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龙池》 第1节 卷一《祭海玄音》 第一章 水狐狸 好多血!真的是血流成河! 李狐惊恐地望着一条小水沟,急得直喘气,他心说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血,今晚真他娘的邪门!海风呼啸的午夜里,在一个两平方公里不到的小岛上,李狐来回张望,他总觉得暗地里有人在盯着他。另外两个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李狐喊了半天也没人答应,能听到的只有夜里的海风声。 好不能容易,李狐在孤岛上发现一个黑水池子,想要喝上一口,看看是不是淡水,不想却被池水里的东西惊愕得叫起来:“我的天!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要说起李狐的那场奇怪的遭遇,得先从1941年的一场战争说起。1941年12月,日本在偷袭珍珠港的同时,向香港发动进攻,大批驻扎香港的英军被俘。次年9月,日军用“里斯本丸”号将1816名英军战俘押回日本,因船上没有悬挂相关旗帜或标志,“里斯本丸”号从香港驶向日本的途中,在舟山海域被美国太平洋舰队潜艇部队第81分队的“鲈鱼”号发现,并近距离连续发射了几枚鱼雷,其中一枚击中“里斯本丸”的燃料舱。 “里斯本丸”出事的地点位于舟山东极附近海面,距事发地点最近的是青浜、庙子湖等小岛,岛上居民主要以捕鱼为生。当时,舟山本岛及岱山等周围一些重要岛屿已被日军占领,但外围小岛仍为地方抗日力量所控制。东极、庙子湖等附近小岛渔民见此情景,当即自发驾着舢板船出海救人。 有一个年轻力壮的渔民叫李狐,身手矫健,人称水狐狸。出事时,正值夜间,海面冲起一根巨大的水柱,波涛翻滚,旋涡飞转,舢板船就跟枯叶一样飘摇在满是泡沫的海面上。李狐救了两个英国人,船就被浪打远了,人根本控制不住船的方向。更甚,船上的三个人都被浪打晕了,很久才在船上苏醒过来。 青浜岛、庙子湖岛都是靠近公海的悬水孤岛,这位置本来就够偏僻了,李狐他们被巨浪打得迷失方向,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漂到哪个鬼地方去了。四周除了黑乎乎的海面,什么都看不到,先前来救人的船不见了,鬼子们的飞机也消失了,像是闯入了虚无的空间。 李狐的灯找不到了,夜里在海上像个瞎子一样,好不容易才在茫茫海面上找到一个2平方公里不到的无名小岛。李狐鼓足了劲,累个半死才慢慢地将要散架的舢板船驶过去。天昏海暗,冷风咆哮。李狐一上岸就以为耳朵出毛病了,因为风声呼啸的岛上竟有悠扬的笛子声。李狐一边把船拖上来,一边在心里暗骂:妈的!难道见鬼了?这里应该没人住才对! 其实,究竟是笛声还是箫声,李狐自己也搞不清楚,但他很肯定有人在吹曲子。那两个英军搞不清楚状况,以为有渔民为了躲避日军,隐居在孤岛上。经过一阵艰难地比划,英军才慢慢明白,岛上可能有问题。那时候,海边就有许多鱼虾,渔民几乎不用到远海捕鱼。直到日军侵占了舟山一带,渔民们才躲到东海上的数个小岛上偷生。无名小岛离出事地点非常远,别说其他渔民,就连李狐也没来过,所以叫不出名字。四周看不见别的岛,或者经过的船只,李狐知道他们暂时安全了,可还不敢松懈下来。 渔民出海都会先祭海,对海上的一切心存敬畏,这种从未涉足的岛不敢擅闯。李狐非常谨慎,不肯轻易上岛,以为有什么鬼怪盘踞在孤岛上。这时,两个英军却猛拍他肩膀,一个劲地喊着,好像很惊慌的样子。李狐回头一望,岛边的海下精光四射,将海水十几米深处的墨绿色海草都照得一清二楚。 李狐到底是个渔民,一见这情况,就以为是海底的仙怪现身了。过了一会儿,三个人定睛一瞧,附近的海下涌出一片密密的黄色怪鱼,鱼身能发出清亮的白光,把孤岛围成了一个大圈。李狐惊叹不已,做了一辈子的渔民,今天却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奇景。东海深不可测,海底什么都有,存在发光的鱼不值得称奇。可李狐从没见到这种鱼敢集体跑到浅海,当看见人在岸边,它们居然还不仓皇逃命。 “难道跟岛上的怪声有关?”李狐心疑地转个身,望向黑压压的小岛,犹豫着要不要上岛躲一阵子。 两个英军讲不出中国话,只得比划着告诉李狐,海面不远处有个人正游过来。李狐又转了个身,凝神一望,那个人一头金发,穿着蓝色救身背心,正吃力地往岛上划过来。两个英军认出是同伴,而李狐也知道,侵略中国的是日本鬼子,当时的金发洋人是来帮忙打鬼子的,所以就想游出去把后来出现的英军救上岸。 哪知道,那个人都快要靠岸了,发光的鱼群却忽然散开了,海底游过来现一个巨大的黑影,海面上的落难英军什么反应都没做出来就被扯到海面下了。李狐僵住身子,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到血浮到海面上,也没有任何动静了。尽管那时还是晚上,但海上的明月露出了一角,李狐敏锐的双眼比常人能看到得多。 “上岛去吧!”李狐一边说,一边把舢板船拉到礁石旁。他心底清楚,暂时不要出岛了,因为盘踞在舟山的日军肯定要来抓人,这几天最好躲在岛上。 那两个英军并不健壮,反而异常消瘦,每个人穿着短裤,蓝色救生背心还是趁乱从船上抢过来的。一上岛,绕过几层湿漉漉的礁石,李狐就闻到一股怪味,有点像酒味。那两个不会讲中国话的英军对着李狐一阵比划,讲也讲不明白,李狐还以为他们想喝水。 两个英军急了,伸手朝李狐后脑猛地一拍,李狐想骂这两个混蛋忘恩负义,可头一低就愣住了。这时候,月亮从乌云后面露出了一大半,李狐借着月光看到脚边有条很小的石沟,沟里流淌着红色的水,夜里看上去就像小岛流血了一样。 有的小岛没有淡水,甚至连植物都没有,红色的水更是前所未见。李狐猫下身子,惊讶地趴在沟边,想要尝了一口。可惜,李狐还没来得及尝,身旁的两个英军就往岛上跑,穿过了一拨稀疏的黑松林后就不见人影了。李狐急忙赶去,人不见了,这没有让他吓坏,吓坏的是他黑松林后竟然躺着一副巨大的鲸鱼骸骨。 一见鲸鱼骸骨,李狐就把救上来的两个英军忘了,整个人冻在原地没有挪一步。李狐一辈子都没捕过鲸鱼,其他渔民也没有,除了对巨大生物的虔诚,主要原因是没那个能力。况且,他们走过了礁石层,又绕过一拨黑松林,鲸鱼即便搁浅也不会搁浅到离海面很远的地方。小岛也不见得会沉没到海里,因为岛上的植被有些厚,不像会被海水淹没。 李狐怀疑地叫了几声,没听见有人应答,然后走到鲸鱼骸骨边摸了摸发黄的骨骼。这一摸,鱼骨就震动了一下子,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鲸鱼在哭一样。当然,鲸鱼是不会哭的,李狐也觉得那是海风太大了,把鱼骨吹得动了起来。刚才有一阵曲音,也不知道是不是鲸鱼骸骨发出来的,李狐已经记不清了。一条小水沟正好从鱼骨底下经过,李狐将手缩回来后,便顺着小水沟又往岛上走了近百步。 岛上长满了黑松,这种树在岛上最常见,日本海那边岛上的植被也是以黑松为主。李狐注意到一路上的黑松有折断的痕迹,于是就想会不会那两个洋人跑进去了。说实话,李狐不想贸然闯进去,凡事有古怪的,多半就有相应的危险。可不能救人救一半,拉屎不擦屁股,李狐就硬着头皮继续喊人。 顺着陡峭的石子路走进去,大约到了岛心,李狐就看见一波黑色的池水。池水不大,就像一块田似的,在风中掀起微微的波纹。李狐顾着找人,没注意红色小水沟通到哪去了,但能肯定不是从黑色池子流出去的。他捧起一些水,喝了一口,那味道又苦又咸,竟是海水。 岛上风声渐息,天也不那么黑了,李狐就想继续找人,反正岛不大,那两个英军战俘躲不住的,除非他们变成蚂蚁了。就在这时候,池子的水面闪烁出金色的光晕,似乎水底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李狐犹豫地停住脚步,愣愣地站着边上,没有马上跳下去看个究竟。不知过了多久,李狐开始动摇了不探奇的主意,搞不好池子有珍珠或宝石,捞起来能换点钱。再过半个月,他老婆要生孩子了,家里还是一无所有,没点钱应付真的说不过去。 那两个英军不懂驾驶舢板船,肯定也不会现在跑掉,因为日军还在海上呢。想了想,李狐决定先不找人了,他衣服也没脱,扑通一下就钻进了池水里。池水是咸的,在这种情况机下,水底一般会有礁石裂口通往海里。不过,李狐完全不怕遇到海里的猛兽大鱼,因为他感觉得出来,这水好象是死水,根本不会流动。池水不算深,潜了十几米就触到底了,发光的是一个蛋状的东西,像一个椰子那般大。 龙蛋? 这是李狐的第一个念头,在那样的环境下,以及当时渔民的知识限度,他以为自己闯到东海龙宫了。李狐憋着气,颤抖地抱起龙蛋时,又吓得松开了手,还呛了一口苦涩的海水。借着龙蛋的光,李狐看见浑浊的水里躺了一层层凌乱的人类骸骨,断的断,散的散,晃若如阴间。骇人的尸骨中散布着酒坛酒罐一样的东西,甚至还有洋人装葡萄酒用的棕色瓶子。 孤岛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骨?那些酒坛酒瓶为什么会被丢到这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李狐一下子冒出许多念头,他怕水里有龙,于是龙蛋也不要了,想要马上浮出水面。可不知怎么地,水里竟然滚出一股波动,安静的水底听不到水面上的任何声音,现在却传下来一声鹤鸣般的声响,可见那声响有多大。 紧接着,水上掉下来一个人,李狐正要浮上去时,被那个人砸中,又跌回水底。慌乱中,李狐看不清楚,只发现那是一个英军,他的蓝色救生背心脱掉了,身体被一层血水包裹着。在金光里,李狐注到血水源自他的双眼和耳朵,不知被什么东西伤到了。当沉下水时,那个英军就不动了,一看就知道死掉了。 李狐憋着一口气,没有马上出水,就怕水面上有什么害人的东西。可李狐不是鱼,不能永远待在水里,当憋不住了,他就冲到了水面上。一声哗啦,李狐出水后就猛地喘气,同时紧张地望了四周,却看不到任何人,或者野兽。他急忙趴出水里,蹒跚地想跑回岸边,这时有个人就拉了他一把。 李狐战栗地抬头一望,拉他的人是另一个英军战俘,还有一个应该沉到池底死掉了。眼见的这个人,双目渗红,耳朵流血,跟刚才那个死掉的英军差不多。李狐知道问不出什么,便没有多言,出了水以后就躲到百米远的黑松林旁坐下来。 那一天,青浜、庙子湖等附近小岛的渔民自午夜起,先后从海面上救起384名盟军官兵。一些英军战俘游上了附近无人岛礁,也被渔民救回。过了两天,几架日机飞临舟山东极上空,向“里斯本丸”沉没的海域投下大量炸弹。接着,又有5艘日舰开抵东极海域,约200名日军上岛挨家挨户搜查,威胁渔民不得隐藏一名战俘。 但日军怎么也没想到,有许多渔民掩护了那些英军战俘,将他们分别藏在岛崖下的小湾洞里。更没人知道,李狐和另一个失聪的英军战俘躲在无名小岛上,逃过了日军的那次搜捕。那一晚快要天明时,风浪已经平息,李狐却看见静静的黑色池面惊起一阵波动,水下浮起来一个酒坛。李狐心里发毛地琢磨,池底的酒坛明明都沉着,怎么忽然浮上来了?还没想明白,水面接着掀起更大的动静,又一个东西浮出水面…… 李狐远远望去,不由得瞪眼道:“贼噶吓人!” 第二章 醉龙 海岛上的死水黑池浮起来一个酒坛后,又浮起了什么,以致胆大的李狐失声惊叫,除了他和那个英军,没人说得清楚。对于李狐和那个英军来说,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宁愿骗自己看走眼了。而且,还有更令人惊讶的事等在后头,李狐一直都觉得那段时间是在做梦。 那晚之后,李狐在岛上待了足足半月,待日军暂停搜捕了,他才和受伤的英军返回到庙子湖岛。没想到,李狐载着受伤的英军回庙子湖岛时,驶出了很远都找不到方向。李狐觉得那片海域很陌生,似乎从没来过。李狐望着天空,又望着无边的海面,总觉得他那晚漂得太远了,远到超乎他的想象。 李狐在海上又待了五日,几乎要渴死时,他和英军战俘才千辛万苦地回到庙子湖岛。随后,李狐才意识到一个惊人的现象——那就是半月前他漂到最快三天才能驶到的远海孤岛,可那晚他和英军战俘昏迷后,用的时间却不足半日。李狐和幸存的英军战俘都搞不懂,还以为昏迷了几天,但又觉得不可能呀,否则那时应该会感到饥渴。况且,那晚还有个英军战俘游过来,只不过被海底的东西拖下去了。正是因为有人游过来,李狐才一直以为没漂多远,谁知道真相竟是如此。而这件事,也成为了李狐天天苦思不解的谜团。 从那以后,李狐也成了一个谜。 1943年,中国抗日逐渐有起色了,李狐竟然丢下祖传的打渔手艺,带着家眷去了北方。他先在天津落脚,在一位李姓富商手下干事,不到一年他就忽然有了本钱,到北京开了一家酒铺。那酒铺的位置在东四牌楼那一带,一同北上的还有几个山西人,生意都做得挺不错的。快要闹文革时,好几个酒铺被抄了,李狐见情势不对,便带着一家老小又逃回南方。 逃亡时,李狐已经50多岁了,不仅有两个儿子,还有两个孙子,一家三代同堂。那年,他们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个黄色漆皮的木箱。那个黄漆木箱是李狐从舟山带来的,他一直没让其他人看一看里面藏有什么东西。李狐的老婆猜想,木箱里的东西是老公在东海孤岛上发现的龙蛋,好几次她想偷看一眼,都被李狐发现,并厉声喝开了。久而久之,李家人就没了兴趣,直到李狐那一代的人都快死光了,箱子也没再打开过。 由北到南,李狐一家最后在广东中山落脚,并又开了一家“李记酒馆”。酒馆一直由李狐管着,不是他想管,而是他老婆和两个儿子死得早。直到孙子渐渐长大了,李狐才把酒馆交给一个名叫李光辉的孙子打理。还有一个孙子叫李海洋,是李光辉的哥哥,可他得不到李狐的喜爱,早早就被赶出家门,在外面靠自己的双手谋生,谁也搞不懂李狐的想法。 78年的春天,李海洋和李光辉两兄弟先后有了一个儿子,李光辉的儿子自然是衣食无忧,而李海洋的儿子从小就吃尽苦头,很少有机会见到太爷爷。李光辉的儿子高中就去英国念书了,李海洋的儿子却还在中山市井里打工,李狐也极少过问。李海洋对爷爷和弟弟的态度很不满,一心想自己开个酒馆,压压爷爷和弟弟的气焰。做父亲的常常把心愿加注在儿子身上,于是李海洋就给儿子取了个名字——李狂药,狂药就是酒的一种别称。 90年代后,散装买卖的酒馆已经很少了,只有几家还撑得下去,包括李狐的李记酒馆。李狂药自小混迹在市井里,他懂得父母的苦处,所以也很想开一家酒馆。97年时,李狂药终于帮父亲攒了些钱,勉强地开了一家很小的酒馆,结果却发生了一连串意外的事。 97年的农历4月8日,广东中山的长洲一带很是热闹,一时间跳出许多舞醉龙的人。醉龙始于宋代,盛于明清,源于中山市西区长洲村。在每年的农历四月八“浴佛节”祭祀中举行,但现在有的人更喜欢称之为醉龙节。 舞醉龙整个过程包括拜祀、插金花、请龙、三拜九叩、喝酒、席间舞龙、灌酒、巡游。舞醉龙时,舞龙者如略有清醒,持酒坛者则又强灌,务必使舞龙者醉之。醉龙舞融汇了武术南拳、醉拳、杂耍等技艺于一体,和普通的龙舞不同,酒量不好的人根本舞不来。李狂药从小就在舞龙队里讨生活,不是他喜欢,而是酬劳给得特别多,而且能喝到平时喝不到的好酒。 97年的那一天,李狂药照例去街上舞醉龙,而他家的酒馆也趁着节日开张,迎来了不少客人。大街上,李狂药负责龙头的部分,热得一身汗,还要猛地被灌酒。街边的老小一路围观,有的地方还搭抬看戏、围桌拼酒、吃栾樨饼。一起舞醉龙的有5支队伍,一路舞去,不仅猛地灌酒,还要狂洒酒雨,空气里的酒香会十日不消,最后没有醉倒的队伍就能喝到最美味的陈酿。 所谓的陈酿,也和醉龙赛一样,从十多个酒佬自酿的白酒里选一坛最好的。谁能折服大家的口味,谁就能在醉龙节那天献上自己酿造的白酒,自家的生意也会因而红火一年。自打李狐去到中山,每年都是他的陈酿夺魁。那些酒坛里的酒都不年轻,甚至比人还老,味道极香,根本没法量产,所以显得很珍贵。 自从李狂药长大后,李狐就不喜欢醉龙节了,因为每次都是李狂药那支队伍坚持下来,喝到了他珍贵的陈酿。李狂药搞不懂长辈的心思,却又争强好胜,偏要在醉龙节替他父亲争口气。这一次,没有悬念,又是李狂药那支队伍一路闯过酒阵,到达了长洲的侯王庙。在那里,大家摆着桌椅,守着酒坛,等着那坛陈酿的启封,一过嘴瘾。 第2节 然而,在打开那坛尘封数十年的陈酿时,欢腾的气氛却瞬间降至冰点。 那天下午,守在侯王庙的人焦急地等待,当看到一拨头系红绸的人,手持赤色的木质雕龙,踏着醉步而来,他们就激动地喊起来。李狂药一口豪饮,一路举头喷酒,仿佛天龙播雨。一时间,雄风骤卷,酒霖飞溅。李狂药准备到终点时,一个壮汉就抛出陈酿酒坛,这时候最考验功夫,倘若接不中,那可要当着大家的面丢人了。 所幸,李狂药练了不下千次,轻松地接住了那坛陈酿,并把酒坛送到人群前的大圆桌上。李狐见到李狂药这个曾孙,没有露出笑脸,板着脸将酒坛启封。这个关头,大家都凑上前,想要第一个闻到酒香。 不想,这次启封后,酒坛里竟飘出奇怪的味道,一点儿也不香。李狂药探头一看,澄澄的液体里浮着一个小小的头骨,酒水都被它破坏了。李狐见状,大吃一惊,连连说这不可能。其实,在酒坛没启封前,谁都不知道酒坛里有古怪。因为酿酒人会准备两坛,一坛用来比试,另一坛就在醉龙节那天才打开。 大家察觉到不对劲,想问怎么回事,却见李狐一阵抽搐,竟然中风倒下了。李狂药一开始以为太爷爷故意捉弄他,看到眼前的情况,才觉得太爷爷也不知情。不知为什么,李狐竟会这么激动,还立刻中风了。其他人搞不清楚状况,毕竟李狐已经百岁了,还能活着就算奇迹了,中风了也没什么稀奇的。 在场的,只有李狂药是李狐的亲人,其他李家人都在酒馆里招呼生意。纵使李狂药不喜欢太爷爷,他还是背着太爷爷去了医院。有个小伙子一时好奇,趁大家不注意,将手探入酒坛,想要抓起浮着的头骨。怎知,小伙子一碰,头骨就化在酒水里,变成了淤泥一样的东西。大家纷纷议论,这头骨肯定泡了很多年,否则不会融掉。接着,大家又在猜李狐那老头是不是杀过人,要不然坛子里怎么会有头骨,他又怎么会如此么惊恐。 看着李狂药离去,有几个平日里不服气的酒佬就说:“老李家的酒都很一般的,只有在醉龙节这一天才有好酒。你们看这坛子上的泥土,红红的,根本不是我们长洲这边的土。” “对啊,我也发现了,老李每次要到醉龙节了,他都会到外地去,大概是从外面偷来的酒吧?要不然,他为什么不知道里面有个死人头呢?”大家起哄道。 几天后,大家才从各种渠道里得到消息,酒坛里的头骨不是人类的,而是猿猴的头骨。因为不算犯罪,所以这事就过去了。只不过,李家却掀起了很大的风波,久久不能平息。那天下午,李狂药把太爷爷送到医院里,又急忙赶去太爷爷的家里,要通知他叔叔一家人。哪知道,他叔叔一家人先想到的是怎么分家产,还以为李狂药要来争。 酒馆后面是李家的住宅,分为两层,第一层是李狐住的地方。李光辉一听爷爷中风了,估摸好不了了,于是就想去私开爷爷屋里的黄漆木箱。多年来,李家人都听说过李狐在东海上的经历,他们虽然不相信有龙蛋,但都认为黄漆木箱里有东海珍宝。李光辉垂涎已久,等李狂药一走,他就撬开爷爷的房门,心急火燎地去找黄漆木箱,完全没有立刻去看爷爷的念头。 砰!砰!砰! 李光辉听到房间内有动静,还以为侄子李狂药没走,于是警觉地伸头出去望了一眼。确定没人过来,客人都在酒馆前厅,李光辉才又把门关上。现在爷爷要归天了,李光辉着急地想把木箱里的宝贝换走,免得要跟他哥分财产。只要找到木箱,撬开它,换一个破罐子进去就行了。 李光辉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可房间内又传出奇怪的敲打声。找了找,李光辉发现敲打声来自一个柜子,打开一看,原来黄漆木箱就在里面。这么多年了,李光辉只远远地见过木箱三次,今天可是头一次近距离摸到那神秘的木箱。仔细一瞧,木箱有数个小孔,并不是密封的。木箱上的两把锁油亮亮的,应该经常又开又关。李光辉琢磨,一定是爷爷经常关上门欣赏珍宝,老不死真是够吝啬的。 过了一会儿,李光辉找来一把斧头,将两把大锁劈开了。准备打开木箱的那一刻,李光辉却犹豫住了,心说万一爷爷还能动怎么办,谁知道李狂药有没有骗他?这样一来,爷爷搞不好会把财产都分给他那该死的哥哥!可是箱子都被劈开了,现在回头也来不及了。李光辉放下斧子,小心翼翼地想要打开木箱,这时却有一个人在敲门,吓得他马上缩回双手。 “开门呀!” 李光辉一听,知道是他老婆,惊跳的心才定下来。他把门打开,他老婆就急说前厅有人在打架,还不快去帮忙。李光辉望到前面的人真的打起来了,便和老婆匆匆过去劝架。他们俩一走开,李狐房里的黄漆木箱就砰砰地狂响起来,然后木箱盖子就缓缓地自己打开了。 第三章 挂杯之酒 等李光辉把客人稳住,再回到爷爷的房里时,却发现木箱已经被人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突然间,李光辉觉得自己也要中风了,才一转眼的功夫,箱子居然空了。尽管门锁已被劈开,但酒馆后面只有他和老婆能进来,又没有其他人,东西怎么会不见了? 就在李光辉百思不解时,李狂药一家人陷入了绝望之中。傍晚,李狂药急冲冲地跑回家,想告诉父母,太爷爷病倒了。一开始,李狂药以为父亲会高兴地喊老天长眼了,可却看见父母愁眉不展。李狂药心生疑惑,一问才知道有个人在他们家酒馆喝酒喝死了。究其原因,客人喝死不怪酒,怪就怪在李海洋答应了客人的要求,送了一壶浓茶做为醒酒汤之用。 自古以来,酒茶相克,早在《本草纲目》中就有言:“酒后饮茶伤肾脏。”大多人以为,浓茶可以解酒,却不知它对人体伤害最大,酒后喝茶可能导致膀胱疼痛、水肿心痛,因此,最好不要用它来解酒。用科学的话来讲,就是乙醇在肝脏内分解代谢,浓茶的茶碱有利尿作用,会使尚未分解的乙醛过早进入肾脏,对肾脏造成损害。 李海洋不得李狐真传,自然不懂“酒后浓茶死得快”的道理,因而闹出了今天的局面。开张第一天就喝死人了,之后谁还敢光顾,李狂药一家在醉龙节当天就落入无底深渊。偏偏死者家属很能闹,硬是逼着李狂药一家人借了高利贷,在三天内赔了50万人民币给他们。 50万块钱,在97年的时候算是天文数字,哪怕把全身的血卖干净也赚不来。李狂药见识过借高利贷的后果,可实在没办法,现在借了只能想办法尽快还上。李狐中风不愈,却又死不掉。李海洋这个做哥哥的拉下面子上门找弟弟李光辉,问能不能把爷爷的箱子打开,把里面的宝贝卖了,然后再将钱款一分为二。 事发后的第三天夜里,李光辉把酒馆关上门,叫来了李海洋一家人,不客气地说:“箱子里是空的,没什么可分,你如果想拿箱子去卖,那就拿去吧。” 李海洋问:“真的没有吗?爷爷以前不是经常提起龙蛋的事?没有龙蛋,总该有些古玩什么的吧?” “爷爷和爸爸逃难时早就丢光了,哪里还有,你想分这间酒馆的话就明说。”李光辉黑着脸答。 李狂药一听这语气,拳头拽得紧紧的,都响出声音来了。李海洋懂得儿子的脾气,之前就叮嘱过儿子,在叔叔家里不要动手,也别爆粗口。要不然,李狂药早就把他这个所谓的叔叔爆打一顿,天下间哪有弟弟跟哥哥这般讲话的。 李海洋瞄了儿子一眼,又对弟弟说:“那爷爷家里还有钱吗?能不能借点给我们?你也知道,前几天……” “爷爷治病也要钱,家里哪还有钱?医药费几乎都是我们垫上的,我还没问你们要呢。现在倒好,反而先找上门来了……”李光辉一阵回击,竟让做哥哥的李海洋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看到哥哥一家人语塞了,李光辉和他老婆暗暗松了口气,幸亏哥哥一家人被蒙过去了。要是被人知道他们私开黄漆木箱,那就不好交代了,刚才李光辉的底气都是装出来的。倘若李海洋再强硬一些,心虚的李光辉就要抵不住,把实情全部交代了。李海洋料到弟弟一家人会是这个样子,只不过想撞运气,既然对方不肯拔毛,便转身走出了李记酒馆。李狂药又恨又气,他叔叔一家人平日里不肯帮忙就算了,现在竟然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狂药心疼父母,那天夜里听到俩老在房内哀声叹气,他一时不忍,便进房间里骗父母说他有办法筹到钱款还高利贷。李海洋和老婆不信,认为儿子在哄他们。50万又不是一毛钱,随便能借到,即使借得到也要还上。借钱还帐本就是拆东墙补西墙的事。 李狂药想了想,便继续骗道:“我在醉龙队里待了好几年,认得一些有钱人,他们会出高价钱收一些老酒。太爷爷不是说过吗,以前在东海的一个岛上见过龙蛋,还有一些酒坛?龙蛋可能没有,但如果找到那些酒,估计也能卖个好价钱。” “都是你太爷爷瞎掰的,你还真信?那些破坛子里也不见得有酒。”李海洋叹道。 “太爷爷不酿酒好多年了,酒馆里的那些酒都是小叔酿的,味道和醉龙节里拿出来的完全不一样。我猜,太爷爷是不是在外地藏有几坛老酒,他最近不是去过外地一趟吗?”李狂药琢磨道。 “谁知道那段时间他去哪了,那么大年纪还乱跑,现在得病了吧?”李海洋烦恼道。 说到这儿,李狂药就一个激灵,虽然刚才他在骗父母,但如果真能找到古酒的话,或许就能解决家里的危机了。古人对酒的钟爱是历久不息,而且不像现代人偷工减料,若做佳酿,必处于坛罐之中,埋于地下数十年,甚至千百年,绝不会像酒厂一样拉来大量的食用酒精去勾兑什么百年老酒。如果酿酒人不幸先走了,或者发生了战乱,那些无人所知的古酒窖就会深埋地下,比古墓还要珍贵。 前不久,李狂药听闻东北一家破产企业的员工从他们厂里的地下挖出几缸前朝窖藏的酒,立即变成了国宝。之所以要埋在地下窖藏,按古人的说法是要让酒在地下充分吸收地气,化解水形火性的酒中的火气,从而变得更醇厚,喝起来也更有味道。福建民间也有一种风俗,就是女儿出生的时候将一坛米酒或叫青稞红酒埋到地下,出嫁再拿出来,这时一坛酒已经变成半坛,而酒甚至浓得可以拉出丝来。真正懂酒的人,他们认为那才叫“酒”。 李狂药还听几个老人提过,酒是有生命的东西,比古玩还奇特,可遇不可求。有时候,酿酒人都死了,他酿的酒还活着,而酿酒人也没机会尝一口。当然,并不是什么酒都适合深埋的,通常只有酒精度达50度以上的白酒才适合。那种古酒黏度高,行里人叫“挂杯”,就是瓶子一倾斜,老酒就像油一样流下来,而普通白酒会像水一样迅速地流下。如果真是地下深埋的古酒,那它在今天的价值会翻好多倍,不是爱酒的人无法理解。 听儿子这么一说,李海洋摇头道:“这算是一个办法,可你知道哪里有古酒,总不会有人画一张地图让你去找吧?” 李狂药的确不知去哪里找,但为了稳住父母,便夸下海口,说一个月内就能把那50万高利贷还清。至于古酒埋在哪里,这个不用父母操心,早在醉龙队里他就听说过许多古酒传说,知道要去哪里找。做父母的知道儿子在安慰他们,心酸不已,为了不让儿子难过,他们也反过来装作相信的样子。高利贷万一还不上,歪门邪道的人找上门来,儿子不在家也是个好事,所以李海洋就和老婆决定让儿子出去一趟,他们在家里另想办法。 深夜,李狂药等父母睡下,他就一个人出门到街上游荡。现在太爷爷张不了口,李狂药去问也问不到什么,就算太爷爷能说话,恐怕也不会对他多讲一个字。伴着酒香和夜灯,李狂药从中山西区的“长洲烟雨”牌坊往里走,一路走了很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侯王庙。那里是舞醉龙的终点,晚上人已经散掉了,但还有十多个空酒坛摆在侯王庙前。 “太爷爷的酒坛会不会还在哪里?”李狂药醒悟过来,敢情自己潜意识走到这里是有原因的。 李狐准备了两坛老酒,有一坛在醉龙节前比试时开了,还有一坛因有头骨被公安机关收走了。李狂药急忙过去找,很快就在朦胧的夜灯光线里找到他太爷爷准备的酒坛,那上面的红土还未剥干净。在酒坛堆的附近,本有几只野猫野狗,它们贪婪地围过来嗅气味,被李狂药赶走后还不舍得走。李狂药想从酒坛找线索,可野猫野狗不肯走开,老在旁边骚扰,有一只野狗竟然还想骑到李狂药身上放肆。 “走开!走开!” 李狂药想将那群猫狗驱开,心说你们别贪杯,免得跑过马路时被撞到西天去。李狂药赶完一拨猫狗,另一拨又从别处跑来,似乎都被酒香迷惑了。按理说,这群动物对酒不会有反应,因此李狂药渐渐觉得不对劲,似乎夜里掀起一阵阵邪气。 此时,侯王庙灯光照不到的暗处爬出来一只巨大的东西,还伴着一股凶悍的喘息声。李狂药倒不怕撞邪,只疑惑地想,这些酒没那么夸张吧,难不成还能把鬼怪引来? 第四章 同盛金 那只黑影爬到灯光触及的石砖地上,李狂药凝神一望,对方来头果真不小,并非野猫野狗之类。爬出来的是一只黑冠长臂猿,那种猿类濒临灭绝,别说城市里见不到,大山莽林都寻不见踪迹了。李狂药以为是谁家养的黑猿,半夜翻墙跑出来了,仔细一看,这才注意到那只黑猿的一条腿似乎断了。 野狗们发现黑猿,蜂拥而上,把它当作猎物般嘶咬。黑猿可能受过伤,手脚不灵活,比老太太还要迟钝。李狂药不知怎么地,总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年少时他也被人这么欺负过。眼看黑猿被咬得血洒满地,李狂药再也忍不住,然后从侯王庙前的树丛下捡了一根木棍就去棒打野狗。 舞醉龙的人都是学过功夫的,野狗们哪里是对手,木棒袭来一阵劲风,它们就四下逃开了。李狂药不跟野狗们一般见识,它们一散掉,手里的木棒就丢到地上了。黑猿的毛发无光,黑毛还夹杂着不少的白毛,它一只手臂断了,一条腿也断了。黑猿虽是动物,但此刻竟流出泪水来,不知是不是被咬得太疼了。 “你家主人是谁,居然这么虐待你?”李狂药自言自语地站直身子,心里却在想,这只黑猿恐怕命不久矣了。 第3节 李狂药自顾不遐,只能救黑猿一次,不能带回家去饲养。再说了,万一黑猿的主人找上门来该怎么办,他会被污蔑成小偷的。黑猿看见李狂药准备走开,它就用一只手搂住他的大腿,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在一拉一扯间,远处传来人声,似乎是有人在找黑猿。李狂药大松一口气,想要把黑猿送还主人,可当他听清楚传来的人声后,马上就打消了念头。 那是他叔叔的声音,李光辉远远地和老婆对话:“那只畜生跑哪儿去了?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他老婆说:“就在这附近,刚才我看见了。” “那老不死搞什么名堂,木箱里居然没有宝贝,只有一只猿猴!”李光辉远远道。 “那天你把箱子劈开,我看见一只黑黑的畜生从你爷爷房里跑出来,肯定错不了。”李光辉老婆答。 听到这段对话,李狂药恍然大悟,原来那天他离开后,他叔叔转身就把木箱劈开了。李光辉为人奸诈,肯定是想趁机偷天换日,将木箱里的珍宝挪走,再放一些不值钱的东西进去,这样李海洋一家人就占不到便宜了。李狂药怒火中烧,想要跟他叔叔对质,可转念一想,太爷爷为什么把一只活的黑猿装在木箱里? 李家一直有传言,那口黄漆木箱是李狐从舟山带去北方,又从北方带到南方的。李家子嗣全以为木箱里不是龙蛋就是古玩,谁都没想过里面装的竟然是一只活物。木箱存在的年月起码有70年以上了,可猿类最多能活50多岁,时间这么长了,会不会之前的东西早被李狐换掉了?这只黑猿算不上奇珍,即使在家里养着,也没人会反对,李狐为什么要把黑猿锁在黄漆木箱里?该不会拿来当作美食享用吧? 一瞬间,李狂药想了很多,不过时间紧迫,再犹豫下去就要和他叔叔撞上了。当即,李狂药抱起黑猿,躲进侯王庙前的树丛里。很快,李光辉和老婆真的追到侯王庙前,他们找不到黑猿的下落,便气急败坏地骂了几句粗话。听他们的口气,好像李狐复原的机会很大,为了不让李狐知道木箱曾被劈开,李光辉才想要寻回逃走的黑猿。 李光辉生性多疑,老婆叫他去别处继续找,他却觉得侯王庙前有点古怪,心说黑猿八成就躲在庙前的树丛里。李光辉的老婆一听这话,便奇怪地问那些酒坛不是被收进庙里了吗,谁又把它们搬出来了?这些话被李狂药听入耳里,他方才醒悟,酒坛被人挪动过,难道此前有人想来偷酒坛? 不容多想,李光辉已步步逼近树丛,躲在里面的李狂药抱着黑猿,找不到其他地方继续藏身了。李光辉刚要伸手去拨开树丛,往里瞧一眼,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怪事,不仅吓得李光辉和他老婆毛骨悚然,就连李狂药都吓了一跳。 静静的夜里,空中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你们这群败家子,我还没死就想分家产了,信不信我死了也要变成鬼来找你们!” 李狐的声音?!在场的李家人纷纷吸了一口冷气,这绝不是幻听,而是实实在在的声音!李光辉和他老婆听见后吓得转身就跑,不敢多逗留一秒,只有李狂药和黑猿还躲在树丛里。看到叔叔一家人逃了,李狂药就满头雾水地钻出树丛,心说太爷爷还躺在医院里,他怎么能在这里说话,该不会真的有鬼吧? 此时,一个黑影从树上掉下来,正好落在李狂药面前。李狂药以为真的有鬼,本能地闪退三步。待视线清晰后,李狂药发现对方是一个女子,一身黄衣,在夜里有点像《聊斋》里的勾魂女鬼。那女子一脸坏笑,嘴未张,她身上却能冒出李狐的声音,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李狂药在醉龙队里见过不少奇人奇事,立刻识破了这女子的诡计,她是用腹语装神弄鬼呢。 说是腹语,其实并不是用腹部去讲话,倘若够仔细,会发现讲腹语的人嘴唇有些微张,他们是用舌头发声。现在会讲腹语的人不多了,能够模仿出别人的声音,更是不多见。李狂药被女子戏弄一番,正想发火,可却想这女子怎么会躲在树上,又怎么懂得他太爷爷的声音? “你救那只长臂猿,是不想让你叔叔抓住,还是想带着那只猿猴去找‘同盛金’?”女子嫣然笑道。 “你是谁?”李狂药不肯多言,心说就算撞鬼了,也先要弄清对方的来历。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知道你家有困难了,不如我跟你一起去东海找那批‘同盛金’吧?正好我有时间。”女子正色道。 女子见李狂药一身戒备,不信她所言,于是便讲明自己的身份。原来,女子叫丁细细,家住甘肃,家里是开酒厂的,算是酿酒世家。前段时间,丁细细不小心将家里珍藏的古酒坛砸个粉碎,被家人责骂一通,她就赌气地说一个月内帮家人找回一坛同样的古酒,否则就不回去了。 那坛古酒来历不简单,是清朝一家叫作“同盛金”酒坊酿制的贡酒。1996年6月,辽宁锦州一家老酒厂搬迁,在地下发现了四个木制的酒海,酒海内完好地保存着醉人的白酒。酒海是一种古代的大型盛酒容器,因盛酒量多,故称酒海。那些酒海以红桦构筑,还裱糊了约1500层、内蘸以鹿血的宣纸。宣纸上写了“大清道光乙已年”、“同盛金”、“大清国”等字样。由于是贡酒,它用鹿血蘸宣纸封存,150多年的浸泡使鹿血渗入酒中,绝非普通的古酒。 清朝贡酒制于道光帝年间,那时发生了鸦片战争,清国混乱,这批贡酒没来得及运入京城,酿酒师傅就因战乱而亡了。根据同盛金酒坊留下的记录,深埋地下的酒海共有十个,可考古学家却只找到四个。有传,曾有人在民国年间挖过老酒厂那一带,估计那时候被偷走了六个酒海。 李狂药在去年听过这桩奇闻,今夜和父母长谈之际,便是想起了这件事。现在听到丁细细那么说,李狂药就扫兴地想,现在东西还没找到,居然就有人来打抢了。如果真的找到了,那还了得。 丁细细把话说了一半,见李狂药分神了,便问:“你不用担心。如果真的找到了,我只要坛子,不要里面的酒。我在家里打破的就是坛子而已,里面是空的。” 李狂药笑道:“东西怎么分倒是其次,问题是上哪儿找去?” 丁细细想说些什么,又见黑猿无力喘息了,恐将一命归天,于是商量道:“这只东西活不过今晚了,不如把它埋了,也好过被你叔叔一家人吃掉。” 李狂药低头一看,那只黑猿真的快歇菜了,好歹遭遇相似,总不能把它吃了。侯王庙不适合埋尸,附近也没合适的地方,李狂药就想先把黑猿扛回家。李狂药还没动手,黑猿就死了,身体渐渐地僵硬。丁细细望着侯王庙前的树丛,便说干脆把黑猿埋在树丛下吧,侯王庙是处古迹,没人会在附近乱挖。黑猿不是人类,只要尸体不被好吃的人捡起,它在天之灵不会计较的。 “好吧。” 李狂药懒得和丁细细争执,若按他所想,他宁愿把黑猿葬在他家里。要知道,黑猿的骸骨和人类差不多,弄不好时隔数年被人发现了,还以为哪个短命鬼被人埋在这里。想到这儿,李狂药就回忆起醉龙节那天的情景,今天早些时候他已经听说酒坛里的头骨不是人类的,而是猿猴的了。这只黑猿和酒里的猿猴头骨有什么关系,便成了李狂药现在要跟丁细细打听的事,因为丁细细明显认识他太爷爷,连李家人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甚至懂得用腹语模仿太爷爷的声音。 等到挖了个深坑,埋好黑猿,李狂药已经大汗淋漓,但他仍不忘问:“你既然知道那么多事,为什么要来中山找李家人?自己去找岂不是更好?” “你年年在醉龙节喝的那些酒,就是丢失的那批‘同盛金’,你难道不知道吗?”丁细细有些诧异。 李狂药无比惊讶,难怪太爷爷献出来的酒如此美味,没想到竟是古代贡酒。丁细细看出李狂药不是装的,便说李狐在外声名很广,有传他隐居在广东,这次来就是想见一见那位老人家。或许其他人不懂,但凡爱酒之人都听说过李狐早年得过一批古酒,藏在几处宝地,留待他的后嗣享用。现在看来,李狐并没有对李家人说过真话,李狂药这种得不到疼爱的后孙更是闻所未闻。 有人说,李狐养了一只黑猿,而那只黑猿就是寻回深埋古酒的关键。在国外,有人牵着捉回来的野猪去找珍贵的松露,且只有野猪能找得到。同理,猿类也有不为人知的本领,它们只要通了人性,就会找到深埋地下的古酒。世界上有一种学说,那就是酒起源于猿猴。