “唔？” 她惊讶地看着他，却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而前面抱着姚袈的嘉玉真人走得极快，瞬间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回头看后面，原本跟在身后的玉书真人和顾夫人居然也没跟上来。 一时间，她的心中一片混沌，看着小路的两端，她犹豫着问道：“姬琴哥哥，你还记得我们方才是从哪边走过来的吗？” “嘘……别说话……” 姬琴只觉得那花香越来越浓郁，即便狐族天生就不受任何幻觉和蛊惑术的影响，他也快要被这难闻的香味给熏死了。 璎珞一定是吸入了不少，只是现在他要怎么办？ “姬琴哥哥，你看那里。” 璎珞指着一个方向，姬琴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却见方才分明什么都没有的岩壁之上，竟然长出了一朵白色的雪球花，白色的花瓣如针一般十分细嫩，像是放大版的蒲公英花球，然而更加洁白，更加娇嫩。 这应该是这花香的来源吧。 姬琴召唤出了灵剑上的水龙，直直地砸向那朵花，只是那花朵倒像是长了脚似的，根本就砸不到，他微微皱眉，却见前方的小路倒似开阔了不少，远远可以看见一片花田，竟然都是那种白色的雪球花。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刚想带着璎珞快速离去，却见她已然挣脱了他的手，往那花田走去。 “璎珞！” 他伸手去抓她，然而不过咫尺的距离，他却抓了个空，连忙跟了上去，却见她脚下并不快，不过是慢慢地走，而他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原来是她……” 姬琴只觉得心中惊惶的感觉一片冰凉，而就在此时，璎珞站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什么，他总算是追了上去，又拉住了她温软的小手，他几乎喜极而泣。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白色的花球之上，躺着一个闭着眼睛的女子，身上隐隐可见血迹。 虽然觉得她有点眼熟，姬琴还是拉着她的手，劝道：“我们快离开这里。” “好。” 璎珞这会儿倒是乖巧得很，两人快步往外走，却见一人似乎是从天而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既然两位已经见过了拙荆，怎么也不去里面坐坐，休息一会儿。” 那人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周身黑气萦绕，再也没有半点想要掩饰的意思，唯有那冰冷如玉的面容，能让人认出他竟然曾是正道中堪与菡萏真人比肩的七叶真人。 “柳七郎……” 璎珞怔怔地说道，方才见到昕离子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好，一个激灵，竟是一下子回过神来，只是她没想到柳七郎和昕离子上次从竹素堂逃离之后，竟然是躲在了火焰山秘境之中。 想来也是，昕离子属火，为求聚拢被嘉玉真人打散的灵力，最好的休养之地就是这里了。 “柳七郎，我们只是无意经过，并不想要打扰你们，你放心，我们不会告诉别人你们在这里的。” “呵呵，太迟了……” 柳七郎究竟是杀了多少人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夺取了这么多的冤魂？ 他冷冷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黑气凝聚的时候璎珞只感觉到了阴风阵阵，似乎周围灼热的空气都变得冰冷起来。 “天心海棠乃是剧毒之花，并非只是因为它能令人看见幻象，更是因为它的花瓣，但凡胆敢亵渎它的人，都会因受不了那痛苦而恨不得自我了断，只是，却没人知道它另外的能力。” “从来都被称为是孤独之花，亦是因为天心海棠从来都不会居于同一个地方，你们知道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的天心海棠吗？” 他似乎并不着急动手，慢慢悠悠地问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柳七郎，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就算修炼了鬼道术也未必能打得过我们两个，何必非要为难自己？” “因为啊，它是最喜欢饮血的花朵，唯有用活人最温暖的鲜血灌溉，用充满了恨意的最怨恨的魂魄去滋养，它们才愿意一起盛开，你们……明白了吗？” 不是，这个人怎么鸡同鸭讲，根本就没人想知道这什么天心海棠有什么用哦！ 姬琴抽出了灵剑，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灵力流转，这花香虽不能影响他，只是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异样，这里并不只有七叶真人一人。 第八百三十七章 厌浥行露（五） “这里可是秘境啊，你们两个是怎么进来的？” “不对啊，你既然说这个天心海棠需要活人的鲜血来浇灌，这里来来往往的人根本就不多，与其种在这里，还不如种在人多的地方，那样你修炼鬼道术也方便得多啊……” “还有啊，昕离子到底死了没有，你确定了没有啊，就把她往花上一丢，万一人家本来没事的，被你放在了毒花之上反而越来越虚弱怎么办呢？” “从前你对这些没有那么多了解的吧，是谁告诉你这些的呢？” “柳七郎，我从前光觉得你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特别讨厌你，不过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你这么爱昕离子啊，真是令人感动……” 不是，她怎么话就那么多呢，就连姬琴都愣了一下，七叶真人十分无语地看着她，方才肃杀的气氛被她这么一叨叨，顿时变得奇怪起来。 这还真是现学现卖，方才妃夷小姐姐的这招她倒是堪堪学了个七八成。 “自然是有人帮我。” 他不情不愿地说道，继而皱眉道：“与你无关，你们两个在我眼里不过是天心海棠的花肥而已，速速缴械投降，我便可让你们二人少受苦楚。” “这怎么可能呢？我们两个又不是傻子，方才我都说了，你就算修炼了鬼道术也未必打得过我们两个，更何况如今你又是要我们的性命，那我们岂不是拼了命也要和你死磕到底？” “生亦何忧死亦何欢，永恒的死亡才是永恒的完美。” 七叶真人微微一笑，手中的黑气愈来愈盛。 “这句话真的好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这不重要，柳七郎，既然生死对你来说不重要，你做什么还要救昕离子，你和她一起去死不就好了吗……哎哟！” 一个黑球在柳七郎扇子挥出之际迅捷无比地飞向李璎珞，姬琴忙道：“小心！” 他举起灵剑，一剑斩落了那黑球，与此同时，璎珞的身法却是极快，几乎是瞬间就闪开了那黑球的方向。 “遁地？” 姬琴怔住了，不是说这里不能用遁地术的吗？ “我明白了，姬琴。” 璎珞欢喜道：“这里并不是不能用遁地术，而是这里的岩壁全都是火灵，所以驭使土灵无法遁地，我方才什么都没想，只想着要躲开这黑球，这才不小心用出了遁地术。” “那你用遁地术先走，我在这里拦住他，你去叫族长来帮忙！” 姬琴忙喊道。 “想走？哼哼！” 柳七郎冰冷的脸更显阴郁，黑色的火焰似乎在他眼中燃烧，举起手中的扇子，他往地上一挥，却见一片黑色的迷雾笼罩之下，源源不断的骷髅从黑雾中扑了出来。 “哎哟，怎么又是这招！” 璎珞连忙用石化术定住了冲在最前面的骷髅，喊道：“姬琴，我们快走，这骷髅没完没了，打又打不死。” “那可不一定。” 姬琴冷笑，灵剑挥出，一剑劈倒了为首一只骷髅手中的头骨碗，只见那骷髅顿时散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地的碎片。 “你看，上次你教我的方法，对这些骷髅也有用。” 他竖起剑，挡在了她前面，冷冷道：“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狐狸？” 柳七郎这才仔细地看他，却见他身后分明有着尾巴的幻象，却实打实是个人类，顿时明白了几分。 “不知死活的狐狸，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道爷的厉害！” 他冷哼一声，缠着黑气的右手伸向昕离子，璎珞正惊讶间，却见一柄黑色的剑闪动着冰冷的光芒，从昕离子的身体里被拔了出来。 “绝仙剑！” 她惊叫了一声，瑟缩了一下。 那冰冷的感觉令她不寒而栗，并不是她有多怕死，只是这曾经被刺穿的感觉是令她无法忘却的冰冷。 “哼哼，自然是绝仙剑。” “这本就是我柳家的宝物，我怎么可能让你们这些卑贱的凡人得到它。” “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她喃喃道，有几分不可思议。 “人类总是这样自以为是，这样愚蠢！” “哈哈哈！” 柳七郎大笑。 “纳命来！” 他飞身而起，执剑冲向姬琴。 那一瞬间，璎珞不知道自己的心中在想什么，然而，不其然地，她竟然想起了遗玉馆后院那一树腊梅花。 思绪飞快地闪动着，从什么时候起，姬琴在她心中竟然也有了那么多的回忆？ 她想起了那天下午去探访姬琴顺便又吃又拿的时候，他脸上真心的欢喜笑容，想起了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喝茶时那种求表扬的殷切，想起了他垂下的黯然眼眸，哀怨的声音淡淡地问道：“璎珞妹妹，你也嫌弃我了吗？”的那一刻。 从一开始她就对他十分防备，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会成为自己最亲密的人的可能性，不管是他怎么做，她都始终用一种冷静的局外人的目光去看，从未真正迷惑过。 然而在千春馆的那个夜晚，她究竟是为何会…… 她不想去回忆那个晚上，但是当时她真的是完全没想到姬琴会怎么做吗？在她同意和他一起去散步的时候，她难道一点都没有猜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吗？就好像仪宁骂她的那样，她难道不是从来都揣着明白当糊涂，只不过是想着只要能给他贴上符就好了，便大大咧咧地走进了他的陷阱呢？ 若是真的有人做错了，那也不只是姬琴一人，她的所作所为，也同样造成今天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的原因之一。 “对不起……” 她喃喃低语。 红色的火焰燃遍了她的全身，在这个秘境里，她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甚至根本无法抑制。 只要一挥手，她就能用无数个火球将柳七郎的攻势化解打退，但是她只是站在那里，脸上满满的都是无措的神色，惊惶地看着那柄剑离姬琴越来越近。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是非对错，唯有立场不同而已。 那个令她不安惶然却又令她内心灼热的念头在这一刻清晰无比，闭上了眼睛，她不敢面对这一切，唯有逃避。 这不是她的选择，这一切，不过是命运的安排。 第八百三十八章 岂不夙夜（一） 黑色的剑身砍向碧蓝的水剑，“铿！”得一声，柳七郎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绝仙剑竟然被弹了回来，这可是诛仙阵中最为锋利的一柄宝剑啊，身为上古神器，竟然连小小的一柄幻化出来的水剑都砍不断？ “你这是耍了什么诡计？” 他下意识地看向绝仙剑的剑身，幸而并没有留下任何损伤的痕迹，那当然了，上古神器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砍坏呢？ 姬琴冷笑，叱道：“绝仙剑乃是上神之剑，你却将之与冤魂炼化在了一起，若我是绝仙剑，定然对于你这种主人再也无法容忍，别说是任你驱使了，便是立刻消失也不是不可能的。” “神器皆有灵，难道你不知道吗？” “这不可能！” 七叶真人狐疑地看着手中长剑，诚然在用鬼道术炼化之后，这柄剑看上去失去了光芒，似乎没了灵气，但是这并不是因为嫌弃他这个主人，只是因为鬼道术的侵蚀罢了，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骗了呢！ “肯定是你用了什么诡计，你这把是什么剑，叫什么名字？” 他提声问道，心中惊疑不定。 “我这把啊，不过是我自己炼化的法器罢了，根本没什么名字，我自己给它起名叫做’松枝’。” 姬琴淡然道，冲着璎珞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 她这才从捂着自己脸的双手指缝中偷偷看向两人，方才那声巨响，竟然是绝仙剑都没能砍断姬琴的水剑吗？ 这怎么可能。 她惊讶地看着他的笑容，心中竟然觉得有一丝丝的喜悦和释然。 “呵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方才定然是因为我没有尽全力，小子，你可敢再接我一剑？” 七叶真人闻言不过一晒，举剑喊道，微微眯起的眼中光芒流转，显然没打什么好主意。 姬琴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呢，万一把您这把上古神器给砍坏了，我也没办法赔给您啊……” “神器若有灵，定然会怪我不知怜香惜玉……” “笑话！” 他话音未落，七叶真人已然飞身一剑刺了过来，显然是被他的话给激到了，急不可耐地想要将他毙命当场。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和上次那样直直地当头劈下，而是斜斜地刺了过去，直指姬琴的心口，速度极快，眼见便要将他刺个透心凉，璎珞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虽然并未动念，却见无数个蓄势待发的火球飞了过来，一起飞向七叶真人。 电光火石之间，姬琴的剑身一横，施施然地挡在了他这一刺之前，又是“铿！”得一声，七叶真人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堪堪站稳了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姬琴手中平平无奇的水剑。 “妖术！” “你这是妖术！” 他喊道，一边十分狼狈地躲开了璎珞的火球。 这一回，璎珞看得分明，这把剑有没有古怪她是不知道，至少姬琴的法术和身法比起柳七郎来是厉害得多，对于柳七郎尽全力的一击，他根本就是不慌不忙地等剑到了自己面前才发力去挡，这高下立判，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显然七叶真人也明白了这一点，他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剑身，又看看姬琴，惊疑不定，不过，也没再说什么“不知天高地厚”之类的话了。 “柳七郎！若是你再不知悔改，我便用这火焰烧了所有的天心海棠，看你还能拿什么把它们救活！” 看着散落的火球打在了岩壁之上，璎珞心念一动，连忙喊道。 昕离子不怕火，可是天心海棠怕火啊，而且，七叶真人本就是属木的，按说在火焰山秘境这种地方对他是最为损耗修为的，他本就是强弩之末，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果然柳七郎脸色立时一变，只是他不怒反笑道：“哈哈，天心海棠本就生长在火焰之上，怎么可能怕火？” 若是柳七郎露出害怕的神色，她反倒不敢了，只是在平湖，在从前打过的交道里，她已经知道了这个人，越是令他害怕的事情，他越是装作不在意，若是他真的表现出了特别在意什么东西，那多半啊，只是为了让人这么觉得罢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居然也能读懂人心了。 苦笑了一下，她扬声道：“怕不怕，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吗？” 璎珞懒洋洋地又祭出几个火球，笑道：“可别怪我丑话说前头啊，既然是你说不怕的，我可就真的来了啊，到时候烧了你的花田，你可别找我拼命。” “别别别……” 果然火光摇动之下，七叶真人再也绷不住，又看了一看沉睡的昕离子，他喝道：“要我把你们两个放走也不是不可以，你们给我发个誓，我就让你们走。” “发什么誓，你根本就打不过我们……” 姬琴举剑道。 “算了吧，姬琴哥哥，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两个也很可怜的……” “而且，我们本来就没打算告诉别人。” 璎珞祈求地看向他，眼中一片诚挚。 是他想多了吧……姬琴心中把自己给狠狠地骂了一顿，就在刚才，他竟然有一种感觉，似乎…… 这怎么可能呢？就连昕离子柳七郎这两个和她向来都不对付的人，她都同情他们，情愿为他们保密，这样纯净善良的女子，明明是他最心爱的人，可是他竟然还会误以为她…… 一定是他太会胡思乱想了。 他点了点头，扬声喝道：“我发誓，我们夫妻二人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们的下落。” “以你们的生命起誓。” 柳七郎简直是得寸进尺。 “你别太过分了啊！” 姬琴拉着她的小手往外走，再不理他。 璎珞回头看向那花田，却见七叶真人表情古怪地站在那里，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似乎有一丝怅然。 昕离子静静地躺在那里，半点声息也无。 “他其实根本无力阻止我们离去……” 走在了方才那条窄窄的小路上，璎珞这才说道。 她看向姬琴，却见他一脸气定神闲，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第八百三十九章 岂不夙夜（二） “刚才，多亏你救了我。” 姬琴温柔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小脸，柔声道。 “我，我哪里有救到你嘛……”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偷偷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眼中柔情无限，似乎刚才的危险都不过是等闲，唯有她出手救他这一件事是最最令他真心欢喜的。 “璎珞妹妹，我早说了，其实你是爱我的。” 他抱住了她，紧紧地贴着她的心，柔声道。 她笑着推开了他，嗔道：“哪个爱你哦。” “只是方才我见你一脸紧张，我还以为你打不过他。” “我并不是害怕他，我是担心你……” 他若有所思地问道：“方才你似乎是被天心海棠所迷，我们才会走进这里的，然而现在……” 顿了顿他才继续说道：“璎珞妹妹，你现在觉得怎样？” “我没事。” 她连忙摇头：“方才我不由自主地往里走，其实心里害怕极了，然后我看见了昕离子，不知道怎么的，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其实以你的灵力，不会那么轻易被迷障所迷，经过这一次，说不定你的修为又有提升。” 他点头道。 “多谢夫君夸奖。” 她甜甜地笑了起来，两个小酒窝甜美无比。 姬琴心中一动，揽住了她柔软的腰肢，笑道：“你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好不好。” “不好……” 她嗔道：“方才是你说什么夫妻二人，我才和你开玩笑的，我们都还没有成亲，哪里能称你什么夫君不夫君的。” “你那会儿不是让我……” 他话没说完璎珞就捂起了耳朵，娇嗔道：“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柔软的手腕被他抓住了，姬琴咬着她的耳朵笑道：“现在听见了没？” “没，没有……” 她兀自嘴硬，这下可好，嘴也被堵上了。 闭上了眼睛，她不懂自己的心。 “嗯……唔……” 想起了那日不可描述的画面，姬琴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她仰起了头，他的热情令她晕眩。 “叫我夫君……” 他柔声道，声音中含着蛊惑。 她眼中水光流转，无力地伏在他怀中。 “李璎珞！” 姚袈又气又怒的声音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你们也太过分了吧！” “我就说这两个人不会有事的，肯定是躲在哪里亲亲我我，看吧，李璎珞，你能要点脸吗？一天就知道引着姬琴哥哥围着你转，还耽误我们赶路，害我们找你们半天！” 说实话，她这义正言辞的责备虽然是没错，但是这语气听起来倒不像是生气她耽误事儿，反倒像是羡慕嫉妒恨。 璎珞羞涩地躲在了姬琴身后，却见他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其实是真的事出有因，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贤侄，我们都明白的。” 玉书真人倒是十分宽容地笑道，陆夫人也微微笑了起来，这两人的表情并不是真的相信他的话，倒像是十分理解两人何以会避开众人似的。 唯有姬嘉玉点了点头，说道：“秘境之中处处凶险，若非必要，别再和大家走散了。” “是，族长。” 姬琴老老实实地答应道。 “还好这个是空的！” 应龙一剑下去几乎是瞬间就飞远，然而那茧子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方才还在左右摇晃挣扎着要逃出来的样子，一旦茧子被破坏，便好像装米的麻袋突然没有了米一样，软软地倒了下去。 众女这才围了过来，咄咄称奇。 又往前走了几步，竟然眼前又一次出现了风梯。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是没想到的情况。 “要不要上去？” 应龙试着问道，不过看谢道之的表情显然是不想这么走，难得玃如也说：“我们先把这个梯子放着好了，继续往前走走看，若是没了路，我们再回头进这里也不迟。” 这个主意甚好，再也没人反对。 只是往前不过走了百米，众人便又一次面面相觑了。 原来正如蚁穴一般，这条路走到了尽头便是一个小小的空洞，往前没有其他路了，唯有原路返回。 “谢小弟，这个事情是这样的啊，你得猜猜看他们的想法，他们是姬嘉玉带队的，按照他的性格，你觉得他们会浪费时间在原地等我们吗？他们肯定会来找我们，说不定他们已经到了我们刚才那一层也不一定。” “方才你不是没找到他们吗？” 应龙一时语塞，无奈道：“说不定那会儿他们还没找到路上来呢……” 谢道之抿着嘴，一脸淡然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想上去，我们就一起上去，我是没有意见的。” 话虽如此，玃如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想要劝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众人上了风梯之后，没多久仪宁就惊讶地“咦？”了一声，停住了脚步。 “仪宁姐姐，怎么了？” 陆蓉问道，谢道兰也看了过来，眼中的目光可不是赞赏。 “你们看这条路的形状，细细长长的，两边都是熔岩，像不像我们刚进来的时候经过的那条路，兴许是我看错了，不过看起来真的很像。” 仪宁指着一个方向，认真地说道。 众人一起看了过去，玃如一拍大腿，喊道：“没错，就是刚才那条路，我们不就是从这座桥上过来的吗，只不过那会儿两边都是那种红色的巨蛙。” 谢道之也走了过来，点头道：“没错，这就是我们刚进洞的时候走过的那条路。” “也就是说……” 卫氏皱起了眉头，细细地思索着。 仪宁忙道：“如果这条就是方才那条路的话，那再往前走就是之前应龙大哥掉下去的那个风梯，我们下去之后再走几步，就能找到之前和璎珞妹妹失散的那个风梯了。” “如果他们还在那里等我们的话，我们就能会合了！” 玃如大声说道，笑得像个孩子。 谢道兰顿时来了精神，大步向前冲在了前面，陆蓉也笑道：“太好了，我正担心我娘和璎珞妹妹呢，仪宁姐姐，您真是太细心了。” 众女欢天喜地地往前走，应龙无奈地扬了扬眉毛，嘟哝了一句：“给你们说了他们不可能傻等的。” 谢道之看了仪宁一眼，走在了她身边，轻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有心了。” “我……” 仪宁羞涩地低下了头，温顺地说道：“谢大哥，只要是您想要的，小女便是不顾自己的心意，也会为您做到的……” 第八百四十章 岂不夙夜（三） 只是，众人终于把原来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这才到了方才风梯消失的地方时，不出所料，应龙得意道：“我都说了，姬嘉玉不可能带着他们在这傻等的吧！” 话是没错，但是你看看大家的表情再来说这句“我早就说过了”好吧。 顿时不仅众女对他怒目相视，就连玃如和谢道之都不乐意地转开了目光，卫氏嗔道：“好了你就别说了，现在怎么办嘛。” 仪宁微微地舒了一口气，谁都没注意，唯有陆蓉看见了她如释重负的神色。 她轻轻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自己的感情这般顺遂，真的很难理解旁人的愁肠百转的爱恨情仇，不过想来仪宁姐姐也是真心爱着谢大哥的。 “谁叫他们也不做个记号什么的，我哪里知道上哪儿找他们去！” 应龙仰头看天，周围都是高高的岩壁，下层和上层不一样，上层有各种浮岛，下层全是岩壁和空洞挤压成的小路，这里找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里颇有一番打斗的痕迹，想来他们定然是和当时追来的那群蛇打了起来，不过这满地的都是蛇血，他们应该没有受伤。” 谢道之分析道，玃如忙道：“那是自然，姬嘉玉和他们在一起，他们出不了事的。” 这话说得又快又急，不知道是为了安慰众人，还是为了安慰自己。 陆蓉眼圈已经红了，轻声道：“不知道我娘还好吗……” “是啊，阿渺最爱逞能……” 似乎是怕她不够担心似的，玃如的话简直是雪上加霜，陆蓉扑进高斌的怀里，低声哭了起来。 “我觉得他们一定不会原路返回，所以我们不用往回走，再看看这里还有别的路没有，说不定啊，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谢道兰倒是很乐观。 “对，按着姬嘉玉的性格，若是要往回走，还不如就在这傻等呢，他们一定是走另外的路了！” 应龙忙道，拉着谢道之飞奔着去了，不过两人很快便转了回来，宣布了一个特大喜讯：“前面有条路上有话梅核。” 众女都忍不住失笑，这会儿他们可还真是缘木求鱼了，显然这不是李璎珞就是姚袈，陆蓉一边抹眼泪一边忍不住笑道：“一定是璎珞妹妹，我曾见过姬琴哥哥给她带的话梅罐子。” “好了好了，那条路很远，我们得加紧赶路。” 应龙一本正经地说道。 一时间，众女脸上又有了笑容，就连陆蓉心情也放松了很多，毕竟如果娘亲受伤了，璎珞哪还有心情吃话梅呢对吧。 至少在这里，他们还是安全的。 “等我见到了阿渺啊，我就要给她炫耀我新得的宝贝。” 玃如忍不住说道。 “哦，什么宝贝？” 应龙听不得旁人说起法宝，当时便凑了过来，陪笑道：“拿来我看看嘛，我保证不抢你的。” “呸！才不给你看！” “吝啬鬼！” “守财奴！” 他们两个到底几岁？ 卫氏无奈摇头。 这一行人里，高斌法力虽然低微却从不叫苦叫累，陆蓉再累想到母亲便咬牙忍耐，卫氏则是轻易不会提出什么要求，以至于虽然人数众多更兼法力参差不齐，倒是走得比姬嘉玉那个队伍快得多。 不过，很快打头阵的应龙就转了回来，露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颇有几分为难地看着陆蓉和高斌，待要说话，却又欲言又止。 谢道之走上前去看了一眼，不由得失笑。 原来这里又有一个白色的茧子在扭来扭去，庚辰是真的能者多劳啊。 “拜托了，应龙大哥……” 果然陆蓉双手合十，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甜甜的笑容带着小酒窝，而高斌和玃如的眼神真如两头小鹿一般，无辜得很。 “哎，不是啊，我说，玃如你也是个上古神兽，你也可以来开的嘛，还有你啊，谢小弟，总不能第一次是我开的以后就都是我了吧……” “你经验丰富一点。” 谢道之含笑道。 “我怕沾我尾巴上洗不干净来着。” 玃如也理由很充分。 第三次应龙无可奈何地举起了剑，众女这次有了经验，先走到了茧子的另一边，免得一会儿又被堵在对面。 幸而这个又是空的，卫氏笑道：“辛苦你了，不过也不算是白忙活，只要看到是空的茧子，就知道是我们走过的路了，他们若是看见，也一定能明白的。” “明白个鬼咧，他们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给我们留个记号。” 应龙抿嘴道。 “也是……” 谢道之点头。 “不过这一路上都没有再遇到什么妖兽，可见他们定然是走了这条路没错，若不然，不会一个怪物都没遇到。” “遇到谁？” “玃如老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等你呢？” 还真是应了一句话，头上长角的不只有玃如，还有鹿蜀。 斜刺里跳出来一头鹿就怪吓人的了，更吓人的是这头鹿脑袋是白色的，身上却好像老虎一样长着斑纹，尾巴却是红色的，看上去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小兄弟，方才你给我烧得我老胳膊老腿的都不自在了，这笔账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呢。” “还有你，身为一条有责任心有道德的龙，你是欺负我不会清心咒是怎么滴？给我那么大一头鹿定在沙漠上，你知道我差点被野狼给咬了吗？” 说话间那头鹿摇身一变，便幻化出了人身，一头火红的长发配上红色的长袍，像是怕人不知道他属火似的。 鹿蜀二话不说便走上来拍玃如的肩膀。 “呃，小鹿，方才我没看见你，哈哈，所以没给你打招呼。” 玃如尴尬地挥挥手。 “你怕不是眼瞎了吧？” “呵呵，最近没睡好……” “别给我扯犊子了，上回我让你跟我去见殿下，你死活不去，这会儿倒好，和这些人类搞在一起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还是跟兄弟一起吧，我们并肩作战也不是第一次了……” “嘿嘿，还是算了吧……” 方才打斗的时候鹿蜀是现出了原形的，这会儿谢道之终于见到了鹿蜀的人身，却见他和玃如一样额上有角，倒也算是幻化得有模有样，五官端方，眉清目秀，比之玃如，似乎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秀美。 第八百四十一章 岂不夙夜（四） 方才齐刷刷后退了好几步的众女此时见两人言笑晏晏，倒也是好奇地往前凑了上来。 虽然说起来是魔教的爪牙，但是毕竟和玃如大哥是同族，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吧…… 陆蓉问的是：“鹿蜀哥哥，你见到我娘了吗？” 谢道兰问的是：“前面到底还有多远？” 站在一边没说话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温雅女子则是认真观察着他的长发，虽则倒底是没开口，不过那眼神，倒像是想要拔一根他的头发留作纪念似的。 不是，这些人类是和玃如一样眼瞎吗？看不出他是个大名鼎鼎远近闻名闻风丧胆胆大包天的上古神兽吗？就这么大大咧咧地上来打招呼？不怕自己吃了她们吗？ 鹿蜀突然发现自己有恐女症，这么多女孩子一起拥上来，他反倒是被吓得退了好几步，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自己的红色长发，他恨不得能把自己埋在头发里。 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他这才说道：“我不知道，我就是被派来找个法宝的，原本我远远地看见了玃如，想过来给他打个招呼，谁知道被你们两个一顿爆揍，差点给我老腰给揍歪喽。” “原来你是来找我的呀……” 玃如喃喃道，终于有了笑容：“我就说，你怎么二话不说就动手。” “麻烦你搞搞清楚，二话不说就动手的是这位小兄弟好吧，人家好好地丢几个火球以示敬意，他上来就给我来个三昧真火，差点打到我！” “你们怎么也不想想，身为上古神兽我这般神勇无匹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怎么可能不会三昧真火，若是我认真还手，哪里还会被你们定在沙漠上，差点被野狼咬！” “是了，小鹿最精通的就是三昧真火了，若是和你们认真动起手来，哪里会被你们定住。” 玃如点头道，应龙则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对啊，那些大眼怪丢下来的乌龟又是怎么回事？” 陆蓉想起在大门口差点被乌龟尾巴扫到，不由得心中一阵余悸。 “那是公司的运作，跟我没关系，我只是负责来找法宝的，话说你们有线索了吗？” “什么法宝？我们又不是来找什么法宝的。” 陆蓉惊讶地说道。 “连你们要来找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哪来的线索！” 谢道兰不屑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总之是个火系的法宝，灵力非常强大，据说是被埋在地里的。” 鹿蜀一脸诚恳老老实实地解释道，不过最后还加上了一句：“玃如，若是你找到了记得交给我，殿下说这东西对你们没什么用，对我们却很重要，你要记得哦。” 玃如连忙摇头摆手，连连拒绝道：“那可使不得，这儿可不是我说了算。” 这话说得，难不成是你说了算就会交给他了？ 这回就连谢道之都侧目而视，很不满意他的毫无原则。 幸而鹿蜀也没强求他一定要答应，而是转而说道：“你们其他的同伴我虽然没遇到，不过我同事告诉过我，他们的确是经过这里，去了上层，这条路走到底有一条风梯，顺着风梯上去，走快一点兴许就能追上他们了。” 没想到鹿蜀这般热情友善，谢道之看向玃如，有点搞不清楚它是向来如此性格使然，还是别有用意。 “对了，这条路走下去会有三条岔路，走哪条都一样，最后都能走到那条风梯。” 鹿蜀最后还贴心地补充道。 “那，那我们就快走吧。” 玃如忙道，似乎很不想再和他多说。 众女叽叽喳喳地和他挥手话别，谢道之却走在了玃如身边，问道：“他从前也是这样的？” 玃如一愣，反问：“谁？” “当然是鹿蜀了。” “哦，小鹿啊……他……他是个好人，只不过，和我性格不太合就是了。” 玃如想起从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总之不是很愉快就是了。 “他不是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你懂吧，就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好比高斌是个傻大个，所以大家都不会对他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该说什么说什么，不用担心什么，但是小鹿……” “怎么说呢……” 他欲言又止，谢道之却有了几分明悟：“他很有心机？” “也不能这么说，他终归出发点是好的，也没有害人的心思，也许只不过就是说话没那么直接而已……” 谢道之沉思了一会儿，方才鹿蜀的话听起来可不像是这样的啊，他表现得似乎自己是个很爽朗很不记仇的人一般，不过他清楚地记得玃如最初说过，鹿蜀这个人可记仇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说话间，众女又叽叽喳喳了起来，站住了脚步啧啧称奇，谢道之看了过去，却见她们指着一块倒挂垂落在路中间的大石头，似乎都觉得很有趣的样子。 “谢大哥，你不觉得这块石头和其他岩壁都不一样吗？倒垂在路中间，这一路我们都没见过这样的石头。” “恩。” 谢道之看清楚了那块大石，因着另有心事，却也不甚在意。 “阿兄，我记得我们在二龙潭好像也见过一块岩壁是倒垂的，和这块差不多呢。” 谢道兰笑道，跟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没多久，果然见到了一个风梯。 应龙带队的这一组人果然是战斗力强很多，一样是顺着风梯上去了，一样是遇到了那只妖虫大蝎子，只见应龙一个石化术，玃如扑上去稀里哗啦一通落石砸晕了它。 待到谢道之上来后就更简单了，照例唰得一片三昧真火，直接把它给烤焦了。 这只倒霉的蝎子真是什么便宜都没讨到，好好地在家里吃着火锅唱着歌，就是被轮番一通暴揍，最后还一命呜呼。 待殿后的谢道兰上来时，还好奇地问了一句：“这里怎么会死了一只蝎子？” 你就说它倒霉不倒霉吧。 别说什么人类和自然和谐共处了，人类就是不可能和其他生物和谐共处的，不是抓来驯养就是猎杀，黑暗森林法则了解一下。 蝎子尚且如此，更别说不能动的花了。 远远地，卫氏就闻到了天心海棠的香味。 第八百四十二章 岂不夙夜（五） “采什么花啊，先找到他们是正经。” 应龙不容分说地拉住了她的手往前走，卫氏无奈地笑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挪不动脚，若不是担心修为低的姐妹们会被影响，她是定然要去一探究竟的。 天心海棠虽然是剧毒之花，使用得当却也是医病的良药。 “啊……” 远远地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声，众人都是一惊，谢道之几乎是一瞬间就御风飞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玃如。 “呃……” 应龙忙道：“大家各自戒备，不要走散了，谢道兰，你法力最高，你走前面，有什么异常立刻告诉我，我殿后。” “是。” 谢道兰连忙点头。 不多时先回来的却是玃如，他的表情却十分古怪。 “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受伤了？” 陆蓉最着急，挤在众女的前面第一个问道。 “庚辰，快带你老婆御风先过去，这里交给我。” “出什么事了？” 应龙忙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哎……总之你快带你老婆去救人。” 玃如这个混蛋，话也不说清楚，陆蓉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不是阿渺受伤，你放心，也不是李璎珞。” “哎……” 他又是一声叹息。 众女面面相觑，不是陆夫人也不是李璎珞，那…… 掰掰手指头就知道，只剩下姚袈了。 顿时大家都放下心来，陆蓉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心口，揉着眼睛叹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仪宁却似笑非笑地问道：“既然不是李璎珞受伤，为何您的神色这般不安？” “究竟出什么事了？” 她柔声问道，一瞬不瞬地看着玃如的眼神。 陆蓉这才回过味儿来，忙跟着问道：“是姚袈姐姐受伤了吗？怎么受的伤？” “好像，好像是我那个笨徒弟刺的……” 玃如摸了摸头，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嫂子？那一定是不小心的吧，嫂子可真够笨的。” 谢道兰忙道。 “好像不是……” 玃如犹豫着摇头道：“你们那个什么玉书真人说，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和我徒弟起了争执，我那个笨徒弟一气之下，才会用剑刺伤了她的。” “这怎么可能？” 谢道兰嗤之以鼻。 “嫂子那么笨，又没什么心眼，脾气又好得离谱，哪怕给她一把剑她都下不了手，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有剑。”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当时姬嘉玉也在场，我急急忙忙跑过来，后面他们怎么说的，我也没听见。” 玃如嘴里能得到的信息就这么多了，陆蓉皱起了眉头，谢道兰咬着牙，仪宁也柔柔弱弱地说道：“要说璎珞妹妹不服气和金襕妹妹吵架我倒也是信的，不过真要动起手来，璎珞妹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先出手伤人的，兴许是金襕妹妹脾气过于暴躁先动的手，可又不是璎珞妹妹的对手。” 她这个妹妹那个妹妹的倒也难为了能说得清楚，玃如闻言忙道：“也许是这么回事吧。” 若是这样，倒也算是事出有因，若不然，璎珞伤了姚袈这个大小姐，只怕姚家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当众人真的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姚袈时，就连谢道兰都不好意思说自家嫂子是“不小心”的了。 雪亮的一柄长剑几乎将姚袈刺了个对穿，若不是卫氏及时赶到，即便有愈合术，只怕姚袈也难捡回这条小命。 只是卫氏愁眉深锁，摇头道：“这剑上有天心海棠之毒，我手边没有现成的解药，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这里会有天心海棠。” “可是，剑上怎么会有毒的呢？” “先别说那些了，看看这柄剑又是哪里来的？” “嫂子，真是你刺的吗？” 乍一见兰儿姐姐和陆蓉，璎珞自是欢喜得很，但是看着这柄剑上的鲜血和自己手上的血迹，她心中也是一片迷糊。 “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谢道兰急坏了。 “他们说是我刺的，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了。” 璎珞皱着眉毛，一脸苦思冥想的样子。 “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玉书真人忍不住说道：“嘉玉真人和我都是亲眼所见，你再问问你夫婿，是不是你亲手刺的姚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不成你还想抵赖？” 她抬起眼睛，看见了姬琴为难的神色和姬嘉玉面上的肃然之色，再看自己手上的鲜血，她低下头来，喃喃道：“不会真的是我吧……” “族长，璎珞不可能会去杀姚袈的，她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姬琴祈求地看着姬嘉玉，嘉玉真人却只是摇头道：“子诗，便是其中有蹊跷，也……” “族长，我可以保证，璎珞妹妹一定是无辜的！” “这柄剑我从来都没见过……” 璎珞喃喃道。 “而且，我也从来都不会使剑，更别说用什么海棠花的毒了……嘉玉真人，真的不是我……” 陆蓉站在了顾夫人的身边，悄声问道：“娘，你也看到了吗？” 顾尘摇头道：“我刚好在运气修行，待我听见惨叫声睁眼的时候，那倒霉孩子已经被刺了。” “当时是璎珞妹妹拿着那把剑吗？” 她睁大了眼睛，充满期冀地问道。 可惜顾尘无奈地点点头，说道：“的确是她，而且周围也没有其他人。” “完了，这可怎么办……” 她咬着自己的指甲，都快急坏了。 “等一下等一下，静一静静一静，你们这也太草率了，就因为我嫂子拿着这把剑站在了她倒下的地方，你们就能确认是她杀的人吗？这也太不严谨了吧！” 谢道兰站了出来，指着那把剑说道。 “若不然还有什么可能性？” 玉书真人反问道。 “我没有完全否认这种可能性……” 璎珞闻言嗔道：“兰儿姐姐……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嫂子，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所有人里我是最相信你的清白的，只是既然要讲道理，讲逻辑，我们就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你明白吗？” 璎珞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她，虽然没有说话，不过那表情显然在说“不明白”。 “首先我们要从一开始的每个人的位置说起。” 谢道兰认真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每个人都在什么位置，你们还记得吗？” “你们一共也就六个人，应该不可能记不住吧！” 她看向嘉玉真人，问道。 第八百四十三章 雀无角（一） “当然记得！” 玉书真人忙道：“这里地势开阔，视野也好，所以才会被选作临时休息的地方，我和云渺真人分别在通路的两端把守着，小辈们和嘉玉真人则是在中间这一块，所以看得最清楚的应该是嘉玉真人。” “也就是说，您当时和陆夫人一样，都是在面向路径的方向打坐，那您又怎么能亲眼看见璎珞妹妹用剑呢？” 玉书被问了个瞠目结舌，他讷讷道：“我又不是瞎子，我一转身就看见金襕女仙倒在了血泊中，李璎珞拿着剑站在她身前，身上剑上都是血，不是她还有谁？” “也就是说您并没有亲眼看见她用剑刺向姚袈，不是吗？” “呃……” 玉书无奈看向姬嘉玉，说道：“嘉玉真人一定是看见了的。” 姬琴转开了目光，姬嘉玉没有说话，谢道兰推了推谢道之的胳膊，嗔道：“阿兄……你倒是帮嫂子说句话啊。” “各位听我一言，我这个傻徒弟和这个女孩子从无冤仇，就算是嘴上有点不对付，也绝对没到要杀之而后快的地步，这件事情疑点重重，绝对不是听了一面之词就能够下定论的。” 玃如倒是第一个跳出来了说道，玉书当即就怒了，喊道：“我这哪里是一面之词，你怎么不问问嘉玉真人，问问云渺真人，他们分明都看见了的！” “哪怕就我一个证人，这不还有这把剑呢嘛？人证物证俱在，你们居然说我是什么’一面之词’？” 不是，这还讲不讲道理了，都偏袒这个李璎珞是不是！ 玉书差点气得吐血。 谢道之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仪宁，却见她低下了头，似乎在想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你们都安静一会儿吧。” 卫氏柔柔的声音说道，虽然并不响亮，但是她一开口，众人都立刻看了过去，只见姚袈的脸色虽然十分苍白，却并非那种垂死之人的青灰之色，伤势显然是已经被稳定住了。 “她的性命已然无虞，不过是因为天心海棠的毒性，故而沉溺在幻象中无法自拔，若是不及时救治，只怕魂飞魄散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慢慢地说道，陆蓉刚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杀人和伤人可是差太多了，若是姚袈最后什么事儿也没有，也算是皆大欢喜，可是什么天心海棠又是什么东西呢？ “方才来路之上我曾闻到过天心海棠的香味。” 她继续说道，看向自家夫婿：“天心海棠之毒，唯有它的根茎能解，只是这天心海棠十分狡猾，若是有人去挖它的根，它跑得比什么都快，唯有法力高强经验丰富的顶级高手，耐耐心心地守在它身边，装作为它所迷，兴许还有得手的可能。”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别给我套高帽子了，我这就去，去还不行吗？” 应龙无奈起身，一边走一边摇头：“这都什么事儿啊，你们倒是悠闲，从来都是我一个人忙前忙后。” 谢道之没说话，默默地跟在了他身后。 “还是你最心疼我，谢小弟。” 庚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失笑道：“是了，你才不是为了我呢，我可真是想太多。” 两人勾肩搭背地去了，玉书却道：“就算金襕女仙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也不能说李璎珞就没事了，难道金襕女仙就活该白挨一剑吗？” 以她毒舌的程度，还真是活该。 谢道兰翻了个白眼，心里虽是这么想着，倒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玉书这句话本意是想要激起众人的共鸣，只是他虽是一脸正气地说了出来，却是顿时又冷场了，一个回应他的声音都没有。 他无奈举目四望，却堪堪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玃如是李璎珞的师父，谢道兰是谢道之的妹妹，陆夫人曾是菡萏真人的挚友，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和李璎珞有着些许关系，玉书顿时有些气馁。 最主要的是，嘉玉真人和姬琴分明也是看见了一切的，姬琴这小子为美色所迷也就罢了，难不成嘉玉真人也要为了姬琴而护短吗？ 他很是不平，却又不敢去质问嘉玉真人。 “爹爹，您还是坐下来也休息一会儿吧，待金襕妹妹醒来，一切不都真相大白了吗。” 仪宁走了过来，玉书见她一切安好，倒也是放下心来，依言坐下，问道：“你还好吧。” “恩，女儿很好，兰儿姐姐和卫姐姐都十分照顾我，虽然一路赶路有点累，不过见到爹爹没事，女儿比什么都欢喜。” 玉书欣慰地拍了拍仪宁的肩膀，毕竟还是女儿贴心。 “您也不必着急，现放着嘉玉真人在这主持大局，想来他也不会不顾正理大义，不理会是非曲直事实对错，做出偏袒自家族中小辈这样会令外人诟病的事来。” “若不然，嘉玉真人哪里还会有如今这样高的声望，这般正直不偏私的名声呢？” 不是不是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玉书恨不得去按她的嘴，只是他紧张地看向姬嘉玉的时候，却见他倒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是微微笑了一下。 “仪宁姐姐，您也觉得是我杀了姚袈吗？” “可是，我就算杀了姚袈，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璎珞无辜地问道，一脸迷茫。 “对了！” 这么一说玉书想起来了，喊道：“嘉玉真人，您还记得吗？之前李璎珞分明还威胁过金襕女仙，若是她再说菡萏的坏话就要杀了她！” “玉书，这明明就是小孩子拌嘴放狠话，哪会有人因为几句话就砍人的！” 玃如忙道。 更别说是李璎珞这样柔弱的女孩子了。 “就是，当时璎珞妹妹也说了，是开玩笑的，只是吓唬一下姚袈。” 姬琴也连忙帮腔。 “姬琴，当时你一定什么都看见了的，为何不敢说呢？” 仪宁站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 “虽然挺羡慕璎珞妹妹的，不过这一路姬琴哥哥的目光从来都没离开过璎珞妹妹，旁人也就罢了，若是你说你什么都没看见，大家却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她掩面笑道，似乎这不过是风花雪月的小事而已，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若是你执意不开口，我们难免会胡思乱想，还以为真是璎珞妹妹一时气不过，失手刺伤了金襕妹妹呢。” 第八百四十四章 雀无角（二） “要我说你也别太忧心了。” 应龙皱着眉头说道：“我知道你这会儿很担心她，我也不劝你了，但是真要说起来，应该也没人会相信李璎珞会主动和人动手，哪怕那人再欠揍，我也是不信的。”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他劝道。 “希望如你所言吧……”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天心海棠除了会让人看见幻象，还有别的毒性吗？” 他问道。 “这我哪知道，总之我们挖了它的根过来就行了，就算有点小麻烦，有我们两个出马，肯定是手到擒来。” “反正我是从来没被什么幻象迷惑过，到了我这把年纪啊，早就看破了一切，什么执念都不会有了，管它是什么幻象，我倒不信还能迷惑到我。” “在青丘我曾见过一个幻象。” “是狐壸罡的法阵内吗？” “恩。” “谢小弟，你都看见什么了？能让你念念不忘，一定是很重要的幻象吧。” “虽然我知道那是个梦境，但是却很真实。” “所有的幻象都是以你的回忆为依托的，若不然，怎么能让你相信那是真的呢？” “当年狐壸罡和梁渠究竟有过什么纠葛，先前我听你说起时，没想到你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听了狐壸罡的往事，难道就没觉得疑惑吗？一只狐狸是怎么认识的水族，难不成是从青丘的一条河里捞出了一颗螺，然后就爱上了她吗？” “是因为梁渠，他们才认识的吗？” “据说是这样的，梁渠的老家在百里国附近的历石山，而那女子的居所就在附近的求水，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 “呃……” “原来如此。” 谢道之点头道：“兰儿告诉我了一些事情，倒是让我对梁渠很是改观，不过，不论一个人的德行是善还是恶，只要是站错了立场，终究还是我们正道的敌人。” “当年他们想要得到的是永凝月火，后来是落星石，如今又是这里埋着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要我说，他们的嗅觉也是属实灵敏，哪儿藏着宝贝比我还清楚得多。” 应龙颇有几分艳羡地说道：“据说永凝月火是世上最美的光芒，可惜我还无缘得见。” “修道之人若是失了淡然之心，有了执念，便容易误入歧途。” “你说的应该不是我吧……” “自然不是，你哪里会有什么执念，但凡有什么不满，不出三分钟你就开始抱怨了，根本不会一个人钻牛角尖。” 谢道之笑道。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 应龙脸色一变，正色道：“你闻到香味了吗？” 两人站在了一条狭窄的小路之上，这条路前后似乎只有一个出口，然而分明有一股浓郁的花香传来。 “兴许这不过是障眼法。” 谢道之说道，眉间粉色的法印亮了起来，问道：“这什么天心海棠经不经烧？” “我可谢谢你了，快把你的火收起来，这可是花啊，就算长在火焰山秘境里，你三味真火一烧哪还有不死的。” “别耽误我完成老婆的任务。” 应龙念动真言，却见眼前的壁垒已然消散，一片白色的花田之上，鲜红的血液是唯一能见的颜色，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花田之上，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静静地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生是死。 “这是上次逃走的……” “昕离子。” 谢道之提醒他道。 “呃，没想到她竟然躲在了这里。” 应龙犹豫了一下，问道：“谢小弟，我们要把她带回去吗？” “这白色的花就是天心海棠吗？” 谢道之问道。 “哦，对哦，我们要先挖一颗根。” 应龙连忙走上前去，蹲了下来，伸手就往土里探去，他对于土系法术已然是十分精通，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一下子往红色的地面中探去，只是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十分纠结。 “我的土系法术竟然不灵了？” 他喃喃自语道。 “这里和外面不同，我早就发现这里是不能用遁地术的，其它土系法术可能也会受到限制。” “怪哉。” “若不然还是用铲子挖吧。” 应龙话不多说，掏出一把铲子就开始掘土。 谢道之有几分无语，且不说这随身怎么会带把铲子，再说方才卫氏不是说了这天心海棠很是狡猾，若是这么一铲一铲往下挖，得挖到猴年马月，哪里能抓到它们呢。 果然应龙才挖了几下，眼前这颗毛绒绒的白球球就拢起了叶子，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仿佛小孩子的哭声一般，它的花球都抖了起来，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逃远了。 “哎，你别走啊……” 应龙追了上去不耐烦道：“这里这么多的花，少你一颗也不少，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走吧。” 哈…… 谢道之失笑，就算这里遍地都是天心海棠，虽不明白原因，然而对于每一颗天心海棠而言，命都是自己的，哪里会不逃呢。 他试着感应着周围的灵力，自从进入了这个秘境，他就觉得自己的精神充沛，几乎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饿，便是呼吸这里的空气，都让他十分舒适。 果然这里是最适合火修的地方，难怪七叶真人会选择在这里给昕离子养伤。 想到这里，他忙道：“庚辰，你要小心，柳七郎一定就在附近。” 一定是柳七郎带昕离子来的，只是，这里的火灵这样旺盛，柳七郎分明是属木，这样的地方对于他来说简直如同煎熬一般，别说是增进修为了，能不被烤焦了就算运气了。 想到这一点，他不禁有了几分敬佩，亦有几分同情。 “若是被姬嘉玉看见了他们，只怕会就地诛杀。” 他喃喃道。 “比起那些，你还是先来帮我抓这花吧，它跑得也太快了……” 应龙简直是无语凝噎，这小破花看着小小一颗，结果根本就抓不到，下去几铲子就跑远了，而御土的法术却也根本使不上，若是连小小的花根都搞不定，回去岂不是要被老婆给骂死？ 不对不对，他才不是怕老婆呢，只是女人就是这么麻烦，他身为男人总的有点用才行，若不然，难不成让老婆亲自来抓吗？ “对了！” 他灵光一现，手中冰凌挥出，一下子把那朵花给冰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第八百四十五章 雀无角（三） 原以为这垂死挣扎的天心海棠总算是要束手就擒，不曾想他刚下铲子挖了两下，那被冰块冻住的白色花朵竟然自己从冰棺中挣脱了出来，叶子上还连着一块冰渣渣，只不过这一回它头都不敢回，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应龙顿时愣在了原地。 “敢情它刚才一直被我抓到，是在逗我玩来着，看我来真的才忙不迭地跑了……” 他踏出了一步，只见这花田中的雪球花似乎一点都不怕他，发出了叽叽嘎嘎的嗤笑声。 不过只要他的脚步到处，众花球都会让出一条路来，似乎在嘲弄他。 “我就不信了今天……” 应龙伸手往自己怀中探去，空有那么多的法宝，总不能连颗草都搞不定吧！ “谢小弟，你帮我用三昧真火烧它丫的，杀鸡儆猴！看它们是愿意死一片还是牺牲一枝。” “我现在最后一次警告你们哦，我只要一颗就好，你们若是乖乖给我挖出来，我们就好聚好散，若不然，三昧真火之下，你们只怕尸骨无存！” 他气呼呼地喊道，也不管那花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 虽说是听不懂人话，不过谢道之的火焰一下子变成了灼热的金黄色，所有的花朵全都缩成了一团，不再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地调戏二人，分明有了几分忌惮。 “哼哼，你们人类气急败坏的样子，可真丑陋。” 柳七郎见状终于忍不住现身，施施然站在了花丛之中，堂而皇之地摇着扇子说道。 “搞搞清楚好哇，你才是人类，我可根本不是什么人类！” 应龙无语，柳七郎这是在骂自己吗？ “都一样，神兽也好，修为再高的人类也好，平时满口仁义道德，一旦和自身利益有关了，每个人的嘴脸都一样，都是那样地丑陋。” “柳七郎，你杀害活人以收集怨气，本已经伤天害理至极，当日若是我们一起出手，你和昕离子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此时嘉玉真人就在左近，若是我们太久没有回去，惊动了嘉玉真人，你和昕离子只怕是死无全尸。” “哎？谢小弟，这话听着还真奇怪，敢情你是觉得我们打不过他，还要扯出姬嘉玉这张大旗来吓退他？” 应龙颇有几分不服气地说道。 要说自己人拆台这件事，谢道之倒也不是经历得太少，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低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若他不为难我们，我也无意为难他。” “你这也太没有原则了吧，鬼门中人哪个不是双手沾满了鲜血，若是我们放了他们，又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因此而丧命！” 谢道之沉默了一下，看向柳七郎，却见他的面容虽然和从前一般沉静俊美，只是浑身的黑气和眉间的阴郁之色已然再也掩盖不住他修炼鬼道术的事实，也许他也没有任何想要掩盖的意思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不过是强弩之末，便是在外面，你也不是我们两个的对手。” “我们只想要一株天心海棠的球茎入药，若是你能帮我们，也算是将功补过，且不说将来如何，至少现在，我和应龙都不会为难你。” “哈？” 应龙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什么时候谢小弟都能做他的主了？他怎么不知道。 “若是他拼个两败俱伤，我们最多也就把这一片花全烧了，也一样拿不到天心海棠。” “孰轻孰重你还是分得清楚的吧……” 谢道之压低了声音说道。 呃…… 是放虎归山还是回去被老婆骂，应龙心中这杆秤还是量的清清楚楚的，当即咳嗽了一声，点头道：“咳咳！原则上我们是不能随便放过鬼门的徒众，不过若是你能立功，那我们也就可以假装没认出你究竟是谁，毕竟你带了头巾蒙住了脸，我们看不清楚也是无可厚非。” 带了头巾蒙住了脸？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是从哪儿学来的，谢道之失笑。 柳七郎心细如尘，几乎在他说出了这些话的同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冷哼道：“若不是为了阿离，我才不会理会你们的威胁。” 还不是一样，若不是为了璎珞，他哪里会在这里苦口婆心地两边劝说，既要劝庚辰放过柳七郎，又要劝柳七郎乖乖交出天心海棠，他容易吗？ 不过显然应龙也颇有感触，他点头道：“看不出来你竟是这般情深义重之人，若不是彼此立场不同，我还挺欣赏你的。” “我们立场分明是相同的，人类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柳七郎冷冷道：“身为神兽，你连这都没看清吗？” “……” “还是说，你真的看到了些什么，只不过没有办法说出来，因为只要你一旦说出来，就会让璎珞妹妹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呢？” 仪宁含笑道，气定神闲，半点急躁都没有。 若放在平时，姬琴可能有千般托词可以一笑释之，根本就无需解释什么，只是此刻，仪宁的话虽然不中听，却说中了所有人的心事。 顾尘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不愿意去问罢了，而姬嘉玉，从一开始到现在，态度都十分暧昧，没有一个正面的回应，没人敢去逼问姬嘉玉，可是要问姬琴，仪宁这一句话就足够让他不得不开口了。 “姬琴哥哥，没关系的，你就告诉大家吧，我也想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我心里一直迷迷糊糊的，直到听到了惊叫声，才回过神来，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刚才是不是真的做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璎珞柔柔地说道，她仓皇的神色中有着一丝好奇，一丝焦灼，陆蓉闻言忙劝道：“璎珞妹妹，你一定是被人控制了，就算真的是你，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什么？” 玉书真人气坏了，都还一句话都没开始说，就已经变成“就算真的是你，我们也不会怪你”的了？就真不讲道理了是吧，谁能证明刚才李璎珞是被人控制了？空口白话谁不会说哦！ “爹爹，稍安勿躁，我们自然也希望这件事和璎珞妹妹无关，不然的话，也太可怕了。” 第八百四十六章 雀无角（四） “将心比心地说句公道话，金襕妹妹的确是时时出言不逊，不过若仅仅因为这样就会遭到璎珞妹妹的报复的话，小女，小女都觉得十分惶然不安呢……” 仪宁垂了下头，颇有几分担心地偷偷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后怕地说道。 众人的眼神都有几分触动，高斌和陆夫人虽没有说什么，然而看向璎珞的神色都多了几分担忧。 若是李璎珞真是如此喜怒无常，随随便便就会出手伤人，那总和她亲近的蓉蓉岂不是很危险。 玉书终于发现自己的女儿青出于蓝，比他会说话多了，连连点头，再不亲自呼呼喝喝。 “子诗……” 嘉玉真人突然唤他，语声中带着一丝责备。 “是，族长……” 姬琴皱了皱眉，咬牙道：“其实是……” “既然身为姬氏的族长，就不可能让小辈在我面前口出妄言，子诗，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你以为这么大的事情，你来一句全都是你的错就能替她掩盖过去吗？” “族长……” 姬琴忙道：“我不是掩盖，是真的……” “好了，在我面前，哪有你胡言乱语的份。” 姬嘉玉冷冷道。 不是他胡言乱语，只是…… 姬琴忍不住还要再说，却见姬嘉玉的神色镇定自若，半点都没有被牵着鼻子走的怒意，更没有对自己的歉疚，他心中一动，退了回来，安安静静地站在了璎珞的身边。 “云渺，玃如，玉书，以你们对我的了解，我姬嘉玉有没有任何一丝的可能性为了姬氏族中一个身份低微的小辈而偏袒他甚至都还没有过门的媳妇？” “您怎么可能呢……我就知道您向来最公正无私，从来都是就事论事，大公无私。” 玉书见姬嘉玉把姬琴骂了一顿，早就欢喜地心花怒放，而他身边的仪宁却微微皱眉，爹爹是真的老糊涂了，就连察言观色都不会了，姬嘉玉这话声，分明也不像是要严惩李璎珞的样子。 “您向来都十分公正，当年在羲和一事之上，也半点没有偏私，云渺从未怀疑过您有任何私心。” 陆夫人神色不善，却不失礼貌地答道。 “好了好了，那你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玃如毕竟粗人，皱着眉头冷冷地说道，一脸敌意。 “如玉书和云渺一样，当时我本也是闭着眼睛在打坐休息，金襕就在我身边，虽没有听见她和李璎珞说话，但是我的灵识非常灵敏，在那柄剑见血的瞬间，我已然睁开了眼睛，所以我是看见了李璎珞亲手刺了金襕的。” “啊……真的是我吗……” 璎珞失神地喃喃道。 “那你刚才不说！” 高斌傻小子忍不住喊道。 不是，你，你到底是哪拨的？ 陆蓉连忙抓住他的手摇了摇，示意他别再说了。 “方才我之所以没说话，主要是想观察一下自家小辈的心性，面对这样的变故，能不能镇定自若。” 他淡然道，冷冷地看着姬琴，面无表情道：“不想子诗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修道之人若是有了执念，便会是非不明，事实不清。” 他摇头道，痛心疾首的样子令人不忍。 “嘉玉真人，年轻人为美色所迷也是常事，待他年事渐长，便会变得成熟稳重，您也不必过于担忧。” 玉书真人连忙劝道，一边一脸正气地看向李璎珞，正色道：“既然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那李璎珞就不能这么和我们一起行动了，若是她心怀不满，对我们伺机报复，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们得把她控制起来！” 他义正言辞道。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姬嘉玉皱眉道：“方才我一时没开口，不仅是为了考验姬琴的心性，另一方面，也是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把事实说出来……” “眼睛所见的也未必就是真相，这件事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若说激愤，当时我分明没有听见金襕说话，李璎珞不可能是因为起了争执所以一时冲动。” “而更让我在意的是，我们在明，鬼门的徒众在暗，即便先前看起来似乎毫无敌意，然而，那样才更有可能暗中愚弄我们而不会引起怀疑。” “先前那个鬼门的妃夷明明就是李璎珞的好朋友！” 仪宁忍不住说道。 “您的意思是……？” 玉书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正是因为大家都以为蛇妖肥遗和李璎珞十分亲善，所以隐隐对她也有了敌意，而李璎珞自己却对她丝毫不设防，若这一切都是鬼门的阴谋，那我们自己人先起了内讧，最得益的又会是谁呢？” 嘉玉真人淡然自若地说道，一点也不急躁。 “您的意思是，是妃夷小姐姐害了我？” 李璎珞狐疑地指着自己，一脸惊讶的神色。 很快她便摇了摇头，连忙道：“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妃夷小姐姐对我是真心的好，我很清楚，她还告诉了我……” 她一下子按住了自己的嘴，避开了众人的目光，却坚定地说道：“绝对不是妃夷小姐姐害我的，我很确定，若是人与人之间这点信任都没有，那我再也不相信什么友情了。” “璎珞妹妹，你不能因为别的表面上对你甜言蜜语就相信她啊，你看高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我们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陆蓉摇头劝道。 璎珞妹妹也太傻了，嘉玉真人都说了是鬼门的阴谋，等于是在为她开脱，她却梗着脖子不认，似乎非要大家把罪责都往她身上算才乐意。 躺着也中枪的高斌表示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不是，不管是不是鬼门的阴谋都两说，现放着李璎珞不管总是不行的，她毕竟是亲手刺了金襕女仙一剑，若她就是有预谋的呢？这样危险的人物若是和我们同行，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次伤人，特别是仪宁，向来被她嫉恨……” 玉书瞪大了眼睛，后怕地拉着仪宁的手，突然想到了似的说道：“不好！若不是方才我们两边恰巧走散了，说不定李璎珞刺的人就是我们仪宁了！” “爹爹……” 仪宁恰到好处地嗔道：“你不要吓唬女儿了好吗？璎珞妹妹不是这样的人，当初我们住在一个寝室里的时候，璎珞妹妹对我特别殷勤，还总是夸我字写得好呢，难不成，这也是她的心机吗？” 第八百四十七章 雀无角（五） 面对仪宁的冷嘲热讽，她低下了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差不多得了吧，仪宁，你也有脸说璎珞嫉恨你？” “到底是谁嫉恨谁？” 姬琴冷笑。 “没错，我是骗了你，但是我也救了你，若不然，你现在哪里能这样太太平平地站在这里对着璎珞指桑骂槐？” “裴永贞是个什么东西！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吗？若是你真的嫁给了他，还真不如给我们姬氏的族长做小呢！” 他说到这里，更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冷冷道：“璎珞是真的没有任何动机去杀姚袈，但是你却有，你父亲更是一心想要你嫁给族长，若是有姚袈在你前面，你这辈子都没办法扶正，若是她死了呢，你说不定还有机会。” 仪宁的脸一阵青又是一阵白，被他说得又是气愤又是有了隐隐一丝不安。 “姬琴，你血口喷人！刚才我根本就没在这里，怎么可能杀姚袈！” “你自己也承认你的确是有动机想要姚袈死，不是吗？” “刚才姬嘉玉明明说了亲眼看见李璎珞杀人了，我就算有千里眼也不可能控制她去杀人吧！” 她一激动连对嘉玉真人的称呼都草率了起来，然而不知为何，仪宁的声音却说着说着低了下去。 卫氏却站起身来，笑道：“辛苦你了！” 众人回头看去，却见原来是应龙如同抓了两条鱼一样，一手拎了一条白白绿绿的东西，看着虽然是绿的，却不像是什么根茎，倒是黏黏滑滑的像是条鱼似的抓不牢。 “这两条鬼东西机灵得不行，我可是千辛万苦才帮你搞来的，千万省着点用，别弄丢了。” “这天心海棠啊，最是狡猾，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抓到它们，竟然还有两株，夫君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卫氏笑得甜甜的，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吻，一边拿出了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袋子，直接兜住了那两条绿绿的东西，果然十分专业。 谢道之跟在应龙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仪宁，她立刻低下头来，再不敢说话。 姬琴冷笑了一声，转向玉书真人：“这件事颇有蹊跷，您不这么认为吗？”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总不能听我一面之词，待金襕女仙醒了，自然会告诉我们原委。” 玉书礼貌地点头道，然而那话声却没有刚才那么咄咄逼人，趾高气扬了。 谢道之施施然俯下身去，蒙着帕子捡起了那把沾着血，一时间无人理会的剑，淡然地问道：“有人认识这把剑是谁的吗？” 仪宁的目光落在了那剑柄之上，当时便微微一惊。 他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仪宁，你认识这柄剑？” “不，我不认识。” 她忙道。 仪宁怎么可能认识那个女孩子用的剑呢？玉书真人这时才第一次认真看向那柄剑，却堪堪楞在了原地。 “玉书，我记得你好像有一把剑和这把差不多。” 嘉玉真人突然说道。 “啊？我？” 玉书真人猝不及防，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那柄还在我这，我没有给过任何人啊。” 他惊道。 伸手探入怀中，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我，我那把剑不见了，一定是她……不对，我的剑会不会是被人偷了……” 他颇有几分语无伦次地说道。 “哼哼，您的动机大家都清楚了，如今这柄剑又是您的佩剑，当时周围也没有旁人，除了我和嘉玉真人，便是陆夫人和姚袈，现在您倒是可以说说看，若不是您控制了璎珞妹妹去刺姚袈，还贴心地连剑都为她准备好了，这里还有谁能控制她？” “陆夫人毫无动机，蓉蓉又素来和璎珞交好，姚袈早晚是是我们姬家的人，我更是不可能害璎珞妹妹，难不成，是姚袈自己控制了李璎珞去杀她自己吗？我倒是愿意这么相信，只是姚袈这三脚猫的法术，也远远没到这程度呢！” “你，你血口喷人！” 玉书没想到这事儿最后会绕到自己头上，差点没气得吐血，他看向仪宁，却见仪宁紧紧地皱着眉头，一时间也没有好主意的样子。 “此事真相未明，然而当务之急却不是追究是谁的责任，相信大家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若是落入了鬼门的圈套，彼此猜疑，彼此不信任，那我们在这里的处境会变得更加危险。” 嘉玉真人持重道。 “幸而我们虽然曾经分散，却没有任何人因此受伤，首先，对于淮清真人，我理应感激，都是因为我的大意，才导致我们众人分散，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却幸而因为您而没有更多的伤亡。” “哎，累是挺累的……” 应龙当仁不让道：“劈了三个茧子，那茧子是真的臭不可闻，你们没闻到那味道，啧啧，可真是可惜了……” “噗！” 陆蓉忍不住笑了出来，对陆夫人说道：“回去您可要多做点好吃的慰劳一下应龙哥哥，都是因为女儿求着他逼着他，他才不得不帮我们去劈那些茧子，我担心……” 话说到这里她却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说下去，怕惹得母亲刺心。 顾尘一怔之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怔怔地流下泪来，紧紧地抱住了她：“蓉蓉……蓉蓉……” “我对不起你……” 她心里这么说着，虽是陆蓉方才不在自己身边，虽是知道她有玃如保护应该是无虞，但是她对陆蓉的担心，真的是比不上她对阿止的挂念。 为了阿止，她甚至愿意甘冒大不讳去取鬼门秘宝搜魂砂。 可是对陆蓉，她不过是想过几次而已，并没有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可是女儿却是时时刻刻都将自己这个不靠谱的母亲放在了心里，她从来没见过阿止，却对他牵挂不已，甚至比她还要细心，想到了各种可能性。 这样乖巧的女儿，她却没有足够地重视，便是再多的语言也无法描述她此时的心情，又悔又急，又是心酸又是欢喜。 “哎呀，你们女人真是的，快别哭了，刚才不哭，现在没什么事儿了倒又哭上了，阿渺，你都多大了，还学人小姑娘哭鼻子呢！” 玃如没心没肺地嚷道。 第八百四十八章 鼠无牙（一） 玉书真人自身未明，此时倒是不敢再咄咄逼人，恨不得就如同嘉玉真人说的那样，是鬼门的人捣的鬼更好。 只不过在和仪宁私下的对话里，他却发现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相信自己，仪宁只是用那种似乎看穿了一切的目光看着自己，惆怅地说道：“爹爹，您不必如此……” “不是，我真的没有……” 他试图解释，然而仪宁却根本不愿意听，她皱着眉头道：“便是天可塌地可陷，女儿也绝对不会嫁给嘉玉真人的，您不必白费心机了，反倒惹人话柄。” “嘘……你就不怕他听见……” “他听见才好呢！” 仪宁皱眉道，偷偷地看了一眼谢道之。 方才他一定是听见了，她轻轻叹息。 谢道之站在了姚袈身边，和卫氏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而应龙却是和玃如一起呼呼大睡。 姬琴拉着璎珞的手，两人你侬我侬地倚在了红色的岩壁之上，璎珞的脸色有一些苍白，她勉强笑了一下，轻声道：“姬琴哥哥，你真的真的相信我吗？” 那一瞬间，他真的有一丝犹豫，璎珞举剑的时候他看得分明，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剑，对准了姚袈的要害十分冷静地一剑刺入，冷静得根本不像她。 但是当时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的眼睛，她的眼中并没有失去神采，而是带着一抹冷笑，带着浓浓的厌恶，似乎她只是在拍死一只苍蝇似的。 说实话，他当时一点都没有觉得她是被控制的。 “我总是相信你的……” 他最终叹息道。 就算是她故意的又怎样，他总是帮她的，难不成还能帮着姚袈为她主持公道吗？ “对不起，姬琴哥哥……” “方才我骗了你。” 她依了过来，柔声道，轻轻软软的呼吸在他耳边，甜甜的香气如同她唇间的甜美一般令他心中一荡。 他妩媚的眼角斜斜地看向她，微露诧异之色。 “其实刚才，我并没有忘记我做过些什么，只是我太害怕了，怕他们以为我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要杀姚袈，不知道为什么，我……” 她眼圈红了，小手在他的手心里微微颤抖。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那柄剑是哪里来的，似乎有人把剑塞进了我的手心，还让我快点，快点！”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柄剑已经掉在地上了……” “现在想起来，说话的那个男人，声音还真的很像玉书真人。” 她慢慢地说道，眼中含泪，小脸煞白，眼圈却是更红了。 “我真的不敢说出来，我怕他们误会我，从前在天池底下，他已经害过我一次，当时因为没有证据，谁都没法给他定罪，这一次，他又这么针对我……” “可是我又不敢告诉别人，他们不会相信我的，嘉玉真人，嘉玉真人不像你这样相信我，他一定会觉得我是在为自己推卸责任……” “好了好了，别哭了……” 姬琴揽住了她，她依偎在他怀里，无助地问道：“蓉蓉她们以后要是不愿意和我做朋友了，那可怎么办啊，我真的好怕……” “小笨蛋！” 他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她最担心的竟然是陆蓉不理她，一时间想起了从前的自己，被人误解，被人嫌弃是狐狸的孩子，一个朋友都没有的从前。 心酸的感觉是那样的令人难忘，以至于他一直到了现在都无法释然。 “她不会不理你的，蓉蓉最讲道理了，她知道这不能怪你。” 他劝道，拢了拢她散乱的发丝，又拿出帕子为她擦去手上快要干涸的鲜血。 “姬琴哥哥，你会嫌弃我吗？” 她弱弱地问道。 “如果那不是别人唆使我，而是我自己的内心，就是这么邪恶，你会嫌弃我吗？” 姬琴一怔，定定地看着她，却见她眼中的星辰似乎全都悬在了空中，只等着他的一句话，便会闪耀或坠落。 他由衷地答道：“自然不会，若不是族长拦着，我就要告诉所有人是我杀的姚袈了，我都愿意为你这么做，又怎么可能嫌弃你呢……” 整个星河的星光都在他的怀中，他释然地笑了，便是她真想要姚袈死又怎样，她想要的一切他都会为她得到，别说只是个令人厌恶的姚袈了。 “原来你们也遇到了鬼门的人……” 谢道兰瞠目结舌地说道，和陆夫人一说起方才分开的时候两边分别发生的事情，陆蓉就滔滔不绝，从一开始的茧子蝎子到后来遇到的那头红头发的鹿蜀，她的小嘴就没停过。 而陆夫人的描述中，众人也发现了问题，两边的路线虽然差得很多，但是都几乎是在同一个地方遇到了鬼门的人，一次是鹿蜀，一次是肥遗，它们难不成就是在那条路上等着有缘人，要准备给他们指路？ 这怎么可能呢？ “有问题……” 谢道兰直觉地说道，一边喊道：“你们等等，我去问我阿兄，他一定知道那些人是在搞什么鬼。”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方才听你说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对了他们还专门告诉了你们怎么去上层的风梯，这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催着我们去上层似的……” “我们现在就是在火焰山秘境的上层，会不会已经中了他们的计了？” 高斌问道。 “你别胡说！” 陆蓉忙道。 “不是，你们要讲逻辑啊，鬼门的人都在催着我们去上层，我们也都傻傻地去了，如今我们就在上层，正中他们的下怀，若是他们想要害我们，现在一定是最好的机会。” “所以姚袈才被刺伤了嘛。” 陆蓉不服气道。 “蓉蓉，你该不会真的相信姚袈被刺伤是鬼门的阴谋吧。” 钢铁直男居然嘲讽起她来了，陆蓉无语，嗔道：“不然呢，难不成是璎珞妹妹真的想杀姚袈不成！” “自然不是，方才你没看见那个什么玉书的眼神吗？他分明就是心虚了，一开始吵吵嚷嚷地说要怎么样怎么样李璎珞，后来呢？一被人发现那把剑是他的，顿时就没声了，这叫什么呀，这叫’做贼心虚’！” 第八百四十九章 鼠无牙（二） 只怕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以至于根本没人在期待姚袈醒过来能说出什么真相来。 嘉玉真人不是说过了嘛，刺呢的确是李璎珞刺的，只不过究竟是不是她自己的意愿，那就十分有待商榷。 原本毫无动机又根本不会使剑的李璎珞，在动机充分且连剑都准备了的玉书的对比之下，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 然而谢道之却时不时地看向和姬琴十分亲密的璎珞，若有所思。 “嫂子啊！” 谢道兰笑嘻嘻地冲了过来，对着姬琴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事找璎珞妹妹帮忙。” “什么事？” 璎珞一脸又惊又怕的样子让姬琴顿时站起身来，正色道：“有什么都冲我来，别为难璎珞妹妹。” “看你说的，我找嫂子陪我一起去解手，这也要你护送吗？” 谢道兰嗔道，只差没给他个白眼了。 姬琴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然而此时他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只能依依不舍地让她跟着谢道兰去了。 转出了一条小路，璎珞忙道：“兰儿姐姐，就这里吧，我帮你看着，你快点儿，我有点儿害怕。” “嫂子，不用怕……” 谢道兰笑嘻嘻地说道：“阿兄不会害你的。” 啊？ 她大惊，连忙转身往回走，却被谢道之拦住了去路。 “难得阿兄要我帮忙，嫂子，对不起啦。” “兰儿姐姐！” 她气得跺脚，小脸又红又白的，待要不去看他，却又忍不住看向他。 “你找我做什么，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先发制人这招她倒是学得炉火纯青，一边说谎一边转头看天，这是跟谁学的，也太明显了。 然而谢道之今天却没有心情和她叙旧，他脸上一片冰冷，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一阵心虚，只觉得心中发凉，却强笑着说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明白得很。” “我在问你，你为什么要杀姚袈，她和你无冤无仇。” “呵呵，没想到所有人里，最不相信我的人竟然是你和仪宁，你们两个还真是天生一对，我是不是要提前恭喜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她一脸厌弃地说道，似乎多看他一眼都会让她恶心。 “我要回去了，我是姬琴哥哥的未婚妻，请你自重。” 一边转身她泰然自若地慢慢往回走，心中直打鼓，然而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她刚微微舒了一口气，便被他一下子抓住了胳膊，像只小鸡一样被他给拎了回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你混蛋！你就是个混蛋！” “嘉玉真人不是都说了吗，是鬼门的阴谋，再不济，也是玉书真人的阴谋，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却又不敢真的打他，谢道之任她闹腾，却始终悠然地抓着她的胳膊，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 挣扎不过他，力气没他大，她思索了一番，只能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喊，就怕没人听见。 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吧。 她现在就会了这几招，就打算在姬嘉玉这种老狐狸面前耍花招？姬嘉玉真的没看出来吗？他十分怀疑。 “姬琴相信你，是因为他愿意相信你，仪宁被你骗了，是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但是我要提醒你，所有人里面，看得最清楚的是姬嘉玉。” “耍小聪明之前先看看清楚你的对手是谁。” 他冷冷地说道，松开了她的手。 “你什么意思？” 她反倒不走了。 “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瓜，这世上的确有很多傻瓜愿意被你耍着玩，但是如果你以为你每次都会这么幸运，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一次你伤害的是姚袈，算你聪明，没人愿意替她出头。我只希望你别异想天开以为所有人都被你骗了再来下一次。”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若是真的有脑子，就应该去想想是谁害的我，我根本就没有理由要杀姚袈，也只有仪宁会希望姚袈真的是我杀的，你呢？你和她这么快就站在一边了吗？” 她强笑道，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冰冷淡然。 他的心比刀割过的更疼，她曾经那样单纯那样热情的模样再也回不去了吗？不过是不久之前，她还是那样小小的娇娇的一个小丫头，吵着要和他睡一起的那个晚上，她笑得那样甜。 即便是在鬼门，即便是在知道自己被骗了之后的那个令他绝望的时刻，她的眼中也没有真正丧失过纯洁和真挚，他甚至希望能回到那个她说对不起的瞬间，他最怕的那一刻，他也不愿意见到她这种带着笑容的面具。 她变了吗？ 他不知道。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真正的对手不是我，看穿了你的人也不是我，而是姬嘉玉，正是他的态度让我想明白了一切。” “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人。” “更何况是姬嘉玉。” 他凑近了她，如一阵风一般无声无息地问道。 “你真正想要杀的人会是谁呢？” 看着她那一瞬间惶然的眸子，他只觉得心如刀绞。 全都是他的错，因为他的无能，因为他的没有决断，甚至因为他不够心狠手辣。 才会让她落入如今这般境地。 他想要抱住她告诉她别再逞强了，一切都有他在。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他甚至不能让她露出一丝笑容来。 “你知道吗，这世上，只有傻子才会把别人都当成是傻子。” “你混蛋！” 她大喊，看着他转身，她跺脚道：“我怕是瞎了眼了才会觉得你是个谦谦君子，你就是个小人，是个混蛋，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到你！” “谢谢你的夸奖。” 白色的长袍翩然而去，她怔怔地愣了一会儿，这才蹲了下来，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块绣花的帕子递到了她的面前，她刚要伸手，却又怒道：“你给我滚！” “璎珞妹妹，你要我怎么滚，横着滚，还是竖着滚？” 姬琴也蹲了下来，在她身边笑道。 “对不起……” “他……” 她刚想解释，姬琴便递上了帕子，劝道：“别哭了，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绝情，不过，如果仪宁和他能有个好结果，我们也应该为他高兴才对。” 这里是璎珞知道了谢道之明白了她的想法，以为他愿意配合自己了，但是谢道之是真的对她痛心疾首，两个人第一次对对方有了误解。 第八百五十章 鼠无牙（三） “你是在试探我吗？” 璎珞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纯真的大眼睛里，似乎有着一丝丝的不解。 诚然是在试探，不过被她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姬琴还是忍不住失笑了，抱住了她的肩膀，他柔声道：“这是我的愿望，虽然我也知道不太可能实现，但是若真有那一天，我也希望你别太难受。” “我不会的……” 她垂下了睫毛，可怜兮兮地说道：“那天……” 略有些羞涩地看了他一眼，她轻声道：“那天，虽然我们没有……但是，在我心里，我已经是你的了……” 她越说越轻，最后几个字已然是细不可闻。 姬琴心中一荡，再看她含情脉脉的眸子，一种几乎令人不敢相信的幸福之感将所有的怀疑全都冲到了九霄云外。 天心海棠的根茎果然好用，不过是取了一小片下来，卫氏一阵磋磨之下，挤出了一小滴汁液，又混在了一些研磨碎了的药粉之中，最后才做出了一颗小小的绿色丸子，看上去很可爱的样子。 虽然没人怀疑卫氏的医术，不过姚袈吃下的瞬间，大家还是十分担心，并没有人知道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姚袈就神气完好地醒了过来，甚至嗓门大到令所有人都能听见。 “好疼啊！” 她大喊，想要一屁股坐起来，却又疼得趴了回去。 “我这是怎么了？” 看着身边殷勤陪着的姬嘉玉，一时间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仪宁第一个问道：“金襕妹妹，你感觉好些了吗？” “什么叫好些了吗？我刚才怎么了？” 姚袈一脸茫然，显然什么都不知道，指着自己身上缠着的绷带，她问道：“我受伤了吗？” “可能是天心海棠的副作用，她只是一时间想不起之前的事情，应该很快就会恢复。” “卫女仙，请问大约要过多久？” 姬嘉玉施施然地问道，眉宇间温柔无比地看着姚袈，令她几乎有些受宠若惊。 “快的话一两天，慢的话……可能几年也有可能的。” 卫氏皱眉道：“书上说，无定，就是没什么规律的意思。” 也就是说她根本不知道了。 姬嘉玉微微笑了一下，点头道：“谢谢您救了金襕，嘉玉欠您一个人情，将来若有机会定然会报答您。” “不用了不用……” 卫氏连忙摆手。 嘉玉真人倒也没有继续客气，而是柔声问姚袈：“金襕，可还有哪里疼吗？” “玉郎，我全身都疼……” 此言一出，原本关切地围着的众女纷纷作鸟兽散，看来姚袈是真的好了，而且是真的不记事儿，和从前一样，光记得跟嘉玉真人撒娇了。 只是如今在这里逗留得已经太久，璎珞拿出了自己画的草图，递给了应龙，而卫氏也画了一张，仔细一看，两人画的几乎差不多，虽然卫氏画得更细致精巧，然而璎珞的路线图也是丝毫不错。 “看不出来，你可真有心啊。” 陆蓉羡慕地笑道：“我就好了，都怪卫姐姐还有兰儿姐姐，都怪她们把我保护得太好，我什么都不用想，就照顾好高斌这个笨蛋就行了。” “我哪里需要你照顾！” 高斌立刻抗议。 自仪宁回到父亲身边之后，又说了那么一通话，原本关系已经逐渐融洽的众女隐隐又对她避之不及，就连最为善意的卫氏都没有主动去亲近她。 虽然这两个小旅行团又合并成了一个大团，然而却并不是每个人都一条心，就连陆蓉都忍不住叹道：“情之一物，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所以不要喜欢男人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谢道兰笑道。 “兰儿姐姐，我就不信你没喜欢过谁！” 璎珞难得也能取笑她一次。 “哈，我自然是喜欢过男人的。” 谢道兰笑嘻嘻地说道：“比如说我的《玉珠记》里的楼长史啊，《红叶传》里的裴夫子啊，哦，对对对，我最最喜欢的啊，还是《华亭杂记》里的宋小官人……” 这都是谁和谁啊？ 众女一起皱起了眉毛表示没听懂，璎珞却嗔道：“去去去，别想用这些话本子腐蚀我们，没的带坏了蓉蓉。” 卫氏转念一想，才笑道：“原来如此，怪道我在三清山书架上看到的书全都是话本子，随便一翻都是什么亲嘴儿摸摸小手然后就不老成了的，我还想呢，难不成谢小弟有这种特殊爱好，原来是兰儿的。” “书中自有颜如玉嘛。” 谢道兰大言不惭道。 陆蓉却不依，捏着她的脸笑道：“分明你自己才是颜如玉，却推说什么话本子，谢家哥哥说过当年他曾在军中效命，我看啊，当初追你的人就算没有一个团，至少也有一个连。” 璎珞惊讶地看着陆蓉，竟然是怔了一下。 陆蓉都知道的事情，她居然不知道！ 呵呵…… 垂下了眼眸，她一时间一句话都不想说，难受又酸涩。 “哈哈，那些臭男人，我一个都看不上。” 谢道兰爽朗地笑了起来。 众人看向玉书真人的目光却有那么一丝丝诡异，连带看着仪宁的时候也有了那么一丝丝了然，玉书百口莫辩，仪宁微微抿嘴，却也无法反驳。 那柄剑已然被玉书收了起来，并且确认了就是他从前的那一把，不知怎么就不见了，肯定是被人偷了，然后嫁祸给他。 嘉玉真人只是微笑，不置可否，应龙和玃如也不是怼人穷追猛打的性子，一时间竟是没人再提起此事。 只是，众人浩浩荡荡地顺着路往前走了许久，仪宁突然又是“咦？”得一声，众人看过来是她却捂住了自己的嘴，摆手道：“对不起，对不起，可能是我看错了。” 她不说倒好，这么一说众人一起看向那个方向，姚袈第一个喊了出来：“不会吧！这不就是我们进来的那条路吗！” 气得差点吐血，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怒道：“你们到底怎么走的路，走了半辈子居然又走回大门口了，我说你们到底能不能靠谱点！” 这会儿她大喊大叫倒是没人说她了，看她精神这么好，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姬嘉玉和应龙商量了一会儿，最后两人无奈地宣布，没错，这里就是方才进洞的时候遇到大火蛙的那条路。 也就是说，先前的路全都白走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 鼠无牙（四） 这发现实在是太打击士气了，一时间就连从无怨言的陆蓉都忍不住苦笑道：“璎珞妹妹，方才我们可是看见了你吃下来的话梅核才找到你们的，结果我们还是一路都忘记留下记号，怪不得会走那么多次回头路！” 卫氏看着地图摇头道：“我们方才走的并不是回头路，只是这风洞的设计是用来特意迷惑人的，上下层一交错，我们便不辨方向，绕来绕去还是只在这一块转悠。” “那我们从此就不要下风洞了吗？” 谢道兰问道。 “玉书，你怎么看？” 嘉玉真人温言问道。 “我？啊，我前几次来的时候都有人带路，所以我也没怎么记路……” 玉书真人无奈道。 “上次是谁带的路，为什么这次不让他一起来啊？” 不明真相的玃如忍不住问道。 “这也太耽误事儿了，你们这局子里也不好好安排一下。” “呃……” 玉书真人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话。 嘉玉真人却没有避开这个话题，点头笑道：“若不是另有重要任务，此番一定是会请她带队的，只是她暂时回不来，没办法，只能我勉为其难来凑数了，实在是难为大家绕了那么多路。” “这哪儿能怪您呢。” 卫氏忙道。 应龙虽是没说话，不过这累了半天了也确实是有几分气馁。 “会不会那些魔教中人每次给我们指的路都是故意让我们绕圈子，所以只要我们不上那个风梯，在那条路上多走几遍，说不定就能找到关窍。” 谢道之建议道，只是此时让大家再走一遍走过的路，只怕任谁都不愿意，以至于这个建议根本没人响应。 “先前我们走过来的时候，左边还有一条岔路没走。” 应龙提议道：“当时那边找到了一条风梯，所以我们当时说先把这边走一圈，没什么线索再走那个风梯，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是记得，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走回去下风梯到下层？” 谢道兰怪叫道：“那岂不是就跟卫姐姐说的一样，我们就一直在上层下层绕圈子而不自知吗？” “我可以肯定线索在下层。” 比起乱走，谢道之更支持应龙，至少下到下一层希望更大一些。 真正拿主意的其实不过是嘉玉真人应龙谢道之这三人，玃如是个没脑子的，陆夫人很少会有异议。 嘉玉真人闻言点头道：“那我们就先下这个风梯再做计较。” 然而这三人一起决定的路线竟然也是一条错误路线！ 好不容易众人欢天喜地地下了风梯，到了另一个没有来过的地方，不过走了几步，应龙就大喊了起来：“完了，这里来过！” “怎么说？” 玃如忙问道。 众人凑过来一看，差点哭瞎。 原来这岩壁之上，赫然便是方才曾经被应龙斩开之后却没有东西的空茧子。 “你做得很好。” 卫氏一边在自己的地图上画着，一边拍着应龙的肩膀表扬他，惹得他不高兴地躲开了她的手，还以为她在讽刺他呢。 “知道了哪条是错误路线，就说明我们离正确路线又近了一步呢，我是真的在夸你！” 卫氏柔柔地冲着他笑了一下，应龙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却还是忍不住回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璎珞看着那两人的笑容，不知为何，只觉得满心酸涩无处抒发，如同一颗火苗一般，在她心中已然燎原，面上却半点都不能显露。 “你们两个慢点再秀恩爱好吗？现在怎么办？” 咄咄逼人的姚袈吼道。 “稍等，我看一下啊。” 卫氏走到璎珞的身边，两人一起研究了一会儿地图，最终卫氏说道：“我建议我们先原路返回，然后按照谢小弟的建议，重走一遍方才那条走过的路，看看岔路究竟通向何处。” “就知道哪些魔教妖人没安好心！” 姚袈气呼呼地瞪了璎珞一眼：“都是你那些魔教好朋友害得，本来我们根本就不用绕那么远的路！” “当时妃夷小姐姐也没说哪里能找到宝物，只说了从那里能到上层，也不算是在骗我们，更何况，就算让我们自己走，我们也未必能一次就找到正确的路。” 璎珞正色道，半点都不退让。 “这里大家都是第一次来，走错很正常，互相理解一下吧……” 玃如连忙打圆场，生怕别人又拿什么“魔教朋友”来说事儿。 要说魔教朋友，他那位鹿蜀才是真的打小认识的铁哥们，虽然感情一直都不是很好，毕竟认识了太久太久了。 果然这一次一个人都没遇到，甚至连怪物都没，众人一口气走到了一条从来没有走过的路。 为何那么确定从来没有走过呢？ 看看玃如笑得合不拢嘴的傻乎乎的表情就知道了。 红色岩壁之上，藏着的金光闪闪的宝箱里，不仅有卫氏需要的天心海棠，寒山枫，甚至还有一颗不知道什么功效的金丹，玃如当即就打算抢着吃了，幸而卫氏表示得研究一下是做什么用的，不让他乱吃。 不过宝箱里还有一样非常特别的法宝，要说是法宝确然没错，只是应龙的表情十分古怪，表示绝对不要这样法宝。 “这真的是龙的牙齿吗？真的真的吗？” 陆蓉十分怀疑地看了应龙一眼，一时想不起来他变成龙的时候牙长什么样，有多长。 “真的！” 应龙差点吐血。 “这会不会是烛九阴的牙齿？” 璎珞突然问道。 “很有可能。” 姬琴点头，嘉玉真人也微微颔首。 “要不然，姬嘉玉，你就拿着吧。” 玃如爱不释手，分明就是在假客气。 “龙牙属土，这里最适合的人就是你和庚辰了，既然庚辰不要，那你就拿着吧，我用不上。” 嘉玉真人含笑道。 “哎对了，我的傻徒弟也是属土的。” 玃如这会儿倒是又大方了，屁颠屁颠地递给了璎珞，笑道：“你拿着吧，拿着护身也算是勉强能用。” “师父，您自己用吧，我不喜欢这个……” 璎珞为难地看着他，那么大那么长一颗牙，看着还有点黄黄的，她实在是犯恶心。 “这可是龙牙啊，千年难遇的好东西，若真是烛九阴的牙，那可是上古神器了！” 玃如见她不识货，连忙舌灿莲花地推销。 第八百五十二章 鼠无牙（五） “真的不用了……” 玃如这才欢天喜地地收了起来，笑道：“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德行……” 姚袈不屑地嘟哝了一句，那神色却显然是羡慕得很。 “这里那么大，我们不知道还要绕多久，总会找到每个人心仪的宝物的。” 卫氏已然拿了好几株难得的草药，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忙表态道：“这些草药即便我们在这里用不到，回去我也会做成药丸分给大家，绝对不会藏私。” 说话间众人又听见了不远处的风声，原来这里的路走到了尽头，竟然又有了一个向下的风梯。 “这里总应该对了吧！” 应龙十分不确定地看向谢道之，后者微微点头：“如我所料没错，往下层走应该是正确的……至少鬼门诸人认为这件宝物应该是在秘境下层。” “但是我们都还没有找到我哥哥……万一你们找到了宝物都要回去了，还没遇到阿止哥哥，那该怎么办？” 陆蓉着急地问了一句。 玃如失笑：“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件法宝很可能是整个秘境的灵力来源，我们就算找到了它，也要想个妥善的法子把它藏起来才好，若是贸然拿走，整个秘境都可能会崩溃。” “正道中人处事自当如此，只是这些鬼门中人的行事却并不是我们能够猜测的，兴许为了拿到这法宝，他们根本就不会顾及整个秘境中的生灵将会何去何从。” 姬嘉玉正色道。 “如果我们拿走了那件宝贝，这里所有的蛙还有蛇，还有那些蝎子什么的，是不是全都会死？” “还有……” 璎珞说到一半连忙住嘴，偷偷看了一眼姬嘉玉，幸而他的目光没有看向自己。 “咳咳，那我们一定要慎重行事才行。” 她学着大人的样子一脸凝重地说话很是可爱，陆夫人虽是心绪不宁，也微笑了一下，赞道：“你说的很是，只希望我们能在那些魔教妖人之前找到这件秘宝，不然的话，难免生灵涂炭。” 众人依序到了下层之后，却见此处岩壁之上，处处都是剑痕，虽不见枯骨，然而四下多了许多散落之物，除了红色泥土下掩埋着的各种兵器，甚至还有各个朝代的钱币。 璎珞蹲下身子，从土中轻轻松松地取出了一块圆滚滚的东西，虽然蒙尘，却依稀发着金光。 “这个，是不是金子？” 她疑惑地问道。 姬琴看了一眼，笑道：“没错了，从前的金块就是这样子的，这么大一块金疙瘩，能买好大一个宅子呢，璎珞妹妹，你这可是发财了。” “和我想象的金元宝还是不太一样哎。” 璎珞拂去上面的灰尘，圆滚滚的饼子正中清晰可见一个“禄”字，十分精巧，边上还有些小字，只是年代久远又被埋了许久，一时间看不清楚。 “下面还有好多。” 陆蓉指着璎珞方才蹲下的地方，叹道：“这一定是之前来这里的人留下的，真是太可怜了，若是他还活着，一定不会把这些金子留在这里。” 顾尘走了过来，从璎珞手中接过了金饼，看着那熟悉的形状，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旁人都带了符箓宝剑，我却对自己的儿子十分自信，单凭一朵千瓣莲，就不可能有人能欺负了阿止去，唯一担心的是他在路上吃不饱穿不暖……” “只怕给修仙弟子带金饼的，也只有我这个没成算的母亲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泪水再也停不下来。 “顾夫人，可能这并不是阿止哥哥带的，而是前朝的先人们留下来的也不一定呢……” 璎珞不知道自己这么劝对不对，求助地看向玃如，只是即便是玃如，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尘才好。 “大唐贞观……” 顾尘指着饼子上的小字，抱着自己的膝盖蹲了下来，埋头泣不成声。 “娘……” 陆蓉无比自责，她不过是无心之言，谁知道这竟然会和娘亲给阿止哥哥带的一样呢。 此地火气极盛，但凡木制的斧柄或是剑柄剑鞘什么的全都烂没了，唯有金玉之物尚能看见，也大多都埋在了浅浅的土层之下，只露出一点端倪。 “我想起来了……” 玉书真人突然说道。 “就是在这里，我们遇到了……” “遇到了什么？” 顾尘抬头问道。 “没，没什么……” 玉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你一定知道！” “陆承明一个字都没告诉我，他只说阿止还活着，其他的让我别再问了！” “但是我知道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 “当年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顾尘顾不得擦眼泪，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问道。 “当年发生了什么，卷宗上不都记载了嘛……” 玉书真人忙道。 “卷宗上的鬼话我都看过几百遍了，我一个字都不信！” 顾尘跺脚道：“玃如，你帮我绑住他，要是他不说，你就，你就……” “云渺真人，您冷静一下。” 嘉玉真人见再闹下去实在不像样子，这才开口道：“不管当年他们遇到了什么，如今我们就在这个地方，可以说，现在我们也一样处于未知的危险之中，我们必须要团结一致，内部再不能有任何不稳定的因素了。” “那也不能……” 顾尘还待开口，嘉玉真人却打断了她，转向玉书真人，正色道：“玉书，当年如何都已然过去了，没有人再会来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但是我们既然又站在了这里，你就有责任提醒大家究竟会有何种危险，若是你到了这个时候还藏着掖着，最后我们因此而死伤惨重，你就难辞其咎。” “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若是有了’不顾同袍’这样的污点，只怕不管你走什么门路，张氏一族都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 嘉玉真人说得十分温和，玉书却堪堪打了个冷战。 “属下怎敢隐瞒，只是当年活下来的人曾有一个约定，绝对不能对外人吐露半个字，诚然这不过是个誓言罢了，然而玉书却也不敢违背。” 谢道之扬了扬眉毛，似笑非笑地看了姬琴一眼，他却没有注意，只是垂下了眼眸，偷偷地看向身边的璎珞。 第八百五十三章 江有汜（一） 嘉玉真人没有说话，然而眼神却愈发冰冷。 “不过，当年我们的确是在这里遇到了强敌，然而当年我们进洞的方向却和这次完全相反，就是在这里，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再往前走，应该就是当年我们进洞的地方了，我记得也有一个风洞……” 玉书急急地说道：“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这里有多危险，而是当时……” 他为难地住了嘴，指着前面的路说道：“往前走你们就知道了，和我们之前走的路一样，只不过最后从风洞上去之后，就是我们当年的入口，我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出去，只是……我真的没有骗你们……” 陆夫人冷冷地看着他，玃如撇了撇嘴，说道：“你这说了等于没说，还不是让我们自己走。” 谢道之和应龙已然转了回来，应龙闻言道：“前面的确有个风洞，不过周围全都是那种紫色的毒血，法力低的只怕又会被影响，我建议你们自己觉得自己容易受影响的，闭上眼睛捏着鼻子走过去，虽然办法是傻了一点，不过应该有效。” 玉书真人却是在听了他的话后，一时间怔住了。 “爹爹，你不用太担心，大不了，大不了……” 所有人里，唯有女儿是真的关心自己的。 玉书摇头道：“是我痴了，仪宁，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我本就是该死之人，你却还有你的人生，爹爹不会再让你受苦，更不会骗自己你嫁过去会有多幸福。” “爹爹……” 仪宁心中冰凉，无比的不安和忧虑令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您别这么说，我身为女儿，自当奉父母之命婚嫁，若是我们能平安回去，我保证，一定听您的话，哪怕，哪怕……” 她红着眼圈看了那个白色的身影一眼，咬牙道：“我一切全听爹爹的。” “傻孩子……” “我真的想明白了，人生不过大梦一场，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我们去执着的，你也一样……” “爹爹！” 仪宁越听越害怕，不怕他执着，也不怕他强势，爹爹这样万念俱灰的语气，令她不知所措。 “你收好这个，除非我死了，不要给任何人看到。” 他递给她一件东西，仪宁的泪水夺眶而出，根本不敢去看那是什么，忙道：“爹爹，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若你还当我是你爹爹，便听话拿好，这件东西非常重要。” 紫色的烟雾萦绕着，就连应龙都忍不住捏住了鼻子，一边带着卫氏御风过去一边无奈道：“要不然怎么说能者多劳呢，哎哎，你们有谁觉得自己是走不过去的就说，别不吭声，我最多劳烦一下带你们飞过去就是了……” “切！” 姚袈安安心心地伏在嘉玉真人的怀里，翻了个白眼。 这里的蛇血也太多了，之前的蛇血不过是一个个的小潭，这里的蛇血却是大片大片的，而那条细细的逶迤小路如同九曲一般在蛇血中盘旋。 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会儿就连璎珞都皱起了眉头，看向姬琴道：“姬琴哥哥，你可要看着我啊，千万别让我中了迷障到处乱跑。” 姬琴失笑：“那是自然。” 然而两人走过了这条长长的曲折道路，站在了安全的地方，璎珞才拍着心口舒了一口气。 “我好像看见那里有一把刀。” 陆蓉突然指着紫色的水潭说道。 “蓉蓉，你都还没走就晕了啊。” 高斌忙道。 “我带蓉蓉过去，你在这里等着。” 顾尘不想麻烦应龙，便抱起了陆蓉，又用帕子蒙住了自己的脸，御风飞起，往那一片毒血飞去。 然而这一片毒血实在是太大，两人堪堪飞到中间，却见顾夫人脸上的帕子掉了下来，她死死地拽着陆蓉，陆蓉却好像被什么附体了似的死命地挣扎着。 那一瞬间玃如和谢道之两人一起飞了过去，一个扶住了陆夫人，一个抱起了陆蓉，玃如手中金色光芒闪过，陆蓉立刻安静了下来。 璎珞咬着自己的帕子，脸色发白，惊心动魄的变故就在一瞬间，方才不过是迟那么一瞬，只怕陆蓉就会坠入毒血之中。 “蓉蓉，蓉蓉！” 陆夫人去拍陆蓉的脸，玃如忙道：“我不过是给她石化了一下，没事的，等我再来一个清心咒，蓉蓉就会醒了。” 只是他一个清心咒下去陆蓉没醒，他怔了怔再来一次，陆蓉还是没醒，一直到所有人都过来了，陆蓉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高斌不明所以，看向众人。 然而所有人的神色都有几分凝重。 这里可是秘境，妖兽横行，还有魔教众人暗中窥伺，更别说这里的冤魂无数，看陆蓉这个样子，显然是中了什么法术，并不是普通清心咒能解开的。 眼前就是那个风梯。 嘉玉真人看着那一大片的毒血，当机立断道：“这里太危险了，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 “云渺真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为了所有人考虑，我们必须上去了。” “你们先走！” 顾尘倔强道。 “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玃如忙道。 “我帮你。” 谢道之话不多，然而关键时刻总是及时站了出来。 “我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啊……” 在两人的目光下，应龙忍不住哀嚎了一声。 “他们要做什么？” 姚袈惊讶道。 根本没人理她。 “那我们就先上去了。” 嘉玉真人见劝不动，轻叹一口气，抱起了姚袈，说道：“这回我先上去开路，我们会等你们的，你们不要……” 他没继续说下去，然而除了姚袈，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陆蓉没有睁开眼睛，卫氏忙道：“陆夫人，也不急在一时，蓉蓉现在这种状态，只怕不适合……” “我怎么可能让蓉蓉再冒险，即便是为了阿止，我也不能再伤害她了……” 顾尘正色道：“卫女仙，多谢你的好意，只不过这一次，还请你照顾好蓉蓉，我，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卫氏微微皱眉，抱起了陆蓉，探询地看向自家夫君。 “你先上去，这边我还有事儿。” 应龙嬉皮笑脸道。 老婆固然重要，兄弟也不能不管的，他就不信了，有他们这铁三角三兄弟，还能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场子。 第八百五十四章 江有汜（二） “璎珞妹妹，我们也先上去吧。” “阿兄，我还是帮你掠阵吧。” “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璎珞便是再傻也知道这会儿到底是怎么了，顾夫人要召唤阿止的魂魄，玃如要保护她，谢道之不放心那两人，于是就连应龙也被拉来垫背。 谢道之给了谢道兰一个眼色，她便无奈地转身道：“嫂子，我们走吧，不然他们施展不开。” “嫂子，你也不用太担心阿兄，阿兄从前也是会招魂的，你应该见过吧……” 璎珞没说话，然而脚下却是一步都没动。 我没事的…… 一句无限温柔的话到了他的嘴边却变成了：“难不成你留在这儿想看我们笑话，我倒是没意见，只怕到时候你笑不出来。” 顾尘柔柔地说道：“璎珞，若是你在这我还能不顾你的安危召唤阿止，我哪里还配得上你娘对我的信任？” 她这才点头，无奈道：“顾夫人，您小心点，别大意了。” “我明白的……” 顾尘眼圈红了，没有人比她和玃如更明白阿止如今的情况，她也是别无选择。 搜魂砂一共也就小小的一捧。 所有人都离开了，顾尘取出了玉盒，应龙一见便惊了。 “搜魂砂……你从哪里搞来的这好东西！” 哪里是什么好东西，顾尘皱眉道：“庚辰，你知道怎么用？” “自然……不知道……” “我只在很久很久以前见过一次，在皇宫里，玃如应该也见过吧，那时候大家没事就去宫里玩，偷好吃的，谁知道那皇帝竟然真那么痴情，要我说啊，皇帝的痴情才是真的痴情，凡人鼓吹的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都不过是男人找不到第二个傻姑娘而已。” “我知道。”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你知道怎么用？” 玃如不敢置信地问道。 “不会吧，谢小弟，你怎么可能知道呢？” “最近看了许多书……” “书上写的都是胡说八道……” 应龙摇头道。 “依我的，就把这鬼东西往刚才那些兵器上一倒就是了，若是能找到就找到了，找不到也没什么大碍。” 然而到了上层的众人也没能好好休息，一上去众人就看见了紫色的烟雾，原来不仅下层是这样，上层一样是蛇毒弥漫。 姬嘉玉只犹豫了一秒，便决定让众人先离开这里。 “你们先往前走，我在这里等他们。” “千万不要走进岔路里，金襕，你也去，你受不了这毒雾的。” 他柔声道。 “我有点害怕……” 姚袈依依不舍，谢道兰也说道：“我和你一起等他们吧，我反正不怕这毒血。” 水系的清心咒解幻象是可以的，只是为什么陆蓉还没醒呢？ 嘉玉真人摇头道：“你和卫氏一起护住陆蓉，带着他们先离开这片毒雾，除了你别人都保护不了他们。” 谢道兰回头一看，还真是，高斌几乎就是没什么法力，陆蓉昏迷不醒，姬琴和嫂子法力差自己太多，玉书真人是个不顶事的，卫氏和仪宁就更不用说了。 哎，还真是能者多劳啊。 “好吧……” 她无奈地带着众人往外走，一边笑道：“要是我是鬼门的人啊，就在这里设个埋伏，那岂不是一打一个准，我们这全都是老弱病残，半个能打的都没有。” 璎珞一惊，看向那条毒雾之外的窄窄的小路，惊道：“兰儿姐姐，我们不能再往前了，若是真有人设伏，我们跑都没地方跑。” 这里是上层，两边都是流动的岩浆，虽然有辟火珠，但是谁都不想掉下去。 “哎呀哎呀，我就是开玩笑而已的了……” 谢道兰摆了摆手笑道。 “他们哪里知道我们会走到这里，又怎么可能会猜到我们就那么几个人在这呢？” 璎珞回头看去，细细长长的小路尽头，已经看不见了嘉玉真人和那个风梯，虽然这里看似安全，没有了毒雾的侵扰，但是，她心中隐隐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前面就是一块空地，我们就在前面等他们好了。” 姚袈指着前面不远处说道。 卫氏也说道：“这里可能和刚才我们下去的地方很近，我能闻到还有寒山枫的气味，这种叶子的香味非常特别。” 感觉到她的手有点冰凉，姬琴笑道：“别担心，璎珞妹妹，我会保护你的。” 高斌背着陆蓉，巴不得赶紧到前面好把她放下来好好休息，顿时也跟着起哄：“没事的，我们那么多人呢……” 其实最安全的方法应该是回头去找嘉玉真人，哪怕毒雾有危险，也比一群人瞎走的好，但是璎珞眼见众人都踌躇满志，一时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理由说服他们。 人多哪里有用，哪怕有一百个高斌，只怕也打不过一个姜由。 奇怪的是这个时候她竟然想起了姜由，当初的一幕幕画面闪过她心上，他分明已经死了，记忆实在是个奇怪的东西，她分明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呵呵呵呵……” 女子的笑声阴恻恻地，然而这笑声分明就在众人中间。 “李璎珞，你笑起来不要这么吓人好哇！” 姚袈立刻怒道：“存心吓唬我吗？” “我没笑啊……” 璎珞看着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连忙摆手道：“蓉蓉昏迷不醒，我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呵呵呵呵……” 果然她没笑的时候那笑声还在继续，众人面面相觑。 “兰儿姐姐，该不会是你在吓唬我们吧？一点都不好玩！” 璎珞被这笑声笑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谢道兰连忙转身，正色道：“不是我，我哪有这么无聊。” 这分明是个女子，众女看向殿后的玉书身边的仪宁，却也纷纷摇头道：“不对，那笑声没那么远，就在我们身边……” “该不会是鬼吧……” 姚袈立刻大喊了一声，璎珞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周围灼热的空气都似乎冷了几度。 “各、各位女侠……” 高斌的声音有点打颤。 “我，我好像觉得……” 他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咬牙说道：“你们能不能帮我看看，我感觉这笑声似乎是……” 背上的陆蓉似乎越来越沉，而那一阵阵的冷风带着笑声，怎么都觉得似乎在自己耳朵边上打转……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腿肚子都有点打颤。 不用他说众女都惊叫了起来，姚袈拼命地往前跑，都跑到了谢道兰的后面，卫氏则是后退了一步，眼中神色十分凝重。 “蓉蓉！” 璎珞惊叫了一声。 第八百五十五章 江有汜（三） 巨大的枝杈是黑色的，而所有人都站在了树下。 “呵呵呵呵呵呵……” 高斌再也不敢逞强，背上这个越来越沉的不可能是陆蓉自己，而他再怎么力气大也不可能背着两个人。 然而他也不能让蓉蓉摔着，左右为难之下，他唯有往地上一趴，捂着脑袋喊道：“蓉蓉，你快跑！” 陆蓉睁开了眼睛，然而她的动作却无比僵硬，如提线木偶一般的手臂让璎珞一下子想起了从前金灵子被控制的样子。 只是那可是一具尸体啊。 不对，后来邬先生也被控制过，那也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身不由己。 只要蓉蓉没事，一定能破解这法术的！ 她抬头往上看，黑色的树枝之上，赫然结着黑色的果实，唯有一丛一丛的树叶还是绿色的，然而那绿色也发着幽黑的光芒，不真实的感觉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一个幻境。 只是，能把所有人都拉入这个幻境，这不是普通法术能做到的。 “千万别乱走！” 璎珞忙道。 特别是姚袈这个笨蛋，如今虽然在幻境之中，可是如果乱走，谁知道会不会掉入熔岩之中。 不知为何，看着那颗黑色的树，她竟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竟然隐隐觉得它看上去十分亲切。 兴许是在梦中见过的关系吧…… 她这么想着，却见陆蓉已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黑气，双手十指向下垂着，头也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垂着，唯有一双眼睛阴狠无比地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紧张地抓住了姬琴的手，她突然发现，仪宁和玉书真人远远地躲在了角落里，似乎早已决定袖手旁观，姚袈更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而谢道兰仍然一脸瞠目结舌地看着陆蓉，惊道：“大妹子，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卫氏摇头道：“这是摄魂术，和控心不同，被控制的人就算知道自己被控制了，也无力反抗。” “那我们要怎么帮她？” 璎珞忙问道。 “我们不能伤害她，这个肉身还是蓉蓉，只是一时间不受她控制而已，若是我们弄伤了她，控制她的人不会有事，最后痛苦的还是她自己。” 卫氏说得很清楚，但是现在要怎么办呢？ 而且，这棵黑色的树又是怎么回事？该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在梦中见过这棵树吧？看向周围的人，唯有惶然的神色，显然没人知道这棵树的来历。 “呵呵呵呵……” 陆蓉弓着背，如同一只被吊起来的猫一般，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冲向谢道兰。 “啊？” 谢道兰显然没料到陆蓉的目标竟然会是自己，倒在地上的高斌直接被陆蓉踩了过去，忍不住“嗷嗷”叫了几声，抱怨道：“蓉蓉，你也太重了吧，差点把我骨头都踩断了……” 璎珞也没想到这女鬼竟然看不上自己，立刻喊道：“兰儿姐姐，小心啊！” 不是，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像她这样与世无争与人为善聪明善良贤惠大方得体的好女子，竟然也会有人针对她？ 谢道兰一个愣神，身体反应却比脑子快，她一个闪身避开了陆蓉的冲锋，却见她头也没回，高举着双手就冲着姚袈去了。 这就对了嘛…… 姚袈这个天怨人怒的，没人怼她才叫不正常。 “兰儿，你快用冰凌术困住她。” 卫氏喊道。 谢道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催动灵力，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法力根本不好使。 “我来！” 璎珞飞身追了过去，手中金色的光芒闪动，瞬间就将陆蓉定在了原地。 这么好的办法她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姚袈已然吓得花容失色，然而她一点反抗的意图都没有，直接就蹲在了地上抱住了头，一边喊道：“救命啊！” 本来还担心她把陆蓉给打伤了，这么看来，她还真是绣花枕头啊，啥都不会。 璎珞深深叹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笑道：“还好，石化术总算还有用。” 然而下一刻，她便意识到了不对。 虽然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但是她分明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往下沉，方才她飞身追了过去，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落点在哪里，幻境中不辨方向，看起来周围都是黑色的地面，但是她确实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往下落，脚下一片灼热之感。 所有人中反应最快的是姬琴，璎珞只是神色一变，他便冲了过去，拉着她往外拽，然而那幻境立刻就变化了，地上的黑色泥土幻化出了无数只枯瘦的手，而那绿色的树叶，也瞬间变成了枯黄的焦色。 无数的枯骨从地面上钻了出来，姚袈吓得哇哇乱叫，避之不及，谢道兰无法，只能抽出剑来，不停地砍着那些手。 如果这是幻象，也实在是太真实了。 “哎哟！” 高斌惨叫了一声，卫氏看了过去，却见他的腿上一片鲜血淋漓，已然被枯瘦的骷髅一口咬出了血来。 “没事没事，我一点都不疼，一定是幻觉。” 高斌见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忙道。 “并非如此，我们千万不要被这些鬼怪咬到，不疼是因为尸毒的关系，会麻痹人的血肉，我这有解毒药，不过千万要小心，不要再被咬到了。” 卫氏忙道，她虽不会御风，亦不会法术，却取出了一个白玉小瓶子，在地上撒了一圈红色的粉末，当即所有的枯骨全都避开了她的身周，再不敢靠近。 “这么好的东西你也不给我们人手发一瓶！” 姚袈咬牙道，但是要她从尸山骨海中走去卫氏那里，却又是绝对不可能的。 “真是抱歉，我也没料到这里会是这情形。” 卫氏想要将瓶子递给身边最近的姬琴，只是他却迟迟没有伸手来接，而是弯着腰拉着璎珞的手，璎珞却已然趴在了地上，似乎抬不起头来，周围全都是骷髅的鬼手，却也没人去咬她，只是璎珞脸色发白，额上却有汗。 ”璎珞妹妹，你怎么了？” 卫氏不明所以，谢道兰终于看了过来，也问道：“嫂子，你肚子疼吗？” 肚子疼个毛线啊，璎珞现在后悔一开始没有就喊救命，不知道旁人看起来她是怎么个情形，她现在就如同落入了流沙一般，根本爬不出来，哪怕姬琴抓住了她的双手，也于事无补，只怕再下去姬琴若不放手，只怕会和她一起掉下去。 第八百五十六章 江有汜（四） 她想起了之前的梦境，想起了一切，只是这并不是梦境，她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周身的灼热之感是那样真实，她明白自己已然陷入了危险的境地，然而她却没有一点办法。 小脸煞白地看着他，她一句话都没说，然而眼中却有了一丝释然，一丝明悟。 你放手吧。 他明白了她的眼神，却忍不住红了眼圈，心如刀绞。 不可能…… 她试图缩回自己的手腕，然而他却抓得更紧。 所有的猜疑，所有曾经有过的迷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她心中并不是没有他的，他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却又不断在自我怀疑。 爱一个人就是如此吗？ 卑微，不自信，哪怕对方一个眼神，都能左右他的心。 姬琴眼中含泪，死死地拽着她的手。 似乎嫌所有人还不够忙乱一般，方才已然被石化的陆蓉又开始动了起来，呵呵呵呵地冷笑了一阵之后，她居然开口了。 “永恒的死亡，就是永恒的完美……” “没有人，能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的确是陆蓉的声音，眼睛也是陆蓉那双明媚的眼睛，然而那阴冷和狠戾却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谢道兰也是被吓得不清，然而她再怎么催动灵力，还是一点水花都没有。 “呵呵呵呵呵……” “所有的水灵，所有的火灵都听从我的驭使，想要在我面前用这些法术，你们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 能同时控制火系和水系的法术，在这世上，她知道一个人能做到，不，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神兽。 她张开嘴，想要提醒所有人，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而她的心中却愈发清醒。 来这个秘境的，不是属水就是属火，难怪鬼门会派它来。 难怪当时被问起的时候，她是那样的为难的神色，想来她也不愿意的，只是于情于理，不得不如此…… 一把搜魂砂撒了出去，却是毫无反应。 “谢小弟，你确定就是这么撒吗？” “反正书上就是这么说的。” “我就算不看书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好吧，你那本书是谁写的？” “赵归真。” “你认真的？” “恩。” “我信了你的个邪哦，什么唐朝小弟弟写的书你都能信，你动动脑子好不好，那时候道术都已然式微，中原都流行什么佛教了，那时候写的道术书，能管用吗？” 应龙无语。 “我也没说一定就管用。”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我能感应到灵力的流动，你们都安静。” 顾尘说着，又洒出一片搜魂砂，只是那灵力的流动，却并不是火系的火灵。 她不死心，换了一个方向又洒出一片搜魂砂，看着一大盒的黑色结晶，已然堪堪只剩小半盒了。 “方才那块金色的饼子上你撒了吗？” 玃如忍不住问道。 “一开始我就撒了那里，我又不傻！” 顾尘不耐烦道。 灵力的流动越来越强烈，就连应龙都忍不住说道：“真的有人。” “我感觉到了，还不止一个。” 谢道之也说道。 “阿渺，你找到阿止了吗？这里可到处都是冤魂，可别没找到阿止把别的死人给炸出来了，我可不想和鬼扯上关系，一会儿拉着我帮它做事，一会儿给我抓头，还给我脑袋给抓破了。” 应龙忍不住看向他，问道：“你好像很有经验。” “那可不是嘛，谁让我是个好心人呢……” “你们别扯犊子了好吧。” 顾尘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十足母老虎的气势让两人都立刻收了声，谢道之却劝道：“其实上次那枚替身符出现的时候，您就应该有了自己的考量吧，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不是不愿意相信，是不能相信，所有的可能里，最差最差的就是这一种了，她的儿子，她顾尘的儿子，竟然投入了鬼门，修行了鬼道术？ 还是说，因为他丢了陆家的脸，所以她宁愿相信他死了？ 顾尘委顿在地，泪水滑落，金色的圆滚滚的饼子散落了一地，分明是当初寄托了她全部希冀的优秀男子，最后却那样出现在她面前。 她爱的，究竟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养育长大的嫡亲的儿子，还是那个让她引以为傲的优秀的男子？ 生命纵然是轮回，她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怎么可以！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那双妩媚的眼中讽刺的笑容。 “什么是爱，你真的明白吗？” “你爱的人又究竟是谁？” 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想忘记的，无法忘记的，不能不忘记的一切，都让她无比痛苦，是她亲手害了自己最爱的人，是她亲手送了自己嫡亲的儿子走上绝路，她还有什么理由活着？ 七彩的光芒闪动的，扫霞衣一如往昔的绚烂，然而她却从灵台中将它取了出来，密密被珍藏起来的，还有一朵将行枯萎的黄色小花。 爱过吗？ 恨过吗？ 到了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陆承明一定是知道了一切，所以才会毫无愧疚地那样做，那样说。 只是，他知道吗？ 她不敢相信那是他参与的预谋，他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族长那双看起来似乎昏聩的眼睛，其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昏庸，那两人之间的矛盾，那两人之间的争执，也许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若是再深想下去，她无法承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所有曾经相信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每个人都有面具，只是她心中的重负已然太重太重。 “阿渺，你别太伤心了，就算找不到，也不一定是坏事，阿止活着难道不是好事吗？” 玃如劝道。 她冷笑。 玃如就是个笨蛋，什么都不知道。 在那个瞬间，她赶到的那个瞬间，她最在意的到底是谁？ 谁都不知道，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以为她什么都没看见，然而她分明看清楚了一切。 七彩的光芒闪动着，玃如不经意地问道：“你拿扫霞衣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在找凌儿。” 对了，千瓣莲…… 顾尘抬起眼睛，眼中已然没有了迷茫。 第八百五十七章 江有汜（五） “啊啊啊啊！” 姚袈惨叫一声，却见那鬼手已然抓住了自己的小腿，玩命张大了黑洞洞的嘴往下啃，她吓得连忙用脚踹开，百忙之中还把自己的袜子往上拉了拉，免得被这黑色的尸毒给碰到。 姬琴已然支持不住了，谢道兰忙着斩那些鬼手，卫氏本来能自保就不错了，然而她显然是看出了姬琴和璎珞两人的异样，即便这幻象看起来两人还挺好的，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为他们在身周撒上那种红色的粉末。 仪宁和玉书倒还好，只是这幻境中用不了火系和水系的法术，即便是谢道兰也没什么可说的。 陆蓉笑嘻嘻地坐在了高高的黑色树杈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的挣扎，开心道：“人间果然是最好玩的地方了。” 好玩个屁！ “你们怎么不喊救命，要我说，你们一起喊救命可能会更好玩哦！” 陆蓉笑道，垂着的脑袋阴森森地散发着黑气，冰冷的眼神和阴冷的笑容一点都不配她的小酒窝，看上去要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轰！”得一声惊雷劈向了黑色的树干，陆蓉一惊，跳下了树来，笑道：“看来总算有人来救你们了。” 不过是一瞬间，那棵黑色的枝干便从中断成了两片，黑色的枝条纷纷散落，黑色的果实也落在了地上，说也奇怪，那些黑色的果实一旦碰到了地面，就消失在了黑色的枯骨中，无声无息，似乎它原本就属于那一片黑气。 紫色的惊雷划破了黑色的天空，雷电积聚在空中，却没有立刻落下来，似乎是顾忌着什么。 “哼哼……” 陆蓉垂着的双手松懈了下来，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高斌顾不上自己伤口还在流血，冲过去就抱住了她。 黑色的地面浮了起来，和黑色的枝干一起如同雾气一般慢慢消散，红色的岩壁从未像现在这样令人心生亲切之感，姚袈一屁股坐了下来，嗔道：“玉郎，你怎么才来！人家都害怕死了！” 陆夫人跟在了嘉玉真人身后，谢道之，玃如，应龙三人也围了上来，然而嘉玉真人神色不善，谢道之面无表情地问道：“姬琴和李璎珞去哪儿了？” 方才的惊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卫氏闻言转头，惊呼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 刚才姬琴和李璎珞所在的地方已然人影全无，红色的地面上，堪堪只有一片尚在流动的红色熔岩。 “姬琴，你快放开我……不然……” 她突然能说出话来了，然而那黑色的枝干却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疯长，一下子缠住了两人的身体，周围的一切已然不同，唯有那灼热之感从未消散。 再睁开眼，却是在一片嘈杂声中。 “小疏，你把他们两个抓来做什么？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想帮你……” 委委屈屈的声音弱弱地说道。 “你哪里是在帮我，你这分明是在……” 妃夷的声音欲言又止，那个叫小疏的却陪笑道：“殿下既然喜欢要她作伴，我们把她交给了殿下，你不就能轻松点了，也就能多些时间陪我了……” “我……！” “你！” 妃夷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小疏！你太过分了，你明明知道……” 无辜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妃夷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劝道：“我们还是把她送回去吧，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们曾经抓住过她，不然的话，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也……” “啥？” “瞧瞧我都听见了什么？怎么每次我偷听壁角都能听到有趣的事情？” 鹿蜀的声音…… 璎珞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一阵晕眩。 “璎珞妹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小疏会自作主张……”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还是红色的岩壁，她舒了一口气，却听见妃夷无奈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姬琴呢？” 她下意识地问道。 妃夷的脸色变了一变，这才说道：“他在，只是我们不能放了你们，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妃夷小姐姐，我一直都不敢问你，阿染还好吗？” 这会儿没有外人，她总算能问她一直都想问的问题了。 姬琴，呵呵，不管他再怎么对她好，在她心中，她都不曾真正信任过他。 “他……” 妃夷显然知道她问的是谁，摇了摇头道：“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哦……” 璎珞垂下了眼眸，一阵沉默。 “我还以为，鬼王会派梁渠来，谁知道竟然是你和??疏，妃夷小姐姐，他是不是不太相信你，为什么还让鹿蜀一起过来了？” 她抬起眼睛，好奇地问道。 妃夷看着她的眸子，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她眼中的神色究竟是全然无知，还是…… “璎珞……你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她叹道。 “希望如此吧。” 璎珞淡然微笑。 “我在天心海棠的花田遇见了柳七郎……” 她慢慢地说道。 妃夷微露诧异之色，却听她悠然问道：“妃夷小姐姐，他是不是早就投入了鬼门，在他还没有当上道门首领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你们的人，对吗？” “我不太清楚……” 她含含糊糊地说道。 “一定是的，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说什么绝仙剑是他家族的宝剑，这样的话也就能骗骗小孩子，以他的出身，根本就没有可能得到这样一柄剑，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柄剑，他才会受不了诱惑，加入鬼门。” “昕离子还有救吗？” 她又问道。 妃夷失笑，刚说她变了，一时间她又让她想起了从前那个小女孩，难道她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却还在这里问东问西，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小疏是个很好的医生，久病成医，想来她的性命应是无虞。” 她柔声答道，却忍不住问她：“你就不担心你自己吗？ “担心也是无用……这些是我一直都想知道的事情……” 璎珞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妃夷小姐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见妃夷闪烁的神色，她忙道：“并不是让你放了我，我知道你也很为难，只是，我有一个非常好的建议想要给那位鹿蜀前辈，若是能让它和我亲自谈谈，说不定我能让它改变主意。” 第八百五十八章 之子归（一） “你知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哪儿？！！！” 鹿蜀的红色长发都快炸毛了，这怎么可能！ 他们在这里没头苍蝇一般地转了一个月，根本半点线索都没有，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一定在下层，这个凡人小姑娘不是在满嘴跑火车就是在忽悠他。 他鹿蜀是这么好骗的吗？！ 开玩笑！ “在哪儿？” 他凑上去谄媚地问道。 “现在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璎珞好整以暇地笑道，眼中一片自信满满的笑意。 “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耍的……” 鹿蜀皱了皱眉头，更加确定她是在耍心眼，人类，哼哼！ “有没有骗你，你早晚会知道，若是我骗了你，相信以你的能耐，哪怕我跑到天涯海角，你也一定能把我找出来千刀万剐。” “啊……对……你说的很对……” 不对啊，这小丫头怎么把他的台词给抢了，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害得他只能做个应声虫！ “若是你真的知道，为什么不告诉那些人类，却要告诉我？” “告诉他们，他们又不会把那宝贝送给我，我凭什么告诉他们？” “这倒是……” 鹿蜀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忙道：“我们也一样不会把这宝贝送给你，你别想太多。” “那是自然，原本我也不可能告诉你们，只是如今我和我相公在你们手里，身为一个人质，我怎么可能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想要从这里离开，我总要为你们做点什么吧……” “呃，对……这倒是。” “所以呢，我思来想去，其他的东西你们也不稀罕，但是你们大老远地跑来，不就是为了找这件东西嘛，就好像你说的，我们人类有没有这件东西都不是很重要，若是你们殿下得到了，那才是真正有用呢！” “呃，对是对，但是……” 鹿蜀忍不住想要提醒她，虽说人类有没有这件法宝都没什么区别，但是若是被鬼王殿下得到了，那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类呢…… 然而这小丫头笨得很，跟她说她肯定也不明白，他点了点头，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所幸这小丫头也没有追问他，反而一本正经地开始给他摆事实讲道理：“其实啊，照我说，跟着鬼王殿下也未必有前途，从前他有个长老还是护法的，叫阴元华的，你还记得吧，后来怎样了？还不是被他给杀了，所以啊……” “啊？” 这回鹿蜀是真的惊讶了。 “阴元华？” 他又确认了一遍。 “对啊……” “他没死啊，他在鬼门呢，好好的呢，不过最近可能被派去找落星石了……” 哎哟！ 鹿蜀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璎珞的脸色一瞬间有些发白，不过她立刻就笑道：“是嘛，看来是我听岔了，不过就算如此，你也一样没有必要跟着鬼王殿下，一样是杀光所有的人类，你完全可以号召一群神兽跟你一起，你自己来做殿下不是更好吗？” “你想啊，鬼王也是个人类，他能真心站在神兽的立场上考虑它们的幸福吗？肯定不行啊，就算是真的把凡人给消灭了，说不定他下一步就是要杀死所有的神兽，那时候，你想要反抗可都没有机会了……” 鹿蜀站了起来，冷了脸道：“你莫不是在挑拨离间？” “人类！哼哼！” 诚然这是在挑拨离间，但是鹿蜀这反应也让她微微弯了嘴角。 “您多虑了，我这前提完全是建立在您拿到了火焰山秘境的这个法宝的基础上的，一颗落星石就能支撑整个驭灵馆的结界，若我是你，我拿到了这法宝，我可绝对不会交给什么鬼王。” “旁人我也不劝他了，只是您本就是属火的，这法宝对您来说简直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天生我材必有用……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凭什么你就要为别人打工，把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法宝拱手让人呢？” “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在哪儿啊……” 鹿蜀颇有几分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管怎样整，总得先把这宝贝找到再说啊。 “你不放了我，我怎么告诉你？” “我放了你，你怎么还可能告诉我？” 说他傻，他倒是还没傻到家。 璎珞抿嘴一笑，说道：“你先让我见见我相公，若是他少了半根头发丝儿，我便一个字都不会说了。” “他怎么可能……” 鹿蜀说了半句便惊觉自己差点说漏嘴，连忙补救道：“他好得很，就是一天到晚跟我叨叨要见什么’璎珞妹妹’，想来那就是你没错了吧，只是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啊，你可是和我们殿下有婚约的，当年在所有长老面前，他亲口封了你做冥妃，你该不会忘了吧？” 啊？ 那几乎都是上辈子的事情，璎珞愣了一下，顿时便端了起来，轻咳了一声：“咳咳！既然我是你们冥妃，你是不是该对我态度好一点？” “我这态度还不够好？” “那就请您先把我相公请来吧。” 鹿蜀笑嘻嘻地去了，妃夷担心地走了过来，问道：“你许他什么了？他虽是一头实心眼的鹿，但若是发现你是在骗他，那可不是一句道歉能了事的……” “妃夷小姐姐，你说，我还有什么是能失去的呢？” 她垂下了眼眸，黯然道。 这话真是听者落泪闻者摧心，妃夷当即红了眼圈，劝道：“其实，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你不明白……” 璎珞摇头道。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根本就是旁人能够评价能够理解的，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种幸福的定义，只是我想要的那一份幸福，已经永远失去了，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执着，什么可在意的呢？” “外人看来，柳七郎和昕离子可能是最可怜的了，一个死了，一个被逐出了修仙界，可是在我看来，他们两个是最幸运的，能及时发现彼此，能明白彼此的心意，即便是死亡也不能把他们分开，这难道不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吗？” 妃夷怔怔地看着她，心中却是千回百转。 “妃夷小姐姐，元华他还好吗？” 她突然问道。 她猝不及防，惊讶的神色真真地落在她眼中，然而妃夷眼中却并不是她知道了真相的那种惊讶，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之色。 这是为什么呢？ 璎珞一时间也找不到答案。 第八百五十九章 之子归（二） 谢道之慢悠悠地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一串珊瑚珠，一边微笑道：“这么说来，他们很可能是被鬼门给带走了。” “控制陆蓉的总不能是旁人吧，依我看，就是李璎珞一直号称是她好朋友的妖兽肥遗。” 姚袈得意道，全然没理会旁人愤怒的眼神。 “要我说啊，她这就是自作自受，活该！” “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执意要找阿止，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事来……” 陆夫人屈膝跪在了嘉玉真人面前，白着脸正色道：“若是找不回那两人，我绝不会离开这里，唯有一死而已。” “阿渺，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玃如连忙把她扶了起来，嘉玉真人却只是淡淡道：“不过一个族中小辈而已，您不用太过自责。” 不过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嘉玉真人神色不善，向来从容的微笑都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了，虽然语声仍然温和，却隐隐有着一丝冷意。 “玉郎，姬琴哥哥肯定会没事的……” 就连姚袈都不敢触他的霉头，而是乖巧地讨好。 这可真是区别对待。 本来就有几分不合的团队似乎越来越有分崩离析的倾向，仪宁和玉书两人深知此时不宜多言，恨不得能躲多远躲多远，半点意见都没有。 “不是，你们在这聊天也是没用，我们还不快点去找人吗？这会儿他们肯定还在秘境里，若是等人都被送走了，我们上哪儿去找？” 谢道兰急急地问道。 这些人怎么回事，着急归着急，也不见有什么行动。 “要不你来带路？” 姚袈撇了撇嘴问道。 谢道兰当即就哑巴了。 这么大的秘境，鬼门的人又早已驻扎了好久了，地形比他们熟悉得多，谁知道要往哪儿找？ “在这傻等总不行吧，要不然我们分头找！反正已经有了地图，我们最后定一个集合点就行了。” 谢道兰这回倒是给了个建议，只是嘉玉真人犹豫再三，还是摇了摇头。 “既然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挫败鬼门的阴谋，就不能因为一两个人而乱了阵脚，若是我们分散行事，更是中了他们的计，他们就能把我们各个击破，我不可能同意这样的安排，这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任。” “您不必为我负责，我自己去找！” 顾尘咬牙道：“我顾尘对天发誓，我完全是自愿离开队伍去找李璎珞和姬琴二人，若是我有什么不测，请各位为我做个见证，绝对与嘉玉真人无关，没有任何人需要为我负责！” 若是陆蓉醒着她只怕要哭死，想到这一点，高斌忙劝道：“陆，陆夫人，蓉蓉肯定不愿意看到您这样去冒险，虽然您是为了救人，也说不上有错，但是蓉蓉，蓉蓉才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然而顾尘却微笑了。 “蓉蓉有你照顾，我很放心。” 不要啊，他自己都不放心！ 高斌皱眉，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阿渺，我陪你。” 玃如当即说道。 “反正我本来就是闲云野鹤，啊，不对，闲云野鹿，所以也没人需要为我负责，我陪你。” “阿兄……我跟你走！” 谢道兰也立刻表态。 虽然谢道之半句话都没说过，然而所有人都没问他的意见，似乎早已默认他是一定要去找李璎珞的。 仪宁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你别看我，我得保护你。” 应龙忙道。 卫氏微微红了脸，却也没再坚持。 “我有一个想法，陆夫人不必着急，且听我说完。” 谢道之悠然道，似乎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情能让他焦躁。 “姬琴……！” 妃夷瞠目结舌地看着璎珞两眼含泪地扑入了少年男子的怀中，方才她说什么来着，她是不是听错了，她仿佛说过她再也不会幸福了，那这位又是何方神圣？ “你没事吧，姬琴！” 她紧紧地抱着他，哭着说道：“我好害怕……” 不是吧……妃夷无语，一直到她说这句话之前，她是真的没看出来她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没事了，没事的……” 姬琴软玉在怀，一边轻轻地拍着她，一边瞪了妃夷一眼。 “看吧，我说过你的小情人没事吧。” 带走了姬琴，鹿蜀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笑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东西藏在哪里了吗？” “自然不行。” 璎珞抹着眼泪道：“一颗破石头换我们两个人，我们是不是占了大便宜了，这怎么行呢？” “啊……啊？” 鹿蜀觉得要不然是自己脑子有问题，要不然就是她脑子有问题，这什么意思，敢情还要买一送一？ “对，对啊……” 他连忙点头。 “所以，一颗石头只能换一个人。” “对，对。” “所以，你得先把他放了，然后我才能告诉你石头在哪儿，那样才是一颗石头换一个人。” “对……吧……呃？不对！” 鹿蜀猛然明白过来了，怒道：“小丫头，就知道你在耍老子！” “哈哈哈哈！” “咳咳！” “小疏，你怎么起来了！” 妃夷站了起来，扶住了大笑着跟了过来的纤弱男子，璎珞这才第一次见到了久仰大名的?疏本尊，只见他的发色黄黄的，十足营养不良的样子，脸色苍白中带着微微的焦色，显然是身体非常不好。 “都跟你说了，别随便用法术，你就是不听！” 妃夷恼怒道：“让你好好休息你也不乖，以后我不带你出来玩了！” “我只是想要帮你……” ?疏转过脸来，那一瞬间，璎珞怔住了。 曾想过世上可还有人能比谢道之长得更美，然而此时她是真的见识到了，空灵的眼眸，温柔的笑颜，带着孩子般的纯真，任何人即便只是看他一眼，都无法不对他情不自禁地生出怜惜之心。 狐疑地看了看妃夷，璎珞的眼神显然在问：“?疏都美成这样了你都看不上？” 妃夷笑道：“每个人见到小疏都是这表情，他都习惯了。” “他是照着谁的样子幻化的？我是真的想象不出来世上哪还有这样美丽的男子。” 璎珞忍不住问道。 “若说这世上有神仙，只怕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你猜猜看。” 妃夷笑道。 “我能猜到？总不能是什么潘安宋玉吧？” 璎珞随意道。 “自然不是，不过方才你差一点就猜到了。” “啊？” 她讶然，她刚才说什么了？看着?疏这张脸，她是真的一下子全忘了。 第八百六十章 之子归（三） “鹿就是鹿，脑子就是比寻常人小那么一点点。” ??疏不屑地笑道。 “哼哼，别以为我怕你，若不是你这个药罐子一碰就倒，看我不和你比划比划，看看你是不是光会嘴上逞能。” 鹿蜀扬了扬眉，神采飞扬地理了理自己火红的长发，十分看不上他黄兮兮的脑袋。 红色才是最漂亮的颜色，那匹病恹恹的短腿马懂个屁。 “外强中干，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说的不就是你么。”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娘们。”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疏笑道：“罢了罢了，既然你这么厉害，那我就不发表我的拙见了，看看这回你要怎么带着我们把殿下要的宝物找到吧。” 鹿蜀的抢白噎在了喉咙里，为难地看着妃夷，妃夷忙道：“我没意见，我从一开始就没让小疏去抓人，不过是一个没看紧他就溜出去了，我哪里知道他手段这般了得。” “我把你小情人放了你就告诉我宝物藏在哪儿？” 他摸了摸自己得意的长发，狐疑地看向璎珞。 “那怎么可能。” 她含笑说道。 “你耍我？” 鹿蜀眉毛都竖了起来，不过在??疏好整以暇的讽刺目光之下，他还是压下了自己的火气，尽量温和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呢？” “我会带你去那个地方。” “这样啊……这样倒也不是不可以……” 鹿蜀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寻思这小娘们他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人也抓了，宝物也得了，就算他不把宝物交给殿下，送上这个娇滴滴的小娘们，想来也勉强能应付过去。 只是这会儿姬琴却打死不肯走。 “璎珞妹妹，我怎么可能不顾你的安危一个人离开？” “由不得你。” 鹿蜀说着就拉着他往外走。 “我不走！” “你们两个别这么墨迹行不行，又不是生离死别。” “姬琴哥哥，我没事的，妃夷小姐姐会保护我的，而且，鹿蜀大哥也是个好人呢。” 璎珞轻松地笑道，甚至还对他挥了挥手。 鹿蜀是个没脑子的他知道，妃夷可不是笨蛋，而且那个看上去病恹恹的美少年，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若是他在，多少能护住她，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群狼环伺，他怎么可能同意！ “不行……” “姬琴哥哥，你得赶快回去，要不然嘉玉真人该有多担心啊，他们现在一定正急得团团转，不知道往哪儿去找我们呢。” 她笑道，微微皱了皱眉。 姬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他一开始的想法和她完全一样，反正那些人不会为难他，只要能哄得鹿蜀把她给放了，他完全可以在这里和他们周旋等人来救。 ??疏冷冷地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你快走吧，姬琴哥哥。” 璎珞忙道。 趁着那两人离心，她才好从中得利，若是一会儿鹿蜀又能听得进劝了，??疏一开口，姬琴也别想走。 “从前火焰山秘境的队伍里，是否也有神兽参与？” 谢道之问道。 玉书真人连忙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一切都能说得通了，按照您的描述，从前的秘境探险中，我们进来时的入口是你们没有经过的路线，而如今我们走到的地方才是当初的入口，这么一想，其实鬼门徒众拦住我们的地方才是真正的秘境深处，也就是说，我们一开始进来的时候经过的那几条路，才是鬼门众人认为最有可能藏有秘宝的地方。” “毕竟之前的几个队伍都来过火焰山秘境，却并没有能够获得那个秘宝不是吗？”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点头，有人迷茫，嘉玉真人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显然未解何意。 “你们还记得我们刚进门的时候，看见过一块倒悬在空中的大石头吗？” “记得！” 谢道兰第一个举手。 “当时我还跟你说了，和从前我们见过的差不多呢。” 她笑道。 众人都依稀记得那石块。 “当时我们以为那是秘境入口不远处，所以没有太在意那块石头，然而如果换个角度想，如果那个地方就是秘境的中心呢？在七垢塔里，我曾听一只妖怪说过，火焰山秘境的中心有一块碑……” “谢小弟，你这说的是如何去寻找火焰山秘宝的法子，可是我们现在要找的璎珞和姬琴，他们两个在哪儿，你心里有成算吗？” 陆夫人急急地问道。 “您还请稍安勿躁，想来您也能理解在下的心情不会比您轻松半分……” 谢道之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 是了…… 顾尘凝眉，虽则她从来都认为璎珞选择谁是她的自由，然而谢道之对璎珞的心意却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此时此刻，最着急的本应是谢道之才对。 只是他太能掩饰自己的想法了，根本没人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焦灼之色，以至于她都快忘了他才是那个最忧心的人。 她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当初我曾下定决心，便是真的看到了那块碑文，也绝对不会去打开它的封印，但是此时此刻，我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个线索……” “哎，你能不能就直接说我们该怎么做？” 姚袈不耐烦道。 谢道兰也焦急地看着他。 “蓉蓉应该是没事了，只是一时间还没有清醒而已，我本想用清心咒将她唤醒，只是她心境不稳，若是强行唤醒她，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 “没事，我背着她就好。” 高斌忙道。 想起刚才陆蓉阴恻恻的样子，姚袈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躲到了一边。 “你的腿伤还待休养，暂时不能负重。” 卫氏转而看向应龙。 “啊？不是吧，老婆！你不要什么脏活累活都冲着我来好吗？好歹也要心疼一下自己的夫婿吧……” 他怪叫道。 高斌立刻就不乐意了：“什么叫脏活累活，便是你愿意，我都不会把蓉蓉交给你的。” “好了好了，我来我来。” 玃如说着就一把把陆蓉驮在了自己身上。 咦？为什么要用“驮”这个字呢？ 大概是因为玃如当惯了鹿吧，即便是背上背着个人，看上去也好像是驮在了背上似的，很有喜感。 第八百六十一章 之子归（四） 所有人都等谢道之把话说清楚，他却仍是微微皱眉，似乎有几分拿不定主意。 “世事无常，并非每件事情都能如我们所料一般顺遂，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的命运，若非身在其中，也未必能明白其人何以会做出那样的选择，然而，我向来都非常认同的一点是，只要能够看清自己的内心，尽全力去做了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那结果如何，也并非外人看起来的那般重要。” 嘉玉真人慢慢地说道，一字一句说的似乎是他自己，又似乎并非意有所指。 谢道之点头道：“是在下狭隘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而我们不过是造化弄人之下的一枚棋子罢了。” 若不是平湖之上嘉玉真人护住了菡萏，他们也不会去驭灵馆，若不是一时好奇去看遗玉馆的展览璎珞也不会遇到姬琴，若不是他一念之差的松懈也不会让那两人结缘，若不是对姬琴过于轻视他也不会被骗入七垢塔，更不会遇到那个魂魄，如今也许也不会在火焰山。 冥冥之中，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他们送入了这里，而他的命运，兴许就是去打开这块封印。 心中不经意地闪过永凝月火向他展示的那一片幻象，在那之后，他总有一种预感，曾经见到的那一切并不纯然是幻象，而是狐狸独有的灵犀。 一直到现在，眼前这一刻，他都未曾真正弄清嘉玉真人的立场，只是，现下这些已然不重要了。 他要找的是姬琴，他要找的是璎珞，至少现在他不用去思考那些是是非非，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每个人都要看清楚自己的内心，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总是在不经意间被丢开，而回过头来再看，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徒劳。 想起她那双冰冷的眸子，想起她微微冷笑的样子，他的心就如同被撕扯成了碎片一般，再也拼不起来。 看清楚了她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世上唯一能读懂她的人，始终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搞什么哦……” 姚袈皱着眉，跺着脚。 嘉玉真人气定神闲地站在她身边，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便安静了下来，要多老实有多老实，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众人又一次站在了这块红色的巨石之下，所有人都抬头看去，却没有看见什么碑文。 “你们这些小孩子都退下，这可不是你们看戏的时候。” 玃如站在了陆蓉和高斌的身边，担心地看着顾尘的神色。 “阿渺，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顾尘的脸色发白，眼中却流转着令人不解的甚至有几分兴奋的光芒，玃如不明白，方才明明没有找到阿止，她在想什么呢？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让她这般在意的？ “我？我好得很。” 她笑道，眼中一闪而逝的灿烂星光让他想到了从前在皋涂山，他曾见过的样子。 和凌儿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目光总是这样闪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阿渺，该不会是失心疯了吧…… 他有些担心，却又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当初他就没料到这两人居然能走到一起，阿渺是这般古灵精怪，和他的甜甜一样调皮捣蛋，凌儿却是世上最温柔最敦厚的男子，他最得意的徒儿。 他们两个人宣布要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羡慕阿渺多一点，还是妒忌凌儿多一点，然而只要他们两个能够幸福，他便满足了。 然而回忆中的下一页，就是他手捧着带血的扫霞衣走向阿渺的身边，强忍着心中的伤痛劝她放手。 阿渺当时说什么来着？ 他有点想不起来了，她很生气，比起悲痛，她似乎更多的是气愤，她说的似乎是…… “你什么都不懂！” 当时他的确是愣住了，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是可能没懂的？ “谢小弟，这是一块碑？” 应龙狐疑地指着头上的大石头，十分怀疑。 谢道兰扭着头看了半晌，这才说道：“阿兄，我是真的没看见什么碑文哎，你该不会是想多了吧。” “我起的碑没有百八十块也有好几十块了，这块怎么看都不像是，分明不过是块石头罢了。” 应龙笑道。 “敢情你收集的的那些法宝都是盗墓来的啊！” 谢道兰竟然一下子就听懂了，多亏话本子看得多。 “咳咳……那不过是一小部分罢了……” “爹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连女儿您都不能说吗？” 仪宁和玉书在角落里低声道。 “命运啊……半点不由人……” 玉书叹道。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和自己的宿命对抗，任何人都不能……” “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女儿不明白……” “仪宁，你还记得我们老宅后院里那颗银杏树吗？” “自然记得……” 想起那颗巨大的银杏树，她美目微微含泪，两三个人都环抱不起来的大树也不知道是有多少年的寿命了，哪怕从上古时期都长到现在也不过这么大而已。 小时候爹爹一直带着她在树下乘凉，画符练功，母亲则是在一边温柔地笑着，那是她最美好的回忆。 “那会儿您总让我在树下打坐，娘还亲手给我们两个缝补蒲团呢，都是我太调皮了，只要蒲团坏了就不用打坐，于是我总是自己偷偷去把那蒲团给弄破，还以为娘从来都没发现！” 只是后来…… 世事变迁，只是张氏一族向来都是地方强豪，不管是历经了劫难还是经历了战乱，老宅都不曾有半点动摇，只是最后，竟然她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一棵参天大树被一群无知的凡人给砍了。 “真没想到后来会那样……” 她叹道。 “那是它注定的劫难……” 玉书轻轻抚了一下女儿的长发，柔声道：“那时候你还那么小，你刚出生的时候你娘是那么温柔，那么美……” “爹爹……” 仪宁不依道：“娘现在一样很美！” “呵呵，没错……” “你娘是个不经事的，以后你要多顾着她。” 他微笑道。 第八百六十二章 之子归（五） 每个人都有求而不得的东西，这世上也没有人生来就想要做恶人，所有失去的，向往的，渴望的，都是无法得到。 “小疏哥哥，你认识姜由吗？” 璎珞美目流转，笑眯眯地问道。 “嘻嘻嘻，你可真是聪明的小姑娘，和某头笨笨的鹿完全不一样，你是怎么想到的？” “其实根本不用猜，姜由用的傀儡术想来就是你教的吧。” “我也并没有在他身上多花什么心思，只是闲来无事，随随便便拉拢一下而已，谁知道他竟然比我还心狠手辣，啧啧。” “人类啊，人类的邪恶似乎是天生的，永远都会给我惊喜。” ??疏笑道。 “只是，我恐怕你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呢？” 她好奇地问道。 “那头笨笨的鹿虽然脑子不好使，法术却很高明，虽然你看上去也挺机灵的，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您多虑了，我不过一介弱女子，怎敢和上古神兽鹿蜀动手呢。” “璎珞，要不然你还是快跑吧。” 妃夷终于忍不住说道。 “我知道你是骗他的，只是鹿蜀并非小疏说的那样毫无心机，他只是为了自己想要得到东西十分愿意隐忍罢了，即便是我们，说起来算是他的同伴，若是真的挡了他的路，他一样不会客气。” “看起来你似乎是说动了他，其实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那样秘宝，若是最后他发现你是一派胡言，只怕，只怕你会比死还惨……” “妃夷小姐姐，那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璎珞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小疏哥哥都是为了帮你而已，你呢，你来这里难道不也是为了寻找秘宝吗？” “哎……” 妃夷无奈地转开了目光，叹道：“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我都愿意去帮他得到，璎珞妹妹，你不用劝我，我知道自己有多傻，但是没有人能让我的心动摇。” “若是他好好待你，我也不会这般为你不值！” ??疏的脸色愈发苍白，他皱眉道：“他根本就不爱你，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他是个人类，哪怕只是个魂魄不完整的冤魂，也是个人类，他和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是一条心的，你不明白吗？” “当初你陪着我，我们一起在代山修炼的日子，你都忘记了吗？那时候你可不像现在这样愁眉深锁，每天我都能看见你的笑容，其实你并不……” “咳咳！” ??疏说话一快就开始咳嗽，他急急地说道：“我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好不容易我们离开了那里，我们回去吧，回代山，或者去你的浑夕山，哪里都好，只要有你有我，我们本可以非常幸福的……” “哈！真是抱歉，不过身为一头鹿，我是真的很难理解矮脚马和蛇之间的感情了……” 鹿蜀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举起了双手道：“我可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的声音大得不用进来都能听得清。” 他看着妃夷的神色，笑道：“看来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们汉人是这么说的没错吧，真是太美的诗句了……啧啧……” “至于你们何去何从，我可不会阻拦，我想要的只有……” “我只是想要完成殿下交给我的任务而已……” 红色的长发张扬地飞起，鹿蜀神采飞扬地看向璎珞，笑道：“走吧，小姑娘，我们这就去挖宝咯！” “你把姬琴送回他族人的身边了吗？” 璎珞问道。 “这怎么可能，我只是找了个风洞就把他放下了，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找不到路？” “这么说来，我们现在是在秘境的上层了？” 她笑嘻嘻地问道。 “那可怎么办，我一点都不认识路，能不能劳烦你们把我带到我们刚进来的地方，那样子我就能找到了。” “我哪知道你们刚进来的时候在哪儿？” 鹿蜀翻了个白眼。 “那为何我们那么巧就遇到妃夷小姐姐了，还那么巧就在那儿给我们指路，我还以为你们一直跟着我们呢……” “怎么可能，我们又不是闲着没事做。” “闹，只有痨病鬼这样一天闲着无聊的，才会去费时费力设个阵法来忽悠你们。” ??疏没说话，只是看着妃夷，他心里的话已然忍了太久太久，他愿意一直乖巧地做她身边的受她照顾的孩子，但是，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她流泪。 在他身边，她根本就不快乐。 费尽心思抓来了李璎珞，就是为了献给鬼王的，然而她却因此而更烦恼了，他不管怎么做，却永远都是错，而他呢？只要给她一个笑容就能让她心安，所有人知道修炼鬼道术是怎么回事，唯有她还在自己骗自己。 若不是为了陪她，他根本就不会去学这么邪恶的法术，然而唯有修行了鬼道术的人，才能在桃都山住下来，要不然，那暗无天日的空气，他根本呼吸不了。 只是这法术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如同毒药一般，一旦开始修行，就无法浅尝即止，唯有一步步地深陷其中。 ”小疏，你不能再用法术了，先前你为了救那个女人已然太过劳心了，我让你好好休息，你却又偷跑出去，又随随便便乱用法术，每个人的因果都是注定的，若是你不顾自己的身体，肆意妄为，岂不是……岂不是辜负了我那么多年来对你的关心和照顾。” 妃夷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亲切的样子却并不让他欢喜。 她是关心他的，他一直都知道，只是这种关心，非关情爱，只是相依为命的那种依恋之情，哪怕从前，她和他最为亲密的时候，她也没有动情，似乎一切不过是为了修炼而已。 她的一切他都知道，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她明明能够看穿所有人的想法，却独独看不明白他的无情，他对她的一切温柔都是为了让她俯首称臣，仅此而已。 一时间，他几乎都分不清楚究竟是谁更可怜一些？ 是她，还是那个灵脉俱碎，只剩一口气的凡人女子？ 他摇了摇头，微微蹙起了眉头。 “我答应你，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回代山。” 然而她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八百六十三章 不我与（一） “你们两个大可放心，我可不会管你们搞什么小动作。” 鹿蜀的笑容中带着一抹冰冷，璎珞立刻就意识到了，妃夷说的话并非是故意吓唬她。 妃夷本来想要和他们一起去，只是不放心小疏，只能依依不舍地对璎珞挥了挥手告别。 那一瞬间，璎珞苦笑了一下。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即便是妃夷也是一样。 若是事不关己，她兴许可以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地帮她一下，然而现在…… 比起让鹿蜀把她带回鬼门，也许对妃夷来说，她死了更好。 只是…… 她看向身边这位红头发的大哥，他傻乎乎的笑容之下，却并非像他看起来的那样无害。 他得手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说不定就是杀了妃夷和??疏灭口，至于自己，全看他的心意，不管是带回去交给鬼王，还是随手杀了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等你拿到了那件秘宝，你会放了我的吧？” 璎珞笑道。 “若我们真能找到火系秘宝，你就是我的女神，哪里还敢对你有半分不敬？” 鹿蜀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一脸真诚。 “可是这里的路也太复杂了，现在我就想要回到我们刚进来的那个地方，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 “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在上层吗？” 他的耐心还真是好得很，一路带着璎珞往外走，绕来绕去，她总是推说这里不认识，哪里没走过之类的，他也没有半句怨言。 左不过这里就这么大，浪费时间也浪费了一个月了，不差这么几个时辰。 “说起来我还是玃如的徒弟呢，认真论起来还得叫你一声师叔。” 她乖巧地说道，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后面。 “小姑娘，便是你不跟我套近乎，我也会放你走的，君子一言既出，哪有反悔的道理。” 鹿蜀轻笑了一下。 璎珞心里明白，他这话的潜台词，分明就是，套近乎也没用，他才不会管什么玃如的徒弟不徒弟的，即便是玃如的徒弟又怎样？ 心中一点灵犀如流星划过天际一般，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姬嘉玉把姬羲和送去玃如的皋涂山本就是为了让他远离是非，只和玃如这样的老实头在一起修炼，然而玃如固然是头善良的鹿，架不住他身边还有不靠谱的朋友啊！ 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了，先入为主的有色眼镜害死人，她从一开始就无限怀疑姬嘉玉，把所有的坏事都往他身上套，才会看不清楚现实…… 玃如固然无辜，姬嘉玉却也是费尽了心思想要将本性就有几分邪气的姬羲和引回正途，只是造化弄人，没有任何人能够逃开自己注定的命运…… “是我痴了，若是你有半分顾念和玃如的同族之情，也不会引诱姬羲和入毂了。” 鹿蜀的神色一闪，笑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君子敢作敢当，让姬羲和学鬼道术，又引着他杀了同门的人难道不就是你吗？” 她含笑道，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不过是随便拿出来说说而已的。 “哈哈哈哈哈……” 鹿蜀一阵大笑，听上去却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不安。 不对，他哪里会有什么不安，只是当年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做，为什么他一定要害得玃如的三个徒弟都死的死灭的灭，他才高兴呢？ 师父的性子，若是有半分暴戾也不会每次吃到娘亲送的面粉团却从没有真正生气，他是绝对不会害人的，她实在想不出话鹿蜀究竟是为了什么。 “玃如是个傻子，不相信自己的同族，却过分相信人类。” “我也是为他好，只是为了让他看清楚人类真正的丑恶而已，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邪念，只要稍加激发，就能让他们变得面目全非，变得形同鬼怪。” “不对，人类要比鬼怪邪恶多了。” “鬼怪吃人不过是为了生存，为了收集怨气，人类杀人却仅仅是为了杀人，这才是真正的邪恶！” “哼，玃如有三个徒弟，你费劲心思也不过带坏了一个本就心性阴暗的姬羲和，小宇呢，还有我大师兄呢，真正善良的人，你根本就无法引诱，什么丑恶不丑恶的也就无从说起。” “哈哈！” 鹿蜀大笑，暧昧地看了她一眼，咧嘴道：“你说什么就什么吧，我们到底是快到了没有？” “小姑娘，若是你带着我转圈子，想要骗我，你猜猜我会把你怎么样？” 他无限温柔地说道，语气平和，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猜，我可没想骗你，只是我们刚进门的时候有一条长长的很窄的路，到现在我一直都没看到那条路，走过那条路我就知道后面该怎么走了。” 她甜甜地笑了一下，似乎半点都不怕他存心的威胁。 “你不早说！” 他白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带着她往回走。 “我知道你说的那条路，两边都是熔岩，对吧。” “对，你记性还真不错。” 她笑道。 “呱！” “呱呱！” 巨蛙军团果不其然又回到了自己的栖息地，她暗自叫好，托这些巨蛙的福，说不定还能多拖延一会儿。 只是她的想法也过于天真了。 却见鹿蜀不过是扬了扬手，便挥出了一片金色的火焰，方才堪堪捡回一条命的大蛙小蛙分分钟被烧成了灰烬。 呃…… 她瞠目结舌的样子让鹿蜀满意地笑了起来。 “不过是雕虫小技，你身为我们鬼王的冥妃，总不至于连三昧真火都没见过吧？” 他笑道。 “自然不会，只是我没想到你对这些生灵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方才你还在说人类是最丑恶的，这会儿你不也是仗着自己的法力高强，随随便便把这些无辜的生灵烧着玩吗？” 她不说他残暴，也不说他丑恶，只是这话里话外听起来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哼！” 鹿蜀冷哼了一声。 若不是为了杀鸡儆猴，他也不至于这么二话不说就下死手，只不过这小丫头牙尖嘴利，和她掰扯总是没好话。 “你带路吧，现在你该认识了吧。” 他不去纠结那些，笑眯眯地说道。 第八百六十四章 不我与（二） “自是认识了，我们到了那里你就放了我，对吗？” “那怎么可能？” 鹿蜀抱着胳膊，笑得气定神闲。 “总得让我看见了那法宝，我才能放了你，不然你随便找个旮旯把我一丢，我在那苦思冥想的时候，你早就跑得影子都没了。” “鹿蜀大哥，你说话一直都是这么有趣的吗？” 她亦笑了起来，十足镇定。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说话有趣，他冷冷地看着她，拿不定主意是把她油炸了吃好还是清蒸的好。 这么好玩的小娘们煮了吃似乎有些浪费。 也不一定，说不定这小胳膊小腿的吃上去嫩嫩的，也不算白瞎了暴殄天物。 到时候再说吧。 他笑道：“现在我们怎么走？” “往前，先下风洞。” “您先请。” 璎珞笑道。 鹿蜀微微一思量，笑道：“差点被你哄了，我下去了你不下，我要再绕上来又得半天，你这打算是真不错。” “您多虑了，不过是敬您是长辈罢了，如此这般那我先下了？” 她笑得直不起腰：“总觉得从前你是经常被人骗还是怎么滴，怎么就那么怕我骗你呢。” 鹿蜀虽是也满心狐疑，然而她笑得乐不可支的样子实在是太逼真了，他无奈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说道：“你先下。” “失礼了……” 她告罪了一句，慢悠悠地走下了风洞。 哼哼…… 鹿蜀立刻跟着下了风洞，谅那小姑娘就算要跑也跑不远。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下去一看，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四面八方都没有那个女孩子的气息。 这怎么可能！ 高耸的岩壁静静地矗立着，他不可置信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他果然又被耍了。 想到??疏讽刺的目光，他气得肺都快炸了。 “小贱人！” “等我抓到你，看我不把你千刀万剐！” 冷静，鹿蜀，你一定要冷静。 他静下心来，这里的路他比她更熟，这个风洞下去一共只有三条路，一条是死路，两条路通往同一个地方，也就是他和妃夷研究下来最有可能埋藏着的宝物的地方。 她一定是走了那条路！ 虽然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就这么消失的，不过缘木求鱼虽不靠谱，想要抓住偷腥的猫，却只要找到她想吃的鱼就可以了，不是吗？ 御风飞了起来，他匆匆往那个方向而去。 第一次遁地的时候她慌不择路，一下子掉在了熔岩中，吓得她连忙跳了出来，幸而身上的衣服没事，只是一双白白的小脚光着走路简直是不要太疼。 然而她立刻意识到鹿蜀一定会追来，连忙又是一个遁地，这一次辨明了方向，往南走一定是正确的路。 如果是谢道之和姬嘉玉带队，他们商量之下，一定会来这里。 她安慰着自己，却也不能确定，心里乱糟糟的，惊惶慌乱无比，若是这一次再被鹿蜀抓回去，只怕他不会再对她客气半分。 只是这一次，她跳出了红色的熔岩之时，一个令她不寒而栗的笑声在她前面响了起来。 “哈哈哈，原来你就这点能耐，要不然我再让你跑几步如何？” 鹿蜀御风飞在空中，笑嘻嘻地问道，眼中却是不容置疑的杀意。 “救命啊！” 她连忙喊道。 “哈哈，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他冷笑，落在了她的身后，抓住了她的胳膊，狠狠地把她一巴掌打翻在了地上。 “你再跑啊，想骗老子，也不掂掂自己有几两重！” 身上火辣辣地疼，她摔倒的时候好像还扭到了脚，不过这时候她根本无心顾及那些，只是全力想要再次施展遁地术。 只是她每次都是这样，越是着急，她的法力就越是不起作用，璎珞努力地趴在了熔岩之上，用尽了全身的灵力去感应火灵的回应。 然而这一回，似乎是她的灵识被封了一般，不论她怎么努力，却还是用不出遁地。 这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的惊骇无法自己，无边无际的恐惧之感一下子传遍了她全身，心中一片冰凉。 无缘无故这不可能，刚才还好好的，她努力让自己冷静，可是内心的意念却怎么都凝聚不到一起，脑海中一片混乱，似乎所有的力量都在离她而去。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那片白色身影，他永远淡然的微微笑意。 如果是他，他一定不会有半点慌乱。 她赌气地想着，恨意也是一种力量，她心中逐渐清明起来。 她的灵识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一定有人在从中作梗，看鹿蜀的样子，却也绝对不是他。 心中一动，她若有所思。 “小疏！” “是你吗？小疏！” “小疏，他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 “等他杀了我，一定也会杀你和妃夷灭口的，你快放开我！” 唯一能控制火灵的人，唯有??疏了，她扯着嗓子喊道。 鹿蜀蹲了下来，拉着她散落的长发翻过她的脸，见她一脸仓皇，小脸吓得一片惨白，忍不住得意地笑道：“耍小聪明是吧，还想骗老子是吧，这回看你往哪儿跑。” 他从怀中取出一根金色的绳子来，左右研究了起来。 “不是，这捆仙绳到底要怎么用，扔出去就行吗？” 他自言自语道。 完犊子，要是被他用捆仙绳捆上了，那就算能通天彻地也跑不了了，她连忙大喊：“小疏，救命！” “喊那个娘娘腔有什么用，还不如求求老子，说不定能让你好好地死，你知道活人被油炸是什么滋味吗？我可告诉你了啊，那可真是人间美味，恐惧包裹着的少女是最好吃的了，我最喜欢的还是油炸，啧啧，那可真是，只要吃过一次，永生难忘……” 她一个激灵，充满力量的感觉一下子回来了，所有的灵力一下子回到了她手中，璎珞不敢再托大，立刻一个遁地，生生消失在了他面前。 “我，我*！” 这，这是遁地术？ 鹿蜀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又把这小贱人给跟丢了。 这小贱人居然能在这里遁地？ 这怎么可能？！ “我*你**！” 握紧了手中的捆仙绳，他下定了决心，下回再找到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捆上再说。 第八百六十五章 不我与（三） “谢小弟，你的意思是，这里就是秘境最中心的地方，所谓的秘宝并非是在土里，而是在我们头上？” 应龙第一个明白了过来，指着那块大石头问道。 谢道之点了点头，悠然道：“鬼门的人在这里挖了好久都没挖到什么，却也不算白忙活，我想到了我们分开的时候，两次遇到他们的人都是在这附近，可见他们虽没能找到秘宝，却已然差不多确定了方位，一定就是在这附近，只是他们却没有想到往上找。” “哪还等什么，赶紧把这石头炸开吧。” 玃如撩起袖子便要动手。 “只怕不行。” “我之所以在犹豫，是因为在七垢塔中有个恶灵很可能就是被镇压在这里，若是我们挪开这块石头，诚然也许能找到那秘宝，却也有可能放出那个恶灵。” “什么恶灵？” 高斌应景地问道，谢道之微微扬了扬眉。 “说来话长，总之我们现在就是要决定一下要不要打开这块封印，拿到了秘宝才能和魔教的妖人谈条件，若不然，想要救回那两人只怕是不可能的……” 他淡淡地说道。 “什么？谢道之，你打算用这么重要的秘宝去换李璎珞那个小……” 姚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嘉玉真人的眼神给噎在了喉咙里。 是哦，不仅是李璎珞那个小贱人，她怎么忘了还有姬琴呢…… 哎，算她走运，不然的话，被魔教妖人给抓走了，呵呵，还挺好玩的呢。 姚袈颇有几分失望地想着。 “此事一时之间我也难以决断……” 嘉玉真人摇头道。 谢道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难以决断？他才不信。 姬嘉玉亲自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不管今天有没有人绑架姬琴，有没有什么恶灵被镇压在下面，不管这里的生灵究竟是死是活，不管所有的人能不能及时跑出去，他可以肯定，姬嘉玉一定是会取走这个秘宝的。 灵力这样强大的宝物，对于修道之人来说的诱惑，已然不是简简单单的渴望这么简单了，他不信姬嘉玉仅仅是来这里探查什么魔教阴谋的，他一定早已知道了要找的是什么。 “救命……！” “谢……兰儿姐姐，师父，救命啊！” 这喊声是…… 所有人堪堪转头，却见谢道之和嘉玉真人两道身影已如风一般飞了出去，不远处，光着脚的李璎珞一跛一拐地拼命跑着，狼狈无比的样子还真的，有点好笑。 “救命……” 陆夫人踏着霞光飞身而上，彩霞万道，剑雨蓄势待发，玃如只是慢了半拍，也御风而起，大声喝道：“鹿蜀，你想对我徒弟做什么？” 嘉玉真人运起了云气，瞬间黑云密布，紫色的电光划过天际，他厉声喝道：“鹿蜀，交出姬琴，我保证既往不咎！” 一时间，鹿蜀被三人团团围住，而谢道之已然抱住了跑得双脚鲜血淋漓的璎珞。 “你，你放开我……” 好闻的佛前香扑面而来，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令她忍不住贪婪地呼吸着这气息，终于又见到了他，这一刻她分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她是多么渴望他的爱，他的拥抱…… 然而下一瞬她便清醒了过来，惊觉自己衣冠不整，方才被鹿蜀扯乱的长发和赤裸的双脚都是那般不堪入目。 谢道之迟疑了一下，扶着她靠在岩壁上坐了下来，却半跪在了她脚下，握住了她的脚踝，问道：“哪只脚疼？” “都疼！” 她委屈极了，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不曾想她竟然和姚袈一个德行了，只会哭，只会撒娇。 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她忍不住“嘶……”了一声，方才被打的伤，摔倒时磨破的伤口一起火辣辣地疼，逃命的时候不自知，如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 看着他温柔的样子，她眼睛都红了，分明她是那么爱他，分明她是多么想要投入他的怀抱，若是现在他能抱着她哄她，便是再疼再疼，她心里也不会有半分委屈。 “你身上还有伤？” 他一边给她疗伤，一边却柔情似水地抬起头看着她，温柔地问道。 似乎从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也不曾对她说过那样绝情的话。 “你说呢！” 她气呼呼地说道，白了他一眼。 “是我不好……” 他的目光不曾离开她的脸，那是她渴望了太久太久的温柔。 只是…… 她咬咬牙，问道：“姬琴呢？” 他低下头去，认真地给她揉着脚踝，似乎他只有这一件事情可做似的。 “老婆，你……不去帮忙？” 应龙看了一眼卫氏，问道。 他就不信她不会治这么粗浅的伤，若是老婆出马，那岂不是手到擒来药到病除，哪里需要谢小弟蹲在那里磨磨唧唧揉那么久？ “你莫不是个傻子？” 卫氏白了他一眼，嗔道。 女人，哎！不好惹！ 应龙顿时决定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说了不让他抱，他就真的不抱是吧，她委屈极了，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流，她是因为誓言不能抱他，可是他能抱她啊，以她的力气挣脱不开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他就是个笨蛋！混蛋！大笨蛋！ 她真的好想好想他抱着她啊，像从前那样，像抱着个小宝宝一样把她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刚才逃命的时候忍着的眼泪，在被抓之后害怕的眼泪，全都一起不听话地流了下来，她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他就连块帕子都不递给她吗？ 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她却是惊呆了。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谢道之居然在流泪。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到了他脸上湿湿热热的水，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在哭？” “没有。” 他哽咽道。 那这是什么？ 她看着自己小小的手心，那一片湿濡的，分明是他的泪水。 “我，我没事，我真没事……” 她慌忙说道，方才的委屈全都忘了。 “我知道。” 他还是低着头。 脚踝已经不疼了，流血的伤口也被他止住了。 嘉玉真人他们好像已经和鹿蜀打起来了，但是她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在意。 他也是一样。 第八百六十六章 不我与（四） 还记得那一天的春风如温香软玉，吹得人心动神摇。 那会儿她叫他什么来着，老头子？ 他失笑。 她皱着眉头生气的样子一下子就让他记在了心里，绿色的树灵跑走了，他的心却留在了这棵树下。 还记得那一晚的漫天花火如她眼中的星光一般闪烁，她一睁开眼睛，所有的星光都在她的眼中，她的唇是那样柔软，他第一次尝到了动情的滋味。 还记得那一树的梨花如远山覆雪，若非香气袭来令人根本无从分辨，而她在树下的笑容如同白色花瓣一般纯净无暇。 只不过幸福总是转瞬即逝，是他和她的性格使然，还是命运的捉弄？ 似乎不过是转眼之间，她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即便他想要忘记，想要和她分开，都已然无力挣脱那羁绊。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温柔的眼中一片怆然，一片哀痛，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说起话来半点都不带感情的冰美人了。 昔日的一切一切不快都似乎已然远去，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他们从来都只拥有过彼此，唯有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美好的回忆。 只是当时只道寻常，如今想来却是无法再企及的奢求。 想起当时蓉蓉的那些话，她眼中凝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要缠着他好好地问清楚他的从前，他曾有的快乐与不快乐，他曾经的童年，他曾经生活的地方，她全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以为自己是爱他的，却从来没有好好去爱他。 如果还能和他在一起，她一定要知道他的所有所有的喜好，他喜欢什么颜色，他喜欢吃什么，他喜欢怎样的香味，怎样的音乐，怎样的书，哪怕是她最讨厌的书，她也要全都看一遍，只因为那是他喜欢的。 她终于明白了该如何去爱一个人，却已然太迟太迟。 他是爱她的，他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她。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然而她却读懂了他的心。 只是…… 他分明已经知道了一切，明白了一切…… 只是那时候，他为何还……？ “你别再犯傻了。” 他终于说道，任凭泪水在脸上慢慢地干涸。 “全都是我的错，你相信我，好吗？” 他的话似乎有些没头没脑，然而她却听懂了。 摇了摇头，她执拗地说道：“不好，我要自己解决这件事，你相信我，我能处理好的。” “不，你相信我……” 他正色道。 “每个人都会看清楚自己所处的世界，我也一样。” 她冷笑。 “真实的世界没有童话，唯有利用与被利用。” 不，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的冰冷，不要这样的笑容。 不要被她骗了，他的璎珞不是这样的，这不是真实的她。 他在心底无力地呐喊。 “不，都是因为我……” “呵呵，与你无关！所有想要利用我的人，想要让我做他们的棋子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冷冷道，狂乱的笑声有几分令人害怕。 这不是她。 不，她并没有变，她从来都没有变过。 她只是看清楚了从前不愿意去深思的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没能保护好她。 “不，你只是太害怕……” “你知道吗？” 她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已经不干净了。” 谢道之一滞，那一瞬间眼中的受伤让她心如刀绞。 果然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在意这些。 “就在你问我那句话的那一天。” 她大笑了起来，似乎这是世上最好笑的事情。 哪句话？ 根本无需再问。 谢道之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自责吧，痛苦吧，看着他苍白的神色，她竟然分明感到了一阵快意。 明明是她自己的错，她却要他来承受，这就是爱吗？ 她不知道。 只是她还有没能完成的事情。 “璎珞……” 他叹道。 “我失去的，我会自己拿回来，不用任何人帮我。” 她站起身来，脚上的伤已经完好如初。 谢道之拉住了她的一只手，却被她甩开了。 “我都已经说了，早就把那个小姑娘的小情人放回来了，不信你们问那个小姑娘！” 鹿蜀在一片雷电中左闪右躲。 “我可没看见。” 璎珞光着脚飞到了玃如身边，哭着说道：“师父，你帮我杀了他，他，他欺负了我……” “什么？！” 玃如差点没气得跳起来。 “鹿蜀，我还以为你不过是跟人学着做古惑仔而已，你倒好，连强抢民女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你都做出来了！” “我？我都还没来得及……” 鹿蜀连忙辩解。 “他说要把我下油锅炸了吃，还打了我！” 璎珞抹着眼泪说道。 “还有姬琴哥哥，也不知道被他藏哪里去了，我好不容易骗了他说知道秘宝的下落，这才逃了出来。” “不是，我明明早就放了你小情人了啊！” 鹿蜀这会儿是百口莫辩。 原来“欺负”是这个意思啊，陆夫人松了一口气，差点没被吓到，若是害得甜甜的女儿被魔教妖人给凌辱了，她可真的要自刎以谢天下了。 不过光是这些也够过分的了。 玃如气得不行，方才没好意思动手，这会儿石化术落石术轮番上阵，和陆夫人的剑雨配合默契，三人打得鹿蜀毫无还手之力。 “他身上有捆仙绳，小心！” 璎珞提醒道。 不说倒好，一说鹿蜀想起来了，对呀，他还有捆仙绳。 一把丢出了捆仙绳，可他却犹豫了一下，捆这个娘们没用，捆姬嘉玉又有几分没把握，要不然捆玃如吧，他又是个不顶事的，就算被捆了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这么一犹豫，他扔的时候就没了准头。 “捆仙绳！” 应龙看到法宝眼神比谁都尖，飞身上前，他瞬间就抓了那法宝，而那捆仙绳也如同久旱逢甘露似的，自己乖乖地飞到了他的手中。 不是，你这就投敌了？ 鹿蜀无语。 他这才意识到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果然应龙一把甩出捆仙绳，那准头，那气势，他根本躲也躲不掉，一下子被捆了个正着。 “哎哟，我*！” “你们几个打一个，不讲武德！” 第八百六十七章 不我与（五） “师父，杀了他！” 璎珞恨恨地踢了被绑成粽子的鹿蜀一脚，怒道：“不对，把他下油锅。” “李璎珞，你别那么无聊了好吧。” 姚袈还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若是不说出姬琴哥哥的下落，就该把他给活炸了。” 璎珞抹着眼泪说道，陆夫人一阵心疼，连忙搂住了她哄道：“知道你受委屈了，快别哭了，我们一会儿就把他给油炸了，油炸加上红烧，做成红烧鹿肉加上油炸小酥肉。” “这么一说听起来还真好吃啊，阿渺。” 玃如也帮腔。 “哼哼，怪道我看你这么眼熟，原来你就是阿渺。” 鹿蜀冷哼道。 谢道兰见璎珞的脚上光着也不成样子，忙解下自己的鞋子来给她道：“嫂子，你穿我的，反正我俩一个码数。” “谢谢你，兰儿姐姐。” 璎珞一边哭一边穿着鞋，委屈巴巴地对卫氏说道：“卫姐姐，我身上刚才还被他打了一下，还出血了的。” “哎哟，快来我看看。” 卫氏忙道。 “鹿蜀，你现在居然变成这样了，打女人！” 玃如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简直就是给皋涂山丢脸，真的是，看错他了！ “打了，打就打了怎地，若不是被你们抓了，我还要把她油炸了，怎么地！” “要人没有，要命一条，反正你们也不敢杀我。” “唰！”得一声，姬嘉玉抽出了自己的佩剑，众人还是第一次见他拔剑，不禁肃然。 “我可以给你保证，若是你不放了姬琴，我现在就给你来个三刀六洞，你不是喜欢把人油炸吗？我就当让你一报还一报，串成串烤鹿肉，你倒是看我敢不敢。” “哇，我口水都快下来了。” 玃如砸吧了一下嘴。 “你傻不傻，你自己也是鹿。” 鹿蜀忍不住白了白脸，嘟哝道。 “你说不说！” 姬嘉玉喝道。 冰冷的剑身架在了他脖子上，鹿蜀自然知道什么油炸烤肉都是吓唬他的，但姬嘉玉还真敢杀了他。 “我真的已经放了他了。” 他无奈，皱着眉头说道：“我骗你们做什么，我承认我是有点笨，但是这个小姑娘说不放了他不带我来找秘宝，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放了他。” 姬嘉玉带着探询的目光看向璎珞，她忙道：“没错，你是告诉我你把姬琴哥哥给放了，但是我问你有没有交到他族人手上，你又说你只是随便把他一丢，根本没见到其他人。” “而且，我根本就没看见那些，都是你胡说的也不一定！” “他又不是个小孩子，难不成还能在这迷路了不成？！” “哎哟！” 被绑得严严实实的鹿蜀又吃了姚袈重重的一脚。 “叫你欺负姬琴哥哥，看我不揍你！” 难得有人能欺负一下，姚袈也是够憋屈的，又狠狠地给了他两脚。 “不好，那我们得赶紧找到姬琴，不然的话万一他迷路了或者遇到了危险……” 陆夫人忙道，转向嘉玉真人，正色道：“我去找他，你们就在这等我和玃如，我认识路，不会迷路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她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自己给安排了吗？玃如倒也是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唯有蹲在了鹿蜀身边，无奈道：“老哥，如今你也就老实点吧，你把那小子放哪儿了，我若是能把他找到，说不定姬嘉玉还能放了你，若是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你真要被活烤了。” “我就随便一放，我哪儿知道在哪儿。” “嗷嗷嗷！” “总之在上层，这我很确定，不过那小子有没有瞎跑我就不知道了。” 璎珞见他眼神闪烁，忙道：“他肯定又在骗人，我就说，他肯定根本就没有放走姬琴哥哥，只是拿话来骗我罢了。” 掏出自己的地图来，她指着上层一个地方说道：“卫姐姐，你看这里，我就是被他们关在这里的，当时我和妃夷小姐姐在里面说话，不过是十几分钟鹿蜀就回来了，一定就在这附近。” 卫氏连忙把自己的地图递给陆夫人，还特地给她画了一个圈。 “且慢，你们不能就这么过去，妃夷在那里，这蛇妖诡计多端，你们未必是她的对手。” 嘉玉真人忙道。 “哦对，不仅是妃夷，??疏也在，之前装神弄鬼的就是??疏，不过他身体不好，不能自己亲自出手，只能控制别人。” “咦？蓉蓉还没醒吗？” 她歉然道，竟然这会儿才注意到陆蓉和高斌在角落里休息。 “蓉蓉没事。” 卫氏忙道。 “我就知道你在骗我，你这个小贱人！方才还骗我说这里不认识那里不认识，怀里居然还揣了个地图，我**你们人类真是令人作呕，丑恶的嘴脸令人恶心！” 鹿蜀都快气炸了。 “我都差一点被你油炸，骗你怎么了！” 璎珞理直气壮。 “璎珞，若不是你机灵，只怕这回我真的是难辞其咎……” 陆夫人欣慰道：“若是甜甜知道你现在这么能干，一定很高兴……” “哼哼！” 鹿蜀又是一阵冷哼，阴阳怪气道：“旁人的好坏我倒是不知道，只不过我却知道，有那么一个女人，却不知道是揣着明白当糊涂，还是根本就稀里糊涂。” “你说什么呀不明不白的。” 姚袈狐疑地问道。 “快把他嘴给堵上。” 璎珞忙道。 “你急什么，我说的又不是你……唔……” 应龙不过一抬手，那捆仙绳就自己转进了他嘴里，把他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真可惜，还想听听八卦来着……” 姚袈叹道。 不过，不是李璎珞的八卦，她也不是特别有兴趣。 “??疏吗？” 嘉玉真人若有所思，慢慢说道：“传说中??疏能辟火避水，我一直以为只是传闻，毕竟??疏从未现世，原来它并非从不现世，而是无法自己现身，只能控制傀儡。” “??疏是真的很厉害，能一下子封住我的灵识，让我根本无法使用火系和水系的法术。” 璎珞想起刚才千钧一发之际，??疏终究还是放过了她，不由得有几分心软，但是若是不提醒他们这些，又是不行的。 “对哦，刚才那个幻境里，我还以为是那棵树让我没办法用冰凝，原来是因为??疏在，那个幻境根本就是??疏的诡计。” “他的身体很不好，方才那个幻境已然耗费了他大量的灵力，现在应该无力再和我们对抗。” 璎珞忙道。 第八百六十八章 其啸也歌（一） 有那么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她心里滚了一滚，她却一下子没想起来，看着被捆仙绳绑得严严实实的鹿蜀，她皱起了眉头，却想起另一事。 “捆仙绳是鬼门赵子玉的法宝，虽然这里是火系秘境他应该不会来，但是难保还有其他人能控制捆仙绳，我们得把他……” 她指着挣扎着想说话的鹿蜀，犹豫了一下，说道：“至少得把他石化或者冻起来，不然一会儿若是鬼门来人收了捆仙绳，他一下子就能逃跑了。”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被堵住嘴的鹿蜀不知道在骂骂咧咧些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话。 “我看着他就是了。”玃如忙道。 “嘻嘻嘻，还真是不敢劳烦您了。” 今天想来是日子不太好，黄历上写着的一定是大凶，不宜出门，防血光。 众人十分戒备地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妃夷，她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条之前见过的火蛇，还有一条长着小翅膀的巨蛇。 红色的大大小小的蛇一起围了过来，不知道有多少，一起堵住了这里的大小出口。 “妃夷，你该不会以为用这些蛇就能打败我们吧……” 应龙喊道，不屑地扬了扬眉毛。 “这怎么可能呢，嘻嘻嘻……只不过这些小兄弟啊，平日都很少能吃到活人，这会儿我这个上古蛇妖不就是来带他们开开荤，见见血吗？” “你会不会有点自视过高了？” 庚辰无语。 若说妃夷和自己一对一还能打个旗鼓相当，那也是因为自己不忍心下死手而已，若说她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团灭，他是不信的。 “嘶嘶嘶……” 最大的那条火蛇在妃夷耳边不停地叫着，而它边上那条小翅膀的巨蛇见状则是用自己的脖子缠上了它的脖子，两条蛇交缠在一起，看上去倒是十分缠绵，不过璎珞能想象它们的对话内容一定是“哈婆娘，别捣乱”之类的。 “其实呀，我们自己人都知道这头鹿是有点笨，脑子呢一根筋，不过谁让它是殿下信任的人呢，若是不能好好地把它带回去，难保殿下不会误解我故意害他，所以，能不能麻烦你们把它给放了，我也好回去给殿下交差。” 她微笑道，抛了个媚眼，细细长长的眼尾风情无限，手上的蛇嘶嘶嘶地舞动着，扭来扭去的曼妙身姿真如一条蛇一般柔软。 “魔教妖女！还不快把姬琴哥哥放了！” 姚袈喊道。 妃夷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姚袈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强笑道：“我才不怕你，你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哦？原来那个小帅哥没找到回来的路……” 妃夷笑了起来，花枝乱颤道：“小妹妹，真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那两条交缠的蛇互相纠缠了一番之后，那条火蛇终于放弃了抵抗，转身对着自己的同伴一阵“嘶嘶嘶嘶”，众蛇顿时散了一半，不过那一半也足够把路口给封死了。 “不好，它们去找姬琴了！” 陆夫人说道。 “这里它们道路最熟，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他。” 玃如皱起了眉头，看向嘉玉真人。 “我们现在怎么办？” 嘉玉真人没有说话，眉间的法印却已然亮了起来，冰冷的神色有几分骇人，白色的长发在灵力的激荡之下微微扬起，他冷哼一声，抽出冰冷的灵剑猝不及防地刺入了灼热的红色熔岩之中，蓝色的灵力流动之下，隐隐可见脚下是一个由灵力画出的太极图案。 “这是……” 卫氏失神地看着那太极，怔怔地说道：“我以为这阵法已经失传了，原来竟是在姬氏一族手中。” “这是个阵法？” 玃如问道：“我怎么没见过？” “这是什么阵法？” 谢道之忙问道。 卫氏却是摇头，漠然道：“我不知道……” “雷泽密云两仪太极阵。” 应龙正色道，看着姬嘉玉肃然的神色，他又有几分疑惑：“这个阵法除了雷系的阵枢之外，还需要水系阵眼来组成，他一个人是无法布成此阵的。” 看来这里对阵法有研究的只有应龙，然而就连他都不知道这阵法是如何启动的，这里属水的人只有谢道兰和仪宁，璎珞看了过去，却见两人都是一脸茫然。 “金襕。” 嘉玉真人唤道。 “是。” 姚袈有几分不自信地走在了蓝色的线上，璎珞这才发现这个阵的阵盘如同星象图一般分出了多个枝杈，每个枝杈上都有一个蓝色的圆点。 这就是阵眼的位置吗？ 她眼睁睁地看着姚袈走在了一个圆点之上，闭上眼睛捏了一个诀，方才只有小小一圈的太极瞬间变大了一圈。 不是，这个法阵看起来怎么那么像从前在鬼国阿染用的那个灭神阵，她总觉得这些阵法除了布阵的人之外，旁人只怕落在这阵中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是了…… 道术陨落多年，这年头还会用法阵的人，她只见过两个…… 一个阿染，一个姬嘉玉…… “这法阵是做什么用的？” 她难得的没有惊叹“好厉害啊”之类的，而是紧张兮兮地看向了应龙，认真地问道。 “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后会有期！” 当时鹿蜀摆了摆手便转身往回走，姬琴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鬼门之下教徒众多，派系十分复杂，神兽鬼魅山精水怪甚至还有人类，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的东西，也只是因为这样，才会甘心任凭鬼王驱使。 他的执念是什么呢…… 闭上双眼，他就能看见…… 一双明媚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宜喜宜嗔的小脸总是带着甜甜的酒窝。 不过那一瞬间，他又有几分迷惑。 灿若星辰的眼中隐隐带着一丝狡黠，那是狐狸独有的妖媚。 这怎么可能呢。 他苦笑了一下，他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一个他用尽了全身解数都无法让她爱上自己的人，一个求而不得的人。 而那只傻傻的狐狸，不过是星辰之下微曦莫辨之时，青翠嫩叶之上滚落的一滴露珠，明媚的日光初照之下，便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八百六十九章 其啸也歌（二） “若我是你，我一定赶紧夹着尾巴逃回家去。” 揶揄的声音在他一阵怔忡之时，施施然地在他身边响起，姬琴这才惊觉自己恍惚中忘记了戒备周围，以至于敌人走近了他身周他都没发现。 “要杀你我早就动手了，我知道你和梁渠是一伙的。” “谁和那头狸猫一伙，你莫不是在逗我。” 姬琴笑嘻嘻地抬头，却也没再祭出灵剑。 带着微微的笑意，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慢悠悠走近了他身边的，赫然是方才见过的七叶真人，柳七郎。 “之前我没认出你，不过刚才鹿蜀送你出来的时候，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驭灵馆里梁渠的内应。”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和鬼门可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帮了他一个小忙而已。” 姬琴淡然道，七叶真人已然修炼了鬼道术，在他面前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你知道你口口声声称作自己娘子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吗？” 柳七郎冷笑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 “我自然知道。” 他的眼神暗了一下，七叶真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你是真知道。” 他说。 “不过我猜你还有不知道的。” 姬琴皱着眉头看着他，冷冷道：“我没时间跟你浪费，你打不过我，我也不想杀你，更不想听你胡说八道。” “所有人都还不知道李璎珞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阿离就已经认识她了，她的一切遭遇都拜她所赐，在武当山，我看见她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果然……” “到了现在，你总不能还以为她是真的爱你的吧？” “如果你想要的未来，是和她一起去桃都山的话，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死心，若是你和她一起去了鬼门，那你只可能会有一种结局……” “这世上除了活人，除了死人，还有一种，叫做生不如死。” 七叶真人笑道。 “我根本就不想加入鬼门，也不想听你胡说。” “呵呵，这不可能，你生来就属于那里，我只是告诉你，如果你不杀了她，你也不可能活着进入鬼门。” “谢谢你的提醒。” 姬琴摆摆手，看见了那片花田，浑身是血的女子依然闭着眼睛。 柳七郎是伤心糊涂了吧，什么错都往一个小女孩身上甩锅，简直是太没担当了。 杀了璎珞？ 简直是开玩笑。 “我这全都是为你好！” 七叶真人最后说道。 “那可就太谢谢了！” 他辨明了方向，往北走去，只要从这里往回走，下一个风梯，再上一个风梯，就能走回之前进来的地方，若是到了那个地方，还没有遇到他们，那就顺着路往下走，总是能找到他们的。 即便只是为了璎珞，他也要尽快找到族长，让他来救人，璎珞怎么可能知道什么秘宝的下落，为了让自己先离开，她才不得已骗那些人的。 她对他一片真心，他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她？ “嘶嘶嘶……” 到了下层就会遇到这些讨厌的蛇，他皱眉，抽出了自己的灵剑，喝道：“躲开！再不闪开我把你们全杀了！” 那些蛇似乎是听得懂他的话似的，却没有跑开，而是一部分跟在了他身后，一条在前面走，似乎在给他带路。 姬琴微微皱眉，不过这些蛇要去的方向和自己要去的方向一样，若是他们不挡路，也不和自己动手，似乎他也没理由大开杀戒。 虽然有点啼笑皆非，不过他还是提着剑跟在了那条蛇的后面，一路走到了风梯。 “嘶嘶嘶……” 那蛇叫了几声就和其他蛇一起离开了，仿佛就是为了给他带路似的。 “哼！” 这世上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帮别人，不过是利益一致罢了，只不过他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些蛇究竟是为什么会来给他带路。 想起了蛇妖肥遗和那条退化了的龙，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管是那条火蛇，亦或是肥遗，都没有理由向他示好。 肥遗，??疏，鹿蜀这三人之间的关系他还没有搞清楚，不过非常明显的是，肥遗和鹿蜀定然分别被派来这里的，就好像梁渠负责的是夺取驭灵馆的落星石一般，肥遗和鹿蜀两人都来到了秘境，表面上看是鬼王对这里的重视，然而更有可能的是，这两人都没有完全得到鬼王的信任，以至于需要他们两个互相监视。 上去了之后是刚进来的时候那条窄窄的小路，这里的空气十分灼热，一股隐隐的黑气带着火焰的灵力四散开来，他闭上眼睛，感应到了灵力的波动。 刚才有人在这里用过了法术。 他心中一动，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又担忧。 对了，璎珞一定是带着鹿蜀到处转圈，一边不停嘴地忽悠他，想到那个画面，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皱眉，纠结不已。 这里下去就是来的时候那条路了，一边是第一次分散时消失的风梯，一边是当初众人遇到肥遗的地方。 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然而他清楚地看见了黑色的气息在空中弥漫，一如幻境中父亲给他看的样子。 “很简单，不过是杀死几个没用的凡人，你就能迅速变得强大起来，对于男人来说，任何东西都是虚假的，唯有力量是绝对的，只有绝对的力量，才是真正有用的。” “你难道不想亲手杀了他吗？” 那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父亲的声音，然而他却在梦中见过父亲的模样，真是笑话，他怎么可能会听他的呢？他凭什么觉得他会听他的？ 难道他不知道，在这世上，他最恨的人，就是他吗？ 他遭受的全部的冷眼，那些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在背后对他的所有的指指点点，全都来自于他！ 那个给他带来了全部的耻辱，全部污点的男人，他怎么配做他的父亲？ 黑色的烟雾不过是在空中弥漫了一会儿，便慢慢地消散了，似乎全然没有存在过。 他冷笑了一下，顺着灵力的方向，走向了风梯之下右边的岔路。 只可能是这里了，左边的阵法已然被破坏，那边是绕不出去的，而且灵力的流动也是这个方向。 第八百七十章 其啸也歌（三） “你说的这个雷什么阵法，是用来做什么的？” 璎珞问道，毕竟还是没能记住那个长长的名字。 “雷泽密云两仪太极阵！” 应龙差点吐血，这么大名鼎鼎的法阵她居然好像第一次听说的一样，简直是不学无术孤陋寡闻。 然而看着众人的眼神，显然都是一片迷茫。 “不会吧，只有我一个人见过这阵法？” 卫氏微微摇头：“不，我见过，只是我不知道名字罢了。” “难不成，相繇被杀的时候，你也在那儿？” 卫氏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相繇正是先师。” “呃……啊？” “哦……” 应龙的神色很是尴尬。 当年一起组团打相繇的也有他一份，没想到这么凶神恶煞的恶心泥巴怪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小徒弟。 “还好你跑的快。” 太尴尬了，他最后只能这么说。 当年是谁用的这阵法他也忘了，从前他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充其量是马前卒罢了，那会儿神子半神满地走，就算是他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我没跑。” 这聊天一下子又冷场了，老婆不想说怎么能逼着问呢，应龙打了个哈哈，忙道：“总而言之，这个阵法很厉害就是了，不过我想姬嘉玉和当年的半神相比，能有千分之一的厉害就不错了。” 这么说来，这个阵法并不是什么灭神灭魂之类的。 璎珞堪堪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姬嘉玉，问道：“明明之前嘉玉真人用普普通通的雷电术就打退了那些火蛇，为什么现在要动用这么吓人的阵法呢？” “我也不知道，我也就见过那么一次……” “小疏！” 妃夷惊叫了一声，众人一起看了过去，却见嘉玉真人手中的灵剑虽然仍不过在阵中而已，然而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控制着一柄蓝色灵气化成的长剑，直直地刺向一个方向。 所有人都没看见那里有人，然而那灵剑之上却滴落了点点红色的鲜血。 “小疏！” 妃夷扑了过去，却见血迹之中，?疏已然再也维持不住人身，亦无法在用迷雾术掩饰自己的身形，一头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的独角兽委顿在地，看似没有任何利器，亦没有伤口，然而那血却如同喷涌而出一般，将它白色的鬃毛染成了血之鲜红。 “这只是给你一个警告。” 姬嘉玉冷冷道。 “我跟你拼了！” 妃夷张开了巨大的翅膀，化出了蛇身，一口毒雾喷出，众人避之不及，应龙立刻张开了一张金色的结界，而谢道之飞身上前，三昧真火烧了过去，却也只是挡住了毒雾的侵蚀，并没有真正烧向她。 “妃夷小姐姐，小疏只要没死，卫姐姐一定能救他的！” 璎珞忙大喊了一声，回头不好意思地看了卫氏一眼，说道：“独角兽啊，那可是，全世界就那么一头，让它就这么死了不好吧……” 卫氏微微笑了一下：“那是自然，医者之心，从不论所救之人是否良善，亦从不图报，若不然，怎能对得起师父的一番教导。” “你师父只怕没你靠谱。” 应龙忍不住嘟哝了一句。 那可是上古凶兽之首的相繇啊，九个脑袋不说，身上还全都是恶臭的毒液，真的很难想象它还有行善救人的时候。 “交出姬琴，我便饶你们一命。” 嘉玉真人冷冷道，面无表情。 “嘶嘶嘶嘶……” 火蛇群躁动了起来，半蛇半龙的巨蛇也被那条巨大的火蛇吵吵地无奈跳了起来，飞到了妃夷身边，嗷嗷地叫了几声。 妃夷看看嘉玉真人，又看向血泊中的?疏，眼眶几乎都瞪出血来，然后她终究还是化成了人身，扑倒在了?疏的身边。 “带他过来。” 她抬头对那条巨蛇说道。 “嗷嗷？” “带过来就是。” “嘶嘶嘶嘶……” 似乎那条火蛇还不是很满意，两条蛇又是一阵纠缠，这两公婆啊生来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只见那条长翅膀的蛇被老婆一顿削，顿时败下阵来，哀哀怨怨地转向妃夷，恳求地又“嗷”了一声。 然而此时嘉玉真人却没再理会他们，他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显然感应到了什么。 一群火蛇游了过来，跟在它们身后的姬琴显然没搞清楚状况，一脸茫然地走了过来。 “族长！” 他冷不丁看见了那阵法，吓了一跳。 什么妃夷，什么小疏，他一下子全忘了。 上一次族长勉力运起这阵法的时候…… 他眼圈红了，连忙扑了过来，三步并做两步冲过来想要去扶他，却立刻回过神来，立刻坐在了一个蓝色的光点之上，闭上了眼睛凝神运气。 这一回所有的人都明白了，那个太极的图案在嘉玉真人用了法术之后似乎又小了一圈，而在姬琴坐下了之后一下子又往外扩张了一大圈，比之之前更为明亮。 果然阵法这东西多少有些邪性。 若说灭魂阵之类的是夺取旁人的魂魄，那这个阵法就是用阵中的人的灵力来维持阵法的威力。 这个时候嘉玉真人能够控制所有阵中之人的灵力，若说之前的姚袈对灵气的充盈不过是块纽扣电池的话，姬琴差不多就是大号的1号电池，那灵力高下之分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区别。 “我们也能帮忙吗？” 璎珞忙问道。 应龙摇头：“这个阵法唯有雷系和水系才能踩阵眼，其它人若是落在了阵眼之上，属性相克，只会起反作用。” 仪宁突然向前走了一步，弱弱地说道：“嘉玉真人，我，我可以帮您吗？” 应龙暧昧地笑了一下，谢道之却是面无表情，姬嘉玉却没有拒绝，微微点头，示意她走向蓝色的阵眼。 “哎？你这倒霉孩子，你快回来啊！” 应龙一个转眼，却见卫氏已然走出阵去，慢慢地走向倒在地上的?疏。 这下可全乱套了，那头巨大的蛇和那条红色火蛇缠在了一起，叽叽咕咕地不知道在吵些什么，庚辰和卫氏一起走出了阵法的圈子，卫氏蹲下身来，检查着小疏的伤势，而妃夷抹着眼泪，哭得肝肠寸断。 要不然大家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打来打去有什么好的。 璎珞下意识地站在了姬琴的身边，而仪宁已然在阵中坐下，那太极又堪堪大了一圈。 别打了吧，璎珞忍不住看向嘉玉真人，姬琴都已经回来了，您是不是也该收了神通了？ 第八百七十一章 其啸也歌（四） “嘉玉真人，如今魔教妖兽已然伏法，正是我们扬我正道之威名的时候，不如趁势打开封印，拿下火焰秘宝，想来大家都是支持您的。” 玉书真人站在了嘉玉真人身边，殷勤地劝道。 仪宁坐在了阵中，听见了爹爹的话，心中大急，方才爹爹就有几分不太对劲，若不是为了让爹爹安心，她也不会刻意来讨好嘉玉真人。 她想要睁开眼睛，劝爹爹别再惹事了，却发现自己坐在了阵中之后就根本无法动弹，浑身的灵力也如同被抽干了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就是这阵法的威力吗？ 她一阵惊惶，冰冷的恐惧之感浮了上来，她想要站起身来，却不能动，就连睁开眼睛，都根本做不到。 早知道会这样她才不会踩什么阵眼！ 姬嘉玉只怕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吧，只是姬琴也在阵中啊，他不可能连姬琴都下的了手吧！ 心中一片混乱，她想起了应龙似笑非笑的眼神，想起了谢道之一脸冷漠的样子，所有的人都还不知道嘉玉真人这个阵法的厉害，若是姬嘉玉真有什么想法，只怕根本没人能阻止他。 她吓坏了，又是担心爹爹又是担心自己，兴许在她心里，更担心的还是那个白衣素袍，可望而又不可及的身影。 “对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应龙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 谢道之不发一言，玃如似乎也没什么意见，陆夫人眼中光芒流转，只是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不行！” 璎珞突然喊道。 “我想起来了，刚才鹿蜀这个笨蛋告诉我，已经有鬼门的人去驭灵馆了，他们只怕就是要趁我们在秘境的时候偷袭，驭灵馆里的人说不定都很危险。” “他们要的是落星石，反正连我们自己也找不到。” 应龙忙道。 “你忘了从前驭灵馆发生的事啦！” “就算他们拿不到落星石，此时驭灵馆人手不足，说不定他们就会闹出什么乱子来，那些同学和老师都会十分危险！” 她急急地说道。 就算落星石安全，还有那么多同学呢。 庞老师，狌狌，还有那些脾气不太好的女同学们，神兽们，他们都是无辜的。 “李璎珞说的没错，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 嘉玉真人正色道。 “那也不着急这一时，开个封印很快的好吧。” 应龙眼见要黄，连忙劝道。 谢道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姬嘉玉，他才不信姬嘉玉摆出这么大阵势来只是为了打伤一个?疏。 “没事了，他不过是皮外伤，倒是明知自己的身体不好，还不停地催动灵力，你还得好好劝劝他，别再逞强了。” 卫氏温柔地说道，妃夷抹着眼泪，却狠狠地瞪了姬嘉玉一眼。 “呜呜呜呜呜……” 捆仙绳里的鹿蜀玩命地挣扎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着急得都快跳起来了。 “要不要给他个机会？” 谢道兰笑嘻嘻地问道。 “还是算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玃如忙道。 倒不是故意骂他，只是怕他又出言不逊，被捆起来事小，看着血泊中的?疏，玃如都有几分后怕。 “既如此，陆夫人，烦请您开个传送阵吧，我们这就先回驭灵馆再说，何况鹿蜀和妃夷这些人也要妥善安顿起来。” 嘉玉真人气定神闲地说道，看了玉书一眼。 “若是方才打斗中这封印不慎被打开了，倒也是我们这些人注定的机缘，只是这会儿李璎珞说的也没错，比起传说中的秘宝，自然是驭灵馆中众人的安危以及落星石才是更重要的，两相权衡之下，我们自然要以同袍为重。” 他淡然道。 这言外之意别说是玉书了，就连璎珞都听出来了，她下意识地看向谢道之，却见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一时间，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就连陆夫人也没动，似乎没听见嘉玉真人说的话一样。 璎珞看向姚袈，这个砸场必备的炮仗怎么突然没声儿了，不看倒好，仔细看着她的神色，她心中一惊，再看仪宁，两人的脸色都有几分苍白，而仪宁更是勉力支持，似乎已然无比虚弱。 姬琴倒是半点异样都没有，神色十分平静，显然和姬嘉玉配合过多次，十分从容。 “嘉玉真人，要不然您先把这个什么雷什么阵收了吧，反正妃夷小姐姐也打不过应龙大哥，没有了小疏装神弄鬼，鹿蜀又被您抓住了，鬼门应该没人会来闹事了吧……” 虽然还有七叶真人，但是人家守着老婆还来不及呢。 不对啊，璎珞看向岩壁。 姬嘉玉不置可否，却也没有收起自己的法阵，而这一阵沉默之中，玉书真人觉得自己额上的汗都下来了。 说来说去大家站在这里嘴上都说着要打开这个封印，却也没个人动手，这可不是谦让啊，谁都知道不管打开什么封印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哪怕是开个酒瓶子，要是没有起子说不定都得崩掉颗牙不是吗。 更何况是这个从来没人开过的封印呢。 方才谢道之怎么说来着的，里面封印的是一个恶灵。 就觉得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刚才经过那里的时候眼皮就跳个不停，果然人不找事儿事儿找人，姬嘉玉这意思太明白了，显然就是若是这会儿他不来做这个恶人，张氏一族也别做人了呗。 为了仪宁…… 玉书看向那双柔弱的肩膀…… 这难道真是他注定的命运吗？ 他咬了咬牙，眉间的法印亮了起来。 看来姬嘉玉是势在必得啊。 璎珞见他不说话也不理自己，心中隐隐的不安更加强烈，总觉得方才自己担心的事情很快就会变成现实。 若是真的让姬嘉玉打开了封印，取出了那件秘宝，方才谁曾经说过的，秘宝本身就是支撑着火焰山秘境的力量的源泉，若是取走了它，火焰山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一切的一切都会崩塌，就连天心海棠那片花田也一样，那昕离子和七叶真人岂不是很危险，也没个人去通知他们…… “妃夷小姐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她忙蹲下身来，低声说道。 第八百七十二章 其啸也歌（五） 妃夷点了点头，回头对那条巨蛇说了一句，那条巨蛇便又转身和那条火蛇“嘶嘶嘶嘶”了好一会，最后那条火蛇总算是转头去又“嘶嘶嘶嘶”了几句，数条小蛇闻言一起游走了。 最后那条火蛇“嘶嘶嘶嘶”地游了回来，低下头来，蹭了那条巨蛇一下，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璎珞刚刚露出了微笑，却见一个金色的火球飞了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玉书真人飞在了空中，喝道：“蛇妖，休得逞凶！” 啥？ 她惊讶地回头看去，却见那火球不偏不倚地打中了那条方才还趾高气扬的火蛇，顿时将她浑身都包裹在了火焰之中，饶是她体型巨大，也架不住三昧真火。 “嗷嗷嗷嗷嗷！” 那条巨蛇低下头去缠住了她的身体，然而那身体不过是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火焰之中，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白色的花瓣飘落在了灰烬之中。 泪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而那巨蛇愣在了原地，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 璎珞也没明白。 她转过头来看向玉书，却见他丝毫没有动容，举剑指向那条巨蛇，喊道：“嘉玉真人仁慈隐恻，过于慈悲，这才饶你们不死，你们这些蛇妖却趁机偷袭，简直是罪不容恕！” 偷袭，偷袭谁了？ 璎珞隐隐有几分明白了，方才火蛇和巨蛇的打闹动作也许是大了一点，看起来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像是在袭击自己。 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而且玉书这样子，也根本不像是要斩尽杀绝，倒像是要存心激怒那巨蛇似的。 呵呵。 她心中明白了几分，人类！果然人类的邪恶永远都能击穿她心目中的底线，让她大开眼界！ 果然那巨蛇扑了过来，而妃夷也现出了自己的真身，两条蛇一左一右，愤怒地张大了自己的獠牙，冲着玉书飞了过去。 玉书真人不慌不忙，飞身而起。 妃夷一口毒雾喷了过去，璎珞连忙拉起卫氏，大喊道：“我们快跑，他们要打起来了。” “那??疏怎么办？” 卫氏犹豫了一下。 “小疏，你能变回人身吗？” 璎珞连忙凑在它耳边喊道。 “它能听见吗？” “应该能……” 卫氏也不太确定，不过那独角兽美丽的角正在慢慢地消失，血色的鬃毛也慢慢地褪去，他显然是尽了全力才把自己化成了人形。 “让你老公来背他，我们必须立刻进阵。” 璎珞说着拉起了卫氏的手。 “璎珞妹妹。” 卫氏看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 “谁都不要死，我再也不要看见任何人死了，再也不要！” 她抹着眼泪说道，方才的坚定一下子全都消融，她抱住了卫氏，哭得泣不成声。 就在此时，巨蛇小小的翅膀扇动了一下，一片火焰飞了出来，令它自己都惊讶了一下。 “烛九阴……” 谢道之喃喃道。 “阿兄，你也觉得这条蛇似乎有龙的血脉，对吧。” “传说中烛九阴能呼风唤雨，睁眼为日，闭眼为月，不吃不喝也不呼吸，它的神力却连地府九幽都能照亮，是为烛九阴的来由。” 然而这条巨蛇虽然也有翅膀，却显然没有这等威力，玉书根本就不怕它，飞身落在了那块垂落的大石之上，他悠哉悠哉地执剑道：“妖魔鬼魅，人人得而诛之，便是杀了你全族，也是你们罪有应得！” 巨大的蛇头扑了过来，玉书施施然地等它到了自己眼前，这才飞身一避，那巨蛇一时收不住，一下子撞在了巨大的石柱之上，长长的獠牙卡在了石缝中，一时间拔不出来。 “哎哟！” 谢道兰惊叫了一声。 “阿兄，我们快把它弄下来，要不然的话它要把这柱子给折断了，若是弄坏了封印那可怎么办！” 陆夫人微微一晒，谢道之拍了拍兰儿的肩膀却没有说话，玉书见自己大功告成，志得意满之际，却见妃夷斜刺里飞了过来，一口横咬住了他的肚子，巨大的獠牙刺进了他的肺腑，顿时鲜血直流。 “妖孽！” 嘉玉真人眼中光芒流转，终于出手了。 九天惊雷也不过是紫电乱舞罢了，而嘉玉真人这法阵却是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一支蓝色的灵气化成的剑追着妃夷，任凭她如何腾挪，都飞不出那剑的追逐范围，似乎唯有被它刺穿，或是力竭，然而力竭也一样是被刺穿。 妃夷回过神来，对着那灵力一口毒雾喷了出来，却见那灵剑半点也没有被影响，而嘉玉真人驱使之下，第二支剑气已然飞了过来。 “孽畜，放下玉书，我可留你全尸！” “嗷！” 妃夷愤怒地吼了一声，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疏，示威似地飞到了嘉玉真人的面前。 “啊啊啊啊！” 璎珞饶是胆子大了很多也见不得这个。 只见妃夷张大了嘴，几下就把昏迷了的玉书给咬碎了吞了下去，顿时鲜血和五脏肺腑流了一地，熔岩中流动的竟是分不清楚是血还是火焰。 陆夫人也怔住了，玃如惊道：“你，你快住手！” 若是仪宁醒着只怕也会晕过去，只是她耳边听着众人的惊呼声，不能动也不能言语，心中却是十分清醒，什么都听见了。 高斌呆呆地问道：“他，他还活着吗？” 没人理他，所有人都傻傻地看着那一幕，似乎时间都停滞了。 嘉玉真人第三支灵剑飞了出去，璎珞却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玉书这难道不是罪有应得吗？凭什么他就能想杀谁就杀谁，末了还给人随随便便按个罪名。 哼哼，人类，死了比活着更好！ 捂住了自己的脸，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想法什么时候竟然和从前的赵子玉那样相似了，越是看清楚了人类的丑恶，她越是有这样的感觉，人类，不配占据这个世界。 他们必须为自己的愚蠢和自私付出代价！ 妃夷一个转身，便飞在了空中，避开了三只灵剑的追逐，示威似地喷了一口毒雾，她飞到了卡在石缝中挣扎的巨蛇的身边。 “不好！” 璎珞喊道。 第八百七十三章 唐棣之华（一） 妃夷虽然有翅膀，终究是条蛇而不是龙，扑向了那悬垂在空中的石柱时，那三枚灵剑已然堪堪要追上了她，璎珞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敢看，却见她并没有飞向那条被卡着的巨龙，而是直接往上飞，一如玉书真人一般，十足镇定地落在了巨石之前。 “砰！”得一声巨响，三枚灵剑一起向她刺去，而与此同时，红色的烟尘扬了起来，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隆声，众人都觉得脚下的地面震动了一下。 “打中了吗？” 高斌问道。 只是那语气听起来不太像是希望能打中的样子，不过反正也没人理会他在说什么。 嘉玉真人严阵以待，一片烟尘之中，废墟之下，紫色的光芒似乎已然被掩盖住了，而方才那条巨蛇随着熔岩的坠落，也被压在了下面，顿时也没有了声息。 “封印，是不是已经被打开了？” 玃如问道，可惜这会儿也没人理他。 谢道兰紧张地抓着璎珞的手，也不知道是担心她还是自己的害怕，谢道之也抬头看向那红色的岩壁顶端，然而烟尘散去之时，所有人都发现，就连嘉玉真人的灵剑都没能斩落那块巨石，只是将外层的红色的石块给破坏了而已，内层仍然是红色的熔岩包裹而成的一层护壁，只是岩壁之上的纹路非常奇怪，如同盘根错节的枝杈缠绕一般，只是那些枝杈全都是红色的熔岩。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蛋？” 璎珞问道，众人闻言都是一怔。 再抬头看去，却见那石壁虽然看上去十分古怪，然而整体来看还真像是结在空中的一枚椭圆形的蛋，只不过半截还在土里罢了。 “阿兄说这里就是鬼门要找的东西，嫂子，你知道那块碑吗？” “啊？” 璎珞再次抬头看去，之前就没有看见什么碑文，虽然不记得那碑文写的是什么，总之当时那人说的是有一块碑的才是的，刚才那块明明只是块普通石头吧。 而且哪有人把碑造在天花板上的啊！ 红色的烟尘逐渐散尽，大块的巨岩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却隐隐能见到一呼一吸间明暗交错的紫色光芒闪耀。 “哼哼，就知道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鹿蜀冷哼了一声。 不对啊，鹿蜀不是被捆仙绳绑住了吗？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却见他手中一柄尖利的匕首抵住了玃如的心口，笑道：“你们修仙的不是最喜欢标榜自己正直善良，舍己为人吗？现在是你们表现的机会了，哈哈，这会儿谁若是过来找我麻烦，我就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看是你们救人快还是他灵台碎裂快。” 璎珞一滞，看着玃如尴尬无比的神色，显然是猝不及防。 “你，你这个小贱人，你上去看看那石头里有什么。” 嘉玉真人若是出手，定然可以一击得手，然而他却是施施然地一动不动，似乎是投鼠忌器，却又似乎是也很想知道那石头里是什么。 “捆仙绳……” “你怎么从捆仙绳里出来的？” 小疏分明还没醒，巨蛇和妃夷都被压在了石头下面，生死不知，还有谁能为他解除捆仙绳的法术？ 璎珞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姬嘉玉，却见他镇定自若，半点愧色也无。 “你去不去！” 鹿蜀手中的利刃刺入了玃如的身体，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我才不信你会杀我。” 玃如皱了皱眉，满不在乎地说道。 璎珞忙道：“师父，就是他引诱姬羲和加入了鬼门，刚才他自己承认的。” “我不信……” 玃如难得地脸色有些苍白，嘴上虽是这么说着，眼中却还是流出了一丝明悟甚至一丝黯然。 是了，那么多年了，玃如就算是想都能想到皋涂山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有嫌疑的想来想去也不会超过三个人，而鹿蜀显然是最可疑的那一个。 傻子有时候是傻子，并不是因为他脑子不好，只是因为他太善良，善良到不敢相信别人的邪恶。 “是不是后悔了？” 鹿蜀冷笑。 “我还以为你早就猜到了，玃如，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人类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那三个小混蛋死了之后我以为你能痛改前非，谁知道你还是是非不分，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人类有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该不会没听过吧。” “你别看这几个傻小子还有这个小娘们嘴上叫你师父叫得甜，一旦有一天有人把脏水往你身上泼，所有的人类都不再会站在你这一边，每个人都会说，是啊，毕竟玃如不是人类，这也无可厚非。” “真正和你永远都不会离心的，唯有我。” “不是，你这不是还拿刀指着我师父呢吗？” 璎珞一脸诚恳地指出了这个事实。 “小贱人！” 鹿蜀若不是要控制着玃如，腾不出手来，定然先给她一刀，让她再也不能胡言乱语才好。 “啊！” 卫氏惊叫了一声，指着高高的岩壁之上那枚被熔岩包裹的巨蛋，所有人都抬眼望去，却见原本只是沉寂的熔岩隐隐发出了红色的光芒，慢慢地一明一灭，如同在呼吸一般似乎有着生命。 “烛九阴……” 在看见了那条长着残缺的龙翼的蛇后，他便猜到了可能会是这样的，只不过不能确定罢了。 谢道之喃喃道，想起了那个故事。 根本没有什么国君什么母亲，而是身为神之子的半神。 它毕竟还是没有说真话，只不过若是知道被封印的是烛九阴，只怕还真没人敢把它给放出来。 没想到烛九阴的一缕魂魄竟然是被封印在了须弥子之中，更没想到千百年来居然都没人发现。 “若它真是烛九阴的神魂，若是没有内丹没有肉身，也是无法重生的。” 卫氏摇头道。 “内丹……” “肉身……” 璎珞忍不住看了一眼红色岩壁废墟之下隐隐脉动的紫色光芒，那光芒和石蛋中的红色光芒呼吸间似乎有着什么联系，一明一灭的光芒十分和谐。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 “根本没有什么秘宝，不过是烛九阴的神力而已。” 玃如苦笑道，指了指鹿蜀手中的刀子，问道：“你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大家好聚好散不好吗？” 第八百七十四章 唐棣之华（二） 如冰雪初融，又如春风拂面之时隐隐嗅到的那一缕青草的芬芳，所有的谜团都如同水中散开的蚕茧一般，丝丝缕缕全都分明无比。 什么为了带着小辈历练，什么为了挫败鬼门的阴谋，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借口而已。 他一开始的设想就没有错，嘉玉真人一定是知道熔岩之下有什么的，说不定，当两组人分开的时候就是他故意为之，支开了自己和应龙，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更甚者，也许就连烛九阴的一丝神魂落在了须弥子里都并非是偶然。 这么一想，他只觉得所有的线索都清晰了，全都指向一个方向，说不定，就连鬼门的人会来这里找什么秘宝，都是嘉玉真人故意透露给梁渠知道的，这样才能将鬼门的人引来，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带队过来。 姬琴知道吗？他是早就知情，还是只是一枚棋子？ 只是，这里的情况还是暧昧不清，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如果嘉玉真人一个人就能解决的话，根本无需这番做作。 总不能是嘉玉真人一个人不敢来吧，这种天真的想法只怕璎珞都不会信，他一定有需要带着那么多人来的理由。 这一路上他为了护住姚袈也可算是操碎了心。 沉稳镇定，顾全大局，嘉玉真人这一路过来所作所为都无可指摘，然而，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没有什么秘宝，唯有烛九阴的神魂，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启用这个阵法，那他这一切持重都有了解释。 看向闪动着蓝色光芒的地面，他不动声色地往外走了一步。 所有的事情都糟透了，现在该要怎么办谁都不知道。 璎珞看着卫氏，只见她脸上一丝不忍，应龙倒是挺高兴的，毕竟烛九阴若能重现天日，他也算是与有荣焉，方才卫氏的话似乎一点都没影响他。 上古神兽在人间的留存已然不多了，更别说是神秘的龙族了，虽然古人龙蛇傻傻分不清楚，但是应龙和烛九阴这两条龙却是赫赫有名，世人皆知。 然而…… 她又看向陆夫人，却见她垂下了眼眸，竟似十分失望，更似是没了主意，不过这个疑惑不过是一闪而逝，她又看向玃如，只是他还在和鹿蜀扯皮，蓉蓉也没醒，高斌就是个二愣子。 小疏倒还好，气息逐渐稳住了，显然暂无性命之忧，看来嘉玉真人并没有真心要将他置于死地。 璎珞忍不住去偷看谢道之的神色，这里唯一还能拿主意的只怕只有他了。 然而谢道之脸上的神色却不是惊讶，而是戒备，却也不是看着那龙蛋，而是看向了嘉玉真人。 这是为什么？ 她还没明白过来，却见姬嘉玉已然抬手捏了一个诀，这还是第一次，竟然嘉玉真人施法的时候也要念动咒语，显然那法术并非寻常法术，只是她侧耳听去，也完全不知道那咒语说的是什么。 “那是梵文，是密宗的法术。” “禁术？” 璎珞惊了。 “不仅是禁术，甚至这并不是道术，修仙之法和我空之法从来都是泾渭分明……我从没想到姬嘉玉竟然修炼的是这种真言密术……” 他在说些什么？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眼中的迷茫之色不容置疑。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谢道之压低了声音说道。 “哼哼……” 似乎是听见了他们说的话，嘉玉真人冷笑了一声，璎珞下意识地看了过去，阵盘之上，还有两个蓝色的圆点一起亮了起来。 水系…… 她心中一惊。 如同有一阵风吹来一般，她怔住了。 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不代表不存在，从来没有见过的法术也不代表没有人会。 陆蓉的身体无端端地飘了起来，落在了其中一个蓝点之上，而谢道兰眼中似乎也是一片迷茫，慢慢地走向了另一个阵眼。 方才嘉玉真人布阵的时候她没注意，此时她才明白过来，从一开始姬嘉玉就算好了人头，哪怕仪宁不说，她也是注定要成为这阵法的一部分。 “兰儿……” 谢道之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出手，只是不到现在，他也不能让别人看清嘉玉真人的真面目。 然而所有的人都动弹不得，方才为了躲避妃夷的毒雾所有人都站在了太极之中，就连一直暗自戒备的谢道之都只是站在了太极的边缘之处，这一下猝不及防，五个水系的阵眼已成，太极的圈圈一下子扩大了一大圈，毕竟谢道兰的法术虽很一般，修为却绝非姬琴仪宁之辈能比的。 “我*！” 鹿蜀也发现了异样，自己根本一动都不能动。 “姬嘉玉，你用的什么下三滥的邪术？” 虽然这会儿还挺紧张的，璎珞忍不住还是有点想笑。 这架势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只是上一次自己是阵眼之上的猎物，这一次却被困在了阵中。 “谢大哥，你还记得从前阿染用的那个灭神阵吗，所有的阵法都需要有祭品，我们得把他们都救出来。” 她大喊道，陆夫人闻言更是大急，努力凝聚自己的灵力却不得要领，而玃如却诧异道：“咦？你的意思是姬嘉玉还能害了蓉蓉和姬琴不成？” 不是，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吗？师父还在这做梦呢？ 璎珞看向陆蓉，虽是昏迷不醒却也微微皱起了眉，而姬琴的脸色也有几分苍白，从来都从容的脸上隐隐可见细小的汗珠。 “你没事吧……” 应龙没想到这一下情势急转，从没想过自己还能被一个小小的阵法困住，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他聚不起灵力，身体也不听使唤。 “我没事，只不过……” 卫氏忧急道：“上古神兽的陨落和重生从来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烛九阴当年如何殒命却从来都是个谜，从前我没有细想，如今想来，只怕当年的知情人全都已经……” 应龙扬了扬眉毛，轻笑道：“那又如何，你放心，我定然会护你周全，大不了和他同归于尽。” “谁都别想轻举妄动。” 嘉玉真人冷冷道。 蓝色的光芒一下子大盛，果然谢道兰的灵力比他想象得更充盈，姬嘉玉不再犹豫，蓝色的光芒汇聚成了七枚灵剑，一起飞向那枚正在不断闪烁着光芒的红色巨蛋。 第八百七十五章 唐棣之华（三） “不愧是当年灭相繇的阵法啊，你不知道那九头蛇是有多恶心……” 应龙赞叹道，都没注意到卫氏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不是啊，大兄弟，这会儿应该不是拍手叫好的时候吧，璎珞无语，努力想要挣扎着从阵中出来，却见谢道之一脸淡然。 电光火石之间，雷动云摇，蓝色的电光和紫色的惊雷笼罩在了一片红色的熔岩之上，就连炙热的熔岩都似乎失色，阵法的灵力如同旋涡一般，没有感觉到风，却感觉到了那种灵力的波动，如同星辰飞向黑洞一般，似乎就连这火焰中的所有的灵力都飞向嘉玉真人的手中，璎珞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 她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而这渺小让她感觉更为真实，现实不是驭灵馆那样的象牙塔，生与死的距离从来都那么近，而谢道之从前说过的话似乎一下子又浮现在了她脑海之中。 在修道之人看来，死亡并不是终结，唯有轮回才是永恒的存在。 白骨骷髅说的也一样，永恒的死亡才是永恒的完美。 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执念，凡间的一切爱恨情仇，看似重要无比的桩桩件件大事，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方才玉书虽然殒命，不过也只是肉身被吃而已，神魂只要还在，未必不能再入轮回，只是对于骨肉至亲来说，难以接受而已，念及此处，她忍不住还是看向阵中的仪宁，仪宁的脸色十分苍白，她那样聪明，一定猜到了什么，而她却不动如山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姬嘉玉，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没打算拦你，你就不能放开我吗？” 应龙嬉皮笑脸地问道。 “说真的，其实我们早就猜到你不是什么好人了，不也没对你怎么样吗，你来这一手岂不是太小人之心了？” “你把我们放开，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你，上古神兽可不是好惹的，烛九阴的脾气和我可完全不一样，哪有我那么好说话，万一和你打起来你打不过我们还能帮你，你说是不是。” 卫氏忍不住又给了他一个白眼，却见??疏气息奄奄，虽是勉力化形成功，若不能好好调息，只怕还是凶多吉少。 谢道之没有说话，高斌和玃如也都看着远处，只见那七枚灵剑齐刷刷地打在了那个蛋状的红色疙瘩之上，巨响之下地动山摇，璎珞扶住了身边的卫氏才勉强没有摔倒，一片红色的烟尘之中，却见那巨蛋纹丝不动，就连裂痕都没有一条。 “龙蛋这么坚固的吗？” 玃如忍不住问道，嫌弃地看了一眼鹿蜀手里的刀子，嗔道：“你可把刀拿稳了，别一个不小心捅我一个窟窿，我找谁说理去。” “我们，我们是不是都会被他杀了灭口？” 鹿蜀却是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地问道。 “被谁？” 玃如还有几分搞不清楚状况。 “姬嘉玉，我不管你有什么谋划，你放开蓉蓉，不然，不然……” 陆夫人大喊道：“这里的任何东西我都不想要，我也不会阻拦你，我只要我的蓉蓉！” “是啊，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白头发老头子，快把蓉蓉放了，不然，我跟你拼了！” 高斌二愣子也喊道。 白头发诚然是白头发，年纪也诚然不止两千岁了，不过姬嘉玉看起来可是和老头子没什么关系。 然而嘉玉真人却是半点都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有恃无恐地施施然念动真言，只见那蓝色的八卦阵盘一转，竟然又生出一个蓝色的光点来。 新的阵眼吗？ 还有谁？ 璎珞不敢去看，只恨自己脚动不了不能跑，这里已经没有水系的了，难不成姬嘉玉竟然荤素不忌，就连五行不合的阵眼也能一起笑纳了吗？ “咳咳！” 就在这时，嘉玉真人却突然无法自抑地轻咳了两声，璎珞惊讶地看去，却见他脸色惨白，甚至有了一丝油尽灯枯的憔悴之色。 然而那一幕似乎不过是个幻象，白色的长发在法力的激荡之下飞扬着，姬嘉玉再一抬头，已然恢复了那种镇定自若的模样，手中蓝色的光芒大盛，激荡着周围的气场，灵力的涌动如同漩涡一般，她惊讶回头，却见方才出现的蓝色光点之上，赫然是闭着眼睛昏迷不醒的小疏。 是了！ 难道??疏也是水系？ 毕竟是上古神兽，就算是底子薄身体不好又被打伤了，毕竟是餐风饮露长大的，灵力之浑厚非人类能够匹敌的。 难怪刚才嘉玉真人第一个打伤的就是小疏，他早就算到了这一切吗？甚至他是故意没有打死小疏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还一片明亮的熔岩似乎变得越来越暗沉，而不停涌动着的岩浆也竟然好像睡着了一样，不再一直冒着泡泡，而是慢慢地停止了流动，如同就要凝固一般。 “你们快看，岩浆好像不动了。” 璎珞想要伸手去指，却堪堪发现自己还是动不了，只是刚才艳丽的红色岩浆如今看起来越来越暗沉，如同丧失了生命力一般，如同火山爆发之后流出来的熔岩慢慢地在空气中失去热度，凝固起来一样。 “少见多怪，不然你以为岩浆冷了是什么样子的？” 高斌嘟哝了一句。 “地理课不好好上，怪谁……” 不是啊大哥，关键不是岩浆冷了是什么样子，谁关心你那些什么火成岩花岗岩玄武岩的，关键是，岩浆怎么会不流了呢！ 这里可是秘境啊，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要用科学来解释好不好！ 如同落星石之于驭灵馆一般，永凝月火之于青丘也是所有灵力的源泉，结界支撑的能量之所在，而这里也一样，永远都在奔流的熔岩失去了活力，只能说明一件事…… 她连忙看向谢道之，只见他只是皱起了眉头，却抬头看向那呼吸般的脉动越来越明显的红色巨蛋。 是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灰暗起来，就算是红色的岩壁都看上去灰蒙蒙的，从鲜艳的血红变成了低沉的暗红，唯有这一枚巨蛋的颜色越来越夺目，越来越生动，如同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跳出来似的。 第八百七十六章 唐棣之华（四）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璎珞只觉得后背寒毛直竖，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她的背后看着她，而她一回头，却什么都看不见。 哎？她能回头了？ 惊讶地抬起一只手，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地转动着，她为什么能动了？ “李璎珞！” 玃如第一个惊叫起来。 璎珞看向身周众人，一时间有些迷惑，自己的脚明明还在阵中，而周围的所有人都还无法动弹，为什么唯有她能动了？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快破坏阵法！” 应龙也明白过来了，也不嬉皮笑脸了，严肃地大喊道。 “怎么破坏？” 璎珞忙问道。 嘉玉真人看了过来，目光如电，璎珞怔怔地抬头，却见他眼中一片无法置信的惊诧，甚至还有迟疑和不知所措。 他显然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阵眼和阵枢都是一体的，如果你破坏了阵法，虽则阵法的灵力会反噬姬嘉玉，但是所有阵眼都会遭到波及。”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什么？ 那怎么行，蓉蓉，兰儿姐姐，小疏，她不可能对他们置之不理。 璎珞睁大了眼睛，应龙却喊道：“没关系的，每个人受到的反噬都是和自己给予阵法的灵力有关的，灵力越低就越不会受伤，好像陆蓉那种三脚猫法力，就连皮都不会擦破一块！” 那也不行啊，小疏有伤在身，兰儿姐姐也法力也很强大。 她踌躇着看向谢道之，只见他紧紧地皱着眉，担心地看着自己。 那一瞬间，她有几分迷茫。 “我要怎么破坏阵法？” 她转向应龙。 嘉玉真人已然发现了自己的异样，却没有任何反应，她隐隐有了几分明悟，这个阵法的作用本就是双向的，只要她在阵中就理应受嘉玉真人控制，然而她却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摆脱了这控制，方才她还担心嘉玉真人会因此对付她，只是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拿她没办法，只要她在阵中，他就无法伤害她。 灵力的流动根本无法控制，璎珞暗暗调了一下内息，却是一片混乱，根本无法使用什么法术，四下一张望，却只有玉书真人方才掉落的长剑。 真是讽刺。 她走了过去，捡起了那把剑，迟疑地看向应龙，等他指示。 “呃……” 庚辰难得地迟疑了，他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众人，这才仰头看天，讷讷道：“所谓的阵法，无非就是由阵枢驱动的阵眼们组成的，阵法一旦成型，阵眼和阵枢就是一体的，只要切断阵眼和阵枢的联系，灵力的均衡就会被打破，阵法就会被破坏了。” 啥子意思？ 璎珞忙问道：“我这不就是在问你要怎么切断联系吗？” 说着她伸剑去划地上的蓝色脉络，却见那光芒如同生在地上一般，怎么都划不开。 这怎么看都不靠谱。 她心中一惊，转头看向谢道之，却见他眼中的不忍之色。 难不成？ 她惊讶地转向应龙，却见他勉为其难地喃喃道：“只要其中一个阵眼和阵枢失去了联系，就可以破解这个阵法了。” “你的意思是我要杀了其中一个人才行？” 璎珞不敢置信地问道。 “差不多吧……” 应龙继续仰头看天。 这怎么可能！ 她心中虽是这么想着，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蓉蓉兰儿姐姐和小疏自然是不可能去杀的，然而那个人…… “你快动手啊，你若不破坏阵法，我们都会死，这个白头发老妖怪不会放过我们的！” 鹿蜀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喊道。 璎珞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剑，心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随便杀个谁就好了嘛！” 鹿蜀还在咋咋呼呼。 若是让她选，她宁愿先宰了鹿蜀再说。 她抬起头来，看向姬嘉玉。 他的神色却没有太多仓皇，惊讶之后却是释然，甚至都没有再看她，脸上甚至还有微微的笑意。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幻境中姬嘉玉和玃如说话时的幽怨之色，想起了在从前的驭灵馆中，他训斥姬羲和时那种痛惜的神色，然而在清浅渊水边，他和梁渠的对话也是她亲耳听到的，那两人显然不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她越发迷茫。 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在这一瞬间，她面对的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象？ 若是从前她年轻气盛的那会儿，她一定会一剑刺下去根本不会管那么多，反正犯错也罢，抉择失误也罢，错了也就错了，根本就不用去理会什么后果。 然而此时，她却犹豫了。 毕竟她也是年轻不再，开始瞻前顾后了。 嘉玉真人虽然一句话都没有为自己辩解，但是她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她一定会后悔的。 “要不然还是算了。” 玃如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徒儿，我知道你下不了手，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就算我们都死在这儿，也不是什么坏事，阿渺，你也别执着了，重入轮回，忘记过去的一切难道不好吗？” “哼哼！” 鹿蜀冷哼了一声，笑道：“玃如，人类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特别是女人，你想要明白一个女子的心思，只怕得等下辈子了。” “你胡说些什么！”玃如老脸一红，嗔道：“阿渺和甜甜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就跟我女儿一样，更何况，阿渺从前还是凌儿的恋人……” “是不是你自己知道。” 鹿蜀懒洋洋地说道：“只是你的阿渺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冰清玉洁的纯情女子，你可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阿止是谁的儿子？” 他刚说什么？ 大敌当前，所有人却都因这句话而屏住了呼吸。 阿止不是陆夫人的儿子吗？ 璎珞睁大了眼睛，每当她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她总是下意识地看向谢道之，却见他也有一瞬间的惊讶，然而下一瞬便释然了，似乎明白了。 不是，大哥，我根本不明白啊，明明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一样的，听到的也是同一句话，可是为什么我根本就没听懂的时候你就什么都明白了呢？ 人世间太多不公，最不公的只怕就是没给她一个聪明的脑子。 第八百七十七章 唐棣之华（五） “瓜娃子，你说爪子？” 玃如也是愣住了，大惊失色之下就连方言都跑出来了。 “轰……！” 地动山摇。 红色的岩壁和红色的地面都迅速地变幻着颜色，不再是鲜艳的红色，岩浆停止了流动，慢慢地凝固了起来，一片明亮的岩洞慢慢暗了下来，变成了暗红色的一片，而无时无刻不环绕着的灼热之感也在慢慢变化，璎珞隐隐感觉到了一片冷意。 嘉玉真人不动如山，唯有那蓝色的八卦阵盘还在灵力的驱使之下脉动。 “李璎珞，不要轻举妄动，绝对不能走出我的阵法。” 他突然冷冷地说了一句，目光却没有看向她，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枚血色般艳丽的龙蛋。 所有的红色都似乎被吸入了那枚龙蛋一般，方才不过是看起来有几分凸起的根茎之上，一根根缠绕交错的岩壁如同血管一般，不停地往那枚石蛋中输送着红色的熔岩，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那枚蛋分明是个活物，它正在聚集着自己的能量。 “姬嘉玉，你还不出手？” 应龙着急地喊道。 “等它活过来我们怎么还能打得过它？” 鹿蜀也喊道，颇有几分仓皇。 “原来就是烛九阴的神力在支撑这里的火焰，我明白了，烛九阴要复活了？” 玃如喃喃道，璎珞见鹿蜀那把刀还架在他脖子上，连忙先走了过去，把刀夺了下来，却见他神色黯然地看了自己一眼，却是有几分生无可恋的意味。 “师父，你答应了母亲要保护我的，你还记得吧。” “恩，恩……” 玃如叹了一口气。 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来，璎珞这才意识到他们身处的是一个暗无天日的洞穴，原本看起来亮堂堂的都是因为周围的熔岩和燃烧的岩浆照亮了一切，如今所有的火灵都被聚拢到了那个石蛋之上，成为了唯一的光明之处。 “哎呀！” 卫氏突然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 应龙忙问道。 “没什么。”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想到了那些天心海棠，若是没有了熔岩的火灵灵力加持，只怕它们活不了多久。” “人都要死了，你还管什么花！” 鹿蜀气坏了，喊道：“白头发那个，你别出工不出力啊，你倒是快打它啊！” 红色的光芒如同有灵一般，集中在了那枚石蛋之上，丝丝缕缕的红色火焰之气萦绕在它周围，然而在那艳丽的红色充盈了整个石蛋的时候，却如同天狗食日一般，所有的光芒都失色了，整个岩洞暗了下来，唯一能看见的只有姬嘉玉蓝色的阵盘。 “它复活失败了？” 鹿蜀急急地问道。 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若是烛九阴根本复活不了，他也就没危险了，只不过这些修道的人类也不会放过他，少不了要把他抓回去关起来。 来的时候也没人告诉他这里根本就没什么宝贝，只有一条上古神兽啊，早知道没好处，他才不来呢，找了半辈子都没找到宝贝不说，还差点把小命搭在这。 也只有妃夷那样的傻子才乐呵呵地屁颠屁颠指哪儿打哪儿，半点怨言都没有。 他冷冷地看着远处模糊不清的一片断垣残壁，那条千年老妖蛇就这么两下就能被压死，他才不信。 指望妃夷救他是不可能了，他看向阵盘之上的?疏，到时候只要把?疏给控制了，嘿嘿，完美。 “不太可能……” 应龙眯起了眼睛。 不会吧，好歹也是同为龙族，烛九阴没可能这么没用吧，虽说和它也没认真比划过，不过身为上古神兽，总不可能连自己的内丹都聚不起来吧，还是说，它的神力已经不复从前？ 当年它被封印的时候，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寂寂无声被封印那么多年？ 所有的灵力都被聚拢在了一起，它绝对不可能就这么销声匿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忙喊道：“不对！” “夺舍。”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陆夫人惊讶地抬头，璎珞也愣愣地看着他。 玃如还没明白过来，笑道：“夺舍？你该不会是傻了吧，烛九阴可是上古神龙啊，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身体，虽说神兽能够化形成人，但那也只是幻象而已，真正的身体是兽身……” “呃……” 他说道这里突然哑巴了，怔怔地自言自语道：“不会吧……” “血脉相连的身体，真是好算计。” 应龙摇头道：“我可真是白替他担心了，千年之前他都已经想到了会有今天吧。” “男人……” 玃如也不忿地叹了一句。 “什么意思？” 鹿蜀着急道：“你们是说，烛九阴还没死？” “刚才那蛋不是没声儿了吗？” 他忙问道。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高斌这回是真的懵了。 “什么叫夺舍？” 这个问题暂时没人想要回答他，也没有人能来得及回答他，一片沉默之中，那枚石蛋如同瓜熟蒂落一般，轰然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一片红色的烟尘在蓝色的法术光芒之下看起来烟雾缭绕，隐隐可见紫色的光芒一呼一吸间闪动着，只是这会儿谁都看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唯有嘉玉真人镇定自若，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那石蛋里有什么？” 高斌急急地张望着，鹿蜀也恨不得自己的脖子能有八丈长，只可惜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见那石蛋碎了，里面出来了什么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嗷嗷……” “嘶嘶嘶……” 紫色的光芒越来越亮，嘉玉真人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边，一枚蓝色的灵剑飞了过去，随他心意停在了空中，照亮了周围的一片烟尘。 原来那灵剑根本就是他能够控制的，方才什么收不住不小心打在了岩壁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嘉玉真人就是要破坏那封印，只是，是为什么呢？ 璎珞隐隐明白了什么，只是那答案还在她的心中模糊不清，虽然已经呼之欲出，却不过是一片朦胧的影子，无法看清楚究竟。 被窥视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她猛地回头，还是什么都没看见，然而一阵轻轻的叹息在她耳边拂过，那声音，是那样熟悉，她明明知道的，那是谁，只是手突然不受控制地举起了那柄长剑。 第八百七十八章 曷不肃雍（一） “这也许并不是烛九阴第一次重生。” 谢道之慢慢地说道。 旁人也就罢了，却见飞舞的白色长发之下，嘉玉真人微微侧目，转头看了过来，目光如电，眼中却隐隐有一丝赞赏。 仪宁口不能言，谢道之的话如同一道亮光，她明白了一切，只是却无法告诉任何人。 如果她早一点告诉他就好了。 姬嘉玉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姬家为什么会有烛九阴的内丹，不是没有原因的，只是她当时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内丹，也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是多么地重要。 所有的人里，唯有姬琴和她见过那颗内丹，只怕就连姬琴自己都不知道烛九阴的内丹有多重要，要不然他也不会随随便便拿出来给她看了。 没有听见旁人的声音，没有听见姬琴的声音，更没有听见爹爹的声音，所有人都绝口不提爹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泪水流了下来，只是无声无息，没人注意到她。 “你们快闪开！” 璎珞喊道。 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手臂已然举起了剑。 “嘉玉真人！” 她喊道。 却见姬嘉玉惊讶地看着她，似乎根本不知道她在喊什么。 不是他在控制她的手臂吗？ 璎珞看向昏迷不醒的小疏，却见他气息奄奄，全身的灵力都被抽到了阵中，根本不像是还能运用傀儡术的样子。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璎珞急忙喊道：“你们快闪开。” “我倒是想闪开来着。” 鹿蜀只恨不能把自己缩到地里去，姬嘉玉无暇顾及此处，却见那石蛋落下的地方，紫色的光芒先亮了起来，继而是如同旭日初升一般的红色光芒。 那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火灵的光芒，如同朝日出生一般的红云之中，金色的光芒闪耀了起来，从断垣残壁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发出了五彩的光芒，比云海中的日出更为璀璨，比晴空下的艳阳更为灿烂。 未闻其声，先是一道朝阳射了过来，金色的光芒炫目无比，璎珞怔了一下，尚未明白那金色的光芒是什么，只见那光芒带着火焰，正是冲着阵中而来。 见过谢道之的火球，也见过火雨，甚至凤凰之火她都见识过，只是这金色的光芒来得太快，那一瞬间，她都没想到那会是一道火焰。 “三昧真火！” 谢道之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焰飞了过来，却无力阻挡，电光火石之间，却见那金色的火焰之后，一片紫色的光芒飞了起来，妃夷从废墟中张开了翅膀，飞在了空中，它的血盆大口之中，还隐隐可见鲜红的血液，只是玉书已然全然不见了踪影。 “啊！” 那光芒太刺眼，璎珞下意识地转过了头，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砰！”的一下，明明耳朵似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然而她却觉得心头一震，如同被一股大力击中了灵台一般，灵力的激荡碰撞之下，众人都是一个踉跄，险些站不住。 “还好……” 鹿蜀第一个说道。 璎珞连忙睁开眼睛，却见那蓝色的法阵如同一面屏障一般，挡住了那道金色的火焰，只是虽然没有被火焰烧到，那一片金色的光芒却执着地灼烧着结界的护壁，似乎不把他们全都烧死不罢休一般。 嘉玉真人…… 她下意识地看向他，却见他面无表情，似乎已然料到了会是这样，亦或是…… 她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太刺目什么都看不见。 金色的翅膀…… 一片光芒中，她看见了空中展翅的巨爪，只是那翅膀扇动的动作十分生硬，似乎还没有习惯翱翔，兴许是因为这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 “嗷……”得一声，那金色的火焰又一次喷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它似乎没有找到准头，喷在了岩壁之上，璎珞抬眼，这才看清楚了喷火的那条金色的龙。 爪子一大一小，翅膀之上燃烧着火焰，身躯更是看上去十分古怪，然而那条金龙的头上却有一对角，长长的龙须扫过之处，风起云涌。 不知为何，她觉得那条龙看起来十分痛苦，东喷一团火，西抓一爪子的，似乎没有在攻击他们，而是自己挣扎成了一团。 妃夷似乎也是愣住了，左躲右闪才躲过了那条龙的火焰，迟疑着想要靠近它，却又不敢太过接近。 “轰！” 坚固的岩壁在火焰的侵蚀之下轰然倒塌，一片红色的烟云之中，整个秘境都在摇晃，璎珞想起来的时候这里是一片山壁，若他们是在这山腹之中，这样剧烈的震动之下，若是秘境坍塌了他们只怕全都要葬身于此。 “轰！” 又一块巨大的落石落了下来，正中众人所在的地方，然而一阵轰然声中，众人却见那块落石被砸了个粉碎，飞扬起了一片暗红色的烟尘，这个结界竟是这般牢固，护着众人半点都没有损伤。 “哇，姬嘉玉，原来你这法阵是用来保护我们的。” 玃如第一个没心没肺地喊了一嗓子，应龙也叹道：“我想起来了，当年相繇玩命喷臭水的时候，我们在这法阵里也是丝毫未损，姬嘉玉，我真是小看你了，原来你还是有两下的。” 嘉玉真人充耳未闻，只是紧紧地盯着那条金色的长龙，它的肚子还未覆上金色的鳞片，清晰可见是白色的，而那长长的身子看起来倒不像是龙，更像是条蛇。 “我好像明白了……” 高斌突然说道。 “这根本不是你们说的什么龙，这就是刚才那条白色的大蛇，方才被压在了石头下面，怎么出来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 他颇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璎珞心中一动，方才忙着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臂，也没来得及细想，然而高斌这么一说她突然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应龙说的没错，血脉相连的身体用来夺舍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这就是烛九阴？” 她喃喃道。 “还好还好，多亏有仙人相救，不然的话只怕我鹿蜀今天真的要变成烤全鹿了。” 鹿蜀嬉皮笑脸地说道，一脸谄媚。 “只不过您还是先把我们大家伙儿放开吧，我保证谁都不会出您的阵，这大家都不能动多不方便啊，是吧。” 第八百七十九章 曷不肃雍（二） 紫色的飞蛇俯冲了过来，愤怒地对着阵中心的嘉玉真人喷了一口毒雾，不出所料，那片紫色的毒雾如同喷在了玻璃罩子上一般，根本没能伤到任何人分毫。 姬嘉玉一抬手便是一枚灵剑飞了过去，迅捷无比，毫不容情地打穿了它的翅膀，妃夷哀嚎了一声，绕了一圈却又徘徊着飞了回来，依依不舍地看着阵中生死不知的??疏。 “不是，老头儿，你这么厉害倒是先下手为强，我们一起杀了烛九阴，夺它的神力不好吗？” 鹿蜀忍不住喊道。 应龙白了他一眼，关他什么事，随随便便就来个“我们”，谁跟他是“我们”。 不过话糙理不糙，以姬嘉玉现在的灵力，这个阵法根本就是指哪儿打哪儿，打谁不是两下子的事儿，怎么他就是不出手？ “轰！”的一声，金色的火焰又一次喷在了岩壁之上，嘉玉真人虽没有出手，若是让它继续这么折腾下去，新生的烛九阴自己只怕就会把自己的家给拆了。 不停往下落的岩石和晃动的山体让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我们这个山洞根本就是在山体里面的，而且还那么大，要是真的塌了，我们会不会就这么被埋在山下面？” 高斌忍不住问道。 “李璎珞！” 他突然惊呼了一声。 “你在做什么？” “我说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璎珞手中的长剑直指阵中端坐的姬琴，她额上全是汗珠，另一只手努力地扒着自己的右手，急急地喊道：“有人在控制我想要破坏这个阵法，我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璎珞！” 谢道之也喊道，语中含着焦灼和一丝丝的了然。 “不是，我是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右手拼命想要挥落那柄长剑，只是五指根本就掰不开，死死地握紧了那柄剑，如同受了诅咒一般，她想起了从前在昆仑虚被巫凡控制的时候，自己这感觉就和那时候一样，只是巫凡用的是言灵，如今她却是不知为何会如此。 “??疏醒着吗？” 应龙忙问卫氏。 “它的灵力散乱，又被抓入法阵充当阵眼，即便是再有邪心，也不可能控制璎珞妹妹的。” 卫氏皱眉道。 后心一凉，她只觉得一股大力推着她的手往前刺，别无办法，她咬了咬牙，一把抓住了那剑刃，几乎是扑在上面将它给拦了下来。 幸而玉书这柄剑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然而她手中也是鲜血直流，那柄剑被她压在了身下，却仍在蠢蠢欲动。 “啊！” 卫氏惊呼了一声，谢道之却抿着嘴没有说话。 “璎珞妹妹……” 卫氏不忍道，担忧地看着她鲜血淋漓的手。 “这里分明没有旁人了。” 应龙小声嘟哝了一句。 “轰！” 金色的火焰又一次喷了过来，正对着众人，耀眼的光芒打在圆圆的结界壁垒之上，所有人都庆幸幸而法阵没有被破坏，若不然，三昧真火谁都受不了。 “姬嘉玉是有备而来，若不是刚好这阵法克制火属性法术，也未必能挡住三昧真火。”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你是说他来这里之前就知道烛九阴在这里？” 玃如扬眉。 “水克火，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想不明白？以雷系法术为阵枢，以水系法术为阵眼的阵法这世上还有很多吗？” 应龙面无表情地说道。 “人家早就设计好了一切，我们眼下还能活着算是走运，说不定一会儿就被灭口了也不一定。” “不过是用了个阵法而已，也用不着把我们杀了灭口吧。” 鹿蜀忙道：“你们人类就是屁事儿多，要不然先把我放了，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这里发生了什么，还不行吗？” “我还是很奇怪……” 应龙踌躇着说道。 “按说烛九阴的神力就算和我差不多好了，也不该只有这点能耐，喷两下火就脱力似的，夺个舍也黏黏糊糊地挣扎半天，想当初……” “你很厉害吗？” 卫氏白了他一眼，嗔道：“当初不知道是谁，被一个凡人抢了内丹，差点就连神力都被夺，若不是璎珞妹妹帮了你，你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倒是，不过那也主要是谢小弟聪明。” 应龙笑嘻嘻地说道。 “我只是告诉你，不管神力多么强大也好，不管自以为有多天下无敌，只要适逢其会，机缘巧合，任凭是神兽仙人还是上神，都有命中该此一劫的时候，不要以为自己有多厉害，每个人都该秉持谦逊之心。” 卫氏柔柔地说道，应龙连忙连连称是：“老婆教训得是。” “可拉倒吧，我就不信了，该遭天劫还不是一样得遭，难不成因为是个好人就不遭天劫了吗，你们人类说得轻巧，却是一派胡言，毫无道理。” 鹿蜀冷笑道。 “哼，我要是天帝，劈你的时候可得多加点柴火，多放几道雷，让你大言不惭。” “说起来，你上一次天劫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玃如问道。 “你可真有趣，天劫就一定是劈雷吗，我就从来没被雷劈过。” 鹿蜀颇有几分自豪地说道。 “哗！”得一下，紫色的惊雷闪了一道，他当时就被吓得脸色惨白，只差没躲进地缝里去了。 “哈哈！” 璎珞手上是真的疼，然而见状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凝聚不起灵力，她用不了愈合术，手上的伤口一直流着血，幸而那柄剑倒是平静了下来，不再乱动了。 金色的光芒突然一下子大盛，四处乱喷火的金色巨龙如同找到了方向一般，不再挣扎，而是静静地落在了地上，一步一步向着法阵中的众人走来。 它每走一步，脚下都生出一片金色的火焰，巨大的身躯踩在崩塌的暗红色熔岩之上，每一步都震动了一下，周围本已被烧得四散掉落的岩壁不停地往下掉，它却似乎没有意识到一般，一挥尾巴，又是轰轰巨响。 长长的龙须带着火焰在风中飞舞，金色的眼珠中灵气涟涟，身周强大的气场涌动，意气风发的样子已然和方才满地打滚的狼狈大相径庭。 璎珞心中一动，看向姬嘉玉，却见他嘴角隐隐露出了一丝笑意。 第八百八十章 曷不肃雍（三） 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它，这金色的庞然大物此时看来已然完全没有了原来那条小蛇的样子，说是小蛇，方才倒也算得上是巨蛇，只是在这条金色的龙比起来，那不过是小蛇而已。 金色的光芒令它看上去十分圣洁，不再四处乱喷的火焰萦绕在他的角上和长长的龙须之上。 嘉玉真人镇定自若地站在了它的面前，虽然远远不及它巨大的身躯那般令人敬畏，然而那肃然的气场却和它不相上下，灵力的碰撞让每个人都感觉有些不舒服，火灵和水灵激荡之下，震动的灵力波动如同水纹一般一波一波地往外传去，方才稍稍安静了一会儿的岩壁又开始震动，散落，似乎随时都会崩塌。 谢道之一直注意着姬嘉玉的神色，此时却见他眼中有了一丝悲悯，一丝欣慰，还来不及去想那原因，只见那条金色的巨龙一下子伏了下来，在金光中消失了踪迹。 “哎？” 玃如睁大了眼睛去看，却见一片金光之中，幻化出了人形。 金色的火焰飘落，然而落在那人身上却是如同雪花落在了水中一般，一下子便消融了，他抬起脸，金色的眼眸如飞星般摄人心魄。 他伸手捏了个诀，散落的长发不过是瞬间就被束起在了脑后，那人着了道服，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一步一步走近了姬嘉玉的法阵。 “几千年前，我遇到的第一个凡人告诉我，我命中注定会有三次劫难，那时候我就记住了他的名字，菩提。” “只是我年纪大了，一时半会儿竟是记不起来，你们几个又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救我？” “啊，等等，待我收回我的分神，兴许我能想到些什么呢。” 他调皮地眨了眨眼，手中火花飞扬，笑道：“果然我是年纪大了，分了多少条神魂出去都不记得了，就连天帝本人，也只能以八卦之数，分出六十四条分神来，然而我却连自己分了多少条出去都不记得了，真是该打。” 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皱眉笑道：“数数都数不清楚了，我又该往哪儿去找我的分神呢……” “你是谁，我是谁，这都不重要。” 姬嘉玉终于说话了，他看似平静的眼中水光粼粼，然而他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既然你明白是我救了你，那你又敢不敢走入我的阵中呢？” “哈！” 那男子微微一晒，举步就往那蓝色的阵盘中走。 “小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看我们几个都是被这老道拘在了阵中动弹不得，你若是走了进来，只怕和我们下场一样。” 鹿蜀突然喊道，得意洋洋地瞪着姬嘉玉，笑道：“我们神兽才是一家，千万别相信那些凡人的花言巧语，世上最会骗人的就是人类了。” “哼哼！” 那男子冷哼一声，叱道：“此生我还没怕过谁，难不成还怕你们一个小小的阵法？” “不过小小鹿蜀，就想要教训我？怕不是你的山头没遭过我火烧？” “兄dei，你怎么不识好坏，我是好心提醒你……” 鹿蜀里外不是人，嘟哝了一句。 “哼哼，待你踏入这阵中为这阵法所困，才知道我是一片好意。”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黑色的长发飞扬，带起一片金色的火焰，他一脸爽朗的笑容，从容地走向蓝色的法阵。 “嗷嗷……” 紫色的光芒飞近了，妃夷着急地俯冲了下来，似乎想要抓住他，那男子却是微微一晒，一片金色的火焰飞了过去，妃夷吓了一跳，一下子飞远了。 然而所有人都盯着他的脚步时，他却停在了那蓝色的法阵之外，笑道：“若是他说的是真的，我一进这法阵就会为你所制，那可怎么办？” 他抬起眼睛看向姬嘉玉，两人已然不过咫尺，姬嘉玉亦是淡淡一笑，温言道：“比起被困在那块石头里，兴许还是被困在我阵中要舒服一些，不是吗？” “哈哈！” 他爽朗一笑，点头道：“你说的也是。” “你的眼睛里有我十分熟悉的东西，我们从前是认识的，对吗？” 他歪着脑袋，看向姬嘉玉问道，漂亮的眼眸热情如火焰，笑容真挚，嘴角微微地斜斜扬起，颇有几分坏坏的感觉。 “慢慢你就会想起来了。” 姬嘉玉含蓄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往里走，那神色如行云流水般从容，没有半分焦灼和急切。 “可是，万一你从前是我的仇人，这会儿是来找我寻仇的可怎么是好？” “我想想啊，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只不过我有多少仇家我还是记得的，不过是吃了几个不成器的小子罢了，便被人喊打喊杀的，哎呀呀，若是你就那仇家，我却把你给忘了，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不行不行，想来我还是得从长计议。” “若不然，你们还是等我找回我的分神再说吧，反正我感觉我的分神就在附近了，找回来最多也不过一两百年的事儿。” “什么？” 高斌惊叫了一声。 “怪哉。” 那男子看着高斌，眯起了眼睛，笑道：“你不过是个凡人，我看着你却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奇了怪了，只怕我被封在这里的时候，你连个魂魄都没有，为何我会觉得你熟悉？” “糟了糟了，怕不是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老眼昏花看谁都熟悉，这可怎么是好，看来我得去找相繇那笨蛋要点祈天玉露抹眼睛，给他涂在身上也是暴殄天物，该臭还是一样臭。” “不对不对，相繇仿佛是比我死得还早。” “那混蛋重生了吗？” 他好奇地看着姬嘉玉问道。 “你这东拉西扯的，还不是不敢进我们的阵。” 玃如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连忙帮腔道。 “轰！” 红色的烟尘扬了起来，地面一阵震动。 又是一片巨大的岩壁掉了下来，那男子施施然抬头，感慨道：“真想不到我居然在这里被关了千年，对了，我也要去找我的仇家。” “是谁把我关在这里的，小帅哥，你知道吗？” 他笑眯眯地看着姬嘉玉，漆黑的眼眸中几分亲昵，几分试探。 “阿逴，别闹了。” 姬嘉玉却是避而不谈，微微含笑道。 那个名字似乎是个魔咒一般，那男子立刻变了神色，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究竟是谁？” 他抿着嘴，紧张地问道。 第八百八十一章 曷不肃雍（四） 阿逴？ 璎珞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想象中的什么雷泽什么大阵和上古神龙烛九阴的一场世纪大战没打起来也就罢了，如今看来，姬嘉玉根本就不是来打架的，倒像是来救人的。 她又想错了吗。 只是，当初又是谁把烛九阴给封印在这里的呢？为什么它的一缕神魂会在姬家的法宝须弥子里面呢？ 她眨了眨眼睛，心中一片迷茫，方才自觉已经理清楚了的一团线头又都缠在了一起，全然乱成了一团。 还有，分神又是什么，她上课的时候倒是经常走神，那人说的分神，应该不是她的这种分神吧…… “那是菩提给我的名字……” 他狐疑地抬头，疑惑道：“你不是菩提，你是谁？” 白色的长发垂落了下来，姬嘉玉叹息了一声，转开了眼眸，叹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阿逴，你相信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璎珞竟然觉得姬嘉玉看着那男子的眼中，带着隐隐一缕情意和缠绵，比起他看姚袈的眼神，似乎更像是…… 这关系也太复杂了吧！ 真的不是她八卦啊，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姬嘉玉对这男子很不一般好吧，她狐疑地看了一眼谢道之，却见他也正是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 嘉玉真人伸出了一只手，阿逴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走入了蓝色的阵盘。 钢铁直男高斌笑道：“啊哈哈，你还不是上当了！” 不是啊大哥，你自己也在阵中动弹不得，高兴个什么劲儿呢？ 璎珞无语。 然而嘉玉真人却没有放开那男子的手，蓝色的光芒一下子大盛，所有人都一下子感觉到了禁锢消失了，只是天旋地转，在一片蓝色的光芒中，只觉得微微一震，失重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璎珞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睁开之时，却见已然稳稳地站在了一片寂静的花园之中，再仔细看时，却见那正是千春馆后院的小花园，边上临着清浅渊的那一片禁地。 虽然不似平日的艳阳天，她却也恍惚了一下，似乎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个梦境，如今才是回到了现实。 “铿！”得一声，刀兵相接的声音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握住了自己流血的手，她只是稍稍施了个法，便觉手上的伤口已然恢复，连忙起身冲着方才听见声响的地方跑去。 “哎哟！” 果然是鹿蜀。 刚一回到驭灵馆他就想着逃跑，玃如心烦意乱也没能拦着他，这会儿他又抓起了捆仙绳想要御风，却被应龙一剑砍了过来，唯有起身应战。 嘉玉真人呢？ 她四下张望，却见仪宁姚袈诸人都委顿在地，嘉玉真人和那神秘男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兰儿姐姐。” 她连忙冲了过去扶起谢道兰，却见她只是紧闭着双眼，气息有一些散乱，却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姬琴……” 那一瞬间，她犹豫了一下，却见谢道之已然快步上前抱起了谢道兰，检查了一番之后又走向仪宁，她一阵气苦，赌气般地抱起了姬琴，柔声唤道：“姬琴，姬琴！” “她没事。” 卫氏在姚袈的身边喂了她一颗药丸，对应龙说道，后者正把鹿蜀五花大绑，顺便把捆仙绳据为己有。 “蓉蓉呢？” “你倒是先看看蓉蓉啊！” 高斌大呼小叫，陆夫人已然抱住了陆蓉，为她输入真气，卫氏连忙也跟了过去。 璎珞见状不由得一阵愣神。 从前她也是手破了一点点就要找妈妈撒娇的小女孩，如今的心境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没来由的心酸一下子浮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抱住了姬琴，一时间泪如雨下。 “别哭了……” 他睁开了眼睛，似有漫天星辰在他眼中，姬琴含笑看着她，柔声道：“快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吗？” “你又装可怜！” 璎珞没料到他竟然醒着，连忙丢开了手，不好意思地嗔道。 “冤枉啊，我刚才不过是在调息，不能乱了内息才没有动弹，谁知道你那么着急就哭了起来，早知道你会这么担心我，我便是走火入魔也要先告诉你我好好的才行。” 他笑嘻嘻地说道。 “你没事吗？” 她问。 “自是没事，族长不过是借我们的灵力布阵，他怎么可能会伤害我呢？” 姬琴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知道我们是来救烛九阴的吗？” “救？” 姬琴反问了一句。 哎？ 不是救他吗？ 璎珞一怔，却见天空迅速地暗了下来，黑色的迷雾充斥着天空，清朗的日光在迷雾笼罩之下努力地散发着光芒，却仍是有隐隐被遮蔽的趋势。 “我们回到驭灵馆了吗？” 她忙问。 “自然。” 姬琴微微皱眉，看向那天空。 “看来你猜的没错，那些人已经来了。” 怪道这午后时分，千春馆却是静悄悄的毫无声息，方才她就应该注意到的，这也太怪异了，只是一下子从秘境中出来，她还没有足够的警醒罢了。 “方才你为了不伤害我，宁愿弄伤了自己，我都听见了。” 姬琴在她耳边说道，她心中一动，连忙推开他，嗔道：“才不是为了你，不管是谁，我都会这么做的。” “除了姚袈，是吗？” 他笑道。 璎珞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看他，却见姬琴浅笑盈盈，似乎根本并无任何他意。 “糟了！” 她忙喊道。 “怎么了？” “刚才我们被嘉玉真人传送了出来，只是那秘境很快就会崩塌，妃夷小姐姐和七叶真人他们还在里面，该不会有危险吧。” “对了，小疏呢？” 她连忙四下张望，却见应龙抱起了?疏，和卫氏一起往外走，顿时又放下心来，至少有应龙保护者，卫姐姐一定可以救回?疏的，只是现在驭灵馆也不安全。 “别担心他们了，他们都是鬼门的人，若是被别人知道你这样，只怕又会拿来编排你。” 姬琴温言道，倒也没有怪她多事。 “我知道你心地最是善良，不愿意任何一个人受伤害，只是大义面前，每个人都必须要有取舍。” “爹爹，爹爹……” 仪宁的哭喊声传了过来，璎珞识相地走远了几步，只见那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过去，柔声细语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仪宁的哭声顿时小了许多。 罢了罢了…… 第八百八十二章 曷不肃雍（五） “嘉玉真人和那个阿逴到底是什么关系？” 走远了几步，她忍不住问道。 “什么关系？” 姬琴扬了扬眉毛，笑道：“你以为是谁把烛九阴封印在荒山里的？” “姬嘉玉？！” 她几乎是惊呼出声。 “真是没大没小，就算你还没过门，也不能这么称呼长辈吧。” 姬琴笑嘻嘻地捏了捏她的小脸，心情似乎很好。 “刚才我在阵中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你，自从有了你，我总觉得我这道是修不成了，修道要的是心底沉静，毫无杂念，我看我这辈子是别想做到了。” “怎么可能，顾夫人和广韵真人不也是夫妻吗，他们修道不也是修得很好，还有我爹爹和娘亲，也没见他们就心有杂念了，你这完全是找借口。” 璎珞嘟起了嘴，不高兴地推开了他的手。 “我们回遗玉馆吧。” 姬琴突然吻了一下她的手，灿若星辰的眸子漆黑漆黑地看着她，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她心中一动，不经意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耳朵热热的，她知道自己脸红了，连忙转头道：“那怎么行呢，现在我们不能和大家分开，万一我们落单了落到了魔教那些人手里可怎么办。” “这里就是我第一次吻你的地方……” 他跟了上来，抱住了她的肩膀，玉兰花的香气袭来，他的呼吸在她耳根，热热的。 对了，这里是千春馆的后园，她想好了再也不来的，怎么那么巧就到了这里呢…… “恩，恩……” 她胡乱点点头，避开他的目光，抬脚就走。 “啊……” 果然他是不会放开她的，还是那棵树下，还是那个隐蔽的墙边，她又一次被他按住了，姬琴握住了她的双手，柔柔地摆弄着她的手指，眼中柔情似水。 她转过了头，心中有几分慌乱，只是两人已有婚盟，姬琴也没再避忌什么，贴着她的身子吻向她的侧脸，温柔的唇落在了她的嘴角，轻吮着她娇小的唇瓣。 这样实在是太不好了。 她只是想要让他信任她而已，她根本就一点都不喜欢他，她怎么可能喜欢他呢？心机深重，全是算计，这样的人是她最讨厌的了，更何况，他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便是再怎么讨好她，她也不会喜欢他的。 不知怎的想起了幻境中自己还是一个布娃娃的时候，她微微皱眉，在那个时候，她时而会想起谢道之，但是她几乎是一次都没想起过姬琴，这也太清楚了，她根本就不喜欢姬琴。 有了这样的底气，她顿时放下心来，一切不过是她的计划罢了，就和那次给他贴符一样，只要能达到目的，小小的妥协一下并非完全不可以的。 嘴唇酥酥麻麻的，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想起了小时候赖床的时候，太阳柔柔地晒着，她知道自己应该起床了，应该写作业了，只是那温暖的阳光和柔软的被子，让她舍不得放开那被窝，不是她的错，全都是被子的错。 天色暗了下来，他轻轻地喘息着，低声道：“璎珞妹妹，我们回遗玉馆。” “真是抱歉，你们哪儿都别想去。” 红色的火焰亮了起来，一朵莲花盛放在了昏暗的树林之中，穿过了掩映的树叶，也照亮了来人的脸。 长长的乌发束起，华丽的道服和俊俏的眉眼，那浅笑盈盈的样子和顾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陆止？”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璎珞一个激灵，忙道：“陆止哥哥，顾夫人一直在找你，我们，我们一起回去吧，她要是看见了你，一定高兴坏了。” 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璎珞。” 姬琴将她拦在了身后，抽出了灵剑，冷哼道：“只怕我们有麻烦了。” “呵呵，你倒还算是个聪明的，不像先前那个笨蛋，被我打了个半死还哭着喊着什么要带我回去。” 陆止笑了一下，脸上的酒窝和陆蓉一模一样。 “不对，你分明就是陆止哥哥，蓉蓉是你的妹妹啊。” 璎珞看向那片红色的火焰，问道：“若你不是陆止，为什么会有他的法宝千瓣莲呢？” “这个问题……不如你们自己问它。” 他张开了双手，千瓣莲的花瓣一下子飞了出来，如霓虹如霞光，又如漫天的蝴蝶一般飞向两人。 璎珞根本就不怕火，更何况这不是什么三昧真火，不过是凡火而已。 就在这一瞬间，姬琴也出剑了，他的身法奇快无比，瞬间就欺到了陆止的面前，冰蓝的水剑抵住了他的喉咙，冷冷道：“哼哼，可我偏偏就是要问你，现在你可以回答了吗？” “不如我来代他回答如何？” 灰色的身影同样迅如鬼魅，在陆止怔住的那一霎那已然出手制住了璎珞，陆止见状这才舒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开心地喊道：“谢啦！我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厉害，还以为他只会泡妞。” “哼！” 后来的那人冷哼了一声，似乎十分不屑搭理陆止。 姬琴早已察觉到了周遭不止一人，这才会铤而走险，先制住一个再说，却不想那人根本不顾陆止的死活，这两人虽是一伙的，却未必是什么朋友。 若是旁人，他先下手宰了一个再说，只是这可是陆止，投鼠忌器他也不能毫不考虑蓉蓉和陆夫人的感受，不过是一犹豫间，已然错失了良机。 轻轻地一声叹息，他微微皱眉。 “梁渠呢？他上次找我我刚好不在，难不成这回他没来？” 姬琴急中生智，笑嘻嘻地说道。 “你们两位是新来的吧，不认识我也情有可原，不过这回你们可算是找错了人，我们和梁渠是一起的。” “那只臭狸猫？” 陆止不高兴地扁了扁嘴，无奈道：“原来你们是他的人，哎，不早说，害我们白忙活了。”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姬琴好整以暇地放开了陆止，云淡风轻地笑道。 然而在他回头看向璎珞的那一瞬间，他才是真真正正地楞在了原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黑色的烟雾缠住了璎珞的脖子，勒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然而她身边那人阴郁的面容，似笑非笑的神色，便是和幻境中神态稍有不同，姬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阴……元华？” 这怎么可能！ 第八百八十三章 何彼襛矣（一） 这不可能…… 她闭上了眼睛。 也曾想过也许有能再见到他的那一天，在鹿蜀口中听到了他的下落之时，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愁肠百转之余免不了有一点点小小的期待。 只是，她从未想过两人的重逢会是这样的。 “呃……” 她努力地想要挣脱那黑色的烟雾，然而元华却是面无表情，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他还是他，恍惚间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从前，只是，她心里清楚，比起须弥子幻境中的落寞公子，他多了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却似乎也少了些什么。 想起了梦中那棵黑色的大树，想起了阴惠君的呼喊，心里乱糟糟地乱成了一团，只觉有千言万语想要问他，只是自己却快要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所有的法术都在她心中被忘了个一干二净，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唯有那一片黑色灰烬中的白色花瓣。 “阴元华！” “你，你快放开她……” 姬琴难得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怔怔地看着灰衣男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止见他熟门熟路，该认识的人都认识，倒是相信了一大半，咯咯笑道：“自己人自己人，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没得弄坏了人家小姑娘。” “殿下说要抓人类回去问话，这两个难道不是人类吗？” 灰衣男子眼神冰冷，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人类的身体这般脆弱，便是死了也不过是蝼蚁。” 说归说，他还是放开了手中的黑气。 “咳咳咳！” 璎珞捂着嘴很是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 她一边作势拍着心口，一边偷偷地观察他，只见他神气完好，衣冠端正，和从前在永灵峰看到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若是没有那个晚上，只怕在她眼中，在所有人眼中，阴元华就是这样的，冰冷而又阴郁，令人难以亲近唯有仰望，即便是微笑的时候都带着一抹冷意。 他真的不记得她了吗？ “就算抓这两人回去，那也是梁渠那头狸猫的绩效，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们还是再去找几个落单的漂亮小姐姐吧。” 陆止笑嘻嘻地说道：“你呀，怎么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 “梁渠去哪儿了。” 阴元华仍是没有看她，璎珞的脚却挪不动。 自从那人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 姬琴微微叹息，喊道：“璎珞妹妹。” “璎珞！” “他呀，应该还是去找那块破石头了吧，不过，照我说，我们都在这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什么落星石，还是别白忙活了，殿下不是派了大长老去了西域吗，我觉得那边似乎机会更大一点。” “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我也是属火啊……” 陆止不无可惜地说道。 阴元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眼中微微有几分怜悯。 似乎是这会儿，他才发现了刚才被他卡着脖子差点给弄死的小姑娘还在自己身边徘徊，竟是没有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同伴身边，好不容易放过了她，她是不是傻？ 她的目光让他不喜。 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看向了她，从前无时无刻不笼罩着她的目光似乎十分不情愿地落在了她的脸上，他微微露出了几分讶色，看了看姬琴，又看向璎珞，冷笑道：“凡人就是这般愚蠢，空长了一副漂亮的皮囊。” 他是在夸她长得好吗？ 璎珞心中迷迷糊糊地想着。 “璎珞妹妹，来我这。” 姬琴心急如焚，面上却半点也不露，微笑着伸出了手。 “哦……” 她总算是往姬琴那儿走去，然而此时，阴元华却一闪身拦住了她的去路，形如鬼魅，快如闪电。 “慢着，我好像见过你。” 他慢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拦在了她面前，那双永远都温柔的眸子冰冷地盯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神色，冷冷道：“是你把我摄入你的梦中的，我想起来了，就是你没错。” “不是我不是我。” 璎珞连忙连连摆手：“当时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也是被别人拉入那个梦境的，那根本不是我的梦境。” “我真的只是想要帮你而已。” 她诚挚地说着，那双眼睛这般冰冷，她多么希望他能对她再温柔地笑一下，哪怕一下也好。 “哼，就凭你？” 阴元华放开了她，冷笑了一声，转头走向陆止。 “你对女孩子也太冷淡了，那么漂亮的小姐姐若是这般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一定勉为其难就从了她了。” “虽然惠君姐姐难免会吃醋，不过我保证不会告诉她的。” “走。” 灰色的长袍微微曳地，她想起了从前他在永灵峰比武受伤的那一次，他似乎就是穿了一件这样的长袍，也就是那一次，她心中的天平终于微微地向他倾去，从前不懂那种复杂的心情，只是在布娃娃里的那流逝的岁月中，她早已习惯了静静地看着他。 没人能理解她的心情，那也许并不关情爱，只是他已然是她心中重要的一部分。 从一开始浅浅的缘分开始，直到今天。 在布娃娃里的时候，在见到阴惠君的那一瞬间，她就隐隐明白了自己的心。 只是，为何他会忘了她？ 璎珞捂住了自己的脸，不知为何脸上湿湿的，她曾想过，若是他从来没认识她，也许真的是一件好事，如果她不曾认识过他，他也不曾认识过她，他们从未有任何交集，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只是为什么泪水止不住。 “我们快离开这里。” 姬琴什么都没问，只是揽住了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对了，她怎么魔障了，这会儿他们都是鬼门的人，好不容易姬琴哄得他们相信了他的鬼话，她却磨磨蹭蹭地耽误时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其他人，驭灵馆到底是有多少鬼门的人，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其他人又都在哪里？ 果然她就是没脑子啊。 不过还好他们没找到落星石。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永……” “永……” 远远地传来了呀呀的鸟叫声，漆黑的天空之上，星星点点的火焰越飞越近。 第八百八十四章 何彼襛矣（二） “吼！” “嗷！” 夜色已然完全落幕，漆黑的夜空中火雨的光芒格外显眼，隐隐可见夜空中黑色的巨龙展翅，陆止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问道：“臭狸猫好像有麻烦，我们要去帮他吗？” 话音未落，阴元华已然飞身而去，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再见啦，小姐姐。” 陆止笑嘻嘻地跟了上去，临走也不忘丢出一片火焰的花瓣飞向璎珞，她怔怔地看着那一片火焰飞到了自己的面前，只是在她伸出手去的时候，已然消散在了空中。 镜花水月，和转瞬即逝的烟火。 “应龙不会有事的，我们得赶紧找到其他人。” 似乎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姬琴连忙说道。 “为什么？” 她受伤的眼神让他心中一阵刺痛，他强笑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记得我了？” 果然。 姬琴闭上了眼睛，凝了凝神，这才微笑道：“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若是他们知道你是谁，一定会把你抓走的，鹿蜀和?疏之前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鬼门怎么一下子有那么多人了……” 她不再纠结那个问题，喃喃道。 “也许是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想要却又得不到的东西吧……” 只要读懂了人心，就能控制所有的人，即便没有傀儡术，一样能让那人乖乖地成为一枚棋子。 只是阴元华这情况，似乎比傀儡术还复杂。 他还从来没见过傀儡术能把身负法力的人控制得这么完美的，若是真有这样高明的法术存在，鬼门也不用在驭灵馆偷偷摸摸找什么落星石了，只要趁他们落单的时候一个一个抓起来做成傀儡，那岂不是此消彼长，战无不胜。 “番天印还在你那吗？” 姬琴想到一事，忙问道。 “在，在啊。” 璎珞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点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聪明如姬琴，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委，那个，分明是已经死了的人啊，即便是轮回转世，也不是这样的。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先找到你师父和陆夫人他们再说。” 姬琴拉着她的小手，趁着夜色贴着墙根往外走。 千春馆向来都是灯火通明，然而这会儿却静悄悄地，十分昏暗，没有了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也没有了欢声笑语的嘈杂声，一片死寂。 “小姐姐。” 她吓了一跳，连忙缩在了姬琴的身后，只是再一看，那不过是晃着一双小耳朵的狌狌罢了，他总是这么神出鬼没。 “吓死我了，狌狌，你怎么在这儿，其他同学呢，你见着他们了吗？” “恩，见着了。” 狌狌从屋檐上翻了下来，睁大了眼睛说道：“他们有的逃走了，有的被抓了，其他人我们没找到。” “哦……” “那你快躲起来吧，找个安全的地方，千万别被他们找到了。” 璎珞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狌狌笑了一下，却没有让开路。 “璎珞妹妹……” 姬琴拉住了她，手中一片冰蓝，已然执剑指向了狌狌。 “你还没明白吗？他根本就是鬼门的人。” “狌狌？这怎么可能呢？” 她惊讶地看向那稚嫩纯净的面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狌狌笑道：“小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璎珞楞在了原地，所谓的一叶障目不过如是吧。 从一开始，太多太多的迹象都让她发现了狌狌的可疑之处，它从来不在旁人特别是谢道之面前出现，它总是在晚上找到自己，它虽然在学校里，却从来没出现在千春馆。 特别是在昕离子举办游园会的那个晚上，分明他们是回到了过去，那分明就是狌狌的神力才能做到的事情，她当时也怀疑过，只是那模模糊糊的怀疑也就仅仅是一瞬间的过眼云烟而已，很快就被她抛在了脑后，现在回头再看，她早该知道狌狌的神秘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还以为，你是帮我们的。” 她喃喃道。 “我只是讨厌人类而已，小姐姐，可是我不讨厌你。” 狌狌讨好地说道，可怜兮兮地指向姬琴的剑，问道：“狐狸大哥，我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你能不能先把这个挪开。” 姬琴皱眉，小耳朵却转了转，笑道：“狐狸大哥，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什么都没有说，这算不算是我的一份善意呢，我也不求什么回报，只是你们不要让我为难，可好？” 心中一动，姬琴放下了剑，狐疑地看着它，狌狌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的命运，狸猫也罢，狐狸也好，再优秀的凡人，即便是死去的人，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我虽然看不见未来，但是我能看见所有的过去，完完整整的过去，这世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新鲜事，所以，我能猜到每一个人的结局。” “狐狸大哥，你想知道你的命运吗？” “不想。” 姬琴斩钉截铁地答道，冷冷地看着它。 狌狌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笑道：“也是，狐狸大哥，想必你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切，只是不敢去面对罢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璎珞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小姐姐，我们一起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 “当然是圣山了。” 哈？ 璎珞连忙看向姬琴，却见那一瞬间，他举起了剑刺向狌狌，却遁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坠落，坠落，不停地坠落。 这又是幻境吗？ 她看见了一片白色的天心海棠，花海中间，一棵郁郁葱葱的碧绿大树矗立着，暖暖的微风吹来，一只小小的绿色松鼠跳了下来，落在了白衣男子的指尖，他俊美的脸微笑了一下，远远地眺望着远处，不知在看什么。 月光之下，她看见了流泪的自己，那双冰冷的眼睛终于温柔地看向了她，只是他的眼中隐隐有一丝怜悯，一丝不屑。 是这样的吗？当时的她什么都没看出来，如今站在了这里，她却看明白了他的神色，他没有错，他从来都没有变过，错的是她。 青丘的绿野一望无际，高高的玉冠，乌黑的长发束起在了脑后，不过是个背影而已，她却一望便知那人是谁，然而他却没有转过头来看她，而是远远地看着远处一只白色的小狐狸。 “你明白了吗，小姐姐？” 狌狌笑道。 第八百八十五章 何彼襛矣（三） “你要去哪儿？” 鲛姬看着遗玉馆中匆忙打包的蒲白，傻傻地问道。 “当然是带些好东西一起回去啊。” 小白笑嘻嘻地说道：“你也一起帮忙吧，这里的法宝和灵丹不少呢，反正他们也用不上了。” “回哪儿？” 鲛姬诧异道。 “圣山啊。” 蒲白愣了一下，这才释然道：“对了，你还没去过。” 捧起她的小手吻了一下，他笑道：“回去了你就知道了，那可是个好地方。” “我不走。” 鲛姬皱眉，见蒲白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冷笑，她继而说到：“我还没找到落星石呢，怎么能离开这里。” “哈。” 果然小白又恢复了好脾气的样子，哄她道：“就连梁渠都没找到的东西，我们两个哪里能找到，还是先回去再说吧，我都答应了你了，只要找到了落星石，一定拿来给你玩。” “我不。” “乖嘛……” 蒲白放下了手中的乾坤袋，抱着她坐在宽大的沙发之上，美人不高兴了，他若是光忙着打包，也太煞风景了。 “唔……” 两人缠绵之际，大门却被人推开了，蒲白不高兴地站起身来，拉了拉自己的衣襟，迎了过去。 “你怎么还在这。” “您怎么受伤了？” 蒲白皱眉，看着身上伤痕累累的梁渠。 “我没事，皮外伤，已经好了。” “我们得快走，颙鸟马上就到。” “好。” 蒲白转身去拿自己的乾坤袋，一个回头却见方才还在沙发上的鲛姬已然消失不见。 “小贱人！”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 果然还是被她耍了。 “那些人都无所谓，狌狌抓到了李璎珞，那才是殿下真正想要的人。” 梁渠眯起了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还以为您能打得过应龙呢。” 蒲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技不如人，不过若是换你上，不过是两招就被打趴下了吧。” “那可不是么，我不过是小小白鱼，怎么能和大名鼎鼎的梁渠比肩呢。” “好说好说。” “随便抓两个人就行了吧……” 陆止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面，灰色的身影跟在了他后面，却是不置可否。 “殿下说了要抓人类回去问话，好不容易找到两个，你却把他们放跑了。” 他终于冷冷地说道。 “你就别殿下殿下的了，我们这可是在外面，哪来那么多规矩，就算都是我的错好了，不过那两人认识梁渠又认识你，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人。” “那个女子有问题。” 阴元华眯起了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错，我的错，好了好了，都怪我。” 陆止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一蹦一跳地走在了前面，如玉的手指却轻轻地拂了拂自己的肩膀，似乎要掸去那不存在的灰尘似的。 “呀，呀……” 两人一起抬头看天，却见华丽的七彩尾羽，美得令人炫目的小鸟展翅而飞，匆匆地经过两人远远地飞走了。 “大嫂还是那么悠闲。” 陆止捡起一片树叶，放在嘴里吹了一下，却立刻“呸！”了一声，气呼呼地说道：“有人类的地方就是脏，就连叶子都没了灵气。” 阴元华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真没想到，就连青丘都会听从殿下的号令，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还以为那些狐狸都一昧清高，偏要和人类共进退呢。”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唯有永远的利益。” “啊？” 陆止愣了一下，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 “切。” “好久没看到这么蓝的天空了，还真让人有点怀念呢。” 陆止抬头看天，悠悠地说道。 “祸从口出。” “这不是只有你嘛，我们是好朋友啊。” “我没有朋友。” “你这个人是真没劲。” 陆止翻了个白眼，却站住了脚步。 “谁！” 他往后一跃，手中的千瓣莲已然亮了起来，虽不是夜晚，也照亮了这一片树林。 阴元华站在了他的身侧，微微诧异地看着来人。 七彩的霞光之中，洇着微微的水气，那女子并不年轻，却也眉目如画，温柔端庄。 “哎，又是你。” 陆止收起了手中的红莲，摆了摆手说道：“你快走吧，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 “慢着。” 阴元华执剑对准了来人的喉咙，冷哼道：“这不就是个人类么，我们把她带回去给殿下就是了。” “别别别，她可麻烦了，快给她放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陆止压下了他的剑，连忙劝道。 “阿止……” 顾尘怔怔地看着他，分明这是她的儿子，她十月怀胎生下了他，他却不认她了吗。 扫霞衣似乎知道她的心意，飘飘荡荡地在空中飞舞，即便只是离他近一点，都让她释怀几分。 “阿止，你真的是鬼门的人吗？” “阿止……” 她似乎没有敌意，只是痴痴地看着他，陆止连忙摆手，劝道：“你看，他们一个两个都这样。” “快给她放了吧，要是把她带回去，那才是麻烦大了。” 阴元华微微一怔，那女子的目光，他似曾相识，令他难堪，令他不喜，却又有几分不敢面对。 心中有一个隐隐的念头如电光一般闪过，只是那思绪太快，他一下子没能抓住那灵犀。 “阿止……” “大娘，我真的不叫阿止，我的名字是常羲，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对那个傻子，对你，对所有人，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陆止无奈，转身就想走。 “你若是真的不认识他们，为何不能杀了他们呢？” 阴元华微微扬起了嘴角，试探着问道。 果然陆止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然而那光芒不过是一闪即逝。 他笑嘻嘻地摆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对我没有恶意，我又何苦为难他们。” “阿止！” 顾尘咬咬牙，喊道：“阿止，你带我回去，我要加入你们鬼门。” 啥子？ 他耳朵出问题了吧。 “大娘，你说啥？” 他不敢置信地回头问道。 “我说，我要加入鬼门！” 顾尘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说道。 “不是……” “行。”阴元华立刻表态。 “不是，这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随便拉个人就能加入我们鬼门的，她明显不是诚心诚意的。” “只要她修行了鬼道术，就会被正道所不容，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诚心的一点都不重要。” “呃……” 这样不好吧。 陆止忍不住想要哀嚎，只是元华和那女子都似乎是认真的，不是吧…… 难不成从此这女子就要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叫他阿止？ 救命啊…… 他都快哭了。 第八百八十六章 何彼襛矣（四）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他连忙蹦得三尺远，嬉皮笑脸道：“算了吧，我看我们也不差这么一个人，要我说，我们还是走吧，让她该干嘛干嘛去。” “只怕以我们的法力，若是不能以雷霆之势一击必杀，也无力阻挡那女子，若是她非得跟着我们，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阴元华似笑非笑道。 “不是吧，你的意思是我们非得杀了她不可？” 陆止皱起了眉头，他突然发现比起这个选项，要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睛永远地合上，他还是宁愿被她追着喊阿止的好。 “哎，罢了罢了，随你们吧……” 他挖了挖自己的耳朵，得了得了，看来得有好一阵子不得清净了。 一片晴空，所有的阴霾似乎都已经远去。 千春馆门前的空地之上，姚长锦衣华服，大模大样地站在了台上，手里拿着长长的一卷演讲稿。 开玩笑，好不容易姬嘉玉没空，陆广韵那个笨蛋又不知道要多笼络人心，总算轮到他姚长露脸了，他可不得好好表现一下？ 本来不过是担心金襕来看看的，这可不是适逢其会么。 不过，台下七歪八倒的学生们有的伤痕累累，有的面有菜色，显然是被折腾惨了，也是，这一番兴师动众去了火焰山秘境却什么都没找到，却差点被人把老家给端了，这可不都是姬嘉玉那个笨蛋的锅么。 想到这里他就乐，那么多年了，看来他姚长总算是能找到机会把姬嘉玉给踩下去了，省的他天天小嘴巴巴地给自己穿小鞋。 只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驭灵馆的结界都似乎不灵了呢，那些魔界的人简直是把这里当成了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想到被抓走的那些学生，他就气得不打一处来，等菡萏回来，他可得好好和她说道说道这结界的事。 “大家好！亲爱的同学们，老师们，你们好，很高兴能站在这里向大家问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却没有等来意料中的掌声，这些学生可真是没眼色，他无奈地想着。 罢了罢了，他继续说道：“在这艰难的时期，相信每位同学都能理解学校的努力和苦心，我们会尽我们所能，为同学们提供一个安全，和谐的学习环境……” “切！” “嘘……” 台下嘘声一片，姚长没料到这么普普通通的台词都会被嘘，他勉强往下念，却差点被嘘声给淹没。 “他也真是倒霉，这么个烂摊子怎么也来接。” 玃如忍不住说道。 按说他这个代理校长应该主持大局，没料到还有人跳出来帮他挑大梁，可真是谢谢他了。 “还没找到我娘吗？” 陆蓉却不想聊这个，一醒来她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娘亲，可是所有人都告诉她陆夫人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开玩笑的吧！ 高斌劝道：“蓉蓉，你也别太担心，听说李璎珞和姬琴也不在学校，陆夫人很可能和他们在一起。” 这么一说她不得更担心？ 玃如扬了扬眉毛。 “听说前几天学校来了外人，都是鬼门的人，会不会是那些人把璎珞妹妹和我娘抓走了。” 陆蓉果然问道。 “总比她好吧。” 高斌对着不远处的一个背影努了努嘴。 仪宁消瘦的肩膀看起来十分脆弱，她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开怀过，爹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人都对她避而不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还不清楚。 陆蓉一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姚袈倒是欢天喜地地站在了自家族长的身后，她生来就是贵族小姐，从来都是别人奉承她，这次去什么秘境没少被无视，又是被骂又是被膈应的，总算回到了驭灵馆，最开心的只怕就是她了。 “只觉得恍如隔世。” 高斌突然叹道。 “哈！” 陆蓉忍不住就想和他拌嘴，就在此时，两人都听见了声熟悉的鸟叫声。 “永……” “永永……” 不会吧…… 陆蓉连忙看向天空。 “玃如！” “那是颙鸟！” 她喊道。 “不会吧……” 玃如也傻眼了，这可是驭灵馆啊，不是有结界么？为什么颙鸟都能飞进来？ 等一下，颙鸟？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口火已然喷在了广场之上，姚长吓了一跳，虽说也算是个修仙界的老前辈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料到颙鸟竟然能飞进驭灵馆。 “轰！”得一声，姚长手中的三昧真火已然四散飞了出去，分别打向空中的颙鸟。 “永！” 那颙鸟一声哀嚎，直直地落了下来，然而它身上带着火焰，甚至还是三昧真火，周遭的树木和房屋一下子就被点燃了，风势一长，立刻就刮遍了周围好几十米的树木。 “快走！” 姚长见势不妙，也不管他的长达三页的演讲稿了，连忙让人组织学生撤退。 “族长，族长！” 姚袈连忙跟在后面，却见姚长头也不回地去了，根本没听见她的呼喊。 “这是怎么回事？” 仪宁怔怔地看着天上的颙鸟，只觉得心中一片空白。 “仪宁姐姐，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陆蓉拉住了她的手，仪宁下意识地跟着她走，却忍不住转头四望，寻找那个白色的身影。 玃如十分无语地看着周围乱糟糟的人群，都是庚辰那个混蛋不好，说是要押送鹿蜀回去，和卫氏一早就溜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这下可好，他哪知道要怎么办？ 谢小弟呢？ 怎么连谢小弟也不见了？ 再不济也有阿渺啊，阿渺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他刚想到这里却想起陆夫人也不见了。 “你大爷的！” 他六神无主，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们快走！” 高斌飞身抓住了陆蓉的手，一边努力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玃如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忙道：“对，对，快走！” 走去哪儿？ 他又迷茫了。 “玃如，赶紧带我们遁地。” 陆蓉喊道。 “遁去哪儿？” 玃如忙问。 “随便哪儿都好，总比在这里强。” “等等，还有姚袈，我们不能丢下她不管。” 陆蓉看着台上一脸仓皇的姚袈，忙道。 “她？” 玃如和高斌都是不屑地瞥了瞥嘴。 “罢了罢了，就算是看在嘉玉真人的份上，带上她吧。” 兵荒马乱之中，又有一群颙鸟飞了来，那些颙鸟似乎是不怕死一般，就算有人用各种法术打了过去，它们都丝毫不畏惧。 整个驭灵馆淹没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第八百八十七章 何彼襛矣（五） “你别再跟着我了。” 姬琴无奈道，空中一片火焰，地上也是，看来驭灵馆是待不下去了，只是他必须要找到那些人。 “为什么，你是狐狸，我也是狐狸，狐狸和狐狸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不是什么狐狸，我是人！” 姬琴觉得跟她扯这些简直就是白费口舌。 “就算是我瞎了，我鼻子也好着呢，你分明就是狐狸。” 她笑得花枝乱颤，故意拉低了的衣襟里，隐隐可见如玉的肌肤，滑如凝脂，妩媚的眼角斜斜地抛了个媚眼过去，却见那怪好看的年轻男子不过是捏了捏鼻子，看也没看她一眼。 果然狐狸就是不一样啊。 她跟了上去，问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跟你无关。” “不是啊，小哥哥，你看，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不用一直问你了，你岂不是省事了？” “哼！” 姬琴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道：“待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又会问我我年方多少，家住何处，家中有几个姬妾，喜欢怎样的女孩子。” “所以，你还是离我远点吧，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哇，太有个性了吧！ 她笑得直不起腰，娇媚道：“小哥哥，你可真是个可人儿，若是你老老实实被我牵着鼻子走，我也就放过你了，只是这会儿，我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了。” “随便你。” 姬琴飞身而起，四下寻找那几人的踪迹，方才他分明察觉到了那股气息，冰冷而又黑暗，是鬼道术的气息。 “小哥哥，你在找人吗？” “小哥哥，不如你告诉我你在找的是谁，说不定我认识呢。” “小哥哥，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她笑眯眯地问道。 姬琴倏然回头，问道：“难道你不是这里的学生？” 鬼门的人？ 狐狸？ 这怎么可能？ 自狐颐真走后，虽然玉露馆换了老板娘，但毕竟也是狐族的人，后来他送走了幼兮，继而来玉露馆的也是青丘的狐狸，可见狐狸一向都是正道这一方的，然而此时，这头狐狸却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你是什么人？” 他退开了一步，转身正对着她，这才严肃地问道。 “哎哟哟，小哥哥，你终于想到要问奴家的名字啦，只是，人家不想就这么告诉你嘛，你先告诉奴家你自己的名字好不好嘛？” “在下姬琴。” 他客气地行了一礼，礼貌地答道。 “奴家狐泠如，给官人见礼了……” 妖媚到了极点的女子盈盈下拜，一双妩媚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然而不过是一拜之后，她又欢欢喜喜地扑了上去，只差没扑在他身上了，左闻闻右嗅嗅的，笑道：“小哥哥，你不是从青丘来的，对吗？” 姬琴扬了扬眉毛，这个名字他没有印象，只是，这女子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我不是狐狸。” 他无奈只能继续这么说道。 “好好好。” 她笑了一下，问道：“小哥哥，你在找谁？能告诉奴家吗？” 姬琴抬眼望去，遗玉馆的方向也着火了，没想到终究还是没能再回去一次，虽然所有重要的东西他都带在了身边，只是，最最重要的那一样，他却弄丢了。 没必要再回去了，现在必须立刻找到那些人，去狌狌所说的什么圣山。 “梁渠在哪儿？” 他十分自然地问道，却见那女子脸色一变，尴尬道：“原来小哥哥真是我们的人，方才我便说你不是青丘那些老狐狸，只不过我和那头臭狸猫有些不对付。” 姬琴微微一笑，漂亮女人和男人之间能有什么矛盾呢，只怕她是在梁渠那也碰了一鼻子灰罢了，狐狸就是狐狸，走到哪里都想着修行媚术。 除了她…… 他不经意地想起了那个小小的身影，瘦弱的身子和尖尖的下巴，然而那个影子不过是在他心上一掠而过。 必须尽快找到璎珞，他还记得在火焰山秘境中妃夷和?疏的话，如果她被带到了那位鬼王殿下的面前，只怕…… “我都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了，你可别再跟着我了。” 他以退为进。 “小哥哥，梁渠和他那些没用的狐朋狗友只怕早就走了，狸猫怕火你不知道吗，一听说颙鸟要来，早就脚底抹油，跑得比什么都快。” “你就别跟着那只臭狸猫了，他在这里那么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一颗小小的石头都没找到，待他回去，殿下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小哥哥，不如你就跟了奴家吧，奴家虽说不如梁渠大人那般声名显赫，不过也算是有些小能耐，跟着奴家吃香喝辣总是没跑儿的，我们狐狸嘛，不就是贪图这点享受嘛。”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说不定你不过是花言巧语哄骗我的呢。” 他笑道。 “那怎么可能嘛，人家也是殿下面前排得上号的了好吗，到时候，在殿下面前给你说句好话，那可不是再简单不过了嘛。” “比起跟着那只臭狸猫，明显跟着奴家更有前途哇，要不然，怎么就是那只臭狸猫辛辛苦苦跑前跑后的，奴家坐享其成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只是她还是没有透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姬琴皱眉，一时找不到什么好办法套她的话。 “就是嘛……” 都说狐狸最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见他神色不再那么冷峻，狐泠如顿时缠了上去，勾住了他的脖子笑道：“那不如，小哥哥，你就从了我吧……” 柔柔的小手已然探入了他的衣襟，姬琴哼了一声，拉出了她的手，正色道：“只是我已然有了妻室，只怕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 “哎哟哟，什么妻室姬妾的，都没关系的，我们狐狸才不看重那些乱七八糟的身份呢，小哥哥，奴家愿意无名无分地跟着你，只求你爱我就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如同耳语一般，一双玉臂也柔柔地缠在了他身上，小脸绯红绯红的，毛茸茸的大尾巴都现了出来，只差没现出原形了。 七条尾巴。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荒郊野外的，不好吧。” 他含蓄地笑道。 “哎哟哟，小哥哥害羞了，来来来，跟奴家走就是了，奴家可有个好地方带你去……” 第八百八十八章 维丝伊缗（一） 璎珞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疼欲裂。 洁白的天花板，干干净净的床铺边上挂着自己的长袍，不华丽但清清爽爽的床头柜上甚至还摆了一束小小的勿忘我，粉嫩粉嫩的花瓣令她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 若不是那件长袍，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转头，她却挣扎着坐起身来，惊惶的神色让端坐在椅上的那人苦笑了一下。 “璎珞妹妹，只怕我是这里唯一会关心你的人了，若是你连我都怕，可要怎么在这里待下去啊。” 赵子玉怜悯地看了她一眼，避开了她的目光，叹道：“自上次一别之后，发生了太多事了……” “他，为何会变成那样？” 璎珞定了定神，张口却忍不住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虽然她没说他是谁，然而赵子玉却并没有惊讶，也没有假装惊讶，他只是抿嘴浅浅地笑了一下，柔声道：“师父的神力，并非你我能探知的，璎珞妹妹，总而言之，他能复生，难道你不应该感激殿下的宽容大度吗？” 感激？ 她有几分迷茫。 说也奇怪，虽然重逢本该令人欣喜，她却完全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只有不解，甚至是惶然。 这是为什么呢？ 不对啊，番天印还在她那儿，而且，他完全不记得她了。 她想要这么说，可是还是忍住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赵子玉慢慢悠悠地拿起一只苹果，好整以暇地削了起来，仿佛他不会用法术让那苹果皮自己掉下来似的。 “璎珞妹妹，你知道妃夷在哪儿吗？” 他轻描淡写地问道。 “妃夷？” “她还没回来吗？” “我们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她受伤了，但是应该没有大碍。” “没有。” 赵子玉摇头，叹道：“这回殿下可气坏了，鹿蜀和?疏都被你们抓了，妃夷不见踪影，落星石也没找到……若不是狌狌带了你回来，只怕所有人都得被殿下责罚。” “说起来，我们还得谢谢你。” 他苦笑道。 “学长，鹿蜀和?疏都各怀心思，他们全都是乌合之众，你为何要和他们混在一起呢，我明白你对人类已然失望透顶，只是，若是这世界被神兽所统治，它们杀了全部的人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你自己也是人类的一部分啊！” “就算是你师父，自己也不过是人类而已啊。” “我真的不明白你们究竟在追求的是什么？” 她急急地说道，赵子玉连忙“嘘”了一声，下意识地去捂她的嘴，触到了她柔软的唇才意识到了不妥，收回了手来。 “这些话不要再说了，你既然已经身在桃都山，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若是再胡言乱语，殿下一怒之下，就连我也未必能护住你。” “桃都山？” “恩，我们都称之为圣山。” “就是那棵很大很大的桃子树吗？” 璎珞突然想起了除夕夜那晚，听他们说起的那些传说。 “呵呵……” 赵子玉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么久没见，她还是这么可爱。 他伸手把那只苹果递给了她，她接了过去，却拿在手里没敢下嘴。 罢了罢了，意料之中。 他也没有坚持。 即便那是他用法力催着苹果从发芽开始长了一整晚才结出的果子，那又怎样呢。 “阿染知道我在你这吗？” 璎珞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 赵子玉却收起了笑容，怜惜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璎珞妹妹，没有什么阿染了，殿下的名字每个人都要避讳，我不敢说那个字，但是你要记住，没有什么阿染了，明白了吗？” 和妃夷说的一样啊。 她叹息。 阿染，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吗？ 真的吗？ “慧灵姐姐呢？她应该也在这里吧。” 似乎很惊讶她会这么问，赵子玉扬起了眉毛，苦笑道：“你该不会想要见她吧？” “对。” 她连连点头。 这年头，小姑娘的心思他都读不懂了吗？ 赵子玉只是为难了一下，便点头道：“我去问问她的意思吧，若是她也愿意见你……” “她一定愿意的。” 见赵子玉狐疑的神色，璎珞忙道：“她可不是急着要来揍我一顿出气嘛，上次在三清山，我差点被她杀了。” “呵呵，那你还要见她。” 他舒了一口气，笑道。 “我有事要问她，我要问问她元华到底是怎么了。” 她无心无思地笑道，一脸纯真。 “呵呵，好。” “紫玉大人，紫玉大人。” 外面有女子的声音在呼唤，赵子玉连忙起身走了出去，璎珞竖起了耳朵，却只听见了几声“殿下”云云，就再也没有听见什么了。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穿起了自己的长袍，摸了摸口袋，果然身上的东西都不见了，幸亏她也没带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不过是几张符还有辟火珠而已。 至于番天印，早已被她密密地藏在了灵台之内，除了姬琴，谁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只待见到阴惠君，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然而那一瞬间，她又感觉到了那双窥视的眼睛，似乎有人正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一般，然而她一转身，却又是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墙壁。 这种感觉并不是现在才有的，只是先前她的神识微弱，感应不到这种灵力的波动而已，自从在火焰山秘境被激发了之后，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感觉敏锐了很多，也没有再做那种会被影响心智的怪梦了。 如果说从前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如今她也算是得窥道术之精妙的门庭。 最令她在意的，是烛九阴化形之后说的那些话。 她隐隐觉得，这些话十分重要，和她息息相关。 只是如同管中窥豹一般，若是从来没有见过豹子的人，根本就无法从一点点的破碎线索中猜到那是什么，而她就别说豹子没见过了，就连小狗小猫都没见过。 奇怪的是，这一次虽然也是被抓，也是被带来了鬼王的身边，她却一点都没有觉得惶然，似乎这是她注定的命运，冥冥之中，她早已想到了一定会有和鬼王再见面的一天。 世事变迁，她也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哭泣和绝望的小女孩。 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她试着唤出火焰。 果然，什么都没有。 难怪赵子玉把她随随便便丢下就敢走了，哎，果然她还是太天真了。 第八百八十九章 维丝伊缗（二） “我可不觉得这里是个疗伤的好地方，万一这小子跑了怎么办？” 应龙不服气地说道，卫氏温柔地抱着怀里的孩子，轻轻地摇晃着，一边笑道：“夫君你就放心吧，有兰儿看着，出不了事儿。” “只要?疏不惹事儿，我也没想把他拘着，等他养好了伤，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呗。” 谢道兰大大咧咧地站在门边，嘴里叼了一棵草，十足痞里痞气的样子，一双美目忍不住瞟了?疏苍白秀美的面容一眼。 “怎么这世上还有人生得这般好看，以阿兄之貌美，我竟然都觉得颇有几分比不上他。” “切！” 应龙嗤之以鼻：“我们神兽哪来的什么容貌，不过是看着凡人的样子觉得哪个好看便幻化成他的样子呗，性子好的，耐耐心心地等那凡人归西，便心安理得地用他的容貌，性子不好了，拿了别人的脸转身就把人宰了也不一定。” “那么凶残！” 谢道兰吐了吐舌头。 “是哪个倒霉孩子竟然被它给看上了啊，这小脸生得，哎，真是我见犹怜啊。” “比我这话本子里写的英俊小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人遐想联翩。” “你可拉倒吧，人家已经有心上人了。” “那也是可以遐想一下的嘛。” 谢道兰笑道。 “?疏的法术全都是控心傀儡术幻境那一系的，我们一不打他二不抓他，若是他要跑就让他跑，能出什么事儿呢。” 卫氏笑道。 “你们啊，哎，妇人之仁。” “夫君，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们神兽本就日渐式微，小疏这样特别，就算我不过是个凡人，也不忍心见他无辜殒命，定要将他医好的。” “随你吧，别忙着给人治病把我们的孩子给搞丢了就好。” “哪儿能呢，你说对吧，娇娇，娇娇才是娘的小宝贝呢，对吧。” “说起来，谢小弟到底哪儿去了。” 应龙转向谢道兰问道。 “我哪儿知道阿兄呢，他说要回老宅去找点书看，真是失心疯了，我这儿话本子都快堆成山了，他还要去找别的书看，也太无聊了吧，这世上哪有书比话本子好看的呢。” “对吧，卫姐姐？” 她嘻嘻笑道。 “……” 应龙一时无语，噎了一下才嘱咐卫氏道：“老婆，你可不能跟她一起不学好。” “知道啦。” 卫氏温柔地笑了一下，劝道：“你快回去吧，玃如一个人不知道该有多手足无措呢，陆夫人只怕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们真的没问题吗？” “快滚。” 谢道兰挥了挥拳头作为回答。 两人嘻嘻哈哈之际，却没人注意到，?疏的脸上，似有浅浅的泪痕。 分神之术…… 在哪儿呢？ 谢道之一页一页地翻找着，一卷一卷的竹简被他丢在了墙根，他甚至没注意到天色已经慢慢地黑了下来。 幸而先前学了遁地之术，只是所有的法术施法的时候都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若不是此时十万火急，他也不会这般毫不掩饰地施法，一路遁地回到祖宅。 甘棠树依旧，然而这里的一切看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一片疮痍，家族零落，就连祖宅都一再搬迁，从最繁华的街市一路迁到了这深山之中。 不愿再去想那些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定了定神，翻开了又一卷竹简。 这卷竹简字迹潦草，甚至看上去斑斑驳驳，似有褐色的可疑污渍，若说是朱砂，更像是血迹。 “灯呢……”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句，这才想起老宅早已空无一人，哪有什么人替他点灯呢。 一伸手，一团火焰悬在了空中，他知道在深山之中施法，远远地就能被人感应到，如同漆黑的夜空中唯有一人提着灯笼走一般，目标十分明显。 然而他着急看这一卷书，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 “神魂俱灭……” 惊诧间他才发现自己拿倒了方向，这是最后一句。 苦笑了一下，他重新卷起了竹简，准备拉开最前的那一段开始看，然而此时一缕微风拂过，他心中一动，收起那卷轴纳入自己的袖子，站直了身子，戒备地走出了书房，站在了布满了灰尘的厅堂之中。 若不是当时有先见之明，用石头垒的屋子，若是竹瓦，只怕早就烂尽了，然而即便如此，屋中的家什也灰头土脸的全都没了往日模样，一阵微风拂过，吹落了一地的灰尘。 厅堂里没有窗，门也关着，哪来的风？ 他刚想到这里，这一阵风如同有灵一般，在他的耳边飘过，似乎在引着他往一个方向走。 “哼！” 他冷哼一声。 这可是他谢氏的祖宅，就算年久失修，当年布下的禁制却也未必完全不好用了，谁那么不长眼，竟然打算在他的地盘上挑衅他？ “来者是客，在下自是先礼后兵。” 他提声道，然而周围却没有灵力气场的波动，甚至就连灵体他都没有感应到。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可不信这风只是个巧合。 感应不到对方的时候，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气息太过微弱根本感应不到，另一种，则是…… 谢道之屏住了呼吸，凝神感应，周围静极了，所有的声音都似乎消失了，他甚至能听见屋外荒草之中，小虫子挥动着翅膀飞舞的声音。 难不成是对手太过强大，以至于他的气息根本无法被自己捕捉？ 他心中一惊，脚踩星盘，严阵以待。 然而那阵风如同在戏弄他一般，一直在他耳边盘旋，似乎是在催促他。 哼。 他怒极反笑，便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也罢，见招拆招，难不成他还能怕了。 走了过去，他只见这一片不过是空空荡荡的一片空地，唯有飘落的灰尘厚厚地铺了一地。 “还请兄台指教。” 五火七禽扇的五种火焰飞在了空中，倒不是他故意炫耀，只是这对手实在是太神秘，又太令他难以捉摸，若是能吓退那人，他也免得一番蹉跎。 五色火焰将这一片黑暗照的通明，谢道之心细如尘，那一阵风倏忽间便消失了，他全神戒备之际，却见自己的脚下动了起来。 第八百九十章 维丝伊缗（三） 若是璎珞在此，只怕要被吓得跳起来。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原来不过是脚下的灰尘之上，慢慢地显现出了浅浅的划痕，正是刚才那一缕细细的微风，似乎努力地在地上画着些什么。 王…… 第一个字他倒是看懂了，十分简单，只是第二个字兴许是过于复杂了，那风怎么画都画不好，看来看去都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形状。 他凑近了去看，却也不敢打扰，然而那风似乎是发起了脾气，赌气似地把地上的灰尘全都吹散了，又平平地铺了一地。 “重新画是吧，没事的，兄台，我等你。” 他拿出那卷轴，准备一边看一边等，然而那阵风却又来了脾气，在他耳边不停地盘旋。 “好好好，我看着你。” 他无奈转头，却见那地上的不再是字，而是一个草草画就的图案，看上去，倒像是个灯笼。 不是啊大哥，要不然我给你请笔仙得了，你这我哪儿知道你要画什么啊！ 他一时无语，却见那风又添了几笔，那灯笼看上去形状奇怪了一些，不管怎样，绝非是灯笼就是了。 “倒像是流苏，宝玉什么挂件……璎珞！” 他一下子明白了。 福至心灵，他连忙取出身边画符用的符纸和朱砂，铺在了地上，既然对方是友非敌，它要说的事情一定非常非常重要。 “嘉玉，这次你做的很好。” 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姚长灰头土脸地站在了原地，恨恨地看着云淡风轻地笑着的姬嘉玉，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委屈你了……” “私下里，以朋友的身份，我只能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真的。” “只是……” 拍了拍他的肩膀，着军装那人微笑着勉励道：“只是我们身为上位者，就不能有自己喜好和私情，所有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是，嘉玉明白的。” 姬嘉玉脸上殊无任何不满之色，顺从，能干，向来都是他最令人满意的地方，哪怕有任何错漏，他都能巧妙地掩盖过去，像他这样的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吧。 姚长气愤的神色都快溢出天际了。 “至于你……” “哎……” 真是让人唯有一声叹息。 “不是啊，您听我解释……” “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想听。” 他简直是快要吐血了，世上怎能有姚长这样的人，那么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都能被他搞成一团糟。 不过这世上还真是少不了他这种人，若没有他的愚蠢，怎能显出自己的英明果决。 若是每个下属都像姬嘉玉这样，省心是省心了，怕不是自己只能被供成一尊大佛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给你个机会将功补过，让嘉玉帮你吧，去吧去吧。” 两人并肩往外走，姬嘉玉气定神闲，姚长气得发抖。 “等等。” 他叫住了二人。 “菡萏那边怎样了？” 他问的是姚长，目光却落在了姬嘉玉身上。 “啊？” 一问三不知，这是姚长本尊没错了。 “嘉玉近日尚未来得及跟进菡萏的踪迹，也不敢胡乱给您回话，不如待属下得了确切的消息，便立刻向您请示。” 看看，这才是会说话的人，进退有度，姚长你这辈子还能学得会吗？ 他十分怀疑。 说白了，姬嘉玉的话完全可以用“不知道”三个字来代替，只是这效果，完全不一样啊。 “能者多劳，看来也只能交给你了。” 他叹息了一声，挥挥手让两人退下。 谦逊无比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看着姚长愤怒的神色，姬嘉玉不屑地微微一笑。 “听说我不过不在半日，那驭灵馆就让人一把火给烧了？” “……” “下面议论纷纷，只说您一看火起，几乎是夹着尾巴就逃了？” “……” “不是我说啊，姚长，至少也得稍微做做样子啊。” “姬嘉玉，你别欺人太甚！” “呵呵，不过是给您一个善意的提醒罢了。” “你根本早就知情，故意把我骗去的，说什么金襕受伤了，把我骗去给你挡灾。” “是啊。” “别否认了，啊？” 姚长楞在了原地。 “谁让你笨呢。” 老革命遇到新问题，今天是刮了什么风，姬嘉玉这个阴险小人居然不装样了，难不成是看他姚长倒了霉，就连在他面前装个样子都不乐意了吗？ 他气坏了，却见姬嘉玉快步离去，似乎根本就不想理他。 走了几步，他才慢慢回过味儿来，怒极反笑。 姬嘉玉，也有你吃瘪的时候，怕不是自己受了委屈，只能拿他姚长出气。 呵呵，想到这里，他比自己白得了什么好处都开心，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被好一通抢白。 “阿止，你六岁那年，吵着要去街上看花灯，娘带你去看庙会，还给你买了个小兔子的灯，你喜欢极了，整夜整夜地抱着它睡觉，你都不记得了吗？” “不是啊，大娘，哪怕我真是您那位’阿止’，少说也都是上百岁的人了，哪能还记得六岁的事情啊。” “阿止的记性很好，他过目不忘，一目十行，不管学什么都很快，就连……他爹爹都比不过他。” “好好好，我服了。” 陆止挖了挖耳朵，无奈地说道。 耳朵倒是长在他身上，嘴却是长在别人身上，旁人要说个不停，他也是毫无办法啊。 “母亲爱子之心，我虽不能体会，倒也是十分敬仰的。” 这个阴元华，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边上煽风点火。 他看了过去，却见那双阴郁的眼中，竟然隐隐有着点点水光。 不是吧，他说的是真心话？ 他愣了一下。 再看那女子殷切的眼神，满怀期待的笑容，他竟然一时间也没有那么厌烦了。 “大娘，你还是回去吧，桃都山可没什么好玩的。” 他忍不住说道。 “阿止……” 那女子皱眉，继而却又笑了出来，那双温婉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灵动起来：“阿止，你是在担心我吗？” “哪能啊……” 陆止忍不住看了一眼阴元华，见他毫无反应，这才嬉皮笑脸道：“我怕您现在想得好好的，到了那里却又要反悔，那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若是您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即便不去桃都山，以后，以后未必您也就见不到我了。” “阿止……我就知道你还是个好孩子，我就知道……” 那女子得了这样的鼓励，三步并作两步就想要来抱他，激动得要哭出来，哪里还肯回头。 第八百九十一章 维丝伊缗（四） 碧海蓝天。 “嗷呜……” “呀呀……” 异色的眼眸看向天空，着道服的男子突然一脸紧张，着急忙慌地拿起手里还没完全烤熟的鸡翅膀烤鱿鱼等等，也不管烫不烫就一股脑儿往嘴里塞。 “咯咯咯……” 雪白的沙滩上，大大小小的卵石光滑可爱。 看他吃得香甜，大眼睛的小娃娃笑了起来，小小的手掌抓住了身边一块圆润的石头便要往自己嘴里塞。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 那男子根本没有看见，却是不远处的妖媚妇人看见了这一幕，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飞了过来，一把拍落了那奶娃娃手里的石头。 “你是怎么当爹的！自己的娃娃能不能用心点！” 那女子梳着妇人的头发，却明眸皓齿，媚眼如丝，跺着脚嗔道。 “男人！”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啊？” 异色的眸子转了回来，惊讶地看着她，一脸委屈。 “哇……呜哇哇！” 小娃娃被夺了到嘴的石头，更是委屈得不行，小嘴一扁就开始哭，一大一小两人一起委委屈屈地看着她，那眸子的颜色却是一模一样，如翡如翠的浅浅通透之色。 “喵呜！” 那妖娆妇人还待发脾气，巨大的翅膀却一下子遮蔽了天空，然而那不过是一瞬，闻着烤架上的香味，那庞然大物一下子落了下来，变成了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猫咪，扑着那烤鱿鱼就啃了上去。 “夫君！” 紧随其后的小鸟也落了下来，刚站在了地上就幻化成了女子的模样，笑嘻嘻地扑在了那男子的身上，娇笑道：“你有没有想我啊……” “想，当然想了的。” 那男子看了看怀中娇妻，又看了看手上的烤串，简直是两难，然而小猫咪一个饿虎扑食，便将那烤串给夺了下来。 “哎哎！” 男子无奈，唯有放下了空空的杆子，抱住了那娇媚女子亲了一口，笑道：“你看，我这不是乖乖地等你回来嘛，我都一直看着天空，等啊等啊，都快望眼欲穿了。” “嘻嘻，真乖。” 那女子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妖媚妇人手里拿了一块石头，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家夫君。 “呀呀，这是怎么回事啊，阿音姐姐，夫君又做错什么了，素柔在这儿先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她连忙亲热地勾住了那妇人的胳膊，笑道。 “你自己问他，光是忙着自己解馋，你们家小崽子吃石头他都不管。” 妖媚妇人一转身，毛茸茸的大尾巴骄傲地扬起，气呼呼地跺脚道：“你们两个太不靠谱了，若是在我们狐狸洞啊，这样的爹妈肯定要被我责罚。” “啊，对哦。” 她像是刚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娃似的，连忙抱起了哇哇哭的小娃娃哄道：“哎哟哟，瓜瓜这是想娘亲了吗，哎哟哟真是对不起，娘亲不该丢下你，呜呜呜……” “哎，你们两个，小娃娃小的时候最可爱，等长大了呀，更是操不完的心，你们也不好好珍惜现在小娃娃最好玩的时候，一天就知道自己享受。” 被叫做“阿音姐姐”的狐狸白了她一眼，随即现出了严肃的神色，问道：“怎样？” “公主姐姐呢，还在吐纳吗？” “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去里面说吧。” 若是有人从高处看去，便会发现这里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岛屿，露在水面上的部分除了掩映在树木中的白石建筑物之外，几乎就只有这一片沙滩了，若是涨潮，只怕这片沙滩都会被淹没。 然而那海水却是与天空一模一样的碧蓝之色，一点点杂色都没有，如同蓝色的宝石一般，又如雨后天青的翠色，美得令人心醉。 “哎我*！” 异色眸子的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却见烤架上的鸡翅和鱿鱼已然全被扫进了猫咪的肚子里，而那肥肥胖胖的猫咪似乎已然是怯意地直不起身子来，一边打着呼噜一边眯起了眼睛，满意地准备午睡。 “乌啦啦！” “要吃你自己烤！这可是我烤了半天的！” “喵呜！” “快点吐出来！” “喵呜喵呜！” “我揍你啊！” 白石宫殿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没有欢声笑语，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愁容。 啊，不对，虽然满堂济济，在座的却没有一个是人。 有人长着长须，有人头上顶着个螺壳，有人身后有尾巴，有人的脸上俨然长着腮，总而言之，没有一个标准的人类就是了。 “哎……” “这可真是，千年不遇的灾祸啊，怎么就让我们给碰上了呢……” “殿下，您可得给我们想个办法啊。” “此消彼长，若是长此以往，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拿回我们的宝物了。” “正是如此，公主殿下，多亏您在这儿，要不然我们可都没了主心骨，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被一群水族包围的公主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见两人走了进来，忙问道：“阿柔，怎么样了？” “公主殿下，我方才去看了，那黑气又扩大了一大圈，若是照这个速度下去，只怕不出半年，我们这里就会被波及，到时候说不定整片海域都会被污染。” “天理不容啊！” 众虾兵蟹将都愤怒地喊了起来。 “东海向来是我们鲛人的地盘，却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些人来了我们这儿连声招呼都不打，甚至还用从我们这偷取的法宝之力蕴养邪恶的树种，都是老臣不好，对不起先王的嘱托啊。” “不管您的事，都是公主太荒唐，若不是她弄丢了我族至宝，如今又怎会这般不可收拾。” “幸亏有狐族公主在此主持大局，公主英明果决，睿智沉着，定然能为我们水族夺回我族的宝物，还我东海太平。” 啊？我？ 公主显然是没料到这个结果，只是一双双眼睛都期待地看着她，她只能清了清嗓子，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们青丘和鲛人族向来都是友邦，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但凡我们狐族能够帮得上的地方，我们定然会尽全力相助。” “好！” 急得团团转的水族们顿时欢欣鼓舞，然而方才那自称“老臣”的男子却问道：“公主，那我们何时集合水族和狐族之力，一起去攻破那黑气之国，夺回我族秘宝啊？” 哈？ 她刚才有这么说嘛？ 公主狐疑地看了过去，却见那男子眼神诚挚，头上顶着的一颗螺看上去虽然挺可笑的，然而那人却隐隐是众水族之首，等闲不能随便忽悠。 第八百九十二章 维丝伊缗（五） “长老您这话可就岔了。” 那妖媚的大尾巴狐狸一直都没说话，此时见公主答不上来，这才笑着踏前一步，媚眼如丝道：“当年鲛人族这宝物六通烛丢失的时候，却也不是那些人喊打喊杀地来抢的，若是能用最小的代价将宝物夺回，那可不是比大家兄弟伙们一起抛家弃子地拼命强嘛。” “太音大人，您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众水族原本已然群情激昂，准备拼命，如今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想起了自己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若是能兵不血刃地夺回宝物，那岂不是美哉。 被称为“长老”的男子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点头道：“太音长老可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长老可不敢当，诸位也别总称奴家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奴家不过是公主身边的小小侍女罢了，可不敢说能给各位长老将军们出什么主意，只是，这豪夺总比不上巧取，这个道理千百年来都是不曾变的。” “愿闻其详。” “是啊，太音大人，您快教教我们吧！” 这回就连狐族公主都看向那大尾巴狐狸，柔声道：“阿音，若是有什么计划就说说看吧，我知道你向来最有成算，若不是想好了万全之策，怎会轻易开口。” “公主谬赞了。” 大尾巴狐狸笑道：“其实最近族长常常有信来，我家夫君也不停地派遣信鸟来，只不过阿音怕打扰了公主休养，这才没告诉您罢了。” “说了些什么？” “是啊，和我们鲛人族又有什么关系？” 水族性情率直，众人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族长说的多是狐族杂务，和水族的确是没什么关系，但是奴家夫君却告诉了奴家一件事，你们可知道这黑水之国的来由？” 众人一起看着她，表情齐刷刷地写着“不知道，快点讲”。 狐太音顿了顿，这才说道：“凡人的古籍中曾记载过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想来熟悉人间的长老们应该都知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上神和天帝都尚在人间的时候……” 她的嗓音娇娇柔柔的，每个人听在耳中都如闻仙籁，难怪她名叫太音，轻声软语之间，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这由来。 “您的意思是，都是因为我们一族的至宝六通烛被盗，他们才堪堪用一颗桃子的桃核蕴养出了这么一片黑水之国？” “一开始只是一颗桃核？” 众人都觉不可思议。 “这只是我夫君的猜测，然而，根据我们狐族打探来的消息，那一方岛屿之上，也就是你们说的黑水之国，的确是有一颗桃树，只是不知为何，那桃树和古籍记载中不太一样，至少还没有听说那桃树上有成熟的果实，也幸而如此，这样的黑水之国至今也只有一处，若不然……” 她的眼神微微黯然，众虾兵蟹将却都喊了出来：“天哪！” “若是这桃树能结出桃子来，他们岂不是能依样画葫芦做出无数个黑水之国来，完了完了！” “这是我们水族的末日啊！” 众人都垂头丧气。 狐太音摇头道：“非也非也，这并非是水族的末日，而是所有生灵的末日，即便是偏安一隅的青丘，也终究难逃那黑水的侵蚀，所以，我们必须夺回那秘宝，据我的猜测，只要没有了六通烛神力的蕴养，那桃树就会枯萎，到时候那黑水之国也就自然而然会消散了。” “可万一他们先结出桃子来怎么办？” 有人忍不住问道。 “要结早结了，这可不是什么凡间的桃子，还得等个秋收才能瓜熟蒂落，肯定是那些人缺了必须的灵力加持，所以我们更是要动作快，待他们得了其他的宝物，若是和六通烛一般的那种，只怕……” 狐族公主说到这里，心中一惊，连忙看向狐太音，问道：“阿音，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是，公主殿下，长老来信说的就是这件事，所以如今我们狐族和水族已然是一荣俱荣，必须尽快帮助他们夺回秘宝，我们狐族才能稍稍得暂时的安宁。” 众水族长老虽不明所以，然而对这结论却很满意，纷纷点头。 “公主殿下，太音长老，若是能夺回秘宝，水族上下铭记狐族的恩德，若有来日，定然亦倾全族之力相助，只是老朽还是不知道，你们二位决定如何下手？” “这件事啊，就和前些时日族长说的，我们族内出了叛徒的事儿有点关系了，不便在众人面前细谈，待我和公主商议一下，一定尽快拿出来个章程来。” 狐太音正色道。 “好。” 众水族都点头，螺壳长老也微微颔首，露出了笑容。 回到了沙滩之上，孟鸟伸了个懒腰，笑道：“哎呀呀，懒了那么久，看来这回我们是真的有事儿忙活了。” “阿柔，这件事和你们无关，带你来不过是带你散散心，如今你身体已经恢复，瓜瓜也健康得很，你们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以后再聚就是。” 狐族公主柔柔地说道，然而那语声却不容置疑，带着威严。 “那哪儿成呢。” 孟鸟却一点都不怕她，笑嘻嘻地说道：“汉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吧，我们在这吃好喝好那么久，又是度假又是安胎的，哪能你们一遇到困难我们就拍拍翅膀跑了呢，我孟素柔是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来的。” “你毕竟是拖家带口的，公主和我都知道你义薄云天，可毕竟你也得问问你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夫君的意思，说不定他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呢。” 狐太音撇了撇嘴说道。 “他……” 孟鸟刚想说他肯定也愿意，然而想起邬先生那馋嘴贪图享乐的样子，心里顿时有点小小的不确定，微微皱眉，她沉吟了一下，却见乌啦啦一下子扑了过来，一个躲闪不及，差点被它扑倒。 “老婆，你快来，你崽子尿了。” “那可不也是你崽子吗！” 孟鸟气得不打一处来，匆匆走了过去，怒道：“换个尿布都不会！你就不能学学嘛！” “老婆，不是我不学，是你不给我机会练习啊……” 邬先生委委屈屈地说道。 狐太音和公主相视一笑，率先说到：“公主，便是素柔妹妹愿意帮忙也无妨，以他们的身手，若说定能成事倒也未必，只是求个脱身的话，应该并无问题。” “族长信里是怎么说的？” 公主微微皱眉道。 “啪！”得一下，狐太音闻言却一下子跪了下来，匍匐在了地上，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公主恕罪！” 她泣道。 番外：霜尽染（一） （番外：前接陆蓉和高斌掉入时空缝隙的剧情，与上下文无碍，不喜可跳过。 详见：第六百四十章梦蝶（二）） “啊……啊……啊啊……” “恩……恩……” 陆蓉睁开眼睛，周遭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即便是最离奇的梦境之中，她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屋子，这样的摆设。 竹子做的榻榻米地板之上，一个很矮很矮的小桌子随意地摆着一串珠串，窗外一片鸟语花香，然而那窗子却是木头做的格子窗，没有玻璃，而是用一张白白的纸糊了起来，倒像是那些山间野趣的网红客栈。 “啊啊啊……” “恩……” 这声音听着总觉得有些奇怪，她下意识地把耳朵贴在了墙壁上，隔壁这是有人受伤了吗？ 然而那喊声并不像是痛苦，倒像是无限欢愉。 既然没人喊救命，她还是不多事了。 回头一看，高斌正躺在榻榻米上，弓着身子，蜷成了一团。 “高斌！” “高斌！” 她连忙去推他，拍他的肩膀。 隔壁的声音骤然而止，一片寂静。 她疑惑地抬头，又低头看向高斌，只见他总算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她忙又喊他的名字。 “啊……” 高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嘻嘻嘻嘻……” 隔壁突然有人笑了起来，然后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又继续了。 陆蓉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高斌，你哪里疼？” 她解开他的衣服，想帮他揉揉肚子，不过高斌咬牙死死地拉着自己的衣襟，疼得说不出话，却也抵死不让她解自己的衣服。 “没关系的，我保证不看你，你告诉我哪里疼，我帮你揉揉。” 这个笨蛋！以为他是吃坏了肚子吗？揉揉就好了？！ 高斌差点吐血。 隔壁那谁啊，妖精打架也不知道声音轻一点。 不过说也奇怪，刚才全身那种撕裂般的痛苦好像减轻了不少，唯有胸中仍是烦闷，一动就疼得令人难以忍耐。 “要不然，我去找医生。” “我们这是在哪儿？” 高斌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啊。 陆蓉无奈，微笑道：“我出去看看，你就在这等我。” 她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却见格子门外是一条长廊，木头的地板十分整洁，高高的梁木上雕刻着精致的各种动物，大门上挂着两盏灯笼，一派平和的悠闲景象。 阳光正好，她已经放弃了思考。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幻境，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她和高斌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带着甜甜的笑容，她走了出去，自然而然地穿上了门口楼梯上的木屐。 既来之则安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见到她都好像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喊一声“阿弥陀佛”就转头离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还是嫩嫩的啊，没有什么异样。 终于有人冲着她走了过来，那还是一个和尚。 对了，她总算发现了，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光头。 方才她还以为是什么景区一大早没开门所以没游客，不过这位和尚似乎和其他知客僧不一样，他穿着金色的袈裟，手持的是金色的法杖，然而那富丽堂皇的装饰却一点都没能掩盖他的光华，身为一个和尚，简直是帅得人神共愤。 “施主请留步。” 那和尚文雅地说道，不过坚定地站在了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施主请随我来。” 他不容置疑地走在了前面，示意她跟上。 啊这？ 他认识自己？ 陆蓉纳闷地跟了过去，却见那和尚径直走入了方才自己出来的那扇大门。 这回她才看清了，这独立的房舍上有一块牌匾，写着“清音阁”。 那和尚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径直走入了方才两人醒来的那个禅房。 不会那么巧吧。 陆蓉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是谁？” 手持法杖的和尚差点吐血，这明明是他的台词，怎么这个没有羞耻之心的女子竟然抢他的词！ “咳咳！施主，这里是会昌寺，您该不会不知道寺院内院是不允许女子进入的吧。” 认真的？ 陆蓉指了指隔壁房间的墙壁，一脸疑问。 虽然隔壁那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但是至少她还是能听出那是一男一女，这什么不允许女子进入，也太讽刺了吧。 “咳咳！” “施主，请您尽快离去。” “就算这是梦境，至少你们也得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你是谁，而且，高斌生病了，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总得帮我给他找个医生吧。” 陆蓉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道。 “施主，请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那和尚突然生气地一跺脚，怒道：“就算是小僧僭越了，今日我也要跟你们说个清楚明白！” “不管我们寺院里其他僧人是怎样的，我辩机自十五岁剃度以来，每日都自省其身，战战兢兢，无时或忘师父的教诲，绝对不会和那些人同流合污，还请公主自重，不要再弄出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来考验小僧了。” “公主？” “辩机？” 等一下，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们是在玩cosy吗？” 她问道。 “你说的公主是不是就是高阳公……” 她一句话没说完，帅得羞花闭月花见花开一树一梨花压海棠的小和尚就扑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嘘……” 这里隔音这么差，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主子是谁吗？ “别再用这些套路来试探我了，小僧绝对不会动凡心的。” “不是啊，大哥，你没看到高斌快疼死了吗？我没让你动凡心，我让你给找个医生啊。” 陆蓉无语。 她看起来像是那种恃强凌弱欺负弱小甚至连和尚的便宜都要占的人吗？ 义正言辞地看着他，可是对方那目光显然在说：你就是。 “上次是受伤的兔子，再上次是折断腿的小鸟，这次索性送活人来了，我不知道公主是用怎样恶毒的手段捉弄别人，但是请替小僧转告她，所有伤害生灵的人终将会得到报应，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 “小师父，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认识什么公主，也不认识你，我和高斌是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而现在他需要医生，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也好，出家人难道不该慈悲为怀吗？” 小和尚闻言不屑地扬了扬眉，顿时神采飞扬，尽显风流。 天哪。 陆蓉都快被他的光芒给晃瞎眼了，这么帅的和尚，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他剃度的？ 番外：霜尽染（二） “公主分明就知道小僧擅医，这才三天两头送受伤的动物来给小僧医治，若是不治，就是小僧佛心不足，若是治了，就正中你们家公主的下怀。” “请恕小僧直言，这等手段一次两次便罢，用在动物身上便罢，若是再施加于活人，小僧定然与公主绝交，并且向世人明言公主之恶行。” 他倨傲地扬起下巴，正色道：“今上深谙佛理，即便是深受皇恩的公主，也绝对不可能在背负了随意杀生的恶名之后，还被圣上信重，到时候，公主可别怪小僧心狠。” “不是啊，小师父，我真的不是什么公主派来的。”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禅房？” “啊这……” 陆蓉有理说不清。 眼看高斌疼得打滚，她无奈地想着，可怜的高阳公主，这锅要不您就背了吧。 “不管怎样，请您先救治伤者，其他的以后我再慢慢告诉您。” “小僧不关心，请您立刻离开，这位伤者我会治愈，只是您必须立刻离开寺庙。” “治愈？” 陆蓉惊道：“你知道他什么病吗？你就说能治愈？” 那个黑乎乎的黑气，她也不知道是干嘛的，总而言之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容易就能驱散的，他竟然这般托大？ “小僧医人无数，从未遇到无法治愈的病人。” 小和尚口气挺大，那倨傲的表情也是，啧啧…… 陆蓉微笑道：“那就好，那不如我就在此稍坐，待您确定了病人的病症，我便立刻离去，您看如何？” “你是看不起我的医术？” 那小和尚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服气。 “那倒不是，只是高斌的病十分古怪，我怕您给误诊了耽误病情。” “误诊？！” 他气坏了，当即就抓起高斌的手腕，怒道：“我会误诊？你开玩笑吧……” 他的话突然噎在了喉咙里，眉头皱得更深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脉象……” 时而大而有力，如波涛汹涌。 时而细小如线，起落明显，如脉脉私语。 这不可能啊，同一个人身上怎么可能同时出现两种脉象。 他将高斌的身子翻了过来，不由分说地解开他的衣服，伸手探向他的胸腹。 一般来说，吵着说肚子疼胸口疼的人都会有肿胀或者鼓腹的现象，可是此人腹胸一片平坦，分明什么病都没有。 然而那脉象…… “你该不会是装病吧？” 他面无表情道。 “我……” 高斌恨不得揍他一顿，他疼得额上汗都出来了，他居然说自己装病。 可是他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公主是给他用毒了吗？” 小和尚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话不通，若真是一个人的演技能这么逼真，也不可能连汗水都能演出来。 “没有。” 陆蓉自暴自弃道。 反正她怎么说这和尚也是不信，她也懒得为那位倒霉的公主辩解了，好像那个高阳公主就是因为和辩机私通才会死的，要不然还是让这小和尚误解下去吧，两个人没机会搞在一起，也是救人一命的好事。 “咄咄怪事……” 小和尚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不足，起身道：“此病症古怪，我需得去查阅一下古籍。” 恩恩，这还差不多嘛。 陆蓉点头道：“那你就去吧。” “施主，寺院之中，女子不可入内，还请自重。” “高斌不好我是不会走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那小和尚悻悻地去了。 之后几天，高斌的病似乎慢慢有了起色，而小和尚似乎在寺庙内也颇有话语权，不仅没人敢来擅闯他的禅房，就连他自己住在了别处也无人置喙。 不过这一日，一早陆蓉就听见了钟鼓齐鸣的喧哗，打开格子窗一看，浩浩荡荡的全副武装的皇家队伍正远远地朝内院而来。 不得了了，这cosy也太下血本了吧。 就算她是个傻子，这时候也明白了，这不是什么cosy，小和尚就是历史上真正的辩机，而高阳公主就是真的那个活的高阳公主，而这个浩浩荡荡的队伍，也是真的长安城的禁卫队。 虽然一直希望能在睡着的时候做梦再做回去，不过现在她已经明白了，根本不是什么梦境，她和高斌就是回到了唐朝，而且落在了这个是非地。 长安。 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见那队伍径直朝着这里开了过来，为首的羽林卫直接就站在了大门口守着，富丽堂皇的小轿子落了下来，角度关系，陆蓉没看清里面的人，不过很明显那人是要来这“清音阁”里。 该不会这位就是高阳公主吧。 她即喜且忧。 总算能让小和尚明白自己不是高阳公主的人。 但是如果高阳公主是个脾气大的，直接把自己“杖毙”那可怎么办？ 来回踱了几步，她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如果高阳公主真要怪罪，她大不了就带着高斌跑路。 