在古时候,猿猴们采的花果没吃完,留在石槽里发酵后就成了最初的酒,所以它们对酒有一种敏锐的感知。 “我把酒坛放到侯王庙前,就是想把那只黑猿引出来,因为那天我正好看到它从李家溜出来。”丁细细坐在树丛下说,“其实我也准备走了,因为李家人好像不是很好说话,但你不同。” 李狂药对称赞向来当耳边风,眉头一皱就追问:“我太爷爷根本没说过这些事,你现在去问他,他也说不出话来。你现在打算去哪里找?我看酒坛的泥土有点红色,是不是在西南一带?” “应该在东海!你太爷爷以前不是那里的渔民吗?”丁细细站起来,笑着说,“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红土只不过用来迷惑人罢了。” 李狂药还是有点不放心,外人居然比他还了解太爷爷的事,会不会不安好心呢,万一被人逮住怎么办。不过,没有法律说不允许挖古酒,反正不挖也会坏掉。总之,丁细细不出现的话,李狂药也要去舟山一趟。丁细细刚才用腹语吓跑他叔叔,算是帮了李狂药一个忙,否则他叔叔又要闹个没完。只不过,东海那么大,李狐当年躲在哪个无名小岛上,他们谁也不清楚。李狂药想了想,觉得和丁细细一同去比较妥当,虽然对方神秘兮兮的,但对太爷爷的了解比他还多。 于是,李狂药就和丁细细击了一掌,答应道:“好!我们一起去东海!” 而这时候,不能动弹的李狐睡在医院的病床上,一个亲人也不在身边,睡着的他做了一个梦,又梦到1942年那晚的事——当时黑色池水里浮出一个酒坛后,跟着又浮起了一个骇人的东西:龙头。 第五章 岱山行 两日后,李狂药背着一个包就上路了,丁细细跟在后头,直到火车开动了他们才在车厢里聚在一起。李狂药怕父母担心,没有把遇到丁细细的事说出去,以免要提及太爷爷以前的事。丁细细那晚嘴上说得急,上路后却一点儿也不急,李狂药靠在座位上睡了一觉,她还乐乐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李狂药双眼半闭,寻思着此行如果找不到太爷爷深藏的古酒,该怎么还50万块的高利贷。丁细细那丫头一时高深莫测,一时又像个小孩,不知靠不靠得住。如果真的找到太爷爷去过的孤岛,会不会有危险,到时候可别把丁细细害了。李狂药好歹会些功夫,舞醉龙的那些日子里可不是白混的,遇到危险肯定能应付。而丁细细嘛,虽然看似柔弱,但那晚瞧她从树上跳下来的身形,为人也不简单。 火车一路北上,经过浙江时,李狂药和丁细细没下车。因为舟山没有火车站,要从其他地方下车了,再由客运站转车过去。丁细细像个从未出来玩耍的孩子,硬要李狂药在上海站下车,从上海坐客轮到舟山群岛中一个叫岱山的地方。 岱山县是李狐以前的老家,被日本侵占了,那里的渔民才躲到海上小岛去。岱山县以前不设县,就叫岱山群岛,到了1949年国民党退守到岱山,便将它设为翁洲县,后来中国才将岱山置县。岱山县也叫东海蓬莱(和山东蓬莱市不是一个概念),传说里的蓬莱仙岛就在那处地方,是舟山第二大岛。那里有400多个岛屿,一串串地连在一起,岛海相依,水天相连,渔火满缀,胜似仙境。李狐有一次曾带着全家人回去祭祖,那时李狂药只有7岁,对那里的记忆不深,只记得那里的艾青饼、清明羹饭很好吃。 丁细细轻车熟路,从上海站下车后,便带着李狂药找到了十六铺码头,准备从那里登船出发。由于客轮市场的萎缩,那里每天只有两三班船前往浙江舟山,候船室里很冷清,而且大多数旅客是前往普陀山烧香游玩的。李狂药这时终于放下心来,起初他还怕丁细细吃不消,现在想来她要比他适应多了。若真让李狂药一个人来到陌生的上海找客轮去舟山,怕是要折腾半个月才搞得定。 上海至岱山仅有短短几百公里的路程,却要耗费一夜时间,而客轮上落后的设施,更令人感到旅途漫漫。李狂药只想睡大觉,可丁细细精神很好,大有跳下海里和客轮比赛的架势。有一个乘客嫌丁细细太闹腾了,便朝她吼了几句,尽管丁细细不以为意,但李狂药却不肯罢休,硬要那位乘客跟丁细细道歉。其实,客轮的噪音很大,丁细细再能折腾,也盖不住客轮的噪音。 “算了,由他去吧。”丁细细劝了一句,然后走到船边,望着漆黑的海面。 “你不用怕他,有我在,他不敢欺负你。”李狂药拍胸脯地保证,以前在中山市井里,他就经常帮助被人欺负的乞婆。 “我才不怕他!”丁细细忍住笑意,反问,“你关心我啊?” 李狂药鲜少和女性待在一起,被人这么一问,不知如何作答。丁细细收住笑容,望着天边,竟说很羡慕李狂药一家人。虽然李狂药家境困难,不得太爷爷宠爱,至少父母是疼他的。李狂药不知这有什么好羡慕,依旧不知如何作答,一时想起包里有盒饼干和一瓶喝过的水,便问丁细细要不要吃东西。 丁细细不予理睬,自顾入神地说:“我老爹才不会关心我,他每天不是酿酒、喝酒,就是弹琴、吹笛子,要么出去十天半个月的,根本不问我高兴不高兴。” “老爹?甘肃那边是这么称呼的吗?”李狂药不明白。 第4节 “我爷爷以前也是舟山人,后来才搬去甘肃的,所以我家里的人现在说话的方式不伦不类,四不像。”丁细细气道,“我是故意把他的酒坛打碎的,想看看他到底心疼酒坛还是我,结果他气得直骂我。不就是几个破坛子,这趟我给他找十个八个回去,当他的面再摔几个,看他还心疼不心疼。” 李狂药闻后更是无语,任他再聪明,也没想到丁细细这趟来竟是为了和她老爹斗气。李狂药当下想劝丁细细回去,可船开到海中央了,船停下来也回不去。想了很久,李狂药还是不说话,只好到岱山县时再劝一劝人家。丁细细一眼识穿,便说她不会回去的,否则李狂药一个人肯定找不到他太爷爷的藏酒之地。而且,找到古酒还要找买家,否则只能自己喝,丁细细保证一定能帮李狂药找到买家。 “你不是也不知道酒藏在什么地方吗?要不找那只黑猿做什么?”李狂药不信。 “我是不知道,不过世界上又不只有你太爷爷才有古酒。”丁细细正正经经地说,“你家太爷爷太偏心了,怎么会不教你一些东西呢?其他人只知道海下沉船里睡着许多古代青花瓷,却不知道还有很多古酒,那些可值钱了,随便捡几瓶上来就能帮你家还债了。” “真有这么好?那些酒还没坏掉?”李狂药只听说过深土藏酒,没听说过深水藏酒。 丁细细一时半会说不透,便转道:“其实能找到你家太爷爷藏酒的地方也好,你可以解决你家的事,我可以去拿回家多砸几个,气一气老爹。只不过,海上的岛太多了,如来佛可能都不知道是哪一个。这一路我想了想,藏酒的岛一定不适合人住,而且离群岛很远,否则藏酒早就被发现了。我们明天去问问岱山的渔家,哪些岛不常有人上去,他们如果出远海捕渔,我们跟去就是了。你也说了,岛上有一副鲸鱼骸骨,我想这个特征应该很容易确定吧。” 李狂药心想,这是个好办法,就怕孤岛太多了,一个月的时间不足以找遍。岱山渔家虽多,但要问最近有没有老人家搭船出海,在哪座孤岛上岸,这还是能办到的事。没听说过有人在东海孤岛上发现鲸鱼骸骨,想来那个岛上还没有其他人上去过。一想到这里,李狂药的心就宽松了一些,也更佩服丁细细的心思细腻。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各自有了些许睡意,这才从船边回到座位上。 这时候,李狂药忽然觉得背后凉凉的,似乎有人在偷偷地盯着他。猛地,李狂药转头一望,发现乘客稀少的船上有一个男人在望着他。那男人形影单只,没人跟他说话,他一脸深仇大恨的表情,不太明显地望着李狂药,就像见了杀父仇人似的。一回想,李狂药就回忆起那男人在中山站就上车了,之后又跟到轮船上来,难不成是放高利贷的黑帮怕他跑路,派个杀手悄悄跟来? 船上有其他乘客,李狂药料想刺客荆柯在此也不敢动手,何况是一个放高利贷的黑帮呢。于是,李狂药就放宽心地大睡,一觉到天亮。可是,船靠岱山后,那个男人还跟在李狂药身后,离得不远不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连跟了几条路,李狂药烦了,便想转回去质问那男的要干嘛。 转过身时,正好一群渔民归来,挡住了李狂药的视线,身后的男人就不见了。一艘中型渔船卸货需要2个或3个小时左右,来来往往的渔民穿梭在路上,李狂药无法回去寻人,只得做罢。丁细细一路问去,没有渔民承认载过一位老人出海,他们还说带老人出海,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出海肯定要好多天才回来,万一老人受不了海上的颠簸,死在船上怎么办?李狂药觉得这话在理,便想是不是他们搞错了,也许太爷爷没有来过岱山。 就在李狂药有些灰心时,他们就在一个人群稀少的码头打听到一件事,一下子燃起了新的希望。 有一位老渔民对李狂药挺有好感,几经询问后就透露,以前在岛边捕渔就能满载而归,现在大多要去远海捕鱼了。凡是去远海的渔船,没人敢带老人,几乎都是年轻力壮的人。而且,国家虽然对捕渔没了税收,但捕捞证很贵,也很难办理,一个基本是2000万左右。有的黑渔民办不起捕捞证,只好驾驶旧船出海,因为是违法的,所以船一般不停靠在码头,而是停靠在岛崖下的小湾洞里。 合法的渔船如果不在近海打渔,便是去韩国或日本附近的公海打渔,有的甚至会去南美洲打渔,但一次出去可能要1和2年才能回来。黑渔船没有那么大的补给力,去不了那么远,最多只能在中国东海边境范围内晃荡,那些海域通常不会有太多的鱼,这样才不会被海监的人抓住。 李狂药谢过老渔民,然后和丁细细走到码头的一旁,心说太爷爷肯定是乘黑渔船出海的,难怪打听不到消息。岱山的小湾洞有许多个,只好再去那种隐蔽的地方寻找线索。李狂药记得,他太爷爷以前也曾提过,当年英军战俘落海时,曾有人把英军战俘藏在小湾洞里,那种地方一定很难找到。 他们刚要离开,那位老渔民就用蹩脚的普通话叫住:“等一下,小伙子!” 李狂药和丁细细回头看过去,老渔民走过来问:“你们不会是调查黑渔船的人吧,今天已经第二次有人问过这事了,你们行行好,不要去为难那些渔佬了,他们办不起证,又没活路,你们就当他们不存在吧!” 李狂药忙说:“我们和那些人不是一路的,只想问一个老人家出海后去过哪些地方。对了,之前谁来问过你?” “和你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吧,一起来的有三四个呢,但我看他们脸色不对,没跟他们说实话。”老渔民讲道。 丁细细在一旁思索,那些人八成不是调查黑渔船的,否则直接去小湾洞抓人不更快一些。可谁会比他们先一步,这么早就来问黑渔船的事? 第六章 黄鱼湾洞 从码头离开,李狂药就在想,黑渔船停在各个小湾洞里,太爷爷去过哪一个。老渔民自己也说不清,只知道黑渔船栖身的小湾洞十多个,除了在岱山岛,还有青浜岛、东极镇等地。有的小湾洞虽叫作洞,但其实是狭窄的石水槽,只能藏人,却藏不住渔船。比如青浜岛那边,当年藏英军的小湾洞就是如此,又小又隐蔽,很多生活在那里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小湾洞在哪里了,只有老人还依稀记得具体位置。 李狂药生怕被人捷足先登,行李没放下,当天就四处打听。丁细细跟在后头,没有怨言,俩人默契得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藏匿黑渔船的湾洞都在人烟不及的地方,岛礁满布,人走过去要特别小心,否则很容易把脑子摔成豆腐脑。起先,李狂药认为太爷爷走不了那么远,也翻不过那些礁岩,可后来才发现湾洞都藏在岛边最陡峭的地方。 天将黑时,李狂药和丁细细来到岱山东部的一处废弃码头。他们在那里打听到,一个多月前曾有个老人家来过,八成就是李狐了。附近的镇上居民说,那个码头是在1941年临时建造的,那年岱山被日军攻占,当地人就草草建了一个码头,从那里匆忙将物资运输出去。不久,日军发现了那个码头,当即把它炸掉了。之前,那处废弃的临时码头叫黄鱼湾,岸边常能看见肥大的黄鱼出现,不知何故,从轰炸之后就再也没有鱼虾在那处水域出没了。 黄鱼湾附近一排巨大的石崖,嶙峋的崖面上裂开了一条很宽的石缝,里面就有一个深水湾洞,越往里水越深,空间也越大。湾洞里藏了四、五艘黑渔船,平时它们也去正规码头停靠卸货,但如果有人来检查,渔民就把它们开进这处深水湾洞里。由于黄鱼湾鱼虾绝迹,所以平时也没有人会过来,这也加大了黑渔船的安全性。 一开始,李狂药不信黄鱼湾的传闻,等他走到那里,才发现海边真的看不到鱼虾。渔民们都哀怨日军当年的轰炸太猛烈了,破坏了海洋生态,但炮弹轰炸已过数十年,不可能影响得这么深。李狂药一时看不出问题,便想从石崖下的礁石层走到黄鱼湾洞口,看一看黑渔船还在不在。黄鱼湾侧面一条简单堆砌的沙路,曲折地通向湾洞那边,大概是渔民为躲避检查时在这里卸货之用。 傍晚,黄鱼湾上海风轻轻吹拂,夕阳照射在海面,青黑色的海水就变成了暖暖的红色。望着渐暗的天色,李狂药琢磨着要不要先找地方落脚,他倒不怕苦,就怕同行的女人受不了。可丁细细很激动,根本歇不住脚,马上抬步走向那条用黄色海沙铺成的小路。丁细细脚步很稳,穿梭在礁石上一点也摇晃,李狂药让她走在前头,自己就一直回头张望,因为他又发现那个神秘的男人跟来了。 “等一下!”李狂药叫住丁细细。 丁细细回头想问怎么了,却见李狂药转身疾步回跑,追向一个出现在黄鱼湾上的男人。那人下巴有渣渣的胡须,衣服被肌肉撑得很紧,见到李狂药来了,他就不客气地哼了哼。黄鱼湾现在鲜少有人过来,植被越长越密,要躲起来并不难。而且,湾上有很多高矮不一的礁石,像石林一样,也可以躲到那里去。可是,那男人这回没有躲闪,就定定地站着。丁细细见到李狂药火气直冒,便也急着跟回去,大叫李狂药先别动手。 “这小子从中山一路跟到岱山,肯定是……”李狂药气道。 “你认错了人了吧,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丁细细有些意外,随即又镇定道,“你别叫他小子,野狼比你大好几岁呢!” 李狂药没把话说完,愣了一下子就问:“你认识他?” “野狼,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老爹叫你来的?”丁细细问。 被叫作野狼的男人点点头,没有做声,然后目光凌厉地瞪想李狂药。李狂药不甘示弱,也恶狠狠地瞪回去,心说谁怕谁。丁细细怕两个人打起来,便对李狂药解释,对方没有恶意。野狼原名刘付狼,是四川人,家里也是酿酒的,还有一处古窖。文革时,刘付狼家里的古窖被人占了,他们一家也被关进牛棚里。幸得丁细细的老爹救下,他们一家人才脱险。不过,刘付狼一家人因被折磨太久了,救出来后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有刘付狼一个人。 当年,刘付狼才3岁,一早就跟着丁细细的老爹在深山里溜达,而那时候丁细细还未出生。直到文革结束,做了几年野人的刘付狼才跟着丁细细的老爹出来。这些年,刘付狼也一直在四川的荒野出没,说是去帮丁细细老爹看守一处无人知晓的老窖。那处老窖藏于深山,没有明显的标记,但为免野兽破坏,刘付狼才会不时地去那里转悠。 李狂药一边听,一边点头,古窖珍贵,自然要好好保护了。酒是否香醇,很大的因素就在酒窖上。酒窖使用的时间长了,窖泥会呈红绿色,泥体软若蚂蝗,并产生奇异的香气。此时,发酵醅与酒窖泥接触,蒸馏出来的酒就有了浓郁的酒香,这样的窖才能称为老窖。老窖至少需要悉心养30年以上,而百年以上的老窖现在更是难寻了。在四川以前有4个300年历史的老窖,但在后来被毁了,据传老窖那时还莫名地流出鲜红的液体,就像血液一样。 丁细细见李狂药分神了,以为他在发火,便说刘付狼因为常在山野度日,所以才叫他野狼,她的身手就是小时候由野狼教的。这段时间,刘付狼本应该在山中守窖,现在跟来,估计是她老爹出的主意。刘付狼对此没有否认,还说丁细细的老爹不放心,怕她闯祸,所以叫他从山里出来,一路跟着丁细细。 “原来是认识的,不早说,害得我还以为……”李狂药苦笑一声,没再计较。 “野狼,你是怕我们会上船走掉,所以才现身的吧?”丁细细很精明,一眼识破,“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别躲那么远了,多个人多份力。” “细细,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别瞎闹了。”刘付狼劝道。 “我们来都来了,你现在叫我回去,岂不是太扫兴了。”丁细细不同意,转身要走向黄鱼湾洞那一边。 刘付狼瞄了不作声的李狂药一眼,像是把责任归咎到他身上。那么多年了,丁细细何曾听过劝,再劝下去也是浪费口舌。其实,丁细细脾气很好,皆因她老爹醉心在酒事之上,疏忽了女儿,以至今天闹成这样。刘付狼不可能动粗,把丁细细绑回去,只好暗中跟着,就怕大恩人的女儿被卖到泰国去。 李狂药原本以为刘付狼和丁细细是一对,但再看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像。再说了,刘付狼起码大他们十岁,年龄的鸿沟这么大,估计凑不到一起。他们三人一路走向黄鱼湾洞,李狂药和丁细细一路讲话,就是刘付狼不肯多说,还老瞪着李狂药,搞得李狂药如芒在背。等到了黄鱼湾洞口,他们就止住声音,歪着脑袋往里一瞧,想看一看黑渔船还在不在,可三个却都同时惊出了一身汗。 黄鱼湾洞的海水漂着三具尸体,在水面上一晃一晃的,正从黑暗的深处里随着波涛荡出来。不过,李狂药很快发现那三具尸体不是尸体,而是三具纸人一样的玩意。那三具纸人还没飘出洞外,就先后沉入海水里。丁细细看见一条路能靠着洞壁走进去,当下就越过李狂药面前,径直地往里走,刘付狼也跟在后头。 李狂药想叫他们别着急,可洞里的暗处似乎有一艘渔船停着,于是他也按捺不住好奇地往里走。湾洞里错综复杂,并不只有一条水路,还有几个相连的湾洞空间,但很狭窄,有许多崖石倒悬着,离海面很近,稍微起一点波浪就撞到尖锐的崖石上。那三具纸人漂过后,水面上就没有异样了,但李狂药闻到空气里有种酒味,不知里面有什么名堂。 丁细细比较敏锐,一闻就说应该是绍兴云集信记酒坊的黄酒。李狂药不信,在这么宽广的湾洞能闻得出来,难道长了狗鼻子。刘付狼帮着丁细细,不但肯定她没说错,还说绍兴云集信记酒坊的酒很有名,怎么可能闻错。早在1915年,美国旧金山举行的美国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上,绍兴云集信记酒坊的黄酒拿过金奖,丁细细老爹还珍藏过一坛。 李狂药自小没受过李狐教导,对酒半通不通的,被人这么一堵,什么话都不说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关键要快点给家里消灾解难。渐渐地,他们越走越深,湾洞旁边的路也越来越陡峭,正当路要被海水淹没时,李狂药就看清了藏身在黄鱼湾洞里的黑渔船。 “喂!有人吗?”李狂药喊了一声,黑渔船本来亮着灯,这时候却忽然灭掉了。与此同时一个纸人又从高高的船身上跳了出来,正好落在李狂药跟前。 第七章 船菩萨 纸人栩栩如生,水声哗啦的湾洞里光线不明朗,乍一看跟个真人似的。李狂药暗骂晦气,总觉得纸人被鬼附体了,故意朝准他扑下来的。李狂药一脚将纸人踢下海水,纸人漂了没多远就缓缓下沉,被海浪打得踪迹难觅。 这时候,船上有一个人头探头出来,李狂药仰着脖子大喊:“船老大,在吗?我们想问你个事。” 第5节 良久,没人应答,丁细细看到一排木板连接着渔船,便直接朝那里走上去。刘付狼见状,急忙尾随,两人把木板踩得咿呀咿呀地响。他们一上船,船上的灯就重新亮起来,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神色慌张地从简陋的船舱里走出来。李狂药跟上来时,看见那中年男人握起一把鱼叉,像是准备要干一架。 “你是船老大吧?我们想跟你打听个人!没别的事!”李狂药开门见山地说,“有个百来岁的老人家是不是从这里找了艘船出海?” 丁细细见那中年男人不肯说话,便恐吓道:“你不老实说,我就把黑渔船的事捅出去。” “你别捣乱!”李狂药说完就看了刘付狼一眼,发觉对方又在瞪着他。 中年男人不是省油的灯,平日里躲人躲得多了,一眼便能瞧出谁是真正来捉黑渔船的人。李狂药他们三人背了一包行囊,分明刚从外地过来,连落脚的地方还没找呢。没有人会这么来捉黑渔船,更不会傻乎乎地跑上来询问,肯定直接动手一锅端了。想到这里,中年男人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终于松口承认自己是这艘渔船的船老大,也就是渔船的主人。 船老大叫洪贤,船舱里还有三个人,分别是他的儿子、女儿、还有老婆。他们一家人正要趁夜出海,见到有人走进黄鱼湾洞,吓得灭灯躲藏,以为有人来捉黑渔船了。至于李狂药提起的白发老人,船老大点头承认曾见过那位老人家,不过对方没有坐他的船出海,而是坐他女婿家的渔船出去的。 这条线索让李狂药万分欣喜,可高兴了不到一秒钟,船老大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的心凉了大半截。 只听,船老大为难地说:“我赶着出海,就是要去找女婿一家人,他们出海一个多月了还没回来,什么消息也没有,我怕出事了。” 李狂药和丁细细相顾一眼,在心里想会不会搞错了,李狐已经回到广东了,为什么洪贤的女婿一家人还没回来?正当李狂药觉得找错人了,却听船老大斩钉截铁地说,白发老人来这里的能有多少个,一个多月前出海的老人家绝对是李狂药要找的人。 船老大见李狂药等人迟疑不决,他就急着说要开船了,他女儿在舱里六神无主,恨不得飞去找她男人呢。李狂药不敢说他太爷爷已经回去了,不然六神无主的人就该换做船老大了。天晓得那座孤岛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太爷爷居然先回来了,船老大女婿一家人却还没回来,太爷爷总不可能自己游回来。 时间很紧,船老大不愿耽搁,因为只有在傍晚海警会暂时靠岸,不去检查来往船只。李狂药想了想,觉得船老大肯定知道李狐和他女婿一家人去了哪座岛,机不可失,于是马上说要跟着出海。丁细细对此没意见,也想立刻出海,刘付狼就更没意见了。船老大没计较李狂药也要同行,还问那位老人去岛上做什么,可李狂药什么也不知道,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船出海时,夜幕已经降临了,船老大的老婆、女儿、儿子也一并出来,帮忙控制船的方向。那艘船是木制结构的大对船,用的是宁动生产的六十匹野马牌发动机,在60年代也算是先进的机帆船了。诚然,大对船现在很落后了,正规渔船已将它淘汰,只有黑渔船还在使用。 说起大对船,现在恐怕没人知道了,李狂药还能认识,那是因为李狐家里挂了几张舟山渔港的老照片。大对船是出海捕鱼的海船,船身长约三丈,宽约一丈,中间有五、六个隔舱,其中后边有一个带木船蓬的舱,两边有门是船老大生活舱位,其他是鱼货、网具、淡水等船舱。 船一出海,李狂药就问船老大,刚才为什么抛了四个纸人出来,有一个还砸到他身上了。船老大面露难色,苦笑地解释,那么做是想帮女婿一家人。要知道,去日本或韩国那边的公海捕渔,来回最多一、两个月。洪贤的女婿一家人没有捕捞证,不会去那么远,按理说早就该回来了。洪贤生怕女婿一家人被东海龙王收去了,于是就抛了四个纸人到海底,想以此交换女婿一家人的性命。虽然这是迷信的方法,但渔民们很信这些事,而且洪贤他们都是黑渔民,肯定不能找政府帮忙到海上寻人。之前,洪贤往海里倒下名贵的黄酒,也是想对东海龙王表示他的诚心诚意,不会拿普通的东西去敷衍海底的仙怪。 李狂药听完这话,看着神色不安的船老大,又看了看船老大的老婆和儿女,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这一切都是李狐搞出来的,就算在孤岛上出了问题,他能逃出来了,也应该找洪贤报个信,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婿出了什么事。李狂药站在船头,感慨万千,总觉得李狐病倒,和他自己造孽太多有关。李狂药对李狐既恨又爱,很想弄清楚他有什么秘密,也很想帮忙把洪贤的女婿找回来,算是帮亲人赎罪。 海风过耳,船行千里。思索中,李狂药等人已把岱山岛甩到后面,渐渐地看不到陆地了。丁细细本想兴奋地到处张望,可想到船老大一家人心情沉重,便压抑住心情,和刘付狼在甲板上吹风。船老大的女儿也在呆呆地吹海风,可能在想她男人是否安好,没人敢去打搅她,怕她一张口就哭个不停。 过了两小时,渔船在东海上形单影只了,李狂药就觉得是时候问船老大,他女婿一家人载着老人家去了哪一座孤岛。可李狂药又想,不对啊,船老大一家人这么迷信,现在已经出海了,怎么还不去拜船菩萨。在旧时,穷苦渔民的船上都会有摆放船菩萨的地方,出海时一定会去祭拜。而且,不同地区的渔民拜的船菩萨各不一样,比如广东、福建沿海的渔民,供奉的多是女性菩萨,而舟山渔民供奉的多是男性菩萨。 船老大被李狂药问得欲言又止,他儿子就走过来说:“我们想拜船菩萨的,可今天船菩萨有点怪,我们就没敢拜。” “怎么个怪法?”丁细细一听,马上凑过来问。 “我们今早做了个梦,梦到船菩萨告诉我们,喜鹊的男人在大海石被一条龙困住了,船菩萨叫我们快点去救人,时间很紧,不要再拜了。”船老大儿子说,“对了,我妹妹叫洪喜鹊,我叫洪连海。我妈姓李,你们叫她李娘就好。” 丁细细若有所思,看着船老大一家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当然,四个人一起做了同样的梦,这已经很不对劲了。可丁细细还是有点别的地方有问题,但一时半刻又说不出来。当丁细细绞尽脑汁,拼命思考时,刘付狼就把她叫到一边,悄悄说了一声:“如果我没猜错,船老大一家人已经死了,你小心一点。” 李狂药和船老大一家人都没听到刘付狼的话,只见到丁细细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平静。船又开了一会儿,李狂药见大家把话都说开了,便直接问船老大的女婿把船开到哪里去了。茫茫东海,这里的海岛应该都被标注在地图上了,难道那座岛没有名字,也没人上去溜达吗。船老大坦言,他女婿搭载那位老人去了大海石,大海石在老渔民的眼里不算岛,而是一块大石头,就如澳大利亚的那块全世界最大的石头一样。 大海石在一处海雾弥漫的地方,来往的船只很少注意到它,也因为面积不大,经过的渔船不会特地靠岸。船老大一家人路过大海石很多次,从未上去过。当听那位老人说要去大海石,船老大女婿一家人没答应,但后来那位老人给了一万块钱,他们就答应了。不是船老大女婿贪钱,而是黑渔船很破旧,出海一次很连一万块钱都赚不到。老人家肯先付一万块,他们自然不会再摇头了。 船老大说完了,便反问:“小兄弟,那位老人是你什么人?他去大海石做什么?” 李狂药不敢直说,想了想就拐个弯地解释:“他是我太爷爷,我也不知道他去那里做什么。现在过去那么久了,没见他回来,所以到这边来找他。” 这时候,船老大的儿子洪连海丢下李娘,让她独自手忙脚乱地控制船的方向,又走过来问:“大海石还要三天才能到,你们要不要先到舱里看一看睡铺?” 三天?李狂药心说太爷爷真的没骗人,那晚东极海难后,他昏迷后不足半日便到了。到底他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何以能够半日行三日的路程?船老大看见李狂药分神了,以为没听清楚,于是又问他们怎么分船舱里的睡铺。听到催促,李狂药很快回过神来,随即朝丁细细喊了一声,叫她和刘付狼别吹晚风了,赶快进去抢铺子吧。 多余的铺子只有两个,毫无疑问,丁细细一个人睡,李狂药就得和刘付狼挤一挤了。船舱很窄,大部分空间都塞满了渔具,放脚的地方都没有。李狂药不好为难人家,只好对洪连海说没问题,他们挤得下。实际上,李狂药心里却在想,铺子那么小,挤什么呀,难不成要叠罗汉。 此时,洪喜鹊也走进船舱,神色惶惶的她一直没怎么说话。可她这一次进舱后,却忽然大喊一声,把船老大都吓了一跳。大伙一窝蜂地拥进船舱,还没问怎么回事,洪喜鹊指着舱里神龛,吞吐道:“船菩萨不见了!” 丁细细见状,马上朝身旁的刘付狼看了一眼,心说果真没错,船老大一家人有问题,现在就连船菩萨都跑了! 第八章 橡木桶 李狂药难以置信地望着空荡荡的神龛,心说船菩萨跑了,这还了得?像洪贤这种又穷又老的渔民,他们对船菩萨的虔诚,比对毛主席还要深。顾名思义,船菩萨就是保护渔船的神仙,现在神仙溜了,不就表示大难将至,船菩萨都罩不住渔船了? 船老大神情凝重,什么话也没说,不知在想些什么。船老大一家人都不吭声,全在等船老大做决定。现在船开出来几小时而已,要回去还来得及,如果到达大海石那边,可就真是孤立无援了。洪喜鹊泪水婆娑,李娘一时心疼,便小声和船老大洪贤商量,别急着回岱山那一边。 纵然李狂药不相信船菩萨,但船菩萨又不会动,哪里能跑动。这事让李狂药心里没底,他越来越觉得洪喜鹊的男人早被海鱼吃干净了,再去也是徒劳。本来,李狂药以为丁细细会捣乱,说点不痛不痒的风凉话,此刻却见她和刘付狼都冷冷地旁观着。不知从何时起,丁细细就收敛住蹦蹦跳跳的个性,变得极为沉静了。 “你们是不是怕出事,想回去?”李狂药在船舱角落小声问丁细细。 丁细细不经意地嘴角上扬,答道:“没那个必要,既来之则安之,你不会真以为船菩萨会跑吧?” 李狂药觉得丁细细话里有话,想多问几句,却听船老大和李娘决定继续开船。洪连海遵从父母的决定,也不愿妹妹难过,可一看到还有外人在船上,于是就走过来问李狂药他们要不要回去。这时,丁细细不等李狂药做反应,当即就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要一同前去。人都挤在船舱内,李狂药不好当着船老大一家人的面问丁细细怎么回事,只能等晚些时候再问。 在这之后,李娘就从船舱下面掏出一个坛子,坛子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酒香,和在黄鱼湾洞里的酒味一样。李狂药以为李娘要拿来给大家当晚饭,哪知道洪喜鹊接过坛子,转身就走到船头,准备再一次祭海,以求东海龙王不要为难他们一家人。丁细细对舟山渔民的习俗很陌生,不及李狂药那般了解,看到船老大一家人那般紧张,还在冷冷发笑。 李狂药奇怪地望了丁细细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变得如此冷漠,之前她再古怪,也不会挑这种场合笑出声来。幸好船上的噪音很大,船老大一家人没注意,不然很可能半路赶他们下海。话说回来,渔民并不笨,现在大家都知道海底没有龙王,祭海只不能过是一种习俗,图个心安罢了。 在舟山渔民的习俗中,渔船出海前,都要由老大捧一杯酒泼入大海中,并抛少许肉块入海。这天,船上众人忌讲不吉利的话,不许吵架。祭海除了规定的礼仪和程序外,还有诸多的禁忌,比如祭海一定要用黄酒。这是因为以前的渔民认为,海中捕鱼是与龙王赌博,黄酒颜色混沌,龙王爷喝了眼睛看不清,这样才能让渔民满载而归。 李狂药等船老大一家人走出船舱,站在海上的夜色里时,便想悄悄地问丁细细怎么了。可是,没等李狂药回头看向丁细细和刘付狼,却听到船老大在外面惊喊了一声:“喂,海面上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漆黑的海面上漂来一个橡木桶,就是洋人酿葡萄酒用来发酵的东西。海面上本无光亮,船老大一家人早把航行灯关掉了,由于要再一次祭海,大家挤在船头上才发现橡木桶的踪迹。茫茫东海,碧波万倾,极少看见垃圾漂浮在海面上。何况,渔船离群岛很远了,岛边即使有人扔垃圾出来,也不可能漂那么远。船老大觉得不对劲,于是甩出一张渔网,费了一番工夫才将漂在附近的橡木桶打上船来。 刘付狼发现动静,马上和丁细细来到船头,他一见情况就说橡木桶身上有问题。李狂药也觉得有问题,所以没把刘付狼的话放在心上,等到船老大把橡木桶拉到渔船的甲板上,大家才近距离地看见桶身上有许多凌乱的刻字。 “快拿灯来!”洪连海朝洪喜鹊着急地喊了一句。 洪喜鹊慌张地去拿灯,却半天找不来,只听刘付狼先道:“救救我,我在大海石上——李狐。” 丁细细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李狂药,久久才说:“这些字像是新刻的,最长不超过一个礼拜吧?” 李狂药心说,奇怪了,太爷爷现在在中山病倒了,他怎么会在东海上,莫不是前一个月留下的东西?紧接着,刘付狼把橡木桶转了一个圈,发现另一面还有刻字。只不过,另一面的刻字不是求救留言,而是精致的洋文。丁细细扫了一眼,便说那是一家法国酒庄的橡木桶,制于1772年。 “真的假的?你认得?”李狂药羡慕地问,心想要是他书念得多一点儿,或许也能认得洋文。 “错不了。”丁细细摸着橡木桶说,“桶里的酒肯定空了,要不然浮不起来,这桶身估计再漂几天,也要裂开,沉到海底。” 船老大凝望橡木桶,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可能在想他女婿一家人为什么没在橡木桶上留言,十有八九已经死了。李狂药之前对船老大提过李狐的名字,却没说李狐已经回广东了,此刻的他比船老大还要纳闷。不用丁细细说,李狂药也看得出来,那些刻字在海水泡的时间不长,不可能是一个多月前留下的。总不会船老大女婿一家人被困在岛上,求救时留别人的名字,而不用自己的,这不符合常理。 第6节 洪喜鹊迟迟地找来船灯,可大家已经把刻字看完了,她只好再把船灯放回去。船老大把橡木桶放在船头上,想了想,然后叫李娘接着祭海。祭海的过程持续了几分钟而已,李狂药站在一旁观望,还想再搜寻海面,迫切地想要再捞一个橡木桶上来。无奈,渔船没有开航行灯,人的视力范围不过十来米,很难再有新的发现。 渔船没有开航行灯,一是电力不够,二是怕被人看见,毕竟它是一艘黑船。李狂药见过正规渔船出海,千百艘在海上捕鱼的情景,那美丽壮观的画面仍记忆犹新。以前,渔民出海多以两艘并行,组成一对,一艘用来捕鱼,另一艘就是储存冰块、保鲜鱼虾之用。每一对船上都要在船尾装上与众不同的彩灯,便于在夜间互相识别。同一个渔场有上千对船只,它们的彩灯基本各不相同,那场面要比上海外滩还要热闹漂亮。若是在白天,两船之间的联络只好靠大声喊叫,或是看对方的旗帜为号。渔民讲话时喉咙之所以特别大,就是因为平时在海上喊惯了话。 洪贤一家人不是去捕鱼,只开了一艘船出来,也不必和另一艘船联系。可李狂药却在想,船老大女婿一家人的船是不是坏了,或者沉了。黑渔船不大,但也不小,如果没有大风大浪,它很难沉入东海,除非遇到了很大的变故。 一想到这里,李狂药就不踏实,连船老大一家人准备的晚饭都没吃。洪喜鹊和李娘以为李狂药嫌难吃,脸上就挂不住了,想要解释,却被船老大喝了一声,叫她们去把铺子再收拾一下。渔船得风助行,开得很快,李狂药睡觉时,和刘付狼挤在一个小小的木板铺子上,浑身都不舒服。还没睡着呢,李狂药就听到洪喜鹊在船舱外哇哇地吐了,好像是晕船了。 “她这么急着找她男人,该不会怀孕了吧?”李狂药转了个身子,想和身边的刘付狼聊天,可转过来时却发现两人的脸贴得很近,对方的胡子都扎到他嘴上来了。 刘付狼瞪了一眼,李狂药就坐起来,然后趁着船老大一家人在照顾洪喜鹊,他就小声问:“你们今天上船后怎么怪怪的?” “怪的不是我们,是船老大一家人。”刘付狼低沉道,但依旧侧躺着,没有坐起来。 丁细细就在另一旁的铺子上,她还没睡着,听到动静后就答:“野狼,你跟他讲吧,反正他先知道,对他也是好事。” “讲什么?”李狂药不明白。 “船老大他们都死了。”刘付狼一边说,一边伸手将李狂药拉下来,让他老老实实地睡觉。 “要睡你自己睡,我不习惯和别人挤着睡。”李狂药又坐起来,想要问刘付狼为什么这么说,船老大一家人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已经死了。 刘付狼烦了,便起身把李狂药按下,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李狂药本来有些睡意了,听到刘付狼这么一说,他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又从床上坐起来,并望向空荡荡的神龛上。神龛上原本摆了船菩萨,可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洪喜鹊在渔船上找了一圈也没找见。那时候,李狂药就觉得哪里有问题,可后来只顾着怕渔船出事,没有多往深处想。 “拿着防身!”忽然,刘付狼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递给李狂药,同时道,“睡觉别睡太死,小心他们要你的命!” 第九章 龙宫 李狂药听了刘付狼的那番话,整个晚上都展转难眠,巴不得快点到大海石那边,省得提心吊胆地跟船老大一家人挤在小渔船上面。在海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喊救命,鬼都懒得搭理。李狂药把匕首握得出了汗,时刻提防着,真要动起手来,他倒不怕,就怕对方来阴的。 夜里,渔船一摇一晃地在东海上行驶着,船老大一家人轮流驾船,他们还不时地到船舱里走动。船舱很窄,没有隔离的房间,铺子和杂物全摆在舱内,大家都能互相看到。李狂药每每等人走近了,他都屏住呼吸,以为人家要下手了。刘付狼不知睡没睡,讲完话后就闭上眼睛,不管李狂药怎么翻身,他都一动不动。 丁细细也没睡,虽然船上的噪音很大,但她能听到李狂药的床上咿呀作响。丁细细心里明白,李狂药肯定是知道了问题所在,不敢呼呼大睡了。可是,开去大海石还需要两天半的时间,人如果两天不睡,即使会葵花宝典这样的绝世武功也对付不了恶贼。于是,丁细细等船老大一家人都不在船舱时,趁着间隙朝李狂药那边轻喊一声。 “你怎么了?” “我睡不着。”李狂答了一声。 丁细细侧着身子说:“他们现在不会露出真面目的,到了大海石那边就说不准了,现在能睡就睡吧。” 李狂药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丁细细说得对,如果船老大那些人要下手,不会等到现在。话虽这么讲,但李狂药还是睡不着,为了不让丁细细操心,他就不再翻身了,可刘付狼的话言犹在耳。原来,刘付狼和丁细细那么冷漠和谨慎,是因为他们认出船老大一家人并非渔船的主人,真正的船老大一家人恐怕已不在人世了。 一开始,刘付狼也没认出来,以为那几个人真是船老大一家,但后来就觉得问题太明显了。首先,那坛有百年历史的绍兴黄酒不是普通渔民买得起的,黑渔民连捕捞证都办不起,哪里还有闲钱买酒祭海。当年中国遭入侵,好东西早被人拎到海外了,真正能留下的珍宝,不是埋在地底就是藏入深山。 绍兴云集信记酒坊的黄酒在1915年于美国拿奖后,名声大噪,可由于生产力落后,而且好酒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沉淀,短时间内没法酿造出几百坛。再加上,那个年代很混乱,动不动就打起来,所以当时流传下来的那批酒也不多。那批酒也不可能是船老大祖先留下来的,因为那些酒全被丁细细的祖上收藏在西部的一处戈壁沙地,其他地方不可能再有了,有也是假的。 那些事都是丁细细老爹讲的,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刘付狼和丁细细近水楼台先得月,不仅尽览天下酒经,还天天能品尝百种佳酿,很早就训练出来闻香识酒的功夫了。刘付狼先是想起那批酒不存于外界,但酒香的确是云集信记酒坊的那批酒。其实,刘付狼也不能肯定,当年留下的黄酒是不是都被丁细细祖上收藏了,没准儿真有几坛遗留在外面的世界里。可对方既然拿得出真的老黄酒,那么他们的来历肯定不简单,绝不是普通的渔民,天知道船老大一家人是不是在演戏。 这一天里,船老大一家人还有其他破绽,诸如洪喜鹊找船灯找半天没找到,如果真是自家的渔船,能花那么长时间去找吗?还有,神龛上空荡荡的,船菩萨假若真的跑了,难道也会把神龛上的香烛顺手牵羊?神龛上有一层油腻的污垢,表明很长时间没放东西了,那上面根本没有船菩萨。要不是李狂药问起,怎么没拜船菩萨,船老大一家人根本不打算拜了。他们想去拜船菩萨时,偏偏发现没船菩萨,当然只能撒谎说船菩萨跑了。 “真是这样吗?”李狂药想起这些事,觉得太荒谬了,可又觉得很在理。想来想去,李狂药索性不去想了,反正船老大一家人想要谋财害命的话,他可不会手下留情。到了半夜,李狂药渐渐被困意打败,陷入了浑噩之中。到了第二天,李狂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其他人都起来了,只有自己还躺在床上。 “李大哥,你醒了?来洗脸吧!” 洪喜鹊一见李狂药直起身来,她就端了盆水过去,可依旧苦着脸,像是全世界都欠了她一样。李狂药记着刘付狼的话,总觉得船老大一家人很可怕,所以接过脸盆后连谢谢都忘了说,只一个劲地望着人家。洪喜鹊以为李狂药对她有意思,还马上羞红了脸,转身就跑出船舱。 丁细细和船老大在船头看天气,完全不担心人家忽然推她下去,不过刘付狼就在甲板上,他肯定不会眼睁睁地观望。李狂药洗漱之后,马上走出去,想问今天天气不会有问题吧,因为天阴沉沉的,像是起大风了。洪连海不等李狂药张口,便抱着从海里捞上来的橡木桶,走过来问桶身上的刻字是不是李狐的字迹。 李狂药扫了一眼就答:“我怎么知道,这又不是用笔写的?” “那会不会不是他写的?”洪连海抬眼问。 李狂药愣住了,心说这小子不会猜到,他太爷爷已经回广东了吧。话说,他们如果不是渔船的主人,那么渔船的主人真的被他们杀了吗?这是不是太疯狂了?昨晚,李狂药也想过,眼前的这些人为什么要假扮船老大,他身上又没钱,骗他能有什么好处。不过,李狂药没敢直接讲出来,只好都埋在心里。 这时,丁细细会意地走过来,把橡木桶夺去,砰地一声按在甲板上,然后说:“谁会那么无聊,求救还刻别人的名字?昨天问过了,今天又问,你不相信我们?” 听到丁细细咄咄的逼问,洪连海尴尬一笑:“没有的事!只不过,我在想大海石什么都没有,那位老人家怎么能找到橡木桶求救呢?” “你又没上去过,怎么知道上面没有橡木桶,难不成你曾经到过大海石上面?”丁细细伶牙俐齿,把洪连海问得无话可说。 李狂药长舒一口气,他不擅长骗人,刚才有些想要当面对质了,幸亏丁细细把洪连海挡住了。接着,丁细细就把李狂药叫到船舱内,小声地叫他先别声张,等去到大海石再静观其变。丁细细看得出来,李狂药不愿意怀疑船老大一家人,想要当面说个清楚,可如果真的撕破脸皮,那在小小的渔船内就没有安身之所了。 “可是……万一他们真有问题,我们怎么回去?”李狂药犯难地问。 “现在别担心那么远的事,只要你小心一点儿,别被他们发现我们有所察觉就好。”丁细细叮嘱道。 李狂药点了点头,很佩服丁细细心思缜密,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和她吵架后离家出走的行为天差地别。丁细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和刘付狼在船舱外望着天色,出神地想事情。李狂药也跟了出去,同时在心里感叹世事难料,他原本来寻古酒,不想却身陷重重危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过了一天,渔船上很平静。到了第三天的傍晚,天的尽头闪过几道光,船老大就说可能要变天了。当看见船老大在为渔船做加固时,李狂药这次没去帮忙,还故意观望了好一会儿。果然,除了船老大和李娘,洪连海与洪喜鹊基本上不懂渔船知识,好几次叫他们去拿一些船具都分不清楚类别。 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船老大怕船会出事,便叫大家把救生衣穿到身上。可是,洪喜鹊找不到救生衣,洪连海也寻不到。船老大和李娘都在把帆降下来,没空去帮忙,只能在狂风里大喊,但洪家兄妹半个字都没听见。李狂药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叫丁细细和刘付狼去帮忙,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船要是出事了,他们也跑不掉。 漆黑的海面上,小渔船比树叶还脆弱,随着波涛不停地起伏,随时都有翻船的危险。刘付狼去帮忙收住船帆后,便叫丁细细先到船舱内找个地方稳住,别被颠簸的船抛下海。李狂药在船舱内找不见救生衣,随即想起船舱有两层,大概其他东西都塞在下层空间里。于是,李狂药把下层舱门打开,什么灯也没拿,就这么从狭窄的舱口爬了下去。 直到双脚着地,李狂药才闻到下层船舱里很臭,比街上的死老鼠还臭。下层船舱不见半点星光,李狂药又没打手电,什么都看不见。当李狂药想爬回去,叫丁细细递一盏船灯过来时,渔船却猛地被波涛撞了起来,李狂药脚一滑,一下子就跌到角落里。那处角落有一具黏乎乎的东西,李狂药趴在那东西上,摸了一会儿就浑身一颤——这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丁细细说得没错,渔船上有问题!” 李狂药急忙爬起来,顾不得搓掉身上的污秽,马上凭直觉摸到爬上去的梯子,想要去告诉丁细细下舱有死人。可当李狂药爬上来时,没有一个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大家都集中到船舱外去了,似乎海面上发生了更惊奇的怪事。 “快来看!”丁细细发现李狂药爬上来了,便朝着他大喊了一声。 “怎么了?”李狂药摇晃地走出去。 刚一出来,李狂药就因船身颠簸,一头撞向刘付狼,差点把人家挤出船外。刘付狼黑着脸,没有多说什么,但不高兴的神情已经挂在脸上了。李狂药站稳起来,想说风雨正大,集中在甲板上太不安全了,最好赶快回到船舱里。可是,李狂药一瞬间也愣住了,原来船外的海面上亮起来一大片精光,水下涌出成群的黄色怪鱼,鱼身上发出的白光把海底照得通亮。 更令人震撼的是,被精光照亮的海底下,竟然有一座气势磅礴的海城,晃若龙宫一般! 第十章 祭海玄音 第7节 黄色怪鱼层层地在海水里游动,没有受到海面上的风雨影响,也不去管渔船会不会撒网捕捉他们。精光将夜里的黑色海水映照得像白天一样,与飘摇的海面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两者的位置颠倒了。 李狂药惊讶地看了一会儿,随即想起太爷爷讲的故事,当年东极海难发生时,那座孤岛曾被会发光的黄色怪鱼围了一圈。如此说来,经过三天的航行,黑渔船就要到达大海石了。现在波涛汹涌,风浪正劲,李狂药不禁感叹,1942年时太爷爷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吧。刚想到这事,渔船就被一道巨浪震了一下,船身瞬间离开海面,船上的人像是失重一样,整个人的血液似乎都冲到头上了。 紧接着,灯具全都熄灭,船重新落回海面时,船身已经倾斜了。李狂药根本来不及做反应,人就翻出甲板,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早已全都掉进海里了。渔船倾斜后,再加上风浪使坏,转眼就倒扣在海面上。每个人都被压在海下,一时呼吸不了,谁也没有穿救生衣。渔船翻了,船里的空气都被挤压出来,海水里什么都看不见,人也被水流冲到深处,原本还靠近的大家一下子就散开了。 海底的黄色怪鱼受到惊吓,立刻逃窜,光亮的海城慢慢地消失在视线中,夜里再也看不到了。李狂药想要浮出水面,可不停地在水里转圈的渔船却沉下去时,把他也拉到很深的地方。渔船撞到海底古城的那一刻,激荡出浑浊的水流,失控的李狂药借着那股力量,想要重新回到水面,但忽然间寒冷的感觉袭遍全身。 黄色怪鱼虽然散掉了,但还没跑光,海底还有些光亮。朦胧之中,在水沙漫起的海面下,李狂药见到一条很长很大的黑影,疯狂地撞了渔船一下,然后就游进海底古城里去了。联想起李狐说过的故事,李狂药瞪大了眼睛,赶快浮出海面。就算那条巨大的黑影不是龙,也不会是善茬,刚才渔船受到撞击,估计就是它在搞鬼,而不是海浪。 “你没事吧?” 刚出水面,李狂药就听到一个声音,他扭头望了望,发现丁细细在离他十多米远的海面上,其他人已经看不见了。李狂药见状就马上游过去,幸好丁细细水性很好,刚才他还怕她是个汉鸭子。丁细细冷得哆嗦,可仍不忘问李狂药是否安好,这让李狂药很是感动,除了父母,好久没人对他这么好了。 “我没事!其他人呢?刘付狼去哪了?”李狂药喘道。 “不知道,刚才散开了,野狼肯定没事的,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丁细细说完就朝远处一望,然后道,“那边好像有个小岛,不知是不是大海石,我们先游过去吧。” 李狂药早就算到大海石在附近,因而不觉得奇怪,但先前见到的龙影让他很震撼,海底看到跟电影里看到完全是两码事。风雨未停,海面上情况万变,李狂药觉得最好马上游到岸上,否则龙影出来吃人就不好了。丁细细既然肯定刘付狼没事,而船老大一家人又心怀不轨,现下就什么都不管了,只管游到岸上再说。 “等一下!”丁细细忽然停下来,拉住李狂药,并问,“海上怎么有酒味?还有笛子声?这不是你太爷爷说过的那些事吗?” 李狂药竖起耳朵听了听,起初没听出笛声,因为风雨太大了。过了一会儿,李狂药就隐约听到一支曲子,听那调子,的确是笛子吹来的。至于酒味嘛,李狂药也闻到了,但一直以为是渔船里的黄酒倾倒出来后散发的味道。浮在荡漾的海面上,李狂药谨慎地关注着附近的海水,就怕龙影追来,所以就说:“管它有没有声音,先上去吧,再迟些恐怕要出大事了。” 大约游了十多分钟,李狂药才和丁细细到达岸边,那附近礁石很锋利,两人的手臂都不同程度地被割伤了。笛子声就在大海石上面,靠岸后就听得更清楚了,李狂药还不想走上去找笛声的来源,只想先确定渔船上的其他人是否平安。他们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无法照明,一上岸后就朝海面大喊,可仅有疯狂的海风回应他们。 “你确定刘付狼没问题吗?”李狂药不放心地问丁细细。 “我确定。”一个声音从身后冒出来,李狂药和丁细细转过身来,发现刘付狼正站在湿漉漉的岩石上。 “你看吧,野狼没问题的,倒是船老大一家人……”丁细细意味深长地把话拖长。 “他们好像游过了!”李狂药抹去脸上的雨水,定睛一看,有四个人正一前一后地朝岸上游来。 不管船老大一家人做过什么,在事情尚未明朗前,李狂药认为都不能弃谁而去。毕竟,船老大的确载着他们来到大海石,没有船老大的黑渔船,估计他们还在岱山那边闲逛。可现在没了渔船,他们不可能游回岱山,一想到这里,李狂药的脸上就愁云满布。幸好李狂药天生乐观,愁了一会儿就过去了,至于怎么离开大海石,过段时间再想。 这时候,船老大一家人已经游得很近了,洪连海第一个靠岸,接着就是船老大洪贤和洪喜鹊。李娘年纪大了,腿脚不灵,再加上可能翻船时受了点伤,所以一个人落在后面。洪连海身为长子,却一点也不顾老娘的安危,只管自己的死活,看见老娘在旁边也不去帮一下。李狂药看在眼里,很是生气,恨不得揍那混蛋,但还没动手呢,没游到岸上李娘就忽然大喊一声,整个人被拖到海面下,再也没有出现。 “李娘!”洪喜鹊失声大喊,意识到喊的话不对,又改口,“妈!” “别下去,海里有古怪!”李狂药拦住想跳回海里的洪喜鹊,他话音未落,海面上就翻起一根粗大的黑影,卷了一下就又沉入海里了。 “那是什么东西?”洪连海脸色铁青地问。 “不管是什么,现在最好别下海了。”刘付狼望着海面说。 “算了,由她去吧。”船老大抚着洪喜鹊的头,劝道,“你救不回她了。” “我恨你们!我早说不要来这里,你们偏不……” 洪喜鹊还没说完,洪连海就干笑着,把她往岛上推。洪喜鹊表情复杂,欲言又止,到了嘴边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李狂药看得很仔细,船老大一家人的表现太诡异了,一点儿也不像一家人,找女婿一家人的事估计也是瞎编的。可如果没有船老大的女婿,那李狐又是怎么到大海石的,船老大又如何得知李狐来过这里? “谜真是越来越多了!”李狂药在心里叹道,然后就和其他人一起爬过一层层陡峭的礁石层,慢慢地向大海石的高处走去。 大海石并不是纯粹的石头,陆地上还有泥土,以及茂盛的黑松。随着风势加大,那些黑松都打到人的身上来,让经过的人都苦不堪言。离天明还有几个钟头,大伙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无法照明,也没法生火。当务之急,他们想要找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免得身上着凉而发烧。 船老大一个人走在前头,洪家兄妹跟在后面,等他们走得远些了,丁细细就把李狂药和刘付狼叫住。原来,在岸边的几块稍微平坦的岩石上,那里摆了一些水果和肉类的东西,像是有人曾在这里拜祭。看祭品的腐败程度,似乎不足几天的时间,这么说来,李狐离开大海石后,还有人来过,或者有人没能离开。 “你们怎么不走了?”船老大发现有人落后了,便回头喊了一声。 这一喊,岛上的笛声就停住了,浓烈的酒味也渐渐消散在空气里。李狂药抬头对着船老大回应了一声,说岛上有祭品,估计是他家女婿留下来的东西。洪连海不相信,马上走回来检查,当真看见祭品后,脸色就更加难看了。船老大急着上去,没有回头看祭品,他催得急了,大家就没再理会祭品,又开始翻越最陡峭的礁石层。 按照李狐的说法,岛上有一具鲸鱼骸骨,只要见到那具骸骨,李狂药就能百分百确定他来到故地了。伴着激动的心情,李狂药逐渐加快了速度,过了几分钟,他们就踩到了松软的泥土平地上。不过,大海石的外层除了有黑色的礁石,还有遮眼的黑松林,大家并没有马上看到大海石的全景。 此时,丁细细急忙拉住李狂药,叫道:“别急,让他们先走。” “细细说得没错,大海石绝对有问题!”刘付狼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神色严肃。 “你们太小心了,岛上又没有铁夹子一类的陷阱,不用太……” 李狂药刚一张口,走在最前面的船老大就喊了一声,然后急忙叫洪家兄妹推后,接着一处高耸的礁石上就砸下来许多尖利的沙石。那里是一处小道,人如果没及时退后,很容易就会被砸成肉饼。李狂药大吃一惊,没想到鲜有人迹的东海孤岛上,竟还有这种粗劣又卑鄙的机关。既然不常有人上岛,为什么还有人设置这种玩意,莫非岛上有人长期居住? “看见了吧?”丁细细望着那堆砸下来的沙石,说道,“你听我的没错,这里一定有其他人,这些机关如果不是为了防外人,就是防岛上一些难以除去的危险。你走慢一点,千万别着了道。” 李狂药已经一头雾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如果岛上有人,会不会是在橡木桶上刻字的人?那个人留名李狐,可他太爷爷明明已经回到广东了,该不会是同名同姓吧?李狂药还在思索中,刘付狼就叫大家跟在他后头,由他挑路走在前头,以免再遇到危险。李狂药吃了一个教训,也开始谨慎起来,时刻在风雨中观察隐藏在暗处的机关。幸而刘付狼带他们走的路很安全,绕了几个大弯,他们就慢慢来到岛上的内层位置了。 大家的视线被雨水模糊了,当周围有些空旷后,他们就逐一抹去脸上的水和汗,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情况。李狂药急切地想看一看,四周有没有鲸鱼骸骨,那种庞然大物极易被发现,在大海石上肯定隐藏不了。随着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每个人一刹那都看清了面前不远处的情景,李狂药更是奇道:“我的天,这是真的吗?” 第十一章 鲸爆 鲸鱼骸骨并没有见到,反倒看见一处黄色沙地上躺了几十具的尸骸,闪电划过夜空时,大海石上就如阴间一般。那些尸骸已经半掩在沙土里,它们身上只有青黑的骨头,以及发霉的蓝色救生衣。 李狂药早年听过太爷爷讲故事,一直觉得奇怪,救生背心如果是蓝色的,掉在大海里岂不是很难被注意到。现在的救生衣多为橙色或红色,这样在大海里出事了,也容易被营救人员发现。而橙、红色是一种避免鲨鱼等凶猛鱼类袭击的颜色,鲨鱼对这种颜色比较敏感,不会轻易靠近,对于落水者来说较为安全。 如今,夜里望着那群尸骸,李狂药禁不住地想起落海的英军战俘,可在他太爷爷的故事里,当时来到大海石的英军战俘只有两个人,绝对没有几十个。至于后来有没有人游过来,李狂药不敢肯定,可为什么这么多个人同时死在这里呢?战俘们都是当过兵的,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几十个人在一起,不至于同时在这处鬼地方遇害。 “好可怕!”洪喜鹊喊了一句。 “都是死的东西,有什么好怕!”丁细细镇定道。 李狂药听了就说:“怕也没用,现在走不掉,先找个地方避雨吧。如果船老大的女婿在大海石上,现在他也应该躲在能避雨的地方。” “前面有几处石山,应该有地方可以避雨。”刘付狼眺望远处,大概六、七百米外有座不高不矮的山头。 “我看不好吧?前面好像有问题。”船老大退缩道,“要不然怎么会死了好多人,你家太爷爷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对啊?那老头是不是以为岛上有宝藏?”洪连海尖锐地问。 李狂药对洪连海印象特别差,很想反问船舱下层有具尸体,可现在尸体跟着渔船沉入海底,没有证据不能随便讲。于是,李狂药就说那些人死了很多年了,连肉都没有了,再厉害的危险也该被风雨吞噬了。至于他太爷爷来岛上干什么,李狂药继续装疯卖傻,死不承认岛上有神秘的古酒。 第8节 洪连海不好明着逼问,见挖不出真相,只好暂时作罢。不过,船老大一家人都不肯走过黄土沙地,就怕那里有什么陷阱。丁细细也不敢太莽撞,和刘付狼小声商量了一会儿,他们才决定先在这一带造个简单的棚子,做为暂时的居所。这一带有不少岩石,就像云南石林一样,只要砍一些黑松搭在两块岩石间就行了。雨不能全部挡住,至少能挡点冷风。 刘付狼摸出一把匕首,很快就弄断一棵老迈的黑松,并将他的枝干搭好,再将针叶密密麻麻地堆起来。李狂药一边帮忙,一边叫丁细细自己先躲一下,免得着凉。可丁细细坐不住,反正哪里都被雨打湿了,其实避雨与否已不重要了。早几天,丁细细听说岛上有一副鲸鱼骸骨,很想见识一番,可现在没有见到,难免有些失望。不过,她不觉得找错地方了,这一定就是李狐曾来过的地方。过了几十年,鲸鱼骸骨受尽风吹雨打,估计没扛住,早已化为灰烬了。 “呜——” 棚子刚盖好,不到2平方公里的小岛上,一阵呜咽声就断断续续地到靠海的岩石带。每个人都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望向那片黑松林,可夜里光线不够,最多只能看到不远处的黄色沙地。闪电几次划过,丁细细踮脚远望,远处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黑物在动着,有点像一头鲸鱼。 “奇怪了,你太爷爷说岛上有鲸鱼骸骨,我怎么好像看见一条活的鲸鱼?至少肉还没化掉。”丁细细小声问。 李狂药也见到了那情景,可又解释不了,只好说:“可能我们找出地方了吧?” “也许吧。”丁细细眉头一皱,然后说,“不过鲸鱼上岸一事很是蹊跷,你不想去看个究竟吗?” 李狂药吸了一口气,也觉得此事很诡异,大海石虽然是处极小的孤岛,但四周有岩石圈,鲸鱼如何搁浅在小岛的内部?倘若李狐见到的是远古化石也就罢了,可他们明明看见了一头活物,肉身还未腐化,真不知道那头鲸鱼是不是长了翅膀。不过,岛上危机四伏,不仅有粗糙的机关,还有尚未知晓的危险,李狂药拿不准主意,要不要现在就乱跑。 偏偏远处的呜咽声不断,扰得大家不得安宁,刘付狼不喜欢窝着,于是就想一个人过去看看。洪喜鹊大概看出刘付狼身手最好,肉也扎实,比起她那不中用的哥哥强上百倍,所以便站起来要跟去。刘付狼与李狂药一样,多年不近女色,头一回听到丁细细以外的女性要跟着他,整个人就呆了好一会儿。 丁细细并不介意,她把刘付狼当做哥哥,一见这情况就捉弄道:“喜鹊姑娘要一起去,你就答应呀,愣着干嘛?” “这……”刘付狼一阵紧张,只得道,“那就一起来。” “那我们也去,人分散了不好。”船老大谨慎道。 “你们去吧,我可不想送死。”洪连海不肯起身,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随你的便,我们走!”李狂药本来不主张在夜里走动,可不愿和洪连海在一处待着,于是也要看一看鲸鱼如何上岸。丁细细从没打算坐着,刘付狼和洪喜鹊一走,她就同李狂药大步跟去。岛上黄沙很多,也有些红土和黑土,植物种类较多,但还是以黑松为主。在岛心的位置,地势最高,那里的黑松最茂密,几乎看不到中心位置有什么东西。离中心不远的位置上,李狂药见到鲸鱼的黑色脊背,但又担心万一不是鲸鱼,那该怎么应付? 经过那片黄沙尸地时,大伙儿都不敢支声,总觉得一说话,那些骸骨就会爬起来吃人。闪电故意在这时候从天上劈下来,把气氛渲染得特别惊悚,好多次洪喜鹊动觉得尸骸动了。李狂药也在留意脚下的尸骸,想要从尸骸的身上看出致命伤,可经过风雨几十年的洗礼,就算是验尸官来了也不能一眼瞧出来。 黄沙尸地旁边长满了黑松,大家绕了好几圈,准备走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地上摆了一坛粗糙的棕色酒坛。坛子还未启封,看那坛子的色泽与土渍,应该深埋过很多年了。李狂药决计想不到,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寻到古酒,当即紧张的神经就松懈下来。船老大更是惊喜,不等旁人再近一步,他马上抱起酒坛,想要狂饮暖身。 李狂药冷静下来,觉得不对劲,于是出声阻止:“等一下!” 船老大捡起一块小石头,迅速地把酒坛撬开,一股浓浓的酒味马上飘散在雨雾里。李狂药的阻止已经起不了作用了,大家被雨淋得很冷了,正是需要酒水暖身的时候。何况,酒水被封了多年,应该不会有人下毒,船老大就是那么想的。可李狂药觉得古酒太容易被发现了,谁会那么好心,将一坛古酒摆在路上。如果摆得时间长了,坛子应该镇住泥土,压出一个明显的印子,可地上却什么印子都见不到。 船老大冷得直哆嗦,听到有人阻止他,便不高兴地说:“那我们先不喝了,先去看一看远处的东西是不是鲸鱼。如果是的话,我们就把它的肉切下来,当作下酒菜!” 李狂药立刻语塞,搞不懂船老大想什么,说他笨好呢,还是说他乐观?丁细细对李狂药使了个眼色,似是赞同他的看法,但却暗示那坛酒不能喝。李狂药不好现在问原因,于是点了点头,表示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其实,李狂药并不怀疑丁细细闻香识酒的功夫,因为他在醉龙队里见过一个外国记者,当时听说英国有一个专门用鼻子检查威士忌的机构。那个机构有6个人,其中有5个专门评麦芽威士忌,还有1个人专门评硬谷类威士忌。他们每天评威士忌样品可达到200个,时间一长,自然练成普通人不具备的本领。依据此事,李狂药就知道丁细细没说谎,她老爹藏的酒,恐怕能做一个酒类的宝库了,否则也没本事练出一副灵鼻。 船老大把坛子盖上以后,没有放下来,而是一直抱在怀里。他们没有去抢,也没有劝他丢掉。李狂药想说酒可能有问题,可又不知道究竟有什么问题,所以暂时没有吱声。等到船老大要喝了,李狂药决定再阻止,他可不想有人被酒再一次毒死,否则他又会想起他家经营的那间酒馆。 大家好不容易在风雨里前行了数百米,却觉得走了好几公里的山路。再走过一拨黑松,他们就看见了一头像小山一样的鲸鱼躺在地上,身子不时地抖动着。洪喜鹊不敢靠得太近,眼见刘付狼走过去了,她也寸步不离地追去。李狂药本以为鲸鱼还活着,但走近以后,却闻到一股腐臭味。船老大懒得靠近,远远地望着,还大声说鲸鱼肯定死了,也许刚才的呜咽声是鲸鱼的魂魄在哭泣。 “不对!”李狂药惊讶道,“鲸鱼的身体还在动呢!” “真的是这样!”丁细细不解,想要摸鲸鱼的肉身,手却被一阵抖动弹开了。 “它是怎么到岛上的?”李狂药百思不解,同时好奇鲸鱼既死,为什么还能动,莫非没有死透。 “细细!李狂药!快走!”忽然间,意识到什么的刘付狼惊叫一声,并转身将几个人都推到远处。 不消一秒的功夫,风雨呼啸的岛上响起一阵爆破声,整只鲸鱼的肉身霎时间就被炸成腥风血雨。 第十二章 杂醇油 阴暗的大海石内突然一声轰然巨响,盖过了雷电声,与此同时鲸鱼的肠子、脂块、血肉如炸弹般纷飞四散。大家来不及跑太远,爆炸声将每个人的耳朵都震得嗡嗡响,想要和对方说话,却觉得声音只回荡在头部中。李狂药头晕目眩,一股极臭的味道钻入鼻腔内,恶心到想吐。尽管夜里的狂风暴雨未停歇,雨水不停洗刷他们身上的鲸鱼血肉,但那股恶臭仍除不掉。 鲸鱼爆炸后,再也没有动静。李狂药爬起来,看到地上被血水渗透,泥土变成了红色,而黑松上也挂满了血肉,比起黄沙尸地更加阴森。惊魂稍定,大家才想起来要清理身上的污秽,并大声地问鲸鱼肚子里是不是有炸弹。李狂药搞不懂,鲸鱼爆炸是头一回见到,隐约地听到有人问起,他也答不出来。 丁细细爬起来,望向身边的刘付狼,问道:“野狼,刚才你叫我们跑,是不是已经知道鲸鱼会爆炸了?” “我也是后来才想起来的!鲸鱼死了很多天了,它的身体在动,其实这就是要爆炸的征兆。”刘付狼对大家说,然后趁着清洗污秽的功夫,给大家讲了一个鲸鱼爆炸的故事。 在苏联成立不久后,俄罗斯境内曾搁浅了一头抹香鲸,死后多日才被人们发现。当地的研究机构想要运去做标本,可在运送的过程中,鲸鱼尸体发生爆炸,情况和大海石上的差不多。究其原因,是因为鲸鱼腐烂多日,内部郁积了能燃烧的气体,当尸体受到撞击,而尸体内的气体也达到极限,鲸鱼的尸体就会发生爆炸。 船老大替洪喜鹊扫去身上的污秽时,听到这个故事,便问:“你们只是摸了鲸鱼尸体,又没人撞上去,怎么会爆炸呢?” “是不是气体太多了,不撞也能爆炸?”洪喜鹊朝刘付狼问。 刘付狼没有搭理,只是奇怪地望了洪喜鹊一眼,然后就转身去问丁细细是否受了伤。丁细细摇头表示没事,可她还是弄不明白,鲸鱼怎么来到大海石上面。李狂药见这里臭气熏天,便问要不要先离开这里,别管鲸鱼怎么爬到岛上来了。船老大很担心洪连海听到爆炸声,会跑过来,于是就建议先回去。 丁细细尽管好奇,但更爱干净,她可不愿意长时间在这里嗅尸臭,其他人也是一样。于是,他们就按着来时的路返回,可奇怪的是,回去的路上又见到一个粗糙的棕色酒坛,和船老大怀里抱的一模一样。这一次,李狂药及时地拦住了船老大,因为他很肯定走的路是同一条路,可那时候并没有发现第二坛酒。 “难道有问题?可我看酒坛的封口没问题啊?不像是后来重新封上的。”船老大迷糊道。 洪喜鹊望了一眼,有点不放心:“算了吧,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要喝。” “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吃什么喝什么?有东西就先拿着嘛。”船老大还是不肯放手。 “不管有没有问题,先拿回去再说。”李狂药不想多费唇舌,一切等坐下了再计较。 洪喜鹊替船老大抱起酒坛,隔着酒坛闻了闻,却闻不出什么味道。李狂药看那动作,有点像李狐嗅酒的样子,不像是外行闻香的笨拙动作。内行人闻酒时,会先俯头,再将鼻子压低,然后迅速地把头抬去来。如果不懂酒道,会直接用鼻子靠近,鼻子还会有明显的抽动。内行的方法有一定的道理,因为那样能够保持酒体的纯净,不会因为呼吸污染了酒体,而酒气进入鼻腔后也能产生回味的效果。 李狂药在广东见过很多酒鬼,大多都是粗犷地乱闻,然后大声论酒。少数人有点道行,就会用内行的方法闻酒,一遇到这样的人,酒家就会看情况上好酒。所以,有的酒馆都会准备两种酒,普通的酒水都让不懂门道的酒鬼喝,好酒留着给内行人喝,而价钱却都是一样的。在夜里,李狂药看得不够仔细,但洪喜鹊就在不远处,他总觉得她不像是渔民的女儿。忽然,李狂药想起码头上的老渔民提过,曾有几个人询问黑渔船和湾洞的事,莫非就是洪喜鹊一行人? 不过,洪喜鹊嗅了酒坛后,再没有明显的动作了。李狂药暗暗记着,没有惊动其他人,至于丁细细有没有发现这个异常,他就不清楚了。大家一路走回去时,没再遇到奇怪的事,风雨也渐渐停了下来。回到搭好的小木棚处时,洪连海还坐在原地,听到大爆炸的声音,却一点儿也不着急,根本没想过去找人。李狂药见了就心说,好你个臭小子,老子还以为你跑去找我们,担心你出事,现在才知道担心是多余的。 洪连海见大家回来了,便坐着抬头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看见一头鲸鱼,它死了很多天了,身体里气体太多,所以爆炸了。”洪喜鹊解释。 船老大一屁股坐下,然后对洪喜鹊说:“把酒坛放下,让连海闻一下,是不是有问题?没问题的话,我们就拿来暖身。” 丁细细眉毛一扬,问道:“你们不是捕鱼的吗?怎么闻一闻就知道有没有问题?” 此话一出,洪连海就怔住了,并尴尬地笑了笑:“那你们觉得酒能喝吗?” 李狂药望了酒坛一眼,虽然味道很香,但还是怀疑道:“这酒出现的方式太奇怪了,还是不要喝了,等天亮了,我们再找找岛上有没有淡水吧。” 第9节 “可是……”船老大不甘心。 “你先喝吧,如果半小时后没什么事,我们再喝。”洪连海用命令的口气说,而船老大并无半点违背的意思,竟真的要抱起坛子喝进肚子里。丁细细看在眼里,淡淡地观望,毫不奇怪船老大一家人的关系。刘付狼也不去阻止,以他的阅历,必定能识破酒里的诡计。可丁细细没出声,刘付狼也跟着沉默。 李狂药肯定酒有问题,但又说不出具体的原因,见到船老大真要喝下去,他就拦下来:“喝什么喝?要喝也应该让做儿子的先喝,怎么能让当长辈送死?” 可李狂药的话不起作用,船老大没有听,举起坛子后就猛地灌了一大口。那酒的香气随着夜里的海风扩散开来,李狂药不由自主地嗅了嗅,觉得那味道芳香沁心,忽然间也有喝一口的念头。只见,船老大饮了两三口,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只不过醉意涌上头来,很快就没力气站稳了。过了约摸20分钟,洪连海仔细观察船老大,见他还没死,便举起酒坛也饮了两三口。洪喜鹊渴得厉害,打开她抱来的酒坛,小小地啜了一口,接着就递给刘付狼,想让他也解乏解渴。 刘付狼没有接住酒坛,洪喜鹊脸蛋一热,便把坛子放下了。然后,丁细细终于说话了:“你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我们到海边洗一洗身上的脏东西。” “你们……”洪连海想站起来,却摇摇晃晃,身体发软。 “我们先走了,你们醉了就睡一会儿吧。”丁细细开心一笑,随即叫上李狂药和刘付狼一同到海边。 在去的路上,李狂药忙问那两坛酒是不是有古怪,船老大一家会不会中毒死了。丁细细当真跑到海边,把身上的污秽洗去,还笑着说船老大一家人现在死不了,酒里的东西毒不死人的。丁细细没心思解释,反叫李狂药也到海里洗一洗,全然不顾水里会不会有不明生物冲上来。李狂药本想解掉上衣,放到海水里冲刷,可看见刘付狼默默地脱了衣衫,露出健壮的肌肉在搓洗衣服,他就不好意思了。虽然李狂药这几年在醉龙队练了几年,但也不及刘付狼那般壮悍。 李狂药只好背过身来,让海水自然冲刷,然后又担心地问那两坛酒是不是真的没毒。丁细细轻轻地吐了口气,顿了顿才告诉李狂药,酒有了杂醇油,所以喝不得。一般,酒精发酵过程中会形成微量的高级醇,由于它像油状物质,所以叫杂醇油。白酒香味中需要一定的高级醇,它有苦味、涩味和辣味。可杂醇油有很大的毒性,其毒性和麻醉力比乙醇(酒精)大几十倍。如果人饮用含杂醇油过多的酒类,那就会引起剧烈头痛,还会使人酩酊大醉。现在很多国家都有规定,每100毫升的酒中,杂醇油一般不能超过0.15克。 “你是说,那些酒在酿造的时候就有问题了?”李狂药站在海边问。 “那当然了,酿酒的人都会一次酿几十坛,成功的其实只有十多坛,很多都是会有这问题、那问题。”丁细细讲道,“不过你放心好了,那些酒毒不死他们,只会让他们睡一天,醒来觉得很头疼而已。” 李狂药觉得丁细细有点邪,大家同是落难人,为什么她却不警告船老大一家人?这事憋在李狂药心里很久了,丁细细好几次不救人,他便忍不住问:“你怎么不早说?怎么只跟我一个人讲?我看船老大不像要取我们性命的人,你这样也狠心了!你这样跟我叔叔有什么区别?” 丁细细正在洗袖子,冷不防听到李狂药这么骂她,随即气道:“我就是狠心,怎么样?” “你……”李狂药语结了。 “你什么你?我要是像你叔叔那样恶毒,才不会警告你,让你一起喝死算了!”丁细细说罢就将脸扭到一旁。 李狂药心知丁细细多次帮他,落海时也先关心他的安慰,而不顾她自己的,所以就认真地说:“我也是心急嘛。如果你不懂得酒里有毒,船老大一家人知道却不说,我肯定也会替你担心。这岛上又没有医生,万一你喝出毛病来,怎么办?” 丁细细本来很窝火,可听到李狂药这么说,心就软下来:“好啦。我知道你善良,第一天认识你就遇到你救了那只黑猿,现在要救几个萍水相逢的人也很正常。我没有一早说出来,那是有原因的。” “怎么说?”李狂药洗干净身子后,就跟丁细细一起上岸,而刘付狼还在海水里洗着。 丁细细上来就小声说:“岛上肯定还有其他人,或者什么东西,这点你也知道。那几坛酒莫名其妙地摆出来,就是想让我们喝得不省人事。你想想看,那群英军战俘为什么一起死在这里?会不会和那些有杂醇油的酒有关?反正那些酒喝了死不了,不如让船老大他们先喝,我们暗中观察。如果我没猜错,再过一会儿,岛上的人一定会悄悄摸到船老大他们身边,我们到时候再……” 李狂药不等丁细细说完,马上佩服道:“你真是太聪明了!不过下次还是选别的办法,万一船老大他们喝死了就不好了。” “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丁细细宛然一笑,然后朝刘付狼轻喊一声,“野狼,快上岸,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 风雨停下后,大海石上只有海浪声,大家无须踮脚走路,不怕被人听见脚步声。等李狂药他们走到木棚那边时,果真看见船老大一家人呼呼大睡,雷都劈不醒。不久,一个黑影从黑松林里钻出来,接着就飞快地跑向木棚。 乌云散去,月光倾斜,李狂药瞪大了眼睛,大吃一惊,心说:“这怎么可能?” 第十三章 兽皮 一只猿猴四肢并用,飞踏着湿滑的岛泥,在夜里奔驰而来。李狂药眉头紧皱,本以为会是个人,却不料是一只猿猴。听人说,猿猴数量锐减,它们普遍生活于海南及西南一带,没听说东海孤岛上也有。 眨眼间,那只猿猴由远及近,扑到船老大一家人身边。丁细细目不转睛,当看见猿猴舞着尖爪要挥向洪喜鹊的脖子上,她就立刻从礁石后翻身出去。