之前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法术在这里是可以使用的，凝水成冰什么的都是小case。 既然如此，到时候露一手把他们暂时吓退，然后她就麻溜跑路，这个计划还是不错的吧。 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可是格子门却一下子被拉开了，一个盛装的年轻女子冲了进来，兴冲冲地喊道：“宝贝儿，我来啦！” 这画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陆蓉坐在高斌的身边，正巧和那女子打了个照面，而那女子的眼睛直接滑过她的脸，落在了背过身子的高斌身上，顿时小脸就垮了下来，怒道：“来人啊，给我把这个贱人杖毙！” 不是啊大姐，我还什么都没说就直接杖毙吗？ 按照程序不是应该先问话吗！ 陆蓉连忙起身，陪笑道：“其实您误会了，我不是……” “啊……” 高斌好死不死地发出了一声呻吟，那女子大怒之下，连高斌的头上是有头发的都没注意，一边跺脚一边大喊：“贱人，小贱人！” 幸而此时门外又有响动，那些战战兢兢的侍女们习惯了公主的淫威，真要过来拉扯陆蓉的时候，风姿卓绝儒雅俊秀气韵高朗的小和尚出现在了门口，皱着眉头问道：“公主，您又在闹什么？” 哎？ 高阳公主顿时惊了个呆的，门外那个是自己的宝贝儿，那这个地上躺着的又是谁？ 她这才发现高斌皮肤黑黑的，穿的分明不是禅服，不由得厌弃地啐了一口，欢欢喜喜地勾起了辩机的胳膊，笑道：“宝贝儿，人家一大早来看你，你怎么不在自己屋里，吓了人家一大跳呢……” 到底是谁被吓了一大跳？ 陆蓉无语。 番外：霜尽染（三） “给公主请安……” 陆蓉百无聊赖地摆出了一个反复练了好几遍都没能让嬷嬷们满意的架势来，无奈地坐在了高阳公主的下手。 不是，这个府里少说也有上百个侍女，这位大姐为什么偏要叫自己近身服侍？她是不长眼吗？ 这个问题别说她了，就是府里那上百个侍女也想知道答案，教养嬷嬷都操碎了心都没能给她把规矩做好，哪里来的乡野小民，竟然得了高阳公主的青眼，还，还这么一副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样子，简直是僭越！ “这梅子挺好吃的，你尝尝看。” “是么？我来一个。” 陆蓉吃了一口差点被齁死，这么齁甜齁甜的真的是梅子吗？这做法简直是反人类。 “不好吃，太甜了。” 她老老实实地说道。 “哈哈哈哈……” 高阳公主大笑，把周围的侍女都气了个倒仰。 平时她们曲意奉承，也没见得个好，这个不懂事的小侍女半点规矩都没有，反倒让公主这般高兴？ “梅子不能这么做，要有一点的酸酸的才好吃，太甜了和吃白糖有什么区别？” 陆蓉吐槽道。 “是是是，你说的很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那些吃不起白糖的人就喜欢把梅子腌成齁甜，觉得这样才高贵，真是可笑！” “你还是第一个说太甜不好吃的人，跟我一样呢。” 高阳公主笑道。 “你真的是我的侍女吗？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你这么一个侍女？” 她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公主啊，我都和辩机大人解释了几百遍了，我和高斌就是突然流落到这里的，就好像那些，那些志怪写的一样，我们本来好好的就掉到了辩机大人的房里，真的不是骗他的，可是他就是不信。” 陆蓉无奈道。 主要是这个故事太离奇，公主只怕也不会信吧…… “他非得说我是你的侍女，非得要你把我带回去，都害得我和高斌分开了，我都快被他气死了。” “我的宝贝儿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了。” 高阳公主闻言连连点头。 “那个男子和你是私定终身吗？” 她好奇地问道。 “谁？高斌？” 陆蓉吓了一跳，忙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对，我们只是同学而已。” “原来你也是学堂的学生啊，我一直都想去学堂念书，可是父皇就是不让我去，说什么堂堂公主不能抛头露面这样那样的。” “这些都是封建陋习，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都能撑起半边天，不学习哪有那能力呢？” 陆蓉随口答道。 高阳公主怔怔地看着她，奇道：“你说得太好了，你这句话简直就是太有道理了，跟我心里想的一模一样。” “果然应该要上个学堂才对，父皇宫里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师都一个个之乎者也只会照本宣科，根本就说不到点子上。” “等一下，公主……”陆蓉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走，我们去学堂玩一圈！” 果然啊，这位公主想一出是一出。 “万一您因为到处乱跑被您的父皇责怪了，那可就连会昌寺都去不了了啊。” 她连忙劝道。 “也是。” 高阳公主立刻就坐了下来。 周围的侍女们悬着的心全都落了地，要是公主来个微服私访女学堂，那可就糟糕了，她们说不定全都得被打板子。 “对了，你和那个私定终身的男子是怎么会看对眼的？你能教教我吗？他怎么会爱上你的？” 高阳公主好奇地问道。 “我们并没有说过喜欢彼此啊。” 陆蓉害羞地低下了头。 “太浪漫了……” 公主一脸神往地说道。 “原来这也是一种爱情呢，怪不得辩机从来都没有说过爱我，原来，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爱我……” 她越想越真，双手捂起了自己的脸颊，也害羞道：“哎呀，原来是这样……” 等，等一下。 陆蓉有些后悔，她该不会又误导公主了吧，这要是因为自己公主决定对小和尚穷追猛打，那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侍女们突然都纷纷拜倒请安，门外走进来一个俊朗的男子，那人剑眉星目，英姿飒爽，穿着打扮很是华贵，显然也是个世家子。 “给驸马请安。” 公主身侧的贴身侍女们连忙请安，陆蓉惊讶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敢情这个公主是有老公的？ 那她还喜欢辩机？ 我的天，原来唐朝是真的有这么混乱的吗？秘史里写的宫廷贵妇和权臣有私情也就算了了，这会儿可是小和尚和已婚的公主，这也太刺激了吧！ 她同情地看着这个大帅哥，却见他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嬉皮笑脸道：“高阳，想我了吗？” “你烦死了你，我没有传召你，你怎么敢自己过来？” 高阳公主不耐烦地踢着自己的小脚，一边把蜜饯罐子推给了他：“你说的什么特别好吃的蜜饯，一点都不好吃，甜都甜死。” “有你这么甜吗？”大帅哥分分钟上手抱起了她的纤腰，稍稍有一些胡子渣的俊脸贴上了她高耸的酥胸。 我的天，陆蓉连忙和其他侍女一起起身，一起回避这少儿不宜的画面。 “哎，你好烦……” 高阳不耐烦地拍着他的手，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这位驸马直接抱起了她，两人往内室走去。 陆蓉兀自傻傻地看着两人的身影，边上的小侍女笑道：“看傻眼了吧，我们公主的驸马是不是特别特别好看？” “对呀……” 陆蓉答道。 “不对，我的意思是，公主明明也很喜欢自己的驸马，怎么还要去寺庙里缠着辩机小师父呢？她心里喜欢的到底是谁？” “哈哈！” 那侍女倒像是她说了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你果然是新来的，公主的喜好就好像一年四季的风，今天喜欢这朵花，明天喜欢那支柳，哪有一直喜欢同一个人的道理。” 啊这…… 怪不得辩机小和尚被高阳看上也没有受宠若惊，不过是个玩物而已，谁高兴做别人兴之所至才喜欢的东西呢？ 想到这两人最后的结局，她有些唏嘘。 最后小和尚应该还是被高阳拿下了吧，至于高阳怎么会因为他而死，这段历史她不！记！得！了！啊！ 果然不好好学习的学渣是连穿越都不配活到第二集的呢！ 要不是小和尚出现得及时，昨天她就要被“杖毙”了。 番外：霜尽染（四） 两日后，高阳公主又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去了会昌寺。 不过这一次剧情走向有一点，有一点不可描述。 主要是她跟着公主往里走的时候，刚好听见一个娇嗔的女声肆无忌惮地笑道：“小师父，你就把衣服脱了吧，这么热的天，你看，人家都已经脱了呢……” 什么！ 高阳公主几乎是咬碎一口银牙，提着裙子就冲了进去，大喊道：“哪里来的小贱人，竟然敢动我高阳的人！” 陆蓉连忙跟了进去，进门就是“哎哟！”一声，连忙捂着自己的眼睛背过身去，嗔道：“高斌，你倒是把衣服穿起来啊！” 里面简直是一片混乱，高斌的衣服全被解开了，露出了古铜色的胸口，只差没有连裤衩都被扒了，两个侍女笑嘻嘻地正在给他脱衣服，而他却似乎不能动弹，无力拒绝。 而说话的那个彪悍女子满头珠翠，妆容精致，只不过已经脱得只剩肚兜和小衣，几乎是贴在了辩机的身上，亲自伸手去帮他脱衣服。 辩机皱着眉头，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长孙燕，你要点脸好不好，仗着你爹爹是丞相就为所欲为吗？” 高阳公主竟然没有让人“杖毙这个小贱人”，而是苦口婆心地和她讲起了道理，而这台词……啧啧……简直是让人啼笑皆非。 “高阳，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玩你的，我玩我的，我不会管你，你也别来管我，谁去告黑状，谁就是孙子！” 那个女子见来了旁人，倒是收敛了一点，不过也没打算穿衣服，而是不依不饶地抱着辩机不放。 “这小和尚我先看上的，追了好久都没追到手，你居然想霸王硬上弓！” “那又怎样，我高兴我乐意！” “那不得有个先来后到吗？”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这吵架的方式，总感觉有些问题。 至少先把高斌放了吧！ “对啊，先来后到，我先来的我先上！” “你居然还用催情香！” 高阳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辩机这分明是打坐在对抗着香料的威力，而地上那个男子显然已经被迷晕了。 “这么好用的东西傻子才不用呢，高阳，你该不会才知道这宝贝吧，京城中都传你最会玩，别在这装什么正人君子了好吧！” 她一边笑着，一边在辩机的光头上亲了一口。 “长孙燕！你给我放开他！” 高阳忍无可忍，终于扑了上去，亲手去拉那个穿肚兜的。 两个贵女厮打在了一起，顿时侍女们都散开了一圈，谁都不敢上去劝架，万一拉偏架拉出事情来了，谁都担不起这责任。 胆子大的还敢劝几句“公主，您就放开我家夫人吧”，胆子小的连忙躲得越远越好，最好没人看见她，省的拉她去当炮灰。 陆蓉三观又被碾碎了一遍。 原来这个长孙燕也是个有老公的，真不知道那些个男人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还是怎么滴，摊上这么个老婆我的天，唐朝真的是有这么开放吗！ 不是啊，既然大家都是已婚妇女，就不能稍微掩饰一下吗？这样堂而皇之地跑到和尚庙里争一个和尚，真的好吗？ 还好那些侍女都躲远了，她连忙趁人不注意走了过去帮高斌拉起了散开的衣襟，只见他脸色微红，即便是透着黑黑的皮肤都能看见红色，她心道不好，连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好烫。 这可怎么办。 她正犹豫呢，却见高斌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笑道：“蓉蓉，原来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 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是高斌毕竟力气要大得多，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 等等等等一下，这里一屋子的人呢，你是失心疯了吗？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快放开我啊。 她求助地看向周围事不关己的侍女们，可是不管是高阳的侍女还是那个什么长孙燕的侍女，都似乎是见惯了这种事情似的，根本没有要过来帮忙的意思。 完了，高斌已经开始伸手扒她的衣服了。 她可是来救他的，可没打算把自己搭进去，而且，这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她咬了咬牙，一个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与此同时，高阳终于成功地把八爪鱼一般缠在辩机身上的长孙燕给提溜了下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可是这边，高斌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巴掌就能打趴下的，他一手就抓住了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不依不饶地解她的衣服。 “来人啊，提水来！” 高阳披头散发，厉声喝道。 对啊，水。 陆蓉都快急哭了，这会儿总算是福至心灵，连忙捏了一个清心诀，对准高斌就是一下子。 一阵清新的微风拂过，高斌浑浊的目光一下子清明了起来，他如梦初醒，睁大了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那现在这情形就很尴尬了。 此时他已然把陆蓉压在了身下，一手紧紧地抓着陆蓉的手腕，另一只手放在了不可描述的地方，白嫩的肌肤之上，赫然一片红色的指印。 两人顿时大眼对小眼，愣在了原地。 陆蓉羞红了脸，首先避开了他的眼神，嗔道：“你倒是先放开我啊。” “啊，对不起对不起！” 高斌连忙放开她，手忙脚乱地帮她把衣服拢起来，却又不小心碰到了她好几下。 陆蓉抽回了自己的手，急急忙忙地穿好了衣服，却猝不及防被一桶水淋了个满头满脸。 高阳公主的侍女办事可真是不折不扣，十分效率，顿时除了她自己以外，不仅是陆蓉，高斌、辩机、还有那个长孙燕，所有的人都被淋了个透心凉。 “咳咳咳！” 长孙燕倒是似乎清醒了一点，她一边命人给她披上衣服，一边跺着脚发怒道：“高阳，你居然敢泼我！” “你若还敢来招惹辩机，我就去告诉父皇，治你一个不守妇道，强抢民女……不，强抢高僧！” “哈哈哈，五十步笑百步！你搁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阿嚏！” 她又是一个喷嚏，这才悻悻道：“你给我等着，高阳，咱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哼哼！” “我们走！” 番外：霜尽染（五） 回府的车上，高阳公主一直拉着个脸，陆蓉也不好意思提醒她自己还穿着湿衣服呢，就连打喷嚏也得藏着掖着，小心翼翼地打。 总算回到了公主府，她连忙告罪去换衣服，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这才回到了公主的身边。 “非常灵验的呢！” 一个侍女正在绘声绘色地说道。 什么很灵验？陆蓉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只见那侍女手中一张黄色的符纸，分明是乱涂乱画的毫无作用的符纸，然而她如同宝贝一样献给了高阳公主，神秘兮兮地说道：“只要把这个放在床头，保证公主你睡得安稳，若不然，奴婢的头就给公主当球踢。” “真有那么神？” 高阳公主半信半疑地说道。 “那当然了，我奶娘可是排了一个通宵的队才给我求来的呢，不过如果公主您亲自去见那位高人，自然是随时随地都能见到他的。” “哼？我去见他？” 高阳公主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那侍女没料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这么好，忙道：“自然是公主一声令下，不论是谁都得立刻奉召而来，那，公主，要不要奴婢传他进府来？” “恩，去吧。” 高阳公主不经意地说道。 不过一个道士而已，若是有神通便罢，若是骗人的，杀了就是。 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陆蓉看着那张根本就是瞎画的符纸，叹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毕竟这是人家公主的决定，她总不能给别人兴头上泼冷水吧。 不过！ 那个道士灵不灵验她不知道，只是，不久之后，就有一群御林军上了门，在公主府不讲道理地一阵翻找一阵搜刮，气得高阳公主吵着要去父皇那里告状，可是为首的将士却冷笑着说道：“高阳公主，您恐怕不知道吧，会昌寺的妖僧辩机已经被下狱，很快就会身首异处，而您……哼哼……” 这什么意思？高阳公主懵了。 “若不是您贪心不足，当了长公主还想着要做女皇，寻问那些奇人异士行巫蛊之术，陛下也许还不会这样快就下定决心，如今，只怕您想要见您的父皇，都是不可能的了！” “什么女皇？什么巫蛊之术？” “你是说那个骗子吗？那人已经被我杀了啊！” 高阳公主只觉得委屈。 “你让我去见父皇，我要跟他解释清楚，根本不是我自己找上他的，是那个小贱人，那小贱人呢？” 她东张西望，却根本找不到当初推荐那个道士的小侍女。 “阿嚏！” 陆蓉一个喷嚏，想起了当时自己心中那怪异的感觉，果然那个道士不过是个幌子，不管他做了什么还是没做什么，不管高阳公主杀了他还是没杀，只要让那人进了公主府，高阳公主就百口莫辩了。 所谓的巫蛊之术，从来都是欲加之罪。 不过，说公主身边有奇人异士倒也不算是冤枉了她，她自己可不就是一个“奇人异士”么，只不过娘亲说过，不能用自己的法术去参与任何皇室之间的纠葛，这位…… 这位高阳公主的遭遇，听起来妥妥的就是政治斗争吧…… 当那些御林军把她也一起抓起来的时候，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自己现在板上钉钉是公主的侍女，换句话说，公主要被处死，自己不也一样要被株连？！ 阴冷的大牢里，陆蓉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不仅是公主，公主的侍女，辩机，就连无辜在会昌寺治病的高斌都一起被抓了起来。 “阿嚏！” 她又是一个喷嚏。 说实话这个地板虽然冰冰冷，至少还有铺着稻草，但是看对面高斌和辩机的牢房，却根本连稻草都没有。 这应该是公主和普通群众的区别吧…… “真没想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竟然是你。” 高阳公主嘶哑着嗓子低声道。 没错，前几天她光忙着大喊自己冤枉啊，要见父皇啊，可是根本就没人理她，总算今天她算是看明白了，墙倒众人推，那些墙头草但凡有些关系的，都被捞走了。 那些侍女啊随从啊公主府的官吏啊，至少有一半都是别的势力安插进来的，原来自己的公主府几乎跟个筛子似的，完全透明在别人的眼里。 “一定是长孙燕那个小贱人撺掇她爹爹整我。” 高阳公主受了几天牢狱之灾，终于悟出了一句明白话。 可是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死啊。 “等我出去了，看我怎么弄死那个小贱人！” 她狠狠地骂道。 可是您还出的去吗？ 陆蓉很是怀疑，根据历史，辩机和高阳公主因私通被抓了之后很快就被分别处死了，这个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还觉得大快人心呢。 “蓉蓉！” 高斌的声音。 “我在这，高斌，你还好吗？” 陆蓉连忙伸出手去试图挥舞一下，表示自己还活着。 只见高斌竟然也伸出了手，陆蓉连忙努力地把自己的手往外伸，可是两人隔着牢房却碰不到彼此，真是令人唏嘘。 “蓉蓉，对不起。” 不是，她没听错吧，高斌居然会道歉。 “没事没事，反正我们都要死了。” 不对，她苦笑，这么说也太奇怪了。 “如果我们还有以后，我会对你负责的。” 高斌正色道。 陆蓉脸上一红，嗔道：“胡说些什么啊。” 不是啊，说归说，她的小心跳怎么这么快！ 脸红什么啊陆蓉，这不是你最想要听到的话吗？ 不对不对，她想听到的分明不是这句啊。 “想到我们可能会死，我突然发现，我最受不了的不是自己会死，而是你会死……” 高斌叹道。 啊啊啊啊啊，等一下，幸福的感觉为什么来得这么突然！！！ 陆蓉捂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阳，你后悔了吗？” 正在打坐的小和尚突然问道。 “后悔什么？” 高阳公主不明所以，她如今身着白色囚衣，长发上一点钗环都没有，看上去倒是素雅了许多，艳俗的容貌也清丽了起来。 “若不是你惹怒了长孙燕，又如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小和尚也是个明白人啊。 “呵呵，这算什么，等我出去，我……” “我们出不去了，高阳。” “哈！这怎么可能，我父皇最宠爱的就是我，他常说就算把全天下的宝贝都给我都可以，只要我开心。” “那可是我亲爹啊！” 高阳心中越来越凉，忍不住反驳道。 “就算我们真能出去，我再也不愿意回长安了，这些人看似尊崇佛法，其实私底下全都一样，都为贪欲私念所束缚，所有的表象，全都是演给不知情的人看的。” 辩机冷冷道。 番外：霜尽染（六） “娘……” “高斌……” 在监狱里住了一个星期，本来就有些着凉的陆蓉总算是撑不住了，不仅开始发烧，甚至开始说胡话。 高阳公主先是以为她装病，还讽刺了几句。 后来发现她是真的烧糊涂了的时候，高斌都快急疯了，然而高阳公主却说不能让监狱的人给她治病。 “你们是不是傻，她不过是个小侍女，即便是我这个落魄皇女最宠爱的侍女，一旦生病就会被扔到一边等死，所有人都一样。” 她竟然知道这些，辩机惊讶地看着她。 “你胡说！你怎么知道的！” “这什么朝代？不就是唐朝吗？难道唐朝就没有人权的吗？” 高斌怒道。 “哈！” 高阳公主大笑了起来。 “施主，侍女和奴婢一样，都是皇室的私产，您说的这个什么人权，首先也要对象被当成是人才有吧。” 辩机无奈道。 “那不是人吗？那不是活生生的人吗？” 高斌额上青筋暴起，若不是皇室的监狱栅栏是生铁做的，那栅栏都快被他掰断了。 “您说的没错，这看上去似乎一样的人，在那些皇亲国戚看来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甚至连蝼蚁都不算，只是私产，意思就是说，和一把茶壶一张桌子没什么区别。” “如果茶壶摔坏了您会怎样做？” “扔……扔了？” 高斌迟疑道。 “这就对啦，对于他们来说，侍女之类的生病了根本没有必要费心治疗，直接丢一边等死就好了，万幸没死，再拉回来干活，死了就一把火烧了省的晦气。” “您明白了吗？” 我神特么明白了啊！ 高斌无语。 “从前我最喜欢的玩伴小鱼，就是这么死的。” 高阳公主闻言却是垂下了眼帘，有几分黯然道。 “那时候我才只有五岁吧，因为我生母不过是个侍女，即便被提了位份也被人说成是天生就是侍候人的命，也没人会把她当成是什么贵人。” “像我这样的皇女，在后宫不知凡几，有些小小年纪就夭折了，还不是因为照顾的人不尽心。” “小侍女就更别说了，小鱼大了我好几岁，一直都尽心尽力地照顾我，陪我玩，那时候除了奶娘，我最喜欢的就是她了。”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不见了，我开始完全是茫然的，之后才慢慢想起前几天她似乎有几声咳嗽，不过是风寒而已，如果悉心治疗，很快就能痊愈。” “可是我再见她的时候……” “已经……” “她不仅脸上有疮，手脚上都是吓人的红色斑点，皮肤却发青发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死人，当时回去就吓病了，而所有禁不起我恳求软磨硬泡心软放我进去的侍女和嬷嬷全部被杖毙了。” 听上去她都快哭出来了，但是她最后冷冷地抬起脸来，一滴泪水都没有。 “所以你们要是想她死得快些，现在就可以喊人来了。” 她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明明就是很关心她……偏要把话说得像在骂人吗？” 辩机忍不住说道。 高阳公主白了他一眼。 “那我现在要怎么办？” “你有金子吗？” “……” 高斌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可就没办法了，若是你懂事，进来的时候藏几块金子偷偷塞给送饭的，他就能帮你弄到药，药到病除的那种，可是他们可不是什么好心人，若是没钱请他们帮忙，说不定还会举报你。” “我这有。” 辩机突然说道。 高阳公主狐疑地看着他。 “不可能吧，我的首饰都一件没能留下，你是怎么藏起金子来的？” “不是金子，我这有一块玉……” “切……那些人不懂什么玉不玉的，只认金子。” 完了，这会儿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高斌焦急地看着陆蓉躺在那儿的样子，只觉得心口一痛，缩起了身子，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你是不是又发病了？” 辩机问道。 “可能是，我也不知道，心口又疼了……” “我给你看看。” 就在高斌解开了衣服的时候，一个娇媚的声音突然惊讶地叫了起来：“哎哟哟，不得了了，辩机师父，你也太饥不择食了吧……” “长孙燕！” 高阳公主一下子跳了起来，大怒道：“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你别不承认，若不是你告状，我怎么会被父皇关在这！” “嘻嘻，我有说不是我吗？你看看，即便你是皇帝的女儿又怎样，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能对我指手画脚，看看，这会儿还得意不？” 她笑嘻嘻地命人打开辩机的牢门，婀娜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娇媚地嗔道：“小师父，男人的身体哪有女人的美好啊，听说你从未近过女色，反正都要死了，临死之前我就让你快活一下吧。” “长孙燕！你也太无耻了吧！” “呵呵，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师父，这男女之事啊，比起你那些佛经佛理的可有趣多了，我也不舍得让你就这么死了，至少……” 她笑着看了一眼高阳公主，得意道：“皇女都没吃上的美味吗？却让我长孙燕先坐得玉山，哈哈哈，气不气？” “你别乱来啊，辩机才不是这样的人！” 高阳公主双手抓着栅栏，恨不得能挤出来把她拉开。 “哎哟，这个大高个看着也不错，想不到我今日还能双飞。” 长孙燕施施然地点燃了一盏香，好整以暇地脱着自己自己的衣服，虽然已嫁为人妇，她的皮肤仍然晶莹雪白。 一双高耸的肉团圆滚滚的，充满了诱惑。 “你，你无耻！” 高阳公主已经没办法了，只能大喊大叫，披头散发地像个疯子。 “是呀，我可真是无耻……” 长孙燕张开了双腿，可她带来的那些侍卫却无一人转开眼神，都嘻嘻哈哈地看着她，似乎习惯了这画面。 “羡慕吗？高阳？” 她抓起了辩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脯之上，凑了过去，吻住了他的耳朵。 “砰！”得一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空中凭空出现了一名着道服的女子，刚好落在了长孙燕的身上，差点把她摔了个四仰八叉。 “啊，高斌，太好了，你在这，蓉蓉呢？” 菡萏真人抱着太极图，擦着汗拍拍衣服问道。 “哇，这什么味儿？好大的臭味儿。” 她一边挥着手，一边顺着高斌的目光看向了对面的囚室。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在一起，蓉蓉睡着了吗？” “她生病了。” 高斌忙道。 “没事，我们这就回去，回去就好了。” “等一下！” 高斌刚想提醒她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白光闪过，菡萏真人已然发动了太极图。 修道之人不能改变历史，这固然没错，但是不影响历史进程的情况下救下一对无辜的人，应该没关系吧。 滴水之恩本当涌泉相报。 他握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 （番外：霜尽染完） 第八百九十三章 泛彼柏舟（一） “你先下去吧，不用陪着我。” “但是璎珞小姐，紫玉大人吩咐了……” “去吧，就说是我说的。” 小侍女呆呆地站着不敢动。 她无奈苦笑：“你就站在门外就好，我保证不会走出这房门一步，难不成我还能化作一阵风飞走。” “真是抱歉，让你为难了，只是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但是……” 漂亮的小侍女终于不再坚持，璎珞看着窗外的一片灰暗，深深叹息，闭上了眼睛，却不经意地想起了那侍女的眼睛，那眼神，似曾相识，美丽的眼睛总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床头粉色的勿忘我有几分衰败，她心中微动，怔怔地看着那有了几分干枯的花瓣，却见那花似乎是有灵一般，在她的注视之下舒展了开来，盛放出了充满生气的活力。 她一愣，转头看去，果见赵子玉终于又来了，倚在了门边，微笑着看着她。 “这招用来哄女孩子可是再好不过了。” 她歪着头笑道。 “真是奇怪，学长一表人才，性子又这般温煦，为何至今还没有娶妻，甚至连恋人都没有一个？” 璎珞开玩笑地问道，绽开了一个无害的笑容，似乎她并不是他的囚犯，他也并没有将她拘在这里一般。 赵子玉的神色却是一冷，慢慢地展开了自己的手心，一片嫩黄的树叶慢慢飘落。 他淡淡道：“我曾爱过一个女子，除她之外，世间任何女子再美好，在我心中，都及不上她的万一。” 那落寞的眼神不过是一瞬即逝，璎珞怔怔地看着他抬起了头，又是那个含笑的温柔邻家大哥哥般令人心安的神色。 “学长，从前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只觉得那是那人原本的模样，如今我竟然能明白了……” “每个人看似平静的笑容之下，也许都藏着他的泪水和辛酸，只不过所有人都将心中的伤痕藏得很好，不希望被任何人发现……” “她……死了吗？” 她忍不住问道。 “恩。” “死亡不是终点，而是每个人最完美的归宿。” 他轻笑。 “永恒的死亡才是永恒的完美……” 她喃喃道。 赵子玉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有着一丝赞赏，却也隐隐有着一丝怜悯。 她突然想起来了，那双眼睛！ 小侍女那双漂亮的眼睛究竟是像谁，她方才苦苦思索没能想到，如今在他的眼中，她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了答案。 “还以为你喜欢的是兰儿姐姐，就连你房中的侍女都和她那样像。” 璎珞不经意地笑道，偷瞄了一眼他的神色。 果然赵子玉一愣之下，苦笑道：“有么。” “那并不是……” 他似乎想要解释，不过继而便是微微一笑，释然道：“谢道兰的确是数一数二的美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学长，若是你能和兰儿姐姐在一起就好了，我真希望我们能像从前那样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你还记得你帮我补习数学的时候吗，那时候，可真是什么烦恼都没有，真令人怀念呢。” 她定定地看着他说道，赵子玉忍不住牵动了一下嘴角，嗔道：“谢啦，我可不想再陪你做功课了。” “还记得我们一起在兰州吃的烤串吗？要说别的也就罢了，串串还是兰州的最香，还有豌豆粉儿桂花酿，那可真是，想起来就馋。” “那个叫醪糟。” 他微笑道，却微微皱着眉。 “慧灵姐姐还不知道我在这么？” 她不经意地问道，试探的目光转瞬即逝，赵子玉却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密密地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绪。 “咩……” “小寓！” 这回她眼中的惊喜之色一下子生动了起来，璎珞看向他身后，却见灰色的小蝙蝠扇动着翅膀，乖乖地飞了过来，停在了他的肩头，然而却不似从前那般亲昵，似乎有了几许顾忌般地没有靠近她。 “就连小寓都和我生分了……” 她缩回了手，叹了一口气，黯然道。 “其实……”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收住了话头，叹息道：“它也是无奈。” 摸了摸小寓毛茸茸的脑袋，他拍了拍它的翅膀，它便慢慢悠悠地飞走了，只是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她，似乎想要靠近却又不敢。 一时间，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赵子玉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璎珞连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动作娴熟自然，半点都没有做作之态。 “璎珞妹妹，你真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咋舌。 过去给她讲了一下午功课，也没见她主动招待他一杯水什么的，害得他只能忍着口渴，如今倒是知道照顾人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有吗？ 她睁大了眼睛，那惊讶的纯真之色和从前倒是一模一样，他失笑。 “还以为慧灵姐姐会迫不及待来找我麻烦，我倒是希望她来，每天混吃等死实在是太无聊了，学长，驭灵馆我也没见你，火焰山你也没去，你每天到底是在忙些什么呢？” 她双手托起自己的下巴，无心无思地问道，似乎只是好奇而已。 “我……” 赵子玉却是再一次收住了话头，淡淡道：“我自有我该做的事情，璎珞妹妹，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上次你说过了，桃都山嘛，学长，你这是在考我吗？” 她自然而然地笑道。 眼睛能看见的地方都是一片灰暗的烟云，黑色的烟雾似乎无处不在，璎珞在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那种闷闷的不适之感，然而若是她能爬到自己的窗外去看，定然会更加害怕。 遮住了天日的巨大枝杈无边无际地舒展开去，然而水面上的浮岛不过是这棵巨树的一小部分，黑色的根须盘根错节，在那之上才是堪堪能落脚的浮岛，面有菜色的男男女女正麻木地不断用黑色的烟雾填满根须间的缝隙，黑色的烟雾慢慢地从水面上洇了开去，变成了一片不断扩大的黑色巨圈。 在最靠近树干的地方，黑色的地面已然十分稳固，然而仔细看，还是能看见地面上隐隐有着可疑的凸起，虽然没有墓碑，然而那阴森的冷意就连日光都无法穿透。 第八百九十四章 泛彼柏舟（二） “慧灵大人，今日怎么是您来？” 站在岸边的小狐狸连忙点头哈腰上前问好，笑道：“平日不都是紫玉大人，他老人家可是另有要事抽不开身……” “走就是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阴惠君冷冷道，长长的指甲在粗糙的船板上划过，皱了皱鼻子不高兴地说道：“这船上怎么这么臭，就不能整整干净吗？” “哎哟，真是该打，怪道紫玉大人昨日吩咐我清理一下，我想着只要把杂物整理一下就是了，谁知道今日是您大驾光临呢，若早知道，定然……” “好了好了，走吧。” 听着它絮絮叨叨的解释，她只觉得心中烦闷，不耐烦地打断了它的话。 “好嘞！” 小狐狸撑起了桨，熟练地划了起来。 “你这蠢材，倒是把绳子解开啊。” 阴惠君瞪了岸上那只人不人鬼不鬼的魅一眼，那竖着的眼睛看上去怪渗人的，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它们也带来。 默不作声的魅听见了她的呼喊，愣了一下才抬手去解那绳子，只是他手忙脚乱之际，“啪”得一声，一下子折断了那绑着绳子的木桩，这下可好，倒是不用解什么绳子了，那木桩跟着绳子一块儿，都顺着水流和小船一起流走了。 我…… 她扶额，无语凝噎。 这到底是哪里找来的人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不是有源源不断的人来这岛上做苦力，光靠这些魅，只怕他们早晚会把这岛给拆了。 她看了卖力划船的小狐狸一眼，冷笑了一声。 这些狐狸来了之后倒是方便了不少，又听话又好用，只是它们所求的东西，殿下是绝对不可能会答应的。 光是想到“殿下”这两个字，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所求的东西，只要掌握了那样东西，所有的人都能成为棋子。 那温柔的耳语似乎还在她耳边，而如今，她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正在此时，她的目光却不经意地掠过了岸边的一个身影，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她又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要确认自己到底是有没有看错。 “您怎么了？” 小狐狸问道。 “没，没事。” 阴惠君连忙收回了目光，掩饰般地笑了一下。 “殿下什么都能看见，什么都能知道，你……好自为之……” 昨日赵子玉的告诫还言犹在耳，她的心扑扑狂跳，深深地几下深呼吸，这才平复了胸中翻腾汹涌的灵力。 远远地看向无边无际的水面，她看似平静的眼中，隐隐可见一抹狂热。 “这也太惨了吧……” 岸边，小狐狸们休息之余，忍不住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是没见过死人，就是在人间，它们时而也会闯祸，一个不小心弄死个人类什么的，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不过那可都是风流韵事，死了的那人只怕也带着满心的欢喜，便是做了鬼，也是个风流鬼。 就算是狐狸，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 最靠近树干的地方，是最为恐怖的地方，如同无底洞一般，它们每一天都多覆上一层新鲜的尸体，第二天却全都被吞噬了，那些怨气冲天的尸身如同被这棵树吃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族长派我们来这里，莫不是也……” 有人终于害怕地哭了起来，这下可好，周围的狐狸全都受到了感染，有的跟着一起哭，有的红了眼圈。 这天苍苍地茫茫的海岛之上，它们就算想跑，又能往哪儿跑，族长该不会真的就此抛弃它们了吧…… “若不然，我们还是躲去泠如姐姐那里吧，听说那里不用做粗活，每天不过是做些简单工夫，哪里要见这些死人。” “好呀好呀！” 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了响应。 “要不然我先去找泠如姐姐问问，说不定她念着从前的情分，还会把我们全都收了去。” “你该不会是想一个人先去碰碰运气吧，大家都是姐妹，不应该共同进退吗？” “泠如姐姐可是被族长判了死刑又逃了的，若是我们和她亲近，只怕就算能回去的时候，我们都回不去了，就算是回去，也一样会被惩治，在这做工不过是一时的，忍一忍就过去了，若是连青丘都回不去，那可怎么好。” “说也奇怪，从前泠如姐姐就是因为’勾结外人’而被判了罪的，如今族长却又把我们派来，竟是派在了和泠如姐姐同一个地方，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们议论纷纷却谁都拿不出个靠谱的答案来。 “照我说管什么以后啊，若不跟着泠如姐姐，光是现在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我可不想每天搬尸体，这日子哪天是个头啊！” “随便你们，反正我只听族长的。” “哎……这可真是好难选择啊……” 狐狸倒还好，还有观望和踌躇的机会，而这里的人类可就没这么好运了，所有人都在不停地搬运着，忙碌着，有的填平地面，有的砌砖瓦墙，如同机器人一样，不停地重复着手上的工作。 时而有人经不住劳累倒下，然而周遭的人一个都没有上去搀扶的，竟如同没有看见一般，自顾自地忙活着，而那倒下的人，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没人交谈，也没人坐下来休息，虽然没有那些狐狸监工的看管，这些人却也没有半点偷懒，如同流水线上的一个零件一般，整齐划一，认真高效。 齐刷刷的眼神的动作，这气氛是真的很诡异。 若是远远地看去还挺有趣的，若是被拍在镜头中，兴许还会被人当做是行为艺术，特立独行，而站在这队伍的，若是还有真正清醒的人，一定会觉得恐怖得令人窒息。 “人家忍不了了啦……好热啊……” 狐泠如把自己已经快要遮不住春光的衣襟又往下拉了一点，一边作势用白白嫩嫩的小手给自己扇扇子。 “小哥哥，你摸摸看，我身上全都是汗。” “真的好热啦……” 她撒娇道。 姬琴面无表情地递给她一块帕子，狐泠如一时无语，恼羞成怒地接过了帕子，气呼呼地跺脚道：“你莫不是在耍我？小帅哥！” 然而那俊美的脸实在是太令人心痒难搔，她也不想把他给全然得罪了，若是个凡人，她定然不管三七二十一迷晕了再说，偏偏他也是狐狸！ “奴家也不是没脾气的，你这推三阻四的到底怎么回事，恩？莫不是，你不行？” 她抛了个媚眼过去，娇嗔道。 第八百九十五章 泛彼柏舟（三） 这可是她的必杀招，甭管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还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在她一边撒娇一边这么质问的时候，没有不缴械投降的，士可杀不可辱，男人么，可不得证明一下自己才行。 然而姬琴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不过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花言巧语骗我罢了，你带着我绕来绕去，却根本都没到你的地盘，难不成你那些想要和我厮守的甜言蜜语都是骗我的，你想要的，不过是春宵一度而已？” 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他转身道：“抱歉，我可没有给人做玩物的兴趣。” 这混蛋！ 狐泠如眼珠子转来转去，却也半点主意也没有。 这到嘴的肥肉要她吐出来是不可能的。 “哎哟哟，小哥哥，你别生气嘛……” 她娇笑道。 “原来你是想去奴家的香闺啊，却也不早说，人家住得可有点远哦，圣山你应该去过吧，说远倒也不是太远，只是……” 试探着说着，她骨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几转，笑道：“若是小哥哥不嫌麻烦，奴家自然愿意带你去。” “不过是遁地几息的工夫，有什么可麻烦的？” 姬琴字斟句酌地说道，却见狐泠如花枝乱颤地大笑了起来。 “呵呵，老娘可真是万年打雁叫雁给啄了眼，竟然差点被你这小子给耍了。” 他脸色一变，却见她冷笑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圣山在哪里，就指望着我带你去，是也不是？” “小狐狸，你还太嫩！” 抽出了怀中的法宝，她一跃而起，一鞭子就抽向姬琴，他连忙闪身躲开，身边的大树应声倒地。 吃了一惊，他看向狐泠如，却见她眉间法印亮了起来，胸中光芒大盛，显然是修为极高，法术之精妙亦不输自己。 只是，为何他只是一句话，她就知道了他根本不知道圣山在哪里呢？遁地不能到的地方……总不能是天上吧！ 心念电转，他堪堪躲开了下一鞭，云淡风轻地笑道：“我自然不知道在哪儿，每次都是别人带我过海，我又哪里认得路。” 狐泠如闻言收住了鞭子，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真是梁渠的人？” “自然，认识那只臭狸猫很光彩吗，我为什么要冒充？” 他冷冷道。 “非得跟着我死缠烂打的也是你，半点真心都没有的也是你，还以为我们狐狸都是重情重义之辈，谁知道这世上的女人都一样。” 姬琴不想再和她纠缠，转身就走，他已然想到了别的法子，不能再继续和她浪费时间了。 “哎哟哟，我的小哥哥生气了。” 狐泠如收起了法宝，笑嘻嘻地又凑了上来，娇声道：“原来小哥哥也是个伤心人啊，奴家真的好想知道你从前是被女人怎么给伤透了心呀，告诉奴家，奴家一定替你出气。” “与你无关。” 姬琴赌气道。 “来嘛，告诉我嘛……” 她笑道。 “说不定我能给你分析分析，到底是你太笨还是那些女子本就没拿真心待你，而且啊，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说了出来，心里也会好过很多的……” “是真的，你试试看嘛……” “奴家哪里会骗你嘛……” “大娘……” 陆止带了几分焦灼地说道。 “我们真的快要到了，你这会儿后悔还来得及，元华是我好哥们，若是遇到了旁人，我可就不能把你放走了……” 他抓了抓头，努力劝退之下，顾尘却更加坚定地摇了摇头，正色道：“我心意已决，谁都不能改变。” 谁是你好哥们。 阴元华忍不住看着天空翻了个白眼，他只是懒得管别人闲事罢了。 只是，这到底是哪里？ 顾尘左右看了看，这哪里有什么山，分明是一片海。 令人心喜的白色沙滩之上，半点人类踏足的痕迹都没有，没有满目疮痍的垃圾，也没有漂浮在水面上的瓶子，清澈的海水碧蓝澄澈，一眼看过去心旷神怡。 陆止无奈地看向阴元华，问道：“我们真把她带回去，会不会被殿下骂？” “不会。” 阴元华面无表情道：“她是广韵真人的正妻，也是正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她若是真能归顺殿下，可是大涨士气的好事，只怕殿下要大大奖赏你也不一定。” “啊？” 陆止愣了一下，再次看向那女子，分明不过是个心疼孩子的大娘罢了，她竟然是那么厉害的吗？ 她真的愿意为了自己放弃凡间的一切吗？ “大娘，要不然，你再回去商量一下呗……” 他忙劝道，心中有了一丝不安。 他自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阿止，那女子自以为找到了儿子，可是她终究是会失望的。 虽然这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他心中却隐隐有一点点小小的私心，竟然不希望看见她最后失望的神色，不敢面对她的绝望和崩溃。 他到底在想什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是哪儿来的负罪感？ 可拉倒吧，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教恶徒”啊！ “无需多说，阿止，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顾尘一边说着，眼中却流下泪来。 多年之前，她犹豫了，退缩了，然而如今，她却看开了一切，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不过是过眼云烟，什么声名什么地位，什么家族的光彩，都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想要找回她的阿止，仅此而已。 每个人都必须有所取舍，看清楚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这…… 看着她坚定的神色，听见了她这句话，阴元华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一种说不出的厌烦之感令他几乎一下子眩晕了过去，无数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中划过，可是他却什么都没看清楚，那些都是什么？ 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他痛苦地弯下了腰，一种几乎令人痉挛的疼痛感在他胸中抽搐着，他强自抑制，却越发疼得无法自抑。 “元华，你没事吧！” 陆止发现了他的异样，忙冲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你的气息全乱了，元华，你快坐下调息，要不然，只怕你会有大麻烦。” 顾尘楞在了原地，擦眼泪都忘了。 刚才发生什么了？ 第八百九十六章 泛彼柏舟（四） 咸咸的海风拂面而来，却没有那种苦涩的潮气，温暖的日光穿过层层摇曳的宽大叶片，落在了雪白的砂砾之上。 “他怎么还没醒……” 陆止抬头看了看天，周围杳无人烟，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让这个看上去十分无害的大娘来帮忙照看自己的同伴，要说杀人放火他没有不会的，这治病救人…… “你给他吃的到底是什么？！” 他忍不住问道。 狐疑的目光落在了陆夫人的脸上，顾尘微微有所觉，起身道：“阿止，他只是一时心绪不宁才会乱了内息，我已经给他服下了聚气的丹药，很快就会好的，我保证！” “娘亲是不会骗你的。” 她苦笑了一下，说道。 爱怜而又宠溺的目光笼罩追随着他，陆止嘴唇动了一下，却没再说出什么话来。 上次遇到这位大娘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打不过她身边那位头上长角的怪里怪气的大叔，即便是用上了鬼道术，也唯有仓皇逃命的份，若是真像元华说的那样，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大娘法术很是厉害的话…… 如今元华不省人事，真要斗起法来，他也未必能斗得过这位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大娘。 若是抓人不成反被她给抓回去了，那可真是贻笑大方。 幸亏那大娘好像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他摸了摸鼻子，转头看向远处的海面，灿烂的日光照耀之下，水面上的波纹闪闪发光，时不时有悠闲的飞鸟不怕人地落下来捕食。 这样安然闲适的日子，也太不合时宜了吧。 殿下还等着他们回去复命，梁渠他们只怕早就回去了，若不快点回去，难免不会被责罚。 虽说是这么想着，虽说这里离桃都山已然不过近在咫尺，懒洋洋的一双腿却一点都不想动，他坐在了元华的身边，那如影随形的目光让他有了几分窘然，闭上了眼睛，他慢慢地调息，下意识地避开那温柔。 一只小鸟跳了下来，大大咧咧地在他面前跑来跑去，时不时叫一声，吵得很。 流转的内息凝聚在了灵台之中，黑色的气息散发了出来，只是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他被那叽叽喳喳的鸟儿叫得心烦意乱，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烟雾飞了出去，那鸟儿就连拍一下翅膀的机会都没，一下子就被击中，顿时没了声息，倒在了洁白的砂砾之上。 陆止冷哼一声，瞟了陆夫人一眼，却见她虽是紧紧地皱着眉头，毕竟没像上次那样哭得泣不成声，甚至就连絮絮叨叨责备他的话语也不曾有一句。 他闭上了眼睛，黑色烟雾慢慢地往回收了回来，在他身边萦绕着，慢慢地消失不见。 “阿止……” “恩？” 他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睁开眼睛，冷冷地瞪着她，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慢慢地习惯了她的这个称呼。 又来了，又想要说教吗？ 他连台词都想好了，只等她开口，便能骂她个狗血淋头，再也不敢对自己有任何期望。 趁着元华没醒，先把她给解决了，免得缠着他没完没了。 “娘想学这个法术，阿止你能教我吗？” 啥？ 他怕不是幻听了吧，这位大娘，您该不会不知道这就是你们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人士最最避之唯恐不及的鬼！道！术！吧！ 她说她想学？ 他一口气差点没噎在胸口。 “咳咳！” “你说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不是不能随随便便传给外人，必须要先拜师门什么的？” 顾尘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可是……” 他话没说完，只听身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顿时大喜。 “元华，你醒了吗？” 他欢喜道。 悠长的鸟叫声让他想到了当年和慧灵一起修行的道场中，四处可见的仙鹤，阴元华眯着眼睛，明媚的日光一下子让他有几分炫目，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心中一动，他睁大了双眼，却见陆止咋咋呼呼地趴在自己身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一边喊道：“哇，你总算醒了，看来她真没骗我。” “太好了，元华，你没事吧！” “走开走开。” 他挥了挥手，心中却隐隐有一丝失望。 “呃，对不起，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陆止这才发现自己这姿势属实是有几分奇怪，连忙抬手让到了一边，端端正正地坐好，摸着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道：“你没事吧，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脑袋还是隐隐作痛，他想起了方才头疼欲裂的那一幕，慢慢地起身坐了起来，他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我是中了谁的偷袭吗？那人呢？” 左右看了看，陆止和那女子都气定神闲，半点没有打斗的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 陆止讶然。 “我哪儿知道。” “你好好的就突然倒了下去……” 陆止说到这里，狐疑的目光又转向了陆夫人。 啊？ 顾尘苦笑道：“若是我偷袭他，又怎么会救他，给他喂一颗毒药再说成是他自己走火入魔不就行了。” 这……好像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陆止无奈转头，还是看向阴元华，只见他脸色虽还有几分苍白，已然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样子，似乎已然没有大碍。 “许是我……” 阴元华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胸中那无法抑制的痛楚暂时虽然好了些，但是方才起身之时还隐隐有几分不舒服的感觉。 他试着运行了一下内息，却觉如江流百川的奔腾水流一般，一下子便控制不住，连忙按住了心口，努力平复那聚拢起来的汹涌灵力。 “切不可操之过急，此时你不可再勉强聚灵了，方才你灵力散乱，我已然给你服下了聚灵的丹药，十二个时辰之内，只需顺其自然静养即可，若是强行调息，则如同溃堤之坝，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 陆夫人慢慢说道，眼中光芒一闪而过。 阴元华，当年的元华真人她怎么会不识，只是奇怪的是，他虽然知道自己是谁，却仿佛不曾认识过她似的。 若说是为了避嫌，最初她倒是也的确是这么想的，然而如今看来倒也并非定然是这个缘故。 这里面必有蹊跷。 第八百九十七章 泛彼柏舟（五） “那，那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找点吃的。” 陆止一下子站起身来，笑道：“原以为你很快能恢复，如今看来你这倒似大病一场了，放心吧元华兄，你安心静养，我帮你带吃的来。” 阴元华扬了扬眉毛，却也没说话。 他倒好，自己就走了？留下他这个暂时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和陆夫人在一起？且不说她是陆广韵的正妻，妥妥的对立阵营，就算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也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不管了吧。 只是他从来不是个会向人求助的性子，无缘无故岔了气本就是他自己的问题，就算是被陆夫人抓回去也是他自己的责任，与人无尤。 陆止御风而去，他不动声色地看了陆夫人一眼，只见她怔怔地望着那背影，竟是在发呆。 “就算常羲从前真的曾是你的儿子，如今他也是殿下的人了，若是想要让他回到你身边，从此母慈子孝，那恕我直言，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他冷冷地说道。 “呵呵，我也不曾想从前一时风光无二的元华真人竟然会落入鬼门的掌控之中，且不说与人为奴的滋味如何，云渺实在是想不明白，鬼门那位殿下能给您什么好处，竟然连您都会落入毂中，任他驱使。” 她恨恨地说道，倒不像是在说他，更像是在说旁人，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就连向来温和的面容看起来都似乎有一丝扭曲。 阴氏一族入得道门本就是从修炼鬼道术开始的，能有什么原因呢，这就如同日出为晴，落日为霞一般，只不过是顺应天命而已。 他微微一笑，淡淡道：“自是不足为外人道哉。” “哼哼！” 顾尘忍不住就想问问他，可曾对他的挚友怀有歉疚，对真心爱过他的人怀有怜惜，然而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出口，她从来都不是爱管旁人闲事交浅言深之人。 二人一时无话可说，日头偏西，温暖的海风隐隐有了一丝凉意，陆夫人勉力静下心来，将内息运转了一周天，这才掏出一张符纸，催动灵力，点燃了一个火堆。 阴元华下意识地睁眼看去，却见她并无异样，而周围也未曾感觉到灵力的波动。 这一路他都防着她，只是她似乎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从未有过什么别的想法，只是一昧跟着常羲。 他的来历似乎曾听慧灵说过，只是当时他未曾在意罢了。 “早知会有今日，当日我绝不会让阿止去什么秘境，想来菡萏也是一样，若早知你是这般……她也绝不会让璎珞去永灵峰。” 如果这个女人真是常羲的母亲，当年他又是怎么会投入殿下的麾下，又忘记了一切的呢？从前的他不过是觉得好笑而已，如今却隐隐有了一种感觉，似乎这看似和他绝无干系，然而却又并非如此。 永灵峰？ 他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然而……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微微一晒，转开了目光。 日头西坠的时候，陆止总算是回来了，半点也不像劳累了半天的样子，神采奕奕，几乎可说是精神抖擞了。 然而他手里抓着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小女孩儿。 把她往地上一丢，他扑到了火堆旁，搓了搓手笑道：“谁生的火，难不成我们要把她烤着吃？” 那女孩儿一路被他御风抓来，已然吓得脸色发白，这时听他这么说，吓得当时就哭了起来，那可是，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 果然是妖怪啊，从前以为那些传说都是骗人的的，村子里的道婆神神秘秘的，只说天下大乱，妖物横行，唯有向她供奉才能得到什么三清大神的庇佑，当时还以为她失心疯又犯了，如今看来，她说的竟然是真的。 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这可不就是妖怪吗？ 然后这妖怪还有同伙，还要把自己烤了吃！ 她看清楚了三个妖怪的面容，虽不觉得有多狰狞，还是悲从中来，忍不住便嚎啕大哭起来。 “我对这么小的没兴趣。” 阴元华冷冷道。 “什么？” 陆止气愤道：“这荒郊野外的，我都跑断了腿，好不容易才抓到个姑娘，若不是知道你只喜欢女人，我至于么，辛辛苦苦找了个回来，你却不领情？” “我可不喜欢女人，我最讨厌的就是女人。” “随便你吧，反正人我给你带来了，你爱吃不吃。” 他赌气道，闭上了眼睛打坐，身上黑气大盛，比起之前的浅浅黑气，浓郁的阴森之感笼罩了他全身，灵力运转中隐隐似乎可以听见死者的哀嚎。 “阿……阿止……” 陆夫人的声音有了几分颤抖，她不敢置信地问道：“阿止，你，你杀人了？” “哈哈！” 阴元华忍不住笑了一声。 “云渺真人，不然您以为所谓的鬼道术是怎么修炼的，餐风饮露吗？还以为您不会那么天真。” “阿止，方才我分明见你能吸纳飞鸟的魂魄，若是如此，为何还要伤人性命呢……” 陆夫人执着道。 那哀嚎声越来越清晰，陆止定定地坐了一盏茶的工夫，这才收起了所有的黑气，慢慢地睁开眼睛，脸上的神色无比愉悦。 “大娘，人吃猪羊马牛的时候可曾问过它们的意见，同样的，我们本就和那些低贱的凡人不同，您老人家现在若是后悔了，就请赶紧回去吧，我可从来没想要隐瞒你什么。” 那女孩子早已哭晕了过去，陆止却垂涎欲滴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道：“这个我给你留到明天早上，若是到时候你还不吃，我可就笑纳了。” “阿止，你怎么能这样残忍。” 顾尘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他不过是走了歧路罢了，并非他的本意，他还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只要她慢慢地感化，他一定能够回到正规之上，到时候即便旁人不能理解他，她也一定会保护他，陪着他。 甚至就连他修炼的鬼道术，她也努力给自己营造一个可信的解释，凡是存在的，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既然世上有鬼道术这种法术，那一定是有可取之处的，若是不伤人性命，那不管修行什么法术又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此时，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自欺欺人，阿止…… 第八百九十八章 微我无酒（一） 布置陈设整齐划一的高科技大厦之内，圆桌边坐的的诸人却都身着道服，亦或是军装，看上去十分违和，给人一种无法置信的诡异之感。 “广韵真人，这回只有您能主持大局了，还得尽快拿出个章程来，究竟是撤退还是重建，都必须尽快有个决议。” 姚长阴阳怪气地说道。 姬嘉玉不在，论官衔这里他最大，摆布一个书呆子还不简单吗，虽然老板说了要他收拾残局，可他一个人怎么收拾得过来，这锅嘛，自然是要大家一起背。 “此番驭灵馆遭此横祸，在下难辞其咎。” 姚长闻言差不多都快笑出声了，看吧，书呆子就是书呆子，就连背锅都那么积极。 “思来想去，在下实在是才疏学浅，难以忝居高位，更无法在这多事之秋引领众人，还是另请有识之士来担此重任，我的辞呈今早已然送呈诸位大人玉览，广韵此番实在是惭愧，辜负了诸位的期许，也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唯有领罪而已。” 狡猾的老狐狸，姚长差点没拍案而起，这会儿就想跑路了？要跑他肯定第一个跑，哪里轮得到陆广韵抢先！ “广韵真人言重了，君子有不察之失乃是常事，怎能因为一时的挫败而气馁呢，您也说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唯有德才兼备又富于责任感的有识之士才能担当起这重任，说实话，我还真是想不到还有任何人能和您比肩。” 众人见他这么说，连忙跟着话锋一起赞扬起广韵真人来，再也没人提什么要为驭灵馆负责的事儿来。 “众所周知，驭灵馆的结界是由菡萏真人布下的，如今她另有公干，暂时无法现身，而这次的灾祸，却又是因为驭灵馆的结界颇有疏漏而引发的，若是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即便再重建多少次，都一样会被魔道之人再次侵袭。” 陆广韵慢悠悠地说道，众人纷纷点头。 “所以，我建议暂时将驭灵馆搁置，待菡萏真人重新布下结界，再重开驭灵馆，届时……” 他的话还没说完，众人都又议论纷纷起来。 “广韵真人，请恕我直言。” 元老之一的宝珠真人忍不住说道：“这根本不是解决的办法，如今最安全的地方唯有驭灵馆的结界之内，若是不能解决大家的后顾之忧，届时人心思变，更是会乱了套。” “是啊是啊……” 有人也说道。 “据说就连玉书都已然遭了魔教的毒手，就连个尸身都没找回来，魔教这般残暴，又有谁能真正置身事外。” “听说兰陵玉氏举族投向魔教呢，简直是太不要脸了！” “就是，不过是个小门小户而已，竟然也敢背弃正道，若不是我们没空理会，定然要严惩那群不要脸的妖人。” “就连青丘都态度暧昧，不要说什么兰陵玉氏了，说不定我们在这想着如何打败魔教，那边已经有人在想着怎么巴结魔君了。” 这话题顿时带偏了，有人唾弃，有人艳羡，有人鄙夷，有人心动，毕竟如今这朝不保夕的世道，若是能保住小命便是最好的了，什么匡扶正义，斩妖除魔，那样的事情是属于真正的正义之士的，若是没有危险，谁都愿意做一个英雄，若是牵涉到了己身，那可就是对不起，守好自家一亩三分地最重要，别的呀，那可就事不关己咯。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说的兴许就是这种情况吧。 陆广韵闭上了眼睛，一句话都不想说，耳边唯有姚长阴阳怪气的声音和众人闹哄哄的喧哗。 阿渺，怎么还没音信。 他这么想着。 “哼！” 陆止一跃而起，艳丽的火焰在他手中燃起，双足点地，他飞身落在了陆夫人面前，白皙细长的手指之间，红色的火焰飞扬，一朵绚烂之至的红莲绽放开来。 “我受够了！” “你看清楚了，我是常羲，不是什么阿止，更不是你那个听话乖巧的好儿子，现放着一个无辜的活人在这里，我就是要杀了她，如果你要救她，就必须杀了我。” “怎样？来吧！” 千瓣莲的花瓣变幻莫测，将他眼中的阴霾照得一清二楚，陆止见她愣愣地不动，大笑道：“来呀，出手啊，你不敢了吗？” 顾尘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止微微沉吟，手中黑气迅速地窜出，一下子缠住了那女孩子的脖子，黑色的桎梏慢慢地收紧，那女孩子一声都没吭，便被勒晕了过去。 “若你不阻止我，她可就要死了哦……” 他得意地笑道，欢喜得很。 “算了吧常羲，你倒好，这魂魄说是要送我的，自己倒忍不住想要据为己有，依我看，便是你把这里方圆百里的人全都杀了，她也绝对不会伤你一个指头的，你就别徒劳了。” 阴元华浅笑道。 虽然内息还没完全聚拢，然而她的丹药还真是十分有效，他试着运转内息，已然隐隐有了顺畅之势，看来她倒是没有玩什么花招，真的以为常羲是自己儿子。 兴许是他想多了，哪知道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傻瓜。 “阿止……” 陆夫人捂着脸流泪，他意兴阑珊，丢开了手，飞身坐在了阴元华身边，无奈地抱怨道：“她怎么就是不走。” “早说了，若不然你杀了她不就好了。” “……” “阿止，娘真的错了，你能不能就听我这一回，我们别去什么桃都山了，娘陪着你，我们一起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娘一定会照顾好你的，从前你常抱怨娘太忙，没时间陪你，如今娘每天都陪着你，待这一切全都过去，我们再隐姓埋名地入世，到时候你找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成婚，娘帮你照顾你媳妇你孩子，我们一起过普通人平平淡淡的日子不好吗？” “我就知道你不死心……” 陆止瞠目结舌，她这是在做梦吗。 阴元华闻言也是嗤之以鼻，冷冷地笑了一下，然而在他的心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一闪而逝。 “你不会死的。” “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你年纪太小了，是吗？” “元华……” 是他在说话吗？那个呼喊他的声音又是谁？ 他不敢去想，只是微微动念，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这一切不过是他梦中的呓语，根本就毫无意义。 第八百九十九章 微我无酒（二） “这么说来，这可属实不易，这定然有学长不少功劳呢。” 璎珞笑道。 赵子玉微微颔首道：“一开始的确是十分艰难，然而……后来就好多了，很快这里便被开辟成了殿下的疆土，那些人类试图来观望，却都是有来无回。” “那是自然，既然这桃树是用鬼神之力来种植的，定然少不了冤魂的怨念来滋养，想来能长到这样大一棵，你们害死的人一定不少吧。” 她煞有其事地点头道。 赵子玉微微一滞，笑道：“还以为你会说，你们怎么能杀人呢。” “在你们看来，人类不过是蝼蚁，我明白的。” 她冷冷道，似乎是为了活跃气氛，冲着他笑了一下，问道：“学长，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是殿下的意思。” 他站起身来，无奈道：“殿下要我告诉你，若是这里的一切被毁了，那还会死更多的人，又有更多无辜的冤魂会被用来填满神树的树根。” “我还是不明白……” 璎珞皱眉道。 “阿染有话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而且，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子玉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她一惊，抬眼看去，却见他眼中神色严肃，甚至有一抹悲凉。 “别再叫他阿染了。” 他似乎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放开了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细细地咀嚼着他话语中的含义，璎珞一遍一遍地想着各种可能性，想起从前第一次见他时，他眼中的那种热忱和自信，她若有所思，世事变迁，她固然是自觉经历了沧海桑田，已然变得面目全非，而赵子玉呢？他看起来是这样疲惫，甚至有着一丝丝厌倦，他何尝又不是看穿了太多太多呢。 “我还记得从前在学校里，你还是学生会的呢，学长，想起那时候你邀请我加入，我就悔得肠子都青了，要是答应了你，那该有多好玩呢。” 她突然说道。 虽然听起来没头没脑，赵子玉却露出了一丝笑容，温言道：“其实在那里，我已经待了数十年了，你常问我为何考试对我来说那么容易，若是你把这些无聊的东西学了一遍又一遍，也会很容易考满分的。” 这还真是第一次知道。 璎珞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笑道：“原来你一直在学校里等我出现呢，却不知你怎么知道会遇到我们呀。” 赵子玉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嘲道：“看我，我胡说什么呢，你等的不是我，更不是谢大哥，而是……” 刚想说阿染，想起刚才他的眼神，她连忙收了回去，笑道：“对你师父，你可真是用心了的，若我是你师父，有你这样重情重义的徒儿，一定会好好待你。” “轮回转世并不是一个过程，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没有机缘的话，若是不用心，是不可能找到想要找的人的。” 他却没有接她的话茬，微微笑着说道。 璎珞却敏锐地发现他眼中有着一丝落寞。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据说月圆那一日，狐族公主会来圣山参拜殿下，届时只怕我抽不身来看你，红菱只怕也忙不过来，你就好好休息，之后只怕殿下很快就会召见你。” 他含笑说道，转身往外走去。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空白。 自己都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啊！ 想起方才自己的旁敲侧击，不动声色的挑拨离间，甚至是有意的讨好，她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分明她从来就是最讨厌这样的人了，可是她自己却……学长是多么温柔的人啊，他却并不是笨蛋，自己那点小心思，他能看不明白吗？ 自以为是！ 李璎珞，你真的是个混蛋！ 自以为得计，自己以为自己很聪明是吗？ 方才她的那番做作，在赵子玉眼中只怕和跳梁小丑没什么区别。 扑在床上，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想起在布娃娃身上时，元华看小竹的那个眼神，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欲将心向明月，明月却自照沟渠。 赵子玉百忙之中过来，和她说了那么久的废话，只是为了告诉她这最后一句话而已。 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是她变了。 他待她从来都是善意的，而她却不停地试探，不停地装无辜装可怜，内心深处她根本就不曾相信过他，而他却一直都把她当成是朋友。 他对她该有多失望啊。 只是，现在不是颓废的时候，月圆之夜…… 那是哪一天？ 今天又是几号？ 想起了那个小侍女，她后悔让她出去了，然而此时那小侍女却似乎知道她的心意似的，堪堪出现在了门口，脸上有着一抹红晕。 “红菱，你是叫红菱吗？” 她几乎是扑过去问道。 “是，奴婢红菱。” 小侍女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退了两步。 “璎珞小姐有什么吩咐？” 她忙问道。 “今天是几月几号？” 璎珞急急地问道。 “啊？” 红菱愣了一下，顿了一下才答道：“今日是二十三日，不过还有三日便是农历十五，紫玉大人吩咐了那日您要好好静养，不许奴婢轻易打扰，奴婢都记着的呢。” “哦……” 她点了点头，坐回了自己的桌前，却是趴在了桌上，一时间竟是又皱起了眉头。 就算她能溜出去，这里那么大，她哪里知道要往哪儿跑。 而且…… 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钗，那还是最后一次姬琴给她绾发的时候给她插上的，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的。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 既然赵子玉是向着她的，那为何她几次三番提起的阴惠君没有来，他一定看出来了，自己急着要见她，却没有将她带来，阴惠君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还是…… 元华出了什么事？ 她皱起了眉头，在这里一呆好几天，消息闭塞，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怎么可能做出什么正确的判断呢。 对了，红菱。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反正没什么事可做，不如你来给我梳头吧。” 璎珞含笑回头说道。 第九百章 微我无酒（三）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璎珞就把这岛内错综复杂的关系给搞清楚了个七七八八，想起前几天她都对这小侍女爱答不理，她可真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这么说来，慧灵大人和紫玉大人关系是最好的，那我怎么从来不见慧灵大人来紫玉大人这转转？” 红菱讶然，愣了一下才说道：“您说笑了，诸位大人的住所都集中在殿下的宫殿附近，即便不来往，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不过您这里是紫玉大人平日看书的地方，在紫玉大人私宅的深处，外人哪能随随便便就闯进来呢。” “哦……那你住哪儿呢？” 她随口问道。 “奴婢，奴婢哪有资格有什么屋子，自然是主子住哪里，奴婢也住哪里了。” 红菱垂下了头，羞涩地说道。 想起方才她脸上的一抹红晕，璎珞突然明白了，方才定然是赵子玉让她进来的，不过是和她说了一句话，她便红了脸，这小侍女还挺可爱的。 “听说狐族公主也要来此，我竟然不知，狐族和我们魔族的关系竟然这样密切了吗？” 她自然而然地问道，说起“我们魔族”几个字的时候半点犹豫都没有，十足自来熟的样子就连红菱都愣了一下。 “奴婢，奴婢不过是个低贱的人类，璎珞小姐，还请谨言慎行。” 她的神色唯唯诺诺，甚至有了一丝恐惧。 “低贱”的人类？ 璎珞只觉得怒从心头起，深呼吸了好几下，她才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点头道：“你梳头梳得很好，再给我说说你们家主子的事情吧，他平时都忙些什么呢？” “奴婢不敢多嘴。” 一脸惧色的小侍女似乎突然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似的，刚才那滔滔不绝的八卦模式一下子被卡了壳，然而璎珞微微一笑，又问道：“你说的那个很讨厌的狐狸精，又是个什么来头，为何这般得殿下的信重呢？” 说起那狐狸精，那她可真是三天三夜讲不完。 红菱忍不住皱眉道：“她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下子就跃居诸位长老之列，我们家主子是最早追随殿下的，竟然也只能排在她后面，不就是凭着她那妖妖娆娆的本事吗，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啊，说起来奴婢都怕脏了嘴。” “她真是狐族的吗？” 璎珞忙问道。 “那是自然，不然哪里会那么多……” 不好意思地按住了自己的嘴，红菱羞涩道：“我们家主子才看不上她那样的，只不过主子脾气好，性子又十分柔和，才没有和那狐狸精撕破脸，据说呀……” 她压低了声音，凑在璎珞耳边说道：“据说那狐狸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看上了梁渠大人，趁着夜色爬梁渠大人的床，结果被光着身子扔到了屋子外面晾了一夜，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这么生猛的吗？” 璎珞不禁咋舌。 “狐狸嘛，哪里知道什么廉耻。” 红菱笑道：“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 “梁渠也住在这里吗？” “那是从前的事情了。” 红菱顺嘴说道：“梁渠大人被派去中原，许久没回来了，不知道的都说是殿下信重他，才会这么放心他一个人独当一面，知道的呀，都明白是因为殿下恼他羞辱了那狐狸精，这才把他赶走了呢。” “原来狐族和殿下的关系这样好，难怪这回狐族公主会来朝拜殿下，就连青丘都对我们俯首称臣了吗？” “这个……” 红菱皱起了眉头，摇头道：“奴婢哪里知道这些。” 这倒是，璎珞笑道：“你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有这棵桃树了吗？” 红菱的神情顿时一变，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几乎是颤抖着将梳子放了下来，颤颤巍巍地弓起了身子行了个不像样的礼，颤声道：“奴婢梳好了，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再唤奴婢……” 什么情况？ 璎珞猛然想起了方才赵子玉说的，桃树下不知有多少冤魂，顿时明白了几分，她握起了拳头，指甲掐的自己的手心都疼了，这才微笑道：“没事了，你休息去吧。” 红菱倒退着退了出去，胳膊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却丝毫不觉，待她带上了门，璎珞才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胸中的憋屈之感如同沉沉的石头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暮色霭霭，远远看去，根本分不清楚这是一棵树还是一片云雾，而黑色的土地和黑色的烟尘永远萦绕在这一片浮岛的周围，即便是月光之下，也没有什么皎洁的倒影，倒是从远处来的人，才能看见广阔水面上月光的痕迹。 狐泠如有心讨好，更是有心卖弄，大尾巴在水面上滑翔，激起水花片片，美人如画，泠泠月光之下更是娇媚无比。 “小帅哥，你到底有几条尾巴，你知道吗？” “我不是狐狸。” “好好好，其实我倒是不在意血统这些，只有族里那些老古板才总是叨叨什么九尾不九尾的，我就不信了，一只狐狸的法术厉害不厉害，修为高不高，难不成就全看它有几条尾巴？” “难道不是九尾就不配统领全族？将振兴全族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可笑的血统纯正之上，这本身就是可笑到了极点的谬论！” 她愤愤地说道。 “你修为的确很高。” 姬琴实事求是地说道。 “是啊，从前在狐狸洞里，我还要隐藏我的法术，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在这里，我才真正过得自在欢畅。” “小帅哥，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她媚笑道。 “我们其实差不多，我不是九尾，你甚至都没有尾巴，在青丘我们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唯有在这里，才没人管你有几条尾巴，更别说那可笑的血统了，唯有实力才是一切。” 她哈哈大笑起来，月光下竟然有了一丝凄凉之感。 “待我们休息几日，我就带你去见殿下，他一定会喜欢你的，殿下向来最喜欢知情识趣的聪明人，更别说是我引荐的，他定然会重用你的。” 眯起了眼睛，她笑得势在必得，远远地指着那一片黑色的迷雾，她说道：“我们到了。” 第九百零一章 微我无酒（四） 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又有那么一丝相似，姬琴踩上那片黑土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底，那黑色的并不是真正的黑色，隐隐可见透出了丝丝缕缕的褐色。 黑气缭绕，即便是将近满月的月光之下，远一点的景致都十分看不清楚。 狐泠如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一晒，笑道：“小帅哥，可要去神木那儿参拜一番？” 神木？ 姬琴立刻明白过来，就是那棵桃树。 “也好。” 他沉吟道。 这如何能说是一棵树，比起真正的桃树，它何止大了十倍不止，然而比起姬琴想象中的神木，它毕竟还是小了一些，在?疏的幻境中，那棵桃树才是真的参天而立，一望而看不见头。 他突然明白过来了，?疏幻境中的，是从前那棵真正的神木，数千年前，?疏是见过那棵令百鬼栖息的真正的桃都山神木的，而不是这棵比起来小得多的黑色巨树。 地上凸起的根茎之间，堆积如山的白骨隐隐可见，甚至还有隐隐蠕动的样子，绝煞之地蕴养出的这棵灵木即便有仙根，如今也只能坠入魔道了。 虽然已经入夜，做工的人却并没有停止，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地，他们不断地捧起黑色的土壤去填埋那些裸露在外的尸体，一旦倒下，便会被丢入进去，成为那尸堆的一部分。 而他们的眼神，全然是麻木的，没有感情的，没人尖叫，没人惶恐，没人惊惧，没有了人类的任何情绪。 每一张脸虽然面目不同，神色却完全一样，如机器人一般。 “走吧，小帅哥。” 狐泠如颇有几分不耐烦地说道。 “不过是些可怜人罢了，他们早就没有了神志，不过是被驱使着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罢了，若不是神木还需要这些尸体做肥料，只怕他们早都被吃了。” “想来也是如此。” 姬琴点头道。 一个突兀的身影一晃而过，他心中一动，不经意地瞥了那人一眼，微微沉吟，他问道：“不知道这里的人都是从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我哪儿知道，我才不关心这些，这些粗活自有旁人去做，我们狐狸啊，追求的不就是位高权不重，寻欢作乐大梦归吗，哪里要操心那么多事情。” “哈！” 姬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论调，忍不住笑了出来。 “敢情你跟着你们殿下，就是为了让别人对你刮目相看啊，每天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下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这就是你的人生目标？” “这目标不够高吗？” 狐泠如迷惑地问道。 这可是她人生的终极追求啊。 啊，不对，自然还有小哥哥们的温柔乡，只不过那个不用她追求，只要勾勾手指头，自然有人前仆后继。 “高，高得很。” 姬琴笑道，不动声色地又看了一眼那个身影，附身在她耳边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得了他这句话，狐泠如早就酥倒了半边，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玉臂缠在了他身上，贴着他的身子几乎站不起身来。 “泠如姐姐！”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泠如大人，姐妹们都很想您呢！” 走出去的时候，两人遇到了一队巡逻的小狐狸，顿时有人叫“泠如大人”，有人叫“泠如姐姐”，围住了她嘘寒问暖，谄媚得很。 狐泠如心中烦的要命，却耐心地一一作答，待小狐狸们散去，她才苦笑了一下，自嘲道：“当初我在青丘的时候，它们也是这般与我亲热得很，只是后来族长宣布要将我处死，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 “被厌弃，被孤立，全世界没有一个人站在你身边，这滋味只怕你没尝过吧。” 她的眼中一片落寞。 “所以，如今即便知道它们讨好我目的不纯，我也愿意装作不知道，不为别的，只为那种热热闹闹的感觉，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需要这一切，哪怕全都是假的。” “当初你是犯了什么错？” 姬琴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真实的情绪。 狐泠如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笑了一下，摇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好在后来我强行冲破了禁制，终于逃了出来。” “所以呀，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自己，唯有自己强大，才是最最重要的。” 她笑嘻嘻地说道，似乎完全恢复了好心情。 “这就是我家了，漂亮吗？” 拉着姬琴的手，她走进了清扫得整整齐齐的小院里，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话，却听见里面一叠声地冲出一只狐狸来。 “您总算回来了！” “师父！师父！不好了不好了！” “没见有客人嘛，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她倒是没生气，皱着眉头慢悠悠地说道。 “我徒弟，笨是笨了点，不过很实心眼，我就喜欢这样的孩子。” “师父，真的是出大事了！” “有事儿说事儿，别光知道嚷嚷。” “是，师父，我打听到，还有三天青丘就要派公主殿下过来了，据说是和殿下结盟。” “什么？！” 狐泠如杏目圆睁，几乎没跳起来。 “怎么可能！” 她的脸一下子苍白了。 心念电转，谁都不是傻瓜，若她是殿下，也不会为了她这个青丘的叛徒而得罪整个青丘啊，从前就算殿下想要拉拢青丘也是不可能的，她才能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如今…… “公主殿下亲自过来？不可能吧！” 她喃喃道。 “师父，千真万确，比珍珠还真！” “闭嘴！” 这可不行。 她急得团团转，大尾巴都垂了下来。 族长这是抽风了吗？居然让公主亲自来这个鬼地方，就算要结盟派个信使不就行了吗？ 不对啊，族长怎么可能同意和殿下结盟呢，闭上了眼睛，她清清楚楚地想起了当初族长一脸痛惜地说的那番话。 “泠如，原本我对你寄以厚望，没想到你居然做出这样欺师灭祖里通外敌之事来。” “我们青丘向来与人类亲善，你却鬼迷心窍去和那些不讲道义的魔族来往，不是我狠心，若是我不能痛下决断，往后要如何约束族中子弟？” “需知恶念一起，便再不可能消除，我这个决定，也是为了你好。” 好个屁。 她心中一片清明。 族长一定是另有图谋，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为自己争取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即便公主真的来了，她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小帅哥，你先睡。” 她柔声道：“我要去见殿下，和他……恩……说些事情。” 现在？ 姬琴看了看月亮，心中了然，笑道：“好。” ：。： 第九百零二章 微我无酒（五） 阴惠君回来的时候，怀里揣了一大包炸鸡，一颗心扑扑地跳个不停，想着那个背影，她恨不得能御风飞过来，然而她终究还是忍住了自己心中的焦灼，一步一步地走向神木。 “慧灵大人。” “慧灵大人您辛苦了。” 小狐狸们上前一一打招呼，几乎是垂涎欲滴地瞟着她怀中的炸鸡，只不过没人敢开口而已。 她一直走到了树下，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大家都辛苦了，我难得出去，给你们带了些好吃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合，实在是太合了。 狐狸们几乎是一拥而上，几乎没把她团团围住，阴惠君笑道：“拿去吃吧，下次若有机会，我再给你们带。” 还没等她把场面话说完，狐狸们连忙接过那一大袋的炸鸡，开始狼吞虎咽。 “看来神木又长高了许多，实在是令人欣慰啊。” 她细声细气地说道。 “是呢。” 总算有一只狐狸百忙中舍得抬头答应她一句，阴惠君笑道：“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会把从驭灵馆抓来的那些人杀了供奉给神木，我可真是等不及了。” “总要再过两日吧，这几日据说青丘会派人来，殿下许是没空管这些。” “说起来，那些人都被关在地牢中，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死了呢，那可就太煞风景了。” “不会不会，都好吃好喝养着呢，而且，慧灵大人您不知道吗，紫玉大人最近不太露面，就是因为他那儿也关了一个人，据说那个人非常特别，是殿下特别叮嘱他要照顾好的呢。” “哦，原来如此，紫玉大人的寝居就在殿下宫殿的左近，不过往左走个百步就到了，紫玉大人这般温柔细心，交给他照顾，实在是再安全不过了呢。” 阴惠君提声说道，语罢便道：“你们吃着，我先走了。” “慧灵大人走好。” “恭送慧灵大人。” 狐狸们心有余而力不足，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鸡块，就连道别声都整齐不起来。 “不必多礼。” 阴惠君飘然而去，黑暗中，树后一个阴影动了一下，微微地舒了一口气，黑漆漆的脸上毫无表情，眼中的盈盈水光却温润如玉。 虽然周围都是没有思想的傀儡，他拿出怀中的卷轴时还是十分小心，借着月光，避开了人群，他再一次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上面并不多的那几句话，只是那字句实在是太生涩，即便他反反复复地参详，也未能领悟其中真正描绘的那种境界。 果然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人类是想象不出来的吗？ 究竟这所谓的分神之术，是有什么意义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太好吃了。” 狐狸们把鸡骨头都啃了个一干二净，这才舒舒服服地站起身来揉了揉肚子，赞道：“慧灵大人真是温柔又善良，竟是比泠如姐姐还懂得体恤人。” “切，不过几块鸡骨头就把你收买了？你也太没水准了。” “不是呢，听说族长决定和殿下结盟，公主殿下很快就会来接我们回家了呢，以后我们也不用巴结狐泠如了。” “哟哟哟，方才还泠如姐姐地叫个不停，这会儿怎么就改口叫狐泠如了，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公主殿下倒是快要来了，只怕不是来接我们的，族长如今定然是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能想到我们呢。” “不会吧……我要回家……” “我也想家了……” “哪里都没有青丘好啊……” “几位姐姐是从青丘来的吗？” 今晚这神木是真的好热闹，长身玉立的男子头戴玉冠，身上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说不出的好闻。 众狐狸几乎都是愣了一下，这才点头答应道：“正是。” “只是我在青丘好像没见过你。” 有人这么说道，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反应慢的这才发现这男子虽说是人身，却也有着狐狸的气息，修为浅的只觉得好闻，稍稍高些便明白其中原委。 “在下姬琴，见过各位姐姐。” 要说扯犊子姬琴那可是第一名，特别是女孩子，哪有不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的，一直到月明星稀，众狐狸才纷纷告别回去睡觉。 “你可真能说。” 树后转出一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惭愧惭愧，姬琴自觉已然尽力，却还是比您慢了一步，却不知您在这岛上辛劳之余，可有什么发现可提点在下的？” 姬琴不无讽刺地笑道。 “提点说不上，不过确实发现了几件奇怪的事情，只是暂时还没想到头绪。” “哦？” “你若有机会可以去拜会赵子玉，说不定有发现。” “我还以为您早就去探过了呢。” “这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到处都是禁制，我根本不知道走到哪里会被人发现，若是打草惊蛇，就更没机会了。” “辛苦您了。” 姬琴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只差没笑出声来。 “姬琴，你听说过分神之术吗？”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神色有着谢道之说不出来的意味，姬琴微微笑了一下，摇头道：“我没听说过。” 谢道之眯起了眼睛，没有再问，一时间，唯有沉默。 “可惜我不会幻形之术。” 他换了个话题，气定神闲地说道：“若是我会幻形术，我定然会幻化成一个能在这里自由行走的人，只要不遇到鬼王本人，亦或是那人自己，那我岂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多谢指点。” 姬琴笑道：“原本我也正是这么盘算的，不过这几日这里似乎有大事，我打算先不惊动他们，待过几日狐族来访的时候，定然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到时候趁乱行动，自是事半功倍。”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也多一个被发现的可能。” “你不认识阴惠君，我认识，她会帮我们。” “哦？何以见得？” “璎珞的下落就是她告诉我的。” “我考虑一下。” 姬琴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谢道之不以为然的神色在那黑漆漆的脸上看起来实在是太滑稽了，他几乎是忍俊不禁。 “这几日还请您继续忍耐一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终究是掌不住笑了出来。 第九百零三章 耿耿不寐（一） 星光灿烂，一望无际的海面之上，星海如低垂的白色幕帘一般几欲坠下，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到漫天的星光。 潮水声和沙滩上的悉悉索索的螃蟹爬行的声音令人心中没来由的一片宁静，沙滩之上，所有的灯火已然全都熄灭，唯有一片平稳的呼吸声。 白石宫殿之中，却是火光摇动，虾兵蟹将们守在了宫殿各处的出入口，祭祀大殿之内，唯有捋着胡须的水族元老们正在议事。 “茈蠃大人，公主殿下荒唐无道，水族唯有在您的带领下才能真正兴盛，只是这狐族公主看起来也是个没成算的，他们若不是真心相助，我们又怎么能在此坐等呢？” “自然不会。” 头上顶了一颗螺，看上去有几分滑稽的长老一本正经地说道，脸上的神色一片肃穆。 “其实我早已想到了两种可能性，若是狐族真心相助也就罢了，届时他们出发的时候，我们定要借故将那孩子留下，只要借着保护之名，想来他们也不会反对。” “不可不可，那孩子不过是神鸟与人类的混血，血统低贱又不是狐族的血脉，它们根本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这你可就岔了，不明白了吧，狐族和人类沆瀣一气，就连傻气也是差不多的，在他们来看，若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连累了同伴，那便是自己的责任，有了人质在手，我们再怎么也不会被算计得太惨。” “长老，您还没说是哪两种可能性。” “说复杂也不复杂，想来我水族虽和狐族交好，毕竟千年前曾有龃龉，只怕那些狐狸们还隐隐怀恨在心，这次伺机想要夺取我族的秘宝，据为己有。” “什么！” “他们太过分了吧！” “当年的事情怎么能怪我们呢？我们也是不知情的呀！” “狐族真会这么卑劣吗？” 众人议论纷纷，茈蠃见众人都被引起了共鸣，微笑着摆了摆手，淡然道：“不过是我妄加猜测罢了，都是我不好，引得大家担心了，我不过是每每思虑之际，都会去想一下最差的可能性罢了。” “不，长老，我也觉得这很有可能。” “是啊，谁能在这般宝物面前不动心呢，若我是那些狐狸，拿了宝贝还不快跑，凭什么要拿回来送还给我们呢？” “是啊，长老，我们不能干等了，我们也必须行动！” “阿箴和??呢，怎么又没来？” 茈蠃皱眉道。 “别管他们了吧，一个懒一个馋，最能误事。” 还真是，以那两人的法力，若不是这样那样的缺点一大堆，只怕早就成了自己的眼中钉，迫不及待要把它们踩下去呢。 只是这件事，还是得着落在那两人身上。 眯起了眼睛，他微微沉吟，捋了捋胡须。 “长老，长老，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呢？” “对呀，也说不定它们是真心帮我们的呢？” 头上顶了一对大钳子的帅气小女孩天真地问道。 “呵呵，诸位请设想一下，若是我水族与那片黑水之国起了争执，斗个你死我活，谁最能从中渔利？” 一片沉默，众水族的脑子顿时有点不太好使。 “人，人类？”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正是如此。”茈蠃简直是恨其不争，这么简单的答案还要想半天。 “如今凡人正和那黑水之国成互相牵扯的敌对之态，若是我们水族傻傻地冲上去替人类打头阵，那可不是傻了吗？” “长老，昨天您还说要集狐族和水族之力攻破黑水之国……” “那不过是诳他们的，若是狐族派人来，我们自然也要派人在后面摇旗呐喊，若是狐族胜，我们便一拥而上，若是狐族败，我们自然是四散而逃，又哪里能有什么损失呢。” 还能这样？ 众人面面相觑。 “长老英明。” “长老实在是深思熟虑，思虑周全，爱民如子啊。” 终于有想明白的了，顿时众人一起称颂。 “好了好了。” 他老脸一红，连连摆手道：“此计未成，也算是他们聪明。” “那些狐狸太狡猾了，不上当。” “就是，狐狸就是狐狸，向来都贪生怕死，哪里能指望它们呢！” 茈蠃一脸的不忍，皱眉摇头道：“其实他们未必没有抱着让我们去冲锋陷阵的想法，今日狐太音不就说了吗，让我们派人去引开守卫的注意，它们好趁机下手，这未必就不是想要把我们当成是炮灰使。” “啊？” 众人思虑一番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些狐狸在这等着呢。 寻思着让他们去当枪使，自己渔翁得利是吧！ “太过分了！” 众人顿时义愤填膺。 “凭什么让我们去，它们也可以帮我们引开注意力，我们去偷回六通烛，毕竟是我们水族的宝物，关那些狐狸什么事！” “所以啊，这事儿就要从长计议。” “可是长老，今天您已经答应了他们了啊。” 钳子头小姑娘诧异地问道。 “真笨，若是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人类哪里会有’背信弃义’这个词出现呢。” “啊？” “不是我说啊，小瑕，你也该多去人间见识见识了，若不是你爹爹去得早，哎……” “就是就是，跟人类打交道啊，就是不能想的太简单，狐狸也一样，我还觉得狐狸比人类更狡猾些呢。” “就是，狐狸经常把人类都耍着玩，更别说我们这些循规蹈矩老老实实的水族了。” “是啊，当年阿霜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狐狸给冤枉了。” “嘘……” 众人偷偷抬眼看大长老，终于异口同声道：“茈蠃长老，水族上下众人全都以您为尊，您这便下令吧，我们定然谨遵您的吩咐行事。” “呵呵，诸位言过了，要夺回我水族的至宝，需要我们大家所有人共同的努力，每个人都是非常重要的，怎么能是我一人筹谋得过来的，届时若能顺利夺回六通烛，自然是所有人的功劳。” “大长老英明。” “大长老真是千年难遇的智者，我水族的骄傲。” “我等唯大长老马首是瞻。” “咳咳，先着人把阿箴和??找来，此番还需那两人打头阵才行。” 众人会意，互相交流了一番眼神，一起笑道：“是，谨遵大长老的吩咐。” 第九百零四章 耿耿不寐（二） 自那日午间阴元华和陆止一番推让之后把那小女孩的魂魄给分着吃了，陆夫人就再也没说过话，就连“阿止”都不再叫了，神色之间有了几分茫然。 “我们要回去了……” 陆止抱着一丝希望，看着她苍白的神色，慢慢地说道。 “好。” 顾尘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却仰头看了看天，一阵眩晕。 “你若真要跟我们回去，我们得把你绑起来。” 咬了咬牙，陆止为难道。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既有了几分希望她知难而退，却隐隐有几分担心她因为这样又不敢去了的感觉，这样矛盾而复杂的心情，似乎从来没有过。 “哦，好。” 她伸出手来，倒是半点没有犹豫。 阴元华转过脸去，心中那种痛楚的感觉竟然一下子又涌了上来，然而他却没有吭声，已经耽误了太久了，便是要养伤，他也等回去了再让慧灵给他治吧。 说也奇怪，每次他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只要回到了圣山，回到了慧灵身边，她总能给他治好，然而一旦远离了她，他又会有隐隐的不适。 毕竟是血脉相连，这些小疑惑在他心中不过是一掠而过，并未更加深想。 然而，许是因为给陆夫人绑的绳子太隐蔽了，亦或是岛上的人都忙成了一团，根本没人发现常羲和阴元华带回来的这人是谁，甚至就连过问一下的人都没。 “哎？” 陆止摸了摸头，拉过一个守着岸边的精怪问道：“殿下在哪儿，我要去见他。” “见殿下？最近几天你都别想了，殿下连日都和泠如大人在一起商议政事，你就别不知趣了。” 路过的小狐狸闻言露出了暧昧的笑容，众人纷纷笑着走开。 “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 元华说道。 陆夫人抬头，一片黑色的烟云中，黑色的巨树高耸着枝干，她不曾见过这么真实的一幕，一时间迷茫的神色落在两人眼中，元华问道：“你打算把她怎么办？关地牢吧？” “啊？” 陆止愣了一下，他是真的没想过，原本以为到了岛上就不该他操心了，没想到…… “我去找梁渠大人商量一下吧，你帮我看着她。” 他连忙说道。 “我伤还没好，得先回去休养，没空管你的闲事。” “这怎么能说是闲事呢？我们可是朋友啊，最好的朋友啊，生死之交啊！” 陆止几乎是绝望地吼了一嗓子，可是那灰色的身影头也不回地去了。 “大娘……” “要不然你还是回去吧……” 他无奈道。 “阿止，你住哪儿，娘给你……给你做饭。” 陆夫人微笑道，似乎完全没注意脚下的黑土中隐隐有着血水的腥味，也没有看见神木附近如行尸走肉一般劳作的傀儡似的。 紫色的幕帘之内，浓重的香气传了出来，阴惠君跪在了神像之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我竟不知，你居然还会祝祷。” 灰色的身影倚在了门边，阴惠君听见了他的声音，身子竟然是一抖，这才转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元华。” 她连忙起身，扶住了他，急急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白？是不是头又疼了？” “慧灵，你认识一个叫李璎珞的人吗？” 云淡风轻的声音如同一个巨锤一般砸在了她的心上，她的手颤抖了，忙笑着掩饰道：“不认识，你怎么突然问起别人来，莫不是看上了谁家的女孩儿，也不怕我不理你？” “怎么可能呢，我的慧灵是最温顺最讲道理的。” 幸而他没有继续追究，而是任她带着他躺倒在了床上。 “哪里都没有你的香闺舒服啊，慧灵，你可真会享受。” 他笑道，解开了她的衣服。 “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了……” 他吻着她的唇，柔声问道：“有没有想我？” 那双眼睛是这般多情，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柔情，然而阴惠君的笑容中却有着一丝勉强，犹豫了一下，她才收回了手中紫色的光芒，抱住了他。 黑色的长发散落了下来，他如同孩子一般急切地寻求着她的爱抚，然而她的眼中却湿湿的，迟疑地抚摸着他温柔的眉眼和帅气的面庞，他俯身咬住了她的唇，她挣扎了一下，然而他不放开她，她最终还是屈服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几分空落落的，然而那种令人窒息的疼痛之感却已然消失不见。 果然只要回到了她的身边，他就会全好了。 他转身抱住了她小小的身子，翻过她的脸来，却见她满脸都是泪水，就连被子都湿了。 “怎么了？” 他沉吟了一瞬，将她抱在了自己怀中，柔声问道：“那狐狸又给你气受了吗？” “没有，殿下最近十分和善，待我们都很宽和。” 她拼命地抹着眼泪说道。 “那就是，我回来了，你太高兴了？” 他笑道，果见她脸上微微露出了笑意，一如从前的那种天真的神色似乎又回到了她的脸上，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种开怀而又真实的神情了。 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阵风，吹起了紫色的帷幕，隐隐能闻到方才那种浓郁的香味，然而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半点不适都没有，微笑着看着她，他心中唯有一片安宁。 “我真的好想你，元华……” 阴惠君扑入他怀中，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他低头吻向她的嘴角，呼吸急促起来。 “别，我不是那意思。” 她连忙起身，掩饰般地笑道：“你回来得这般匆忙，还没给殿下复命吧。” “不着急，据说殿下现在抽不出空来。” 他笑道，拉住了她的手：“我们不也很忙吗？” 浅紫色的薄被如丝般顺滑，她微微一挣，那抹紫色便滑落在了地上，他笑着把她抓了回去，轻抚着她柔美的白皙肌肤，闹得她痒痒的。 “元华，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给我带的篮子里那些好吃的糕点吗？” “记得，怎么了？想吃让人给你做不就是了。”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又来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别……” “唔……” 第九百零五章 耿耿不寐（三） “我可先跟你说好啊，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可是不能随便乱跑的，且不说梁渠紫玉几位长老吧，就方才和我们分开的元华大哥也是法术非常厉害的，若是你走入什么禁区被人发现了，我可救不了你。” “你就在这待一会儿，我去找梁渠大人，明白了吗？” 陆止万般无奈地带着陆夫人穿过了几条小路，来到了一片枯骨遍地的小院落中，周围的房屋全都窗门紧闭，根本看不见里面有没有人。 “阿止，你，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顾尘都快心疼坏了，她向来宠在手心的小宝贝居然住在这种小农屋一般的小破房子里，周围还都是一股腐臭的味道。 更别说随处可见的枯骨了，这是人过得日子吗？ “啊？” 陆止愣了一下，这白骨阵可是岛上最好的住所了，绝佳的阴寒之地不说，当初用来蕴养灵木的枯骨也都被堆放在了这里，若不是他还算是对殿下有用，只怕也没机会住在这样适合修炼的绝煞之地。 “你什么都不懂。” 他忍住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解释，摇头道：“总之你就在这等我，不要出门也别探头探脑地到处张望，若是被人发现了，我可护不住你。” “……好。” 她乖乖走了进去，却见里面倒还算宽敞，只是他和小时候一样，穿过的衣服到处乱扔，家里的家具也十分简单，左右看了看，她问道：“没有炉灶吗？” 拜托啊大娘，你以为这是度假小屋吗？ 他咬了咬牙，故意吓唬她道：“我不爱吃人肉，所以不用备炉灶。” 呃…… 顾尘不敢再问，走向二楼，却见一样是乱糟糟地一团，忍不住抱怨道：“你都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人照顾你了。” “就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陆止一噎，假装没听到，连忙走了出去，说道：“我走了，你随便吧。” 然而一直到天黑，他才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差点被吓到。 不会吧，这还是他家吗？ 他下意识地退了出去，站得远远地看了看自家的屋顶，确认没走错，这才继续推门，然而虽然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却见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简简单单的桌子上，不再乱七八糟堆着一堆临时一用就随手乱放的杂物，鞋架衣帽架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臭袜子脏衣服全都不见了。 楞在了原地的同时，他突然意识到了，那大娘不见了。 “还好没找到梁渠大人……” 他喃喃道，拍了拍心口。 只是不知为何，隐隐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似乎就好像是在冬天的风雪中，严寒冰封中有人塞给他一个暖暖的手炉，不过是稍稍暖了身子，就被拿走了的那种感觉。 “走了也好。” 他左右四顾，却没找到自己的杯子。 跑了一天，就想喝口水，这大娘倒好，走就走，还把他杯子也顺走了？ “阿止，你回来啦！” 欢天喜地的声音从楼上传了来，冷清的屋子一下子有了生气。 他忍不住皱眉，嘴角却弯了弯。 “你快来，娘火焰符都用完了，这还有一堆衣服没烘干。” “阿止啊，你平时也稍微整理整理吧，娘洗了一整天才把你衣服全都洗干净，若不然，也不至于还有那么多没烘干的了。” 陆止走了上来，只见所有的衣服都悬在了空中，显然是那大娘用术法洗干净了等着他去“烘干”。 “不是，您这一整天就在这帮我洗衣服？” 他差点吐血，他从来都没有洗衣服这概念，穿过的衣服么叠在一起就行了，每次找一件喜欢的用净衣咒过一遍不就好了，还洗什么洗啊。 但是看她一脸期待的神色，他无奈，只能把自己的火球放了出来，乖乖地帮她“烘干”。 没办法，怎么办呢？总不能让她在自己的卧室拉根绳子晾衣服吧。 烘干了也就罢了，大娘却一本正经地继续帮他叠衣服，不管是大大小小的外套道服，还是贴身衣服，她都叠得很认真，似乎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似的。 “别，我自己来。” 待她纤纤玉手拿起了他的袜子，他终于忍不住了。 “来什么来，你会叠么？” 顾尘笑道，抓起他的袜子，熟练地团成一个团团。 “对了，一会儿你给我再生点火，我在楼下找到了两个鸡蛋，闻了闻好像还没坏，虽然你这没有糖盐酱醋什么的，不过水破蛋不调味也挺好吃的，一会娘给你弄来做夜宵。” “要我说啊，你们这位殿下也太不体恤下情了，好歹也要搞搞基础建设啊，这里又没电又没水的，法术不高的人在这还真没办法过日子。” “嘘……” 陆止惊了一下，连忙按她的嘴。 “殿下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见，切不可乱说话。” 他紧张兮兮地说道。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陆夫人放下了手里的衣服，正色问道：“阿止，为何你会在这里，为何你会追随你这位殿下，你自己心里清楚吗？” “自然是因为……因为人类已经无可救药了啊，自私愚蠢，只看重自己的利益，从未将其他任何生灵看做是平等的一方。” “若是任他们祸害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灵都会无立足之地。” 陆止顿了一下，这才熟练地说道。 顾尘皱眉。 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 “杀人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她问道。 “杀一个人解决不了，就杀两个，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直到人类真正对天道生出敬畏之心来，尊重所有的生灵，学会谦逊，那时候我们许是能各安一隅。” 这话倒是好像有点道理，但是怎么听上去就好像是旁人说了他记住了的样子，并不是他自己的想法，阿止，这该不会是被人洗脑了吧…… 越是靠近他，她越是看得分明，阿止根本就不是不可救药的残忍之徒，就好像一个孩子如果生来就在鬼门，根本就不知道是非善恶，那又如何能分辨对错呢。 陆夫人看着他倔强的小脸，叹了一口气，继续拿起衣服安安静静地叠了起来。 窗外的暮色已然降临。 第九百零六章 耿耿不寐（四） 火球！ 没有。 落石！ 没反应。 这里真的是用不了法术啊，璎珞自嘲地笑了一下。 “红菱，你会法术吗？” 她倚在窗边，百无聊赖地问道。 这里的风景她看得都快背的出来了，左边是红色的枫树，右边是碧绿的不知道什么树，中间是一颗黄色的巨树，看上去倒像是银杏。 在黑色的烟云中，她能看清楚的也就是这么点距离了。 “奴婢不会。” “紫玉大人没有教你吗？” “奴婢不敢。” 小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被吓到了。 “小姐，小姐求求你，您高抬贵手，就放红菱一条生路吧……” 她突然跪了下来，匍匐在她脚下，似乎吓得不能动弹。 “我不明白……” 璎珞喃喃道。 她刚才说什么了，她好像没有怪她或者骂她吧。 “璎珞小姐，若对红菱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奴婢一定改，求您千万不要让紫玉大人把我赶走。” 刚才她说的好像是修行法术的事情，她慢慢地想起来了。 “不然会怎样？” 她心中一动，慢悠悠地问道。 “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会尽心尽力侍奉小姐的，请您千万不要把我赶走。” “为奴为婢有什么好的？” 她故意问道。 “能遇到紫玉大人这样的主子，是红菱前世修来的福气，若不是得了紫玉大人照拂，奴婢早就早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还没问过你，你的家人呢？” “奴婢村子里的人，已经只剩下奴婢一人了。” 红菱哭得泪流满面，倒是问啥答啥。 “其他人呢。” “奴婢自知有罪，能够供养神木，是奴婢族人的荣幸，奴婢不该心存怨念，只是小姐，千万不要赶走红菱，求求您。” 神木…… 哼哼。 她明白了，上次从红菱眼中见到的那恐惧之色果然不是她看错了，这里到底是死了多少人才能在这森森白骨上兴建出这一片荒芜。 “那……为何你那么害怕法术呢？” “小姐有所不知，诸位长老修行的都是一种十分霸道的法术。” “鬼道术。” “红菱不知道名字，只是那种法术，一旦沾染上了肉身，便无法消散，直到那人被吸干，尸身用来做成填埋神木的养料，尸骨用来供给诸位长老大人，奴婢曾有一个姐妹，据说是被贵人给看中了，送入了那人的房中……” “后来呢？” 璎珞好奇地问道。 “奴婢再也没见过她。” 红菱低着头，趴在地上，抖成了筛子。 “璎珞小姐，奴婢知道的全都告诉您了，能在紫玉大人这里侍奉，是奴婢做梦都不敢指望的福气，奴婢若是离开了这里，那便只有死路一条啊……” “我对你本无恶意……” 璎珞心念电转，温柔地说道。 “我只想要你帮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你愿意帮我这个小忙吗？红菱？” 她一边拿腔作势地说着，一边内心暗暗鄙夷自己。 威胁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她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谁？” 红菱抬起头，狐疑地问道。 “你放心，不是让你找什么可疑的人，只是请你帮我送一封信给慧灵长老，你看行吗？” “慧灵大人？” 小侍女愣住了。 “您为何不让紫玉大人帮您？” 她说到这里，捂住了自己的嘴，紧张道：“不行，我不能害了紫玉大人，若是紫玉大人不帮你，我也不能帮你。” “不会有人知道和赵子玉有关的，你只要知道慧灵长老的住所，将信放在她门口就行，我不会让你做你做不到的事情，更不会让人知道那封信是我写的。” “看，信我都写好了，你就帮我扔一下，路过她们家门口的时候假装不小心掉下来不就行了吗？” 啊？ 小侍女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她，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她从哪里找来的纸笔写的信？ 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封信，却见那不过是一张团成一团的帕子罢了，用十分细巧的手法打成了可爱的结，白白的像个小兔子。 她伸手去解那个结，璎珞笑道：“还是让慧灵姐姐亲自拆这封信，好吗？” 红菱缩回了手，讷讷地点了点头，快步退了出去。 璎珞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好，然而在她想要叫住她的时候，红菱已然带上了门，施施然地走远了。 她答应得似乎有点太爽快了，而且，离开的时候那种步伐，也半分没有犹豫，跟方才她那一脸不情愿和犹豫的样子一点都不合。 晚间的时候赵子玉没有出现，红菱却带着人走了进来，璎珞心中一惊，却听她说道：“璎珞小姐，殿下让带您去问话，我们这就走吧。” “红菱，你做了什么？” 她站起身来，微微扬眉，神色倒还从容。 红菱低下了头，又抬了起来，倔强道：“奴婢没有做错，奴婢是紫玉大人的人，自然要维护他，方才奴婢已经说过了，紫玉大人没有答应您的事情，奴婢也不会答应您。” “呵呵，那我问你，紫玉大人如今又在何处？” 那双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在桃都山，能活下来的凡人，又有哪一个是傻瓜？ 心念电转间，红菱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一切。 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只是已经太迟了。 “哎哟哟，奴家是真的年纪大了，怎么听不明白你们两个小妹妹在聊什么呀，不过呀，既然你们感情这么好，不如就一起都跟我走吧。” 红菱身边的精怪看上去都怪模怪样的，手里拿着奇形怪状的武器，不过璎珞觉得这些人里，法力最高的，只怕还是这个妖媚得令人无法直视的女子。 半露的酥胸让她一个身为女子的小姑娘都替她不好意思，恨不得能帮她把衣襟拉上去点，她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番，突然想起了之前红菱说过的话，微微一笑。 “想来这位姐姐就是狐泠如大人了，红菱常和我说起您呢。” “小妹妹，这会儿跟姐姐攀交情却也来不及了，殿下说了要您立刻过去，奴家可不敢拂了殿下的意哦，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慧灵那个傻子一样，居然敢和外人通消息，小妹妹你说是吧。” 璎珞看了红菱一眼，暗自叹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既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就必须承担那选择之后的后果。 她也一样。 第九百零七章 耿耿不寐（五） 在红菱的描述里，狐泠如就是个只会出卖色相的风尘女子，然而这初一见面的浅浅勾勒中，她风尘倒是挺风尘的，只不过也并不是刻板印象中胸大无脑的笨蛋。 说话是一门艺术，睹著知微，古人的见解向来都是至理名言。 狐泠如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责备阴惠君和外人互通消息，其实这句话本身，却也是实打实地在给她通消息，至少她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位殿下到底是为何唤她，也知道了阴惠君的处境不妙。 不动声色间，她已经暗暗地给她卖了个好。 虽不明白原因，但她立刻意识到，这位狐泠如绝对不简单。 最妙的是，就算她的这句话落在了殿下的耳中，也没人能给她上什么眼药说她什么不是。 这样的聪明人，难怪红菱说起来就一脸不屑，却也能够凌驾于赵子玉和阴惠君之上，果然并非没有原因的。 只是现在她没空想那么多，自从来了这里，她是第一次踏出这房门，一路往外走，她几乎是贪婪地观察着这里的路径，每一步每一条路，她都努力记忆，恨不能印在脑子里。 走出这普普通通的宅子，她默默地回忆着方向，这里看不见自己在屋里窗外看到的那三棵树，显然是另一个方向，然而一眼望去，黑烟弥漫，她作势咳了两下，四下张望着，寻找着其他的标的。 “没人能从这里逃出去的。” 似乎是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狐泠如笑道：“这里四面环水，只有一条路能走出去，即便你能走出去，也会在神木那里被困住。” “为什么？” 她大大咧咧地问道，似乎一点都没有要掩饰自己想逃跑的意思。 “哈哈，小妹妹，你可真直率。” 狐泠如笑得花枝乱颤，衣服都快掉下来了，璎珞看在眼里是真心替她着急，恨不能伸手帮她往上拉。 “不过呀，姐姐可不能告诉你，这可是个秘密哟。” 她娇媚一笑，给她抛了个媚眼。 黑色的宫墙一股阴冷的血腥味，见过了之前鬼门那座白骨宫殿，璎珞倒是没有太惊讶于这宫殿的阴森，毕竟鬼王的品味大有提高，黑色也好，红色也罢，总比用白骨要好些。 高高的台阶一路往上，这里的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如果说从前的鬼门不过是游魂野鬼的栖息之地，如今这肃穆的宫殿，来回巡逻的侍卫，都隐隐有了一种庄严的气势，都说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而这里就是真正的九幽绝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走一步台阶，她就觉得自己头似乎更晕一点，没有任何法术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灵力的流动，她就是觉得自己似乎变得越来越虚弱，所有的生气都在离她而去，若不是她身负法力，只怕走不到台阶之上。 她往下看去，果然那小侍女并没有上来，而是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台阶之下等候。 “没有修炼鬼道术的凡人，是不能活着走上来的，就算是你们凡人中那些修仙的道士道姑，法力稍浅的，只怕也会半途殒命。” 狐泠如站住了脚步，慢悠悠地伸出手来搀扶她，笑眯眯地说道：“殿下已然十分体恤你了，若不是将你交给紫玉大人看管，那些在地牢里的人，呵呵，你应该不会想知道他们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而你呢，却辜负了殿下的这一番美意，哎，若我是殿下，只怕也会觉得寒心呢。” 看着她似乎十分柔和的笑容，璎珞突然明白了，方才她有意无意间释放的友好的信号，并非她对自己有什么好感，而是因为她没弄清楚自己的来头。 若是她知道当年是自己毁了鬼王好不容易建成的鬼国，坏了他的好事还差点打死他，只怕她再不敢对自己有半分善意。 她苦笑了一下，旁的也就罢了，她这一时冲动让红菱传信，只怕会连累到赵子玉，他早就明白自己的心意却没有让阴惠君来见她，只怕也是因为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不管什么情况下，她总是能凭着一己之力，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搞得一团糟？ “能得见姐姐这样的美人，也不算是白跑一趟，只是不知道鬼王殿下到底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呢？” 她慢慢地说道，意料之中地看见了狐泠如微微诧异的神色。 绣花枕头一包草，原来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不过是个笨蛋而已。 她一定会这么想吧，璎珞微微一笑。 不要和自己扯上关系，这大概是她能回报她善意的唯一的方法了。 丝丝缕缕的月光穿过厚厚的黑云落了下来，却也如同隔了一层纸窗一般黄黄的朦朦胧胧的，半点没有清亮之感。 她终于快要走上这全部的台阶了，已然隐隐能看见殿内的人影，火光摇动的大殿之内，夜明珠如同不要钱一般地到处悬挂着，即便是晚上也是一片灯火通明。 已经能看见正中那人黑色的长袍垂坠在地毯之上，她心里想着的竟然是，怪不得要铺地毯，自己这一路走上来，脚下都隐隐感觉到了凉意，黑色的石块分明是鲜血浸成的，若是那长袍拖在了上面，洗起来应该挺麻烦的吧…… 真是佩服自己的天马行空，都这时候了她的脑洞怎么还这么大，看着那黑色的背影，她忽然想起了阿染。 还记得那天温暖的风吹过，他脸上羞涩的神情，小时候一起玩耍的画面还那样清晰，他一声声地叫着她“璎儿”的样子原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诚然那不过是青涩的少年时代，兴许他的确对她曾有那么一丝丝的纯真的爱恋之情，在她心中，他却是唯一的弟弟，是她的家人。 只是那张熟悉的脸已然陌生，那长发那颀长的身姿，那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只不过用了阿染的身体而已。 无端端地，她又想起了红菱可怜兮兮的那句，“奴婢不过是个低贱的凡人罢了”，握紧了拳头，站在了大殿门口，她这才发现地上跪着的那人赫然是瑟瑟发抖的阴惠君。 第九百零八章 亦泛其流（一） “慧灵，我更愿意听你亲口为自己澄清真相。” 云淡风轻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不带半点怒意，然而阴惠君却趴得更低，几乎是匍匐在地。 “殿下，殿下……” “我真的不明白，您说的真相是什么意思，慧灵可以发誓……” “哎哟哟，慧灵妹妹，要不然你还是说吧，若是惹得殿下不高兴了，那可就不是问你两句话的事儿了……” “在这儿的都是自己人，殿下关起门来问你这件事，就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看见你这惨兮兮的样子，您说是吗？殿下。” “慧灵妹妹，你可不能辜负殿下这一番苦心呢……” 狐泠如似乎一点都不怕鬼王，笑嘻嘻地缠在了他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膊笑道：“也许慧灵妹妹只是怕您罚她，只是，奴家知道殿下是最最宽和的殿下，若是她没做错什么，又何必要怕成这样呢……” 阴惠君闻言怨恨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却飞快地又低下了头，再不敢造次。 “殿下，慧灵真的不知道您想知道的是什么，还请殿下明示。” “告诉我们真相。” 长长的乌发华丽地垂落下来，黑色的长袍之下，他的动作十足淡然优雅，气定神闲。 “什么真相，慧灵真的半点头绪都没有。” 阴惠君的声音愈发颤抖。 此时璎珞已经看清楚了殿内的每一个人，赵子玉的神色中带着一丝焦灼，更有一丝惊讶，显然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坐在另一边的梁渠却笑得十分坦然。 “殿下，要我说您就别折磨慧灵了，便是她做错了什么，看在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乖巧听话的份上，您就原谅她了吧。” 他大大咧咧地笑道：“我可是累得很，你们若没什么大事，要不然我就先回去了，老婆在家等着我呢。” “放肆！” 狐泠如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恨恨地喝道：“殿下面前有你说话的份，殿下要你在哪儿，你就乖乖呆在哪儿，身为臣子，哪有你这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她不说倒好，这一声大喝，吓得阴惠君抖得更厉害了。 便是她那块手帕的事儿露了馅，也不用怕成这样吧。 璎珞心中一动，连忙走上前去，笑着说道：“阿染，你找我来是要问我什么话？” 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赵子玉紧紧地抓住了椅子的把手，急得团团转，简直是恨其不争怒其不幸，都说了千百遍了，没事喊什么“阿染”，她难不成是故意的？ 鬼王亦是一下子转过身来，目光如电，冷冷地落在她脸上。 璎珞没空关心他是怎么想的，眼角的旁光扫了一眼阴惠君，果然见她微微地舒了一口气，抖成了筛子的小小身子也似乎舒展了一些。 看来她猜的没错，阴惠君根本就没收到那帕子，自然就不知道叫她是来做什么的，只怕，她心中是另有别的事情。 感受到了他审视的目光，她定了定神，不卑不亢地对上了他的眼睛，站的笔直，半点也没有要给他行礼的意思。 那么多年没见，他脸上那一丝稚气的神色已然全然不见，高高的黑色发冠似玉非玉，似木非木，低调而又令人不由自主地仰望，长长的乌发如丝如缎，华美无比，黑色的长袍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隐隐可见暗纹绣着的花纹，似乎是某种真言的图案，神秘莫测。 阿染从前就是长得好，才会有那么多女孩子给他写情书，只是现在他的容貌虽然依稀可见从前的样子，气势却完全不同，从前温煦明亮的眸子如今透出的唯有阴冷。 无边无际的黑色气息，让她想到了在他内心深处的幻境中那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努力让自己直视着他，若是此时她避开他的目光，不啻于是缴械投降。 是她太孩子气了吧，鬼王微微一笑，宽宏大量地转身坐在了王座之上，语气冰冷却至少还算是平和地说道：“不知者无罪，以后绝不可以再这么称呼孤了。” “那我要喊你什么，阿危吗？” 她微笑道。 赵子玉只差没跳起来了，强忍着才没吭声，梁渠却笑了起来：“殿下，我也算是救过她一条小命，知道她性子就是这样，又笨又不知道自己笨，要不然咱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 本来她这番胡言乱语就是为了岔开话题而已，眼见所有人都被她引开了注意力，璎珞也就见好就收，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狐泠如忙道：“身在桃都山，却一点规矩都不懂，紫玉大人，您还不好好教导教导，这几日她在您那儿，难道半点规矩都没学会吗？” 赵子玉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忙道：“师父……” “闭嘴！” 鬼王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紫玉大人，不是我说您啊，大家都是殿下的人，虽说您是殿下的徒弟，可是在这大殿之上，您这般称呼殿下却也是不妥，知道的呢，不过是说您心中和殿下亲近，这才以师父相称，不知道的呀，还以为您是故意乱了这君臣之礼，好自抬身价呢。” “啊？” 赵子玉愣了一下，傻傻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哪来那么多废话。” 鬼王冷冷道，也不知道是说赵子玉还是说狐泠如，然而狐狸精却不敢再磕碜赵子玉，几乎是夹着尾巴站在了边上一声不吭。 这鬼门的关系真的是比红菱说的还复杂啊，璎珞咋舌。 从前她看不明白，如今…… 至少她能肯定一点，赵子玉那傻傻的样子绝对是和自己一样，看起来是天然呆，实则是面具的一种，想起这几日来他每每眼中流露出的苦涩，她若有所思。 心中一动，她突然明白了几分。 就如同她故意触怒鬼王是为了引开阴惠君身上的注意力一般，赵子玉绝对是故意喊鬼王师父的，为的一样是帮她引开注意力，免得被鬼王责罚。 若是从前，她一定无法看明白这中间百转千回的前因后果，更是不会明白狐泠如字字句句看似婉转的话语中暗藏的机锋，只是，就算她能明白一切，她又能做什么呢？ 心中一片黯然，她看着地面，竟是一阵无言。 第九百零九章 亦泛其流（二） “慧灵，还是你自己说吧。” 一片沉默之中，鬼王慢慢地说道，不再理会璎珞和赵子玉，转向了阴惠君。 只是这会儿阴惠君已然有了底气，虽然还是瑟瑟发抖的样子，却是不住地摇着头，哭喊道：“殿下，殿下，慧灵是真的一无所知，您发发慈悲，给慧灵一点点提点吧，慧灵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我可以发誓……” “哎，怪可怜的。” 梁渠忍不住说道。 “殿下，好歹您也是个男人，多少惜香怜玉一点吧，我都看不下去了，这地上又湿又冷，先让她起来说话吧。” 他吊儿郎当地劝道，语气并不真诚。 “哼。” 狐泠如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看来红菱说的这两人之间有过节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璎珞想象着那个画面，不免微微弯了弯嘴角。 “给她看。” 鬼王对狐泠如吩咐了一声，后者连忙从怀中掏出了璎珞的那块帕子，美目瞟了她一眼，施施然地走了过去，放在了阴惠君身前，笑道：“殿下可真是好脾气。” 阴惠君连忙抓起那帕子，看了一遍上面的字，眼中却是一片迷茫。 “我在梦中见过你……” “这是什么？” 她迷茫地抬头看向鬼王，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逼真得连璎珞都快要信了。 “咦？” 璎珞不失时机地喊道：“怎么回事，这是我的帕子，和阴惠君又有什么关系？”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微微红了脸，收起那块帕子，嗔道：“你们做什么拿我的帕子？” “紫玉大人，您手下的侍女实在是尽忠职守，可见您平日教导有方。” 狐泠如笑道，讨好的样子实在不能不让人想起“见风使舵”这四个字，方才她还抢白了赵子玉几句，这会儿却恨不得给他脸上贴金。 “方才那侍女来禀报的时候，奴家也吓了一跳，想说不能吧，这驭灵馆抓来的人怎么可能和我们的慧灵长老有什么关系呢，这不，我才拿来给殿下看看是怎么回事的，小妹妹，若不然，还是你来说吧，你吩咐侍女送这块帕子给慧灵长老，是怎么个意思？” “给慧灵长老？” 璎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如玉的小手微微掩住了嘴，一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样子，下一秒，她便微微红了脸，低下了头，笑道：“什么慧灵长老，你说的是阴惠君吧，人家，人家才没有给她送什么信呢。” “上次在三清山，阴惠君把我打了个半死，若不是有人来救我，只怕我早就死在她手里了，我又不是傻子，还上赶着找她？” 这倒也是，鬼王微微颔首，却又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狐泠如。 “哎？” 她愣了一下，忙道：“那侍女就是这么说的，千真万确是说给慧灵大人送去，半个字没提别人。” 璎珞微微低下了头，羞涩道：“难不成，难不成我还要敲锣打鼓告诉旁人，我这封信究竟是要给谁？” 赵子玉不禁扶额，梁渠一脸迷茫，狐泠如转向鬼王却见他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慧灵，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最后问你一次，此事你当真半点都不知情？” 鬼王慢悠悠地说道，似乎已然成竹在胸。 阴惠君却是骑虎难下，此时唯有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连连摇头，泪如雨下。 “殿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今日，今日元华刚回来便是一身的伤，慧灵为他疗伤已是尽了全力，不曾想，不曾想这小贱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元华的事，竟然还追来了，简直是不要脸！” 这什么惊天动地的八卦啊，在场似乎只有赵子玉知道内情，狐泠如和梁渠都是一脸诧异。 “殿下，您是知道我的，慧灵心中唯有元华一人，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您对慧灵恩重如山，慧灵怎么可能背着您做什么有损于您的事呢？” 等等等等，待我捋捋。 最为惊讶的只怕是梁渠了，在驭灵馆，他分明看到那小姑娘和姬琴是一起的，只怕姬琴会应承帮他找落星石，也是因为这小姑娘的缘故，此时她却…… 哎，果然，女人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 “殿下，我走了。” 鬼王抿着嘴，赵子玉偷偷地舒了一口气，忙道：“殿下，都是弟子看管不周，说起来这全都是弟子的责任，还请殿下给我一个机会将功补过，弟子定然全力以赴，再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与你何干，你的侍女这般忠诚，孤十分赞赏。” 鬼王站了起来，所有人连忙起身，纷纷跪拜了下来。 璎珞转头看向天花板，假装没看见。 黑色的长袍来回地踱着步，多年不见，他脸上少了当年那种不可一世的狂妄，多了几分沉稳和思量。 过刚易折，看来他也明白这道理了。 “紫玉，不是孤不放心你，而是你心中尚存善念，行事总是不够狠辣，仁善是德行，然而对敌人的仁善却是愚蠢的。” “弟子知错了。” “罢了，你回去吧。” 他摆摆手，赵子玉惊讶地起身，看了一眼璎珞，忙道：“殿下……” “她就留在这里，近日你事务繁忙，是我疏忽了，早就该让她待在她该待的地方。” “殿下！” 赵子玉大急，却不敢再开口求情，若不然，岂不是当面违拗？ “哈！” 狐泠如笑道：“真是可惜了妹妹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殿下，既然您决定了，奴家这就带她去……” “你们都退下吧。” 鬼王摆了摆手，狐泠如笑着跟了过来，却被他推开了。 “你也退下。” “啊？” 她显然没料到这结果，忙撒娇道：“殿下……” “滚！” “哈哈哈！” 梁渠大笑三声，率先走了出去。 狐泠如下不了台，气得一跺脚，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赵子玉一声叹息，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鬼王，似乎想要开口，却在他威胁的目光下退缩了下来，唯唯诺诺道：“殿下，那，那弟子先走了。” “去吧，记得代我奖赏那名侍女。” 他微微含笑道，看着赵子玉的目光中有着一丝温度。 “是……” 赵子玉心中不是滋味，万般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一片沉默。 大眼瞪小眼。 鬼王瞪着她，她也不甘示弱地瞪着鬼王。 “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底气。” 最后他回身坐回了王座之上，无奈道。 第九百一十章 亦泛其流（三） “若非孤手下留情，你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竟然还敢为了个昔日仇敌顶撞孤，你以为我当真看不出来你是在维护她？你越是这般做作，孤看得越是清楚。” “谁？阴惠君？” 她扁了扁嘴，无奈道：“随便你怎么想吧，我知道，在阿染心中，我向来是纯洁善良的好姑娘，即便是别人打了我左脸我也不生气，恨不能把右脸伸出去给别人打的那种。” “你该不会是受了他的影响，才会这般高看我吧？” 她笑道。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然你还是让阿染出来和我聊吧，那么久没见，我是真的很担心他呢。” 说归说，她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不仅不担心阿染，甚至也不担心自己，似乎这里不是冤魂无数的鬼殿，而是闲适的自家后院。 一屁股坐在了方才梁渠做过的椅子上，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问道：“对了，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按说我在明，你在暗，在驭灵馆的时候，若你想让我死，只怕我都死了无数次了，可你并没有这么做，甚至还让梁渠救了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哼……” 鬼王不置可否，璎珞却觉得自己这随随便便想到的一件事愈发可疑，当时和谢道之谈起此事，他觉得是因为梁渠要救姬琴才会顺便救起她，然而如今想来，却未必如此。 “救你？” 他冷哼。 “看起来好像就是那么一回事。” 她定定地看着他，那张和阿染一模一样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然而这面无表情本身就十分违和，阿染看着她的时候，眼中从来都不会无动于衷。 “还以为平湖之后你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过也是蝼蚁之一，然而你竟然还以为自己很重要，可见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实在是太过天真。” “未见得，除了我，还有哪个’蝼蚁’敢在这里，和您这么说话？就算是蝼蚁，我也是比较重要的那一只。” 她竟然没有被他激到，笑嘻嘻满不在乎地说道。 “不重要的’蝼蚁’么，比如姜由，那可不就是只能灰飞烟灭了吗？” “哼，只可惜他并没有做好他应该做好的事。” “您的意思是，就连蝼蚁你都失去掌控了吗？” “哈哈……”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有意思，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然接二连三地试图激怒我，有意思……” “大王，我可不是小丫头，您从前不是说我是您的’冥妃’么？这一回怎么你就忘了这一岔了？” 她瞪着他，脸上两个小酒窝，明目皓齿，眉眼妩媚，笑得令人不得不心动。 黑色的长发晃动了一下，流光溢彩的长发顿时生动了起来，华丽的长袍微微颤动，他笑得无法自抑。 “不曾想你竟然会对孤自荐枕席，这可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虽然孤对你没什么兴趣，不过阿染肯定会很高兴我帮他完成了他的心愿。” “等一下！” 她忙道。 “就算是山大王抢压寨娘子回来，也得热闹热闹一番摆个酒什么的，什么排场都没有，身为你这位’殿下’的冥妃，也太磕碜了吧！” 扬了扬眉，他收起了笑容，抿起了嘴，冷哼道：“想得美。” “你如今真的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微微一笑，冷冷道。 这句话有多少人这么说过她了，璎珞无语。 只是，她的盘算轻易地就能被人看出，她这段数，比起真正的高手来，手腕还差了不知道多少呢。 “啧啧，真是好算计，我都恨不得替你叫好了。” “我想想，孤若是真的被你激得顺了你的意，你能有多少好处？” “泠如定然视你为眼中钉，只怕心心念念只想着怎么针对你了，根本没空去管旁人的闲事，而我呢，抱得美人归，不得顺着你任你胡作非为，最重要的是，狐族公主来时，身为冥妃，你怎能不见外人，这样一来，谁都知道你被我抓来了这里，我这儿还能太平吗？” “难怪我只觉得后心发冷，你这美人计使得我不寒而栗，给你一个忠告，下次若是还想用这招，你还是先好好跟泠如学学媚术吧。” “哇……您一下子居然能想到那么多，不愧是鬼门的首领，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实在是令小女佩服。” 她吐了吐舌头笑道。 “我也很佩服你，真的。” 他冷冷道。 “每个人心里都有最无法释怀的东西，最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明知道不能去做却忍不住想要去做的事，越是想要压抑越无法克制的愿望……” “完全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一意妄为，那自然与禽兽无异。” “然而，能够克制住自己所有的妄念，即便明知道不过一动念间就能达成自己那邪恶的心愿，却也能克己的人，不过寥寥……” “你，你说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璎珞的脸色终于苍白了一些，眼中有着一丝惶然。 “我是说，人非完人，邪思不过在一念之间。” 他走近了她身边，托起了她的小脸，柔声道：“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所谓的克己自律，不过是那些能够肆意妄为的人想出来约束凡人的清规戒律罢了，只要身为人，那便是自私的，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选择，而只有拥有绝对的力量，才能获得绝对的自由。” 似曾相识的冷冷香味袭来，她心中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然而他却施施然地放开了她，悠悠然地走了回去，淡然道：“别担心，我早说了，对你这样的女人，我没兴趣。”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她拍了拍心口，强笑道：“泠如姐姐这样的美人，才是殿下的心头好，只不过青丘什么时候和您关系这样好了，实在是叫人难以置信。” “呵呵，就凭你，也想从孤这里套话？” 他笑了起来，眼中突然有了一丝柔弱，那是属于阿染的眼神，她怔住了，却立刻收起了那惊讶的神色，笑眯眯地问道：“我这可不是套话，是正大光明的询问，究竟您和青丘是达成了什么默契，竟然就连狐族公主都打算踏足这幽冥之地，也不怕被你扣下回不去吗？” 第九百一十一章 亦泛其流（四） “璎儿……” “我……” 他突然按住了自己的脑袋，眼中一片迷茫和混乱。 那一瞬间，璎珞的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双脚控制不住自己地冲了过去，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她急急地喊道：“阿染，阿染……” 黑色的衣袖却一下子卷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抓在了怀中，他笑道：“绝仙剑的滋味，可好受吗？” 心中那一片激荡顿时化作了一片冰冷，她微微皱眉，放开了手，然而他却没放开她。 “不过是逗你一下罢了，没想到吃了那么大的亏，你还没学乖，看来你不过是表面上学聪明了点，这里面，还是一样的笨。” 纤长的手指按在了她的心口，璎珞转过头去，轻轻地说道：“无耻！” “你错了，兵不厌诈，能克敌制胜，就是我的本事。” “你的心跳好快，若不是我知道你恨极了我，只怕我会以为你爱上了我呢……”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女子……” 他说着俯下身来。 “请您自重。” 她皱眉道。 “哟，你刚才还不是吵吵着说要做我的冥妃吗？” 他冷笑，终究还是放开了她。 “别总妄想着能掌控谁，紫玉也罢，那些傻男人也罢，不过都是让着你而已，若你因此而沾沾自喜，以为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那就太可笑了。” “是，说到玩弄人心，谁能比得过您呢。” 她深呼吸，努力镇定下来。 “还以为你能忍住永远不问我呢。” 他轻笑。 “陆止和元华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人的境遇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全都忘记了自己最重要的人，而其他的一切全都没有忘记，若说这和你没有关系，我是不可能会信的。” “自然不可能。” “很快我就能让更多的人变成这样，那时候，谁都别想挡我的路。” 他云淡风轻地笑道。 “那根本就不是活人，对吗？” 她问道。 “生死之间的界限，有那么清楚吗？” “即便只是一块木头，一个人偶，一旦有了魂魄，那和生有何异？即便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躯壳，如果没有了魂魄，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人偶？ 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她微微皱眉，心念电转，却找不到答案。 “不用揣测孤的心意，孤已然不是低贱的人类，孤是神。” 放屁！ 她冷哼一声。 “神是慈悲为怀，普度世人的，更是没有七情六欲，而你却为祸人间，心心念念想要夺取落星石。” “告诉你也无妨，没错，落星，赤焱，月火，还有……” 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这些都是我一定要得到的东西，托你的福，很快我就要获得其中的两件，届时……” 笑得志得意满，他眉目间全都是欢欣之色，心情好得不得了。 “孤是神，孤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一定会得到。” 他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你做得一切都是为了这颗树。” 她笑道。 黑色的背影不过是一顿，就见他的长发微动，轻笑道：“那是自然，我千辛万苦找来的鬼界之灵，为了让它发芽，紫玉差点没了半条命，若是重来一次，只怕他会性命不保。” “只怕即便为了你丢了性命，学长也一样甘之如饴，一直以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因为你的吩咐，你的命令，从未有过一丝私心，为何这般真心待你的人，你却毫不顾惜？” “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 “真是讽刺。” 他冷冷道。 所有的棋子里面，最不稳定的就是紫玉了，虽然他知道他不会存心背叛他，但是在抓回她的那一次，在灭魂阵中，在平湖那一次，更别说这次，哪一次他不是对她心慈手软，手下留情，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无法放心将一切都交给他？ 那是他最信任的小徒儿，却生生因为她和他渐渐离心。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恨不得全盘奉还给她。 若不是因为真心待她，紫玉如何会令他这般失望。 若不是为了落星石，他恨不能现在就把她吊起来开肠破肚，让她看看自己自以为是的骄傲究竟值个屁，对了，最好让阴元华来动手，看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那才解恨呢。 “呃……” 他扶住了自己的额角，倒在了椅子上。 璎珞惊讶地看了过去，却见那惨白的脸上，隐隐浮动着一丝凄然的神色，如泣如诉，哀怨无比却又隐隐有决绝之色。 那是，阿染吗？ 她微微皱眉，却不敢再靠近他。 “来人！” 他喊道。 “把她关进地牢。”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一边努力站起身来，往殿后走去。 “殿、殿下，哪个地牢？” 一拥而入的侍卫和狐狸们面面相觑，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笨蛋！别让她死了就行。” 他真是气得七窍生烟，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来请示他，泠如不在，连个会看眼色的都没。 “把狐泠如叫来。” 他最后说道。 一群妖妖娆娆的女子拥着他离去了，然而留在这里的侍卫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殿下吩咐了不能让她死。” “废话，你当我没长耳朵。” “若是丢进那里，我们可保不齐她会不会有事……” “放你xx，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哪里会不知道。” 握着长长的槊的侍卫看起来像是黄鼠狼化形，头上有着耳朵，尾巴也是脏兮兮的颜色，主意多的那个看起来倒像是个老鼠精，不过不管怎样，它们都不像是好相与的，手上的血腥味十分浓重。 “大兄弟，怎么你们这地牢还分三六九等的吗？” 璎珞笑眯眯地问道。 反正她死不了，怕什么呀。 “你闭嘴。” 黄鼠狼皱眉，哪有和犯人商量住哪儿的道理，成何体统。 “大哥，我看这小娘子和那些人不太一样，而且，殿下方才和她……” 那老鼠说得意味深长，璎珞愣了一下，忍俊不禁。 “也是，那依你说怎么办？” 侍卫们见她笑得有恃无恐，也是为难。 这床头打架床尾和，若是这小娘子真是因为一时得罪了殿下而被关起来的，哪天殿下想起她来，却发现她遭了罪，那自己可不就要倒大霉了。 “老大，凡人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要不然，还是，就送那儿吧？” 老鼠看起来还算得上是说得上话的，黄鼠狼连连点头，赞道：“言之有理。” 第九百一十二章 亦泛其流（五）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他就已经等不及想要出门，白天在路上晃悠目标太大，到了晚上，巡逻的大多是狐狸，他多少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姬琴推开了门，却见狐泠如一脸菜色，显然是哪里受了一肚子气回来的。 这里除了那位殿下，还有谁能给她气受呢，难不成是梁渠回来了？ 他微微一笑，装作没看见，问道：“回来了？” “啊？” 狐泠如显然都快忘了他的存在，一怔之下才回过神来，家里还有这么个绝色呢，这不，就连殿下的羞辱和梁渠的嗤笑都被她丢在了脑后，她一下子来了精神，笑道：“哎哟哟，小哥哥真是多情，还以为你早就丢开奴家跑了呢。” “不是你让我等你的吗？再说，这里有吃有喝，你的小徒儿也乖巧懂事，再住下去我可要乐不思蜀了。” 哈哈，我信你个鬼啊。 狐泠如笑了一下，玉臂挂在了他脖子上，笑道：“那我们还等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他不怀好意是真的，可那张美得令人迷醉的脸却也是真的。 其他的都以后再说，她扑进了他怀里，娇嗔道：“抱奴家进去吧，小哥哥，外面好冷啊……” “遵命。” 姬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她整个身子都贴在了他怀中，柔柔地摸着他的胸膛，笑道：“小哥哥，你力气好大，奴家就喜欢使蛮劲的，啊……” 两人直入厅堂，姬琴熟门熟路地把她丢在了华丽的大床上，便伸手解她的衣服。 “恩……” 雪白的肌肤如玉般晶莹，她弓起了腿，媚眼如丝，娇笑道：“小哥哥，我美吗？” 屋角的夜明珠柔柔的光芒之下，她施展起了媚术，将自己幻化成了他最喜欢的模样，姬琴显然是愣了一下，眼中满不在乎的神色顿时就变了。 “呵呵呵……” 她吃吃地笑了起来，伸手抱住了他。 “小哥哥，你怎么还不脱衣服呀，我好冷……” 好整以暇地解着他的腰带，她欣赏着他深情的目光，心中却是不以为意。 男人，都一个德行。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人，这可真是天下最无聊的事情了，若是心里空空洞洞，什么都没有，那她可就真的毫无办法了。 就好比那个木头人一般的阴元华，空长了一张漂亮的面孔，却和那只臭狸猫一样，对她完全无动于衷。 若说他有多喜欢那个阴惠君，她才不信，早晚那人也要落入她的怀抱，哼。 只是没想到那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居然也看上了那木头，哼哼，就看谁手段高吧，她倒不信了，这世上还有谁的媚术比她厉害？ “哎哟！” “小哥哥，你慢着点，人家怕疼……” 她娇嗔道，笑得无比妖媚。 姬琴却将她翻过身去，抓住了她的小手，反剪在了背后。 “哎哟，真看不出，小哥哥，你喜欢这个调调啊。” 她柔顺地翘起了大尾巴，晃了几下，笑道：“要不然我还是把尾巴收起来，好吗？” 他还没有答话，却听见门外又响起了喊声。 “师父，师父不好了！” “我呸！” 狐泠如气得七窍生烟。 “谁xx不好了，笨蛋！” 姬琴一愣之下，放开了她，狐泠如光着身子走了过去，半开门喊道：“什么事，有屁快放！” “殿下差人召您回去，已经是第二波人了，弟子，弟子也不想打扰师父雅兴，但是……” “我xx……” 她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呵呵，没事，我等你。” 姬琴识趣地为她披上衣服，柔声道，柔情似水的样子她差点就要信了。 “你先睡吧。” 她无奈穿起衣服，回身胡乱吻了他一下，却立刻站在了镜子前，很快便摆出了一个无比柔顺的笑容来。 “辛苦了……” 姬琴由衷地说道。 狐泠如看了他一眼，笑道：“小哥哥，如你这般知情识趣的美男子，我可真是舍不得……” 舍不得吃掉呢…… 她眨了眨大眼睛，笑了一下，飘然离去。 姬琴微微舒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一下，系上了腰带往外走去，太晚了，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穿过了大门，走过了小路，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那颗巨大的桃树之下，照例还是一群没有知觉的傀儡正在不停地工作着，三三两两的狐狸们坐在附近聊天。 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狐狸们身边，倒也没人有什么异议，令人心安的同族气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惊觉。 “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明天我们就一起去见公主，求她把我们带回青丘，公主向来心软，定然会同意的。” 原来说的是明日狐族公主到访的事情，姬琴对青丘不感兴趣，不过却想起一事，忙问道：“各位姐姐，公主殿下什么时候到，届时我们好去迎接啊。” “对哦！” 众人纷纷点头，可是四下问了一圈，却是没人知道公主确切什么时间会到岛上。 “不如，不如我们轮流去岸边等殿下吧，若是看见殿下来了，便立刻回来通知大家去参拜。” 有狐狸建议道，众狐虽然纷纷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是古古怪怪的。 姬琴微一沉吟，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不如我帮你们去看着点吧，反正我也闲着没事，而且，我也没有去青丘的打算。” 他含蓄地说道，众狐一起点头，这才都满意了。 “是了，这件事姬琴公子去做最合适，他本就是泠如大人的贵客，和我们这些苦命人完全不一样。” “那，不如大家都早点休息吧，明日还得迎接公主呢。” 姬琴顺势道。 众狐纷纷散去，他这才舒了一口气，左右张望了一番，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哎？人呢？ 还以为他故意逗自己玩，可是左等右等，他也没看见那个人回来，树下的傀儡们不停地劳作着，看着那些佝偻着身子的忙碌人影，他心中一阵烦躁。 伸出手来，他召唤着水灵，却没有任何反应。 姬琴心中一惊，又试了一下，却觉自己的灵力虽然流动顺畅，然而周围却没有水灵被吸引过来的波动，谢道之说的没错，这里到处都是禁制，就连水灵，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他人呢？ 他举目四望，确定他的确不在这里。 他能去哪儿呢？ 远远的黑雾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草率了，幸而刚才没有贸贸然对狐泠如出手，难怪她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怔怔地看着昏暗的月光，他心乱如麻。 第九百一十三章 薄言往愬（一） “就她吧。” “啊？” “那边没哭的那个。” 灰色的身影转身便要离去，守卫连忙点头哈腰地跟了上去。 “不瞒您说，这位可不行，那是殿下的人，殿下吩咐了不能伤她性命。” 一屋子抽抽泣泣的绝色女子中，璎珞面无表情的样子的确是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甚至有点呆滞。 这里的女孩子有的艳丽有的清纯，有的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每个人脸上不是带着泪就是带着泪痕，而好几个女子白皙的手臂和肩膀之上，都隐隐可见红色的伤痕。 这就是那倒霉的老鼠侍卫想了半天最后给她推荐的“好地方”？ 她无语。 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画圈圈，她不能也无法安慰那些可怜的女子“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把你们救出去的”之类的话，若是不能做到，那便是给了人希望又将她们推入绝望。 更何况，她似乎自身都难保。 “那我一会儿把她送回来不就行了？” 那灰衣男子微微一笑，奉上了一颗圆圆的珠子，晶莹剔透。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那女子在哪儿过夜的？” 他的笑容暧昧无比。 “也是。” 守卫咬咬牙，劈手夺过那珠子，拉开了大门，笑道：“您请。” 那些女孩子见他进来，全都吓得脸色惨白。 别的大人多少还惜香怜玉，就算吃点苦头也不会被下死手，可是这位大人带走的姐妹们，一个都不曾回来过。 “元华？” 璎珞抬头，倒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众女恨不能缩进地缝里去，纷纷低下了头，恨不得她立刻跟着这位大人离开，千万别让那人注意到自己。 “你来救……接我的吗？” 她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救她？她以为她是谁啊，不过是个玩物而已。 阴元华方才看见她的时候，就隐隐觉得心跳快了几分。 那小喽啰说了不能带她走的时候，他就更觉心中翻腾，越是不让他这么做，他就越想要得到她。 只是，她也太自以为是了吧，以为凭着一张漂亮的脸，就能给自己找到生路吗？呵呵…… “你也过来。” 他指了指角落另一个女孩子，那女子吓得一个哆嗦，立刻大哭了起来。 “啪！”得一鞭子，狱卒这一吓唬，那女子倒是收住了泪水，只不过脚步怎么都不肯挪动，几乎是黏在了地上。 “罢了罢了。” 阴元华一手拉过门边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女子，笑道：“你也行。” 这架势…… 璎珞突然想起了小竹带来的那些最终全都消失了的女孩子。 只是，先前元华至少还认出了她曾出现在他梦中，然而这会儿，他的样子竟然像是一点都不记得自己。 到底是怎么回事？ 罢了罢了，等一下见到阴惠君就什么都明白了。 然而，她根本没机会见到什么阴惠君，几乎是一关上门，阴元华就迫不及待地吸了那女子的魂魄，又来脱她的衣服。 “喂喂，你做什么。” 她连忙推开他。 “别装了好吧。” 他冷笑道，一把扯下了她的半边衣袖，露出了她光洁的背。 “你别这样。” 她靠在了墙边，怔怔地流下泪来。 “哭哭啼啼就没意思了。” 他意兴阑珊，不满道：“我可是花了一颗鲛珠买了你一夜，你还给我哭哭啼啼的，真是晦气。” “慧灵姐姐呢，我要见慧灵姐姐。” 她抹着眼泪喊道。 “你叫破喉咙也没用。” 他抓住了她努力护住自己前胸的手，拉开了最后那一片遮着的衣襟，却堪堪倒退了两步。 狰狞的伤疤从上到下几乎将她分成了两半，脖子上挂着的红绳之上，赫然绑着一枚若木叶。 他一阵晕眩，她连忙拉上自己的衣服，缩在了墙角，哭得泣不成声。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闭上眼睛，他似乎都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声，宁谧的午后，明媚的日光下，一片祥和的温暖气息中，他的心中也曾有过那样温柔的东西，满满的喜悦和爱，那是真实存在过的吗？ 那双眼睛，那双无比依赖地看着他的眼睛，就算是漫天的星辰全都坠落了下来，都没有她的明眸闪亮。 她微微笑着，眉宇之间一片平静，他只是略略低下了头，她便闭上了眼睛，送上了自己的唇。 这份缱绻，是无稽的幻梦，还是他遗忘的回忆？ “滚！” 他喊道，不敢看她。 “赶紧滚！” 她吓了一跳，胡乱地披上了残破的衣服，便要去拉门。 理智回到了他的身上，阴元华一把按住了门，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她是谁？ 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那双永远都温柔的眼眸是这般冰冷，他眼中的阴郁之色从未褪去过，只是现在，又多了怀疑和审视，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她是谁？ 对于他来说，她算是什么呢？ 现在回想起来，最初他接近她的目的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只是一开始，他定然不过是想要把她带回鬼国罢了，对他来说，也许她不过是一颗容易控制的棋子，仅此而已。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来说，变得不一般了呢？她想起了那颗定魂珠，他告诉她那是避水珠，全然不顾她已然有了若木叶的事实，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后面的一切吗？ 只是，他也猜到了自己的命运吗？ 他眼中的猜疑越来越盛。 璎珞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一片悲凉。 她是谁？ 是那个，害死你的人？ 还是，那个，和你约好了要白头偕老的人？ 恨过你的人，爱过你的人？ 在那个人偶里的那些年，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管是爱过还是恨过，不管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他也许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但一定比她自己的性命重要。 一阵微风拂过，在她耳边一阵呢喃，花瓣飘落的声音，灰烬扬起的声音，还有，她声嘶力竭的嘶喊，飞舞的火焰，冰冷的剑光。 一切都已经过去。 是她还没有放下。 “你忘了我也好。” 她最后说道。 第九百一十四章 薄言往愬（二） 红色的光芒突然亮了起来，璎珞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前，那是她藏着番天印的地方。 柔软的风在她耳边盘旋，焦灼的心似乎也变得宁静。 她想起了鬼王模棱两可的话，想起了阴惠君的哭泣，想起了那个梦境之中的一切。 “呃……” 他的头越来越疼。 顾不上她，他一把拉开门，大喊道：“慧灵，慧灵！” 紫色的光芒迎面而来，她睁大了眼睛，却见阴元华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站在门边的赵子玉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他，在他身后是红着眼睛的阴惠君。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呆了。 “跟我来。” 阴惠君习惯性地白了她一眼，走在了前面。 这是，佛堂？ 她愣住了，没搞错吧，他们不都是修道的吗。 “我在这里布下了禁制，即便是他，也不能穿过这里的帷幕。” 阴惠君指着周围的符纸说道。 “我试过，在这里骂了他一整个晚上，他都没发现。” 狡黠的笑容像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调皮小女孩。 “慧灵姐姐……” “别叫我姐姐，我听着恶心。” 呃，这才是真正的阴惠君吧，她笑了一下，反倒放下心来。 “还以为学长不会对你师父有任何隐瞒呢，原来慧灵姐姐和你的关系竟然这么好？” 她看向赵子玉，诧异地问道。 “惠君并不是要害师父，她只是不愿意再这么下去了。” 赵子玉黯然道，神色中有着歉然和怜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 阴惠君指着躺在地上的阴元华，却见赵子玉抱起了他，放入了一个巨大的水缸中，瞬间，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啊？” 她惊呆了。 走近了看，原来那是一段黑色的树枝。 “这是……桃树的一根树枝？” 她心念电转，问道。 “可是，他分明记得慧灵姐姐啊。” 她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的，还以为他是失忆了，或者是行尸走肉的傀儡，被鬼王给控制了，不曾想，他竟然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一段树枝而已。 “那是从记忆中找到的他的影子，做出来的。” “那，陆止也是吗？” “陆止是谁？” 赵子玉问道，阴惠君也疑惑地看着她。 “还有一个人，也是这个样子，自己的亲娘都不认识了。” “有可能。” 阴惠君皱眉道：“我就知道这样的傀儡不止一个。” “可是，我要怎么才能帮他？” 她忙问道。 “找到六通烛，毁了它，桃树就会枯萎，他就再也不能再做更多的傀儡出来了。” 阴惠君恨恨道。 “可是，可是桃树是学长的一番心血，若是毁了桃树，怕是鬼王会让你重新再种一颗。” 赵子玉摇头道：“桃核只有一颗。” 原来如此，鬼王终究还是在骗她。 “太好了！” 她全都明白了，笑道：“我们一起努力吧，明天就是最好的机会，狐族公主和我熟识，我们去找她，让她帮忙。” “六通烛在哪里，学长，你知道吗？” “就在树根下面，很容易找。” “哇，听起来这个任务实在是非常简单啊！” 她信心满满。 “只是，单单只是回忆是不能让灵木变出傀儡的。” 阴惠君为难道。 “什么意思呀？” 璎珞听着这里面似乎还有什么问题没解决。 “鬼王手里捏着许多的魂魄，不管是完整的魂魄还是残缺的魂魄，只要他拿住了这些，那些人就不能去转世投胎，也就不能再入轮回。” 阴惠君恨得牙痒痒的。 “即便是死了，他还要折磨他的魂魄，让他不得安宁，我们必须把他救出来。” “其实……” 她想说她那儿有番天印，只要能找到混元幡，只怕就能把他的魂魄给找回来，到时候再问应龙借几天聚魂灯就好了。 就算鬼王拿着他散落的魂魄，总不能比聚魂灯找到的魂魄还完整吧，到时候就算一时收集不全，至少能让他再入轮回，当个傻子或者白痴什么的，总比魂魄无所依的好。 然而赵子玉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颇有几分劝诫。 这是为什么？ 比起阴惠君，她肯定是更信任赵子玉的。 “其实只要杀了鬼王，不就一了百了了，大家都过上太平日子了？” 她笑道。 赵子玉立刻板起了脸，阴惠君也失笑。 “哪有那么简单，你想的太天真了。” “为什么？” “没有人能杀死师父，师父是神。” 看看，鬼王这洗脑水平，居然也能洗出赵子玉这样盲从的忠仆来，真是令人唏嘘。 看着她不屑一顾的表情，赵子玉正色道：“是真的，只是我不能告诉你其中的原因。” “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他也一个字没说过，别白费功夫了。” 阴惠君皱眉道。 璎珞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如果说阴元华是从阴惠君的回忆中找到的影子，那陆止又是从谁的回忆中找到的呢？绝对不可能是顾夫人或陆广韵，更不可能是蓉蓉。 也就是说，陆家至少有一个熟识陆止的人投向了鬼门。 桃树定然是在她昏睡的那三年里慢慢蕴养而成的，若不然，一开始鬼王就会把鬼国建在桃树之上，那这灵木的枝干也就是在这三年里才能被用上，元华的傀儡还可说是鬼王的恶趣味，他又为什么要用上陆止的傀儡呢？ 他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这可是太重要的线索了，她必须尽快把这一切都告诉顾夫人。 “我得把你送回去了，璎珞妹妹。” 赵子玉无奈道。 “为什么？” 她惊了，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还要回去？ “你忘了？是元华把你带出来的，若是你不回去，我们的计划不全都暴露了？” “慧灵姐姐，是你让元华来找我的吗？” 阴惠君紧紧地抿着嘴，半晌才皱眉道：“不是。” “师父在他的灵识中特别剔除了关于你的所有回忆，可是他却在看到了你的时候又会想起了已经被清除的记忆，这其中的原因，说实话，我也不明白。” 赵子玉摇头道。 “大概是鬼王的法术不到家吧，亦或是六通烛的力量不够强大。” 璎珞随口说道。 “明天我会想办法让你见到狐族公主，最好的结果是能让你和她一起离开，不过，即便你无法很快离开，也不用担心……” “狌狌去了很久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详情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赵子玉带着她往外走去，长长的黑暗，长长的沉默。 在地牢门口，他俯身在她耳边说道：“不能太相信阴惠君，为了元华她可能……” 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她点了点头。 第九百一十五章 薄言往愬（三） “啾啾啾，啾啾！” “啾啾！” 吵死了！ 姬琴神思一清明，便是一骨碌起身。 今日是狐族公主来访的日子。 “啾啾啾！” “啾！” “没完了是吧！” 他猛地推开窗子，一阵风吹了进来，丝绸床单和周围的丝绸帷幕一下子全都被刮了起来，他退了两步，这才发现一个满脸怒色的宫装女子一下子站在了他面前。 哎？ “本仙从鸡叫就开始在这等你，你倒好，睡到太阳晒屁股，狐狸就是狐狸，又懒又馋。” “不是，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飞了十来圈才找到你，你说我是不是认错了人。” “隔了十扇门我都能闻到你身上的狐狸味儿。” “可是我不认识您啊。” 他无奈道。 “这不重要！” “有人让我通知你，醒了就去码头集合，别磨磨唧唧的，还不快去！这都什么时辰了！” “狐狸！哼哼！” 那宫装女子摇身一变，七彩尾羽长长地垂了下来，如流苏一般华美，双翅一展，便飞出了百米。 “哎？” 这没头没脑的，什么意思啊？ 姬琴回头看了看桌子上来不及收掉的鸡骨头，无奈地叹了口气，难得偷吃一次，就被人给发现了，实在是昨晚实在太饿了嘛，等那个混蛋等到都快睡着，他都没回来。 你大爷的！ 灵光一现，他突然明白了，那人去了码头，码头那人就是他昨晚苦苦等了一夜的人。 有什么事情不能提前跟他说一声嘛！ 急匆匆地往外跑，楼上楼下一个人都没有，显然大家都早起了呢，今天是狐族公主来的日子，每个人都很忙。 越往码头走，人越多，他心中惴惴，这么多人来来往往，那人如何能隐瞒自己的行迹？ “啊啊啊……” “呜呜呜……我家里有的是钱，求求你们，给我爸爸打个电话！” “救命啊，救命啊……” 一大早的，他们又抓人回来了？ 他走近了些，却见一脸惊恐的男男女女们被人从华丽的小游艇上赶了下来，驱赶到了浮岛之上，众人都惊恐万状，以为遇到了海盗，若是他们知道这里比海盗窝更恐怖，只怕哭都哭不出来了。 为首一人袅袅婷婷，娇媚冷艳，笑容虽亲切，眼神却是一片冰冷，他踌躇了一下，想到了那双阴冷的眸子。 他们两人果然是血亲，一望便知是同一血脉。 “慧灵大人，您辛苦了，后面的交给我们吧。” 狐狸们凑了上去问好，有人看见了姬琴，顺便给他打招呼，阴惠君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岛上陌生的面孔不常有，然而听得周围的狐狸和他熟稔，便失去了兴趣。 这个谢道之，该不会又躲在这群被抓的人里面吧，同一个套路他要用几次？ 姬琴无语，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看过去，却始终没找到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正犹豫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猛地一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嘘……” 谢道之的声音。 隐身术？他不是说这里不能用法术吗？ 姬琴忍不住试着召唤水剑，只觉得手中灵力充盈，那水灵枯竭的感觉已然消失不见。 哈！ “别高兴得太早，我已然查明，这里唯有码头附近能用法术，却无法靠近神木和宫殿，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 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谢道之似乎是被他噎了一下，收起了那得意洋洋的语气，无奈道：“想要进入宫殿又不被抓，唯一的办法就是破解岛上的禁制，我已经找到了方法……” “确切点说，是’可能的方法’。” “您可真是高瞻远瞩。” 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多谢夸奖，你现在抬头看远处，神木和宫殿的右边，是不是有一颗红色的树。” 姬琴远远地看了过去，却见果然在一片黑雾中，隐隐有一片艳丽的红色。 “那又如何？” “我已经试过了，在那个浮岛之上，聚集了浓烈的火灵，只要是火系法术，在那里都能施展。” “你明白了吗？” 姬琴狐疑地抬头看了过去，却见那片红色之后，似乎还有别的浮岛，而那些浮岛之上，从来都没人踏足。 “我知道了，是聚灵阵！” 他忍不住小声喊了出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幸亏周围没什么人，只有几只小狐狸看着远处在等着公主的船。 看来昨晚商量的挺好，今天却都不放心，狐狸们全都聚集在了这里，难怪人来人往那么热闹。 “对了，只要破坏了那些法阵，我们就能破了这岛上的禁制。” “我们？” 姬琴咋舌。 “是，我已经探查到了，最左边的那个浮岛是水灵阵，只有你能破坏，其他几个交给我。” “看来我是不可能拒绝了。” 他笑道。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狐狸中一个陌生的面孔。 这几天和狐狸们聊天，他记得非常清楚，这只狐狸并非是岛上的狐狸，公主的船只还没来，它是从哪里来的？ 下意识地走近了几步，他清清楚楚地闻到了那狐狸身上的气息，并非狐族的气息。 带着海水的咸味，带着鱼身上那种特有的腥味，倒像是蒲白身上的那种味道，虽然刻意隐藏，若不注意去闻很难发现，然而身为狐狸，只要用心一闻，便能立刻发现异样。 呵呵…… 除了他还有别人打算来捣乱吗？ 他可没有帮人家义务做保安的习惯，若是那人被发现也好，正好可以帮他引开注意力，若是没被发现也不错，想来那人的目标和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冲突。 那只狐狸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警觉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如电，丝毫无惧于他的注视。 姬琴绽开了一个无害的笑容，伸手做了一个十分绅士的脱帽动作，颇有几分祝他成功的意味。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双眸子迟疑了一下，这才收回了目光，和其他狐狸一起，不动声色地探听着岛上的情况。 真想知道他的目标是什么，不过，现在若是上前交谈，只怕会被当成是刺探消息的，想来只要是来捣乱的，总是不可能和他为敌。 那个声音已然消失了，他忙问道：“等等，幻形术能用吗？” 谢道之果然没有走远，苦笑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觉得呢？” 姬琴闻言亦是失笑，谢道之属火，根本无法使用幻形术，他这是傻了不成。 第九百一十六章 薄言往愬（四） 将近正午的时候，码头格外骚动了起来，狐狸们欢欣鼓舞，远远地看见了那一片白色的船只，它们顿时一片欢腾。 “来来来，都散一散了。” 提着盾牌的，扛着长枪的，有虎背熊腰的老虎和熊，还有瘦瘦高高的狼和黄鼠狼，侍卫们纷纷占据了码头的沿岸，不停地疏散着狐狸们和寥寥几个观望的人类。 倒不是它们不想直接把这几个倒霉的“低贱人类”直接给砍翻了，只是这岛上能自由行走的人类，多少是有几分背景的，谁知道是谁的人，能客气还是客气点好。 但是殿下说了，必须保证一路上的安全，所以啊，这沿路的狐狸们，可都得赶跑。 狐狸们可是等了一早上，盼星星盼月亮，这才等来了公主，却要被人给轰走，顿时就不乐意了，然而为首的虎妖吼了一嗓子，便再也没有狐狸敢逗留，纷纷夹着尾巴跑了。 姬琴皱起了眉头，虽则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狐狸，然而这些精怪也欺人太甚，若说修为，这些化形都不完全的蛮子怎么可能是狐狸们的对手呢，然而它们却…… 默默地摇了摇头，他不愿意继续再想下去了，青丘的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方才那只狐狸却没有离开，他虽然跟着众人向后退了一些，却定定地站在路边，丝毫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姬琴眯起眼睛看了过去，却见狼妖和犬妖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他也面无表情，然而眼中的冰冷却让人不敢随随便便招惹。 果然那些精怪不过是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它。 还真是，欺软怕硬。 “准备！” 这些精怪居然还是操练过的？姬琴都被这架势给惊到了，只见那些妖怪纷纷把武器往地上死命一砸，顿时黑土纷飞。 “一！二！一！二！” “砰！砰！砰！砰！” 尘土飞扬。 这还真是，好算计。 姬琴扬了扬眉，看来青丘和鬼门不过是表面联盟罢了，这架势，显然是要给公主来个下马威。 侧目看去，却见那乔装成狐狸的那人紧紧地皱起眉头，盯着满地的尘土，似乎怒不可遏。 等一下，它分明不是狐狸啊，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 这世上居然还有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事。 白色的船帆慢慢地近了，然而先到来的却不是公主。 “嗷……呜……” “嗷……呜……” 神兽的嘶吼声远远地传了来，虎妖狼妖等精怪都是心中一颤，小腿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这是怎么回事？ 姬琴抬眼看去，却见一双白色的翅膀遮蔽了天空，将空中密布的黑气撕开了一条口子，灿烂的日光跟着它的飞翔轨迹划了过来，如同拉开了帷幕一般，照射在了黑土之上。 众精怪都不喜阳光，纷纷侧过脸去避开了那日光，灿烂的光芒中，重重的“砰”的一声，一个庞然大物落在了黑土之上，扬起了无数的烟尘。 “嗷……呜……” 它又是一声嘶吼，巨响震耳欲聋，胆小些的黄鼠狼纷纷躲在了后面，竟是不敢靠近它。 白色的老虎？ 姬琴心中一惊。 白色生翅膀的老虎？ 难道是…… 穷奇？ 这可是真正的上古神兽，难怪这些山中称大王的小妖小怪们都被吓到了，在穷奇面前，哪有他们站着的份？ 正惊异间，他却看见了那乔装的狐狸掩嘴而笑，似乎一点都不怕这头穷奇。 转瞬之间，那船已然靠近了岸边。 “喵呜！” 高头大马的庞然大物一下子扑了过去，摇着尾巴蹲在了船前，趴了下来，乖巧地充当来人的扶梯，稳扎稳打地蹲在那儿，老实得不得了。 笑容明媚的女子扶着侍女的手施施然往下走。 九尾。 两人居然都是九尾。 看着那白色的九条尾巴，姬琴不知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 想起了那日狐泠如凄凉的话语，当时不过是怜悯，此时却是共情，他这个连尾巴都没有的人狐混血，在狐族虽未曾受过任何冷眼，却实实在在无法与高贵的公主殿下相提并论。 他一直以人类自居，原来不过是因为自知自己的血统在狐族根本就是最为低贱的一支而已。 难怪有上古神兽穷奇充当前驱，就连神兽都甘愿为之驱使，这就是真正高贵的血脉吗？ 不想得到是一回事，不能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他低下头来，隐隐有了几分自伤。 “哟呵，这里可真是千载难逢的阴鸷之地啊，老婆，你慢着点走，当心脚下。” “人家就是觉得好脏嘛，要不然相公你抱着人家走好不好嘛？” 款款而行的九尾狐狸之后，居然还跟着几个不靠谱的随从。 不对！ 众精怪终于从被穷奇震撼的惊讶中恢复了过来。 “准备！” 喊口令的连忙喊道。 只是这时，穷奇爬了起来，一下子扑在了两只狐狸的前面，“轰”得一声，又是烟尘飞扬，简直是比刚才那些人掀起来的灰更多更高。 “咳咳咳！” 方才也就罢了，这回那么近，众精怪都被尘土迷了眼，纷纷咳了起来。 “乌啦啦！” 娇媚的声音嗔怪地喊道：“别再顽皮了，乖乖地跟在后面保护我们。” “阿音你说笑了，今次我们是和鬼王殿下结盟来的，且放心好了，鬼王殿下定然会护住我们，绝不会让我们受什么伤的，又哪里需要乌啦啦保护我们呢。” “是老臣失言了。” 两人款款往前走去，喊口令那位一时间楞在了原地，却见两人已经走了过去，只能冲着跟在后面的随从们喊道：“准备！” “准备什么？撒花吗？不用了不用了，我和我老婆都不是狐族，我们只是来看热闹的，不必多礼……” 那笑嘻嘻的男子怎么看怎么是个弄臣，就算把他弄得一身灰也没什么用，那喊口令的无奈只能继续喊道：“一！” “都说了不用了，来，乌啦啦，把你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他，我们也要礼尚往来嘛。”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了一坨烤鱿鱼。 乌啦啦十分惋惜地看着篮子里少了一块烤鱿鱼，不无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喵呜……” 它灰头土脸地跟在了后面，心情显然越来越不好，后脚吧嗒吧嗒地踢着地，又是扬起了漫天的尘土。 “你们……骑任……台……声！” 那喊口令的嘟哝着，然而众人已然去远了。 第九百一十七章 薄言往愬（五） 红毯之上，盛装的狐泠如紧张地望着远方，好不容易跟殿下争取到了来接待狐族公主的任务，又特地提前布了局，如今只看自己的临场发挥了。 然而，当她看到远远走来的两只狐狸身上纤尘不染，肩并肩地翘着九条尾巴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腿一软，几乎就要跪拜下去。 毕竟是神圣的九尾血脉，从前在青丘的时候，即便只是远远地看见了众人都是要下跪参拜的。 相比起来，自己的七条尾巴是多么地不合时宜。 她恨不能把自己的尾巴缩回去，躲得远远的，然而周围的侍卫们全都拭目以待，她现在想逃，已经太迟了。 莫不是她失心疯了吧，居然主动请缨来担当这个职务，若是公主和太音大人笑话她的尾巴，她可是一句话都怼不回去的呀！ 强自镇定地咬着牙，看着越走越近的公主殿下，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然而那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她，公主嗔怪地指着一头白色的巨兽，笑道：“乌啦啦，你可不能再调皮了，不然就让邬先生罚你变回猫咪。” “喵呜……” 那巨兽乖巧地讨好着她，身边的狐太音笑道：“都是邬先生，非说这里好玩要跟来，不过是个小岛罢了，能有多好玩呢，你看乌啦啦苦着脸，只怕馋那篮子都快哭了。” 两人这才看见了迎接的狐泠如，她挤出一个笑容，还来不及说话，就见狐太音冷笑了一下，问道：“泠如，你在这里过得可自在？” “回太音长老的话，泠如不敢，泠如身为青丘弟子，不论走到哪里，都绝对不敢忘记青丘的恩德，更是不敢做任何于青丘利益有损的事来。” 她话刚出口就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给剪了，这说的什么话？若是被殿下听见了，她这辈子可就完了。 小腿微微发着抖，她几乎是强撑着才没有跪下去。 说话倒也就罢了，她还可狡辩是旁人没听清楚，若是在殿下的地盘上跪殿下以外的人，不用殿下动手，她亲自自绝了却残生算了。 “你就别吓唬她了，既然现在青丘和鬼王殿下已有同盟，从前她的罪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即便要小惩大诫，那也是青行的事，要你替他操心？” 公主笑眯眯地说道，一边亲热地搀扶着狐泠如的手臂，笑道：“鬼王殿下实在是太体贴了，知道我们远来不熟悉这里，特意让你来为我们引路呢，泠如，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很好……” 狐泠如心头一凉，差点被青行长老的名头给吓得又要跪下去，幸亏她不停地告诫自己，这里是鬼门，她无需害怕，这才强撑着和公主一边谈笑，一边引着她们走向宫门。 “那可是九尾啊！” “据说见到了九尾狐的人，都能延年益寿呢……” 鬼门的众人聚集在了宫门口，争先一睹狐族公主的风采，而确实也没令他们失望。 “不过两条狐狸精罢了。” 梁渠不屑地瞥了瞥嘴，对于狐狸精，他可是没什么好感。 “师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赵子玉安然微笑道。 “想多了，狐族自己都拿不出那个来。”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你们聊什么呢？” “我们啊，在说这头臭狸猫从前的丑事。” 阴惠君娇滴滴地笑道，脸上半点阴霾都没有，似乎昨晚趴地上跪着哭的那个人不是她似的。 “呵呵，他呀，什么都不肯告诉我的，下回你们跟我说说，也好教我能拿捏他。” “老婆，你还不够拿捏我吗？要不然我把心给你掏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好吧。” “好呀。” “……” 黑色的阶梯隐隐有着血腥味，公主皱起了眉头，狐太音也吸了吸鼻子，无奈道：“这也太臭了。” “阿音，慎言。” 狐泠如原本想好自己要率先走在两人前面，然而此时公主揽着她的胳膊，就连这最后一个算计，她都没能成功。 “我不行，我身体还没恢复，走不得这个。” 孟鸟皱眉道。 “老婆，我陪你。” 那嬉皮笑脸的男子连忙凑了过去，嘘寒问暖。 公主的随从可真是自说自话，看得侍卫们都瞠目结舌。 “你们就在下面等我吧。” 什么！这公主也太好说话了吧！ 若是殿下的侍从这个样子…… 呵呵，真是不敢想。 同人不同命啊。 “吼……” 远远地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 狐太音看了看天空，一片黑雾笼罩，什么都看不清楚。 “那是什么？” 公主问道。 狐泠如惊呆了，那是什么？她哪儿知道。 不过，听这声音，好像是…… “吼！” 这一次，声音已然近在咫尺。 只是那吼声的气息并不足，竟然还带着一丝凄凉，听上去倒像是惨叫声。 扑扇着翅膀的声音一下子近了，似乎就在头顶。 “公主，小心！” 狐太音连忙护住了公主往下走，两人刚走下才走了没几级的台阶，却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 “砰！”得一声，一头巨兽一下子扑了下来，吓得周围的侍卫全都作鸟兽散，就连狐泠如，都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手中黑气凝聚在了一起，蓄势待发。 然而烟尘过后，众人纷纷喊了起来。 “妃夷大人！” “是妃夷大人回来了！” “妃夷大人好像受伤了！” “快叫人啊！” 一片乱糟糟的，几乎是人仰马翻，妃夷似乎是受伤极重，无力幻化人形，众人一时三刻也抬不动它，只能让它就这么倒在台阶上，实在是有失体统。 狐泠如不禁扶额，虽然鬼王一直没有露面，没有叱骂她，不过这一次，只怕自己可是讨不到好了。 咬了咬牙，她勉强笑道：“真是抱歉，让公主殿下受惊了，您，您请跟我来。” 这回是真的只能扶着殿下走了，宫殿重地无法使用五行之术，她几乎是狼狈地带着公主爬过了妃夷的身躯，这才堪堪将她带到了殿门口。 虽然狐太音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这脸这回可是丢得大了。 再加上里面那几个人都向来和她不对付，若是再给她上点眼药，只怕殿下已经气得发疯了。 狐泠如心中一片冰凉，连句场面话都不想说。 ：。： 第九百一十八章 以敖以游（一） “妃夷大人伤得不轻啊……” 殿中走出一人来，狐泠如谦逊地见礼，然而那人却没注意，匆匆和众人擦身而过，冲着方才掉落的巨兽而去。 “呵呵，紫玉大人向来不善言辞，想来是着急给妃夷大人治伤，这才怠慢了您，泠如代他给您赔罪了。” “自是无妨，这番情义倒是令人赞赏，狐族自来都是仰赖着彼此的血脉牵系才能延绵至今，如今见鬼王殿下治下的重臣亦有这番赤诚之心，实在是令人欣慰。” “是呢，殿下，可见狐族和鬼国之间并无太大分歧，此番的联盟定然是顺理成章，乃是天作之合。” 狐太音亦赞道。 狐泠如忙道：“正是如此。” 傀儡们不能上得这台阶来，虎狼等侍卫纷纷丢下了兵器，想要来搬动妃夷庞大的身躯，然而这毕竟是上古神兽，又岂是简简单单就能搬动的。 正乱成一团的时候，总算是来了个能主事的。 “紫玉大人，紫玉大人！” 众人齐齐舒了一口气，连忙七嘴八舌地冲了上来，指着妃夷伤了的翅膀和流了一地的血给他看。 “紫玉大人，妃夷大人该不会有事吧？” 妃夷修行的是禁术，更是使毒的法术，他根本不会，然而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赵子玉尝试着为她输入自己的灵力，一边摆摆手让那些咋咋呼呼的侍卫们退开。 幸而气息奄奄的妃夷还算是有意识，她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只见赵子玉焦灼的神色，心中一暖，连忙引导那一股灵力流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其实她的伤都不过是皮外伤，只是勉力带着伤飞了那么久，又远远地看见了熟悉的宫殿，心力交瘁，这才一时脱力而已。 “小疏……” 那股灵力带有熟悉的气息，和小疏的水系灵力十分相似，妃夷好不容易幻形回了人身，心智却愈发迷糊起来。 “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把他救回来的。” 赵子玉正色道，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这才命人送她回去休息。 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台阶，他微微皱眉，半点都不想回去。 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殿下和那些狐狸们会说些什么，左不过是来来回回地绕圈子，对对方明褒暗贬，抬高自己，讨价还价罢了，属实无聊。 远远地看着那颗自己耗尽了心血蕴养出来的桃树，一时间，他又是矛盾，又是迷茫，微微叹息了一声，赵子玉举步往那巨树走去。 “喵呜……” “好了好了，给你给你！” “夫君，怎么只带了乌啦啦的食物，却没带我爱吃的？” “呃……” 邬先生无言以对，一人一猫一起无辜地转向她。 “喵呜……” “这棵树虽然大，只是和从前那棵比起来可真是差远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哪儿找来的种子，只怕底子本就不好。” 孟鸟煞有其事地说道，侃侃其谈地指点江山。 “我可没见过从前那一棵，你说的是鬼都传说中的那棵吗？我还以为全都是传说而已。” “自然不是，传说能被流传下来，自然是因为全都是真的了。” 孟鸟理直气壮道。 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周围的小狐狸们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们，虽不敢走开，却也没人来赶他们，毕竟这是狐族公主带来的贵客，若是他们不先动手砸场子，它们也没理由赶人。 “是你……” 邬先生突然抬起头来，远远走来的那人面目愈发清晰。 “我记得你……” 他皱起了眉头，不高兴地说道：“就是你用捆仙绳绑了我，还差点把大家都害死了。” “惭愧……” 赵子玉谦逊地行了一礼，微笑道：“没想到两位竟然和青丘站在了一起，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公主殿下带来的贵客竟然是你们二位。” “我们只是公主殿下的朋友，和青丘没什么关系的。” 孟鸟满不在乎地说道。 “只是我们怕你们为难公主，所以跟来保护她罢了。” “呵呵……” 赵子玉忍不住笑了一下，神鸟实在是十分直率，照理这话不该藏着掖着吗，果然是璎珞的朋友，人以类聚啊。 不过，璎珞……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太多无奈。 “小子，你捆仙绳呢？一会儿万一打起来，你别捆我啊，我告诉你，那边那头猫咪是穷奇，你要捆就捆它。” 邬先生忙道。 赵子玉再也掌不住，掩面而笑，伸出手来轻轻挥了一下，一只“咩咩”叫的小灰鸟飞了下来，停在了他的手中。 “小寓和乌啦啦好久没见了，让它们一起玩吧，您放心，殿下没有半点恶意，更是不会为难公主半分。” 他没恶意，不代表我们没恶意啊。 邬先生就是再傻也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出口，他摸了摸头说道：“这样吧，一会儿你们说完了话，我们就赶紧离开吧，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你们就别留我们饭了。” “这个，我做不了主，要看殿下的安排。” 赵子玉摇了摇头，邬先生明白了，看来这鬼王殿下定然是准备留饭的，那就太好了！ “还以为诸位是为了故人而来，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他突然说道，微微皱眉。 “故人？我们哪里知道你会在这儿？” 邬先生狐疑地问道。 “呵呵，在下说的不是自己，再说了，当日诸位在唤醒殿下的时候也出了力，怎会想不到在下的身份呢，远的不说，就是在平湖……” “你们两个没完了是吧，我们再去边上看看嘛，夫君。” “哦，好……” 邬先生连忙摆了摆手，便跟着孟鸟去了。 他们还真是来春游的吗？ 璎珞的朋友还真的是和她一般的直率，早知道他就不该把话说得这般委婉，还没等他绕到主题，那两人就已经不耐烦地走了…… 赵子玉楞在了原地，真是，害得他里外不是人。 抬头看向那郁郁葱葱的黑色枝杈，他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忧伤，即便这一切都是为了师父，然而，也许如同师父说的那样，一点都没错，他心中就是有着那么一丝放不下的软弱和怜悯，即便是对邪恶的人类，他也并非全然决绝。 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宁愿看着自己的心血贯注而生的神木被毁，也不忍看着更多无辜的人丧生于此。 诚然，人类是罪恶的。 然而，并非所有的人类都该死。 他试图说服自己，然而心中那个隐隐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 鬼都灵木，这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东西，而师父，似乎也…… 正在此时，树后却转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第九百一十九章 以敖以游（二）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赵子玉匆匆地往自己的宅邸走去，然而在走向大门的时候，却稍稍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了几分不确定。 “紫玉大人，紫玉大人，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呃，呃，殿下另有要事让我处理。” “啊，您又要出去吗？” “不，不用。” “太好了！” 小侍女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儿，漂亮的眼睛令这张本该平庸的脸生色不少，特别是笑起来的样子，他突然发现和谢道之竟然有一点像。 不会吧…… 被这个无稽的想法给惊到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舒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往里走去。 朴实无华的陈设，什么装饰都没有，和狐泠如华丽的闺房比起来，这里简直就跟宿舍没什么区别。 “您快休息一会儿吧，奴婢这就给您备膳。” 不不不，他可不是来吃饭的。 时间分秒必争，他施施然地站住了脚步，酝酿了一下，微笑道：“等等……” 要怎么让人带他去他自己的卧室呢，这是个大问题，这里虽然看着不宽敞，毕竟也是有许多房间的，若是他走错了，岂不是一下子就露馅了。 “您可是要茶？奴婢给您去煮。” 那小侍女又着急忙慌地想跑，他连忙伸手拉住了她，只见她美丽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红晕再也掩饰不住。 原来如此，这两人是这关系吗？ 怪不得里里外外都只见她一人，只是，若是真的唯有一个侍女看守这里，他怎么可能放心把人藏在这里呢？ 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想着时间不等人，连忙拿腔作势地柔声说道：“你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短了……” 还没待他想好要怎么说，却见那侍女“啪！”得一下子跪了下去，趴在了地上，嚎啕大哭道：“紫玉大人，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啥？ 他愣住了。 “请您不要把红菱赶走好吗？求求您了，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只要您能原谅红菱，奴婢愿意给您做牛做马，任何事情，奴婢都愿意为您做……” 慢着，等他捋捋。 她做了什么事情了？ “呵呵，我竟然不知，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竟然让你怕成这样？” 他云淡风轻地说道。 红菱泣不成声：“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是真的出于对您的一片维护之心，才会一时间想岔了，若是早知道您是存心维护那女子，奴婢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报告殿下的。” “怎么说话的。” 他皱眉道。 “是，奴婢失言了，紫玉大人自然是不知情的，所以奴婢才自作主张了，奴婢真的不敢了。” “她人呢？” 总算是把话题引到了“那女子”，他舒了一口气，总算问出了想要问的话。 “哎？” 红菱诧异地看着他。 “侍卫们说昨晚您去地牢找璎珞小姐了，难不成，您没找着？” 她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 地牢？ 他差点吐血。 地牢在哪儿？ “紫玉大人……” 她连哭都忘记了，眼中满是惊讶，隐隐有着一丝怀疑，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您还说了有要事找慧灵大人商量，很晚才回来的，您忘了？” “呃，对，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出去，留下一脸茫然的红菱傻傻地擦着自己的眼泪，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周围的小狐狸全都被驱散了，赵子玉站在了树下，淡淡地笑道：“即便没有在这里看到你，我也知道你一定来了。” “说也凑巧，不过是昨日之前，一切都还在我的计划之中，然而……她总是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来……” 他苦笑了一下，看向那个白色的身影。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会来，想来我也应该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吧。” “是啊，原本我想的很好，待公主见殿下的时候，就让你把她带走，毕竟我的宅子里并没有那么多侍卫，相信以你的谋略，不可能连个小小侍女都无法摆布。”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这里是有着禁制的。” “殿下的神力，已然不是你们这些凡人能对抗的了……” “然而你却甘愿违背鬼王的意愿，也要帮她逃离，为什么？”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他抬起头来，穷奇和小寓在空中打成了一团，亲昵的样子令他羡慕。 手中一片枯萎的黄叶飘落在了地上，黑色之上一片嫩黄之色，显得是那样突兀，那样不合时宜。 “只是我却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 他看向那双美丽的眼睛，微笑道。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等待……” 他说着转身而去。 “等等！……” “她已经明白了一切，很快我会让她出现在你眼前，至于你能不能带走她，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微微拧了一下自己的眉头，他只觉得心中一片厌倦。 那种感觉挥之不去。 是凡人所说的那种叫做“罪恶感”的东西吗？ 真是可笑。 “你知道吗？” 那个声音在背后说道。 他站住了脚步。 “不论是凡人还是神兽，是精怪还是妖魅，是鬼神还是仙人，都是一样的。” “凡人中有善良的人，自然也有恶人，这并非是凡人的罪恶，而是所有生灵共同的罪恶，唯有心有执念的人才会一叶障目。” “旱魃为虐，相繇水患，身为神子而作恶，受难的永远都是凡人；天子一怒，伏尸万里，那些无辜的人又做错了什么？” “哼！” “生而为人，便是原罪。” 赵子玉冷哼了一声，冷冷道。 自以为懂他吗？ 他的眼角湿润了。 “慧灵，慧灵……这位慧灵大人究竟会在哪儿呢？” 赵子玉想起了在码头看见的那张冷艳的面容，脚下生风，却在台阶之下迟疑了。 这却不是小打小闹的事了，虽然刚才试过了在宫殿周围的范围内幻形术也是没问题的，但是这可是鬼王的宫殿啊，要不然，他还是幻形什么小妖小怪的混进去算了，就算被发现也没人认得出来。 而且，万一谢道之那个笨蛋没能拖住本尊，他岂不是被一个瓮中捉鳖？ 最主要的是，地牢在哪儿？ “哎，地牢里那些人凡人还能撑得过今日吗？” “呵呵，那可难说，不过殿下说了，只要今日之前不弄死就行了，之后再出什么岔子也怪不到咱兄弟身上。” 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他连忙跟了上去。 第九百二十章 以敖以游（三） 小兄弟？ 不对。 哪有这么称呼自己属下的。 喂，你！ 好像也不行，赵子玉向来都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最主要的是，方才打听下来这地牢似乎是归狐泠如管，他要怎么合理解释自己会来这里的原因呢？ “紫玉大人！” 好在那两个侍卫回头一看，却率先发现了他，连忙纷纷给他行礼。 这可不就方便了嘛。 他故作淡然地笑道：“不必多礼。” “是殿下让您来带那位女子的吧，您放心，那小娘们好得很，能吃能睡，竟是一声都不曾吭过，比起那些哭哭啼啼的娘们啊，可真是奇葩。” “咳咳，正是如此，她同青丘很有些渊源。” “怪不得，今日狐族公主面前，殿下自然要卖个好。” “不过，我们会不会对那些狐狸太客气了？” “这哪里轮得到我们二人有意见！” 两人连忙给他让路，双双道：“您请。” …… 姬琴差点吐血，他就是不认识路才跟着这两人的，这两人倒好，还要他带路！！！ 心念电转，他笑道：“我曾听得泠如大人说过，殿下并非真心和青丘交好，只是为了谋求青丘的宝物罢了，你们也不用太过在意那些狐狸。” “啊！原来如此！” 这可是个独家情报啊，这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恨不能脚底抹油，先去给大伙儿散布一下这个好消息。 “哦，至于这提人，我自己去就行了，反正殿下也不着急，让那些狐狸再等一会儿吧。” “是！” 两人双双应声，几乎是一哄而散。 呵呵…… 反正狐泠如满嘴跑火车，给她扣个锅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他汗颜。 装模作样地看了会儿风景，他连忙顺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慢慢悠悠地跟了过去。 赵子玉终于拿定了主意，走向地牢的时候，却迎面遇到了数名巡逻的侍卫。 “紫玉大人……” 那守卫的声音有几分迟疑。 “方才，方才您不是已经来过了吗？” 为首的老虎头大大咧咧地问道。 他心中微动，沉吟了片刻，便笑道：“方才我出来取些东西而已，不必惊动他们了，我自己进去就好。” “是。” 众侍卫不疑有他，纷纷散去。 却没人注意到，不过咫尺之间，赵子玉的一袭紫衣已然不知不觉中变幻成了灰色的长袍。 “您还等什么呢？” 他长驱直入，却见一人着紫色华服，笑眯眯地站在了地牢的门口，面上半点都没有惶然之色，而是自然而然地说道：“殿下说了要提两个人，一时间我竟然忘了另一人的相貌，要不然我还是先回去和殿下确认一下吧。” “紫玉大人日理万机，自然是会偶有疏漏，不用太过在意。” 狼头狱卒双手托腮，几乎是谄媚地笑着，显然是他的铁杆粉丝，只是不太会说话罢了。 “咦？元华大人，您也来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师兄弟们都说要去看九尾狐，丢她一个人在这看门，她居然还能一次遇到两位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人，简直是太幸福了吧！ “咳，元华，我……” 赵子玉刚想说这就走了，却被阴元华拉住了，笑着说道：“紫玉大人，你是去提人犯吧，我和你一起就是了，也好有个伴。” “大人，您有所不知……” 小狱卒弱弱地开口，却见两人一齐看向她，神色不善，顿时吓得捂住了嘴，不敢说话。 阴元华一手拉住了赵子玉的胳膊，手中一个黑色的圆球飘了起来，直直地穿过了黑色玉石砌成的大门中间一个圆形的空洞，如同钥匙深入了匙孔一般，那扇门顿时就被打开了。 赵子玉连忙掩饰住自己脸上惊讶的神色，笑道：“那我们就一起也好。” 还没等姬琴盘算清楚自己不用法术到底能不能打得过阴元华这个问题，他突然想起来了，这里是有禁制的，而阴元华却能用鬼道术？？？！ 明白了！ 谢道之说得没错，这个禁制就是用聚灵阵控制住了周围所有的五行灵气，以至于所有的金木水火土法术无法在这个范围内施展，而鬼道术却不在影响之列。 这个构思也太天才了吧，以树为阵眼，只怕这阵法和赵子玉本尊颇有渊源，他若是真的遇到了那人，可得避着点走。 “呵呵，聪明是挺聪明的，胆子也很大，你究竟是谁？” 说的是他？ 他一怔，转过身来，却见阴元华阴恻恻地笑了一下，语中的威胁之意却明明白白。 “元华，你怎么了？” 他忙笑着问道：“莫不是没休息好，怎么说话那么奇怪。”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他这乔装得就连赵子玉的枕边人都没认出来，别说是同为男人的阴元华了，他不可能细心到能从自己的举止中看出自己不是本人。 除非…… 他心中一惊，真的是被吓到了。 小狱卒还在探头探脑的，却见方才还是一袭紫衣的紫玉大人抬起头来，却是元华大人的面容，哎？ 她连忙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 果然是她眼花了，这怎么可能呢！ 还是一灰一紫两道人影，言笑晏晏地往里走去，很快就只剩下背影。 “阴元华？” 璎珞怔怔地抬头，目光却惊讶地落在了赵子玉的脸上，似乎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她，也一并带走。” 阴元华指了指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子。 “嘻嘻，是。” 狱卒只道他老毛病又犯了，连忙将那女子拖了出来，交给了二人，笑道：“两位大人来得正是时候，一会儿我们还得有的忙，这小娘们提走了也好，我也可安心了。” “我不走，我不走，我……” 方才还捂着脸瑟瑟发抖的女子这会儿倒来了精神，又哭又闹的，力大无穷。 赵子玉惊讶地看着他，劝道：“元华，若不然还是算了吧，改日也可……” “呵呵，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狱卒眼见两人要吵起来，忙道：“您二位走好。” 要吵要打别处去打去，只要与他不相干便好。 阴元华一手拖着那女子往外走，璎珞微微皱眉，连忙跟在了赵子玉身后。 “这扇门要进来简单，要出去，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似乎是说给那女子听的，说也奇怪，听他这么一说，那女子倒也不挣扎了，而是扭过脸来哼了一声，便乖乖地跟在了后面。 ：。： 第九百二十一章 以敖以游（四） 浓重的血腥气夹杂着无尽的怨气扑面而来，即便是能言善道的大长老狐太音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了，一时词穷。 公主倒是不以为意，迅速扫了一眼殿中诸人，她微微笑了一下，温温柔柔地行了一个福礼，站在了大殿正中，却也没开口。 虽是白日之下，这里的黑云却也从不曾散去，外头反倒没有这四处布满了夜明珠的大殿亮堂，公主也就罢了，年纪轻轻的，认识的人并不多，狐太音定定地看着王座边上侍立着的男子，眼中的怒火几乎都快压抑不住。 猫一般的眼睛眯了起来，梁渠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妖媚九尾狐吃人的目光似的。 “你……要……死……了……” 宫装美女站在他身边，从齿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不是啊，老婆，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恨不能跪下来给她解释，不过现在也不是时候。 死老太婆！ 给我等着！ 他收起满不在乎的神色，又是气愤又是委屈。 狐泠如心乱如麻，竟然也没注意到这一番互动，她见鬼王不说话，连忙上前道：“殿下，狐族公主和太音长老已经到了。” 我又不是瞎子。 鬼王安之若素地坐在了王座之上，年轻俊美的脸庞之上却一丝张扬之色都寻不到，高高的黑色玉冠之下，华丽的长袍和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垂落着，显然是等候多时了。 “呵呵呵，泠如姐姐，这贵客远道而来，自然是来朝拜殿下的，这礼数没尽到，难不成……是您忘记提点了？” 阴惠君亦是盛装，高高的金冠十分华丽，华胜压在了乌黑的发上，垂下了丝丝缕缕的流苏，精美无比，那双阴冷的眸子亦不复昨晚的颓丧，她笑着跪了下来，匍匐在了鬼王王座前的台阶上，娇声道：“殿下，还请不要责罚泠如姐姐的好，毕竟是她的同族，不忍见昔日主人臣服在您面前，只怕也是人之常情。” “你……” 狐泠如都快气晕了，殿下昨日并没有说有这一出，难不成，是故意给她的考验？ 只是，让公主给殿下下跪？这，这公主能同意吗？ 别说是公主了，就是太音长老也不可能同意啊！ 她两难地站在那里，进退不得，简直是里外都不是人。 谁都不是聋子，然而听了这一番话，狐太音只是微微一晒，不置可否，更别说狐族公主了，面上的笑意没有褪去半分，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半点想要下跪的意思都没有。 “相交贵在心诚，本王并不在意那些虚礼。” 相持半晌，鬼王这才站起身来，从王座上走了下来。 黑色的长袍逶迤在他身后，长长的乌发竟然比长袍更加华美，即便是见惯了凡人男子的狐狸精们，都不得不赞一句，这位鬼王殿下着实是人间绝色。 然而容色的艳丽却不能让他身上的威仪之气有损半分，不过是短短的几级台阶，当他慢慢向两人走来的时候，狐太音泰然自若的神色微微有了一丝裂痕，狐族公主也微微皱眉。 两人早就意识到了这里有着对法术的禁制，然而鬼王身上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阴冷的邪恶气息却十分强大，她们两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一件事，如果现在动武，无异是自寻死路。 原本想得挺完美的计划，至此突然有了偏差。 原以为在鬼王及其小喽喽面前，她们就算讨不到什么好，至少也能自保，然而…… 在走上那长长的台阶的时候，她们已经变得无比被动了。 “只是，身为神母在凡间唯一的血脉，作为万民敬仰的万鬼之王，孤身负传递神的旨意之责，虽自觉德不配位，却也无法推脱这生来就必须背负的重任。” “对孤的不敬，等同于对神母的不敬，亦等同于对诸神的不敬，更是对万鬼所信仰的鬼道不敬……” 说话间，他已然走到了两人面前，几乎是只有一步之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二人，静静地没有再说话。 一片沉默，这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宫装女子刚想要开口活跃一下气氛，就被梁渠按住了嘴。 哈婆娘，这哪里是你说话的时候。 阴惠君早已匍匐在了鬼王脚下，狐泠如一个愣神，连忙也跪了下来，拜服在地，头也不敢抬一下。 狐太音的心里飞速地思考着，如果在这里跪了鬼王，青丘就完了，然而这赤裸裸的威胁她要如何化解？ 公主抬起头来，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笑道：“鬼王殿下，既然青丘和您的鬼国是同盟，那也就是兄弟之邦，若是我们青丘臣服在您的治下，那才是您的下属，如今既然我们都是兄弟姐妹，又何来不敬之礼呢？” “青丘向来信奉三清，鬼国信奉鬼母，这一点自古以来就是这般，不可能轻易改变，更不可能在我手上改变，而既然我们是友邦，尊重对方的信仰自然是应有之义，方才我还在和太音姐姐商量，想要去参拜一下你们的神木呢。” “也不知道殿下是否会给我们这个荣幸？” 仍是一片寂静。 公主是个孩子，这么说已经算是做得很好了，然而狐太音心中的一根弦却拉扯得紧紧的，似乎一碰就会断，她摸了摸自己心口的匕首，下定了决心，若是鬼王发难，即便是拼着死在这里，也要护住公主的尊严。 “呵呵……” 鬼王终于微笑了起来，伸出手来，在狐太音一颗心紧张到快要跳出来的时候，却见他纤长的手指只是轻轻地抚了抚公主额上的碎发，笑道：“公主殿下年纪轻轻，却进退有度，若我有个妹妹，希望她也能如你一般聪慧。” 狐泠如不动声色地透出一口气来，只觉得自己背心的衣服已然全然汗湿了，匍匐在了地上，她悄悄地看向阴惠君，却见她看着鬼王的目光中，满满的唯有一种情绪。 无边无际的恨意。 这可真是有趣了。 她微笑。 “那我以后就叫殿下哥哥吧，鬼王哥哥，这次族长让我来可不是来玩的，你看看，我们这日程表可是长得令人发指，只怕我们要打扰你们好几日才行呢。” “哦？是吗？” 两人言笑甚欢，捏了一把汗的众人全都堪堪松了一口气。 第九百二十二章 以敖以游（五） 说实话，狐太音心里一直都惴惴不安，就怕这位殿下还有什么幺蛾子要使，然而接下来，他倒是礼仪十足地请公主坐在了自己的下首左边的尊位，丝竹酒肴半点不落下，对面陪侍的分别有四位长老，这架势倒不像是要为难她们。 一阵旖旎的舞曲之中，一群可怜兮兮的绝色女子被拉了上来，每个人都带着泪，面有凄然之色。 公主皱眉，狐太音笑道：“殿下，我们狐族女子可看不上这些小家子的凡人小姑娘跳什么舞，再好看的歌舞，哪里能和我们狐族的媚术相比呢。” “不过是朝如夏花之露，不见暮色便会消逝在日光之中的短暂生命，不如就让她们散去吧，何苦为难这些孩子。” “呵呵，公主殿下和太音长老可是误会了。” 阴惠君站起身来举杯笑道：“殿下，今日正值狐族和我鬼国联盟的大好日子，若是不举杯痛饮，那可就太扫兴了。” “殿下，属下祝您岁如青松，长乐无极，公主，小女恭祝您青春常驻仙途有成，小女……先干为敬……” 说着她便满饮一杯，脸上顿时红红的，可见那酒烈得很。 她倒好，自然是想喝多少就能喝多少。 狐太音踌躇了一下，拿定了主意，却被公主按住了手。 浅笑着起身，公主举起了酒杯，对鬼王说道：“鬼王哥哥，若是平日，若是旁人劝饮，妹妹可是从来不假以辞色的，不过呢，今日难得大家高兴，这一杯酒，本该由妹妹先敬您，妹妹在此恭祝殿下四海昌平，国运兴旺。” 她一杯既尽，翻手示意了一下，笑道：“想来以鬼王哥哥之能，自然会护着妹妹，不会再让妹妹多饮，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这狐族公主，倒也有几分见识和胆色。 梁渠从前没见过她，此时看来，虽然她年齿尚幼，不足千岁，然而行事果决颇有成算，不输当年的狐壸罡，倒是十分适合成为狐族的首领。 只是，若她真是狐族如今的首领，狐族又怎么可能让她几乎是孤身前来呢，除非…… 他微微皱眉，看向狐太音，只见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然而此时鬼王却是宽宏大量地笑了一下，示意她看台下：“公主多虑了，孤并非那些愚蠢的人类，饮酒本应随心所欲，若是您不喜杯中物，孤怎么可能强人所难，实在是太小看孤的气量了。” 说得倒是漂亮，狐太音皱眉，却堪堪舒了一口气，不管他怎么说吧，反正只要不为难公主就好了。 然而台下却是另一番恐怖的景象。 方才那一群少女已然被脱去了鞋子，赤裸着双脚站在了黑石之上，黑色的石头看着没有什么异样，然而那浓重的血腥气却愈发浓郁。 众女并未起舞，只是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不过很快，就有人忍不住跳了起来，那动作，与其说是舞姿，不如说是受了惊吓跳起来的样子。 “这是……” 狐太音迟疑地和公主交换了一个眼神，颇有几分费解。 “很快您就能看到了，公主殿下，却不知你知不知道凡人有一道菜名叫’生烤鹅掌’？” 这回公主是真的没见识过了，凡人的罪恶的确是罄竹难书，然而这烤鹅掌，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异样，还感觉挺好吃的呢。 “人类的确有猪狗不如的畜牲，也有残害同伴的衣冠禽兽，然而，折磨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女子，算什么正义？” “正义？” 阴惠君哈哈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会吧，您是来我们鬼国寻找正义的？” “那可真是抱歉，在鬼国，没有对不对错不错的问题，只有绝对的力量才是绝对的正义，我能杀了你，不就自然能主持我的正义了？” 狐太音不想理她，转向鬼王道：“殿下，虽则如今青丘愿与鬼国共进退，与凡人为敌，却也不能是以无辜弱小者的生命为代价的。” “若是您执意如此，即便公主和族长同意，我狐族祭祀一族也绝对不会和鬼国扯上任何干系。” “哟哟哟，这就开始和公主划清界限了吗？你们狐狸的臣子还真是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君君臣臣呢。” “公主殿下，这不仅仅关乎几个女子的生命，若是我们对此种残忍的罪行无动于衷，那我们便是默许了狐族会加入鬼国对人类的屠杀中，届时别说是凡人了，只怕我们狐族带有人类血脉的同伴也难逃毒手啊。” “阿音，你说得对。” 公主总算是看明白了台下是在做什么，那些女子跳着跳着就没有了力气，只要倒下去了，就有人上来检查她的脚底，一股血腥味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肉香味，终于让她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阵眩晕，忙说道：“斗法比剑都可决出胜负，这般折磨无辜弱女子的行为，我狐族不齿与之为伍。” 公主站起身来，严肃地看着鬼王，半步也不退让。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鬼王轻轻松松地笑道：“公主殿下受惊了吧，真是抱歉，下人自作主张罢了。” “泠如，让你准备节目，你怎么搞这么无聊的把戏，快把这些女子带下去。” “公主殿下说得对，真要讲道理，应该堂堂正正地和那些自诩为’正义之士’的凡人来好好讲讲。” “殿下英明。” 阴惠君连忙捧哏，笑道：“泠如姐姐，你怎么也不好好安排一下，吓到了你们公主殿下那可怎么是好。” 我xx。 狐泠如恨不能骂娘，早两个礼拜就商量得好好的节目表，今天变成是她一个人的错了？ 然而她再傻也不可能反驳说什么，殿下，明明是和你商量过的，之类的话。 得，这个哑巴亏，她只能咽下去，看她晚上要怎么给这个阴惠君吹枕边风，不把她整死她就不叫狐泠如。 “泠如知错了，殿下恕罪，公主殿下恕罪，泠如这就去安排。” 她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带走了那群女子，刚走出门就把她们全都吸了魂魄，即便如此，都尚且不解恨。 “走，去地牢！” 她怒道。 ：。： 第九百二十三章 日居月诸（一） 这可真是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无巧不成书”。 狐泠如带着人刚走到地牢门口，就见赵子玉身边站着昨晚那位凡人女子，阴元华的手里还拖着一个惨兮兮的小姑娘，正一起往外走。 这架势，不由得她不多想。 “哎哟哟，我是说，你们两个怎么没了影子，男人啊男人，元华也就罢了，怎么紫玉大人也好起这口来了？” “今日是殿下的大日子，你们还不快把人送回去，好好帮殿下招待贵客！” 这…… 赵子玉看了阴元华一眼，笑道：“难得元华找我饮酒，哪能没个陪酒的，我们还有正事要谈，就不耽误你了。” 穿过了黑玉石的大门，他镇定自若地带着璎珞慢慢悠悠地往大门口走去。 “慢着！” 狐泠如皱眉道：“元华，你身上怎么一股狐狸味。” 糟！ “赵子玉，你闪开。” 狐泠如飞身而起，手中的鞭子挥出，一鞭子过去，却被阴元华生生给抓住了鞭梢，阴冷的眸子沉了下来，冷冷地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我从未斗过法，不如就来看看究竟是谁比较强。” “哼哼！” 狐泠如手中的黑气凝聚成团，犹豫了一下，笑道：“论法力，说不定奴家还能跟你平分秋色，只是这鬼道术上的造诣，呵呵，只怕这里没人能比你更高了。” “我们哪儿像你啊，一点都不懂得惜香怜玉。” 她伸手摸了摸那小女孩的脸蛋，笑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只是那语气听起来可一点都没有可怜的意味。 吸了吸鼻子，她似乎觉得自己是闻错了，那的确是有一股狐狸味，然而却夹杂着海水的咸味，更是还有一股鱼腥味，定然是因为今天人多又乱，所有的气息都混在了一起的关系吧。 再说了，现放着赵子玉在这里呢，能出什么事。 她着急回殿上，挥了挥手道：“你们倒好，趁机偷懒。” “能者多劳。” 赵子玉淡淡地说道，率先走了出去。 “你没事吧。” 才不过走出几步，他便急急地问道。 “还好……” 阴元华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你不是说……” 璎珞都看呆了，这一出又一出的，她完全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嘘……” 赵子玉打断了她的话。 “去你那儿。” 他说道。 “你带路。” 阴元华点头。 “你们随便吧，我要走了。” 刚才那个哭得泪流满面的女孩子抬起头来，眼中半点泪水都没有。 “你跟我走，这里到处都是禁制，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能在这里。” “不就是不能用法术嘛，我……我杀人从来不需要依赖什么法术。” 她满不在乎地说道。 “跟我来！” 阴元华坚持道。 看不懂看不懂，璎珞只觉得自己头都晕了。 “啧啧，这里比起你家，可真是也华丽太多了，看来看去，只有你家朴素得很，一点都没有大长老的样子啊。” 阴元华笑嘻嘻地说道，璎珞心中一动，却见那小佛堂里，那水缸里的木头还好好地泡着呢。 “姬琴！” 她跺脚道。 “嘘……” 姬琴连忙按住了她的嘴。 “这里说话没人能听见。” 赵子玉说。 “原来你认识他，璎珞妹妹。” “你们姐姐妹妹跟我没关系，我要走了，我还有任务。” “你什么任务，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帮你。” “你们不都是鬼门的人吗？” “那可未必。” 姬琴笑嘻嘻地收起了幻形术，问道：“今天早上你就在码头那里了吧，我还和你打了招呼的呢，兄dei。” “谁是你兄弟。” 那女子皱眉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这可全乱套了。 待众人把之前的前因后果全都说清楚了，璎珞都快惊呆了。 “姬琴，你也太冒险了吧，若不是学长聪明，只怕你早就被发现了。” “为了救我心爱的女子，再危险我也得试一试啊。” 他夸张地做了一个比心的动作，惹来璎珞一个白眼。 只是，说不欢喜分明是假的。 在他是阴元华的时候，璎珞正眼都没看他一下，如今知道了他真实的身份，她却是一副十分关心他的样子，只差没对他嘘寒问暖了。 这…… 虽然他不至于认为自己在她心中已经是最重要的人了，但是，能高过阴元华，至少也算是个重大进步吧。 他含笑的样子令她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我在这里不会有危险的。” 璎珞正色道。 “璎珞妹妹，师父喜怒无常，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没杀你就是放过你了，师父，师父只怕是另有用意。” “不管他什么用意吧，反正眼下他不会杀我，原本我想弄清楚元华的事，把他和慧灵姐姐救出来，如今看来，其实没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那我自然就还是早早离开这里的好。” “你们不打算去找六通烛了吗？” 赵子玉忙问道，心中却不知是喜是忧。 “六通烛？” 那女子一下子跳了起来，问道：“你们知道六通烛在哪儿？” “啊……我懂了。” 姬琴点头道：“难怪你身上一股海水味，原来你不是鬼门的人，也不是人类，更不是狐狸，而是水族的人。” “是鲛姬姐姐的同族吗？” 璎珞也问道。 “你们认识鲛姬？” “太好了，那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叫阿箴，那事不宜迟，我们一起去找六通烛吧！” “六通烛……” 璎珞看向赵子玉，疑惑地问道：“学长，你不是说六通烛就在桃树下面嘛，那让阿箴姐姐从水下游过去取走不就行了？” 那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商量半天，而且阴惠君如果真有心，便是用避水诀下水，直接去拿走不就行了吗？” “哪有那么简单。” 赵子玉苦笑道。 “昨晚惠君在，我没能和你细说，其实她说的没错，殿下捏住了那些死去的人的魂魄，或完整，或不完整，都没有关系，因为只要有了一部分的魂魄在他手上，那些人就无法复活，无法转世重入轮回。” “比如阴元华，他是被灭魂咒打散了魂魄的，聚魂就要许久，但是如果他真的聚拢了全部的魂魄，一样可以重入轮回，待到想起了从前的一切，就是我们说的，找回了灵识，他的法术和修为都能回来，这比从凡人开始修炼要快得多。” “但是殿下捏住了他的一部分的魂魄，这样他的魂魄就永远聚不拢，就无法重入轮回，重获肉身。” “这也是，也是惠君为何这般痛苦的原因。” 第九百二十四章 日居月诸（二） “这也是为什么我说，不要太……” “咝……” 姬琴强忍到现在，忍不住小小地痛呼了一声。 “你没事吧。” 赵子玉连忙拉过了他的手臂，捋起袖子一看，却是生生一道黑色的长长伤痕，从虎口处一直长到手臂，方才他抓那鞭子是一盏茶前的事情了，然而那黑气不仅没有半点缓解，似乎还在扩散。 “你怎么这么鲁莽！” 她的声音中有着隐隐的哭腔。 哎，能得她回眸，得她眷顾，受伤也是值了。 只是这伤…… 他看向赵子玉，问道：“很严重吗？” “我没想到你居然能接得住她的鞭子，只是你确实鲁莽了。” “她也不是第一次抽我了，哎，说来话长。” 姬琴无奈道。 赵子玉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他的手掌之上，黑色的气息萦绕，顿时可闻鬼哭狼嚎的冤魂哀嚎之声。 “学长……” 璎珞抬眼看他。 “你，你也杀过无辜的人吗？” 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很残忍，但是她真的很想知道。 “无辜……？” 赵子玉冷笑，收回了手。 姬琴转了转手腕，那黑气已然褪去大半，还有隐隐的丝丝缕缕，不过那疼痛之感已然好多了。 “若是你们都全然无罪，就可用那石头丢她。” 赵子玉没头没脑的说道。 璎珞不出意外地讶然看着他，姬琴却笑道：“道不同不与为谋，但是这也不妨碍我们可以做朋友。” “你们还是别和我做朋友的好。” 他皱眉道，却不知道是不是在赌气。 “不，今日你一连救了我两次，在下姬琴，你这朋友我交定了，以后若有机会，我也要救你两次。” “最好还是别有机会了，学长一直都要好好的。” 璎珞忍不住说道。 这种感觉，哎，凡人的身体果然是容易动情，随随便便他就觉得心口暖暖的，就如同那时候的那一片枯叶一般，随随便便就飘落在了他的心上。 心口一痛，这毒气比他想的更加霸道，狐泠如在鬼门里能混得风生水起不是没有原因的。 比起他们，他这样佛系的修炼方式实在是太慢了。 “只怕我帮不了你们，这里没人不认识我，一旦我出面，定然会惊动殿下。” “对对，你就告诉我们六通烛怎么拿就好了。” 那叫阿箴的女子忙道。 赵子玉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严肃地说道：“这件事情非常重要，绝对不能随便告诉任何人。” “知道知道，我又不傻。” 阿箴忙道。 呵呵，璎珞看了她一眼，觉得她那张妖妖娆娆的脸看上去似乎也可爱了许多，果然人以类聚，她遇到的人都是这般直率。 “你们知道为什么在殿下的宫殿是不能使用五行之术的吗？” “不知道。” 璎珞和阿箴异口同声。 “大概知道一点。” 这是姬琴的声音。 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赵子玉点头道：“也许你已经从这岛上的布局猜到了，没错，五行的灵气都被殿下设法束缚在了五个不同的浮岛之上，而不摧毁这五个法阵，是不可能打破岛上的禁制的，也就不可能拿到六通烛。” “我还以为是你设计的这一切。” 姬琴看着他说道。 “不是我，师父才是真正天赋异禀的修道天才，什么阵法，什么蕴养之术，都是师父教我的，师父是真正的天才，不，师父是神。” “知道了知道了。” 璎珞无奈道。 神就神吧，反正杀死鬼王这个课题暂时她不用关心。 “我说的是真的。” 赵子玉认真无比地说道。 “哎你快说六通烛在哪儿，谁管你师父！” 阿箴也是个急性子。 他微微一笑，倒也不生气。 “六通烛自然就在神木之下……” “那我们还不快去！” 阿箴着急忙慌地就起身打算出发。 “先听学长说完，学长说话从来都是最有道理的，绝对不会说废话，给你说了现在拿不了那肯定就是拿不了。” 璎珞忙拉住她说道。 看着赵子玉含笑的眼神，她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一直是在帮我，只是我真的太好奇了，你知道吗，慧灵姐姐在梦中告诉我，让我来救元华，我……我怎能不见她一面就逃走？” “梦中？” 赵子玉的脸色却变得苍白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 他急急地说道：“其实殿下是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能穿越梦境，能看见旁人眼中所见，听见耳中所闻，即便是千里之外。” “啊……” 璎珞终于明白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但是她想起另一事，忙问道：“那我在梦境中见到的人，都是他故意给我看的吗？我曾在梦中见过一个灰衣人跪在我脚下，还有慧灵姐姐和七叶真人，我都曾在一个水晶球中见过。” “水晶球？” “也不是啦……” 她觉得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果然阿箴催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们以后再说好吗，现在我们能搞搞清楚重点哇，重点是怎么拿回六通烛！” “对不起……” 璎珞忙道。 “首先自然是要摧毁那五个聚灵阵。” 姬琴说道。 “对，只是以师父之天才，怎么可能设计出一个能被人随随便便就能摧毁的法阵呢。” “你们没有发现这岛上的守卫都集中在神木附近和宫殿吗，根本就没人看守那五个法阵，师父非常自信，那些法阵是不能被摧毁的。” “而你一定知道摧毁那五个法阵的方法？” 阿箴充满希望地问道。 可惜赵子玉只是摇了摇头，歉然道：“其实在知道了惠君的计划之后，我曾经去过木灵阵的浮岛之上，试图摧毁那棵树，然而，以我御木之能，竟然撼动不了那棵树半分。” “那是个聚灵阵，所有的木灵之力一旦释放出来，都会被吸走，而在那岛上唯有木灵能被驱使，所以……” “啊？所以你也没办法？” 阿箴无语地倒了下来。 一时间，众人又是一片沉默。 “我，我得先回去了。” 赵子玉起身，却是一个踉跄。 “学长，你怎么了？” 璎珞问道。 “没事，腿有点麻而已。” 他笑道。 “学长，既然今天你决定要救我出来，昨晚为什么要把我送回去啊？” 她睁大了眼睛问道。 虽然那里也算是有吃有喝，照顾周到的很，但是终归她还是担心受怕了一整夜。 “昨晚是元华把你带出来的，我不能害了惠君。” 他淡淡地说道。 第九百二十五章 日居月诸（三） 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她突然明白过来了，那最后，如果她真的不见了，鬼王定然知道是学长把她放走的，那她，岂不是还是害了学长？ 但她总不能现在自己走回地牢去啊。 “我们现在怎么办？” 阿箴问道。 “什么我们啊，谁和你是我们。” 姬琴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喂，我原来在那牢里待得好好的，你非得给我带出去，害得我没机会潜入鬼王身边，原来说的好好的去拿六通烛，你们又打退堂鼓，好嘛，那现在该怎么办，你不得拿出个主意来？” “你想刺杀鬼王？” 姬琴和璎珞都惊到了。 “你是不是傻，鬼王是你一刀子能刺死的吗？如果真那么简单，我们早就派人来暗杀他了。” “也不一定要刺杀鬼王啊，随便死个谁都行，只要场面一片大乱，我们就能趁机夺取六通烛。” “哦，原来如此……”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现在鬼王和狐族公主以及各元老都在宫殿内，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不比你闹得人尽皆知草木皆兵地好？” 姬琴施施然地说道。 阿箴摸了摸脑袋，点头道：“你说的也是。” 她一眼扫过桌上的镜子，嗔道：“这张脸难看死了，要不是我要混进去，哪里会变成这个样子，看着我就别扭。” 不过一恍神间，她便恢复了自己原来的面貌，原来是个清秀佳人，英姿飒爽，十分干练，长发全都盘在了头上，唯有盘发的发饰十分别致，竟是一枚晶莹剔透的雪白的玉针。 “好漂亮。” 璎珞伸手想摸，她却立刻躲开了。 “不要命了，我这针谁碰谁死。” “难怪你叫阿针。” “不是一根针的针，是……” 阿箴一口气咽不下去，却堪堪掐住了话头，怒道：“关你屁事。” “哼哼，早知道你那么能耐，我也不用救你，就让你在那里头呆着好了。” “好了好了，为今之计，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不如这样，阿箴姐姐既然是水族，就先去水下探查一番，看看那个放着六通烛的地方是不是真像学长说的那样，无法破坏。” “好！” 璎珞微笑，早就看出来了她跃跃欲试，只怕不让她去碰一鼻子灰，她是不会罢休的。 若说她不信任赵子玉，倒也不至于。 只是，这棵树是他一手蕴养的，会有几分维护也是难免。 让阿箴去探查一番，也不算是完全无用。 “我和姬琴哥哥就分别去水系和土系的聚灵阵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破坏，说不定学长是心有顾忌而没有下狠手也不一定。” “对了……” 想起谢道之来了，姬琴想要告诉她的那一瞬间，却抿起了嘴，摇了摇头道：“是我想岔了，没什么。” “那么问题来了。” 阿箴问道。 “我们要怎么走出这扇门？” 刚才是阴元华带他们进来的，如今…… “我有一个好主意！” 璎珞突然说道。 “真是抱歉，扫了大家的兴致，公主殿下，还请用些酒菜。” 阴惠君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笑道：“材料都新鲜得很，大家都可以放心吃，我亲自盯着厨子的，洗得可干净了。” 这话听着怎么听怎么瘆人。 梁渠下首满身珠翠的宫装女子闻言怔怔地盯着那盘子许久，终于忍不住“呕……”得一声，差点吐了出来。 没搞错吧，什么叫洗得可干净了。 她看着那盘子里隐隐可见的眼珠子和手指头，只觉得浑身不适，来了这里那么久从来没见人真的吃过人肉，想来并不是他们不吃，而是不当着自己的面吃罢了。 “哎哟，老婆，我就说你有了就不要到处乱跑。” 我有你个头哦。 她抬手就想要揍他，梁渠连忙拉住了她的衣袖，把她按在了怀里轻声道：“我们趁机快跑。” 这么一说她就老实了，连忙弯腰作势道：“殿下，小女失礼了。” “殿下，她就是面皮薄，我早就说了我们先走，她就是不敢，要不然，我们就先撤了？” 梁渠嬉皮笑脸地说道。 “罢了，去吧。” 鬼王一脸无奈。 “多谢殿下。” 两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几乎是一溜烟地就跑了。 这下马威还没吓到想吓的人，倒是把自己人给吓跑了，鬼王不满地看了阴惠君一眼，显然是在怪她，自己人做做样子就好了，一点都不用心。 阴惠君浑身一颤，忙笑道：“殿下，要不然属下去催催泠如姐姐，看看她怎么提个人要这么半天。” 一个两个都想跑。 鬼王简直是无语问苍天，最奇怪的是，元华没来就算了，就连玉儿都不见了，这怎么回事。 “其实殿下，公主殿下千里迢迢来见您并不是来享乐的，我们差不多也该议议正事了。” “哎……这地主之谊我们还是要尽一下的，既然公主殿下说了要盘亘好几日，那自然就不着急这一时，今日只把酒言欢，不谈那些无聊的正事，如何？” 鬼王亲切地说道，浅浅的笑容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既如此，我们自然是客随主便。” 狐太音无奈坐了下来。 几个侏儒一般的人走了过来，狐泠如亦重新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之中，只是她的身后，跟着一群七歪八倒的人类。 “这又是……？” 狐太音皱眉，这一套又一套没完了是吧。 “公主殿下，太音长老，方才二位说欺负弱女子过于残忍，泠如身为女子，自然是十分赞同，现如今，这里的可都是我们狩猎到的修道之士，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不如就让他们两两对战，聊以为乐？” 狐泠如娇笑着说道。 只是那些人类虽然看起来还有一口气，却是精神恍惚，有的人身上有着腐烂的伤口，上面不知道什么虫子在爬，有的人瞎了一只眼睛，而那黑洞洞的眼眶里，也隐隐有什么在蠕动，看上去实在是太瘆人了。 “够了！” “殿下！” 狐太音拍案而起，当即就要发飙。 “阿音。” 公主却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看向她，慢悠悠地说道：“既然这些修道之人敢和殿下为敌，这也就是咎由自取，我们既然是客，如何能干涉鬼王哥哥如何处理自己的俘虏？” “公主，他们分明就是故意……” 狐太音说到一半，却在公主淡淡的微笑中闭上了嘴，是她鲁莽了，这不是同情不同情的问题，也不是残忍不残忍的问题，这是原则性问题。 若是她们干涉鬼国的内政，那鬼王自然有理由干涉她们的自由。 毕竟是公主啊，还是比她这个意气用事的长老要看得清楚。 第九百二十六章 日居月诸（四） “夫君，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 孟鸟坐在了树下，说也奇怪，这棵树的叶子并非枫叶那种巴掌一般小小的可爱树叶，却比枫叶更红得妖艳。 “不，我感应到了这里的灵力十分强大，尤其是在这棵树下。” 邬先生把她赶开，伸手按在了树干之上，顿时便差点跳起来。 “还好你没靠上去，这棵树怎么会这么烫。” “哦，是么？” 孟鸟好死不死地也用自己的手去摸，却又被邬先生给打了一下。 “这可真是奇怪了。” 他试着召唤出了火焰，虽不过是小小一个火球，不能和谢小弟的三昧真火比，但是那火球打在了树枝上，却如同淹没在了海水中一般，立刻就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恩……” “待我想想……” 邬先生皱起了眉头，苦思冥想，却也不明所以。 “哎，随便你吧，那我去边上坐。” 孟鸟慢悠悠地踱到了另一座浮岛之上，这里的树木看起来就正常多了，虽然正值春暖花开之际，这棵树的树叶看上去仍是有几分枯黄，至少不是那种红得都有些诡异的艳丽之色。 “夫君！” 孟鸟站在树下向他招手，邬先生这才意识到她一个人跑远了，连忙跟了过去。 “哇，这里也太舒服了吧。” 邬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如同三九严寒之日被浸在温暖的温泉中一般，那种无穷无尽的灵力让他的法印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地上散落的落石都慢慢地飞了起来，漂浮在了空中，似乎在等待他的指令。 “我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充沛的土灵，这里可真是人杰地灵，是修炼的最好地方，如果能把道场建在这儿就好了，这里修炼一年，只怕能及得上在深山里打坐一百年。” 他坐了下来，无比享受。 “这么好的地方居然没人来修炼，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我看再给你泡壶茶，塞个枕头，你就能睡下了。” 孟鸟倒是没什么感觉，见他这样，忍不住掩面而笑。 “刚才在他们那所谓的神木之下，我就隐隐感应到了有阵法在加持着这片土地，到了这里就更加清晰了，神木那里是阴阳两极，这周围的浮岛是五行。” “红色的树是火，这里是土，那边的三个，就应该分别是金、水和木。” “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呢，我们还是认真找找六通烛会在哪里吧。” 孟鸟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些法阵绝对不是随便布下好玩的，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些阵法说不定就是为了保护六通烛在布下的。” “啊？” 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些，只是纯粹觉得这里很无聊罢了。 “那边来人了。” 孟鸟刚想谦虚一下，却立刻变了脸色，紧张兮兮地指着另一边。 “阴，阴元华？” “他，他不是死了吗？” 邬先生简直是呆如木鸡，脚都走不动路了，傻傻地站在了原地。 孟鸟转头看去，虽不认识那人，也不认识那人身后的侍女，她却立刻笑着迎了上去，问道：“今天天气真好，你们二位也是来这里逛逛的吗？” 这是什么毫无逻辑的台词啊，阴元华抬头看了看天，一点都无法认同她关于天气的寒暄。 那小侍女却一下子扑了过来，又哭又笑地扑向孟鸟，张开了双手就要来抱她，吓得孟鸟连忙退了好几步，只差没躲到邬先生后面去了。 “孟鸟！” “邬先生！” 邬先生扬了扬眉毛。 不是，虽然你笑得很有诚意，泪水也看上去不是假的，但是我真的不认识你啊…… “孟素柔，那么久不见，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咦？” 孟鸟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叫孟素柔的，你也是青丘来的吗？” 呃…… 璎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上还有幻形术，又好气又好笑，连忙让姬琴把自己的幻形术收了，在邬先生和孟鸟呆如木鸡的眼神中，她忙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 “啊，对了，狐族公主……” “难不成，你们消失了那么久一直都和公主在一起吗？你们一直在哪里呢？对了，邬先生，孟姐姐，你们俩的娃呢？” 她伸手去摸孟鸟的肚子，似乎要确定娃是不是还在她肚子里似的。 “哈，就算是哪吒也没有怀那么久的吧，我们瓜瓜现在都能说话了呢。” “胡说八道，随便发点声音出来你就说会说话了，怎么可能。” “谁说不是呢，分明就是会说了。” “诸位诸位，等一下。” 姬琴眼见这话题又要被带偏，连忙喊道：“璎珞妹妹，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别忘了我们来的目的。” “他不是死了吗？” 邬先生指着阴元华说道。 “说来话长，对了，邬先生，你们在这里徘徊，也是因为发现了这里是聚灵阵吗？ 璎珞和邬先生把前因后果一讲，孟鸟终于明白了，赞道：“以聚灵阵封锁住五行之力，这么天才的设计究竟是谁想出来的，这要破阵也太简单了吧，只要把阵眼都摧毁就好啦！” “孟鸟姐姐，你有办法？” 璎珞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殷切地问道。 “哎，把这棵树烧了就不就行了？我就不信了，这树还不能被烧坏？” 邬先生连连摇头，璎珞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好像是不行的。” 她灰心道。 “我去水系那边看看。” 似乎是因为他的存在，那两人都有几分不自在，姬琴指着远处一颗碧蓝的树，贴心地说道。 “好。” “孟姐姐，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们了，我真的好高兴……” 璎珞抹着眼泪说道。 天空中一声“嗷呜……”的声音，她不敢置信地抬头，却见一头巨兽直直地向她扑了过来，一下子把她扑翻在了地上。 “乌啦啦！” 抱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璎珞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我真的好想你，你好像又胖了点！” 她使劲地揉着它白白的毛，抓住了它的耳朵好一阵亲热，最后才抬头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喵呜……” 乌啦啦乖巧地变回了猫咪的样子，任她抱在怀里不放，又是揉来揉去又是亲它的小脑袋，享受得不得了。 “咩……” 小寓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翅膀，远远地飞走了。 “邬先生，所以你们也是来找六通烛的吗？” “哎，这件事啊，说起来就更复杂了。” 邬先生摸了摸脑袋。 第九百二十七章 日居月诸（五） 待得众人将别后发生的事情彼此说了之后，邬先生和孟鸟都十分唏嘘，尤其是驭灵馆发生的一切。 虽然璎珞特意把姬琴那一段跳开了没说，然而看见她身边没有了谢道之，孟鸟还是敏感地感觉到了什么，只是邬先生却是毫无所觉。 “怪不得水族也来了岛上，刚才我还遇到了阿箴姐姐。” 璎珞以为他们都认识阿箴，却见邬先生和孟鸟面面相觑，孟鸟愣了一会儿才率先说道：“原来那些螺啊虾的都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并没有完全信赖公主殿下，竟然私下还另外派了人来。” “阿箴姐姐说她就是想要制造混乱让公主殿下能顺利找到六通烛而已，水族他们没说明白，应该是也有他们的考量吧，总之，只要能拿到六通烛就好了。” “毕竟鲛姬姐姐是水族的公主，我们帮他们找回六通烛也是理所应当的。” 璎珞忙说道。 “这么说来，好像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鲛姬，他们都是听一个什么大长老的吩咐。” 邬先生这般迟钝的脑子都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不过这会儿的当务之急是拿回六通烛，他也没有再多说。 璎珞看向那棵蓝色的树，却见姬琴的水剑虽是能在那块浮岛上被召唤出来，却是无论如何都砍不断那棵树，冰蓝的剑身一旦触碰到了树干树枝，便如同遇到阳光就融化了的冰雪似的，全然消散了。 在天心海棠的花田那里，她可是见识过姬琴这法宝的厉害的，即便是绝仙剑都不能把它斩断，看来这法阵真的是不能靠蛮力来破解，法力再高，只怕都没什么用。 “会不会和这黑色的土有关，这土里都是鲜血的气息，只怕这些树也都是用冤魂蕴养的，只是……” 只是她见识太少了，实在是想不出来有见地的主意来。 如果谢道之在就好了，他什么都知道。 就连姬琴都来了，他怎么就没来？难不成他真的…… 璎珞心烦意乱，却见邬先生召唤出了落石和突刺，那棵树却稳稳地什么变化都没有，安然无恙，就和姬琴那边的情况一模一样。 “哪儿那么麻烦，要我说，直接砍就是了，我就不信了，不过是一棵树，还能砍不断？” 孟鸟说着环顾四周，问道：“你们有剑吗？” “没……” 邬先生无语，无奈说道：“法术的阵法自然要用法术来破，再说了，这树本身说不定就是一个幻象，你用那些普普通通的兵器来砍，肯定是没用的。” “那你倒是好好想想办法啊，璎珞妹妹都说了，一定要破坏这个法阵才能拿到六通烛，再下去天都黑了，难不成我们要住在这儿？” 璎珞抬头看天，虽然还是一片雾蒙蒙的看不清楚，但是的确这会儿好像比刚才要暗，只怕已近黄昏。 却不知道宫殿那边怎么样了，阿箴姐姐虽然说了她肯定没事的，但是保不齐会…… 她心急如焚，只是这倒霉的树纹丝不动。 “我觉得这既然是五行的法阵，就一定要利用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来破解。” 邬先生煞有其事地说道。 “什么意思？” “就是相性相克，五行法术虽然各自自成一体，但是每种属性之间都有相生相克的关系，说个最简单的，水能克火，这你总能理解吧。” “夫君，你的意思是说，要拿水来把这些树淹了？” “真是个好办法啊……” 她的话说了一半就噎在了嗓子里，见璎珞笑嘻嘻地看着她，孟鸟羞涩地转开了脸，娇羞地嗔道：“做什么这样看着人家嘛……” “孟鸟姐姐，你这声夫君叫得真甜，邬先生真是太幸福了。” “呸呸呸，就知道取笑人家。” “水能克火，而土……土系的聚灵阵就应该用木系法术来克制。” “可是，这里所有的木灵都被聚拢到了木系的聚灵阵中，在这里是不能用木系法术的。” 璎珞皱眉道。 “设计这五行聚灵阵的人，真是天才。” 邬先生闻言，又是一阵唏嘘。 “土克水，我们去那边试试看，能不能召唤出土灵来。” 他说道。 姬琴已然汗流浃背，只是十八般法术全都使了出来，这碧蓝的树却还是巍然不动，他虽觉得自己几乎是在徒劳，然而总是想着再试试看，说不定就有效了呢。 “姬琴哥哥。” 璎珞喊道。 “邬先生说，水系法术可能是对付不了水系的聚灵阵，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好。” 他这才微笑了一下，收回了灵剑。 邬先生盘膝坐在了树下，黄色的法印却怎么都亮不起来，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正在努力召唤土灵。 璎珞走近了姬琴，摸了摸自己怀中，歉然道：“真是不巧，我的东西都被他们给收走了，就是想给你擦擦汗都不行。” “姬琴哥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我还没问过你呢。” “说来话长，那天狌狌……” 说起狌狌，璎珞想起了那天赵子玉似乎说过，有什么事情是和狌狌有关的，似乎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一下子她又想不起来了。 而那天狌狌的幻境中，她看见那一切，究竟是曾经发生的事情，还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还是不过是自己的臆想呢？ “狐泠如？” “我觉得她很聪明，怎么那么容易就被你给骗过了？” 璎珞听着听着忍不住问道。 姬琴微微含笑，点头道：“她未必就是没看出来，只是觉得我没有威胁罢了。” 两人悉悉索索地说着悄悄话，孟鸟见了掩住了嘴，悄悄地笑了起来。 璎珞这才注意到孟鸟的眼神，忙笑道：“姬琴哥哥，这是孟鸟，是我的好朋友……呃，好闺蜜。” 孟鸟杀人的眼神下，她乖巧地改了口，孟鸟这才笑眯眯地赞道：“璎珞妹妹，你的新男朋友还挺帅的，对你也好，女孩子嘛，就是要多些人喜欢才对，免得那个脸臭臭的谢小弟自以为是，总想着能拿捏你。” “别胡说了。” 璎珞忙道。 姬琴却是如逢知音，连忙上前自我介绍，只怕没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恨不能给她留个好印象才好。 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姬琴自是个中翘楚，各种舌灿莲花，逗得孟鸟笑声连连，对他更是好感大增。 “原来你们都有婚约了，璎珞妹妹，你还笑话我呢，早晚你也要叫琴弟弟夫君呢。” 什么？不过几分钟的工夫，姬琴就把孟鸟给收服了？琴弟弟又是什么鬼…… 璎珞一阵无语。 第九百二十八章 胡迭而微（一） “咩咩咩……” 小寓的叫声似乎有几分惶然。 “小寓怎么又回来了。” 璎珞抬头看去，却见它扑扇着翅膀，飞低了一些，不停地喊着“咩咩咩咩……” 想起了平湖水底的小胖鱼，她笑着伸出了手，想要摸摸它的脑袋。 然而小寓却飞高了，仍是不停地叫着，一边在空中盘旋，似乎在催促他们。 “总觉得它有话要说。” 孟鸟问邬先生：“夫君，你知道它在说什么吗？” “孟鸟姐姐，还是别打扰邬先生吧。” 璎珞忙劝道。 孟鸟这才连忙按住了自己的嘴，只见邬先生闭着眼睛，法印黯淡无光，而他却一动不动，如同入定了一般。 “要不然我们先跟小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我也有些担心宫殿那边，万一被发现……” “行，那我和乌啦啦在这等他，男人就是磨叽，哎哎。” “一会儿我们还是这里再见。” 璎珞挥了挥手，小寓见状连忙飞在了前面，却是一路往赵子玉的家中飞去。 “紫玉大人！” “紫玉大人……” 还没进屋就听见了红菱的哭声，璎珞连忙走上前去，却见内室里，赵子玉晕倒在了他平日打坐的蒲团之上，脸色隐隐有些发青。 姬琴连忙按住了他的脉息，微微皱眉道：“奇怪了，他，他好像是中毒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璎珞急得团团转。 “要是卫姐姐在这就好了，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你们……” 红菱楞在了那里，眼泪都没来得及抹，她看向璎珞，目光中除了怀疑，显然还有抗拒和敌视。 “先前紫玉大人是吃了什么东西吗？” “姬琴，这是什么毒，你看得出来吗？” “你们两个，不要信口雌黄，紫玉大人就喝了一口水就这样了，怎么可能是中毒。” “是谁给他端的水？” 璎珞这简直是明知故问，红菱的脸都愤怒地红了，怒道：“是我，自然是我，可是我怎么可能会害大人呢，若是紫玉大人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可能还有生路。” “一定是你，是你们害了紫玉大人，不然的话，你们怎么知道他有事？” “小寓告诉我们的。” 璎珞指了指头上飞来飞去的小寓，面无表情地说道。 红菱一时间也卡了壳，只是不停地摇头：“不是我，我便是猪油蒙了心也不可能会害紫玉大人，这世上唯一待我好的人就是紫玉大人了，你们，你们一定是看错了。” “那杯水呢？” 姬琴问道。 “你又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 红菱警惕地问道。 “你是要和我聊天，还是要救你的紫玉大人？” 红菱连忙把桌上的水杯端了来递给他，一边愤愤道：“我怎么可能给紫玉大人下毒，你若说是我下毒，我便把一整壶水都喝下去给你看，若是我没死，就能还我清白了吧！” 姬琴翻了个白眼，仔仔细细地闻了闻那水，却摇头道：“水里没毒。” “那我们要怎么办？” 璎珞眼见赵子玉的气息微弱，就连脸色都愈发失去了生气，心中一片冰凉，那种被紧紧地揪着心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努力地深呼吸，却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唯有一片慌乱。 “有糯米吗？” 姬琴问道。 什么？ 璎珞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红菱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人，不知道他这突然要糯米做什么。 “这像是尸毒，不过我也不确定，有些野外的毒虫以尸体为食，那些毒虫身上的毒液却是混合了虫毒和尸毒，更是难以分辨，璎珞妹妹，我，我只学过怎么下毒，却没学过怎么解毒……” 姬琴无奈道：“不过师父说过，糯米可以驱除大部分的毒性，就算不能根治，至少能缓和，并且抑制住毒素的扩散，尤其是尸毒这种阴损的毒物。” “你居然还有师父……” 璎珞掩面惊道。 “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师父已然归仙了。” 意思是死了吗？她一怔，却见红菱拖了一个大大的麻袋，小胳膊小腿的死命往屋里挪。 不会吧，她这是把米袋子扛来了？” “别让外人进来打扰。” 姬琴吩咐道，将赵子玉放平，均匀地在他身上撒上了糯米。 “你可真是个乌鸦嘴。” 璎珞突然说道。 姬琴一怔，继而苦笑道：“是啊，早知道我就不乱说话了。” 方才他说要报答赵子玉的两次救命之恩，这会儿还真是给他逮着机会了，真是…… “你，你要不然还是回避一下。” 他为难地看了她一眼。 璎珞这才明白过来，羞红了脸，嗔道：“你不早说。” 她走出了内室，却不见红菱的踪迹。 完了，这傻孩子，该不会又去给谁通风报信了吧。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去打扰姬琴，他显然是要给赵子玉解了衣服祛毒，不管有什么急事，总是要等学长恢复了一些，然后再作打算。 内室似乎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冲了进去却立刻转身逃了出来，捂着脸大喊：“我什么都没看到！” “幸好只是脱了你的上衣。” 姬琴吐了吐舌头，开玩笑道。 赵子玉苦笑，摇头道：“这是金蟾胆之毒，若是用些糯米就能解，泠如只怕要气坏了。” “我只是先帮你压制住毒气蔓延，想来方才你晕倒也是为了要封闭上行的毒气，这才乱了灵力。” “对不起……” 姬琴歉然道。 “当时我没想到会这样……” 他又是难过又是感激，从前他从未想过世上还会有这样的人，为了一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自己，竟然甘愿损耗自己的修为为他治伤。 “有什么草药能解毒吗？” 他轻描淡写地问道，心里想的却是，不管是怎样的灵丹妙药，天材地宝，他定然要为他找来。 然而赵子玉只是摇摇头。 “唯有狐泠如本人能解，用她的法宝金蟾胆收回毒气就可以了。” 这…… 姬琴一时无语。 就算他再能哄骗女孩子也好，对着狐泠如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能堪堪走几个回合就不错了，若是要骗得她来给赵子玉治病又不惊动任何人，简直是不可能的啊。 “若是她看见了你的伤势，一定会发现你是怎么受的伤，只怕那样的话，她一定会告诉你师父的。” 他实事求是地说道。 赵子玉叹了一口气，他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一个人想要偷偷疗伤。 “其实还有一个人能解金蟾胆之毒……” “只是……” 第九百二十九章 胡迭而微（二） “阿止，难得今天天气好，你快起床了吧！” “阿止，来帮娘生个火。” “娘找到一个花瓶，很漂亮，不过这里没有花……” “阿止，你这有针线吗？” “阿止，肚子饿不饿？” 不是他敏感，他现在听到“阿止”这两个字，都似乎有几分习惯了，不由自主就想答应她。 陆止无奈地坐在桌前看着书，心里自我安慰着，这是他的俘虏，他只是为了让她别逃走才在这里看着她的。 要不是殿下这几日都不见人，刚好凑巧狐族公主又来了，他连梁渠大人都找不到，他也不能把“俘虏”随随便便就关在自己家里。 不过他很是怀疑，别说是逃走了，只怕这位大娘就是他请都请不走，就算是他不在家个三天三夜，这位“俘虏”也是不会自己就心甘情愿离开的。 本来挺清清爽爽的桌子上，非让她给铺上了桌布，还摆了一个小小的花瓶，花瓶里是她追着他让他用法术变出来的一束嫩绿可爱的栀子花，含苞待放的香味闻着就让人糟心。 她说，栀子花是他最喜欢的花，这可不是胡说嘛。 他最喜欢的分明是千瓣莲。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新的芬芳不听话地往他鼻子里钻。 “呃……” 他扶着自己的额角，一阵眩晕。 “阿止！” 正在扫地的大娘看着是认认真真在大扫除，可是他不过是微微皱眉，她便丢下扫帚冲了过来。 时时刻刻被人关注的感觉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过，然而她那关切的眼神，却令他丝毫都没有违和感，甚至都隐隐有着几分熟悉，先前有元华在，他还有些许尴尬，如今无需介意旁人的眼神，他隐隐之间都已经不再介意这样的目光，似乎是有着几分理所当然的。 “我没事。” 他微微含笑道，抬起头来，无奈道：“给你说了不用扫地，不管怎么扫，第二天这里还是会这样的。” “你又头疼了吗？” 那位不听话的大娘执拗地问道。 “真的没事，老毛病了。” “都是这里空气不好，以前你从来都没有这毛病的。” 陆夫人皱起了眉头，地上一层灰蒙蒙的黑沙，窗外也是黑气萦绕，不管是多么勤劳的母亲，在这里也是一筹莫展，每天所有的东西都会蒙尘，难怪这里怎么看都是一片阴暗的感觉。 “都是因为你没修炼鬼道术，才会……” 陆止微微皱眉，陆夫人忙从善如流道：“阿止，那你教我吧，我愿意学。” 他却摇头。 “大娘，你在这时间越长，就越会被噬魂砂影响，最后会被吸走全部生气，哪怕是法术再高的凡人也难逃一死。” “所以娘愿意跟你学鬼道术啊。” “我的意思是，趁没人注意，您还是快离开这里吧。” 他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可是鬼使神差般地，这般离经叛道的话语就随随便便地说了出来。 陆止微微皱眉，看向别处，不敢面对她的眼神。 “阿止……” 陆夫人眼中含泪，正待劝他，却听见窗外一阵喧哗。 “你快上楼。” 陆止一下子站了起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把她推到了楼梯处，把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妃夷大人没事吧……” “妃夷大人……” 一群侍卫精怪从窗口经过，幸而没人注意他屋里，陆止几乎是屏息静气地站在了那里，却见那些人有的端着盘子，有的背着箱子，急急匆匆地走过，其中几人抬着的简陋担架上，赫然是一人，昏迷不醒，看形貌的确像是妃夷。 “妃夷大人……受伤了？” 他喃喃道，似乎在为她着急。 陆止微微皱着眉，心中却不明白，方才那一瞬间，他误以为有人来抓那大娘的时候，为何他的第一反应却是让她藏起来，千万别被人发现？ 一定是他太善良了。 不过是素昧平生的大娘而已，不过是因为她误以为自己是她的孩子，这才对他这么好，以后若是明白了他根本就不是她的那位“阿止”，她定然会离他而去，他何必想那么多？ 虽然嘴上说着嫌她烦，他却忍不住羡慕起那位“阿止”来，这种感情实在是十分可笑，简直是让他自己都不忍直视自己的内心的幼稚。 “我去看看，你……” 你别到处乱走？还是你别傻傻地在这呆着了，赶紧逃走吧……？ 他说不下去，唯有收住了自己的话头，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几乎是落荒而逃。 若是他不走，简直是无法面对那位大娘的感动眼神。 他只是太善良了而已。 别再自欺自人了。 那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他分明知道。 顾尘站在了楼梯上，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黑色的烟尘中，黑色的大门慢慢地合上，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慢慢地瘫坐在了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就知道，那一定是阿止，即便没有千瓣莲，她也知道，那就是他，从小就善良又坚强，充满正义感和责任感的阿止，她曾那样欣慰地看着他成长，之前的阴霾都似乎并不存在，小小的他曾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在一切都慢慢被淡忘，似乎都远去的时候，她也曾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会这样一帆风顺地成长，如她所愿地成为一个强大而又正直的男子，成为陆氏一族的柱石之一，然而…… 心中的迷雾从未这样清楚地被拨开过，从前她还可说是没想到，看不清，然而到了这里以后，之前没有明白的一切都慢慢地被看明白了，这一切都不是阿止的错，是她的错。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那样心中一片澄澈的人，即便有，也唯有一个而已，而阿止姓陆。 只是，他能依靠的，无条件地爱他的人，唯有她一个而已。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意其他所有的人，她需要在意的，唯有阿止一人而已。 慢慢地止住了泪水，顾尘只觉得心中从未这般明澈过，所有的迷茫，所有的软弱，都不过是自己不愿意放弃的那一丝幻想而已，把自己的期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这本身就是可笑的，没有人可以是她的依靠，唯有她自己能做自己的依靠。 第九百三十章 胡迭而微（三） “妃夷大人的伤势怎样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全都是蛇妖化形，陆止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了一点，在一片抽泣声中看见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妃夷，床边则是沾了大片血迹的衣衫。 “呜呜呜……” “妃夷大人……”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若是妃夷大人伤势很重，我们得赶紧告诉殿下才行！” 陆止忙道。 这下总算有人搭理他了。 “呜呜呜，妃夷大人不过是外伤，没有大碍，紫玉大人已经为妃夷大人诊治过了的。” 那你们在这哭个什么劲儿…… 陆止无语，忙道：“那大家都散了吧，不要影响妃夷大人休息。” “对对对！” 为首的长蛇男妖忙挥手道：“都散了，都散了！” “是……” “可是，妃夷大人……” 众蛇妖哭哭啼啼地去了，有的摆着尾巴连脚都没有，有的倒是有脚，却吐着信子，显然是化形的时候有点小瑕疵，过于匆忙了。 妃夷大人的属下都是蛇妖，关心她的身体本是寻常事，陆止却忍不住想到，如果妃夷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蛇妖一族未必会继续追随殿下，本来长蛇都是好吃懒做，一天就喜欢窝在家里睡觉，若不是妃夷大人出面，只怕请不动它们。 说起来也是无可厚非，这些蛇妖本来根本不用化什么形，也不用渡什么天劫，要不是为了来为殿下效力，只怕它们现在还都在山里好好地睡着大觉。 妃夷大人为了殿下，只怕没少费心思安抚哄骗这些蛇妖吧…… 虽然圣山上有专门给各个妖族渡劫的灵岛，但是毕竟还是有风险，若他是蛇妖，只怕也更愿意住在山里安安稳稳地悠闲度日。 “常羲大人，您，您要不然也请回吧，看着情形，妃夷大人醒来就会好的，您不用太担心。” 那条为首的长蛇精怪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道。 陆止一个回神，却见那蛇妖的神色有着几分暧昧，显然是误会了他，也是，他非亲非故地在这一脸黯然地看着妃夷大人陷入了沉思，只怕旁人的确难免会多想。 “哦，好。” 这时候不管怎么解释都是越描越黑，他连忙告辞，一转眼却见了妃夷的寝居隔壁便是另一人的居所，蒲团和床边的装饰都和妃夷一模一样，想来定然是?疏的屋子，相传这两人关系匪浅，只怕并不是空穴来风。 据说当时是为了给?疏治病，妃夷才会带着他一起住在了白骨阵的中心，这里怨气最重，也最适合修炼鬼道术，?疏的病却似乎还是没什么好转，他本人又是十分神秘，从未露面，就连自己都从未见过?疏真容。 只是，他还听说…… 罢了罢了，这关系也太复杂了，哪里是他能猜度的。 火焰山秘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疏和鹿蜀都没回来，妃夷也这般一身伤，只怕那边一点都不顺利。 早知道，还不如让他去呢！ 火焰山…… 又是一阵毫无来由的头疼，他按住了自己的额角，脸色有几分苍白，脚步也踉跄一下。 这一幕落在了蛇妖的眼中，更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可不是么，在他眼中，那就是“常羲大人在妃夷大人床前几乎哭了出来，还狠狠地瞪着?疏大人的卧榻，气得差点晕倒。” 若是陆止知道他的想法，只怕真的会气到吐血。 “阿止……” 顾尘见他一脸惨白地回来，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地问道：“你怎样了？你别吓唬娘……” “我，我没事……” 他坐在了桌边，想起方才看见的一幕，叹道：“妃夷大人的侍从都是蛇妖，我这才想起她根本就不适合去火系秘境，真不明白，为何殿下宁愿派妃夷大人去，也不派我去？除了鹿蜀大人之外，最擅使火的便是我了。” “火系秘境……” “阿止，你全忘了吗？” 顾尘颤抖着给他倒茶，壶嘴中的水流几乎溅了出来，她连忙收敛心神，慢慢地坐在了桌边，含泪道：“阿止，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栀子花的香气令他迷惑，陆止微微皱起了眉头，定定地看着她。 “当年娘最后一次见你，就是在你去火焰山秘境之前，娘亲自送你出的门，当时你和你堂叔一起，娘还偷偷塞了一袋金元在你手上，被你爹爹看见了，还笑我呢……” “你那时候还帮娘说话呢，你说……” 她说着说着，却是泣不成声。 想起了当时陆广韵的笑容，她方才已然十分坚定的心意又有了几分动摇，若是真的是那样，以广韵的心性，他怎么可能在知道了一切之后，还能在那个时候笑得那样云淡风轻？ 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吗？还是，她根本就是误解了他呢？ 自己的枕边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那么多年来，难道她还能看不清楚吗？ “我去过那个火系秘境？” 陆止喃喃自语地问道，似乎在问她，又似乎在问自己。 “这怎么可能……？” 只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啊，回忆中根本就没有这一件事，但是，他只要一试图去回忆，就会头疼欲裂，这难道是因为他忘记了的关系吗？ 等一下，这不过是个误会而已！ “不，我根本不是什么阿止！” 那个阿止去过那里，有过怎样的人生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分明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并不是他啊。 只是心中隐隐有一种恐慌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让他无法不去面对，如果他不是阿止，那他的母亲呢？常羲的母亲呢？他的亲人呢？他的朋友呢？ 他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圣山的，那在那之前呢？他之前的记忆呢？没有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只是，他之前的回忆，怎么他也想不起来了呢？ 这怎么可能？！ “别再跟着我！” 他喊道，暴戾地一脚踢翻了椅子，瞪了她一眼，他故作镇定地往楼上走去。 “阿止……” “别再喊我阿止！” 他怒道。 顾尘目送他上楼，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想要跟上去的脚步，迟疑地收回了目光，她看向地上被踢得四分五裂的椅子，忍不住悲从中来，伏在了桌上，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水汹涌而出。 第九百三十一章 胡迭而微（四） “这还真是……有一点点麻烦呢……” 姬琴叹道。 地方他是知道了，找谁他自信也不会认错人，只是现在问题来了，他要怎么摸到那块去？ 按照赵子玉所说，所谓的白骨阵是修行鬼道术的胜地，住着的全都是修行鬼道术的精怪们，没有狐狸也没有凡人，他就算是套近乎也混不进去啊。 真是如之奈何，谢道之不会幻形术，他却是不会隐身术，即便白骨阵之上没有禁制，他也混不进去，五行属性的相克之道可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要是有什么我认识的人是住在那里的就好了，至少我能混到那附近不会引起注意，至于到了里面，再随机应变就是了……” 他说着不由自主地看了门边一眼，若是璎珞和他一起去的话，会方便很多，她和妃夷熟识，还会隐身术，只是，在他心里，他只想要保护她，又怎么能让她去冒险呢？ 相比来说，还是赵子玉的居所更加安全一点。 “妃夷的伤虽不重，却因为提气飞了太远的距离，一时间兴许还醒不过来，若不是担心晚上殿下会传召我，我也不愿意麻烦她……” 赵子玉叹道。 姬琴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她找来，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是能难倒我的。” 他狡黠一笑，那笑容，真真的就是只狡猾狡猾的小狐狸。 大不了，出门就去找谢道之帮忙就是了，说起来，他说好了要一起破坏聚灵阵的，怎么人影不见？ “璎珞妹妹。” 他收起了心中全部的担忧，笑嘻嘻地钻出了房间，笑道：“璎珞妹妹，若不然我先送你去码头，你先离开这里再说……” 璎珞果然一跺脚皱起了眉，当即就要反对，姬琴却早就猜到她会这般，一手按住了她的小嘴，笑道：“你让我先说完，要不然我就吻你啦。” 闪亮亮的大眼睛顿时就吓了一跳，她几乎是屏息静气，再不敢说话。 他轻笑，轻轻地把她拢在了怀中，一手抚弄着她的发梢，柔声道：“你放心，你要找的六通烛，我一定帮你找到，至于狐族公主和你的朋友，我虽不能保证他们一定没事，但是我能保证，如果你能先离开这里，我一定能有更大的机会保他们平安，你相信我吗？璎珞妹妹？” 她的小脸红红的，脸颊鼓了起来，显然是一肚子话要说又不敢开口，待他不说话了，她这才指了指自己的嘴，那意思很明显，她能说话了吗？ 姬琴几乎被她可爱的样子笑倒，忙点头道：“好，你可以说话了。” 玉兰花的甜香袭来，她惊觉他已然和她太近太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他温柔的唇线，她微微侧过脸去，这才皱眉道：“我不同意，我不是你的累赘，我一定能帮到你的，而且，学长因为我们才受伤，要我一走了之是不可能的。” “我都听见了，我们一起去那个什么白骨阵，反正现在也不会有人发现我不在，阿箴姐姐不是已经幻化成了我的样子吗？既然白骨阵上没有禁制，我就可以用隐身术，一点危险都没有，比起你绞尽脑汁混进去，我这个方法不是更……” 她睁大了眼睛，姬琴的唇已然压了上来，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她轻推了他一下，然而顺势就被抓住了小手，整个人被他压在了墙边。 令她心悸的那双眼睛合了起来，能看见的唯有他长长的睫毛，他的吻实在太甜，她只能挣扎着说了一句：“你赖皮……” “我也没说你乖乖听话我就不吻你了啊。” 姬琴狡黠地笑道，又咬住了她的唇一阵吸吮，甜甜的香气让她想起了那天吃的那盘桂花糕，微微闭上了眼，她惊觉这会儿可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走吧，我送你去码头。” 他不容置疑地说道。 “我不……唔……” 这回她可真是生气了，小粉拳揍了过去，不出意外还是被抓住了手腕好一阵蹂躏，好一会儿，他才放开了她，笑道：“走吧，乖乖的，我就不欺负你了。” 她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连忙双手按住了自己的嘴，一副怕他又扑上来的样子，大大的眼睛让他忍不住笑弯了腰。 “罢了罢了，我答应你了，我们走吧。” 他笑道，手中冰蓝的光芒闪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幻化成了小侍女红菱的样子。 至于他，刚才是他想岔了，这会儿他神清气爽，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反正赵子玉不会出门，他用赵子玉的形貌就可以了，紫玉大人带着小侍女去探望妃夷大人，这借口都是现成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好了好了，别不理我了，我也是太想你了嘛……” 紫玉大人的温言软语若是落在了旁人耳中，简直是令人羡煞，这小侍女简直是何德何能，能得紫玉大人这般眷顾，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人比人气死人。 “我不和你说话了，你欺负人！” 小侍女居然还敢顶嘴，我的天！ 不过很快，璎珞就发现了这路不对，虽然在这几乎都没有出门，但是这方向，分明就是远离宫殿的方向，若是如赵子玉所说，那白骨阵应该是在宫殿右边的浮岛之上，她一下子站住了脚步，怒道：“你说话不算话，你要带我去哪儿？” 姬琴忙柔声道：“嘘……你轻声点，你可是我的侍女，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你这分明是带我去码头！” 璎珞压低了声音，气呼呼地控诉道。 “欺负我不认路是吗！就算我不认路，东南西北我还是分得清的！” 姬琴看了一眼她头上的发钗，笑道：“是我疏忽了，是说你怎么不上当，原来是那女鬼给你的迷谷枝我忘记给你拿下来了。” “迷谷枝？” 璎珞摸了摸自己的头上，只有那一根似玉非玉的钗子，她想起来了，那是之前姬琴给她梳头的时候给她绾上的。 “姬琴，你别总把我当成是个累赘，我真的能帮你的。” 她正色道。 “璎珞妹妹……” 姬琴眼珠子转了转，显然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璎珞连忙退开了一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像只受惊吓的小猫一般。 “哈哈……” 他失笑，一脸无奈。 “走吧走吧，不过，你要记得叫我紫玉大人，知道了吗？” “得令！” 第九百三十二章 胡迭而微（五） 眼见那些曾经颇有几分法力的凡人都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狐太音点头道：“公主所言极是，这些人既然已经是鬼王殿下的俘虏，自然就是属于鬼王殿下所有，至于是要杀要剐还是随随便便就浪费了，也全凭鬼王殿下的心意。” 宝座之上的男子微微颔首，笑道：“青丘九尾能传承至今，果然并非是浪得虚名，公主和长老的劝诫这般委婉，孤虽不才，倒也是听明白了几分……” “孤身为一个明君，如何能像那些凡人的昏君一样，不计得失，不论是非，随随便便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若非如此，我们又如何能在此把酒言欢，畅所欲言？” 他举起了酒杯，遥遥一举杯，笑道：“真该为那些死于自己臣子之手的君王们痛饮一杯，若不是他们，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笑料。” 狐太音一阵踌躇，竟是不明白他言中之意意在为何。 公主微笑举杯，只是在唇边浅浅一沾，鬼王倒也没有勉强她，反倒笑道：“既然我们鬼国已然和青丘联盟，古往今来，两国联盟最好的方式便是……” “鬼王哥哥……” 狐太音还没反应过来，公主已然笑道：“请恕妹妹无礼，只是突然想起一件喜事想要求殿下允准，若是能成，青丘与鬼国自此自然是千秋万世，永结同好。” “哦？” 鬼王扬了扬眉毛，已然猜到了她想要说的是什么，算是她急智，先用“哥哥”这个称呼卡住了位，又借花献佛，面上倒也算是能过得去。 看来这青丘的公主也不是个草包，原以为不过等闲一个小女孩而已，竟是比狐族的祭祀一族大长老都善于应对。 果然公主笑盈盈地说道：“早在数百年前，长老就命泠如妹妹游历人间，寻找有为之士，这不是正巧与您结缘，所以说，这姻缘啊，本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别管是离得多远，有缘分的话，注定就会在一起的。” 狐泠如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手，当时就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她是在给自己下套，还是真的这般盘算。 “此番我身为公主，青丘唯一的王族而亲身前来，也是为了给泠如妹妹的婚仪增色，不过我们狐族自知身份无法与殿下的尊贵相提并论，自是不敢张口求正宫之位，只求殿下不嫌弃泠如妹妹，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名分，也好彰显我们青丘和鬼国的亲厚，您看可好？” “呵呵……” 漂亮的眼眸眯了起来，细细长长的眼角扫了一眼狐泠如，她吓得一抖，当即又趴倒在了地上，只差没哭出来了。 这哪里是帮她，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只是殿下没说话，她也不敢擅自揣测殿下的心意，要说平日，殿下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还真是关心则乱，一旦事情涉及了她自己，她怎么就看不明白了呢？ 殿下到底是要借机发怒，还是顺势应承下来，她是真的看不出来，那双美丽得不似人间的眸子，目光时而温柔，时而冷漠，即便是最热情的时候，也如同毫无感情一般，有着一种冷漠的淡然。 嫁给殿下……这是她从来想都不敢想的，就算是做梦都没梦到过这般美梦，就算是觉得再怎么不可能，她也不得不吞下公主殿下给她喂下的这口毒药，她太希望这是真的了……以至于，就算明知道该拒绝，也无法拒绝。 若是没有那么多人，她自然什么都不怕，撒娇耍赖，各种手段她没有不会的，只是此时，她说什么都是错，而一旦说错了话，一旦落在了外人的耳中，她便是万劫不复。 鬼王亦是心念电转，一时间千般思绪，万种思量。 原本想要将她一军，这下可好，反倒被她的话给挤住了，若是答应下来，就是他输了一筹，若是不答应，摆明了就是看不起狐泠如，只怕会令人心冷。 阴惠君只觉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她连忙笑道：“殿下说笑了，自然只有狐族的王族能与鬼王殿下婚配，这百年之好啊，从来都讲究个门当户对，若是随随便便一人便能联姻，又如何能被称为国婚呢？” 她一边娇笑一边赔罪道：“泠如姐姐，慧灵这可不是看不起您的身份啊，只是这一样是狐族，九尾和七尾的差别可是天渊之别，以殿下的身份，自然唯有九尾的王族血统才能与之匹配，您呀，虽说得殿下的宠爱，却也不登大雅之堂。” 狐泠如一阵气苦，料想没有鬼王的授意，阴惠君不敢这么说，唯有低下了头，垂眸道：“殿下，殿下，泠如不敢求殿下的怜惜，什么与殿下联姻之事，泠如便是做梦也不敢想……” 说的是实话，原本没什么可悲伤的，她是真的不敢想也不曾想过，只是这梦想一下子就到了她的眼前，似乎触手可及，真的伸出手去，却又是镜花水月…… 原本不过是装可怜，只是说着说着，她竟是触动了心事，一滴又一滴的泪水落在了身前，她慌忙用自己的手挡住了那泪水，低低地俯下身去，头都不敢抬一下。 “殿下，泠如想来是对您思慕已久，都难过得哭了呢……” 狐太音眼尖，立刻劝道：“难道在您心中，这七尾九尾就是这样地天渊之别吗？您可千万不要辜负了真心爱您的泠如……妹妹呢……” 要她喊这头不成器的七尾狐妹妹，还真是难为她了，狐太音顿了一顿，这才勉强说出口。 “殿下，泠如不敢……” 狐泠如吓了一跳，连忙慌乱地辩解，只是这时她若是什么都不说，兴许会更好，那明显的哭腔和泪水顿时十分明显，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孤注一掷，还是真的心乱了才会不小心。 公主不过微微一晒。 果然只要诱饵足够大，再精明的人也会受不了诱惑，明知道是陷阱也奋不顾身往里跳，她没想到狐泠如竟然会这样配合，还真是，只要看清楚了他人心中所念，就没有做不到的事呢。 第九百三十三章 忧心悄悄（一） “泠如本就是本王小星，即便不为两族之好，孤早晚会给她一个名分，不过是如今一切都方兴未艾，孤尚有太多夙愿未偿，心不在此而已。” 漂亮的眼眸合上又睁开，他眼中已然没有了迷茫，含笑道：“慧灵说的没错，所谓的国婚，自然是要门当户对才行，孤的枕边人自然只需要美貌和柔顺，然而，孤的冥妃却必须有着尊贵的血脉，既然公主自己都说了，您是狐族唯一的王族血脉，想来这是向孤自荐枕席了？” “哈哈哈哈……” 他大笑了起来，阴惠君连忙凑趣地一起笑，一边赞道：“殿下实在是太风趣了，公主殿下也是，一早便哥哥妹妹地叫上了，这可不是情哥哥情妹妹吗？” 阴惠君说了什么，公主又说了什么，狐泠如全都没听到，她只听见了殿下当众承认了她的身份，那也就是说……她从此就是殿下的人了？ 无边无际的狂喜中，她突然想起了家里还有个小美男，这可真是有得也有失，如今她的身份算是过了明路，她就算就一百个胆，也不敢背着殿下偷吃啊…… “鬼王哥哥，您这般俊美多情，身份又是尊贵无比，妹妹私心里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从来女子婚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要认真议亲，您也不能当着妹妹的面提啊，也太失礼了吧……” 公主不愧是公主，还在苦思冥想的狐太音眼睁睁地看着她撒娇撒痴，开玩笑般地就把这一出逼婚给化解在了无形之中，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再说了，鬼王哥哥，您可想好了用什么宝物来下聘吗？” 她双手托着自己的小脸，笑嘻嘻地问道，似乎一点都不慌。 鬼王再次扬眉，若不是瞬间读懂了她的心意，他还真是差点要被她下套。 “公主殿下想必已然想好用什么宝物来做嫁妆了吧……” 他淡淡地说道，满意地看到了她惊愕的目光。 这可真是棋逢敌手，谁也别想在嘴上占了便宜去，真要分出个高下，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咳咳！” 大殿下面那些倒霉的凡人修士还傻呆呆地站在那儿等死，没人发话，谁也不敢把他们带走，他们自是也被折磨怕了，谁都不敢出声，此时终于有人忍不住伤痛咳了两声，真是天可怜见。 幸而有人打岔，这尴尬的对话才没有继续，狐泠如连忙告罪道：“殿下，我这就带他们下去，都是泠如安排失当，还请殿下责罚。” “罢了。” 鬼王还算宽和地说道，眼中却是冰冷。 扫了一眼阴惠君，他回到了王座之上，悠哉悠哉地看着两只九尾狐，笑眯眯的样子令狐太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先前的担忧只怕很快就要变成现实。 这里是鬼王的宫殿，禁制之下，五行之术无法施展，要动武，在这里她们绝无胜算。 “今日不早了，只怕公主殿下也累了吧，殿下，不如请公主殿下先歇息吧，远道而来，只怕累得很，若有什么重要的议题，不如明天再继续？” 阴惠君笑眯眯地说道，一边站起身来。 一串宫装年轻女子鱼贯而入，熟练地列队给众人行礼，每个人的头上都有一个金色的发箍，看上去金灿灿的，好看得很。 这里见过的每个凡人都面有不安，脸色惶然，这些女子…… 狐太音和公主交换了一个眼神，公主笑道：“不敢打扰鬼王哥哥，我们回船上睡就好了，被窝都是现成的，说起来，妹妹还有几分认床呢。” “咦？这怎么行呢？莫不是公主嫌弃我们殿下的宫殿不够华美？毕竟和青丘的狐狸洞相比，怕是太过宽敞了些，不过您放心，若是您需要，殿下本人就能来给您暖床啊……” 阴惠君笑得暧昧，鬼王微笑着责备她道：“你可别吓坏了公主妹妹，还以为本王是偷香窃玉之辈，若非公主邀请，孤是绝对不会踏入你闺房半步的。” 公主看起来半点不慌，亦是笑道：“如此也罢，那我们就打扰了，只不过鬼王哥哥，妹妹想要先前族长送来的我族少女来侍奉可以吗？毕竟若是以后若是妹妹要长长久久地在这里住下，也会希望身边人能是同族呢。” “那……” 阴惠君看向鬼王，却见他颔首道：“自然可以。” 公主在莺莺燕燕的一群女子簇拥之下，礼貌地和鬼王告辞，待所有人散尽，鬼王这才冷冷地看向阴惠君，问道：“元华呢？” 阴惠君一个哆嗦，忙道：“昨日他有些不好，属下就将他泡入了圣水，让他好好休息一番。” “原来如此，晚间让他来见我。” “是。” “还不走？” 鬼王扬眉。 “殿下，您，您方才答应了公主殿下给她狐族的侍从，属下不知该如何……” “蠢材，随便找一个过来不就行了，有那么多长蛇在，它还能翻出天去。” “是，是！” 阴惠君这才大大舒了一口气，几乎是落荒而逃。 还是殿下聪明，答应了让狐族来，可没说全都是狐族，有那些长蛇化形的侍女盯着，狐狸们只怕也是无计可施。 这可真是，她就算长了比干七窍，都未必有殿下的心思奇巧，这圣山，这神木，这阵法，全都是殿下的手笔。 有时候她也会暗自思量，就算是她再隐忍，再柔顺，只怕也难有令殿下完全信任的一天，更别说救出元华的魂魄了，只是，以她的智谋，真的能谋算到殿下没能算计到的地方吗？若是届时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又如何对得起他呢…… 当年，在她最为低贱，最为卑微的时候，是他救了她，可说是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若不然，只怕她现在就连白骨都不知在何处，现在，终于轮到她来拯救他了，只是，没有了他在身边，她可说是一无是处，除了装可怜装柔顺，再无别的任何办法。 “哎……” 阴惠君忍不住一阵叹息。 恨意也是一种很好的养料，从前她的人生就是跟随着他的脚步而已，他说怎样就怎样，而如今，她的心中唯有一个念想，是她忍辱偷生挣扎着活下来的唯一目标。 第九百三十四章 忧心悄悄（二） 日暮西斜，就算是黑色烟尘笼罩的桃都山之上，灿烂的霞光总算是能透出一片金色的暮霭，如同一个幻影一般，绝美而又转瞬即逝。 若不是站在了浮桥之上，兴许两人看不见这般绚烂的风景，即便是在这九幽绝煞之地，日光无法统御的国度里，也有这般短暂的光芒。 “这么看，这里还挺美的呢……” 璎珞指着远远的霞光，回身笑道。 参差不齐的长发在奔波中散落了下来，柔顺的青丝在风中微微飘扬，虽只有一支不起眼的发钗绾发，那面容也是旁人的面容，然而那双灵动的眸子却含着笑意，偶尔在他面前也露出了一丝真实的情绪，那是，天真的喜悦。 那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仅仅是她，也是自己。 本该是幸福的一刻，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竟然是没来由的酸涩，内心深处，他明白这不过是夕阳西下那一瞬间的幻象而已，然而，即便只是这一瞬间，他也宁愿将它深深地藏在心底，如同一颗珍藏的珠宝一般，永永远远不忘怀。 真实与幻境，有时候，不需要任何法术，光是无法捉摸的人心，就够猜一辈子的了。 偏偏他最擅长的，就是看穿人心。 不能怪任何人，是他自己，生生把她逼到了这一步。 现在回过头来再看从前，一切都是那样清晰，他不过是抓住了一个幻象，一个不存在的影子，只因为他太希望那是真实的，才会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只是到了现在，他已然无法放手…… 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他笑道：“你有见过侍女走主子前面的吗？” “哦。” 兴许是因为这霞光，她心情极好，一蹦一跳地乖乖跟在了他的身后。 黑色的土地之上，令人作呕的腐臭之气和无边无尽的怨气铺面而来，半掩着的有森森白骨和各种毁坏了的法器，撕毁了的符咒和锈迹斑斑的长剑和其他兵器，更多的，是还没有完全腐烂的新鲜尸体，甚至还能看见蛆虫和各种毒虫的爬行。 璎珞一边走一边吓得踮起了脚，就怕有虫子钻进她的衣服里，那可真是要恶心坏了。 “我觉得我们肯定没走错。” 她小心翼翼地悄声道。 “恩。” 姬琴淡定地进入角色，带着浅浅的微笑，他既不能对遇见的路人太过客气，也不能太过倨傲，这两者都是不符合赵子玉的身份和性格的，对他来说倒是并不太难，然而在再一次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还是愣了一下。 “紫玉大人。” “陆……” 璎珞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收住了那个“止”字，不过她的声音还是引起了陆止的注意，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 “紫玉大人，您这位侍女……” “哼。” 姬琴冷哼了一声，不去理会他，施施然地往前走。 陆止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诸位大人们的贴身侍女哪有他置喙的份，难怪紫玉大人会生气。 然而他回身的时候，却见那小侍女竟是怔怔地看着他的屋子，露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红菱？” “咳咳！” 在姬琴第二次唤她的时候，璎珞这才反应过来，喊的就是她，连忙小碎步跟上，赔罪道：“紫玉大人，奴婢失礼了。” 这样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正常的，陆止皱着眉，慢慢地往回走，然而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过来了，那小侍女看的不是他的屋子，而是屋子里的人。 她认识那个号称是他母亲的大娘。 那她的身份，岂不是……？ “紫玉大人。” 他连忙追了上去，在姬琴玩命加快脚步想要进入妃夷居所的时候总算拦住了他。 “紫玉大人，您这位侍女十分可疑。” 陆止正色道。 “哦？不知有何指教？” 姬琴含含糊糊地问道，此刻他脑子转得飞快，可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男子的名字，当时他曾经说过的，在驭灵馆，在千春馆后的小花园里，最先遇到他的人就是自己，他的名字是什么呢？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毕竟当时遇见了阴元华，他一下子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人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在意他。 “她……” 陆止有几分犹豫，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要说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便定然要说起自己家里藏着的那位大娘，虽然早就想好要告诉梁渠大人这一切，只是这位紫玉大人他却并不熟悉，若是告诉了他，却害了那大娘，该怎么办呢？ 先前元华也说过，那大娘在人间的身份似乎不一般，兴许那小侍女不过是在人间见过她而已呢？ “红菱是我房里人，若她有什么不妥，自然是我来负责，不用遮遮掩掩。” 见他犹豫，姬琴立刻理直气壮了起来，果然陆止抿了抿嘴，最后还是说道：“兴许是我看错了人，紫玉大人，您是来探望妃夷大人的吗？” 姬琴不愿意再和他说下去，多说多错，闻言一甩袖子就往里走，显然是生气了。 陆止自知失礼，果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是怔怔地站在门外，亦没有跟进来。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顾夫人……” 璎珞悄声道。 “嘘……” 姬琴才止住她的话声，就见屋子里转出一个人来，确切点说，是爬出一条蛇来，高高大大的脑袋之上长着长长的尖刺，璎珞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初学校里那些巡逻的长蛇，捂住了嘴才没叫出声来。 那条蛇嘴中含着一枚光芒流转的珠子，一口便吞了下去，这才幻化出了人身，着侍卫的服侍，冲着姬琴便拜：“紫玉大人，托您的福，妃夷大人已然醒转，只是她急着要去拜见殿下，属下苦劝良久，她总算才又睡下，多谢您的关怀，只是若无大事，还是请您先回吧。” 呃…… 姬琴犹豫了一下，无奈道：“如此甚好，我也只是担心她的身体而已，既然妃夷大人已无大碍，又怎能打扰她休息。” “那我们这就告辞了。” 他微笑道，捏了捏着急的小侍女的小手，拉着她往外走。 第九百三十五章 忧心悄悄（三） “大人，紫玉大人……” 那小侍女却跪了下来，恭顺道：“红菱知道您心中忧急，不如让红菱留在此处侍奉妃夷大人，若是妃夷大人病情有什么变化，小女便能立刻通知您，这样，您岂不是更加放心？” “如此甚好……” 那条长蛇还没说完就被姬琴给打断了。 “胡闹！” 姬琴生气道：“我竟然不知道，如今你居然能做我的主了，谁给你的胆子？” 啊这…… 那条长蛇原本还想帮忙夸夸这个小侍女忠肝义胆，善良大方贤惠之类的，只是既然紫玉大人这么说，那这……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确错误的问题了，完全是两口子闹别扭啊，这种事情，他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吧…… 床头打架床尾和，最后吃力不讨好的还是他自己。 罢了罢了，他可管不了。 “紫玉大人，小女也是想让您心中安宁啊……” 那小侍女竟是颇有主意，一点都不怕紫玉大人呢。 难怪，和他心中的猜测完全一致，他一点都没有怀疑有什么不正常的。 “别闹了，你一介凡人，顶什么用。” “小女只是想为紫玉大人分忧……” “……好了好了，我知道昨晚是我不好，你就别闹脾气了……” 啊…… 长蛇这会儿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温文尔雅的紫玉大人竟然回过身来，一把抱起了那小侍女，不容分说地抱着她往外走，这这这…… 若不是身为男儿身，他可真要羡慕死那个小侍女了。 “你！你放开我！” 这就是凡人所说的那种“情趣”吗？ 那小侍女只怕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修来这一世能得紫玉大人的眷顾，如此这般居然还张牙舞爪地在他怀中反抗，小粉拳虎虎生风，还不是闹着玩的。 他目瞪口呆之余，却见紫玉大人面上含笑，竟是一点都不生气。 这般温柔的男子，他若是女子，只怕已然醉倒了。 红菱是吧，可真是好命啊！ “你还不放开我！” 到了外面，她气呼呼地说道。 “和我耍心眼能有什么好结果？” 姬琴笑道，依言放下了她。 “我留在这里等妃夷姐姐醒来不是很好吗？她不醒我就不走，她醒了自然会保护我，我能出什么事？” 她不服气道。 一片霜花闪亮了起来，晶莹剔透，姬琴握住了她的手，将那片美丽的霜花放在了她的手上，小小的手掌之上，细细的霜华丝丝缕缕纤毫毕现，如羽毛般轻盈，如月光般皎洁。 一时间，她竟是没明白他为何如此。 没有了他的法力加持，霜花不过是持续了片刻，便融化在了她的掌心，小小的一片消逝无痕，那样令人惊叹的美丽就连一道水迹都没有留下。 “比霜华更善变的东西，在这世上唯有人心。” “璎珞妹妹，永远不要太相信任何人。” 他微笑道。 她一时无语，默默地跟着他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脚步。 “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学长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 “乌啦啦能吞噬一切，若不然，我们去找邬先生，看看能不能让乌啦啦把学长中的毒吸走？” 璎珞说着，姬琴却扬了扬眉，问道：“穷奇能吞噬所有的东西？” “应该是吧，从前在阿染的心境之中，它曾经吞噬过怨气。” “鬼王？” 他惊到了。 “恩。” 璎珞皱眉，他们两个分明并非同一个人，不过合用一具身体，应该也能算是同一个人吧…… “聚灵阵的阵眼，都是五行镇物，那些东西，如果穷奇也能吞噬的话，岂不是很简单就能破解五行聚灵阵？” 姬琴立刻说道。 “啊？” 璎珞睁大了眼睛。 “那我们赶紧去找邬先生吧。” “呵呵……” 红色的火焰亮了起来，一片一片，绚烂的千瓣莲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摇动的火光中，是陆止微微眯起的狭长凤眼，他微微笑了一下，问道：“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 已然暗了下来的暮色中，两人竟是都没有注意到这周围还有旁人正在窥视。 “竟然意欲破坏圣山的阵法，紫玉大人，我怎么都不敢信这竟然会是您，若非亲耳听见，我怎么也是不敢与您为敌的，只是……” 周围的长蛇都游了过来，巡逻的侍卫和徘徊来往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完了。” 璎珞悄声道。 “嘘……” “你们快去报告殿下，白骨阵这里有人冒充紫玉大人，意图不轨，还有，去紫玉大人那里查看，只怕紫玉大人已然为他们所伤。” 陆止冲着侍卫们喊道。 “是，是！” “是！常羲大人！” 众人忙答应道。 站在常羲大人对面这人，容貌分明是紫玉大人，这些侍卫原本都没敢上前帮忙，如今听得他这么说，众人连忙纷纷散开，通风报信这些小事儿他们还是能做的，至于和紫玉大人为敌，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常羲大人自己解决吧…… 谁都不想做炮灰。 “紫玉大人，我原本只是怀疑您的侍女，这才会在暗中观察，却没想到你竟然和她是一伙的！”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一片黑暗之下，千瓣莲的艳丽更显绚烂，如花开靡荼，如蝶舞之华丽。 黑色的气息笼罩了他全身，这里是白骨阵，是修行鬼道术最好的道场，更是施展鬼道术更好的至阴之地。 源源不断的力量充盈着他全身，陆止扬起了一只手，笑道：“紫玉大人，若是你再不回答，我可要不客气了。” 黑色的火焰燃烧在他手中，不过是一瞬间，那黑烟就凝聚成了一把黑色的长弓，“咻！”得一声，黑色的羽剑瞬间飞了过去，璎珞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却是被射中了一片长发，丝丝缕缕的乌发断了一簇，晃晃悠悠地掉在了地上。 “哼哼！凡人？” 这身手，说是个普通小侍女，那是根本不可能！ 陆止冷笑，下手再不容情，三箭连发，姬琴再也无法犹豫，无法思考，冰蓝的水剑瞬间就出现在了他手中，如同盾牌一般，生生地挡住了那黑气的侵袭。 “是你！” 他记得这法器，在驭灵馆，他曾经见过的那对年轻男女…… “我头发……！你太过分了！” 璎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差点没给气死。 在火焰山被烧了一大把长发她都已经伤心坏了，如今又把她好不容易束起来的长发都给破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九百三十六章 忧心悄悄（四） “是狐泠如让你来行刺本座的吗？” 姬琴面带微笑，镇定自若地问道。 周围围观的众人顿时都散开了三尺远，要知道这可是圣山啊，要说有人能混进来又不被发现，这怎么可能呢？更别说是冒充紫玉大人了。 熟悉紫玉大人的，分明都认识那小侍女，的确是紫玉大人的侍女，原本就不怎么信常羲的话，如今又听紫玉大人这么说，这…… 若是来了外敌，那大家自然是不用讲什么道义，一拥而上把他们砍成肉酱就行了，只是现在…… 大人们之间的纠葛，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至于他们这些小喽啰，就算看热闹也得站远点。 “泠如大人从未吩咐过我什么，你们二人，死到临头，还想狡辩，以为这些花言巧语就能瞒过所有人吗？” 姬琴煞有其事地点头，自言自语道：“是我痴了，即便真是泠如派你来的，你又如何能自承其事呢……” “也罢……看在同为殿下臣属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不过若是还有下次，就算是你的魂魄，我都不会留下。” “呵呵！且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围观众人只差没有拿出小板凳和瓜子汽水了，虽然都站远了，看热闹的人群却是只增不减，毕竟，常羲大人属火，紫玉大人属木，原本定然是没有胜算的常羲大人或许能能依仗着属性相克而占上风也不一定呢。 若是有人开个堂口，只怕大家都已经买定离手了。 “这动静也闹得太大了吧……” 璎珞悄悄地劝道。 “此时我们不能露怯，一退便是万劫不复……” 姬琴慢慢地说道，站在了她的身前，冰蓝的水剑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你不用担心我，我能保护好我自己的。” 她抿了抿嘴。 “红菱，你去妃夷大人那里，让她庇护于你。” 姬琴正色道。 他一脸严肃，义正言辞地喊道：“狐泠如和常羲二人狼狈为奸，犯上作乱，为免伤及无辜，今日本座唯有速战速决，将你拿下。” 啊？ 就连璎珞都愣了一下，这可真是，编故事张嘴就来啊。 不愧是姬琴…… 他一边胡言乱语迷惑周围众人，一边已然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只见两道冰蓝的光芒如两条飞龙一般，交缠盘旋着冲着陆止而去。 此时已然不是轻敌手软的时候了，即便是陆夫人的亲子，他不愿意对上也对上了，事关赵子玉和璎珞的安危，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已然权衡了孰轻孰重。 姬琴出剑极快，只是陆止早有防备，在驭灵馆他猝不及防，中了他的这个套路，此时如何肯让他再次得手，早在他出剑之时，他便飞身而起，火焰的残影和花瓣在黑色烟雾中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一般，绝美无比。 “你以为随随便便狡辩几句，就能脱罪吗？” 陆止气坏了，堪堪避开了水剑，他手中的火焰如同满天飞雨一般，飞向了姬琴。 “啊！” 有人忍不住惊呼。 紫玉大人属木，若是被这火烧中了，只怕凶多吉少。 一片蓝色的结界亮了起来，所有的火焰都被挡在了结界之外，姬琴修炼之时练得最勤的就是身法，因无法修行遁地之术，他早已练就了速度极快的身法，此时趁陆止施法的一个停顿，他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去，看似是要躲开他的火焰，却是转了个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陆止的胸口。 陆止正催动千瓣莲的花瓣，火系施法的短板原本就在于速度，不过是瞬息之间，战局就可能千变万化，如何能有时间给他慢慢地施咒。 见那剑到了自己的心口，他再也来不及抵抗，唯有向后一倒，以一个极为狼狈的姿势躲开了他的攻击，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落了下风，就算是平衡住自己的脚步都很难，更别说躲开他的下一剑了。 “铿！”得一声，金石之声让所有人都惊了一下，却见一片霞光飞过，紫玉大人那柄水剑竟然被一片彩霞般的锦缎给挡住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却见手执彩霞那人束着妇人的发式，美目流盼，身着道服，竟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女子。 “常羲，你居然引外人入圣山，此人是谁？为何相助于你？” 姬琴连忙一脸诧异地喝道，果然顺利引得周围围观诸人都纷纷侧目，注意力全都放到了那女子身上。 “那是顾夫人啊……” 璎珞忙小声道。 不是啊，大小姐，我们这是在逃命，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姬琴差点吐血，只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再和一个小小的侍女耳语，希望她能自己明白过来吧…… 其实在场稍稍有些眼力劲的都看出了有些不对劲，紫玉大人修炼的是木系法术和鬼道术，虽木系法术和水系法术相生，却并未听说紫玉大人擅使剑，更别说是水剑了。 然而这女子的身份可疑也没说错，众精怪面面相觑，果然发现没有一人识得这女子，她分明不是岛上的人。 “你给我走开点，我自己能打得过他。” 陆止哑巴吃黄连，分明是自己发现了岛上的奸细，如今却被倒打一耙，这委屈简直是不能忍，他都快气疯了。 “老身云渺真人，久闻鬼王殿下贤名，今日特来拜见，不过是不忍见这少年惨死剑下，才一时不忍出手罢了，若有得罪，自是亲自向鬼王殿下谢罪。” 什么？月黑风高的时候来圣山拜见鬼王，还静悄悄地一个人都没惊动？ 好吧，你说啥就啥吧，谁让咱都是小喽啰呢。 又一队侍卫无奈地磨磨蹭蹭往宫殿去了，没办法，总得有人通报吧，这不，八卦都没看完，实在是无趣。 “就算你们两个一起上，本座又有何惧，只是，常羲……殿下面前你要如何解释？” “她跟我没关系！” 陆止跳了起来，凝聚起了黑气，怒道。 “你还要出手吗？” 姬琴冷笑道。 冰蓝的水剑之上，两条水龙盘旋挣扎，似乎都迫不及待地想要饮血，他举起了剑，一片蓝色的法力光芒照亮了四周，就连千瓣莲的火焰，都未必更加明亮。 “哎哟哟，紫，玉，大，人！” 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姬琴心中一惊，今日看来是无法善了了。 第九百三十七章 忧心悄悄（五） 最气人的是，刚才都让她先走先走，她却不走，即便是和陆止打起来之后，她也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逃去妃夷那里，比起狐泠如，毕竟还是妃夷身边更安全。 此时姬琴不禁后悔起来，若是刚才她执意留下的时候他没有阻拦就好了，只是谁都不能料到后来会变成这样…… 唯一庆幸的是，这里是白骨阵，虽有着阵法的加持，鬼道术更为凌厉，至少也比在宫殿那边好，五行法术完全无法施展，那可不就是引颈就戮嘛。 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冷笑道：“狐泠如，本座早就看出你不满师父的偏爱，每每在殿下面前进各种谗言，想要压倒本座，只不过以你的修为，你真的以为你能是本座的对手吗？” “即便能杀了本座，你又要如何向殿下交代？”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若他是真的赵子玉，倒也算是入情入理，严丝合密。 再加上之前他就猜到了第一个赶到的人一定是狐泠如，早就已经给她和陆止扣了一个“犯上作乱”的帽子，以至于即便狐泠如本人来了，围观群众也没有一面倒地向着她，而是纷纷有了一种“哦，果然如此”的感觉。 紫玉大人和泠如大人…… 啧啧，可真是世纪之战啊，众人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吃瓜群众，却是半点想要上去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嘻嘻嘻嘻……” 狐泠如笑得风情万种，顿时给自己加分不少，她一边掩面而笑，一边嗔道：“若不是方才我在殿下那边见到了受了你偷袭奄奄一息的紫玉大人，说不定啊，我还真要被你骗了。” “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冒充紫玉大人招摇撞骗！” 她飞身而起，手中的长鞭带着黑气呼啸而来，凌厉无比。 这回姬琴可不敢用手去触碰那鞭子，然而若是一昧闪躲，只怕从身法就会被她看出端倪来。 冰蓝的水剑挡在了他身前，黑气一下子袭向他的面门，他这一下也是冒险，根本没有把握能挡住这凌厉的黑气，只听得“铿！”得一声，那黑色的长鞭竟是被削去了一截，小半根掉在了地上，众人纷纷侧目，担心的舒出了一口气，事不关己的只道一声可惜。 “原来泠如大人根本不是紫玉大人的对手。” “是啊，怪道旁人都说泠如大人居于长老之首只是因为殿下的关系。” “啊？原来如此。” 狐泠如耳中听得旁人的议论纷纷，气得柳眉倒竖，又是一鞭挥出，虽然短了一截，那气势却依然凌厉，速度更快，更令人难以抵挡。 只是，比身法比速度，姬琴从来都没怕过谁，狐泠如在他面前露过那么多次的手，若不是不敢碰她的鞭子，他早就能贴身而上控制住她了。 此时那长鞭虽快，在他眼中却是清晰无比。 一剑斩落，那长鞭顿时变成了短鞭，尴尬无比地掉在了地上。 “哇！” 若不是怕泠如大人发怒，只怕众人都要给紫玉大人鼓掌叫好了。 “呵呵！” 狐泠如一阵冷笑。 “我竟然不知，紫，玉，大，人何时修行了水系法术？！若你真是紫玉大人，为何不用木系法术？难不成，是看不起泠如不成？” “还不给我把他拿下！” 她气急败坏地喊道。 这周围的精怪和侍卫全都是死人不成？ “泠如大人，属下不敢啊……” “是啊，紫玉大人若是在殿下面前怪罪起来，小的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死的啊……” “你们是不是猪脑袋，这个根本就不是赵子玉，赵子玉的法术哪里有那么厉害？” “泠如大人，还请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 狐泠如差点气吐血，只是武器已毁，这些侍卫又全都是棒槌，她唯有另找帮手。 “常羲，你还不快上？” 她怒道。 “是。” 陆止的火焰扬了起来，若是赵子玉本人在此，两人打一个，只怕是真的打不过，只是姬琴本就属水，根本就不惧这凡火，轻轻地挥开那片火焰，他冷笑道：“狐泠如，何苦让别人为你送死，你向来自诩法力高强，不输真正的九尾，难不成，你愿意一辈子让人笑话你不过七尾？” 这可是真正的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娇媚的脸上顿时没有了那种满不在乎的神色，原本不过是来抓个小贼而已，她都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这小贼竟然这么厉害，更甚者，打人不打脸，踩蛇踩七寸，她心上的伤口一下子就被扒拉了开来，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七尾七尾，如果有可能，她想把全世界所有比她尾巴多的狐狸全都杀了。 “唰！”得一下，雪白的大尾巴如扇子一般张开，狐泠如整个人浮在了空中，眉间法印亮起，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之中。 她闭上了眼睛，神情一片肃穆，金色光芒照耀之下，灵台正中慢慢地浮出一颗圆圆的珠子，竟是她的内丹。 姬琴原本不过是想要激她一对一，不想伤了陆止，却见她被自己一激，竟是要以命相搏的架势。 没有了鞭子，原以为她的法术不过如此，看来是他大意了。 “不至于不至于，狐泠如，我还不想要取你的性命。” 他淡淡地笑着说道，半是开玩笑，半是缓和一下气氛。 “哼！” 她冷哼一声，口中念念有词，那颗白色的珠子剧烈地转动着，光芒也慢慢地从金色变成了蓝色。 “就凭你？” 她眼中一片愤怒，如千瓣莲的火焰一般灼热，这一整天受的气堵在胸口来回翻涌，她早都不能忍了，即便是拼了元气大伤，她也定要将这不知死活的小贼给杀了，若不能看着他惨死在自己手中，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蓝色的光芒，她不是狐狸吗？这分明不是水灵的气息…… 难不成…… “你疯了！” 姬琴是真的惊了。 “你不要命了？” “想求饶？迟了！” 她冷笑。 周围的吃瓜群众更是一脸懵，这？从来没见过这架势啊，原来泠如大人不是打不过，而是根本就藏了一手，这是什么法术？蓝色的光芒，可看上去又不像是水系的法术，这，这不可能吧……？ 第九百三十八章 威仪棣棣（一） “你是疯了不成？金蟾胆本就属雷，你身为狐狸，居然将金蟾胆炼化入自己的内丹之中，你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这和属火却用水系的法宝有什么区别？根本就是自取灭亡！” 他的容貌一定是幻化的，水系，哼，幻形术而已。 狐泠如冷笑。 不知为何，这小贼说话的时候，她竟然听出了一丝丝真切的关心，似乎，他真的在乎她受金蟾胆反噬之痛一般。 一滴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反噬心脏的痛楚，比起被人耻笑七尾的苦楚，又如何能比，若不是她咽不下这口气，拼死冒险将金蟾胆和自己的内丹炼化在一起，她又如何能有今日的法力和道术？ 那一切一切都不过是昨日的泪水而已，而她，从来都不曾认输过。 她念动咒语，原本就有几分凉意的夜晚突然扬起了大风，黑色的风沙在她的催动之下，盘旋着，凝结着，一片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乌云遮蔽了所有的光芒。 “呲呲呲……” 紫色的电光在乌云中穿行，姬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想逃？做梦！” 狐泠如露出了真正志得意满的笑容，冷冷道：“今天不把你电个里嫩外焦，就不算解恨！” 水剑可挡不了雷光，雷系法术从来都不在五行之内，根本就没有克制之法，然而，这法术虽然霸道，却极其容易反噬，修炼的时候一个不慎就会伤及自身，修炼这种法术的人，不是渡劫太难渡不了灰飞烟灭，就是自己被法术反噬走火入魔，故而如今会雷电术的人越来越少。 他是真的没想到狐泠如还有这一手，姬琴想起不久之前她说过的那些话，终于明白为何她说什么“凭什么没有九条尾巴就不能统御全族”。 手中捏着这用半条命换来的雷电术，岂不是能在狐狸窝里呼风唤雨，作威作福？ 众所周知，狐狸是最怕雷的。 吃瓜群众已是里三层外三层，这时候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了，盘口已然开了起来，赔率也从一开始的紫玉长老十赔一掉到了现在的紫玉长老一赔一。 开玩笑，这可是雷电术啊，在场的精怪们全都齐刷刷地退开了十来步，就怕自己被误中副车。 顿时两人周围就只剩下了惊愕的陆止、一脸淡然的陆夫人，还有一个傻大胆的小侍女。 人家大佬在斗法，你一个小侍女在边上站着做什么？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可惜了了。 众人纷纷摇头，此时紫玉长老的赔率已然一路掉到了一赔二。 “师父，师父！”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好死不死的又有人来打扰，众人一起怒目相视，却见那小道童长着长长的尾巴，显然是狐泠如的人，那小道童一路喊着跑过来。 “师父，不好了，师父，不好了！” 狐泠如差点绷不住要骂粗话，忍着气问道：“怎么回事？” “殿下找您，殿下说那小姑娘跑了，让您回去，要找您问话。” “什么小姑娘大姑娘的？” “总之殿下要您回去。” 璎珞看向姬琴，却见他眼中也是一片忧虑，看了过来。 天色已然太晚太晚了，别说是学长了，就算是阿箴姐姐，只怕也瞒不过去了，他们浪费了太多太多的时间，若是当时能多小心一点，没有被陆止拦住就好了。 此时再说这些也是无用。 璎珞踏前一步，刚要说话，却被姬琴拦住了。 “哼，狐泠如，还没分出胜负呢，你就想跑？” 他冷哼道，赖皮得理直气壮。 “你！” 狐泠如气得一道雷就劈了下来，却是太急失了准头，姬琴不过轻轻一跃，便避了开去。 “你告诉殿下，我还没拿下那小贼，很快就来。” 蓝色的光芒大盛，狐泠如犹豫了一下，雪白细嫩的手指却伸向了自己娇嫩的红唇，顿时周围一片口哨声，起哄声，然而她的目光所到之处，却是人人屏息静气，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只见她一口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鲜红的血液滴在了内丹之上，如同燃烧的火焰之上浇上了一勺热油，顿时那蓝色的光芒便一下子亮了起来，黑色的天际都几乎要被照亮，紫色的电光如同交叉的电网一般，一下子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向姬琴。 原以为她立时便会去见鬼王，姬琴根本没料到她这般决绝，电光火石之间，幸而他身法极快，这才避过了这本该必中的一击。 紫色的电光打在了黑色的白骨阵之上，顿时将一片枯骨劈得四分五裂，几乎碎成了粉齑。 “怕了吗？” 狐泠如凄然一笑，那蓝色的光芒虽还十分明亮，姬琴却知道她已然支持不了多久，摇头道：“你这是何苦？” 她冷笑道：“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你死不死，不重要，只是我必须要杀了你。” 没头没脑的话他居然听懂了，只是即便如此，他再怎么同情她，也不可能引颈就戮。 “狐狸的寿命虽长，你这样不停地用寿数催动法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我并非死敌，我诚心诚意给你道个歉，不如就这么算了好吗？” “你的法力之高，的确不输九尾狐，我不该那么说你。” 姬琴一本正经地说道。 狐泠如怒极而笑，却见他眼中隐隐有着几分真诚，似乎真的是为了她好一般，哼，虚情假意。 “师父，师父……” 那小道童显然没见过这架势，吓得都带着哭腔，狐泠如一边念咒，一边恨不能把他给掐死。 “还不快滚！” “是……” 那小道童恋恋不舍地撒腿跑去。 “好好好，你们很好！” 狐泠如看了一圈周围围观的精怪们，几乎是气得七窍生烟，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看得津津有味，究竟这些没脑子的东西是从哪里找来的，怎么比凡人还笨？ 她恨不能把这些人的脸全记住，以后一个一个全都宰了当球踢，只可惜法不责众，众精怪都不是没有后台的，就算是她手下那几只狐狸，也唯有她指使得动，旁人哪有来置喙的道理，同理，这些长蛇啊虎妖狼妖什么的，可说都是同气连枝，伤了一个就是惹了他们全族，轻易也出不了气。 只能怪她自己大意了，还以为不过是个小贼，手到擒来，早知道就多带点人来，也不至于这般艰难。 第九百三十九章 威仪棣棣（二） “泠如大人……” 陆止显然也是被吓到了。 “与你不相干，你闪开！” 狐泠如身上黑色的气息和紫电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只觉得自己心口一震，内息差一点就乱了，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人形…… 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她咬咬牙，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那蓝色的内丹一下子明亮得如同白昼，与此同时，一片巨大的电光亮了起来。 “啊啊啊啊……” “快跑！” “跑！快跑！” 什么虎妖狼怪的，全都吓得屁滚尿流，只怕自己腿不够长，原以为已经躲得够远了，谁知道泠如大人这法术这般霸道，远远看去，天空都亮了，更别说不过是隔了几十步的地方，当下全都撒开腿作鸟兽散，在那片电光落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趴倒在了地上，谁也不敢站着做那电线杆子。 璎珞怔怔地看着天上的电光，有一瞬间的愣神。 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如同在梦中一般。 她眼睁睁地看着紫色的电光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姬琴惊惶的神色在她面前不过是晃了一下，什么声音都似乎听不见了，如同电影的慢动作镜头一般，一下子天旋地转，她被扑倒在了地上，黑色的泥土一下子就扬了起来，唯一能看见的是他那双眼睛。 玉兰花的香气就在她怀中，第一道电光落在了他身上的时候，她的双眼终于有了神采，所有的声音一下子响了起来，轰鸣的雷声，狐泠如的笑声，周围人的惊呼声，而那双与姬羲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中，真的有过和他一样的冰冷吗？ 一道似有似无的微风拂过，她心中一片清明。 番天印红色的光芒亮了起来，似乎和什么力量互为共鸣一般，天地之间，除了邪恶的黑气和紫色的电光，还有一股灵力在流动，她闭上了眼睛，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直觉地伸出手去，抓住了那一束灵力。 “铿！”得一声。 雷光并没有再次打到两人身上，她睁开眼睛，姬琴也不敢置信地回身看去，却见白色的光华一片笼罩之下，如一块护盾一般挡住了两人的身体，那是什么？ “你没事吧，姬琴？” 她一下子找回了所有理智，忙问道。 “还好，松枝帮我引走了大半的威力，不然只怕我这回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这是……” 他抬起头来，惊诧地看着她手中握着的白色小伞，正是方才白色的光芒所笼罩之处，才能挡住那电光，这难道是……？ 从未见过真正的混元幡，原来竟是这样的……？ 璎珞也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中，她问道：“混元幡……？是你找到的吗？” 姬琴摇头，微微苦笑地看着她，说道：“想来每个法宝都有自己想要找的主人，恭喜你，璎珞妹妹。” 原来如此…… 混元幡…… 难怪在青丘的幻境中她就见过它。 原来混元幡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只是她从来都没有发现而已。 怪不得番天印时时都有所感应，只怕它比自己更灵敏，早就感应到了混元幡的气息…… 她鼻子一酸，连忙忍住了酸涩的泪水。 “哼哼，混元幡竟然在你们手中，我是真的没料到，小贼，原来你还有帮手！” 狐泠如娇叱一声，冷笑道：“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姬琴还没来得及说话，天空中却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雷声，如同一把铁锤一般，“轰”得一声，震得所有人耳中都是一片嗡嗡的。 这是…… 陆止和狐泠如一起往天上看去，呼呼的风声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几乎要被吹跑，黑色的密云迅速地聚拢，这才是真正的风起云涌，就连月华和星光都为之失色。 “泠如大人，您……？” 这架势，不像是雷电术，倒像是…… 狐泠如脚下一个踉跄，脸上却是一片绝望之色。 天劫？！ 念及此处，陆止心中一惊。 “璎珞，快跑！” 情急之下，姬琴也顾不得什么幻形不幻形了，他不知道狐泠如是多少岁了，不过这架势，显然是…… “狐泠如用自己的寿数来催动法术，本就有违天道，刚巧触发了她自己的天劫，我们快走，她现在无暇顾及我们。” 一边拉着她的小手狂奔，他一边解释道。 “我们去哪儿？” 这会儿一片混乱，也没人顾得上他们，大家都各自忙着逃命，这天劫可是所有精怪们的噩梦，每个人都恨不能缩到地底下去躲着，哪还有空管别人。 “去神木。” “狐泠如已经发现了赵子玉受伤，我们找妃夷已经没用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摧毁聚灵阵！” 他大喊道。 “神木那里不能用法术！” 璎珞讶然，现在他们几乎是暴露了，若是再走入有禁制的地方，无异是自寻死路。 “所以我们要找到你朋友，让穷奇吞噬聚灵阵！” 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鸡蛋一般大小的冰雹夹杂其中，璎珞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渍，惊道：“幻形术好像失效了。” 脚下是黑乎乎的泥地，身上全是湿漉漉的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幻形术怎么不好使了？ “你看那边……” 姬琴指着方才他们站着的地方，却见一团如龙卷风一般的巨大风云盘旋在上方，一道又一道的电光落了下来，虽然不知道狐泠如能不能过得了这天劫，就算是硬生生地吃下这几道雷，只怕都定然会让她元气大伤。 “她，她不会有事吧？” 璎珞还是第一次看到天劫，不太确定地转向姬琴，问道。 “我不知道。” 姬琴摇头。 “所有的精怪要化成人身都必须渡天劫，之后每过千年左右又会有一次又一次更厉害的天劫，成精容易，要想从天劫中活下来的却是少之又少，我原以为狐泠如早就渡过了天劫，如此看来，只怕她之前就一直用寿数来施法，才会乱了天道，今日有此灾厄，也可说是她自作自受。” “原来如此……” 怪不得之前孟鸟化身人形的时候，似乎也消失了好几个星期，当时她还以为神兽化人身是有多简单呢，原来是那么恐怖的！ 她怔了一下，连忙举起手中的白色小伞，堪堪用来遮雨。 千百年来，用混元幡挡雨的，只怕她是第一个吧…… 第九百四十章 威仪棣棣（三） 黑色的雨一直一直地下着，神木周围似乎什么人都没有，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平日这里总有些小狐狸守着，今日却只有一棵巨大的树干孤零零地矗立着。 “要去到聚灵阵，必须经过这里。” 似乎是看出了她害怕，姬琴柔声道。 “姬琴哥哥，我总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鬼王不可能就这么放着狐泠如不管，刚才你不也听到了吗？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不见了，说不定阿箴姐姐，现在也有危险，如果她因为我……” “所以我们要尽快破坏聚灵阵，我们如果现在去宫殿那边救他们，等于是自投罗网。” 姬琴听出了她的意思，连忙劝道。 “鬼王封锁了五行的法术，就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无力和正道为敌，如果不封锁了五行的灵气，他也许就连睡觉都睡不安稳，我们必须要记住一点，敌人最怕的东西，就是他最薄弱的地方，我们必须要破坏聚灵阵，不然的话，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害怕……” “不用怕，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他正色道。 “姬琴哥哥，你知道吗？之前我们见过的那个，那个人……，他其实只是鬼王的傀儡而已，而且，在我们见过的那么多人里，我们根本就分不清楚谁是鬼王的傀儡，谁是真正的人类，这种感觉太可怕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能相信谁？” 她这是怎么了？ 姬琴揽住了她的肩膀，安抚道：“没关系的，不管是人还是傀儡，真心待你的人你一定能感受到的，就比如我。” 他最后笑嘻嘻地说道，璎珞嗔怪地打了他一下，心里那阴霾却似的确散去了一些，好受了一点。 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她不该在这里，她应该回去宫殿，保护好学长，保护好阿箴姐姐，而不是让旁人为她受难。 “你说的对，我们得尽快破坏聚灵阵！” 她咬牙道。 “这可就难办了。” “呵呵……” “嗷呜！” 一头巨大的狸猫从树上跳了下来，不过是瞬息之间，就幻化成了一个懒洋洋的男子，那双猫一般的眸子，令人一见难忘。 “sorry啊，忘了告诉你们了，殿下发现了你那个冒牌货，还有被你们打伤的赵子玉，都快气疯了。” “要不是不想听他们唠叨，我也不至于躲到这儿来睡觉，谁知道睡觉也不得安稳，一会儿打雷一会儿下雨的，这会儿居然还有人想要破坏圣山的法阵？” “我可真是劳碌命啊，你说是吧，姬琴？” “梁渠……” 姬琴护住了她，退后了几步，严阵以待。 “姬嘉玉那个老头子不愿意和我打，这会儿我又欺负他的晚辈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猫一般的眼睛在黑暗中越来越亮。 在竹素堂见过他的身手，只是几次交手他似乎都不是真的想要伤人，以至于他的真实实力，几乎没有人知道。 只是，当年能重挫青丘差点把狐狸的老窝给端了，又一手炮制了百里国一国的傀儡，他应该也绝非等闲之辈。 “我们只是为了帮慧灵姐姐。” 璎珞忙道。 “哈哈哈哈……” 梁渠哈哈大笑。 “还没开打就讨饶吗？我和阴惠君可一点都不熟。” “我是司采姐姐的好朋友！” 想起了那个幻境中的画面，想起了在平湖看见的那一幕，她理直气壮地说道。 “咳咳！” 梁渠的猫眼眨巴了两下，笑道：“这倒是真的。” “狐泠如擅自用血祭之法献祭自己的阳寿来招雷，本已有违天道，这才招致祸端，若我是你，今日可不会再轻易去招雷了。” 姬琴微微一笑，淡然道。 “而若是你不用雷电，只怕未必是我们二人的对手。” 他冷静地分析道。 “姬嘉玉教的好……” 梁渠的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里，冷哼一声道：“哪怕是姬嘉玉，我都不曾放在眼里，我会怕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还是这小姑娘聪明，若是你乖乖求饶，难说我不会放过你们，如今……” “哼哼……” “前辈，我们是要破坏聚灵阵，拿回六通烛。” 璎珞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岛上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如果司采姐姐在这里，她一定会赞同我们的做法的，而且，鬼王殿下和您非亲非故，您完全没有理由做他的属下啊。” “……” 梁渠一阵无语。 “哈哈哈，你们居然想要劝降我，会不会有些太自大了？” “不，我们是想问问您，知不知道破坏聚灵阵的方法。” 这完全是鸡同鸭讲，梁渠眼神一暗，不再和她废话，黑色的烟雾笼罩之处，一颗红色的珠子在他手中转动，红色的一团烟雾慢慢悠悠地，竟是不跟着风向走，而是慢慢地冲着两人的方向飞来。 “快！混元幡！” 姬琴向她伸出手去，璎珞连忙将小伞递给了他。 只见那白色的一片光华在他手中竟是完全不同的，姬琴转动着那一片白光，挡在了两人前面，那红色的烟雾一遇到混元幡，便立刻消散在了白光之中。 “呵呵，依靠着上古神器，你们也不过是勉力支撑而已，其实在你们走入神木之下的时候，你们就应该知道了这个结局。这一切分明就是你们自找的。” “姬琴，当初你来找我的时候，说的可是，只要杀了那个男人，你就愿意为我做任何事，结果呢？” 梁渠眯起了眼睛笑道。 “出尔反尔的人，我可是最讨厌的。” 璎珞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知道。 姬琴闭了闭眼，决然道：“呵呵，可是谢道之还活着，是谁出尔反尔？” “是你自己优柔寡断，耳根软，难不成这也能怪我？” “若不是你被那小姑娘三言两语说得乱了方寸，又怎么会亲自冒险去把那男人救出来，说实话，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就算是再眼瞎心盲，也不能做出这么傻的事来吧？” “那是我自己的事。” “若不是你没完成你答应我的事，我也懒得来管你的闲事，不是吗？” “一个你，一个姬嘉玉，你们都耍我耍习惯了是吧！” 他不耐烦地说道。 “姬琴，你不是傻瓜，你从来都是个聪明人，现在带着这女人一起回去给殿下道歉，我定能保你一命，你信我吗？” “我信。” 姬琴含笑道。 “只是我不愿意。” 第九百四十一章 威仪棣棣（四） “阿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夫人跟着他跑得远远地，这才慢慢停住了脚步，疑惑地问道。 “狐泠如大人兴许是要渡劫，我们若是站在她身边，难免也会被波及。” “不，我是问你，刚才那两人是谁？” “我不知道，是混入岛上来的奸细吧。” “大娘，你也看到了，若是你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你要是再不走，殿下说不定会封锁岛上，到时候你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 “阿止……” “我要去紫玉大人那里看一下情况，今晚这件事太蹊跷了，狐泠如大人也好，紫玉大人也好，看上去都怪怪的。” 说实话，现在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一开始他是因为知道紫玉大人绝对不可能背叛殿下，才认为那人不是真正的紫玉大人，但是后来，看狐泠如那种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架势，他也疑惑了。 元华说得对，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的双手是干净的，也没有一个人的心中是完全没有私心的。 紫玉大人也罢，泠如大人也罢，他们都有他们自己的立场，而他不过是个无辜被卷入的路人罢了，若是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对错，找不到自己的立场，那他岂不是太可悲了？ 一切的一切，只要到了紫玉大人那里就分明了。 他拿定了主意，再不犹豫，往宫殿的方向走去。 周围的侍卫匆匆忙忙地来来往往，没人注意到他，所有人似乎都在往码头跑去。 是了，那些凡人都不会鬼道术，如果不到码头那里，他们是无法御风离开的，怪不得殿下会在码头附近布置兵力。 只是，大娘……？ 那大娘呢？怎么不见了？ 他转头看去，却见那熟悉的身影真的已经消失了。 她……应该不会被这些没用的侍卫给拦下吧？ 宫殿就在不远处，他看了看周遭，这里全都是各位长老们的居所，他随随便便地打扰不好吧…… 轻轻地敲了敲门，他问道：“有人吗？” “抱歉，有人吗？我找紫玉大人！” 仿佛记得就是这里了。 他心中焦急，推门而入。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时不时地回荡着，狐太音焦急地走来走去，着急道：“公主，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现在就离开这里。” “怎么离开？” 一边让大尾巴侍女剪着指甲的公主殿下悠悠然地问道。 “砰！”得一下，狐太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简直就是束手无策。 “阿音，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身为妻子，身为母亲，在这世上的牵挂实在是太多太多，和我这样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完全不一样。” “只是现在着急一点用处都没有。” 公主悠然道。 “我们已经控制了两个蛇妖去给我们探路，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她们回来，我们才能计划下一步行动。”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穿过了层层的墙壁，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狐太音一下子站了起来。 “若非那人身负法力，我们根本不可能听到她的声音！” “公主，那位殿下的敌人，很可能便是我们的朋友。” “也许吧，但是现在我们救不了她。” “殿，殿下……” 长蛇化形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颤抖着问道：“殿下，还要继续吗？” “她回答了没有？” “没，没有……” 那双呆呆的眼睛令他心中一阵厌烦，挥了挥衣袖，他冷冷道：“那你觉得呢？” 啊？ 笨笨的蛇妖眼珠子转了好几转，这才明白过来，连忙又扶起那女子的手，拔出了她指尖的一根长长的白色玉针，顿时鲜血直流，她手一颤抖，好不容易才将那针握住，差点落在了地上。 “啊……” 那女子短短地叫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狐泠如怎么还没来？” 他都快怒了，只是唯唯诺诺的侍女们翻来覆去只回答了一句话：“泠如大人说，马上就到，请殿下等她一下。” “殿下，殿下，不好了，殿下！” “殿下，不好了！师父，我师父！不好了！殿下！” 你才不好了你全家都不好了！ 这谁教出来的徒弟，鬼王顿时怒上心头，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 “谁让他进来的？！” 他怒道。 “殿下，您说了有泠如大人的消息就立刻通知您。” 不知死活的小侍女趴在地上说道。 若是现在手上有鞭子他定然一鞭子抽过去，抬起了手边的白玉狮子镇纸，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放了回去，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慢慢地问道：“泠如呢？” “师父，师父在渡劫！” “殿下，快救救师父吧，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鬼王一下子坐在了王座之上，一口气咽不下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 阴元华卧病在床，阴惠君托词去照顾他就一去不回不说，派人去找玉儿却发现了他身受重伤，那个不服管的梁渠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平时一直很靠谱的狐泠如居然挑了这个好机会来渡劫？！ “殿下，师父都是为了抓人心切，才会触动了雷云，都是为了您啊，师父一心为了您奋不顾身，若是您不救救她，她还能指望谁啊，殿下！” “你还真是有情有义！” 他忍不住冷哼道。 “谢殿下夸奖，只要师父没事，弟子愿给您做牛做马，和师父一起为殿下办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没有人在夸你啊。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这日子没法过了。 “用水把她泼醒。” 他对那条笨得要命的蛇妖说道，她立刻点头道：“是，殿下。” “水水，快取水来。” “水，殿下吩咐了要水……” 这命令倒是不折不扣地一道道门传了出去。 只是传到一半就出了点小问题。 “啊？热水还是冷水？” “自然是冷水啊，你想什么呢，殿下又不是要沐浴……” “呃，里面那个女人叫得那么惨，怪不得我想岔了。” 鬼王忍不住扶额。 天可怜见，他怎么耳力就那么好，若是听不见那些笨蛋的说话声，他也不至于心烦意乱至此。 “殿下，殿下，我们快去救师父吧……” 那小道童摇晃着尾巴，一脸谄媚，这哪是狐狸啊，分明是条哈巴狗才对…… “把她浇醒，若是她还不开口，就不要停手。”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最后吩咐道。 “是，殿下，属下明白了。” 看着那双长在了脸两侧的眼睛，他微微皱眉，十分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明白了，妖怪就是妖怪，脑子就是比人小。 第九百四十二章 威仪棣棣（五） “有人吗？” 静悄悄的屋子里有着淡淡的香气，陆止推门走了进去，门里没有来来往往的侍女，和传说中喜静的紫玉大人还挺符合的。 小佛堂里，袅袅地燃着香，他扫了一眼，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大水缸，是用来做什么的？他可从来没见过有人在佛堂里摆水缸的，这风水似乎不是很合吧。 他慢慢地往里走着，大厅的光线昏暗，不过是几根普通的白烛燃着而已。 “恩……” 女子的呻吟声让他一下子停下了脚步，这也太尴尬了，他立刻转身想要退出去，却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什么人？” “我……” 他不过是说了一个字，便见**着的女子冲了出来，一手举剑，明媚的脸上浮着绯色的红晕，那双美丽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怒道：“常羲，你跑来我家里做什么？” “慧灵大人，误会啊，属下是来找紫玉大人的，只是走错了而已……” 他连忙解释道。 不由自主地往层层纱帘后看了一眼，他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只是那人安安静静地躺着，竟似不认识他似的。 那是元华吗？ 他有几分犹豫。 “那你还不快走？” 阴惠君冷冷道。 “那我这就走了。” “走就走，你喊那么大声干嘛，还打算让人留你吃饭？” “呵呵，不敢。” 他虽然依言走了出去，却留了个心眼，待阴惠君回房去穿衣服，他又折了回来，躲在了那佛堂里，却见阴惠君从卧室中出来时，手上似乎拖着什么。 探出半个头来，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却见她双手吃力地抬着那人的身体，慢慢地往外走，而那人的形貌看起来却像是…… 元华？ 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已然脑补出了一个大胆的剧情。 不对不对，这怎么可能呢？ 只是这诡异的一幕让他不由自主地继续偷看，却见那一动不动的人的确就是元华没错，而阴惠君的脚步，居然是朝着佛堂而来。 啊这！ 他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确认的确是没有地方能够藏身，只能站在了门口，祈祷她看不见自己。 阴惠君是倒着脚步拖着那“尸体”进来的，他一动不动，却见她神色仓皇，竟是真的没看见他。 他可就站在门边，便是个普通的凡人从这个角度也能轻而易举地发现他，而阴惠君却是全部注意力都在元华身上，根本没发现多了一个人。 她转过身去，吃力地拖着那尸体的胳膊，熟练地把他放入了水缸之中。 “你这是在做什么？” “啊？” 他刚忍不住问道，却见阴惠君倏然抬头，吓得脸色苍白，几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 “怎么又是你！” 她连忙站在了水缸之前，试图挡住他的目光。 “这里是我家，你快点给我滚出去！” 她喊道。 陆止走近了几步，穿过她的肩膀，他看见了那水缸之中，哪有什么尸体，方才明明看见了的元华的身体呢？ 为何只有一段黑黑的木头？ 最奇怪的是，为何看着那段黑黑的木头，他居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样亲切，那样…… 似乎他…… 回过神来，他忙问道：“你这是什么邪术，你把元华杀了吗？” “我？” “我杀了元华？” “哈哈哈哈……” 阴惠君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哼哼！” “就算我要把全世界的人都杀了，我也不会碰元华一个手指头。” 她冷笑。 门口有她布下的禁制，活人是进不来的。 方才她一时惶然，竟是忘了这一点。 他居然能不触动禁制，堂而皇之地走进来，甚至直入内室都没被她发现，那他的身份…… 哼哼…… 看着他有几分仓皇的目光，她微笑了。 伸出一只手来，她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庞，问道：“常羲，我一直不知道，你出身何处？仙乡何方？你的母亲是谁，父亲又是谁？你……你愿意告诉我吗？” 他踉跄着退了一步，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着猜疑，也有着疑惑，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阴惠君走近了一步，微笑道：“你，还记得吗？” “哪怕是一点点从前的回忆，你还能想的起来吗？” “常羲？” 她的笑容十分妩媚，声音也十分温柔，然而他却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冷，如坠冰窟。 先前不过是隐隐的怀疑，现在在她的逼问之下，他却是楞在了原地，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似乎他是餐风饮露长大的一般，他不记得他的童年，不记得他生长的地方，不记得父亲母亲，甚至就没有任何关于温情的回忆，难怪在那大娘喊他阿止的时候，他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羡慕的感觉，那是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难不成，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这世上唯有聚天地灵气而生的灵兽才是没有父母的吧，他不过是个凡人，他有血有肉，是个真正的凡人啊。 “唰！”得一声，似乎是知道他所想，阴惠君掏出了一把匕首。 “你做什么？” 他问道。 “我只是想帮你。” 阴惠君笑得十分妩媚。 她转过了刀尖，把刀柄递给了他，柔声道：“还是想不起来吗？常羲，那我再问你，你受过很重很重的伤吗？” “自然有过。” “我说的不是那种皮外伤，而是，而是那种你觉得自己一定活不下来了，却最后还是活了下来的那种伤。” “你试试看，用这把刀切开自己的手腕，感受一下那种鲜血喷涌的感觉，灵力和生气全都蕴藏在你的血中，看着血流的时候，说不定你能想起来你的过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颤抖着说道，嘴唇发白。 “没有，没有啊！” 头疼欲裂的感觉又一次袭来，丢开了那把匕首，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没有就没有，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阴惠君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笑道：“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去，若不是心中有着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只怕也不会在这里过得甘之如饴。” “只是我从来没听过你的故事，很好奇而已。” 她柔声道。 “难不成，你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吗？” “是不是头很疼？” 她微笑。 “我倒是有一个故事想要告诉你，只是，你敢听吗？” 她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眼中的光芒灿若星辰。 第九百四十三章 静言思之（一） “紫玉大人真的没事吗？” “没关系的，红菱，你就别担心了。” “是啊，红菱姐姐，你可真好命，能在紫玉大人身边服侍，要不然，哪天姐姐在紫玉大人身边提起妹妹一下吧，妹妹好想能有机会和姐姐作伴呢……” “你也太狡猾了！红菱姐姐，你别理她，要说会服侍人啊，自然得先推荐妹妹我啊，好不好嘛……” 这些凡人…… 长蛇女妖无奈地看着这些小女生，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怜悯。 将心比心，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小女生们不过就是怕了殿下的喜怒无常罢了，殿下的确也是，哎…… 总之在殿下面前怎么表现都是错，她皱了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我都记着的，等哪天紫玉大人心情好，我定然会向他推荐各位妹妹，不过紫玉大人会不会向殿下讨了你们来，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太好了！谢谢你，红菱姐姐！” 嘻嘻哈哈的笑声中，却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冷哼道：“自己都朝不保夕了，还自居什么姐姐，还真有脸。” “你说什么？！” 红菱当即就怒了。 “说的就是你，红菱，你得罪了狐泠如长老，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都还不知道呢，还在这做什么梦。” “什么意思？” 红菱一脸茫然。 “那是因为……” “啊啊啊啊……” 惨叫声又一次传来，众女面面相觑。 “还以为已经消停了呢，怎么又开始了。” 蛇妖皱眉道。 “我去看看吧。” 一个侍女说道。 “就是，让她们轻一点，别打扰了紫玉大人休息。” 红菱忙道。 “还有你，你说说清楚，我怎么得罪了狐泠如长老了，我根本只见过她没几次。” 她颇有几分心虚地问道。 难不成，是她越过了狐泠如长老向殿下告密，惹到她了？ 越想越害怕，她牙齿有几分打颤。 “呵呵，你没得罪你怕什么啊？” “你别胡说了，别吓唬红菱姐姐了……” “我哪有瞎说。” “啊啊啊啊……” “没完没了了是吧！” 红菱怒道，猛地站起身来。 “等一下，红菱姐姐。” “是啊，红菱姐姐，你没觉得这惨叫声好像，好像比刚才要近了吗？” 两个小侍女已然抱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 蛇妖闻言也站了起来，问道：“方才去的那人没回来吗？” “没有啊，玉京子姐姐。” “你们在这别出去，关上门，我去看看。” 她走向门边，却见迎面进来一女，清清秀秀的，含笑道：“姐姐们好，我找公主，有人知道公主在哪儿吗？” “你是什么人？” 玉京子警惕地看着她，虽然只是个年轻女孩子，可是她身上，似乎有着一种不一样的气息，让她感觉熟悉。 “姐姐们好，我叫阿箴，公主是不是在屋里？” 她笑眯眯地看了过去，重重帷幕之后，屋里显然是寝居，能住在殿下宫殿里的人，只怕也只有公主殿下了吧。 点了点头，她笑道：“烦请各位姐姐让一让哦。” “这里没有什么公主，你快出去，不然我们就要叫侍卫了。” 红菱倨傲道。 “呵呵，长老们常说，要与人为善，不可随意杀人，不过……若是有人挡着阿箴的路，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藏在身后的手上，赫然是沾血的一支白色的玉针，如同一柄细细的长剑一般，晶莹剔透。 “咝……” 玉京子这才明白过来，那熟悉的气息是什么…… 是血腥味。 方才的惨叫…… 来不及思考，她几乎是立刻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条长长的巨蛇，头上长着如同野猪一般的刚鬣，“嘶嘶嘶……”随着嘶鸣声，尖刺如同飞刀一般刺向阿箴。 “啊啊啊啊啊……” 众女一起惊叫，连忙蹲了下来，躲在了墙角。 “哎哟！” 阿箴猝不及防，避开了大部分的尖刺，却还是有两支射在了她的肩上。 “呵呵，姐姐就这点能耐吗？” 她笑道，一个闪身，那小小的身影就不见了。 人呢？ 就在玉京子迟疑的时候，温温热热的东西从她的脖子里流了下来，那是，她的血吗？ 蛇头一下子被削了下来，掉在了地上，玉京子的眼中甚至还能看见自己被砍断了的脖子，那般不可思议的眼神，令人惊恐无比。 “啊啊啊啊啊啊……” 众女抱成了一团，吓得泣不成声，再也没人敢阻住阿箴。 “姐姐们真是太客气了。” 她笑眯眯地站起身来，伸手便拔掉了自己身上的那两根尖刺。 红菱清晰地看见了她指尖流淌的鲜血，那不是刚才受的伤，也不是方才被玉京子伤的。 “你是，你是今天入宫的那个刺客！” 她站起身来问道。 “是又如何？” 阿箴抱着肩膀，笑嘻嘻地问道。 “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红菱亦站起身来，正色道。 “哦？你用的是什么武器，亮出来看看。” “我没有武器。” “哈？” “但是我不会让你伤害紫玉大人的。” “你要见公主，我带你去找公主，这里不是你要找的人。” 红菱的声音颤抖着，大着胆子说道。 “哦？” 阿箴继续往里走，笑道：“你不让我看一眼，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公主呢。” “真的不是……” 红菱连忙拉住了她的衣角，刀光闪过，她吓得一下子放开了她。 “呵呵，还真不是。” 阿箴才一探头就看见了躺着的那人是个男子，连忙退了出来。 “我知道公主在哪儿，我能带你去。”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红菱强自镇定地说道。 “哈哈哈！” 阿箴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世上只有手上有刀的人才配讲条件，你有吗？” “我没有，但是若是你不答应我，绝对不伤害紫玉大人，就算是你把我们全都杀了，我也绝不带你去见公主。” 红菱梗着脖子说道，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胆子那么大。 这可不是过家家，不过须臾之间，脑袋就会搬家，她简直是佩服自己，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敢这么说。 “哈！” 阿箴的笑容中有着冰冷的杀意，她眯起眼睛，似乎在盘算先杀哪个好。 “阿箴姐姐，我带你去。” 蹲着的小侍女们见势不妙，连忙纷纷喊道。 “唰！”得一声，红菱只觉得冰冷的风在自己脖子边上划过，她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冰凉。 惨叫声，哀嚎声，几乎同时响起。 还以为死定了，谁知道周围的一切全都静了下来的时候，她试着转了一下脖子，竟然还能动。 不敢置信地睁开了眼睛，她却见那清清秀秀的小姑娘笑嘻嘻地看着她，说道：“那我们这就走吧，时间不等人。” 她没死？ 红菱讶然，却见她玉针上的鲜血尚在淌落。 一回头，她差点吐出来。 第九百四十四章 静言思之（二） 虽然曾经亲眼见过神木之下堆积如山的尸堆，但是那毕竟只是尸体而已，然而这一刻，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吓得转过了头，再也不敢看第二次。 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姐妹也好，毕竟这方才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她一边抑制着自己翻涌的胃，一边捂住了自己的嘴，是为了怕自己叫出声，也是怕自己忍不住吐出来。 “快走吧。” 阿箴满不在乎地笑道。 “你……” 太多太多的话梗在了喉咙里，她想要问为什么要杀她们，只是她眼中的光芒看上去倒似她们并不是人，而是小猫小狗一般无关紧要的生灵似的，死了就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她想太多了。 只是因为在紫玉大人身边安稳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吧，她居然快要忘记了这里处处都是危险，而再亲切的笑容也并不代表着善意。 “可是，可是……” “在驭灵馆的时候，在后来回到圣山的时候，我一点都没看出元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更别说是……” 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段黑色的枝杈，陆止一个激灵，忙转头问道：“慧灵大人，为何您要告诉我这些？” “呵呵呵，你发现了我们的秘密，我自然要把这一切告诉你才行，更何况，有时候，知道得多一点，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若非发现你不能惊动我的符咒而直入我们的居所，也许我也不愿意向你多费这些唇舌……” 她微笑地看着他说道，指了指周遭的符纸。 陆止进来的时候的确看见了那些符纸，但是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是用来做什么的，而在小佛堂里，这里的符纸更是铺天盖地，几乎把屋顶墙壁都贴满了，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无法相信，诡异之中透着阴谋的气息。 若非刚才亲眼看见了那是元华的身体，他一定以为慧灵长老是在和他开玩笑的。 这怎么可能呢？ 一段树枝怎么可能和他并肩作战，能施法能吞噬魂魄，甚至还会亦师亦友地说出那些让他信服的话语来？ 人类的傀儡会毫无意识地随着指令去挖地，埋尸体，这些他都能够接受，毕竟那不过是徒有身躯的死人而已，然而，元华……他分明是个活人啊…… “殿下……” “殿下他知道吗？” 他几乎是颤抖着问道，阴惠君却无法抑制地笑了起来。 “你觉得呢？” 她反问。 那一瞬间，她眼中的悲凉如同一个提醒一般，他想起了之前和元华在一起的时候他曾觉得奇怪的那些片段，他曾调侃他的那些话，他那些沉默，他忧郁的眼神，这一切都似乎能和眼前的这一幕对上，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完全接受这个事实，也许是事实吧，也许不过是个玩笑。 也许刚才是他看错了呢？ 这可真是讽刺。 那些傀儡，神木下每日劳作的那些不知疲惫的傀儡们，他们只是徒有身体却没有魂魄，而眼前的这一段木头，虽然不过是法术加持之下的一个幻象，然而却能动能走，有着全然属于它自己的思想，是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生灵，那这种情况下，他能算是个人吗？ 等一下…… 他心中不知何处被触动了一下，一种令人不安的情绪驱使着他，他颤抖着问道：“慧灵长老，您，您方才说的这些，元华，元华他自己知道吗？” 阴惠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中有着些许怜悯。 许久她才说道：“从前我们在新野的时候，我不过是个傻子而已，我也曾想过，这天下是这样广阔，我所居的这一片砖瓦之下，不过是一叶障目的鄙陋一隅而已，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 “但是，当我真正离开的那一天，却是凡尘中我的死期……” “阴惠君在那天，在花轿之上，已经是个喝了毒酒死去了的尸体，尘世中已然没有了我这个人。” “若非元华救了我，如今我早已尘归尘土归土……” “你说，我算是个活人，还是死人？” “慧灵长老……” 他不安地搓了搓手，劝道：“只要这世上还有人记得你，还有人将你视作他最重要的人，那就……足……够……” “……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心中的那份方才没有分明的惊疑却越来越清晰，怔怔地看着她的目光，他似乎有一点点明白了，为何他会在这里，为何慧灵长老看着他的目光中，隐隐有着怜悯。 而那一份怜悯，却不仅仅是给他的。 狐泠如追随殿下是为了她心中的那一份不甘，那种因为出身而被同族所轻视的无奈，也许只是为了证明她的能力，也许不过是她自己所认为的能够站在最高处的那种风光而已，当她真正到了那个位置的时候，等待她的的确是众人仰望的目光，然而她能得到的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又有些什么呢？ 梁渠大人的身边，永远都有那只华丽的采鸟，他从不知道那两人是如何相识如何会在一起的，只是这两人在圣山的地位似乎十分超然，虽然服从殿下的命令，但却又不像狐泠如那样全身心都追随殿下，比起是殿下的仆从，他们似乎更像是殿下的朋友，即便是殿下，也从未真正命令过梁渠大人，如果说他有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也一定是他不知道的。 而紫玉大人和妃夷大人，他并不熟悉，也曾听说过那两人是最早追随殿下的故事，即便是在过去的几百年间，殿下的魂魄尚未聚拢之时，他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想来，殿下能够找回自己的神识，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关系，这也能解释了那两人无条件听从殿下吩咐的原因。 而眼前这位慧灵大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即便不过是寥寥数语中，他便能从那一抹凄凉的神色中看出一些端倪。 所谓的追随鬼王殿下，于她来说，也许不过是不得已的选择，身不由己的无奈，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从前他也许无法理解这原因，但是现在…… 第九百四十五章 静言思之（三） 黑色的枝杈盘亘交错，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缠住了天空，即便是月色之下，也看不见一丝星光。 这和她梦中的神木并不一样，也许梦境毕竟不过是梦境而已，梦境是现实的延续，而现实是梦境的终结…… 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在一阵一阵的风声中，她似乎能听见挣扎的呼喊和微弱的哀嚎。 求求你救救我吧…… 求求你放我走吧…… 救命…… 璎珞回头看着远处的天空，紫电的光芒时不时地闪过，轰鸣的雷声如同沉闷的鼓声一般，狐泠如的天劫似乎还没有停止，不知道结果如何，只是无论如何，不管是为了谁，这都是她最好的机会…… 就连赵子玉都不知道这聚灵阵该如何摧毁，邬先生和乌啦啦全都不知去了何处，神木之下还有梁渠的虎视眈眈。 看起来似乎一点胜算都没有…… 无端端地想起了那个白色的身影，他可从来不会放弃，不论任何时候，他都能找到最好的方法…… 她浅笑道：“鬼王殿下行事可是从来不会顾及旁人的感受的，即便是同伴也一样……” “当年他的灭神阵，可就差点把司采姐姐的魂魄都收走了，若不是我……我们阻止他，只怕你就算能从大牢里逃出来，都再也见不到活生生的司采姐姐了。” 从前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无缘无故会发生的，现在想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所谓的命运，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根本就没有什么天算，不过是尔虞我诈的你来我往罢了。 “呵呵……” “难为你居然还能想到这些歪理，只是……你又怎么能知道我早就认识司采了呢？” 梁渠猫一般的眼睛闪闪发亮，越来越暗的夜色中，那双眸子中的幽暗光芒都似乎越来越清晰。 对呀，她怎么知道的呢…… “我猜的。” 璎珞微微皱眉，脑中却不经意地浮现了狌狌曾带她看过的温暖的一幕，巨大的狸猫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的那双艳丽的七彩翅膀，分明是天敌却依偎在一起甜甜入睡美如画卷……那是很久很久以前过去的事情吗？还是不久前呢？狌狌这种能力也有不好的地方，如同庄周梦蝶一般，久而久之，也许连他自己都会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在过去。 定然是她潜意识中，认为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 不管怎样，好像是猜对了。 “看在我救过司采姐姐一命的份上，你都不该为难我们，而且，当初要取她性命的人根本就是鬼王，你们那位殿下，为何你还要跟着他为他卖命呢？我真的是一点都无法理解，若是我，我肯定早就带着司采姐姐逃走了，跑得越远越好，若是有一天鬼王心血来潮又要搞什么灭神阵，到时候就是你想逃也逃不掉了哦……” “哈哈……” 梁渠失笑。 “你在教我做事？” 他冷冷地问道。 “那怎么敢呢？只是，即便是超越于轮回之上的众神，如今也都早已陨落，能够掌控这个世界的，永远不会是力量本身，神力也罢，仙术也罢，亦或是鬼道术都无法成为统御天地之法。” “所以呢？” “所以……” 璎珞想也没想就说道：“天地之间，万物都有灵，即便是在你们看来不过是蝼蚁的凡人，即便每一个人的力量都十分渺小，即便是振臂呐喊，即便是拼尽全力，也未必能改变这个世界一分一毫，然而，对于人类来说，只要能活下去，哪里都可以是天堂……这才是人类的特别之处，因为不完整因为不理解我们互相孤立，然而即便存在隔阂，即便永远无法互相理解，人类也都可以生存下去，每个人到最后都要学会接受这个世界，这是属于每个凡人的顽强……” “而不是……” 她笑了一下，用一种空灵的语气学舌道。 “永恒的死亡，才是永恒的完美……” “凡人的世界不需要完美，只需要生存下去的力量。” “哼哼……” 梁渠只是冷笑，倚在了树边，他冷冷道：“人类只会满嘴谎言，你站在这里，告诉我说天地之间万物都有灵，一边却劝我告诉你该如何摧毁这棵神木……” “这怎么能一样呢？” 她脱口而出，却立刻怔住了，按住了自己的嘴。 是了，在神兽们看来，人类不过是蝼蚁，而在人类们看来，其他所有的生灵难道不都是蝼蚁吗？一棵树的生死，比起千万人的生死，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即便是她也无法免俗，自然而然地就认为不过是一棵树而已。 “人类从来都是眼中只有自己，自私，愚昧，看不见其他所有生灵的痛苦，即便是对同类，也完全没有怜悯之心。” “这样的生灵，如果能彻底毁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梁渠扬起了眉毛，挑衅似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却落在了姬琴身上，笑道：“姬嘉玉就很明白这一点，原以为你也是个明白人，只是，色令智昏，不过是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罢了……” 红色的珠子迅如流星，几乎是直冲她而去，璎珞虽然早有防备，却也没有那珠子速度快，此处不能遁地，她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既不能击退那珠子，跑也跑不掉，甚至，她都还没反应过来，红色的烟云和无尽的怨气都一起袭至面前，那一瞬间，她都以为自己这次必定没救了。 “砰！”得一声，电光火石之间，白色的光芒闪过，和那红色的光芒撞在了一起，姬琴抱着她生生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堪堪站稳了脚步。 幸好！ 若不是混元幡，只怕他们早就撑不下去了。 “哼哼！” 梁渠手上红色的珠子淹没在了黑色的气息之中，不过是随心所至，就幻化成了一柄细细长长的长剑，他笑道：“混元幡虽然是防御道术的至宝，毕竟不是盾牌，我还真有点不忍心下手，若是坏了这上古神器，岂不是我的罪过？” “若不然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免得这一番动手，难免非死即伤，暴殄天物。” 他好整以暇地说道。 第九百四十六章 静言思之（四） 那颗红色的珠子究竟是什么？ 她惊疑不定，看了一眼姬琴，却见他一手执混元幡，一手却令人不安地按着自己的胸口，虽面带微笑，然而…… “姬琴，你受伤了？” 想起方才重重的那一击，虽有混元幡的保护，然而冲撞之力中带着灵力的碰撞，即便混元幡毫发无伤，可是姬琴却是首当其中受灵力波及的，没想到，梁渠的法力竟然这么高，即便有了混元幡，他们两人都不是对手吗？ “我没事……” 他忙道，直起身来，却是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你……” 那血色似乎不过是转瞬即逝，姬琴侧过身去迅速用袖子抹去了唇边的血迹，快到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的眼睛失色了，黑色的雨滴还在不停地滴落，她却如被咒术定住了身体一般，一动也不动，那一瞬间，她无法呼吸，亦无法思考。 脚下是充满怨气的堆积尸骸之地，月光和星光全都被无尽的黑雾给遮蔽，梁渠手中红色的珠子随时都可能给他们致命一击，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她看着他苍白的脸，竟然想起了遗玉馆后院那一树的腊梅香气。 在飘雪的那一天，他看着她的眼中，满满的全是狡黠和得意，还有故作委屈的示弱和做作…… 不知为何她瞬间想起了那时候他的神色，现在想来竟然并非全然苦涩，眼睛酸酸的，她什么都看不见，触目所及全都是黑色，压抑，阴沉……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她已经看不清了，甚至就连…… 自己的心，她都已经看不清楚了。 究竟是她太愚蠢还是太善良，不管是睁着眼睛还是闭上了，不管她怎么努力去回忆他的错，他的百般算计，都只能想起那些令她心碎的画面。 一阖眼便是他昏迷中挣扎着递给她番天印的那一幕，他一句话都没说，而她却是泪流满面。 她总以为他永远只会算计，永远只会演戏，只是他和她之间，她和他究竟是谁的伪装更多一点，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她总是在竭力地追赶那遥不可及的幻象，追寻非黑即白的色彩，殊不知这世上本无分明的纯洁和黑暗。 那种感觉如同身处一片空旷海上的一艘孤舟，船底慢慢渗水的时候，不论是随着船下沉还是弃船逃生，都一样唯有绝望。 “我真的没事……” 他忙道，嬉皮笑脸地把混元幡塞进她手中，轻咳了一下，这才转向梁渠笑道：“罢了罢了，我连千年修为都尚未满，能在大名鼎鼎的梁渠手下撑过三招已然是不易。” “明明我只出手两次，哪里来的三招。” 梁渠不满意地皱眉，方才他出其不意地出手，也未曾想要取两人的性命，不曾想姬琴却用了全力硬生生地正面接下他这一击，虽然有混元幡阻了一阻，然而方才他下手没有轻重，许是一个不小心真给他打伤了。 这下可好，要怎么给姬嘉玉那个老不死的交代？ “好事成双，事不过三，要不然你就再出一招，若是我能接住，你就当今日没有在这里看见我两个，如何？” 姬琴笑嘻嘻地说道，一脸笃笃悠悠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指了指那边越来越明亮的雷光，他笑道：“狐泠如只怕是撑不住了，你不去帮忙吗？反倒在这和我们浪费时间？” “该！就该她遭雷劈！” 梁渠冷哼道，手中的长剑却又幻化了回来，变成了一颗滴溜溜转悠的红色珠子，那珠子艳丽无比，却又不像是寻常玉石，更不似海中的珍珠，并不十分久远的回忆掠过她心上，璎珞睁大了眼睛，她想起来了，她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了…… “原来，乱心尘是你的法宝……” “梁渠，狐壸罡的恋人阿霜，她的匕首……乱心尘所化的匕首……就是你给她的，不是吗？” “在青丘，狐幼兮告诉过我，乱心尘的原形就是一颗红色的珠子，那不是她乱猜的，而是狐族根本就见过真正的乱心尘，就是你去青丘捣乱的那一次，对吗？” “狐族长老的师父当年就是为了救狐壸罡而死，若非是他，死于乱心尘之下的就是狐壸罡，而他也因为愧疚和绝望而自绝于人世，用魂魄守护着狐方潭……” “狐族那么多人都因为你而死，都是因为你的贪念，你想要得到永凝月火，最后害死了那么多人……” “你差不多得了啊，你说的那些全都是你的瞎猜！” 梁渠差点没跳起来，一双猫眼看上去倒像是发怒的大猫一般，那被踩到了尾巴的炸毛样子，只差没化出原形来了。 狐幼兮……？ 与此同时，姬琴也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她。 难怪她的容貌…… 他本该早就能猜到的，这世上哪有什么机缘巧合，任何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而他不过是一时心神俱乱，这才忽略了这么明显的线索。 “我先声明啊，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永凝月不月火的，至少那时候不知道，你别想随便给我扣帽子，而且，我和壸罡从来都是铁哥们，好兄弟……” “我在狐方潭见到了狐壸罡前辈的魂魄，他亲口告诉我的……” “那就更好了，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误解就误解了，你既然见到了壸罡本人，我问你，他可有一个字说是我害了他？” 呃…… 璎珞怔怔地想了想，好像他根本就没有提到过梁渠这两个字……她知道的一切都是从旁人嘴里听到的传说，仅此而已。 “可是阿霜的匕首……” 她皱眉道，认真地开始自我反省，不能表面看人是没错，也不能道听途说也是没错，但是知道当年的事情的人还有应龙，他说的话总不能是骗她的吧，而且，狐族长老也说了阿霜的匕首是乱心尘所化，就算不是狐壸罡本人说的，可信度也很高啊…… 满腹怀疑地看着他，她打定主意不管他怎么辩解，她都绝对不会相信的。 然而梁渠一张嘴却是：“那是自然，阿霜本就是我山头里的水族，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才会和壸罡认识的，她来找我借个法宝也不算很离谱吧？” 第九百四十七章 静言思之（五） “那，那不就是你害了壸罡前辈吗？” 她傻傻的样子有几分可爱，梁渠不屑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阿霜当时只说借去玩玩，我哪里知道她是存了必死之心？” “不对啊，狐族长老分明说是你……” 呃…… 等等，等她捋捋，当时狐族长老和幼兮说的好像是阿霜用匕首自绝之后狐壸罡为了救她才身受重伤，害死了自己的师父，还元气大伤，这么说起来，好像梁渠的确是没什么责任，而且，狐壸罡本人，的确是一个字都没提到过梁渠…… 可是这故事听上去怎么都是梁渠设计的阴谋啊…… “对了！狐族长老说后来是你在青丘大闹了一场，差点把狐狸窝给端了，要不是壸罡设法把你困在了狐方潭里，只怕永凝月火真的会给你抢走了……” “我再说一遍，跟我无关！” 梁渠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一双如猫一般的眸子细细的竖线都快瞪出来了，真是白费唇舌，怎么说都说不通的，听不懂人话是怎么滴！ “那你去青丘做什么？” 她跺脚道：“你去了青丘，还害死了那么多人，现在一句不知道就想瞒过去吗？” “阿霜的爹爹求我去帮她找女儿，我就去了，只是到了那里，狐狸们以为我们是来找茬的，不讲道理，人家都先动手了，那我总不能说声再见转身就走吧……” “……” 这版本和狐族长老的版本总觉得有点对不上。 “青丘我也去过，长老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这我哪里知道，也许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但是我既然去了青丘，总要见到壸罡和阿霜再走，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啦……” “阿霜自绝之时用的匕首便是我的法宝乱心尘所化，若不是壸罡亲自将我的法宝还给我了，此时我手上这枚乱心尘又是从何处来的呢？” 他懒洋洋地说道，手上红色的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她无言以对。 狐族长老似乎也没说壸罡前辈是死在梁渠手上，反倒是在狐方潭的时候，他曾提起过一种“禁术”，还有“誓言”什么的，似乎正是因为那个原因，他才在狐方潭中永远地徘徊着，守护着永凝月火。 倒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胡说，都是因为梁渠的背景，她下意识的就把什么坏事都往他身上套，只是，百里国当年的惨剧，他总该责无旁贷了吧…… “那百里国……” 她刚说了个开头梁渠就挥了挥手，摇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真是可悲，居然还要和一个无知的小女孩解释那么多，身为上古神兽，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人类总是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即便没有任何证据，即便明知道这并非唯一的可能，只要有了他们心中愿意相信的答案，那便不需要任何人来说什么，他们自己就会接受了那答案，不需要任何理由，任何证据。” “反倒是我，无辜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上千年，怎么不见有人替我喊冤，唯有鬼王殿下深知人类的愚蠢和自私，深知我的委屈，将我救了出来，不为别的，只为这一件，我也绝对不会背叛他。” “你们想要推倒这棵神木，我可以告诉你们，只要有我梁渠在，就绝对不可能！” “……” “我不信……” “呵呵，我根本不在乎你们信不信……” 梁渠转动手中的红珠，笑道：“乱心尘其实并非什么邪恶之灵，它不过是将你心中的邪思无限放大而已，若你心中没有一丝恶念，心境澄澈无暇，这对你来说便是无害的。” “如何，你们敢不敢试试？” 