猿猴受到惊吓,本能地收回爪子,转身就跑。刘付狼见状,狠狠地飞出一把匕首,一道血液就飞溅在岛上。猿猴被匕首刺入后背,还有力气逃开,刘付狼想乘胜追击,李狂药却把他拦住了。 “你干什么?”刘付狼喝了一声。 李狂药于心不忍,答道:“杀了它有什么用?它不是人,想得不多,算了吧。” 丁细细摸了摸船老大一家人脉搏,见他们没事,然后起身说:“听李狂药的没错。猿猴估计是别人带来的,你看它那么瘦了,过得也不好。”说到这里时,丁细细望了李狂药一眼,又说,“野狼,我知道你担心这几天没食物,我们会饿死。可那只猿猴跑了,我们才可以顺着血迹去找岛上的神秘人。现在雨停下了,血迹冲不掉的。” “还是细细比较聪明。”刘付狼按捺下来,不再争执。 李狂药也很叹服,丁细细的头脑太好使了,在这种时候还能如此冷静。不过,现在天还没亮,再乱走的话,很容易中埋伏。经过这一次反击,躲在暗处的人肯定不敢轻易下套了,多多少少为他们争取到一点喘息的时间。丁细细有些累了,看见李狂药站着沉思,于是叫他和刘付狼坐下来休息。可李狂药担心还有人会来偷袭,他不想落得和英军战俘一样的下场,所以就叫丁细细和刘付狼睡一觉,他会给他们站岗的。 “算了吧,地上湿湿的,我睡不着。”刘付狼不领情。 “我也不想睡。”丁细细讲道,“要不,我们去海边捡一些贝壳,可以当做食物。等天亮了,岛上干爽了,我们再想办法生火。” “你吃得惯吗?”李狂药怀疑地问,他觉得丁细细娇生惯养,好奇心一过就不适应了,可现在看来却不会这样。 丁细细站起来就和李狂药离开,留下刘付狼看着船老大一家人,然后就蹦蹦跳跳跑去海边了。李狂药亲眼见过海底的龙影,大家也看到李娘被龙影拖下海,他对海边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恐惧感。丁细细在海边拾贝时,李狂药总是小心地望着附近,就怕龙影会跑上岸来吃人。天蒙蒙亮时,丁细细捡了几十个扇贝,海边仍无太大的动静。正当李狂药以为自己杞人忧天了,海上却突现异状。 起初,李狂药以为龙影不甘寂寞,又跑出来吓人,可看清楚以后才发现那是一个橡木桶。渔船沉没以后,所有的东西都落入海底古城了,但橡木桶是密封的,且内部是空的,所以能够浮到海面上。李狂药大为感叹,谁能想到橡木桶被人丢出大海石,一段时间后又漂了回来。 “来得正好,把它拆了,当柴烧!”丁细细发现后就说。 “烧什么呀?我们多刻几个字再抛出去,也许有路过的船只,可以跟他们求救。”李狂药不同意。 丁细细叹道:“岛上的人也许待了很多年了,他抛的东西还少吗?我看没人会来救我们。你看看,雨一停,天虽然亮了,但雾又拢过来了。” 李狂药这才注意到,天蒙蒙亮时,雾越来越多,他原以为那是受到阳光照射而升腾的水气,现在却浓得太夸张了。等那个橡木桶一起一伏地漂回岸边,雾气已将大海石围了起来,岛上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看不到岛上。李狂药不由得心烦意乱,如果逃不出去,那父母怎么办?短时间内,李狂药想不到办法,再烦恼也没用,所以只能先不去想。 橡木桶靠岸后,丁细细就抱起来,仔细检查是不是同一个。那上面的刻字的确一样,并不是第二个橡木桶。天快亮了,丁细细决定抱着橡木桶回去。接着,李狂药就脱下衣服,把岸上堆着的扇贝包回去。刘付狼还醒着,双眼仍炯炯有神,一步不离地守着船老大一家人。当看到橡木桶被丁细细抱回来了,刘付狼就叫她把橡木桶放到地上,接着不费力气地将橡木桶拆得四分五裂。 他们本想等阳光晒干木料,再找个法子生火,可橡木桶被拆散后,除了里面散出葡萄酒味,竟还有一张兽皮。兽皮黄得发黑,毛发脱光了,看不出是什么野兽皮。李狂药没想过橡木桶表面有刻字求救,里面也有,一见这情况就很诧异。如果他们不想生火,也没有翻船,恐怕没人想过要把空的橡木桶打开。 丁细细将写有文字的兽皮拾起,展开浏览,并念道:“我是李狐,被奸人困于东海的大海石数十年,如有路过船只愿意搭救,必将重谢恩人。” 被困数十年?李狂药听到这句话,更加迷惑,甚至怀疑家里的太爷爷是个鬼。可转念一想,数十年的光景太长了,太爷爷没有失踪过这么久,应该只是同名同姓。除了这个解释,没有其他答案能讲明白。丁细细认真看了很久,发现那些字是用鱼刺之类的东西雕上去的,字迹应该是某种植物的有色茎液,而非墨水。可见,岛上的那位“李狐”被困的日子太长了,因为兽皮上的字体非简体,而是繁体字。繁体字也叫正体字,中国一直使用这字体,直到1954年后才正式推行简体字。当然,很多老人还在用繁体字,岛上的“李狐”不一定在1954年以前就被困于此了。 丁细细把兽皮递给李狂药后就说,“这人不会疯了吧?既然求救,为什么等我们来了,又不肯见人,还搞出这么多名堂来。” “也许求救的人逃出去了。”李狂药猜不准。 “别琢磨了,我们先想办法生火吧。”刘付狼对兽皮不感兴趣,说完后把拿起一块石头,用匕首迅速地划了划。原来,李狂药他们走后,刘付狼就选了几块石头,在夜里慢慢风干,再由太阳将它们晒暖。匕首飞速刮过石面,火星就冒了出来。李狂药新鲜地看着,当想起刘付狼当过几年野人,又觉得这不算什么了。 “细细,不如你先和李狂药在这里等着,我去捡一些鲸鱼的脂块当燃料,这样比较容易起火。”刘付狼说完就想走开。 丁细细却道:“你留在这里,我和李狂药去。昨晚光线太暗了,我们看不清楚,我正想再去看看。你不用担心,天亮了,躲在暗处的人不敢明着耍花样,而且我也不笨。” “那你快去快回。”刘付狼对丁细细有点信心,而且李狂药身手也不赖,绝不会发生一去不回的事。再说了,这里面积不大,要冲过去救人的话,距离不会太远。 第10节 李狂药有点累了,可看到丁细细乐此不疲,便没有怨言地跟着去。天光大亮,被雾气龙罩的大海石犹如仙山,看似真切,又有点虚幻。不过,雾气只在大海石周围环绕,内部却是比较明朗的。李狂药一路欣赏奇景,一路谨慎观察,还发现了猿猴的血迹。想了想,李狂药又觉得可能是鲸鱼爆炸时飞溅的血液,所以见到后也没声张。走了几分钟,他们就闻到愈来愈浓的臭味,李狂药和丁细细都必须捂住鼻子才能走近。试想,成吨的鱼肉腐烂,再日光和温热的作用下,那味道有多恶心。 丁细细实在受不了那臭味,等李狂药捏着鼻子拎起一块鲸鱼脂块,她便没有心情再看了,忙叫快回木棚那边去。臭味超过了丁细细的预想,这是她头一回见到腐烂的鲸鱼,岛上每一处几乎都郁积了那股臭味。跑回去以后,丁细细就叫刘付狼赶紧生火,把臭味都烧尽,不然她游都要游离小岛。 “你还怕臭啊?我以为你不怕呢!”李狂药笑起来。 丁细细捏着鼻子,脸红道:“我是怕臭味闻多了,弄坏了我的鼻子。” 这时,刘付狼一个人在生火,他不需要任何人帮忙,李狂药就和丁细细在旁边说话。李狂药见大家都熟悉了,便问:“你最多20几岁,却对酒这么了解,难道你老爹从小就让你喝了?小孩子喝酒在国外好像是犯法的吧。” 丁细细收敛笑容,沉静下来,然后说自己并不是从小酒喝酒。丁细细的母亲是绍兴人,可惜死得早。丁母还在世时,虽远居甘肃,但仍坚持绍兴旧时的酒俗,是一个很守旧的人。绍兴有很多岁时酒俗,从农历腊月的“请菩萨”、“散福”开始到正月十九“落像”为止,因为都是在春节前后,所以叫“岁时酒”。腊月二十前要把祖宗神像从柜内“请”出来祭祀一番,这叫“挂像酒”;到正月十八,年事完毕,再把神像请下来,这叫“落像酒”;除夕之夜的“分岁酒”要一直喝到新年来临,正月十五还要喝“元宵酒”等等。小孩虽不能喝酒,但她长年闻香,普通小孩自然不能和丁细细比较。 李狂药听得有些心酸,却找不到话来安慰,很后悔挑起这个话题。幸得刘付狼把火烧起来了,大家才蹲下来要把扇贝烤熟了果腹,不再闲扯。可是,岛上忽然又响起一阵悠扬的笛子声,融合着海浪声,听起来让人心旷神怡。李狂药猛地站起来,朝岛内望去,朦胧中好像看见一个人站在最高处的山石上。 丁细细没有看向岛内,而是望向岛外,只见浓浓的白雾里缓缓地竟驶进来一艘船,船帆上印着一条褪色的巨大金龙。 第十四章 鲁滨逊漂流记 叠积的雾气流动得很慢,船忽然破雾而来,打乱了雾气的宁静。丁细细瞧见动静,心说好奇怪,那艘船不像现代渔船,比起黑渔船还要落后,起码是解放前的那种大对船了。那艘船没有轰隆的马达声,船身有木浆,可又看不木浆在动。下了一夜的雨,岛上风平浪静,雾都吹不动,渔船不可能是靠风力闯入雾海。 “李狂药,那里有艘船!”丁细细尽管觉得船有问题,但还是有点高兴。 “哪里?”李狂药回过头来,当真看见一艘船正慢慢靠岸。 刘付狼什么也没说,见到船要过来了,眼神就充满杀气,好像船上会跳下来几百个鬼似的。很可惜,渔船未靠岸时,它就侧了侧,接着就转了个方向驶出雾海。李狂药知道在这里遇到渔船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马上大喊,希望能得到船员的回应。等李狂药喊出声后,丁细细急忙冲他嘘了一声,不希望让渔船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怎么了?你不希望离开这里吗?”李狂药不明白。 “你没看见船上没有现代发动机,几乎靠木浆行驶?”丁细细严肃道,“我不知道那船有什么名堂,但肯定碰不得,说不定是一艘鬼船。” “天下间哪有鬼?”李狂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对啊,船上没有人,怎么会动?船帆上的龙也很奇怪,没听说渔民会把龙印在船帆上,他们那么虔诚,肯定认为那会让东海龙王不高兴的,更别想捕到鱼了。 “你别担心,我肯定那艘船还会回来的,等你找到岛上的酒了,我们再想办法上船。”丁细细轻笑道。 眼睁睁望着渔船驶出雾海,李狂药又气又恨,他头一回感觉到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很渺小。其实现在追去也来不及了,渔船转了个身子,速度就变得飞快,一眨眼就看不到了。李狂药几次受到丁细细安慰,觉得过意不去,在这种环境应该是他照顾女人,怎么反过来让别人替他操心?倒不是害怕出不去,而是李狂药记挂父母,如果不能提早赶回去,天知道放高利贷的黑社会会对他父母做什么事。他叔叔李光辉又不会帮忙,恐怕看见哥哥爬过面前,他都不会低头看一眼。 这时候,太阳渐渐爬到了头顶上,把大海石的雾气晒得五光十色,天空上竟晕出了三个太阳。这是自然现象,可李狂药觉得非常壮观,这种奇景只听人说过,以前从没亲眼见过。李狂药仰头望着天空,赞叹了几声,听到笛子声忽然断了,他立刻又回过头看向岛内。山石上的人影轻身一跃,消失在李狂药的视线里,但丁细细和刘付狼都看见了。 “果然有其他人!神经病啊,被困在岛上还吹什么笛子,他当自己是神仙?”丁细细不以为然。 “今天肯定出不去了,我们先在附近砍些黑松,不能让火灭了,一定要让它持续地燃烧。”李狂药不去管神秘人是谁,只想把木棚前面的火烧旺。 刘付狼听到这话就转身去砍柴,完全没有怨言,还叫李狂药和丁细细先休息。刚才,李狂药说那句话,其实是打算自己去砍柴,没有想让别人代劳。丁细细觉得这事很平常,还拉着李狂药躺在沙滩上,就这么侧卧着闭上了眼睛。李狂药没敢真正地睡着,一闭上眼睛,他又猛地睁开,就怕有突发情况。 刘付狼没有走远,只在附近砍柴,一来可以保护丁细细,二来可以让周围的视野开阔,不再让某些危险的事物隐藏。李狂药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看着刘付狼砍柴的身影,不知不觉就失去了警惕,陷入了梦乡。在梦里,李狂药看见自己刘付狼光着上身,目露凶光地追赶他。梦里面的李狂药很害怕,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逃,直到刘付狼赶上来,将他扑倒时,梦才完结。 由于一晚没睡,李狂药醒来时头昏沉沉的,睁开眼后他看见刘付狼就坐在旁边,神色冰冷的。李狂药爬起来时,丁细细还在睡,船老大一家人也没醒。天色灰蒙蒙的,太阳已经在天上走了很远,快要落到天边了,雾气也不如早上那般浓了。李狂药后悔醒来得太快,他和刘付狼相对无言,很是尴尬。 幸好,船老大一家人陆续醒来,一个个地喊头疼,把丁细细也吵醒了。李狂药怕船老大一家人还要喝酒,所以早把酒倒掉了,免得他们再喝。可是,船老大清醒后猛喊着要喝水,李狂药听到其他人提起,嘴巴也觉得干燥难受。在他们睡觉的时候,刘付狼没有走太远,附近找不到淡水,只烤了一些扇贝肉给大家果腹。 “我要喝水,你去找!”洪连海醒来就对船老大发号施令。 “我马上去。”船老大没有磨蹭半刻。 丁细细看不过去,便说:“一个人别乱跑,你们睡着的时候,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怎么了?”洪喜鹊惊恐地问,全然忘记她男人是不是在岛上。 李狂药简单地把猿猴、鬼船的事讲了一遍,船老大他们听得一惊一乍,以为李狂药在编故事哄他们。直到看见猿猴留下的血迹,他们才渐渐相信。洪连海饿得厉害,扇贝肉根本不足以充饥,他心一横就想去猎杀那只受伤的猿猴。李狂药估摸快到傍晚了,现在天黑得不算快,但谁也不能保证天黑前能返回。 丁细细不主张猎杀猿猴,可认为应该顺着血迹去找一找,只要别走得太远就行。在白天,他们为了养精蓄锐,睡了一天,没人走太远。谁知道,晚上会不会又下雨,万一血迹被冲刷掉了,那就找不到猿猴逃跑的路线了。至于有没有人清理过血迹,丁细细对此很乐观,因为昨晚猿猴被埋伏了一次,神秘人肯定不敢在白天轻易出没了。即使神秘人敢出来清理血迹,他也未必全部清理完了,至少不会走近木棚。 李狂药觉得丁细细分析得有道理,可他不放心让船老大去找淡水,更不同意去猎杀猿猴。思考再三,李狂药就让刘付狼陪着船老大一家人,由他和丁细细去找淡水。洪喜鹊渴得难受,又很消极,总在嘀咕可能岛上没有淡水。但李狂药记得太爷爷救英军战俘时,曾在岛上住过一段时间,没有淡水的话,他们早就渴死了,而隐藏在岛上的神秘人也活不到现在。商量了一会儿,大家就同意让李狂药和丁细细出去找淡水,头部剧痛的船老大一家人则和刘付狼在岛边看风景。 “我们去一会儿就回来,如果有危险,会大喊大叫的,放心吧。”丁细细笑道,接着从砍下来的黑松枝干里选了一根比较结实的棍子,用来防身。 李狂药拎起一个空酒坛,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叮嘱:“谁都别乱跑,一定要等我们回来。” 刘付狼烦了,便道:“罗嗦什么,快去!别把细细搞丢了。” 丁细细转身走掉,留下嫣然一笑,李狂药忽然间竟觉得那是除了他老娘以外笑得最美的女人。从木棚往左走,丁细细先是绕着海边,没有直接朝岛内走,猿猴的血迹也是同样的路线。李狂药以为会看见猿猴倒地而亡,可一路走去,没有觉得它的尸体,反而走出百来米后,血迹就不见了。 “果真有人抹去了血迹吗?”李狂药灰心地问。 “不对……血迹抹掉了也会留下痕迹,所以昨晚我不担心这事。可没想到,有人就在附近等着猿猴,它受伤跑往这边,就是让人把它抱着逃掉。”丁细细叹道。 “这个脚印……跟猿猴的不一样?”李狂药半蹲下来,在一处软软的黄沙地上看见一个很明显的人类脚印,与猿猴一路跑来的脚印全然不同。不过,沙地上只有一个人类的脚印,其他就看不到了。李狂药琢磨,这附近还有草地、树林和岩石,救走猿猴的人可能从别处逃了,所以只留下一个人类的脚印。 丁细细拿着棍子,侧耳倾听,回头四顾。她谨慎观察了四周的树林,还有岩石小山,不见异常才停下来看了那个脚印。接着,丁细细就笑说这真和英国小说《鲁滨逊漂流记》一样,小说里的鲁滨逊也是流落到荒岛上,在孤独地生活了许多年后,他竟发现岛上有一个人类的脚印。后来,鲁滨逊才发现那是外岛的一群食人族上岸了,抓了一群俘虏要吃掉。 “现在别说这些故事吓人,好不好?”李狂药联想到大海石上发生的种种怪事,竟觉得这和小说里的情节一样,搞不好那群英军战俘死后,他们的肉被剐下来吃了。 “你没看过那部小说吗?如果你真的像鲁滨逊一样被困在岛上几十年,你怕不怕?”丁细细侧着脑袋问。 “不行,我得快点回去,要不然我家……” 李狂药激动起来,丁细细马上打断道:“我随便说说,你放心吧,我都算好了。待会儿去找淡水,我们顺便找酒。现在船老大他们头疼得厉害,暂时不会跟来,我们只有今晚这次机会,要不过了今天,他们肯定要一直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只要找到了岛上的藏酒,我们就到岸边守着,船一出现就游过去。” 李狂药点头道:“嗯,就这么办……谢谢你。” 丁细细报以浅浅的微笑,然后不再往靠近岸边的地方走,翻到几层岩山就朝岛内走去。李狂药时刻提防着,把刘付狼给的匕首握得紧紧的,和体温的温度都一样了。当离岸边比较远了,李狂药见渐渐听到潺潺的水声,声音十分的清晰。当即,李狂药一手握刀,一手提着酒坛,急奔了几步,跨过一处枯木丛就看见了一条清澈的水沟。 丁细细喜悦地伏下来,想要痛饮几口,还说:“有水!太好了!我其实也挺渴的!” 李狂药打起精神,正想等丁细细喝够了,再将酒坛装满水,可却发现水沟上游袭来一阵红色怪流。丁细细嘴巴还没碰到清水,那阵红流就冲到她面前,她只好又狐疑地站起来。李狂药想要看清楚水沟的源头,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居然发现水沟十多丈外的一棵黑松上就挂了一具高度腐烂的人类尸体,而他的头已经不见了。 第十五章 尸手握乾坤 岛上云雾渐散,红日半露天边,海风吹得起劲,水浪也逐步升高,将岸边的礁石打得啪啪地大响。 第11节 李狂药抬头望着无头尸,心说乖乖,我说怎么这么臭,还以为那是鲸鱼死尸的味道,敢情冤枉鲸鱼老弟了。无头死尸的衣服黑黑的,身上裹满了污血,血液现在几乎都变成了猪肝色。更甚,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虫子趴在死尸身上,断头截面挤满了昆虫,不时地还有掉几只虫子到树下。 丁细细恶心地捏着鼻子,怪腔怪调地说:“这人是谁?该不会是洪喜鹊她男人吧?” “你不是说……他们不是船家,都是假扮的,真的船家被他们害死了吗?”李狂药迷糊地问。 “谁都有错的时候嘛!”丁细细没有辩解,大方地承认。 不过,李狂药觉得丁细细没说错,挂在树上的死尸不见得就是洪喜鹊的男人。如果船老大说的是实话,那他们不论头多么痛,都会毅然出来寻人。洪连海那副德性就像富家公子哥一样,哪里还记得找他妹夫的事,八成就没有他妹夫这个人。之前找不到人,没法核实,现在人找到了,却已经死了好多天。李狂药有点郁闷,可转念一想,人死了总要留下东西在身上,说不定能确定死尸的身份。 那棵黑松有五、六米高,死尸挂在半腰,压了很久也没把树枝压断。黑松因臭味的关系,吸引了一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虫子,人一接近就疯狂乱舞。丁细细打心底不想靠近,可不把死尸弄下来又不行,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在甘肃时,丁细细从小就被丁父赶去学酿酒的工序,而有一道就是用木棍搅拌蒸熟的糯米,搅拌的时间超过一个小时,而且不能中断。装糯米的木桶有小有大,最大的一个木桶足足有一间卧室那么大,人要爬着梯子走上去,并握着粗粗的木棍来回转圈地搅拌,糯米被蒸熟以后,黏性大,搅拌起来很吃力,无形中让丁细细从小就锻炼出惊人的臂力。 只见,丁细细用棍子撩起水沟边上的一块小石头,再急速地轮起木棍,呼地一声,生风的石头就击向挂着死尸的黑松。黑松受到撞击,竟剧烈地摇晃起来,死尸被摇得很厉害,没过一秒就掉到地上了。虫子们惊恐地飞散,一时间水沟边全是密密的虫子,大有遮住天空的趋势。 李狂药惊叹道:“你力气挺大嘛!我看,刘付狼这趟白来了。” “先去看看那个人是谁吧,你去,我在这里等你。”丁细细把死尸弄下来了,自己却不愿意接近。 李狂药没有多说什么,立刻走过去,总不能事事让他人操劳。纵是如此,李狂药还是吃了一惊,那具死尸摔下来后,竟四分五裂,散成了尸块。那些肉块都变成了各种奇怪的颜色,肉里蠕动着许多白色的蛆虫,叫人见了就作呕,李狂药忍住恶心感,慢慢走近,心说这人恐怕死了有几个月了,否则尸体不能那么容易散开。 接着,李狂药从附近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翻了翻死尸身上的衣服。刚才死尸裹满了污血和虫子,站在地上看得不仔细,现在走近了才发现死尸穿的是黑色西装。来到荒岛上的人,哪个会穿西装,渔民出海谁都不会那么穿,哪怕是船老大本人。李狂药首先认为是哪艘豪华游轮不幸沉没,有人游到岛上了,可近几年没听说东海上有游轮遇难。 “怎么了?那个人是不是洪喜鹊的男人?”丁细细没听到动静,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觉得不是,应该是其他人。”李狂药大声回答,随即蹲下来,慢慢地扒出死尸身上的东西。死尸身上的西装口袋几乎都是空的,什么东西也没有,李狂药想要翻西装内袋,可不解开人家的扣子又翻不到。折腾了好几分钟,李狂药才把死尸的西装外套解开,里面的白衬衫都块变黑衬衫了。他忍住翻江倒海的感觉,小心翼翼地翻了翻,发现内袋里有一张东西。 “是钱还是文件什么的?”李狂药小声嘀咕,好奇地用棍子划出内袋里的东西,那东西掉到地上时,还有几纸虫子趴在上面。他将那些虫子扫开,发现那是一张照片,但当他认出照片上的人时,立刻惊愕地“啊”了一声。 丁细细焦急地等着,半天不见李狂药走回来,又听到他喊了一声,于是顾不得恶心的臭味,大步地跨到死尸边上。丁细细想问怎么还待着不动,难不成死尸上有百万英镑,可她走近后看见了那张照片,也吃疑地僵住了。 丁细细回过神后,问道:“这个死人认识你吗?或者你认识他?” “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就算到我们家酒馆喝酒的人,也穿得没那么高级。”李狂药自嘲道,可他还是满头雾水,为什么死尸身上会有一张他的照片。 “这张照片好像是偷拍的,看背景应该是在长洲的那座侯王庙附近。”丁细细仔细道。 “拍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女人,这死人应该也是个男的,他总不会有拍男人的喜好吧。”李狂药不解地问,“而且这也太巧了,天下那么多地方,为什么他会死在这里,还有我的一张照片?” “天下间的巧合,其实都是必然,越巧合越有问题。”丁细细意味深长地说,“尸体虽然没有头了,尸身也腐烂得不成样子了,但这体型看起来好像是白种人。” 李狂药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任他再聪明,也没想过莫名其妙遇到一具死尸,尸体上会有他的一张照片。总之,这人不可能是他家亲戚,他又不是欧美人,至于会不会和李狐有关系,那他就不清楚了。既然不是洪喜鹊的男人,而时间也很紧,他们就不可能再发善心地挖个坑把人埋了。他们只带走了那张相片,转身就离开了。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死尸的右拳紧握,一张薄如蝉翼的金片从拳缝里露出了一角。 天色越来越暗,李狂药有些心急,不知古酒藏在什么地方。考古发现说,辽宁锦州老酒厂地下埋了十个酒海,都是清朝贡酒,可只发现四个,还有六个不知所踪。当年把酒海埋入地下,是因为同盛金酒坊遇到战乱,不得已而为之。那时是道光帝年间,不仅国家混乱,还发生了鸦片战争,酒坊的人都死绝了。可酒海是一种很大的容器,要从地下偷出来再运走,应该很难掩人耳目,除非被拆掉了,重新灌入较小的酒坛里。丁细细的老爹既然有同盛金酒坊的酒坛,那应该证明这点是没错的。 丁细细倒不担心这事,反而说:“快把照片洗一洗,不然我们身上都要臭了。照片被裹了这么久,洗一下吧。而且,我们都看过照片上的内容了,洗坏了也没事。” 李狂药点着头走到水沟边,看见红色怪流还在持续着,便问:“这水是不是有酒味?怪怪的?” “你快把照片洗一洗。对了你知道这是什么酒吗?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那批同盛金了。”丁细细欣喜道。 李狂药惊奇地半蹲下来,把照片冲了两三遍,然后趴在水沟边闻了闻,果真有一股酱香味。在中国,白酒有五种香型,分为酱香、泸香、汾香、米香、复香。同盛金酒坊要送入清宫的贡酒属于酱香型,那种酒香而不艳、低而不淡、醇香幽雅、不浓不猛、回味悠长,倒入杯中比过夜香气久留不散,且空杯比实杯还香,令人回味无穷。 李狂药贪婪地闻了很久,接着惊道:“那些酒怎么是红色的?这么久了,不是白色也应该是黄色吧?” “你忘记了吗?那批酒封了1500多层鹿血宣纸,鹿血渗入酒液,酒就呈红色了。”丁细细解释道,“这就是这批酒最独特的地方。” “那我们快点顺着水沟往里走,不能磨蹭了。否则再这么流下去,酒都流光了,那就真的白来了。”李狂药擦干照片,收好后就往岛心望去。 可是,丁细细有些犹豫,先不说鲸鱼怎么上岸的,单说死尸的头去哪了,这就让她心里发毛。死尸高度腐烂,看不出死因,可要弄断人的脖子,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小小一个荒岛,不应该有猛兽,即便有猛兽也不能把死尸挂到树上去。丁细细头一次有点退缩,但如果现在退缩了,李狂药就白来了。思索片刻,丁细细就同李狂药顺着水沟的方向,蜿蜒地走入岛内起伏的地形里,把酒坛暂时留在沟边。 而这时候,洪连海坐不住了,尽管很头疼,他还是站起来说要去找水喝。喝过杂醇油的人,第二天都会口渴得难受。刘付狼知道这事,可丁细细才走了半小时,这点时间在岛上来回都不够用呢。因此,刘付狼就继续让洪连海在木棚等着,要么就让他自己去海边喝海水。 “我渴死了,你们爱等就等吧。”洪连海忍住头疼,也提了一根棍子就朝李狂药离去的方向走。 刘付狼没有阻止,该说的都说了,有人不听就是活该找死。洪喜鹊意识到岛上不太平,所以就请船老大跟去,船老大没有怨言,当即揉着太阳穴追去。剩下了洪喜鹊和刘付狼在火边,刘付狼才觉得刚才真该阻止他们离开,现在的气氛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现在,丁细细还没回来,天又快黑了,刘付狼不能也跟着去找人,必须守住这堆火。要再烧起一堆火,对于刘付狼不算难事,可他更不喜欢带着洪喜鹊乱跑,还要像照顾小孩似的时刻看着。 洪喜鹊见四下无人,便挪了挪位置,向刘付狼靠近一点,说道:“刘大哥,你冷吗?” 刘付狼不舒服地吐了口气,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心想该怎么脱身才好。此时,他们却看见昏暗的海上就飞起一只大若木舟的东西,朝着木棚的方向狠狠地砸下来。 第十六章 五齐三酒 最后一缕阳光溺毙天边,绝望地沉入海平线下,大海石再次陷入混沌世界里。海上飞起来一个东西,刘付狼脑筋飞转,估算到那东西会落到木棚一带,赶紧就拉起洪喜鹊退到数丈外。那东西落到地上,不仅砸烂了木棚,连沙地都被震得弹跳了好一会儿,像是遇到了地震。同时,火堆火星四溅,尘烟漫漫,还有一阵血雾飘散开来。 亏得刘付狼闪避奇快,否则此刻不被压成肉饼,也要缺胳膊断腿了。摔在一旁的洪喜鹊脸色铁青,急促地喘息,许久都没回过神来。尘雾散去,刘付狼才注意到那是一只鲨鱼,因落地时撞到岩石,现在已经死了,血也洒了一地。这一回是刘付狼亲眼所见,可惜没看到是什么东西把鲨鱼甩到岸上,大概和鲸鱼上岸的情况一样。刘付浪趁海平线还在冒着惨淡的白光,立刻朝海里望去,这时又看见一条龙影翻腾了一下,再次沉入大海。 “不会真的有龙吧?”洪喜鹊讶异地问。 刘付狼答不出来,龙只是传说里的生物,可刚才看到的又太像龙了。海底存在太多的未知,能有力量把鲨鱼甩上岸的生物,他也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刘付狼琢磨,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丁细细肯定注意到了,说不定她和李狂药正往回赶,所以就决定继续留在附近。可刘付狼没料到,丁细细和李狂药也遇到了意外情况,根本没有察觉到海边的异状。 傍晚一过,天黑的速度就快了,李狂药却放慢了速度。因为岛内的岩山很多,再经历过一次坠石埋伏后,他每走一步都注意岩山高处是不是有埋伏。果然,当他们追着水沟走向岛内,李狂药就注意到一根草绳,轻轻一拉,一处十多米高的灰色山岩就滚下许多石块和沙尘。那声音震耳欲聋,也挡住了视线,粉尘呛得李狂药和丁细细都不停地咳嗽。正是因为如此,李狂药没发现海边的情况,而刘付狼也没听到石头滚下来的声音。 望着那堆三米多高的石块沙土,李狂药呛道:“好险我们谨慎,下回宁可绕圈,也不走这种地形了。” “绕圈太浪费时间了,小心一点就好。”丁细细抬眼看了天色,说道,“再不快点,酒就流完了。不过很奇怪啊,你太爷爷50多年前就见过这情况,如果酒从那时就流出来了,再多的酒也不够啊?” “你怀疑有人放线钓鱼?”李狂药吃疑地问,并心说这也有可能,水沟一开始是清澈的,后来才流出红色的酒液。很可能有人故意在这时候放出酒液,引人寻去,然后在路上搞些名堂。在这种地方被人杀了,决不会有外人知道,可李狂药还是想不通,谁会这么小心地躲在荒岛上。 丁细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意让暗处的人知道他们底气很足。一路走去,李狂药都先行一步,丁细细见了就悄悄地笑了笑。他们越走越深,避过了几处粗糙的机关,终于来到一处灰色小山下。那里有几个高低不一的洞口,附近有火堆的痕迹,可李狂药已经不觉得奇怪了,如果没有人类生存的痕迹,那才奇怪呢。 小山像三四座小洋楼堆起来的样子,上面长买了绿色的野草,风掠过上空时,洞口就传来呜呜的声音。李狂药看着最低的洞口,认为里面有人,想要等对方走出来,可等了很久也没动静。倒是丁细细发现这处地方地势很高,左侧有处近90度的石崖,崖下有片黑松林,更远处还有一潭黑色的池水。 “你快看!那池子底下是不是有你太爷爷提过的龙蛋?”丁细细惊喜地问。 李狂药望下去,有种跳下去的冲动:“很可能吧。”然后,李狂药发现石崖边有堆很高的草丛,里面好像有一口棺材。走过去一看,原来草丛里有一个磨绘石台,昏暗中看起来棺材罢了。李狂药警觉地回头望了石洞一眼,见还没人走出来,便凑近地看了一眼石台上的磨绘。石台可能是祭台,侧面磨绘了许多船舟出海的场景,可惜磨绘的表面被风蚀得很严重,画面已经非常模糊了。 丁细细粗略地看了看,便直起身子说:“可能是古时候留下的祭台,果然很早就有人来过这里了。” 第12节 “古时候出海很不方便吧,他们还有心情造祭台吗?”李狂药觉得这石台很多余,同时目不转睛地望着另一面的灰色石山。 丁细细笑道:“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礼。礼有五经,莫重于祭。祭是五经之首,在古代可丝毫含糊不得,当然要郑重其事了。” 李狂药不懂这些道理,听得昏昏欲睡,可丁细细却乐得跳起来,还说这岛上可能有他们想不到的好东西。要知道,古人祭祀前有很多准备,譬如祭祀场所要打扫干净,事先要沐浴更衣,以示心诚,而祭祀时的三牲和酒是最重要的一环,不能怠慢。三牲必须活杀,死牲万万用不得,那是大逆不道的罪行。而酒呢,更大有讲究。以周代为例,负责酒液的官员叫酒正,隶属天官,其责任是掌管有关酒的一切,包括酿造。 由于古代受技术限制,那时的酒都有渣滓,故按清浊程度将酒分为五等,称之为“五齐。”依次就是:泛齐、醴齐、盎齐、醍齐、沈齐。五齐专供祭祀之用,因而酒质都是极好的,不过那种酒连在朝高官都无缘品尝。祭祀后,供人饮用的酒叫三酒,分别为事酒、昔酒、清酒。事酒是因有事需要而赶酿的,时间很短;昔酒是可以短时储藏之酒,稍醇厚一些;清酒则冬酿夏熟,为当时酒中之冠。 李狂药听得一塌糊涂,忙打断地问:“你说这事干什么?不是说岛上只有同盛金酒坊的那批清宫贡酒吗?” “你看看这座祭台,早已风蚀而裂,没有一千年,也有几百年了。虽然那时的酒不如现在清澈,但你也应该知道它的价值吧?”丁细细惊喜道,“既然有人出海祭祀,很可能在某处留下了古酒。现在过了那么多年,比起同盛金酒坊的酒要珍贵千倍。” “那你看得出是哪个朝代的吗?”李狂药歪着脑袋问。 “我也看不出来,不过他们祭祀的方向朝着石崖下的黑水池,会不会和池底的龙蛋有关?”丁细细兴趣渐浓。 “我们还是别贪心了,能找到那批渗透鹿血的酒就不错了。”李狂药低声道。 丁细细笑说:“你果真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换了我老爹,他恐怕眼睛都发光了,哪像你啊,居然放走到嘴的鸭子。” “嘘!有人!”李狂药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石山的几个洞口,虽然光线暗淡了,但他刚才竟看见有个人探出脑袋来。李狂药对于人或猿猴都不怕,以他的身手对付几个人都不吃亏,于是就急忙奔到洞口处。他朝里面喊了几声,里面的人却不答应。那几个洞好像是上下连通的,洞里的风是活的,风的味道有点腥。可石洞里有点黑,一进去就看不到东西了,李狂药猛地停下来,转身劝丁细细先在外面等一等。 “要是能生火的话,我们就把他熏出来,可惜没火,洞也是互通的。”丁细细顿足道。 李狂药惶惶地看到石山一角有条水沟,红色酒液就是从石山里流出来的,所以急道:“我先进去,你在外面等我,有事的话我会叫你的。” 丁细细看到水不停地留着,酒味越来越浓,她便答:“一个人太危险了,谁知道我能不能赶得及去帮忙。不如这样……”丁细细压低声音,悄悄道:“你先走,我跟在后面,彼此留下十步的距离,你如果有情况,大喊一声,我就能马上帮忙。里面这么黑,躲在洞里的人肯定想不到黄雀在后。” 李狂药没有拒绝,每次丁细细出鬼点子时,他总觉得这丫头实在太聪明了。商量妥当后,李狂药就先走入洞中,手上握着刘付狼给的匕首,丁细细拿着棍子走在十步外。洞里的空间不大,比火车隧道要小一点,高度也只有两米多,进去后有种压抑感。李狂药尽量放轻脚步,免得被人听到动静,可洞里的神秘人洒了很多枯叶,每走一步就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丁细细心说,这洞里的人真聪明,希望他不会识破黄雀在后的伎俩。好在石洞有不少通气孔,山外虽然昏暗了,但还是有点浑浊的光线投射进来。他们一前一后,竟发现洞内有许多酒坛,坛子有好的,有碎的,还有许多干木和鱼肉干。洞的尽头有两处斜坡,一条往上,一条往下。李狂药走在前头,想往上走,爬到上面的石洞里,可却忽然听到往下延伸的洞道里有啜泣声,像是猿猴发出来的声音。 “那只受伤的猿猴在这里?刚才我看到的明明是个毛发很长的人,不是猿猴呀?”李狂药心中纳闷,转了脚步,往下走入隐藏在石洞里的地穴。可没想到,洞内有一根野草结成的绳子,李狂药迈过去时被绊倒了,整个人随即失去稳心,滚下石坡。紧接着,一震轰隆,洞里砸下大量巨石,把石坡堵得严严实实,丁细细都被逼退到洞外来。 等洞里的情况稳定了,丁细细慌忙地跑进去,可通往地洞的入口已经被许多块巨大的石头堵起来了。她大声喊了好几声,却得不到回应。幸运的是,李狂药跌下去时滚入一个地洞,石头没有砸死他,只不过砸破了头而已。不过,由于洞道太长,石块又堵得太厚了,所以他听不到洞道里的声音。 正当李狂药暗骂洞中人脑子有毛病,搞这么多名堂害人做什么,忽然间,地洞的角落里亮起一团小小的火光。一个老迈、毛发垂长的人出现在火光后,他两眼如兽,咬牙切齿地逼问:“那畜生还是派人来杀我了,想要掩盖他的秘密,对不对?” 第十七章 怪符 那声音沙哑苍老,可听起来像老婆婆的声音,一点儿也不似男性,这让李狂药顿时大失所望。说来可笑,李狂药在见过橡木桶和兽皮后,曾幻想李狐被人调换了,躺在中山医院的是假李狐,真李狐被困在荒岛上。而他父亲李海洋才是真李狐的孙子,所以假李狐不会关心他们一家。 听到李狂药自嘲地笑了一声,老太婆将亮出一把尖刃,怒道:“臭小子!李狐派你来杀我了?” 李狂药没有理睬,而是先看了看地洞里的情况,可光线太暗了,不知其他地方还有没有通道。老太婆没听见答应,更是生气,刚想要扑过来,却不争气地跌坐回冷冰冰的石地上。李狂药不敢靠太近,只是站得远远的,生怕老太婆还搞了什么机关。凭她一个人,竟能设出巨石砸落的机关,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她一定还有帮手。 老太婆独居多年,脾气很坏,看到李狂药对她如此冷漠,一气之下就见手里的刀飞出去。李狂药舞醉龙时,不知练习过多少次接住抛出的酒坛,因而要接住飞刀不是难事,只要洞里的光亮不灭。那老太婆见状,赶紧灭了手里的油灯灭了,想要暗中再次下毒手。不料,李狂药先发制人,再她还没将灯灭掉时,他就已经急步而来,用刀抵住了老太婆满是皱纹的脖子。 “说!你是谁?”李狂药急道,他本不想这么做,可老太婆把他逼急了。 “你来杀我,连我是谁都搞不清楚吗?”老太婆用标准的普通话笑道。 “你认识李狐?”李狂药糊涂地问。 “他化成灰我都认识,怎么,他死了没?”老太婆厉声问。 李狂药到底狠不下心,尤其是对着一位老太婆,见对方暂无还击之力,便移开手里的刀。当务之急,李狂药只想快点逃出地洞,免得丁细细在外面着急。搞不好,丁细细也受了伤,此刻命在旦夕。可是,老太婆并不买帐,刀子移开了,她还想去抢。李狂药烦了,便脱口而出:“我就是李狐的曾孙,怎么了?他还活着,他为什么要杀你?” 老太婆听到这句话,呆了一会儿,然后颤声问:“李狐是你太爷爷?那你爷爷是谁?是李江河还是李炎?不许骗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李狂药又吃了一惊,老太婆知道李狐这名字就罢了,居然还知道李江河与李炎这两个名字。李江河是李狂药的爷爷,他父亲李海洋的名字就缘于江河二字,江河入海洋嘛。而李炎则是李狂药的叔公,他叔叔李光辉的名字也有炎炎生光辉的意思。可惜李狂药的爷爷和叔公死得早,李狂药没见到那两位老人,只记得名字而已。况且,他们死了那么久,这两个名字多年没人提起,如果老太婆不说,李狂药自己都快忘了。 “说!不说你就没命了!”老太婆大喝一声。 “我爷爷是李江河,怎么了?”李狂药信口答道。 “停!”老太婆举起手,猛叫一声,李狂药这时才感到背后阵阵阴冷,一只受伤的猿猴正举着一把刀悄悄朝他后面袭来。可是,刀已举起,猿猴来不及收手,老太婆情急之下推开李狂药,自己却被刺下来的匕首捅入胸膛。顷刻间,血水直冒,老太婆嘴里不停地流出血液跑沫,很难再讲出完整的话来。 原来,老太婆刚才徉装对话,只不过是为了让猿猴伺机行凶。若非老太婆及时阻止,猿猴就要得手了,现在就会换作李狂药当刀下鬼。那只猿猴曾被刘付狼所伤,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以致李狂药都没发觉异常。猿猴伤人后,呜呜地丢开匕首,跪在一旁,像做了坏事的小孩子一样。 老太婆好不容易喘出一口气,呛道:“孩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狂药摸不着头脑,老太婆舍身相救,究竟为哪般?不等他回答,老太婆就流下眼泪,急说:“我……我是你太奶奶啊!” 犹如晴天霹雳,李狂药怔住了,半饷说不出话来。他想过一千种可能,连真假李狐都想了,却从没想过被困在岛上的是太奶奶。这老太婆绝不可能撒谎,因为她被困在这里很多年了,李狂药的爷爷和叔公又死得早,外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可如果真是他太奶奶,为什么又被困于此处,李狐怎么不来救她?要不是老太婆说出来,李狂药还以为太奶奶早就已经死了。 很遗憾,李狂药什么都没来得及问,行将就木的老太婆就快归西了。临终前,老太婆憋着最后一口气,从身上摸出一片半透明的小金片,竭力讲道:“拿着,千万别搞丢了,千万别让人看见,也千万别对其他人提起你见过我……” 老太婆话没讲完,一口血沫又从食道上涌,接着就再也讲不出话了。一连吐了好几口血沫,老太婆才睁着双眼死去,手上的金片也掉在地上。李狂药心情复杂,不知是悲是恨,久久都没有动一下。老太婆本想害人,却以命救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再撒谎了。李狂药相信眼前的老人家就是太奶奶,可他觉得脑袋要爆炸了,短时间内无法消化这些信息。 这时,地洞里的油灯快要熄灭了,李狂药才回过神来,用地上的刀拨了拨灯芯。那是用鱼油做成的油灯,老太婆独居荒岛这么多年,只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待灯火重新燃亮,李狂药才默默地守着老太婆冰冷的尸身,心说太奶奶为什么听说我爷爷是李江河就拼命救我,倘若我答爷爷是李炎,她会不会袖手旁观。这一问一答,会不会隐藏了什么玄机,太爷爷和太奶奶到底有什么秘密? 李狂药心情沉重地思考时,跪在旁边的猿猴拾起地上的金片,朝他递了过来。那张金片像纸一样柔软,薄如蝉翼,虽然半透明,但又闪着淡淡的金光。金片不大,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轻轻一扯,竟难以扯断,韧性极好。李狂药狐疑地接过金片,放在眼前瞧了瞧,却摸不着门道。他苦恼地挠了挠头,搞不懂这张金片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奶奶将它视若奇珍。 直到堵住地洞的石块又滚落几块,撞击出清脆的声音,李狂药才完全清醒,开始想怎么逃出这处封死的地洞。当李狂药提起鱼油灯,想要找寻地洞是否有其他出口时,这才发现洞壁被人磨得很光滑,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了许多字符。李狂药以为是什么武功秘籍,凑近一望,却认不得那些字符。说起来,那些字符也不像字,倒像是一种古怪的记号,有几个记号还重复了几次。 “这里没有其他人,应该是太奶奶刻上去的。”李狂药自言自语,“莫非她太孤独了,所以疯癫地乱刻些字打发时间?” “呜……呜。”猿猴扯了扯李狂药的衣角,打断他的思绪,并指了指堵住的洞口,然后就趴快去帮忙移动石块。 李狂药看得瞠目结舌,猿猴尽管受了伤,体形也不大,可它搬起石头来却比人还厉害。一瞬间,李狂药才明白过来,太奶奶和猿猴落难于此,他们的关系已经不用语言交流了,这些机关恐怕都是猿猴帮忙设计的。可猿猴终归是动物,力气不该这么大,何况还受了伤。李狂药怕猿猴力竭而死,便也去动手,吃力地将石块推开。 李狂药一边搬石头,一边想,看来地洞只有一个出口,要不然猿猴肯定带他往别处溜了。猿猴比人还善良,太奶奶一死,它就把他当成了主人,带着伤势救他出洞。一想到这儿,李狂药就长长地叹息,要是他太爷爷和叔叔也有这种心肠该多好。 在昏暗的地洞里搬了很久,李狂药和猿猴都筋疲力尽时,堵住的石洞才露出一条通风的缝隙来。而此时,李狂药的也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听到丁细细一直在外面喊他的名字,想必那丫头没有大碍。他们分别从两端搬运石头,已经过了两小时,原先等在海边的刘付狼坐不住了,便和洪喜鹊一起找到灰色石山这个地方。丁细细见到刘付狼来了,赶紧大呼小叫地让他帮忙搬石块,铁了心要救李狂药出来。地洞露出一个能融人通过的窟窿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要不是有鱼油灯照明,他们什么都看不见。李狂药本想让受伤的猿猴出去,可猿猴却执意要把李狂药先出去。 “快出来吧,万一石头又塌下来就不好办了。”丁细细紧张道。 刘付狼也在催:“你别罗嗦了!” 第13节 李狂药被催得紧了,于是就没再磨蹭,一个人先出窟窿里爬出来。哪知道,猿猴忽然在地洞里将堆在一旁的石块推下来,重新将地洞的通道堵起来。原来,猿猴在搬开石头时,早就有此想法,因而故意把石头堆砌在通道旁边。地洞内轰隆声不断,石头因搬开的关系,有的地方松了,没多久石头就一齐涌进地洞,将里面的空间全都塞满。 “那只猿猴是怎么回事?它不是被野狼伤到了吗?怎么反过来救你?”丁细细不明白地问。 李狂药不知该怎么回答,心里五味杂陈,只道:“这事我以后慢慢跟你说。”话尽,李狂药又在想,可惜没能安葬太奶奶,猿猴既有同穴而埋的想法,索性就依了忠心耿耿的它吧。 刘付狼瞧出名堂了,也不再故意为难,还叫洪喜鹊跟大家从洞里走出来,免得又遇到隐伏的危险。李狂药提着鱼油灯,走出灰色的石山时,夜空上的星星已然铺满。可外面看不到船老大和洪连海,李狂药问了洪喜鹊,她也答不上来。他们商量片刻,想要回到木棚那边时,丁细细却想起石崖边有一处风蚀的祭台,想要让刘付狼看一眼。 那处石台在石崖边上,崖下是一片黑松林,上下高度有20多米。大家走到那里时,总觉得会滑下去,摔得连亲娘都不认识。在丁细细还没把祭台的位置告诉刘付狼时,李狂药就隐约地瞧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在夜色里跳入远处的黑池里,眨眼间就看不见了。 第十八章 酒眼 两只黑影跳入黑池时,虽然李狂药看得清他们长什么样,但他立刻怀疑是船老大和洪连海。洪喜鹊对这事不置可否,没敢表态,听到李狂药问她男人叫什么名字,她也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就在这时候,他们身后扫出一道强光,每个人惊出一身冷汗。大家逐一转过身来,却被光亮刺疼双眼,都不得不暂时把眼睛闭上。 李狂药先适应了光线,一看清楚对方,便喝道:“洪连海,你们从哪找来的灯?” 洪连海一个人刚从树丛里走出来,手上提了一盏船灯,看到有这么多人在灰色石山下,也吓一跳。当看到都是自己人,洪连海才缓过来,并答道:“李老弟,你们怎么都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啊!” “哥?刚才不是你跳进池里吗?”洪喜鹊惊讶道。 洪连海狐疑地走过来,望着大家说:“阿妹,你在说什么?我们刚才去找人,后来在一条水沟旁边看见一个死鬼。死鬼后面的树丛里有几把刀,还有一盏船灯,我看还能用,所以就提着灯来找你们了。” 丁细细闻言,和李狂药相顾无言,他们当时受不了臭味,走得太早了。倘若在死人身边多找一找,或许船灯就能先被他们发现了。船灯是渔船在夜间航行到浅海时开的灯,照透里很强,否则不能从船上看到水里隐藏的礁石。丁细细在心里嘀咕,谁知道洪连海是否找到了其他好东西,他们那时只找到一张相片,也许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洪连海受不了丁细细犀利的眼神,没敢对视,他走过去时还把手里的一张薄薄的金片拽得紧紧的,生怕被其他人发现了。 等洪连海走近后,刘付狼注意到他身上有很多血,于是就问:“船老大人呢?” “不知道啊,我刚到船灯,船老大说看到有人影,然后就追过去了。我跑得慢,后来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还以为他跑来这里了。”洪连海镇定地解释。 “难道跳进池子里了?”洪喜鹊怀疑地转过身来。 李狂药心里波澜起伏,来不及细想太奶奶的事,他就远眺石崖下的黑池,心说那两个黑影潜下去很久了,怎么还没浮起来。现在虽然天黑了,但西边的余光还在,不至于漏看了。一想到这里,李狂药就怀疑池底大有乾坤,此刻的他哪里还站得住,巴不得也跳下去看几眼。站在旁边的丁细细很想问,山洞里的人是谁,可现在洪家兄妹在场,她就暂时忍住了好奇。当洪连海出现以后,丁细细就想,既然现在有照明工具了,不如也到黑池那里走一遭,兴许池子真有龙蛋。 可是,这时候洪连海发现灰色石山下流出了红色的液体,汇入了水沟里。水沟散发着一股酒味,尽管海风很大,但每个人都闻到了。之前,他们的注意力被跳进池里的两个黑影吸引过去了,所以暂时没人提起。当洪连海问大家,水沟里流的是不是酒,他们的注意力才又被转移回来。 李狂药和丁细细最早注意到酒味,他们进洞时,只顾着找人,没有寻找酒源。当洪连海冒冒失失地闯进其中一个山洞时,他们才发现洞里有一口很小的淡水泉眼,大概只有一个水缸口那么大。泉眼四周长满了青苔,旁边摆了一个用棕色树皮制成的勺子,还有几个用木头磨成的小碗。 然而,泉眼周围没有李狂药料想的酒海,或者酒坛,红色酒液是从泉眼里冒出来的。李狂药站在人群外围,轻轻地叹息,原来水沟里冲出来的酒液并不是他奶奶倒出来的。也就是说,他太奶奶根本没想过放线钓鱼,将他们引到此处。唯一能解释他太奶奶如此小心谨慎,那就是岛上有更危险的东西,或者有人真的要来杀她了。 “你在想什么?”丁细细回头看到李狂药分神了,便问了一句。 李狂药不想当着大家的面,提起太奶奶的事,于是就转移话题:“既然酒是从泉眼里冒出来的,我们不可能现在把它挖开找源头,当务之急是要把船老大找回来。” “他会不会真的跳进池里了?”洪喜鹊担心地问。 “那怎么还没浮上来?”洪连海从泉眼边回过身,很肯定地说道,“池子再深能深过海吗?他经常潜海,水性比鱼还好,不可能出事的!” 刘付狼对泉眼没什么兴趣,听到大家在说话,他最后才接道:“船老大水性好又怎么样?关键是他为什么跳进池子里?另一个人到底是谁?” 此话一出,每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纷纷在想船老大为什么要跑进池里。如果不是船老大,会是谁呢?另外一个人又是谁?想着想着,大家心里的不安感加重,也愈发觉得山洞很阴森。李狂药第一个走出山洞,心里的犹豫随即彻底消失,他明白如果继续拖延下去的话,说不定还有人会死。大家分散开来也不好,就如船老大和洪连海那样,到时候会一个找一个,最后变成集体失踪在大海石上。何况,船灯只有一盏,大家在夜里需要照明工具,分开行动是最不明智的做法,他们必须时刻待在一起。 事到如今,在海风瑟瑟的荒岛上每一个人不再有侥幸的念头,也不再甘于坐等上帝之手救他们离开。有时候,一个人为了逃生,必须事先弄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究竟是怎么样的。李狂药走在最前头,找了另一条路从石崖拐下去,虽然路上又遇到几处粗糙的机关,但都被他识破了。李狂药把金片藏在怀里的衣袋中,边走边想太奶奶被困在岛上的原因,可怎么想都没有得出合理的解释答案。为此,李狂药索性先不去想了,若有机会逃出去再说。 其实,李狂药本人也很想到池边看个究竟,从小他就听说李狐的故事,对那个神秘的黑池充满了特殊的感情。当他们步步逼近时,李狂药在夜里的海风中都能听到他加速的心跳声。李狂药的沉默让丁细细有些担心,她明知道李狂药故意不提地洞中的事,可也没有强硬地追问。丁细细惟恐李狂药越想越入魔,便故意提起海边飞上来一条鲨鱼,估计和鲸鱼上岸的方式差不多。李狂药以为丁细细故意哄他,当听到刘付狼和洪喜鹊也这么说时,他才慢慢把注意力转回这座神秘的岛上。 这时,大伙儿一摇一晃地走过几段下破路,蜿蜒曲折地赶去黑池。谁知道,海上却扬起了一只龙影,而一名手握笛子的蓝衣女子正神态怡然地站在龙头上。那只龙影起得太高了,李狂药回头跟丁细细说话时,瞥见了朦胧的影子。可是,龙影垂下得也很快,李狂药被洪连海手上的船灯照花了眼睛,看得不是很真切,还以为那是幻觉。 远处的海边,龙影从更远处的海上游来,它垂下后并没有完全沉入深海,它的头部依然浮在海面上。立在龙头上的蓝衣女子目光穿透黑夜,似是能千里看物,可又一直一动不动地,好像庙宇里的神女雕像。直到龙影慢慢靠近了大海石时,蓝衣女子才将手上的笛子提起,放在嘴唇边上吹了起来。 霎时间,悠扬的笛声飘入大海石,虽然不那么响亮,但却以柔势压过了强劲的海风声。李狂药刚走到黑池边就听到这股声音,还以为是岛上的神秘人吹出来的,但却觉得笛声来自岛外。他们无法断定声音的位置,有的人说在岛上的,又的觉得在岛下,还有人觉得源自池底。丁细细望了一眼池水,本来很平静的池面忽然起了一波涟漪,仿佛笛声有了生命,钻入了黑幽幽的池水里。 李狂药听得烦了,想叫大家安静,不料黑墨一般的池底竟射上来一片闪烁的金光。晃眼间,大家隐约看见池底有个闪烁金光的东西,两只靠近的黑色人影也被金光弹开了。池下的两个人也吓了一跳,齐齐地睁大了眼睛。此刻,那个椰子般的半透明金石正像一朵莲花那样,缓缓地在污浊的池水里盛开了。 第十九章 金蛋开花 黑池发光的现象,让池边的5个人连连惊叹,恨不得将池水淘干,好好地看个究竟。强光仅仅闪了一下,之后又暗淡下来,水底的两个人影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洪连海最为激动,衣服还没脱,手上的灯就丢到一边,作势要跳下去。李狂药见状就把人拦下,惟恐水下更加凶险,可洪连海根本不听,还以为李狂药想要跟他争宝贝。 丁细细听了便说:“李狂药,你让他去吧,何必替人家操心?” 李狂药拣起掉在地上的船灯,冷静道:“就算池底有一万个宝贝,我也一个都不要。况且,你不是来这里找你妹夫吗?怎么现在对他不闻不问了?” 洪连海顿时无言,久久才答:“船老大是我的家人,我自然担心他出事,急着跳下去有什么不对?” “那你就跳呀,现在我们都不拦你了,快去快回,大伙在岸上等你。”丁细细故意这么说,然后还对刘付狼说,“我们到旁边的沙地上坐一会儿,不要太小瞧了人家,这也太不给别人面子了!” 洪连海脸色难看,等光芒散尽后,又有点心慌,不敢再冲动地一个人跳入池里。夜里的池子比天空还要黑,就如一个黑洞,仿佛只要看一眼,整个人都会马上被吸进去。李狂药没有像丁细细一样悠闲地坐下休息,而是在想怎么跳入池水里比较安全。现在的几个人都识水性,可水里无光,船灯又不能当潜水灯,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天亮了再下去。可万一船老大真的跑进池底了,他能坚持一个晚上吗,除非他是一条鱼。 等了片刻,池水仍无响动,旁边的5个人各怀心事,在肆虐的海风里站的站,坐的坐。海风从西刮到东,靠东的一处海边,有个人正苦苦挣扎,想要从血泊里站起来,可惜试了几次都失败了。远处一只龙影破海而来,吓得他不停地挣扎,想喊却喊不过海风的咆哮声。当龙影快要靠岸时,只见它甩了一下,然后就沉入波涛汹涌的海面下。同时,一道蓝影轻身一跃,不沾海沫,也不染沙尘地落在了伤者的附近。 “你……你是……”地上的人抬起脸来,月光照在他脸上,原来他就是不见了的船老大。 站在一旁的便是蓝衣女子,她手握一支金黄色的笛子,笛子反射着月光,就像它也能发光一样。船老大看得心惊胆战,分明眼前是一个弱女子,不知怎么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蓝衣女子在海风中站了一会儿,没有低头看向船老大,也完全没有出手相救的意图。船老大却不气不恨,心里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快死了,所以看到了龙宫里的仙女,要不然天下间怎有如此风姿绰约的女人。 蓝衣女子凝神观望岛内,好一会儿才轻语:“伤你的人是不是江连海?” 船老大的脸陡然变色,心说这不可能呀,这女人怎么会知道我们不姓洪,而姓江呢?船老大知道隐瞒不了,自己也快不行了,于是问:“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底细?” 蓝衣女子忽地微微低头,瞥了船老大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自顾自地上岛去了。船老大被那目光威慑,浑身打起冷战,好像被人电了一下子。趴在湿漉漉的沙地上,船老大捂着腹部的血,回想起方才遇到林里的死人,想要取下死尸手里的金片时,却被江连海捅了一刀。这刀捅得很深,船老大拼了命才逃出来,可惜回来时看不见木棚里的人了。船老大眼皮沓拉,心里发笑,没想到会死在自己人手里。过了没多久,船老大将要呜呼之际,他无力地望着越走越远的蓝影,心中却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我的老天爷!难道传言是真的,真有那个女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船老大努力地想睁开迷糊的双眼,可死神已经来临,他很快就咽下最后一口气,再也没有动一下。 与此同时,洪喜鹊心像被刀捅了一下,疼得要命,她皱着眉头心神不安,觉得某个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想叫洪连海过来,却见对方提着船灯,不停地在池边张望。李狂药也在旁边看着,刚才明明看见两个人影被金光弹开,现在却还不见他们浮出水面,也许池底别有洞天。 想到这里,李狂药就准备脱掉衣服,对大家说:“我先下去一趟,要是有危险再上来,你们在这里等我。” 丁细细一听就坐不住了:“不行!水底那么黑,你什么都看不到,万一真有什么凶猛的东西在下面怎么办?” 李狂药不知怎么回答,可又觉得等不到明天了,不想此时岛上又响起神秘的笛声,池水里跟着慢慢地晕开一波金光。眨眼间,池水又有了光亮,李狂药甚至能看到池底的黑色石头及墨绿色水草。大家循着笛声望去,却不见人影,四处漆黑一片,船灯也照不到吹笛人。李狂药怕光线又会灭掉,于是衣服也没脱,马上翻身跃进池水里。 丁细细见状,也急忙下水,将水面激荡得如海面般。两个人先下水后,其他人也坐不住了,刘付狼更是迅速潜下去,生怕跟丢了丁细细。洪家兄妹对视一眼,也默不作声地跳进水里,池边很快就一个人都不剩了。可没人看见,蓝衣女子一个人站在最高的石山顶上,轻轻地吹着笛子,池底的金蛋随着笛声的音律不停地闪光。 第14节 再说那5个人往下游时,每个人都看见金蛋变成了蛋花,无一不失望的。可李狂药马上意识到,金蛋盛开成花的样子后,花瓣好像他太奶奶给的金片。难道金片就是金蛋上的一层石膜?这到底是什么物质,为什么能够任意开合,还能像花瓣一样剥下来?李狂药糊里糊涂,一个劲地游到金蛋边时,手还没碰到金蛋,身后就有一个人用刀划伤了他的手臂。 “妈的!肯定是洪连海!” 李狂药心里暗骂,并在水中急忙转身,果然看见洪连海凶相毕露,想先夺金蛋。其实,李狂药无意取走这种奇异古怪的东西,只想找几坛酒离去。既然洪连海想要,李狂药就如他所愿,没再去争。可李狂药手臂被划开了一道血口,疼得他很难受,海水的侵蚀让伤口像被蚂蚁嘶咬一样。 丁细细就在旁边,一见这情况就气得冒烟,手上的松棍当即推下去,点中了洪连海的腰身。受到松棍的冲击,洪连海的手还没碰到金蛋就被压到池底,一头撞进软软的淤泥里。顿时,水质受到干扰,黄黑色的泥水飞扬起来,让大家很难分清谁是谁。朦胧中,李狂药又看见池底下涌出几条龙影,吓得他浑身一震,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池水稍微干净了一些,李狂药才发现刘付狼正拽着丁细细往池底的一个水洞里游去,那里面有微微的光芒在闪烁着。池底其实是个水下洞穴,当中有很多巨大的碎石堆积,上面长满了水草,可能以前这里被震塌过。水底的确有很多尸骸,但已经没有完整的形态了,很多一碰就会散掉。 李狂药知道刘付狼本事不小,既然他往水洞里游,那里面可能就有能呼吸的空间。而且,刚才在水下的人已经不见了,说不定也朝水洞那边游去了。丁细细看见李狂药落后了,随即挣脱刘付狼的束缚,想要游过来帮忙。可是,池底忽然产生强烈的震动,李狂药费神凝望,这才发现原来是那几条龙影撞到了池底的岩石,把石头都拖得滚动起来。 洪喜鹊落了单,洪连海根本不管她,只顾拿开花的金蛋。李狂药暗骂混蛋,然后马上游过去,想拉起洪喜鹊和洪连海,免得被游过来的龙影吞掉。幸好龙影慢了一步,否则李狂药不但救不了人,连他自己也会被吞没。丁细细看到李狂药带着人游过来了,这才肯和刘付狼往冒着火光的一个水洞游去。 他们没有一个人往池面游,因为龙影现身时,把巨石到处乱推,几乎把通往水面的地方堵死了。而且,人类那么渺小,岂会是这种神秘生物的对手,他们自然只能躲到其他地方。当刘付狼引着大家游过一条长长的水洞,每个人都快要憋不住气时,他们才赶到一处有空气的水下洞穴里。 李狂药咬牙出水,一阵喘息后爬到岸上,当闻到酒味后就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丁细细一阵观望,心说这里应该是岛下的石洞,经过了一个曲折的水道后,池水压不进这处石洞。他们现在还能呼吸,说明石洞肯定有地方能通往地面,否则酒味也不能散得这么广。洞中有几盏鱼油灯,被先进来的人点亮了,可洞里有几条通道,谁都看不出通道的尽头是哪里。不过,石洞内也有许多具尸骸,看那些尸骸的衣服,应该是清朝的官兵。 “好痛啊!”这时候,一阵喊声打断了丁细细的神思,她回身望去,看见洪喜鹊满身是血,她的左边大腿被咬脱了一层厚厚的皮肉。 洪连海很是着急,却不懊悔刚才取蛋的鲁莽行为,还叫道:“你们快给我想办法啊!” 刘付狼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伤口太深了,已经伤到骨头了,恐怕……” 丁细细也是一阵叹息,洪喜鹊的左腿肯定废了,要知道刚才咬她的并不是寻常生物。还在水下时,丁细细就拼命地望着龙影,好不容易看清了其中一只龙影的模样。其实,它们根本不是龙,但又比龙还神秘,是和古代酿酒有关的一种东西。一想到这里,丁细细就前所未有的感觉全身发冷,因为她已经意识到,现在身处的地方已经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了。 第二十章 渎山大玉海 心中大惊的丁细细眉头深锁,忙叫刘付狼把洪喜鹊抬离水面,以免水里的龙影继续追过来。李狂药想要帮忙时,却发现洪喜鹊的左腿断了一大截,似乎只要再轻轻使力就会彻底断掉。洪连海总觉得其他人在乱来,于是等他们把人抬到一处嶙峋的石柱下后,他就把人赶开,自己一个人试着给妹妹止血。 洞内顷刻间就弥漫了浓浓的血腥味,混着原有的酒味,大家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丁细细按了按太阳穴,望着洞内的一切,长长地叹了一声。石洞内的石头都长了鳞片,像是鱼皮一样,看上去没有人类雕琢的痕迹。洞内还有几尊矮小的猿猴石像,鱼油灯就提在它们手上。洞内有五条通道,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之前进来的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李狂药听到丁细细在叹气,于是走过去问怎么了,是不是担心逃不出去,还问刚才看到是不是龙。丁细细趁着洪连海手忙脚乱地帮妹妹治伤时,把李狂药叫到一旁,将龙影的真实身份讲了出来。其实,他们所见到的龙影不是龙,而是一种罕为人知的九虺(音同悔)。 说起九虺,那就先得提到古代的酿酒。酿酒离不开水,水在古今都被认为是酒质的最重要的一环,并把水比做“酒之血”。正所谓,名酒所在,必有佳泉,许多有名的酒坊附近都有好水。比如绍兴酒,它是取用鉴湖水酿造的,鉴湖水来自群山深谷,经过砂面岩石的净化,还含有适于酿造微生物繁殖的矿物质。 然而,在酒坊或酒厂附近的好水佳泉里,潜藏了一种叫作神秘的生物。它形似龙,又形似蛇的生物,只生存在于酿酒所用的深泉之下,而且只有那种酿出名酒的地方才有。古人认为,那种生物是吸取了酒窖深埋时产生的酒气而变化成形,所以把它叫做酒虺。酒虺和酒水佳泉有关,后人为免大家因酒而联想到那种恐怖的生物,于是就把酒虺改叫九虺。 史书上记载九虺的不算多,只散见于几本没有广为流传的酒经里。据那些古书记载,宋朝时江南一带的某家名酒坊就曾抓捕过两条巨大的九虺,可它们后来翻入江河,游进了东海。九虺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没有人弄得清,但流传了一个这样的说法:它们每长一岁,身上就会多出一道轮圈,和植物的年轮相似。在记载中,逃掉的九虺身上有1800多个轮圈,也就是说它们已经活了1800多年了。 李狂药听得瞠目结舌,久久才答:“真的假的?我怎么从没听过?” “你天天在家里舞龙,当然没听过了,很多酒人都不知道了。我也是听老爹讲过才想起来,刚才那几条九虺肯定也有一两千个圈了。”丁细细深吸一口气地讲道。 “那它们有毒吗?”李狂药说完就望向水洞那边。 “它们是吸收酒气转换而来的,当然没有毒了,不过我老爹说被它们的血都是上等好酒,比仙丹还珍贵。”丁细细此话一出,又说,“我知道你不信,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我以前也不信。不过呢,九虺这东西其实都摆在一个地方,很多人都见过了,只可惜那些人不识货,没一个人认得出来。” 李狂药的确不信,听到丁细细那么说,于是就好奇地叫她讲下去——在中国,历史上有很多盛酒名器,当中以重3500公斤的“渎山大玉海”为尊。“渎山大玉海”是专门用于贮存酒液的玉瓮,它用整块杂色玉石琢成,四周还雕有出没于波涛之中的海龙、海猪、海鹿、海犀等。那口大玉瓮是元始祖忽必烈在1256年从外地运来的,后置于琼华岛上,现保存在北京北海公园内。 “渎山大玉海又怎么了?”李狂药不懂。 “你这人真老实!”丁细细叹道,“你难道还不明白,渎山大玉海周身雕刻的东西不是海龙,而是九虺。很多酒器上都有九虺,只不过大家都以为那是龙,要是注意看的话,你会发现那种酒器上的九虺腹部有很多个圈,龙鳞只不过是它们被人类披上的一层盔甲!我老爹还说,忽必烈既然命人造了渎山大玉海,那他肯定捕获过九虺。” 在李狂药和丁细细讨论九虺之时,刘付狼就走过来说,洪喜鹊已经昏死过去了。李狂药转头看去,洪连海一阵胡来,非但没止住血,竟真的把人家的腿搞得完全断开了。洪喜鹊失血过多,脸色一下子白了,很快就陷入昏迷了。可洪连海不买帐,不肯让别人碰他妹妹,还吼了想要靠近的李狂药。 丁细细怒火一上来就帮腔道:“你凶什么?有本事在水里就帮你妹妹逃开!不过我记得你那时好像忙着取蛋,是李狂药救了你们俩!好心没好报!” 洪连海被骂得无力还口,李狂药心有不忍就说:“算了,我来帮你止血,等会儿得马上把你妹妹背出去,这里不能久待。” 言毕,李狂药就把自己的衣服撕下一带块,包在洪喜鹊断腿处。不过,血流得太猛了,这么包根本止不住。李狂药只得紧紧地捆住洪喜鹊的左腿,防止血液再往伤口处涌出来。洪连海看得不停地颤抖,很害怕,又很生气,可还想跑回水里去取金蛋。亏得刘付狼拦住了洪连海,否则他又要跳下水洞里。为了不让洪连海跑回去,刘付狼就让洪连海背自己的妹妹,这样一来,他行动起来就没有那么快了。 李狂药把伤口暂时包好后,马上看了看四周的五条洞道,犹豫着该怎么选路。听丁细细说,九虺虽然不能飞,但能在水下和地上活动,它们的皮层比钢铁还要坚硬,所以千万不能和它们硬拼。而且,九虺出现之处,必然有千古难遇的琼酿在此,否则难以吸引这么多巨大的九虺来岛上。 李狂药先回头看了水洞,不见九虺追来,便说:“我们先提一盏鱼油灯,免得路上什么都看不见。九虺喜酒,我们最好选没有酒味的洞道走,免得撞上它们。” 丁细细苦笑道:“你还在替我们着想?如果选没有酒味的路,你这一趟很可能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洪喜鹊的腿流了很多血,不能再耽搁了。”李狂药一边急说,一边从猿猴石像手上取下了能活动的鱼油灯。灯里的鱼油已经变黑了,烧起来时有种腥味,但被酒味盖过了,只有走近了才能闻到。 洪连海见大家好像不急的样子,他就催道:“你们罗嗦够了没?快走吧!还有,把灯都带走吧,留在这里也没用,万一在路上我们不够用怎么办?” 刘付狼虽然不爽被人这么催,但心想多带几盏灯也好,谁知道洞有多长。于是,刘付狼就把其余两盏鱼灯吹灭,准备等李狂药手上的灯灭了再使用。可李狂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那些鱼油灯不能全部取走。先进来的人把灯都点亮了,却没有都拿走,这很可能有他的用意。如果只是想照亮石洞,只点亮两盏鱼油灯就行了,没必要把三盏都点亮。 李狂药还在琢磨着,洪连海又催了起来,他只好提着灯朝五个洞道走了一遍,闻一闻哪个洞道没有酒味。丁细细也跟在一旁,帮忙确认,因为这里弥漫了酒味,鼻子再灵也可能出错。好不容易,他们才确定五个洞道里只有一个洞道是没有酒味,只有沉闷的腥味。再提着灯往里走几步,他们就看见洞道里有几滴很大的血迹,想必刚才跑进来的人也受了伤。 李狂药这时就说:“那两个人懂得选这条道,莫非也认识九虺?” 丁细细点头道:“应该是吧。既然有他们先开路了,那我们就不用太小心了,尽管往前面走就是了。” “还是不能大意!”刘付狼补充道。 洪连海背着人,累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懂得这么多?好了!好了!快走吧!你们先走!” 李狂药懒得理洪连海,只是提着灯一个人走在前面,还让丁细细别走太急,让她跟刘付狼待在一起。洞道内和石洞完全不一样,没有一尊石像,也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全是天然形成的。李狂药注意到脚下的石头几乎都是椭圆形的,还有很多碎裂的贝壳,很可能曾被海水淹没过。可现在除了石洞那边有点水气之外,洞道内都很干爽,干到石头都要裂了。 随着大伙越走越深,李狂药就看见前面好像有些东西堆砌着,不像是洞里的岩石。果然,等他们慢慢走近后,一副气派的景象就展现在每一个人的眼前,李狂药更是惊讶得差点松开手里的鱼油灯。 第二十一章 万箭穿心 洞道以前是海水溶洞,洞内遍布海洋生物的残骸,还弥漫了一股怪异的腥味。李狂药提着鱼油灯走在前面,看见一堆黑影,料想又是鲸鱼骸骨,或者几座金山银山,却没想到竟会是几十个木制酒海。李狂药以为海岛上最多只有一个酒海,岂知忽然间见到几十个,原本失望的他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洪连海背着人,见到这副场景,也讶异道:“这些东西是谁放进来的?” 刘付狼走向前,对丁细细说:“这些酒海太大了,很难从水洞里拖进来,应该有另外的通道。我们再找找,不过还是得小心一点儿。” 李狂药有点动心了,可想到洪喜鹊的情况,便忍痛地说:“我们还是快点往前面走吧,有机会再回来碰这些东西。” 第15节 丁细细认为酒海摆在这里太反常了,刚想同意李狂药的说法,却见到洪连海背着妹妹大步跨到那几十个酒海旁边。李狂药回头看了一眼,没见九虺追过来,于是就想叫洪连海别耽搁了,反正这些东西现在也带不走。可洪连海不听劝,硬要走过去,看那他神情,恨不得一个人把这些东西全吞进肚子里。 那些酒海堆放的时日长了,表面已经发霉,连封条都化为灰烬了。光从外表来看,很难知道酒海是什么人造的,但能肯定存在的年月很久了。李狂药跟过来时,心里就想可能是同盛金酒坊当年要送入清宫的贡酒,可又想它们这么大,谁会费九牛二虎的力气把它们运过来。若是要藏起来,中国那么大,秘境何止千万处,不必选在这种荒芜之地。 李狂药看了一会儿,见到洪连海想放下洪喜鹊,要把其中一个酒海撬开,他就要喝住人家。不想,洪连海又把人背了起来,还接连退后了好几步。李狂药举起鱼油灯,定神瞧了一眼,方才发现堆积的酒海缝隙中,藏了数具尸骸。那些尸骸皆是万箭穿心,被生锈的利箭射得体无完肤,惨不忍睹。死尸身上的衣服满是污秽,整体只剩下枯朽的黄骨,已然分辨不出他们来自何方。 丁细细起疑地观望四周,以为这里还有机关,可又想这种天然的海岛溶洞很难设置机关,不像武侠小说里那般轻而易举。他们一路走来,四周都是原原本本的模样,没有任何改动。况且,海洞以前被海水倒灌,再厉害的机关恐怕也被大自然腐蚀了,不可能撑到今时今日。 不过,丁细细还是不放心地说:“这些人死在这里肯定有蹊跷,我们小心为上,别乱碰东西。” 刘付狼应了一声,然后吼向洪连海,警告他别乱动东西,否则就拍扁他的脑袋瓜。洪连海势单力薄,虽然很不甘心,但又不敢招惹壮实的刘付狼。正当洪连海要走开时,他就发现有些酒海已经被撬开了,如果不靠近的话,在昏暗的光线里几乎不会察觉到。李狂药也同时发现了这情况,可担心里面有问题,所以没有随便掀开。 丁细细看到一路上都摆了不少酒海,现在不搞清楚,走过去很可能会着了道。接着,丁细细就说:“你们站开一点儿,我把酒海掀开,看看里面有什么问题。” 说罢,丁细细就轮起手上的松棍,远远地撩起被撬开的酒海盖子,并将盖子打落到地上。静等片刻,不见酒海内部有动静,李狂药就提着鱼油灯迈过去,小心翼翼地低头朝里看了一眼。酒海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沉沉的空气,闻了叫人呛得直打喷嚏。李狂药心说,该不会都是空的吧,于是让丁细细又把几个被撬开的酒海掀开,结果还是一样的。 “都是空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刚才也觉得没人会把酒海拿到这里放。”李狂药苦笑一声。 丁细细却答:“如果是空的,那干嘛放到这里来,这种酒海在以前不是很值钱。” “细细,你看前面!”这时候,刘付狼朝前面多走了几步,在朦胧的灯光里瞧见前面有蜘蛛网一样的东西。大家循声望去,同样心惊肉跳,以为石洞里有一只千年蜘蛛精。之前经历过这么诡异的事情,再见到蜘蛛精倒不觉得稀奇了。接着,刘付狼叫李狂药把灯往前面再挪几步,他们才发现那并不是蜘蛛网,而是一张黑红相间的箭网。 那张箭网和蜘蛛网的形状差不多,但更加密集,且都是黑色木料和红漆金属混建而成。箭网上的利箭还有几支,多数已经坠落到地上,网身也垮塌了。李狂药冷笑一声,原来洞里真有机关,只不过这种机关算不上机关,实际上是古代战场上的一种箭阵武器。相传,元朝攻向欧亚时,一位武器设计者发明了这种玩意,但因难以运输而没有推广。在中山市井里,李狂药听舞龙前辈说起过,现下一眼就瞧出了其来历。 丁细细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旁边的李狂药赞叹时,她就笑道:“看来你舞醉龙也不是白混的,以后有机会,我要好好听你讲那些事。” 李狂药回应地笑了笑,然后说:“幸好有几个死鬼替我们挡了箭阵,这些酒海肯定都是空的,有根线连在盖子上,一拉就会把箭网上拉好的箭都射出来。不过,这种箭阵不比机关,需要人力一支支地上箭,所以没有连续性的杀伤力。” “这么说……那些东西都是空的?”洪连海失望道。 刘付狼哼了一声,堵了一句:“不是空的又怎么样?