他笑道。 邪思…… 恶念…… 她心虚地转开了目光，转动混元幡站在了姬琴身前，皱眉道：“大名鼎鼎的梁渠也不过如此，欺负手无寸铁的后辈也就罢了，天时地利尽占，若是能施展五行之术，我们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你明知鬼王做的一切都会让生灵涂炭，却以什么报恩之名来虚饰自己的懦弱，即便当初百里国之事你是无辜的，如今鬼王殿下手上的鲜血中，也有你的一份，若你真自以为自己是无辜的，能视而不见，只怕即便你能自我安慰一时，也终究逃不过良心的谴责……” “就连学长都……” 她一怔，连忙闭上了嘴。 “哼，我才不是狐泠如那起子小人，什么事情都爱打小报告，你真以为赵子玉和阴惠君那点小算盘我没发现？” “不过是可怜人罢了，我从没想过要为难他们。” “赵子玉从来都是忠于殿下的，你若以为他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那便是大错特错，不仅是我，殿下也清楚这一切，你们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他说道最后一个字，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若不是不远处的惊雷一个接着一个，他只怕早就用雷电术了，那样的法术可比乱心尘直截了当多了，只是，即便是他，也一样害怕天劫，上古神兽虽修为深厚，对于渡劫也是一样的敬畏。 顺应天道才是生存之道，逆天而行总是不得善终。 乱心尘滴溜溜地转了起来，这一次却没有袭向二人，梁渠眯起了眼睛，微微笑了一下，红色的珠子突然消失了，一个诡异的法阵在他脚下亮了起来。 璎珞突然想起了从前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一件事，当初梁渠被抓就是因为布置了一个阵法将他困在了里面，而那个法阵似乎是…… 难为他了，只怕他在地牢里的那些日子里，天天就在琢磨着怎么破阵怎么布阵，业精于勤荒于嬉，人家根本没有娱乐的空间，那可不是只能痛定思痛钻研业务了吗…… 这个法阵，只怕没什么好事。 她看着那个法阵亮了起来，红色的诡异符号之外，两条红色的细线飞快地伸展了出来，如同两只细细长长的手臂，飞向她和姬琴二人。 若是能遁地，她一定早就跑了，还等它过来？ 只是这会儿她和姬琴二人撒丫子转身就跑，却也比不过那红线在地上画的速度，几乎是立刻就被追上了，瞬间将两人封在了法阵之中，两条红线闭合之际，那一片黑色似乎也消失不见。 第九百四十八章 如有隐忧（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了重重的窗帘，洒落在她床前，她尚自迷迷糊糊没有睁开眼睛，脸上却不出意外地被一条湿湿热热的小舌头舔了一口。 她脑中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一翻身坐起身来，愤怒地抓起自己的枕头，往面前的罪魁祸首，一只白白的小狐狸头上砸去。 “囡囡，我说了多少遍了，不！准！舔！我！” 小狐狸委委屈屈地蹲坐在了那里，一脸老老实实的样子，璎珞失笑，连忙起身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窗外的阳光，她哭丧着脸：“完了，今天又迟到了。” 提起书包飞奔的时候，她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这书包的重量，似乎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然而下一秒，她伸手掂了掂那分量，却又觉得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 “阿染。” 那双永远清澈的微笑的眸子羞涩地垂了下去，阿染站在她家楼下等她上学似乎是每天的日常，她心中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脚下那一片柔软的草地，踩上去总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真是无聊，无聊透了…… 她迷迷糊糊地趴了下去，却开始做一个令她惊惶的梦。 “不会吧……” 虽然已经放学了，阿染却耐耐心心地坐在她身边，听她把那个梦境给讲了一遍，那个梦实在太长，以至于说到后来，天都黑了。 “哈哈，太好玩了！” 阿染开怀地笑道：“璎儿，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我哪里能做什么’鬼王’，哪有那么可爱的鬼王，就算是做梦，我也只梦到过我驾驶高达拯救世界什么的，你做的梦也太不真实了吧！” “这个梦还没完……” 璎珞心有余悸，一脸忧愁地说道：“我总觉得这个梦境太真实了，好像是真的一样。” “怎么可能呢，要是真有高来高去的仙人们，我们怎么可能会看不到？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昨晚睡觉前看什么了，是不是？” “没有啊……” 她摇头道，细细地看着他的脸，那稚嫩的笑容是那么真实，周围的一切也都是她熟悉的，学校，同学，老师，城市的忙碌气息，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是她生活的熟悉的世界，她心中这没来由的恐慌之感是怎么回事？ 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小小的手掌，她记得梦中自己御火的那种感觉，她闭上了眼睛，试着回忆那种运行灵力的感觉，只觉得身体里似乎真有什么力量在流动，然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手上却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了？” 阿染轻轻地拍了拍她。 “没事。” 她连忙摇头。 哈，要是被人知道她一个高中生还在这里相信什么仙术法术的，还傻乎乎地自己试着施法，只怕大家都要笑死。 “你们怎么还没回家？” 走廊上，老师生气地推了推眼镜，义正言辞地训话：“男男女女地混在一起，不知廉耻，女同学更要知道自爱，现在的学生啊，哼哼……” 奇怪的是，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唯唯诺诺地低下头来乖乖听训，而是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来正视着老师的眼睛，正色道：“请问您何以认为我不自爱？您什么都没看见，便凭着自己的主观感受臆断，理所当然地推定旁人有罪，这样的是非不分，有什么资格为人师？” “你！” 老师气得差点吐血，怒道：“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那个男生，哎，你们别跑啊！” “跑什么？” 璎珞气喘吁吁地靠在了墙边，嗔道：“阿染！跑什么跑，我们什么错都没有，她凭什么骂我们！” “璎儿，你是怎么回事？” 阿染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是把那个梦境当真了吧，从前你可从来不敢这么和老师说话的……” “她能把我们怎么样，我就不信了，我们又没错！” 她赌气道。 “对和错根本就不重要，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何必非要和不懂我们的人争辩个分明呢？” 阿染慢悠悠地说道，跑了那么久，他却没有像从前一样，虚弱地按着心口大喘气，而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你说的也有道理。” 璎珞笑道，灿烂的笑容让他几乎迷了眼睛。 “太晚了，不用送我了，你赶紧回家吧……” 她摆摆手，阿染却执拗地跟着她，摇头道：“至少要送你到楼下，这附近最近很不太平，我爹爹隐约和我娘提过。” “好吧好吧……” 昏暗的大楼门口，几阶台阶上，似乎站着个人，身材不是很高大，但明显是个男子，面容隐藏在了阴影中，看不清楚在做什么。 “你看，要是那人不怀好意，直接跟着你回家，岂不是很危险，我还是送你上楼吧，璎儿。” 阿染犹豫道。 “不用了不用了，哪有那么巧？” 璎珞笑道，双手推着他开玩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有法术，你忘了？” “切！” 阿染终于是拗不过她，乖乖地转身离去。 璎珞挥了挥手，看着他消失在了街角，这才回身往里走。 说也奇怪，要说巧也没这么巧吧，那在楼下徘徊的男子居然好死不死地真的跟着她进了大门，和她一起等电梯，最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按电梯的任何一个按钮…… 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她有一丝犹豫，想起了电视里那些尾随女子谋财害命的新闻，她几乎想要冲出电梯，逃出去呼救。 只是他虽然形迹可疑，举止却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进了电梯之后刻意站得离她很远，十分绅士。 即便是再担心，她终究还是没有逃出去，可能只是她大惊小怪而已吧，也许不过是人家刚好下楼抽支烟，而且刚好和她同一个楼层？ 只是，当她走下电梯的时候，那男子跟了出来，她心中的惊惶达到了顶点，几乎是一步一顿地往前走，意识到了他就在自己身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一下子转过身来，后背下意识地靠在了墙上。 不知道是哪里看来的冷知识，据说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反应，唯有护住了自己的后心，才会更有安全感。 “你究竟是谁！你跟着我做什么！” 她大声问道，恨不能把左邻右舍全都惊动。 第九百四十九章 如有隐忧（二） “你……” 并不十分明亮的走廊白色灯光之下，她看清楚了他的脸。 普普通通的薄毛衣，有几分凌乱的发型，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子，平平的眉毛之下，一双妩媚的眼睛令她心中不其然地有了一种危险的感觉。 只是他脸上的神色，却有几分惶然和无措。 “你是谁？” 他的迷茫之色更加清晰，试探着向她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想要抚摸她的脸，她吓了一跳，迅速地躲开他，惊道：“是我在问你，你是谁？” “我？” 他收回了手，似乎正在努力地回忆，只是他最后还是摇头道：“我不知道……” “那，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她一手捏紧了手机，110三个数字她早就按好了，只要他有半点不对劲，她就立刻报警。 他似乎明白了她的担忧，站远了一点，但还是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在楼下看见你了……” 哈？ 这么帅的男孩子居然是神经病？ 她忙道：“我要回我家了，我警告你，你别再跟着我了。” “你不认识我吗？” 他执拗地问道。 “哎，你这个人奇怪哇，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长得很帅吗？” 呃……帅倒是帅的，只不过有点傻。 “我觉得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们一定认识。” 他往前走了一步，璎珞吓得举起手机，喊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报警了！” “你真的不认识我？” 他最后问道，一脸落寞。 “不认识！” 她斩钉截铁。 他怔怔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似乎是惊呆了，又似乎是傻了。 璎珞连忙趁机冲到自己家门口，飞快地开了门，“砰！”得一声把他关在了门外。 靠在了门背上，她这才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出事，不然真的被阿染给说中了。 外面悄无声息，她微微皱眉，从猫眼往外看，却见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呼！” 还好还好。 这天晚上她又做梦了，那个恐怖的梦，无数次她想要醒来，只是这梦如同有魔咒一般，不管怎么努力地掐自己，她都无法不继续做这个梦。 在梦中，她竟然看见了那个奇奇怪怪像神经病一样的男子，他叫…… 睁开了眼睛，她一下子跳了起来，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她刚才在梦里还记得，怎么一下子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个梦，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看的电影一样，她大概知道故事说的是什么，但是具体每个人的名字，每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全都记不清楚了。 罢了罢了，肯定是她犯花痴了，看到帅哥就做梦，难怪阿染说这梦无稽，的确，肯定是因为白天心里太乱，晚上才会乱做梦。 “哈欠……” “我从来都不知道，做梦都会那么累……” “囡囡，走，散步去。” 她这才想起来昨晚不敢出门，都没有遛囡囡，如今总算是早上了，她施施然地刷了个牙，头也没梳就牵着它往外走。 “汪！” “哎哟！” 还没走出电梯，囡囡就挣脱了她的束缚，一下子扑了出去，欢快地狂叫着，如同疯了一般。 完了。 听见了那一声惊叫，璎珞连忙跟了过去，这下可好，肯定是囡囡撞倒了别人，楼上楼下对她养狗本来就很有意见了，这回又撞到了人，只怕是不能善了。 “咦？怎么你还在这？” 昨晚那个男子竟然还在她家楼下？ “哎哟，你快放开我……” “囡囡！你太不乖了，囡囡！” 囡囡如逢知己，扑倒了那男子之后几乎是把他按倒在地，冲着他的脸又是舔又是咬的，大尾巴一晃一晃。 “对不起，对不起。” 璎珞连忙上去拉囡囡的狗绳，总算是把它给拉了回来，只是它似乎意犹未尽，根本就不想放开那男子。 “璎儿，你没事吧！” 阿染早就等在了楼下，见状连忙走上前来帮她。 “没事，对不起，你，你没事吧？” 那男子总算是站起身来，掏出怀中的帕子擦了擦脸，无奈道：“你这狐狸也太热情了。” 咦？ 璎珞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囡囡是狐狸的？” “啊？” 那男子也楞了：“长得就是狐狸样，我有眼睛自然能看见。” 一般不都认为它是萨摩耶么…… 璎珞想起昨晚不愉快的经历，忙问道：“你还没找到回家的路吗？我还以为你晚上去找警察帮忙了，怎么，怎么……” 怎么还在我家楼下转悠？ 她抿了抿嘴，阿染忙问道：“璎儿，你们认识？” “不认识，他昨晚非说我认识他，我以为他已经走了，谁知道还在这里……” 她解释道，阿染已经皱起了眉头，正色道：“要不然我们还是报警吧。” “哎哟，我的头好疼……” 那男子皱眉道，一手扶着头，一手扶着墙，虚弱地说道：“哎哟，刚才被你的狐狸一撞，我倒在地上的时候好像磕到头了，这下可好，我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那可怎么办？” 啊？ 璎珞傻眼了。 “你昨晚不就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她忙问道。 “昨晚我还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不过刚才那么一撞，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皱眉道，掩住了自己嘴角一缕狡黠的笑容。 “璎儿，我们还是报警吧，他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好人。” 阿染劝道。 璎珞却摇了摇头，皱眉小声道：“的确是我害得他摔了一跤，若是到了警察局，他赖上了我们怎么办？” “哎哟，哎哟，我的头好疼，只怕若是不好好休息会更严重，昨晚我在这吹了一夜的冷风，都没地方睡觉……” 是个流浪汉吗？ 璎珞看着他身上干干净净的毛衣和怀中随身携带的帕子，觉得他似乎不是流浪汉，而且这反应，似乎也不是神经病。 “罢了，你跟我上楼吧，我家虽然不大，给你打个地铺应该……” “囡囡！” 她话还没说完，那男子就笑嘻嘻地跟了过来，最高兴的只怕还不是他，而是欢天喜地的囡囡。 “璎儿，怎么能让陌生男人随随便便就住在你家里呢？” 阿染忙道，伸手拦住了她按电梯的手。 “让一让，让一让！” 电梯门开了，下楼的人不耐烦地推开他们，璎珞无奈道：“若不然怎么办？我又不在家，家里也没值钱的东西，只是让他休息一下而已。” “你要去哪儿？” 听到这里，那男子似乎很不满意的问道，那语气，倒像是她得跟他汇报行踪似的。 第九百五十章 如有隐忧（三） 璎珞都快气笑了，偏偏那男子还一脸的理所当然。 “您就好好在这休息一天，我们放学了之后再来看你，冰箱里有吃的，别动我的梳妆台，也别碰我的床，不然我就报警！” 她恶狠狠地说道。 “好好好，遵命。” 他笑嘻嘻地点头，眼睁睁地看着璎珞从柜子里拖出了一条羽绒被，指着乱糟糟的地毯说道：“你稍微整理整理就睡吧，我要去上学了。” 哈，原来是学生。 他点头道：“好。” 璎珞瞪了他一眼，“砰！”得一声关上了浴室的门，开始洗脸梳头换衣服。 “阿染，你帮我看着他。” 她喊道。 “哦。” 阿染已然被这莫名其妙的男子给绕晕了，不过璎儿说的也没错，撞到了他的确是他们的错，但是也不至于让人就住家里吧…… 而且那男子……也长得太帅了吧…… 虽然在学校里也是个小校草，不过他毕竟还年少，和这男子相比，自是少了些沉着和圆滑。 什么撞不撞到头的，怎么听都是他现编的借口，只是…… “嗨！” 那男子善意地给他打招呼，一边自来熟地就拉过了被子准备睡下。 不是，你们一个敢让人来睡，一个还真敢睡，简直是天生一对的……缺心眼……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你究竟是谁？我和璎儿从小就认识，她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你，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也许吧……” 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要睡了，便闭上了眼睛。 两人一下课就往回冲，却是还没打开房门就听见了里面的欢声笑语。 “我也觉得挺好的，不过……” “哈哈哈，好痒！” 囡囡！ 璎珞直觉不好，打开房门一看，却没看到自己想象中的一片狼藉。 一人一狐都坐在地上，一起一脸无辜地看向她，厨房里传来了香味，地上和屋子里都整理得干干净净，除了自己乱成一天的梳妆台和床铺，整个家几乎是焕然一新。 这位大哥，之前应该是做家政服务的吧…… 她咋舌。 “你回来啦，狐狸已经遛过了，晚饭我也做好了。” 男子笑嘻嘻地说道，一脸谄媚。 不是，就算是海螺姑娘也没这么离谱吧，又帅又会做家务，还会遛狐狸，还能把囡囡吃得死死的。 这…… 璎珞和阿染面面相觑，她决定先不要想把他赶走的事情，要不然还是先做作业吧。 只是，这个男子显然也不是流浪汉或者家政服务出身，高中的数学题他游刃有余，几乎是看一眼就知道解法，这…… 璎珞小心翼翼地凑在阿染耳边轻声道：“要不然，先让他住个几天再说。” “你说呢？” 她小声道。 “我还会买菜哦。” 他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话，笑眯眯地说道，指了指手里的ipad。 那是她玩游戏的pad，上面有不少app，难怪她怎么觉得晚饭的排骨好像不是家里的存货，是他让人送货上门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密码的？” 她一把把pad抢了过来，看了看里面的钱，倒是没少，只少了几十块排骨钱。 “我在桌子底下找到了这个。” 他伸手过来，如玉的手掌中，赫然是她的身份证。 我…… 她差点吐血。 开机密码是她生日这么老土的事情不能怪她，她可是从来都没想过会让陌生人摸到自己的电脑啊！ “李璎珞。” “很好听的名字啊。” 他笑道。 阿染皱眉，这种感觉令他不安。 “璎儿，非亲非故的，他来历不明，要不然还是让警察……” “哎哟哟，我的头好疼……” 他作势又倒了下去。 这就是个无赖啊…… “璎儿，我可不放心他在你这，万一他……” 阿染连连摇头，璎珞闻言也犹豫了一下，两人一起看向他，却见囡囡狂摇尾巴，显然是投赞成票的。 “如果他真有什么不轨之心，有我的身份证，还有我的pad，全部顺走也比在这帮我做家务划得来吧……” 她犹犹豫豫地说道，天地良心，真的不是因为他长得帅会做饭还能给她遛狗抄作业，只是因为她可怜他无家可归罢了…… “而且，他这么弱不禁风，囡囡一扑就倒，就算有什么坏心思，有囡囡在，也不用担心吧。” “可是……” 终究天还是黑了，阿染不得不回家，虽是万般不情愿，只是这事儿的确暂时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总算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他笑道。 “你要做什么？” 她心中一惊，连忙拿起手边准备好了的菜刀。 “哈哈！” 她实在太可爱了，他忍不住大笑。 “你的小男朋友真的很关心你，不过我也的确是没有恶意的。” “阿染不是我男朋友。” 她摇头道，刀却没放下。 “我可以肯定，你认识我。” 他淡淡地说道，妩媚的眼中没有了笑意，一抹冷意不过是转瞬即逝，他浅笑道：“我会在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偏偏就是在我最迷茫的时候，我看见了你，我知道，你能给我答案。” “啊？我真的不认识你啊……” 她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脸上一红，虽然梦到帅哥也不是什么太丢脸的事情，但是要当着帅哥的面说出来也实在是太丢脸了。 “我不信。” 他摇头。 “你分明是想起了什么，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他扬了扬眉，含笑问道。 那真的只是梦境吗？ 璎珞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唇，昨天之前，她的确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但是在梦中，她却似乎十分十分熟悉他，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既视感”吧，就是在她看见了他之后，她做了关于他的梦，于是醒来后感觉就有了混淆，感觉好像是之前就认识他，这些都是有科学依据的，不过是她的错觉罢了…… 只是，与此同时，她心中更有一种惊惶的感觉，如同警钟长鸣一般，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理由，她就是觉得，他是个危险的人，绝对不能靠近他。 这完全是无稽的，会做家务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冰冷的菜刀从手上被拿走的时候，她这才惊觉自己想事情想得入了神，那男子居然已经走了过来，收掉了她的菜刀，顺便坐在了她身边。 这样近的距离让她顿时没有了安全感，她急急地站起身来，却被他轻轻一拉便拢入了怀中。 第九百五十一章 如有隐忧（四） 他…… 他身上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似兰斯馨，又带着些许冷意，她忘记了要挣扎，眼中唯有他的唇。 她是魔怔了吗？为何她对他的无礼一点气愤都没有，甚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咳咳！” 他的脸上有着浅浅的绯色，只是这声轻咳才让她回过神来，她连忙推开他，站起身来，怒道：“囡囡，你怎么也不帮我！” “汪？” 囡囡好梦正酣，回头看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又睡了过去。 狐狸就是狐狸！养不家！ 她气得直跺脚，却又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绊倒在了地上的遥控器上，“哎哟！”一声，便又往下倒。 这下可好，他又一次抱了个正着，倒像是她投怀送抱似的。 “我警告你啊，你要是再靠近我三步以内，我就报警！” 她连忙往浴室里去，紧紧地锁上了门。 “如果你又摔倒了呢？” 他笑嘻嘻地问道。 这混蛋！ 又是一夜的噩梦，本以为她会因为家里多了个外人而睡不安稳，谁知道这梦境竟然是这么长，以至于闹钟响的时候，她堪堪睁开眼睛，一时间竟是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做梦还是从梦中惊醒。 “啊……” 她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一双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大清早的不要太吓人好哇。 “你怎么起那么早？” “我不知道，我就是睡不着……” “恩？” 她狐疑地看向他。 “呃……因为头疼……” 又来了，他来来去去就会这么一招是吧。 “今天菜已经买好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上学，这样回来刚好来得及做饭。” “什么？” 她差点吐血，他以为学校是小菜场吗？想去就去，想上学就能上学？ 可是奇怪的是，校门口没人拦他，进了教室他随便找了个座位就坐下，居然周围的人也都没有异议，老师都好像没看到他似的，半点反对意见都没。 “你究竟是什么人？” 总算到了放学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 他一脸诚恳。 “你那么厉害，根本不需要在我家蹭吃蹭住！” “哎哟，我的头……”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 她一边扒拉着筷子，一边随意地说道。 “什么？” 他的神色严肃了起来，问道：“什么梦？” “你别吓我，我不记得了。” “你必须得想起来。” “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梦里见过你的脸，在梦里，我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一醒过来就忘记了。” “你别吃了。” “做什么啊，哎哟，好歹让我把饭吃完啊！” 她半推半就地被他拉到了床边。 “干嘛？” “你现在就睡觉，我陪着你。” “我才不要！” 她差点吐血，饭都没吃就让她睡，她哪里睡得着。 “这真的很重要，璎珞，我觉得我们想不起来的那一部分记忆，就在你的梦中，你必须想起来，这……” 他认真地说道，她却笑了：“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的只有你，我可什么都记得。” “你什么都记得，这才是最可疑的一点，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和其他人不同，只有你和我是同样的……” “如果能想起来那些被封印的记忆，我们就能……” “你好好想想，你的记忆真的是真实的吗？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们不能光看表面，其他所有人都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 “……” 虽然他十分诚恳地看着自己，不过璎珞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明白。”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你好好想想，真实的世界在哪里，这只是你的梦境，你所希望的一切也许都在这里，但是很可惜，这全都不是真的……” “这怎么不是真实的世界？我就住在这里，我和囡囡，还有阿染……” 咦？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阿染好几天没出现了。 不单单是在她家，就是学校里，她也没见到阿染，可是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异样。 “你早就发现了是吗？” 她心中没来由的那种惶然又浮了起来，心中一片冰冷，鸡皮疙瘩都起来的那种不安之感，惊恐，透不过气来，一切都似乎失去了掌控。 “是。” 他垂下了眼眸。 “从我陪你去学校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你问我怎么做到的，我可以告诉你，我什么都没做，我能和你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完全是因为，这个梦境的主宰是你，你下意识地希望我能和你在一起，所以才会调整周围的所有人的反应，接受这个现实。” “阿染也一样，是因为你无法面对他，所以他只能从你的梦境中消失。” “这，这怎么可能呢？” “现在，你必须想起来，仔细想想，我们之前在哪里，而我又是谁？” “我心里有一种感觉，只要我能想起我的名字，我就能想起一切，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你知道我的名字。” “对，我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是在梦里。” 她为难地看着他，心中一片慌乱。 “笃笃笃！” 黑夜里，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别。” 他按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我不该告诉你这一切。” “是我太急了。” 他自责道。 “砰砰砰！” 见没人来开门，敲门声突然变得更响了，倒好像是好几个人在大力地砸门似的，璎珞按住了自己的心口，惊道：“那是谁？”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梦境，而且你自己意识到了这是个梦境，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化。” “那为什么我不能控制？” “你在做梦的时候能够控制梦里的一切吗？” “……不能。” “汪！” 囡囡依偎在了两人的身边，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明明是只狐狸……” 她拍了拍毛茸茸的小脑袋，心中却突然掠过了一个影子。 “我记得你……” 不过一个转身的时间，再看向他，她居然发现他的头发变成了长发，晶莹的玉冠高高地束着长发，和她方才想起来的梦中他的样子完全一样。 整洁的毛衣也变成了一袭道服，袖口上，一摊黑色的可疑污渍十分显眼，虽然是在自己家里，可是屋顶上居然开始滴水，那是黑色的水，滴滴答答的倒像是雨滴…… “砰砰砰！” 敲门声更响了。 “咣！”得一下，脆弱的门锁被一下子砸开了，他站在了她身前，把她护在了身后。 “咳咳！” 他忍不住还是咳嗽了一下。 那扇门虽然被砸开了，却没人推门，一片令人心惊胆战的寂静。 第九百五十二章 如有隐忧（五） “如果这真的是，我的梦境……” “这扇门后应该会是，我最害怕的东西吧……” 她喃喃地说道，他闻言忙道：“千万别……” “吱……”地一声，那扇门慢慢悠悠地被推开了，璎珞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惶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后，那男子也回过头去，囡囡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早已吓得缩在了两人身后，别说保护他们了，没夺路而逃已经是好的了。 门慢慢地被推开，推门那人似乎有几分小心翼翼，迟疑地推开了门，在看清楚了来人的那一瞬间，璎珞舒了一口气。 白色的衬衫，清清爽爽的短发，眉眼俊秀却带着几分羞涩，站在门口的那人赫然便是几日不见的阿染。 “璎儿……” 他迟疑地开口，疑惑地看着两人，惊讶道：“你们怎么了，怎么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阿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璎珞迈出一步，却被身边的男子拉住了手臂。 “别过去。” 他冷冷道。 “为什么，那是阿染啊？” 她甩开了他的手，只见阿染垂下了头，黯然道：“璎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最好不要靠近他。” 那男子抱起了自己的肩膀，倒是没再拦她，璎珞看着他的奇装异服，无奈道：“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偷偷换的衣服，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 “阿染，你这几天怎么没上课，我很担心你。” 她走了过去，不过再几步就能摸到他蓬松的短发，和小时候一样，她总是以大姐姐自居，没事就拍拍他的小脑袋，他也十分乖巧的样子，从来都十分顺从。 “璎儿……”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呜呜呜……” 他低下头去抹着眼泪，璎珞心中一片柔软，伸出了双手，指尖已然触到了他额上的碎发，熟悉的温暖气息，她心中什么都没想，唯有一片歉然。 “对不起，对不起……” 眼圈突然有点红，璎珞吸了吸鼻子，酸涩的感觉让她有几分好笑，不过是几天没见而已，怎么她好像已经有许久许久没有见到阿染了一样，竟是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怀念之感。 黑色的雨滴落在了她的指尖，也落在了阿染的发梢。 哎？这雨？ 还以为是那男子故弄玄虚，但是如果是那样，这黑色的雨是怎么回事？ 她抬起头来，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然而那黑色的雨滴却还在不停地滴落着。 “能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阿染慢慢地说道，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来。 “小心！” 那男子的动作倒是飞快，一下子便把她拉了回来，只是一切都在变化，雪白的墙壁，温暖的灯光，她的书包，她的作业，她的床铺，甚至，还有囡囡，一切的一切都在消散，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阿染苍白的脸，黑色的烟雾笼罩了他的全身，往日纯真的眼中，唯有一片铺天盖地的恨意。 “为什么……” 阿染睁大了眼睛，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璎珞吓得一个踉跄，差点又绊倒在那男子怀中。 只是现在不是骂登徒子的时候，她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阿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刚才不知不觉又睡着了，这是一个梦境而已吗？ 黑色火焰在他身边燃烧，整个世界的阴暗都在他的眼中，璎珞怔怔地看着阿染，却见他伸出手来，一滴黑色的水滴落在了他掌心，如同落入了一片火焰中的羽毛一般，一下子就被黑色的火焰给吞没了。 “我很痛苦，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 他的眼中一片绝望。 “我，我不是在这儿吗？” 她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真的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记了，她必须尽快想起来，她必须…… “啊！” 黑色的火焰缠住了两人的身体，她只觉得身体中所有的力量都在被抽干，懒洋洋地好想睡觉，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璎珞！” 那男子也被黑色的火焰给缠住了，只是他奋力地挣扎着，喊着她的名字。 “李璎珞，你快睁开眼睛！”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不是真正的阿染，那是你心中最恐惧的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最害怕的就是他，他是你潜意识最想要逃避的东西，如果你顺了他的意睡过去了，你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李璎珞！” “如果你再不睁开眼睛，也许真正的阿染就会死去，所有你爱的人，爱你的人，都会因为你的怯懦而死去，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就和刚才一样，一切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呵呵，最应该死的，是你……” 阿染转向了他，眼中是深深的恨意。 “只要你死了，只要你死了……” 他冷冷地笑道，黑色的火焰愈发灼热。 不对！ “我明白了……” “她不过是个幻象，你才是这个梦境真正的主人，你不是她，但……你又是她……” 他惊呆了，怔怔地看着阿染苍白的脸，那张稚嫩的小脸笑得有几分扭曲。 “哈哈哈哈哈！” “现在想逃，已经太迟了！” 无边无际的恨意和令人心生凉意的扭曲的兴奋让他的脸看起来都不像是个活人，大大的眼睛里尚有一丝天真的神色，他笑得咧开了嘴，身子都快乐地在颤抖。 “去！死！吧！”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小脸兴奋无比的神色配上死人般青白的脸色，诡异到了极点。 黑色的火焰从未这般华丽。 “她从来都不存在，唯有你而已……” 那男子眼中的光芒如同夏夜微风中燃尽的幽香，一点一点地失去了亮光。 “我早该明白……” “她不敢面对的，不仅是你，还有……” 放弃了挣扎，他闭上了眼睛，泪水慢慢地滑落。 身体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在消逝，他知道他不能闭上眼睛，他知道如果他不振作起来就会真的在这个梦境中永远地沉沦，但是，他就是没有那么做。 能不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 能不能离开这里，也一点都不重要。 真是讽刺。 想起刚才他鼓励她的话，他只觉得好笑。 如果他不睁开眼睛，他爱的人也许会死去…… 因为他的怯懦…… 不敢面对现实的人，并不只是她一个而已…… “璎珞！” “姬琴！” 黑色的雨滴越来越密集，他隐隐地听见了一个声音，只是那声音太远太远，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说也奇怪，只是听见了那两个字，他就知道，那是自己的名字。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第九百五十三章 絺兮绤兮（一） “你们究竟是来了多少人？” 梁渠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捆仙绳，无奈地抬头望着天上的雷云，若不是倒霉的狐泠如前车之鉴，他也不至于被牵制至此。 不对，若不是不想伤了那两人性命，他也不至于非得布个阵法才能困住他们，只是…… “鹿蜀那倒霉孩子临走前问赵子玉讨要这捆仙绳，当时我就猜到不会有好结果……” 他忍不住抱怨道。 “璎珞！” 黑色的雨水几乎将那两人淹没，紧紧地抱着怀中苍白冰冷的身体，谢道之冷冷地看向他，面无表情道：“他们两人若是有半分损伤，我便……我便杀了你……” “哎哟，若不是我早就知道你和姬家这小少爷的纠葛，我还真信了呢，你还不快谢谢我，他可是千方百计想要杀了你，你这会儿是怎么个回事？以德报怨？快别恶心人了好吧。” “姬琴罪不至死，而你，若是璎珞……你倒是看看我会不会以德报怨。” “这不能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我身上甩啊，你看，乱心尘我已经收回来了，他们自己不醒怪谁啊？” 看着谢道之杀人的目光，他连忙加上一句：“怪谁也不能怪我……” “跟他废什么话啊！” 一大群长相怪异的小妖怪聚拢在了神木附近，为首一人倒是看着没那么离谱，只是那双大得离谱却又无神的眼睛，一看便知是水族中的某条鱼幻化成的人身，两眼之间的距离过大，怎么看怎么怪异。 这些鱼妖的腰间都缠着一根黄兮兮的带子，在黑夜里发出莹莹的光芒，倒似怕别人发现不了它们似的。 为首那人举起手里的骨斧，二话不说就往梁渠头上劈去。 “慢着。” 谢道之忙阻止他。 “狐族公主还在宫殿之内，若有必要，也许我们需要用他作为人质来换公主的自由。” “哈？” 梁渠大笑：“你们是不是有点太高估我了？鬼王殿下可不会在意我的死活，反正我本来就是那个不怎么听话的，说不定他还会谢谢你们呢。” 那为首的鱼妖也摇头道：“我奉了我族长老的密令，只是来找六通烛的，什么狐族公主和我没什么关系。” “六通烛就在这神木之下，你们方才不也探查过了无法取得吗？” “那怎么办？” “必须要破除法阵才能夺回六通烛，公主殿下在宫殿内多日，若说有人能知道破解之法，只怕只有公主知道。” 谢道之煞有其事地说道。 “好！那我们一起先去救公主！” 鱼妖连连点头。 谢道之暗暗舒了一口气，这鱼人果然很好忽悠，不过说白了，的确他们双方的目的也算是一致的，不破解这聚灵阵，鱼妖们拿不到六通烛，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老大，老大！” 鱼妖突然喊了起来。 “什么事，有事说事，叫魂啊？” “老大……那边的雷，好像停了……” 谢道之心中一惊，转头看去，却见那一片紫电雷云果然已然慢慢消散，轰隆隆的雷声也云散雨歇，虽不至于风清月朗，但这黏黏糊糊的黑雨总算也是不下了，只怕那边的天劫已然结束，不管结果如何，很快这里就会来人，他们必须尽快决定下一步。 “谢……” “璎珞……” 他伸手拨开她额上散落的发丝，急急地喊道：“璎珞！” “我都说了她没事。” 梁渠好死不死地插嘴道。 “璎珞！是我……你快醒醒……” “我早就说过了，乱心尘本就只是引出每个人心中的邪念而已，若是你这心肝宝贝儿心里没有恶念，只怕根本就不会被乱心尘所迷，如今她却因乱心尘而失了神志，只怕……啧啧！” “你闭嘴！” 谢道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捏了捏她的小手，他惊喜地发现她身上的温度正在慢慢地恢复，那双紧闭的眼睛也微微睁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璎……”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小的手摸索着抓住了他的衣襟，她不过是微微转了下身子，便整个人埋入了他怀中，避开了他的目光，既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只字片语。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只怕早就醒了，只是，若是她醒了，若是她睁开了眼睛，她就不得不离开他的怀抱。 虽然不过是自欺欺人，她也不想放开他吧…… “对不起……” 他喃喃道。 “是我来迟了……” 若不是当时跟着用了幻形术的阿箴走错了方向，他也不至于绕了这半天才找到真正的她，每个人都会犯错，只是他无法原谅自己。 小小的身子在他怀中微微颤抖，他不用去看就知道自己的衣襟一定已然湿了一片，夜色之下，他知道现在应该尽快离开这里，这是非之地，然而，若是他能够丢下这所有的人就这么一走了之，他又怎能是他。 对错是非也许并不是在每个人的心中都十分分明，然而在他心中，从未丢弃过的那些，不能说是信念，也不能说是执着，也许，不过是每个善良的人心中，简简单单的一点应有之义。 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独善其身。 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地上，他怔怔地看着那把白色的小伞，不敢置信地讶然道：“混元幡……？” 饶是他再聪慧，也无法明了。 原以为鬼王是抢在了他们前面找齐了番天印和混元幡，这才能聚拢了阴元华的魂魄，而此刻看来，混元幡竟是在璎珞的手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抱紧了怀中的娇小身子，他不舍得开口，亦无法问她任何问题，只是，即便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也终究有必须要面对现实的一天。 只是这难得的属于他们的宁谧，他不愿也无法去亲手打破。 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亮晶晶的眼睛，兴奋地向他宣布，她要去游历天下，行侠仗义，拯救天下苍生。 如今想来，竟是一片辛酸。 即便是在聚魂灯之下，她沉睡的那三年里，他心中也没有如今这般酸楚，无力的感觉，不可企及的幸福…… 她的泪水…… 极力抑制的哭泣之声…… 第九百五十四章 絺兮绤兮（二） “你该不会是在带着我绕圈子吧……” “我还以为我刚才那一手，总该让你明白耍花样会有什么结果了，难不成，还是我出手太轻了？” “奴婢不敢欺瞒您……” 红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忙解释道：“这宫殿之内奴婢也只随紫玉大人出入过正殿和松风阁而已，但奴婢知道这宫殿之内的道路，您请放心跟奴婢来。” “……” 阿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冷哼道：“谅你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正是如此呢……” 红菱镇定自若地解释道：“公主殿下所居的应是招待贵客的拂香殿，虽然从正殿外过去会快一点，但是殿外有许多侍卫，若是惊动了他们，只怕得不偿失，所以奴婢带您从相反的方向绕过去，这样虽路途远一些，却不会遇到那些侍卫。” “哈！” 阿箴笑了：“难为你还那么贴心帮我考虑得这么周全，只不过你身为鬼王的侍女，这见风使舵也太快了吧。” 最不齿这样的人了，方才留她一命也不过是可怜她一片赤诚之心罢了，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个墙头草而已。 “奴婢并非鬼王殿下的侍女，奴婢是紫玉大人的人。” 红菱挺了挺胸，矜持道。 哈…… 阿箴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人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着，若不看她手上沾血的玉针，倒是毫无异样，就好似两个普通的小侍女在宫内行走一般。 “等一下。” 经过一处阴冷的通道时，她站住了脚步，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幽冥殿……” 红菱的声音有几分颤抖，她急急地说道：“拂香殿就在前面了，我们快点过去吧。” “这个什么殿，是用来做什么的？” “奴婢，奴婢不知……” 红菱忙低下头来，就连看一眼都不敢。 风声，哀嚎声，阴冷的气息即便没有踏足其间，她都能感受到那种绝望。 微微皱了皱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那小侍女继续前行。 不着急，一切等找到公主再从长计议。 “这里就是拂香殿了。” 红菱带着她往里走，阿箴抬头，果见精致的门廊之上，挂着一块琉璃匾额，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拂香篱落”。 “你们这位鬼王殿下，还真是附庸风雅，酸溜溜的看也看不懂。” 阿箴皱眉道。 “奴婢也是不懂的。” 红菱忙道。 “您要小心了，殿下，殿下是不可能不派人看守公主殿下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人也恨不得躲得远远地，显然是怕了。 阿箴微微一笑，不再理会她，径直往里走去。 “呼！”得当头一下，饶是她身法极快，也差点中招，原来这里竟然是个陷阱，只要她往里走去，一柄利刃便会从天而降。 “我x！” 她骂了一句，回头找那小侍女，却是人影不见，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雪白的玉针之上，鲜血已然凝固，她提起玉针，撩起了重重的帷幕，往里走去，昏暗的灯火中，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一片紫色的火焰冲着她飞来，阿箴连忙提起玉针挡了一下，“铿！”得一声，那火焰打在了玉针之上，一下子消散在了空中。 “阿箴？” 紫色火焰之下，她的面容被看了个清楚，一个不敢置信的声音响了起来，蜡烛也亮了起来。 大大的狐狸尾巴毛茸茸的，不用看都知道说话的是谁。 “公主，太音长老！” 阿箴忙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惊讶地喊道。 原以为要一场血战，只是…… 火光晃动下，她总算看清楚了周围，难怪刚才她就一直闻到了血腥气，周围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体，有的是长蛇，有的是凡人，不过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女子，显然是鬼王殿下派来“服侍”狐族公主的眼线。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狐太音忙问道。 “阿箴，你来了太好了，还以为茈蠃长老不会让你来。” 公主也笑了起来，两人一起抱住了她，显然是欢喜至极。 “啊？” 她愣了一下。 茈蠃长老倒是让她来了，不过千叮咛万嘱咐，重中之重是夺取六通烛，至于公主什么的，半个字都没提到，是她自己担心公主，这才摸了过来。 若是没能带回六通烛，只怕回去又要被长老训斥。 无妨无妨，她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反正被长老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公主姐姐，阿音姐姐，鬼王殿下如今不在宫中，我们刚好可以一起逃出去。” 狐太音闻言大喜，两人一起期待地看着公主。 “逃？” 公主冷哼了一声，皱眉道：“若是来这里只为逃命，我们又何苦千辛万苦走这一遭？” “不是啊，公主，至少我们得先走出这宫殿，这里除了蛊惑术，其他法术都用不了，而且，以鬼王殿下的法力，根本不可能受我们狐狸的媚术控制，幸好他不在，我们这不叫逃，只是战略撤退。” 阿箴钦佩地看向狐太音，阿音姐姐实在厉害，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她都不由自主想要点头。 然而公主殿下却是摇了摇头，问道：“阿箴，你找到六通烛的下落了吗？” “找是找到了……” 阿箴无奈道。 “什么？” 狐太音不敢相信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你找到六通烛了？” “对，就在神木之下，??大哥已经带人去探查了，只是如果不能破除神木的禁制，即便能找到六通烛，也是拿不走的。” “什么禁制？” 公主扬了扬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路上遇到了两个奇奇怪怪的人，他们告诉我的。” “凡人？” “恩，应该是吧……” 阿箴也不太确定。 “除了狐族和水族，还有人在觊觎六通烛？” 公主殿下没有高兴的样子，反倒是皱起了眉头。 “不是不是。” 阿箴连忙摆手。 “他们不是为了抢六通烛，而是为了救什么人……” 哎呀，都怪她满脑子都想着六通烛，先前他们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她都没注意听，努力地回忆了半天，她这才想起了只字片语。 “似乎是因为有什么人，是被鬼王给控制了，如果破除了六通烛的封印，他们就能怎么样怎么样的……” 她说得语无伦次，难为狐太音居然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鬼王一直在用六通烛的神力制作傀儡？” “对！” 这就对了嘛。 阿箴点头如捣蒜，不愧是长老，什么都知道。 第九百五十五章 絺兮绤兮（三） 听阿箴把她看到的那些说了一遍，狐太音和公主对视一眼，神色都十分凝重。 即便是只言片语中，她们都猜出了这事儿的严重性。 毫无意识，只会重复劳动的傀儡是一回事，能走会跳还能施法的傀儡是另外一回事，假以时日，此消彼长，鬼王殿下的势力将会越来越强大，只怕有朝一日，即便能集六界之力也无法与之对抗。 “公主，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族长，让他拿个主意吧……” 狐太音持重道。 事情不简单，但是留在这里不啻于等死，她可不想被人做成傀儡再回去祸害青丘，难怪鬼王殿下暂时对她们和颜悦色，原来竟是有这般打算。 想想就令人齿冷，若是她和公主真的成为了鬼王的傀儡，那青丘的宝物岂不是成了鬼王的囊中之物，待他获得了永凝月火，说不定就能让神木开花结果，鬼国遍地开枝散叶，那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不。” 公主又是摇头。 “公主……” 狐太音大急，孰轻孰重，公主难道分不清楚吗？ 别人家的篱笆毕竟是别人家的篱笆，不管怎样，还是自家的篱笆比较重要啊！更何况，此时已然是性命攸关，公主怎么就糊涂了呢？ “公主，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明白您的心地善良，从来都对那些无辜的人心存怜悯，但是现在，我们自身难保啊……” 她急急地说道，公主却仍是摇头。 “不，阿音，你听我说，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鬼王和狐泠如不在宫殿之内，能是我们三人敌手的不过寥寥，更何况如阿箴所言，外面还有其他人在伺机而动，就算我们做不了什么，我们能帮忙牵制住鬼王的一部分力量，也算是我们的一份微薄之力。” “虽不知道那些人打算做些什么，但是至少他们和我们的目的是一样，都是想要破坏所谓圣山上的这个禁制。” “这个禁制有多重要，想来鬼王殿下自己也很清楚。” “这棵桃树可说是鬼国的命脉，也是鬼王殿下所有谋划的核心，对于他来说，任何东西都没有这棵所谓的神木重要，而如果没有禁制，哼哼……” “一旦这里没有了克制五行法术的方法，即便不过是我们这几个人，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别说和全天下的修道之人对抗了。” “这圣山，本该是他的软肋，如今却是他的后盾，全是因为这个禁制，如果能将它破坏，可说是一劳永逸。” “机缘巧合，才让我们齐聚于此，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平白无故地让鬼王有机会重整旗鼓，将我们各个击破，那才是最为可惜的。” “对对！” “公主殿下，您说得太对了，其实这个禁制，他们已经想到了破解的方法，只是，好像实行起来没有那么简单就是了。” 阿箴连忙把关于五行聚灵阵的事情告诉了两只九尾狐，狐太音顿时陷入了沉思，公主也皱眉道：“这么麻烦……” 原以为不过是小小阵法而已，只要找到了阵眼就能破坏，如此看来，这竟是一个完美的法阵，怪不得鬼王殿下有恃无恐，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鬼王殿下的确有惊世之才，别的不说，单说在阵法上的造诣，只怕当今世上已然无人能出其右。” 公主由衷地叹道。 敌人强大不可怕，可怕的是敌人强大到了连自己都忍不住想要赞扬的地步，这般的才华，为何偏偏不做好事呢？ 狐太音不服气道：“如果当年的壸罡大人还在世，他一定有办法。” “是哦，壸罡前辈最擅阵法，即便是再完美的法阵，只怕他也能想出破解之法来。” 公主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十分苦涩。 “那他人呢？” 阿箴忙问道。 两只狐狸一起摇头，一脸黯然。 “哦豁！” 正犹豫间，只见外面又走进来一个女子，虽是一身华服，美艳无比，只是笑嘻嘻的样子颇有几分贼忒兮兮。 “公主，原来您没事啊。” 她笑道，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邬先生和一脸生无可恋的乌啦啦。 “你们怎么全来了？” 公主奇道。 “我们看到宫殿方向在打雷，就一起赶了过来，路上遇到了一只小狐狸，它告诉我们公主被软禁了，它要去找同族帮忙，我们就赶紧先过来救您，谁知道您，呃，您自己已经解决了。” 邬先生看了看满地的尸体，无奈道。 “鬼王不在这里，我们才能这么顺利。” 狐太音忙道。 “我方才正在劝公主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公主却怎么都不同意，刚好你们来了，你们快帮我劝劝公主殿下吧。” 她一脸焦急。 “现在离开？” 邬先生纳闷道：“我们把那个什么鬼王的老家都给占了，凭什么白白让给他，他要是想要拿回宫殿，就把那个什么石头交出来。” “六通烛。” 孟鸟翻了个白眼，提醒他道。 “对，他不交出六通烛，我们就不把宫殿还给他，我就不信了，他还能换个地儿重新起一座宫殿？他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邬先生理所当然地说道。 狐太音傻眼了。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看戏不嫌事大是吧。 “对了，地牢。” 阿箴连连点头，忙道：“公主，地牢里都是他们抓来的人，我们先把地牢里的人都放了吧，这样他们也算是我们的助力。” “地牢在宫殿内吗？” 公主闻言眼睛一亮。 “就在宫殿旁边，很近，我们现在去，肯定没人挡得住我们。” “好，我们走。” “阿音，你和邬先生在这里把守宫门，如果有人反抗就全杀了，阿箴，素柔，我们去地牢。” 啊？ 真的要把鬼王的老窝给端了？ 狐太音一脸不敢置信，不过转念想想，这也不能说不是一条妙招，至少这对鬼门众人的士气是个很大的打击，他们从此定然不敢轻视狐族。 说白了，公主殿下是占着理的，鬼王殿下逼婚，将公主强留在宫中，公主无奈，唯有奋起反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只是现在最重要的，倒并非这些小事，唯有破坏岛上的禁制才是重中之重，可是，要怎么破坏设计得这般精密的五行聚灵阵呢？ 第九百五十六章 絺兮绤兮（四） 外面的雷声还在轰鸣，然而阴惠君的话在他耳边听来却不比那雷声微弱半点。 “若说凡人的生命不过是烛火之光稍纵即逝，我们修道之人的一生却也有着太多的不得已，若是妖修则时时惧怕天劫的降临，若是仙修则无时无刻都难忘自省，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你看，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能简简单单地活着的……” “那些标榜着自己与世无争的老道，哪一个不是对那些灵丹法宝趋之若鹜，那些人，不过是没有机会而已，但凡有了机会，没有不踩着旁人力争上游的，什么空无我，什么无欲无求，全都是骗骗傻子的鬼话而已……” “而你却和他们不同……” 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从你的眼中，我能看出，你是真的全心全意支持殿下的，对于那些愚蠢的凡人，你早已全然失望，而唯有殿下，才能真正带领人类走向美好的未来，那个……没有了那些愚蠢凡人的未来……” “顺应天命，敬畏天道，这才是身为人类应该做的，不是吗？” 她微笑着问道。 “当……当然了……” 他一怔，总觉得她这话说得不怀好意，但是具体问题出在哪儿，他一时之间竟是没能参透。 “只是，你的这些想法，真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这么想过，只是在你一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些念头就已经在你心中了呢？”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皱眉，有几分无语地问道。 “呵呵……” “每个人的每一个想法，没有不是源于他所见的，所经历的一切的，好比一个孩子生在狼族，他一出生见到的全是杀戮和以力取胜，那他长大了自然就是个争强斗狠的人。” “相反的，若是生在凡间的富贵之家，自然就不懂得柴米油盐那些琐事的烦扰，甚至会以为肉就是碗里长出来的，米也不是地里种出来的，而是厨娘做出来的，是不是呢？” “如果你没有任何的经历，也就没有任何的感触，那又如何会滋生出这种想法的呢？难不成，是在梦中，仙人告诉你的吗？” 她掩面轻笑，悠悠地问道。 “我……” 他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 她究竟为何要和他说这些？ 兴许是他眼中的愚钝之色让她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吧，阴惠君轻轻地抚摸着水中的树枝，温和地说道：“如果想不明白就算了，就当我没和你说过这些话吧……” “哎……” 她轻轻地叹息，一脸的怜悯和惋惜。 “不，我想知道。” 他连忙请求道。 “慧灵长老，我总觉得您和我说的这些话大有深意，而我却未能参透，虽是我悟性不够，但还请您再提点常羲一些。”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的……” 她的眼中，那种隐隐约约的怜悯之色愈发清晰。 “什，什么事？” 他一边问着，却一边觉得自己的心扑扑直跳，似乎都快跳出来了。 他在害怕什么？ 他不明白。 也许心中早有答案，他不过是不敢面对罢了。 “这一点，我真的不知道。” 阴惠君认真地说道，眼中淡淡的忧伤令他不敢再问。 “我每天看着他的时候，我都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我想要的吗？这真的是我心甘情愿愿意接受的吗？他虽然是个傀儡，却自以为是个人，而我，虽然明明是人，活生生的人，却早已经活成了傀儡……” “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她抬起眼来，铺天盖地的满是恨意。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所有的猜疑，在这一刻，在她的这句话中，全都得到了证实。 慧灵长老说的并不仅仅是元华…… “他虽然是个傀儡，却自以为是个人……” 他虽然…… 却…… 不知为何，这句话如同一把锤子在他耳边不停地敲打一般，在他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翻滚着。 “不，我不信……” 他喃喃道…… 眼中却是绝望。 “我每天都在梦想着，能杀了他，拿回元华的魂魄，砍了那棵愚蠢的神木，让这一切都和噩梦一般消散，回到南阳，回到我们隐居的山中，我愿意等他，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两千年，一辈子，一生一世……我都不会放弃……” “你……” “难道，我……？” 他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却找不到答案。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呢……” 阴惠君微微一笑，凄然的笑容中，分明有着自伤和怜悯，她虽然和他们不一样，但是正如她所说的，她除了顺从，做不了任何事。 “我，我不信……” 他摇头，再摇头。 “呵呵，那是圣水，也是蕴养神木之水，你敢不敢把自己的手放进去试试看？” 她轻笑道。 “我，我也会变成那样吗？” “呵呵，我不知道，也许我猜错了呢……” 她一脸淡定。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几乎已经碰到了那水缸，阴惠君转开了眼神，似乎不忍看这一幕，又或是，见多了这一幕，已然全然淡然……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然而，最终他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早就在心中有所怀疑，只不过这一刻，才有人真正告诉他，他所猜测的一切，都可能是真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 他重重地坐在了地上，额上全是汗。 “其实你应该感谢殿下，若不是殿下，只怕你早已是一句枯骨，早在几百年前，也许你就早已死了。” 她悠悠然地说道，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说起了元华。 “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没有殿下，的确元华是会魂飞魄散，再也无法和没事人一般好端端地出现在我面前……” “但是……” “如果殿下放了他的话，我便可以聚拢他的魂魄，终有一天，能让他转世为人，即便他想不起他的前世也没有关系，我一定会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即便他爱上别人也没关系，我会保护他，以他的快乐为快乐，让他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再次安安稳稳地转世为人，一世又一世，他终有一天能想起我来，在那之前，我愿意等，永永远远地等下去……” 她低下头来，掩面而泣。 陆止看着她，只见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在那一刻，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另一张哀愁的面容，时时刻刻都压抑着的，即便带着微笑却也隐隐有着几分凄然的面容。 ：。： 第九百五十七章 絺兮绤兮（五） 她说：“你能明白我的痛苦吗？” 可是他心里想起的，却是……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是……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他只觉得她傻，她的所作所为都那么可笑，虽然让他隐隐有几分同情，但是，如果这全都是真的…… 那可是…… 阴惠君涛涛不绝于耳的诉说中，他只听明白了这一句。 “若不是殿下，你早在几百年前就应该死了的……” 如果这全都是真的，这几百年来，她的心里都还没有放下他吗？他真的对她来说那么重要吗？甚至，为了他，她竟然愿意放弃凡尘的一切来和他加入魔教，之前只觉得她可笑，在这一刻，他突然苦笑了一下。 真正可笑的，应该是他自己吧…… 想起了元华隐隐怜悯的眼神，他明白了，他虽然不明白自己的命运，却知道他的命运，莫大的讽刺，他们两个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鬼王耍得团团转。 而他，差一点就…… 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只觉得无边无际的悔意涌了上来。 不过是不久之前，他才一脸不耐烦地请她赶紧滚蛋。 此时想来，他简直就是个混蛋！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我真的就是陆止吗？” 阴惠君却移开了目光，无奈道：“我不知道。” 在他皱眉之时，她却是凄然一笑：“我知道的，唯有元华一人，依你看，鬼王殿下和我的关系，有没有亲密到能让我知道他全部的秘密呢？” 这倒也是，慧灵长老能够提点他这些，已然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了，若是他不信，若是他转身就告诉鬼王殿下，难道，难道她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他的眼中先是感激，继而便是隐隐的猜疑之色，阴惠君了然，微笑道：“我会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愿闻其详。” 他收敛住了自己的心神，认真地看着她。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仓皇的少年了，那种全然的惶恐也慢慢地消散，毕竟，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阴惠君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赞赏，不愧是鬼王殿下亲自收藏的魂魄，这决断，这理智，的确堪为最好的傀儡。 他活着的时候，定然是个极为优秀的男子。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既然出手了，他就注定，只能做她最好的棋子。 “殿下的聪慧和天赋，相信你我都早已没有异议。” 她不无讽刺地说道，一边看了一眼那段黑色的枝干。 陆止打了个寒战，没有说话。 “只是，殿下在傀儡术上的造诣，只怕还不及他于阵法的理解之万一，守护神木的并非什么普通的禁制，而是五行聚灵阵。” “什么意思？” 他一脸迷茫。 “不明白也没关系，简单地说，就是殿下用了一种方法，将五行之灵气全都聚拢到了圣山周围环绕的五个浮岛之上，这样在神木附近，便不会有任何五行的灵力泄露，可保神木无虞。” “为什么？” “呵呵，因为唯有没有修行鬼道术的人，才会为五行禁制所束缚，无法施展法术，自然就无法伤害神木，更无法破坏禁制，这道理听着简单，实际上却是布置得极为精妙，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除非……” “除非有一个修行了鬼道术的人背叛了鬼王殿下……” 他喃喃道。 “对了。” 阴惠君忍不住微笑道。 “你就告诉我要怎么做吧。” 他正色道。 “说实话，我不知道。” “什么？” 他无语。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没有试过……” 她定定地看着他说道。 果然他问：“你为什么不试？” “你们死了，我却还活着。”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只是给你指了一条路，一条站着死的路，你明白吗？” “现在，你可以好好地思考一下了，是要站着死，还是要跪着生？” “哦，不对，即便你跪着，你也是个死人，永生永世都逃不出殿下掌控的傀儡，就和元华一样……” “呵呵……” 她冷冷地笑了起来。 “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吧，也许我全都是在骗你的呢……” 她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你去哪里？” “处理你带来的麻烦。” 她冷冷道。 他跟了出去，却见大门口一片霞光。 不好！ 那大娘肯定是以为自己被阴惠君给抓了起来，在门口闹事呢。 他怎么忘记了这一岔。 “阿止！” 果然彩霞摇动之下，周围的侍卫全然不敢靠近，虽然这娘们看着文文弱弱的，手里那块漂漂亮亮的布却打人挺疼的。 “阿止！” 看着他完好无损地出来，她的眼睛红了，偷偷地转过身去抹了抹眼泪，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出事了……” “不，是我不好，我没和你说一声……” 此时再看这位大娘，他的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 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看笑话的常羲，他如今真的明白了，他的直觉并没有错，在驭灵馆，他就莫名其妙地对那位一直叫他阿止的男子手下留情，之后对这位大娘，他更是常常会有一种莫名的怜惜。 不，她也许并不是什么大娘，她是…… 他吸了吸鼻子，那酸酸涩涩的滋味不知道是迟来的幸福还是忧伤。 若慧灵真人说的没错，他早就应该尘归尘土归土，能再看见她，不是她的幸运，而是命运对他的恩赐。 想起了之前那一段糊里糊涂的幸福时光，他又是悔恨，又是欣慰。 “对不起……” 他由衷地说道。 顾尘听了他的话，却是楞在了原地。 他说什么？ 他说“对不起”？ 她没听错吧…… 看向他身边的那个目光冷漠的女子，她一时之间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止……他这是怎么了？ “误会，误会。” 阴惠君笑着对周围的各位虎头狼头们解释道。 “常羲大人不过是和我小酌几杯罢了，全都是自己人，大家都散了吧……” 哦…… 原来如此…… 今儿是怎么回事，走到哪儿都有八卦，这一向洁身自好的常羲大人和专情的慧灵大人居然是这种关系…… 众精怪当即都表示十分震惊但非常理解，顿时纷纷散开。 阴惠君则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里走去。 ：。： 第九百五十八章 凄其以风（一） “阿止……” 她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 毕竟是她生的儿子，她因为他的温柔的喜悦不过是一瞬间，几乎是与此同时，他眼中的歉疚和决绝令她心中一片混乱。 他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任何的改变都让她惶然，她自然希望阿止能认她这个亲娘，她一路追了过来也是因为她十分肯定阿止就是她的阿止，只是她却没有想过后果。 任何事情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四肢百骸那种冰凉的惶然之感不停地扩大，扩大，一切早已不在她的掌控，但是之前的那种平衡已经被打破，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只觉得她快疯了…… “你别再跟着我了！” 他突然站住了脚步说道，语气十足不耐烦。 可笑的是，她心里居然隐隐有了一丝欣慰，毕竟阿止又和从前一样了，只是下一秒，她却见他转过身来，眼中似有泪光。 “你别再跟着我了。” 一模一样的一句话，只是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全然都是温柔和歉疚，紧紧锁着的眉头和他眼中的神色都让她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阿止……” 他站定了，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也许会有危险，但是我必须去做，您明白吗？” 她果然摇了摇头。 是了，他这么说她怎么可能明白？ 陆止仰了仰头，看着天上的一片黑暗，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在驭灵馆，他会那样喜爱那一片蓝天。 人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就如同鸟儿会飞，鱼儿离不开水，看着她，他就明白为何他心中时时会有一种令他自己不安的，不属于这里的感觉，他本就不属于这里。 抑制住了想要把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他斟酌着说道：“圣山现在很乱，您尽快离开这里，不用担心我，我属于这里，没有人会为难我，只有你在这里，才会成为我的拖累，您明白了吗？” 以前的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为何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呢？所有的记忆都是她跟在她身后阿止阿止地叫个不停，从前她也是这样的吗？而他呢？是乖乖地答应还是和现在一样不耐烦呢？ 想到这里，他微微地笑了一下，嘱咐道：“我保证，您还会再见到我的，若是您没有保护好自己，我又要如何再次出现在您面前呢？” 希望下一次再相见，他能是真正的自己。 他闭了闭眼睛，施施然地往神木方向走去。 “阿止……” 她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竟是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全都想起来了吗？ 她下意识地扶了扶自己的发髻，有几分担心自己在儿子眼中该不会是个疯婆子的形象，不过更多的还是疑惑，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对！ 想起了他那个决绝的眼神，她连忙跟了上去。 “殿下，你们总算回来了……” 公主和阿箴带着地牢里一群老弱病残回到宫殿的时候，狐太音喜气洋洋地迎了上来，笑道：“公主殿下，您猜猜我找到什么了？” “什么？先别说了，让人来给他们诊治。” 她指了指身后，那些人显然都是被鬼王的手下折腾得断胳膊少腿，有的瞎了有的瘸，几乎没有一个好好的。 而没有受伤的那些，则全是莺莺燕燕的女子。 “公主，他们，他们应该短时间内也好不了吧……” 狐太音委婉地说道。 “阿音，济弱扶倾并非是只是凡人的美德，我们狐狸也向来是最为愿意扶助弱小的，若是我们眼睁睁地放任他们不管，那我们和鬼王又有什么区别？” “是……” 狐太音顿时羞愧无比，连忙让各处赶来的狐族小辈们将人护送下去养伤，那些没有法力的凡人侍女也十分得用，端茶送水得十分殷勤，一时间，大家都忙碌了起来。 见狐太音不说话，邬先生却是忍不住了。 “公主，我们抓到了赵子玉，他可是那个什么鬼王最得力的手下，有了他在手，不怕鬼王不和我们谈判。” 他兴冲冲地说道，阿箴愣了一下，忙道：“慢着，紫玉大人是好人，你们别为难他。” “我倒是想照顾一下他来着，他那个小侍女可凶了，我是连房门都进不去。” 邬先生嘟哝了一句，阿箴闻言顿时想起了红菱那张倔强又不失高傲的小脸，顿时忍不住失笑。 原来当时她撒腿就跑，却并不是逃走，还是跑回了她的紫玉大人身边啊。 “公主殿下，就是这位紫玉大人把阿箴从地牢里带出来的，若不然，只怕我只能在地牢里傻傻地等公主您来救了。” 她连忙向公主解释道。 “原来如此，不过，我们并非鬼王那样的暴戾之人，自是不会用无辜的人类撒气，即便你不说，我们也不会为难他的。” “是，公主殿下宅心仁厚，阿箴佩服佩服。” 她笑嘻嘻地说道，又想起一事，忙问道：“阿音姐姐，宫里有一个阴森森的地方，叫什么幽冥殿，你去看过了吗？” “哦，我看到有一块牌匾写着什么’烛烬幽冥’，应该就是你说的幽冥殿吧？” 狐太音点头道。 “对呀，那里面是什么？” 阿箴好奇地问道。 “我没进去，只是粗略看了一眼里面没人。” 狐太音奇道：“那个地方很重要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那里阴森森的。” “呵呵，宫里到处都是阴森森的，不过我找到了他们藏宝的地方，里面全都是各色法宝和武器呢。” “真的？” “对，还有丹药，这位鬼王殿下可真是富可敌国。” 狐太真不无讽刺地笑道。 听了这话，阿箴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引开了，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笑道：“快带我去看看。” “真是两个孩子。” 公主摇头道，却见邬先生也兴致勃勃地跟了过去，更是一脸无奈。 “公主，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孟鸟问道。 “若是您要派人去和鬼王谈判，我可以去，我会化形，就算要逃跑，也跑得比较快。” 她拍胸脯道。 “素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公主委婉地说道。 只是谈判需要技巧，以孟鸟说话的无厘头程度，只怕还没说几句就能把所有人都气死。 说起来，他们这里会说话的，似乎看来看去也只有自己了，只是她身为公主，若是连个像样的使者都找不到，似乎也有点太丢份了。 第九百五十九章 凄其以风（二） 即便是蒙着头，闭着眼睛，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短暂幸福罢了。 璎珞慢慢地睁开眼睛，指尖有着他身上的温暖，即便是被她的泪水都染湿了，那一袭白衣仍然纯净如雪，只是她的心却早已不复从前。 似乎是再也停不下来的泪水…… 那是她所有的无奈，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自我厌弃…… 唯有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才能感受到那种无比安心的安全感。 远山如黛，霞光天际那一树树的梨花曾是她眼中最美的风景，在离开那里的时候，她不过是为了找到番天印和混元幡而已，如今这两件法宝都在她手中，只是她，早已迷失了方向。 也许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珍惜，寻寻觅觅来来回回，最终她才发现，在他怀中的那一抹平淡和安稳，那一缕淡淡的佛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平静。 若是能就此放下一切，和他一起隐居山林，回到山间的那几间小屋，不问世事，也无需承担什么可笑的责任，拯救那些与她根本无关的苍生，那该有多好。 然而梦想也不过是梦想而已。 “对不起……” 她轻轻地说道。 谢道之的手颤抖了一下。 虽然这并非真正的告别，但是他明白，再不情愿，也必须放开她。 他知道自己的脸上湿湿的，只是这黑夜中，没人能分辨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不敢看他，她也不能看他。 那扇门之后的，果然是她最害怕的东西，只是，也许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所害怕的并非是阿染，而是…… 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的怀抱，她倔强地站在了黑色的树下，依然美丽的眼睛中，却不再是初见时那一片风清月朗，星动陨坠。 “嘿嘿，我就说了她没事的。” “我说，大兄弟，你看我都帮你救回你的心肝宝贝儿了，这绳子，是不是也可以松一松了？要不然你自己来被捆一下试试看，这可是比什么都难受，动都动不了，我想换个方向躺都不行，你看这……” 璎珞看了一眼被捆仙绳五花大绑的梁渠，心中一时间竟是酸甜苦辣五味陈杂，不知道作何思量。 “咳咳！” 倚坐在树下的姬琴轻咳了几声，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对不起……” 她蹲下身来，迟疑着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来来去去只会说这三个字？ 除了把所有的事情弄得一团糟，她就没有别的本事了吗？ 璎珞紧紧地皱着眉，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不起，姬琴，我没能早一点想起你的名字……” “咳咳，没关系……” “我们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他虚弱地笑了一下，那双温柔而又妩媚的眼睛微微地含着浅浅的期待看着她，垂下的睫毛颤动着。 “你没事就好。” 姬琴的声音永远都是这么温柔，不过，即便是他想不起一切的时候，他也能在人海茫茫中找到自己，而她呢，看着他的脸都想不起他来。 想起了幻境中他耍无赖的样子，她微微弯了弯嘴角，眼中有一抹真正的笑意。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姬琴也微笑了。 “不管怎样，我还是挺聪明的，是不是？” 他调皮地问道。 “是，我就知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总是能找到办法的。” 她也微笑。 “难怪囡囡对你那么亲热，你们都是狐狸嘛。” “是呀，你潜意识中知道一切，小狐狸也好，学校也好，都不过是你幻化出来的一个影子而已，囡囡只是因为你的意识而与我亲近的，所以，几乎是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了，想要离开这个幻境，得和你在一起才行。” “没错，只要目的正确，耍点小手段也无伤大雅嘛。” 她学着他的语气说道。 他的笑容瞬间凝在了脸上，怔怔地看着她。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避开了他专注的目光，轻轻地说道。 “我知道，你只是……” 他只是习惯了只要有了目标，不管任何事情都不择手段地去达到目的而已。 她心中仅有的那一点点温暖，都消散在了一片冰冷之中。 “能见到你所期望的那个世界，我已然十分满足了，璎珞妹妹，等这一切都过去，想必你的心愿一定能实现的。” 姬琴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璎珞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已然垂下了眼睛，嘴角微微含着笑意，那笑意中隐隐有着苦涩，她心中一动，再细细看去，却见他抬起眼睛，眼中仍是一片温柔，似乎刚才的话不过是随意一句安慰而已。 “咳咳！” 似乎是抑制不住，他又轻轻地咳了一声。 “你的伤……” 她轻轻地拉开他的衣襟，难得他竟是微微红了脸，她连忙放手，姬琴忙道：“我没事。” “喂喂喂！你们两个！” “废话说完了没有，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总不能在这浪费时间吧！” 方才拿骨斧的那鱼妖大声道，璎珞和姬琴一起看向他，却见他腰间一根细细的黄色带子亮着幽幽的光芒，两只大大的眼睛间距有点过大，以至于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有一种惊讶的神色，显然这鱼妖化形平日定然很少练习，甚至还有几分不像人。 “这位大哥是……？” 璎珞迟疑着问道，那鱼妖不耐烦道：“本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老子了，大长老派我来找六通烛，现在倒好，我们兄弟都在这了，六通烛却还影子不见，你们倒是快点拿出个主意来，到底要怎么办？” “不管是救公主还是什么的，总要开始行动吧，在这傻站着总不是一回事儿吧！” 他大声道。 璎珞转身看向方才还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天空，此时已然一片平静，她心中一颤，惊道：“不好，狐泠如的天劫已经过去了吗？” “应该是……” “只是我们还不清楚那边的情况……” 谢道之慢慢地说道，只是他突然警觉地站直了身子，面向一个方向，轻声道：“有人过来了。” “什么人？！” 大大咧咧的??立刻跳了出来，站在了众人前面，手里的巨大骨斧倒是气势十足。 一片阴影中，慢慢地走近了一个人影。 第九百六十章 凄其以风（三） 黑色的阴冷气息在那人现出面目之前便弥漫了开来，众鱼妖都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为首那叫??的举起了骨斧，怒道：“怕什么，不过才一个人！” 可惜捆仙绳只有一根，在这个无法施展法术的地方，若是再来一个梁渠这般厉害的鬼门长老，他也无能为力。 谢道之下意识地靠近了神木的方向，只见璎珞已然扶着姬琴站在了树下，混元幡也被她捡了起来严阵以待。 看来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来者不善。 黑色的鬼火和红色的火焰一起亮起，那人从笼罩着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红色的莲华照亮了他的脸，不过即便没有认出他的容貌，光是辨认这法宝就足够了。 “陆止！” 璎珞惊呼了一声，真没想到会是他出现在这里。 千瓣莲的花瓣还是那样艳丽，只是他的神色看起来格外严肃，紧紧地抿着嘴，长发在黑色的鬼火和蝶舞一般飞扬的火光中飞舞着，即便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他眼中的光芒如火焰一般明亮。 “啊啊啊啊啊啊……” ??举着骨斧就冲了过去。 “等等！” 璎珞忙道。 又怎么了？ ??勉强站住了脚步，无奈问道：“你们认识他？” “认识是认识……” 不过他也的确是鬼门的人没错就是了。 “是你们。” 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陆止不过一个愣神就看见了一脸惊讶的璎珞和她身边的姬琴。 “救命啊！常羲！” “快把我放出来！” 梁渠总算等来了救星，连忙喊了起来。 看了一眼被捆成了粽子的梁渠，他微微弯了嘴角，笑道：“梁渠大人，属下还是第一次看到您这样……” “他叫这鬼门妖人’大人’，他还自称’属下’……” ??不满地控诉道，再一次举起了手里的骨斧。 那黑色的气息，显然是鬼门的鬼道术。 “我……” 陆止的神色有几分犹豫，显然是没料到这里有那么多人。 “喝！” 一柄巨大的斧子冲着他飞了过来，他吓了一跳，连忙躲开，急急地喊道：“快住手！我，我应该是来帮你们的。” 这话说得，什么叫“应该”？ 谢道之皱眉，璎珞也疑惑地看着他，??更是瞪着眼，两只大大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不是，你疯了吗？常羲？” 最惊讶的还是梁渠，他几乎是目瞪口呆，盼星星盼月亮等来的救星居然临阵倒戈了？ 也许他是疯了，但是，他无法不相信阴惠君说的话，如果是旁人告诉他这些，那些凡人不停地喊着他“陆止”，他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身份，但是慧灵大人不一样，她…… 她没理由骗他。 而且，她的眼神……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现在再迟疑，再犹豫，也许已经太迟了。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如果慧灵长老说的都是真的，梁渠大人知道这一切吗？还是说，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如同看笑话一般看着他而已…… 一直以来都对他十分照顾的元华，永远都是好脾气的梁渠大人，古灵精怪的狌狌，其他所有的人，他们难道都知道他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却一个字都没有告诉他吗？ 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是这一切都是他无法逃避的，在慧灵长老那里，在他不敢将自己的手放入水中的时候，在他自己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一个他早已隐隐猜到了，却不敢面对的答案…… “也许吧……” 他低声说道…… 也许他是疯了，也许阴惠君不过是诳他的，但是，他真的看不出来她那么做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如果一切都不是真的，毁了神木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呢？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只要毁了神木，他和元华的魂魄就能挣脱鬼王殿下的束缚，对她来说，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他会有什么后果…… 慧灵长老也说了，他不过是个死人而已…… 早在几百年前他就本该死了…… 慢慢地走向那棵黑色的巨树，他的眼中一片沧然。 虽然明知道他肯定是陆止本人，璎珞在他走近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我，我真的是来帮你们的……” 他有几分含糊地说道，手上的黑色火焰带着无尽的怨气慢慢的放在了黑色的树干之上，抬起头来，看着高高的树杈上轻轻摇动的树叶。 “你知道要怎么摧毁神木？” 谢道之扬了扬眉，问道。 “真的吗？” 璎珞大喜。 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 她忙问道：“阿止哥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从前的事你全都想起来了吗？顾夫人呢？她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谢道之说得对，若不是为了这神木而来，陆止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又自称是什么来“帮助”他们的，不过他的反应也太快了吧！ 然而陆止却只是摇了摇头，慢慢地说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阿止’，我也不确定要如何摧毁神木……” 啊？ 璎珞耷拉下了脑袋，很是失望，却见他抬起眼眸，火焰的光芒映照在他眼中，那种灼热和绚烂令她一阵失神。 “但是，我会尽力试着去做。” 他认真地说道，黑色的火焰萦绕在他全身，陆止闭上了眼睛，感应着神木中的灵力流动，火焰的光芒愈发热烈。 熟悉的气息在他指尖流动着，据说神木当年是紫玉大人亲自蕴养才生根发芽的，如今想来倒未必是无稽之谈，虽然紫玉大人不在这里，但是当他试着与神木灵气共鸣的时候，他竟是能隐隐听见神木的低语，那声音，就和紫玉大人的声音一样温和…… “常羲，你疯了！” 梁渠惊呆了，他怎么可能想起从前的一切呢？那一段记忆早就被鬼王殿下给摧毁了，他如今不过是个任人指使的躯壳罢了，如何可能会有自我的意愿？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本就是神木的一部分，又怎么可能摧毁神木呢？究竟是谁骗了他，哄得他来这里送死？ 第九百六十一章 凄其以风（四） “常羲，你别犯傻了……” 若不是周围群敌环伺，他真的愿意将一切和盘托出，和他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只是那边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子太聪明了，若是他真的说出了一切，只怕他一下子就能想出别的法子来毁了神木。 “你是不可能的……” 他含含糊糊地说道。 “你走吧……我保证不告诉鬼王殿下，你赶紧离开这里吧……” “走得远远地，说不定，还能再活个百十来年，只要不被殿下找到，寻常人的人生也不过是百来年，你何苦要把自己断送在这里……” 梁渠苦口婆心地劝道，陆止却是置若罔闻。 百十来年吗？ 他微微苦笑，也许对于她来说，那会是更好的选择吧，只是慧灵长老说得对，与其躲躲藏藏，不敢面对现实，还不如放手一搏，堂堂正正地轮回转世，找回灵识之后想起从前的一切，那才是他最好的归宿，想必她也会赞同的。 璎珞看了一眼谢道之，有几分奇怪他为什么不让捆仙绳直接把梁渠的嘴给堵上，反倒是任他在这胡说八道影响陆止的心神。 然而看着他脸上那种淡然的神色，她还是忍住了到嘴的话语，毕竟那可是谢道之啊，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疏忽”这两个字，如果他没有堵上梁渠的嘴，那定然是他希望他能说得更多一些。 这会儿就连??都满怀期待地看着神木，陆止身上黑色的气息越是靠近神木就越是充盈，他和神木几乎已然融为一体，无边无际的怨气越来越盛，所有人都能清晰地听到鬼哭狼嚎般的哀鸣。 方才在水下他们已经在盘亘交错的树根中找到了六通烛的光芒，只是根本无法伤害神木半分而已，那颗散发着无尽灵力的小石头如同被神木抱在了怀中一般，紧紧地缠绕在了根须之间，不论是用刀砍还是上嘴啃，都无法令那根须松动半分。 如今看来，似乎是大有希望。 “你，你们去守住路口，不准任何人过来打扰。” “你们这一队去水下，一旦神木出现松动，就立刻去取六通烛。” “是！” 众鱼怪齐齐听令，不过毕竟化形有点小问题，大大的眼睛颇为呆滞，齐刷刷地露出笑容时更显滑稽，那画面看起来竟是令人忍俊不禁。 “也许是赵子玉……” 看着璎珞有几分疑惑和不解的目光，谢道之慢慢地说道，不过还没说完就被梁渠的笑声给打断了。 “哈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充内行，赵子玉绝对不可能让他来这送死，他……” 梁渠说到这里便是戛然而止，谢道之扬了扬眉毛，微微笑了一下，悠悠然道：“赵子玉自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这棵桃树的人了，我们先前的猜想也没错，五行法术不能使用的情况下，唯有鬼道术是唯一能够以彼之矛破彼之盾的方法，最后会怎样，谁也不能确定，难保这个方法会不会奏效。” “你是不是傻，他本来就是……” “哼！” “你不用激我，我一个字都不会再说了，我就放下这句话来，若是今日常羲能在这里破了神木的封印，我梁渠两个字从此倒过来写。” “切！臭狸猫，我看你明天开始就要叫渠梁了！” “璎珞妹妹，不用理他，他这些胡言乱语，不过是为了影响陆止的心神罢了。” 姬琴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谢道之的用意，连忙帮腔。 “胡言乱语？你们自己才是在痴人说梦吧，也是，哼哼，旁人的死活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人类，就是这般自私，愚昧！” 梁渠冷冷道。 “常羲，你要明白，这里唯有我一人在担心你的死活，其他人根本就没有把你当成是自己的伙伴，你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死了也好，灰飞烟灭也好，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是看戏而已。” “这就是人类，你不明白吗？” “殿下好不容易让你复生，你却不明事理，不辨是非，诚然，作何选择是你自己的自由，但是你好好想想，你真的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复生？” 璎珞惊讶地发现了这个字眼。 一时间她似乎明白了一切，她的猜测并没有错，阴惠君那里的那一段树枝，只怕和陆止是一样的，鬼王不过是用了残存的回忆将破损的魂魄强行灌入了树枝幻化成的躯壳内而已，如果这也能叫复生，她宁愿阿止哥哥只是死了然后重入轮回。 “原来阿止哥哥是真的已经死了……顾夫人知道了，怕是会伤心欲绝……” 她轻轻地说道，姬琴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不远处匆匆追来的一个身影。 来人显然不是鬼门的人，她着了道服，发髻都有几分散乱，苍白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隐隐可见水光。 “阿止！” 她凄然喊道，远远地就看见了黑色的树下那个黑色的身影。 虽不知道他究竟是要做什么，但是方才那个无比决绝的眼神却让她心中无比不安，几百年过去了，好不容易她终于又见到了自己心中最为珍视的儿子，若是他…… 不行！ 上一次她思虑不周，竟然将他交给了那些居心叵测的陆家人，这一次她就在他的身边，她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七彩的霞光毫不犹豫地飞了过来，直觉告诉她，这棵树绝对有问题，一定要让阿止远离它才行。 “快拦住她！” ??忙喊道。 众鱼怪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举起武器冲了过去，虽然这娘们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坏人，但是老大的指示他们总不能不听。 “阿止！你快住手啊！” 顾夫人的彩霞挥出，却被众鱼怪的十八般武器给挡在了外面，而且这些鱼怪身上都有鳞甲，即便被她打到也不疼，一时间竟是把她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挤不进来。 “喂，胖头鱼！那是阿止哥哥的娘亲，不会害他的，你快放她过来！” 璎珞忙喊道。 姬琴敏锐地感觉到了黑色的树干在颤抖，陆止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忙道：“璎珞妹妹，不能让他再受任何影响了。” 第九百六十二章 凄其以风（五） “复生……？” 呵呵，梁渠大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直率。 陆止苦笑了一下，原本心中最后一丝的怀疑也烟消云散。 慧灵大人果然没有骗他，他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既然他本就是这世上不该存在的人，那即便是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吧，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阿止……！” 声嘶力竭的呼声在他耳边响起，那一瞬间，湿湿热热的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呵呵，原来他也是有泪水的吗？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就不是什么大娘，而是…… 母亲…… 已全然被他忘却了的母亲…… 努力地回忆着之前的点点滴滴，他惊讶地发现，除了那些火焰，黑色的怨气，那些杀戮，那些鲜血，在他记忆中几乎没有其他，而仅有的为数不多的平静美满的画面中，几乎全都是她的身影…… 不，全都是她唠唠叨叨的声音…… “阿止，你都不晒被子的吗？” “阿止，肚子饿了吗？” “阿止，帮我一下吧……” “阿止，你要去哪儿？” “阿止，你看，好看吗？” 当时他只觉得快要被烦死了，而如今想来，那一切全都是他最为幸福的时刻，无法奢求的，从来没想到自己也能拥有的，母亲全心全意的爱护…… 嘴上说着人世间最可笑的就是无用的感情，只是在心里，没有人不憧憬不求回报的爱…… 是的，不求回报的爱…… 他觉得可笑的那一切，其实不过是他得不到的而已…… 几百年了吗？ 他只觉得心中一片荒芜，想象她无数个流泪思念自己的夜晚，除了歉疚，还是歉疚。 他不知道如果换做是自己，知道母亲可能已死，会不会寻找她几百年之久，也许最初的确会伤怀，会迷茫，然而他终究还是会有自己的生活，也许会将她慢慢淡忘…… 但是母亲却从不曾忘记他…… “对不起……” 他喃喃道。 “对不起，母亲……” 待我重入轮回，待我重拾灵识，到时候我们定然还能相见，我答应过您的…… 到时候，我一定能想起一切，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听从，做回您心目中那个最乖最乖的“阿止”…… 黑色的火焰一下子燃烧了起来，如同干燥的枯木被点燃一般，神木整个被烧了起来，黑色的树干，枝叶，全都一下子被黑色的火焰所包围。 “凡人……” “你根本无力与吾抗衡……” 恍惚间，他终于听清楚了神木的低语，酷似紫玉大人的声音温和地说道，似乎不带任何感情，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也许吧…… 只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若这么做真的毫无意义，也不会有这么一句话存在了不是吗？ 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灵，即便是一片树叶，一阵风，一颗雨滴，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他也一样…… 命运的安排让他站在了这里，他就必须做好属于他的，必须完成的使命…… 无论神木的灵力有多强大，怨气有多充盈，它毕竟也不过是一棵树而已，而这世上的树，哪有不怕火的？ 念及此处，他再不犹豫，黑色的灵气和千瓣莲的花瓣相互缠绕着，源源不断地流向神木的树干，而他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紧紧地抱住了树干，他又一次听见了神木的叹息。 “哎……” “凡人……” “为何你们总是这般执着，而又……愚蠢……” 黑色的火焰之中，神木摇动着枝叶，却似乎半点都没有受损，反倒是舒展开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极为享受这怨气的滋养。 “汝之鲜血，皆为吾之血脉，汝之气息，皆为吾所供养，汝之所作所为，不啻于以卵击石，何等可笑……” “你，你说什么？” 陆止气息奄奄地问道。 熊熊的黑色火焰几乎淹没了神木的整个树干，就连陆止的身体都淹没在了其中，几乎看不清楚，参天的黑烟云雾缭绕，无声地燃烧着，就连梁渠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心中十分确定以及肯定常羲是不可能伤害到神木半分的，但是这一刻，他也忍不住有几分怀疑自己的眼睛，凡事都有意外，该不会真的被这小子……？ “太好了！” ??见状顿时大喜，真是天助我也，这不知道哪儿来的神来一笔，居然有个鬼国的傻子愿意不顾自己的性命来帮他们取六通烛，这简直是天上掉大饼，喜从天降。 “你们几个，也下水去，一旦神木的结界失效，立刻去抢回六通烛！” 他连忙将身边的几个手下也派了下去。 “记住，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是！” 姬琴早已拖着璎珞远远地躲开了，璎珞含着泪水，忍不住问道：“阿止哥哥，会不会有事……？” 姬琴没有说话，只是这一刻，他的确也无法安慰她不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论结局如何，只怕陆止都…… 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陆止微微皱眉。 神木是圣山的怨气之源，吞噬了多少死去的怨灵只怕就连神木自己都记不清楚，从他身上的怨气和神木中的灵力共鸣的那一刹那，他就明白，怨气是无法伤害神木半分的，能够伤到它的，唯有火焰…… 只是…… 他挣扎着用身体里仅剩的灵气继续驱动千瓣莲，然而那火焰一经与桃树融合，便消失在了黑色的枝干之中，竟是半点火焰都没燃烧起来。 “汝以怨气御器，妄图伤害吾之神身，不啻于饮鸩止渴，抱薪救火，实乃可笑之至……” “念在汝与吾本为一体，吾放汝一条生路，若此时立刻放手，汝尚有一丝生机……” “谢谢了，不用……” 陆止只觉得灵台中一片空虚，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将所有的灵气都聚拢了起来…… “阿止！” “阿止，不要啊！” 绝望的呼声令他心中一颤，然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选择。 失去了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清晰地看见了一张秀美的面容，那双美丽的眸子中，没有了他曾在她眼中见过的那种凄然之色，满满的全是爱怜和喜悦…… “容止若思，不如就叫你’阿止’可好？” 她温柔地笑道，声音有些虚弱，却充满了憧憬。 第九百六十三章 绿兮丝兮（一） “你们都围在这做什么？” 幸而他及时赶到，为她挡下了最后一下雷光，若不然，只怕苦苦支撑到了尽头的狐泠如已然是魂飞魄散了。 鬼王抱着已经现出了原形的七尾狐，刚刚舒了一口气，却见周围那些精怪们全都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竟是乱成了一团。 甚至就连宫殿那边他看着眼熟的几个护卫，都徘徊到了这里，一起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似乎除了等他发号施令就没别的事可做似的。 “怎么回事？” 他问道。 火光中，所有人跪了一地，却都是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竟是连个回话的人都没有。 他简直是无语凝噎，毕竟这些妖怪都没什么组织纪律的，一旦出了点儿事儿，这些精怪全都乱了方寸。 只是，就算玉儿是生病了，妃夷是受伤了，狐泠如也是昏迷不醒，至少还有阴惠君和梁渠两人能稍微主持一下大局吧，这两人怎么也都人影不见？ 见他神色不善，总算有一个长着虎头，化形都不怎么完全的虎妖颤颤巍巍地抬起脸来说道：“殿下，不好了……” 鬼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简直是无语问苍天。 这些人都是怎么说话的，简直是语言艺术大师，一句话就能气得他心绞疼。 不过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耐着性子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但说无妨。” “方才属下去瑶华宫换班，结果却被赶了出来，里面好像，好像……” 他嗫嗫嚅嚅地不敢继续说下去，鬼王环视了一周，却见每个人脸上都是这畏畏缩缩的表情，显然是出事了。 “无妨，即便是狐族公主趁乱逃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着火气云淡风轻地说道。 “不是……” “殿下……” “我们进不去宫殿了……” 这什么意思，什么叫进不去宫殿了？ 他按了按自己的额角，疑惑地看着他，竟是一时没明白这什么意思。 “那位狐族的公主殿下，还有几个奇奇怪怪的人，哦，对了，还有上古神兽穷奇，他们堵住了宫门，不让我等进去。” 虎头怪总算是把话说清楚了一些。 “而且，地牢里的人也被他们放出来了……” 他最后畏畏缩缩地说道。 “什么？！” 鬼王手一颤，差点把怀里的狐狸给摔地上。 “岂有此理！” 还没等他开始发火，另外又有几个狼头怪也趁机说道：“殿下，方才属下想要去神木那边巡查，那边的浮岛也被人堵死了，属下和兄弟们都过不去。” “哈哈哈哈！” 鬼王都气笑了。 敢情他这桃都山是个休闲广场是吧，谁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是吧，到底来了多少人，他竟是一点都不知情，这分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却是连几个区区人类都拦不住。 早就猜到了那些老道早晚会来岛上捣乱，他早早地布下了禁制，这般完美的谋算却也是架不住自己人全都是废物！ “梁渠呢？” 他忍着气继续问道。 “殿下，梁渠大人仿佛被抓了……” “这怎么可能？” 这岛上到处都是禁制，那些人不用五行法术能打得过梁渠？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呃……他们好像是用的紫玉大人的捆仙绳，先前，先前鹿蜀大人不是在火焰山被他们抓了吗？” 有个机灵的小个子提醒他道。 “对，鹿蜀大人当时是从紫玉大人那里借了捆仙绳的……” 旁边的狼头连忙补充道。 我xx…… 鬼王不仅是额角疼，心绞疼，他只觉得浑身都一片冰凉，都说将熊才会熊一窝，他自觉自己天纵英才，怎么手下的兵却是一个比一个蠢？ 若不是自己提前布下的阵法那些人根本无法破解，只怕现在这桃都山已然是一片废墟。 “阴惠君呢？让她滚过来见我！” 他怒道。 还是那张唯唯诺诺的脸，然而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那双永远都似乎在哀泣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她竟敢嘲笑他？ 只是那神色不过是转瞬即逝，再看去，阴惠君仍是那副低眉顺目的样子，讨好地拜伏在了地上，惶然道：“殿下，元华，元华身体不适，慧灵用尽了办法也未能将他唤醒，只怕这回尚需神木之力才能……”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一挥手，不耐烦道。 不过一个傀儡，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他必须要好好想一想，现在应该怎么办，若不能立时便挽回局面，只怕人心涣散，若是众精怪一哄而散，只怕他便是有通天之能，也无法挽回这败局。 “慧灵，你立刻带人去瑶华殿，告诉他们，若是交出玉儿，乖乖束手就擒，我便可让他们全身而退，只是狐族公主必须留在岛上，直到定下婚仪。” “殿下？” 阴惠君一脸迷茫，显然刚从自家出来，还没去过宫殿，竟是半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鬼王扶额。 “让你去你去就是了。” 他努力心平气和道。 “殿下，元华……” 阴惠君刚开口就被他给打断了。 “滚！现在立刻就去！” 他几乎是怒吼道。 “是！” 阴惠君吓得再不敢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走了。 若是被那些人发现…… 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要不是自持身份，他真恨不得自己亲自去瑶华宫谈判，以玉儿为筹码也是无奈，希望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吧。 他可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不过是离开了宫里不到半个时辰，自己的老窝就被人给端了，那些蛇妖到底是有多不靠谱？待妃夷醒了，他定然要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现在他唯一能依仗的，便是这精妙的阵法能够护住神木，只要神木不倒，一切都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神木那边不急，若是那些人能破解聚灵阵，宫殿和神木，包括这桃都山都立时会成为一片废墟，现在首要的要务应该是将宫殿夺回，把狐族公主抓为人质，逼那些人离开，才能保证聚灵阵的安全，他才能慢慢地重整旗鼓。 一旦他们在这里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终归是会发现破解阵法的办法，到那时候，可就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第九百六十四章 绿兮丝兮（二） “嗷呜……” “我知道，我也肚子饿，只是这里好像没有厨房。” 邬先生无奈地坐在大厅的王座上，这王座是够气派的，也很舒服，只是肚子里空空的，也不是个事儿，他也就罢了，乌啦啦可是饿不起。 “喵呜……” 乌啦啦几乎是谄媚地趴了下来，那表情，很显然在说，肚子饿了，要吃东西，现在就要。 “要不然你找两个人吃吧，反正这里也不缺尸体。” “吼！” 乌啦啦愤怒地抗议了一声，人家只吃活杀的好吗，或者烤鱿鱼，就算饿死了也不吃臭肉！ “耐心一点，我们就负责看好门就好了，等一会儿肯定会有人给我们送吃的来的。” “喵呜……” 乌啦啦总算是低下了脑袋，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 “你看看人家阿箴，就算是条鱼都知道要化形，还有那个什么梁渠，一样都是上古神兽，人家都知道有个人身好办事，你怎么就不修个人身出来？” 邬先生颇为不服气地问道，他的乌啦啦可不输任何人，若是有了人身，学了法术，什么狸猫，什么长蛇，怎么可能是穷奇的对手？！ 可惜乌啦啦的回答，只是不耐烦地转过头去打了个哈欠。 “呵呵，你们可好生惬意啊。” 娇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邬先生顿时便站起身来，严阵以待，乌啦啦也飞了下去，扑在了来人面前。 “哎哟，不愧是上古神兽穷奇，这一扑啊，人家心里扑扑直跳，可悠着点，别吓坏了小女子可好？” 小女子？ 邬先生看了一眼那张有几分熟悉的面容，娇媚的眼中盈盈的笑意十分冰冷，即便是露出了笑容，眼中也有浅浅的忧郁之色，在永灵峰，他见过她。 “阴惠君？” 他迟疑地问道。 “正是小女。” 她笑得花枝乱颤，柔声道：“您定然是神鸟的夫婿，穷奇的主人，传说中的邬先生了，久仰久仰。” “你等等，这里我做不了主，我去叫公主来见你。” 邬先生见她孤身前来，顿时想起了方才老婆嘱咐的话，如果有人来谈判就告诉公主。 “嗷呜？” 穷奇对着他吼了一声，邬先生连忙摆摆手，摇头道：“不行不行，两军相战不斩来使，你可不能吃她。” “呵呵……” 阴惠君笑了起来，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伸出一只手来，倒像是想要摸摸看穷奇的脑袋。 “吼！” 它躲开她的手，生气地一声巨吼，她居然也没被吓到，只是站在原地掩面而笑：“好大的脾气，没人教过你要对女孩子温柔一点吗？” 邬先生一阵无语，穷奇最爱吃的就是女子，若是她知道这一点，只怕早就吓跑了。 “你可真可爱，我倒是想起了从前我们山里养的仙鹤，身上也是毛茸茸的，摸着就舒服，不知道和你身上比起来，谁摸起来更舒服些？” 她歪着脑袋，可可爱爱地问道。 乌啦啦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了脑袋，凑了过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居然拿它一头上古神兽和那些呆毛鸟相提并论，它怎么可能比不上一只笨鸟？ 阴惠君笑得更开心了，摸着它的脑袋，她柔声道：“果然还是你更可爱些。” 慢悠悠地转出来了的却不是狐族公主，而是一脸戒备的狐太音，阴惠君微一沉吟，浅笑着恭恭敬敬地说道：“太音长老，没想到不过转瞬之间，我们就变成了您站在上首，我站在下首了，这可真是世事难测啊。” “哼！” 狐太音冷哼了一声，皱眉道：“慧灵长老，你处处示弱的这一手我早就看穿了，即便能骗得过你们的鬼王殿下，又怎能躲得过我们狐狸的眼睛？你这些无聊的小把戏，都是我们狐狸玩剩下的。” “直说吧，鬼王殿下派你来做什么！” 她冷冷道。 “呵呵……” 阴惠君一点都没生气，一样好脾气地笑道：“您过誉了，要说玩弄人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的确是没人能和狐族相提并论，小女也并非您想的那样聪慧。” “其实殿下派小女来的时候，小女心中也是忐忑不安，毕竟如今殿下最为重视的紫玉大人在你们手里，若是小女一个疏忽说错了话，一不小心得罪了公主，你们若是拿紫玉大人出气，伤到了他，殿下只怕杀了我都不解恨。” 她这话说得，以退为进，狐太音微一思忖便冷哼道：“你不必拿这些话来激我，我们狐狸并非那些残忍好杀之徒，若无必要，根本不会对无辜的人痛下杀手。” “那……小女便先代殿下谢谢您和公主殿下了。” 阴惠君呼出一口气，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 狐太音没说话，她根本就还没说出自己真正的来意。 “如此小女就实话实说了，便是不站在殿下的角度，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太音长老，恕我直言，你们也是有些过分了。” “殿下好意留公主用膳，又准备了歌舞，本是宾主尽欢，可不曾想，不过是转瞬之间，公主殿下便翻脸不认人了，小女闻着这儿一股血腥味，想来那些无辜的宫女和可怜的长蛇都被你们杀了吧？” “方才您还说了，若非必要，不会滥杀无辜，这……” 她掩面垂下了眼帘，隐隐有着责备之意。 “宾主尽欢？” 狐太音冷笑。 阴惠君立刻接上道：“是，先前公主殿下不是还和我们殿下哥哥妹妹的亲热的很，这怎么一转眼，就把殿下的瑶华宫……哦，我懂了，既然是殿下的，那就也是公主殿下的，您是这个意思吗？呵呵呵，虽然殿下的确是有意与公主结缡，不过这名分未定，公主就公然在宫中打打杀杀，颐气指使，似乎，似乎也有些太过分了吧……” 她的语速超级快，又言之凿凿，狐太音被她气了个倒仰，连忙大声打断她的鬼话：“此言差矣，分明公主殿下说了想要回到我们的船上去休息，鬼王殿下却强留公主在宫中，显然是欲行不轨之事，我们不过是为了自保，才不得已杀了那些宫女。” “咦？有吗？” 阴惠君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问道。 “小女仿佛记得当时公主心情很好，当即就答应了住在宫中，似乎并未和殿下有任何冲突啊……” “莫不是我记错了？ 她一脸迷茫的样子，若不是狐太音知道她定然是装的，只怕要被她气死。 第九百六十五章 绿兮丝兮（三） “你就别在这绕来绕去地说些废话了，我们现在不仅找到了你们鬼王殿下的宝物，正如你所说的，我们手里还有人质，如果鬼王殿下不交出六通烛，那不好意思，我们是不会放人的。” “宝物？” 阴惠君扬了扬眉，终于露出了一丝冰冷的严肃神色。 “哼哼，正是。” “你可以回去告诉你们鬼王殿下，要么交出六通烛，要么我们就在这耗着，看看他是要在他的臣民面前抬不起头，还是乖乖把六通烛奉上。” “你们这完全是异想天开。” 阴惠君微微低下头，一脸冷漠地说道。 “呵呵，不装了吗？” 狐太音冷笑。 “恕我直言，你们若是只是想要离开这里，也许殿下还有可能答应你们，只不过，公主既然早晚是殿下的人，她必须留下。” “至于六通烛，那是什么？我们可是从来都没见过啊。” 阴惠君面无表情地说道。 “哈哈，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狐太音的大尾巴合在了一起，不耐烦地挥动了几下，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结果。 “对了，让你们殿下给我们送点吃的来。” 邬先生见两人几乎是不欢而散，连忙跳出来说道。 “乌啦啦肚子饿了，我可不保证它饿极了会不会把你们殿下这位’最为重视’的紫玉大人给吃了，至于送不送，你们自己考虑吧！” “嗷呜……” 乌啦啦连连点头。 “烤鱿鱼你就别想了。” 邬先生拍了一下它的脑袋，亲昵道。 “其实我们完全无需这样针锋相对……” 阴惠君微微地扯出了一个笑容，柔声道：“即便不为了眼下的事，即便不为了狐族和我们殿下的联盟，单单是看在从前和璎珞妹妹的缘分上，我们殿下也不会太过为难你们……” 她在说什么？ 狐太音心中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 “李璎珞呢？我要见她。” 阴惠君左右扫了一眼，十分快速地说道，似乎怕被人听见似的。 这回狐太音是真的一脸迷茫，不过是转瞬之间，她便回过神来，摇头道：“她不会见你的。” “呵呵……” 阴惠君抬起眼睛，直视着她，终于忍不住得意地笑道：“若论心术，即便是狐狸，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李璎珞根本就不在这里，不是吗？” “所谓的宝物又能是什么呢？” “我很怀疑……” 她笑眯眯地说道。 这回是真的被她给算计了，那一瞬间的猝不及防，狐太音微微皱眉，是她大意了，早就知道阴惠君这样善于隐忍的女人定然不简单，却还是中了她的计。 只是其他的信息，她不可能再透露给她了。 心念电转，她明白了。 “宝物……” “呵呵……” “多谢你告诉我鬼王殿下还在宫中藏了更重要的东西，慧灵长老，你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狐太音站起身来，微笑道：“那我就不送你出去了，我得好好回去找找你说的这个’宝物’是什么才行……” “你……” 阴惠君又气又急，一脸仓皇。 然而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的嘴角却浮上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本应立刻回去白骨阵那边给鬼王殿下复命，只是她却先从宫殿后的小路绕回了自己的屋子。 云雾缭绕的小佛堂燃着香，空空的水缸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她急急地往里走去，伸手拨开了房中的重重帷幕。 “慧灵，你回来了。” 十分淡然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令她百听不腻，只是这一回，她坚决地推开了他那令她沉溺的温柔拥抱，严肃地看着他有着几分不解的眸子，正色道：“元华，你相信我吗？” 他怔怔地看着她，却见阴惠君从床下拉开了一个暗格，昏暗的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微微侧过了脸，他伸手挡住了那光芒。 待看清楚那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他素来都镇定自若的神色几乎瞬间就被击碎成了碎片。 “这是……？” 他抬起漂亮得令她心醉的眼眸，疑惑的神色中，她慢慢地点了点头，柔声道：“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 “元华，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这可怎么办啊……” “这可怎么是好……” 红菱颤抖着溜了回来，轻轻地低语，许是因为太害怕了吧，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伏在了赵子玉的床边，她忍不住泪如雨下。 “紫玉大人……红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紫玉大人……”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温暖的温度让她放心了不少，只是当时鬼王殿下只说了等一会儿来给他诊治，结果就一去不回，回来的却是那个恐怖的杀人魔女。 如今那些狐狸们又在商议要把紫玉大人拿去喂那头凶兽穷奇，这些人怎么这么残忍！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赵子玉微微睁开了眼睛，含笑看着她。 “紫玉大人！” 她惊喜地叫出声来，却在他的目光下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不能醒来，若是他们知道我恢复了神志，定然会追问我鬼王殿下的秘密，让你担心了，红菱。” 紫玉大人实在是太温柔了…… 红菱几乎是泪如雨下。 “殿下愿意用他们的性命来换您的性命，可见对您是非常重视的了。” 她轻轻地说道。 “但是？” “但是那些人得寸进尺，想要殿下用什么蜡烛来换您。” “六通烛？” “对！” “呵呵……” 赵子玉也唯有苦笑。 即便他再重要，即便师父再重视他，他也不可能将六通烛拱手相让。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只是，说不定这也是个契机，至少，慧灵那边…… 他自觉身上的毒气已然上行，快要侵入他的灵台，然而此时，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真是讽刺，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红菱……” 他虚弱的声音让她心中一阵难受，恨不能亲身替他承受这痛苦。 “我在这，紫玉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 “紫玉大人，您想喝水吗？” “你别离开我身边。” 他轻轻地嘱咐道，红菱只觉得心中一片凄凉，更是泪如雨下。 “紫玉大人，我绝对不会离开您的……” “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听着她压抑的哭声，赵子玉微微闭上了眼睛，眼中掠过一抹不忍之色。 ：。： 第九百六十六章 绿兮丝兮（四） “分神之术……” 谢道之怔怔地看着那边，几乎无声地喃喃道。 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黑色的巨树之上，无边无际的黑气如同迷雾一般密密地笼罩住了一切，看起来似乎整棵树都被怨气给吞没，虽然那女子的哭喊声令人难免有几分不忍，然而几乎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期待，如果只是一人的牺牲能够将神木给毁了，那简直是意外之喜。 璎珞担心地捂着自己的眼睛，几乎不敢看。 “顾夫人太可怜了……” 她红着眼睛说道。 “求仁得仁，陆止若是重入轮回未必是坏事。” 姬琴含笑说道，微微抬起了眼帘，却是看向了那个长身玉立的白色身影，的确他是个太出色的男子，即便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身上的每一点都令人欣赏不已。 只是，自己不如他的也不过就是修为浅了千年而已，不论是相貌还是人品，自己又有哪一点比不上他？而且，像他那样不苟言笑的无趣之人，只要相处久了就会发现根本一点意思都没有，哪里比得上自己各种会哄人高兴的本事呢？ 如果她第一个遇到的人是自己，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他微微叹息，只是…… 从前他这么想的时候，更多的是不服气和执拗。 而如今，唯有一声叹息而已。 的确，他有的是手段，只是真如嘉玉真人所言的，即便是倾世之花也不过是花而已，而人心……则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没有一个人能够掌控另一个人的心，人心之复杂，即便是他，也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谢道之一脸严肃地说道。 “你们之前见到过赵子玉吗？” 他的目光转了过来，姬琴知道他在问自己，只是那一瞬间，他的心中只是一片混乱，周遭的一切都如同梦境一般，即便是方才分明在幻境之中，他都没有这种惶然之感，似乎只要找到了她，在她的身边，他就心安理得，再不用担心什么。 诚然，现在她也确实在他身边，只是一切都和他所希望的南辕北辙。 “赵子玉说只有毁了聚灵阵才能摧毁神木。” 他终是回过神来，点点头道。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对了，他受伤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姬琴颇有几分歉然地说道。 “这棵桃树……” 谢道之微微皱眉，看着那片黑色的怨气，神色中却有着几分犹豫和不解，更多的是怜悯和惋惜。 “似乎和赵子玉有些关系。” “对，学长说了这棵树是他当初耗费了无数心血才蕴养出来的，当时我还想，如果毁了神木，学长怕是会不忍，不过他倒似乎并不在意。” 璎珞急急地说道，却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黑色的树干和怨气的包围。 “蕴养……？” 谢道之慢慢地说道，咀嚼这这两个字，他陷入了沉思。 “是啊，别看这棵树现在是被这些怨灵所滋养而生的，但是最一开始，可是学长辛辛苦苦用自己的灵力促使它的种子发芽，守候了七七四十九天，几乎耗尽了心血，它才终于长了出来的，若不是如此，只怕即便有六通烛，桃树也未必就一定能长出来。 听她说完，他点点头，赞同道：“六通烛一定是必须的，不然这棵种子只怕早就生成了神木了，而赵子玉用来蕴养神木的，未必只是他的灵力而已……” “难为他们居然能找到桃都山当年那棵神木的桃核，只怕和狌狌脱不了干系。” 姬琴看着璎珞惊讶的神色，从容不迫地说道。 “狌狌？” 璎珞果然疑惑地问了一句，不过她也很快便明白了过来，狌狌有着看到过去所有的瞬间的能力，自然找一颗桃核不在话下。 “不对啊！” 她摇头道：“狌狌告诉过我，他只能回到过去，进入某一时刻某一地点的画面，就好像我的五行镜一样，只能看见，却什么都改变不了，自然也拿不了什么东西，他怎么能拿到桃核呢？” “他不用拿，他只要知道位置，鬼王自然会去找来。” “呃……” 好像也是。 不过这也不重要，她记得还有谁告诉了她一件真正重要的事，可是她怎么一下子给忘记了。 “对了，学长好像说过……” “狌狌去了一个地方，也许……” “啊？” 那鱼怪??突然喊了一声，众人一起抬头，却见那棵参天巨木周围的黑雾正在散去，而黑色的树干和枝叶却似乎毫发无损。 “哎！” 他难掩失望。 “你们几个，再下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指挥着那些系着黄色衣带的鱼怪下水，若是拿不到六通烛，这不是在这浪费时间吗。 虽然不过是棵桃树，这却也并不是普通的桃树而已，周围黑色的土地完全没有土灵的气息，而取而代之的，唯有无边的咒怨之气，怨恨，恐惧，悲哀，绝望，痛苦，所有能够想象得到的令人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周围，在这里除了一片阴暗的黑色，几乎看不见其他任何色彩。 璎珞怔怔地看着神木，却想起了赵子玉放在她床头的那一簇小小的花朵，除了在那时，她根本就没有在岛上任何地方看到还有鲜花盛开的可能。 果然学长还是修炼了鬼道术的，若不然，他也无法在禁制之下催动木灵之力，让枯萎的花朵盛放。 虽然早已想明白了这一点，虽然早已知道他们站在了不同的阵营，她还是有几分怅然。 元华也罢，陆止也罢，还有学长，他们都是凡人，为何却会站到了鬼王那一边呢，若说陆止是忘记了一切，全然无奈，元华和赵子玉却并不是如此。 甚至鬼王本人都是血肉之躯，所谓的“低贱的凡人”这一说本就十分可笑，不过细想来，鬼王殿下的那些长老们，除了赵子玉和阴氏兄妹，其实都是神兽，看似阵容十分强大，若有了龃龉，只怕分崩离析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我x！” 胖头鱼怪，那个叫??的，突然吼了一嗓子。 众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那一片黑云正在消散，而一片迷雾中，似乎已然没有了陆止的身影。 第九百六十七章 绿兮丝兮（五） “老大，不好了，老大！” 除了那些浮岛入口处把守的鱼怪们，其他所有的鱼怪都一边叫嚷着一边互相拉扯着，带着一身湿哒哒的水忙不迭的爬上岸来。 “我呸！” “怎样？拿到六通烛了吗？” ??翻了个白眼，揪住当先一人的领子问道。 “没，没有……” “我就知道！” 他怒道：“真xx是个废物！” “不是的，老大，方才我们本都在水下好好地等着，只不过那些根须突然袭击我们，一下子就抓住了好几个兄弟……” “什么？！” “都xx废物！” ??一丢斧子，就要往外走。 “老大，您去哪儿？” “当然是把那些混蛋捞上来了！” “不成了，老大，他们全都……” ??看了过去，却见鱼怪们有的断了腿，有的断了胳膊，有的几乎被打得是现了原形，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还好我们逃得快，那些兄弟们，全都，全都……” 为首那人倒是没缺胳膊短腿，只是一脸后怕的样子，实在是有几分好笑，又很可怜。 “气死我也！” “都是废物！” 他恨恨地看向那棵纹丝不动的黑色巨木，黑烟消散之际，方才那个傻乎乎的愣小子已然消失不见。 就知道这些人类肯定帮不上忙，那些狐狸们也是不知所踪，还是长老说得对，真要拿回六通烛，光靠别人是没用的，还是得自己赤膊上阵。 “阿止……” 顾夫人已然软倒在地，原本拦着她的鱼怪们不知所措，幸好有人手快扶住了她，这才没有让她摔伤。 “阿止哥哥……” 璎珞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置信地看向姬琴，又看向谢道之，泪水却自顾自地滑落了下来。 姬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纤长的手指却在触到她的长发时迟疑了一下。 她也似有所觉，只是瑟缩了一下，却没有避开他的亲近。 “你去哪儿？” ??见她往外走，忙问道。 “胖头鱼，刚才我都说了那是阿止哥哥的娘亲，你却不让她见阿止哥哥最后一面，如今阿止哥哥都已经……难道你还要拦着她吗？” 她不管不顾地推开了几个拦路的鱼怪，冲过去扶起了顾夫人，握着她的手，只觉顾夫人手心中汗涔涔的，却是一片冰凉。 “顾夫人……” 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是这般苍白，阿止哥哥会没事的……即便她这么说，就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只是，陆止从来都十分执拗，坚信自己是什么常羲，从未承认过自己的身份，为何会突然变了性子，这…… 只是这时候她根本无法问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这样的问题，顾尘倚在了她身上，却是没有了哭声，只是默默地流泪。 璎珞紧紧地抱着她，此时此刻，怎么会来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些问题都没有了意义，她甚至不忍看顾夫人那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愁容。 她的目光失去了焦点，心中也是一片混乱。 远远地，却见鱼怪的围堵之下，浮岛另一端三三两两的虎妖狼妖们聚拢了一些，成群结队地看着这边，却无人上前，似乎只是在观察情况而已。 对了，她怎么都忘了，这里可是桃都山，是鬼国的圣山。 阿止哥哥方才尽全力都没能破解神木的结界，对于她来说，却也是一个警示，至少，这个结界的确就像赵子玉说的一样，必须破坏了外围的聚灵阵才能破解，而聚灵阵…… 姬琴向来鬼点子最多，会不会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若是让乌啦啦吞噬了聚灵阵的阵眼，就能破解整个阵法呢？那样他们得先找到邬先生才行…… “阿止……！” 本已慢慢平静下来的顾夫人突然一声凄厉的呼喊，挣脱了她的手臂，一下子向前冲去。 “哎，你这娘们！” 鱼怪们一时没能拦住，顾夫人的力气竟是一下子奇大无比，璎珞几乎也被她推倒在地，踉跄了一下才稳住了脚步。 难道，是阿止哥哥…… 但是顾夫人的喊声却不像是欢喜，她挣扎着站稳了身子回头看去，却见一朵金色的莲花浮在了空中，凭空出现在了神木之下，不同于方才的明艳光芒，此时的莲花没有了火焰，唯有浅浅的金色光芒，似乎是因为失去了主人的灵力加持，而变得暗淡。 “千瓣莲……” 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在那里她藏着的是元华的番天印，泪水不知不觉地澎湃而出，她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顾夫人跪倒在了树下，捧起了那朵金色的莲花。 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想起白色花瓣纷飞的那一刻，她竟是有一种沧海桑田，恍如隔世的感觉，当时的那种绝望和自弃和梦中那种如影随形的悲痛一起袭来，她真的很想告诉顾夫人，她能明白她的感受，她真的明白，只是，每个人都要努力站起来，不能放弃，如果放弃，那才是最懦弱的选择。 明知道那是自己无法过去的心结，明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放下，却仍然选择背负着这一切继续前行，这才是真正的勇气。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想要告诉她这一切，这并非是事不关己的草率的肤浅安慰，而是她真实的感受，她曾经选择过放弃，甚至在被救了回来之后第一次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怨恨过，为何要救她？如果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用知道，什么都不用选择，岂不是一了百了。 只是到了现在，到了此时此刻，她真的真的明白了，诚然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正确和错误，诚然没有人能够随意去评价别人的选择，但是，站在一个真心关心着她的朋友的角度，她真的希望顾夫人能坚强，勇敢地走下去。 如果阿止哥哥的魂魄能看见这一切，如果他已经想起了从前的一切，他怎么可能愿意看见自己的母亲为了他而悲痛欲绝，也许，他的愿望也不过是希望母亲能放下自己，快乐地活下去，仅此而已。 第九百六十八章 曷维其已（一） “阿止……都是我的错……” “如果要责罚，就全冲着我来，为何要为难阿止……” “阿止……” 顾夫人哭得声嘶力竭，方才那平静似乎不过是个幻象，璎珞捂住了自己的嘴，哭得泣不成声。 没有人能理解未曾经历过的痛苦，可她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方才阿止哥哥不过是不见了而已，顾夫人兴许还能自我安慰一下，他也许是去了别的地方，或者是因为法术的关系一时被传送去了别的时空，不管怎样，没有告别，就有可能再见。 而当这朵金色的莲花出现的时候，即便是再乐观的人也无法再欺骗自己，顾夫人抱起那朵莲花，如同抱着一个小婴儿一般小心翼翼，那朵莲花也似乎认识她的气息，乖乖地任她捧着，依恋地依偎在她怀中。 姬琴看了一眼谢道之，却见他的眼中竟也似有一丝水光，吸了吸鼻子，他微笑着劝道：“不必太过伤怀，先前我们遇到了赵子玉，他告诉了我们这些不过都是傀儡而已，如今陆止消失的不过是傀儡之身，他的魂魄不再被禁锢在桃枝之中，对于他来说焉知非福。” 原来如此。 谢道之看着地上孤零零的混元幡，沉吟道：“如果能找回番天印，也许……” 姬琴闻言下意识地微微皱眉，他是真的没料到她竟然对自己的誓言遵守到了这个地步，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也一个字都没告诉他吗？ 一时间，他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似乎他最幸福的时光不过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而已，对他来说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快忘记了当时他心中那种无法抑制的喜悦。 当时，在他状似不经意地告诉谢道之千春馆小花园里那一吻时，那一瞬间，谢道之的神色曾经让他那样狂喜，那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不啻于是对他最好的鼓励。 然而此时此刻，几乎没有过去多少光阴，他的心境竟然完全完全不一样了。 姬琴苦涩地笑了一下，慢慢地说道：“番天印我已经找到了。” 果然谢道之的回答是无比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璎珞，却什么都没说。 “我早就送给璎珞妹妹了，兴许是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他好恨自己的没出息，本该是他趾高气昂得意洋洋炫耀一番的时刻，他却如同在低声下气地向他解释一般，他到底在说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懂自己了。 “那……待回到驭灵馆，就让庚辰来一趟，把聚魂灯送来就好了。” 谢道之惊讶过后，倒是十分平静地说道。 “您有所不知，驭灵馆又让颙鸟一把火给烧了，不过，比起那个，更让我惊讶的是，既然您没有回去驭灵馆，您是怎么知道璎珞妹妹在这里的？” “颙鸟……” 这回谢道之的惊讶似乎比之前更甚，他不过是离开了几日，怎么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颙鸟？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但是他竟然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说来话长……” 他一时之间也解释不清楚老宅遇到的那个魂魄的前因后果，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阵风来自何处又去向何处，似乎只是见他跟着来了桃都山，它就失去了踪迹，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更别说是搞清楚它的目的是什么了。 “老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 ????挠了挠头，转向谢道之问道：“凡人，你倒是说说，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这…… 谢道之沉吟了一下，看着不远处的那些三三两两的小妖们，慢慢地说道：“看那些精怪的样子，倒不像是立刻准备来袭击我们的样子，我在岛上已有数日，那些虎妖应该都听从梁渠的吩咐，如今梁渠在我们手里，至少它们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喂喂喂，我可先声明啊，我可不是打不过你，是你一上来就趁我不注意使诈，捆仙绳看着没什么了不起的，也算是上古神器了，你这完全是仗着法宝厉害欺负人！” 梁渠忍不住不服气道。 “闭嘴吧你！” ????踹了他一脚。 “士可杀不可辱。” “你……！” “罢了罢了，他的性命我们暂时得留着。” 谢道之忙道。 “不过，即便那些虎妖精怪是梁渠的下属，如果鬼王殿下真的下令要和我们硬拼，只怕那些精怪也不敢不从，所以，看现在这个情况，鬼王竟然是没有打算处理我们，也不担心神木，这就很奇怪了……” “在这岛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比这棵神木更重要呢？重要到鬼王殿下居然能放下神木的安危，而优先处理其他事情，我真的是很难猜到……” 谢道之喃喃道。 “这还不简单，我派个兄弟去打听一下就是了。” ????连忙吩咐了几句，便有人往水里一跳，扭动着身子游走了。 “您看，我们鱼在水里就是方便，想去哪里都很简单，谁都拦不住我们，简直是防不胜防。” 他得意道。 “正是如此，此番若是能顺利破坏封印，助水族拿回六通烛，也算是不负鲛姬殿下对我们的托付。” 谢道之谦逊地点头道。 啊？ 姬琴这才明白，怎么这个五大三粗的鱼怪对谢道之这么服气，言听计从，原来他是假托了鲛姬之名行事，倒也……倒也不算太笨。 说起来，鲛姬和小白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念头不过是浅浅地掠过而已，他也并不真正在意。 “那，我们现在就先是等消息吗？” ????又问。 “对。” 谢道之点头。 “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我们暂时只能按兵不动，在这里能帮我们的人唯有公主殿下和她的朋友，希望他们已经知道了破坏聚灵阵的方法。” “也不知道鬼王去了哪里，想来定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才会脱不开身。”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我觉得不管是什么事，一定和狐族公主有关，最大的可能性是狐族公主逃跑，鬼王殿下亲自去追……” “对哦！” ????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点头。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不就是长老嘱咐过的“特殊情况”吗，长老说了的，如果公主引开了鬼国的主力，就一拥而上，抢了六通烛就跑。 至于公主…… 那就只能请她自求多福了…… 第九百六十九章 曷维其已（二） 鬼王现在操心的事情，倒是和狐族公主有关，只不过和谢道之想的有那么一点点不太一样…… 逃跑是不可能的，跑是不可能跑的，永远都不可能跑的……谢道之就算是有通天之能也定然想不到，如今鬼王的瑶华宫竟然已经生生换了个主人。 瑶华殿内，众人，啊不，众狐正在议事。 “你是说，她是不小心透露了这个消息给你？” 公主闻言却不是十分欣喜，她细细地回想着之前慧灵长老的一言一行，摇头道：“这不太可能，她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又长年侍奉喜怒无常的鬼王殿下，怎么可能会’不小心’说错话呢？” “是真的……她似乎很在意一个叫’李璎珞’的人，当时我一时间都差点没想起来，后来我才想到，那好像就是从前在西域我们遇到过的那个小女孩。” 狐太音微微皱眉道。 “璎珞？” 孟鸟笑道：“你们是不是都糊涂了，我和夫君当初可都是被她拉来青丘的，不过我可要谢谢璎珞妹妹，若不是她，我哪能认识那么可爱的公主殿下和太音长老呢？” “难道她也在桃都山？” 公主看向孟鸟，后者连连点头：“是啊，巧是真的很巧，我从来都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她，她们也是来找六通烛的。” 阿箴也道：“对，我遇到的那个凡人就是你们说的这个小女孩，不过她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胆子倒是很大，公主，您不用担心，她说了的，绝对不会抢六通烛，只是想要救出她的朋友而已。” “就是那个被鬼王殿下控制的傀儡吗？” 公主听她这么一说，脸色才好了些，微微笑道：“我怎会不记得她，这可是说来话长，说起来她和青丘还颇有几分渊源，我从未担心过她，只是她身边的那人心思很深，若是他……” “您说的是谢小弟吗？您不用担心，他和我是铁哥们。” 邬先生连忙拍胸脯。 说起来，若不是当初李璎珞非得让他带人去找仙山拿到了救公主的草药，他们也不会得狐族这般优待。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公主这才展颜道：“幸好你们一起来了，得了他们二人相助，想必我们胜算又多了几分。” 其实??长老也来了…… 阿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和她不一样，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听大长老的话，半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说出来也不过是平添公主的担心而已。 孟鸟想到的却是璎珞身边那位“琴弟弟”，只不过现在不是聊八卦的时候，等一切都结束了她可得好好拷问璎珞，她是怎么回事，不过是生一个娃的时间，她就连老公都换了？哪有那么快的？她看着也不像是不专情的人啊…… 直觉告诉她，这个八卦只怕是能听个三天三夜嗑瓜子不带停的。 狐太音见大家都聚了过来，忙把刚才和阴惠君的对话告诉了众人。 “所以这宫里还藏着不得了的宝贝？” 阿箴听狐太音详详细细地说完，第一个跳了起来，急道：“那我们还不快去找？” “你们去吧，素柔留下和我在这守着，我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公主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邬先生欢天喜地地去了，阿箴跟在了后面，严肃地说道：“我认为一定藏在了那个’幽冥殿’里，之前我经过那边的时候，感觉里面全都是冤魂的哭声，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能感觉到，里面有无数的魂魄在呼唤我。” “魂魄？” 邬先生撇了撇嘴。 “那能算是什么宝贝？” “普通人的魂魄自然是无用，但是方才我听那些人，那位紫玉大人的话里，似乎说起鬼王收藏了许多修士的魂魄，专门保存起来就是为了把他们做成傀儡……” “元华，应该就是那个傀儡的名字，也许，他的魂魄就是那个女孩子要找的东西。” “阴元华？” 邬先生的眼神也严肃了起来。 “怪不得璎珞会在这里……” 他怔住了，站住了脚步，他细细地思索了一番，突然大叫道：“我明白了！” “寻常人的魂魄自然是无用，但是鬼王收藏的魂魄定然都是那些十分重要的人，我懂了！” 他几乎是跳了起来。 “这可真是事半功倍，鬼王也太聪明了吧！” “你想啊，他只要控制了一个魂魄，就能通过这个人的傀儡或威胁或哄骗与他相关的所有人为他卖命，他的家人，又或是他的爱人，或者是挚友……” “寻常人根本想不到那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即便是知道了，猜到了，也许也根本无力拒绝自己深爱的人任何请求……” “如果真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六通烛有着这样的神力，那他简直是……” “太可怕了……” 邬先生脚下生风，急急地问道：“你说的那个什么幽冥殿，在哪儿？” “好像在右边。” 阿箴站在殿门口，不太确定地说道。 “走走走，我们快去看看。” 这会儿他倒是比她还着急了。 阿箴笑着摇了摇头，这不过是她的推测而已，不过，邬先生说的也没错，对于无关的人来说，魂魄不过是个无用的东西，但是对于挚爱亲朋来说，曾经的爱人，曾经的朋友，曾经的家人，又怎能是能够轻易舍弃不在意的呢？ 鬼王殿下的心机的确是太过深重了，这一场谋划，只怕早在千百年前就开始了，他可真是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啊。 若不是六通烛被他抢走了，她还真是不想和鬼王殿下为敌，不管怎么样都是不可能算计得过他的，这样的人，她也算是领教过了，根本不是她阿箴能对付得了的。 别说是鬼王了，就算是慧灵长老那样伶牙俐齿的语言艺术大师，她都不可能与之对线，她的本事啊，只能是手底下见真章，真刀真枪地来个你死我活，要说心机说谋算，那她可就是差远了，按照满分一百分来算的话，她只怕能有三十分就不错了。 不过还好，有公主和太音长老在，她也不用担心那么多。 最好的结果就是拿回六通烛，公主和长老也能全身而退，对她阿箴来说，就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虽然十分抱歉，但是其他人的安危，也确实不是她能担心的了。 第九百七十章 曷维其已（三） 火光摇动，阴惠君和阴元华二人如分花拂柳般从哀哀怨怨的众妖群中走了过来，周围的小妖们脸上都有几分不自在，只不过是不敢在鬼王殿下面前出言不逊罢了。 临时搭起来的休憩之所也算是宽敞，鬼王殿下风姿卓绝地坐在一堆巨石之上，看起来倒也十分优雅，长长的衣摆曳地，不过一脸严肃加上这仓皇的环境，还是有几分不合有几分好笑就是了。 “殿下……” 阴惠君照例嗫嗫嚅嚅地不敢开口，鬼王不耐烦地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他们有多少人？” “殿下……妃夷大人的姐妹们几乎都被他们屠戮殆尽，那些人还说，还说……” “说什么了？” “她们说要把紫玉大人喂给穷奇……” 阴惠君哭哭啼啼地垂着头说道，众妖听了简直是群情激昂一片义愤填膺。 “那些人简直禽兽不如，竟敢伤害紫玉大人！” “殿下，我们这就冲进去，把紫玉大人救出来！” “你见到玉儿了吗？” 鬼王殿下面无表情地问道。 “没有，殿下，公主殿下似乎早就知道，知道很多事情……她们说如果您不交出……交出……”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这才慢慢说道：“若是您不交出六通烛，她们就不出来，殿下，我们该怎么办？紫玉大人还在他们手上，而且方才您也说了，他受伤严重，若是不及时救治，只怕会伤到根本……” 众妖这会儿倒是不畏畏缩缩了，几乎全都看向了鬼王殿下，就等他一声令下，他们就准备冲进宫殿救人。 没想到玉儿的人缘这么好，鬼王一时无语，不过玉儿向来就是那个温和的性子，又从来不爱为难人，想要对他生出不满来倒也是挺难的。 只是现在…… 他沉吟了一番，问道：“元华，你怎么看？” “殿下……” 阴元华抚了抚额头，无奈道：“殿下恕罪，不知为何，近日属下时常头疼，思绪紊乱，实是拿不了主意，元华但凭殿下差遣就是。” “殿内情况如何？除了公主和狐太音，还有多少人在？” 鬼王微微沉吟，耐着性子问道。 “属下只见到了那位叫做邬先生的凡人和太音长老，其他人都未曾现身。” 阴惠君看向他脚下那只闭目养神的狐狸，犹犹豫豫地问道：“殿下，泠如大人没事吧……” “无妨，她已过了天劫，只要调养一番，想必修为又会大有进益，也算是因祸得福。” “殿下，紫玉大人怎么办？” “殿下，我们快回去吧，我那婆娘还在宫里侍奉，我怕她也遭了毒手。” “是啊，殿下，我们在这干等着总不是事儿，他们不过就是几个人而已！” “对呀，难不成我们还怕了他们了？” 平日他们哪里敢在自己面前叫嚣，鬼王微微凝眉，只是法不责众，众妖说的也算是不无道理，此时的确是需要一个快速的决断。 “慧灵，你让人堵住这条瑶华宫和神木之间的路，不让他们两方会合，元华，你跟我去会会那位狐族的公主殿下。” “是。” 阴惠君和阴元华齐齐下拜应道。 然而两人飞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鬼王并未注意到，他的全幅心思都在那个重要的地方。 不经过宫殿这条路是不能到达聚灵阵的，这也是为何他放心那些人在神木那边瞎折腾的原因，不破坏聚灵阵，神木就安如磐石，而且，神木那边不能使用五行法术，只怕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宫殿已经被狐族公主给霸占了，只要两方不会合，他尽快将公主制服还不算太难。 总不能今天晚上睡在别处吧？他这殿下的威仪颜面何存？ “阿止……” “顾夫人，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璎珞蹲在了她的身边，急急地劝道。 方才??的小弟们已经回来，告诉了她们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鬼王殿下和那些妖兽们已然将宫殿团团围住，而狐族公主一行人安然无恙，穷奇和邬先生也在宫殿之内，要找到她们必须要先将那些妖兽制服。 “不，你们走吧，不用管我……” 顾尘甩开了她的手，执拗地说道。 “顾夫人，我真的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我们不能把您一个人留在这里，就算是为了阿止哥哥好吗？他也肯定不愿意看着您为了他而不顾自己的安危，姬琴说了，只要他的魂魄重入轮回，你们，你们总有重逢的一天。” 原来他的话是这个意思？ 顾尘想起了之前他对她说的那段话，阿止说了的，他保证，一定还会再见到他的…… 他已经明白了一切了吗？ 只是她还没有明白啊…… 当初他是怎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的？究竟是谁害了他？若不是陆家人的纵容，那个什么鬼王又怎么能控制他，又怎么能掳了他去？ 最重要的是，广韵…… 他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 没有这些答案，她又要如何回到陆家，回到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她哭得更凶，璎珞没法，忙拉了拉姬琴的衣角，求助地看向他。 姬琴向来都最有办法了，他一定能劝住顾夫人的。 她这么想着，却见姬琴递给了她一块帕子，却没有说话。 “不用劝我，我不会离开的，在这世上，我只有阿止一人了，若是他死了，我也，我也……” 金色的莲花光芒四溢，而她就连将它收进自己的灵台都不忍，只是抱着它，似乎看着它就能看到阿止一般。 他不是不想劝她，只是，看着她，他似乎看见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唾手可得，但是一旦伸出手去，却是一片镜花水月，转瞬即逝的凄凉。 虽然不知道之前她是怎么跟着陆止一路过来的，但是想来也能明白其中的为难和艰辛，她可是广韵真人的正妻，根正苗红的正道中人，却有了一个修炼鬼道术的儿子，即便只是一个傀儡，然而她自己又怎能清楚其中的关窍呢…… 为了下定决心来桃都山，只怕她都犹豫了许久，这是一趟注定会让她失望的旅程，只是她走了那么远那么远，却终究是没能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其实阿止哥哥很可能早就死了……” 他不忍道。 璎珞嗔怪地拍了他一下，瞪了他一眼。 怎么说话的？会不会安慰人了？ 第九百七十一章 曷维其已（四） “您不用太过悲伤，阿止哥哥的魂魄应该是被鬼王用了某种秘术禁锢在了傀儡之内，虽然看起来如同在生，实则不过是……” 他握住了璎珞的手，安抚地轻轻捏了一下，温柔地对着她笑了笑，那笑容中，却有着难掩的苦涩。 “他不知道从前的一切，并不是他忘记了，而是因为他的记忆根本就没有被放入傀儡之内……” 姬琴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告诉陆夫人，那傀儡的本体不过是一段桃树的树枝。 “您应该感到欣慰，正是因为您的感召之下，即便是仅有他残存的那一丝记忆在傀儡中，他都选择了相信您，愿意站在您这一边，这是因为阿止哥哥本就是您心中的那个善良的孩子，他从未走错走偏过，他也不曾做错任何事情，所以您不必有任何的愧疚……” “你不懂！” 顾夫人的喊声打断了他的话，姬琴愣了一下。 她难道不是因为内疚自己将陆止培养成了这个样子，才会这样自责吗？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说都是她的错，难不成，是他理解错了？ “全都是因为我，阿止才会……” 她泣不成声，姬琴说不出话来，他无法在这个时候问她究竟是为什么，只是，他若是不知道原因，又要怎么劝解她呢…… “我相信广韵真人的为人，陆夫人，您所担心的那一切，一定只是个意外而已。” 他说什么？ 顾尘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那白色的身影。 他怎么知道的？ “不要苛责自己了，这世上没有人是永远不会犯错的，陆夫人，我可以肯定，这只是个意外，至少，绝对不会和广韵真人有任何关系。” “您要做的并不是在这里自艾自怨，而是相信广韵真人，如果因为无端的猜疑而错过了找出真凶的机会，那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若是阿止泉下有知，也定然不会安心。” “最重要的是，陆止的魂魄很可能在鬼王的手中，若是不能找到他，将他救出来，只怕他仍然不能转世为人，而是生生世世都是鬼王的傀儡。” 谢道之正色道。 顾尘一下子站了起来，柳眉倒竖道：“他敢！” “他自然敢。” 他淡淡地说道。 啊？ 璎珞目瞪口呆。 他在说什么？跟广韵真人又有什么关系？ 之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怎么感觉她一下子跟不上剧情了？到底是有什么事情是她错过了的？她怎么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姬琴却只是惊讶了一下，却很快明白了过来。 原来鹿蜀在火焰山说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是这个意思…… 鹿蜀…… 玃如…… 皋涂山…… 他想到了些什么，隐隐有几分不安，但是那感觉却如同飘落在了水面的花瓣一般，远远地随风飘走了，不过一个怔忡，便再也捞不回来。 “没事的，她只要有了目标就好了，他……只是为了激励她才这么说的。” 他轻轻地拢住了她的肩膀，一如往昔，她柔顺地靠了过来，轻声问道：“顾夫人做错什么了？” 为何所有人都明白了，唯有她不明白？ 姬琴看着她纯真的眸子，澄澈的眼底全然一片茫然，他怔怔地看着她，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是这般通透，她却是这般懵懂。 从前他曾觉得奇怪，为何谢道之自己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却从来没有教她一丝一毫，甚至他还以为是他藏私，为了自己高高在上的神秘感而已。 如今想来，他是真的太肤浅了。 纵然他有千般手段能摆布她，他却从未在她身上用过一丝一毫的算计，更不愿她为任何事情所烦忧，他只是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挡下所有的麻烦，留给她的，唯有温暖的拥抱和简简单单的平淡微笑，仅此而已。 他似乎从来都不担心她的心意会改变，也不曾禁锢她一丝一毫的自由，也许正是因为如此…… 他下意识地不愿意继续想下去，微微摇了摇头，他轻声答道：“一切不过是我们的猜测，从前的已经过去了，再追究也毫无意义……” “对！” 璎珞连忙点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 她是说错了，何苦要追究之前的伤痛呢，只为了满足她无聊的好奇心吗？她怎能这般残忍。 “我们走！” 顾尘收起了千瓣莲，抹了抹眼泪，正色道：“我们去找那个混蛋鬼王算账。” “你这娘们，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能管什么用，要我说，你们凡人就靠边站，这打架啊，还是得靠我们妖族。” ??当仁不让地提起了自己的骨斧，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 璎珞连忙捡起了混元幡，想要过去搀扶顾夫人的时候却见她一脸冷峻，站直了说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不把阿止给救出来我如何能死。” 不愧是他啊，方才这几句话倒像是佛旨纶音一般，令顾夫人一下子就振作了起来，她看向谢道之，却见他刚好也在看她，那一眼中，看似平平淡淡，然而她却读懂了他的无奈。 医者不能自医，即便是他，也会有无力的时候，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垂下了眼眸，她的眼中一片黯然。 偶尔她也应该做点有用的事情吧，如果一直这样自艾自怨，岂不是连痛失亲人的顾夫人都不如？ 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混元幡，那白色的珠玉琳琅发出了细碎的声音，想起了那个眼神冰冷的元华，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如果那不过是个傀儡而已，那真正的元华在哪里呢？ 她来这里的原因，虽是半是无奈，然而也是为了那个梦境，往事已矣，然而她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元华成为鬼王手上的提线木偶，其实她的目的和顾夫人是完全一致的。 “哼哼哼！这些凡人是怎么回事，竟然敢来圣山捣乱，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骄矜的声音十分熟悉，她不用抬头就知道，定然是阴惠君带人来了，看来鬼王总算发现了这里的异样，难不成，宫殿那边已然有了变化？ 第九百七十二章 曷维其已（五） “若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她凄绝的声音在他心中似无法停息，微微闭了闭眼睛，他目送着她远去，在他心中，似乎有一种感觉，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她消瘦的背影。 “元华，你还好吗？” 黑色的玉冠华贵无比，然那双能够看透人心的眸子更是他所敬仰的无上威仪，虽然鬼王殿下待他一向十分亲切，他也不敢大意，按了按额角，忙告罪道：“我没事的，殿下，只是偶尔会有点头疼。” 鬼王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曾以为，为殿下不停地杀戮和她的温柔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不停地四处奔波，不停地修炼，唯有在她身边才有安宁的感觉。 然而她却告诉他，这一切全都不过是幻象而已…… “若不是玉儿的伤势等不得，我也不会连休息的时间都不给你，待一切事了，我会和慧灵一起帮你修复一下身体。” 鬼王云淡风轻地说道，似乎并没有太在意他这头疼。 “是……” 他机械地应道，偷偷地瞄了一眼他的神色。 “怎么了？” 鬼王的神识十分敏锐，不过是那一瞬间的瞩目，他便发现了异样。 “不，属下只是有几分担心您，方才您为泠如大人挡下了天劫，如今应是无碍了吧？” 他连忙解释道。 “呵呵，不过是几道雷而已，如今我这具身体已然运转自如，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损伤。” 看了一眼他有几分怅然的神色，鬼王笑道：“不单单是狐泠如，不管是梁渠还是妃夷，甚至是那个不成器的鹿蜀，待到他们遇天劫的时候，孤一样会庇护他们，并非只是因为泠如和我的关系而已……” “……” 殿下待他这般亲厚，连这种事情也不避讳他，她却说他已然身死，甚至还是死在殿下的手中，这，这怎么可能呢？ 他微微皱眉，待要张口发问，却惊觉自己根本无法开口，这……这要从何说起呢？ “还记得从前，在南阳第一次遇到您的时候，慧灵怕得都躲了起来，那时候您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呢？” 阴元华浅浅的笑容中，有着一丝温情，鬼王不疑有他，亦笑了起来，似乎十分留恋往昔的样子，他柔声道：“阴氏一族虽为鬼门传承，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份天资，在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你，血脉纯正又是纯阴之命格，便是再等个几百年，也未必能等到比你更好的资质了。” “至于慧灵……当时我已然沉睡，自然也不知道你会将鬼道术传于她，虽说她修行的资质并非绝佳，然行事之果决与你不相上下，亦为我所赏识。” “您说的是，不过慧灵有时候太孩子气了，殿下不怪罪她就好，她也是一片赤诚……” 阴元华笑了起来，恭敬道：“能得殿下青眼，乃是元华的无上荣幸，若非如此，只怕元华与慧灵都早已是一捧黄土，就连当年欺凌我二人的那些所谓的族亲都无法给他们应得的报应，碌碌一生又默默而终，与那些蝼蚁没有任何差别……” 在他说到“报应”的时候，他不敢看鬼王的神色，然而他分明感觉到了他的呼吸沉重了几分，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难不成，慧灵说的是真的？ 只是，他已经引起了殿下的注意，若是继续这个话题，难免太露行迹了，他咬了咬牙，微微皱眉道：“只是眼下这状况，着实十分棘手。” “哦？” 鬼王扬了扬眉毛，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是，殿下，属下私心里想着，在桃都山，那些所谓的正道之徒都无法使用五行法术，若真打起来，他们毫无胜算，只是如今他们龟缩在瑶华宫，倒也是有几分麻烦。” “什么麻烦？” 鬼王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冰冷，似乎很不高兴。 “殿下，若是我们一路打进去，自然是很简单，谁来杀谁就是了，只不过这本就是我们的瑶华宫，身为桃都山的主人，我们竟然被逼到在自己的地盘大打出手，也太无奈了。” “那些人倒是没什么担心的，不过是一群东躲西藏的老鼠而已，然而追着这些老鼠打的时候，难免会波及周围的布置和装饰，到时候就算能抓到他们，这修复宫殿又是一件麻烦事，若能将他们引出来，只怕会更好些。” “哈哈！” 鬼王闻言竟是哈哈大笑。 阴元华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他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属下的意思是，若是能等一等，等慧灵将那些在神木的凡人抓回来，我们就可以用那些人为人质，让宫殿躲着的那些老鼠都出来，比起在宫中大打出手，这样会方便很多。” 他一脸茫然的神色十分真实，鬼王顿时自觉方才的疑神疑鬼是有些过分了，不过是个傀儡而已，他竟然以为他在话中有话地试探自己，实在是想太多。 不是他多心，当年的阴元华实在是谋算太深，即便只是他的傀儡，他都不自觉的有几分警惕。 “元华，你说的不无道理。” 他微笑道。 “只是玉儿的伤势我很清楚，虽还没弄清楚他是怎么会受伤的，然而那伤显然是毒，若再拖延下去，只怕他支持不下去。” “殿下，听闻紫玉大人曾经从地牢中将囚犯带出，这才致使那些人有机可乘，将人掉包，若说紫玉大人对此一无所知，属下觉得似乎……” 元华犹豫着说道，一边偷偷地看他的神色，果然殿下的脸色不好看，似乎立刻就要发作。 他心中一惊，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跪下请罪，然而鬼王最后还是和颜悦色地说道：“玉儿的为人我知道，他向来心软，当初我还没苏醒的时候，他和那女子曾有几分交好，不过我相信他，他是绝对不会背叛我们的。” “你也一样，我对你们两个都是一般信任的。” 鬼王抬起眼来定定地看着他，阴元华心中一热，连忙跪倒，激动地说道：“属下定然不负殿下所望，就算赴汤蹈火属下也在所不辞。” “起来起来。”鬼王纡尊降贵地虚扶了他一把，笑道：“还不至于要你赴汤蹈火。” ：。： 第九百七十三章 瞻望弗及（一）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邬先生退出去抬头看那块牌子，却见那牌匾上的确写着“烛烬幽冥”这四个字，应该就是那丫头说的幽冥殿没错了。 但是…… 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十分确定这里就是一个空房间而已，要不然，要不然还是让公主殿下过来看看吧。 虽然看上去清清爽爽的什么都没有，他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阴冷的风一阵一阵地吹着，他又一次往外走，却刚好和阿箴撞上。 “你怎么出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问道。 “跑那么快，追都追不上。” “里面是空的。” “什么叫空的？” 阿箴推开他往里走，却见偌大的房间里，青灰色的砖墙整整齐齐地砌着，每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什么都没有。 她几乎和邬先生一样，倒退着走出来看那牌匾…… 没错啊…… “我说的吧……” 邬先生摇头道：“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我站在这里就觉得很不舒服，气都喘不上来。” “你别那么夸张好哇。” 阿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犹犹豫豫地问道：“你没发现问题吗？这里面什么都没有，连一扇窗都没，我们为什么能看得那么清楚？” 是哦。 邬先生探头一看，果然是没有窗的，唯有四四方方的青灰色墙壁，没有灯也没有窗，为什么眼睛却能看见里面的一切？就连墙缝中间似乎糊着灰灰的泥土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不科学！ “大概因为，你是神兽的关系吧，动物本来眼睛就会好一点。” “你搞搞清楚，我是水族，出了名的眼睛不好，再说，你不是人类吗？你不也看得很清楚？” 道理是这个道理，鱼眼睛能看得清楚才怪了，眼大无光。 只是这里阴冷的感觉实在太瘆人，他一刻都不想多呆。 “我们两个还是别进去了，万一有什么危险，还是先告诉他们……” “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我……！这怎么可能！” “那我们就一起进去，谁不进去谁是小狗。” “……” “最起码我们叫上乌啦啦一起去不好吗？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 邬先生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说道。 “算了，你要是实在不敢进去，你就在这等我，我进去看看，要是有什么危险，你赶紧去找公主殿下救我。” 阿箴叹了口气，拔下了头上的玉针，无奈道。 “对对对，总得要有个人去报信，我们两个要是一起进去，岂不是出了事也没人知道该怎么办？” 邬先生大大地舒出一口气，点头如捣蒜。 “德行！” 鼻端是熟悉的气息，阿箴知道这是血的味道。 这里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方才那小侍女战战兢兢的样子已然告诉了她，这里肯定有问题，刚才来之前应该先去问问她的，此时她只觉得阴冷刺骨，耳边是凄惨的哀嚎，若不是方才把邬先生给嘲讽了一通，只怕她早就掉头跑出去了。 总得把里面走一遍才能出去，要不然，岂不是要被那个胆小鬼笑话。 阿箴贴着墙根走着，下意识地去抚摸那墙砖缝隙之间灰白的粉末，那粉末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她一时间没想起来那是什么。 墙砖是真实的墙砖，这一切都不是幻象。 不过这也不一定，说不定她已经掉入了幻象之中而不自知。 想到这里，她连忙回头看去，却见邬先生紧张兮兮地站在门口，见她回头连忙问道：“怎么了？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 她无奈道。 “哦，我知道你也害怕，要不然我们还是……” “我才不怕。” 阿箴连忙脚下生风急急往前走，一手扶着墙壁，感觉比较安全，若是让她从中间走，只怕她真的会害怕到头晕。 墙砖虽然都是青灰色的，地上的地砖却是各种颜色组合而成，有的黑有的白，看上去乱糟糟的没什么章法，但是若盯着那些地砖看，她只觉得一阵眩晕，赶紧移开目光。 说实话，到了这里，她也觉得这里不是她一个人能应付的了，就算再加个不顶事的邬先生也未必能行，他笨得很，而自己的悟性也并不高，只会打打杀杀，对于这些玄妙的东西研究甚少。 只是她一回头便能看到邬先生那了然的目光，她可以肯定，只要她往外走，他一定会说“你看，我就知道……” “阿箴，你快出来吧，我感觉这里面待久了会影响生灵的生气，那个邪门的鬼王肯定是在里面布了什么阵法，你想啊，就算是宫殿里面也难保别人不会乱跑进来，若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话，那岂不是乱套了。” “这里肯定有什么禁制，我们就连阵法都没发现，更谈不上如何破解了。” 邬先生正色道，这会儿倒是没有嘲讽她的意思。 “好。” 阿箴舒了一口气，她也硬撑不下去了，不过才走了一小半，就连屋子的一半都没探到，但是她只觉得浑身不适，似乎有人在她耳边哭泣，又有人在她脑后吹风，这里虽然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显然却关着许多的冤魂，即便她不动念，都能感应到那种绝望的呼喊声。 下意识地扶着墙壁往后转身，她全神贯注地警惕着周围，不知不觉周身灵气充盈，全然是严阵以待的战斗姿态，回头的时候，她手指触到了墙上的某个地方，却见有光芒在自己身后流转。 “阿箴，那是什么？” 邬先生惊讶地喊道。 她连忙回头，却见一块青灰色的砖头亮了起来，如同透明的一般，她能看见里面有一个金色的东西，正是那个东西在发光，她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什么都不敢再碰。 不过是几息之间，那光芒便黯淡了下来，那块砖也似乎恢复了原状，不再晶莹剔透，像是一块普通的砖块一样了。 “阿箴，你说的对，这里的确有东西。” 邬先生见状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来，双手按在了最大的这一面墙上，却见他灵力流过的时候，几乎每一块砖块都亮了起来，里面的光芒有的是金色，有的是蓝色，有的是紫色，竟是有着不同的颜色。 ：。： 第九百七十四章 瞻望弗及（二） “这是不是就是宝物？” “还真有可能哎！” 阿箴微微皱眉，慢慢地说道：“我记得以前在长老那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什么东西？” 邬先生敲着那墙壁，倒像是想要把它打碎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似的。 “这个东西好像叫做’珀’，是魂魄中残留的记忆凝聚而成的精华，一般来说普通人死了是不会有’珀’留下的，唯有法力高深的修士或者上古神兽死后才会留下’珀’。”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宝物对吧！” 邬先生眼见敲墙壁没用，后退了几步，冲了过来，用身子撞了上去，惹得阿箴哈哈大笑。 “你别犯傻了，就算是普通的墙壁你这办法也不管用啊。” 阿箴手执玉针，四下打量了一下，笑道：“就这块金色的吧，方才我第一个碰到的就是它，也算是和它有缘。” 她将玉针深深地探入了墙砖的缝隙之中，上下挑动着那墙砖之间的灰色黏土，很快那砖块就有了松动的迹象。 “不，我觉得你这个方法肯定不对。” 邬先生不服气道。 “那个什么鬼王如果每次要拿出来用的时候都要连砖头一起拿，难不成他还要自备泥瓦匠吗？这不可能。” “哦？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阿箴手上不停，云淡风轻地问道。 “这……” 邬先生无奈地看着她不停地挖着，倒是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这什么’破’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他百无聊赖地问道。 阿箴专心致志地挖着砖，一边答道：“我从未见过那么多’珀’放在一起，千百年来我只见过一枚’幽珀’，长老说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敌人留下的记忆，当年为了杀死他，水族死伤惨重，因而这一枚’珀’也作为了我们水族的战利品之一，被严密保管了起来，算是对死去的那些同伴们有个交代吧。” “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东西，看着就有一股邪气。” “幽珀诚然是邪恶之灵，是所有怨念凝聚而成的精华，但是还有一种珀叫灵珀，我手里这块就是，里面的回忆全都是美好的幸福回忆，一般来说只有心地纯净又法力高深的人死后才会凝结出灵珀来，比起幽珀，灵珀更加稀有得多。” “那么问题来了，鬼王这个混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珀？” 邬先生随口问道。 阿箴怔住了。 对了，每一枚珀都曾经属于一名法力高深的修士，那这一面墙，究竟是收藏了多少个亡魂的回忆？ 比起神木之下的那些无知无觉的傀儡尸体，这里藏着的无数的“珀”才是真正令人不寒而栗。 “传说这位鬼王殿下轮回转世无数次，每一世都掀起了人间的腥风血雨，想来他害死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她幽幽地叹道。 水族这是招惹了个惹不起的人物啊。 要不然，还是自认倒霉算了，这什么六通烛不六通烛的，反正这几百年都没人发现弄丢了，就当不知道不行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叹道：“我们拿了这块砖就快走，幸而鬼王殿下没料到我们能霸占他的宫殿，若是他在这里也设了禁制，把我们困在里面，只怕我们也要变成这墙上的一块了。” “他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方法……” 邬先生自言自语道。 “什么？” “你想啊，我修道也有两千年了，中间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甭管是多么厉害的高手也好，不太厉害但是修为也挺高的那些修士们也好，从来都没见过你说的这种’珀’，不单单是我，不信一会儿我们去问谢小弟，他也有差不多两千年的修为了，只怕他也从来没见过什么’珀’。” “对哦，水族那么多年来也只有一枚，我也从未亲眼见过旁人死后会凝结出珀来，也许只有穷凶极恶的大奸大恶之徒死后才会有幽珀留下来吧？” “你们水族的那个敌人叫什么名字？” “关你什么事？” “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我自然知道，只是那是我们水族的家务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说也无妨嘛。” “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认识？” 邬先生好整以暇地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又没带刀，也挖不动砖头，不聊聊天岂不是很无趣。 “……” 她果然犹豫了一下，似乎是苦思冥想许久，这才答道：“我只记得名字和一种水边的草很像，还真是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 “那……还不是不知道？” “……” 她扶住了那块转，努力地想要把它拔出来，金色的光芒明亮无比，似乎知道他们要帮它似的。 只是这块砖实在是太厚实了，又很光滑，根本没地儿下手抓。 “我就说了不可能是这么取出来的，那鬼王殿下每次不得费老大劲儿了，这怎么可能呢……” “呼！” 阿箴一屁股坐了下来，举起袖子毫无风度地擦汗，好一阵白忙活。 “啊？” 她回头的瞬间却惊呼出声。 邬先生抬头看她，却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一脸惶然。 “怎么了？” “我知道了，这屋子是专门针对你们人类的，你看你自己，你快出去。” 阿箴几乎是连推带搡地把他往外推，然而到了门口的时候，却见邬先生被卡在了门那里，怎么都出不去。 “不行，你在这里会死的！” 她急道。 “我怎么了？” 邬先生一脸迷茫，他除了觉得身子有点虚，有点喘不上气以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不适的感觉。 “你，你眼圈都黑了，好像一下子瘦了一圈，这里是专门针对人类的，定然是会不停地吸取你的生气，最后你就会死在这里。” “会吗？” “如果你是个普通人只怕一进来就死了，现在不过是在用你的灵力填补你的生气而已。” “你在这等我，我去找公主救你。” “你别走啊，喂！” 邬先生无语凝噎。 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怕他死得不够快吗？ 吓都要吓死了好哇！ 他怎么就那么笨呢，早就该猜到了，鬼王的宫殿里肯定没什么好事儿，这又叫什么幽冥殿，人家都提醒你了不要进去，他怎么就那么能犯贱呢…… 第九百七十五章 瞻望弗及（三） “哪里来的臭娘们，嚷什么？” ??提着斧子就冲了上去。 好不容易有架可打。 “等一下，胖头鱼！” “……不会吧，你们又认识？” ??生无可恋地指着浑身黑气，一脸阴冷的阴惠君问道：“这娘们一看就知道是和他们一伙的，你们……” “我说，你们既然都认识，不想打架，倒不如你们劝劝他们鬼王，把六通烛还给我们水族算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香吗？” 还真是话糙理不糙，璎珞扶额。 这鬼王殿下的长老们她似乎没有不认识的，正道中长老级别的她也不过就是认识姬嘉玉和陆广韵而已，还都不熟，没什么交情，怎么这鬼王殿下手下的长老们她每个都熟得很？ 熟归熟，和阴惠君她可说不上是什么朋友，如今她已然不像从前那么天真了，阴惠君对她的善意加起来也不过寥寥，而且，不过是为了元华而已，只是…… 这个时候，阴惠君来这挑衅是要做什么？ “总得让慧灵姐姐把话说完。” 她劝道。 “梁渠大人！” “慧灵大人，您看，那是梁渠大人！” 阴惠君还没开口，身后那些虎妖狼妖就骚动了起来，梁渠被捆在捆仙绳里，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被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被自己手下那些小弟们全都看见了自己这狼狈样，以后还怎么装出，划掉，做出威严的样子来呢？ 捂住了自己的脸，他连忙转过身去，假装没看见。 “梁渠大人！” “梁渠大人，属下来救您了！” “慧灵大人，我们还不动手吗？” 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阴惠君微微抬了一下手，身后的那些小喽啰便安静了下来，虽不至于完全噤声，至少也不再乱嚷嚷了，只是众妖都义愤填膺，愤怒地举起了长矛斧头戟各色怪模怪样的雾气，看起来摩擦不可避免，火药味一触即发。 青色的火焰和红色的火焰来回飞舞，众妖修炼的法术似乎都不一样，他们身上的灵力也有的深有的浅，却很少有特别高深的修为，不过它们人多势众，若是真打起来，只怕也难全身而退。 “姬琴哥哥，这些妖怪全都是神兽所化吗？” 她悄声问道，来了这里她就发现鬼王殿下的手下又多了好多，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怪都有，比起从前那个荒芜的鬼国，这里可算是个热闹的小村镇了。 “妖族渡劫极难，若非天赋极高的精怪，难有修为高深的，幸而如此，不然精怪普遍长寿，若没有天劫，这世上只怕全都是妖怪了。” 姬琴摇头道：“这些并非神兽，只是因灵气积聚而被点化的精怪，不过寻常来说，一个山头最多不过一两只妖族能有此机缘，这里的精怪那么多，显然是有人故意这么操纵的，多半是这位鬼王殿下想了个聪明的法子，这才一下子多了那么多精怪。” “他可真是聪明啊……” 璎珞咋舌。 有条件利用条件，没有条件创造条件，这位鬼王殿下为了鬼国的发展事业可真是殚精竭虑，无所不用其极啊。 “你看那些头上还有长毛，还有耳朵的，就是化形太匆忙没化好的，那些妖怪的修为不高，对付凡人自然是无往不利，对上有修为的，那多半不是对手。” 姬琴话音刚落，却见周围的胖头鱼们纷纷不高兴地看了过来。 哎呀，坏了，他这可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吗。 “咳咳，当然身为精怪最重要的是要走正道，靠杀戮修道本就有违道心，早晚会遭天谴，修道本身就是修心为先，只要心存善意，化形成什么样子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连忙补救。 “哟，我说是谁在这闹事呢，原来是您啊，冥妃大人。” 啥子？ ??闻言差点吐血，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他伸出了手指颤颤巍巍地问道：“你是说她？” “自然，冥妃大人早在殿下尚未苏醒之时就对殿下情根深种，百般维护，殿下感念她的护持，早在落苍山就将她尊为冥妃，这件事妃夷大人和紫玉大人都是知情的。” 阴惠君洋洋得意地说道，一脸嘲弄。 不管她是不是演戏吧，阴惠君讨厌她她是一向知道的，不过这时候故意这么说，是要做什么呢？！ 璎珞抿着嘴没说话，阴惠君笑道：“这是喜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吧，哦，对了，如今狐族公主也有意和殿下联姻，只怕你们两人谁能更得殿下的欢心还未可知，也许我这一声冥妃殿下还是叫早了。” 落苍山就是原来的鬼国吗？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当初……她摇了摇头，不想去回忆那里的点点滴滴，只要一想起那里，她就不可避免地会想起那个挥之不去的影子……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不问她本人，却看向了一脸淡然的谢道之。 姬琴也看向谢道之，他的神色半点波动都没有，阴惠君说的这些一点都没能影响到他，甚至一点波澜都没有。 这些事情也是后来他慢慢才知道的，当年落苍山的那一次变故虽有菡萏真人善后，所有的细节都十分模糊，在卷宗中也不过是寥寥几句话而已，然而这世上哪有什么事能难倒真正有心的人呢。 “哎，我哪里会骗你们呢，我们的鬼王殿下才是最可怜的，从前错信了这位冥妃大人，害得好不容易建成的落苍山最后成为了一片废墟，殿下总是一片真心赤诚待人，却总是落得个被背弃的下场……” 这完全是颠倒黑白，只是璎珞不觉得在这时候阴惠君是专程来和他们打嘴炮的，可她的话实在是婉转过头了，以至于她根本猜不到她实际上想说的是什么…… “不曾想不过是数年之后，殿下仍是这般善良，从未真正用恶意去揣测过旁人，诚心诚意地款待了远道而来的公主殿下，谁知道她竟然，哎……” “为何这世上的好人总是不得好报，殿下的一番心意总是无端端付诸流水……” 第九百七十六章 瞻望弗及（四） “这娘们到底什么意思？” ??举起骨斧，恨不能一斧子过去开打，在这听个小娘们逼逼叨叨可不是他??来这的目的。 “快放了梁渠大人！” “就是，凡人也好，狐族也好，都不是好东西！” “老子的婆娘还在宫里，我们快把这些凡人解决了先！” 那双眼睛…… 璎珞怔怔地看着阴惠君那双与元华十分酷似的眼睛，不期然地想起了在三清山的那一次，她就是用了这一招将她从迷障中引了出去，若不是谢道之及时赶到，只怕…… 对了！ 她连忙回头去看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梁渠，他抱着头缩成了一团，恨不得没人注意他才好。 捆仙绳！ 阴惠君是会控制捆仙绳的，如果她真想动手，只要先放开梁渠，那局面一下子就会对他们不利，而且，即便她不管梁渠，这里分明无法使用法术，真要打起来看起来势均力敌，只怕他们还是无法和鬼道术抗衡。 她根本就没想拦他们。 只不过身边全都是那些精怪，阴惠君毫无办法，看似在逞口舌之快，其实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看向谢道之，却见他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显然她想到的这些，他早就想到了。 “慧灵长老，请相信我们，我们本无意冒犯，水族和鬼族本就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水族至宝丢失，刚好掉在了贵宝地，我们只是不得已来找鬼王殿下要个说法。” “至于梁渠大人，只要鬼王殿下交还六通烛，我们又怎会扣着梁渠大人不放呢？若是我们想要伤害他，他如何还能好端端地在这？” 姬琴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 “你倒是个懂事的。” 阴惠君暧昧地笑了一下，目光扫过他俊美的面容，最后落在了谢道之脸上，故作怅然道：“冥妃大人好手段，竟是能同时笼络住两个这般优秀的男子为你所用，真叫慧灵羡慕不已呢，就算是泠如长老的狐族媚术，都未必有您这手腕高明。” “啊呸呸呸呸呸！” ??终于忍不住了，这娘们说话七绕八绕他根本听不懂，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要打架就打架，说什么废话啊！ 举起了骨斧，他高高地跳了起来，一斧子劈向阴惠君。 “胖头鱼！” “别！” 璎珞和谢道之几乎是同时喊道，只是??手中的骨斧却没有半丝犹豫，他在水族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难不成还怕一个娇滴滴的小娘们不成？ 附近的虎妖狼妖都并非阴惠君的亲信，犹豫之下虽有几人举着武器迎了上去，更多的却是齐齐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冲上去当炮灰。 谢道之下意识地召唤火焰，只是那流转的灵力不过是一瞬间便消散，他的手上空空如也。 阴惠君半点都没有惊惶，只是微微一笑，手中的黑气瞬间凝聚在了身前，??心道不好，却是已然跃在了空中，收也收不住脚。 眼见那胖头鱼就要撞上那一片黑色的火焰，璎珞紧张地捂住了眼睛不敢看，一道彩色的霞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周遭游荡的鬼火都不及那光芒明亮，璎珞从指缝里睁开眼，却见顾夫人已然出手，扫霞衣一下子卷住了那胖头鱼的腰身，将他以一个十分不科学的角度瞬间拉了回来，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胖头鱼，你没事吧？” 一切不过须臾之间，璎珞舒了一口气，阴惠君也作势拍着心口笑道：“可吓坏慧灵了，人家可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以和为贵嘛，若是冥妃您还像上次那样，把殿下的宫殿给烧了个干净，只怕殿下会气疯。” “不过，您向来都仗着殿下的宠爱为所欲为，只怕即便如此，殿下也一样不会怪罪你，哎，只是可怜了泠如长老……” 她摇着头说道，似乎根本没在意??。 “慧灵大人，和他们有什么可说的，我们一起上，杀了他们，才能回去帮殿下啊！” “就是啊，殿下的瑶华宫都被狐族那些贱人们霸占了，简直是太过分了！” “我们赶紧把这里处理了就回去吧，紫玉大人还在他们手上，我们得赶紧把紫玉大人救出来！” 气势汹汹的精怪们也是忍无可忍，纷纷举起了武器，杀气腾腾地只等她一声令下。 “殿下，殿下只是让我们拦住他们就好……” 阴惠君委委屈屈地说道，一边抬眼扫了一眼谢道之。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简单。 磨磨唧唧这半天，她不过是不想亲口说出那边的情况而已，还好这些傻乎乎的妖怪们嘴快，她不过是不得已拦不住才让他们逃脱的，不是吗？ “杀了逆贼，救出紫玉大人！” “杀光那些凡人！夺回梁渠大人！” 精怪们群情激昂，阴惠君微微笑着退了两步，举手道：“既如此，我们上，杀了他们吧。” “杀啊！” “杀！……” ??还没反应过来，胖头鱼大军就和那些虎妖狼妖们打了起来，他差点没气坏，连忙从地上一股脑儿地爬了起来，冲了过去，高高地举起了斧子，一斧子劈下去，迅捷无比，当即就砍下了为首的虎妖的脑袋。 众妖已然厮杀在了一起，虽是胖头鱼大军的武力似乎稍逊一筹，但是有了??这个一斧子一脑袋的杀神在，倒也算是势均力敌。 “我们不帮它们吗？” “我们在这里无法施法，根本帮不了他们。” 姬琴拿起混元幡，一路挡在了两人身前，却见谢道之已然夺过了一柄带着黑气的长剑，砍出了一条路来。 “顾夫人！” 璎珞忙道。 “来了。” 顾尘收起了扫霞衣，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还有些不长眼的妖怪见她娇弱的样子，想要过来拦她，她却连武器都不用，只是一劈手，便将它们打翻在地。 阴惠君早已默默地躲在了阴影之中，此时已然不需要她煽风点火，事情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样发展着，鬼王殿下众叛亲离，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悄悄地往白骨阵走去，她必须确保一丝差错都没有。 第九百七十七章 瞻望弗及（五） “走这边……” 谢道之趁着夜色绕进了一条小路，避开了白骨阵和大路，姬琴站住了脚步犹豫道：“方才那魔教妖女的意思，好像是……” “没错，她是说破解一切的关键在宫殿之中，跟着我就是了。” 谢道之微笑道。 姬琴想起前几日见他时故意把脸涂黑那可笑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嘲讽道：“佩服佩服，原来您这几日忍辱负重，倒是把这里的路摸了个门清。” “好说好说。” “方才慧灵姐姐说了什么？我怎么没听见？” 璎珞忍不住看向姬琴又看了一眼谢道之，怎么他们两个都听到了，她却完美错过了。 “只怕你只听见了她说你冥妃的那些黑历史，根本没在意别的。” 姬琴笑道。 “你嘲笑我！” 她作势要打他，却在谢道之和顾夫人的目光下讪讪收回手来。 “不是，我们赶紧去宫殿吧……” “真的有办法能溜进去吗？” 她连忙岔开话题。 “恩，就是上去稍微有一点麻烦……” 谢道之微微凝眉，含笑道。 “……” 待到众人在夜色中穿过了松林，终于到了他说的那个地方，璎珞却是一时无语，简直是差点吐血。 这叫“稍微”有一点麻烦？ 她抬头看了一眼几乎在夜色中都看不清楚的高台，生无可恋地转向谢道之。 “爬上去？” 她绝望地问道。 他该不会以为她能爬得上去吧…… “这里附近白天就很少有人，晚上就更没人了，你放心，我已经试过了，从边上的松树爬过去，一点危险都没有。” 她瞪大了眼睛，做了一个“您先请”的手势。 “自然是我先上去，再拉你们。” “我和您一起。” 姬琴忙道。 “哪那么麻烦。” 顾夫人不屑地说道，一道霞光飞了上去，扫霞衣一下子便抓住了高台的栏杆，她不过轻轻一拉，便飞身跃起，站在了高台之上。 “哇！太帅了！” 璎珞捧着脸，两眼冒星星。 “唰！”得一下，彩霞飘了下来，显然是让他们攀着上去。 “我们帮你拉着，你先爬上去吧。” 这会儿她也没什么可谦让的，看来看去武功最差的就是她，什么飞檐走壁在她来看都是电视剧里面的情节，想不到顾夫人和谢道之即便没有法术，仍是足以自保，和她完全不一样啊…… “姬琴，你别忘记拿混元幡。” 她一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一边不忘叮嘱他。 “知道了。” 他忍笑道。 怎么可能忘记…… 方才她抬手打他的一瞬间，他竟是胸中满满的都是喜悦，爱一个人真的是太卑微，即便是一点点的亲昵都让他欢喜不已，似乎一切又充满了希望。 “哎……” 他苦笑叹息，无比同情那个可怜的自己。 “这里还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 璎珞好不容易爬上去了，就着顾夫人的手还没在高台上站定，就听身后“嗖嗖”的两声，谢道之和姬琴已然一前一后飞了上来。 “你们的功夫都好好啊……” 她是真的瞠目结舌。 向来都以为自己应该算是挺厉害的了，又会遁地又会使火，不过现在看来，若是和谢道之或姬琴真的以命相搏，只怕自己过不了三招。 “族长向来都让我勤学苦练，你不能只看人前帅气，却不管我独自练武有多辛苦啊……” 姬琴笑道：“我天生就学不了遁地，若是再不练身法，岂不是根本没有与人一战之力。” “的确，历年的仙门大会之上，很少有属水的修士能拔得头筹，毕竟没有遁地之术，即便身法再快，总是慢半拍。” 顾夫人也点头道。 仙门大会…… 璎珞顿时想起了在永灵峰那次令人难忘的比武，那时候是她第一次和阴惠君打交道，当时的慧灵真人高高在上，骑着一群仙鹤的样子简直如同书中走出的仙女一般。 兴许就是因为这一念之差，当时她没有立刻将元华用了禁术的事情告诉母亲，之后便是一错再错，终于到了一切都不可收拾的地步。 下意识地看向谢道之，岂料他的眼中也是一片怆然，该不会，他也想到了那时候吧…… 她连忙低下头，转过了目光，心中却隐隐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顾夫人看起来很平静，环顾着四周，她问道：“这里就是鬼王殿下的宫殿了吗？” “这里叫做松风阁，宫殿的东边半片都是鬼王殿下平日休息的地方，来往的人很少，一般都没人敢来打扰他。” 谢道之指了指不远处的门槛，说道：“这里是一个环形，往左走就是正殿，往右走……我也没去过。” “我们快去正殿找他们吧。” 璎珞忙道。 匾额上写着“静听松风”四个大字，字迹还算苍劲有力。 她撇了撇嘴嗔道：“和驭灵馆比起来，这里俗气多了，这位鬼王殿下可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救命啊！” 嘶哑的哀嚎声传来，璎珞连忙捂住了耳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谢道之的方向走，不过是转瞬之间，她就反应了过来，站定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你们听见了吗？” 姬琴忍笑道：“没有，哪有人在呼救。” “不会吧……” 她吓得脸色惨白，却立刻从他掩不住的笑意中看出了端倪。 “你又骗人，你没听见怎么知道是有人在呼救！” “会不会是鬼王禁锢那些魂魄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顾夫人正色道。 也许阿止也在那里？ “也许吧……” 谢道之沉吟道。 只是这喊声似乎太过有力了一点，不像是孤魂野鬼那种哀嚎，倒像是…… 倒像是真的有人在喊救命一般…… “救命啊啊啊啊！到底有没有人啊！！！快来人啊！！！” 这几声听起来就正常多了，璎珞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惊讶地看着谢道之，迟疑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声音……” “好像……” “是邬先生！” 谢道之也惊道，转身就往那个方向走。 “他们出事了吗？” 璎珞忙问。 众人都跟了上来，这里的宫墙不似凡间的宫殿那般喜气洋洋，装饰精美，反倒是如同堡垒一般清冷，除了空荡荡的墙壁，几乎一点装饰都没有。 虽然那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谢道之不过犹豫了几秒便往那边走去，若真如阴惠君说的那样，所有的秘密都在鬼王的宫殿之中，那就算是冒险也是值得的。 第九百七十八章 淑慎其身（一） “烛烬幽冥……” 没事想吓死人是吧。 好好的屋子叫这个名字。 不愧是鬼王的恶趣味。 “救命！阿箴！” “阿箴？” 璎珞说着一脚便踏了进去，果然见邬先生歪在了门边，一脸灰败，竟是头发都白了。 “怎么是你……” 邬先生一脸绝望。 “你快出去，你在这没用！” 他嘶哑着喉咙喊道。 “为什么？” 她忙问道。 神特么为什么，女人就是脑子笨又不听劝！ 邬先生气得不打一处来，一口气没接上，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啧啧，好一个大凶之地。” 姬琴一边慢悠悠地踱着步，一边打量着四周的青灰色的墙。 “难为他们那么认真，还真用了死人的骨灰来糊墙，这青石砖，啧啧……该不会真是从地里起出来的吧，可真是大手笔啊……” “此地的风水完全是依照陵墓设计的，只怕本来就不是给活人住的。” 顾夫人看着脚下似乎一片散乱的砖块，试着按照那方位走了一遍，便点了点头，道：“果然如我所想，这阵法就在这石块之中，每一步都在离位，别说是魂魄了，便是人也未必能走得出这阵中。” “他的生气都快被吸干了，若是不快点将他挪出去，只怕连性命都堪忧。” 谢道之蹲在了邬先生身边，一把将他给扶了起来。 “他可未必能出去。” 姬琴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们，却没有要帮一把的意思。 顾夫人掏出了一张符纸，熟悉的光芒亮了起来，璎珞惊喜地喊道：“顾夫人，您居然还带了净化符！” “有备无患。” 她微微笑了一下，祭出了符纸。 只是那光芒不过是一瞬间，周围的鬼哭声一下子响了起来，似乎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伸了过来，一起把那白色的火焰给扑灭了。 光芒熄灭的那一刹那，顾夫人嘴角的那一抹苦笑竟是深深地印在了她心中，她突然明白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的那种不安的感觉是因为什么。 顾夫人的镇定和微笑，太不寻常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时候她似乎说什么都是错，但是她分明感觉到了，那平静之下的绝望，她宁愿顾夫人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就是哭哭啼啼没有了主意，也比现在这强自镇定的样子好。 只是她能说什么？ 也许是她看错了猜错了呢？ 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她忍不住流下泪来，只是这一次，她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声音，更不敢引起顾夫人的注意。 谢道之半个身子已然踏出了殿外，只是邬先生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拉住了一样，根本出不了大门。 “他刚才一定是在这里面呆了太久了，被吸取了太多灵力。” 他叹道。 “屋子都帮你造好了，请君入瓮，怎么还会让你出去呢？” 姬琴见状点头道。 “这位主人实在是太好客了，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只要进来了就别走了。” “他的生气都快要被吸干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璎珞急道。 “若不能破解这个阵法，只怕救不了他。” 姬琴沉吟道，目光却看向了谢道之。 “方才那妖女怎么说的，您还记得吗？我记得她仿佛是说，’一把火烧了’……” 谢道之放下了邬先生，缓缓地为他输入灵力，一边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料想这里是至阴之地，唯有至阳之火才能破解，只是，若是没破坏聚灵阵，我也不能召唤火灵，而也许这里正是聚灵阵的阵枢所在，不毁了这里，就无法摧毁聚灵阵。” “这可真是令人头疼啊……您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姬琴煞有其事地苦思冥想。 这两个人…… 若是没有她，说不定他们两个能成为好朋友也不一定呢…… 璎珞看着两人默契的目光，简直是羡慕坏了，他们两个在说什么，反正她是一个字都没听懂就是了。 “用火灵符可以吗？” 顾夫人掏出一把红色的符纸问道。 “只怕不行。” 谢道之无奈摇头。 “就好比要点燃一张白纸，也许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足矣，而要点燃这个屋子……”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阴冷的青石墙，摇头道：“多少符纸都不够。” “不对。” 姬琴突然说道。 “不对不对，你想啊，既然阴惠君处心积虑引我们过来，以她对宫殿的了解，不可能不知道这里不能召唤火灵，然而她还是认为我们能够破解这里的禁制，那说明……一定有我们能够想到的办法……” “她为什么就不能直白一点告诉我们呢？” 看着越来越虚弱的邬先生，璎珞气得直跺脚。 “她向来都谨小慎微，而且，也许你只是把她想的太好了，要知道，即便我们失败了，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谢道之面无表情道。 “对，学长虽然也同情她，但是他也曾告诉过我，千万不要太相信阴惠君。” 璎珞忙道。 她猛地想起一事，急急地说道：“对了，刚才那些妖怪们说了的，学长被狐族公主关在了宫殿之内，我们快去找公主，找到了学长说不定就能知道了这里的破解方法！” “如果他肯说，怕不是早就说了。” 谢道之摇头。 “赵子玉于我有恩，我当尽力护他周全，不让那些狐狸为难他。” 姬琴也说道。 “我们先去找学长吧，我知道他的，他最善良了，只要他知道破解的方法，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璎珞站起身来，可又看向地上的邬先生，一时之间竟是有几分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他没事，我和陆夫人轮流给他输入真气，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不过……” “即便是狐族公主，你也不能全然信赖。” “为什么？” 她终于有机会能光明正大地看着他，看着那张思念已久的俊美的脸，那双温柔无限的眼睛，她一阵恍惚，就连他在说什么都没听清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你可曾记得，在西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当时可是丢下你一个人跑了。” “那不是我们那会儿还不熟吗？” 璎珞一怔，下意识地说道。 那可是狐族的公主，若真有冲突的时候，这可不是寻常的友情能够改变的，就好比他从来没把阴惠君当成是自己的朋友，但是在他判断他们的目的一致时，他也可以有限度地相信她。 若是从前，他定然会细细地给她说这些浅显易见的道理，一边欣赏她恍然大悟的神情，只是这一切，如今想来不过是苦涩而已。 “罢了，有姬琴在，你也吃不了亏。” 他苦笑了一下，最后说道。 第九百七十九章 淑慎其身（二） 没想到他竟然这般信任自己了。 姬琴心中颇有几分啼笑皆非。 素来以为自己对人心的掌控已然是十分自如，然而在洞察力上，只怕他还是没法和谢道之相比，他从来都十分冷静，绝对不会因为个人好恶来错判旁人的立场，永远永远，他都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清醒得令人难以置信。 曾经，他认为那是一个骄傲自负到了极点的人，即便是他，也曾误判过他的选择。 只是他好像已经不再恨他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是带着些许欣赏的目光看待这位曾经被他恨之入骨的人。 而他也许也一样吧，不然，他又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真怕辜负您的信任呢。” 他轻笑了一下，挽起了她的小手，跟在了她的身后。 “我们快去，姬琴，你知道往哪儿走吗？” “方才他说了左边是正殿，我们往左走应该能找到。” “快快快！” 两人的声音慢慢远去，顾尘却微微含笑道：“其实这也未尝不是好事，若是没有失去过，如何知道珍惜？” “您的话从来都是至理名言。” “只是……我还是有几分担心姬琴……” “您不用太过担忧，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自己的选择，即便是作恶多端的，只要有一念之善亦能立地成佛，一个人的出身决定不了他的命运，姬琴虽有行差踏错的时候，然而他尚有一颗持正之心，未必一定会如……那人一般。” “希望如此吧……” 谢道之看着她黯淡的眼神，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若再深谈，便有口舌是非之嫌，他也从来不愿意随意评判他人因果，只是，他隐隐有几分担忧，然而这情形，即便是他，也不可能用三言两语让她释然。 在驭灵馆的时候，陆夫人就十分关心姬琴，当时他只以为是亲疏有别，如今他才真正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唯有叹息而已。 长长的走廊的确是弯弯的，谢道之说的没错，这整个宫殿是一个环形，只是太大了，因而这走廊也不过是稍稍有几分弯曲而已。 两人走过了方才的松风阁，璎珞指着高高的牌匾问道：“‘三清化境’……姬琴，你觉得这里面是做什么的？” “大概是鬼王殿下修行的地方吧，打坐什么的，若是周围灵气充盈，修行则事半功倍。” “呃？鬼道术难道不是吞噬旁人的魂魄吸取灵力的吗？” “凡人的魂魄终究是灵力微弱，也许在修炼之初能够提供大量快速的修为，一旦到达了一定的境界，就很难有提升了，也杀戮太重。” “你怎么这么清楚啊？” 她好奇地看向他，眼中一片清澈。 “在驭灵馆的时候，我也找了不少关于鬼道术的古籍，知己知彼才能料敌机先嘛。” “哎，也不知道柳七郎和昕离子他们最后有没有逃出来，当时我和妃夷姐姐说了，让那些长蛇去通知他们，只不过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后来很快整个洞穴都崩塌了，若是他们被压在了下面……” “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那妖蛇不也平安回来了吗？” 璎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妖蛇说的就是妃夷。 “呵呵，说也奇怪，阿离和我刚认识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同伴，十分喜欢她，后来即便我隐隐感觉到了她对我并非善意，也选择性地忽略了，再后来，我那么讨厌她，然而现在……” “她在你心里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可恶了是吗？” 姬琴笑道。 “是啊，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说起来也是我的错，若不是我非要带着她一起，也许后来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她叹息。 “阿染也一样，一开始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后来那样，也许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不这么认为。” 姬琴站住了脚步，柔声道：“也许在你看来，他们会变成这样都和你有关，但是其实每个人命运都是自己的选择，阿染固然无辜，但是即便没有你，鬼王也一样会从混沌中清醒，这一切也许早已注定。” 他轻笑了一下，故作轻松道：“也许这真是鬼王殿下修行的地方，我们要不要进去参观一下？” “还是算了……” 她摇了摇头，虽然十分好奇，却也没有打算进去看看。 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学长。 不过…… 鬼王应该不会在意什么杀戮重不重的问题吧……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姬琴笑道：“天地之间的平衡是不容打破的，若是杀戮太重，则会遭天谴，这也是为何凡人在大部分人眼中如同蝼蚁，却也没人大开杀戒的原因吧。” “只是因为怕遭天谴所以不敢杀人？” 她十分不赞同。 难道不是因为修道之人须得秉持道心吗？这可是谢道之说的，修道先修心。 “穷奇吃人都不过是为了果腹而已，力量越是强大，难道不更应该保护凡人，若是在那些完全无力反抗的人面前逞凶肆虐，那简直禽兽不如！” “凡人有善恶之分，修道之人也一样有，不过邪修的下场一般都很惨烈，天劫说来就来，久而久之，也没人敢随意作恶了。” “这还差不多。” 下一个回廊没有牌匾，然而她却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冰冷却又令她似曾相识的气息。 漆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犹豫了一下，看向姬琴。 “璎珞妹妹，你想进去吗？” 他问道。 她站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那一片黑暗。 冰冷而又绝望，那种令她心痛无比的感觉是那样清晰，她想要去一探究竟，然而不过是靠近了一点，她便按住了心口，浑身只觉一片冰凉。 “不，我们快走。” 姬琴连忙扶着她往前走，却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他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感应到什么异样，才会一时大意了，若是早知道她会因此而这般难受，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靠近。 那一片漆黑中，究竟是有什么东西呢？ 第九百八十章 淑慎其身（三） 再往前走，两人都敏锐地闻到了一股血腥气，那是新鲜的血液，这里定然曾有过一场厮杀。 前面一片大亮，她想起来了，那是鬼王大殿之上夜明珠的光芒，果然快要到正殿了，前面的回廊只怕就是通往正殿的道路。 只是，血腥气是从大殿一侧的耳房传来的，她紧张地握紧了姬琴的手，他意识到了她的害怕，回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房门大开着，这里七歪八倒的都是尸体，除了女子，还有被斩断的巨大蛇身，恐怖的蛇头连眼睛都没闭上，吓得她差点一个踉跄往后摔倒。 “那些好像是鬼王的侍女。” 璎珞不忍再看，捂着鼻子迟疑着说道。 “我们还是先找到他们再说。” 姬琴点头道，两人退了出来，继续往正殿走去。 空荡荡的走廊一个人都没有，原本这里就十分冷清，如今更是没有了人气，璎珞犹豫着走入了正殿，却见这里竟然也没有人。 长长的走廊一边是正殿，一边就是宫殿的大门。 “早知道我们都不用爬上来了，直接从正门进来就好了。” 她指了指另一边的大门说道。 姬琴却皱起了眉头。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不然不可能没人在这守门。” 四下打量了一下，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他一时间竟然难以抉择，究竟是大门外比较危险还是正殿比较危险，此时他们犹如两个活靶子站在了走廊中间，一旦有敌人出现，他们连躲都没处躲。 若只有他一个人，他倒是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方才谢道之那样一说，他顿感责任重大，若是伤了她一丝一毫，他要如何交代。 这可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他自嘲地苦笑，分明谢道之该是他心中最厌恶的人，可是偏偏他又无比在意他的目光，这种心情之复杂，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咣！”得一声，姬琴连忙回头，却见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走廊边上的神鹤灯，一脸歉然道：“对不起，我刚才一不小心撞到了那个。” 虚惊一场，他刚舒出一口气，却见脚下竟然伸出了绿色的藤蔓，如同有眼睛一般，慢慢地伸了出来，爬在了清冷的墙上，竟然给这一片冰冷的宫殿带来了少许的生机。 “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植物能生长……” 璎珞不过说了半句便明白过来，急急地拉住了他的手，惊道：“这一定是学长的法术，学长属木，他一定是要告诉我们他在哪里。” “原来如此。” 姬琴和她一起顺着藤蔓的来处往回走，却见那藤蔓竟然是从方才那个堆满尸体的屋子里长出来的。 “学长，该不会有事吧？” 她脚下走得更快，那小小的偏房看上去像是个侍女们的临时休憩之处，除了满地尸体以外，周围的陈设全都是茶杯茶壶等用具，不过方才他们没往里屋走，而这藤蔓正是从里面伸展出来的。 “我觉得似乎有一点不太对……” 姬琴轻声道。 满地都是藤蔓，而这藤蔓四面八方地伸展出去，似乎并不像是璎珞说的那样，是为了找人，而倒像是在…… “啊！” 璎珞脚下一滑，不小心倒了下去，然而那藤蔓一碰到她的手腕，便立刻抓住了她，周围的藤蔓也围了上来，有的圈住了她的腰，有的抓住了她的脚腕，顿时她如同被裹住的猎物一般，一动都无法动弹。 “璎珞！” 姬琴见状连忙冲了过去，在手指就要碰到那藤蔓的一瞬间，他回过神来，立刻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符纸。 “去！” “那是火灵符？” 璎珞见他祭出了火焰，忙问道：“若是把这藤蔓烧了，会伤到学长吗？” “不管会不会，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姬琴平平淡淡地说道，又祭出了一张符纸。 一阵火焰之后，那藤蔓不过是扭动了几下，却几乎没有受伤。 “这怎么可能。” 他不过一个迟疑，怀中的一叠符纸便被一簇狡猾的藤蔓打落，真如有眼睛一般，它们意识到了这东西对它们有威胁，就一下子出手，猝不及防之下，那一叠火灵符立刻被另外的藤蔓给卷走，淹没在了满地的叶子下。 “姬琴，你看那边。” 璎珞指着方才被堆在了墙边的那堆尸体，只见不论是蛇尸还是人尸，那藤蔓都不甚挑剔，全都卷在了怀里，顿时血水纷飞，那些触碰到了血水的藤蔓则更加欢欣鼓舞，纷纷聚了过来，俨然如同大快朵颐一般。 她惊恐地看向姬琴，却见他眼中也是一片惶然。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还以为这些是学长的法术变出来的，我没想到它们会……” 都是她太轻敌了…… “姬琴，刚才在走廊上，我们如果转身就跑，肯定能跑掉的……但凡我稍微等一会儿，不要那么着急就好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含着眼泪说道。 “不，与你无关，当时我也没意识到会有危险，是我没保护好你。” 姬琴摇头，眼见那些藤蔓将偌大的蛇尸分分钟撕成了碎片，贪婪地吸取着那血液的滋养，他的目光落在了她娇嫩的手腕之上。 那些藤蔓不过是找到了吃食，所以暂时没空管她而已，一旦它们将那些尸体一扫而空，回头来吃她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金克木，要是有一把剑就好了，偏生他仗着自己有灵剑，从来都不带任何武器，而即便是他此时能用法术，水生木，水做的灵剑只怕也对付不了这些藤蔓。 问题是，这些藤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环顾四周，这里原先应该是个小小的休憩间，只是…… 为何这里会有那么多的尸体？ 所有的一切都掩埋在了绿色的藤蔓之下，那些枝叶吸食了血肉之躯，变得更加茁壮，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楚，墙上和地上全都爬满了藤蔓。 “这些藤蔓不会无缘无故跑出来，也许你说的没错……” “什么？” 她的泪水落了下来，滴落到的叶脉也猛然生长了起来，姬琴忙道：“你别哭，你千万别哭。” 脚下已然被藤蔓全都缠绕着，手腕也被抓得紧紧的，似乎不过是轻轻使力，她便会被这藤蔓给撕碎。 这种恐怖的感觉比真正的死亡更可怕，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怕死，但是这会儿她真的怕极了。 第九百八十一章 淑慎其身（四） “为什么？” 她倒是乖乖地睁大了眼睛，努力把眼泪含在眼眶中，只是那又害怕又努力装作不害怕的样子，实在惹人怜惜，更别说这会儿她居然还有心情刨根问底。 “水生木，泪水滋养之下你再哭只怕它更想要吃了你。” 姬琴微微笑了一下，璎珞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似乎也安定了一些，忙问道：“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你猜？” 他调皮地说道。 这可不是故意骗她，他的确是束手无策，然而若不让她镇定下来，只怕会更棘手。 “我想起来了，这肯定是学长的法术，姬琴，在桃都山除了那棵桃树是没有别的花草的，你还记得吗？不管是哪里，哪怕是方才我们爬上来的松树都是只有树干没有叶子。” 璎珞急急地说道。 “但是……” 姬琴为难地看着她，方才那些尸体被撕扯成碎片的样子实在是太触目惊心，即便这真是法术幻化出来的藤蔓，他们只怕也讨好不去。 若是能施法，自是不会被小小藤蔓缠住，不管是遁地还是冻结术，总有办法能脱身，更何况如果谢道之在，一把火一烧，那可不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可现在问题就是，根本没有办法对付这些没完没了的藤蔓。 幸而他反应快，没被抓住，只不过这里的叶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后他们一起被困住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什么？你只有这个？” 璎珞满怀希望地看着姬琴从怀里掏出了一把…… “剪刀？” 还是剪头发的那种小剪刀！！！ 没搞错吧…… 啊…… 她差点吐血。 “那会儿我们从驭灵馆出发的时候，我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姬琴眨了眨眼笑道。 “对哦……” 璎珞这才想起来，当初他们整理行装的时候，带的全都是为火焰密境准备的东西，而这里，却可说是一个木系密境，以桃树为依托的浮岛，这么说来，她也算是经历过水，木，火三系法术的考验了，若是这次能侥幸逃脱，也算是经验丰富的修士了吧！ 等一下，这会儿她还被缠着动不了呢，怎么就开始做梦了？这过于乐观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苦笑了一下，问道：“这剪刀……管用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姬琴拿着拿把剪刀，却没有用来剪树枝，要说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自己身上唯一金属性的东西了，若是不成功，只怕他们真要被困死在这里。 掏出了一张符纸，他不再犹豫，催动了法术。 白色的光芒中，小小的剪刀幻化成了一柄薄薄的长剑，璎珞欢呼了一声，却见姬琴又加了一张符纸，挑在了剑身之上，倒好像电视里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士一般。 他不敢怠慢，当即用剑刺向缠绕着她的藤蔓，第一下却没能砍断，微微皱眉，他用力斩落，那白色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了下去，符纸也消散在了空中。 璎珞哭丧着脸看着他，劝道：“没关系，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我方才想到了，这里整座岛都是以桃树为依托的，又寸草不生，若那桃树真是学长蕴养出来的，他的法力定然会在这里更加强大，只是，只是……” 她皱眉道：“我想不明白……” “哎？” 手上那种被束缚的感觉突然松了下来，她往前一倒，姬琴忙上前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我的手……” 她回头看向方才缠着她的藤蔓，只见那绿色的枝叶已然枯萎，变成了褐色的干枯枝干掉了下来。 “太好了！原来还是有用的！” 她抱住了他的脖子，哭着埋进了他怀里，姬琴轻轻地拍了拍她，轻笑道：“幸亏有用，我也就这么一把剪刀。” “那把刀呢？” “我们把这里的树枝都砍了吧。” 她忙道。 “我倒是想，你看。” 姬琴抬起手来，却见方才那把剑已然断了一半，失去了那种特殊的金属光泽。 “但是……” 她犹豫地看着地上墙上爬满的枝叶。 “怎么看这藤蔓都是从这房间里长出来的，而且，邬先生和乌啦啦都不可能会这等邪门的法术，狐族和水族就更不可能了，我想来想去，肯定和学长有关。” “救命……” 也许是因为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屋角一个虚弱的女子声音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璎珞吓得又躲进了他怀中，姬琴忙道：“可能还有活人。” 只是那角落里的枝叶实在是太过密密麻麻，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却全都是无奈，徒手救人不啻于送死，但是这会儿这女子被包在了叶子里，只怕也是储备粮，早晚也是会被吃了的。 “那把刀，还能用吗？” 璎珞抱着一丝希望看向他，姬琴却是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若是能找到别人帮忙……” “对了！” 她急急地拉住了他的手，大声道：“我有办法了！” 刚才那种冰冷的气息，她是那么地熟悉，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鬼气，而是纯正的灵力，即便不用眼睛去看，她也知道，那样几乎一模一样的气息，非常有可能来自于与她身体中这道伤口同出一源的上古神剑。 两人互相搀扶着勉强从藤蔓中爬出去，在经过那些鲜血淋漓的尸体时，她紧张得手都发抖了。 幸而那些藤蔓忙着大快朵颐，就连落在地上的鲜血也被吸食得一干二净，两人蹑手蹑脚地往外走，竟是没被发现。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变故……” 她不敢再看，皱眉道。 “学长，学长怎么可能用这种方式修炼，我不信……” 姬琴看着她的眼睛，非关情爱，在这一刻他真的羡慕赵子玉，能得她这般全心全意的信任，即便是对他，她都不曾有一刻真正敞开心扉吧…… “赵子玉不像是这样残忍好杀的人，正如你所说的，如果他能控制，他一定不会伤害你，这……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他柔声劝道。 她垂下了眼眸，却转而说起了方才自己感应到的剑气。 “相传绝仙剑当初是为诛仙剑阵中的一柄，另外还有三柄分别是诛仙剑，戮仙剑和陷仙剑，即便不用剑砍，光是剑气就足够克制这些藤蔓了。” “你说的剑就在刚才那一片黑暗中吗？” “恩，我们快走。” ：。： 第九百八十二章 淑慎其身（五） “倒霉蛋！你看我带了谁来了？” 阿箴得意洋洋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狐族公主，只是才一进门，她就看见了晕了过去的邬先生，还有一个俊美得简直让人睁不开眼的白衣男子，更别说还有一个梳着妇人发式的美艳女子。 这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地又往外退了一步，看了看那匾额，这才往里走。 “你们两个怎么进来的？” 她瞪大了眼睛，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是阿箴姑娘吧，先前在这宫中我还救过你一次，怎么你那么快就忘了。” 谢道之说着给狐族公主见礼，虽有着淡淡的笑意，然他却立刻问道：“你们没遇到璎珞他们吗？” “没有啊！” 阿箴惊讶道：“你救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公主见他一脸焦急，忙道：“谢道长，我们一路过来并未遇到旁人，若不然，我让阿箴陪您一起去找璎珞妹妹？” “我？” “我才不去。” 阿箴娇嗔地说道：“孤男寡女的，怎么好两个人单独在一起？” 不是，刚才和邬先生一起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孤男寡女，难不成，在你眼里，邬先生不是个男的？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公主哪有不明白的，虽然她明知道谢道之早已心有所属，却也不方便直接点明，只能笑道：“是是，是我疏忽了。” “请问这位是？” 公主虽问的是谢道之，目光却不住地在顾夫人身上打量。 “贱名不足挂齿，老身此行只为寻子，相信总是于公主殿下无碍。” 顾尘颇有几分孤傲地行了一礼。 “陆夫人的爱子许是被鬼王殿下禁锢在了此处，公主殿下，我们都并非为六通烛而来，只是想要破坏岛上的禁制，好毁了此处罢了。” 谢道之微微含笑说道，阿箴已然醉倒，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男子，还那么温柔，说起话来那么好听，都说人无完人，这不现成就有一个完美的男人嘛。 公主却是赧然，不好意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公主深明大义，自然是全以狐族利益为先，我们自当鼎力协助，绝非对宝物有半点贪念，还请公主放心。” “您太客气了，我并非怀疑你们……” “言明一切并非只为澄清我们而来意，只是陆夫人和我还有一事求您相助，若是能得公主援手，我们二人自然是任您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什么事？” 阿箴忙问道。 这么帅的帅哥要找人帮忙，她可不得上赶着鞍前马后，给人留个好印象也好啊。 “刚才你说救过我，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娇滴滴地问道。 谢道之淡然道：“不过区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公主殿下，经我这几日在岛上的探查，这四周浮岛上的聚灵阵，分别锁住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力，是为五个阵眼之所在，但是，也许这五行阵法的阵枢就藏在此处，若不毁了这里，就无法破坏五行阵法，不破坏聚灵阵，就无法破坏神木，而六通烛，刚好就被藏在了神木之下。” “你怎么知道的？” 公主扬眉，问道。 “此间内情涉及旁人，恕我不能直言相告，只是这消息应该是十分可靠……” “而且，此地既然名为幽冥殿，又有困陷鬼魂之阵法，只怕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此处，若是能毁了这里，救出困于此处的魂魄，也算是您的一桩功德。” “我知道了！” 阿箴连忙抢答：“你们是要取出那些’珀’吗？” “珀？” 那双美丽得不像话的眸子终于看向了她，阿箴一阵紧张，忙道：“就是这个。” 她连忙冲向青灰色的墙壁，将自己手指放在了砖块之上，却见光芒亮起之处，一片金色，显然是有东西在里面。 “不过我挖了半天也没能把它挖出来，这叫灵珀，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死后的记忆凝结所化，可能就是你说的寄魂之物。” 不过是轻抚过墙面，便是一片各种光芒亮了起来，公主见状也惊了：“这怎么可能！那么多的珀！鬼王，鬼王一定是用了什么邪术！”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阿箴虽是和公主说话，目光却没有离开谢道之的眼睛。 太好看了吧，这双眼睛如同会说话一般，即便一个字都没有说，她都能明白他的心意。 “不过我可不知道要怎么取出来。” 看着他疑问的眼神，她连忙说道。 “原来如此，这些就是’珀’……” 他仰头看去，高高的青灰色墙壁中，该不会每一块都藏着一枚珀吧。 “请问……为什么你说的这些灵珀有不同的颜色？” 陆夫人颤抖着问道。 “并不是您说的这样的，灵珀只有金色的，代表着此人生前心地纯净，心境无暇；紫色的是幽珀，代表着此人生前作恶多端，心境邪恶；蓝色的是宁珀，亦正亦邪。” 若是平日，她定然会不耐烦，不过大美男专注的目光正落在她脸上，她恭恭敬敬地解释完毕，最后还附送了一个善意的笑容。 “公主殿下，方才我用玉针想要挖一块出来带给您看，可巧这会儿您在这了，要不然，您就帮帮谢，谢道长吧。” 公主只是浅浅一笑，目光飘向谢道之。 “在下谢道之，多谢阿箴女仙赐教。” 谢道之客客气气地说道。 阿箴女仙？ 阿箴这辈子都没被人叫过这么好听的名字，一时间都有些飘飘然。 要不然，还是别告诉他自己的本体不过是条鱼罢了？ 不行不行，怎么可以骗人呢？她阿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条鱼啊。 可是可是……万一谢道长不喜欢鱼怎么办？ 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儿，她只觉得一股海水的咸味扑面而来，对了，自己上岸之后都没洗澡，当然有海水味了，不对啊，她是条鱼啊，怎么能嫌弃海水味呢？ 可是可是……万一谢道长不喜欢她这味儿怎么办？ 她一时间愁肠百转，都差点忘了，人家根本就没问她姓甚名谁，出身何处，又何尝在意过她究竟是条鱼还是只螃蟹。 第九百八十三章 如之人兮（一） “当年我们狐族的族长壸罡的确是阵法奇才，狐方潭便是他一手设计的迷障，即便是他身死已有数百年，依然精妙诡谲，外人无法参透。” 狐族公主正色道。 “身为壸罡前辈的传人，您定然知道该如何破解这阵法吧……” 谢道之不动声色地说道。 公主却摇了摇头，一脸为难。 “如今我也不怕和你明言，在我们狐族内部，职属非常明确，大长老管内务，青行将军主外负责守备，而所有狐族的秘密都掌握在祭祀一族手中。” “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只能做公主，名义上是统领全族，实际上不过只是虚名而已。” 她调皮地笑了一下，自嘲道：“所以当年遇到你们的时候，我也是在狐狸洞无聊坏了，这才自告奋勇出来游历，这也算是缘分吧。” “您的意思是，祭祀一族才知道阵法的秘要？” “对。” 公主万分抱歉地说道。 “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只是太音长老已然失踪有半日了，我们各处都寻不到她，若不然，我定然会让她来这里救人。” 谢道之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太音长老就是大祭司一族的传人？” “呼！”得一下，姬琴才点起来的符纸不过是亮了一下，就熄灭在了黑暗中。 不过是一瞬间的光明，就足以让他们把这里看了个清楚。 “璎珞妹妹，你确定这里是鬼王藏剑的地方吗？”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 即便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也能清楚地看见，小小的屋子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剑。 “我能感应到那种熟悉的冰冷气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是，走进这里之后，我只觉得伤口中好像有一股灵力想要往外走，而这里又有一股灵力想要进来……” 她踌躇道。 “我明白了，这是两把剑的剑气共鸣。” 只是，绝仙剑当初刺伤她的时候，并没有留在她身体里，为何她还时时能感应到它的灵力呢？ 他掏出另一张符纸，又一次点亮了四周。 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吗？这位鬼王殿下可真是省钱，只怕全部精力都用来盖坟了。 “也不知道邬先生怎样了，公主也没找到……” 璎珞犹豫道。 只是若是不拿剑，方才求救的那人就会死，而且，也帮不了学长，但若是在这里耽误了时间，只怕邬先生撑不下去，而且，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为什么总会有那么多艰难的抉择在等着她？ 但凡有支蜡烛也不至于这样。 姬琴下定了决心，以后出门除了带符，还要带上手电筒，大号电池的那种，能亮三天三夜不用充电的那种。 习惯了五行法术，这一不用法术，简直是举步维艰。 “反正这里什么都看不见，你闭上眼睛，感应一下那股灵力来自何处。” 他说道。 “好，但是你别放开我的手。” 她依偎在他身边，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似乎怕他会甩开她一般，紧张兮兮的。 “那是自然。” 他微微一笑，柔声道。 若是平时，他定然会取笑她一番，然后看着她面生红晕的样子，心中却是好不欢喜。 只是这会儿，他只觉得哪怕只是这一刻都值得他回忆，这般温暖的独处，在他记忆中她从来都是对他撒着娇，却并不曾真正依赖他，在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她却似乎越来越相信他…… “姬琴，你被剑伤过吗？” 她抱怨道：“你知道绝仙剑刺入心口有多疼吗？不只是疼，还是一片冰冷，好像整个人都被冻住了一样，连气都喘不上来，只是当时，我却好像没感觉一样，一直到后来，我才慢慢想起那种疼，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他没有说话，她似乎并不期待他的答案，只是想要诉说而已。 “你还记得在七垢塔里，我被关在布娃娃里的那时候吗，那时候我真的很少想起你，我每天都心惊胆战，不是担心元华又要吃人，就是替小竹担心，她那么爱他，只是最后却……” “当我在屋里听见你的声音的时候，我都高兴坏了，谁知道你们居然很快就走了，我怕极了，就怕你们再也不来了……” “傻瓜，怎么可能！” 他终于忍不住说道。 “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会陪着你的，璎珞妹妹……” 他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她，他想要说他全都明白了，感情本就不是可以强求来的，如果她希望，他可以让她收回她的誓言，从此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自己决定。 只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没能说出来。 她怕冷，怕孤独，他又何尝不是呢？ 即便是虚假的温暖和依赖，他也一样甘之如饴。 他心底深处，的确在害怕，在担心，如果她得了他的承诺，就转身投入谢道之的怀抱，他能不能承受那后果？ 此刻她就在他身边，他一伸手就能触到，甚至他知道，若是他抱她，她也绝对不会拒绝。 然而这一切，究竟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愿意和他在一起了，还是只是因为她的誓言而已呢，他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再等一等吧…… 他总是这样想着，追求着这一刻本不该属于他的幸福。 但是，在乱心尘的幻境中，他看见的那个幻象，才是她的真实心意吧…… 不愿去想，不愿相信，至少这一刻，他还舍不得放手。 “姬琴……” 璎珞突然说道，语气中有着些许严肃。 “恩？” 他忙问道：“你找到了？” “好像，好像是上面……” 她睁开了眼睛，姬琴闻言心中一惊，连忙点亮了一张符纸，抬头往上看。 明晃晃的光芒之下，他知道了方才那种异样的感觉来自何处，天花板上悬着无数柄冰冷的剑身，剑尖全都对着他们，密密麻麻地如同结队列阵。 “我们快出去！” 他忙道。 那剑阵如同长了耳朵似的，听见他们要跑，立刻发出了“嗡嗡”的震颤之声，一柄剑传到另一柄，所有的剑都发出了共鸣，嗡嗡声越来越响，不过是须臾之间，所有的剑全都松动了，纷纷往下坠落。 第九百八十四章 如之人兮（二） 电光火石之间，姬琴一手拉着她，一边抬头观察屋顶上的剑阵，第一枚长剑落在了两人身后，发出了“铿！”得一声，火星四溅。 “这……” 璎珞只恨自己用不了遁地，若不然她早就跑得影子都不见了，如今只有两条小短腿要怎么跑？ 四面八方都是剑雨，姬琴微一沉吟便祭出了混元幡，转动着那白色的珠翠护住了她，他却需要观察剑阵而无法得之庇护，看着剑阵的落点，两人顺利地往外走。 幸而在符纸快要用完的时候，两人总算走到了方才的出口。 “门呢？” 璎珞摸索着墙壁，方才进来的时候这里好大的一扇门呢？ 姬琴带着她贴着墙壁站定，这才又祭出了一张符纸。 两人面面相觑。 哪有什么门？ 完整的一面墙壁上半点痕迹都没有，若说泥瓦匠立刻拿砖头填了那门，都好歹得有点痕迹吧，只是这墙上看起来从未有过什么门。 符纸已经不多了，虽然听见了那剑阵的响声已然从暴风骤雨变成了微风细雨，他也没有再用符去照亮，不露痕迹地喘了几口气，他微笑道：“只怕我们是触发了这里的防御剑阵，不知道若是我们没被砍死这剑阵会怎样，怕不是无计可施了吧。” “你还笑！” “万一我们被困在这里，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耽误了救学长和邬先生，我们赶紧想办法出去吧。” 柔软的小手从来没放开过他，姬琴作势哭道：“呜呜呜，我们出不去了，那可怎么办，呜呜呜……” “你学我！” 她生气地挣脱了他的手，一巴掌就呼了过去，这会儿没有旁人，小手顺利地拍在了他脑袋上，不过轻轻一下，碰到了他就收住了手。 “呜呜呜，我们出不去了，老婆还打我……” 他笑嘻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心中一动，虽然什么都看不见，然而此时其余的感觉却特别灵敏，温暖的气息带着冷冷的玉兰香味近在咫尺。 她连忙转过身去，怕他又来逗她。 温暖的手拢住了她的腰，她只觉得耳朵根痒痒的，是他的发丝不经意地拂过，温暖的呼吸在她耳边，姬琴调皮地把脑袋靠在了她肩上，笑道：“哎哟，害羞了。” “我哪有。” 她心中的确是砰砰直跳，他总是出其不意，每次她担心害怕的时候他偏偏不惹她，但凡她一个不留意，他便突然袭击，让她一下子无所适从。 那双不安分的手贴着她的小腹往上游走，她惊觉自己是那么小，竟然被他抱在怀中如同一个洋娃娃一般任他摆布，而她竟然也丝毫没有反感。 和之前那次她赌气自己脱衣服不同，虽然他并未真正碰到她最为敏感的地方，她却已然气息不畅，呼吸急促起来。 温暖的嘴唇贴在了她耳边，顺着她的脖子吻向她的唇，她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她心上掠过，她微微皱眉，转身勾住了他的脖子。 这并非真正的肌肤相亲，他却一下子想起了在七垢塔的幻境中曾见过的那一片温泉，那令人惊艳的一幕究竟是真实的重放还是幻象呢？ “唔……” 她娇吟了一声，一片黑暗和寂静中，显得那样突兀。 “谁？” 竟然这里还有旁人？ 几乎是立刻就惊醒了过来，她连忙推开了他，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却见一片黑暗中，九条狐狸尾巴亮了起来，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两人，似乎有几分迷茫。 “你们是什么人？” 毛茸茸的大尾巴让她想起了狐方潭的狐壸罡，它明亮的眼睛和壸罡是那样相似，几乎是同出一辙。 “咦？” 她顺着狐狸的光芒看向地上，却惊讶地抬头，看向姬琴，一脸迷茫地问道：“姬琴，刚才那些剑怎么不见了？” “你说什么！” 那狐狸突然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啊？” 璎珞愣了一下，见它活像是要吃了她的样子，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在了姬琴的身后。 “在下姬琴，见过狐族前辈。” 姬琴也没料到这里能遇到九尾狐，不过，它看起来有点凶悍，毕竟礼多人不怪，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这才说道：“拙荆若是有所冒犯，还请前辈赎罪，我夫妻二人并无恶意。” 虽然知道姬琴是为了维护她，璎珞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小手狠狠地揍了他一下，他却只是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地看着她，眼中唯有一片宠溺。 “拙荆……夫妻……” “哼哼……” 九尾狐似乎十分不情愿吃下这狗粮，冷冷地上下打量着两人，她最后还是看向了姬琴，不屑地问道：“你就是姬琴？” “是，在下姬琴，敢问前辈，您是如何来此，可知道出去的方法？” “切！我要是知道怎么出去，我还会在这？” 九尾狐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呃…… 璎珞忙笑道：“前辈，虽然晚辈从未见过您，不过我们和狐族的大长老熟识，也和公主是朋友，对了，晚辈李璎珞，见过前辈。” 她虽不善言辞，总算也很有礼貌，九尾狐点了点头，语气稍稍平和了一些，温言道：“本座乃是狐族长老狐太音，因缘际会不慎掉入此阵，已有百年之久，你们二人又是缘何来此？” “太音长老，其实是因为我感应到了这里有上古神剑的气息，我们才会走进来的。” 就算是迟钝如璎珞，也感觉到了这九尾狐对姬琴十分不待见，连忙伶牙俐齿地把两人之前进阵遇到的危险都给她说了一遍，末了还说道：“桃都山存在原来已有百年，鬼王殿下可真是害人不浅，待我们出去，我们一起把他的破宫殿给砸了，您可要帮我们啊。” “太音长老？狐太音？” 姬琴却皱眉道。 “这不可能，璎珞，我记得这次和狐族公主一起来的狐族长老就是狐太音，我曾听人说过。” “啊？难不成，同名同姓？” 璎珞一阵头晕。 这个被困在迷阵中的狐太音一定是真的，要不然怎么会被困在这百年呢？啊，不会吧……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迟疑地看向姬琴，只见他也是一脸严肃。 第九百八十五章 如之人兮（三） “你们的意思是，公主是近日方才第一次来到桃都山的？” 狐太音闻言心中一动，眼中的惊喜无法抑制。 百年来她早已放弃了希望。 最初的悔恨和绝望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公主，思念家人，若是因为她的一时大意，误入了这个法阵，被困在了这里，才害得公主客死他乡，即便能出去，她也无颜面对狐族众人。 如今看来，一切……都还有希望。 这百年的光阴，难道只是她大梦一场？ 毛茸茸的耳朵垂了下来，在这里独自一人那么久那么久，她早已不用化形，自由自在地做一只狐狸，可比化身成人要自在多了。 不过，看了看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困惑的神色，她还是勉为其难收敛了自己的尾巴，幻化成了人身。 “没错，她的确是狐太音，我远远地在岸上见过她。” 姬琴轻声道。 话虽如此，他还是站在了璎珞身前，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哼哼。 狐太音冷笑了一下。 惺惺作态。 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却从他的肩膀后面偷偷地探了出来，狐太音看着那双眼睛，突然明白了一切。 她毫无疑问是个凡人。 方才她似乎说自己叫李璎珞，她曾去过青丘。 都是她实在太忙，才会疏忽了青丘的这些看似毫不重要的小事，若是当时没有四处奔波替公主找药，她也不至于根本不认识她，而若是当时没有和公主一起去了东海，也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有的线索都埋藏在一件件的小事中，没有因就没有果，现在后悔已然太迟太迟，至少，她不能再辜负公主对她的期许。 夫妻？拙荆？ 哼哼，以后再解决这件事。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去的方法，想来你们二位也不想和我一样，在这个迷障中被困百年之久。” 她和颜悦色地说道。 “若不能尽快出去的话，邬先生和学长都会有危险，我们也在找出去的路，但是刚才那边门口的那扇门却不见了，而且，原本掉下来的那些剑阵，也都不见了。” 璎珞忙道。 “这本就是个幻境，所谓的剑阵全都是阵法幻化出来的，归根结底，这里只有一把剑。” 狐太音耐着性子解释道。 “您既然在这里被困了百年，想来对周围应该十分熟悉了，这里看似空荡荡的一片，但是，既然是个法阵，就不可能无迹可寻。” 姬琴见她友善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也诚恳了不少。 “哼哼。” 虽然想好了在出去之前不能和他们撕破脸，狐太音还是忍不住在他说话的时候冷哼了一声。 “那是自然。” 她颇有几分骄矜地说道。 “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脱不出五行相生相克，天理循环，造物如此，这里既然是剑气之地，那用来蕴养剑的，定然是土灵。” 从口中吐出一个光亮的圆球，狐太音捧着它，照亮了地面。 “啊，这是……” 璎珞顺着光芒看去，却见那地上的砖块并非同一个颜色，在灵力的照耀之下，分明有一黑一白，砌成了八卦的图案。 “若非本座唯有孤身一人，也不可能破不了这阵法，想来当年我族的壸罡前辈你们都听说过吧，以一己之力布下了狐方潭这般精妙的阵法，千百年来，除了壸罡前辈也没有旁人有这等能力了。” “狐壸罡……” 姬琴看着她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神色，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微微苦笑道：“晚辈失礼了，传闻中青丘最重血脉的纯正，想来您定然是壸罡前辈的同族，得了他的阵法真传。” “哇！那么厉害！” 璎珞顿时充满了希望，只差没扑上去抱着她庆祝了。 “那我们岂不是很快就能出去了？” 原本以为又要在这里耗个十几二十年，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反正总比在布娃娃里面蹲个十几二十年好，谁知道柳暗花明，他们居然遇到了高人，难得她居然也有这么好的运气。 “呵呵……” 狐太音迅速收回了那珠子，顿时地面上又是一片黑暗。 “您这是？” 璎珞惊讶地看着她，笑容几乎是凝在了脸上。 这世上为何会有这么傻的人，狐太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傲然转开了目光，轻描淡写道：“我已在此被困了百年，况且这阵法也是我用内丹的灵力所破解的，即便是圣人，也不可能为了你们’夫妻’二人而放弃离开这里的机会。” “真是抱歉，你们二人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尽快商量一下，若是商议出了结果，我再带你们出去不迟。” “商议什么？” 璎珞不解地看向姬琴，却见他微微扬了扬眉，含笑道：“不用商量什么，姬琴只有一个请求，请您保护好她。” “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保护她？” 狐太音冷哼，目光再一次落在了他的脸上。 “璎珞曾和你们公主颇有缘分，而且，晚辈也并非请您护着她离开桃都山，只要将她交到那位谢道长手中，您便可以不用再管她，您若是答应，我们就同意。” 他诚恳地说道。 “哼哼！” 狐太音不由得冷笑连连。 开什么玩笑，这会儿他倒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了？难不成，他是想要骗自己答应，然后趁自己不备突然发难？ “我可提醒你哦，这个阵法没有我，没人能破解。” “而且，即便是我，也无法一个人从这阵中出去，若是你被留在这里，只怕就不是一百年两百年了，被困个上千年都有可能。” “哦，不对，本座道心澄净，故而静修一百年两百年都不过是弹指之间而已，对于那些道心不正，心中无数杂念的人来说，只怕孤身一人在此，不出百年就会失了心智，走火入魔。” “即便有人来救你，只怕也只能看到你的白骨而已。” “不会的。” 姬琴含笑道，半点都没有担心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 狐太音皱眉。 “姬琴相信自己的同伴，正如您从未放弃过公主殿下一般。” “而我，既然有了这份信念，就不会迷失自己。” 他镇定自若地说道。 然而，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心中其实原来真的是这么想的，固然是为了回应她的针对，他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却是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似乎他心中早就是这么想的一般。 第九百八十六章 如之人兮（四） “姬琴，这是怎么回事？” 璎珞看了看似笑非笑的狐太音，又看向姬琴，她怎么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为何她好端端地闻到了火药味？ 他们是在吵架吗？ 总觉得两个人说话的语气奇奇怪怪的。 姬琴也是微微皱眉。 说也奇怪，也不知道这位狐太音长老不知为何这般看不上他，不管他是藏拙不说话还是不动声色地恭维，她都似乎对他没什么好感，还真是他从来没遇到过的情况。 “璎珞，你不用担心，还记得七垢塔顶层的法阵吗？” “那个太极星盘吗？” 她当然记得了。 啊？ “难不成这个太极也是必须站在星位上才能出去吗？” “狐太音长老的意思就是这样的，太极共有阴阳两极，必须两个阵眼上都有人才能破解，而我们却有三个人。” “你不用担心我，你出去以后就尽快和……和谢道之会合，他会想办法救我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谢道之的确就是这样的人，不管是否喜欢对方，他都有自己的原则，绝不会因为个人的好恶而影响他的抉择。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姬琴居然那么相信谢道之了？ 她颇有几分啼笑皆非，方才谢道之说让她跟着姬琴的时候，她就觉得有几分诡异的感觉，这两人终于惺惺相惜决定做好朋友了吗？她自然是很高兴，但是这听起来总有点不太可能。 “姬琴……” 此时她若是说什么自己留下，让姬琴离开也太矫情了，她也的确不敢，但是，这个什么阵法就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吗？ “怎样？小姑娘，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把你的情郎留下？” 狐太音见当面摆布不了姬琴，冷冷一笑，似笑非笑地问道。 “前辈，难道就没有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的办法吗？” 她犹豫着问道。 “哈哈！” 狐太音笑了起来。 “看看，便是你愿意为她而死，她却也未必用同样的心意待你，为了这样的女子，值得吗？” 姬琴却丝毫没有动容，摇头道：“你不明白璎珞的为人，她从来都不会惺惺作态，若是假情假意地谦让，那才让人不齿，叫我恶心。” “假情假意？若是有人真心为了你，愿意去死呢？” 狐太音温润的眸子此时看起来却是一片冰冷。 “……” “若那人不是我所爱的人，那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字斟句酌地答道。 看着那双晶莹剔透却含着刻骨恨意的眸子，姬琴终于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只是，青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再聪明也无法凭空猜到。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明白？” 璎珞皱起了眉头。 这回即便是迟钝如她，也是真的听出了些蹊跷。 “太音长老，您之前就认识姬琴吗？” 愚者千虑偶有一得，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她居然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姬琴也抬起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十分想要知道答案。 “小子，你身上的狐族血脉是来自何处？你父亲是谁，母亲又是谁？” 狐太音显然不愿意解释，倒是一本正经地盘问起他来。 姬琴眼中顿时一片黯然。 “我是个孤儿，我父母早已死了。” “咦？你不是说小时候去过青丘吗？” 璎珞脱口而出，顿时按住了自己的嘴，睁大了眼睛看着姬琴，一脸歉然。 “青丘？” 狐太音冷笑。 “我竟然不知，狐族和人类的混血也会被邀请到青丘去吗？我族最重血脉，怎么可能让没有内丹的半人半狐回归青丘？” “是，晚辈自是不配。” 姬琴垂下了眸子，不再争辩。 “什么血统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姬琴，我们就不出去了，我陪你，让这个老巫婆一个人去吹嘘她的血脉去，看她一个人倒是能不能出得去！” 璎珞顿时气坏了，简直是义愤填膺。 都二十一世纪了，居然还有人拿什么血统说事，看不起别人，简直就是愚昧加无知加骄傲自大。 “哈！” 这大概是太音长老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叫作老巫婆，狐太音竟然没生气，哈哈一笑，便不再理会他们。 大眼瞪小眼。 璎珞气呼呼地瞪着狐太音，倒是姬琴，一本正经地打坐，十足静心的样子。 不过，不过半日，她就坐不住了。 “姬琴，你有带吃的吗？我肚子好饿。” 她揉了揉肚子，都咕咕叫了。 “想吃什么？” 他柔声道，含笑看着她，眼中一片缱绻。 “有没有鸡爪，没有的话鸡翅膀也可以，或者卤蛋也好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垂涎欲滴。 姬琴闻言不由得失笑，摇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出来踏青的。” “没有吗？” 她一脸失望，却见他掏出了一袋泡椒鸡爪。 “哇，我爱死你了！” 她扑上去就抱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狐太音翻了个白眼，鼻子却忍不住吸了两下。 鸡爪啊……好香…… “哼，我们俩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然可以搂搂抱抱！” 若是平日她定然不会这么随便，不过今日为了气这个老巫婆她可是豁出去了，紧紧地抱住了姬琴，她一口气在他脸上重重地“吧嗒吧嗒”亲了七八下，这才放开了他，欢天喜地地开始拆鸡爪。 “不知道邬先生怎么样了……还有学长……” 她咬了一口，却红了眼睛。 “我们在这倒没什么，我还有鸡爪吃，邬先生……该不会有事吧……学长也不知道伤好了没有……” “快别哭了，眼泪鼻涕的不好看了。” 姬琴含笑把她拢在了怀中，两人依偎在了一起，他轻言细语地哄着她，十足耐心的样子。 看不下去了！ 狐太音觉得自己的修为果然还是没有到真仙的境界，不为外物所动心如止水什么的，完全不可能！ “女人怎么就这么好骗，一点小零食，随便关心两句，你就真以为他只爱你一个人了吗？” 来了来了。 姬琴心中早有预感，但是见狐太音终于要忍不住说出一切，他还是有几分担忧，也许那双清澈的眼睛从此不再会信任他了吧……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既然做错了，就必须面对。 即便是过去的自己也好，他也不能不为自己负责。 第九百八十七章 如之人兮（五） 老巫婆就是老巫婆，一天就知道针对姬琴！ “别人我不知道，姬琴哥哥肯定只喜欢我一个人。” 她故意在狐太音面前晃了一下鸡爪，笑道：“羡慕吧！” “哼！” 狐太音毕竟还是自持身份，抿着嘴不去看她。 “璎珞妹妹，我有件事一直想要告诉你。” 姬琴沉吟了一下，淡淡地说道。 “哼。” 晶莹的眸子转了过来，狐太音冷冷道：“眼见瞒不过去了，这才不得已招供，即便是凡间的凡人，也没你这般没出息。” “什么意思？” 璎珞看向狐太音，又看向姬琴。 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巫婆到底在说什么？ 若非不得已，他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告诉她一切，那个时候他以为他永远都得不到她了，又刚好被谢道之给刺激到了，这才一时犯了迷糊。 只是，若不是因为她的眼睛和她那么像，他也不可能鬼使神差般地带她回去，那一晚…… 若非后来仪宁盯着他不放，只怕他早就忘了这件事了，当时也没想好怎么处理，便只是让人送他们回青丘而已。 只是…… 对于狐狸来说，这应该不算是什么大事吧，为何现在这位狐太音长老却好像对他恨之入骨一般。 他翻来覆去地想着，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在我们订婚之前……” 他难以启齿的样子让她一下子就白了脸。 “别别别，你快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为什么？” 他心中一阵轻松，却又有几分不安。 “没有为什么，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别告诉我了。” 她倒不是深明大义，只是她是真的不想知道。 不管从前如何，她现在都必须和姬琴在一起，这是她的誓言，母亲如今生死不知，更不知道去了何处，她一直都在担心，不管怎样，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的。 只是，她想不想知道并不重要，只怕旁人已然坐不住了。 “你怎么就不敢听他说，我倒是很想听听，他是怎么哄得我嫡亲的女儿对他死心塌地，非要把那个血统不纯的孽种生下来的。” 狐太音柳眉倒竖，终于忍不住骂道。 啥？ 璎珞这回是真的傻眼了。 信息量太大，她脑子要死机了！ 啥情况？ 她什么时候嫁人还是两说，怎么姬琴就连孩子都有了？ “哼，您这么说，侮辱了晚辈事小，对您的亲生女儿，您难道就没有一丝怜悯吗？” 姬琴难得地不甘示弱，便是明知道这么顶回去不合适，他却也无法带着笑容唯唯诺诺地认下这两个字！ 孽种？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同一道惊雷一般，一下子就激起了他心中所有最伤痛的回忆。 小时候没少被人这么叫，难不成他竟然要带着这个伤痕一辈子这么下去吗？ “前辈，在今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幼兮竟然会有了孩子……” 他放软了口气，狐太音却是板起了脸，神色尽是讽刺，一副“看你要怎么圆过去”的样子看着他。 姬琴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如果您不喜欢那孩子，尽可把它送回姬家，我亲自抚养它，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它去。” 做出这个决定的确是一时冲动，但是方才狐太音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然把自己代入了其中，那可是他的孩子，如果它也被人从小叫做是孽种，想到这个，他就揪心。 绝对不可以！ 只是还有人比他更激动。 “什么？” 狐太音勃然大怒。 “你还真想让幼兮把孩子生下来？” “幼兮？” “狐幼兮？” 璎珞总算听明白了几分，等一下，你们吵架的先等等，这车开得太快她还没搞清楚状况。 “姬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不科学，她遇到幼兮的时候不过不久之前，也就是平湖那会儿，那时候她还好好的，难不成……？ 奇怪的是她心中一点被背叛的气愤都没有。 遇到这种情况，她难道不应该绝望哭泣，拉着他的手说“你就是个禽兽”吗？ 不期然地想起当初谢道之和仪宁的点点滴滴，她突然发现，这感觉完全不一样，她不光没有吃醋的感觉，甚至还想着吃瓜。 姬琴那会儿不是天天缠着她吗？甚至还有仪宁在他身边，他是怎么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勾搭上幼兮的啊？ 这可真是太让她好奇了。 不行不行，这个思想不对头。 她连忙把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拉了回来，问道：“你们是在驭灵馆认识的吗？那时候你不是已经喜欢我了吗？” 对呀，她今天是怎么回事，果然女人一遇到和情情爱爱有关的事情就化身福尔摩斯，她怎么句句都问到了点子上？ “对不起，那晚我喝醉了……” 姬琴拉着她的手，羞愧的样子让她都不忍心责备。 喝醉？这是全天下男人统一的借口吗？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做错事情的是他，可她却有几分手足无措。 这时候她应该说什么好？她一时间竟然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要不然，他就和狐幼兮在一起吧，这不皆大欢喜吗？ 这么回答，应该是0分答案吧。 她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没开口。 “呵呵，没错，我狐族本就和人类亲善，但这不代表人类可以随随便便欺负我们狐族，幼兮入世本就是为了修行媚术，但是，但是……” 狐太音几乎都说不出口，即便是彪悍的狐狸也难以启齿。 “你怎么可以让她有了孩子！” 她最后只能这么说道。 如果她问，有没有孩子这件事情原来是男人决定的吗？狐太音会不会被气死？ 璎珞看向姬琴，一脸不解。 那纯真的眸子是真的困惑，姬琴虽然心中惴惴，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只是……她不哭不闹，这也许也在他的预想之中，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敢告诉她。 他不怕她责怪他，竟是在怕她根本不在意他。 虽然早有预感，他还是心中一片冰凉。 不怨恨是不可能的，如果换了是谢道之，只怕她早就哭天喊地要死要活了，不，谢道之这样自律的人，根本不可能像他这样肆意妄为。 ：。： 第九百八十八章 德音无良（一） “晚辈可以向您保证，从未有一字半语哄骗过幼兮姑娘，在……在那晚之前，晚辈根本不知道她是第一次来人间历练，而且之前我就曾言明已有心爱之人，又怎么可能像您说的那样，哄骗她为我生儿育女呢？” 即便是姬琴，要当着心爱女子的面说出这些话来，都有几分难堪，他斟酌了又斟酌，这才把自己的意思给说清楚了，原以为能让狐太音明白这前因后果，与他们冰释前嫌，谁知道狐太音听了他的话，根本就是雪上加霜，气得差点没跳起来。 “什么！” “你这意思是我们幼兮死皮赖脸要倒贴你，还非要给你生孩子不可？厚颜无耻之人我见多了，今日还真是大开眼界！” 不是，怎么不管他怎么说，这狐狸总是不满意呢。 哄女孩子的时候口若悬河，这会儿遇到了女孩子的妈，却是说什么都是错，姬琴也是十分无奈，只是他都已经什么都认了，甚至这孩子他也愿意带走，这狐狸大妈到底是希望他怎样？ “晚辈说的都是事实。” 看着璎珞不知所措的神色，他也有几分来气，狐幼兮本就是狐族出身，又是玉露馆的老板娘，这这这，这也不能怪他一个人吧…… 虽然的确是对不起璎珞，但是对于狐幼兮，他应该不算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需要让这位狐狸大妈这般憎恶吧。 看着他有几分不解的倔强神色，以及那位和幼兮有着一样的眼睛的女子一脸迷茫，狐太音只觉得心中悲凉。 诚然那女子没有什么错，纵使她是无辜的，但是冥冥之中却又是她的出现才让后面的事情变成了如今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不怪她怪谁？ 对了，还有幼兮那个没立场的老爹，家里本来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了，他还非说什么幼兮也差不多能去人间见见世面了，非给她送去那个什么驭灵馆，说是那边最安全。 安全个屁！ 回去看她不给他点颜色看看！ “是是是，你们都没错，都是幼兮的错！” 狐太音都快气笑了。 不是，璎珞却是睁大了眼睛，就算是姬琴欺负了人家小狐狸，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怎么这老巫婆的语气倒像是把她也一起恨上了？ “太音长老，我在青丘曾和幼兮妹妹有一面之缘，它十分可爱又非常善良，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那两人是不可能好生说话，她想了又想，虽然还是不喜欢那老巫婆，但是看在幼兮曾在青丘救过他们的份上，她还是放软了姿态，试图来打个圆场。 “如果有什么姬琴哥哥能帮到幼兮妹妹的地方，您尽可直接说出来，想来姬琴哥哥一定会……一定会认真考虑的，毕竟是我们对不起幼兮妹妹在先。” “哼！” 狐太音冷哼道：“若他是个纯正的九尾狐，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只是他是吗？不是我说，以他这种心性，就是再投胎一百次都不可能！” “你！” 姬琴一扬眉毛，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冷冷道：“真是抱歉，原以为九尾狐都是超然世俗的仙狐，如今见了您，以您的心性，哼哼，只怕便是能托生为九尾狐晚辈都唯有以为耻而已。” “你这要求也太过分了。” 璎珞本来已经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腾得又冒了出来，若是手边有桌子，她只怕都要拍案而起了，这算什么？狐眼看人低吗？ 老巫婆果然就是老巫婆，这就是没得商量了是吧。 “青丘的九尾狐，除了大长老和公主以外，我就只见过狐壸罡前辈的魂魄而已，难不成，您原本是打算让幼兮妹妹和大长老结婚？这选择范围也太小了吧！” 不期然地想起一事，她连忙问道。 “这又有何不可？” 狐太音傲然仰了仰下巴，一脸不屑地答道。 “啊？包办婚姻啊？” 璎珞咋舌。 “生儿育女也未必一定要结婚，只是为了延续九尾狐的纯正血脉，你们人类虚伪的一夫一妻在我们狐狸来看不过是可笑而已。” 这这这…… 好像之前大长老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对了！ 对了对了！ 她突然想起来了，当初狐族长老曾经说过的，壸罡前辈喜欢上了一个水族的姑娘，那女子，若不是被壸罡前辈藏在了狐方潭，只怕早就被狐族长老们给灭口了，怕不是，当初那些“长老”中就有这位太音长老吧…… “你们所谓的纯正血脉也挺无聊的，现在人类科学那么发达，谁都知道近亲结婚能生出正常孩子的几率会越来越低，就算是狐狸也不应该因循守旧！” 想到这里她理直气壮地说道。 “呵呵，希望你所说的’科学’能帮你从这里出去。” 狐太音不无讽刺地说道。 璎珞当即便耷拉下了脑袋，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她现在就身在一个明明进来的时候有一扇超大的门分分钟就消失不见了的地方，更遑论这屋子本身就属于一个专门吞噬凡人魂魄的鬼王的宫殿，而且，更离谱的是，这宫殿居然还是建在一颗巨大无比的桃树之上的。 难怪狐太音会这个语气。 此情此景，要用科学来解释是完全不可能的呀…… 只是她就是看不惯这老巫婆一脸看不起人的表情。 “就算为了延续血统，也应该尊重幼兮妹妹的选择，她一定有她的原因，你这个做母亲的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先入为主认为她一定就是错的，这是她的选择，就算你是她的母亲也不能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狐太音简直是啼笑皆非，一时间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却见狐太音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只是那泪水却不像是因为高兴，倒像是再也抑制不住的悲伤，即便是故作镇定，也抑制不住的难以言喻的伤怀，她悲从中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惶然顿时全然崩溃地喷薄而出。 她止不住的泪水顿时让两人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九百八十九章 德音无良（二） “您……您别哭了，若真有什么麻烦，您不说，我们也不知道啊……” 璎珞试图伸出一只手去拍拍她的肩膀，狐太音敏捷地躲了开去，瞪着她的眼中却是泠泠泪水如何都止不住。 “老……呃……太音长老，我相信姬琴一定没有说谎，虽然之前我们都不知情，但是，请您相信我们，我们真的是没有恶意的。” “什么恶意善意，都不重要了，幼兮，幼兮按照族规，只怕没多久能活了……” 狐太音抹着眼泪哭道。 “不要你们假惺惺，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哪里知道心疼？你们知道我们九尾狐生育有多艰难吗？即便是和大长老联姻，也是我们百般为难之后才作出的决定，我们这一族本就不可以和外族联姻，若非狐族血脉凋零，我们又怎么会出此下策，可是你，你！” 她狠狠地瞪着姬琴，一脸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的痛恨， “什么意思？” 璎珞想起了之前狐方潭中幼兮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过血统是最重要的，身为祭祀一族，一定要和族内的九尾狐通婚才行。 联系到这一点，方才狐太音那没头没脑的话突然都有了逻辑，她仿佛能明白了，原来即便是狐族长老，也是祭祀一族不得已的选择而已，从这个角度来看，姬琴好像还真是触犯了狐族最大的忌讳了。 只是，这生不生孩子，难道不是幼兮自己说了算吗？怎么能怪到姬琴头上的呢？ 这个问题她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好奇的科普时间。 “意思就是！如果幼兮生下来的不是九尾狐，按照族规，她会被逐出青丘，再也不被接受成为狐族的一员！” “更别说是继承她爹爹的狐族祭祀之位了！” 狐太音跺脚道。 说了这半天，那么简单的道理这两人还不明白吗？他们两个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这个族规还真是有够不讲道理的。” 璎珞忙问道：“那那个孩子呢？它能留在青丘吗？” “哈？” 狐太音只觉得自己的血压都高了。 “那个孩子会被当场处死，哪里还有去留的问题？” “啊？” 这回轮到璎珞傻眼了。 姬琴抬头看着狐太音，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幼兮不生下这孩子，从此晚辈自是再也不会去打扰她，但是若是她决定生下这孩子，那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它。” “就凭你？” 看着他严肃的神色，狐太音冷笑道。 “说得好！” 璎珞大气地拍了拍他肩膀，赞道：“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救幼兮妹妹，什么血统不血统的都是狗屁，看我不放火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狐狸洞，让他们再欺负人！” “自不量力！” “你们两个能不能走出这个迷阵都是两说，还想以后！” 狐太音冷笑连连。 只是，看着那女孩子正义凛然的样子和姬琴脸上的决绝之色，若说她心中没有半分触动，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半人半狐的小子，虽然血统不行，倒也不是不负责任之辈，甭管他是不是一时意气吧，身为凡人，没有转身就逃已经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原以为说出幼兮的事情，那女子一定会和姬琴反目成仇，到时候他就众叛亲离，让他也尝尝失去至爱的滋味，只是这女孩子简直是不按牌理出牌，竟然花式站在了背叛了她的爱人一边，甚至还打算去帮忙救人？ 这些凡人是怎么回事？ 以前遇到过的每一个凡人不是背信弃义就是自私自利，但凡和自己的利益无关，那便是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但凡触动了自己芝麻大的利益，那便是刻骨之仇不死不休睚眦必报锱铢必争。 眼前这两人，一个为了幼兮打算和整个狐族为敌，另外一个根本就是事不关己却愿意为了自己的情敌拼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们不过是惺惺作态而已？ 她微微皱眉，故意冷冷道：“那幼兮呢？你们就不管了吗？” “啊？” 幼兮那不还有你这亲妈了吗？ 就算青丘不管她，狐太音总不可能不管自己的亲生女儿吧，更何况别管什么族规不族规的，既然幼兮是狐太音的亲生女儿，那也是九尾狐的血统，就算按照族规要被逐出青丘，那也不至于四处流浪吧？ “等一下，您的意思是，幼兮妹妹也是九尾狐？” 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在狐方潭的时候，狐幼兮明明只有一条尾巴啊，甚至连化形都没有，只是一团毛茸茸的小团子而已。 狐太音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女孩子思维也太跳跃了吧，方才明明是问她要怎么处理幼兮和她所谓的那位“媒妁之言”的相公的问题，怎么她又跳到这儿了。 “那是自然。” “哇……” 这确定不是九尾狐大甩卖吗？买一送一？ 璎珞眼中都快兴奋地冒星星了。 “你放心。” 她豪气万千地再次拍了拍姬琴的肩膀，拍胸脯道：“只要我们能从这出去，我一定帮你去抢孩子，到时候叫上我师父，叫上我娘，再叫上……呃……总之我们一定帮你把孩子抢回来。” “好。” 姬琴含笑看着她，至少这一刻，她待他的态度显然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完全地统一战线，站在了一起。 总以为自己很了解她了，但是每每她总是让他惊讶。 分明是他的错，分明她应该哭着骂他，甚至借此为理由让他放开她，若她真的这么做，即便再不舍，也许他万般歉疚中真的会同意，顺水推舟地让她离去，只是她纵然已然和从前十分不同，心中的那一片纯真，却从来未变过。 “你们想太多了，我是绝对不会允许幼兮把孩子生下来的。” 狐太音终于发现了，眼前这两位都不是省事儿的主，说不定她在这信口开河，那两位还真会当真，跑去青丘找幼兮。 原本她都已经决定了的，即便是要使出雷霆手段，也绝对不让幼兮把孩子生下来，这下可好，那两人若真是去了青丘，幼兮见了她心中那位“十分温柔却又十分可怜的大哥哥”，只怕便是死都不会同意打掉孩子。 第九百九十章 德音无良（三） “你们不必再白日做梦了，待我回了狐狸洞，自然会和大长老商量，让他认下这个孩子，届时再宣称孩子夭折了，自是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发现的。 狐太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压着火气慢慢说道。 “我们狐族九尾一族的子嗣本就艰难，旁人不会有异议的，就不劳你们二位操心了。” 哇，这个办法也太完美了吧！ 不愧是太音长老，简直是深思熟虑未雨绸缪运筹帷幄诡计多端。 璎珞佩服得五体投地，忙道：“如今幼兮妹妹已经回到青丘了吗？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吗，那太好了……” 好什么好？ 若是手边有东西，只怕她早就砸了一地。 狐太音忍着气点头道：“凭着我和阿衡的交情，他就算心中不快，看在九尾血脉的份上也不太会拒绝，这件事我已经和公主殿下商议过了，她也同意了。” “反正那孩子要’夭折’的嘛，狐族长老也没什么可生气的，眼不见为净嘛，哎对了，到时候您把它送来给我们好了，我……呃，我和和姬琴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毛茸茸的小团子哎，想想就可爱。 她一副喜心翻倒的样子不仅让姬琴扶额，就连狐太音都下意识地看了姬琴一样，眼中一片真切切的疑惑。 你这老婆怎么回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的孩子，这魔幻的剧情走向她都有点看不懂了。 “只怕幼兮不会同意。” 狐太音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这么说。 “那倒也是……” 漂亮的大眼睛立刻耷拉了下来，如同小白兔的耳朵垂了下来一样，她灰头土脸地哀叹道：“毕竟那是幼兮妹妹的孩子……” 狐太音差点吐血！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狐疑地看了看璎珞，又看向姬琴，毫无疑问那混血的小子眼中唯有那女子一人而已，而那女子方才亦是牢牢地站在了他那一边，要说他们俩感情不好似乎也不存在，但是这世上真有听说了夫君有了婚外恋不生气甚至还要帮忙带娃的女人存在吗？ 就狐狸在人间游历的经验来说，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呀。 原本的剧情难道不应该是那女子气得手都发抖，强笑着说夫君我看错你了，原来你是这样的人，然后就毅然决然地离开这个臭男人吗？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尝尝孤独和被抛弃的滋味，这才是她预期的剧情啊！ 现在倒好，为了不让他们去青丘，她都不得不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最后倒好像是她欠了他们一只小狐狸似的。 这话赶话的，她到底是怎么被逼把话说成现在这样子的？ 她微一沉吟，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子，你父母究竟是谁，若是我想知道，去细细一查就是了，我就不信狐狸洞里还有大长老不知道的事情，待我一回青丘，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你这隐瞒得毫无意义。” 她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向他询问，却见姬琴一扬眉，眼中神采莹然，傲然道：“姬琴不过区区小卒而已，不敢辱没父母之名，若有朝一日我功成名就，自然不会羞于示人。” 哼哼，不过是个半人半狐的混血，也敢有这般志气吗？ 狐泠如也好，他也好，都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他甚至还不如狐泠如，连内丹都没有，如何能在狐族立足。 想到这里她不屑地冷哼道：“哟，志向还挺高。”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让璎珞立刻便竖起了眉毛，然而姬琴却劝住了她，柔声道：“璎珞妹妹，旁人怎么想和我没有关系，只要我知道你是向着我的，不怪我，我就十分知足了。” 他温柔的目光真真切切地饱含着感激，璎珞却心虚地看出了他掩藏不及的一丝哀怨，她顿时醒悟，忙不好意思道：“不是，我没有不怪你，只是现在怪你也来不及了……” 最主要的是，原本以为是买一送一的九尾狐打包，现在变成了连小团子都没得玩，她失望之余，都快忘记要考虑姬琴的感受了，毕竟她可是他的未婚妻，出于礼貌也应该闹腾一下吧。 “再说，那不是我们订婚前的事情吗？若是我抓着不放，岂不是显得我太不近人情了？” 她连忙补救。 “你放心，要是狐族长老不答应帮忙，我随时都可以和你一起去大闹狐狸洞，总要把那娃娃抢回来的。” 姬琴按住了她又想要大拍胸脯大包大揽的小手，轻轻地吻了一下，笑道：“那我可先替那孩子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 这会儿狐太音和姬琴都看着她，她有些迷茫，也有些紧张。 “不过，我们到底要怎么出去？太音长老，我们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白耽误了工夫。” 她最后看向狐太音，疑惑地问道。 “要不然您还是想个办法我们一起出去吧，姬琴一个人在这里还得劳烦我们再来救他，我总觉得您一定有办法把我们一起带出去的，不是吗？” “……” 她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狐太音现在总算是有点明白为何公主和大长老都曾在自己面前赞过这个凡人女子了，在她看来当初公主救了她在先，她后来知恩图报不过是应有之义，狐族也没必要对她感激涕零，不过，如此看来，此女倒也不乏侠义之心，既不假仁假义，也并非无情无义，算是个与众不同的凡人。 “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很危险。” 她微微一笑，狐狸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狡黠之色。 “若是你和我二人出去，自然只要踩阵眼即可破解此阵，此法一点危险都没有，待到出去了之后，我也可带你去寻你想要找的人，之后我们再无瓜葛。” “瓜葛不能没有的，毕竟姬琴是团子，阿不，孩子的父亲啊。” 狐太音忍不住又看了姬琴一眼，却见他也是一脸啼笑皆非，不过那宠溺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她心中又是冷哼又是哀叹，若他是九尾狐就好了，就凭这痴心程度就太可做得幼兮的夫君了，只是……哎…… 可惜了。 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呢。 第九百九十一章 德音无良（四） “随你怎么说吧。” 狐太音扶额，觉得自己已经没力气生气了。 “总而言之，如果不踩阵眼的话，我们就要强行破解这个阵法，对吗？” 璎珞笑嘻嘻地问道。 “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毕竟这个阵法以前我也没见过，想来是这位鬼王殿下随意设置下来用来保护这柄神剑的，若是我们迷失在了阵法的幻境中，只怕以后再也回不去。” 狐太音故意说得凶险无比，不过也不算是太夸大其词。 这百年间她并非没有试过强行破阵，每次都凭着运气和侥幸这才堪堪没有迷失在迷宫之中，若非有了祭祀一族传下来的阵法秘要，只怕的确是有去无回。 “您在这里都被困百年了，总不能一直在这枯坐吧，您肯定试过了闯阵，对吗？” 说她笨，这会儿她怎么又不笨了？ 狐太音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才无奈地说道：“没错，我……” “那太好了了！这次有我们一起，一定能闯过去的！就这么决定了吧，我们三个一起出去，谁也不要被丢下来！” 璎珞拉起了狐太音的手，笑嘻嘻地说道。 狐太音猝不及防，连忙甩开了她的手，一脸厌恶道：“别给我套近乎，我还没说要带你们一起去闯阵。” “带上我们不会有错的，我能感应到那柄剑的气息，一定能带我们找到正确的方向。” “哦？” 狐太音看了她一眼，冷哼道：“小小年纪，修为也不高，如何就敢大放厥词？” “是真的，我……” “哎呀，说来话长，总之我头上还有迷谷枝，绝对绝对不会迷路的！” 她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大包大揽的习惯，难不成是和玃如学的？ 姬琴含笑看着她，他明白这会儿他应该劝她不要理会自己，和狐太音先出去，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但是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一个弱小无助的他，隐隐在害怕，他害怕孤独，也害怕被背叛，只是，看着她的笑容，他的心里就是一片温暖。 从前他并没有在她的心中留下任何痕迹，即便是他如何花样百出也没能让她真正信任他，而如今，却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也算是站在了她心中的那一亩三分地里，成为了她在意的那一片心田中的一部分。 方才看她不遗余力地帮他的样子，他心中又是欢喜，又是苦涩。 也许，不幸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是最好的结果吧…… 至少他已经是她心中重要的人，堪堪被她纳入了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也算是无心插柳的结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清楚地记得在火焰秘境的时候她并不是这样的。 也许正是因为他冒险跟着她来到了桃都山，在谢道之之前找到了她，记得她认出他的那一刻，那欢喜和雀跃都并非伪装，全然是她的真性情。 之前和狐泠如的虚与委蛇的确是很难，她聪明又敏感，直到现在他都无法肯定她是否早已看出了自己的异样，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辛苦都不是白费。 耍手腕是得不到爱情的，唯有真心待人，才能得到对方的真心相待。 他现在是真的悟了，只是之前做错的已经太多太多。 “小子，你怎么说？” 本以为说了那幻境凶险，定然能吓退那小姑娘，这下可好，她倒是兴致满满要去冒险，以为这是快乐大闯关吗？弄不好大家都会迷失在迷宫中，那迷宫她可是走了不止一遍两遍了！ 狐太音无法，只能看向姬琴。 “璎珞，若不然你还是先……” “快别说了！若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就只能先出去再想办法救你，现在分明我们三个能一起，我们肯定要一起的，姬琴哥哥，你放心那老巫婆吗？若是她趁机把我丢下怎么办？”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一脸撒娇的样子，姬琴微微抬眸，看见了一脸黑线的狐太音。 不会吧不会吧，这小丫头以为压低了声音说话她就听不见了？ 狐太音十分无语。 “你说的，你会一直保护我的呀！” 她笑嘻嘻地说道，拉起了他的手。 “我相信只要有你在，不管遇到何等困境，我们都会有办法的。” 她认真地说道，不再是开玩笑。 姬琴想起方才藤蔓那里她惊讶又不可置信的目光，倒是忍不住弯了嘴角。 “不过运气而已。” 他谦逊道。 “不仅是刚才……” 璎珞微微垂下了头。 在乱心尘的幻境之中，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而他即便和她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她的气息，提醒她这一切都是虚妄。 如今想来，那的确只是她的妄想而已。 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从前，回到没有被赵子玉带上飞机的之前，好好地上学，和阿染开开心心地相处，看着他脸红的样子，嘲笑他的一书包情书，这都是她如今回想起来平平凡凡而又最令人怀念的平静。 甚至，在她内心深处，她甚至希望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谢道之。 并非不爱他，只是……她太害怕伤害他了…… 然而一切都是事与愿违，她不管怎么做，怎么选择，都总是会不可避免地回到那条无法挽回的路上，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她，那样，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他的世界和她没有交集，这才是她潜意识中最好的结局。 她总是想要逃避，而姬琴却从来不会逃避。 他永远都在争取，即便不择手段，也是不择手段地争取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她无比羡慕他，也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 “总之，有你在，我就觉得放心很多。” 她最后这么说道，抬眼看向他微微弯起的嘴角。 “好，我明白了。” 听出了她声音中的真诚和那一抹不舍，姬琴只觉得方才不过是一片温暖的心中，如同当初看见的那一片天心海棠一般，瞬间如同鲜花盛开的绿野，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只是，若是没有狐太音在，他定然会将她拢在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再也不放开。 第九百九十二章 德音无良（五） “你俩有完没完了？” 虽然两人并未相拥，只是这平静而又热烈的深情对视自然又引起了狐太音的不满，她硬生生地挤进两人中间，不高兴地问道：“既然要走，那就赶紧抓紧时间了，万一耽误了救公主，谁负责？” 刚才不是您老人家左推右挪地耽误时间吗？若是早说能闯阵，他们早就出发了，非得拉着姬琴好一通寒碜，要说真耽误了，也是您老人家的锅。 璎珞忍不住腹诽。 这一回狐太音的内丹却是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她十分好奇，刚想要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却连嘴都没来得及张开就被吸进了那金色的光芒之中。 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然身处一个巨大无比的殿堂之内，周围的一切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神剑五行属金，这个幻境看来是依托在神剑之上而生的。” 姬琴轻声说道。 狐太音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却冷哼道：“这么肤浅的道理谁不知道。” 我就不知道…… 璎珞苦笑。 “以前我们刚认识邬先生的时候，他带着穷奇在闹市中胡作非为到处吃人，还引着孟鸟姐姐来用幻境困住我们，孟鸟姐姐的幻境可厉害了……” 她见姬琴和狐太音两人又有几分不合，连忙岔开话题。 这会儿既然大家都进了这个迷宫，那就要同舟共济，绝对不能再闹别扭了。 “之前我只听你说过穷奇的趣事，原来这位邬先生也是和你们不打不成交啊。” 姬琴含笑道。 “那是自然，那时候他可恶极了，不过那时候孟鸟姐姐的幻境出了点小问题，我们没办法，只能一起想办法寻找幻境中的阵眼，这才发现他其实并不是特别坏的坏人，只是有点不太在意凡人的性命罢了。” “后来我才发现，你们这些修仙的呀，都多多少少有点这个毛病，仗着自己长生不老，就老觉得那些没有修为的凡人是蝼蚁。” “哼！” 果然狐太音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要不是前面这些路我都走了好几遍了，我还真不想听你们说这些废话，族里的姐妹们也有傻的，真心爱上了凡人，结果呢？” “别说蝼蚁不蝼蚁的了，生灵中即便是最最微小的生灵都努力挣扎着为了生存而活，朝生暮死也是常事，只是我们从来都不会看不起那些生灵，唯有人类，哼哼！” “这世上唯有人类这一种生灵最为无耻，为了一己私欲，根本不惜牺牲旁人，别管是挚交好友，亦或是恩师君父，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子女都不惜出卖，只要能对自己有利。” “所有的生灵中，最不配活着的就是人类了。” 狐太音最后说道。 “嚯……” 璎珞愣了一下才叹道：“其实您这番论调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当初乍一听，我还真觉得挺有道理的，但是后来我才想明白了，这根本就是偷换概念。” “你什么意思？” 狐太音看了她一眼，不屑道。 “当初第一个和我说这话的是邬先生，他说，人吃猪羊，穷奇吃人，又有什么区别？” “乍一听是不是很有道理？” 她笑道。 “本来就是。” 狐太音冷笑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邬先生在幻境中被穷奇给按住了差点吃掉的时候，他再嘴硬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换个角度去想，穷奇既然能吃人，为何不能吃狐狸？若是穷奇要吃了幼兮妹妹，您会不会也满不在乎地说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怎么可能？” “没错，至少要事情没有落在自己身上，那都是高高挂起，这正是我们修仙之辈的通病。” “而我们却忘了，我们存在的意义，正是为了那些弱小的无助的人，能有一个生存的机会。”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狐太音愣了几秒，这才一脸不高兴地转过脸去，再不理她。 “呵呵，其实我只是想说，当初和邬先生一起找阵眼的时候，他曾说过，幻境中不应该存在的东西，突兀的东西可能会是阵眼之所在。” “那可不一定。” 狐太音立刻反驳。 “当时你们的幻境是孟鸟做出来的吧，但是她并非想要致你们于死地，只是一下子收不回幻境罢了，所以阵眼故意设置成让你们能容易找到。” “这个迷宫可是鬼王为了困住外人而做的，哪里会给你留什么线索？” 她冷冷道，指着周围一片光洁的金色墙壁。 不管是往上看往下看往周围看，所有的一切都是金色的，让人难以分辨道路，看不清楚路线，更记不住路线。 “姬琴哥哥，迷谷枝要怎么用？” 璎珞看着这周围根本看不清楚的十字路口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看来之前狐太音就是在这里走错了路，才会站在这里让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跟着感觉走就好了。” 姬琴微笑道，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赞赏，之前，她从未和他说起过自己的这些想法，若是能早一点知道她是这样想的，也许他能更早一点明白她的心意。 “就是，我觉得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吗？” 璎珞一脸难色地问道。 “是啊。” 姬琴有几分惊讶，却不解她为何这么问。 “姬琴哥哥，我觉得这四个方向都不对。” 她瑟缩着收回了脚，求助地看向他。 啊？ 姬琴微微怔了一下，狐太音冷哼道：“你就随便走就是了，走错了也没人怪你，怎么畏畏缩缩的，一点都不像你。” “不是啊……” 璎珞再一次为难地转向四个方向，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还是一脸为难地看向二人，踌躇道：“我真的觉得这四个方向都不对。” “这不一共就这四条路吗？你的意思是往回走也不行？说不定是之前我们就走错了呢？” 狐太音奇道。 璎珞转向方才走来的那个方向，闭上眼睛认真地感应了一下，摇头道：“肯定不是这里。” “没关系，你就挑一条你直觉想走的路就是了，反正走错了我们再回到这里重新走就是了。” 姬琴也劝道。 ：。： 第九百九十三章 胡能有定（一） 直觉……？ 这可真是玄学。 璎珞闭上了眼睛，说也奇怪，虽然她看不见前方也感应不到周围任何的灵力，甚至连剑气都没感应到，但是她的脚步却怎么都踏不出去，这个方向，怎么看都是错误的。 她微微转了个角度，此处却是令她不寒而栗，一种无比危险的感觉让她连忙转了个方向，不对啊，这个方向也不对。 又是两圈转下来，狐太音打了个哈欠，无奈道：“要不然我们还是随便走一条路吧，这个阵法可能并不是能够无限制地存在的，待到神剑剑气枯竭之时，阵法会自动关闭，而我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不会吧！” 璎珞连忙又匆匆转了一圈，这才说道：“我真的觉得这几个方向都不对，这边这边，还有这边，都是不对的，而这边这个方向，我只要靠近这边，就感觉到了冰冷的寒意，似乎十分危险。” “这所谓的寒意也可能是剑气。” 狐太音不屑道。 “不是的，真的不是……” 璎珞试图解释，却见狐太音已经往前走去，正是她觉得危险重重的那条路。 四周金色的光芒都快把人眼给晃瞎了，姬琴犹豫了一下，眼见狐太音已然走出好几步，忙道：“我们快跟上她，比起未知的危险，我们若是在这里失散，会更麻烦。” “好吧……” 两人快步走了上去，只是周围一片金色，除了墙壁便是地板，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高高的天花板明亮宽敞，这样宏伟大气的幻境还真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如果这真是鬼王殿下设计的，那还真是……还真是挺有才的。 只是这落脚的感觉总觉得有点奇怪，她回头看了一眼走过的路，心中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头。 “这条路我之前还真没走过。” 狐太音终于在另一个路口之前站住了脚步，仍然是一个十字路口，她回过头来，迷茫道：“之前我总是遇到各种陷阱这才不得已退出了幻境，你这小姑娘，倒还是有几分本事。” “不不不，不是我，只是迷谷枝的关系吧。” 璎珞忙道。 开玩笑，让她带路还不得带进沟里，人贵有自知之明，她哪里敢居功。 “哼，不必妄自菲薄。” 狐太音冷冷道。 “呃……是。” 这谦虚也有错，还真是，只要看你不顺眼，左左右右总都是错就是了。 她回头看向姬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只是，这个路口她又有了几分犹豫不决。 “怎样？” 姬琴问道。 “这边给我的感觉是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平和淡泊，安静平稳，甚至我什么都没看见都感觉有一种幸福之感。” “那不就是这边吗？” 狐太音急着抬脚，璎珞忙拦住她，急道：“但是我觉得这边并非正确的道路。” 她闭上了眼睛，转向中间：“这条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里……” 她打了个寒战，慢慢说道：“右边的这条路上，我看见了黑暗，能感应到的唯有痛苦和绝望，甚至还有杀戮和鲜血，痛苦的哀嚎，无助的悲鸣……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 姬琴轻轻抱住了她，她伏在他怀中，抬眼看着他，犹豫着说道：“但是，我真的觉得这条路才是正确的。” “我听你的。” 他忙道。 “那是自然。” 难得狐太音也赞同地点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有可能藏着重要的东西，我们走吧。” “你们不可以再往前走了。” 稚嫩的童声娇滴滴地喝道，虽然努力装作威仪的声音，只可惜本尊说话实在是太奶声奶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吓人，倒是十分可爱。 这哪里冒出来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环顾四周，半个人影都没有。 “我在这！” 璎珞循着声音低下头去，却见自己脚下站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奶娃，不会超过五岁，脸蛋圆滚滚的，小胖手正伸向她的裙子，试图去拉她的衣角。 他头上梳着两个可爱的小揪揪，看着像是个女孩子一样，穿着的衣服也十分精致，金色的项圈和圆滚滚的可爱模样，若不是穿着白色的小褂子，换一身红衣就是从年画上走出来的招财童子。 “哇，小宝宝，你叫什么名字？” 她连忙蹲了下来，伸出双手想去抱他，却被姬琴一把往后拉，差点摔倒。 “大小姐，我们这是在哪里你忘了吗？装可爱也不是这时候装的，能在这里出现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狐太音摇头道。 姬琴已然取出了混元幡，将璎珞护在了自己身后。 “哼！” “你们才不是好东西。” 小奶娃恶狠狠地说道，一双大眼睛咕溜溜的，亮晶晶的眼珠子里却半分邪气都没有，璎珞疑惑地看向姬琴，犹豫道：“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啊。” “说好话也没用，你们都不能再往前走了。” “为什么？” 璎珞照例十万个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都要听我的。” “哦？那我要是就是不听呢？” 姬琴笑嘻嘻地问道，狐太音也踏出了一步，示威似地往前走。 “不可以！” 那奶娃娃立刻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狐太音的腿，她猝不及防，忙往后退，只是这小奶娃实在是力气太大又太可爱，饶是她方才才说了这孩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甩不开他。 若是一脚踹开这娃娃，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狐太音犹豫了又犹豫，终究还是下不了脚，只能委委屈屈地任他抱着，一边努力地来掰他的小胖手。 “哎，有话好说，你先放开我！” “我不！” 小奶娃耍赖耍得理直气壮。 “你这孩子，你能不能讲点理？” 她无奈道，却只是伸手去拉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若是她使劲，只怕早就把他拉开了，她却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拉开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又抓紧了她。 “你这死孩子，你是八爪鱼吗？” 狐太音生无可恋地喊道。 “原来太音长老也是嘴硬心软啊。” 璎珞见状又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你还不快去帮忙？” 姬琴忍笑道。 怎么说也算是男女有别，方才还以为这奶娃娃有什么杀手锏，原来真的不过是个小娃娃罢了，看着狐太音狼狈的模样，他们也不好袖手旁观。 第九百九十四章 胡能有定（二） 总算是璎珞抱着那孩子，狐太音双手并用，终于把他给拉扯了下来。 那孩子委委屈屈地扑入璎珞怀中，大哭道：“你们都不准再往前走了，这里是我家，我不允许你们进来！” “你家？” 狐太音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不屑地斜了他一眼。 “难不成，你就是那柄神剑？” “什么毽子，踢的那种吗？你是不是瞎？” 小奶娃用看傻瓜的眼神看向她。 小胖手指着自己的小胖脸，一本正经道：“我就是我。” 虽然他的表情十分认真，可是璎珞却“噗嗤”笑出了声来，哪里来的这么可爱的孩子，装作严肃的样子也好逗人，她看着那白色的小褂子，忍不住想着，某人小时候肯定也是这般可爱的吧。 “你笑什么，你笑什么！” 小奶娃顿时就不依了，又是锤她又是往她身上蹭鼻涕的。 姬琴只觉得自己拳头都硬了，这小屁孩，分明就是在装可爱。 璎珞蹲了下来，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其他人？” “你们不就是’其他人’吗！” 他狠狠地瞪着她。 “太音长老，前几次来您遇到过他吗？” 狐太音无语看天，她是不是笨蛋？看她这样可能吗？ “没有。” 她干巴巴地答道。 “你怀里好香。” 小奶娃已然勾住了璎珞的脖子，努力想钻进她怀里。 小混蛋，姬琴上前一步，就想要把他拉开。 “哎，你别欺负他。” 璎珞吃力地把他抱了起来，小胳膊小腿的，还挺重。 “好香……” 小脑袋埋进她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地伏在她肩膀上，乖乖地不吵不闹了。 璎珞连忙给狐太音使了个眼色，趁这孩子不注意，三人一起继续往前走去。 金色的光芒闪动着，周围却越来越冷。 “好大的臭味。” 狐太音一个不小心吸了吸鼻子，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连连打喷嚏。 “臭味？” 璎珞抬起头左左右右地猛吸了一圈，却什么都没闻到。 “姬琴，你闻到了吗？” 她鼻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没有。” 姬琴亦诧异地看向狐太音，他向来都鼻子极灵，若真有味儿，他哪有闻不到的道理？ “没事没事，我鼻子就是特别灵。” 狐太音说着示威似地看了姬琴一眼，那意思可再明白不过了，你这不纯粹的狐族血统，光是论鼻子灵敏度，就根本没法和真正的九尾狐相比。 他才没有幼稚到和她一般见识，不过这里既然是幻境，那任何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都不是随随便便没有原因的，正如这个可疑的孩子一样…… 什么？ 那孩子半天没闹腾了，他突然发现了这一点。 这一眼看过去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小胖脸趴在璎珞的肩上，小胖手耷拉了下来，居然这小屁孩已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他可真是自来熟啊。 姬琴皱眉。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明知道那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孩子误入了幻境，璎珞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只是如今看来，他的确是没什么恶意，即便是他，也说不上要怎么处理这孩子。 “我带着若木叶都没什么用，怎么这么冷。” 若不是抱着这个孩子，只怕她都快被冻僵了。 “真笨，若木叶只在水下有效，你若实在受不了了，我这有火灵丹可以给你暖暖。” “那是什么，能吃吗？” “吃吃吃，你比狐狸还馋。” 狐太音简直无语，这么笨的女孩子居然也会有人喜欢，简直是不可理喻，男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虽然她是根本看不上姬琴，就算他重新投胎个百八十遍她都未必能同意幼兮和他在一起，但是眼看他居然不喜欢温柔善良血统纯正的幼兮，却偏生喜欢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凡人，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个感觉，总之就是不得劲。 家里那位给她写信的时候，看第一遍她差点没欢喜坏了，这九尾狐有了身孕那岂不是天大的喜事，全族之光？结果看到后来那位愁云惨淡的语气，她才不得不翻到前面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待看明白了，差点没给她气死。 还以为幼兮和大长老终于成了，却不成想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甩手掌柜居然把自己的宝贝爱女送去了凡间，美其名曰游历，结果倒好，那些卑微的凡人又怎么有资格和幼兮生儿育女？ 第一封信差点把她气死，幸亏第二封信里她爹爹终于用了读心术问出了那渣男的名字，偏生问了和没问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个凡人而已，就算是皇帝老儿也没用，在九尾狐眼中半分区别也没有。 彼时她以为幼兮一定会听从爹爹的吩咐，绝对不可能留下那孩子，谁知道第三封信里，自家老公那吞吞吐吐的语气，显然是被女儿给说动了，居然打算和她沆瀣一气，瞒天过海。 便是做梦她也不曾想到，那位被她诅咒了千百遍的渣男居然如今就在她眼前。 “火灵丹可不是给人吃的。” 姬琴含笑看着她，眼中唯有宠溺。 “那是给动物开智用的，材料难寻得很，就算在狐族，也是稀有的宝物，不过是借给你捧在怀里可以暖暖身而已。” 狐太音忍不住便冷冷地刺她。 “哎，那还是算了，我感觉这孩子已经睡着了，别惊动他了。” 璎珞忙道。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就算是幻境也未必要设计成这么冷的吧，她去过天池，去过雪山，就算没什么法力的时候都没被冻成这样，这里至少有零下三十度了吧。 “这可不是普通孩子。” 狐太音面无表情道。 “我明白的……” 璎珞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我觉得他没有恶意……” “随你。” 狐太音一脸无所谓。 若是姚袈在这里，肯定吵着要把这孩子丢下了，这么看来，这老巫婆倒还不算太讨厌。 奇怪，她怎么无端端地想起姚袈了。 也不知道驭灵馆的那些同学们怎样了，陆蓉，高斌，他们还好吗？玃如肯定没事，她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待回去之后，她肯定先要回家，亲眼见见爹爹的近况。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姬琴，却见他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连忙收回了目光。 ：。： 第九百九十五章 胡能有定（三） “阿兄去了老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乌云弥漫的山间，谢道兰一边坐在桌边嗑瓜子，一边看向卫氏怀中的小宝宝。 “感觉这孩子长得好快。” “是么？我以前也没带过孩子，日日看着，竟然也看不出长大了多少。” 卫氏笑得十分温柔。 “你老公怎么也一去没影了，这都快半个月了吧，也没回来看看你们娘俩。” “他肯定是有事。” “这倒是。” 谢道兰咽下了那句“就算有事也不该不管孩子啊”，吐了吐舌头说道。 “咳咳！” 屋里那人一咳嗽，谢道兰立刻跳了起来，冲了进去。 卫氏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忍不住微笑。 虽然一边照顾人一边抱怨，但是兰儿这回还真是很细心。 她抬起头来，感应到了一股不熟悉的灵力正在接近，微微皱眉，她将孩子护在了怀中，手中捻了三根银针。 师父教的使毒之术她虽然绝少使用，但这也不代表她软弱可欺，此刻为了孩子，不管多么阴损的招式她也不会吝惜去用。 只是来人似乎并非如她担心的那般，一个着道服的小道童远远地一跳一跳飞了过来，外围的禁制居然都没有对他生效，很快他便落在了院中，站定了身子。 卫氏诧异地看去，却见那孩子一脸严肃，小脸板着，似乎很不高兴地问道：“怎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位小朋友，会不会说话？ 卫氏倒也不生气，莞尔一笑道：“你找谁？” “那个穿白衣服的高个儿，姓谢的，或者那个黑衣服的臭脸的，都可以，再不济，那个笨笨的女孩子也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谢小弟他们不在，他们都在驭灵馆，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她柔声道。 “驭灵馆？” 那道童皱起了眉头，不屑道：“你们住在山里果然是不通消息，驭灵馆早就被一把火烧了，” “对啊，后来不是又建起来了吗？” 卫氏忙道。 “那么快？” 那道童不禁咋舌，不过几天功夫，他们就修好了？不能吧。 “前几天我去的时候那边还是一片焦炭，这会儿都建好了？” “前几天？” 卫氏这才发现自己误会了，她以为是数百年前的驭灵馆被烧，不曾想他说的竟然是最近的事。 不会吧，她们二人从那里离开也不过是半月前的事。 难不成，她们前脚走，后脚驭灵馆就又被烧了？ 那庚辰……？ 她顿时着急了起来，忙问道：“抱歉，我不知道情况，你找他们是有什么急事吗？” “谁来了？” 谢道兰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惊讶道：“小鹤？你不是去了那什么永灵峰吗？这还没多久你就逃回来了？” “是不是那边太冷了？” 她连忙请他坐下，抓了一把瓜子给他。 这什么和什么啊。 小鹤板着脸，忍不住看了一眼瓜子，这才正色道：“永灵峰的长老们发现了天池秘境有异动，这才派我来通知菡萏真人，谁知道我不仅找不到菡萏，也找不到任何人。” “菡萏真人……” 那是真的很难找就是了。 “现在主事的是广韵真人，你可以去找他，先去平湖那里问问他的行踪，一定能找到他的。” 谢道兰忙道。 “你以为我没去过？若不是走遍了千山万水一个人都没找到，我能找到这儿来？” “罢了罢了，你们两个女人什么都说不清楚。” “小孩子家家的，说话要注意礼貌。” “据说广韵真人和修明真人交好，若不然，你也可以找他。” 她建议道。 “修明真人？我不认识啊。” “那我也没办法啦，你看我们这儿只有我们两个女人，爱莫能助哦。” 谢道兰扬了扬眉毛道。 “罢了罢了，若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回来了，你记得告诉他，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好的。” “等等。” 眼见他转身就要走，卫氏连忙叫住他。 “什么叫天池秘境有异动，什么异动？是有人在暗中捣鬼吗？” “我哪儿知道，你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鹤摊了摊手说道。 “我怎么觉得是你在那儿太调皮，各种砸屋子拆房子，长老们拿你没办法，只能让你出来送信啊？” 谢道兰忍不住笑道。 小鹤气得脸都红了。 “你什么都不懂，我现在不会随随便便变身了，信不信由你！” 他气呼呼地喊道。 “哎哟！” 谢道兰作势揉了揉耳朵，这才笑道：“不是就不是好了，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小鹤这才发现了这山中道场变化好大，居然安静得很。 “那些魅呢？” 他诧异道。 “去昆仑虚了啊，还有开明兽。” 虽然是挺安静的，不过还挺无聊的。 谢道兰突然发现自己有点想念咋咋呼呼的开明兽。 “昆仑虚……？” 小鹤微微皱眉，一脸严肃。 “我好像听长老们提起过昆仑虚这个地方，不过那语气可不像是欢喜，那里很危险吗？” “好像，也不是很危险吧……” 谢道兰不太确定地说道，毕竟没去过啊。 “不过阿兄去过，还活着回来了，肯定危险不到哪儿去。” 她忙道。 “罢了罢了，你们两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 小鹤又是一挥手，这次是头也不回地一跳一跳飞走了。 “真是没礼貌。” 谢道兰嘟嘴。 “不过性子急躁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卫氏柔柔地说道，半点都不曾在意。 “你性格可真好，如果我有个姐姐和你一样温柔就好了，阿兄美则美矣，就是不爱说话。” “我也不爱说话。” 卫氏笑道。 “不，我觉得你还是喜欢说话的，至少说到你喜欢的人，你很愿意把那些美好的记忆分享给别人，阿兄却不一样，他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就连我，都不知道他去老宅做什么的……” “我可是他亲妹妹啊。” 谢道兰作势抹眼泪，卫氏却笑道：“我相信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这么做一定有他认为绝对正确的理由，谢小弟就是这样的人，他若是不告诉你，多半是为了保护你。” “这倒是……” “你总是能看见每个人的优点，我真羡慕你，似乎在你说来，没有一个人是坏人，没有人有缺点。” “倒也不是，只是人无完人，若真有人看起来完美无瑕，什么缺点都没有，那这人一定很假。” “而我愿意交往的朋友，都很真。” “所以我从来都不会在意他们有什么缺点，那些不完美我都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卫氏淡淡地笑道。 第九百九十六章 胡能有定（四） “广韵兄。” “你看。” 修明真人指着那傀儡头上一个淡淡的影子，皱起了眉头。 “那是什么？” 陆广韵颇有几分心不在焉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一定是一种上古就失传了的邪恶法术。” “你怎么了？” 看出了他的疲惫，修明真人疑惑地问道。 “修明真人和广韵真人实在是太帅了呀……” 透明的墙壁外，一群小女人聚在了一起，一边奶茶一边八卦，虽然如今鬼王势大，大家都忙得很，但是下午茶八卦时间可是不能省的。 “是啊……不过，我觉得还是修明真人更美貌。” “哈，那是自然，我们都懂……” “谁说的，明明是广韵真人帅气，成熟沧桑的感觉那可不是比修明真人更加令人感觉可以依靠？” “把你的花痴相收起来好吧，人家可是有家有室，云渺真人那不甩你十条街。” “你这就不懂了，欣赏美男哪里需要管那么多，只要帅就行了，我就是想想而已……若是广韵真人能爱上我，那该有多好啊。” “臭美吧你。” 女孩子们纷纷笑了起来。 窗外是黑压压的一片，众人也早已习惯了这黑暗。 即便是天气再不好，总不能影响了一整天的心情不是吗？ “阿渺还是没有消息吗？” 修明真人了然地叹道。 “当初我就不该让她去那里，若不是为了蓉蓉……” “其实即便阿渺不去，您要把女儿送去驭灵馆也不是难事……” “算了，别再说了。”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过于溺爱，难免招人话柄。” 他难得愿意吐露心声，修明真人闻言却是扬了扬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想说的人自然会往下说，只不过以陆广韵的性子，能说到这般直白已然是不易。 果然他摇了摇头道：“如今我想来，她最后一次来见我的时候，似乎有什么话想要问我，但是当时我太忙，没来得及细细问她。” “您向来心思细腻，难道这许多时日都没想到她要问你的是什么事？” 修明真人忙问道。 “阿渺在意的，无非便是阿止的下落罢了……先前在驭灵馆，她说见到了阿止，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这件事了……” “在平湖，蓉蓉也曾告诉过我，似乎见过阿止。” “如今她杳无音讯，该不会……” 陆广韵扶额，只觉得一阵眩晕。 修明真人扶着他坐下，踌躇了许久，这才温言道：“说来好笑，你们夫妻向来和顺，我总是羡慕不已，每每看着你一脸幸福的样子，我总会想起从前年少轻狂时，曾经辜负的一个女子，若是当初我没有弃她而去，只怕如今也是儿女双全了。” 儿女双全。 陆广韵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却见那双明察秋毫的清澈眸中，隐隐有着探询之色，甚至还有一丝丝明了。 聪明的人真是，过于聪明了。 他微微皱眉，修明真人忙道：“其实我还有件事要告诉您，兴许对您有帮助。” 方才说“你”，是私事，看来这会儿说“您”，是公事了。 陆广韵苦笑了一下，他自是知道姬朝并无恶意，只是，即便是对他最好的朋友，他也远没到能这般交心的地步。 “其实，昨日我在族中听说了一个消息，族长最为看重的族中子弟前不久失了踪，如今应是有了消息，似乎是在东海之上……” “东海？” “虽然未必和阿渺有关，但是这也算是一个线索吧，想来子诗也不会无缘无故去东海，如今族长已然派人去探，若有消息，我定然第一时间报告您。” “东海……” 无数的思绪全都如同断线的线头一般缠绕在他心中，陆广韵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目光却没有了焦点。 “哇！这忧郁的样子，简直是太帅了……” “好想给广韵真人温暖的抱抱啊……”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修明真人突然站起身来，猛地拉开了房门。 众女猝不及防，一起楞在了原地，脸上花痴的笑容都还来不及收起来，顿时纷纷作鸟兽散，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工作的工作，尿遁的尿遁，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过是走了两步修明真人就发现了墙壁的异样，这帮女孩子可真是胆大包天，她们难道不知道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个恶作剧，往大了说，真上纲上线，那可是间谍罪。 “你们是谁施法的，自己站出来，若是不自首，被人举报了可别怪我无情。” 他故意板起了脸，冷冰冰地说道。 众女一起低下了头，假装没听见。 不多时，便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孩子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举手道：“报告，是我。” 这孩子…… 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自己最得意的学生，陆家安排进来的插班生，平日最为乖巧的陆西西。 广韵真人是她叔父，她没理由会偷窥他啊…… 是她吗？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可别替旁人顶罪啊，西宁子，你这是仗着广韵真人给你撑腰，以为我不敢罚你吗？” “若是被我查出来不是你做的，却又替人受过，两个人我都会加倍罚。” 陆西西瞬间眼圈红了，低下头抹着眼泪道：“真的是我，我没骗人……” “真的是她，她没骗人。” 众女也纷纷帮腔。 这…… 修明真人只觉得更加来气，这帮女孩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陆西西平日多乖巧的人，她们就仗着她好心，故意让她顶罪吗？ “好，那你来说说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抱起了自己的肩膀，皱眉道。 众女面面相觑。 这还要问？ 都说修明真人迟钝，也没迟钝到这地步吧。 难不成，是因为看不上陆西西，所以故意羞辱她？ 看他认真的表情也不像吧。 “我在问你话！陆西西，你告诉我，你和广韵真人本是同族，你有什么理由要冒险用这种下三滥的法术来偷窥我们议事？” 呃…… 看来他是真的不懂。 众女都是一声叹息，可是谁都不能替她回答。 “呜哇……” 陆西西再也忍不住，大哭着转身就跑。 “你给我站住！” 修明真人都快气坏了，以为哭就没事了吗？若不把这话问清楚了，只怕以后她会一直被人当成是靶子，就盯着她一个欺负，他也是为了她好啊。 第九百九十七章 胡能有定（五） “修明真人呢？” 陆广韵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却不见了人。 “呃，他可能会有点忙……” 门口的小助理吞吞吐吐地说道，眼神闪烁。 “哦……” 转头就看见了那堵透明的墙壁，他不禁失笑，这一招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不过一笑了之罢了，原来姬朝在这里也是这般受欢迎啊。 收起了那法术，他板着脸走回了屋里，一句话也没说。 “完了完了，老板也知道我们搞鬼了。” “没事的，西西是陆家人，能出什么事儿呢。” “哎，也不知道他们俩在说些什么……” “你就别想了，喝你的奶茶吧，我们这会儿再去偷听，只怕真要被罚去永灵峰了。” “啊？我可不想去那鬼地方。” 走廊尽头，修明真人板着脸，语重心长道：“陆西西，我知道你全然出于善意，但是你可知道，此风不可长，若是所有人都以为出了事让你担责任就好了，久而久之，你并不会得到真正的朋友，反而因为这样，你会和众人离心，最终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呜呜呜……” 陆西西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埋头大哭。 “这可是工作场所，你这样一直哭，没有道理。” 修明真人绅士地没有靠近她，只是递给她一块手帕。 似乎是因为受了那帕子的鼓舞，陆西西终于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撒谎，真的是我。” “这怎么可能呢？” 他失笑。 “哇！” 她闻言又是一阵大哭。 安抚女孩子看来是他这辈子永远学不会的技能了，哪怕是下属，哭起来这声势浩大的样子他是真的惹不起。 “咳咳，我左思右想，这事我也有错。” 修明真人正色道。 果然陆西西抬头看向他，泪水也含在了眼眶里，滚来滚去地没有落下来。 “我没有及时发现你在同事中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这是我的失察，这样吧，一会儿我和广韵真人商量一下，看看让他给你换一个部门，我这的工作需要细致耐心，所以女性比较多，我想来想去，若是将你换去其他部门，也许就不会有这种情况了。” “不要……” 这回她可不是单单大哭了，简直是肝肠寸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几乎是在耍赖了。 “我不走！” 她一边摇头一边抽泣道。 “我这也是在帮你啊。” “你不明白吗？” 修明真人蹲在了她身边，怎么他一片好心，这么妥善的安排她却不领情？女孩子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若是同事大多是男子，只怕她会受欢迎的多，也不会遇到这些糟心事了。 “姬朝！” 陆西西又气又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都说了没人欺负我，你非要自己给我安一群假想敌，我在这儿和同事们处得可开心了，根本没人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要替人受过？” 既然她愿意说话，就是好事，不过修明真人还是皱起了眉头，严肃地问道。 “我再给你说一遍，你这个笨蛋，我没有顶罪，就是我就是我！”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不，又死循环了。 这女孩子怎么就不知道面对现实呢？ “我看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广韵真人，他我三叔父，我看他干嘛？” 陆西西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说道，这几乎半是告白了，若不是修明真人蹲在了她身边，似乎真心是在关心她，她根本不敢这么说。 “对呀，所以怎么可能是你？” 修明真人仍是皱眉，方才他就是这么想的，她也是这么说的，那说明他判断的没错啊！ 苍天啊！ 陆西西气得头晕眼花。 若不是眼前是素来正直的修明真人，她都快以为他是故意耍她的了，只是他那严肃而又困惑的神色…… 难怪这里那么多女孩子，他却一点瓜田李下都没有，原来他就是这么迟钝的啊！ “那屋子里又不是只有三叔父一个人。” 修明真人闻言一怔，就在陆西西羞涩地低下头去的时候，他的神色却顿时严肃了起来，不住地摇着头道：“你为何要偷窥那些被抓来的傀儡？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陆西西，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广韵真人是你的同族，若不是你亲口承认……不，这不可能！” 他困惑地皱起了眉头，陆西西已然傻眼了。 不会吧，她都说成这样了，他居然能理解成她是在偷窥他们商议傀儡之事的机密，为了要告诉别人吗？是她失心疯了还是他太傻？居然这都能被他想到。 “姬朝！” “你心里只有工作吗？” “就没有一点点位置留给你自己吗？” 她几乎是大声吼道。 修明真人显然也傻眼了，一向温顺听话，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叫着师父师父的西宁子居然在吼他？ “你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他更是困惑。 而且，她生气的原因，是因为自己？ 平日没事就三省其身的修明真人顿时自责不已，不停地回想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让她这么愤怒。 “我真的只是想要帮你……” 最后他颇有几分可怜兮兮地重复道。 苍白的话语和困惑的神色，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合格。 “对不起，我不太会安慰人……” 他自伤道。 “姬朝，你什么都不懂。” 陆西西看着他的神色，在他终于决定放弃努力想要站起身来的时候，她急急地抓住了他的手。 地毯看起来十分柔软，空调的温度也刚刚好。 而他的唇也是这般艳丽，这般美好。 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做，但是她觉得所有的言语都已然失色，一股绝望的力量支撑着她，她闭上了眼睛。 他的唇好软。 她终于知道了那滋味。 修明真人被她扑倒在地上那一瞬间，几乎是直觉地伸手想要施法反抗，然而那甜美的唇已然贴了上来。 他收回了手，总算想明白了。 方才那屋里还有一个人，一个笨蛋。 一个明明想要为她好却不会表达的笨蛋。 “对了，我想起来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什么？” 她羞涩道。 “那次在平湖，你和陆蓉是真的看到陆止了吗？” 陆西西顿时无语，皱眉道：“下次再问！” “啊？” “唔……” ：。： 第九百九十八章 宁不我顾（一） “小西姐姐，你总算下班啦！” “啊？” 魂飞天外的陆西西这才回过神来，忙笑道：“蓉蓉，你怎么来了？” “你中午吃辣了吗？怎么嘴唇都肿起来了？” 陆蓉指着她红红的唇，好心地给了她自己的润唇膏。 “呃，对。” 陆西西连忙收起那掩饰不及的红晕，作势拿出了镜子涂润唇膏。 “对了，高斌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 砰砰跳的心怎么也停不下来，陆西西连忙岔开话题。 “他呀，别提了，修道入迷了，连我都不理睬了。” “有道心是好事，三叔父一定很高兴。” 陆蓉吐了吐舌头，笑道：“承你吉言，我们去哪儿吃饭？” “呃，我晚上还有事……” 陆西西羞涩地微微低头，试图避开她的目光，只是她这样子实在是太露行迹，陆蓉顿时大喊大叫了起来。 “约会！” “是那位修明真人吗？” 陆蓉的大眼睛亮闪闪的，小酒窝又乖巧又甜，陆西西见状一阵无语。 怎么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姬朝，偏偏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太好了，小西姐姐！你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你的心意了呢。” “他是有点笨。” 陆西西十分赞同。 “其实我有好多事情想要问你，不过只能等下次了。” 陆蓉失望道。 “没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若是知道，现在就能告诉你。” “不过……” “不过要是有关机密，你就一个字都不能说，我明白我明白，跟你们部门的机密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听说，那位张氏仪宁真的要嫁给嘉玉真人做小了，是真的吗？” 陆西西垂下了眼眸，叹道：“自然听说了，虽然是名门嫡女，若是没有了父兄扶持，也不过是无根浮萍罢了。蓉蓉，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你听过就算了，千万不要牵扯进去。” 张氏一族那狗咬狗一嘴毛的烂摊子，最近在局子里都快传遍了，又是争宗祠又是争家产的，张方仪不过是个无助女子，又怎么可能力挽狂澜，镇住那些老不死的呢？ “其实我还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 陆蓉神神秘秘地说道。 “什么？” 陆西西并不特别感兴趣。 “姚袈你还记得吗？” “不太记得，那是谁？” “哎呀，就是那位眼睛长在天花板上的，一天到晚我姚家怎样怎样的那个女孩子。” “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和颂真人的侄女。” “呃……应该是吧，总之你知道吗？她也要嫁给嘉玉真人，不过是做正室。” “哈？” 陆西西笑道：“怎么可能。” “是真的！” “这我才不会信，就算她自己愿意，姚家也不会让她嫁入姬家的，他们两家的关系……” 陆西西住了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小西姐姐，我发现你自从和那位修明真人在一起了之后，简直就是八卦通，什么都知道啊！” 陆蓉惊叹地看向她。 不是修明真人的问题，是她部门里那帮狐朋狗友好闺蜜的八卦实在太多。 陆西西无奈地想着，不过倒是没有跳出来替他澄清，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走吧，别站在公司门口说话了，我请你喝奶茶。” 两人勾肩搭背欢欢喜喜地去了，只是，八卦中心的当事人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若是她们知道真相，只怕下巴都会惊得掉下来。 山间流水，长长的廊桥之上，松风习习。 白色的长发微微飘扬，绝美的男子微微扬起头来，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意。 “这也未尝不可。” 嘉玉真人浅笑着点头道：“金襕温柔体贴，娴静端庄，若是您不嫌弃嘉玉痴长两千岁，这联姻自是做得。” 不会吧？ 准备了一肚子台词的姚长张口结舌，楞在了原地。 “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姬嘉玉浅笑道：“下月初是嘉玉迎娶张氏仪宁的吉日，若是诸位不弃，还请拨冗莅临。” 他抬了抬手，边上就有人递上了红色的喜帖给姚长。 “不过是纳个妾罢了，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吧。” 姚长不以为意地接过了喜帖，却不经意地被那大红色给惊到了。 纳妾素来都不会办什么仪式，即便有心抬举新人，也最多是用粉贴罢了，这大红色…… 他心中一惊，不敢相信自己那怀疑。 不顾礼仪地当面拆开了大红色的信封，他惊得目瞪口呆。 “姬嘉玉！” 姚长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没气得拍台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勃然大怒。 那婚书上赫然写着新郎新娘的名字，就是他是个傻子也该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纳妾，而是娶妻，正妻之仪。 “你要去娶张家那个破落户贱人也就罢了，你要金襕怎么办？” “金襕总不能给你做小吧！” “哦？” 嘉玉真人冷笑了一声，问道：“方才您不是说了，金襕寻死觅活地非我不嫁，若是不可怜可怜她，她便没脸见人了吗？” “我已然同意纳了她，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姬嘉玉！” 姚长气得心口疼，一屁股倒在了椅子上，手里还握着那张倒霉的喜帖。 满肚子的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以他姚氏一族的地位，金襕身为嫡女怎么可能给人做小？ 而姬嘉玉就连喜帖都发出去了，这事儿岂不是…… 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凶光。 “对了，仪宁如今已然在我这暂住，您想不想见见她，她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定然堪为姬氏的宗妇。” 高手过招，根本不需要说白了，姬嘉玉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竟是立刻就让他泄了气。 “张家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气急败坏，也不怕撕破脸了，反正和姬嘉玉本来也不可能真正握手言和。 “如果我说，我是真的欣赏仪宁这个人，所以才愿意娶她，想来您也是一定不会信的吧。” “哈哈哈！” 姚长果然笑得肚子疼。 “别的男人这么说，我也许会有半分信，可是你，姬嘉玉，你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眼见张家要倒了，你还一头栽进去，这怎么可能？” 姬嘉玉却是慢慢地摇了摇头。 他看着姚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我姬嘉玉决定娶张氏仪宁，那张氏一族就不会倒，您尽可看着。” ：。： 第九百九十九章 宁不我顾（二） “好困好困啊……” 璎珞终于累趴下了，不过她还是抱着那孩子，只不过是坐了下来，靠在了墙壁上稍事休息。 “困？” 姬琴奇道。 “这里这么冷，你怎么还会想要睡觉？我都快被冻死了。” “是啊。” 狐太音已然现出了原形，这鬼地方也太冷了，若没有狐狸毛暖暖，她可要冻僵了。 “我倒是不冷……” 璎珞合上了眼睛，微笑着说道：“刚才冷，现在不冷了，我现在只想睡觉。” “……” 姬琴坐在了她的身边，劝道：“你把他放下吧，抱了这一路，我知道你累坏了。”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抱着这孩子还暖和些。” 姬琴闻言心中一惊，也顾不上顾忌狐太音的目光了，伸手便摸了摸她的手，果然，一片冰冷，他咬了咬牙，探入她的背心，只觉得触手也是一片冰凉，竟是一点热气都没有。 “你做什么……” 璎珞迷迷糊糊中勉强睁开了眼睛，嗔怪地推开他的手。 “太音长老，快来帮忙！” 姬琴几乎是用力掰开她的手才把那孩子取了出来，只见那孩子虽然闭着眼睛，一脸安详，却也是浑身冰凉，早就没了气息。 他再也不顾什么男女之别，扯开了她的衣襟，果然就连她的心口都是一片冰冷，他心凉了半截，忙道：“璎珞，你千万别睡着！” “璎珞，你睁开眼睛！”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狐太音也走了过来，蜷缩在了她的身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身子。 “李璎珞！” 姬琴这一辈子都没这么慌乱过，他抱着那个冰冷的身体，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姐姐，你看，这里是不是很漂亮？” 璎珞迷迷糊糊地站在了他身后，回头看去只是一片金色，朦胧间她记得有什么事情被她忘记了，但是仔细想想，却又好像没什么重要的。 小男孩笑嘻嘻地指着面前一片紫色的光芒，笑道：“这些宝石都是我一个人的，我还有蓝色的宝石和金色的宝石，你喜欢吗？我全都送给你！” “是你的宝石，我怎么好拿呢？” 她慢慢地摸了过去，那一大片紫色的石头连在一起，晶晶亮亮的，就连天上的星辰都没有这般美丽。 那柔软的触感不像是石头，倒像是软玉，温润晶莹，绝美无比。 “你做我的妈妈好吗？” “只要你愿意做我的妈妈，我就把这些宝石全都送给你。” “哈？” 璎珞失笑，温柔地抱住了他，柔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母亲，你的母亲呢？” “我没有妈妈，不过，我觉得你身上很香很暖，和我想象中的妈妈的感觉一模一样，你就做我的妈妈吧！” “好吗？” 大眼睛可可爱爱地看着她，那纯洁的眸子中的祈求令她十分不忍心拒绝，若不是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也许真的会同意，“好呀”这两个字已经到了她的嘴边。 璎珞抱紧了他，小男孩笑得十分开怀。 可是她却摇了摇头，迷茫道：“我感觉，我不属于这里，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嘻嘻，我明白了。” 小男孩笑眯眯地看着她，她愣了一下，却无力拒绝那双眸子的力量，慢慢地倒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晃动的车轿让她一阵晕眩，璎珞睁开了眼睛，却见自己坐在了一辆马车之中，难怪她头晕目眩，简直是忍不住想吐。 “夫人，您还好吧。” 边上一个眼熟的嬷嬷连忙递上了一个青花小罐。 璎珞迟疑了一下，竟是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接过了小罐捧在怀里。 “都是老爷不好，非要您舟车劳顿地去见他，若是伤了您肚子里的二公子啊，只怕他又要着急忙慌地给您赔罪了。” 嬷嬷打趣道，边上的侍女也笑了起来。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璎珞看向那侍女，那嬷嬷，都十分眼熟，显然是相处已久。 “大公子也说了，若是弟弟有什么不好，他要替您揍老爷出气呢。” 那侍女笑得眉眼弯弯。 “夫人，快到了，您忍着点！” 爽朗的车夫大笑着喊道。 这声音也很熟悉，璎珞慢慢放下心来，周围的一切都温暖而安详，她肯定是多心了，怎么会觉得自己这是在做梦呢？ “娘！”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她才刚准备下马车，就有一个稚嫩可爱的声音冲着她扑了过来，慌得嬷嬷和侍女们立刻拦住了他，急道：“大公子，您可不能这么毛手毛脚了。” “娘！我想死你了！” 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笑得一脸欢喜，那依恋的样子让她心中一阵感动，连忙抱住了他，宠溺道：“朱朱，娘也想你。” 那娃娃紧紧地抱着她，笑得欢畅，他眼珠子一转，便说道：“我们一起去见爹爹吧，我也好想爹爹。” 我也好想知道“爹爹”长什么样呢…… 避开了她的目光，他一脸狡黠。 璎珞牵住了他的手，慢慢地走向前去，心中竟然有着一丝紧张，她分明知道那是她夫君，她连孩子都有了两个，怎么竟然好像第一次见到他一般，心里都害怕得砰砰直跳？ “爹爹！” 小奶娃甩开了她的手，一下子扑了过去，璎珞远远地看着那一身白衣的俊美身姿，心里居然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果然是她想多了，这分明就是她夫君。 母子俩一起扑入了他怀中，他温雅的神色中有了一丝缠绵，柔声道：“真抱歉，累了吧，都怪我，急着见你，居然忘了你身子不方便。” “我没事。”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深情的眼睛，笑得温柔无比。 两人携手走进了那大宅，那一瞬间，她抬头看了一下匾额，却见那匾额之上迷迷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再一仔细看，却分明写了个“谢”字。 她放下心来，走了进去，这宅子也十分熟悉，明明就是她住过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异样，唯有她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 只不过，和夫君还没机会说上几句话，嬷嬷就来喊她。 “夫人，小主子不肯洗澡，说一定要您来陪他。” 她搓着手，万般为难道。 “我来了。” 她连忙起身，笑道：“晚点再陪你，我先去给儿子洗澡。” “这臭小子。” 俊美温雅的夫君只是抱怨了一声，到底还是让她去了。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她虽然觉得给他洗澡和陪他吃饭写功课的时候有几分生疏，然而很快她就习惯了。 第一千〇〇章 宁不我顾（三） “她这是怎么了？” 姬琴哭得泪流满面，狐太音也不忍道：“我看她嘴边含笑，似乎十分安详，倒像是，倒像是……” “像什么？” 姬琴忙问道。 狐太音抬头看天，慢慢说道：“狐狸迷惑人的时候，会让人进入自己臆想的幻境之中，在那个梦境中，有她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所以……” 她同情地看向他，无奈道：“她这神色，倒像是被狐狸迷了一样。” “您是说，她其实并没有死？” “呃……暂时还没有。” “按理说这种低阶的法术只对毫无修为的凡人有效，但凡有个几百年修为都不至于被狐狸给迷了，不过，也可能是幻术的施法者非常强大，压制住了她的灵识，所以她醒不过来。” “若是……” 她欲言又止。 “您请说。” 姬琴只觉得悲从中来，怀中冰冷的身体一丝热气都没有，他即便再努力想要给她温暖都无法让她醒来吗？ “若是她真正相信了那个幻境是真实的，也许就永远回不来了。” “你们修道之人，多有迷失在自己的幻境中的，在世人看来他们都已经死了，但也许在他们的幻象之中，他们还好好地活着，还十分快乐。” 狐太音无奈道。 “为什么只有她？” 姬琴无助地问道。 “这我哪知道，只怕是因为我们俩都不好迷惑吧。” 她骄矜地扬了扬眉毛。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说这种风凉话。 姬琴气得不行，却一个字都不敢怼她。 “前辈，请问她要怎样才能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呢？” 他恭恭敬敬地问道。 “这可难了，不过，若是你的话应该也不难，对于她来说，只怕太难了。” “您说的，姬琴不太明白……” 他迷茫道。 “设计她的那人一定也在她的幻境之中，若是她能认出他，就立刻能清醒过来，如果不能……那她就真的出不来了。” “……” 姬琴顿时无言。 他已经能猜到了那人是谁，分明就是地上僵硬的这小子，这本就是神剑的剑阵之中，以剑阵为家，在这剑阵之中还能再无中生有造出一个幻境来的人，除了剑灵还有谁呢？ 当初他就不该让璎珞去抱那孩子。 只是这时，他什么都做不了，后悔也迟了。 “辛苦你了，娘子。” 终于伺候儿子睡下，她这才回到了夫君身边，那双如玉的手放下了书卷，那双绝美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闻到了他怀中淡淡的佛前香，她一直忐忑的心总算是安宁了下来，蜷缩在了他怀中，她闭上了眼睛。 这熟悉的感觉让她无比幸福，似乎有一种错觉，她曾经无比渴望这温柔，却求而不得，而如今，幸福就在她的手中，她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即便是有点怪异也罢，即便是心中有一种急迫的感觉也罢，这些都不重要，有他在她身边，她已然别无他求。 “娘！快来陪我玩！” 似乎刚睡下就醒了过来，她却也不觉得困，一看天光已然大亮，她连忙起身。 “再睡一会儿。” 夫君不容分说地拉住了她，她忙道：“别闹，儿子在喊我呢。” “就知道儿子。” 夫君吃醋的样子太可爱了，她重重地亲了他一口，笑道：“你叫我娘，我也陪你玩。” “胡闹。” 他微微皱眉。 扑蝶，捉迷藏，儿子喜欢的都是小孩子爱玩的那些，她也十分好心情地和他一起，直到午睡时间，她哄着他睡下，这才有空回去补个眠。 “老爷呢？” 屋里空空荡荡的。 “老爷？” 侍女疑惑地问道。 “是啊，老爷早上还让我多睡一会儿，怎么他自己人倒是不见了。” “夫人，您忘了吗？老爷去了任上，要中秋才能回来呢。” “啊？” 她心中一片迷糊。 “可是我早上还看见他了……” 她喃喃道。 “您一定是太思念老爷了，这才做梦了吧……” 侍女从容地笑道，走了过来帮她梳头。 细细的篦子一遍一遍地梳着，她终于好像是慢慢想起来了，老爷的确是早就走了，她昨晚上怕是做梦了。 这日她陪着儿子放风筝，却有个小厮不慎把风筝线给弄断了。 “罢了，朱朱，不过是个风筝，娘再给你做就是了。” “哼！” 那双清澈的眸子中满是戾气，她心中一惊，再看去，却见他只是抹着眼泪道：“娘给我做了一早上的风筝，他却弄坏了，罪该万死！” “朱朱，你从哪里学来这些奇奇怪怪的话，爹爹让你看的圣贤书你都没好好看，越是上位者越是要宽仁，越是力量强大的人就越应该体恤弱小。” “圣人的话都是极有道理的。” 她摸着他的头，一脸宠溺地柔声道。 “是，娘，我明白了。” 他笑眯眯地答应了下来。 然而当天晚上，她就听说了那小厮跌了一跤，摔在了水塘里把自己淹死了。 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她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怀疑。 一个五岁孩子能因为一个风筝而杀死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吗？他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她想要把他叫来问他，可是却又不敢伤害他。 若真是个意外，那该怎么是好。 “娘，我想和你一起睡。” 朱朱抱着自己的枕头，一脸泪痕地站在了她门口。 是了，他还是个怕做噩梦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他？ 璎珞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可能。 “快来吧，娘的被窝可暖呢。” 她让他躺了进来，帮他搓着冰冷的小手，嗔道：“肯定是你没盖好被子，才会着凉做了噩梦的。” “嘻嘻，只要和娘在一起，就一点都不冷了……” “朱朱，你轻点儿，别踢到你的小弟弟了。” 璎珞笑着揉了揉自己的小腹，稍稍让开了些位置给他。 “我就想抱着你嘛，娘……” “你这孩子……” 她轻轻地拢住了他，笑道：“以后他可是要叫你哥哥的，我们要一起好好地保护他好吗？” “娘……？” 那双澄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一字一句地问道：“要是小弟弟出生了，你会不会不喜欢朱朱了？” 她心中一颤，看着他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丝惧意。 “怎么会呢？” 她忙道。 “你和小弟弟一样，都是娘的孩子，娘对你们两个都是一般疼爱的。” “也就是说，娘的宠爱要分给小弟弟了？我不要，我不要！” 他撒娇道，一脸依恋。 璎珞舒了一口气，忙道：“自然不会，娘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我的朱朱小宝贝。” 第1001章 宁不我顾（四） 也许是直觉吧，想起那孩子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璎珞一晚上都没睡好，好不容易早上了，她让人带他去上早课，这便往亭子里坐下，暖暖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落了下来，鸟语花香，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夫人，您要不要抚琴？” “呃？” 她愣了一下，她会抚琴？她怎么不记得？ “我们家有琴？” 她诧异道。 “自然有了，您和老爷新婚的时候，老爷还手把手教您弹琴呢，您这么快就忘了啊。” “那……我弹得好不好？” 她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问道。 “嘻嘻，一切有关夫人的事，老爷哪有说不好的道理。” 这倒是。 她微微笑了一下，点头道：“你去把琴拿来吧。” “哪有那么快啊，奴婢还要让人调弦呢，夫人您稍稍坐一会儿，奴婢没回来之前，您可不要乱走哦。” “知道了。” 她嗔道。 小侍女一蹦三跳地走了，远远地，她看见了嬷嬷跟在了自己儿子的身后，两人似乎正在沿着河边寻找些什么。 “怎么了？” 她也忘了小侍女的嘱咐，连忙走了过去，关切道：“朱朱丢了什么东西吗？” “是啊。” 朱朱揉着哭红的眼睛，慢慢地抬起头来，呜咽道：“我丢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娘，你能还给我吗？” “是我拿了吗？” 她愣愣地看着他，一脸迷茫。 “是啊，娘，你答应过只喜欢朱朱一个人的，可是，你心里的人太多了，有爹爹，有还没出世的小弟弟，甚至，一个和你无亲无故的小厮，你都为了他而责备我，朱朱，朱朱很不高兴呢……” “什么？” 一时间她居然没能理解他是什么意思，她身为母亲，爱那个没出生的孩子没毛病吧，而且，他爹爹不就是她夫君吗？夫唱妇随这不是天经地义吗？至于那个小厮，更是无稽。 她心中一惊，先前那个怀疑又浮了上来。 他居然这样记恨那个小厮？ “朱朱……娘很爱你，但是娘也很担心你，你还那么小，却，却……” 她组织着语言，努力不想伤害他，总算是纠结着说道：“就算是别人让我们不高兴了，我们也不用太过放在心上，这世上哪有人不犯错呢，只要我们真心诚意地原谅，想必那些无心之过都不是什么大事。” “娘，你是在说我刻薄吗？” 他冷哼道，脸上的神色更是不快。 “朱朱，你是娘的孩子，我一定是为了你好才劝你的，如果一点点小事我们都放在心上久久不能忘怀，又怎么可能快乐呢？” “哼，惹我不快的人死了，我岂不就快乐了？” 朱朱看向了她，她不由得一个寒颤。 就在此时，一直慈祥和蔼的嬷嬷突然走上前来，神色有了几分狰狞。 她突然害怕了起来，惊道：“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我不喜欢爹爹，也不喜欢小弟弟，我只要娘喜欢我一个人，永永远远和我在一起。” “这怎么可能？” 她怔住了。 “去死吧！” 嬷嬷一下子扑了上来，不容分说地一推，她脚下一个踉跄，拼命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可是池塘边的水草太滑，她掉下去的那一瞬间，看见了朱朱的笑容。 水好冷。 冰冷的感觉让她一阵警醒。 对了，冰冷才是对的，这光滑的水底，让她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水下怎么可能没有水草呢？ 池塘边上怎么可能是光滑的呢？ 她又何曾有过孩子？ 不过是一念之间，她想起了一切，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回来，金色的光芒中，赫然还是紫色的宝石光芒正在闪动。 看着眼前小男孩稚气的笑容，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心念电转，她赶在他开口前急急地说道：“你说要我做你的母亲，我这可是做过了，你答应送我的宝石呢？” 啊？ 朱朱愣了一下，她还真会狮子大开口。 “我是说你一直做我的母亲，陪我永远在这里，我就给你宝石，你根本就不想做我的娘，你不是我娘！” “那我也做了你好几天母亲了，就算一天一颗，好歹你也该给我三四颗吧。” 璎珞忙道。 她倒不是贪图什么宝石，只是，若不是给他一个难题，只怕他又会把自己带进什么别的幻境去，那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果然那小男孩皱起了眉头，不高兴地说道：“我最多给你一颗，你自己挑吧。” 哈哈哈，这招还真管用，还是从前姬琴教她的呢，但凡你要在墙上开扇窗，就先说要开扇门，别人一看那怎么行，连连反对的时候总会妥协一下，那时候再说开窗就好商量多了。 这讨价还价的本事姬琴若论第二，只怕没人能排第一。 “就这颗吧。” 她快速地捡起了一颗紫色的宝石，揣在了怀里，面无表情道：“好了，别闹了，快把我们送出去吧，再耽搁下去，你爹爹只怕真要死透了。” “你占我便宜？” “是你自己要做我儿子的。” 她吐了吐舌头。 他狠狠地瞪着她，只是，想起刚才在她怀中的那种温暖，他还是让步了。 “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你的气息十分熟悉，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你都不告诉我你是谁，我怎么知道原因？” “我是朱朱啊，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这回轮到璎珞皱眉了。 这算什么告诉，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既然能进来这剑冢，就定然有你的因果。” 他这会儿倒不装可爱了，认真地看着她问道。 “你是怎么会进来的呢？” 璎珞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踌躇道：“我是因为感应到了剑气，不过，原本我是不会进来的……” 说着她把之前在宫殿中被藤蔓缠绕的事情告诉了他，还有就是那个奇奇怪怪的房间，末了她问道：“你知道那房间是做什么用的吗？我有个同伴被吸取了生气，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呵呵……” 朱朱看了她手中的紫色宝石一眼，笑道：“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在这里从来都没有出去过。” “从来都是一个人。” “是啊，这世上哪有人能独自一人生存还能感觉幸福的呢？” 她没有避开他哀怨的眼神，反倒是笑了起来。 “朱朱，若不然我带你走吧，我们一起去外面的世界，不要困在这个小破岛上了，虽然我不能做你的母亲，但是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也许我不能永远陪着你，但是我希望我能让你找到能陪你的那个人，那个人一定存在。” “你相信吗？” 她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满满地都是真诚。 第1002章 宁不我顾（五） 随着她的话语，地板开始震动，金色的砖块在散落，所有的一切都在崩塌。 他却在微笑。 璎珞看着天花板上不断掉落的砖块，周围逐渐变得暗淡的金色光芒，疑惑道：“是你吗？” 他没有说话。 “这里若是被毁了会怎样？” 她怔怔地问道。 “这里是诛仙剑阵的护阵结界，而我是守护诛仙剑的剑灵，你说这里若是被毁了，我会怎样？” 他看着她，眼中一片澄澈。 “你会死吗？” 她不由得想到了最差的结果。 “你说话可真是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他哈哈笑了起来。 “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 毕竟是个可爱的小男孩，他调皮地笑起来的时候，璎珞虽然心中惴惴，也忍不住弯了嘴角，含笑看着他。 “你说的对，我不能一个人永远守在这里。” “外面的世界我从未看过，如果我因为害怕而不敢出去，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之前死在这里的人很多，他们的回忆里，有快乐，有悲伤，有恐惧，有迷茫，但是唯有你的回忆里，全都是平静和安宁。” “我从不知道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也从未经历过生老死别，不老不死并非是一种能力，而是一种惩罚。” 他无比羡慕地看着她，在他心防崩溃的那一瞬间，他是多么希望她能在他的世界里，哪怕是幻境，哪怕明知道这些全都是假的，他也希望她能做他的母亲，一直这么爱护他，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扑进她的怀里，就能找到温暖。 “如果我真死了，你会思念我吗？” 那双无比依恋她的眼睛祈求地看向她，声音中带着一丝期盼，一丝小心翼翼。 “我不会忘了你的。” 从前的一切不过是寻常，幻境而已，而他用这般卑微的语气问出这样令人无法释怀的话来时，她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毕竟这是她疼爱过的孩子，虽然不过数日，她曾真心诚意地爱护过他，他也一直都叫她娘。 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体，她哭着喊道：“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消失的，我知道我为什么会遇到你了，因为绝仙剑，绝仙剑的剑气从未从我身上完全消散，这就是我们的因果，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找到你的原因。” 小小的身体变得透明，他微笑点头道：“你看，我说了，凡事都不可能是没有因果的，也许我们本来就有母子之缘。” “也许我在这里的守候，就是为了遇到你，遇到那个能让我走出去的人，也许那个人原本不一定是你，但是既然你走到了我的面前，那就是注定的缘分。” “谢谢你的陪伴，我曾经很幸福。” 他最后一句话消失在了金色的光芒中，璎珞大急，伸手抓去，却只握到了冰冷的剑柄。 那如冰似雪的冰冷之气，和绝仙剑一样的气息。 她不用看就知道，那一定是同为诛仙剑阵四神剑之一的诛仙剑。 双手扶住了剑身，她无助地跪在了地上，泪水根本停不下来。 “璎珞！” 惊喜的声音和狐太音不耐烦的声音一起响了起来。 “你看，我说她没事的吧。” 姬琴又哭又笑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对不起……”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泪水，抹了抹眼泪道：“我没想到他就是诛仙剑。” “你这个笨蛋！” 姬琴哭着抱住了她，似乎是为了确认她还活着似的，他着急地摸了她的手又来摸她的心口。 “做什么！” “臭流氓！” 她一把将他的手打开。 “太好了！” 他欢喜极了。 璎珞抬起头来，周围的一切都不认识，各种各样的剑被摆在了墙上的架子上，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祭坛。 这是哪里？ 好一会儿，她才总算想起来了，这就是刚才那个漆黑的房间。 原来他们一踏进房间，就已经进入了结界之内，之后的剑阵也罢，金色的走廊也罢，甚至那梦境也罢，全都是幻境。 那狐太音…… 她连忙看向狐太音。 幸亏还在。 这真真假假的，她都快分不清楚谁是真人，谁是幻境中的人了。 “你看，这就是诛仙剑。” 她献宝似地递给了姬琴。 “我知道！你这个笨蛋！” 他第二次这么说了，只是她一点都没生气，她本就是个笨蛋，从来都看不清楚自己的内心。 “姬琴，对不起。” 她认真地说道。 不只是因为害他着急了，更是因为…… 算了以后再说这些。 看着他的泪水，她不忍在这时候开口。 只是，从前她不愿意面对的那一切，她试图要自己用鲜血解决的那一切，现在看来都那么地可笑。 她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她相信他也是一样。 “以后我再也不随随便便相信别人了，我保证。” 她拍着他的肩膀，这会儿倒像是她在安抚他了。 姬琴的肩膀微微颤动，他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肩膀。 “不过，这次我也没信错人，朱朱不是坏人。” 他闻言猛地抬头，在他嗔怪的目光下，她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你们哭完了就赶紧出来，刚才你们说那什么藤蔓在哪儿，我们先解决了那个再说。” 狐太音敲了敲墙壁，催促道。 对了，先得去把那个倒霉的女孩子救出来，想到那女孩子被裹在藤蔓中可怜的样子，她连忙站起身来，把剑塞在了姬琴手中，笑道：“这回看你的了。” “这可是上古神剑诛仙剑啊，你就随随便便给我了？” 姬琴含着眼泪问道。 “只是借你用用，你该不会拿去遗玉馆卖了吧？” 她调皮地笑道。 “自然不会。” “哼哼，就你这血统不纯的小子，能发挥出诛仙剑一成的威力就不错了。” 狐太音又忍不住刺道。 好在璎珞经过了在幻境中带娃的点点滴滴，已然无意和她计较，正如她自己告诉朱朱的那样，只要能学会谅解，想来那些不愉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话虽如此…… “我的剑，我高兴给谁就给谁，气死你。” 嘴上便宜还是不能不占的。 她笑嘻嘻地说道。 第1003章 曀曀其阴（一） 看似普普通通的一柄剑，只是那冰冷的剑气所到之处，那些耀武扬威的藤蔓全都缩了回去，姬琴执剑走在了前面，三人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回到了方才那个被困的房间。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藤蔓。” 狐太音沉吟道。 “啊？” 璎珞疑惑地看着它，不愧是狐狸啊，野生植物专家？ “我看着这倒像是桃树的树枝，你看这叶子，毛茸茸的，分明是桃叶。” “对哦，学长说过，神木就是用他的灵力蕴养的，难不成……”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担心让她突然揪心了起来，鬼王说过，赵子玉为了蕴养灵木，差点去了半条命，可见这蕴养的方式肯定不是简简单单地赋予灵力就行了的。 总之现在得先找到学长才行。 姬琴挥剑斩落了方才被裹住的那人身上的树枝，璎珞立刻认出了那人。 “红菱？” 虽然惊讶，但是她更多的是欢喜。 “红菱！”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脸色却没有恐惧，倒似十分安详。 “她死了吗？” 狐太音挤了过来问道。 “不知道。” 璎珞伸手摸向她的鼻子，狐太音瞪了她一眼，按住了红菱的心口。 灵力流转之下，狐太音怔住了。 “她根本就不是一个生灵，无谓生死。” 摇了摇头，她叹息道。 “什么？” 璎珞惊了。 “她没有魂魄。” “虽然我看不出她的本体是什么，但是她的身体必然是幻化的。” “不会吧……” 璎珞下意识地说道。 之前红菱一直都护着赵子玉，为了他各种告密不择手段，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不是真人。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身为傀儡，她自己又怎么知道自己只是个傀儡呢？” 璎珞怔怔地看着她，心中一阵悲凉。 “应该是她的主人灵力不足，这才只能抽回了在她身上施放的咒术，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并没有变回原形。” 难怪藤蔓没对她动手…… 她闻言苦笑了一下。 狐太音站起身来，摇头道：“这里既然没有危险，我得先去找公主。” “我们得找到学长……” 璎珞看向姬琴，他连忙点头道：“我自然是陪你的。” “不过……” 姬琴看了看周围躲闪不及的藤蔓，踌躇道：“如果这些藤蔓真的是桃枝，如果这些藤蔓真是赵子玉的法术所化，只怕若是我们真伤了神木，不可避免会伤害到赵子玉。” “刚才我也想到了。” 她垂下了眼帘。 “如果这是真的，六通烛怎么办？” 姬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我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 从前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清晰，赵子玉可能是骗过她，但是他也从不曾害她，反倒是一直都在保护她。 “现在我们连法阵都没破，只怕考虑这个还太早。” 她忙道，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你看。” 姬琴伸手出来，一颗晶莹的水球在他手中流转。 “什么？！” 璎珞惊到了。 “不行啊，他根本就走不出这里，我们若是再继续逗留，只怕也会被吸取了生气。” 阿箴偷偷看了一眼谢道之，弱弱地说道。 “你们先走吧，我和谢小弟陪着他就行。” 陆夫人扬眉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 被她这么一说，阿箴微微红了脸。 若是能用法术就好了，他的三昧真火一出，哪里还怕什么青石板什么阵法，一把火一烧，什么都不剩了。 谢道之来回踱步，却还是毫无办法。 “其实只怕阿音现在也有危险，只是，我们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 “是啊，太音长老若是没事，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就消失了。” “公主，鬼王这宫殿实在是太诡异了，要不然，我们……” 我们还是快跑吧…… 阿箴终究还是没敢继续往下说。 “现在还有太多疑团没有解开，并非只是这幽冥殿，法阵要如何破解，如果不破解法阵，怎么可能取得六通烛？”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毕竟狐族的目的还是六通烛，他似乎有点明白了，原本看着阿箴和公主关系似乎很好，他一时间竟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只是，即便已经有了永凝月火，若是狐族能多一个宝物，岂不是更好，更何况，以狐族的高傲，一定会认为六通烛即便交给了水族，水族也未必能保护好，说不定到时候狐族和水族还得好一通扯皮。 看似齐心协力，其实若真拿到了六通烛，只怕这事儿还是没完。 不过，届时他们就无需参与了，毕竟，他可半点没有觊觎之心。 果然，只要一说到六通烛，阿箴和公主的眼神都流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坚定，就连抱怨都没了。 公主犹豫了一下，这才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光芒四溢的白色珠子，那光芒照耀之下，地上那些散乱的异色地砖似乎有了形状，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却见那的确是一个阵图。 只是……这地图看起来怎么好像有点像桃都山。 谢道之心念电转，顿时发现了阵图的形状分别对应五个聚灵阵的浮岛和宫殿，而宫殿中是一个五芒星的形状，最亮的一个点，就在宫殿之中。 “那个点，会不会就是阵枢所在的位置？” 他指着那个点问道。 “应该是。” 狐族公主收起了内丹，点头道：“如此看来，这阵法的阵枢说不定就在这里。” “不对。” 陆夫人断然道。 “怎么说？” 狐族公主看向了她，这凡人女子看似空有美貌没什么主意，但是但凡开口从不说废话。 “既然这里保存的是阵图，那阵枢就一定不在这里。” 她自信地说道。 “便是寻常人家都知道宝物不放在同一个地方，但凡这里藏了宝库，那钥匙一定不可能放在附近，只可能是远远地藏了起来。” “但是那阵图分明就是桃都山的地图，星位就在宫殿之内。” 狐族公主不甘示弱道。 “就算在宫殿之内，应该也不在这里。” 陆夫人还是摇头。 “你们说的都没错。” 谢道之沉吟道：“阵枢一定在宫殿之内，即便没有这阵图，我之前也得到了类似的消息，不过我一直以为一定在这里，因为这里一片空白，是最可疑的地方。” “不过，刚才阿箴给我们看了这里藏着的东西，那……” “既然这里是宝库，那阵枢就很有可能不会在这里。” 对啊对啊…… 你说的都对。 阿箴笑得傻乎乎的，抱怨都忘了。 第1004章 曀曀其阴（二） “那……这宫殿那么大，鬼王会把阵枢藏在哪里呢？” “藏？” 谢道之摇头：“以我对鬼王的了解，他不会偷偷摸摸把重要的东西藏起来，神木和五行聚灵阵是他精心设计的牢不可破的法阵，这阵枢，只怕一样在显眼的地方，然而想要破解却是艰难无比。” “就和现在一样，我们分明知道只要破解了聚灵阵就能破解神木的结界，但是却毫无办法。” “把这墙破开不行吗？” 自见到了那砖块中的金色的灵珀，陆夫人就一直站在墙边不愿离去，谢道之见她取出了扫霞衣，忙道：“只怕不能硬来。” 顾尘犹豫了一下，扫霞衣挥向方才闪亮着紫色光芒的那一片墙壁，谢道之连忙侧身让开，却见之前如神兵一般所向披靡的彩霞飘过，那墙壁却是纹丝不动，就连砌墙的灰都没掉下来多少。 “哎，我早试过了，我可从没见过比我的玉针更锋利的武器了，只是我使了吃奶的劲儿都没能挖出来！” 阿箴忙道。 “还是别往这个方向想了，不可能的。” 她摆摆手道。 “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这阵法的阵枢在宫殿之内，我们只要破坏了阵枢的镇物，应该就能将这些珀取出来了，您，您也不用过于焦急。” 谢道之亦劝道。 陆夫人的心思他哪有不知道的，这些珀中只怕就有阿止，连他都能想到，陆夫人怎么可能想不到。 “太好了……”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公主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差点被扑上来的狐太音给扑倒。 “公主殿下，老臣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音！你总算回来了。” 公主也欢喜得很，不过看着狐太音那种喜极而泣的样子，她终归还是有点诧异，最多也就两个时辰没见，她这是怎么了？ 待狐太音将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一遍，谢道之忙问道：“璎珞呢？” “诛仙剑呢？” 公主也问道。 “呃……” 狐太音这才发现自己莽撞了，虽然是着急回来找到公主，但是那两个孩子万一到处乱跑可怎么办。 毕竟这里是鬼门的地盘，若是让人把他们抓了去，人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拿到的诛仙剑不是又被抢回去了吗？ 于是她只能把刚才看见的桃枝一般的藤蔓又说了一遍，末了说道：“他们应该是去找那个叫赵子玉的小子了，那人虽然是鬼门的长老，不过也未必就不是好人，之前他一直在帮我们。” “阿音……” 公主立刻不赞同地看着她。 “永远都不要轻视你的敌人。” “这曾是你教我的，你还记得吗？” “从你刚才的话看起来，那些藤蔓如果真是神树的桃枝，那位紫玉大人的身份就非常微妙了，我们本以为鬼王是因为重视他所以不敢攻入宫殿，如今这一切都摆在你面前了，你都还没看明白吗？” “阿音，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那么容易被蒙蔽了？” “您的意思是，赵子玉和神树可能是有着某种联系，所以鬼王不愿意让他出事，若是他死了，神树也会死吗？” 谢道之扬了扬眉毛，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也并非没有可能。” 公主淡淡地说道，颇有几分威仪之感。 这样的面具，他不是没有见过，所有高高在上的人都是这样的表情，似乎，只要目的正确，其他人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蝼蚁，诚然历史的车轮碾压之下，凡人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但是，若是上位者多一些仁慈之心，凡间也不会生灵涂炭。 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他没再说话，然而陆夫人却冷笑道：“您的意思是，我们就坐等那位紫玉大人死死看，若是他死了神树就会消亡，那便是皆大欢喜，若是他死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吗？” “鬼木祸及万方，若是不除了它，会有更多的无辜生命死去，孰重孰轻，想来无需我多说。” 公主不理会她讽刺的眼神，扬起了下巴，正气凛然地说道。 “是啊，公主说得对！” 阿箴忙道：“你们想想啊，若是真是鬼门势大，无人能挡，最先遭殃的还是凡人，狐狸们各自有法术，便是躲在深山也未必就会被波及，而我们水族躲在水下，自是也能避其锋芒，比起来，最可怜的还是那些凡人。” “如今不过是牺牲一人而已，更何况那人还是鬼门的长老，我觉得这事儿根本就没有讨论的必要。” 谢道之深深吸了一口气。 陆夫人冷哼道：“那人是死是活自是与我无干，只是恕我无法和你们这些狐狸为伍，方才我记得还有人说过，是被那位紫玉大人给救了的，这会儿居然这般无情，果然非我族类，就连血液的温度都是冷的。” “我可没要他救我。” 阿箴微微红了脸，看了一眼公主，连忙坚定地说道：“我可不会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搞错了自己的立场。” “没错，今日你可以牺牲你的恩人，明日你自然也能牺牲你的朋友，你的亲人，做人一旦没有了底线，你最终又能走向何处。” 陆夫人转过身去，不再看这些面目可憎的狐狸。 她从来都最讨厌这些打着正义的旗号的人，只要站住了理，随便想牺牲谁就牺牲谁吗？简直可笑。 这世上谁都不是傻子，除了她的阿止…… 她们只想着牺牲别人，而他的阿止，却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而牺牲了自己，高下立现，她怎会看不清楚？ 可笑！ “陆夫人，谢道长，其实你们可能都被那男子蒙蔽了，之前他一直假装受伤昏迷，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探查我们的情况，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要把他找到控制起来，不能再让他在宫中肆意妄为了。” 公主温言道，似乎根本没有生气。 “我也正打算去找璎珞。” 谢道之点头道。 “你们自去忙你们的，我在这研究一下石壁。” 陆夫人冷冷道。 谢道之也没勉强，是是非非见到了赵子玉就自然清楚了。 他扶起了邬先生又一次往外走。 只是这一次，那看不见的无形的墙壁似乎消失了，他愣了一下，扶着邬先生继续往外走，却一点阻挡都没有。 