你能带走?你不背你妹子了?” 洪连海气炸了,想要和刘付狼拼命,可被人家瞪了一眼,又把火气吞回肚子里。丁细细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随即和李狂药谨慎地走在前头。洪连海实在太累了,背不动人了,便叫着要休息一下。李狂药转身皱起眉头,看着洪喜鹊渐渐雪白的脸,便要替换背人的任务。可丁细细却拦了下来,不让李狂药再走一步,李狂药想问原因,她还嘘了一声。 “你们听!好像有脚步声!”丁细细忽地说。 李狂药瞬间明白,丁细细不是阻止他帮忙,而是发现暗处有异状。当他竖起耳朵认真听时,真的听到了缓慢的脚步声,地上的石子都被踩得咯咯响,绝不是风声那么简单。石道里有点回声,李狂药和其他人都无法确定脚步声的来自前面,还是后面。听了很久,洪连海坐在地上就问,是不是九虺从后面追来了。丁细细心想那脚步声不可能是九虺,一来它们行动迅速,不似老人家那样慢,二来它们的动静很大,不会这般轻微。 李狂药听着脚步声,心里发毛,这声音不急不缓,把昏暗中的人逼得有种要发疯的感觉。照理说,他们提着明灯,走在黑暗里的人应该注意到他们了。可那个人却依旧懒洋洋地散着步,搞不清楚他的身份和目的,也不懂他是往后追来,还是往前走来。丁细细不喜欢这种奇怪的脚步声,所以就朝石洞前面喊了一声,问什么人躲在暗处,有本事就出来露个脸。可是,话喊出去以后,仍旧没人答理,好似暗处的人故意让人心慌意乱。 渐渐地,洪连海害怕了,忙问:“这里死了那么多人,都是被乱箭射死的,不会他们变成鬼了,想把我们留下吧?” “鬼你个头,别他妈胡说!”李狂药心烦了就吼了一句。 丁细细笑了一声,又正色道:“他想让我们害怕,可惜这法子要错了对象!我们继续走,没什么好怕的!” “不对!细细,你别急!”刘付狼阻止道,“你认真听,这声音好像变了。” 果然,大家再次倾听时,石洞里传来的脚步声已不如原来那般单调,变成了多重的咯咯声。李狂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声音听起来像几十个老人家在散步,可石洞里哪来这么多老人家。随着声音的加大,李狂药慢慢听清了,那声音应该是从前面传来的,丁细细也听出来了。李狂药提着鱼油灯往前走了十多米,仍看不到前面有人影,或者什么猛兽的身影。李狂药以为走得不算远,可大步走到破败的箭网跟前时,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只有漆黑的洞道尽头。 “奇怪了!是不是他们还没走近,所以看不到?”丁细细疑惑地跟来。 刘付狼觉得这很不保险,便叫道:“不如往后退吧,他们人数肯定比我们多,到时候碰上了,数量上就先败了。” 李狂药也有这个想法,毕竟对方看到了灯光,也听到了声音,却还是慢慢地朝这边走来,显然底气很足,没有把他们几个人放在眼里。洪连海越来越害怕,连妹妹都不顾了,想要一个人往回跑,可手上没有灯和武器,又不敢只身一人回去面对奇凶无比的九虺。李狂药回头看了一眼,当目光停在万箭穿心的尸骸上时,心里就有了个主意。 “拿着。”李狂药把鱼油灯交给丁细细,然后走向前,从碎倒的箭网上找了一把尚未损坏的弓和箭。丁细细旁观了一会儿,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还小声说这招不错,够聪明的!稍后,李狂药先朝前面的暗处喊了几声,警告来者报明身份,否则就不客气了。等了片刻,对方仍无回应,李狂药就拉弓射箭,连发了三支箭出去。 谁知道,前面的黑暗石洞依旧传来咯咯的脚步声,箭射出去以后竟然传回跌落石子地上的清脆声。李狂药心想,会不会是没射中,所以又射了几支箭,连刘付狼也过来帮忙了。几分钟过去了,情况毫不变化,大家愈发难耐,被这声音折磨得有点不敢向前了。偏偏老天雪上加霜,石洞后传来巨大的声响,潜伏在水洞里的九虺已经破水而来,不需要太久就能追上他们了。 李狂药把心一横,心说算了,面对几十个老人总比面对一条九虺要强,即使前面的人都是鬼也认了。其他人想法也一样,不过洪连海确实背不动人了,李狂药就深吸一口气背起洪喜鹊往前跑。洪连海不用背人了,跑得比子弹还快,一眨眼就超出了鱼油灯的照射范围。丁细细刚想说李狂药帮错人了,却听到洪连再在前面摔了一跤,还惊恐地狂喊起来:“啊——!” 第二十二章 龟墟 洪连海叫的那声像个女人一样,李狂药听得肠子都震了,就差没用双手堵住耳朵。丁细细把灯提着往前奔了几步,心说难道前面真有鬼,当搞清楚状况以后,几乎笑出声来。原来,洞道前面趴来几十只硕大的老海龟,它们挪动身驱时,把地上的碎石弄得咯咯响,听起来跟老人散步似的。海龟皆匍匐前进,大伙脖子伸得再长,也没注意到地上,任谁都不会想到是海龟们来了。洪连海刚才没有灯,跌倒时以为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现在一看到是海龟,脸上就挂不住了。 刘付狼见丁细细还在笑,便催她快往前逃,为笑洪连海丢掉小命可不值得。李狂药背着洪喜鹊走得比较慢,发现成群结队的海龟从对面涌来时,他心说这事不对呀。海龟长期生存在海洋里,它们比人类更熟悉大海石的环境,如果九虺能经常在石洞里穿梭,海龟们肯定不会贸然趴进来。 丁细细收住笑声,想要和刘付狼往前逃时,回头看到李狂药愣着,于是又折回来叫人。这时候,声响越来越大,刘付狼怕九虺眨眼就到,急得想扛着丁细细往前逃。李狂药抬眼看见丁细细提着鱼油灯跑回来,想喊别管他,只管逃你们的就是了。就在这紧要关头,李狂药灵光闪现,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环节,终于将心中的困惑解开了。 丁细细往回奔了几步,李狂药就把洪喜鹊放下,然后猛地夺去丁细细手里的鱼油灯。紧接着,李狂药又从刘付狼那里抢了两盏灯,大家都搞不懂他在危急时刻要搞什么花样。谁都没来得及问,李狂药就把其余两盏鱼油灯都点着了。原本,刘付狼怕长时间走不出去,所以留了两盏鱼油灯没点。现下,李狂药让三盏灯都烧得很旺,刘付狼冷笑一声,想说点得再亮,九虺就不会追来了吗。怎知,李狂药却忽然转身,握着两盏鱼油灯跑回去了。 “他疯了?两盏灯就想打跑那么多条九虺?”刘付狼皱眉道,“不管那傻小子了,细细,你跟我走!” “急什么!要走你自己走!”丁细细不肯,想要跟回去,但被刘付狼强行拦住了。 洪连海爬起来,看见这情况,趁着没人注意就一个人要往前面跑。刘付狼十分警觉,发现有人要自顾自地逃,马上喝了一句,再跑就先打断腿。这句话镇住了洪连海,他看刘付狼那凶煞的神情,料定对方不是开玩笑的人。可是,洪连海不甘心这么死掉,于是就想说现在不跑更待何时,李狂药想死,凭什么要大家陪葬。 丁细细焦心地望着来时的路,直到李狂药又重新出现时,她才松下一口气,而后面的响动也跟着消失了。这时,丁细细才明白,李狂药的举动并不是疯了,而是他察觉到了一个异常的地方。丁细细苦笑了好一会儿,亏她时常细心谨慎,现在却忽略了一些事,以至大家差点羊入虎口。 之前,他们从黑池的水洞趴上岸,看见有几盏鱼油灯,把它们都带走了。那些灯是先进来的人留下的,无论那些人有多好心,应该都不会把灯都点着,留给后来的他们使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些鱼油灯被点亮了,能让九虺不会趴出水追过来。虽然丁细细对九虺了解不多,但她认为九虺长期生活在地泉深海下,估计会和洞穴生物一样有怕光的特性。从这点上来看,先进来的人一定比他们懂得多,因为他们如果不留下燃烧的鱼油灯的话,丁细细和李狂药都不会想到这一点。 等到李狂药头冒热汗地回来了,丁细细就上前说:“你真聪明!居然想得出来!” “我也是看见你提着灯回头看我,我才想起来的。”李狂药疲惫地笑道。 刘付狼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却在想,幸亏李狂药这混蛋把灯放回去,要不然他们真的对付不了刀枪不入的九虺。早知道,他就不该听洪连海的话,把灯取下一起带走,险些把性命都交代在这里。一想到这里,刘付狼就手痒痒,巴不得把洪连海推给九虺当玩具咬。洪连海自知犯错,只好一个人望着突起的石壁,不去看其他人。 此时,老迈的海龟们越爬越近,李狂药就非常小心地把灯提起来,想要走过去看看海龟们为什么趴进来。灯火在洞道里烧得很大,即便是走得快了,火焰也不易熄灭。李狂药对丁细细的赞赏没有太多的得意,只急着弄清楚海龟趴进来的原因,它们不怕九虺,也不可能把自己当做巢穴。 李狂药背起洪喜鹊,又提着灯往前面走了十多步,洞道就渐渐变大了,大约有两个客厅那么大。在这处地方,摆满了海龟班驳的龟壳,粗粗一数,没有一千个也有几百个。李狂药啧啧地叹起来,以前常听老人家说,海龟生命要走到尽头了,它们会找地方趴着等死,原来真有其事。 丁细细跟来时,同样意外地说:“这里每个地方都好神秘!这趟没白来!是不是,野狼?” 刘付狼常在山中走动,奇人奇事没少见,可也没见得这么频繁,所以就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也是第一次,恐怕只有你老爹才不会觉得这种地方奇怪。” 丁细细红唇一撇,答道:“那是当然了,我老爹什么没见过。” 洪连海听罢就在旁边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带有明显的轻蔑。这声音被刘付狼听见了,火气立刻上涌,回身一踢就把洪连海踹飞出很远的距离。李狂药见状,忙叫别乱来,可也知道刘付狼早就看不惯洪连海了,只踢一脚算给面子了。洪连海腹部吃了一脚,疼得眼泪都流出来,话也讲不清了。 第16节 丁细细知道李狂药会发善心,接着就抢道:“你别多事!你仁至义尽了,别人却不买帐,其实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怎么了?”李狂药不解。 丁细细只得说:“算了,我现在跟你也讲不清楚。我们快点走,必须在鱼油灯熄灭前出去,不然九虺还会追上来的。” 李狂药背着人,喘气道:“别急啊。我刚才想到一点事,可能有用,你听我说。” 丁细细很喜欢李狂药的为人,对方说什么,她都愿意听。可李狂药还没来得及说,被踢翻的洪连海就挣扎着站起来,弄翻了趴在石头上的许多龟壳。那声音吵翻天了,像是很多石头从天上砸下来那样。丁细细对刘付狼使了个眼色,想叫他让洪连海安静一阵子,但一声更大的吵声就轰然而来。 李狂药先是一惊,然后又想,不对,这不是九虺追来的声音,是洪连海搞碎了什么东西。大家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堆积的龟壳里面藏有许多积尘的黑色酒坛,坛口贴了两张金色的封条,封条上还有朱砂写成的古文。这些封条历经沧桑变化,已经褪色和干裂,一碰就散。其中一个酒坛被洪连海撞翻了,酒液顺势泼出来,冲到附近无力再走远的老海龟们。 看着龟壳里隐藏的数个黑色大酒坛,丁细细就想起她老爹提过的龟灵酒,接着就会心地笑了起来。倘若把这种酒带出去,帮李狂药家里还债不成问题,还能多带几个坛子回去砸给她老爹看。龟灵酒是一种奇特的酒,民间称之为坟头酒,传说它来源于坟中陪葬的器皿里(器皿用于当初陪葬时候放的食物)。这种酒可遇不可求,全看天意,不一定坟墓里摆了器皿就能有龟灵酒出现。 现在内蒙古包头市东河区还有一个巷子叫“龟灵巷”,据载当时有一姓王的老头搬家到包头,从祖坟中得到一坛“龟灵酒”,俗话讲“要想富,开酒铺”,于是开了龟灵酒铺。王老头乐善好施,将盈利的钱盖起了民房,用来接济穷人,后来此巷得名“龟灵巷”,保留至今。 事实上,民间对龟灵酒还有另一种说法。旧时,贫民家里没有钱厚葬死者,只能简简单单的下葬,祭品多为谷物。后人给故人上坟,发现去年碗中的谷物变成了液体,旁边正好有只很大的乌龟爬过,趴在碗边喝起来。有家的男人胆子很大,拿起碗喝了一口,发现酒很清香甘甜,故唤作龟灵酒,又称坟头酒。 这些传说不尽可信,但现在许多海龟跑到这里等死,洞内又有数个大酒坛,它们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些关系。丁细细想到这事,马上走到一坛酒边,拨掉了干裂的龟壳后,果真在酒坛的封条上看见龟灵二字。酒坛上面还有纹刻,标明是同盛金酒坊所制,但封条上的字迹却显示这些酒坛都是从一个清朝贵族的墓穴里挖出来的。 “这些酒好香啊!能喝吗?”李狂药看到丁细细凝神观望,便走过去问,“我现在好渴啊,没水喝,有酒也成。” 丁细细抬头一笑:“你怕酒里有杂醇油?放心吧,这些龟灵酒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酒,所以放在这里收藏的,尽情地开一坛来喝吧。不过别喝太多,小心醉倒。” “龟灵酒?难道和这些老死的龟有关?放两只龟在旁边就能酿出这种酒?”李狂药不大相信。 “当然不行了。其实我也说不明白,等有机会了,我带你去见我老爹,他肯定能把你说晕。”丁细细乐道。 李狂药笑了笑,把洪喜鹊放下后,然后想要把酒坛打开。这时候,刘付狼却担心九虺会追来,当下就催个不停,不希望再停留片刻,而且洪喜鹊也支持不了多久了。这些龟灵酒虽然珍贵,但不值得他们为此丧命。李狂药听见刘付狼又开始催促了,顿时想起刚才要说的话,于是就对大家说:“我也知道洪喜鹊没多少时间了!不过你们先别急着走,难道你们当中没人想到这里有古怪吗?可能越往前越危险!我们不能再往前面走了!” 第二十三章 古老的战争 在昏暗的龟墟洞里,刘付狼心想,李狂药这句话很傻,不往前走,难不成往后退回去,给九虺当下酒菜。要不是丁细细愿意听,刘付狼才懒得花时间,傻乎乎地站在一堆破龟壳里。李狂药酒还没喝一口,本想喝一口再解释,可刘付狼催个不停,他只好忍住干渴,张嘴把话讲明白。 自打由水洞进来,李狂药就意识到,大海石是基岩岛,下面有许多海蚀洞。所有海蚀洞,就是海水长期冲击山丘,将岩石冲出许多洞东而形成的。在广东沿海、香港地区也有许多基岩岛,同样有数个海蚀洞。在那样的海洞里,经常有海里两栖的生物爬进来产卵,或者交配。既然如此,那么游荡在大海石周围的数条九虺,也可能趴进这些洞道里。现在九虺怕光,不敢追来,但那些灯是后来才点亮的,谁能保证鱼油灯在点亮之前,没有九虺已经跑到前面了? 刘付狼听完了,不得不承认这话有点道理,于是就朝李狂药点点头:“你说得没错,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现在前后都不能走,难不成和这家伙在这里躺着?” 这家伙指的是瘫在龟壳里的洪连海,他被刘付狼狠踢了一脚,到现在都爬不起来,也说不出话。丁细细先瞥了洪连海一眼,然后才说:“算了!我们不如再好好想想,顺便陪着这个讨厌鬼在这里喝几口酒。只不过,洪喜鹊恐怕真的撑不住了。” 李狂药叹了一声,半蹲下来,观望着洪喜鹊,什么也没说。现在外面是片孤海,夜里别说船了,连人都没有,上哪儿给洪喜鹊找医生。一路走来,洪喜鹊失血过多,早就昏厥了。如果洪喜鹊能说话,也许会求别人给她一刀,把她的痛苦结束掉。李狂药实在没法子了,心一横就想一个人先去前面“扫雷”,如果没有问题了,他再回来叫大家跟去。 丁细细哪肯同意,当即就反驳:“你一个人去怎么行?灯只有一盏,如果你留给我们,你怎么看路?” 李狂药早料到丁细细会不同意,可没想到她一针见血,以至他好一会儿都答不上来。话虽如此,丁细细却不否认李狂药是杞人忧天。这海蚀洞四通八达,也许另外四条洞道能延伸到他们所在的这一条,就算前面没有九虺,很可能后面追来的九虺已经从那四条洞道转个弯杀来了。 丁细细静听了一会儿,没发觉有什么异动,便想和李狂药先去打探一下。洪家兄妹现在动弹不得,跟去不方便,不如就让他们和刘付狼在龟墟洞里暂歇。而且,洪喜鹊是百分百没救了,死前就让她好好躺着,别再折腾她了。至于照明的问题,丁细细听到刘付狼质疑她,她就轻轻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李狂药不明白,刘付狼也摸不着头脑。 “你们这么快就忘记了?我们刚才来的路上不是看见很多酒海吗?那些都是木头做的,烧起来能烧一天也夜,还怕什么?”丁细细回头望了一眼,说道,“不过你们要小心,这些龟灵酒太浓了,火星稍微溅到就可能爆炸。只能用来引火,不能把火在龟墟洞里。” 刘付狼不由地点头,心说还是丁细细能干一点,只要火得旺了,他们就能暂时不受九虺的威胁。丁细细也说得对,火不宜烧在龟墟洞里,否则真的会引起爆炸。刘付狼了解丁细细,即使不让她去,她也会想出别的法子。于是,刘付狼就嘱咐丁细细别跑太远了,最多走出五百米就回来。如果遇到危险,要马上大喊,这样刘付狼可以马上冲过去救人。 “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些事不用每次都说!先烧一堆火吧,烧旺一点,最好烧两堆,分隔要远一点,这样可以在九虺追上来前有点时间想别的办法脱身。”丁细细认真道。 李狂药听罢,马上动手拆了一个酒海,把木料堆成两堆。一个在箭阵那头,一个在龟墟洞出口外。一切就绪后,刘付狼就用几根木头沾了龟灵酒液,用鱼油灯把火烧燃。洪连海这时也慢慢爬到龟墟洞外的火堆旁,瑟瑟发抖,但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都铁青了。李狂药见了这状况,心说刘付狼这家伙真下得了手,以后还是别招惹他为妙。 李狂药见火已经烧起来了,便和丁细细把洪喜鹊也抬到龟墟洞外,然后他们俩才往前离开。刘付狼一言不发地守在龟墟洞口,看着洪连海和洪喜鹊,不停地喘粗气。过了一会儿,刘付狼觉得口渴了,喉咙烧得厉害,他就又从地上站起来,迈进龟墟洞找酒喝。洞里一起有十五个酒坛,他们打开了三个,还有一个被砸破了。刘付狼贪婪地嗅了嗅沁脾的香气,然后弯身从龟墟里翻找,想找一片龟壳当作酒碗。 “这是……”忽然间,刘付狼从龟墟里看到很奇怪的东西,他连忙伸手往深处翻。片刻之后,刘付狼从龟墟底下的淤泥里翻出许多碎片,他一一仔细核对后就不禁地嘀咕:“这……奇怪了,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不太合理呀!” 而这时候,李狂药和丁细细已经走出两百多米外,穿过一条洞道后,来到了一处空旷的柱形空石洞里。柱子洞下面没有一处通道,丁细细举起鱼油灯仰头一望,这才发现有人修葺了一条栈道,能够从底下走上去。上面的穹顶是天然的,没有雕琢过,但栈道尽头有一排石栏,应该是古人以前建造的。 李狂药看得不清楚,便问:“这里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住?” “我也不知道。”丁细细答完就转身问,“倒是你,之前在灰色石山那里见到谁了?为什么后来你有点怪怪的?我知道你不方便说,所以一直没当着他们的面问你。” “这……”李狂药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算了!你不信任我,不说也没什么!”丁细细故意气道。 李狂药唉了一声,说道:“不是这么回事!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在地洞里我见到一个老婆婆,她是我太奶奶。因为她知道一些只有李家人才知道的事,所以我相信她说的话。还有,她给了我一张金片,我搞不懂这是什么,但在池水里我看见那枚金蛋开花了,金片和它的花瓣很像!” 丁细细来了兴趣,忙叫李狂药把金片拿出来,并没有怪他隐瞒此事。金片拿在丁细细手上后,她却看不出金片究竟有什么用。如果是从金蛋身上取下来的,那还不如整枚金蛋宝贵。同样地,丁细细也弄不明白,李家的太奶奶为何受困于此,这点估计只有李狐本人才知道了。 “你放心吧!你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我肯定守口如瓶。”丁细细把金片还回去,又说,“我们先上去看看,先来的人肯定也上去了。” “好吧,我先走,你跟在后面。”李狂药说完就把东西都收在身上,接着小心翼翼地去试踩古老的栈道。 栈道是用海柳建造的,坚固无比,经历沧桑后仍无枯朽的征兆。海柳是珊瑚的一种,形如陆地上丝柳,它的吸盘与海底石头相粘,采集很困难,因此很珍贵。由于海柳干后能变为黑铁色,所以又被称为海铁树,很多人拿它来当烟嘴。李狂药一见是海柳栈道,心就痒痒的,想要砍几截回去卖。不过,丁细细跟在后头,他不好停下来,所以就马不停蹄地往上爬。 栈道约摸有十多米,不算太高,可李狂药总觉得会脚底打滑摔下去,十多米就跟一百米一样难爬。然而,等他们上来后,俩人才知道那点海柳算不上什么。原来,在柱子洞的中端部分,还有一排回廊式的洞穴,地上倾洒着许多酒器、架子、石像,简直就像一处古代的宫殿废墟。 李狂药赞叹地来回观望,这上面有八九个空洞石室,里面的东西虽然被搬空了,但地上还有许多遗留的酒器。丁细细拾起一个满布青锈的青铜酒杯,眉头就皱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们走马观花地检查了一圈,没看见其他人,这才停下来细想此处洞上石室是干什么用的。 这时,李狂药走进一间空洞石室,看见石壁上有刻符,以为和太奶奶的地洞怪符一样,走近了才失望地看出来它们不一样。丁细细跟在后头,也瞧见了那些石壁刻字,她走近后就朗诵道:“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 “你认识这些古文?你以前来过?”李狂药回头惊问。 丁细细笑了一声,答道:“我没来过,不过我倒是认识这幅古篇,它就是〈酒诰〉。” 丁细细知道李狂药不懂何为《酒诰》,于是说完了那句话,马上就顺便解释给对方听。《酒诰》是中国最早的禁酒令,是西周在推翻商代的统治之后发布的。现在出土的商朝酒器不仅数量多、种类广、而且其制作巧夺天工、堪称世界之最,这可见商朝有多么沉溺酒香。传说里,商纣王饮酒七天七夜不歇,酒糟堆积成山,酒池甚至可以运舟。 商朝的贵族们因长期用含有锡的青铜器饮酒,造成慢性中毒,致使战斗力下降。因此,酗酒成风一直被认为是商朝灭亡的重要原因。推翻商朝的西周眼见于此,于是就颁布了《酒诰》,其中就说不能经常饮酒,只有祭祀时才能饮酒。对于聚众饮酒的人,抓起来就杀掉。这也是为什么西周的酒器比商朝少很多的原因。 “不会吧?你是说很商周时代就有人飘洋过海来到这里?他们有这个能力吗?”李狂药不信。 “也不一定是那个时代的人。我看这些遗留的酒器,应该各个朝代都有,石壁上除了〈酒诰〉还有别的酒经篇章。”丁细细环望道,“这里肯定是某个人的藏酒阁,不知为什么,匆忙地把东西转移了。搞不好,洞外的那几条酒虺也是他留下的。” 第17节 “那我们还是快找好有没有其他路,不然就真得按原路返回了。可惜的是,洪喜鹊就要死在这里了。”李狂药忧心地说。 “等一等!”丁细细这时压低了声音,凝望石室外的回廊尽头,轻声道,“你快看!那里有个人!好像是一个女人!” 第二十四章 笛谱 李狂药皱着眉头,探出脑袋望向回廊尽头,心说这些人老喜欢装神弄鬼,好好地出来见人又怎么样?八成躲起来的女人丑得天怒人怨,所以才老躲在暗处,不敢正相见。这柱子洞的中部石廊里明显是藏东西的地方,而且以前被人匆忙地带走了许多东西,如果有机关的话,早就伤到那群人了。李狂药吃定没有机关,也知道装不了机关,随即就拿过鱼油灯,大步跨向暗处的女人。 丁细细见那女人一动不动,怕她来者不善,手里可能有武器,因此着急地追出去,想叫李狂药别走太快了。可当鱼油灯的黄红色光芒照射过去时,他们才发现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天若天仙的彩色石雕。女人石雕身披淡蓝轻纱,手握一只金笛,平静地望着远方,似乎能看透这黑暗的海蚀洞一样。 丁细细本身长得很水灵漂亮,可一见石雕女人,顿时就觉得自己黯然失色了。李狂药也看愣了,以前经常在市井里见到小姐,以为那算美女了,却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的仙容神貌。可惜的是,这只是一尊石雕,不是活人。李狂药心想,石雕应该是按照人雕成的,如果见到真人,那不是让嫦娥这些仙女都无地自容了? “你看傻了?”丁细细没见到李狂药有反应,然后就撞了他一下。 “没有!”李狂药慌张解释。 “撒谎!其实我也觉得她挺美的!”丁细细倾心道,“不过好奇怪啊,为什么石雕会被摆在这里?” “是因为太重了,没办法带走吗?”李狂药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在东西被带走前,它为什么被摆在这里?莫非以前住在这里的人是个男人?他太想某个女人了,所以雕了她的模样出来?”丁细细边说边打量石雕。 李狂药同样觉得奇怪,想要也打量这美女石雕,却又很不好意思。接着,鱼油灯闪动火焰,李狂药被美女石雕手上的金笛反光,这才静下心来,细细地观望那支金笛。自从他们上岛后,一直神秘的笛子声飘出来,时断时续。现在找到一尊石雕,上面有一支雕琢精美的笛子,李狂药实在没办法不觉得笛子有古怪。 石雕的色彩是很多年前绘上去的,到现在也未褪色,丁细细不停地赞叹,还想刮点颜料带回去研究。按理说,这种通气的地方,再厉害的色彩也要褪色,不可能维持得那么久。当看到丁细细要刮点颜料下来,李狂药想说万万不可,但话还没出口,对方就已经用匕首去轻轻地刮了几下。 可是,丁细细竟刮不下任何东西,仔细凑近观查,这才发现石雕身上裹了一层琥珀一样的东西。这层透明的物质很薄,可又坚固无比,也保证了里面的颜色不会褪掉。丁细细心说,这应该是什么奇特的树浆裹上去的,现在起码过了千百年,估计已经跟石头一样硬了。 李狂药怕附近有人,于是把灯放到地上,自己走到附近去。这里光线不能普照,谁要是想躲在附近,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李狂药没走多远,柱子洞上头就掉了几块石头下来,砸到底下的地上。那声音很响亮,一下子就引得李狂药紧张起来,以为有什么人爬在上面。可是这柱子洞都是直上直下的,只有一条不高不矮的海柳栈道能顺势走到柱子洞壁的中端。如果不是猴子的话,很难徒手爬在岩壁上躲藏。 石头掉了几块后,接着就没其他动静了,偏偏李狂药手里没有别的照明工具,只能拼命地把头探出石栏,往上张望。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李狂药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黑洞一样的环境。这时候,丁细细还在忘我的解说,音乐和酒相辅相成,自古就是如此。比如,宋朝的古人有观测过,如果弹奏慢节奏的音乐,人会加快饮酒速度,一杯一杯地喝下去;而如果弹奏快音乐,人反而会慢啜细饮。这也是为什么,有的酒馆、酒吧会经常播放缓慢的、悲伤的音乐,普通人还以为那是一种情调。 这时候,李狂药越来越紧张了,便回头喊了一句:“喂,你别弄了,快来看看,先进来的人肯定在这附近!” “急什么!你过来吧,别走太远。”丁细细冷静道,“他们既然躲着不见人,肯定是有他们的顾虑,没准他们还怕我们呢。要是想耍阴招,不一定玩得过我们。” “你别那么说,万一真出事就不好了。”李狂药转身说,“既然前面是死路,我们还是快点回去找刘付狼,再找别的出路。” “等等!”丁细细这时叫住李狂药,低声道,“我把那层膜剥开了,你快来看,这些颜料后面居然还有东西!这石雕果真问题很大!” 李狂药愈来愈觉得危险很近了,可听到丁细细那么说,又好奇地走回去。花了几分钟,丁细细已经小心地剥掉一片坚硬的薄膜,还将颜料刮了一点下来。因为石雕非常精美,所以丁细细也没有大刀阔斧地破坏,就怕亵渎了这位美人。李狂药绕到美女石雕的后身,提起鱼油灯瞅了瞅,心里就说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而这时候,刘付狼已经在龟墟洞等得不耐烦了,洪连海也渐渐恢复了。可惜的是,洪喜鹊还是没撑下来,李狂药他们一走,她就死了。刘付狼沉默地坐在火堆边,一边自己做两个火把,一边想刚才的发现。先前,刘付狼想去找龟壳舀酒喝,翻了龟墟深处的碎片后,竟找到许多占卜有的龟壳,上面大多是商朝时代用的古符。 无疑地,那些古符就是甲骨文,因为商朝晚期的诸王用龟壳占卜,那种古文是刻在龟壳上的,所以就叫甲骨文,也叫殷墟文字。刘付狼无法解读甲骨文,但他却认得这做古文的风格。一见到龟墟下有这么多占卜用的龟壳,刘付狼就纳闷地想,商朝时代的国力纵使再强大,也不可能来到远海处的大海石上面。可这里明明有很多占卜龟壳,很多都已经石化,或者化为尘土,不像是近代产物。如果是后人把龟壳带来,又是有什么目的,难道他们认为古人的占卜很灵验,想拿来窥视未来?刘付狼认为这不太可能,商朝离当代太远了,古人占卜的未来,也成了当代人的历史,何况这些占卜多半不灵验。 坐在龟墟洞口,刘付狼想不出答案,于是就耐心地等丁细细回来。她那般聪明,肯定能想出原因。可是,刘付狼等了老半天,谁也没有回来,倒是洪连海开口咳嗽了几声。本来刘付狼又想拿洪连海练练手脚,但想到洪喜鹊已经死了,他才忍住这念头。当知道洪喜鹊死了,洪连海只难过了一会儿,然后就站起来说:“我要去前面看看,你想留在这里就随你便。” “那你妹妹怎么办?你不背了?”刘付狼坐在地上,头也没抬地问。 “算了,她就在这里吧,反正船老大也需要人陪。”洪连海脱口而出。 “我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确定船老大已经死了?他不是失踪了吗?”刘付狼立刻手握起一把刀子,抬眼瞪上来。 “啊——!”突然,一声叫喊传进龟墟洞,惊得刘付狼马上站直身子,因为那是丁细细的喊叫声。果然还是出事了吗?刘付狼不再做停留,随手拎起做好的火把,然后就马上往前跑。洪连海没有背上妹妹,也跟着跑,就怕被一个人留下来。可他们不知道,丁细细根本不愿意有人跑来,她那声惊叫也不是在向人求救,只不过是被吓了一跳。 先说丁细细在石雕身上刮下一层东西后,发现石雕内身绘有奇怪的字符,她马上就叫李狂药过去看。那些字符让李狂药好生眼熟,想了想,他想回忆起曾在太奶奶的地洞见到过。可惜,他那时没认出什么是字符,也没有一下子全部记下来。丁细细一开始也认不出,在昏暗的光线里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以前她老爹有本古书,上面记载这是一种元朝时期的笛谱符号。 “笛谱?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应该已经不流传于世了吧?现在都用简谱了。”李狂药不明白地说。 “古人既然把东西刻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肯定有他们的用意。你想,这女人手握一支金笛,我们又听过几段笛声……肯定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们不能理解的。”丁细细兴趣渐浓地说。 怎知道,这时候有两个人终于现身了,他们一前一后,从一间空洞石室里奔出来,很快就往海柳栈道跑下去。李狂药忙叫丁细细别管石雕了,赶快去逮住那两个人,免得他们又躲起来。那两个人没有点灯,也没有任何照明工具,两个人就跟有夜视能力一般,在黑暗中奔逃居然如履平地。 丁细细又刮了一层薄膜,发现内层里有一张蓝色绸缎,她已经摸到了一角。那蓝绸摸起来跟新的一样,也许是受了薄膜的隔绝保护,所以才依然如新。丁细细着急地薄膜统统刮掉,小心地取出了夹在内层里的蓝绸,心说这一定很重要,必须带出去。那蓝绸不算大,只有半张报纸那么大,可上面用金漆画满了奇怪的笛谱,不知为何被古人这么神秘地收藏着。 李狂药看到丁细细一点儿也不急,他就说:“你倒是快点啊,不然我把灯拿走了!” “这里只有回去的路,他们要是逃了,肯定遇到野狼,你不用着急。”丁细细镇定道,而她说得也有道理,同时把蓝绸交给李狂药,“你好好收着,将来也许能派上用场。好了,我们走吧!” 李狂药心神不宁,总觉得那两个人耍了什么把戏,只是他和丁细细还没有看出来。要不然,那两个人为什么不点灯,就是怕撞见他们吗?那两个人明明懂得九虺怕光,进来后却没有点灯,这太不符合常理了。李狂药越想越不对劲,当他和丁细细慢慢走下海柳栈道时,柱子洞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把没有准备的他们吓了一跳,丁细细甚至惊喊起来! 第二十五章 海底两万里 鱼油灯不能把柱子洞全部照亮,李狂药之前在柱子洞下面走过一圈了,并没有异常的发现。即使李狂药粗心的忽略了,丁细细那么细心,她总会注意到。柱子洞内皆为石质,挖几个石室都很勉强了,绝无机关可言。可他们从海柳栈道走下来时,却看到柱子洞的地上不断开裂,一下子就裂出个巨洞。一条骇人的石色九虺不知从哪里出现,正要往上面扑来,它又狼狈地跌进巨洞里。 丁细细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这条九虺太大了,比切菜用的砧板还要粗两倍。黑池里的那几条跟它相比,可以说是蚯蚓而已。那条大九虺准备扑上来时,丁细细以为它要上来吃人,谁知道只抬了个头就坠进石洞下面去了。接着,石洞里传来一声咆哮,还翻腾上来一股浓厚的酒味,叫人昏昏沉沉的。 李狂药心说,乖乖,那条九虺身体如此坚硬,色泽和石头没什么分别。那条九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刚才踩过去时,还以为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是几块破石头。如今,九虺受到光线刺激,终于从沉睡状态醒来,一下子想要扑灭刺眼的灯光。可没想到,地上因九虺剧烈震动,竟然裂出一个大窟窿,不会飞的它就摔了下去。 李狂药胆战心惊地走下海柳栈道,对丁细细说:“这家伙真够大的,要是被那些当官的看见了,非得把它烤成肉串。” “小心一点,万一它真会飞……”丁细细刚跟着走下来,话还没说完,九虺再次从窟窿里扑上来。 这完全出乎俩人的预料,九虺不会飞,他们还以为它摔死了。只见,九虺拼命地舞起爪子,一扒扫向李狂药和丁细细,他们离窟窿太近,一个趔趄就一起摔进巨大的窟窿下面。这时候,刘付狼匆匆地赶到,可惜没拉住丁细细,急得他不知如何是好。那条九虺只抓了这么一下,然后又滑进窟窿里,再也没有爬上来。 刘付狼探头俯视,想看看柱子洞下的窟窿又多深,刚看见一片奇景,身后却袭来一股力量。受到猛力一推,刘付狼想要转身,可两脚没站稳,一下子也跟着摔入窟窿眼里。在摔下去前,刘付狼回头瞥见洪连海推了他一把,他旁边还站了两个男人,应该就是先进来的人。可惜,刘付狼摔得太突然了,落下去时没看清楚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子,只看见天杀的洪连海笑了笑。 再说李狂药他们跌落窟窿里时,本以为会摔死,但窟窿下面是一潭深水,俩人撞入冰冷的水中时,只觉得头疼欲裂,肺部扎了千根针一样。好不容易浮上水面时,又有一个人跌下来,溅起巨浪水花,搞得他们眼睛睁都睁不开,一时间看不见所处的环境。 大概过了几分钟,李狂药听见丁细细在喊他的名字,他就马上回了一句。他们这时候已经游到岸边,视线也慢慢清晰了,勉强能够看到周围的环境。同时,刘付狼一个人游到附近的岸边,他们三人没来得及问彼此的情况,手上也没有任何照明工具,但却马上就被窟窿下的奇景惊呆了。 原来,海蚀洞除了上面这层,下面还有一层。这种地形并不罕见,很多海岛的海蚀洞也有,李狂药之前就想过,会不会下面也是空的。上面的柱子洞其实是贯穿到底下的,只不过中间被人用石板粘合起来,将它封住了。 直到现在,他们也才看见那条九虺没有坠落下来,而是被一条粗大的青铜链子锁住了脖子及腰身,它摔下来时就被吊在柱子洞的石壁边上。方才,九虺拼命地想爬上来,不是想吃掉李狂药他们,而是怕被吊死在半空中。李狂药呼了几口气,往上望了一会儿,九虺随着青铜粗链来回地荡漾在半空中,还没有死掉,但也够呛的。 窟窿底下离海柳栈道约有三十多米,在下面有许多枚金蛋,金蛋的光芒让他们能够不用火把也看得见彼此。金蛋附在水潭附近的石壁上,因为它们都被凝固在一堆透明的树液脂体里,所以没有掉下来。那种树液脂体和蓝纱美女石雕身上的差不多,想要破坏掉那层透明的膜,得花一番气力才行。 窟窿下除了有一个深水潭,下面还有一层又宽又长的洞穴,李狂药爬出水滩后就说,这下面应该到海平面以下了,怎么会有空气?海蚀洞是受海水冲刷才出现的,上面的石洞有空气是因为海水退却了,可窟窿底已经到海平面之下了,应该灌满海水才对。这处深潭也是海水,潭底肯定通往某处裂开的海岩,但水还是少了点。按常理,水应该把柱子洞下面的空间全部淹没。虽然一时想不明白,但李狂药还是感谢老天,让他捡回一条命。 第18节 这时,丁细细缓过神了,她爬出水潭后,忙问刘付狼:“洪连海人呢?是不是他把你也推下来了?你太不小心了!” “我……”刘付狼不想解释,说了一个字就沉默下来。 李狂药知道刘付狼那时是听到叫声,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哪会想到洪连海会下毒手。不过,他们如果不摔下来,根本不会知道柱子洞下有这副奇景。