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 第1005章 曀曀其阴（三） “太好了！” 璎珞试着召唤土灵，黄色的光芒如期而至，她几乎是喜极而泣。 “哇，终于又能用法术了……”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姬琴微笑地看着她。 这回要找学长就简单多了！ 召唤出了冰霜，她冻住了所有的树枝，这才闭上了眼睛，细细地寻找着赵子玉的气息。 在这！ 她拉着姬琴的手，一个遁地便找到了一片藤蔓缠绕中隐隐可见的一个紫色身影。 “学长！” 只见赵子玉脸色苍白，显然是如他们预料的一般失去了神智，姬琴连忙挥剑斩落周围的藤蔓，两人一起把他从树枝中扒了出来。 “咳咳！” 在姬琴的清心咒之下，赵子玉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看清楚了眼前二人，也看到了满屋子的桃枝。 “抱歉……”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无奈道：“对不起，我无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 璎珞忙问道：“学长，你的伤怎样了，是不是因为你的伤，你才会晕过去的？” “他是中毒，若是不及时医治，毒气一旦散入肺腑，只怕再要救治，就难了。” 姬琴扶起了赵子玉，简直是内疚得无以复加。 “都是我害了你……” 若是早知道他一时的好强会有这样的结果，他说什么也不会去和狐泠如较劲，要躲开她那一鞭子还不容易吗？ 如今虽然灵力已然恢复，只是水系的法术最多只能清心凝神，却不能解毒。 “没关系，我们现在赶紧带学长去妃夷姐姐那里，反正我们能用法术了，那些狐狸精老虎精的，哪里能拦得住我们？” “师父已经知道了我的伤，无需再隐瞒。” 赵子玉慢慢地说道。 “你们若是能带我出去，师父自然会给我疗伤。” “好。” 姬琴半点都没犹豫便一把扶起了他。 只是，三人一起往外走的时候却正好遇到了扶着邬先生的谢道之。 璎珞惊喜地喊了一声：“邬先生。” “他没事吧？” 她看向谢道之，却听见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娇叱。 “站住！” “璎珞妹妹，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阿箴和狐族公主走了过来，后面跟着长老狐太音。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不是好人，之前就和这个什么紫玉大人眉来眼去，关系好得不得了，还和那个什么慧灵大人姐妹相称，你们在做什么？要把我们公主的俘虏送给鬼王吗？” 公主的俘虏？ 赵子玉吗？ 璎珞回头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忙道：“学长受伤了啊，阿箴，之前你不是也见过他吗？就是他从地牢中把你救出来的呀。” “哼！” 阿箴气呼呼地喊道：“我哪里需要他救！” “璎珞妹妹，此番我们既然要和鬼王殿下为敌，就不能将他放走，即便要放，也要让他们交出六通烛才行。” “若不然，鬼王殿下岂不是毫无顾忌，我们等同于自断手足。” 公主细声细气地说道，璎珞愣愣地看着她，弱弱地说道：“可是，可是他中毒了，我们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她不想说那个死字，狐太音却正色道：“方才那些桃枝你也看到了，如今这已然非关个人的得失，此人非常重要，绝非仅仅只是鬼王的手下而已。” “方才听你所言，蕴养鬼木乃是他亲力亲为，这才是鬼王不敢肆意妄为的真正原因，不然，以他的秉性，怎么可能会顾惜一个小卒的性命。” 道理是似乎有点道理，但是…… “学长再不疗伤就来不及了，公主殿下，这一次我真的不能听您的吩咐。” 她微微皱眉道。 公主微微摇头，狐太音眉宇间虽微微有了一丝无奈，然而，还是走上前来，摇头道：“若你们执意要放走他，那我只能对你们不客气了。” “你们现在放下他，我和公主可任你们离去，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虽无法共事，但也不至于与你们为敌。” 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璎珞不敢相信，方才还是同舟共济的狐太音，瞬间就变成了站在了她对面的敌人？ 她忍不住看向谢道之，他难道也是这么想的？ 拿六通烛固然重要，学长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别，别管我……” 赵子玉虽然闭着眼睛，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一切。 她能犹豫，已然是对他最大的肯定，反正原本他也存了必死之志，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从来都不认为生死有多重要。 “别为了我……” 胸中一阵激荡，他强自压抑的毒气一下子抑制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眼前一黑，竟是又晕了过去。 “哼，你们还真是交情深厚。” 阿箴也掏出了玉针，冷笑道：“与这些鬼门的邪魔外道沆瀣一气，若是被凡间那些道貌岸然的牛鼻子们知道了，只怕也一样不会放过你们。” 即便是为了母亲的名誉，她也不应该为了鬼门的人和狐族大打出手。 这道理她都懂，但是要她在这里按下赵子玉的生死不管，那她还算是个人吗？ 璎珞红了眼圈，看向了谢道之。 他也要和她们一起来逼迫她吗？ “太音长老，这一切都和璎珞无关，是晚辈执意要救赵子玉，而这也并非是因为我们交情深厚。” 姬琴站在了她身前，手中冰冷的剑身散发出了阴冷的剑气。 “哈？你这倒是挺有趣的，还没开打先撇清关系讨饶吗？” 阿箴笑道。 狐太音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轻蔑。 这混血的小子打算和自己过招？不能吧。 人贵有自知之明啊。 “非也，晚辈只是为了说明真相，虽然不过和这位紫玉大人萍水相逢，然而他却待晚辈十分真诚，不仅三番两次为我解围，更是拼着被毒气反噬的风险为晚辈疗伤。” “此时他身上的伤，正是为晚辈疗伤之后没有及时救治才会恶化的，若是此时姬琴丢下他独自求生，那即便是活着，同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太音长老，公主殿下，晚辈无意与你们为敌，只是若你们执意要阻止我们，那……” 他亮出了剑诀，肃然道：“那晚辈唯有无礼了。” “哼！” 狐太音冷哼了一声，不屑道：“自不量力！” 第1006章 曀曀其阴（四） “姬琴……” 璎珞闻言放下了赵子玉，让他安安稳稳地靠在了墙边，她站起身来，并肩站在了姬琴身边，正色道：“此事根本就是因我而起，你根本不必为我承担这些。” “胡说。” 姬琴笑道：“赵子玉受伤是因为给我驱除狐泠如的金蟾毒，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 “你们两个一起上好了，我无所谓。” 狐太音懒洋洋地说道。 这两个小娃娃，加起来都没她修为高，她都无需使出全力就能将两人打伤，只是她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内心其实并不真正想伤了他们，若是能不伤筋动骨就制服他们，或者劝化他们，也许她心里会更舒服一点。 “阿音，永远不要轻视你的敌人。” 狐族公主淡淡地提醒她。 “是，公主殿下。” 狐太音顿时认真了起来，的确，这两个人修为都不高，但是她对于他们使的是什么法宝，打斗的时候什么路数一点都不知情，若是轻敌，被这两个小娃娃给打败，那可就太贻笑大方了。 “太音长老，我们无意与您为敌……” 璎珞眼中仍是一片迟疑，她顿了顿，突然喊道：“等一下，我们根本不用一定要带走学长。” “狐泠如本就是狐族的，若是她的金蟾毒在狐族无人能解，想来她也不至于出逃投奔鬼王，姬琴哥哥之前都跟我说过了，既然她是被狐族下令处死后才逃出青丘的，那她的法术你们一定能克制。” “如果太音长老能为学长解毒，那我们也就不用着急带他离开了，原本我们就是只是为了让鬼王给他解毒……” 她殷切地说道，阿箴却是冷哼了一声，一脸不屑。 还没开打就求饶，这般没出息，若是她，为了心爱的人就算被人打死也无所谓，她却瞻前顾后，凡人果然就是怕死。 狐太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公主一眼，却见她一脸冰冷。 她心中一凛，忙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我们狐族虽向来与人为善，但这些鬼门之人哪个手上不是沾满了鲜血，更何况他还是鬼门的长老，若是传出去，我们青丘如何给世人一个交代？” 呃…… 璎珞顿时怔住了。 她想过也许狐族能救学长，或者是不能救，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她不曾想居然这也能被狐太音上纲上线扯上这些大道理，听上去无比正确，可是她心里为什么就这么不舒服呢。 又看了一眼一脸淡漠的谢道之，她微微皱眉。 “我看你们还是弃甲投降算了，再乖乖把诛仙剑交出来，我还没见过上古神剑呢，难得有机会开开眼，若是被你们的血污了神剑的灵气，岂不是暴殄天物？” 阿箴满不在乎地说道，目光却落在了姬琴手中的神剑上。 她那气人的语气，璎珞就算是个泥菩萨也不能不动气，诛仙剑是朱朱守护的神剑，即便是为了朱朱，她也绝对不可能把这柄剑交给任何人。 “那，我们只有得罪了。” 她低下头来，淡淡地说道。 谢道之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经历了这么多，她的确是和从前不一样了，也许真的是他错了，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把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她什么都依赖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姬琴举剑正面对上了狐太音，而璎珞不过是身形一晃，便消失了踪迹。 这是…… 狐太音一个分神，姬琴已然一剑刺来，她微微一晒，只是稍稍一个侧身，便躲过了这削冰断雪的一剑，冰冷的剑气从她身边擦过，她却半分紧张都没有。 “和我斗法，你的修为还远远不够。” 她冷哼道。 若是她真的下死手，这小子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如今他不过是仗着剑好，才勉强能和她过招罢了。 阿箴正看得起劲，却突然感觉到了脑后生风。 不会吧！ 她刚反应过来，眼前已然是黄色的光芒闪动，方才消失了的那个凡人女子已然站在了她身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法术，她竟是一动都动不了了。 “你！你偷袭！” 不讲武德啊！刚才明明一副柔弱的样子，这会儿出手倒是一点都不含糊！要不是她没留神，才不会被这娇滴滴的小娘们给放倒呢！ 她气坏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任凭自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璎珞连忙接住了她，好好地靠在了墙边。 “公主殿下，我们本无需这般兵刃相向。” 她看向公主，弱弱地说道，眼中有着一丝祈求。 若是公主能松口，她自然不愿意再打下去了。 虽然说是偷袭，但是她至少没有偷袭公主，这也算是为了给彼此留有余地。 “呵呵……” 公主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谢道之，却轻笑了起来。 “你们该不会以为，没有了阿箴，我和太音长老就不是你们的对手了吧？” “阿音，此时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 她高声喊道。 狐太音回头看了一眼公主的窘境，眼神立刻就变了。 “是！” 她也发现了异样，这里原本是不能用法术的，但那小女孩用了遁地的那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了自己手中的火灵已然恢复了流转。 狐太音额上粉色的法印亮起来的那一瞬间，姬琴立刻后退了一步，似乎十分忌惮。 “呵呵，现在想跑，已然迟了。” 璎珞紧张地看去，却见无数个火球从狐太音手中飞了出来，虽然谢道之也是火系，只是她从未见过这样犀利的法术，难不成，狐太音比谢道之还厉害？ 昏暗的宫殿都被这火焰给照亮了，姬琴凝神站在了原地，却不再躲闪。 “等死吗？” 狐太音笑道。 “等一下！” 璎珞忙喊道。 “太音长老，我们根本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禁制已然破了，你们的目的是六通烛，我们却只是想要救人而已！” “快住手！” 她急道。 狐太音犹豫了一瞬，然而那火雨已然飞了出去，如同阿止的千瓣莲一般，根本就已然回不来了。 她不忍地转开了眼神，毕竟是幼兮心爱的人，她这么做，会不会伤了幼兮的心？ 第1007章 曀曀其阴（五） “你错了。” 就在此时，狐族公主终于亮出了手上的一个光芒四溢的圆球，转动着那流光溢彩的光芒，她冷冷道：“如果此人真的与那桃树神魂寄生，那我们在鬼门灵木之下也避不开这一战。” 璎珞怔怔地看着她，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若是真的要杀了学长才能破坏那棵巨树，她又要如何抉择？ 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她一直试图回避这个问题，希望事情不会终于走到哪一步。 只是，公主居然这样快就想明白了一切吗？ 她就这么肯定，自己一定会阻止她吗？ 不……也许她并不确定，不过是未雨绸缪。 虽然不敢相信，但是她隐隐感觉到了一件事。 在公主的眼中，似乎什么事情都不重要，唯有拿回六通烛这一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甚至她冒险来桃都山，本就是为了这宝物而已。 即便要伤害多少人也好，即便旁人要为她付出生命也罢，她的目标都一样坚定，根本不会动摇。 “就算你们拿到了六通烛，真的会把它交给水族吗？” 鬼使神差般地，她居然把心中这个疑问给问了出来。 公主的神色微动，很快便笑道：“那是自然。” 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璎珞看向姬琴，在发现了狐太音是属火之后，她的心中就安定了不少，果然姬琴祭出了冰盾，将所有的火球都反弹了开去。 “你耍我！” 狐太音冷哼一声，欺身而上，这小子明明属水却半点都不露底，引得她先出手，这才好整以暇地挡住她的法术，实在是太可恶了！ 既然已经被她看穿了自己能够克制她的法术，姬琴也不再藏拙，冰冷的剑身上，两条水龙呼啸而出，闪动着蓝色的光芒，诛仙剑属金，而他属水，金生水，这本就是相生相辅的最佳搭配，若不然，他也许不一定敢和狐太音正面对上。 松枝属木，水生木，原本那也是他炼化的最合适自己的武器，可是和无坚不摧的诛仙剑比起来，毕竟还是略逊一筹。 狐太音心中更是急躁，阿箴中了那个小女孩的暗算，如今公主唯有她能保护，她必须尽快解决眼前这个东躲西藏的小子。 “公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学长真的快不行了，他刚才都吐血了，您也看见了。” “学长曾三番五次维护我，于我有大恩，我是绝对不可能对他坐视不理的。” 璎珞可怜巴巴地乞求道，只差没给她跪下了。 “一人之性命，与万万人之性命，孰轻孰重？” 流光溢彩的金珠飞舞在了空中，狐族公主冷哼道：“我可不像你们这些无耻的凡人，偷袭这种事，我不屑为之。” “亮出你的法宝来，我们光明正大地对决，若是你能赢我，才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我们根本没必要……” “啊！” 她一句话没说完，那金珠便迅捷无比地飞了过来，竟是一下子就割断了她身上道服的长袖。 “若非必要，我也不愿伤你。” 公主闭上了眼睛，冷冷道：“出手吧，我让你一招。” “你的对手是我。”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一把把她拉到了身后。 “不用你……” 她赌气道。 刚才假装没看见，看着姬琴被打也不帮忙，他想什么呢？她都快被吓死了，还以为他真打算和那些狐狸一起为难她。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哼！ 心里那隐隐的惶然一下子踏踏实实地落在了地上，若说方才是害怕，现在她就是生气，很生气！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欺负，他才犹犹豫豫地出手！一点都不像他！ “不用你管！” 她在他背后喊道，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 谢道之冷冷道：“你那点三脚猫的工夫就省省吧，看好邬先生，实在闲着没事可以给他输点真气，他很快就会醒。” “哼哼，你似乎认为邬先生会站在你们这一边。” “不是认为，是肯定，非常肯定。” 谢道之淡然道，眉间粉色的法印一下子便明亮了起来，五种颜色的火焰飞舞在了空中。 “哼，五火七禽扇。” “你们几个人都决意要和正道为敌了吗？” “就为了一个鬼门的长老？” 公主冷哼道。 她可一点都不想和谢道之打，她亲眼见过他的火焰是有多霸道，她的金珠只怕一下子就会被烧化了。 若是狐太音，也许还能和他一较高下。 方才她一直不出手，就是想要看清楚谢道之的态度，狐狸从来都不是傻瓜，她早就发现了那使水的男子和他之间的微妙关系，抢了他的爱人，说不定他心中嫉恨，就此不管那女子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只是，凡人的男子偏偏个个都那么傻。 “呵呵，真没想到如今凡间的男子是一个比一个痴情了，这女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太音长老方才也说了，他们二人是夫妻相称，从没见过有人能把绿油油的帽子戴得那么高兴的。” 璎珞抿起了嘴，却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更别提地上那个鬼门长老了，方才她这般亲热地喊他’学长’，您的心中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她为了那人这般拼命，他们能是什么关系？” 谢道之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狐族有狐族的规矩，人类有人类的方圆，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也并非要与你们为敌。” “只是不论每个人立场如何，但凡是有半分道义之心的人，都绝对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朋友，这与背景无关，更与利害无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们狐狸在凡间也十分懂得报恩，为何您身为狐族公主却不能理解我们人类的恩义呢？” “学长，学长！” 璎珞的声音带着哭腔，谢道之微微一回头，却见赵子玉的心口，一株藤蔓慢慢地爬了出来，如同一只小小的手臂一般，慢慢地往外探索着，似乎在查看周围的情况。 “方才困住我们的就是这藤蔓，若不是因为想要找到学长，我们根本不会进那个剑冢，也不会遇到太音长老。” “太音长老，若不是我收服了诛仙剑的剑灵，如今我们说不定还被困在阵中，若不是我和姬琴也进了剑阵，说不定你还在里面一个人孤零零地自艾自怨。” “我们只是想救我们的朋友而已！” 第1008章 虺虺其雷（一） “哼！” 公主冷笑。 “你们都看见了，阿音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妖道已然和鬼木神魂寄生成为了一体，原来我还以为他至少能控制那鬼木，如今看来，他根本也无法克制鬼木的生长。” “以魂魄来蕴养比自己强大的生灵，怎么可能不受反噬？” “璎珞妹妹，你别再天真了，即便我们不杀了他，他也不再是他自己了，鬼木不断地吸取六通烛的灵力，早晚能完全地控制住他的神魂，到时候他不过也是一个傀儡而已。” “还不如现在就让我杀了他。” 金色的珠子迅捷无比地飞了过来，却是冲着璎珞而去，她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张开了土灵凝聚而成的护盾，远远地躲开了去。 只是那珠子不过是虚晃一枪，堪堪在谢道之的火焰之前转了个弯，却是飞向墙边的赵子玉。 方才说好了不偷袭的，公主怎么…… 璎珞又惊又急，忙喊道：“姬琴！” 狐太音已然逼得姬琴连连后退，两人缠斗之间，他看见了远远飞来的那个金珠，正冲着赵子玉而去。 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他飞身而起，一剑刺出。 “铿！”得一声，那金珠竟是在万中无一的间隙中打在了诛仙剑身之上，姬琴只觉得手上一麻，竟然一下子握不住那剑柄，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此时谢道之的火焰也追了过来，那颗金球顿时就被吞没在了火焰之中，掉落了下来，失去了灵力的加持。 没有诛仙剑，狐太音就不再有任何顾忌，但是此时若是蹲下身来拿剑，浑身的破绽实在太多…… 姬琴不过是犹豫了一下是捡剑还是召唤松枝，狐太音已然身形微动，落在了他的身前，一柄非金非木的玉剑指住了他的喉咙。 “别轻举妄动。” 狐太音冷哼道。 幸亏公主打落了他的剑，要不然，自己这柄玉剑还真是经不起诛仙剑一劈，坏了事小，只是连她都制不住这小子的话，也太没面子了。 她微微舒了一口气，居高临下地说道：“以你的修为，能有这等身手已是不易，我也不想要你的性命，你们这就走吧。” “我们不会丢下学长的。” 璎珞冲了过来，推开了她的剑，急急地问道：“姬琴，你没事吧，刚才我见那珠子打到了你。” 狐族公主宁愿被人诟病偷袭也要下死手的必杀一击，即便是打在了诛仙剑上，那灵力的冲击也绝不能小觑。 姬琴方才没觉得什么，不过是手麻而已。 此时胸中一片翻江倒海，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受伤了，扰动的灵力翻涌，后退了一步，他微微皱眉道：“我没事。” 这两个人！ 狐太音无语。 她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跑过来，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剑一推，就不理会自己了？她就不怕自己随时来一剑，把他俩刺个对穿吗？ 迟疑地看向公主，却见她微微皱眉，欲言又止。 是了，她怎能心慈手软。 “对不起，我一着急就忘了你也会有危险，你能和狐太音斗得平分秋色已然是不易，都是因为我……” 姬琴忍不住失笑。 “我真的没事。” “剑身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我不过是间接被波及罢了。” 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腕，表示自己半点伤都没有。 “那就好……” 她扶着他的手腕有几分小心翼翼，倒像是恨不得给他吹吹不疼不疼的好。 “你们……” 狐太音还没开口，却见一片巨大的藤蔓一下子飞在了空中，竟是一下子就抓住了璎珞的身体，把她往后拖去。 “啊！” 璎珞吓了一跳，愣神之下竟是没有想到要怎么办才好，姬琴的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就捡起了地上的神剑，一剑斩断了那藤蔓。 “你没事吧！” 他扒开了那藤蔓，却见璎珞的手上腰上全都是一条一条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若是再慢个半拍，只怕她就会被拦腰斩断，和方才那个房间中的那些尸块一样了。 “这是何等邪物！” 公主惊道。 “事到如今，你们还要维护这妖物吗？” “他还能称之为人吗？” 方才太害怕没觉得，此时她疼得龇牙咧嘴，虽然有愈合术，只是伤口实在太多，难免有遗漏，而地上的血液又让那藤蔓更加激动，虽然敬畏神剑的剑气，然而张牙舞爪的藤蔓却是跃跃欲试，它有那么多的触手，一柄剑能砍得过来吗？ “谢道之！” “三昧真火为何称其为三昧，你难道不明白吗？” 公主厉声喝道。 谢道之闻言倏然一惊。 空无我。 无相。 无所作。 “世人皆有私欲，这才难得本性为空，常境无相，常智无缘，而如今你不仅因一己之执念而有违其理，又执着于生死之念，不顾大义，你怎么配的上用这三昧真火？” “此等邪物就在你的眼前，三昧真火应该烧向何处，你心中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他的眼神不过是一瞬间的迷茫，继而再看向她时，心中已是一片澄澈。 “三昧真火烧尽的是邪恶，而非误入歧途的人。” “即便正如您所说的，那桃树已然和赵子玉神魂交缠，再也分不开，也不能把他们就此归为邪恶。” “桃都山乃是上古神山，神树也是上古神木，既然存在，就有其存在的原因，即便您口口声声称其为鬼木，然而草木何辜，赵子玉也未必无可救药，身为我辈修道之士，所求的并非将所有的黑暗一切毁灭，净化和救赎才是真正的道心所向。” “他们可未必想要你的救赎。” 公主冷笑道。 是她傻了，大道理怎么能去和谢道之说，要忽悠，也该忽悠那个没脑子的凡人女子。 只是她身边的这两个男人，一个比狐狸更狡猾，一个不动如山，简直是无懈可击。 “学长！” 璎珞看着那藤蔓又几乎要将赵子玉的身体给吞没，连忙看向姬琴：“清心咒怎么没用？” “他只怕暂时醒不过来。” “若是毒气侵入肺腑，他定然要闭锁灵识才能不让那邪气侵蚀，只是这样一来，那些藤蔓我们就根本制不住了。” 是啊，长这么快，砍都来不及啊！ 第1009章 虺虺其雷（二） 说实话，若不是是梦中见过那桃树结果子，她根本就认不出所谓的神木是一棵桃树，如果不是除夕那晚听玃如还是谁说起过桃都山的传说，她都想不到这就是所谓的鬼门神木。 至于狐太音说的这些藤蔓就是桃枝，她情感上不愿意相信，客观上也确实认不出来。 但是，学长的确亲口告诉过她，是他用自己的灵力蕴养了那桃核，若说狐族公主说的完全是胡扯，似乎也不尽然。 只是，学长明明一直在帮阴惠君，也从来都知道他们的目的就是摧毁那桃树，如果他的魂魄真的和那桃树是一体的，他难道不知道那桃树若是枯萎了，他也许会死？ 虽然自认为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懵懂，只是这问题实在是太复杂，太矛盾，她不过从哪个角度来想都找不到一定正确的那个点。 看着公主恨其不争的眼神，她微微低下了头，眼见那藤蔓顿时便从一株株小小的幼苗长成了方才那边见过的那种手臂粗的巨大藤蔓，甚至自己都被它给弄伤了，她也竟然还在犹豫。 如果不阻止这藤蔓，只怕还会死更多的人。 如果不消灭神木，难免生灵涂炭。 如果不取回六通烛，还会有更多无辜的魂魄被做成傀儡。 公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只是……她看着地板，脚尖互相踩来踩去，不愿面对，不愿正视，她就是不愿意那么做。 是她傻吧，从前会去西域就是因为赵子玉把她拐上了飞机，才有了后来想都想不到的那么多事情，若是没有去西域，她就不会遇到狐族公主，也拿不到那卷轴，就不会去昆仑虚，不会死那么多人，之后她也不会间接害了昕离子，不会遇到庚辰，更不会去什么武当山，去什么蓬莱岛，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若不是学长，也许她现在还在学校好好地上课，和她梦中所期盼的那样。 只是一切的一切现在回过头来再想，她能记住的，几乎已然没有了任何关于赵子玉的冰冷回忆，所有她能想到的，都是当初穷奇入世时，学长和谢道之一起护送她上下学的温暖画面，他教她做题的无奈和绝望，她微微弯了弯嘴角，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可是，只要她没有忘记，那就是重要的事。 即便是后来，所有的一切全都撕破，在那个后来她才知道叫做落苍山的地方，她最绝望的时候，学长都从未为难过她，而是一直都尽力保护着她。 他也许不会为了她而和鬼王正面对上，但是在他能力所及之处，他从来都是向着她的。 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她想起了平湖的那一次遇到小寓时的惊喜，现在想来，那次重逢未必不是鬼王刻意谋划的，表面上让姜由来捣乱，实则是利用了学长对她的善意而将她也推入这一片旋涡之中，唯有将凡间搅得一团乱，他才能趁机得利。 只是，不知为何，她深信学长定然对鬼王的谋划不知情，他只是纯粹想要帮她而已。 若不然，他绝对不会不提醒她姜由身上的乱心尘。 如果知道一件事情是错误的，但是却必须去做，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那些藤蔓越长越高大，越来越茂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远远地退开了去，这和刚才他们发现赵子玉的情形十分相似，只怕刚才，学长也是一时体力不支晕了过去，这些藤蔓就肆无忌惮地疯长了。 “阿音，快杀了他。” 公主喊道。 她已经失了自己的法宝，那是她千辛万苦才找来的玉莲子，当年曾是王母瑶池中的法华妙莲所育，虽不及永凝月火那般灵气充沛，也是难得的天材地宝，她炼化了上千年才初初得了个雏形，谁知道，刚一出手就被谢道之的火焰简简单单地烧化了。 火克金，五行相生相克，的确是没有道理可讲，她原也没有想要和谢道之争个高下的意思，只是想杀了赵子玉，一了百了，谁知道…… 只是此时她没有了最厉害的这个法宝，若再要斗法就只能以内丹相搏，实在是太危险了。 “是，公主殿下。” 狐太音不欲再去理会姬琴，只是那两个傻子偏偏就非要拦着她，若她再这般畏首畏尾，难免要被公主责难。 只是现在好不容易不知道什么原因阵法失效了，她们分明就应该先去神木那边才对啊，六通烛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要不然就别管这个只剩半条命的痨病鬼了？ 方才若是出其不意一击而中也就罢了，如今眼见这几人对那痨病鬼十分维护，绝非一下子急切就能把那男子了结的，他们几人倒是不着急，只是她和公主却不能再拖下去了。 狐太音犹豫地看向公主，却见她眼中那种势在必得的光芒，似乎是定然要杀了这位紫玉长老才行。 公主如今毕竟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刚想开口劝她，却想起了之前在鬼王的鸿门宴上，公主殿下胸有成竹的老成之态，如今公主心中桩桩件件都有了成算，谋定后动，特别是在和鬼王交锋时，公主的能力已然是她都不能企及的高度了，她身为臣子，唯有听命的份，哪里有资格规劝公主殿下呢？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姬琴，她暗暗叹息。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告诉公主那男子的真实身份，一方面也许是当面说不出口，另一方面，她似乎有几分不愿意开口，甚至，在她心中，她都没有完全拿定主意。 原以为那个渣男是攀龙附凤的小人，所以才会哄着幼兮把孩子生下来，好彻底绑住她，如今这现实却是啪啪打脸，居然还有人看不上幼兮。 只是，她还是没有拿定主意，若是公主吩咐她杀了姬琴，她要怎么办？ 想起之前公主的种种果决，她微微皱眉，转开了目光。 公主的决定一定是绝对正确的，这个正确倒未必是说对所有人而言，至少，自己身为狐族的长老，一定是要站在公主这一边的。 第1010章 虺虺其雷（三） 打斗间，那藤蔓却是越长越高，几乎都要把整个大殿都包裹其中，众人几乎是被逼到了门口，狐族公主冷哼，责难地看了一眼谢道之。 “只要三昧真火一出，这些妖化的树枝都会被烧毁，更是会让神木的灵力化解不少，万物相生相克，你既然有这个能力，就有这个责任！” 眼见时机稍纵即，藤蔓中连赵子玉的人影都已然消失不见，更别说怎么去杀他了，这三个明明是凡人，却偏偏要保护这个鬼门的妖人，她越想越气，愤怒地喊道。 “这都是你本该承担的责任！” “那些藤蔓并没有伤害赵子玉。” 谢道之摇头道。 “那说明那些藤蔓并非像你说的那样已然妖化，现在是他神志不清，所以那些树叶会对周围的人无差别攻击，待他恢复过来，自然就能控制住局面。” “你……！” 公主气得咬牙切齿，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公主，我们要不要先把那些凡人救出来，他们都在拂香殿疗伤，离这里也不远，既然我们决定要去神木，那那些人若是留在这里，说不定会被那妖木给吃了。” 狐太音看向公主，却见她脸色十分不好，她愣了一下，心中一时间大骂自己笨蛋。 若是不提这事儿也就罢了，如今公主自己不提，她却偏要提起，倒显得她十分慈悲似的，反衬得公主自己有几分冷漠。 相公都教育过她好几次了，说话之前脑子里先过一遍对方可能的反应，然后再开口，她倒好，总觉得家里那位软弱可欺，却从未从他的圆滑中学到半分。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啊，谁让大长老也是个直率的性子呢，倒是相公，面面俱到八面玲珑，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想来那些人若知道了我们眼下的处境，也不会责备我们没有及时去救他们的。” “唯有除了鬼木，才能得真正的安宁。” 公主肃然道，一脸正气。 “没有关系，我们分头行事吧，你们去神木，我们去拂香殿救人，你们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把他们都救出来的。” “你知道怎么走？” 狐太音指了指左边道：“这边过去第三个门，门口有牌子的。” “好了阿音，我们走。” “等等，公主。” 璎珞连忙不好意思地扶起了刚才被石化的阿箴，笑道：“真是对不起，我这就给她解开石化术。” “锵！”得一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谢道之和姬琴二人几乎是同时飞身过来，一个举剑，一个徒手，刚好在她给阿箴施法的瞬间，一个打落了阿箴手中的玉针，一个反扣住了她的肩膀制住了她，这完美配合简直是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啊？” 璎珞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阿箴一恢复自由就用玉针刺她，幸而姬琴替她挡开那一击。 “你放开我！” 阿箴红了脸，嗔怪地喊道。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阿箴撒娇。 我的天。 璎珞似笑非笑地看向谢道之，后者连忙放开了她胳膊，解释道：“这女子身法极快，我怕她伤害你，这才……” “我才不要你管！” 阿箴气呼呼地红了脸，捡起玉针，瞪了璎珞一言，若不是姬琴执剑站在她身边，她只怕还要再给她来一下，这会儿眼见偷袭都没得手，她又气又急，转身就走。 我可没管你啊…… 谢道之无奈地弯了弯嘴角，看向她似笑非笑的脸，却见她眼中的促狭。 是了，他和她非亲非故，何以要解释这些？ “你们不帮我们去神木抢六通烛吗？” 阿箴走了几步，回头问道。 公主闻言微微皱眉。 “不了，我们还要去救人。” 璎珞见姬琴和谢道之都不说话，只能勉为其难答道。 “我又没问你。” 阿箴白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去了。 “不知道孟鸟和乌啦啦去哪儿了，只怕我们还得尽快找到她们。” 璎珞看着扶起邬先生的谢道之，正色道。 “我们得先去找陆夫人，方才她看不惯那两只狐狸，还留在幽冥殿呢。”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顾夫人果然性情中人。” 璎珞点了点头，和姬琴走在了一起。 谁都没有再说话，三人一路沉默着往幽冥殿走去，路上只能听见邬先生呼呼大睡的声音。 这气氛实在是有点诡异，从来都舌灿莲花的姬琴都沉默着不说话，璎珞十分无奈，还以为他们两个关系好点了呢，怎么一没有危险，又变成这样了。 “刚才真是谢谢你，姬琴哥哥。” 她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会这么响，酝酿了半天的台词听起来可真是干巴巴的，半点都没有诚意。 “诛仙剑本就是你收服的，我刚好想把它还给你。” “不用不用，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连忙摆手道：“至少等我们离开了这里你再还我好了，我又不会使剑，万一伤到自己人怎么办。” 姬琴轻笑了一下，璎珞舒出了一口气，这冰冷胶着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一些，她叹道：“那些狐狸总算是走了，从前我不觉得，如今看来，并非狐族的每一个人都和狐族长老一样善良啊。” “为什么这么说？” 姬琴微笑道。 “从前狐狸们为了帮我们打退蜪犬死伤惨重，那一次就是狐族长老带人来救我们的，而且当时因为被蜪犬诅咒了，公主殿下身受重伤，可长老根本没有怪我们，还送了我们一个卷轴。” “哦？都是为了帮你们吗？想来你们和青丘一定交情深厚吧。” “呃……当时我们只是和公主殿下有一面之缘。” 他了然地微微一笑，璎珞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而且蜪犬来的时候她还丢下你一个人逃命了。” 谢道之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可是当时狐族长老不是说，是因为公主殿下的关系，所以才来帮我们的吗？” 她细细地回忆了一下，终于是感觉到了那么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蜪犬和狐狸本就是世仇，只怕公主殿下会出现在那里也不会是偶然，我们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啊？你早就知道了？以前你怎么不说？” 璎珞跺脚道。 “若没有今天，只怕谢家哥哥说了你也不会信。” 姬琴亦含笑看着她道。 不是，她惊到了。 天可塌地可陷，姬琴居然又叫谢道之“谢家哥哥”了？ 他们两个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这么有默契了？ 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方才努力活跃气氛有点多余…… 《凤凰珞》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凤凰珞请大家收藏：()凤凰珞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1011章 虺虺其雷（四） 说也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心中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似乎已经消失了，惶然无助又弱小无依的她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然而整个世界在她眼中已然是不一样的颜色。 她觉得应该要感谢朱朱。 诚然他是为了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但是这一场幻梦和乱心尘的那个迷障其实都给了她同一个答案，一个她早就清清楚楚地知道，却又不断地怀疑自己的答案。 从前的自己是那么可笑，她只觉得站在了现在这个地方，再回首看向从前，她曾经做错的，辜负的，痛恨的，悲悯的，都已经不再如同一座座大山一般压着她，所有的一切她都能看淡，能原谅了，这并非是她改变了，也并非是任何其他人改变了，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发生，只是…… 她想起了自己对朱朱说的那句话，只要真心诚意地去原谅，那就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说别人容易，而直到这一刻，她心中的重负才真正一重一重地放了下来，不过，唯有一个人，她欠他的还没有真正还清，而他欠她的，她已经释然了。 紫色的光芒和红色的光芒一起在她心口亮了起来，姬琴见状愣了一下，问道：“璎珞，你从哪里拿到这块’珀’的？” “什么破的？哪里破了？” 她诧异地转头看向他，从怀中拿出了那块朱朱送给她的紫色宝石。 “你是说这个吗？这是朱朱送我的，我还以为那是他幻化出来的玩具……” 她连忙递了过去，诧异道：“这是什么？你认得？” “这好像是幽珀。” 姬琴皱眉，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便确认了这一点，只是为何这枚幽珀会和番天印共鸣，他心念电转便猜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只是，他看向她的眼睛，却见她一脸茫然，显然什么都没意识到。 “冥冥之中，命运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他还给了她，叹息道。 “你要收好了，这对你很重要。” 他简单地说道。 谢道之的目光也落在了那紫色的光芒之上，然而他只是微微弯了弯嘴角，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姬琴苦笑了一下。 诚然谢道之是不用介怀，不管是死去的人也好，活着的人也好，他都无需去争。 “璎珞！” “你从哪里拿到的幽珀？” 顾尘远远地便冲了出来，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抓住了那块幽珀，满脸忧急地看着她。 “陆夫人……” 她看着她急切的目光，终于明白了几分。 原来幽珀就是陆夫人要找的东西，那也就是说…… 她惊喜地看向姬琴，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 “璎珞，你快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把这幽珀取出来？” 顾尘抱住了她的肩膀摇晃着，泪水满面，几乎没给她跪下来了。 “对不起……” 璎珞扶住了她，歉然道：“真对不起，顾夫人，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宝石里面有阿止哥哥的魂魄，当时我甚至不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没关系，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拿到的。” 顾尘抹着眼泪问道。 璎珞点点头，把之前在剑阵中经历的一切都细细地说了一遍，姬琴在边上不停地给她补充，总算是把来龙去脉给说清楚了。 只不过，两人十分默契地没有把狐太音的那一段给说出来。 毕竟，和这幽珀没什么关系嘛。 谢道之一边听着，一边点头道：“难怪禁制不起作用了，原来这法阵的阵枢就是四神剑之一的诛仙剑，可怜那位鬼王殿下精心计算之下绝对不可能被攻陷的诛仙剑阵就这么被你给破了，也算是命运使然。” “如若你们用武力硬闯阵，是绝对不可能在剑阵之中战胜剑灵的，在剑阵之中，他是不死不灭的，就连我都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劝化剑灵。” “方才狐太音在说剑阵被破的时候我就觉得十分奇怪，诛仙剑可是上古神剑，若是那剑阵能随随便便被破，鬼王也不会把它放在阵枢。” “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只是想让它放我们出去……” 璎珞弱弱地说道。 她才没有那么厉害，更没有那么高瞻远瞩。 不过，阴差阳错之间，她居然能在茫茫的宝石中随随便便就找到了元华寄魂之处，心中的那种感觉，她觉得已然不单单是喜悦，而是一种平静，这一切都是那么地顺理成章，她无心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那样地恰到好处，若不是看着顾夫人的神色她歉疚万分，她都快要高兴地跳起来了。 “对不起，顾夫人，如果我早知道那是放魂魄的载物，我一定会多拿几颗出来，当时我只想着赶紧引开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注意这宝石根本不是幻化出来的。” 她道歉，若是能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会能抱多少宝石抱多少，反正朱朱也不会真的杀了她。 顾尘呆呆地靠在了墙上，捂着脸哭道：“居然是这样……居然……我真傻，我光知道在这陪着阿止，却根本没有努力去想别的办法，就连尝试都没有。” “都是我的错……” 她泣道。 “陆夫人，既然知道了这里藏了那么多的珀，我们也不算没有收获。” 谢道之眉间的粉色法印亮了起来，金色的火球在他手中转动，顾尘惊叫了一声，忙道：“别！” “为什么？” “若是把这墙烧了，岂不是就能把珀全都取出来了吗？” “阴惠君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他看向姬琴，后者犹豫了一下，点头道：“的确，不过，若是阴惠君根本就是在算计我们呢？” 谢道之扬眉，倒也一时没有说话。 “我认为不太可能，学长也说过，阴惠君最在意的就是元华的魂魄，她既然知道我们会去宫殿内，那她一定会猜到我们能找到这里，便是其他人她都不在乎，她也绝对不会不管元华的安危的。” 璎珞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 顾尘心中百转千回，根本无法决定。 “我们得抓紧时间，那些藤蔓只怕很快就会遍布整个宫殿，到时候我们别说救人了，能不能跑出去都是问题。” 姬琴忙道。 “你们走吧，我不会走的。” 顾尘低下了头，眉宇间一片决绝。 第1012章 虺虺其雷（五） 陆夫人转过身来，靠在了墙上，那一面墙上，顿时闪耀出了金色的光芒。 璎珞第一次看到这么绚烂的灵珀，惊道：“这，这些也是珀吗？为什么是金色的？” “只有纯净的灵魂才有这无暇的记忆，这种珀叫做灵珀。” “啊？” 珀还分三六九等？ 璎珞拿起了怀中紫色的宝石，张了张嘴，识趣地又闭了起来。 毕竟，光是她在布娃娃里看见元华杀过的人就不止十几二十个了，他的魂魄，怎么可能是“纯净”的？ 啊！ 明白了，阿止哥哥的魂魄一定是金色的。 所以顾夫人才这里徘徊不愿离去。 想要劝她，可是璎珞想起了之前在神木那里她绝望的眼神，一句“您这样阿止哥哥会伤心的”似乎是卡在了喉咙里，根本说不出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不过是旁观者的事不关己的寒暄罢了，根本抚慰不了痛失爱子的母亲，她纵然无法帮她，也不能这样来刺她的心。 心中一片清澈的时候根本体会不到她的痛苦，不过将心比心地去想，如果自己最重要的人的魂魄就在这里，就在这堵可恶的墙壁之中，那她会不会也徘徊在此不愿离去呢？ 即便只是想想那个可能性，她都觉得心中一痛，眼圈不自觉地就红了。 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面无表情，和平日一样，嘴上一句话都没有，心中已然过了千百种可能，他一定会找到最完美的解决方法，让所有人都能安然无恙吧。 “你们快走吧，忙你们的去，不用在这陪我浪费时间了。” 陆夫人催促道。 “好。” 谢道之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啊？ 璎珞忙拉住了他，问道：“你做什么？怎么能把顾夫人一个人留在这里？” “一个人的心中若是没有决断，既不敢破釜沉舟找一个答案，也不能洒脱地放手回到自己的人生，那这个抉择，我们帮不了她，也无法替她决定。” “那也不能就不管顾夫人了啊。” 她忙拉住姬琴，皱眉道：“姬琴，你快想想办法吧，若是我是其中的一块珀，你一定有办法的！” “我呸！” 姬琴连忙伸手按她的嘴，只是她说得太快他拉都来不及。 “呸呸呸！你快呸掉，瞎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呸呸！好了好了，你快说你有没有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不过如果是我来做选择，我一定会选择烧了这面墙。” “为什么？” “你想啊，无非三种可能，墙坏了，顺利拿出珀，皆大欢喜，亦或是墙没坏，珀也拿不出来，那也就和现状一样，最差的一种可能就是珀被烧坏了，那无非就是回归天道，重入轮回，我大不了也重入轮回陪你，或者等你轮回之后再来帮你恢复灵识，总比现在一筹莫展的样子要好。”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 璎珞连忙摆手。 说白了，这两人都想着一把火烧了再说，男人，一点都不感性。 若让她来选择，她一定不敢冒这个风险，若是她最重要的人因为她的草率而再无生还的可能，甚至若是魂魄不全无法立刻重入轮回，那又要怎么办？ 弑神者危当年被天帝处罚，魂飞魄散，用了好几千年才将魂魄聚拢，可见这聚拢魂魄是有多么艰难。 “我倒是也赞同姬琴的意见，若我最爱的人被鬼王囚禁在了这一片石壁中，那我宁可她重入轮回，也不愿见她生生世世地在此受折磨。”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你们不明白，你不明白……我不能，我不能接受任何失败的可能，我宁愿……” 顾尘趴在墙上，泣不成声。 “你们走吧，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没理由让你们为了我而一起被困在这里。” “陆夫人，您知道这会对广韵真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他当年的疏忽已然让他多年来无比自责，我能想象，像他这样自律的一个人，会怎样苛责自己，无法原谅自己，而您的任性，将会让他这一生都无法释怀，他又有何辜？” 谢道之正色道。 “蓉蓉又做错了什么？您要她爹爹如何向她解释您这么做的原因？蓉蓉虽单纯，却一点都不笨。” 姬琴亦劝道。 顾尘抬起了泪眼婆娑的脸，却见两人没有半分不屑和责难，而她向来都疼爱的姬琴眼中隐隐有着水色，她不敢问，只是她心中如同明镜一般。 “自暴自弃很容易，坚持自己的执着抱着希望活下去才是真正的勇气。” 姬琴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说道。 似乎并不只是在说她，更是在说他自己。 璎珞一脸茫然，眨巴了几下大眼睛，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满足她好奇心的时候，只是，为什么这会儿姬琴和谢道之都什么都明白了，她却还是没听懂呢？ 她知道顾夫人对阿止哥哥的执着显然超过了对蓉蓉的爱，只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完全理解他们所说的那些话，究竟她是缺了那一块信息没跟上呢？ 果然谢道之从前教她的没错，如果有什么事情是她想不明白的，一定是少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只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信息究竟是什么。 现在也不是问这问那的时候啊。 “你们说的，都没错，其实在我心里，我什么都明白，只是，你们都不能明白我的感受，我只是，过不了那道坎。” “其实我早就该死了，很早很早以前，我就不应该为了他而活下来，从那时候起，活着的这个我已经不再是我，虽然还是我的样子，还是这个名字，每个人都会叫我云渺真人，但是，我自己明白，我早已不是我了。”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一场虚无，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广韵也好，蓉蓉也好，不过是一场梦境中的人，并没有真实存在过，全都和真正的我无关，不过是那个虚无的我身边的幻象罢了。” “现在的我，也并不是下定决心要去死，而是，我早已死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又如何还能再死一次呢？” “您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 虽然顾夫人说的是自己，可是璎珞却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那些在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的感觉，和顾夫人是何等地相似，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抱住了她，泪流满面。 第1013章 莫往莫来（一） “我知道，你明白了……” 顾尘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其实我已经应该知足了，在踏上这座黑色岛屿的那瞬间，我就已然决定再也不离开这里了，还能和阿止在一起相处那么久，已经是我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幸福了。” “我能理解你们的想法，我真的理解，也许你们会觉得我这不过是一时的悲痛，一旦过去了，再回首来看，这一切都不过是过去的一段小插曲罢了。” “但是我自己明白，并不是的。” “其实在最初那几年，我的确是十分悲痛，每天以泪洗面。” “但是最近，我已经感觉不到那种悲伤了，更多的是无力感和疲惫感，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每天我都几乎是吃药才能入睡，这种疲惫并不是因为外在的任何因素，而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 “多少年了……” “之前是为了思思，后来是为了蓉蓉，明明我早就不想再继续这一切，但是偏偏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还在煎熬中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过着每一天。” “您为什么不和广韵真人说呢，他一定会好好陪着您的，不管工作有多忙，对他来说，您肯定是最重要的呀！” 她哭着抬头看向顾夫人的眼睛，顾尘微微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其实我一点都没有不快乐，相反，和广韵在一起我很快乐，我能笑也爱笑，只是我刚才说过了，那个我并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已经死了，在笑过之后，我只会更加地疲惫。” “如果不是广韵，不是思思，不是蓉蓉，我早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我没有恨任何人，我倒希望我能恨一个人，那样仇恨的力量也能支持着我往下走，只是我没有。” “在火焰密境我就已经有了死在阿止身边的决心，只是后来姬嘉玉用了那个什么阵法，破坏了我的计划，天可怜见，居然被我遇到了阿止。” “现在我自然明白他不过是个傀儡，但是我又何尝不是呢？” “在我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我能见到他，已经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我这一生，上天都没眷顾过我，如今我也不想感激它。” “有时候，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活着。” 她最后说道。 长长的走廊似乎永远走不完。 璎珞不停地抹着眼泪。 “好了，别哭了……” 姬琴柔声劝道，谢道之忍不住扫了她一眼。 这小鼻子哭得，红得像个蜡人，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简直是肝肠寸断。 “我真的明白她的心情，你不明白，姬琴，总会有那么一个瞬间，一下子，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从前我说不出那种感觉，但是顾夫人说的，就是我曾经有过的那种感觉……” 我明白的…… 姬琴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阴元华死的时候吗？ 谢道之无声地苦笑了一声，转开了目光。 “对不起，我不是怪你……”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姬琴与她的耳语他不屑去偷听，只是那两人从前有多别扭，现在就有多合拍，甚至就连姬琴对他，都不再有从前那种强烈的敌意。 闭了闭眼睛，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学长一定要好好的，他都没来得及跟兰儿姐姐表白呢。” 璎珞抹着眼泪说道。 “怪不得那小侍女我看着那么眼熟，原来赵子玉喜欢谢道兰。” 姬琴恍然大悟道。 “你在逗我，你肯定早就看出来了。” 她破涕为笑。 “真没有，我当时看到那个小侍女只想到了谢家哥哥，我还想呢，这什么情况，差点把我吓到了。” “……” 她再也掌不住笑了出来，都怪姬琴，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描绘出了谢道之和赵子玉深情相拥的小画面。 谢道之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毕竟姬琴，哄女孩子这个技能，他这辈子也比不上了。 “你放心吧，赵子玉会没事的。” “为什么？” 她皱眉道。 都受了那么重的伤，甚至连意识都迷糊了，若是不能尽快找到他医治的话，他又怎么好的起来。 “神木如果真的和他神魂共生，他就一定不会有事。” 姬琴含蓄地说道。 “啊……？” 璎珞睁大了眼睛，奇道：“你的意思是……？” 不会吧…… “赵子玉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从前你说我也许不会信，但是他宁愿自己病着也不愿意驭使神木之力，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意伤害其他人……别说是鬼门中了，就是这世上的凡人中，能无私纯善到这个地步的并不多。” “原来那些藤蔓吞噬血肉，都是为了积聚能量给他解毒？” “非常有可能。” “不过目前只是我的猜测。” 他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谢道之一眼，只见他扶着邬先生闷头走在了前面，似乎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这是怎么了？ 这个疑惑不过是一闪而过，姬琴见她心情本已好多了，似乎又有几分想要哭出来的意思，忙道：“这下可好了，我们材料全都集齐了，待你借来聚魂灯，聚拢了你前男友的魂魄，我这未婚夫的地位岂不是岌岌可危了？” “你就会胡说。” 她嗔道。 “这是我欠元华的，和情爱无关。”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现在说起这个名字她居然会那样坦然。 “我还没找你说幼兮的事呢，要不然我们聊聊？” 她似笑非笑道。 “某些人忙着讨狐狸玩，根本就没记起来吃醋。” “不对……” 她突然正色看向他。 “怎么？” 她一脸严肃把他都吓到了。 “你的娃万一不是狐狸怎么办，如果没有尾巴怎么办？” 什么？ 姬琴的孩子？ 他们是在开玩笑吗？ 谢道之皱眉，竖起来的耳朵又放了下来。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你还真就只惦记着抱狐狸玩啊。” 姬琴失笑。 “你不知道，囡囡小时候可好玩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把它捡回家，只可惜后来就越长越胖，越吃越多，害得我都快养不起它了。” “所以呢？” “所以啊，狐狸还是小宝宝的时候好玩啊，等长大了我们就还给青丘，你意下如何？” “……” 姬琴无语。 “狐太音多半不会同意。” 最后她自己失望地叹道。 第1014章 莫往莫来（二） “我来吧。” 姬琴见谢道之的脚步有几分迟滞，走上前去说道。 毕竟邬先生一个大活人死沉死沉的，又完全失去了意识，说是扶着他走，基本上谢道之就是在扛着他。 “不，不是……” 谢道之停住了脚步，转身回来那一刻，璎珞看见了他皱起的眉毛和紧紧抿着的嘴。 “他好像有一点不对劲。” 他说道。 “刚才我以为他不过是灵力枯竭，所以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不过方才我感觉到了他似乎越来越轻……” “什么意思？” 璎珞忙问道。 “从前的人们认为魂魄也是有重量的，所以尸体会比原来的人重量轻一点。” 姬琴看着邬先生枯槁的神色迟疑道。 “你是说，他的魂魄不在他身上了？” “这可能就是刚才那个幽冥殿的法阵的关系。” “难怪鬼王有那么多的珀，原来他设计的这个法阵并非单纯为了关住活人，只要魂魄没有离开肉身之前被抓进这个法阵，他就能强迫魂魄凝结成珀。” 谢道之闻言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现在怎么办？” “邬先生已经活不了吗？” 璎珞惊呆。 “我不知道……” 谢道之一边为他输入灵力一边摇头道。 “他毕竟有两千年的修为在身，不过刚才陷入阵中的时间太长，究竟受到了那法阵多少影响谁都不能确定。” “最差的情况是……” 姬琴皱眉，为难地看了谢道之一眼。 他点了点头，也是满脸忧色。 “是什么？” 璎珞忙问道。 “如果只是一部分的魂魄被摄取，那他可能不会死，也不会醒来。” “凡间常说的失魂症就是这种情况。” “那要怎么办？” “没有办法……要不然就是杀了他让他重入轮回，但是谁都不知道那法阵究竟有没有凝结出他的珀，最差情况就是他一部分魂魄被抽离，在鬼王的法阵中，剩余的魂魄在他身上，这样他死不了也醒不了，我们若是杀了他，他也未必能重入轮回。” 那么复杂的吗？ 璎珞下意识地看向谢道之，却见他也是一筹莫展。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先把那些凡人找到，然后你带他们一起遁地离开这里。” 姬琴正色道，谢道之微微凝眉，疑惑地看着他。 “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只要远离了桃都山，找到了广韵真人或者族长，他们一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来，我叔父修明真人也对魂魄和傀儡非常了解，总之，总比我们在这里束手无策的好。” “没问题。” 璎珞总算能为大家做些什么，连忙拍胸脯保证道：“我一定把他们安全送到，送到平湖吧，我只认识那里。” “都行。” 姬琴点头道。 “那你呢？” 谢道之扬眉道。 姬琴方才那细细嘱咐的样子可不是打算和他们一起离开的，即便他再不愿意去在意，也无法忽视姬琴语气中的决然。 “我……” 姬琴微微低下了头。 这世上没人是心中一无所求的。 而此刻，他看着她惊疑不定又有几分惶然的目光，心中不知该是喜悦还是失落。 若他把这一份眷恋看作是爱意，那又未尝不可呢？ 千百年来盲婚哑嫁都只是寻常罢了，即便是两个全然陌生的人，一辈子下来也最终白首到老，相濡以沫，更何况她心中已然有了他的位置。 只是手中冰冷的剑似乎是在提醒着他，唯有保持着清醒和冷静，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每个人看见的都不过是自己想要看到的一切罢了，若他将一时的错觉当做救命稻草般地抓紧，最终溺于水中无法挣脱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赵子玉虽然暂时克制住了毒性，只怕那公主却不会死心，定然还是会想方设法要取他性命，我不能走，他既然救了我，我必得护他周全。” 他含笑道。 “我原本也没打算丢下学长，定然是要带着他一起回去的。” 璎珞忙道。 “方才他不是说，那毒唯有妃夷和鬼王能解吗？” 姬琴愣了一下，问道。 “在桃都山也许只有他们能解，但若是带着学长回到了我们的地盘，卫姐姐手中哪有解不了的毒？” 她甜甜地笑了，颇有几分与有荣焉。 看着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甜甜的小酒窝娇俏可爱，他深深叹息，一如在遗玉馆中最幸福的那些夜晚一般，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有这样的自制力，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她浅浅的一个笑容而已，为了她，他甚至是心甘情愿，半分勉强都没有。 “那，你们得抓紧时间，要找到那些凡人，还要控制住赵子玉并非易事。” 他最后还是说道。 “不用担心我，我自有脱身之法。” 他轻笑道，眼中一片清澈。 “那你，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呢？” 璎珞左左右右地看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不对劲的地方来，方才谢道之的话音，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 他自然是比她聪明的。 既然自认是笨蛋，那最聪明的做法难道不是听聪明人怎么说吗？ 只是这会儿姬琴微微含笑，看起来神色如常。 “你也知道狐太音的性子，一昧只会听从那个公主的吩咐，若是我不看顾着点，只怕心中难安。” “呃？对哦……” 道理是这个道理，毕竟狐太音是幼兮的亲娘，既然咱们对不起了人家小姑娘，至少也不能让她连娘都没了，话是这么说没错，姬琴也确实不是不负责的人，但是…… 她犹豫道：“她们可是要去拿六通烛的，可没有那么简单，鬼王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她们，到时候若是真有危险了……” “你觉得那位公主殿下在六通烛面前，会顾惜旁人的性命吗？” “你说的，也对……” 她弱弱地说道，眉宇间尚有几分放心不下。 “你放心，我也不是帮她们去动手抢石头，只是若狐太音有危险，亦或是……” 亦或是被那个所谓的公主当做了无用的弃子的话…… “总之，就算是为了狐太音，我也不会拼上自己的性命，从来我都是量力而行，巧言令色脚底抹油难道不是我的强项吗？” “哈？” 虽然心中很是不安，她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她嗔怪道。 第1015章 莫往莫来（三） “我没想到，你会为了我回来。” “不只是为了您，我只是……我只是……我，我……不想再去抓住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何至于此……情之一字，也许不过是一场幻象而已，何必如此执着……” “您说这话似乎……似乎并没有什么立场呢。” “……” “真好笑，方才姬琴转身的时候，我为什么会有一种再也见不到他了的感觉？” 璎珞只觉得眼睛酸酸热热的，揉了揉眼睛，似乎并没有泪水，但是心里却有一种无比难受的感觉。 “他拿着诛仙剑足以自保。”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他可舍不得死呢，只不过，再见他的时候，也许…… 许多时候，他总觉得自己能看透人心，但是姬琴的心思，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猜透过。 即便是他想到了那种可能，也未必就一定是他的选择。 “就是，姬琴从来都不会让自己被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不管遇到任何危险，他都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点头道。 虽然听上去像是自我安慰，但是这么说了之后她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她说的也并非夸张，而真是她的肺腑之言嘛。 “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 “啊？” 她转身看着他，他轻咳了一声，忙道：“拂香殿应该就是这里了。” “拂香篱落……” 她怔怔地念道。 “这几个字还挺有意境的，比’静听松风’什么的好多了。” 不过，才一踏入门槛，两人就听见了里面传来惊叫声。 “救命啊啊啊啊！” 两个小侍女慌不择路地跑了出来，见到他们二人也没有停留，几乎是如被鬼撵着一般。 “等一下，你们别出去，外面也很危险。” 璎珞连忙拦她们，却见一群莺莺燕燕的狐狸们也跑了出来，她连忙拦住了那些狐狸，问道：“姐姐们，你们去哪儿？” “当然是找公主殿下啦，那些凡人太可怕了！” 什么？ “公主不在宫中……” 她才说了一句，那些狐狸闻言更是一股脑地往外跑。 “公主居然丢下我们走了？” “这不可能，公主向来最是心善，就连这些臭烘烘的凡人她也吩咐了我们来救治，我们可是她的族人，她怎么可能不管我们？” “我们快去找公主吧，不是我们不管那些凡人，是他们，他们……太可怕了！” “是，这鬼国实在邪门，我们还是回青丘吧，就算大长老要责罚，我也再不来了！” “诸位，岛上禁制已解开，若是你们会御风遁地的，大可自行离去，若法力不足修为不够的，可稍等我们一下，我们稍后会带你们一起离去。” 谢道之谦和地说道。 虽然他是长得很帅啦，但毕竟不是狐狸，众女互相看了几眼，一起道：“谢过您的好意，不过我们还是想先找到公主殿下。” “也好。” 他点头道，众狐顾不得礼仪，一窝蜂地往外跑。 “难怪这宫里绕了半天都没见人，原来都在这里呢。” “公主还真是很善良，收留了受伤的凡人，还给他们疗伤。” 璎珞眼中微有迷茫之色，歪起了脑袋说道。 “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谁都乐于扮演一个好人，这并不能说明一个人的为人，善恶之分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所以你也是不喜欢公主这样的人，对吧。” “我自然不喜欢她。” 谢道之言简意赅地说道。 “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连狐狸都被吓跑了。” 璎珞不知怎么地就听出了一些旁的意思，耳根热热的感觉让她知道自己分明已然脸红了，连忙指向那微微虚掩的殿门，问道：“你去看看吧，我有点害怕。” 白衣胜雪，那分明是她梦中的模样，想起梦中她甜甜地叫他“夫君”，而他一本正经地说她“胡闹”的样子，她只觉得耳根更热了，就算是低下了头，也遮不住她羞涩的侧脸，只希望他别看她吧。 谢道之果然没看她，只是推开了那扇门，里面静悄悄的却没有灯火，幽暗的感觉却和剑阵中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同，隐隐可以看见里面有人，却又看不清楚。 这里应该是平日宫中来客的休憩之地，装饰十分华丽却没有居家的感觉，不像是鬼王的寝殿，周围一片冰冷的冷清之感，隐隐能闻见血腥味。 “你别进来。” 他淡淡地说道。 “你保护邬先生。” 怎么又给她安排上了？璎珞不满地嘟了嘟嘴，终究还是陪着一脸灰败的邬先生站在了门外，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仍然很低，而谢道之之前给他输入的灵气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根本就没能聚集起气海，即便是她，都能探到他的灵台中一片虚无。 邬先生该不会真的就这么挂了吧，她直觉觉得这是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呢，他平日从来就最会保护自己了，从来都没挂过彩受过伤，怎么可能一个小小的阵法就把他给收了？ 就很诡异，就她完全都没有悲伤的感觉，只觉得这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待一切都恢复正常，邬先生就会恢复，和从前一样，又是嘴毒又是贪吃的，完全就和乌啦啦一个德行。 “啊啊啊啊……” 熟悉的喊声让她吓了一跳。 转头看去，却见谢道之的火焰中，清清楚楚地照亮了那个一边“啊啊啊啊啊……”一边扑过来的人的脸，那是…… 她想不起他的名字，但是她能肯定，那一定是驭灵馆的同学。 只是这时候，他的脸上那种令她心悸的神情，像极了驭灵馆过去那一次被火烧的时候那些追着人咬的傀儡。 就在她愣愣地发呆时，黑暗中窜出了一个影子，一下子扑向了她。 “啊啊啊啊！” 这回不是那傀儡了，分明是她在惊叫。 璎珞心中一片混乱，那双浑浊的眼睛没有焦点，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半分都没有犹豫就往她胳膊上咬去。 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这里已经可以施法了，她不管是用火焰还是石化也好，都轻轻松松能克制住它，只是那一瞬间，她就是慌了神，竟然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傻愣愣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1016章 莫往莫来（四） “姬琴不在这里，你就六神无主了吗？” 无情的火焰一下子吞噬了那怨灵一般的行尸走肉，他的声音却比那火焰更无情。 并不是他故意要这么说，谢道之自己都愣了一下，那样刻薄的话语居然是他说出来的吗？ 璎珞怔怔地看着他，两人几乎是同时想起了驭灵馆的甘棠树下，他曾脱口而出那句话。 他下意识地想要道歉，只是她的反应却比他更快。 “呵呵，是啊，那是自然。” 她回过神来，立刻笑道。 “那可是我的夫君，我怎么能不思念他。” 来啊，互相伤害啊。 她才不怕。 果然谢道之抿着嘴，一句话都没说，那表情，可不像是高兴。 “他可是连我爹爹都很欣赏的哦，等我见到我爹爹，只怕他就会催着我们成婚了，不过你知道的嘛，反正我们成不成婚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我都已经……” 她那得意洋洋的样子简直可笑，谢道之快步走了过来，璎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身想跑，却被他一下子揽住了纤纤细腰，熟悉的佛前香猝不及防地靠近了她，坚实的双臂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中，她第一次发现他的力气居然那么大。 世界几乎一下子变成了一片寂静，她只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唯有那一双冰冷的眸子。 他生气了。 她很肯定。 虽然她是故意气他的，但是她是真的没想到谢道之居然真的会生气。 就如同上次居然有幸见到了他的泪水一般，能让她见到他生气的样子，只怕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她是多有能耐啊，又能把他惹哭，又能把他惹怒。 垂下了眼帘，她只觉得心中一片酸涩。 他的心中，从来都唯有她一人而已。 而她却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他的事，她何德何能，她怎么配享受他的爱？ 她徒劳地推他，只是那双无力的小手不过是在挠痒痒罢了。 谢道之紧紧地抱住了她，如同想要把她揉碎了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从来她都觉得他是温柔无比的，而这一刻，他却似乎不在意她是不是会疼。 而她，也根本感觉不到疼。 她不明白，为什么是现在，在火焰密境，在驭灵馆，无数次她希望他能这样抱住她，紧紧地怎么都不放开，只是他都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即便自己默默流泪，也从未唐突过她。 她都快忘了那种被他抱着的感觉了。 丝丝缕缕的长发垂落了下来，他俯下身来，急切却又不熟练地寻找着她的唇。 不过是分开了几个月而已，她只觉得再得他这般眷顾如同隔了千万年一般，即便是在洋娃娃里的那好几十年，她都不曾觉得有这样漫长。 “我不能……” 她轻轻地说道。 “我知道。” 他按住了她的小手，冰冷的唇吻上了她的嘴角，她一阵颤抖，闭上了眼睛。 可他只是抱住了她，紧紧地贴着她的脸，如同溺水的人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一般，贪婪地享受着她身上的气息。 那双有力的大手托住了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强迫她依偎在了他怀中，她觉得自己的泪水已然滑落了下来，吸了吸鼻子，她伸手去擦自己的眼泪。 真的不是她的错觉，时间似乎已然停止在了这一刻，她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轻轻摩挲自己长发时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天花板上的刻线雕花是金色的蝙蝠飞舞在一颗桃实的周围，她甚至能数清楚那蝙蝠身上雕刻得丝丝缕缕的绒毛。 不仅是时间，她的呼吸也停止了，心跳也许也停止了。 也许这是她的愿望，也许这是她的梦境，不管怎样，他又把她抱在怀里了，只是她的心情却和从前截然不同。 他曾说过什么让她心碎的话，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 她怎么可能恨他，她怎么会恨他。 从一开始，她会心甘情愿地落入毂中，也全都只是因为担心他而已，她不够好，不够聪明，也不够坚定，她从来都一直在不停地犯错，她就是那么傻，可是不管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从一开始到现在，对他的爱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唯有明白了什么是不爱，才能明白什么是爱。 在布娃娃的那十几年里，她明白了自己根本就不曾爱过元华，那曾经是迷惑，也曾经是因为依赖，只是，那却并不是爱。 而姬琴…… 她苦笑了一下。 从前的她是多么地可笑，恨他恨到了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却装模作样地在他面前装腔作势，她是有多自以为是，才能这般低估姬琴的心术？ 谢道之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她几乎是从梦中被惊醒。 “我们，我们不是还要去救人的吗？” 一片昏暗中，她抬起了眼睛，弱弱地问道。 “已经没有活人了。”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放开了她。 “那些傀儡和驭灵馆的……” “对，当初驭灵馆的傀儡一定和鬼门脱不开关系。” “你能感应到赵子玉在哪儿吗？我们得尽快带他离开这里。” 他语气平稳地说道，似乎刚才那突如其来的热情不过是幻象而已。 “姬琴是不是会有危险？” “可能。” “那你还让他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你也有，你的选择…… 他只是太清楚你会如何选择。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希望他能说更多，但是他却并不愿意再和她谈起姬琴，他有太多他无法企及的地方，如果说当年的阴元华是耍阴谋诡计才得到了她的心，姬琴却是从一开始就一直都用的阳谋，霸道却让人无法拒绝，如果当初不是他先走进了她的心里，只怕时至今日，他根本无法和姬琴一争高下。 “他决定回青丘？” 璎珞却显然没理解他的意思。 “为什么他要回青丘？” 他扬了扬眉，问道。 “因为……”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那句话，只是那一瞬间，她看见了他眼中一抹真真实实的急切和期待。 这还是淡然的谢道之吗？ 她狡黠一笑，转了转眼珠道：“我不告诉你。” 好的不学。 谢道之冷哼了一声。 第1017章 莫往莫来（五） 这个夜晚太漫长了。 “这世上只有我能帮你，也只有我愿意帮你。” “除非你还在犹豫……” “我没有……” “那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 “等我死后，帮我把这个收起来，我不想它落入旁人之手……” “诛仙剑没有剑鞘，也许这正是注定了的因果，我相信你，无需我多说，你也一定明白该怎么做……这并非是为了你，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我明白了。” 姬琴点了点头。 这一回，他无需用任何人的形貌来示人，即便知道幻化成赵子玉会方便许多，然而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不过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那柄冰冷的长剑散发出了凌厉的剑气，修为浅的那些狼精虎怪们稍稍靠近，便会被那剑气所伤，更别说上前来找茬了。 宫殿之外，黑色的迷雾中四处都亮着火把，众精怪已然将宫殿团团围住，见他独自走出，居然也没人拦他。 地上有一些新鲜的断肢残臂，隐隐可听见痛苦的呻吟，血腥气加上火焰的焦灼之气，他不用问都能猜到那是谁的法术。 鬼王不在这里。 他往神木走去，十足的闲庭漫步，如同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闲适，周围却没有一人上前去质问他，似乎他本就属于这里一般。 “什么？” “您居然任由他们占据了东海的航道，难怪这几年来那条航线上海难的比率提高了二十个点，这么重大的失职，您就一句抱歉就想推诿过去了吗？” 姚长气得都快跳起来。 在场诸人全都垂下了眼帘，要说这位大领导有多爱民如子谁都不信，不过是死了几船人罢了，只要火没烧到他屁股上，他才懒得管。 这般做作，不过是姚姬两家的私怨罢了。 “不过，说起来他也挺可怜的，好好的一个嫡女，都送上门去了，还是只能落得个为妾的下场。” “可不是吗？只是若说给旁人，也没人敢要啊，谁敢得罪姬嘉玉？睡他睡过的女人？” “原以为这两家终于决定化干戈为玉帛，谁知道却是姬嘉玉狠狠地摆了他一道，他也实在是太狠心了。” “你们知道那个张氏仪宁什么来头吗？” “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 “那定然是倾国倾城了，不然怎么可能……” 窃窃私语的众人心照不宣地露出了暧昧的笑容来，看在了姚长眼中，虽不能确定他们在笑什么，不过疑人偷斧他立刻就把自己给对号入座，拍台子怒道：“如此惨事，你们几个笑什么？” 这官阶虽不如这位长史大人，但是能在这屋子里议事的，又有哪位是没后台的？而且，他也没点着名问，一时间，竟是一片沉默，众人不过微微一晒，居然连个应声的都没有。 姚长顿时就有点下不来台，不过这一屋子的人他也不是每个都认识，谁知道谁和谁是沾亲带故的，若是胡乱得罪了人，他也不好收场。 没奈何，他唯有继续责难姬嘉玉：“如今已有万余人丧生于此，而这条航线也因此偏离了数十里，这中间的耗费相信不用我给您细算，您对此可有什么解释吗？” “若不是我让人去探听了个清楚，这会儿您也不知道那东海中凭空多了个岛屿吧，从前死了人都当是意外也没人发现这端倪，这会儿您责问我自是理直气壮，只是那岛屿都没在海图中标注出来，这恐怕并非我的责任。” 姚长顿时无言，被他这么一绕，怎么连带着他也有责任了，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对，若是他这么说，现成就是一个“失察之责”，还好他脑子动得快。 “将此事提上日程，也不过是希望和大家一起商量一个解决之法而已，毕竟嘉玉势单力薄，遇事还需众位前辈元老扶持。” 这老狐狸，平时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要求人帮忙了就低三下四，谁吃他这一套啊！ 姚长冷哼，刚要斥责他痴心妄想，就见方才笑的那堆人里站起一人来，平平无奇的脸上淡淡地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想不起那人是谁，不过那人却开口道：“嘉玉真人素来都是未雨绸缪，只不过这事出突然，谁都没那料敌机先的本事，也未必就需要这般咄咄逼人。” 你！ 他差点又要拍案而起，不过幸而和姬嘉玉多年交锋的经验告诉他，先看看姬嘉玉的反应再决定自己该怎么做。 果然姬嘉玉微微含笑，虚心受教，显然十分尊重那人的样子。 装谦逊装可怜装弱势，他来来去去就会这么一套！ 姚长竖起了眉毛，到底还是把自己一肚子的怨气给咽了下去。 果然那人继续平平淡淡地说道：“要说东海之上，那也可算是敝族比较熟悉的地方，届时您若有差遣，我这边就让人准备十来条船配合您，也算是为那些无辜受难之人出一份力。” 十来条船？ 姚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在这桌上能说的船那可不是什么小舢板小渔船，那定然是有作战能力的海舰啊，他努力地思来想去，终于想起来了，那人的容貌和那位居然有几分相似。 我的天，差点得罪大神。 他心惊肉跳之余，却见姬嘉玉谦逊道：“如此甚好，届时若一切顺利，嘉玉定然会将这份荣誉归于尊族，想来黎民百姓感念尊族之恩，定然会更加效忠于您。” 那人忙摆手道：“您太客气了……” 这不啻于是抛玉引玉，这一桌的哪有一个是没点实力的，顿时众人纷纷自告奋勇，姬嘉玉一一笑纳，却面面俱到客客气气地不动声色地一个一个恭维了过去，手腕圆滑谁都没得罪，甚至几乎每个人都自认为自己是他最为重视的。 唯有一个人气得都快吐血了。 姚长恨不能把这些傻子的脑袋给拍开来看看是不是都是一捅浆糊，这分明是姬嘉玉的批斗大会，怎么不知不觉又变成了是他的粉丝见面会一般，为什么那些人那么傻，受了他的愚弄替他又是出人又是出力的，却又一个个都甘之如饴。 这究竟是为！什！么！ 第1018章 悠悠我思（一） “您回来了……” 一身素服的温婉女子小心翼翼地站在了回廊上，似乎是在微笑着迎接他，只不过那消瘦的肩膀和那双大眼睛中微微流露出的仓皇之意却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肯定又有人给她脸色看了。 “出什么事了？” 摆了摆手，让从人退下，他故作亲昵地揽住了她微凉的肩膀。 她的眉间微微拧起了一下，不过一下子就松开了，含笑道：“能得您的庇护，仪宁怎么可能出什么事呢？” 这后面定然有其他话，他也不着急追问，这世上本就没有哪个人能一下子就信任另外一个人的，更何况她的过去实在是令人唏嘘。就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那么多年来他从未真正信任过任何一个人，特别是女人。只是这一次，他就是想要信任她，仅此而已。 “那就是……想我了？” 那双仓皇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她忙道：“小女自然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您的。” 明知道她定然是这个答案，他也还是问了。 “有一件事情，小女思来想去，虽然还是想不明白，却隐隐感觉到似乎十分重要，只是您每日公务繁忙，即便是在小女那里，也不过是略坐一坐而已，小女不敢用那些琐事来打扰您。” 这…… 纵使是姬嘉玉，也有点拿捏不住她这话的要点所在。 若是旁人这么说，他倒是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 她难道是在怪他没和她亲昵吗？不太像。姬嘉玉见她眉宇之间隐隐的忧色和不安，心中倒是能明白了几分。 “此处是姬氏祖宅，人多口杂，耳目众多，若我有心整治，自然也能整肃清明，不过，凡事终须张弛有度，若处处太过严厉，也并非是御下之道。” 那双眸子还是有几分紧张地看着他，不过隐隐含着期待。 “待我们成婚之后，自然是不用住在这里的。” 她松了一口气，不过隐隐还是有几分忧虑。 还不满意？他细细一思，总算是明白了。 “待你出嫁前一日，我自然会将你送回张氏祖宅，当日再去将你抢来，你看可好？” 他含笑道，似乎是在开玩笑。 “这几日我已然命人在那边准备了，在我这里，你无需担心任何事情，只要有我在，我定然不会让你有半分闪失，难不成，你不信我能保护得了你？” 原以为这么说她定然能开怀些，只是那双眸子却水光盈盈，就连眼圈都红了。 “怎么了？” 到底是谁又欺负她了，要不是这里不过是暂住，他也不至于放任那些牛鬼蛇神兴风作浪，只是她那院子他已经理得干干净净，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把妖风吹到她那儿去的？ 她转过了身去，眼泪却是掉个不停。 “您对我太好……可我……” 我怎么配得上？ 她不愿意这么说，但这的确就是事实。 “我真的好怕，您究竟是为什么愿意娶我？” 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不敢问，但是我又不能不问，原本爹爹在时，您也不过是许了小女一个侍妾的身份，如今爹爹不在了，族人纷纷相逼，您却告诉我，愿意以正室待我，甚至就连姚袈……” “我真的不明白，我想要相信您，可是我又不敢信……” “究竟小女身上有什么是您想要的东西？” 她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心一般。 只是，姬嘉玉的心思又有谁是能一眼看清的？ “对不起，我又在胡言乱语，我本不是这样的，您相信我，我发誓，只要您没有骗我，不管您是不是真心想要娶我，我都愿意一心一意侍奉您。” 见他不说话，她慌乱地抹着泪水，忙不迭地道歉，鼻子都哭红了。 “当初和张氏议婚的时候，我的确是反对的。” “即便是族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子侄，我也不愿意让他和张氏一族联姻，不仅仅是因为你的父亲人品不佳，更是因为张氏本就是日落西山的没落世族，不论是地位还是实权，你都配不上子诗。” 听他这么说，她虽然皱着眉，却也收起了泪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心中倒似宁静了几分。 他说的都是事实，也是自己最担心的事实。 若是这其中的缘由她不弄清楚，她怎么敢相信他？ 即便是撕破那一片伤痕也罢，她想要听他说清楚这一切。 “后来子诗总算是松口，你爹爹却追着不放，我才随随便便给了你一个侍妾之位打发他而已，毕竟，我的侍妾，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过是加双筷子的事。” 他故作轻松，她总算微微有了笑意，毕竟，身在其位才谋其职，既然她如今是他要明媒正娶的正室，知道了他对那些侍妾的态度，她也算是放心了几分。 看着她柔顺的样子，他心中一片宁静，轻抚着她的长发，他含笑道：“和你说话我觉得很适意，若你非要问我为什么，我也很难给你解释清楚，方才我那么说，你一下子就明白了我为什么要那么说，看到你的神色，我就知道不用再给你多做解释。” “可能你会觉得无法理解，亦或是太过牵强，但是若是你站在了我这个位置，就会明白，当这世上的一切对你来说都已然无欲无求的时候，能得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是有多重要。” “至于你的家族……” 他淡淡地笑道。 “对于子诗来说，他并非出自嫡支，在族中也不过是一寻常子侄，如何能从茫茫众人中脱颖而出，自然就需要他自己才识过人，最好还有一个强势的妻族。” “而对于我来说却恰恰相反，过于强势的妻族只会让我失去现在平衡的位置，若我真如姚长所愿，娶了姚袈，那我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天下愿意嫁给您的女子不知凡几，为何偏偏是我？” 她倒是明白了，只是那弱弱的话音显然十分不自信，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是为什么会偏偏得了他的眷顾。 “如果一定需要一个原因的话，大概……大概是因为你很聪明吧。” 这算是什么理由？ 她抬起头来，看见了他眼中没藏起的一抹柔软。 第1019章 悠悠我思（二） “那……那姚袈怎么办？”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道，似乎有着一丝小小的期待。 他玩味地看着她的神色，似乎方才他有些过于柔和了，以至于她都没进门就开始准备帮他整顿后宅了吗。 男女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若是这一开始他就让步了，只怕她更会得寸进尺。 “姚袈的情况有点特殊。” 他握着她的手，不经意地摆弄着她的手指，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才好，那温暖的触感多多少少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看着她的小脸微微泛红，他才慢慢说道：“一般来说，能被我纳入后宅的都是多少有几分利益相关的家族，不是世交，就是有些银钱上的牵扯，这些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但是金襕是个例外，当时我为了要牵制姚长，故意让他误以为我和金襕有结缘的可能，这样他会误以为我有意与他修好，在许多事情上不会太针对我。” 仪宁抿着嘴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神却又多了几分距离感。 “其实他只要认真想想都知道不可能的了，若我和他握手言和，不管是他顺着我，还是我服从他，我们之间各自对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没有人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正是因为我们二人不和，我们才能求同存异走到现在。” “您的意思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吗？” 她微微笑道。 “差不多。” 他亦含笑道。 “其实我们两个家族的利益是一致的，但在外人眼中，我们俩狗咬狗一嘴毛，对我们二人的防备就松懈了不少。” “这个道理好在姚长自己没想明白，若是他想明白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轻笑。 “这么重要的秘密，您就这样随随便便告诉我了？” 她掩面而笑，眉眼间有着真切的喜悦之色。 “在子诗眼中，也许你是可悲又可怜的，他根本不爱你，你却对他这般卑躬屈膝，极尽所能地想要得到他的心……” 仪宁的笑意凝在了嘴角，她脸色煞白，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也许听起来有几分残忍，但是我知道，那并不是因为你有多爱他，只是因为你和他已然有了婚约，你注定要和他共度一生，你做的任何努力，都是为了抓住自己的机会，在已经无法改变的境遇中寻找哪怕一点点微薄的可能。” “就好像刚才你告诉我的，即便我不是真心实意要娶你为妻，你也愿意一心一意待我，这句话，即便你不说，我也清楚。” “你是最看得清楚现实的人，仪宁，无论是坠落低谷，还是站在山巅，你都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能握在手中的是什么。” “任何时候都能保持清醒，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这对女子来说绝非易事，而我……就需要你这样的女子。” 他说“需要”，而非“喜欢”，更不是“爱”。 仪宁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已经明白了几分，然而心中虽少了那落不到实处的惶然，却又多了淡淡的幽怨。 感觉自己说的有点太过了，只怕又引起她新的烦恼，他连忙岔开话题，轻咳了一声，说道：“金襕在我们大婚后很快也会进门，只不过你是我的正妻，想来你也不会让我失望。” “仗着我的宠爱和正妻的地位，若是连金襕都治不住，只怕我当初是看走了眼吧。” 他狡黠地笑道，似乎是在夸她，又似乎是把她推到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位置，隐隐有着几分看她笑话的意思。 她一阵迷茫。 这才是他真实的性情吗？ 每个人都有面具，而嘉玉真人这面具厚得一重又一重，她根本就分不清楚他何时是真意，何时又是伪装的。 “后宅女子的荣辱全在男子的心意，从小我就看得太多，这也是为何我宁死也不愿为妾的原因，即便是您，我也不愿意……” 她颇有几分赌气地说道，她有一种感觉，他不会对她发火，而且，既然要她出力，他也得好好配合不是吗？ “仪宁……” 他捧起她的手吻了一下，柔声道：“若你真想要抓住手中的一切，就要比从前更努力才行，待我们成婚之后，想要走你的门路，走张氏一族门路的人会络绎不绝，谁都不是傻子，我越是信重你，你的麻烦就越多。” “这对你来说是个考验，也是机会，若你沉溺在旁人的阿谀奉承中失去了理智，那也只能说明你也只能止步于此。反之，这对你收回家族中的权柄是非常好的机会，虽然你父亲唯有你一个嫡女，但是我已经从张氏旁支找了一个失了双亲的嫡子过继到了你母亲名下，你母亲和她的养子如今全靠你的扶持，直到他能够名正言顺地继承你父亲的族长之位。” “名正言顺？” 仪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惊喜之余又有几分担忧。 “你说名正言顺，那就是名正言顺。” 姬嘉玉淡淡笑道。 “若到时候你有这个能力，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族长。” 她微微皱眉，心中那一片虚无似乎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了，自爹爹死后，她和母亲被族人逼得退无可退，在最艰难的时刻，他向她递出了橄榄枝。 母亲自然是喜得找不到方向，恨不能把她直接塞进花轿抬到姬家，她心中却唯有一片迷茫而已，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 只是现在，她觉得心中如有了一片火焰，一切全都不一样了。 也许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希望，一个念想，仅此而已。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吗？为了激起她的斗志？ 她看向他的眼睛，他微微含笑，仿佛不再是平日那种冰冷的模样，他爱她吗？她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只是这个问题光是听起来就那样可笑。 这重要吗？ 他对她的所有的耐心、所有的重视、所有的付出都是要得到回报的，她必须在姬家站稳脚跟，尽快稳固住自己的地位，这样她在家族中才会有话语权。 她浅浅地露出了笑容，郑重道：“小女会尽力而为，定不让您失望。” ：。： 第1020章 悠悠我思（三） “根据可靠消息，不出三天族长就会亲自带队去那里，现在不过是处理那些走程序的麻烦事罢了，如果我们要赶在那之前去找人，我建议现在就出发。” 修明真人平平淡淡地说道，似乎是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 陆广韵心中如明镜一般，他一定已经猜到了一切，若不然，他一定会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而不是如今这般说辞。 “让我再想想……” 他微微点头，拿起了手边的保温杯，却没喝水。 “姬朝！你还没下班！” “砰！”得一下门被推开了，气势汹汹的陆西西在看到陆广韵的瞬间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变成了一只小白兔。 “三叔父，您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见您……” “如今你眼里除了修明真人还有旁人吗？” 陆广韵一开口威严无比，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越是年纪大了，越是喜欢看到相爱的有情人能终成眷属，姬朝并非姬氏嫡支，他的婚配至少有一半能自主，而西西身为陆氏族长嫡女，和他正是门当户对。 “啊？原来三叔父你在嘲笑我！” 陆西西本还唯唯诺诺，听他这么说立刻笑了起来，扑入了爱人怀中，差点又把他给扑倒。 “你说好陪我吃晚饭的，这都快九点了，你家晚饭是十点吃的吗？” “你肚子饿了？” 修明真人认真地问道。 她一时无语。 “再不吃饭人家餐馆都要关门了！” “没关系啊，去我家吃，我厨艺……还算可以。”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自夸得太厉害，万一西西不喜欢他做的口味也是有可能的。 “好，好呀……” 陆西西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陆广韵，羞涩地低下了头。 只怕修明真人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个意思……陆广韵看着一脸呆萌的姬朝，微微含笑，唯有羡慕而已。 阿渺从前也喜欢让他陪着一起吃饭，只是，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的生活不再有那么多交集了呢……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也许不会再忙于工作，总想着身边的人总是在那里，待工作忙好了自然能陪她，只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又真正对她用了多少心呢？ 如果阿渺真的出事了…… 他转开了目光，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 “好了别闹了，我们还有正事没说完。” 修明真人故意板起了脸，把她往外推。 “你们聊什么我也可以听啊，反正三叔父也不是外人。” 姬朝瞪了她一眼，她可真没自知之明，广韵的心事才不愿意跟她这个小丫头片子说呢。 “你们先去吃饭吧，待我想一晚。” 果然陆广韵含笑道。 “三叔父和你到底在商量什么事，若不是我知道他从来都循规蹈矩，我都要以为你们俩关起门来密谋什么坏事呢。” “……” “又是不能告诉我吗？” “倒不是什么机密，只是，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驭灵馆起火之前陆夫人就失踪了，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当然啊，蓉蓉一直以为她娘亲已经回来了，难为三叔父瞒到现在。” “我问你啊，一般人老婆失踪了会怎样处理？” “报警吗？” “差不多，至少他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但是你三叔父却没有这么做……” “什么？你是说，我三叔母被我三叔父杀了？” 陆西西倒吸一口冷气。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哦。” 姬朝皱眉。 “怎么可能。” “只是在我看来，广韵真人认为不让人知道阿渺失踪，是在保护她，那么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如果让旁人抢先找到了阿渺，可能会有非常不好的后果。” “他信任我，才委托我帮他暗地里查这件事，只是我每次都不知道该如何和他开口。” “我劝你还是别去问他，三叔父一颗心里十八九个弯，就连我爹爹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只知道一定和陆止有关。” “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了？” 他认真地问道。 “我喜欢吃……家常一点的话我喜欢吃排骨年糕，还有白斩鸡，要么再来一个番茄炒蛋？” “白斩鸡得提前买合适的材料，其他都能满足你。” 他笑道，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以前我曾经犯过错，你会怎么办？” “什么错？你会犯错？” 陆西西十分怀疑。 “呃……就是那种，感情上的错误。” “你喜欢我的时候还同时喜欢别人？” 她大惊失色。 “不是不是，只是假设，而且不是同时，就是之前我可能和别人有了，呃……肌肤之亲，甚至可能还有了孩子，你会怎么办？” “我这么年轻就要当后妈了？” 陆西西楞在了原地。 “我是说假设！” 姬朝忙道。 “能不能别假设是你？” 她忍不住皱眉。 “好好好，就假装是旁人，假设爱人在她之前曾有过情人，甚至有了孩子，如果是你的话，你还敢爱他吗？” “为什么不敢，他又不是劈腿，谁年轻的时候没遇到过几个人渣？” “你想的有点简单了吧，毕竟还有孩子啊。” “那孩子多大了？” “假如还没出生呢？” “还没出生……？” 陆西西皱眉。 “你说的这一对男女，应该是女的怀了旁人的孩子却嫁给了另一个男人吧。” 她立刻反应过来。 “对，我就是随便假设一下。” 姬朝有几分狼狈，连忙笑着掩饰道。 “那孩子他爹呢？” “大概……大概死了吧。” 他看向天空，一脸无奈。 “那就没问题了，那孩子在肚子里又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谁，谁都不说那自然可以看成是自己的孩子养大啊，而且如果不是深爱那个女子，又有谁愿意接纳情敌的孩子呢？” “那如果那孩子长大后，将会继承属于他的一切呢？” 姬朝犀利地问道。 “明明不是自己的血脉，他却有苦难言，既割舍不下和妻子的情分，又无法接受情敌的血脉成为自己的嫡支，如果你是他……” “你会怎么做？” 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陆西西傻傻地看着他，迟疑道：“毕竟那么多年了，他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何必那么执着于血脉呢？” “那么，如果你自己不介意，可是你的族人知道了，却不允许你这么做呢？” “那还真是麻烦了啊……” 她傻眼。 第1021章 悠悠我思（四） “??，你放下六通烛，我便饶你一命。” “臭娘们，我就知道你们狐狸全都是撒谎精，说什么帮我们长老来取六通烛，全xx是骗人的，我们水族的六通烛，凭什么给你们狐狸？” “当年水族派人潜入狐族来偷狐族宝物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也有今天？” 公主冷笑。 “岂有此理！明明是你们狐族囚禁了我们水族的小娘子又将她折磨至死，这会儿又扯什么狐族宝物，你们狐族的东西全都一股狐骚臭，送我我都不要！” ??呸了一声，一脸嫌弃。 他的巨斧已然砍缺了口，身上也挂了彩，就连那六通烛，也是身边垂死的弟兄们拼死才送到他手上的，就算他性命不要，也绝对不会辜负长老的，六通烛一定要带回去给长老！ “阿音，杀了他。” 公主催促道。 若不是她失了法宝，这会儿早就下手了，只是阿音却有几分婆婆妈妈，这会儿难道不是赶紧下手赶紧带着六通烛离开这里的好机会吗？ “公主……六通烛的确是水族宝物，他们拼死才抢回来的，我们，我们只要不让鬼王得到它就行了，水族收回自己的宝物，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狐太音收起了剑，摇头道。 “阿音！” “你怎么糊涂了啊！” 公主又气又急，忙道：“你看他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么可能保护得了六通烛，这灵力的气息远远地散发出去，一路上觊觎它的人又会有多少？” “那我们也不能杀了??长老。” 狐太音正色道。 “正义和作恶不过是一念之差……公主，即便是您的命令，也恕我不能听从。” “哈哈哈哈！” ??大笑起来，十足讽刺。 “狐太音！” “你动动脑子，如果易地而处，你受了伤倒在这里，手中揣着六通烛，他又会怎么待你？” 公主不顾风度地吼道。 “狐太音！你问问他，他会怎么做？” “我？我当然是一斧子先砍了你们两个骚娘们。” ??冷哼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狐太音看了看公主，终究还是说道：“希声手上不沾无辜者的鲜血，公主，请恕我做不到。” “啪！啪！啪！” 好整以暇的鼓掌声让公主心中一惊，两只狐狸双双回过头来，果然一片火把的火光摇动中，一身黑衣的鬼王带着众人追了过来，方才那鼓掌声便是他在拍手叫好。 “太音长老的慈悲之心，实在令我佩服不已。” 他从容地笑道。 “从前孤还以为肉身饲虎，割股救鸽不过是臆想出来的传说罢了，今日还真让我开眼了，原来食古不化的并非只有凡人，就连狐狸也有这般死心眼的。” 狐太音微一沉吟，不过身形微动，无数个火球便一起冲着鬼王而去，只是要说到身法，鬼王身后那个灰衣男子比她更快，不过是她刚出手，他便已然飞身而出，黑色的火焰如同护盾一般挡在了鬼王前面，将她的火球全都弹了开去。 “果然你修行不算是白费，元华，只怕光论鬼道术上的造诣，就连我也未必能是你的对手。” 鬼王微笑地赞赏道。 “殿下谬赞了，元华一无所长，不过粗通法术罢了，若是连殿下都保护不了，如何有颜面站在您的身侧。” 灰衣男子谦逊道，退了下去。 狐族公主微微皱眉，狐太音不听命令，阿箴偏偏又自告奋勇回去刺杀那个赵子玉，早知道来了神木就能找到六通烛，她说什么也不会放阿箴走。 不对啊，还好阿箴不在。 她苦笑。 阿箴怎么可能会帮她杀??？ 果然她是关心则乱，就连最基本的利害关系都看不清楚了。 难道真的注定抢不到六通烛了吗？ 但凡有个人来帮她，或者她手中有把武器也好啊。 都怪大长老不让她炼化自己的内丹，怕她再次走火入魔，这下倒好，没了法宝，她要怎么跟人斗法？！ 眼看六通烛就在眼前，她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放弃！ “??！” 一声惊呼，阿箴惨白着脸冲了过来，飞身扑到了??的身边，抱住了他问道：“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都怪你，平时不好好练功，你看这下可好，被人打成这样！” 她竖起了眉毛，怒道：“你告诉我，是哪个不长眼的打伤了你，我帮你杀了他！” “哈哈！” ??笑道：“伤我的人在那儿。” 阿箴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一片血泊中，横七竖八地倒着无数的尸体，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没了腿甚至还有的整个身子都被劈成了两半。 “你说你，那么用力砍人做什么，把头砍下来不就行了吗？这下好了，没力气了吧！” 她嗔怪地扶起他，摸着他肩膀上的伤口，笑道：“还好，不过是皮外伤。” “都叫你别太听那个茈蠃长老的话了，他就会让我们两个来送死，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拼命，可你就算是死了，长老也不会给你一个好，你这是何必呢！” “啧啧，不过一个小女孩，都比你们狐族的长老看得通透啊。” “这功劳是别人的，命却是自己的，你们怎么也不知道为自己考虑一下呢？” 鬼王笑道，似乎半点也不着急。 “你记得告诉茈蠃长老，那些狐狸，从来都不是真心帮我们水族的，就那个什么公主，臭娘们，我呸！” ??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胡说什么啊。” 阿箴歉然地看了一眼公主，忙去按他的嘴。 “我一个字都没瞎编，刚才那个公主让那个长老来杀我，要抢我们水族的六通烛，还好那个长老是个二百五，没舍得杀我。” 鬼王和众精怪的哄笑声中，阿箴不敢置信地看向狐族公主，颤抖着问道：“??说的是真的？” “阿箴，既然你来了，我们狐族也就不多插手了，方才不过是??长老身负重伤，又不信任我们，不敢将六通烛托付于我们罢了，不过让阿音吓唬他一下，我们又怎么可能真的挥剑向自己人呢？” 公主淡定地说道，眉毛都没皱一下，用那种怒其不争的眼神扫了??一眼，冷冷道：“阿箴，你快带着六通烛离开吧，我和太音长老为你们断后。” “做梦！” 果然狐族公主这招驱狼吞虎管用得很，刚被人从捆仙绳里救出来的梁渠正在气头上，几乎是立刻就飞身而起，和阿箴斗在了一起。 第1022章 悠悠我思（五） “哎哟哟，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梁渠大人居然也能缠斗那么久，看来是殿下待您太宽和了，这舒服日子过久了啊，身手也大不如前。” 狐泠如脸色还有几分苍白，不过抢白起梁渠来，那可是不遗余力啊，就算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扶着墙那也得磕碜他几句。 鬼门的人都来了吗？ 狐族公主微微皱眉，这会儿不是六通烛的问题了，方才开罪了那些凡人，这会儿又差点和水族闹翻，看来这回是只能祸水东引，自己趁乱逃命要紧。 只是，方才阿箴说去杀赵子玉，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她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灰衣男子，梁渠，狐泠如，鬼王都在这里，即便她和狐太音能用法术，她都已经失了法宝，除非能趁乱抢了六通烛就跑，不过此时，谁拿着六通烛，谁就是被追打的对象，这可真是…… 若不尽快决断，只怕要折在这里。 “呵呵，是啊，凡事量力而为嘛，我可不想和某些人一样，强行召唤雷电结果差点被天劫劈死。” 梁渠笑嘻嘻地答道，一边追着阿箴打，不过阿箴的步法有些散乱，他却气定神闲，不疾不徐，显然在是逗她玩呢。 “xxx！” 狐泠如不顾风度地骂出一句粗话。 “公主殿下，孤听闻你因为太喜欢孤的宫殿，居然想要据为己有，孤颇有几分汗颜，既然你这般迫不及待，不如我们今晚就洞房如何？” 鬼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纠结的神色，从容不迫地问道。 “那怎么行呢？” 狐泠如立刻撒娇道：“人家不依。” 她娇笑着走了过来，公主立刻警觉地后退，狐太音站在了她前面挡住了她的路。 “公主姐姐，您怎么这么见外？既然都是殿下的人，我们一定要好好相处才行呢，妹妹都愿意让您先，只不过，也不能少了妹妹的份就是了。” “谁是你姐姐，你也配？” 狐太音忍不住骂道。 “哎哟哟，太音长老生气了呢……” “人家好害怕，心都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呢……” “真的吗？我不信，过来给我摸一下看看。” 鬼王慢悠悠地笑道。 他不是这种不分轻重的人，电光火石之间，公主突然意识到了一点，鬼王根本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看似成竹在胸，实则根本无力阻止她们离去，如果她能狠下心来放弃六通烛，至少现在还能保住小命。 只是，鬼王在等什么呢？ 唯一的答案就是法阵，他一定已经重新部署好了聚灵阵，只等聚灵阵生效，她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 “阿音，快走！” 她心念电转，大声喊道。 与此同时，她一下子现出了狐狸的真身，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如同飞星一般，一下子高高地跃起，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了夜空中。 狐太音站在她身前，没料到她说跑就跑，一个愣神间，一条金色的捆仙绳一下子把她栓了个正着。 “这些狐狸是真的狡猾。” 阴惠君笑嘻嘻地说道，站在了元华身旁。 “慧灵，你做得很好。” “谢殿下夸赞。” 她娇滴滴地说道，拉住了元华的手，两人往不显眼的阴影中走去。 鬼王看见了这小小的互动，不过也未曾放在心上，女人嘛，不过都是男人的玩物罢了，最可笑的就是把心交给男人的女人了，简直是蠢笨不堪，猎物爱上猎手，那还能不是悲剧吗？ “只可惜跑了公主姐姐……” 狐泠如不无惋惜地说道。 “不对！” “什么？” 陆西西羞涩地抬眼看他。 姬朝正在掏车钥匙的手一下子定住了。 “方才广韵那个眼神，不对劲！” 他抓住了她的肩膀，摇晃道：“完了！都怪你！” “怪我？” 陆西西愣住了。 “他刚才分明是决定要一个人去那里了，我怎么那么笨！我居然相信了他说什么明天再说，都是你，我满脑子都想着给你做什么好吃的，结果他说话的时候我就没注意。” “现在想起来，他刚才说话时的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西西，我得去帮他，他不能一个人过去！太危险了！” “去哪儿？” 陆西西连忙御风跟在了他身后。 “桃都山！他们都这么叫！” 姬朝见甩不开她，只能解释道：“子诗留下了信息，我们找到了那个岛，但是上面全都是鬼国的爪牙，所以族长决定多带些人去剿灭他们，但是，但是……” “哎，我跟你说不清楚。” “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不就是我们陆家家丑不可外扬嘛！” 陆西西扁了扁嘴道。 “你怎么知道的？” 姬朝吓了一跳。 “你下次编故事的时候记得编完整点，在你说那女子还怀着孩子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后来你回答我问题的时候，眼睛一直在看右边，那分明是在回忆。” “至于阿止哥哥是鬼门的人，除夕夜那天我就知道了，而我爹爹，的确就是那样的人……一切都是为了陆氏一族，从小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阿止哥哥一定是被人控制了，若不然，他害谁都不会害蓉蓉的。” “对啊，所以阿渺也一定是有苦衷的，广韵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也是情有可原啊。” “我和你一起去吧。” 陆西西点头道，脸上的表情倒像是去春游。 “去救阿止哥哥嘛，我也去！” “这和你无关！” 姬朝忙道。 “哈？你再说一遍看看。” 陆西西冷哼。 “呃……就算和你有关，这也是大人的事，跟你这种小朋友没关系。” 小朋友？ 人家好歹也好几百岁了好哇！ 陆西西瞪了他一眼，张嘴就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哦，特大新闻啊，广韵真人……” “哎哟喂，我的个姑奶奶！” 姬朝拿她没办法，带她去肯定要被广韵责难，不带她去都怪自己的大嘴巴，忍不住就把这事儿透给她了，这可全都只是他的猜测而已啊！ “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忙道。 “我发誓！” 陆西西连忙点头。 第1023章 寤言不寐（一） “咩……” “啥？” “咩咩……” “……乌啦啦，你能听懂吗？” “喵呜……” “咩咩咩咩咩咩咩……” 寓鸟的翅膀扇得飞快呼哧呼哧都快断气了。 “好了好了，我们跟你走行了吧？” 孟鸟无奈道。 “咩！” 黑漆漆的宫殿还真的有点瘆人，光是有那速度奇快的藤蔓也就罢了，如今时不时还随时窜出一个“啊啊啊啊”的怪物来，若不是要找赵子玉，她早就吓跑了。 “这里到处都是木灵的气息，原想着聚灵阵失效就好了，现在看来，也算是有利有弊。” 璎珞努力地感应着，谢道之点头道：“他一定就在这附近了，这里的灵力最强大，我们得小心点。” “你就不能亮个火球照一下吗？这里那么暗的太吓人了啊。” “正是因为一片黑暗，我们才不能先暴露自己的位置，你小声点，别再说话了。” 他理直气壮地说道。 真的吗？ 璎珞怀疑地看向他，一片黑暗中，她仿佛看见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下。 没奈何，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衣角，努力跟在了他的身后。 “啊啊啊啊！” 一转弯，隐隐的绿色光芒之下，两株巨大的藤蔓晃动着，四下血迹飞溅，支离破碎的断肢残臂四处散落，而触碰到了那血滴的枝叶则又生出更多的藤蔓来蚕食那些血肉。 谢道之眼明手快地按住了她的嘴，若不是还得背着邬先生，他动作肯定还能再快一点。 只见那藤蔓上分明挂着一个人头，那是刚才从拂香殿内逃出去的两个小侍女中的一人，想来方才璎珞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吓到了。 只是即便她不叫出声，这两株藤蔓也未必就找不到他们，光是看墙上的血迹都被它们舔得一干二净，就知道它们显然能通过血肉之躯的气息找到食物。 “等等。” 璎珞见他祭出了金色的火焰，忙道：“它们也许根本没发现我们，我们找人要紧，尽量不要伤到学长。” “我在谢氏祖宅找到了一本书……” 谢道之燃着火焰，地上的藤蔓识趣地纷纷散开，这灼热的气息让它们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就连那两株最巨大的藤蔓，都没敢造次，只是好像长了眼睛似的，跟随着两人离去而转动着高高的树冠，若不是枝叶上血迹斑斑，也许还挺可爱的。 “什么书？” 璎珞下意识地想到兰儿姐姐那些话本子，不过，想来他说的一定不是那种少儿不宜的内容。 “是一个很古老的卷轴，记载了一个上古时期就已经失传了的法术，不过在许多传说中，都曾经有它的身影。” “传说中众神仙卿修行的分神之术，也就是将自己的元神分出一缕来暂时存放一部分的仙识，这一法术在人间早已失传，然而传说中，最常见的就是已然升仙了的神灵下降法身开坛说法，亦或是下凡渡执念劫，重历轮回之苦。” “分神？” 她歪着脑袋，苦思冥想起来，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个词。 “在火焰密境，烛九阴曾说他在人间的分神并未全都找回来，故而有许多事，他都没有记起来，你还记得吗？” “我怀疑我们在须弥子中遇到的那个灵体，并非烛九阴的本体，而是他的分神之一，然而分神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缕仙识，反倒是历经红尘之苦，未能彻悟。” “啊？就那个把我关在布娃娃里十几二十年的混蛋？” 这下她想起来了，好像烛九阴是有这么说过，只是这很重要吗？那个什么烛九阴不是已经被姬嘉玉抓起来了吗？ “对了，姬琴告诉过我，他说当年烛九阴就是被姬嘉玉封印在火焰秘境中的。” “那定然不是姬嘉玉一人之力，光凭他就能封印烛九阴，那他得有化神之力才行。” “这些我也不知道，只是，这……”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和他们眼前的事儿有关系吗？ “分神之术各有利弊，若是将自己的元神分散开来，分别寄托在不同的东西或者灵体之上，那可保本体无虞，即便突然遭了天劫无力抵挡，也不会神魂俱灭。” “还能把元神寄托在东西上吗？比如什么东西？” “书上是这么说的，不过具体什么东西……一般来说，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东西，不会随便弄丢的那种吧……” “你先听我说完，寄托出了元神之后也有不利的地方，首先就是这一部分元神带走的灵力和仙识会让本体的能力削弱，分神的数量越多，本体则会越虚弱。” “上古神兽烛九阴的神力本不会仅止于此，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他的分神遗失在了凡间，暂时找不回来，所以连带着他自己的神力都弱了不少。” “一般来说分神都是从元神中分出很小的一缕来，但是……” 谢道之看了看那两株耀武扬威的藤蔓，无奈道：“如果赵子玉是用这种方法蕴养神木的话，那他很可能分了大量的元神在神木之上，才会让本体虚弱至此。” “而我更在意的是……” 他突然站住了脚步。 “咩……” “喵呜……” 远远的长廊上，孟鸟已然扑了过来！ “死老头子，你怎么回事！” 她几乎是扑向谢道之背上的邬先生。 “他这是怎么了？吃什么吃坏了肚子吗？” 不愧是孟鸟，问出来的问题也是这般无厘头。 璎珞一时语塞，忙道：“他不是吃了什么，而是被锁魂阵吸取了生气，如今很是危险，我们正打算带他回去找卫姐姐。” “那怎么还不去？” 孟鸟泪眼盈盈问道，死死地抱着邬先生，泣道：“死老头子，你可不能死啊……” “咩……” 小寓扑扇着翅膀，一边一口咬住了璎珞的衣袖，死命地往一个地方拉着。 “小寓，你知道学长在哪儿？” 她忙问道。 “咩咩！” 小寓放开了她，转身就往那个方向飞去。 “我们跟上它。” 谢道之拍了拍乌啦啦的脑袋，示意它看好邬先生，孟鸟忙道：“你们去哪儿？” “学长中毒了，我们得先找到他才能回去。” 璎珞为难地看着她，邬先生伤势危急，只是学长也性命垂危，若是要她丢下任何一个，她都无法做到。 第1024章 寤言不寐（二） “啊啊啊啊啊啊啊！” 璎珞和谢道之都没走开几步，听见了惊叫声立刻回头，却见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满头是血的人来，照着孟鸟的脖子就往下啃，孟鸟吓得缩起了脖子，喊得比那怪物都响。 两人的反应都几乎是瞬间的，谢道之手中的三昧真火一下子烧了过去，璎珞飞身遁地而上，黄色的光芒闪过，一下子就定住了那怪物，只是两人都没料到孟鸟竟然吓得现出了原身，拍拍翅膀就玩命地往外飞。 “孟……孟素柔，你回来。” 她又好气又好笑，还好孟鸟反应快，不然只怕多少会被咬伤。 孟鸟心惊胆战地飞了一圈，看看的确是没事了，这才落了下来，又现出了人身。 “我见过这妖怪，他，他本来也是人。” 她心有余悸地说道。 “他怎么不咬乌啦啦？” 孟鸟颇有几分不服气地说道。 众人一起看向乌啦啦，却见它一脸呆萌地抬起大爪子舔了舔，又舔了舔邬先生，“喵呜”了一声，似乎也很是纳闷。 “咬它那不是一嘴毛，看来那些傀儡也没有笨到家。” “你们俩别丢下我了，我打死要跟你们一起走的。” “谢小弟，你走前面，我走中间，我害怕……” 还有这样的……？ 璎珞无语。 结果原本就有几分诡异的阵容就变成了…… 小寓在最前面飞，后面跟着谢道之，中间是孟鸟和璎珞，乌啦啦叼着邬先生殿后，短短的队伍里就有一半是神兽，也是离谱。 幸而那不知道潜伏在哪里伺机而动的怪物们没有再出来吓人，哪些人似乎是跟着亮光走，唯有一片黑暗的地方就会默默站着，跟死了一样。 “你要小心那些藤蔓哦……” “什么藤蔓？” 孟鸟回头问道。 那一瞬间她脸色煞白，颤抖着指着她身后，吓得直哆嗦：“你说的，你说的，是不是那个？” 璎珞连忙回头，却见有两株藤蔓似乎十分不甘心，紧紧地跟在了他们身后，如同长了眼睛又长了脚一般。 高高的枝叶缠绕着过来，天花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难怪孟鸟要吓到了。 “这都是什么怪物啊……” 孟鸟拍了拍心口，紧张道：“我们家老邬不会有事吧，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求求你了？” “咩咩咩！” 小寓愤怒地喊了两声。 “不是，我不是针对你，我是真的怕死了，活了好几千年，从来没见过这么邪门的地方，而且这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你知道吧，为什么上古神兽很少有被雷劈死的？那并不是说我们就不渡劫了，只是我们的劫难不是一个雷那么简单的，比那吓人多了，你根本就不知道天劫什么时候就来了，我还听说有人是被自己活生生给吓死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璎珞忙安慰她：“很快就到了，我们找到赵子玉就走。” “对了，公主呢？” 孟鸟总算想起了狐族那两位，璎珞微微皱了皱眉，无奈道：“一言难尽，回去我再跟你细说。” “你遇到她们了吗？” “恩。” 她点了点头，孟鸟忙道：“太好了，她们没事就好。” “方才不过是和乌啦啦出去玩，小寓非要和我比谁飞得快，我们这才跑远了，要是早知道我们家老邬会出事，打死我也不会和它走的。” 孟鸟眼圈一红，又要哭出来。 “打住打住，我们得小心，而且不能发出声音。” 这里的藤蔓越来越多，和前一次她找到他的时候差不多，满地都是缠绕的藤蔓，璎珞回头一看，跟在她们身后的那两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墙壁上，天花板上，全都缠满了那密密麻麻的藤蔓，若不是谢道之手中的三昧真火，它们只怕早就一拥而上，大快朵颐了。 孟鸟缩在了她身边，恨不能再变成鸟飞走，若不是邬先生在这，只怕她早就自己跑路了。 璎珞微微笑了一下，她能为了邬先生强行忍住不逃跑，可见这大半年不见，那两人的感情可是好了不少呢。 “琴弟弟呢？” 孟鸟才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说话。 琴弟弟？ 谢道之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他跟着公主一起去神木了。” 璎珞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孟鸟煞有其事道：“这可就是琴弟弟不对了，要说情敌当前，怎么也应该守着你才对啊。” “这会儿你又什么都懂了！” 她嗔道。 “要说公主和你关系更好，你才应该去帮公主才对。” “哎哟，我只会狐假虎威，真要我动手，那我……那我只会跑啊，若是我家那位没事，我自然没什么好怕的，现在这不是我们家老邬受伤了吗？” “他的伤势可能比你想象的要严重。” 谢道之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啊，他的灵气聚不起来，我们得赶快。” “老邬，不会吧，死老头子，你不能死啊……” 孟鸟果然忘了什么琴不琴弟弟的，一门心思开始大哭了起来。 “嘘……” 璎珞忙道。 “别嘘了，那些草又没长耳朵，而且，就算我们没发声音，它们还不是一样跟着我们！” “呜呜呜呜……死老头子啊……” 她没奈何，只能按住了孟鸟的嘴，把她的嚎丧声稍微降低些分贝也好啊。 “咩咩……” 小寓飞了过去，不过似乎十分忌惮那些藤蔓，不敢靠近。 “就是这里了吗？” 璎珞看向周围，全都是枝叶，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咩咩咩……” “等等！” 眼见谢道之火球要出手，她连忙拉住了他。 “不是，我们来是为了救人，你这一把火一烧，只怕学长本来没事也要被你烧坏了。” “那怎么办？” 他无奈看着她问道。 “要不然我把它们都冻住，然后我们一点一点把它们敲开？” “哎呀，要是诛仙剑还在就好了。” 她自艾自怨道。 “还不是你自己担心姬琴，硬要塞给他的。” 谢道之面无表情地说道，只是听上去怎么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她看了他一眼，刚想刺他两句，眼前却是一黑，谢道之手中的火焰竟是一下子熄灭了。 “啊啊啊啊啊啊……” 这回不光是孟鸟了，璎珞几乎是和她两人抱成了一团，两人吓得一起喊了起来。 ：。： 第1025章 寤言不寐（三） “谢！道！……” 她气坏了，差点忘了自己的誓言，幸而悬崖勒马，总算是按着自己的嘴把最后一个字给按了回去，这应该不算犯规吧…… “谢小弟，你想死啊，我们都快吓死了好哇！” 孟鸟紧紧地抱着她，带着哭腔喊道。 “嘘……” 谢道之还是没有燃起火球，黑暗中他摸索着抓住了璎珞的手，悄声道：“别说话。” “你……” 她刚想要揍他，却感觉到他的手指冰凉，她心中一惊，突然明白了过来，他根本不是存心吓唬她们，而是火灵自己消失了。 周围全都是那些要命的藤蔓，诛仙剑给了姬琴，这一下子不能用法术了，他们岂不是，岂不是在这等死？ 她连忙抽出手来，按住了孟鸟的嘴。 “嗷呜？” 乌啦啦放下了邬先生，不明所以地吼了一声。 “嗷呜！” 穷奇一声巨吼，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藤蔓顿时吓得缩了回去，璎珞不敢伸手去摸地上的那些藤蔓，那些枝条只要闻着些血腥气就跟不要命了的似的，只是小寓说了，赵子玉一定在这里，只是，在哪儿呢？ 有乌啦啦的保护，只怕现在还有万一的可能能逃离这里，既然聚灵阵恢复了，可见鬼王很快就会回来，理智告诉她，既然鬼王回来了，学长一定会没事的，她们现在应该先撤退才对，好不容易拿到了元华的魂魄，她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离开这里。 只是看着这满地的藤蔓，她心中又是犹疑，如果鬼王不来呢？如果这些藤蔓根本就不是保护学长而是把他作为养料了呢？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只会自欺欺人，明明已经到了他面前却和他擦身而过，反而让他陷入更绝望的境地，若是这样，她这辈子还能原谅自己吗？ 可是邬先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这会儿还带着个只会惹事的孟鸟，她顿时左右为难。 若她有谢道之的谋算又有姬琴的果决就好了，不管怎样，好歹得赶紧做个决定，现在那些藤蔓不敢上来不过是暂时的，一旦它们发现了自己根本无力反抗，一拥而上是早晚的事。 都怪她，要是刚才一把火烧了这些藤蔓，就算学长受伤，总也是能治好的，现在倒好，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了。 “别怕，我能感应到还有游离的火灵，聚灵阵刚建成的时候并不能和之前那样聚集所有的灵气，只不过召唤它们需要耗费更多的灵力。” “那你快烧了它们。” 璎珞忙道。 “要是有人现在能去浮岛上把聚灵阵破坏就好了，现在的五个聚灵阵应是各自为阵，不再和之前那样牢不可破，阵枢已然被破解，鬼王没有那么快再次建立一个完美的聚灵阵，连我都没料到他会用这么简陋又那么有效的一招。” “孟鸟姐姐……” 璎珞看向孟鸟。 “我？” 孟鸟连忙摇手：“不不不不，我怎么行，我不行的。” “我们几人就你会飞，你现出原身来岂不是很容易就能出去？” “不要，不要，我害怕。” 她捂住了耳朵，打死都不敢去。 黑暗中呆着的时间一长，她的眼睛也慢慢能看清楚一些周遭的情况，而不像刚才那样两眼一抹黑了。 眼见一株细细长长的枝条垂落了下来，试探地伸向声音最响的孟鸟，璎珞刚好看着她，见势不妙，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在血肉之躯堪堪要碰到那枝条的时候，脑中灵光一现，她迅速收回了手，只见白光一闪，混元幡挡在了两人之前，一下子就将那藤蔓给弹开了。 孟鸟吓得连哭声都止住了，抽抽泣泣地问道：“我们会死吗？” “我也不知道。” 璎珞叹了一口气。 真是讽刺，鬼王肯定是没想到他们还在宫中，还以为他们不是跟着狐狸们去抢六通烛，就是早就跑了，若不然，他也不至于看都不来看一下的。 结果他们却弄巧成拙，自己把自己给困在了这里。 “都是我的错。” 她忍不住说道。 “刚才我就不该阻止你。” 每次都是这样，她每次违拗他的心意做出什么决定，到了最后，一定证明她一定是错的，一次例外都没有。 她都能想象到如果他们落入了鬼王手中，他会怎样冷哼一声，讽刺地笑她“妇人之仁”。 “你也不过是善意而已。” 谢道之似乎并不介怀，语气很是淡然。 “可是我总是在不停地犯错……” 她越想越气，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不是，我这刚哭好，你怎么又哭上了，和我较劲呢？” 孟鸟奇道。 “呸！” 璎珞抹着眼泪道：“都是我害了你们，就算是我死了也不能弥补我的错，别说是邬先生了，就是孟鸟，乌啦啦，都是被我害得困在这里的，我恨不能替你们死了算了，只是若是那样你们能离开也就好了，我偏偏一点用都没有，就算是死了也只是个废物！” 她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就歇斯底里大发作了？ 孟鸟被她吓到了，收起了眼泪，不安地看向谢道之。 “如果你就在这哭鼻子，那的确是个废物。” 谢道之没有和从前似的哄她，而是冷冰冰地说道。 “哇……” 孟鸟大惊失色。 这下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个琴弟弟能拐走璎珞了，谢小弟这是失心疯了吗，居然泡妞必备之你都对你没错要说错都是我的错这三原则都忘了吗？ “我没哭！我才没哭！” 璎珞努力抹着眼泪，板起了脸，皱眉道：“可是我就是那么笨，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我有一个想法。” 谢道之轻声道。 孟鸟和璎珞一起看向他，璎珞脸上还挂着满脸的泪水，眼中却是闪闪发亮。 “五行聚灵阵只是聚集五行灵气罢了，并不影响孟鸟的法术，你应该还记得吧，孟鸟天生就会做幻境。” “那又有什么用？” 孟鸟皱眉道。 “还有，我叫孟素柔！再次声明一下。” 她不高兴地说道。 “孟鸟要是能把我们几个带进幻境里去，也许我们能在幻境中唤醒赵子玉，这样大家也许都能离开这里了。” “我……” 孟鸟生无可恋，终于决定放弃纠正他的努力。 ：。： 第1026章 寤言不寐（四） 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璎珞主动希望来一次幻境一日游，每次她都是莫名被拉入梦中，不过这会儿，不管什么幻境也好吧，不可能比他们眼下的处境更危险了吧。 她想起一事，连忙拍着孟鸟的肩膀道：“孟……孟素柔，你记得一定要把幻境做得和现实不太一样啊，这样我们一进去就知道那肯定是假的，一会儿你做得和现实一样，我只怕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 “行，包在我身上。” 孟鸟拍胸脯的同时还是皱了皱眉，歉然道：“不过我这法术好久没用的，有点生疏，你也知道，现在乌啦啦不用吃人，从前我这法术都是用来帮它……” “呵呵……” 看着璎珞拧起来的眉毛，她说着便不好意思地打着哈哈，忙道：“那不是从前的事了吗，不是我的锅，都是那个，那个，你们那个邬先生指使我的，我最多就是个从犯。” “我们几个都进去吗？” 孟鸟问道。 “对，千万别拉下谁，一旦有落单的只怕处境更加危险。” 谢道之忙嘱咐道。 “好。” 一道紫色的光芒闪过。 “咩？” “咩咩咩咩？” 小灰鸟拼命扑扇着翅膀，只是众人已然消失在了光芒中。 完了！ 璎珞最后想到的一件事情，是…… 怎么把小寓给拉在外面了？ “呀呀呀……” “呀呀……” 一片粉色的泡泡中，璎珞睁开了眼睛，抬眼看去，触目所及的地方没有不是粉色的，粉色的阳光，粉色的沙滩，粉色的海水。 这还真是，和现实完全不同啊。 这完全就是孟鸟的恶趣味吧！ 她遮住了那光芒，抬头往天上看去，只见孟鸟现出了原身，在天上飞过，不停地叫着。 啥意思？ 她看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孟素柔！你怎么做的梦境？他们人呢？？？” 她大喊。 只是孟鸟却没有回答她，而是还是空中盘旋，不停地“呀呀呀”。 她不是会说话的嘛，呀什么呀啊。 不过走了一步，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沙滩虽然是粉色的沙子，看上去漂亮极了，但是这脚踩上去的触感…… 等一下。 她鞋呢？ 对着天空狠狠地挥了一下拳头，她怒道：“孟素柔，你给我等着！” 是说要换个超现实的场景没错，但她也不至于给自己穿泳装吧，而且连双鞋都没有！！！ 虽然一点都不觉得冷，但是她十分怀疑这个装束能在梦境中走多远。 “呀呀……” 孟鸟还在天上盘旋，似乎在给她道歉。 道歉也没用！ 远远地看见了一座粉色石头搭成的城堡，她犹豫了一下，往那个方向走去。 地上的沙子越来越粗，她只觉得脚下走得生疼。 说也奇怪，看着很远，只是她想着要过去，那宫殿居然很快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门口站着……站着两只虾？ 不是她看错是真的是两只虾。 这超现实得过分了吧！ 谢道之呢？邬先生呢？乌啦啦呢？ 还有，最重要的，赵子玉呢？ “站住，来者何人？” 她仔细一看，原来那虾有着人面，怪不得会说话。 “我找人。” “去去去，这里是长老议事的地方，哪里是你们凡人能乱闯的。” “长老？” 她犹豫了一下，恍然大悟。 明白了。 孟鸟之前和狐族公主一直住在东海，所以她架设的这个幻境是她最近最熟悉的地方，只不过滤镜换成了粉色罢了。 “我找……我找阿箴！” 她灵机一动，说道。 果然那两只虾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说：“阿箴不在。” 另一只说：“奇怪了，怎么会有人找阿箴？” “那我找……我找你们长老。” “您找哪位长老？” 两只虾果然客气了许多。 “找你们大长老啊！” 她胡诌道。 “那……您请进。” 两只虾让出了一条路来，她连忙往里走，却听见外面的孟鸟一阵狂叫“呀呀呀呀呀……” 这什么意思？是表扬她那么快就能混进去还是什么？ 她没多想，只是，走进了那扇门，屋子里的一切就正常多了，没有那种粉色的滤镜感，看上去果然舒服很多。 虽然她也很喜欢粉色，但是如果整个世界都是粉色，就还……就还蛮恐怖的。 只是，这水族长老的宫殿也太简陋了吧，这木头的床铺和桌子虽然很接地气，但她非常怀疑这能符合水族的品味吗？水族难道不应该喜欢珊瑚珍珠贝壳什么的吗？ “姐姐，你在我家做什么？” 一个细细的声音在唤她，她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刚才出神的那一刹那，连天色都暗了许多，外面是昏暗的晚霞，一个小小的男孩子眼中含泪，嗔怪地看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路过……” 她连忙胡乱地掏出帕子给他擦眼泪，这下才发现她身上穿的不再是那套泳装，而是一袭朴素的农家衣服，脚上也穿上了鞋，是一双用绳子扎着的草鞋。 这幻境，也太逼真了吧…… 不是跟她说了不要做得和现实一样嘛。 “我弄疼你了吗？你别哭了，对不起对不起，你父母呢？” 她一边哄他，他的泪水却更多了，几乎是收不住。 “不是，我不疼，我没事。” 小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那你别哭了啊……” 璎珞心疼地看着他，那双大眼睛太漂亮了，漂亮得不像是个农家孩子，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蹲下身来，抓住了他的肩膀问道：“你是不是叫赵子玉？” 那小男孩却摇了摇头，疑惑道：“我们这里是苗家村，怎么可能会有姓赵的，姐姐，你从哪里来的？” 苗家村？ 奇了怪了，她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个村子，难不成，这是邬先生小时候？ 也不对啊，邬先生姓邬啊。 这本来就没什么时间了，孟鸟把个幻境做那么复杂做什么？她本来想着的是，进了幻境，三下五除二找到赵子玉，再一起麻溜出来，大功告成。 结果她这整的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啊。 她叹了一口气，连忙转身往外走，想去门口找那两只虾问问情况。 “姐姐，你长得那么漂亮，若是要出门，得带上这个。” 小男孩指了指墙上的一顶草帽，草帽的边缘垂下了一条条稻草绳，倒像是和古时的帷帽差不多，只不过是简陋版罢了，多少能稍微遮住脸。 “不用了，谢谢你，你自己戴着玩吧。” 她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 第1027章 寤言不寐（五） “这是我姐姐的……” 他说着又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 “姐姐已经用不到它了……” “为什么？” 她总算有几分搞清楚状况了，忙问道。 “他们要把姐姐烧死……” “什么？” “为什么？” 她几乎是拍案而起。 “山神老爷要娶亲，村长说，今年轮到我们家了。” “等等，那个什么村长，他自己没女儿吗？” “自是有的。” 小男孩弱弱地看着她，似乎有几分期待。 “那凭什么不烧他自己的女儿，倒要烧你姐姐？” “爹娘说，村长权力大，不过是个女儿罢了，总比搭上全家性命的好。” 这什么爹娘啊！ 总算她如今不似从前那般莽撞，细细思来，既然这家人家的父母都不敢管自己女儿的死活，至少说明了一件事，他们十分肯定如果违拗了村长，这结果肯定比死一个女儿更严重。 “什么时候给山神老爷娶亲？” 她平静地问道。 大吵大闹是没用的，就算是个幻境，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活人被烧死，而且，每个出现在幻境中的人一定有他们出现的原因，只要她不失本心，定然能够破解这个幻境。 小男孩原本见她义愤填膺，倒是有了几分指望，此时见她似乎十分心平气和，又大哭了起来，泣道：“晚上，晚上，爹娘不准我去看，我也不敢看，可是姐姐，姐姐就要死了，我又舍不得她，我好想再见她一面。” “我不会让她死的。” 璎珞摇头道。 “真的？” “我保证。” 她蹲下身来，认真地说道。 不就是要烧死个女孩子嘛，反正这是幻境，实在不行，她代替他姐姐也成啊。 看着他开心的笑容，璎珞也微笑了，虽然他可能不过是一个回忆的影子，虽然他可能早就死了不知多久，魂魄都已然转世了不知几次，但是这一刻，既然他站在了她面前，她就应该为他做这一件正确的事。 “你悄悄告诉我，你姐姐现在在哪儿，我想办法把她救出来去。” “我不知道，不过，他们说村长已经把她抓起来了，应该，应该在村长家吧……” 他为难地抬头看她，似乎怕她丢开手不管了。 毕竟，村长家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救出个大活人来的啊。 不知道这里能不能用法术。 她这么想着，只是一动念，手中便生出了一片火焰。 “哇！姐姐，原来你是仙女！” 小男孩惊喜之余又是惊恐地后退了一步，问道：“姐姐，你该不会和山神老爷是一伙的吧，你们神仙，应该都认识吧？” 这孩子，那么小就懂这个道理了？她无言。 “我不认识那个山神老爷，但是，不管他是何方神圣，我今日都绝不会让他烧死你姐姐，你放心。” 能用法术，她的胆子也大了许多，更是给他拍胸脯打包票。 虽然进门的时候，门外是粉色的阳光沙滩，只是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果然迈出门口，那两只虾已经不见了踪影，门外也不是那粉色的石墙，而是一片稀稀拉拉的田地。 “就是今年没有雨水，所以村长才说要给山神老爷娶妻。” 小男孩又开始抹眼泪。 “这村长不讲道理，求雨不是得去拜龙王庙吗？求什么山神有什么用？” “姐姐你果然是神仙啊……” 他抬起头来，眼中闪闪发亮。 不是，她也不过随口一说，不过被他这般崇拜地看着她唯有轻咳了一声，点头道：“那是自然。” “村长家在……” 小男孩刚要给她指路，却见她已然消失了。 “真的是神仙啊，姐姐，姐姐有救了！” 他破涕为笑，连忙往田里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爹爹娘亲。 这村长家还真是富丽堂皇，和这整个村子的枯败简直是完全不同，家家户户的屋顶都是茅草，甚至有的连茅草都没填满，这村长家却全都是石头垒起来的，屋子里的陈设也绝非那些村民们能比的。 哼！ 她冷哼了一声，继续往里走，想先找到那个村长把他揍一顿出气，却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什么“那臭娘们”。 立刻竖起了耳朵，她隐身躲在了墙根后，却听那男子语气仓皇道：“爹，是那臭娘们先勾引我的，完了又跟我讨这讨那的，我不过是打了她几下罢了，也没想到她就这么死了，都是我的错，您打我吧！”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女人，死了就死了罢，趁你爹还能摆得平，你小子也可以收敛点了，此事可一不可再。” 那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冷冷地说道。 璎珞听到这里，心里凉了半截。 原以为真是什么山神娶妻，这会儿麻烦了，她就算是真的神仙也不能起死回生啊。 而且，这两人说起一条人命，简直就和说一头猪一头牛似的轻易，那跪着的男子抬起脸来，璎珞看了过去，不过是个少年罢了，看着不会超过二十，却这般心狠手辣？ “谢谢爹。” 他笑嘻嘻地说道，方才那仓皇的神色居然全都是装的。 她有几分迷糊，这里的每一个人她都不认识，缘何她会进入这个幻境？这个幻境难道是孟鸟的回忆吗？不太像，如果是孟鸟曾经的经历，难道她不该是大摇大摆地打上门去，把这村长一家子全都打个半死吗？ 答应了那小男孩的事又该怎么办？ 她犹豫再三，决定去把那可怜女子的尸身偷出来，好歹也能让她的亲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只是，当她真正站在了被关在柴房的“山神老爷的新娘”面前时，就连她十分自信这一定只是个幻境，这不过是从前发生的事情罢了，她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切的一切理智都不能浇灭她心头的怒火。 那女子根本就不是被打死的。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那残破的衣衫之下带血的小小身体，好几次都不忍心去看那面目全非的残骸，泪水早已涟涟而下，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是刚才那个少年吗？ 她几乎不敢信。 人性本恶，难道是真的吗？ 这样的魔鬼，有资格活着吗？ 原以为山神的新娘一定是个适婚女子，可是这小女孩，分明发育都未完全，薄薄的身子如同纸片一般，似乎一阵风就可吹走。 她站起身来，握紧了拳头。 ：。： 第1028章 愿言则怀（一） 红霞满天，从村长家这个山坡往下看去，一片绝好风光，绿荫成片，碧水山涧穿流其间，纯粹的田园景象无比平静宁谧。 山高皇帝远，在这个小山村里谈何寻求正义？ 她已然不是从前满腔正义却只会莽撞的她了，只是，那双无比信任她的眸子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她最终拿定了主意，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完美的解决办法了。 “本仙已经把你姐姐救了出来，不过，你姐姐颇有仙缘，我也问过了她，她愿意跟随本仙修行，就不再回来了。” “修仙之人行事本就隐秘，这是个秘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哦，即便是你的父母也不行。”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顺便还拿出了混元幡飞舞在了空中，做出一副飘飘然的仙人之状。 “什么？” 这怎么可能？ 果然小男孩怀疑地看着她，虽没有质问，但眼中满满的都是不信。 “本仙已然使了个障眼法，那些人仍会烧了你姐姐的身体，不过那不过是符纸所化罢了。” “你不用担心。” “那……仙女姐姐，我姐姐，我还能再见她一面吗？” 小男孩弱弱地问道。 “自然可以。” 璎珞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忙道：“晚上你父母都睡了之后，你就偷偷溜出来，本仙把你姐姐带到，带到……” 她犹豫了一下，小男孩忙道：“我知道了，山上那个废弃的山神庙，我姐姐最喜欢那里，常常去那里的。” “好。” 她连忙点头。 “到时候让你再见你姐姐最后一面。” “太好了！” 稚嫩的小脸上，大眼睛闪闪发亮，看起来总算是放心了。 “不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哦！” 她连忙再次嘱咐道：“不然的话，你就见不到你姐姐了。” “明白！” 小男孩终于开怀地笑了。 在那之前，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把你姐姐的草帽借我用一下可以吗？” 她微笑道。 “当然可以了！仙女姐姐。” 长长的山坡上，人烟本就稀少，今晚又是山神娶妻的大日子，大多数人都去了宗祠边上的祭祀广场上等着看热闹，唯有心中有鬼的人才不敢去吧。 一个头戴草帽的女子跌跌撞撞地在暮色中走着，摇动的草绳缝隙间隐约可见她白皙的肌肤和尖尖的下巴，即便是一身农人的旧衣也难以掩盖她的绝色，最重要的是，她孤身一人，身边没有男子守护也没有父兄照拂。 “小娘子，你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从前没见过你呀？” “这位官人，小女是来寻亲的，请问苗家村怎么走？” 她娇滴滴地说道。 “哦，那可还远着呢，小娘子，不如去我家休息一晚，明早再行？” “多谢官人好意，不用了……” “哎哟！” 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那男子看去，这才发现她脚上的草鞋已然破了一只，怪不得走路这般不稳便。 “真可怜，这一路可遭罪了吧。” “还是我们来帮你一把吧……” 他笑嘻嘻地说道，伸手就来抓她的手腕。 璎珞挣扎着想要躲闪，却不慎被扯下半个袖子来，白嫩的手臂温润如玉，方才还躲在暗处的一帮混混无赖全都急了眼，一起围了上来，生恐少了自己的一杯羹。 “急什么急。” 那男子淫笑道：“人人有份。” “呵呵，官人说的是。” 她娇笑道：“人人有份。” “这小娘子还真是有趣。” 众人都哄笑了起来，男子伸手扑向那双白嫩嫩的手腕，就要把她抱个正着，几乎是与此同时，黄色的光芒闪过，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一动都不能动了。 “这小娘们会妖术！” 他忙喊道，想要回头去看，却连脖子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绝美的女子一剑砍翻了他的兄弟们，那些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狐朋狗友们如同被切块的豆腐一般，四散倒在了地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 眼见血肉四溅，他这才知道害怕了。 从来都是他随随便便的伤害别人，一边笑着，一边看着那些可怜虫求饶，没有受过痛苦的滋味，自然不知道自己给别人的痛苦是有多可怕。 “我可是村长的儿子，你若是伤了我，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 璎珞看着山间的火焰，笑道：“那就没错了，我找的就是村长的儿子。” “哎呦，我说这把剑怎么就这么不称手，不过杀了十来个小混蛋，怎么就缺口了？” 她举起手中的剑，无奈摇头道。 “这下可麻烦了，还差一个没杀死呢。” 笑嘻嘻地看着他，她嗔怪道：“真讨厌，你们家铸剑的时候怎么也不铸结实些，现在我要拿什么来砍你嘛。” “呵呵，美人姐姐，我们无冤无仇，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您，都是小人的不是，求您饶小人一命吧……” “若是您能放了我，我让我爹给您再打一把最好的剑，再恭恭敬敬地送您去苗家村，您就放了我吧……” “我才只有十七岁，我还是个孩子呢……” 他痛哭流涕地喊道，一边四下观望，期盼有人能来救他。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笑着点点头，煞有其事道。 “对啊，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您就把小人当成是个屁给放了吧！” “哦，你误会了，我是说这刀虽然有些钝了，但是勉强还能用，反正不过是砍得慢点，最多就是疼一点罢了。” “又不是砍在我身上，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她笑嘻嘻地抬起剑身，一刀斩落了他的右手。 “啊啊啊啊！” 杀猪般的叫声便是十里外都能听到。 “咦？有那么疼吗？真抱歉，我是不是砍歪了？” 她歉然道，这一回认真地比了比，才一刀斩向他的肩膀，只是那刀太钝了，竟然一下子没能把他的胳膊砍下来，缺了半个口的剑身卡在了骨头上，她使劲抽都没能抽回来。 “啊啊啊啊……” 他疼不欲生，终于倒了下去，只恨自己不能昏过去。 一股清新的风在他面前拂过，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半点都没有想要晕过去的感觉，只是那痛得令人无法忍受的痛楚让他气若游丝，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你这个臭娘们，待我爹爹回来，一定会要你好看。” “是吗？官人，你说这刀怎么就卡住了，这下可好，小女得想办法把它取下来才行呢。” 她好整以暇地来回使劲抽那剑身，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他的血肉，若是没有清心咒，只怕他早就晕得不能再晕了。 只是此时，他睁着眼睛看着她，全身的意识都无比清醒，却一动都不能动，唯有在惨叫中不停地忍受着这酷刑。 第1029章 愿言则怀（二） 山下的歌舞声，盛大的烟火庆典中人们的欢笑声让她心中止不住一阵又一阵的寒意，虽看不真切，但这个所谓的山神娶媳妇似乎是众望所归，没有人抗议，没有人认为村长没人性，更没有人愿意为了那一个事不关己的女孩争取一个公道。 她能看见的唯有欢乐。 这比那些少年眼中的冷漠更让她心寒。 原本她并没有想要杀死他们，只不过要给他们留下一个血的教训而已，只是那些少年眼中的神色却让她十分确定，只要他们还活着，他们的作恶就绝对不会停止，生而为人，最大的快乐居然是折磨自己的同类吗？这样的人，真的值得拯救，配生存在这个世上吗？ 若这是她的罪恶，就让她的双手沾满鲜血，天谴什么的，她也不管了，至少，杀了他们，多少能挽救一些无辜的孩子。 慢慢地往山上走，她的心中一片荒芜。 泠泠月光之下，似乎真的看到了一座破败的山神庙，残缺的石柱之上，居然还搭起了一顶茅草和树枝组成的屋顶，虽斜斜的不成章法，至少雨季能稍微遮风挡雨。 这石柱是多年前的残骸了，而这屋顶却似乎是新盖的。 她抬头看着那高低不平的屋顶，微微怔忡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没有神像没有香炉，空旷破败的山神殿内就连地砖都残缺不全，然而地上唯一一个蒲团旁，却有一个小小花瓶，里面插着一支粉色的木芙蓉。 她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异样。 原以为山神不过是个传说，只是这远在山顶的破旧山神庙中，似乎真的有人居住的痕迹。 早就忘记了这不过是个幻境，甚至就连来的目的都忘记了，只是这一刻，在看见那朵木芙蓉的那一刻，她心中突然有一种醍醐顿开的感觉。 她似乎有点明白了，这里究竟是谁的回忆。 “学长？” 她试着喊道。 “赵子玉？” 空无一人的山神殿中，半点声息也无。 她又猜错了嘛…… 苦笑着坐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去伸手划拉地上的残破砖瓦，出乎她意料的，这砖片看似残缺破败，上面却没有灰尘，就连她小小的手掌整个擦过，一反手，白皙的手上却一点污渍都没有。 这样的细心，即便是学长也未必能够。 那小男孩说的没错，他姐姐的确是很喜欢来山神庙啊。 她微微叹息。 如同窥到了他人的秘密一般，她有几分惆怅，又有几分歉疚。 他曾经说过，他深爱的那个人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最为难忘的地方，即便是学长，也有无法放下的执念，或者，正是因为这执念，他才会这般厌恶人类。 有些人，的确不配活着。 此时此刻，她无法不赞同他。 然而，学长究竟在哪儿呢？ 她隐隐觉得这十分重要，就如同当初曾经在妃夷的哄骗之下进入了阿染的内心一般，虽然妃夷自有她的用意，但是当初那经历却和这次颇有几分相似。 唯有在这个幻境中找到赵子玉本人，她才有可能离开这里。 “姐姐！” “仙女姐姐！” 气喘吁吁的喊声打破了她的沉思，时间还早，她还没来得及幻形成他姐姐的样子，只是那小男孩已经冲进了殿来，脸上满满的都是惶然和恐惧。 “仙女姐姐，我姐姐呢？” “呃……” 她愣了一下，忙道：“她一会儿就来，你怎么那么早就来了，我不是说等大家都睡了，半夜你再来吗？” “不，爹娘出事了。” 小男孩哭着喊道。 “村长说他们两个是山中的恶魔，幻化成了人形来我们村作恶，光是烧死姐姐还不够，还要烧了我爹娘！” “凭什么？” 她气得差点没跳起来。 “因为，因为……方才庆典进行到一半，有人发现村长的少爷和其他几个人都被恶魔杀死了，他们找到了一顶草帽，被人认出是我爹的手艺。” 小男孩看着她，隐隐有几分不安地问道：“仙女姐姐，那是我给您的那顶草帽吗？” 不是啊，李璎珞！你做事情怎么能这么马虎？ 她一下子没忍住泪水，泣道：“对不起，是我，都是我害了你们。” 但凡她做一件事情，从来都没有靠谱的，只要事情和她沾了边，她总能花式把整件事儿给搞砸。 “走，我们去救你爹爹。” “来不及了……” 他居然没怪她，而是一起哭道：“方才我逃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爹娘绑上了柱子，我远远地看着火光烧了起来，吓得慌了神，神仙姐姐，我已经不能回去了，你也把我一起带走吧，我想要和姐姐在一起，现在我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 “好。” 她连忙点头，忙不迭地给他擦眼泪，心里却想着怎么找个法子先离开这里，再幻化成他姐姐的样子来见他。 赵子玉去了哪儿呢？ 她只觉得心中一片迷茫，再次提醒自己，这不过是个幻境，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不过是他的回忆而已，只是眼前这个小男孩，是那么真切，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个幻像而已。 轻轻地抱着他拍着，小小的脑袋埋在她怀里，他突然说道：“仙女姐姐，谢谢你。” “谢我？” 她愣住了，她从来都是好心办坏事，不被他怨恨她已经知足了，居然他还说谢她？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沮丧道。 原本人家不过是少了个女儿而已，日子还能继续过，这下可好，她倒是痛快了，把那些小混蛋杀了个一干二净，可这小男孩一家却因为她家破人亡。 若不是那小男孩看着她的眼中满满的全是崇拜，她真要以为他是讽刺她了。 “爹爹和娘亲，已经不是人了。” 他认真地说道。 啊？ 她愣住了，这什么情况，难不成他们还真是被什么山精邪魅附身了？ “我们苗家村，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清澈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怔怔地看着他，终于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这么小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第1030章 愿言则怀（三） “村长也好，其他人也好，爹爹娘亲也一样，刚才他们跳舞的时候，我看见了，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他们已经都不是人了，他们才是真正的恶魔。” “先前村长说，我爹爹和娘亲献上了亲女，是我们村的大功臣，大家一起叩拜感激他们，我以为他们会愤怒，会拒绝，可他们只是露出了那种自得的笑容，似乎真的十分欢喜。” “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们一定已经不是人了，至少不是我的爹爹和娘亲了，若真是我爹爹和娘亲，怎么可能因为姐姐的死而欢喜呢？” “后来村长说，他们是恶魔，所有人又一起用石头砸他们，把他们绑起来，那时候我才明白，不仅是我爹娘，村长，所有人，他们都已经不是人了。” “仙女姐姐，如果他们是人，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盲目地听从村长的话呢？而村长又怎么会随随便便烧死我姐姐呢？” “所以他们都已经不是人了，不过是被恶魔占据了身体的傀儡而已。” 他的话有一点颠三倒四，不过璎珞还是听明白了。 紧紧地抱住了他，她哭得泣不成声。 “仙女姐姐，谢谢你，谢谢你杀了那些人。”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璎珞轻抚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着他清明的眸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知道，姐姐回不来了……” 他故作老成地说道。 她愣住了。 她就连一个小毛孩都骗不住吗？ “若不是他们做了该死的事，你不会杀了他们的。” “所以，我姐姐已经回不来了……” 这孩子，也太聪明了吧！ 她抹着眼泪，刚要说话，却听见一个细细嫩嫩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文文！” “姐姐！” 她还没反应过来，怀中暖暖的小娃娃已然扑了过去，她只觉得怀中一凉，心中一下子空落落的。 不对！ 他姐姐分明死了啊。 她心中一惊，却见一个笑盈盈的小女孩走了进来，身边带起一阵凉凉的微风，虽然笑容一片宠溺，却殊无温暖的感觉。 但那小女孩，分明就是她看见的那具尸首。 只不过当时她闭着眼睛，她没能看见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双眼睛…… 幸而她没有幻化成他姐姐的样子，她苦笑，没有见过那双眼睛，根本想象不出来她姐姐是有多美丽。 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和兰儿姐姐也太像了，她终于明白了，为何看到那小男孩的时候，她会感觉这般亲切，这般熟悉，再看他姐姐，她才明白了这原因。 “对不起，姐姐让你担心了。” 她又是哭又是笑地说道，紧紧地抱住了他，似乎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抱过他似的。 “姐姐，我知道你会没事的，我一直都知道！” 他哭得稀里哗啦，刚才所有的故作坚强都消失了，只有在姐姐面前，他才又像个孩子了，撒娇嗔怪地一起又哭又笑。 “姐姐，你别离开我了好吗？” 哭了好一会儿，他才担心地抬头看着她，急急地问道。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她保证道。 璎珞心中一惊，果然那小男孩的身体正在慢慢变淡，慢慢变得透明，而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地消散，如同融化的蜡烛一般，这幻境正在崩溃。 “姐姐永远和你一起，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她抱着那男孩子，抬起眼睛看向她，黑色的阴冷气息散发了出来，无数藤蔓从她身体中生长了出来，无尽的怨气和鬼魂的哀嚎中，桃枝一下子就缠绕住了璎珞的身体，她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一切全都在变化，璎珞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坠入了一片黑暗，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什么，再抬头，已然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桃树，高大的树干之上，无边无际的树冠连绵一片，黑色的桃实让她明白这仍然是幻象。 “放开她！” 黑色的火焰和金色的火焰碰撞在了一起，她一怔，忙喊道：“别伤害她。” “李璎珞，你怎么还是那么傻？” 她一回头，只见邬先生有几分虚弱地趴在了穷奇的身上，孟鸟也站在了他身边，歉然道：“对不起，我的幻境又出了点小问题。” “这可不是什么小问题。” 谢道之冷冷道。 璎珞只觉得心中一片混乱，刚才她以为那个小女孩是学长幻化出来的影子，只是为了安慰一下她的弟弟而已，可是现在看来，她根本就不是学长啊。 “这里应该是学长的内心。” 她怔怔道。 “不知道为什么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凡人……” 那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肃穆。 “汝等虽为生灵，却与万灵无尺寸之功，生性残忍好杀，掠夺成性，汝等不配为生灵，更不配为万灵之主宰……” 黑色的枝叶伸了出来，铺天盖地地袭来，谢道之的火焰飞了过去，烧退了一片，然而那桃枝却是源源不断，黑色的气息铺天盖地。 “这不是我设计的……” 孟鸟嘟着嘴说道，一脸不忿。 “是我的错。” 谢道之歉然道。 “你的灵力远远不及树灵，才会在将赵子玉拉入幻境的时候被它反客为主，占据了你的幻境，只怕我们就算破解了这个幻境，你也会被自己的法术反噬。” “没事没事，出不了什么大事，不用太担心我。” 孟鸟摆摆手道。 “以前我也不是没搞砸过，休息一阵就好了。” 谢道之皱眉，心中的不安却半点没有消退。 “只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严肃道。 “咳咳！” 邬先生咳了两声，这才说道：“你们快点想办法解决这桃树，我怕我快撑不住了。” “嗷呜？” 乌啦啦疑惑地叫了一声，似乎在问，你这不是好好地吗？ “凡人……” “愚昧……” 黑色的桃枝一把缠住了孟鸟，她惊呼了一声，就被甩到了空中，谢道之连忙用火焰去救她，却见她在空中幻化成了原形，拍拍翅膀飞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在空中“呀呀呀”地叫着。 方才的惶然和不安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似乎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璎珞这才注意到，刚才自己从幻境中抓到的那样东西，居然就是那一株与整个幻境的悲凉格格不入的粉色木芙蓉。 娇嫩的花瓣充满了生机，看上去就让人心中温暖，这样的一朵花，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幻境之中，而且，那分明是幻境，她怎么可能从一个幻境中带出一件东西出来？ 第1031章 愿言则怀（四） “璎珞！小心！” 不过是一个愣神间，藤蔓如同八爪鱼一般，从四面八方伸出手来，一起扑向她，她吓了一跳，一个遁地就躲到了他身后，金色的火焰烧得那些藤蔓发出了尖锐的哀嚎，却依然蠢蠢欲动，似乎不把她抓住不罢休似的。 “这朵花从哪里来的？” 谢道之盯着她手上的木芙蓉，严肃地问道。 “呃……” 她愣了一下，想起了从前他告诉过她的话，千万不要在幻境中拿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完了。 “从，从……” 她避开他的目光，惭愧道：“从刚才那个幻境中拿的……” “对了，还没问你怎么从那个房子里跑出来的？” 孟鸟飞了回来，急急地问道：“当初我发现那里不是我的幻境，我拼命喊你，你却一头扎进了那屋子，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一点都感应不到你了？” 啊？ 想起了那会儿孟鸟玩命地“呀呀呀”，她摸了摸脑袋，怅然道：“原来你那会儿是喊我别进去啊，我以为你让我快点进去呢。” “你是不是笨蛋啊！” 孟鸟气坏了。 “她从来都很笨。” 邬先生也笑道。 虽然被两个人口诛笔伐，但是她心中却感觉暖暖的，只觉得很是欢喜，果然这两个人就是天生一对，生来就要在一起的。 “邬先生，刚才你一直不醒，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是啊，我们家老邬这回可是遭大罪了。” 谢道之闻言微微皱眉，却毕竟没再说什么。 “之前我可能是掉进了学长的回忆中，不过，奇怪的是，我并没有遇到学长本人。” “他在自己的梦境中未必就是他自己。” 谢道之慢慢地说道，目光在那支木芙蓉上掠过。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乱拿东西，当时一片慌乱，我知道幻境快要变化了，只是手忙脚乱间拿错了，不是故意的……” “要不然，我扔了吧……” 她连忙道歉。 “别。” 谢道之连忙阻止了她。 凡事都不是绝对的，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的话……只怕…… 众人说话间，那棵黑色的巨木似乎又长高了几分，摇曳着长长的枝条，虽敬畏那火焰，却仍然是锲而不舍地伸出了枝叶，向众人扑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邬先生终于忍不住说道。 “这是它的幻境，它的灵力是源源不断的，我看再打下去，谢小弟的火焰都快没气儿了，我们总不能这么一直挨打。” “但是，也不能把这棵树烧了啊，这棵树说不定就是学长的魂魄所化。” 璎珞忙道，一边看向谢道之。 “嗷呜？” 乌啦啦也看向他，似乎所有人都在等他给一个答案，只是…… 谢道之犹豫地看向那朵木芙蓉，却还是没有说话。 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测，如果他猜错了，不对，就算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璎珞也一定不会同意让他冒险的。 而且，如果他猜错了…… 只是这桃树正如邬先生所说的一样，它的灵力也好，枝干也好，一切都是幻境中的幻象，而他的法力却终有耗尽的时候，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哎哟！” 不过是一个晃神间，璎珞已然被枝条高高地卷起，他连忙御火烧断了那枝条，只不过又有一根枝条前仆后继地冲了过来，即便十分畏惧那火焰，却也锲而不舍地飞向她。 “刚才那个幻境中，这棵神木并不是坏人，她保护了学长想要保护的人。”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它要攻击我们？” 她迷茫地说道。 “在我们来看，赵子玉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只是想要帮他，并不是想要伤害他。” “可是，在神木看来，我们却只是凡人中的一员而已，即便是我们再怎么表示我们不会害赵子玉，它都不会相信我们。” 谢道之解释道。 “更何况，把赵子玉拉入孟鸟的幻境，我们本是为了让他清醒过来，此时看来，怕是神木误以为我们要用幻境来困住他的神魂，所以更加对我们加深了敌意。” “那，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璎珞忙问道。 “把你手上这朵花……” 谢道之说到一半，却见那枝干不顾一切地冲向璎珞，他连忙用火球阻住，她吓了一跳，那朵花一下子脱手，掉在了地上，一下子就被那枝条给卷走了。 不好…… 谢道之连忙抱住了她，远远地跳开，此时那棵黑色的巨木开始了剧烈的抖动，不仅是树干，就连地面和天空都开始颤抖，方才那个小女孩走了出来，手中捻着那朵木芙蓉，微笑道：“你们走吧。” “我们去哪儿，你得先把学长放了啊。” 璎珞忙道。 “不找到赵子玉我们不会走的。” 谢道之也摇头道。 “他很好，我会永远保护他的，你们不用管他了。” 黑色的天如同雷雨欲来的时节一般，越压越低，而黑色的桃树之上，桃实纷纷掉落在了地上，长出了更多黑色的苗苗，看上去倒是很可爱，只是这密密麻麻的样子多少有几分瘆人。 “凡人，你们若再不离开这里，只怕永远都得与我同眠，成为我脚下的怨灵。” 她微笑着对璎珞说道：“若非看在你还算是个人的份上，我也不会放你们走。” “凡人，你们无力与我为敌，而我也无意与你们为敌，速速离去，便是我赐予你们的最大善意。” “我倒是想走，我出不去啊。” 孟鸟无奈地化出了人身，落在了地上，委屈地问道。 “你离不离开，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神木淡淡地说道，那笑容和兰儿姐姐虽然几乎一样，却是一片冰冷。 “啥子意思？看不起我嗦？” 孟鸟不服气道。 “你的梦境为我所制，已然反噬你自身，你已然走不出去了，这将会是你最后的归宿，你会被永远困在自己的幻境中，找不到答案，没有终点，魂魄无所归依。” “虽然十分抱歉，但是即便是我，也无法帮你。”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至于你……” 她看向邬先生。 “穷奇虽能吞噬一切，却无法吞噬人类的罪恶，而且，穷奇的本体不在这里，即便是穷奇的力量，也未必能与我抗衡。” “而你的魂魄，早已不在你身上，即便是活着，你也与死人无异，还不如留在这里，你们两个也许还能做个伴。” “啥子？” 孟鸟各种不服。 “我不信！” 第1032章 愿言则怀（五） “她说的可能是真的。” 谢道之眼中一片悲凉，方才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这一切都被她这般直白地说了出来，即便是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孟鸟才好。 “谢小弟！都怪你！” 孟鸟气坏了。 “是，都是我的错。” 他自责道。 “我没想到神木的力量居然这样强大，更没有意识到对于它来说，赵子玉有多么重要，一点都不容闪失。” “若非如此，也不会害了你们。” “神木姐姐，我们都不是坏人，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救学长的，你也看出来了，我们都不是来害他的，只是想要让他苏醒罢了，您就不能网开一面，把我们都送出这幻境不行吗？” 璎珞连忙说道。 “刚才我看到您那样温柔地和文文说话，我就知道您一定不是坏人，只是我们之间不过是误会罢了，若是因为这样让我们被困在这里，好像，好像有点不讲道理啊。” “哼。” 小女孩冷哼了一声，皱着眉看她：“若非刚才你将他心田中的木芙蓉给夺走，我也无需追着你从他的幻境中来到这里，若非如此，你这位孟鸟姐姐本来根本不用死。” “我……” 璎珞愣在了原地，又是她的锅？ “都怪你啊，李璎珞！” 孟鸟气哭了。 “我说刚才一切都还好好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我们家老邬，也遇到了你家谢小弟，谁知道一下子我的粉红幻境就变了，变成了这一片黑漆漆的林子。” “都是你啊！” 她抱住了邬先生，大哭道：“你说说她，她怎么就这么笨啊！” “神木姐姐，我当时真的是不小心才拿了那花的，我，我怎么知道这朵花这么重要，当时我什么都看不清，只是随手一抓，这朵花就在我手中，我根本不知道它有多重要啊！” 璎珞也委屈哭了，这谁知道啊。 小女孩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惊讶，只不过那惊讶不过是一闪而逝，她漂亮的眼睛抬了起来，看向谢道之，问道：“我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你们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如今这里已经是我的结界，我想要你们死，不过是早晚的事，你们若是识相，就速速离去，至于你们这两位朋友，只怕却是没有你们那么好的运气，他们的魂魄将无**回，永远成为我的一部分。” “嗷呜？” 乌啦啦抬起脑袋，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若是不想走，也可以留在这里陪我。” 她微笑道，一脸淡然，似乎十足胜券在握。 “璎珞，我有一个办法。” 谢道之终于开口了。 紧紧皱着的眉间，他的忧色从未消散过，这时更是眉头深锁。 “你快说啊！” 邬先生忍不住喊道。 “所谓的反噬，不过斗法的一种罢了，说白了也不过是两方灵力相较之下，灵力较弱的会为强大的灵力所制罢了，若是其中一方消失，那法术的反噬也就不再存在了。” “幻境中的神木，再强大也不过是个幻象，无法与它的本体相比，更无法改变自己怕火的天性，而且，原本我们根本无法伤及神木的根本，它却为了保护赵子玉而冒险进入了孟鸟的结界，这看似神来之笔，却也是铤而走险。” “若是我们在这里战胜了它，不仅能救回孟鸟，甚至也许能够救回赵子玉。” “不会吧，你想做什么？” 璎珞警惕地看着他问道。 “自然是把它烧个干净，看看到底是它的幻境厉害，还是我的三昧真火厉害。” 谢道之扬眉，微微笑道。 “你们疯了吗？” 小女孩皱眉道。 “若是伤了我，他也会魂飞魄散，呵呵，你们方才还口口声声是来救他的，一看会伤及自己的同伴，便决心对他不再留情吗？这么看来，你们和他的交情也不过如此，亏你们还说是朋友。” “可是，如果学长自己能够选择的话，一定不会让你伤害我们的，就算是你为了保护他也好，若是因此要伤害无辜的人，也并非是他愿意看见的事情吧。” “而我们，我们明明可以用法术来伤害你，却没有选择这么做，但凡我们对学长有一丝恶意，也绝对不会不敢对你出手，这么看来，还是神木姐姐不讲道理呢。” 璎珞摇头道。 “而且，刚才在幻境中我已经明白了，你不过是一个幻象而已，只是为了不让他在意的人失望，你就愿意幻化成他最爱的人的样子来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人，即便你也分明知道那不过是他的回忆而已。” “这么温柔的神木姐姐怎么可能是无情的人呢？我们都是学长的朋友，很早以前我们就认识了，若是你能看到他的回忆，你应该知道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他的，若是你因为他而伤害了我们，他会有多自责啊？” 美丽的大眼睛微微垂下了眼帘，谢道之实在无法不在意那双眼睛，和兰儿实在是太像了，若是赵子玉真的是因此而喜欢兰儿，那这样的感情他又如何能认同？ 虽不知道兰儿是怎么想的，但是那幻境中的事情她一个大嘴巴居然能守口如瓶，只告诉了自己，可见她是有多在意。 “他的身体已经无用了，即便我放你们出去，他也永远不会醒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指着邬先生说道。 “不会吧，我还风华正茂青春年少，怎么可能呢？” 邬先生怪叫道。 “其实也很简单，你随便找个靠谱的身体夺舍就可以了，倒不如你把你的魂魄先放我这，等你们找到了喜欢的身体，再用那具身体就好了。” “至于你……” 她看向孟鸟，无奈道：“若是我把你的结界还给你，我自己就会被反噬，就算我再善良，我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牺牲自己。” “你们两个人的魂魄就放在我这好了，反正蕴养我的魂魄多得很，一时三刻我也用不上你们的魂魄。” 她弯了弯嘴角，一脸得意的笑道。 孟鸟听她这么说，倒坦然了不少。 “反正老邬也出不去，那我们一起在这等着就是了。” “你们别忘了来救我啊。” 她连忙抓着璎珞的手说道。 “怎么救？” 璎珞始料未及，当时就愣住了。 夺舍？ 意思是要找个新鲜的尸体来吗？ 第1033章 摽有梅（一） “尸体？” 小女孩大笑。 “你们凡人是不是都这般伪善？随随便便伤害同类不是你们的本能么？为什么真要你们杀人，你们却碍手碍脚地满口仁义道德？” “所谓的夺舍，当然是夺取活人的身体了。” 她冷哼道。 “李璎珞，你记得给我找个美丽一点的身体，不然我还得重修好几百年，那可麻烦了。” 孟鸟满不在乎地说道，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毛病。 “那，那怎么行？” 璎珞看向谢道之。 不会吧，他也觉得这法子可行？ “从来正道夺舍用的都是离魂的身体，这倒不算是什么离经叛道，只是这样的身体，很少有完美的。” 谢道之微微皱眉，解释道。 “离魂？” 她一时间没明白。 “就是失了神志的躯壳，严格来说也不能完全算是没有魂魄，只是那样活着，并没有什么意义，若是能恢复神智，只怕他们的亲人还会更欣慰。” “我懂了。” 虽然还有几分迟疑，不过谢道之说的也没错，原本是个白痴傻子的，若是突然变聪明了，只怕家人亲朋欢喜还来不及，也算是皆大欢喜。 “那……那既然我们都说清楚了，能不能麻烦你把我们送出去，而且，别再用那些花花草草挡住路了可以吗？神木姐姐，我们要把学长送到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去，我保证，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谁知道那小女孩还是摇了摇头。 “他不能离开我，我也不能离开他。” 她正色道。 “可是……他中毒了啊……” 璎珞忙道。 “他中的毒不过是小事，幸亏有了这次机会，我才能压制住他的灵力，你放心，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我绝对不会害他的。” “是你让学长昏迷不醒的？” 迟钝如璎珞，居然也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我也是没办法，若不这么做，他一旦清醒过来，就会强自克制我的念力，不让我看他的内心，可我们本是一体，既然神魂相依，我又怎么能不了解他呢？” “所以你就强行让他昏迷，然后偷窥他的回忆？” 璎珞惊呆。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我只是想要了解他而已，你这孩子真没礼貌。” 小女孩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比起来，还是你这样强行偷窥旁人的内心更没礼貌吧……” 璎珞忍不住说道。 “若是他愿意让你知道，你无需这般他也会让你看见一切，若是他不愿意，你为何要强求呢？就好像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若是一方强求，另一方只会觉得难受，一点快乐都不会有的，反而会适得其反。” 谢道之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认真的语气似乎真的是就事论事，并没有自伤的意思。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再恨姬琴了吗？甚至根本就没想到他？ 他微微苦笑。 “你胡说。” 小女孩沉下了脸，一片阴冷的气息。 “是真的……” 璎珞忙道。 “你还记得那些被我杀了的小混混吗？他们的理由在他们自己看来也很正当，我就是喜欢这个女孩子，可她就是不喜欢我，那我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得到她，可这样的做法根本就不是感情，而是犯罪！” “你！胡！说！” 她的脸变得扭曲了，黑色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了出来，她退回了树干，冷冷道：“我不信你的话，你们都是坏人，你们不过是想要伤害他罢了。” “哎你这人，怎么别人说了你不爱听的你就不信呢，虽然我挺喜欢我们家老邬的，但是若是他强行偷看我的回忆，看看我年轻时候喜欢过的那些臭男人，再拿出来嘲笑我，只怕我也要和他翻脸。” 孟鸟忍不住说道。 “什么，老婆，你还喜欢过别人？” 邬先生怪叫道，这肃杀的气氛顿时被带偏了。 “神木姐姐，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 璎珞按住了自己的嘴，方才她说的的确是过了，用这件事来打比方的确是不合适，难怪神木姐姐会生气。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即便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的衣角，看着他的眉梢，都是一种享受，他只是在你的周围，你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越是喜欢一个人，越是想要多了解他一点，想要知道更多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即便只是一点点的小事，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讨厌什么颜色，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神木姐姐，我真的能明白你的心情。” “但是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一种快乐的感觉，并不一定要立刻让那个人也喜欢上你，在远处远远地看着一朵美丽的花，那种欣赏的快乐有时候比你把花强行折下来会更美好。” “学长从来都是这样远远看着你的，你忘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 小女孩瞪她。 “我只是猜的，学长这样温柔的人，喜欢一个人也定然是无比含蓄的，怎么可能会做出什么让她不喜的事来呢。” 璎珞忙道。 美丽的眼睛微微有些出神，她叹息道：“是，我总是奇怪，在他的回忆中，他是这般在意她，却又从来不主动靠近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而她却在一天天长大，直到……” 大眼睛微微泛红，她摇头道：“那一天，他一早就看到了她为他折的木芙蓉，那朵花那样漂亮，以至于他都不忍心责备她，而也正是那天，他下定了决心，要带她离开这里，可又担心她舍不得家中的亲人，又有几分犹豫……他明明那么喜欢她，却又那么在意她的感受……” “那一天，他一直在欢欢喜喜地等她来，一直到晚上，她都没有出现，再次见面的时候，她已经……” “后来呢？” 璎珞不忍听那段，忙问道。 “哼！” 小女孩抬起了眼睛，眼中一片冰冷。 “和你的选择差不多，反正那些人根本不配活着。” 不知道为何，听到这样的结局，璎珞心中根本没有一丝怜悯，当她在幻境中的时候，她最难受的，莫过于这些人都早已死了，即便她再折磨他们，那都不过是幻境而已，此时听到这个意料中的结果，她并不意外，反正只觉得欣慰。 所有生灵都有生存的权力，但有些恶魔例外。 第1034章 摽有梅（二） “你们走吧，你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悲天悯人的神色在她小小的脸上显得那样淡然，璎珞怔怔地看着她，终于发现自己是如此渺小和无力。 “我会让他清醒，给他自由，但是你们要明白，他是不可能离开我的，即便让他自己选择，他也不会和你们一起走的。” “不会啊，学长说过，要帮我们一起毁了神木……” 呃…… 璎珞连忙按住了自己的嘴，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吗？ “……” 她却没有生气，而只是垂下了眼帘，黯然道：“我知道。” “如果桃树枯萎，赵子玉会怎样？” 谢道之一直一言不发，此时终于开口问道。 “自然是和我一起，形神俱灭……” 小小的手掌捂住了她美丽的眼睛，璎珞看见了她指缝中隐隐的水光。 “他一直在自责，他以为他错了，可是他根本就没有错，我也没有错！” “我不过是身不由己，而他，这世上没有比他对我更好的人了……” 她抽泣道。 “你们走吧，你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一回，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淡然，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知道，神木姐姐，并不是你想要那些魂魄来蕴养你，只是，若是不吞噬那些魂魄，你还能……吃……别的东西吗？” 璎珞忙问道。 “我不知道……” 她泣不成声。 “我只是一棵树，我能改变什么？我连和他一起离开这里都做不到。” “哈，这倒是，你又没长脚。” 孟鸟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成功让谢道之和璎珞双双送了她一个白眼。 “即便是几千年之前，桃都山的神木也是以尸体和魂魄为生的……” 孟鸟忍不住不服气地说道。 “世事没有绝对，如果能摆脱鬼王的控制，想来一定能找到别的方法让她生存下去。” 谢道之见璎珞一脸沮丧，劝道。 “那，那学长身上的毒……？” 璎珞看向那小女孩，她却扁了扁嘴，不屑道：“区区毒物，不足为虑，更何况，炼化此毒的灵气与蕴养我之灵气乃是同源，比之解毒，我更能将其利用，不过是徒为我的养料罢了。” “呃……总之学长没事就好。” 她下意识地看向谢道之，好像桃树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正好是不是可以去帮姬琴救狐太音了？ 他愿意吗？ “你相信她吗？” 谢道之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眉间，清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认真地问道。 她有几分无措地转开了目光，看向那双和他十分相似的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睛和兰儿姐姐是那样像，如果树灵不是知道了一切，它不可能知道那个小女孩是什么样，就连她都想象不出来，而且，正如谢道之所说的，树灵进入孟鸟的幻境本就是在冒险，若非的确在意学长，它也不会冒着被毁的风险而强行破解孟鸟的幻境。 “恩。” 她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神木是绝对不会伤害赵子玉的。 这一点，她十分肯定。 只是，邬先生和孟鸟……想到这两位，她就脑阔疼。 “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两个只要能在一起就好，对吧，老公。” 孟鸟笑道。 “我才不要……” 邬先生哀嚎。 “喵呜？” 乌啦啦一脸茫然。 “乌啦啦，这回你只能跟我一起走了。” 璎珞无奈叹息。 它可不能留在这，若不然，她要往哪儿再去找一头穷奇的身体来给它用？想想就离谱。 大大的老虎头一会儿看看邬先生，一会儿看看璎珞，邬先生无奈道：“反正你的烤鱿鱼也是璎珞出钱买的，你就跟她走吧，少不了你的吃的。” “喵呜！” 大脑袋闻言一下子就扑入了她怀中。 待两人和乌啦啦又一次站在了鬼王的宫殿之中，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啊……她是来救学长的，结果学长没救成，反而把邬先生和孟鸟给搭进去了，这…… 果然什么事情只要她参与了，那就别想好了。 她一脸沮丧地看着爬满宫殿的藤蔓，这会儿它们倒是不攻击她了，只是，学长真的没事吗？ “刚才我问你，你说相信她，这会儿又开始患得患失，李璎珞，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 谢道之冷冷地说道。 “喵呜？” “乌啦啦，一会儿你看着我要是有危险，你就撒丫子跑，明白了吗？” “喵呜？” 她不理他，自顾自和乌啦啦说话。 “你认识三清山的吧，回去从前我们那个道场，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 “喵呜……” 乌啦啦划拉着爪子，一脸茫然。 谢道之看着她倔强的小脸，心中微凉。 什么叫“我”有危险的时候？ “我是不会任由你去犯傻的。”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别忘了，阴元华的魂魄还在你这，就算有聚魂灯，也不能无中生有，我可不会帮你保护他。” 璎珞怔怔地看着他，心中总有一种感觉，但凡和她扯上了关系，那结果可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元华就是前车之鉴，然而，自从姬琴转身的那个瞬间，她似乎就感应到了什么，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她无法释怀。 虽然他信誓旦旦地说了一定会没事的，只是，此时她也绝对不可能弃他而去。 和刚才担心他不肯帮忙的心情完全相反，她突然意识到了，若是将谢道之也牵扯进来，他可能也会有危险，而她，不能再让任何人为她受伤害了。 “那是我的夫君，跟你没有关系。” 她抬起眼睛，一片冰冷地说道。 没有避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羞涩，她就事论事地说道：“方才是我说错了，你带着乌啦啦回三清山吧，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 “哈！” 谢道之气笑了都。 “我仿佛记得上一次你和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冷哼道。 “什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之类的话，以后麻烦你别再随随便便说了，你明知道我绝对不会让你自己去冒险的，你就是，你就是……” 他只觉得自己心口一痛，一股热流涌了上来，他连忙咽下了那一缕腥甜，冷冷地看着她，只是眼圈却微微泛红。 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吗？ 可是，即便是这样…… 总觉得放手很容易，只是，他却无论如何都放不开。 第1035章 摽有梅（三） “李璎珞，如果你真想帮他，就好好想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心中灵光一现，她突然福至心灵，惊道：“聚灵阵！” “那还不跟我来。” 谢道之冷冷道，往松风阁的方向走去。 “来了来了。” 她连忙跟了上去，一脸懵懂的乌啦啦跟在了她身后。 其实她觉得从正门出去也行，不过两人从松风阁爬下去的时候才发现，宫殿大门已然被那一群虎精们团团围住，若是没有法术，想要打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好听他的了…… 她看了他一眼，他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能算计到，可是，比起姬琴，她从来都没觉得他是个很有手段的人，至少，他的千般算计从来都没有用在她身上。 想起从前她哭着喊着非要吵着和他一起睡的日子，她只觉得辛酸中带着甜蜜，甜蜜中却是无限的惆怅。 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已然不过是自己的回忆罢了，那时候她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爱，然而此时，她明白了一切，一切却已然再也回不去从前。 “哭什么，他拿着诛仙剑，一时三刻死不了。” 谢道之看了她一眼，抿着嘴说道。 “我才没有……” 她说了一半就住了嘴。 “那就是……想来想去还是最喜欢我，我没猜错吧。” 她吓了一跳，抬眼看他，却见他嘴角一抹讽刺的笑容，眼中却有泪光。 够了。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心灰意冷，就连和他斗嘴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她摇头道。 “没错，若不然，你许下的誓言怎么办呢？” 他什么都知道，却偏偏要这么为难自己，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从前的一切，她已经慢慢想明白了，也许是因为姬琴，也许是为了让她放下，也许有各种各样的误解，但是现在，他明明已经明白了一切，为什么还要这样说话，来刺伤她的心呢？ “别这样了……” “没用的。” 她黯然摇头道。 “李璎珞，自始至终，你从来都没真正相信过我，如果你相信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我们何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 “我相信你爱……爱过我，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但是，你从来没有全然相信过我，相信我不管任何情况下都会是你的依靠，从前也是，现在也是，你总想自己一个人揽下所有的责任，从来没有想过，依靠一个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人，也许会是更好的选择吗？”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很伟大？” 他讽刺道。 她愤然抬眼，怒道：“没错！若不是我傻子一样地许了那个愚蠢的誓言，说不定你现在还被关在那个什么塔里出不来呢，你说的没错，我就不应该那么傻，就该让你关那个塔里面，也省的劳烦您这会儿给我说教。” 他眼中的神色却并非她预想的震惊和惊讶，谢道之了然地看着她，柔声道：“明明每个人都能看出你有多喜欢我，偏偏你却不自知，李璎珞，我们会在一起的，你能相信我吗？” “可是姬琴……” 她傻傻地看着他，却傻傻地问道。 “他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你还不明白吗？以姬琴的心性，若非全然放手，怎么可能让你跟我在一起？” 真的？ 虽然之前她也隐隐怀疑过这一点，特别是在知道了狐幼兮的事情之后，她总觉得姬琴的态度，并非是她想象的那样，也正是如此，她才会觉得他突然离开去找狐太音也并非十分突然。 当时她就想到了，姬琴也许是决定回归狐族。 只是，若是那样，他为何不对自己言明一切呢？ 她摇头道：“也许是你猜错了，他自有他必须去救狐太音的理由。” “而你，还不打算告诉我那是什么原因吗？” 他冷哼。 “……” 她突然觉得有几分难以启齿，虽然她自己并不在意，但是若是让他知道了，只怕他会笑她。 “在青丘的时候，我们……” 看着他的眼睛，她想起了那时候她在一片黑暗中再次见到他的时候，那种无法言喻的幸福之感，当时只觉寻常，现在细细想来，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似乎她都是快乐的，只要能看着他，在他身边，哪怕他只是在附近，她知道他在附近，她都觉得莫名地心安。 方才和树灵说起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时，她并非是随便说的，每一个字说的都是他，只是她当时没有察觉罢了。 敏锐如他，又怎会听不出来她的言外之意。 想到这里，她似乎明白了为何他要这般逼迫她承认她的感情，因为那本就是事实，这世上最无法勉强的就是感情，喜欢就是喜欢，即便她再怎么掩饰，也是无用。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红晕慢慢淡下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继续说道：“我们被壸罡前辈所救的时候，当时还有两只小狐狸，你还记得吗？” 谢道之扬了扬眉。 若说这世上还有他不能猜到的事情，只怕这就是其中之一了，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这和姬琴能有什么关系？ ”记得。”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至少我不知道……” 她咬了咬牙，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这也是奇了怪了，要说错也是姬琴的错，她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倒还真像是夫妻间一荣俱荣的感觉了，如果说她的爱全都给了谢道之，那在她心里，姬琴究竟是怎样的位置呢？ 只不过她可以确定一点，如果这犯错的人是谢道之，哼哼，她只怕能哭得天都塌下来。 “总而言之……” 她万般为难地继续说道，如同挤牙膏一般，扭扭捏捏地还偷偷看他一眼，似乎有几分威胁之意。 难得他也有一脸茫然的时候，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只是那简简单单的话语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该不会是……姬琴……？” 谢道之皱眉道。 这他都能猜到？她不信。 讶然地看着他，璎珞闭上了嘴。 “姬琴和狐幼兮有什么，呃……男女之情？” 这怎么可能？ 谢道之显然是满头问号。 这差不多也算是猜中了，璎珞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怎么能这么聪明的？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总之就是差不多这么回事。” 她傻傻地说道。 ：。： 第1036章 摽有梅（四） 即便是谢道之，也怔怔地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来：“不好……” “什么不好？” “我知道他为什么明明下定了决心却没有跟你提一个字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宫殿，似乎有几分犹豫，然而终于还是脚下生风，拉着她的手飞快地往聚灵阵走去。 “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她甩开他的手，站住了脚步紧张地问道。 “以防万一，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但是我们必须快一点了，不然，可能会出大事！” “说不定已经……” 他再一次看向宫殿，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他走的时候带走了诛仙剑，不是没有原因的，并不是为了他自己，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按照他的性子绝对会把这柄剑留给你，但是他却没有推辞直接拿走了。” “当时他就已经想好要用这柄剑……” “他要做什么？” 璎珞惊得脸都白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姬琴毕竟不是这种人。” 他苦笑。 只是，那结果也许比他死了更麻烦。 “你把话说清楚了，别再什么都不告诉我，姬琴到底是会怎样？” 她执拗地站住了脚步，皱眉道。 她什么都告诉他了，他倒好，还对她藏着掖着，怕她是个小朋友会走漏风声似的防着她。 谢道之微微凝眉，无奈道：“那些珀，那些装着魂魄回忆的灵珀和幽珀，不知道方法的话，它们是不能从阵法中取出来的，而姬琴……” 他轻咳了一声，故意学着她刚才的语气说道：“姬琴，他自然有必须要把那些珀从阵法中取出来的理由。” 这回她是真的傻眼了。 什么理由？ 她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就这么笨？ 明明他和她知道的信息完全一模一样，一切的一切她都和他一起经历，为什么他和姬琴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她长，却能知道姬琴那么多事情？ 她是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啊！ 等等。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是姬羲和……” 这个让她避之不及的名字现在看来却是那样重要，这个绝情又神秘的男子，虽然她总是不想去想起，但是他毕竟于姬琴有那样重要的关系，既然当年他是由鹿蜀引着才会坠入魔门的，那他的魂魄会在鬼门，也不算是什么离谱的事情。 难怪师父说他的魂魄找不到了，原来那次狌狌引着她们回到过去，就是为了给鬼王布局，好让他捕获姬羲和的魂魄，可是，难道过去是可以被改变的吗？不是说，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吗？ 她觉得脑子有点晕，简直就是一团浆糊。 “是为了姬羲和吗？” 她忙问道。 若是能得到他肯定答复，至少这个问题她也可以不用再纠结了，姬琴原来和她一样，都想要从鬼王的魂魄中找到自己最重要的人，但是谢道之却摇了摇头。 “并不完全是。” 这下可完了，她整个人全都懵了。 “给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快点跟上，我们时间不多了。” 谢道之轻笑道。 越靠近聚灵阵，他就觉得自己的灵力越充沛，毕竟是新建的阵法，周围的火灵还没有完全聚拢，远远地，他看见了一群守卫拦住了去聚灵阵浮岛的小路，这可是从前从来没有的。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虽然鬼王重开了聚灵阵，但是因为没有合适的镇物作为阵枢，他只能让五个聚灵阵各自为阵，原本精妙的设计在这个时候就出现了弊端，每个聚灵阵之间互相产生了相克的属性，势必让各个阵法都不再是无懈可击的了。 若是鬼王亲自守在这里，也许他还是毫无办法，然而这些虾兵蟹将…… 他微微一晒，手中的火灵已然凝聚成团。 “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倒不如安静地睡下，你已经尽力了，何必如此执着呢，即便是再勇猛的战士，也终究是归于长眠。” “是啊，??长老，您还不如归顺我们殿下呢，您看，泠如也曾是狐族的一员，从前不过是战战兢兢侍奉长老的小卒而已，殿下却给了我我最想要的重视和信任，您若是投效了殿下，自然也会和泠如一样，受殿下重用的。” 狐泠如笑嘻嘻地说道，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摇一摆的，娇媚无比。 “我呸！放屁！” 虽说如此，??却真的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那鬼王的话语似乎有着令他屈从的魔力，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向在树丛中穿行躲避着梁渠的攻击的阿箴，心中焦急无比，却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哎哟，可把我们太音长老给急坏了，慧灵妹妹，你这捆仙绳可绑紧了没有，万一给太音长老跑了，这可又是你的不是了啊。” 阴惠君正在元华耳边耳语，突然被她点名，吓了一跳，忙道：“自是绑紧了，不过狐太音毕竟是狐族的长老，难保有她的同族不忍心看不下去，吃里扒外地把人放了，那可不能也赖在慧灵头上。” “你……” 狐泠如被她一顿抢白，当即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只不过她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这会儿最瓜田李下了，还是别再扯这个话题的好。 “呵呵，毕竟我不像慧灵妹妹，身边总有一个贴心人可以说悄悄话，只不过慧灵妹妹，你和元华大人哪来那么多话可以说，知道的只道你们兄妹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在密谋什么不轨呢？” 阴惠君那一瞬间的神色有刹那的不自然，狐泠如愣了一下，刚要开口，却听见鬼王冷冷道：“你们没完了是吧。” 她连忙闭嘴，阴惠君也远远站开了去，不再和元华窃窃私语，似乎为了避嫌。 只是，刚才那个眼神，那么奇怪，而之前她看着殿下的时候，那神色却分明是咬牙切齿的怨恨，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狐泠如恨不能立刻将这件事告诉殿下，只是他喜怒无常，刚说了让她闭嘴，若是她再给阴惠君上眼药，只怕殿下也不会听从。 你给我等着！ 她毫无办法，只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 第1037章 摽有梅（五） “啊！” 只听得阿箴一声惊呼，居然从树上一下子掉了下来，那支玉针也掉在了一旁，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却见她一个翻身，想要去抓那支掉落的玉针，却已然被现出了原形的梁渠压在了爪子下面，再也动弹不得。 如此看来，胜负已分，鬼王舒了一口气，狐泠如却不服气道：“梁渠大人，您还不快将六通烛献给殿下，难不成还要我们催您吗？” 白色的大老虎甩了甩头，伸爪便去掏阿箴怀中的六通烛。 “喂，你这臭流氓，把你脏手放开！” 阿箴嗔道。 梁渠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鬼王身后的亲亲好老婆，却见她杀人的眼神盯着自己，连忙收回爪子，求助地看向鬼王。 “罢了，元华，你去。” 鬼王恨不能自己亲自去取那石头，只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是火急火燎地现了焦躁失了风度，也实在是太丢份了。 “是。” 着灰衣的男子长身玉立，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那一瞬间，鬼王觉得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只是，既然已经开口了，临时喊他回来似乎也有些奇怪。 阴元华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鬼王的身边，却见阴惠君已然没有了踪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悄悄地溜走了。 “你早已死了，是被鬼王殿下亲自杀死的。” “你记忆中的一切都是幻象，唯一真实的，就是我。” “你不相信我吗？” “如果你不相信我，就用这柄剑杀了我，不是为了你，我绝不会苟活至今。” “元华，这世上我唯一爱的人，唯一在意的人就是你。” “我绝对不会骗你的。” 红颜朱颜在他眼中都不过是红粉骷髅而已，阴元华根本就不理会阿箴的抗议，撕开她的衣襟便取走了她藏在心口的六通烛，站起身来，他慢慢地走回鬼王的身边。 再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他心中有几分迷茫。 “这都是为了你，你明白吗？你虽然是你，但你又不是你，你这个躯壳即便是死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们两个都会自由的。” “你看，若是依靠我自己的能力，怎么可能找到这个？这不是我找到的，是从前的你找到的，你曾经告诉过我，唯有神之力才能杀死鬼王，所以这是你自己准备下来用来对付殿下的。” “我知道，你全都忘了，但是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证，这全都是真的，而且，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殿下现在非常信任你，这不是因为他对你真的信任，只是因为，他知道你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一个傀儡而已……” 他苦笑。 对自己的生命还有留恋吗？ 他有一点犹豫，突然想起了一双眼睛，大大的眼睛带着迷茫和依恋，痴痴地看着他的样子。 这是梦境吗？ 还是正如慧灵说的那样，这是他曾经的记忆？ 可即便他已经不再是他，也许他不过是个不存在的人，可是他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他能呼吸能思考，他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吗？ 也许阴元华是阴元华，他是他，他也可以为了自己活着啊。 那一瞬间的踌躇，在鬼王眼中却有着别样的意味。 “怎么了，元华。”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为我族夺回了六通烛，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为何你看上去却心事重重，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殿下误会了。” 他走近了鬼王的面前，伸手将那块晶莹的石头递给了他。 果然还是他想多了。 最近他是怎么了，一直都在疑神疑鬼，眼前这个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即便有着阴元华残缺的记忆，他也并非真正的生灵，如何可能有自己的思量，又何来算计呢？ 他居然还以为这个傀儡，准备在这当口带着他的六通烛逃跑，这疑神疑鬼也实在是过分了。 许是因为狐族这一出，闹得他草木皆兵了。 鬼王自嘲地微微一晒，故作悠然地慢慢伸手去接。 只是那一瞬间，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阴元华的眼神和从前完全不一样，若说从前他的眼中全然都是淡然和服从，此时他的眼中却有着一缕狂热，他不明白，为何如此。 危险的气息被他隐藏得很好，剑气也一样，只是阴元华的身手就是他也赞誉不已，哪怕只是个傀儡。 他察觉到了这一切，只是因为手中已然触到了六通烛的灵气，他下意识地继续伸手去拿六通烛，而就是这一瞬间的松懈，他感觉到了心口一阵剧痛。 “啊！”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只是这一刻，时间似乎变得无比地缓慢，他硬生生地看着那柄雪亮的长剑刺入了自己身体，那种冰冷的感觉并非寻常的铁剑，诛仙四神剑中绝仙剑被柳七郎带走了不知所踪，诛仙剑本来好好地镇守着聚灵阵却突然消失不见，而这一柄，则也是在人间沉寂了多年的四神剑其中之一。 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地灭魂咒出手，黑色的火焰一下子将阴元华有几分惶然的脸给吞噬了，那一刻，他才想起来，他不过是段木头而已，他这一出手，他岂不是再也无法回答他任何问题。 他都还没问他，为何他要这么做？是谁指使的？ 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在他耳边响起，时间的流逝如同停滞的沙漏一般漫长，他伸手握住了六通烛，那灵力充盈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愉悦了。 以为这样就能杀了他吗？简直是愚蠢。 不过，当他想起要找阴惠君的时候，却不出意外地发现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封，封锁岛上，把阴惠君那个小贱人找出来！”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狐泠如扶住了他，他只看见了她仓皇的脸色煞白，而自己手中胸前，鲜血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原来，被神剑刺中心口是这个感觉吗？ 他不由得冷笑。 真是巧啊，这是要让他体会一下自作自受的感觉吗？ 第1038章 其实七兮（一） 这一下变故突生，别说梁渠了，就连阿箴都惊呆了，昏昏欲睡的????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当时就睁大了眼睛，挣扎着爬了起来，努力地从人群中观望着鬼王的情况。 “太好了，鬼王死了！” “他们窝里反了！” ????几乎想要仰天长笑。 “喂，臭老虎，你不该去看看你们主子怎样了吗？反正我也没有六通烛，你按着我也没用啊。” 阿箴也笑道。 梁渠左右为难，一边看着鬼王那边似乎情况十分严重，而若是他放开阿箴，她定然一溜烟就跑了，一会儿若是殿下责怪起来…… 鬼王的心中一片混乱，眼前一会儿是狐泠如惨白仓皇的脸，一会儿是各种各样自己分明熟识却想不起来是谁的脸，他伸手去拔自己心口的那柄剑，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几乎要晕过去，然而他咬着牙，硬是挺了过去。 愈合术很快止住了血，只是被神剑所伤的灵台却无法聚拢灵气，他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流逝，只是那担忧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所有的一切都会消散，即便是自己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轻易就被暗算了，还是被一个没有魂魄的傀儡，这简直是太可笑了。 浑身的力量都在不断地流逝，他的心绪也逐渐纷杂。 突然他闻到了久违的那一抹香气，那是雨后的白梅清丽优雅的芬芳，即便知道那并不可能，只是他灵力消散之时的幻觉而已，但是他还是贪婪地呼吸着那气息，似乎这样就能留住心中那一抹美好的回忆。 “阿危，我们今日就来个不醉不归。” 他幻听了吗？ 不，那只是他的回忆罢了。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眼前曾经难以忘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般浮现，他以为自己已经全都忘记了的回忆，一起捣乱般地冲破了他的心防，偏要让他一点一点去咀嚼。 月明如画，而他欢快的眼眸却比星辰更闪亮。 西岭山千秋不化的雪，锦官城浮华绚丽的花灯，似乎他心中所有美好的一幕都在这一刻浮现在了心上，回忆往昔，他又何尝能料到今日会有这样一劫。 那双澄澈的眼睛曾经那样纯真地看着他，他曾经那样相信他，只是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时间而变化了，也许这才是天帝真正的惩罚，惩罚他无法忘记从前的一切，一切的过往，只是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尤其是美好的东西。 美好的东西存在意义，就在于当它消失的时候，回忆起来时那种无限的惆怅，若美好的东西一直都存在，那也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而世上最容易变化的，就是人心。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从来都不曾后悔。 也许是因为虚弱的身体，让他多了这些伤感吧。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他，唯有他自己是他自己的依靠。 心上也曾有过柔软的地方，只是那一切都已经太远太远。 他微微地露出了一抹微笑，却听见狐泠如声嘶力竭的哭声。 “我还没死。” 他皱眉，轻轻地说道。 就算没死也快了吧，狐泠如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恨不能用手把他的伤口堵上，只是即便她伸手去按，也吓得收了回来，那伤口实在是太大，如何是凡人的身体能支持下来的。 “殿下，殿下不如我给您找个合用的身体，您……” 她探询地看着他，面上是真真切切的忧急之色。 “我若多话，您又要骂我，只是奴家方才真的看出来了阴惠君眼神不对，当时您却不让奴家说话，您……” 她也是慌了神了，居然不像从前那般只知道讨好自己，倒是明晃晃地怪起他来了。 他微微弯了弯嘴角，居然没有生气。 “把她找到。” 他淡淡地说道。 “是，是……” 虽然这么说着，狐泠如却连半步都没挪动。 “殿下，奴家，奴家不想离开您，奴家好害怕……” 她抹着眼泪说道。 那泪水究竟是为什么而流，她也迷惑了。 狐狸怎么可能会真心对任何人，只是看着他俊美而苍白的脸，满身满身的鲜血，她真的觉得心中痛极了，恨不能将阴惠君千刀万剐。 她知道自己应该遵从他的吩咐，做一个没有感情不会思考只会听命而行的乖巧手下，她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说不定已经让他不喜，甚至觉得她有轻视他的心，但是，她只是无法左右自己的心。 偏偏就是这一刻，她无法放下他离开他，即便他生气也罢，她是一定要陪着他的。 秀美的长发上也沾染到了鲜血，她不去看他的眼神，执拗地抱着他慢慢地为他治愈着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的灵力流入了他的身体，黑气浮动中，他只觉得方才勉力维系的灵力慢慢地聚拢了起来。 她对他，也许也有几分真心吧？ 看着她痴缠的目光，他淡淡地想着。 虽然很感动于她的依恋，但是狐泠如于他毕竟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回忆中的他和梦中一样俊美。 为了他，他可以做任何事，何况是区区弑神。 只是他什么都忘记了。 偏偏他什么都记得。 这惩罚并没有给错人，他本就该被惩罚，只是即便是逆天行事，他也要找回那个魂魄，他用了几千年才将自己的魂魄拼凑起来，并不是为了建什么鬼国玩什么过家家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他也不例外。 放下两个字很容易，但是真正的忘却却是太难太难。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他可以肯定，只要他这时候倒下了，那些人定然会作鸟兽散，即便是狐泠如，也未必会留在他身边。 桃都山，决不能就这么毁了。 他睁开了眼睛，不过是伸手在自己心口拂过，便是一片黑色的火焰，如同一张黑色的皮肤一般，将他心上的伤口给掩盖了起来，他扶着狐泠如的手，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稳稳地站起身来。 “孤是神，孤如何会死？” 他轻笑道，伸手为她抹去了泪水。 第1039章 其实七兮（二） 黑雾逐渐散去，月光浅浅地落了下来，璎珞诧异地看向天空，谢道之却愁眉深锁。 虽然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被烧焦的精怪们，可是这火系的聚灵阵却半点损伤都没有，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分明这不过是棵树而已，失了阵枢的封印加持，他应该很容易就能把它给烧化了，只是，即便他能催动散落的火灵来施法，这棵树却是纹丝不动。 “会不会需要什么五行克制的，我记得邬先生说过，要摧毁水系的聚灵阵则需要用土系的法术，所以当时他在那棵树下打坐了好久，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璎珞问道。 谢道之一扬眉，惊讶地看着她，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一下子没想起来，可见是关心则乱。 “怎么了，我说错了？” 她奇道。 那可是邬先生说的哦。 “不，你说的很对。” 他仍然皱眉。 “土克水，火克金，我们能摧毁的那两个聚灵阵都在宫殿的另一头，这时要再过去只怕有点难。” 要是姬琴在这就好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却毕竟没有说出口。 “那我们就先去把水系的聚灵阵给破解了吧，这样至少姬琴会更安全一点。” 只怕他本来就没什么危险。 谢道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按照他的想法，既然聚灵阵如今还不成形，还不如立刻去神木那边阻止姬琴，只是一切都是他的猜测，而她显然更担心姬琴的安危。 “你有没有觉得这雾气不如之前那么浓了？” 两人不敢从宫殿前走，只能还是回到松风阁那边从宫殿背面绕过去，一路上，他却感应到了那浓重的怨气似乎越来越淡薄。 “好像是，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璎珞看向他，有一点期望他能拉着她的小手，只是他怎么这般持重，一个人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似乎根本不担心她。 沉默。 她好不容易想了个话题，忙道：“你来这里多久了，之前姬琴都没跟我说你也来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这说着说着又说不下去了，总不能说她盼星星盼月亮等他来找她吧，毕竟刚才她才说了姬琴是她夫君来着。 “我不信。” 他微微笑道。 “不信什么？” 她睁大了眼睛，疑惑地问道。 她什么都还没说呢。 “我不信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来，你心里分明明白，我是一定会来的。” 谢道之悠悠地说道，含笑看了她一眼。 不好。 心里这种有如被锤了一下却又甜甜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徒然觉得心跳快了好几拍，明明都在一起那么久了，她早就习惯了他的气息，只是这一刻，她心里的那种期待而又幸福的感觉一下子将所有的情绪全都淹没了，一颗心满满的唯有快要溢出来的喜悦。 他说了的，她和他一定会在一起的。 谢道之说的话可从来都没有不应验的，她心里乱乱的，喜悦和期待之中，却又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和担忧。 “其实……” 解释的话语下意识地就想要说出口，只是她调皮地眨了眨眼，转而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算你不来，我夫君也把我护得好好的。” “是么，那他人呢？” 谢道之半点没生气，好整以暇地问道。 同他斗嘴从前就不是常事，虽然刚认识的时候他那般嘴毒，不过很快他就对她不一样了，而后来，他对她从来都是温柔和无限耐心的。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狐太音是狐幼兮的亲娘。” 她想起了这一岔，委屈道：“狐太音可看不上姬琴了，若是姬琴决定去狐族，只怕狐太音不会同意。” 那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你相信什么血脉之类的传承吗？我觉得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从前人间也是极重血脉的纯正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姑表联姻了，虽然结果未必就很好，但是在时人看来，这却是维护家族利益必不可少的家族联姻。” “我明白，你和我说过，因为决定儿子娶谁做正妻的是他亲娘嘛。” “但是我说的不是这些，狐太音说姬琴的血统不纯，所以狐幼兮的孩子一出生就会被处死，以免混乱祭祀一族的血脉。” “这简直是太不讲道理了！” 她义愤填膺地看向他，却见他一脸凌乱。 “那是……姬琴的孩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谢道之呆如木鸡的表情，她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问道：“不会吧，刚才我忘记告诉你了吗？就是因为这孩子，狐太音恨死姬琴了，她绝对不会同意姬琴去狐族的。” 啊这…… 谢道之根本没想到这聊天会变成八卦时间，但是他完全都没有想到姬琴居然会这样随便，这完全不像是他的为人啊。 狐幼兮究竟是有什么令他一时情迷的地方呢？当初见到她的时候，她不过是一个毛茸茸的小团子罢了，就连化形都还没有，若说她的媚术有多扎实那着实不见得，而且，姬琴也是狐狸，怎么会被媚术所迷呢？ 不过，毕竟是谢道之，他稍稍一转念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这事儿，还是别告诉她的好，免得她为难。 然而…… 他怔怔地看着她，之前就模模糊糊的一个怀疑越来越清晰。 唯有得不到的东西才需要替代品，这和她说的话分明是自相矛盾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都随随便便拿来骗他吗？ “狐族的血脉的确重要，但是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只是因为血统不纯就要处死这种说法。” “就算狐幼兮是狐族祭祀的女儿，她不说，她母亲不说，又有谁能知道她的孩子血统不纯呢？” “哎你真笨！” 璎珞跺脚道：“她是九尾狐啊，九尾狐和九尾狐生出来的孩子那一定是九尾狐啊。” “别人一看不是九尾狐不就知道她的孩子来路不明了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都不懂，可把她给得意，划掉，急坏了。 这世上居然还有她比他更清楚的事情，这还真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狐幼兮和姬琴的孩子可未必就不是九尾狐。” “啊？” 她惊呆。 这怎么可能呢？ 第1040章 其实七兮（三） “你别忘了，狐颐真也是九尾狐。” 他悠悠道，心里却没在想这些。 试探地拉住了她的小手，却见她一愣，微微红了脸，问道：“你做什么？” “呃，这里有点冷，我怕你着凉。” 他放开了她，抬头看看天空。 “你冷吗？” 她狐疑地看着他，谢道之从来都不会说没用的话，这刚才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不冷。” 他忙岔开话题道：“姬羲和当年为了永凝月火才挑选了狐颐真作为他的目标，如按壸罡和狐幼兮所说，很可能狐颐真也是祭祀族中的。” “那……狐太音一定和狐颐真很熟啊……” “她怎么会不知道？” “狐族对血统不纯的孩子并不欢迎，这你之前也知道了。” “可姬琴说他小时候去青丘住过一阵。” “只怕那就更确实了，若非如此，只怕族长不会同意让他在青丘暂住。” “难怪……” 她微微低下头来，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着实不能明白，这会儿她总算是有点明白为何姬琴对于狐太音的话这般生气，他如何能不自伤呢。 哎…… 她想到了阿染，若非他始终陪伴着她，只怕她的童年也好不到哪儿去，若非有他，她也总是那样孤单。 只是，如今的阿染究竟是像赵子玉说的那样不存在了，还是？ 那时候，她分明在鬼王眼中看到了一抹不属于他的情绪。 她想要期望，可又怕他不过又是耍弄她的而已。 “他太可怜了……” 她叹道。 谢道之哭笑不得：“这悲天悯人的语气，我承认姬琴的身世的确是很复杂，但是这总不能是你要赔上自己一辈子的理由吧。” “我，我答应了他的嘛……” 她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看了他一眼。 “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很简单。” “因为我本来就头脑简单。” 好嘛，跟姬琴在一起别的不学，这抢白人的功力却是大涨，就算是他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她都把话说成这样了，他还能说什么？ 好比你打人一拳，那人直接躺平了，难不成他还能把人揪起来继续揍他？ “像我这么头脑简单的人嘛，以我的智商，一般来说，你字面上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就理解成什么意思，特别是在生气的时候！” “所以以后你别随随便便说那些绝情的话，千万别以为我能明白你真正的意思，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的！” 她气鼓鼓地说道。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那一回，真的是他欠考虑了，他不仅错估了她，也看错了姬琴，只是因为姬氏的原因，他想事情不免就复杂了许多。 不过…… 说什么就信什么，她对他，还真是从来都是如此。 心中的温暖回忆那样美好，过去的那些误会和痛苦，在现在看来都不过是小小的磨难而已，她从来都是爱他的，从前他不断地怀疑自己，折磨自己，如今回头看来，即便是这小小的一件事，都让他心中无比喜悦。 也许很多事情都没有他想的那样复杂，简简单单地看淡一切，就和她一样，看事情只看表面，也未必就是错误的。 “我给你的戒指呢？” 他含笑问道。 “什么？” 她转过脸去，不敢看他。 拉住了她的小手，他轻抚着她的指节，再次问道：“之前你答应嫁给我的时候，我送给你的戒指呢？”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只觉得一颗心扑扑直跳，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突然觉得很害怕，若是他现在来抱她，也许她根本不会拒绝，而她心中渴望的也正是他的拥抱，只是她的誓言，她怎能违背她的誓言。 幸而谢道之放开了她的手，淡淡地说道：“终有一天你还得戴上的。” 这傲娇的语气，她恨不能讽刺他几句，但是一回头，却见他眼中的目光那般温存缠绵，正如她所想的那样，他是有多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只是他却生生忍住了，只是为了她，他明白她的委屈和无奈，他就算是再想要和她在一起，也以她的顾虑为先，永远都那般尊而重之，如珍宝一般。 和他一争短长根本毫无意义。 她垂下了眼帘，轻声道：“我们快走吧。” 也不想再和他提什么夫君不夫君的了，伤害他的同时，刺伤的更是自己，她明明并不想这么说的，却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而故意这般伤害他，就连自己想来都心寒。 水系聚灵阵之前照例围了一群狼崽子，不过看上去化形都没怎么化好的样子，谢道之试着召唤火焰，只是这里离火系聚灵阵太远了，就连他眉间的法印都亮不起来。 “看来还是不行。” 他叹息道。 鬼王这设计的确是精妙无比，当初他就在想，为何要将每个法阵都分开放在不同的浮岛之上，如今看来，他未雨绸缪，早就想到了对敌的各种可能性。 “这五行聚灵阵相邻的属性全都是相生的，而相克的属性则远远地隔着距离，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要用五行相克的方法破坏聚灵阵，则另外需要灵力的来源的，这又回到了最初的情况，旁的不说，鬼王这法阵设计得的确是令人钦佩，即便我对阵法有所钻研，也未必能破解此阵，更何况过去我从未尝试过研习布阵之术。” “那我们就束手无策了吗？” 她惊道，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这眼神可真让人惭愧，璎珞看着他的目光，分明就写着满满的信赖，他微微汗颜，为难道：“土系的法阵也在宫殿的另一边，离这里太远，你可以试试看，不过，应该也是召唤不出土灵的。” “而如今看来，要克制水系的聚灵阵则只能用土系的法术。” 她闭上了眼睛，寻找着土灵的气息。 虽然脚下全都是黑色的土地，然而那其中唯有怨灵的哀嚎，她越是凝神，就越能听见地底下的哭声，就如同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引导她寻找土灵的气息时一样，很容易地，她就感应到了那气息，而这一次，她感应到的却不是土灵，而是地底下无穷无尽的怨灵。 紧紧地皱着眉头，她强自压抑那充满心中无尽的怨念。 第1041章 其实七兮（四） “这里真的好黑啊……” “来我们这里吧，这里是你最后的归宿……” “永恒的死亡，才是永恒的完美……” 黑气飞舞了起来，如同丝丝缕缕的藤蔓一般缠绕在她身周，谢道之忙道：“璎珞！” “啊？” 她一睁开眼睛，那一片黑色的气息一下子就消散了，她茫然地看着他仓皇的神色，奇道：“哎？你现在不都叫我’李璎珞’了吗？别一下子叫那么亲热，惹人误会。” “谁跟你开玩笑，你刚才差点被怨灵缠上。” 他微微转过脸去，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片土地下面真的有好多怨灵啊。” 她叹道。 “它们没办法离开这里去转世吗？” “这些怨灵都是神木的养料，若是没有了它们，神木也许会死，到时候，赵子玉也会死，如果是你，你要如何选择？” 谢道之玩味地看着她，好整以暇地问道。 她却半点都没有迟疑，摇头道：“即便是学长自己，应该也不愿意自己这样以吸取他人的魂魄为生，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无论如何，为了活下来而伤害别人，这绝对不可以。” 说也奇怪，总觉得她和从前不一样了，只是这傻傻的想法却还是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他微微笑了一下，这答案也许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如何，你能感应到土灵吗？” 他问道。 “这里的气息太混杂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召唤到土灵，只是，就算我能使用土系法术，我要怎么毁了这棵树呢？” 她看向他。 蓝色的树干，蓝色的枝叶，这棵树的本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定然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宝物，火系的聚灵神树他已经有几分明了，那镇物应该是一颗火焰属性的石头，按照五行来看，水系的镇物应该是一件水属性的木料，唯有相生的属性，才会让这镇物在经年累月的水灵包围中不受损坏，反而被蕴养得更加富有灵气。 他又是一阵叹息，这位鬼王殿下，若是用这份天才来做点好事，只怕如今人间也不会被搅乱成这个样子了。 等一下，水属性的木料，现成不就有若木叶吗？ 他迟疑了一下，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你做什么突然开始脱衣服？” 璎珞连忙回过头去，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一边从指缝里偷偷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解下了自己脖子中的一根红绳，那红绳之上，赫然便是一片温润的若木叶。 上一次她看见它的时候，还是在天池水底。 她连捂着自己的脸再偷看都忘了，看着他**的胸口出了神。 “我脱我的，又没邀请你来看，你直愣愣地盯着我做什么？” 他含笑问道。 她这才回过神来，这下可好，糗大了。 “我只是在想，母亲毕竟还是了解我。” “我想我娘了。” 她连忙说道。 “没错，菡萏真人早就知道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既然是命运的安排，那就谁都改变不了，让你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他拢好了衣裳，璎珞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对。 拿个项链而已，需要宽衣解带吗？ 他分明就是美男计！ 而她居然傻傻地上当了！ 可她也不能拿这话去质问他，这不是摆明了她中计了吗？ 哑口无言。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若木叶放在了她的手掌上，手指轻触她掌心的瞬间，她微微抬眼看他，浑身上下都感觉到了不自在，她到底在想什么？ “你拿着这个去树下试试看，这里充满着水灵，我属火太被克制了，只怕不成，你还勉强可以。” “去做什么？” “我猜想这棵水系聚灵阵的镇物也许正是若木叶，就算不是，你拿着这个应该也能勉强欺骗那阵法，待你走到阵中，也许能将聚灵阵的灵力分散，到时候再要摧毁聚灵阵就简单多了。” “不太明白哎。” 她抬眼看他。 “总之你去就是了，若是我猜得没错，只要进入阵中，若木叶自己会吸取灵气。” “那些狼，我怕我打不过它们。” 她迟疑道。 谢道之这才想起来聚灵阵外还有守卫，不过是几个狼妖，放在平日根本就没在他眼里，只是现在不能使火，倒也是有些麻烦。 “我引开他们，你去就是了。” “别……” 她见他转身要走，连忙不顾风度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她老老实实地说道。 “当初你和阴元华学的水系法术要是没忘的话，那用冰冻术也是可以的，这里水灵很是充沛。” 他颇有几分阴阳怪气地说道，那语气里浓浓的醋意都快要溢出天际了。 “你就会取笑我。” 她这才明白过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冰凌流转，几乎是一动念，那水灵就受她的召唤而来。 而此时，她觉得自己的水系法术似乎比之前又大有进益，从前不过是小水球小冰珠，如今她的力量似乎较之之前更加强大，呼啸的冰风几乎是意如指使，要和姬琴比似乎还有几分不及，毕竟她不会什么水剑，但是和兰儿姐姐比起来，好像威力并不差多少。 “璎珞，对不起。” 他突然按住了她的手，正色道。 “从前的一切，都是我不对，我从来都只从自己的角度来看待所有的问题，认为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但是，现在我真的明白了，爱一个人，并不只是问心无愧就够了的，可笑我直到现在才知道应该如何去爱一个人，包容她的一切缺点，从她能理解的角度去解释她想要知道的一切，明白她所有的不安和委屈，给她快乐，让她心安，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给予女人的爱。” “所以，当初你怪我并没有错，是我不明白你的心，那时候毕竟我还不怎么……熟练，那也是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而在那之前，我都一直太过骄傲，从未想过感情本就是双向的，并非是我自己一个人认定了自己没错，就可以让你明白的。” “后来我虽然没说，但心里一直在怪你，怨恨你爱上了别人，怪你不够坚贞，可是后来我明白了，你并没有爱上任何人，只是你对我太失望，又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只能将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我真的明白，你的委屈……” 第1042章 其实七兮（五） 所有的冰棱和水珠都一下子散落在了地上，她的泪水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她抽泣着抹着眼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专程是要来惹哭她是吗？非得要她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他才高兴吗？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想要抱她却又不敢下手，唯有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而已。 不过是简简单单几句话而已，她只觉得心中那种难受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就好比一直憋着一股气要和他较劲，然而他却缴械投降，他说能明白她的委屈，这句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她想哭，她总是在不停地反思，自己做错了哪里，不该做什么，然而她就算错了再多，也并非是她的本意，他却说能明白她，他真的明白吗？ 她抬眼看他，抹着眼泪含含糊糊地说道：“不，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怀疑你，你要是会喜欢仪宁那样聪明的女孩子，早就不知道生了多少孩子了，这世上哪还有我这么笨的女人嘛，若不是我那么笨，你哪里会喜欢我。” 这好像不是关键吧。 而且，笨还有理了？ 谢道之哭笑不得。 此时本该紧紧地抱着她，吻去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只是，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收回了手，如同青涩的少年一般犹豫地互相交握着，长身玉立的白色身影侧身望去，如同山间初雪，凌霜而立的白色寒梅。 “是，我喜欢你的，我爱你，李璎珞。” 他怎么不抱她？ 她只觉得心上空落落的，好想一头埋进他怀中，那才是真正幸福的感觉，只是，看着他微微忧伤的隐忍神色，她怎能不明白他的心意。 他太害怕伤害她，他只是不想破坏她的誓言，仅此而已。 辛酸中的喜悦也许更让人难忘，她的小手按在了自己的心上，只觉得心中那种怅然的神思如同年节时期待放爆竹烟火的那种期待，也许快乐更多在等待的时候，真正到了放烟火的时候，那绚烂的烟花也不过是稍纵即逝而已。 而他给她的，则是一生都难忘的烟火。 “三叔父？” 陆西西和姬朝远远地就看见了海上那一片黑雾，而月光之下，御风停在了空中的陆广韵正怔怔地看着那一片黑色。 “你们怎么也来了？” 他一怔，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这就是那个岛吗？这黑色的是什么？” 陆西西奇道。 一回头，姬朝的神色和陆广韵几乎一样严肃。 “大件事了吗？你们倒是说话啊。” 她拉了拉姬朝的衣袖。 “不曾想，桃都山的传说居然是真的……” 姬朝叹道。 他指向那一片黑色迷雾，说道：“你看那边，那形状像是什么？” “树？桃树吗？” 陆西西也讶然：“这么大一棵桃树？” “比之传说中的桃都山，只怕还远远不及。” “您是说这桃树还能再继续长大？” “只怕正是如此。” 陆广韵凝神看去，只觉这岛上气韵非凡，并非毫无章法，隐隐可见五行之数，若是贸然去闯，只怕并非良策。 “我观之阵法俨然，并非是随意布局，只怕若是他们已经在了岛上，已然陷入了阵法之中无法自拔。” 他看向姬朝，眼中颇有几分征询之色。 “只是我们既然来都来了，怎么不去闯一闯呢？” 姬朝笑道。 “西西，你不如先回去，若是我和你三叔父一去不回，也好有人给我们报个信。” “那怎么行，我肯定要跟你在一起的呀，要不然让三叔父先回去吧。” “呵呵，只怕他是无论如何不肯的。” 姬朝微笑，看向陆广韵。 “此事与你们二人都无关，乃是我的私事，你们若是要来，三日后随姬嘉玉一起来此地便是。” 他平静地说道，语气中却半分犹豫都没有。 “这话可就不对了，既然和三叔父有关，自然就和西西有关，既然和西西有关，那又怎么可能和姬朝没有关系呢？对吧，姬朝？” 她笑嘻嘻地问道，脸上的威胁之意却很是明显。 摆明了就是“你敢说没关系试试看”。 “广韵，你我多年相交，我从未把你当成是外人，只是，你却从来都未曾向我畅所欲言，西西说的没错，我们早晚也是一家人，此时要我离你而去，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姬朝亦笑道，这两人嬉皮笑脸的模样是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还是怎么地？ 陆广韵无语。 只是以他的能力，想要赶走这两人，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当年桃都山鼎盛时期，正是中原道术没落之际，上古神兽也好，仙修也好，都明哲保身，纷纷隐没于山野之间，以至于无人知晓那里的真实情况，文献记载也几乎没有，所以，此行有多凶险，想必我不用多说，你们也能明白。” “若非如此，姬嘉玉也不用向各个元老又是要人又是要船的，以他的性子，只怕他早就孤身来此了。” 陆广韵苦口婆心地劝道。 “您说的没错，子诗虽不过族中一出身平平的小辈，却自幼得族长的眷顾，待他向来十分亲厚，若非族长早就知道这里危险重重，只怕早就来找他了。” 姬朝点头道。 是啊，道理你都懂，那还不麻溜回去？ 陆广韵白了他一眼。 “只是，不管是什么龙潭虎穴，既然广韵兄去得，姬朝自然也去得，所谓朋友，难道不是在危难之际同行吗？若只是共富贵共享乐，到了危难之时却弃之而去，这恐怕说的不是朋友之举，不过小人而已。” “您放心，姬朝只是您的朋友而已，若您因为我的姓氏而无法相信我，那姬朝唯有无可奈何而已，但君子坦荡荡，我可发誓，关于陆氏的任何传言都绝对不会从我的口中传出。”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有点不太敢相信我自己……” 陆西西皱了皱眉，按住自己的嘴说道。 “不过三叔父，您放心，我知道什么可以告诉父亲，什么不可以，不该说的您放心，我打死不说！” 这两个人，是来搞笑的吗？ 陆广韵无语。 方才心中的万般愁绪被这两人一打岔，早就不知到了哪儿去。 “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们无需为我掩饰什么。” 他淡淡地说道。 第1043章 芄兰之支（一） “臭狸猫，你绑我就绑，毛手毛脚地乱摸什么。” 阿箴嘴上不饶人，即便是梁渠面前，也嘴欠得很。 “血口喷人，我哪里摸你了！” 梁渠举头望天，无语凝噎。 “嘿嘿，什么鬼王死不死的，我也不关心，老子可要走了。” ??站起身来，原来他刚才故作体力不支，只是拖延时间，给自己运气修复功力的时间，然而此时，所有人都乱成一团，梁渠也被阿箴给拖住了，这可不是他逃跑的大好机会。 只要到了水里，他自信再也没人能抓住他。 “??，你快走，不用管我！” 阿箴忙喊道。 “……” ??微微愣神，本来他也没打算帮阿箴，只是这一愣神，一柄冰冷的剑已然抵住了他的喉间。 “若你轻举妄动，倒是刚好帮我试试看我这柄新得宝剑快不快。” 笑着的话声带着些许轻浮，俊美的少年执剑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这身法，这声音。 阿箴惊讶地看去，却见此人她分明认得。 她糊涂了。 “那个谁，你不是和那个女孩子一起的吗？我是阿箴啊，你不认识我了？” “??长老是自己人，你快放开他。” “我呸！” ??气得吐血，好不容易能跑了，却被一个黄毛小子给制住，气得他不打一处来。 “xxx这帮人类全都是墙头草，肯定是见我们水族不成了，分分钟就倒戈向那个什么鬼王了，阿箴，你都认识的什么狐朋狗友！” 啊这…… 愚者千虑偶有一得，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他这随口一说，还真是给他给说中了。 这位还真是“狐”朋狗友。 “姬琴，你这是做什么？” 梁渠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诧异地问道。 “对啊，我认识你，你明明是和那女孩子一起的，你们不是要来救人的吗？怎么回事，你快把剑放下，??长老是我们水族的人，这都是误会而已。” “抱歉。” 他轻松自在地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和其他人一起的，我从来都是梁渠大人的人，只不过先前为了骗取他们的信任，才和他们同行而已。” 手中的剑卡在了??的皮肉之上，细细的血痕分明清楚地看出了那柄剑究竟是有多锋利。 “姬琴，即便我什么都不说，殿下也不会信你的。” “你又何必如此。” 梁渠摇头道。 “梁渠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只是，您和我们族长的约定，难道您忘了吗？” 姬琴斜斜地看向他，那双妩媚的眼中隐隐有着邪气，梁渠心中一颤，想起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眸子。 “我明白了。” 他点头。 “您也不用担心鬼王殿下会怀疑我，难不成，您还没发现我手中这柄剑的来历吗？” 那剑如霜似雪，冰冷无比，即便没有用灵力灌注，都散发着森森寒意。 这是…… “你从哪儿得来的这柄剑？” 他惊道。 “自是从你们说的那个女孩子的手里，李璎珞非常信任我，只要我开口，她自然就将这柄剑双手奉上了。” 姬琴邪邪地笑道：“女人嘛，不就是甜言蜜语就能哄骗的动物吗？” “你居然是骗她的？” 阿箴气坏了。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简直就是男人的耻辱！” 姬琴根本不去理会她。 “说起来，为了不让旁人生疑，来此地的时候我多少也利用了一下狐泠如大人，若是您不介意，不如带我正式和她见一面，也好让我当面给她道个歉，免得再生误会。” “那只狐狸精不用去管她，反正不管怎样她总是要针对你的，谁让你和我是一伙的呢。” 梁渠摆了摆手道，一边失笑。 “我不是说你，哈……”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不小心当着狐狸的面说狐狸精，他是怎么说话的。 “姬琴向来不以狐族血统为荣，从来都自认为是人类，您不用在意。” “只是……” 梁渠为难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道：“既然入得桃都山，自是无人不修行鬼道术，若是你没有鬼道术在身，即便有这柄剑，殿下也是不会相信你的。” 等一下，这两个人怎么给人一种密谋的感觉。 阿箴忍不住喊道：“你既然发现了他不对劲，你还不举报他？还要提醒他？你怎么这么笨！还是个长老呢！” “你才笨。” ??气喘吁吁道。 “他们两个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抢了老子宝物的那个什么鬼王更不是什么好人，老子才懒得理他们这狗咬狗一嘴毛的破事儿。” “什么意思啊？” 阿箴狐疑地看向??，又看向姬琴，心中一片迷茫。 “姬琴明白。” 清冷的笑意在他脸上看起来这般玩世不恭，似乎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只是梁渠却没有他那么轻松，他早就知道了正道中人对于修行鬼道术是什么态度，他又何尝会不知道。 “若，若你真的这么做了，也许你就回不了头了……” 他轻声道。 “姬琴明白的。” 他再次说道，浅浅地一笑，眼中丝毫眷恋与不舍都没有。 “也罢！” 梁渠最后还是叹道：“我可引你见鬼王殿下，只是能不能取得他的信任，可全靠你自己，殿下喜怒无常，便是我也无法得知他的心意，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泠如，梁渠身边的那人是谁？” 远远地，说话还十分虚弱的鬼王看见了这边的异样，狐泠如转眼看去，却见那个狡猾的小子站在了梁渠身边，两人言谈甚欢，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只是她分明知道那小子是别有居心，而且之前赵子玉中毒也十分蹊跷，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谜团，而谜底她虽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和那小子脱不了关系。 殿下的眼神中有着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期望，此乃用人之际，她若是再随便给人上眼药，只怕就算是殿下也会厌烦。 “那是梁渠大人在驭灵馆的朋友，此番只怕是在人间混不下去，只能来投奔殿下了呢，说起来泠如和他也有几分交情，他可是个讨人喜欢的小美男呢。” 她笑嘻嘻地说道，把所有的怀疑都压在了眼底。 “哼哼！” “在人间混不下去了，所以带着诛仙剑来投诚？” 鬼王冷哼了一声，狐泠如听的心中一惊，只怕自己又说错了话。 那柄剑，看上去的确是十分特殊，她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殿下……” 她连忙想补救，却见鬼王微微垂下了眼帘，浅笑道：“这般诚意，我若是拒之门外岂不是令人齿冷。” 殿下实在是喜怒无常，她难以捉摸啊。 第1044章 芄兰之支（二） 场面总算是被控制住了，一众小妖护送着被绑得严严实实的阿箴和??离开。 鬼王身侧，狐泠如和一身华服的宫装美女分别侍立两边，梁渠笑嘻嘻地走上前来拜倒，自嘲道：“殿下，这回我可真是让您失望了，不过说起来还是鹿蜀那小子的锅，若不是他弄丢了捆仙绳，我也不至于被绑在这动弹不得。” “若是鹿蜀大人能回来，您再和他说理不迟。” 狐泠如翻了个白眼说道，目光却落在了他身边的姬琴身上。 这会儿可不是和小帅哥叙旧的时候，不知为何，方才她听殿下说话的语气，那可不像是高兴。 他手中那柄冰冷的剑，即便是远远地看着都觉得寒意逼人，即便是狐泠如，也没见过诛仙剑的真身，若非方才那个傀儡用的亦是四神剑之一的戮仙剑，她都未必能认出那剑的锋芒，冰冷如雪，又锋利无比，就连仙身都能杀死，更遑论凡人和妖魔。 只是，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开口，小帅哥就已经乖巧地跪倒在了鬼王殿下的脚下，双手奉上了那柄如冰似雪的利剑。 “属下姬琴，仰慕殿下神威已久，幸而今日终于得归圣山，只是属下资质粗浅，又身无长物，唯有将此剑献于殿下，堪堪算是聊表属下的一番小小心意。” 他虽是恭恭敬敬的样子，眼神却没有什么害怕之色，一双狐狸一般的灵动眸子好奇地看向有几分虚弱的鬼王殿下，语气也有几分轻浮，似乎说着说着就想要笑出来，殊无稳重之感。 梁渠扶额，每个人都在鬼王面前战战兢兢，他却好像不怕殿下似的，若是殿下生气，那他岂不是前功尽弃？ 鬼王一时没说话，姬琴垂下了眸子，双手却保持着捧剑的样子，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 “恭喜殿下，又得神剑。” 狐泠如见殿下神色还算温和，连忙讨好地笑道。 姬琴微微抬了抬眼，却没说话。 原来狐泠如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得鬼王的信任，就连这剑阵的秘密，她都一点都不知道。 也许鬼王真正信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赵子玉。 即便是梁渠，也许也不过是暂时的互相利用罢了。 “殿下，这小子的身份有点复杂，所以之前我一直都没带他回来圣山，不过此番既然他取回了诛仙剑，也算是立了个大功，要不然还是让他留下吧，他为人还算是乖巧听话。” 梁渠亦看出了鬼王眼中的怀疑之色，微微叹息，笑嘻嘻地劝道。 “哦？” 鬼王仍是没让他起身，而是看向梁渠，淡淡地问道。 “呃……他……” 梁渠看了一眼周围众人，摇头道：“狐族没有他的立身之地，而凡人亦因他身上的狐族血脉而将他视为异族，唯有殿下的宽仁，才能给他一个找到自己安身立命之地的机会，至少在桃都山，没人会因为他的血统而歧视于他。” 只能帮你到这了。 他看着鬼王玩味的眼神，心中小小地打了个突，毕竟与他无关，就算是他找来的人，若是他再急着给他打包票，只怕反而会引得殿下怀疑。 不再站在他身边，梁渠笑嘻嘻地走向一脸迷茫的宫装美女，打趣道：“老婆累坏了吧，我们回去休息吧，这一晚上可真是累人。” 他往前走的时候，鬼王眼中一抹锋芒掠过，下意识地防备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收起了那明晃晃的戒备之意。 就连小绵羊一般老实的阴惠君都能暴起伤人，他从未想过就连一个傀儡都能害得他魂体破散，若非立时用六通烛稳住了散乱的灵力，他根本就站不起来。 神木没有六通烛的灵力加持虽不至于立时就枯萎，但是他必须尽快找到其他的灵石，若不然，神木和自己，必然有一个会灵气散尽而死。 若是此时梁渠和阴惠君联手，再加上这个小子和神鸟，岛上的局势立刻就会逆转，此时，他别无选择。 若不能用之，便只能杀之。 “哈……欠……” “这小子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不过是个凡人而已，我驭灵馆出差时认识的。” 那两口子悄悄地“窃窃私语”，不过狐泠如和鬼王都听得清清楚楚，梁渠的意思也挺明白的，这小子并非是他一定要护着的人，不过是在驭灵馆为了找到落星石而勾结的内应罢了。 被捆仙绳绑得结结实实的狐太音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没看错吧，这小子刚才不还是和那几个凡人混在一起，怎么一转眼，他就成鬼门的人了？这是临时决定的跳槽吗？ 还是…… 她心中一沉，更是担心起了自己的女儿。 若他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凡人也就罢了，若是他真的早就暗中投向鬼门，那幼兮的孩子就更加是个孽种了，原本青丘和鬼门互不来往也就算了，如今公主和鬼王闹翻，自己又被鬼门给抓了，狐族和鬼门只怕这冤仇是根本解不开，而且，她回不去，谁来阻止幼兮把那孽种生下来呢？ 愁肠百结，简直要把她愁坏了。 这短短的几分钟，姬琴就已然看清楚了全部的局势，心中飞快地思索着。 方才那些虎妖精怪们的惊呼并不是空穴来风，鬼王的样子看上去就是刚刚受了重创，虽没亲眼看见是怎么回事，但是这满地满身的鲜血和那柄如自己手中诛仙剑一般冰冷的神剑却说明了一切，只是，那一剑是刺歪了吗？若真的中了神剑的当心一剑，鬼王还怎么可能好好地站在那儿？ 他有几分疑惑，不过这疑惑也不过是藏在了心里，他敛起了自己的气息，观察着周围众人的位置，尤其是狐太音。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公主早就不知所踪，唯有傻乎乎的狐太音被抓了个正着，以她的能力，只怕除了捆仙绳，也没有其他法宝能困住她了。 稳稳地举着那柄剑，他只觉得手上的凌厉剑气同自己的心一般，决绝而冰冷。 第1045章 芄兰之支（三） “哈哈哈哈……” 就在一片沉默中，鬼王殿下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狐泠如打了个寒战，连忙赔笑，只是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意，是以也不敢接话。 梁渠却笑道：“恭喜殿下。” 恭喜个毛线啊，就你聪明是吧。 狐泠如翻了个白眼。 “没错，此番不仅活捉了狐族和水族的长老，扬我鬼国之威，更是肃清了内奸，斩获神剑，更有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弟子看清楚了局势，弃暗投明，投效于我，足见如今我鬼国之盛名。” “此等喜事，自当庆贺。” 他纡尊降贵地伸手虚扶起了捧剑的姬琴，温言道：“既然决意投效我族，那就是自己人，不必这般多礼。”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刚才不就是您老人家让他一动不动捧着剑在那儿干等着吗？ 宫装美女眨了眨眼，毕竟还是没说话。 此番事出突然，就连她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姬琴仰慕殿下已久，今日得见，殿下之绝世容光，便是属下身为男子也不得不叹服，姬琴不过一微不足道的小卒罢了，您待我却这般亲厚，属下定然竭尽全力为殿下效劳，以献属下微薄之力。” 他转过剑身，剑尖对着自己，而将剑柄递向鬼王殿下，十足礼仪周全，并显半点无不轨之心。 鬼王微微笑了一下，点头道：“既然此剑为你所得，自有你份属的因缘，机缘未到而已，你暂且收着诛仙剑，孤以为，你很快就会有用到它的时候。” 狐泠如笑道：“殿下可真是爱才，这么好的宝剑，就这么随随便便赏他了，人家也想要嘛。” 姬琴闻言却如三伏天气穿着棉衣一般，背上的汗都下来了，都说鬼王能见过去未来，料事如神，该不会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吧…… 他想要将剑尽快还给鬼王，也是为了自己手上没有武器，就算……就算要做什么，也不至于太过致命，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一切都如同命中注定的一样，想要逃避是不可能的。 他闭了闭眼，站直了身子，收剑道：“殿下的重视令属下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方才属下刚说了惟殿下的命令是从，虽则自知不配佩此剑，姬琴也不敢有半点懈怠，定然凡事遵从殿下和梁渠大人的吩咐，小心行事，绝不给殿下丢脸。” 他顿了一顿，见鬼王没有其他要吩咐的话，便转向狐泠如，谦逊道：“泠如大人，承蒙您一路对姬琴照顾有加，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姬琴效力的，请您吩咐便是，姬琴自是无有不从。” 狐泠如脸上微微一红，却见鬼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忙道：“你胡说什么啊你。” 梁渠看向她的目光一阵轻蔑，而姬琴却是睁大了眼睛，有几分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哎哟，她这张没遮没拦的嘴！ 她连忙补救道：“你是梁渠大人的属下，自然要听他的吩咐，我如何敢越俎代庖。” “难不成，我让你帮我杀了梁渠大人，你也会听命于我吗？” 她故意开玩笑道，只是这玩笑却十分逼真，一点都不好笑，方才见过“紫玉大人”和她过招的那些狼精虎怪们都紧张地看了过来，只怕她是真有此意。 “您说笑了，既然同为殿下的臣属，那您又怎么可能让属下去刺杀梁渠大人呢，这等不同寻常的命令，只怕属下得先问一下鬼王殿下才敢执行呢？” 这小子还真会卖好，这明里暗里的就是在给殿下投诚。 狐泠如心内冷哼。 他的意思分明是，即便要杀梁渠大人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是鬼王殿下的命令，那他都会遵从。 说得好听！ 要不是殿下有意宽容，她才不和这么个毛头小子虚与委蛇。 她看了一眼梁渠，却见他仍是笑嘻嘻的，似乎根本没听到似的，半点都没有担心的意思。 这里站着的人，哪一个不是各有自己的算盘，从前只觉得阴惠君软弱可欺，如今看来，她也不仅仅是个软柿子而已，若非殿下果然是在世真仙，只怕方才阴元华那电光火石的一剑已然要了殿下的性命了。 殿下看起来毫无异样，但是她却仍是忧心忡忡。 “罢了罢了，泠如，你就别欺负新人了，以后要多照顾晚辈才行，梁渠只怕不能在岛上久留，玉儿和妃夷都在病中，还是得由你来教会他岛上的规矩。” 鬼王淡淡地说道。 “是。” 狐泠如连忙答应下来，却是一丝微笑都不敢露。 “梁渠，只怕等此处安定了，你还得去一趟中原。” 鬼王似乎并不太过在意这些，转而对梁渠说道。 “啊？又是我？” 梁渠作势哀嚎了一下，哭丧着脸道：“老婆炕头都没睡热，您又要把我赶走了吗？” “先前是我思虑不周，如今看来，凡间也并非全然安稳，司采女仙还是留在岛上安养身体，总比跟着你东奔西走要安全得多。” “是……” 梁渠倒是没有异议，姬琴却听明白了。 司采？ 这名字十分耳熟，而且，她不就是那天早上飞在狐泠如的寝室窗外给他通风报信的那只七彩小鸟吗？ 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远远地转开了目光，似乎根本不认识他一般。 她就是梁渠的妻子？ 即便聪慧如姬琴，也有点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里面的关系也实在是太复杂了，梁渠此人，他倒是了解几分，但是也仅限于族长和他的小小交易而已，但是司采这个名字，他真的在哪里听过。 肯定不是在鬼门。 不是在姬家就是在驭灵馆。 一时间，他没能想起来。 不过，更重要的是，即便是梁渠，鬼王也不是完全放心，怕他一去不回，还要把他的爱人扣在鬼国作为人质，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阳谋，正常人都不会想不到这就是人质的意思吧。 即便这样，梁渠却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要说是因为和鬼王十分亲厚只怕也未必，要说忌惮，也似乎并非如此，他对鬼王也并非完全的战战兢兢。 而且，直到现在，都没人提起阴元华和阴惠君，这两人平时不也是在鬼王身边的吗？难道，他们去宫殿那边了？ 鬼国还有非常重要一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他微微皱眉，心中隐隐有几分焦灼。 第1046章 芄兰之支（四） “那边那个，好像是顾夫人。” 璎珞好不容易冻住了那些虎精狼妖的，刚得意洋洋地转身，想要让他夸自己几句，却见不远处的宫殿之上，还是松风阁的方向，似乎一跃而下一个人影。 谢道之背对着她，没有看见那个影子，闻言却是一脸紧张地问道：“你确定没看错吗？” “不会啊，那是她的扫霞衣，我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她摇头道，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顾夫人终于愿意离开那里，这不是好事吗？怎么你好像很害怕似的。” 谢道之难得有这样仓皇的神色，他抓住了璎珞的手，讷讷道：“我一直在担心一件事，我希望那不会发生，但是，说不定这就是命运……” “什么事？” “和顾夫人有关？” 她傻眼了。 “我们快跟上她。” 谢道之忙道。 “等等，那这聚灵阵？” 璎珞指了指自己好不容易冻住的那些怪物，不满地问道。 “没时间管这些了，我们得赶紧去阻止他。” “她要做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 最主要的是，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身不由己地跟在了他身后，被他紧紧抓着的小手乖巧地握住了他的手，心中唯有一片柔软而已。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牵着自己的手，在西域，在小吃街，在许许多多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恍惚间，她又觉得回到了从前。 只是他的手心微微有汗，似乎真的十分焦急。 她百思不得其解，顾夫人那么厉害，能出什么事呢？她之前更担心的是顾夫人会自己封闭在幽冥殿内，再也不愿意离开，如今她既然离开了那些珀，至少说明她已经放下了心结，不会再在自己执念中走不出来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就是这里了，我能感应到阿渺的扫霞衣。” 只是…… 她既然用过扫霞衣，只怕遇到了什么情况。 陆广韵皱眉站在了空荡荡的码头上，这里虽然有着各色各样的船，却没有一艘看上去像是常常被开的样子，都不过是随随便便地停在岸边，一根绳子拴在了木桩上而已。 “鬼国的人出行要坐船吗？” 陆西西好奇问道。 “只怕这些船……不是他们要坐的。” 姬朝想起那些海上的失事，心中有些不安的感觉，只怕这些船并非是鬼国的人所有，而是载着那些可怜的无辜人来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你们要小心啊，我还记得上次在天池底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下子被人给控制了，那些鬼门中人的法术霸道得很，你们要小心点啊。” 陆西西絮絮叨叨地说道，陆广韵和姬朝对视了一眼，微微叹息了一声，要说这些“霸道”的法术，他们也不是不会，只不过作为凡间的禁术，如今已经不会正大光明地传授给晚辈了，若不然，若是有不知轻重的拿来戏耍，只怕整个家族的声名都会为之所累。 “这地上都是什么味儿啊。” 她走了几步，更是不满意。 姬朝扬出了手中的火焰，柔声道：“只怕是血腥味。” “不要那么大摇大摆比较好吧。” 陆广韵微微皱眉。 “没事，若是他们早有防备，只怕我们一踏上岛，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若是他们没有注意到我们，只怕一团火焰他们也不会在意的。” …… 道理是这个道理。 好吧。 “哇，姬朝，你太帅了！” 陆西西依偎了过去，眼中全是小星星。 在公司都没机会看他用法术，原来我家老公使火是这么帅气的呀呀呀呀呀。 “很简单的，我教你好了。” 他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那倒不用，我也会，就是看你怎么看都帅。” 她笑嘻嘻撒娇道。 天上飘着一些章鱼一般的东西，大大的眼睛奇奇怪怪的，好像在看下面，又好像是悬在空中睡觉。 “不愧是鬼国啊，他们怎么什么妖怪都能搜集到。” “嘘。” 陆广韵忙道。 “快把你火焰收起来，不要用法力。” 他推了一下姬朝。 “那些是鬼门的巡逻队，专门到处找我们这样的闯入者的。” 三人黑漆瞎火地往前走，却见道路逐渐狭窄了起来，这码头居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浮岛，若要往前走则要经过一座桥才行，但是桥头显然有几只狐狸在看守。 “狐族？” 陆广韵看向姬朝，两人都有几分惊讶。 “族长没告诉我。” 姬朝摇头。 “听闻姬嘉玉和狐族的狐雁衡颇有交情，会不会是你们族长故意没有告诉大家这件事？” “广韵，我和你一样，事前一点都不知情。” 姬朝无奈道。 “对不起，是我狭隘了。” 陆广韵顿时羞愧不已，真正的君子哪有随意揣测旁人的道理，若姬嘉玉没有说，也许也有他的理由，未必是他想的那样只是为了袒护狐族而已。 “不过，据我想来，狐族向来和我们亲善，千百年来从来都是同舟共济，从未有过龃龉，只怕这中间还有我们不清楚的原因，未必就是狐族投向了鬼门。” 姬朝自然而然地说道。 “是我的错，嘉玉真人定然有他的理由，只怕最终也会有个定论。” “恩……” 三日后，自然一切都会清楚。 “我们要怎么过去？” 陆西西问道。 “一路杀过去？” 陆广韵和姬朝面面相觑，这还真是个问题。 既然不知道狐族究竟是敌是友，贸然动手似乎也不合适，但是若这样，他们要怎么过桥呢？ “这地上怎么会臭得这么离谱？” 陆西西只恨自己没带个防毒面具来，这股味道又是难闻又是顽固，非要往她鼻子里钻，就算用手蒙着，也是又腥又臭，而且，一闻上去就是一种痛苦的感觉，并非是她的幻觉，是真的感觉到了那种痛苦。 虽然耳朵明明感觉到周围是一片寂静，但是在这臭得惨绝人寰的地上走着，她似乎隐隐能听见哀嚎声和哭声，然而细细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唯有一片寂静而已。 “要从风水上来的说的话，这里可说是九幽绝地，大凶之地，所有的怨灵都被困在了岛上无法离开，只能在地下不停地散发这怨气。” 姬朝解释道。 “你是说这下面埋着尸体？” 陆西西嫌恶地抬了抬脚，看见了自己脚下又黑又湿的泥土。 ：。： 第1047章 芄兰之支（五） “只怕不计其数。” 陆广韵淡淡地说道。 “早让你回去了，你非要跟着。” “好了好了，那我不抱怨就是了嘛……” 陆西西忙道，乖巧地跟上。 “嚯！” 她吓了一跳，连忙和姬朝一起躲在了一边。 “那是什么？老虎头的人？是妖怪吗？” 一队虎妖走了过来，接替了那些守桥的狐狸，众人屏息细听，却听见它们似乎在说话。 即便是陆西西，也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自己发出声音来。 “殿下说了，封锁岛上，谁都不准出，谁都不准进，谁第一个找到慧灵大人，就让它做长老。” “什么？” “慧灵大人真可怜，又得罪殿下了吗？” 狐狸们窃窃私语。 “慧灵……？” 陆广韵细细地想着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是耳熟。 “阴惠君？” 他看向姬朝，疑惑地问道。 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谢道之和璎珞停住了脚步，黑色的夜幕中，似乎藏着许许多多异样的生灵，但是那个白色的影子，却实实在在是个真实的存在，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璎珞心中惊疑不定，谢道之却微微沉吟。 “我们似乎……被人发现了……” “那当然，我们刚才不是把那些妖怪给冻住了嘛。” 她嗔道。 “不是那些……” 他淡淡地说道。 毕竟比她多了千年的修为，他分明看见了那白色的身影小小的，有着一双白色的耳朵。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和狌狌是好朋友？” 他问道。 “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狌狌其实也是鬼门的人……”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道，她从来都看不懂人心，也不会看谁好谁坏，只觉得谁看起来无害，谁和她说话和善，就总觉得那人是好人，事实证明她永远都是错的。 “我早就猜到了。” 他淡淡地说道。 “那日在驭灵馆，就是狌狌把我带来了这里。” “那……” 他故意说道。 “那你恨他吗？” “恨谁？狌狌吗？” 璎珞惊讶地看向他，犹豫了一下才答道：“要说恨，那我一点都没有这种感觉，他有他的立场，他也未必全然就是邪恶的，但是……” 微微低下头来，她黯然道：“我就是，我就是有点失望，因为我一直都以为他是我的朋友，我一直都以为他很高兴有我这个朋友，可是……” “也许并非你的一厢情愿，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交情并非是是非善恶可以说得清楚的。”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 “狌狌说……” 她想起了在最后看到的那三个画面，刚想要告诉他，却听见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喊道：“小姐姐……” 狌狌？ 她回过神来，明白了方才看到的那个白色的影子是谁。 “对不起，小姐姐，殿下说必须要请你来我们这住一阵才行，若不然，我很难找到我想要找的人。” “什么？” 她楞住了，怎么这没头没脑的她一点都没听明白。 “呵呵，即便是上知过往，下知鬼神的狌狌也找不到菡萏真人的踪迹吗？” 谢道之淡淡地问道。 白色的小耳朵转了过来，微微惊讶地看着他。 “是，我奉殿下之命在时空中寻找菡萏真人，但是，你猜错了，我已经找到她了。” “是因为我的关系？” 璎珞眼圈红了。 她是不是世上最没用的人了，什么都做不好，还一天到晚连累别人，连累别人也就算了，就连娘亲都是因为她才被鬼王给找到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见殿下。” 狌狌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想要替她擦眼泪，然而还是收了回来，惭愧道：“虽然我还没有告诉殿下，但是，我总是要去见他的。” 说完了这句，它有几分戒备地看向谢道之，却见后者一脸淡然，似乎根本没有什么旁的想法。 “你别哭了，我……” “对不起，小姐姐，我知道你没有错，你是好人，但是殿下说得对，这世上有太多人不配活着，他们只会糟蹋周围的一切，肆意杀戮生灵，任意妄为而又愚蠢。” “那些人死了，也许也不是坏事。” “殿下要做的就是让那些愚蠢的人类全都消失，让这个世界成为一片清净的乐土。” “到那个时候，你们也会感激殿下的，那会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狌狌认真地说道，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对不起，小姐姐，我知道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但是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才……” “狌狌，我没有怪你把我带来这里，真的。”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道之，目光中隐隐有着一丝依恋。 “但是你不能告诉鬼王你找到我母亲了，我母亲什么都没做错，他为什么要针对她？为什么要让你去找她？你能告诉我吗？” 她一脸焦急，白色的小耳朵耷拉了下来，无奈道：“这不可能，殿下说这非常重要，必须立刻告诉他。” “他为什么要找我娘？” “我不知道……” 狌狌无奈摇头。 看着她失望的眼神，狌狌眨了眨眼睛，说道：“我猜殿下并不是要针对菡萏真人，只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找什么？落星石吗？” 璎珞问道。 狌狌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谢道之见状心中一惊。 他这样的神色，唯有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 他已经找到了落星石，现在已经不需要找这个了。 这可是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了，他恨不得能立刻回到驭灵馆，不，要立刻回到中原，立刻见到陆广韵或者姬嘉玉，必须立刻告诉他们这件事情，再不济，也要找到兰儿，总之…… “我不知道……” 狌狌只是低头道。 “狌狌，你带我去我娘那儿吧，你就告诉鬼王殿下你没找到不就行了吗？” 她异想天开道。 “璎珞……” 谢道之不赞同地摇头。 “你不用管我，我要去找我娘！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反正我一定要找我娘！” 她开始不过是赌气，不过一跺脚间，竟是觉得自己再也维持不住理智，太久太久没见到亲人了，爹爹也好，娘也好，都离她太远太远，她总是一个人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呀！而她现在就是要找到她娘亲！ 哭得稀里哗啦，她硬撑着没扑进他怀里，只是不停地跺脚抹眼泪道：“我想我娘了，我就要去见她！” 啊这。 谢道之看着狌狌，狌狌也看着谢道之。 第1048章 能不我知（一） “要去菡萏真人那里也不是不可以……” 狌狌皱了皱眉，小耳朵转了转，似乎正在思考。 “真的？” 璎珞大喜，抹眼泪都忘了。 “但是我可不能向鬼王殿下隐瞒此事。” 狌狌一板一眼地说道。 “呃……” “那也行，总比我娘什么都不知道的好，我去了我娘身边，就能提醒她了！” 她犹豫了一下，连连点头道。 不管怎样，只要见到娘亲就好了，她只觉得欢喜极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娘亲重要。 谢道之微微皱眉，终究还是没有提醒她，陆夫人可能有危险，而且，狌狌根本就不可信。 此时不管说什么，她就算知道是个陷阱，也会往里跳吧。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能改变的，而且，不管怎么努力，人都无法和自己的命运做对。” 狌狌慢慢地说道，似乎是在提醒她。 只是她根本听不进去，急急道：“狌狌，我都明白，只是那是我娘啊，我一定要去找她！” 狌狌大大的眼睛看向谢道之。 “我自然也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谢道之淡淡道。 璎珞垂下了眼帘，虽然理智很想让她拒绝他，心中的声音不停地呐喊，那很危险，不要让他去，至少他要好好的！ 但是自己的心意却是自己无法改变的，不管是天涯海角也好，她只要知道谢道之在她身边，她就会很安心，就算自私也好，她也不想和他分开。 他说，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但是这一刻，她觉得并不是那样的。 也许正是因为她真正爱的人是他，她才能理直气壮地要求他为她付出，毕竟若是换了她，她也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不是吗？ 感情本就该是对等的。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的沉默没有错。 “殿下不会同意我这么做，但是，小姐姐，即便是回到过去，我也希望有人能保护你。” 狌狌看向她的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善意，谢道之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突然出现的原因。 “你们要带什么东西吗？那个时代可是十分落后的，没有水电什么的，小姐姐，你要带牙刷吗？” 它贴心地问道。 “不用麻烦了，我带着乾坤袋。” 谢道之镇定自若地说道。 狌狌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不用不用，只要找到我娘就好了，她肯定会和我一起回来的。” 璎珞摆摆手，急急地说道。 现在让她思考什么都是白费，她满脑子全是见到娘亲就好了，几乎已经没有了理智。 “对了，我娘是回到过去去做什么的，狌狌，你知道吗？” “我知道。” 狌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 “好吧！” 什么她都无所谓了，反正很快就能见到娘亲，她有什么可着急的。 “如果长时间在过去的时间里游荡，很有可能会迷失自己，所以你们找到了菡萏真人的话，就要尽快回来，不然……也许，你们三个人都再也回不来了。” 狌狌认真地说道。 这回不是和璎珞了，而是对谢道之说道。 反正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能和这个白衣服的理智到了极点的面瘫男说了。 果然面瘫男点了点头，嘴角都没弯一下，面无表情道：“明白了，谢谢。” 行吧，反正他能做的都做了。 “也许这就是你们的命运。” 狌狌歉然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那我们就出发吧。” “等一下！” 璎珞忙道。 “我怕我回不来，你认识阴惠君吗？” 她急急地问道。 “慧灵大人，我自然认识。” 狌狌点头。 璎珞古古怪怪地看着它，它小耳朵又垂了下来，赧然道：“对不起，之前骗了你。” “没事，你认识就好，你能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她吗？” 她从心口取出了一枚红色的小印章，又从怀中变出一把白色的小伞，最后，珍而重之地递给它一枚蓝紫色的宝石。 “这是……” 即便是狌狌，都愣了一下。 “这是幽珀。” “是谁的幽珀？” 他惊讶地问道。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你能发誓，帮我把这些东西交到阴惠君手上吗？” 璎珞双手抓住了它的手腕，认认真真地问道。 “我发誓，我一定把这些东西交给慧灵大人。” 也许是因为她的神色太过严肃了，它连忙一样严肃地保证道。 “谢谢你，狌狌。” 她郑重其事地交托了这些东西给它，微微舒了一口气，却看向谢道之，眼中的神色似乎不是担忧，也不是欢喜，那是一种他形容不出来的表情，有几分释然，又有几分决绝，不过，他可以确定一点，她希望他和她在一起。 不自觉地，他想起了当初在鬼国的那一幕让他心碎的画面，她决绝地看着他，凄婉地说出让他心痛到无以复加的话来。 时过境迁，然而，即便是到了这一刻，他都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能像她说的那样，全然为他而活。 她总是想要背负太多太多，即便自己的能力不够，也从来都不轻言放弃。 “对了，千万不要让鬼王殿下看见。” 她提醒狌狌。 “哦……” 它微微皱眉，似乎有几分为难，咬牙道：“小姐姐，君子一言，既然答应了你，我拼命也要做到。” “谢谢你！” 她笑了一下，漫天的星辰都在她眼中。 谢道之看着她的神色，心中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有几分喜悦，又有几分怅然。 她终于愿意放下自己背负着的十字架了吗？从一开始就不是她的错，只是她一直没看清楚自己的心，而背负到现在。 也罢，对于她来说，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狌狌手中白色的光芒闪动着，它的小耳朵也亮着光芒，似乎和之前他带着她进入梦境的时候不太一样，璎珞有几分疑惑，但是心中只想着娘亲的安危，她根本就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我得先提醒你们啊，时空中的一切改变都会引起之后的一系列的变化，沧海一粟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千万不要随意改变别人的命运，就算是再怜悯，也不能去随意改写别人的人生，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她有口无心地说道。 狌狌无奈看向谢道之，却见他还是那万年不变的淡然。 白光闪过，它微微叹息。 “如果你能找到她，也许你们真的能……” 它最后说道。 第1049章 能不我知（二） 不过是眼睛一睁一闭的工夫，她一下子觉得天光大亮，温煦的日光暖暖地撒在了她的肩膀，眯起了眼睛，看着那片怀念已久的蔚蓝天空，她都快忘了这是过去的阳光。 “快跑啊，救命啊……” “青犊军来了，快跑啊……” 还没等她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她就被人推搡了一下，差点跌倒。 “这什么情况？” 她迷茫地看着周围。 阳光还是一样的阳光，只是这周围每个人说话的口音都有些奇奇怪怪的，虽然她不至于听不懂，但是总觉得十分别扭。 谢道之呢？ 他怎么没和她在一起？ 完了…… 方才她忘记问狌狌了，原来这传送到过去的时候，两个人还会分开的吗？ 也！就！是！说！ 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被丢在了古代？ 还是这个看上去一片荒凉的小村子里？ 周围的房子一个比一个简陋，灰扑扑的屋顶，脏兮兮的屋子，地上流淌着气味难闻的可疑液体，和现代的城中村比起来几乎没什么区别，有的屋子外面还摆着桌子，上面有一些看上去就不值钱的杂物和水果。 “快跑啊，小娘子，青犊军来了！” 有人一边跑一边善意地喊道。 戴草帽穿草鞋的大叔看上去慈眉善目，他见璎珞还是站着没动，忙道：“那些青犊军最喜欢抢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若是被他们抓去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璎珞立刻明白了，连忙跟了上去，随着已经疏疏落落的人流一起往前跑。 这条路也是坑坑洼洼，石子路和泥地混杂在一起，有的地方好走，有的地方不好走，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脚下的路开始平实起来。 踩到用碎瓦拼成的普通小路，在这会儿倒像是享受一般了，她抬头看去，却见高高的围墙下，已然蹲了一大片的人头，每个人眼中都是一片惶然。 灰砖瓦在现在看来不过是寻常，可走了这一路，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整齐的屋子，还不过是围墙而已。 长长的围墙根本望不到头，这里，是皇宫外墙吗？她是在长安？六朝古都，那不是长安吗？ “大叔，这里是哪里？”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现在的皇帝是谁，万一不作兴叫皇帝什么的，她岂不是要被当成神经病抓起来。 “你是从颍川那边逃来的难民吗？我们这里是南阳了。” 大叔的眼中倒是有了一丝喜色，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一来就在这里了，这里是……南阳？” 那什么地方？ 她简直是两眼一抹黑。 南阳诸葛庐？ 灵光一现，她忙问道。 “是诸葛亮住的地方吗？” “那是谁？” 那大叔一惊，问道：“你在此地还有亲戚？” 她差点吐血，这简直鸡同鸭讲。 可是，就连大名鼎鼎的诸葛亮都没有人知道的朝代，难不成，在三国之前？ 等一下，三国之前是什么朝代来着？ 她无比后悔什么都没有问清楚狌狌就一头扎了来，还以为一来就能见到娘亲，结果这下可好，她红了眼圈，小嘴一扁，又委屈得想哭。 “小姑娘，你可别理他，他是此地有名的人牙子，若是知道了你一人孤苦无依，只怕就要把你卖了。” 蹲在地上的一个大婶忍不住提醒她道。 啊？ 她的思绪还留在了三国前是什么朝代这个问题上，历史老师的棺材板子只怕是盖不住了，不过她突然想起了一首歌的歌词…… 东汉末年分三国！ 妥了！ 汉朝！ “恩，我是诸葛亮的侄女，我娘是他亲妹妹，他就住在南阳，我是来投靠他的。” 这张嘴就来的本事，到底是跟谁学得。 她都被自己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给惊呆了。 “南阳很大，你可未必找得到他。” 大叔毫不气馁，锲而不舍地说道。 “若不然，我去官府问问看吧。” 她镇定自若地说道，一脸淡然。 见她根本不怕自己的脱籍身份被人发现，大叔这才失望地摇了摇头，道：“可惜了可惜了。” 这么好的美人胚子，只怕能卖十两银子呢，若是卖给这宅子的主人家，说不定还有额外的赏钱。 那大婶却笑道：“姑娘，你住哪儿，这找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若不然，就住我家吧。” “多谢大娘好意，我还是住客栈吧。” 这下总算没人理会她了，既然能住客栈，那肯定是带着户籍文牒呢，人家正正经经好人家的女孩子，如何能随随便便拐卖，被发现了这可是要吃官司的。 “请问，这什么军，是官府的军队吗？” 她恭恭敬敬地问道，那大叔虽然懒得搭理她，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无奈答道：“自然不是，不过是流寇而已，自称是正规军，可我也没见有人给他们发粮饷。” “那，为什么我们要躲在这，这里是皇上的行宫吗？” 她好奇道。 “皇上？行宫？” “你这个小姑娘说话怎么古古怪怪的。” 呃，一个不小心又开始胡说了，她按住了嘴，笑道：“我在路上听人这么说的，可能我们颍川和你们南阳讲话不太一样吧。” 那大叔狐疑地摇了摇头，道：“这里是南阳新野，虽不过是个小地方而已，但也是那些流寇经常光顾扫荡的，只有阴家老爷的宅子这那些青犊军才不敢来，不过流寇而已，怎么敢招惹新野阴家呢。” 璎珞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几乎石化了。 阴？ 不会吧，她是来找娘亲的，怎么又兜兜转转来到了这里？ 好不容易把一切信物都交给了阴惠君，她自认再也不欠元华什么了，可是，这怎么又回到了阴家？ 哭笑不得，她再次抬头看那宅子，那长长的围墙看起来也没那么气派了，不过是个普通小老百姓的家罢了，有必要造得跟堡垒似的吗？ 看看周围，人家全都是破墙破瓦的，就你们这阴家为富不仁，自己的围墙都比人家的屋子要整齐。 万恶的旧社会，就知道剥削底层人民。 话虽如此…… 门呢？大门在哪儿？ 她站起身来，四下张望着。 第1050章 能不我知（三） 回忆中有着太多太多的东西，关于这个地方，只是在布娃娃的那十几年中，她似乎并没有去太多的地方，甚至就连一步都没能跨出过阴家的宅门。 难怪她已然身在此处，却也连个大门也找不到。 只是，母亲为何会在这里，为何偏偏是阴家的宅子？ 她究竟是来找什么的？ 她只觉得心中千头万绪，时空的错乱和陌生的环境，身边还一个能够相信的人都没有。 不过，她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一定和阴家有关。 若非如此，母亲不会来这里。 那接下来的任务就简单了，混进宅子里去就能找到母亲。 幸而有迷谷枝，她随便找了个方向往前走了一会儿，便见青瓦红柱，高高的屋檐远远地看起来飞檐入云，顶端雕刻着漂亮的倒s形的飞鸟，瓦片之上，看起来有如层层山峦一般的华丽纹路，显然是精心装饰过的。 这大门就算和皇宫比也不遑多让，那些青犊子军真的是欺软怕硬，若是要抢，有本事你抢阴家的东西啊，干一票至少管够三年吧，欺负手无寸铁的底层人民算是怎么个事儿。 只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朴素道服，又看了看门口站着的两个执戈的门卫，顿时犹豫了起来。 就这么走上去问，我找你们老爷，只怕会被人打出去。 要是姬琴，这会儿会怎么办？ 她想起了幻境中那两人自封为皇宫使节混进阴家来的情景，忍不住笑了一下，只是那个时代，女子很少抛头露面，她可用不了这招啊。 “小娘子，我可以帮你！” 那个鬼头鬼脑的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到了她身后，神秘兮兮地说道。 “帮我进阴家？” 她忙问道。 “那是自然。” 大叔一看她那喜从心来的样子便有了数，笑道：“你放心，我这里刚好有一批小娘子要送去阴家，以你的姿色，一定会被选中的，到时候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哦。” 啥？ 她听着有点不太对劲。 也许是她狐疑的神色太过明显，那大叔忙道：“你别误会，阴家老爷可不是那种人，不过是招婢女而已，我这也不过是副业，若是你被刚才那老娘们给卖了，那才是烟花地呢。” 这还真是前狼后虎，她微微皱眉，悄悄地运行了一下自己的灵力，那灵力充沛的感觉让她心安了不少，若是有法术在身，那即便被卖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她也不至于跑不出来。 “好，那就谢谢您了。” 她点头道，却见那大叔伸出一只手来，似乎等着她给钱的样子。 啥？她让人卖去阴家做奴婢，她还得给钱？她要是有钱，她还需要卖身吗？ 她疑惑地看向那大叔，却见他笑道：“想要被卖入阴家的小娘子可是在我这排长队呢，若是要赶上这次，没有点诚意怎么行呢？” 这道理听上去似乎也没毛病，不过她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衣袋，却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找到。 “不着急，小娘子可以先和我回去，若是不着急，等下一次也成。” 着急是肯定着急的，但是一时半会儿她也没别的办法。 “恩。” 她点点头道。 “广韵，你能感觉到吗？” 放倒了那几个虎妖，他们越是往里走，越是感觉到了异样。 “恩，这里有人故意操纵着灵气的流动，许是为了保证那棵树能够吸取所有的怨气，而不会被其他灵气所影响。” “正是如此，这种培植灵植的方式我闻所未闻，只怕是鬼门独有的手法，即便是任何文献上，我都未曾见过这种记载。” “大凶之地，又是唯有怨气得以供养，这蕴养出来的灵植生来就是煞性，久而久之，不再会有任何灵性，唯有依靠怨气才能生存。” 陆广韵摇头道：“淮南为橘，淮北为枳，这棵灵树何其无辜。” “不过，也许不仅如此。” 他看向姬朝，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五行的灵气都越来越淡薄，甚至枯竭？这里一定有着什么阵法牵扯着五行灵气，让它们不得自由。” “聚灵阵？” 姬朝惊讶地看着他，这阵法在中原早已失传，倒也不是因为这法阵有什么邪性，只是这阵法之下，修炼速度会得以大大提高，原本是一件好事，只是偏生有人用此阵来行邪术，以至于此法被列为禁术。 “我敢肯定，阵法的中心就是那棵灵树，然而我们在那里却无法施展任何五行法术。” “这样，既能培养煞性灵植，又能牵制所有想要破坏灵树的人，这法子，这法子……” 姬朝没有说下去，这可真是长敌方之士气，想出这个办法来的人，简直是太聪明了吧。 “鬼国能有如今的规模，并非是偶然。” 陆广韵沉声道。 “你们说的我都不太明白哎。” 陆西西无奈道。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那棵树看看了。” 姬朝看向陆广韵，他点了点头道：“我能感应到扫霞衣的气息，方才的确是在那个方向。” 也是，这棵树简直就是个活靶子，也太明显了，所有来了这里的人都会忍不住要去见识见识这棵巨大的桃树吧。 只是这棵树大则大矣，怎么却没有花也没有果，光有一树的黑色叶子，丑也丑死了。 陆西西将自己的想法一说，姬朝却皱眉道：“这还是好的，若是有了花有了果，这样的桃树则可以在任何地方都种下，也许那时候才是鬼国真正在人间扩张的时机，要知道，凡间最不缺少的就是活人，对于桃树来说，就是怨灵，它的养料永远都是无穷无尽的。” “而且这样一来就防不胜防，哪怕尽全力毁了一处，难保之后又长出一棵来。” “只怕这灵植正是因为只有怨气的供养，所以灵气不足，这才无法开花结果，只不过……” “单单有怨灵是无法让灵植生长的，这中间，一定有我们所不知道什么秘密，若不然，这桃树也不会时至今日才被蕴养出来。” “鬼国的秘法，岂能为我们外人所知。” 姬朝也是叹道。 第1051章 能不我知（四） “殿下，已经找到紫玉大人了。” 有人喜滋滋地来报，那些人已经搜查过了宫殿了吗，姬琴微微皱眉，璎珞和谢道之应该已经走了吧。 “他伤势如何？” 鬼王勉力调匀了呼吸，镇定自若地问道。 “紫玉大人看起来并无异样，不过属下还在带人整理宫殿，殿下请稍待。” 鬼王点了点头，狐泠如忙讨巧道：“在青丘的时候，泠如倒是藏了几颗长老所赐的灵药，说是对内伤十分有效，若是殿下暂时无事，不如去泠如那里稍歇。” “那，殿下，我们也回去啦，这一晚上累得够呛，我都被绑了一晚上了。” 梁渠连忙趁机也说道。 鬼王还没开口，黑暗中闪出了一条七彩的霞光。 没人知道那女子之前是躲在哪儿窥视，她出现的那一瞬间无声无息，但是那一刻，鬼王立刻意识到了她的目标是自己。 前有阴惠君，后有这不知道哪儿来的女子，这圣山的守备还真是森严，竟是让人随随便便来来去去如同个菜园子一般。 鬼王冷哼了一声，以神剑之威都未能让他倒下，这什么花里胡哨的法宝又有什么用？ 他微微侧身，避开那霞光，却见身边一人身法极快，已然一剑挥开那霞光，剑尖不经意间就点在了那女子的喉间，若她继续往前，势必要自投罗网。 “姬琴，你做什么？” 顾尘的目光中隐隐有着不敢置信和诧异，她后退了一步，迟疑着问道：“姬琴，你是不是疯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回过神来，狐泠如拍了拍心口道：“殿下，都是属下无能，我这就命人去岛上巡逻，把那些在圣山乱窜的闲杂人等全都抓起来。” “抱歉了，陆夫人。” 姬琴可真是天生的反派角色，那邪邪的笑容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安，他不屑道：“我是不会任您伤害鬼王殿下的。” “诛仙剑……姬琴，你，你居然为了讨好鬼王，把璎珞的东西也随随便便拿来送人吗？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顾尘痛心疾首地问道。 “李璎珞不过是个水性女子罢了，她当我不知道吗？她虽然与我有了婚约，心里却一直想着别人，我是不会要她这种贱人的。” 玩世不恭的笑容中有一丝苍白，姬琴邪邪地笑道：“骗了我那么久的感情，送我一把剑也算是扯平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女人罢了。” 顾尘闻言愕然，继而一扬眉毛，怒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你现在给我让开，我要杀了他。” “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不可能。” 姬琴简单地说道，眼中却有着一丝不忍。 “陆夫人，趁殿下还没发话，你还不快走？” 他急急地说道，似乎是想要压低了声音，但是毕竟周围都是人，就算压低了声音，也不可能不被人听见。 顾尘手中的彩霞浮动，似乎正在犹豫，梁渠忙道：“殿下，交给我吧，我去把她抓来。” “站住，与你无关。” 鬼王微微扬眉，冷冷地抬起了眼睛，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似乎心情十分好的样子，他冰冷地说道：“姬琴，杀了她。” “哈？” 顾尘笑了。 这怎么可能，就算姬琴一时行差踏错，对她白刃相向，但也绝对不可能向她痛下杀手的，毕竟他们两家素有交情，她可说是从他年轻时就认识他。 姬琴的手微微发抖，他手中的剑也在颤抖，他求助地回头看了一眼鬼王，却见他眼中的坚定和不容置疑。 “哎哟哟，小帅哥，方才你才说了唯殿下之命是从，如今你怎么看上去有点犹豫不决？难不成，这女子的性命，比殿下对你的重视还要重要吗？” 狐泠如忙道。 若是他违拗了殿下的命令，她真的不知道殿下会怎么对付他。 姬琴微微皱眉，那剑尖就在陆夫人的喉间，他只要轻轻一伸手，就能将她的喉咙刺穿，但是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对陆夫人，他如何能下得了手？ 剑身微微一斜，他斜斜地划伤了她的肩膀，那冰冷的剑气飞过的时候，她甚至没感觉到疼痛，也许是因为，她的心比这更疼吧…… 不敢置信地看着手臂上的鲜血，顾尘皱眉道：“姬琴，你真的疯了。” “鬼王能给你什么好处？你不过是姬氏的一个小卒，姬嘉玉却这般厚待你，他待你这么好，你怎么能辜负了他对你的爱护？” “他待我的确很好，但那也不过是对小猫小狗的爱护罢了，他不过是看旁人都欺负我，所以怜悯我而已，而我姬琴，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你，你这是忘恩负义！” 七彩的霞光飞出，卷向他执剑的手，姬琴微微皱眉，咬了咬牙，似乎因为她的话而更加下定了决心，一剑挥出，若不是她躲得快，只怕真的被他把手都给削下来了。 “你让开，我不和你打，我要杀了他！” 顾尘咬牙道：“他害死我的儿子，此仇不共戴天！” 鬼王闻言不过微微一晒。 虽然那陆止并非他所杀，但是和死人没什么可争辩的。 “呃……” 姬琴一个不小心，被扫霞衣卷到了脚，差点摔跤，幸而他身法极快，飞身而起踢开了那彩霞，双足点地，稳稳地站在了地上，眼中微微有了怒意。 “陆夫人，若你这般咄咄逼人，别怪我不容情。” 他抿起了嘴，眼神冰冷，显然是生气了。 虽然众人都能感应到他没有修行过鬼道术，但是这一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冰冷的阴森气息，却和鬼道术无异，就连鬼王都微微瞩目，看向梁渠。 梁渠连忙点了点头，表示他猜的没错。 这就是了。 果然殿下一开始就不信任他，此时若是他再心慈手软，对顾尘再三容让，只怕就算他有姬羲和的血脉，殿下也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殿下，殿下，这女子是元华大人和常羲大人带上岛的。” 鬼王的手下做事难得这么快，一下子就问清楚了前因后果，难怪这女子来岛上没有一人告诉他。元华和常羲这两个傀儡不都是受了阴惠君的蛊惑，白白地浪费了神木的两根枝杈嘛。 该死的阴惠君！ 鬼王微微握紧了拳头，恨不能把她抓回来千刀万剐。 第1052章 能不我知（五）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旁人知道了你投向鬼门，姬嘉玉要怎么面对别人的责难？” 顾尘似乎也很生气，她的扫霞衣速度极快，只要被挥到一点，就是一片血迹，姬琴躲闪了好几次，却狼狈不堪地又被挥到了好几处，身上本就沾血的道服更是被扫得划开了好几个口子。 “给你机会你不走。” 他捏了个剑诀，揉身而上，一剑便刺向她右肩。 饶是她躲得极快，都还是被刺出了一个血口，不愧是诛仙剑，即便是擦到一点，都凌厉至极。 “哼哼，你不配用这柄剑！” 顾尘冷哼，七彩的霞光变成了金色。 两人都不再一昧躲闪，而是几乎贴身缠斗在了一起，招招不在容情，不过顾尘毕竟经验更加丰富一些，她不过是卖了个破绽，就骗得姬琴举剑刺向她，而漏出了后心的空隙。 “砰！”得一声，扫霞衣重重一击打在了姬琴的后心，他只觉得喉间一股腥甜，背上甚至感觉到了丝丝的凉风，那痛楚也就罢了，这般要他如何见人。 他不顾自己身上已经负伤，剑中凝结了灵力，迅捷无比地几剑刺去，情势顿时逆转，几乎招招都封住了她躲闪的路线，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一剑杀了她。 但是他似乎还是在犹豫。 “殿下，这女子是陆家的人，陆广韵的正妻，便是寻常修士也不敢得罪她，姬琴，姬琴只怕并非是手下留情，只是怕杀了她，麻烦太大。” 梁渠见鬼王脸色不好，连忙帮忙解释道。 “哦？他既然已经投身我族，那又何须在意那些所谓正道中人的看法？除非……他根本就还想给自己留个退路？” 鬼王淡淡地说道。 梁渠不敢再说，就连狐泠如也不敢打边鼓，一片沉默中，却见姬琴肩上又一次被扫霞衣打伤，他转身间，众人都看见了他眼中的愤怒。 明明他一直在忍让，顾尘却得理不饶人。 心中无欲无求的人是无法操纵的。 他这般好胜的性子，倒是极符合自己想要的那种人。 只是，若是他对昔日同门心慈手软，那便是原则性问题，这样的人，他是绝对不可能信任的。 鬼王倒是淡然了，平静地看着那两人越打越快，战况也是越来越惨烈。 “啊！” 顾尘一声惊叫，右手扫霞衣脱手，被姬琴一剑就夺了过去，她又气又怒，扶着自己被刺伤的右手，喊道：“姬琴，你给我等着。” 她一个转身，就飞身而去，梁渠连忙看向鬼王，等他示下。 只是鬼王殿下的神色倒是一片淡然，无喜无悲，倒似那女子就这么施施然离开，他也不在意似的。 如果姬琴就这么让她走了，那也就说明他不堪大用。 若他没猜错，他不可能让她走。 果然姬琴身法更快，几下点地飞起就跃在了她前面，横剑拦住了她的去路，微笑道：“殿下说了，要我杀了你。” “你敢？” 顾尘倨傲地抬头看他，冷笑道：“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儿子会打洞，你和你那个走歪门邪道的爹爹简直是一模一样。” “姬嘉玉对你好，也不过是想要笼络住你，让你不要走上歧途罢了，那也不是为你好，只是他们姬家，不能再有这样的丑闻了，可是你呢？” “血脉的传承可真是可怕，你就是注定要走上这条路的，姬嘉玉担心的一点都没错！” 她气呼呼地说道。 姬琴的眼睛都红了。 若说刚才他手中的剑是因为不忍而颤抖，此时则是因为气愤。 “你胡说！” 他气得大喊。 “我爹爹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他早就看清楚了你们这些凡人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也好，族长也好，你们都只是假装对我好而已，都是骗我的！” 他还一直都以为族长对他另眼相看，此时看来，简直是讽刺，族长的确是对他另眼相看，只不过，是怕他“误入歧途”而已。 高傲地举起了剑，他咬牙看着她，似乎随时都会一剑将她刺穿。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阿止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杀了我，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我就不信你敢！” “你不过是姬羲和的孽种……” 她大喊道，只是那话声却戛然而止。 “噗！”得一声，利刃刺入身体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体中喷涌而出的鲜血，那剑身半入她心上，即便是两千年的修为，也抵不住诛仙剑的神力。 地上的狐太音却早就傻眼了。 姬羲和？ 这小混蛋是……当年姬羲和骗阿真生的孩子？ 而他，如今又骗了她的幼兮，让她傻傻地爱上了他？ 姬琴这个名字…… 她早该猜到的，她早该明白的！ 这是什么可怕的命运啊，这根本不是命运，而是诅咒。 是狐族被诅咒了吗？ “阿渺……”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码头方向又飞奔而来三人，其中一人几乎是以看不清楚的速度飞身而来扑向姬琴和陆夫人。 姬琴立时收回了剑，戒备地跳开到了一边。 诛仙剑抽出的那一刻，飞舞的鲜血溅得他和来人都是满身满脸的鲜血。 那是真正鲜红的血液，比玫瑰的花瓣更为艳丽，却比雪花的孤寂更为冰冷。 陆广韵不敢置信地把她抱在了怀中，那满身的血根本用愈合术无法止住，而此时即便是什么法术都已然回天乏术，顾尘捏了捏他的手腕，笑道：“你总算来了，这么多年，你可有觉得对不起我？” “对不起，阿渺，都是我错，阿渺，你千万别死。” “广韵，在我死前，你能告诉我吗？阿止当初为什么会死？你事先知情吗？” “我不知道，阿渺，我真的不知道，我如果知道，绝对不会让阿止去的。” “但是……你后来知道了，不是吗？” 她美丽的眼睛越来越空洞，没有了焦点。 “姬朝，你快想办法救救三叔母啊，姬琴，你疯了吗？” “姬朝！” 陆西西左右为难，急得不行，可是姬朝却没有动，只是按住了她的嘴。 “少说两句吧你。” “这是她最后的时刻了。” 他淡淡地说道，眼中唯有一片悲悯。 “对，后来我知道了。” 陆广韵痛心道：“对不起，阿渺，我让你失望了。” “但是，那是我的同族，是我的兄弟，我又能怎么办？” “我恨你……” 顾尘闭上了眼睛。 第1053章 容兮遂兮（一） 这屋子的莺莺燕燕也太离谱了吧。 璎珞几乎是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女孩子，她们各自打扮得……呃……厚道一点说的话，就是挺接地气的，不太厚道的话，怎么就这么土气呢？ 有往头上插花的，有脖子上挂不知道什么珠子的，还有脸上涂了怪异的颜色的，知道的知道这是选婢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马戏团选角呢。 这就是汉朝的审美吗？ 她惊呆。 回过头去看那大叔，他倒是十分淡定，似乎早就见惯了这场面，拍了拍手道：“明日午后阴家的掌事妈妈就会见你们，在二十个丫头里选八个，你们都要好好表现，不要辜负了我的推荐。” “我们这儿好像不止二十个人吧。” 有人弱弱地说道，顿时引起了所有女孩子的警觉，在那之前，似乎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反正我会带去二十个，你们谁想先去的，可以拿出点诚意来。” 大叔好整以暇地说道。 顿时一群女孩子全都围了上去讨好他，身为人牙子，这可真是高光时刻啊，居然还有被卖的讨好人牙子的，简直是天可怜见。 她很是迷茫，汉朝到底是怎么奇葩的世界，和她想象的简直是太不一样了。 “姐姐，你们为什么都想去阴家做奴婢？” 她看着有个和她一样没凑上去的女孩子，便连忙拉着她搭讪，她是要去找她娘亲，这些女孩子图个啥呢？ “妹妹说笑了，你自己不也是要去阴家吗？” 那女子虽看起来不争不抢，说话却是绵里藏针，小小地刺了她一下。 璎珞却不以为意，笑道：“我是去找人的，找到了就能离开那里，不过是暂时而已。” “妹妹真逗，所谓的卖身契，自然是一辈子的事了，怎么可能暂时呢？” 这个是解释不清楚了，她无奈苦笑。 那女子却笑道：“听口音，妹妹不是南阳人吗？” “我是从……呃……颍川来的。” “原来如此。” 她微微点头，眼中却不知为何有了一丝轻蔑。 “难怪妹妹不知了，如今这乱世，在新野，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阴家宅子了，而且，比之在别的小门小户为奴为婢，各种受气，阴家的主子待人和气亲善，从未有苛待奴婢的事情传出，所以大家都趋之若鹜呢。” 最主要的是，若是得了主子的青眼，只怕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她冷冷地了看了一眼这个从颍川来的“流民”，难怪了，穿得这般寒酸朴素，果然是家里没有什么人在，这才会被迫卖入奴籍，和自己这种从小琴棋书画教养出来的小家碧玉自然是不能比的。 璎珞忙谢了她，继续努力地在身上翻找着。 来来去去只有一片若木叶，虽然看上去很好看，但是不修道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好处，就算是拿出来送人也是明珠暗投，没什么用啊。 明日午后，她要怎么变出金银珠宝来呢？她都快急哭了。 等等。 她不是会法术吗？ 她不是会穿墙吗？ 那她还要啥自行车，她直接穿墙隐身进去找母亲不就行了吗？ 自己的智商简直是感人，她连忙借口去如厕，一个遁地就钻进了…… 恩？ 阴家这个围墙是钻不进去的吗？ 她算好了位置，差不多这个距离一定是在围墙内了，怎么睁开眼一看，还在围墙外？ 她惊了。 原来阴家那么厉害的吗？造个围墙能挡住生性属土的自己？ 难怪，阴家世代信奉鬼母看来不是空穴来风，他们对于五行之术看来真的是十分精通啊，若谢道之在，肯定知道原因，只是她…… 又试了一下，果不其然，她还是被挡在了门外。 古代的道术啊，果然是高深莫测，不是她这个半吊子能明白的呢…… 怪不得，上次姬琴和谢道之要借口是什么皇上的使者才能进来阴家，他们肯定也是穿不过去墙这才无奈出此下策的。 没奈何，她只能又回到了那人牙子的宅子，继续烦恼用什么办法才能参加明日的采选。 要不然，就等下次吧。 她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反正谢道之早晚能找到自己，她就少操点心也不错吧。 不对！ 狌狌说了会告诉鬼王殿下娘亲的所在，她必须尽快告诉娘亲这件事！ 这么一想，她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上上下下的一阵摸索，终于找到了一件东西。 不会吧…… 这件东西，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拿去送人的！ 只是，东西毕竟是死的，娘亲才是她最重要的人啊。 她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了那件东西，在众女惊诧的目光下，递给了那位大叔，看他那两眼发光的样子，这回，应该妥了吧…… 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果然又被暴击了。 那些女孩子一个一个都拿出了自己的家当，互相攀比起来，有的首饰一套又一套，有的衣服一套又一套，这不是选婢女，分明是皇上选秀啊。 众女看向她的时候，她连忙摆摆手，自嘲道：“我从颍川逃过来的，自是什么都没带，诸位姐姐的首饰都好漂亮，羡慕死我了呢。” 这么一说总算是息事宁人，众女得了她的奉承自是也不好意思抢白她，那白日和她说话的女子看她的眼神也温和了几分，似乎总算是真的信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璎珞是真的没想到古代居然是这样的，大户人家选个婢女都不是普通的人家能参选的，虽然这些女孩子打扮有些奇葩，却都实打实的长得不错，个个都是体态匀称的美女，看来那人牙子大叔平日赚的不过是小钱，这阴家的大单才是收获颇丰呢。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啊，没有在古代活过，这会儿才明白了，什么宰相门前看门狗，比三品大员都有脸面，不是没道理的啊，在古代，什么都得靠关系，没有关系，什么事儿都办不成，想来这位人牙子大叔在阴家应该也是很有些裙带关系才对。 终于踏入阴家大门的时候，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管中不中选，反正不找到母亲，她肯定是不会出这扇门的。 ：。： 第1054章 容兮遂兮（二） 穿着简单的掌事妈妈看起来倒像是个和善的，只不过看向她的目光里，微微带着惊讶。 “她是哪里人？” 掌事妈妈问那大叔。 “颍川逃难来的。” 大叔笑嘻嘻地说道：“不过可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子，在南阳也有亲属，来路不正的再漂亮我也不敢往您这塞啊。” “这就对了……” 那掌事妈妈点了点头，留下了她和其他七个女孩子，当日看起来不争不抢都没去讨好那大叔的那个女孩子也在其中。 璎珞微微一愣，不是说好了要给点诚意才能被带来送选的吗？害得她咬牙把谢道之送的戒指给人了，她当时明明什么都没送，怎么人牙子大叔还是把她给带来了。 这这这，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啊，她都快哭了。 不过好在总算进来了，这下她总算能找到母亲了吧。 她喜从心来，不过瞬间就耷拉下了脑袋。 那掌事妈妈含笑告诉她们，还不能进各院去侍奉各位大人，而是要先在这个灵秀殿先学一个月的规矩！ 她差点吐血。 还真把自己当成是皇亲国戚了怎么滴，皇上选秀也不过如此，只不过规模稍微小点罢了，还要学一个月的规矩，过分了吧！ 转眼看向身周，却见那些女孩子们没有一个抗议的，个个都欢喜得很，喜笑颜开。 行吧…… 每个人的想法都多少有点不一样。 她无奈，唯有一起行礼福了一福。 幸好今天算是第一天给她们熟悉环境，明天才开始上课，这会儿便有人带她们去了自己的房间，还不是单人间，两人一间，好巧不巧的，她和那个之前聊过天的女孩子在同一间。 她并不在意这些，借口如厕，就隐身摸了出去。 放眼望去一片绿色，这里的草木都十分精巧，设计布局都隐隐给人一种很有规划的感觉，高高的绿瓦和暗红色的柱子配色虽然理应俗气，却半点没有小家子气的感觉，相反十分庄重大气。 只是，这地方也没个地图，她要往哪儿走。 “迷谷枝啊迷谷枝，你帮我找我娘好不好？” 她摸了摸头上的钗子，自言自语道。 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她冲着一个屋子就走了过去。 鸟语花香，只是这隔着墙壁她就能隐隐听见屋里有人说话，还是男子的声音。 “文叔，一样都是宗室出身，我和爹爹自然都是支持你和你兄长的，那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不论是资历还是战功都远远不及你，在南阳的宗室一脉看来，他和叛党无异。” “……”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字斟句酌道：“如今已然失了先机，只能避其锋芒，以图后效。” 接下来说的都是什么兵马啊军事的，她根本听不懂，打了个哈欠，半晌才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她立刻来了精神，只听那女子柔声道：“久闻真定王刘杨谦恭敬虔，向来都是宗室中令人信服的第一人，若是能得他的赏识，或还可转圜。” 还是不是母亲，看来她不在这，璎珞又打了个哈欠，这才转身准备离开，只是…… 这隐身术是没毛病，但是架不住她笨手笨脚，走路就走路，随随便便踢什么花盆啊，“哎哟！”一声，她当场扑倒在地，居然是被一个花盆给绊了一跤。 疼死了。 她刚拍了拍脚上的灰准备爬起来，却被眼前的雪亮亮的长剑给吓呆了。 “谁？！” 还好她趴在地上，要不然这会儿脖子只怕都被削下来了。 就在方才她摔倒的地方，已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来了两个华服男子，装束倒是和姬琴很像，各自绑了一个玉冠，双双执剑站在了她的两侧。 要不是十分确定自己有隐身术，她都要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呢。 “刚才一定有人在偷听。” 霜色长袍的男子微微皱眉，有几分不满地说道。 “抱歉啊，文叔。” 另一人连忙拱手为礼，郑重道：“都是我们阴氏治家不严，这才出了这些小人，我这就命人回去盘查，将所有方才行踪不明的家奴全都找出来，定然给刘兄一个交代。” 自始至终，那说话的女子都没出现，过了一会儿，她才戴着帷帽往东面的小路去了，身边一个侍女都没有。 璎珞愣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刚才说话的那人是什么意思。 她得赶紧赶回去，不然不就被人发现她刚才“行踪不明”了吗？ 幸亏她回来得及时，果然同屋那女子在厕所门口喊了好几声：“喂，你好了没，我快忍不住了。” 只怕她再不回来，那女子就要冲进来了。 “来了来了。” 她连忙推门出来，笑道：“不好意思。” “怎么这么久！” 她嗔道，连忙进去，也没空和她多话。 刚进屋屁股都没坐热，掌事妈妈就带人来了。 “奴珞，奴绯，你们两人方才去了哪儿？” 她严肃地问道。 璎珞忙道：“裴妈妈，方才我去如厕，刚出来，现下是阿绯在里面，有事儿吗？我可为您去喊她。” “去吧。” 掌事妈妈点头。 还真要去啊。 璎珞吐了吐舌头，走入内屋喊道：“阿绯，你快出来，裴妈妈在找你呢。” “是，是是！” 里面一阵手忙脚乱，阿绯怕是都没弄干净就跑了出来，掌事妈妈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二人方才都没离开，那便是好事，今日新进院子的居然有两人在园中胡乱走动，已经被拘了起来，只怕……” 她没再说下去，阿绯连忙拜倒道：“阿绯不敢，谨言慎行乃是奴婢安身立命之根本，爹爹从小教导奴婢不可胡乱起好奇心，更是不可随意走动，奴婢自是明白的。” 璎珞见状忙一起行礼补充道：“我们都明白的。” 掌事妈妈点了点头，总算是离开了。 虽然无事，她心中却十分愧疚，她怎么走到哪儿都害人，都是因为她的关系，两个无辜的女子被抓了起来，若是她害得那两人惹上了麻烦，岂不是…… 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跳出来承认是她在偷听吧…… “出什么事了？” 阿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事。 “快帮我打热水去，我都快臭死了！” 她嗔道。 第1055章 容兮遂兮（三） “擅女红的出列。” 裴妈妈慢悠悠地问道，只不过这会儿只有一人站了出来，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赞道：“身为奴婢，谦逊自是好事，不过也无需过于谦逊，仆俊说过，你们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好人家女子，凡事藏拙是没错，但若是自己的确擅长的，也不妨直言。” “下一个，擅棋的出列。” 一片沉默，唯有阿绯弱弱地说道：“阿绯学过几年棋，只不过棋力远不及’擅’字，只是粗通规则，记得几个定式罢了。” “下过完整的十九路棋吗？” 边上另一个妈妈服色的妇人问道。 “下过，从前和爹爹每晚都会下一局，只不过几乎没有赢过罢了……” 阿绯脸上微微泛红，不好意思道。 “可以了，就这个吧。” 那妇人点头。 “下一个，会抚琴的……” 裴妈妈话音刚落，所有的女孩子都举手。 呃……除了璎珞。 那么多人会弹琴？ 我的天。 她咋舌。 可是大家都举手偏偏裴妈妈都不是很感兴趣，她倒是看向了璎珞，问道：“奴珞，你不会抚琴？” 呃……这个真不会…… 璎珞唯有摇头。 裴妈妈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最后还是在那些举手的女孩子里挑了一个，又看了她一眼，咬了咬牙，还是说道：“不会可以学，一个月的时间，刻苦一点的话，弹个曲调出来应该不太难。” 神特么不太难啊…… 璎珞差点吐血。 只是，周围的女孩子们纷纷投来了杀人的目光，似乎她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一般。 不是，她什么都不会还有错了？ 谢！道！之！ 你怎么还没找来！ 她无语问苍天。 找不到娘，找不到谢道之，她明明心急如焚，却要在这里慢悠悠地学弹琴，还是这种弦粗得离谱，光是拨动就手疼得离谱的什么破七弦琴。 “奴珞！” 教习师父只怕是忍无可忍，这才当众在课上喊她的名字。 “你把刚才那段弹一遍。” “老师，我真不会……” 她哭丧着脸，别说弹一遍了，就是弹个哆来咪法索她都弹不出来，这不是教弹琴，完全是虐待她嘛。 “奴珞，身为女子，最重要的就是会琴棋书画，裴妈妈说你不会下棋不会写字画画，那些都需要长久学习，这才无奈只能把你塞到我这课上来，只是我的琴课不收无用之人，你若是再这般不认真，我这便回了裴妈妈，我教不了你这学生。” 好好好。 她高兴坏了，连忙抬头看向她，只差没当场答应下来了。 “卢大家，就该把她赶走，有您亲自教导，那可是她几辈子积来的福气，居然这般不识抬举，简直是给我们阴家丢脸！” “就是，什么都不会，凭什么能做阴家的奴婢，赶紧滚出去吧！” “就是就是！” 其他上课的女子纷纷趁机说道。 什么，不弹琴就要赶出阴家？ 她心中一惊，连忙坐正了身子，老老实实地摇头道：“老师，我真的是一点都不会，您教各位姐姐的都是很高深的技巧，我一点都听不懂，若不然，您给我补课吧。” 教习差点没气得倒仰。 若非裴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教会，她才懒得理这顽劣的学生。 “下课之后，你留下来，我给你另外布置功课。” 她努力顺了顺气，这才平静地说道。 弹琴是为了静心，若是和这不成器的小女娃一般见识，岂不是丢份。 身为修道之人，不思四处闲逛寻找母亲，却在这里折磨自己的耳朵，她简直是要给自己鼓掌三声，真棒！ 只是老师给她布置的这个功课，也确实是超过了她的能力了啊，不怪她弹到了半夜也没能做到。 手指好疼。 她悄咪咪地给自己用了个愈合术，把指尖上的伤口给治好了，若不然，只怕要疼死。 “我就不明白了，这个商音之后明明应该是徵音，你为何每次都弹成角音？” 懒洋洋的男子声音似乎是从树上传来的。 “铮！”得一声，她被吓了一跳，手指在琴弦上划过，一道红色的血痕触目可见。 方才她一直低头，这会儿他才看清楚她的容貌。 一双迷离的大眼睛，迷茫地寻找着他的方向，他跳下了树，那双眼中一下子找到了焦点，定定地看着他的样子，倒像是漫天星辰都在了她的眼中。 这真是缘分吗？ 璎珞无语。 没找到谢道之，没找到母亲，却先见到了他。 努力地告诉自己，他不认识她，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看向他的目光中，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丝的依恋。 他走近了几步，璎珞吓得连忙站起身来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别过来啊。” “哈？” 他笑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家官家小姐，这么矜持的吗？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名字。” 她连忙道。 “你胡说，你在这灵秀殿的亭子里弹琴，根本就连内院都没入，显然就是新来的小丫头，被教习罚得觉都不能睡，又怎会没名字。” “我不告诉你。” 她按住了自己的嘴，连连摇头。 真是个奇怪的猎物，划掉，女子呢…… 他微微笑了一下，温柔地说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不不不，我谁也不是，谁也不像，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对，她这什么台词啊。 如果有地缝，她一定一头钻进去了。 只怕这是撩妹大师的第一次失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我走了，再见！” 她抱起了琴，跑得比兔子还快。 绕了一大圈才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她拍了拍心口，终于平静了下来，只是，想想刚才的对话，她忍不住有几分后怕。 原来他不管对哪个女孩子都是这般温柔的，他这只怕是狩猎的习惯了，温存而谦逊，若非她早就认识他，只怕也会好奇地问他自己像是谁，这一来一去的，坠入他的网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大半夜的，就算她失踪了，也没人知道和他有关，这还真是，好算计，难怪他的鬼道术这般精纯，只怕那棵桃树下的怨灵也没他这千年来吃掉的妹子多啊。 只不过，第二日，那教习见她手指上没伤，又弹不出曲调来，立时便决定再次给她加课。 不是啊，大姐，我这手指上的伤是我用法术治好的，我真的很努力了啊！！！ 她百口莫辩。 ：。： 第1056章 容兮遂兮（四） 这一回，她可不敢再去那个亭子练习了，想了又想，为了避免影响旁人睡觉，她抱着琴去了厨房。 三更半夜的，应该没人会在厨房忙活了吧，就着这烟火气，倒是也挺暖和的，就是若是被教习看到了，只怕会气得倒仰，弹琴本是雅艺，她却在厨房烧火间弹，简直是标准的对牛弹琴。 练了整整两天，终于是找到了一点诀窍，她学着教习的样子，用布条包起了纤细的手指，这才感觉没那么疼了，来来去去地弹着一首最简单的《相思》，她都快恨死那个写这首曲子的人了，别说弹出相思的感觉了，给她弹来只怕和“怨怼”差不多。 “你到底要弹到什么时候才走？” 她又是一惊，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人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我不想吓到你，就想着等你弹完了总会离开，我就是等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你这弹得，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他无奈解释道。 不是他瞎说，听着她弹的曲子，他连饭都吃不下了。 就是弹棉花都没那么难听好吧。 不是，他什么时候躲进来的？她怔怔地看着他嘴角边沾着的米粒，不知道该先问他这个问题好，还是先问他为什么要来厨房偷吃好。 他站起身来，微微笑着看着她，她立时抱着琴后退了两步，惊道：“我，我立刻就走。”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他扬了扬眉，那双永远都阴郁的眸子中，竟然也有着几分好奇，他自己都奇怪，怎会有这种情绪，对他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呢？ “我不太明白，你是怕被人发现，还是只怕我一个人？” 他拦住了她的路，她吓得退后躲开了他的手，垂下了眼帘，咬着嘴唇说道：“我不怕你。” 这说话的声音都快打颤了，要说不怕，那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你知道我是谁？”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她连忙大摇其头。 “我看上去那么可怕吗？” “没有没有，奴从没见过比您更美的人。” 为了活命她也是拼了，若不是嘴笨，她愿意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全天下男人在他面前全都是渣渣。 他笑了一下，俊朗的神色中分明有着浅浅的开怀，即便她这话说得言不由衷，但她看着他的目光，怎么都不像是厌恶。 “那，为什么你不敢告诉我你的名字？” 啊这。 她咬了咬牙，打死不说话。 “你知道我的身份，但是却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慢悠悠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的神色。 “你怕我把你要来我房中，是因为怕我，还是因为别的？” 她微微皱眉，摇头道：“奴刚来府中两日，如何可能认识您。” 上次十分匆忙，这一次被他堵在了厨房，她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样子，这时候他应该还不到二十岁吧，身量虽已长成，但眉宇间还有着青涩的感觉，虽则阴郁的眼神初具雏形，然而毕竟缺了后来他身上那种无所畏惧的自信。 没看错，那双眼睛的确和他上次见到的那样清澈，尤其是看向他的时候，似乎是十分害怕与他接近，但是她眼中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或者说是直觉吧，他能感觉到一种令他舒适的熟悉之感。 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他分明就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但是他偏偏就觉得她给他一种早就认识的感觉，就好像一幅画，分明是第一次见，但是他就感觉到在哪里似乎曾经见过。 只是，她为何对他避之不及？ 难不成……？ “哼。” 不知道为何，他的神色徒然冷了下来，看着她的目光中冰冷的寒意令她生畏。 “以你的姿色，能入我房中都算是你的造化，也罢，就看看你到底能走多远吧……” 他劈手夺过了她的琴，赌气似的连桌子就不用就把她刚才弹得曲不成曲的《相思》单手弹了一遍，那洒脱自如的样子，那悠扬的曲调，她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一片难解的情绪，竟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每次她明白了自己的心，再见他，真正的他，却又陷入了迷茫。 毕竟那是她曾心甘情愿与之结缡的人，明知道他是这般邪恶，明知道他修炼那样的邪术，只是这一刻，看着活生生的他站在自己面前，她真的迷茫了，若是他没死，她真的能放下他吗？ 妩媚的眼角飘向她，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可笑，哄得一个小小的奴婢对自己倾心又有什么可骄傲的，可偏偏心里有一种得意的感觉，似乎她这样的目光，给了他无比的欢喜。 “这才叫弹琴。” 他傲娇地把琴塞给了她，不屑道。 不经意地抚过那双柔荑，温暖的感觉让他心中一动，傻傻的女子也没什么不好，若是能将她抱在怀中，握着她的小手教她弹琴，那该是挺有情趣的事情吧。 哼。 他转身而去。 既然已经动了念，那就去做就是了，他就不信了，小小一个奴婢，他还能查不出她的名字？他还能要不回来？便是为了成全她的好名声，她都不可能拒绝他。 对了，他是怎么会半夜来厨房偷吃东西的？ 待他走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个问题，他不是阴家的少爷吗？不至于连口吃的都没吧。 虽然他有个不靠谱的后妈，但若是明面上这么苛待他，她应该也不可能做得出这么离谱的事吧。 “你怎么才回来？” 回到屋内，不小心吵醒了阿绯，她抱怨了一句，问道：“你去哪儿了？” “我和裴妈妈说过的，晚上会去厨房练琴，真是抱歉，你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哎，你就好了，还能一个人练琴，我这下棋也没一点进步，我们教习说我没有资质，我真的好担心被赶出去，要是当初练琴的选了我就好了。” 阿绯看着她手中的琴，颇有几分愤愤不平。 “为什么大家都会弹琴？” 她好奇地问道。 “你是真笨假笨啊？” 阿绯听过她弹琴，怎么看都不像是学过的样子，看来是真笨没跑了。 ：。： 第1057章 容兮遂兮（五） “学书画的，可能会被送去账房，配给小厮，最好也不过是研磨侍候笔墨罢了，只是会写字而已，在那些达官贵人看来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只要是个活人，都会写。” 这倒是，后世不就是吗？会写字算是个什么本事？ 璎珞连连点头。 “我爹爹说琴棋两样我必须会，因为贵人平日的消遣不过就是听琴歌舞而已，而舞娘则相对低贱，就算是有了恩宠，也总是被主母忌惮，很少会有身份。” “琴和棋就不一样了，君子六艺中就有琴和棋这两样，若是会棋，很可能会被送去少年公子的房中，陪公子下棋，若是琴弹得好，更是可能给各房老爷备下作为侍妾。” 说完，她俏脸微红，看着璎珞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嗔道：“你还没明白吗？” “没了？就没了？” 璎珞诧异地问道。 她的意思是，因为可能给老爷作侍妾，所以大家伙都一窝蜂地去练琴？ 难不成，这做奴婢的终极目标就是给老爷们作侍妾？ 可真是有志气啊！ 她轻叹。 慢着！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惊得揪起了眉毛，指着自己问道：“难不成，我也是备下给老爷作侍妾的？” “那是自然！” 阿绯气坏了，她这是在炫耀吗？ 哈哈哈，她简直是要大笑三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能嫁给你，就嫁给你爹吗？ 要是那位不长眼的大夫人真打算给她老公纳妾，纳的还是自己，那可真是太搞笑了。 做妾是不可能做妾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妾的，反正到时候她被逼不过就一走了之算了，只是，这几天她四处转悠下来都没能找到娘亲。 狌狌也真是的，也不给她扔得精准点，就扔在娘亲面前不行吗？ 阿绯原以为她会为难，见了她的喜色，不高兴地说道：“原来你也是冲着这个来的，不过是逃难的罢了，能有口吃的，能有个地儿住就不错了，还肖想着做侍妾，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是啊大姐，这不是刚才您老人家告诉我的吗？ 璎珞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这才隐隐明白过来，原来她只是在试探自己罢了。 这可真是误会了，虽然她是挺高兴的，不过绝对不是她想的那个原因就是了。 “你说的没错，能吃饱穿暖谁不愿意呢。” 她笑嘻嘻地说道，半点没有不高兴。 在和昕离子仪宁这些女孩子打交道的过程中，她也算是看明白了，若是事事把旁人的话放在心里，那这辈子也别想开怀了，就当她是耳边风就行了。 又过了两日，还好她战战兢兢地不敢出门，总算是没有再“偶遇”那位了，然而弹琴什么的，她也佛系了，反正努力了就好，结果怎样……反正对她来说也不重要，万一要被赶出去，她就隐身躲起来，料想也没人能找得到她。 只不过裴妈妈看她的眼神却日渐温和，待她也亲厚了许多，旁人看来都是羡慕不已，她自己却不敢高兴，想着阿绯的话，这很可能真是因为那个不长眼的大夫人打算拿她送给自己老公，裴妈妈不过是先提前结个善缘罢了。 这日又有人来给她量体裁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心焦如焚，却不得不悠悠然地任人摆布，只是突然门外传来了压抑的呼声。 “好疼……” “没事的，你忍着点。” 怎么回事？ 待那些人一走，她连忙冲了出去，却见对面之前没住人的屋子里传来了隐隐的呼痛声。 “裴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她见掌事妈妈立在了院子里，忙问道。 “咳咳！” 裴妈妈却没有想要和她单独说的意思，让人把所有的新进侍女都集合了起来，她这才提气说道：“今日让大家都来看看那两位随意乱走的奴婢的下场，就是为了给大家提个醒，不要以为我们家老爷待下人和善，就是软弱可欺，若是谁还敢不守规矩，肆意妄为，这两人的教训你们都记住了。” 原来是之前被带走的那两个奴婢吗？ 璎珞心中一阵歉疚，她不过是随意走动了一下，却惹得旁人无辜受累，后来忙着练琴，都忘了这茬。 众人都围了过来，她这才发现，原来那两人的手指上都包着纱布，除了一张脸，身上都血迹斑斑地，只怕没少受酷刑。 “这还是因为查问清楚了，这两名奴婢都只是一时兴起随便逛逛而已，身家也清白，这才留了她们二人的性命，若不然，怎么可能让她们回来？” 裴妈妈冷冷道。 众女都是倏然惊倒，旁的也就罢了，这手指给用刑了，岂不是废了，别说是弹琴了，就连书画都未必能够，这样一来，好好的娇养丫头只能做最下等的粗活累活，那可不是一生都毁了吗？ 璎珞皱眉，这都是她的错，她不能不负责。 “哎……” “哎……” 抱着琴坐在院子里长吁短叹，大白天的，她就开始发呆，要怎么才能帮到那两个可怜的女孩子呢？她这个愚笨的脑瓜是怎么都想不出主意来。 “什么事情那么烦恼？是在想我吗？” 即便是第三次他神出鬼没地出现，她还是被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这光天化日之下，他总不可能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翻了个白眼，她没好气地说道：“当然不是。” “我真的觉得我以前见过你。” 他却没和她斗嘴，温柔地说道，看着她的目光可说是有几分含情脉脉了。 “阿珞，对吧。” 这熟悉的声音啊，她情不自禁地皱眉道：“我叫璎珞，奴珞是人牙子给我改的名字。” “璎珞……” 他慢慢地念着这两个字，竟是一时痴了。 这也太奇怪了。 明明这个女孩子不过是才认识几天而已，他却感觉似乎早就认识她，不仅是容貌，就连名字，他都觉得自己似乎曾千百次地念过这个名字，这样熟悉，这样……牵动他的心。 他还是太年轻了啊…… 自己都没料到自己居然还会有这种感情，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淡淡地笑道：“很好听的名字。” “我叫……阴元华……” 他浅笑着说道，妩媚的眼中，唯有她一人而已。 第1058章 垂带悸兮（一） 果然她半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哪怕是装个样子，都没有装。 他含笑看着她，心中半点也不着急，那个自诩贤良淑德的大夫人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半个字都没问为什么，他不在意这中间有什么阴谋，反正不管他做什么，大夫人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大夫人怎么想的一点都不重要，她怎么想的，才重要。 她看到了他古古怪怪的神色，这才回过神来，按说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他自我介绍的时候，她不得作出战战兢兢的样子来给他行礼才对？ 这会儿补救，应该已经迟了吧？ 她犹豫了一下，这才随随便便地福了一福，无奈道：“给公子见礼了。” “哈哈！” 阴元华大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可真年轻啊。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笑容，思绪万千。 如果当年他真的在这个时候就找到了自己真正心爱的人，还会不会入鬼门，成为鬼王的属下呢？就算修行了鬼道术也好，只要她能劝他不吸食活人的魂魄，他未必就会走入邪道。 打住打住。 谢道之说得对，她总是异想天开，想着自己能拯救所有人，从来都不考虑他的感受。 她不能再这样了。 “你再等几日，我答应了你的事，一定会兑现的。” 他一扬眉，神采飞扬的样子令人怦然心动。 慢着，他答应她什么了？ 她狐疑地看着他。 “若是交给大夫人安排，你定然会成为礼物随随便便地送人，不管送给谁，终究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他有几分好笑，居然他还要苦口婆心地劝她死心塌地跟着自己。 “大夫人已经答应了我，待过了这几日的教习期，就让你来侍奉我，我一定会一心一意待你的，璎珞，你心里可欢喜吗？” 他执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问道。 欢喜是不可能……不欢喜的…… 她怔怔地看着他，兜兜转转，不管什么时候他遇到她，他都会爱上她吗？别别别，别想得太美好，他未必就是爱她，说不定，也不过是拿她做个玩物罢了。 即便是这么想着，她的神色里却半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不对不对，她突然想起来了。 阴元华是会鬼道术的，在他面前，万一她用遁地和隐身跑不掉怎么办，就算她侥幸能躲起来，她那点三脚猫的法术和他比起来简直是就是天渊之别。 万一他真要拿自己的魂魄来吃，那又要怎么办？ 不行不行不行。 她连连抽回了手，语无伦次道：“不行的，我怎么能给你做什么侍妾，再不济，我也是给老爷做侍妾的，若是跟了你，那我不……” 被他的神色给吓到了她几乎是立刻闭嘴，这才是阴元华真正的一面吧，他浑身压抑不住的黑气一下子便散发了出来，阴冷的神色之下，即便是微微笑着的样子也是这般冰冷。 她吓呆了的样子居然也是这般可怜可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敛起了身上的黑气，冷冷道：“这几日不要再到处乱跑了，就算要练琴，也不准出自己的房间。” “阿绯会生气的。” “若有人有意见，你让她来找我。” 她才不敢呢…… 大不了她不练了。 只是，不乱跑是不可能的。 她背着他吐了吐舌头。 “元华，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子，比我，比我可能稍微高一点。” 见他要走，她连忙问道。 他站定了脚步，那声呼唤几乎是令他心中一颤，她唤他的名字的时候为何这般自然而然，似乎曾千百次地念过这个名字似的，她…… 从来都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夙世因缘，但是她真的让他迷茫了，并非是他的一厢情愿，她分明也对他…… “没有。” 他淡淡的说道，语气中毫无波澜，看向她的眼神却泄露了他真正的心意，那样熟悉的目光的啊，随时随地笼罩着她的温柔目光，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那就是真正的他。 “你也太可怜了。” 阿绯难得地没有跟她抱怨下棋又苦又累，而是一回来就怜悯地看着她。 啥？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璎珞迷茫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还以为你要给大老爷做妾，谁知道，你却是拿去给大老爷那个快病死的儿子冲喜的。” 阿绯皱眉道，看似为难地看着她说道：“我们大家都很气愤，好好的女孩子，怎么能嫁给一个活死人呢？听说大老爷的那个儿子快要断气了，只等着给他留个遗腹子呢。” 啥？ 说的是元华？ 她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见了阿绯愁容中隐隐可见的喜色，她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在旁人看来，元华不过是个快病死的儿子罢了，难怪存在感这么低。 “不仅远远地住在清苑里，终日见不到什么人，待那人死了，只怕你还要给他守寡，那可是一辈子的孤苦无依啊，若你有个一男半女还好，只是那病秧子，只怕……” 阿绯终于忍不住掩口而笑，暧昧的神色中，幸灾乐祸的快乐再也藏不住。 “想笑就笑吧。” 璎珞都替她着急，这般憋着，可别把孩子给憋坏了。 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阿绯才真的着急了。 “你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啊，还不赶紧去给裴妈妈哭诉，说不定能让大夫人改变主意呢，你这么年轻貌美，若是嫁给老爷才正当时，说不定能有个庶子，下半辈子就有依靠啦。” “我们做奴婢的，哪能有自己的主意。” 璎珞疑惑道。 “难不成，你想让我惹怒裴妈妈，让大夫人把我赶出去吗？这可不行，我得留在这里，哪怕守寡，那还是有吃有喝，有什么不好的？” “……” 阿绯一时无语，被她这么一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侍妾也算是半个主子了，温饱不成问题吧，而且那个病秧子没有正妻，这半个主子实际上就是主子，听上去似乎也不赖啊。 这个傻丫头，美则美矣，也太没脑子了，说她是个傻子简直就是委屈了傻子，一点都不知道为自己争取，进了府里来学个琴也学得磕磕巴巴，半点进取心都没有，简直是奴婢中的学渣。 这下倒好，没把她气到，自己反被说了个哑口无言。 第1059章 垂带悸兮（二） “你怎么知道的？” 璎珞心内半点没有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但是，这件事情就算如元华所说的已经在大夫人面前定了下来，未必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低级奴婢就能知情，这也太奇怪了。 她好奇地问了一句，却见阿绯的神色有些许躲闪。 奇了怪了，这怎么回事。 “裴妈妈说的。” 阿绯忙道。 照理不是应该先告诉她吗？为什么裴妈妈都没有和她说过，却先告诉了其他的奴婢们呢，她可不会觉得裴妈妈是闲着没人说话，这才找这些奴婢们聊天的。 若非今日元华来了，她还真要被小小地吓到。 “裴妈妈也很同情你，若是给老爷为妾，那才是前途不可限量呢，即便不可能和大夫人平起平坐，只要老爷喜欢你，你能在老爷面前说上话，那就是府里半个主子，别说是吃饱穿暖了，就算是挣上一份家私也不是不可能的，待大夫人的长子继承了家业，自然也会给你和你的孩子一份前程。” 哇，这饼画得，都已经规划到老爷驾鹤归西的一天了。 “老爷未必会喜欢我。”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阿绯一滞，接下来的话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才好。 这个逃难来的女孩子是不是傻，她这张脸会有男人不喜欢吗？虽然自认也是长得很好，可是即便是阿绯再自信自傲，也不觉得自己能和这个傻姑娘在容貌上一争高下。 “大夫人最清楚老爷的喜好，她既然看中了你，自然有你过人之处。” 这话说得她都快心痛死了，简直是一边剜着她的心一边夸她漂亮。 这可真是，天可怜见，璎珞突然发现自己活了二十几年，终于能听明白旁人话中的言外之意了，方才阿绯的话中，重点不多，堪堪只有两条。 第一，要在老爷面前说得上话，第二，要帮大夫人的长子继承家业，这样一来，思路不就清晰了吗？ 大夫人已经在老爷面前说不上话了，而且，大夫人的长子未必一定能继承家业。 这么看来，老爷未必就对元华那样不重视啊，那为什么当初她做洋娃娃的那十来年，都没见到老爷亲自来过一次元华的屋子呢？ 而且，眼前这位，似乎是想要劝她“弃暗投明”，只是这天下美貌的女子不知凡几，大夫人手里的“可造之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是她自轻自贱，只怕并非非她不可。 自认比原来聪明了一点，只是这一回，她是真的想不出来其中的原因了。 “我不过是个奴婢而已，哪儿敢肖想那么多。” 她平平淡淡地说道，反正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阿绯的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条嫁给老爷有多好多好之类的话，也没什么新意。 敢情她就是白忙活啊，阿绯气得倒仰，却无言以对。 人家就是这么老实又没有野心，她还能说什么。 第二天众女看着她的目光都没有了之前的敌视，纷纷用高高在上的怜悯眼神看她，只不过她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愁容满面，多少有点美中不足，让那些准备好了台词打算来安慰她的女孩子们都失望不已。 她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众女疑惑的目光看向阿绯，却见她两手一摊，一脸无奈。 得，原来真是个傻子来着。 “今日你倒还算弹得不错。” 难得教习也不再对她苛刻了，毕竟身份不一样，若是要献给老爷，她这手弹棉花只怕要害得自己身败名裂被赶出阴家，若只是下放给一个不得宠的族中子弟，弹得好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静了下来，璎珞反倒是觉得弹琴没有之前那么怨气冲天了，毕竟别人逼着她弹和她自己愿意弹区别还是很大的。 只是一个意外的客人却让她惊讶了。 “小……” 她差点就脱口而出她的名字，幸亏硬生生转了个弯，变成了“小妹妹，你来这里找谁啊？” 梳着妇人头的小竹当即被噎了一下，她这打扮，像是刚入府的小丫头吗？果然这女子和旁人说的一样，又傻又没脑子，只是空有美貌而已。 微微舒了一口气，她叹道：“我是来看你的。” “哈？” 她看着小竹那熟悉的眉眼，心中说不出的亲切，在布娃娃的那十几年中，她心中最为关切的就是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她对元华就算有着几分混杂着旁的期望，但多多少少是真心爱他的。 但是对于小竹来说，她不过是个要来和她抢夺元华的美貌女子罢了，从那双隐隐有着敌意的眼中，她突然明白了这一点，这可真是，太悲凉了…… “阿珞，你长得真美，比我想象的更美。” 小竹自伤地说道，垂下了眼帘。 “谢谢你啊，大家都这么说。” 她也不谦虚，喜滋滋地笑道。 这女孩子还真是缺心眼啊。 小竹更加肯定了这一点，一般来说不都该谦逊一下的吗？ “你是不是已经见过他了？” 那双令她倍感亲切的眸子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到答案。 璎珞心中百转千回，终于明白了小竹为何会在这里。 大夫人。 她想要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吵不闹，即便嫁给个病秧子都没半句怨言，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根本就没有什么病秧子。 但是，她应该怎么回答呢？ 心念电转，她的回答比她的心思都要快，直觉告诉她，这里是阴家，她和元华的三次见面，说不定早已在大夫人的掌控之中，若是她隐瞒，只能说明她心中有鬼。 “你是说元华吗？” 她笑盈盈地看着小竹惊讶的神色，开心地说道：“这是他告诉我的名字，他还告诉我，他会一心一意待我的。” 小竹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难怪……” 她只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夫人的嘱咐她每个字都记得，只是看着眼前这双清澈的星眸，她只觉得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这两人是这般般配，简直可说是神仙眷侣。 更何况，在她心中，这世上任何女子，只要见过了元华本人，还能劝得动那才有鬼了。 第1060章 垂带悸兮（三） “和他在一起，未必会有好结果。” 无奈小竹只能干巴巴地说道。 还话真是没说错，璎珞看着她年轻的面庞，稚嫩的脸上有着和她年龄不相称的世故，她只记得小竹小时候屋子很小，似乎住在柴房附近，每天光是打水烧水都要忙活半天，应该就是那些女孩子嘴里说的“最低等的杂役”活吧。 若非元华的眷顾，只怕她如今早已不知道在何处了。 只是，即便是那样，最后她也未必能得善终。 他就是这样无情的人…… 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小竹和元华，应该也算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若是阿绯，她早就不想和她多说了，只是小竹，多少还占据了她心上柔软的位置，她不愿意看着她受伤害。 “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直截了当地问道，小竹愣了一下，后面的一串台词顿时没有了用武之地，想起大夫人的嘱咐，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璎珞一眼，又转开了目光。 “公子的身体不好，若是你真的为他着想，就应该拒绝……拒绝……” 她脸红了，有几分说不下去。 “公子若是太过宠爱你，对他自己没有好处。” 她想了又想，这才婉转地说道。 “我只是个奴婢，大夫人怎么安排我就听从她的吩咐就是了，难不成，大夫人还能故意害公子吗？” 璎珞无辜地抬起纯真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若是她真的有心，这时候就可以说清楚一切了，自己也就能看清楚，她究竟是站在了大夫人这一边，还是无条件偏帮元华的。 只是，以小竹的性子，怎么可能向她坦言。 待她走后，璎珞又是深深地叹息。 果然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活得很容易的，有人满怀野心，有人背负着责任，有人有着必须为之争取的东西，有人在爱情和背叛中两难，有人求而不得，有人用骄矜来掩饰自卑，有人看似尊贵无比心中却是一片虚无。 这一天天总有人来找她，她都没办法脱身去找母亲，幸而这院子她已经差不多摸清楚的方向，自己住的灵秀殿是内院最靠近外院的地方，对面就是客院，而过了垂花门能看见一片水的地方，才是主子们的居所。 然而走了那么远，找了那么多天，她就连当初自己做布娃娃的那个屋子都没能找到，更别说人海茫茫找一个人了。 只是，她心中又隐隐有了几分疑惑，按说这府里若是有个人和她长得很像，应该每个人都能一眼看出来，但是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向她说起过见过一个和她很像的婢女。 难不成，从一开始就是她搞错了，母亲根本就不在阴家？ 而且，最重要的是，谢道之不是和她一起来的吗？ 他？人？呢？ “你看！” 阿绯蹦蹦跳跳地回来，手上拿了一片黄纸折成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璎珞看了她一眼，没兴趣地转开了目光。 “你怎么不问我这是什么？” “好吧，这是什么？” 她丝毫提不起兴致来，想着母亲生死未卜，谢道之下落不明，自己还被卷入了这宅子里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着实是没心思考虑别的。 “护身符！” “哦……” 这也算是个事儿？ “这可是永安仙师亲自画的符哦，这位仙师极其灵验，不仅是真定王的座上宾，就算是那些绿林流寇，也对他奉为神明，言听计从。” 黑白两道通吃？ 这么会吹牛的吗？ 她听着就是这么回事儿，这什么仙师的，肯定又是一个装神弄鬼的骗子罢了，真正的修道之人，怎么可能参与世俗之争，又投身什么真定王的麾下呢？ 等一下，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真定王，她好像在哪儿听过。 她的历史哪有学得那么好，她仔细一想才明白过来，那是她来阴家的第一日，在客院偷听来的消息，说那句话的是个神秘的女子。 “肯定不是他亲自画的符，不过是让小道童画好了分发下去，假托是他自己画的吧。” 她有口无心地说道，阿绯却气得跳脚。 “就是他亲自画的！” “你怎么知道？” 逗逗她似乎也挺好玩的，难得她也有被她耍的时候。 “这位仙师如今就游历到了我们新野，每次开坛说法，都会亲自画符免费送给有缘之人，那就是他亲手画的！” “你看着他画的？” “……” “没有。” 阿绯气得小脸红红的，但确实也是没有亲眼看见。 “这么贵重的东西，是谁送你的呢？” 她随意地问道。 “我爹爹托人捎给我的。” 阿绯总算得意了一下，璎珞的眼神暗了下来，人家都有爹娘疼，她却是孤军奋战，就连母亲都没找到，再这么一个人前狼后虎地周旋下去，她真的快要受不了崩溃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终于忍不住嘟哝了一句，算是小小的抱怨。 一边故意拨动着琴弦，她却不得不忍受阿绯沾沾自喜的炫耀，什么这个仙师有多么多么神秘啊，他的祈愿符有多么多么灵验啊，这个符纸是她爹爹如何如何费劲了心思才为她求来啊之类的，简直是废话一箩筐。 真可惜，她才不想要什么乱七八糟的符纸呢，若是有黄纸朱砂，她分分钟能画一堆各色符纸出来，根本不是骗人的鬼把式，全都是货真价实的符纸好吧。 只不过，这个真定王，似乎是个很有来头的人，应该算是就算是阴家也要努力巴结的人吧，她总觉得，两次听到这个名字，应该不能算是巧合。 若是母亲来了这个时代，应该要找这个时代最厉害的人帮忙吧，那岂不是应该找这个真定王，而不是找什么阴家老爷。 哎？ 那个什么仙师，会不会就是娘。 “等等，你说的那什么仙师，是个女子吗？” 她福至心灵，也不管打断了阿绯的话头，急急地问道。 阿绯却用看傻瓜的目光看着她：“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永安仙师那可是南阳所有女孩子的梦中情人，美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算是再娇媚的女子也不及他的容色艳丽。” 这浮夸的赞美，听起来略有点耳熟啊。 ：。： 第1061章 垂带悸兮（四） “非常不错。” 教习点头，由衷赞道。 “多亏了您的悉心教导，若非如此，奴资质愚钝，如何能够在短短时日里学会这一曲《相思》。” 璎珞行了一礼，真心诚意地感激道。 “没搞错吧，这首曲子我五岁就能弹，这也算是个事儿？” 众女纷纷无语，私下议论起来。 “还不就是因为她长得好，若不然，什么都不会，裴妈妈哪会给她这个机会。” “哎，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算了，别和她计较了，不过是个苦命人罢了……” 说到她那无望的将来，那些女孩子总算是顺了气，再漂亮又怎样，到不了大老爷的面前，那就是白搭。 这些话，她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能影响她的心情，只是这七弦琴，弹得久了真的感觉到了那种音韵之美，和钢琴小提琴根本不一样，不在于华丽的技法，只是浅浅地拨动一下琴弦，便余韵无穷，充满了无尽的想象。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裴妈妈却早就在等她了。 她心中一惊，忙笑着迎了上去：“裴妈妈，是我回来迟了，给您添了麻烦，真是抱歉。” “无妨。” 裴妈妈指了指床上一看就十分华丽的衣裳，微笑道：“给你新做的，你试试看，可合身吗？” 哇塞。 她便是伸手一摸都觉得是一种享受，这丝滑的手感，应该是桑蚕丝的吧，也对，那时候根本没有什么雪纺什么腈纶的，说到绸布，那只有桑蚕丝啊！ 吹弹可破的布料，繁复的内外三层一件套一件，她微微红了脸，羞道：“裴妈妈，我从来没穿过这些，奴婢，奴婢不配穿这般的华服……” 主要是她不会穿，若是被人发现她连衣服带子在哪儿都找不到，也太丢脸了吧。 就不能放在她这儿，让她研究研究怎么穿先吗？ “自会有人服侍你穿衣的，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裴妈妈笑得有几分暧昧，她微微愣了一下，却见两个婆子走了进来，笑道：“奴珞，把你的衣服脱了吧。” 门已经被关了起来，这里也只有女人而已，只是她们看她的那种眼神，她直觉到了不好，似乎有什么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将会发生。 “别紧张，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你沐浴一下，两位妈妈会给你更衣的，我就在这，有什么事你就叫我。” 裴妈妈柔声道，那话语倒像是在哄小孩。 “是……” 她皱眉道。 还是第一次被人盯着洗澡，她慢悠悠地洗着，心里直打鼓，这两个婆子看起来来者不善，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这两个婆子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她，两人一边聊着家长里短，一边只是随意地看着她洗，似乎是在检查她有没有洗干净，对于她的头发，耳后，脖子，特别地关注。 待她从水中出来，两个婆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笑道：“请您躺好。” 不得了，都用上“您”了？ 这肯定不是好事。 她吓得脚指头都蜷缩了起来，冰冷的水珠挂在她身上，她讷讷地问道：“我能不能先穿上衣服？” “那可不成。” 两个婆子一起笑了起来，一个见她可怜，善意道：“一下子就好了，不会疼的。” 这是要做什么？ “您是要侍奉贵人的，自然身娇体贵，未来的身份亦可能会尊贵无比，只是在那之前，我们要检查一下您的身体。” 见她还是一脸迷茫，另一个婆子也笑了：“您一看便是眉敛腰直，显然是处子之身，我们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呃…… 她总算是明白了，不过关于这一点，她自己不是很有自信就是了，想起了之前那个荒唐的清晨，她羞愧得脸都红了。 “无妨无妨，一下子就好的，您躺下就行，我们保证，不会疼的。” 两个婆子看来是老手了，知道小姑娘的心思，很快便哄得她乖乖躺倒，没过多久，她几乎什么感觉都没有，不过是闻了一个草药，打了一个喷嚏，两个婆子便喜滋滋地丢开了她去给裴妈妈回话。 三层的桑蚕丝衣服穿了和没穿几乎没什么区别，她若非身有法术，只怕要被冷死。 看着两个妈妈忙碌地给她梳头穿衣，她突然感觉到了危险。 检查就检查了，穿衣服也就穿衣服了，不至于连头发都要这样细细照顾到吧，除非……她现在就要被送出去？ 元华有这么急的吗？ 她惊到了。 默念了一遍清心咒，她感觉到了手中的灵力充沛，这才感觉心里安定了一些，不管怎样，她就算是打不过他，逃命应该问题不大吧。 “我的琴弹得还不是很好……” 她弱弱地对裴妈妈说道。 裴妈妈哈哈大笑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裴妈妈笑成这样。 她弹的那琴啊，别说是不太好了，就连离会弹，都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谁让人家偏偏长了那么一张脸呢。 “女子啊，会什么弹琴跳舞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那些贵人每个都自诩清高，但是在真正的美人面前，不过是全然拜倒丑态百出罢了。” 裴妈妈难得说这样愤世嫉俗的话，她微微有点惊讶。 “我要去哪儿？” “能不能给我加一件衣服，我好冷……” 她的抗议无效，裴妈妈开恩让她坐在了软轿里，命人带着她一路往内院走去。 穿过了垂花门，穿过了湖心亭，又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她总算被放了下来，这里好大的穿堂风。 她再次申请加件衣服，总算获准披了一件软软的短披肩，那毛茸茸的手感，她觉得应该不是兔毛或者狐狸毛，总之十分华贵就是了。 长长的回廊一个人影都没有，事实上，一开始的路上她还能遇到路过的奴婢和小厮，在最后那一段路上，她一个活人都没遇到过。 这就是元华住的清苑吗？ 她有点迷茫。 回廊尽头可以看见一座高高的角楼，装饰的碧色瓦片和金色铃铛华贵无比，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不得宠的公子的住所。 先前的怀疑没有错，她们根本不是带她去见元华。 虽然这也许是大夫人的阴谋，不过她却放下了心来。 元华面前，她也许会有危险。 但其他人不过是凡人而已，即便是什么“贵人”她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 第1062章 垂带悸兮（五） “你就在这练琴，和平时一样，弹错也没关系。” 裴妈妈和善地说道。 “可是……可是我只会一首曲子。” 她弱弱地答道，一脸可怜相。 这可真是全天下最适合做棋子的女孩子了，又笨又直白，裴妈妈无语问苍天，她何德何能能长了这么一张脸，简直是天渊之别。 “没关系，你就弹这一首，和平时练习的时候一样，不用弹得太好。” 这是主母的嘱咐，就连裴妈妈也没明白过来是为什么。 璎珞却隐隐明白了。 曲有误，周郎顾。 要骗得贵人回眸，弹得好是没用的，弹错了才让人心里痒痒的只想给她指出来，就好像元华说的，听她弹琴饭都吃不下，就连冷漠如他都忍不住跳出来给她演示一下什么叫弹琴。 “是。” 她点头道。 这会儿的这柄琴都不一样了，古朴华丽，只是拨动一下，她便被那出众的音色给惊到了。 “拿稳了别摔了，这琴可以买百来个你了。” 裴妈妈笑道。 果然是名琴啊，给她弹岂不是暴殄天物。 即便是她，弹出来的曲调都有如天籁，铮铮的琴声和水面上的波纹一般，按部就班地传了出去，远远地就能听见。 弹了两遍，她一抬头，裴妈妈早就消失了，之前那些人也和捉迷藏一样，全都躲起来了。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定下心来，一遍又一遍地弹着，只觉得自己越弹越好，越弹越惬意。 再一抬头，天色都变了，方才的艳阳天，如今的湖面上却已然有了霞色。 只怕大夫人要失望了，她弹了一个下午，却是一个贵人都没出现啊。 耷拉下了脑袋，她趴在了琴上，只觉得手指疼。 “真是难为你了。” 儒雅的声音淡淡地说道。 她倏然回首，却见说话的那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了她的身侧，脚步悄无声息，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来的。 随意束在脑后的长发，深灰色的家常布袍，他看起来不过是个寻常士子罢了，只是那俊美的容貌，那双阴郁的眼睛…… 如果元华不会法术慢慢变老，如果元华留了胡须，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吧，只是他眼中的复杂神色，根本不是如今这个年岁的元华眼中能有的。 她立刻意识到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别人安排在这的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巧合呢？ “您是阴家老爷吗？” 她直愣愣地看着他，问出来的话也是这般直率。 “明知故问吗？” 他微微皱眉。 “是裴妈妈让我在这练琴的，她没跟我说会打扰到别人。” “我觉得我弹得还可以，没有到难听的地步吧。” 她也皱眉，恶人先告状。 这自信是哪里来的，阴陆冷哼道：“是邓氏让你来的？” “我不认识什么邓氏。” “啊！” 她没想到这位阴元华的爹爹居然这般粗暴，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就把她拽了过去，那具号称能买一百个她的琴掉在了地上，一下子就摔成了两片。 “喂！我的琴！” 不对，不是她的琴，但是这琴坏了她可赔不起。 “是你摔坏的，你记得和裴妈妈说哦，跟我无关。” 她心心念念着那把琴，阴陆十分无语，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只是她怎么可能这么像。 只是那说话的语气和傻里傻气的样子，却根本不及她半分。 若说她是琳琅珠玉，那眼前这位就是一块糙石头。 只是那温暖的触感让他心中有一种一下子活过来了的感觉，大大的手掌在她脸上胡乱地摸索着，她皱眉想要躲开，只是他这举止倒不像是轻薄，更像是在摸她脸上到底涂了多少脂粉。 并非是画成这样的…… 阴陆怔住了。 原以为她是邓氏精心包装的赝品，可她的容貌，这世上怎么能有人美得一模一样？ “抱歉。” 他终于放开了她。 她连忙蹲了下来，抱起了那琴，心疼地看着到底能不能修好，这样好的琴，她就算是摸一下都觉得舒坦，坏了太可惜了。 “你喜欢古琴？” 他似乎总算是冷静了下来，玩味地看着她问道。 “老爷，我哪有资格’喜欢’古琴呢，裴妈妈说了，这琴能买一百个我，如今摔坏了，我拿命都赔不起。” “您若是可怜我，就告诉裴妈妈是您摔坏的，那可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和她那种全然无畏的自信完全不同，只是这一刻，他心中的感觉确实有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点头道：“一尾’九霄’并非什么绝品，更何况这本就是后世的仿品，虽然精妙，却并非古物。” “你若是喜欢，我那儿倒是有真正的古琴，想不想看看？” 他自信地转过身去，等她跟上。 “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离开这里，裴妈妈吩咐了我要在这里不停地弹。” 她脸上的为难之色真真切切，那是既想要看琴，又担心被骂的可怜相，阴陆哭笑不得，叹道：“那你就在这等她来吧。” 看着他转身离去，她犹豫了一下，忙跟了上去。 他玩味地回头看她，却见她抱着那破损的琴，一副要他负责的样子，认真道：“您得……” “知道了。” 阴陆差点没被她气到，一柄破琴而已，值得她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个宝贝似的，似乎在她心里，他这个大活人都没这柄琴重要。 分明这就是邓氏的算计，但是他却无法让她就这样离去。 如同水中月镜中花一般，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无法抓住的，不过是一个擦身而过，也许就是永诀。 暮色慢慢降临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那个角楼走去，斜斜的影子拉长了，投射在了精巧的花园之上。 璎珞回头看去，却还是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这就是大夫人的阴谋吗？让老爷喜欢上自己，然后和阴元华抢同一个女人？任谁也不会喜欢一个和自己争女人的儿子吧。 可真是好算计。 只是她才不会乖乖任她摆布，总而言之，老爷说东她就说西，老爷说这个好她就说这个不好，老爷讨厌什么她就喜欢什么，她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人能犯贱到这个地步，非得要喜欢她不可。 第1063章 投我以木桃（一） 这华丽的角楼居然是书房，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驭灵馆的竹素堂，看来古人专门有这个习惯，把藏书房做成是八角的。 她也算是长知识了。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她拿定了主意，就连尊称都省了。 阴陆看了她一眼，那眼中似乎有着些许戒备。 可她并未注意，指着那书架道：“这全是书吗？为什么全是卷着的，那么厚的竹片能写几个字啊？” 反正她别的不会，展现自己的无知那是最拿手的，本色出演嘛。 “的确写不了几个字，我们去楼上。” 老爷这一回让她走在了前面，璎珞微微迟疑，便往上走去，一边说道：“可是我不认识路啊。” “往上走就是了。” 原来只有下面的三层是书，上面的一层放的似乎是一些古玩什么的，只是没有看见有琴，待再上了一层，她怔住了。 琴棋书画，这里各色各样的琴和棋盘被摆放在了深深的多宝格上，制式看上去有点像姬琴的遗玉馆，而有些格子中放着的却是一个个的卷轴，不知道是什么。 “你喜欢怎样的，我送给你。” “不是送给我，是赔给我。” “……” 虽然没打算和他客气，但是她也不能显得自己很有品味，环顾了一周，她指了指一尾看起来黑不溜秋的琴，说道：“就那个吧，看上去怪好看的。” 好看个鬼，这是她看下来装饰最少的，应该是最差的吧。 谁知阴陆眼中掠过了一抹迟疑之色，问道：“是邓氏告诉你的吗？” “跟你说了我从来没见过什么邓氏，你要是不舍得，我换一把就是了。” 她看他那依依不舍的眼神，贴心地说道。 不舍得？ 开玩笑。 阴陆负气取下了琴，慢慢地说道：“这尾琴大有来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不过答应了你的任你挑选，我自然不会食言。” “这什么琴，很贵吗？” “也不算太贵，这尾不过是伯牙曾用过的’号钟’罢了，虽说无人能判断是否真正的古物，音色却是极好的。” 他谦虚地说道，一边看了她一眼，等她震惊的神色，可她却不过是抱了过去，问道：“伯牙是谁，这琴的名字一点都不好听。” 这可真是锦衣夜行，媚眼做给瞎子看。 那拨琴的手势十分生疏，他简直是怀疑她根本不会弹琴，邓氏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女子，难不成是从农户中吗？ 可她那双手柔软白嫩，显然并非是长年劳作的手。 真是咄咄怪事。 这琴声简直是折磨人。 “你还是别说话了。” 阴陆忍不住说道。 “为什么？” 他瞪了她一眼，接过了那尾琴放在了几案上，自己跪坐了下来，稍稍调了一下音，便双手抚了上去。 最初的几个音十分凌乱，不过是琴弦的微微颤动罢了，忽而一支急促的小调开始了窃窃私语一般的诉说，他单手弹着这一段，偶尔拨动另几根颤动的和弦，急促的琴音和悠扬的琴音互相应和，似乎是在一问一答。 她歪着头，却忍不住仔细地看着他弹琴的手，这弹得也太快了吧，换成是她，要学几辈子才能学成这样啊。 听不出什么琴中的意味，她打了个哈欠。 此时琴音却是一变，急促的小调变得哀怨凄婉，而那应和的和弦也变得有几分苦涩，不过是七弦琴而已，只是，那琴声却让她想起了那个月光明亮的夜晚，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让自己最为心碎的一幕，而那之后琴音则再也没有欢快之感，即便是轻快地拨动着清澈的节奏，她也无法释怀。 待他双手一起弹奏的时候，那乐声更是哀切无比，只是慢慢地，那哀伤到了极致的痛楚却被麻木所取代，似乎琴曲变得悠扬而舒缓，然而她却想起了狌狌给她看的那一片花海中的那个独自矗立的背影，绝美而孤寂，无欲无求。 原来那才是他的命运吗？ 她终于明白了狌狌的意思。 可是，她在哪儿呢？ 若是他的命运中没有她，那她又在哪儿呢？为何他给她看了所有人的命运，偏偏没有她自己的结局？ 抹了抹眼泪，她不知道琴音是什么时候停住的，只是，这会儿她才明白了，她的那点水平，只怕就连入门都还差远了。 “只怕，我就算是练到下辈子也没您弹得好。” 她由衷地说道。 “老爷，我不配用您的琴，也不敢用您的琴，若不然，您还是和裴妈妈说一声就好，我也不用您赔我了。” “怎么不’你你你’了的？” 他好笑地问道。 刚才她那样子，分明就是怕自己把她吃了似的，宁可得罪他也不愿意和他有半分牵扯，这会儿倒是老实了许多。 “您的琴声感人肺腑，我觉得，心中的情感这样真挚的人，一定不是坏人。” “哈哈！” 阴陆笑得畅怀，他不是坏人，这可真是委屈了坏人了，他不知道在她心中的坏人是如何定义的，若是论草菅人命，唯利是图，那他比最坏的坏人只怕还要更坏。 “邓氏要你做的事情，你不愿意，是吗？” 他含笑问道，那双阴冷的眸子中难得有点暖意。 “老爷，只怕您不知道，大公子已经同大夫人求过我了，大夫人也同意了，这会儿若是您收了我，只怕大公子会闹起来，那就顺了大夫人的意了。” 她犹豫了一下，坦言道。 这回阴陆是真的惊讶了，原以为邓氏是求和，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他不过微微一沉吟，便眯起了眼睛，冰冷的气息虽不及元华的鬼道术那般阴森，然而那生气的样子也让她看着害怕。 她分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放手！ 而且，她故意提前让这女子知道此事，就是让她亲口告诉他，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只是元华的性子他也清楚，他既然肯对邓氏开口，那就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的。 也许，如今只有一种解决的办法…… 那双阴冷的眸子看向了她，璎珞吓了一跳。 她分明看见了那双眼中有着冰冷的杀意。 第1064章 投我以木桃（二） 年轻温软的身体是这样美好，他完全能想象得到，若是将她拥入怀中，肆意怜爱，会是怎样无上的欢愉。 邓氏就是这么准备的，她身上的香味，丝丝缕缕的甜意，分明就是催情的香料，方才走了几阶台阶，汗意一散发出来，更是甜腻。 而那衣料，更是吹弹可破，他都不用为她宽衣解带就能一亲芳泽，丝缎的断裂之声也许只会让他更加兴奋。 得到她，杀了她，这件事也许就这么完结了。 但是，这正是邓氏所精心设计的结果。 难怪她根本不介意这女子的容貌，在这女子傻傻地告诉了自己元儿的想法时，她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让元儿改变主意是不可能的，以邓氏的细心，定然早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在他让她跟着自己进入这里的时候，这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再也无法转圜。 不过是一瞬间的眼神，璎珞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大夫人所有的算计都在这等着她呢。 之前一直让所有人都来劝自己拒绝元华的婚事不过是个幌子，大夫人真正要确定的是自己心甘情愿与元华结缘，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会拒绝老爷，而刚才自己说出口的那一切，正是大夫人希望借自己的口告诉老爷的。 只是，为何大夫人这般确定老爷一定会被她吸引呢。 这一点十分关键，若是想不明白这一点，只怕今天她不是被赶出去这么简单，只怕老爷不会放过她，哪怕让她死，都不会让她离开。 她不过是个奴婢而已，在那个时代，人命甚至不如草芥。 阴冷的眸子变得暗沉，他的目光中有着怜爱，也有着怜悯。 “老爷，上次我问过大公子，是不是见过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子，他说从未见过，不过我想着他对府里的奴婢们肯定没有您清楚，您见过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孩子吗？可能比我高一点，比我聪明许多。” 她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 那如霜结般冰冷的杀意一下子消融了，他迟疑地看着她，问道：“又是邓氏告诉你的吗？” “老爷，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我就认识一个裴妈妈，其他都是一起新来的姐妹，您说的邓氏就是大夫人吧，我没见过，我发誓！” “我从颍川逃来，本是来投奔诸葛家的，只不过南阳那么大，我根本找不到，这才只能卖身过来。” 诸葛。 这就对了，他分明记得她也说过这个名字。 难怪她们长得这么像，分明就是亲生姐妹。 他已经被迫杀死了一个，不能再杀死另一个了。 这辈子，他不能就这么被邓氏玩弄于股掌之上。 身为南阳新野阴氏的掌门人，他怎么可能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子都保护不了？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他如何能成就大业，如何能让人信服？ 总想着因为邓氏的母族而息事宁人，她却步步紧逼，欺人太甚。 “老爷，您见过吗？” 她再次问道。 前一次只是瞎猜，可是这一回，她分明看出了他的神色有着回忆和愧疚，难不成，他真的见过母亲？ “她死了。” 哈？ 这怎么可能。 她不敢置信的表情让他心中微微痛楚，可是璎珞是真的知道那不可能，母亲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死了呢，而且，若是母亲死在了古代，她为什么还存在？这不科学！ “这不可能！” 她下意识地喊道。 “是真的，邓氏让她入了真定王的眼，后来，她就自尽了。” 璎珞一个哆嗦。 真定王，这是这个名字第三次被人提起了。 “就在这条河里……” 他指了指暗了下来的窗外，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明白了，那的确是母亲，不过自尽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难怪她找不到母亲，原来母亲比她来得早，她出现在这里的时代至少也在三五年前了，该死的狌狌！它不会是故意的吧！ 那她现在要怎么办？ 她一阵迷茫。 “若是你愿意，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会待你极好，就算是为了弥补对阿和的愧疚，我都会尽全力善待你，除了正妻之位不能给你，你想要的，这全天下的一切，我都能为你寻来。” “到了那时候，你想要得到的一切都会成真，所有的奴婢都会匍匐在你脚下，即便是邓氏，也不得不让你三分，而且，我对你的爱，未必就不如元儿对你的喜爱。” 他柔声道，似乎带着蛊惑，又似乎十分理智。 “您爱的并不是我，而是……而是阿和。” 她摇头道。 “身为一个奴婢，你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的一切都会在你的手中，而和元儿在一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妾而已，就连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如何能护你周全？” “您说的没错，只是，我知道他一定会一心一意地待我，他身无长物，便只能用心来爱我，而您，您是要做大事的人，自然无暇儿女情长，而且，我容不下您有其他的女人。” 她脑子转得飞快，编理由一套又一套，那诚挚的语气，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看姬琴猪跑多了，她偶尔也能满嘴跑火车一回。 “最重要的是，老爷，您心里也很清楚，以大公子的性子，若是他爱的人被抢走了，他才不会管什么家门荣光，定然是要闹得人尽皆知的，到那时候，才是无法收场。” “您若是真的执意要得到我，也许唯有杀了我这一个选择了。” “我只是个奴婢而已，我自然是无法拒绝您的。” 她凄然道，希望他能念在元华的份上，别浪费了她好不容易混进来的这番努力。 “看来你什么都想到了，我竟然不知道，一个被邓氏看中的棋子居然能这般坚贞，难得元儿没有看错人。” 他冷哼道。 看着她惊讶的目光，他冷冷道：“你以为我不关心他吗？他只是个不受宠的公子没错，但是你可知道，若是我关心他，将他视作我的继承人，他也许根本活不到现在。” “实话告诉你，就算现在我想放了你，都已经太迟了，你信不信，现在元儿正在赶来的路上，而他和我正面冲突的那一刻，就是邓氏期待已久的他被赶出阴氏的契机。” 第1065章 投我以木桃（三） 这时间还真是掐得刚刚好，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觉得自己手脚酥软，晕眩了一下。 扶着边上的桌子站定，她只觉得自己腿都软了，站都站不稳。 “我有点……” 不行不行，她努力地念着清心咒，又惊又怕地想起了从前小竹来元华屋里的第一天，大夫人给的那种似玉非玉的香料。 她闻的时间太长了，在回廊有风所以药性没能起效，如今在这里密不透风，那种甜腻的感觉一下子就积聚了起来，就连阴陆都没想到她能坚持那么久才发作。 她说的应该全都是真的，若不然，邓氏没必要给她下药，在南阳还有哪个女人能拒绝他的宠爱呢？ 也许她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区别，只要他纳了她，元儿的结局就已经全然注定了。 五指微微握成了拳，他的抉择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想要就要了吧，没有什么需要强自忍耐的，这世上还有谁能勉强他做什么不做什么，只要一伸手，那快乐便触手可得。 他阴陆，何曾需要在意旁人的想法？ 看着他阴晴不定的目光，璎珞心中这才感觉到了真正的恐惧，原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谁知道大夫人才是真正的算无遗策。 心中一片模糊，她意识到自己快要失去理智，咬了咬牙，她拔下了头上的迷谷枝，用尽全身的力气刺入了自己的手腕。 “你这是！” 他虽不至于被吓到，但此时此刻，看着她满手的鲜血，所有的欲念都化为乌有，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强行要一个宁死都不愿侍奉他的女人，难道他就没有他的骄傲吗？ 并不尖利的树枝刺穿了她的手腕，若是拔出那钗子，只怕她的血会很难止住，阴陆在军中待过，自然知道这样的伤可大可小，若他想救，自然能救她，只是他站远了一步，用玩味的目光看着她，冷冷地问道：“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元儿？值得吗？”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若非那伤疼得令她清醒，她早就晕了过去，努力地想着清心咒的咒语，她只恨自己不是水系的，再不济，提前画几张清心咒的符纸也好啊，这会儿心中一片模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要元华来了就好了。 强撑到了那扇门被“砰！”地推开，见到了那双黑气凝聚的愤怒眸子，她这才心头一松，放心地晕了过去。 无边无际的黑暗，她恍惚间听见了那两人的争吵声，儒雅的声音从容淡定，年轻的元华却如同受伤的雄狮一般，吼得地动山摇。 完了完了，还是中了大夫人的计。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总是走到哪儿祸害到哪儿。 叹了一口气，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小竹？” 她惊觉自己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屋子，环顾四周，她再次确定了，这里的确是阴元华的寝居，也就是，她做了十几年布娃娃的地方。 太亲切了，这一草一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这张床…… ummmm…… 罢了罢了，就当没看见吧。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竹惊讶地看着她问道。 “呃……元华告诉我的。” “原来，他并没有瞒着你……” 她微微笑了，似乎放下心来。 “元华呢？” 这不科学，他居然没在她身边？在她这般为他“守贞”之后，他难道不应该感动得感激涕零，亲自陪着她养伤吗？ “在祠堂……” “都是因为您，公子被主母罚跪三天三夜，还有两天呢。” 哈哈，真的假的？ 她都快笑出声了。 “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小竹不满道，满脸心疼。 大夫人衣服都给她做了一套又一套，又是练琴又是铺垫的，费了无数的心机，结果只换了元华跪三天祠堂，她定然气得鼻子都歪了吧。 不过，看来这也是老爷的态度决定的，若非如此，大夫人定然会借题发挥，给他来个斩草除根。 若是当时她失了身……想想就后怕，那还是阴元华的亲爹，这是何等错综复杂又龌龊不堪的关系。 自己想来是惊心动魄，不过在那些贵人们的眼中，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吧，比如那位大夫人，她又何曾在意过夫君的感受，更别说自己了。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算计利用与被利用的博弈罢了。 哎……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就连大户人家都是这般，更别说富有天下的皇帝了。 难怪都说不要考验人性，人心的黑暗没有人能看到尽头，这世上没有撬不动的人心，不过是看砝码是不是足够而已。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大夫人是怎么说的？” 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接过了小竹递给她的水，喝了一口。 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如今她若是要治愈自己的伤不过是一个愈合术的事儿，只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地也要养个几天才能让伤口长好。 小竹看了她一眼，字斟句酌道：“我们身为奴婢的，自当安守本分，若是撺掇着主子做些离谱的事情出来，主母自然不会重罚公子，受罪的自然是我们这些奴婢。” 呃，她这是在教训自己吗？ 璎珞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点头道：“小竹姐姐说的是。” “原本主母要将您交给人牙子发卖了……” “为什么？” 她好奇地问道。 “……” 小竹一口气给噎在了喉咙里，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分明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公子都是因为您才会和老爷……顶嘴，下人们全都听见了，主母就将那些人都发配到了庄子上，不许他们胡说，至于你，原本自然也是要被发卖的。” “那倒也是。” 她连连点头。 “不过老爷说你的坚贞难能可贵，颇有尾生之信，堪为公子的良配，主母这才同意了下来。” 这这这，给她立牌坊的同时彰显了自己根本没有染指她的心思，这才这般大度，这可真是，欲盖弥彰。 她心内冷哼了一声。 当时老爷的神色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若非她这般决绝…… “所以以后您可不能叫我姐姐了。” 哈？ “您叫我小竹就好。” 慢着。 “堪为良配”的意思是，她直接升职做元华的正妻了？ 这可真是…… 毕竟也是阴家嫡出的大公子，没有这么草率的吧？ “难怪了……” “什么？” “难怪大夫人会同意……” 老爷这分明就是已经断了元华继承阴氏家业的路，有了她这样奴婢出身的妻室，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了。 第1066章 投我以木桃（四） 她义愤填膺，却也不得不承认，理智地来看，老爷的决定并没有错。 大夫人之所以能做大夫人，绝非是因为她有多优秀，只是因为她身后有她父兄的扶持，而老爷也需要那邓氏一族的支持。 而若是强推没有靠山的元华做下一任阴氏族长，那便是纸上谈兵，根本不可能成功，除了元华本人，任何人都无法从中获利，没有了群众基础，用古人的话来说，就是逆天行事，不可能会有好结果的。 此时老爷也算是和大夫人各让一步，还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呢。 只是，母亲既然已经“死”了，那就不可能在阴家了，她再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 她突然发现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若是找不到母亲，她要怎么回到原来的时代？慢慢变老吗？ 她苦笑。 “对了，您的伤势是如今寓居在我们府中的永安仙师治好的呢，他可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小竹一脸向往地说道。 “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人。” “比你的公子还美吗？” 璎珞故意取笑她道。 “奴婢失言了。” 小竹连忙低下头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公子自然是天人之姿，只不过那位永安仙师，是真正的神仙呢。” 不会吧，她真觉得那招摇撞骗的道士比阴元华都长得美？这怎么可能？ 除非…… 等一下，永安…… 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又是这么耳熟啊。 她心中一动，几乎没跳起来。 “那什么仙师人在哪儿？” “哎哟！” 激动之下手用力撑了一下床面，她疼得“咝……”了一声，吓得小竹连忙上来拦住了她，嗔道：“便是您想见他，也得等他来给您换药的时候，如今您正在养伤，怎么可以随便乱走，更何况，您可是我们公子的人，就算没伤，也不能随随便便去见外男。” 这话也太绕了，不过她抓住了要点，忙问道：“那个谁，什么时候来给我换药？” “永安仙师白日会陪着老爷一起见客，夕食之后才会有闲暇，若非老爷的吩咐，他哪能随便来给您诊治呢，您就耐心地等等吧。” 小竹嗔怪地说道，心中却是腹诽，别忘了公子还在为你饿肚子罚跪呢，您倒好，一点都没关心他的意思。 这也真是怪不得她，她自然是知道阴元华会鬼道术，什么罚跪的，说不定半路又溜出去抓几个魂魄来享用一番也不一定，肚子饿那更是不可能，他惯会去厨房偷吃了。 不行不行，她等不及了。 璎珞只恨不能把小竹给支走，她巴不得她立刻消失，自己好去找那个什么仙师，如果她没猜错，他就是…… “您午膳想吃什么？” “小龙虾有吗？” 可惜小竹就是不消失，还一心一意地对她照顾得细致入微，璎珞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看惯了的屋子，不动脑子地答道。 “您说什么？” “开玩笑的，米饭就好。” 什么叫米饭就好，身为奴婢，平日经常能吃到贵重的白梗米饭吗？ 小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吩咐人去备膳，自己却寸步不离。 “你不用陪着我，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的，我是手受伤了，又不是腿断了。” 璎珞终于忍不住说道。 可是她却摇了摇头，认真道：“公子吩咐了的，小竹一刻都不能离开您的身边。” 这还真是小竹本竹了，从小她就是这般老实，一板一眼地，又可怜又可爱。 她微微叹息，问道：“有什么书可以看看吗？我太无聊了。” “您识字？” 小竹惊到了。 分明她是颍川逃难来的难民，琴棋书画一样都不会，明显是小家小户出来的平民女子，能识得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能看书。 “我不太确定。” 被她这么一问，璎珞也迷茫了，的确她是认识中文字没错，但是那是正楷，古代的书用的是什么字体，她还真有可能看不懂。 “公子有一本书十分喜爱，我去给您拿来。” 小竹很快把那本书递给了她。 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这不就是她当初伸长了脖子都没看清楚的那本书吗？ 她连忙翻了开来，看了小竹一眼，心中却是迷茫。 若是小竹见过这画，便是打死她她也不可能把这本书拿给她看啊。 虽然不至于是妖精打架，但是这画面…… 嚯，太生猛了。 她连连翻了好几页，拍了拍心口，这才让自己绯红的脸色平静下来。 等等，这上面也有字，也有心法，她怎么什么都没看到，光顾着看这画了？ 善哉善哉。 “好看吗？” 这时小竹偏偏问道。 “好，好看……” 她无可奈何，唯有点头道。 往前翻到了第一页，她却更是看不懂了，这些句子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却是不明白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您那么快就看完了？” “呃？” 璎珞这才发现自己把书翻倒了，封面在最右边，也就是说，最后一页才是第一页。 “我先看看结局，再从头细看，你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翻回了第一页。 “鬼趣正法。” 这名字倒是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若非她知道这本就是鬼道术的练功法门，只怕也当做是本闲暇看的书了。 “您果然识字呢。” 小竹看着她的眼神中却隐隐有着惊讶和戒备，只不过她心思全在那书上，根本没注意到。 “不敢说全认得，不过是粗通几个字罢了。” 她大大咧咧地笑道，那些文字太过生涩无聊，她忍不住又翻到了后面那几页。 就在她仔仔细细地研究，看得有几分入迷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不期然地响了起来。 “永安见过诸位姐姐，本不该造访，只是医者眼中，众生不过是一句皮囊，并无男女之别，故而还是厚颜来此，却不知您的伤势是否好些了？” “啪！”得一声，那本书掉在了地上。 不是说好了夕食之后才来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两人却同时注意到了那本倒霉的书刚好翻到了她方才看的那一页。 第1067章 投我以木桃（五） “哎哟！” “咝……” 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捡那本书，手上的伤一下子疼得她掉眼泪，小竹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上来就把她扶回了床上。 再看他，璎珞头都抬不起来，那本书已经被他稳稳地拿在了手上，只是扫了一眼就面无表情地合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完了，肯定被误会了。 不对，要说误会也不算太误会，的确她也是看得聚精会神没错，但是…… 她连忙岔开话题：“您用过夕食了吗？” 啊？ 小竹有几分无语，这太阳都还没下山，怎么可能吃过饭了？而且，就算仙师要吃饭，也不会在她们这小院子里面吃吧。 “尚未，您太客气了。” 永安仙师含笑答道。 近看他的容貌更是如神仙一般，小竹都看傻了。 等等。 这意思是…… 小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璎珞忙吩咐道：“小竹，那你就去准备吧。” “是，是……” 公子这屋子里的侍女本就人手不足，又都是妖妖娆娆的大美女，要说安排膳食，还是得自己不可，小竹犹豫了一下，看着一本正经端坐在床前的永安仙师，终究还是告罪去了厨房。 那可是真正的活神仙啊，怎么能怠慢了他呢。 两人相对无言，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听说您这伤是为了给阴家大公子守贞才自残的，真是令人钦佩。” 他含笑看着她，一开口却是这般阴阳怪气。 翻了个白眼，她没好气道：“那可不是，谁叫某些人根本就保护不了我，永安仙师，你怎么想得出来的？我看姬琴都没你会骗人。” “我记得你说过……” 他的笑容愈发可恶，璎珞气得恨不能跳起来捂他的嘴，只不过手上的伤一下子又疼得撕心裂肺。 唬了一跳，他连忙闭嘴，摇头道：“都是我的错。” 握住了她受伤的手腕，他装模作样地拆开了带血的布条，慢悠悠地说道：“我已经找了你好久了，璎珞。” “从北漠到南荒，天南海北我都走遍了，只是没能找到关于你的半点消息，开始我也并没有想要做个招摇撞骗的道士，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这个方法是最好的，能很快得到当地权贵的信重，在这个时代，要找一个’美貌女子’，这是最快的方法，懂了吗？” “你来了多久了？” 她愣住了，隐隐有了几分明白。 也许他来的时代就是母亲的时代，而自己，却晚了好几年。 “当我听说南阳阴氏是新野最大的贵族后，我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来了新野，只不过那时候我人微言轻，阴氏一族又以缚地之法将门户防御了起来，我只能等待机会，在一次阴氏请人做法的时候，混在了队伍里，但是……” 他黯然看着她，却是含笑道：“虽然只是一个奴婢，却能劳动阴家的老爷吩咐让人给她施法超度，当我看到那张阴家老爷亲自画的’奴和’的画像时，只觉得万念俱灰……” “那应该是母亲。” 璎珞忙道。 “我前几天才刚到这里。” 她急急地解释道。 “如今我自然是想明白了，但是，当时我心中只觉得一片空白，狌狌本就不值得信赖，穿越时空又本就是逆天行事，什么可能性都可能会发生……” 他的眼睛微微红了一下，柔声道：“当时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沿着一个一个城镇一路寻找你，也许唯有这样，我才能觉得心中好受一点，也许你不过是遁地跑了，毕竟我没有见到那位’奴和’的尸体。” 两人一时间又是一片沉默，璎珞只觉得心中乱糟糟的，好多话想要和他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就好像有时候，看着天空绚丽之美，看着远山雪线峰峦，心中只觉得感慨万千，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些复杂的感触。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她最后忍不住问道。 小竹不过是去备膳，算算时间，很快就会回来。 “原本，以我的思量，菡萏真人会来到这个时代，一定和新野阴氏有关，而且，她也的确曾经出现在阴氏的府邸中，那说明至少这个猜测没有错，而且，她一定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阴氏的宅子里，只不过，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真正找到那样东西。” “哦，对哦！” 璎珞突然醍醐顿开，喊道：“她一定是找到了，所以才假死消失，若不然，她怎么会离开这里？” “那也未必。” 谢道之摇头道。 “做法那一日我听到了一些关于’奴和’的议论，隐约和一位’真定王’有关，当时我没有太在意，只不过在南地找了两三年后，我突然想明白了，也许那并不是你，也许那是菡萏真人，待我绕了一圈从川藏之地折返南阳的时候，我已然小有声名，于是我便刻意结交了这位真定王。” “对对，我好像听人说过，你和这什么王的关系很好。” “真定王的府邸中，禁制更多，我不敢乱走，如今想来，也许菡萏真人要找的东西和这位真定王也有几分关系，只不过她不能改变历史上人物之间的关系，所以这才假死以免真定王和阴氏一族交恶。” “我明白了！一定是这样的！” 璎珞只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好有道理，这一下，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联系到了一起，本来她就觉得奇怪，自己那么笨，所以被大夫人算计了也算是不冤枉，但是母亲这般冰雪聪明又心思缜密，若是她自己不愿意，怎么可能让大夫人算计了被什么’真定王’看到呢。 “原本一个奴婢而已，直接送给真定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偏偏老爷不愿意，她没办法，只能一死了之。” “而老爷偏偏误会更深，以为她是为了自己殉情的，这才对她念念不忘。” 这可真是，若不是自己的琴弹得天怨人怒，又来了自残这一出，只怕阴家老爷绝对不会同意她嫁给元华的。 “当时的情形，只怕正是如此。” 他点头道，一边慢慢悠悠地为她把干净的布条缠了上去，却没上什么药。 “你怎么那么快就知道我来了这里？” 璎珞看着他悠然的神色，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第1068章 报之以琼瑶（一） 他皱眉，有几分幽怨地看着她，最后还是伸出了手，如玉的手掌中，稳稳地躺着一枚戒指。 “这样的东西，原本就不能流落在这个时代，更何况，那是我送你的……” “对哦……” 璎珞明白过来了，这工艺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做到的，钻石也就罢了，这合金，也许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没人能熔炼出来，若是真落在了古人手中，流传到了后世，那可是会影响很大的。 “对不起……” 她连忙解释：“当时我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又翻不进阴家宅子去，着急找母亲，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只能……” “唔……” “我好想你……” 他俯下身来吻住了她的唇，含含糊糊地说道。 她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色彩都失去了颜色，那一次在黑暗中，他只敢咬她的嘴角，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柔软的唇瓣，而这一次，他猝不及防地就吻了上来，热切而又渴望的吻让她无力抵抗，就连推开他的心思都没有半分，勾住了他的脖子，她喘不过气来，心中一片空白，唯有无尽的欢愉。 她等这个吻有多久多久了？ 他又隐忍了多久了。 只是，她的誓言…… 她勉力让自己恢复镇定，掐了他一把，嗔道：“永安仙师，您这么这般无礼。” “你发的那个誓可是两千年后的事。” 他坐正了身子，得意洋洋地笑道，一脸狡黠。 哈？ 她惊呆，还能这么算的？ 不对不对，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怎么找到母亲，一起回到原来的时代。 她可不想在这个没有抽水马桶没有手机的年代过两千年。 “我娘到底会在哪儿呢？” “还有，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如果我娘不在这里，要不然，我还是先跑了吧，我怕……我怕万一有什么不测，我打不过元华。” “你这不是和他情定三生，矢志不渝的吗？” “你有完没完了？” 她嗔道，揍了他一巴掌。 “阿珞！” 小竹一激动，都忘了尊称，吓得差点没把餐盘给摔了。 “对不起，永安仙师，这这这……我们夫……阿珞不是故意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虽然是内定的夫人，但是毕竟没成亲，而且如今她的身份也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小竹惊吓之下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小竹，你误会了，是永安仙师让我试试看手腕能不能使力，我也并没有碰到真人。” 她没料到小竹刚好进来，只能睁眼说瞎话。 真的吗？ 小竹睁大了眼睛，方才她的确是没听见声音，或许真如阿珞说的那样，不过是角度问题她看错了？ 再看永安仙师，他的神色也半分没有恼意，恬静的面容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似乎心情很好。 她放下心来，忙道：“此处离正屋很远，平日都是在自己的小厨房里生火做饭，小竹手艺粗陋，故而只备了几个简陋的素斋给仙师，还请真人见谅。” 璎珞闻言看向那餐盘，却见四菜一汤，汤是看不出是什么汤，不过精美的小碗中，切得细细的萝卜丝装饰着花朵，清雅的豆腐看着就清爽无比，不知道什么酱汁中浸泡着白色的菜叶，应该是白菜吧，还有一个没见过的绿色的菜叶，摆在小小的碟子里，看上去就可口无比。 这叫“简陋”？ 她咋舌。 小竹这手艺简直就是大厨级别的好吗。 就连她都食指大动，好想蹭饭了。 他站起身来，在案几边跪坐了下来，谦逊道：“有劳了。” 看着他吃饭都是赏心悦目，小竹侍立在了璎珞床边，按理应该要问问“夫人”伤势，只不过看着他伸筷子的优雅动作，明明十分艳丽却又因为淡然的神色而显得清冷无比的侧脸，她就连要说什么话都忘记了。 “听说您的祈愿符十分灵验……” 小竹见他每一样菜都吃了，心中欢喜无比，想起了姐妹们的嘱托，还是忍不住开口。 璎珞翻了个白眼，他却放下了筷子，洗过了手，这才站起身来，点头道：“多谢夫人款待，永安早晚都会为您祈福。” 转向了小竹，他含笑道：“承蒙这位姐姐抬爱，来日永安自当备下各色符箓，堪堪是为报答这一餐之恩。” “太谢谢您了！” 小竹且喜且忧，都怪自己和他说话，打扰了他吃饭，贵族老爷们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为了回答自己的话，他这才没吃完就放下了筷子吧，她可真是，急什么呢！ 只不过即便如此，仙师也半点没有不豫之色，还许诺了给她符纸，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气度吧……她简直是对这位永安仙师崇拜得五体投地。 “我的伤还有多久能好？” 璎珞见她不问正题，都替她着急，只能自己开口。 “已然无大碍，明日永安再替您换一次药，只怕静养一周就能愈合，接下来就注意不要过于用力即可。” 不会吧，这么重的伤，那根也不知道什么木头怎么就那么硬，几乎刺穿了她的手腕，居然静养一周就能好？ 小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话都接不上。 “多谢您了。” 璎珞点头道，失望地看着他告辞，小竹连忙跟了上去，送他出去，这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千恩万谢，最后还提醒他别忘了答应的符箓。 那本倒霉的书被放在了床边的案几之上，璎珞翻了个白眼，也没心思再看，短短时间里，都还没和他商量好要怎么办 “对了小竹，我那根发钗呢？” 她这才想起迷谷枝，连忙问道。 “奴婢没有见过。” 小竹这才想起自己和阿珞还没吃饭，连忙告罪道：“真对不起，刚才急急忙忙地，只准备了素斋，奴婢这就去为您准备夕食。” “不用麻烦了！” 璎珞连忙叫住了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方才谢道之的餐盘，笑道：“就这样的素斋，也给我一份吧，方才永安仙师也说了，我伤后得吃得清淡些。” 开玩笑，谢道之这般挑三拣四的人，连他都能吃得下去的东西，一定好吃得不行。 只是，待小竹给她端了餐盘过来，她只吃了一口就差点吐出来。 这什么萝卜丝，一点咸味都没有，那个她期待已久的酱汁一股怪味，又甜又咸又腻歪，那个汤更是索然无味。 真是难为他了…… 她苦笑。 ：。： 第1069章 报之以琼瑶（二） 亏得元华的嘱咐，小竹一直盯着她不让她出门，再三抗议无效，百无聊赖地休息了整整一天，第二日，居然又遇到了一位老熟人。 身为布娃娃的时候自然看不清楚，而且周围的人也不会称呼她“邓氏”，这一次和之前一样，还是人未至，先是浩浩荡荡的丫鬟婆子开路，她都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大夫人邓氏珠翠环绕，一身富贵气派，稳重端庄，面容十分柔和，说话也文文雅雅的，半点没有刻薄相。 若非早就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只怕她第一眼乍一看还真会被她表面的和善给骗到了。 一眼就看到了大夫人身后唯唯诺诺的阿绯，璎珞心中如明镜一般，已然猜到了这位邓氏的心思。 阿绯也抬眼看了她一眼，显然之前邓氏已经给她讲过了道理，她的目光中可不是善意，而是满满的不甘。 “哎哟，快别多礼了，小竹，你也不拦着你主子。” 邓氏笑盈盈地说道，璎珞这才想起了自己本不应该知道她是谁，从未见过她，自己应该装作茫然才对。 只是这架势，是个人都能猜到吧，她抿了抿嘴，这才行礼道：“奴婢阿珞，见过……” 她的目光转向小竹，可是小竹傻愣愣的，也不知道帮她。 “呵呵……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邓氏挥了挥手，让身后准备斥责她的侍女退下，纡尊降贵地亲自扶了她起来，柔声道：“我是元儿的母亲，以后都是一家人，自然无需过于多礼。” “奴婢不敢……” “奴婢见过大夫人……” 她连忙颤颤巍巍地说道，一脸惶恐。 真是小家子气，扶都扶不上台面。 那日在倒影楼外的情形，她自然早就知道了个详尽，这样完美的邂逅居然最后以这个傻姑娘的自残收场，就算是机关算尽如邓氏，都没能猜到这个结果。 不过也没关系，光是看着阴陆那双愤怒不甘又不得不装作淡然大度的眸子，就值回票价了，不枉她精心布局。 更何况，阴陆这样草率地给元华安排了婚配，那也算是对她的又一次低头了，她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装贤良淑德，那她还不是跟喝水似的容易。 “母亲是特意来看你的，听说你手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母亲知道了，心中也是格外欣慰，虽说元儿和他爹爹有些许误会，然而就算是唇齿相依也难免偶尔会有摩擦，这父子之间哪有解不开的心结呢……” 开场先定性是吧，一切都是“误会”。 璎珞连忙低头，低声道：“一切都是奴婢的错……” 邓氏怕她不动脑子当场准备细说，连忙握住了她的手拍了拍，安抚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元儿也很快就能来见你，不过，阿珞，母亲心中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妥，虽说老爷已经准许了元儿的请求，但是我们元儿的婚姻大事，怎能这般草率？” 大夫人才不可能反对这门亲事，不过璎珞还是惶然地抬头看着她，一脸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又低下头来，讷讷道：“奴婢的身份低微，自然是配不上大公子的……” “母亲虽然已然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年轻人的心思，母亲还是能明白的，阿珞，你对元儿的忠贞就连老爷都十分赞赏，而元儿也认定了你，决意以你为妻，这般深情厚意缱绻情深，母亲怎么忍心拆散你们。” 她连忙惶恐地行礼，而邓氏作势抹了抹眼角，又说道：“只不过……” “我们阴家在新野也算是名门望族，若是无声无息地给嫡出的公子娶一个奴婢出身的女子，知道的说是公子情深，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是母亲苛待了我们元儿呢。” “所以，母亲思来想去，总算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她抬起眼睛，一脸期盼地看着邓氏，茫然的样子那可是本色出演。 不过，这会儿她已经有几分回过味儿来了，阿绯是给她添堵的，但是邓氏深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真谛，顺便也给她卖个好，让她不得不依仗自己，那最好的方法就是…… “母亲已然修书给了新野邓家，嘱托邓家大老爷为你找一个合适的身份，届时阿珞你就不再是个奴婢，而是母亲的同族仕女，和元儿的婚配就名正言顺了，你愿意吗？” 她敢不愿意吗？便是个傻子也知道只能点头好吧，大夫人全都安排好了，谁敢说个不字。 反正等谢道之走的时候，她就和他一起走，随便大夫人怎么折腾去吧。 璎珞连忙痛哭流涕地拜服在地，泣不成声道：“大夫人对奴婢的恩典，奴婢感念在心，即便是做牛做马，都绝对不会违背大夫人的任何教诲……” 邓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时就满意地扶起了她，嗔道：“刚说了不要和母亲多礼，你怎么又忘了，阿珞，以后不要再口口声声自称是奴婢了，你可是要站在元儿身边的人。” “是……” 璎珞瞟了一眼阿绯，果然她的神色更加愤愤不平。 小竹倒是淡定，一脸欣慰地看着她，倒像是什么心思都没有。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果然自己没有看错小竹，在她心中，固然是怕极了大夫人，但凡大夫人的吩咐没有一个字敢违拗，但是对于元华，她是全然一心一意的维护，也没有什么争强斗胜的心思。 璎珞的心绪一下子飘远了，却见大夫人推了阿绯过来，当场要她给自己行礼，她连忙避开了两步，笑道：“阿绯，你这是做什么。” “元儿身为新野阴氏嫡出的公子，既然准备大婚，自然是要尽快为我阴氏嫡支开枝散叶，小竹原本就是元儿的贴身婢女，不过是没有正位主母，所以至今没有名分罢了，而按照规制，元儿至少得纳两房妾室，母亲听说奴绯与你交好，这才把她带了来，阿珞你看，阿绯给元儿做个妾室可好？” 好好好，再好也没有了。 她连忙点头如捣蒜，反正她很快就要撒丫子跑路，就是元华纳个十七八房妾室也和她没关系啊，只是这大夫人说话绵里藏针，她真的好累，不知道会踩到她什么陷阱。 第1070章 报之以琼瑶（三） 大夫人又说了几句“元儿身体从小就不好”，“要好好照顾他”之类的话，这才慢悠悠地起驾回宫，留下了拜伏在地千恩万谢的自己，还有感慨万千的小竹，以及……满心愤愤不平的阿绯。 “要说弹琴我虽不擅长，却也至少比你好多了吧，琴棋书画一样都不会，不过是长得好看而已，公子怎么这般肤浅！” 阿绯果然转身就当面说道。 她都快笑出声来了，元华肤浅…… 呃…… 说得好！ 冲着小竹笑了一下，她吩咐道：“公子今日就能回来了，小竹你还不快去准备他喜欢的吃食，这三天可不把他饿坏了？” 小竹一脸恍然大悟，连忙丢下她去了，把公子吩咐的什么一刻不能离开她身边给忘了个精光。 只是阿绯缠着她，她也不得清净。 “小竹不是给你安排了住处了吗？你该干嘛干嘛去，跟着我做什么？” 她无语，好不容易支开了小竹，又来了一个阿绯。 “一样都是奴婢，你又凭什么指使我？” “阿绯，我记得之前你说过，能侍奉公子身边就不错了，如今大夫人都许了你做公子的妾室，为何你反而不满意了？” “那你呢？口口声声说任凭主母差遣，随便怎样都好，结果还不是背地里使阴招攀高枝，我跟你住一个屋子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公子。” 这倒是，巧也实在是太巧。 璎珞无言以对，她也没想到来了阴家第一个遇到的人居然会是元华，还一连偶遇三次，缘分可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真的是巧合……” 她不愿意解释，这怎么说都说不清，她如今只想等谢道之来，他昨天说了今日还会来，可是都快到夕食的点了，他怎么还没出现。 都还没商量好怎么逃跑呢，他该不会不来了吧？ “璎珞……” 踏着夕阳的余晖，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门口，冲向了她，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他的拥抱曾是温存的，只是这一刻，他紧紧地抱着她，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收紧了胳膊，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颇有几分憔悴的下巴依恋地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轻轻地拍了他几下，小声嗔道：“你都弄疼我了……” “璎珞……” “谢谢你……” “他们告诉我你去了父亲那里，我当时只觉得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去找你，我真的太傻，对不起，璎珞……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 “谢谢你……璎珞……我明白你的心意，我对你的心是一样的……” 他感动无限地看着她，眼圈红红的，只差没哭出来了。 阴元华流泪，那可是天下奇闻。 她下意识地盯着他的眼睛，想看他眼中到底是有没有泪水的。 他俯下身来…… 好巧不巧的，飘飘然如仙人般的永安仙师也刚好踩在了门槛上，背后是落日的霞光，一双淡然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诚然她是一脸无奈，然而也并非一丝感动都没有。 不过这会儿她连忙推开了他，嗔道：“有人来了。” 元华转身，这才看到了谢道之。 他那双阴郁的眸子一瞬间又透出了冰冷的寒意，即便是第一次见面，他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是何人？” 他皱眉道。 “来自北地的永安仙师，你态度可要好点，那可是真定王的座上宾。” “真定王……” 元华冷哼了一声。 虽说他不问世事，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大夫人看似待丽华有如己出，却背地里也不想她真正站到比自己更高的位置上，这道理他能明白，大夫人自是心知肚明，唯有丽华，还傻傻地以为大夫人是真心待自己。 还有那个男人。 他不信他是真心对丽华的，不过是左右逢源罢了。 这个什么永安仙师，他来做什么的？ 阴元华冷冷地看着那张过于艳丽的面容，他看起来并非是个简简单单以色事人的小丑，淡然的气度，是人就能装出来，但是他那双似乎看穿了一切的眸子，却并非是装出来那种刻意的淡泊而已。 “在下永安，奉主家之命来医治阿珞小姐的伤。” 谢道之不卑不亢地说道，两个人又一次对上了眼，互不相让地站在了门口。 治什么手，用愈合术不就行了吗？ 按照元华的心思，这等庸医直接赶走就行了。 而谢道之也说得很清楚了，是奉老爷的命令来的。 这会儿一片沉默中，小竹却端着餐盘走了出来，惊喜道：“公子，永安仙师，你们都来了啊，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光是给公子准备了，炉灶上都沾了荤腥……” 她可真是直白，谢道之微微笑了一下，谦逊道：“不用麻烦了，我检查一下阿珞小姐的手就走……” “可是……” 小竹为难地看着他，昨天答应好的符纸呢？ 谢道之贴心地举起了手中的纸盒子，笑道：“昨日小竹姐姐要的符箓，永安已然备下了，都是永安亲手所绘。” 这就好。 小竹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公子，快来吃饭吧，您饿坏了吧！” 吃饭什么的不重要，元华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却还是瞪着这什么永安仙师，他打算做什么？摸璎珞的小手吗？ “听闻大公子从小身子不好，如今看来，倒似传言有误了。” 谢道之一边说道，一边走向璎珞床边，捧起了她的手腕，自然而然地开始拆布条。 不是，臭小子，居然敢真的上手！ “公子，快来啊！” 小竹招呼他过去吃饭，一脸无心无思的样子。 不是，这会儿是吃饭的时候吗？ 阴元华冷冷地看着他，谢道之悠悠然道：“医者眼中，众生平等，没有皮相之碍，亦无男女之别。” 道理是这个道理，说是说不过他，但是他这上的药，看上去也不过就是普通金疮药，至于那么神乎其神吗？ 有他这般虎视眈眈，今日只怕还是没办法商量什么事情了，璎珞叹了一口气，幽幽地看了谢道之一眼，却见他对自己使了个眼色，那方向，似乎是放在床几之上的那个纸盒子。 待他走后，璎珞打开那个盒子一看，几乎没当场笑出声。 第1071章 报之以琼瑶（四） “公子……” “阿绯见过公子……” 对了，她怎么忘了还有一个阿绯。 看着阿绯那不敢置信又惊又喜的神色，她总算是想起来了，阿绯是第一次看到元华本尊，之前她心中一直都以为公子是“从小体弱多病，只怕快要熬不过去”了的病秧子。 不对啊，那她怎么还喜滋滋地过来给公子做妾了？ 这可真是双标。 阿绯这会儿可真是觉得自己一跤跌进了蜜缸里，就说这个什么阿珞，怎么可能连老爷的宠幸都不愿意，一心一意要嫁给公子，原来公子是这般俊美的，就连她惊为天人的永安仙师都只能靠边站了。 璎珞觉得她还是别高兴得太早，对元华来说，也许她不过只是一个魂魄而已。 打了个寒战，她忙道：“阿绯，我们一起吃饭，呃，用夕食吧！” “那怎么行。” 元华立刻反对，这三天日思夜想，既想着用法术逃出来见她，又怕吓坏了她，好不容易见到了她，他可是一刻都不想和她分开。 握着她受伤的手，他心疼道：“手很疼吧，我来喂你吧……” “不用不用，我前几天自己也吃得好好的。” 冰冷的眼神落在了小竹身上，小竹打了个寒战，忙道：“公子，是小竹思虑不周，只是……只是阿珞伤的是左手，奴婢想着应该……” 就是啊，左手受伤哪里会影响吃饭嘛。 阿绯已经看呆了，还有这种待遇？ 阿珞不过是伤到了手，公子只怕是伤到了脑子吧，居然纡尊降贵亲手喂一个奴婢吃饭，最可气的是，那奴婢还一脸郁闷，十分不情愿的样子，似乎看着公子那张俊美得天怨人怒的脸她都吃不下饭似的。 “这本书你看了？” 元华坏笑着瞟了一眼床头的书问道。 “呃，我没看啊……” 她连忙看向天花板，谁知小竹却立刻说道：“是啊，公子，阿珞能看得懂字呢，她说这本书很好看。” 我滴妈。 这日子没法过了，她抑制不住自己的脸红，连忙转开了目光不敢看他。 “古人的书，自然是有大道理的。” 元华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只是那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中，含笑看着她的深情目光中似乎有着隐隐的欲念。 把那个盒子中的符纸一张一张看过去了之后，她这才把盒子给了小竹，眼见阿绯还颇有几分想要靠近元华的意思，她叹了口气，笑道：“阿绯，你是第一日来清苑，早点回去休息吧，或者让小竹带你熟悉一下环境也好。” 阿绯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告退。 她唯有叹息，这也算是为了之前两人之间小小的情谊，她顺手帮她一把而已，若是阿绯惹了元华不乐意，只怕分分钟就会消失，她只要让元华去陪她下盘棋，只怕第二天就见不到阿绯这个人了。 “元华，你知道文叔是谁吗？” 待侍女们都退下了，他坐在了床边，璎珞这才问道。 这是她第一天就在客院偷听到的名字，虽然后来她用愈合术给那两个无辜受难的奴婢修复了血肉，但是仔细想想，不过是闲聊的几句话而已，就算被人听了去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两个奴婢却受尽了酷刑，这中间，定然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文叔……” “哼！” 元华冷哼了一声，笑道：“就连你都听说了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是谁？” 他定定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才道：“这些都不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只要那人自己甘之如饴，旁人就算再为她唏嘘又有什么用呢？” “……” 这说的是谁？ 她不明白。 “那真定王呢？他究竟是什么人？” 璎珞好奇地问道。 原本她就想问谢道之的，只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她根本没有机会细问，虽然他在那位真定王身边已有一段时日，然而就连他都没能找到娘亲，可见这位是有多神秘。 “不过跳梁小丑罢了，世人追逐名利，难免拉帮结派，趋炎附势，任何人都无法免俗，身在其中，谁都无法真正看清自己的命运，直到最后一刻。” “这些都和你我无关，璎珞，不管这天下如何大乱，如何纷争，我定然都能护你周全，你可相信我吗？” “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两个声音似乎交织在了一起，这几乎完全一样的宠溺目光，她突然有点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两千年前，还是不过是倏忽之间回到了真正的现实。 他的承诺他的确是做到了，只是他却再也回不来了，即便用聚魂灯聚拢了他的魂魄，他转世之后也不过是另外一个人罢了，即便能找回灵识，那也不再是他自己了。 那个无比骄傲无比自信的男子，那个残忍而又温柔的男子…… 她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她依着他的意思和他在一起，元华一定不会再一次走上歧路，去依附什么鬼门，一旦有了害怕失去的东西，他又怎么会视世人如无物，视人命如草芥。 打住打住！ 他已经死了，她现在看到的不过是过去的幻影罢了。 她这么想着，元华却笑了：“怎么这样看着我？倒好像再也见不到我了一般……” “璎珞……” 他柔声道：“我一定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不论多久多久，即便你再入轮回，生生世世，我们都在一起好吗？” 她无法说不好，只是这承诺真是她给得起的吗？ 小小的戒指在她的怀中如同烧红的石头一般发烫，她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道：“你就会胡说……” 轻拢慢捻着她鬓角垂落的发丝，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她突然觉得呼吸都凝住了，楚楚可怜的紧张模样让他微微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他喃喃道，眼神有着一瞬间的迷离。 不过他立刻就站起了身，冷哼道：“邓氏用心险恶得很，你要小心她，别被她三言两语就哄了去。” “大夫人吗？” 她眨了眨眼，好像有点明白了他的心意。 “恩，她在人前总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就连父亲都被她骗了。” 第1072章 报之以琼瑶（五） 应该并没有吧。 她细细想来，这才确定了，那日在那个八角楼，阴陆从一开始就是决意要纳了她的，若不然，根本不可能在她面前邓氏邓氏地称呼大夫人。 在外人看来，大夫人和老爷的关系并不是那样的，至少表面看来还算是夫妻和顺，老爷对大夫人也还是信重的。 即便是元华，也误以为大夫人深得老爷信任不是吗？ 自己也实在是太不谨慎了。 只是，刚才他说大夫人用心险恶，指的是什么呢？ 她抬起眼来看着他，却见他吩咐了小竹过来伺候，却是将他自己的常用之物搬去了别处。 这又是为什么？ 不过是一个闪念，她便微微红了脸。 还能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不愿伤害她罢了。 不管他对旁人是如何无情，对她，从来都是这般小心翼翼，体贴入微，从来都不会让她觉得为难。 “这本书我先拿走了，等我们洞房花烛夜，我再拿出来我们一起好好研习，好不好？” 元华见她羞涩低头，故意冲了过来坏笑道。 “才不要！” 她嗔道。 轻轻地抱了她一下，他只吻了她的眉心，柔声道：“邓氏之后一定还有别的谋划，你就在清苑不要随意外出。” 这可不行啊，她得出去找母亲，府里都还没找遍，之前总有人和她一个屋，如今总算是清净了，阿绯自有她的屋子，小竹要给元华陪夜，她总算是能一个人睡了。 而且…… 她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 谢道之那画的哪里是什么符，分明就是英文字母，只不过是从上到下挤扁了而已，那几个字分明就是“玉兰堂”。 总而言之，她出门瞎逛的时候顺便找这个地儿就行了。 只是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当初和其他新进奴婢住在灵秀殿的时候，似乎听人说起过这个地方。 她拿定了主意，待夜半的时候，便隐身摸了出去。 “哈欠……” “哈……欠……” “昨夜想我想得孤枕难眠？” 元华笑道，执意捧着碗要喂她吃早饭。 拜托啊，周围的侍女全都看着，他怎么能肉麻得这般理所当然。 她真希望自己的手快点好。 这破地方都没个地图的吗？瞎走了一晚上，没有迷谷枝，她根本不知道东南西北，这要她往哪儿找什么玉兰堂。 想要不动声色地找人问，可是她却偏偏连个借口都想不出来。 “听说玉兰堂前的花都开了，您想不想去看看？” 这谁？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她惊讶地看向阿绯，她怎么知道自己想去玉兰堂，她也看得懂英文字母？这怎么可能呢？ 阿绯笑盈盈地问道，心中却有几分打鼓，若是她不去，自己夸下的海口要怎么圆回来。 幸而这个笨女人立刻就一口答应，即便是公子皱眉，她也一意孤行地非去不可。 主母可真是聪明，她怎么就这么能拿捏旁人的心思呢！ 一路往外走，她努力地记着路，只可惜不过是绕过了第三个弯，她已经晕了，这古代的庭院就不能建得四四方方吗？东一个亭子西一个小路，又是桥又是弯弯曲曲的长廊的，害得她记了前面忘了后面，若非怕被人发现，她真想拿个小本本记笔记。 远远地就闻到了香味，高高的亭子飞檐入云，一副气派万千的样子，她转向左边，看见了熟悉的灵秀殿。 果然她没记错，原来这玉兰堂就在灵秀殿边上。 那，之前她瞎走的那个客院岂不是也在附近。 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袭来，不知为何，她就是感觉到了危险。 邓氏的招数果然是出奇地相似，才拐过一个转角，她就见到了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他看了她一眼，眉宇之间却没有她习惯见到的那种惊艳之色，只是平平淡淡地转身避开了女眷们，动作毫不犹豫，就连走在后面的元华，都没有看见那人的身影。 若非她之前见过那男子，她真要以为他就是什么真定王了。 那男子就是那日在她偷听的时候，从屋子里出来执剑的两人之一，那个被叫做“文叔”的人。 已经知道了玉兰堂在哪里，此地不宜久留，她亦当机立断地转身，笑着对元华说道：“这里的香味太浓了，我不喜欢，我们还是回去吧。” “那可不行。” 阿绯忍不住说道，元华看了她一眼，神色间一片冰冷。 不好。 璎珞忙道：“阿绯，虽然先前答应了给你采花露，但这工夫让小丫头们做就是了。” 阿绯也自知失言，连忙唯唯诺诺地跟在了后面。 只是那被叫做文叔的男子眼中却是精光一闪，淡淡地说道：“去查，那女子是谁。” “是。” 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蒙面男子一个拱手，便消失在了树荫之间。 那声音，分明就是那天偷听的人。 他十分确定。 只是，今日把他引来此处的那人，也定然有问题。 眼中杀意不过是一闪而过，他神色淡然地走回了客院，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阴家，真的值得信任吗？ 他眯起了眼睛，隐隐有了一丝怀疑之色。 能和阴家的大公子并肩而站的女子，绝非寻常角色。 若只是阴家的内斗，他倒也无意参与，亲兄也好，嫡兄也好，只要是她名义上的兄长，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只是，若是想要把他也算计进去，岂不是以为他软弱可欺？ 早就知道阴家的水很深，只是涉及到了邓氏，阴陆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中庸平衡之道，他一个外人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可想要把他当做是棋子，也没打算问问他同不同意吗？ 他冷笑了一声，想起了之前她的建议。 这世上，唯有她一人是真心待他的，即便明知道那可能意味着什么，她也并没有半点委屈，半点不甘，甚至，为了怕他为难，她亲口说出了那句话。 天下人他皆可不顾，唯有她，他绝对不会伤害她一丝一毫，便是为天下所指，他也定然会护她周全。 第1073章 喓喓草虫（一） “那就是刘秀？！” 璎珞捂住了自己的嘴，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她她她是不是惹了不得了的人了？ 谢道之微微颔首，笑道：“文叔是刘秀的字，此时他不过是个寻常贵族子弟，与真定王刘杨同为宗室，这很奇怪吗？” 对对对，她想起了来了，记忆中的元华仿佛告诉过她，阴丽华是他的胞妹。 惊呆…… 布娃娃里的那十几年她从未见过阴丽华也未曾见过阴陆，唯有阴惠君来过一次而已，可见这位“大公子”的存在感是有多低。 “对了，阴惠君在哪儿？” 她好奇地问道。 “你难道不该问我菡萏真人在哪儿？” 他的声音里有些许的得意洋洋的意味。 “你找到我娘了？” “那是自然。” 他含笑道。 “上次你怎么不说！” 她跺脚道。 “上次之后我更加确定了菡萏真人的目标也许在真定王府，之前一直没敢探，一是怕引起怀疑，一是也并不十分确定，此番我借口寓居在阴家，自是无人会怀疑到我，连夜便遁地回了真定。” “我娘在哪儿？” 她心中隐隐有几分担心。 “原本我还是没找到线索，只是这时，偶遇了真定王妃趁夜色出行……” “不会吧……” 她的眉毛都耷拉了下来。 “没错，真定王妃的面容和菡萏真人一模一样。” “你和她说话了吗？” “自是没有，我不得先来救你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璎珞垂下了头，摇头道：“我误会他了，元华从未想过要强迫我，他是真正的谦谦君子。” “那……要不然你就在这跟他白头偕老算了？” 他轻笑道，似乎半点也不担心。 他怎么就不担心呢，连她自己都有点担心自己会脑子一热想要拯救天下苍生。 那真定王呢？他在历史上又是什么角色？ 从众人的口中听起来，他似乎是个比刘秀更厉害的大佬啊。 她问了这个问题，谢道之笑道：“这个说了你也不知道，我知道你历史课根本没好好上，总之时移世易，历史上所有站在了最高处的人，都是因为有当时位置比他更高，却眼光独到的人将他推了上去，没有一个人是能靠自己独自成功站在峰峦之巅的。” “所以他是刘秀的贵人？” “那后来呢？” 她好奇极了。 “至少刘杨之子能得善终，这在当时已经是不容易了，刘秀此人，聪慧至极，有野心，亦能隐忍，一般这样的人都十分无情，偏偏他是真正重情重义之人，在帝王中尤为难得。” 也就是说，真定王最后还是惨死在刘秀手中吗？ 这可真是令人唏嘘，不过看着历史的画卷展开在自己的眼前，这才是更令人感慨万千的事情吧。 不对不对。 “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她忙问道。 “若是你忍心就这么一走了之，我们现在就能走。” “我已然找到了出入阴家宅子的方法，之前去真定就是这么离开的，如果你已经决定了……” 看着她黯然的神色，他的话声停了下来。 谢道之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但是他毕竟只是活在过去的人，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知道，我明白……” 她忍不住开始抹眼泪。 “我并不是对他……” 她试图解释，只是他捧住了她的脸，柔声道：“若是活在过去，活在回忆里，那就和那些坠入幻境中无法自拔的人一样了，那些都是不真实的，已经发生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 “你怎么知道？” 她抬头看着他，眼中隐隐有几分倔强。 “他已经有了我，即便只是为了我，他也不会去什么鬼门，而娘亲和爹爹很快也都会认识他，这一切也许都会改变也说不定呢？”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璎珞……”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一切并不是发生在你所处的那个现在，而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时代。” “你注定会离开他，而他注定会思念你一生，也许这就是最后他遇见你的时候会这般轻易爱上你的原因。” “你是说……” 她惊呆了。 “在他后来遇见我的时候，是因为他之前就认识我，所以才会喜欢我？而且，这之前的相识，就是现在发生的？” “很有可能，如果你没有来到这个时代，没有遇到他，也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等等，这不是死循环了吗？ “还记得庚辰给我的五火七禽扇吗？” “轮回没有先后，只有因果。” “时光在我们看来是只有一个方向的，但是那只是因为我们无法穿梭时空，在能够穿越时空的人的眼中，时光不过是一幕一幕静止的画卷罢了。” “对……这话，狌狌也说过……” 她喃喃道。 泪水忍不住滑落了下来。 只是，若是这样，她就更加不忍心辜负他了。 他是真的爱她，并非只是将她当做一个玩物，更不是当成一个魂魄而已。 她突然明白了他说的邓氏居心险恶的意思，邓氏故意让她住在清苑，就是想要在他们的新婚之夜羞辱她，令所有人都知道，大公子的正妻不过是个自甘低贱的贱婢而已，而什么让她入邓氏的族谱，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而元华明明爱煞了她，却也主动避开了与她同屋而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甚至就连吻她他都不敢。 就算是手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的冤魂，她都无法恨他。 “再，再过几天吧……” 反正都已经耽搁了好几年了，应该也不着急这几天吧。 “你决定吧……” 他淡淡地说道。 “阴陆是不可能催我离开的，但是真定王已然来书两封命我回去了，我最多能再耽搁两天，在那之前，你……” 他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你总是这样心软，我承认，他能为了你放弃一切，任何人都会感动……” “什么叫放弃一切？” 她惊讶道。 “阴陆和邓氏答应你做他正妻的条件，就是他放弃嫡出长子的继承权，这本是阴陆为了将他吓退的说法，只是他当场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当时阴陆的脸都黑了。” 最大的赢家莫过于有两个嫡子的邓氏了。 虽然早就知道元华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是，她的泪水还是忍不住，就说老爷怎么会同意邓氏这个神来之笔，原来如此…… 第1074章 喓喓草虫（二） “璎珞……” 没人注意到她的手差不多已经好了，只是她却还是乖乖地坐在了床上，老老实实地让他喂饭，待他一转身，她却再也忍不住自己不停打转的泪水。 一边抹着眼泪，她连忙解释：“不是，我没事，刚才揉了一下眼睛，好像有什么进去了，洗把脸就好了……” “真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分明有着怀疑，那双从来都是阴郁的眸子看着她的时候才有了几分开怀，只是她的神色，若说没事，便是傻子也不会信…… “小竹！” 他站起身来，一脸冰冷。 “跟小竹没关系，你别……” 她连忙拦住他，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冷的黑色气息，似乎不过下一秒，就有人要成为无辜的牺牲者，她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公子……” 小竹战战兢兢地过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 “大夫人又要你做什么了？” 他冷哼了一声，劈头盖脸地问道。 “没有啊，公子……” 小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哎…… 大夫人可真是太看得起她了，锲而不舍地要给她下套，只是小竹这孩子这样老实，可真是难为她了。 “小竹，你快出去。” 眼见他身上的黑气越来越重，似乎只是下一秒就抑制不住那种力量，她也不管小竹怎么想了，连忙跳下床来，抱住了他。 “元华……” 窗外的晨光越来越清晰，明媚的春日和千年后一般美好，宁静的庭院中，一个人都没有，只是她突然想起了阴惠君，想起了那一日永灵峰仙缘大会上她乘着白鹤出现的画面，如今想来，一切都是注定的，他从来都是属于她的。 小竹早就悄悄地退了下去，屋子里静悄悄的，她不敢放手，他身上的黑气慢慢地退去，叹息了一声，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离开这里吧……” 他淡淡地说道。 她抬起眼睛看他，他究竟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猜到了什么。 也许是小竹告诉了他什么，毕竟，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小竹的名字，他是猜到自己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吗？ “我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即便我不是什么公子，你对我的心，也是一样的……” “若非担心丽华，可能我早就离开这里了，只是如今看来，她的命运本就是她自己选择的，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不管我们去到哪里，我都能保护你，不管在哪里，我们都能生活得很好，简简单单，就我们两个人，好吗，璎珞？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 她真想说好，只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 不论她怎么努力，这都不过是梦想而已…… 不是她选择了离开他，而是她知道她一定会离开他。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 在天池水底，他似乎也是这样说的，想要永远在她身边保护她，而她是怎么回答的？她居然已经忘记了…… 心防已经崩溃，她紧紧地抱着他，如同再也见不到他了一般泣不成声。 “元华……我其实……” 她想要将一切都告诉他，只是一种危险的直觉告诉她，这不可以，元华并非那种无奈面对现实的人，他会隐忍，也会伪装，最主要的是，他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说得好一点是执着，说得不好那就是不择手段。 若他真的知道了一切，只怕不会放她离开。 幻境中他的选择不就是把她留在身边吗？ 虽然那是她的幻境，但这也是她潜意识中明白他一定会这么选择的原因。 “和那天那个道士有关吗？” 他敛了眉，冷静下来之后，细细梳理了一番，他还是觉得那日那个什么永安仙师最可疑，她看着他的眼神，分明不是礼节性的客气，而是十分熟稔的样子。 只是，调查了那人的身份之后，他却是更加想不明白，那是真定王的人，几日前才来到了新野，她进府之前根本就没有机会见过他，进府之后也就是这几天才见了他两次，那道士怎么可能和她熟识呢？ 他怀疑了…… 他实在是太敏锐…… “阴丽华有着贵不可言的命格，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她……” 她闭了闭眼睛，慢慢地说道。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避开这个问题…… 元华没有她预想中的震惊，他只是轻抚着她的脸颊，许久之后才说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对不对？”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不是阴家的大公子，也不是一个擦身而过的路人，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早就见过我……” “对不对？” 她哑口无言。 她根本没想过要怎么回答这些问题，她根本就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问出这些话来，为何他就不能怀疑自己是大夫人派来的女人之一呢？ “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新野，离开南阳，去你想去的地方，不管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好吗？璎珞……” 他声音中有着隐隐的绝望，那双阴郁的眼中掠过一抹危险的光芒，她熟悉那神色，毕竟，她太了解他了。 “好……” 她叹了一口气，乖巧地伏在了他怀中。 不能再等了，今晚就必须和谢道之离开这里。 就算再不舍，她也必须放下他，元华性情本就机敏无比又太在意她，即便是她微微一皱眉他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这样难解的情绪之下，她根本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他抱着她，小小的身子不再颤抖，她的泪水虽然是止住了，可他心中的疑惑却半点都没有消散。 她却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从前，死去的夏阳子说的那些话如同星河中的一颗闪亮的星辰一般，一下子亮了起来。 当初他追求过母亲，也是因为她的容貌吗？只是母亲的性情和她完全不同，也许他后来也明白了这一点，只是这样一来，更加证明了谢道之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轮回没有先后，只有因果。 所谓的命运，不过是一条注定的轨迹罢了。 只是，她的命运又在哪儿呢？ 罢了，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臆想而已，只要离开了这里，找到了母亲，回到她的时代，一切都会重回正轨。 第1075章 喓喓草虫（三） “奴婢出身，相貌和真定王妃酷似……” 刘秀喃喃道，眯起了眼睛。 阴陆居然答应让一个奴婢做自己嫡长子的正妻，这已经是够有违常理的了，而阴家主母邓氏居然引着自己去见那女子，阴陆知道她这么做吗？ 他隐隐感觉到了这已经不再是阴家后宅的内斗那么简单，一旦涉及到了真定王，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即便阴陆和邓氏不和，他们也摆脱不开利益牵扯的关系，不能去考虑阴陆不知情的可能性，唯有将阴陆和邓氏看做是一体的，才能猜到他们真正的目的。 更何况，真定王的客卿，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士此时正在阴家，如果说他是带着真定王的使命过来的，并且这使命就是阴陆和邓氏联手这么做的原因，那一切是不是就能解释得了了呢？ 自己的处境已经十分不妙了，只是，不论他再怎么卑躬屈膝，再怎么隐忍退避，都无法摆脱新帝刘玄的猜忌，若非天下未定，只怕他早就和兄长一起，成为了新帝的刀下亡魂。 原以为南阳是安全的，至少新野是安全的，只是现在看来，一切都存在变数，兄长不就是因为轻信了身边的小人，这才无声无息地被按上莫须有的罪名而杀死的吗？ 在南阳，如果失去了宗室的支持，他根本无法立足，这个道理，就连她都清楚，阴陆不可能不明白。 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南阳宗室一派决定放弃他，以他的头颅为礼物，向新帝投诚。 他必须立刻抉择，离开南阳，离开新野，那就和逃亡无异，即便能够苟活下来，也定然与天下无缘，兄长的杀身之祸也无法报仇雪恨。 但是，事实又已经摆在了眼前，阴陆联合邓氏设计他，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就和兄长一样，事实怎样根本不重要，只要有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一个能解释给天下人听的理由，以阴氏为首的新野贵族和南阳宗族就能将他踩在脚下，将他当成是个无道小人送给新帝投诚。 她定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不能死，也不能逃避，他想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生死也并非是男子最重要的东西，责任才是。 即便只是为了她，他也不能像一头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离开。 推开门，他往倒影楼方向走去。 明知道一路上都是阴陆的眼线，他也没有犹豫，只是，在玉兰堂水榭中，他意外地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见过武信候。” 美得如同女子一般艳丽的道士恭恭敬敬地给他请安，若是平日，他定然不会在意这些惯会讨好主子的跳梁小丑，只是方才想到的那些，关键就在真定王身上，而这个道士，一定知道真定王的态度。 “永安仙师有礼了，在下不过是戴罪之身，虽得今上垂怜，许了一个侯爵，也不过是南阳宗室中微末不足道的后辈而已，若非得了宗室中各位长辈，尤其是真定王的怜悯，也许文叔根本不能活着回到新野。” “您过于妄自菲薄了，今上无道，即便是以宛城为都，也未能得南阳宗室的信服，若他重用您的兄长，以安南阳宗亲的心，兴许能得善终。” “如今您的兄长无罪被杀，新帝已然失了道义，又不斩草除根将您斩杀，绝了后患，只能说世人对他的评价没有错，该收拢人心的时候没有选择仁厚，该决绝的时候又优柔寡断，不以时势来判断做出抉择，只以自己的喜好来选择如何施为，根本没有那个能力也不配为一国之君。” 这是真定王的意思吗？ 听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刘秀却是面不改色，仅仅是扬了扬眉毛而已。 刘玄确实就是这样的人，优柔寡断，耳根子又软，没有决断又没有笼络人心的手段，更别说领军作战之能了。 虽然都是大实话，只是，这位道士这么说，究竟意欲何为？ 这可是阴家，他代表的是真定王的态度吗？还是说，他只是在给自己下套，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阴陆之前一直在观望，虽待他礼遇有加，但是他在新野逗留的目的，阴陆分明清楚，却迟迟未曾应允。 “阴陆此人，没有野心，邓氏更是目光短浅，若是您将他们看做是您的对手，那就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真正能够有资格与您并肩携手的人，始终只有真定王一人。” “得了真定王的支持，就是得到了北地的支持，再加上南阳的宗亲，您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您。” 他明白，他心中自然清楚，阴家不足以做他的垫脚石，最终他必须要争取的人，自然是真定王。 只是，唯有她，他无法辜负。 “多谢您的提点，只是刘秀既然身为男子，自有属于我的责任，必须坚守的信念，更何况，虽然您说的没错，但是若连阴陆都不相信我的能力，无法与我站在同一边，我又如何能得到真定王的孤注一掷呢？” 他的神色冰冷，谢道之心中一颤。 世人都说他因为挚爱阴丽华而执意以她为妻，谁又知道即便是这重情重义的一笔，也是他算计中的结果呢。 果然，能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的人，心中是不能有多余的情感的，想到最后郭氏和真定王的下场，他更是心中不寒而栗。 阴丽华自始至终都是被他利用的棋子，在微时成为他的垫脚石，在他需要平衡势力的时候又被拉出来成为他打压真定王的理由，最后所谓的真定王谋反，也许也不过是上位者说了算的欲加之罪而已。 而他，居然还想着要劝他看清楚局势，简直就是班门弄斧，自作多情。 “您既然已经决定了，阴陆自是不会拒绝您的。” 两人礼貌地互相道别，看着他远去的脚步，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谢道之只觉得心中感慨万千。 也许今夜，就是这颗帝星冉冉升起的最初那一道光芒，而他不过是适逢其会，有幸见到这一刻而已。 第1076章 喓喓草虫（四） 终于等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她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虽然明知道这应该就是离别的时刻，虽然知道方才元华走出房间时恋恋不舍的那一眼应该就是两人的永诀，但是…… 心绪根本平静不下来，她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房门，站在了寂静的庭院之中，这个时辰，每个人都在安睡，除了能远远听见打更的锣声，什么声息都听不见。 举目望去，能见到的光亮唯有泠泠月光，以及远处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倒影。 虽然知道很危险，她还是往元华住的暖阁方向走了几步，远远地看见了小竹的铺盖，她站住了脚步，犹豫不决。 泪水根本停不下来，她抹着眼泪，哀哀戚戚地看着那个方向，许久许久，终究还是转身往玉兰堂走去。 若是常人也就罢了，毕竟是元华，她可不敢冒着被他发现的危险再去见他最后一面。 经过主屋附近的锦绣亭时，她感觉到了些许异样，似乎有人正在暗中看着她，这才想起来，因为方才心绪不宁，她居然忘记施隐身术。 摇身一晃没入了夜色中，她一个遁地就站在了玉兰堂的回廊之上，白色的身影果然如同她所想的那样，就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她。 虽然昨日她并没有说过会来见他，只是，她心中却是十分清楚，他一定在。 “你已经决定了吗？” 果然，她还没开口，谢道之就问道，似乎已然知道了她的心意。 “恩……他，他太聪明了，我藏不住……” 她抹着眼泪说道。 “也许这天下很快就会大乱，我们尽快离开也并非坏事。” 谢道之点头道。 “为什么？”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世上最高的位置，从来都不是最有德行的人居之，而是最能掌控人心的人才能安坐，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远远地避开而已。” “可是……” 她没明白，阴家不是阴丽华的母族吗，抱紧未来皇帝刘秀的大腿，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嘛…… “璎珞……” 她心中一惊，回头却见元华一身常服站在了玉兰堂中，似乎根本就不曾睡下过。 “你，你怎么来了？” 她差点结巴了。 “璎珞，你为何与他私会于此？” 他指着谢道之，不敢置信地问道。 黑色的气息如影随形，他阴郁的眼神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 方才的泪水被他一吓，都凝在了脸上，她只觉得脸上冷冷的，被春夜的风吹得生出了寒意。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苍白地解释道，只是这解释也根本说不清楚。 “见过大公子。” 谢道之施施然道，似乎没有要告诉他真相的意思。 “元华，你是跟着我过来的吗？” 她中间又是隐身又是遁地的，他怎么知道她在这？ 心中无比惊讶，不过更多的是歉疚和惶然，她就好像做错了事被抓了现形一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邓氏正在带人过来，我收到了消息这才赶来的，我原以为她只是针对你而已，怕你有危险，我就……” 他困惑地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看到她的心底，看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大夫人身边也有你的眼线。” 她说的话却根本不在重点上。 这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什么和他之前的预感一样，这个看上去不过是个弄臣的男子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而她，居然会站在这里，站在他的面前，是因为他的容貌吗？他不明白。 “只怕大夫人这一次要扑个空了，毕竟，阴家大公子带着宠姬出来散个心，在客院偶遇了寓居于此的真定王客卿，也并非是什么出格的事，这回只怕邓氏会失望而归。”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一脸笃定。 他就是吃定了自己绝对不会把一切都告诉外人罢了，即便是为了璎珞，他都不会让任何人对她有一丝诟病，更别说是大夫人了，她若是知道了真相，只怕会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 阴元华握紧了拳头，收敛起了身上的黑气，冷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永安，承蒙真定王的厚爱，在真定王府领一份闲职罢了，旁人尊称在下一声仙师，也不过是看在在下有几分未卜先知的能力罢了。” “哼！” 他明知道自己问的不是这个，此人的身份神秘，来历不明，在阴家定然有所图，只是，若说他所图的是美色，任谁也不会信吧。 “我不管真定王有什么图谋，都与我无关，阴家也好，丽华也好，都不过是走在了无法改变的命运之上，而任何人，都别想左右我的命运。” 那双阴郁的眸子中隐隐有着高傲和不羁，她忍不住又流泪了，他的命运，谢道之知道，她也知道，唯有他自己不知道。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怎么相识的，但是之后，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元华一敛眉，努力收敛自己的怒气。 “璎珞，跟我回去。” 他柔声道。 他不想再纠缠，别的就罢了，他什么都不在乎，可她是属于他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离开。 “我……” 她看看元华，又看向谢道之，眼中有了一丝祈求。 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大打出手，她虽然并不太担心谢道之会输给刚开始修炼鬼道术的阴元华，但是这两人谁受伤，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去吧……” 谢道之叹了一口气，了然地微微点头。 “元儿，你们怎么在这儿？” 大夫人来得好快，火光摇动中，邓氏一脸善意地问道，身后跟着侍女和护卫，就连衣冠都从容不迫地穿戴整齐，完全没有半点不妥。 “永安仙师，我们元儿可是冒犯了您吗？若如此，我这个母亲先替他道歉，我们元儿向来身子不好，家中上下都对他宠溺有加，倒是惯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还请您谅解。” 邓氏显然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急智之下能想到这个法子来给元华泼脏水，也算是机变了。 身子不好和性子不好，这两盆脏水往元华身上一泼，若是从真定王信重的永安仙师口中传出去，那岂不是成了定论，洗都洗不干净。 ：。： 第1077章 喓喓草虫（五） “大夫人言重了，元华公子敦厚稳重，应对机敏，没有半点病态，想来大婚之后定然能担起族中重担，成为阴陆大人的左膀右臂，大夫人有这样出色的嫡长子，实是前世修来的福祉，并非寻常贵胄子弟能比的呢。” 论骂人不带脏字，全文善意满满却噎得对方哑巴吃黄连，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怕这世间最擅长此道的便是谢道之了。 想起从前他的毒舌，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再看大夫人，虽不至于瞠目结舌，毕竟也是愣了两秒钟一句漂亮话都应对不出来，对于长袖善舞的大夫人来说，也算是难得了。 毕竟大夫人，不过是冷场了一两秒，她便很快露出了笑容，柔声道：“我们元儿从小身子不好，却最爱看书，和他爹爹一样勤奋好学，只是元儿，母亲不是说你，既然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为何还在这更深露重的夜晚外出，从前你可从来不是这样的……” 璎珞顿时自觉不好，只怕大夫人这锅要往她头上甩。 果然邓氏接着说道：“阿珞，母亲向来都最疼你，可是这回母亲可不得不说你，既然知道元儿身子不好，就该把他拘在屋子里，如何能哄着他陪你出来游赏夜色，若是他有个头疼脑热的，母亲唯你是问。” 大夫人语气温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责备她，璎珞连忙跪下谢罪，这才总算是岔开了方才谢道之说的什么“嫡长子”云云的话头。 待邓氏意兴阑珊地离去，谢道之也告退回了客院，元华这才执着她的手，温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原以为永远都不会有这一天，她只要悄悄离去就好，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对他解释的，只是现在，她也根本就不想要骗他。 “别的我不问，我就问，你是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 元华盯着她的眼睛，那双阴郁的眸子中，黑气浮现，她瑟缩了一下，却还是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能告诉我吗？” 他的声音中已然有了一丝冰冷。 “不是……不是不能告诉你，是……我说了，也许你也不会明白，或者，也许你根本不会信……” 她急急地解释道，语气中有着惶然。 “那……你和他认识，是在认识我之前对吗？” 他怎么这么聪明？ 璎珞惊讶地抬眼看他，却见他的眼中一抹阴冷一闪而过。 差点忘了，他可是阴元华啊，即便是年轻的他，自己也绝非对手。 她忙道：“我们对你没有恶意的，方才你也听到了，他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们…… 他的眉头锁得更深。 从来都不在意邓氏怎么看他，若他要争这个什么嫡长子的继承权，他只要杀了邓氏两个孩子就行了，不过举手之劳，有什么难的？ 只是那个男子…… 在她心中，他究竟在什么位置呢？ 而他，又在什么位置呢？ “公子……” 不明所以的小竹等在了清苑门口，她晚上本就睡不安稳，一发现公子不见了就满院子地找，只是顾忌家中的规矩入夜不敢踏出清苑，此时见两人一前一后地回来，自是欢喜无限。 “公子，您去哪儿了……” 小竹的声音中有着惶然，也有丝丝嗔怪，看着璎珞的眼神中却有着些许的惧怕和防备。 璎珞心中有点明白那是为什么。 只是，元华的脸色不太好看。 “都是我不好，小竹，你快服侍你们公子睡下吧。” 她忙抢着解释，就怕他把气撒在小竹身上。 一回头，却见元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不敢再逗留，连忙告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只是，这样一来，她想要再溜出去，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他肯定会盯着她的。 这一晚上是别想睡着了，她在他的屋子里打着转，浅浅的灯花轻轻地爆裂着，发出悠悠然的淡淡香气，她不讨厌这个气味，蜡烛燃烧的气味让她觉得很好闻。 顺手拉开了一个柜子，她怔住了。 那个布娃娃，那个她曾经附身在那之上十几年之久的布娃娃，正好好地躺在元华的柜子里，一动也不动，无神的大眼睛不过是两枚纽扣罢了，她感慨万千，拿出了那个娃娃，细细地打量着。 “原来你是这么可爱的……” 她喃喃道。 那好像是谁手缝的一个娃娃，头发用的是粗粗的纤维线，可能是羊毛，也可能是其他的动物毛发，身体里填充的不是棉花，而是按上去有声音的什么东西，她想了想，觉得可能是稻草。 也就是说，那个幻境中的一切，并不只是她的臆想，至少，那一定曾是存在于谁的回忆中的东西，阴惠君曾说过，那个傀儡就是鬼王用六通烛的神力，从她的记忆中找到的元华来幻化的，那个幻境也是一样，那一层的主人当时她不知道是谁，但是现在看来，那就是被封印在火焰幻境的烛九阴。 既然他的记忆里会有这一段真实的过去，那至少说明它也曾存在于这个时代，甚至可能根本就认识元华。 她是先认识了元华，后来才知道他和鬼国有关，而在遇到烛九阴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所以她从来都没想到过这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小竹也好，娃娃也好，她在幻境中看见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回忆，更不是姬琴或谢道之的回忆。 也就是说，她可能会在这里遇到过去这个时代时间线上的烛九阴，也许母亲要找的东西就和它有关。 虽然觉得脑子已经快转不过来了，不过她觉得自己这个推测还是很有可能成立的，姬嘉玉当时带着烛九阴就消失了，那时候她没想明白他去火焰秘境的原因，如今想来，他就是去解开烛九阴的封印的。 而姬琴又说过当初封印烛九阴的就是姬嘉玉，那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化，所以那个白头发的老头子才又需要释放烛九阴的力量去做什么，而要做那件事情却又缺少一件东西，也许那就是母亲在这里寻找的东西。 对对对！越想越靠谱。 哇，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 第1078章 趯趯阜螽（一） 此时，白头发的老头子站在了莲池中心的亭子里，远远地看着天边山峦连绵的雪线。 “这件事，我定然会找到子诗，让他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淡淡地说道，柔和的目光落在了陆友韵的脸上，不无嘲讽地笑道：“您身为陆氏一族的族长，多年来都兢兢业业恪守本分，为了陆氏一族的荣光而殚精竭虑，无所不为，真是辛苦了。” 即便是老成如陆友韵，都忍不住老脸一红，咳了一声才说道：“修明真人和小女都亲眼看见了这一切，更别说我三弟……” “嘉玉从未有推诿之意，只是此番对鬼国的围剿损兵折将却还是铩羽而归，嘉玉早就引咎辞去了所有的职务，请罪闲居在家中反省。诚如您所言，子诗投身鬼国，自是大逆不道罪不可恕，只是在下如今也不知他身在何处，更是早已和他断了音讯，嘉玉只能向您保证，一旦抓住了个这个族中败类，就将他交给您处置，这个承诺，您以为如何？” 陆友韵还待再说，只是这人不在眼前，又要如何？ 只是，他才不信姬嘉玉找不到姬琴呢，他若是想找，肯定有的是办法。 但这又不是能摆在台面上说的话，他无奈只能悻悻离去。 淡墨色的长袍在风中飘扬，他白色的长发亦微微扬起，远远看去，他的侧脸俊美无比，长长的睫毛垂落，不过是走近了几步，那双眸子便转了过来，冰冷的神色融化了几分，看着她的目光中有了几分暖意。 “你听见了？” 他含笑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仪宁的声音中有着几分惊疑不定。 “为什么连陆家的族长都来了？姬琴做了什么？您，您没事吧？” “不用担心，不过是暂时的，很快这一切都会结束。” “我说过能保护你，你相信我吗？” 他轻轻地抱住了她，那双淡然的眸子中有了一丝丝涟漪，她垂下了眼眸，环住了他的腰，伏在他胸前，慢慢地说道：“妾身只想告诉您，不管发生任何事，妾身永远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若有任何妾身能帮到您的地方，请您一定要放心交给我，我会尽全力去做好的。” 她是真的在担心他吧，姬嘉玉忍不住笑了一下，原以为她聪慧无比，只是真的遇到了事，她还是不免会关心则乱。 “我倒是有个任务想要交给你……” 他坏笑了一下，捧起她的脸庞，那双认真的眸子打量着他不怀好意的神色，顿时便羞红了脸，躲开了他的手，嗔道：“人家跟你说正事，你想到哪里去了？” “这可是顶顶重要的事了……” 他笑道。 “夫君……” 砰砰砰砰的脚步声飞奔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象跑过来呢，却见姚袈一边跺脚一边嗔道：“夫君，您前天答应了我陪我下棋的，怎么又被姐姐哄着到处乱跑，您心里就没有金襕的位置吗？” 还真没有。 姬嘉玉微微皱眉，看了仪宁一眼，后者立刻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金襕妹妹，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在主母面前你也敢这般放肆，知道的说是你不过恃宠而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姚家没有家教呢。” “张方仪，你给我装什么，谁不知道你在娘家已经说不上话了，你们张家本来就是个破落户，还敢在这给我摆主母的架子，做给谁看？真不要脸！” 还真是姚袈本袈了，仪宁就是菩萨脾气也无法容忍她这般无礼，而且，若是她退了一步，只怕姚袈就会得寸进尺，她微微一犹豫，瞟了一眼姬嘉玉的神色，却见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似乎拿定了主意不出手，只是等着看她要怎么办。 “夫君，前几日我细细地念了一遍姬氏的族规，按照族规所言，金襕妹妹这般目无尊卑，为免上行下效，依礼是要逐出族中发卖了的，只不过如今世事变迁，依我看，不如罚她禁足在自己院里反省，您看妾身这个处置可妥当吗？” 想当甩手掌柜，做梦！ 她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说道。 “自然是你说了算。” 他含笑拂了一下她额间的碎发，柔声道。 “夫君！” 姚袈跺脚道。 爹爹明明说了玉郎现在自身难保，就指望着族长帮他一把了，这么好的机会，她就是要趁这个机会把这个张方仪踩在脚底下，一声都不敢吭。 谁知道这没脑子的张方仪半点政治都不懂，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居然在这个时候都不好好讨好她，还反过来想要收拾她，这么笨的女人，怎么配做玉郎的妻子？自然只有退位让贤，给她这个正牌贵族嫡女让位！ “玉郎！族长说了，即便只是为了我，也会帮您的，只是您这般对金襕，金襕如何能心服？” 眼见有人上来要拉扯自己，姚袈口不择言地喊道，只不过一时嘴快自然是爽快，待她见了姬嘉玉看向她的眼中冰冷嘲讽的神色，这才回过味来，只是已然太迟。 感受到了他冰冷的目光，侍从婢女们都是一个哆嗦，匆匆押着闯祸精姚袈离去，曲折的长廊上很快又只剩下了两人。 “对不起，夫君，妾身，妾身心中十分不安，金襕妹妹虽是无礼，然而她说的也没有错，妾身帮不到您，即便妾身能掌握母家的一切，也未必能帮到您，妾身……” 仪宁垂下了目光，灰心地说道。 她的身份和他本就是云泥之别，未嫁之时就已然知道是高攀了，只是嫁入了姬家她才发现自己的渺小，原本的眼界是那样的狭小，她努力地学习，只是自身原本就出身不高，这件事情却是她无法改变的。 “方才你不是问我子诗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怎么现在又不好奇了？” “妾身……” 她有几分迷茫，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 “世事往往比你想象的更复杂，当年陆友韵设计杀了陆广韵的长子，我原以为是陆广韵不知情，只是，现在看来，他根本早就知道一切，只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罢了……” “而子诗……” 他叹息了一声，摇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 第1079章 趯趯阜螽（二） “今天没人来吗？” “您说的是客居在此的永安仙师吗？听闻他已经回真定了，早上我去厨房拿朝食的时候，几个小丫头眼泪汪汪地在哭呢。” 小竹无心无思地说道，不出意外地收获了元华的白眼一枚，只不过她忙着收拾碗筷，也没注意到。 不会吧…… 谢道之走了？ 惊呆。 她下意识地看向元华，只是他面无表情，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咳！听闻荷风四面亭附近的梨花已经开了……” 他站在桌边，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一边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 呃？是在对她说吗？ 她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人家这是在邀请她。 可是上次去玉兰堂是因为要踩点，她对什么花不花的可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奴婢给您找件披风。” 小竹总算是机敏了一回，埋头找了一通，这才不好意思地取出了一件黑色的云鹤暗纹披风，赧然道：“只有公子的，您……” “没事。” 她看着元华有些垮下来的脸，连忙主动接了过去，手脚麻利地披好，笑道：“那我们就去看看。” “过了香洲和小飞虹才是内院，以后你不要随便越过那处，往外走就是客院和那些闲杂人等的居所了，即便想要游赏，也切切不可出内院。”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竟是半个字都没问她是怎么穿过内院和客院之间锁着的那道门，更是没有再提起谢道之。 “若是会遇到旁人，若不然我们还是别去了，反正我看我们园子里的花也挺好看的……” 她连忙说道。 花不花的根本不重要。 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之前他从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待他，怜悯也罢，轻视也罢，都与他无关，然而现在…… 轻抚着她的长发，他柔声问道：“你怕大夫人？” “不，我为什么要怕她。” 她下意识地答道，只是没意识到自己的重音放在了“我”这个字上，他皱眉，她按住了自己的嘴，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们那些人，跟我们完全不一样，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和他们计较。”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听在他的耳中却如同说到了他的心里一般，为何她的所思所想和他是这样一致，他从没想过这世上能有一个人这样懂他。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她为了自己而畏首畏尾，就连出门赏个花都要战战兢兢。 “走吧……” 他不再说什么，而是牵起了她的小手。 之前都是遁地，亦或是半夜摸着墙根走，这一次从阴家这个偌大的莲池之上走过，徐徐凉风中夹杂着初日之下花草的清香，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光。 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垂花门，走过长长的回廊，一路上至少遇到了十几拨的婢女，每个都行色匆匆，而在隐蔽墙角树后，虽没有见到人，她亦感受到了审视的视线。 毕竟是新野阴氏，她想起了入门之前那些人牙子和女孩子们的情形，的确选个奴婢就好像选秀一般，后宅更是重门深深，如同皇宫内院一般。 这时候她才发现，她能一个人走到客院而不被人发现，是多么离谱，果然昨天不过一时之间忘了隐身，就立刻被抓包了。 “雪香云蔚……” “这名字好美。” 连绵一片的白色梨花果然已经盛放，之前她从不知道原来梨花也是有香味的，若非淡淡的清香袭来，这一片梨花真的如同压低了树枝的春雪一般，沉沉甸甸地挂在枝头，放眼望去，如同一片白色的云雾。 “果然要站在这里看才最好看。”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他微微弯了嘴角，果然小竹说的没错，这世上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花。 “这里可说是整个宅子的最中心的位置，这个亭子叫做四面亭，你知道原因吗？” 她摇头，不过也没问，他亦没有再说，静静地站在了亭中，男的长身玉立，神色闲畅，女的娇小可爱，浅笑盈盈，在这宅子中不带侍女又能随意闲逛的，只怕只有这两人了，远远望去，真如一对璧人一般令人一望而心生艳羡。 “待夏日荷花开了，这里会更美，我不喜欢荷花，但我喜欢听雨后的蛙鸣，小时候我就常常溜到这里来玩，也是那个时候……” 他没继续说下去，不过她能猜到。 小竹是个烧火丫头，不过那时候她也是个孩子而已，在他遇见她的时候，他不过也是个童心未泯的孩子，这一段缘分在他心中已然不可说不重要了，只是现在看来，只怕他们会相遇也无法肯定不是大夫人的谋划。 “哎……” 她叹息了一声，元华明知道小竹是大夫人的眼线，却没有狠心杀了她，已然是他能给她的最大温柔，她还能说什么呢。 “我很喜欢小竹，你……你要好好对她。” 她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虽然是初春，莲叶不过是刚长出小小的边缘而已，但是远远看去也是十分秀美。 他闻言拧起了眉毛，心中那种惶然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她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要和他厮守终生的样子，原本小竹就不过是个侍妾而已，有了她他更是不可能再碰小竹，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最奇怪的是，她怎么知道自己想到的人是小竹呢？ 虽然知道这世上有读心术和控心术，但是她分明并不会什么法术，他也没有感应到灵力的流动，她为什么什么都能想到，每一句话都和他心中所想能对上呢？ “快点，快点！” “武信候都要走了好吗，你快点！” 两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从廊前穿过，甚至没有看见亭中的二人，就连停下给两人行礼都没有。 武信候又是谁？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 只是下一秒，她就楞在原地。 在两个小丫头身后远远飞奔而来的，分明是没成年的阴惠君。 若非她实在是太熟悉阴惠君的容貌了，乍一看她根本就认不出来，穿着显而易见的旧衣服，头上的珠花都已经泛黄，唯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和他这般相似，漂亮的小脸稚气未脱。 第1080章 趯趯阜螽（三） “是你！” 阴惠君瞪着阴元华，狐疑地看着他身边的璎珞，皱眉道：“偷吃的小贼，你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站在这偷懒？” 哈？ 璎珞忍笑，原来元华在厨房偷吃也不是被她一个人撞见的，之前他们认识居然也是因为在厨房不打不相识吗？ 她想起了那块玉牌，果然在阴惠君的脖子里，红绳纸上系着一块显眼至极的玉，和幻境中一样，刻着漂亮的石榴，上面有一只飞鸟，似乎是蝙蝠的样子。 “留福……” 她轻声自言自语，原来这块玉牌是这个寓意，古人果然是十分含蓄，而当初这块他亲手送给舒舒姐姐的玉牌，也正是元华从来都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吧…… 只是，梳着两个小揪揪的阴惠君实在是太可爱了，她应该差不多十一十二岁的样子吧，身形和男孩子无异，身上的衣服虽然和婢女们形制完全不同，却洗得都泛白了，显然是旧衣，即便是个贵族小姐，她的生活也未必就很好。 “那你呢，不去族学上课却偷跑出来看武信候？” “要你管！” 她翻了个白眼，目光却落在了璎珞的身上。 从未见过这个女人，只是她美则美矣，自己却无法喜欢这个看上去低眉顺目的女人，即便她温柔地对着自己笑，她也只觉得心中一股凉意袭来，恨不能拔腿就跑。 “这位是您的族妹吗？” 她自然而然地给阴惠君行礼，虽然按照未来的身份她应该是堂嫂，理应由阴惠君给她行礼，只是如今她不过是个婢女而已，尊卑有别，自然是该她行礼。 显然阴惠君没料到这个披着主子的披风的女子居然会给自己行礼，她愣了一下才回礼，嗔怪地看了元华一眼，这才继续飞奔而去。 “除了丽华，这个家里我唯一在意的人就是她了。” 待她走远，元华才开口道。 是了。 你们终究是要相守一生的。 她的眼圈又红了。 希望阴惠君拿到了元华的幽珀之后能够顺利地聚拢他的魂魄，待她找到母亲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庚辰，问他要那盏聚魂灯。 若非为了母亲，她也不会无奈之下将一切都交给阴惠君。 虽然她们算不上是朋友，但是，她知道，在这世上和她一样在意元华的人，除了自己，唯有阴惠君而已。 “你怎么了？” 元华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 “我没事，刚才一阵风，眼睛里进了沙子。” 她使劲地揉眼睛，泪水却越搓越多。 他双手捧起了她的脸，她仰起了头，目光却不敢看向他。 哪里有什么沙子，她的眼中唯有他而已。 水光粼粼，明媚的日光全都在她灿烂的眼中，含羞带怯偷偷扫向他的目光中，隐隐有着一丝怜悯和……哀伤……？ 娇小的红唇如同花瓣一般绽放，她的唇边还有一缕细细的水痕，似乎是方才滑落的泪水，这地方四面临水，每个路过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见亭中的情形，他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热情，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了她。 这块帕子…… 她能把它带回现实吗？ 那一瞬间，她心中想的居然是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阵微风拂过，她的思绪被拉回了过去的现在。 “武信候又是谁？” 看着她好奇的眼神，他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许是丽华未来的夫婿，只是他……” “身为男子而追逐权势，想要站在最高处并没有错，只是这样的男子定然不可能将自己的妻室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丽华一心一意要追随于他，父亲也属意于他，我却无法认同。” “对于女子来说，最幸福的事情并非是得到所有人的仰视，而是夫婿专注的目光，璎珞，你觉得呢？” 她连忙大点其头，这皇后她可没这本事去做，不过，若那日在客院里说话的那女子就是阴丽华的话，以她的成算和心性，自然是能当得这个皇后的。 “武信候就是刘秀吗？” 虽然挺确定的，她还是想要问问清楚，万一因为她的关系改变了历史，那可就完蛋了。 “对，他如今虽然蛰伏于南阳，看似对新帝臣服，但我知道他的野心不止于此，虽然丽华现在嫁给他可说是门当户对，但这不过是暂时的，南阳宗室蠢蠢欲动，北地自立门户根本不听新帝的号令，一旦有了一个两面都能得到信任的人站出来，这两股力量联合在了一起，即便是新帝自称正统，也未必能令其臣服。” “届时，无论那男子是浮浮沉沉，最终受伤的始终都会是丽华。” “不会啊……” 她差点忍不住想要说阴丽华将会是刘秀的皇后，嫁给他没错的，只是谢道之的告诫言犹在耳，她可不能随随便便改变别人的人生，即便这会是事实，也不应该由她泄露天机。 不过，她不过是事后诸葛亮而已，以他的聪慧，能够推测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已经是很厉害的了。 “我们都不过是局外人而已，也许丽华姐姐早就想明白了一切，只不过因为心中唯有那个人而已，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要能在他的身边，她都甘之如饴，我们身为外人，如何能明白她心中所想呢？” 她委婉道。 他定定地看着她，终究点头道：“是，是我狭隘了。” “我原想着等丽华和惠君都有了好归宿，便离开这个家，只是你说的也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我又何必要强求呢。” 远远地还能看见阴惠君梳着两个小揪揪的背影在花丛中穿行，她笑道：“慧灵姐姐的夫婿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我还真想象不出她相夫教子的样子。” 哎哟，话刚说出口她就暗道不好，这会儿阴惠君根本就没有道号，她这不是又在满嘴胡言乱语。 “慧灵？” 他也是愣了一下，她忙道：“方才你说起你那位族妹的名字，兴许是我听错了。” 这怎么可能呢？而且惠君明显比她小了好几岁，何以她会这么称呼惠君？ 即便是机敏如阴元华，一时间都无法想明白这其中的原委。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第1081章 趯趯阜螽（四） “你不会明白的……” “不，我知道那种感觉，远远地注视一个人，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个微笑都让你心中没来由地快乐，他的每个落寞的眼神都让你心中无比痛苦，只是，你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什么都说不了……” “我说了，只是她不听。” “……” 谢道兰叹了一口气，虽然情情爱爱的她没少看，只是这我爱你你却不爱我的无奈却是任何人都无法解开的心结。 “我知道你很痛苦，根本没有办法停止思念她，但是情之一事，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我们没办法选择我们爱的人是谁，但是总有一天，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和你有着同样感受的人，总有一天，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发自内心欣赏你的人，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她都能读懂你的心……” “这个世界很大，只要你愿意走出去，总会遇到那个愿意为你摘星揽月的人……” 绝美的眼眸垂了下去，长长的睫毛几乎掩住了半张脸，?疏咬了咬唇，白色的牙印在粉色的唇瓣上划出了浅浅的印子。 “我不要其他任何人，我只要她。” 他转过了身子，不再理睬她。 哎…… 卫氏悄悄地出现在了门口，谢道兰连忙跟了出去，悄声问道：“阿兄和嫂子有消息了吗？” 看着卫氏的眼神她就知道了答案，果然卫氏摇了摇头，为难道：“庚辰说的不是这事儿。” “那是？” 谢道兰讶然。 两人一起走远了，也许是为了避开他吧。 ?疏竖起了耳朵，他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在那个带孩子的女子的精心照料下，他之前多年来的沉疴都似乎有好转的迹象，只是即便他心怀感激，她们又怎么可能真正相信他呢？ 那两人的法力远远不及他，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能离开，此时他凝神细听，自然是听见了她们的话语。 “我们得离开这里，庚辰安排了……” “小疏怎么办？” 谢道兰立刻问道。 他秀美的眉毛微微扬了一下，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情况很复杂……庚辰也……” “姬嘉玉……姬琴……” 后面的话语有几分断断续续，他只听清楚了这两个名字，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但是在他心中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些，再想认真去听，却听见谢道兰欢喜道：“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他皱眉，却见谢道兰满面春风，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大声道：“小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却听她笑道：“你能回去找她了，反正你伤也好了，趁这会儿没人发现，你赶紧走吧，你能御风了吗？卫姐姐，要不然你给小疏带点药在身上？” 他要走他早就走了。 ?疏迟疑地看向那带孩子的女子，只见她点了点头，浅笑道：“的确，小疏的外伤早已无大碍，只是这病根深入肺腑，只怕没有三五年的调养，难以痊愈。” 她的意思是三五年就能把自己千年来的肺病给治好？真是可笑。 冷哼了一声，他把自己蒙进了被子。 “快起床！” 谢道兰不容分说地过来掀他被子。 不是，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彪悍，平时温温柔柔的，怎么动起手来一点都不含糊？ “男女授受不亲！” 他忍不住喊道。 “啊？” 谢道兰愣了一下，倒是收回了手。 卫氏温言道：“小疏回去之后还要坚持吃药哦，我已然将药丸制好，这一袋你拿回去避光放着就好，每日一丸，这一袋可吃许久，过一阵我再来看你。” “去哪儿看我？” 他坐起身来，一脸讽刺地问道。 “……” 卫氏噎了一下，一时答不上来。 “假惺惺……” ?疏翻了个白眼。 “这么多日相处下来，我们都把你当成是朋友了，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小疏！” 谢道兰气呼呼地喊道。 卫氏却没有生气，只是微微皱眉道：“在我心中，从来都不以修炼的法术来区分善恶之别，我的授业恩师是相繇，你应该听说过他在人间的恶名吧……” “我没被你们毒死算是运气好！” ?疏冷哼道。 “擅使毒者自然也擅解毒，师父教我的毒术我几乎从未用过，然而我却用他教我的医术救了不计其数的伤者，所以可见，善恶并非在于法术的不同，而在于你如何去使用它。” 卫氏慢慢地说道，将一个不知道什么皮子的袋子放在了他的床头，温言道：“若是你的药吃完了，可以回这里来拿，届时我会给你准备一些放在这里。” “哼！” “我身为神兽，集天地之灵气而生，自降世之初就有此疾，不过一介凡人，便口出狂言能解我沉痼，也不怕被人笑死。” “你是怕药苦吧？” 谢道兰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果然?疏瞪了她一眼，伸手就把那袋子塞进了自己怀里。 “殿下早晚会来找我，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们若是识相，就赶紧离开这里。” 他板着脸说道。 卫氏微笑了，柔声道：“多谢你的提醒。” “小疏，你不打算回去吗？” 谢道兰却听出了些他话语中隐含的意思。 “我想回代山。” 他简单地说道，眼中却有着一缕倔强。 “也许就是因为我从来都对她言听计从，千依百顺，她才从来都不顾及我的感受，也许在她心中也是有我的位置的，只是她自己没有明白而已，我从来都不曾离开过她身边，所以她从来都不用担心我……” “但是这一次……” 他心中的情绪十分复杂，一个声音在说放下过去，另一个声音在说这一切都是幻象，也许这一刻的宁静也不过是幻象而已。 “哪怕我只是最黯淡的一颗星，也可以远远地望着最明亮的星光，如影随形固然好，只是这样我的光芒会愈发黯淡，而也许远远地从不同的方向看去，我也能是天空中闪动的星辰，谁知道呢……” “太对了！” 谢道兰握住了他的双手，蹲在了他面前，笑道：“小疏，你能想明白就太好了，我们一定会去代山看你的。” 绝美的眼眸看向她心无城府的笑容，他只觉得心中的感觉愈发和从前不同，绝望的思念令人痛苦，而她的笑容却让他心中平和。 ：。： 第1082章 趯趯阜螽（五） 云雾缭绕，即便是山间的清泉也无法洗涤黑气的阴霾，人间的晴朗已然再不可见，即便是在荒无人烟的山野之间，也浮动着阴冷的气息。 一双白嫩的小脚踩着溪水，溅起点点水花。 玉冠男子背过身去站在了不远处，目光中似乎没有了焦点。 远山如黛，只是身边这个却不是他想一起看山看水的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鬼王能容下你的存在？” “就连你都能混进来，凭什么我就不行？” 宫装美女翻了个白眼，不服气道。 “那天给我通风报信的人明明就是你……” “那又如何？” 被她这么一噎，他也是哑口无言。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还真敢出手。” “原以为你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虽然那个使彩霞的女子最后还是被那些人给带走了，终究也没能成为鬼王的收藏品之一，但毕竟她死在了他的剑下，这是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的事实，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让殿下对他的戒心小了许多…… 难道…… “不会吧……” 宫装美女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是。” 他点头。 手中的光芒闪动之下，七彩的霞光包裹着冰冷的剑身，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他黯然道。 是非曲折已然没人能说清，究竟孰是孰非已然全都成为了过往，她没有回头路，而他也没有。 “这真的是上古神剑诛仙吗？” “那是自然。”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剑吧，不过是有剑灵栖身其中，所以才令剑有了灵气，只是现在我能感应到，剑中已然没有了守护之灵。” “也许是嫌剑中太过无趣吧……” 他微微笑了一下，想起了她的笑容。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原本他是这么想的。 只是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便明白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有的人是沙土中的尘埃，黯淡无光。 有的人是天上的星辰，灿烂耀眼。 当那颗星坠入他的眼中的那一刻，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君若青山撞入怀，秋月春风等闲度。 “身为守护者，怎么能离开自己的主人呢。” 她责备道。 不知为何，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她的神色黯然了许多，隐隐有了些许焦灼之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而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 他淡淡道。 “所以，我想要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啊……” 宫装美女傲娇地笑了一下，自矜道：“那可说来话长了……” 另一边，瑶华殿内。 “还以为你已经看尽了人类的丑陋，不再会心存怜悯，只是没想到你还是会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殿下……” “不必再多说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要提醒你，这个世间已然浑浊不堪，若没有神力的净化，堕落的世人将会将这个世界毁灭，而我们是唯一能够力挽狂澜的人，站在高处的人，眼中不应该还有小小的尘埃。” “属下明白……” “殿下，您的伤势……” “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两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他明白，他更明白，如今他不过是借用了六通烛的神力来维系自身的灵力罢了，若是没了六通烛，无法聚拢灵力，他终究还是留不住这具肉身。 只是，神木没有了六通烛，也将会逐渐枯萎，即便有怨灵的滋养，也无法维系。 更何况，没有了六通烛，鬼王无法再制造更多的傀儡出来，虽然岛上的妖灵很多，然而都不过法力平平，对战没有法力的凡人自然是没有问题，但凡遇到稍通法术的修士，便完全没有胜算，没有了法阵的加持，即便是一拥而上也不过是炮灰而已。 鹿蜀和?疏被抓，一时间还没有办法找人把他们救回来，更何况现在形势之下，即便是墙头草也得掂量掂量局势，看看要把脚踩向哪边，人类本质怕死是没错，但是趋炎附势捧高踩低也是天性。 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得找到寻找了许久的落星石，亦或是从狐族那里把永凝月火抢来，只是这两件事都无法急于一时。 那个被抓住的狐族长老似乎也并不重要，至少狐族不可能用永凝月火来换一个无关紧要的长老，即便她是九尾狐，如今也十分尴尬。 而更尴尬的是他们，虽然打退了那些凡人的攻势，但是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了，以后不会再有航线经过这里，而这个抓来的狐族长老也不过是个累赘而已，除了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哎……” 鬼王终究是一声叹息，恨恨道：“至于阴惠君……” 梁渠忙道：“属下已然派了清泠去追索她的行迹，想来很快会有结果。” “那小子？哼……” 鬼王显然很不满意这个安排。 “拙荆暗中一路跟着，他跑不掉的，您放心好了。” “那人的来历想来不用我多说，若能被区区苦肉计骗过，你也白活了这两千年了，你我兄弟，你连我都要瞒吗？” 心中一动，他连忙低头道：“殿下，我们信不信他并不重要，只要正道中人见到了那一幕，他就已然没有了退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相信以殿下的手段，他终归是会对您心悦诚服的。” 等了许久，鬼王还是没有说话，他心中惴惴，却终于听他叹息道：“希望如你所言，若非必要，我也不愿令兄弟们心寒。” “终究那不过是个小卒而已，而采鸟不一样……” “属下明白。” 梁渠心中百转千回，虽然姬琴这事儿算是交代过去了，但是之前那个小女孩说的话却让他无法不在意。 殿下的话语中似乎有着不一样的东西，虽然不知为何司采引起了殿下的关注，但那总归不会是好事。 “待属下从驭灵馆回来，便去和他们会合。” “也罢，待解决了阴惠君那个小贱人，妃夷的伤也差不多养好了，届时……” “殿下……” 娇声软语从紫色的暖帐帷幕后传了出来，梁渠翻了个白眼。 “殿下，您休息吧，属下告退了。”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退了下去。 第1083章 未见君子（一） “大公子请留步。” 赏花也赏了，点心也吃了，璎珞想要回去的时候，却堪堪遇到了不速之客。 虽然之前已有两次难堪的相遇，但是这一次她才真正看清楚他的容貌，没有旁人的时候，他看起来不过是清雅而已，而在众人之中，他看起来却是这般与众不同。 宗室贵族子弟的相貌都十分俊秀，但他却是另一种英朗。 器宇轩昂的眉毛纤浓有致，直入两鬓，高挺的鼻子，饱满的额头，令人一见就心生仰望。 这就是传说中的“帝王之相”吗？她有几分迟疑，只是这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失神而已，她连忙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外人的视线，躲在了阴元华身后。 只是这惊鸿一瞥，她已然被刘秀身后那些宗室贵胄给看见了，惊艳的惊艳，而窃窃私语的声音里，分明有人认出了她的容貌和真定王妃十分相似。 方才就说了不要出来乱走了。 她嗔怪地看了一眼元华，就想拉着他逃走，却见他长眉微微扬起，嘴角微微含笑，一脸云淡风轻地抬起脸来，温言道：“见过武信候。” 他不是最讨厌这些虚礼应酬的吗？她愣了一下，却想起了当初初见时他在人群中众星拱月应对自如的样子，温雅不失风度，待人谦逊却无一人敢轻视于他。 也许这种资质就是天生的吧，就如同姬琴的狡黠机变一般，也许她永远也学不会元华那种面面俱到的手腕。 果然众人都一脸惊讶，看装束这些男子都非富即贵，不是宗室就是世族贵胄，只是他们看着元华的神色，都似乎是第一次见一般。 “这就是阴陆的嫡长子？”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这语气可颇为不恭敬，只是却无人敢对他提出什么异议，毕竟，南阳这一块，宗室之中辈分最长的就是这位隐隐控制了宛城的启山侯，虽然不过及冠，辈分之高对于阴家老爷他都能直呼其名，更别说他儿子了，只是这人没什么野心，所以旁人对他的无礼倒也没什么反感。 刘秀微微含笑，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甚至都没有出言代为介绍一下，似乎有几分看戏的样子，想要看看他会怎样应对。 璎珞心中再不平也知道此时自己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看了一眼元华阴冷的眸子，她真是为这些平日里欺负人惯了的贵族子弟们捏了一把汗。 “晚辈阴元华，家父讳陆，见过启山侯。” 哎？这个油头粉面还没过青春期的纨绔子弟居然是什么启山侯？不对不对，最重要的是，元华怎么会知道他是谁？他不是从来不出门也不见人吗？ 果然那人也是愣了一下，这才笑嘻嘻道：“好说好说，没想到你居然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 传闻？ 那不就是大夫人散布出去的，体弱多病荒淫好色不学无术孤陋寡闻什么的吧。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众人心里都如明镜一般，这后宅女子啊，弯弯绕绕的那点心思总以为男人看不明白，其实不过是男子对于女子总是多一点宽容罢了。 毕竟，一天被闷在家里，不找点事儿也是无聊，只要别扰得家宅不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是太难。 “晚辈自幼便体弱多病，多得母亲细心安排，这才得以安居别院，静心养病，元华能有今日的赏花之行，说起来还得感谢母亲待元华从小的精心照拂。” 在场都是语言艺术大师，璎珞心中虽感怪异，其余明白人们却都听懂了，纷纷点头。 身为阴陆的嫡长子，又是武信候亲自引见的少年男子，一袭素色的长袍虽然并不起眼，但毕竟是阴氏子弟，风度天生，很快就融入了众人的圈子。 更为令人惊异的是，他虽足不出户，却涉猎颇多，无论和他谈起什么时兴话题，他都能引经据典，答得滴水不漏却又令每个人都感觉和他说话如沐春风，十分舒适。 “永远不可轻视任何一个人，这是家父的训导，亦是文叔心中从来都不曾忘记的箴言。” “只是，也许我终究还是没能真正做到这一点。” 梨花飘落，白色的花瓣之上，众人已然散去，未来的帝王刘秀站在了阴元华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 “若说你是个满怀算计的人，若非我出手，只怕无人能知你的名字，若说你是个淡泊名利的人，却又和真定王的永安仙师有交情。” “若说你是个傻子，方才你已然证明了你并不是，只是，若说你是个聪明人，你又如何会被区区邓氏玩弄于股掌之上？” 凌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刘秀严肃的时候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之感，然而阴元华却没有半分不安，只是谦逊地笑了笑，摇头道：“您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无论您想要的是什么，我都不会成为您的阻力，亦不会成为您的助力。” “呵呵……” 那双凤眼微微眯起，穿过密密的花丛，落在了隐在树后的女子身上，他慢慢地说道：“若非邓氏算计于我，我本也无意涉及这些无聊的后宅之事。” 阴元华神色一动，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双如万年寒冰一般阴冷的眸子中，冰冷的杀意再也难以掩饰。 “所以，并非是我存心要扶你一把，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刘秀根本不需要把话说透，他就完全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如同方才和众人的应对一般，他似乎有一种能力，一种他原以为只有自己独有的能力，看穿人心的能力，若他有野心，只怕会是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只是…… 看着树后那不耐烦晃动着的裙摆，他微微冷笑了一下，沉溺于虚妄的情爱之中，这样的男子，即便再有才华，能走到的高度也十分有限。 他说的对，自己根本就无需在意他的存在。 一切都已然按部就班地在他的计划之中，他不用再做什么了，对于邓氏这种小人，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就够了。 第1084章 未见君子（二） “喂！” 飞奔而来的阴惠君实在是太可爱了，红扑扑的小脸，白乎乎的小手扇着香汗淋漓的粉嫩脖子，头上两个小揪揪一跳一跳的，只是那神色却不像是高兴。 是了，方才她去的那个方向可没有什么武信候，武信候这一个上午都在这四面亭呢，璎珞看着她气嘟嘟的小脸，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阴惠君原来也曾有过孩子气的时候。 “渴死了！” 小丫头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喝，殊无风度。 “你怎么出门也不带个丫鬟？” 元华浅笑道。 璎珞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元华看着阴惠君的目光中隐隐有着物伤其类的心酸，更多的是关怀和担忧，虽说他这个大公子总是被雪藏在后院，至少衣食无忧，而阴惠君一看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女，那一身旧衣裳根本就不像是贵族家的小姐。 是了，她自小丧母，又不过是旁门别支的庶女，能有什么好待遇呢…… 只是，他们两人最后是怎么会走到一起的呢？ 时过境迁，站在了这里，站在了这两人面前，她心中就算曾有过怨恨，曾有过伤怀，也已然全然消散了，没有人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而她有幸看见了他们曾在的那一条河流，已然足够令她感慨万千。 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眶都红了，鼻子酸酸的。 “累了吧……” 元华歉然道：“原本我也不想理会那些人，只是，若是我一昧逃避，邓氏只会变本加厉，别的也就罢了，我……我不愿你受委屈。” “那么多人和你打招呼，你每个人都能认得，还能和他们说上话，我都看傻眼了，就是脚站得有点酸……” 璎珞忙笑道，作势揉了揉脚。 在阴惠君惊呆的目光下，元华蹲下身来，半跪在她身边捧起了她的脚踝，一本正经地揉了起来。 “哎，你别……” 她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看向阴惠君，想要躲开，只是脚踝被他抓在了手中，她稍稍使劲没有挣脱开，这会儿要是和他较真，只怕更加失礼。 “惠君妹妹在这里呢，你，你快放手。” 她羞涩道。 “不不不，没关系。” 阴惠君连连摆手，满眼小心心地羡慕道：“若是我那刘郎也能这般待我就好了，就算是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刘秀吗？阴惠君的梦中情人是刘秀？她愣了一下，却听她继续说道：“不过你们若是真心想要在一起，还得求了大夫人才行……” 阴惠君眼神中隐隐有着为难，她无奈道：“若是我能说上话，我一定会帮你们，只是，只是我在母亲面前根本排不上号，更别说邓氏大夫人了。” 呃…… “若是让你给武信候做妾室，你愿意吗？” 元华突然问道。 “当然不行了！” 阴惠君骄傲地仰着脑袋，郑重道：“我爱的人一生一世只能有我一个爱人，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中间不能有其他任何人。” 若非阴丽华是他的胞妹，璎珞还真担心他会改变历史，只是此时元华亦是一脸无奈，唯有摇头道：“那你最好还是忘了他吧……” “不可能！” 小丫头骄傲地甩头离去，如同来时一般突然。 元华望着她的背影，许久才道：“只怕她终究还是要失望，我只望她能一生顺遂，只是她这姻缘，终究还是在握在三夫人的手里。” “想来区区小事难不到你。” 璎珞笑道。 以他的法术，摆布一个后宅夫人有什么难的。 “的确。” 他轻笑道，却出其不意地拢住了她在怀中，纤长的手指扶起了她的下巴，他柔声问道：“你就这般相信我吗？” 那双阴冷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就如万年寒冰在瞬间消融一般，清亮的目光中有着不容置疑的情愫，如果说方才他那些应酬的笑容全是面具，看着她的时候，他所有的伪装全都不见了，微微弯着的嘴角带着温热的气息，离她那样近。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不论是少年时的他，还是初见时的他，都是那样令人移不开目光，似乎只要看他一眼，就无法挣脱他目光的笼罩，他是这样俊美，又是这般深情，神秘的清冷中压抑的热情令她窒息。 可他并没有吻她，在她紧张至极的时候他放开了她，笑道：“你在怕什么？” “我自然不怕你。” 她舒出一口气，呼吸总算通畅了起来。 “我没有说你在怕我……” 他的声音低低的，在她耳边如同呢喃一般，她想起了天池水底，他第一次不再隐藏自己的心迹，深情地看着她的那一刻，他指尖的温暖似乎还在自己的耳边，一遍一遍地抚过她散落的长发，而当时他说了些什么，她似乎已然不记得了。 “我知道的，你心里有我。” 他慢慢地说道。 “我们终究是会在一起的。”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恍惚中，她分不清楚，那是梨花的香气还是他身上的气息，不管是什么也好，她只觉得他的亲近半分都没有令她反感，只觉得十分舒适。 她闭上了眼睛，可他只是啄了一下她的侧脸，看着她睁大的眼中不解的神色，即便是素来克己守礼的阴元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笨蛋，你可有见哪家的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夫君当众亲热的？若是我这般对你，旁人只会看不起你，而我，绝不容许任何人轻视于你。” 果然是如此。 虽然她早就隐隐想明白了，然而他满不在乎地用嘲笑她的语气说出来时，她却半点都没生气。 他对她从来都是这般，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如同珍宝一般半点都不敢亵渎，而最后…… 在最后那一刻，她心中也许早就已经想明白了一切，猜到了一切，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而已，宁愿给他一切，也不愿意面对自己早就猜到了的结局。 而他也是一样的无助，他明知道一切都将被戳穿，所有的真相都会放在她的面前，而她一定不会原谅他，所以才会那样不管不顾地放纵自己的心意。 他们结缘于那个令她心碎的夜晚，同样也是在暮色之中，他和她从此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留下的唯有那些回忆而已。 第1085章 未见君子（三）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四个女人。 “璎珞姐姐，这个’麻将’真的很好玩，你是哪里人啊，是你们那边流行的吗？” 阴惠君毫不避讳地盘腿坐在了元华的床上，毕竟比起绣墩，这床上是舒服多了，她手里抓了一块竹牌，问道。 “呃……我是……”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初是说从颍川逃难来的，那个地名还是人贩子，不对，人牙子告诉她的，要她自己说，她还真说不出这个地名。 “我是颍川来的。” “颍川在哪里？” 原来当年的阴惠君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笑了，含含糊糊地答道：“在北面一点的地方吧。” “小竹你快点。” 规规矩矩坐在绣墩上的阿绯不耐烦地喊道。 “来了来了，这几块有些扎手，奴婢怕伤了各位主子，先等一下。” 小竹认认真真地拿着一块黑色的砂石搓着竹牌，璎珞心疼道：“小竹，你也是主子了，这些小事让下人们去做吧。” “不用了，公子不喜欢外人服侍。” 小竹手脚利索地弄完，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上来，问道：“公子，您玩吗？” 元华抬眼看了一眼这边，心不甘情不愿地翻了个白眼，冷哼道：“妇人的玩意儿，我不屑为之。” 说是这么说，不过他手里的书可是很久没翻过页了，显然眼馋许久了。 璎珞含笑看着他，他的目光转到了她身上，几乎在那一瞬间就不同了，如同天空有了光，星夜有了月，春日有了花香，绽放的荷花在夏天的风中摇曳，一切一切都不一样了。 “洗牌洗牌！” 阿绯大声道，分明有些不高兴。 难得能和公子亲近，公子根本没注意到她！ “你怎么每次都不洗牌，就等着我和小竹码牌啊。” “哎哎，都是小事，算了算了。” 阴惠君息事宁人地大大咧咧摆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从来不洗牌。 “惠君妹妹，你来我们这玩，三夫人知道吗？” 璎珞想起一事，忙问道。 难得阴惠君喊她姐姐，她要喊她惠君妹妹，实在是有点不习惯，不过也是没办法，谁让她这时候就是比她小呢。 “母亲哪有那工夫管我。” 阴惠君无心无思地笑道，十足小女孩的模样。 罢了罢了，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有点担心，不过难得凑满了麻将搭子，她很快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不知道这个年代麻将有没有发明，她不确定，反正她只和这几个女孩子偷偷摸摸在屋子里面玩，就连竹牌都是丫鬟们做的，若不然，若是被人发现了，岂不是她在篡改历史。 “哎哟，你们看看，我这是不是糊了？” 阴惠君把牌一摊，璎珞忍笑道：“哪里和了，你这是花，不是索子。” “哦……好吧……” 小姑娘垂头丧脸地收起了牌，璎珞忙劝道：“没关系，已经很快就能成牌了的。” 只是她自己的牌还是一团糟，最主要的是索子和筒子一样多，她都不知道该囤哪个好。 “桌面上十一张索子十张筒子，惠君手里就有七张索子，每个花色共有三十六张，也就是说外面还有十八章索子二十六张筒子，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阴元华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 “噗！” 她忍不住笑了，嗔道：“你想玩就过来玩吧，偷看别人玩有什么意思的。” 众女闻言都笑成一团，只是此时外面的侍女们却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说是大夫人来了。 阴元华皱眉，屋里的温度都似乎瞬间下降了好几度，小竹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收起了牌桌，推着阿绯道：“我们快退下吧，哪有奴婢和主子同桌玩牌的。” 璎珞看向元华，却见他眼中半点惊讶都没有。 也是，自从上次在刘秀的介绍下和众公子哥们见了面，最近时不时就有拜帖送到清苑来，虽然元华每一个都礼貌地回绝了，一个都没有应邀，然而在邓氏眼中，这不啻于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她会来，是早晚的事。 只是这一次，大夫人脸上的神色不再是镇定自如，反而隐隐有了几分抑制不住的焦灼。 她是装不下去了吗？ 璎珞恭恭敬敬地行礼，和小竹她们一起退了下去，耳中却是一片清明，屋里两人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元儿，身体可好些了？这么多年来，母亲以为你已经能明白母亲的苦心了，想来也是因为你年纪渐长，有了自己的思量，亦或是……因为受了身边小人的挑唆，竟然要和母亲离心了吗？” “大夫人，元华从来都对您敬重有加，从未对您有过任何怨怼不满，不知大夫人突然说起这些，可是有人对您说了些什么吗？” “……” “清苑是个好地方，当年曾是老太爷安居的别院，此处风景秀丽极为养人，本就是母亲体恤你体弱，这才专门安排了给你养病的，这些年来，母亲也从未亏待过你，但凡是你所请，我可有一次不允的？” “大夫人对元华的宠溺众人皆知，元华生而体弱也并非是您的错，作为继母，您丝毫没有任何苛待元华的地方，任谁来说都是无可指摘。” “呵呵……” 这话题眼见就聊不下去了，总而言之谁不会打太极啊，大夫人想要等着元华自己绕到正题，那是根本不可能啊。 “他们这说的什么啊。” 阴惠君撇了撇嘴，不满道。 “你能听见他们说话？” 璎珞愣了一下，问道。 “自然可以，你们听不见吗？” 阴惠君诧异道。 小竹和阿绯都摇了摇头，璎珞咬着嘴唇，怔怔地看着她，原来，阴惠君原本就有修道的机缘，也许是那块玉的灵气，亦或是别的，但不论如何，她和他的缘分本就是一生一世解不开的。 而她，不过是路过打扰了他们的一个意外罢了。 他从来都只是属于她的那个人，而她的心中也从未有过其他任何人。 无端端地红了眼圈，她最近是怎么了，这般多愁善感。 说起来，谢道之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她可怎么办？她要怎么混入真定王府啊？ 她连真定在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来了这里都好久了，还没找到娘亲，她只觉得心中忧心如焚，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 第1086章 未见君子（四） 看来大夫人今天是不准备开门见山了，难得来一次，难道只是来闲聊的吗？ 就在她诧异的时候，却听见大夫人柔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对了，你爹爹已然同意让阿珞入我们邓氏的族谱，这次她就跟我回去，母亲会帮你好好教导她，让她从礼仪学起，在大婚之前，定然要让她成为能够配得上阴家嫡出大公子的女子。” 哎哟不好。 她还真没在担心自己。 璎珞真是担心大夫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清苑，毕竟外面众目睽睽，就算元华能把她的尸身吸得干干净净也难脱嫌疑。 “大夫人，您决意如此吗？” 元华的声音中果然有着隐隐的愤怒。 “元儿说笑了，这本就是母亲的一番好意，若是身为你的正妻却连最基本的礼仪风度都没有，如何堪为我阴氏一族的宗妇，虽说你向来谦逊，从未以宗子自居，只是这名分上，你总是母亲心中最重要的儿子，任谁都无法改变的。” 还以为谢道之才是阴阳怪气大师，这个大夫人也真是不遑多让，和谢道之比起来还真是不相伯仲。 一时间，一片沉默。 最后他终于慢慢地说道：“您说得对，于情于理，璎珞住在我这里都不合礼仪，那我就把她托付给您了，毕竟，比起我的两位弟弟，她不过是一个空有美色的奴婢而已，相信孰轻孰重，您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你！”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即便是大夫人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风度。 “元儿，你在说什么，母亲怎么听不明白？” 她手腕上的镯子都快被她给捏坏了，纯金的镯子上镶嵌着葫芦形状的玉片，好看是很好看，就是不经捏。 “母亲自然是明白的。” 元华笑眯眯地说道，眼中的神色却绝对不是欢喜。 果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夫人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冷哼了一声，甩了袖子就往外走。 “大夫人走好，奴婢恭送大夫人。” 小竹连忙送她出去。 哎？不是说要带她走吗？ 璎珞走了出来，跟在人群后面一起恭送大夫人，回头却被他一把抱在了怀中。 “璎珞……” 他的声音有几分颤抖，刚才他是真的害怕了吧。 毕竟他还年轻啊。 她想要告诉他，大夫人不能拿她怎么样，她就算跟她走了，也是不会吃亏的。 不过想起倒影楼里的遭遇，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轻视大夫人了，毕竟她对付男人兴许没什么办法，对付起女人来可是手段层出不穷经验丰富，一套又一套的。 “哎，我走了。” 阴惠君识相地跑了，小竹也拉着不知趣的阿绯退了下去。 “不用担心我，我知道你不过是顾忌你爹爹的感受而已，她不过一个无知妇孺，我不怕她，真的。” 她犹犹豫豫地说道，摸着他的脸，竟然隐隐觉得有几分湿意。 不会吧。 她伸手再去摸，却又没有了那种滑滑的感觉，似乎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 对了，他对控水可熟练呢，当初她的水系法术就是他教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有忍不住有几分甜意。 他对她的心意，虽然他一直到最后才真正言明，而当时还是满满的懵懂的她却也能感觉到他对她真正是照顾有加，即便是母亲爹爹都未必有他这般贴心。 可笑她居然还曾经以为那不过是因为爹爹的嘱托，他才会这样待她好，如今看来，谢道之的怨恨也不无道理，他能看明白这一切，却不知道她看不明白，时至今日，她再回头想去，一切都是那样清晰，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在她明白了一切的时候，却已然由不得她选择。 “呜……” 在他怀中她舒服地呻吟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身处何处，如今的现实虽不是现实，却是她所处的现实。 兴许是受了她的鼓励，虽然屋外春光明媚，日头高照，他抱着她的手却有几分不安分，和从前克己守礼的那种轻拥不同，他深深地抱住了她，温暖的大手按在了她的腰间来回摩挲，有着些许挑逗的意味。 “别，别这样……” 她心中一动，连忙去推他。 只是那眼角的余光扫过，惊鸿一瞥中她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水光。 不是她多心，他真是这样在意她。 “方才我已然做好了最差的打算，即便是被爹爹怨恨，我也……” 他的身上有着隐隐的黑气，果然她方才替大夫人捏了一把汗还真没猜错，他要对付一个大夫人还不简单，不过是顾忌着阴陆才没有贸然出手罢了。 她伸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娇嗔道：“都过去了，她都走了，你还不放开我……” 他微微地弯了嘴角，像个满足的孩子一般点了点头，含笑道：“是，你还在我身边。” “只是……” 他微微皱眉，仍是不撒手，紧紧地抱住了她，撒娇般地把下巴埋在了她的肩膀后面，乌黑的长发散落在了她的脚下。 “一想到她要带走你，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你，我真的怕了……” “我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只是她无法摆布我，却能摆布你……” “若不然，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他再一次说道，温热的唇吻在了她的发间。 “那惠君妹妹怎么办？” 她忙道。 他沉默了一下，璎珞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惠君妹妹也不过四五年内就会许人，届时我们看着她有了个好的归宿，再一起离开，不是更好吗？” “我知道你从未贪恋过这里的一切，不过是为我着想罢了，只是惠君……惠君若是没有我出手，只怕根本不可能许到什么好人家。” “所以啊，不过是几年的工夫，我们在一起很快就会过去的。” 她软软糯糯的声音这般乖巧，他感觉到了些许安心。 自从那个永安仙师走了之后，他的危机感就缓解了不少，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人，即便是什么武信候什么贵胄子弟她都不曾多看一眼，而在清苑，她也是对他千依百顺。 只是她看着他的目光中，除了依恋和情愫，似乎总有隐隐的忧伤，而任凭他再怎么聪慧，也猜不到这一缕忧伤是缘何而来。 ：。： 第1087章 未见君子（五） 风花雪月的绝美毕竟也不如人间的一刻安宁，阴元华走入房间的时候，就看见了在窗前执着笔写字的女子，分明他们没有相识多久，他却觉得他曾无数次见到她的身影，似乎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多许多年一般。 “写什么呢？” “一首小诗。” 她倒是想用圆珠笔什么别的笔写来着，只是这地方除了毛笔也没有别的笔，好在她虽然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仪宁写字的时候她多少也学了几分，再加上也算是有过高人指点，这几个字倒也写得似模像样。 “这字，好奇怪。” 阴元华皱眉道。 哦对哦，她写的是简体字，难怪他看不懂。 罪过罪过。 “我没念过几年书……我爹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连忙大言不惭道。 “你帮我写吧，我来念，你来写好吗？” 一边指使他磨墨，她撒娇道。 “是情诗吗？” 他打趣。 谁知她立刻羞红了脸，嗔道：“你笑话我。” 还真是情诗啊。 他心中一动，笑道：“那可不能我来帮你写，我教你怎么写就好了。” 说着他就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执笔的手，温暖的气息在她耳边，她怔住了。 这真的是缘分吗？ 谢道之说要教她写字，却没有机会，姬琴想要教她写字被她无情拒绝，终究和她最有缘的还是他。 耳根痒痒地，她努力不去想他温暖的唇瓣那种柔软的触感，慢慢地念着那首诗，这也算是她为数不多会念的诗句之一了。 他的手很有力，落笔的时候十分熟练，半分迟疑都没有，和当年她在他房中见到的他写字的样子差不多，现在人写字为了记事，当年的人写字却有许多是为了静心，毕竟境界不同。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待这首诗写完，她这才收回了自己的小手，微笑着看向他，却见他回味着诗中的韵味，竟是一时痴了。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 不管我还在不在你的身边…… “你都不要忘记我们在一起时候的美好……” 记住快乐的那些时候，把分离的伤痛都忘记好吗？ “这究竟是……” 他心中百转千回，明知道她分明有什么地方不妥，却一时之间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般人的情诗不该是君心似我心之类的吗？为何她的情诗这般哀怨，似乎她分明就确定了他一定会和她分开一般。 到底是怎么了？ “啪！”得一声，她的笔掉在了地上，溅得墙上一片墨迹，衣服上也全都弄脏了。 “对不起。”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用了法术，黑气侵入了她的手腕，她疼得皱眉，却是强忍着一声不吭。 “对不起……” 他无比心疼无比自责，只是这法术他只会施法，却不会收回来，那些死去的人也罢，那些被他吸取的冤魂也罢，他只会杀人，却无法将法术收放自如。 “疼吗？” “还，还好……” 她若是身无法力，只怕要交代了，即便如此，她的手腕先前本就受过伤才好了没多久，此时更是灵力薄弱，一时之间，她竟是无法驱散那黑气。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她强撑道，只是一阵眩晕，她按住了额角，摇晃了一下，他连忙抱起她，放在了床上，这曾经令他无所畏惧的法术此时却让他怨恨不已，他竟然害得她受了这黑气的侵蚀。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吸取新鲜的冤魂，但是那力量却如同主宰了他的身体一般，即便他什么也不做，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日渐一日地变得越来越强大。 一开始不过是能读懂人心，后来慢慢地他发现自己能控制旁人的心神，再后来，就连花草他都能驱使，甚至是阳光下的微风，荷塘中的水波他都能控制自如，虽然不曾试过，但他觉得自己如果努力修炼的话，说不定都能够御风而行。 只是，在那本书上，可从来没有说过要如何驱散这黑气，即便是他自己，愤怒的时候也无法将黑气控制自如。 他的力量越是强大，他就越是无法控制，他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却总是自欺欺人地无法去面对那现实。 “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元华。” 她虚弱地说道，脸色有些苍白。 也许是天气的关系吧，今天过于闷热，低气压让人气都透不过来，她运行了一下周身的灵力，觉得似乎舒服了一些，只是清心咒不能在他面前用，一下子便会被他发现。 只是元华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伸手就是一片清新的风抚过，她想起来了，在倒影楼上，她晕倒前也曾闻到过这个气息，原来那时就是他，毫不避忌旁人地施法，亏得邓氏没见识，不然岂不是一下子就发现了。 只是，她忘了问他了，那本书，是谁给他的呢？ 阴家世代侍奉鬼母的传说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他急急地看着她，小竹进来了，见她神色不好，忙道：“阿珞病了吗，我那有永安仙师的……” “滚！” 元华忍不住吼道。 “你别吓坏了小竹。” 她虚弱道。 “不过是符纸而已，小竹，你拿来吧，你有心了。” 她含笑道。 “那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罢了！” 他赌气道。 若不是她身体不好，他才不会允许她用什么永安仙师的符纸。 只不过这会儿他自责无比，也无暇顾及这些。 不管有用没用，顺着她就是了。 只是璎珞拿过那符纸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幸而她收敛了一下，避开了他审视的目光，不过是微微弯了一下嘴角而已。 阴元华劈手就夺过了那符纸，只是他横看竖看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这不过就是随随便便鬼画符罢了，她为何一看就微笑了？ 原来他并不是不告而别，只是留了信给她，小竹没有机会拿给她看罢了。 那张黄黄的符纸上，扭扭歪歪地分明竖着写着“wait”四个英文字母，毕竟谢老师，这花式传信溜得不行。 ：。： 第1088章 忧心惙惙（一） “母亲在的时候，父亲也是十分疼爱我的，我记得，他曾抱着我在他膝上下棋，对面坐着的也是个和他装束差不多的男子，当时他指着我的手，说，’这是一双执棋之手’。”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汤药，苦得要命，她可不认为鬼道术的噬魂咒能靠吃药治好，毕竟卫姐姐又不在这里。 只是他十分坚持，一边给她拿零嘴哄她，一边还给她讲故事说起从前的那些琐事，总之她想要听什么他就说什么，只要她乖乖吃药。 “以天下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吗？” 她笑道。 “大约如是吧。” 他微微扬眉，颇有几分自矜地说道。 “只是我意不在此。”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您的父亲才失望了呢。” 她随口说道。 他怔住了。 他一直以为不争是对父亲最大的善意，免得他为难，只是他却不曾想过，若是他无此意，父亲未必会勉强他走上这一条路，也许这才是父亲对他最大的善意。 真的会是这样吗？ 他不敢信。 在他心中，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父亲的累赘，若是没有了他，也许父亲和大夫人之间就不会有什么隔阂了，她却说，父亲心中属意的人是自己。 “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叹息道。 在见到了她的第一眼时，他就知道这什么天下什么棋盘都与他无关了，他今生唯一的愿望就是与她琴瑟和谐，共渡一生。 不过这会儿，他也隐隐明白了，为何在倒影楼里，他决绝地放弃了自己的继承权时，父亲会这样不敢置信，这样失望。 他出于善意误解了父亲，而父亲也是出于善意而误解了他。 也罢，这一切都过去了。 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的重负一下子轻了许多，而那多年来不愿承认却隐隐横亘在心中的怨恨也似乎消散了不少。 “我的手真的已经好多了，你看！” 趁他不注意，她早已运起了净化咒驱散了鬼道术的黑气，只是他却坚持还要她吃那苦苦的药，简直是折磨。 “好，好……” 他不以为意地答应道。 她耷拉下了脑袋，哎，元华什么都好，就是太强势了，只要是他坚持的事情，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说服他的。 “公子……” 阿绯探头探脑地站在了门边，头上插了一朵海棠花，娇滴滴地喊道。 “滚。” 他倒是十分心平气和地说道。 “哈！”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促狭地看着他，他瞪了她一眼，捏着她尖尖的小下巴，冷哼道：“要不是你不准，我早就把她们赶走了。” “你可真没良心，阿绯也就罢了，小竹全心全意待你，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她不满道。 “而且，我现在手好了，可以和她们打麻将了。” “惠君妹妹最近几天怎么没来？”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个问题，不由得诧异道。 对哦。 元华微微凝眉。 是他疏忽了，之前邓氏来的时候看到了惠君，以她的心性，不搞事是不可能的，全都是这几天他心中烦乱，这才忽略了这一点。 “你好好休息，我去三房那边看看。” 他站起身来。 “好。” 她含笑看着他的背影，金色的日光之下，那俊美的身姿如同梦中的画面一般，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让她心中一惊，想起了幻境中谢道之的火焰吞噬自己的那一刻。 也许这并不单单是梦境，也许这也是个预知的幻境。 他会有危险？ 她不过是担心了一会儿，便释然了，以元华的法力，想来没有什么陷阱能让他中计，更是不会被那些凡人给伤到。 只是，等了又等，元华还没回来，阴惠君却跑来了。 “哎？慧灵……惠君妹妹，你怎么来了，元华去找你了，没遇到他吗？” 她好奇道。 元华不准她下床，她都快无聊死了，难得阴惠君来了，她连忙坐起身来，笑道：“来了就好，我们可以开一桌了。” 阴惠君却摇头道：“我可不是来玩的，母亲命我送些新鲜的瓜果来，说是常常得到你们的照顾，算是礼尚往来。” “这也不至于吧。” 她笑道，却见那瓜不是西瓜也不是甜瓜，绿色的皮，倒像是哈密瓜，只是那个年代，有哈密瓜这东西吗？ 待阴惠君一走，她便让小竹拿刀来切。 “阿珞，我们身为奴婢，怎么可以先于主子享用吃食呢，怎么也要等公子回来。” 小竹平日里向来乖巧，这回居然罕见地摇头。 “好吧……” 她无奈地又躺了下去，又开始担心起元华来，这么长的时间，他去哪儿了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元华却踏着落日的余晖进屋里来了。 “你总算回来了！” 她嗔道，几乎没跳下床来去抱他。 只是他是个多么善解人意的人啊，见她的神色便俯下身来抱住了她，笑道：“想我了？” “你去哪儿了？惠君妹妹今天来过了，你知道吗？” “恩，一回来小竹就告诉我了，还告诉我有个馋嘴猫想偷吃好东西不叫我。” “哪里有，我就是帮你尝尝味道。” 她大言不惭道。 “这一大半天的，你去哪儿了？大夫人为难你了吗？还是三房那里……” 她絮絮叨叨的话语被堵在了喉咙里，哈密瓜是没吃上，可是他的唇，比世上最甜美的蜜糖都更甜。 那种熟悉的感觉，她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似乎忘却了一切，又似乎想起了一切。 在温泉那个未竟的吻，回忆中分明满满的都是心碎和伤怀，然而在想起来的时候，她竟然全忘了，唯一能记得是那时候他温暖的目光和脚下酥酥麻麻的温泉水流。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做，只是她不愿意放开他，也许这是今生最后一次，也许是她唯一与他亲近的机会，也许是因为这一天焦灼的等待，也许是心中那种隐隐的预感，她只觉得理智战胜不了自己的心。 “我们不能这样……” 他几乎是气自己一般地站起身来，突兀地放开了她。 她抚摸着自己的唇，手忙脚乱地扣着自己的衣襟，轻声道：“我……我没怪你……” “小竹，还不来切蜜瓜。” 他分明是在撒气。 “喂，等等等等。” 她羞得不能自已，连忙喊道。 小竹却是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一本正经地开始准备水果。 第1089章 忧心惙惙（二） 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平心静气地说道：“三房在外院附近，离我们这太远，我走到四面亭的时候就被武信候给截住了，好不容易脱身到了三房，却听说惠君来了我们这，这才回来晚了。” “哦……” 她不敢看他，转开了目光道：“原来是这样。” 气氛突然就有了几分尴尬。 “阿珞，能吃了。” 小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递给元华，而是给了她，她简直是受宠若惊，忙接了过去，笑道：“小竹，你也吃啊。” “奴婢不敢。” 她说着就退了下去。 怎么回事，一片瓜而已，不至于这么郑重吧。 元华看了她眼中的诧异，笑道：“这是西域的特产，中原很少能见到，即便是皇宫中的那一位，都未必能吃到呢。” “皇帝不是王莽吗？” 她问道。 “如今自然不是了，你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笑了起来，似乎心情好了许多。 “如今到处都兵荒马乱的，唯有我们这样的小地方才稍稍平静一些，若非家中有府兵，只怕即便是我们阴家，也未必能太平。” “这我知道，我来的那一天就是被一群什么贼寇追着才到了你们家屋檐下躲着的。” 她咬了一口，真甜。 “你说的是青犊军吧。” “恩，就那个什么牛犊子军。” “最离谱的是想要进你们阴家，居然还要给人贩子送礼。” 哎呀，她怎么嘴那么快，她在胡说些什么啊。 “为什么你要进阴家来？” 他果然皱眉，疑惑地看着她。 “这天下大乱的，你们家最安全嘛。” 她忙道。 只是他是何等敏锐的人，立刻就发现了她的言不由衷。 若他非要知道她的秘密，他只要用法术就能读到她的心，但是他仍是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我分明感觉你说的不是实话，你一定另有原因。” 她的一口甜瓜差点咽不下去，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她犹豫道：“自然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如果能遇到一个帅气的公子哥……” “你别胡言乱语了，若是不想说就算了。” 他淡淡地说道，眼神中似乎有着一丝落寞。 “今天的药吃了吗？” “吃了。” 她翻了个白眼。 还以为他不在家，就可以不用吃药，谁知道小竹这个老实头，跟她说了往花坛一倒就好，她却打死不愿意，非逼着她喝了。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了她。 “这什么？” “打开看看。” 她胡乱擦了擦手，打开了那个盒子，却见里面躺着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她狐疑地凑上去闻了闻，一股带着隐隐腥气的香味让她打了个喷嚏。 “这什么啊？” 又不能吃又不能戴的，拿来做什么？ “你收着就是了。” 他含笑道。 “哦。” 她不敢怠慢，郑重其事地放在了自己贴身的衣袋里，一抬头，却见他看着她的目光，再没有了那种阴冷之感，如同夏夜的星空一般灿若星辰，又如冬日午后的温煦一般令人心中满满的都是暖意。 “你就这么相信我。” “那是自然。” 她理所当然地说道。 他站起身来，笑道：“你早点休息，我去找那个新来的侍女下盘棋，你不会吃醋吧。” “不会……” 她顺嘴道，却立刻反应了过来，强笑道：“说起来我也不太会下棋呢，要不然你教我吧。” 谁想下棋，他只是饿了而已。 他微微皱眉，终究还是坐了下来，让小竹拿来了棋盘。 不过三五个子一下，他就无语了。 “你到底下过棋没有？” “下过啊，我会下的。” 她理直气壮，五子棋飞行棋她当然会，围棋，呵呵…… “好吧……” 他耐着性子又下了几个子，终于忍不住一推棋盘道：“你根本就不会！” “没关系，你教我嘛。” 待她拉着他一通乱下，又是撒娇又是卖乖的总算弄明白了这棋子的基本规则，只不过要说会下，那还差远了。 好吧好吧，至少琴棋书画，她都算是“有所涉猎”了，也算是个进步。 见她打了个哈欠，他立刻站起身来，正色道：“不下了，你早点睡吧。” 看了看时间，应该不会去阿绯那儿了吧，不过她还是定定地盯着他，一脸怕他偷腥的神色。 好不容易做好了竹牌，她可不想少一个麻将搭子。 “瓜还没吃呢，你尝尝，很甜。” 她指了指那盘子，笑道。 “不吃了。” “吃一块嘛……” 她拿起一块塞进他手里。 “我回去睡觉了，你放心，我哪里都不去，哪里知道你醋意那么大。” 他端着那块瓜走了出去，她甜甜地笑了，起身去梳洗。 窗外的星空比后世灿烂许多，没有那满目绚烂的灯光，明亮的星空如同一片宝石一般，远远近近的星闪烁着，定睛去看，如同置身其中，令人炫目。 刷完了牙，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在吸引她往外走。 那种感觉是这样强烈，她忘记了用隐身或是遁地，只是推开了院门往外走，不由自主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青草的气息十分清新，星光之下她看得十分清楚，周围没有一个人，一切都静悄悄的。 顺着小路走了出去，她熟门熟路地走到了一片粗陋的群房之中，那熟悉的气息让她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着她，远远地，她看见了一片屋子和一个井。 那是幻境开始的地方，最初小竹住的屋子。 她舒了一口气，慢慢地往回走。 难怪会觉得熟悉，原来这里就是她当年来过的地方，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只是远远地看向清苑，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灯笼，甚至就连清苑的门外都有一排灯笼，心中那种微凉的预感似乎越来越强烈，走近了就能看清楚，提灯笼的家人排成了一排，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可是没有一个人去拦她。 她推开了院门，看见了院子正中站着的人。 阴影中隐隐可见颀长的身姿，俊美的侧脸，她微微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此时那人转过身来，朴素的外衫，儒雅的胡须。 那不是元华，那是阴陆。 他紧紧地皱着眉，看着她的目光中不再有任何欣赏和旖旎，唯有一片和元华一模一样的阴冷。 伏笔菡萏要找的东西就在井里。 第1090章 忧心惙惙（三） “你去哪里了？” 阴陆的声音平静无波，璎珞却感觉到了森森寒意。 “我……” 她只是出去随便走了走，这要怎么解释？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阴陆身后的劲装男子却喝道：“还不跪下！” 跪元华的爹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主要的是，元华呢？ 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出事了，只不过，阴陆怎么来得这么快？她不过是出去了一小会儿，怎么清苑就天翻地覆了？ 她乖巧地跪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说道：“奴婢方才见夜色正好，不知不觉就出了院门，奴婢不尊家规，甘愿领罚。” 阴陆没有说话，她微微抬头，却见周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小竹和阿绯也就罢了，就连平日来往的低级侍女们，也全都没有了踪迹。 到底出什么事了？ “老爷，您怎么来了，公子呢？” 她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知道元儿出事了？” 阴陆冰冷的声音问道。 这不废话吗？他但凡在这，能任你这么欺负我？ 该不会是元华吃不到阿绯，出去别处觅食了吧？ 她这么想着，忙替他掩饰道：“公子方才也说夜色很好，奴婢想着，兴许公子是趁着夜色出去赏夜景了，您不用太过担心……” “放肆！” “满口胡言！” 佩剑的武士平日里从不会来后院，此时呵斥她的那人她也从未见过，只是这太反常了，即便是元华不见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吧，而且，其他人呢？ 这满院子的灯笼火把，她这时候才看清楚了，那些都不是阴家的家丁，个个都是英武的青年男子，人人都着劲装佩武器。 只是那么多的人她平日里从来都没有见过，这就是元华说的阴家的“府兵”吗？平时他们都藏在哪里了？这阴家不过是个大户人家罢了，居然养了那么多武装力量，上面也不管管的吗？ 不对不对，她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最重要的是，元华去了哪里？阴陆怎么会连夜来查房的？小竹和阿绯，还有那些侍女们又去了哪里呢？ 简直就如同悬疑一般，她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迷雾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是熟悉的地方，不过转瞬之间，却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一脸茫然，根本想象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屋里走出来一人，她伸长了脖子去看，却还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那人戴了一顶方巾帽，矮矮小小的，年纪有点大。 “见过阴少府，给阴少府请安……” “……令公子气息紊乱，脉象混沌，只怕是邪气外侵，一时迷了心志，若是假以时日，慢慢调养，兴许能够恢复……” 那人絮絮叨叨好一番废话，最后才说到重点。 这时她才注意到那小老头提了一个药箱，原来是个郎中。 什么叫迷了心志？刚才元华还不是好好的吗？ 她愣住了，抬眼看向阴陆，刚想开口，却见他眯起了眼睛，审视般地看向那小老头，微微弯了弯嘴角，只是那笑容中殊无欢喜，唯有冷冷的嘲讽之色。 “那你就在这里给他调养，直到他醒来。” 阴陆不带感情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啪！”得一声，那小老头手里的药箱一下子就翻倒在了地上，他抖抖索索地跪了下来，趴在了地上，拜倒道：“阴少府恕罪，老朽实是无能，不能医治这……这……” 他浑身抖得筛子一样，显然是怕极了。 这大户人家的阴私，他可一点都不想参与，半点都不想知道，身为一个医者，会不会治病倒还是其次，会不会做人才是最重要的啊，这察言观色，看菜下碟才是保命的基本技能好吧。 分明这就是阴家的内斗，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病倒在自己的床头，还能是什么原因？便是用脚丫子想都能想出个答案来，他不信这位城府至深的阴少府胸中没有成算。 真不怪他睁眼说瞎话啊！他哪里敢说真话。 “为何？” “公子身子底子本就薄，这么多年一直汤药未曾停过，只怕是年轻人少年气盛，一时间岔了气，亦或是邪风入体，这才会引发旧疾，老朽便是神仙下凡，也无法治这胎里带来的病啊……” 他没奈何，只能继续瞎掰扯。 一时间，周围有不少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璎珞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糟老头子话中的含义。 我呸！ 心中忧急，她也懒得反驳这些无聊的指控，只是微微红了脸罢了。 “求求您了，阴少府，老朽上有老下有小，一家的生计都在老朽身上，实是不敢，实是不敢……” 他吞吞吐吐地，终究还是没有一句囫囵话出来。 “把他妻子拿来。” 阴陆冷冷道。 “不！阴少府，我说！” 他猛地抬头，再不敢兜圈子，咬牙道：“公子是中毒了，此毒老朽从未见过，实是无法医治。” “既然从未见过此毒，你又如何得知公子的病症是中毒所致？” 阴陆冷静地问道。 璎珞只觉得脑中轰然一下，元华中毒？ 这怎么可能？ 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方才他出去之前，唯一有可能吃的东西就是自己递给他的那片蜜瓜，但是她吃了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啊？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说话间，几个看上去动作十分利索的劲装男子就把那盘倒霉的蜜瓜给端了出来，向阴陆禀告道：“老爷，院子里的吃食唯有这盘果子，其余都是粟米蔬菜等食材，并非能够直接入口的。” 阴陆不过是扫了一眼那盘瓜，便抬了抬手。 璎珞不解其意，只不过那些人却都十分明白，其中一名男子便立刻拿起一片瓜往自己嘴里送。 “哎！” 她忍不住喊道。 那蜜瓜明明可能有问题，怎么还去吃？ 只是此时，阴陆的目光转向了她，若说刚才不过是冰冷，现在却是满满的怀疑和……憎恶。 完了，她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啊。 脑子转了回来，她也明白了阴陆根本就不顾惜什么人命，只是想要用最快的方法让人给元华试毒罢了，而她那一声惊呼，在他眼中则是她早就知道那蜜瓜有问题。 第1091章 忧心惙惙（四） 而就在同一时间，那吃了蜜瓜的劲装男子几乎是瞬间就倒了下去，七窍流血，生生死在了原地。 她伸出去阻拦的手都还没收回来，那男子就没了性命。 她惊诧的目光对上了阴陆的，他虽没有说话，但是一切都不用再多说，她再怎么解释也说不清楚了。 “这毒霸道无比，公子没有立刻毒发身亡已是幸事，老朽不才，实是无法医治此毒，求阴少府高抬贵手，另请高明，老朽真的……” 那郎中絮絮叨叨地还在为自己求情，周围却已然有人把他拉了下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璎珞只觉得心中一片空白，她站起身来，想去查看元华的伤势，却被两个劲装男子粗暴地按在了地上，不得已又跪在了原地。 要遁地逃跑是很容易，但是她怎么能这么一走了之？ “刚才我是吃了那蜜瓜的，我还吃了两片。” 她倔强道。 不管有没有人信吧，这事实她总得说出来。 “哦？” 阴陆扬了扬眉，冷哼道：“那你再吃一片，我看着。” “定然是我走了之后有人在这蜜瓜中下了毒。” 她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 “老爷，查清楚了，是三老爷那边送来的瓜，侍女的口供也能对上，经手的只有那个叫小竹的婢子，还有就是……” 来人恨恨地看着她，愤愤道：“当时唯有这婢子一人侍奉公子，两人单独在屋里有大半个时辰，定然是这期间那婢子下的毒。” 众人的目光都有几分异样，她真的好想呐喊，我们是在下棋啊下棋！哎……不会有人真的信了吧…… “三房经手的人也拿下，一起盘问，不问出个结果来，你们也不必理事了。” “老爷！” 璎珞惊呼了一声，背上又吃了一下，长发散落了下来，狼狈至极。 “和惠君妹妹无关，这瓜没切之前分明是没有问题啊，元华，元华最心疼的就是惠君妹妹，您若真的为了公子好，就别为难她。” 阴陆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这句话，他倒是有几分信了，只是元儿总是这样善良心软，他倒是对三房那丫头好得很，但人心难测，此番三房也牵扯其中，难免那丫头心中没有歹意。 这些都不重要，他沉吟了一下，慢慢地问道：“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毒，要如何医治？” “奴婢不知。” 她愤愤道。 她一没下毒二不会治病，问她有什么用？ 肯定又是大夫人耍的花招，他明明知道元华出事得利的只有大夫人一人，却还来逼迫于她。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喊道：“老爷，谁最有可能设计元华，您心中难道没有成算吗？我不信你想不到，而且，在这个家里，元华是对我最好的人，我怎么可能去害他！” “的确。” 阴陆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动容，他看了一下身边的一人，那人立刻拱手道：“属下已让人去带，很快就会将那人拿来。” 谁？ 她有几分惶然，总不可能是大夫人，阴陆不能和她正面撕破脸她明白，但是她又有什么理由要害元华呢？ “老爷，求求您，让我见元华一面吧……” 她凄然道。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元华究竟怎样了，什么中毒不中毒的，她根本不信无所不能的阴元华会死在什么小小的毒药之下，他分明会法术，又怎会昏迷不醒呢。 “放肆！” 她不过是稍稍直起了身子，身后的武士又是一脚揣在了她背上，她倒也不觉得疼，只是心中又忧又急，那种什么都抓不住的空落落的感觉让她惴惴然，一颗心如飘荡在水面上一般起起伏伏，没有着力的地方。 阴陆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原以为她只是邓氏用来牵制自己的棋子，后来才发现原来元儿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女子若只是邓氏的傀儡也就罢了，若她还有别的目的…… 什么诸葛家，他派人去找了，诸葛家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号人，就连之前的阿和，都与诸葛家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想起那些宗族子弟中流传的关于真定王妃相貌的传闻，他更是倏然而惊。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漩涡一般，一面黑色的网已然张开，而他也许已经坠入了这张网中。 而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身为阴氏一族的掌舵人，他不能有自己的情绪，更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左右了自己的判断，他必须绝对理智。 “当初你告诉旁人你姓李，我已然派人去了颍川，所有姓李的人家，还在颍川的，逃难到了别处了的，都没有认识你的，甚至在颍川到南阳的这一路上都没有任何人见过你。” “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还不说实话吗？” 他淡淡地说道，似乎不带情绪，但是每一个字都是对她的指控。 这还真是她解释不了的事情，她噎住了，半个字也答不上来。 “南阳诸葛家根本就没有一个女子嫁入颍川姓李的人家，你根本不是来投奔诸葛家的，你所说的话里一句真话都没有，如今你又说，你爱元儿，爱到愿意为他而死，我如何能信你？” “每个人都会留下自己痕迹，而你是凭空出现的，你究竟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来这里是什么目的？” 阴陆面无表情地说道，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不带感情地说道：“如今你能好好地跪在这里给我答话，已然是我给你的恩典，若非元儿待你一片真心，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跪在这里？” “还不说？” 他的声音中终于有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 她哑口无言。 这些指控她无力辩驳也无法辩驳，她能说什么？ 她来自未来？ “想要用一个女人来控制新野，真定王的手也未免伸的太长了……” 阴陆眼中光芒流转，专注地看着她的神色，果然见她的眼中有了一丝松动。 是了，邓氏再不堪，毕竟还知道自己是阴家的主母，与阴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关系到这些大是大非的问题，她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个永安仙师，果然是和这个女子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而他背后，就是真定王。 第1092章 忧心惙惙（五） “您真的误会了，我从来都没见过什么真定王，在进府之前，我连那是谁，几个眼睛几个鼻子我都不知道。” 她急道，冤枉她也就罢了，她还能不在意，牵涉到了谢道之，细细的眉头立刻便蹙了起来，神色也变得严肃。 只是，在阴陆眼中，这更证实了他的猜测没错。 一旦涉及到了真定王，这就不是什么后宅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心斗角，而是攸关全族生死的大事。 关起门来怎么斗都不过是手心手背的区别，而一旦涉及了朝堂，涉及了权力，那便不是小打小闹能解决的。 “老爷，人来了。” 武士们押上来一人，璎珞愣了一下，那不就是当初把她送入阴家的那个人贩子大叔吗？ “仆俊，主子要问你话，若是你有半句虚言，你当知道有什么后果。” “明白，明白！” 大叔的脖子上有着可疑的红痕，气息都有几分不稳，显然是已然受过了教训，而以阴陆的手段，定然早已将他一家老小扣下，不由得他说半句假话。 那人匍匐在了阴陆的脚下，他却根本没看他一眼，只是看着她问道：“这个女人是你卖进来的吗？” 大叔原本根本不敢抬眼，见他这么问，连忙张眼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严肃，连忙收回了目光，连连点头道：“正是，小人记得很清楚，不过数月前的事，不可能记错。” “那好，你把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的经过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许漏。” 阴陆云淡风轻地说道。 啊？ 那大叔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这才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这女子颇为怪异。” “此话怎讲？” “当时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明明就在南阳新野，却来问我此地是什么地方，我当时还以为她失心疯，只是后来她看上去一切如常，我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恩。” 阴陆点了点头。 大叔愣了一下，旁人忙道：“你继续说就是了。” “是。” 他又趴在了地上，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她不知那些流寇是青犊军，亦不知道贵府，当时她以为贵府的围墙是宫墙，以为您的府邸是皇宫。” 璎珞掩面，这黑历史怎么都被翻出来了，只是她当时根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啊。 “因她貌美，我便与她搭话，得知她是来南阳找亲戚，只是那亲戚姓甚名谁我都忘了。” “可是诸葛家？” “对！她说她是诸葛亮的侄女，来南阳投亲的！” 天哪！这简直是社死现场。 这个大叔怎么记性这么好？ 她无语。 “后来她怎会任你卖为奴婢的？” 阴陆定睛看着他，严肃地问道。 “当时那小娘子看着您家的大门发呆，我只当她想要攀龙附凤，这才试探着问她要不要去当奴婢，只是她明明是自由之身，却一口就答应了，甚至还送了小人一枚珠宝作为介资。” “那枚珠宝呢？” 阴陆瞥了她一眼，却见她紧张得呼吸都屏住了。 “哦，后来有位贵人买走了。” “贵人？” “恩，那人戴着帷帽，但是小人在风中窥见了他的容貌，真如天人一般俊美，小人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人。” “可是我手中这枚？” 阴陆抬手，璎珞惊讶地看见了他的手上，闪闪发光的那枚戒指，正是当初谢道之送她的订婚戒指。 她一直都贴身收藏，他是怎么拿到的？ 她惊呆。 “对对！正是这枚。” 那大叔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不忘添油加醋道：“阴家老爷，这丫头形迹可疑，来历不明，您可千万不要受了她的蛊惑，她千方百计要混入贵府，定然有什么阴谋……” “哦？” 阴陆终于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趴下了地上，腿都软了，大喊道：“小人错了，都是我有眼无珠，这才错将这贼女子卖入您家，都是小人的错，老爷您高抬贵手，就放小人一条生路吧，小人不过是混口饭吃，上有老下有小，您……”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从人立刻将那腿都吓软了的大叔给拖走了。 “如何？你要如何解释？” 阴陆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只是那尖尖的小下巴倔强地仰着，她摇头道：“我无法解释，因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在此，但是我可以发誓，我对元华的心意从未有过一丝虚假。” “是么？那为何你会和那位永安仙师在玉兰堂单独会面，当时你们说了些什么？” 这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眼眸许是她最为动人的地方，一扇一扇的睫毛之下，灿若星辰的眸子中分明闪动着不解的光芒，即便她没有开口，他都看出了她的心思。 邓氏没有骗他，他不过是随便诈一诈，她就中计了。 只是那惊讶并非他所预期的惊恐，似乎在她心中，夜半和一外男相会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而且，若她真是带着任务混入阴家，又怎么会这般没有城府，每一个心思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 他深呼吸，决定不管有多离谱，都要认认真真听她辩解。 “……” 只是，这回她真是一句话都不能说了。 不管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都会泄露她真实的心思，她已经害了元华，不能再害了谢道之，更不能因为她一个小小的失误，影响了原本的历史进程。 她不知道真定王和阴家是什么关系，但是如今看来，若她再搅浑水，只怕这两家的关系将会无法收拾，若是因此而影响了刘秀的皇帝大业，那她岂不是千古罪人？ 等来等去，等来的只是她的沉默。 “什么？” “你不说？” 阴陆都快气笑了。 给她开口的机会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大的善意，而她居然连一句为自己解释的话语都没有吗？ “你是不敢说，还是不愿说？” “如今元儿生死未卜，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却闭口不言……” “我是他的父亲，你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的？” 他的声音提高了，那淡然也荡然无存。 第1093章 亦既见止（一） 阴陆看着天空，闭上了眼睛。 “也罢……” 他叹道。 元儿生死不知，他原是不愿意伤了他心爱的人，只是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世上只有死人是不会开口的，不论她有什么目的也好，只要让她在元儿面前消失，岂不是一了百了。 果然当初就该杀了她的，当时她若是死了，也许现在元儿还是好好的…… 他只觉得后悔莫及。 “带她下去吧。” 他挥了挥手，往屋里走去。 “那怎么行？” 她当即就跳了起来，唬得两个站在她身后的武士忙不迭去抓她，她敏捷地躲过，扑向阴陆的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一左一右两柄剑如飞花逐月一般不期而至，齐刷刷地斩向她的身体。 只是那两柄剑都斩空了，她扑倒在了地上，堪堪避开了那两柄剑，双手抓住了阴陆的袍角，匍匐在地，恳求道：“老爷，求求您了，您就让我陪着元华吧，他一定希望我能在他身边。” “老爷，若是我对元华有任何恶念，他对我千依百顺，我何必要用什么三房的食物来动手脚呢，更何况除了元华，我最心疼的就是惠君妹妹，我怎么可能去害她？” “而且，方才我若是跑了，您根本找不到我，我又何必明知道元华会出事，还自己跑回来自投罗网呢？” 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河更为清澈，几乎可以从那双眼睛一下子看穿她的内心，阴陆这般人情练达的政界老手，怎么可能看不明白她的心意，只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她的来历成迷，阴家不能留着这个不稳定因素，唯有快刀斩乱麻，才能不留祸端。 他叹息了一声，甩袖道：“有求于人，却无半分诚意，这世间唯有元儿会这般任你驱使，予取予求，你还以为旁人都同他一样吗？” 哎？ 他怎么知道的？ 她怔住了，是了，她早该想到了，这院子里既然有大夫人的眼线，自然也有他的眼线，难怪她在布娃娃里的那十几年里，从来没见过阴陆过来看过他，这会儿倒是破天荒第一次，阴陆居然亲自来了清苑。 还真是拜她所赐。 不管是不是她下的手，她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他命运的轨迹，哪怕只是一点点，不过也正如谢道之所说的，也许这改变本身，也只是命中注定的而已，已经确定的未来是不可能被改变的。 那岂不是说，元华根本不会有事，因为他现在还不该死，得要再过千百年他才会死呢。 想到这里，她立刻就精神了。 “老爷，反正若是公子有个万一，我便是活着也没有意义，您就让我陪着他吧，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绝不和他分开！” 她立刻有了底气，只差没给老爷拍胸脯打包票了。 阴陆扬了扬眉。 “方才郎中说的你也听见了，元儿随时可能会毒发身亡。” “元华死了，我绝不独活。” 她这话说得自己都感动了，简直是豪气万丈气势如虹。 “哼。” 阴冷的眸子简直和元华的孤傲一模一样，他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任由她跟在了自己身后。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暖阁里的家具显然不如主屋中的贵重，只是平日看书休憩的地方，简单地铺了一条被褥。 她不好意思去他的屋子，是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睡觉的地方，床脚下还有一床被褥，小竹却不见了踪影。 从来没听说过婢女睡主屋，主子睡暖阁的，只是她也顾不上去在意阴陆不满的眼神，她怔怔地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得触手生温，他如同只是睡着了一样，平静而又安详。 伏在了他的心口，她探查着他的灵力，只觉得一片宁静，似乎毫无异样，充盈的灵气如同星空中的星云一般凝聚，守护着他。 她放下心来，不管怎样，他就算是一时间不醒，应该也没有大碍。 “你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这不好好地吗？我为什么要哭？” 阴陆还待说话，却听见外面有人来报：“武信候求见。” 这个时候？ 他都还没站起身来，却见一身铠甲的英武少年已然冲了进来，见了璎珞连忙退了出去，她很是诧异，却见阴陆跟了出去，两人很快就走远了。 又出什么事了？ 还真是多事之秋。 对了，她忘记问了，小竹和阿绯她们人呢。 还有那些侍女呢？ 外面站着巡逻的都是执武器的劲装男子，就连打个水都没人帮忙，她没奈何，只能提了个桶去打水，又冲进了小厨房，只是别的也就罢了，生火这种工夫，她怎么可能会做？ 犹豫了一下，她转回来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元华，皱了皱眉，她又冲向厨房，咬了咬牙，指尖一缕火焰飞出，一下子就点燃了灶台。 还是用法术方便啊。 她喜滋滋地开始烧水。 虽然知道他不喝水也不会渴死，但这会儿她觉得能为他做些什么总比干坐着好，从前都是他照顾她，难得她也能照顾他了。 茶是柜子里翻出来的，不知道什么讲究的茶，水就是普普通通的井水烧开，“滋！”得一声，滚水浇在茶叶上的时候，那声音煞是好听。 她拿了一个小勺子，吹了吹，慢慢地给他喂。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那时候慧灵姐姐骑着一群仙鹤出现，真让我羡慕极了呢，那时候我就想，若是有一天，我也养一群仙鹤做灵兽，可不知道有多好玩呢……” “那时候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你，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离我那么近……” “也许以后我们不会在一起，但是，你别忘了我……” “不，你还是忘了我吧……” “不知道你会不会恨我，但是我，我没有恨过你……”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慢慢地，你总会忘记我的……” “在我们相遇之前，让我们一起慢慢等待……” 放下了茶碗，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浑浑噩噩地趴在了桌上，闭上了眼睛。 第1094章 亦既见止（二） “还没恭喜你收服了青犊军呢。” 阴陆寒暄道。 “不过是些不成器的流寇罢了，若非您的支持，晚辈如何能一举拿下，如今晚辈军中粮草全赖您的调度，此番恩情，晚辈不敢或忘。”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目光中有着了然，亦有着戒备。 “晚辈即将返回宛城。” “恩。” 阴陆不置可否。 “传闻余峨山以北多矿藏，晚辈已然派人探出了矿脉全图，就在此卷轴之中，此山毗邻新野，晚辈不敢私藏，故而将此图上奉于您，也算是晚辈的一片心意。” 矿脉？ 这回他才真正惊讶了。 这也太大手笔了吧。 不管是银矿还是铁矿，这矿藏从来都是兵家必争的资源，甚至可以说是决胜于天下的关键，而刘秀居然将这矿脉图送给自己？他这是何意？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他可是不会相信的，他微微皱眉，不敢去接那图，只是看着刘秀，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古往今来的帝王将相，没有不争权夺利的，臣子也就罢了，即便是理应为天下至尊的帝王，也难以免俗，刘玄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阴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刘玄？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天下之大，广有四海，晚辈却以为，金银财富，权柄地位全都是虚妄的，越是去争，就越是将自己的路走得狭隘了。” “这天下唯一要用尽一切心计去获得的东西，唯有人心。” “晚辈回到宛城后，便会极尽所能迎娶丽华，只是，晚辈心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疑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属意河北之地？” 阴陆没等他开口就先问道。 “……” 即便是能言善辩如刘秀，都一时间卡了壳，本该理直气壮说出来的话语却是说不出来。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这小老儿本就不该干涉，丽华执意要追随于你，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论最后会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情谊。” “我只能给你这一句话，你看，够不够？” 阴陆倒是豪气万千地说道。 “您的恩情，晚辈铭感于心……” “只是世事未必能如你所愿……” 阴陆摇了摇头，叹道。 “若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 “晚辈不敢，您已然帮了晚辈太多太多，该是晚辈报答您的时候了，您放心，不论是成王败寇，晚辈都绝对不会牵连到您的家族。” “呵呵……” 阴陆笑道：“这话我信你言之肺腑，然而世情却并非如你所想，阴家早已做出了选择，即便如今没有这一姻缘，我阴家也逃不过刘玄的猜忌，只不过他自顾不暇，还没惹我的资本罢了。” “听闻大公子有恙。” 刘秀突然说道，阴陆微微皱眉，这后宅之事何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是不知道最近刘秀频频和元儿接触，只是他也不过想静观其变罢了，只是如今…… “不过偶感风寒。” 他有几分冷淡地说道。 “是，不过偶感风寒而已，只是，久闻永安仙师妙手回春，能治各种离奇的病症，此番我收到消息，听闻他刚巧要护送真定王妃回南阳探亲，届时路经新野，兴许能给公子看看，就算是没病，调养一下也不失为良策。” 这是，真定王的意思还是…… 阴陆立刻感觉到了危险。 “想来您早已知道此事，晚辈也不过是白提醒一句罢了。” 他伸出手来，将那个卷轴双手奉上递给了阴陆。 阴冷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接过了卷轴，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副详尽至极的矿脉图，就连新野的边界都画在了上面，只是毗邻的颍川也有部分矿脉，届时若是有些摩擦，倒也是难免。 此时虽然他不过是个少府而已，却是新野实际上的掌权人，军政大权都在他的手中，开个矿不过是等闲小事，只是若是被毗邻的颍川那位发现了，免不了是麻烦。 “多谢了。” 他含笑道。 心中却无法不猜疑刘秀这么做的动机，他一方面有求于己，另一方面又无时无刻不想着牵制自己，这位还真是，有帝王之才啊。 罢了罢了，他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这等伤脑筋的事情，就交给命中注定要为之头疼的那些人去吧。 只是，既然要和真定王交好，那女子的事情，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幸好方才没有下死手。 他慢慢地走向倒影楼，心中却有一种疑虑挥之不去，仿佛一切都在旁人的算计之内，只是他的确是得到了他需要的东西，那位也的确待他毕恭毕敬，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但是他总觉得有一种被设计了的感觉。 总不可能，刘秀送一座矿脉给他，只是为了替真定王保下那女子的性命吧？这也太荒谬了，这怎么可能呢？ 罢了罢了，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必太过杯弓蛇影，防备过度了。 只是那女子的来历成谜，即便她是真定王的人，也不可能凭空出现在新野吧？ 一定有人知道她的出身，只是他没找到罢了。 “清苑那边怎样了？” 他坐在倒影楼自己的书房里，随意地问道。 虽然一个人影都不见，却有个声音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依照您的吩咐，已然封锁了院子，唯有那女子一人在公子身边，属下看着，似乎也并无不妥。” “能让你说出’并无不妥’来，实属难得，你该不会老眼昏花看走眼了吧。” “您说笑了，属下只是说了实情。” “罢了。” 他挥了挥手，坐在了桌前。 暗格中，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绿色的叶子。 真定王妃…… 那传闻他并非没有听过，只是他不愿相信那是真的。 而她，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难道他在她的心中，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普通人而已吗？ 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若如此，他心中的那一片空白，要由谁来填补？ 他不信，也不愿意相信她是那样的人，即便所有的人都会说谎，她的眼睛也不会骗他，她分明也是爱着他的…… “阿和……” 第1095章 亦既见止（三） 这是哪里？ 白色的云雾中，隐隐可见红色的砖墙。 她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这不过是学校罢了，只是，她应该要，应该要…… 不管怎样，她要先从这条小路走上大路，然后从正门出去才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为什么明明能看见周围的一切，却看不见天空？ 影影绰绰的人影忽远忽近，一切看起来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她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也许这不过是她自己的疑神疑鬼罢了。 整洁的道路十分平坦，她的视野之内，一切都和平日别无二致，斑斑驳驳的树荫洒落在了地上，两排高大的绿树一左一右地在道路两边，就是这条路，只要走出去了，就可以回家了…… 突然她手中就有了东西，低头一看，那是脚踏车的把手，原来自己是在骑车呀，只是这么一想，方才还没有被注意到的粉色脚踏车就出现了，她努力地骑着，只是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怎么骑，都还是这一幕画面。 一直到她睁开眼睛，她都没能走出这一片迷雾，这一段原地转圈的旅程。 “原来是个梦啊……” “还好是个梦……” 她舒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酸软的胳膊。 哎？ 转过脸去，俊美的睡颜离她不过咫尺，他的鼻尖几乎碰到了她的。 她吓了一跳，猛地一个转身。 “哐！”得一声，她居然就这么掉下了床。 “哎哟……” 不对啊，昨天晚上她怎么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还和他睡一张床上？ 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她虽然这么自我安慰着，终究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幸好没人看到。 嘴里隐隐有一些苦苦的感觉，只是她也没太在意，只是起身去梳洗，习惯了用法术，她也懒得去打什么水，不过是一挥手，杯子里就是满满的水，刷完牙，她又去了厨房，照例自动点火烧水，简直不要太效率。 他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呢？ 到底那毒药又是怎么回事？邓氏若是要下毒，不把他毒死怎么会罢休呢，小竹和阿绯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心中的疑团一个都没少，她兑了温水，慢慢地给他擦着脸，耐心无比，细致无比。 他的睡颜也这般美好，小小的手指抚过他的眉梢，抚过他的眼角，安静而宁谧的日光之下，她犹犹豫豫地抚过他的唇瓣，终究还是忍不住凑过脸去，小小的唇瓣轻轻碰了一下。 元华仍是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切都没有变化。 “噗！” 她都被自己的幼稚给气笑了，要是这么一吻他就会醒也太离谱了。 若他醒着，也许她会避嫌，但是如今他都一动不动了，她不过迟疑了一下，便蜷着身子躺在了他怀里，温暖的感觉太令人安心了…… 这一睡，就是一下午。 还是喧哗嘈杂的人声将她吵醒的。 只是这一回，她伸了个懒腰，却差点没又从床上翻下来。 阴陆，大夫人，小竹，阿绯，以及其他侍女们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还有好几个贵族打扮的少年男女跟在了后面。 一屋子的人。 最要命的是，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飘飘然如谪仙的谢道之一身白衣，俊逸出尘地缓步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给阴陆行礼，又一一和周围的人见礼。 她一个激灵，连忙跪了下去，匍匐在了地上，给阴陆和大夫人行礼，顺便缩在了角落里，恨不能有多远躲多远，没人注意到她就好了。 的确也是没多少人注意到她这个暖床婢，她连忙退了下去，却见谢道之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那神色，可不像是欢喜。 这可真是解释不清楚了，可就算给她机会解释，她又能说什么呢？ 只是，转过了侧门，她怔怔地看着院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时间，千言万语都无法述说她心中的感觉。 如同流浪的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雨滴回到了海洋之中，世上最温暖的的怀抱，不论任何情况下都会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永远都只会对她微笑的那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花丛中，慢慢地绽放出了一个从容的微笑。 “璎儿……” 她的眼圈红了，然后伸出了手。 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真定王不真定王的，哪里还能顾得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就算被旁人看到她也无法顾及了，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似乎已经过了一辈子了，她总算又见到娘亲了。 “呜……” 她哭着扑入了娘亲的怀中，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怀抱。 难怪谢道之会走，难怪他说要等他，她根本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把娘亲带来新野，带来她的身边。 “没事了……” 菡萏拍着她的肩膀，一时间也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原本不想让她牵扯其中，只是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论那些人想要做什么，她都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没事了，别哭了。” 等一下。 “娘，你该不会真是什么真定王妃吧。” “那可不是。” “啊？” 她简直是目瞪口呆。 “没事，真正的真定王妃在这个时候早就早逝了，我不过是借用了她的名分而已，只要我什么都不做，影响不了什么的。” 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菡萏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待我们离开，所有人都会忘记我们的一切，因为我们本就不是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时光的轨迹总是向前而行，那些不符合那个时代的东西，终究不过是小小的水花而已。” “那……” 她怔住了，那元华也会忘了她，是吗？ 虽然这是好事，但是她心中还是隐隐有了一些失落。 这可真是奇怪的感觉。 “娘，你还没告诉我，你来这里是要找什么的，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她忙道。 远远地有人走了过来，菡萏微笑道：“你别忘了，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我们的父母早死，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得了，只记得有个亲戚姓诸葛。” “哈！”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娘亲和她不愧是亲母女啊，就连编瞎话的版本都一样。 ：。： 第1096章 亦既见止（四） “给王妃请安。” 即便是威风八面的大夫人，也不得不在真定王妃面前卑躬屈膝，虽然在娘亲的羽翼下她得以狐假虎威，但她宁愿邓氏别在她面前出现，看着她就觉得膈应。 清苑的风景素来都是这般清隽，微风拂过，菡萏真人微微凝眉，不动声色地“恩”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这种情形还真是太尴尬了，即便是能言善语的大夫人也没法找回场子，连忙笑道：“能为您效劳是我们阴氏一族的荣幸，那妾身就不再打扰您了。” “娘亲……” 待她走远了，璎珞才撒娇道：“快想死我了，娘，你好像瘦了。” “真的吗？” 菡萏心情显然很好。 “不是跟你开玩笑啦。” “知道知道。” “娘，元华他……” “璎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我明白……可是……” 菡萏取出了怀中的太极图，此时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小镜子而已，她微笑着把那块镜子递给她，柔声道：“试想一下，若是你拿到了这面镜子，你会用来做什么？” …… 璎珞怔怔地触摸着那灵气充盈触手温润的法器，心中一时间百转千回，若是她能扭转时空，若是她能将一切重来，那…… 她抬头看向娘亲，弱弱地问道：“我并不能这么做，不是吗？” “正是如此，已经发生的事情就如同已经画在了白纸上的色彩，无法再改变了，若是我们按照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那整个世界的秩序将会不复存在。” “狌狌说过，整个世界在它的眼中不过是一幅幅的画卷，每一个人，每一个回忆，都不过是静止瞬间的延续罢了。” “……” 娘亲没说话，她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却见她的神色有一丝怔忡。 “娘，你知道吗，你在这里有危险。” “你家谢小弟都告诉我了。” 菡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调皮地说道。 “我没想到狌狌居然还有这样的能力，想来以它自己的修为是无法做到的，他定然还借助了其他法器，只是这世上只有这一枚太极图，如今我细想来，一时也没有头绪。” “您来这里究竟是找什么的？” 璎珞总算是想起了正题，忙问道。 “这本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菡萏真人叹道。 “这一切本都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我都在这了，娘，我一定能帮你的。” “您就告诉我吧……” 她撒娇道。 “比起那个，璎儿，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 “什……什么？” 她隐隐有些明白母亲的意思，微微红了脸，羞涩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菡萏微微地笑了，柔声道：“在这个世上我们会遇到许多许多的人……” “有些人就如同溪流中的碎石一般，我们会遇见，虽然看见了，触碰了，经过了，分别了，却没有在我们心中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就如同从来没有遇见过一般……” “有些人则如天上的星辰，远远望之，兴许能在星辰的明灭中找到特别的感悟，星河璀璨，岁月流光，只是一切都会最终归于寂静。” “而有些人……” 她轻轻地抚过女儿的长发，小时候圆滚滚的小胖脸如今还是这般白白嫩嫩，只不过不再像个包子，尖尖的小下巴，娇艳的唇瓣如花般绽放，一双如泣如诉的眸子灿若星辰。 虽说她从来就最厌烦旁人赞美她的容貌，然而看着女儿的小脸，她却还是不由得有几分自豪，毕竟是她的女儿啊。 “而有些人则如春日之花，虽满园蔷薇，也许只有一朵会落入你的眼中，拈之在手，当那之时，它便不再是等闲寻常枝头之花，你会担心它枯萎，会愿它常开不败，即便你早已知道结局，它对你来说也是特别的……” “娘……” 她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是真实的，然而，你眼中能看到的一切都会成为属于你的光芒，也许有一天，当你看到似曾相识一片雪花，便会想起那个飘雪的寒夜，只是在那个时候，这一切已然不过是回忆而已……” “最重要的是，璎儿……” “你真的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吗？” 她真的确定了吗？ 她怔怔地看着清苑的院门，手中似乎还有他的余温，他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从最一开始，他在她心中就占据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娘，你的意思是，我能和他留在这里？” 福至心灵，她似乎是明白了母亲语中的含义，若是没有这个可能，娘又何必要她做出选择？ “璎儿……只要是你的愿望，哪怕千难万难，娘都会帮你完成，娘只希望你幸福……” 菡萏的笑容中隐隐有着一丝凄凉，然而她却没有留意到。 举目一片绿野，春日的芬芳之中，她却似乎能闻到冰雪的气息，伸出手来，一朵小小的雪花无中生有地出现在她掌心。 哪怕只是一片小小的雪花，在她心中都已然被赋予了特别的意义，那个冰冷的夜晚，是和他缘分开始的地方，只是这一切，正如母亲说的那样，不过是她的回忆而已，如今再回首看去，只如一阵拂面而过的冰风一般，引得她的回眸，引得她心中一片涟漪，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只是短暂的失神，她便收敛了自己的心神，抬头却见母亲的目光已然不在她的身上。 夕阳的光芒之下，远远的蔷薇架子下面，站着一个颀长的熟悉身影，那人没有过来，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他的目光亦不曾掠过她一丝一毫，她怀疑他甚至根本就没有看到他。 那人长身玉立，虽衣着朴素，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她看着他的目光，突然有点明白了，旁人即便会信，他也是绝不会信的。 阴陆分明知道，只是他却选择了沉默。 也许每个人都会有不理智的时候吧…… 她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礼貌地告退。 蔷薇的香气啊……那样熟悉，那样清新，又那样陌生。 第1097章 亦既见止（五） “你又心软了……？” 元华已经被搬到了正屋，而白衣如雪的永安仙师亦正襟危坐在他身边，两边的门帘都被放了下来，虽然门外有人窥伺，然而他们两人说话自然是不会被旁人听见的。 璎珞不敢看他，只是绞了手中的毛巾，慢慢地为元华擦拭本已干干净净的脸颊和额头，温柔无比又十足耐心。 “他不会有事的……” 他抚了抚自己的眉心，努力心平气和地说道。 “我知道。” 她点头，却还是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为什么……？” 他不想问，却又不得不问。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一切都不过是命运早已注定的，她做错了事情，就该得到惩罚，而这一切本就与他无关，唯有她，她有必须要做的事。 冰冷的灵力流动着，她伸出了手，慢慢地张开了手掌。 一片雪花无端端地出现在了她的手心中，她把那雪花递给了他，只是在他的手心里，失去了法力的加持，那片雪花一下子就融化了。 什么意思？ 他不解地看着她。 那一片无暇的天心海棠啊…… 那个孤独的背影，她都不用辨认就知道那是他的背影，白色的长袍，什么装饰都没有的长发，遗世独立的男子长身玉立，唯有一阵风才能短暂地扬起他的长发，随着花田的起伏，引起一阵阵涟漪…… 她突然明白过来了。 摇头，再摇头，她苦笑了。 “狌狌给我看了你的未来，但是……你的命运中并没有我……” “那他呢？” 他冷哼。 阴元华不过是个在过去才存在的人罢了，他根本就连未来都没有，又谈何命运？ “这不重要……” 她心虚地垂下头来，长长的发丝拂过元华的身体，似乎什么都没有碰触到，却轻轻地拂起了一阵微风。 “你这不是双标吗？” 他忍不住直言道。 她是真的不明白，还是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亦或是，她就是这样摇摆不定的女人？ 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一而再，再而三，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而她，以为他的心是什么做的？割不坏，砸不烂，就算是切一个口子也不会流血吗？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的确不明白！” “璎珞，你醒醒吧，这都是你的错觉！” “你只是觉得对不起他，这只是歉疚，并不是爱……” 他的声音稍稍高了一点，一颗心却如水上的浮萍一般，飘飘荡荡不着地。 “你爱的是我，你亲口告诉我的……” 若是不这么说也许更好，但是他心中无比焦灼，只觉得这一切都如同镜中月水中花一般，不过是转瞬之间，一切都会改变，他什么都抓不住，抓不到她的手，也抓不住她的心。 “我知道……” 她微微皱眉，没来由地心中一阵烦躁。 他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知不知道自己为了她，几乎可以说已经是殚精竭虑，从来都不喜这些蝇营狗苟之事，但是为了她，他不得不使出各种手段来，要说曲意奉承也罢，威逼利诱也罢，机关算尽他才总算走到今天这一步，而她，根本如在梦中。 被爱的那一方总是这样有恃无恐吗，她只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他理所当然要爱她，他理所当然要为她付出一切，固然他为她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得到回报，但是…… 想起先前那个甜蜜的吻，他只觉得心冷。 不过是几天的工夫，她的心就又动摇了吗？ “菡萏真人要找的那样东西并不在真定王府，据她猜测还是应该在阴家，只不过之前她时间不足，这才没能找到。” 他收回了想要轻触她的手，淡淡地说道。 果然她转过头来，问道：“我娘在找的是什么？” “不知道。” 这什么答案？她狐疑地看着他。 “菡萏真人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那件东西非常重要，并且她确认流落在了这个时代。” “那，要怎么找？” 她傻眼了。 “那件东西上有着非常特殊的气息，只要靠近就能找到，即便眼睛看不见，也能根据灵气找到那件东西，唯一的问题是，菡萏真人认为灵气被封印禁锢在了那件东西里面，所以必须要非常靠近才能感应到。” “……什么气息？” 她心中有一种隐隐的怀疑，在他的话语之中，她更加感觉到了那种强烈的可能性，也许她已经猜到了那会是什么东西。 “菡萏真人没说，不过我猜测和阴家一定有关。” “至少，一定和阴元华有关。” “他什么都不知道。” 璎珞立刻拧起了眉毛，严肃道。 “……” 他一时间噎住了，心中的千言万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是从什么时候站在了她和他的对立面了？ 微微弯了弯嘴角，他忍不住苦笑。 “他明明已经……” 他提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口道。 “别说了。” 她站起身来，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你别自欺欺人了。” “你走吧，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你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璎珞……” 他伸出手去，却见那帘子一打，一个劲装武士出现在了门口，带着笑容问道：“永安仙师，请问可是诊治完毕了？” 谢道之皱眉，看来阴陆对他的防备可不是一星半点。 罢了，这世上本就没人能做到面面俱到。 就在那瞬间，他手上已然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张药方，速度之快就连来人都没发现，他恭恭敬敬地将药方递给了璎珞，行礼道：“公子的病症确实蹊跷，如今只能试着用温养的药补着身子，待我择吉日作法，向天帝求得仙药，定然能够药到病除。” 来人几乎是张口结舌地站了一会儿，这才飞奔而去，显然是要给阴陆报信去。 这些莽夫原本是根本不信什么仙师不仙师的，只是如今看来，不过是看了看公子的脸色，把了把脉，就能拍胸脯说能“药到病除”，那就算不是真的活神仙，也是在世神医了。 身后又有几个侍从围了上来，说是大夫人已经准备好了别院云云，礼貌周到客客气气地将他请走了，再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第1098章 我心则悦（一） “小飞虹香洲以东设有禁制，本来我猜测是因为东面是大房正院远香堂的关系，但奇怪的是远香堂附近的灵力十分薄弱，我感觉这禁制并非单单是为了守护那处。” “清苑是没有禁制的，所以绝对不可能。” “清苑本就是别院，原本只是个游园歇脚的地方，只不过邓氏进门后为了彰显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先夫人的长子安排去那处罢了。” 菡萏真人不屑道，然而她并不在意这些。 “我把四周都走遍了，禁制几乎是绕着整个香洲的，我觉得最可疑的地方是倒影楼，那里是阴陆的书斋，平日除了阴陆本人，几乎没人能进去。” “应该不是那里……” “您怎么知道……呃……” 谢道之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自觉问了个傻问题，他苦笑摇头。 “那样的话，另有一个地方可能，只是那里平日里人来人往，我实在想象不出来阴陆能将什么重要的地方藏在那里。” “湖心吗？” “恩，四面亭位于香洲中心，将见山堂和远香堂南北相连，平日里侍女们都会从附近的曲桥经过，但是另一个方向平日里却是无人问津，我着意观察了一下，那里看似全无防备，但实际上却是没人敢靠近。” “雪香云蔚……” 她慢慢地说道，细细的眉毛微微皱起，似乎在慢慢地思索着。 旁人都说菡萏真人和璎珞的相貌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在他眼中看来，两人的区别可太大了。 特别是那双眼睛，她的眼中永远都有一种令人怜惜的迷惑之色，如同一只迷途的小鹿，分不清楚方向，只能无助地寻找能够带她走出迷雾的那个人，而她看向他的时候，眼中的那种眷恋和依赖也许连她自己都没能看清。 “值得一探……” 菡萏真人点头道，眼中没有半丝迷茫，镇定无比。 “我去吧。” “不用，我有办法。” “您可不要让阴陆发现我们对那里起了疑心，他城府极深，又十分敏锐，若他真的有心阻挠，也许会很麻烦……” “我明白的。” 她微笑。 是了，她毕竟是不一样的。 “您多保重。” 他礼貌地行礼，似乎准备告退，只是她却含笑道：“璎珞那边怎样了？” “……”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暂时应该尚无大碍，阴陆虽将她软禁，毕竟也未曾真正信了邓氏。” “你自然明白我问的不是这个。” 菡萏微笑道。 “若非因为璎儿的关系，我也不至于大大咧咧地任你用敬语称呼我，你千里迢迢来真定找我，也不过是为了她而已，只是到了这里，怎么你却又绝口不提了？” 他抿起了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当年我嫁给璎珞她爹爹的时候，大感惊讶的人也并不在少数，就连她爹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能同意他的求婚，就如同做梦一般，且喜且忧，担心这一切不过是幻象而已。” “他爹爹远不如你出色，甚至都不能算是聪明，也许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明白，和他在一起的那种轻松和适意，即便是到了今天，我也从未后悔过决定与他携手共渡一生。” “恋爱中的男女自然是不怎么理智的，这本就是世间常情。只是这世上的人，有些人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有些人，优柔寡断，难以决断，用一时的感动来决定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一生，若是凑巧一生顺遂也就罢了，若是但凡有些不满，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也许她就会自艾自怨，一生都无法快乐。” “而我作为一个母亲……” 她的声音有几分凄凉，他感觉到了那种不详的隐隐预感，却不明白是为什么，更何况，他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别处。 “我作为一个母亲，能做的唯有尊重她的选择，祝福她能找到属于她的幸福。”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缘法，无法改变，也无法强求。” 她叹息道，目光扫了过来，淡淡道：“为了想要得到自己渴望的东西，有些人不择手段，有些人不惜一切代价，我并不认为那一定是错的，至少他们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一意前行，不论结果如何，回想起来，也没有什么可悔恨的。” “也许难以得到的东西才会更令人珍惜，只是，若是不伸出手去触碰那星辰，也许永远都不会等到属于你的那颗星。” “我知道那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太善良，太容易心软……” 谢道之终于说道，若是当时仔细看，也许能看清他微红的眼圈，只是他转过了身去，看向小香洲那一池静水，淡淡的语声中似乎有着浅浅的哀怨。 “从水中捞起来的月亮并不是真正的月光，只要挡住了月华的光芒就会消失不见，如果能看清楚自己的心，也许那样才能找到真正照亮一切的光华来处。” “有时候，有那么一刻，在当时也许你会觉得心中怅怅然，然而之后在回想起来的时候，也许那会是令人无比回味的最为甜美的悠然时光。” 她的声音慢慢地变轻了，似乎在说他，亦或是在说自己。 谢道之心中却是甜蜜和酸涩交织着，竟是一时间不知道心中所思所想的究竟是什么，不过几日之前，月光之下她的笑容还是那般无心无思，那般依恋他，只是不过几日的工夫，她就又被那人哄得没了方向吗，若是她是这样的人，他…… 他不敢往下想，只是理智告诉他若真是如此，他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心中冰冷的感觉慢慢蔓延开来，他明白若是自己下定了决心，也许一切都会无法挽回，他曾那么多次暗暗告诫自己，应该放下了，只是在她的面前，他的原则和理智全都没有了踪影，然而这一次真的不同了，他在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的同时，幸而也有了一丝真正冰冷的决绝之意。 菡萏真人也是明白他的吧，毕竟法力这样高，又这般通晓世情，她一定是感应到了什么，这才会这样劝他。 他明明是世上最爱她的人，而她分明也是最爱他的，只是为什么她自己不明白？ ：。： 第1099章 我心则悦（二） 没有了八卦来源阿绯，也没有了勤勤恳恳的小竹，说实话，她一个人在清苑照顾元华还真是有点吃力。 好在那些看门的武士们总算开始给她送饭了，给元华的白粥和小菜也十分周到地奉上，只是她却不敢随便给他吃些什么，即便是给他喂点粥，也要亲自先喝个大半碗才敢让他入口。 谢道之照例还是每天到访，只是按他的说法，“吉日”还有好几天，所以不过是例行检查一下元华的身子便告退，那些武士前呼后拥的，两人就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和娘亲每天都在忙些什么呢？都没人管她了吗？ 她百无聊赖地想着，不过也许她不帮倒忙就不错了，这么一想，她更是垂头丧气。 那柄黑色的琴，早在她来清苑的时候就被人送了过来，原本她是根本不敢献丑去抚什么琴的，只是如今长日无事可做，她便从墙上取下了那琴，坐在他的身边，慢慢地调弄着。 “总觉得这个音不太准。” 她煞有其事地说道，自作主张地拧了琴弦的柱子，听上去舒服些了，这才开始动手弹，还是那一支她唯一会弹的曲子《相思》。 谢道之站在了湖心亭中，这里的风景的确是整个阴家宅子最好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侍女们看到了他的身影都忍不住驻足，然而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远远的两人身上。 那似乎是刘秀，只是走在他身后的那个人看上去却并不像是个贵族公子哥，倒像是个幕僚师爷一般的打扮，却十分年轻。 最重要的是，那人的相貌他看着十分眼熟，心中隐隐有一种危险的感觉，他飞快地回忆着，只是那距离实在太远，他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飞过去看看那人究竟是谁吧。 不过是一个分神，他便愣了一小会儿，再转眼看去，那两人已然消失不见，而另一个方向，阴陆正慢慢地往四面亭走来，他心中一惊，连忙掏出一张符纸放在了手心。 不过是须臾之间，那张纸在他的灵力驱使之下飞了起来，变成了一只看不见的小胖鸟，挥了挥翅膀便飞走了。 看着阴陆脸上的微笑，他突然想起来了，为何今日一早开始侍女们都在张灯结彩，四处都是灯笼也就罢了，装饰用的花球和帷幕在各处都布下了，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显然这是一个大日子。 “恭喜您了，方外之人没能备下贺仪，实在是在下的失礼。” 谢道之悠悠然地拱手行礼，阴陆却似乎心情很好，毫不在意地微笑道：“您太多礼了，不过是小女出阁而已，区区小事，难不成我这个主人还能贪图您的贺礼不成。更何况，多亏您的药方，元儿的病情才算是稳定了下来，我感激您都不够，又怎会怪您失礼。” “其实我特意来此，就是为了邀请您参加小女的婚宴，虽说是婚宴，其实也不过是三五好友借机聚聚而已，若是您能出席，定然能惊艳四座，令小女的婚仪蓬荜生辉。” 惊艳这个词属实有几分不恭敬，不过谢道之也并未在意，他旁敲侧击地问道：“早在真定，在下就听闻了武信候与贵千金的婚约已成，虽说这婚仪有些匆忙，不过武信候毕竟并非常人，想来这其中的缘故明眼人都是能明白的。” 阴陆却想到了别处，忙笑道：“武信候与小女的婚盟早已定下，只不过从未四处宣之于口罢了，认真算起来也不算是草率，小女贤惠又明理，阴家于武信候只会是助力，却绝不会是掣肘他的任何决定。” 这话对他说也没用，反正他是个早晚要消失的人，更何况一切都已然是定局，不管是他还是阴陆，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已经被写在了历史书上的未来。 他想问的是刘秀身边那人的身份，只是这会儿阴陆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想来是他太含蓄了，不过和阴陆东拉西扯这么半天，那边应该收到消息了吧，若是他再不让阴陆走，只怕他都要起疑心了。 “您素来都是这般大度谦恭，真定王向来都对您赞誉有加，在下也不过是善意提醒一下而已，您可千万别误会了。”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阴陆亦回礼，两人在四面亭分别，谢道之偷眼看去，果然见阴陆一个从人都没带，径直往雪香云蔚楼走去。 看来这阴家最重要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倒影楼，一个便是这雪香云蔚楼。 只是这时候，他远远地看见方才刘秀身边那人竟然绕湖走了一个大圈，远远地站在了雪香云蔚楼的对岸，静静地注视着那座八角楼，虽那个位置根本没有桥能走过去，而且那人的衣着打扮也根本不显眼，谢道之却是一眼就发现了那个身影。 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那人身上的气息有一点熟悉，又有几分危险，然而他还是没能看清那人的容貌，甚至连那个身影都越来越淡，似乎一切不过是他的错觉而已。 刘秀身边有这样一号人的存在吗？ 他感觉到那人有着法力，显然是修道之人。 他在真定王身边不过是为了找人而已，除了平时帮忙治病救人，根本就没给过真定王什么有用的信息，关键性的指点，他不曾改变过真定王任何决定，这般小心翼翼，就是为了不改变历史。 而刘秀身边的这人又是何方神圣？ 难不成，这个人就是站在刘秀的身边扶持他，将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八竿子打不到的没落宗室子弟，一路捧上王座的人吗？ 先前读史的时候他也曾疑惑，不论是天时地利人和，刘秀最多就占了一项长兄会领军打仗，战无不胜罢了，在他的长兄被新帝无故杀死之后，他本该坠落尘埃，不是被斩草除根就是被明升暗贬排除出权力圈，可那却成为了他迅速崛起的契机，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巧合，巧合到令人不敢相信这一切没有幕后推手的操纵。 第1100章 我心则悦（三）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手中的弦不停地被拨动着，即便是这绝美音色的古琴，也经不起她的折腾。 “铮！”得一声，断了一根弦，她“咝”了一声，连忙收回了手，只见指尖血流如注，她连忙含住了指头，慌里慌张地去找棉球，却想起来这里没有什么酒精棉球，就连纸巾都没有。 无奈只能用帕子包了受伤的手，她这才惊觉指头都弹得麻了，古时候的日子太过缓慢，太过平静，没有了手机没有了电视，就连弹琴都成为了重要的消遣，连她都能定定心心地弹这么半天，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扫了一眼躺着的元华，她似乎隐隐觉得他的眉间有几分皱起，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只是再一看，那神色又消失了，似乎不过是她看错了而已。 若是她会读心术就好了，她真想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真的中毒了吗？为何他如今都还没有醒？ 坐在屋子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若说是梦境，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也许她其实不过还是那个布娃娃而已，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臆想，也许她根本就不曾走出那个灵塔…… “哎……” 叹息了一声，她往门外看去，却见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虽然装束和其他武士并无二致，然而那人目光扫过她的脸上时那惊鸿一瞥，她立刻就意识到那并非只是个凡人而已，那双流光隐隐的眸子，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熟悉而已，她一下子想不起来那是谁，只觉得她一定曾见过这个人。 也许是在驭灵馆，也许是在平湖，亦可能是在梦境中，总之她一定曾经见过这个人，他定然是身负法力的修士，而并非只是一介凡人而已。 她不过是露出了一瞬间的怀疑之色，那人立刻注意到了，转身便隐入了人群中，她站起身来，却想起了自己根本就走不出清苑，更别说追着一个男子去问他是什么人了。 这种感觉的确是挺让人灰心的，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改变。 就和在桃都山的时候一样，她明明知道姬琴和顾夫人可能会有危险，而狐太音和公主也并非全然善意，却还是弃他们于不顾，毅然决然地来了这里，虽然是为了娘亲，但是她心中隐隐也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改变…… 想当初她请狌狌将她送回过去的时候，她可不曾料到会是今天这个局面，原以为是迅速找到母亲，很快就能回去，她根本不曾想过会遇到他，更不曾想过，她居然还会犹豫，要不要留在这里。 若是人生中的每一步都能被提前算到，也不算是真正的人生了，正是因为有着意外，有着两难的抉择，才是真实的吧。 只是，不知道阴惠君怎样了，要说这一切不是大夫人的设计，她是不会信的，正是因为那日大夫人在元华的院子里见到了阴惠君，才有了这只从三房送来的惹祸的甜瓜，不管三房有没有和大夫人沆瀣一气，想来阴惠君总是跳不掉嫡母的一顿责罚。 若只是责罚也许还是小事，她更担心的是，如元华所想，三夫人也许会找些别的借口直接就把阴惠君送走，或是随随便便许人，或是送得远远的，待没人关注她了再随随便便地害了她的性命。 那样的话，就和原来的时空对不上了，她不能随便改变历史，自然也不能让旁人去改变历史。 她不知道阴惠君死了的话，之后的世界会不会和原来不一样了，按说她应该是无伤大雅的一个小卒，只是，若是她没能顺利地活到和她相遇的那一刻，那个世界还会是原来的世界吗？ 胡思乱想了一番，她无奈地双手托腮，想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只是，如今她也出不去清苑，唯有待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遁地出去看看情况。 这几天娘亲都没来看她，她应该是和谢道之一起在阴家秘密地找那样东西吧…… 有谢道之在，娘亲应该不会有事吧…… 看向沉睡的元华，她心中那个疑问还是挥之不去。 那本书，究竟是谁给他的呢？ 四面亭上，凉风习习，阴陆早已走远，周围来来往往的侍女和小厮们谈笑声有几分喧哗，只是谢道之的眼中，却只看见了远远的客院方向，川流的人群中那一抹白色。 原来如此。 这样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巧合，更是没有什么运气，成王败寇，所有能站在顶端的人绝非是机缘巧合，不过是在博弈角力中，一步一步踏着旁人的血骨往上走而已。 想起当年自己的不平，自己的落寞，如今看来都不过是十分可笑的沧海一粟而已。 不过都是一场众人为棋子的棋盘而已，身为棋子而不自知才会深陷其中，一旦站在了局外人的视角，他只觉得可叹可笑而已。 最有趣的是，即便那人手眼通天，能左右整个政局，也未必能猜到他的来历，毕竟没有人能猜到未来会发生什么，自然也就不会明白他这个来自后世的人。 更何况，他也没有与他为敌的意思。 不论那人有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又违背了多少修道之人不能干政的戒律，结局已然注定，他无法改变，也无意改变。 从前他也疑惑，这样的一个庞大的机构，收纳的又都是身负异能的修道之人，要有多少资源才能维系这个机构的运转，而又有谁能真正掌控它呢。 如今看来一切的谜题都已然迎刃而解，唯有那些愚蠢的凡人才会以为自己是执剑之手吧，而真正的利刃，不过是于匣中孤独地自顾自吟唱罢了…… 不再追随那一抹白色，他转开了目光。 今日是个大日子，阴陆应该没空去管清苑那个“不受宠又病入膏肓”的长子吧，他微微冷笑了一下，看向香洲莲池中初绽的小荷。 待夏日到来的时候，这里定然是一池暗香浮动，只是，他希望他届时已然无缘见到那绝美的画卷。 第1101章 我心则悦（四） “妾身，妾身不明白，妾身只是太担心您了……” 弱弱的声音细细的，即便是隐隐带着一丝责难，亦十分温柔文雅，似乎他并没有错，而她居然敢开口问他才是错一般。 姬嘉玉微微笑了一下，伸出了手却又收了回来，似乎不带感情地淡淡答道：“仪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以为你是明白的……” “妾身明白，只是……” 见他转身，她怕他又匆匆忙忙地离去，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衣角，他不过是微微一挣，便回过神来，任她抓着。 “对不起，妾身失礼了……” 她连忙放开，慢慢地坐了下来，目光却须臾都不曾离开他。 “您不是都已经卸任了所有的职务，为何还……” 还那么早出晚归，还这么不着家？ 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也不屑去说，只是他分明说过会敬重她，若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然眼中没有了她，在这宅子里她要如何安身立命？ 见她眼中隐隐有着一丝悲凉和自我否定，他立刻就明白她是想歪了，没想到这样明理的女子，在事情到了自己身上的时候，也难免会疑神疑鬼，他轻叹了一声，坐在了她的身边。 是他疏忽了她的感受，原以为只要护她周全，令她乖乖在家安养就行了，殊不知忧能伤人，此时看来，她竟是根本没有休息好，就连原本有几分婴儿肥的小脸都瘦了一圈。 “怪我……” 他微微弯了嘴角，故意坏坏地笑了一下，捧起她的小手吻了一下，笑嘻嘻地说道：“原想让你安心养胎，免得胡思乱想，谁知道我不在你身边，你反倒更加胡思乱想起来……” 这话说的，别说是冰雪聪明的仪宁了，便是傻乎乎的璎珞只怕也能听懂，当时她便红了脸，挣扎着收回了自己的手，娇嗔道：“夫君……” “你怎么就这么信任我，半点都不担心我失势，反倒是担心起这些没影子的事儿来？也许我东奔西跑的，是在找人帮我在上面说两句好话，好卷土重来呢？” 和他相处久了，她自是知道他在开玩笑，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原本她也可以一笑而过，然而她却认真道：“之前您告诉妾身的那些话语，妾身都记在心中呢，每个人各有私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均衡所有的力量，现如今您看似无事一身轻，实则不过是暂时做个样子而已，若没有了您来平衡姚家的势力，那也许很快就会打破原有的平静，那些人并不傻，不会视而不见的。” 姬嘉玉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却笑道：“我还不知道，我说的每一句话在你心中都是纶音佛语呢？” “那是自然。”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不是她不信他，只是她宁愿他告诉她真相，也不愿意活在旁人审视的目光中而不自知，若是他说清楚了一切，她也不会做什么，只是心中的感觉完全不同了罢了，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对她来说却很重要。 完了完了，看来她是真的认死理了。 哪怕圆滑如他，看来今日都无法蒙混过关，女人啊，总是要求一个答案，即便那个答案什么都改变不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以仪宁的心性，他哪怕一五一十全都告诉她，也不过是对着墙壁石块说一般，他十分确信她一个字都不会漏出去，之前不说，也不过是怕她担心罢了。 如今她倒是没担心他的安危，反倒是怀疑起他来了。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这可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你可有耐心想听吗？” 他执着她的手，坐在了她的身侧。 “若是您不嫌妾身麻烦，妾身自是千肯万肯的。” 她的目光中闪动着期冀和一丝丝的迟疑，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柔声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初他的想法并没有错，她的一言一行都深合他的心意，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发髻，他满意地收回了手，一朵浅粉色的玉兰躺在了他的手心。 自从他说过一次她头上的珠钗太冰冷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戴过那些金银，而这一朵玉兰，正是他最喜欢的花。 “讨厌！” 她嗔道，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在她有孕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对他这般亲昵，之前看他的时候都努力收敛着目光，似乎是担心他会做什么似的。 他含笑看着她，他知道这对她很重要，只是她不知道，这对他也一样重要。 “夫君……” 仪宁听到这个声音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侧过了身子，正襟危坐，他也忍不住拧了拧眉毛，无奈地站起身来。 这个妾还真是做得随性，随时随地往主母房里冲，也没人敢拦她，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确问题很大，现放着没人敢惹姚袈，他也不帮她想个办法制住她。 只是这会儿，他早就忘记了婚前说过若是她制不住姚袈就要看她笑话的那些话了。 仪宁的脸色有几分苍白，不过好歹还是带着笑容。 也难怪，时代不同了，他这座小庙只怕还真是供不起她这尊大佛，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却见她这回还真是贤良淑德了起来，手上端着一盅香喷喷的鸡汤，那香味倒是引得仪宁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倒也不是差这一口汤喝，只是孕妇本就不讲道理，这会儿她再让人去炖汤也太显眼了，她向来都克己，自然是一个字都没说。 姚袈装模作样地给仪宁行了个半礼，这才笑道：“夫君，我一早就听说您今天会回来，只是左等右等，还没等到您来看我，果然是姐姐绊住了您，这可正巧了，我这汤啊刚炖好，您尝尝看，可好喝了。” 姚袈会炖鸡汤，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更何况，他什么时候喝过什么鸡汤，简直是胡闹。 真不愧是姚家的女人，这没眼色和姚长也是一样一样的。 只是，仪宁怎么没说话，他悄悄看过去，却见她喉头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咽了一口口水。 哈…… 他差点笑出声来。 第1102章 我心则悦（五） “你辛苦了。” 他温言道，在仪宁惊讶的目光之下，接过了那盏鸡汤。 “夫君……我……” 姚袈还待献殷勤，却见姬嘉玉掀开了盖盏，不过尝了一口，却捧给了那个装模作样的女人，柔声道：“你如今孕中辛苦，定然常常肚子饿，金襕虽然平日里总爱顽皮，这汤味道倒还可以，你倒是可以尝尝看。”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姚袈，果然后者已经气坏了，只差没扑上来抢汤盏了。 可偏偏姬嘉玉亲手盛了一勺，送到了仪宁的唇边，即便她再不愿意也无法当面拒绝他的善意，轻轻地抿了一口，她微笑道：“多谢夫君。” 汤是很鲜美，她喝了一口也就不再矜持，捧起来一口一口地喝着，很快就差不多少了一半。 一抬头，两人都盯着她，姬嘉玉忍着笑，而姚袈都快气死了。 “真不好意思……” “能吃能喝是福气。” 姬嘉玉温柔道，居然颇有几分家长里短妈妈经的感觉，难得地十分接地气。 “玉郎……” 姚袈撒娇道：“爹爹说送了许多书画给您，您喜欢吗？” 这明晃晃的炫耀，仪宁微微低下了头，避开了她耀武扬威的目光。 “尚可。” 他微微扬起了下巴，不在意地说道。 姚袈还待说话，他却站起身来，往里屋走去，不再理会她。 “夫君……” 姚袈跟了过去，娇嗔道：“姐姐月份大了，您还不如去我那儿休息……” 手里的鸡汤顿时不香了，仪宁微微凝眉，虽然明知道她就是这性子，就是喜欢故意气她，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有几分难受。 “我还有正事要和仪宁商议，你先回去吧。” 姬嘉玉一脸严肃地说道。 待姚袈不情不愿地走了之后，他这才又坐回了她的身边，笑道：“好喝吗？你喜欢我让厨房每天给你做。” “还行，每天喝也不用，只是突然闻着味儿就馋了。” 她老老实实地说道，引得他一阵大笑。 “可见你现在不怕我了，若是从前，你一定会小心翼翼地答我’妾身不敢’什么的。” “您是妾身的夫君，妾身有了您的骨血，自然怎么养着都是不过分的，虽则妾身自身微贱，只因有了您的血脉，便再也不敢有半分懈怠，这个道理，妾身理会得。” 她的语气十分真诚，他忍笑道：“那可真是难为你了。” “妾身定然不会辜负您对妾身的信任。” “好好好……” 他轻轻拢了一下她的肩膀，她瑟缩了一下，坐正了身子，含笑道：“妹妹来之前，您的话还没说完呢……” 白色的长发逶迤在地，他一把打横抱起了她，引得她一声惊呼。 “你是有身子的人，不用为难自己，也不用每天都勉强自己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来，特别是在我面前。” “我没有……” 她弱弱地说道，突然就不害怕了。 他是怎样的人她还不知道吗，他是这样稳重，又怎会行差踏错。 那双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姬嘉玉低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唇，柔软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她转过了脸，避开了他温热的气息。 他微微笑了一下，直入内室，把她放了下来。 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软软的床上，她侧身靠在枕头上，只觉得犯困，打了个哈欠。 他倒是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她的床边，让她扑扑直跳的心平静了不少，咽了咽口水，她又觉得有点肚子饿。 只是她素来克己，即便是有什么想吃的，也不会麻烦下人特地给她做，而他不过是看了她一眼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肚子饿了？” 他一本正经地问道。 她没说话，不过是睁大了眼睛，微微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显然在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里是你的家，你别忘了，这里不是姬家，也不是姬嘉玉家，而是你的家，是我们的家，你在这里不是客人，也不是一个临时的过客……” 他叹道。 “这里不是一个冰冷的陌生之处，这里是你的家，未来你会一直住在这里，你想要做什么都不用问我的意见，只要在我们家里，你就是绝对的女主人，记住了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就有点想哭。 和婚前他说的一样，族人，甚至是母亲全都希望她能提携，她根本不自认有这个能力去左右姬嘉玉，而他失势之后，族人更是顶高踩低，母亲都来哭诉好几次了，根本就不顾惜她肚子里的这个宝贝疙瘩。 母亲向来被父亲宠得不懂事，她倒是也能理解，只是这一切都不过是理智明白的一切而已，如今她的情绪愈发难以控制，动不动就一场大哭，可怜她还不敢痛痛快快地哭，只能蒙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矜持，优雅，明理，理智，这是他希望她能做到的一切，她不能行差踏错，她不能失了他的欢心。 只是现在，他却说她在家里能随心所欲，没有任何人能制约她，他是知道了她有多委屈了吗？ “我不敢，我也不能……” 她终于忍不住哭道。 他微微动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我们以后有一生的时间可以互相了解，慢慢地你会明白我的为人，而我，我早就知道你绝对不会让我失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而你和我的想法从来都是一样。” “真的吗？” 她抹着眼泪问道。 “恩，你即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需要伪装，我都喜欢那样的你，因为天性使然，你的心中有着自己的坚持，我明白，我也不会让你改变，也许你还没有爱我，但是这不重要，我爱你就够了。” 她连连摇头，看着他的目光中终于有了几分松动，隐隐带着几分依恋。 他稳稳地抱着她，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笑道：“我让人去给你做吃的，吃了就先睡一会儿吧，等到了晚饭的时间我再叫你起来。” “你别走开……” 她警觉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过很快就收回了手，讷讷道：“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我保证，我不会走的，你睡一会儿，只要你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我。” 她甜甜地闭上了眼睛，完全忘记了先前他允诺她要告诉她一切的。 第1103章 鸿雁于飞（一） “你又来了。” “你究竟是不是菩提？” “我忘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只是我不明白，若你是菩提，为何要将我禁锢在此？” “我只是来看看你。” “你就当我是一个闲来无事好心陪你消遣的朋友吧。” “……” “你先吧，昨天是我赢的。” “好。” 冰冷的四壁中，回荡着棋子落下的回声。 “快走快走！” “怎么了？” “正院正在派喜钱，人人都有呢。” “真的吗？在哪儿在哪儿？” “就在玲珑亭，你看……” 有人炫耀有人羡慕，众侍女纷纷跑向远香堂方向，而入不了内院的低级奴婢只能气呼呼地干瞪眼。 “要我说啊，这位刘氏公子，美则美矣，却配不上我们大小姐，我们大小姐仙女一般的人物，又聪慧又温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算配皇子都使得。” “你不自己也说了武信候俊美无比，怎么就配不上大小姐了？” “就是就是！” “这男人啊，长得如何并不是最重要的，身份地位才是最重要的，刘公子虽有个空爵，却已然没有了实权，根本就是个空心稻草，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 “你又知道了，大家都在宅子里足不出户，整得你很懂似的。” “就是，若给她机会给武信候献殷勤，她还不得扑上去巴结。” 喜钱是拿了，只是这公子党和大小姐党差点掐起来，一时间众说纷纭，但是中心思想还是没跑歪，不论是公子党还是大小姐党，都一致认为这门姻缘来得太快，颇有几分猝不及防。 今晚，大小姐就要随武信候回宛城，受她信重的侍女们自然是作为陪嫁随行，这嫁妆单子还有侍女的名单大夫人全都大度地让大小姐自己决定，众人都纷纷赞美大夫人德行出众，即便是亲生的母亲也未必能这般体贴入微，丝毫不吝惜财务。 璎珞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清苑的门她都踏不出去一步。 趴在桌边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声清亮的声音。 “放肆！” 哎哟，她又怎么了？ 抬起头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就凭你，也敢拦我们大小姐？” “你是个什么东西！” “雅琴……” 另一个柔和的声音不无责备地说道，声音却是不温不火，似乎并不太过在意这些，十分淡然。 她们似乎就在清苑门外，璎珞循声看去，暮色中果然见到两个娇小的身影站在了清苑门口。 只是方才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她肯定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只是在哪里呢？她一时间想不起来。 门口看门的那个侍从似乎也是个有点身份的男子，他绷着脸，一板一眼道：“老爷嘱咐了的，任何人不能进去，任何人也不能出来！” “你就当我们没来过不就好了吗？” 那个叫雅琴的侍女不服气地跺脚道，还伸手去推他，璎珞连忙转开眼，不忍去看。 果然“扑通”一声，那侍女被摔了个狗啃泥，狼狈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候她才看清，雅琴身后的女子戴着帷帽，那身姿婀娜修长，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就是那日在客院提起过真定王的女人，她的声音她不会记错。 那女子却没有生气，只是柔声轻笑道：“雅琴，你可真是平日里撒泼惯了，这回可学会要收敛点了吧。” “大小姐……” 那侍女不服气地爬起来，还想要动手，看看那铁山一般的男子，终究还是退了下去，不满道：“人家就是想帮您而已，现在要怎么办嘛！” 大小姐…… 难不成，那就是元华的胞妹，传说中的皇后阴丽华？ 璎珞的小心心突然扑扑跳了起来，见过刘秀就够离谱的了，如今她还能亲眼见到阴丽华？ 哦买噶！ 只是她要怎么样才能进来呢？ 璎珞迟疑地看着她，充满了期待。 果然没让她失望，只见那女子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似玉非玉，似金非金的黑色牌子，递给了为首的武士。 “这是爹爹的令牌，现在我们能进去了吗？” 她的声音温煦又柔和，听上去便令人如沐春风。 这就是母仪天下的魅力吗？璎珞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不修边幅的衣冠，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等她进来。 那男子一脸诧异地接过了令牌，那神色如同见了鬼一般，这可是阴陆调动府兵的令牌，有了这个令牌，上千的阴家府兵能被随意调动，别说是看管一个病秧子了，就算是把隔壁十里八乡给打下来都不难，而这令牌就在这个弱女子手中。 “自然，您请进。” 他如同捏了一块烫手山芋一般，忙不迭把令牌还给了她，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边。 “哼！” 小侍女白了他一眼，昂首挺胸就往里走。 “雅琴，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小侍女顿时泄了气，又不能有什么不满，只能站在了门外，和那个糙汉子大眼瞪小眼。 “给大小姐请安。” 璎珞见她进了门就直入内室，连忙老老实实地给她请安。 “不必多礼。” 温柔的声音淡淡地说道，年轻的女子坐在了阴元华的床前，柔美娇小的身姿娇媚婀娜，然而那声音却没有半分矫揉造作，和那天在客院听到的一样，就事论事，平静而又理智。 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存在，只是伸手脱下了帷帽，放在了一边的桌上，刚好盖在了元华的那本书上。 璎珞一颗心扑扑跳了起来，万一她发现那本书不对劲该怎么办？都是她不好，也没收起来，只是看着玩而已，大小姐应该不会闲着没事去翻书吧。 “对不起……” 她的声音似乎有几分颤音，璎珞惊讶抬头看去，却见她已然握住了元华的手，一滴水珠掉了下来，落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对不起……” “阿兄……” 她颇有几分泣不成声，璎珞连忙悄悄往外走，乖巧地退了出去，虽然很担心那本书，她这会儿也不能不知趣在这杵着。 走到了外间，她坐在了待客的椅子上，一时间有几分出神。 耳朵不竖起来是不可能的，里屋的语声她听得清清楚楚。 第1104章 鸿雁于飞（二） 冰冷的厅堂里摆着待客的椅子，只是璎珞从来没见过有人来拜访元华，这些椅子也不过是摆设而已。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注意到这屋子，从前在布娃娃里面的时候她从来都没见过这里，一直都在元华的内室里面而已。 墙上的多宝格上，随意地摆着一些书卷，最华美的装饰也不过是一柄小小的珊瑚而已，虽然颜色十分艳丽，却不过是一枝残枝做成的，并不十分贵重。 从前她总觉得他的继母不过是忌惮他而已，衣食住行却是半点都没有少的，只是这会儿看来，倒也未必。 想起半夜觅食的他，她忍不住又弯了弯嘴角，只是那笑容却也带着几分苦涩。 “这世间就是如此不公，身为女子，半点不由自己做主……” “阿兄，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屋里那女子迟疑了一下，然而终究还是继续说道：“不管你能不能听见也好，也许我再也没机会告诉你这些……” “说也奇怪，直到现在我都还能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你穿了一身白色的常服，头上扎了两个小小的发髻，脸上的神色像极了父亲……” “只是当时我们做了什么，我在哪里看到的你，父亲说了些什么，我都全然忘记了……” “真羡慕你，阿兄，你一定还记得母亲的样子吧……” “我也多想能见到她啊，母亲的笑容一定是世上最美的，就和你的笑容一样，温暖无比……” “这么多年了……也许你会怨我恨我……但是，我真的……” “我并非无心……” 她低声泣道。 “虽我自小养于深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也能够明白孰是孰非……” “然而，我不过是弱女子而已，在出阁之前，不过是一片任人摆布的浮萍罢了……” “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这样狠心……” “对不起……” “阿兄，你要等我……” 她不再说话，唯一能听见的是细细的啜泣之声和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的声音。 璎珞能猜到她一定是抱着元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从小就分离，直到现在才能拥抱自己的阿兄是什么样的感觉，一般人是想象不出来的，寻常人家也罢，贫贱人家也罢，兴许会吃不饱穿不暖，但是亲人之间却是密不可分的，而身在富贵之家，也许就有这种无奈。 “你会怪我吗？阿兄……” 她慢慢地说道，带着一丝祈求，带着一丝歉疚。 “只是身为女子，实在是太过无助了，我真的好累，你能明白吗？” “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一切，为自己挣一席之地，待到那时，我才能帮你，阿兄，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你不会明白的……” “你一定恨我无情吧……” 她越说越灰心，哭声也大了几分。 “对不起……” “对不起……” 屋里泣不成声，璎珞呆呆地坐在了冰冷的待客椅子上，怔怔地落下泪来。 在布娃娃里的时候，她最气的就是阴丽华和阴陆这两个人，一次都没来看过元华，那可不是一天两天啊，十几年的光阴就这样转瞬即逝，那两人都一次都没来过！ 只是这会儿，她却终于释然了。 那样聪慧的女子，她怎能不明白大夫人和元华之间微妙的关系，阴陆也是一样，倒影楼里他曾告诉她的那些话倒也不算是托辞。 但凡阴丽华或者阴陆多看重元华一点，防贼一时防不了一世，只怕元华根本没机会长大。 只是这亲生的兄妹，从小就分开，即便互相牵挂着，却也一句话都说不上，这也太催人泪下了…… 只是今日，她怎么就不顾一切地来看他了呢？ “阿兄，你要等我……” “待我到了宛城，站稳了脚跟，我就来接你，到时候，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了，我会保护你的……” “等我，好吗？” 宛城…… 她不知道那是哪里，只是她想起来了，阴丽华是个妙龄女子，刘秀也正当婚龄，只怕婚期将近，她这才忍不住要来见元华最后一面。 啊呸呸！ 什么最后一面，真不吉利！ 她连忙悄声呸了几声，这才凝神听去，却再也听不到一丝声息。 咦？ 她连忙转了过去，却见那女子已然戴上了帷帽，站在了门口，见她过来，只是仪态万方地对她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您……” 她伸出手来，却又不敢拉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嘴比脑子快，她一张嘴，那女子的脚步就顿了一顿，站在了那里，似乎有几分好奇地看着她。 “您不用担心元华，他的身体很快就会恢复。” 璎珞只觉得自己有几分笨口拙舌，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女子的帷帽微微抖了一下，似乎有几分迟疑，她连忙急急地说道：“元华心中最为牵挂的人就是您，他从来都没有怨过您，他从来都知道您的为难，您真的不用担心他，只要您一切安好，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快乐，您明白吗？”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女子的帷帽颤动了一下，璎珞清楚地看见了水滴落在了帷幕之间，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希望她能听进去吧，璎珞目送那两人远去，消失在了暮色中，这才想起来，终究她还是没见到这位国母的容貌是怎样地倾国倾城。 真是可惜啊…… 她看向床上的元华，只觉得他的神色有几分哀伤，似乎真的能听见方才那些话一般，然而她坐在了他的身前，定定地看着他时，却又不见了那一抹忧伤。 是她看错了吧。 她看向窗外，果然暮色下，远处显眼的红色灯笼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如一片花火一般艳丽，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灯火通明之下，喧哗声此起彼伏，就算她是个傻子也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不会吧……我居然亲眼见证了阴丽华的婚仪……” 她下意识地喃喃道，这也太离谱了吧，虽然她现在所见的这一切在历史书上也许不过是短短的一句“某某年，刘秀迎娶阴丽华”，仅此而已，然而在当时，谁能想到这一幕能载入史册呢。 第1105章 鸿雁于飞（三） 此时刘秀已然到了，一双白马和一头鹰遵循着古礼作为迎亲的前驱，而阴陆这边，诸位宗亲贵人也都罗列在了阶前，一起迎接着这位新郎官，虽不像后世那样刻意为难，毕竟也是一路问答吟诗作对地才能入得正院来。 阴家依例准备的佳肴点心有的装匣，有的装筐，分别作为答谢礼送到了各位贵人的车马之上，这不过是明面上的而已，实际里面放了些什么，没人能知道。 宾客熙熙攘攘，阴陆端坐在主位，含笑接受着众人的祝语，一转眼，却不见了方才还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那位永安仙师。 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不过今日毕竟是丽华的大日子，他这个主家可不能失礼。 而女客的小花厅里，端庄无比的真定王妃在与各位女眷见礼之后，也借故更衣，离开了婚仪现场。 “娘？” 璎珞还满腹愁绪，却见到了母亲浅笑盈盈的脸。 “你怎么也来了？” 一回头，谢道之也出现在了母亲身后。 “今日阴陆无暇自顾，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谢道之说道，菡萏也点头。 “什么机会？” 她惊讶道。 “经过我们几日的探查，阴陆可能是将那样东西放在了湖心的雪香云蔚楼里，只是那里处处都是禁制……” 菡萏真人微微皱眉，看向谢道之。 “您和我想的一样。” 谢道之点头道：“若是不慎触动了禁制，以我们几人之力，倒也不至于被困在那里，只是到时候我们二人不告而别，只怕阴陆会以为是真定王的指使，而将你拿作人质，我们就太被动了。” “哦……”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几分明白了。 虽然她名义上是阴家奴隶，但是在阴陆心里，她还是真定王的人，不仅是真定王妃的妹妹，还和谢道之有着私下接触，若是他们跑路了，她还真是肯定会被怀疑。 “那，那万一我们失手，就必须要离开这里吗？”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元华，弱弱地问道。 谢道之转开了目光不看她，菡萏却柔声道：“若我们找到了那样东西，我即刻就送你们回去，把那样东西交给姬嘉玉，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可是……” 这离别来得猝不及防，谢道之不是给她拍了胸脯说元华没事的吗？怎么还没把他治好，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她有几分踌躇，却开不了这个口。 “可是……门口的那些侍卫怎么办？” “不过小事而已。” 菡萏笑道。 “那，那好吧……” 她不情不愿地说道。 虽然能用遁地，但是菡萏还是拿出了太极图，一阵白光之后，三人凭空消失在了原地，而床上闭着眼睛的阴元华，却慢慢地睁开了那双阴郁的眸子。 四面亭照例人来人往，只是无一人往雪香云蔚的方向走去。 璎珞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然身在了八角楼之中。 和倒影楼差不多的格局，只是这里的冰冷气息似乎比倒影楼更甚，阴暗的楼梯隐没在了黑暗中，看不见尽头。 “这里好恐怖……” 她忍不住说道，却见谢道之已然亮起了法印，火球飞在了空中照亮，而娘亲则是拿出了一个罗盘一样的东西在测算方位。 “上次我进来的时候不过走到一层，你就给我示警了，我出去的时候差点撞见阴陆，若不是有太极图，只怕上次我就已经被发现了。” 菡萏皱眉道。 “阴陆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璎珞忍不住问道。 “阴家到处都有禁制，那是阴陆布下的吗？但是我很确定，他根本就没有法力，还有元华那本书，那本书根本就是鬼道术的教科书，是谁给他的，总不能是阴陆吧？” “人心本就复杂，我并不认为阴元华会修行鬼道术和阴陆完全无关。” 谢道之闭了闭眼睛，慢慢地说道。 “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为什么自己不学，却让自己的儿子学？” 她不愿相信，只是这里面的疑团实在是太过难解。 “修行法术本就需要天赋，阴陆未必是没有学，很可能是学不了，而在他看来，能得道成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至于鬼道术需要吞噬活人的魂魄，即便一开始他不知道，到了现在他也一定知道了，毕竟这府里四处都是阴陆的眼线，阴元华即便行踪再隐蔽，也不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 她不信，她看向母亲，却见她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有着淡淡的歉然。 也就是说，阴陆揣着明白当糊涂，这样的话，元华出事的时候他那种虽然焦急却仍然十分镇定的样子也许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而也许这也正是阴陆这般看重元华的原因吧…… 这么一想，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只是菡萏却看向谢道之，问道：“今日的宾客里面，你看到了吗？” “恩。” 谢道之点头。 这两人又在打什么哑谜？ 她疑惑。 “其实您不说，我也隐隐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我没想到从那么早开始，这个机构就已经存在了，而您，不过是明面上的一个幌子而已，它真正存在的意义，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狭隘。” 菡萏叹息了一声，点头道：“是的，在百里国事件之后，我才慢慢明白这一切，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了端倪，只是，站在我的立场之上，我却不能评判这一切究竟是对是错。” 谢道之摇头道：“天地混沌之初，若是无人将这一片混沌分开，也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存在，而世间也是一样，若是没有黑暗，就没有光明，没有邪恶，就没有善良，世人的心中若是没有对罪恶的恐惧和排斥，就不会有对正义的向往和崇拜。” “晚辈自然也无法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评述是非功过，只是晚辈明白一点，存在的一切，必有它存在的意义，即便是身为棋子，也未必就一定是任人摆布，只要所做的一切不违背自己的本心，那也未尝不可做一枚最合格的棋子。” “呵呵……” 菡萏微笑了起来，璎珞却是听得一头雾水。 第1106章 鸿雁于飞（四） 金色的光芒突然亮了起来，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墙壁，看起来也不再冰冷。 “哎哟！” 璎珞碰了一下那楼梯的扶手，却一下子被烫的惊叫了一声，谢道之抓过她的手，却见那白嫩的手掌已然被烫出了一条红痕。 菡萏真人微微皱眉，眼中有着一丝不解。 愈合术之下，她的伤口也都没有愈合，刺眼的红痕让他心疼无比。 “还好，不疼……” 她皱眉勉强道。 菡萏手中的冰棱覆上了她的手掌，那种灼热的感觉缓解了不少，但是她还是觉得钻心地疼，那种感觉不像是寻常的烧伤烫伤，仿佛一直疼到她心里，五脏六腑都难受得打颤。 “您也小心点，别碰那些扶手。” 谢道之说着扶着璎珞往上走，菡萏微微皱眉，见两人上去了，抬手便放在了那金色的扶手之上，待她再抬起手来之时，只见那白皙的手掌之上，什么伤痕都没有，就连皮肤都没有碰伤一丝。 二层垂坠着重重的帷幕，不知道为何，她只觉得阵阵心惊，昏暗的灯光之下，高处隐隐可见诡异的形状。 “混沌之初，神祗都是以鬼神妖兽的姿态显现的，也许看着有些阴森，然而那不过是古时候那些凡人对未知的恐惧和膜拜而已。” “这些都是神像吗？” “应该是。” “娘，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吗？” “恩。” 菡萏点头，继续往上走。 再也没人敢去扶那金色的扶手，只是在谢道之上楼的时候，袍角擦到了扶手的边缘，他讶然回首，却见那长袍半点损伤也没有。 “手还疼吗？” 他问道。 “还好，不是太疼。” 她皱眉，只是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不疼的样子。 “您知道这是什么禁制吗？” 谢道之有几分担心地看向菡萏真人，却见她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我曾怀疑……不过……罢了，也许不过是我猜错了罢了。” “……” 才踏上第三层的楼梯，璎珞就听到了流水声，那并非是潺潺的溪流之声，而是奔流的瀑布之声，如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虽然没有水汽扬起，然而众人上得三楼的时候，却见到了一座看不见山巅的高山。 半山腰里，瀑布奔流而下，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终点。 “该不会要我们爬上去吧……” 璎珞咋舌。 真让她爬，那估计就算爬到明天早上都爬不上去。 虫声阵阵，鸟语花香，如同真的置身于山间一般。 “这是……” 菡萏的眼神都变了，怔怔地看着远处，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长留山……” “当年我修道的地方……” “这不过是幻境而已。” 谢道之忙说道。 “我知道。” 她点头，再点头，终究还是留恋地看了一眼那山瀑，似乎有着无尽的眷恋。 “我们要怎么上楼啊，这幻境挡着，我们总不能真的爬山吧。” “只怕就算你爬到山顶也是无用。” 谢道之面无表情道。 不是，这个人怎么回事，态度怎么这么差。 她瞪了他一眼，看向了母亲。 “我们可以硬闯，也可以找到阵眼之所在。” “还是硬闯吧，娘，我们时间不多啊。” “若是强行突破结界，对于施法者的反噬之力是很大的，不仅是布阵者会受到反噬，就连我们也会受到阵法的反噬，得不偿失。” 谢道之摇头道：“我建议我们分头搜索，若是有了线索，就用信鸟联系。” “你放心我一个人行动？” 她差不多惊呆了。 这是谢道之会说出来的话吗？她倒是很想能自由活动，发挥一下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只是谢道之一直把她保护得死死的，她根本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以你现在的法力，只要不强行突破结界，应无大碍。” 他咬牙道。 “娘亲，你也同意吗？ 她欢天喜地的样子让他不由得扶额。 菡萏真人含笑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谢道之一眼。 “耶！” “太好了！” 她欢喜极了，一个遁地就往山里跑，只是黄色的光芒闪过，她还站在原地。 “也许这个法阵之内是无法使用遁地御风等法术的，不然我们只要御风就能飞到山顶，这个阵法就没有意义了。” 谢道之说道，颇有几分看好戏地看着她，一脸就等她叫苦叫累的神色。 “那好。” 她咬了咬牙，撩起了袖子准备爬山，然而临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就算爬到山顶也未必能离开这个幻境吗？” “对啊，但是你不往上走那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她怎么总觉得他是在耍她。 一抬眼，娘亲已然健步如飞，走得影子都不见了。 “你归你走啊，你等我做什么？” 她一跺脚，嗔道。 “哦，那我走了。” 谢道之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她目送着他消失在了山野之间，突然觉得这里一片空旷，只有一个人的感觉，还真是…… 真是有点吓人啊。 不过走了几步，就有一汪清泉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欣喜地伸出手去，却被烫得收回了手。 “咝……” 她看向自己倒霉的手指，方才手掌受伤就够疼的了，现在就连手指都被烫伤了，这幻境可真离谱，就可着她欺负是怎么滴。 这时一头小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看见了她却一点都不怕人的样子，埋头就在那溪水中喝了起来。 “哎！不行！” 她连忙去拦它，却见它欢快地喝着溪水，似乎那是世上最甜美的甘泉一般，半点被烫伤的痛楚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了？ 难不成这阵法是只针对她一个人的吗？ “谢道之！” “娘亲！” 她提声喊道，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她想要让他们也试试看这清泉，看看他们会不会被灼伤，若是只有她一个人会被伤到，那，那……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她不明白，抬起头来，却见一片花丛，蝴蝶飞舞，一条晶莹的小路无端端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似乎在邀请她往上走。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缘吗？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她咬了咬牙，踏上了这条小路，每走一步，脚下都透出光来，她能感应到灵力的流动，只是呼吸间，那种五脏六腑不适的感觉又汹涌而来。 第1107章 鸿雁于飞（五） 这条小路似乎是盘山而行，她抬头看去，却见瀑布之下，一道彩虹飞跃而过，好像棉花糖一般横在天空中，美得令人窒息。 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吧，难怪娘亲会这般怀念。 若是有一天，她也能与心爱的人双宿双飞在这仙境之中，那该会有多幸福啊。 那一袭白衣在她心头掠过，她微微笑了一下，想起了他的那一刹那，似乎什么都已然不再重要了，她总觉得自己不明白自己的心，只是这一刻，她脑海中的那个在她身边的人，终究还是他啊…… 只是，为何那一片花田之中，没有她的位置呢…… 她黯然垂下了眼眸，颇有几分自艾自怨。 说是让她自己一个人走，只是谢道之又怎么可能真的丢下她呢，不过是悄悄捏了个诀，跟在了她身后罢了。 果然，不过走了五十步，她就开始耍赖，又是喊娘亲又是喊自己名字的，他忍笑压抑住了自己跳出去见她的冲动，还是一路悄悄地跟了过去。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看不见尽头的山洞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她却毫不犹豫地往那山洞中走去，他心道不好，忙追了过去，大喊着她的名字，只是她却充耳不闻，一下子消失在了那山洞中，而那山洞也如同一个吞没一切的黑洞一般，在吞噬了她之后就消失在了原地，不过是转瞬之间，脚下仍是一片鸟语花香，十足宁静的幻象。 “璎珞！” 他急得大喊，可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再回头看去，山野小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他脚下的居然是一片水泥地，他抬头看天，那灰蒙蒙的天空，显然是城市中饱受污染的雾霾天，再低头，他已经站在了城市之中。 “是她的学校……” 他怔住了。 这是他最初遇到她的地方，也是两人结缘的地方，这时候这幻象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这里是解开阵法的阵眼关键所在吗？ 菡萏已经走到了半山腰，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无比熟悉，没有一个地方是她没有去过的，在去玃如的皋涂山之前，她就是在这里修行的。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那还没有发生的事呢？ 她怔怔地看着山巅，心中有着小小的期待。 “对不起，失礼了……” “改日定然奉陪，今日小女离家，在下实在是心神恍惚，还请恕我失礼之罪……” 终于送走了迎亲的车驾，阴陆也不顾在场还有多少需要应酬的贵族宗亲们，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往内院走去。 只是还没走进内院几步，他就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什么都不用管，看着元儿就好吗？” 他提声问道，心中有着隐隐的担忧。 只是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只见那人普通跪下，几乎是泣不成声道：“老爷，属下失职，都是属下的疏忽，大公子……大公子不见了。” “什么？！” 阴陆的眉毛都竖起来了。 “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就是不在清苑了。” “那他是怎么出去的？” “属下不知，属下一直守在院外，所有的侍卫都说没有见过大公子。” 劲装男子额上的汗都下来了，真不是他一问三不知，巡逻的武士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若是大公子走了出来，绝对不可能没人看见，而他亲自守着正门，也完全没有见到任何人经过。 就算是公子能穿墙，也逃不过守卫们的众目睽睽，他实在是无法理解，那两人是怎么离开清苑的。 “那女子呢？” “她……” 又是一头汗。 “她也不见了。” 劲装男子老老实实地答道，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立刻匍匐在地，跪拜道：“老爷，我百死难辞其咎，请您善待我的家小，属下辜负了您的信任，这就自绝以谢天下。” “别胡说了。” 阴陆皱眉拉住了他执剑的手。 “若是我不相信你，也不会把元儿交给你。” 他细细地思量着，眼中光芒闪动。 “邓氏在哪里？” 他倒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位搞事精。 “主母还在女客的宴席之上，此事应该与主母无关。” 老实头侍卫恭恭敬敬地答道。 “那真定王妃呢？” 他忙问道。 “真定王妃去更衣了。” “去了多久了？” “这……” 那侍卫惊讶抬眼，喃喃道：“怕是有一个时辰了……” 这不会是巧合，方才真定王的那位幕僚不见了，之后她也借故离开，此时元儿和那女子又不见了踪迹，这一切，都让他不得不怀疑起来，隐隐约约地，他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纽带，似乎将这一切疑团全都穿了起来。 下意识地往倒影楼走去，他一直走到了顶层的阁楼之上，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这里是他的书房，也是他所有收藏珍藏的地方，若是那些人有什么谋划，难道不会来这里吗？ 眼前浮现了一张宜喜宜嗔的脸，她的笑容总是让他无力抗拒，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容貌，那个女人却无法给他这种深陷其中的感觉。 她曾在这里陪他度过了那么久的时光，她若是要有所图谋，应该早就已经下手了，更何况，只要是她想要的，她又何必要谋划什么，只要告诉他她想要就可以了，他又何曾拒绝过她？ 春有风花，冬有雪月，她曾陪着他度过的那四季风景，都是他人生中曾经历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她永远有数不清的方法令他惊喜，而他对她的宠爱也从未真正诉诸于口，这种感觉牵动着他的心，令他无法忘却，无法忘却那一段未竟的美好，无法忘却那个突然消逝的身影。 往日的甜蜜如今看来都不过是酸涩的回忆罢了，今夕何夕，看不尽的往事，道不尽的心酸，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亦无法明白当日她为何要弃他而去。 只是，除了倒影楼，整个宅子也没有什么地方藏着重要的东西，就算真定王有所图谋，又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不好！” 突然想起一事，他连忙匆匆下楼，往四面亭的方向急急地走去。 第1108章 肃肃其羽（一）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只不过，记忆中十分清晰的一切也未必是真实的，时光固然无法逆转，然而对于手执太极图的她来说，所谓的时光，不过是她随意穿梭的瞬间罢了。 “你怎么在这？”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他穿得十分简单，粗布道服看上去灰扑扑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长发胡乱地系在了脑后，似乎在自己家里一般地闲适。 “我？” 他似乎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她，许久才冒出一句话来。 “姐姐，你真好看。” “噗！”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是她回忆中的他，还是过去的他？她分不清楚，只是理智告诉她，现在她还在阴家，还在那座八角塔内，这座山，这些沿途的风景，这个傻乎乎的男子都不过是幻象而已。 “姐姐在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知道在哪儿吗？” “恩。” 他连忙点头。 “你知道？” 她不敢置信。 “在这里。” 那男子引着她一路往前走，她看见了路边盛开的蒲公英，毛茸茸的花球似乎被风一吹就会飞走，然而虽然有风，那些白白的绒毛却没有被吹散，自顾自地在风中摇摆着。 垂落的瀑布水声仍然是那般轰鸣，只是从高处看去，那奔腾的水流坠入深潭的时候却如同被吞噬了一般，那一面潭水仍是那样平静。 明亮的天空看不见太阳，她却能感觉到日光晒在了她的肩头，一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然而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一路往上走，他的脚步不曾停歇，虽然心中觉得有几分诡异，她还是跟着他往上走，只见那台阶越走越是盘旋，越是高处越是陡峭，在快要走到终点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那片天空。 明亮的不是日光，而是那如幻影一般的光芒。 一座宫殿倒悬在空中，高高的尖塔塔顶指着地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静静地矗立在空中，而方才她看到的光芒，正是最高的塔顶中的光芒。 那就是阵眼吗？ 她试着御风，却一动也没动，这个幻境中的御风术是无法使用的。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个幻境，只是这幻象太过令人震撼，她突然想起了他，低下头来，只见他伸手指向那宫殿，天真地笑道：“姐姐你看，你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菡萏抿了抿嘴，微微皱眉，再次看向天空。 方才还感觉很远的宫殿似乎比刚才近了一点，连绵的宫墙看不见尽头，中央的金色大殿美轮美奂，周围的建筑也十分整肃逼真，如同一座真正的宫殿一般。 她从未见过这里，这宫殿……是真实存在的某个地方，还是不过是暗示着什么呢？ 倒悬的宫殿似乎正在慢慢地旋转，慢慢地下降，金色的光芒越来越近，几乎一伸手就能够到那塔尖，只是她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没触到。 “姐姐，这里是不是很美？” 他突然问道。 “是……” 她迟疑道，明知道他并不真实，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回答他。 那双单纯的澄澈眼眸一如既往地天真，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的，即便已然熟悉了他，习惯了他在身边，每次看着他的时候，他眼中流露出来的神色就是这般，从未改变过。 他的心意如同他的眼神一般澄澈，完完全全地写在了脸上。 也许这也是璎儿为何这般天真的原因吧，她微笑。 这些年来，实在是难为他了。 “姐姐，你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我一直就在这里了，我一直在迷茫，为何我会在这里，为何这里唯有我一人，但是，你出现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 “我会在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你而存在的，也许你离开的时候我也会消失，但是这一刻，能看见姐姐的笑容，我心里觉得好开心。” 不过是幻境中的一个傀儡幻象而已，她听了他的话却忍不住红了眼圈。 只是这一切也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就算伸手去抓也无法抓住，唯有静静地注视着那美好的一切，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不见。 “你叫什么名字？” 她坐在了他的身边，试图和他多说一些。 “我姓李，我的名字一点都不好听，还是不想告诉姐姐了。” 他落寞地低下头来，挨着她坐在了石头上，却托起了自己的下巴，眼中的光芒一下子灿若星辰：“姐姐叫什么名字，我想一定是世上最好听的名字，能告诉我吗？” “……” 她怔了一下，这才微笑道：“何甜甜，不是莲叶何田田的田，是甜蜜的甜。” “甜甜，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好美的名字……” “你在这里多久了？” “我不知道。” 他垂下了眼眸，那星光一下子黯淡了，他幽幽地说道：“很久很久了，没有开始也没有尽头，我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等待着，而且，我根本不知道我等待的是什么，直到我看见了你。” “你真可怜。” 她同情道。 “不，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在没有看到你的时候，我不知道我的未来是怎样的，也不知道我为何在这里等待，甚至，我找不到我存在的意义，也许我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在一个平静的角落静静地等待着终结，只是那终点却迟迟不到来。” “唯有你出现之后，我的生命才有了意义，我能看见我的终点，也知道了我为何而来，比起浑浑噩噩而又没有意义的等待，我宁愿像现在这样，能和姐姐说几句话也好。”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她听在了耳中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不过是个傀儡，都能看明白这一切，而她却还在纠结，还在执著吗？ 与其庸庸碌碌一生，什么才是更重要的呢？ 大多数凡人活着和死了没有区别，来过这世间，离开这世间，除了亲人的泪水以外，旁人根本不在意她曾经存在过，她也曾爱过，伤过，笑过，哭泣过，这些在她来看是天大的事，在旁人眼里根本连谈资都算不上。 古往今来，但凡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哪一个在当时不是叱咤风云的大能，而那些人，最终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 第1109章 肃肃其羽（二） 她曾以为自己在时空中自由穿行，已然看淡了人世间的一切，甚至那些人的挣扎，那些人的努力，她都觉得十分可笑，不过是徒劳而已，然而这样的想法难道就不狭隘吗？ 每个人都有他为之追求的东西，即便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等闲，在他自己看来，却是再重要不过的了。 若只是站在高高在上局外的视野去看，她固然是超脱了红尘之中，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她也失去了最基本的为人的本性。 想起年少时初得太极图时的那种好奇和欣喜，她微微笑了一下，怀中的法器如同知道她的心意一般，白色的光芒闪动明灭了一下，灵力流转，她轻抚着太极图，思绪万千。 也曾飞临人间战乱之地，在那一片嘶吼声中，士兵们声嘶力竭的喊声也曾让她震撼，更令她心惊的是，在那一片血海之中，那个孤傲地站在车驾之中的男子。 他脸上的从容不迫和镇定自若，完全看不出那是一个万人对战二十万士卒的统帅，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落荒而逃了。 而他不过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旁人如何劝说，都始终淡然自若地笑着指挥着战局。 虽然早已知道这场战事的结局，但是就在当时，她是不敢信的，这一万人如何能打败二十万人？ 然而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当那男子指挥着埋伏下的两千轻骑杀向阵中的时候，她才明白了，他是真正的军事天才，他的淡然自若并非是狂妄，而是对自己能力绝对的自信。 只是即便是这样优秀的男子，也难免死于阴谋之下。 她喟叹，她怜惜，只是她却什么都改变不了，而她即便想要救他一命，也毫无意义，这样骄傲的男子，没有了兵权，与死了又有何异。 也许这样的男子在后人看来不过一介莽夫而已，然而更令人唏嘘的则是另一种陨落。 东山的明月之下，已然不再年轻的男子微微捻起了胡须，不过是片刻的踌躇间，他便下定了决心。 深知他心性的亲人问他，何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却只是淡然摇头，轻描淡写地答道：“恐不免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他也不例外，即便再不愿意，也必须站出来承担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 也曾高冠陪辇，也曾驱毂振缨，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一方朝堂之上，位极人臣，独揽朝纲。 只是，未曾想，甘棠树下，寒雪纷飞之日，未若柳絮因风起的吟咏之乐不过是绝唱。 野王笛声中，那一首“推心辅王政，二叔反流言”竟让他孑然泪下，不顾众人的目光越席赞誉，终究还是难免一族没落的命运。 当时的她，满心惋惜，却仍是无力改变。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她才会这样欣赏那个优秀的男子，在他的身上，她亦隐隐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那清楚一切却又无力挽回的无奈。 知天易，逆天难，以一人之力，如何能扭转乾坤。 然而，若是连尝试的勇气也没有，又怎么可能会有结果呢…… 在同一个星位之上，无法共存的两颗星…… 若是她什么都不敢做，她就什么都无法改变…… 虽则她曾尝试过，而且结果也证明了她的一切努力不过是徒劳，然而，虽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再改变，未来却仍有着无限的希望，一切并不是无可挽回…… “姐姐，你明白了吗……” 他似乎能感应到她的心意，慢慢地说道，那双眸子中的光芒闪动，满满的都是对她的依恋和信赖。 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那个倒在了雪地之中的自己。 世间本无公正可言，除非自己去争取公正。 这是谁对她说的呢…… 百里国的城下，她眼睁睁地看着城墙之上那双决绝的眸子目送她离去，她明明知道一切的真相，却无法开口。 就如同一张巨大的网一般，她无法挣脱，也无力挣脱。 世间需要的不是正义，而是平衡。 这又是谁说的呢…… 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她知道那是谁，只是一时间，心中一片混乱，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而那个黑色身影，似乎是在嘲笑她一般地如影随形，无论她如何躲避都无法挣脱那被窥伺的束缚。 她不能再迷茫了，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唯有一个正确的方向，她必须选择那个方向，而必要的牺牲是无可避免的。 不！ “不！” “并不是那样的！”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方才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她只觉得心中一片清明。 美轮美奂而又不真实的东西，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世间，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完美的东西，瓷器之精美娇贵正因为它的易碎，宝石之珍贵美好正因为它的稀少，若要追求绝对的正义，绝对的公平，只会让自己陷入无限循环没有终点的悖论之中。 她似乎明白了…… 原来这宫殿，竟是这个含义吗？ 她抬头看向那璀璨的金色光芒，再一次伸出手去，只见一滴泪水落在了她的手心。 那是她的泪水吗？ 她分明觉得自己没有哭。 “姐姐，你已经找到那样东西了……” 他的声音慢慢地变淡，消失在了空气中。 不会吧…… 她转头看去，却见他的身影逐渐消散，周围的一切都在崩塌，瀑布落入了深潭之中，山巅的巨石轰然坠落，而天空中的宫殿也开始解体，一道光芒随着金色的塔尖直直地冲着她飞来，她躲闪不及，唯有祭出了风墙，试图挡住那一片废墟…… 然而，那金色的塔尖在触碰到了她的那一瞬间，一切都消失了，没有了山，没有了宫殿，周围唯有一片暗红色的砖墙。 昏暗的视线中，她清晰地看见了一条幽暗的台阶盘旋着往上，如梦初醒一般，她环顾四周，却见这里不过是个空荡荡的八角塔楼罢了。 第1110章 肃肃其羽（三） 不过是转瞬之间，他就不知不觉站在了教室的窗边，而窗外是一片飞雪。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任何声息。 是了，他的幻境中永远都有雪。 雪花飘零的那条长廊，是他无法打开的心结。 只是那扇窗…… 他不满地注视着透明晶莹的玻璃上一小块黑色的斑点，且不说他就站在这窗前，即便不是，他都不能忍这一片窗上这一块影响了飞雪之美的瑕疵。 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就在他即将触碰到了那小小斑点的瞬间，它却无中生有地化作了一只蝴蝶，扑扇着翅膀往窗外飞去。 大雪中飞舞的蓝色蝴蝶，这可真是不讲道理的幻境。 他穿过了墙壁，跟着那只蝴蝶慢悠悠地往前飞，而那蝴蝶则真如在寻觅花朵一般，落在了一片片的雪花之上，它停在哪一片雪花上，那片雪花就不再坠落，而是如同被它抓住了一般，虽然那一幕看上去十分离谱，却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 不可能存在的东西，不该存于这世间的东西…… 从它出现到现在不过是短短几瞬，他的心中却已然有了隐隐的怜惜之意，希望这雪快点停下，希望它能寻觅到真正的花朵，即便是幻境也好，他也希望它能得到幸福。 最后一朵被它停留的雪花一下子散落了开来，消失在了空中，他抬头看去，天空中艳阳高照，雪已经停了。 再低头，鸟语花香，温暖的春风拂过，他追着那蝴蝶而行，周围的一切都是他曾见过的那个校园，甚至他还能看见远处那颗初遇她的高大的树。 跟着那只蝴蝶就能找到她吗？他有几分迷茫，但是这蝴蝶的突然出现，一定有它的意义，他追了过去，却见眼前是一片荒芜，这是没有在现实中见过的地方，没有花也没有香气，蓝色的蝴蝶拍着翅膀停在了他的肩头，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有几分不知所措。 再一回头，一片断壁残垣，先前熟悉的校园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 这是预示的梦境，还是只是他心内的臆想？ 似乎全部的光明都消失了，他只觉得心中一片混乱。 冰冷的感觉袭来，他隐隐感觉到了自己心中的痛楚，也许这真的不过是他潜意识中愿望的投射而已，虽然明知道这并不是真实的，但是也许他的心中早已是一片荒芜…… 也许他早就厌倦了这一切，他也许真的希望一切都能回到从前，如果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她，一切也许都会不一样。 除了那棵树，所有的一切全都枯萎了，倒塌了，唯有那一棵树，还是静静地矗立在了原地，阳光温暖的照射之下，他甚至能看见树上四处玩耍的那一只绿色的树灵。 就在这时，那只蝴蝶又飞了起来，在他的面前盘旋了一周这才继续往前飞，似乎在让他跟着。 难不成，这只蝴蝶就是这个阵法的阵眼？ 他心中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伸手去抓，它却巧妙地躲开了他，看上去不过是慢悠悠地飞着，然而他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触到它半分。 “哈……” 他自嘲地笑了笑，为自己的幼稚而失笑了，曾几何时，他居然还和一只蝴蝶较上劲了。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铃声摇动着，高大的山门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微微扬眉，不过是惊讶了一瞬间。 “昆仑虚……” 也许这里才是和鬼王纠葛的起点，如果当初，没有让妃夷抢走不死药，没有让鬼王顺利地占据阿染的身体，也许就没有之后那么多纠葛，也许他和她早就能平静地生活在一起。 门前没有开明兽，门里也没有司采，冰冷的走廊两边，唯有寂静无声的神像，而他走向那王座，想起了在一片虚无中遇见了菡萏的情景。 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他就立刻发现了她不是璎珞，如今想来，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他的劫难因她而化解，他的心却因为她而沉沦。 只是，再往前走，门后的却不是他在现实中见过的一片破败的废弃花园，艳阳之下，各色不知名的花朵一齐盛放，有的娇美，有的诡异，都是他不曾见过，连名字都说不上的花草树木，也许这些就是上古时期才有的那些神木吧。 原来这个小园在当初是这样的，他转向那个盛水的池子，火红的羽毛飘落其中，一只美到令人窒息的神鸟栖息在了碧梧枝上，半睁着眼睛打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这就是凤凰本尊吗？ 他惊讶了一瞬间，这才犹豫着走了上去，恭恭敬敬道：“晚辈见过凤凰前辈。” “我不认识你。” 凤凰转过头去，显然不想理他。 那只蝴蝶飞了过来，停在了水池之上，凤凰眼中的黯淡之色这才透出了隐隐的惊讶，再看了他一眼，它又看向那只蝴蝶，终究还是趴了下来，恢复了刚才那种了无生趣的昏昏欲睡的姿态。 “与我何干。” 它翻了个白眼。 “晚辈无意中被困于此，若是您……若是您愿意的话，还请凤凰前辈相助，令晚辈能离开这幻境。” “我自然能助你，只是，我为何要助你？” 它一动都不想动，似乎就连回答他的话都嫌累一般。 这…… 谢道之苦笑。 这不正是他所秉持的佛系处世之道吗？于世人之苦视而不见，坚持所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任何人都不应该改变旁人的命运”。 如今事情临到了他自己的头上，他却双标了吗？ 她说的没错，纵使无法帮助全天下所有的人，然而既然已经走到了面前的那些人，就无法视而不见，哪怕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那些人也有自己所重视的东西，自己所坚持的东西，即便是拼尽了全力也要守护的东西。 只是，以他的性子，他是不可能再去求这位前辈了。 转身往回走去，那只蝴蝶却没有跟上来，显然这里才是他应该寻找阵眼的地方，他心中一片清明，那只蝴蝶，一定是在给他指引方向。 第1111章 肃肃其羽（四） 只是他的性子从来都是这般，即便明知如此，他还是往外走去，远远地看见了当年曾见过的那座高高的灵塔。 高高的塔顶，摇晃的青铜铃铛发出了阵阵的响声，他回头看向那花园，方才还是一片欣欣向荣，不过是片刻之间，就化为了一片废墟。 那只蝴蝶不见了。 金色的水仙百合的花瓣在风中飞舞，他伸出手去，抓住了其中的一片散落的花瓣，一片金色中，暗红色的斑纹如血迹一般显眼，也许是错觉吧，那一片花瓣竟然一分为二，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两片花瓣就扇动了起来，如蝴蝶的双翼一般飞舞在了空中。 他的目光追着那双翅膀，然而再回首，已然不见了方才还在铃铛作响的灵塔，取而代之的是白雪皑皑的山巅，枯萎的黄色的，常青的绿色的，连绵的树林被覆盖在了白色的雪衣之下，一潭池水的倒影中，他看见了自己和那只金色的蝴蝶。 蓝色的蝴蝶，金色的蝴蝶…… 他微微凝眉，心中若有所思。 “你是谁？” 一个柔美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响起，他虽不至于吓到，却还是转过身来，戒备地退开了几步。 “你是谁？” 那女子继续问道，她的长发半入水中，绝美的小脸上一双星眸如泣如诉，似乎隐隐有着哀愁，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下半身。 那是一条银白色的鱼尾，半条在岸上，半条在潭水中，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长的鱼尾，银色的鳞片在雪光的映衬之下闪闪发亮，美得不可方物。 下意识地他感觉到了危险，远离了那潭水，他反问：“你又是谁？” “我？” 她叹息了一声，垂下了眼眸，黯然道：“人世间已然没有了牵挂我的人，我是谁，一点都不重要……” 怎么听都是个女鬼，他倒是不怕什么鬼，只是这个幻境中出现的每样东西，每个人，都有它的含义，他却怎么都不明白为何他从未见过她，她却能出现在他的幻境中。 “白露沾野草，玉衡指孟冬……” “秋蝉鸣树间，南箕北有斗……” 她似乎也并不太在意他的存在，见他不回答，她也没再追问，只是一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轻轻地吟唱着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曲子，反反复复地唱着，直到他终于听清楚了那歌词的含义…… “哎……” 他叹息了一声，坐在了池边，淡淡地说道：“若是你想说，我很愿意听你的故事……” 她停住了歌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了他，却微微露出了笑容，指着他说道：“若是你将你的灵宠送给我，我就告诉你我的过去……” 他的灵宠？ 谢道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方才那只飞舞的金色蝴蝶已经停在了他的肩头，安安静静地琢磨着自己的小脚，似乎在玩耍一般。 “那不是我的灵宠，若是它愿意，你自然可以得到它。” 他微微摇头，只是这一动一静间，金色的蝴蝶已经飞得高高的，在两人上空盘旋，似乎并不愿意落下来。 美丽的小脸仰了起来，似乎有几分失落地看着它，落寞道：“我在这里已经太久太久没见到人了，我已经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该怎么和人说话了，要是有失礼的地方，还请郎君谅解。” “小女并非要夺人所爱，只是……若是它能陪着我就好了，即便不陪我说话，看着它飞来飞去也是挺有趣的。” “你……你是鲛人吗？” “呵呵……自然不是，鲛人一族的血脉比我们这些血统不纯的水族可高贵多了……郎君高看我了。” 她掩面轻笑，那一回眸间的风情万种令人迷醉，他沉吟了一下，这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小女不知。” 她微微摇头道。 “我只记得我死了，然后……然后似乎什么痛苦都没有，我就已经在这里了……过去了太久太久，我以为会永远在这里不死不灭地活下去，我以为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直到我看见了你……” “这里并不是冥界，对吗？” 她抬眼看着他，颇有几分俏皮的地问道。 “大约不是吧……” 他不太确定地说道。 她似乎并不在意，继续梳理着她的长发，时不时顾影自怜，似乎他的存在根本就没有影响到她，而她也明白他不过是个过客而已。 银白色的鱼尾慢慢地打着拍子，水面上一圈一圈地荡漾出银白色的光芒来，似乎并不仅仅是鳞片映射的光芒而已。 “我在这里要找一件东西……” 他有几分犹豫地开口道。 虽不能说完全信任她，但他现在对她的感觉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差了，至少那种危险的戒备之感已然慢慢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好奇，她属于这个幻境，却又不属于这个幻境，她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有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大概知道你要找什么。” 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埋头就扎入了水底，消失在了水面之下。 “哎……” 他都来不及说话，她就已经不见了。 不是，这女鬼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好歹让他把话说完啊。 还好不过是一小会儿，她就从水里探出了头来，熟练地坐在了水边，手中一块晶莹发亮的东西闪动着光芒。 “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她献宝一般地张开了手，小小的手掌中央，一颗白色的珠子闪闪发亮，他怔住了，这看上去倒像是…… 接过了那颗珠子，他感应到了无穷无尽的灵力在流动着，那种强大的力量几乎能将他吞噬，难怪这潭水底下隐隐发亮，原来是这件宝物的光华。 只是，这不过是个幻境而已，也许他所感应到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幻象。 “永凝月火？” “我不知道，你果然认识这个？” “恩……大概是吧……” 他把那珠子还给了她，摇头道：“我要找的并不是这个，这件东西并不属于我……” “阿霜……” “你的名字是阿霜吧……？” 他看着她惊讶的眸子，慢慢地说道。 银白色的鱼尾，绝美的容貌，水边的哀唱，再加上永凝月火的光华，也许那是她死前最后看见的东西，才会出现在这个幻境中，在她身边，似乎是在守护她一般。 第1112章 肃肃其羽（五） “他的确是对我很好……” 幽幽的声音似乎并不那么喜悦。 他一怔，看向她那双未语先含情的眼睛，只是此时那双美丽的眸子似乎失去了焦点，她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只是一条身份低贱的小鱼而已，爹爹虽疼爱我，却未曾和我说起过娘亲，只是我也半点也未曾在意，作为一条鱼，最快乐的难道不是自由自在地在山涧水流中穿行吗？在遇到他之前，我从未有过什么烦恼……”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爱上他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的眼睛，他的眼珠太特别了，比最美丽的珍珠更美，比最光滑的鹅卵石都漂亮，他一笑起来，我只觉得我的心里快活极了，比他的快乐更快乐，在那之前，我从没见过这么帅气又这么开朗的人。” 他心中隐隐有几分疑惑，壸罡化形的容貌他是不曾见过，但是他的性格，怎么算，也算不上是“开朗”吧…… 也许在爱的人面前，每个人多少都会有一些不同吧。 “那一段时光也许是我最快乐的回忆了，直到现在，我每每想起来，心中都是一片欢喜，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无望，都已经过去了，再想起他，唯有思念而已……” “可是……” 她低下头来，一脸的落寞。 白皙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她几乎是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们男人如果喜欢了一个女人，真的是不会再看其他女人一眼的吗？” “这世上美丽的女人何其多，可是真正爱他的人，只有我一个啊……” 他越听越迷糊。 这什么情况，她的意思是说狐壸罡不爱她？ “别的女人也许只是因为他法力高强才爱他，我，可是我却不是，即便他只是山间的一颗小草所化，我都爱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和他在一起……” “我原以为，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是……” “那天，我特意画了眉毛，虽然他说我的眉毛和眼睛特别好看，但是我还是不那么自信，我描了眉，还用了胭脂，这才去见的他。” “他一见到我就笑了，他说，’小阿霜长大了，知道要漂亮了……’，我当时就脸红了，他一下子就看出我化了妆，那岂不是说，平日里他就一直注意着我的容貌，也许我在注视他的时候，他也在注视我……” 那倒也是未必…… 谢道之决定不说这种煞风景的话，且见她已然泫然欲泣，猜也能猜到这结果好不到哪儿去。 “当时我又羞又急，却也没能直接开口说想要和他在一起，我只说有话要告诉他，我还记得他的那双眼睛，当时他无比认真地看着我，我便……我便……” 她低下头来，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就唱了一首歌给他听……” “我唱的声音都有些打颤，可他的神色却没有欣喜，当时我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他说他不明白我的意思的时候，我还报着一线希望……” “如果他一开始就拒绝我，也许我还不会这样难受。” “只是他只说他不明白这什么意思，我当时心头一热，便告诉了他，我想要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永远和他在一起，永永远远都不分开。” “恩。” 谢道之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 这已然是足够的鼓励了，她抹着眼泪道：“谢谢你没笑话我，我知道我很傻，他说不明白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他对我没意思了，但是他平日待我那么好，我真的不敢相信他心中没有我……”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即便心里不喜欢别人，也会对别人笑脸相对，甚至愿意陪伴左右，为她做这做那的，只等别人一颗心系在了你们身上，你们再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来，说什么从来没想过这些？” “……” 这回还真是问倒他了，谢道之认真反思了一下，果然他对女子从来都是礼貌周全，若非过分的要求，一般来说他也不会拒绝，只是这样他只是出于礼貌，若不然要怎样，见到女子转身就走吗？ “也许他只是把你当成妹妹般疼爱而已……” 他无奈只能这么说。 谁知这就踩了雷了，她的神色顿时变得凌厉起来，青白的小脸怒意盎然，那一瞬间，就连他都被她这阴狠的神情给吓到了。 “果然你们男人都一样！” 她恨恨道。 “当时他就是这么说的，还说都是他不好，让我不要胡思乱想，我是鱼，他是猫，我们本就是天敌，不可能在一起的。” “猫？” 他扬了扬眉毛，终于有点明白过来了。 “那是自然，我早就知道他的真身是猫，但是我们灵兽真身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他这不过是托词而已。” “当时我如同个傻子一样，还是不死心，还是追着他问，我们就算真身不一样，也可以灵修，而且当时我也有了化形的能力，只要他愿意，我们当然可以在一起。” “被我逼问到这个份上，他才终于告诉我，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不能再喜欢我了……” “这算是什么理由？我爱的是他这个人，就算他另有爱人，只要他喜欢，我也并不介意，当时我这么说了以后，他居然被我吓得现出真身来就逃了！” “你来评评理，我有那么可怕吗？” 她妩媚地扫了他一眼，只是那脸色还有几分青白，谢道之看着都有几分不忍，叹息道：“情之一物，并非能够勉强的。” “也许你会说，你不能勉强自己不爱他，但是对他来说也一样，他也无法勉强自己爱你……”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这世上唯有我是真正爱他的，他为何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只要他愿意爱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对他有半分违拗，只要他能在我身边，我能天天看见他，我就比什么都快活！”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他知趣地闭上了嘴，不再烦她。 “后来……” 她脸上的神色有几分怨恨，又有几分快意，谢道之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也许狐方潭里的真相并不是狐壸罡以为的那样。 第1113章 爰及矜人（一） “我在水底躲了整整一个月没有出去，爹爹却说些有的没的，说什么我哭出来也好，本来那狸猫就不是良配，我们水族本就应该和同族通婚，我一生气，就说了些伤人的话，害得爹爹也伤心了，那一个月，我几乎是日日以泪洗面……” 她抬起头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倒像是在怪他没安慰她。 “你一定很难受，我明白……” 他忙道。 “你根本不明白！若是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也就罢了，他明明对我那么好，我们在一起也很开心，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我想来想去都没想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哪有为什么啊…… 他叹息了一声，她也沉默了。 “来我这里好吗？” 她伸出了自己小小的手掌，金色的蝴蝶犹豫了一下，还是飞了过去，停在了她的掌心。 他微微笑了一下，只是下一秒，她却收紧了五指，一下子抓向那只金色的蝴蝶，若是被抓住了，只怕…… 幸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金色的翅膀一下子窜了出来，扇动着飞往了高处，他舒了一口气，再看她的神色，却见青白的小脸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怎么看都令人很是不安。 “不过最后我也想通了，从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他不喜欢我，那又怎样呢？人生又不是只有这些无聊的情情爱爱，从前我没有他，我也一样过得很好。” “若是他就此消失，一切也许就这样平淡地结束了。” “他于我，也不过是一个曾经放在心里的人而已……” “可是……” 她仰起脸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只是那双眸子中含着泪水，即便是笑着，却给人一种苦涩的感觉。 银白色的大鱼尾巴在水中微微摇动着，那颗珠子方才已经被她放回了水里，此时水下白色的光芒隐隐流动着，灵力的气息散发了出来，即便只是林间的一片潭水，却也透着光芒，令人炫目。 “那日他终于来看我了，当时我也想着就算不能爱他，他心里还念着我，总算也没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我想要告诉他这一切都过去了，可是以后，我不能再和从前一样和他相处了，我并不是恨他，只是在我心里，是放不下他的，若是还和从前一样，我也许会让他不安，也会让我自己痛苦……” “恩……” 这回就连谢道之都微微点了点头。 “可是……” 她的声音徒然变得尖利了起来。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的身边有另一个人，一个我连有几个鼻子几个眼睛都没看清楚的男人，爹爹倒是十分欢迎他们，但是他坐下来之后，却笑着对那男人说，小阿霜是我的小妹妹，还说要我不要天天闷在家里，倒不如出去玩几天散散心。” “当时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那男人却说什么不如和他去青丘小住几日，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他便看着我问我好不好。” “他明知道我是什么都不会拒绝他的，明知道只要他想要我怎样我一定会答应，他却用那种目光看着我，希望我能同意，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狠心。” “直到我傻傻地点了头之后，我才慢慢明白过来，在他心中，我不过是个包袱而已，随随便便找一个男人来，就想把我打发了，好让我别再缠着他，仅此而已。” “我觉得……” 谢道之刚开口就被她打断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没看见他的那种眼神，我答应了之后他笑得有多高兴，似乎巴不得我立刻消失的那种感觉，我只觉得心都碎成了一片一片，他却还在笑……” “他可能……” 他再一次的尝试还是被她尖利的声音给截断了。 “也许在他心里，我不过是个没用的玩具罢了，也许只是一时好玩，但是一旦对他来说成为了累赘，他就把我弃之如敝履，不，我连一个玩具都不如，我心爱的玩具我从来都好好地收着，从来都不会随意丢弃，而他对我呢？” “我就是个被他玩过了无聊了不想要玩了的布娃娃，就连在他眼前晃悠都是错，他只想着把我送得远远地，再也别碍他的眼！” “就算是个玩具，都有人能爱护能珍惜，而他呢，他明明曾对我那么好，我以为就算他不能爱我，至少也能把我当成朋友，哪怕只是能常常见到他也好，我心中也会有着小小的欢喜，可是偏偏就连这小小的愿望也不能实现……”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以后再也不想见他了，免得难受啊…… 谢道之放弃了给她讲道理的努力，唯有默默腹诽。 “最后，我就好像一个被打包的玩具一样，像一个被丢弃的包裹一样，失魂落魄地去了青丘，那地方没有水，我不喜欢那里。” 她干巴巴地说道。 “我记得青丘好像是有一个好大的湖的……” 他弱弱地说道，毕竟这是客观事实，她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那不过是一潭死水而已，而且满满的都是狐狸臭。” 她不屑道。 “我没想到，这一去，我就再也没能回来……” 银白色的鱼尾高高地挥了起来，又落回了水中，她赌气似地拍着水花，神色间却有了一丝矛盾和落寞。 “他知道我喜欢水边，就在那个湖上给我建了一个小屋，我不喜欢那个屋子，我也不喜欢狐狸，所以一开始他还会带着小狐狸来陪我玩，我根本不想理他们，几次之后，他就知道了我的心意，再也不带别人来了。” 刚才你还说青丘没水…… 谢道之无语。 这个“他”应该是狐壸罡了吧…… 他暗暗想着。 “他天天都来看我，可是我根本不想见他，开始我觉得也许他不过是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只是后来……” 她的眼中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只是嘴上却说道：“他真的很烦人，我告诉他了不用管我，该干嘛干嘛去，他却说因为了那人的嘱托，所以一定要照顾好我。” “我有手有脚，边上还有那么大个湖，难不成我还能饿死？” 她嗔道，听上去倒像是撒娇。 第1114章 爰及矜人（二） “有一天，他来的时候笑得很开心，我还纳闷呢，他就说让我去水里玩一会儿就好，我站在门外偷偷看了一眼，却见他在屋子里一片片地贴着贝壳。” “他可太傻了，我们水族怎么可能会喜欢同类的尸体装饰自己的屋子呢？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的这个馊主意，也许是因为爹爹的屋子里有螺壳的关系吧……但那都是先祖的遗骸，他什么都不懂，却自以为得计，简直就是个笨蛋！” “当时我转身就走了，就想回历石山，要不是不认识路，我早就走了，若是我那时候回去了，一切也就一了百了了……” “那晚我终于还是回去了，他已经不在了。” “不过是区区几颗夜明珠而已，他就以为我会欢喜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笨女孩一样，就因此会爱上他吗？他明明知道我爱的人不是他，却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他每天都来看我，就算我是个傻子，也知道他什么心思，我怎么可能上当呢？” 呃…… 他总觉得对此他挺难评价的，虽然她字字句句都是抱怨，但是语气中透出的那种感觉，可不像是讨厌。 “不过那屋子睡起来倒是比从前舒服点了，所以我也没再提想要回去的事。” 她干巴巴地说道。 “现在想想，这些全都是他的阴谋。” 呃…… 行吧…… 谢道之打定了主意不再和她争辩。 “很快他就原形毕露了，说什么希望我永远留在青丘，我又不是狐狸，我留在青丘做什么，而且，他还说，还说……” 她的小脸上微微泛起了一丝羞涩之色，方才看上有几分青白的脸色也似乎红润了一点。 “他说我爹爹也答应了，让我安心在青丘住下来，不管有什么危险，他都会保护我的。” “虽然当时，我心里什么都没有决定，只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得过且过罢了，但是，有一天，那人却突然来了。” “原本我已经快忘记他了，只是那一天，他出现在我的门口，叫我’小阿霜’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永远都在我的心里，我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他了……” “只不过是那一瞬间，我听见了他的声音，所有的过往都如同画卷一般历历在目，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不可能从这段恋情中走出来了，即便以后我再和任何人在一起，我都能看见他的影子，即便以后我再爱上任何人，那都不是真正的爱情了，因为我的爱，已经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你能明白吗？就好像你见过阳光见过沙滩见过海见过风，可心中惊鸿一瞥的只是那日光下风拂过海水吹动着浪花和砂砾的绝美画面，也许只是短暂的一幕，却留在了你心里，从此你想起海，想起沙滩，能想到的就是那一幅画面，以后再见到其他任何海水，任何沙滩，都没有办法取代你心中的那一片回忆……” “也许……吧……” 他怔怔地说道，她却并不在意他的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见我傻傻地看着他，倒是笑了一下，问我，是不是已经忘记他了，这是不是很可笑？他在我心中已然是刻骨铭心，而他却问我是不是已经忘了他了……这简直是太可笑了，我当时只觉得好笑，心里却又苦得笑不出来，我会忘了他吗？就算我死了，就算我魂飞魄散，尸骨无存，我都不会忘了他的……” 她青白的小脸看上去有几分阴森。 “他说他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样，他很后悔。” “我当时心中一下子充满了期待，原来我离开之后，他也是无时无刻不思念着我，就和我思念他一样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自然是可以原谅他的，只要他说想要和我在一起，不管之前他对我有多绝情……我都不会在意，只要他愿意爱我，我便别无所求……” “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 她突然问道。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她凄然的泪光，他突然有几分明悟，为何他会在这里，为何他的幻境中会出现她的身影，她于他而言，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个幻象，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她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如今在这里的不过是她的一缕执念罢了。 “能……” 他喃喃低语，只是她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 “从前我们还玩得很好的时候，他曾说过他最喜欢彩虹的颜色，而这也成为了我最喜欢的颜色，也不知道那只傻乎乎的狐狸怎么知道的我的喜好，他倒是尽力，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白陶泥，又采集了红色的茜草，嫩黄的栀子，各种各种的花草，给我染成了七色的陶泥，别的也就罢了，蓼蓝和紫草本就难得，他又悉心炼化，这才做成了这七彩的颜色……” “要我说，他就是没事闲得慌，不过若非如此，我屋子里也不能有那么多彩虹色的摆设，长日无聊，我手虽不巧，他却很耐心，一件一件地帮我捏，虽然我自己也捏了些镜子梳子什么的小物，若要再复杂一些，只能让他来帮忙。” “后来我才知道那只狐狸还是什么狐族的族长，要我说，狐狸就是太懒散了，生性如此。我们水族的族长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他却每天游手好闲，只知道来我这瞎晃悠，可见世人对狐狸的评价是没有错的，就连什么族长都这般，更别说别的狐狸了……” 她扁了扁嘴说道，颇有几分不屑，只是眼中的光芒闪动了一下，隐隐却有着几分得色。 只是这关于狐狸的长篇大论，篇幅好像已经超出对那只狸猫的思念，虽然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他却还是没说什么。 说到那只狸猫，她的神色又变得落寞起来。 “我原以为他会发现我屋子里这些特别的东西，能明白我的心意，知道我一直在思念着他，可是他却压根没注意，只是当时我心中满满的都是期待，也没太在意他的神色，现在想来，我……我真恨不得那时候我能死了算了……” 她恨恨道。 第1115章 爰及矜人（三） “他说他无比后悔把我送来青丘，我当时一时鬼迷心窍，居然会错了意，立刻就板着脸答道，就算他现在后悔也迟了，我再也不会喜欢他了，就算他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再同意和他在一起了。” “谁知道他听我这么说一点都没有沮丧，反而赞许地看着我，露出了笑容，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说的后悔究竟是什么意思，看起来好像并不是我理解的那层意思。” “我迟疑了一下还没有开口问他，然而很快他就一脸严肃地点头道，’小阿霜，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到时候若是真的没别的办法了，我就接你回历石山，我保证，一定护你周全。’”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我还正自一头雾水，他却已经匆匆忙忙地离去了，没有如我期待的那样求我回去他身边，甚至连话也没和我多说几句，而我就如同个傻子一样，还傻乎乎地自矜身份，说什么再也不会喜欢他了，我永远都摸不准他的心，永远都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也许，我是真的不配爱他……” 一片长长久久的沉默。 “后来呢？” 谢道之终于忍不住问道。 “后来？” 她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摇头道：“后来我就死了啊。” 不是啊大小姐，你说了那么久的心路历程你爱不爱他他爱不爱你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最后到了关键部分就直接跳过了？ 谢道之无语。 但是这会儿他总不能追着别人问“你是怎么死的”吧，而且，这个幻境中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解开幻境的关键一定在她身上，他犹豫了再犹豫，终究还是说道：“求而不得自然是苦，只是，也许你这样忘不了他，不过是执念而已，也许你心里早已经爱上了那只狐狸……” 她睁大了眼睛，不服气地看着他，银色的长尾巴不耐烦地拍着水花，气呼呼地说道：“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我根本就不喜欢那只笨狐狸，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可若不是你怀了狐狸的孩子，也不至于让狐族大动干戈，非要把你除之而后快啊。 谢道之忍不住腹诽，只是若是这么说，只怕她羞愤交加，气得直接钻进水里去了，那他可就真没辙了。 “不似明灯照，又非暗幕张……” 银色的鱼尾巴轻轻地拍打着水面，柔美的声音轻轻地吟唱着不知名的古歌，她的面容看上去也柔和了起来。 水面上浮起了些许小气泡，她漫不经心地伸出纤细的手指，一个一个去戳破那些泡泡，听着“噗噗”的声音，她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 只是此时，那只金色的蝴蝶却飞低了下来，在他的眼前转着圈，往一个方向飞去，见他没有跟上来，便又回来在他面前转圈，似乎在示意他离开这里。 他迟疑着站起身来，只是都还没有迈开脚步，便听见了她刺耳的笑声。 “呵呵呵呵……你……想……走……了……吗？”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语声却一个字比一个字刺耳。 他倏然而惊，不过一个回眸的工夫，再看向她，只见她的银白色的鱼尾已然变成了黑色，全身黑气笼罩着，青白的小脸上，小小的耳朵已然变长变尖，黑色的鱼鳍之间，是一张满口尖牙的大嘴咧了开来，那笑容，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纤细的手指也不再白皙，她的小手伸向自己的心口，居然就这么伸进了自己的身体之中，似乎是在找些什么，想起了狐方潭中那老者的话语，他惊得后退了好几步，这个幻境中有永凝月火，自然也能有那个…… 一柄红色的匕首从她的心口中被掏了出来，不知道是原本就是鲜红还是沾染了她的血液，不过此时他看见的她心口的血却是黑色的。 “谁……都……别……想……离……开……我……”’ 她的声音飘忽不定，红色的匕首在空中飞舞，谢道之见识过这法宝的厉害，即便她的法力不高，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不被打中，若是被乱心尘控制了心神，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这只是个幻境，但是他看见的一切在幻境中都是真实的，永凝月火也罢，乱心尘也罢，虽然明知道那些法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是若被打伤，即便能离开幻境，也难免会受到影响，更何况若是他在幻境中受了伤，也许根本就无法离开这里。 “狐狸是爱你的，你也是爱他的！” 他连忙喊道。 “你胡说！” 她果然愣了一下，那尖牙都似乎收回去了几分，但是下一刻，她便反应了过来，恨恨道：“没有人能离开我，没有人能抛弃我，所有的男人都给我去死！” “梁渠从来都没有说过他爱你，是你自己误会了，他当时肯定只是因为关心你才让狐壸罡带你去青丘，他后悔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错过了你，而是他后悔不该让你去青丘，若不是你去了青丘，狐狸就不会爱上你，而你根本就不会死！他也不会因此而郁郁而终！” “他是爱我的！” 黑色的鱼尾带着凌厉的风扫了过来，谢道之轻轻一跃就避开了这一击，她又气又急，愤愤道：“你胡说！他若是不爱我，怎么会允诺护我周全！” “是他让你去的青丘，在他心里，他只是要对你的负责而已，就算不是为了你，就算是为了狐狸，他也会保护你。” “呵呵呵！” 红色的珠子在她手中飞舞，她怒极反笑，倒是一脸淡然地看着他，好整以暇道：“随你怎么说吧，我自己的事情，难道我自己还看不清楚吗？我又不是没长眼睛！” 不是没长眼睛，只是盲目而已。 他飞身躲开了乱心尘迅捷无比的一击，回身一个火球挥出，金色的火焰包裹了红色的珠子，她惊呼了一声，“啊！”得一下丢开了那珠子，红色的珠子瞬间落在了水面上，一下子沉入了水底。 “那些不过是你的执念而已，也许我能猜到你最后为何会自尽，并不是因为那些狐狸，也不是因为梁渠，更不是因为狐壸罡，而是因为你自己……” ：。： 第1116章 爰及矜人（四） “我？” 她迟疑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 “我自尽？” 她怨恨的神色这样真实，谢道之愣了一下，想起了那老者的话，他是她的父亲，他应该不会骗人，可她却说她不是自尽的？ “他说他爱我，他会永远保护我，可是最后我看见的却是他的脸，当那柄匕首刺入我的心口时，我看见的是他的脸，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心中如火烧一般，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他杀了你？” 这怎么可能呢？ 他惊呆。 “是，他说我不能再住在那里了，他给我另外准备了一个住处，那里有着明亮无比的月光，但是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 “他的法术很强大，至少比爹爹要强，我吵着闹着要出去的时候，他就用狐狸的幻术来哄骗我，其实我知道，我根本就没有走出过那个地方，他把我关在了那里，只能见到他一个人。” “我知道他爱我，只是我不愿意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说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坚定，他却总是哄着我，就是不让我出去。” “那是因为……” 他忍不住开口，却照例被她打断了。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也好吧，他虽然对我千依百顺有求必应，但是我就走不出那个迷宫，不管我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把我带回去，我说我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他却说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就算为了孩子，他也不能让我冒险。” “我一直又哭又闹的，最后，他就杀了我。” 她干巴巴地说道，似乎也并不是十分怨恨。 “那个迷宫叫做狐方潭，是狐壸罡用永凝月火设下的一个法阵，也许正是因为要保护你，他才不得不把你藏在地底，他为了你这般处心积虑什么都想到了，又怎么会对你动手呢，这完全不可能！” “喂喂喂！我可是死了的那个人啊，我怎么死的我还不知道吗？” 她不服气道，黑气又凝聚了起来，冷冷地哼了一声，她笑道：“男人都一样，你在这给我东拉西扯地说些有的没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吧，哈哈哈，愚蠢！” 乱心尘都已经掉进水里去了，她还想怎么样？ 谢道之抬头看她，却见她从怀中又掏出一把匕首来，红色的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和刚才那个法器一模一样。 我！ 对呀，这是幻境，只要幻境的主人愿意，那她还不是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作为幻境中的傀儡，这一点点小小的福利也是理所当然的。 飞身躲过了乱心尘的一击，他心中暗暗叫苦，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可不行啊，金色的火焰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飞向那张狰狞的小脸，只是把珠子又一次给打落了。 就算是幻境中的傀儡也好，不到生死关头，他也并不想要伤害她，更何况，她本来也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我觉得你一定是记错了。” “哈？” 她都气笑了。 “我敢肯定狐狸绝对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一定是你记错了，你好好想想，在你的回忆里，看见他之前的那一刻，你在做什么？” “我？” 她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被他这么一问，她才怔怔地回想着，许久许久才慢慢说道：“那天他之前已经来过了，我知道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所以很是无聊……当时我心里只想着，下次他再来的时候，我一定要让他把我放出去，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他给了我一只小猫，我告诉过他，我最喜欢猫的眼睛，所以他就……呵呵，真是可笑，我喜欢的是猫吗？我喜欢的人，永远只有一个人而已……” “那只猫很不乖，我不过是抓了它一下，它就一下子窜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一片黑暗中，只能看见它的眼珠是绿色的……” 她的语声突然停住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只猫，那只猫的眼睛……” 她抓住了自己的脑袋，一下一下地扯着自己的长发，看着都替她感觉到了痛楚。 “看到那只猫的眼睛，我就想起了自己是有多么地懦弱，多么地没用，如果当初我没有躲开就好了，当初在历石山，我就算是再不高兴也好，再难受也好，只要能看见他，常常能和他见面，就算我心里再酸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看不见希望。” “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是我那么丑陋，那么粗俗，他也不会看不上我，他喜欢的女人，一定比我美丽百倍，比我聪慧，温柔又体贴，会讨他的欢心，像我这样一无是处，又笨又不会揣摩他的心思，会被他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个人孤孤零零地在这个地方，除了幻境中的人，一个活人都见不到，这个世界已经遗弃了我，他也弃我于不顾，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帮到我了，就算是我自己，也只是在等死而已……” “走不完的迷宫，走到哪里都会被他找到，我想要离开这里，我想要躲开他，却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一想到我要永远被关在这个阴冷恐怖的地方，我当时就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要了……” “是了，那匕首，是他送我的，仿佛是在某年生日的时候他送我一件礼物，他也许是郑重其事地想要我用来防身，可是我在这里就算是想死也死不掉，又需要什么防身之物呢？” 谢道之已基本不会搞混她说的“他”是指的谁了，凡是带着哀怨语气的就是她喜欢的那只狸猫，而咬牙切齿又赌气又埋汰的说的肯定是狐狸。 “既然对他来说我已经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当时我看着角落里那双幽幽的眼睛，心里想的就是这个，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柄匕首已然刺入了我的身体，而我的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竟然是握住了那柄匕首，将它刺得更深一点……” “真的是我自己……” 她脸上的神色是困惑不解，也是一片混沌。 ：。： 第1117章 爰及矜人（五） “都是因为你的执念太深，才会忘记了一切，你明明已经爱上了狐狸，却偏偏想要劝说自己不要爱他，偏偏想要告诉自己自己爱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而这份执念也许慢慢地就变成了绝望和偏执，甚至是自我放弃的罪恶感。” “你想要一切都变成是别人的错，让一切已经成为事实却让你无法接受的变得让你自己能够接受，给每一件和你心中的执念冲突的事物加上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解释。” “于是在你的视野里，就勾勒出了一个被狐狸囚禁，又被他残忍地杀害的剧情，你心里明明知道那不是真的，但是如果那是真的，你就什么都没有做错了，你全都是身不由己的。” “之前你说的那些过往，也确实是真实的，只是，到了你和狐狸在一起的片段时，你就开始含糊其辞，模模糊糊地混过去了……” “其实你心里根本就明白，一切并不是你说的那样，也不是你自己以为的那样，你的执念让你勾勒出了一个梦境，在那个梦里，你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你并没有爱上那个人，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被迫接受的……” “其实并不是那样？” 她睁大了眼睛，一脸抗拒。 “那怎么可能呢……” 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一颗晶莹的珠子从水底浮了上来，皎洁的光芒比月光更明亮。 “是了……是你……” 她喃喃道：“就是你一直都陪着我，直到我的最后一刻，是了，我想起来了……” 泪水落了下来，她只觉得心中一片空白。 “他看见我倒在那里的时候，立刻就冲了过来，不知所措地用手来按我的鲜血，只是，很快他就发现这完全是徒劳，他一直都在喊着我的名字，可是我心里想着的却是那双绿色的眼珠，他说的什么我都没有听见，但是我看见了他的身体里在慢慢发亮，他止住了我的血，我原本可以不用死，但是，我真的太累太累了，我不愿意再这样下去了……” “他一直一直都陪着我，直到我终于失去了意识，所以我的回忆中，最后看见的人是他，他满手的鲜血，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了这里……”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身上的黑气终于慢慢地消散了。 而她的身体也慢慢地变得透明。 “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只是，我们在错误的时候遇到了对方而已……” “不过，你还是说错了一点……” 她执拗地说道：“我从来都没有爱上过他，只是因为他对我太好太好，所以我对他不过是感激而已，感激加上感动，这并不是爱，我爱的人，永远只有最初的那双绿色的眸子……” 也许吧…… 他叹息。 也许最初她的确只是因为感激而感动，但是后来她的心中终于倾向了谁，也许就连她自己都没能明白吧…… 毕竟那两个都是优秀的男人，值得她去爱。 扑扇着翅膀的蝴蝶飞近了，落在了他的手上。 就在他触碰到了它的翅膀的那一瞬间，那对翅膀又变成了两片金色水仙百合的花瓣，如同顾影自怜的绝美花朵一般，自顾自地飞在了空中，两片花瓣的触碰之下，立刻幻化出了四片花瓣，花瓣越来越多，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哀叹她的命运是毫无意义的，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情之一事，没有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看别人的故事全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最多能值一声叹息，却无法令人感同身受，就好比恋爱中的男女总爱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先这样那样，我又怎么会那样这样”的，每个人眼中能看见的永远只有自己的得失，自己的所知所感，又怎会能够体会旁人的刻骨铭心痛彻心扉呢？ 然而这一次，他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应到了那种无奈和悲哀，不为其他，只为她的一片痴迷。 梁渠说的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应该是司采，他说喜欢七彩的颜色也并非是彩虹的颜色，而是司采的五色羽翼，而她却完完全全地会错了意，若是让她知道真相，只怕她会把那些彩虹色的小摆件全都给砸了，再也不想看到。 只是怜她这一片痴心，他就更加自伤自哀。 比之她，他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眼睛看见的东西不一定是真实的，也可能是因为执念而盲目，被那些自己不愿意相信的东西遮住了本该看清的东西…… 叹息，再叹息。 谢道之环顾四周，就连那潭水也不见了，翠绿的青山之上，只有高处隐隐可见白色的雪线，方才那片冰雪覆盖的世界已然消失了…… 然而那一片黑气却没有消失。 他微微凝眉，金色的花瓣飞舞着，阻挡了他的视线。 当他再次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时，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黑色的气息缠绕在了他的身边，脚下的地面如同瞬间拔高的罗盘一般飞速地旋转着，凌厉的风吹起了他的长发，他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容。 脚下的地面变得坚实起来，他看清楚了自己身在何处，原来是一片青灰色的地砖之上，这冰冷的感觉让他想起了昆仑虚，原来兜兜转转，他终究还是在这里遇到了那个人。 “呵呵，你果然是装的。” 他扬了扬眉，半点惊讶之色都没有。 “我知道，想要留住她，唯有杀了你。” 冰冷的声音无情地说道，他阴冷的面容从来都是这般决绝的神色，似乎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动容。 “刚才那个幻境是你的手笔吗？我竟然不知道你居然知道那么多。” “多说无益，我既然能追到这里，你就不可能活着出去。” 阴元华微微露出了一丝困惑的神色，然而他眼中的杀意却是半点都没有减少。 “若是我死了，你更不可能得到她的心。” “呵呵，也许她会以为你知难而退不告而别也不一定呢，毕竟你是被困在了幻境之中，那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他好整以暇地说道，手中的黑气越来越盛。 ：。： 第1118章 之子于垣（一） 盘旋而上的阶梯尽头，是一座明亮的灯塔。 “这是哪里……” 她怔怔地看着那红白相间的条纹，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个。 灯塔的光芒远远地照了出去，璎珞抬起头来，看到那光芒正在慢慢地旋转，照亮了天空。 当那一片光芒扫向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入目的是一片断垣残壁。 高高的柱子兀自矗立着，只是那屋顶早已不知去向，巨大的石块掉落在了地面之上，在没有石块的地方野草丛生，似乎早已是一片荒芜。 这是哪儿？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风，那阳光，似乎和方才所见并无区别，然而，那空气似乎特别清新，而远处的树木，似乎格外高大，就连这野草都郁郁葱葱，和寻常的低矮灌木迥然不同。 除了高高低低的柱子，地上还有一些碎裂的石块，似乎曾经是地砖的样子，只是风吹日晒，早已没有了旧时的模样，只是颓败地躺在了那里，等着雨水将它们全都腐蚀殆尽。 尘归尘，土归土。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经历得起时间的磨砺，如果有，那不过是时间不够长罢了。 她慢慢地往里走，越往里走越令人惊叹，矗立着的各色神像就如同昆仑虚的壁画上看到的那样，而每一位神祗身上多多少少都带有动物的痕迹，有的有角，有的长尾，有的长鳞片有的毛茸茸的，活灵活现，生动无比，即便是废弃已久，也不减当年风华半点。 “这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神灵们呢。” 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 她吓了一跳，低下头来，才看见了脚下站着一个小小的童子，他的头上长角，两耳之上有着浅浅的鳞片，看上去就不像是个人类。 “真的吗？” 她忘记了问他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在这令人惊叹的鬼斧神工面前，她的心中充满了敬畏和向往。 “神灵们并不都喜欢人类。” 似乎是为了给她泼冷水，他干巴巴地说道。 “为什么？” 她下意识地问道。 “为什么……” 那童子有几分好笑地说道，斜斜地看着她，倒像是她问了个傻问题。 身为人类，她自然唯有苦笑而已。 不过这答案也太显而易见了，人类这样喜欢扩张，这样喜欢壮大自己的种族，对于其他任何族群来说，都是侵略性太强的生物。 “神要让一个人消失，是一件太简单的事情，只是，令人惊讶的是，当年风光一时的万神殿，如今居然已经荒废至此，而力量相差如此之悬殊的神灵和人类，居然会走到如今这个局面。” “也许他们只是心怀怜悯，并不想要真正毁灭人类吧……” “此言差矣，在万神殿的全盛时期，人类不过区区几千万之数，如同过街老鼠一般只敢躲在角落里生存，就连活下去都是艰难无比，若非神灵本就分成了两派，其中的一派不停地帮助人类，扶持他们壮大，也许凡人早已不复存在。” “而那些满怀善意的神灵们，如今又在何处呢？” 那童子冷哼道，眼中的神色倒像是愤世嫉俗。 “其实，我从来没有在这里见过一个凡人，你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他抬头看向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凡人是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万神殿的，你是谁？” “我？” 她愣了一下，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叫李璎珞，的确是个凡人没错。”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他的语气有几分不信，几分咄咄逼人。 我说我是一闭眼睛就到了这里，他能信吗？ 她犹豫了一下，为难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到这里，若不然，我立刻就走就是了……” “这也许是你的仙缘。” 他煞有其事地点头，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接受了她的解释。 “你倒也不用离开，如今众神陨落，这里也不再是人类的禁地，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一个凡人能亲眼见到万神殿当年的风光。” “你是守护这里的吗？” 她问道。 “没有人让我守护这里，我只是感应到了这里的灵力，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罢了，也许是因为我有着神的血脉，不过这也并不算什么。”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叫阿逴，能认识我是你的荣幸。” “啊？呃……哦……对。” 璎珞差点听错，刚想要谦逊几句却总算及时反应过来，这小子，也太自矜了吧。 只是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耳熟，不会不会，不至于不至于，她不可能走到哪儿都遇到熟人，这回这个，她很肯定，不熟不熟。 “那些不喜欢人类的神灵，会杀害人类吗？” 她看着有些凶神恶煞般的神像，有几分惴惴地问道。 “自然会啊，不然为何人类曾一度几乎灭绝呢。” “他们甚至还把人类当成是食粮。” 阿逴似乎并不在意地说道。 “我懂了，比如穷奇。” 她点头道。 “哈哈！” 他大笑了起来，似乎她说的这话有多好笑似的。 “穷奇？穷奇一次最多吃一个人吧，就算每天不停地吃，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你可真没见识。” 好吧…… 虽然很多人说过她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懂，但是被一个毛孩子这么说，她还是有几分不服气，只是关于这远古上神这一块，的确是她知识面的短板，不是啊，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会知道这些的好吧，有本事来和她比背abc字母表啊。 然而这也不过是她的腹诽而已。 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她坐在了他身边，问道：“那其他神灵呢，不吃人的那种。” “吃人的只是少数。” 阿逴面无表情地说道。 璎珞刚露出了欣慰的浅浅笑意，就听他说道：“更多的神灵对人类的头颅和骨头感兴趣，还有喜欢剥皮用来写字的，哦，对了，最多的是用人肉来熬油，那可好用了呢！” “咦，你怎么了？” 她脸色一白，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倒引来了他惊讶的眼神。 “没事，没事。” 她连忙摆摆手。 人家也不是故意吓唬她，是她自己不好，非要刨根究底，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 第1119章 之子于垣（二） “凡人饱受轮回之苦，每每走在一模一样的道路上周而复始却不自知，故而每一世，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求生存，却不知生死一事，根本没有什么区别，生既是死，死既是生。” “这怎么可能呢？” “若是勘不破生死，便始终坠于轮回之苦，永世都无法得以解脱。” “我活着，我能吃能跳能跑，死了岂不是一闭眼睛什么都没了？” “你如何得知？” 他冷哼道。 “此时此刻，你我是生是死？你又能分明吗？”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向天空，艳阳依然高照，风中带着令人舒爽的清新之感，一切都那样真实，不过……她还是偷偷地看了看他的脚下，还好还好…… 吐了吐舌头，她笑道：“你有影子，自然是活着的。” “哈？” 他显然没料到她居然会这么说，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能找到万神之殿的凡人，居然会这么肤浅？ 他简直是不敢信。 罢了罢了，也许就和他说的一样，有些人天生就是榆木，就算是点化了，也不过是块木头而已。 一只蜻蜓飞了过来，越飞越近，她的笑容从明媚变成了僵硬。 那确定是蜻蜓吗？ 怎么这！么！大！ 远处看还没什么，待它飞近了，她这才发现那蜻蜓的翅膀都和自己手臂差不多长，巨大的嘴巴像一把巨大的钳子一般，看上去恐怖极了，这么大的蜻蜓，要是咬她一口…… 她想都不敢想。 幸而那蜻蜓不过是飞低了一下，又转了个身往远处飞去，似乎对她根本不感兴趣。 “太吓人了吧。” 她指着那蜻蜓说道，一边后怕地拍心口。 他惊讶地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不过是一只蜻蜓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本来她也觉得还好也没什么，但是，当好几只蜻蜓一起飞过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里的蜻蜓都是这么大的吗？” “我们，我们是在地球上吗？” 她张口结舌。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他一脸迷茫。 “没什么没什么，大概是我神经紧张，多虑了……” 也许是眼花看错了吧…… 她无奈扶额，只能故作镇定不去看那些巨大的飞虫。 “呃，小神仙，请问这里最近的城镇在哪里？” “城镇？” “何谓城镇？” 他直愣愣地看着她，更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就是凡人居住的地方。” “凡人……”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点头道：“就在不远处，我带你去。” 一呼一吸间，两人已然遁地到了一片绿色的原野之上，只是这温度还是和山上一样，就算是有着法术的她也觉得冷得有些受不了。 然而这一片青葱之色，实在是太令人心喜，她站在了比自己还高的草浪之中，伸出了双手，笑道：“这里太美了……” “是……” 他冷淡地答道，一边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棵大树。 “也许那里就是你说的城镇吧。” 她傻眼。 那不过是在树上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小树枝搭成的竹排一样的小板子罢了，既没有屋顶也没有家什，也许晚上可以堪堪在上面睡觉，不过一旦下雨，就一点用都没了。 几棵高大的树木上，错错落落地搭着几十个这样的板子，看上去倒像是一个大家族的聚居地，至少有好几十号人吧。 可是她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那些凡人要趁着天亮的时候忙碌，到了太阳下山之后，野兽就会出来活动，即便是那些没有开灵智的猛兽，也能将落单的凡人撕成碎片。” “人类是这样地弱小，却又这般顽强。” 他叹息道，也不知道是欣赏还是不喜。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这条件也太简陋了吧，他就不能带自己去一些村庄城镇吗，最起码，要有床能让她歇脚的那种啊。 不对不对，打住打住。 她福至心灵，突然想起来了，她可不是来春游的，这里是幻境，想要出去就要找到幻境的阵眼。 呃…… 她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下，猝不及防他吓了一跳，连忙躲开了她的第二下狼爪，怒道：“你做什么！” 也不是了，她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一个真人，总觉得要出去这个幻境的关键，也许就在这个小子身上。 “对不起，不小心的。” 她面不改色道。 姬琴说过的，越是撒谎的时候就越要镇定自若，最好自己都能坚信自己说的就是真的，那样别人就不会发现你有问题了，若是连自己都心虚，哪怕说的是真的也未必会有人信。 果然那小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地转开了目光。 “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年代？” 她总算问了个靠谱的问题。 “年代？那是什么意思？” 阿逴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脸茫然地问道。 “就是公元几几年啊，就是今年是哪一年嘛。” 她心中暗暗好笑，这还是有生以来她第一次需要给人解释这个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真是因为常年在山中居住，所以才什么都不知道吗？ 就算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几几年总该知道吧。 可是待她说了公元是什么意思之后，他又追着她问什么叫“年”，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说清楚了“年”就是太阳落山三百六十五次的时间。 “哦……” 他恍然大悟。 “我懂了！” “可是我不知道如今的是什么年，因为对我来说，时间没有终点，我也不用去寻找时间的起点，我更不会每过三百六十个日出就做一个记号，记录下来过去了多少年，这根本没有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呢？若是没有了时间的记载，人类的文明都会要倒退好多年。” “文明？”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文献啊，过去发生的事情啊，人们生活的方式啊，什么的，代表了人类生活的那些东西啊。” 她只觉得自己词穷。 “人类每天做的都是一样的事情，每一个日出和日落，对于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这样的生存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面无表情地反驳道。 最可恨的是，她居然无言以对。 也许他是对的，人类的存在根本毫无意义。 ：。： 第1120章 之子于垣（三） 到了落日时分，果然从远处走来了一群疏疏落落的人群，只是那些人的装束都十分简单，有些人满头满脸都是鲜血，有些则是三三两两地扛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猎物一起走着，而为首的一人一边吟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一边抛撒着什么东西，所有的人都跟在了他的身后，可见他的地位是最高的。 “那是巫。” 阿逴满不在乎地说道。 “他……他有法力吗？” 璎珞对巫的印象可并不太好，闻言她皱眉问道。 两人坐在了远远的树杈上，她满怀兴趣地看着那些忙碌的人群，而他却一眼都不想看，只觉得兴味索然。 “可能有那么一点吧，巫的血脉都是世传的，上一代传到下一代，其中定然有些什么秘术是不为外人道之的。” “你在这里有多久了？” 她忍不住问道。 “你是问有多少个太阳升起落下的时间吗？” “对……” 她一顿无语。 “多到我根本就记不起来了……” 他摊了摊手，笑道：“其实若是每天所做所见都一样，活一个朝夕和一万个朝夕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在我来看，就连生死都并不是那样重要，更别说活了多少个朝夕了。” “我曾一时兴起，将我的一缕分神放在了一个巫的身上，之后他就不知所踪了，我就是追着他的神魂也找不到他，即便能感应到他的存在，待我靠近的时候他便不知所踪。” “其实我也并不是特别想要找到他……” 他吐了吐舌头道。 璎珞看着他的神色，有一丝动摇，总觉得他并不像自己希望的那样什么都知道，若他是阵眼所在，她又要怎么让他放自己出去呢？ “这里还有别人吗？” 她终于问道。 “众神陨落之后，人世间的神祗就只有华西女帝一人了，只是她的居所实在是太难找了，我也未曾有此机缘见她一面。” 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却听他继续说道：“平日里与我作伴的唯有菩提一人，只是他性子孤僻得很，只怕你不会喜欢他。” 菩提…… 等一下，她总觉得这个名字比阿逴这个名字更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一幕幕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紫色的蓝色的雷电，无法动弹的阵法，金色的眼眸，黑色的长发…… 她怎么就忘了呢！ 猛地转头，他都被她吓了一跳，她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眸子，果然见那一片琥珀色的瞳仁中隐隐透出一片金色。 “你是烛九阴？” “啥？” 他愣了一下，问道。 不是吗？不可能啊，她明明记得在火焰秘境中，那条龙化形之后的相貌和他十分相似，他们的名字也一样，而他当时提到的那个人，名字就是菩提。 “你不是烛九阴吗？” 她又一次问道。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哎……” 他惊讶且迷茫。 只是这会儿暮色中，天空突然笼罩起了密密的乌云，他转开目光，看向那些一脸懊丧的凡人，有些正忙忙碌碌地处理着那猎物，还有人把处理好的肉挂到了树上最高的木板之上，不过很快他们便离开了那些大树，有条不紊地跟在了巫的身后，竟是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他们要做什么？” 璎珞来不及去考虑别的，忙问道。 “巫一定是告诉了他们自己的预言，马上要下雨了。” 阿逴忍笑道。 “这不一抬头看看天都知道要下雨了吗？这都需要预言？” “是啊，我们自然知道，可是那些人不知道，即便巫说这雨是他召唤而来的，他们也未必不会信。” “呃……” “雨季里他们需要到高处躲避，不然也许哪里就会有一股未知的山洪把他们冲走，在这里虽然水草丰盛，却是低谷地，在雨季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在晚上，如果山洪在夜间袭来，只怕他们根本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会被灭族了。” “若不是有着巫的指引，一个族群是不可能发展壮大的。”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她喃喃道。 “巫也并非是故意要装神弄鬼，只是，在这一群人中间若是他没有了绝对的权威，就无法带领大家前行，一旦有了分歧，起了斗争，每个人都各顾各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那这一群人就离死亡不远了……” “是的。” 他赞许点头。 “这是荣誉，也是责任，孤独的巫是没有价值的，唯有和自己的族群在一起，守护自己的族群，做出正确的判断，让族群不断发展壮大，巫才能赖以生存。” 队伍越来越近，她看得也越来越清楚。 为首的巫手中举着火把，身后的众人也有举着火把的，更多的是手执武器，全神戒备的男子，女子们有的牵着孩子，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扶着老人，一起跟在了后面。 待他们走近了，她才看清了那个所谓巫的脸，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脸，他显然是戴了一张看上去有几分恐怖的面具，方才远远看来就令人感觉诡异，此时看清楚了是个面具，她倒是舒了一口气。 虽然她早已给自己和阿逴施法了隐身术，但是那些人走近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了为首的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转脸看向了两人所在的方向，默默地注视了一两秒，这才转头离开。 “他能感应到我们？” 她悄声问道。 “应该只是感应到了我们身上灵力的气息，巫的感觉是十分敏锐的，若不然，他也不能根据周围的灵力流动带领族群做出正确的抉择。” 一行人往山上高处走去，远远地已经看不清楚了火把。 她忙问道：“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那我们就此分别吧。” 他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往前走。 “哎，你等等我。” “你做什么？” “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啊？” 他惊呆。 “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我想要离开这里得全靠你了。”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是沾上了牛皮糖吗？ 他鼓起了腮帮子，瞪眼看着她，她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她。 “你不可能离开这里，你本就属于这里。” 他最后说道。 ：。： 第1121章 之子于垣（四） 还来不及细细品味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就消失不见了，如同来时一样突然。 “哎……” “你等等……” 她站在了原地，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要追踪他的气息，只不过方才并没有想到他会不告而别，要找到他的行踪又是谈何容易。 这可是个幻境啊，她居然把最重要的人给弄丢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么笨的笨蛋啊！ 她简直是无语了。 前后左右走了几步，她犹豫来犹豫去，终究还是往山上走去，迎着那隐隐可见的火光，她听见了阵阵的吟唱之声。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 “如山如阜，如冈如陵……” 啊这，说实话，虽然说得是中文没错，但是这什么意思，她是一个字都没听懂，总而言之就是天啊山啊什么的，应该是那个装神弄鬼的巫带着众人吟唱的祝祷词吧。 她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只见众人一边手舞足蹈，一边纷纷在扒拉着地上长长的草，那些野草和之前她见过的那些一样，长长的，比人还高。 不过这个巫挑选的这一片空地还算是位置不错，地势高又隐隐向山峰的内侧倾斜，即便是有雨水也不会将人冲走，而从云朵的方向来看这个位置也许淋不到雨也不一定。 看来做这个巫还真不是个简单的工作啊，既要会观察天象，又要具备野外生存常识，也算是个技术人才了。 她暗暗点头，却见众人将拔下的野草和枯柴堆在了方才清理了的地面中央，巫郑重其事地双手举高，又念念有词地祝祷了一番，那柴堆就一下子自己点燃了。 这下她可是惊呆了，明明执着火把的众人都站在了圈子的外侧，唯有巫一个人站在了中央，其时那火焰一下子点燃的时候，他的手上是没有火的，那他……他是怎么点燃这篝火的？ 众人显然对这一幕见怪不怪了，一起匍匐在了地上，吟唱起了那些不知名的歌谣，闹腾了好一会儿，这才三三两两地依偎在了一起，各自睡下了。 旁人她没注意，只见那个巫就连睡觉也不取下面具，更与众人不同，他根本就没有躺下来，而是坐在了火堆边上，似乎只是在闭目养神。 这……能者多劳啊，做一个巫也太辛苦了吧，又唱又跳也就算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彻夜站岗守夜？方才她有多看不上他的装神弄鬼，现在她就有多心疼他，这可真是太操心了，即便能得到众人的顶礼膜拜，也付出太多了吧…… 可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去哪儿好的时候，他却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竟是往她所站的方向走来。 她愣了一下，明明是用了隐身术的，他不可能看见自己。 也许正如阿逴说的一般，他能感应到灵力的流动，也许正是因为自己身上施法的气息，他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不动声色地走远了几步，他却是毫不畏惧，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啊这…… 她总不能拔腿就跑吧，那个面具已经离她很近很近了，她站定了脚步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他的身材十分高大，长发也并不像她之前看到的那样乱糟糟的，看清楚了那个诡异的面具，她更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不用怕不用怕，她自我安慰着，大不了遁地就跑，脚底抹油可不是她的绝技吗。 可他也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而是在她面前慢慢地跪了下来，虔诚地举起了双手，念着她听不懂的祝祷词，似乎是在祈祷什么又像是在请求什么。 不是啊，你这样文绉绉的，我哪里知道你要做什么…… 她站着不敢动，唯有生受了他这一番跪拜。 不过在她来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男儿膝下有黄金，石榴裙下堪折腰，说起来也不算是太过分。 “哎……” 他没完没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只是，当她再次看向他的时候，却见他已经站起身来，目光中有了焦点，似乎正在看着她，而且，那神色看起来也不像是很高兴见到她的样子。 不会吧。 她连忙回头左右看了看，没人啊，只有她自己。 “汝乃何人，竟敢冒充天帝领受吾族之祝祷。” 巫开口了，她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话，那声音，似人非人，似鬼非鬼，阴森至极，难怪吟唱的时候听起来也给人一种幽幽的感觉，总而言之，听上去就不像是好人。 “不，不，我只是路过。” 她忙道，指了指身后的道路，挥手道：“我这就走了，再见！” 这不科学，她的隐身术居然在他念咒时不知不觉被破除了，她心中虽然惊讶，却也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昆仑虚，那个叫做“巫凡”的巫也能用舞蹈破除她的隐身术，而且，他还会一种叫做“言灵”的法术，来控制她的神志。 看来巫术和道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法术，也许光看驭使五灵的效果来说，道术会更厉害一点，但是巫术能够控制人，又能破除道术的影响，看起来也不遑多让。 万一他也会什么“言灵”怎么办？想到这一点，她连忙双手捂住了耳朵。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你不能走。”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哈？” 她捂着耳朵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不过料想不会是什么好话，连忙加快了脚步，若不是怕吓坏他，她早就遁地跑了。 谢道之说的嘛，能不影响凡人的生活，就不要随随便便使用法术，更何况这会儿也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时候。 “铃铃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铃铛声响了起来，她惊讶回头，却见他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根本不带阻拦她的，而她却无法再往前迈出一步。 巫的身边，一个看上去十分古朴的青铜铃铛飞在了空中，自顾自地发出了响声，“铃铃铃铃铃……”听上去并不刺耳，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异样，她想要继续捂住耳朵，可那声音如同能够穿透一切一般，直直地钻入了她的脑子里。 第1122章 之子于垣（五） “不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哎，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 “你快放开我！” 在一片空白之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捆成了粽子，且不说遁地不能用，就算是走路也不听使唤，她明明不想往前走，但他手中的那根藤条轻轻一拽，她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往回走。 “吾乃神之子，侍奉吾等同于侍奉天帝。” 他慢悠悠地说道，看着她的目光中却没有什么善意。 “哈？” 她都快气笑了，这个人可真有趣，随便路上遇到一个人就拉回家做奴隶吗？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救命啊！” “救命啊！” 她放声大喊，可惜他似乎并不在意。 一路走回了方才那个营地，她的声音都喊哑了，关键是，这里方圆十里应该都没活人吧，她就是再怎么喊都没用。 好不容易看到了有人从营地里迎了出来，她却连控诉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堵住了嘴，可恨刚才她喊的时候他倒是不拦着，这会儿不过是稍稍念了一句咒语，她就喊不出声了。 早点给我下咒呢，害我白喊那么久。 “灵祝。” “灵祝。” 来人似乎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只是若无其事地给巫问好，而他不过是点了点头而已。 不是啊，凭空多了一个人你们看不见吗？是瞎吗？ 她说不出话，只能目送他们离去。 而巫倒是老实不客气地回到了火堆边上，也就是众人的包围中间，把她放在了地上，半跪在了她的身上，二话不说就开始脱她的衣服。 不是，这是要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拼命护住自己的要害，他却不着急，她惊疑不定之时，却见那面具不失时机地掉了下来。 “谢……” 那一瞬间，她忘记了挣扎，难怪他的眼睛她看上去总觉得那么熟悉，而他的面容和谢道之也着实离谱地相似。 只是那双几乎一模一样清澈的眸子中，他的眼神却和谢道之截然不同，那是一双狩猎者的眼睛，凶猛贪婪，带着理所当然的高傲和自负，他根本不理会她的反抗，轻轻松松地单手按住了她的手，一手继续解着她的衣带。 周围有人醒着，有人睡着了，可是即便是醒着的人也没有半点少见多怪的神色，甚至还看得津津有味，似乎这光天化日之下，不，这众目睽睽之下强抢民女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眼看小衣都要被解开，她又气又急，却一个法术都用不出来，那个捆着她的绳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却牢牢地拴住了她的灵力，根本使不出任何法术来。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她又不能说话，又不能尖叫，就连手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身上那些衣服全都脱了个干净，就连内衣都没留下一件。 她吓得脸色煞白，就连腿都软了，哀求地看向他，却见他眼中唯有喜悦，却没有半丝情愫，他一板一眼地把她翻了过来，检查了前面又检查背上，最后点头说道：“上等奴隶，丰年可换牛羊，灾年可充作数日之粮。” 哈？ 劫后余生她连忙把那些族人丢给她的衣服穿起来，那些麻麻的衣服穿起来咯得慌，就连鞋子都被他扒走了，换上了一双粗得无法走路的草鞋。 有人来拿走了她又香又软的衣服和鞋子，每个人都啧啧称奇，似乎从来没见过布料似的，璎珞这才发现，原来每个人身上穿的，都是她现在穿的这种麻麻的衣服，看上去灰蒙蒙黄扑扑的，根本一点美感都没有。 难怪了，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原来只是想要她的衣服而已。 她拍了拍心口，只是这会儿又有人来问：“灵祝，这个奴隶要怎么办？” “此女乃是天帝赐予之物。” 巫已然戴起了面具，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她身边，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她身上，那人立刻唯唯诺诺地走了，半点质疑都没有。 她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却见他转开了目光，一本正经地坐在了她的身边，如同最初她看见的那样，开始闭目养神。 睡是不可能睡着的，只是这睁大了眼睛干等着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只是，这被抓作了奴隶也就罢了，一夜过去，巫号令众人往回走的时候，她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穿的是不合脚的草鞋，没有法力的支持，她怎么可能走得了山路？ 不过在平坦的斜坡上走了一小会儿，她便累得走不动了。 小脚没有了袜子，踩在草鞋上钻心地疼。 她虽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巫的身后，由那条带着咒术的藤蔓牵着，却早已感觉到了自己的脚上有着异样的感觉，悄悄低头看去，果然小脚前后都磨出了泡，后面的泡已经破了，鲜血和浓水直流。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在不由自主地往前走，脚上的痛楚越来越强烈，她只觉得自己脑门上冒汗，一种绝望的感觉迎面袭来，睁眼，再睁眼，眼前一片模糊。 “奶黄包，蟹粉小笼，粉蒸排骨，师傅我要嫰一点的，再来一壶免费的菊花茶……” “再来个甜水面吧，好久没吃了……” 她喃喃道，只觉得自己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唔……咳咳！” 嘴里的确有水，不过却不是什么菊花茶，而是闻着腥臭，喝着苦得离谱的水。 “呸呸呸！” 这什么啊！她忙不迭地全吐了出来。 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巫愤怒的眼神。 “放肆！” 他怒道。 “哈？” 她没反应过来，却突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眼看身上没有了藤蔓的束缚，她跳起来起身就想走。 “咝……” 一阵钻心的剧痛让她一下子弹了起来，而脚下也不是什么平地，而是堪堪踩在了树枝上，运气好才没有掉下去。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回了“床”上，啊不，木板上。 原来这就是之前她看见的悬浮在树上的那一个一个的小窝。 这就是以天为被的感觉吗？ 她看着天空中明晃晃的日光，只觉得炫目。 ：。： 第1123章 维彼愚人（一） “从未见过你这等愚昧又无用的奴隶。” 他愤愤道，又给她倒了一杯刚才喝的那种苦得要命的茶。 “我没用我没用，那你倒是放了我啊……” 见那杯子递了过来，她连忙闭紧了嘴，坚决不喝。 “此乃治伤之草药，若汝不服用，三日之内伤口便会溃烂而死。” 他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气呼呼地解释道。 “你只要放了我，我自己能治伤，不用喝你这个。” 她执意转过了头，坚决不喝。 方才差点掉下树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自己还是无法施法，自己身体里的灵力虽然充沛无比，却根本无法召唤出法术来，那说明不是那藤条的关系，他一定还有别的阴招，控制着她的神志。 “你是天帝的神赐，我是不会放了你的。” “那我就等死。” 她皱眉咬牙道。 他伸手取下了自己的面具。 “等一下，你要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虽然已经躲在了板子的边缘，再躲就要掉下去了，她还是往里又缩了缩。 那双酷似谢道之的眸子中却没有他的淡然和宠溺，他微微一皱眉，便仰头喝下了那杯苦得要命的水。 “哈？” 她目瞪口呆。 这是闹哪样？他放弃她了吗？ 还没反应过来，他俊美的面容已然突然贴近，而那双有力的大手毫不容情地扣住了她的喉咙，她来不及挣扎，便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 “啊……唔……” 苦得撕心裂肺的草药带着他唇间的气息被她两口就咽了下去，他却没有放开她，而是待她全都喝了下去，这才丢开了手，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嘴。 “咳咳！” “呕……” 她忍不住咳嗽，一阵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不是，你既然不想要我死，做什么让我走那么远的路？” 她忍不住问道。 “你不能死。” 他摇头道。 “我不曾料到你这般无用。”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我为什么不能死？” “族人皆知汝乃天帝之赐福，若是你死了，族人便会以为本座触怒了天帝，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哦……” “哦哦哦！” “原来如此！” 毕竟是古人啊，怎么这么老实，一下子就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啊。 她大乐，笑道：“那你还不给本姑娘，不，本神女找点好吃的来，我肚子饿了。” “还有啊，不准脱我衣服，就算是检查身体也不行，还有，不准逼我吃苦药，还有啊，我喜欢吃肉，有烤肉吗？” 看着他逐渐变青的脸色，她心情大好。 “快点啊，我肚子好饿了，万一饿死，你就亏大了！” 这是俘虏吗？这是奴隶吗？她到底对自己的处境有没有自觉？ 他差点吐血。 她悠闲地向下看去，却见虽然已是白日里了，众人却都在树间上下窜来窜去，如同猴子一般身手敏捷。 果然人类是由猴子变的没错啊。 她暗自叹道。 只是，今天他们好像没有出门狩猎的打算，昨天那个小娃娃不是说了吗，凡人都要趁天亮出门工作的，到了晚上就太危险了呀。 狐疑地看向他，他瞪了她一眼，飞身就跳了下去。 “喂！” “喂！” 她喊了两声，他充耳不闻。 真打算给她饿死啊。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脚。 “咝……” 一片血肉模糊，看来她是真的伤得不轻，昨天他肯定是没发现自己已经晕了，后来又拖着她走了很久才发现的。 也不给包扎包扎，真的是…… 一双白嫩的小脚硬生生地被磨成了两个大粽子，又红又肿，又是起泡又是血口子，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要是能用愈合术就好了。 她试着运起灵力，却什么都驭使不动。 咕…… 肚子好饿…… 也许是那草药的关系吧，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中一片白色，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回到了那一片白色的天心海棠的花田中，那个白色的身影看上去那样的孤单，而她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一点一点地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好香……” 她睁开了眼睛，此时日头已然高照，她总算闻到了期待已久的香味，往下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众人已经架起了那个昨日打来的猎物，放在了火上烤。 快要能吃了吧。 她翻了个身，却差点掉下去，这木板简直了，那些人是怎么做到睡在上面不掉下去的？真的是以为自己是猴子吗？ 她无语。 不过这香味实在是令她食指大动，别管古人做得好不好吃了，即便是再难吃那也是肉啊，她感觉自己能吃下一整头牛。 “你们没有盐吗？” 那肉又韧又干，一点都咬不动，她失望地试了又试，终究还是只能吃下了一点点，剩下的，全都还给了他。 “盐？” 他冷哼：“似你这般的奴隶也妄想餐餐有盐吗？简直可笑。” “哦，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不管什么食物，不加盐都是不好吃的，下次记得给我放盐哦，不然我就不吃，我不吃我就会饿死，我饿死你就会……” “好了知道了。” 他愤愤地打断了她的话。 “对了，这是什么肉，怎么这么老！” 她不满地问道。 “鼠肉。” 他面无表情地答道。 “什么肉？”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鼠肉。” 他又说了一遍。 “等一下，你说的该不会是那种吱吱叫，长了一根长尾巴的，老鼠的鼠肉吧？” 她惶然的神色倒是让他小小地微笑了一下，冷哼道：“自然就是。” “呕……” 她丢开了手里的肉，一阵干呕，不过一会儿就回过神来，一脸菜色地怒道：“你骗我的，那个动物那么大，都能是头牛了，怎么可能会是老鼠呢！” “我没有骗你。” 他干巴巴地说道，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堆皮毛。 “那就是鼠皮，晾干了到了冬季披在身上可以御寒。” 她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去，果然见那灰灰的皮毛毛茸茸的，隐隐可见长长的粗粗的胡须，底下还连着长长的尾巴，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牛皮。 “呕……” 她又开始扶着树枝干呕。 是了，这里的蜻蜓都那么大，老鼠有那么大也不算是太离谱。 希望这里的老鼠是无公害的绿色食物吧，希望…… 她自我安慰了一会儿，想到了脑海中老鼠的画面，又是一阵犯恶心，不停地开始干呕。 ：。： 第1124章 维彼愚人（二） “如果非要在这里睡，一定得把我绑起来才行。” 她坚持道。 开玩笑，这一看至少二三十米的大树，她还在最高处的这一块板子，且不说这块用柴火搭起来的木板子牢靠不牢靠，若是她睡觉一个翻身掉下去，那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在她又用不了法术。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如果她没看错，他面具下面的脸颊似乎是抽动了一下，倒像是在笑。 “捆住我腰就行了，不用给我五花大绑。” 她连忙摆手。 “嗷呜……” 一声似乎有几分熟悉的吼声从天空中掠过。 她心中一动，连忙抬头看天，只是夜色重重，即便有着稀疏的月光穿过树叶落下来，也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几日睡下来，她叫苦不迭。 “待回到我们的领地，如果圣女愿意赐你身份，你就能和别人一样，拥有自己的土地。” “谢了，我才不要。” “所以你是跟定我了吗？” 他的语气不像是高兴。 “我可看不上你这样的小身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会狩猎也不会徒步，走上几百米就要晕倒，这样的女人在我们这只能做口粮。”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也太…… 实事求是到伤人了吧…… 她捂着脸不想说话，诚然她是半点也没这打算，但是被这么嫌弃她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原来这里并不是你们的领地啊。” 无奈她只能岔开话题。 “自然不是，半月前我们出发来狩猎，猎物已经十分充足，按照计划我们早该回去了。” 他不高兴地说道，隐隐有几分埋怨之意。 “那为什么不回去？” 她嘴快地问道，却见他带着面具的脸似乎是动了一下，只是看不出他的表情，也揣测不出他的心意。 “神灵还未给出指引。” 他干巴巴地说道，转身就走了。 指引个毛线，我信你个鬼哦。 他分明就是借着神灵之名，各种花式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她甚至怀疑他根本就不信他自己所供奉的什么上神天帝的，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 “咝……” 她刚一活动自己的脚丫子，就还是钻心地疼，那些苦得要命的药水根本没一点用处，若是她用愈合术，分分钟就能治好自己的伤，偏偏他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法，她就是无法使用法术。 最重要的是，这双草鞋背大锅好吧，要不是这双鞋穿着硌脚，她能把自己的双脚走成这个样子吗？若是真的要离开这里回到他们的什么领地去，她就穿着这双草鞋走回去？不能吧！ 想想就可怕。 她拿定了主意，哪怕死皮赖脸赖在这里也绝对不走路了。 不曾想，她第二天就被带了回去。 “你给我等着！” 她被捆住了双手双脚，没法动弹，唯一能动的只有一张嘴了。 只可惜他也许听不见。 这可真是一支浩浩荡荡的战利品队伍，为首的是巨大的虎牙和虎皮，接下来是各种各样的猎物，有虎肉，熊肉，狼肉，甚至还有羊肉和兔肉，各色羽毛的架子上，满满地码着一排一排的鸟肉。 这里面最突兀的莫过于被倒挂在了挑杆上，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的她了吧！ 不是，她是不想自己走回去，但是她也不想被这么吊回去啊啊啊！ 一路颠簸地，五脏六腑都似乎移了位。 刚被放下来，她就一阵狂吐，直到把酸水都吐了出来，才总算舒服了点。 幸而这屋子还算是宽敞，她总算是能舒舒服服地睡个觉了…… 才怪。 她刚想躺下来，就有人进来了，一个头上戴着奇奇怪怪羽毛的小女孩指着她，不耐烦地问道：“你眼睛瞎了吗，地上这么脏，不知道要清理吗？” “我？” 她惊呆。 “自然是你，难不成是我，你不是灵祝的奴隶吗？” 呃…… 我可是神女啊，我死了他要背锅的。 她权衡了一下，决定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还是先忍气吞声的好，这些话和这个蛮横的小女孩说，只怕是没什么用。 乖乖地埋头干活，刚才吐的时候有多欢畅，现在打扫的时候就有多狼狈，那小女孩见她乖乖听话，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走开。 打扫完了地面她却没算完，又指挥她把自己带来的一张虎皮换在了地面上，这可是她见过的最大的一张虎皮了，只是毛色有些奇怪，不是条纹的，而是一色的。 这么大的老虎是怎么狩猎到的？她简直无法想象。 “灵祝哥哥！” 还没回过神来，一阵风飘过，他已经站在了门口，撩开了门口充作门帘的木头串珠，沉闷的木块敲击声听上去倒有几分急躁。 哇，这还是刚才那个凶巴巴的小女孩吗？ 她突然回过味儿来了，那娇滴滴的声线，撒娇般的语气，就算她是个瞎子或者聋子都能看出来了。 难怪在这等着他呢。 她是不是得赶紧撤退才行，古代人应该都很奔放吧。 四下打量了一下，她这才发现这屋子只有一个门，而他正堵在了门前。 兄dei，不是我不解风情，是你自己不让我出去。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公主，您先请回吧。”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也不是面无表情啦，主要是那个面具一戴，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 “人家很想你……” 小女孩的脸色有几分苍白。 “旅途劳累，属下想要休息了，若是有要事，明日再议不迟。” 他一板一眼地说道。 小女孩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退了下去，幽幽道：“那你好好休息，灵祝哥哥。” 临走她还瞪了璎珞一眼，直瞪得她莫名其妙。 不是，是他不喜欢你，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她愤愤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取下了自己的面具。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身，似乎总觉得自己不应该看他的容貌。 只是她强行忍住了那种想要回避的意念，直愣愣地站在了原地，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有被他倾国倾城的美貌所迷倒一般。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她看惯了谢道之毕竟有点免疫力，若是换了别人，被他这么认真地注视着，只怕早就魂飞天外了。 第1125章 维彼愚人（三） “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他艳丽的容貌之下，却是和谢道之完全不同的为人。 “你助我一次，我也助你一次，如何？” 她眼睛一亮。 这就对头了嘛，原来这个幻境的阵眼并不是那个小童子，而是这位远古版的超级无敌大帅哥。 怎么看，他都像是个反派人物，而反派人物的特点，那不就是长得帅吗？如果大反派全都丑得离谱，这一面倒的结局就根本不值得期待了好吧。 “怎么说？” 她贼忒兮兮地悄声问道。 “是不是只要满足你的愿望，你就能实现我的愿望，任何愿望都行？” 她兴奋不已的样子惹得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 “对，只要我能做到，即便我之前没做过，我也会为了你尽力一试。” 他郑重道。 “成交！” 她伸出小手与他击掌，却见他楞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不会吧，你还会害羞，你不是都……” 她连忙收住了下面的话，转开了眼神道。 “这是何意？” 他抚了抚自己的掌心，一脸惊讶地问道。 “呃，就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击掌了就是说定了，以后不能再反悔的！” “如果反悔会怎样？” 他颇有几分认真地问道。 “啊？” 她愣了一下，迟疑道：“也不会怎么样吧，一般来说就是说定了而已，难不成还能变成什么诅咒把你咒杀了？” 本是开玩笑，可他的神色却异常严肃，甚至脸色都有几分发白。 “不会的不会的，只是开一个玩笑而已。” 她连忙安抚他，又问道：“到底你需要我做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需要你配合一下而已。”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呵呵……” 他的笑声听起来有几分勉强。 “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她爱我，我也爱她。” 呵呵…… 谢道之突然想起了那一潭银白色的池水，月光的光华也不及她的笑容清澈，而她的心，她自己却永远都看不清。 “这是不可能的。” 他闭了闭眼睛，睁开了眼睛，眼中已然没有了迷茫。 “只要你不存在！” 阴元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年轻的面容之上有着一丝扭曲。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交手了，谢道之步步退让，只是他的火系法术本就是以凌厉的杀招为主，几乎没有防御的法术，而即便是对于阴元华，他也并不想痛下杀手。 一方是竭尽全力，一方却是被动防守，这一场斗法注定就不会是酣畅淋漓的，很快阴元华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停手站在了原地，怒道：“你怎么不还手！” “三昧真火乃是杀招，而我不忍杀你。” 谢道之平平淡淡地说道，只是在他听来，这却更像是蔑视。 “哈哈，那我就看看你能防守多久。” 两人又缠斗在了一起，五火七禽扇飞舞在了空中，各色火焰如流星一般不停地划过，却只是护住他的身体而已。 “我不死，她是不会离开我的。” “我是不会收手的，你若是还对我心存怜悯，就是自寻死路。” 他的声音冰冷，阴郁的眸子幽幽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当年你兼备番天印和混元幡，我都未必会输给你，更别说现在了，阴元华，你是很骄傲，你也值得为自己骄傲，只是太过骄矜就是自负，太过自负就是把其他所有人都当成是傻子，而璎珞，一点都不傻。” 谢道之淡然道。 璎珞不傻吗？想起她傻气的眼睛，呆呆萌萌的小脸，他都忍不住弯了嘴角，只是她的傻只是对于旁人过于信任，一旦认为对方对自己是善意的，就会对别人掏心掏肺地好，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屡屡失望。 听了他的话，阴元华的脸庞更加苍白了，他的声音听上去都有几分颤抖：“慧灵这个名字，和惠君是有什么关系吗？” “慧灵姐姐”，她曾经说过的这个名字，当时就让他懵了，虽然她辩解是自己说错了，但是他看得出来，她叫那个名字时的那种轻轻巧巧的神色，绝对不会是说错了口误或者别的，她想要说的就是慧灵这个名字，而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慧灵真人不就是阴惠君吗？” 谢道之不假思索地答道，只是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过来了，自己本就不该说这些。 “那我呢？” “我是怎么会认识她的？” 阴元华咬牙问道，虽然知道那个结果一定好不了，但是若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蒙在鼓里，也许会更令自己无法释怀。 既然想要知道，就问吧，心中有了念头，就去做吧，因为那是自己的心意。 “……” 一阵沉默。 “我原以为她会告诉你。” 谢道之慢慢地说道。 毕竟，那缺失的千年，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弥补的，他必须在这里留下，慢慢地成长，慢慢地和阴惠君相处，这才是他必须要经历的命运，即便不能让他改邪归正，至少他自己的人生，他不能去影响。 “番天印，混元幡……” 他喃喃道。 “那都是传说中的神器，难道这样的神物居然能归我所有吗？” “也许这正是你的机缘。” 谢道之淡淡道，就事论事，毫无动容。 “可若是我没有了她，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阴元华抬起脸来看着他，眼中的神色与他一般坚定，再也没有了任何的迷茫和惶然。 既然决定了就去做吧，就算会后悔，也不要辜负自己的心意，既然选择了就去承受那后果吧，就算最后一切尘归尘土归土，至少他也曾经爱过。 她的笑容是这样甜美，她对他是这般温顺而又依恋，她是真的爱他的，她怎么可能不爱他呢？只要没有了眼前这个碍事的，她一定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什么家族，什么命运，他都不想要管了，他只想要每天看着她甜美的笑容，和她弹琴写字，平平淡淡地度过每一天，对她的爱，他敢肯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纳命来！” 黑色的火焰凝聚成了一个黑色的火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去，势不可挡地冲向他。 ：。： 第1126章 维彼愚人（四） “上古时期，众神以神之力开辟了天地，之后天帝领众神归于天界，而仍有万神存留于世间，不知何故，如今存于人间的神祗，据说唯有一位，那就是居于昆仑虚的西华圣母。” 呃…… 她有几分迷茫，又似乎有着隐隐的明悟。 要说别的，她可能还会一脸懵，但是昆仑虚她是去过的，而世间也许没有比王母更美丽的女子了，只是，这位巫祝大哥是想要做什么？ 该不会…… 她啼笑皆非，苦笑着听他继续说道。 “世人传说中，娘娘手中有着不死药，若是能有那个机缘进入昆仑虚，见到西华圣母娘娘，也许就能得到她的垂怜，赐予不死药。” 果然…… 只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怎么会知道她去过昆仑虚？ 若是放从前，也许她会跳起来主动告诉他自己认识昆仑虚，只不过如今她也算是沉稳了，居然能不动声色地听他继续往下说。 “而我，知道如何找到昆仑虚之所在。” 他颇有几分自矜地说道，一脸得色。 不会吧…… 她一脸惊讶的神色果然让他很是得意，他微笑道：“从今日开始，你要跟着我学习我的法术，我会教会你一些简单的防身之术，届时我们一起去昆仑虚，若是求得不死药，我便答应你实现你的愿望。” “为什么是我？” 她倒是没觉得这任务行程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人选上，他会不会有点太草率了？且不说她两手空空脑袋空空，划掉，总而言之什么都不会，带她去有什么用，就算是从这里走到昆仑虚的这点路，都得把她折腾死好吧，他是怎么想的，带她去？ “当我在向天帝祝祷的时候，天帝将你赐予了我，故而你就是我命中注定要助我升仙的那个人。” 这么解释，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她当时真的只是路过而已啊…… “为什么凡人都这么想成仙……” 她喃喃道。 “世间万般苦楚，其最有甚者，莫过于轮回之苦，凡人生而懵懂，待明白了世间百态，看清了人情世故，却又已然落入暮年，即便再明白再清醒，也已然失去了左右这世间的力量，唯有看着自己垂垂老矣，日暮而逝，这难道不是世间最令人痛苦的事情吗？” “我愿放弃一切，只求不再重入轮回。” 他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她不过刚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 他点头道，根本不理会她想要说什么。 “可是……”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能保你平安，若不然，只怕小公主很想把你要过去来个剥皮抽筋，那你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噎住了。 他倒是很明白公主的心思，只不过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这样的容貌，为何心性却和谢道之完全不一样呢，她失望地想着。 “这几日你且在这里养伤，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他说着施施然地躺在了虎皮之上，对她招了招手。 做什么？ 她戒备的眼神似乎让他很是好笑。 “我说过了，为了得到不死药，我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这里就这么一张塌，你若是想睡到外面去，我倒也没有太大的意见。”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忍着脚上的伤一步一挪地往帘子外走去，方才外面就喧哗得很，她迎着隐隐的火光悄悄地掀开了帘子，不过是看了一眼，就吓得逃了回来。 “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那坏坏的笑容中，似乎隐隐有着一丝真心的喜悦，就好像看到她吃瘪让他有多快乐似的。 不过外面简直是群魔乱舞，这样大规模的妖精打架现场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看见，不愧是古代人啊，真的是太奔放了好吧。 心惊胆战地走回了他的身边，她犹犹豫豫地问道：“他们这是……这是你们这里的习俗吗？” “今日是狩猎回归之日，也是狂欢之日，这不过是庆典的一部分罢了，难不成，你从未见过这样的庆典？”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日我便知你是处子，若要玷污你，当日我便可以动手了，无一人会有异议。” “过来吧。” 他拍了拍自己脑袋下的大毛绒枕头，笑道。 “我是不会碰你的。” “为什么？” 那双茫然的大眼睛眨了眨，倒好像真的有几分不解，又似有几分不满，他只觉得心中一动，却硬生生地忍住了那已然翻涌的血气。 “我们要一起去昆仑虚的，你忘了吗？”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翻了个身，转过了身去，倒是不再调戏她了。 睡了好几天的木板，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摸着那毛茸茸的虎皮躺了下去，这可太舒服了，跟前几天绑在树上睡比起来简直是天堂般的幸福感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觉得脑袋一沾上枕头，似乎就一下子昏迷过去了，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知。 一夜无梦。 虽然躺下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背过身不碰到他，然而醒来的时候她已然自然而然地拱入了他的怀中，依偎着那温暖的感觉，她只觉得很是安心。 只是，一睁眼，她就看见那双酷似谢道之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俊美的脸离她不过是方寸之间。 “啊！” 她吓得差点没跳起来，一下子眼前一黑，晕乎乎地又躺了下来，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她背过身去，揉着自己的脑门抱怨道。 “你压着我的衣服不让我起床，我一挪动你你就死死地抱着我，我都还没怪你耽误我工作，你倒是倒打一耙？” 他义正言辞地说道，脸上的神色也是一脸严肃。 真的吗？ 她微微抿着嘴，转脸去看他的神色。 见他一本正经地自己更衣又戴上了面具，果然是要出门的样子，她忙道：“对不起，下次你不用管我，我睡相不太好，若不然，若不然……” 她想说分床睡最好，但是这里也没什么床，要他睡到别的屋子去，似乎也不好，但是若让她睡到外面去，她可是真的不太敢。 见她委委屈屈地说不出话来，他微微弯了弯嘴角，转身就出去了。 ：。： 第1127章 维彼愚人（五） 那位小公主今日照例还是来找她的岔，根本不顾她脚上的伤，差遣她这里打扫那里搞清洁工作的，那恶狠狠的眼神，恨不能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看来巫说的没错，若是她落到这位公主的手里，呵呵…… 那可不是小命不保的问题。 还好他不过是午时就回来了，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那位娇蛮公主，她总算是能舒舒服服地躺下来了。 “哇！你做什么？” 他手上拿了一个粗陶罐子，半跪在了她脚下，扶起了她的小腿放在了自己的膝上。 她下意识地缩回了脚，他取下了面具，正色道：“白?木本就是极难得寻到的树木，自我族东徙，已然多年未见了，故而族中仅存这一罐白?汁液，如今我取来给你医治伤处，你若是识相，就乖乖别动。” 这话听上去冷冰冰的，甚至有几分威胁之意，若是从前，她定然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就跳起来怼他了，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也算是开了窍，明白事理了。 “我早就说过了，你只要解开我身上的咒术，我就能自己医治自己的伤，根本不用浪费你们族的什么仙药。” 她嘟哝道。 “什么咒术？” 他似乎真的有几分惊讶地问道，伸手扶住了她的小腿，耐心地清理着伤口，她觉得脚上痒痒的，连忙翻了个身，抱住了毛茸茸的虎皮把脸埋了进去，免得笑出声来。 “肯定是你的什么咒语呀，你对我念念有词的那些咒语。” “见到你的时候，我正在对着天帝祝祷，其时天帝便应了我的祝祷，将你赐予了我，最初我还没明白为何你会出现在那里，不过后来我就明白了，神赐之物并不是一件东西，你就是神赐之物。” “我不是。” 她无力地解释着，可是她也不能说自己的法术能隐身，若是她说了，他肯定更加不会给自己解开咒术了，但凡她能用法术，她岂不是转身就跑，遁地加御风，跑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话说回来了，如果他真的没有施加什么咒术，她又是为何不能用法术的了的呢？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灵力充沛，半点异样也没有，她都能感觉到那种一动念，火焰或霜华就能出现的感觉，偏偏她怎么凝神去施法，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许是她的错觉吧，有时候她看着自己的手心，竟然能感觉到掌心有着隐隐的黑色气息，倒像是鬼道术的噬魂之术的样子，只不过回过神来再一看，那黑色已然消失不见，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 这也太可笑了，她怎么可能会什么鬼道术呢？ 自嘲地摇了摇头，她慢慢地调息，就算用不了法术也好，她的灵力至少还在，而且，要离开这个幻境的关键应该在他的身上，就算是报答他吧，陪他走一趟昆仑虚也不算太离谱。 脚底有着冰冰凉凉的感觉，果然是舒服了不少，他抬起另一只脚，又开始给她清理伤口。 “你可真细心。” “医术本就是巫的不传之秘，若非不能假手他人，我也不会亲自给你医治。” “呃……” 做一个巫可太难了，她叹息。 “你几岁了？” 要学会那么多东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野外生存技能加上医疗专精满点，他看上去那样年轻，怎么可能什么都会？ “……” 他没说话，只是手上顿了一顿。 “哎，疼疼疼。” 方才他明明手很轻，细心得很，这会儿居然一个不小心就把她的伤口给弄破了，他也没道歉，只是涂上了那种凉凉的药膏。 她悄悄看了一眼，那药膏血红血红的，如同鲜血一般，看着总觉得有点眼熟，不过她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好好休息。” 他起身要走，衣袖却被她拉住了。 不是她要撒娇，是他这一走，公主肯定又得来膈应她，她万般无奈地说道：“你就陪陪我吧……” “呵……” 他居然笑了一声。 她从毛茸茸的枕头上抬起身来，看了过去，却见他一脸严肃，似乎刚才的笑声是她的幻听一般。 “你不用在意她，她自身难保，现在不过是挨得一日是一日罢了。” “什么意思？” 她惊讶，巫说的是公主吗？ “聪明人总是会隐藏自己的锋芒，装作一块钝木，而愚蠢的人却总喜欢四处耀武扬威令人反感而不自知，而还有一种人，明明愚不可及却自以为聪明，将旁人的奉承当成是自己的羽翼，以为自己能耍弄所有人。” 看着她茫然的眼神，他摇头道：“这些都与你无关，我就在这，你睡一会儿吧，药性发作的时候会让你昏昏欲睡，届时药力最佳。” “我以为她是很喜欢你……” 她含含糊糊地说道，果然感觉自己眼皮打架。 “我早已知道了她的秘密，甚至族中也有大半人知道了这些，唯有她的母亲被蒙在鼓里，她如今来讨好我，也不过是想让我救她一命而已。” “我还是不太明白……” “我知道，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之前你是如何生存的，若你从不属于任何一个部族，孤身一人又如何能独自生存至今？” 昨夜她被吓了一大跳的样子显然是真情流露，也就是说，她从来没见过部族的狂欢之夜，那她之前就从来没有在其他部族中一起生活过，那她是如何生存至今的呢？ 若是他，自然没有问题，不论是狩猎还是生存能力，他都足以自保。 但是以她那种走几步路就晕倒的体格，独自在野外生存，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好吧。 那双清澈的眸子已然合了起来，垂下的长长睫毛微微颤动，粉色的唇瓣小巧精致，小嘴微微地张开了一点，因为是趴着睡，侧脸埋在了毛茸茸的枕头里，看上去肉鼓鼓的可爱极了。 真是可惜了…… 只是，想起那一次给她灌药时那唇瓣温软的触感，他冰冷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松动，在他回过神来之前，纤长的手指已然触到了那小巧的唇瓣，轻轻地来回抚摸了几下，感觉到了那种难以抑制的欲念，他才倏然而惊，一下子收回了手。 第1128章 谓我宣骄（一） 巫女服的颜色是赭红色的，摸起来也比原来的粗布衣服舒服许多，让他回避她也不指望了，不过是背过身去更衣，刚系好了自己的衣带，一回头，才看见他那一瞬间的出神，不过下一刻，他便恢复了冰冷的神色。 “有点样子了。” 他点头道。 就算幻境中没有时间，她也在这里耽搁太久了，脚伤好了之后，他就一直在亲自教她“巫族不传之秘”的一种奇奇怪怪的舞蹈，而其他族人们看她的眼神也从轻视变成崇敬。 “啪！啪！” 他一边为她打着拍子，一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翩然起舞，这舞蹈的动作是够诡异的，若不是他亲自示范给她看，又不停地给她纠正动作，只怕她根本学不会。 即便是他戴着面具，跳起这个舞来也看上去怪怪的，四肢关节的舞动之间有一种颤抖的感觉，不像是一个活人在跳舞，倒像是一具玩偶被人牵着关节在挥动着自己的身体，总而言之，看上去阴森森的。 她不知道自己跳得好不好，不过看他没有什么意见的样子，应该还行吧。 这就算是她每天的功课了，除此以外，她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就连屋子都不用打扫，她也见过其他人，不过都是在帘子里偷偷观察，族人不会随随便便进入这个屋子，除了那位公主，她几乎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话。 和他同处一室并不是十分为难，她慢慢地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虽然衣裳和食物都简陋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至少她不用东奔西跑，晚上还有老虎皮可以睡。 而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虽然两人每晚同塌而眠，他都不曾有过任何奇怪的举动，就连碰她一下都不曾有，倒是她，每每醒来的时候都发现自己睡着了以后总会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这也太尴尬了。 如果说解开这个幻境的关键就在巫的身上的话，那她只要满足他的愿望，应该就能离开这个幻境了吧。 “这不是我的衣服吗？” 她站在了他身后，见他正在一张薄薄的布上用一种看上去十分粗糙的黑色条条画些什么，而那块布，看着格外眼熟。 “之前我从未见过这样精细的织物，不过这天地之大，我也许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 “不过，你是从何得来的这衣物呢？” 他放下了笔，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呃……” “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不过是一睁眼就看见了你，之前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 她无奈道。 他审视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她的脸上，只是，他似乎并不太在意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罢了，即便是我，几经思量都没有结果，问你就更没用了。” 他不再理会她，继续开始涂涂画画。 “这是什么呢？” 她好奇地看着他一点一点勾勒出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一个女子站在了悬崖边，穿着她身上的这种巫女服，虽然还没上色，但那精致的样子正是她的衣服没错了，而那女子的容貌，居然也和她有着几分相似。 “你居然还会画画！你是在画我吗？” 她惊讶，他可真是全才啊，什么都会，前几天她发现他会跳舞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惊讶，巫么，会跳舞应该算是基本操作，但是，他居然还会画画，这是她没想到的。 “族中的纪年壁画都出自我手，这些不过是小事而已。” 轻描淡写的声音中隐隐透着一丝得意和自矜，她早就知道他的性子，倒也不以为意，只是低头看他画的究竟是什么。 黑色的条条应该是某种树木的枝条，被火熏了之后就能用来写写画画吧，像是木炭炭条那样，只是用起来特别快，画一下就是一片粉末掉在了纸上。 他一边轻轻地吹开了那些粉末，一边认真地画着，璎珞看到了那女子一手执着一柄权杖，一手捻着一朵花枝，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动物匍匐在了她的脚下，似乎在跃起叫唤一般。 “你画得可太好了！” 她赞道。 “我可不是为了画你。” 他冷冷道。 “今早我就感应到了神示，并不是我在作画，而是神灵借我的手传达上天的旨意，可能是预示，也可能是提示我过往曾经发生过的事，我也没想到画中人居然会是你。” 她狐疑地看着他。 我信你个鬼哦。 神神叨叨的那一套你骗别人也就罢了，她怎么可能会信呢？ 只是随着他不停地画着，那根黑黑的条条也慢慢地变短了，画面也越来越清晰。 画中女子的长发在日光下飞舞，而她头上戴着一顶王冠，王冠上的装饰物却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根长长的羽毛，这画面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神秘之感。 但那女子的容貌，无疑就是她自己。 “我总觉得站在悬崖边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看了一会儿，评论道。 他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也许如何努力都无法挣脱，也许如何努力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无法明白这一点，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理解，为何自己所求的那样东西离自己这样地近，却始终都无法得到……” “能明白有些东西是努力也得不到的，也算是一种通达了……” “站在悬崖边就是这个寓意吗？” “不，悬崖代表着不论什么都无法阻挡你前进的步伐，然而你所追求的那一切，也许并不是你真正能得到的东西。” “那羽毛是什么意思呢？” “羽毛代表纯洁，花朵代表追求新鲜事物的愿望。” “那还挺不错的，跟我满符合的。” 她微笑了，有几分阴郁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他也微微笑了一下，继续将那画画完。 只不过，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她身边跃起的小动物在叫唤预示着危险，而即便眼前是悬崖也选择继续前行，可说是盲目的选择，对于她来说，也许这正意味着即便明知是毫无意义的冒险，却因为盲目追求梦想而完全忽略了现实。 何必要告诉她呢。 只是……她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呢？ ：。： 第1129章 谓我宣骄（二） 近几日她的舞跳得越发的好，可他的神色看起来却是越来越忧郁。 “你究竟是怎么了？” 就算迟钝如她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我……有些疑团还没解开。” 他微微皱眉道，却不想搭理她。 “我还以为你会急着去昆仑虚呢，我觉得我跳的还行，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啊？” 她无心无思地问道，他立刻转头看她的眼睛，却见她眼中一片澄澈，似乎什么言外之意都没有。 不过微笑了一下，他又恢复了那愁眉紧锁的样子，犹豫道：“我还有些事没解决，就这几日了。” “该不会是，你不知道要怎么去昆仑虚吧？” 她大大咧咧地问道。 他抿了抿嘴，顾左右而言他道：“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还有一点点小问题。” “什么小问题？说不定我能帮你。” “……不可能。” “你不说怎么知道不可能？” 她笑道。 他不过微微一晒，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几日后，他却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她给摇醒了。 “唔？” 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还以为天亮了。 “我想来想去，你来历神秘，身上还有那种神秘的布帛，想来这件东西，也许你能知道是什么。” “什么东西？” 她打了个哈欠，做了起来。 虽然还是挺想睡觉的，不过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让她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他郑重其事地拿出了一个石匣，恭恭敬敬地念动了咒语，这才打开了盖子，匣子里看起来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面有什么？” 她伸手就往那匣子去。 “别！” 他惊呼了一声，她吓得缩回了手，只是那一瞬间，一股黑气从匣子里冲了出来，一下子打在了她的手上。 “你没事吧？” 他丢下了那匣子，扑过来看她的手。 “我没事……” 她一个愣神，忙伸手给他看，示意自己好好的。 “奇怪……” 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她的小手，上上下下的翻了几下，确认她没受伤之后，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有没有觉得眼睛看不见或者头晕？” “没有啊，好了好了，你别晃了，晃得我头晕。” 她笑道。 他默然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皱着眉头道：“这怎么可能。” “这匣子上有机关，下次你可小心点，别这么鲁莽了。” “刚才你又没说。” “……” 他回到了石匣前，继续念动着咒语，她坐在了一边，耐耐心心地等着，只见那黑漆漆的匣子底部逐渐明朗起来，就着灯光，她看见了匣子里面似乎有一张黄黄的纸。 “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问道。 他没有答话，黑色的迷雾慢慢散去，当那张黄色的纸显现在了她的面前时，她简直是啼笑皆非。 “这就是我们巫族的不传之秘，能找到西华圣母所居之地的神物，只不过代代相传下来，由于时日已久已然失传了其用法，我尝试了多次，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它。” 不传之秘个鬼哦。 她差点吐血。 这不就是传送符吗？ 不过能传送到昆仑虚门口的传送符，只怕也是大有来头，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画出来的。 “咳！” 她故作神秘道：“此件宝物，我自然是见过的。” “真的？” 他眼中一片狂喜，执住了她的双手，热切道。 “那是自然。” 她小心翼翼地抽回自己的手，指了指自己道：“我能解开这宝物上的封印，但是你必须先解开我身上的咒术，不然我的神通无法使用。” “可是我并没有给你施咒。” 他认真地说道，璎珞愣了一下。 之前他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她从来都以为这不过是他的托词而已，只是现在，他既然有求于自己，应该不会骗她。 那她为什么自从遇到他之后就不能用法术了呢？ 想起了桃都山，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难不成，这附近也有聚灵阵？ 这不科学啊。 “你不过是个弱女子，更何况我早已对你开诚布公，为何你总是不信我，我若是要禁锢你，自有千万种方法，这屋子也不曾上锁，你若是要走，早就可以走了。” 他煞有其事地说道，眼中一片真诚。 道理是这个道理。 她狐疑地看着他。 “但是自从那日你抓我回去，我就这样了，那之前我都好好的。” “你不是说之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他似笑非笑地问道。 呃…… “反正就算是记不清楚了，我只要能解除这个咒术，就能帮你用这个宝物带你去昆仑虚，要不然你帮我想想办法吧，也许是你自己不知不觉中对我下了什么咒术，自己又忘记了呢？” 她如今只能抓住这一点，试图让他俯首帖耳。 果然他面色凝重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点头道：“你跟我来。” “去哪儿？” 她瑟缩了一下。 “不远。” 他轻笑，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小手，慢慢地往外走。 “我还没穿鞋。” “很近。” 他柔声道，声音中含着蛊惑。 外面燃着一丛一丛的篝火，在从前，这也许是用来吓退野兽的最好的方式，不然半夜大家都睡着了，门又不过是个帘子而已，野兽悄悄地摸进来，只怕不到天亮都不会被发现。 她觉得脚下软软的，是平坦的泥土，虽然感觉沾着了泥，倒也比穿着那双刺刺的草鞋要舒坦。 想来他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让她别穿鞋的。 月光和千万年后的月光一样明亮，他带着她穿过了篝火，往一片黑暗的地方走去。 她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 似乎是因为她的小手微微发抖，他疑惑道：“冷吗？” “大概是因为有点冷吧……” 她仓皇道。 “啊！” 不知所措地惊呼了一声，她小小的身子被他一下子举了起来，打横抱在了怀中，那双有力的大手托着她纤细的腰肢，她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温暖，惊讶地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却立刻低下了头。 许是因为半夜出来的关系吧，他没有如往常那样戴着从不离身的面具，长发散落在了肩膀上，月光下看起来面容比往日更柔和一些，眼中的掠夺之色也似乎没有那么凌厉了，从这个角度看起来，他和谢道之更像了。 “你可真轻，还没一只羊重。” 他笑道。 她想着，那怎么可能？ 不过考虑到蜻蜓都那么大，老鼠都大如牛，羊只怕真的有可能比她要重。 第1130章 谓我宣骄（三） 不过重不重的根本就不重要，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她连忙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他，无处安放的小手只能缩在自己怀中，不敢去碰他。 “你就这么怕我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而他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没走多远就停住了脚步。 睁开了眼睛，她四下打量着，一块如白玉一般矗立着的石板之下，他把她放了下来，笑道：“到了。” 迷茫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一脸不知所措，而她白玉一般白皙柔嫩的小脚踩在了黑黑的泥地上，看起来比这块玉石板都更皎洁柔美。 “把衣服脱了吧。” 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哈？ 她吓了一跳，连忙双手抱住了肩膀，惊道：“做什么要脱衣服？” “这里是我族的圣泉，你要下水去不脱衣服的吗？” “为什么我要下水？” 她忙问道。 “方才你说你的体内有邪气克制住了你的内息，我寻思我并没有给你施咒，但正如你所说，也许另有原因。” “这片圣泉能洗涤驱除邪气，是我族祭祀之前，圣女洗浴之处，我想也许对你也会有用。” 原来如此。 她偷偷舒了一口气，忙道：“那你转过身去。” “稀罕么？”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她瞪着他，他不甘示弱地看着她，终于还是转过了身去，冷笑道：“我还不至于需要偷看女孩子洗澡，我是怕你承受不住圣泉的神力。” “什么神力？” 她见他转过身去，连忙先脱了外衣，一边挪向那白玉璧后的池水一边问道。 “既然是圣泉，自然是与寻常的池水不同的。” “不用担心我。” 不就是洗个澡嘛。 她见他果然站着不动，也不回头，连忙飞速地脱了所有的衣服，伸脚踩向那池水。 “哎！” “扑通！”一声，她一下子掉了下去，冰冷的水一下子淹没了她的口鼻，她连救命都来不及喊就闷声没入了水中，那一瞬间，她才想起来，她不！会！游！泳！ 不是，这个圣泉都没有什么浅水区深水区的吗？直勾勾地就这么下去了，这谁顶得住啊！ 她真是个笨蛋，还以为这是游泳池吗？名字叫什么圣泉就是温泉了吗？ 她感觉到自己的脚都冷得抽搐，长发在水中变得团团的一块，她拼命地挥舞着手臂，却什么都抓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一下子托住了她的头，把她举到了水面之上，她的小脚一下子踩实了，双手抓住了什么，张大了嘴，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对不起，对不起……” 这会儿她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方才差点就没命了，若是真死了，只怕她就是第一个在幻境中淹死的修士了，可真棒！ “我以为你只是有些迟钝，没想到你居然能这么笨。”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老鹰抓小鸡一般地把她抓在了手中，她这才发现自己踩着的是他的大腿，而她身上不着寸缕。 习惯了有若木叶，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淹死，只是之前被他脱光光的时候，若木叶也被他拿走了，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她也不想告诉他。 “你为什么不早说自己不会水？” 他问道。 “你问过我吗？我哪里知道这水这么深？” 她怒道。 “这水深？”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的神色有几分审视，更有几分隐隐的得意和喜悦。 她愣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呼吸，伸脚往下探去。 在被池水淹没了的那一刻，一个水壁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周，她愣了一下，伸出手来，一朵小小的火焰在她手心绽放。 法术回来了！ 她狂喜之下却一下子踩到了池底。 原来这个差点淹死她的池子居然只有区区两米不到的深度，难怪他刚才的神色那样古怪。 完了完了。 她一下子羞红了脸。 他总不能以为她是因为故意要勾引他所以装成这样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可他刚才那个神色，显然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啊。 她现在可以遁地也可以御风了，要是她给他表演一个神迹，他会不会把她当成神顶礼膜拜？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完全可以离开了，去什么昆仑虚，她在这被折腾得还不够吗？ 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她收起了水壁，从水面探出头来，果然见他仍是那种似乎看透了她心意一般的目光，他果然是误会了吧…… “对不起，我一下子有点慌。” 她眨了眨眼，扶住了他的手，装作不知道他的意思。 “我们不可以。” 他没头没脑地说道。 不可以什么？ 她楞了一下，却立刻反应了过来，更是满脸红晕，羞得难以自抑，不是啊，他真以为她是那种奔放热情的古代人，脱了衣服邀请他入水来享用自己吗？她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啊啊啊！ 这可真是解释不清楚了。 她连忙放开了他的手以示清白，脚下却一下子踩了个空，差点又被淹，不想吓到他，她没有第一时间用御水术，而他则是伸手抓住了她的双臂，稳稳地把她托在了水面之上。 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半点星光也无，他的目光幽深，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经意地掠过她的唇瓣。 她惶然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这一片沉默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都不知道过去了几秒还是几分钟，屏住了呼吸，她一动都不敢动，眼中一片惊惶。 “你先上去穿衣服吧。” 他扶着她到了岸边，贴心地背过了身去，任她攀着自己的手臂爬上了岸去。 她只觉得手脚酸软，失重的感觉还没有恢复，只是身上赤裸裸的实在是不像样子，连忙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套上了外衣，她这才躲在了石壁后面唤他的名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又站在了她的面前，一言不发地再一次把她抱在了怀中，迎着月色和火光往回走去。 ：。： 第1131章 谓我宣骄（四） “就我们两个去？” 她有些惊讶，传送符至少能传送十来个人吧，他却不愿意带其他人，按说昆仑虚这样的地方，多几个人总是安全一点吧。 “此乃巫的不传之秘，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但是昆仑虚是西华王母娘娘的居所，应该不是普通人能随便乱闯的吧，万一有个什么损伤，多带些人可以互相照应。” 她的建议他只是听着，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罢了罢了，反正有传送符，再不济，万一有什么危险，她带着他遁地逃跑也行，问题不大。 哎，若不是她心善，她早就一个人跑了，去什么昆仑虚啊，简直是自讨苦吃。 不过她的法力能恢复，也算是托他的福，看着他殷切的神色，她又有几分不忍，罢了罢了，都已经答应他了，去就去吧。 “那至少要收拾收拾行李吧，万一路上肚子饿怎么办？” 她好心建议，不过他却摇头道：“不需要，这是先祖传下的秘宝，用此宝物到了昆仑虚，便是瑶池美酒，花果遍野，哪里还有会饿的道理。” 呃…… 这位大兄弟，我劝你还是别想得太好，那破地方我可是去过的，简直就是一片荒芜，哪里来的什么花果遍野。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告诉他这些。 “你不用给圣女请假的吗？” “如今正是休猎期，大家都忙于修葺房屋，没有什么特别的祭典，没人会注意到我们不见了的。” “就算有人发现，也会以为我去游历了，从前我也经常在休猎期出游……” “好吧……” 在她的请求之下，她的鞋总算是还给她了，倒也不是别的原因，只是那些每天下地干活狩猎的大妹子们穿不下她的尺码，就连小公主都不行，若不然，只怕就算是他出手，也未必能要回来。 穿着舒舒服服的鞋袜，一身舒适的巫女服，她心情好得很。 “可以出发了。” 他戴上了面具，穿着专属于他的黑色祭典服，这么看上去神秘而又阴冷，俊美的容貌完全被遮住了，虽然明知道面具下就是他，她还是隐隐感觉到了不适。 以貌取人还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他不过是戴个面具，她就有几分疏远之感了。 咦？这么说来，她已经习惯他在身边了吗？ 她有几分啼笑皆非。 只是因为他的容貌的关系吧，她想着。 若不是他的容貌和谢道之这样像，他在她心中也不过是个远古时代装神弄鬼的巫罢了。 待出了这个幻境，她一定要把在这里的经历告诉谢道之，要说有趣也是着实十分有趣，什么万神之殿，什么巫舞的，她也算是学会了些新东西的。 “你拉住我的手就好，怕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 她微笑了一下，眉间淡淡的黄色光芒亮起，手中的灵力流转，光芒笼罩了两人的身体，那张黄色的符纸慢慢地发亮，上面的红色朱砂如同血液一般地流动着。 不过是一瞬间的眩晕，天旋地转，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眼前的一片奇景。 一片翠绿的绿茵之上，琳琅满目的各种花树交错而生，有红色树干黄色花朵的，也有碧绿树干垂落了珠串一般的绿色果实的，更有随风飘扬的柳树，一片宁谧与祥和。 “呀呀呀……” “吱吱啾啾……” 天空中，各色神鸟飞舞着，盘旋着，有七色的，亦有五色的，更有各种各样青色的小鸟，比较大的鸟有着红色的头，黑色的眼睛，巨大的翅膀划过天空，如龙一般庞大。 “真的是昆仑虚……” 他显然也被震慑住了，不敢相信地踩在了草地之上，抓起了一串果子，就往自己嘴里送去。 “哎，等一下，万一有毒呢？” 她忙去拦他。 “这是甘华树的果实，能解百毒。” 他尝了一口就递给了她，她微微愣神，接过了那果子，有的碧绿有的青黑，她也小小地咬了一口，却没有什么味道。 “那些神鸟是这里的守卫，但是我们是不会被阻拦的，我们是有宝物的。” 他自信地说道。 那可不一定啊，这所谓的宝物不过是传送符而已，用过一次就没用了呀。 她将手中已然褪色的符纸递给了他，摇头道：“这符纸只能用一次，上面的朱砂已然褪尽，不能再用了。” “没关系，若我有仙缘自然会升仙，不用再来一次。” “我们往哪儿走？” 她问道。 “我们不用走。” 他微笑道：“这里就是昆仑虚。” “不会吧……我……” 她想要说当年她来的时候昆仑虚可是有大门的，不仅有大门，还有看门的，可不是能够随随便便混进去的，门口还有开明兽守着呢，没有钥匙要怎么进去呀。 只是她还没能往下说，就感觉到了身体一阵僵硬，耳边听见了一阵铃声。 “铃铃铃铃铃……” 急促的铃声响起，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赭红色的巫女服一下子变得艳丽起来，那鲜红之色，显然是血的颜色。 她只觉得自己脑子“轰”得一声，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空白。 那铃声是这样熟悉，那舞蹈是这样诡异，她居然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要召唤昆仑虚的大门显现，必须要有祭品。 苦笑了一下，她的手臂自己抬了起来，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慢慢地舞动着，她知道，铃声会越来越急促，而她的生命也会在此终结。 胸口的灵力一片散乱。 果然巫术是克制道术的，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精神，明知道自己已经被控制了，须臾间也许就会没了性命，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巫舞果然是不传之秘，曾经跳过它的人都再也没机会将这舞蹈流传于世，而他，从来都不曾完整地将这舞蹈跳给她看过哪怕一遍。 他早就知道会有今日。 这时候再想这些已然无用了吧。 难怪他也从未说过以后怎样，更不曾想过她要如何回去，她没想到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会御风，而他，根本就不曾考虑过她有回去的可能性。 第1132章 谓我宣骄（五） “铃铃铃铃铃……” 青铜铃铛在他的手中摇晃，她看清楚了，那就是落魂钟。 原来在那之前，落魂钟是在他的手中。 想起了那个无辜而死的小女孩，她更是苦笑。 这就是因果轮回吧。 回旋回旋，跳跃跳跃。 这舞蹈似乎是无穷无尽，而她已然失去了反抗的念头。 体内的灵力早已混乱不堪，也许正是因为有着灵力，她才没有那么快倒下去，也许这巫舞就是要舞者耗尽最后一丝元气，才能真正结束。 都是因为她体内的灵力充沛，这才没能像当年那个小女孩一下，不过几下就跳完了巫舞，献祭了自己生命。 比起那次，她跳得可太久太久了。 耽误了你的时间，可真是对不起了…… 她浑浑噩噩地想着，努力地看向那戴着面具的脸，能看见的唯有他的长发，落魂钟已然飞在了空中，自行摇动着，根本不需要他驱使。 他面向着她，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她。 黑色的长袍在微风中扬起了一点涟漪，只是那涟漪也不过是涟漪而已。 甘华树的花朵在风中飞舞，琅玕树翠绿的枝条带着碧色的珠子互相轻碰着，发出悦耳的琳琅之声。 高耸入云的白木树挺拔俊秀，散发着各种光芒的小小树灵在其间来回跳跃玩耍，时而歌唱，时而在树叶间穿行，拽着白柳树的枝条滑翔，自在无比。 神鸟在空中飞舞，有她熟悉的青鸟和采鸟，也有从未见过的三只黑色巨翅鸟，更有各种七彩的鸾鸟，这果然是当年的昆仑虚啊，凤凰说过，那是最美的人间仙境，果然是名符其实，能见到这样绝美的盛况，也不算是白来一趟吧。 她苦笑。 她是真的没想到会有今天吗？ 心中一点点的疑惑都没有吗？ 绝不可能。 多少次她心中的警钟长鸣，多少次她感觉到了他的异样。 但是，她还是和他来了这里，也许只是因为一瞬间的心软，也许只是因为一时间，想要相信他的念头，也许只是因为他和谢道之那样像，也许可以有太多的也许，然而结局却只会有一个结局。 总而言之，她输了。 不过是一念之差而已。 若是随便换一个人在这里，别说是姬琴或者谢道之了，就算是昕离子或者仪宁，再不济，陆蓉陆西西也都不会犯她这种错误好吧。 她分明是去过昆仑虚的，她分明就知道昆仑虚的开启需要祭品，她更是知道所谓的巫舞有多诡异，看上去是有多眼熟，心中不是没有过警示，只是她生性就是这样容易信赖一个人，一旦信了他，就不再怀疑，即便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分明的答案，她也选择视而不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相信了他的呢？ 也许就是在他能伤害她却没有伤害她的那一晚开始，她就对他开始逐渐信赖起来了，而这一切，也不过是他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与她同塌而眠，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过是为了保住她的处子之身，因为唯有纯洁的少女才能跳巫舞。 不让公主打扰她养伤，偷了部族的神药给她治伤不过是为了她能尽快学会巫舞，尽快上路送死。 无数次听他说这是他们巫的“不传之秘”，她就没有一点点的怀疑吗？他们非亲非故，缘何他会将这所谓的“不传之秘”教给她？ 只不过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应该的，所有的人都应该对她好，宠爱她，让着她，即便她嘴上不说，难道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吗？若非如此，她又怎么能不发现这样明显的漏洞呢。 甚至在听到他说这是秘密的时候，也许她心中还有暗暗的欣喜吧，那种唯有两人分享秘密的那种虚荣感和快乐，这一点一点小小的堆砌起来的点点滴滴，都是她今日会落到如此地步的台阶。 信赖，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只是，一旦用错了对象，那便是万劫不复。 她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他，记忆中他的面容和谢道之的面容重叠在了一起，那双那样相似的眸子，从最初的凶狠冰冷，到了现在，她隐隐能从那双眼睛中找到谢道之的感觉，那样的温柔和宠溺，他并非是全然无情的吧…… 他的眼神中，隐隐也曾有过动摇，有过迷茫。 她无数次看见他看着自己出神，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信了他不会害自己，更何况，他分明答应了自己只要能实现他的愿望，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她根本没有想到从来就没有什么以后。 他也不是一点都不曾犹豫的吧…… 那晚在圣泉，他其实已经违背了自己的心意给了她暗示。 可她却充耳不闻。 如今想来，真是不堪回首。 若她还有机会开口，她真想问问他，如果那晚她领会了他的意思，不带他去昆仑虚了，他又会怎样？ 他会不会因此后悔？ 这一切如今看来都不过是空谈而已。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全靠她的灵力支撑着，她才没有倒下去。 “铃铃铃铃铃……” 铃声变得急促起来，他着急了吧。 她想着。 如同一根一拉就会断的弦，她感觉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若是他伸手推她一下，只怕她就会倒下去，再也不会起来。 那副画…… 她终于明白了那副画的含义。 果然她就是那个在悬崖边的女子，虽然明明知道了前面是万丈深渊，却盲目地看不见危险，一昧地朝着自以为正确的方向前行，终究会坠落万丈深渊。 一切的开始或是终结。 一切的因果或是轮回。 愚者。 手中的花朵是她的容貌，头上的王冠是她的骄傲，羽毛是她轻信的心，权杖是她自以为是的固执，正是因为有着这些看起来全然无害的宝物作为她的依仗，她才总是一步错，步步错，永远都无法做出正确的抉择。 而那件华丽的巫女服，则是她无法轻易舍去的虚荣心。 呵呵……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看清楚了自己，只是，已经太迟了。 ：。： 第1133章 求我庶士（一） “哦豁！” “菩提，你快点！” 远远地传来了惊讶的呼声，她觉得那声音有几分耳熟，只是她什么都看不见，体内的灵力已然到了枯竭的边缘，脚下也已然无力。 一股大力一下子将她推了开去，她感觉到了一个踉跄，却没有预想的那种一片湮灭的寂静之感，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魂魄将会如何在世间存在，这些她都不知道，似乎只是眼睛一睁一闭之间，她听见了铃声，又似乎没有听见铃声。 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她感觉不到过去了多久。 空寂的灵台中，温暖的灵力缓缓地注入，她感觉到了生气的回归，世界不再是一片黑色，手指所触之处，有几分温暖，所有的感官都回来了，勉力看向天空，仍是一片明亮和华美，她却已然从死到生走了一遭。 甘华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靠在了树干上，面具之下，似乎能隐隐见到血色，那身黑色的祭祀服那样触目惊心，她微微转开了脸，隐隐看见了树林尽头，他所梦寐已求的昆仑虚的大门和高大的宫殿阴影。 “他似乎还有话想要对你说。” 一双小手扶着她坐了起来，大眼睛一片清澈，头上小小的两个角还是那样可爱，她回过神来，想起了昏迷前他的惊呼声，明白了一切。 “是你救了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谢谢你。” “不是我，是菩提。” 他指了指她的身后，她回头看去，更是楞在了原地。 白色的长发是那样眼熟，容貌也着实相似，但那人眼中的温煦宽和却和姬嘉玉的机敏锐利完全不同，她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这才想起来要道谢，只是他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伸手摸了摸阿逴的脑袋，笑道：“不过举手之劳。” “那不过是个凡人而已，你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阿逴笑嘻嘻地问道。 “还好菩提及时出手，若不然，只怕如今魂飞魄散的就是你了。” 啊？ 她倏然而惊。 “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啊，巫的法术只要开始了就无法停止，既然菩提救了你，那他只能替你去死了，不过我是不太明白这些凡人的想法了，虽然西华是美得很，不过为了见她一面，至于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阿逴满不在乎地说道。 他要死了？ 她没耐烦继续听他那些絮絮叨叨抱怨凡人的话，忙问道：“他还有救吗？” “那可真是不太可能了，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巫被自己的法术反噬这也算是常有的事了，轮回转世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比起我们，他们更容易找回自己的灵识，不用太担心……” 她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他的身边，那个诡异的面具还在他的脸上，走近了，却见他身上的黑色已然沾满了血迹，不过是因为黑衣，这才没能看清楚而已。 “那个悬崖边的人果然就是我。” 她慢慢地说道，伸手去取他的面具，一点一点的，她看清楚了他的容貌，的确是十分俊美，但是如今再看，和谢道之却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他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似乎一呼一吸间都极为困难，嘴角边的鲜血似乎已然吐尽，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我……早就告诉过你……” 他仍是闭着眼睛，冷冷地说道，只是虽然他强自淡定，声音却是断断续续的，似乎极为勉强才能说出话来。 想起了自己刚才的那种感觉，她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 按理说她应该高兴，应该幸灾乐祸才对，这个人想要用自己做祭品，结果却被法术反噬，自己成为了自己的法术的祭品，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只是她却觉得根本笑不出来。 “为什么偏偏是我？” 她告诉自己这个答案并不重要，但是在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他。 “你……你是神赐之物，自然最适合做祭品……” 他微微抬起了眼皮，远远地望着昆仑虚高耸入云的宫殿，细细长长的眼中，透出了一丝渴望的光芒。 “我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他执拗道。 “就算有了不死药，又能怎样呢？” 她轻轻地抚过他的衣襟，翻手看向自己的手指，红色的血沾在了她的手上，白皙的小手看起来也带上了几分诡异。 “我不愿再入轮回……再也不愿……” 他喃喃道，眼中的光芒似乎已然消失，身上的温度也在慢慢地流失。 “如果我没带你来这里，你会怎样？” 她终究还是问道。 “……” 沉默了许久，他轻笑道：“可你还是带我来了，不是吗？” 她默然，这时候再说什么也似乎没什么意义了，他的生命不过就在须臾之间，也许最后的时刻他终于看到了昆仑虚也算是一种安慰，远远地望着那宫殿，她只觉得苍凉。 愚者是她，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为了遥不可及的梦想不停地前行，明知道是危险的旅程，却因为心中的执念而盲目，即便走到了悬崖边上也无法回头，她是如此，他也一样是如此。 诚然他骗了她，但是他又没有骗她，他说了，只要她能让他实现自己的梦想，他就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是，她不可能有机会活着见证这一切罢了。 而她会傻傻地坠入毂中，只是因为她傻吗？ 他的气息愈发微弱，她伸出手去，慢慢地抚着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顺从地垂了下来，靠在了他的身边，她觉得眼睛湿湿的，他的大手迟疑地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她感觉到了他身体里的温度已然在慢慢地流失。 落魂钟掉在了他的身边，刚起舞的那一刻，她自然是恨他的，更恨自己的愚蠢，只是现在，似乎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也许她也并没有错，只是他自己都没能看清楚自己的心而已。 “啧啧，我感觉我有点看不懂了呢，菩提。” “……” “阿逴，若是有一天，我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牺牲你，你会恨我吗？”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呢？你是在逗我的吧。” “万一是真的呢？” “我不信，你不会的。” ：。： 第1134章 求我庶士（二） “他死了吗？” 见她站起身来走了过来，阿逴大大咧咧地问道。 她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昆仑虚。 “你想进去看看吗？说实话，那里面可没什么好玩的，繁文缛节麻烦得很。” “不了。” 她摇头。 “那我们就走吧。” 他松了一口气，忙笑道。 “那天我一个转身你就不见了，我想着反正你也出不了什么事儿就先去和菩提会合了，谁知道你居然混得那么差，居然被一个区区凡人给拿来当祭品，你真的是有点笨啊。” 阿逴唠唠叨叨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过去了。” 她摇头道。 只是这幻境为何还没有结束，她想要知道自己究竟要在这里找到什么才能离开，看着阿逴，她摇了摇头，还是转向了那位叫做菩提的男子，问道：“请问，您知道该如何离开这里吗？” “这里……？”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深邃起来，这一刻的神情看起来和姬嘉玉真的有了一丝相似。 “呃……”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对于他们来说，也许这里就是整个世界，而她明白，这不过是个幻境而已。 只是对于有些人来说，也许语言也不过是苍白的表达而已，未必全然必要。 看着她的眼睛，他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天地苍穹，未尝有人可知星之数，虽偶有飞星坠落凡尘，也终是无影无迹，然举目而望，星辰如海，未尝可以为全然虚妄。” “呃……？” 她眨了几下眼睛，却见阿逴和她一样，也是一脸迷茫。 “传说中的天女只要找到自己的羽衣就能回到天上，你的意思是你也是天女吗？” 阿逴煞有其事的问道。 “羽衣……？” 她愣了一下，她的衣服还真是全被巫给拿走了，但是那都被他拿来画画了，她往哪儿去找自己的衣服去啊，现在要她找回原来那山寨子也是不可能的呀。 “嗷呜……” “嗷呜……” 神鸟的啾啾声中夹杂着一声高亢的呼啸。 “穷奇也来了，它来这做什么？” 阿逴疑惑道。 菩提微微摇头，抬头看天，璎珞也抬眼看去，一双巨大的白色翅膀遮蔽了天空，白色的大老虎在空中掠过，这熟悉的一幕她见过无数遍，只是这会儿看起来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 无端端地，她想起了应龙，当初在西域，在格尔木那个小小的杂货市场上，她和谢道之遇到那个黑衣人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可应龙却是认识他们二人的，这感觉，如今她也能体会到了。 对于凡人来说，时空必须是有序的，不然所有的一切都将荡然无存。 “穷奇虽然吃人，但这也是它的天性使然。” 她忙道。 “哈，你该不会是怕我和菩提去把穷奇抓起来不让它吃人吧，你这想法是挺可爱的。” 阿逴大笑。 “呃……” 她勉强笑了一下，却觉得心口一痛，一种无力的感觉袭来，和刚才被落魂钟控制的那种空虚之感不同，她分明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 这回真的不是幻觉了，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一缕黑气在她的手心里凝聚，她吓得连忙收回手去，抬眼一看，阿逴一脸迷茫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我从未见过这种法术……” 菩提不容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她展开了手掌，那缕黑气已然不见，只是她心中的痛楚却没有减少半分。 “对了，我想起来了，之前巫有个匣子，据他说里面有着诅咒和禁制，当时我不小心被那团黑气打了一下，却没什么损伤，会不会就是那个时候，我中了什么诅咒？” 她福至心灵，一下子想起了之前那次意外。 “诅咒……？” 菩提愣了许久，这才放开了她的手，摇头道：“若是巫术中的诅咒术，当时你就应该没命了，而且，我感应到这法术并非是巫术，反倒像是……” 他犹豫着没有继续往下说，而且，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戒备。 “像是什么？” 阿逴没心没肺地问道。 “没什么。” 菩提拦住了阿逴的步伐，往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怎么了？” 她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但是心中的痛楚让她无法思考，她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只觉得灵台一片空虚，一种极度渴望的感觉指引着她，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却一步一步地往一个方向走去。 好饿好饿。 这感觉是这样地突如其来，她迷茫地看着阿逴有几分仓皇的面容，菩提也紧紧地皱着眉头，只是她却无力抗拒那诱惑，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念头。 好饿好饿。 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摇晃，如同水镜的波纹在一圈一圈地漾开来一般，天旋地转，天地之间一片苍茫，她眼中能看见的唯有那一片黑色。 那块诡异的面具掉在了地上，但是她并没有太在意，鲜血的气息闻起来是那样地香甜，她浑浑噩噩地走向那株甘华树。 “她是怎么了？” “别过去。” 所有的声音已经失去了意义，她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半跪在了他身前，她抱住了那个仍然温暖的身体，方才心中那种伤痛的感觉突然被治愈了，她只觉得十分舒适，贪婪地呼吸着那香甜，就连身后的惊呼声她都未曾在意。 “菩提！” 阿逴惊叫了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眼见黑气包裹住了那两个人的身体，如同火焰一般。 “这是什么法术？” “这是咒术吗？还是巫术？” 白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扬起，长身玉立的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拦住了想要往那边跑的小小的身子，轻抚着他头上的两支小角，他终于慢慢地说道：“我们走吧……” “可是她……” 阿逴显然不想走。 “所有的生灵都有存在于这世间的理由，就如穷奇食人，未必就是他故意这么做，只是生性使然而已……” “就如同世人怕你，我却知道，你不过是生而为龙而已，这并非是你能选择的。” “只是，若是有一天，我必须要做出抉择，我真的不知道，我会怎么做。” “你一定不会伤害我的。” 听他这么说，阿逴倒是释然了几分，调皮地笑道。 第1135章 求我庶士（三） 这种快感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爽无比，那种心中空虚的感觉完全消失了，灵台中的灵力激荡，每吸一口气都如同琼浆玉露一般香甜。 眼中唯有血色与黑色。 她直觉有些不对劲，但是这感觉令人欲罢不能，她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却见周围已然是一片八角楼阁，娘亲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把她搂在了怀里。 “璎儿！” “娘……” 看清楚娘亲身后的那个人的瞬间，她的这声呼唤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阴陆面无表情地站在了阁楼中，而娘亲看着她的神色，虽然欢喜，却也有着隐隐的忧虑。 “这是怎么回事？” 她喃喃问道。 “我还想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阴陆冷声道。 “他怎么在这？” 她吐了吐舌头，小声问娘亲道。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他没有恶意。” 菡萏抱着她不撒手，又上上下下地看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损伤，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的那些麻布衣服是有多不妥，可往自己身上看去，却见自己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麻布衣服，她连忙摸向自己的脖子，若木叶也好好地挂着，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全部的一切不过是幻境中的幻象罢了。 “呼……” 那就好。 她突然有了一种做了噩梦醒来劫后余生的感觉。 幸亏那不过是个梦。 虽然是个曲折的梦，但是她直觉有些不对劲，最不对劲的就是梦境的最后，她那种无力自拔飘飘欲仙的快感，是那样真实，可是那血色，那一片黑色，给她的感觉这怎么都不像是什么好事。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毕竟阴陆在这里，这些疑虑还是以后再告诉娘亲吧。 “如今元儿生死未卜，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但若是元儿有什么闪失，我……” 阴陆的神色一片冰冷，璎珞疑惑道：“元华？元华怎么了？” 他们走的时候元华明明好好的躺在床上呢，难不成，是他们走了以后元华出了什么意外？ 阴陆一噎，一甩袖子，气呼呼的样子颇有几分哑巴吃黄连的苦涩。 “傻孩子，你还没明白吗？” 菡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含蓄地问道。 “他也来了这里，兴许也是被幻境所迷，暂时出不来呢。” 见她还是一脸迷茫，菡萏这才解释道。 “元华不是……” 他不是中了毒，昏迷在床还没醒来吗？ 她这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心中就有了答案。 原来他根本就是装病骗她的，这装可怜的招数他之前也不止用了一次两次了，她却每次都能精准中计，从来没有让他失手过，这也算是难得了。 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和谢道之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曾避讳元华，自己究竟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元华又究竟听见了多少？ 梦境中变得模糊的一切又清晰了起来，阿逴和菩提，这两个名字她分明是知道的，那就是烛九阴的过去，她看到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她臆想出来的幻象呢？ 最后那一幕，最后的鲜血和黑暗，究竟是她在幻境中经历的一切，还是真实存在的呢？ 她不知道，也不明白，一下子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她想要问娘亲，可又觉得害怕和无力。 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一缕黑色已然消失，只是当时，她分明看见了自己掌心的黑气，而菩提看着的她的神色，分明是戒备和疏远。 这一切都是梦境！ 她自我安慰着，努力不去想那些。 “那，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想起元华还在幻境中，她忙问道。 谢道之也还没有出现，他们两个应该不会在同一个幻境中吧…… 她看向菡萏，却见她微微摇头，而阴陆也是一脸无奈。 “虽这金光阵是我布下的，但我也不知道入了阵中会发生何事……” 他的神色有几分忧急，更有几分苦涩：“阿和，你至今都不肯告诉我吗？当初你接近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妾身并非您说的那位’阿和’，想来您也不会相信真定王会迎娶一个奴婢做真定王妃吧。” 菡萏淡然道，眉毛也没抬一下。 “你骗得了所有的人，却是骗不过我，你既然不是阿和，又怎会知道她不过是个奴婢而已？阿和，我从未怪过你离开我，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 璎珞吐了吐舌头，她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太不合时宜了，简直就是两千瓦的探照灯泡，她是不是应该自动消失才对？ 不对不对，转念一想，娘亲是她的娘亲，她得要保护娘亲才行。 “你在找一件东西，我很肯定，阿和，你就算不相信其他任何人，也应该相信我，你不信我吗？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何曾对你说过一个不字？” “我真的不明白，为何你会离开我，只是为了这名分吗？我虽然无法给你正妻之位，但是我对你的心，难道你看不明白吗？即便是邓氏那样逼迫我，我也从未想过要放弃你。” “阿和……” 璎珞偷偷看了他一眼，阴陆的神色十分动容，都能算得上是情真意切了，若她是娘亲，只怕已经信了他了。 “你知道我再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心中的感觉吗？你知道我看见真定王妃的画像时，我那种心如刀绞的痛苦吗？我并非不知道那是你，只是我不愿意相信罢了，只是，你就连这让我自我欺骗的希望都不给我吗？” “我宁愿相信当初你是为了我守贞而死，也不愿意相信你是为了一个名分而离开了我，在我心中，阿和并非是这样的人，你并非是这样的人，你是这样洒脱，这样自由自在，又怎么会拘泥于名分的束缚呢？” “阿和，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告诉我，我来帮你找。” 他郑重地说道。 璎珞屏住了呼吸，和他一起等着娘亲的回答。 “您误会了，妾身只是随意逛到了这里，误入了这座塔楼罢了。” 菡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语中毫无波澜。 ：。： 第1136章 求我庶士（四） “轰！” 石铸的雕像轰然崩塌，阴元华飞身而起，躲开了那一片火海。 “你别以为你手下留情我就会放过你！” 他冷冷道。 “我没这么以为，但若非必要，我毕竟还是不愿伤你。” 谢道之淡然道，一闪身避开了他的黑色火焰，风之气息盘旋在了他的身周，如同一个壁垒一般保护着他。 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他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心中隐隐有了几分明悟。 “这里并不是……这里……是你的幻境……” 他喃喃道。 “你现在才想明白这一点，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阴元华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一动念，倾盆大雨便落了下来，电闪雷鸣，云头越压越低，天色越来越暗。 黑色的气息如影随形地追着他，谢道之虽不至于避之不及，但天色实在太暗，要看清楚黑气的去向还是有几分困难。 “轰！” 又是一片明亮的火焰照亮了黑暗，谢道之趁着这电光火石一瞬间的光明，飞身躲过了黑气的追击，手中另一个火球挥出，绿色的火焰如鬼魅一般飞向对手，而在阴元华避开这个火球的同时，另一团灰色的火焰一下子烧向他的右手，一下子便将他的手吞没在了火焰之中。 “哼！” 阴元华用冰咒灭了那火焰，冷哼道：“哼，五火七禽扇，若我有这样的法宝，你定然早已死在我手中。” 风起云涌，大雨突如其来，声势异常猛烈，漫天飞雨中夹杂着冰珠，雨点和冰珠沉重落地，几乎贯穿碣石。 雨大得几乎抹不开脸，两人的长发和衣衫都已然湿透，只是在这水灵充盈之时，那个黑色的身影如水中的一支莲花一般清隽傲然，而白色的身影虽仍是长身玉立，却不得不伸手去挥开阻拦着视线的水珠，行动难免会有几分迟缓。 眼见自己的黑气奈何不了对方，阴元华念动了咒语，绿色的藤蔓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了水中，雨越是大，那藤蔓生长得越快，如同一个漩涡一般，一波一波地围在了谢道之的身边，只待一声令下，就能将他困住。 只是他的法术天生就被火系所克制，谢道之不过微微一晒，便挥出了火焰，那一片藤蔓不像是在水中，倒如同着了油一般，一下子便被烧成了灰烬。 那双阴郁的眼睛愈发阴沉，黑色的气息就连天空都被遮蔽，谢道之暗暗心惊，若是他真的孤注一掷，用自己的元神来支撑整个幻境的阵法，那他若是不能杀了自己，就再也回不了头，会被自己的阵法所反噬，到那时候，他就算有心让他，也无力回天。 “她对你并非无情！” 没奈何，他只能咬着牙喊道。 “只是她现在并不属于你，她不属于你的这个时代，若是你强求，唯有将她越推越远。”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苦口婆心，苦笑了一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那双阴郁的眸子。 果然阴元华的神色有了一丝松动，只是那黑气却仍在聚拢，谢道之心知不好，他一昧地退让，反倒让他觉得自己软弱可欺，若是完全没有希望，也许他也就不会坚持，如今倒是自己的退避，害了他孤注一掷。 他不再犹豫，眉间粉色的法印明亮无比，周身的火焰一下子照亮了天空，就连风雨都似乎被这光芒所震慑，黑色的云雾中亮起了红色的霞光。 漫天火雨落了下来，将这一片冰水全都烧得干干净净，就连乌云都被迫散去，火焰的炙热烘烤着积水的青砖，瞬间就将所有的水灵都驱散。 阴元华能呼风唤雨不过是因为这幻境是他所设下的结界，而如今即便是在他自己的结界中，都无法奈何对方。 若是能看到这一点，他应该就会放弃了吧。 他这么想着，却见那个黑色身影揉身欺了上来，手中寒光闪现，而那寒光之上，隐隐有着蓝色的光芒，是腐蚀术的光芒。 被这匕首碰到了可不是好玩的，他捏了一个诀，瞬间遁地到了远处，即便如此，“哗”得一声，白色的长袍已然被他割下了一条衣摆，若非他跑得快，只怕难免会受伤。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谢道之双手左右合十，指尖相对，不过一闭眼之间，指尖的火焰幻化成了无数星芒，漫天火雨一起打向那个黑色的身影，即便他躲闪得再快，也难免会被打中一两下。 “轰！”得一下，他的长发被燃，一下子就烧上了他的肩膀，裸露在外的肩头虽然没有伤得很重，毕竟也是被烧了一下，他十分硬气，一声不吭，半点也没有退缩。 “如今的你不是我的对手，而她也不能留在这里，她是不属于这里的，你明白吗？” 若非不能改变历史，他真是懒得多费唇舌。 “我不明白，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留在我身边，而只要没了你，她一定会留在我身边。” “你错了，若是我一切安好，她说不定还会在你我之间犹豫，而若是我消失了，我受伤了，甚至是，我死了，她一定一定不会再留在你身边，你信不信？” 谢道之一字一句地说道。 阴元华不服气地看着他，眼神又有了一阵松动。 只是，在他自己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全新的领悟，他说的这些全都是脱口而出的，却的的确确是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原来他早就知道，要怎样才能拢住她的心，才能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只不过，他太过骄傲，从来不屑于用这些手段罢了。 这算不算是一种可笑的矜持？ 说的好听，他那是心性淡泊，从不耍心机设计她。 说的不好听，他那岂不是根本就没用心追求她，总觉得她是自己的所有物，根本就无需再去强求，只要默默地守护她，就能得到她的爱。 难不成，他的这种想法完全是大错特错？ 这太诱人了，若是他突然消失，她哪里都找不到，她会不会天涯海角地寻找他，再也无法忘记他？ 第1137章 求我庶士（五） 当谢道之和阴元华两人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了角楼中的时候，璎珞正在母亲怀中愣愣地出神。 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目光一下子抓住了他的眼神，只不过在确认了他安然无恙之后，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元华身上的伤势给引开了。 “你怎么搞的！” 她嗔怪地冲了上去，几乎是扑进了阴元华怀里，仔仔细细地检查着他的伤势，顺便还嗔怪地瞪了谢道之一眼。 “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阴陆虽然是也露出了喜色，却故作镇定地看着菡萏，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呀，我没找什么。” 菡萏真人的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说道。 “那就请吧……” 阴陆皱眉，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要瞒他吗？ “妾身不过是想参观一下这个角楼罢了，难不成，少府大人有什么秘密藏在这里，不愿意让我这个外人发现？” “我可以带你上去，但是其他人不可以。” 阴陆胸有成竹地说道。 “我……” 谢道之刚开口就被菡萏给打断了。 “少府大人不会害我的，若我有什么意外，现放着永安仙师在此，众人皆知我真定王妃在您阴家的府中，若是要瞒过所有人的眼睛，那也是不可能的。” “请。” “多谢您了。” 两人说着就一起上了楼，谢道之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留在了原地，没有跟上去。 “元华，先前……” 璎珞才开了口，他就立刻从善如流地道歉。 “对不起，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你在我身边照顾我的时候，我感觉太幸福了，所以没有告诉你。” 他调皮地说道，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示威似地捧住了她的脸，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柔声道：“反正以后我们要共渡一生，我只是提前享受一下被你照顾的感觉，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呃……是呀……”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道。 “可是你这伤……” 她狐疑地看向谢道之，这怎么看都像是烧伤的样子，可若是谢道之出手，只怕阴元华当场就化了，连个灰烬都不会留，可若说是别人，他是遇到了什么才会被烧伤的？ “你是跟着我们进来的吗？你也遇到幻境了吗？” 她忙问道。 “恩……” 他一脸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有劳永安仙师在这里等候真定王妃，那我们夫妻二人就先告退了。” 阴元华一本正经地温文尔雅道，似乎之前一番搏斗不过是幻象而已。 “您太多礼了，更深露重，您还多保证身体才是。” 要论嘴毒，谢道之可是不动声色刺得人浑身难受的翘楚。 “多谢您的关怀。” 听上去是挺和平的，但是她总觉得这两人说话间隐隐有着火药味，但是具体问题出在哪里，她却也无法分明。 “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下次不能这么莽撞了。” 两人走出了角楼，她的手臂不小心在扶手上擦了一下，又是一阵灼热的感觉，她“咝”了一声，他连忙扶她，匆忙中也碰了一下那金色的扶手。 “呃！” 他表情痛苦地收回了手，璎珞连忙去看，果然见他也中招了，手腕上一大块红红的印子，比她手上的更疼。 “对不起，都是我没提醒你，这扶手有古怪。” “我没事……” “璎珞……” 他欲言又止。 “以后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千年之后吧…… 她心中一片清明。 “好吧……” 他慢慢地说道，看着她眉间隐隐的黑气，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对了，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想起了那片蜜瓜，忙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那日我一下子就不省人事，只怕还是中了邓氏的算计，不过之后我很快就恢复了神智，只不过被你照顾的感觉实在太好，舍不得醒来罢了。” “幸亏如此，若非如此，我还不知道某些人会偷偷亲我。” 他含笑道。 “人家只是太担心你了。” 而且，也不过是亲你的额头而已，这是祝福的吻啊。 她努力说服自己没做错，但是脸上还是忍不住飞起了两片红晕。 回到了清苑，她只觉得宛如隔世，谢道之说的没错，幻境中的一切如果太真实，就会分不清楚真实和虚幻。 那种得到了一切的满足感，混合着血腥气的香甜，她感觉到的那种快乐，是一种无比黑暗无比堕落的罪恶之感，即便她什么都不知道，也能感应到那种痛苦，而她的快乐，就根植于痛苦之上。 可是，她居然还在隐隐回味那种感觉。 这是什么可怕的想法啊！ 她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不愿意去想这些。 “今天还能陪我睡吗？”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她突然意识到了在他不省人事的时候，她为了图省事，好几次就直接蜷缩在了他的怀中入睡，当时不过是希望他能快点醒来，如今…… “不能！” 她瞪了他一眼，往耳房走去。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若是我伤势有什么反复，你不在我身边，我要怎么办呢？” 他柔柔弱弱地说道，一脸可怜巴巴的神色。 “我就睡这。” 她抱了小竹的铺盖，“啪”得一下丢在了他的床脚，宣布道。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却半点没有减少。 “明天老爷应该就会放了惠君妹妹了吧，这次为了你的事，她估计没少吃苦头。” “也未必是坏事，那个男人若是注意到了谁，旁人便不敢随意轻贱于她，对于她来说，说不定是好事。” “是么？” 她舒了一口气，看向天花板。 这一晚上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了，她却发现自己一件都无法向他诉说。 要是谢道之在这里就好了，她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告诉他。 关于烛九阴，关于姬嘉玉，关于过去的那些事情。 还有她的新的小烦恼，小秘密。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会有邪恶的一面吧，即便是她，也未必就一定是全然善良的，也许谢道之能告诉她，如何才能将心中的恶念驱除。 他一定会有办法的，等见到他就好了。 她抱住了被子，甜甜地闭上了眼睛。 ：。： 第1138章 迨其今兮（一）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只是她心中的感觉却有了一丝不真实。 小竹和阿绯回来的时候虽然身上都有伤，总算是没有大碍，而清苑其他的侍女们，全都换了一拨，原来的老面孔，一个都没了。 不问也知道那些人是去哪儿了，璎珞不过是一声叹息。 她也不是圣母，那些人里，显然有着邓氏的眼线，她无从分辨，阴陆能把那些人清一清，也不算是坏事。 “这回可是闷死我了。” 又隔了好几日，阴惠君终于一脸不乐意地来了。 “若不是嫡母说让我多来看你，我可不想来。” “十四小姐，您想吃什么？” 幸亏小竹过来，她连忙报了一串平日爱吃的东西，小竹颠颠地去了，她转过脸来，张嘴又是继续抱怨。 “我被关在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都怪你。” “要怪也该怪三夫人。” 璎珞忍不住仗义执言。 阴惠君翻了个白眼，嗔道：“若不是你们这有好玩的，我才不来呢。” “奴婢可不敢和主子一起玩。” 阿绯坐在了下首，老老实实地说道。 想来也是没少吃苦头，就连阿绯都学乖了。 “就你机灵，我都还没说要玩什么呢。” “奴婢不敢。” 可真是吸取教训了，阿绯这回老实得和小白兔似的。 “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把你们的宝贝都拿出来，阿绯，过来挪台子，小竹，那些吃食你吩咐下人去做就是了嘛。” 璎珞忍不住抿嘴一笑，这位十四小姐在自己的院子里差遣不动人，难得到了元华这能颐气指使，可神气得很。 这好几天的闭关，可给小姑娘委屈坏了吧。 看着她的笑容，他也微笑了。 竹牌很快就被拿了过来，阴惠君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床边，一边吃糕点一边指挥小竹洗牌，这架势，看来不到天黑是不会撒手了。 不过，才打了两圈，璎珞就觉得累了，从早上开始就觉得嘴里苦苦的，这会儿更是有几分难受。 她回头看了一眼一边默默看书的元华，他立刻站起身来，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有点口渴。” 小竹连忙起身，歉然道：“奴婢这就去准备茶水。” “不用，你们玩。” 元华亲自去了外间，隐隐可以听见他温和的声音和一片侍女的答应声。 “公子对你可真好。” 阿绯颇有几分感慨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说小竹还是璎珞。 “对了，你们见过那位永安仙师了吗？” 阴惠君没心没肺地说道。 “咳咳，惠君妹妹，你丢的是张三万吗？有人要吗？” 虽然这么转开话题是有点生硬，但是璎珞实在是不愿意别人再谈起谢道之了。 果然元华手中的书页都停止了翻动，显然是在屏息细听。 “没人要就过了吧，对了，你们见过府里那位永安仙师了吗？” “当初阿珞手上受伤的时候那位大人就来过，当时还送了一匣子符纸呢，那位大人亲切得很，容貌更是出众。” “也就一般吧。” 阴惠君颇有几分不服气。 谢道之的容貌要用“一般”来形容，那只能说是有几分不讲道理了，不过璎珞识趣地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牌。 “哎哟！” 一个莽莽撞撞的小丫头端着切好的水果低头进了屋，却一下子撞在了正站着出神的元华身上，她吓得丢下了果盘，匍匐在了他的脚下，连连请罪。 璎珞未曾在意，不过抬头的时候却见阿绯神色不善，而阴惠君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颇有几分欲言又止。 “无妨。” 元华拍了拍有几分湿了的衣摆，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奴婢罪该万死，还请公子怜惜……” 这回就连璎珞都回头去看了，只见那小小的女孩子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一脸的惶然，年纪分明不过十四五的样子，跪在了地上迟迟不起。 “主子让你下去就是原谅你了，还在这杵着做什么？” 阿绯终究还是换汤不换药，本性难改啊。 璎珞忍笑看着她，只见她眉毛都竖起来了，显然是气极了。 “咦，我和了！” 阴惠君拿着手里的那张牌，快乐地喊出了声。 “今天累了吧。” 两人坐在了窗边的贵妃榻之上，元华拢住了她的腰，轻吻了一下她的肩头，纤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抚弄着她的长发，这距离，既不过分亲密，也半点都没有疏远的感觉，令人十分舒适。 暮色中阴惠君远远地去了，在这玩了一整天，又是抹牌又是吃这吃那的，她在这里的日子可真是快活。 “惠君妹妹天真可爱，我真羡慕她。” 璎珞由衷地说道。 “也就你脾气好，陪她玩到现在，我看你用茶点那会儿就累得不想玩了，不过就是不说而已。” “难得她高兴……” 她叹道。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留到什么时候，那日在雪香云蔚楼，母亲和谢道之有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呢？这几日两人都没有消息，虽然知道他们就在府中，却什么都不知情。 眼中的担忧和伤感是掩饰不住的，她看向他，那双星辰坠落的眸子中，除了有着难解的情愫，更是有着隐隐的黯然。 她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她分明是依恋着他的…… 他的手徒然迟疑了起来，轻抚着她的脸颊，他的呼吸愈发炙热…… “你的伤……” 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柔软的身子乖巧地蜷在了他的怀中，后半句话也就再也说不出来。 两人的长发交缠在了一起，她甚至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看不下去了吧…… 只不过，在那个碍眼的影子消失的一瞬间，阴元华手中紫色的光芒闪动，默不作声的小竹推门而入，身后带着的，赫然便是白天那个一番做作的小侍女。 “公子……” 怯生生的声音带着惊喜和令人怜惜的羞涩。 小竹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顺手关上了门。 “公子？” 小侍女抬起头来，这才看见了塌上躺着的女子竟是阿珞，她微微皱眉，瞬时脸色更是绯红，又羞又喜。 ：。： 第1139章 迨其今兮（二） 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中她似乎走过了浮桥，走过了神木，走过了一条由剑身幻化而成的长廊，这条路，没有尽头，可她却分明看见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就在不远处闪亮。 神清气爽地醒来，她惊觉自己昨晚竟然趴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就睡着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有几分迷茫。 只是昨天抹牌时那种难受的感觉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她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好舒爽，精神奕奕地跳了起来，她飞奔到了屋外，果然元华已然站在了晨曦之中，似乎在看远处的香洲。 “莲花很快就会开花了，到时候你们可以在四面亭里抹牌，一池的香气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可她心中却是一痛，四面亭年年都会有夏日，只是她也许永远等不到那一天。 舔了一下自己略有几分干涩的唇，她又感觉到了唇齿间隐隐的苦味，怕是没刷牙的关系吧，她伸了个懒腰，乖巧地把自己的小手送进了他的掌心，和他一起沿着小路慢慢而行。 “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 哎？ 若不是亲耳听着这句话是元华说出来的，她都要以为这是自己的台词了，只是，元华有什么事是瞒着她的呢？ 看着她笑盈盈的眸子中半点猜疑也无，显然是以为他在开玩笑，他的心中并非是一丝愧疚也没有的，只是，他只是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我也有一件事情一直没告诉你……” 她半开玩笑地说道。 如果真的必须要离别，也许她应该和他说清楚一切。 这个念头不过是刚起，她便决定了要这么做。 “是吗？” 他笑道。 “那不如明天这个时候，我们一起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对方。” “好呀！” 她点了点头。 “那天，你中毒的那个晚上，我去了小竹从前住的地方。” 朝霞初升，清醒的空气中弥漫着花草枝叶的清香，她的心情一放松，就有点管不住嘴。 “小竹从前住的地方……” 他沉吟，眼中显然带着些疑惑。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她忙道。 “那个小院子，就是有一口井的那个小院子，如今也不知道是谁在住了，那时候我随便一走就走到了那个地方，现在想要再找，也找不到了。” “我倒是记得。” 元华带着她穿过了熟悉的有几分荒芜的小院，慢慢地走向了那一口熟悉的井，夜晚看起来并不太清楚，如今晨光之下，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小竹曾在这里度过的童年时光，也是她心中他最初的样子。 住在这里的下人们只怕都已经去做工夫了，之前小竹也是一早就开始忙碌，又是提水又是生火烧水的，忙得脚不沾地。 看着那口井，她心中有着一种奇异的感觉，只是那感觉难以捉摸。 太阳还没有升起，往井中看去，她只能看见自己浅浅的倒影和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切都是那样平静。 记忆中的一个个片段在她脑海中浮现，那也许并不只是幻象，而也是曾经的回忆，所有的一切回到最初，最初她落在了小竹的脚下的那一天，为何一切的开始是那里，为何她会在那一天被注入那个洋娃娃里面，一定是有原因的，而那原因…… “璎珞……” 她抱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但她的神色太过痛苦，元华紧紧地抱住了她，柔声道：“没事了，你没事的，放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是……” 她想说和他没关系，她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只是他如同哄孩子一般，连哄带骗地带着她往回走。 她依依不舍地看着那口井，只觉得心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或者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想了起来。 魂不守舍的一个下午，阴惠君没来，可她却是呆呆地看着窗外发呆，想着过去的种种，想着在布偶中的时候看见的那一切，一切的最初，她躺在了四四方方的小院中看见的那一片天空。 那时候的小竹可真可爱，胖乎乎的小脸，而元华也一样，小小的胖手把她抱在怀中的时候还压得她口水一脸，那些柔软的过往，不可能是毫无意义的。 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了。 “想弹一会儿吗？” 元华把架子上的琴取了下来，放在了她的手边。 “不太想……” 她犹犹豫豫地摇头。 他没再说话，而是把琴放在了自己的膝上，慢慢地调弄起了琴弦。 不过是三五个孤独的音节之后，细细碎碎的琴声就悠扬地响了起来，不是那曲她都快弹吐了的《相思》，而是一曲无以名状的飘摇之曲，她不知道那曲子的名字，琴师教习也从未弹过此曲，然而细细听来，却给人一种心中宁静的感觉。 一片惶然的感觉慢慢地消失了，她先前只觉得一片焦灼和急躁，而在他的曲声中，颤颤巍巍的一颗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虽然在她心中，仍然有着那一个无法解开的疑惑，只是无法释然的不再是她的心，而不过是那个答案而已。 “谢谢你。” 她趴在了窗边的小矮桌上，拨弄着他衣袖上坠着的小香囊，那是个金丝边的小球，里面精巧地放置着一枚香珠，显然是小竹精心准备的，她的衣服上也有，只是没有他的这般精致罢了。 一个小侍女端了茶水过来，她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回过神来，笑道：“昨天来送水果的那个小丫头怎么没来？” 这话不问便罢，问了这一句，只见那小侍女的手一抖，竟是慌得连茶盘都差点翻倒。 她连忙伸手接住了茶盘，笑道：“小心点。” “奴婢不敢，奴婢罪该万死，求您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小侍女居然吓得趴在了地上，竟是匍匐在地，跪着就不肯起来了。 不是，怎么这新来的侍女一个两个都这么离谱。 她微微皱眉，看向元华，却见他已然放下了手上的琴，面色不豫。 “没事，你下去吧。” 她忙道。 第1140章 迨其今兮（三） “她们怕的是你，并不是我……”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温言道。 “为什么怕我，我不明白。” 那不要命的小侍女还在那里杵着不敢离开，璎珞恨不能把她推出去，只是他已然站起了身来，走近了那个可怜女子的身边。 “元华……” 她下意识地喊他的名字，可他只是微微地侧过脸来妩媚地瞟了她一眼，便伸手提起了那侍女的身体，如同拎起一件东西一般，黑色气息笼罩了那个小小的身子，那侍女无知无觉地闭上了眼睛，半点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啊，她当时就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他，惊得目瞪口呆。 见她不害怕也不逃跑，甚至还看了一眼窗外，似乎是担心有人经过看见的样子，阴元华微笑了。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含笑道。 “是不是觉得不太舒服，璎珞？” 温柔的声音带着蛊惑，她的眼中一片迷茫。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感觉，昨天和今天，她都是在差不多这个时间感觉到了那种昏昏沉沉无力的虚脱之感，那种虽然没有哪里伤痛，却总觉得心里怎么都不痛快的那种烦厌之感。 “还好……” 她扶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头疼。 只是那个小女孩…… 她强忍着不适，柔声劝道：“她什么都没做错，你就放了她吧……” “那可不行。” 他含笑道，语中一片温存和宠溺。 为什么？ 还没待她问出这句话，那股诱人的香甜就扑入了她的鼻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去，却见一片血色，而她方才闻到的那股香味，就是那个可怜孩子心口喷涌而出的鲜血。 元华的手上全都是鲜血，就连袖子也都全都被鲜血给浸透了，而他脸上的笑容是那样诡异，如同鬼魅一般。 她本该惊叫，可是不知为何，她并没有。 “其实我不喜欢这样，但是没办法，你喜欢……” 他慢慢悠悠地说道，看着她的眼中一片欣慰。 什么意思？ 那种惶然的感觉又回来了，那种什么都抓不住的虚空之感，那种渴望，那种焦灼，一片混乱的感觉席卷着她的心，她只想要抓住什么，抓住那样能让她快乐的东西。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水中的水草一般，虽然毫无用处，但是只要能抓住什么，就会觉得安慰。 穷奇吃人，本就天经地义。 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谁说的都不重要了，她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句话？为什么？ 凡人本是最为渺小的生灵，却自以为是，肆意妄为…… 可即便如此，那也是生灵啊…… 她心底的声音这样喊着，可她的眼睛却无法从那一片血色上挪开，红色的黑色的一片，在她的眼中已然分不清楚。 那香甜的气息啊，是这样令人无法自拔地沉迷着，虽然她只是怔怔地站在了原地，可她已然能够想象到那香甜的滋味，似乎已经感觉到了那种无比快乐的充实之感，她曾有过的那种感觉，那是她回忆中最为甜美的滋味。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胡思乱想着，只是这一刻，即便是想些什么，似乎也已然不受她自己的控制，回忆和幻境中的一切都混杂在了一起，一时间她能看见那个诡异的面具，一时间她又看见了一张哀求的小脸，那是记忆，还是她的梦境？她分不清楚。 无法再思考，她只觉得天地之间她只能闻到那股香甜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无法阻止她去追寻她想要的那种宁静，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呐喊，想要去拥抱那一片血色的吸引。 就这样吧，别管其他的了。 没事的，不过是做梦而已……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身不由己的…… 她知道那是错误的，她不该这么做，但是一旦她有了这个念头，心中所有的小人全都冒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着她，诱惑着她，为她寻找一个又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是梦境而已呢…… 不用担心，没人知道的…… 快点，去吧，很快你就能快乐了…… “别再压抑自己了……” “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从此以后，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我们会幸福的……” 他在说什么她已经有一点听不清楚了，甚至就连眼中能看见的，也不过是那一片血色罢了，她感觉到自己站了起来，只是，下一刻，一切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是梦境吗？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是暮色沉沉，她还是趴在贵妃榻的小几之上，而元华手中的琴声则是断断续续，十分轻微。 要不是他身边的那一个茶盘，她都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做梦而已。 “刚才怎么了？” “你睡着了。” 他柔声道，轻笑着放下了琴：“若早知道我的琴声这样助眠，我该早点给你弹的。” 不是，刚才那一片血呢？那个小侍女呢？ 她茫然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那种昏昏沉沉的无力感消失了，也许是午睡了的关系吧，她这么想着，愣愣地看着那个茶盘。 “我给你倒。” 元华显然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伸手便挽起自己的衣袖，为她倒了一杯清澈的茶水递了过去。 她伸手接过，那茶水还是微烫的，碧绿的水色似乎在告诉她，这不过是片刻前的事情而已。 地上没有血，元华身上也没有血，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 他淡定地问道，那双阴郁的眸子在看着她的时候永远都是这般清澈，这般宠溺和温柔。 不对…… 她是真的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了吗？ 刚才明明有人死了，她看见了血，可是元华真的会完全不避忌她而肆无忌惮地当着她的面杀人吗？她有点不敢信，而且，地上也没有半点痕迹，若是刚才那样流了一地血，怎么也不可能和现在这样干净。 狐疑地四下看去，她眼中一片迟疑之色。 只是他的吻袭了过来，带着一种她无比喜爱的甜美芬芳，她僵直的身体松懈了下来，在他的怀中，她自我安慰着，那不过是梦境而已，一场梦而已。 第1141章 迨其今兮（四） “究竟是什么呢？是什么秘密呀，你说吧。” 她笑道。 “不，还是你先说吧，我感觉我想要告诉你的事情，和你要告诉我的那件事有关……” 晨曦中，露水的香气和青草的芬芳仍是那样清新，小小的清苑中半个人影都见不到，这会儿她都要感激大夫人这般“看重”元华了，若非如此，这里又怎会这般清净。 高高的甘棠树间，系着一条不粗不细的绳子，是她有一次不经意地提及这里可以挂个秋千后，他特意命人挂上的，只是这时，她坐在了秋千上，一前一后地晃着，他只是含笑站在了她身边，静静地看着远处，似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有在期待，又似乎是在等着她开口……她却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小竹心中只有你一人，你千万不要辜负了她。” 选了这么一个开场白，她恨不能自打嘴巴，这算是什么开头，没头没脑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之前你说过，我记着呢，不会忘记的。” 他倒是不生气，但是看着她的目光中却有着隐隐的释然，似乎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太过惊讶。 可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和他开口，若不然，还是就一走了之算了，也不是不可以…… “大夫人也许不会真正放弃的，若不然，元华，待惠君妹妹出嫁后，你还是离开这里吧，毕竟他们所追求的，和你所追求的，是完全不同的……” “我所追求的……是什么呢……？” 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目光收了回来，落在了她的眉间。 那双如小鹿般圆滚滚的眸子中永远是那种天真澄澈的神情，而她看向他的时候，眼中的那种依恋是他不会错认的情愫，他是真的不明白，她分明对他动心，为何却不能留在他身边？ 那人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她的心中是有自己的位置的，这一点，他非常确定。 她不是会装样子的人，特别是这几天，她对他简直是千依百顺，柔情似水，若说她不爱他，他怎么都不会信。 只是这一刻，她如同受惊了的小鹿一般，一下子收回了目光，瑟缩了一下，作势看向了远方，却是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别离开我好吗？” 他半跪了下来，伏在她的脚下，执住了她的一双小手，长发散落在了撒着露水的草地上，也许湿了，可他并不在意。 他的脸颊贴着她的掌心，那温暖的感觉是她喜欢的温柔，只是，她真的不能欺骗自己，他已经死了，她不过是活在了过去而已…… “我……”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滴泪水落在了他的脸颊上，湿湿的，她有些止不住那泪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推开了他，她飞奔着漫无目的地跑着，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在他面前这样哭泣，她越是这样，他越是放不下她。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看见了那口井。 还是在这个地方，她分明感应到了什么。 往井里看去，她还是只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只是，幻境中的一幕一幕如同走马灯一样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一切的一切，最初的最初…… 她不过是个布娃娃而已。 小竹是个小女孩，而他是个小男孩。 小竹带着她去见公子的第一天，她就应该明白那是最为重要的一天，只是当时她在布娃娃里，什么都看不清楚罢了。 “小竹，你看，我送你的。” “公子，这是什么？” “这是好东西，我送给你的，你收着就是了。” “啊……谢谢公子。” 那是一块闪闪发亮的东西，她怎么就忘了呢！ 在布娃娃里看到的时候她只觉得那是块普通不过的石头，那不过是被自己的盲目而蒙蔽了罢了。 是啊，她怎么忘记了，这是…… 如同梦中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一般，她突然想起来了一切，最初她会出现在那个幻境中并非没有原因的。 那块石头。 公子送给小竹的那块石头分明是在隐隐发光的，那是一块充满灵力的石头，而小竹却不！知！道！ 就是这口井了。 她几乎敢肯定，也许是直觉吧，她感觉到娘亲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这口井下，当初小竹拿到了那块石头之后，肯定当成是小孩子的玩具就随手一扔，也许就是扔在了这井里。 “璎珞……” “我就知道你在这。” 温暖的怀抱一下子拢住了她，她抓住了他的衣袖，指着那口井，只是他却未曾在意，若说之前的拥吻不过是浅尝即止，此时他却是紧紧地抱住了她，如同想要将她揉入身体一般地拥着她的小小腰肢。 灼热的唇不容分说地压住了她的小嘴，她的泪水还在脸上未曾干涸，已然被他的热情所笼罩，他一遍一遍地吻着她柔软的唇瓣，炙热的呼吸在她的耳边在她的脖颈，她无力地靠在高高的甘棠树下，无处安放的小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一缕长发，如同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一般，不过是小小的安慰罢了。 “有些事不是你能决定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他深深地看着她，喃喃道。 “我……” 他的脸徒然靠近了过来，又一次吻住了她。 这一次，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即便他不让她说话，她也不能留在这里，理智和现实是她必须要面对的一切，而且，若是她影响了他的命运，也许未来的一切都会改变，母亲也会受她的连累，她不能冒险，更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肆意妄为。 想起了娘亲当时的神色，她后悔不已。 当时娘亲分明就是一脸的决绝，若是她真的说了要留在这里，不知道娘亲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她不能这么自私。 更何况，她根本就早已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如同天上的月光，每晚照亮着夜空，所有的人都不过只道寻常罢了，但若是有一日没有了月亮，没有了星光，漆黑的夜里唯有前路茫茫。 ：。： 第1142章 迨其今兮（五） “我真的不能……” 她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道，可他看着她的眼睛，却慢慢地绽放出了一个微笑。 “你已经回不去了，璎珞。”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他的笑意中有着隐隐的自得。 “什么意思？” 她不解地抬眼看他，细细的眉毛皱了起来。 他看着周围洇着雾气的晨曦，柔声道：“是了，还没到时间……” “现在也许还好，因为现在是辰时，但是到了未时，将会是你最难受的时候，前几天难道你没感觉到吗？” 那种烦厌的感觉，那种空虚和不安，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隐隐感觉到了些不对劲，只是心中拒绝相信那可怕的怀疑会是真的。 那鲜血，那黑暗，那丢失的记忆。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个八角楼中的幻境开始的。 也许那个面具，那个面具之下的那一片血，并非是她的幻梦，而是真实的回忆…… 幻境中的一切难道不该是幻觉吗？为什么因为幻境中的迷失，她出了幻境之后还会有这种感觉呢？ 她不明白。 即便在幻境中，她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如今她已经回到了现实，又怎么会和幻境中有关呢？ 可是，之前在清苑，她分明也感觉到了那种和幻境中一样的飘飘欲仙的满足之感，而鲜血的香气在她闻来半点都没有腥味，唯有无穷无尽的甜美…… 是她出问题了吗？ 她脸色煞白，一脸仓皇，就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对不起，只是，我不能让你离开我……” 他再次道歉，可她却推开了他，眼中一片惶然。 “那不是梦？” 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指的是什么？是那两个无辜小女孩的生命吗？凡人不过是蝼蚁，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法总则。”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是真的？” 她再一次确认，看着他的眼睛，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真的杀了那两个人？” “不是我杀的，是你呀。” 他轻笑道。 “我也没想到你会这样嗜血，其实我并不喜欢鲜血满地的，干干净净的比较好，但是没办法，你喜欢，我又能说什么呢？”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总是会帮你的……” “而且，你做得很好……” 温柔的声音还是那般贴心，可他眼中的笑意却是抑制不住。 “不是，那怎么可能是我？” 她惊呼，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白皙的小手柔柔嫩嫩的，什么血迹都没有，但是那种无比满足的感觉，却的确是在梦中的记忆。 “真的是你，璎珞……我不会骗你的……” “其实我现在已经不必须吞噬魂魄了，只是你刚开始修炼这法术，所以才会需要频繁地补充怨气，若不然，你就会很难受，我这也都是为了你好。” “修炼什么法术？” 她又惊又怕地问道，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 那手心隐隐的黑气，鲜血甜美的香气，黑色的血色的一片，脑海中的一片空白，那种飘飘欲仙的快乐，那还能是什么法术？ 几乎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一棵无边无际的黑色桃树，桃树之下是尸横遍野的森森白骨和怨气一片，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是这却偏偏是真的，她没办法欺骗自己，不管是幻境中的回忆还是这两日那浑浑噩噩的梦境，都不仅仅是梦境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看着自己的手，不过是运行了一下灵力，无法控制的黑气就一下子笼罩了她白皙的小手，虽然她还无法控制那怨气，但是显而易见，她已经在吸纳那黑气，那充满怨恨的魂魄之力，已然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满眼的血色和黑色，她早该明白的，只不过身在其中却没有意识到而已，若不是他点醒了她，也许她还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自己已经堕落至此。 她好可怜。 可她不过是自作自受。 一下子想起了那一片白色的花田，她终于明白了，天心海棠的含义，那是永远的孤寂，孤独之花，虽然能解毒却又带着剧毒之花，而他孤身一人矗立在那一片花海中，显然身边已经没有了她。 泪流满面，她抹着眼泪蹲了下来，哭得撕心裂肺。 都是她的错，不是吗？ 如果不是她一时抑制不住自己的心魔，又怎么会误入歧途，坠入魔道呢？ 还有那本书，明明知道那本书有问题，她居然当成是寻常的书来消遣，如今会变成这样，她难道不是自作自受吗？ 黑气在她的指尖萦绕着，她只能看见那一片黑色，却无法控制。 “这不可能！” “这不是真的！” 她狠狠地擦着自己的手，似乎那样就能将那黑气给擦干净似的。 只是那一团黑气如影随形，即便是她努力抑制，也无法收放自如，根本就连藏都藏不起来。 冰冷的感觉令她绝望，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若是娘亲知道了会怎样，他知道了之后会怎样？她不敢想象娘亲失望的眼神，不行，她绝对不能让娘再为她担心了…… 谢道之…… 他会怎么看待她呢？ 那一片白色的花海已经是答案了，唯有他孤独一人，站在了那一片花海之中，而她，已然不配再站在他的身边…… 万念俱灰的感觉是怎样的，在幻境中被迫起舞的时候她不过是浅尝而已，她知道那是幻境，还抱着一线希望，可现在…… 她从前有多厌恶那些修炼鬼道术的人，如今就有多绝望，昕离子也好，柳七郎也好，都不过是修炼了鬼道术而已，就被所有人厌弃，被所有人都摒弃，如今，她竟然也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越是在坠入低谷的时候，她越是看不到希望。 “嘘……没事的……”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强行把她抱入了怀中。 “没关系的……” “不是什么大事，我会陪着你的，永远永远……”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她临近崩溃的情绪。 这一生，你都别想要离开我身边。 除了我，再也没人能包容这样的你，不是吗？ 微微弯了嘴角，他唇边的笑意有了几分诡异。 第1143章 山有扶苏（一） 眼睛能看见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真实的，而更别说那些没看见的了，有时候，人只会选择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而直接忽视那些自己不愿意看到，不愿意相信的东西。 远远地跟着林中相拥的那两人，他转开了目光，不忍再看。 虽然分明能感应到阴元华身上的鬼道术的气息，甚至他都看到了那一团黑气，但他也没有靠近，毕竟，那人是不可能会伤害她的。 那他跟着她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苦笑。 毕竟，只要阴元华在她的身边，她又能出什么事呢？ 一切都是她的选择，他又何必要自寻烦恼。 理智在呐喊，可他的脚步却一步都没有挪动。 许久许久，那两人终于往回走了，而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也许这是好事吧，也许她是在同那人告别吧，他怀着小小的期冀这么想着，心中虽痛，却挪不开看向她的目光。 她一步三回头，看得却不是自己，而是…… 那口井…… 他这才发现了异样。 得尽快找到菡萏。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了林中。 “阿珞！” 阿绯就连请安都忘了，气呼呼地冲着她吼道：“阿珞，你怎么能让公子抱着你回来，这根本就是于理不合！” 还真是阿绯啊，不过是老实了两天，就原形毕露了。 进了屋她都已经立刻让元华把她放下来了，只是外面露水实在太重，这才把她的脚都打湿了嘛，而且，也不是她让“公子”抱她的。 只是这会儿，她根本就没心思和人吵架，甚至说话也不想说，她只是叹息了一声，径直走向了她的榻几坐了下来。 若非元华面色不善地看了她一眼，只怕阿绯还要继续叨叨。 “璎珞，你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这个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 “其实这也并不是坏事，我们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我本就什么都没打算瞒你……” “……” “我答应你，待惠君有了好姻缘，我们就一起归隐山林，到时候你的法术应已有小成，我们就不用和这些凡人混杂在一起了，我们找一个风景秀丽的山林，搭一个小小的屋子，门口再种一些你喜欢的花草，就我们两个人，平静地度日，这样难道不好吗？” “我这情况，还会持续多久？” 她终于开口了。 他闻言愣了一下，摇头道：“我也不太确定。” “如果我不……不吸取怨气，会怎样？” 她艰难地问道。 “璎珞……” 他皱眉。 “你根本不用压抑自己，这不是你的错，更何况这些凡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能被你吸取怨气，还算是他们的造化，不然，他们就是无止境地进入轮回，如同蜂巢中的工蜂一般生而死，死而生，却半点存在的意义都没有。”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决绝的神色在苍白的小脸上显得愈发令人怜惜。 “你不用伤害任何人，我会帮你的……” “别再说了！” 她几乎是无礼地打断了他的话，只是下一刻，她又趴在了小几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只是这话说得简单，真的到了下午，尚未到未时，不过是日上中天的午间，她便难受得躺在了床上，即便是阿绯的冷言冷语，也没能让她下床。 翻来覆去贴烙饼一般地躺着也没能让她好受些，阳气越重的时候，她便越难受，越难受就越想哭，一边哭着，她便越来越自艾自怨。 “从此我就是见不得太阳的人了，永远都只能活在阴影里。” “不会的，你看，我已经和常人无异了，根本就不怕什么午时辰时的，只要你吸取足够的怨气，就能掌控它。” 元华像是在哄孩子一般坐在她的床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 “我不。” 她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转过身去不想看他，只是她一头浓重的长发披散在了床上，小小的身子甚至没有长发瞩目，娇小可爱，令人怜惜。 “月有阴晴圆缺，如今你不过是刚巧处在了月晦之时，待到月圆之际，你就会明白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都是你害的，都怪你！” 她发着脾气，他神色一滞，继而弯了弯嘴角，柔声道：“是，都怪我，可这是我们注定的缘分，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的，璎珞……” 心中那种焦灼如火烧的感觉让她无法思考，趴在了枕头上，她一遍一遍地翻着身，却找不到一个能真正让她感觉到舒服的角度，不管怎样闭上眼睛，都能看到那一片血色，而她的鼻子也不能自己地轻嗅着，似乎在寻找那香甜的美好气息。 “我叫人来吧。” 元华站起身来，却被她一下子拉住了衣摆。 “不要。” 她坚持让他坐下，一字一句道：“不管我有多难受也好，你绝对不能再伤害任何人了。” 浑身如火一般滚烫，她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却怎么都睡不着，若不是有灵力的维系，她感觉到她的心跳都快得要跳出来了，太阳穴上那鼓鼓的脉搏的跳动让她头昏脑涨。 “你这样是不行的。” 他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她伸手拉他，却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知觉。 这一次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感觉到，就连那血色的甜美，她都没有品尝到，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然完全正常了。 没有了心跳加快的感觉，没有了那种无力的感觉，没有了坐立不安的那种惶然，她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好得还能打十八圈麻将。 不用问她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别管我啊！” 她一头倒在了枕头上，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哭。 “我不可能不管你的，你是我唯一爱的人。” 他微微摇头，伸手为她拂去泪水，轻轻地抚弄着她的长发，怜惜地看着她，柔声道：“你放心，一切都会过的，很快你就会和常人一样，再也不用这般折磨了。” “可我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她不管不顾地喊道，他的神色有几分阴郁。 第1144章 山有扶苏（二） “我不明白，为何吸取凡人的怨气来修炼的法术就是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法术？水火木金土，五行灵气是生灵，凡人也是生灵，为何吸取五行灵气就可以，吸取凡人的怨气就不可以？” “那些愚不可及的凡人眼中只有自己的得失，这是他们生性使然，我无从评价，只是我们既然已超脱了轮回，又怎能这般狭隘……” “不管怎样，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伤害其他人！” “……璎珞。” 他终于走近了她的面前，伸手抬起了她的小脸，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可是，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为何你不逃，也不害怕我，可见你心里早已经认同了我，你明明觉得我没有错，为何到了你自己身上，你却又看不明白了呢？” “我……” 她一滞，根本就说不下去。 他早就发现了她什么都知道，可她还总是想着要保护小竹和阿绯，也许在他眼里，这些做作不过是可笑而已吧。 “我哪里知道……” 她转开了脸，避开他的手指，言不由衷地说道。 “我什么都没有瞒你了，你也别骗我了好吗？你的眼睛，根本不会说谎……” “璎珞，其实他已经告诉我了一切，我全都知道了，只是你相信命运吗？我的心告诉了我，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的命运……” 并不是的…… 她摇头。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早就认识我，我不知道究竟那是为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会有这种感觉，但是，当你看着我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的心整个都不一样了，你明白吗，也许你不能明白这种感觉，就好像，看着月光的时候，那月光并不是属于所有人的，而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在我的人生中从来都没有过光亮，所以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切，为何之前的人生都这般灰暗，那是因为我在等待你的出现，唯有你，站在了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只觉得我整个生命都闪亮了……” “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在倒影楼的那一天，我才明白，我这一生，唯有和你在一起才会快乐，若是没有了你，即便是我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喜悦……” “我从不后悔做了那些……” “但是，对你……” 他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可她眼神中一丝光彩都没有，显然没有听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凡人生来便愚昧蠢钝，他们不会明白我们的，你信不信，那个道貌岸然的牛鼻子，若是他知道了你现在以怨气为生，定然会摒弃你，即便他为了你的美色，勉强和你在一起，他也绝对不会像我这样待你……” “即便一时他能容忍你，他也不可能一生一世都违拗自己的心意做这些所谓’残害生灵’的罪行，你们在一起，只能是彼此痛苦，那又何必呢……” 不，他一定会护着她的，只不过…… 她叹息了一声，为自己的自信而苦笑了一下。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没说错，谢道之即便和她在一起，也不过是彼此痛苦而已，即便是勉强一时能够接受她，时间一长，他能不厌烦吗？能不嫌弃她吗？ 她没有那么大的自信，她也不愿让他陷入痛苦。 “我这样爱你，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帮助你，保护你的。” “等你的怨气充盈了之后，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呢喃着说道，声音越来越低沉。 “璎珞……”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会更快……” 他把她按在了床上，半跪在了她的身前，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心跳都慢了一拍，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那本书上的画面。 “等一下，你不是说要等我们大婚吗？” “你已经离不开我了……” 他的眼神幽暗无比，那件常服的袍子已然脱在了地上，内衣也散落了下来，露出了他坚实的肩膀。 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那一瞬间，她的心中唯有那一片白色的花田，那个孤独的影子。 闭上了眼睛，她放弃了挣扎。 那块诡异的面具啊……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幻境中她会看错那人的容貌，只是因为那幻境虽然是阵法所布下的，却因为她的念力过于强大，而她心中唯一真正依恋的那个人，只有一个而已。 他却并不着急，只是一遍一遍地吻着她，她的小衣已然褪到了肩头却浑然不觉，他轻轻地咬着她柔嫩的耳垂和脖子，她却始终都没有睁开眼睛。 “别哭了……” 他柔声道，轻抚着她的长发，感觉到她额上的汗都出来了。 “很快就会舒服的……” “就和吸取那些凡人的怨气时是一样的，你知道那种感觉的，璎珞，这样你就不用伤害别人了，那些令你痛苦的事情交给我，好吗？” 她乖巧地点点头，却不敢看他。 他轻笑了一下，俯下身来，熟练地解开了她腰间的束带，外衣散落了开来，她无力的小手也滑落在了床边，唯有一片若木叶在她颈中。 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她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就算回去了也不过是一个被所有人嫌弃的怪物罢了，而娘亲，娘定然会被她连累。 原本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只是现在，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立场来做出任何选择，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她之前做错了那么多那么多，也该是她赎罪的时候了。 在幻境中，在被迫起舞的时候，她以为那已经是绝境了，她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岂不知，如今这种情况才是真正的绝境。 看起来似乎什么问题都没有，看起来她似乎还是原来的她，只是她自己却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并不只是那个时代，她的心，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明明知道面前的是深渊，却无力自拔，唯有一头烖进去，这难道不是真正的绝望吗？ 原来那张愚者的画像真的是她的完美写照。 脚下是悬崖，可她已经回不了头。 ：。： 第1145章 山有扶苏（三） 如同一下子闪亮起来的星一般，无边无际的光芒一下子照亮了天空，她迷迷茫茫中看向窗外，却见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了那一片白色中，那是什么？ 天地间一片苍茫，如同万古之前开天之间，混沌一片之中唯有永恒的光芒是神之指引。 天还没亮吧…… 等一下…… 所有的理智一下子都回来了，她手忙脚乱地披上自己的衣服，光着脚就跑了出去。 那是…… 果然。 站在了清苑的门口，她看清楚了，那光芒的来处，正是白天她去过的那口井，小竹先前的住处方向。 她想往那个方向跑，只是脚刚抬起来，就被他拉住了手腕。 “璎珞……” 他的神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似乎带着一丝期待，又带着一丝苦楚，甚至还隐隐有着一丝祈求。 “已经太迟了……” 他温柔地说道。 她心中一震，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眼前一片大亮，娘亲和谢道之二人已然到了面前。 “璎儿，你们得尽快回去，不然……” 菡萏的声音有几分惶急，谢道之的目光却落在了她赤裸的小脚上，斜斜地看向衣衫半解的阴元华，他的脸色十分不好，却还是保持着风度，站在了一边，一句话都没有说。 “璎珞……” 阴元华执着她的手，慢慢地说道：“我知道你是爱我的，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们之间的过往，但是……这世上，唯有我一个人会真正明白你，永远站在你的身后，不管……不管你变成怎样，我都一样爱你……” “从最初到现在，我对你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知道你的来历十分神秘，可是我从未介意过，这世间，天上地下，任何地方我都可以陪你一起去，只要你愿意……” “还记得在香洲梨花树下你告诉我的话吗？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了心里，永永远远不能忘记的……我知道，你不是没有选择，你是可以选择我的，相信我好吗……” “也许你还是有些怕我，但是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你，就连违背你的心意都一丝不曾有过，从最初到最后，永远，我都不会让你难过，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为你找到，除了我，没有别人能这样待你的……” “唯有我，唯有和我在一起，我们才是真正毫无芥蒂能够相爱相守的一对，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心里难道不明白吗？你心里难道没有答案吗？” “与其痛苦相对，还不如留下来，我会守护你，保护你，永永远远爱护你，疼惜你……” “我保证，我保证再也不伤害任何人，别离开我……好吗？ 一片寂静。 就连菡萏都没有催她，只是焦急地看向那两人，又看看谢道之，似乎是希望他能做些什么，却无法开口。 终于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了他。 “对不起……” 璎珞歉然地松开了他的手，毅然决然地摇头道：“对不起，我知道全都是我的错，但是，我情愿一个人面对这一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不怪你，但是，我不能留下。” 白色的花瓣漫天飞舞，黑色的灰烬随风而逝。 回忆中的点点滴滴一下子全都浮现在了眼前，从最初的最初，到最后的最后，时光并不是单向的旅程，不过是一幅一幅静止的画卷而已，哪里是开始，哪里是终结，没有人能找到答案。 “对不起……璎珞……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不过幸而你发现的早，若是以后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才发现他是这样的人，那就太迟了。” “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那个令她心碎的月夜，是她信任他的起点，只是，兜兜转转，即便是愚钝如她，都能想明白了，那个夜晚，究竟是谁用禁术控制了谢道之，让她落入了自己的毂中。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他的欺骗…… 所有的一切终究还是轮回。 “我从没有觉得你笨……” “只要关注一个人，她在想什么，在担忧什么，疑惑什么，都很容易能推敲出来，只看有没有用心罢了。” “唯有在你身边的人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会离开你的人，永远都不值得惋惜。”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喜欢……听你说话。” “只要目的正确，用一些小手段也不是什么坏事。” “若是有一天，我让你抛下我，离我而去，你也要笑着离开，不要为我难过，因为死亡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终点。” “我希望我能陪着你，保护你，越久越好。”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意有所指，如今想来，她突然发现自己也一样将他的话全都记在了心里，甚至当时他说那句话的神情和语气，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没有人能预知自己的命运，如果有，那是太可怕的事情，因为命运就是无法改变的终点，若是未知，那还只不过是茫然的前路，若是早已知道自己将会走向何方，即便是活着，也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她闭了闭眼睛，努力不去想那些令她难以释怀的过往，只是回忆不听话，如同调皮的孩子一般，硬要钻入她的怀中，逼着她面对这一切。 “我已同你爹爹说过了，想要娶你。” “不过还要看你自己的心意，我不会勉强你的。” “不是不喜欢我，只是因为你年纪太小，是么？” “我知道的，你心里有我。” “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片诡异的面具在她的心中碎裂成了两半，从来都不能好好地拒绝别人，无法说出自己真心话的她，终于能面对着他，告诉他自己的选择，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太难太难的一件事。 “你们快走！” 菡萏松了一口气，连忙施法。 白光闪过，她的眼中能看见的，唯有阴元华最后的一个笑容，那笑容中带着苦涩，甚至带着痛苦和绝望。 终究她还是伤害了他。 山间鸟语，花果清香，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又到了昆仑虚，只是周围那些花树不过是寻常的花果而已，并非昆仑虚的那些翠绿的黑色的红色的神木。 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颊，她已然泪流满面。 第1146章 山有扶苏（四） 灿烂的日光提醒着她，已近未时。 瑟缩了一下，她躲到了树荫之下。 不会吧，她刚吃饱了的，就算现在是未时，她也应该不用害怕吧…… 只是她越是这么想，就越是心慌，那种烦闷的感觉又隐隐袭来，打了一个哈欠，她更是惊慌失措。 “我们得尽快回去。” 白色的身影穿过花荫走近了她的身边，她只觉得脑袋一阵恍惚，心跳徒然快了起来，砰砰的血液脉动让她浑身发热。 “你走开！” 她几乎是厉声喝道，推开了他想要来搀扶她的手。 “是，我不像他那样对你千依百顺，都是我的错……” 他几乎是赌气道，伤人伤己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我又算是什么呢……” 她无力反驳，更无法思考，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试图分辨方向。 “你走吧，不用管我，我要去找我娘……” 她一个人往前走，甚至没有用法术，这里是哪里，她一点都不知道。 必须要…… 必须要找到…… “菡萏真人……暂时还不能回来……” 他斟酌着说道，她却没能注意到他脸上怆然的神色。 “不用你管我，你该去哪儿去哪儿，我一个人就行。” 她拼命往前跑，试图甩开他，可是这林子也就这么大，谢道之有几分茫然地跟在了她身后，心中隐隐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寻找，她几乎是凭着直觉终于找到了一个活物。 一条比她的腿还粗的蟒蛇盘旋在了高高的树上，黑黄相交的条纹看上去半点都不触目，她本该怕得要死，只是这会儿她几乎是飞奔了过去，只差一点点，她就能抓住那条蛇了！ “小心！” 谢道之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腰，拦住了她。 “那里有条蛇，我不能让你再这么乱走了，我们先回三清山好吗？” “说了你别管我！” 她又哭又叫又跺脚，长发披散，简直就和疯婆子没什么区别。 好不容易找到了条活物，他他他，做什么跟着她！ 她知道自己不讲道理，她明白他不可能不跟着她，但是现在被他看着，她要怎么办？ 他的手臂就在她的唇边，若是她张口咬下去，就能品尝到那甜美的滋味，她心中一片混乱，又是愤怒又是害怕。 “砰！”得一声。 谢道之终究还是抬手把她打晕了，女人不讲道理起来简直是无药可救，虽然他感觉到了她身上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那究竟是什么，他却无从明白，也不可能明白。 当她毅然决然和自己回来的时候，他也曾有过小小的欣喜，只是，她回到了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了那人而哭泣，而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自己有多远滚多远。 这实在是让人开心不起来呢。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即便是聪慧如他，也无法明白阴元华最后对她说的那些话的含义，他一定是有所指的，阴元华说的每一个字都不会是毫无目的的，但是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就连他都无法分明。 “啾啾啾啾……” 在夏夜的虫鸣声中醒来，她睁开眼睛，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她坐起身来，四下张望，熟悉的床铺，熟悉的房间，窗外，一草一木都是旧时模样，那一刻，她还以为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连忙看向自己的掌心，白白嫩嫩的小手干干净净，哪有什么黑气，而桌子上的陈设都和从前一样，她几乎想要开口喊兰儿姐姐了。 只是，走出了屋子，她才发现谢道之站在了院中，静静地看着月光，不过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便又转开了目光。 “这……” 她坐在了昔日嗑瓜子的小桌边上，不过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我见你有些不太好，便自作主张带你回了这里，待你休息几日，完全恢复了，届时你想去哪儿都随你，若你不用我陪着你，我便……” “我便不再跟着你。” 他淡淡地说道，似乎毫无情绪。 “谢谢。” 她平静地点头。 “我想出去转转，一个人。” “好。” 这么客客气气的交流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有些不记得了，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要尽快找到活物，若不然…… 一个遁地她便远远地离开了这个山头，在附近的山里寻找大型的猎物，只是运气不太好，一直到天色发白，她才找到了一窝可怜的小兔子。 白白嫩嫩的兔宝宝她从来都没想过会吃，更别说是吸取魂魄了，只是天色既白，白天不能再这样光明正大地觅食，若是她一点都不吃，到了未时的时候她一定撑不过去。 只是这兔子一点都不管饱，她忍着内心的不适将那些兔子都抓在了手中，几乎是贪婪地划开了它们的喉咙，却迟迟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之前每次都是元华在她的身边，若不然就是她昏迷中自己就吃了的，根本就没人教过她要怎么吸取魂魄好吧！ 满手的鲜血让她快乐，直到太阳都升起来了，她才晃晃悠悠地回来了，一进门倒头就睡。 第二天，第三天，一连几天，她都是这么夜出昼伏，谢道之就算是个笨蛋也该发现不对劲了，只是她每次出去之前都关照他绝对不许跟着自己。 “究竟出什么事了？” 这晚她又要出门，谢道之终于忍不住了。 “你若是不说，我就跟在你身后，终归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可真是阳谋啊，她抬了抬眉毛，只觉得身子虚弱得无以复加。 果然吃些兔子小羊小蛇的是一点都不管饱，根本就没用啊，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这些动物根本就没什么怨气，即便是被吃了也不过认命而已，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能够饱餐一顿了。 即便是他的血液，也让她渴望至极。 就好像生病了一样，只是这种病医生不能治，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唯有她自己。 是的，既然做出了选择，她就必须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第1147章 山有扶苏（五） “那我走了……” 她转身回房，去拿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 “……” 他无可奈何地放开了她。 “罢了，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 “在这世上，并不是他一个人会全心全意地待你，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就算我帮不了你，我也一定会站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任何事，不管你变成怎样，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改变我对你的心意……” 他究竟是知道了多少？ 她狐疑地看着他。 谢道之心中更是如明镜一般，她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他不过是把阴元华说的那些话换汤不换药说了一遍，她便听懂了。 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别跟着我。” 她终究还是这么说道，转身消失在了晚霞里。 前几日她就找到了一个山中的小村庄，下意识地探了路，找到了人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许她根本就知道，只不过不愿意面对而已。 山村里肯定有牛羊。 她这么自我安慰着，目光却落在了田地里远远走来的人身上。 其时正是农活做完所有人往回走的时刻，欢笑的孩童，温言细语的农妇，豪爽的农夫，可说是农村之家一天之中最快乐的时刻了。 她看了又看，努力把自己的目光从白白嫩嫩的小胖腿上挪开，转向那些粗壮的农人，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轻易制服那些糙汉子，如果用了石化术，应该没问题吧。 不对不对，她在想些什么呢？ 不是应该找牛羊吗？ 绕了好几个弯，她总算是找到了牛棚，只是那牛看上去就好脏，还皮包骨头没几两肉。 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小胖腿。 不行不行，起开起开。 她摇头晃脑地绕了好几圈，却迟迟没能下手，炊烟升起，炊烟燃尽，灯火亮起，灯火消失在暮色中。 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她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呆呆地坐在了黑夜中，她怅然若失。 “叮叮叮叮……” 这熟悉的声音有几分亲切，她想起来了，那是自行车的铃铛声，谁呀，这么晚还骑自行车玩呢。 顺着那声音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带着小帽子的年轻女孩子骑着脚踏车，欢快地从山路上骑了过来，一路叮叮的车铃声提醒着黑夜中的人小心。 微微笑了一下，她转开了目光，努力不去看那年轻温热的喉咙。 “哎哟！” “砰！” 她连忙回头，却见一个满脸胡子渣的男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竟是倒在了脚踏车的前面，似乎是被撞到了。 “大叔，您没事吧！” 那女孩子吓了一跳，连忙下车来查看他的伤势。 这么宽的路，这么明显的铃铛声，他还能撞上去的吗？ 她狐疑地悄悄跟了过去，却见那男子嬉皮笑脸地一把抱住了那女子，笑道：“我没事，你有事……” “啊，你快放开我，救命啊！” “救命啊！” 呼救声在山间小路中回荡，只是这时候根本就没人会路过这里，这个混账男人只怕是早就知道她会从这里回来，才会提前在这等着的。 哼！ 她几乎半点都没有迟疑，飞身冲了过去，几乎是抬手就把那混账男人拍晕在地。 惊魂未定的年轻女子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连连道谢，根本就没注意到她也不过是个年轻女孩子而已，怎么会这么厉害。 叮叮叮的声音远远地仓皇离去。 神仙难救该死的鬼。 这一日她回来的时候，看上去完全不一样了，简直就是神清气爽，心情好得不得了。 谢道之暗暗诧异。 只是，吃过午饭，她又恹恹地躺在了床上，简直是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如同贴烙饼一般煎熬。 古籍他也不是翻了一本两本了，这种情况他是真的从未见过，而她，也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肯说。 若是菡萏在还能找人商量一下，只是…… 他的神色有了几分黯然。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守护她，她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晚上想吃什么？” “你别和我说话，我烦得很。” 她又翻了个身，努力抑制内心那种狂躁的感觉，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却根本睡不着。 下次必须要在未时找猎物才行，若不然，即便之前恢复了一些，到了未时，她还是会很难熬。 不是说有了足够的怨气就不会这样了吗？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算是有了“足够”的怨气啊！ 她只觉得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听说仪宁已经和姬嘉玉成婚了呢。” “啥？”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就连身上的不适都忘了。 “哼哼！” 下一瞬间，她才在他似笑非笑的神色中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又躺了下去，嗔道：“是哦，她总算是对你死心了吗？” “也许吧，不过也许也不一定呢。” 他俏皮地说道。 她心中一动，终于明白过来了，他不过是想逗她开心而已，这几日她的异样，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他们居然会走到一起，我是真的没想到。” 她平静了下来，由衷地说道。 “更令人意外的是，仪宁可是姬嘉玉明媒正娶的正妻呢。” “啊？那姚袈怎么办？” 她脱口而出。 “我也不知道，总之，这世上的事情呀，每每你想着一定会怎样怎样，也终究未必是这样。” “以仪宁的出身，就算是配姬琴也未必够格，姬嘉玉却能力排众议迎娶她做正妻，可见真正洒脱之人，根本就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 “也许他是真的爱上她了呢。” 璎珞毕竟是满脑子的浪漫。 “在火焰秘境的时候，他们两个关系就挺好的。” 这会儿想起来，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她能幸福，我也放心了。” 她最后叹道。 “不论之前如何，姬嘉玉既然娶了她，他就必然会护着她，那些等着看张家笑话的人只怕要失望了。” “另外……”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似是不经意地看着她，慢慢地说道：“据说，姬嘉玉被罢免一切职务的原因，是因为姬琴加入了鬼门，还当着广韵真人的面亲手杀了他的正妻。” 等一等，这有点绕。 不对啊！ “那不就是顾夫人吗？” 她惊呼。 “这怎么可能！” 第1148章 隰有荷华（一）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陆蓉和高斌，陆西西和姬朝，这两对无声无息地就订了亲，若非谢道兰消息灵通，只怕谢道之也无从得知。 “蓉蓉一定很伤心。” “我倒是觉得，广韵真人经此打击，可能会一蹶不振。” 会么？ 她有几分不敢置信地想起陆广韵严肃的面容，似乎没有任何感情的面无表情的样子，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毫无波澜，似乎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动容。 “如今最风光的就是姚家了，以姚袈的脾气，只怕仪宁在姬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仪宁姐姐肯定能应付得了的。” 她摇头道。 看来男人和女人的想法的确是相差许多，就好比谢道之能明白陆广韵沉默之下对顾夫人的深情，而自己却比他更了解仪宁的性情，以她的谋算和镇定，想来不论姚袈怎么闹腾她都能见招拆招。 难得能好好聊天的黄昏，她却在暮色降临的时候再一次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他欲言又止，而她却是头也不回地去了。 其实这个晚上她已经觉得适意了不少，不似前几日那样难以忍受，但若是这会儿不寻找到猎物，到了明日的未时，她可就熬不过去了。 上次那个小山村是不能去了，若不然，那些人只怕还以为闹鬼了，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遁地去了最近的城镇。 城市里人多眼杂，不过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谁都不认识谁，谁都不关心谁，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疲于奔命，就算是有人倒在了路边，也许都好一会儿不会有人过问。 高音喇叭吵得她头疼，灯光闪耀沸腾喧杂的小吃街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食，换在平日，她只怕早就冲上去大快朵颐了，只是这会儿，她就连看都没看一眼，能闻到的唯有血液的香甜。 这里不是狩猎的好地方，她很快意识到了，穿进了幽暗的小巷，不过是几步之遥，僻静的巷子里透出温暖的灯光，每一扇亮着的窗子后面，都隐隐传来了声音，有电视机的声音也有母亲的唠叨声，这些平凡不已的一幕幕却让她有了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只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唯有她，不再是原来的她。 有家的地方，就有爱。 她默默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灯红酒绿的欢场自然是聚集着年轻的男男女女，只是夜色还没有很重，卡座上不过是三三两两疏落地坐着一些聊天的人，舞场的音乐也是慢悠悠的，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 “作业都还没写完就被你们拉来了，又没什么好玩的……” 一个女孩子细细的声音抱怨着，披肩的长发，浅蓝色的小衬衫，周围好几个女生闻言都笑了起来。 她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这几个应该是高中生吧，虽然说也算是半个大人了，但是来这种地方似乎也不太合适。 看着那个女孩子一脸懵懂的样子，她只觉得感慨万千，心心念念都是作业加考试的日子不过是没多久之前的事，但是在她的心中，似乎已然是沧海桑田。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就会对我指手画脚！” “不是，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人家不过是请我去看话剧而已，又没有怎么样，我们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他也从来没向我表白过。” “宝贝，非亲非故的那男人做什么对你那么好？” “我们是朋友呀！朋友！” “……” 真是有趣，她终于发现了自己耳清目明的好处了，不管隔得多远，只要她凝神细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八卦必备之神器。 “小姐，我们这里基本消费是50元起。” 侍者在她身边已经绕了好几圈了，终于忍不住开口，苦笑着点了一瓶名字很好听的酒，她叹息，果然她已经脱离现实太久太久了。 “嗨！” 自来熟的男人笑嘻嘻地走向她，长得有几分英俊，甜甜的笑容并不让她讨厌。 “一个人吗？”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过去，那男子的笑容给她一种虚假的感觉，就好像一张面具一样，公式化的亲切温和的笑容。 “抱歉，我在等朋友。” 她转开了目光，心里有点明白那人是什么来路，真是奇怪，从前她看每个人都能看到别人的善意，若是从前，她一定不会拒绝，只是现在，她终于也算是能小小地看透人心了。 角落里的那一对已经吻得难解难分，她就算不转过头去都能听见两人唇齿相交的轻微碰撞，耳鬓厮磨的悉悉索索的响动。 “跳舞吗？” 男人问。 “唔？” 年轻女子迷迷茫茫的疑惑声。 “那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带着志得意满的笑意。 “恩……” 太没意思了。 她意兴阑珊。 这里也不是狩猎的好地方，热恋中的情侣和满怀情愫的年轻人，看着就令人心烦，即便有人落单了，她也下不去这个手。 只是，她隐隐感觉到了，似乎有人跟在了她的身后。 一回头，什么都没有。 奇了怪了，以她的速度，那人是反应得有多快才能躲开她的目光啊。 特意围着巷子绕了一个圈又回来，那种被跟着的感觉却还是没有消失，她的直觉没有错，一定有人在她身后。 “谢道之！你给我出来！” 她怒道。 小小的巷子一片寂静，没有半个人影，也没有一点回应。 这不可能。 她疑惑地四下张望了一圈，却还是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丹丹，你醉了，就让人送你回去吧……” “是啊，丹丹，人家有车呢。” “我……不……” 细细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她警惕地看了过去，却见正是刚才那个抱怨作业没做完的女孩子，浅蓝色的衬衣已经被解开了两个扣子，几乎都能看见里面的蕾丝，而短短的校服裙下，修长的小腿似乎正在微微颤抖，走路都有些不稳。 几个女同学站在了她的身边，劝说她往那辆黑色的车子里去，车里的那人好整以暇地抽着烟，似乎眼前不过是一幕闹剧而已。 “丹丹！你在胡闹什么！” 想都没想，她转身就冲了过去，推开那些起哄的女同学，抬手就给了那女孩子一个耳光。 第1149章 隰有荷华（二） 一片寂静，几个女生都吓呆了，她一手托着那女孩子的腰扶住了她，一边恶狠狠地瞪着那几个女生，怒道：“你们几个叫什么名字，我明天就去学校找你们班主任评评理，竟然带我们丹丹来这种地方……” 话音未落，那几个女孩子纷纷作鸟兽散，几乎是落荒而逃。 车里的那男子见势不妙，连忙扔了烟头，关了车门一溜烟就开走了。 她简直是啼笑皆非。 假如她真是个坏人，这丹丹这会儿不是已经落入了她的魔掌？这几个女同学就连她的身份都没问一个字，就直接丢下她跑了，只怕若是有人问起，那几人根本就不会说今天看见了什么。 不过也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同学，又能是什么好朋友呢？ 她叹息。 不对不对，她分明就是坏人，哪有什么假如。 年轻的皮肤之下，奔流的血液在脉动，她咽了一口口水，努力抑制自己想要把她喉咙咬开的冲动。 清心咒的气息之中，丹丹终于醒了过来，一脸迷茫地看着她，待看清楚自己坐在了路边，她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 “谢谢你，姐姐。” 惊讶之后，她的神色一片黯然，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以后不要和那些人来往了，她们根本没把你当朋友。” 璎珞见她想起了之前的一切，也就不再多说别的了。 “没办法，只有她们愿意和我说话，其他女同学，都不愿意搭理我。” “为什么？” “大概，大概是因为我成绩太好了吧……” 她弱弱地说道，璎珞闻言差点绝倒。 “成绩好也有错？” 作为一个学渣，真的很难理解这种奇怪的事情。 “我……” “总之谢谢你。” 丹丹站起身来，脸上有着浅浅的泪痕。 “你自己可以吗？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我打车就好。” 她的声音十分冷静，璎珞突然明白过来了，她未必是不知道那些女孩子不怀好意，只不过为了那虚幻的友情，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愿意放弃幻想而已。 呆呆地在夜色中站了一会儿，她这才想起来，刚才那群女孩子没一个是好东西，但是，她们毕竟罪不至死，只是这会儿要找那个坏男人也是找不到了。 这一晚上她就要这样空手而归吗？ 怎么就没个人打家劫舍强抢民女杀人放火伤天害理啊。 胸中突然一阵刺痛，带着令人刻骨的冰冷的寒意，她按住了自己的心口，下意识地弯腰蹲了下来。 身体中的灵力下意识地要和这种力量对抗，她努力克制，可是身上还是冒出了缕缕的黑气，又惊又怕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黑气，她连忙抬头看向周围，幸而一个人都没有。 连连调息运气，她总算是把那黑气全都收了回去，心口那痛楚也暂时消失了。 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她终于还是在天亮前回到了那个宁静的小院，谢道之照例在院中的石凳上眼睁睁地看着她，却一个字都不敢问，她知道他定然是枯坐一晚苦等她回来。 世间万般苦，都及不上我无法述说的的痛楚。 “璎珞……” “算是我求你了，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帮你……” 未时，她果然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小小的木板床被她来回翻身折腾得吱吱直响，即便是再怎么翻腾，都没法让她身体里的那种灼热减少半分，他身体里血液的香气让她红了眼。 “滚，你给我滚！”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谢道之退到了门外，来来回回地走着，却束手无策。 哈欠一个接一个，她头疼欲裂，眼中什么都看不见，唯有一片血色。 只要熬过这几天就好了，只要收集到了足够的怨气，她就可以和普通人一样了，元华不也好好的没事吗？ 所有的绝望中，唯有这一个念头支撑着她，只要熬过这一阵就好了，只要再多吸食几个冤魂，她就能熬过去了。 夜色降临的时候，谢道之看着她的背影，已然说不出什么来了。 今天必须要得手才行。 她已然没有了欣赏尘世浮华的心情，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上穿行，她凭着直觉寻找着血液的气息。 “救命啊啊……” 微弱的呼救声在不远处，浓浓的血腥味香味四溢。 她连忙循声过去，只见高高的桥洞下面躺着一个人，那人已然气息奄奄，若非她耳力极佳，根本不可能听见呼救声。 黑漆漆的桥洞一片黑暗，杂草丛生。 抬头看向那桥，她明白了，那人一定是不小心从桥上掉了下来，这才摔伤的，只是看这伤势，只怕已然没救了。 她努力不去闻那满地的鲜血香味，那双垂死的眼睛本来已经绝望，在看到了她的瞬间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救命啊，小妹妹，帮我叫，叫救护车……” 他还以为自己是来救他的…… 她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了一件事，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这个世上没有全然无私的人，即便她再怎么怜悯他，再怎么愿意帮助他，只要一想到未时她被折磨的那种非人的痛苦，她便不能再欺骗自己。 救了你，我就没救了，那我怎么还能救你呢？ 更何况，他本就是该死之人，若不是她发现了，根本没人会来救他。 而且，本来他还要在痛苦中挣扎，不断地品尝绝望，如今她却能给他一个痛快，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果然只要想要去做，就一定能为自己找到理由呢。 可笑的凡人！ 黑色的气息一下子笼罩了那具垂死的身体，就连再微弱的呼喊声他都无法呼出，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平静下来。 她的身体无比愉悦，可她却越来越厌恶自己。 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发现自己居然走上了那座高高的桥，身边有车辆在呼啸穿行，一片喧嚣中，她只觉得世界都静了下来，唯有无边无际的孤独。 远远地看见了一架自行车倒在了路边，她愣了一下，从那个方向往下看去，果然就是那人摔下来的位置。 他是自杀吗？ 那他为什么还会呼救？ 她有些不解。 第1150章 隰有荷华（三） 这几天她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谢道之深深舒了一口气，每天的上午是她心情最好的时候，他抬了抬手，又放了下来。 “进来吧。” 她说。 前几天消瘦无比的小脸如今又恢复了往昔的红润，可她总是躲避着他的目光，似乎连和他对视一眼都不敢。 昨晚又遇到了一个重伤之人，她在感叹自己好运的同时，又隐隐起了几分疑心，哪有这样巧的事，看上去就好像是……她在到处狩猎的时候，有人把猎物打好了折断了脚送到她的眼前来一般。 狐疑地看着谢道之的神色，她故意问道：“昨晚你去哪儿了？” “自然是在这里……” 等你…… 他黯然道，倒是没有露出一丝不安。 不是他吗？ 她有几分不解。 难道真有这样好的运气？ “我答应了不跟着你，就一定不会跟着你，我会等你……” 等你有一天愿意告诉我一切。 他似乎明白了她在问什么，主动说道。 她也希望自己能早一点结束这样的痛苦，暗暗叹息了一声，只是她心中又有了新的怀疑，元华曾说过，只要吸取了足够的怨气，就不会需要每天狩猎，但是现在都过了好几天了，她每天都能找到猎物，可到了未时，那种痛苦的感觉却并没有完全消失。 到底要过多久，她才能不用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摇了摇头，她苦笑了一下，杀了人送到她面前来这种事，想来谢道之也不可能会做，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他会怎么办呢？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即便是聪慧如谢道之，也无法猜到现在她心中所想。 她看着他那一身无暇的白色衣衫，君子如玉，他比美玉更为无暇，如何能容下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她？ 不敢想象，更想象不到。 他也许不会弃她而去，也许他会努力帮她戒除那念头，只是她自己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下一次，得换一个城市了，不然，每天失踪一个人，只怕早晚会被发现。 只是，讽刺的是，她一直在等着那些死去的人被发现失踪了，事实情况却是，根本没人发现少了那么几个人，那些人的消失，就如同一个小小的水滴一般，就连水花都没溅起来就不见了。 没人关心他们去哪儿了，没人想要去找他们。 少了他们，似乎根本没人在意。 不过她还是换了一个更大的城市，寻找猎物的同时顺便惩奸除恶，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使者，有时候她却又自我厌恶起来，用种种正义的理由标榜自己的罪行有多高尚，和那些邪恶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运气一直都很好。 几乎每晚她都不会空手而归。 很久很久以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谢道之一起游历人间，行侠仗义，拯救天下苍生。 讽刺的是，她如今连和他走在一起都不敢。 若是有一天，她被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他岂不是百口莫辩。 空荡荡的高架路之上，连一辆车都没有，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在了高速路中间。 “嘟——” “嘟嘟！” 急促的喇叭声和飞驰而来的灯光在她眼前闪过，在她能反应过来之前，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带着她滚倒在地，几乎是避无可避地躲开了那辆飞驰而来的跑车。 “xxx！” 车主急刹车的同时恨不能下来把她揍一顿，不过一通大骂之后还是息事宁人地驱车而去，只留下了一路的尘土。 她茫然地看着身边，周围什么都没有，方才带着她避开那车子的，似乎不过是一阵风而已。 “谢道之！” “你别给我装神弄鬼！” “我知道是你！” 她站在了路边，歇斯底里大喊。 可惜回答她的唯有风声。 还就是不承认是吧！ 她跺了跺脚，故意往人多的地方走，灯火辉煌的街道上，各色各样的酒馆和旅店林立，这是夜间城市最为热闹的地方，她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找到落单的人，她倒要看看，这回他要怎么帮自己搞定猎物。 “可以坐下吗？” 温雅的男子声音。 “不可以，滚！” 她蛮不讲理地喊道。 “我的未婚妻可真凶。” 她回过神来，讶然看着他。 虽然没有了高高的玉冠，也没有了那一袭华服，甚至就连长发都剪短了，他不过是穿了一件时下流行的上衣，配上一条吊儿郎当的牛仔裤，却生生给人一种富家贵公子的既视感。 “姬琴……” 她心念电转，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是你……” 她说不下去，眼神瑟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 “别害怕……” 他坐在了她的身边，柔声道：“璎珞妹妹，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告诉我的话，我愿意听你说。” 不知道为何，她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趴在了桌子上，她几乎是歇斯底里一顿大哭。 周围的人不过是看了她一眼，便释然地转开了目光。 美丽的小姑娘爱上了帅气的男孩子，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这样的事在哪里都在发生，根本就不算是个事儿。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已然压抑了太久太久，所有不敢告诉谢道之的一切，所以不能说又不敢说的一切，她已经憋在心里太久太久。 他早已知道了她的秘密，那些垂死的人定然是他送到她面前的，在他眼中，她已然没有了什么隐藏的必要。 “噗！”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掌，一颗黑色的火球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我们是一样的，璎珞妹妹，你不用避讳我。” “姬琴……” 她惊呆了。 早就听说了他投身鬼门，但她没想到他居然也修炼了鬼道术。 “哇，那个魔术好厉害！” 有人看见了黑色的火焰，羡慕地喊道。 “哈哈哈，逗女孩子开心这可真不错啊，我也想学。” 是了，在城市里，任何光陆怪离的事情都能被接受，没有人会觉得任何人特立独行，因为所有人都有自己事情要忙，根本不会去关心别人。 第1151章 隰有荷华（四） “他还不知道，是吗？” 姬琴淡淡地问道。 “恩……” 她刚擦干的眼泪又快要流出来了。 “说起来，传闻你杀了顾夫人，我从来都没信过……” 连忙岔开话题，可偏偏他的神色变得更加黯然。 “是我杀的。” “啊？” 她惊呆。 “都过去了，倒是你，璎珞妹妹，那一次在桃都山，我们分开之后，你去了哪里？我四处打听，都没找到你的下落。” “不过幸亏我机灵，知道你早晚会回到三清山……” 他含蓄地说道，她微微红了脸。 “对不起，我……” “那个誓言早在我背出正道之时就已经不作数了，我既然已投身鬼门，就已然不是尘世中人，我们的婚约也好，你的誓言也好，你全都不用放在心上。”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一脸平静。 “姬琴……”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一昧地抹眼泪。 压抑了太久太久，她只觉得她一辈子的眼泪加起来也没有这会儿那么多。 “我跟着你没有恶意。” 他柔声道：“我什么都看见了，璎珞妹妹，只是我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也许我能帮你……” 果然她身后是一直有人跟着的，只是她的反应没有姬琴快而已，他的身法这么快，想要跟着她而不被发现简直是太简单了。 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哭哭停停地，把她和谢道之回到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挑重点说了一遍。 “等一下，他给你喝了一种很苦的药？” “是啊，那时候我手受伤了，他……” “他明明会愈合术，怎么可能会给你喝什么治伤的药？” “而且你刚才告诉我，你开始有这种难受的感觉，就是从喝那苦药开始的……” “但是后来我就没喝了呀……” 她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她的确是没喝，但是每天起床都能感觉到嘴里有苦苦的味道，就连元华病倒的那几天都是，当时她丝毫没有怀疑，是因为元华昏迷，整个清苑只有她一个活人，可若是他早就醒了呢？ “你是说，是因为那个药……？” 她瞠目结舌。 “我觉得有这个可能，因为你那种难受的感觉并不是在幻境中才有的，所以根本不是因为你心中有了恶念，所以自己学会了什么噬魂术，这根本就不可能，这种事本身就闻所未闻。” “那药性一定是一日一日积累在你身体里，遇到了契机之后才会一下子发作，刚巧你那时候又虚弱又愤怒，药量又已经足够，才会诱发你的失控。” 是元华吗？ 她不敢相信。 但是他的确是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说他不后悔这么做。 “难怪他说对不起……” 她喃喃道。 点点滴滴都浮现在她心头，诚然她现在的痛苦都是因为他的欺骗，但是，她却没有办法恨他。 知道了真相，她却是一滴泪水都哭不出来。 “我不怪他。” 她怔怔地说道。 “如果那是一种很霸道的药，强行让你产生对怨气的依赖的话，只怕在药性完全消失之前，都……” 他看着她的眼睛，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他说是因为刚修炼鬼道术的关系，才会这样……” 她傻傻地说道。 “我也是刚修炼没多久，根本不会因为吸食不到魂魄而控制不住自己，他是骗你的。” “鬼道术的确是速成的法术，因为吸取天地灵气都需要长期的积累，但鬼道术的噬魂之术只需要吸取魂魄就能让功力精进，只是并不会因为不吸取魂魄就痛苦至此。” 姬琴的神色有一丝怜悯，她不敢面对那神色，是她太傻太好骗，也是她太不相信自己。 “也就是说，如果当初我能克制住对怨气的渴望，坚持不吸食魂魄，我根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姬琴为难地点了点头，怜悯之色更为明显。 “……” 一片沉默。 “罢了，在幻境中我没能控制住自己，本就已经是我的错了，元华只是，只是……” 她说不出口，明明该恨他的，只是她确实是恨不起来。 他只是太爱她了，仅此而已。 “我明白。” 姬琴点头，转开了目光。 两人似乎一下子谁都说不出话来，气氛一度陷入迷之尴尬。 当初的山盟海誓似乎还在耳边，他和她的点点滴滴他肯定没有忘记，只是他却是十分君子地保持着与她之间的距离，半点都没有与她亲近的意思。 元华选择不择手段的欺骗，他却选择了放手。 只是他心中的那一片深情，她就能装作不知道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诚然她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他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了，婚约和誓言都已然是过去的事情，但是让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什么都不知道，也着实有点不太可能。 “我在桃都山现在一切都好。” 他主动说道。 “呃，是吗？” 她连忙应道。 “慧灵姐姐还好吗？学长没事了吧？” “你还不知道吗？阴惠君被鬼王下令追杀，只不过她跑得快，没人能找到她。” “呼……” 她舒出一口气，叹道：“那太好了。” “至于赵子玉……” 姬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道：“他暂时没什么危险。” 她却没听出什么异样，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又是一片沉默，璎珞玩弄着桌上的酒杯，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姬琴静静地看着她，心中百转千回。 那双温软的小手他曾紧握过，那柔软的身体他曾拥抱过，那温热的小小唇瓣，他曾那样肆无忌惮地吻过，闭上眼睛，他就能回想起那销魂的滋味…… 只是这一切也不过是曾经而已…… “你还要一直瞒着他吗？” 他冷静地问道。 “……” 她说不出话来，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告诉谢道之这一切。 “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璎珞妹妹，你不用担心我告诉任何人，包括他。”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就算你想要让他知道，也该你自己告诉他，我不会为你做任何决定。” “谢谢你。” 她正色道。 “只是，姬琴，以后不用为了我而弄脏你的手了，我原以为需要吞噬更多的魂魄才能恢复，既然不过是药性的关系，我再不会伤害任何人了。” 她抿了抿嘴，决然道。 “我一定能够忍受过去的，相信我。” “好。” 他点头，神色肃然。 第1152章 隰有荷华（五） 这一天她回来的时候，神色有点不太一样。 他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总觉得她似乎和从前不同了。 而且，她晚上居然没有出门，他简直是欣喜若狂。 但是，第三天还没到吃午饭的点，她就开始发作了。 和从前一样的辗转反侧，甚至比从前更加剧烈，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着让他滚开，当她最后一声无力的嘶吼之后，他忍不住冲了进去，却看见她已经把自己的手腕割开，手上唇边全都是鲜血。 这是什么可怕的诅咒？ 他早已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遍查书籍，他都没找到这种诅咒，唯一有点相似的，就是罂粟花之毒，不停地打哈欠，形销骨立。 但是她，怎么可能呢？ 早已给谢道兰发了无数遍信鸟，让她带着卫氏回来，只是那些信鸟全都杳无音讯，如同消失了一般。 他又不能离开她去找人。 她时时昏迷，时时清醒，醒着的时候就让他滚开，昏迷了之后却又紧紧地抱住他，如同磨牙般地咬着他的脖颈，却又强自忍耐地没有真正咬下去。 唯一让他欣慰的一点，是她再也没有离开过他，即便是醒了，也只是躺在床上翻滚，愤怒地对着他大吼大叫，却一步都没有再踏出门口。 但她迅速地瘦了下去，原本柔嫩的小脸如同只有一张皮一般贴在了脸上，一双大眼睛突兀地占据了脸的一半大，看上去如同瘦弱的小猫一样可怜。 原本匀称的胳膊和腿都瘦成了骨架子，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她醒着的时候会问他是什么时候了，知道是下午就欣慰地笑了，若是清晨，她便会肉眼可见地露出恐惧的神色。 他知道她最怕的时间是午后，只是他真的不明白原因。 “我看上去是不是很可怕？” 难得她好好地说话，窗外暮色降临，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了下去，星光还没有明亮，月光还没有升起。 小小的脸上只能看见一双大眼睛，他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你要多吃点东西，快点好起来，不然就不好看了。” “你嫌弃我了吗？” 她虚弱地问道。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好想我娘。” 她弱弱地说道，嘤嘤的声音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平静。 他说不出话来，也许安慰她一下是最好的选择，但是…… “菡萏真人暂时还不能回来，因为……” “罢了……” 她打断了他的话。 “你知道吗，只要你想要骗我，我一下子就能听出来。” “我哪里骗过你。” 他失笑。 “刚才。” “你分明是在想要用什么办法搪塞过去，索性我就不听你说了，反正说什么都是在瞎编。” “你这语气可真像姬琴。” “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投入鬼门。” “你见过他了？” 他讶然。 “恩。” 她没再说，他也没再问。 “我已经给卫氏发了信让她尽快赶来，等她回来，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 她的眼中徒然燃起了希望，只是下一秒，那神色又黯淡了下去，她摇头道：“没用的，即便是卫姐姐，也未必能解这种毒。” “你是中毒了吗？” 听她终于肯开口，他忙问道。 “是什么毒？” “我不知道。” 她虚弱地说道，闭上了眼睛。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好。”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不管你。” 她是从过去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的，在那之前她一直好好的，和她朝夕相处，有机会能给她下毒的人，只有……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不明白，阴元华怎么可能会害她？ 而且，她发病的时候那样子，像极了罂粟花成瘾。 他也想过，弄点罂粟花来缓解她的痛苦，但是想到之后她可能真的会上瘾，他便放弃了这打算。 爱一个人，并不只是纵容她。 而且，现在看起来她的神智在逐渐恢复，也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她自己慢慢会好。 他这么期望着。 直到隔天的午时。 “啊啊啊……” 若说从前她不过是咬着牙辗转反侧，她现在简直是状如疯癫，完全失了神智。 “杀了我吧……” “求求你，杀了我……” 她几乎是哭着跪在了他的脚下，就连让他滚的力气都没了。 “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啊啊啊啊……” “它在这里，快帮我把它挖出来……”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一边锤着自己的脑袋。 “让我去死……” 从房间滚到外面，她在日光下瑟缩着仓皇逃了回去，又继续在屋子里满地打滚，手脚撞在了墙上，床边，她却丝毫未觉，只是抱着自己的脑袋不停地嘶喊着。 “璎珞！” “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不是他无用，是他真的是束手无策，也许人到了绝望的时候，身体自然会有反应，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你要是真的爱我，就掐死我……” “让我死好吗……” 日头越升越高，她整个人几乎在抽搐。 他知道她最痛苦的时候都还没有到，到了未时，才是她发作最厉害的时候。 只是现在她都已经这样了，他要怎么办才好。 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抱住了她，泪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她眼中一片血红，鲜血的气息一下子让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呃……” 脖子上的一阵剧痛让他本能地低喊了一声。 低头看去，她的唇边已然被他的鲜血染红。 “滚！” 她瑟缩着蜷起了身子，缩到了床背后，一脸恐惧地看着他。 他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一切。 “你要我的血是吗？”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她拼命摇头。 想起了一切，他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她会割开自己的手腕，为什么她一昏迷就会抱着他啃他的脖子，她每次都让他滚，不是因为她恨他，偏偏是因为她爱着他，她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意伤害他。 眼中热热的已然承受不住的泪水混杂在血水中，他俯下身来抱住了她，强行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她的唇边。 “你滚开，谢道之，你给我滚！” 她无力地喊着，神智却逐渐模糊。 眼中能看见的，唯有一片血色。 第1153章 青青子衿（一） 时间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让她分不清楚昼夜晨曦，一睁眼就能看见他憔悴的样子，昏昏沉沉地睡去时，他也总伴在她身畔，她只觉得那痛苦似乎缓解了不少，只觉得也许是药性在慢慢褪去，却没注意到什么异样。 “我觉得好多了。” 黄昏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伏在她床边昏睡的谢道之，她不过一动，他便醒了过来。 看着他灰暗的脸色，她歉然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谢道之难得地打了个哈欠，温言道：“晚饭想吃什么？” “不了，我不想吃。” 她连忙摇头。 “忘了问你了，你就这么一走了之，将来历史上会不会多了一个神神秘秘的永安仙师？” 看起来她心情极好，居然还能开玩笑了。 “想来真定王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要知道从前最莫须有的罪名就是巫蛊之罪，而道士么，也差不多了。” 他的声音有几分虚弱之感，她一阵心痛，忙道：“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晚上我不会有事的。” 那可不一定，他心道。 “璎珞，若是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 “但是，如果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我能帮你……” 他脸上有的淡淡的泪痕，她看着他，许久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怪元华，但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到从前，就算卫氏来了，她也不能让人诊治，若是卫氏发现了她的秘密，那可就全完了。 “我没事了，你就告诉兰儿姐姐，我已经好了吧。” “我真的觉得我已经好多了。” 她天真地笑道，一脸纯真。 他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笑容，她心里有点发毛，努力维持着那灿烂的笑容。 末了他终于点了点头：“恩。” 她深深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无助的神色在她的脸上是这样清晰，究竟是为什么，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告诉他的呢？ 想起了清苑中相互依偎亲密无间的身影，他只觉得心中一痛。 “这几天天色倒是好多了。” “哦……” 她可不觉得天色好是什么好事。 “前几日你睡着的时候我四处逛了逛，那些凡人又在这附近的山头大兴土木，不知道在造些什么呢。” “是么……” “他们一点都不会看风水，那一块背阴之地，风水上是极凶的，除非盖陵墓，不然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说不定他们就是在造墓林呢。” 她意兴阑珊，随意地答道。 “若是我出山去做风水先生，只怕养活你是绰绰有余了。” “哈哈，真的吗？” “那可不是。”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 谢道之养家，她和他生活在一起，这样的画面从前不过是她期望的未来罢了，如今听起来，却好像是梦幻一般的幻想遥不可及。 她垂下了眼帘，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即便是学长，当初她在知道他修炼了鬼道术的时候，她都下意识地对他有了防备之心，生生起了隔阂，而现在，她却已经和那些人一样了，若是谢道之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呢……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元华当初不也隐藏得很好吗？她一定也能做到的。 只要她能控制住这黑气，不让他看出端倪来，慢慢地她就能隐藏住自己了。 别说是谢道之了，就算是陆西西，蓉蓉，若是知道了她修炼了鬼道术，她们会用怎样异样的眼光看自己啊。 想到这些，她就更加害怕，越是害怕，她就更加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现在可是晚上啊，还是月华刚露面的时候，她应该是不会发作的呀…… 只是，她不过是微微皱眉，谢道之就立刻发现了。 “又开始了吗？” 他忙问道。 “不，我没事。” 她嘴硬，死撑也要撑下去。 “你别看我！” 身体里面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力量往外倾泻，她厉声道：“你滚！” 他闭了闭眼睛，依言走了出去。 他能感应到那种黑暗与绝望，越是如此，他就越心疼她，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被折磨成这样。 房间里面寂静无声，他背靠着墙静静地站在了屋外，如今的星空没有了从前的清澈的清朗，然而毕竟这里是山间，月华的光芒并没有被完全遮蔽。 兰儿传来的全都是坏消息。 没有了菡萏真人的结界守护，很快就有人发现驭灵馆的灵气已然枯竭，还有人说，在驭灵馆附近见到了梁渠和司采的身影。 梁渠终于找到了落星石，这几乎已然是确定的事情了。 而更糟的是，狐族大量涌入人间，若在从前，也许还可以说是狐狸游历人间的盛会，但是现在，人间已然混乱不堪，黑暗和邪恶混沌其中，若非被逼无奈，狐族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大举进入人间。 他能想到的唯一的两个原因，无非就是狐族和鬼国联手，已然背弃了凡人，若不是如此，也许更加可怕。 狐族若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单纯不得不进入人间，那就是另一个更为可怕的结果。 虽然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但是他能想到的一种可能性就是……也许青丘的结界已然失效，狐族没有了安身立命之地，唯有混入人间，寻找自己的栖身之所。 而支撑着青丘的结界的力量之源就是鬼王一直想要的秘宝，永凝月火，若非是永凝月火被人夺走了，他根本就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兰儿现在还算是安全，但是若是鬼王得到了三件上古神器，那灵力足够他将桃都山的神木催化，也许很快桃树就会开花结果，到时候，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不过这一切如今也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按理说狐族的永凝月火藏在了狐方潭之中，就算是狐族长老本人都未必能将它取出来，鬼国那些人又是怎么得到它的呢？ “我好热……” 她发出了细细的抱怨声，他心中一颤，连忙推门进去。 第1154章 青青子衿（二） 她并没有邀请他，但是她也没有拒绝他。 一片血色之中，她心中想着的唯有那一片白色的花田中那个孤寂的背影，从认识他的那一刻起，也许她就已经无法忘记他了，若说有一天，他会转身离去，亦或是有一天，她终将再也不能留在他的身边，她不敢信，也不愿意相信…… 那些消逝了的一切都已然消逝，那些该放下的沉重的东西也该放下了，除了她自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她。 甜美的血肉香味和佛前的肃穆之香混杂在了一起，她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不管未来怎样也好，如今的这一刻，是她堪可珍惜的追寻已久的宁谧。 无论幻境怎样变化，她心中牵系着的，永远都无法放下的，一见到就会感觉到安心的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变过。 从前荒废的那些在一起却没有好好珍惜的时光如今看来令人心酸又甜蜜，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为何在遇到了姬琴的那一天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她心中早有答案，她的心中心甘情愿想要的，唯有他一人而已。 若木叶隐隐散发着光芒，她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那灵力的激荡，她无法逃避，却也无法选择，若是旁人，或许她会选择远远地躲开去，但是在她心里，她也许从未真正为他想过，在他面前，她是自私的，她无法面对的一切，唯有交给他去抉择。 “璎珞……” 他轻轻的呢喃声有一丝颤抖，她已不再是从前的她，从前刚遇到她的时候，她是那样单纯青涩。 但是现在……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迷蒙蒙地闪动着说不出的光芒，不再是那种一览无遗的澄澈，可若要说他看不懂她的神色，那除非他不是男人。 “姬琴和你说了些什么，是吗？” 他强自镇定地问道。 “恩……” 她的眉目如画，妩媚的神色中带着一丝不满，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晕。 “他说……” 她羞涩地看了他一眼，孤零零地翻过身去，背着他靠在了枕头上，细不可闻地说道：“他说了好些话，你问的是什么？” 若是他不来抱她，那就算了。 但是他怎么可能让她失望，谢道之像抱一个小娃娃一般把她拢在了怀中，拨开她的长发轻吻着她的肩膀，问道：“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只是这时候，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清风拂过夜幕中的山峦，吹落一地的白色花瓣，若非现在的季节显然不是冬季，远远看去如同一片积雪。 初夏的新荷亭亭玉立于清澈的水中，而那水也并非无情之物，带着温暖的气息拂过小小的花枝，水面上荡漾起一片晕开的波澜，青涩的花枝微微颤抖，只是初夏温暖的风并不带有一丝冷意，如同一只温暖的手一般将它包围在了自己掌心。 粉嫩的小小花苞虽然尚未完全裸露在外，然而在夏夜的风中，它微微地颤抖着，水波荡漾，一阵又一阵的波澜温暖地袭来，它不能自已地摇动着，绿色的荷叶上，一滴晶莹的水珠慢慢地滑落，月光之下绝美无比。 若此时有人摘下这朵花苞，也许就能拨开层层包裹的尚未长足的花瓣，抚弄那嫩黄娇柔的花蕊，只是世间生灵皆有灵气，即便是小小的新荷，也努力地舒展着自己的枝条，向着风的方向努力地生长，即便看不到自己的结局，即便生命是这样短暂，所有的生灵都有自己所追求的信仰，为之而努力付出一切的未来。 不知道是露水还是山间的溪水，打湿了粉嫩的小小荷花花苞，青黄色的花萼之上，白色中带着细细粉色线条的新生花瓣层层叠叠地包裹着，也许没人知道那花苞有多少片花瓣，然而每一片花瓣的顶端，都有一抹艳丽的玫红之色，可想而知，未来这朵荷花绽放之际，将会是怎样令人惊艳的美丽。 水面波动了一下，绿色的荷叶浅浅地摇曳着，一波又一波的水流晕了开去，小小的花枝也被带着颤动着，瑟缩着，似乎在害怕水流的触碰，亦或是不愿随着风的方向摇曳。 只是这情况并不能持续太久，很快那花枝便顺应着水流的律动，不能自已地摇动着，一下又一下地随波逐流，如一叶小舟一般上下地起伏不已，水底的暗流谁都看不见，只是那激荡令人无法自已。 她轻轻地娇吟了一声，舒展开了身体，娇羞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故意看向桌上那盏小小的油灯，似乎那火焰是有多特别一般。 这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痛苦，而他的神色更是令她欢喜，虽然有着小小的不安，但是那如同被水流冲走的细小碎叶一般，很快就消失在了水面之下。 若是沉闷的夏日，也许一整夜都会是令人难熬的炎热。 然而现在不过是初夏，春季的风还没有完全离去，而越是夜里，那风便愈发强烈。 若说方才不过是微澜而已，现时的池水之上已然掀起了阵阵的浪花，宽大的荷叶在水浪的推动之下已然无法自持，而细细的新荷花枝更是无法自己。 原本就是依赖水灵而生的木灵，这相生相合的默契在于旁人来看也许并不特别，唯有那花苞自己，分明感应到了令它舒适不已的五行之气，在水流一波又一波的激荡中，原有的不安和困惑都似乎消散了，它能感觉到的唯有无边无际的愉悦。 风越来越大，而浪也越来越强，渺小的花苞几乎要被打翻，只是那风浪也并非不怜惜那新生的花儿，每每在它支持不住的时候，便微微地缓了下来，多了几分温存和柔软，只是稍稍过了片刻，那风浪便又高昂了起来，只打得那花苞东倒西歪，几乎难以自持。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若是他留意，定然能发现她身上黑色的气息，只是他根本无暇顾及那些。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1155章 青青子衿（三） “我没想到……” 他一遍一遍地吻着她，眼中柔情似水。 “没想到什么？” “我以为……” “不准再说了！” 她按住了他的嘴，娇嗔道，一片绯红之色的小脸看上去可爱至极。 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他的怀中，他的心中唯有满满的喜悦。 “冷吗？” “你抱着我，我就不冷了。” 她理所当然地撒娇，他拉过了薄薄的被子，笑道：“看来这床有点太小了。” “想得美。” 说是这么说，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微微弯了嘴角，偷偷看向他，眼中一片水色。 对于她来说，是未知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样的迷茫，从前他从来都不能明白的一切，在这一刻似乎都分明了。 不期然地想起了那首古歌“豆蔻年华新共枕，岂宜一夜不同衾”，从前的种种不安和猜疑，在这一刻全都释然了，如今再看她，竟是完全想不明白，从前他是如何能做到的与她相敬如宾，如今要让他再放手，让他和她分开，他也许是再也不能了。 只是她的神色却并不像他那样，是全然的欢喜和愉悦，她紧紧地抱着他，怎么都不愿放开，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她眉间的那一抹黯然他并非全然不见，只是此时，他不愿开口，不愿打破这令人迷醉的幻梦。 这梦境似乎是无穷无尽，而她虽然微微皱眉，却十分柔顺。 醒来的时候已近午时，她却不在他的身边。 他心中倏然一惊，原来先前的不安是现在的预兆，她果然是不见了。 只是还没等他起身，悬着的一颗心便放了下来，她一蹦三跳地跑了进来，身上一股好闻的皂角香，显然是洗过澡又换过了衣服的。 只是，她的神色…… 他微微诧异地看向天空，明晃晃的日头高高悬空，原本这个时候她早已难受得满地打滚了，如今看起来，倒是一丝异样都没有。 “我做了饭了，你刷牙了吗？快来尝尝看。” 她一边说着，笑得很甜。 他颇有几分惊疑不定。 青翠的菜心和碧色的豆子可爱极了，暖融融的豆腐汤看上去就十分美味。 “真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和小竹学的，不过她的调料可没我们的好吃。” 她无心无思地说道，他微微犹豫了一下，却也释然了。 这幸福犹如天上云端，容不得他破坏，容不得他质疑。 他想要问她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可是看她的神色，似乎这问题完全没有必要，但是，这又是为什么呢，想起前几日她的煎熬，他忍不住微微皱眉，只是那瞬间他还是收起了自己焦虑的神色，努力抑制住了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 只是理智告诉他，她之前每晚出去的那会儿，也是这样的一脸轻松，似乎没有了任何烦恼，心情也会很好。 昨晚他很肯定她没出去，但是他是怎么会一觉睡到大天亮的？ 以他的法力，不管有多累，也不至于连她离开了他的身边都不知道，昏昏沉沉地睡到现在。 虽不愿意相信，但是心中的那个怀疑却是越来越清晰。 她是爱他的，他很肯定。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他呢？ 经过了昨夜之后，她居然还要对他隐瞒？ 究竟会是什么事情，他实在无法想象。 “这花是哪儿来的？” 他无意识地指了指柜子上的花瓶问道。 “我……采的，漂亮吗？” 她笑道。 在哪里采的？ 他努力地管理自己的表情，尽量不露出困惑的神色来，即便是一丝丝的疑惑，他也不想让她忧心。 说也奇怪，过去那么多年的淡然从来都成为了习惯，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动容，只是在她的面前，她的每一句话都似乎让他铭记在心，而她的每一缕微小的神情，都让他忍不住再三思量。 只是那花，分明是…… 细细长长的花蕊，卷曲的花瓣，这样的花，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他靠了过去，闻到了她发上的清香。 “洗过头了？” “恩，你放心，我吹干了。” 她的笑容明媚，一丝疑虑也没有，清澈的眸子又和从前一样充满了依恋和信赖。 若不是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幻境，他真要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小时候我很羡慕那些能有爸爸妈妈陪着去游乐园的小朋友，那些高高的摩天轮和很快很快的那种车子，我都没有坐过。” 他微微一扬眉，笑道：“我也没有坐过。” “那时候看着别的小朋友在那里排队，我都好羡慕，但是等我长大了，能自己去玩了，却又觉得找不到那种渴望的感觉了，而且，一个人去玩，好傻。” 她一脸向往地说道，他握了握她的小手，柔声道：“以后你想去哪里，都不会是一个人，我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的你。” 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道：“爹爹和娘亲总是很忙，而且，他们说那些都没有什么好玩的。” “若是会御风术，自然不会觉得那些好玩。” 她飞来一个白眼，他忙道：“你想去，我们就去。” “只有一次，我和阿染一起去坐了一种会摇晃的船，结果我下来就吐了，阿染吓得再也不敢带我去玩了。” “现在想起来，似乎是很远很远以前的事情了……” 她叹息。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些了？” “若是我们杀了鬼王，阿染还能回来吗？” “……” 他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摇头道：“我不知道。” “但是，不破坏鬼王的魂魄是无法杀死他的，但若是他魂飞魄散，只怕阿染也是无法幸免的。” “你知道姬琴为什么要投入鬼国，对吗？”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是。” 他点头，神色有几分严肃。 “璎珞，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现在虽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若现在不说，以后她定然会怪他隐瞒，之前还可说是因为她的病情，他不愿让她烦心，但是现在，他再也没有理由瞒着她。 “等一下。” 她却急忙摇头。 “这件事是不是会让我不高兴。” “应该是吧……” “那你还是别说了。” “但是……” “我不想听。” 她显然是误会了，但是他也无从辩解。 第1156章 青青子衿（四） 尘世繁华从来都与他无关，即便是灯红酒绿，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片无聊的喧嚣而已。 只是这一次，他乖乖地走在了她的身边。 “我要吃冰淇淋。” “那边有卖气球呢！” “哇，这个吹泡泡机太好玩了吧……” 天阴阴的，因为这天气，她的心情似乎更好，两人已经许久没有下山了，她又是买吃的又是买衣服，还逼着他陪着自己去剪头发，忙碌的一天最终在游乐场的旋转餐厅稍稍停歇。 “凡人的这些食物只是看起来好看而已。” 谢道之看着隔壁桌上漂亮的盘子，由衷地说道。 “那天我看到姬琴剪了短发，就好想看你剪了会是什么样的，果然比他帅多了，嘻嘻！” “不要拿我和那小子比好吧。” 他抱怨道，语气却是一片宠溺。 只要她高兴，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请问，请问……” 双手抱着大餐盘的娇小服务生弱弱地站在了他的身边，脸上微微泛红，似乎是鼓足了勇气递过自己的手机问道：“请问，能加个好友吗？” 璎珞失笑，不过看向那双懵懂的眸子，她突然心中一痛。 那面容是这般柔美，一双天真的眸子一如从前的她。 那一片白色的花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他的命运中没有她。 若是没有她，若是她从来没有出现过，谢道之未必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他也许会爱上这个凡人，和她共渡一生，即便无法与她成为道侣，至少他们也能有平平淡淡又幸福的一生。 “不好意思，我没手机。” 他一本正经地答道。 那可怜的女孩子小脸一下子就垮了，几乎是抹着眼泪飞奔而去。 他微微愕然地转过脸来，在看到她神色的那一刹那，惊道：“你怎么了？” 她眼圈微红，眼中一片黯然。 “这真的和我没关系啊……” 想起之前仪宁搞出来的大事，他都快语无伦次了，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我没怪你。” 她轻笑了一下，用手帕按了按眼睛，嗔道：“我哪里是那种胡乱吃醋的人。” 呃…… 关于这一点，他不是很确定就是了。 不过他很聪明地连连点头，义正言辞道：“如果是我做错了，你告诉我，我一定改正。” “摩天轮果然也是没什么好玩的。” 她看着窗外华美的灯光，有些意兴阑珊。 “从前憧憬而又得不到的东西，一旦得到了，也就那样。”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从前他兢兢业业努力经营家族，却始终没有起色，而不过是在真定王身边做了个装神弄鬼的幕僚，便几乎能呼风唤雨，简直是可笑。 他不过是自伤而已，可这句话听在了她的耳中，却是那样刺耳。 她猛地站起身来，连饭都不吃了，几乎是夺门而出。 “哎？先生！还没买单啊！” 见那一桌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起身就跑，服务生连忙追了出去，谢道之无奈唯有胡乱地变了一把纸钞扔了出去，飞身紧紧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怎么了，璎珞，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他抱紧了她，她却用力挣扎，小拳头努力地锤着他。 “我没事！” 她咬牙切齿地喊道。 “你明明有事。” 他认真地问道：“我刚刚才说了，我做错了任何事情，你都要告诉我，我立刻就改，好吗？” “璎珞，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没有。” 打死她她也不可能把那些话说出口，回过神来，她也感觉到了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他说的一定不是指自己，以谢道之的温柔，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说呢，但是…… 那句话就如同一句咒语一般，自她听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她的心中来回盘旋，根本无法忘怀。 “你会永远爱我吗？” 从前听见别人问这句话的时候，她只觉得可笑，每个人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即便现在是真的爱，也不能保证就是永远，这样的话，也许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我永远永远都只爱你。” 他微笑了，轻吻她的长发。 “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爱……” “即便什么都不做，只要知道你在我身边，在我的附近，我都觉得心中十分满足，开始我不知道那是因为你的关系，我只觉得那是因为我必须要保护你，直到后来，我突然发现即便你不用我保护，我也离不开你……” “怎样都不想离开那个人的身边，目光怎么都无法放开那个人的身影，即便被她说是老头子也甘之如饴，这应该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吧……” 他轻笑了一下，神色却有几分落寞。 “后来，那个人出现了，我才知道什么是妒忌，从来我都以为我不会因为任何东西而改变自己的情绪，可是，看着他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平生第一次，有了私心，有了想要杀死一个人的念头……” “啊？” 她惊讶地看着他，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她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半点心思。 “是的，每个人都会有恶念，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这无可避免。” “可是你并没有杀他。” “所以说那不过是个邪思而已，即便是再善良的人，也难免会有生气的时候，心里偶尔会想，那个谁，太讨厌了，死了就好了！” “每个人都会有邪思，但是真正付诸实际的人才是真正邪恶的人，仅此而已。” “……”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道：“姬琴说我们的婚约不作数了，我的誓言也解除了，虽然从前我那样恨他，现在回过头来再看，竟然也并不讨厌他了……” “我知道。” 他笑道，轻抚她柔软的唇瓣，那动作暧昧无比。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任何人能伤害到你，我会永远保护你的，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 她看着他的眼中居然有了一丝惶然，他心疼地搂着她，柔声道：“除非你不爱我了，你不愿意我继续留在你的身边，除非你亲口告诉我你不爱我了，不然，我永远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璎珞……” 满天的星辰都在她的眼中，而他就是那个找到了星星的人。 第1157章 青青子衿（五） 起身的时候又已经将近午时，他寻找着她的身影，在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时微微舒了一口气。 她的确是有事瞒着他，他可以肯定。 不过是刚下床，她就冲了进来，穿着昨天买的新衣服，长长的发梢还微微有一丝水意。 “我在吹头发，今天没做饭，我们下山去吃吧。” 她笑道，一脸惬意。 皂角香气掩盖了一切，但是他还是隐隐能感应到她身上的那抹异样的气息，就如同昨晚…… 她吻他的时候忍不住轻轻地咬着他的脖子，他知道那是他血液流动最充盈的地方，也是之前她昏迷中最喜欢咬的地方，虽然她看起来毫无异样，但是…… 即便是最动情的时候，她都始终保持着那种微微警惕的神色，她是在怕什么？她又是在担心什么？ 他不明白。 她挑选的一个小小的城镇，不过她看起来倒像是熟识这里的道理，熟门熟路地带着他去了一片小吃街，虽然这里大部分的东西他都不能吃，她却兴致很高，几乎每个摊子都绕了一便，最后捧了一碗豆腐花坐在了路边，喝了一口就极力推荐他尝尝看。 虽然里面看着有虾的样子，他也顺从地拿起了勺子，避开了那小小的虾米，吃了一小口。 “果然很好吃。” 他赞道。 “姐姐！” 一个惊讶的声音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站在了路边，眼光落在了璎珞的身上。 “丹丹……” 璎珞也愣了一下，虽然这小吃街离那个酒吧确实不远，不过能遇到她也实在是太巧了，而她居然还能记得这个小女孩的名字。 “姐姐，那天我回家了以后，我娘就说了，若是再遇到你，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没事，不过举手之劳。” 她忙谦逊道。 丹丹这会儿才看到了她身边的谢道之，那一瞬间的惊艳之色是他熟悉的神色，并没有太在意。 “姐姐的男朋友太帅了。” 丹丹调皮地说了一句，又鞠了一躬，这才正色道：“谢谢你救了我，姐姐。” “没事。” 待那小女孩终于走了，谢道之才扬了扬眉，看向她。 “我没想到你早出晚归的原来是在行侠仗义？” 他似笑非笑道。 这是那晚之后他们第一次聊起这个话题，她却微微皱眉，显然很不想说起这些。 “只是顺便，不想看着那个女孩子被人愚弄而已。” “我知道，你从来都是最善良的。” “我只是觉得，每个人的命运都是由自己决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想要得到的东西，至于能为之付出多大的代价，有的人心里能够清楚地权衡清楚，有的人却懵懵懂懂，那并不是他们的错，我能帮，就顺手帮一下，只是那也不过是一时的而已，若是他们以后还是无法抉择清楚，也许结局还是一样。” “我只希望她以后能活得明白一点。” 她似乎深有感触，那一字一句都深有体会。 他只觉得一阵心疼，就算是猜，他也能猜到她身上的异样一定和阴元华有关，只是他却不能明白，那人明明是爱她的，为何会狠心对她下手，而她，居然也选择为他隐瞒。 难免会有几分自伤，姬琴也就罢了，他清楚地知道阴元华在她心中的位置，即便那不过是个死去了的人，即便他明明是害苦了她，她却一点都没有恨过他。 也许他能够明白那原因，在她最落寞的时候，是那人在她的身边，不管她对他的感情是什么，那最初，一定是源于对他的感激，他的无限包容和自己的骄傲正好是相反的两面，在她的心中，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唯有那人在她身边，守护着她。 过去的时光犹如一卷无法追溯的画卷，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上面的每一幕风景，却无法再回去其中。 细细地回忆在清苑看到的那一幕幕，他真的回想不到那人是怎么摆布她的，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人一定是知道自己就在附近，这才会故意和她亲昵，一次一次地把他逼退，这才对她下的手。 纵使他的心性再怎么淡然，也绝对不可能忍受这些，那人定然是料到了这一点，才能够避开他的目光，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若说算计人心，他还真是无法和阴元华相比。 可是现在，她身边只有他，她能指望的只有他，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她为何会如此都只是猜测而已。 看再多的书也只能积累知识，却不能获得智慧，即便经历得再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帮到她。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她已经将什么都给了他，却偏偏不能告诉他这个秘密，这个属于她和阴元华的秘密。 在她心里，到底谁才是最重要的人呢？ 他不得不疑惑。 她说的是那女孩子，其实说的也是她自己。 他真的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她自己又真正活明白了吗？ 这一刻，他真恨自己的懦弱。 他明明在怀疑她，明明知道她肯定有事瞒着他，他却就连问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当然可以说，那是因为他太爱她了，他担心她会因此离开他，他并没有错，他只是爱她而已。 但是内心深处，他却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软弱中，带着无比冷静的自私，他不敢面对的现实，是可能会让她离开他的一个秘密，他之所以不问，不就是因为太贪恋现在的幸福，不愿意破坏这一切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握住了她的手，正色道：“璎珞……” “哎呀，我想起来了，那边还有一个公园是可以划船的，我们吃完豆腐花就去划船吧！” 她无心无思地说道，将自己吃了一半的豆腐花推到了他面前。 “你吃吗，我吃不下了……” 有她这样撒娇，他就算是啃也要把这豆腐花给啃了好吧。 更何况味道还真是不错，咸咸的鲜甜，柔软的香气，和她的温柔一般，这样近又这样遥不可及。 第1158章 悠悠我心（一） 虽然是午后的阳光，也有着些许晦暗，她躲在了船篷里，伸手拨弄着水面，小船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不是双休日的关系吧，水面上的船并不多。 谢道之颇有几分不自在地坐在船头，微微皱眉道：“从前的画舫可比这船漂亮多了。” “不过是个小公园而已，到时候我们去杭州玩吧，西湖上的那种大船，大概就是你说的画舫了。” “好呀……” 他含笑看着她，似乎因为她这一句承诺平白欢喜了许多。 “你不划船吗？” “要去哪儿？” 他认真地问道。 “这就不是个交通工具，这是给你划着玩的。” “……”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玩，不过看着她期待的神色，他还是依言划了几下，引得她大笑。 “你耍我……”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拉下了船篷的遮阳盖，把她搂在了怀里，深深地吻着她娇嫩的唇瓣，他的气息愈发散乱。 她轻抚着他的脖子，刺刺的发根摸上去很是舒服，他不管是长发还是剪短了如普通人一样，都是美得那样令人移不开眼，只是他的血液香味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她，虽然她已经找到了万全之法，却也难以抑制自己对那鲜血的渴望。 慵懒的神色无比妩媚，她懒洋洋地倚在了他的怀中，终于有几分明白了那日在酒吧里遇到的那一对男女的感受，爱一个人原来是这样快乐的事情，而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感觉，则是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替代的幸福。 “永远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了。” 她由衷地叹道。 “那怎么可能。” 他笑道，见她的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忙道：“我是说，我们总会有宝宝的，至少得生两个，一个男娃娃像我，一个女娃娃像你。” 她却并没有开怀的样子，只是抱着他，默不作声。 “若是你不想生，我也没意见的。” 他忙补救道。 “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自然是千肯万肯，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支持多久，更不知道这诅咒是不是有尽头。 更何况她心中又有了一种可怕的怀疑。 若是她的孩子生下来就和她一样，那可怎么办？ 就她这样见不得光的人，怎么配有一个又可爱又像谢道之一样美丽的孩子呢？ 这自艾自怨一旦起了头，必然是一条道走到黑，再也没办法回头的，如烈日之下消融的水滴，亦如寒夜之中消逝的生灵，即便再不情愿，即便再呐喊挣扎，也无法拒绝自己的命运。 她的心中唯有一片黑暗，看不见光明的方向。 俯下身去，她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可笑的是从前她最在意自己的容貌，甚至会下意识地拿自己和仪宁，和昕离子，和那些喜欢过他的女孩子相比，此时，她才真正明白过来，这一切实际上全都是虚妄。 仪宁的容貌不差她半分，她的优雅和学识更是比她高出不知道多少倍，即便是昕离子，也是能在人群中应对自如，配得上站在七叶真人身边的女子。 她却是什么都不会，如此渺小的她，却能得到他的爱，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更不是因为她有多优秀。 只是最初的最初，在遇到他的那一刻，缘分就已经注定了。 越是想要抓紧手中的东西，就越会如同流沙一般细细地滑走，她只要一想到那片寂静的白色天心海棠的花田，心中的痛楚就无法自已。 他注定是要和她分开的，原本她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她却已经清楚地知道了那原因。 随意拨动着水面的小手半掩在了水中，水面上似乎现出了一缕黑色，她心中一惊，连忙收回手来。 “怎么了？” “没事，水有点冷。”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边，却什么都没看见。 就在此时，一艘船和他们擦身而过，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小巧的布袋子“啪”得一声，被一下子丢到了他们的甲板上。 “哎？” 这是什么？ 她立刻探出头去，却见那艘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地移开了一段，很快消失在了远处，她就连那船的号码都没看见。 他们怎么乱丢垃圾？ 她瞪着眼睛叉起了腰，还没开口就听见他有几分惊讶，亦有几分释然的声音。 “这是……乾坤袋。” 谢道之提起那袋子，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却显然有着灵力的加持，并非寻常凡物。 一张小小的纸条被贴在了上面，秀丽的毛笔字字迹让她不期然地想起了仪宁。 只是那纸条上面竖着写的两个字是“谢谢”。 然而她实在是想象不出仪宁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感谢自己的，她不记恨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你确定这是乾坤袋吗？” “恩。” 谢道之的眉间有一缕不容质疑的忧色，只是她对那袋子太好奇了，完全没有注意到。 “回去再看。” 他拍开她想要去打开袋子的手，淡然道。 “你就让我看一眼嘛……” “不行，万一此人不怀好意……” “人家都说谢谢我们了，这不应该是谢礼吗？” “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是吧……” 是啊，怎么还不长记性。 她悻悻地坐了回去，气鼓鼓地看着他，一脸好奇。 他倒是没有生气，她这个样子倒是和从前又有了几分相似，永远都充满着对未知的憧憬，即便是被人骗了，也不改初衷。 “我倒是奇怪，他们是不是找错人了，应该没人知道我们在这吧……” 她自言自语道。 “姬琴知道。”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呃……” 她抬起头来，歉然地看着他。 “我没怪你，只是这是事实。”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见她还是有几分不安，忙道：“更何况我帅得那么惊天地泣鬼神，只要不是瞎子就肯定能找到我们。” “哈！” 她果然笑了一下，立刻又嘟起了嘴，嗔道：“你故意逗我的。” “你不是说要去喂长颈鹿吗？” 他一岔开话题她就上当，立时便忘了那袋子的事。 “对哦，刚才管理员说了三点之前，现在几点了？” 第1159章 悠悠我心（二） 方才急急忙忙地没有仔细看，回到了山上，她把那张漂亮的信笺拿在了手里，这才发现那手书的字迹和仪宁写的似乎有些许不同，见他走了进来，她忙道：“那袋子里装的什么，你是不是偷看过了？” “恩，我看过了。” 谢道之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 “喂，你怎么这样的！” 她嗔怪地大喊，生气的样子一点都不可怕，瞪大的眼睛可爱极了。 “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吗？” 他执着她的手，恳切地说道。 “什么……什么意思……” 她感觉到了些什么，但是又不敢相信。 “这封信应该是阴惠君写的。” “你怎么知道……？” 她说到这里，徒然明白了过来。 “今天船上的人就是阴惠君？” “可能吧。” “姬琴说鬼王在追杀她，她居然能找到我们，难不成……” 她看向他，谢道之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神色有一丝期待，有一丝担忧。 “如果真如姬琴说的那样，只怕她不会再回来了。” “希望慧灵姐姐能躲得远远地，千万不要被找到了……” 既然她说谢谢，那狌狌一定是已经把那些东西交给她了，如果下次还能见到狌狌，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顺便，还要让他给自己再看清楚一点。 他的未来…… 他的眼下都有了浅浅的暗色痕迹，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眼中隐隐有着不容置疑的焦灼，无比妩媚的眼角和长长的睫毛一起垂了下来，又是落寞又是无奈。 往事已矣。 她心疼无比，乖巧地扑入他怀中，小小的身体如温香软玉，他的眼中有了一丝神采。 “从此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好吗？” “永远永远……” 她甜甜地撒娇，他搂住了她，一颗悬着的心晃晃悠悠地却落不到实处，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是他确实是在害怕，幸福是这样触手可及，却又让他不敢相信。 “璎珞……” 他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她会告诉他她的秘密吗？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再和他提及那个人吧…… 她的眼中已然有了一丝困惑，似乎在奇怪，为何他会犹豫，他微微皱眉，终于还是决定尊重她的选择，若是她不想告诉他，他就不再问了。 “我爱你……” 他吻住了她，她闭上了眼睛。 只是身体中那种不适的感觉越来越甚，她从昨日就发现了异样，原本不过是一具尸体就能满足的怨气，昨日她不得不吞噬了两具尸体才能勉勉强强让自己恢复过来，再加上下午在日光下暴露了许久，才这个时辰她就有些压抑不住那黑气了。 这是什么恐怖的诅咒？ 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坠入了一个深渊，越是挣扎，就掉落得越深。 之前姬琴帮她狩猎的时候，她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自己越是吞噬怨气，就越是渴望怨气，而若是不吞噬，就会无法忍受，若是吞噬，就会越来越渴望。 这是一个无法终止的可怕的轮回。 这发现让她心惊，更让她恐惧。 哪怕一遍又一遍地洗澡，哪怕能洗去发间的那股令人作呕的黑色怨气，她也无法洗干净自己的内心。 不是在现在，就在她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自以为高尚地审判世人之时，她就已经失去了初心。 不管用怎样华丽的辞藻来粉饰，都不能掩盖她为了自己而肆意杀害生灵的事实，那些也许并不无辜或是全然无辜的人们，他们都是因她而死，他们也许还有他们的家人，那些对他们充满了感情的凡人，将会陷入怎样的悲痛之中呢？ 她自诩正义，可她做的一切又怎么能用正义来形容呢。 更何况姬琴伤害的一定不过是无辜的过路人而已。 她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她的罪过，又要如何赎清？ 她不敢睁开眼睛，即便是闭着眼睛，她都能看见那一片血海，那一片黑色的怨气，耳边盘旋的，是哀嚎和哭号。 他深深地吻着她，她努力地抑制着自己，这感觉快乐且痛苦，她却不愿意放开他，她的秘密随时都会被他发现，也许被他发现的那一天，就是他离开她的时候，即便和他缠绵多一天，都是她值得珍惜的回忆。 令人窒息的热情淹没了一切，谢道之却十足克制地放开了她，施施然地站起身来。 “尝尝看。” 他柔声道，递给她一个精美的漆盒。 “好漂亮！” 她愣了一下，由衷道。 那盒子精致无比，非金非玉，触手生温。 黑色的底色上描绘着各色花鸟图，她认识的唯有芙蓉、桃花、梅花和荷花，描金的蝴蝶和小鸟在山水间闲云野渡，看上去一点都不杂乱，各有优雅之美。 “这看上去好古朴啊。” 她打开了盒子，还以为里面是什么宝物，谁知道竟是整整齐齐地码着圆圆的小饼，看起来好像老婆饼一样，她狐疑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问道：“给我吃的吗？我哪里吃得下那么多？” 谢道之失笑，拈了一块饼递给她，柔声道：“这是旧时的习俗，你不知道也没关系，今日是我们……” 她大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半点都没明白他的意思。 “咳咳！” 尽管这本就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情，他还是俯下身来，贴着她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待她听到他说的“……第三日”之时，小脸一下子便泛出绯红色，嗔道：“你胡说什么。” “总之吃一口就是了，不过是白讲究一番，就当是顺我的意了。” 他柔声道，看着她的目光柔情无限。 她这才依言接过了饼子，小心翼翼地吃完，又盯着他也吃完，这才认真言道：“我懂，就和元宵吃汤圆一样，要团团圆圆对吗？” “……差不多吧。” 他忍笑道。 “我不懂才问你嘛，你明明都懂，却不告诉我。” “这里面是有个典故的……” 他搂着她喁喁私语，夜华之下如同一对交颈鸳鸯耳鬓厮磨。 第1160章 悠悠我心（三） 云散雨歇，他沉沉地睡去，紫色的光芒从她的手中落在了他的额上。 “对不起。” 她披上衣服往外走。 那是一片漆黑的树林。 深绿色的松针林一望无际，她慢慢地走着，终于找到了一个合意的地方，远远看去，黑夜里发光的唯有那些艳丽的花朵。 只是他似乎不喜欢那些花。 她很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自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采摘过这些花朵回去。 “呵呵，我是不是来得不巧？” 就在她御土掀开了一座新落葬的坟墓之时，一个声音如鬼魅一般在她身后响了起来，那语气十足嘲讽，似笑非笑。 她闭了闭眼睛，转过身来。 果然是他。 黑色的华服还是那样碍眼，除了阿染的面容，他身上的任何一点都让她深恶痛绝。 “看来我是一不小心发现了你的小秘密，这可怎么办？” “也许你可以试试看讨好我，要是我心情好，说不定不会告诉你那个小情人……” 他走近了她，捏着她小小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她只觉得心跳慢了半拍，想要义正言辞地斥责他，却终究是转开了眼神，避开了他的目光。 如今的她，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他草菅人命呢。 桃树之下的亡灵虽然多，可她手中的冤魂也不少呢。 “看来姬琴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修炼了鬼道术。” 他故意说道，想要看她愤怒的神色。 “姬琴绝对不可能告诉你这些。” 她冷冷道，眉毛都没抬一下。 “呵呵，那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女人，总是对自己的魅力充满了信心。” “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那无所畏惧的样子真令人作呕，他冷哼道：“没错，我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想吃就光明正大地吃，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三更半夜来偷尸体……” “你简直丢了我们鬼门的脸！” “我才不是什么鬼门的人！” “哦，是吗？那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指着那具还没完全腐烂的尸体，冷冷道。 她一时语塞。 “我也不想的……” 原本根本就不想解释，只是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哦？” “与你无关。” “呵呵，的确与我无关，不过，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些自诩正人君子的正道中人绝对容不下你，而我，已经不再是你的敌人……” “桃都山永远都欢迎你。” 他哈哈大笑，影遁在了夜色中。 她愣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运起了黑气，吞噬了那一具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尸体，只是，那怨气根本不够她充饥。 强忍着恶心，她徘徊了一会儿，又找到了一具更加不新鲜的尸体，那尸体之上，蛆虫遍布，就连原来的容貌都完全看不清楚了，她几乎是捏着鼻子吞噬了下去，才觉得稍稍缓和了一些。 只是已经没有新鲜的尸体了，自从之前谢道之提了一次三清山周围的墓地后，她就把这周围的墓地全都找遍了，现在的人都习惯火化，全尸下葬的越来越少，不过几天，她就束手无策了，若是以后她的情况不能改善，她要怎么办？ 心中一片冰凉。 “嗬哟——拉扎嘿！” “嗬哟——” 远处隐隐传来了昏昏沉沉的歌声，她能听出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老眼昏花的守林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往自己的小屋走。 他的屋子十分简陋，也许他也曾爱过谁，恨过谁，有过孩子，有过爱人，可现在，他孤苦无依，只有一个人孤单地等死。 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她知道这想法不对，她知道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只是那一刻，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说的没错，吃尸体什么的，实在是太丢份了！ 这不现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吃了他，也算是为他解脱。 不然，他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就算再活十年，二十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不定，到了他年纪更大的时候，他会生病，他会被痛苦折磨至死，一个人孤孤零零地死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没有一个爱他的人为他哀悼，没有一个人怀念他。 最后他能得到的，也许唯有旁人一句厌烦的“这老头怎么死这儿了，真麻烦！”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给他解脱。 黑气已然在她手中盘旋，鲜血的香味令她神志不清。 这是个太好的机会，没人会看见，没人会知道，没人会注意到这个守林人消失了，旁人会说他也许是失足坠落了山崖，毕竟他总是喝得酩酊大醉。 只是，她若是这么做了，和鬼王他们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是不一样的，她只是被迫的…… 放下了手，她苦苦地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努力说服自己，不能与那些人同流合污，这不过是个无辜的人而已，她没有权利为他决定他的人生。 “嗖！”得一声。 不知道哪里来的声响让她心中一惊。 她回头看去，什么都没看到。 只是她再回头，却见那老头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脑袋上一个鸡蛋大的洞，汨汨地流着血，眼看是不行了。 “谁！” 她喊道。 “你出来，我不怕你！” 没人回答，林子里静悄悄的。 若不是她清楚自己绝对没有动手，她都要怀疑这是自己出的手了，那人知道她的想法，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不是鬼王又是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 “你出来！” 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似的，她大喊道。 只是寂静的夜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血液的香味让她眩晕，她再也无法自持，几乎是扑了过去，黑色的气息笼罩了一切，她满足地吸吮着那具新鲜的尸体，如同一只饥饿的鬣狗一般迫切地吞噬着属于那身体的一切，怨气和鲜血，正如元华说的那样，她很特别，和他不一样，她就喜欢血液的香甜。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呢，就算鬼王看见了又如何，她本就已经无路可退。 这难得的大餐，她一点都不想浪费。 第1161章 悠悠我心（四） 周围寂静无声，她终于站起身来，白嫩的小手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血痕，一切都如同不过是一场梦境一般，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只是，她知道，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无辜之人的鲜血。 绝对不可能去什么桃都山的，就算不为他考虑，她也必须要为娘亲考虑，只是她这样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别人的人生看得十分透彻，一旦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就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一股令人厌恶的尸臭味，她眯起眼睛，看向微微泛白的天空，虽然身体已然不再难受，心中却是一片死寂，她的所作所为这样令人作呕，她哪里还配得上拥有他的爱？她为什么还要回去他身边？终有一天他会发现龌龊的自己，那时候他又会怎么想？还不如现在就离开，让他留下一个完美的回忆…… 其实每天晚上她都是这么想的，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应该如何做出正确的抉择……但是最后的最后，不管她如何厌恶自己，不管她如何清楚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应该离开他，不管怎样……她还是会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那个小小的道场，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 借口是现成的。 从前有太多想和他一起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所有恋人会想要一起做的那些事情，她都想一一和他一起经历，以后回想起来，就如同华丽的长廊上挂着的一张一张绝美的照片一般，能够让她慢慢地回味，憧憬…… 也许他是那样爱她，爱到能包容她的一切……她这样希望着，却又不敢冒一丝风险去考验他，从前她做错了太多太多，只是那些她都能说是她太年轻，太过单纯，可现在…… “璎珞……” 也许是因为回来晚了，也许是因为她时时陷入沉思，这一次她刚洗完头，还没吹干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过来，微笑着倚在了门边，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下意识地抓起自己的长发闻了闻，她连忙施了个法术将水灵聚拢了起来，笑道：“那么早。” 他走了过来，抱住了她微微僵硬的身体，柔声道：“好香。” 小小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她舒出一口气，嗔道：“大清早的，别这样。” 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他笑道：“我也不是铁打的，你怕什么。”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她吐了吐舌头，娇羞地躲开了他的怀抱。 “我觉得有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他拉住了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 “哪里？” “我们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两张火车票，笑道：“秘密。” “坐火车？”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只是那光芒不过是一瞬间。 “不行啊，我……” 她欲言又止。 “从这里过去不过是几个小时的车程，不用担心没地方……睡觉。” “客栈我也订好了。” “不会吧……” 她惊呆，这不是在山上吗，他怎么订的宾馆？ 也许是她狐疑的神色太过明显，谢道之扬了扬手中一块金属板子，笑道：“老年人也可以学着点新东西，活到老学到老嘛。” “你什么时候偷偷摸摸买的？” “什么叫偷偷摸摸，前天你吃冰淇淋的时候我就在隔壁买了个手机，你居然没看见？” “没……” 说走就走，她看来看去也没找到有什么行李需要打包的，无非就是换洗衣服，不过是梳了个头换了衣服，两人便一起下了山。 “离上一次坐火车，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她憧憬地说道。 “那一次，应该是去昆仑虚吧。” 谢道之点头道。 “是啊，那时候我们刚认识青姬不久，说起来，自从在驭灵馆分开之后，都已经好久没看到她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青姬是坏人，邬先生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可见人的外表不能说明一切。” “邬先生和孟鸟都会没事的，放心好了。” 谢道之一看她阴郁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忙劝慰她道。 “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就告诉了兰儿这一切，广韵真人已然着手此事，很快就会有结果，兰儿会给我回信的。” 他晃了晃手机，她吐了吐舌头。 就连谢道之都不用信鸟改用手机了吗？ 不过，一晃而过的画面她看着有点不对劲。 “等一下，你手机给我看下。” 她劈手就去抢他的手机。 “不给。” 他调皮地笑道，学着她的样子也吐了吐舌头。 她愣住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回眸一笑百媚生？他这调皮的样子简直是帅得无与伦比，就算是自己的爱人，她也挪不开眼，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只差没流口水了。 “好了好了，给你看。” 他乖巧地递给她自己的手机，她连忙接了过去，却见那屏保果然是自己闭着眼睛睡觉的样子，嘴角还流着口水。 “我！” 她气坏了。 “你偷拍我！” 谢道之轻轻巧巧地抢回自己的手机，笑道：“对呀。” “看我不揍你！” 两人打打闹闹地来到了最近的城镇，熙熙攘攘的火车站从来都是人流最混杂的地方，不管是最辛苦奔波的打工人，还是趁着假期出游的一家子，亦或是流离失所的孤苦的流浪者，都齐聚于此，有的是在寻找临时栖息的住所，有的是在追逐自己的梦想，有的是在无法停息的发条上高速地转动着，每个人都经过于此，却又不会停留于此。 他们的共同点，也许就是都有着自己的方向。 不论对错。 “还不能让我看车票吗？” “一会儿要排队，我还能不知道我要去的是哪儿？” 她嗔道。 “……” 谢道之哑然失笑。 “拿着吧，别弄丢了。” 他依言递给了她那两张火车票。 “成都……” 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地方，之前也没有对这地方有太大的印象，为什么他会说自己一定会喜欢那里呢？ “这是我们的目的地吗？” 她有几分失落地问道。 听上去不是太好玩的样子呢。 “恩，从前的锦官城，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好吧。” 她兴趣缺缺的样子一点都不带掩饰的，谢道之失笑。 第1162章 悠悠我心（五） 火车上杂乱的人流让她有几分厌烦地闭上了眼睛，谢道之坐在了她的外侧，对面坐着的似乎也是一对小情侣，小小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吃食，两人亲昵的样子似乎有几分过火。 也许是因为谢道之的容貌太过耀眼，周围的过客每每经过两人的身边都忍不住回头顾盼，只差没和酒吧那小服务生一般上来要加个好友什么的了。 毕竟这是火车上，若是被拒绝了，跑都没处跑，岂不是要被人笑死。 “脚让一让了，瓜子花生方便面，车上有免费的热水哦……” 其貌不扬的阿姨推着小车在车厢中穿行，在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喊道：“可乐雪碧橘子水，瓜子花生巧克力……” “想喝吗？” 谢道之看着她的神色问道。 “可乐吧。” 她点头。 奇怪的是那推车的年长女子看到了谢道之的容貌就连一丝惊艳之色都没有，简简单单地收了钱，给了他汽水，就推着小车走了。 也许也有人是不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的吧，她想。 亦或是，根本没有闲心在意这些，他们每天在这火车上来回穿行，也确实是辛苦得很啊…… “什么时候能到。” “入夜的时候。” 他有几分紧张地看着她，似乎在担心什么。 今天没关系，昨晚吃得饱饱的，就算这一晚上不吃，只怕也没太大关系，大不了明天白天不出门就是了。 她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了他肩膀上，心中感慨万千。 他在担心什么，他不说，她也不说，只是两人心中都无比清楚，谢道之也不是傻瓜，这几天每天早上都这样晚才醒来，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察觉到，只是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其实她也一样，只会一昧逃避。 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看着那一片绿野上小小的农庄，自由自在散落在田间的牛羊鸡鸭，她只觉得十分温馨，试想生活在这样悠闲的地方，每日里不需要担心什么，过着这样才了蚕桑又插田的日子，可不是很幸福么。 火车停了下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到了？” “没有，还没到我们那站，你再睡会儿好了。”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他怀中的肃穆佛香更令她安心。 有他在，她还要担心什么呢。 她又闭上了眼睛。 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粗嗓门喊了起来。 “我坐到现在的座位，自然就是我的，你有票了不起啊？” “不是，先生，这个座位真的是我的，你看我的票……” 细细的声音十分无助，她睁开眼睛，穿着薄毛衣的小女孩显然不过二十岁左右，拖了一个小小的箱子，无奈地站在了一个大汉的边上，努力解释着。 “你爱坐哪儿坐哪儿去，这座我坐着了就是我的了。” 蛮横的臭男人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没人想要替这小姑娘强出头的样子，大笑道：“你有票算什么，谁让你不早点上车的？” “可是……” 小姑娘显然被他的歪理给说懵了，她买的明明是坐票，可是显然过去的二十年里，没人教过她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可是我买的就是荆州站到成都站的坐票，我从荆州站上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她弱弱地说道，试图讲道理，只是这臭男人根本就没想要讲什么道理。 “滚滚滚！” 璎珞气得义愤填膺，立时就要起身，谢道之却一把按住了她，柔声道：“不过小事而已。” “可他不讲道理啊！” 她气坏了。 “你该不会想和他评评理吧，这些人就是这么不讲理，若是用语言能打动他们，他也不会占着座不让了。” 他笑了起来，施施然地站起身，招呼那小女孩。 “你好，你来我这坐吧。” 温煦的声音和那大汉蛮横无理的吼声反差实在是太大，方才作壁上观的周围众人忍不住都你一嘴我一舌地大声“窃窃私语”起来。 “这个人怎么这样的！” “就是，希望他们家女人以后出门也遇到他这样的人！” “小姑娘，你来我这坐吧，别去影响人家小哥哥小姐姐谈恋爱了。” “就是，我们挤一挤好了。” 七嘴八舌之下，那大汉被说得满脸通红，讷讷地站起身来，一溜烟就跑了。 “谢谢，谢谢。” 那小姑娘连忙四下鞠躬，给众人道谢。 能这样圆满解决，也是璎珞没料到的，谢道之坐回了她的身边，笑道：“和能讲道理的人讲道理，至于那些无法沟通的，就不用管他们就是了。” “若是你去和他评理，只怕只会又生一肚子气。” “你倒是看得清楚。” 她斜了他一眼，嗔道。 “小姐姐，吃雪饼吗？” 也许是因为方才这一幕，对面的小情侣对他们也客气了起来，又是给她零食又是自报家门的，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这两人也是去成都，住的地方就在他们附近。 “你们也是来看熊猫的吧。” 坐在对面的年轻女孩子问的是璎珞。 “熊猫？” 她狐疑地看向谢道之，他笑道：“成都的熊猫比较特别，有许多刚出生的小熊猫，很可爱，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 “原来你来过我们成都。” 那男孩子也笑了起来，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简直是滔滔不绝，从锦里说到青羊宫，从青城山说到都江堰，从九寨沟到黄龙，再说下去，只怕都要往西域去了。 “原来成都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 她咋舌，听起来，成都很大啊。 “不不不，还是有点距离的。” 那男孩子说起自己的家乡就停不下来，见她误会了连忙摆手，笑道：“成都最好吃的就是火锅了，你们能吃辣吗？” 能，太能了。 她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我去下卫生间。”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连忙起身道。 “我陪你。” 谢道之的神色有几分严肃。 “不用……” 她往车厢中间的那一截连接段走去，只是那边的卫生间有人，她无奈只能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餐车附近，才有空闲的隔间。 只是，才一打开卫生间的门，她就吓得楞在了原地。 ：。： 第1163章 纵我不往（一） “瓜子花生巧克力，来脚都让一让……” 不远不近的声音提醒她，必须当机立断。 她一下子钻了进去，锁上了卫生间的门。 小推车似乎在她门外停留了一会儿，她不敢大意，屏息静气，只听见那车轱辘咕噜咕噜地往前走，她才舒出了一口气来。 “可乐雪碧橘子水，牛肉干方便面火腿肠……” “车上热水免费，可以自取。” 那声音去远了，她这才放下心来。 神清气爽地洗干净了手，她慢慢地走了回来。 “怎么去那么久？” 他的眼中显然有着些许怀疑之色。 “没，没事。”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中一片慌乱。 应该没关系的吧，那人买的是站票，又这么讨厌，应该没人会注意到他消失了吧，只是，这也太巧了吧…… 就算是蛮不讲理，他也罪不至死…… 这一切都和她无关，她只是路过而已…… 试图这样说服自己，只是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落在他眼中，唯有心疼而已，发生了什么，她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怎么就这样了？ 如今他们两人已经隔阂到了，即便有再多的困惑，也无法开诚布公地交谈了吗？ 对面的年轻男子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唯有露出礼貌的微笑而已。 锦里的夜色令人惊艳，触目的红色是这里的主色调，而灯光之下，倒悬的红色绸伞映射着绝美的光芒，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上装点着各色的彩灯灯笼，华丽的桥身被各色彩灯装点着，在水中的倒影令人驻足，不少人在拍照。 她的神色却无法开怀。 有一种无时无刻不被算计的感觉。 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姬琴，姬琴答应过了不再帮她，他一定不会出尔反尔，若是鬼王，那简直是用心险恶，绝对不安什么好心。 真想干脆就告诉他一切，让他自己选择算了。 但是看着他深情款款的俊美侧脸，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是不可能为她做这些事情的，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不会相信谢道之会为了让她吞噬魂魄而亲手杀死无辜的人。 既然她都能想到这一点，又怎能想不到若是告诉了他自己的秘密，他会怎样待她呢？ 也许他会厌弃她，也许他暂时能容忍她，只是他们之间一定会有隔阂，毕竟他和她是不一样的，她是那样龌龊，而他是这样高洁。 坐在了九曲桥的廊边，她无意识地看着对面的灯火，繁花满目，她心中却是一片疮痍。 “还以为你会喜欢这里，从前你就喜欢逛集市什么的，璎珞，原来，我还是不太了解你……” 他歉然道。 “我喜欢的。” 她忙道。 若是从前，她该会有多开心呀，这里是她最喜欢的热闹景象，她知道他不喜欢人多，更不喜欢吃路边摊，这都是她的最爱，他为了她高兴才带她来的，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谢道之没说话，他不是瞎子，她显然有心事，而且，就是从车上离开了一次开始的，她是遇到了什么人，还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事呢？ 不管是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 “真可惜你只能看着我吃火锅了。” 她绞尽脑汁总算找到了一个话题。 “可不是吗。” 他笑道。 “这里的火锅涮的都是牛羊肉牛肚什么的，就算是锅底，也是牛油做的，我是肯定吃不了的……” “你都已经……” 她说了一半，红着脸转了过去，嗔道：“没什么。” “我都已经什么了……？” 他的声音无比暧昧，轻轻地挽起她的长发，吻向她的脖子，她却一下子站起身来，似乎是在避开他的触碰，他讶然。 “怎么了？” “不，我没事……” 她有几分语无伦次。 “刚才我想起来了，他们不是说这里还有熊猫什么的么，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去玩呢……” “对了，那个什么青城山的，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是挺有名的……” 他有些捉摸不透她是什么意思，怎么一下子就说起这些来了，方才她听着的时候，分明没有多大兴趣的样子。 “其实这附近最有名的山是峨眉山，只是从前那里佛道之争比较严重，我也没怎么去过。” “什么意思？” 她睁大了眼睛，一脸疑惑。 “简单地说就是道教和佛教在山上抢地盘，开始道教很有优势，在晚唐之后，就是佛教的天下了。” “对哦，我在博物馆里见过的，唐朝人都是信佛的。” 她煞有其事地点头道，那似懂非懂的样子太可爱了。 “累了的话我们回去休息吧。” 他揽住了她的肩膀，俯下身来去吻她的小嘴，只是，还没能将美人拥入怀中，她便一下子推开了他，摇头道：“一会儿你先睡吧，我要洗个澡。” 洗澡要用多久？ 他微微皱眉，不过没几天，她就厌倦了他了吗？ 若是没有尝过那销魂的滋味，也许他还能忍得住不去碰她，只是现在，她说不愿意了？ 心中那种冰凉的感觉一下子笼罩了他的心，犹豫了一会儿，他才点头道：“也好。” 温暖的小屋十分可爱，谢道之预订的客栈离锦里并不远，在一条隐蔽的小巷子里，她不知道他是故意挑选这样的地方，还是不过是巧合而已。 “哗哗”的水声一直都没有停止，他看了看墙上的钟，都洗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没洗完？ 水声终于停了下来。 他连忙背过身去，合上了眼睛假装睡着了。 她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离开他，他只感觉到一个温暖的身体躺在了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靠在了他的背上蹭了蹭，像一只柔顺的小猫一样，似乎只是依着他的身体，就能找到安全感。 她是爱他的。 他心中一颤，才想要回身来抱她，却听见了细细的啜泣声。 他一动都不敢动，直到她的哭声慢慢停止，呼吸慢慢变得均匀，他才转过身来，把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第1164章 纵我不往（二） 这一晚他十分确定她没有离开过，而清晨，他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睡到日上三竿，看着她神采奕奕的小脸，他都快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了，难不成，之前他并没有被她下什么法术，只是单纯地累了才会睡到那么晚吗？ 她昨晚没有出去，早上也没有出去，如今看起来倒像是一点异样都没有，难不成，真是他想多了？她其实已经没事了？ “昨晚你没洗澡就睡了！” 她抱怨道，声音娇滴滴的。 “我是男人嘛，男人哪里用得着每天洗澡。” 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让她咋舌，这还是谢道之吗？居然跟她贫嘴。 试探着拉住了她的手，她无比柔顺地扑进了他的怀里，一脸依恋的样子，似乎昨晚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臆想而已，是他多心了吗？ 吻了吻她的额头，他笑道：“好香。” 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可他却猜不到原因。 送上了自己的樱唇，她的眼中一片水色。 他有着微微的讶然，她的态度和昨晚简直是判若两人。 也许是他的神色太过明显吧，她愤愤地丢开了他的手，抬脚就往外走，一脸不自在地说道：“快出门吧，不然一会儿都太晚了。” “明天再去也行。” 他讨好地把她拉了回来，笑道：“我们今天就休息一天，顺便去附近找家火锅店吃，好不好？” “不好……” 到底好不好的，旁人也无从得知，总而言之，两人起身的时候已然是午后。 “要不是肚子饿了，我都不想出门。” 她刚说出口就红了脸，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 他含笑反问道。 “我看看啊，听说这里有家小火锅店，特别有名的，排队要排好几个小时呢，早知道就早点来拿号了。” 她连忙岔开话题。 “拿号？” 果然他一脸不解。 “就是店家会给你一张小纸条，用来作为排队的依据。” “哦……” 他了然地点头。 两人很快就坐在了火锅店的里面，璎珞咋舌。 “原来法术还能这么用。” 她惊呆。 “无伤大雅。” 他闻着周围令人窒息的牛油味，只差没吐出来了。 堪堪捏了一个诀，他才总算闻不到那味儿。 “手机下单，自己扫桌子上的二维码哦。” 小二来回穿梭，收拾着台子，一边喊道。 “你一点都不能吃吗？” 她看向谢道之。 “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反正也不会浪费，我们吃不掉，他们还会拿回去重新摆盘的。” “呃……” 虽然知道这很有可能，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有几分犯恶心。 “没关系，反正在锅里一涮就熟了，烧热了就消毒了。” 她自我安慰道。 不过那锅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口水呢…… 他很识相地没把这句话说出来，难得她有兴致，而且，就算不太卫生，应该也吃不死人吧。 “这里应该没人吧。” 就在她大快朵颐的时候，有人一屁股就坐在了她的身边，大大咧咧地问道。 “哎你……” 她没料到还有人能有这样的操作，抬起头来刚想骂人，却差点把嘴里咬着的牛肚给掉出来。 “妃夷小姐姐？” 她看向谢道之，见他一脸严肃，又转回了目光，却见妃夷浅笑盈盈，泰然道：“许久没见了，璎珞妹妹。” 上一次那可说是不欢而散，就算是她再心无芥蒂，也没办法完全把妃夷当成是朋友。 更何况…… 她警惕地看着妃夷，就怕她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不用这样看着我，璎珞妹妹，殿下说了，要保护好你的安全，我这是特意来找你的。” “哼！” 她虚张声势地冷哼了一声，却是一句话都不敢接。 “有我在璎珞身边，就不用劳驾您了。”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不卑不亢，十分坚定。 “这不是以备不时之需吗？谁不知道这人无完人，天有不测风云，这世上所有的事情啊，都不是能够预料得到的呢……” 妃夷娇滴滴地说道，句句都意有所指。 她垂下头来，不敢看她，更不敢看他。 若说他心中没有半点动气，那是不可能的。 妃夷分明话里有话，而她的表现，也无法不让他怀疑……她的秘密，姬琴知道也就罢了，妃夷竟然也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唯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更何况，你们两人也太悠闲了吧。” 妃夷的声音有着隐隐的得意。 她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她。 “殿下既然已经得了永凝月火，又找到了落星石，定然是要令鬼族重出江湖，大举攻占人间的，你们二人倒好，还在这里悠悠闲闲地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若不是早知道……呵呵，我还以为你们就打算这样袖手旁观了呢……” 不会吧？ 她惊呆，看向谢道之，却见他神色带着歉然，显然这一切都是真的。 “永凝月火不是在狐方潭吗？怎么可能被鬼王拿到？” “那可不是要感谢狐族的长老狐太音吗……” 妃夷笑嘻嘻地说道：“嘻嘻嘻，太音长老可是法力高强，又精通阵法，破解一个狐方潭，不是小事一桩吗？” “这不可能！” 她失声喊道。 “你们怎么太音长老了，姬琴也不管管吗？” “姬琴？” 妃夷的脸色一变，嗔道：“璎珞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让殿下知道有人和太音长老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许对那人会很不利哦……” 是哦。 她再也不敢开口，几乎是按住了自己的嘴看向谢道之，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若是你再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别怪我不客气。” 谢道之正色道。 “哦哦哦，好好好……” 妃夷笑嘻嘻地站起身来，笑道：“璎珞妹妹，殿下派我来帮你，你该明白的，若是有需要我的时候，我十分乐意为您效劳。” “不需要！” “行，不用喊，我明白了，那我走了，再见啦，后会有期哦……” 妃夷半点没生气，她之前的伤似乎也全好了。 “对了，妃夷姐姐，小疏回来了吗？” 璎珞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妖妖娆娆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妃夷转身绽放出了一个笑容，点头道：“承蒙您的关心，小疏已经回了代山。” 第1165章 纵我不往（三） “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两人走在了空荡荡的街道上，他在路灯下站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她，问道。 虽然早就料到他终究是会开口的，可她也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我以为，凭着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应该……你应该没有什么可以隐瞒我的……难不成，你就这样不相信我，不信我能在任何情况下都会站在你身边吗？” “是阴元华给你下毒的，对吗？” 他看着她的神色一闪烁，便知道自己一定是猜对了。 “你说你是中毒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在那个时候，能对你下手的人只有他而已，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狠心，但是能够得到你的信任，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你下毒，唯有他一个人……” “明明是他害得你这样，你却还要为他隐瞒，璎珞……我真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那一次，你说你遇到了姬琴……” “当时我就明白了，姬琴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就连姬琴，你都愿意告诉他一切，为什么唯有我，唯有我，你就是偏偏要对我隐瞒呢？” “你说你爱我，我从来都不怀疑这一点……”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柔软的手指拂过她的唇，她的耳后，她贪恋地享受着这最后的温暖，心中如有刀绞。 “但是……” “为什么唯有对我，你选择了隐瞒呢……” “我一直在等，等你自己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 “璎珞……我是不是……永远都等不到那一天了……？” 他的神色黯然且受伤，她避开了他的目光，无言以对。 “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终于开口了，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衣摆，她弱弱地说道：“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不好吗？还是说，你觉得和我在一起不快乐呢？我想要和你在一起，能多久就多久，难道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梦想吗？” “之前我没来得及告诉你的，在每一个幻境中，每一个我愿意相信的人，都唯有你而已，在桃都山，在雪香云蔚楼里，我看见的唯有你，你是我唯一愿意相信的人，唯一只要见到了就感觉到安全的人，所以我的每个幻境中都有你……” “而且……” 她微微红了脸，踌躇道：“我们都已经……已经这样了，你还觉得我会骗你吗？我有什么理由要骗你呢？” 是啊，有什么理由呢？ 他真的全然想不明白。 “谢道之，你说你爱我，那你就应该相信我。” “我当然是爱你的……” 他的眉间有着难解的一抹郁色。 “可是我不能害你，我感觉到你身上有一种……” 他欲言又止。 她的心提到了喉咙口，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不管任何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你明白吗？” “我绝对不会责怪你，更不会放开你的手弃你于不顾，只要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帮你，你相信我吗？璎珞？” 真的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是已经知道了一切，只是在考验她吗？他说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气息，那除了鬼道术，不能是别的气息了呀，若是他已经知道了一切，那……那天在火车上，会不会是他帮她…… 不对…… 想起那日清晨他又惊又喜的神色，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以为她没有出去过，又没有再次发作，他才会那样高兴。 这可真是悲哀，她注定是要让他失望的…… 绝对不可能是他。 她真恨自己这会儿又这么清醒了，有时候糊涂一点不好吗？假装他什么都知道了，她顺水推舟全都告诉他不好吗？就算他要离开自己，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早一点晚一点，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 她咬了咬牙，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没有……” “我真的没有，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隐瞒的……” “你看，我现在已经好了呀……” 她转了个身，短裙如蝴蝶翅膀一般翩然扬起，轻盈的步伐真的如同半点异样都没有。 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妃夷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如果妃夷说的话是真的，就连鬼王都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而她，却一意孤行，执意要骗他吗？ 是她太傻，还是在她的眼中，他就是个傻子？ 他默然。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他能感觉到她跟在了自己的身后，甚至他能感觉到她在流泪，但是他却只觉得心中一片无力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纵然她是可怜的，他却是可笑的…… 并不只是现在，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他眼睁睁看着阴元华吻她而他却不敢出声的时候，他就痛恨那样的自己了，原以为自己只是淡然，可实际上呢？ 姬琴虽然嘴毒，也确实没有说错，他终其一生都在逃避，那可以说是淡然，更可以说是懦弱，他知道自己不是没有担当，但是真的遇到自己无法面对的一切，也许他只能选择逃避。 他不愿意与人正面冲突，尽量避开那些令他不安的一切，这可以说是性格使然，也可以说是没有勇气，可她是充满勇气的，她什么都不怕，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这样爱她。 只是她却怕自己，这不可不说是十分讽刺的一件事。 他知道她爱他，可她却不敢全然相信他……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不愿意告诉他一切吗？ 相对无言的一夜，他几乎都没有合眼，而她…… 从一个时辰前她就开始翻来覆去了…… 他叹息了一声，柔声道：“璎珞……” “我没事！” 她烦躁的声音。 天刚蒙蒙亮，离未时还有至少两个时辰，她现在就这样了，到了未时要怎么熬过去？ 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煎熬？ 硬是把她的肩膀扳了过来，他强行按住了她的手腕压住了她。 “放开我，我没心情……” 她使劲推开他，脸色灰败，全然的一脸不耐烦，简直是和平日判若两人。 这是怎样可怕的毒药啊，如同一个诅咒一般缠绕着她，他后悔了没有继续催卫氏来，只是这会儿再给兰儿发信也迟了，她一直都没有恢复，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确定了这一点。 第1166章 纵我不往（四） 他的力气居然这样大，她动弹不得，唯有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血液汨汨地流了出来，满眼都是血色…… 原来平时她和他的打打闹闹他都是让着她的，一旦他真正使力，她根本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我不……” “我早就知道了。” 他淡淡地说道。 之前她都是在昏迷中，这一次，她还十分清醒，执拗地转过了脸，她执意不愿意喝他的血。 他不催她，也不放开她。 血色染湿了她的衣服，染红了枕头，满心满眼都是血液的香甜，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去和那血液的香味对抗。 “反正我死了，你也会忘了我的，不像他，即便死了，你也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他……” “你不会死的……” 她惶然地睁开了眼睛，却见他的血流源源不断，再不止血，只怕他很快就会晕过去了。 “你快用愈合术啊……” 她急道。 “你放开我！” “我不放。” 两个人就好像赌气的小孩一样，她又气又急，用上了灵力，想要挣脱他的束缚，那一瞬间，两人都惊呆了。 黑气闪现的那一刻，所有的鲜血都被她吸入了身体，而他脖子上的伤口也一下子愈合了，她惶然地缩进了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膝盖，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极了被丢弃的小猫。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怔怔地看着她。 “对不起……” 她知道这下全完了，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根本停也停不下来。 “对不起……” 无边无际的冰冷，无边无际的绝望。 黑色的气息再也无法抑制，她从泪水中只能看见自己的手心全然被黑气所笼罩，不管她怎么努力去控制，都没办法将那黑气收回来。 一片黑暗，一片阴郁。 恍惚中，她似乎能看见桃都山那棵埋葬着无数尸骸的巨大桃树，只是从前那不过是枝叶而已，如今却都盛开出了黑色的花朵，而那枝条之下，白骨翻腾，尸山骨海。 那是她眼中的幻象，还是真实存在的呢？ 她不太确定。 妃夷说了，鬼王已然得到了永凝月火和落星石，也就是说，之前他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很快桃都山就能盛开出真正的桃花，结出果实来。 到时候鬼国就能大片扩张，利用原来就在各个山村城镇中布下的傀儡，经营出一个又一个鬼国来，以燎原之势席卷人间。 若是真让鬼王成了气候，即便娘亲和嘉玉真人，广韵真人他们再怎么合力，也许也无法将它完全消灭。 只是，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都已经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哪里还有空去管什么尘世混乱，人间沧桑？ 若是旁人知道了她的秘密，正如鬼王所说的那样，那些正道中人岂不是要把她除之后快，她还有什么资格站在正义的一边？ 谢道之…… 他会怎么做呢？ 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他一定不会再理会她了吧…… 再也不敢看他，她无法面对他的失望和嫌弃。 “这就是你不想让我知道的全部真相吗？”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似乎全然没有惊讶。 “你该不会以为我和你一样笨吧，璎珞……” “你半夜出去的第一天，我就猜到了可能是这样的，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知道了。” “你抵死不愿意告诉我的，只是这个而已吗？” 那不然呢？ 她惶然抬起头看向他。 什么叫他早就知道了？那时候他分明又是焦急又是迷茫的，怎么看也不像是知道她在修炼鬼道术的样子呢…… “世人多愚昧，这才将无法解释的一切，他们所恐惧的一切归为禁术，而在你心里，我也是这样的人吗？” “因为修炼了某一种法术，就被归罪为是罪大恶极的人，璎珞，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这么想吧……” “若如此，当初鲛姬接近你的时候，我早就会把她赶走了。” “鲛姬？” 她愣了一下。 “鲛姬修炼的也是鬼道术，只不过她隐藏得很好罢了，更何况，她从来都不滥杀无辜，之前她曾经隐晦地向你提过，只是当时你没听明白罢了。” “有吗？” 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听出来。 “修炼什么法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用法术来做什么，若是我用火焰去肆意焚烧人间，那即便是三昧真火也能成为最邪恶的法术。” “你真的不明白，我不一样……”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泪水还是掉个不停。 “我真的明白……” 他伸手去抱她，她瑟缩了一下，躲开了他的手，哭道：“我不知道要怎么控制这个，你别碰我，我怕我害了你。” “能助长邪恶的，唯有恐惧。” “如果你不是这样害怕，你一定可以的。” 他抱住了她，温暖的怀抱中，她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黑气逐渐消散，她伸出手来，白白嫩嫩的小手毫无异样。 “你真的早就知道了？” “我又不是瞎子。” 他在她耳边细细碎碎地说了几句话，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一把把他推倒，嗔道：“别胡说了！” “哎哟，好疼。” 他作势倒了下去，却笑盈盈地看着她，目光温柔无比，并无一丝异样。 “可是，我……” 她又是欢喜，又是担心。 寻常的人修炼鬼道术修炼也就修炼了，元华给她的这味药，却是控制着她的欲望，只要不吸食足够的魂魄，到了未时日头最盛的时候就会发作…… 他会怎么办？ “之前我在阴惠君给的那个袋子里找到了不少药物，我猜测其中就有控制你的那种药，所以那个乾坤袋，我已经让兰儿交给卫氏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兰儿姐姐也知道了……？” 她羞红了脸，不敢看他。 “她原本是要来见你的，只是我想来，你也许会害怕，就没让她来。” “她知道我们……？” 他明明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 “呃……这我也不太清楚……” 他言不由衷地说道。 诚然他是一个字都没提过，但是兰儿看着他的眼神，显然透着些许古怪，总而言之，他肯定是没说过就是了，至于兰儿自己发现的，那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第1167章 纵我不往（五） 心中似乎有了一点点光亮，原本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没有未来，没有期待，只有随时等待审判的恐惧。 而现在，有一种叫做“希望”的信念萌发了出来，在她的心中如一颗种子一般生根发芽，也许没有阳光也没有雨露，只有他对她的爱和信赖，在未来的时光里，也许也已经足够了。 “可是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她依偎在他怀中，惴惴不安地说道。 “只要你能控制这种力量，克服你心中的恐惧，就能隐藏得很好。” 他居然这么说，她惊呆。 这还是她心目中正人君子白衣无暇的谢道之吗？他在教她怎么弄虚作假？不会吧…… “很惊讶吗？” 他笑道。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璎珞，修行鬼道术不是你愿意的，不得不吞噬魂魄也不过是因为被下了毒而已，只是在旁人的眼中，也许不会理会你这些苦衷。” “他们不肯原谅，因为他们看不见自己的过错，只能看见别人的不足，因为他们自己不需要人原谅，不知道也需要人原谅……” “那样的人并不在少数，若是我们要同他们讲理争辩，那不过是浪费时间。” “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要来为难你，指责你，让你屈服，让你承认自己是错了的，我都会站在你身边，陪伴你，守护你，任何他们眼中的过错，我都会替你承担，即便为千夫所指，我也一定站在你的身边，绝不会让你孤独一人。” “只要你记住这一件事，相信我，相信我对你的爱，你就无需恐惧，而唯有恐惧，才会助长邪恶。” 他语气十分平淡，可她却不知不觉地又流下泪来。 这一回的泪水热热的，也许是感动抑或是喜悦，唯有她自己心中明白。 “可是，可是……” 她心中还有最后一个无法言说的困惑，他没有看到，可是她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在他的命运中，唯有那一片白色的天心海棠花田，却没有她的位置。 毅然决然地将一切都交给他，也许也是因为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好，也许命运不是完全不可改变，也许她的小小的努力，就能让他的生命中有了她的痕迹。 那个孤寂的背影太过落寞，哪怕只是短暂的幸福，她也希望能和他在一起，她只希望能让他快乐，仅此而已。 “晚上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他轻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 “我来帮你望风。” 她讶然，不会吧…… 想象一下白衣翩翩的谢道之站在坟头帮她张望来往人流的样子，她是真的有点不敢想啊。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墓地啊。” “呃……” “之前在三清山，也是我提醒你的周围有墓林，你忘了吗？” “……” “你耍我！” 她的小拳头挥了起来，小虎牙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肩头，怒道：“你早就知道，你故意不说，你就是让我一个人担惊受怕！” “我哪里是不说，我说了很多遍了，你不用瞒着我，可你只是一昧听不进去啊……” “……”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他当初为什么不说说清楚呢？说得那么含蓄，是不是有点太高估她的理解能力了？ “我真傻……” 她的笑中含泪。 绿树荫浓夏日长，当初没能见到的那一池盛开的莲花，如今却也全都盛放了。 她依偎在他身边，正如他所料想的，她很喜欢这个地方，气候宜人，风景优美，最重要的是，还有许许多多的胖团子，想要抹牌的时候，路边随处可见牌搭子，悠闲的日子简直是令人惬意到乐不思蜀。 不对不对，这里本就是蜀地呢。 他含笑看着她，卫氏早就带着药来解开了她身上的诅咒，虽然偶尔还会发作，但是比起之前每日逐渐增加的对怨气的渴求，如今只能算是偶尔会有些小恙而已。 她并不提离开的事，他自然也不会去提。 只是，在他心里，还有一件事沉甸甸地压着他，让他无法释然。 那是一份郑重的嘱托，虽然当时他答应了要在合适的机会告诉她，但是如今看来，他竟是找不到一个真正合适的时机。 她生病的时候他告诉自己，肯定不行，不能让她陷入绝望。 她好转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不行，不能影响她恢复。 她心情好的时候不行，会影响她心情。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更不行了，本来就不高兴了，让她雪上加霜吗？ 所以，综上所述，竟然是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的。 长长的红色回廊如同迷宫一样竟是没有尽头。 绿色的成片竹林遮住了日光，落下了一片清凉。 “原来这里离我们那么近，我们居然都没来过。” “从前我并不太欣赏这个人。” “为什么？”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然是出于义气，但是他也给了别人虚假的希望，若是避其锋芒退避守成，也许未必会灭国。” “不会啊，我觉得他很有勇气！” “是吗？” 他扬了扬眉毛。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没有真正去做过，怎么知道一定是不可为的呢？” “我更佩服他的坚毅。” 她正色道。 “也许你说的对。” 他点头道。 毕竟她和他是不一样的。 “璎珞……” “恩？” 她笑得很甜美，似乎全然没有了烦恼。 他的话又噎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昨天吃的那粥还不错……” 他硬生生地换了个话题。 “不是，那不是海鲜粥吗？你也吃了？” 她诧异地看着他。 “我是说那家喝粥的店还不错。” “那家店除了粥还有别的吃的吗？” “那家店的风水不错……” 他无奈仰头看天。 “哦……” “可是我不记得那家店在哪儿了。” 她弱弱地说道，一脸惋惜。 “我记得，沿着那条有一群人坐着抹牌的桥一路往对面走，走到尽头就是那家店了。” 他含笑拢住了她的肩膀，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等一下，我还没看完呢。” “不过一个坟堆堆，什么都没有。” 他不容分说地推着她往外走，她却笑得更甜。 比起从前他那样的小心翼翼，现在才是爱情最美的样子吧…… 第1168章 子宁不嗣音（一） 小小的院子里，蔷薇的香气袭来，她躺在长长的躺椅上。垂落的秋千在风中不时发出轻轻的响动声，她的眼皮都开始有点打架。 落地窗内，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扫向她，没多久，带着一丝笑意和无奈，他取了条薄毯子，走了出去。 这个小院虽不算是什么大宅子，但胜在去哪里都很方便，当初看中这小院的时候他就想要在这里放一个架子让她种种花，谁知道她的想法和他完全一样，那一院子的蔷薇花如她一般艳丽娇嫩。 至于那个秋千…… 就当是他的好胜心好了。 不知不觉都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了，虽然他总是一直在说服自己，应该告诉她一切，应该为拯救天下苍生做点什么，但是…… 另一个小小的声音总是在诱惑着他，这个世界自有想要拯救它的人去拯救，而他，只要守护好她就足够了。 更何况，在她还不能控制好鬼道术的灵力之际，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她的秘密，只要这么一想，他就无法下定决心，更无法开口。 “哈欠……” 她伸了个懒腰。 “哎？我又睡着了？” 她推了推身上的被子，笑道：“我怎么那么容易犯困。” “今天想吃什么？” 他放下了笔，含笑问道。 “你写完了吗？” “没有，我不过是画了个框架罢了，大概还要一两天才能画完吧。” 她慵懒地起身，却见宽大的长桌上，那副画只有左右角落上落了笔，隐隐可见是山川草木，而中间却是大幅的空白，颇有一副开阔的气象。 “为什么中间不画东西？浪费纸啊。” 她不解。 “小笨蛋，不用什么东西都画出来，没有画的这一块，留给你自己去想象，你觉得这是什么？” “是隔了一条河吗？” “对了，原来你还不算笨到底的。” 他含笑道。 “可是这颜色看上去也怪怪的，我总觉得和我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山水画不太一样，而且，会有人喜欢看那么一副平平淡淡的山水吗？放在家里哪里都不合适啊。” “……” 谢道之无语凝噎。 不过他还是十足耐心地为她解释。 “这种青绿用色是我们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当初我学画的时候可是师从名门，至于你觉得’平平淡淡’……我也会画花鸟，待这幅卖了个好价钱，我再买些金箔纸来，给你画牡丹和鸳鸯挂在家里好不好？” “好！” 果然她的心思他一猜就能猜到，女孩子嘛，就喜欢些花花草草的。 “你还真是什么都会啊……” 总算得了她一句赞赏，可真是不容易。 谢道之扶额。 她挽起袖子帮他磨墨，虽然力气很小聊胜于无，但这陪伴在他身边的感觉好的很。 原以为谢道之和自己只能坐吃山空，谁知道他除了当算命先生居然还有其他技能，又能写字又能画画，最重要的是，还能卖钱！想起从前他一个古人居然还能教英语，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谢道之这么优秀的人都这么好学不倦，她又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是啊，我什么都会，哪像你，说要好好学琴，结果还是玩了两三天就放弃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 “也不是啦……” 她的神色微微黯然，看向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歉然。 “你就是太善良了。” 他轻吻她的长发，不再提起那个话题。 “喵呜……” 地上的小猫咪不满意地叫了一声。 “乌啦啦，还没到饭点呢。” 她嗔道，点了点它的脑袋。 “喵呜！” “不知道姬嘉玉靠不靠谱的，若是邬先生和孟鸟姐姐都平安无事，为什么乌啦啦不去找邬先生，却会来我们这？” “他应该不会骗人。” 前几日乌啦啦就自己找上了门，若不是璎珞仔细看，都没发现这头秃秃毛的猫猫就是乌啦啦，可真是苦了孩子了。 “我去买点菜。” 她挎着篮子就往外走，乌啦啦跟在了她的身后。 有穷奇在，应该没事吧。 “买你想吃的就好，我都会做。” 他微笑了一下，回身到了屋里，继续拿起了笔。 远山如黛的淡墨，近处细细勾勒的亭台楼阁，树木花草，他细细地画来，一时有几分入迷，待放下笔的时候，却惊觉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 她说去买菜，就算是把菜场买回来的时间都够了吧。 他神色微变，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千万不要慌乱，只是心中那种冰冷和恐惧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现在该怎么办？ 他猛地推门出去，却见她正挎着篮子站在院子外，似乎看着什么出神。 “吓死我了……” 他一下子抱住了她，失而复得的感觉比这世上任何快乐都要更让人快乐，就好比做了一个噩梦，已然坠入一个无法挽回的遭遇中，醒来时一看原来不过是个梦境而已，那种快乐，每个人也许都曾经有所体会。 “吓死我了，璎珞……你怎么站在外面不进来？” “喵呜？” 乌啦啦趴在地上，一脸的心满意足，显然已经吃过烤鱿鱼了。 “我刚回来啊，乌啦啦吵着要吃东西，我就带它去了小吃街。” “我不是说了没事不要乱走嘛。” “这不是有事嘛。” 她笑得理直气壮。 他满肚子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拉着她就往里走。 “下次你再这样，我就不准你一个人出去了。” “乌啦啦和我一起呢，我们是两个……呃……两个生灵。” 她吐了吐舌头。 “你看门口这符号是什么意思，我看来看去都看不懂。” 她细细的手指指着大门外的门廊，谢道之走了过去，去见那门牌号的下面，用黑色炭笔一般的色泽画了一个诡异的符号。 他心中一动，连忙往隔壁那一栋大门走去。 “我看过了，那边没有。” 璎珞对着他招手。 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果然另一边的大门上也没有，似乎是专程在他们家的大门上画了个符号，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事。 “昨天我们回来的时候还没有的呢。” 她不高兴地说道。 “是什么人做的恶作剧，这也画得太难看了吧。” “不……” 他摇头，陷入了沉思。 必须当机立断。 第1169章 子宁不嗣音（二） “我感觉很不妙。” “恩？” “你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我们收拾收拾立刻就走。” “去哪儿？” 她讶然。 三清山也去不了，但是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他微微踌躇，她摇头道：“我们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你的画笔画纸都是刚买的，这会儿说要走，那得打包多少东西啊？” “小笨蛋，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可你画了一半的画呢？” “这些都不重要。” 他轻抚着她的脑袋，含笑道。 “我不想走啊，好不容易蔷薇花开了，而且这里我住得很舒服，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走？” 她撒娇的样子很可爱，可他还是摇头道：“我不能让你冒一点点的风险，我有一种感觉，不管是我们也好，还是这个城市，这里也许很快会出大事。” “妃夷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所以鬼王也知道，等于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之前我以为他们因为某些原因不会再对你出手，但是这个符号，显然有它特别的含义。” “你看得懂？” 她忙问道。 “看不懂。” 他凝眉道。 正因为未知，所以才更让他担心。 “我们只要避开那些是非就好，璎珞，听话。” 他柔声道。 “好吧……”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满架的蔷薇花，提着手里的篮子问道：“那我买的菜也……” “白忙活了呀。” 他匆匆忙忙地亲了她一口以示歉意，她环顾四周，除了谢道之和乌啦啦，似乎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带走的东西。 “还是坐火车吗？” 他摇头。 “来不及了。” 去火车站，买票，等车，太耽误时间了。 在夜空中，繁华的街道一片车水马龙，高大的建筑物林立，炫目的灯光给人一种无比喧嚣的热闹之感。 “好漂亮。” 她坐在了乌啦啦的身上，谢道之御风飞在了她的身边，远远地看着这尘世浮华，他心中也微微地有了几分疑惑，也许是他想多了，也许这不过是个孩子的恶作剧罢了。 只是那符号看上去就透着诡异，他并不后悔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那就是之前我们走过的那座桥。” 璎珞指着水面上金碧辉煌的塔楼一般的桥，边上还有一座更高的塔楼，八角尖尖，每一个角上都有彩灯装饰，美轮美奂。 “那是望江楼，下次我们……” 谢道之的话还没说完就噎在了喉咙里，璎珞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几乎是说不出话来。 这一幕如同是电影中的画面一般，令人不可思议地不真实，若非她清楚地看见了这一切，若非她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幻境，她真要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做梦而已。 高大的金色塔楼如同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慢慢地坍塌了下来，而那座美轮美奂的桥，也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冒着烟，从中间断开了一大截，金色的灯光一下子全都熄灭了，剩下的唯有一片令人不安的黑暗。 桥上，高大的灯柱一根一根陆续砸进了水中，水光之中，隐隐可见黑气缭绕，而就连桥柱，都似乎被淹没在了黑气中。 无数的人掉落在了水中，却连一声哀嚎都没能发出就淹没在了水下。 她想要飞近一点去看，却被他拦住了。 “我们不能去。” “为什么？” 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中都带着了一丝诘责。 桥面上，侥幸没有掉下水的人们惊叫声乱成一片，不过那很快就被淹没在了轰隆轰隆的石块掉落声中，璎珞惊讶地回头，却见那两栋著名的双子大楼轰然倒塌，扬起的烟尘混杂着令人不安的黑气，如同一块黑幕一般将一切都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快。 不停掉落的并不只是石块，碎裂的玻璃窗，沉重的钢筋和铁棍四处飞散，即便是远处的人也不能幸免于难，而被压垮断裂的塔楼附近，火焰已然燃了起来，爆炸声不绝于耳，显然是有加油站或者油罐车被这巨大的震动给引燃，这一切不啻于雪上加霜。 鲜血和火焰，眼睛能看到的一切都是鲜红的，而鲜红的色彩之外，就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短暂的诧异过后，所有人都陆续反应过来了，蜂拥的人群和车辆几乎全都挤在了一起，所有人都想要逃离，可偏偏越是如此，就越是乱成一团。 摔倒的孩子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就被人流给淹没，母亲的哭声，老人的哀嚎，受伤的人的无力的呐喊，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斥着恐惧和绝望。 巨大的月亮似乎也被染成了红色，不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所有的人都在惊叫，逃跑，呼喊声，哀嚎声，求救声混杂在了一起，警用的直升飞机飞在了空中，警笛声四处响起，还没有被截断的道路上，呜呜的救护车呼啸而过，水域之上，也有着隐约的汽笛声。 没有倒塌的楼房中，幸免于难没有受伤的人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也许下一刻，倒塌的就会是自己所住的地方，理智也许会说，先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几乎所有人都迟疑了。 这是他们的家园，当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被毁了，他们又能去哪儿？ 更何况，蜀地本就富饶，他们本就在这里安居乐业，若是要去别的地方，他们又能去哪儿呢？甚至有人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还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只要明天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原状，那座桥仍是那样金碧辉煌，每个人都还是那样悠然度日，一切都会和原来一样的…… “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她正色道，拧着眉毛看向他。 无边无际的黑气扩散了开来，她只觉得一阵窒息，谢道之连忙扶住了她，拉着乌啦啦就往远处飞去。 “你是怎么了？我们不去救人吗？” “璎珞……” 谢道之看着她，无奈地说道：“我们就算出手，也不过能救下百来个人而已，只是这城市有成千上万的人，他们的生死总不能都和我们有关吧。” “可是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 第1170章 子宁不嗣音（三） “你看那边。” 谢道之指向一片聚集着避难人群的街道，璎珞看了过去，那熟悉的道路她是去过的，而那一栋并不高的建筑物，前面有着一块巨幅的屏幕，平日里都是放着一些标语和广告，可是如今…… 一片黑色的屏幕之中，用鲜红的血色亮出了一段话。 “凡人……臣服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这啥子意思哇？” “瓜娃子啊！” 议论纷纷的人群迅速被黑气所席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块屏幕周围，而她都快被气笑了。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一棵巨大的桃树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了方才被毁的塔楼桥边，几乎是在瞬间就生长出了巨大的枝干，矗立在了府河之上，无比地诡异，无比地不合时宜。 “这浪个阔能吗！” “我是不是脑阔有啥子问题了哦……” 惊呆的众人议论纷纷。 只是那巨树的生长似乎没有止歇，在它长出了茂盛的枝叶之际，所有的黑气都笼罩在了树根附近，而方才那些被吞噬的无辜的人，也全都没有了踪迹。 “桃木以怨气为生，只怕这一棵也是一样。” “死的人越多，怨气就越充盈。” “他们太过分了！” 璎珞捏紧了拳头。 “桃都山的神木可是赵子玉亲自蕴养的呢……” 谢道之小声地提醒她。 “你会不会后悔当初帮了他呢？” 她泄了气，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问道：“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没人能决定别人所作所为的对错，只要你自己觉得没有错，那就坚持自己的信念，只是，有时候人心中的矛盾，会比现实中真正遭遇到了冲突更令人难以释怀。” “你说的都是中文字，但是我一个字都没听懂哦。” 她皱眉。 “总而言之，没有人能知道自己在这一刻所做出的的选择一定是对还是错，唯有用时间来证明。” “这么说就简单了嗦。” 她只是在这里呆了那么一阵子，说话也开始带口音了，谢道之羡慕地看着她，她的活力和热情，是他难以企及的。 “就是这里了！” 一声娇叱斜刺里冲了出来，手执罗盘的年轻女子一下子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她的装束一看便知是修道之人，更何况已经是御风飞在了空中。 “恩？” 见两人看起来都十分和善，她似乎很是惊讶。 “你们是什么人！” “这是……穷奇？” 她讶然。 能驭使穷奇的修士在这世上并不多，而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厉害的修士，若是罗盘的指向没错，她该不会……是遇到硬茬子了吧…… “你们两个，还不报上名来！” 她身上穿的衣服十分华丽，长发之上绾着玉质的发饰，显然也是出身名门，只是之前在平湖，璎珞并没有见过她。 “道友好。” 她礼貌地拱手为礼，只是现在她可不像从前那样傻乎乎了，眼见这女子看起来神色不善，她哪有自己老老实实自报家门的道理。 谢道之亦笑道：“这位女仙兴许是年纪还小，家里人管束不周，这才冒冒失失的，不过没有关系，我们二人并不会在意。” “什么意思……” 年轻女孩子见了谢道之没有不多看两眼的，这骄横的小姑娘也不例外，只是听他温温柔柔地说着这句话，她竟是一下子没能理会他的言外之意。 “噗！” 璎珞忍不住笑了一声，原来这世上真有比她还笨的女孩子。 她这才回过味来，柳眉倒竖，怒道：“你是在骂我没家教吗？” “你们两个人在这里鬼鬼祟祟的，让你们报上名来你们还推三阻四，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她扬起手中的法宝，就往璎珞的身上打去。 那法宝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虽不如神兽内丹那般灵力充盈，可若是真让打到了，也是伤筋动骨的。 璎珞不敢怠慢，运起法术，几乎是瞬间就闪开了这攻势。 “这位女仙，你怎么不讲道理？” 那珠子一击不中，去势就缓了许多，谢道之飞身而上，徒手抓住了那珠子，眼中一片强自抑制的怒色。 “你把我白玉珠还我！” 她瞪大了眼睛，伸手就去抓自己的法宝。 还给你？还给你让你再随便乱打人？ “肆意滥用法术伤人，你这法宝我没收了。” 谢道之冷冷道。 “哈哈，你算哪根葱，也敢来教训我！” 她大笑。 “不过是边陲小城随便修炼了些假把式的臭道士，跟我这种名门正派出来的名门之后怎么可能相提并论，我奉劝你赶紧把我珠子还给我，不然的话，我让我爹爹娘亲杀了你！” 这女孩子可真是不可理喻，就连璎珞都没法勉强自己替她说情，既然她这样厉害，那就自己想办法把法宝要回来吧。 “我们走吧，别理她了。” 她拉起了谢道之的手，难得地有了一肚子的火气。 “你给我站住！” 那女子伸出手来一下子扣住了璎珞的手腕，没料到她居然这样粗鲁，璎珞小声地惊呼了一声，火焰由心而生，一下子将她烧退了好几步。 “嗷！” “嗷嗷！” 那女子呼痛的声音可太有趣了，倒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狗似的。 “对不起……” 璎珞并不是故意想要伤她，只是这道歉在她看来，似乎比嘲讽更令她愤怒。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过是……”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罗盘滴溜溜地转动了起来，竟是直直地指向了璎珞的方向。 “你，你……” “你真的是……” 她的眼中终于现出了一丝惶然之色，低头看着那罗盘，又瞠目结舌地指着璎珞，竟是吓呆了的样子。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如今竟像是吓没了魂一般，谢道之心知有异，忙喊道：“你若是想要拿回你的法宝，就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 虽然脸色苍白，她还是咬着牙说道。 “方才你上来就质问我们的身份，可你自己都没有自报家门，我们如何能信任你，告之我们的身份呢？” 谢道之的语气有了些许的温和，璎珞讶然，一时没明白他的用意。 “我叫刘菁菁，乃是丹阳刘氏的嫡女。” 她扬起了下巴，孤傲地说道。 ：。： 第1171章 子宁不嗣音（四） “原来是自己人，失礼了。” 谢道之温文尔雅地行礼，谦逊道：“我们二人与吴郡陆氏颇有渊源，而吴郡陆氏向来和丹阳刘氏结为通家之好，可见我们能在此处相逢也算是有缘。” 还能这么攀交情的吗？ 璎珞傻眼。 不过显然那个刘菁菁很吃这一套，扬了扬眉毛，她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我姑母就是江陵陆氏的当家主母，你们两个，都是吴郡陆氏的小辈吗？” “不敢不敢，只是和广韵真人有过数面之缘而已。” “哦……” 刘菁菁的尾巴只差没翘到天上去了，想来这两个不过是想要在广韵真人面前献殷勤连号都还没排上的小人物罢了，不足为惧。 “既然你们知道我的来头不小，就赶紧识相点把我的法宝还给我吧。” 她骄矜道。 “敢问女仙，世间大乱，苍生颠覆，为何您不去帮助那些凡人，却对内子恶言相向，甚至想要除之而后快？” 刘菁菁微微皱眉，不高兴道：“爹爹说了，这个罗盘所指的，都是身有邪气之人，你身边这女人看上去就妖妖娆娆的，又是被我的罗盘所指，只怕这场灾祸，就是她引来的，与其去帮助那些渺小的凡人，还不如找到罪魁祸首，就地正法！” 璎珞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害怕地看着那个罗盘。 这会儿她总算明白了，谢道之这又是套近乎又是拉交情的，原来是要弄明白那罗盘有什么幺蛾子。 看来，这个罗盘就是能找到修炼鬼道术的人，或者说，能找到鬼道术的气息。 那她岂不是无处遁形？ “内子从未离开过我身边，更是从未害过任何一个人。” 谢道之微微皱眉，似乎心中十分纠结。 她看着他的神色，那股自艾自怨的黯然又不期然地回来了，他终究是会嫌弃她的呀，毕竟她自己立身不正，学了这个邪恶的法术，就算他再怎么迷恋她，终究他的心还是属于光明的，而她却只能永远拥抱黑暗。 “那你告诉我，这里的灾祸是谁造成的？我千里迢迢从江陵而来，就是循着这个罗盘的方向找到了你们，找到了这个女人，若是你识相，就把我的法宝和她一起交给我，待我回了江陵，自然会给你请功，在广韵真人面前说几句你的好话。” 刘菁菁得意洋洋地说道。 “虽然鬼门在各个地方都在不断地滋扰，但是像锦官城这样被破坏得这么严重的，可算是特例了，上面肯定会高度重视的，如果你能按照我说的去做，到时候，有功我们一起分享，我自然会分你一杯羹！” “还有那棵桃树，若是我们能稍稍用用刑，让这妖女吐出实情来，找到破坏那棵桃树的方法，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她滔滔不绝。 “毕竟这世上的美貌女子数不胜数，少一个女人，却能得一份前程，相信孰轻孰重你还是分得清楚的，是吧！” “我奉劝你回头是岸，若是执迷不悟，还和这个女人纠缠在一起，只怕你迟早会被她害死！” “你看！” 她抬起罗盘，示意他看那指针。 果然是直直地指向璎珞，半点都不带偏的。 “呵呵，你说的，很有道理……” 谢道之终于露出了微笑。 璎珞怔怔地看着他，心中唯有一片空白。 他在说什么？ 这真的是谢道之吗？ 就算他会犹豫，他会迟疑，他也许总有一天会嫌弃她，但是他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背弃她呢？更别说是为了什么无聊的前程了。 虽然她知道那一定不是真的，他一定不会背弃她，但是心中却如同有了一丝裂痕一般，丝丝缕缕冒出来的都是一个一个令她害怕的念头，所有的山盟海誓都失去了颜色，她想要相信他，却不由自主地怀疑他。 无边无际的恐惧一下子充满了她的心，她只觉得心中一痛，弯下腰来，却见自己的手上，心口，全部都在汨汨地冒出黑气来。 “嗷呜？” 乌啦啦不解地吼了一声，似乎十分疑惑。 “妖女！” 那个刘菁菁吓了一跳，高声喝道：“果然你就是妖女，你修炼的是鬼道术！” “快，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抓住她可是大功一件！” 她冲着谢道之厉声喊道。 “那可就对不起了！” 谢道之出手比他的声音更快，几乎是瞬间就祭出了三昧真火，一下子烧向那罗盘，在她还没能回过神来的瞬间，那罗盘已经化为了灰烬，就连渣子都不剩一分。 “你，你做什么？” 眼见这看上去娇滴滴的女孩子身上冒出了黑气，而这个看上去文弱书生一般的男子居然能驭使三昧真火，她这才意识到了自己错判了形势。 原以为是自己占尽优势的一边倒，其实只是可笑的渺小和无力。 “你！” 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璎珞……” 他抱住了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你又不相信我了是吗？” “小笨蛋。” “我，我……” 她微微颤抖着，带着几分凄苦地看着他，自伤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我不想要你为难……” “我一点都没有觉得为难。” “只是我们不能轻易把她放走，若不然，她回去一通乱说，岂不是害了你。” 刘菁菁眼不能动，口不能言，不过要是她能出声，她一定会高喊“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只可惜也没人会信她。 “我们不能伤她性命。” 黑气终于慢慢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感觉到他温暖的怀抱，她的心一点一点地落了回来，眼中的星辰也微微闪亮。 “自然不会，只是让她小睡一会儿，然后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 “你要用禁术吗？” 她微微皱眉，她不想要他为她承担任何风险。 “所谓的禁术，也不过是看如何使用罢了，像现在这样，就不能算是没用在正确的地方，我们无意伤害她，却也不能让她随便伤害你，对吗？” 他柔声道，看着她的目光中柔情似水，没有一丝迷茫。 “恩。” 她缓缓点头。 第1172章 子宁不嗣音（五） “啊！” 一声惨呼，两人一起回头，却见不过片刻前还一脸骄矜的刘菁菁已然被一片紫色的毒雾吞没，脸上的皮肤全都融化了一般唯有满头满脸的鲜血，她却如同没有感觉一般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脑袋趴了下来，别说是说话了，就算是惨叫声，也再也发不出来。 那恐怖的一幕实在是太凄惨，璎珞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不敢看，但是这究竟是谁下的手？谢道之根本就不可能会这种法术，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那黑气已然消失不见，该不会是她吧…… “哼哼！” 娇滴滴的声音笑了起来。 “嘻嘻嘻，总算我还没来迟。” 眼见那尸体已然被腐蚀成了一摊血水，妃夷收起毒雾，得意洋洋地请功：“多亏我及时出手，不过不用谢我，殿下嘱咐我了我要保护你，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可没有人想要谢你啊。 璎珞心有余悸，原来妃夷的法术这样霸道，之前还真是从来都是深藏不露而已，不过也难怪，谢道之不是说过吗，妃夷真要搞事情，人间三年大旱都是小事。 “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同伴。” 谢道之想的倒是和她完全不一样。 “肯定有，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殿下已经吩咐了要保护你们，你们安心住下就行。” 妃夷似笑非笑地说道。 “锦官城已然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殿下吩咐了不可打扰你们，之前已然给你们的住所画上了灵符，所有的小妖都不敢进入的。” 原来那个鬼画符是这个意思。 璎珞看向谢道之，两人心意相通，她摇头道：“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我们原本就只是在这里小住而已，不用再为我费心了。” “那些凡人……” 她忍不住想要为那些无辜的人求情。 “你放心，殿下说了，我们不会随便伤害鬼国的子民，只要凡人臣服，我们都会优待于他们，毕竟若是没有了食粮，我们也无法生存。” 呃…… 把凡人当猪养吗？ 她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只是以她和谢道之之力，又能改变什么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力，如果不是她身上这个定时炸弹一般的鬼道术存在，她一定会加入正义的一方，和鬼国斗争到底。 可是刚才刘菁菁的出现，虽然什么都没有改变，却已然让她害怕了，如果下一次，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罗盘指了出来，她要如何自处，谢道之要如何自处，娘亲岂不是又被她连累了？ 这天地之间如此之大，可她却不知道能躲到哪儿去。 三清山是肯定不能回去了，那个开满蔷薇花的小院只怕从此也只能是回忆而已，如果邬先生还在的话，也许可以躲去邬先生在华山的道场，那个小小的破庙，只是如果这样，她说不定还会连累邬先生。 青丘已然不复存在，狐狸们也都遁于人间，其实现在是人间最为龙鱼混杂的时候，就连水族，也因为桃都山的存在而被缩小了地盘，不得不混迹于陆地之上。 按说她不应该害怕，水族和狐狸中肯定也有不少修炼鬼道术的，怎么也不该冲着她一个人来，但是那罗盘为何偏偏就指向她。 不知道那样的罗盘还有多少个…… 她暗暗心惊。 “学长也来了这里吗？” 想起刚才谢道之的话，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如果那桃树真是赵子玉蕴养出来的，那要让桃核生根发芽迅速生长成这样一棵参天巨木，赵子玉不可能不在这里。 “呵呵……” 妃夷忍不住笑了起来，柔声道：“璎珞妹妹，其实你早就已经决定了站在我们这一边，不是吗？你不忍伤害我，对紫玉大人更是十分关心，我们都没把你当外人，真的……” “殿下对你从来都是善意的，若他存心要害你，你觉得你有可能能逃脱吗？紫玉大人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殿下什么都能看见，什么都能知道，即便有人想要耍什么小聪明，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只要露了行迹，殿下要毁了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说的是谁？ 璎珞有几分紧张地眨了眨眼，转开了目光，不敢泄露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好在妃夷也没有要继续深聊的意思，赵子玉自然是来了锦官城的，不然这神木也无人能这样快的催化。 “不知道我娘和嘉玉真人能不能找到办法彻底消灭鬼王。” 两人告别了妃夷，随意地飞向远处时，她突然说道。 谢道之扬了扬眉毛，终于明白了她怎么自从回来之后，就几乎没有提起过菡萏。 原来她一直都以为菡萏已经回来了，她以为菡萏和姬嘉玉在一起忙于正事，这才无暇顾及她，她甚至都不敢去打扰他们。 这时候也许是最好的机会，但是他只觉得眼睛有点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最后柔声道。 “凡人虽柔弱可欺，却有一种其他生灵无法比拟的韧性，不管遇到怎样的困苦，不管遇到怎样的绝境，他们都能找到应对的方法，在艰难中求存……” “平凡的人管不了这世间的风谲云诡，也对飞来横祸束手无策，但他们不会放弃生存的权利，即便是在一片废墟之上，他们都能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家园，从来都是如此。”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经历的那一切，她都不曾见过，即便是此时听他说起，也不过就像是历史书上简简单单的一页，几句话而已，平平淡淡的描述中，掩藏的是多少苦难和血泪。 她还是太狭隘了，只能看见眼前的一切。 “如果把时间线拉长，我们会发现人类历来如此，我们曾经经历过数不清的灾难，各种各样的战乱，各种各样的天灾，地震海啸山火暴雨，但在每一次浩劫之后，总有幸存者能从废墟中拾起瓦砾，堆砌更坚固的城墙，也总有种子能从荒芜中盛放，开出最娇艳的花朵。” “凡人是渺小的，但我们无法探知生命之韧性有多么地顽强，历经磨难而又生生不息。” 第1173章 桑之未落（一） 昨夜浑浑噩噩地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小旅馆睡下，此时晨光初现，她才发现昨晚听见的水声不绝于耳并不是雨声，而是这座小城就坐落在一条奔腾的河水之侧，而那轰鸣的水声白天黑夜都是一样喧嚣，若是有人不小心掉下去，只怕一下子就会被冲走。 这座城市比她想象的要小太多了，和谢道之两个人一起走了不过半个小时，就几乎走到了城镇的边缘，再看远处，只有长长的道路和一片绿野，不知道是农田还是草场的郊野之中，错落着小小的农舍，有人驱马奔驰，一片生气盎然。 “也许从前这里不过是个驿站，因为有桥，所以才会有了行人在这里聚集，慢慢地就变成了一个城镇。” “是哦，因为有河，从前的人都骑马，这里可以给马喝水，所以大家都选择在这里休息。” 她煞有其事地分析，他点头道：“没错。” 这么小的地方，应该没人能找到这里吧。 她暗暗地期望着。 依山傍水的小城在霞光中自有一番独特的风情，远处连绵的高山上，雪线连绵，倒又有了几分从前在西域看到的那种风光。 “果然。” 谢道之指着附近一块牌子说道。 “这里从前是茶马古道上的一个驿站，这才会逐渐发展成一个城市，只是这个小城，在这里算是最为繁华的地方，若是放在江南，只怕连个镇子都比不上。” “那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地方比你们江南更富庶呢？” 她笑嘻嘻地说道，显然是在打趣他。 “那些全都过去了……” 他的神色却又有几分黯然。 “别的也就罢了，我们若是要在这里暂时住下，可得换一家有热水器的旅馆。” 她连忙岔开话题。 “那是自然。” 他点头。 两人想的应该差不多，都觉得这个小城这样小，应该不会遇到熟人。 “这里好多人吃早饭。” 两人路过一家路边小店的时候，她拉着他走了进去，虽然里面满满的都是他无法忍受的牛肉味儿，他还是跟在了她的身后。 “早饭吃牛肉汤？这么大补的吗？” 她惊讶，可这味儿实在是太销魂，她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自然是也入乡随俗，要了一碗。 “哇……” 一口下去，她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舒坦了，这牛肉汤怎么能这么好喝？而且和大城市里面的牛肉汤完全不一样，放的根本不是那种比纸片还薄的牛肉片，而是大块大块的连着筋的牛腱子肉，简直是一口下去，大口满足。 难怪这里人满为患，老板这么大方，真的能赚钱吗？ 把汤底全都喝了，她才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吃吗？” “……” 谢道之忍笑道：“你一口都没给我留，我就算想吃也吃不上啊。” “啊？那我们回去，再买一碗就是了。” “开玩笑的，小馋猫。” 乌啦啦早上吃不了太多，刚好她也吃不下那么多牛肉，方才全都喂了它，只是刚走出门口的时候，两人都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是愣住了一下。 迎面而来的两人是他们完全想不到的两个人。 “仪宁姐姐……” 璎珞瞠目结舌地看着仪宁挺着大肚子，身边是久未曾见到的嘉玉真人，看两个人的方向，显然是要进店。 这两个人是专程来吃牛肉汤的？ 她简直不敢想象白发飘飘仙气盎然的姬嘉玉坐在牛肉馆子里捧着碗喝牛肉汤的画面，哪怕只是想象一下，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情景属实有点尴尬，姬嘉玉轻咳了一声，点头道：“真巧。” 待仪宁从惊讶中反应了过来，却是一下子羞红了脸，嗔道：“没想到会遇到你们，我们，我们只是路过而已……” 看她那神色，几乎是想要落荒而逃，只是姬嘉玉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笑道：“内子害羞，其实有孕之人想要吃什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那可不是吗，仪宁姐姐，恭喜你。” 璎珞下意识地说道，虽然不明白为何那两人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可是显然杵在这也不是个办法，姬嘉玉这语气，显然不是邀请他们一起坐坐。 “见过嘉玉真人。” 谢道之也礼貌地打招呼。 “那我们就先走了，仪宁姐姐，嘉玉真人。” 虽然她很想坐下来问问姬嘉玉母亲的近况，但是既然人家都没有邀请他们，她也没有自顾自就坐下来的道理。 两人往外走的时候，甚至还听见了姬嘉玉的温言软语：“不用担心别人看见，这里没人会来的，你就放心吃就是了。” “没想到嘉玉真人待仪宁姐姐这样好。” 她由衷地说道。 之前每次说起姬嘉玉，她能想象的都是他的冰冷无情，因着他的上位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甚至他连自己的子嗣都不想要，可现在…… 看来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可真是无法预测。 “以仪宁克己隐忍的心性，能得到嘉玉真人的赏识也不算是太让人意外。” 见她的神色有一丝不得劲，他连忙话锋一转，改口道：“可是我对这样的女人确实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见各花入各眼，本就是极有道理的。” “没错，你就喜欢我这样的笨蛋，你之前就说过了。” 她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往日的一切都已经远去，曾经的那些伤痛，现在想来，不过是回想起来唯有微微一笑的过往而已。 “呕……” 不知道为何，刚才喝着那样好喝的牛肉汤，她却是一下子一阵反胃，完全抑制不住那一股翻江倒海的恶心之感，几乎是跑着冲向河岸边，她“啊呜”一阵狂吐，几乎把刚才喝下去的汤全都吐了出来。 嗓子痒痒的，难受极了。 “不好！” 她接过谢道之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正色道：“那牛肉汤怕不是不干净，我们得赶紧去告诉仪宁姐姐……若是她喝了生病，那可怎么是好？” 谢道之的神色中却有着一丝笑意，温柔地看着她，他站着一动没动。 她不解其意，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一片迷茫。 第1174章 桑之未落（二） “璎珞……” 他的声音比夏日的微风更柔软，轻抚着她的长发，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几日，我都没和你亲近，你没发现吗？” 当然发现了。 她微微红了脸，嗔道：“我哪里有在意这些……” 比起那个，她急急地说道：“那牛肉汤……” 他抓住了她的肩膀拦住了她，忍笑道：“那牛肉汤没什么问题，我可以肯定。” “那我怎么会……” 她的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微笑，可她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喜悦，小脸一下子苍白了下来，她的眼中一片惶然。 “我不能！” 她几乎是大喊了一声，挣开了他的手飞奔而去。 他怔在了原地。 好几天前他就发现了她嗜睡又记性不好，虽然她本来就笨笨的，但是这几天的异样在他眼中，不能不说是天大的喜事，可她，她明明想到了那原因，却是这个反应？ 哪怕再自信的人都无法不自我怀疑。 他怔怔地看着她，心中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她不想要孩子，不想要他的孩子…… 可是之前，她和那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根本不是这样的…… 要怪，就怪他记性太好，更要怪他自己犯贱，非要去偷听那两人说话，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在他自己能意识到之前，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指尖一片冰冷，半点血色也没有。 原来，只有那人，在她心里才是不一样的吗？ 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但是现实却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他抬起眼来，却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唯有涛涛的水声，眼中唯有一片黑暗。 最可笑又可怜的人，从来都只有他而已吗？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她的神色，她分明是不想要的。 坚强的人看起来坚强，不过是因为心中的信念屹立不倒，而一旦心中的柱石轰然倒塌，所有的一切表象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从一开始就是他一厢情愿吗？她当时也说了，她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年少无知”，在遇到了那人之后，她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一切的一切都早有迹可循，可他却始终选择视而不见。 心中的痛楚无法抑制，始终唯有他，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守护着她，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不管她怎样迷茫，他都不曾放开过她，他也无法放开她。 而她，她又曾经为他做过什么呢？ 除了不停地伤害他，她可曾为他付出过什么，她可曾为了和他在一起做出哪怕一点点的努力？ 内心一旦陷入绝境，就再也找不到出口。 既然她并不真的爱他，那她现在和他在一起，又是因为什么呢？ 一旦用最深的恶意去揣测人心，必然只能得到一个最令人失望的答案。 她跑累了，靠在了桥边，大滴大滴地掉着眼泪。 若是从前，他定然会心痛无比，可是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了一丝扭曲，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事吧……” 他柔声道，声音一如从前的温暖。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 她小脸惨白，哭得气都喘不过来。 “若是你不想要，我们就不要。” 他咬着牙说道，语气却是一片平静。 她讶然，看着他的眼睛，脸上全然是一片惊诧。 “我只想要你快乐，璎珞……” “如果这件事让你这样痛苦，你自己决定，好吗？” “我不是不想要，我是不能……” 他是这样温柔，扑入他的怀中，她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小小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他拥着她的温暖，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他无法自抑地想着，如果不是他，如果是那人，她又会怎样？一脸娇羞地撒娇？还是欢欢喜喜地准备一切？ 他们不是连要生几个都商量好了吗？ 投入他的怀抱，她不过是无奈的选择而已吧…… 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不是吗？ 心上的空洞越来越大，他只觉得自己的存在属实可笑，他不过是一个多余的人而已，从开始到现在，她从来都只是把他当成自己没有选择的选择吧…… 想起前几日自己心中满满的喜悦，他只觉得自己唯有可笑而已，原以为这是个能让她幸福的秘密，所以他才一直都没有说，想要等她自己发现的一天，让她惊喜。 可是…… 满心的期待居然等到了这样一个结果，他微微凝眉，唯有苦笑。 “我以为，那一天在倒影楼，你是为了我才会那样做，现在看来，也许是我想错了……” 他淡淡地说道。 “倒影楼？” 他在说什么？ 她听出了隐隐的不对劲，泪水都停住了，她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的眼中一片荒芜。 “我以为，你心里从来都只有我，他不过是个闯入者而已。” “可也许我错了，当时我才是你们之间多余的那个人，对吗？” “璎珞，你能告诉我实话吗？如果他没死，你会选择谁？” 他说的是阴元华吗？ 她慢慢回过味儿来，却没明白为何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又提起了他。 “我都已经……” 她羞涩地看着他，那意思不言自明。 “呵呵……” 他苦笑。 “如果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呢？如果他现在又回到你的身边呢？如果阴惠君找回了他的魂魄呢？是不是只要他一出现，你就会什么都不管，忘了一切，忘了他曾经害过你，忘了他曾经害过我，只记得他待你的好？”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皱眉，心中一片惶然，有一种怎么都抓不住的感觉，冰冷的感觉。 “我已经和你在一起了，为什么你就要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我都已经放下了，为什么你却放不下？” “谢道之，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她生气得理直气壮。 “我自然是放不下的。” “多少次……你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他，你说你爱我，那他呢？” “他在你心里算是什么？我在你心里又算是什么？” “也许我在你心里不过是个傻子而已！” “……” 她无言以对，心中一片冰凉。 她知道那种感觉又要来了，她知道自己抑制不住了，只是这一刻，她已然无法控制自己。 第1175章 桑之未落（三） “天地间的均衡不容被打破，就好像山川水流若是泛滥就会酿成灾难，不论是哪一方过于强大，都会让这世间的平衡被打破，那样所有的生灵都会陷入困顿之中，如同天地初开之际的那一片混沌。” “……妾身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对于妾身来说，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比不上您，妾身只希望您能平安。” 仪宁放下了碗，这才郑重说道。 “吾辈负有的责任，千百年来都不曾止歇，不论是人间的是非，还是天地间的平衡，我们都不能视而不见，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姬嘉玉的神色有几分黯然，出神地看着她，虽然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却好似穿过了她，看向了遥远的过去，看向了不知道何处的远方。 “即便再不情愿，也无法挣脱命运的安排……” 他淡淡道。 “妾身明白。” 他的目光又找回了焦点，温柔地看着她，他含笑道：“终点有时候也是起点，即便有一天，我不在你的身边了，我相信你也会很坚强的，你就是这样的性子，即便事情再糟糕，你都能抓住自己手中已经握紧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弃。” “妾身……您是什么意思，妾身有点听不懂……” 她的眼中有着惶然，她分明是听懂了，只是不敢信而已。 “方才您看着璎珞妹妹的那种……怜悯的神色……夫君，那位菡萏真人，这些和您究竟有什么关系，妾身不明白。” “姬琴也好，菡萏真人也好，您也好，旁人的议论纷纷我不愿意相信，我只想听您说……” “最初，六通烛为鬼国所夺的时候任何人都没有发现，几百年过去了，水族才发现自己的秘宝不知道何时已然消失，那时桃都山已然成了气候，这是一切的开始，只不过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发现那颗桃树而已。” “如今，狐族的永凝月火，驭灵馆的落星石，以及原本就在鬼王手中的六通烛已然都流落在了鬼国，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神力来让桃都山的桃树开花结果，若是一切顺利，这世上将会再无一片净土。” “那现在我们岂不是都很危险？” “没错，但是……” 姬嘉玉沉吟道：“也许是另有原因，也许是因为鬼王之前曾经受伤，现在这三件神器只有两件能发挥作用，这也许也是为何桃都山并没有结出许多果实的原因，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如今已经没有抵御之力。” “只是这样充满灵力的法器世间原本共有五件，分别属金木水火土，这些神器每一件都是用来支撑一方圣域，亦或是一方结界，之前六通烛守护着水族，落星石支撑着驭灵馆的结界，永凝月火则是狐族青丘之力量源泉，另外的两件……” 他欲言又止。 “妾身明白，妾身真的明白了……” “您不用告诉我在哪儿，您只要告诉妾身，妾身可以怎么做才能帮到您。” 仪宁忙道。 姬嘉玉微笑了，她果然是一点就通，不用他多费唇舌，只是这一次，即便是他倾尽全力，也许也无法保证一切都能如他所想地进行。 神之造物，唯有神能亲手摧毁。 当初的万神之殿是何等盛况，只是凡人的弱小却并不可欺，那些以人类为食的神祗几乎全都无一例外地倒在了凡人的手中，六界生灵之中，最为弱小的就是凡人，而最为坚韧的亦是凡人。 如今的世间已然没有了真正的神祗，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唯有借助神之灵力。 子诗当初告诉他那件事情的时候，他还有几分迷惑，甚至无法相信，但是随着他的调查越来越清晰，他也明白了一切，子诗说的是真的，虽然他没有亲自去确认这件事，但是无疑如今他唯一的选择只有…… “世间也许会有巧合，只不过所有的巧合都不过是遵循命运的安排而已，我不知道我的命运会在何处，但凡还有一丝灵智，我都不会离开你，但是……” “别胡说了……” 仪宁连忙按住了他的嘴，不敢听下去。 初次邂逅的地点是在哪里，他有些记不清楚了，当时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个看上去有几分古板的女子，循规蹈矩，谦退知礼，这些在他的眼中都算不上是什么优点。 他第一次认真注视她，只怕就是在火焰密境之中。 柔弱却坚定，如同春日风中摇摆却不折的垂柳，也许这就是他这般看重她的理由，从某个角度来说，她和他是一样的，有了需要为之守护的东西，就不会轻言放弃。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爱，也许对他来说，这种感情本就是一种多余的情感，唯一对其他女子不同的地方也许就是，他娶了她，照拂了她的家族，还心甘情愿让她怀上了自己的子嗣。 对于他来说，这应该能算得上是爱一个人了吧。 关于子诗，他也不用再多说了吧，她是这样聪慧，在他不过是稍稍提了一点点暗示的时候就明白了一切，本来这一切他都该坦诚地告诉她，只是如今即便是用了禁术来封锁自己的言语，都未必能躲得过鬼王的窥视，他实在是不敢冒险。 虽然早已知道了狐太音为鬼王所擒，他却没能及时赶到青丘，虽已然发了信鸟去狐族提醒，但当日从鬼国出逃的狐族公主常夏分明是知道狐太音的下落的，却没有意识到狐太音落入鬼王的手中意味着什么，如此愚钝，也难怪狐族的秘宝会失落于鬼王之手。 而落星石……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落星石藏在了哪里，他只是信任菡萏，相信她绝对不会让落星石落入旁人之手，可最后落星石却不见了，结界也随之消失。 他不愿意去怀疑谁，特别是不愿意怀疑菡萏，她若是有心，就算是自己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可落星石终究还是被鬼王得到了，他认为与菡萏无关，只可惜旁人却并不这么想。 第1176章 桑之未落（四） 原本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何处，只是机缘巧合，他居然会在这里，在这么一个边陲小镇遇到了李璎珞。 一切都不过是注定。 也许一切在子诗当初告诉他的那一刻，就已然成为了将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他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原本只是用来自我欺骗的借口也不攻而破，她消失了那么久，他以为已经再也找不到她，可偏偏她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吃完了？” 他含笑看着仪宁，曾几何时，他的心中也有了依托，她的温柔和坚定在他的心里已然成为了重要的柱石，有人要做出牺牲，有人要面对自己的命运，而有些人则需要背负着一切努力地活下去。 “恩。” 她不好意思地点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打了个嗝。 他忍笑，携着她的手往外走，只是那一刻，两人几乎是同时感应到了什么，几乎是同时抬头，相互对视了一眼，她的眼中是惶然，他的眼中却是一片严肃。 “你先回去。” 他正色道。 “……” 她没说话，柔韧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 他语气冰冷地说道。 她眼圈一红，傻站在了原地。 也罢，只要她别跟过来就好。 姬嘉玉几乎是瞬间就遁地不见。 她看着他的白色长发无端端地消失在空气中，心中唯有一片惆怅。 奔腾的水声一片喧嚣，长长的河堤是黑灰色的砖石筑成，看起来十分坚固，而白色的栏杆稳稳地坐落其上，很近的地方就是一排一排的商铺，并没有什么人流，这里的生活十分缓慢，和这水流完全不同 一条僻静小巷之中，无边无际的黑气让一切都显得灰暗，就连地砖之间的小草都变成了一片荒芜，死亡和恐惧的气息笼罩着，即便是周围无知无觉的飞鸟和其他生灵都不敢靠近那里。 他微微皱眉，举步往里走去，额间的法印已然亮起，紫电雷光蓄势待发。 “对不起……” “对不起……” 隐隐能听见男子的低语，甚至带着哭腔。 走近了，他看清楚了一切。 没有他预料中的尸山血海，甚至没有人受伤，偏僻的小巷子中，唯有方才刚见过的那两人，白衣男子怀中紧紧地抱着方才还好端端的女子，而她的身上，已然被一片黑气笼罩。 纯白无瑕的白色长袍上，已然被沾染上了不断弥漫的黑色，男子的手微微颤抖，显然在强自忍耐被鬼气侵蚀的痛楚。 这并不陌生的气息，黑暗和绝望的气息，即便是没有靠近他都能感应到。 鬼道术。 李璎珞居然修炼了鬼道术。 脚下的法阵一明一灭，他怔怔地看着相拥的那两人，灵力在身周流转，镇定自若如他，一时之间都无法抉择，并不是第一次遇到修行鬼道术的鬼门教徒，他从未心慈手软过。 金色的火焰一下子窜了出来，亦是他熟悉的气息。 在火焰秘境，他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两人，至少没有太过注意这个从来都默不作声的沉默男子，他知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和李璎珞的关系，只是他从未想到会见到今日这一幕。 若非亲眼看见，他根本无法相信菡萏真人的嫡女会坠入魔道。 在他能作出任何决定之前，金色的火焰已然率先扬起在了他的面前。 “你别过来！” 女子的双眸紧闭，似乎已经晕了过去，而那白衣的男子祭出了金色的火球，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三昧真火…… 他不怀疑，如果他敢轻举妄动，那男子定然会不顾一切对他出手。 多么熟悉的一幕。 他闭了闭眼睛，往日的一切似乎又全浮现在了眼前。 那是他不得已才做出的选择，或者说，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世间的平衡不容被打破，而他就是守护这均衡之力的天选之人。 善本无过，但对神来说，只囿于眼前一人就是罪过。 舍一人而救苍生，就是神的宿命。 即便轮回转世，即便过了千万年，他也无法忘却。 无法忘却那双清澈的眸子中不敢置信的受伤的神色…… “只是，若是有一天，我必须要做出抉择，我真的不知道，我会怎么做。” “你一定不会伤害我的。” 那孩子是那样相信他，可是他却…… “也许我能帮你们。” 他远远地站定脚步，收起了法术，淡淡地说道，白色的长发在冰冷的风中微微扬起，远处是水声涛声轰鸣，可他只觉得心中一片空灵。 往事不可追，逝去的一切如今又不可避免地要重演。 他无力与宿命抗争。 从前的时光已然不可追溯，那些无法忘却的回忆和陪伴，曾是他最宁静的美好，掬在手中也无法抓住的东西，轻轻一放手就会随风而逝的东西，纯洁无瑕的东西，无论经历多久都不会改变的东西，深夜的梦境中都寻找不到的东西…… 然而…… 他固然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他们却可以有。 而他也并非是全然出于善意。 呵呵。 他这话一说出口，就知道自己有几分唐突了。 他姬嘉玉的一举一动在旁人眼里都别有深意，更何况，这是何等大事，子诗背出家族也就罢了，还可说是他自己行差踏错，可若是被人知道他包庇修炼鬼道术的人，岂不是更要令姬氏一族的声望降到冰点。 若是易地而处，只怕他根本不会相信自己会这样不求回报地伸出援手。 “只要您当做没看见，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果然，白衣男子紧紧地抱着那小小的身子，面无表情地说道，眉间粉色的法印愈发艳丽。 是了，是他轻忽了，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他不会信，他自然也不会信。 “就算是因为菡萏的缘故，我也不会为难她，更何况，如今能帮她，并且也愿意帮她的，也许只有我了。” “更何况，我愿意出手帮助你们，也是为了帮我自己。” 他诚恳地说道。 谢道之盯着他的眼睛，许久许久。 火焰终于黯淡了下去。 第1177章 桑之未落（五） 蓝天白云。 她站在了碧绿的树下。 不由自主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一片绿野就是这一棵树而已。 绕着树干走了一圈，她颇有几分不甘心地收回目光。 他时时刻刻都会在她身边的，可是现在他人呢？ 他去了哪儿？ 不想也就罢了，这一想，之前桥边那一幕全都一下子想了起来，她以为那不过是梦境而已，不过是一场噩梦，醒来就会消失不见，可是…… “其实这里，才是我的梦境吧……” 她喃喃低语。 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做梦的那个瞬间，梦境一下子就变化了。 白玉石铺就的道路如同一条白色的玉带一般一望无际地延伸了出去，她踩在了玉石之上，感觉到了脚下那种冰凉的坚硬之感。 如此真实的梦境啊…… 梦境是吗？ 她随意地挥出一个黑色的火球，绿色的原野瞬间就被烧尽，方才还是一片生机勃勃，转眼就是一片荒芜。 回头再去找那棵树，已经早已不见了。 白色的城墙壁垒迅速地矗立起来，白色的砖瓦都飞在了空中，如同快进一般自动搭成了一座熟悉的宫殿。 她往前走，摸到了那冰冷的大门。 昆仑虚的大门。 她不需要钥匙的吗？ 伸手推向那大门，根本没有任何阻挡地，高高的大门一下子就被她推开了一条缝隙，她下意识地收回手来，可那门自己慢慢地打开了，金色的光芒射了出来…… 远处，八角楼上的铃铛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听不到那声音，可实际上她就是听到了那铃声，在她的耳中回旋，如同一个魔咒一般无穷无尽地鸣响。 红色的火焰突然亮了起来，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在燃烧，这样灼热，热到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发烫了…… “璎珞妹妹这样烧下去是不行的。” 仪宁皱眉，驭使着水灵，不断地幻化成冰花贴在了她的额上和脖子里，只是那灼热，即便是法术驭使的冰冷凉意也无法降低些许温度。 “谢……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她看了一眼那个憔悴的白色身影，收回了目光，几乎是目不斜视地看向李璎珞，这个她本该痛恨的女人。 只是，时移世易，此时此刻，她若是这般小家子气，不仅会令夫君失望，更会让他轻视。 可是，这已然显怀的肚子让她多少有几分窘迫。 再见到他，她是有着一丝丝喜悦的，可又有着本能的抗拒，这复杂的心绪就连她自己都没能整理清楚。 从前卑微如尘埃的自己即便是在姬琴面前都只能唯唯诺诺，而如今……她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姬嘉玉的宠爱带来的，尊严和地位，周围众人仰视的目光，从前她并不在意的这一切，如今都已然是她习惯了的东西，只是在他的面前，她又觉得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可是李璎珞…… 她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惨白的小脸一丝血色都没有，从前她最厌恶的那双装无辜的大眼睛静静地阖着，周身散发着一种死亡的气息，即便是她不用心去感应，都能意识到她的不对劲。 而且，那高热，若是普通人只怕早就烧迷糊了，即便是身负法力，也许也无法与这样的病痛对抗，姬嘉玉说去找医生，只是这世上又有什么医生能治这样的高热呢？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他一脸憔悴，来来回回只会说这两句话。 姬嘉玉果然一出手就抑制住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鬼道术的气息，只不过若是有心人仔细去探查，也不难发现她的异样。 他从来不相信姬嘉玉会是一个“好心”的人，在他说了他另有目的之后，他反倒是释然了。 从来都以为自己心性淡泊，只是这一切也许都不过是因为从未遇到过值得自己在意的东西而已，不论是名利地位，还是金钱声望，在他来看都不过是浮云而已，曾经有过的那些追逐在自己看来都十分可笑。 真正值得在意的东西，任谁都不可能淡然处之吧…… 越是想要证明的东西，正是自己怎样都得不到的东西。 越是害怕失去的东西，也许正是因为根本就不曾得到过。 极度的孤高也许正是因为全然的自弃自怜，直到那些令人不可思议的言语从他嘴里说出来时，他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他从来都嫉恨那个人，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完全值得她去怀念。 也许他的所有淡然和不争，都不过是因为懦弱而已。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是恨自己。 蔷薇小院里的那几个月，是他最为幸福的时光，如同梦境中所憧憬的那样，她和他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她磨墨他作画，她学着做饭，他帮她洗菜切菜，这样平平淡淡的尘世烟火，是他从前根本不敢企及的。 也许正是因为幸福得太不真实，他才会一下子陷入魔障。 她说的没错，他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她。 内心深处，潜意识里，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她只爱他一个人，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她能忘记那个人，他怎么能相信呢？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她却…… 若是她心里没有他，她怎么可能就连被他害了都不曾有过一丝怨恨，她怎么可能还隐瞒这一切？ 而她只选择了缄默，而他也从未感觉到她对那人有一丝一毫的恨意。 若是她心里没有他，她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投入那人的怀抱？就算他再怎么选择视而不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就那么好吗？她怎么可以…… 即便最后她选择了回到他的身边，他也不得不自问，究竟是因为她更爱他，还是因为那人已经死了，她看清楚了这个现实而已？ 是的，他没错，他的怀疑都是对的。 他自我安慰着，自我说服着，只是，看着她惨白的小脸，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些伤人的话。 要是她能忘记那一切就好了…… 第1178章 其叶沃若（一） 他怎么会这般憔悴…… 白色的身影看起来虽然仍然俊逸出尘，脸色却显然灰暗了许多，她不知道原因，但是她很想知道原因。 姬嘉玉说他们二人是一起的，那他岂不是应该很幸福才对吗？没有了姬琴，没有了其他任何人，他和她在一起难道不快乐吗？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让她有了隐隐的小小的快乐。 仪宁微微皱眉，努力克制自己这个不成体统的想法，纵然无法和他在一起，至少他也是她用心爱过，真心期许过的男人，她难道不应该希望他幸福才对吗？ 只是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欣喜，一个小小的恶魔的声音笑嘻嘻地告诉她，你看，我早就说了吧，和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在一起是绝对不会幸福的，你当初怎么就没有选择我呢？我是一定一定不会让你有半分失望的。 如果她能和他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怔住了。 那将会是怎样地风花雪月，琴瑟同谱，他们本就兴味相投，诗词歌赋她无一不能，他们一定会有聊不完的话题，她能明白他的心意，更能体察他的心意，最重要的是，她绝对不会耍什么小性子来为难他，让他难受。 她爱一个人，一定不会让他有半分不自在。 只可惜，他不曾选择她，也未曾珍惜过她的一番心意。 这样的自我安慰让她微微露出了些许笑意。 幸而她立刻回过神来，他不曾发现。 “好热……” 即便是在冰凌的法力加持之下，李璎珞还是不停地冒汗，浑身都似乎在燃烧一般。 “好难受……” 她喃喃的声音像小猫叫一样弱弱地没有力气。 “对不起……” “对不起，璎珞……” 他似乎只会说这么一句话，愁眉紧锁来回踱步的样子简直和从前的镇定自若判若两人，就连秀美的黑色长发都似乎沧桑了许多，隐隐能看见丝丝缕缕的白发。 她看在眼里，只觉得愈发心疼。 “我……我拿点水给璎珞妹妹喝。” 仪宁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迟迟疑疑地端着水杯过来，却没有立刻拿给李璎珞。 谢道之浑浑噩噩的，看向她的眼中有着一丝茫然，她不忍地微微侧脸，轻声道：“谢大哥，也许你会想要亲自喂璎珞妹妹吧……” 呃…… 他这才反应过来，仪宁心细如尘，特特地避嫌，毕竟当初她和璎珞也曾有过不愉快，若是在她手里出了什么差错，她可不是百口莫辩。 “好。” 他接过水杯的时候轻触到了她的手指，她瑟缩了一下，手一松，若不是他眼明手快，只怕杯子都会掉在地上。 他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丝毫不曾在意她，只是稳稳地扶起那个小小的滚烫的身子，一手托着她的脖子熟练地喂她喝水，显然是很有经验了。 仪宁怔怔地看着那两人，下意识地抚过自己方才被触到的指尖，神色间颇有几分怅然若失。 “你……你们两个还好吧……” 她垂下了双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不远不近地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了下来，却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唐突，她连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璎珞妹妹好好地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严重？” “都是我的错。” 