他们没有照明工具,只能靠窟窿石壁上的金蛋借光,不敢再往深处走去。又过了几分钟,李狂药终于能站起来了,他出神地看向黑暗的尽头,总觉得里面有一群恶鬼,正等着他走进圈套里。丁细细跟着站起来后,往潮湿的洞穴走进去几步,然后又蹲下来。刘付狼怕她好奇心太重,想要闯入这片未知的地域,赶忙叫她停住脚步。 丁细细猫着身子说:“你们看,洞里有水流到这边来。” “有就有吧,管他干嘛,现在该担心怎么爬上去。洪连海那兔崽子肯定不会好心救我们,那两个先进来的人估计带他走了。”刘付狼气道。 李狂药也很担心爬上去的问题,所以说:“要不我先试着爬上去?” 丁细细一点儿也不急,还用手沾了沾地上的浅浅水流,尝了味道后就说:“是海水。” “你渴了?”刘付狼呆道。 “嘘!”丁细细睁着狐狸般的眼睛,小心地往前走了几步,在快要走出金蛋光芒的范围时,她就看见这头的黑洞尽头有个庞然大物。那是一艘沉船,看体积应该是一艘货轮,但周身被青色的泥浆裹住了,很难看出它的来历。现在是太平盛世,如果有沉船,消息早就传开了。唯一的可能是,这艘船是在二战那段时间沉没的,那时是个乱世,谁有空来打捞,除非船上有稀世珍宝。这艘沉船受到洋流的冲击,竟撞入海洞的洞口,慢慢地船身就混着淤泥,将洞口堵得水泄不通。当然,还是有点水渗进洞里,并顺着洞里的地势汇入深潭。这口深潭看起来不大,但肯定通往某处,否则即便洞口被堵死了,以前存留的海水也不会消失。 丁细细看见沉船堵洞,兴奋得厉害,哪里还管身处的环境有那么危险。其实,他们现在再担心也没用,毕竟没人能徒手爬上去,除非有人愿意放绳子下来,可洞里并没有绳子。丁细细比较乐观,没有太操心,要想爬上去的方法,她宁愿等一会儿再动脑筋。 当发现了沉船,丁细细又叫上李狂药和刘付狼,一起往另一头走,以为那边也有沉船或者潜艇什么的。可是,他们快要走出金蛋光芒的范围了,也没看见那边的尽头有什么东西。丁细细低头看了看,另一头的深洞比较干,没有水流扑下来。因为洞里有能呼吸的空气,所以丁细细就猜想另一头极可能通向地面。如果长期是封闭的,他们早就窒息而死了。 此时,悬挂在洞壁上的九虺又挣扎了一下,闹出很大的动静。李狂药惟恐九虺挣脱青铜粗链,又走回去窟窿正下方,确认链子是否锁得住它。那根链子长期积尘,在鱼油灯的光线里看得不透彻,他们还以为是石头,但坚固性还是没变。不像封住窟窿口的石板,过了千百年,它竟脆得像饼干一样,九虺用力地想腾起来,石板就断开了。 李狂药看到九虺下不来,这才安下心,同时摸了摸怀里的蓝绸和金片。那些东西还在李狂药衣服里,但已经沾了水,他怕蓝绸上的笛谱遇水而化,所以马上打开来看。奇怪的是,古人用金漆绘上去的笛谱没有任何变化,根本不会因为水而褪色晕开。李狂药见到这情况,既是纳闷,又是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李狂药想把丁细细叫回来,别往另一头走太远,却注意到不远的暗处里有一个不寻常的东西。李狂药狐疑地走过去,弯腰拣起来后,他就说了五个字:“海底两万里。” 丁细细听见了就转身笑了笑,问李狂药是不是看到那艘沉船很惊讶,想起了法国的那本科幻小说《海底两万里》了。那是法国科幻小说家凡尔纳的代表作,于一百多年前出版。小说从海面上“怪兽”出没,频频袭击各国海轮,使市民人心惶惶开始,到潜艇鹦鹉螺号被大西洋旋涡吞没为止,整部小说都悬念迭出,环环相扣。 李狂药听到丁细细讲了那么多,又不好打断,等她说完了,他才举起手里的东西说:“这里有本书……就是你说的小说〈海底两万里〉。” 登时,深洞内一片静寂,许久没人说出一个字。 第二十六章 黑老三 起初,李狂药没看清楚地上的书,以为是什么失传的经书,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一本科幻小说。窟窿眼下面的海蚀洞,鬼都没有一个,谁会跑到这里读小说,也没那个必要。书上肯定有出版日期,李狂药想到这一点,马上就翻开内页看了看。这样或许能推出一个时间段,从而得知什么时候有人来过。 书是旧书,装帧设计都是七、八十年代的风格,不过书里的内页都发霉了,一翻就有细小的虫掉到地上。李狂药用手擦了擦,把书凑近双眼,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辨认出那是中国青年出版社的书,出版于1979年12月。也就是说,把书留在这里的人,肯定是1979年12月以后来的。这本书的版式后来肯定翻新了,所以书的主人极可能是80年代来到这里,而非90年代。 丁细细也很纳闷,李狂药在翻书时,她便问:“书上有没有写名字?那个年代的人很喜欢在扉页写名字的,快看看!” “就算有,字迹也化掉了吧,这书肯定被水泡过,皱巴巴的。”刘付狼不乐观。 李狂药急切地翻到首页,果真看见两行字,可惜光线不够明朗,字迹也模糊了。想了想,李狂药就走回窟窿眼下,想要借光再看看。可丁细细担心洪连海会从上面扔石头下来,便叫李狂药别走到正中央,小心被人害了。刘付狼仰头望了望,看不到上面还有没有人,可他们刚才也在窟窿眼下面待了一会儿,并没有人砸东西下来,也许洪连海和另外两个神秘人已经走了。 接着,李狂药又把书的扉页搓了搓,一层浅灰脱落之后,他终于能够勉强辨认那些字迹了——“黑老三,1983年7月21日”。除了这些字,再没有别的笔迹了。李狂药搜肠刮肚,想不起认识一个叫“黑老三”的人。那组日期可能是买书的日期,但肯定离黑老三上岛的日子不远,因为看完了就没必要带到岛上来继续看。 “黑老三?野狼,你认识这个人吗?”丁细细回头问。 刘付狼摇了摇,丁细细又说:“看来黑老三是个书呆子,在这种地方也看得下书,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逃出去?” “书都丢在这里了,估计没逃出去。不过我们还没看见他的尸骨,谁知道呢!”李狂药说完就小心地走了一步,然后抬头看上去,“黑老三应该不是从上面摔下来的,那块石板肯定很多年没人动过了,我猜应该有其他出路。” “那边被沉船堵住了,是条死路,而且通到海水里,肯定不能从那里出去。”丁细细说着就转向另一边,“也许出路就在那头。” 李狂药思绪万千,凌乱的线索不知如何集结,黑老三来岛上做什么?或者说,黑老三来下层海蚀洞干嘛?这里空荡荡的,顶多有艘海底沉船,随着波流推动而塞住洞口。难不成,黑老三想来偷金蛋?窟窿的嶙峋石壁上倒是有许多金蛋,也许有人摘了几枚,可黑老三如何得知此地有金蛋?金蛋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发光? 李狂药在几秒的功夫里想了很多,但他最想知道的是,那条被挂住的九虺吃什么活到现在。这么久没人喂它,难道不饿吗?丁细细说九虺是凝聚酒气而成的,但这说法未免太神话了,它们就算能吸收酒气,也需要吃东西。当知道李狂药在想这些问题,丁细细就说那条大九虺被锁住了,其他九虺还能动,也许是其他同伴给它送食物呢。比如他们闯进来时,九虺明明趋向酒气之地,却又追进五个洞道中没有酒气的一个,八成它们是想保护大九虺不受外人伤害。 “是这样吗?”李狂药把书合上,不大相信。 “管他呢!先出了再说!”丁细细说完就步至窟窿的石壁下,想找办法取下一枚金蛋做为照明之用。 那些金蛋离地面都有十多米,最高的有二十多米,人要爬上去很困难。况且,那些金蛋都被粘在石壁上,必须用刀慢慢地将它撬开。人攀在石壁上,双手要抓住岩石,哪里腾得出手去撬金蛋,又不是拍电影那么容易。李狂药扫视一圈,找了一枚离地面最近的金蛋,想要爬上去试一试,刘付狼却抢先了。 丁细细靠着石壁说:“你让他上去吧,等一下如果金蛋掉下来,还得靠你去接住它,不能砸碎了。” “好吧!”李狂药点了点头,然后也靠在石壁下,就怕洪连海还没走掉。可是,石壁上皆是锋利的突岩,不仅容易把手割伤,也容易把岩石扒跨。刘付狼只爬了四米多,很快就掉下来,可他落地落得非常帅气,一点儿狼狈感都没有。李狂药心说,让你撬金蛋,谁让你表演来着。不过,这里的石壁的确不好爬,纵使他在舞龙队里训练过攀爬,但此刻也是望而生畏。 正当他们很失望,想要摸黑往另一头试探走一走,被锁住脖子的九虺最后一次猛力挣扎,它就永远地归于平静了。窟窿眼里忽然恢复了宁静,李狂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可他们却听见石壁上有喀嚓的声音迸出来。紧接着,一团明光坠下来,李狂药抬头的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只见,他立马跃出一步,手一伸就感觉被千斤重物压得很痛,但却接住了一枚闪闪发亮的金蛋。 原来,那条九虺一直被锁住脖子和腰身,它不停地挣扎,想要脱开束缚。可惜,它一直没能脱身,但身体撞来撞去,竟让附近的一枚金蛋松开而掉落下来。李狂药苦笑了一声,这条九虺真是命苦,不但被弄死了,死前还得帮人弄枚蛋下来。那枚金蛋隔着一层透明的树液脂体,捧在手上时依旧闪闪发光,他们凑近看了看,都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产生的。 李狂药想起池底的金蛋不是一直发光,有时也会变暗,于是就急道:“我们还是快走吧,没准儿金蛋们就要熄灭了,得抓紧时间。” “好,我们靠边走。”丁细细点头同意,然后叫刘付狼把刀握在手上,随时保持警惕。 这时候,谁也不去想,洪连海是不是走掉了,另外两个人和他是什么关系。李狂药觉得丁细细知道洪连海的底细,好几次想问了,可又不好当着洪连海的面询问。现在洪连海不在了,时间又那么紧,李狂药就只能继续把这个疑问憋在心里。 海蚀洞下层腥味很重,李狂药捧着金蛋走在前头,渐渐地就有点恍惚了。丁细细料想,空气虽然流通,但沉积的空气也不少,所以人待久了还是会有问题。一想到这儿,丁细细就叫其他人尽量缓慢呼吸,脚步也别太快,免得吸气太多,这样反而会晕死在半路上。他们往前走了几十米,还没看见尽头,李狂药就安慰自己,也许天还没亮,所以洞口看起来不会那么显眼,估计洞口就在不远处了。可他们不知道,这时候窟窿眼忽然垂下一根粗粗的绳索,有三个人正慢慢地从上面爬下来。 又走了几步,李狂药竖起耳朵,听到缓缓的步子声,便奇道:“这声音好耳熟,不会又遇到要来等死的海龟吧?它们怎么爬到龟墟洞里的?” 丁细细借着金蛋光亮,的确看到前面有几只海龟在爬过来。早些时候,丁细细就想过这问题,因为柱子洞里是死路,又没有海水,海龟不可能从窟窿眼爬上去。她之所以这么坚持往这头走,就是想过可能有其他路能爬回龟墟洞,或者有其他海水裂缝能游进大海里。 刘付狼见到海龟,往前大步一走,果然看见石壁下面有条裂缝,海水一下子吐出来,一下子又吞回去。海龟们正懒洋洋地从里面爬出来,然后钻进另一头的裂缝里。这条裂缝很窄,人类无法穿行,另一头的裂缝是向上的趋势,估计能通到柱子洞外的某一处,海龟们就是这么爬上去的。 “妈的,这么窄的裂缝,我们怎么钻进去?”刘付狼懊恼道。 丁细细叹了一声:“算了!能钻进去又怎么样?龟墟洞那边的火估计已经灭了,要是九虺们追上来,看见同伴归天了,我们再回去岂不是送死。另一边通往海水,谁知道海水里有没有九虺,或者鲨鱼之类的东西?” “那继续走吧,黑老三能进来,我们就一定能出去。”李狂药振作道。 他们三人稍作停留,跨过海龟群,又继续往前走。逐渐地,地势已经抬起,李狂药估摸应该准备超过海平线了,可能洞口真的就快到了。不料,他们刚觉得希望就在眼前,在金蛋的光亮里,一具尸骸就出现了。那具尸骸穿着八十年代的绿色衣服,它歪歪地躺在石壁下,头骨已经掉在地上,滚到了一边。李狂药全身战栗,怀疑地想这会不会是黑老三,难道他最后没逃出去?一路走来,除了几只海龟,他们没遇到什么危险的东西,黑老三为什么会死在这里,莫非…… “李狂药,你快过来!”这时,丁细细低声喊了一句,相比那具尸骸,似乎有更重要的东西吸引了她。 “怎么了?”刘付狼疑惑地问,然后跟李狂药一起往前走了几步。 第19节 当金蛋的光芒慢慢铺过来,丁细细就怔怔地说:“我想我知道这个鬼地方究竟是干什么用的了!” 第二十七章 苍之神血 昏暗中,丁细细一个人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就出现一个朦胧的轮廓,让她觉得很眼熟。片刻之后,丁细细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好奇大海石的遗迹是用来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九虺。直到现在,丁细细心里的谜团才解开,同时身上也寒颤了一下子。 这时候,李狂药还在研究尸骸,可又没办法确认他是不是黑老三,毕竟衣服里没有身份证,有也不一定就是本人。不过,李狂药可以肯定黑老三和西装死尸不是同时上岛的,因为黑老三在80年代就来过了,西装死尸明显是这几个月才来的,而且它身上还有一张李狂药的近照。听到丁细细喊了一句,李狂药才撇下那副枯骨,转而跟着刘付狼去找丁细细。 “那是……”刚走到丁细细身后,李狂药就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刘付狼的语气也很惊讶。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像个巨型酒杯?”李狂药迟疑地问。 “渎山大玉海。”丁细细慢慢地说。 “你认识的东西真多。”李狂药佩服道,可随即又想,不对呀,丁细细不是说渎山大玉海在北京的北海公园里摆着吗,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莫不是北海公园拿了个赝品去骗游客的参观费,可人家不缺那点钱吧?李狂药疑惑不已,双脚不自觉地迈了两步,金光铺洒过去后,他才注意到渎山大玉海身上的确绘了奇怪的海龙,和他所见过的九虺几乎一样。 丁细细也琢磨不透,总不会他们穿梭时空,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可眼前的东西明明就是渎山大玉海,丁细细亲眼在北京见过,绝不可能将它认错。不过话说回来,渎山大玉海本身就是一个谜,它的来历充满传奇色彩,没准它真有两个。 据民间流传,渎山大玉海由元世祖忽必烈所造,传至明朝时,因宫殿内起火而被运走。渎山大玉海实际上有两部分,上部分是盛酒之器,下部分是底座。渎山大玉海被运走时,上下分离了,也从此失踪。过了数百年,清帝乾隆在京城的一间庙宇内认出渎山大玉海的上半部分,于是将它收回,但那玩意长久以来却是道士们的腌菜缸。 乾隆因寻不到渎山大玉海的底座,只好命人重造了一个,将二者合一。多年来,人们一直在寻找渎山大玉海的原配底座,直到1988年,人们才在北京法源寺内发现了它。该底座有八面八足,其上雕刻有龙兽、浪花等图案,与渎山大玉海的纹饰风格都高度一致,两者配放得浑然天成。 丁细细怕李狂药不明白,便将心中所想告之,末了还说:“大家都以为渎山大玉海只有一个,可没人想过它有两个,我也没那么想过。既然乾隆造了第二个底座,说不定元朝时有人也造了另一个。不过那时路途遥远,很难运到海岛,他们也不善海行,肯定是后来才有人把第二个渎山大玉海放到这里。可惜,没有史书记载忽必烈为什么突然间要造渎山大玉海,他想显摆财权,可以有很多方式。” 李狂药领悟道:“你说得没错!虽然我以前没见过渎山大玉海,但难道没人觉得奇怪吗?元兵来自草原,不善海行,按理说渎山大玉海身上刻的是草原猛兽才对。当然,雕琢渎山大玉海的工匠可能是汉人,但纹刻不是由忽必烈这些蒙古人来决定的吗?难道是因为名字里有个海字,所以刻了海兽?” “人家是皇帝,又不是文盲,大玉海不是海洋的意思,它的‘海’跟酒海的‘海’一样,都是指容量大。”刘付狼哼了一句。 “你的怀疑挺有道理!”丁细细对李狂药说,“忽必烈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经历,天知道他干过什么事,但他见过九虺是肯定的了。” 李狂药听了一番解说,想再走近一点儿,端详海蚀洞里的渎山大玉海,但脚底竟然踩空了。猛然间,地上闪过几片金色光波,原来他们跟前是一片水潭,渎山大玉海被置在水潭中的一块突岩上。这个水潭比窟窿眼下的要大许多,起码是三、四倍,要淌水走过去太危险了,谁也不知道水下有什么东西。 刘付狼扫视附近,发觉前面竟都是水域,没有一寸旱道,这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还以为这边没有水,哪想到又会遇到水潭。丁细细看到刘付狼搓了搓手,想要游过去,她就急忙阻止。刘付狼皱着眉头,心说水潭又不大,让他背着李狂药游过去都不是问题,没必要这么小心。 这时,丁细细才说:“你也是老手了,怎么不多想想,渎山大玉海是用来干什么的!” “装酒的呗!”刘付狼想也不想地答,但立刻醒悟道,“你是说……我的天……” 李狂药如听天书,不知丁细细想说什么,但他猜道:“我记得,你说九虺是凝聚酒气而成的,它的血如同酒一样,是难得一见的佳酿。该不会有人在这里养九虺,然后放它们的血,再去陆地上当酒卖吧?” 丁细细正是那么想的,倘若没见到渎山大玉海,她还没有朝这方面怀疑。可是,九虺是稀罕之物,只见于古迹的纹刻,大海石周围却有这么多。丁细细原以为九虺是受大海石上的酒气吸引而来,但想不到九虺的血就是最难得的酒气。在柱子洞里,有一条被青铜粗链锁住的九虺,它以前恐怕常被人取血造酒。九虺的皮肤硬如石头,要将它割伤及制服,很难想像怎样才能办到。 同盛金酒坊在晚清时名震一方,所酿的酒还成了清宫贡酒,因其酒海封了一千多层染了鹿血的宣纸,酒液被鹿血渗入而变成红色。这个特点被人称绝,还有人美其名曰:苍之神血。丁细细现在一想,那批清宫贡酒八成就是九虺的血液,鹿血宣纸只不过是个障眼法,用来转移他人的注意力罢了。难怪上面的洞道里有许多空酒海,原来真的不是摆设。肯定有人专门将空的酒海运过来,在这里秘密割取九虺的血液,最后再装好带走。 李狂药明白后,同样心惊肉跳,尽管这种推断很荒谬,但又很在理,凌乱的思维很快就清晰了。李狂药还想问这个水潭莫非也有九虺,这时荡漾的水面上就哗啦一声,一个庞然大物破水而出。毫无疑问,那是一条九虺,可它的个头比柱子洞里的那条还要大一倍。三人被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再接近,但九虺没有追上岸,它很快就沉入了激荡的水面下。 “这下可好,我们怎么游过去?”刘付狼叹道。 李狂药镇定后说:“一定有办法!前人能把渎山大玉海放到潭中,他们肯定知道怎么对付九虺!不过这次光对九虺好像没作用,它看见了金蛋还冲上来,是不是光不够亮?” 丁细细刚想说别着急,还有时间,忽然身后就断断续续地传来嘈杂声。他们转身回望,只见黑暗中撞出片片金光,还有黑影在跳动。李狂药屏住呼吸,一会儿就瞧清了,有三个人影正朝这边跑来,而几条不太大的九虺追在他们后头。九虺狂性大发,纷纷跃下窟窿里,还把石壁上的金蛋都撞落,砸烂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没摔死的九虺挣扎着追来,不知那三个人是不是刺激到它们了,竟比先前更凶猛了。 “我操他娘的,一定是洪连海那王八蛋,他还敢追来!”刘付狼骂道,“老子正想找他酸帐,这次非得拧断他的脖子!” 丁细细忙劝:“算了!我们还是想办法怎么脱身吧!前有狼后有虎,真是头疼!” 李狂药见时间那么紧,急得头脑空白,但看到石壁边的枯骨时就紧锁眉头。先不管死者是不是黑老三,也不管他怎么死的,重要的是他怎么游到水潭的这一边。刚才扑出来的九虺如果有能力的话,肯定爬到岸上来了,毕竟它们水陆两栖,咸淡通吃。可如今九虺只露了一面,也许水下有东西把它困住了,它最多只能扑到水面上而不能彻底离开。尽管是这样,人类游过水潭时,也极易被潭底的九虺一口吞掉。 那么,死者怎么游过水潭,黑老三又怎么将小说遗留在水潭远处呢? 第二十八章 人类看不见的凶器 李狂药想破脑袋了,就是想不出那些人怎么往返,难不成那些人都是鸟人,身上有翅膀。当后面追来的九虺越来越近,李狂药就想,要不撞运气游过去,如果真被吞掉就认了。现在连丁细细都不知道办,他们又是凡胎肉体,决计斗不过皮糙肉厚的九虺。 偏偏这时候,怪异的笛声又飘出来,闹得人心神不定,惶惶难安。李狂药一开始听不出笛声从哪里来,过了一会儿,丁细细就提醒后面跑来的三个人停住脚步了,追来的九虺也渐渐抑制了冲动的兽性。原来,吹笛子的人就在那三个人当中,他吹奏出笛曲后,九虺就没再追赶他们,反而朝李狂药这边扑来。 “不会吧?”李狂药呆道,心说九虺这么凶猛,怎么会轻易地被一首曲子驯服?他随即又想,这不是没可能性,很多动物园里的野兽也一样被人类驯服了,每个物种都有其弱点。问题是,李狂药他们手上没有笛子,也不知道怎么吹那首曲子。随后,李狂药想起来,他怀里有份秘密收藏的蓝绸笛谱,莫非那人吹的就是这曲子,可惜他看不懂元朝流传的古老笛谱。 刘付狼看到五条九虺先后奔来,还把海蚀洞撞得天翻地覆,他就想把丁细细背起来游过水潭。可是,水潭里的九虺也冲出水面,不停地探出头,张着大嘴想要嘶咬东西。李狂药不知该选哪一条路,两条都是死,可惜的是没法找洪连海报仇了,都是那混小子害他们。洪连海肯定不是渔民,这点丁细细不再说,李狂药也看明白了,但他想不通洪连海为何要下此毒手,难道他妹妹的死要算在他们三人的头上? 眼看五条九虺步步逼近,李狂药就说:“对不住你们俩了,害你们陪我下黄泉!” “那我们做鬼了,你要给我揍几拳,不然我不甘心!”刘付狼怒道。 丁细细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是好,听到这段话就答:“如果真要死,有你们陪着,我没什么遗憾了,反正我老爹也不爱我了。” 言毕,五条九虺已至他们跟前,身后的水潭里也水花猛溅,丝毫没有退路。李狂药万念俱灰,不仅愧对家中俩老,还连累了身边的两个新认识的朋友。想到这里,李狂药和丁细细、刘付狼等人就齐排而站,闭眼等待死亡的降临。闭眼之后,李狂药懒得再抱住金蛋,便随手将它丢到一旁,然后牵起丁细细及刘付狼的手,默默地接受下一刻的痛苦嘶咬。 奇怪的是,轰隆声竟嘎然而止,连水花声都停住了。李狂药好奇地睁开眼睛,那五条九虺默默地退回去,接着那三个人中有人打亮了一支手电,朝他们这边照过来。李狂药看到丁细细和刘付狼也睁开眼睛了,刚想问怎么回事,却听到丁细细说身后也有笛声传来。他们紧张地回身一望,水潭对岸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昏暗中隐约看到那人身着蓝纱衣裳,却看不清那人的五官。 “不会是那尊蓝纱美女石像活了,跑来救他们吧,世间竟有这般好事?”李狂药狐疑地想。 “是谁啊?”丁细细凝神望去,同样很好奇。 这时候,他们身后的白色手电光束晃了过来,扫过了水潭对岸的那个人。霎时间,李狂药心猛地一沉,对岸的人果真很像那尊石像,如果不是同一个人,起码也是亲戚关系吧?丁细细和刘付狼也见到了,那是一个女人,比石像的容貌还要美上三分,她手握一支金笛,正怡然自得地吹着。 “曲子好像差不多,不过她的更好听一些,也更连贯,这和蓝绸上的笛谱有什么关系吗?”李狂药心中疑惑地想,接着又担心对方是敌是友,能不能助他们脱困。另外三个人见到这情况,急得跳起来,猛地把笛子吹得老大声。远远地,李狂药借着朦胧的光线,也慢慢看清来者正是洪连海,还有两陌生的中年男子。 九虺们被两波不同的笛音闹得很不安宁,但它们没有再扑向李狂药,都在原地喷着粗气。丁细细琢磨,要不要趁机游过水潭,因为蓝纱女子分明是在帮他们,否则他们焉有命在。可刘付狼见到潭里的九虺还探出脑袋,一个劲地望着他们,所以不主张马上过水。 过了一小会儿,蓝纱女子放下手中的金笛,不再吹奏。另一头的中年男子瞧见机会,猛地大吹手中的笛子,但九虺们就是不肯再向前。紧接着,潭中的九虺往对岸靠过去,蓝纱女子就轻轻一跃,潇洒地站到九虺粗大的头部之上。李狂药看得啧啧赞叹,那形象比他舞龙的姿势帅太多了,要是有机会可得好好跟这女子讨教。 潭中九虺一个晃身,头部就移到潭水中央,但身体仍未抬出水面,想必它真的被某种东西锁在潭底。蓝纱女子等九虺稳住身子,目光一转,掠过众人,最后冷冷地望向李狂药。洪连海那三个人见此情况,怒火中烧,一直吹笛子的男人也停了下来。他们三个人自恃无惧,便齐头走过五条九虺,朝水潭这边走来。 那蓝纱女子并不理会,反而缓缓对李狂药说:“赶快下水,我没允许,谁都不准浮上来。” “为什么?”刘付狼搞不明白,不肯听话地下水,毕竟水里有那么凶悍的猛兽。 第20节 蓝纱女子并没有解释,只是镇定自若地望着冲过来的洪连海他们,眼神里还有一丝轻蔑。丁细细默不作声,脑海却灵光一闪,顿悟了一些事。接着,丁细细就忙叫李狂药和刘付狼赶快吸气潜水,越深越好。既然蓝纱女子稳住了九虺,潭底就是安全的,九虺那么凶,水下也不大可能还有其他危险的海兽。 李狂药对丁细细点了点头,随即把地上的金蛋拣起来,抛入水中,然后才跳下去。他们三人跟着金蛋沉入潭底,借着金光,这才发现水潭下的空间很大,水底有条很大的裂口,而九虺的尾部被埋进裂缝里,无法再拔出来。那附近有许多积石、海星、海葵等物,可见九虺被困在下面很久了,它挣扎了多年都没能脱出。九虺身上有许多密集的圆圈,一环接一环,李狂药觉得最少都有两千个。 隐隐地,李狂药还发现裂缝口有点红红的水流,而那阵红流都被吸进裂缝里,流向别处了。直到现在,李狂药才想起来,地面上的酒味红沟会不会就是九虺挣扎时受伤了,血液展转地涌喷到上层的水沟里?难怪红色怪流会时有时无,经历这么多年也未流尽,原来尽头不是酒,而是一条活蹦乱跳的九虺。 沉入水下后,大家为了不散开,纷纷攀在九虺粗壮的身体上,尽力不做太大的动作,免得一下子就要换气。九虺不能完全出水,它的身体上粘着许多牡蛎、海星和小虾,三个人伏上去就搓掉了很多覆盖物,把水里搞得浑浊不清。尽管他们不知道蓝纱女子为什么叫他们下水,但依旧不敢随便浮上去,就怕会遇到杀身之险。 大约过了半分钟,在水下听不到上面的动静,李狂药已经有点难受了,可还是强忍着不上游。又等了几秒钟,安静的水下竟震了起来,一声鹤鸣般的声音传了下来。跟着,水面上砸下来一个人,吓了李狂药一跳。那个人不是洪连海,而是另外一个中年男人,他浑身裹着层层血水,面目狰狞,在水下金光中恐怖至极。那一刻,李狂药觉得这情景很眼熟,再细想下去就忆起太爷爷李狐讲过这段事,在当时有个英军坠入黑池,情况和这个中年男人一样。 那中年男人已经死亡,落入水中后,整个人就僵直地沉到水底。九虺动了动身体,扬起潭底的泥水,那具尸体就看不见了。同时,金蛋也滚进了裂缝里,光芒就彻底消失了。李狂药憋气憋到极限,实在忍不住了,他就本能地冲向水面。黑暗中,丁细细感觉到有人向上游去,她便跟了上去,刘付狼也尾随其后。 李狂药一出水,马上在水中转了一圈,蓝纱女子还好好地站在九虺头上,而洪连海和另一个中年男人已经双耳流血,正狼狈地往回路逃去,掉了一支手电都没有拾走。看到他们逃走了,蓝纱女子没有追去,刘付狼就喊:“快去收拾他们呀!” 蓝纱女子不理不睬,转而对李狂药说:“捡起他们的手电,跟我出去吧!” 丁细细看到李狂药愣在水面上,便说:“快去把手电捡来,听她的!” “哦。”李狂药头脑空白,什么也没想,立刻爬出水面,把手电拿在手上。 此时,蓝纱女子默然转身,待九虺她送回对岸后,便将金笛架在淡淡的朱唇边,旁若无人地吹了一小段曲子。九虺听到曲子,竟生出一股怪力,不但从裂缝里把尾巴抽出,还将潭中的渎山大玉海打倒,让其落入水里。丁细细心说真是可惜,那么好的宝贝,竟然跌进潭底,恐怕日后要捞起来就难如登天了。可蓝纱女子不以为意,待九虺脱困后,她就叫李狂药他们自行游过来,还说潭底的九虺重获自由,现下畅游东海深处去了,水潭是安全的。 “真是个怪人!”李狂药呢喃了一句,便和丁细细、刘付狼靠着石壁边上游过去,免得打湿手电。 丁细细见那女人要走了,她就急说:“快游,她那么厉害,肯定知道怎么出岛!” “别急,她走不了多远。”刘付狼嘴上那么说,心里却很着急,不自觉地游得飞快。 李狂药第一个游到对岸,等同伴跟来了,他就想蓝纱女子刚才是不是杀人了?为什么李狐见过的情景,会在今天重现,蓝纱女子是用什么东西杀人的,还把洪连海等人吓走了?想着想着,李狂药就握紧手电,加快脚步去追那位蓝纱女子。 第二十九章 仙舟 他们没追多远,一阵冷风就灌进来,出口就在不远处了。李狂药很想知道,出口究竟在岛上的哪个位置,所以脚步又快了一些。当他们都赶至出口,脚下就出现了一堆堆的乱石,往上延伸的道路就露出了一个洞口。 天还没亮,恐怕刚到凌晨不久,李狂药打着手电,瑟瑟地朝双手哈了口气。白天时,海岛上还很热,到了晚上温度就大降。蓝纱女子的衣服那么薄,可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走在前头的她就跟飘在空中一样。李狂药满肚子疑问,正愁没人解释,他追上后想要刨根究底,但发现洞口的位置后就怔住了。 “这里是……”丁细细走向前,说道,“是不是我们来过?” “你们来过吗?”刘付狼问。 李狂药迟疑片刻,醒悟道:“这里是灰色石山下面的地洞!我太……太奶奶被埋在下面,还有那只黑猿!” 直到这时候,李狂药才明白,地洞里与深层的海蚀洞是相连的。他太奶奶还没认出他时,将他引入洞中,根本就没想过同归于尽,而是为了迷惑敌人。太奶奶死前把金片托付给他,他那时就觉得奇怪了,既然被堵死在地洞里,他太奶奶把东西给他有什么用。虽然黑猿帮助挖开了一个洞眼,但黑猿肯定也知道秘密,它后来选择与主人同葬,实在是令人惋惜。 地洞那时被堵死了,他们徒手挖不开,只得另做打算。可现在塞满地洞的石头已经泄进深层的海蚀洞里,打开了一条道,能融大家穿梭而过。李狂药想趁机埋葬太奶奶,可蓝纱女子走得很快,他一下子不能搬动那么多的石块,所以就先跟了出去。重回地面、重获新生,这让李狂药浑身舒畅,虽然没拿到珍贵的古酒,但性命还在,希望就无限大。 蓝纱女子走出来后,又要往海边走,李狂药深呼吸了一口,便叫道:“等等!你是谁?我们还没谢过你呢!” 蓝纱女子闻言停下,转身答:“不必谢我,我是应了你太爷爷的央求才来的,而且你和我一位故人的关系不浅,我也不愿意见你落魄。”说到这里,蓝纱女子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小的棕色瓶子,递给李狂药,并说:“这是同盛金酒坊当年要进贡清宫的烧酒,你可以拿去换钱还债。这个地方不必待了,我送你出去。” 李狂药战战兢兢地接过精巧的酒瓶,顿时闻到一股酒香,然后又问:“谢谢……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太爷爷不是躺在医院里吗?难道他病好了?”李狂药这么问,是觉得蓝纱女子在骗他,因为太爷爷不喜欢李海洋一家人,怎么可能去求别人来帮他们。 夜幕下,蓝纱女子宛然一笑:“你们的家事,我本不该多嘴,不过你说的太爷爷根本不是水狐狸。我只能说到这里,其余的等以后让水狐狸跟你解释吧。” 蓝纱女子说完就想走掉,丁细细见李狂药问不出什么来,便帮腔道:“你叫什么名字?” 蓝纱女子没有回答,径直朝外离去,李狂药见状就与丁细细、刘付狼追去。那女子既然有办法来到此地,肯定就有办法出去,她刚才也说要送他们离开。蓝纱女子脚步轻盈,几乎踏风而飞,让李狂药一阵好追,连话都问不出来,似是那女子有意为之。准备要到海边时,李狂药看见一艘船已经停在岸边,船帆上有条龙,正是他们在天亮时见过的那艘。 李狂药追到海边,上气不接下气,还叫道:“你到底是谁?大海石上的石像是你什么人?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我太爷爷不在医院,那在哪里?你倒是说呀!” 蓝纱女子来到海边,方才停住脚步,并柔声道:“我住在深山里,很少和外人往来,名字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倒是你,别再纠缠这些问题,快回去给家里救急吧。” 李狂药见问不出对方的身份,便说:“那我太爷爷在哪里?在医院里的那个人不是他吗?” “当然不是了。以后水狐狸会跟你解释清楚的,但他现在还不方便现身,这趟我就替他代劳了。”蓝纱女子见丁细细和刘付狼追来了,她就接着说,“我知道你心里很多疑问,不过这地方以后别再来了,我会驱散九虺,让它们永远离开此地。江连海这个人阴险歹毒,你以后要是遇到他,最好小心点。快上船吧。” 丁细细听到那段对话,料想对方不肯多言,便劝李狂药:“上船啦,再不走,你不怕你家有麻烦?” 刘付狼这时已经爬上船了,渔船上面没有发动机,都是靠木浆划动,他早想要弄清木制渔船能够无人自行的秘密。一上去,刘付狼才看见船头有根锁链,很像船锚,但链子那一头竟然套在一条九虺的脖子上。原来,这艘神秘的渔船能够跑动,都是靠九虺在帮忙。刘付狼肯定蓝纱女子会帮他们,便马上朝丁细细喊了一声,催她快点和李狂药上船。 夜里,李狂药焦心难熬,很想问个明白,但刘付狼催得很急,他只好先和丁细细往渔船上爬。李狂药上船后,以为蓝纱女子也会跟来,因为岸边没有第二艘船了。可是,那女子竟留在海边,并吹起笛子,让九虺迅速将渔船拉向岛外。李狂药按捺不住,想要跳下船,去追问蓝纱女子。却见,海边游来一条大九虺,蓝纱女子轻身一跃就落在龙头上,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一下子,蓝纱女子的身影就模糊了,但夜里的海风中却忽然传来她的声音:“到岸后,把链子解开,放了九虺。” 渔船已经开出一大段距离,蓝纱女子也离得很远了,但她的声音依旧清晰有力。李狂药懊悔不已,满腹疑问竟得不到解答,反添了许多疑问。诸如真假太爷爷是怎么回事?他太奶奶在岛上做什么?以前谁住在岛上,那么多古迹是谁搞出来的?蓝纱女子还说,这次是应他太爷爷央求而来,以及看在李狂药和她一位故人关系不浅的份上。可那位故人是谁?李狂药望洋兴叹,最后居然连蓝纱女子的名字都没问出来,真是太遗憾了。 丁细细沉默了很久,等船在孤海上急速飞进时,她才走到李狂药身边说:“想开点吧。我也很纳闷的,但现在活着逃出来了,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你手上不是有一瓶清宫贡酒了,我来给你估个价,到岸后马上联系买家吧?” 李狂药听罢,这才说:“谢谢你!不过这瓶子那么小,能卖多少钱?你连坛子都没拿到,真是让你白来了。” “能留住一条命就不错了,别太贪心。”刘付狼站在船头,忽然插了一句话。 接着,刘付狼就大叹:“九虺真是神了!你们有没有发觉,船开得好快,比船老大的船还要快几倍!” 丁细细刚接过酒瓶,没来得及细看,她就和李狂药看了看海面上。的确,渔船的速度飞快,不弱于机动马达。那条九虺很大,链子锁在它脖子以下的部分,因此拖船时并没有勒住它。李狂药见状就想起太爷爷曾救起英军战俘,一夜之间就流落到大海石上,中间隔了三天的路程,他怎么可能凭舢板船一夜飘来,莫非当时也有九虺拖船? 一时间,李狂药琢磨不透,便走进船舱里,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渔船不知是谁的,总之不大像蓝纱女子的。船上的东西铺满絮状灰尘,像是多年没人用过了。船舱里还有许多小竹篰,里面装满了卵石。李狂药随手捏起一颗卵石,顿时笑了笑,他太爷爷以前说这叫做压舱石,因为出海时船是空的,上重下轻经不起风浪,捕到鱼后才把压舱石抛弃以装鱼。可是,蓝纱女子却说他太爷爷是假的,真的太爷爷求她来救人。李狂药不知是该喜还是悲,也不知道假的太爷爷为什么要冒充,他们李家并非大富大贵,没有那个必要。再说,李狂药认不出假的太爷爷,那他的叔叔和父亲总不会那么粗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你还在想那些事?”丁细细走进船舱,安慰道,“这酒瓶我看过了,货真价实,要卖30万不难。虽然你家欠了50万,但这30万足够缓一缓了,以后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李狂药被这话分心了,忙问:“真的吗?这么小就能卖30万?你别哄我开心?” “我骗你干什么?”丁细细很正经,还认真地解释,真正的古酒的确很值钱。别看很多酒厂动不动就说自己的酒是“传承百年纯酿”,事实上那话掺水太多了。70年代,日常品奇缺,常见的几样必备品又都凭票供应。北京一度连散装酒都没有,当时这些‘纯酿’们都上哪去了?真正识货的人,他们懂得这些东西珍贵,自然肯出价钱的。 “因为老爹的关系,我也认识一些人,这事你交给我去办,不会吃你空子的。”丁细细很是诚恳。 李狂药信任道:“你尽管去办好了。对了,刚才我听那女把洪连海叫作江连海,她是不是搞错了?” 丁细细听到“江连海”三个字,脸色陡然大变,她立刻走出去问了问刘付狼,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船舱里。李狂药不明就理,刚想问怎么了,丁细细就告诉他,蓝纱女子没说错。原来,丁细细早就觉得洪连海面熟了,可就是想不起来。当听到“江连海”三个字,丁细细才恍然大悟,她曾在报纸上见过江连海一面。 第21节 两年前,甘肃有家酒厂生产假酒,毒死了好几个人。厂主后来跑路了,而厂主的儿子立刻撇清关系,还举报父亲的行踪,让他被判了死刑。