他总算是回答了一句，只不过和之前一样，反反复复不过是这么一句话罢了。 仪宁微微蹙眉，含蓄地说道：“谢大哥从来待璎珞妹妹千依百顺，您这么说，仪宁实在是有几分不明白呢……” 她倒不是仅仅好奇而已，李璎珞的病症古怪，更离奇的是，她分明感应到了那种死亡的黑暗气息，若不是姬嘉玉亲自把他们带回来，又嘱咐她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在这里，她也许都不敢让他们留下。 这分明是鬼道术的气息，之前姬琴偷偷回来见姬嘉玉的那一次，她也感应到了这样的气息，还有之前，那些鬼门中的人，修炼的都是这种邪恶的法术，只是…… 李璎珞…… 她怎么可能？ 她不敢信，却又很愿意相信，如果李璎珞修炼了鬼道术，那岂不是要被所有人唾弃？她个人是很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别说什么善良不善良的话，她就是讨厌李璎珞，她有什么理由不高兴见到她倒霉？ 从前在姬琴的身边她有多卑微，她就有多恨李璎珞，甚至就连那只狐狸，都不过是因为和李璎珞长得像，才会得了姬琴的眷顾。 她恨李璎珞，倒不是因为她有多爱姬琴。 只是她的全部苦难，全都拜她所赐。 她早就忘记了若非是李璎珞设计了这一切，说不定她就要嫁给裴永贞，那个早就叛入了鬼门的败类。 这和李璎珞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伟大罢了，她毁了她的一桩又一桩姻缘，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多么有魅力，多么能摆布男人而已。 谢道之闻言倒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刚好看到了她幽怨的神色。 只是，他看她的那种目光，却让她不由自主地微红了脸，似乎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气泡，一下子被戳破了一般，她不敢再问，更不敢靠近，只是强自镇定地端坐在一旁，驭使着冰凌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虽然这里不过是客院而已，却是在正院之内，闲杂人等轻易进不来，就连侍女也都被姬嘉玉屏退了，全都在院子外面候命而已。 幸而没人能看见这一幕，她刚放下心来，却看见了姬嘉玉打了帘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什么时候来的？ 她心中不由得一惊，不过很快恢复了镇定，温文尔雅地行了个礼，唤道：“夫君。” “说了多少遍了，有了身子就不要拘泥那些虚礼了。” 姬嘉玉笑得十分温柔，丝毫没有半点异样。 她舒了一口气，连忙告退。 “你回去好好休息，让她们也都别靠近这里，知道了吗？” 姬嘉玉柔声道。 “是，夫君。” 她连忙答应下来。 第1179章 其叶沃若（二） “仪宁姐姐，听说夫君又迎了一个女子进府，却遮得严严实实，根本不让任何人看到，这是真的吗？” 听到姚袈这个开头她就知道这番做作是为了什么，显然姬嘉玉又有新人，姚袈比谁都开心。 “真是难为姐姐了，既然有了身孕，自然就可以让其他姐妹照顾夫君的起居了不是吗，您好好安养不好吗？” 姚袈笑得理直气壮，再接再厉道：“真是恭喜姐姐了，夫君喜添新人，您这下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现实真是磨刀石，经历了那么多次较量之后，就连姚袈都学会了笑里藏刀，这可真是令人唏嘘。 仪宁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姚袈的段位实在是不够瞧，她自以为说了漂亮话，却又句句在理，自己不能罚她，只是这蹬鼻子上脸的架势，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出她就是不怀好意好吧。 若不是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只怕还真会被她气到。 “夫君行事自有他的主张，岂是我们这些后宅女子能置喙的，金襕，你也太有失体统了。” 她温柔地说道，端庄大方，半点没有动气。 “仪宁姐姐，我只是好奇嘛。” 姚袈笑嘻嘻地就是不走。 “金襕妹妹，夫君是怎样的人你该十分清楚，且不说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就说你这一有风吹草动就急急忙忙来打探的举止，若是我告诉了夫君，只怕往小处说，你就是莽撞，往大处说……” 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柔声道：“夫君最不喜的就是家里人和外面通消息，虽然我知道金襕妹妹不过是心系父兄而已，但落在夫君眼中，只怕并不会如我这般想。” “张方仪！你别血口喷人！” 果然不过一个回合，姚袈就气得跳了起来，完全忘了刚才自己来之前的目的，只差没指着她的鼻子骂了。 “呵呵，金襕你失态了。” “不说算了！” 姚袈总算也是经历了太多次关禁闭，也算是学乖了，若是和仪宁闹到姬嘉玉面前，她可是没有一次不吃亏的。 反正该说的话都说了，能看到张方仪一脸憋屈的神色，她也够解气的了。 想到这里她就笑了：“我着什么急，失宠的又不是我。” “是了，反正不管那女子有多美艳，终究是和你无关的。” 仪宁柔柔地说道，半点怒意都没有。 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个小小的念头。 一个让她无比快乐又无比期待的邪恶念头。 坚持本心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啊，她从未害过任何人，也从未故意伤害过谁，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善良的。 只是这一刻，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动念，她就做出了决定。 “夫君的新人只会越来越多，金襕，若是你不能抓住夫君的心，只怕以后你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这可不是我危言耸听哦，那女子的容貌就连我都望尘莫及。” “我呸！” 姚袈气得倒仰。 这个张方仪还真以为自己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了，不过是玉郎眼瘸了才会看上她，当初她还不是在姬琴面前摇尾乞怜的一条狗？ 就连李璎珞都比她好看一百倍！ 仪宁微笑地看着她离去，以姚袈的心性，她所图谋的，不可能不成。 姚袈自然是深谙钱可通神的道理，若不然，也不可能主院刚来了人，她就立刻收到了消息，既然如此，她想要混进来也不会是太难的事情。 到时候…… 就看夫君要如何收场了…… 她冷冷地扬了扬眉。 而这一切，和她这个端庄贤淑的主母自然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呢…… “这……” 谢道之楞在了原地，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从前我也曾略通医术，她不过是气急攻心，一时晕厥而已，这本是小事，只是她的身子始终隐藏着的病根却是她无法醒来的根本原因。” 姬嘉玉正色道。 “她之前是不是服食过什么成瘾的药物？” 他问得很委婉，可神色中却有着隐隐的不解。 谢道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固然在他看来，能给璎珞下药的只有她无比信任的阴元华，可是在姬嘉玉看来，能给璎珞下药的却只有自己。 可不是吗？璎珞是这样相信他，从没想过他可能会伤害自己，可他却…… 要说他完全没有责任，他也无法这般欺骗自己。 “都是我的错，可是这也太……”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方法，但是姬嘉玉……他的地位和他的声望，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说过我会帮你，就一定会帮你。” “还是说，你觉得这些凡人的生命比你最爱的女人更珍贵？” 白色的长发垂落在了地上，姬嘉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一点都不怀疑他能做出什么选择。 他也太无情了吧。 简直就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谢道之几乎能从他身上看到阴元华的影子，他的行事准则，和鬼门那些人几乎是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没有修炼鬼道术，仅此而已。 不过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姬嘉玉修炼了鬼道术，他一定也不会怜惜任何人的生命，只要那对他的修为有帮助。 难怪姬羲和会…… 还有姬琴…… 他忍不住这么想着，可是看着地上昏昏沉沉的两个无辜的少女，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好热……” 她忍不住呻吟，那翻来覆去的样子像极了从前犯病的时候。 他知道姬嘉玉说的没错，她需要魂魄，她需要怨气，只是这鲜活的生命就在他眼前，他如何能够亲手去扼杀无辜的生灵？ “璎珞……” 他万般纠结。 “嘉玉真人，我知道您说的都对，但是如果让璎珞自己选择，也许她也不会忍心伤害无辜的人……” “呵呵……” 姬嘉玉不由得冷哼。 “凡人为何总是这般虚伪？若是我告诉你，这两人方才刚从悬崖坠下，已然断然没有了生机，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你是不是就能接受她们作为李璎珞的食粮了？” “对你来说，她们是怎么死的，真的很重要吗？” 他无力地垂下了手，轻抚着她滚烫的额头，他知道她若是醒着，一定早已痛苦得无法忍受了，现在她的痛苦不曾减少半分，只不过她无法出声而已。 第1180章 其叶沃若（三）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底线。 他想着。 他可以接受她修炼鬼道术，也可以接受她吞噬尸体，可是若是一旦这条底线被打破，他和她，又和坠入魔道有何异？和阴元华之流又有什么区别呢？ 若是以无辜的活人来蕴养自己的灵力，那和桃都山的那棵桃树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又和鬼门的教徒有什么区别呢？ “不。” 他坚定地摇头。 “若是璎珞醒着，一定也不会接受这样的馈赠，多谢您的好意，只是我自认为能够替她决定，她宁愿自己死了，也绝对不会选择伤害无辜的人……” 他只觉得心中一片清明。 “呵呵……” 姬嘉玉的笑容有几分令人不安的讽刺之意。 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只是姬嘉玉出手比他更快，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那两个花季少女就已然相对委顿在地，脖颈之上血流如柱。 他扑了过去，只是被那血液溅了一身，却根本没能阻止这一切。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 “虚伪。” 姬嘉玉转身离去，眉间一片厌烦。 血液的香气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他看向璎珞，只见她身上的黑气一下子大盛，若是在别的地方，只怕早就被那些修士发现了，那种奇奇怪怪的罗盘，只怕根本就不止一个两个。 黑色的烟雾一下子缠绕住了那两具已然没有了生机的尸体，她闭着眼睛站起身来，如同被黑气指引着一般走了过去。 不是没见过她吞噬尸体，只是这一次，他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碎，他当初修炼法术的时候就被教诲，修道先修心，唯有心正，才有可能修的正道。 若不然，不过是坠入魔道而已。 而她…… 他不忍去看，在这一刻，他心中的信念第一次有了分明的裂痕，他的所作所为和正道已然是大相径庭了吧。 即便他没有亲手杀死那两个少女，可他根本就是和亲手杀死了她们没有任何区别。 虽然是为了她，但是…… 他委顿在地，一时之间，心中唯有一片迷茫，若说从前的信念是一条根深蒂固的藤蔓，而如今，他却不得不接受那藤蔓开出了有毒的花朵，而他却不得不让那有毒的花朵开花结果，修道本就是修心，若是连心都不正了，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前有多少修士陷入了自我怀疑的矛盾中，终于无法自拔，唯有在虚幻的幻境中找到自己的方向，他从前只觉得他们很傻，只是这一刻，他真的无法正视自己。 “啊……！” 一声惊叫让他一下子收回了所有的思绪。 他抬眼看去，却见那惊叫并不是璎珞发出的，她还一脸浑浑噩噩地吞噬着尸体，似乎那血液，那怨恨，是她最甜美的美食一般。 “姚袈？” 看着惊惶的小脸，他想起了这个名字。 “你怎么在这？” 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我马上就走！” 姚袈吓得一步三颤，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往外跑。 只是她最后看向璎珞的那个神色…… 谢道之立刻追了出去，禁锢住了她。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他微微皱眉，心中飞速地思考着对策。 之前就听说了姚袈嫁来姬家，只不过是个妾室而已，这里是姬嘉玉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擅闯的主院，她怎么会突然来的？ “我，我，我只是路过……” 姚袈眨了眨眼，大声喊道：“你抓着我干什么，这里是我家，你闯进来不说，你还扣着我。” “你看见了……” 谢道之的脸色有几分阴沉。 “我看见什么了？” 姚袈惨白着脸，忙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你放心，我谁都不会告诉的！” 这不就是什么都看见了？ 走是肯定不能让她走的……可是要怎么办呢？ 他难得地有几分犹豫不决，唯有扣着她的手腕，捏了一个诀，让她无法逃走。 “对不起，你先在这里等一下，等嘉玉真人来了再作决断。” 他拿定了主意，客客气气地说道。 “是你杀的琪琪和小花？” 听他说要等玉郎来处理自己，她倒是放下了一半的心，看着地上几乎分不清楚谁是谁的残骸，她试探着问道。 他的白色长袍上全都是鲜血，显然只能是他动的手。 “是。” 谢道之缓缓点头。 纵然那两人不是他亲手所杀，和他亲手所杀却并无区别。 听他这么说，姚袈更是吓得不敢动弹，这会儿她恨不得把仪宁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个狗血淋头。 可若是姚袈能忍住自己那张嘴，她可就不是姚袈了。 “我可是姚家的嫡女，玉郎最心爱的夫人，你可别轻举妄动啊，不然我姚家定然不会放过你的，玉郎，玉郎也不会放过你的！” 虽然不太确定姬嘉玉会不会为她出头，不过她还是决定先威胁了再说。 是了，姚家…… 谢道之的脸色愈发阴沉。 要是等姬嘉玉来了，他说要放了姚袈，自己又要怎么办？ 以姚袈的心性和姚家的势力，一切被所有人都知晓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不能放过她。 她若是离开了这里，只怕不出半日，姚家就能知道一切。 到那时候，璎珞要如何自处？ 手中紫色的光芒亮了起来，姚袈一惊，怒道：“禁术！你居然要用禁术对付我？” “对不起。” 谢道之点了点头，一缕紫色的光芒飞入了她的额前，顿时消失在了她的身体里。 姚袈委顿在了地上，他微微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 双手托着自己的太阳穴，他只觉得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一下子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切，歉疚，怜悯，自卑，自我厌恶，所有的情绪全都混杂在了一起，根本无法解开。 他只顾着自怨自艾，却没注意到璎珞已经吃完了那两个少女，更是没注意到她沿着黑气的方向摸索着扑向了昏迷在地的姚袈。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咬断了姚袈的喉咙，大口大口地吮吸着鲜血，而那双失去了生气的眼睛大大地睁着，黑气笼罩着她的尸身，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第1181章 其叶沃若（四） “璎珞……” 他无力地看着她，心中一片茫然，甚至有了几分恐惧。 他试图去拦她，可她似乎根本不曾在意，眼中唯有那鲜活的血肉。 这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希望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的念头，眼前的鲜血和黑暗，是他一生都摒弃的东西，多少年来，他都遵循着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信念而活着，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地可笑。 姬嘉玉说的没错，虚伪。 在他明知道她修炼鬼道术却一个字都没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坠入魔道了，他自诩清高，却因为作恶的是他最爱的人，就选择了无视甚至纵容。 斩妖除魔固然是修仙之人的责任，只是，从来都没有人教过他，如果那魔那妖是自己的亲人爱人，又要怎么办呢？ 也许只有凡人才会有这些疑惑，这些迷茫，换了是青丘狐族或是水族，只怕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所谓的禁术，所谓的鬼道术，都不过是因为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修士们设计出来的条条框框而已。 他努力地自我说服着，只是眼前的杀戮是真实的，他无法逃避这一切，无法不承担这责任。 血腥气充斥着整个屋子，黑色的气息就在他的身边，他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无力地坐倒在了地上，他靠在了墙上，心中能想到的，都是从前与她一起经历的一幕幕画卷，可眼前唯有她贪婪地吞噬着怨气和鲜血。 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可却不再清澈。 在小院里的那几个月，她的笑容一如从前的甜美，可他却已经分不清楚，她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不过是伪装而已。 即便她中的毒已经清除了大半，他也并没有真正完全相信她，夜间他是那样容易惊醒，她不过是个翻个身，他就会睁开眼睛，担心她又出去狩猎，而她白天一旦有几分精神不振，打个哈欠，他又会担心她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是了，因为这个原因，他始终活在战战兢兢中，没有一刻能够真正释怀，而且，他还一个字都不能和她提，不敢问，不敢说，只能默默地关注她。 也许变的并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终于有了几分明悟，为何阴元华会不惜伤害她的身体，也要给她下这种毒，将她拉入深渊。 阴元华早就已经落在了深渊底下，而她唯有和他在一起，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静和安宁，他会包容她纵容她，替她狩猎，替她掩饰，她从此也许就再也离不开他，这算计，就算之前自己没想明白，现在也完全明了了，这个方法是极端的，而他，从来都是走极端的。 “呵呵……” 想明白了这一切，他唯有苦笑。 他可以说阴元华邪恶，也可以说阴元华不择手段，可是，他从来都是清楚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么，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而他自己，却是虚伪而又懦弱的。 就连菡萏最后的嘱托，他都没有能够告诉她。 从来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他知道自己是在逃避，逃避她可能的诘责，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害怕她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她，最初不过是因为她身体的关系他才隐瞒了一切，可后来她恢复了，他却也没敢告诉她真相。 这不是懦弱又是什么呢？ 浓重的血腥气还未散尽，可她已经终于吃干抹净，闭着眼睛像是只瞌睡的小猫一般蜷缩进了他的怀中，抱住了他的肩膀。 整个屋里，大片大片的血迹已然全然不见，唯有他的白衣之上，还沾染着鲜红之色，也许这是一个暗示，这是属于他的罪恶，他无法辩解，也无法推脱，就算是为了她，他也必须承担这个责任。 小小的脸蛋恢复了些许血色，那令人心惊胆战的高热已经降了下来，姬嘉玉说的是对的，她需要的并不是什么冰凌或药物，她想要的只是怨气和鲜血而已。 很快她就会醒来…… 如果她想起了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她…… 她还会原谅他吗？ 他轻抚着她的长发，闻着她发间的香味，纤长的手指探向她的小腹，虽然他知道也许什么都感应不到，但他下意识地还是那样做了。 她紧闭着双眼，显然还在睡梦中，只是她的小手却立刻拦住了他的手，护住了自己的小肚子，那姿势，和刚才仪宁护着自己的肚子的样子几乎同出一辙。 一滴泪水从他的脸上不自觉地滑落，她不可能不爱他，她是怎样的人他还不明白吗？ 为何他会陷入了这样的自我怀疑中？ 在她决定和他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应该再怀疑她了。 她说的没错，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可他却抓着从前不放，甚至还说出了那样的话来伤害她。 可是，她为什么…… 他抱着她，如同抱着个小娃娃一般小心翼翼，她一手护着自己的小腹，一手勾着他的肩膀，小小的脸蛋贴在他的心口，睫毛微微颤抖，似乎沉溺在了什么梦境之中无法自拔。 她分明是爱他的，他现在回想起来，才想明白了她看着他时，眼中那种神色的含义……她也许是同样地不自信，同样地自我怀疑，不然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他，会不会永远爱她。 她是这样害怕他会离开她吗…… 他默默地流着泪，只希望一切能回到从前。 耳边似乎还能听见那奔腾的水声，而自己的声音是那样地绝情，那样地刺耳，他都说了些什么？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想明白，当时他怎么能够一下子说出这些无可挽回的话来，他是魔怔了吗？ 他应该相信她，他至少应该给她解释的机会，她那么爱他，她那么希望能和他永远在一起，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愿意拥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呢？ 他却武断地指责她，用最深的恶意去揣测她。 可她即便是昏迷了的时候，都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她没有错，所以一定是他错了。 ：。： 第1182章 其叶沃若（五） “谢大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仪宁弱弱的声音出现在了门边。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幸而已经没有了血迹，一切都似乎只是一个梦境一样，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只是，他却不能忘却，那活生生的生命在他面前被扼杀，她双手上沾的血液，却是他心中的无法被原谅的罪孽。 从前，即便是一片草木，一只小虫，他都不曾轻易去伤害，他从来都遵循着天地万物皆有灵，所有的生灵都有生存的权利这样的准则而行事，任何生灵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轻易去剥夺其他生灵生存的权利。 更何况是和他同为人的同类的生存的权利呢。 微微叹息，他垂下了眼帘，避开了她的目光。 “谢大哥……” 仪宁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欢快，他听着格外地刺耳。 “璎珞妹妹好点了吗？我带了些吃的过来，夫君说了，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们，所以我就亲自送来了，对了，你们没遇到什么可疑的人吧？” 仪宁笑得波澜不惊，手中的托盘上，一盅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小碗边上摆着勺子和其他小点心，似乎真的只是来送吃的而已。 只是他从来都知道，仪宁绝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方才姬嘉玉明明说了让她回去休息，她却又来了这里，是想要打探什么吗？ 即便姬嘉玉不说，他也不说，仪宁也已经感应到璎珞身上的不对劲了吧，她隐忍不发，甚至还以“璎珞妹妹”相称，想来只是因为顾忌姬嘉玉而已。 怀着身孕，难道不该躲得越远越好吗？ 她为何还要来这？ “多谢关心，她的烧已经退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就太好了，璎珞妹妹从来都深得上天的眷顾，我本就觉得这病来得蹊跷，如今好多了就好了，可见也是您照顾她十分用心，她才能恢复得这么好。” “方才我就觉得璎珞妹妹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血气不太好，所以专门给她准备了些补血的吃食。” “这是我孕中最爱喝的红枣鸡汤，又甜又鲜，今日璎珞妹妹来了，我就让她们多做了一碗，等璎珞妹妹醒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如果璎珞妹妹还有什么想要吃的，您可以告诉我哦。” 她隐隐含着一股子高兴劲儿的语气让他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总觉得她有什么图谋，却一时间分辨不清。 就和从前的那种感觉一样，周围人的目光，身边不怀好意的笑意，那些或明或暗的算计，她究竟想说什么。 怎么从前他不觉得仪宁的话有那么多？ 他微微扬眉，审视地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知道……”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住了。 旁人并不知道根底，若是让仪宁知道了那件事，只怕璎珞醒来会怪他嘴快，毕竟他们二人并未真正成婚，没有拜祭过先祖，也未曾昭告过其他所有人，就连兰儿，他都没亲口说过。 虽然他并不会因此而轻视她，可旁人却会，尤其是仪宁，璎珞一定不希望她知道这些。 “知道什么？” 仪宁一脸懵懂，托着肚子坐在了椅子上，好奇地问道。 她刚才说什么了？ “没什么。” 谢道之只想快点打发她离开，毕竟璎珞随时会醒来，若是看见他和仪宁说话，只怕又要多心。 “您身子重，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就请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们在这太打扰你们了，若非嘉玉真人坚持，我们也不敢叨扰。” 这话算是十分委婉地逐客了，仪宁就算是傻子也该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是让她该干嘛干嘛去吧，怎么还杵着呢？ 他十分疑惑。 只是仪宁放下了托盘，却还磨磨蹭蹭地不肯走，颇有几分想要走过来看看的架势，他忙道：“嘉玉真人若是不忙的话，还烦请您问问他能不能过来一下，有些小事想要找他商议。” “哦……” 她虽说是答应了下来，可脚下却仍是磨磨唧唧地没有往外走，四下打量着，似乎在找什么。 谢道之是何等敏锐的心性，联想起方才她古古怪怪的话语，他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仪宁找的是姚袈！ 仪宁分明就知道姚袈会来，说不定……说不定还是仪宁设计了她让她莽莽撞撞地闯进来的。 厌倦地闭了闭眼，他有几分无奈。 女人总是喜欢自作聪明，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以为自己什么都没做就什么都不会被发现，只是，他就算不和姬嘉玉说一个字，只要姬嘉玉知道了姚袈来之前是她在一起的，那不还是一样？ 原以为以仪宁的心性，不至于做出这样小家子气的事情来，只是他兴许还是高估了她去了。 可是，先前就听说姚袈在姬嘉玉面前根本就不受宠，根本无法威胁仪宁这个主母的地位，她这么做又是何必呢？ 好不容易送走了仪宁，璎珞却还是没醒。 “金襕来了……这里？” 果然姬嘉玉听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皱起了眉头，远远地看向了正屋的方向。 “是，一切都是我的责任，当时她大声惊呼，我怕引来外人，那情势危急万分，我一个着急，就，就……” “若是姚家要为她出头，您尽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我身上，毕竟不管有意无意，我的确是亲手害了她的性命。” 谢道之诚恳请罪，可姬嘉玉的目光却落在了璎珞熟睡的脸上。 “她好多了，应该已无大碍。” 姬嘉玉答非所问。 “是……” “在下对您的感激……” “不用说那些套话，若是想要报答我，待李璎珞醒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和我一起去完成。” “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任您差遣，但是，若是……” 谢道之想起方才他的无情和果决，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犹豫。 “你放心，绝对不是什么违背你的道义的事，只是让你们带我去找一件东西而已。” 姬嘉玉淡然道，瞟向他的神色有着一丝讽刺，只是那似笑非笑的神色，隐隐却又有着些许的温暖。 第1183章 女之耽兮（一） “刚才金襕来过你这？” 姬嘉玉漫不经心地问道，看着她的眼中含着笑意。 “她又来闹什么了？” “夫君，妾身何曾会与金襕妹妹计较。” 仪宁镇定自若地答道。 她的确什么都没做，不管姚袈那个笨蛋去了哪儿，出了什么事，自然都和她无关。 只可惜姚袈太过无用，怎么就没混进去呢，若是被姚袈撞破了李璎珞的秘密，那可就太有趣了，姬嘉玉就算是看在姚家的面上也不可能杀了她，而以姚袈的性子，还不是闹得天下皆知？ 实在是太可惜了呢…… 她颇有几分失落地想着。 “金襕行事向来没有分寸，难得你不曾介怀，若是你不喜，之后我便让她去别院住，免得她自恃身份高贵，趁你生产之际另有图谋。” 他正色道。 仪宁一愣，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岔，的确平日里自己能压得住姚袈，但是若她生产的时候没人能制住姚袈，她给自己下什么黑手，那还真是难说。 “夫君心细如尘，妾身唯有感激而已。” 她的声音中有着真切的感激，姬嘉玉微微笑了一下，坐在了她的身边。 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她柔顺地问道：“您想要用些什么，方才妾身给璎珞妹妹送了些鸡汤过去，先前我尝过了的，好喝得很呢，若不然，我给您也盛一碗吧。” “……好。” 见他答应了下来，她分明有些惊讶，连忙起身张罗去了，目送着她有着几分慵懒的背影，他却是若有所思。 汤自然是没问题的，他尝了一口，便推给了她。 “看你那馋样，自己喝吧，省的说我抢你的汤喝。” 他笑得十分自然，仪宁嗔道：“您就会取笑我。” “仪宁……” 她一边喝着，却听得他的声音有几分凝重。 “怎么了？” 她连忙放下汤盅，心中颇有几分忐忑。 姚袈那个笨蛋到底去了哪儿？ 只是这话却不能问他，若不然，岂不是立刻就被识破了。 她的眼中难免掠过一丝惶然，姬嘉玉看在眼里，微微叹息，却转而说道：“家中大小事务都辛苦你了，过几日我要出门远行，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那璎珞妹妹……？” 她连忙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只见姬嘉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那神色像是能看到她心里去一般。 “我会和那两人同行，你只要紧守门户，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随意外出，明白了吗？” “妾身明白。” 她眼中分明有着狐疑之色，可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柔顺。 之前不能解开的那些疑惑，似乎一点一点地露出了端倪。 就说姬嘉玉怎么可能无端端地收留修炼了鬼道术的李璎珞，还千方百计替她隐瞒，原来不过是要利用她而已。 她放下心来，可立刻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谢道之也要同行。 即便谢道之再怎么聪明，再怎么能窥测人心，也不可能是姬嘉玉的对手啊，更何况他傻乎乎的，心里唯有李璎珞那个贱人而已，何曾会为自己考虑？ “您，您是不是会有危险？” 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旁敲侧击地问道。 “小傻瓜，我能有什么危险。” 姬嘉玉含笑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虽然结为夫妻已有时日，她还是羞涩地微红了脸，看向他的目光中，却仍然并未释怀。 是了，从来都是他姬嘉玉算计别人，这世上哪有人能算计他呢，即便是谢道之，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您是要去哪里呢？” 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了？” 他含笑问道。 “从前您去哪儿，妾身都不曾过问，只是方才您的语气，听上去有几分严肃，妾身不愿多言，但若是您不说清楚，妾身心中真的是无法释怀……” 她认真地说道，诚挚的大眼睛并无一丝作伪。 的确她是更担心谢道之多一点，但是对他，也并不是全然无情，他待她这样好，人非草木，便是她有一颗石头做的心，也不可能全然一点都没有被捂热。 只是，她经历的实在是太多太多，对于任何人，她都已然不可能卸下所有的防备，全心全意地信赖了。 更何况，她并非孤身一人，家族的荣光，母亲的期望，所有人加诸于她的一切，都让她无法不抓牢他，若是姬嘉玉出了什么事，她便全然没有任何指望了不是吗？ 若说不担心他，那也是不可能的。 “我怕我告诉了你，你会更担心我。” 他开玩笑般地说道，语声有几分含含糊糊地，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鬓角，他试探着抚着她的唇。 “夫君……” 她不曾想到他竟有这个意思，自己的身子这般臃肿不堪，他若是看到了，以后还能爱她吗？ 微微蹙眉，她嗔道：“人家不方便……” “都已经五个多月了，不用怕……” 他柔声道，语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万般温柔，她闭上了眼睛。 “仪宁，别紧张……” 他柔声道。 “夫君，我有点害怕……” 她怯怯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助，若是平日，她这样说，他一定会顺着她的，只是今日，他的热情中带着一丝令她疑惑的急切，而她却根本不敢去猜测那原因。 只是，一切并不她想的那样棘手，也许是因为太久太久没得到他的怜爱了，她很快便放下了那些无谓的矜持，额上和脖子里全都是汗水，很是失礼，她自己知道，可她无暇顾及那些。 “轻声点儿，宝贝。” 他坏笑道。 她红着脸抿上了嘴，硬是忍着一声不吭。 只是这样，那种令人无法自抑的感觉更是强烈，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世界都似乎在旋转，在飞舞，而她已然飞入云端……这样的幸福和美好，真的是属于她的吗？ 迷迷茫茫地睁开眼睛，看见他漂亮的眼睛含笑注视着她的样子，她连忙转开目光，伸手去擦自己额上的汗水。 只是细细的手腕被他握在了手中，她无力挣脱，也并不想挣脱，这会儿她心里谁都没想，谁都想不起来，唯有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波逐流。 第1184章 女之耽兮（二） 眼前唯有陌生的一切。 古色古香的家具，精美华丽的多宝格，那一瞬间，她都迷惑了，难不成之前的一切又全都是梦境，其实她从未从七垢塔的幻境中走出来？她其实还身在驭灵馆？ 念及此处，她按住了自己的心口，无比痛楚的心悸让她几乎都无法呼吸。 如果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会怎么选择呢？ 看着趴在她床前的谢道之，她心中一片清明，这一切都不是梦境，只不过，是她的噩梦而已，真实的，醒不过来的噩梦。 前几日就隐隐感觉到了自己有点不对劲，只是想着没什么大碍就没有告诉他，看着窗外初升的旭日，她瑟缩了一下，还以为自己会很难受，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似乎毫无异样，就连之前那种烦闷之感都消失了。 果然她不过轻轻动了一下，他就醒了。 只是，她看见的他的第一个眼神，分明是愁眉紧锁的忧郁，这样的神色，说起来也不算陌生，只是那并不是属于他的该有的颜色，他行事从来都光明磊落，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为了她而忧愁，凭什么为了她而坠入黑暗？ 是她太自私，太不为别人着想了不是吗？ 他见她醒了，露出了一丝喜色，可下一秒又是满脸的惶然和不知所措。 这还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从来都七情不上脸的谢道之吗？ 她微微叹息，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平坦坦的，什么迹象都没有，可是她还是十分小心翼翼，就连神色都温柔了几分。 “对不起……” 他执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说道。 她看向窗外。 远处的高楼和阴陆的八角楼很是相似，一座飞虹桥越于水上，这里的景色无处不精美，就连树木和荷花都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和修剪，没有半点不合时宜的地方。 “我们在哪儿？” 她心平气和地问道，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的神色中有着一丝绝望和悲凉。 也许是因为在一起那么久了，她明白他，他也明白她。 她轻轻地透了一口气，心中反倒是释然了。 太害怕失去的东西，最终失去了也并非不是好事。 就好像小时候最喜欢夏日的蝴蝶，千方百计抓了回来，给它花朵给它水，可最后它却还是枯死在了枝头的时候，她心中的那种悲伤和释然。 担心了太久太久，这个意料之中的结局反倒是让她心头一松，抓不住的东西，就让它去吧。 明知道自己心里很难受，明知道自己这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可一切都放在了眼前的时候，她明白了，元华说的是对的，在她喝下那些药的时候，她的命运和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只是元华不曾料到自己会这样傻，这样不懂人心，他以为她能明白的，这世上真正能无条件地包容她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而她却太傻，太自信，以为一切都能和从前一样，以为那片白色的天心海棠花田中孤寂的背影不过是狌狌判断失误的预言而已。 他错判了她，而她错判了他。 实在是十分讽刺。 无法回首，无法再去回忆那一片蔷薇花香气的小院。 她甚至不敢去回忆一丝一毫，只怕泪水会忍不住。 “你晕倒了……姬嘉玉……带我们来这里的。” 他颇有几分含糊其辞地说道。 她明白了，她的秘密不再是秘密，就连姬嘉玉都知道了。 只是，就算凭着和娘亲的交情，他也不至于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她一个修炼鬼道术的人收留在自己家里吧……在她印象里，姬嘉玉一向都是一个冷静到了极致的人，在他的眼中，唯有利害关系，并不会有任何其他影响判断的因素。 她并不知道，她微微皱眉沉吟的样子像极了菡萏，他看着她，心中只觉得一片痛楚。 从前他只觉得十分惊诧，为何这样善解人意精于谋略的菡萏能有这样一个天真到了离谱的女儿，还以为不过是人的性情自有不同而已，如今他才真正明白，正是因为菡萏无微不至的保护，她才能这般娇憨，这般不谙世事。 而现在，她却越来越像菡萏了，那双大眼睛不再一片茫然懵懂，就连对他的那种满满的依赖，也似乎消失了。 从前她何曾需要自己想明白什么，不都是问他就好了么？ “他要我们做什么？” 果然她问道，语气冷静，十足的淡然。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是他伤害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他真的恨笨口拙舌的自己，若是姬琴在这里，一定能逗得她破涕为笑，而若是阴元华……他根本就不可能说出那样伤害她的话来，他是多么懂得操纵人心的人啊…… 而他，明明恨不得能跪在她面前乞求她的原谅，却就连一句完整的让她心中熨帖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什么都不敢说，只怕自己说了什么会让她更加误解自己，而她那漠然的眼神……只怕他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误解你的，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 我是真的爱你，不管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菡萏真人把你交给我的时候我就保证了，永远都不会辜负你，永远都会保护你。 就算你不爱我了，你讨厌我了，我也不会离开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不管你有什么担忧，我都会和你一起，我们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就算是要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我都陪着你。 这些话就在他的舌尖打转，可他却不知道为何无法说出这些话来，他不知道她会说什么，他害怕一旦他们直面这一切，她就不得不说出绝情的话来，那时候就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只是现在，她眼中的倦怠和漠然都让他无法开口。 “姬嘉玉可能是需要我们带他去一趟昆仑虚。” 他终于还是说道。 第1185章 女之耽兮（三） 昆仑虚？ 她想起了那个幻境，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 “为什么？” 总算她这惊讶的情绪是真实的，他觉得呼吸稍稍顺畅了一些，说起这个原因，他其实也不太明白，只是，姬嘉玉的为人，即便是他也难以猜透。 “他并没有明说，只是问了我一些当初我们去昆仑虚的经历，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 她点点头。 谢道之的猜测，就算不是事实的全部也应该很接近了。 屋里一股淡淡的花香，精致的花瓶里大片的百合花瓣绽放着，丝绒的窗帘垂落在地上，金色的海水花纹一层一层地编织着华贵无比，安静的房间里看上去十分宁谧，没有任何异样。 只是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一片沉默。 “我……” “我……”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转开了目光。 原谅我好吗？ 他想要这么问，只是那话语在他舌尖打转，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开口，偏偏又被她截住了话头，万一她说无法原谅他，他要怎么办呢？ “我明白的。” 她微笑了一下，迎着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镇定自若地说道。 “我都明白。” 这话语听上去可不像是什么好话，他心中有一点模糊，直觉自己应该赶紧否认，可她不给他这个机会，微笑道：“其实你说得对，我从来都没忘记过他，我怎么可能忘记他呢？” “毕竟在我心里，他是曾经为了我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的人，对于凡人来说已是不容易，更何况是他……” “若非是因为爱我，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从前我的确是无知，不知道不老不死的仙途对于凡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如今我自然是知道了，他用他能付出的一切来保护我，我又怎么可能忘得了他？” 他下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手，看着她一片清明的目光，窗外的日光有几分太过耀眼，他竟是感觉到了一阵晕眩。 “现在我自然知道我是错了，彻彻底底地错了，如果能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你说的没错，如果他能回到我身边，如果他能找回他的魂魄，我自然是会和他在一起的，毕竟在这世间，能真正明白我又不会嫌弃我的人，只有他一人而已。” “我从没有嫌弃过你……” 他终于找到了话头，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 可她只是摆了摆手，一脸淡然地摇头道：“不，你只是以为自己没有这么想而已，可你的内心里，是不可能接受我的，这并不是你的错，也许异地处之，我也会一样。” 她不会。 他有点悲哀地想着。 阴元华就是这样的人，可她从未真正害怕过他，厌弃过他。 “这不是你的错，你本就是属于光明的，你心底澄澈，善良正直，在你的心里，一直都有着属于你的底线，也可以说是原则或是执念，而和我在一起，这一切都会被打破。” “是我太自私，妄想用一些……一些无谓的东西来牵住你的脚步，把你强行留在我身边，现在想来，我一开始就应该独自走开，不管去哪里都好，远远地离开你，让你看不见我丑陋的模样，也许你会怀念我，也许会寻找我，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我和你在一起很幸福……” 他皱眉。 “而我却为着一己私欲，始终不愿意离开你的身边，时至今日，终于还是害得你和我一起被视为异类。” “这些全都是我的错，我思虑不周，只顾着自己，这样的自私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也许连我自己都会鄙视，可我却一边站在高处指点别人的罪恶，一边放纵自己的恶念，不停地吞噬着无辜的生灵，这样的双标，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更何况是你呢。” 不，他不想听她说这些，他想要听她一脸娇憨地问他晚上买什么菜，想要她埋怨自己画的画一点都看不懂，想要她撒娇撒痴地缠着自己为她放烟火…… 是幸福来得太轻易，还是快乐的时光总是让人忘乎所以？在蔷薇小院里的那几个月里，她没有一天不是冲着他笑的，宜喜宜嗔的小脸只要一看到，就觉得满心欢喜，比他曾有过的所有的喜悦加起来都更加圆满。 她的小脸微笑却严肃，小嘴巴巴地不停地说着，他却一个字都再也听不进去，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他知道这不过是她的全部托词而已，她从来都是这样，一旦发生了什么事，首先先把一切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他没保护好她是因为她太笨了，他惹她误会是因为她太过多心了，那这一次呢，这一次他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究竟是因为什么，他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变成到现在这样无可挽回的地步来？ 他的眼睛有一点模糊，就连她在说什么都有几分听不清楚，如同在一片迷雾中走着一般，他就连呼吸都感觉有几分透不过气来。 “其实事实就是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不用说对不起。” 她毕竟是菡萏真人的女儿。 他看着她那一脸镇定的样子，一双冰冷的眸子毫无温度，就事论事如同在念什么稿子一般，只不过那些话，也许在她心里已经来回地滚动了无数遍，她并不是第一次想到这些，她的心里也一直都是矛盾的。 可她一直都在问他，会不会永远爱她。 那双星眸那样依恋地看着他的时候，要说他心里不快活是不可能的，他每次回答的时候心里都感觉一个个喜悦的小泡泡如同飞了起来一样，从前他从来不知道这种感觉是这样的地奇妙，她离不开他，这样的念头让他幸福不已。 可现在她在说什么？ “我明白你的为难，真的，我真的明白。” “我从前真的是错得离谱……” 她轻笑了一下，小小的酒窝圆圆的，似乎那真的很好笑一般。 “忘记一个人的确是很难，但是我知道我能做到的。” 她含笑说道，目光中唯有坚定。 第1186章 女之耽兮（四） “璎珞……” 他再也听不下去，不顾她的反对抓住了那瘦弱的肩膀，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泪水偷偷地掉在了她的背上，落在了长发之间。 “我爱你。” “我真的爱你。” 他抱住了她，却隐隐闻见了她发间的血腥气，不过是一个迟疑，手指微微一颤，她便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异样，一把推开了他，缩进了角落里，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小脸深深地埋进了长发里。 春日里那一抹掠过鼻尖的青草香气，夏夜苍穹之下的那一片无尽的星辰，秋时飘落的金黄色的银杏叶，一串一串挂在树梢，温煦的阳光从枝条间穿过，点亮了憧憬的眼眸，凛冬凝冰的银叶树一片晶莹的白色，许是霜花许是白雪，那些美好的东西都不过是稍纵即逝而已…… 也许不过是一回眸间不经意的凝视，也许不过是无意中嗅到的特别的气息，当时觉得不过是寻常，可若是回头再想要去追寻那些美好的回忆，却又是不能再得的了。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凡人才会有记忆，正是因为有着各种美好的回忆支撑着，每个人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也许未来会更好，至少曾经幸福过…… 可无论如何，终究有一天，需要从梦中醒来，面对眼前满目疮痍的一切，幻象的世界就像是个象牙塔，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可以放在里面，但是真实的世界中，真正需要面对的，却是象牙塔之外的那些东西，会让人不安的东西，让人迷茫和惶然的东西…… “咳咳！” 门口一阵轻咳，谢道之回头看去，却见姬嘉玉站在了门边，方才心神激荡，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见过嘉玉真人。” 她倒是十分镇定，脸色虽然有几分苍白，但还是微微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不必多礼。” 见他准备起身行礼，姬嘉玉故作亲切地说道，似乎之前的小小插曲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他也不曾看见过那一片满地狼藉的鲜血。 此时此刻，有些话并不需要说得太刻意。 “近日天气倒是还算不错。” 姬嘉玉和谢道之互相谦让着坐在了古朴的八仙桌边，话题却是这样毫无意义的寒暄。 窗外的回廊上，轻灵的鸟叫声婉转动人，两人说话的声音也是十分平静，温柔亲切，似乎是相交已久的好友闲聊一般。 “承蒙您的照拂，璎珞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一番你来我往的关于天气和花园的无聊话题后，这番谈话总算是客客气气地上了正轨。 “内子有孕之初也是万般不适，幸而过了四个月之后就无大碍，这一回路途遥远，若是还需要多休养一阵，也是无碍的。” 听他这么说，谢道之固然是担忧地看向她，就连璎珞自己，都瞬间红了脸，微微有些愣神。 姬嘉玉应该不是这样八卦的人吧，就算是看出了她有什么异样，他也未必会直言，可他却这么说了…… “我这里有一些家常必备的药贴，若是不嫌弃制作粗陋的话倒是可以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他语声亲切，笑眼盈盈，但是璎珞却立刻明白了，姬嘉玉的意思是时间紧迫即刻就要出发，若是她答应一声，只怕他就能说现在就走。 “您实在是太客气了，那我们唯有却之不恭了。” 谢道之应该也领会了他的意思，看向了璎珞，她忙道：“娘亲从来都告诉我，要听从嘉玉真人的教诲，更何况您这般盛情款待我们，小女自是任凭您差遣，绝不会有半句不情愿。” “菡萏的确是我心中最为赞赏的同僚之一，即便是在当年她道行尚浅之时，也是众人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而我自然是更重视那些优秀的人，并非因为任何其他原因，只是因为菡萏的确是修道之人中难得的天赋与道心兼备之人。” “您过誉了……” 她只能这么说，总不能太过谦逊说自己的娘亲不好吧。 “菡萏曾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只是当时她说得十分模糊，我隐约听着是与昆仑虚颇有关系……” 姬嘉玉沉吟了一下，一双墨色的眼睛看向了她。 她心中却是一惊。 姬嘉玉这语气倒像是很久没见过娘亲的样子，似乎就连娘亲在哪儿，他都一点消息都没有，那岂不是说，娘亲从过去的南阳回来之后，就没有见过姬嘉玉？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谢道之，隐隐有着疑问之色。 “璎珞……”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话题居然会扯到菡萏真人的身上，姬嘉玉是故意的，还是不过是偶然？ 白色的长发优雅地垂落在嘉玉真人的脚下，他脸上的神色适时地现出了些许的疑惑，高高的玉冠和姬琴的装束十分相似，精致的长袍上用暗纹隐隐绣着松鹤之状，只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就如同他脸上隐隐的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一般，他若非着意去观察，也根本察觉不到。 这世上哪有什么偶然，不过是看得出来或者看不出来的层层算计罢了……是他太天真了…… 只是…… 他现在要怎么和她解释呢？ 若是没有外人在，也许他还能哄住她，可姬嘉玉显然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见谢道之一脸为难，她有点不太明白。 “从南阳回来，你的身子就一直不好，所以，所以……” “璎珞，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我想等一个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你，即便是菡萏真人在此，想来她也会明白我的苦衷，不会怪我隐瞒你这一切的……” “隐瞒什么？” 她只觉得心中微凉，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他不是说娘和姬嘉玉去了哪里哪里还有别的事情之类的吗？她怎么能这么粗心，居然也没问问清楚，就含含糊糊地相信了他。 “我娘不是已经找到了那样东西了吗？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但是那不就是在那口井里的那样东西吗？” “后来呢，我们两个回来之后，我娘去了哪里？” 她睁大了眼睛，眼中一片慌乱。 第1187章 女之耽兮（五） 四面亭附近的水榭之上，春夜的风微凉，来往的侍女虽多，却并没有人看向这边。 “您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已经太久了，若是我没记错，即便是有太极图的存在，在不属于自己的时空滞留，将会影响整个时空的平衡，对您自己也是无益的。” “……” 和璎珞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可是那双敏锐的眸子中的目光却十分锐利，似乎能看穿人心，那是洞察世事的目光，已然是超脱了凡尘的无欲无求的平静。 “璎儿若是有你十分之一的聪敏，我也不至于这般放心不下她了。” 她由衷地叹道。 “在永灵峰，在平湖，在驭灵馆，晚辈自认已然懂得了您的心意，在您把她的手交给我的那一天起，我就不曾有一刻倦怠，就算……就算我不能保证让她幸福，至少我会守护她的安全，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 “璎儿……” 菡萏真人看着水面上初生的小小荷叶，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是张了张嘴，又还是抿起了嘴，默默地看着水面，小小的水泡一个一个地冒了出来，“啪”地碎裂在了水面上，溅起了小小的水花来。 “我能看见的未来未必是真实的未来，过去的每一个小小的改变都会让未来变得不同。” 她淡淡的说道，可语气中有着隐隐的伤感。 他感觉到了些什么，但却不能完全明了，两个聪明人说话，根本就不需要说得太清楚，但是，菡萏真人的意思，分明不是什么好事。 “晚辈全都是自愿的，即便您说的未来和我期望的未来并不一样，我也不会后悔，世间茫茫众生，同是一棵树上的花朵，有的零落水中，有的坠落泥潭，有的被摘下拈起，有的被精心护于枝头，它们的命运虽是不同，但却都有各自的世界，身为局外人，未必能随意评论它们生命的孰优孰劣，孰是孰非。” “诚如你所言……” 菡萏终于看向了他。 “我已经无法回到原来的时空，因为我的逗留，这里的时空已经出现了裂痕，若是我骤然离开，未知会对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即便是我孑然一身，我也无法这么自私，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影响时空的平衡。” “……” 虽然隐隐猜到了些许端倪，但是他却未曾料到这一切居然会是真的，难怪菡萏真人那么久都没有回来，定然是一开始发现异样的时候她没有太在意，之后明白了一切，一切却已然无法弥补。 “更何况璎儿和你，还有那个笨蛋……你们都要好好的……” 她镇定自若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忧伤的神色，眼圈都红了，可怜兮兮的样子和璎珞总算有了一点点的相似。 “在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中的喜悦简直是无法形容，当时我以为这一生，再也无缘见到璎儿了，可你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知道，你不会一个人出现，璎儿一定也来了这里。” “果然我猜的没错，能再见到璎儿，再亲手抱抱她，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了遗憾……” 她温柔地说道，目光也柔和了许多，远远地看着没有焦点的地方，似乎是在回忆，沉浸在了美好的过去之中。 “她从小就是个可爱的孩子，虽然并不完全像我，还很像那个笨蛋，特别是那个实心眼，简直是和那个笨蛋一模一样……” 她嗔道，可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宠溺。 “哎……” 她长叹一声。 没想到再也没机会见到那个笨蛋了，他还好么？他能照顾好自己吗？他会……他会忘了她吗？ “璎珞纯真善良，待人诚挚，固然容易受骗，但同样也能收获到真正赤诚相待的好友和知己，这也未必就一定是坏事……” 他含笑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 菡萏抬起头来看他，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她是真的爱他，却又是真的看不清楚自己的心，优柔寡断，太过善良以至于无法用恶意去揣测那些真正心怀诡计之人。 “难为你了……” 她叹息。 “您在这里寻找了那么久，都还没有找到您想要找的东西吗？” 谢道之微微皱眉，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菡萏无奈了牵动了一下嘴角，一双锐利的眸子失去了焦点，看向那波光粼粼的水面。 “天地混沌之初，没有什么能将这一片混沌分开，没有天，也没有地，没有生灵，也没有五行，只有一片蒙昧的混沌，所有的一切全都混乱在了一起。” “传言中，巨神持斧开辟了天地，这样的传说你应该不会相信吧。” 她轻笑了一下，问道，眼中波光流转，那俏皮的样子和璎珞简直是如出一辙。 “晚辈不敢随意揣测神意。” 他含蓄地说道。 “这本就是无稽之谈，没有任何生灵，神是从哪儿而来的呢？斧子又是谁给神造的呢？” “我法力尚浅的时候，就对此深深怀疑，后来，我得到了太极图……” “这样的法器在一脉天真的玃如手中兴许不过是无用之物，然而若是落在了心怀叵测之人手中，却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我再三纠结，还是决定向玃如把这件法器要来。” “果然玃如根本就不在意这件宝物，我几乎是轻易地就得到了太极图。” “当时我只觉得一阵后怕，万一不是我，万一是别人发现了玃如手中的宝物，万一那人用这宝物来作恶，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而也许我会走上这么一条路，也正是因为当时的这小小的一个抉择，我突然发现了，即便是微不足道的我，也能为这个世间的所有生灵做些什么，即便只是守护这件宝物本身，就已经算得上是真正的守护天下苍生了。” “那一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为自在逍遥的时光，我不停地用着太极图在时空中穿梭，在不同的时代中凭着自己的好奇心不停地探索着，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见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时候，没有任何负担，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改变谁的命运就改变谁的命运，即便只是一个病重的普通人，即便只是一个无助的孩子，我都愿意伸出援手，当时我想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 第1188章 躬自悼矣（一）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当时我所在的时代是一个乱世，原本应该在战乱中脱颖而出的一员猛将居然还没有崭露头角就消失了，虽然原本他也是会最终战死的，但他居然没有出现，我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当时我没有细想，不过是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后来同样的事情又一次发生，我终于意识到了，这一切可能是我在这个时空中做出的一点点小事改变了原本应该是史书上的一笔的大事。” “我又回到了那个乱世，细细地查访，终于发现了原来竟然是因为我救的那个小女孩原本该死，她死了之后她的父母才能活下来，后来灾荒过去了之后她的父母本该生下另一个孩子，而正是因为我救了那个小女孩，她的母亲为了养活她，自己活活饿死，这才改变了一切。” “当时我就十分矛盾，因为救一人，害了更多人，那员猛将原本能阻止敌军屠城，而那一城的百姓，可说是因为我的一念之仁而死，我的手上沾着那满城人的鲜血……” “也许你不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我又是自责，又是迷惑，明明我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却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果……” 这种无力的负罪感…… 谢道之没有说话，但是他心中却明白，他是清楚这种感觉的，明知道自己做的是绝对正确的事情，却不期然地背负上了无法推卸的责任，每走一步都举步维艰，时时自省。 “所以后来，我再也不敢随意改变任何人的命运，即便是花草树木，小狗小猫，我都不敢轻易去触碰，就怕这一点点小小的影响会改变既定的未来。” “那时候我用太极图已经十分熟练了，有一次，我悄悄潜入皇宫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人……” “嘉玉真人？” 他立刻问道。 菡萏用赞赏的目光看向他，这实实在在的微微惊讶和欣赏的目光让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当时我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向他展示我的法宝，可他却一眼就看出我不是那个时代的人，我们在一番交流之后，才发现了彼此都没有什么恶意。” 交流？ 呃呃呃，谢道之微微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肯定是在皇宫里大打出手，最后发现对方都没有下死手，这才停手的吧。 这皇帝也是着实可怜，安保工作形同虚设啊。 “若以天下为棋盘，你以为，谁是棋手，谁又是棋子？” 她含笑问道。 “无论谁是棋手，那些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不过是棋子而已。” 谢道之淡然道。 她笑了起来。 “璎儿能得到你的心，可真是她的造化。” “世人追逐名利权势，然而真正看清楚了一切的人，却不过是站在高处，远远地看着这一副棋盘而已。” “姬嘉玉当时就将一切和我明言，邀请我加入，我有感于他的诚意，所以并没有立刻拒绝，却也没有立刻答应。这一方面是因为我天生对外人有警惕心，另一方面也是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感应到了我手执太极图，想要利用我。” “后来……”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说道：“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我终于还是决定站在他们那一边，毕竟一切牺牲都不是没有价值的，为了世间的平衡，为了天地间的均衡，身为棋子的凡人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并不觉得您的想法是错误的，不过，只怕璎珞未必会认同。” 谢道之含蓄地说道。 “璎儿心中一片赤诚，是非分明，毫无转圜的余地，若不是你在她身边，我担心她终有一天会吃大亏。” 菡萏也叹道。 圆圆的小荷叶在水面微澜的小小波纹中上下起伏，十分可爱，细细的枝条已然露出了水面，隐隐可见枝梢小小的花苞初具雏形。 “时间紧迫，我尽量长话短说。” “天地间的平衡不容许被打破，只是这世间总是有人不愿意看到这均衡的存在，十几年前，当我第一眼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天下又将大乱……” 他讶然，怔怔地看着她。 如果他没想错，她说的应该是鬼王，不，是当年的陈墨染。 只是若诚然如她所说的那样，她当时为什么不…… 他又有了几分疑惑。 “他的容貌我并不陌生，只是即便不是如此，他身上的那种气息我也无法错认，虽然那时候他尚未找回灵智，我却也不敢轻忽。” “我明白你的疑惑，虽然我口口声声说着，为了天下苍生，一点小小的牺牲完全是有必要的，但是当时……” 她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角的柔美线条和璎珞看上去十分相似，只是那黯然也不过是稍纵即逝而已。 轻咬了一下唇角，她抬起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微笑道道：“举个例子，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踩在了一个禁制之上，只要你放开脚，就能立刻逃跑，但是周围所有的人都会因此而毙命，你会如何选择？” 他微微皱眉，有了几分犹豫。 “再极端一点，全世界的人都会因为你的自私而毙命，你会怎么选择？” “也许我会选择留在原地。” “那，换一个例子，如果璎儿踩在了那个地雷上，只要她放开脚，你就会毙命，可如果她不放，她就会死，你会如何选择？” “自然是让她快跑。” 这一回他倒是半点都没犹豫。 “再极端一点，如果璎儿离开了之后，这个世界有一半的人会因此毙命，你会如何选择？” 方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谢道之听到了这里，总算隐隐明白了她语中之意，喃喃道：“天下苍生和这世间至爱之人，要如何选择……？” “是，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所谓的大义，所谓的牺牲，都只不过是加在旁人头上的无关紧要的一句话而已，一旦临到了自己面前，临到了我最爱的女儿面前，所有的道义都不过是空谈。” “这世间，没有一个人是不自私的……” 她苦笑。 第1189章 躬自悼矣（二） “危的魂魄从来都不是完整的，当年天帝将他的魂魄打碎之后，他花费了千万年来聚拢自己的元灵，这一过程漫长而又痛苦，可他却坚持了下来。”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意念比起常人来要坚定得多，所以，在这漫长的时光中，他居然凝练出了一种特别的法术来。” “鬼王自创的法术？” 谢道之讶然。 “是的，至少据我猜测，这种法术在之前并没有任何人使用过，在他之后，也鲜有人会用。” “他慢慢地发现了，聚拢魂魄虽然痛苦而艰难，却也从中悟出了魂魄与元神之间的神秘联系，魂魄需要聚拢到什么程度，才能自成元灵，而不完整的魂魄又能做些什么，这些在我们看来毫无必要的东西，在他千万年的聚魂之时，却给了他额外的悟性和灵性，以至于他自创了一门神秘的秘术。” “为了控制一具躯体，并不需要完整的魂魄。” “这就是危经历千万年的聚魂，最后领悟出来的真谛。” “而那些散落的魂魄，可以日积月累地积累灵气，慢慢地收拢周围的灵力，成为一个分神，当分神的灵力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能够附身在东西上，或者附身在动物上，若是更加强大，甚至可以直接控制人类的身体。” “分神之术……” “是的。” 菡萏赞赏地看着他，真是颇有几分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喜欢的感觉，若是璎珞有福，能与他白头偕老，那她这个做母亲的，就算是死了也是含笑九泉。 “危在不断转世的过程中不断聚拢自己的魂魄，同时也在不停地实践自己的这个法术，只是分神之术并非能够无限施展的，若是没有限度地施展这个法术，最终本体的生魂会越来越薄弱，最后失去意识。” “危显然是在施展了一两次分神之术之后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之后就再也没有敢继续分神，直到……” 她叹息了一声，看向谢道之。 他愣住了。 不会吧…… 有时候他真的有点讨厌自己有点太聪明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菡萏真人的意思竟然是…… 那样的话，就难怪了…… 他就说，当陈墨染还不过是一个孩子的时候，菡萏没有狠心将他杀死，这本就不合情理，他从来都不觉得菡萏真人是一个心慈手软不顾大局的人。 那样的话，那就是唯一的解释了…… 之前他也隐隐猜到了一些端倪，只是现在，他才能真正确定了这些猜测可能是正确的，而她也确实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传闻中阴家世代信奉鬼母，虽不过是个传闻而已，但也不能说是完全的无稽之谈，而这个’世代’的开始，却偏偏就在这里。” “阴陆？” 谢道之这回是真的惊呆了。 “正是。” “阴陆与危定下了契约，可他不知道的是，危什么都没做，他阴家本就是命中注定母仪天下的皇亲宗族，而他注定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之命。” “这可真是讽刺。” “是的，只是身在其中，若是有了欲望，被欲念蒙蔽了双眼，即便是你我，也未必能明辨是非，更别说只是一个凡人的阴陆了。” “其实这些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感应到危在阴家留下的那样东西就是他的分神之一，而要完完全全地杀死危，唯有将他的分神全都摧毁，即便只留下一个，他也能重新聚拢自己的魂魄，很快卷土重来。” 这也太…… 谢道之忍不住皱眉。 “您怎么知道他在这么漫长的时空中留下了多少的分神呢？” 他忍不住问道。 菡萏有几分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明白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想来她一直都没闲着，不停地穿梭时空，就是为了找到危留下的所有分神，却不曾想，因为找这一枚找了太久太久，却让她只能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危并不知道自己的分神已经被毁，在他看来自己是完全安全的，但是我也并不知道，在未来的两千年里，他除了……之外，还有没有留下更多的分神。” “不过据我的了解，就算有，那一枚也只能出现在百里国的那个年代，在这两千年里，凡间唯一的一次乱舞，就在晚唐那个时代的战乱中，只不过，那已经是我无法去管的事情了，若是你有机会遇到梁渠，也许能劝他……” “您的意思是，那一枚分神在梁渠的手里？” “这仅仅是我的猜测，当年危能信任的人，应该只有梁渠一人。” “而即便是梁渠自己，也未必就知道那枚分神的用途，就如同阴陆一般，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 “可即便如此……” 谢道之艰难地看着她，黯然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菡萏无奈地摇头。 “真是抱歉，原本应该是我的抉择，如今这副重担却落在了你的肩上，其实，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我都……” 她眼圈一红，终于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我都不会怪你的……” 她掩面而泣，方才的坚定几乎是荡然无存。 “除了您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谢道之冷静地问道。 “那段日子我一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常常看着璎儿的睡姿发呆，我猜，也许我家那个笨蛋能猜到一些，但是，即便是他，我也一个字都没说过。” “唯一清楚一切的人只有玃如，我当时没人可商量，只能找他想办法，他虽然帮不了我，却也答应了我，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好的，我明白了。” 他点点头。 反正还没有到真正需要抉择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可即便是到了真的需要他立刻做出选择的那一天，他又能真正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正确的，只有你愿意做不愿意做的区别罢了。 “我回不去的这件事，你别一下子告诉璎儿，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她一定会接受不了，但是你一定要告诉她，我还活得好好的，我会尽一切努力再回到她和她爹爹的身边，让她千万不要放弃希望……” 菡萏说到了自己，反倒是平静了不少，更多的是对璎珞的担心，却并不太害怕。 第1190章 躬自悼矣（三） 回忆一下子回到了现在，他看着她惶然的眼眸，不敢置信的神色，心中只觉得一阵痛楚。 他只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却没有想到她不管过了多久，待她知道了真相的那一天，都会是一样的心碎和哭泣，并没有什么区别。 “菡萏真人所做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这个犹豫了半天才想出来的开场白立刻就被她打断了。 “你别给我扯远了，你就说我娘去了哪儿。” 小小的嘴微微嘟起，大眼睛上面的两根细细的眉毛拧了起来，她毕竟还是了解他，知道他这番做作就是为了缓缓告诉她真相，让她别太难受罢了。 “她暂时还不能回来。” 这的确是事实，却不是事实的全部。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决定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哦……” 让他没想到的是，她微微舒了一口气，似乎是放下了心来。 “娘亲暂时不回来也是好事，毕竟那样狌狌也未必能找到她，更别说是别人了。” 他有些不忍心，嘴唇微微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住了，既然她能接受这个解释，他还是别添乱了吧。 “其实我也并不清楚菡萏的进展，不过方才你们说了，已经找到了那个对吗？” “菡萏真人没有和我说得很清楚，不过在阴家的那一枚确实是已经找到了，然后她就把我们送回来了。” 姬嘉玉点点头，赞赏道：“菡萏办事向来令人放心，不过我却不曾想到她居然还带了你们一起去。” “并不是那样的……” 璎珞把在桃都山遇到狌狌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姬嘉玉闻言扬了扬眉，温言道：“没想到鬼国也有仗义之辈，可见不管身在什么阵营，毕竟人品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他这也算是变相地肯定她了吗？她不太确定，不过似乎的确是听出了那么点暗示。 可是，不管怎样，姬嘉玉都不可能把这肯定放在台面上，若是被人知道了他收留修炼了鬼道术的自己，他定然脱不开干系，说不定会害得他，以及娘亲和谢道之都声名尽毁。 想到这里，她黯然叹息。 是她想太多，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她又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呢？既然什么都不怕失去了，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您的大恩我们铭记在心，只是仅仅在心中感恩也并非是为人之道，请您不必顾忌小女的身体，只要确定了出行的日子，届时我们定然不会推脱，定然会如期出发一起保护您的。” “哈！” 就算是一脸严肃的姬嘉玉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璎珞……” 谢道之微微有些窘然，不过还是不卑不亢地说道：“以我们的法力，要说保护嘉玉真人的确是有几分自大了，然而我想璎珞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想说任凭您差遣，并没有自矜的意思。” “呵呵……” 姬嘉玉抿了一口茶，温言道：“后生可畏，我从不轻视任何一个人，只是此番请二位同行的确是另有用意，既然二位都十分有诚意，我就直言了。” “菡萏之前隐约和我提过，而子诗也曾告诉过我，二位能驭使凶兽穷奇，并且曾破解过昆仑虚的迷障，进入了西王母的灵塔之内，这是真的吗？” 谢道之看了一眼璎珞，后者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假装没看见。 真的不是她的错，姬琴实在是太会聊天了，跟他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把什么都告诉他了，她也不是故意吹嘘那一次昆仑虚的经历，甚至她都忘记了最初是怎么会谈起那个地方的，只是他说着说着，她就一股脑全都告诉他了。 “昆仑虚的大门钥匙在开明兽那里，上次我们回三清山的时候，开明兽已经不在那里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 看谢道之说得差不多了，她才突然想起了这事儿，小六是回了沙海吗？她可不想再在沙漠里迷路了，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和谢道之分开了。 不对啊，他…… 她心中一痛，她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刚才才想好了的，再也不打扰他的生活，这一次之后就再也不去见他了，永永远远离开他的视线，这下定决心都还没几分钟，就已经忘记了吗？ 轻抚着自己的肩膀，她只觉得心中一片无力的感觉，一想到这个现实，她就不愿意去想，甚至她都感觉有一种小小的庆幸，多亏有姬嘉玉要他们帮忙，不然她现在说不定就应该会和他分开了。 不对，这难舍难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刚才她不是都已经下定决心了吗？他是属于光明的，而她却是属于黑暗的…… 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只是这小小的动静都让他的目光迅速地转了过来，似乎有着几分不解地看着她。 手上的痛楚一点都不痛，她只觉得自己心比那痛多了，几乎都让人无法呼吸。 谢道之在和姬嘉玉说些什么她全都没有听进去，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嗡嗡的，根本就不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她只觉得眼前发黑，一阵晕眩，胸口烦闷的感觉好像有一团棉花堵着一样，怎样都没办法舒服一点。 虽然十分不礼貌，她还是往后靠了靠，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大大的靠枕上，钻进了被子里把自己裹了起来。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脸色肯定不好，而肚子虽然饱饱的，但是总觉得哪里不舒服，身上虽然盖得暖暖的，却还是觉得丝丝缕缕的凉意，总而言之，就是怎么样都不得劲，总觉得这里那里有些不痛快。 谢道之已经是第三次回头看她了，神色一次比一次紧张，她抿了抿嘴，故意转开脸不看他。 “那我这边还需要再找些必备的装备，另外开明兽的下落我倒是也颇有些线索，只是需要确认一下而已。” “你们还是再多休息几日吧，那药贴我也会尽快送来。” 姬嘉玉见状客气地站起身来告辞，谢道之连忙起身跟了出去，将他一直送到了门口。 第1191章 躬自悼矣（四） “你是不是在骗我？” “……” 小小的脸靠在了大大的靠枕上，苍白的神色令人生怜，他坐在了她的身边，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她却转开了脸，给了他一个厌烦的眼神。 “骗你什么？” “我娘，是不是还有什么更严重的，她是不是受伤了？还是说，她……” 她总觉得刚才谢道之的话不尽不实。 “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至少我最后一次见到菡萏真人的时候她好得很，一点都没有受伤。” 他连忙赌咒保证。 她微微舒了一口气，却只觉得胸口一阵烦厌，嘴里也泛着阵阵的酸气。 见她的目光在屋里四下搜索，他忙问：“你找什么？” “没什么。” 她恹恹地躺了下去，感觉似乎好了一点，只是胸口还是闷闷的，一点都不舒服。 “我们……真的要去昆仑虚吗？”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谢道之的声音这样无力，这样犹豫，这样没了主意，她讶然抬头，却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一脸茫然。 “我总觉得我们不该去。” 他低声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心里有一种感觉，只要我们去了昆仑虚，我一定是会后悔的……” “我们刚才已经答应了的。” 璎珞忙提醒他。 “是，不论是承诺，还是道义上，我们都应该去，但是，璎珞……我心里真的有一种感觉，好像，好像……” “没办法改变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 她的声音十分淡然。 也许每个人都会成长，但是对于她来说，这并非全然是好事，也许只有真正面对了恐惧，才知道如何去珍惜，而只有真正面对了绝望，才知道如何学会放手，没有一种成长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闻言也沉默了。 “呕……” 她终于忍不住一阵反胃，勉强按住了自己的嘴，他终于意识到了她是在找个能吐的盘子，连忙拿了一个水果碗递了过去。 “对不起，我忍不住……” 她只觉得肚子一阵难受，想吐的感觉铺天盖地，只是面对那个漂亮的大碗，她只吐得出一些酸酸的水来。 总觉得吐出来会好受些，可是她偏偏吐不出来。 他端来了热水给她洗脸，她忙道：“我自己来。” 默默地递上了毛巾，他又是洗碗又是给她倒水的，她微微皱眉，冷声道：“你不用管我。” 他的手顿了一下，淡然道：“我答应了菡萏真人要照顾好你的，而且……都是我害得你这么难受，自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下子没能转过弯来，待她明白过来的瞬间，徒然便红了脸，嗔道：“总之你别管我就是了。” 可他偏偏就是粘着她，隐隐能闻见他怀中的衣香，过去的那么长又实在太短的时光里，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气息，只是，当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时，她似乎又听见了那滚滚浪涛声中，他冷漠的话语。 不能再沉溺在幻想中了，她这样和自己说着，什么承诺，什么誓言，全都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一厢情愿罢了，他终究是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就算他一时间勉强忍受她，也不可能这样永远忍受下去，他想要的，从来都是那个清澈如星辰一般的她，眼神无辜的她，善良没有私心的她。 而她，早已不是原来的自己。 就算别人不知道，她自己也早就明白过来了。 她的私心有多邪恶，光是看她怎么待他就明白了，明明知道自己已然没有了希望，却要将他一起拉入深渊，这样的自己，连她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她凭什么决定他的未来，她凭什么要求他和自己一起躲躲藏藏？ 就算是死了，就算是再也见不到他，她都不能再这样黏黏糊糊地和他在一起了，不然的话，终有一天，她终归是会害了他的。 可是，当她真的看着他的时候，想象一下她真的要离开他的身边，从此再也见不到他，光是这个想法，光是去想一想，就让她心痛得无法停止，就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反正还要去昆仑虚的，不管怎样，就算要和他分开，那也是去了昆仑虚之后的事情了，在那之前，还不是被迫只能继续在一起吗？ 她这样自我安慰着，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但是，慢慢的，心里也的确平静了不少。 反正那都是去过昆仑虚之后的事情了，当他给她拿这拿那，俨然一个眼神遥控的全自动保姆一般时，她也心安理得了不少，反正还要一起去昆仑虚的，这会儿她拒他于千里之外岂不是矫情么。 “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雁……” “你念的是什么，我听着只想睡觉。” “那你睡一会儿好了。” 他含笑道。 “你这念的是什么东西，我听都听不明白。” “总而言之是本好书，多听听没坏处的，你归你睡好了……”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翻了个身，虽然还是下午，而且还刚吃完了饭，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犯困，虽然他声音温柔无比，念得极好听，但是那语调慢吞吞的，就是让她眼皮子打架，简直就是魔音灌耳，没几分钟她就睡着了。 “你这是故意给我催眠吗？” 吃过晚饭，她见他又拿出了那本书，忙问道。 “你想听别的书也行啊，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念。” “我不想听念书，我想听弹琴。” 她不知道为何，心中一动，故意这么说道。 他果然是神色一黯，怔怔地看了她一眼。 “算了。” 见到他受伤的眼神，她顿时便心软了，几乎是躲闪着他的目光，急急地说道：“我也不是非要听。” “只要你开口，我自然是愿意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柔声道。 房内原本就有一座琴，梳妆台的边上有一座琴台，她早就看见了，只不过刻意避开不谈罢了。 “不用了……” 她连忙说道，她哪里想听什么琴，只是一时意气故意惹他生气罢了。 他淡定地扶着琴柱，轻轻地拨动着琴弦，一边倾听一边手法娴熟地调着音。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枕头上，听着稀稀疏疏的琴声，还没等他开始弹就睡着了。 ：。： 第1192章 躬自悼矣（五） “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 不管他念的是什么吧，反正在她听起来和念咒没什么区别，总而言之就是听不懂，可是他的语气这般温柔，声音又这么好听…… “哈欠……” 她忍不住一个哈欠。 “你们可真悠闲！” 谢道之放下了书，两人一起看向门边。 要说头上长角大概就是这样吧，玃如进门的时候，角没被门磕到可真是个奇迹，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地坐在桌边，自顾自就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茶。 “渴死我了……” “师父……” 璎珞傻眼了，玃如怎么来了。 “乖徒儿，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不是什么大事，总而言之一切都有师父在，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的。” 玃如照例拍胸脯大包大揽，她却不太确定，垂下了眼帘，她有几分犹豫…… 按说她的情况应该和师父讲明，只是…… “是嘉玉真人请您来的吧。” 谢道之谦逊地和他见礼，继而问道。 “那是自然，原本他要差遣我肯定是差遣不动的，我哪里能听那个小白脸的，只是他说我徒儿在他这，我想着甜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的女儿我答应了要照顾的，自然要照顾到底。” “兰儿姐姐和卫姐姐还好吗？” 璎珞忙问道。 “谢道兰和那个小女娃子吗？她们去了哪儿？我倒是没见过，倒是陆家那两个女娃娃我最近常见到的，特别是叫笑嘻嘻的那个。” “陆西西吗？” “应该是。” “她们都还好吗？” 她一边问着，一边心里却又有了几分伤感，虽然当初和陆西西关系着实不错，和蓉蓉更是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可是现在，即便给她机会让她去见她们，她也不敢，更是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就算是玃如，她也未必就能说的出口。 “她们自然好得很，只是那个黑脸盘的小子却不太好，他说要和我学道术，只是每每被那两个女孩子欺负，不过我看他脑壳也确实不太好使，被人欺负了还笑得欢，不是缺心眼吗？” 缺心眼的应该是玃如吧，她知道他说的是高斌。 大家都过得很好，她欣慰之余，更多的是自伤。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将会有多快乐啊…… 只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呢。 “对了！” 玃如欢天喜地地看着她，两眼放光。 “姬嘉玉没骗我吧，他说你有了宝宝了！” 啊这…… 她飞速地看了谢道之一眼，低头小声道：“的确是真的。” 玃如的神色倒像是凭空得了什么法宝似的快活，激动得几乎没跳起来。 她原本还担心他会看不起她，亦或是替母亲责备她，只是玃如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光是顾着高兴了，连说话都絮絮叨叨了起来。 “太好了！” “那你可得好好休息啊，我知道的，这女人坐月子嘛，千万不能着风，这窗子怎么开那么大，这可不行啊，还有啊，你要多喝点鸡汤，我看女人坐月子就是喝鸡汤的……” “师父……我都还没生呢。” 她忍不住抗议。 刚说他会关心人了，可这一点常识都没有，还真是玃如本如。 “哦……” “其实，师父……” 她犹犹豫豫地开口，想要告诉他自己身上这黑气的问题。 “恩？” 玃如只听她说了几个字，就连连摆手，大气地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刚才就说了，不用太过介意那些凡人的想法，大不了你逃到我皋涂山来，我保证护着你，谁都别想伤你一根汗毛。” 她深呼吸，微微笑了一下。 虽然听到玃如这么说，她还是挺欣慰的，但是想到他的那个语气，她又有了几分黯然，诚然玃如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但是他的字里行间，也是明白她是不容于世的，一旦有人知道了真相，她一定会被所有人所唾弃，所排斥。 她不能成为谢道之的负担，更不能成为玃如的负担，即便是母亲，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如果有朝一日母亲回来了，她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想到娘一贯的正直，她微微叹息，纵然娘亲也许不会大义灭亲，也定然无法再一昧庇护她了，终究她还是得靠自己。 不管怎样，那都是从昆仑虚回来之后的事情了。 只要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轻松了许多。 至少一切的一切都不用现在全部分明，至少在她心中，一切都还有缓冲的余地。 可是，那个无辜的女孩子…… 那棵巨大的桃树…… 尽管她极力抑制，她还是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元华给她的药物毒性还在的关系，亦或是别的原因，当她想起那棵桃树的时候，心中不再是满满的厌恶和谴责，而反而有了几分向往和渴望。 难怪桃都山是修炼鬼道术最好的地方，在那里也许她根本不用吞噬魂魄就能缓解对怨气的渴望，若是能在那棵桃树之下修炼，她觉得她不用伤害任何一个人。 只是，那棵桃树下本就有着万千的冤魂。 她这样的想法难道不是自欺欺人吗？ 只要她自己不用伤害任何人，就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辜的人，更多无辜的人被折磨致死吗？ 玃如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等孩子出生了之后他要准备什么法宝之类的送给她，可是她的心思已经飞远了，待她回过神来，却见他掏出一块镜子来递给她，笑道：“若你生个女娃娃，我就把这送给她护身，女孩子嘛，不要打打杀杀的，只要能保护好自己就最好了的。” 她轻抚着那面镜子，又有了几分迟疑。 一个女娃娃，长得像她一样可爱，又像谢道之一样聪明。 她第一次有了期待的感觉，咬了咬牙，她突然有了一个倔强的念头，即便那孩子生来就有鬼道术的气息又怎样，自己一定会保护她的，即便拼的性命不要，也要护着她，将这世上美好的一切都给她，即便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接受她们也无妨。 “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 她喃喃道，眼神无比坚定。 第1193章 淇则有岸（一） “璎珞，我真的希望让一切都回到从前……” “回到什么时候呢？”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有了几分空洞。 听出她其实并不想要听他的答案，但他还是想了许多。 已经在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可以说，每一段时光中，都有令人无法轻易忘怀的片段，如果说可以选择的话，他希望只留下她的笑容。 “现在我是真的明白了，当一件东西已经千疮百孔，无论再怎么努力都是无法弥补的……” 她的神色和菡萏何其相似，平淡而漠然的眼神中，原本的惶然不安已然完全不见，温柔而坚定，也许这是每个女孩子成长的必然经历，只是在这背后，永远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顺境，唯有痛苦，才能让人成长。 他只觉得心痛无比，却又无力反驳。 命运的走向本是随意的轨迹，只是每一个转折点，都有它注定的原因，而她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因为她的性格而定的，所以每个人的命运也本都如此，看似散乱无章法，实则所谓的注定也不过是因为每个人的性格使然而已，看似随意，实则早就已经写下了痕迹。 每一滴雨水从空中凝聚的那个瞬间，都是一个偶然，然而这些偶然汇聚在了一起，却是一场倾盆大雨的必然。 也许他能猜到，姬嘉玉去昆仑虚是为了要找什么，那是危也想要得到的东西，既然姬嘉玉能想到，危一定也能想到。 可他却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也许在他的心里，也有一种顺遂天意的想法，将一切自己无力改变的未来，归咎于天意，既然是天意弄人，他也无需自怨自艾。 黑气慢慢地洇了出来，她无意再掩饰自己的灵力，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控制。 似乎只要一闭眼，她就能看见桃都山的那棵参天大树，而树下是累累枯骨。 无法回避的是不敢面对的，无力挽回的是无法舍弃的。 幸亏玃如每天都来找她唠嗑，若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样和他每天这样相对无言。 只是这日玃如来的时候，身边还带了一位难得的不速之客。 “姬琴！” 她怔怔地看着玃如身边的男子，熟悉的玉冠，长长的乌发，姬琴的风度一如往昔，甚至根本就没有被鬼道术侵袭的痕迹。 是了，人家不过是多修炼一个法术而已，而她却是为毒药所控制，不得不不停地吞噬魂魄，这能一样吗。 “不得了了，听说你都要当人家娘亲了。” 他轻笑道，十分客气地和谢道之见礼，甚至还说了一句：“谢家哥哥，恭喜你了。” 说实话，这会儿她看到姬琴还是挺高兴的，甚至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只是，姬嘉玉怎么这样大胆，居然甘冒被人发现的风险，大摇大摆地在姬家收留姬琴呢？ “嘉玉真人可真是疼爱你，即便所有人都不信你，他都愿意信你。” 她由衷地说道。 “呃……” 姬琴的神色显然有了一丝丝的尴尬。 “是族长让我这么做的。” 他含蓄道。 “啊？” 她更是惊呆了。 “这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他呀，瞅了个空子把狐太音给放了，那边正满世界找他呢，只怕又和那个小女娃子一样，悬赏格杀勿论的呢！” 玃如满不在乎地说道。 “哦。” 璎珞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姬琴去鬼国也不像是去旅游的，至于目的，她之前的确是没想到，不过，姬嘉玉不像是会为了救一只狐狸而搭上自己的族人的吧。 “我主要不是去救狐太音的，那不过是顺便而已。” 姬琴见她满脸疑惑，忙解释道。 “其实后来我左思右想，大概能猜到一点，你是去找’魄’的吧。” “果然是要为人母了，聪明了不少啊。” 他毫无芥蒂地说道，似乎他从不曾爱过她似的。 “幼兮生了吗？” 她连忙扯开话题，毕竟狐太音被他救了，狐族应该不会排斥他了吧。 “这我哪能知道，青丘都不知所踪，那些狐狸你也知道的，若不是他们想要找到你，你想要找到狐狸那是不可能的好吧。” 他微微有了一丝脸红，不过那血色也是稍纵即逝。 “不过，你不用担心慧灵，她很安全。” “我知道，她来找过我。” 两人相视而笑，倒像是多年老友一般，从前的恩怨已然一笑而泯，再也没有了什么可执着的。 “我把它也带了出来。” 他的手中幻化出了一柄长剑，只是这并不是他的灵剑，而是带着冰冷气息的神兵利器。 “物归原主。” 他开朗地笑道。 “我用不上。” 她摇头。 “剑灵认的主人是你。” 他坚持。 见她有几分迟疑，他忙道：“我可以先替你保管，只是剑灵虽然入了凡尘，终究还有回来的一天，想来他更愿意见到你而不是我，届时我再带着它来找你。” 她懵懂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避开那锋利的寒芒。 “璎珞，其实族长让我来，是有事想要问你一下。” 姬琴看向谢道之，后者微微扬了扬眉，却看向了她。 就知道这个姬嘉玉不简单。 谢道之端坐如山，半点没有自动回避的意思。 璎珞尴尬无比，唯有轻咳了一声，柔声道：“让我和他单独谈谈，好吗？” 玃如早就走了，谢道之看了看慢慢下沉的霞色，心中也如有一颗压着的石头一般，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宁愿相信姬琴也不相信自己吗？ 她难道想不到姬嘉玉所图谋的一定是她无法承受的吗？ 可终究他还是默默地站起身来，一步一顿地往外走去，精美的花园在他眼中一处美景都找不到，即便是看着那精雕玉琢的汉白玉栏杆，他都觉得心中心烦意乱，来回踱步也无法让他心中平静下来。 姬嘉玉所求的，定然不是普通的东西，既然姬琴要避开他说，那只能说明了一点，不管他要说什么或者要璎珞做什么，那一定是自己会反对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再不犹豫，转身就往屋里走。 在临进门前，他只听到了她一句淡淡的：“我明白了，我愿意。” 第1194章 淇则有岸（二） 听到她这么说，谢道之顿时就拧起了眉毛。 若非多年的淡泊和涵养，他真恨不得冲过掐死这个混蛋，璎珞和自己能离心至此，姬琴可谓是功不可没，如今他又要替姬嘉玉举着什么大旗，哄着她做什么傻事？ “他又要你做什么？”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已经变得让人难以接受。 “谢家哥哥，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是不会害她的……” 姬琴忙道。 “我没问你！” 他不耐烦地走了过去，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李璎珞，你告诉我，你还要任人摆布到什么时候？” 她看着他的眼睛，这一刻的思绪难以言喻。 最离谱的是她居然有一丝丝甜甜的感觉，似乎他这样失去了所有淡然失去了所有风度的样子，让她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欢喜。 只是这小小的快乐也不过是小小的波澜而已，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叹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眸。 姬琴什么时候告辞的他也没注意到，他的眼睛里只能看见她，这样的感觉他已经习惯了，不论是在哪里，只要她在，哪怕还有再多的人也好，他的目光都只是牢牢地粘着在她的身影之上。 理智是一回事，可是就算想得再多，想得再清楚，也无法真正改变自己的真实心意。 “从前你就是这样，只要别人一装可怜，你就心软，你总把自己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你总以为自己可以帮助所有人，可事实上呢，他们根本就是利用你的善良，骗取你的同情和信任，仅此而已！” “……” “本来已经过去的事情我都不想再提，可是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到底事实是不是就和我说的一样呢？” “璎珞，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原以为你就算再天真，也该有能看清楚人心的一天，当时，当时在火焰秘境，你那样……我以为你真的已经成长了，可是，为什么时至今日，你还能相信姬琴呢？” “他对我真的没有恶意。” 她轻声说了一句，语气倒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看着他的目光中隐隐有着一丝温柔，与往日无法撼动的冰冷殊无相似之处。 他没明白，这么清清楚楚的事实，为什么她就是说不通。 “那你告诉我，姬琴要你做什么？” “那是我自己的事。” 她说着抿起了嘴，又恢复了那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 “怎么是你自己的事！” 他皱眉，一下子抑制不住心中那股躁动的火苗。 她不甘示弱地看着他，神色中隐隐有着疏离和防备。 “别再任性了好吗？” 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过激了，他放软了姿态，柔声道：“你明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分开的，我是不会离开你的，菡萏真人将你交给了我，就算是为了这个承诺，我也绝对不会弃你于不顾，更何况……” 看着她护着自己肚子的小手，他的目光更加温柔了。 “你躲不开我的，你也明明就知道自己的心里根本放不下我，就好像我也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放得下你。” “我爱你，璎珞……” 他深情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半跪在了她的脚下，柔声道：“从我们相识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放不下你了，那时候我只觉得你很无礼，却没想到那是因为我太过注意你了，这才忍不住时时寻找你的身影。” “最初你说想要和我学法术的时候，我不是说了不愿意收你为徒吗？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意识到我其实是愿意的，所以我才会说可以教你一些小法术防身，你要说我别扭也好，傲娇也好，总之那时候我根本没意识到我心里已经有了你的存在。” “你待人是那样真诚，从来都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轻视任何无辜的生灵，即便是对于对手，和试图想要伤害你的人，你都心存怜悯，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慢慢地认同了你的看法，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越来越愿意和你在一起，但我自己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样的感情，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情……” “只是，所有的爱情，不都是从愿意在一起开始的吗？我们相处得越久，我就越觉得你可爱，看不见你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要找你，就算是傻傻地等着你的出现，我都觉得很快乐，当看到你惊讶的笑脸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心中的喜悦无法形容。” “你的目光落在我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我只觉得漫天星辰都在你的眼中，就算是最亮的星辰，也没有你的眼眸闪亮，而你甜美的声音，不管说些什么，我都愿意听，不管你说要怎样，我都甘之如饴。” “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吗？那时候我还不明了，但是，当……” 说起那个人，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充满着回忆和喜悦的语气也变得忧郁，那是他心中最难解的心结。 只是她根本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所以，你只是因为答应了我娘照顾我，所以才会在这里吗？” 不是，这不是重点。 说了半天她就听见了这一句？ 他无语。 只是她似笑非笑的神色让他心中一凉，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又说错话了。 “固然是因为这个承诺，但是若非我深爱着你，我又如何会许下这个承诺呢？” “也许感情是会变的呢？也许再珍贵的东西，一旦得到了也就那样……” 她的声音有点不像她自己，谢道之愣了一愣，想起了当时自己感觉到不妥的那个瞬间，是了，他的确是说错了话，可是，他哪里知道自己不过是无心的一句话，让她听在了耳中却误会了呢。 “你别误以为我是在埋怨你，我只是想明白了，想透彻了，真的，你总说我什么都不懂，可并不是的，我能明白的，真的。” 她咬着牙根，抿着嘴，这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快要抑制不住的泪水。 “你真的误会了，璎珞……我……” “别再说了！” 她转身蒙进了被子里，不想再和他说话。 第1195章 淇则有岸（三） 当年的神木奇花已然消失不见，唯一能见的熟悉景致唯有远处连绵的雪线，高高的山峰巍峨入云，顶端万年不化的冰雪安静地俯瞰着世间凡尘。 昆仑虚。 “看着你人小小的，怎么这么死沉死沉的。” 开明兽不耐烦地甩了甩头，抱怨道。 “你到底认不认识路？” 璎珞不甘示弱地回嘴。 小六顿时哑巴了，垂下了脑袋，只是看向姬嘉玉和谢道之，似乎在求助。 “昆仑虚素有迷障，当初我们找到的时候也颇费了一番周折。” 谢道之善解人意地帮忙打圆场，只是开明兽连自己家的家门都找不到也属实有点丢份，又是摇头晃脑又是四下乱嗅的，努力试图找回场子。 “不就是昆仑虚嘛，放着我来，我来带路。” 玃如照例大包大揽，只是遁地术在这里根本无法施展，毕竟是众神之山，即便是上古神兽也不可能突破这里的禁制，在这里施展被禁止的法术。 “……” 几只黑黑的魅指手画脚地叽叽咕咕了一番，璎珞完全没听懂它们在说什么，只是隐隐想起了之前母亲曾经说过的一些话。 当时她好像就曾经说过昆仑虚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鬼王早晚会找来，而正是那时候，娘亲就安排了开明兽和魅之一族回到了昆仑虚，在这里守护。 难怪姬嘉玉说能找到开明兽。 只是这些魅给她的感觉着实有些害怕，毕竟不是真正的凡人，相貌看起来也有几分吓人。 小六倒是一点都没有什么异样，甚至能和他们一起叽叽咕咕，似乎是能说他们的语言。 可小六听完了那些魅的话却是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她忙问。 “他们说他们不能继续留下了，这里的灵力波动十分异样。” 开明兽颇有几分不屑地说道。 “这些魅，就是胆小如鼠。 “魅对灵力的感应远比我们凡人要敏感，他们说的也许是真的。” 谢道之却有着不同意见。 “那要不然我们别去了，赶紧回家洗洗睡了吧。” 开明兽转头就想走。 “且慢。” 一直默不作声的嘉玉真人总算是开口，叫住了开明兽。 “我并不想用什么天下苍生的安危来胁迫你们，只是我必须告诉你们，若不能在鬼王之前找到昆仑虚，阻止他得到……” 他话说了一半，却转而说道：“那一切都会重新归于混沌，天地，日月，众神，凡尘，没有人能够幸免。” “那也和我无关啊……” 开明兽大大咧咧地说道，一脸不情不愿。 “届时昆仑虚也会不复存在，如果是这样，你作为昆仑虚的守护神兽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嘉玉真人冷冷地说道。 “那怎么行？！” 开明兽差点没气得跳起来。 “我看守这把钥匙都上千年了，怎么可能说开除我就开除我，之前的工资都还没结呢，以后我上哪儿打工去？” 没人愿意听她抱怨，玃如指着山上隐隐的云气，建议道：“我们不如往上走走，说不定能找到山门。” 黑色的阴影一下子掠过了天空，璎珞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了高处一双巨大的翅膀。 还以为是乌啦啦忍不住寂寞跟了出来，原来是黑色的巨龙。 那双黑色的翅膀遮天蔽日，在找到了众人的时候落了下来，化身成了凡人的模样。 “庚辰。” 谢道之的声音中有着隐隐的喜悦，两人见面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互相拍了拍肩膀。 若是女孩子许久未见的重逢，只怕不会是这个样子，只是男人的友情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紧赶慢赶，总算还是赶来了，你们还没找到地儿呢？” 应龙颇有几分不屑地瞥了姬嘉玉一眼，倒像是有几分故意地说道。 “山头那么大，找不到地儿也很正常啊啊啊！” 回怼他的却是开明兽。 “锦官城的情况怎样了？” 姬嘉玉问道。 璎珞闻言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看了一眼谢道之。 原来嘉玉真人一直都在关注锦官城的情况，他总不能知道那个谁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那里吧，还有那棵黑色的巨大桃树，她一阵心虚，下意识地转开了目光。 他明白她的顾虑，只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幸亏她心大，从来都不曾问起过姚袈的下落，更是刻意避开了仪宁，若不然，若是她知道之前发生的那些变故，只怕她会更加不安自责。 他只觉得十分无力。 虽然她做了绝对错误的事情，可他却无法责备她。 庚辰的神色十分严肃，他皱眉道：“我是毫无办法了，只是那几个火修的法力也十分有限，按说，让谢小弟去是最好的，只是现如今，总得有个轻重缓急。” “那桃树并不怕火烧。” 谢道之淡然道。 “三昧真火也不行吗？” 庚辰显然是惊了。 “我没能试过，当初在桃都山，鬼王设有禁制，在桃树附近我都无法使用火系的法术，也许可以，但是我没有机会尝试。” “锦官城可没有什么禁制，只是好几个火修聚集在一起合力都无法撼动那桃树半分，我寻思，也许凡火根本无法对付那桃树，他们已经在找那几位长老出手了，可我离开的时候，那桃树已然开花，也许很快就会结果，若是那桃树也结果，后果不堪设想……” “那些凡人都安顿好了吗？” 见她有几分焦虑的神色，谢道之忙问道。 “结界已经设下，对外宣称这边是地震而已。” 这都有人信？ 璎珞有几分怀疑。 “凡人总是会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谢道之点头道，似乎是在感慨，又似乎是在对她解释。 她扭过头去故意不看他，只是那桃树，如果真是赵子玉蕴养的，那这一切会不会就是当初她一意孤行要保护学长而造成的呢？她想要做的是好事，可是最后却反而害了更多的人。 不会的。 一定不会的。 学长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伤害那么多凡人呢…… 只是桃都山的那棵桃树下，也是累累枯骨，而赵子玉，也似乎从来都对凡人不曾心存怜悯。 果然她还是太幼稚了吧。 第1196章 淇则有岸（四） 毕竟是西域，即便是夏日的风也无法吹散冰雪的寒意，越往上走就越冷，谢道之燃起了火球，她下意识地冷哼了一声。 不是，她的心性怎么就变得这么尖酸刻薄了，他明明是一番好意，她却丝毫不领情。 她一阵后悔，却见他黯然地收起了火焰。 是了，鬼道术的黑气本就凝聚着无边的寒意和怨念，又怎么会害怕什么冰冷的气息，就算是神剑的剑气，都未必能再伤到她，他又何必自作多情。 毕竟是夏日，山间的绿野之上，向阳的那一边，无边的花田一望无际，各色鲜艳的花朵迎风招展。 “那是格桑花。” 谢道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柔声道。 “名字真好听。” 她由衷赞道。 “格桑花的名字意味着幸福和美好的时光。” “在西域，野生的格桑花到处可见，不需要照看都能长得很好。” “真羡慕它们。” 她淡淡地说道。 他没问她为什么这么想，她也没继续往下说。 他太了解她，而她也知道这一点。 玃如和庚辰每次遇到总要互相别苗头，炫耀自家的宝物不谈，就算是其他的芝麻大的小事儿，也喜欢分个高下，幸而有他们喋喋不休的声音，不至于一片寂静，令人心中惶然。 “好了，我休息好了，你要不要再上来我驮你？” 开明兽原地打了个滚，现出了原形。 “不用了吧，太麻烦你了……” 她言不由衷地说道。 “别扭扭捏捏的了。” 开明兽不耐烦地挥了挥蹄子，让她别墨迹了快点上来。 “要是乌啦啦也来了就好了。” 她小声地说了一句，毕竟是觉得累了，还是老老实实地爬了上去。 “没办法，乌啦啦虽然也喜欢你，毕竟还是更依赖邬先生，知道他没事了，它终归是要去找他的。” “也不知道邬先生的新身体是什么样的。” “应该不差。” 两人的话题就这么冷了场，就连开明兽都抖了抖毛，感受到了那种疏离的凉意。 “奇怪，怎么越来越冷了。” 它忍不住吼了一声。 的确冷得有点不太寻常，他们都是修道之人，寻常的寒意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感受到“冷”，而现在，就连他这个火修都觉得有点冷，可见究竟是有多冷。 “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 “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 飘飘荡荡的歌声忽远忽近地传来，怪好听的，而方才拂面的微风也变成了散落的飞雪，绿野之上，突兀地出现了一片片的雪花。 那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地上，树上，慢慢地堆积起了白色的云雾一般的薄薄雪衣。 而不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地婀娜而来，看身形，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 月白色的袍子，白色的长发和姬嘉玉倒是有几分相似，她越走越近，璎珞看清楚了她的容貌。 冰冷的脸上毫无表情，小小的尖下巴精致无比，只是那唇色太过苍白，若非那双迷离的大眼睛灵动无比，只怕这张脸看上去更像是个死人。 那女子穿得十分单薄，摄人心魄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姬嘉玉的身上。 “晦气！” 她挥了挥手，那雪花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晚辈姬嘉玉，给您见礼了。” “浪费我的灵力。” 她的目光掠过了璎珞，微微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过那诧异也不过是一瞬间的迷惑而已。 “她是什么人？” 璎珞悄悄地问道。 “雪女。” 谢道之轻声道。 “可怜可爱的小闺女，若不然，你还是跟着我走吧……” 雪女看着她的目光有几分温柔，似乎是真心怜爱。 璎珞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何她在这么多人中就挑中了她，是因为她看起来最像是个软柿子吗？ “前辈见谅……” 嘉玉真人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着什么急，我又没说要抢了她走，让她自己选择还不行吗？” “小闺女，这世上所有的男人全都是负心汉，但凡你抱了一丝丝的期望，终究你还是会伤心的，你明白吗？” 她怔住了，雪女的目光温柔无比，就好像娘亲的目光一般，似乎她知道自己的全部苦楚，似乎她完全能明白自己心中那愁肠百转的矛盾和纠结，她放不下又无法舍弃的东西，她不敢期待却又无法割舍的东西。 “我愿意帮你，你相信我吗？” 雪女柔声问道。 冰冷的手指抚过了她的脸颊，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冷，这是矛盾的，她不该感觉到那温暖，但是她确实感觉到了雪女的善意。 “离开那些男人，他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雪女循循善诱。 “男人啊……” “爱你的时候百般挑逗你，千方百计找机会接近你，一个借口不成换另一个借口，一个机会抓不住就再找另一个机会，你觉得他一片真心，其实他不过是渴慕你的美色而已。” “若是你不顺了他的意，他便会发脾气，若是你顺了他的意，他很快就会把你丢开手，女子啊女子，为何身在这世间，为何这世间唯有千般苦楚……” “桑叶未落的时候缀满枝头一片绿荫，嘘嘘那些斑鸠鸟儿，别把桑葚吃在嘴里，年轻的小闺女啊，别对那些男人情意绵绵。” “男人若是恋上了你，要丢就丢太容易，女子若是恋上了男人，想要挣脱再难逃离……” “能帮你的，只有我……”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雪女放开了她的脸颊，她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湿湿的，可是，即便是现在，她自以为自己已经十足理智，可是，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又一个借口，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答应了姬嘉玉去昆仑虚的，而且，就算她要离开谢道之，也不能跟这个不靠谱的雪女走啊…… 歉然地看着雪女温柔的目光，她为难地抿了抿嘴，摇头道：“对不起……我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雪女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没有再挽留她，而是头也不回地转身去了。 璎珞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她越走越远，只是那歌声还远远地传了过来，凄美动听。 “寒螀爱碧草，鸣凤栖青梧。” “托心自有处，但怪傍人愚。” ：。： 第1197章 淇则有岸（五） “你可离我远点。” “你才要离我远点！” 雪女在薄薄的雪上踩出了小小的脚印，只是，和她擦肩而过的是两个小小的童子，一个穿着鲜艳的华服，一个带着奇怪的发饰，两人一边打打闹闹，一边踏雪而来。 “一开始就告诉过你！” 穿鲜艳衣服的那个小童子额发短短的，十分可爱，一左一右扎了两条小辫子，两条长长的流苏垂落下来，说话的时候就在耳边一晃一晃，她手中执扇，虽然是在冰雪之中，却也没有违和之感。 “有什么了不起的！” 另一个小童子穿着洁白的素服，就连用来点缀的蝴蝶结也是黑色的，看上去颇有几分诡异，而她头上的发饰，璎珞仔细看去，更觉得有几分怪异，看上去倒像是蝎子的尾针一般。 “见过二位妖仙。” 姬嘉玉照例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只是那两个童子却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吵了起来。 “上次你把我最喜欢的猎物给掐死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会儿你又要和我抢？” “一码归一码，这里那么多人，你有什么可争的，无论如何你都能分一杯羹。” “每次都是我出力，又是出卖色相，又是撒娇卖乖的，你倒好，上来二话不说就给人掐了，你还说我？”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我去出卖色相吧！” 素服童子理直气壮地回道。 不是，上次来昆仑虚的时候，并没有遇到过这样多的怪物啊，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啊，雪女，蝎子精，还有个看不出来什么精怪的妖怪，怎么都聚集在昆仑虚了。 璎珞下意识地看向姬嘉玉和谢道之，只见两人都眉头紧锁，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要不然我们先打一架！” 执扇的童子气呼呼地喊道。 “你有病吧你，我们打起来这些人全跑了好吧。” 蝎子精笑嘻嘻地说道，不动如山。 “你还笑！”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那穿着彩衣执扇的童子一下子飞到了空中，现出了原形，竟然是一只浑身彩羽的大鸟。 已然寂静的风雪又飞舞了起来，小小的雪片越来越大，璎珞往雪女那个方向看去，却没见到任何人。 飞雪之中，那只大鸟挥舞着翅膀，鲜艳的羽毛四下飞舞，那蝎子精连忙躲开，似乎十分忌惮的样子。 一片蓝色的羽毛飞到了她的眼前。 璎珞仔细看去，却见那羽毛上一根根细小的绒毛都散发着闪亮的光芒，即便只是在飞雪之中，看起来也明艳无比，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支羽毛，看清楚那蓝色之上的花纹。 “别！” 谢道之的动作比他的声音更快，一下子就抱住了她滚落在地，而玃如的法术也飞了过来，黄色的土系保护结界一下子张开，直接挡住了所有人，将那些羽毛全都挡在了外面。 他动作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那温暖的怀抱让她心中一阵瑟缩，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他和她想的是一样的……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热热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怀中小小的身子，扶着她起身，柔声道：“那是鸠，鸠的羽毛有剧毒，就算对于我们来说不至于致命，那滋味也不好受。” “为什么这里会有那么多的妖怪？” 她定了定神，强自镇定地问道。 谢道之微微抬头看向天空，凝眉道：“我不太确定，但是这太反常了，神兽也好，妖也好，精怪也好，魅也好，都依赖这世间的灵气而活，若是没有了灵气，所有这些以灵气为生的生灵都会失去活力，慢慢地变回最初的模样。” “什么意思呀？” “就拿魅来说吧，魅本身是不存在的，它是从虚无中生出的一抹执念凝聚而成的精怪，凡间最容易生出魅的地方就是灵气充沛却杳无人烟的地方，荒废的房屋里，寂静的林子里，甚至就是没人把玩的玩具，无人使用的碗筷茶壶，日久天长地没人理会的话，都能生出魅来。” “初生的魅是最容易消失的，一旦他托身的那件东西被挪动了，沾染了人类的气息，它很快就会因为吸取不到灵气而魂飞魄散，然而凡尘之中，最多的就是荒废的地方，所以魅通常都会在一个地方大量出现。” “五行灵气，日月精华都能让初生的魅不断地生长，慢慢凝聚成一个完整的魂魄，那时候就不再需要当初那件托身的东西，可以自由行走了。” “可若是没有了这些灵气的支持，魅就会慢慢变得无力，魂魄也会慢慢四散而去，再也凝聚不到一起。” “最后，它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眼中的疑惑却半点没有减少。 “据我猜测，应该和那些桃树有关。” “正如我们在锦官城看到的那样，那些桃树深深地根植于地下，我们能看到的部分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其实那些根须都在地下远远地生长出去，不断地吸取着天地间的灵气，久而久之，那附近的灵气就会变得枯竭，所以那些隐于世间的精怪们都无法生存，只能远离那棵桃树，远远地避开去。” “而昆仑虚，则是这世间灵力最强大的地方之一。” “从前那些精怪顾忌着昆仑虚的禁制，都不敢靠近，不过这千年来，只怕它们都已经发现了，昆仑虚已经没有了主人。” “世间的灵力愈发枯竭，它们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都聚集到了这里来。” “呃……” 她点了点头，却见那只大鸟飞在了空中，所有的羽毛都聚拢在了一起，一起飞向那素服童子，竟是根本不管他们那几人了。 “你怕不是有病吧你！” 那素服童子连忙飞身避过那些羽毛，竖着眉毛怒道：“你怎么这么拎不清，我们先一起把他们都放倒再说好吧！” 彩羽的鸠犹豫了一下，还是飞身扑了过去，尖利的爪子抓向那童子的身体，他连忙扑倒在地，鸠呼啸而过，鲜艳的羽毛散落在雪中，有一种奇异的美。 ：。： 第1198章 隰则有泮（一） “就是就是，你们俩快打住吧。” 玃如忍不住上前“劝架”，只是他一出手就是石化术，素服童子一下子被定在了原地不能动，而鸠虽然也被定住了，可那些绚丽的七彩羽毛却还是飞了出去，在风雪中四下散落，眼看就要飞到那素服童子的脸上。 一片飞雪堪堪挡住了那片艳丽的紫色羽毛，庚辰收回了法术，冷冷对玃如道：“要你多事。” “我多事？” 玃如顿时就不服气了，竖着眉毛要和他理论，却见应龙正将那羽毛一片一片地用冰凝裹住，竟是好像要收集起来一样。 璎珞也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眼中一片温柔。 “我家那位就喜欢这些东西，鸠也不是什么常见的精怪，我想着反正浪费也是浪费了，倒不如把这些羽毛带给她，只怕她会喜欢。” 卫姐姐可真是太幸福了啊。 她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看着庚辰平日不苟言笑又嘴毒，和玃如也见面就吵架，其实他也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呢…… 玃如还待刺他，可不知为何却没再说话，只是赌气般地站在了原地，指着那两个小妖，问道：“就把它们放在这儿吗？”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庚辰犹豫地看向姬嘉玉，后者不置可否，也许根本不在意这些。 “其实，我更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道之沉声道。 “那就问问他们吧。” 玃如说着解开了两人的石化术，鸠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素服童子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上下打量着诸人，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还是拱手为礼，看似十分恭敬地正色道：“我们二人实在是失礼了，不过我们并未对你们出手，不如就此别过，山高水远，有缘再见。” “哈？” 鸠拍了拍翅膀，收起了没被抢走的那些羽毛，化身成了人形，嗔道：“你在说些什么废话啊，我们一起上，他们不管有再多人都没用，我给人放倒了你掐，这么多活人，你就这么放过了？” “快别开玩笑了。” 素服童子连忙陪笑道：“阿九素来野惯了，从来都这般不知深浅，诸位千万不要将她的话放在心里，我们这就告退。” “哈？” 鸠的名字叫阿九，倒也算是别致，只是她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服气地喊道：“你是不是傻了，那么多活人，我们要等多久才能遇到啊！” “我不管，我都快饿扁了，你不敢上，我上！” 她说着就要施法，素服童子连忙按住了她，嗔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们打得过他们吗？动动你的脑子好不好，你就算是只鸟，也该有脑子吧！” “你说我笨？” 鸠寻思了片刻这才怪叫道。 “你不笨这世上还有别人笨吗？” “没有了吧。” “那不就对了！” “你还是在说我笨！” “真是失礼了……” 素服童子一边拖着她的手，一边打着哈哈。 “慢着！” 庚辰拦住了两人的路，谢道之问道：“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想问一下两位妖仙，是从何处来此，又为何会来此，若是你们答了这两个问题，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你们。” “不敢当您的动问，我们不过是山间小妖罢了，怎么当得起一个’仙’字，不过既然您问了，我们自然要据实相告。” 素服童子倒是礼貌地答道。 “先前我们二人原本隐于小镇之中，闲时蚕桑插田，偶尔也会到附近去找一下那些不该存于这世间的恶人，给予他应有的惩罚。” 他说得十分含蓄，谢道之还是懂了，其实这两个小妖就是隐遁在人间狩猎的，能把吃人说得这么光明正大也是离谱。 “只是如今凡间大乱，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日精月华已然不再充盈，而我们二人的灵力日渐枯竭，便寻思着找一个灵力充沛的地方修炼，打扰了诸位，是我们二人的责任，我们就此离去，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的。” 他说着就想拽着那不服气的阿九离去，谢道之却坚持问道：“那你们是怎么会来昆仑虚的呢？” “是啊，昆仑虚从来都是众神之山，当初你们这些小妖避之不及，如今倒是出息了，敢来这里修炼，不怕山上的禁制了吗？” 庚辰也问道。 “这……” 素服童子犹豫了一下。 “还不是那个老道告诉我们的，说这里已经没有了禁制，让我们放心来就是了。” 阿九倒是嘴快，一下子就说了出来。 “老道？” “就是那个和你们衣服差不多的，但是有胡子的，胡子还老长老长的呢……” “阿九，我们不是答应了不告诉任何人的吗？” 素服童子忙道。 “哦，对哦，我忘记了。” 鸠拍了拍脑门，两个小辫子晃来晃去，就连头上的流苏都晃动了起来，她猛地摇头，连声道：“刚才我说的都当我没说过，总而言之我们就是来了，你们能拿我们怎么办嘛！” 呃…… 谢道之凝眉，庚辰也是一阵无语。 素服童子连忙扯着她就走，两人和雪女一样，从那条来路又蹦蹦跳跳地消失了。 “咝……啊！” 庚辰突然按住了自己的手，呼痛的声音让所有人都转头看去，璎珞只见他的手指已经变成了黑色，而那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怎么回事？” 她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惊叫道。 “不是，那羽毛。” 庚辰甩了甩手，却见他手上的那根紫色羽毛已经和他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在了一起，正是因为那鸠的羽毛之毒，他才会不小心中招的。 璎珞连忙回头，却已经看不见鸠的背影了。 “师父，我们快把那小妖找回来吧，让她帮忙解毒！” “没事没事。” 玃如满不在乎地挥手道：“不过小伤罢了，死不了人。” “疼死了好吧！” 庚辰的声音都有几分变形，他挥动着自己的手指，只见那整只手都慢慢地变成了黑色，而那黑色还有扩散的趋势。 “师父，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她急道。 “铃铃铃！” “铃铃铃！” 方才还在下雪，这时的雾气洇起，远处什么都看不清楚，却听见了隐隐传来的铃声，而那铃声越来越近，璎珞努力看去，只看见了一团绿色的光芒。 第1199章 隰则有泮（二） “铃铃铃……” 清脆的铃声让人心中说不出的喜悦，一片绿色的光芒越来越近，璎珞怔怔地看去，却见一朵巨大的花朵从迷雾中走了出来，一摇一晃地像一片棉花糖一样晃动着，但那绿色的枝叶和枝干却让人能够确定，那肯定是一朵花。 会走路的花？ 她疑惑地看向谢道之，却见他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再回头看去，她终于看清楚了，原来那不是一朵巨大的花在走路，都是那巨大的白团团的棉花糖把执花的那个小女孩给挡住了，她身着绿色的道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让人一看就心生温暖的感觉。 “铃铃铃……” 那朵巨大的花倒像是蒲公英，那小女孩走上前来，拜倒在了姬嘉玉的脚下，那朵大花也一下子垂落了下来，毛茸茸白团团的样子可爱极了。 “萤草见过上仙。” 这还真是个有礼貌的小姑娘呀，虽然隐隐猜到她肯定不是凡人，但是比起前面的雪女和两个童子，她可是可爱多了呢。 小女孩抬起脸来，璎珞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女孩子。 她的额发剪成了齐齐的流海，短短的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长长的长发高高地梳了起来，用一条绿色的藤蔓绑在了头顶上，两片俏皮的绿叶刚巧算是装饰吧。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也是绿色的，璎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眼睛，就连绿宝石也未必有她的眼眸闪亮，而那双眸子中，满满的都是善意。 巨大的棉花糖果然是一朵蒲公英的花球，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一团团白团团的绒毛一根一根地扎在花球上，虽然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看那白团团，不过她如今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呆子了，随随便便摸别人的法器什么的，也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只是她并未错估那女孩子的善意，只见绿色的光芒闪过，一朵绿色的云朵一下子飘了出来，如同一朵绿色的星芒，慢慢地飞向庚辰受伤的手指。 小女孩闭上眼睛，口中念动着咒语，虽然她不明白那是什么法术，可姬嘉玉和谢道之却显然知道她没有恶意，没有人阻止她，庚辰伸手让那绿色的星芒落在自己的指尖，那光芒消失的时候，璎珞才看清楚，原来那一片星芒就是蒲公英的一朵种子，绿色的光芒是小女孩凝聚的法力。 绿色的星芒消失之后，那一颗种子也失去了灵力，萎靡地倒在了地上，顶端的可爱白色绒毛如同粉齑一般，随风被吹散，不知道飞向哪儿去了。 再看庚辰的手，那黑色的中毒之状已经完全消失了。 “多谢妖仙出手相助。” 嘉玉真人拱手为礼，那女孩子浅笑道：“不过举手之劳，小女萤草，路过此地刚好遇到您，从前在浑夕山曾有一面之缘，只是您只怕早就忘记小女了。” 璎珞看向姬嘉玉，果然见他脸上微露尴尬之色，显然是没记起来，可萤草却不以为意，笑道：“小女感念您的雨露之恩，不曾一时遗忘，对于您来说，小女不过是一棵微不足道的小草而已，可对于小女来说，您却是于小女有恩之人，您不必介怀，如今能稍报当年之恩，也算是偿还了小女的一番心愿。” “你们怎么都来昆仑虚了？” “是啊，怎么这么多精怪都来了昆仑虚？” 庚辰回过神来问道，玃如也跟着问。 所有人都看向那双绿色的眼眸，萤草显然微微有了几分诧异，可还是微笑道：“上仙们法力高深，自然是不用担心灵力散尽，可我们这些小妖若是没有了灵气的滋养，很快就会失去灵性，说来见笑了，若是没有上仙当年的灵力蕴养，萤草不过是路边的一枝蒲公英罢了，朝生暮死，如何能有今日的神魂……” “只是，难道上仙们都没有听说那个传闻吗？” “什么传闻？” 玃如忙问道，璎珞也竖起了耳朵。 大大的蒲公英花球垂落了下来，半遮住了萤草可爱的小脸，她的神色微微有几分窘然，但还是含笑道：“对于我们这些小妖来说，能生存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其他的条条框框，人世间的各种规则，其实在我们眼中并不是太重要……” 这也太含蓄了，什么意思嘛…… “百年之前，我就已经听说过这个传说了，但是当时我并不在意，以为这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 “只是……” 她神色为难地看向姬嘉玉，似乎是在努力为自己辩解：“身为一株小草，我也只是想要努力地活下来而已……” “人间的灵力枯竭，世间一片混乱，我这才意识到那传闻可能是真的，紧赶慢赶地往昆仑虚赶，一路上遇到了许许多多从前的旧友，就连白狼也……” 她连忙收回了话头，不好意思地赧然道：“真抱歉，看我说到哪里去了……” “小女以为上仙们不可能不知道那个传说，只不过是听到的时候根本不以为意罢了，因为那传说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相信了，简直就好像是随口胡说的一样……” “更何况，西华上仙已经销声匿迹这么久了，昆仑虚也荒废至今，当年昆仑虚何等盛况，相信诸位都曾亲眼目睹，但凡西华女仙还在人间，也不可能任昆仑虚败落至此……所以……便是我们这些小妖愿意相信，也实在是太难真的信以为真。” “只是如今这凡间已然不复从前的模样，便是有人说这世间将会倾覆，一切将会重新归于混沌，小女也许也会有几分相信，更是害怕好不容易修炼而来的神魂毁于一旦，您，您能理解小女的心情吧……” “小女不过是路边的一株小草罢了，还没有灵性的时候每日只能看着日出日落，期待着阳光和玉露，不知道生存的意义在哪里，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而已……” “小女，小女实在是不想回到那片混沌，小女的愿望也很简单，治愈更多的生灵，因为这世上，所有的生灵都有生存的权利。” ：。： 第1200章 隰则有泮（三）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嘉玉真人含笑道，一点都不着急，似乎没看见庚辰和玃如两个抓耳挠腮的抓狂模样一般。 萤草见他这么说，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当年的这个传说十分模糊，只是一个预言而已，世间将会被倾覆，一切将归于混沌，所有的生灵都会被毁灭。” “这样的传说自然是没人信的，就算信了也没用，所有人都会死，那不管做什么都没用。”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只是后来，传言中出现了昆仑虚的名字，当时我也没有太在意，毕竟那个地方离我太远太远，而且世间一片平静，并没有任何被倾覆的预兆。” “一切都是那样地祥和，我慢慢地生长着，从天地间吸取着灵气，虽然并不快，但每一天，我都充满着新的希望，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的灵力，希望能够帮助更多的生灵……” “终于我能够幻化出了我的身体，那一刻，我的快乐也许你们无法理解，但是对于一株小草来说，能够自由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许是最大的心愿了。” “这自由，来得太不容易了，我苦苦地等待，苦苦地守候了那么久，小女，小女真的不愿意失去已经得到的一切……” 大大的绿色眼睛泫然欲泣，小手连忙抹了抹眼泪，自嘲地笑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又扯远了……对不起，我一个人长年安静地仰望天空，有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开始喋喋不休……有人能听我说话，我能和你们说话，我已经很快乐了……” 毕竟她曾经是一棵不能动不能说话的小草，想到这一点，璎珞就觉得心中一片柔软，满满的只有对她的怜惜，更不可能去苛责她什么。 “可是……” 她为难地看向姬嘉玉，嚅嗫道：“小女不过是一株小草所化，当那棵神木出现的时候，小女便明白了，这传说并非是空穴来风……” “同样是草木所化的生灵，那棵神木太强大了，在它周围，根本就吸取不到一丝灵气，所有的灵气都被它聚拢了起来，而那阴冷的气息……那是死亡的气息……” 萤草说着打了个寒战，似乎十分害怕的样子。 “虽然我们不过是小妖而已，却也是知道趋吉避凶的，这样的大凶之木，小女避之不及，就算靠近一点，都担心自己会被那强大的灵力给吸去了神魂，那些凡人却不怕死地都去看，简直就是愚昧……” “第一次见到神木的时候，小女就想到了当年的桃都山，只是即便以当年桃都山的盛况，都未必能和现在想必，毕竟当初只有桃都山的一棵桃树而已。” “恕小女直言，这样的生灵本就不该存于世间，小女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 她弱弱地说道：“太过强大的生灵会让这世间的平衡被打破，小女并不是因为自己过于弱小才会这么说，而是因为……” “小女生来并未害过任何生灵，心心念念的就是能够治愈朋友，治愈那些无辜的受伤害的人，仅此而已，不是小女自矜，相信在所有的小妖精怪中，像小女这样持有一颗平常心的并不在少数，我们并不伤害别人，我们希望和其他生灵和谐共处……” “但是那些神木却不是这样的……” 璎珞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确定没有黑气，这才舒了一口气，别说是自己熟识的那些朋友了，别说是卫姐姐和兰儿姐姐了，就算是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她都自惭形秽，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也是这神木背后的罪魁祸首之一。 一闭眼睛就能看见的那一片黑暗，一入梦境就能听到的那呼唤，她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从前，只是，她一定要秉持最初的那份初心，绝对不能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生灵。 看着那绿色的小小身影，她只觉得眼睛模糊了。 这世间所有的生灵，并不是以出身和族群来区分善恶，而是无论出生于何处，无论身为什么生灵，无论成长于什么幻境之下，所有的生灵，都能被区分为善与恶，仅此而已。 “那些神木掠夺的灵气越多，就生长得越快，枝干就越茂盛，那黑气也会弥漫得更远，若是没有人能阻止它们，也许这世间真会如预言中所说的那样，全然归于无尽的混沌。” “我们不过是小妖而已，我们无力阻止这一切，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自己，仅此而已……” 萤草歉然道。 “而传说中，唯有得到昆仑虚的庇护，才能在这场混乱中活下来……” “白狼也这么说，所以我相信这是真的……” 话音戛然而止，她的语中显然还有未竟之意，只是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大的绿眼睛一眨一眨的，只是那澄澈的目光中显然包含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所以，那个传说不过是说当世间混乱的时候，要去昆仑虚寻找庇护吗？ 若只是这样，她又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 这疑问并非只有璎珞一个人心中存疑。 谢道之微微皱眉，姬嘉玉也微微沉吟，所有人都听出了她的话中颇有些不尽不实的隐瞒，只是她愿意说出这一切，已然是很不容易了。 似乎是看出了众人隐隐怀疑的神色，她跳起身来，笑道：“小女，小女先告退了。” 白色的团子一跳一跳的，十分可爱，小巧玲珑的小女孩如同来时一样，背着那棵巨大的花朵，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我真的不明白……” 璎珞轻轻地说道，谢道之俯下身来，看着她迷茫的眼睛。 “这些精怪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方才那两个童子肯定是坏人了，可是这位萤草小妹妹却像是个好人，只是即便她是好人，也不能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我们，总是和我们凡人之间有着疏离……” “这世间所有的生灵都有生存的权利。” 他低声道。 “只要你记住这一点，你就不会迷茫。” 他的声音有几分飘忽，似乎是在劝诫她，又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她的眼神仍是一片黯然。 第1201章 隰则有泮（四） “咦，雪怎么融化了？” 她抬头的那一瞬间，却见到了地上的一片绿色，方才不是下了大雪的吗？明明记得地上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雪，可现在怎么全都消失了？ 就连雪水都不曾留下，倒好像水灵凭空消失了一般。 是应龙的法术吗？ 她看向庚辰，却见他神色凝重，玃如的脸上却有着古怪的诧异之色。 一股热浪迎面袭来，她猝不及防。 脚下的草叶全都倒了下来，三三两两地变成了枯黄之状，龟裂的土地让人不敢相信这是方才还一片绿色的原野。 一头巨大的虎纹鹿跳了出来，红色的尾巴神气活现地一甩一甩地，它的身周围绕着火焰。 “我就知道是你！” 玃如抱怨了一句，嘉玉真人微微皱眉，摇头道：“竟然没人知道鹿蜀已经逃离，那些人可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玃如，我劝你别来拦我，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鹿蜀嘶吼了一声，那叫声如同虎啸，令人震耳欲聋。 “怎么感觉它的气势比从前要凌厉许多？” 她不解地看向谢道之。 “可能是得了什么厉害的法宝吧，以鹿蜀之能，从前自是不能伤我半分，只是现在，它似乎有把握能对付我们所有人。” 谢道之也看出了些不对劲。 玃如却没有在意，他往前走了几步，劝道：“你既然都逃走了，也免得我去救你，还不有多远跑多远，这会儿又来送死吗？” 这话说的，璎珞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果然师父就是性情中人，就算嘉玉真人在这，他也是实话实说。 若是玃如能忍心抛下鹿蜀不管，那也不是他自己了。 “别说得好像你真的打算去救我一样，既然当初你下手不容情，如今也别怪我对你心狠！” 鹿蜀的尾巴上都是火焰，一挥爪子，一片绚烂的火焰冲着玃如就飞了过去，那并不是一个火球，而是一整片的火焰，这样的法术谢道之自然也是会的，只是这法术极其耗费灵力，一般来说若非生死交关，很少会这样浪费灵力。 他越看越是诧异，鹿蜀的灵力似乎是无穷无尽一般，一片又一片的火焰追着玃如而去，纵然他身法极快，只是这里不能遁地，他又无法近鹿蜀的身，竟是一时之间也拿它没办法。 “来来来，我们好久没比划比划了，就现在，我们一对一，真男人的决战！” 玃如被他追得狼狈无比，恨恨地喊道。 “好！谁叫帮手谁是孙子！” 鹿蜀的声音得意洋洋。 “师父也太好骗了。” 摆明了鹿蜀没帮手，就算它有帮手，璎珞也不信它会遵守诺言不让人帮忙，而玃如显然是说一不二，绝对不会找人帮忙的。 结果现在的情况就是玃如去和鹿蜀一对一，他们只能在边上干瞪眼。 “你放心。” 谢道之眨了眨眼睛。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怎么忘记了，玃如答应了单打独斗，谢道之可没答应啊，一会儿若是师父有什么危险，他肯定会出手的，她有什么可着急的。 任何事情只要谢道之管了，她就放十二万个心，再也不用担心了。 哎…… 想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别说，这两人打起来还是挺好看的，一片火焰飞来，璎珞下意识地站远了一点，却见玃如不再是一昧闪躲，而是召唤来了落石和飞石，从不同的角度飞向鹿蜀，然而他并不真正下杀手，只是用这些法术迫使鹿蜀躲避而已。 两人的身法都极快，过招的时候一招一式都极为熟练，显然是从前没少一起切磋，对于对方的路数几乎是了如指掌。 周围的草木可是遭了秧，大片大片地枯败了下去，在那火焰之下，没有什么草木能幸免于难。 有几棵高大的树木不小心被波及，那火焰几乎烧掉了半边的树冠，另外半边的树梢上，火焰都尚未熄灭，若是任其自然，只怕整棵树都会被烧尽。 她的犹豫只是一瞬间而已。 也许是因为刚才萤草的话，也许是因为她的心中多了一些光明的东西，她抬起手来，召唤了水灵将那几棵大树上的火焰都浇灭了。 微笑着回头，却见谢道之赞许地看着自己，微微颔首。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倒像是做了坏事一样，不敢看他的神色。 眼见那火焰越来越密集，她心中的淡定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焦急和诧异。 鹿蜀的法术像是无穷无尽一般，而玃如的灵力显然已经消耗了许多，就连身法都比刚才慢了。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只怕师父会输。 她看向谢道之，眼中满满的都是求助。 方才的飞雪虽然已经无影无踪，只是这会儿乌云又密集地聚拢了过来，竟然是要下雨的架势。 “太好了！” 运气太好了吧。 果然，雨中的鹿蜀颇有几分狼狈，火焰几乎是刚一出手就被浇灭了，而玃如的土块落石却因为水的洗涤而更加锋利，鹿蜀一个躲闪不及，被一块锋利的石柱擦伤了身侧的皮毛，鲜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他幻化出了人身，站住了脚步，怒道：“不打了！” “凭什么？” 玃如也竖起了眉毛：“你要是认输，叫我一声爷爷，我就不打你。” “放x！” 鹿蜀恨恨道：“你们几个赖皮，说好了单打独斗，你却有人帮忙！” “你xx哪只眼睛看到有人帮我了！” 玃如大是不服气地喊道。 “就他！” 鹿蜀直直地指着面无表情的庚辰，怒道：“打量我是傻子呢，应龙本就能呼风唤雨，他眼瞅着你打不过我，这才招来了雨水，若不是下雨了，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啊？ 玃如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庚辰，按说这位平时没少针对他，吵架拌嘴都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应该不会为了帮自己而用什么法术故意来帮忙吧。 “放x！” “你还嘴硬！赖皮还有理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简直好像两个五岁的小男孩打来打去骂来骂去，半点毫无章法。 ：。： 第1202章 隰则有泮（五） 谢道之一阵无语，姬嘉玉面无表情，就连庚辰也一言不发，看着天空，倒好像这一场雨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看招！” 两个人本来是在吵架，鹿蜀却是猝不及防地喊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金色的火焰。 “小心！” 谢道之眉间的法印瞬间亮起，也是一片金色的火焰飞向鹿蜀而去，即便是属火的鹿蜀，也不可能不忌惮三昧真火，躲闪间，手多少偏了一点。 玃如的反应算是很快了，只是刚才他还沉浸在吵架中，苦思冥想着怎么把鹿蜀骂得哑口无言，却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是打算偷袭，那片火焰袭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之后才反应过来，往后躲是没用的，应该侧身才对。 只是这不过是瞬间的迟疑，若不是因为谢道之的反应快，只怕那片火焰已经烧上了他的心口，饶是如此，他的肩膀也着了半边火，他连忙召唤水灵来灭火，只是这三昧真火如何是寻常水灵能浇灭的！ 谢道之一招逼走鹿蜀，一边便冲向玃如，他的肩膀上，金色的火焰早已烧穿了衣服，就连赤裸的肩膀上，都现出了可怕的血色，一大片的恐怖伤痕，显然是已经被烧伤了。 “师父……” 璎珞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鹿蜀也太狠心了吧，居然连玃如都下得了手去？ 他们当年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火焰已经被谢道之收了起来，只是那狰狞的伤口却无法用愈合术治愈，玃如“哎哟哎哟”地叫唤了几声，嗔道：“小鹿蜀，你居然来真的？你也太，太没心没肺了！”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玃如。” 鹿蜀的红色长发如同火焰一般明艳，他脸上的神色微微带着一丝狂热。 “你还是归顺了我们吧，殿下一定会善待你的，你和那些愚蠢的凡人不同，我们都是神兽，神兽本就要互相扶持的，不然那些愚蠢的凡人就是以为我们软弱可欺，把我们一个一个分别杀死。” “你忘了众神的下场了吗？” 鹿蜀的语声中带着隐隐的伤感，她隐隐听出了一些特别的东西，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痛恨，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都是有原因的。 当你找不到原因的时候，并不是那原因不存在，只是你的眼睛没能看到而已。 众神之殿。 她下意识地看向姬嘉玉，却见他的神色波澜不惊，似乎眼前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是了，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小鹿蜀，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给你吃什么药了，居然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地给他们做事，你没发现你孤身一人前来本就是你那位殿下的算计吗？你觉得你若是真的伤了我，杀了我，你还能全身而退吗？他们有考虑过你的下场吗？” 玃如也许是因为受了伤，痛彻心扉吧，这会儿说出来的话居然还颇为有道理，发人深省。 只是鹿蜀却不愿意去想。 他冷笑道：“事实就是你技不如人，不如回家休息去，别来这里学人掺和什么，你若是再不滚，别怪我的火焰不容情！” 鹿蜀的法力似乎是无穷无尽的，气定神闲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刚才和玃如曾有一场恶战，而他不过随手一挥，一大片的三昧真火就点燃了周围的一大片树木，璎珞惊叫了一声，可那火焰并不是她能熄灭的，不管她怎么召唤水灵，那些树木还是被点燃了，几乎是一下子就烧成了灰烬，消散在了雨中。 “行吧……” 玃如的眼神中慢慢地透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光芒，他站直了身子，正色道：“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只能尽我的全力来阻止你了，虽然我不想伤害你，但是，我不能让你伤害我的同伴。” “你的同伴……” “哈哈哈哈！” 鹿蜀的笑声中带着些许的悲凉，她听出了那种让人心中凉凉的东西，只是她无法言说。 幸福的幸福各有不同，而所有的悲哀也许是一致的。 所有的悲哀中，最令人无法排解的那一种也许就是孤独。 “师父，别伤害他……” 她想要这么说，可是最终还是只是自言自语一般的低语。 一片金色的火焰中，玃如稳稳地站在了原地，眉间黄色的法印明亮如星。 “他……” 谢道之喃喃地说了一个字，却又欲言又止。 空气都似乎凝固了，鹿蜀也停住了手中的法术，怔怔地看着他。 璎珞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了几分困难，仿佛是太极图带着她穿越时空时的那种周围的一切都被撕裂的感觉，明明身边每个人都在，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她就是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可她仿佛觉得有一只巨大的手将她压在了中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看向谢道之，却见他也是微微皱眉，显然也感应到了那种令人不适的强大气场。 “这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法术！” 谢道之几乎是在她耳边大喊，但是她能听见的声音却还是十分低微，感觉似乎是被装进了一个真空的瓶子里，呼吸困难，感官也失去了敏锐。 “你该不会想要……” 鹿蜀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怔怔地看着玃如，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他并不需要答案，只是这一刻，他也许已经猜到了答案。 日月星辰都似乎在旋转，他找不到重心的方向，唯有闭上眼睛，慢慢地念动着咒语，让自己被引动着起伏的灵力平静下来。 火焰围成了一圈明艳的保护罩，他施法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考虑灵力是否会耗尽，即便是浪费一些灵力也没有关系。 “哼！” 他冷哼了一声，他自然是没关系的，可是玃如呢？ 用了全部的修为来施展那个法术，可是他自己考虑过后果吗？ 他这是图个啥呢？就因为要保护那些所谓的“同伴”吗？ 简直是愚蠢至极！ ：。： 第1203章 淑人君子（一） 天空几乎是一下子就暗了下来，鹿蜀身周的火焰格外明亮，就连红色的长发都燃烧在了火焰中，只是，看着玃如郑重其事地念动着咒语，他的神色变得有几分古怪。 “你不至于吧……” 隐隐猜到了玃如这架势是想要做什么，鹿蜀垂下了眼帘，神色中并没有惶然，却有了一丝丝的悲凉。 强大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适，谢道之早就护着璎珞远远地退开了去，就连庚辰和嘉玉真人，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这究竟是什么法术？” 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谢道之却只是摇摇头。 应龙沉吟着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神色也十分凝重，嘉玉真人镇定自若不动如山，可看着那边的眼神中也带着几分讶然。 “还记得我们初识的时候，你还以为我是老虎，怕我怕得要死。” 鹿蜀突然说道。 玃如看向他，眼神中微微有了几分迟疑。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吗？太久太久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要不是在皋涂山找了半天吃的，只找到了你，我才不会搭理你呢……那会儿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红色的长发在火焰中飞舞，鹿蜀的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傲娇。 “那你当初为什么没有把我吃了？” 玃如忍不住问道。 密云还在不断地聚拢，只是那令人窒息的压迫之感似乎是好了一些，没有像之前那样，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也不知道呢……” 鹿蜀的声音有了一点点的温柔。 “那会儿我告诉你我不是坏人，你就直接信了，什么都跟我说，还给我看你收集的那些法宝，我就有点下不去嘴，大概就是这样吧……” 也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多了几分轻松和真诚，玃如舒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我从没有怀疑过你，直到羲和出事。” “那时候唯一在皋涂山出没的人，只有你，我之后一直在想，何以那样单纯的孩子会误入歧途，若是没有人教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而皋涂山的客人除了……就唯有你了。” “她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直到最后，她都毫不知情，甜甜就更别说了，她们两个的人品我都是十分确信的，可是你……我也曾经那样相信你，所以一直在痛苦中自责，可是你却……” “早在那个时候，我心中就有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一个没有成形的想法，也许只是我潜意识中的理智为我编织的一个可能，也许只是……” “当时我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我心里拒绝去相信这一切。” 玃如冷声道，闭上了眼睛，眉间的法印愈发明亮。 “呵呵……” “你可真有趣。” 火焰中的笑声听起来有几分刺耳。 “是你太傻了，真的，直到现在你都不曾怪过他们，不曾怨恨过他们，我真的不明白，玃如，你是没有脑子，还是没有心？也许你两样都没有。” “那些凡人何德何能……” 鹿蜀的话音戛然而止，看着他的目光中似有着火焰，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对凡人有着成见，那三个孩子都是极好的孩子，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为何偏偏就不喜欢他们？” 玃如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刻意避开了那个话题。 “呵呵……” 鹿蜀冷哼了一声，避开了他的目光。 “凡人每一个都愚蠢自私，从不会为别人考虑，所思所念全都是自己，仅此而已。” “你我都曾在凡间行走，尘世间凡人那些丑恶的嘴脸，难道你还看得少吗？你以为你那些孩子们就能例外吗？所有的凡人都一样，没有任何人是例外，他们就是天生该死！” 鹿蜀几乎是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 “你以为你对他们掏心掏肺，他们就会对你同样地相待吗？” “你把他们看做是孩子，抚养他们教导他们，关心他们身周的一切，可他们呢？他们可曾考虑过一丝一毫你的感受？” “什么感受？” 玃如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的不自然。 “你还是那么可爱。” 鹿蜀微笑了一下。 “连我都能看出来你的心思，那些孩子和你朝夕相处，能看不出来吗？” “我从来就没什么心思……” 努力想把这句话说得义正言辞，只是玃如的声音中有了一丝丝的颤抖。 密云凝在了空中，似乎是胶着了一般。 “他们在说什么？” 璎珞看向谢道之，只是后者也摇了摇头，柔声道：“玃如已然封闭了周围的灵气气场，我猜想就是怕到时候打起来误伤我们，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们说什么，我们也是听不见的。” “哦……” “师父不会有事吧……”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 可是谢道之并没有和平时一样一脸轻松地安抚他，他拧着眉毛，眼神中半点放松下来的神色都没有，沉默了片刻，他才柔声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缘法，你不用想太多，也许这一战本就是那两人命中注定，不可避免的。” “玃如也太草率了。” 庚辰轻声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恩。” 沉默寡言的嘉玉真人居然应了一声。 “这法术虽然我没见过凡人用过，但是当年……” “恩。” 嘉玉真人还是只应了一个字而已。 “不知道玃如会不会有事。” “夏之朝露，不待午时便会消散，在我们看来，那短暂的存在不值一提，可在它自己看来，能亲眼见到旭日初升，能感受到微风轻拂的摇曳之感，能听见虫鸟争鸣，那就已经是波澜壮阔的一生。” 难得姬嘉玉说那么多话，只是应龙细细体会着他语中的含义，却压抑不住自己心中浮起的那丝悲凉之感。 也许他说的并不是玃如，也许他说的只是所有人，所有的生灵，所有存在于世间的一切。 “可是这法术……” 庚辰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看向那白色长发的眼中多了一丝疑惑之色。 “即便是我，使出这样的法术也没有必定能够全身而退的把握。” 嘉玉真人面无表情的说道，神色间仍然是一片淡然，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些。 第1204章 淑人君子（二）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雨后的夏日……” 鹿蜀的声音有了几分飘忽不定。 “即便我是属火，也不喜欢夏天，那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闷着实令人心烦，我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只是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平日里一向安稳的宁静完全被打破了，也许吵醒我的就是那个令人烦躁的叽叽喳喳的声音，我抬头看去，那不过是个扎着小辫子的凡人小女孩罢了，我一巴掌就能拍死俩，比拍死只蚊子都简单。” “可当我看到你看着那小姑娘的眼神时，我就知道麻烦来了。” “她喋喋不休说的全然都是废话，又是做作又是装可爱，可你却听得津津有味，对她的所有问题都事无巨细一一回答，我真的不明白，那样肤浅的女子有什么好，你何以会喜欢那样肤浅的凡人女子？” “我没有。” 玃如的否认有着一丝丝的苍白。 “后来她总算是走了，我松了一口气，可是之后，你却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每日里长吁短叹，比我还犯懒。” “从前我们一起最喜欢做的那些事情你全都没有了兴趣，去凡间捣乱什么的你说无聊，切磋法术你说没意思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招有什么好打的，你那时候还说，反正我们永远都不会有兵刃相见的机会……” “呵呵……” “可见所有的话都不能说得太满。” 鹿蜀自嘲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玃如抿着嘴，试图解释道：“你不过是误入歧途而已，若是你能幡然悔悟，我们自然是不用兵刃相见的。” “谢了，那大可不必。” 鹿蜀冷哼。 “从没见过你的眼睛那么亮，她再来的时候，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我便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你心里在想着些什么，只是我却一个字都没有和你提。” “千百年来，但凡是我们神兽恋上了人类的，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的，我再三和你说那些前人的悲剧，就是为了提醒你不要再沉迷下去了，可你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你有说过吗？” 玃如摸了摸脑袋，一脸迷茫，眼中的惊讶神色半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鹿蜀气笑了都。 “我跟你说的话你全忘了个精光，却把那凡人女子的话奉为纶音佛语，我才是陪伴了你那么多年的人啊，孰轻孰重，孰亲孰疏你分得清楚吗？” “你自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玃如一脸理直气壮地说道。 “朋友……” “呵呵……” 鹿蜀苦笑了一声，冷冷地说道：“那几个凡人小子又是怎么回事呢，不就是那个谁跟你说你这太冷清了，若是多几个人的话就不会那么无聊吗，于是你就收养了那几个孩子，玃如，你说，你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吗？我不觉得。我觉得你明白得很。” 鹿蜀把自己火红的长发一甩，火焰四溅，可他全然不曾在意，一步一步地逼近了玃如，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冷冷的声音如同鞭子一样打在他的心上。 “你的三个徒弟，从小受你教养而长大，和你朝夕相处，岂能不知道你心中所思所想，岂能不知道你最最重视的是什么？” “可是他们做了些什么呢？” “玃如，当你听见那两人要结为仙侣的时候，你心中的痛苦的和绝望，应该是和我一样的……” “那是怎样的感觉，我比你更明白，你什么都不能说，你所有的感受都只能自己默默咽下，哪怕心都被割碎，哪怕心都碎成了一片一片，你都没有办法让任何人知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正确的事情，只有你想要做的事情，仅此而已，你总觉得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点为自己争取的念头吗？我看着你那样痛苦，我的心里，比你更痛苦……” “可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成双成对地整日厮混在一起，理直气壮地在你面前如胶似漆，但凡对你有半分的顾念，但凡有半点真心待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呵呵，他们根本就不曾顾及过你，不曾关心过你，而我不一样……” “你总以为他们才是你最重要的人，可是我呢？唯有我才是真正关心着你的，你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述说着痛苦，即便是在笑，也是微微皱着眉头的，可他们却全然视而不见，依旧我行我素。” “更讽刺的是，你不仅要大度地祝福他们，甚至还把自己的法宝送给了他们，我当时都快被你给气笑了，堂堂神兽，你何以这般没有尊严，没有骨气，一点脾气都没有？” “而你的另一个徒弟……” 鹿蜀的笑容中有了一丝丝的暧昧。 “玃如，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优柔寡断，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敢说，明明是自己想要的，却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在你的心中，她太珍贵，太易碎，你根本不敢去接近，根本不敢接受失败，即便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即便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将她拱手让人，你都一个字都不敢说。” “神兽中能像你这么唯唯诺诺委屈自己的，也实在是奇葩。” “可我早就知道凡人女子没有一个是真正值得爱的，在你看来她如珍如宝，圣洁不可亵渎，可事实上呢……” 他冷哼了一声，不屑地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神色。 “你心中的明月，你心中的珠玉，在旁人的怀中不过是个玩物而已，这可真是讽刺，若非我一直在暗中跟着她，我也不曾想到事实竟然会是这样的，女人，这世上所有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鹿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红色的长发在火焰中闪动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如同也有着火焰一般，他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地问道：“玃如，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那个孩子是谁的吧？” “别再说了！” 玃如终于大吼了一声，黄色的光芒一下子铺天盖地地亮了起来。 第1205章 淑人君子（三） 黑色的阴霾一下子散去，金色的光芒从空中落了下来，如同雷雨之后初露的霞光，直直地投射出来，令人心生肃穆之感，而在金色的光晕中央，一只金色的爪子一下子破空而出，如电如光一般扑了下来。 “这是什么！” 璎珞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又退后了好几步，几乎是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那金色的爪子破空之势迅如疾风，饶是鹿蜀早有防备，也差点被扑倒，堪堪打了个滚，几乎没现出原形来，才好险躲过了这一击。 “不会吧……” 谢道之喃喃自语，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她仔细看去，也看清楚了那金色的光芒中跳出来的妖兽，它的身体比应龙还长还大，爪子是金色的，却没有后爪，长长的尾巴在空中盘旋着，黑色的鳞片隐隐闪动着光芒。 “那是龙，还是蛇？” “这似乎是，腾蛇……” “没想到玃如居然还有这一手，幸亏他没教你。” 他轻抚着心口叹道。 “为什么？” 她不满地看着他，玃如身为师父藏私还有理了？ “召唤神兽这种法术都是对修为极为有损的，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境，一般不会随随便便用这样的法术，从前……” 他说到一半识相地闭了嘴，她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有人是为了天下苍生，有人不过是好胜争强，这格局简直是高下立现。 “不仅对寿元有损，另外，如果伤到了元气，伤到了根本，只怕就算是当时没什么事，之后也会需要好好地休养一番才行，甚至有人会因此而一蹶不振，从此慢慢地就衰弱下去，再也无力回天了。” “总而言之，这种法术，本就是逆天行事，不学也罢。” 谢道之总结道。 “那师父岂不是很危险？” 她睁大了眼睛，脸色苍白。 不好！ 他不禁后悔刚才把话说得太重了，本来不过是想要劝着她别学这等霸道的法术，却没想到她会因此而过于担心玃如，其实对于上古神兽来说，寿元本就是无限的，而灵力也会比凡人充盈许多，一般来说不会出什么问题。 恩，一般来说…… 他还没来得及安慰她，却见那条黑色的金爪巨蛇在玃如的咒语驱动下，又一次扑向了鹿蜀，这一回，它只能现出了原形，在火焰的掩护之下奔入了林中，只是那明亮的光芒却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了它的位置，几乎是避无可避。 腾蛇身体太大，在林中施展不开，只能东一爪子，西一爪子地拍打着那个灵动的影子，虎纹的身体在林中不时闪现出来，只要一出现，周围的树木就会倒下一大片。 鹿蜀也不是完全在躲避，它时不时地喷射出了一条条金色的火焰来，就算是凡火，也不可能这样肆无忌惮地不停地召唤出来，更何况是金色的三昧真火呢。 谢道之的眉头越来越紧，要说短短时日，鹿蜀的修为能一下子进益那么多，他是不信的，就算是有鬼道术，就算是吞噬了无数的魂魄，也不可能有这样高深的灵力，那火焰简直是源源不断，根本没有一点犹豫地飞了出来，好几次都差一点打到腾蛇身上。 对方一边跑一边偷袭，腾蛇却是二愣子一般追在后面，这样下去不行，玃如只怕要吃亏。 谢道之这么想着，只见庚辰的神色也不好看，显然和他想到了一块儿去，玃如的法力是没的说，只是稍微有点一根筋。 “轰！”得一声，几人还没反应过来，鹿蜀已经到了眼前，一棵参天巨木一下子被腾蛇给拍断了，大大咧咧地往众人站的地方倒去。 若是被这树给砸一下，就算是有修为也都是血肉之躯，只怕会被砸个稀巴烂也不一定呢。 只不过这树倒下的趋势缓慢无比，众人早已躲开了，才见那树大大的树冠砸在了地上，轰隆声中满地的灰土和树叶四溅。 只是鹿蜀却像是找到了好办法一般，不停地往他们这边绕，腾蛇追赶不及，周围的树木倒了一片又一片。 玃如一直站在原地，双手捏诀念动着咒语，催动着腾蛇的行动，璎珞见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又是惊讶又是不解。 “这种法术似乎和普通的召唤术不同，玃如已经将自己的神魂寄托在了腾蛇的身上，所以现在如果腾蛇受伤了，只怕玃如自己的魂魄也会受损。” “那怎么行！” 璎珞惊叫。 “我们要怎么阻止他？” 谢道之却摇了摇头。 “一旦契约达成，我们是不能参与其中的，所以试图毁坏契约的人都会被法术弹开，甚至会被法术反噬，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玃如打倒鹿蜀。” “那你还不快帮忙！” 她急道。 “方才鹿蜀和玃如已经说好了是一对一，若非被逼无奈，我是不会出手的。” “都什么时候了！” 她急得团团转。 周围的树木轰然倒下，尘埃如同烟云一般飞了起来，迷迷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她睁大了眼睛，努力试图看清楚那边的情况，只是能看见的唯有金色的火焰和一片黑暗。 鹿蜀也在寻找机会，一昧躲闪不是长久之计，只是他却丝毫不着急。 腾蛇的金色爪子又一次拍向鹿蜀的时候，这一回他似乎是找了办法，不躲不闪，回头就是一个火焰喷出，金色的火焰一下子包裹住了腾蛇金色的爪子。 “嗷！” 腾蛇发出了一声惊天响的痛呼之声，远远地避了开去，只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火焰一下子笼罩住了整个金色的爪子，眼见是要将那爪子给烧成灰烬了。 “哈哈！” 鹿蜀站在了原地，得意地笑了起来。 “就算召唤神兽又怎样，我鹿蜀的法力根本就用不完，玃如，一直到最后，你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跟我斗，你根本就没有胜算！” “若是我想要算计你，你就算有千百条命，也早就死了！” “哈哈哈哈哈！” 他得意地大笑，全然没注意到天空中一个黑色的影子迅速靠近。 第1206章 淑人君子（四） “轰！” 这一回轰然倒地的是一个巨大的身子，腾蛇一下子按住了鹿蜀的肩膀，长长的尾巴将它缠绕了起来，即便那是上古神兽，也被裹得无法动弹。 这会儿腾蛇无论是要撕碎鹿蜀的身体还是要把他缠绕致死都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一招之差，鹿蜀已然完全落了下风，只是腾蛇并没有立刻动作，似乎有了几分犹豫。 “师父快点啊！” “这个鹿蜀狡猾狡猾的，不放倒他一定会出事的！“ 璎珞只恨自己的喊声不够响，若不是谢道之拉着她，只怕她就要亲自上阵把鹿蜀给宰了。 “玃如一定也有他自己的顾虑，我们不能替他决定一切。” 谢道之的声音让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是了，不管旁人怎么看也好，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能够决定。 无论玃如要如何选择，那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旁人如何能够强加干涉呢。 毕竟玃如和鹿蜀曾有那么多年的交情，她不过是一个局外人的立场，又凭什么去替玃如决定什么呢。 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她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小腹，低下了头来。 对于他来说，她，应该也算是局外人了吧。 所有的感情都是这样慢慢地冷下来的吧，当两个人的心越离越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无可挽回的话，他说过，她也说过，就算再怎么努力拼凑，一切都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他无法替她决定，而她自然也无法替他决定一切。 更何况，她有什么立场去要求他呢？ “嗷……” 一声惨呼让她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了过来，抬眼看去，却见腾蛇整个身体都被金色的火焰吞噬，而鹿蜀的身影根本找不到了。 “发生了什么？” 她往前跑了两步，想要看个究竟，却被谢道之拉住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有人不顾一切投身光明，有人却选择玉石俱焚。” 嘉玉真人淡淡地说道，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是，师父不会有事吧？” 她抓着谢道之的衣袖问道。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们一个两个都袖手旁观吗？你们怎么这么冷血？” 她不顾一切地喊道。 “嘉玉真人，为什么你不能救救师父？还有你，庚辰，就因为师父平日里和你拌嘴，你就眼睁睁看着师父去送死吗？这就是你们嘴里口口声声说着的道义吗？” 庚辰举起了双手，无奈道：“我可是神兽啊，我可从来不讲什么道义，我行事只顺应天命。” “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缘法，我们外人无需置喙。” 姬嘉玉面无表情地说道，连一个歉然的眼神都没有。 “那你呢，谢道之？” “那可是我的师父啊！” 她没奈何，只能抓着他的袖子摇晃。 “璎珞，如果我们强行打破契约，法术反噬不仅可能会反噬到我们身上，更有可能会强行反噬到玃如身上，那样的话，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 “那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是的。” 金色的火焰不停地燃烧着，腾蛇的身体即便再强大也抵不住三昧真火的灼烧，虽不至于被烧成灰烬，却也奄奄一息，整个身子都盘了起来，不停地扭曲着。 “鹿蜀呢？” 璎珞看不见那个虎纹的身子，却看见了一缕白色的光芒从那金色的光芒中亮了起来，似乎比那金色的光芒更为明亮。 “鹿蜀人呢？” 她又问了一遍，谢道之依旧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腾蛇卷曲的身子。 “从前我只以为他自私自利，贪生怕死，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硬气。” 他轻声叹道。 “即便是死，也不愿意认输。” “什么意思？” “鹿蜀，鹿蜀他选择和腾蛇同归于尽，那三昧真火是他自己放的，他明知道自己被腾蛇缠住了跑不掉，也毅然决然地用三昧真火去烧腾蛇，只怕腾蛇还没死，他自己就先被烧死了。” 是这样？ 难怪她没看见鹿蜀。 在她的印象里，鹿蜀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典型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见势不妙先逃跑的人吗？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鹿蜀情愿选择玉石俱焚。 她根本猜不到。 只是，想起之前鹿蜀好端端的时候嬉皮笑脸的样子，心里还稍稍有一点伤感呢。 她可真是妇人之仁，怎么不管是谁都会想要同情呢…… 毕竟鹿蜀是师父多年的挚友啊，师父，师父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她看向那火焰，却见那腾蛇一声哀鸣，终于倒在了地上，慢慢消失在了火焰之中，也不知道是被烧成了灰烬，还是这法术本就是如此。 方才她就发现了，玃如眉间的法印变得暗淡了许多，而他强自支撑的身体也摇摇欲坠。 “落星石！” 庚辰一声惊呼，扑向了那一片白色的光芒。 那金色的火焰消散之时，唯有白色的光芒亮了起来，乌云也慢慢散去，天空慢慢亮了起来。 嘉玉真人也跟了过去，果然那是一枚小小的石头，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当它被拿了起来的时候，那白色的光芒便收敛了起来，看起来就和普通石头没有区别。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鹿蜀才能支撑到现在。” “是啊，我还以为玃如两三下就能把他打倒呢。” 这两个人！ 璎珞一阵气苦，朝着玃如奔了过去，却不敢碰他，唯有不停地问道：“师父，你怎样了？”“师父，你没事吧？” “他当然有事。” 庚辰和姬嘉玉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净说些风凉话？” 她越想越生气，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别急，我的意思是，有了落星石，他不就没事了吗？” 庚辰笑嘻嘻地挥了挥自己手里的那颗石头，扶着玃如坐了下来，而他自己却一手托着石头，一手按住了玃如的肩膀。 白色的光芒又一次亮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庚辰用自己的灵力将那颗石头送入了玃如的灵台之中，也许是她的错觉吧，在那个时候，玃如的脸颊上竟然滑落了一滴泪水，再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 第1207章 淑人君子（五） “铃铃铃！” 清脆的铃声不知从哪里又回到了众人的身边，大大的棉花糖花球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远远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绿色的眼睛看起来无比柔美，萤草不好意思地拉着自己衣服的下摆，歉然道：“对不起，刚才这里太吓人了，小女虽然明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却也不敢过来……” 璎珞下意识地看向方才腾蛇消失的地方，只见那焦黑的地面上已经是光秃秃的了，唯有一大片焦黑色的痕迹证明了刚才这里曾有着无比灼热的火焰，鹿蜀和腾蛇都已然无影无踪。 不知道谢道之说的那个“契约”会把玃如怎么样，至少现在看起来，他的情况就算还好，也不可能再和他们一起去昆仑虚了。 果然嘉玉真人开口请萤草帮忙看护玃如，还没说几句，萤草便笑道：“小女回来正是想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您不用这么客气，能为您做些事是小女的荣幸。” “更何况，即便您不拜托我，小女也会救治所有生灵的，在小女眼中，所有的生灵全都不分彼此，绝对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抛下任何一个生灵于不顾。” 那双清澈的眼眸啊。 璎珞羡慕地看着她，微微自伤地叹了一口气，转开了目光。 “姐姐，您是不是身上有什么不太舒服的地方？” 萤草突然转向了她，绿色的大眼睛中满满的都是诚恳，半点取笑她的意思都没有。 “您是说……” 她有几分犹豫，不知道萤草指的是她的身子还是……别的什么…… “这只是小女的感觉，若是您并没有不适，那就请原谅小女的失礼。” “恩，谢谢。” 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就连卫姐姐都不能完全根治的毒性，即便这位萤草小妹妹再经验丰富，想来也不可能比卫姐姐更擅医术。 当所有人再次踏上征途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 “晚上我们得守夜。” 庚辰第一个提出了这一点。 “谢小弟你就守着你老婆就是了，我和他轮流守夜。” 他倒是当仁不让，就连嘉玉真人都安排上了。 姬嘉玉不置可否，谢道之倒也老实不客气地点了点头，含笑道：“倒不是我偷懒，只是我怕你们伺候不了我家那位，她脾气可不怎么好。” 这说的什么话。 她蒙在已经铺好的被子里，不高兴地翻了个身，不去理他，假装没听见。 这还是她第一次睡在帐篷里，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谢道之还会搭帐篷，软软的睡袋和充气的睡垫几乎和家里的床一样舒服，他想的可真是周到啊。 原以为他不怎么会照顾人。 姬嘉玉和应龙都没有要躺下睡觉的意思，两人分别坐在了火堆边上，一起打起了坐。 谢道之坐在了帐篷的另一边，仰头看着天空，似乎那天上的星星有多好看似的。 夜幕降临，风骤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哗啦啦哗啦啦……” 这什么声音，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哗啦啦哗啦啦……” 倒像是什么东西在转动一般，这声音在夜色中听起来有几分诡异，半夜三更的，哪来的轱辘轴转个不停？ 她坐起身来，看向帐篷外面。 谢道之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大惊小怪。 悄悄地看了一眼外面的火堆，果然姬嘉玉和庚辰两个都不动如山，显然没把这点小动静放在眼里。 “哗啦啦哗啦啦……” 声音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靠近了他的身边。 一片黑暗中，远远地出现了一朵火焰。 说是一朵火焰，因为那并不是谢道之那种火球，倒像是飘在风中的一朵小花一般十分柔弱，幽幽地晃来晃去，慢慢地近了近了。 她只觉得背上汗都下来了。 “哗啦啦哗啦啦……” 真的是什么东西转动的声音，她努力看去，什么都看不清楚，所有的一切都在黑暗之中，能看见的唯有一朵火焰。 山中的夜里，不管什么季节都有风，呜呜地吹着树木，发出诡异的声音，但再诡异，也没有这咕噜噜转的声音诡异。 庚辰终于忍不住抬了抬头，看清楚了之后又低下了头去，不知道在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似乎并不在意那朵越来越近的火焰。 “我们这里没人迷路。” 谢道之见那火焰越来越近，提声喊道。 “哗啦啦哗啦啦……” 咕噜噜转的声音还在继续，只见那火焰却没有再继续靠近，却也不立刻离开，似乎在犹豫什么。 最终那火焰还是慢慢地离去，璎珞舒了一口气，躺了下来，却听见那声音还是在越来越近地向他们靠近。 她诧异地再一次坐了起来，却见那火焰已经清晰了不少，是一朵莲花的灯笼，难怪远远看去像是一朵花朵一般。 而那灯笼，居然是漂浮在空中的。 她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袖子，谢道之笑道：“没事，只是个路过的小鬼。” “哗啦啦哗啦啦……” 这声音终于到了眼前，靠近了火堆，璎珞这才看清楚了，原来那灯笼不过是个载具，一个小小的人儿趴在了灯笼上，可可爱爱的样子就像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娃娃，他一手拿着一个彩色的小球，一手拿着一支色彩鲜艳的风车，方才那“哗啦啦”的转动之声，只怕就是那风车发出来的响动。 不过就算是这样，半夜里的山中，看到这情形也是够诡异的了。 “在下古笼火，拜见诸位上仙。” 那小娃娃奶声奶气地说道，仿佛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不受欢迎似的。 “方才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们并没有迷路。” 谢道之平和地说道，不过语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逐客之意。 “这……” 小娃娃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见璎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忙道：“姐姐，你要玩风车吗？我把我的风车送给你好吗？” “谢谢，不用了。” 她连忙摆手。 开玩笑，她可不是小白了，半夜三更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鬼，突然说想要送她什么，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她才不想要呢。 虽然还挺好看的。 第1208章 其带伊丝（一） “这样啊……” 小娃娃失望地垂下了脑袋，又举起另一只手，笑道：“那这个小球送给你吧。” “不用了，我真的不需要。” 她连忙拒绝。 “这可怎么办……” 小娃娃失落地趴在了灯笼上，一脸无辜地问道：“我听说在凡间，只要收了别人的礼物就要替别人做事，姐姐你什么都不收，我要怎么拜托你们帮忙呢？” 哈？ 这是个什么道理。 她无语。 “你尽可直言，若是我们能帮，自然就可以帮你，至于谢礼就不用了。” 谢道之颇有几分戒备地说道。 “真的吗？不用送礼也能拜托你们帮忙吗？” 小娃娃的眼睛都亮了，笑道：“太谢谢了！” “我可没保证要帮你，只是说可以听一下你的请求，仅此而已。” 谢道之面无表情。 “谢谢了，其实古笼火并不是想要请诸位帮我做什么事，只是在下心中有一个难解之谜，想要请你们帮我参详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先说说看呀。” 璎珞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坐在了谢道之的身边。 见有了听众，小娃娃也来劲了，眼睛都亮了几分。 “多年来我都居于荒漠之中，飘来荡去地寻找那些迷路之人，帮助他们走出迷障，其中我遇到过老人，孩子，男人，女人，聪明的人，狡诈的人，博学的人，无知的人，虽然他们每个人都会感激我，但我从来都不稀罕他们的谢礼。” “我让每个人都告诉我一个他们身上发生的真实的故事，这对我这个长期居于孤寂中的人来说，可说是最有趣的东西了。” 古笼火说到这里，璎珞看了一眼谢道之，只见他看着这小娃娃的神色也多了几分兴趣。 “有些人的故事十分平凡，有些人的故事千篇一律，无非是生老病死情情爱爱那些如同固定轨迹一般的篇章，而有些人的故事，却十分特别。” “有人告诉我，他曾经见过会飞在空中的老虎，有人告诉我，他知道在海上的某一个地方，有一棵比天空还要宽广的桃树，有人告诉我，有一种奇异的宝物，能够让魂魄凝聚在其中，长长久久都不会消失……” “这些我都不过当成是奇谈怪论，听过也就听过了，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只是，其中有一个故事，真正把我给难住了。” “那是个小女孩的生魂，她的身体不知道在何方，她飘飘荡荡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她问我，要如何寻找回家的道路。” “我告诉她，我只知道活人离开沙漠的道路，却无法帮她找到她回去自己身体的路。” “她叹息了一声就要离开，我连忙叫住了她，问她，能不能告诉我一个有趣的故事，真实的故事，也算是我们相识一场的缘分。” “她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了。” “她说，在她的花园里有三朵她最喜欢的花，一朵是白色的，一朵是黑色的，另一朵则是彩色的。” “白色的那一朵是她最喜欢的纯净之花，它洁白无瑕，澄澈通透，花开的香气让她心中平静，一旦站在那朵花的身边，她就能感觉到安稳和幸福。” “黑色的那一朵是她最喜欢的邪恶之花，它通体漆黑，艳丽无比，它的花瓣是有毒的，但是，只要不触碰它，就不会受伤。在这花园中，最显眼的就是这朵黑色的花朵，这朵花有着魔幻的力量，只要她告诉它任何一个心愿，它都能为她达成，无论那愿望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 “彩色的那一朵她一开始并不喜欢，因为在她心里，已经有了黑色的花朵和白色的花朵，只是那朵彩色的花每天都努力地变幻着色彩，吸引她的注意，慢慢地，她也习惯了把目光看向那朵彩色的花，想要猜一猜它的颜色会是怎样的。” “有一天，她必须要离开那个花园，并且她只被允许带走其中的一朵花，她问我，她应该要如何选择？” “当时我就被她给问住了，几乎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见我踌躇，也不过微微一笑，便飘走了。” “我追了上去，想要问她一个答案，只是那风吹得太快，她已然不见了踪影……” “之后，这个疑惑一直缠绕着我，我想不出答案。” “诸位上仙，你们能告诉我该如何解答这个谜题吗？” “哗啦啦哗啦啦……” “哗啦啦哗啦啦……” 一片寂静中，唯有风车的转动声还在继续。 她沉默，他也沉默。 古笼火满怀期待地看着两人，却见两人分别都避开了对方的眼神，竟是和自己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以为你们上仙很聪明呢……” 他嘀咕了一句，自言自语道：“本来若是你们给了我答案，我可以再告诉你们一个关于此地的故事，但是你们居然也不知道答案……” “昆仑虚？” 璎珞忙问道：“你是不是知道那个关于昆仑虚的传说？” “我自然知道。” 古笼火不屑道：“这世上没有我古笼火不知道的事情。” “我觉得，她选那朵洁白的花就可以了啊。” 璎珞忙道，一边偷偷地看了一眼边上不动如山的谢道之。 他面无表情，无喜无悲，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为什么呢？” “因为她追寻的是平静和幸福，所以只要和白色的花朵在一起她就能得到幸福了啊。” “小姐姐，你怎么知道她想要的是平静和幸福呢？也许她更希望得到为所欲为的魔力？” “那就选那朵黑色的花就行了。” “只能选一朵。” 小娃娃不高兴地扁了扁嘴，抱怨道：“还以为你们上仙都很聪明，没想到连我都不如，一点思考量都没有，简直就是张嘴就来。” “不过，我毕竟想这个问题想了许久许久，也找不到一个完美的答案，你们再多想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璎珞被他一阵抢白简直是哑口无言，顿时败下阵来，这个小娃娃，看着挺可爱，怎么一点都不好忽悠，她哪里知道要怎么选，她要是知道要怎么选，还能变成今天这局面吗？ “其实这个问题并没有答案。” 谢道之终于开口了。 “怎么可能呢？每个谜题都有答案。” 小娃娃不服气地说道。 第1209章 其带伊丝（二） 也许每个谜题都有答案，可是现实从来都不是完美预期中的展开呢…… 完美的故事里，正义永远能战胜邪恶，有情人永远能终成眷属，好人一定会得善终，恶人一定会被惩罚，哪怕世界归于一片混乱，最终也一定会回到正轨，成为每个人心中希望的模样，似乎哪怕什么都不做，一切都会顺其自然地发生。 可事实上呢？ 每一个正义背后有多少邪恶，每一抹光明背后有多少黑暗。 多少泪水被掩埋于欢笑之下，有多少伤痛无法对任何人言说。 从前她不懂，从前她只能看见光明，只能看见希望。 可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即便只是为了生存下去，也许也是用尽全力才能达成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承担的一切。 “这并不是一个谜题，而是一个抉择。” 谢道之的声音有些飘忽。 “三朵花代表三种不同的未来，不管选择了哪一朵，也许这位小姐姐的余生都会怀念另外两朵花朵，而她是要沉溺在思念中无法自拔，还是抓住手上已经拥有的那一朵花，就是第二个抉择……” “这只是一个隐喻罢了，其实在凡尘中，每个人，每个生灵的一生中，会有无数次的抉择，一次又一次，不断地改变着每个人的人生走向，每一个抉择都是一个岔路，也许有着无数的可能，但是当你一旦选择之后，就不能再回头看了……” “她问你的，其实并不是如何选择，而是想要告诉你，这世上没有完美的抉择，只有如何将自己已经选择的人生好好地过下去，对于我们凡人来说是如此，对于任何生灵来说都是如此……” “也许有些时候，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是，当你面临抉择的时候，在你做出了选择之后，那就是属于你的人生，要如何去过好，完全取决于自己，是好是坏，是充满希望地往前看还是自艾自怨地抱憾终身，都是自己的选择，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你。” “是……吗？” 古笼火托起了自己的小脑袋，怔怔地看着他，喃喃道：“原来如此，也许这就是她生魂脱离身体的原因……我是说呢，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生生神魂分离，就连自己的身体都找不到了……” “我当时要是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我就能劝她回去了。” “也许只要她想明白了这一切，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小娃娃懊恼不已地说道。 “也许在她将这些告诉你的那个瞬间，她就已经明白了一切，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后来你才找不到她的生魂了，她很可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对于你来说，也算是帮助她从迷失中走了出来……”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认真地倾听了她的诉说，这已经非常重要了。” 谢道之微笑道。 “不仅语言是具有魔力的，倾听本身也是有它的力量。” “当你认真倾听旁人的故事的时候，在他们的心中，其实是下意识地把你加入了那个故事之中，在那一刻，他们感觉到了自己并不孤独，有人和他们一起分享那些回忆，也许是快乐，也许是悲哀，也许是悔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和他们一起共同感受回忆中的喜怒哀乐，在那一刻，他们不再孤独一人。” “想来之前那些将自己的故事告诉你的人们，在把那些沉积心底已久的事情说出来之后，也会释怀不少吧……” “对，他们的表情都很轻松呢……” “正是如此，所以你其实是帮助了非常多的人呢。” 谢道之一本正经地露出了赞许的神色，点头道。 古笼火还有几分一知半解的表情，手里的小风车都不转了，一个劲地抱着球把玩，似乎是在思考。 璎珞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就算她再迟钝也明白了，谢道之虽然是在为那小娃娃解释，可更多的，他是在对她说，他说的每一个字其实都是他想要告诉她的一切。 眼睛不知不觉就湿了，她躺回了帐篷里，小声地啜泣着，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也许是因为身上不舒服的关系吧，她的情绪总是很容易被触动，一点点的小事都会让她伤春悲秋，更别说谢道之这些话，几乎是全然说到了她心里。 她总觉得不给人添麻烦是最好的，可是那些烦恼，那些心底的担忧，若是能说出来，她的确是会轻松许多。 但是，她…… 既然注定要分开，何苦还要纠缠呢…… 她一会儿充满了希望，一会儿又自艾自怨，一切都已经这样了，现在即便想要再改变一切，也已经回不去了，还不如就算了吧…… 可是，他对她的心意是真的，也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呢…… 但是，她已经都是这样的了，怎么能配得上他呢…… 可是可是，他并不在意这些呢…… 但是但是，他只是现在一时情热而已，日久天长，他定然会对她厌烦的，她宁愿现在在他心中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也不愿意两人终究成为怨侣。 对了，这样才对。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召唤，她知道那声音来自何处，她知道自己应该抵御那黑暗的邪恶，但是只要一闭眼睛，她就能感觉自己回到了那棵树下，漆黑的枝叶之上，硕大的花朵艳丽无比。 桃都山。 她不知道危能不能控制她的身体，但是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些人说鬼王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见，一定是真的。 她既然能看见桃都山的那棵巨大的桃树，那那棵所谓的神木也一定能感应到她的存在。 这样的梦境每天都在重复，她明白自己应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她知道这不过是危的阴谋而已，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若是她总是被这些梦境所缠绕，也许她终有一日会忍不住回去，回到那棵树下。 那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那才是她应该归属的地方。 第1210章 其带伊丝（三） “至于那个传言，那不过是个无稽之谈罢了。” 朦胧泪眼中，她听见古笼火说了这一句。 一下子竖起了耳朵，她几乎是屏息细听。 “那些小妖们以讹传讹而已，我可从来都没信过。” 小娃娃故作老成地说道，似乎他自己并不是个小妖，似乎他自己并没有也跑来了昆仑虚似的。 “这要从混沌开天开始说起了，那时候天地间一片混沌……” 不是吧，这小娃娃知道得虽然多，可说起话来也是属实唠叨，大概五分钟后，她已经打了个哈欠，可古笼火都还没有说到正题。 “众神陨落之谜其实在我们这些小妖来看也没什么不可解的，不过是那些神祗都傻乎乎地只会安享凡人的参拜，只是凡人狡猾得很，需要你的时候就利用你来大做文章，不需要你的时候就把你妖魔化，有了灾厄饥荒都往那些神祗头上甩锅，久而久之，那些神祗都被凡人灭的灭，杀的杀，众神之殿的盛况也就不复往日。” 她又是一个哈欠，谢道之倒是十足耐心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哈。 她算是看明白了，他刚才分明说了的，倾听也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这小娃娃显然没意识到自己越说越多，越说越带劲。 “而人间最后的神殿，就在昆仑虚。” “这也是为什么，在凡间的传闻和文献中，其他的神祗大多湮灭在了时光流逝中，就连个名字都没留下来，唯有西华上神的威名在凡间广为流传。” “从前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在听到了那个传言之后，我倒是有了些线索，昆仑虚当初曾是西华上神的居所，只是仅仅以上神的神之力，也未必有足够的力量支撑整个昆仑虚的存在，神之殿之名并非是空穴来风。” “若不是如今大家都一窝蜂地赶来这里，小妖我根本就不敢来昆仑虚，当年的昆仑虚可说是遍地陷阱，处处都是禁制，别说是去到宫殿大门前了，就算是能找到山门都算是烧了高香了。” “这么说来现在你们都找到西华上神的宫殿了？” 谢道之不动声色地问道。 古笼火脸色尴尬地一变，苦笑道：“像我这样的小妖，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力，不过我想一定有人已经找到了宫殿所在，只不过藏着掖着不告诉别人罢了。” “哦……” “什么升仙，什么化神之类的无稽之谈我是不会信的，只不过那预言中说到了黑色的桃树，当我听说了那黑色的桃树真的现世了的时候，小妖自然是只能趋吉避凶，往昆仑虚来了。” “化神？” “那不过是胡扯的罢了，不过，据传言中所说，当黑色的桃树重现人间的时候，所有的一切生灵都将归于混沌，唯有昆仑虚的神力能够庇护众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一路往西域赶路的时候，遇到了许多同伴，从前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扎堆往这赶，你们难道一个都没遇到？” 古笼火诧异地看向他，问道。 “遇到了几个，都是和你差不多的小妖。” “那算你运气好，那些妖力强大的大能们，就算是我们小妖，也要避着走，我知道你们上仙法力都强大得很，不过我劝你们还是别和他们硬碰硬，就算是打个两败俱伤，都划不来。” “他们是要来昆仑虚找什么东西吗？” 想起刚才那个“化神”的言辞，谢道之着实有几分放不下。 “也许是吧。” “其实在我看来不过是无稽之谈，不过对于那些大能们来说，也许是梦寐以求的机会，人贵有自知之明，即便是妖也一样，我自认绝对不可能化什么神，能好好地活着就不错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帮助那些迷路的人，听听他们的故事，其他的，我根本想都没想过。” “所以他们在找什么？” “我猜想应该是寻找西华上神的神体吧，因为那传闻中说了，若是能到达昆仑虚，就能自保无虞，而若是能找到西华上神的仙身，就能立时化神，升仙位列神界。” 小娃娃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也十分向往。 “这该不会都有人信吧。” 谢道之微笑道：“西华上神都销声匿迹上千年了，定然是已经不在人世，又要往哪里去找她的仙身呢？” “自然是西华上神身前所居的宫殿内了。” 古笼火理所当然地说道。 “据说在昆仑虚的最中央，有着一座八角塔楼，一共有九层，每一层都是一个迷障，若是能突破这九个迷障，就能找到西华上神的仙身，从此位列仙班。” 璎珞看向谢道之，只见他的神色和自己一样，有了几分慎重，亦有了几分严肃。 这传言虽然说是流传了千百年了，只是这内容倒是一点都不含糊，倒像是亲眼见过昆仑虚那座八角灵塔一般的。 只是那座塔究竟有多高，她一点都不记得了，当时是司采带着她走上去的，司采本就是守护灵塔的女仙，那自然是没有遇到什么迷障，可那塔真的有九层那么高吗？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升仙什么的，离我太遥远了，我根本想都没想过。” 古笼火大大咧咧地说道：“强求自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那永远都不过是执念而已，这个道理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了。” 他看向了很远的地方，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是在呓语。 “过去之念不留痕迹而明净，未来之念未曾生起而鲜洁，现在之念住于当下心境不修整造作。” “这是一位在沙漠中迷路的上师告诉我的，当时我便反复背诵，终于记了下来，余生中每每回忆起来，便觉心中的疑虑全都消散，再无执念。” 古笼火笑嘻嘻地说道，一边又玩起了手里的风车。 “哗啦啦哗啦啦……” 风车安静地转动着，枯燥的声音不再可怖，可她听在耳中，细细地品味着其中的含义，竟是一时已然沉浸其中。 第1211章 其带伊丝（四） 注定是不宁静的夜晚，在她感应到了那熟悉的气息时，几乎是在一瞬间，嘉玉真人和应龙都睁开了眼睛。 “我，我先走了！” 方才还神色自若笑嘻嘻的小娃娃一下子苍白了小脸，几乎是架在灯笼上落荒而逃，比起来时的慢慢悠悠，古笼火这消失在夜色中的速度简直是太快了。 黑色的怨气铺天盖地而来，只是那气息虽然熟悉，却又和她所能掌控的那种似乎有着一点不一样。 强大的怨念虽然无形，却如同有着实体一样压迫了过来，如同在杯子里倒入了看不见的液体一般，一下子将谢道之之前点燃的那个火堆给压灭了。 “呵呵呵……” 凄惨的笑声比哭声还刺耳，漆黑的夜色中，庞大的黑影逐渐靠近，高大的身形显然绝非人类。 “呵呵呵，本座来了也没人迎接吗？” 谢道之燃起了火焰，夜色中露出了一张娇媚的脸。 红色的眼珠妖艳无比，虽然长得极美，只是那绝非寻常人类的面容，金色的长发几乎垂到了腰间，她的装束看起来并非寻常道服，却十分精致，每一颗扣子都是一颗艳丽的红色宝石，只是，再明艳的宝石都没有她的眼睛摄人心魄。 最让人在意的是，那双艳红的眸子之下，有着浅浅的红色泪痣，如同点点泪痕一般，凄楚绝美，却又令人怜惜。 就算是妖，这也是一只有故事的妖，那点点的泪痣，如同她的声音一般，凄凉而哀怨。 难怪她身上的怨气那么重，比起萤草那种吸取天地精华而成妖，心存善意的小草来，她只怕就是古笼火说的那种妖中的大能，寻常小妖根本无法与之匹敌。 “啊啊啊啊啊！” 方才明明已经跑掉了的古笼火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般，一下子被吸住带回了她的身边，也许只有璎珞看清楚了，那是一缕黑气，如同一只黑色的爪子一般，牢牢地困住了古笼火。 “般若姐姐，小的可不曾得罪您啊……” 古笼火连忙趴在灯笼上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哀求道。 “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小的从来都不敢对您不敬，向来都对您俯首帖耳，从不敢有半点违拗啊！” “呵呵……” “小灯笼，方才你说了些什么，打量我没听见吗？” 凄凄冷冷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说道。 小娃娃的神色一滞，知道这回要糟，自己的嘴太快也是毛病啊，虽然知道得多，好歹就别乱说啊，你知道你就知道了，非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吗？ “小的知错了，小的真的知错了，求您饶我这一次，求求了……” “小的只是如实……” “哼！” 黑色的鬼手一下子就按住了古笼火那小小的身子，几乎是一下子就将他压入了土中，璎珞惊呼了一声，这才看清楚原来方才那个庞大的黑影是一个戴着面具的怪物，它的面具之上也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和那金发女子完全一样。 怪物的面具之下，隐隐露出了一抹红唇，尖尖的下巴，显然那怪物原本也是一个绝色女子，不知为何，却被那金发女子收来作为自己的奴仆。 鬼手抬了起来，她紧张地看去，却见那灯笼已经四散破败，再也修补不起来了。 只是那小娃娃呢？ 她讶然，方才她还担心那小娃娃会出事，可他怎么连人影都不见了？ “那盏灯笼就是古笼火的本体，一旦灯笼被毁，他失去了寄魂之物，唯有魂飞魄散，重新修炼。” 谢道之低声道，他歉然地看着她，她愣了一下，只是方才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就算是她，也没能反应过来。 “她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她忍不住喊道。 “哼！” 金发女子红色的眸子看向了她，几乎是与此同时，一只巨大的鬼手几乎是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了她身后，若不是谢道之及时用火焰驱散了那鬼手，只怕她也已然被抓住了。 “呵呵，你们倒还算是有点本事，只是，本座来此只是警告你们，就算知道了些什么，也最好把秘密牢牢地藏在心里，别去肖想那些本就不该属于你们的东西。” 金发女子好整以暇地玩弄着自己的指甲，满不在乎地说道。 “本座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若是明天一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你们还在昆仑虚逗留，就别怪我般若不客气了。” 凄冷的声音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他若是重新开始修炼，还能记得从前的那些回忆吗？” 璎珞定定地看着谢道之，认真地问道。 “一般来说，应该能记起一些的，不过可能一开始，他什么都不记得，慢慢地才能恢复一些灵识，若是一切顺利，最后他应该能够找回之前的那些回忆。” 他轻抚着她的小脑袋，温言道。 “那就好。” 她总算露出了微笑，点了点头。 “他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帮助那些迷路的人，收藏属于他们的故事，如果那些故事他全都找不回来了，那就太可惜了……” “不会的。” 他轻抚着她的长发，耐心地安慰她。 女子娇小温柔，男的深情款款，一边打坐的两个臭道士就好像没看见自己一样，完全被无视的御怨般若气得指甲都扣进了掌中，几乎是怒吼道：“喂！你们听见我说话没有？” 强大的怨念之下，掩藏的一定是无法抚平的过往。 表面看上去越是强势的人，也许内心里偏偏是脆弱得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当初给你这鬼面的人，可曾告诉过你，怨念虽然强大，却并不是寻常人能驾驭的，如今你以为你在驱使着鬼面，可事实上呢，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究竟是谁在控制着谁……” 嘉玉真人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金发女子，云淡风轻地说道，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红色的眸子闪烁了一下，金发女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缩进了鬼面的怀中，这才定了定神，冷哼道：“你是什么人？” 第1212章 其带伊丝（五） “这并不重要，今夜，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嘉玉真人淡淡地说道，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哈？” 御怨般若先是一愣，继而笑得花枝乱颤，就连身后鬼面之下的红唇，都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本座在三界之中纵横数千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不自量力的小子，当初在狮驼山，金鹏怪也曾对我口出狂言，你可知道它的翅膀是被谁折断的？” “就连天帝都管不了我，就连当年的西华上神都对本座以礼相待，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凡人，就妄图杀死我御怨般若？本座真不知道你是愚蠢还是极度愚蠢。” 她冷哼了一声，鬼手如意随心，几乎是瞬间就拍向嘉玉真人，“砰！”得一声，周围一大片的岩石和草木全都断裂了一地，烟尘滚滚而起，只是嘉玉真人早就闪身躲开了这一击，根本丝毫都没有被波及。 “桀桀桀桀……” 鬼面之下，那巨大的黑影也发出了残忍的笑声。 “叽叽叽叽咕咕咕咕……” 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了一群小鬼，长得青黑青黑的，又矮又瘦，唯有大大的眼睛鼓了出来，好像青蛙一般丑得令人不敢直视。 “去，撕碎他们。” 御怨般若似乎是根本懒得自己出手，毕竟这样的大妖怪，没有跟班是不可能的，这些小妖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炼化的，只怕是从她害死的人的魂魄中抽取了怨念所化。 那些小鬼看着又矮又小，身手却一点都不含糊，璎珞不过是微微一愣神，就差点被其中一只给扑倒，谢道之一把推开那小鬼，她回头看去，却见那只小鬼扑到了一棵树上，竟是抓起树上的一只大松鼠就往嘴里塞，和饿死鬼投胎没什么区别。 呃……看来这些小鬼只顾着吃东西，不太听指挥啊。 她默默地为这位金发小姐姐掬一把同情泪，毕竟她能体会这种感觉，当年三清山上的那群魅，不也是半点都带不动吗？ 七八只小鬼围住了他们二人，另外还有五六只围住了应龙，更多的小鬼一起“叽叽咕咕”地往这边冲，就算他们杀伤力有限，这样源源不断的也是挺麻烦的。 “他们，应该都已经死了吧……” 她迟疑地问道。 “那是自然。” 谢道之眉间的法印亮了起来，火焰如同一个保护圈一般将二人围了起来，那些小鬼显然怕火，只是在外踌躇，却没有敢靠近的。 更多的小鬼围住了应龙，庚辰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根本就没把这些小鬼放在眼里。 “姬嘉玉，你既然要单挑就快点把人解决了，你不睡觉没关系，谢小弟的娃可得早睡早起耽误不得。” 庚辰提声喊道，半点没觉得这会让她很尴尬。 “哈哈……” 御怨般若都被气笑了，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大口气，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修炼了千年的法术而已，终究还是凡人，之前死在她手中的冤魂还少吗？ 她倒是挺愿意吸纳这样的魂魄的，充沛的灵力省她多年的修炼，简直是送上门来的礼物，若是她不笑纳，岂不是暴殄天物？ “要玩就来玩吧……” 她一抹自己的脸，几乎是鲜血淋漓地扯下了自己的面皮，笑道：“就用你们最不忍心下手的这张脸来打败你们。” 璎珞怔怔地看着她，却见唯有那双艳丽的眸子没有任何变化，而那张脸，居然在鲜血中不停地生长，幻化，最后变成了古笼火那张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的笑脸。 “哥哥姐姐，你们忍心杀死我吗？” 她的声音也和古笼火一模一样，璎珞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可嘉玉真人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动容。 “这鬼面，已经控制了你，你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吗？” 他淡淡地问道。 “你还记得你原来的容貌吗？你还记得你恨意的源泉吗？你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吗？你还记的当初你爱过又恨过的那个人是谁吗？他的样子你还想得起来吗？” “我……” 小娃娃的语声一滞，强自镇定道：“我自然什么都记得，我就是我，我是般若啊，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些那么重要的事呢……” “你的脸，和心一样丑陋……” 这是谁说的话，她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这分明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说的，非常重要的一句话，可她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才不是新玩具，那是我期待了很久很久的玩伴呢……” “他本就该死……” “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嘉玉真人的声音有了几分飘忽不定，般若身后的鬼面之下，那红唇的笑意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恨意。 “砰！” 又一下，鬼手一下子拍向了嘉玉真人，只是那电光火石间，他的身影早已飘到了远处，就连土石扬起的灰尘都没沾到一丁点儿。 金发女子略带几分诧异地看向身后的鬼面，虽然她一个字都没有说，然而那神色显然十分复杂。 有几分讶然，但更多的是惊恐和惶然。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古笼火的声音有着几分颤抖，听起来倒和他原本的声音更像了。 “我只知道，我要杀光你们，你们全都只配得到一死……” 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邪恶笑容，她笑起来的声音也和古笼火一模一样，璎珞捂住了耳朵，不想听那个声音，只是这一刻，她也明白了，可想而知，之前这位般若姐姐在杀戮的时候是如何让猎物的恐慌和痛苦达到顶点的，而这样的虐杀才能得到怨气最为充沛的猎物。 等一下，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是她该去学习的角度吗？ 她不敢去看那两人的打斗，更不忍去听古笼火稚嫩的声音，她更不敢去想，她心中隐藏着的那些邪恶的念头，究竟是因为修炼了鬼道术才存在的，还是原本就在她心中的？ 孰是孰非，何为因何为果，在这个时候，她有些看不清，更有了几分模糊。 第1213章 心如结兮（一） 黑色的怨气和鲜红的血色笼罩了周围，巨大的鬼手挥舞着，那诡异的鬼面似乎是浮在了空中，如同鬼火一般神出鬼没。 金色的长发在幽暗的风中飞舞，鲜红的眸子在暮色中比红色的宝石更明艳，小小的手掌轻轻地挥了出来，似乎是不经意一般地拍向嘉玉真人，完全无害的一击却让姬嘉玉如临大敌，蓝色的法阵一呼一吸间闪动着，他身法极快地避开了这一击。 “嘻嘻嘻……” 御怨般若得意地笑了起来，娇声道：“哟，怎么这么狼狈，不是说要取我的性命吗？只会逃跑也太失礼了吧？” 璎珞这才发现她方才拍出的那一掌并没有真正落在姬嘉玉的身上，小小的手掌在空中凌空拍出了一张小小的鬼面，如同谢道之的火球一般，围绕在了巨大鬼面的旁边，如同一个小小的守护者一般。 “这是什么法术？” 虽然觉得谢道之也未必知道，她还是忍不住问他。 “我从未见过这种法术，定然是某种邪术。” 谢道之果然摇头道。 金色的长发在鬼火中飞舞，几乎是瞬间又拍出了几掌，浮动在空中的小鬼面已然多了好几个。 巨大的鬼手破空而出，凌厉的重重一击在空中画出了血色的痕迹，破空之声“嗖嗖嗖”地飞了出去，嘉玉真人躲开的瞬间，璎珞看向那方向，却见远处的树木摇晃了一下，分别断裂了开来，“轰”得倒了下来。 那漂浮着的小小鬼面越来越多，璎珞下意识地数了数，似乎已经有了六个鬼面围绕在了大鬼面的旁边，如同一个不完整的圆环一般。 当这个圆环完整了之后会怎样？ 黑色的怨气铺天盖地而来，那些小鬼惧怕火焰，远远地躲开了去，只是那小小的鬼面让她十分在意，看上去就好像，就好像是什么阵法一般，似乎只要让那鬼面全都就位了，就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方才那种被压迫的感觉已然消失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气息令人心旷神怡，而那血色的美味也浓郁无比，是怨恨的馥郁香气，是令她欲罢不能的绝望和恨意…… “这会不会是什么阵法？” 她努力不去吸取那种令人迷醉的香气，故作镇定地问道。 “也许。” 谢道之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了那鬼面之上，微微皱眉，似乎陷入了思考。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听说过一种如今已经失传了的法术，也可以说并没有完全失传，这种法术和布下结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那法术……” 他喃喃低语，神色愈发严肃。 “姬嘉玉一定也曾听说过那种法术，也许他根本就见过那法术，自然知道如何去克制。” “那是，他可是真正的老不死的，我在很久很久之前的梦中就见过他，和烛九阴在一起，那时候烛九阴还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把这句话说出口，她才讶然，突然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把那位“菩提”和嘉玉真人看成了同一个人，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那两人的容貌分明完全不同。 “之前我也察觉到了那两人颇有渊源，每个人都有自己缘法，人生中，有人是风雨，有人是雷电，有人是浮舟，有人是枷锁，一切不过是各自的阴晴圆缺罢了，旁人无意理会，也无法置喙。” “是……” 她想起了那两个一高一矮的背影，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也许是另一个故事，一个非常曲折而又美丽的故事，但这一切都与她没有交集。 黑色的怨气之中，紫色的火焰一下子亮了起来，她这才意识到方才一个走神，那鬼面已经聚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环，每一枚鬼面之上，都燃烧着紫色的火焰，她数了数，一共是九枚。 紫色的火焰艳丽无比，如同金色长发之下那双红色的眼眸和红色的泪痣一般，令人挪不开眼。 虽然容貌还是古笼火的容貌，只是那感觉完全不同，强大的压迫感和无尽的怨气之中，御怨般若伏在了黑色的巨鬼身上，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她挥舞着手中控制着的九枚紫色的鬼火，口中念念有词。 “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鬼面之下，那黑色的巨鬼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声，巨大的爪子抓着自己的脑袋，似乎要把自己脑袋中的什么东西给抓出来一般，即便是旁观者也能感受到她那无尽的痛苦。 向你赠予我的鬼面起誓，向你的仇恨献上忠诚。 不知道是御怨般若还是鬼面的低语声中，紫色的光芒大盛，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了紫色的光芒之中，璎珞躲闪不及，虽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但苦于不能施展遁地术，即便是再快的身法也没有这紫色的光芒发散得快。 巨大的紫色结界如同张开嘴的巨兽一般，一下子将所有人都吞噬其中，璎珞回头看去，只能看见谢道之仓皇的神色，她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没抓到。 一片紫色的寂静之中，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摸不到，如同身坠深渊一般，周围的一切都是虚无。 “呃……” 那一瞬间，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她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小腹，感觉到了隐隐的一丝撕扯一般的疼痛，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她就是觉得小腹隐隐有着痛感，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的，总之觉得十分不妙。 “请，来这里。” 一个温柔的声音引导着她，她抬眼看去，只看见了戴着鬼面的娇小女子，金色的长发和御怨般若一模一样，只是那鬼面，和刚才看见那些小小鬼面中的一枚完全一样。 心念电转，她明白了。 “这里是你布下的结界对吗？” “其实我已经在你的幻境之中了，不是吗？” 她定定地看着那鬼面问道。 “呵呵……” 娇小的女子掩面而笑，似乎她没有戴着鬼面一般。 尖尖的下巴和柔美的唇色都分明能看出，她曾是个美丽娇柔的少女，唯一不和谐的，就是那诡异的鬼面。 喜欢凤凰珞请大家收藏：()凤凰珞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1214章 心如结兮（二） 飞雪、落花、月光、水色…… 幻境不停地变幻着，鬼面之下，娇小女子微微抿起了嘴，颇有几分不耐烦地单脚点着地，看着就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你就没有怨恨的人吗？” 她终于问道。 “讨厌到了极点，看到他就恨不得他去死，想要把他踩在脚底，埋入尘埃，永永远远都不想再见到的人，你难道没有吗？” 璎珞抬眼看她，那诡异的鬼面之下，小小的红唇嘟了起来，尖尖的小下巴只露出了半张脸，可已经写满了不高兴。 “怨恨到希望他去死的人……” 她犹豫着念着这几个字，眼前浮现了那戴着玉冠得意洋洋的笑容，可是即便是她以为自己曾有多么地怨恨他，时至今日，她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释然了。 “好像没有。” 她摇头道。 “这怎么可能？” 鬼面少女跺着脚，生气地喊道。 “你们人类，每个都装得道貌岸然，其实心里都肮脏无比，脸上笑嘻嘻地说着恭维的话，心里却恨不得将对方狠狠地踩在脚下，不是吗？这才是人类，这才是愚蠢的凡人！” “呃……” 不知道为何，她瞬间想到的是柳七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诚然凡人中的确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但要说每个人都这样可憎，那也不至于。 “大部分人还是善良的吧……” 她弱弱地说道。 “胡说！” 鬼面少女的声音带着愤怒的颤抖，她怔怔地看了过去，却见那鬼面之下，似乎有着些许狰狞的红色伤痕。 “我谁都不怕，谁都不留恋，哪怕被抛弃，哪怕被欺骗，我也什么都不怕，加倍奉还就好了吗，那些信任过的人，也必须用鲜血来偿还对我的背叛……” “人类……根本不值得信任……” 幻象还在变化着，提醒着她记忆中的那些瞬间。 “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 鬼面少女突然问道。 “什么？” “我什么都看不见，明明是你的回忆，可是却蒙在一片黑色的阴霾中，我什么都看不见。” “你是不是会什么邪术？” 她这完全是恶人先告状，把自己拉进幻境又随随便便翻看自己的回忆也就罢了，还诬赖她有邪术，璎珞简直是无语。 “我不会。” 她无奈，唯有面无表情地答道。 “我不信，你那么大一片记忆都是黑色的，什么都看不见，若说不是你刻意隐瞒，我怎么都不会信吧！” 不是啊，小姐姐，我可是被害人啊。 你这偷看我的回忆还有理了？ 她简直是无语。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起。” 不对不对，她凭什么要道歉！ 她都快被自己的傻气给气笑了。 “你骗我！” 鬼面少女徒然一下子拉长了身子，吓得她退了两步。 “哼哼哼！害怕了吗？” “觉悟得太晚了呢！” “所有背叛我的人，所有欺骗我的人……” “用他的血洗刷不甘，用他的肉填补伤口……” “这才是因果的终结……” 黑色的鬼手一下子伸了出来，恶狠狠地扑向她。 “等一下！” 她连忙闪身躲过了这一击，试图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没骗你！” 只是那鬼手根本就不在意她在说些什么，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把她抓来下酒，她狼狈地摸爬滚打，总算是避开了连续的几下攻击，只是也仅仅止步于此，要和这幻境中的鬼面少女斗法，她可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你倒是还有两下子……” “不不不，我没有。” 她连忙摆手，摇头道：“我们不要打来打去了，好好地说说话不好吗？” “哈？” 鬼面少女都快被她给气笑了。 这可是自己的幻境呢，她居然还打算和自己聊天？ “对呀，比如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然后你有什么想要说的，我也好好地听着，好吗？” 璎珞试探着问道，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张鬼面下那半张脸的表情。 “哈哈，我有什么可和你说的？” “每个人都会有想要说话的时候，如果没有人可以肆无忌惮地交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一定会很寂寞的，反正我不过是你的猎物而已，你要杀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在那之前，不如就把我当成一个不会背叛你的朋友，我们可以说说话，不好吗？” “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叛。” “呃……反正我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她含笑道，眉头却微微皱起。 方才那几下躲闪让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小腹越来越疼，就算是没有镜子，她都能感觉到血色在流失，自己的脸色一定是苍白无比。 “哎……” 还以为她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只是随着那一声叹息，那柔软的衣袖一下子落了下来，轻轻地拂过自己的肩膀，还没反应过来，那鬼面少女已经静静地坐在了身边，抱膝看着远处的样子像极了真正的青涩少女，似乎她不是那个驭使鬼面的妖中大能，似乎她什么痛苦都不曾经历过，对未来还充满了憧憬。 “真的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这样呢……” “从前的天气，不像现在这样，天空比现在蓝得多。” “我见过。” “不会吧……” 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那鬼面之下小小的下巴仰了起来，似乎带着几分好奇和玩味的神色看着她。 “你看。” 她苦笑着伸出自己的手掌，一团小小的黑色若隐若现。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 鬼面之下的小嘴露出了一丝喜色，她苦笑，没想到这法术居然还能帮到她，只是，不知为何，鬼面之下的那笑容让她心中隐隐有了温暖的感觉。 不是被厌弃，不是被害怕，而是满心欢喜地接纳她，这样的感觉她太久太久没感受到了。 果然，最聪明的人永远是那个人，他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只要她能留下来，她一定会再也离不开他。 “哎……” 她也是一声长叹。 “不要哭，那些厌弃我们的人，害怕我们的人，欺辱我们的人，我们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小小的手掌善意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之上，鬼面之下的笑容真诚而又温暖，她不敢想象，这位温柔的小姐姐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凤凰珞》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凤凰珞请大家收藏：()凤凰珞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1215章 心如结兮（三） 稀稀疏疏的雨点落在了她的发间，带着微微的凉意，她抬头看向天空，什么都看不见。 雨越来越大，那种冰冷的寒意也越来越逼近，而在雨中，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在她能反应过来之前，她看见了一地的血水，那是鲜血的香气，是怨恨的馥郁气息。 一个黑色的影子从那血水中爬了出来，它不知道是个小鬼还是一个人，丑陋的样子让人无法形容。 “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是唯一对我微笑的人，我以为，我们一定是最好的朋友……” “哈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嘲讽笑声让她心中微凉，微微侧脸看向身边的金发少女，似乎毫无异样，只是鬼面之下，隐隐有着晶莹的反光之色。 “长成这样，你在想什么啊？” “就是，也不照照镜子去，谁会理你？” “呵呵……” “这张脸，应该是你喜欢的样子了吧……？” 血淋淋的雨水之下，一张新鲜的脸皮贴在了原本已然血肉模糊的脸上，绝美的面容之下，却是诡异无比的恐怖之感。 “啊啊啊啊啊，救命！” “快跑，妖怪啊！” “啊啊啊啊啊……” 所有的哀嚎都慢慢平静了下去，雨中，唯有一个枯燥乏味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十分平淡，细细想来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你一定无法想象这种感觉，毕竟，你不能理解我……” 她自嘲地说道。 “每一张鬼面，都是一个面具。” “有人天生就有无数的面具，而像我这样的傻子，只能傻傻地制作这些真实的面具，也许这也算得上是我的无奈吧……” 幽幽的声音似乎平静，可是那哀怨却是无法掩藏。 “对不起……” 璎珞下意识地喃喃道。 “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一切也许本不会发生，也许，也许那微笑的确是真实的，也许，你想的并没有错，只是……” “有时候，人们会因为旁人的目光而做出一些违背本心的事，你能明白吗？” 定定地看着那双鬼面之下鲜红的眸子，她有着几分不忍心地说道。 “人们总是肆无忌惮地说着那些残忍的话，也许只是开玩笑，也许并没有真正的恶意，但是……有时候也许一句无心的言语，比一柄真正的利刃都更能伤害别人，可也许那说话的人，却不过是视作等闲而已……” “……” 那双眸子有着一瞬间的失色，很快便垂下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她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只是，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如打落在叶子上的雨声一般，似乎一切都不过是呓语…… “当你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一切一切，都不再寻常，就好像，其他的一切全都没有颜色，没有了声音，当他出现在眼中的那一瞬间，我的眼睛里，能看见的，只有他一个而已。” “其他人的目光我早已不在意，我渴望的，唯有他的回眸，哪怕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打招呼，哪怕只是礼貌性的回应，只要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就感觉到这一整天都已经变得圆满，一天又一天，我每天只要一睁开眼睛，都带着这样的期待而憧憬着，当时的我真的好傻，我什么都不求，只希望这梦境能永远这样继续下去……”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只要和他有了关系，那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哪怕只是一片落叶，一碗小吃，都因为曾经被他赞赏过，而成为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特别的时光，特别的日子，都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不一样……” “那一天，他不经意的一句话，那一天，他看着我时浅浅的笑容，都如同回忆中的珍宝一般，被我珍而重之地捧在了手中……” “在见不到他的时候，那些珍宝就会被我拿出来，一件一件反反复复地翻看着，每一次去看，每一次回味，都让那牵绊变得更深更深……” “我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一定和我一样，无数次地回味我们美好的回忆，将那些回忆都变成心中深深的烙印，永永远远都不会忘怀……” “可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找不到理由，我真的找不到理由……” “什么？” “我真的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原谅他……” “除了永恒的死亡，再也没有任何方法能让他永远地留在我的心里，他始终是完美的，因为他已经完完全全地属于了我……” 柔弱的声音听上去有了一丝异样，璎珞惊觉她的变化，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小腹。 黑色的怨气并没有冲着她袭来，紫色的鬼火浮动在空中，平添了几分诡异和奇妙的美。 巨大的鬼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平静的夜色中，能听见的唯有那一抹带着些许哀怨的语声，她即便是微笑着，即便是笑出了浅浅的笑声，都没有令人开怀的感觉，唯有那一片无尽的哀愁，朦胧的语声，带着浅浅的啜泣之意，可她的眼中，却没有泪水。 金色的长发之下，纤瘦的小手慢悠悠地取下了自己的鬼面，璎珞怔怔地看着那张陌生而又苍白的男子的脸，想起了被压碎了灯笼的古笼火。 “你看，这样他就永远属于我了……” 那是一个文弱的男子声音，温煦的声音让人一听就心生温暖之感，他原本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吧…… “阿若，你真是最可爱的女孩子呢……” “阿若，还记得那个早晨吗，你比我起得还早，你的背影那样可爱，雨点滴滴哒哒，你的眼神朦胧，牵扯着我的心……” “昨夜你在我的梦里出现，就算是彩虹和花朵也没有你那样美，我永远都会爱你，永永远远……” “你看！” 金发少女狡黠地看着她，笑道“永永远远，我都能和他在一起，和我的心意一样，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想要听见的话，他的每个微笑都只能对我一个人绽放，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吗？” 璎珞只觉得脊背上发凉，这样绝望的爱，极端的爱，难怪她会成魔成妖，那怨恨和爱一样强烈，也许更强烈，即便没有那个鬼面的诱惑，也许她也一样躲避不开这命运。 。 第1216章 心如结兮（四） “你觉得我很可怕，是吗？” 温柔的男子声音淡淡地问道，精致的眉眼细细地眯着看她，似乎带着些许审视之意。 “没有什么能让我害怕……” 璎珞叹道，长长的发丝落在了脚下，柔美无比。 鬼面回到了金发少女的脸上，娇柔的声音和之前一样带着淡淡的忧伤。 “身为女子，就是这样悲哀。” 她自伤道，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其他什么人。 红色的眼眸看向了她放在小腹上的小手，亦是一声叹息。 紫色的鬼火安安静静地浮在空中，她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似乎在沉思。 末了，她终于说道。 “即便我看不见你的过去，我也能猜到那些曾经在你身上发生的事，这就是女子的宿命，即便再挣扎，即便再不甘，也唯有认命，我们，我们根本就是一样的……” “花朵盛放的时候，那些赞美的目光看不见这盛放已然是花期衰败之始，他们不用在意，他们不用留恋，没有了这一朵花，终究还有另一朵……” “这是我有了这张美丽的面皮之后，终于明白了的道理……” “他们，都是卑劣的可怜虫……” “而你，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你走吧……” 璎珞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见她突然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凡人！” 鬼面之下的小脸露出了狰狞的神色，她几乎是恶狠狠地吼道。 周围的幻境在慢慢地崩溃，所有的幻象不停地变幻着，璎珞却不在意那些，下意识地扶住了她，只是轻轻一抹便沾染了满手的鲜血。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虽然明知道她应该是敌人，但是在这个瞬间，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担心的感觉，她分明知道，那是个妖。 不是怜悯，不是同情，只是单纯地担心她，仅此而已。 也许是因为之前她说了“我们是一样的”，也许是因为她浓烈的爱，付诸流水的一片心意，也许是因为从内心深处，她感应到了那种几乎一模一样的情绪。 “他，他暗算我……” 鲜血越流越多，而那小小的鬼面也在慢慢变得透明，当结界完全消失的时候，她看见了谢道之焦急的脸，还有脸色苍白的嘉玉真人。 “发生了什么事？” 她问谢道之。 怀中少女的金色长发迅速变得枯萎，她的身边散落着无数的鬼面，有些是丑陋的，有些是华美的，有些是新鲜的，有些是枯败的，那都是一张张，真实的脸皮做成的鬼面…… “嘉玉真人早就布下了阵法，让她被自己的幻境所反噬，那些鬼面都是她的幻境的阵眼，都已然被一一反噬到了她的身上，唯有你这里，她还没来得及对你下手，所以……” 谢道之看着她满手的鲜血，怜悯地看向那具迅速枯败的身躯，巨大的鬼面已然被一劈为二，断裂在了一边，可般若本人还没完全消逝，鬼面慢慢消失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她枯败而又丑陋的面容。 “别，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般若吐出一口鲜血，挣扎着摸索着，伸手去抓地上的鬼面中，最为精致的那一片脸皮。 “给我，给我那个……” 她祈求着看向璎珞。 璎珞连忙伸手去拿那张鬼面，谢道之却抢先捡起了那张鬼面，正色道：“璎珞，这可能是她的诡计，若是让她使出什么邪术来，姬嘉玉可谓是前功尽弃。” 她看向脸色苍白的嘉玉真人，微微皱眉，犹豫地看向般若。 “给我……” 那双红色的眼眸已经慢慢合了起来，只是那枯瘦的手还固执地伸向那张鬼面，紫色的鬼火慢慢黯淡，她的生机也在慢慢地离她而去。 “就让她完成最后一个心愿，可以吗？” 璎珞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祈求地看向谢道之。 毕竟，刚才她明明看出了自己的弱点，却没有伤害自己，就凭着这一点，她也想要帮她最后一次。 “哎……” 谢道之叹息，将手中的鬼面递给了她。 “放在你脸上就好吗？” 璎珞轻声问道，只是般若已然气若游丝，就连回应都无法给了。 “一天又一天，我每天都在期待中活着，期盼他的一次回眸，期盼他的温柔声音，所有的回忆，都是我最美丽的宝石珍珠，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感受那种美好的感觉。” “不论是雨声的滴答，还是夕阳的涟漪，都因为有了他的存在而变得不一般，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刻在了我的心上，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能听见他的声音，永永远远，我都不会忘记那个人，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个人……” “那曾是，我全心全意注视着的人……” “不论旁人的目光如何，他给我的始终是善意的微笑，我以为他也是……他也是……” “可是……” 枯瘦的脸上，晶莹的泪水慢慢地滑落，璎珞再不犹豫，将那个她想要的鬼面轻轻地覆在了她的脸上。 紫色的鬼火一下子亮了起来，方才已然黯淡的光芒一下子大盛，嘉玉真人睁开了眼睛，苍白的脸上有着一丝讶然和隐隐的责备。 璎珞也吓了一跳，那似乎已经流光了鲜血的枯败身躯慢慢地浮了起来，离开了她的怀抱，紫色的鬼火围绕着那身躯，似乎在保护她。 “罢了。” 嘉玉真人叹息了一声，不再看这边。 “也许这正是属于她的缘法。” 庚辰也叹道。 “这是怎么了？” 随着那身躯慢慢地被紫色的鬼火包围，璎珞傻傻地看着那一片紫色的光芒，迟疑地问道。 “我猜想，那鬼面是她的寄魂之物，只要拿到了那面鬼面，她就不会神魂俱灭，即便现在元气大伤，也终究会有一天重拾灵识。” “那……那个……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她弱弱地问道，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嘉玉真人的脸色。 “也不尽然，庚辰也说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是她在那个幻境中用法术伤害你，那她就连最后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 “正是因为她对你尚存一丝善意，她才不至于立刻魂飞魄散，而亦是因为你，她才能得以获得一线生机。” 第1217章 心如结兮（五） 黑暗中有着无数窥伺的眼睛，周围的气息宁静得有几分诡异，只是，毫无疑问，那些附近徘徊的小妖们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就连那个横行霸道的鬼面女都栽了，自己还是别想太多。 就算诱惑再大，也得有命才行啊。 晨光初现，金色的朝霞洒落在了连绵的雪山之上，稍纵即逝的金色山峰在浅蓝色的天空映衬之下，美得令人无法呼吸。 巨大的黑影展翅掠过，划过一道令人不安的弧线，终于还是冲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近了过来。 “嘻嘻嘻。” “那么久不见，怎么一个个都是这种神情，难不成，你们是在怕我妃夷吗？” 娇滴滴的声音还是那样无比自信，只是从她的神色看起来，上次受的伤应该是已经完全恢复了，璎珞微微舒了一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在这个时候，她见到妃夷的心情和之前是有一点不一样的，从前，也许更多的是敌对和疏远，就算有着些许的感激和信赖，也抵不过心中无形的那种壁垒，可是如今，她清楚地感觉到了，那壁垒已经消失不见。 “我们是一样的……” 般若的话语似乎还在她耳边徘徊，只是她不愿意去承认，这的确就是事实，她已然无从选择。 就算她装作视而不见，也不可能看不出来，谢道之待她的那种小心翼翼，隐隐的防备和几乎随时随地都防着她发作的那种紧张感，他太累，而她也太累。 无形的壁垒从来都不曾消失，只不过她已然在了壁垒的另一边。 “嘻嘻嘻，你们可真是好悠闲啊，居然还有闲情游山玩水。” “你走吧，我不想伤你。” 嘉玉真人凝眉，淡淡地说道。 “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你就听我一句劝吧……” 庚辰苦口婆心。 “嘻嘻嘻，这说的什么话呢，想当年，我们蛇族和龙族本就是同出一源，从来都是亲密无间并肩作战，难不成，如今你要同我生分了？” 庚辰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要知道从前你们龙族欠我们蛇族的人情可太多了，要不是我们蛇族繁衍壮大，闲着没事就帮你们龙族带娃娃，你们龙族只怕早就灭绝了，且不说什么大龙大蛇的，就算是小龙小蛇，都知道有什么事儿就找我们蛇族就对了，我们总是能帮就帮，没有条件的创造条件，就算是被人说我们太过热情，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可不就是因为我们太喜欢帮人带娃娃了嘛，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慢慢长大，那可真是太令人欣慰了……” 虽然妃夷平时废话也挺多的，不过这会儿庚辰总觉得她话里有话，而且还和平日里直白的那种说话方式完全不一样，她过去不是很直率的吗？这话里话外绕来绕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他狐疑的神色，妃夷笑道：“嘻嘻嘻，原来你也有脑子转不过弯的时候。” “你们太卑鄙了。” 谢道之皱眉，站了出来，怒道。 “哟，这不是谢小弟吗？还以为你已经自顾不暇，没想到您还真是谦谦君子，为了朋友可以连老婆孩子都不管了吗？” “嘻嘻嘻……” 娇笑声中，璎珞不过是迟疑了一下，便惊觉自己已经动不了手脚，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小疏……？” 她努力挣脱那束缚，寻找着?疏的踪影，只是这里大妖小妖到处都是，灵力一片混乱，根本找不到?疏的方位。 ?疏根本就不擅长打斗，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傀儡术。 而她偏偏就这么笨，随随便便就被控制了。 “璎珞！” 谢道之见她脸色苍白，动作僵硬至极，立刻便明白了过来，怒道：“你若是伤了她，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追到你，把你挫骨扬灰！” “不至于不至于，只要你不出手，我根本没想要为难你们两位，毕竟殿下已经说了，你们两人迟早都会是自己人，此一时彼一时，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嘻嘻嘻！” “你们那位殿下所求的东西，注定不能给他带来他想要得到的命运。” 嘉玉真人云淡风轻地说道。 “是么？那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结果呢？” “殿下从来都不畏惧任何神祗，也不害怕任何报应，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因果，唯有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因果。” 妃夷气定神闲地说道，眼中的光芒有着一丝决绝。 “……” 嘉玉真人看向她的眼神中，除了讶然，还有微微的怜悯。 “值得吗？” 值得吗？ 她从未问过自己这几个字，那并不是能够放在天平上的东西，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能用值得和不值得来评价？ 在她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了那是她无法躲开的命运，试探，逃避，徘徊全都是无力的挣扎，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为之死心塌地地付出一切。 她也曾梦想过，也许他是爱她的，至少，他并不厌弃她。 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他们也曾有过美好的回忆，有过如胶似漆的令她永远都无法忘怀的夜晚。 可是，这一切都在狐泠如那个狐狸精出现之后幻灭了，那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狐狸而已，论法力，论容貌，她哪里不及那只狐狸了？ 仰望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令人绝望吗？ 祈求他的垂怜，渴望得到他的注视和回眸，爱一个人，真的是这样卑微的吗？ 她只能故作镇定，她只能当成什么都不在意，毕竟她一条上古大蛇，怎么可能和一只小小的狐狸精计较，就算是她再自轻自贱，都不可能以为狐泠如在他心中的位置能比自己更高。 明知道自己不该去计较，不该去争，可是心中的那种绝望的感觉却是真实的。 也正是在那一刻，她看明白了小疏眼中的情愫。 实在是非常讽刺的呢，正是那个瞬间，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看见了身边的小疏注视她的目光。 那是和她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神。 第1218章 其仪一兮（一）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你把我娃给抓走了？” 庚辰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脸上除了愤怒，还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明明把老婆孩子藏得很好，她是怎么找到的？ “不用这么惊讶，殿下什么都能看见，什么都能知道。” 妃夷眯起了眼睛，笑嘻嘻地说道：“嘻嘻嘻，她们现在很好，只不过，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者说，变成什么东西，那可就说不准了呢……” “嚯！” 话音未落，庚辰已然飞身扑了过来，妃夷吓了一跳，话都没说完就赶紧躲开，反手一片紫色的毒雾飞了出去，扑向他的面门。 应龙屏住了呼吸，黄色的屏障亮了起来，生生将那毒雾挡在了外面，他向来满不在乎的神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周身灵力流转，显然是动了真气。 “哟，我好怕！” 妃夷笑嘻嘻地闪开了他手中丢出的各色宝珠，笑道：“你就会用这些不入流的暗器吗？在真正的仙家眼中，这不过是玩具罢了，庚辰，收集了上千年的法宝，你怎么就没能找到几个真正的宝物呢？” “你要怎么才能放了她们？” 应龙忍着气，扬眉道。 “嘻嘻嘻，你带着我去昆仑虚，把我们殿下想要的东西给我找来，我自然就能把你的老婆孩子还给你，这天下不过是别人的天下罢了，老婆孩子却是你自己的，孰轻孰重，相信你还是能权衡得清楚的，对吧。” 妃夷嘻嘻嘻地娇笑着，可璎珞却看得出来，她的眼神中有着一丝不安，甚至有一丝担忧。 她不会看错，妃夷小姐姐的内心并不想伤害任何人，也没有任何的野心，她，她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没错。” 庚辰低下头来，喃喃道：“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如同突然有了风一般，黑色的长袍鼓了起来，他浑身都散发着灵力的光芒，周身灵力流转，就算是璎珞，都看了出来，他显然是在凝聚自己的灵力，看来，这一战几乎是不可避免。 “嘻嘻嘻，男人啊，果然是最无情的……” 妃夷的身周紫色的光芒环绕着，她警惕地看着应龙的动作，那架势，看来正如殿下所料，今日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只是，她虽然看懂了他的目光，却还是傻傻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口是心非，心口不一。 他和她都是如此。 只不过，他是为了算计她，而她却是看清楚了他的算计，却仍然傻傻地一头钻了进去。 至少，这样还能证明，她还是有用的，哪怕只是利用而已，她对他来说暂时还不能算是废物。 她就卑微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自问，却找不到答案。 “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始终都是你和玉儿二人，仅此而已。” “其他人都不过是暂时为我所用，我从未待他们有任何真心，那些愚蠢的凡人，那些狡诈的狐狸们，根本不配我用心。” “待一切都平静下来，待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就会是我最重要的女人，冥妃之位非你莫属，你一直都明白的，对吗？” “我待你的心意，就一如从前一般，我们曾经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里，我曾答应你的，我和你，你和我，我们永永远远都会在一起的……” “她不过是我的玩物而已，你一定不会吃醋的，对吧，我以为你从来都是明白的，那些人，和你是不同的……” 他说过的话，每一个字，她都细细地记在心里，无时无刻都不能忘记的，即便只是回忆起这些美好的瞬间，她都觉得心中温暖，充满了勇气。 她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这是支撑她继续走下去的唯一的信念，只要她坚信这一点，她就永远不会茫然，永远不会动摇。 只是这一次，他送她的时候，那双绝美的眸子中，温柔含情的神色中，分明写着淡淡的无奈。 他知道她的命运，他知道她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可他一个字都没有说，也许是因为怕她不肯去吧，就连最后的道别都不曾给她。 其实他大可不必，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任何事。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明白了，这是她永远无法躲开的命运，注定的结局。 对他来说，她真的是不一样的吗？ 一样都是利用和被利用。 只不过她的作用比较大罢了。 应龙发出了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吼，张开了爪子飞在了空中，现出了原形，一爪子扑向她而来。 她苦笑了一下，迎着应龙爪子上黄色的光芒，飞身扑了出去，也现出了原形。 巨大的龙身和蛇身缠绕在了一起，远远看去几乎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能区别的是应龙黑色的翅膀和妃夷小小的翅膀。 紫色的迷雾笼罩，似乎是妃夷占了上风。 “庚辰会不会被那毒雾迷倒？” 璎珞又是担心应龙，又是担心妃夷。 “他应该有避毒珠，而且，身为一条龙，应该也没那么容易被这些邪术给打倒，从前蛮荒年代，各种毒物毒虫可多了，上古神兽多少都应该有些抗毒的能力。” “哦……” 那妃夷岂不是危险了，她的法术主要就是毒雾和腐蚀术，若是对应龙都没用，她要怎么打？ 理智告诉她这会儿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鬼王那样卑劣，居然用卫姐姐和孩子来威胁应龙，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再为敌人担忧。 可是心里那种感觉却是挥之不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去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如果说命运是一道门，那能够选择的唯有进去和不进去，而那扇门后会发生什么，却是无从选择的。 妃夷并不想要伤害应龙，她也根本没想要伤害卫姐姐和无辜的孩子，一切不过是危的算计罢了，明知道妃夷小姐姐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却总是利用她的爱来让她做些她根本不愿意做的事情，那个人……他从来都是没有心的人。 第1219章 其仪一兮（二） 空中的两个黑影越打越远，越飞越高。 璎珞抬眼看去，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能动了，傀儡术并没有真正想要控制她，只不过是让谢道之投鼠忌器而已。 小疏在哪里呢？ 她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从来都最擅长隐藏自己，因为他擅长的幻术并不适合打斗，真要打起来，只怕随便来个小火修都能把他给打趴下。 只是，他也来了昆仑虚，这个是非之地。 她微微皱眉。 “哈欠……” 不合时宜的大大的哈欠声，开明兽拍了拍自己的爪子，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可真够迟钝的了，昨天一晚上躺倒就睡着了，也不拘地上凉不凉，怨气有多重，竟是沉沉地睡了一晚上到现在才醒。 太佩服她了。 “嗷呜……” “哎，你们怎么都看着我？” 开明兽一脸迷茫。 “没，没事。” 璎珞忙道。 “该走了吧，上来吧。” 大大咧咧的又是个哈欠，开明兽俯下身子，说道。 不是啊，这现在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吗？庚辰和妃夷都打成那样了，她是真的没看见吗？ 璎珞张了张嘴，又指了指天上，几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了。 “我们先走吧。” 让她大吃一惊的是，谢道之居然也这么说，再看嘉玉真人，虽然脸色还是有着几分苍白，却也是微微颔首。 “那他们……” 看着那两人的神色，她惊觉自己果然是太狭隘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对于嘉玉真人来说，也许庚辰存在的意义就是能帮他们引开妃夷，仅此而已，而对于谢道之来说…… 若是从前，她还能装作什么都不懂，或者说是，根本就是不用装就是什么都不懂，本色出演的迟钝。 只是现在，她自然明白。 默默地垂下眼帘，她几乎是机械地抓住了开明兽的脖子，翻身爬了上去。 上一次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走到雪线之上，只是这一次，越是往高处走就越是寒冷，雪花时不时地飘落一阵，她有些认不出眼前的这一切，就连树木也全都凋零，可还是没有看到上次见过的那白色的玉井。 会不会已经走过了，或者迷路了？ 她狐疑地看向谢道之，却有几分看不懂他眼中的复杂。 触目所及的是一片白色，而矗立其间的黑色枯木偶尔在风中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一片荒凉，一片冰冷。 没有人说话，就连聒噪的开明兽都闭口不言。 “我们好像已经在这里绕了好久了。” 璎珞终于忍不住说道。 倒不是她认识路，毕竟脑袋上插着一根迷谷枝，她总觉得这绕来绕去的有点不靠谱，虽然这里的雪地哪里都差不多，但是她分明感觉到了在原地打转。 “不会啊。” 开明兽硬着头皮说道。 “这里从前就是一片桃林，只不过我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下起雪来了，你放心，我这里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 这些黑黑的是桃树的树干吗？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些不安的感觉，虽然这世上的桃树千千万万，并不是所有的桃树都带着邪气，但是……这里可是昆仑虚啊…… 仿佛是回应她的害怕一般，眼帘似乎有一根黑黑的树枝动弹了一下，她凝眸看去，却见那树枝上掉下了一坨雪团，想来只是因为积雪太多了，所以才落了下来，看起来倒像是树枝动了一样。 “冷吗？” 谢道之见她看了过来，立刻问道。 “不冷。” 她简短地答道，仿佛只有这一句话可以说似的。 真是讽刺，从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即便什么都不说，也都感觉心中暖暖的，一点都没有不安和尴尬，就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傻傻地互相注视着，都仿佛有一股甜蜜的气息弥漫开来，什么都不用解释，什么都不用多说，只是静静地在一起，都是幸福的。 然而现在…… 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在不安和惶恐中回忆往昔的甜蜜吧，所有的美好的一切，都如同一个血淋淋的伤口一般，在提醒着她那一切也不过是全都过去了的事情而已…… 为什么你看着我的眼神和从前不一样了？ 为什么你待我没有从前那样耐心了？ 为什么现在我们之间连最后一点点的默契都没有了？ 这样的话她不想问出口，她也无法问出口。 即便她问了，她都能猜到那是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的。 姬嘉玉沉默着跟在了他们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走在雪中，如同闲庭漫步一般悠然自得。 只是，她分明看到他的脸色比雪片更加苍白。 幸而仪宁不在这，不然她定然会担心至极。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当年的永灵峰上，初次见到仪宁的那一幕，那时候她是有多羡慕仪宁啊，优雅有礼，法术精妙，和自己傻傻的样子完全不同，若让她自己来选，只怕她都不会选自己这个笨蛋，肯定会选仪宁。 一片飞雪中，仪宁缓缓吟诗的画面美得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也许正是因为那一刻的相形见绌，才会让她自艾自怨，甚至最后和他离心。 若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缘法，那她和仪宁也可说是缘分匪浅，有过误解，有过怨恨，兜兜转转，也许仪宁的心中根本就对她没有释然。 可是，性格毕竟决定了命运，终究还是端庄优雅的仪宁找到了真正的幸福，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善于抓住那幸福。 而自己…… 蠢笨如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来都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更看不清楚旁人的心思，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根本什么都无法分辨。 这样的她，如何能和仪宁相提并论。 只是，如果姬琴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真的，那岂不是…… 她不敢再往下想，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咔嚓！” 树枝掉落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地中显得格外突兀，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第1220章 其仪一兮（三） “咕咕嘎嘎……” “咔嚓咔嚓……” 真的不是她的错觉，璎珞紧紧地抓住了开明兽的脖子，贴在了它毛茸茸的身上，只是开明兽显然也吓到了，就连腿肚子都在打着颤。 “嗷呜……” 它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黑漆漆的树干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细细的枝杈也没什么威胁力的样子，但是当所有的树全都挪腾起来，密密地聚集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就有点恐怖了。 雪地不停地起伏着，下面不知道有多少根根岔岔缠绕在了一起，黑色的树枝有规律地晃动着，张牙舞爪的样子倒像是在威胁他们快点离开。 谢道之微微皱眉，金色的火焰就要挥出，开明兽却喊道：“快住手！” “怎么？” 他看了过来，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可是娘娘的桃林，你不过是一介生人，凭什么就毁了娘娘的桃林？” 呃……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当年这些桃树应该没有成精吧。 璎珞疑惑地看向谢道之，又看看开明兽，两人的神色都有几分犹豫，又有几分迷茫。 “这些桃树应该是受了怨气的侵袭，已经成精了，就算是开花结果，也都是怨气之花，怨气之果，若是还有人路过这里，只怕会被它们害了。” 谢道之正色道。 开明兽却还是摇头：“就算它们成精了也好，它们本就是在这里长得好好的，凭什么我们为了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凡人，或者根本也许就不存在的凡人，要伤害它们的性命呢？” “它们都是无辜的。” 璎珞只觉得心中一动，竟然感觉自己已经被开明兽这听起来像是歪理的道理给说服了，人家桃树好好地长在这里，也不是自己愿意成精的，总不能因为担心以后它们会伤害其他生灵，就先将这些已经存在的生灵给扼杀了吧？ 这么做，和那些自私愚蠢的凡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它们都是无辜的。” 她忙道，拦住了谢道之的火焰。 “那……” 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收起火焰。 “这些精怪才刚有了灵识，未必能明白我们的善意，我们放过它们，它们却未必会放过我们。” 他柔声道，目光还是落在了她的脸上。 “谁敢过来，你就烧了它好了。” 开明兽大大咧咧地说道：“反正它们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吧。” 那可难说得很。 谢道之心道。 幸而那些枯树似乎对他们兴趣不是太大，一个个探头探脑地看了看，似乎对谢道之手中的火焰很是忌惮，原本蠢蠢欲动的那一群，都缩头缩脑地退了回去。 “是不是快到了？” 璎珞忙问道。 这些桃树聚在一起倒也有好处，方才看上去长得都一样的路现在清晰了不少，就算是她，也能看到不远处隐隐出现的云雾缭绕的山门，那显然就是昆仑虚的入口。 “我早就说了，我认识路的，根本不用担心迷路。” 开明兽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得意道。 “哦豁！” 下一秒，它就傻眼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脖子，它自言自语道：“咦，我钥匙呢？” “什么？” 璎珞这才发现之前它脖子上挂着的那条链子不见了，那不是开明兽随身携带，绝对不会离身的宝物吗？ 昆仑虚的大门钥匙啊！ 这都能弄丢的吗？ 我是真的服了啊。 “掉哪儿了？还记得吗？” 这会儿可不是责怪它的时候，她深深吸了口气，正色道。 “我哪里知道，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的。” 开明兽仰头看天，根本没有半点歉意。 “不是，这不是你的娘娘让你看守的东西吗，这不是你应该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吗？你都看守了几千年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跟我说钥匙掉了？” 璎珞一个没忍住，气呼呼地质问道。 “你都说我看这钥匙都几千年没弄丢了，现在才弄丢了我也不算是太失职啊。” 开明兽懒洋洋地说道。 “你是不是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狐疑地问道，一边求助地看向谢道之。 “若是你有所求，可以直言。” 嘉玉真人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一开口就问到了重点。 “我不过是一个看大门的，能有什么要求呢。” 开明兽笑得有几分狡黠。 “我钥匙就是弄丢了，除非你们能告诉我，究竟要进去做什么，我才能好好回忆一下，钥匙到底是掉哪儿了。” 没想到就连小六都学会用计了，这一路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毕竟是昆仑虚的守护神兽，要说完全没有脑子，那似乎也不应该啊。 嘉玉真人犹豫了一下，却没有看向开明兽，反倒是看了一眼谢道之。 “众所周知，危当年弑神之后，天帝震怒，将他的魂魄震碎，生生世世都不能再行聚拢，几千年过去了，他终于将自己的魂魄一点一点地聚拢了起来，可是那仍然是不完整的魂魄。” 姬嘉玉的声音有几分缥缈不定。 “那小子是谁？” “其中的一片魂魄，曾附身于一位当时的凡间帝王身上，而那人，你也是曾经见过的。” “不会吧……” 开明兽张口结舌，在昆仑虚出现过的凡间帝王，那不只有那一位吗？ 这也太离谱了吧！ “危生性隐忍坚韧，又聪慧无比，在聚拢魂魄的同时，他竟然创造出了一套特别的法术，能够让不完整的魂魄有着独立的意识，同时又能够互相感应。” “这种法术被称之为分神之术，危并没有独享这个法术，至少有三四个人从他那里学会了这种法术，而危，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有意识地将自己的魂魄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为了防止天帝再一次降罪，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不死之魂。” “只要没有能够找到它的全部魂魄，它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假以时日，它终究还是能将自己的魂魄慢慢聚拢，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唯有将它的魂魄全都找到，全都摧毁，这样才能真正杀死它。” “而其中的一片魂魄，就在昆仑虚？” 开明兽瞠目结舌地问道。 第1221章 其仪一兮（四） 姬嘉玉不置可否，她心中却隐隐有个疑问，为什么嘉玉真人会知道这些呢？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咳咳，身为昆仑虚的守护者，有些话我本来不该说，但是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告诉你们……” “什么？” 她的语气有几分古怪，璎珞微微皱眉，疑惑道。 “那个，其实就是……” 开明兽不好意思地交握着两个大爪子，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的不自在。 “你该不会是，真的找不到钥匙了吧……” 这回连璎珞都无语了。 “呵呵，也不能算是找不到，只要能找到那条链子，我就能找到钥匙，但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链子给搞丢了，你看，本来我是不可能会弄丢的，都是因为驮了一个你，搞得我分心了，所以才会……” 这锅是这么甩的吗？ 她差点吐血。 “没关系。” 嘉玉真人一脸淡然道。 没关系？ 那我们就不去昆仑虚了吗？ 她下意识地感到了小小的欣喜，原来，在她心底，她是这样害怕去昆仑虚，其实也许她自己也早就明白了，她的命运，所有人的命运，也许都能在昆仑虚找到答案。 然而她所需要寻找的却是希望。 突然又想起了阴惠君。 既然有狌狌的帮忙，她一定能躲藏得很好，也许不过一两百年之后，她就能顺利地聚拢那个人的魂魄，令他重入轮回。 不管多久，不管是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上千年，在她的心中，始终都有着一个希望，希望是一颗火苗，始终能照亮前进的方向，只要有了希望，就不会迷茫。 而她，却早已失却了希望。 自暴自弃地张开了自己的手，小小的手掌中如意随心地出现了一枚黑色的火球，不经意地挥出了那个火球，小小的一团怨气在地下跳动了几下，终于弹进了一棵树的树干里。 “璎珞！” 谢道之的声音中带着责备，可她根本不想去管那些，她能做的本就太少太少，如今总算能将这法术运转自如，她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更别说是道歉了。 “对不起。” 然而，在他的目光之下，她还是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讽刺的是，谢道之那么痛恨鬼道术的人，居然纡尊降贵地走了过来，仔细地查看那一颗吞噬了她的灵球的树，只差没把它掘地三尺了。 “多年来，从来都未曾听说过树之一族能够通灵的，难不成，真是因为这昆仑虚灵力充沛的关系？” “未必。”谢道之凝眉道：“这树不太对劲，若是寻常的树木吃了你这一击，只怕非死即伤，断没有这般迟迟没有动静的样子，这些树，许是因为之前那女鬼的怨气使然，才会变成这样的。” “你看。” 他敲了敲树干，那声音一点都不沉闷，有着厚厚的树皮，可里面却是中空的，如同一颗巨大的炮弹一般，里面却什么都没装。 “我感觉背脊发凉，肯定有危险。” 开明兽也开口道，一边抖了抖毛。 “空心的。” 谢道之说道。 “那又怎样？” 她好奇地问道。 “所有空心的东西都容易滋生鬼怪，因为这和我们的灵台非常相似，灵力很容易在空洞中凝聚，狭小的空间中慢慢地凝聚出一个独一无二的生灵来，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常见？” 她无语。 “之前我从来没见过。” “没见过的东西并不代表不存在，每时每刻，这世上都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也许你会知道，也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而那些你不知道的事情，也许是无关紧要的，亦有可能是非常重要的……” “就拿那一群魅来说吧，本以为他们十分可怕，可是相处下来却发现他们是最好相处的，而这些魅，最初也是从无到有，可说是集天地之灵气无中生有的生灵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是一只魅？” “也许，但可能还没有成形。” “那我们怎样才能帮到它？” 她忙问道。 “顺其自然就好。” 谢道之好整以暇地看了嘉玉真人一眼，后者面无表情，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璎珞怔怔地看着那颗一动不动的桃树，黑黑的树干给她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而周围其它的桃树也早已回到了原位，让她有一种之前看到它们的样子全都是错觉的感觉。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丢了钥匙的？” 她终于还是想起了最重要的是开明兽的钥匙，忙问道。 “就刚才。” 开明兽不好意思地说道，没了之前的故弄玄虚和咄咄逼人，还偷偷地看了一眼嘉玉真人，只是那人照例面无表情。 “要不然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无奈道。 “没有钥匙进不去的。” 开明兽连连摆手，一脸得意洋洋。 不是啊，钥匙不是你给搞丢的吗？这会儿可没人在夸你啊！ 她都无语了。 “只要心诚，自然就能感动西华上神，我们自然就能进去。” 嘉玉真人轻飘飘地说道。 璎珞差点没办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嘉玉真人可从来不是这样毫无算计，全靠运气的人啊。 谢道之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半点松懈的神色都没有。 “没有钥匙是进不去的。” 开明兽摇头，坚持道。 “要不然我们回头去找钥匙吧。” 它建议。 璎珞往回看去，一片白茫茫的雪，就算是掉在地下了也早就被雪给盖住了，除非能感应到它的气息，不然要往哪儿去找？ “怎么找？”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呼哧呼哧！” 开明兽一阵猛吸气，努力地四下不停地嗅来嗅去，像只乖巧的小狗似的。 “你放我下来。” 她忙道。 开玩笑，一会儿它撒欢跑起来，肯定就忘了背上有人，要是被它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她也就算了，要是伤了……那怎么行！ “你们就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开明兽依言放下了她，一路俯下了身子猛吸周围的味道，摇着尾巴从来路往回跑，很快就在雪地中消失了。 “咔嚓！” 刚才吃了她一个黑色火球的桃树动了一下，似乎是在伸展自己的身体，不是她的幻觉吧，她总觉得那棵树似乎比周围的树要大了一点，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第1222章 其仪一兮（五）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沉默寡言的嘉玉真人站在不远处，谢道之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幸而也没人想聊天，就算是让她尬聊，她也找不到话题。 不远处，高高的昆仑虚山门矗立着，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绝美却又令人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上一次来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注意这座传说中的神殿的外形，这一回她才发现了，那形制完全是传统的宫殿，唯一有所区别的是，那外墙不是传统的红色，而是一种令人不安的青灰色。 与其说那是一座皇宫，倒不如说那是一座城堡，除了高高的大门之外，两边的塔楼都是八角屋檐的，正殿周围的塔楼也都是八角的，层层错错，一重又一重，美不胜收。 她不知道最高的那一座八角塔楼是不是就是之前去过的那座灵塔，只不过，上一次去的时候有司采带路，她根本就没注意那塔楼有几层。 若不是去过一次，她也许真的会在里面迷路，根本找不到那座真正的灵塔。 远处是巍峨的雪线，近处是一片白茫茫的飞雪，这样瑰丽的景色上一次她根本就无心欣赏，而这一次，她不知道为什么，一样是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她心中所寻找的东西却不知道到了哪儿去了。 “不如你去试试看。” 姬嘉玉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 “我吗？” 她看了看周围，这才确定嘉玉真人是在对她说话。 “是。” 呃…… 她没有钥匙，就让她去徒手推门吗？ 她有几分无语。 只是这宫门总算是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没有巫舞，没有祭祀，这一次的昆仑虚还算是比较友善的，随随便便就把大门展示了出来，也许不用钥匙也能进？ 回头望了望开明兽的身影，那可是一点都看不见了，连个影子都没了。 天空中也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庚辰和妃夷打得怎样了，她心中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两个人都受点小伤，然后就一笑泯恩仇，呃，似乎不太可能的样子呢…… 摇了摇头，她不想去想那些。 萤草怀中玃如受伤的样子，烈焰中鹿蜀愤怒而又绝望的神色，破碎的灯笼，一地的血水，面具之下，般若红色的眼眸黯淡无光，苍穹之下，缠斗在一起的两头巨兽互相挥舞的巨大翅膀…… 她这才惊觉，即便是这一次在昆仑虚，她也已然经历了太多太多。 已经失去的东西无法再回来，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再改变，她能做的，唯有向前走，仅此而已。 谢道之看着她的目光和之前她惊鸿一瞥的那一眼一样复杂，她不知道那目光代表着什么，但是他并没有阻止她。 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她突然感觉到这一幕有着非常熟悉的感觉，顺着一级一级的台阶往上走，越往上走，她就越觉得十分自然，似乎她曾经无数次走过这台阶，似乎她曾经无数次推开过眼前的这一扇门。 仿佛有什么声音在耳边掠过，仿佛有一阵风在她身边盘旋，只是那熟悉的声音，那温暖的风，都似乎只是幻觉而已，再想要去寻找，也已然找不到。 在幻境中见过的那一片朱木林，那一片奇花异草的芬芳似乎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一定是因为在幻境中见过的关系吧，她居然能看见那一片仙境般美好的奇木之林，而那一片白雪也似乎消失了一般，周围的气息都变得芬芳了起来。 这才是昆仑虚真正的样子吧。 她以为自己又踏入了什么幻境，但是再一定神看去，却仍是那一片白雪，一片荒芜，仅此而已。 一片清亮的鸟鸣声让她感觉有点不安，只是，刚才分明没有见到哪里有鸟，她抬头看去，却见空中各色七彩鸾鸟盘旋着，碧蓝的天空如同从前她最喜欢的艳阳天一般清朗，那是许久都没有见过的清澈的天空。 那扇门似乎已然触手可得，只是她伸出手去的时候，手指所触碰到的却不是冰冷的石砖。 那是一双手的触感，温暖而柔软，捧住了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小手握在了手中，似乎那是世上最珍贵的珍宝一般。 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幻，她看见了一望无垠的长长红色地毯，似乎从这里一直铺到了天边，而跪倒在红毯上的，正是捧着她的手的那双大手的主人，黑色的长发垂落在红毯之上，昳丽的绝美之色让她有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那人恭恭敬敬地拜倒在了她的脚下，她好奇地看向他，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抬起头来，只是他终究只是恭恭敬敬地拜伏着，似乎在等她的指示。 耳边似乎有着旁人的低语，还有优雅的女子声音。 “娘娘，您失礼了。” 有人在说着。 她有些慌乱，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只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那人怎么都不放开她。 不知道后来怎样了，她感觉自己就如同在梦中一般，前后每一幕的画面都没有衔接的过程，下一秒，他就已经抬起了头来，她怔怔地看着那男子的面容，觉得似曾相识，却又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可是那双美丽的眼睛中，那似乎一片温柔却又无限冰冷的眼神，让她感觉到了无边无际的寒意和恐惧…… 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她下意识这么想着，后退了一步，忘记了自己是在台阶上。 眩晕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她只觉得头疼欲裂，脚下一软，便倒了下去。 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她的身体，谢道之看向姬嘉玉的神色比周围的一片冰雪都更加冰冷。 “这是她的命运。” 嘉玉真人淡淡地说道，没有避开他责难的眼神。 “不，她并非只有这一个选择。” “你的意思是，让她选择逃避吗？” “永远都选择逃避，就和你的人生一样吗？” 姬嘉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两人终于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放下了那虚伪的面具。 第1223章 庶见素冠兮（一） “寻常人的平凡人生，难道不都是那样吗？努力地生存下来，寻找属于自己的宁静，远离那些是非……” “家族零落，已然是无可挽回的未来，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守护他们的人生而已……”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浑浑噩噩朝生暮死，在没有任何希望曙光的绝望中，一天又一天地回味着过去的辉煌而度日，所言必及从前，先祖，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改变现状一星半点的痛苦……” “你说的宁静的平凡人生，是这个样子的吗？” 姬嘉玉不无讽刺地问道。 他心中一颤，已经尘封在记忆中的那一张张脸，都一一浮现在了眼前，老人的脸，孩子的脸，妇人的脸，少女的脸。 那些族人看着他的目光，他不是不明白，他们都指望着他，他们都期待着他能振兴家族，能重回往日辉煌，而他，却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虽然西迁后偏安一隅，再也没有了朝堂上的针锋相对和君王的猜疑，可他们全都是不满意的，可以说，没有一个族人是真正赞成的。 也许他们想要的，和他想要给他们的完全不同。 只是，异地处之，若是他真的如族人期待的那样去复仇，去争权夺利，去蝇营狗苟，家族真的会有更好的结果吗？ 在他看来，并不可能。 谢氏一族缺少并不是机会，也不是能力，更不是财力。 而是信任。 上意难测，只是就算他不用多想，都能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从未信任过谢氏一族，所谓的那些高官厚禄都不过是用来麻痹那些族老的烟雾弹罢了。 真正的实权，那位根本不可能给谢氏中的任何一个人。 若是还有兵权，那还有的一争的可能，只是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筹码，除了退避三舍，表示自己的臣服，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清楚，没有别的选择。 只是那些族人却并不理解。 “有些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那正是他痛苦的源泉，若是他什么都不曾见过，什么都不曾知道，那他也许就没有向上仰望的想法，然而，并不是那样的。” “曾经在那样高的位置，曾经那样地辉煌过，可自己却不得不流落边城，可笑地维护自己虚假的尊严，也许对你来说，这样的人生可算是平静了，然而他们心中真的能放下那执念吗？而你，又真的能完全放下那执念吗？” “如果当初不曾逃避，你是不是也曾千百次地想过这个可能？” “并不是只有躲开是非这一条路，当你不愿意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直到现在，你都没觉得自己错了，不是吗？” “鲜血本该用鲜血来偿还，而你却选择了逃避。” 姬嘉玉冷哼道。 是的，鲜血。 他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母亲灰败的脸，几乎流干了血的枯败身子，说什么贼盗横行，说什么已经找到了凶手，即便是年仅十岁的他都不可能会相信这种可笑的借口。 只是那是上意，他要寻求的公平，要去哪里找？ 除了默默接受，他能做的还有什么？ 只是，即便有再多的理由，他这难道不还是选择了逃避吗？ 即便是再刻骨的仇恨他都忍耐了下来，只是为了顾全大局，若是他不识大体，接踵而来的难说不是更大的灾难。 “那是你的族人，那是你的家族，我自然是无权置喙。” “只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是你，也无权替她决定。” “呵呵……” 谢道之终于忍不住冷笑道：“您这大义凛然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真的是这样表里如一的正义之士呢。” “只要目的正确，不管用了什么手段都是可以被原谅的，这是你们姬家的家风吧，还真是令人佩服呢。” “我知道子诗曾让你十分头疼，说实话，我也并不赞成他这样做，倒不是因为他的手段有什么见不得人，而是因为李璎珞根本就不适合子诗，她的出身和为人都无法胜任……” 嘉玉真人的话语戛然而止。 “就算您不说，我也知道姬琴的身世，虽然我能窥见的不过是管中一斑，然而您的态度还是最重要的，所有人中，您最信重的就是姬琴，不是吗？” “那又如何呢？” 姬嘉玉微微一笑，半点都没有动容。 的确，那又如何呢。 旁人的选择，自然是与他无关，可是她，她和他怎么能是没关系的呢…… “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谢道之抬起脸来，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么，如果你真能左右这一切，你又如何会在这里呢？” 嘉玉真人云淡风轻地叹道。 “每个人的命运，果然都是无法改变的呢，即便是你，也不过是一个不敢面对现实的人而已……这就是你的命运，永远在逃避……” 不想听那些话，可是在他的心底，他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是用计也好，就算是把她禁锢起来也好，如果他真的有担当，处事果决，他绝对不会任由她来到这里，他分明早就知道了姬嘉玉不安好心，他却还是没有阻止她。 就算她会恨他又怎样，就算她会责怪他又怎样？ 就算是小心翼翼也好，就算是心怀歉意也好，他本来就该守护着她，她是属于他的，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而他却为了避免和她之间的冲突，选择了顺其自然，选择了走一步看一步。 这自欺欺人的确是可笑的。 他垂下了眼睛，看着怀中的小脸。 初见时的婴儿肥已经全然不见，她的脸颊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消瘦，健康的红晕也不如从前那样生机盎然。 都是他的错。 如果他能像阴元华那样不择手段，像姬琴那样百般算计，也许他们早就能幸福地远离这些纷扰，那双天真的眸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染上了尘埃。 而他只是在犹犹豫豫中让一切变得更糟更糟。 “我没说错吧。” 嘉玉真人含笑道。 “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他再一次重复道。 这一回，姬嘉玉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只是那怜悯却并不仅仅是给他的。 第1224章 庶见素冠兮（二） 明知道结果却无力改变的命运。 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样。 “……若是有一天，我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牺牲你，你会恨我吗？” “所有的生灵都有存在于这世间的理由，就如穷奇食人，未必就是他故意这么做，只是生性使然而已……” “就如同世人怕你，我却知道，你不过是生而为龙而已，这并非是你能选择的。” “只是，若是有一天，我必须要做出抉择，我真的不知道，我会怎么做。” 其实，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已经分明知道了自己会怎么做，所有的犹豫和徘徊都不过是让自己的心能好受些罢了。 那个那样信赖他的孩子，终究还是因为他才…… 姬嘉玉闭了闭眼睛，看向那高耸的八角塔楼，他想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如今他的命运已经走到了面前，他能做的也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 “铃铃铃……” 不知道哪里响起的铃声让两人都倏然一惊。 是谁在摇响落魂钟？ “真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啊……” 似有似无的声音虚无缥缈。 “就让我来完成仪式，开启这神殿的大门吧。” 飞雪中走来的少女着白色的长袍，一手执着一面如同宝石一般闪亮，却又充满着诡异之感的手鼓，一手握着的正是消失不见了许久的落魂钟。 怀中的小小身子似乎是受了那铃声的召唤，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还是动了一下，谢道之连忙抱紧了她，喊道：“快打断她。” 姬嘉玉冷哼了一声，手中的落雷一下子劈向了那白衣的少女，只是她的身法太快，不过是稍稍躲闪，便避开了那道雷。 她手中的铃不停地摇动着，而身周的灵力流转，显然法力极强。 “不过是小小百目鬼，居然敢与我为敌……” “呵呵呵……” “那双美丽的眼睛，终究是会属于我的……” 她手中的铃摇得更急，谢道之已经按住了璎珞的耳朵，只是落魂钟本就是召唤巫舞的上古神器，她听到那铃声便有几分身不由己，若不是之前昏迷了过去，只怕早就受到铃声的召唤起舞了。 姬嘉玉不敢怠慢，因为那虚无缥缈的一个传言，如今昆仑虚中百妖横行，虽然眼前不过只有一个小小的百目鬼，可谁知道她身后还有什么其他大能在暗中支持她呢。 光凭一个百目鬼，怎么可能有这样强大的灵力护身？ “快让她去开门，她能打开那扇门，你相信我！” 嘉玉真人喊道。 谢道之愣了一下，姬嘉玉说的是璎珞吗？ 方才璎珞走向那扇门的时候分明就晕倒了。 只是那铃声更急了，姬嘉玉虽然能操纵雷电，却也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那为灵力所保护的百目鬼，若是让璎珞随着铃声起舞，那巫舞的仪式就停不下来了！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他还是犹豫了一刹那。 姬嘉玉和这个什么百目鬼，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他又该如何选择呢。 “想要守护自己心爱的人，就需要付出代价。” 百目鬼娇笑道，谢道之这才看清楚她手中的那面鼓，原来看起来那么诡异的原因，就是因为那手鼓的鼓面是一枚巨大的眼珠，那颗眼珠甚至还会转动。 “让我看看你在想什么，呵呵……” 紫色的光芒如同一道闪电一般飞向谢道之和他怀中的璎珞，他眉间的法印瞬间亮起，一片金色的火焰瞬间将那紫色的光芒燃尽，就连一点都没沾染到二人。 “真可惜，只是，没有人能拒绝落魂钟的召唤。” 她得意地娇笑道，白色的衣袖高高地扬起，小小的手掌在闪亮的鼓面上拍了一下，一道道紫色的光波如同一片片浪花一般，一道又一道地飞向他们，而她的法力如同无穷无尽一般，根本没有停止的迹象。 金色的火焰飞了过去，和落雷一起一左一右地分别袭向她的左右两侧，百目鬼冷哼了一声，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而火焰和落雷一起打中了一段枯槁的木头。 “替身术。” 谢道之苦笑。 这么粗浅的招数放在平日是没有什么用，但是现在百目鬼根本不和他们正面打斗，只是一昧逃跑，他们越是着急，就越是抓不住她。 铃声越来越急促，璎珞的手又动了一下，眼皮也在不停地颤动，似乎马上就要醒来。 他看向那扇高高的大门，又看向远处。 开明兽怎么还不回来？ 姬嘉玉喊道：“你们先进去，我拦住她！” “呵呵呵，想得美！” 百目鬼飞身就扑向谢道之和璎珞，只是一道落雷拦住了她的去路，差一点把她劈了个里嫩外焦。 谢道之再不犹豫，抓住了璎珞的手就飞身而上，推向那扇看起来沉重无比根本不可能被推开的门。 纹丝不动。 果然没反应吧。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他从来都不希望她去冒险，他想要的只是和她一起逃避，仅此而已。 他错了吗？ 他只是想要保护珍视的人而已，从前是族人，现在是她，他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怎样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偏安一隅至少能保住命，就算是风光不如从前，至少也能在遥远的边城悠闲度日，他只是想要保护他们而已，这样难道也错了吗？ 一张张期待的脸在他眼前浮现，他难道真的不知道那神色代表着什么？活在对过去的缅怀中，长吁短叹自己命运的不济，明明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俯首的无奈，他难道不懂吗？ 他并不是真的不懂，他只是选择了视而不见，仅此而已。 从来都以为自己的心性无比淡然，只是，如今再回首，也许一切都是他不愿意去面对这一切，才会让所有的族人都失望甚至绝望了……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也许他都错了。 当年他想要保护的人并不感激他，现在他想要守护的人已经昏迷在了他的怀中。 如果让璎珞自己选择，她会怎么选呢？ 想起了她柔弱而又坚定的笑容，谢道之再一次扶起了她的手，完完整整地放在了大门之上，用力推去。 第1225章 庶见素冠兮（三） 如同之前无数次从梦中醒来一样，她伸了个懒腰，闻着被阳光晒着的被子香味，灿烂的晨光从窗外落在了下来，纯净的光一大片一大片地照亮了小小的屋子，手边，昨晚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的书被她不小心推落到了床下。 “嗷！”得一声，睡在床边的囡囡不满意地嚎了一嗓子。 “哎哟！” 这都几点了？ 她连忙一骨碌爬起来，急急忙忙地胡乱找着自己的衣服。 “都九点了！” 闹钟上明晃晃的时间提醒她，她肯定是迟到了。 等一下。 “七月十六日。” 那不就是说，现在是放暑假吗？ 她一个激灵，果然想起来了，现在是暑假呢，难怪家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没整理，就连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她都没有准备好。 “不好意思，这就给你准备早饭。” 她胡乱摸了摸囡囡的脑袋，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疲倦的笑容。 怎么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这个疑惑不过是一瞬间，便被她抛在了脑后。 煮鸡蛋，烤面包，给囡囡倒酸奶，这些都是每天早上都做的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这么做的时候，她居然有一种，好久好久没有做过这些事情的陌生感。 咬了一口香脆的面包片，她下意识地打开了咖啡机，只是那指示灯却一闪一闪，显然是咖啡机里没水。 把储水杯洗干净又倒了纯净水进去，她总算是顺利地给自己泡上了咖啡，甜甜的香味让她微微皱着的眉头都舒展开了，长长的睫毛在咖啡的热气中变得柔软，舒服得她眯了眯眼。 花瓶里的粉绣球开得十分可爱，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花，甚至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放进花瓶的，只是那小小的花瓣的确让人看上去心喜。 电视里枯燥的新闻十分乏味，总是不断地重复着那些气候变暖之类的无关紧要的小事，她听着都心烦，那些画面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仔细一想却又想不起来。 手中的杯子有着不真实的感觉，热热的咖啡慢慢变凉，她轻抚着那温热而又光滑的杯壁，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她慢慢地把杯子倾斜了过来，剩余的咖啡慢慢地流了出来，落在她裙摆之上的瞬间，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去挡，只是那咖啡还是无可阻拦地流了下来，把她白色的裙子染上了一大片褐色的痕迹。 “呵呵……” 她苦笑了一下，自嘲地摇了摇头。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用手就能挡住水呢，简直是白日做梦。 换了衣服洗了澡，可是手里的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抬头看向窗外，她惊讶地发现乍一看去，一片白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揉了揉眼睛，她再看出去，却发现刚才不过是自己看错了而已，绿树高楼，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带着囡囡，她心中颇有几分不安地往楼下走去，还是熟悉的楼梯，熟悉的树荫，熟悉的小路，来来往往的行人看上去有的匆匆忙忙，有的悠闲无比，一切都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没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可她总觉得心中那种别扭的感觉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地往学校走去，囡囡一路上不停地摇头，似乎想要让她回去，只是她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在梦境中一般，一点都不真实。 狠狠地拧了一下自己的手，她疼得龇牙咧嘴。 如果这是梦，应该已经醒过来了吧。 她看向天空，碧蓝澄澈，完全没有一点异样。 学校里没有人，大门也敞开着，虽然这看上去完全不正常，可她却并没有在意，直直地走向那一片草地，一棵高高的大树矗立在绿茵里，周围的风温暖而又清新。 囡囡死死地咬住了她的裙摆，死命把她往回拉，她蹲了下来，安抚地拍了拍它的脑袋，笑道：“肚子又饿了吗？没关系的，我们一会儿就回去。” 学校的钟声一如既往地响起，她惊觉现在正是正午，坐在了那棵碧色的树下，她靠在了树干之上，听见了“吱吱”的声音。 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她看见了树干之间窜来窜去的一只小小的绿色松鼠。 “啾啾！” 她抬手示意它下来，可那狡猾的小东西两只眼睛咕噜咕噜地转来转去，竖起的小尾巴毛茸茸地摆来摆去，却就是不下来。 “哼！” 她傲娇地转开头，故意不看它。 囡囡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远了，她翻开了手中的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带出来的，但是当她翻开了书页的时候，那书就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那是一本诗集，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居然会看这些优雅的书本了，但是当她念着那些柔美的诗句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似乎就在不久之前，有人曾经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那温柔的声音是那样熟悉，只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那是谁的声音。 “秋雨潇潇，漫烂黄花都满径；春风袅袅，扶疏绿竹正盈窗。” 这是谁的声音？ 那些文字如同有着魔咒一般，当她的眼睛看过去的时候，就能听见那个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着那诗句，无比耐心，无比宠溺。 “你是谁？” 她睁大了眼睛，怔怔地自言自语。 “吱吱！” “吱吱吱！” 绿色的小松鼠三步并做两步窜了下来，她伸手去捧，却抓了个空。 那只不乖的小松鼠一下子就窜过了她的裙摆，窜过了绿色的草坪，顺着白色的衣摆，一下子爬上了那人的肩膀。 阳光之下，一切都似乎清晰了。 她看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她看见了那绿色的小松鼠得意洋洋地站在了他的肩膀上，正捧着一颗亮闪闪的珠子不停地啃着。 白色的衣袍在风中微微扬起，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扎在了脑后，他的微笑比日光更为灿烂，他含笑看着那只不懂事的小松鼠狼吞虎咽，可那目光中的宠溺，却让她无端端地感觉到了熟悉。 第1226章 庶见素冠兮（四） “这是哪里？” 她下意识地问道。 “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 那人含笑喂着那小小的松鼠，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存在。 也许这一切都不过是梦境，也许他也不过是梦境而已。 她这么想着，可他却开口了。 “这里是你的内心，如果你要走出去，就要找到那样最重要的东西才行。” “是什么东西？” 她忙问。 她就知道不对劲，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真实的世界。 囡囡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而周围的教学楼也不见踪影，一片绿野之上，只有这一棵树，全世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我不知道。” “我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我只存在于你的内心，我不能给你答案，我只是你心中回忆的投影。” 他含蓄地说道。 “是因为我希望你出现，所以你才出现的吗？” “也许吧，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幻象而已。” “那我要找的是什么东西，是一件真实存在的东西，还是只是一个答案，或者是，一个人？” 她忙问。 “我不知道。” 他摇头。 什么都不知道啊……果然和她一样笨。 她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你在想什么，我可是全都知道的哦。” 他轻笑道，又取出了一颗果子给小松鼠。 “……” “我们走吧。” 他终于耐耐心心地喂完了松鼠，两人一起目送它一溜烟窜回了树上，他这才说道。 “去哪儿？” 她疑惑。 “当然是和你一起去找啊。” “找什么？” “不知道。” 我的天，这不是套娃吗？ 她无语。 “如果只是站在原点，那我们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他笑道，温柔而又耐心。 这就是她心中的影子吗？ 这是她愿望的投影吗？ 那俊美的容貌和温柔耐心，是她心中最为渴望的东西吗？ 她有几分疑惑，她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只是当他挽起她的手的时候，她的心中半点抗拒都没有，几乎是下意识地被他牵着往前走，这感觉，熟悉而又陌生，似乎曾经和他有过千百次的牵手，却又感觉到了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的亲密。 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点酸酸的，她竟然一下子红了眼眶。 “感应到什么了吗？” 他忙问。 “不。” 她连忙摇了摇头。 是她内心渴望的东西吗？只是他牵着她的手而已吗？ 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他是谁，如果是她自己回忆的投影，她应该知道他是谁啊，可是任凭她怎么回想，她都想不起来关于他的任何一点点点滴滴，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回忆，更别说他的名字了。 “是在学校里吗？” 他问。 她抬头，倏然发现方才不见了的教学楼全都回来了，她傻傻地走向自己曾经上课的教室，不出所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她走向自己的课桌，看见了自己从前画的那个小小的卡通娃娃头像。 “呵呵。” 她傻笑了一下，取出橡皮来，想要把它擦掉。 “别。” 他连忙阻止她。 “为什么？” “这是你的内心，你最好不要改变任何东西，不然，等你醒来了，也许这些回忆就会坏了，你再也想不起来。” “这么危险的吗？” “如果我改变了你，你就会从我的回忆中消失吗？” 她立刻问道。 “你真聪明。” 他含笑赞道，温柔的眉眼妩媚含情。 “可是，我已经想不起来你是谁了，会不会，我的回忆已经消失了？” 她忙问道。 “也许那就是你要寻找的东西。” 他沉吟了一下，提议道。 “你觉得周围有什么地方熟悉吗？也许你去那些你感觉到熟悉的地方，就能找到线索。” “那里。” 她指着讲台。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一种感觉，她走了过去，拿起了讲台上的一本教案，那是英语的教案。 “恩？” 一种熟悉的感觉一下子袭了过来，她感觉到眼前一片晕眩，迷迷茫茫的回忆如同碎片一般根本抓不住，她只看见了一片片残缺的画面，可是真要细细去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翻开了那本教案，她看见了扉页上的名字。 明明是清清楚楚地写了名字的，可她就是看不清楚，如同有一片迷雾遮住了一般，她无论怎么努力用手去擦，也擦不掉那一片迷雾。 这真的是梦境无疑了。 她这么想着，意兴阑珊地丢开了那本册子。 不能用这种方法找到答案吗？ 她看向他，他仍是原来那样耐心微笑的样子，只是她眼尖地发现，他头上的发带似乎和原来不一样了，不是那枚暗色的长发带，而是一条可可爱爱的女孩子用的小发圈。 “原来这真的是线索之一。” 她指着他的发圈，惊喜道。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他照例这么说道，看着她的目光温柔而又宠溺。 “你给我念过诗吗？” 她忙问。 “我不知道。” 他摇头。 “算了……” 她叹道。 “如果这里已经没有其他的线索，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去哪里？” “我不知道。” “……” 她差点吐血。 “你可以想想看，还有什么地方是你回忆中重要的地方，也许你能想起那个地方，我们就能找到其他线索。” 他耐心地解释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瞬间，她突然闻到了烧烤的香气，心中有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无法抑制，灿烂的灯光，喧嚣的霓虹，也许她能想起来那是什么的话，就能找到第二个线索。 “我不知道，我闻到了烧烤的味道，是因为我肚子饿了吗？” “我们在你的心里，你是不会肚子饿的。” 他一板一眼地解释道，摇了摇头。 “嗷呜……” 巨大的翅膀从天空中飞过，两人一起抬头望去，那是一只巨大的白色老虎，可居然还长了翅膀。 “那是……” 她分明就知道它的名字，她分明是熟悉它的，可是那个名字就在她的嘴边，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用着急，我们还有许多时间可以寻找答案。” 他微笑道。 这是一条越来越繁华的道路，两人一边走，一边天色就暗了下来，灯光霓虹之下，那烧烤的香气越来越真实。 “这也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她无奈地指着那个烧烤摊。 “应该是，我不知道。” 他照例这么说道。 “行吧……” 两人一起往烧烤摊走去。 第1227章 庶见素冠兮（五） “嗷呜……” 刚才那只大老虎冲着两人扑了过来，她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只是自己身手比自己想象的要敏捷得多，她几乎是瞬间就低头避过了那双巨大的爪子，大老虎张开了翅膀，呼啸而过。 在空中转了个弯，它又扑了过来。 她福至心灵，连忙抓起一边烧烤摊上的一把烤鱿鱼丢了出去，那香味一下子就吸引了那只大老虎，只见它欢呼了一声，转头就扑了过去，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猫咪。 “乌啦啦……” 她喃喃道。 偷偷看了他一眼，她抬头看向天空。 绚烂的花火在空中亮起，不同于寻常的烟火，那火焰一点烟尘都没有，澄澈的光芒在黑夜里如同闪亮的琉璃珠一般挂在空中，慢慢地散落了下来，火树银花般令人挪不开眼。 那是回忆吗？ 还是，只是梦境而已。 她分不清楚，只是心中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挥之不去，那花火越是美丽，她心中越是苦涩，不仅仅是苦涩，更是痛楚，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肩膀，不知道缘何如此，也不知道该如何离开这里。 悔恨的感觉就如同一滴落在心上的墨滴一般，越是想要抹掉它，就越是晕染得无法挽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如同着了魔一般一动都不能动。 如果能回到从前，如果一切就从现在开始该有多好。 她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只是当她这么想的时候，那个白色的身影就变得愈发透明。 “如果你继续这样想，我就会消失……” 他淡淡地说道。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你能做的只有尽快找到那样东西。” 他劝道。 “是什么东西？”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看着他无奈的眼神，她苦笑道：“算了。” 脚下突然一空，她惊觉自己一下子坠落了下去。 周围的画面不停地变幻着，她从一开始的惶然到好奇地看着那些破碎的画面，水中的少女似乎就是她自己，可为何她的脸上满是泪水，月光，飞雪，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一张一张地变换着，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这时光隧道一般的坠落似乎是无穷无尽，但当她真正落在了地面上的时候，她又觉得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 脚下是嗷嗷叫的天心海棠花田，她连忙道了个歉，挪开了自己的脚，幸而它们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 对了，为什么她知道这小白花的名字叫做天心海棠呢？ 她迷茫。 只是，抬头看向那个白色的身影时，她惊喜地发现方才看起来有了几分透明的影子变得清晰了起来，一点都没有刚才那种让人害怕的虚无缥缈感了。 她毫不犹豫地拨开了花田往前走，他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永恒的死亡才是永恒的完美……” 似有似无的声音在花田之中，她觉得那个声音很熟悉，可却想不起来那是谁。 转过花丛，却见一个红衣少女坐在了花田之中，她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他，只见他的神色也是照例一片茫然。 纯真的小女孩一脸无辜，怯生生地问道：“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啊？” 璎珞傻眼了，她的梦境中为什么总出现这样奇奇怪怪的人？ “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小女孩垂下了眼帘，哀声道。 “我一直在祈祷，希望有人能来终结我的生命，你们就出现了，你们能杀了我吗？” 她一脸认真地问道。 “谁死了？” 璎珞听得没头没脑。 “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他活着的时候，我不曾明白他的心意，可是现在他死了……” “我曾经做过许多许多的傻事，我曾经自甘堕落，我曾经迷惑，也曾经失去了方向，浑浑噩噩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以为他不过是利用我，我以为他不过是……” 她羞涩地低下了头，黯然道：“后来我才明白过来了，他给我的，是他能给我的全部，所有的爱，所有的重视，所有的保护……而且，他也从来没有欺骗过我，反倒是我……” “我以为我不爱他，我以为我只是因为他的权势而依附于他，可是现在他死了……我的心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我活着和死了已经没有区别了，你们就让我解脱吧……” 她闭上眼睛。 “我该怎么做？” 璎珞转头看向那白衣男子，他的表情似乎有几分无动于衷。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 “行了，我明白了。” 总而言之一问三不知就对了。 她走了过去，坐在了红衣少女的身边，对方却似乎很忌惮她似的，几乎是立刻就挪开了。 “我认识你吗？” 她问。 “你认识我吗？” 无辜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反问她道。 “我应该认识你，我怎么会不记得你了呢……” 她喃喃自语。 “那是自然，我这双腿，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吗？” 小女孩的声音徒然拔高了，变得尖利刺耳。 她怔怔地看去，却见那小女孩拉开了自己的裙摆，一双被烧得焦黑的小腿完全无法动弹，小女孩自己伸手过去，揭开了那一片焦黑，她心惊肉跳地看着，就算是看着都能感觉到那痛苦，焦黑之下，那烧伤的伤口看上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如同梦中的画面一般，她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女孩一块一块地揭开那焦黑的伤疤，血肉模糊的小腿一块一块地被剥开，她甚至都能看见森森的白骨。 火焰和哀嚎，无声的泪水，她想起了那一幕，可是却不明白其中的因果，三足乌的雕像被砸碎的那一刻，她看见了母亲浅浅的笑容中，有着淡淡的哀伤。 无法改变的未来，即便是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自问，却没有答案。 白色的花田微微摇曳着，她回头看去，看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他始终耐心地跟着她，虽然不能给她什么指引，可是，只要看到他在身边，只要看到他在自己的眼帘里，她就莫名感觉到了心安。 第1228章 我心蕴结兮（一） “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 她闭上了眼睛，周围的一切全都消失了，唯有黑暗和他。 “还不够。” 他摇头道。 “是我还有什么线索没找到吗？” 她问。 “你一直都不曾缺少的东西，让眼睛更加明亮的东西，让心更为炽热的东西，让一切黑暗全都退散的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那并不是我想要说的，是你自己给的答案。” “那是什么？” “你猜到了吗？” 那是什么？ 她更加困惑。 睁开眼睛，迎面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的飞雪。 她依稀想起了这里是哪里。 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她微微颤抖。 “你想起来了，是吗？” 他问道，眼神里有着一丝幽怨。 “我所想的，你都能知道吗？” 她反问。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长长的回廊慢慢地浮现，她的心越来越疼。 也许只有当一颗心碎成了千万片碎片再拼凑起来，才会有那样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落入了水中溺水一般，几乎不能呼吸。 他的怀抱如记忆中的一样温暖，白色的长袖拢住了她的长发，她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他柔情似水的眼睛。 “你真的是我梦境中的人吗？” “你希望我在这里，我才会在这里，但是，你不能永远留在这里。” “为什么？” “我不知道……” 她刚刚皱眉，就被他抚平了眉心，他含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只要我们找到那样东西，你就能离开这里。” “那你呢？” “我原本就不存在。” 他淡淡地说道。 “不，我知道，你存在。” “我并不是真实的，我只是你心中的影子，所以我的一切都是你所希望的样子，你明白吗？” “……” 她的眼睛里分明有着疑惑，他正色道：“如果你不能离开这里，就永远不能回到真实的世界，虽然我不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在真实的世界里，你一定能找到那个真正的我，也许没有你心里期望的那样完美，但是，那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不完美才是最好的吗？” “永恒的死亡才是永恒的完美。” 他淡淡地说道。 她想起了那白骨，想起了那高塔，想起了那幻境。 “只有死去的人才不会让你生厌，只有不会开口的人才不会说出让你心伤的话，只有离你而去的人才会让你怀念，这并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人性。” “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离开这里。” “你仔细想想，你把什么东西遗落在了这里，如果能找到那样东西，也许你就能找到回去的路。” “也许……” 她往长廊外奔去，那里是当时月光之下的赛场，可是一片黑漆漆的，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伸出了手，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指尖，慢慢地融化了。 在那片雪花融化的同时，她一下子坠入了水中。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想要用御水术，可是那水却并不冰冷，甚至不需要她用任何法术，她只是直直地沉入了水中。 长发在水中缠绕着，她抬头往上看去，看见了他白色的身影。 松了一口气，她继续沉了下去，却什么都看不见。 不远处，不知道哪里来的光芒亮了起来，曲曲折折的断垣残壁是当初那个试炼场最后的平台，她睁大了眼睛，却不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 “我要找什么？” 她大声地冲着他问道。 “我不知道！” 他也同样大声地喊道。 那个平台要用什么开启？ 也许是她的鲜血，也许是她的灵力？ 她想了想，伸手就划向自己的手腕。 “你做什么？” 他忙拦住了她。 “不要紧的。” 她的鲜血喷涌而出，滴落在了那平台之上，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黯然低头，看向周围的断垣残壁，心中一片失落。 还能怎么做？ 她默默地坐了下来，想起了那时候他看着她的目光。 她究竟是有多愚蠢才能让他受这样的伤害？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错，实际上却不停地在伤害他？他凭什么就要这样受罪？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别！” 他喊道。 她含泪回头看去，却惊觉他的身体正在慢慢消失，几乎就连黑色的长发都失去了颜色。 “你别离开我！” 她忙喊道。 这里是黑漆漆的水底，她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行？ 他摇头，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那身体却变得越来越透明。 她终于想起来了，之前他说过的，她不能想那些如果没有发生过这些会怎样的，她不能一昧后悔，她必须要向前看，不然他就会消失。 可是她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的身影已经在慢慢变淡，他的声音也几乎听不见了。 “快给我想个真正有用的办法吧！” 可是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能帮她。 白色的光芒突然亮了一下，她低下头去，那是一颗白色的珍珠。 “这就是我丢在这里的东西吗？” 她自言自语，一边扑了过去，可是那珍珠却如同有灵一般，一下子就滚远了。 她顾不上他，只能拼命地往那个方向游，努力游向那颗珍珠。 可偏偏在水下，她没办法使力，即便是再努力也抓不住。 她回头看去，他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单薄。 “冰凌！” 她急中生智，一束冰凌飞了出来，定住了那颗珍珠。 连忙游了过去，她一把抓住了那颗白色的珠子。 几乎在与此同时的瞬间，一切全都消失了，水下，黑暗，全都变成了梦境中的梦魇一般，失去了踪迹，她睁开眼睛，鸟语花香，天空蔚蓝，他站在了她的身边，笑道：“你做得很好，我们又找回了一样东西。” “我要找的是回忆吗？” 她问。 “我……” “算了。” 她摆摆手，微笑了。 天空的颜色都没有他的眼睛澄澈，她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笑道：“你没有消失，太好了。” “我并不是真正存在的。” 他一板一眼地说道。 “没关系。” 她心中的喜悦无法形容，刚才那样的情况下，她居然能自己一个人解决问题，在她来看，简直是太难得了，即便只是一次，她都觉得足以开怀。 “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找到所有的东西的，不管那是什么！” 她笑道，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凤凰珞》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凤凰珞请大家收藏：()凤凰珞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1229章 我心蕴结兮（二） 风中有着栀子花的香气，混杂着不远处传来的饭菜香味，她深呼吸，方才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平和了下来。 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人注意她，也没有人注意他。 “咦？”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指向一个方向，却立刻意识到了这样非常不礼貌，给他使了个眼色，她悄悄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那边的几个人美的极美，丑的极丑，美丽的女子身边站着两个头的男子，甚至还有一个三个头的走在了那两人身后。 “也许这是你想象出来的？” 他不太确定地问道。 “……” 对了，她怎么忘了，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问他有什么用呢。 “你的伤口……” 他伸手去查看她的手腕，却见那雪白的小手半点伤痕都没有。 “没事。” 她笑了一下。 “你觉得哪里是你最熟悉的地方？” 他问道。 “那边。” 她指了指一个方向，只是，在她走出了第一步的时候，周围的风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温暖的春天气息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雪地。 “这是……梅花……的香味……” 他喃喃道，跟在了她的身后。 雕梁画栋的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之下，她抬起了头，看见了那四个字，“爰有遗玉”。 这是哪里？ 多宝格上，摆着各色各样的奇珍异宝，有的被装在带锁的盒子里，有的直接展示在架子上，有法宝，也有玉石珊瑚各类装饰品，她熟门熟路地往里走，穿过了那条悬挂着各朝字画的长廊，看见了雪中的一片腊梅花树。 “你要找的是这个吗？” 他问，跟在了她的身后，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对了……” 站在了树下，闻着那香气，她想起来了当时那个瞬间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如果是他在她身边，他们能够一起欣赏这美景，该有多好啊。 只是那时候，他为什么没能在她身边呢？ 她回首望去，穿过层层回廊，看见了大门外枯败的两棵甘棠树。 纤细的手指摘下了一朵黄色的腊梅，将那香味细细地碾成了碎片，一点一点地落在了雪地之上，她闭上了眼睛，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 他从容地站在她的身边，似乎半点也不焦急，只是她却有几分焦灼，细细的眉毛微微皱起，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 没有一个人的现在不是由过去堆积而成的，她的每一个选择都与她的命运息息相关，她努力地抑制心中那股无法控制的悔意，可是，在她再次看向他的时候，她还是发现了他的手掌开始变得透明。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能改变的……” 他叹道，声音有了几分缥缈。 “我真的找不到，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找那样东西……” 她急急地说道。 “这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别走，你别消失……” 她的眼神仓皇，可是他的身影仍然在慢慢地变淡。 “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淡然道，眼神温柔。 “等我，我努力想想。” “我记得，我们一直在找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就在……” 她一时间有几分迷茫，这里是如此熟悉，可是她却没有心安的感觉，沿着古色古香的台阶往上走，八角的灯笼幽幽地闪动着光芒，可那台阶却怎么都走不完。 “我们……好像已经走了很久了。” 他委婉地说道，可她的脚步却没有停歇。 “我知道，我们一定能走到的。” 她执拗道。 他犹豫了一下，拉住了她的细细的手腕，站定在了原地。 她回头看向他，黑色的长发昳丽无比，他的眉眼也不似之前那般透明，而是有了清晰的轮廓，即便是再挑剔的人，也无法对他的容貌有任何诟病，那双清澈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她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你相信我，我真的觉得，我想要找的那样东西就在这楼梯的尽头……”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有一种感觉，只要我们能走完这楼梯，我就能找到那样东西，虽然我还是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但是……”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是现在，他的身体又变得清晰起来，那至少说明，她没有做错，若是她又胡思乱想，又开始放弃希望，他就会变得透明不是吗？ 现在他看起来和寻常人无异，这不正说明她走的方向没错吗？ “你相信我，好吗？” “这是个梦境，不是吗？反正我们就往前走，我就不信这楼梯走不完。” 她坦然道。 就算这是个迷障，我也愿意…… 他怔怔地看着她，美丽的眼睛里微微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终于放开了她的手，默默地跟在了她身后。 “如果以前上体育课的时候，我体力那么好就好了。” 她吐了吐舌头，开玩笑道。 在梦境里，她一点都不觉得累。 走了几百级台阶了吧，她的脚步也没有半点停歇。 重复的灯笼，重复的台阶，重复的扶手，她甚至都能记住那扶手上的描金花纹了，那盏灯笼晃晃悠悠地，似乎在嘲笑她，可是她一点都没有气馁。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走不完的重复的道路，可是她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彷徨。 走在怎样的道路上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一起走这段路的人是谁。 “我觉得比起体育课，你更喜欢英语课。” 他含笑道，看着她的眼眸中脉脉含情。 她心中一动，那些回忆如同沙漏一般，一点一点地漏出了点点滴滴的碎片，可是却难以拼凑在一起，她能看见的不过是一些片段，如同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电影画面一般，完全没有连贯的真实感。 但是那些碎片中，出现最多的，无疑是他。 她隐隐能猜到原因，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她会坠入这梦境之中，而现实中，又发生了什么？ 究竟是因为什么她才会被封闭在自己的内心里出不去？ 她一点线索都没有，唯一的线索，就是他。 可她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第1230章 我心蕴结兮（三） “刚才……” 他的声音有几分不确定。 “那是什么？” 指着一个方向，他疑惑地问道。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除了黑洞洞的楼梯，什么都没有啊。 看她一脸迷茫，他自嘲道：“大概是我看错了。” 只是这楼梯还真是走不完的吗？ 她往上看，一片黑洞洞的楼梯，往下看，一样是一片黑洞洞的楼梯，现在不管是往上走还是往下走，似乎都一样地没有尽头。 不过是一瞬间的彷徨，她再看向他，只见那双漆黑的眸子已然有了淡淡的失色，黑色的长发也似乎失去了光彩。 那就是她，她和他，本来就不分彼此。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她的眼角闪过，她连忙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那是什么？” 她问。 “我不知道。” 标准答案。 罢了罢了。 她重新给自己打气，鼓起勇气继续往上走，总算是看见了一点点的曙光，总比之前什么都没遇到不停地傻走好。 “啊！” 这一回她看清楚了，那是白色的狐狸尾巴，毛茸茸的，大大的，一团一团的比棉花糖还白乎乎，只是那只狐狸似乎也在往上走楼梯，几乎是一个瞬间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等等我！” 她喊道。 可那只狐狸根本就充耳不闻。 “等等我！” 她努力往上跑，比之前跑得更快，只是下一秒，她就跌落了下去，最后看见的是他惊惶的脸色，可是他一点都没有犹豫，就跟着她一起坠落了下去，她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但是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一点都不害怕，因为那个白色的身影一点都没有变透明。 “砰！” “砰！” 两人一起落在了一片草地上，她眼尖地发现那只白色的狐狸一溜烟地窜进了前面的花园里，连忙跟了上去。 草长莺飞，碧蓝的天空和刚才的幽暗完全不同，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掉落到这里，但是这里的一草一木，她似乎并不陌生。 清澈的河流发出潺潺的水声，水面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片纯净一片安宁。 “等等我！” 她喊道。 两人追着那白色的狐狸而去，只是那白狐狸却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呼喊一般，一刻不停地往前飞奔，她不管跑得多快，都离它有那么一段距离，如同中了魔咒一般，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路边的行人似乎越来越多，而且，更为令人感觉到诡异的是，那些人都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纷纷向她注目，被一双双眼睛注视着的感觉并不好，她下意识地有几分慌乱，若不是急着追那狐狸，只怕她早就被吓退了。 白色的狐狸终于停在了一座八角塔楼的前面，如同在等她一般，还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追了上来，这才往里一钻，消失在了那塔楼的门里。 她忙往那个方向跑去，可这时，方才那些注视着她的人纷纷涌了过来，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一边说着：“你不能过去。”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那也就算了，一个又一个行人走上前来，做着一样的动作，说着一样的话，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退了好几步，求助地看向他。 “也许那里真的有危险。” 他沉吟了一下，温言道。 “他们拦住你，并不是故意不让你过去，也许是你心中的潜意识里知道，那里有危险，所以才会幻化成这些具象的人来阻拦你，其实对你来说，他们应该是善意的。” “那我该怎么办？” 她问出了口就知道自己又犯傻了，他的答案从来只有一个。 “我不知道。”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果然摇头道。 她试图推开那些阻拦她的人们，只是那些人就算是幻化出来的人，对于这个世界的她来说，却也是真实的存在，他们果然如同他说的一样，没有任何恶意，也没有对她大打出手，但只是执拗地挡住她的去路，不管她往哪里走，他们都想方设法地拦住她。 “狐狸进了那座塔，那里一定是一切的关键所在。” 她努力地在人墙中前行，努力不去看那些人脸上几乎完全一样的神情，一群人一脸茫然的样子，看上去简直是无比恐怖，她想要挣扎，可是那些人层层叠叠地拦住了去路，她根本挤不过去。 “我也觉得是。” 他煞有其事地点头，跟在了她的身后，但是半点也没有想要帮她想个办法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给我自己添乱的是吧。” 她气呼呼地问道。 “应该是。” 他悠然点头。 “你们快滚开！” 她不顾风度地喊着，可是周围的那些人一点都没有想要听从她的指示的意思，该怎么拦还是怎么拦，根本没人让开。 “他们不该听我的指挥吗？” “并不是这样的，就好比生病的时候，你没有办法指挥自己的肚子不疼，让自己的烧退下来，潜意识也是你无法控制的，它虽然属于你，但却又不受你制约，它存在于你的心中，可它却又有着独立的判断，它形成于你过去的经历中，你所感受到的一切，经历过的一切，都会影响它的判断，但是，唯有你自己，真实的你的想法，是左右不了它的。” “我！听！不！懂！” “总而言之它不受你的控制。” “……” 她一阵无语。 所以她就要在这里被自己的潜意识拦住不能进去那个高楼是吧，在遇到什么情况的时候她才能说服自己的潜意识放弃阻拦自己呢？ 她找不到答案。 可是她似乎又已经有了答案。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她手中的火焰燃烧了起来，这感觉有点熟悉，又感觉有几分陌生，也许是因为在梦境中吧，她突然感觉到自己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就算是火焰在她的手上燃烧，她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异样，更没有半点痛楚。 目光所及之处，那些拦着她的人纷纷躲闪，避开了她的目光，避开了她的火焰。 她回头看他，见到了他眼中赞赏的光芒。 那扇门也似乎是在回应她的召唤，自己慢慢地打开了。 第1231章 我心蕴结兮（四） 走进那扇门的一瞬间，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 这是哪里？ 这并不是寻常的黑暗，那黑暗中带着邪恶的气息，她甚至都能闻到血腥味，只是，奇怪的是，她对那本该令人作呕的气息并不反感，走在黑色的地面上，她感觉到了阴暗和冰冷。 下意识地回了头，她看见了他，如同在黑夜中的一盏灯一般，她松了一口气，又连忙抓起他的手腕仔仔细细地查看他的手。 幸好，他并没有消失，纤长白皙的手指温暖柔软，她小脸微微一红，连忙放开了他的手。 “我来过这里。” 她肯定地说道，一边往前走。 越往前走，血腥气就越浓重。 “嗷呜……” “吼……” 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嘶吼声夹杂在一起，她听着微微有几分心惊，担心地回头看他，却见他一脸淡然。 “呼哧呼哧！” 越是往前，这吼叫和各种嘈杂的声音就越清晰。 那些虎豹豺狼有的趴在地上，有的手中执着火把，在火光之下，她看见了一张睁大了眼睛的少女的脸。 只是那张脸被人连长发一起拎在了手中，摇来晃去的样子十分诡异，如同恐怖片中的画面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少女的残躯已然被掏空，内脏已然被吃得所剩无几，四肢也被咬断折断，变成了一块一块的，而这些残肢，正是刚才那些妖怪们嘶吼争抢的东西，有的勉强还是人形，有的已经现出了原形，互相大吼着，嘶喊着，只为了保住手中那一块肉。 她脸色苍白，只觉得胸口一阵恶心，那种烦厌根本无法抑制，她俯下身去，“哇！”得一声就吐了出来。 这动静立刻吸引了那些妖怪的目光。 她吓了一跳，只是那些妖怪似乎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自顾自地继续撕扯那肉块，都没人再看她第二眼。 这是怎么回事？ 她疑惑地看向他，只是他想必照例又会说不知道，她就连问都懒得问了。 “你感到厌恶，感到不可思议，是吗？” 他含笑问道。 “那是自然，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只是个幻象而已。” 他含蓄地说道，只是那眼神让她想起了从前似乎也有人用这样的眼神冷漠地看着远方，那种事不关己的漠然和冷眼旁观的无动于衷，像极了一个人…… 一片黄色的树叶慢慢悠悠地飘落，有着与周围的黑色格格不入的色彩，她伸出手来，接住了那一片嫩黄色的枯叶。 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有意义，她想起了那双温柔却又冷漠的眼睛，想起了花瓶里的粉色的花朵。 手一松，那片黄叶落在了黑色的土地之上，如同一颗种子种了下去一般，她眼睁睁地看着在那之上迅速地长出了一株黑色的植物，黑色的枝干，黑色的树叶，从一开始的小小嫩枝，到一棵小小的树干。 它迅速地生长着，不断地变得高大起来，树干越来越高，枝干不断地往外伸展着，如同一张张手掌一般不停地往外伸着，所有被它触碰到的一切生灵都被它摄取到了自己的怀中，方才那些小妖怪们，还有那断肢残臂，都在黑色的枝干中变得越来越小，消失不见。 “我见过，这棵树……” 她喃喃道，回忆里却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 “很有可能，这里可能是你的回忆，也可能是你的梦境。” 他点头道。 比起那些令人作呕的枯骨和残骸，她心中隐隐有一种更为恐惧的感觉，似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被她遗忘了，和之前那些不安的感觉完全不同，她拼命地摇着头，拔腿就跑。 “怎么了？” 他问道。 “我不知道，我觉得这棵树让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但是……”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怔怔地睁大了眼睛，她惊恐地发现，他的身体正在慢慢消失，比起之前慢慢地变透明，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只剩下一个影子而已，若不是他开口说话，只怕她一个回头根本就找不到他在哪儿。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她急急地抓住他的衣袖，他的长发。 可是那影子也不过是个影子而已，她急得眼睛都红了，忙道：“你快告诉我，要怎么才能让你回来。” “我不知道。” 他无奈地摇头。 “如果我真的消失了，对你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他十分淡然地说道。 “也许正是因为你潜意识不想有这段回忆，才会走不出自己的内心，也许你只要完全地忘了我，就能离开这里了，也许这根本就是我会在这里的原因。” “不会的，不会的！” “我为什么会想要忘了，这不可能！我不想要你离开我！” 她越是哭喊，他的影子就越是单薄，几乎如同一张纸片一样，根本没有了实质，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如同一阵微风一般，虚无缥缈，如同是她幻想出来的声音一般。 所有的幻象都不过是幻象而已，只是那棵树，那棵树是那样真实，她不敢靠近，但是那枝杈却密密麻麻地伸展了出来，如同一座高大的黑色巨伞一般，遮住了眼前能看见的一切。 她知道，她让他失望了，虽然他自己说他不过是一个影子而已，但是他又并不完全是她，她无法表达那种感觉，只是这一刻，她心中唯有不安和愧疚，隐隐还有一种无比恐惧的感觉，她不知道那原因，但是，一定和那棵树有关。 她在害怕什么？ 她自己都不知道。 “轮回之苦，世人皆沉沦其中而不自知，生如浮萍，死如朝露，唯有神魂俱灭才是唯一的解脱之法，可真正能看清楚的人，又有多少呢？” 这声音是那样熟悉，温柔而又冷漠，理智更兼无情。 “永恒的死亡，才是永恒的完美。” 那人从树干中走了出来，如同从画中走出一般，她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想起了夏日枝头飘落下的那一片嫩黄的枯叶。 柔和的眉眼看起来丝毫无害，谦和的笑容如同邻家大哥哥一般令人心安，可是他却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 第1232章 我心蕴结兮（五） “你还没明白吗？” “一直到现在，你都还没有明白吗？” 他的声音似乎有几分温柔，又似乎不带感情。 “明白什么？” 她似乎没有走近他，只是那声音却越来越近，她离那棵黑色的巨木也似乎越来越近。 “从一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无论你如何选择，你的命运都不会改变……” “就算是你以为你做了一些努力，让你的命运有所不同，但是，事实上，那些你做出的努力本身，也正是你命运的一部分……”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已经注定的命运也是无法改变的……”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注定会站在同一边……” “学妹……” 他淡然道。 她心中那种隐隐的恐惧之感越来越甚，似乎有什么无可避免却又无法逃避的东西将会出现在她眼前，将她拖入冰冷无底的深渊之中，那黑暗将会笼罩一切，让她无路可退，也抓不住任何希望的曙光。 黑色的火焰出现在了他的手心，如同一朵黑色的花朵一般艳丽，他缓缓地向她伸出手去，将那朵黑色的火焰放在了她的手心。 她不想伸手，她不敢去接那火焰，只是身体不受控制地违拗着她的心意，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焰在她的小手上灵动地跳跃着，默默地闭上眼睛，一些似乎毫无意义的文字在她的脑海中划过，那些她曾经以为根本没有用心去看的文字，其实早已默默地被记录了在她的心中。 尚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突然发现那火焰已然不再是孤独的火焰，如同与她心意相通一般，那火焰似乎能听懂她的心意，意如指使地飞向不同的方向，更甚者，她甚至能催动那火焰，令它更为明亮，更为艳丽。 如同被烫了手一般，当她回过神来，立刻便拼命地挥手，想要摆脱那火焰，只是那火焰却并不立刻消失，而是飞回了她的手里，消失在了她的手心之中。 她脸色煞白，而他的影子已经几乎淡得看不见。 “这是你的命运，属于我的命运……”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她看见了一双柔弱的眼睛。 明明不过是在梦境中而已，可是她却感觉到了一阵真实的痛楚从小腹隐隐传来，只是那再痛也比不上她心中的痛楚，她心中一片冰凉，彷徨和惶然仿佛是充斥她心中的所有的情绪，她又惊又怕，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睁开眼睛，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变得透明，而且，没找到那样必须要找到的东西，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这里。 窥视的眼睛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就算是在梦境中，她也能感应到那双眼睛的存在。 “学妹，当桃树开满这个人间，这世间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所有的生灵，都将被吞噬，没有一个人能幸免于难……” “那你呢？” 她惊讶地抬头，看向他。 “我从一开始就从未在意过自己的生死，若是能让这个世界重归混沌，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为什么？” “不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再继续看着这个污秽的世界继续延续下去了吧……” “也许在混沌之后还会有光明，但是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我不求能看到那个未来，我只愿能看见人间的覆灭，所有的伪善和自私自利的凡人都消失在我的眼前。” 他的语气平淡，带着不屑和冷漠。 一定是有原因的，她知道，破碎的画面如同飞舞的流星一般划过她的心中，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发酵着，眼中一片悲悯。 只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接受。 “这世上难道连一个能被你放在心里的人都没有吗？一个你希望她快乐比希望自己快乐更多的人，一个看着她的笑容就能自己也开始微笑的人，一个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都会觉得幸福的人……” “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你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看着你心爱的人死在你的面前吗？” “我不能。”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那样的话，我宁愿我先死了，可是若是那样的，这痛苦又要由谁来承受呢？” “每个生灵都有生存的权利，即便是最微小的生灵也有生存的权利，可是正如你所说的那样，若是一切全都归于混沌，那那些原本还能生存的生灵又有何辜？” “我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测别人，只是这世上的确存在着黑暗，可若是没有光明的存在，那黑暗就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任何人能决定别人的人生，也没有任何生灵能左右其他生灵，这才是你心中真正的均衡，虽然难以真正达到，但是，即便无法完全达到，也总比将一切归于混沌要更让人能够接受，不是吗？” “我无法接受你这样的想法，我也无法认同，从来我都不认为我会站在漠视生命的那一方，无论我做了什么，无论我有什么缺点，我都不会放弃我心中的信念。” “那些爱着我的人，那些我爱的人。” “我有着太多牵挂的人，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为了那些重要的人，我才更加努力地活下去。” “如果我倒下去了，那些爱我的人该会有多难受呢……就算不为了谁，就算只是为了我娘，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说放弃。” 更何况…… 虽然还没有感觉，但她能感应到那个小小的心跳，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生灵，那是她要为之守护一生的最最重要的未来，是她心中唯一的希望。 她闭上眼睛，那一片黑色的阴霾如同阴影一般挥之不去，只是在她的心中，一片星火一般的光芒慢慢地亮了起来，如同一株小小的幼苗一般，慢慢地生长，慢慢地发芽。 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她惊喜地睁开眼睛，他的长发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方才不过是个模糊影子的白色身影安安静静地站在了她的面前，他看着她的眼睛，她微笑了。 第1233章 聊与子同归兮（一） 所有的光芒都笼罩在了她的身上，她睁开了眼睛，不过是轻轻伸手一推，就轻轻巧巧地推开了那扇门。 那柄莲花状的大锁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锁链也在一片光芒中消失不见，她镇定自若地举步走了进去，他一怔之下，连忙跟了上去。 人世间的浮华在大门的背后慢慢地被关起，她走了几步，才慢慢地适应了殿内的幽暗，她从容地回过头来，看见了他微微诧异的神色和眼底难以掩藏的一抹忧虑。 “对不起。” 她看着他，郑重地说道。 她的目光还是和从前一样清澈，但是，似乎又多了些从前没有的东西，他定定地看着她，许久许久。 “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而我却容不下一丝细微的碎纹，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为我承受了多少，而我身上又有多少的不完美。” “每次当我看清楚了自己的问题，都会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面对那些，不愿意正视，从不试图去解决矛盾，而是选择逃避……” “不……” 他眼圈红了，按住了她的嘴，柔声道：“是我的错，我总想着，不愿意和你有任何的争执，所以每每都刻意避开那些也许会让你不快的话题，然而……” “避免冲突并不代表着没有矛盾，也许从一开始，我这样的刻意逃避，对你来说就是一种不确定的因素，是我让你不安了，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不明白，我说的是在永灵峰的那次，那一次，如果我没有一个人胡思乱想，而是和你坦陈我心中的所有不安，也许后来根本不会变成那样……” “我明白的。” 他轻轻地拢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像小宝宝一样轻柔地抱在了怀里，柔声道：“那一次也是我的错，我早就发现了你的不安，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如果我主动一点让你告诉我你心中的所有想法，也许我们之间根本就不会有任何隔阂，之后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我那时候还不明白……” 她赧然道。 “我那时候还太年轻，不懂该如何去爱一个人，尊重一个人，我只觉得你对我不够专注，你对我不够百依百顺，而遇到了那样的一个人，我就陷入了自己的舒适区不愿意出来，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孩子，根本就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我只想有人顺着我，什么都依着我，就和我娘一样……” “我以为我那是有我的矜持，但是，实际上那不过是我自以为是的毫无来由的无病呻吟罢了，我厌恶仪宁，也不过是因为我嫉恨她而已，我不愿意看见你和她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你们在一起的样子实在是太合适了，那样的感觉，让我觉得我是多余的，我根本就……我根本就不配拥有你的爱……” “小笨蛋，你太傻了……” 他微微皱眉，伸手轻轻拂去她的泪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足，而我的缺点也实在太多了……” “多疑而又轻信，不过最重要的是，我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判断一个人，不要从外表去判断一个人，我似乎从来都不会。”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选择毫无保留地相信你，我们，我们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梦境中他消失不见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在她的心里他是有多重要，就算只是在幻境之中，她都不能没有他的陪伴，如果没有他，她根本就不可能走出自我封闭的内心。 “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完完全全地相信过你，总是在猜疑，总是在担心你会离开我。在永灵峰，我担心你会爱上仪宁，又是做作又是发脾气，可是那有什么用呢，什么都解决不了，只会把一切越弄越糟。” “后来……” 她赧然低下了头，无奈道：“我真的不是完全不明白那样的目光，但是，我总是觉得身边已经有了你，就十二万分地放心，从来没想过别人会算计我，而且，那时候我还在担心娘亲，担心驭灵馆的秘宝被抢走，并没有把心思全都放在你的身上，才会……” “别责怪自己，那都是我的错。” 他摇头道。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姬琴不怀好意，但是因为我感觉他本质并不邪恶，所以没有对他有太大的敌意，也没有真正把他视作我的敌手，这是我的问题，更何况，当时我还想着从姬家找到一些和鬼国相关的蛛丝马迹，那时候我就并不信任他，可若是我从一开始就提醒你他的企图，也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知道在火焰秘境那里，你那样的眼神落在我的眼中，我心中有多痛吗？” 他轻抚着她的眉梢，柔声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我也知道你明白我知道你的心意，当时我们两人都没说破这些，其实也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不管你心里再想得有多计划周全，终究你还是下不了手的。” “我以为我可以的，其实我并不能。” 她黯然摇头，垂下了眼帘。 “璎珞，你相信我吗？” 他柔声道。 “只要你的心不动摇，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分开我们。” 他轻轻地吻着她的脸颊，她微微红了脸，抬眼看他，在梦境中她忘记了他的存在，忘记了他的名字，可是看着他消失，她还是会那样心痛。 如今他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她只觉得是从噩梦中醒来了一般，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幸运，可是…… 闭上眼睛，黑色的桃树还是如期而至，出现在了她的眼中。 她躲不开那气息的缠绕，甚至她都比之前更精通鬼道术，如果他知道了，又会怎样看待她呢，如果她的孩子，生来就会鬼道术，他又该怎么办呢？ “谢道之……” 她的眼中有着缱绻之色，怔怔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爱你，你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接受。” “除非你说不爱我了，我永远都会在你的身边。”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像是在保证，又像是誓言。 第1234章 聊与子同归兮（二） 悄无声息的脚步让两人都倏然一惊，感应到了其他灵体的存在，两人一起回头，却见姬嘉玉施施然地走进了大门，顺手把手中眼珠状的发亮手鼓给丢在了地上。 “毕竟是嘉玉真人。” 谢道之淡淡地赞道。 “不过是小妖小怪罢了，只是背后还有旁人，若放在平日，我定然会将他们连根拔除，只是现在，我们得抓紧时间。” “庚辰和妃夷还没有消息吗？” “我不知道。” 嘉玉真人淡淡地说道，似乎根本不关心。 他看向周围的神像，没有璎珞预期的那种惊讶之色，不过，也许她本来也就没有太大的预期，毕竟在她的梦境中，姬嘉玉可是在古老的万神殿都出现过的上仙，就算那个人不是他，肯定也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毕竟，那个人身边的那个童子，就是被姬嘉玉称呼为“阿逴”的那个人。 “众神并不都是用善意来对待众生的。” 嘉玉真人轻叹道，似乎很有感触。 “难怪这些神祗的雕像看起来都并不和善。” “在从前，唯有绝对的神力才是绝对的正义，没有什么人间世俗的规则可言，善良与邪恶的区别也并不那么明显那么重要。” 谢道之解释道。 “那样的世界，平凡的人生存一定十分艰难吧。” 她叹息，下意识地又摸向自己的小腹，温暖的手围住了平平的小肚子，感觉到了那温暖，她觉得心中安定了不少。 “难怪当初你们知道是穷奇吃人，一点都不惊讶。” 三人一起往里走去，之前见过的那个大殿气派辉煌，一缕光芒落在了冰冷高贵的王座之上，继上次之后，只怕再也没人回来过这里，半点人气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十分寥落。 “上次我来的时候，阿染还是阿染。” 她难受地说道。 童年的回忆总是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更何况她从来都只有阿染一个玩伴，不知道母亲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阿染终究还是变成了那样，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存在于这个世间，只是若是他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她的心中不可能一点愧疚都没有。 “之前他一直都好好的，如果没有遇到学长，也许他现在都还不会变成那样……” “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因果，即便没有赵子玉，也可能是妃夷，或者是其他人，他终究不可能归于平凡，他也不可能和真正的阿染一样，平平淡淡地度过正常的人生。” “所以不要责怪自己，也许原本就注定了，不管你怎么做，不管你怎么努力，终究命中注定的一切是已经注定了的，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更何况那不是你的人生，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注定的一切是已经注定了的……” 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不过继而很快就恢复了光芒，她正色道：“我不会放弃，不管周围的人怎么看我，不管周围的人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属于我的人生，我也不会违背我的本心，做一些违背我原则的事情，只要我能坚守自己的心，那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打倒我，没有任何人能让我放弃希望。” 他微笑着看着她，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充满着勇气。 是了，她的勇气。 从来她都不曾缺少过勇气，不管是傻傻地勇往直前，还是正义凛然地不顾一切帮助那些弱小的人，她从来都不曾瞻前顾后，从来都是依着自己的心意，依着那一股正义感来行事，她从来都不曾缺少过勇气，而那正是他最缺少的东西。 他从来都是瞻前顾后，不算计得无比精准是不愿意冒险的。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去算计，哪有那么多线索让你去权衡利弊，也许某一个时刻，就是需要立刻决定，而那个时候，能左右一切的唯有内心的坚定。 “那边似乎是去花园的路。” 她不太确定，当时谢道之并不在她的身边，他们两个都中了那个巫的算计，他被送到了混乱的时空之中，而她差一点就被巫凡还有丹珠卓玛两个人给生吞活剥了。 如今想来，她毫不怀疑，如果她落入了丹珠卓玛的手中，一定会像七垢塔中的那两具白骨一样，被做成骷髅之一，加入白骨阵的大军之中，随时随地等着做炮灰。 如此说来，当时还是阿染救了她呢。 不知道在那个时候，危的心智有多少影响了阿染的心神？ 想起了最后在灵塔上的那一幕，她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了！” 她脱口而出。 只是…… 怔怔地看着谢道之，她突然有一点不敢直视姬嘉玉的目光。 他没有当时在灵塔里的视野，他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她疑惑。 她应该从来没有告诉过姬琴当时在灵塔中发生的一切，虽然危一直处心积虑搞些什么灭神阵之类的阴谋，但是她真的从来都没有想到昆仑虚这里才有他真正想要谋划的东西。 嘉玉真人这么聪明，应该猜到了吧。 想起古笼火说的那个传说，那个传说从几百年前就开始在妖怪中流传，难怪时至今日，昆仑虚几乎是挤满了闻风而来的小妖们，所谓的法不责众，只怕昆仑虚的防御法阵都快要忙坏了，可就算如此，也拦不住众妖铁了心要来昆仑虚混个脸熟的打算。 “什么？” 谢道之的目光中有着些许的警惕，她一时间没意识到这是为什么，但是下一秒，她就明白了。 她和他想的一样，他那时候是在灵塔之上的，她都能想到的东西，他能想不到吗？ 谢道之并不是在问她，而是在提醒她不要随便在姬嘉玉面前提及那些往事，仅此而已。 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想说，不过是一时有几分激动而已，可她的心还在扑扑跳，那些疑惑半分都没有减少， 都到了这里了，嘉玉真人绝对不是来遛个弯就随随便便能回去的，他不做完他想要做的事情是不会走的。 可那是什么呢？ 她想起了之前姬琴的话，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 第1235章 聊与子同归兮（三） 金色的光芒从王座之上的穹顶洒落下来，她仰头看去，描金的屋顶上，彩色的水晶圆顶竟是透明的，只是因为那水晶之上有着华丽的金箔包裹，所以看起来如同整个穹顶都是金色的。 圆顶的最中央留白，描绘出了一朵莲花的形状，和这里所有的装饰物相似，四处都有莲花状的雕刻，那些神像壁画周围的线条，也都是莲花的纹路。 只是，和上次一样，王座周围有着画着不同壁画，雕刻着不同风物的各色石门，可是她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上一次究竟是进的哪扇门。 “这是个阵法。” 嘉玉真人淡淡地说道。 “别碰那王座。” 姬嘉玉往那个方向走的时候，谢道之忙提醒道。 嘉玉真人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往前走。 是了，虽然在他的心中姬嘉玉不怀好意，但是他毕竟还是明白的，不论姬嘉玉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们毕竟还是在同一立场的，有着共同的敌人，而且暂时，还有着共同的秘密。 “你感觉怎么样？” 他看见璎珞的脸色有些苍白，忙问道。 “我觉得这里很眼熟。” 她说。 “这世上的因果实在是难解。” 他叹道。 “那个时候，若不是为了报答狐族，我们也不会来昆仑虚，可兜兜转转，不死药还是落入了危的手中，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在我看来，阿染和危终究是两个人。” 她摇头道。 他微微抿了抿嘴，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谁都不能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是的。 她想起了那个充满阳光和奇花异草的小花园，碧绿的清澈的泉水，华美绚烂的凤凰羽毛，只是，再次踏入的时候，已经是一片荒芜，就连那玉石筑成的小小的潭水，也已然干涸，没有任何生灵能在这一片孤寂中生存，失去了那个绝美少女的昆仑虚，就和一片废墟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那座灵塔。 她还是十分在意，当时那些小妖的预言中说到了的，灵塔中每一层都有禁制，她上一次来的时候是司采带进来的，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就顺顺利利地上去了，可这一次…… 既然嘉玉真人在，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她看向姬嘉玉，却见他在那几扇门之前来回踱步，似乎正在思考，当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刚好回头，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似乎她就是答案一般。 一点迷惑，一点明悟。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刚才他们是怎么进入这扇门的？ “小六呢？” 她后知后觉地问道。 若不是开明兽拿了钥匙回来，他们是怎么进入昆仑虚的大门的？她刚才只感觉自己的回忆一片混乱，根本就分不清楚现实和幻境，才回过神来，才看见他真实的笑容，就已经站在昆仑虚的大门里面了。 那，开明兽呢？ 谢道之显然是愣了一下，远远地瞥了一眼姬嘉玉，这才委婉地说道：“它还没回来，怕是找不到钥匙了。” “以它的性子，若是找不回钥匙，只怕没脸回来。” 他轻笑道，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 “哦……” 她果然是点了点头，想象开明兽暴跳如雷又气得没办法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可是，既然没有钥匙，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呢？ 她刚张了张嘴，就听见他说道：“这里每一扇门的布局都暗合八卦之数，只是我对阵法研究颇为肤浅，无法破解这阵法，你还记得上一次是怎么进去的吗？” 怎么可能记得，上一次她被巫凡和丹珠卓玛吓得半死，还好阿染及时赶到，而且，上一次巫彭也在，是他们两个商量着找门的，她哪里还记得。 见她果然摇了摇头，他含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嗔道：“我不过白问一句，早就猜到你不记得了。” “那时候我法力还很粗浅，能自保就不错了，一路战战兢兢，最后居然也顺利出来了，现在想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其实我之前好几次都隐隐感应到了身边有着阿危的气息，只是我不曾想到，他居然会将自己的分神放在照天印上。” “我会掉入混乱的时空，又会遇到菡萏真人而回到你的身边，这一切也许冥冥之中本就是天意，是早就注定的命运。” “而后来，我从幻境中看见的一切，也许正是昆仑虚中尚存的神力给我的指引，若不然，若是让阿危拿回了自己的分神，又得到了不死药，只怕现在我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当时可把我吓坏了呢……” 她都快忘了那时候又多惊险了，现在想起来，不免有几分后怕，当时又惊又怕，可后来一切过去了，他又找到了五火七禽扇，她就慢慢释然了，也不再愿意去回忆那一切，只是，现在想来，当时惊险万分，他能捡回一条命，也算是神灵的眷顾，对于那位慈悲的西华上神，她唯有感激而已。 “我也以为，也许就会这样离开你，再也见不到你了。” “只是那时候我也没有多悲伤，在我心里，死亡并不是终点，也不是爱的终结，就算是我重入轮回，我也一定会回来找到你的。” 他悠悠地说道，黑色的眼眸中唯有深情而已。 “可是现在……”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下扫了一眼，落在了她平平的小肚子上，她嗔怪地打了他一下，他含笑道：“现在我可不敢随随便便就重入轮回了，旁人的命运且不说，在我的心中，最重要的东西是我一定要守护的东西，除了守护之外，我还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看着我所爱的人。” “等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眼睛澄澈妩媚，看了他一眼，她温顺地低下了头，任凭他握着她的小手，温暖的感觉让她心中平和无比。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要好好地在一起。” 她认真地说道。 “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未来是会变成怎样，我们都要好好地在一起，再也不要有任何误会，任何猜疑了，你有什么想法都要告诉我，我有什么顾虑也要全都告诉你，好吗？” “好。” 他牵起她的小手，吻了一下。 ：。： 第1236章 聊与子同归兮（四） “咕咕叽叽嘎嘎……” “塔步，塔步……” “咚，咚，咚！” 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她回头看去，却见那边的长廊上，络绎不绝的光亮亮了起来，隐隐可见一群服色各异，长相一言难尽的小妖们涌了过来，竟是都进入了昆仑虚。 “刚才我们没关门？” 她疑惑道，两人一起看向姬嘉玉。 “你身上的神力破解了昆仑虚的封印，在你没有再次封印它之前，任何人都无法关闭昆仑虚的大门。” 姬嘉玉面无表情地说道。 什么？ 我吗？ 她愣住了，这锅简直是从天而降，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看谢道之的神色，竟是也隐隐有几分赞同之意。 “那我们要怎么办？” “自然是不能让这些妖魔鬼怪进入昆仑虚内殿了。” 嘉玉真人冷哼了一声，一脸倨傲。 说话间，那些小妖们有的走近了，有的在壁画前徘徊，大部分不敢上前，敢走近的多半都有几分厉害。 “咚咚咚！” 一块大石头一般的小妖一蹦一跳地走上前来，每走一步，都是石块砸在地上的声音，璎珞都担心它走着走着把自己给砸坏了。 “这是涂壁，一种砖块变成的妖怪，一般都是从哪些荒废的屋子里滋生出来的，长年累月地被丢弃在一边，带着怨念而生的怨灵。” “几位上仙！” 它的声音果然洪亮如同砖块敲击之声。 “上仙，这里真的是昆仑虚吗？我们哥几个在这儿呆着是不是就安全了？” 它看上去倒是没有恶意，只不过它身后的几个其他小妖怪看起来都有几分不怀好意，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一看就知道没按好心。 嘉玉真人不置可否，提声道：“此处当年乃是众神之殿，诸位既然进入了这里，自当敬西华上神为尊，尽快退出才是正理。若是胡乱行事，触动了神殿的禁制，那会有什么后果，只怕任谁都不能保证。” “哼！” 他话音未落，众妖中就有人冷哼了一声。 璎珞循声望去，却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只是这一声冷哼倒像是导火索一般，众妖纷纷议论了起来，一起用敌视的目光看向了他们三人。 “说得好听，那他们三个凡人又是进来做什么的？” “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们怕不是想着把我们哥几个都赶走，自己好独吞西华上神的神力？” “是啊是啊，那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更何况那黑色桃树也已经现世，反正我是信了的。” “嘿嘿嘿，我赤舌最喜欢泡在水里晒太阳了，最近连太阳都没有了，这日子可没法过了，上仙们既然不进去，我们就当仁不让，先走一步了。” 一个胖乎乎的肉球一般的小妖一蹦一跳地走了上来，三只眼睛横着生在肉球上，让人根本想象不出来它原本是什么东西所化的，那怪异的样子可真是奇形怪状。 它一说话，那条长长的舌头就吐了出来，又胖又恶心。 “不会吧，赤舌，你太狡猾了。” 眼见那个肉球冲向西王母的王座，周围的小妖纷纷起哄跟上，有的提着灯笼，有的戴着斗笠，有的看上去像是一把扫帚，总而言之，各种奇奇怪怪的样子一言难尽。 只是那个肉球一骨碌滚到了王座前，蹦跳着上了台阶，只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王座的边缘，便立刻消失了。 “它进去了！” 有人尖叫。 更多的小妖跟了过来，就连一开始还老老实实的涂壁石头人都跟了过来，几乎是瞬间，就有一半小妖跟在了赤舌后面往王座上冲，纷纷消失在了空气里。 “不对，有诈。” 毕竟妖怪里也有聪明的，剩下那一半观望的小妖见姬嘉玉无动于衷，半点没有要阻拦的意思，纷纷发现了不对劲。 “人类最是狡诈，若是这王座真是进入内殿的通道，他们早就进去了，还能轮到我等？” 一柄纸伞样子一跳一跳的小妖说道。 璎珞仔细看去，只看见了伞面上的大眼睛，却没能找到他的嘴在哪儿。 围在它身边的是四只胖乎乎的大妖怪，都生着角，显然是鬼族的一员，只是颜色各异而已，他们似乎都十分相信那柄伞，纷纷点头，一起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看向姬嘉玉。 “上仙们，我们做妖怪的辛苦你们也该明白，辛辛苦苦修了个魂出来，却总是被你们人类逼得东躲西藏，这也就罢了，如今又有黑色的桃树现世，一个躲避不及就被那桃树抓去吸取灵力，我们好些兄弟都是这么死的。” “求诸位上仙发发慈悲，告诉我们这些可怜无辜的小妖们，到底要如何才能进入内殿，我们不过是求一个安身立命的庇护之所罢了，只求苟延残喘，以我们的法力，如何能和诸位上仙一争高下？” “您说，是也不是？” 长着猫耳朵的毛茸茸的小童子声音清亮地说道，他说得十分谦逊，但是即便是璎珞看去，都能看出来他的神色中暗暗含着狡诈，那双眯缝着的小眼睛里，满是算计的光芒。 “此处便是昆仑虚神殿，你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自然就已经安然无虞。” 姬嘉玉慢条斯理地答道。 “……” 众妖有的喜悦，有的不安，有的不相信，有的现出了怒色。 方才那些没脑子的都进了王座，不知道被送到什么乱七八糟的时空里去了，这些剩下的多少都有一点思考量，只不过每只妖的诉求各不相同，自然想法多少会有些不同。 就在众妖犹豫不决，互相对视间，一个充满煽动性的声音一下子响了起来。 “跟他们废什么话！我们把他们先全都杀了再说，我就不信了，凭我们哥几个的本事，还能找不到进去的路！” 那柄伞躲在那四个长角的大鬼后面，高喊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不过是煽动众妖的情绪罢了，只是他这么一喊，倒是让众妖一起看向了姬嘉玉三人，倒是一时之间都有了同感。 是了，只要把这几个碍事的凡人杀了，然后再各凭本事呗。 第1237章 聊与子同归兮（五） “哼。” 嘉玉真人冷哼了一声，含笑道：“昆仑虚当年乃是众神之殿，若是你们不怕死，自然可以去闯，想来我们三人，也是拦不住你们的，我能给的，也不过是劝诫而已。” “上啊……他们怕了我们了！” 纸伞一蹦一跳地喊道。 但是众妖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嘉玉真人，又瞅了瞅谢道之眉间的法印，互相还是嘀咕了起来。 “听说般若那个小娘们都栽在他们手里了，要不然还是让别人先上。” “是啊是啊，我们总不能上去当炮灰吧。” “反正他们也阻止不了我们，我们能进去昆仑虚就行了，管他们呢？能不能找到灵塔就各凭本事了呗！” 不过打头阵的还是有的，嘴上喊得最勤快的肯定是躲在最后面，那四只大鬼一一走上前来，站成了一排。 “我打，我打打打打！” “咚咚咚咚！咚咚咚！” 蓝色的大鬼和绿色的大鬼嘶吼着，黄色的大鬼打着鼓，似乎是在助阵？璎珞有几分迷茫地看着它们，不知道它们在闹什么玄虚。 只是此时，那只红色的大鬼低下头来，身子团成了一团，竟是一股脑地向她冲了过来。 不是吧！ 她吓了一跳，连忙侧身往边上躲去，只是那红色的肉团好像长了眼睛一般，硬是冲着她滚了过去，那红色的大鬼至少有两个她那么大，要是真被它撞到了，就算不被它压扁，至少也会撞伤了她。 众妖见有人出头，连忙都作壁上观，站在一边看戏。 绝对不能被它撞到。 小小的手掌护住了自己的小腹，她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想，硬着头皮挥出了一击，她自己都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在那个瞬间，黑色的火焰飞了出来，一下子将那红色的肉球给包裹住了。 “啊啊啊啊啊……” 红色大鬼一下子被击中了，瘫倒在了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谢道之飞身抱住了她，轻轻一跃就落在了远处。 回过头来，他诧异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红鬼，她抬起头来，看到了他眼中的讶然和隐隐的不安。 “对不起。” 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低下头来，使劲地搓着自己的手，害怕听到他责备的话语。 “你什么都没做错。” 他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会用这法术，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学过……” 她急急地解释，想起梦境中的那些片段，她心中微凉，原来潜意识中，她已然把那本书的内容给记住了，就算是没有修炼过，没有真正去学过，她毕竟还是自然而然地就会了那法术，她一点都不想学，一点都不想用那法术。 “我明白的。”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鬼道术之所以是为禁术，是因为它修炼的时候太过容易误入歧途，若非逼不得已，你也不会吸取那些冤魂，我都看在眼里的。” “从前我没有说过，是因为我怕你误会，只是，如果我们二人异地处之，你会因为我修炼鬼道术而对我避而远之吗？” 他的声音有着淡淡的自嘲，她一下子明白了，扑入了他的怀中，嗔道：“你又胡说些什么哦。” 如果是谢道之修炼了鬼道术，她会怎样？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这时候他这么一说，她几乎是豁然开朗。 是了，两个人的心意定然是相同的，不管谢道之修炼什么法术，他还是他，她爱的是他这个人，和他修炼什么法术有什么关系呢？既然她不会因此而离开他，凭什么她就自认为谢道之会因为这些而离开她呢？ 难不成，之前那些自艾自怨全都是庸人自扰。 她破涕为笑，闻着他身上的熟悉香气，之前的那些迷茫和不安似乎一下子全都远离了，而唯有一片宁静而已。 耳朵里还有着那些小妖们嘈杂的喧嚣声，可是，这一刻她顾不得去管别人。 “咚咚咚咚！” “嗷呜！” “你打伤了我们大哥，哼哼！纳命来！” 纸伞躲在了剩下的三只大鬼身后，不过喊声毕竟是小了很多。 原以为这女孩子是个软柿子，谁知道这三人一个都不是好惹的。 看戏的都纷纷打消了和那三人正面杠上的念头，纷纷研究起王座周围的八扇门来。 “这门的方位暗合五行之数，啧啧，若是开启的方法不对，只怕有血光之灾。” 长得和灯笼差不多的小鬼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道。 “这不废话，要不然哥几个早就推门进去了。” “没那么简单，你们没看到那三个人都还没进去吗？他们可比我们早来那么久呢。” 长着猫耳朵的小妖狡黠地轻声道，将身边跃跃欲试的伙伴不动声色地往后拉了一点。 “让他们先上，我们看看情况再说。” 它小声道。 只是那三只大鬼一时间下不了台，看着嗷嗷喊疼的红鬼，它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继续上去送死，还是先给红鬼治伤。 “喂！你这小姑娘好不晓事，打伤了人连句道歉都没的吗？” 纸伞见势不妙，忙喊道。 “呃……” 璎珞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小姑娘”喊的是自己，下意识地点头，忙道：“对不起……” “那你还不快给它治伤！” 纸伞见谢道之眼神不善，吓得退后了两步，这才又喊道。 “治伤？” 她愣了一下，看着那红鬼身上的黑色火焰，呆呆地手足无措。 “我不会……” 她讷讷道。 “什么？” 纸伞气急败坏地大喊：“这怎么可能呢！你们人类就是这般狡诈！大黄，阿绿，阿蓝，我们一起上，把这些人类全都杀了！” “嗷呜！” “咚咚咚！” 眼见三只大鬼又要扑上来找死，谢道之冷哼了一声，三人齐刷刷地退了一步，互相看了几眼，又一起回头看那纸伞。 “怕什么啊，上啊！” 纸伞喊道。 敲鼓的鬼放下了鼓槌，一把抓住了纸伞，按住了它的嘴。 绿鬼和蓝鬼双双趴了下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吓了璎珞一跳。 这两只鬼只怕是不会说话，一阵“咚咚咚”的磕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指着那红鬼，一边又不停地磕头。 ：。： 第1238章 皇皇者华（一） 虽说是被这架势吓了一跳，不过她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就连这几只鬼都这样有情有义，为了兄弟什么也不管了，只求能把红鬼身上的鬼火给驱散了。 可是她真的不会啊。 她求助地看向谢道之，只见他眼中也有着微微的动容。 只是不管是她还是谢道之，都不知道要怎么把这黑色的火焰驱散。 这时，嘉玉真人终于抬手了，一枚白色的光芒从他手中飞了出来，落在了红鬼的身上，瞬间一片白色的光芒将他笼罩了起来，黑色的火焰如同遇到了水一般，慢慢地被浇灭，慢慢地消失了。 虽然它还是在呼痛，不过显然已然稍稍恢复了神智，绿鬼蓝鬼忙不迭地扶起了它，一左一右地架着它往外跑，后面跟着被抓在黄鬼手里，一边骂骂咧咧的纸伞。 “太好了，原来您带了净化符。” “恩，这是修明和广韵新制的符咒，比原先的净化符更加有效，就是数量暂时还不多。” 嘉玉真人的声音平和，笑容亲切，可是她却意识到了一点，姬嘉玉带着这符纸，很可能并不是为了对付那些小鬼，而是…… 苦笑着叹息了一声，她无奈地转开了目光。 她无法责怪嘉玉真人对她的防备和戒心，即便是她，也从来没有完全相信过姬嘉玉。 只是那些小妖小鬼们已经在王座周围聚集了起来，对那些门上的壁画和图案指指点点，只是还没人敢真正去推门罢了。 “老夫以为，这些门中必有一扇是能通向神殿内殿的。” 白胡子的老者背上背着两把斧子，蓝色的长袍下面没有脚，漂浮在了空中，慢悠悠地说道。 “你这不是废话！” 全副武装穿着坚硬铠甲的武士气呼呼地跺脚道。 “呵呵呵，若是要智取，自然是最好，老夫的意思是，只要有勇士敢去推门，这里一共不过八扇门，那不过是最多试八次就能找到那扇正确的门吗？” “有道理！” 大刀武士一拍手中的长刀，拍了一下老者的肩膀，差点把他给一巴掌给打翻了。 猫脸猫耳朵的小妖躲在了后面，睁大了眼睛，却一步都没有挪动。 “都不敢，是吧，老子来！” 武士一挥长刀，一个箭步就冲向最左边的一扇门，每扇门上都有着各色的浮雕，璎珞都还没看清楚那扇门上描绘的是什么，他就一刀砍了过去。 “铿！”得一声，大刀砍在石门上根本一点痕迹都没有，反倒是那刀的刀刃卷了起来，眼见是没用了。 “这门是不能用刀剑去砍的，唯有有灵的生灵才能打开。” 细细的声音不知道是谁说的。 “什么叫有灵？” 周围顿时有人问道。 “就是有魂魄。” “哈哈哈哈，那我们哥几个岂不是都可以。” 众妖轻松地笑了起来，可还是一个人都没挪动。 要说这些妖怪傻，这会儿它们倒都不傻了，谁都不愿意去当炮灰，谁都打算跟在别人后面分一杯羹。 那武士气呼呼地看着自己的大刀，大步走上前去，伸手就去推那扇门。 众妖几乎是屏息看着他推门，只见那一身铠甲在碰到门的瞬间就掉落在了门前，而那个推门的人已然消失不见。 呃…… 众妖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第二扇门。 只是，再也没有傻子敢去造次了。 “哼！” 姬嘉玉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她抬头看向那金色的穹顶，上一次来的时候，一片兵荒马乱，并没有注意到这圆顶是有多华丽，圆顶上描绘的各色壁画也是精致无比，若非是她早就知道，根本想象不出来这里已然封闭了千年之久。 “屋顶上的壁画也是八幅，会不会和这八扇门有关系？” 她悄声对谢道之说。 谢道之抬头看去，却见那八幅壁画的线条极为精致，色泽也鲜艳无比，可是那内容却似乎有几分晦涩难懂。 这里可是昆仑虚啊，王座之上的壁画，那定然是有重要意义的吧。 他仔仔细细地看去，这八幅壁画的内容似乎没有什么连贯性，其中的一幅内容非常清晰，描绘的是西王母宴请众神的场景，可其他几幅虽然也有王母出现，但却一时间看不出来周围的人分别是谁，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含义。 没有什么线索的情况下，要解开这个迷阵的确是很难。 可是这会儿众妖突然发出了一阵喧哗声，璎珞和谢道之一起看去，却见那第二扇门前一团火焰正在熊熊燃烧，周围的小妖们纷纷四散而逃。 “这是怎么了？” 她下意识地问道。 “哼，乌合之众。” 姬嘉玉冷笑。 “快跑，我们打不过他们，快跑……” 一男一女两个小小的童子和刚才发话的那个白发老者一起往外跑去，跑在他们前面的还有一只四肢着地的黑色大猫，而一只慢吞吞的狸猫后知后觉的跟在了众小妖的后面，落在了最后面。 “呵呵呵呵……” 阴冷的笑声让人害怕，站在原地没动的是一个头戴鬼面的妖怪，他的脸看上去十分诡异，前面是一个鬼面，脑后还是一个鬼面，红色的皮肤一看就是修炼了许久的大妖。 它的手臂突然暴长，一下子就抓住了跑在最后的狸猫，在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一下子就把它丢入了第三扇门里。 “啊！” 璎珞总算明白了，那些小妖们在跑什么。 原来刚才那第二扇门前的火焰就是已经有小妖被抓住丢了进去的，那一团火只怕是它的尸骸。 而众妖正是意识到了自己会被抓去当炮灰，这才一股脑儿的往外跑。 而唯有这头倒霉的狸猫跑得太慢了。 只见那狸猫一下子就被撞在了门上，几乎被摔了个眼冒金星，只是，它看上去只是晕了而已，既没有消失，也没有被火焰吞噬，似乎也没有其他机关。 “就是这扇了！” 不知道谁的细细的声音欢喜地说道。 两张鬼面的妖怪“哈哈”一笑，一个箭步走上前去，伸手就去推那第三扇门。 ：。： 第1239章 皇皇者华（二） 那扇石门看上去虽然沉重，对于修炼千百年的妖怪来说，按说也不算什么问题，只是那两面鬼伸手一推之下，那门居然纹丝不动，根本就无法推开。 两面鬼嘴里叽里咕噜地一阵咒骂，再次伸出了双手，使劲去推那扇门，只是那门如同被胶着在了地上一样，根本没有半点松动的意思。 “你们在愣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它大吼了一声，远远躲着的妖怪们纷纷驻足，却也没人敢回头过来。 “要是这门开了，大家伙不都能进去了吗？” 这话一说，倒是有几只小妖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地回身走了几步。 “依我看，要开启昆仑虚的神殿，只怕还得做别的功夫。” 一个细细的声音幽幽地说道，她站在了两面鬼的身边不远处，似乎半点都不怕它。 一柄红色的长刀如同燃烧着火焰一般发出妖异的光芒，在她的手中熠熠生辉，而她小小的身子看起来都似乎没有这柄刀高，只是她驭使妖刀的手法十分熟练，令人不敢小觑。 “你行你上。” 两面鬼两手一摊，示意她来。 妖刀姬摇头，细细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昆仑虚当年可是众神之殿，你我之流就连上得山门都是奢求，若非众神陨落，如何能有你我站在这里的余地？这众神之殿，若要开启，用蛮力是肯定不可能的。” “什么神不神，现在不都死绝了嘛！” 两面鬼“呸”了一声，不屑道。 “不可妄言……” 妖刀姬小小的脸蛋露出了不快之色，璎珞这才注意到她的头上长了两只红色的角，在高高束起的长发之中并不十分显眼，而她的一双眼睛，也是红色的。 虽然没有御怨般若的红色眼珠那样勾魂夺魄，但她也隐隐明白了，这位小女孩的修为，只怕和般若不相上下，只不过她性格隐忍，并不随便出手罢了。 “想当初，我主人的宫殿中也是机关重重，布下了各种各样的禁制，若是不明真相的小民胡乱闯入，只怕很快就会死在机关之下。” 她颇有几分矜持地说道。 “而所有禁制中，最为特别的就是对语言的禁制，若是说了对主人不敬的话，当时也许没有什么异样，待到三日之后，诅咒就会生效，让那人一直到死都再也说不出话来，那死状，可太可怕了……” 她颇有几分后怕地说道。 “想当初想当初，那都什么年代的事儿了。” 两面鬼又是一拍那石门，懒得听她无病呻吟。” “不过是小小皇族就有这等能力，这里可是西华上神的神殿。” 妖刀姬微笑了一下，温言道：“也许我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 “你不帮忙就算了。” 两面鬼又抓了那几只犹犹豫豫的小妖们过来帮忙，只是这石门似乎的确非蛮力能打开的，就算是再多的人来推也是无用。 “晦气！” 两面鬼顺手抓起一个小妖就往远处一扇门扔去，璎珞都来不及惊呼，就见那小妖直直地被冻住在了冰块中，只怕一时三刻是出不来了。 看来妖怪的世界和人类的世界也是一样弱肉强食，甚至更加离谱，只要你能比别人力量更强大，就能为所欲为，根本不用担心什么谴责。 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知道这不是她应该说话的时候。 璎珞再一次看向圆顶上的壁画，其中的一幅描绘着一个小小的女孩闭着眼睛冥想，虽然她没有睁开眼睛，但是依稀能看出她的眉眼正是她曾亲眼见过的西华上神本尊。 这样的一副似乎毫无意义的壁画为什么会被画在王座之上的穹顶呢。 她有几分迷惑，再看下一幅，却是小女孩蹲在了地上，双手伸向身前的地面，不知道在做什么，而她的身后，却有好几个人站在她身边，似乎是在恭恭敬敬地看着她做这件事。 那几个人的形貌并不十分清晰，只是，其他也就罢了，其中有一人竟然似乎是白色的长发。 她看清楚了的瞬间就回头去找姬嘉玉，却见他的目光虽然看着那边的小妖们作怪，神色却是一脸淡然，似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在他看来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丑陋而已，没有半分动容。 想起了梦境中的众神之山，想起了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她不禁十分好奇，那两人最后怎样了？若那位菩提真的是嘉玉真人的前世，他又是怎么死的呢？ 那壁画中的人不可能是姬嘉玉，若说有半点可能，那一定是那位菩提，按照时间线来说，也唯有他可能成为西华上神的座上宾甚至是守护者，可是这壁画上，他们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她再一次抬眼看去，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罢了罢了，她看向下一幅图，又是毫无关联的一幅壁画，描绘的是春暖花开的景色，粉嫩的花朵描绘得精致无比，金边勾勒的树枝美轮美奂，在树下，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人群，只是这一副壁画里，并没有能看得清楚面目的人物出现，似乎单纯是为了描绘春日美景而已。 苦思冥想也是没有结果，还是别为难自己了吧…… 她无奈地抿了抿嘴。 “砰！” 那身材魁梧的两面鬼显然是不耐烦了，一拳锤向了那石门，只是那石门上看着有着浮雕各种装饰，却是坚硬无比，一拳下去，那些看似十分精致脆弱的浮雕都一点都没有损坏，就连门边上和墙面接缝处，都一颗碎渣都没掉下来，如同蜉蝣撼大树一般，完全是自不量力。 “我x！” 它几乎是破口大骂了起来，都已经到这儿了，闻着香儿吃不上肉，可不是气死人吗？ 那扇门上的浮雕…… 方才它那胖胖的身躯一直挡着门，她看不清楚，这会儿它跑远了准备助跑来砸门，她倒是能看见了，那门上的浮雕分明描绘的是…… 不会吧…… 她看向谢道之，又看向穹顶之上的壁画。 难道，一切的开始都在这里吗？ 这怎么可能呢？ 第1240章 皇皇者华（三） “那门上画的好像是桃都山。” 她指着那扇门，抬眼看向谢道之。 “有可能。” 谢道之沉吟道。 “虽然看上去不过是一颗树而已，不过下面的山川河流似乎是为了表示那棵树十分巨大，也许真的有可能就是桃都山。” “上面的壁画也一样……” 她指着穹顶上的壁画，急急地说道：“从那张闭着眼睛的开始，第一幅是说王母娘娘亲手种下了种子，然后是桃花盛开，然后是她和一个人站在树下，那个人……” 犹豫了一下，她看向姬嘉玉，摇头道：“种下种子的时候，她身后的人很像嘉玉真人，但是花树下和她面对面站着的人，应该是……” 从服饰和装束来看，她几乎可以确定那是谁，但是那张俊美的侧脸却并不是她熟悉的容貌，但是那眼神，虽然不过是壁画而已，却十分传神地描绘出了那带着野心狩猎的眼神，在心爱的人看来，也许会觉得那是炽热的爱意，可是在她看来，那人满满的谋划和算计。 她不太确定地看向谢道之，后者摇头道：“这也并不重要。” “也许很重要，因为你看后面几幅。” 璎珞指着后面的壁画，皱眉道：“这一幅壁画只有凤凰和一颗黑色的果实，一开始我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明白了，那时候，很久很久以前，神木应该只是神木而已，而后来，就是因为什么原因，桃树被植入了怨念，而生长出了黑色的果实，可能是被阿离发现了这件事，然而，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会……” 想起那个荒芜的花园，想起那个寂静无声的小水潭，她黯然了。 “她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甚至和凤凰离心，不再信任他了，可终究她还是迟疑了，后面那幅就是她一个人在看向窗外，眼中隐隐有着泪水，即便明白了一切，即便理智看清楚了一切，她还是放不下自己的那颗心。” “即便是神祗，也会有不理智的时候，因为爱一个人，从来都是不会有什么计划什么理智的，如果能冷静地分析权衡利弊，那只能说，那并不是真正的爱……” 谢道之唏嘘道，握紧了她的小手。 “所以，如果我们猜的没错的话……” 她指着那棵树说道：“从一开始，一切的一切都是从昆仑虚开始的。” “神木本就是神木，它根本就不是什么邪恶的生灵，它是西华上神精心灌溉而生的神木，仅此而已，只是因为鬼王用了怨灵去滋养它，它才会长出黑色的果实，当初的桃都山也好，现在的鬼界也好，都不过是危的阴谋而已。” “璎珞……” 谢道之沉吟道：“只是，我们知道这一切也并没有用……” “有用，怎么没用，既然神木是被污染了才会变邪恶，那我们只要找到净化神木的方法，不就好了吗？” 他扬了扬眉，神色间却有几分不置可否。 “我觉得，在昆仑虚里面，一定能找到净化神木的线索。” 她信心满满地说道。 “璎珞……” 谢道之微微皱眉，将她拢在了怀中，柔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再要求自己更多，更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你修炼了什么法术而看轻你，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会永远永远守护你们的，你明白吗？” 柔软的话语如同一双温柔的手一般，将她心上绷得紧紧的心弦松懈了下来，就连她自己都没明白的想法，在他温柔的话语中，她突然想明白了。 眼圈一红，泪水差点就要落了下来。 他终究还是了解她的，他甚至比她自己都还要了解她。 是了，她为什么那么激动，她为什么那么想要净化神木，那根本就是因为她希望能找到能够净化自己的方法，如果就连桃都山的神木都能被净化，她自然也可以，如果一切都能够回到从前，回到她没有修炼鬼道术的时候，那该有多好啊。 等等，打住打住。 她连忙擦了擦眼泪，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还好，这并不是在幻境中，就算她自艾自怨，他也不会消失。 但是，她不能再沉溺在过去的阴影中了，如果一天只是想着如果之前没有怎样怎样该多好，她又如何能够前进，如何能够找到自己正确的方向呢。 “要不然，你就让他们试试看吧。” 慢条斯理站在一边的妖刀姬抽出了那红色的妖刀，斜斜地一下子指向了嘉玉真人，似乎是示威似地，妖刀带着一股邪气，差一点就划到了嘉玉真人的身上。 “那几个凡人顶什么用？他们能进去早就进去了！” 几乎撞得脑袋起包的两面鬼气急败坏地吼道。 “可我看你也不顶什么用啊。” 妖刀姬阴阳怪气的声音简直是火上浇油，两面鬼气得眼冒金星，不过掂量了一下那柄红色的妖刀，它还是冷哼了一声，怒道：“那你来！” “我自然是不成的，不过我看着这三个人里，总该有能打开这扇门的人，对吧。”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嘉玉真人，后者的目光一片淡然，面无表情地说道：“先前我就告诉过你们了，昆仑虚乃是众神之殿，若是你们不敬神灵，自然会有果报，而即便是现在，你们速速退出这里也是不迟，可若是执迷不悟，只怕终究是不得善终。” “走我们是肯定不会走的，要不然您就帮我们开开那扇门，要不然大家就在这耗着，咱就看看谁能耗得过谁。” 她笑嘻嘻地说道，手中的妖刀愈发艳丽，如同能滴下血来一般。 谢道之神色一片肃穆，甚至有几分不安，璎珞看着那扇门上的巨大桃树，一种微妙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的那棵黑色的桃树，和眼前这棵似乎重叠在了一起，她睁开眼睛是现实，闭上眼睛就是幻境，这样的感觉虽然并不陌生，但是在这一刻，这种感觉给她一种奇异的启示，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那扇门如同有着吸力一般吸引着她往前走。 第1241章 皇皇者华（四） 光与影在这一刻有了似真似幻的神圣之感。 当她一步一步走近那扇门的时候，似乎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一层淡淡的光芒中，白色的神圣光芒之中，她身上浅蓝色的道服都变淡了，如同消失在了光影中一般。 似曾相识却又令她感到战栗的淡淡香味萦绕在她的鼻尖，那是一种平和而又宁静的香气，记忆中似乎曾无数次闻过这香味，她喜欢这香味，可是又觉得有几分陌生，如果那记忆是真实的，那又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 她仿佛能听见盘旋的凤鸾清啸之声，庄重的钟鼓琴瑟之声，她虽然是一个人，但又觉得并不是孤独一人，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唯有她一人而已。 长长的黑发垂落在她的肩膀，那白色的光芒也落在了她的肩膀之上，似乎能看见晶莹圆润的珍珠如泪水一般坠落，纷纷落在了她的长发之上，那是一顶珍珠和宝石贝母镶嵌而成的华丽的玉冠，每一滴泪水都是一颗无暇的珍珠，随着她往前走的步伐缓缓地一步一摇。 长长的白色裙摆在她的身后轻轻摇曳着，宽大的长袍之上没有过多的点缀，然而那白色的银丝绣就的暗纹分明是莲花的样式，长长的袖摆甚至都能及地，只是她优雅的步履之中，却没有半点拖沓和慌乱，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在她的眼中，似乎只有眼前这一扇熟悉而又陌生的石门。 石门上的浮雕也许并不只是浮雕而已，她能听见那棵巨大的黑色神木舒展着枝条的悉悉索索的声音，而那枝条之间有着血肉的腐臭气息，那些花朵之上，如同带着鬼面一般的恐怖笑脸注视着她，似乎只要她靠近，就能将她吞噬。 可她的目光如同能穿过这一切一般，在那棵神木的深处，她看见的并不只是邪恶和黑暗，贪婪和杀戮，隐隐能听见的，是低低的呻吟，痛苦的呻吟，那是神木的低语，还是受难者的哀嚎？ 黑色的枝叶缠绕在石门之上，她看见了那一片无尽的黑暗和怨念，愤怒、沮丧、悲伤、痛苦、绝望、没有尽头的折磨和反反复复的悲剧重放，那是无底的深渊，落入其中就找不到任何光明与希望。 黑色的鬼手张牙舞爪地伸了出来，似乎想要阻止她，只是那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威胁，一旦快要触及她的身上，便吓得缩了回去，就如同当初在水族的海岛附近见过那小小的珊瑚虫一般，一旦感觉到要被触碰到，便逃得比什么都快。 “快离开这里……” “救救我，救救我……” 阴森的哀嚎和恐怖的嘶吼似乎越来越近，如同回到了那棵黑色的神木之下一般，神木之下的森森白骨都挣扎着从土中爬了出来，绝望地向她伸出了那一根根的枯骨，血色和黑色笼罩了一切，她闻到了鲜血的气息。 可是，当她伸出了手去，轻轻地推向那石门的瞬间，那无尽的黑色就一下子消散了，如同冰雪在烈日之下瞬间融化一般，如同羽毛在火焰之中瞬间燃烧一般，那黑色的枝叶全都蜷曲了起来，一下子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外。 那扇巨大的石门，高高的石门，方才还纹丝不动的石门，一下子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比她身上的光芒更为耀眼，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那一瞬间，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一下子闪过她的眼前，如同电影的片段一般令人难解，只是那些画面之中，反复出现的是那一双无比俊美却又充满了算计和野心的眼睛，那双眸子仿佛脉脉含情，却又有着冰冷的寒意。 若是从前，她一定看不懂那眼神中的异样，若是她身在其中，她也定然无法明白那看似含情的神色中，无时无刻不带着谋划和理智，若她是那个被这样温柔地注视着的人，也许她真的会陷入其中，看不清楚真相。 “臣敬重您，以您为尊，却不敢对您有一丝一毫的亵渎，就算只是在心里想一想，臣都绝对不会……” “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是我的臣下，你不明白吗？我……” 如珠如玉的声音婉转动听，那是她在说话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只是就算只是一个旁观者，她都能感应到那声音中的情意和忧伤。 可他的声音却是一片平淡。 “臣不敢，臣也不能。” 他几乎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她的眼神黯然失色，就连园中盛开的花朵和悠扬的鸟语争鸣都一下子失去了颜色和声音，眼中唯有一片黑白，再也没有了别的色彩。 “锵锵……” 凤凰的清啸之声划破天际，红色的羽毛甚至比它身上的火焰更为艳丽，燃尽的灰烬纷纷飘落，如同白色的花朵一般在风中绽放，它不躲不闪，最擅长使火的法术可偏偏它就要在火焰中将自己无法舍弃的情思焚烧殆尽，归于一片寂静。 这世上所有的谜题都可以有答案，唯有相思无解。 青鸟，采鸟和鸾鸟盘旋在空中哀鸣，已经枯萎了的花朵慢慢在风中散落，失去了活力的树木纷纷倒下，唯有那一潭源源不断的泉水仍在潺潺流动，是这一片破败的花园中唯一的生气。 所有的一切终将过去，所有的回忆也不过是回忆而已。 那扇石门令人炫目的光芒只是一瞬间的闪耀，可在她看来却好像经历了一生一般漫长。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已经站在了石门的另一侧，在她身边的，除了谢道之和姬嘉玉，还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她还没回过神来，那一团毛球就舒展开了身子，“喵……”了一声，现出了一张带着猫耳朵的童子的圆脸。 “哦豁！” 它得意地喵了一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半点也没有自己不受欢迎的自觉。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袖，还是那件浅蓝色的道服，刚才的一切如同是梦中的画面一般不真实，更如同是幻境一般令人不敢相信。 ：。： 第1242章 皇皇者华（五） 破败的花园不过是断垣残壁而已，唯有在梦中才能重温往日的绝美华丽，这里她并不陌生。 “我们怎么进来了？” 她愣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看向谢道之。 只是谢道之看着她的目光却并不像是高兴，那神色倒像是忧伤又是担心，一点开怀之色都没有。 “喵！” 猫脸童子似乎一点都不怕他们，得意洋洋地又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宣示自己的存在。 可它又是怎么进来的？ 她迷茫地看向谢道之，又看向姬嘉玉。 “罢了。” 嘉玉真人似乎并不太在意这只猫妖的存在，不过是瞟了它一眼就挪开了目光，淡淡道：“也许这正是它命中注定的缘法。” “本喵可不相信什么命运，本喵早就发现了唯有跟着你们三个凡人才有可能进入内殿，那小娘们一往那边走，本喵就扑了过来，这可不是命运，这是本喵聪明。” 大言不惭的黑猫妖得意洋洋地说道。 什么小娘们不小娘们的，这么欠揍的吗？ 她无语。 它倒不怕他们随便来个火球给它烧成串烤猫肉吗。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见谢道之微微地笑了一下，看着她促狭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小人不怕得罪君子，因为君子不会挟私报复。” 还真是，这只不讲究的猫妖只怕就是看准了他们不会随随便便欺负弱小，这才得寸进尺，占了便宜还卖乖。 吐了吐舌头，她再次环顾了一下周围，这正是她梦中出现过多次的花园，也是从前阿离的居所，那个小小的水潭还是不停地流动着水流，几千年几百年都似乎不过是弹指之间而已。 “啧啧，这就就是从前众神的居所吗？也就这样。” 猫妖继续大言不惭道。 “昆仑虚的全盛时期少说也在数千年前了，这里的石墙砖块还能保存完好，已经很不错了好吧。” 她忍不住反驳道。 “我倒是愿意相信你，可是你看，这里怎么看都不过是个破园子而已，而且现在我们往哪儿走？你们知道吗？” “喵！” 黑猫妖说着就现出了原形，扑上了那个流水的水潭，伸出了粉嫩的小舌头，呼哧呼哧地开始喝水。 “喂！不会吧……” 它动作实在太快，璎珞都还没来得及出声拦住它，它都已经好几口水喝下肚子了。 “你就不怕喝这几千年前的水吃坏肚子？” 她皱眉道。 “这分明是活水，若不然，怎么可能经历千年而不干涸。” 黑猫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呃…… 她回头看向嘉玉真人和谢道之，两个人都是面无表情，一脸的不置可否。 算了算了，就当她是白操心了吧。 “我们往哪儿走？” “传说昆仑虚有无火之火，无水之水，无金之金，无土之土，无木之木。” 嘉玉真人淡淡道。 这似乎在哪里听过，是在驭灵馆，她听谁说的来着，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她皱了皱眉，说道：“上一次来的时候我记得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湖，就在这条路过去……” 面向那一潭水池，她穿过那些断垣残壁走了几步，往十字路的那一边看去，却楞在了原地。 哪里有什么湖，又哪里有什么灵塔，视线所及的地方全都是一片废墟，风抚过她的脸上，似乎是让她清醒一点。 不对啊，刚才在外面看的时候，昆仑虚分明还是亭台楼阁林立，根本就不是一片废墟，这会儿看起来，倒像是幻境中所见的万神殿一般，唯有断垣残壁而已。 “这会不会又是幻境？” 她忙问道。 “拜托，本喵可是猫啊，猫是不会被幻境所迷的。” “就算你们全都被幻境给迷惑了，本喵也不会！” 黑猫妖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是你高兴的时候吗？这一片废墟，要往那儿走？ 她无语。 “我记得应该是这个方向……” 她摸了摸头上的迷谷枝，不太自信地指了指。 只是这时，一缕隐隐的血腥之气拂过她的鼻尖，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见谢道之和姬嘉玉神色严肃，就连那只黑猫妖都吓得弓起了身子，躲在了众人背后。 然而在黑气中向他们走来的那人，却带着她熟悉的微笑，如邻家大哥哥一般谦和的温柔语气，他慢慢地走近，她知道那是谁，可却不愿意相信会有这样一天。 “嗨！学妹。” 他温柔地笑道：“还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能遇到你。” 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有几分打结。 “学、学长……”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问不问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既然赵子玉能在他们之前来到这里，只怕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她想起了在桃都山，昏迷中的赵子玉苍白的脸，那时候，她是多么担心他会死，可是现在他好好地站在了她的面前，她却感觉到了森森的寒意。 “其实殿下早就知道姬家的那位不怀好意，只不过是静观其变罢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能毁了殿下的幽冥殿，将那些魂魄全都放了出来，比起区区狐太音，那些魂魄才是殿下潜心收藏已久的宝物呢，你们姬家，实在是太过分了。” 赵子玉转向姬嘉玉，一脸冰冷地说道。 哇，姬琴那么帅的吗？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幽冥殿中的那些珀都被放了出来，每一枚珀的里面都有一个被封印的魂魄，当初只救出了元华一人的魂魄，她心中其实十分歉疚，特别是对顾夫人，如今既然所有的魂魄都被放走了，她比谁都高兴。 “过奖了。” 嘉玉真人淡淡地说道，半点也没有动容。 “学妹，你还不明白吗？他们不过是利用你而已，只有我，只有殿下，才是真心接纳你的，你和我们是一样的，你心里也清楚，唯有在桃都山，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不用和那些无聊的凡人算计来算计去。” “若不是他们想要利用你，你又如何会来到这里？学妹，你回想一下，从最初到现在，我可曾害过你一丝一毫？我从来都是最维护你的，殿下也一样，即便对你冷言冷语，也不过是他的性子如此而已，他从未真正害过你，不是吗？” 第1243章 每怀靡及（一） 万花凋零。 一缕微风吹过，只是那风中带着血腥之气。 废墟之上，一株黑色的嫩苗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芽，抽条，不断地变高变粗，树干之上，茂盛的枝叶迅速地生长着，树冠越来越高大，而地底下的树根更是不知道延绵到了何处，如同冰山的一角一般，能看见的不过是小小的一部分而已。 “学长，你是专程在这里等我们吗？”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她还是不得不问这一句。 “我在等你。” 赵子玉含笑道，微微眯起的凤眼却斜斜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姬嘉玉，就连璎珞都能感觉到他对嘉玉真人的敌意。 黑色的树苗几乎是在瞬间就长出了高大的树干，错综复杂的枝条缠绕着，黑色的花苞若隐若现。 还记得在桃都山，那棵桃树是没有开花的，此时却…… 虽然早知道赵子玉和树灵已然是神魂共生，在锦官城也隐隐猜到了那棵桃树的来历，只是，如今可是在昆仑虚啊，即便是在这一片废墟之上，赵子玉都能蕴养出一颗新生的桃树来，那这世上还有任何地方是他无法掌控的吗？ 更何况，这桃树还生出了黑色的花苞。 “喵！” 黑猫妖不识时务地跳了出来，兴奋地喊道：“原来你们早就知道该怎么走了，那我们还不快去！” “哦？去哪儿？” 赵子玉的声音一片冰冷，姬嘉玉的神色则是全然的淡然。 “当然是……” 猫妖连忙按住了自己的嘴，一脸贼忒兮兮的样子。 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它还是不会随随便便乱说就是了。 “自不量力。” 赵子玉看都没看看它一眼，甚至都没有人看到他出手，一片黑色的火焰已然笼罩住了它的全身，烧得它“嗷嗷嗷”得惨叫连连，现出了原形，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跳进了那水潭中，拼命打着滚。 “学长……” 就连璎珞，都感应到了赵子玉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凌厉的气势，与往日的宽和不同，他这一出手，显然就是昭告了自己的立场，他势在必得，绝对不可能善了。 可是，当日在桃都山的时候，他分明是站在她和阴惠君这一边，想要偷偷放她们逃跑的，他分明也是不愿意看着那些魂魄被做成傀儡的，为何现在他却站在了这里…… 等一下，他不是不能离开桃都山的吗？ 究竟是怎么了，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咩咩咩咩……” 巨大的翅膀划过天空，她抬头看去，灰色的蝙蝠一般的小鸟张开了利爪，如同一只巨大的鹰一般拍了拍翅膀，依旧是乖巧地落在了赵子玉的肩膀之上。 叫声还是那样可爱，只是…… 不会吧，小寓怎么长那么大了？ 她讶然。 “寓鸟本就是凶鸟。” 如同知道她心中所想，谢道之淡然道。 可怜的黑猫妖还在嗷嗷叫，只不过谢道之和姬嘉玉都无暇顾及它，两人的目光全都在赵子玉的身上。 她下意识地看去，却见那小黑猫在潭水中翻腾哀嚎，身上的黑色火焰倒似已经消失了，只是那痛苦却并没有稍减。 赵子玉却没有急着出手。 “你们是无法打倒我的，因此你们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他悠悠地说道。 她的目光却被那突然生动起来的花苞给吸引了，小小的黑色花苞绽放出了重重叠叠的黑色花瓣，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一下子纷纷绽放了开来，那交缠的枝条间，所有的桃花一齐盛开的景象如同绚烂的烟花一般，虽然不过是一瞬间的绚烂，却又似乎无穷无尽。 赵子玉的声音十分平静，似乎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以殿下之才，都费尽心思才破解了一层迷障，你们花了那么多时间，也不过走到这里而已……” “还是放弃吧，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的力量能与殿下匹敌。” 他叹息道。 盛放的花朵有的已然零落，在风中散落下了黑色的花瓣，小小的黑色花瓣在那带着血腥气的风中微微地盘旋着，起舞着，在这一片废墟之上，偏偏有着一种诡异而又极端的华美。 赵子玉拈起一朵花瓣，轻轻一抹，便碎成了粉末，在风中散去。 他示威似地看向姬嘉玉，可后者却没有任何动容。 “除非有人能摧毁他所有的魂魄碎片，将他所有分神所寄托之物全都消灭殆尽。” 姬嘉玉似笑非笑地说道，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似乎是她的错觉，在那一刻，赵子玉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退缩，然而很快就微笑了，他笃笃悠悠地施施然道：“但那是不可能的。” “对于凡人之身来说，分神之术能施展的次数本就有限，即便是危聪明绝顶，天赋异禀，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那可不一定。” 赵子玉志在必得的声音让她心中倏然一惊。 原来如此。 就连这么迟钝的自己都已经想到了吗？原来鬼王想要的东西，就是传说中的那样东西，传说中得到了就能立刻升仙的神之灵体，就躺在灵塔最高的那一层，上一次，危差一点就得到了的那样东西，若不是被打伤了，他上一次就已然是势在必得了。 嘉玉真人说的没错，只要他还是凡人之躯，就无法分出足够的分神来保证自己不会再一次魂飞魄散，难怪之前他想用灭神阵来收集神鸟的神力，只是即便有了神力，他的身躯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罢了，若是能得到神的身体，那岂不是一劳永逸，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身死神灭。 只怕他早就暗中未雨绸缪，早早地就开始规划着这一切了。 难怪会有那个传说，难怪昆仑虚会聚集了那么多的小妖小怪，不过是为了破坏昆仑虚的禁制罢了，这个布局，难不成在几百年前就开始了。 以她的思量，能想到这些已然是属实不容易。 只是，当她抬眼看向谢道之，却见他神色淡然，显然一点都没有惊讶。 原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参透的人唯有她一个而已。 第1244章 每怀靡及（二）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这并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赵子玉黯然道，只是那桃树已然盛放，黑色的花瓣飘零中，他身上的黑色气息越来越盛。 “一定要这样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 “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学长是坏人，就算学长强行在阿染的身体里唤醒了危的灵识，就算学长蕴养了那神木，就算你为了你师父做了再多再多，我都不认为你的内心是邪恶的。” “学长总是在尽力默默地照顾着所有的人，所有你关心的人，不仅是我，还有慧灵姐姐，甚至还有……” 她眼神亦是一黯，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道：“不论是对妃夷小姐姐也好，对其他人也好，你从来都没有任何恶意，从来都是用最大的善意去对待身边的人，虽然你嘴上总是说凡人是多么地无用多么地不配生存，可我从来也没见你真正去残害那些无辜的凡人。” “学长，你说，我们是一样的，我认为的确是，我们的确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心存善意的好人，和你师父完全不一样。” 赵子玉微微有几分动容的神色在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时顿时变得冰冷，他冷冷道：“殿下不是你想的那样，世人对他多有误解，他无力争辩，这世间，唯有寥寥数人才能真正明白殿下的苦心，他没有做错，从来错的都不是他。” “学长！不管你师父当初对你有多少恩情，你为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多，也早已偿还清楚了！” “不必再说了。” 赵子玉一挥袖子，神色愈发冰冷。 “我杀过的人，比桃都山神木之下的冤魂更多，学妹，是你太天真了。” 她微微一滞，愣了一下，想起了那片小小山村中漫山遍野的火海。 那些人的确并非全都不是无辜的，只是…… 原本只是有几分灰暗的天空越来越阴沉，荒芜的花园之中已然没有了其他生灵的气息，唯有那一棵高大的巨木矗立在了赵子玉的身后，如同他的守护者一般，源源不断的黑气从交缠的枝条中盈盈地洇了出来，每一朵坠落的花朵之上，都带着冤魂的哀嚎之声。 “谢兄，我不愿伤你，不过若有万一，在此先行谢罪。” 赵子玉郑重地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后辈礼，神色肃然地说道。 “你的目标是我，不是吗？” 嘉玉真人微微笑了一下，云淡风轻地问道。 “学妹和谢兄都不过是您的棋子而已，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他们。” 赵子玉客客气气地说道。 “想来他们也不会让您为难，若是堂堂嘉玉真人，当年的菩提禅宗，还需要让两个小辈帮忙才能和我一个无名小卒斗个平分秋色，只怕任谁也不会信。” “呵呵……” 嘉玉真人冷笑了一声，声音中终于带着了一丝情绪。 “原本我想着能说服您最好，若是对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您能带着他们离开昆仑虚是最好的结果，不过，那不过是我的奢求罢了。” “想来您这样冷心冷面，从来都没有一丝感情的世外高人，终究是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情谊而怜悯那些与您无关的人，不管他们的命运会如何，不管她终究是会落到何等地步，终究是与您无关的，不是吗？” 赵子玉微微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 “谢兄这般冰雪聪明，一定早就看穿了您的诡计，即便如此，他还是尚存一颗赤诚之心，报着一线希望而已，您就忍心这么伤害他最爱的人，只看自己的得失，而完全不顾旁人的生死吗？” 谢道之微微皱眉，这么明显的挑拨若是他上当也太愚蠢了，只是，他从来都不曾真正相信过姬嘉玉，特别是姬琴背着他和她说了的那些话，她不告诉他，那只能说明了一件事，一旦她告诉他，他一定会反对。 “若你放过他们，我们就此分别，从此各安天命。” “这不过是你们的妄想罢了。” 姬嘉玉根本没有否认的意思，还真是他的为人，根本就不屑辩解，旁人信与不信，都不是他所在意的。 若是他急着解释，谢道之也许会更加怀疑他，如今他这般无所谓，他心中反而微微释然了一些，毕竟真要打起来，他和璎珞加起来只怕都不是姬嘉玉的对手，若有必要，他也只能拼死护她周全罢了。 “您不过是占了正义二字而已，说来也可笑，所谓的正义，也不过是凡人描绘出来的美好愿景罢了，真正相信这两个字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赵子玉的声音有着一丝真实的悲凉，她想起了那双毫无生气的美丽眼睛。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公平与正义，除非自己去争取。” 他冷笑道。 “你说的固然没错，人间可能有罪孽也有邪恶，只是，一昧地滥杀无辜，无差别地屠戮毫无反抗能力的弱者，那才是真正无法原谅的罪恶。” 嘉玉真人正色道，眼中满是不屑。 “从来没有听说过绝对的邪恶能够战胜正义，若是如此，这世界的确会归于混沌，重回无序的混乱，若只以力量来决定每个人的生死，这世上能活下来的人只怕万不足一。” “那些愚蠢的蝼蚁根本不配活着。” “呵呵，别说是那些凡人了，就算是您身边的人，就算是您所在意的人，也许都并不完全安全，您以为您机关算尽，只是也许您根本就错估了殿下的能力。” 赵子玉眯着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动作，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挑衅。 “殿下是不会放过您心中最重要的那两个人的，别忘了，这世上没有殿下看不见的东西，也没有殿下不能知道的事情。” 璎珞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赵子玉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即便是要出手，即便是被逼要斗法，他也从来都不是说话这么刻薄的人，这根本就不像他。 “你真以为有一颗鬼木傍身，我就伤不了你吗？” 嘉玉真人冷哼了一声，眼神如电，脚下的星盘瞬间亮起。 第1245章 每怀靡及（三） 虽然不觉得姬嘉玉会在赵子玉的手里吃亏，但是看着那铺天盖地弥漫开来的黑色气息，她还是隐隐有几分担忧，只是，她突然发现，不管是谁打败了谁，谁负了伤，对于她来说，都定然不是她期望中的结局。 黑色的花朵并非只是凋零而已，在嘉玉真人眉间法印亮起的那一瞬间，所有的花朵，所有凋零的花瓣都一下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浮了起来，飞在了空中，如同静止在空中的雨滴一般，只是更为华美，更为艳丽。 时间都仿佛凝滞了，赵子玉神色镇定自若，而嘉玉真人手中的雷电也没有立刻落下。 赵子玉的真实实力她从来都不曾完全知晓，似乎没有真正见过他使出全力来斗法，唯一一次见他真正动怒，也不过是在幻境中而已，而且也并不是真正的斗法，不过是一面倒的屠杀罢了。 虽然他的修为并不高，只是，既然是鬼王最重视的弟子，又能够蕴养出桃都山那棵树灵，与之神魂共生，她从来都不曾也不敢轻视于他。 他素来都谦逊，也从不与人斗强斗狠，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她就连赵子玉用的是什么招式都不清楚，只是知道他的法术属木，仅此而已。 似乎是为了反驳她的猜测，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点星芒，继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如同流星雨一般星星点点的光芒在空中亮了起来，她一抬头，却见小寓展翅飞在了幽暗之中，隐藏起了自己的身体，唯有那闪亮的星芒，似乎是越来越近。 “哼！” 嘉玉真人冷哼了一声，一张蓝色的屏障突然亮了起来，如同一把巨大的镜子一般护在了他的身前，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了“叮叮当当哐哐啷啷”的响声，方才那些密集的星芒一一落在了那蓝色的屏障之上，却无法穿透那屏障，纷纷落了下来，一旦碰到了地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那密密麻麻的亮光是一柄一柄的短剑，如同密雨一般落在了嘉玉真人的身前，小寓展翅飞过，又是一阵密集的剑雨，所有的剑尖都只指着一个人，姬嘉玉。 嘉玉真人执着那面屏障挡在了身前，小寓却也不着急，悠悠地转了一圈，又是第三波短剑落了下来，打在那屏障之上，看上去煞是好看。 就在她以为也许这一次也一样能挡住的时候，那些黑色的花瓣突然一起微微动了一下，如同听到了召唤一般，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她暗道不好，只是她什么都做不了，最多只来得及按住自己的嘴，不至于发出惊叫声来。 那些黑色的花朵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从另一个方向以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一起飞向嘉玉真人，在那一刻他也意识到了问题，飞身跃起，只是它们飞得太快，又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紧紧地跟在嘉玉真人后面，半点没有能被甩掉的可能性。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又担心赵子玉被打伤，又担心嘉玉真人不是赵子玉的敌手，那终究还是无法避免和学长面对面的一战，她不愿意走到这一步，却也不愿意两边的形势一边倒，另一边受伤太重。 黑色的漫天花雨绝美无比，雷电之声响彻天际，紫色的电光交织在了一起，几乎是那个瞬间一下子落了下来。 那些短剑的光芒和黑色的花雨前后夹击，以一个无法躲避的角度一起飞向嘉玉真人，就算他能用蓝色的护盾挡住一边，也绝对挡不住另一边，就在那黑色的花朵就要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 啊？ 璎珞揉了揉眼睛，却见那黑色的花朵和密密麻麻的短剑交杂在了一起，毫无目标地落在了地上，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一片烟尘之中，而凭空消失的嘉玉真人已然远远地站在了一根尚未倒塌的石柱之上，脚踩着石柱上莲花的纹样，白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扬起，看上去如夜色中的仙人一般，飘逸出尘。 这什么法术从来都没见过啊！在空中就能瞬间移动，也太帅了吧！比遁地还帅啊！ 嘉玉真人没事，那学长呢？ 她连忙看向那棵黑色的桃树，却见赵子玉神色有几分不自然，那紫色的电光方才自然是落了下来的，可他显然却没有受伤。 还好还好。 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突然发现自己的立场有点太不坚定了。 只是这胜负并不是完全没有分出来，一片寂静之中，她只听见了“咔嚓”一声的断裂声，似乎是从那棵黑色的巨木那边发出来的，而当她循声看过去的同时，一大截黑色的枝杈从那棵桃树之上颤颤巍巍地断裂落了下来，断裂之处还冒着丝丝缕缕的黑色烟尘。 姬嘉玉毫发无伤，神木却被斩断了一小半的枝杈，这应该算得上是嘉玉真人胜了吧。 她看向谢道之，却见他脸上殊无喜色。 “呵呵，若是以武会友，本座自然是应该俯首认输了，只是今日，只要我紫玉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往前一步，无论是你们一起上也好，单打独斗也好，若是不能将我打倒，你们谁都无法离开这里。” 赵子玉冷冷道，神色愈发决绝。 这是她从未听过的强硬语气，只是在这一刻，她却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过去与现在，幻境与真实，她有一种感觉，似乎冥冥之中命运早就注定了一切，而所有的答案也早已在她的心中，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任何人。 悉悉索索的声音让所有人瞩目，只见那黑色的巨木微微颤抖了一下，便又在原来的断枝之上，迅速地生出了更多的枝杈来，方才那被雷电击断了的断枝落在了地上，就消失在了土中，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这可不好说了，不打倒这棵鬼木就无法打倒赵子玉，而即便是伤了鬼木它也能借助赵子玉的灵力自愈，这不是无解了吗？ 第1246章 每怀靡及（四） “学长……” 她不过是往前走了一步，谢道之便护在了她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学长是不会伤害我的。” 她摇头道。 “我看到了你的回忆，在桃都山的那一次，在你昏迷的时候，在幻境中，我看到了过去发生的那些事，从前我不明白，为何你那么憎恶凡人，自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真的，在幻境中，我的选择和你是一样的……”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后来我们能一起走出幻境，从来我都知道你不是生性邪恶的残忍之人，我们的想法和观念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在我看来，因为一小部分人的罪恶而将所有的凡人都全盘否定一定是太过偏颇的决定。” “那些人根本不配活着。” 赵子玉终于回答了一句。 “的确，可是在你手上沾满了鲜血的同时，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歉疚和不安吗？我认为并不是那样的，若如此，你就不会留下那朵花，那朵木芙蓉，那是你的善良和你心中尚存的那一丝怜悯和悔意，就算只是在你自己的心中，你都无法完全认同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正确的，这难道不说明了，你从来都是心存良知的善良的人吗？” “而就如同现在一样，你明明就知道你那位殿下的决定是错误的，这世上所有的生灵都有生存的权力，凡人也不例外，你分明心中也在存疑，也在不安，却因为从来都听命于师父而不敢提出一点点的异议，其实应该怎么做，你心里早有答案，只不过你自己不敢面对而已，不是吗？” “若这世间的一切归于混沌，你我也将不复存在，这也就罢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要守护的人吗？就算你将自己看做是无所谓的存在，在你的心里，难道就没有真正重要的人吗？”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自然是师父。” 赵子玉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松动，不过继而很快就坚定地说道：“学妹，其实比起你来说服我放弃我的立场，倒不如你加入我们，那些人，就是你身后的那些人，即便是谢兄也罢，他们现在都知道了你的秘密，没有人能真正对你一点戒心都没有的，不管你站在那里，在他们的眼中，你都已经是我们这边的人了，你还不明白吗？” “姬嘉玉保护了你，不过是因为你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若不然，你以为以他的冷漠无情，他凭什么会为你打掩护，不让别人知道你的底细？” “我可以肯定，一旦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你的死活，他连看一眼都不会多在意一分，更别说是保护你了。” “也许谢兄会待你很好，只不过你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他看着你吞噬魂魄的时候，你替他想过他的感受吗？即便是你自己都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更何况是他？”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也许他会因为对你的感情而选择容忍你，一百年两百年呢？你们可能永远这样躲躲藏藏下去吗？他能够接受吞噬魂魄的你吗？如果你被人发现了，如果你必须和那些道貌岸然的牛鼻子对上，他会如何选择呢？他能放下心中的原则和执念帮你杀人打掩护吗？如果他能，他将会活在无尽的痛苦和自我怀疑中，如果他不能，那就是他和你分开的时候，到那时候，你相信我，你将会比现在更加痛苦。” “何必呢……” 赵子玉叹息道。 “你说的没错，我心中有一双我愿意一直注视着的眼眸，可是即便如此，我都不会选择去打扰她的生活，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这世上唯有一样的人才能够真正毫不勉强毫无芥蒂地在一起，不同的人是不能在一起的，勉强强求都是无益。” “这道理我早就明白了，只是你还懵懂地想不明白。” “学妹，我知道你从来都是愿意相信希望的人，你身上无尽的勇气是我最羡慕的东西，只是我已经是个没有了希望的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我的师父，为他做他希望我去做的事，这是我活着的唯一意义，你明白了吗？” “你怎么没有希望，兰儿姐姐不是那种人云亦云的人，她一定不会因为你的立场而把你视作敌人的，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她不会接受你？” 她忍不住喊道，可赵子玉的眼眸立刻沉了下去。 “不必再多说了，我意已决。” 他冷冷道。 “学妹，你离我远些，我怕我会误伤你。” 他冰冷的语气让她瑟缩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谢道之，只见他无奈地对她摇了摇头。 “谢兄还是明白我的，诚如你所言，我有我的立场，这是绝对不会改变的事实，如果没有了师父，我根本不会活到今天，而我活着的意义，全都只是为了师父而活着，仅此而已。” “我不信！” 璎珞忍不住喊道。 “你不过是口是心非而已，在鬼国，在平湖，在桃都山，你都帮了我们，你根本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的，你明明知道……” “别再说了！” 赵子玉的神色几乎有点恼羞成怒。 黑色的花朵飞了过来，她吓了一跳，可那花朵不过是接近了她的身边，便停在了空中，如同在迟疑一般。 就连这鬼木的桃花，都知道她是自己人吗？ 她苦笑，颇有几分无语。 刚才是有点害怕，只是，一回神就知道赵子玉不过是吓唬她而已，而她刚才也确实有点过分了，万一鬼王之前不知道那些事情，万一她说的那些话被鬼王窥见了，那她岂不是害了学长。 “我永远不会站在你们那一边，但是我也永远都不愿意站在你的对面，我只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能恢复正常，就和从前一样，难道不好吗？” 她拈起了那朵桃花，不过是轻轻一弹指，它便消散成了一片黑气，转瞬间就消失殆尽。 赵子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幽幽地说道：“和从前一样，学妹，你难道能回到和从前一样吗？这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已经决定的命运是无法逆转的，而只有永恒的死亡才是永恒的完美。” 第1247章 每怀靡及（五） “轰！” 所有人脚下都是一个踉跄。 谢道之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她。 只是这轰鸣声却似乎是从脚下传来的。 整个地面都在震颤，尘土飞扬，她看见了赵子玉惊诧的目光，黑色的神木之上，黑色的枝叶和花朵纷纷抖落，所有的一切都在无法抑制地震动着。 “砰！” 不远处的一片白色的光芒破土而出，高高的八角尖塔如同幻境中的画面一般从一片废墟中挺立而出，周围尘土飞扬，如梦似幻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很快，不仅是一座又一座的八角尖塔，高高的宫殿，巍峨的城墙，尖顶的塔楼，全都破土而出，矗立在了方才还是一片废墟的花园之后，而那座最高的八角尖塔的方向，正是她记忆中灵塔的位置。 高高的塔楼之上，隐隐可以看见飞檐之上挂着的小小铃铛，风中甚至能听见铃铛摇动的声音，如同低低的魔咒一般，充满了神秘之感。 一道道高耸的回廊由远及近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似乎在迎接他们一般，引导着他们往那宫殿的正门而去，而那扇门，显然已经慢慢地打开了，里面看上去黑洞洞的，不知道会是什么在里面。 这就是真正的昆仑虚。 这才是真正的众神之殿。 仿佛能够听见空中神鸟的清啸，仿佛能够闻到花园中奇花异草的香气，仿佛能看见，潭水之上的那一抹红色，她揉了揉眼睛，果然不过是她不切实际的期望罢了，阿离，也许再也不会出现了。 只是这昆仑虚终于显露出了真实的样子，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就说刚才看到的不过是幻象而已，刚才在外面都能看到的八角灵塔，怎么可能是一片废墟呢，只不过在他们踏入了昆仑虚内门的瞬间，就是踏入了第一个幻境，仅此而已。 可是，为什么那只黑猫都会和他们一起进入幻境呢，难道真如嘉玉真人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它命中注定的缘法？ “这就是无土之土……” 谢道之喃喃道。 “什么？”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巍峨的宫殿，有几分傻眼。 刚才还是一片废墟的，这也是法阵或者幻境吗？ 黑色的枝叶散落了一地，黑色的桃树委委屈屈地挤在了地缝之中，被周围的城墙和角楼给包围，就连那花朵都凋零了。 赵子玉的神色并不好看，可嘉玉真人的神色也未见的有多开怀。 “这是怎么回事……” 赵子玉低声自言自语，只是那神木看上去一片萎靡不振，便是他再怎样催动，似乎是被什么力量给压制住了一般，再也无法振作起来。 “喵……” 刚才那只黑色的猫妖又是不合时宜地瞄了一声，璎珞看了过去，却见它身上的黑气已然全都消散了，而那一片潭水却还是清澈无比，似乎并没有被任何邪气污染似的。 “轰！” 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扬起的烟尘也渐渐淡了下来，真正的昆仑虚露出了完整的面目，似乎是在迎接他们的到来一般，不再躲躲藏藏，而是敞开了大门欢迎他们。 可这是为什么呢？ 她怎么都想不出原因。 没有任何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即便是姬嘉玉也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色，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这一片荒芜的花园，仍是那样的一片寥落，一片萧条，似乎这里的鲜花从未盛开过，似乎这里从未有过成片的绿荫和无尽的欢笑一般。 她下意识地走向那一片潭水，伸手轻抚了一下那冰冷的水面，就在碰到那水面的瞬间，星星点点的亮光在水中闪动了一下，她再一次伸手下去，冰冷的水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可她分明抓住了什么东西，犹豫了一下，她微微使力，将那样东西握在了手中。 碧绿的光芒闪动着，她张开手掌，一段绿色的树枝在她手中，那熟悉的气息，她立刻明白过来了。 “碧梧枝。” “原来那一次之后它就自己回来了。” “真正顶级的法宝多是有灵的，只怕它一直在这里等你。” “我以为它已经枯萎了……” 她困惑道。 那个小箱子，她密密藏起来的小树枝难道不是碧梧枝吗？她分明看着它失去了光芒，失去了灵力，如同一根普通的树枝一般再也没有了灵气。 “落星石的灵力都不曾枯竭，碧梧枝的神力又怎么会干涸。” 谢道之淡然道。 “唯一不曾现世的那一块秘宝，只剩下赤焱石了。” 他说着，一边似乎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姬嘉玉。 是她的错觉吧，嘉玉真人显然是听到了这句话，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幽幽的绿色光芒在她手中闪动着，只是她却有点拿不定主意，若不是看着谢道之赞赏的目光，只怕她会立刻把它放回去，可谢道之的眼神，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起来，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把那个给我……” 赵子玉突然开口了，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赵子玉的身法也这么快，他几乎是瞬间就欺到了自己身前，劈手就来夺那根碧梧枝。 她下意识地一跃，身体却比她自己想象的要轻盈地多，她几乎是半个身子飞在了空中，一下子就躲了开去，而那碧绿的树枝也凭空消失在了她的手中，似乎从来也不曾存在过似的。 “呵呵……” 赵子玉冷笑了一声，看着她的神色中有着阴郁之色。 这样的神情，让她心中微微战栗。 踏着风的气息落在了地上，她惊讶地发现，她每踩过一步的地方，都生出了一片绿色。 嫩绿色的绿野一片又一片地展开在她脚下，她停留的时间越长，那一片绿色就越浓郁，如同在一片空白纸上作画的笔墨一般，沾了墨的时间越长，那画中的生气就越充盈。 “所以这就是无木之木。” 谢道之微微点头道。 “是这样吗？” 她疑惑道。 只是这能力似乎没什么用啊，除非家里要开花圃，不然这技能有什么用啊？ 她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第1248章 六辔如丝（一） “你们！站住！” 眼看他们要往门里去，赵子玉一下子拦在了众人身前，眼中的光芒逼人，他愤愤道：“你们还没打倒我，你们不能离开这里！” “哦？那你就来拦我们试试看。” 嘉玉真人老实不客气地说道。 “我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赵子玉召唤着黑色的枝条，只是那黑色的神木此番受了重创，怕是有几分力不从心，努力地生长出了黑色的藤蔓，不停地蔓延着伸了过来，却无法包裹整个宫殿，只能委委屈屈地挨着他的身边，颇有几分虚张声势地张牙舞爪。 “这不可能……” 他喃喃道。 神木的力量分明是无尽的，根须在地下延绵，所有的神木都连成了一体，即便是其中的一棵受了伤，也绝对不会就此一蹶不振，而这里，分明有什么力量能够抑制神木的神力。 没有了怨气的支持，没有了桃树的庇护，他能做什么呢？ 他沉下了眸子，阴冷的目光中有着一丝决绝。 “小寓。” 他自言自语道，似乎是在呼唤它，又似乎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巨大的翅膀带着锋利的剑气挥舞着，灰色的身体看上去是那样脆弱，黑色的花朵和枝叶一起在风中结阵，可是姬嘉玉却只是摇了摇头，劝道：“收手吧，没有了神木的庇护，我要杀了你不过是易如反掌。” 赵子玉没有说话，黑色的藤蔓刹那间暴长，而小寓的利刃也在那一瞬间如密雨一般飞了过来。 姬嘉玉随意一挥，那蓝色的护盾便挡住了所有的利刃，而飞身扑了上来的小寓一下子撞在了雷电之盾上，顿时一阵火花四溅，电盾之上一阵“呲呲”的爆裂声，小寓如同撞入了陷阱的小兽一般，发出了“嗷嗷”的惨叫声。 “小寓……” 眼看它被雷电束缚着动弹不得，唯有惨叫而已，她心疼极了，再看赵子玉，他的眼中也是一片黯然，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下一秒，她便一下子被藤蔓包裹住了。 眼前一黑，她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唯一能见到的便是一片黑暗。 “璎珞！” 她最后听见的声音唯有谢道之撕心裂肺的呼声。 “喵？” 黑猫妖刚从噬魂术的折磨中恢复过来，就看到了这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幕，那个小小的女孩子被黑色的藤蔓拉进了树枝之中，继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方才一抬手就不容分说把它打伤的那个男子也不见了。 “哦豁！”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巍峨的宫殿，它仰起了头，几乎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不愧是众神之殿啊，太美了……喵……” 显然没人理会他。 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她能听见那个声音。 “对不起，这并不是我愿意的。” 那个声音弱弱地说道，她想起来了，那是幻境中的那个声音，是她意识中树灵的声音。 “快放我出去，不然他们说不定要把你整个烧了。” 她苦笑道。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她都能想象得到谢道之抓狂的样子和姬嘉玉一脸冰冷的神色。 “他受伤了，你能把那样东西给我吗？” “什么东西，碧梧枝吗？” 她警觉地问道。 “应该是，那个充满灵力的东西，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那个。” 她犹豫了一下，树灵叹道：“他不会伤害你的，我也不会伤害你，我们原本就是一起的。” “那你快把我放了吧，不然他们真的会烧树的。” 她无奈道。 “对不起，这个我无法决定哦。” 柔柔的声音充满了歉意。 她安静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坐了下来，最初的慌乱过后，现在的一片黑暗反而给她一种宁静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心中一片清澈，许多从前没能想明白的事情似乎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那壁画，那浮雕，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当年危的分神定然就是在那个凡人男子的身上，如同现在的阿染一样，他借着自己帝王的身份来拜访西华上神，虚情假意半真半假的相处之下，居然真的得到了她的信任。 而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神木被他注入的怨气所污染，最初没人能注意到这一点，但是凤凰发现了神木的异样，也正是这个原因，它才会失去西华的信任，最后忧愤而死。 “你还记得你最初的时候是怎样的吗？” 她想起一事，突然问道。 “最初……” 树灵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索。 “我记得我有了意识的时候，是在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和这里完全不同，那时候，天空是湛蓝色的，风中有着芬芳的气息，我能听见悦耳的鸟鸣之声，还能听见庄重的鼓乐之声，一切一切都十分缓慢，一切一切都十分安宁。” “你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听它这么说，她更确定了这一点。 “这里？怎么可能呢，这里那么荒凉。” 它十分不赞同。 “虽然我已然沉睡了千年，却也还记得从前的一切，当年我的全盛时期，所有的鬼魂都要匍匐在我脚下，所有的生灵都在我面前战战兢兢，我的一颗桃实，是多少生灵梦寐以求的神物，这一切虽然都已经过去了，但我却从未忘记过。” “你想要的只是这些而已吗，旁人的仰望，生灵的敬畏，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她是真的不解。 “呵呵……” 它无奈地笑了。 “这难道不是最难得到的东西吗，世上的桃树有千千万万，唯有我被称作是神木。” “比起最初的那种宁静，你觉得你更想回到哪个从前呢？” 它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道：“你什么都不懂。” “嗷……” 小寓惨叫着倒在了地上，半幅翅膀已经被烧焦，一起一伏的身体上伤痕累累。 谢道之根本都没看它一眼，他只是怔怔地看向那棵鬼木，手中金色的火焰已然扬起。 “毁了这棵桃树，只怕就更难找回她了。” 嘉玉真人淡淡道，心平气和。 “是我疏忽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火焰。 第1249章 六辔如丝（二） “寻常的火焰是不行的。” “恩？” “即便是用冰结，也没有办法让它枯萎。” “恩。” “要是有一颗种子就好了，那样我就能……” 姬朝抬起头来，终于发现眼前这位大小姐根本就没在认真听他说话，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似乎什么都没想，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微微张了张嘴，可却什么都没说，眼神一片黯然，转开了目光。 “就能什么？” 许久许久，陆西西才接上了他的话，兴趣缺缺地问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能做好的事情做到最好，这样，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算是有个交代。” 姬朝神色淡然地说道，似乎毫无所指，又似乎在说些什么。 “我没有怪你，我真的没有怪你，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她这才回过神来，忙道。 “毕竟我也姓姬。” 他无奈道。 “那不代表什么，嘉玉真人也好，姬琴也好，他们都和你无关，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没说话。 “我只是，我只是每每想起当时的情形，就有点难受。” “三叔母那样温柔的人，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们也一样，已经注定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 陆西西似乎并不十分赞同，想起刚才他说的话，忙问道：“你有什么发现吗？” 姬朝摇头，黯然道：“如果我能找到一枚种子，一颗桃实，那我也许能找到其中的秘密，因为能让它蕴养出来的方法也许正是它的弱点所在，它表面看起来越是无懈可击，就说明它的弱点越是致命，只要能找到摧毁它的方式……” “当初的桃都山毁于一旦，一定也是同样的方式，只不过，过了那么久，当初那些知情的人只怕也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你说的有道理。” 陆西西眼睛放光，忙道：“我去藏书馆看看，找找有没有相关的古籍，也许那时候这桃树不叫神木也不叫灵木，我去找找和树有关的书就知道了。” “去吧。” 他温柔地笑了笑，反正她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忙，反倒是害他分心。 西西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一时的伤怀也不过是有感而起，过一会儿就会抛诸脑后，虽然再不舍，再留恋，也能够接受眼前的事实，能够明白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再改变的了。 可是，那个人却…… 他叹息了一声，看了看手腕上精致的腕表，微微皱眉。 往事已矣，逝者已矣，可是活着的人呢？ 负罪感是一道枷锁，能挣脱的人也许并不是勇敢，而只是无情。 可他偏偏不是那样的人。 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他快速地收拾了一下手上的工作，将所有的材料小心翼翼地封存，这才关上了门，熟门熟路地往那个他深恶痛绝的地方走去。 “咣！” 果然，还没进门他就看见了，目光所及的那个位置上，已经坐下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一手摇摇欲坠地托着自己的下巴，一手握着一个空了的酒杯，一下子拍在了吧台之上。 “这才几点，你喝了几杯了？” 他快步走了过去，痛心疾首地问道，一边劈手夺过了一边的酒瓶。 “呵呵……来了……” 胡子拉渣的男子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笑嘻嘻道：“来的正好，陪我喝一杯。” “……” 姬朝只觉得自己一口气接不上来，气得不打一处来。 可是，他在气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本该同情，本该怜悯，他应该温言暖语地劝服他，鼓励他，给他希望，让他振作起来，可是…… 这一切他都已经尝试了千百次了，广韵却还是那样，每天行尸走肉一般地点卯上班，一下班就钻进这个老鼠洞里，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 不能说他有什么失职，可是他的心思显然早已飞远了。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努力抑制自己的火气，平心静气地说道。 对方却惊讶无比地看着他，似乎他在说什么奇怪的话一样。 “我怎样了？下了班喝一杯都不行吗？” “你分明明白我的意思！” 他躲开了陆广韵来抢酒瓶的手，紧紧地皱着眉，冷冷道。 “呵呵……” 对方根本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招了招手，让酒保再拿一瓶来。 “不准给他拿！” 姬朝一巴掌拍在吧台上，几乎按出了手印。 小小酒保虽然是见多识广，但也更懂得趋吉避凶的道理，忙不迭地就退了下去，恨不能有多远躲多远。 “别这样了，你总不能一整晚一整晚地在这看着我，就算我回家了，我家里那一墙壁的红酒也够我喝一宿的了，若不是我不想回家，我哪里需要躲到这里来？” 这话说的，姬朝闻言也是心中一酸，眼圈微红。 那么多年的兄弟，他怎会不明白为何陆广韵不愿意回家，不敢回家，并不只是那冰冷的四壁，而是令人窒息的回忆。 不是他不能体谅别人的痛苦，只是，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不单单是在为自己而活，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去承担的责任，每个人都有理应要去做的事，必须要去做好的事，必须要去照顾好的人。 就算不能照顾好别人，至少也不能去伤害那些爱你的人。 想起陆西西每次说起蓉蓉的时候，那种落寞的眼神，想起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到陆蓉时，她那种忧心忡忡的悲伤神色，他都不由自主地难受。 就算是为了陆蓉，他也不能任凭广韵这样颓丧下去了。 她还这么年轻，她也沉浸在悲痛之中，可是不仅没人安抚她的痛苦，她甚至还要为自己的父亲而担心忧虑，毕竟他们都算是见过了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而她第一次的泪水就是为她的母亲而流的。 虽然陆西西说不能怪他，可是他从陆蓉眼中，还是看出了那一抹难以抑制的疏离和冷淡。 他不能辩解什么，唯有叹息。 “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你也要为蓉蓉考虑啊，她有多担心你你难道心里没数吗？” 他正色道。 “呵呵……呵呵……” 只见陆广韵笑个不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心里分明有着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 第1250章 六辔如丝（三） “轰……” 地动山摇。 他眼神微凝，向外看去，只见外面的人群骚动了起来，纷纷四散奔逃，而地面分明在晃悠，吧台里，各色酒瓶叮呤咣啷地掉了一地，纷纷碎落，而方才避而远之的酒保早就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 有情况。 他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绝非普通的地震，金陵身为六朝古都，从来都是风调雨顺，气候宜人，就算是地震，也绝对不会有这样剧烈的震动，若不然，也不会被选中作为机构的大本营。 难不成，那些人居然敢打上门来？ 他有几分不可思议，看向陆广韵，却见他昏昏沉沉的眸子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眼中一片阴鸷。 “等一下！”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跟上了起身就往外走的陆广韵。 上次在桃都山，他就见识过了广韵不要命的打法，根本不顾自己的安危，招招都是与人拼命的架势，若不是那些人被他的狠劲给吓到了，纷纷避而远之，只怕他都不能活着回来。 就算是不愿意相信，他心中也隐隐明白，广韵这是根本已经放弃了希望，不管是对未来也好，还是正义和信仰也好，他都已经不再看重了，也许对他自己来说，他活着根本就不如死去的好。 虽然黑色的桃树已然在几个大大小小的城市站住了脚跟，但是他不觉得它们能成什么气候，更甚者，他觉得那些桃树越是占领更多的城市，它们的力量就更弱，而蕴养那些桃树的人也许会更加虚弱，更加容易力竭而死。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想法似的，几乎就在他的不远处，一片白色的光芒亮了起来，白色的月亮垂直悬挂在了空中，附近十里二十里地都被照得清清楚楚，如同灯火通明一般。 “永凝月火……” 他喃喃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要做什么，居然敢找上他们的大本营来了，难不成，鬼王有什么致胜的法术，所以才不怕他们那么多修士？ “道爷，道爷救命啊！” 一大片天花板连着上面的壁灯一起掉了下来，轰然砸在了吧台之上，探出半个头的酒保惊叫道。 “我还不想死啊……” 酒保没出息地喊道。 “啪！”得一声，酒保“呜呜呜”了半天，终究还是被堵上了嘴，乖乖地一动不动躲在了墙边。 不过是耽搁了一下，刚追着陆广韵出了酒吧大门，就已经失去了他的踪迹。 姬朝心中大急，四下张望，可周围的灵力波动混乱，根本感应不到陆广韵的气息，而那一片晶莹的月光却越来越亮，越升越高，甚至比落日夕阳的余晖更为灿烂。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姬朝看了一眼那月光，毅然决然地往那月光最为明亮的地方飞身而去。 一束白色的光芒拔地而起，如同一道直冲天际的灵光一般，隐隐有一种神圣之感，只是那光芒越是清晰，他心中的担忧就越是强烈。 “狐泠如！” 陆广韵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即便是远远看去，姬朝都能看见他眼中的憎恶和痛恨。 在桃都山，他们不是没有交过手，诚然狐泠如根本不是广韵的对手，只是这月光，只是他眼中的混乱，让姬朝根本放不下心来。 不论是任何人，一旦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冷静，就不可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更何况，狐泠如敢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正道修士云集的金陵，根本就是有恃无恐，若不是有着绝对的把握，她如何敢来？ “且听她怎么说，广韵！” 他连忙落在了陆广韵的身边，暗中注意他的动静，随时准备拦住他涉险。 “有什么可说的？” 果然他眉间的法印已然明亮无比，浑厚的灵力即便是在永凝月火面前都没有半分逊色，只是，永凝月火的灵力源源不断，根本就是无穷无尽的，陆广韵再怎么法力深厚，终究会有力竭之时，明眼人一看便知，正面对抗绝对不是理智的选择。 狐泠如一出手就亮出永凝月火，只怕本就是这个意思。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广韵真人已然亮出了灵剑，以一种完全不顾自己安危的方式欺到了狐泠如的面前，一剑便刺向她的心口。 “啊！” 狐泠如没料到他二话不说就动手，还没来得及搔首弄姿就被逼得往后疾退，现出了原形才堪堪避过了这一剑，只见她七条尾巴都竖了起来，如同被激怒的猫一般弓起了背，破口怒骂道：“你xx是疯狗吗乱咬人？” 和姬朝想的一样，那束白色的月光如影随形地跟着狐泠如的身体，如同护身符一般护着她，他甚至十分怀疑，即便是狐泠如被刺中了，只怕也不会真正致命。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们讲不讲道理？” “哦？听说狐族长老狐太音也是在拜访你们桃都山的时候被扣住的，若不是狐族公主跑得快，只怕也会被抓，这会儿你给我说什么不斩来使？双标吗？” 姬朝皱了皱眉，提声喝道。 “我们是恶人，自然是十恶不赦只做坏事的，你们可是好人啊，自然得讲道理，呵呵呵……” 狐泠如的神色得意至极，娇笑着颤动着身子，七条大尾巴一颤一颤的，看着就让人生气。 “广韵！” 姬朝见他双眉一沉，眼中的杀气只增不减，连忙拦在了他的身前，劝道：“若是平日，我也不敢教你该怎么做，只是今日，你喝了酒，我不能坐视你乱来！” “广韵，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你冷静一点，真的冷静一点，能不能就算是看在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上，就听我一句，行不行？” 陆广韵的目光有着一瞬间的松动，可狐泠如却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您啊！” “啧啧！那么久不见，广韵真人可真是让人认不出来了，看看这小脸，啧啧，可真让人心疼啊！” “广韵真人，究竟是如何会这般憔悴？难不成，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第1251章 六辔如丝（四） “不好！” 姬朝飞身而上，只是，他还来不及说话，来不及阻止，两道光芒已然交织在了一起。 “铿！”得一声。 金色的剑光和银白色的月光碰撞在了一起，刺目的耀眼光芒让他睁不开眼睛，姬朝下意识地伸手遮挡了一下，不过是一瞬间的微微错开了目光，他再看去的时候，却见陆广韵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身上伤痕累累，竟是看不出如何受的伤。 “呵呵，即便是当年的狐壸罡，也未曾真正明白该如何驭使永凝月火，狐族的秘宝多年来都被封藏在地下，根本就不曾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 狐泠如冷笑道，那一束月光方才放大了一瞬间，如今又慢慢地聚拢，回到了她的身周，如同一道神圣的光芒一般落在了她的身边，守护着她。 “而殿下几乎是一得到永凝月火，就勘透了其中的奥妙，相比之下，狐族几乎是暴殄天物，根本就不曾真正发挥出这神物真正的力量。” “真正的宝物，唯有在真正的强者手中，才能找到自己真正的价值，这个道理，你们不可能不明白的吧……” 她似乎是话中有话，姬朝微微皱眉，隐隐感觉到了有几分不安。 “沧海遗珠，珠玉蒙尘，这可真是世上最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了，想当年我狐泠如也不过是狐族普普通通的一员小卒罢了，冷眼也罢，轻视也罢，我都已然不曾放在心上，只是如今，我也好，永凝月火也好，都找到了真正能欣赏我们的知音，也算是相得益彰，呵呵……” 她得意洋洋地说道，姬朝查看着陆广韵的伤势，冷哼道：“狐壸罡也好，狐族历代长老也好，都不曾想要用这宝物来伤害任何人，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无知还是真的盲目崇拜你们的主子，只是淮南为橘，淮北为枳，这个道理你不可能不明白吧。” “永凝月火在狐族数千年，几乎从未现世，也未曾扰动世间，才甫一到你手，就成为了伤人的凶器，若是神器有灵，只怕也不愿受你的驭使。” “嘻嘻，这酸葡萄可真酸啊。” 狐泠如摇了摇大尾巴，现出了人身，笑道：“罢了罢了，你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只要永凝月火在我手中，你们根本都伤不了我。” “殿下让我来，自然是有事要商量，你们谁是管事的，快点把他喊出来，我是代表殿下来谈条件的。” “谈什么条件？” 姬朝皱眉，狐泠如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挑衅，而根本不像是谈判。 “你说了算数的吗？找个能说得上话的来跟我谈啊，我可是殿下的特使，你以为随随便便什么人我都会说吗？” “咳咳！” 陆广韵怒目圆睁，轻咳了几声，一抹鲜血从嘴角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姬朝早已给他全身都用了愈合术，只是身体里的内伤只怕还要好好调养才能真正痊愈，但如今，他可不能再动气了。 “像我们这样的小卒自然是说不上话的。” 姬朝扶起陆广韵，转身就往回走去。 “呵呵呵，那你可要记得提醒你们管事的哦，我的耐心有限，若是过得一刻没人来见我，我便随便找那些凡人杀个痛快，怎么也要杀个血流成河才会收手，这金陵城这般繁华，要找个千把人聚居的地方，想来也不会太难。” 狐狸眼细细长长的，可恶至极。 “轰！”得一声。 似乎是为了提醒他自己说话算话，狐泠如抬手便是一道银色的月光飞向了一边的路灯，轰鸣声中，灯柱砰然倒在了一边的街边小店之上，幸而之前几乎所有的人全都远远地避了开去，若不然，这一片废墟之中，定然会有人受伤。 长长的台阶之上，平日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就躲得不见了踪迹，高高的平台之下，庄严肃穆的建筑群设计得十分精巧，看上去平平无奇，可仔细观察之下，便可发现所有的布局都暗合八卦之数。 看似不过是博物馆的大门，可转了个弯就有了一扇暗门，从暗门走下了地道，姬朝扶着陆广韵进了电梯，那电梯往下不停地降落着，似乎无穷无尽，但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哎？” 电梯门一开，门外一脸惊讶的正是陆西西。 “你跑去哪儿了！” 她嗔怪的神色在看清了他扶着的伤者之时瞬间消失了，几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又惊又怒地问道：“是谁，居然能伤了三叔父？” “说来话长，卫氏呢？” 他急匆匆地往里走，陆西西连忙让他，一路走在了前面。 “应该在兰儿姐姐那里，自从应龙大哥出了外勤，她平日里就一直和兰儿姐姐在一起。” “对了，应龙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是……” “我懂了，不能告诉我，对吧。” 陆西西意兴阑珊地叹道：“你可真是个老古板。” “三叔父不会有事吧！” 她看着那血迹斑斑的道服，虽然从来都相信三叔父的实力，却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我不知道，但应该没伤到灵台。” 姬朝委婉地说道。 虽然灵力并没有散乱，但是从他不停咳血的状况看来，内里的肺腑一定是受伤了的，说不定还伤得很重，具体还要等卫氏去检查，但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狐泠如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她可不会对那些无辜的凡人手下留情。 只是，族长不在，庚辰也不在，广韵伤成这样，这会儿还能找谁来主持大局呢？ 总不能让那个不靠谱的姚长出面吧？ 自从外面乱成了一团，姚长就一直躲着人，从来都不出头，这样的懦弱和没有担当，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从前族长在的时候，因着嘉玉真人和和颂真人从来都不合拍，所以他的种种错误的决策都会被解读为只是为了和嘉玉真人作对而已，现如今，嘉玉真人隐退之后，他几乎是走一步错一步，任谁都能看出，他根本就没有主持全局的能力。 第1252章 六辔如丝（五） “啊？” 谢道兰手里的瓜子壳掉在了地上，一叠声地喊着：“阿精，阿精！救命啊，阿精！” 探了半个脑袋出来的是卫氏，只是在看到了陆广韵的瞬间，她嗔怪的神色就立刻变成了担忧。 “快把他放下来。” 她忙道。 姬朝看着这两人手里的瓜子，还有垃圾桶里可疑的一堆瓜子壳，分分钟有几分无语。 就算听不见外面震天响的动静，机构内部有警报系统，一定早就报警了吧，她们倒好，还在这偷懒呢。 “你们没看到警报吗？” 他委婉地问谢道兰。 “呃？啊……看到了……吧……” 谢道兰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卫氏，后者忙着救人，没空理她。 屋子里又走出来一人，一脸诧异的样子让姬朝十分确定，她们肯定是用了什么办法把那个一天到晚乱响的警报器给拆了。 简直是无法无天。 “青鸾大哥，你怎么也陪着她们胡闹？” 他忍不住道。 “呵呵，我没有啊，我和青姬只是来看看她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青鸾的脸色有些尴尬，连忙忙不迭地甩锅。 什么？青姬也在这偷懒！ 他无语。 “你们小点声儿。” 青姬抱着睡着的孩子走到了门口，对姬朝怒目而视。 呃…… 原来他们是来看望卫氏和孩子的，那似乎也情有可原…… 不对啊！这里明明是谢道兰的办公室啊！ 他突然发现自己差点又上当了，算了算人头，他懂了，只怕再往屋子里走，他还能找到一副没打完的麻将！ 这些人！！！ 他气得不打一处来。 “大！长！老！” 跟那些妹子没什么可说的，可是青鸾堂堂大男人，又是上古神鸟，总该有几分担当吧。 他总不能指望靠自己一个人解决问题。 “哎哟，有事儿说事儿，吼什么？” 青鸾挖了挖耳朵，作势道。 姬朝也不跟他客气，前前后后把狐泠如的基本意思全都告诉了他，末了问道：“您德高望重，要不然就拿个主意，寻思一下我们如今该如何处理吧。” 大长老收敛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锐利的目光在陆广韵身上扫过，正色道：“事不宜迟，我们去拖住她，兰儿和青姬去找人支援，至于谈条件，若是实力不对等，根本就没有谈的必要，唯有一战而已。” “你何时见过屠夫和猎物谈条件？” 他冷哼，眼中一片睥睨之色。 是了。 如醍醐灌顶般，姬朝终于想明白了刚才那种怪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狐泠如根本就是来挑衅的，顺便试探一下他们的底线，探一探他们的真实实力，若是在金陵，在他们的地盘上，居然还能让狐泠如全身而退，那简直是修仙界的耻辱。 更何况，狐泠如上来就打伤了陆广韵，根本就是有恃无恐，若不能压住她这股气势，只怕他们只会一步退，步步退，最终被逼到退无可退的绝境。 狐泠如就算有永凝月火护身，也不过是孤身一人而已，而如今除了外勤不得不离开之外，几乎机构中所有的修士都集中在了金陵，若是这样还不能生擒了狐泠如，那他们还有什么一战的必要？还不如直接丢盔弃甲直接认输得了。 想到这里，他立时道：“还是您思虑周全，晚辈毕竟还是天真了。” “不怪你，我不过是见得多了罢了。” 青鸾摆了摆手道。 再一次回到了人间，已然是暮色降临的时刻，广阔的广场之上原本满满的是游客和孩子们嬉闹玩耍的笑声，如今却是一片空寂，唯有寂静的路灯安静地照着附近的道路，锦官城的遭遇让所有人心惊，再也没人敢看热闹，再也没人敢在外面逗留，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当恐惧控制了一切，当对生存的信心不再存在的时候，维持这个世界运转的一切秩序都将会崩溃，一切都将归于混沌。 虽然现在事情还没有糟糕到这个地步，但是已然隐隐有了乱世的影子。 庄严肃穆的雕像之下，巨大的建筑群在黑夜中看起来犹如一片连绵的群山，只是那山间有着凡间的灯火。 “多少年了，他们从未改变过，一旦灾难降临，他们便会失却人性，回归到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青鸾不知道是向来这般愤世嫉俗，还是只是有感而发。 “但是，正是因为他们努力地生存，这个世界才能平稳地运转，不断地向前进步，您难道不承认吗？” “即便在我们看来，他们的生存不过是昙花一现，然而一代又一代，他们终究还是在稳步前行，从未放弃过希望，从未放弃过梦想，有人愚钝，有人懵懂，然而真正的智者总是能找到前进的方向，即便万中无一，但若是没有他们，一切都将会不复存在。” “呵呵。” 大长老笑道：“我从不觉得他们全然无用，只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人性的邪恶总是会暴露无遗，我恐怕，我们很快就会见证那个时刻。” 这回轮到姬朝说不出话来。 还没有走出那片陵园，他们就看到了那个明亮的白色光束，如同炫耀一般地，在夜色中缓缓地靠近他们。 “看来他们早就知道我们的位置了。” 姬朝皱眉。 “人性，呵呵，即便是我们这些人，也难免会趋吉避凶。” “您的意思是……” 姬朝有几分不敢信。 狐泠如的身影已然走近了。 “哈！” 她却是半点都不怕青鸾大长老，嘻嘻笑道：“刚才你们两个打我一个，被我打得满地找牙，如今你又找个老不死的来帮忙，你以为就能斗得过我？” “永凝月火从来都是狐族的秘宝，却被你们用阴谋诡计夺了去，就算只是为了狐族，今日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哼哼，口气真大。” 狐泠如有恃无恐道。 方才她已经见识过了永凝月火的霸道，就算是修仙界大能陆广韵也被自己的法术反噬，根本伤不到她半分，难不成她还能怕什么神鸟，狐狸本就是鸟类的天敌，这青鸾再厉害又如何？ ：。： 第1253章 载驰载驱（一） 黑暗之中，能看见的不过是影影绰绰的黑色影子。 她似乎是走在了一条路上，这条路看不到尽头，也没有一丝光亮。 迎面匆匆走来了一人，一边奔跑一边焦急地看着自己的手表，衣冠楚楚的样子和其他影子似乎不太一样。 “你好……” 她连忙叫住他，可那人连眼角都没有瞥她一下，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继续快步往前走。 呃……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商场里遇到上前推销的那些人，那种居高临下的不耐烦和厌倦，那人只怕也是以为自己是推销员，他只怕还以为自己还活着，还有忙忙碌碌的工作要等着他去奔波。 周而复始，无穷无尽的奔忙，这难道不是大多数人的人生吗？看不到尽头，看不到终点，看不到希望。 “呜呜……” 小女孩的哭声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手拎着兔宝宝的耳朵，一手抹着眼泪，脚上穿着两只毛茸茸的拖鞋。 她只觉得辛酸。 这样小的孩子，就被杀死在了神木之下，那些人，简直是丧尽天良。 那双精致的拖鞋和漂亮的小兔子，无一不显示出了家人对她的宠爱，她整整齐齐的额发俊秀隽永，细细的声音温柔无比。 “妈妈，妈妈……” 她一边哭着，一边四处寻找着，只是目光所及全都是一片黑暗。 “别怕，你妈妈在哪儿，你知道吗？” 璎珞连忙走了上去，蹲在了她的身前，努力哄她。 虽然不过是个亡灵而已，她也不忍心放着这样小的孩子不管。 “妈妈把我推到了小船上，她自己却一个人去玩水了，我要去找妈妈，我也要去游泳！” 她抽泣道。 “我妈妈呢？你看见我妈妈了吗？” 玩水…… 她眼圈红了，为母则强，那位母亲一定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把自己的女儿推上了救生艇，自己却再也没机会爬上来，可是…… 即便是上了救生艇，也逃不开死亡的命运。 她越来越生气，越来越难过。 小女孩一边喊着妈妈，一边走远了。 对于她来说，也许这样也不错，至少，心中怀有希望，只要能找到妈妈，一切都会好的…… 方才那个男子不也是吗？心中也有着小小的希望，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养活家人，就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教育，为了那个美好的未来，他即便再苦再累，也在努力前行。 真该让学长也来神木里看看这些平凡人的努力，如同石缝中的嫩芽一般，哪怕是再微薄的力量，只要坚持只要有着信念，也终究会向上挣扎着长高，为自己赢取一席之地。 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只是每个人前进的方向似乎和她完全相反。 她也想过回头往回走，只是往后面看去，她总觉得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头上的迷谷枝定然是会给她正确的方向，她皱了皱眉，咬牙继续往前走。 “咳咳！” “咳咳咳！” 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拄着拐杖，一步一停地蹒跚而行，奇怪的是，那步伐倒一点都不慢，唯有那令人难受的咳嗽声，让人一望便知她身有重疾。 “哎哟。” 见她一口咳出了鲜血，璎珞连忙上前扶住了她，问道：“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 老婆婆的眼神有几分闪躲，连忙挣扎着往前走。 “怎么了？” 璎珞不明白，她不过是想帮忙，可对方却如同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忙不迭要逃跑。 “我这病是会传染的，闺女，你快离我远着点。” “……” 她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世上终究还是善良的人更多。 “我女儿，我儿子，全都嫌弃我这病，没有一个愿意接近我的，只要我打电话要他们来探望我，他们便一个个地指责我，说我是故意要害他们……” “久而久之，我就不敢让他们来了。” “只是，我真的很思念他们，不管他们现在变成什么样也好，在我的心里，他们还是小时候天真可爱的样子，围着我喊妈妈妈妈的样子，我永远永远都忘不了的……” “所以，我只能躲在他们周围，暗暗地偷看他们，还有他们的孩子们，他们是那样有朝气，那样年轻，看着他们过得那样幸福，我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都觉得很快乐。” 她说不出话来，眼圈红了，泪水打着转。 “您说得对，只要他们过得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她顺着老婆婆的话说道，心里很是骂了好几声混蛋。 “我腿脚不好了，眼睛也不好使了，闺女，你离我远着点。” 老婆婆说着继续往前走，很快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这里有着太多的魂魄，也有着人间的百态。 从前在自己的世界中，看不见别人的努力前行，也看不见别人的痛苦和挣扎，轻易地评判旁人是很容易，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都只能看见自己所愿意看见的东西，可真正真实的一切，并不是从一个角度就能看见的，并不是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啦啦啦~” 轻松愉快的曲调是她没想到的，这里居然还有这样快乐的声音，她抬眼看去，明媚少女的笑容迎面而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戴着无线耳机，一边哼着歌一边蹦蹦跳跳地走路。 “小妹妹。” 她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挥挥手打招呼。 “你谁啊？” 那少女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皱眉斜眼看她，冷冷地问道。 “呃，我只是路过。” 璎珞有点尴尬，没想到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居然会这样说话。 “切！”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理都不理人，转身就走。 璎珞傻站在原地，有点没回过神来。 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么不讲礼貌？ 她一边想着，却是不经意间回忆起了自己念初中的时候，那时候她在寄宿学校上学，一个班级里，一个寝室里，不管走到哪里，看谁都不顺眼，唯一的好朋友就是阿染，若不是每天还能和阿染一起聊天，她几乎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原来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子的，自以为是的孤傲，自以为是的清高，实际上不过是中二病而已。 她苦笑了一下，自嘲地摇了摇头。 第1254章 载驰载驱（二） 远远地一盏烛光闪动着，她凝神望去，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苍白的脸在烛光中若隐若现，那是一个女子的脸，只是她的年纪却不再年轻。 烛光中隐隐可见丝丝缕缕的黑影，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女子越走越近，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黑色的长发中夹杂着清晰可见的早生的白发，每走一步，那长发都随着步伐而微微摇动，那丝丝缕缕的黑影就是掉落的长发，每一根长发都飞入了那烛火中，成为了她手中捧着的蜡烛的烛芯。 “您好……” 璎珞礼貌地打招呼，可是那女子眼中根本就没有她的存在，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烛火，两眼无神地往前走着，每走一步，那长发都在掉落，如同有着魔法一般的长发飞入了那烛火中，看起来倒像是因为有着那些发丝，这烛火才能维持着明亮的光芒。 “十几个闹钟都不够啊……” 她喃喃道。 “六点做早饭，七点送孩子上学，九点半有例会，资料要在九点前发给领导，昨天晚上的作业还没批改完，老师说了在八点前要提交的……” “什么？” 她没听清楚。 “我娘的胃病又犯了，婆婆的眼睛下个星期要开刀，老公已经两个月没有给家用了……囡囡的期中考试又考了c等……” “等一下，几点了？” 她猛地一抬头，似乎是刚醒神一般看见了璎珞的存在。 “你是谁？” 她警觉而又嫌弃的目光让璎珞有几分不舒服。 “您还好吧，我，我只是想帮您。” “帮我？” “哈哈哈哈！” 那女子不可抑制地大笑了起来，几乎是泪水都要笑出来了。 “你开玩笑的吧！” “这世上没有人能帮我，我只能靠我自己！”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恶狠狠起来。 只是那烛火晃动了一下，她便立刻安静了下来，恢复了刚才那种死气沉沉的模样，面无表情道：“不过是女人的宿命罢了，别以为你年纪轻轻就有什么可得意的，谁没年轻过？谁没漂亮过？” 她稳稳地护住了那烛火，越来越多的发丝飞入了那烛火中，她的眼睛有着狂热的光芒，变得愈发明亮。 “你以为你嫁给了爱情，可是你不过是嫁给了一座坟墓，一座终究会将你吞噬殆尽的坟墓。” “你所有的快乐都不过是在过去的回忆中而已，你能面对的唯有空荡荡的屋子和永远没有尽头的责任。” “婚姻。” “是哪个混蛋发明的这破东西。” “这分明是一根耻辱柱，将你绑在了上面下不来，你要下来，便是千夫所指，就连你的父母都指责你不懂事，而你呆在上面，呵呵……” 她诡异地笑了一下，冷冷道：“好好享受那滋味吧，你终究是会明白的……” 那盏烛火慢慢地远去了，璎珞好一会儿透不过气来，深呼吸，再深呼吸，才感觉那压抑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只是那阴冷而又绝望的声音，让她无法忘怀。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没有一个人是轻轻松松地活着的，如果有，那一定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那盏烛火，也许正是那女子心中小小的希望。 无法挣脱的束缚也就是无法解开的羁绊，她不管怎样抱怨怎样不满，可终究还是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去维护那一盏小小的烛火，哪怕燃烧自己最后一根长发，都要守护那温暖的光芒，即便是死了，也忘不了那些责任。 一滴泪水落在了黑色的地面之上，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周围还不停地有着影影绰绰的影子迎面而来，可她却再也看不清楚那些人的样子，只是一个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罢了。 本以为他们忘了自己死了也是好事，可是…… 她黯然。 这是学长想要她看清楚的现实吧，那些凡人，那些弱小的凡人，不管怎么努力，不管怎么挣扎，终究不过是棋盘上的小卒，就连一枚棋子都不够资格，轮回，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世又一世的折磨而已。 对于这个世间来说，他们甚至连蝼蚁都算不上。 浑浑噩噩的一世，忙忙碌碌的一生，他们带来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 也许答案只能是一片空白而已。 黑色的花瓣缓缓落下，她伸手接住了一片花瓣，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幻境而已，这花瓣的触感却是无比真实。 花瓣迅速融化在了她的掌心，幽幽的怨气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可是，她什么都没做，那花瓣就任她吸取怨气，这小小的发现让她沮丧。 “我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 她悠悠道。 这里是神木的心田，她知道她的声音一定能被学长听到，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只要他们离开昆仑虚，我就会放了你。” 赵子玉站在了她的面前，脸色有几分苍白。 “我并不想伤害你，你从来都明白的。” 他淡淡道。 她伸出手去，穿过了他的肩膀，这不过是学长的幻影而已，就和刚才那些魂魄一样，不过是幻象而已。 只是，他们的回忆都是真实的，他们都以为自己还没死，可却在这神木之中永生永世地受着无尽的折磨，走着这条没有尽头没有希望的黑色道路。 “能不能放了他们？” 她恳切地问道。 “哈？” 赵子玉失笑了。 “他们在这里，和去轮回转世，有什么区别吗？” “一生又一生，一世又一世，他们每一次轮回的结果有任何的区别吗？除了悲惨的命运和更悲惨的命运，我实在是看不出来他们的人生有着什么样的区别……” 他冷笑。 “我以为你能明白，只是如今你置身于山中，无法见到高山全貌而已，学妹，世事无法如你所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知道，只是，在这里是没有希望的，只要他们能出去，他们就有那么一线希望，凡人，我们凡人，不就是靠着这一线希望而活的吗？” “如果说这世上没有了光明没有了希望，那才是真正一片死寂，就和这里一样了，学长，你心里也明白，那才是真正的绝境，那是你那位殿下想要一手打造的地狱……” 第1255章 载驰载驱（三） “希望……” 赵子玉的声音有几分虚无，他的神色也是一片黯然。 “从来都没有什么希望……” “所谓的’希望’……本就是被创造出来哄骗那些无知的蝼蚁的，给他们一个生存下去的理由，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希望……” “那朵木芙蓉呢？难道那不是你的希望吗？学长……” 他闭了闭眼睛，许久才黯然道：“那是我的宿命……” “阿嚏！” 谢道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青姬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要装病逃避责任吧。” “开玩笑，怎么可能。” 谢道兰笑得有点尴尬。 话说她的确是不愿意去和那个什么姚长打交道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看谁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端着架子的样子她可不想去搭理。 “我只是觉得他们会不会不相信我们？” “你想啊，不过是一只七尾狐而已，他们肯定会觉得不过是小打小闹，说不定啊，根本就不会相信我们的话。” 青姬微微皱眉。 还真是说不准，金陵的这个地下宫殿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固若金汤，只怕那些人根本就不愿意离开这个乌龟壳，只愿躲在自己的梦想中，期望着哪怕自己什么都不做，一切也都会恢复正常。 “广韵真人都被打伤了，也许他们不会轻视吧。” 她犹豫着说道，虽然如此，可心中却是不置可否。 凡人，总是那样自私愚昧，不论是怎样的人，不论在什么位置上，都逃不开这规律。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一切都不曾改变过。 也许…… 不行不行，这可不是她胡思乱想的时候。 “海棠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道呢，去了好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希望菡萏一切都好。” “是呢……” “今日长史大人不见人。” 屏幕后面的小秘书连头都没抬一下，一个笑容都欠奉，冷冰冰地说道。 “我们真的有急事……” 谢道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来找长史大人的，哪个不是有急事儿的，您有什么事儿，就在这登记，长史大人会安排时间见你们的。” 青姬和谢道兰简直是面面相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啪！” 谢道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吼道：“广韵真人都出事了，你们长史大人还在梦里呢！” 小秘书吓得推了推眼镜，皱眉对她怒目相视，见她一脸怒气几乎是排山倒海，毕竟还是失了锐气，弱弱地抱怨道：“您太失礼了。” “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见到你们这位大人！” “这件事攸关所有人的生死，你若是再敢有半个字的推诿，到时候所有的责任都由你一个人负责，你担得起吗？！” 自然是担不起的…… 小秘书一脸尴尬，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种十足为难而又不知所措的样子令人费解。 两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青姬身法极快，转身就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空无一人。 意料中的结果，谢道兰气得一口气接不上来，话都说不出来。 小秘书阻拦不及，无奈道：“长史大人有事公干，外出了。” “什么时候回来？” 青姬忙问道。 “少说也要两三天吧。” 小秘书一脸无奈，翻着自己的电脑，百无聊赖地答道。 真是有理说不清，谢道兰深呼吸，再深呼吸，待要一巴掌再拍下去，却被青姬拦住了。 “跟她说也没用，我们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还能想什么办法啊！” “总比在这浪费时间强。” 青姬拉着她往外走，谢道兰气得眼圈都红了。 “这些人简直是离谱！” “算了算了。” “要是海棠在就好了……” 两人话音未落，转角就走来一人，那人也走得很急，猝不及防就过来了。 “哎？” “哎哟！” 她们气得狠了，没仔细看路，不防门口有人刚好进来，长长的走廊本是空无一人，她们两个却迎面撞上一人，那人喊了一声，一下子便倒了下去。 “不好！” 青姬连忙一个箭步扶起了那人，谢道兰见她大腹便便，忙也上前扶她，却见那人眉目如画，清秀的小脸微微有几分浮肿，却是个认识的。 “仪宁……” “不，姬夫人，您怎么会在这？” “您没事吧。” 青姬小心翼翼地指着她的肚子，问道：“有什么感觉吗？要不然，还是去我们那儿坐一坐，让卫氏给您看一下？” “不用了。” 仪宁小脸煞白，显然是撞疼了的，但是她咬着牙，却执拗地往里走，一边说道：“不用了，我有急事。” …… 谢道兰和青姬面面相觑，一阵无语。 又是个“有急事”的，只不过这位长史大人根本就是“不理事”。 “您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先，那位大人啊，不知道在哪儿眠花宿柳呢。” 谢道兰嘴毒道，用的词也不知道是什么三流上学来的。 “快别胡说了。” 青姬忙劝道：“刚才我们来过了，这位长史大人并不在，我们去里面已经看过了的，您的脸色不好，不如去我们那儿休息一会儿，躺下来再说，便是有再着急的事儿，也不如您的身子要紧。” 倒不是有多喜欢仪宁，只是毕竟对方是孕妇，又是自己理亏，谢道兰连忙也点头，劝道：“先躺下来再说，万一动了胎气，那可怎么是好。” 仪宁犹犹豫豫地又往里看了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那好吧，只是我是真的有急事，若是长史大人不在，还能找谁？” 这个问题问得好，她们也想知道啊。 谢道兰和青姬再一次面面相觑。 “广韵真人也在卫姐姐那里，若不然，我们还是一起过去找卫姐姐拿个主意吧。” 没奈何，谢道兰只能这么说。 仪宁眼睛一亮，忙道：“找广韵真人自然也是一样的。” 呃…… 谢道兰和青姬十分默契地没有说出真相，若是仪宁知道广韵真人被一只七尾狐打伤，甚至伤到昏迷咳血下不了床，只怕更加会急怒攻心，那可就不好了。 那永凝月火究竟是什么邪门的法宝，居然这么厉害？ 放在平日里，她们就连想都不敢想，法力那么高深的广韵真人居然能被一只狐狸，还是七尾狐，伤得那么重。 而且，据姬朝的描述，那根本就是一面倒的对决，甚至都没有真正开始斗法，就分了胜负。 太离谱了。 第1256章 载驰载驱（四） “呵呵呵，你们该不会是想拖时间，等人来帮你们吧。” 见两人并不立刻出手，狐泠如冷笑。 “那些胆小鬼，但凡他们看了陆广韵的伤势，你们觉得他们还会来吗？他们逃都来不及。” “哼哼，这就是凡人，这就是人性，别管是谁，全都一样！” 她大笑道。 “一个有胆色的都没有！” 月光如影随形地守护着她，姬朝却突然想起了庚辰，若是他在这里，该会有多兴奋啊，能亲眼看到传说中的神物，永凝月火的威力，只怕他就算是被打伤了也会甘之如饴。 “青鸾，从前在狐狸洞里，我可是从小久仰您的大名，没想到今日居然还有能和您交手的机会，泠如实在是无比荣幸呢。” “过奖了，只不过是和青丘的几位长老颇有交情罢了，难为你挂念。” 青鸾淡然道，目光却没有片刻离开她，密切注意着她的动作，半点都不敢疏漏。 “只是，即便您在我心目中再德高望重，泠如都不会对您有丝毫懈怠的，对于泠如来说，您就是高山仰止的存在，如今有机会站在您面前，泠如自当竭尽全力，这才是对您的尊重。” 狐泠如阴阳怪气地说道，月光如影随形，如一道银白色的光束一般，华丽无比。 “还记得长老和您当年曾经斗法，您的法术泠如也是见识过的。” 她自矜道，笑得有恃无恐，笑得令人生气无比。 姬朝见她抬手，眉间的法印瞬间亮起，严阵以待。 “不用紧张，我还不至于不知道尊老爱幼，陆广韵是他咎由自取，若是你们不惹我，我自然也是礼尚往来，客客气气的。” “听说那些被我们殿下占领的城镇，如今都已经归顺了我们鬼国，那些无知的凡人们以为自己得到了安宁，你们说说，这岂不是很可笑？” 她大笑。 “凡人自然是愚昧的，与猪狗牛羊并无区别，只是我们殿下说了，他最想要得到的，唯有金陵而已。” 她眼中的光芒无比闪耀，显然对那位殿下充满了信心。 “只不过，你们若是再不乖乖接受殿下的条件，老老实实地投降，那我就不会陪着你们浪费时间了。” 果然什么谈判全都是骗人的，就是来挑衅的。 姬朝汗颜，毕竟还是青鸾沉着，他毕竟还有天真的时候。 广韵定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上来就动手了，只不过，任谁都没想到狐泠如有了永凝月火居然连广韵的法术都能反弹，一切都超出他的预想，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了。 那黑色的桃树本来就已经够离谱的了，鬼王的手上又有了这样强大的法宝，就算是他再乐观，都难免有几分沮丧。 光是那桃树就够他研究的了，可是时间不等人，他根本就没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继续破解这谜题，但是…… 灵光一现，他感觉到自己想到了些什么，可是那灵犀就如同一道流星一般，只是划过了他的脑海，却消失在了云深之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哼哼，现放着我们二人就站在这，你们殿下号称要扫平人间，那你怎么就不出手呢？” 青鸾笑道，云淡风轻。 姬朝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那灵光。 也许永凝月火不过是一道月光而已，守护着它希望守护的人，所以狐壸罡只能用永凝月火来做成结界，做成是迷宫结界来守护青丘，狐族那么多年来也从未依仗着永凝月火来做些什么，也许那宝物的作用就是守护。 对了，当年的狐方潭，也只能困住敌人而已。 青鸾早就和狐族交情笃深，只怕他早就知道了永凝月火的秘密。 还远没有到沮丧放弃的时候！ 他为自己方才那一瞬间的灰心而羞愧，即便再艰难也好，即便再无法接受也好，他都绝对不能放弃，那不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责任。 “呵呵呵呵……” 狐泠如冷笑了一下，只是那神色多少有了几分不自然。 姬朝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总而言之，你们快点投降，我们殿下的耐心有限，如果你们磨磨蹭蹭地，讨论来讨论去，一个能说了算的人都不敢出来，那还有什么可谈的，你们不过是懦夫而已！” “哦。” 青鸾一脸平静，半点都没有被激怒。 姬朝有样学样，也一脸平静。 一阵风吹过，激起水波一片微澜，一片静寂。 “……” 遇到这样油盐不进的也属实是离谱，狐泠如咬了咬牙，恨恨地看着这两个人，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永凝月火的秘密？” 姬朝悄声问道。 “我哪里知道。” 青鸾悄悄地回了个鬼脸。 “你们说什么？！” 仪宁果然一见陆广韵的伤势就瘫倒在了沙发上，只觉得心跳如擂，一阵心悸的感觉让她脸色更加苍白。 “别紧张，那不过是个意外。” 青姬连忙安慰她。 “别说什么废话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仪宁柳眉竖了起来，正色道。 谢道兰愣了一下，仪宁的神色和从前的确是不一样了，那种说一不二的气势，显然是当家做主惯了才会有的。 毕竟现在她是别人眼中的姬夫人，姬氏如今虽然看似暗落，然而毕竟有这样庞大的家族，没人会轻视她，也没人敢轻视她。 看来传说中嘉玉真人对她宠爱有加，并不是空穴来风。 想起她之前文文弱弱的样子，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虽然对于她们修士来说，年龄并不能代表什么，但是如今看来，这改变并非只是年龄的改变，而是心态的变化，婚姻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将她改变了良多，虽然从前她也持重自信，但远没有如今这般胸有成竹，目光都看起来不一样了。 只不过她也不过是个后宅女子而已，又能做什么呢？ “深呼吸……” 卫氏忙道，一边给她脱了鞋，一边按她的脚掌。 “我没事，你们把事情说清楚了。” 仪宁神色严肃地说道。 青姬和谢道兰面面相觑，两人知道的情况也有限，不过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第1257章 载驰载驱（五） 一片黑暗之中，徒然亮起了一点光芒。 “怎么回事？” 赵子玉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那光芒。 只是下一刻，刺目的光芒就笼罩了一切，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李璎珞已然消失不见。 “璎珞。” 谢道之抱着她的肩膀，她睁开了眼睛，天空中的金色光芒如同日光一般灿烂，她微微皱眉，想起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昆仑虚，我们还在这里。” 她轻叹了一声，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首望去，那棵黑色的桃树依然矗立，只是枝叶四散，花朵也全都散落凋零。 “学长……” 她想问赵子玉会不会有事，只是看着谢道之和不远处站着的姬嘉玉的目光，她硬生生地把这句话给咽到了肚子里。 “我们进去吧。” 嘉玉真人淡淡道，再也不看那株桃树。 精巧绝伦的宫殿仿佛没有历经数千年的洗礼，每一片砖瓦都整洁如新，她不由得怀疑这又是幻境，只是，即便是幻境，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高高的大厅宽敞明亮，长廊两边各有一个拉着帷幕的客厅，一个优雅小巧，一个摆着长长的长桌，两边分别有着椅子和一些架子，像是宴会厅。 她有几分恍惚，这里她上一次分明没来过，可看着却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如同她曾经走过这条路，有一种似乎从前来过的既视感。 长廊的两边没有用那些诡异的雕像来装饰，反倒是装着明亮的镜子，不管往哪一边看，都有着无穷无尽的倒影，显得这长廊更加宽敞。 “你别放开我的手。” 谢道之在她耳边轻声道。 她的心里有点甜，有点酸涩，不过还是乖巧地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抓着他不放。 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不需要什么其他的理由，越是看到了别人的痛苦和挣扎，她越是珍惜自己能得到的这一切。 之前的她实在是太幼稚了，总是那样自以为是，就好像十四岁的自己从来没有长大一般，总以为这个世界本就该是她所希望的那个样子，可这不是幻想中的伊甸园，不是精致玲珑的象牙塔，而是全然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挣扎的现实世界，而她，已经是太幸运太幸运了。 “哎？” 她不过是一个晃神，再回头看去，嘉玉真人已经不见了。 严格来说，并不是“不见了”，而是…… 层层叠叠的镜子的倒影中，她分明看见了嘉玉真人的身影在其中的一片镜子中，这完全不科学，镜中的倒影本该是一层又一层的循环往复，可姬嘉玉却站在了中间的一片倒影中，前前后后都没有他的身影，他如同是被贴上去的一个不和谐的影子一般，虽然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有着无比诡异的感觉。 谢道之也发现了问题，他一手抓着她，一手向那墙上的落地镜伸出手去。 如同水面之上荡漾起了波纹一般，那一面平平整整的镜子居然荡漾开了一片片的纹路，这样可就更麻烦了，再看嘉玉真人的身影，已然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如同一片落叶一般，随着水波的荡漾而越飘越远。 “你快别碰了。” 她连忙抓住了他的手，可是那镜子上已经存在的波纹却无法消失，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抚平那波纹，只是在将将要碰到镜子的那一瞬间强迫自己收回了手，无奈道：“我们要怎么办？” “这镜子果然有问题。” 谢道之也没再去碰那镜子，可是嘉玉真人的身影已经快要飘到了镜子的尽头，再远就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们该怎么办？” 她又问了一遍。 谢道之几乎是硬生生地压制住了自己心中那一抹不合时宜的快乐，虽然他已经能明白姬嘉玉的所作所为多半是为了拯救世间众生，可是走到了这里，他终于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人不是自私的，虽说修道之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但是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天下苍生不要来打扰他和璎珞的平静。 不管姬嘉玉所图的是什么，可想而知不会是什么好事，若是他从此消失不见，他只怕高兴还来不及。 不行不行，打住打住。 他不由得为自己这种自私狭隘的念头而害臊，在这个时候，如果就连他们都不承担起责任来的话，那和那些无知愚蠢的凡人有什么区别呢？和那些妄想要升仙的小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似乎是一种失传已久的法术。” 他轻咳了一声，努力地回想那些古籍中相关的描述。 “镜，也是幻术之一，从前勉强没被算到禁术一类，只不过对于凡人来说这种法术杀伤性太大，早就被禁止在凡间使用，后来会用这法术的人就越来越少，慢慢也就失传了。” “不过，也有一种说法，就是那些会用这种法术的人最终都消失在了自己的幻术中，再也走不出来。” 呃…… 他心中一惊，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向那片越来越遥远的身影，忐忑的感觉在两人心中浮现。 “所以这个法术你也没办法破解吗？” 她的语气让他微微赧然，摇头道：“我从未接触过这种法术，和你一样，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真正亲眼得见这种法术。” “喵！” 黑色的猫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下子窜了出来，一头就撞进了那镜子里。 方才已经快要慢慢平静下来的镜面一下子又被撞出了一大团一大团的波纹来，比之前谢道之按出来的那波纹要剧烈得多。 “刚才那只猫妖！” 璎珞惊呆。 它居然悄悄地跟着他们一起进来，又躲在了两人的身后，一直跟着他们到现在。 也许是因为那波纹更加剧烈的关系，那黑猫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很远的地方。 “难道要走进去才行？” 璎珞指着那镜中越来越远的黑猫，和几乎已经看不见了的姬嘉玉的身影，有几分不安地问道。 谢道之抬头看向那条似乎没有尽头的长廊，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第1258章 周爰咨谋（一） 比起走进这个一看就不靠谱的镜子，他宁愿选择转身就走离开这里。 镜中的华丽灯饰层层叠叠，如同迷宫一重又一重，繁复无比，他能看见自己和璎珞在镜中的倒影，可是那波纹不平静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你看那边。” 璎珞的声音有几分颤抖，谢道之转身看去，却见他们来时的路已然消失不见，留下的唯有一片镜子的倒影，来来去去，左左右右都是镜子，如同站在了魔方中，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果然这还是幻术啊。” “也许这是个阵法，用来拦住那些想要擅闯昆仑虚的人。” “也许一开始我们如果不看这些镜子，一直往前走，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谢道之喃喃道。 “那嘉玉真人呢？他也是什么都没做就被镜子给吸引进去了呀。” “这不可能啊……” 谢道之有几分无语。 以姬嘉玉的法力和警惕心，他之前又是对昆仑虚研究过了才来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一块镜子给抓住了。 他愣了一下，讶然看向她，一个更加合理却让他难以接受的可能性在他脑海中浮现。 只是，若是告诉了她，她只怕会更担心，反正什么都改变不了，他还是别让她忧心了。 抿了抿嘴，他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只是，要怎么离开这里呢？ 再多的古籍，也只是记载了这种法术的名字和可能的作用，但是，那些迷失在了镜子中再也没有回来的人们，并没有流传下什么文献，更别说给他们一些提示了。 “镜。” 这个法术本身就神秘无比，就算是这个名字都让人有一种无法捉摸的感觉，当年会那些法术的人，基本都隐姓埋名，远远地避开尘嚣。 不为别的，只是这种法术对于凡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只要被照到了镜中，就能摄取那些凡人的魂魄，如同养殖场的小鸡小鸭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唯有任人宰割。 只是这里是昆仑虚，不管是什么法阵，都需要有驱动阵法的阵眼和阵枢，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又是怎么启动这个法阵的呢。 他想不出答案。 “要不然我们和那只黑猫一样，也跳进去吧，也许跳进去就能出去了呢？” 她的提议总是这样半点都不瞻前顾后，一往无前，从无畏惧，他属实是佩服她的勇气，只是对他来说，他无法接受任何错误，他不能犯任何错误，他不能再弄丢她。 “我们只要不分开，总能想到办法的。” 他柔声道。 “我感觉应该要往镜中走。” 她坚持道。 “你忘了，我头上有迷谷枝，我真的觉得应该这么走。” “再等等，我再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说着拉着她往来路走去，若是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他们应该能顺利走出走廊，虽然看起来是一片镜子，实际上却是一条宽敞的道路，可以一路走出的。 “啪！” 璎珞一头撞在了镜子上，疼得龇牙咧嘴。 “这怎么回事，刚才就连猫妖都能跳到镜子里面去，你看到了的吧！可是凭什么我却进不去？” 她十分不服气地揉着自己的脑袋，气呼呼地问道。 “按理说这里应该是有通路……如果没有的话，那也许真的如你所说，我们已经在了镜中，想要出去的办法……” “是什么？” “没人知道。” 谢道之无奈道。 “那些迷失在了镜中的人一个都不曾回来，或者说，就算有人机缘巧合回来了，却根本不愿意再去回忆那些，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文献是有关的。” “不过这个法术早就失传了，没有什么相关信息也算是正常。” 他的声音温柔而又无奈，甚至带着些歉然。 她忙道：“这和你没关系，我们就一起慢慢找出路，反正我肚子也不饿。” 谢道之闻言莞尔，那笑容如同镜中的波纹一般无法抑制。 幸亏他没笑出声来，若不然，被她听见了只怕又要生气。 他甜甜地想着，就算她生气也没什么，说实话，他还很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嘟起个小嘴，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瞪大的眼睛故意做出凶狠的样子，可实际上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小粉拳的话，的确是比从前要重多了，不过他还是很喜欢。 “我不会放开你的。” 他含笑道。 “我，我……” 她的脸有些微红，故意认真地答道：“我会抓紧你的手，不会放开你的。” “若是我一个人在这镜中走丢了，我肯定会害怕死了的。” 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她垂下了眼帘，不敢看他。 谢道之抬起了一只手，往那镜中探去。 方才已经慢慢平复的波纹又一次荡漾了开来，他在触碰到了那镜子的瞬间便停住了，那镜子的表面光滑冰冷，完全和真正的镜子没有区别，可是唯一的不同，就是那镜子如同水面一般，柔软而又坚定，他想要探到另一边，却什么都没有摸到，如同那一边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一般。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谢道之轻咳了一声，问道：“若不然你在这等我，我先进去看看？” “你胡说什么哦！” 她几乎是立刻就急得跳脚，若不是他牢牢地抓着她的手，只怕她激动之下就会把他的手摔了，在镜中，若是他们两个都分开了，那可就太难了。 “谢道之，你给我记住，从今以后，你别想把我一个人甩下，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你别再跟我说什么先去做什么做什么，要去就一起去，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更加危险的地方，从今以后，有你就有我，我一定会跟着你的，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 她细细的柳眉都快竖起来了，那凶狠的表情虽然很可爱却很认真，见她这般情急的样子，他倒是释然了，含笑道：“这么甜蜜的情话，你还是第一次说，我很高兴，原来在你的心中，我那么重要。” 她讶然，张了张嘴，却又愣住了，方才她说的的确是她心中所想的，可是那只是因为在幻境中而已。 真的只是因为在幻境中而已吗？ 她突然有点不确定。 第1259章 周爰咨谋（二） 只是，以他的判断，只怕现在是璎珞和自己两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镜”的幻术之中，那条看起来十分华丽的长廊，也许不过是用来掩饰这个法阵，分散来人注意力的工具而已。 也许这本就是昆仑虚的防御法阵，不需要任何外力就能驱动，在他们踏入的那一刹那，阵法就已经开始运转了。 虽然不过是个法阵而已，但是只要阵眼和阵枢运转正常，哪怕过了几千年，也一样能被启动。 但是任何法术都需要灵力的支撑，法阵也不例外，在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支撑着这法阵的运转，支撑着整个昆仑虚的存在，一旦那样东西消失，也许就连昆仑虚都会消亡。 “镜，能反射一切法术，所以用蛮力是无法打破的。” 他喃喃道。 “把镜子打碎不行吗？” 璎珞问道。 “如果镜子碎了，那镜中的人会怎样？” 谢道之反问。 “……”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只不过现在这里前后左右都是镜子，什么都没有，除了像猫妖一样一头扎进镜子里，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离开这里。 只不过这半天还没见那猫妖回来，只怕这办法也好不到哪儿去，多半也是个馊主意。 谢道之微微拉紧了她的手，她会意，两人一起往镜中走去。 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似乎什么都没有出现，镜子的那一头还是无穷无尽的镜子，只是她一回头，却看见了自己和谢道之正牵着手往镜中走，那个动作却是被定格在了镜中，似乎是被静止了的时间一般。 “继续？” 谢道之问。 “继续。” 她连忙点头。 就算踏过多少层镜中幻象也好，只要和谢道之在一起，她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每一层镜子中的影子都不同，她踏过了多少层镜子，就有多少层不同的影子，每一层都是她进入镜中时的那个瞬间的定格，看上去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走了好几层之后，她的玩心大起，每次穿过镜子的时候都故意做不同的动作，甚至还做鬼脸，到了镜子那一边，再回头看自己的影子，笑得难以自抑。 看她这样，他的嘴角也微微扬起，虽然不至于和她一样幼稚，但刚才那种缠绕在心上的恐惧之感倒是淡了许多。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从来就没听说过有人能在镜中被困还能回来的，若不然，古籍上也不会从来都没有相关的记载了，那些被困在镜中的人，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满怀着希望走过镜子的一层又一层，可是却找到出去的路呢？ 璎珞的步履却十分轻快，既然知道了穿过镜子一点都不会有事，她甚至开始两边反复地穿越镜子，尝试回到原来的那一层镜子，只是这似乎并不可能，不管是从左边的镜子进入下一层，还是从右边走，结果似乎都一样。 是的，每一层的镜子都一样，只是那波纹却慢慢地淡了，那模模糊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除了吊顶上的华丽吊灯，她甚至能看见不远处有一只黑猫的影子。 每一层镜子都是一层时间的印记吗？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封印在琥珀中的小小昆虫一般，这种感觉十分奇特，她和谢道之越走越快，终于追上了那只黑猫妖。 “喵！” 猫妖站在了原地，狐疑地看着两人。 “喵！本喵刚才明明见到你们在我的前面，怎么你们又从我后面过来了？” 璎珞愣了一下，谢道之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有了几分顿悟。 “这镜中的世界是循环往复的，所以不管我们怎么走，都走不出这镜子，这就是镜这个法术用来困住人的办法。” “喵？本喵不信！” 黑猫妖话音未落，又一头钻进了镜中，在一层一层波纹的荡漾中消失在了远处。 “所有的镜中世界中，一定有一个是真实的世界。” 他细细地思索着，终于说道。 “只要我们能找到真实的那一层，就能回去。” “我们要怎么才能知道哪一层是真实的呢？” 她问道。 是啊，这个问题也是他正在思索的问题。 “镜中的世界和现实的一切都是相反的，现在是你的右手牵着我的左手，但是镜中的世界看起来，就是你的左手牵着我的右手，但是……” “但是现实的那一层空间里，周围也全都是真的镜子，所以看出来的一切还是和镜中世界一样啊。” 璎珞也想到了这一点。 “是啊……” 他沉吟。 看着周围无数个自己的身影，他有了几分踌躇。 四面八方的幻象全都是不同的，那是他们穿过了这么多次镜中世界时留下的残影，但是真实的世界中，镜中映射出来的一切应该都是相同的，所以，只要他们穿过足够多次，就一定能找到那个真正的镜面。 应该……是这样的吧…… 他也不是太确定。 “所以其实是我们被镜子的幻术给控制住了吗？那时候我们看到的嘉玉真人，其实是真实世界中的那个他，只有他没有被幻术给禁锢？” 她总算明白过来了，谢道之微微含笑道：“也许是的，也许嘉玉真人现在正在想办法找我们呢。” “在他看来我们应该是走进了镜子里，而在我们看来，却是他慢慢消失在了镜子里，这可真是……” “这法术还挺好玩的。” 她吐了吐舌头。 一点都不好玩。 她是一点都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刚才他都说了的，镜中法术曾经困住了多少人在镜子里，那些人一个都没有回来的，她一点都没发现自己的处境堪忧吗？ 看着她的笑颜，他突然明白了，她不是不担心，她只是太相信他了，亦或者是……即便被困在镜中也好，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不会感到害怕和绝望。 其实，他也是一样呢…… 突然意识到两个人的想法原来是完全一样的，他只觉得心中甜甜的，有一种奇奇怪怪的小小的幸福的感觉，不合时宜，但是十分真实。 第1260章 周爰咨谋（三） “我明白了。” 仪宁的神色沉着，转身就往外走。 “……您去哪儿？” “不用担心我，我也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夫君离开之前曾经交代过，如果发生了她无法独自解决的事情，就…… 原本只是想来找姚长问一下夫君的行踪，可是现在看来，已经到了需要动用那个的时候了…… 青姬和卫氏拦不住她，仪宁又说了坚持不要她们跟着自己，两人无奈只能目送她远去。 “她去的方向，好像是去地牢……” 谢道兰眼神迷茫，自言自语道。 “不可能吧……” 青姬笑道。 皎洁的月光之下，三人依旧站在那里对峙着，谁也没动手，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事已至此，你若是想全身而退，只怕也难。” 青鸾冷冷道。 “哼，小老头，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怕了你了？哼哼，本座不过是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罢了，老的老，小的小，就算本座赢了你们两个，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别提什么骄傲不骄傲的，你先赢了我们再说。” 姬朝也笑道。 狐泠如的神色有几分尴尬，殿下派她来示威，若是她没能完成殿下的任务还被灰溜溜地赶回去了，那岂不是糟糕。 想到这里，她神色一黯，眯起了眼睛，转身就往闹市中飞身而去。 “不好！” 青鸾连忙跟了过去。 “怎么了？” 姬朝疑惑道。 “她走了不是好事吗？” “你看她是往哪儿走的，她分明是要去惹事。” 青鸾来不及解释太多，摇身一变现出了原形，一只华丽的鸾鸟拍拍翅膀飞在了最前面，只是根本拦不住那道月光。 “狐泠如，你别妄动杀孽，需知一啄一饮都有天定，你若是杀生太多，定然有伤阴鸷，难免不得好死！” “哈哈！” 狐泠如大笑。 “我手中的冤魂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那些人何其无辜，你要跟我说什么杀孽，那你们凡人一生之中吃的那些猪牛鸡鸭，又何尝不是无辜的生灵，怎么也没见你们遭什么报应？” “哦，对了，是我狭隘了。” 她冷哼。 “凡人就在无尽的迷茫和愚昧中一世又一世地轮回，每一世都不过是任人宰割的棋子罢了，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报应吗？” 夜色中，灯火通明的秦淮河上，一片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七彩的灯光倒映在水面之上，如同一道七彩的长廊一般美仑美奂。 高大的牌坊之下挂着一串串华美的灯笼，并不高的庙宇周围围绕着璀璨的灯火，八角尖尖的飞檐之上一片金色的光芒，如同真正的金光闪闪的庙宇一般庄重华贵。 “快住手！” 青鸾飞在了她的前面，却拦不下她的法术。 一道银白色的月光落在了那高高的牌坊之上，绝美的光芒和金色的光芒碰撞在了一起。 “轰！”得一声，如同一道惊雷一般，惊叫声，喧哗声，轰鸣声全都混杂在了一起，那道高大的牌坊先是晃了一晃，继而在摇摆中慢慢地倒塌了下去，金色的灯火也灭了一大片，只有少许一闪一闪的还没完全被毁的灯管还在不合时宜地闪亮着，让那一片冒着烟尘的废墟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快跑啊……” 凡人们哭喊着，奔跑着，顿时一片狼藉。 “嚯嚯！” 狐泠如笑得畅快无比，刚才那憋屈的感觉一扫而空。 是了，要是正面较量，她的确是打不过这个老不死的，但是她可以搞破坏啊，最妙的是，就算她再怎么肆无忌惮，再怎么猖狂，这几人都拿她没办法。 那殿下的任务她可不就能完成了嘛！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之上。 不过是个小破庙罢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她无法理解，也不能体会。 “轰隆！” 又是一道月光，那一片矮矮的八角楼的屋顶上就多了一个洞，尖叫声此起彼伏，她哈哈大笑，抬手又是一下，那庙宇晃晃悠悠地，终究是没倒下来，只是八角尖尖的金色屋顶全都被打坏了，周围的人群四散奔跑，逗得她开怀无比。 “太好玩了！” “差不多可以收手了吧！” 青鸾落了下来，停在了她的身前，现出了人身，皱眉道。 “夜游秦淮河，何等美妙，我怎能错过。” 狐泠如嘻嘻一笑，月光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她笑得意气风发，肆无忌惮。 “住手！” 金碧辉煌的游船之上，已经有人发现了岸上的异样，惊惶的人群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便见到一片巨大的银白色的光球远远而来，一束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了河面的中央，没人看得清楚那是什么，只是那一片光球飞近了的瞬间，所有人都茫然地站在了原地，无法反应，无法动弹。 “妈妈！” 吓坏了的孩子刚回头抱住了母亲的肩膀，下一秒，便一起都落入了水中，虽然并不是寒冬腊月，但那冰冷的河水还是有几分湍急，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幸而母亲会水，只是孩子已经吓得出不了声，小脸小手都开始冻得慢慢发青发紫。 然而这不过是这一场巨大悲剧中的沧海一粟罢了。 巨大的轰鸣声，爆炸声，落水声，呼救声，交织成了一片。 警笛此起彼伏，救护车几乎是倾巢出动，只是一切都失去了控制，慌乱的人群相互踩踏，惊叫，被打伤的人不过是少数，死于惶恐和恐惧的人更多。 灯笼一串一串地倒下，水面上一片一片的爆炸和轰鸣如同绽放的花朵一般绚烂，眼见这一片混乱，狐泠如高兴得尾巴都摇来晃去的，开心坏了。 “快跑啊，加油啊，我要来追你们了哦！” 她飞在了车流最为密集的立交上空，笑嘻嘻地就随手一个月火甩了过去，高大的立交桥一下子轰然断开，除了掉下去了的那些车辆之外，其他所有的车辆都被吓得不敢动弹，两边的车流一下子全都停住了。 青鸾和姬朝已然没空再理会她了，就算是被那些凡人发现也罢，这时候也不是躲躲藏藏的时候了。 灭火救人，水系法术在这时候是最有用的，看上去一点都不显眼，而且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1261章 周爰咨谋（四） “真扫兴。” 见两人都不理会她，狐泠如意兴阑珊，这东炸一下西霍霍一下的，开始还挺好玩的，多玩也就那样，反正这些凡人的死活和她都毫无关系，就如同脚底下碾落的尘埃一般，毫无成就感可言，她又有什么可得意的呢。 “你给我站住！” 一个细细的声音愤愤不平地喊道。 “狐泠如，你这个狐族的败类，还不束手就擒！” 青鸾和姬朝一起看去，却见一只小小的狐狸周身都有着灵力的笼罩，虽然身量都未长足，但显然灵力充盈，道术精妙，与普通的小狐狸全然不同，即便看不清楚有几条尾巴，那也绝对是狐族中出众的后辈了。 狐泠如背上一凉，差点汗都出来了，可转念一想，她都已经脱离狐族了，再者，有永凝月火的护佑，她能怕得谁去。 “哈哈哈哈，看在大长老的份上，本座不和你这样的小女孩一般见识，你若是识相，就立刻消失在本座面前，若不然，别怪本座心狠手辣，不念同族之谊。” 她洋洋得意地喊道。 那只小狐狸，也不过就是几百年的修为，居然敢在她狐泠如面前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狐泠如，你勾结外敌，蓄谋不轨，伤害禁锢我娘在前，又以我娘为傀儡，偷窃了狐族秘宝在后，你以为我们狐族会就这样放过你吗？” 这是…… 狐太音的女儿？ 狐泠如冷哼了一声，眼中的光芒闪动，那可不是什么善意的光芒。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狐太音从来都看不起她，看她的眼神仿佛她不过是一滩烂泥，根本就扶不上墙的那种，虽然她修炼狐族法术是有那么一点慢，虽然她从来都怨恨大长老不给她展现自己的机会，虽然过去的种种她从来都没有忘记，但是，对于狐太音，她实在是厌恶无比。 也许正是因为自己的七尾，她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她从来都不觉得七尾能比九尾差多少，血统来说她也是十分纯正了，奈何就是七尾，她生来如此，又能有什么办法。 青鸾闻言也着意上下打量它，只见那只小小的狐狸眼神温润沉着，大大的尾巴团在一起，显然是被施了法术，不会轻易展示自己的尾巴究竟是有多少条。 “小狐狸，你先离开这里，我们能对付她。” 他轻咳了一声，开口道。 “青鸾长老此言差矣，狐泠如乃是我狐族叛出的逆徒，若是抓不到她也就罢了，如今她就在我眼前，若是不将她抓回去给长老们处置，幼兮如何能给所有受难的族人一个交代？” “青丘出什么事了？” 姬朝闻言忙问道。 “承蒙修明真人动问，青丘众族人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因狐族至宝被盗，以至于众人无处可依，如今唯有找了一处人类废弃的村庄，勉强度日。” “只是……” 小狐狸的声音一片黯然，显然是伤心至极。 “有什么麻烦，尽管告诉我们，我们……呃……青鸾长老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们的。” 姬朝倒不是不愿意帮那些狐狸，只是上班啊上班，他还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做，没奈何，只能慷他人之慨。 “多谢两位真人，只是，狐族如今一片混乱，尚未找到一处能够安居的所在，暂时落脚的那个村庄，看着似乎没有异样，但是入住之后，姐妹们多有生病的，而且那里的水源似乎也并不洁净，我们多方打听，才知道那村庄当初被废弃，就是因为那些凡人自作孽，污染了周围的水源，这才会无人居住。” “如今我们已经迁移到了别处，只是这天下虽大，却没有一处能让我们狐狸安居乐业，走到哪里都有凡人的侵扰，简直是无奈至极。” 小狐狸连连摇头道。 见青鸾和姬朝都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忙道：“抱歉，是我日夜忧心那些受伤痛苦的同族们，这才话多了些，长老们都说过了，我们狐狸就该自己管好自己，不能麻烦别人，更不能欠别人的人情。” 呃…… 这么说是不是不太礼貌。 她后知后觉地按住了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一副生怕被骂的样子可爱极了。 “你这小狐狸倒是有趣，和你娘完全不一样。” 青鸾的嘴角总算有了一点点的扬起。 “呵呵呵呵，真是笑死人了，要不是我亲耳听到，我还以为是有人在痴人说梦呢，麻烦你还是回去多吃两年奶，再来找别人麻烦好吧，自己家的篱笆都扎不牢，还有闲工夫管别人，真是好笑。” 狐泠如挖了挖自己的耳朵，满不在乎地说道。 “就算是狐太音亲自站在这儿，跟我面对面斗法，我都不怕，我还能怕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大话之前，麻烦你过一过脑子好吧，要不是我脾气好，一出手你便是非死即伤，对付你就像对付一只蚂蚁一样，岂不是举手之劳。” 等一下，狐太音的女儿…… 姬朝微微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只小狐狸，看上去举手投足间没有什么异样，难不成，是他记错了？ “你娘难道没有告诉你吗？当初她可是亲手杀了不少你的族人呢，你一点都不知道吗？若不然，是你假装不知道，故意要包庇你的母亲，不是吗？” “你住口！” 小狐狸的尾巴唰得一下打开了，晶莹剔透的光芒比月光更明亮，比星光更清澈，比最纯洁的少女更皎洁。 “一、二、……，七、八、九！” “果然是九尾狐。” 姬朝低声地自言自语，再看青鸾，果然也是一样的眼神。 狐族果然并没有没落，只要一代又一代都有真正的九尾出世，那狐族就不可能消亡沉寂下去，终究是会有人站出来领导整个狐族前进，不管她现在是有多么地稚嫩，可只要心正，那狐族的未来终究是光明的。 青鸾更是感慨万千，当年的狐壸罡简直是太可惜了，他可说是狐族中难得的奇才，原以为他能一直带着狐族前进，可是…… 如今这位的天资却丝毫不输狐壸罡，即便是狐太音，都无法与之相比。 第1262章 周爰咨谋（五） 只是，即便如此，这只小狐狸也肯定不是狐泠如的对手，就算没有永凝月火也一样，更何况现在狐泠如有着神器护身，就算是陆广韵的法术都一样被反噬，更何况小小的狐狸呢。 “小狐狸，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 姬朝善意道。 青鸾也劝道：“不能和她硬碰硬，永凝月火在她的手上，就算是广韵真人也无法破解永凝月火的防御之法，我们都能明白你想要为族人讨回公道，但是如今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小狐狸福了一福，这才礼貌地答道：“小女自然明白厉害，只是若不能尽力一试，日后回到了母亲的面前，小女不知道要如何向母亲，向长老们交代，这并非是小女一人的责任，而是整个狐族，任何一位族人，都愿意去承担的责任。” 不是我说…… 青鸾忍不住腹诽，别的狐狸只怕看到狐泠如有多远躲多远，能不被她寻晦气就不错了，哪能送上来挨打呢。 只是这小狐狸这样有勇气，他就算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必须得护得她周全，这也并非是他的责任，只是他就是愿意这么做，仅此而已。 狐泠如闻言自是大笑：“是说呢，你们全都是胆小鬼，还不如我狐族一个小女孩有胆识。” “既然如此……” 她一双狐狸眼睛不怀好意地转了几转，笑道：“我是长辈，你是后辈，不如我先让你三招，你出招便是。” 这也太狡猾了！ 姬朝刚想要出言提醒小狐狸，却听得她正色道：“此时我们并非是以武会友，而是生死相搏，且我身为狐族的祭祀一脉，身份远比你这叛出狐族的弃徒要贵重得多，小女不愿，也不屑承你这份情。” “哼！” 一说到血统，狐泠如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那明晃晃的九条尾巴如同在炫耀一般，晃得她眼睛疼，她眯起了眼睛，细细长长的狐狸眼打量着那长尾巴，冷冷的眼神令人心惊。 青鸾哪里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永凝月火的威力他也未必能支撑得住。 只见狐泠如几乎是在那瞬间就挥出了一道月光，银白色的月华速度极快，几乎是在眨眼间就飞到了小狐狸的身边，姬朝暗道不好，青鸾也飞身扑了过去，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那一道月光打在了小狐狸毛茸茸的身上，如同一道真正的月光一般无害，柔柔地洒落了下来，反倒是让她身周的灵力光芒更加明亮。 “我明白了！” 姬朝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狐族祭祀一族的秘密，不管是狐太音也好，还是这只小狐狸，都是祭祀一族的血脉，而它们之所以成为了祭祀一族，并不是因为它们的出身，而是因为这一族的相性本就和永凝月火十分契合，不会被它强大的灵力所伤。” “难怪狐族所有人都不知道永凝月火真正的所在，可狐太音却一下子就能找到。” 狐泠如脸色十分不好看，有几分自嘲，有几分苦涩。 “狐族的祭祀一族生来就是月火的守护者，自然不会为月火所伤。” 小狐狸镇定自若地说道，大大的眼睛清澈无比。 “狐泠如，你身为狐族的一员，不仅不能为狐族做出贡献，反倒是勾结外人来偷盗狐族的秘宝，还口出狂言，污蔑我族的大祭司，更是将我族的秘宝据为己有，这三条罪责，任何一条都能将你打得魂飞魄散，永远不能重入轮回。” “你服不服？” 小狐狸的声音十分柔软，可这话中的意思，却让三人全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哈哈……” 狐泠如愣了半晌才爆发出了抑制不住的狂笑。 而青鸾此时却已然不敢小觑这只小狐狸，只是……要说给狐泠如打得魂飞魄散，就凭这只小狐狸自己，似乎……似乎实在是有点勉强吧…… 姬朝却是直言道：“不如还是待来日狐太音长老来了，再找她算账吧，如今我们两个要保护你自然是绰绰有余，但是她手上有着永凝月火，轻易无法被打倒，除非能破解永凝月火的结界，可是要说破解永凝月火的护壁，我们两个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位真人无需多虑，小女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有能够制服她的法子，可小女还是想给她一个悔过的机会。” “狐泠如，若是你交出永凝月火，承诺从今以后再也不踏入青丘，并且今生今世不再做任何有损于狐族的坏事，那小女就能放你这一次，不再与你计较偷盗永凝月火之责。” “只是狐族你是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你明白吗？” 她的声音有一丝丝地悲切，毕竟还年轻，在她看来，不能回到族中一切生活是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了，只是在狐泠如看来，那不过是所有让她难受的事里，最不难受的那一件。 “开玩笑，谁要回狐族！” 似乎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狐泠如几乎是跳起来喊道。 “不回就不回，你嚷什么嚷。” 青鸾满不在乎地说道，看向她的怪异眼神让她百口莫辩。 大声要被说心虚，不说要被说是默认，这两人，好烦！ 狐泠如“呸”了一声，竖着眉毛道：“我但凡想过一次回到狐族去，我都可以回去，我并没有做错什么，长老也没什么可以罚我的，偷永凝月火的是狐太音，又不是我，你们什么证据都没有，凭什么都怪在我头上？” “现在是我叛出狐族，是我不愿意回狐族，麻烦你们不要说成是我就是要回狐族，却怎么都无法被接纳一样好吧。” 她觉得自己说这些有些欲盖弥彰，可那些话冲口而出，几乎半点掩饰都没有，青鸾闻言当时就愣住了。 “我怎么听着你还是很想回狐族啊？” 姬朝快嘴问道。 “……” 狐泠如百口莫辩，冷哼道：“悔过是不可能悔过我，我什么都没做，自然什么都没做错，而且，青丘我想去就去，想走就走，我就不信有谁能拦我。” “啧啧，明明知道我在这儿了，你们大长老怎么不来堵我，就派你一个小卒来冲锋陷阵，小狐狸，我怕你是被人利用了呢。” 第1263章 亦莫我顾（一） “狐泠如，你太小看我们狐族了。” “你太看轻你的同族，也太看轻你自己了。” 小狐狸正色道，九条尾巴晶莹如玉，在风中微微扬起，在心中别有心思的人看起来，简直是让人眼睛疼。 只是，它澄澈的目光中，除了痛心，还有微微的怜悯。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似乎空气中有什么被改变了，青鸾和姬朝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只小小的白狐狸，只见它悬浮在了空中，毛茸茸的两只爪子可可爱爱地展开，如同在捧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般。 “这是……” 青鸾不敢置信地看着它，姬朝不明所以，更是目不转睛。 一幅巨大的画卷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了它的手中，半透明的光芒让它看起来如同只是一个幻象一般，可狐泠如在看到那画卷的瞬间就后退了一步。 “这不可能！” 她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又后退了一步，她又惊又怕地发现，那笼罩在她身上的月光正在慢慢地变得暗淡，而那幅巨大的画卷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是的，早在壸罡前辈的手中，狐方潭与永凝月火就已经被炼化成了一体，你手中的不过是一块承载了永凝月火灵力的石头而已，真正的月华之力，早已被炼化进了法阵之中。” “若不是你带着永凝月火出现，我们找不到你，自然拿你没办法。” “但是，既然被我找到了我们狐族的秘宝，那今日，我们狐族的秘宝就能回归狐族，而你，也自然要回到狐族去论罪领罚。” “你胡说！” 狐泠如从怀中掏出了那个明亮的小月亮，哈哈大笑道：“你骗人，你看，宝物明明还在我这，就算你再怎么花言巧语，我也不会信你的。” 小狐狸微微眯起了眼睛，笑容中别有深意。 姬朝还没反应过来，青鸾却不是笨蛋，至少，没有狐泠如那么笨。 它几乎是瞬间就现出了原形，俯冲着飞了过去，一爪子就抓住了那一颗圆圆的小月亮，折返的时候，稳稳地将那月亮放在了小狐狸的手心。 一时间，狐泠如还没反应过来。 小狐狸手中的月光却已然全都收敛了起来，显然它对于永凝月火的掌控已然是收放自如。 “狐泠如，你还不悔过吗？” 她皱眉道。 “你诓我！” 狐泠如就是反应再慢，也明白过来了，什么狐方潭，什么永凝月火被炼化了的，全都是小狐狸骗人的谎言，她不过是想哄着自己把永凝月火拿出来而已。 原本只要她有永凝月火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可现在呢？ 她心念电转，再也顾不得找这只狡猾的狐狸算账，转身就想跑，可姬朝和青鸾的反应比她快得多。 一条绳索和一道火焰同时飞了过来，火焰挡住了她的去路，捆仙绳一下子就牢牢地绑住了她，她瞬间现出了小小的原身，想要变成狐狸逃走，可是那捆仙绳毕竟是神物，一下子就缩小了束缚，依旧是牢牢地绑住了她。 “你们！” “混蛋！” 狐泠如气得破口大骂，只是那些过于粗俗的部分直接被众人的耳朵自动屏蔽了。 “我们混蛋？” 姬朝气得眼睛都红了，指着下面的一片火海，一片绝望的人群，怒道：“你看看到底是谁混蛋？！” “所有生灵都有生存的权利，就算是凡人，也不例外。” 小狐狸细细的声音说道，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不过道理也没错。 “幸而，既然我已经找回了我们狐族的秘宝，青丘向来与人间来往密切，自然也不愿看到这般生灵涂炭，故而我们自然也要献上我们狐族的微薄之力。” 小狐狸捧着那一片小小的明亮月光，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念动着咒语，方才那一副巨大的壁画飞了起来，变得越来越大，逐渐落了下去，如同一块巨大的罩子一般，慢慢地展开，慢慢地落下，终于盖在了地面之上。 如果说这世上有奇迹的话，那这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了。 倒塌的庙宇飞了起来，残砖瓦片全都飞回了原来的位置，就连那灯火都恢复了明亮的光芒，高高的立交桥原本已然断开，可那些掉落下来的砖块全都自己飞了回去，如同从未损坏过一般，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受伤的人一下子痊愈了，哭喊的人莫名地揉了揉眼睛，眼中有了几分迷茫。 刚才还一团惊惶的人们抬起头来，几乎是瞬间就忘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嘟嘟……” 车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可是原本停在那儿的车也忘记了自己何以会停在那里不懂，不解地看了看车窗之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无奈地自嘲一笑，便驱车向前，忘了这一段小小的插曲。 沉没的游船，爆炸中挣扎着的受伤的人们，求生的人们，全都回到了完好无损的游船之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那边的灯火真好看。” 慢慢悠悠的游船之上，小女孩指着不远处岸边的灯火，对她母亲说道。 “是啊，一会儿我们去那儿吃好吃的，好吗？” 年轻的母亲笑得十分开怀，轻轻地将她拢在了自己的怀中，爱怜地轻抚着她的细细的发丝，温柔地用手帕为她擦去额上细细的汗珠。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幸福。 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即便是青鸾，都不曾见过这种法术，两人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站在了原地，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狐泠如睁大了眼睛，几乎是傻眼了。 警笛还在呜呜呜地响着，只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出动了那么多警车和警用直升机，即便是那些忙碌的救护车们，都傻傻地停了下来，忘记了自己要去哪里，又是为什么会紧急出动的。 “大概是调度出了问题吧。” 拍了拍脑袋，他们自言自语地这么说道，纳闷地往回开往回飞，总而言之，没出事是最好的不是吗？ 第1264章 亦莫我顾（二） “噗！” 众人自是惊叹，小狐狸却喷出一口鲜血。 “哼！” 狐泠如冷笑：“逆天行事，自然会被反噬，要是真这么喜欢那些凡人，怎么不去和那些凡人繁衍血脉？非要自诩自己的血统多么多么高贵，九尾了不起吗？不过是生来如此罢了。” “那些凡人，难道不过是生而为凡人吗？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小狐狸气息微弱地说道，轻抚着自己的心口，显然是勉力施法，已然受了内伤。 “慢着，我陪你一同前去。” 姬朝站了出来，正色道。 总不能让这只病恹恹的狐狸自己一个人带着狐泠如回去狐族，就算是有捆仙绳，也难免狐泠如会耍诡计。 小狐狸的眼神有几分犹豫，若非是受伤了，她定然会礼貌地拒绝，只是，修明真人的身份，似乎也不能算是外人。 “大长老你帮我给西西说一声，我先护送侄媳妇回娘家。” 见她有几分见外，姬朝忙表明身份。 小狐狸的大尾巴顿时团成了一团，小爪子也缩了起来，就算是毛茸茸的脸上，都能看见可疑的红晕。 青鸾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原来如此，后生可畏啊。” 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狐泠如更是傻眼了。 “侄媳妇……？那就是……姓姬的……？” “什么？你身为九尾，居然和凡人通婚？” “族长居然不把你逐出狐族？” 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啊，这简直就是双标得离谱！ 搞什么啊！ 狐泠如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族长？” 青鸾故意火上浇油：“你不是早就背出狐族了吗？居然还认狐族族长是你的族长？” “……” 狐泠如无言以对，只是拿眼睛去瞪那只小狐狸，大有不说清楚别想蒙混过关的意思，全然忘了自己才是真正的阶下囚。 “我真的快笑死了，当年的狐颐真也好，如今又来一个，族规写得清清楚楚，九尾混淆血脉的轻则逐出狐族，重则死罪，不打得个魂飞魄散不算完，你们倒好，处处针对我们不是九尾的狐狸，自己却玩双标？” 这话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架不住人家就是玩双标啊。 毕竟九尾难得，七尾么……呵呵…… “待回到青丘，你自然可以当面和族长理论。” 小狐狸细细的声音幽幽地说道，更是把狐泠如气得话都接不上。 不过她还真是误会了，人家是真的建议她回去找族长问问这其中的道理，可狐泠如偏偏就以为对方是在炫耀，是在耀武扬威，反正就是九尾最高贵，你想咋滴也没用，族长定然是偏袒他们的。 无知无觉的凡人们还在秦淮河上歌舞升平地游玩，全然不曾记得刚才曾经发生过那样惨烈的祸事，狐泠如看了一眼那金碧辉煌的庙宇，高高的牌坊，只觉得恍如隔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梦境而已，一点都不真实。 丢了永凝月火，又给殿下丢了份，她还是被狐族抓走还比较好一点，要是回去，在殿下面前她要怎么交代啊。 只是，回到狐族还不知道要怎么被耻笑呢，不过是小小七尾，居然还妄图在九尾面前耀武扬威，结果呢？还不是被抓回来了，还有那个讨厌的狐太音，想到要看到她的脸，那种严肃的正直神色，她就嫌恶心，她就觉得膈应。 还不如死了算了，哎…… “喵呜！” 黑猫妖又一次遇到他们的时候，它总算是认命了。 “我投降了，你们说吧，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走出这里？” “求求了，你们就告诉本喵吧。” 它伸出爪子来作揖，毛茸茸的小爪子上有一点白白的，像个小手套一样，十分可爱。 诚意是挺有诚意了，可璎珞唯有苦笑。 “要是我们能走出去，你怎么还会遇到我们呢？” 她无奈道。 “切！” 果然黑猫立刻就变了脸，不屑道：“我就知道你们凡人都是假把式，看着法力高，其实只要用了你们没见过的法术，你们就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说白了，就是笨！” “你聪明，你怎么也出不去？” 璎珞立刻反问。 “……” “我不过是只猫而已，你们还指望我有多聪明？” 它都把话说成这样了，璎珞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讽刺它了。 总而言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四面八方的镜子她都试过了，总而言之，就是出不去。 “哎！” 她瘫倒在了地上，伸了个懒腰，嗔道：“反正走多远都是白走，我好困，我要睡一会儿了。” “说不定很快就能出去了，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若是现在放弃，那就是功亏一篑。” 谢道之柔声道，伸手把她给扶了起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她也听说过那些因为各种意外被埋在地下的人，其中有好些人，其实再多挖几米就能挖出去，却倒在了黎明的曙光里。 可是她是真的不觉得这么漫无目的地走能走出这个迷宫。 “奇怪……” 她叹道。 “怎么了？” “为什么这面镜子里没有我的影子？” 她指着天花板上挂着吊灯的那一面镜子，谢道之依言抬头看去，果然没有任何生灵的影子，唯有一片白茫茫的镜面。 “会不会这就是阵眼？” 谢道之小声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想要得到她的肯定。 “有可能，但是我们要怎么做呢？我实在想不出来。” 璎珞忙道，她想过从墙上的镜子穿过去，可是多半就会和左右四面镜子一样，从左边出去就从右边进来，从前面出去就从后面进来，周而复始，逃不过这个阵法的束缚。 而且这面镜子里虽然没有生灵，却有吊灯的影子，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她一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一直到刚才，她仰面躺在了地上，才看清楚了问题的所在。 “任何法阵都有破解的方法，我们不过是在慢慢寻找这个方法罢了……” 谢道之耐心地说道，半点也没有焦躁。 “我觉得以你的意念，一定能破解这个法阵。” 她讶然抬头，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265章 亦莫我顾（三） “喵！” 黑猫突然炸毛了一般地跳了起来，几乎是团成了一团扑进了她的怀里。 “哎哟！” 她吓了一跳，但从前抱乌啦啦也抱习惯了，倒是也没松手给它摔了。 “怎么了？” 黑猫脖子里的毛都竖了起来，它几乎是在全身发抖，就连叫都不敢叫一声，就算是再丢脸，也要躲起来。 周围的灵力似乎的确是在波动，她感应到了那灵力的流向，可是却没有猫妖这样敏锐的嗅觉，看向谢道之，只见他也神色严肃，但他也没有说话。 如同万花筒一般，镜子的镜面开始了不停的转动，而对应的两面镜子之间，互相映射出的画面也开始不停地变幻，她站在了原地，没有感觉到脚下有任何移动，但是周围的一切全都不停地转动，转动。 “喵！” 黑猫妖一下子跳了下去，往那镜子中窜去，璎珞看着它的身影，却和刚才不一样，在一层一层的转动中，它的身影似乎变得四分五裂，如同万花筒中的小彩片一般，被转到了别的方向上去。 不知道是幻象还是真实，她微微皱眉，看向谢道之。 “我猜测这是法阵发生了变化，只是……” 谢道之语中带着犹豫不决，可是看着她的目光中却有些别的情绪。 “怎么了？” 她忙问道。 “你忘了刚才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吗？” 他温言道。 “姬嘉玉需要你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你的法术，只是因为你有他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她慢慢地问了出来，却突然明白了，之前姬琴明明说过的，她怎么就忘了呢？ 只是，谢道之怎么也知道？ 清澈的眸子中闪动着问号，谢道之失笑，她一点都没变，心里想着什么，眼中就能看出什么来，不管过了多久多久，不管经历了多少事，她的纯真从来都不曾真正丢失过。 只要心中有着梦想，就能活在自己的童话里。 虽然这尘世间的一切都不是童话，但是他一定会保护她，永永远远，让她永远都不用担心其他任何东西，就好像在蔷薇小院的那些日子里一样，自由自在地能做任何她喜欢做的事情，这难道不是最幸福的童话吗？ “就在这里……” 他轻抚着她的心口，温言道。 不管之前有多亲密，温暖的手指还是让她微微地瑟缩了一下，一道金色的光芒一下子笼罩了她的身体，她抬起眼睛，看见了那不存在的金色的穹顶。 这里不是昆仑虚的宫殿，这里也不是镜中的世界，他们从来都不曾离开过那里，有着王座的那个长廊，那才是昆仑虚的本体，她有些迷茫，又似乎想明白了一切。 就和狐方潭一样，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在那个小小的房间的壁画之上，而他们所经历的那些迷宫和那些曲折都不过是幻象而已。 当初在狐方潭，她就应该明白这些的，当初要破解狐方潭的幻境，只能让壸罡前辈或者狐狸们带着他们出去，而如今…… 她怔怔地按着自己的心口，在那里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从前她从未在意它的存在，也从未被它影响，但是现在，这里是昆仑虚，也许她之前的梦境和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在这一刻而已，终究她还是回来了，回到了昆仑虚。 眼前的一切似乎又是幻象的重现，那些万花筒一般的镜面旋转又旋转，她觉得有几分眩晕，只是那些令人不愿回首的回忆如同画卷一般，在万花筒上不停地转动着，重放着。 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忘却的，如果有，那一定就是真正有过的执念，也许真的是执念，但是在她的心底，永远都有一抹白色的身影。 只是那幻象又有些她不曾有过的回忆，仿佛潮水一般涌入她的心中，那些长廊上雕刻着的神祗，似乎不再是一具冰冷的雕像而已，它们分别有着自己的色彩，有着自己的喜恶，即便是身为神祗，它们也和寻常的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爱恨情仇。 那些已经消逝的都已经消逝了，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见到了这一切还是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臆想。 然而那壁画是没有颜色的，就算是她的臆想，也应该是青灰色的才对啊，只是那些神祗全都活灵活现，像是她真的曾经亲眼见过一般…… 远远的钟声传来，她有几分恍惚，这钟声是多么地熟悉，而这浓郁的香气，又是她曾经多少次闻过的香味，但是，她一点都想不起来，那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过的回忆…… 这不是梦境，这是真实的，她肯定。 “这里是……”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慢慢地说道。 “这里是众神之殿……” 柔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肃穆，更有一种宿命感。 “我曾睁开双眼清醒地拥抱光明，也曾闭上双眼遁入那黑暗，我曾迷失，也曾沉睡，我曾想要忘记这里，我也曾离开这里，但是……” “世间的因果许是因我一时疏忽而起，不，也并不是我的疏忽，只是我明明看见了那一切，却没有阻止，早在数千年前，凡人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轮回和黑暗都是他们必须要遭受的苦难。” “如果失去了对神灵的敬畏，那世间将会变成何等模样？如果失去了是非之念，人间将会变成怎样的一片混沌？” “我虽然闭上了眼睛，却从没有真正放下这一切……” “神之念，只可惠及众生，若是以神之力庇护某一人，那就是神的罪孽……” “那就是……我的罪孽……” 她幽幽地叹息道，那语声娇嫩，有几分不似她的声音。 金色的光芒如同壁垒一般守护着她，她睁开了眼睛，双手拂过之处，一片金色的光芒闪过，所有的镜子全都消失了，所有的幻象全都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谢道之抬头看去，却见自己还是站在长廊的镜子前面，一边站着微微发愣的嘉玉真人，和劫后余生还在瑟瑟发抖的黑猫妖。 第1266章 亦莫我顾（四） “别再看那面镜子了。” 谢道之见她傻傻地对着那面巨大的镜子，连忙把她拉入自己怀中。 她愣了一下，熟悉的香味猝不及防地袭来，她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温暖的手指温润如暖玉。 “这镜中布下了幻术，幸而你们找到了出来的方法，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姬嘉玉淡淡地说道，似乎一点都不曾着急。 “原来这长廊根本就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她叹道。 金碧辉煌的长廊两侧分别错落地挂着各色各样的画卷，画风古朴，有着浓浓的古典气息。 再往前走，巨大的圆形大厅里，如同看台一般布置着一层比一层高的环形座位，两边的地面上各有一扇小小的门，门上还有着结实的铁栅栏。 “好奇怪……” 璎珞抬头看高挑的天花板，这一层的高度实在是太高了，完全环绕了起来，看上去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看台。 难道这里平时是用来看电影的吗？ 不可能啊，这也没屏幕的位置啊。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远远地，可以看到后面是一片绿荫，她更是诧异，原来这昆仑虚是会把树种在屋子里面的吗？不过下一刻，她就释然了，即便是众神之殿，偶尔也要搞个暖棚种种花草药草之类的对吧，这一片绿荫也生存至今，丝毫没有枯萎，实在是太神奇了。 “哎？” 三人往回廊的另一边往外走的时候，却听见了璎珞一声痛呼，只见她一边生气地挥着拳头，一边嗔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这玻璃是怎么回事！” 谢道之一边帮她揉脑袋，一边看了过去，只见那一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隐隐可以看见微弱的反光。 他伸手一推，这一片透明的玻璃几乎是没用什么力气就打开了。 “呵呵……” 璎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跟着众人一起前进。 只是她明明是踏出了那大门，再往前走，却是又站在了大门之内，更离谱的是，那一圈看台一般的座位又出现在了她面前，如同是跟着她一般，锲而不舍地要她一定从那里经过。 “不是，我们刚才已经走过一遍了，我们真的是有急事要来，你们就不要捉弄我们了好吧！” 又走了好几遍，还是一样的结果，璎珞气坏了，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唯有努力地大喊，实际上的音量也就那样。 “看来他们是决心要把我们困在这了。” 璎珞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道。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谢道之正色道。 “吼……” “嗷呜……” 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声音响了起来，璎珞顺着声音看去，看见了不远处结伴走来的一群……呃……野兽吧。 四肢着地的巨大老虎和长长尾巴的大狼虎视眈眈地看着众人，似乎随时都会上前伤人。 “要不然先给他们赶走吧，不然万一我们被困在这，觉都睡不安稳。” 这提议可太好了，璎珞连连点头，却见姬嘉玉运起了法术，可那雷电在他的手中勉力地浮了起来，光芒却十分微弱，和之前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这里一定有克制五行法术的禁制，之前谁不是说了吗？如果有人在昆仑虚使用法术，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对是对的，可是为什么连我们的五行法术都要封印呢？” 她认真的样子让嘉玉真人有几分无语。 “你看看这周围。” 谢道之温言道。 璎珞再一次打量了一边这圆圆的看台，在看着下面的猛兽们，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里就是从前斗法的地方，那些神祗可以坐在看台上看其他人切磋比武，虽然在凡间没有什么出手的机会，但是如果闲来无事的话，只怕还是很想试试看自己的法术到底有多厉害吧？” “你说的没错，但是也许这里斗兽的规则和别处不太一样。” “哎？你怎么知道的？” 她都惊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我只是猜的，你看那面牌子。” “那边铁栅栏上面的吗？” 璎珞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却见那牌子上写着一连串的名字，前面的很工整，后面的却很潦草，显然写它的人耐心并不是很好。 那上面的字…… 她差点吐血。 她一个字都看不懂好吧，这写得十分漂亮，可是那字分明就是一个个汉字没错，可她却一个字都念不明白。 “这是小篆的前身，之前的人们就是用这种字来写的，是不是很复杂？” 谢道之问道。 她吐了吐舌头。 “总而言之，这里的规则就是，所有的人都得死，最后一个死的人可以得到最多的奖赏。” “等一下，人都死了，要奖赏有什么用？” 她忙问道。 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重要，因为方才还在观察着众人的大老虎首先按捺不住，张开爪子就扑向离得最近的璎珞。 ”哎！”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熊抱，大老虎伸出舌头就舔她的脸，吓得她连连后退，却没有能跑出那个圆环的范围。 “这算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她笑道，多少有点挺高兴的。 “当心！” 谢道之惊呼，可看着的人却不是她。 她讶然，连忙回头，却见那只大老虎已经扑在了黑猫妖的身上，她一下子愣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快放开它！” 她忙道，虽然知道它听不懂自己的话，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过光是讲道理应该是没用的，只见那大老虎死活不肯放手，如同抓着一个玩具在逗着玩一般，故意让黑猫妖跑开一点，可反手就把它抓回来，反复逗乐。 “你快放开它！” 璎珞的声音愤愤不平，显然是生气了。 “呜呜呜……” 几匹最漂亮的狼也走了过来，陆陆续续地也开始“呜呜呜”地叫着，她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看着它们，不知道它们这是在做什么。 “狼群用吼叫声来确定彼此的位置，不会离开太远，我感觉，他们可能是把你当成同类了，才会对着你叫。” 谢道之忍笑道。 “他们该不会是眼神不太好使吧。” 她无语，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第1267章 亦莫我顾（五） 再一次穿过回廊的时候，她终于走了过去，走进了一片阳光之下的满眼绿色。 这明明是在宫殿之内，上面也没有窗子，可金色的光芒却温暖地洒落在了整整齐齐的琉璃花圃之上，每一株花朵，每一颗果实看上去都是那样特别，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奇异的花朵，几乎没有一株她能辨认得出是什么。 “这些仙草凡尘之中只怕能有一株都是难得，如今可再也见不到这些了。” 姬嘉玉突然叹道。 璎珞闻言忙问：“要不要摘一点回去带给卫姐姐？” “这些仙草有特殊的采摘方法，只有精通木系法术的修士才能成功地将它们保存好，若不然，就是暴殄天物。” 谢道之摇头道。 “好吧……” 她有些失望，可很快就释然了，能不能安全回去还是问题呢，她还想着带伴手礼，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方才那些猛兽一点都不凶猛，而这里的花草也看上去十分无害，为何他们会遇到这些？难不成这昆仑虚的防御法阵坏了，还是说今天还真是他们昆仑虚一日游？ 这小小的疑问不过是短短的忧虑，在一片花草的温暖香气中，他们走过了这条长长的回廊，前面又是一道门。 谢道之和姬嘉玉不约而同地让开了身子，显然是等着她去推门，她微微愣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去。 白色的光芒不过是一瞬间，她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推开了那扇看起来十分沉重的石门，似乎她的手一放上去，那门就自己慢慢地打开了似的。 只是，她站在了那一扇门前，却有了几分愣神。 “喵！” 黑猫妖见门已经被推开了，她却站在门前不动，自是急得抓耳挠腮，也顾不得别的了，直接就扑了进去。 “喵？” 就刚才那么多惨痛遭遇它还没学乖吗？ 璎珞不无同情地看着它一头撞在了白色的蛛网之上，立刻被裹了个严严实实，根本动弹不得。 “这里是……” 姬嘉玉也看见了里面的情形，难得地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镜的幻术是为了让人沉迷其中，而猛兽和仙草只怕都是当年被精心豢养培育出来的，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阻挡外敌，而这里……” 谢道之和姬嘉玉对视一眼，神色间都有了几分怪异。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就算是嘉玉真人，都忍不住叹息。 “这和我们在天池水底看到过的那种水蜘蛛的网很像呢。” 两人心中的疑惑，璎珞倒是一下子就说了出来。 “怎么这里也会有这种蜘蛛网？是因为太久没人住，所以连蜘蛛都爬进来安家了吗？” 她天真地问道。 谢道之微笑了。 “也许是吧。” 他挥手烧毁了捆着小黑猫妖的那一片蛛网，被裹在里面都快透不过气来的黑猫妖连连咳嗽，“咳咳咳”了好几声之后，才发脾气道：“下次能不能快点救我出来，你们倒好，还在那里悠闲地聊天，考虑过我在里面的感受吗？” “没有。” 谢道之面无表情。 “……” “咳咳咳！” 也许是因为被气到了吧，它更是咳个不停，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是，有蛛网就肯定有蜘蛛，更何况刚才谢道之那么大手笔一下子烧了一大片的网，肯定惊动了那些蜘蛛，就连璎珞都听见了不远处越来越近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倒像是有无数只蜘蛛在爬来爬去的样子，光是这声音就让人毛骨悚然。 “站我身后。” 谢道之淡淡道。 “好。” 黑猫妖立刻躲了过去，璎珞瞪了它一眼，它才识相地乖乖让位，一边自言自语道：“所有生灵都有生存的权利，我这小妖自然也有，就顺便保护我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嘛。” “你只要不要到处乱闯，自然就不会出事。” 璎珞笑道，虽然一开始她对黑猫妖的敌意还是挺大的，它看起来自私又精明，不是她喜欢的性格，若是在平日里，只怕她根本就不会和它多说一句话，但是被迫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现在她再看这小妖，倒也没有那么讨厌它了。 “我从来都是最怕死的，我哪里会到处乱闯。” 它还嘴硬。 不过，就好像嘉玉真人说的那样，昆仑虚那么多的妖怪大能在这里等着想要进来，最后能进来的不过是它一只平平无奇的小妖罢了，这不能不说是属于它的机缘。 既来之则安之吧。 “也许对于那些神祗来说，多少还是有几分忌惮凡人的，若不然，就如同凡间的统治者一样，要用种种手段去制衡，不能让任何一股力量过于强大，但也不能让人心涣散成为一盘散沙，这其中的微妙之处，也许只有真正的上位者才能明白。” “即便是不明白，看了那么多，也该明白了。”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间的敌意倒似少了很多。 “你们在说什么啊？” 璎珞不过是一个走神，和黑猫妖说了几句话，就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了，简直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聊些什么，害得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又断片了，难不成中间有那么一段话她没听到？ “嘉玉真人的意思是，这里的蜘蛛，只怕并不是外面来的，而是……也许，我们只是猜测，也许这些巨大的蜘蛛，本就是昆仑虚中培育出来的特殊的精怪，至于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试炼之地，也许是巧合，也许……” 谢道之见她越来越迷茫的眼神，柔声道：“不是什么大事，总之我们不会怕这些蜘蛛，待打退了它们我们就往前走就是了，这些都和我们无关。” “哦……” 她皱眉，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细细一想，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呼！” 一片火球飞过，蛛网又被烧了一大片，璎珞抬头，看见了层层蛛网中一双双密密麻麻的眼珠，看得她浑身发毛，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只想转身就逃。 “吱吱吱吱……” 原来蜘蛛一起叫起来是这个声音吗？她只觉得毛骨悚然，好想把耳朵都按起来不去听那个声音，可是那些蜘蛛却是越聚越多，虽然十分昏暗，但那一双双发亮的眼珠实在是太恐怖了。 第1268章 颜如舜华（一） 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蜘蛛聚在一起，更别说是那么大的蜘蛛了，密密麻麻的眼珠子挤在一起，只怕是整个蜘蛛窝的蜘蛛全都跑来了吧，不过是烧了几张网而已，至于吗？ 难不成是因为这里太久没人来了，它们全都饿得失去理智了吗？蜘蛛不是最怕火的吗？它们就连火都不怕了吗？ 灼热的火焰在一片幽暗中越发地明亮，谢道之眉间的法印艳丽无比，蜘蛛的眼珠子也越聚越多，近处清晰可见大蜘蛛嘴上长着大大的钳子，腿上的尖刺一根根竖起，上面隐隐有着五彩斑斓发亮的光影，显然是带毒的，若是被它们蛰一下，只怕后果不会太好。 腥臭的气息越来越明显，虽然这蜘蛛窝本就不怎么好闻，但是越来越多的蜘蛛聚在了这里，那气味就更令人难受了。 谢道之看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柔声道：“不舒服？” “有些难受。” 她说着拿出了怀中的药膏，在穴位上贴好，这才感觉好受了些，只是那些蜘蛛就密密麻麻地集合在这，却并不上前来攻击他们，不知道是忌惮谢道之的火焰，还是还要等同伴到齐。 已经聚了至少几百只蜘蛛在这了，这蜘蛛洞又大又深，周围的蛛网又是密密麻麻的，就算能斗得过这些大蜘蛛，也不知道里面还有多远才能走出去。 “吱吱吱吱……” 那声音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突然所有的蜘蛛一起躁动了起来，似乎是有规律地摩擦着自己的腿，而那奇怪的声音就是从那摩擦中发出的，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却见那些蜘蛛并没有吐丝也没有喷什么毒雾，只是不停地发出那种“吱吱吱吱”的声音。 谢道之的火焰有几分犹豫不决，就算是这些精怪们，也毕竟是生灵，他又担心那些蜘蛛暴起伤人，又不愿意无端端地杀生，只能密切注意着它们的动向。 她微微皱眉，慢慢地向前迈了一步，却见所有的蜘蛛突然如潮水一般退到了两边，整齐划一的步伐听起来还是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中间的道路迅速被让了出来，没有蛛网也没有蜘蛛，似乎是在示意他们可以从那里经过一般。 她突然明白了，和之前的猛兽一样，这里的蜘蛛也并没有恶意，只不过它们天生看起来就是那样令人毛骨悚然，所以她刚才没能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它们好像是让我们赶紧过去。” 黑猫妖探出头来，弱弱地说道。 “恩。” 谢道之虽然不敢怠慢，但看上去的确这些蜘蛛并没有要一拥而上的意思，甚至为了避免吓到他们，它们还退得特别远，只是那一双双密密麻麻的眼珠子，怎么看怎么吓人，就算它们不扑上来，走这条路都让人心里毛毛的。 三人一猫慢悠悠地穿过这条道路，天花板上到处都是悬挂着的蛛网，难为它们居然能清理出一条路来。 “刚才它们爬来爬去，只怕就是为了把蛛网清扫干净。” 璎珞突然想明白了。 “可能是。” 谢道之点头。 只是，他心中却殊无欢喜之意。 这太反常了，明明是昆仑虚的守护法阵，却对他们一点敌意都没有，他越是清楚这一点，就越是担心。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凡事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软软的小嘴，心中唯有一片柔软，只是，走过了这里，后面还会遇到怎样的情形呢？ “哎？” 璎珞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只是每一道门里，都如同幻境一般令人感觉到了不真实。 “火焰秘境的那种蛙，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这总不能是巧合吧？”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有点怪异。 要说蜘蛛是别处跑来的也就算了了，那些火焰秘境中的火焰蛙分明不是随随便便能看到的生灵，更何况它们从来都是生活在火焰之中，而这一扇门内的一片红色，正是熔岩的颜色，流动的红色熔岩和火焰秘境几乎是一样的。 “我觉得这就是养育出它们的地方，我的意思不是说这几只，而是，我觉得似乎就连火焰秘境中的那些蛙，我感觉……我感觉似乎……” 她觉得这想法不对劲，甚至就连说出来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她迟疑地看向谢道之，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肯定。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造物者的境界我们无法体会。” 谢道之含蓄地说道。 “所以，你也觉得那些秘境里的妖物都是这里培育出来的，是不是？那我想的没错，可是为什么呢？” “也许正是因为这世上有着不同生灵的存在，才会变得更加和谐，更加平衡吧，在自然界，如果一种动物没有天敌，那所有的生态都会被破坏，平衡就会被打破。” “也许在诸神看来，人间也是一样。” “你是说，这些怪物都是用来制衡凡人的扩张的吗？” “也许是，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城市就很大了，但是对于整个生态来说，真正聚居了人群的地方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无人问津的山川河流，冰山深海都是大片大片的未知领域，那些是凡人无法占据的地盘……” “也许，只是也许……毕竟这只是我的猜测，一旦他们想要不停地扩张自己的领地，神祗们就会用这些精怪来限制他们，这也是为什么从前的国那么小，而现在的凡人却越来越多，占领的地盘也越来越大。” “因为众神的陨落，已经没有人能限制凡人的扩张了，如果他们一直这样下去，平衡终究是会被打破的。” “啊？” 她怔住了。 这么说来，赵子玉的那些歪理还不是没有道理的，将一切归于混沌，让所有的规则全都归零，把凡人血洗一遍，才能得到真正的平衡，是这样的吗？ 这不可能吧。 她狐疑的目光让他失笑。 “你又想到哪儿去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有点无奈。” 她忙道。 第1269章 颜如舜华（二） 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门，他们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豁然开朗的人间胜境，一片静谧的湖泊之上，一座高高的灵塔如水中之月一般矗立在了湖泊的中央。 不过，没有桥，也没有船。 高高的八角屋檐上挂着小小的青铜铃铛，清脆的铃声泠泠作响，在风中轻轻地摇曳着。 “喵……” 黑猫兴奋地上蹿下跳，显然是激动得不行。 “喵！” 它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却立刻就往下沉，还好谢道之眼疾手快，瞬间就拉住了它的尾巴，这才堪堪把它救了上来。 “喵？咳咳咳咳咳！” 黑猫妖一连咳了好几声，把喉咙里的水全都吐了出来，这才怒骂道：“这什么水，太邪门了，老子明明会游泳，一进去就跟旱鸭子似的往下沉！” 是了…… 久远的记忆似乎一下子回到了眼前，过去的时光并不只是过去而已，她想起了那一次她经历的情景。 “这就是无水之水。” 璎珞喃喃道。 上次她是怎么通过这里的，当时又惊又怕，她根本就没有了什么印象，只是，唯一能确定的是，那时候的阿染，已经不是他自己了吧…… 当时她只觉得能破解这幻术十分顺利，却没有想到也许只有她自己的话，根本就不可能进去，也许不只有危那样聪明绝顶的道术奇才才能破解这样的幻术，但若是让她来，一定是不成的。 “无水之水……” 姬嘉玉闻言沉吟。 她蹲下身来，伸手去触碰那水，彻骨的冰冷让她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不期然地，她想起了清浅渊。 回头看向谢道之，却见他的眼神中也有和她一样的疑惑。 从天池到火焰山，就连驭灵馆都有昆仑虚的痕迹，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她不敢再往下想，只是，也许这茫茫凡尘中的一切，都早已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注定的因果，而凡人的一生，就如同星星点点的微光一闪，不过，众多的星光聚拢在一起，也许也能画出一条星河。 即便如此，凡人之力也是无法与神力匹敌的。 如果说凡间的掌控者为棋手，凡人为棋子，那神祗们就如同那布下了棋盘的人，日月星河，芸芸众生也许都不过是他们手中随意挥洒的棋谱而已。 毕竟她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眼睛看见的都未必是真实的，更何况是臆想的，她决定不再去苦恼这些她无法改变也和她无关的事，眼前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想办法进去灵塔吗。 “这湖泊应该不过是个幻象而已。” “我明白了……” 嘉玉真人微微颔首，手中却无中生有地取出了一只小小的玉瓶，晶莹可爱的瓶身上什么都没有，他运起了心法，那小小的瓶口之中，便流出了汨汨的水流来。 “四海瓶？” 谢道之讶然道。 “恩，出发之前向庚辰借来的，倒是刚好用上了。” 嘉玉真人淡淡道。 谢道之点了点头，心中却更是不安。 姬嘉玉显然是做足了功课来的，可却一个字都没有对他们透露，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他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如同心中乱成了一团棉絮似的，随便一抓都是软软的没有着力的地方，不管怎样都无法安心。 “喵！” 黑猫妖用无比艳羡的目光看着姬嘉玉，确切点说是他手里的瓶子，那眼神，倒像是恨不能把这瓶子据为己有一般。 不过，猫是最会审时度势的，像这白头发这样的大佬，他可不敢惹，也惹不起。 这四海瓶中之水有如无穷无尽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璎珞和黑猫一起打了多少个哈欠，嘉玉真人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直接踏入了水中。 “哎？” 她愣了一下，黑猫妖却一下子跟了上去，如履平地一般地走在了水面之上。 “还不快过来。” 它笑嘻嘻地得意道。 带着你就不错了，还嘚瑟。 璎珞吐了吐舌头，跟了上去，那水面平实无比，就和凝结的冰面一般，三人踏着那水面前行，很快就走到了灵塔的脚下。 “这里面应该是无火之火。” 璎珞指着塔底的那扇门说道。 谢道之闻言点头道：“我去试试看。” “我们一起。” 她立刻道。 倒不是怕别的，只是这昆仑虚的法阵似乎对她的好感很高，如果她跟着过去的话，最好情况也许是什么都不会发生，而最差情况……她摇了摇头，一咬牙，就跟上了谢道之的步伐。 “你离我远些。” 谢道之柔声道，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那可不行。” 她执拗道。 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神温柔无比。 并不是想要和她分开，就算是会遇到什么危险也好，他总是希望能让她在安全的地方，那他也许会能够更加专心地面对自己的问题，她在他的身边，他多少会分心。 可是，仔细想想，他的这一番心意，对于她来说也许并不能让她安心，在她看不见他的时候，她会有多担心他呢，而且，以她的法力，早已能和他一起面对一切，他未必要把她当成是弱不禁风的花朵密密地保护起来，也许有时候，两个人可以并肩站在一起，并不只是法力更强大，而是，那是一种对等的平等的状态，也许对于她来说，心态会完全不一样。 一朵花的盛开，并不只是有阳光和雨露的呵护就行，没有经历过风雨的枝叶一旦遇到了狂风暴雨，一则容易轻易就折断，亦或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再也无法恢复。 若是没有经历过风雨，如何能得见彩虹。 从前，是他欠考虑了。 “那，你要自己小心点。” 他点头道，看到了她眼中惊喜的目光。 原来她一直都并不愿意只是站在他身后而已，他能明白这一点，也许并不算太迟。 想起了在火焰秘境中，她坚定的眼神，他心中又是快乐又是痛楚，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些曾经的伤痛都已经成为了往事，但是他从来都不曾怀疑的一点，也是支撑着他一直到现在的信念，他从来都不曾放弃过她，她也从来都不曾真正放下过他，这已经足够了。 第1270章 颜如舜华（三） 能够浇灭火焰的唯有火焰。 一片火焰中，通往二层的楼梯慢慢地出现了。 “那么简单？” 黑猫妖咋舌。 “这只是灵塔的第一层，也是最简单的，只要法力足够强大就能够通过，只是为了挡住那些法力低微的小妖和误入的凡人罢了。” 姬嘉玉正色道。 “从第二层开始，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都小心一点。” “喵……” 黑猫妖吃了好几次亏，终于晓得厉害了，老老实实地躲在璎珞的身边。 猫可真是懂得趋吉避凶的动物啊，怎么看都是跟着她最安全，她吐了吐舌头。 “不是我说，你们要不然还是先上去再说，我看看情况，看你们没事，我再来，要不然。” “喵……” 黑猫妖没出息地说道。 “我们自然都没有意见。” “只是，若是你不和我们一起走的话，也许我们会走入不同的结界，那样的话，你只能自己小心点了。” 嘉玉真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璎珞闻言倒是愣了一下。 从来都觉得姬嘉玉冷心冷血，从来没有一点人情味，但是这话说得，她就算再迟钝都能听出来，他分明是在提醒黑猫妖别和他们分开，不然它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根本没人能保护它。 果然黑猫妖瑟缩了一下，立刻跟了过来，跟得要多紧有多紧。 “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它不死心，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这回没人搭理它了，刚才的那几扇门中分明都是极其危险的凶兽和精怪，别说是一只小小的黑猫妖了，就算是集他们三人之力，想要毫发无伤地通过都不能完全保证，若非种种原因，他们根本不会那么顺利地走到这里，而它一只小小的黑猫妖，又怎么可能凭着一己之力穿过那几扇门呢？ 就算那是幻境，也是在昆仑虚的神力支撑之下的幻境，轻易不会消失，而且，所谓的幻境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又有谁能轻易定义呢？ 芥子之小，可致无穷。 方寸之间，亦可是无尽的永恒。 嘉玉真人不再理会它，慢慢地走上了那一层台阶，青灰色的石阶十分宽大，然而他一步一步往上走的时候，她的心却有了一丝不安的感觉。 也许并不是恐惧，只是有一种未知的迷茫，她想要知道之后会遇到怎样的困境就必须去面对它，然而在面对它之前，她先要走进那困境，然而，也许再糟糕的境地都不如未知的那一片空白，那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可能会发生的感觉是最令人不安的。 谢道之拉着她的手，那双温暖手不管带她去何方她都不会拒绝，从前她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担心，也许那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罢了吧，如今她还是她，可是那种一往无前毫无顾虑的勇气却荡然无存。 也许正是有了软肋，才会瞻前顾后，才会患得患失。 她下意识地扶着自己的腰，时不时地用温热的手掌去抚摸自己的小腹，其实她并不害怕自己会怎样，从来她都不曾害怕过面对自己命运，但是现在她不一样了，她并不只是一个人而已。 若非是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来昆仑虚的，只是走到了眼前这一步，她却又开始迷茫了，无论如何，她就算能舍弃再多的东西，她都绝对不会放弃自己所最珍视的。 没人能知道昆仑虚的灵塔里面是怎样的，因为从来都没人走到过这一层，她想起了梁渠身边的司采，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为何鬼王一定要笼络梁渠，当年的百里国也许也不过是鬼王的布局而已，梁渠对鬼王臣服的理由，很可能和当年的百里国有关，以梁渠的性格，定然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而他身边的司采，也不出意外地定然是会被鬼王控制的。 一切看起来像是巧合，可那是千百年前鬼王就规划好了的一盘棋，他才是那个耐心的，有条不紊布局的棋手，而其他的所有人，不过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而已。 “并不是本喵看不起你们，但是，你们两个走楼梯也太慢了吧，你们是不是也不敢上去？” 这个“也”是什么意思，璎珞斜了它一眼。 “你要是着急你就先走好了。” 谢道之慢悠悠地说道，一点都没有要催促她的意思。 他毕竟还是明白她的，璎珞抬头看向他温柔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从前的那些误会和争执，似乎都如同冰雪消融一般消失在了温暖的日光之下，即便那水渍还在，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终将会回到从前的模样。 黑色的火焰又如何，无论如何她从来都不会去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她没有，她也不会，就算其他的一切都改变了，心中的信念也是不会被打破的。 只要她能坚守自己的内心，就不用害怕被黑暗所侵蚀。 黑暗无法侵蚀的就是黑暗，而她的心中早已见过了最深的黑夜的颜色，即便如此，她也自信自己绝对不会坠入其中。 所谓的鬼木，从前也是灵气充盈的神木，只不过是被怨气侵蚀了而已，她相信，一定会有办法可以让神木恢复原来的样子，而那个答案，应该就在这里，就在这个蕴养出了神木的昆仑虚。 之前的那几扇门内见到的一切足以让她相信，神木定然也是出自昆仑虚，甚至很可能就是出自之前那个洒满了阳光的庭院之中，温暖而又充满灵力，那不是神木自己的描述吗。 那个地方实在是太符合了，虽然没有在哪里见到类似的幼苗，但是，种植在那里的都是仙草，当年的神木，说不定也是在这里生根发芽，慢慢地长大的。 “我想这些也实在是太没用了。” 她低声叹道。 “就算是真的又怎样呢？” 如果她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也许在这世上，唯一能找到让神木恢复原状的方法的地方，就是在这里了，就是这里，昆仑虚。 她不会放弃，也不会退缩。 第1271章 颜如舜华（四） “咕噜！”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片水中。 幸而脖子里戴着若木叶，她几乎是立刻就被一片温暖的光环给包围了，她扑腾了好几下，才总算是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己的腿上，就说怎么这么难控制自己的平衡，原来那只猫妖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腿，大口大口地吐着水，浑身湿漉漉的，一脸的狼狈。 “哈！” 虽然陷入了这般危险的境地，但看着小黑猫毛全都耷拉在身上，大大的脸上唯有两只眼睛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笑倒。 “哼！” 黑猫妖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抖干了身上的水。 谢道之也有若木叶，嘉玉真人自是从来都不用别人担心他，三人虽然沉入在了水中，但璎珞心中也十分清楚，这定然还是幻境，虽然很真实，但这只是幻象而已。 “呸呸呸！” 小黑猫吐着嘴里的水，怒道：“这水也太咸了。” “这是海里吗？” 她疑惑道。 “我哪里知道？刚走上楼梯就这样了，还好我动作快。” 谢道之拉着她的手，问道：“冷吗？” 她摇了摇头。 “这里是哪里？” “应该是某一处的海底，只是究竟是缘何会来此，我目前还没有头绪。” 不远处有着隐隐的光芒，众人一起往前游去，却见那水底散布着红色裂痕，而周围的水流也似乎温暖了许多。 一道一道的红色光亮如同闪电一般在水底闪过，时而带起一串沸腾的气泡，她抿起了嘴，想起了从前曾经见过的似曾相识的画面。 “那是海底的熔岩。” 他的声音耐心平和，一片淡然。 她突然觉得有些欢喜，具体是为什么，她也说不明白。 那种感觉就好像心中有一个小小气泡，里面装着小小的愿望，轻轻地一碰，那个气泡就破灭了，失望之余，却发现那个小小的愿望早就已经实现了，而庸人自扰的始终都只是自己而已。 “火克金，也许下面会封印着什么稀奇的金系法宝也不一定呢。” “你也感觉到了呀。” “那是自然。” 还没有靠近的时候，她就感应到了强大的灵力，不，正是因为那一股灵力的吸引，她才会往这个方向走的，头上的迷谷枝也指出了正确的方向，埋藏着秘密的地方就是这里。 “可是，我觉得这不可能。” “为什么？” “这么灼热的火焰之下，长年累月地燃烧着，便是有再坚固的金属，都早就被烧化了吧，就算灵力再强大，毕竟也是被克制的，能让我们感应到它的存在，只怕已经是极限了。” “那可不一定。” 嘉玉真人的声音在水下听起来有几分缥缈。 “您知道那是什么了吗？” 璎珞忙问道。 “也许。” 姬嘉玉惜字如金。 “喵？” 黑猫妖趴在了她的背上，偷偷地探出脸来看着前面。 “你很重哎。” 她抗议。 “你可真没爱心。” 它抱怨。 “要来了。” 嘉玉真人突然说道。 璎珞连忙看向那个方向，果然那一道一道的红色闪电的闪动频率明显比原来加快了很多，有些翻腾的泡泡中，她甚至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红色，岩层被翻开，裸露出了一片又一片的红色熔岩，那熔岩一接触到水便变成了一片黑色，但很快又被掀起，露出更下面的红色。 “我们会不会站得太近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危险。 “没事。” 谢道之祭出了五火七禽扇，一个刚好可以容纳所有人的结界将三人包裹在了里面，姬嘉玉斜斜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居然带了一丝真正的善意。 正在这时，第一块红色的火焰喷射了出来，紧接着就是第二块，第三块，如同再也抑制不住一般，一连串的火焰如同一根柱子一般喷了出来，散落在了周围，一接触到水，就变成了一块一块黑色的焦炭一般，失去了活力和颜色。 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制止这一切，而他们也并不曾想过要阻止，沸腾的水和火交融着，燃烧着，这水下的熔岩并不常见，璎珞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但这么大规模的喷发即便是在谢道之看来，都有几分令人震撼的磅礴。 她看着他的神色，心中不知道为何总觉得甜甜的。 真要说，也许她也说不清楚那原因。 就好像有时候认认真真地完成了一件事，却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而蓦然回首，却发现其实之前的那一段曾经的努力和挣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一点都不重要，在幸福的时候不论回忆起曾经的任何点点滴滴，不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还是纠结的，还是难堪的，终究这一切都只是回忆中的一页而已，翻看的时候已然无法体会当时的心情，唯有感觉到现在的幸福而已。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喵！” 小黑猫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脑袋来，挡在了他们两人温柔对视的目光之中。 “讨厌！” 璎珞轻轻地拍了一下它的脑门，嗔道：“有你什么事儿。” “哎，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吗，你们人类啊，热恋的时候总以为自己的爱人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爱人，可但凡被绑在了一起，没有一对最后不成为怨侣的，我可不是在诅咒你们，我只是告诉你们，这是你们最后注定的结局。” 它的声音颇有几分悲天悯人。 “你说得好像很有体会的样子。” 她也听出来了，故意这么说道。 “哼！” 黑猫妖傲娇地一抬头，一脸“就算你问我也不会告诉你”的神色。 还好她也没打算问。 红色的熔岩还在不停地喷发，姬嘉玉示意他们稍稍后退，避开那些越飞越高越冲越远的红色岩块。 “再这么下去，只怕这一片海底终究会升到水面上。” 嘉玉真人正色道。 “啊？” 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可能，但是这熔岩的确是慢慢地堆积了起来，看似不过是一小块一小块的成不了气候，但是下面的灵力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如果那灵力不枯竭，只怕这熔岩会越来越沸腾，只要这水底的喷发不结束，长年累月下来，只怕正如嘉玉真人所说的，这一片海底最终会变成一片巨大的岛屿。 第1272章 颜如舜华（五） “轰！”得一声，就连水中都能感应到那剧烈的爆炸声，璎珞只觉得耳朵都震疼了，高耸的石柱如同拔地而起一般，飞快地升了起来，她远远地看去，几乎看不清楚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道之轻轻地帮她揉着耳朵，她睁开眼睛，却感觉眼中什么光芒都消失了，也许是因为刚才离那枚法宝太近了，自己一下子被闪到了眼睛。 “我看不见了！你们看得见吗？” 她惊慌失措地问道，因为没人回应，她更加觉得心中惶然。 “好黑……”她的声音都快是在哭了。 谢道之握紧了她的手，十分耐心地安抚她。 “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语气轻松地说道。 他的眼睛也看不清了，但是他知道在这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一旦慌乱，那后果不堪设想，可是他真的想不明白，如果只是为了让他们看到这一切，那这法阵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毕竟这是昆仑虚啊，众神之殿，想来那些高傲的神祗们也不会十分欢迎“自私愚昧的蝼蚁”来参观自己的宫殿，这法阵一定是用来抵御敌人的，而他们三个，对于昆仑虚来说，现在就是妥妥的“敌人”。 可就算不是在幻境里，他们也不会因此而掉以轻心呢。 她乖巧地闭上了眼睛，就连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都不敢，就怕这里有什么古古怪怪的禁制，这里这么大，布下禁制的确是有点难，但是不管怎样也要确认一下。 又偷偷地睁了睁眼睛，她感应到了远处传来的一抹微光。 他说的话永远都是对的，就算当时没有结果，可最后多半都会应验。 她从来都是相信他的。 果然，几乎就在下一刻，所有的黑暗都被驱散了，冰冷的水底，巨大的石柱如同蘑菇云一般迅速地升起，烟尘，水流，一切都是一片混乱，可在那混乱之中，她似乎看见了那上面有一枚闪闪发亮的东西。 “熔岩喷射太快的时候会一下子堆叠起来，迅速地冷却，就好像突然出现了一根石柱一般。” 谢道之解释道。 姬嘉玉突然往那个方向而去，脱离了谢道之的结界。 “他那是……” 璎珞说到一半，便见姬嘉玉身周的防护结界已经亮了起来，而他的身法在水中也如游鱼一般，迅捷无比，几乎是一下子就游到了那一根巨大的石柱旁。 “那是什么？” 璎珞看不清楚，远远地看去那光芒之明亮倒像是永凝月火，只不过颜色并不一样，那是金色的光芒，璀璨无比。 姬嘉玉飞身回来，伸出了手掌，一枚金色的石头在他的掌心。 “可惜这是幻境。” 谢道之忍不住轻叹。 “这是什么？” 璎珞忙问。 “金色的，灵力又这样充沛，我早该想到了，原来当年的六通烛会落入鲛人族的手里并非偶然，它定然是被封印在了南海的海底，只是那封印年久失修，只怕也并不特别靠谱，也许不过是一场小地震，或者是附近的小火山被那灵力所激发，这才会让六通烛重见天日，于是就被鲛人族无意中发现了，将之奉为族中秘宝。” “我们要是带着它从幻境中出去，那这世上岂不是有两枚六通烛了？” 她问的这个问题似乎也不算太难，只是谢道之和嘉玉真人都沉吟了半晌，最后也没人回答。 “喵，我们现在能不能出去还不知道，你还想着把人家的宝物顺手牵羊？你有点坏哦。” 小黑猫懒洋洋地说道。 “你不也是冲着昆仑虚的秘宝来的吗？别说得自己好像清心寡欲一样好哇。” “我那不是凑巧吗？！” 猫妖见她有要翻脸的趋势，忙道：“这说明我们有缘啊。” 哼！ 璎珞压根不想搭理它，但是这一枚小小的石子实在是令人心动，若是能带它回去，那简直是太完美了，可是…… 她犹豫着看了看谢道之和嘉玉真人的脸色，只见两人都是微微皱眉，显然是有什么难解的疑惑。 “这世上是不会出现两枚六通烛的，若不然的话，平衡就会被打破，所有生灵都会受到影响。” 谢道之终于说道，嘉玉真人也赞赏地点了点头。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顺其自然就是。” “哎……” 璎珞颇有几分失望，说实话这世上有多少六通烛存在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想要的不过是继续走向下一层，只是这幻境丝毫没有要变化的意思，也就是说，拿到那枚六通烛并不是正确答案，肯定还有其他的细节他们没能注意到。 那熔岩越来越剧烈，如果说刚才不过是随随便便吐吐泡泡罢了，现在却是一下子吐出了一大片，越来越浓烈的火焰在海底熊熊燃烧，即便是凉了一拨又一拨，黑色的熔岩残骸却是越堆越高。 他们已经能躲多远躲多远了，只是那爆发越来越剧烈，他们都能感觉到周围的水都变暖了。 “轰！” 几乎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他们连忙看去，却见那里一片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四处飞溅的熔岩，中间却是出现一片焦黑色的石块，确切点说，那应该不算是石头，而是熔岩，黑黑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比刚才的那一股熔岩之柱都还要更粗一些。 “砰！” 剧烈的晃动让她几乎站不稳，谢道之连忙带着她往后撤，只是这时候比刚才剧烈数倍，数十倍的爆炸声突然响彻水底，她就算是捂着耳朵都快要被这巨大的声响给炸晕了。 这才是真正的海底火山喷发吧！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熔岩喷了出来，那场面壮观无比，先前那海底闪亮着的红色裂缝和这喷发比起来，简直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她下意识地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谢道之。 如果这是梦境，就让她快点醒来吧。 她是真的不想再做这种梦了。 “我好像明白了……” 姬嘉玉淡淡地说道，他声音不高，可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 第1273章 佩玉琼琚（一） “一切的一切都早有因果。” 他淡淡地说道，有着悲天悯人的神色。 “啊？” “喂！” 黑猫妖几乎是痛心疾首地大喊，眼睁睁地看着嘉玉真人把手中的金色玉石扔回了那一片熔岩之中。 “喵！你做什么？喵！” 它气得直跳脚。 “均衡不可以被打破，过于强大的力量，并非是好事，更有可能带来灾祸，就如同这几枚神器一般，正是因为它们的灵力过于强大，所以才会让世间大乱，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它们放回原来的地方，让它们再次被封印。” “可六通烛在鬼王的手中啊。” 璎珞弱弱地说道。 “不仅是六通烛，另外的四件神器也必须归还到原处，回到那些能够将它们封印的地方。” “包括落星石吗？” “是。” 姬嘉玉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驭灵馆的结界多年来都没有开启，在我看来并非坏事，甚至就连驭灵馆的存在，在我看来都并非必要，只是，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她有几分不解其意，然而谢道之的目光却闪动了几下。 “咳咳！” 黑猫妖一个劲地咳着水。 “我呸呸呸！” “齁死人了！” 随着金色的玉石回到了那一片熔岩之中，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周围的水色逐渐退去，而他们回过神来时，几乎就是那么一瞬间，就已经站在了空荡荡的楼阁之中，向上的楼梯已然显现，嘉玉真人正镇定自若地往上走。 璎珞却有了几分踌躇。 这一切有些太快太顺利了，她所担心的根本就没有出现，这并没有让她感到欣慰，相反的，她只觉得心中如同有一块石头没有落地一般，更是不安。 这不过是二层而已，后面会出现什么，谁都说不清楚，不是吗？有谢道之在，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一片柔软的月光落在了雪地之上，她踏上那一片白雪的时候，便有了一种愈发不安的感觉。 地上有着两排细细小小的爪印，远远地延伸到了远处，她看着那爪印延续的方向，并不高的雪山之巅，隐隐可以看见一只狐狸的身影静静地站在了山巅，巨大的月亮像是守护着它一般明亮无比，它一挥尾巴，那是毛茸茸的九条大尾巴，即便隔着那么远，都能清晰地看见。 “狐族与凡人从来都是血脉交融，可凡人崇拜它们又惧怕它们，它们也以混杂了异族的血脉为耻，即便如此，狐族还是喜欢入世，若是逼着它们远离凡尘，只怕它们又会嫌无聊。” “狐族虽然也属于灵兽一族，但最初，它们并不像现在这样繁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至少也有数千年了吧，狐族的灵力越来越强大，族群也日渐壮大，如今想来，只怕便是因为永凝月火的灵力支撑。” “身为灵兽，本来唯有通过吸取天地灵气来修炼自己的灵力，可是有了永凝月火的灵力源泉，对于那些修为粗浅的小狐狸来说，可是非常有帮助的，省了初期吐纳天地灵气的麻烦，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速成。” 嘉玉真人淡淡地说道。 “永凝月火从来都是狐族的秘宝，若是想让它们将永凝月火封印，只怕它们一定不会同意。” 谢道之皱眉道。 “的确不容易。” 嘉玉真人点头道。 几乎是说话间，他们就已经走上了那高高的山巅，如同梦境中的场景一般，巨大的月亮升了起来，高高地照亮着雪地，她回头看自己的脚印，却发现自己的小脚丫子早就埋在了雪中。 比膝盖还深的雪淹没了她的双脚，她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只是那月光实在是太美，而那九尾的狐狸已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少年人，你们该回去了。” 九尾狐的声音低沉却柔和，她想起了狐方潭的狐壸罡，只是那语气虽然相似，声线却完全不同，而那九条美丽的尾巴，似乎也比狐壸罡更加华美。 “前辈，我们的确正在寻找出去的路。” 谢道之礼貌地说道。 “呵呵……是我愚昧了，若你们不是为了我而来的，你们又怎么会迷失在我的幻境中呢。” 它自嘲地笑了一下，问道：“你们想要去哪里？” “来我们来的地方。” 璎珞忙道。 “你们来的地方……” 白狐狸咀嚼着这句话中的含义，悠然道：“是了，你们自然是从你们来处而来，往你们去处而去……” “只是，我却帮不了你们。” 它挪开了眼神，冷冷道。 “前辈，您知道永凝月火在哪里吗？” “呵呵，难不成你真以为现在是夜晚？” 九尾狐反问道。 月之光华能够将太阳的璀璨都遮蔽吗？ 她看向那巨大的月亮，只觉得明亮又晃眼，根本没办法长时间直视，只是，这里不过是幻境而已，若是真实的世界是这样的，那……那……那大家晚上都不要睡觉了。 “虽然我们不过是路过而已，但能够遇见您也是算得上是我们的仙缘，既然机缘已到，便是帮我们一把也不算是太离谱。” 嘉玉真人笑道，那语气俏皮无比，璎珞愣了一下，果然是姬家人啊，看表面一脉镇定的姬嘉玉，实际上和姬琴根本就是一样的，耍嘴皮子从来都是最利索的，真真假假，根本分不清楚。 “道理是这个道理，情况却是这么个情况……” 九尾狐无奈笑道：“我倒是想帮你们，但是你们看，我已经先你们一步被困在了这里，若是我能离开，我早就离开了。” 啊？ 它身上什么伤都没有，神气活现地也不像是病入膏肓将心就木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低下头去寻找着端倪，可它脚上也没有镣铐什么的东西，如何就被困住了呢？ “前辈，您这是怎么了？您是受伤了吗？我们能帮您吗？” 她一脸疑惑的样子让它大笑了起来。 “狐生在世，不就是求一个安逸吗？” 它笑道。 “如今我躺在这里，在世上最清冷的雪地之上，享受着世上最美丽的月光，这难道不是狐世间最快乐的事情吗？” “所以，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 它扬了扬大尾巴，懒洋洋地笑道。 第1274章 佩玉琼琚（二） “您以为这样就是最极致的快乐了，其实未必如此呢。” 谢道之淡然道。 “此言何意？” 九尾狐懒洋洋地问道。 “天下人所喜欢的，是身体安逸、山珍海味、华美服饰、娇艳容貌、悦耳音乐，如果得不到这些，就会痛苦无比，大为忧虑恐惧，原以为只有凡人才会这般愚昧，可您……” “世俗的所作所为和他们的快乐，我也不知道是真的快乐呢，还是根本就不快乐，我观察世俗的快乐，所有人趋之若鹜，争先恐后如同身不由己一般，却都异口同声说是快乐，而我却不知道这些快乐究竟是快乐还是不快乐。” “到底有没有极致的快乐呢？” “我以为无为才是最大的快乐，而世俗却只道是极大的痛苦，所以说，最大的快乐就是无乐，而最高的荣誉就是无誉。” “天下的是是非非是我无法确定的，即便如此，无为却可以定是非。寻求极乐，保全性命，唯有无为可以差不多达到目的。” “天因无为而清明，地因无为而安宁，天地无为相结合，万物由此而化生。恍恍惚惚，不知从何处开始；恍恍惚惚，没有迹象可寻！万物繁多，都是出自无为。” “所以说，天地虽然无为，而实际上无所不为也，而世俗之人，又有谁能达到无为的境界呢？” 九尾狐的尾巴扬了起来，清澈的眼中水光流转，它终于开口道：“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谢道之，晋时人士。” 谢道之含笑道，眼中没有半点傲娇之色，反倒是带着点点诙谐的笑意。 “难怪了。” 九尾狐闻言大笑。 “他们在笑什么？” 黑猫妖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 璎珞一脸懵。 “那他们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黑猫妖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问道，小小地暴露了自己的无知。 “那我可就更不知道了。” 璎珞翻了个白眼。 “……” 黑猫妖同情地看了一眼谢道之，又不屑了看了一眼她，冷冷道：“那你们两个平时都聊些什么？” 她一下子被问倒了。 对呀，她和谢道之聊天的时候都聊些什么呢？ 远的不说，就在蔷薇小院的那段日子里，他和她似乎聊天的内容都是些家长里短，谁家的花开了，今天的虾新鲜不新鲜，晚饭吃什么，明天去哪儿玩…… 那可是谢道之啊，不食人间烟火的谢道之，每天就和她聊些八卦家常？她努力地回想两人稍微有营养有意义一点的聊天情形，却发现自己的回忆中根本没有这样一幕。 这可真是令人不安的发现。 她有几分气馁，可又有几分欢喜。 真要让她和谢道之聊些天地因果有为无为的，那她还不如……还不如去打麻将去呢。 对了！谢道之甚至还陪她打麻将。 她只觉得又是苦涩又是好笑。 那些甜蜜的回忆啊，也许在她来看无比甜蜜，却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吧…… 虽然从来都知道他们心中的世界差得太多，他的见识岂止是她的百倍，可当这个问题清清楚楚地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一阵灰心，忍不住会想，要是别人，远的不说，就说仪宁吧，他们两个一定有的聊。 她下意识地偷偷看了一眼姬嘉玉，他面无表情，似乎根本就不感觉到任何困惑和难解。 姬嘉玉和仪宁平日里都聊些什么呢？她忍不住有点好奇，只是，便是想破头，她也想不出一点端倪。 不对不对，现在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吗？ 打住打住。 她连连摇头。 谢道之看向她，一脸疑惑。 “我没事。” 她忙道。 许是因为谢道之的话说得很好吧，九尾狐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微笑道：“少年人，我很愿意帮你们，但是我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久多久了，久到我都忘了自己是谁，久到我都忘了我为何会在这里……” “没有人记得我，我的回忆中也没有任何人，我想要离开，却总是被束缚，我隐隐记得，有那么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有那么一件非常急迫的事情，可那是什么事，我就是想不起来……” “如果你们能帮我，那我也许也能帮你们。” 它的语气还是那么懒洋洋，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能不能离开这里一般。 “您还记得晚辈的名字吗？” 谢道之微笑道。 “自然记得。” 九尾狐讶然点头。 “那您的回忆中已经有了我，我的记忆中也有了您，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改变，但是若是往前想去，您还记得之前还有谁从这里经过吗？” “是……” 九尾狐的眼中一片迷茫，它清澈的眸子变得幽暗，璎珞暗暗心惊，不知道谢道之究竟说错了什么。 “没有任何人能从这里经过……” 似乎是被启动了什么封印一般，九尾狐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一片阴霾中，它的眸子如火焰一般明亮。 “哼哼！你们要从这里经过，必须将我打倒。” 它的脸色一片冰冷，和刚才简直是判若两人。 “它是怎么了？” 璎珞忍不住问道。 无边无际的寒气笼罩住了整个结界，她打了个寒战，迟疑道：“现在是不是比刚才更冷了？” 银白色的月光之下，巨大的月亮终于清晰地展示在了众人面前，九尾狐已然跳下了它的宝座，一步一步地走近了众人，一个一个看了过去，就算是黑猫妖也没放过。 “奇怪……” 它最后说道，一脸的不可思议和讶然。 “我明明感觉到了，怎么可能呢？” 它不停地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地转来转去，最后站定在了谢道之面前，冷冷道：“我刚才说了的，你们谁都别想离开这里，今日，除非我死了，不然我绝对不会坐视你们穿过这道门。 “你出尔反尔！” 璎珞气呼呼地喊道。 “我是狐狸，狐狸就是可以撒谎的。” 九尾狐老实不客气地说道，半点在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似乎极为认真。 她迷茫了，这狐狸能召唤出阵图里面的法阵，那在她眼里，它就是和昆仑虚是一体的，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选择去伤害它。 只是如今被困在这里，总不是一回事儿吧。 第1275章 佩玉琼琚（三） 满月之下，狐狸站在山巅，九条尾巴漂亮得不可方物。 “没有任何人能改变我，如同月圆月缺一般，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这一切，这就是规则，我的规则。”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来到这里，你们能见到我，也算是你们的缘分，但是也仅止于此，你们回去吧。” 它倨傲地说道，高高仰起的脑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中一片冰冷。 “这月光虽然是守护您的月光，可它又不是完全属于您的。” “在每一个月亮升起的时候，您都会出现在这里，似乎这月亮是为您而照耀的，似乎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似乎您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不是吗？” 狐狸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什么意思？” 它愤愤道。 “永远都不可能离开这里的人，究竟是谁？” “即便是在梦境中也只能看见一片空白，即便是哭泣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而哭泣，即便是看向那月光，却也看不清楚那阴影中藏着的是什么……” “其实您已经发现了，对吗？” 谢道之淡淡地问道。 “发现什么？” 它的声音有几分不自然。 “月亮落下的时候，您又在哪儿呢？” “自然，自然是……” 它愣了一下，记忆中却没有任何白天的片段，似乎月亮一旦消失，它也就如同树叶上的朝露一般，消失在了水汽之中。 “这不可能……” 它颤声道。 “事实就是如此……” 谢道之避开了他的目光，眼中隐隐有着怜悯和伤感。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它喃喃自语道，声音中带着仓皇的苦笑。 “我竟然，我竟然……” 那最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情？那最最急迫又最最至关重要的是什么？它最重要的人是谁？那个人在哪里？ 它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破碎的回忆如同散落在水中的画纸一般，只能浅浅地看到一个影子，便沉入了水中，再也抓不到了。 甚至，昨天的这个时候，它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它全都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如同每一天，它都是从头开始一般。 难不成，难不成，它只是…… 它不敢也不能说出那几个字来，一旦它心中明了了一切，一旦它说出了那几个字，也许情况会变得更糟。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它的声音从喃喃低语，终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我可是堂堂狐族之王，怎么可能被困在一个幻境中不停地生死，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里是昆仑虚……” 姬嘉玉终于说话了。 狐狸闻言耷拉下了脑袋，方才的凌厉气势全都不见了，它如梦初醒一般地抬起了眼睛，眼中虽不至于一片迷茫，至少也是有几分混乱。 “是了，这里是昆仑虚……” 它喃喃道。 当年的众神之殿，凡人的力量再强大，凡人聚拢的星火再多，也无法燎原，神祗毕竟是神祗，就算凡人有些什么谋划，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即便再挣扎，即便再绝望，即便是失去声音也要无尽地呐喊，即便没有了魂魄也要努力地一点一点聚拢，凡人的血泪，也许，不过是神祗们聚众聊天的谈资罢了。 它微微低头，耷拉下了眼角，眼中的光芒无人能够读懂。 也许曾经有人能够明白它的心，即便只是一个目光，都能看清楚它真正的想法，可是那也不过是过去的事情罢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它轻叹。 “罢了，你们过去吧。” “为什么？” 璎珞忙问道 “不为什么，我只是心里有点乱。” 狐狸慢慢地说道，见他们几人磨磨蹭蹭地不怎么想走，连忙喊道：“你们几人未必是我的敌手，更何况我有月火的护佑，灵力永远不会枯竭。”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立刻就走吧。” 它故意做出了恶狠狠的表情，可毛茸茸的大脸蛋怎么看都唯有搞笑而已。 狐狸尾巴张开成了一柄扇形，规律地摇晃着，似乎是在沉思，似乎随时都会改变主意。 “走吧。” 谢道之拉起她的小手，两人一起往下一扇门走去。 身后，狐狸慢慢地躺了下去，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似乎真的在慢慢地消失。 月光犹如一片白色的帐幕一般，将它整个包裹在了里面，看不见外面，也看不见更远处，她等得有点心焦，刚准备去拉帐子的时候，小手就被谢道之给抓住了。 “别去打扰它。” 他淡淡地说道。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从狐狸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翻动着的机关发出了“kiki卡卡”的声音。 “不好！” 姬嘉玉凝神细听，却只听到几声机关的声音，但是这里不是昆仑虚吗？一切都是幻境，需要什么机关呢？ 似乎是为了回答她的话一般，那座漂亮的描金小宝座突然裂了开来，一束光芒从下面冲天而出。 一切一切都在消散，月光，山巅，树木，狐狸，还有其他所有的一切。 这是幻境快要结束的样子，她十分确定，可是当狐狸完全消失了一瞬间，她惊讶地发现，一直挂在她腿肚子上的小黑猫也不见了。 “刚才那猫妖呢？” 周围的墙壁恢复了原状，往上的楼梯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所有人都站在了原地，唯有那只小小的黑猫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也许是被困在了幻境中。” “那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有可能从此不死不灭，但是也有可能和那只狐狸一样，不过是一只傀儡而已。” “喵！” 不知道从哪儿一下子扑出了一只黑猫，如同在空中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条裂痕一般，它一下子扑在了璎珞的脸上，毛茸茸的爪子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脑袋，尖尖的爪子缠在了她的头发里。 谢道之一把拎起了它的脖子，脸上的神色可一点都不好看。 “喵？” “快放开她。” 他冷冷道。 “没关系，没关系。” 璎珞抱住了小黑猫，轻拍他的手，笑道：“回来就好，我们还以为你出不来了呢。” “你们说不见就不见了，还好我反应快，抓住了你的衣带。” 第1276章 佩玉琼琚（四） “等！” 眼看他们又要往楼上走，黑猫妖弓起了背，龇牙咧嘴道：“等等，你们确定还要往上走？” 姬嘉玉看了它一眼，谢道之没说话。 “那是自然。” 璎珞说道。 “我们先说好啊，要是我们真的能找到宝物，本喵自然也是有资格分一杯羹的，对吧！” 这回就连璎珞都翻了个白眼，没想搭理它。 “你看啊，我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跟着你们历经千辛万苦，终归我也是出力了的，总不能你们吃香喝辣，我什么都捞不着吧。” “对吧，对吧？” 就在它喋喋不休的时候，众人已然一路走上了楼梯。 “驭灵馆？” 璎珞第一个喊道。 “那是什么地方？” 黑猫妖诧异地问道。 “一个专门让修士和灵兽们修行法术的学堂，从前你没有听说过吗？” “哼！” 黑猫妖不屑道。 “像我们这种小妖怪，哪里有资格去这样的地方修行？” “怎么不行呢？那边也有很多的妖怪，连两个头三个头的都有。” “那不是妖，那是天生就集天地灵气而生的神兽，我们这些全都靠自己后天努力的小妖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啊？” 璎珞也被它说得懵了，在她来看，似乎没什么区别。 “除了凡人，还有妖，还有灵兽，更有上古神兽，他们都是不一样的，其实对于妖来说，魅是特别的一种，并不完全相同，总而言之，神兽和妖是不同的。” 谢道之试图帮她解释，只是他也并不能区分得太清楚。 “驭灵馆欢迎所有潜心向学的生灵。” 嘉玉真人大气地说道。 “恩，就是呢。” 一脸迷茫的璎珞闻言，又笑道：“小猫咪，以后如果有机会，你也可以去驭灵馆学习的，那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哦，特别是藏书馆，里面有许多许多的书。” 说得好像她经常去看书似的。 谢道之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想起了她在藏书馆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画符的样子，虽然那时候他的心中有着酸涩的感觉，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更多的是看着她就油然而生的幸福的感觉。 “哦。” 黑猫妖似乎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清浅渊下面到底是什么？” 璎珞看着不远处高高的八角楼，想起了那一次自己落水的情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估计鬼王和梁渠他们应该很清楚，而且，清浅渊下面一定是有什么通道的，若不然，梁渠不能避开驭灵馆的结界进来。” “是呢，你说的的确没错，但是当初梁渠来偷偷见……” 呃…… 璎珞说到一半，瞬间想起来了，不对啊，那时候梁渠偷偷来见的人是嘉玉真人，这位不正站在她身边呢吗？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姬嘉玉沉吟道。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璎珞尴尬无比。 “多年前我就和梁渠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 他犹豫了一下，坦然道：“当时他自诩为百里国城主，将一国的臣民全都聚拢在了城墙之内，只要有路过的商户或者迷路的行人，都会被他的臣民生吞活剥，没有任何人可以生还。” “所以那时候他才会被你们抓起来是吗？” 璎珞问得很可爱。 “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 嘉玉真人并不想聊得太细，但是他的神色中对梁渠却没有太多的厌恶之色，她正纳闷，他却继续言道：“的确百里国当年实在是惨绝人寰，但是我却并不认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若是当年，他没有坚壁自守，将百里国的城池封闭起来，那将会是更加凄惨的人间炼狱。” 从前似乎也有人这样说过，看来大家对梁渠的评价还真是褒贬不一。 不过，如果梁渠真的是大奸大恶之徒，只怕司采也不会愿意和他有什么关系，而司采从来都是不在意那些名声啊之类的虚名的，她自然有她鉴别善恶的标准。 “那为什么梁渠被关了那么多年？” 她忍不住问道。 姬嘉玉却抿起了嘴不说话。 谢道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有了理解和释然。 “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对璎珞说道。 是啊，关都关了那么多年了，现在再来谈为什么真的就不重要了呢，就连梁渠自己都放下了，何苦还要再去追究。 可是她总是不能明白，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也许这也是嘉玉真人看重梁渠的原因。 想起了那漫山遍野的哀嚎，想起了那城墙上孤零零的旗帜，想起了梁渠仰头看天的落寞眼神，想起了天边飞远的七彩采鸟，这一切都过去了。 想起了狌狌。 她最怀念的还是那个温暖的画面，青翠的一片绿野之上，慵懒的大猫懒洋洋地蜷成一团打盹，而一只七彩的采鸟趴在了他的怀中，没有一点点的违和感，没有一点点的勉强，这一幕如同惊鸿一瞥一般，在她看到的那一刹那，就被她记在了心里，温暖而又美满，就好像她想要的那样，和谐宁静。 轻轻地握了握谢道之的手，她歪着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微笑了一下，拢住了她在自己的怀中，熟悉的香气和温暖的怀抱让她心情宁静了不少，就在这时候，她感觉到了肚子里似乎有一个气泡吐了出来的感觉，似乎肚子里有一条小鱼在吐泡泡一般。 这种感觉太神奇了，她微微愣了一下，再想要去捕捉那种感觉，却再也感受不到了。 应该是她的错觉吧，她失笑。 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浪费，没有什么光阴可以虚度，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她都是感觉到了幸福的，他也是一样吧，想起之前和他闹别扭的那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太傻太傻。 明明时间本就不多了，她却还那样任性，而他却是只会一昧地包容自己，容忍自己的一切任性和缺点，可她呢？ 眼睛有一点酸酸的，她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道：“以后我们要好好的。” “恩，我们要好好的。” 他柔声道，吻了吻她的长发，高高的鼻尖和她的鼻尖碰在了一起，轻轻地点了点，许久没有的亲昵的感觉让她心中微微一跳。 第1277章 佩玉琼琚（五） 清浅渊的水声泠泠而动，她看着水面，抬起了眼睛。 这里并不是任何地方，她看向不远处的华美的屋檐，即便不仔细看都能看清楚那是遗玉馆的屋顶，她回头看向高处，八角尖尖的塔楼和从前一样矗立着。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幻境，她迷茫地看着这一切，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让她不安，她睁大眼睛，看见了水面之下，水底一片清澈。 一切有形的东西终究会破碎，所有华美的东西终究会消散，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入了那一片深渊之中，如同旋转了两极一般，穿过了水面，走到了清浅渊的另一边。 水底的一切和水上完全一模一样，她惊叹于水面另一边的精致和完美，可另一边却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如同一面镜子一般，当你去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才有你的影子，当你走开了之后，镜子中唯有一片空空如也。 “我们在哪儿？” 黑猫妖晃了晃有点头晕的脑袋，疑惑地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刚才我们好像……” 它迟疑地看向水面的另一边，眼中颇有几分惊疑不定。 “恩。” 璎珞点了点头，走向镜中世界的竹素堂。 一切都和现实中的完全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他们会走入了清浅渊的另外一边，但是她突然想到了桃都山的那棵巨大的桃树，会不会桃树的另一边也是这般，会不会那棵神木也有自己的镜像，如果她能找到那里，是不是就能找到拯救神木的方法？ 没有人也没有水流，如同他们就在现实中一样，她知道这并不是真实的，也许这不过是幻象而已，但是在真正的清浅渊里，说不定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她落入水中的时候只不过是太过仓皇，所以没有看见这一切，而这镜像从来都是存在于清浅渊水面之下的。 所以梁渠才能轻轻松松地自由出入驭灵馆的结界，所以他才能那样清楚驭灵馆中发生的所有事情，所以他才能这样精准地找到嘉玉真人，找到自己，顺便让姬琴把自己救回遗玉馆。 她能想到这一切，可是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为了落星石吗？梁渠原本怎么都找不到落星石，即便在这里守候了那么久，都根本没能找到落星石，实际上它究竟是在哪里呢。 她下意识地看向竹素堂的屋顶，那里她可不想再走一次了。 “幻境中的一切未必和现实中一样，但是我以为找到落星石应该能让我们从这里离开。” 谢道之在她身边说道，他是不会离开的，就和他曾经答应的一样，他终究是会守候在她身边的，因为他和她的命运，从来都已经牵扯在了一起。 “落星石不是应该在那儿吗？” 她指着竹素堂的屋顶问道。 那里看上去黯淡无光，平平无奇，可是当初她就感应到了那灵力，即便是加上封印的禁锢，她也能感应到。 梁渠也许也是在后来才发现的吧，毕竟那时候驭灵馆已经乱成了一团，自从娘亲去了南阳，就根本就没有人来维护驭灵馆的结界了。 这一环套着一环，因果自有它循环轮回的方式。 嘉玉真人飞身落在了竹素堂的屋顶之上，取下了那一枚看上去十分寻常的玉石，顿时一片光芒亮了起来，在他的法力驱使之下，水面开始了不规律的波动，一层一层地荡漾了出去，水下世界和水上的世界虽然是一样的，但是那不过是镜像而已，她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那剧烈的光芒，再下一刻，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原样。 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只是黑猫妖的声音让她明白，这一层又已经走了过去。 “喵？” “那么简单？” 黑猫妖神气活现地问道，环顾着周围的墙壁和向上的台阶。 “我们只是运气好，找到了阵眼所在。” 谢道之淡淡道。 落星石的下落原本是无人知道的，即便是嘉玉真人也未必知道娘亲将落星石藏在了哪里，可现在他却能找到，要说梁渠和他毫无关系，任谁也不会信吧。 等等…… 她突然想明白了些什么，不对啊，姬琴从桃都山拿回了那么多的魂魄回来，该不会是……是啊，靠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呢，若说梁渠没有暗中帮忙，他怎么可能让疑心病那么重的鬼王那么快就信任他呢？ 梁渠，司采，姬琴，姬嘉玉…… 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什么她还没想明白的联系，但是一时之间，她也难以理清楚。 这些也并不重要，就让鬼王殿下自己去操心吧。 她抿了抿嘴，决定不再考虑这些。 “当时你掉下去的时候，我可是担心极了，可是那时候我还没明白驭灵馆存在的真正意义，如今我倒是心中明镜一般的了，可是那一段经历毕竟已经过去了。” “不能忘却的一切都是重要的回忆，不管曾经经历了什么，我都无比珍惜。” 她微笑道，眼中没有了迷茫，只有平静的笑容而已。 曾几何时，她也不再是没有了方向的迷途之鸟。 不管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不管她曾经想要忘却的是什么，她都有了自己的坚持，那是她必须要守护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放弃的东西。 不远处的台阶已然显现，她不会逃避这一切，她也不害怕那未知的命运，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知道，他终究会在她的身边，他不会离开，正如她不会让他离开。 没有人知道结局，也许狌狌能看见他的未来，但是她却不愿意相信那未来已然注定，没有人能左右她的命运，没有人能说她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她的心中有着属于她的信念，真正的完全属于她的坚持，她必须要守护的东西，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的东西，她和他一样都无比珍视的东西。 即便是那台阶上会走向未知和危险，他们也都不会放弃，因为他们的双手是不会放开的。 第1278章 洵美且都（一） 没有人能想到，下一层居然是这样的。 明媚的日光穿过树荫斑斑驳驳地洒落在青葱绿野之上，无边无际的绿色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无论心中有多少烦恼，站在了这样美好的林间，听着树梢的鸟语，闻着风中青草的芬芳，想来不论是谁都会心旷神怡，抛下一切忧伤吧。 “这里是……青丘吗？” 璎珞问道。 “喵？” 黑猫妖显然很不喜欢狐狸。 “不知道，但我觉得似乎不是……” 谢道之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周围熟悉的树木和花草，有了几分疑惑，又有了几分伤怀。 “这下可难办了。” “怎么？” “这地方那么大，我们要怎么寻找线索？” 谢道之的担忧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里除了树木就是绿野，根本就连任何建筑物都没有，更是没有任何标的能让他们快速地找到目标，若是在这里瞎转悠，只怕走个三天三夜都未必能走出这一片山峦。 “我们要找的是什么？” 璎珞忙问。 谢道之微微摇头，两人一起看向嘉玉真人。 “喵！本喵觉得一定又是找那个什么石什么火的，总之就是灵力很强大的法宝。” 没有人想参考它的意见，虽然璎珞觉得它说的还挺有道理的，但是众人的目光还是齐刷刷地落在了嘉玉真人的身上。 “落星石属土，六通烛属金，永凝月火属水，所以应该还有两件神器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是属火的，一个是属木的……” 嘉玉真人慢悠悠地说道。 “啊！我明白了！” 璎珞笑道：“那这里的一定是属木的法宝了，那件法宝叫什么名字，您知道吗？” 嘉玉真人微微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说她说的不对，还是不知道那个法宝叫什么名字。 “喵！” 小黑猫突然指着天空，惊惶地喊道：“你们快看！你们看到那个没有？” 璎珞抬头看向天空，碧蓝的晴空中几乎没有云朵，一道明亮的光芒从远处慢慢悠悠地划破天际，在蓝色的幕布之上画上了一条白色的绶带，看上去绝美无比。 “那不是流星吗？” 她迟疑地看向谢道之问道。 嘉玉真人的神色也有了几分凝重，只不过他向来不会过于表露自己的情绪，即便是再着急，也不会让人看出来。 谢道之亦是如此，他只是微微皱眉，摇头道：“有点不太妙。” 怎么个不太妙，她不明白，那不就是一颗流星而已吗？ “它的速度太慢，那说明它还离我们很远很远，可即便是这样远的距离，我们都能这么清晰地看见它，那说明……” 谢道之喃喃道。 “说明它非常非常大？” 璎珞福至心灵，终于聪明了一回。 “对。” “喵！” 黑猫弓起了背，炸毛般地叫道：“那不是流星，那是灾星！” “灾星降世，人世间的一切都将会归于混沌！” “快跑吧！我们！” 它一溜烟地跑开了好远，回头一看，三个人一个人都没有动。 “不是，你们傻站着干什么，那是灾星啊，我们现在跑说不定还来得及！” “不，来不及。” 嘉玉真人淡淡地说道。 “什么叫灾星？” 这儿还有个添乱的呢，璎珞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向谢道之。 “空中的流星能让我们看见已然是离我们很近了，而灾星就是比寻常的流星更大的流星，它一旦和我们撞上，只怕后果会非常严重。” “一切将归于混沌，一切将归于黑暗。” 黑猫如同念咒一般地喋喋不休道。 璎珞再次看向那白色的绶带，此时已经能看见顶端明亮的火焰了，一颗好像小星星一样的流星散发着如白炽灯一般强烈的光芒，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速度看起来也是越来越快。 “跑是肯定没有地方可以跑的，若是你害怕，不如跳进水里去，也许那样就不会被烧死了。” 谢道之诙谐道。 “也好，可这里哪里有水？” 黑猫妖还真是四下找起湖泊来。 此时那颗传说中的灾星已经现出了它的轮廓，那不是一颗璎珞想象中圆圆的小星星，而是一块不规则的，好像是椭圆形又缺了一个角的坑坑洼洼的巨大石块，它的周围一圈全都是炽热的火焰，重重包裹住了它，只能隐隐约约看清楚它的轮廓。 “比月亮还大啊！” 璎珞叹道，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流星，惊叹之余她根本都挪不开眼，就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巨大的石块砸向了遥远的某个地方，它的速度越来越快，看起来也越来越大，只是那落下来的地方离他们似乎很远，所以她看见了光芒看见了如同爆炸一般的烟云，却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脚下也没有感觉到剧烈的摇晃感。 只是那一片烟尘却慢慢地升了起来，越升越高，越积越多，她有几分迷茫，只是下一秒，远处的天边突然出现了一堵高高的灰色的墙。 “那是什么？” 她疑惑地问道。 “那是爆炸之后产生的尘埃，很快我们这里就会被波及。” 谢道之示意她张开防御结界，和黑猫妖一起躲在了她的屏障之后，她原本想招呼嘉玉真人一起来这里躲着，却见他已然张开了蓝色的护盾，似乎一点都不害怕那尘埃和火焰。 “要不然……” 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闭了起来。 虽然在她看来，她的护盾还是很靠谱的，更何况这些尘埃也都是土灵组成的，一旦触碰到了她的结界就会被捕获，反倒是会增强她法术的力量，而嘉玉真人的护盾是雷属性的，也许根本就无法挡住那些尘埃。 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而已，她也没有开口邀请嘉玉真人过来一起躲着，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善良，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很虚伪，明明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她却不能好好地开口，非得等事情无法挽回了，再后悔莫及。 那一堵弥漫到了天际的墙又高又厚，扩散的速度极快，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片烟尘将自己三人全都笼罩在了其中，即便是在结界之中，她都能感觉到烟尘中一片热烈的火焰灼烧之感，那些烟尘并不只是烟尘而已，随时可能被燃烧，即便没有在燃烧，温度都非常非常高。 第1279章 洵美且都（二） 剧烈的撞击感突如其来，谢道之抱着她伏倒在地上，护着她低下了头，烟尘和云雾笼罩在周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将周围的一切填满，她抬起头来，看见了天空中红色的光芒。 “咳咳！” “那是什么鬼东西？” 黑猫从她的怀里钻了出来，一边咳着一边抱怨道。 “这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 谢道之沉吟道。 “我还以为这一次也会很轻松呢。” 猫妖不满道。 “传说中最初的最初，天地间一片混沌，没有天也没有地，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片混乱之中，没有生灵也没有光，唯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谢道之喃喃道，看向那越来越高的烟尘，随着爆炸的愈发剧烈，他们这里都能感觉到震感，而那些因为爆炸而燃烧的黑烟则如同一堵巨大的墙一般，几乎就连天空都要被遮蔽。 “你是说，这就是混沌的开始吗？” “也许是。” “可那之前，我们明明看见了有生灵的存在啊，那些树，那些花鸟，都是存在的啊？” 她睁大了眼睛，一脸疑惑。 “世间万物，也许都逃不开轮回，周而复始的规律。” 谢道之温言道。 “你是说……” 她有点不敢再往下想，再往下想，她的脑壳都要想破了。 “你的意思是，这样的混沌，在我们这并不是第一次。” “也许正是如此，生灵的兴起和消亡，不过是轮回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混沌，归于黑暗，再从黑暗中生出光明，生出新的生灵，这也不过是轮回而已，在我们看来，那是唯一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轮回的一个阶段而已。” “我明白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只是，这一层为何会是这个时代呢？ 之前出现的分别是六通烛，永凝月火和落星石，这一次难道又是什么她没见过的神器吗？ 仔细想想，还有两件神器她连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她不由得看了一眼嘉玉真人，希望他能给点线索，可待她看他的时候，却见他的神色凝重，眼中居然隐隐有一丝黯然。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十分疑惑，可也不可能开口去问。 黑烟已经遮蔽了天空，方才看能看见日光有着红色的光芒透进来，很快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如同没有月光的夜晚一般，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至少是一片昏暗。 “这烟雾应该不会持续多久吧。” 她看向周围被热腾腾的烟尘给扫过之后，全都东倒西歪蔫了的草木，不由得心生怜悯。 方才还是一望无垠的绿野，转眼间就失去了全部的活力，病恹恹地耷拉了下来，若不是他们有结界保护，只怕也是非死即伤，这样剧烈的爆炸，这样强大的辐射，若是寻常凡人，根本无法支撑下来，更别说其他生灵了，难怪一切都会归于混沌，难怪存留下来的唯有一片黑暗。 远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几声哀鸣，那声音无助而又绝望，即便是在这个世界，也是有着生灵的，也许那时候还没有凡人，然而所有的生灵都在这永夜中归于混沌。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这时间也不过是造物者手中的小工具而已，幻境之中，时光飞速地流逝着，可是那天空还是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什么生灵都没有。 “吼……” 在无尽的永夜中，一抹火焰拔地而起，几乎是冲上云霄。 璎珞看了过去，只见一条巨大的火柱矗立在不远的地方，那光芒照亮了周围一大片的荒芜，周围的草木早已凋零殆尽，唯有那一条巨大的火柱是唯一的生机。 那条巨大的火柱在不停地燃烧着，旋转着，她怔怔地看着那边，再看向谢道之和嘉玉真人，前者若有所思，后者的神色令人难解。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黑猫妖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哪知道。” 她抿了抿嘴，不乐意地说道。 “我也没指望你知道啊。” 黑猫妖翻了个白眼。 好哇！ 才认识不到一天，就被识破了她的不学无术吗？ 她气鼓鼓地嘟起了腮帮子，一脸不服气，却又毫无办法。 “我不知道……” 她还以为是她在说话呢，谁知道竟然是谢道之的声音。 “但是我觉得，似乎……有可能……” 他的声音有着几分迷茫，几分不敢置信，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却不能肯定的样子。 “也许是我想错了，应该不太可能。” 他摇头道，颇有几分自嘲的神色。 “不，你没猜错。” 嘉玉真人淡淡地说道。 “所谓的集天地灵气而成的神兽，也是需要机缘的，也许只是一抹月光，也许只是一滴雨露，就能点化生灵的灵气，让它立时成为有灵的生灵，而上古神兽也不例外，并不是生来就是所谓的神兽，所有的生灵，都需要一点点的机缘。” “有的神兽是花草所化，有的神兽是普通的生灵所化，而最特别的上古神兽是……” 他看着那如同一条巨大的火龙一般矗立着的火柱，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却微微地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 “没有人能躲避自己的命运，没有人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能，那只能说，那也不过是你命运中的一部分而已……” 他的语气居然有着几分凄然。 “世人有的怕他，有的厌恶他，可他的力量就是这样地强大，同为龙族，庚辰的法力只怕连他的一半都不及，若说是斗法，想来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是他的对手。” “您说的是谁？” 她迷茫地问道。 总不能说的是鬼王吧，在她看来，除了鬼王，还有谁能比应龙的法力更高深呢？就算是师父，也不过是比应龙高出那么一点点吧…… 也许吧…… 她不太确定地想着，可嘉玉真人说的显然不是玃如。 等一下，龙族？ 难不成？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谢道之，却见后者眼中有着了然。 难道真的是这样的吗？这就是烛九阴为天地灵气所点化，成为神兽的那一幕？ 那烛九阴本尊呢？ 她更是摸不着头脑，难不成那根火柱就是烛九阴的原形？ 等等，打住打住，怎么可能呢。 她都快要被自己的想象力给惊呆了。 第1280章 洵美且都（三） 那火柱还在旋转，爆炸也还在继续，可是她明显感觉到了周围变得明亮了一些，那无法驱散的烟云似乎散开了一切，没有那么稠密了，而那火柱，似乎也变得更细了，也更明亮了。 周围的一切都被照亮，就连黑云密布的天空，都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般，隐隐能看见高处的月光和星辰。 终于那火柱现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形状，隐隐可见左右爪子和长长的龙身，大大的尾巴看上去明艳无比，若是真的化出了身体，那可就是真正的龙啊！ 她激动万状，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这样的奇景，她也可算是运气好了。 只是，如果这就是烛九阴的话，那它就是从火焰中生出来的，这不科学，这不符合能量守恒…… 算了算了，别计较太多了。 她努力抑制自己心里有几分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的感觉，静静地看着那一条越来越清晰的龙身。 龙头虽然早就现出了轮廓，可它的眼睛却没有睁开，似乎在等待时机一般，并不早早地急于让人知道它的存在。 “那它的身体，就是火焰所化吗？” 她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嘉玉真人没有说话，可谢道之的眼中却有了点点领悟。 “吼！” 巨大的火龙喷出了一条宽阔无比的火焰，一下子将那笼罩着天空的黑云烧出了一个窟窿，明艳的日光洒落了下来，如同圣书中描绘的最为神圣的画面一般令人感觉到了一片肃穆。 “吼！吼吼！” 巨龙不停地喷着火焰，它的身体也越来越小。 “我们会不会找不到它？” 璎珞急道。 它再小下去他们就根本看不见它了，又要到哪儿去找它呢，若是找不到它，他们又怎么能从这结界里出去呢。 “没事的。” 嘉玉真人微微闭了闭眼，微笑道。 这就是宿命，不管如何躲避，终究还是会来到你的面前。 他自嘲地吸了吸鼻子，一抹悠然的白茶香味让他心中安定了不少，那是仪宁偷偷做的香囊，临行前终于是送给了他绑在身上，虽然他从不缺这些东西，但是毕竟是她亲手做的，他一刻都没有拿下来过。 曾经以为人生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结束，曾经以为平静的心中再也不会有任何涟漪，可偏偏命运就是这样弄人，曾经最想要舍弃的东西，曾经一点都不想要的东西，现在却是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从来都不顾惜自己的生命，不仅是自己的生命，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他都有一种淡淡的厌弃，他不喜欢照镜子，也不喜欢听见自己的声音，总而言之，他的一切，他都无比厌弃，这世上也许根本就不该存在他这样的人…… 有时候，他真的太羡慕子诗和华彩了，他们是那样年轻，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希望，可他的心中却充满了灰暗和落寞，每一个人，每一个他曾经见过的人，他就算不去想，都能知道他们的结局会是怎样的，有人说那是命运的安排，可在他看来，这只是注定的轨迹而已。 当你什么都知道了，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希望。 他叹息了一声，想起了那双温柔而又没有感情的眸子。 这世上最难改变的东西是人心，最柔软也是最坚硬的东西就是人心，而她如水一般温柔，又如钻石一般坚韧，她的心中对他是怎样的，他的心里如明镜一般。 哪怕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也好，他是多么地想要看见她的笑颜，不，是她们的笑颜。 只要到了那时候，只要有了……一切都会改变的吧，终归她还是会改变的吧…… 看穿了世间的全部百态，可他唯独看不透的就是自己的心，还有她，正是因为太过在意才会被蒙蔽了双眼吗？其实他什么都明白，可偏偏就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难道他就和子诗一样，都不过是活在自欺欺人中吗？ 这可真是人世间最为无奈的事情了。 花可开，花可谢，不过是顺应自然而已，而偏偏是这最简单的事情也是最无法改变的事情…… 眼睛有一点点湿，那是怎么回事呢？ 不可能，那不可能是他的泪水，他是个从来都没有泪水的人呢…… 黑夜和白昼不停地变幻着，方才被黑云遮蔽的天空看不见日月星辰，现在他们却能清楚地看着时光飞快地流逝，如同电影中的快放镜头一般，云卷云舒，花落花开，都不过是霎那芳华而已。 当一切终于慢了下来的时候，一条已然恢复了正常大小的火龙在空中悠悠地飞翔着，巨大的翅膀几乎能遮住所有人的目光。 “吼？” 它显然是发现了他们几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可终究还是不敢下来。 开玩笑吧，它还怕他们？她都快害怕死了好吧。 若是它心血来潮给他们几人表演一个喷火，她可不知道自己的结界能不能挡住烛九阴的火焰。 毕竟那可是上古神兽啊。 虽然它离得还很远，但她清清楚楚地能感应到它身上强大的灵力气场，别说和庚辰比了，就算是比起永凝月火的神力，都也许还能相提并论。 “这怎么可能呢？一条龙居然有着这样强大的灵力？” 她几乎是附耳在他耳边问道。 “若是它要称王称霸，那还有鬼王什么事儿？” 她问得十分好笑，谢道之微微扬起了嘴角，可真要回答这个问题，他却也不知道答案。 的确，它的灵力远高于危，不过，更有可能是因为危的灵力并没有完全聚拢，可即便是他能聚拢自己全部的灵力，只怕都不可能和烛九阴相比，即便是粗粗地感应一下，都能发现它的灵力不仅深厚无比，更是无穷无尽。 烛九阴慢慢地盘旋着，徘徊着，终究还是飞低了一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是在观察他们一般。 “它是要做什么？” “也许是想看看我们几个好不好对付，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对付我们。” 谢道之俏皮地说道，还眨了眨眼。 第1281章 洵美且都（四） 星星点点的星火从空中飘落，明灭的火光闪动着，缓缓地散开，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一片华美的落幕之中，火焰之中，融化出了一个小小模糊影子。 几乎是一瞬间的变幻，那个影子就从火焰中走了出来，圆圆的小脸，却是一个孩童的模样。 熟悉的面容让她微微愣了一下。 下意识地看向嘉玉真人，却见他的目光中并无喜悦，唯有淡淡的忧伤。 那孩子慢慢地走近了他们，周围的星月也似乎慢慢地慢了下来，一切变化都慢慢地停了下来，静止下来了的时光，有着淡淡的优美的气息。 火焰环绕在了他的周围，幻化成了衣物的模样，他迟疑地看着众人，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嘉玉真人的脸上。 即便将一切重来，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模样吗？ 即便让一切重来，注定会发生的一切还是会发生吗？ 她不知道，但是她看着那两人对视的样子，隐隐有一种宿命感，有一种无法切断的牵绊在那两人之间，虽然那样忧伤，可又那样美好，她不忍挪开眼，却又不忍再看。 那终究不过是幻象而已。 很久很久以前，谢道之就告诉过她，那些迷失在了自己幻境中的人，终究会分不清楚现实和幻象，或者说，根本不愿意去分辨什么是幻象，什么是真实，那一点都不重要，不是吗？ 只要自己的心能平静下来，能够找到想要依靠的那样最重要的东西，那是不是真实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真假假，真的那么重要吗？ “汝等……” 小男孩终于开口了，语气生涩且有着奇怪的口音。 “神兽大人，我们都是来拜见您的。” 璎珞见没人说话，连忙试图解开这浓浓的尴尬气息。 “汝等甚是怪异。” 小男孩皱眉道，不过瞥了她一眼，目光还是落在了嘉玉真人的身上。 谢道之叹息了一声，拉起了她的手。 “怎么？”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我们四处转转去吧，你也一起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黑猫妖说的。 “喵？” 黑猫妖也是一脸懵。 “这并不是属于我们的幻境，我们只要不添乱就行了。” 谢道之含蓄地说道。 “啊！” 她突然明白过来了。 难怪她觉得那两人对视的样子那样让她不安呢，原来自己根本就是局外人，要解开这个幻境，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们走。” 她已明白过来，一把抱起黑猫妖，转身就跟在了谢道之的身后。 一片荒芜的土地也没有什么可以逛的，他们不过是远远地避开了那两人，表示绝对不会偷听他们说什么罢了。 “这真的就是混沌最初开始的时候吗？” 她好奇地问道。 “也许是，但是这样的情形一定不会只有一次，也许这一切都只是轮回而已，在我们的那个世界，我们以为这一切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一切生灵之始，而对于流转的时空来说，这一切不过是轮回。” “以时光为轴，能看见的就是岁月的变迁，可若是能超脱时光之外，这一切都不过是静止的画卷而已。” 璎珞想起了狌狌的话，煞有其事地说道。 “你说的很对，只是我们既然在五行之中，便无法超脱这轮回，即便能看破这一切，也无法脱离之外。” “我不怕。” 她微笑道：“你说过的，就算我死了，就算我们重入轮回，我们终究还是会在一起的。” “恩。” 他微笑，可心中却涌起了微微的凉意，似乎这一切都会一语成箴一般。 “璎珞……” 他刚想说以后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她却笑着问道：“小猫咪，你有名字吗？” “小，猫，咪？” 黑猫妖气得脸都扭曲了，弓起了身子一副炸毛的样子，尾巴都竖起来了。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喵九命猫大人，你们可以叫我九命猫殿下。” 她吐了吐舌头，笑道：“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那些崇拜我的凡人就是这么称呼我的。” 它愤愤道，一脸不服气。 “他们到底会说些什么呢？” 璎珞远远地望着那星火，虽然已经看不清楚了那两人的身影，她心中却隐隐有着一种忧伤的感觉。 虽然这不过是旁人的命运，旁人的注定，可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也不能完完全全地不在意那些，嘉玉真人和烛九阴之间，究竟是有怎样的恩怨情仇，是是非非呢。 “我们可不能去偷听。” 谢道之似乎是猜到了她心里想的，连忙阻止道。 “他们的法力比我们高得多，更何况，若是惹恼了他们，只怕我们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太久太久了。” 她皱眉道。 “幻境中的时间和真正的时间并不是一致的，也许我们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然是沧海桑田，亦有可能我们在这里的所有的时光，加起来也不过是真实中的一瞬间而已。” 谢道之解释道。 “如果我们能安全地离开这里，我想，我想回家，好吗？” 璎珞的脸微微泛红，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却又收回了目光。 “自然是好的。” 他挽起了她的手，温柔道。 “还记得锦官城的那个小院子吗？到时候我把我们的家也安置成你喜欢的样子，好吗？全依着你喜欢的，爬满蔷薇的花架，还有小小的秋千，不过……” 他微笑道：“这回还得添些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果然她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滑梯转马摇马这些了。” 她微微一愣，继而便锤了他一拳，嗔道：“你又在耍我。” “怎么是耍你呢，这可是顶顶要紧的东西了。” “去去去。” 她嗔道，可又忍不住开始幻想心目中那可爱的模样来，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可爱的孩子啊，虽然想象不出来，但是只要想到那将会是个小小的，软软的小东西，她便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温柔的感觉，似乎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光彩，唯有那个小小的心跳才能牵动她的心。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自从那一次她感觉到了吐泡泡的感觉，就无法再忘却那种感觉，那是一种，和她心意相通的灵犀，似乎那并不是另一个生灵，而是完完全全和她融为一体的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第1282章 洵美且都（五） “你们两个酸得我牙都快掉了。” 猫妖忍不住说道。 “你也可以不跟着我们的嘛。” 璎珞脸上微微一红，却大大方方地笑道。 “身为一个男人，你也太没出息了。” 它继续大放厥词。 “我们猫才不管什么崽子呢，更别说是守着同一头母猫过日子了，你们凡人就是迂腐，根本都不懂得优生优育。” 她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去理它。 “所以说人妖殊途呢。” 谢道之淡淡道，更是懒得反驳它。 “可是凡人偏偏就喜欢和狐狸搞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不过啊，但凡沾染上了狐狸的，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猫妖颇有几分义愤填膺地说道。 “为什么？” 她好奇，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并不遥远的影子。 “狐狸是世上最自私的生灵了，又护短又看不起其他生灵的血统，那些血统不纯的狐狸终究就会被排斥，就算是再怎么卑躬屈膝，对于那些狐狸来说，也不过是外人而已。” “你好像很有感触。” 就连璎珞都听出来了。 “跟你没关系。” 黑猫妖冷冷道，抿着嘴不愿意再说。 可她想到的，偏偏是灿烂的日光下，蜷成一团安详入睡的大老虎和七色采鸟的温暖画面，那本来应该是最不和谐的组合了，可偏偏完美得令人心生羡慕。 司采……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赵子玉话语中的暗示，又有几分担心她。 “你看那边。” 远远地看到了一抹令人心喜的色彩，她连忙指着那个方向，一边快步跑了过去。 “你看！” 她欢天喜地地跑了过去，他跟在了后面。 “谁说天地将会归于一片混沌的，你看，即便是在一片混乱过后，终究还是会有新的生灵出现的。” 谢道之看清楚了，那是一株小小的，软软的，几乎只有两片叶子的小草，在一片无垠的荒地之上，的确是显得十分显眼。 “你说的没错。” 他微笑道。 遮蔽天空的黑云终究是会消散的，虽然需要漫长的时间，但一切终究还是会恢复生机，因为这本就是属于自然的平衡，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也无法破坏的平衡。 可是…… 他还是十分在意的是…… 刚才他分明感应到了…… 那并不单单是属于生灵的气息，在那条火柱慢慢地变幻成巨龙的时候，他就感应到了那强大的灵力，那并不只是属于生灵的灵力，没有任何生灵能够驾驭那样强大的力量，除非…… 若是他没想错的话…… 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姬嘉玉…… 他突然有几分同情那个人了，毕竟，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这是谁都无法逃避的现实，他身在那个位置，他别无选择。 远远地看向那一片充满了火焰的天空，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 她立刻问道。 “我只是想起了嘉玉真人和……” 他没有和从前一样，淡淡地回她一句“没什么”，而是认认真真地给她解释，她的眼睛亮了，小虎牙白白的，可爱极了。 “他们应该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在幻境中见过他们。” “恩，他们之间的羁绊也许很难解开。” 她看着他的眼睛，小小的手掌轻轻地抚着他的脸颊，明亮的笑容比夜空中的星河都璀璨。 “除了那些小草，最先出现的生灵会是什么呢？” 她放开了手，问着她自己都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肯定是我们猫啊。” 黑猫妖得意道，可惜没人理它。 它还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两人却只是依偎着坐在了山丘之上，远远地看着红色的落日，虽然两人没再说话，它却讪讪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 “你们真是让我牙都酸掉了。” “我们可什么都没说。” 她抗议。 “我也不知道，就你们那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让我看着难受。” “轰！” 两人还待继续斗嘴，却因着那一声巨响而都一起站了起来，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那一片红色的天空之中，一条巨龙飞舞在了空中，巨大的火焰喷射出来，将原本就一片荒芜的地面烤得一片焦黑。 “……” 璎珞和谢道之面面相觑。 “他们，他们吵架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可怎么办，他们要离开这里肯定得靠这位上古神兽大人啊，到底是嘉玉真人说了什么他不爱听的话，烛九阴居然气得变回了原形开始喷火了都？ “我们再看看吧。” 谢道之也是微微诧异，不过毕竟还是一脸淡然。 呃……好吧…… 那火焰也着实是漂亮得很。 她看着那一条巨龙飞舞在空中，左喷一口火，右喷一口火，由衷地赞道。 “烛九阴属火，只怕……” 谢道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它身体中的灵力并不完全属于它自己，那灵力根本就是另有来源，所以它的灵力才会源源不断，从来都不会枯竭，即便是危，也未必能和它的灵力相较。” “这本是好事，只是它若是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量，难免会酿成灾祸。” “我还是不太明白。” 璎珞看着那一片火焰，讶然道。 “我怀疑，可能……这只是我的猜测。” 谢道之微微皱眉。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要离开这里只怕会很难。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从前的一切也不过是回忆而已，但是对于嘉玉真人来说，他只怕是又要面对再一次的选择，可偏偏那又是他不得不做出的抉择。 “也许烛九阴本身，就是由神器化身而成的。” “我是真的不太明白哎。” 她一脸迷茫。 “本喵也不明白。” 黑猫妖也乖巧地蹲在了他的怀里，一脸好奇。 “方才你们都看见了，那火柱，根本就是凡间的力量能够展现出来的，即便是再强大的生灵，也不可能让那火焰这样燃烧，那一定是不属于凡间的力量，我猜测，唯有神器的灵力才能有这样强大的能量。” “所以呢？” 璎珞皱眉。 “对啊，所以呢？” 黑猫妖也拧起了鼻子，一脸不得劲。 “所以……” 谢道之看着那个方向，又是深深的叹息。 “也许我的担心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毕竟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他无奈道。 第1283章 德音不忘（一） 火焰终于停止了燃烧，天空也逐渐明朗。 “所以，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一件物件而已，不是吗？” “阿逴……” “我知道你是谁，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个幻象而已，可对我来说，那些回忆是我的一切……” “对不起……” “我知道我在等待，也知道我在守候，可我却不知道我等待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我的命运是怎样的……” “这是多么可笑……” “对不起……” “这一切明明都是真实的啊……天空，阳光，风，火焰，我的双手，这全都是真实存在的，我是真正存在于这里的，你明白吗？” “只要你不离开这里，这里就是属于我们的，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你看……” 他随便挥出一片火焰，就烧掉了周围的一片枯槁的树根。 “这火焰是真实的，只要你愿意，这个世界就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就留在这里，不好吗？” “……” 他的目光有一丝怜悯， “我真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曾经有过的那些回忆，它们很重要，我懂得的，但是……” “我不想听但是。” “对你来说，我什么都不是！” “……” 他无力反驳，也无法面对。 一条火龙冲天而起，几乎是撒气一般地四处乱喷火。 他默默地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待他闹腾够了，才终于落了下来，现出了人身。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觉得很快乐吗？” “我很快乐，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我都觉得很快乐，不管是要去帮助那些弱小的凡人也好，还是去耍弄他们也好，即便只是袖手旁观，看着世间云起云灭，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都觉得非常地快乐……” “我只是想要你陪着我而已……” 他弱弱地说道。 一片沉默。 “对不起……” 他最终还是这么说道。 “我知道这不是属于你的世界，但是这里有我啊……”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道。 “阿逴……” 温暖的怀抱让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从前他的怀抱就是这样地温暖，只要靠近他的身边，他的心中就是一片宁静，哪些回忆，他全都没有忘却，虽然明明感觉到了那些回忆不过是幻象，他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他喃喃道。 白色的长发垂坠了下来，可那小小的身影却慢慢地变淡，变得透明，慢慢地消失在了一片火焰之中。 “嘉玉真人……” 璎珞第一个发现远远地向他们走来的身影。 他的眼神有几分落寞，有几分怆然。 所有的人都看向他，可是却没人开口问些什么。 姬嘉玉走近了，张开了如玉的手掌，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红色宝石燃烧在火焰之中，在他的掌心中显得明艳无比。 “喵！” 九命猫看着眼馋，飞身就上去想要抢那宝石，嘉玉真人悠悠然地收起了掌心，淡淡地说道：“我们只要找到阵枢，就能离开这里了。” “哦……” 璎珞有点尴尬，虽然满心满眼无数的问题想要问，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九命猫扑了个空，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不高兴地喊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这么好的宝贝你也不给大家分享一下的吗？” “就算这宝石能带出幻境，也没你什么事儿啊。” 璎珞实事求是地说道。 “不过是幻象而已。” 谢道之淡淡道。 “已经得到了这个什么石，我们为什么还是不能出去？” “我们得找到让阵法生效的方法。” “就好像我们有了钥匙，但是现在得找到门才行。” 谢道之解释了一下，黑猫和璎珞双双点头，几乎是异口同声道：“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两人互相翻了个白眼，一起跟在了嘉玉真人的身后。 “我猜测唯有天地灵气最为接近的地方才是真正的阵枢所在，而且那个地方火焰灵气十分充盈，应该能让法阵快速生效。“ 嘉玉真人拿出了一张符纸，让众人将手放在了上面。 几乎是一呼一吸间，天旋地转，璎珞发现自己站在了另一座高高的山巅。 “三足乌……” 她怔住了。 “那不是那个什么教的老巢，那个什么蓬莱岛吗？” 她喃喃道。 这地方分明很眼熟，这里的一切都是她见过的模样，只不过没有当初那个奇奇怪怪的宫殿一般的建筑而已，这里应该就是蓬莱岛啊。 她环视四周，没有海面，一望无际的是黑色的荒芜山丘。 三足乌的雕像矗立在山巅，也许这里根本就不是那个蓬莱岛吧，可却有着一模一样的三足乌的雕像，她有些纳闷，看向嘉玉真人，却见他将那颗宝石取了出来，那宝石却自己浮在了空中，晃晃悠悠地悬在了空中，没有任何方向一般地犹豫着。 “在那个时候，海水还没有我们那时候那么高。” 谢道之解释道。 “所以这就是那个蓬莱岛？只不过周围没有水？” 她愣住了，这个雕像，的确就是她见过的那个，经过了那样久的时光，看起来却和那时候见到的几乎完全一样。 “这只是幻象而已，所谓的幻象，不过是记忆的投射。” 谢道之的话音还没完全结束，她便感觉到了一阵炫目的光芒一下子亮了起来，那颗燃烧着的宝石一下子飞上了天空，如同一颗小太阳一般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她睁不开眼睛，眼中唯有火焰在燃烧。 火焰的光芒越来越盛，那宝石开始旋转，开始颤抖，似乎正在释放自己的灵力。 “这就是法阵正在起作用吗？ 她还来不及问出口，就感应到了强大的灵力被释放，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被凝固了，她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很慢很慢…… 火焰，唯有火焰。 “喵！”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紧紧地抓着谢道之的手，而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之前塔楼内的样子，一道向上的楼梯显现了出来，她露出了微笑。 “太好了！” “我们成功了。” 嘉玉真人却没有喜悦的神色，谢道之看着她的目光也有几分古怪，她讷讷地收起了笑容，不好意思地露出了歉然的神色。 九命猫却及时地嘲讽道：“有你什么事儿啊，能离开那个幻境，全都是这位老哥的功劳，跟你有关系吗？” “咧……” 她气呼呼地做了个鬼脸。 第1284章 德音不忘（二） 雪落下的时候有声音吗？ 这时候的沉默比冰雪更冷冽，让人无法开口，几乎连呼吸都凝滞了。 谢道之握了握她的手，两人默契地对望了一眼，各自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的无奈，都有自己的心酸。 这时候不需要任何语言，也许只有安静才能代表理解和关怀。 虽然在之前，她总是以为姬嘉玉是个冷心冷面的人，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却清楚地看到了，每个人心中都有柔软的地方，而每个人都需要那么一刻让自己平复心情的时间。 不需要什么劝慰，不需要多余的辞藻。 时间不能够治愈一切，但足够可以掩饰一切。 嘉玉真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举步往上走去。 “阿离？” 走上台阶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虽然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出现过了，但是凤凰那孤傲的背影她不可能会认错，那就是凤凰本尊，而那个永远不会干涸的小水潭中，清澈的水流潺潺而过，周围一片鸟语花香，奇花异草，七彩鸾鸟在空中盘旋，这分明就是之前他们走过的那个荒芜的小花园。 倒塌在了地上的那些高大的柱子此时全都恢复了崭新的模样，高高的旋涡状装饰物看上去华美无比，不知名的绝美花朵爬满了高高的门廊，落下了一串一串紫色的花朵，即便是炎炎夏日，经过这一条门廊都不会觉得炎热。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呼唤，凤凰微微转过身来，长长的脖子转向了众人，细细长长的眉眼美得令人窒息。 火红的羽毛中带着火焰的气息，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它，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可凤凰不过是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身去，仿佛没见到她似的，耷拉下了脑袋，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下次你来的时候，我带你去西岭的雪，那才是最美最美的呢……” 远远地看到了两个身影，笑声和话语声一起传入了她的耳朵，她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的看花眼了。 不会错的，少女般羞涩的神色，美丽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容貌，带着纯真，带着善意的微笑，那就是此间的主人，西华女仙。 她身边的人是…… 璎珞抿了抿嘴，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自称为“臣”的男人。 “即便是人间的帝王，在神祗的面前，也唯有卑躬屈膝而已。”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她不无遗憾地问道。 “求而不得，这永远是所有情感中最伤人，最容易让人绝望的一种。” “求而不得……” 她喃喃道。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她问道。 “那是自然。” “渣男！” 她气坏了。 所谓的谦逊，所谓的配不上，所谓的自谦，都不过是借口而已，至少，在少女的眼中看来，不过是借口而已，所有的原因，所有的借口，归根到底，在她的眼中，不过是嫌弃她罢了。 “这男人也太坏了吧！” 璎珞看着那两人互相之间彬彬有礼的样子，气得脑壳疼。 谁都挑不出他什么错，可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控制人心，让人无可奈何。 “不过是凡人惯用的伎俩罢了，尘世间这样的男人不知凡几，可也没见有人因此而得到什么惩罚，真要说起来，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对你礼貌地微笑，礼貌地交谈，你自己想多了那要怪谁呢？” “渣男！” 她说来说去只骂得出这么一个词而已。 那两人慢慢走远，凤凰的眼神愈加哀怨。 “喵？” “所以我们在这里是要找谁？” 黑猫妖凑上来问道。 璎珞看向姬嘉玉，谢道之的目光却落在了璎珞的脸上。 “水火金土，这四系的神器我们都找到了的，现在只剩最后一个了。” 谢道之幽幽地说道：“那也许是需要你的灵力才能找到的东西。” “你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吗？” 她好奇地问道。 “是的，也许我已经知道了呢。” 谢道之看向嘉玉真人，后者正看着那只凤凰，却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这个阵法要如何破解。” 嘉玉真人终于回过头来，淡淡地说道。 “得看你们的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比哭泣的表情更为苦涩。 她明白的，他还没缓过来，那又一次的离别虽然不过是幻象，可对于经历过的人来说，不啻于是一次又一次的悲剧重放，越是不想回顾，就越是会涌上心头，更何况是再经历一次呢。 就算是她自己，又如何能忘却那些令人绝望的瞬间，即便是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放下了，那些回忆，却始终在她的心中，别说是再经历一遍了，就算是不小心回忆起了那些片段，她都连忙忍住去想别的，不愿意再次回顾那些令人不堪的回忆。 所有的一切都要向前看，也许在前面就会有希望。 她想要这么劝他，可是看着他的目光，她又无法将这善意的话语说出口来。 痛苦并不可怕，颓丧也不过是暂时的，可是若是完全失去了希望，那即便是活着，也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道理连她都能明白，嘉玉真人怎么会想不到呢，所有外人的安慰在受伤的人来看，都不过是嘲讽而已，她抿了抿嘴，不想让自己成为那个讨厌的人。 可是，嘉玉真人也许是真的走不出来了呢。 这并不是普通的迷津，而是心之迷津，一旦被束缚在了自己架设的幻境中，也许就会永远都走不出来了，并不是修道之人会如此，即便只最为渺小的凡人都一样，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最终是“忧思而死”了，但凡有这个词的存在，它就定然是有着前人无数的经历堆积而成的。 可她又能改变什么呢？她以为她是谁？ 她自嘲着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喵？你们在等什么？ 黑猫妖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地问道，换来了所有人的无视。 第1285章 德音不忘（三） “阿离……”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惊讶，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凤凰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觉得你很熟悉，可是我又没有见过你。” 璎珞垂下了眼帘，幽幽道：“我们自然是熟悉的……” “阿离，你知道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吗？” “离开这里？” “没有人能离开这里，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它反问。 “呃……” 她一时语塞。 “这里的一切都是虚无，一旦你闭上眼睛，周围的一切都会消失，凡人总以为只有眼睛不会欺骗自己，可是偏偏这是最可笑的，唯有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你看到的这一切才会出现。” “明白了吗？” 它微微扬起了头，似乎是微笑了一下。 能明白就怪了啦。 她一脸迷茫地看了看它，又看了看谢道之，后者若有所思。 “我们可能是要找一样东西……” 她弱弱地说道。 “凡人总以为自己在不停地向着自己的目标追逐，可是事实上，任何人也好，都不过是在向着没有终点的终点前行。” “阿离，我不太明白哎……”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 “我能说的，不过是这些而已……” 凤凰叹息了一声，巨大的翅膀拢了起来，脑袋也蜷缩回了身子里，闭上了眼睛，再也不理会他们。 “阿离……” 她试着又叫了几声，只是凤凰似乎是没听见一般，动也没动一下。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看向谢道之。 “想要离开这里，只怕还得靠我们自己去找到那样东西。” “我们要找的是什么呢？” “应该是……” 谢道之沉吟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明媚的花园里，远远地还能看见那两人相依偎的身影，只是，一旦她想要往那个方向走去，却是永远也走不到近处，如同走在了无限延长的隧道中一般，怎么都无法靠近他们。 比梦境还更像梦境的幻象，只是她却能清楚地看见每一朵花上的露珠，能感受到每一缕微风抚过她的脸颊，他的声音和他的拥抱都是这样温暖，这样真实。 “真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啊……” 她试了又试，终究还是没能走到那两人跟前。 有趣的是，虽然走了挺久的，走出了很远很远，可一回头，那一潭清澈的泉水就在她的身后，闭目养神的阿离栖息在了泉水边，安安静静地收拢了翅膀，并没有离她多远。 这不科学。 她暗自嘟哝了一句。 一只可爱的小爪子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轻轻地拍了一下，黑猫妖“喵”了一声就开始抱怨。 “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 璎珞无语，这不是她的台词吗。 “要不然，我们先在附近找找线索吧。” 谢道之建议。 毕竟凤凰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而那两个人又在窃窃私语，根本靠近不了。 “可是走来走去也走不出这一块地方，我们能做什么呢？” 她看向附近的那一棵棵结满了花朵和果子的树木，反正她是不认识这些奇花异草的，而且，这里也不过是幻境而已，沉溺于此处毫无意义。 “这可怎么办？” “这可怎么是好？” 两人同时看了过去，却见不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在花丛中来回穿梭，而那人回头看向两人的瞬间，眼中也有着微微的惊讶之色。 “你们？” 璎珞愣住了。 “青姬姐姐？”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青姬一脸茫然。 她身上穿着和司采差不多的那种华丽的宫装，看上去比穿着道服还更精神一点，不过这不重要，青姬怎么完全不记得她了呢？ “出什么事了，青姬姐姐？” 璎珞连忙岔开话题，省的她想起来问他们是谁，从哪儿来的。 果然青姬皱眉，无奈道：“可真是出大事了，我怕，我怕……” 也许是因为她八卦的神色太过明显了，青姬猛然回过神来，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进来的？我之前没见过你们。” “我们……” “这不重要啦……” 璎珞笑道，试图打着哈哈。 青姬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们，不过也许是因为她傻傻的样子实在是不像坏人，最后她还是说道：“娘娘最喜欢的花，被我一个不小心给吹走了，最要命的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往哪儿吹了，现在找也找不回来。” “什么花，而且，好好的怎么会被吹走？” 没想到是这样的小事，更没想到是这样无厘头的小事，璎珞睁大了眼睛，更是一脸茫然。 “婆罗国进献的奇花，哎，跟你这小丫头说也不懂，今天早上我不是在整理花园子吗？我想着，哎……” “总而言之……”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这会儿也不能离开这里，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去找那盆花，很好找的，就是它傲娇得很，只要逮着机会就会想跑，可只要把它装进这个盆里，它就跑不掉了。” “等等，那花会跑？” 青姬的表述根本就是夹缠不清，她耐耐心心地听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那根本就是一朵成精了的花，就算是青姬不驭使风，它只怕也能自己跑走。 “都给你说了，只要给它装进这个盆子里，它就跑不掉了。” “那之前它是怎么会被拿出来的？” 璎珞问道，青姬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给你说了不小心的。” 她气呼呼地说道。 得了，她好像明白过来了，青姬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凡她有点线索，现在也肯定早就在找那朵花的路上了，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她才会在这唉声叹气却什么都做不了。 “小黑，看你的了。” 她拿起那个花盆，硬是凑到黑猫妖的面前，笑道：“你快闻闻，然后带我们去找。” 猫妖的脸色瞬间也黑了。 “什么小黑，我根本不叫这么傻的名字。” “而且，我又不是狗，哪里有这么灵的鼻子！” 它严正抗议，追着她要求她收回那句小黑，直到她答应才总算停止了唠叨。 “可是你全身黑漆漆的，如果你是我养的猫，我就会叫你小黑。” 璎珞忍不住还是说道。 “哈哈哈哈！” 黑猫妖大笑，似乎是乐不可支一般。 “想把本喵收为灵宠，你这小姑娘还远远不够资格！” 第1286章 德音不忘（四） “谢啦，我有囡囡有乌啦啦，一个是狐狸精一个是穷奇，可不比你一只小黑猫帅气多了？” “哦？那我怎么没瞅见？” “……” 她也纳闷来着，小寓几乎是片刻不离赵子玉的，可是她的囡囡和乌啦啦好像都不怎么粘着她。 “真正的灵宠是要和主人以血为契约的，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连契约都没有定下，就自以为人家是你的灵宠了吧？” 还真是…… 她苦着个脸，懒得搭理它。 “哈哈哈哈……” “如果你想要灵宠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抓，也不用一定要有灵的生灵，只要你喜欢，长得不难看，我们就可以抓回来培养成我们的灵宠。” 谢道之温言道。 “真的吗？” 她的大眼睛中又闪烁出了光彩，似乎之前的阴霾已然全部消散。 “应该是，我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方法，只不过没什么人用就是了，一般来说都是领养一个心仪的灵宠，很少会有人自己培养新的灵宠的，那也太费时间太费精力了。” “不过，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谢道之悠然道。 “你们俩看我这眼神是怎么回事？” 黑猫妖吓得缩成了一团，嗔道：“你们别想着抓我了，我是不会给任何人做灵宠的！” “切，我才没有想要抓你呢！” 璎珞不服气地喊道。 且不管那两人如何斗嘴，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朵跑丢了的花。 “那朵花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璎珞忙问道。 “白色的，很显眼，只要看到了一定能认出来的。” 倒也是，哪有那么多会到处乱跑的花呢，她想想也觉得离谱。 等一下，白色？ 她讶然。 “该不会就是天心海棠吧？” “难为你们居然知道天心海棠。” 青姬更是惊讶，不过也更加放心了。 “那太好了，看来你们都是懂行的，那我就不担心了。” 她说着把花盆往璎珞手里一塞，转身就冲着那两个人的身影去了。 “等，等等……” 璎珞的声音还没落下，几乎是瞬间，青姬就走到了那两人的身边，似乎是在问些什么话。 她愣住了，回头看向谢道之，他的神色倒还是淡淡的。 “为什么青姬就走的过去，我就走不过去？” 她站起身来，几乎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那边跑，却只看见了一片鸟语花香，人间胜境。 其实这样也不错…… 她这么想着，这个地方那么美，就算找不到那个什么东西也没有关系，只要和谢道之在一起，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只要眼睛里看到了他，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一束长发，但凡只要目光中有了他的存在，那整个天空都会变得清朗起来，那她的脸上就会忍不住浮现起笑容来。 她微笑，认真地听着谢道之给她解释。 “也许是因为他们只是这个幻境中的背景，所以不能和我们一起说话，其实我们就算能和他们说话也是无用，他们所在之处是超脱五行之外的。” “所以……？” 她疑惑。 “我们先去找花吧。” “恩。” 那么大的花圃，想要找一朵白色的小花其实是很难的，但是偏生那朵花不好好地呆着，就喜欢到处乱跑。 璎珞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便眼尖地看到了那朵一溜烟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天心海棠。 “这里才只有一株天心海棠吗，真是的，也不多种几棵。” 她一边擦汗，一边抱怨道。 白白的花朵摇来晃去，似乎是在嘲讽她，可她一旦靠近了，那朵花就一扭身跑走了。 “不行啊，不能用遁地，这怎么抓？” 她气喘吁吁地问道。 “用这个？” 谢道之取出了乾坤袋，套在了竹片之上，看起来还真像个似模像样的网兜。 “你别跑啊！” “哎哟，你给我站住！” 她一边追一边抓，可是根本连个影子都没抓到。 “要不然就别管它了。” 谢道之突然说道。 “啊？” 璎珞跺着脚，嗔道：“这定然是这个幻境中的试炼，若是我们出尔反尔，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肯定是走不出这个幻境的。” “她只是要天心海棠而已，又没说一定要这一朵。” 谢道之微笑。 “难道……”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乾坤袋，却见他抓出来一大把的天心海棠。 “……” 这回轮到她傻眼了。 “有这好东西你不早点拿出来？” 她连忙拿出了那花盆，取了一颗漂亮的天心海棠放了进去，果然那小东西本来还怨声载道，喋喋不休，一旦进了那个花盆，便完全安静了下来。 “太好了！” 璎珞一边擦汗，一边笑道。 总算是交差了，就算是幻境也不能折腾人啊，这跑来跑去的，根本抓不到好吧。 “那那棵岂不是就跑掉了。” 璎珞看着远去青姬的背影，心中隐隐有着几分无奈。 青姬只丢下了一句话：“多谢你们了。”就消失不见了。 若是她不知道青姬的身份，只怕还会以为她是骗人的呢，可现在花找也找了，任务也完成了，之后的线索呢？又变成了一片谜团。 “我突然想起一事。” 谢道之眼中有着少许迷茫。 “按说这天心海棠是昆仑山中都不常见的小花，又怎么会跑去火焰秘境呢，而且还是那么隐秘的角落里，感觉像是躲在那里似的，这中间到底还有怎么样令人费解的故事啊……” “这到处都种这种花而已，不用太在意吧。” 她不经意地说道，没能看出他眼底的担忧和阴霾。 “不，我的意思是，这花本就罕见，而且根本就是西域之花，又怎么会开到火焰秘境去呢？” “那不就是……” “我猜想，会不会就是我们没有带回去的那一朵天心海棠，自己跑了出去，在野外肆意繁衍，后来就被人带去了火焰山秘境，这样的话，之后的所见所闻就能对上了。” “不可能吧，又不是别的地方就没有天心海棠了。” 璎珞忍不住抗议道。 “是的，你说的没错，可是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一株和那里的那些天心海棠花田，肯定是有着某种联系的。” “也许你说得对，但是我们都是纯凭猜测而已。” 她不以为意地说道。 第1287章 德音不忘（五） “这不过是幻境而已……”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可是却一头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再定睛一看，她心跳都慢了半拍，回头就躲进了谢道之的怀中。 “我说你们俩不要这么黏糊好哇。” 猫妖忍不住又吐槽道。 “不是，那个……” 她指着自己的身后，几乎不敢回头看。 “不过是个蜘蛛而已……” “大惊小怪。” “你见过这么吓人的蜘蛛哇？” “刚才那么大的蜘蛛你都不害怕，现在怕这么一只小蜘蛛？” “……” 她无语，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只蜘蛛红红的腿，黑黑的脚爪，身上全都是黄黄黑黑的条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样子，怎么都该是有毒吧。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细细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刺耳，好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一般让人无法喜欢，可那声音的确是从空中传来的。 众人一起看向那只黑黑黄黄的蜘蛛，那蜘蛛也并不是什么巨大的怪物，看上去不过巴掌大，只是红色的腿上泛着可疑的光芒，怎么看都像是带着剧毒的。 “对不起。” 蜘蛛谦逊有礼地说道。 “你也是妖怪吗？” 黑猫妖倒是不避嫌，直接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一直在这里沉思，又沉思，时间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刚才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我才回过神来，只是我的蛛网早已消失不见，原本我不过是在缀满露珠的草叶上织了一张网而已，可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挂在了树枝之间。” “那你一定是成精了，不然岂不是早就死了。” 猫妖点头道。 “我知道，有些生灵得道的时候就是一道灵光，似乎悟到了什么，然后整个世界就完全不同了。” “原来如此，我也很奇怪，我竟然能说话。” 蜘蛛搓了搓自己的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连我家在哪儿都想不起来了。” 它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子，小小的眼珠子看上去有着几分诡异。 “所以这是第二个任务吗？帮蜘蛛找回家的路？” 黑猫妖看向璎珞和谢道之，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可并没有想要你们帮忙呢。” 蜘蛛连忙搓腿道。 璎珞这才发现原来蜘蛛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动嘴，而是靠搓腿发出的声音，这设定还真是让她有几分无语。 “捡日不如撞日，你就说说吧，你家不是在昆仑虚吗？怎么就找不到家了呢？” “我……” 蜘蛛有几分语塞，环顾了一下四周，犹豫道：“我并不认识这里，我家在一片绿色的草甸子上面，周围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水塘，而且，那边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 “草甸子？这里可是昆仑虚啊，哪里来什么草甸子。”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这些，刚才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在我看来，不过是发了一会儿呆，可我已经从地面挂到了树枝之间，这中间……” 它犹豫了一下，黑猫妖忙道：“那没有二十年也至少有十年了，兄弟，我感觉你要不然还是别回家了，只怕你认识的蜘蛛都早就死完了。” 蜘蛛对它怒目相视，猫妖只觉得自己爪子痒痒的，好想一巴掌拍下去，这可真是，猫的天性和它的自律在无情地斗争，终究它还是忍住了，悻悻地收回了爪子。 “听起来，像是西域的某个地方，应该离这里不会太远。”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语气却并不开怀。 “那太好了。” 蜘蛛松了一口气，利索地往璎珞怀中扑去，吓得她几乎是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你们不是答应了带我回我家吗？我总不能挂在这树枝上等你们帮我找了再回来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璎珞连连摆手，忙道：“要不然你还是和小黑作伴吧，我可不敢把你放在怀里。” “我的毒液不是随随便便喷出来的，那是非常珍贵的，所以不用担心我会让你们中毒，除非遇到生命危险，不然我是不会随便浪费我的毒液的。” 蜘蛛认真地解释道。 然而…… 她还是摇了摇头，坚决道：“总之你别靠近我。” “呵呵……” 蜘蛛苦笑了一下，冷冷道：“世人终究还是如此，只用外表去评判他人，还以为你们几位能免俗，可终究仍然是如此。” 她有些惭愧，可是让她把这蜘蛛抱在怀里，她终归还是不敢的。 颇有几分不自在地让开了几步，她无奈地抿了抿嘴，无法解释，也无法否认。 也许她是世上最肤浅的人了，看人从来都只看表面，谁露出微笑，她就认为那人带着善意，谁对她好，她就觉得那人是好人，她就是这么肤浅，就连一只蜘蛛都能看出来吗？ “喵？” 黑猫妖笑了起来：“兄弟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要是你能幻形术变得像我这么可爱，只怕也没有小姐姐会害怕你。” “哼！” 蜘蛛冷哼了一声，终究是不情不愿地趴在了黑猫妖的脑袋上。 “兄弟，我真的好想一巴掌把你拍扁，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黑猫妖抱怨道。 没办法，猫就是喜欢扑活物，天性啊。 “它能跟着我们离开这里吗？” 璎珞迟疑地问谢道之。 这只蜘蛛怎么说都是昆仑虚幻境中的生灵，和黑猫妖不一样，它本就是幻境中的一部分，也许他们离开幻境的时候，它就会消失，就如同凤凰说的那样，只有眼睛能看到的时候，这一切才存在，一旦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我不确定，但是，即便如此，也算是给它一个希望，不好吗？” 谢道之悠悠地说道。 她点了点头，看向那一片极美而又虚幻的花园，这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珍贵的，凤凰身上的火焰明亮而又温暖，鸟语花香，那一对璧人时而喁喁私语，时而深情对望，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幸福美满的气息，似乎一切都没有了缺憾，一切都是完美的，没有人希望改变这一切，静止的时光和逝去的流光一样让人心怀憧憬。 但是，这一切全都是不真实的。 她叹息。 第1288章 今夕何夕（一） “哈欠……我们该不会就一直被困在这儿吧？” 黑猫妖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问道。 “我们这里来回走了至少三四遍了吧，并没有什么线索呢。” 璎珞无奈道。 这里看似很大，可真正能够走到的地方却不多，就好比通往宫殿那边的主道，只要踏上了那条道，就永远都走不完，不管走多远多远，不管怎么走，都没有办法接近宫殿的大门，看似毫无破绽的道路，只要一回头，就是回到了原点，完全等于在白做功。 “这会不会是一个阵法？我们被困在了迷阵之中？” 黑猫妖问道。 “应该不会。” 嘉玉真人一直默不作声，可说到阵法，应该没人比他更精通。 “这里的确是一个迷障，但是我感觉到了这迷阵的边界就在这里，虽然是以灵力维系的法阵，但这个迷障却并不大，不过方寸之间而已。” “难怪我们走不出去。” 璎珞也开始唉声叹气。 凤凰仍然栖息在了那一潭池水的边上，闭着眼睛似乎完全是睡着了，亦或是根本不想理会这些人。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再去打扰它。 毕竟刚才阿离都说了，它能告诉他们的也不过是这些而已。 可是，什么叫做眼睛看着的时候才有幻象呢，难不成，只要闭上了眼睛，周围的一切都将会消失？ 她这么想着，抓住了一根花枝，闭上了眼睛。 开什么玩笑？！ 她都快被自己的天真给气笑了，如果闭上了眼睛一切都会消失，那她手里的这根小树枝又是怎么回事？显然阿离说的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可要考察起悟性来，她若是自认倒数第二，只怕没人能做倒数第一。 期待地看向谢道之，只是他也是眉头紧锁，似乎并没有什么线索。 的确，正如嘉玉真人所说的，这里不过是方寸之大，若是有什么东西在这里的话，他们一定很快就会找到的，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里和前面的几个幻境都不一样，这个幻象似乎比之前的那些幻象更加真实，无懈可击。 可是他们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呢？ 她只觉得自己脑壳疼。 “你们听说过凤凰的火羽吗？” 蜘蛛这会儿也熟悉了周围的幻境，在看到凤凰的瞬间几乎是被吓坏了，那可是神鸟的首领啊，而蜘蛛这种小妖是最怕神鸟的，若是落入了凤凰大人的眼中，那可不是一口一个，一啄一个准吗。 它是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地缝里才好，根本一眼都不敢多看。 “你说的是凤凰的羽毛吗？” 璎珞疑惑地问道。 凤凰现放着在这呢，若是想要凤凰的羽毛，那直接拔一根就完事儿了，还纠结什么呢？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蜘蛛上上下下地织着网，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一边织网，一边慢慢地思索着，它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来自何处，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可蜘蛛毕竟是餐风露宿的生灵，又喜好群居，那能知道的事情多一点也不算是太离谱。 也许是她多心吧，她总觉得嘉玉真人看向蜘蛛的眼神有那么一丝戒备。 “凤凰可以涅槃，全都仰赖于它的七根火羽，若是没有了那七根火羽，它就无法带着回忆转世，终将会坠入轮回之中，饱受轮回之苦而无法逃离。” “你是怎么知道的？” 璎珞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可真的是太奇怪了，一只根本就刚刚成精的小蜘蛛，居然能知道凤凰的秘密，就连她都不知道呢，阿离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 “像我们这样勤勤恳恳织网的蜘蛛们自然是耳聪目明，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我们的耳朵。” “呵呵……” 嘉玉真人冷冷道：“即便是掌握了真相，若是没有人信你，那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灭而已。” 蜘蛛顿时哑口无言。 “其实我也是无意间才听到的这个传说。” 它嘟哝了一句，提出了小小的抗议。 “如果能找到凤凰的火羽，就能有避开轮回的机会，和凤凰一样涅槃重生，那岂不是世上最有趣的事情了？” 这么一说，别人不知道，反正猫妖脸上是现出了羡慕无比的表情，而且，这里在座的各位反正都是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的，可它九命猫在意啊。 在所有人能反应过来之前，黑猫妖的爪子已经碰上了凤凰的尾巴。 它想要做什么？璎珞几乎是惊呆了。 “啪”得一声，猫妖的爪子拍在了凤凰的尾羽之上，打得它一个激灵，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你又是何人？” 凤凰几乎是有几分生气地问道。 毕竟人家在大午睡的，旁人都知道要小心翼翼，唯有这不长眼的猫妖造次，他根本没有视野，怎么能确认到底还有那些旁人。 “恩？我是谁并不重要……” 猫妖开口的时候气势十足，可凤凰不过是转过了目光深深地注视了它一眼，它便蔫儿了，用最傲娇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语。 “因为不论我是谁，都不可能去动什么凤凰的火羽。众所周知，凤凰是最高贵的上古神鸟之一，而我呢，呵呵，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猫妖而已，呵呵……” 凤凰的目光微微眯成了一条缝，审视般地看了它一眼，那目光似乎能读懂人心，而它却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向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的璎珞。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这些，不要再打扰了，我也不会再说更多了。” “是，是……” 璎珞连忙弱弱地答道，什么火羽不火羽的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这情形却让她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又一次的重放。 究竟是什么时候她有过这样的感觉呢？ 她有几分迷茫。 故意把水给搅浑，然后让人难以分辨真正的善恶，虽然是在朗朗乾坤之下，她也觉得后背发凉，那种被算计，被窥视的感觉又浮现在了她的心中，她怔怔地看向身后，却是什么都没有。 第1289章 今夕何夕（二） 再一次闭上眼睛，可这次她却感应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不过是方寸之间，可在她眼前出现的不再是黑色的高大桃树，而是一片耀眼的火焰，在那火焰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和梦境之中经历的一样，她手中多了些什么，似玉非玉，似木非木。 睁开双眼的时候，所有的幻象全都消失了，还是熟悉的角楼之中，只是这一次，向上的楼梯虽然一样是出现了，可在黑猫妖的身边，还多了一只巴掌大的蜘蛛。 “不会吧……” 猫妖扑向她，几乎是不容分说地抢走了她手中隐隐发亮的法宝，那如玉如木的碧绿枝干不容置疑的就是凤凰所栖息的灵木，碧梧枝。 “当初它突然出现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发现它的灵力这样强大。” 璎珞看向谢道之，一脸疑惑。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哪儿？” 蜘蛛一脸茫然地问道。 不对啊，你不是幻象中的生灵吗？ 璎珞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它。 最后的这一个幻境似乎有一点不一样，他们不仅从中带出了碧梧枝，甚至还带出来一只蜘蛛，活的。 这真的只是幻境而已吗？ 她疑惑。 八角塔楼一共有几层？ 众人一起往上走，可那台阶一层又一层，不知道走了多少层，猫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没发现不对劲吗？” 当然发现了，可是能怎么办呢。 璎珞苦笑了一下，看向谢道之，嘉玉真人的神色淡然，可那两人似乎也都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上一次我们来的时候有司采带路，可是……” 她看向嘉玉真人，果然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是摇了摇头。 “我希望你们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姬嘉玉说道。 恩？ 璎珞心中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将会发生，只是现在要让她说那是什么样的预感，她又没有什么头绪。 “夫人，您最好不要进去。” 虽然有了姬氏一族的令牌，然而守护这里的毕竟是经验丰富的狱卒，这小小的女子孤身一人来这种地方，本就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而且她的法力也远远无法与那些被关押在这里的犯人相提并论。 最重要的是，她要去的，居然是守备最最森严的，最最令人心惊的那个地方，就算是他们，也不敢轻易靠近那里，真正敢接近那里的人唯有嘉玉真人而已。 “您不要为难我们。” 着黑色道服的两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肯定这里绝对安全，但是如果这位娇滴滴的小妇人去了之后出什么事，他们谁都担不起责任来，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从她的装束和风度来看，她显然不能是普通人，更加重要的是，她有嘉玉真人的私印，又着妇人装束，这身份即便是随便猜测也能猜到。 毕竟人家有令牌又有私印，不能死拦着她，让嘉玉真人难堪，可也不能不拦着她，要是出了什么事谁负责？ 这可真是令人两难的抉择。 两位大哥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只是这会儿，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这么着，我先拖住她，你去搬救兵。 眼神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这个基本意思还是能理解的。 “那……我们先准备一下，您先稍待。” 一人连忙冲了出去，另一人笑眯眯地请她坐下，给她上茶。 “慢着。” 仪宁冷冷道：“打量着忽悠我呢，你们要去准备一下也罢，可怎么往外头跑，难不成这人是关在你们这大殿外头的？” “呵呵呵……” 一人连忙打哈哈，笑道：“您有所不知，虽然您这手续齐全，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小卒来说，毕竟还是没办法自己做主的，谁让我们二人法力低微呢，终究还是要有人帮我们拿主意的。” 总得有人背锅吧。 她微微扬了扬眉毛，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平静地说道：“那就按照你们的手续来吧，该走什么流程就走什么流程，我就在这等着。” “嘿嘿，多谢您的理解。” 两人松了一口气，可这会儿问题也来了，找谁背锅呢？ 平日里管着他们的就是那个不管事的宝珠真人，一问三不知，再问就发脾气，可就算这样也好，总比找不到人强吧，这会儿就连人都不见了，一个宝珠真人也就罢了，那位长史大人也是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就找不到。 哎哎，现在可真是，基层工作人员难做啊，找人背锅都难啊。 两人没头苍蝇一般地上下乱跑了一通，找了所有能找的人，终于得知了就连广韵真人就病倒了，现在群龙无首，所有人都乱成了一锅粥。 “那可咋办？” “现在能拿主意的只怕也只有这位了……” 两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终于还是决定只能恭恭敬敬地请她进去，但凡出什么事儿，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毕竟这会儿若是因为他们两个耽误了事儿，那锅只怕得背更大的，两相权衡一下，还是按照程序来，就算是背锅，也背不了太多。 “您请。” 两人一脸无奈，一人拿出了一个金色的盒子，一人拿出了一支没有笔头的毛笔，那笔管看上去晶莹剔透，如玉一般，却是鲜红如血。 “这里就是第一道门，关在这里都是比较普通的修士，不过是肆意伤人亦或是扰乱世间秩序的而已，他们在这里反省一番就会被释放，若非大奸大恶之徒，我们也不太会重罚。” 拿着玉笔的那位悠悠然地说道，伸手提起了笔，另一人打开了金色的盒子，却见那第一层中有着红色的血液在流动，执笔之人沾了少许便在那道门上画出了一个诡异的符号。 即便是仪宁，也看不明白那文字的含义，那似乎像是梵文，却又像是一种更为悠久的古老文字，从前在西夏的石碑上似乎见过类似的文字，只是看上去却又有着少许不同。 随着第一道门的封印被解开，两人的神色都凝重了不少。 第1290章 今夕何夕（三） 沉重的大门缓缓地打开，那精巧的锁扣犹如有着生命一般自己解开了，即便是仪宁，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她有几分疑惑地看向那两人。 “您请稍待，还有第二道门。” 执金盒的男子忙着收起盒子，一边耐心地给她解释道。 仪宁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往里走才能看到左右两翼各有一个岗哨，里面又分别有好几个守卫，那几人微微诧异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显然这里很少会有女子来。 “从前……” “哎！” 执笔之人不过是开了个头，便闭口不谈，仿佛是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即刻便噤声了。 仪宁也并不在意，想着姬嘉玉临走前的嘱托，她心中扑扑直跳，没人能控制的局面，应该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了吧，鬼国的人都带着永凝月火打到家门口来了，若是现在还不算是特殊情况，那也没有更特殊的情况了吧。 “如果到时候我不能及时回来，你要斟酌之后，替我做出决定。” 那个温柔的声音这么说着，他是这样信任她，她一定不能辜负他的期望，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她一定要站出来，替他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虽然她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但除此之外，她也隐隐感觉到了自己有着小小的好奇，另外，还有着一丝，真的只有一丝哦，一点点一点点的小小的好胜之心，所有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她仪宁却有办法，这种感觉比什么琼浆玉液都让人迷醉。 “就是这里了，请稍待。” 那两人又一次拿起了金盒和玉笔，只是这一次，那金盒翻动了好几下，似乎里面有着好几层，然而这第二道门的封印也是由这种血色书写的符咒一般的文字打开的，那执笔之人显然并不特别熟练，在写到好几个复杂的字眼时，显然是停滞了许久，似乎在细细思考，最后才真正落笔。 她屏息静气，心中紧张的情绪却掩盖在了她温柔的笑意之中，她素来都是如此，只要保持微笑，就没人能看出她真正的想法。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层的守卫，居然并非凡人。 “站住！” 大大咧咧的蜥蜴摆着尾巴，拦住了三人的去路，它虽然有着人身，大尾巴却一摇一摆的，让人一看便知它是蜥蜴化形而成。 若是那些小妖小怪的，化形这样半吊子也就算了了，这里可是守卫森严的地牢，能在这一层看守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可能会是修为浅薄的小妖，就连化形都没有完整的。 那样的话，这人应该是故意在化形的时候留下蜥蜴尾巴的，也许他是以自己的尾巴为荣吧，仪宁不太确定地想着，只不过面上一丝情绪都没有表露，既不好奇，也不东张西望，一脉淡定的样子和嘉玉真人简直是如出一辙。 毕竟是生活在一起，两人多少都会有一点相像。 “兄弟，的确是挺久没见了，只是你也不至于把我也都给忘了吧。” 执笔的男子取出了她带来的令牌，递了过去，一脸无奈道：“这位夫人有着令牌，虽然要去的地方是最深的那一层，危险无比，不过毕竟有着令牌，想来你们也不可能阻拦她吧。” 这递话递得，哪怕是没脑子的笨蛋也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吧，可惜这蜥蜴人是真的没脑子，就算有脑子也只有小小的一坨而已，他看了看仪宁，又看了看令牌，便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进去吧。” 我…… 那两人气得简直想要锤墙，这最后的一个能帮忙的救星都指望不上了，难不成，还真带着这位娇滴滴的小女人去关押那些穷凶极恶的凶犯的最下一层？ “这一层的，大部分都是神兽和灵兽，之前应该有人告诉过你吧，灵兽和神兽在修炼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餐风露宿，吸取天地灵气而生，所以不管他们在哪里，他们的力量都不会枯竭。” “可我们人类却是不一样的，我们的力量本就比他们弱小，更何况在这个敏感的时期，我们凡人能进步的空间非常狭小，甚至可以说，如果法力不足的话，当黑暗的黑暗笼罩整个世界，那些法力低的，只怕也会和那些没用的凡人一样，慢慢地死去，静静地离开，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纯然和灵力有关系吗？” 仪宁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虽然明知道那两人是故意东拉西扯给自己拖时间，好让自己打消念头，或者等着有人能做主的过来做主拦住自己，仅此而已，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部分情况下，法力的高低和灵力的深浅是息息相关的，只是一般我们切磋的时候都没有用出我们最大的灵力来，特别是我，我施法的时候都是够用就好，从来不强求什么别的。” 托盘子的那位说道，看着那边一边吃荔枝一边吐核的怪人，怒道：“你注意一下形象好哇，这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怪我咯……” 那人懒洋洋地说道，没再理会他。 仪宁只觉得这里的气氛怪怪的，和她心中所预期的完全不一样，都走到这里了，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只是她害怕之余，又看了一眼道路边上躺着的那些被密密地封起来了的棋筒，倒是浅浅地松了一口气，颇有几分俏皮地问道：“原来你们还有空在这消遣呢？”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那个执笔的首先笑着说道：“这棋筒是用来抓那些逃出来的小妖的，一旦被抓到，便要被关在这个棋筒里面一个晚上，不能有任何人去探望它，一般来说，不过是一个晚上，他们都会乖乖地变老实，再也不敢造次。 “呃……” 仪宁一时语塞，只是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并不是什么棋筒，想着很快就要见到那个姬嘉玉提到过的，最重要的神秘人物，她心中扑扑直跳，紧张得无法抑制。 第1291章 今夕何夕（四） 又穿过了沉重的好几道门，每一道门都需要解开封印，而却并不是每一道门里都有守卫。 越往下走，仪宁的心情就越沉重，若说一点都不害怕，那也是不可能的，幸而身边这两位十分体恤她的心情，不停地给她说着一些有的没的，免得太安静。 “当初兴建这里的时候，可是请了不少能掐会算的巫来看风水的呢，据说原本这里的中柱根本就打不下去，打到不过两三百米的时候就被卡住了，当时可是折腾了好久，这才终于搞定了的。” “哦？” 她不太有兴趣地问着。 “那是，那些大能们哪里是我们这些小卒能比的，一样都是修道，我们不过是滥竽充数，他们却是精研细巧的，那位最资深的巫说，唯有将中柱之上盘上金色的龙，做出九尾金龙的样子来，才能打下去，这可不是么，行家一出手，立刻就茅塞顿开了。” “就这么简单？” 仪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眼中所见的却已经是第七扇门了，只是这最后的几道门之间，根本就没有守卫，不过是重重深锁的几道大门而已，给人一种十分阴森的感觉。 “后面还有门？” 她忍不住问道。 “还有。”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喜色。 “后面还有好几道门呢，要不然您还是回去吧。” “是啊，这里本就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若说她心中一点犹豫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若是不能完成夫君的嘱托，她岂不是太过无用了？ 她斟酌之下，还是摇头道：“不，继续往前走就是。” 每一道门的颜色都不同，似乎代表着不同的属性，而周围的墙壁也构造十分独特，根本就看不出那完整的形状来。 “喵！这样走下去是没用的。” 黑猫妖垂头丧气地扑在了璎珞的背上，被她毫不容情地一把抓了下来，义正言辞道：“自己走。” “人家实在是走不动了啦……” 它学着她娇滴滴的声音，故意说道。 “你恶心死我了啦。” 她看着高高的楼梯，也是一脸的灰心丧气。 “我也觉得这么走是没用的呢。” 她看向谢道之，后者脸不红气不喘，安步当车稳如泰山。 “如果我们走的这些台阶都是真实的，只怕我们都快走到天上去了。” 黑猫妖嘟哝道。 “哈！” 她被它这个假设给逗乐了，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实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我也知道这是幻象，可是我们能怎么办嘛。” “不要着急，任何一个幻境都不是无解的，我们若是什么都不做，自然是不会有进展，可在这里不停地往上走的过程中，我们才能感应到这个法阵真正的阵眼在哪里。” “这都是台阶，我根本感应不出什么区别啊。” 她苦笑道。 “那位可能已经有了线索。” 谢道之看着嘉玉真人说道。 的确，从刚才开始，姬嘉玉就没有再说话了，而且，眉宇间的那一抹思索之色也似乎消散不见，显然是已然找到了方法。 可是，为何他并没有任何表示呢？ “反正我一步也不愿意走了。” 黑猫妖坐倒在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怎么会这么累？” 一个细细尖尖的声音问道。 “自己不走路靠挂在别人身上的人就不要说话了。” 璎珞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突然有一种现世安稳的感觉，虽然是无穷无尽的台阶，可这样平平静静地往上走，也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似乎暂时不用面对的那一切，就是不复存在的。 谢道之心中也未尝没有同样的感受，就算是逃避也好，就算是被困在这里也好，这样一层一层往上走的时候，他的心中唯有一片平静，谁都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谁都知道之后一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赵子玉之前已经说过了，危早已来到了这里，说不定他们已经来晚了，说不定他们根本赶不及阻拦他。 充满怨气的黑色桃树也好，璎珞的法术也好，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也好，他只希望一切都能回到从前的模样，即便回不到从前，也至少能让他和她有着属于两人的一片祥和和安稳。 在看到那些壁画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而在看到了幻象中的那些妖兽和花草之时，他更是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一切的根源，所有一切的根源都在这里，都在这从前的众神之殿，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安排着一切，不仅是凡人也好，修道者也好，还是那些无辜受难的人，还有那个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怨灵，不论是生灵也罢，神器也罢，不论是有灵的，还是没有灵气的，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此处。 昆仑虚。 众神之殿。 没有人敢看轻神之力，即便过了数千年，即便经历了那么多，这里仍然是这世间灵力最为充盈的地方，也是最为神秘的地方，没有人能掌控这里，除非…… 之前不过是误打误撞的机缘巧合而已，而偏偏就是这缘分让他们不得不来到这里。 若是从前，他也许会有玉石俱焚的觉悟，可现在……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一切都令人无法释怀。 一旦起了执念，那就无法回头。 他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可是若能被放开的执念，也就无法称之为执念了。 “喵！你这小蜘蛛，别凑过来！” “喵！” 虽然它们吵吵闹闹的，但这喧哗却并不让她反感，听着那两人拌嘴，她反倒想起了从前和邬先生还有孟鸟斗嘴的时候，还有被兰儿姐姐说得哑口无言的时候，还有在妃夷小姐姐的“嘻嘻嘻”攻势之下无力反驳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来，从前的那些时光令人无法忘怀，而那些曾经在一起走过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伙伴们更是她不愿放手的友情。 只是这一切，现在想来都感觉太遥远太遥远，甚至就连记忆中娘亲的笑容都模糊了起来，在南阳和娘亲甚至都没有好好道别，她就猝不及防地离开了那里，一切都如同做梦一般，可偏偏她醒不过来。 第1292章 今夕何夕（五） 天色突然黑了下来，不知道哪里传来了细碎的低语，幽怨的语声和凄厉的哀嚎声隐隐可以听见，她明明没有走楼梯，却听见了楼梯上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脚步声。 这黑色不同于黑夜的颜色，就算是没有光，有着灵力的光芒她也能看见想要看见的，但是这黑色如同将她的视觉给夺走一般，即便是睁大了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 幸而他的手和她的手一直牵着，从来都没有放开。 “这是怎么回事？” 她低声道。 “嘘……” 谢道之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按住了她的嘴。 “喵……” 就连猫妖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有细细地轻轻抱怨了一下而已。 那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似乎都已经走近了他们的身边，璎珞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股微微的风从她脸上拂过，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经过了她的面前，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微风中隐隐的甜香。 那并不是一种熟悉的香气，可那香气却又不陌生。 她不该看不见的，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一片黑暗就如同一片突然撤掉的幕布一般，忽然地消失了，她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似乎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觉而已。 往上看去，她却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方才还是无穷无尽的台阶，突然变成了一段短短的台阶，只要再往上走几步，就是新的一层塔楼。 “你快看！” 她拉着谢道之的手，指着那台阶笑道。 可她看向谢道之的时候，却没有见他脸上露出笑容来。 是了，她再次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了问题所在。 黑猫妖正抱紧了她的大腿，一脸后怕地瑟瑟发抖，黄黄黑黑的大蜘蛛挂在了谢道之的身上，所有人都还在，唯有嘉玉真人，方才那一片黑暗中，他居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如同被这夜色给带走了，又如同是走进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他，他人呢？” 她一脸惶然地问他，可他也没有答案。 “对哦，刚才那位白头发的大兄弟怎么不见了？” 黑猫妖后知后觉地问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没事就好，我们快上去吧。” 它不过是周围看了一圈，便大大咧咧地说道。 “我们要等他吗？” 璎珞看向谢道之。 沉默。 他沉吟了一番，终于还是摇头道：“不用，只是我们要更加小心才行。” 是啊。 之前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惶然过，嘉玉真人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只要他还在周围，她多少还是觉得会多一点安全感，但是现在，就连嘉玉真人都不见了，就和之前的玃如和庚辰一样，似乎他们的命运就已然注定在了这里，似乎他们会来这里，就是为了迎接他们的命运，虽然她不知道是怎样的命运，可是他们毕竟是留在了那些原本不该留下的地方。 不知道妃夷和庚辰怎样了，她希望他们两个都没事。 至于师父，有萤草的照料，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她虽然是这么想着，可是嘉玉真人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却不能不让她担忧，刚才那一片黑色究竟是什么，而那些鬼哭和哀嚎，让她不能不想到唯一的方向：鬼道术。 总不能嘉玉真人也会鬼道术吧，她是肯定不能信的，但是方才那法术给她的感觉是那样熟悉，若说和鬼道术没有关系，她是绝对不会信的。 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臆测而已，她和谢道之在台阶前愣了一会儿，却迟迟没有上去。 “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 谢道之问道。 “恩，我觉得，似乎我们一旦踏上这台阶，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也许这正是嘉玉真人方才那句话的含义。” “他希望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她喃喃道。 说起来非常简单，可当这个抉择就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是不可能不犹豫的，天下之大，能够拯救天下苍生的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吧？她不过是想做一个平凡的小女子，和最爱的人一起安安稳稳地共度余生，这个小小愿望，难道都不能实现吗？ 那种宿命感就在她的身后，她清楚地感觉到了这台阶上去将会面对的，一定不再是那无穷无尽的台阶，也不再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幻境，她一点都不明白那些幻境的含义，它们对她来说完全是毫无意义的，既不能阻拦他们，也不能帮助她给她更多信息，她简直就不明白为什么昆仑虚的防御法阵中会有这些幻境的存在，真的会有人被这么简单的幻境困住吗？ 这一层台阶上去，她将会面对的，一定是她不愿意面对的，也是她一直都想要逃避的，太多太多的原因对她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可是她从来都是想要拯救世间苍生的，这时候这个机会就放在她眼前了，她却犹豫了，甚至退缩了。 不至于退缩，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去的，她必须要去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可是，她的心中还有着牵挂。 没有人能够无私到把旁人的安危放置于自己之上吧，这是不可能的吧！就算是她，也不可能，只是，这世间的崩溃并不是能让她置身事外的象牙塔，一旦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混沌，她想要守护的，想要珍惜的，都将不复存在。 即便只是因为这一个原因，她都必须要做她应该要做的事。 “我们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从现在开始。” 她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 一缕微风拂过两人的中间，带着清新的气息，令人精神一振，他看着她，唯有点了点头。 现在开始没有人能帮助她走对方向，也没有人成为推动她前进的力量，所有的一切都要靠她和谢道之两个人而已，她可从来不觉得那小黑和小黄两个能帮到她，它们不帮倒忙就不错了呢。 “我们走吧。” 她拉着他的手，眼中的笑容无所畏惧，他怔怔地看着她，也微微地弯了弯嘴角，只是那微笑中，似乎苦涩和忧伤远远地多过喜悦。 “好。” 他点头道，两人一起踏上了最后一阶台阶。 第1293章 三星在隅 一片纯白的颜色，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充满了一切的可能，能看见的不过是一片苍茫。 “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喵？” 黑猫妖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她这才发现猫妖和蜘蛛精还跟在他们的身边，在这之前，又有谁能想到这小小的妖怪能进入真正的众神之殿呢，所谓的命运，正是万般不由人。 光芒的流动似乎有规律，明灭的一呼一吸间，似乎有一个悦耳的声音悠悠地响了起来。 “谢谢你们，带我回来。” 那个声音温柔无比，动人心魄，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的感觉，轻轻柔柔的，既有着少女的娇憨，又有着令人心情平稳的宁静。 什么感觉都没有，她只觉得身上一轻，似乎有什么东西离开了她的身体，不过是下一刻，她便看到了那个闪闪发亮的东西飞在了空中，如同被人执在了手中一般。 果然是因为这个，当初在昆仑虚万般无奈之下带走的匕首，毕竟那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如今回到了这里，也算是物归原主。 “作为报答，我将会送你们一些小小的礼物。” “等一下，娘娘，您没有看到别人吗？” 她连忙问道。 “你指的是……” 那个声音有一丝丝了然，又有一丝丝的迟疑。 “鬼王，也就是那个曾经的弑神者，也来了昆仑虚，您，您没有见到他吗？”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即便是终其一生，也躲不开命运的束缚……” 柔柔的声音说道，似乎根本不以为意。 “那，那些桃树……” 璎珞忍不住又问道。 “呵呵……” 轻轻的笑声慢慢变小，温柔的笑意中，柔软的声音说道：“将来你就会明白了，也许现在你已经能慢慢领悟了，没有黑暗的世界，就没有光明，没有恐惧的世界，就没有安宁，没有死亡的世界，就无法体会生命的可贵……” 虽然不太明白，但她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吧……”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然是不会的。” 温柔的声音带着和煦的笑意，一片白色的光芒之中，绝美的少女从迷雾中微微露出了半张小脸，似乎是为了向她证明，自己的确是没事。 她放下心来，退了两步，笑道：“是我多虑了。” “喵？” “神女娘娘，小人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您能不能帮我实现？” 黑猫妖突然问道。 呵呵，从来都是以“本喵”自居，这会儿居然自称“小人”了，真是前倨后恭啊，璎珞吐了吐舌头腹诽着。 “自然可以。” 柔柔的声音没有生气，也没有半点看不起它的意思。 什么，还能许愿的？ 她愣了一下，看向谢道之，若是她的话，她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呢？太多太多，可是，最最迫切也是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我想让她复生，您可以帮我吗？” “我明白了。” 柔软的声音轻轻道，似乎半点也不为难。 “娘娘，我想让我娘回到我身边，您能帮我吗？” 璎珞急切地问道，若是别的，她也许会不好意思开口，可是娘亲现在被困在那个遥远的时代里回不来，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肯定有问题，若是能回来，她一定是早就回来了。 “这……” 柔软的声音似乎有点踌躇，不过终于还是点头道：“我会尽力一试。” “多谢，多谢您了……” 她有些失望，就连神之力都找不回娘亲吗？ 可是，总要抱着希望才行。 “我……我想要化形成人……可以吗？” 蜘蛛精弱弱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能来到此处，也算是你们的机缘，本座素来与人为善，自是不会拒绝你们所请。少年人，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向我索求的吗？” 璎珞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少年人指的是谢道之。 “我……” 谢道之显然也是愣了一下，这才悠悠道：“并无所求。” 她怔住了，还以为他一定会说，如果能让自己身上的鬼道术被驱除被净化就好了，虽然就算他说了，娘娘也未必能实现，但是她真的没想到他居然会说无所求。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他无比温柔，她释然。 他果然没有骗她，在他的心中，根本就不曾真正在意她修炼的是什么法术，更别说会嫌弃她了，是她自己，一直在作茧自缚，虽然已经慢慢走了出来，可终究还是对他不够信任。 将心比心地想，她又怎么会因为这些而嫌弃他呢？ 既然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又为什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意呢？ 这可真是…… “这两个人，又来了！” 猫妖酸溜溜地说道。 “嘉玉真人不会有事吧？” 璎珞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又问道。 “他一路送我们过来，我们能顺利到了这里，他也是出了大力的。” 她急急地说道。 那个声音却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叹息了一声，温言道：“没有人能逃离自己的命运，凡人也罢，神灵也罢，都有各自的缘法……” 虽然语气十分委婉，但是她总觉得听起来有点问题。 她还待再问，可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起了一阵风，她一下子眯了眼睛，似乎是被风吹走了一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全都不同了。 “哎？” “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眼前的居然是开明兽，而它脖子上正挂着那串倒霉的钥匙。 “人家好不容易才把钥匙找了回来，你们居然全都不见了，好了好了，那个白头发的呢？怎么你们不一起回来？还去不去了？” 它连珠带炮地问道。 “呃……不去了。” 璎珞这才明白过来，方才那一切幻境，不过是开明兽去找钥匙的那一小会儿罢了，而黑猫妖和蜘蛛精也都不见了，也许是被送去了它们应该去的地方。 “哦，那就走吧……” 开明兽说了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什么？不去了？你在耍我？” “恩，不去了，我们回去吧……” 璎珞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已经少了一件东西，但又多了更多的东西，是勇气，信任，和爱。 看向谢道之，两人相对微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世界也许并没有完全恢复平静，可是他们的心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