但坊间流传,那批毒酒其实是厂主儿子搞出来的,他家人苦无证据,也没想到会被倒打一耙,所以苦水只能吞进肚子里。那家厂主姓江,而他儿子就叫江连海。 “果然够狠!”李狂药叹道,“我猜船老大也被害了吧,他后来都不见人了。和江连海在一起另外两个男人又是谁,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不过船老大应该是江连海的人,洪喜鹊也是。”丁细细肯定道,“他们不是说来岛上找人吗?八成就是找那两个老男人!他们也想来取九虺的血,希望九虺真的被驱散了,它们其实挺可怜的。” “唉!我先去检查船舱下面吧,谁知道那女人从哪里搞来一艘船,也许下面有死人!”说到这里,李狂药才想起来,一直没机会告诉丁细细,船老大的船里有具尸体。 “江连海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人!他要是杀了真正的船老大,装做船家的样子骗我们上船,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丁细细一边玩压舱石,一边说,“我就知道那些绍兴黄酒是他们解渴贪杯用的,祭海什么的都是骗人的把戏。可惜船已经沉了,我们也没证据说他杀人,他不举报我们破坏古迹就算好了。就是可怜了船老大一家人,他们是黑渔民,恐怕政府不会花力气去找他们。” 说着说着,李狂药就有点困了,丁细细和刘付狼也眼皮打架,想要大睡一场。九虺像是活的方向盘和马达,一直朝着一个方向游去,不需要他们去担心。就在他们要睡着时,一艘已经熄灯的渔船与他们擦肩而过,驶向大海石那边,而江连海正在海边处理船老大的尸体,以及等待别人来接他离开。 一夜过后,李狂药在船舱中醒来,他竟发现船已经开进岱山岛的黄鱼湾洞里,九虺正挣扎着,央求船上的人把它放走。李狂药推醒丁细细和刘付狼,接着就独自动手松开链子。九虺露了个头,跟着就潜入黑色的海下,无影无踪。丁细细见事情办妥了,便叫他们快点离开,这里是黑渔船的栖息地,待太久不好。 “真是一晚上就能回来,这是不是太快了?”李狂药惊讶地下船,然后跟着刘付狼走出湾洞。 “别跟我套近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刘付狼冷冷道,然后对后面走来的丁细细说,“你把酒卖了就快点回家,我先回去报信了,听见了没?” “一定啦!你走吧!”丁细细笑着保证。 刘付狼皱了皱眉头,知道丁细细不会骗他,于是就放心地离开了他们,一个人找船,当天就离开了岱山岛。李狂药有些失望,本以为经历了一番冒险,刘付狼那该死的脾气能改改。好在丁细细马上联系了一个名叫廖老二的商人,将蓝纱女子给的那瓶酒卖了出去,顺利地拿到了30万人民币。 廖老二是茶商,家住山东青岛,他本不做酒的生意,可他得了重病,命不长矣。而且,廖老二没有亲人,身上的钱又不能带到阴间花,于是就想尝尽稀罕之物,但求没白来人间一趟。那天,丁细细卖完酒了,想和李狂药离开青岛,马上回广东中山。可是,李狂药却注意到,廖老二的茶楼内厅里有一副白衣美女画像,看那样子竟和蓝纱女子有些相似。 李狂药疑问:“画上的女人是谁?” 廖老二摸着酒瓶,咳嗽一声:“她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可惜你们无缘得见了,她应该永远都不会出现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走不动了,本来想着香港准备回归了,去见这女子的另一个朋友,恐怕也……” 李狂药见廖老二咳出血来了,便和丁细细一起告辞,不敢再打搅人家休息。不过,丁细细也觉得那幅画里的女人很面熟,神情很似蓝纱女子,但又不太像。也许,画作比较难把握,所以画得不真。李狂药为了弄清蓝纱女子的身份,想和丁细细第二天再去拜访廖老二,可第二天却惊闻廖老二在医院里深度昏迷,很难再清醒,恐怕也撑不了几个月了。 丁细细总觉得这事太巧了,可人家昏迷了,奄奄一息,她就只好和李狂药一起回中山市,准备解决李家的困难。可是,他们却没料到,一回中山就遇到了更奇怪的事。 卷二 白堕天盉 第一章 神秘博士 晚上,李狂药在火车的硬卧车厢里,摸黑地数钱,数到深夜都没睡着。那些钱是卖酒得来的,茶商廖老二当面付全现金,十分爽快。李狂药头一回见到那么多钱,当着人家的面,没好意思一张张地数,直到火车开出青岛了,硬卧车厢里的灯也熄了,他才重复地数钱。 丁细细睡在对面的下铺,车厢里还有其他人,李狂药不敢声张,就怕有人抢他的钱。数到半夜,李狂药手累了,索性就把钱又塞回包里,琢磨着还有20万块怎么还回去。前段时间,他们家里借了50万的高利贷,虽然现在赚了30万,能够缓一段时间了,但20万还是个大窟窿,必须尽快填上去,高利贷的利息可不是闹着玩的。 离开中山的日子有近半个月了,李狂药很想家,想着想着又念起太奶奶来。在摇晃的车厢里,李狂药摸出那张金片,研究了几天,他还是搞不懂金片有什么玄机。那卷蓝绸笛谱也甚是深奥,上面的元朝笛符早就失传了,丁细细也不能认全。这么的疑问困扰着李狂药,他总觉得心很累,比离开中山时更累。 不过,丁细细很仗义,知道李狂药还差20万块,便说先把钱送回中山再说。至于那20万块,他们再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她就偷她老爹收藏的古酒去变卖。李狂药只当是玩笑话,笑着道谢,心里却是挺感激的。如果没有丁细细,他不仅会在大海石丢掉性命,也没法把酒卖出去。 两天之后,李狂药回到广东中山,但却听闻李狐已经去世了。在离家前,李狂药在侯王庙听到叔叔李光辉的对话,好像李狐复原的机会很大,怎么会一命呜呼了?李狂药回到家里问了父母,才知道是李光辉哭穷,假说交不起医药费就把李狐接回家里,没有进一步的治疗。这病一拖了两天,李狐就咽下最后一口气,撒手赴黄泉去了。 李光辉这厮花尽心思,想要霸占家产,长者一死,他就大放阙词,指责李海洋一家人没有孝敬过长者,因而继承遗产的事轮不到李海洋。事实上,李海洋一家人早被李狐轰出来,靠自己的力量混饭吃了。而李狐住院时,李海洋一家正好借了高利贷,所以没能支付高额的医疗费用,只提了点营养品去看望。李海洋早就心灰意冷,从没想过分遗产,既然弟弟那么说,他就应承了。 哪想到,遗产的事竟峰回路转,叫每个人都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奇妙。 原来,酒馆的帐簿一直由李狐掌管,而他已经欠了很多笔钱了。李狐之所以年年要在醉龙节上折桂,就是为了让生意继续火红,以便赚钱还债。可如今酒厂遍地开花,私酿酒馆早经穷途末路,慢慢退出历史舞台了。在李光辉把遗产继承后,债主就踏破他家的门槛,疯拥地来追债。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同样爷债孙还也合理。李光辉咨询了律师,想让李海洋一家分担债务,可被告知谁全额继承了遗产,债务就由继承者完全承担。李狐的外债有近百万,卖掉家宅及部分存款才勉强还得清,可这样一来,李光辉一家人就没占到便宜,反而还要倒贴了。 回到中山的当晚,李狂药在家里得知此事,想要幸灾乐祸,却被他父亲骂了一句。李海洋不喜欢弟弟,可他认为到底是一家人,如果不团结只会被外人欺负。现在酒厂越做越大,小酒馆又彼此看笑话,大家的处境都很难。李光辉变成这副德性,也非自愿,多多少少和被李狐娇纵有关。 李狂药知道父亲心善,便没有纠结这事,只要叔叔别把债务推给他们家就好。晚上,李狂药让父母把门窗关上,然后就把30万块钱堆在他们面前,叫他们明天就把钱都还上去。李海洋见到那么多钱,立刻就问李狂药是不是抢银行了,他只当儿子半个月前是哄他开心,没想到真得让儿子找到钱了。 李狂药费了很多唇舌,把东海奇遇简单地说出来,但危险的遭遇通通省略了。李父和李母半信半疑,当听说帮了大忙的丁细细住在旅店里,便想请她明天过来吃顿饭。李狂药知道父母是想确定,他是否撒谎,所以当下就点头答应,而且他也正有此意。 他们一家人数钱时,李狂药又想起东海上的事,于是就旁敲侧击地向父母问了点事。关于太奶奶、太爷爷、蓝纱美女、黄漆木箱都问了个遍,可李海洋夫妇毫不知情。正当李狂药问得嘴巴干了,想放下手里的钱去喝水时,他没抱希望地随口问了一句:“那你们认得黑老三这个人吗?” 猛地,李海洋夫妇手里握的钱掉到地上,洒了一大片。李狂药惊愕地停住脚步,望着父母,忙问:“怎么了?你们真的认识黑老三?他人呢?” 李母迟疑地转向李海洋,眼神慌张,这时李海洋就答:“狂药,你问黑老三的事做什么?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李狂药吞吐道。 李海洋不放心,便叫李母先把钱收好,然后把李狂药单独地叫到卧室里,追问他如何得知黑老三这个人的。李狂药哪敢把东海的遭遇全盘托出,为了不吓坏父母,他就编了谎话,说在东海孤岛上见过一行石头刻字,那石面上留名“黑老三”的字样。李狂药很少骗父母,这段时间连续撒谎,害得他心神难安,总觉得出门就会被雷劈死。 半饷,李海洋都没说话,当儿子追问了好几次,他才慢慢地松口。黑老三真名叫张清玄,是山东海阳市人,因为他人黑,在张家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叫他黑老三。85年的一个夏天,黑老三到李狐家里做客,李狐爱面子,全家吃饭时把李海洋一家也叫来了,以显得全家其乐融融。 据李狐的介绍,黑老三在文革时受过特殊照顾,1972年远赴海外留学,是文革期间被送出去留学的第一批人。文革结束后,黑老三就学成归来,成了一个生物学博士。这个分量在80年代很重,李家人听到这句话,纷纷投来崇敬的目光。同时,李家人也很困惑,像黑老三那样的学术派,怎么会和酿酒的李狐混到一起了? 对此,李狐没有过多的解释,只说是生意场上认识的好朋友。那天之后,李狐就外出了一段时间,很久才回来。可有一天,公安们竟找到李狐,盘问了他一天。后来,李家人才得知,黑老三失踪了,公安是来查找线索的。这件事闹得很大,广州的一份报纸在当时还全版刊登,将细节疑点列了出来。 李海洋还记得,报纸上说黑老三失踪前留了一封信给家人,信里对去处和理由都含糊其词,惟一用肯定句式说的就是,“我一定会回来。”黑老三出走前,没有任何征兆,前一天还约了女朋友的父亲在第二天见面。事后核查黑老三的住所,东西几乎都在,连身份证都在家里,一切就像黑老三很快会回来一样。 李狂药听得一愣一愣的,可又觉得不对,于是问:“黑老三在85年来过太爷爷家里?你真没记错?”同时,李狂药在心里想,黑老三的《海底两万里》扉页写了“83年7月21日”,这么说他当时逃出来了,海蚀洞里的尸体不是他的? 李海洋答道:“我当然记得了,应该是85年7月的时候,因为有公安来问嘛,还问了好几天呢!” “那他和太爷爷为什么认识,你们都不知道吗?”李狂药奇道。 “你太爷爷对我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会告诉我?”李海洋叹道,“倒是听人家说,黑老三失踪引起大风波,有人会从山东找到广东,是因为他失踪时带走了一份机密文件。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份机密文件是黑老三做学术研究的成果,天知道研究出什么来了。” “你不会有什么事还瞒着我吧?”李狂药疑问,因为他父母刚才听到黑老三的名字,手上的钱都吓得松掉了,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李海洋被儿子连连追问,他才小声说:“你太爷爷现在不在了,我才敢跟你说,但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李狂药见到这个架势,心说他猜得没错,果然还有事隐瞒着,可他却没想到他父亲会说:“我知道黑老三去哪儿了,他出了什么事我也都一清二楚。” 第二章 变故 7月的那个晚上,李家人宴请黑老三,宴席结束了,李海洋和老婆回到家才发现家门钥匙落在李狐的酒馆里了。李狐让老婆和儿子在家门口等着,自己一个人返去拿钥匙,可那次却窥见了一件惊人的事。 那时候,李光辉夫妇正牛气冲天地指挥服务员收拾饭桌,看到李海洋要找钥匙,他们就说饭厅都打扫干净了,东西全部倒在后门的垃圾箱里。李海洋料想,弟弟肯定看见钥匙了,因此故意地把钥匙混着地上的垃圾一起丢出去了。李光辉随便指了条道,叫李海洋顺着前厅走到后面,还叫他直接从后门走掉,拿了钥匙不要再往前门走。可从后门走回家,要多走很远的路,李海洋只当弟弟不懂事,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穿过前厅到后面去了。 前厅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后面是李狐等人的住所,那晚李海洋走过去时,听到有人在吵架。听那声音,竟是黑老三和李狐在争执着什么。李海洋心说,吃饭时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翻脸了?吵着吵着,李海洋觉得他们要打起来了,所以想去劝架。李狐住在一楼,穿过前厅就能看到,李狐见门虚掩着,便大胆地去上前做和事佬。 第22节 怎知道,李海洋刚走近,房间里的争吵声就停下来了。一刹那,李海洋听到一声闷哼,像是有人被敲晕了。隔着几步的距离,李海洋屏住呼吸,从门缝往里瞧了一眼,然后就吓了一跳。黑老三已经倒在血泊里,头部猛地流血,而李狐手上着握着一个带血的烟灰缸。李海洋看到这事,吓得魂飞魄散,他什么都忘了,一溜烟就从后门逃出李家酒馆。 那晚,李海洋展转难眠,睡觉时把这事跟老婆说了,并问到底该怎么办。他老婆知道爷孙合不来,便要李海洋别多事,就当从没看见过。果然,第二天过后,李狐就说黑老三已经走了,他后来也出去了一段时间。等李狐从外地回来,公安就上门调查黑老三的失踪案,而李狐却矢口否认黑老三的失踪与他有关。 李海洋装疯卖傻,没有声张,可他听说李狐否认了,心里就想黑老三的尸体肯定被处理掉了。风声过去后,李海洋想了很久,就是搞不懂李狐为什么要杀了黑老三。按理说,黑老三给家人留下信件,承诺一定会回来,那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让他离开,因为黑老三走前还约好女朋友的父亲见面。黑老三写完信后,按时间来计算,应该是直奔广东了,警察也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来到李家追查。 李狂药听父亲把话说完,诧异地问:“这是真的吗?太爷爷以前杀过人?这么说,我以前也见过黑老三?那晚吃饭的时候我应该也去了吧?” “你是见过黑老三,但你那时还小,当然不记得了。”李海洋答,“再说了,你不知道黑老三失踪的事,肯定没什么印象了。这事我现在告诉你,你千万别对任何人讲,懂吗?” 李狂药点了点头,答应父亲会保密,他也没想过把这事宣传出去。可李狂药一想到太爷爷以前杀过人,害得黑老三一家陷入无尽的痛苦里,他的心就很闷。李海洋看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去拿钱还高利贷,于是就叫儿子快点休息,出去了半个月肯定也累了。但李狂药站起来后,又问那晚李狐和黑老三在吵什么,黑老三带走的机密文件是不是落在李狐手里了。可惜,李海洋那晚吓坏了,已经不记得他们争吵的内容了,他也不愿意再去琢磨。 深夜,李狂药睡在自家的床上,又开始想东海上的事。他不相信太爷爷会杀人,也不相信太爷爷会对他们一家人如此冷淡。蓝纱女子既然说她受真李狐所托而来,那真李狐一定还活着,并且很关心他们一家人。可是,李狂药该上哪去找太爷爷,蓝纱女子从那晚以后也没再露面。 由于睡不着,李狂药就爬起来打亮灯,一个人研究蓝绸笛符和金片。金片半透明,柔韧耐磨,怎么搓都不烂;蓝绸上有500个笛符,皆是元朝的一种古符,丁细细勉强认出10个,还有490个像天书一样。李狂药对着这两样东西发呆时,忽然间就听见他父母在商量,要不要把30万块先挪一部分给李光辉一家人,免得李狐经营的酒馆就这么被卖掉。 “你们真是烂好人,叔叔他们未必领情!”李狂药听到窃语,心说,“这30万来得容易吗?我差点回不来了!” 李狂药虽然那么想,但他没有反对,正因为父母的善良,他才对父母有种强烈的崇敬感。次日早上,李狂药刚迈出房间,李海洋就来跟儿子商量,把20万先借给李光辉,其余10万拿去还高利贷。李海洋本以为儿子会不答应,当得到肯定的答复时,他就马上和儿子走出家门,拎着钱去给李光辉解急。 那天,李狐的酒馆里挤满了债主,他们大吵大闹,逼李光辉马上还钱,让他叫苦不迭。然而,拥挤的酒馆里竟有一个让李狂药很熟悉的面孔,让他很是诧异——那个人就是江连海。 “妈的,这家伙还敢来?要是被刘付狼看见,非打死他不可。”李狂药一边走进去,一边打量里面的人。 在江连海旁边,还有一个中年男子,雄赳赳的模样,不似其他债主那般猴急。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江连海就站着,气也不敢大喘一下。李狂药狡尽脑汁,想了很久,就是记不起在大海石上的另一个中年男子是不是眼前的那个人。因为那时光线不足,情况危急,所以李狂药只记得江连海的样子。 一进前厅,债主们就转头望过来,李光辉看见哥哥一家人来了,马上大喊:“哥!你来了!” 李狂药一阵反胃,看尽人间冷暖,在他父亲把钱交给叔叔后,他就马上叫父亲快点走。可江连海身边的中年男子却叫李海洋一家人别急,他正好有事想和李光辉商量,不如让李海洋也来凑凑热闹。李狂药倒不怕江连海捅出大海石上的事,说出去对谁都不好,所以就停下来听那个中年男子要说什么。 “我叫万长青,在山西开了一家酒产,勉强过得去。以前就听说李狐老哥的名声,现在他去了,我想盘下他的酒馆。如果李家人愿意,我可以帮你们把债还清,但酒馆里的东西都必须留给我。”中年男子说话时不紧不慢,完全没把其他债主放在眼里,而且语气很狂妄。 李光辉听了就答:“不行!东西都给你了,我们住哪?” “那我多付20万,足够你另谋生活了。”万长青边说,边用手指敲打椅子的扶手。 李光辉顿时喜出望外,其他债主也松了口气,可李海洋却不答应:“不行!爷爷的家产,谁都不准卖!” 李狂药满头雾水,以为父亲中邪了,他们又没继承家产,哪轮得到他们着急上火。即使真有那个孝心,还不如每年多烧点纸钱给太爷爷。这种老古董的酒馆支撑不了多久了,光看看欠下的巨债就知道了,迟早要被酒厂挤倒的。李狂药暗说,这种烂摊子谁要谁倒霉,老头子你倒是快点跟我回去,别瞎捣乱好吗?万长青爱买,就让他买去,到时候让他亏死,最好连肾也亏。 不过,好说话的李海洋这次无比固执,就是不肯出卖李狐的酒馆,李光辉急了就跳出来说酒馆由他继承,卖不卖都是他做主。而且,李海洋没办法一下子还清巨债,债主们当场威逼,都快要动刀子了,纷纷要马上拿钱。李狂药见大家向父亲喷火,忙捞起袖子,想要跟这些人干一架。 “动手干嘛?”李海洋在人群中拦住儿子。 “你看你干的好事,别人的良心早被狗吃了,你还来帮他?”李狂药气道。 其他人齐声大吼,逼着李海洋父子滚出去,他们必须现在拿钱,否则酒馆不卖,他们也会马上拆掉。李狂药虽不懂父亲的心思,但他不忍看父亲焦心,可眼下又没有办法。有时候,一个人再有志气,也敌不过金钱上的困难。火药味越来越浓,债主就真的动手了,可他们不是李狂药的对手,一下子就被打退了。有几个人没有力气,只会抓人衣服,李狂药没受伤,身上的衣服却被他们撕烂了。 场面失控了,万长青怕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于是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说:“等一下!大家别急!李家兄弟们,你们也别怕,我不会占便宜的。如果李狐老爷子留下了什么好东西,能够卖钱的话,李光辉老弟早就卖掉了,对吧?这间酒馆也不赚钱,我没指望看它发财。只不过很佩服李狐老爷子的坚持,所以想盘下来当做怀念,反正你们也经营不下去了,不是吗?” 李家人听到这些话,都觉得很在理,就连李光辉也在点头,早几天他就清点过家里的东西了,能卖的东西早就卖掉了。什么古酒、古董之类的,李光辉怕不识货,还请行家来检查过,就怕错漏了哪件宝贝。既然现在有人上门出大价钱买下来,李光辉求之不得。可李海洋坚决不同意,那份固执让李狂药总觉得很奇怪,同时心想老头子不会疯了吧……等等,难道老头子担心黑老三的尸体埋在酒馆里,他怕有一天会被人发现? 万长青这次远道而来,绝非是为了李狐的老酒馆,他们之间看不出有什么交情。既然万长青出大手笔,那他肯定看中了酒馆的某个东西,而这东西是李家人瞧不透的。李狂药觉得家里肯定没什么宝贝了,要有就是黑老三的尸体。想到这里,李狂药就颤了一下子,也许万长青并不是想揭穿李狐杀了黑老三,而是想要拿份机密文件。 可一个酒商干嘛对那份文件这么感兴趣,文件里有什么内容? 第三章 酒神巴克斯 渐渐地,李狂药意识到闹剧不简单,酒馆里一定有玄机,只不过李家人还无法参透。万长青肯出钱买酒馆,足见他要找的东西价值不菲,且被李狐藏得非常好。否则,万长青大可以夜里翻墙进来找,不必花大钱买间破酒馆。李狂药思前想后,终于站到父亲这一边,不再同意把酒馆卖掉。不为和李光辉斗气,也不为争李狐留下的家产,只为给李家争口气。 李狂药打定主意了,便对大伙喝了一声,同时目露凶光,叫其他债主都有点胆寒。万长青暗骂,真糟糕,刚才真该快刀斩乱麻,现在这臭小子肯定起疑了。李狂药发现万长青正瞪着他,他也不服气地瞪回去。可那么多钱,李狂药实在拿不出来,总不能把债主们都杀掉。 这时候,酒馆就走进来一个女人,李狂药起先以为又来了一个债主,回头一望才看见那是丁细细。他们回到中山市以后,分开住了,俩人还没来得及交谈。丁细细径直走到李狂药身旁,看到他衣衫被撕烂了,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也帮他打一架。不过,丁细细只是拍了拍李狂药肩膀,对他使了个眼色,暗示让她来圆场。 只听,丁细细声音洪亮地说:“大家都是来讨债的?那好,先把借条拿出来,我一一核对。该还的,肯定一分不少地还回去,大家放心。” “你是谁啊?”债主们喊道。 “我是李家的亲戚!” 李狂药觉得奇怪,不知丁细细要干嘛,想要问她,却被她用手挡住了。其他人听到这句话,竟有些迟疑了,只有几个人拿得出欠条。有的也拿得出来,但欠条规定的还款期限都是半年或数个月之后。丁细细迅速地把欠条看完,精明地盯着那些债主,什么也没说就把欠条先递给李狂药,然后悄悄耳语了几句。 李狂药先是一慌,随即镇定下来,大声道:“欠条我都看过了。只有两个人的钱是必须在这几天还上,其他的不是要过半年,就是没凭证。要是我太爷爷欠了钱,我们李家人一定还,但都要按规矩办事。还钱期限没到的,请先回去,没凭证的,去找凭证来。如果想留下来闹事,我也乐意奉陪。” 这句话说出来后,债主就交头接耳,胆小的马上跑掉了,胆大的骂了一句也逃了。他们都知道李狂药不好惹,万一真惹急了,搞不好真的会动刀子。况且,这些人理亏,本来就是闹事的,他们都怕李狐死了,李家子孙没人还债。现在有了李狂药的当众保证,他们才肯离去。剩下的两个债主里,他们加起来的债款足足有30万,正好是李狂药卖酒得来的钱。为了争一口气,李狂药就当着父亲的面,把李光辉手里没摸热的钱夺回来,再将家里准备还高利贷的那些钱取过来,好不容易才将债主们一并打发。万长青见到这情况,气得冒烟,可又没好明着动粗,只能和江连海恨恨地离开酒馆。 李光辉看见人都走了,忙问李狂药是不是真能把债务还清,要是还不了,他宁可马上去求万长青回来。李光辉再笨,也看得出酒馆很难经营下去了,有人愿意出大价钱买下来,那真是祖宗保佑。李狂药厌恶叔叔的嘴脸,点了点头就没再说话,而是让父亲和他叔叔在大厅聊天,他和丁细细想在酒馆里找一找,是不是有万长青感兴趣的东西。 李光辉和老婆相顾无言,本想阻拦,可念在李海洋一家人帮还了30万债务,他们没有多加阻止,只说不能随便把东西带出去,也别去翻他们卧室里的东西。其实,李光辉也想趁机盘问李海洋,到底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他哥哥一家不是很穷吗?李狂药在场的话,李光辉可问不出口。 从大厅走到后头,李狂药才对丁细细说:“刚才真是谢谢你,我都没想过这些细节,还是你细心。” “有的人最喜欢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别给他们镇住了,该查的就该查清楚。”丁细细一边说,一边观察酒馆后的情况。 “对了,你也看见江连海了吧?”李狂药问。 丁细细点了点头,但她让关注的人不是江连海,而是万长青那个人。万长青在山西开了一家酒厂,生意一般,却十分富裕。说起来,万长青不是靠酒厂赚钱,而是因交易古老酒器而飞黄腾达的。很多人都以为,瓶中酒才是最珍贵的东西,小小的酒瓶、酒坛等酒器虽不起眼,而其中却蕴含着陶艺、绘画、书法、传说、风俗民情等为一体,很是难得。 多年前,万长青就名声在外了,而他名声大噪的则是缘起于一件青铜酒器。历史上,流传下来的青铜器少之又少,许多人以为是其本身有铜绿毒素,而且制作困难,厚重难运,所以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式微了。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根本原因。据史书记载,隋朝曾以商周酒器狞厉恐怖形象不祥为由,在全国大规模地毁灭;宋代又以商周钟鼎酒器怪异神秘为祟,再次毁灭无余,所以后世很难见到传世青铜器物。 在80年代,万长青寻来一把战国时期的青铜酒壶,与外国人做了一笔交易而在酒人的圈子里出名了。当然,中国有法律规定,春秋战国的青铜器不允许交易,仅归国家所有,但私下里还是有很多收藏家做了手脚的。 李狂药听到这一段,忙说:“万长青的胆子那么大?” 丁细细笑道:“你以为乖乖酿酒能发财吗?这些都是我老爹告诉我的,万长青也去过我家,我见过他几次。” “你们认识?那刚才怎么没打招呼?”李狂药不懂。 “只见过面,假惺惺地聊过几句,你以为就是朋友了吗?”丁细细回了一句,然后走到酒馆后的空地上,随便踩了几脚。地上铺满了鹅卵石,近期不像有人翻动过,但不能保证很多年前是不是有人在下面埋过东西。酒馆不大不小,要翻天覆地找一圈,这不可能,李光辉也不会同意。而且,李狂药很肯定,他叔叔早就那么干过了,用不着他们去操心。 第23节 趁着间隙,李狂药就把黑老三的事告诉丁细细,他们已经知道真假李狐的事,俩人都认为真李狐没杀人。事隔多年,李狂药拿不准,尸体当时是怎么处理的,但现在找尸体不太合时机,所以这事就先暂罢了。可是,万长青不远千里赶来,这证明酒馆里一定有罕见奇珍,他若没有把握,肯定不会露面。 那万长青那老家伙想要什么呢? 李狂药站在后屋的空地上,看来看去,没有任何发现,丁细细也想不明白。接着,李狂药注意到后屋角落有一堆很大的灰烬,于是和丁细细一起走过去。那些东西都是李狐生前留下的,李光辉怕死人的东西会让酒馆生意不好,整理出来想要烧掉。灰烬里都是李狐的照片、报纸、毛巾、衣服等物,没有价值,留之无用,李光辉也不需要以物凭吊先人。 因为有债主找上门来,李光辉忙着应付,东西只烧了一半,还没烧干净。李狂药心疑地翻了翻,竟从暖暖的灰烬里抽出一本被烧了一半的相册。丁细细知道老人家喜欢收藏照片,借以怀念当年,随即就提起兴趣来,要马上看没被烧完的照片。李狂药扫了扫相册上的火灰,站起来后就慢慢地打开,可惜里面的照片被烧焦了,许多画面都没办法辩识了。 翻到一半时,李狂药就双眼一亮,心说不会吧?丁细细也很纳闷,因为有一张被烧了一角的彩色照片上,有一堆古老的酒器,其中有一样就是渎山大玉海。看照片的背景,肯定不是北京的北海公园,也不是大海石下面的海蚀洞,倒像是在一个土窑里。照片的正反面都没写字,看不出是从什么时候照的,照片上也没有人,不知道是不是李狐拍的。 “渎山大玉海还有第三个?”李狂药低吟道。 “我倒不关心这个,你看渎山大玉海旁边的那个酒壶,或者是酒瓶什么的,它应该是青铜器吧?”丁细细认真道。 “是又怎么样?”李狂药疑惑地问。 “那就奇怪了!照片上的土窑里有这么多酒器,如果真是古物,那……”丁细细欲言又止,似是看出了端倪。 “你说啊!”李狂药追问,“这应该就是万长青要找的东西吧?他以为都藏在我太爷爷家里?” “差不多吧。”丁细细随口答一句,然后才严肃道,“渎山大玉海旁边的酒器好奇怪,你注意看它身上的花纹,应该是一个人的模样,你觉得眼熟吗?” 李狂药端详了一会儿,心说我怎么认识,总不会是丁细细的哪个亲人被雕刻在青铜酒器上。可丁细细却说,那并不是她的亲人,也不是中国人,而是罗马古国的酒神巴克斯。酒神传说无处不在,在罗马宗教中,还有为酒神巴克斯举行的酒神节。巴克斯图像可以在镶嵌画、悬挂在房子和酒馆墙壁的油画、家庭里各种物品中发现,石棺上也是。没有其他神的形象如此广为传播,甚至维纳斯也没有。 “你没认错吧?”李狂药不大相信。 “我家就有一幅巴克斯的油画,从小看到大,怎么会认错?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等等,你是说……”李狂药恍然大悟地说,“青铜器在春秋战国就没落了,而那时世界各地还没有联系,罗马古国的酒神巴克斯出现在中国的青铜器上,这不合常理?” 丁细细回应了一个肯定的眼神,表示李狂药没有说错,她正是那么想的。再说了,中国从商周开始,有很多次禁酒令,不止不让酿酒和贩酒,连喝酒都是要杀头的,谁还敢搞酒神崇拜。青铜古器存在于那个时段,之后的时代里就没有这种东西出现了。既是如此,那为什么异国的酒神会跑到中国的酒器古物上,而那时几个大陆还没有过接触。 这问题实在很困扰人,丁细细从一张照片找不出答案,只能当那是近代制作的东西,所以才会出现不合理的现象。可是,渎山大玉海居然还有第三尊,这让李狂药和丁细细都摸不着头脑,也很好奇那些东西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如果他们能找到,那要再赚点钱回来,肯定易如反掌。 这时候,李光辉假情假意地和李海洋合好了,还请他们一定想办法把债务还了,以后大家依旧是好兄弟。李光辉估算时间差不多了,便到后屋把李狂药请出来,送着他们一家人走出酒馆。李狂药怕李光辉怀疑,听到脚步声了,立刻就把相册上的照片扯下来,放进口袋里。 人终于走光了,李光辉就叫老婆快去做饭,他要把没烧完的遗物都烧干净。李光辉从屋里拿出一瓶汽油,又倒了几滴下去,然后才点火把东西彻底烧干净。可是,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堆灰烬里有一袋牛皮纸装的文件,它虽然被烧了大半,但仍能看出封面写了三个字“张清玄”。 李光辉站在一旁,被烟火呛了一下,当即就骂咧咧地转身走掉:“这死老家伙,什么好东西都没留下,别想我给你烧纸钱,让你在下面多受点罪!” 第四章 白堕天盉 那天下午,李狂药从叔叔家回来,路上苦笑个不停,总觉得生活很讽刺。在东海时,李狂药几次险些丢掉性命,不为发财,只为帮家里还债。如今,家里的高利贷一分没还,反倒多出近百万的巨债。 在走出酒馆时,丁细细看见一个衣衫破烂的中年男人,一直盯着他们。那男人看似乞丐,眼神却炯炯有神,不像寻常人。丁细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那乞丐,可一下子想不起来,再加上李海洋老和她说话,她也没来得及多想。 回去的路上,李狂药愁容满面,不知去哪里找一百万。快要走到家了,李海洋就邀丁细细在他们家吃晚饭,俨然把人家当成儿媳妇了。李狂药不好插嘴,只好任由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进了李家后,丁细细就被李母拽到一边,唠唠叨叨,李狂药根本没有机会和丁细细说话。 好不容易,熬过了晚饭,李狂药想和丁细细商量点事,没想到对方却抢先一步了。只见,丁细细将李狂药叫出李家,走到夜幕下的街上,不停地张望四周。夜里灯光闪烁,人声鼎沸,小吃满街,好不热闹。李狂药以为丁细细还没吃饱,便想问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丁细细光顾着环望,听到有人问她,便摇头说不饿。就在他们走到一条僻静小街里时,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坐在一棵樟树下,忽然把腿伸直,差点绊倒李狂药。 樟树下灯光昏暗,看不清楚,李狂药没有防备,几乎一脚踩在人家的腿上。亏得李狂药身手好,踩下去的脚一踢,整个人就跨到前面去了。丁细细朝树下瞅了瞅,顿时喜出望外,忙叫李狂药快过来。李狂药烦心不已,哪有心思捉弄乞丐,可丁细细硬是把他拉到樟树下,还一起蹲了下来。 “王老伯?”丁细细试探地问了一句。 那男人沓拉着脑袋,点头道:“丁老妖的女儿挺机灵嘛,只见过我一面,居然还记得我的模样!” “什么老妖不老妖的,不准乱说!”丁细细恼了一句,又和气道,“王老伯,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时候,李狂药闻到一股很熟悉的酒味,好像不久前遇到过。想了想,李狂药心中大惊,这不是前阵子在东海见过的龟灵酒吗?虽然他不及丁细细那般厉害,但这味道太特别了,他绝不会闻错了。那些龟灵酒都是稀罕之物,酿不酿得成,全看天意,因此也是无比珍贵。李狂药料想,树下之人定是奇人,于是就耐心地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狂药才从交谈中得知,那个“王老伯”真名叫王欧阳,以前在内蒙古的包头市开酒馆的。丁细细在东海说过,包头市有一条龟灵巷,巷里的王老人就是龟灵酒的祖先,而王欧阳正是那位王老人的子孙。王欧阳不喜经商,也不喜与同行勾心斗角,很早就把酒馆卖了,一个人在天南地北游荡,见识很广。丁细细想起见到的人是王欧阳,于是就和李狂药出来找他,希望能让他看看照片上的背景是在哪个地方。 王欧阳听完丁细细的请求,便转向李狂药说:“年轻人,你不嫌脏的话,就跟我坐下来喝口酒吧。” 李狂药闻到酒味,谗虫早就被勾出来了,他接过抛来的金色葫芦就饮了一口,跟着王欧阳坐到树下。丁细细不肯坐,只站在说:“王伯伯,我老爹说你心肠最好了,拜托你告诉我们,照片上是哪个地方?李狂药真的需要钱救急,你今天在酒馆外也听到了吧?那个讨厌的万长青……” “我都听到了。”王欧阳打断道,“万长青那老家伙不简单,不过你对象挺有骨气,这个忙我倒是愿意帮。” “才不是对象呢!”丁细细脸红道。 李狂药摸着金葫芦,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摸出怀里的照片,递过去说:“王老伯,这是我在太爷爷家里找到的东西,你看得出那是哪里吗?” 王欧阳接过照片,在昏暗的樟树下看了一看,便冷笑一声把照片还回去。有几个路人经过,以为树下的人是卖毒品的,吓得快速地奔过,没敢停留窃听。李狂药接住照片,不知道王欧阳是否看清了,因为树下的光线太暗了,还有贪香的蚊子围在旁边,叫人心烦。王欧阳不客气地把金葫芦拿过来,大吞一口,然后才笑着说:“果然没错,白堕天盉(音同和)在水狐狸手里!” “白堕天盉是什么东西?”丁细细好奇地问。 李狂药心说,丁细细见识广博,连她都不知道的东西,他更是不可能知道了。听“白堕天盉”这四个字,傻子都知道,那绝对是一件值钱的奇珍。两个年轻人焦急地想听故事,所以都安静下来,等王欧阳告诉他们。可是,王欧阳喝了一口酒后,就卧在樟树下要睡觉了。丁细细急了,想要拍醒王欧阳,却听对方说了一句话:“快去准备,我明天和你们去一趟甘肃的积石山县,今晚我就睡在这里。” 李狂药愣了愣,哪有这样的人,说去就去,话都没说清楚,谁知道你是不是人贩子。丁细细却兴高采烈,马上拉起李狂药,跑回去准备行李,和李家父母告别。对于近百万的债务,李家父母很是头疼,但丁细细向他们保证一定能想办法筹到钱款,还说那三十万不是拿回来了吗?李狂药知道父母不放心,便说自己不会干杀人抢劫的事,最多半个月就回来。 话虽如此,但李狂药心里没底,当把父母应付过去了,他就问丁细细为什么如此信任王欧阳。这一问,李狂药才得知,王欧阳为人真是不简单。一个没钱的人,要想有名头,自然是要有一番本事的。相传,王欧阳年轻时被家人丢到古墓里,关了很多天,就是为了学习如何酿出龟灵酒。龟灵酒又叫坟头酒,是一种很特别的酒,与古物有很大的关联。 王欧阳讨厌古法酿酒,等家人都仙去了,他就离开了包头市。王欧阳爱酒如命,天下间什么酒都要尝一口,可谓是真正尝过百家酒的高人前辈。再加上,王家有一套龟灵酒法,自知哪处古迹适合藏酒,所以古酒也没少尝。若论酒商里的见识之广,即使是丁细细的老爹也要让王欧阳三分。要不是王欧阳淡泊名利,他早就坐拥金山银海了。 坐在家门口,李狂药听到这番说辞,甚是佩服:“王老伯那么厉害,他说的白堕天盉一定很珍贵了?” “我不清楚,从没听过。”丁细细望天道,“不过我能猜一猜。” 看着门外的夜景,李狂药就靠在家门口,听丁细细讲在酒的别称里,除了狂药,还有白堕,而白堕源自一个叫刘白堕的古人。历史上,刘白堕生于南北朝时期,精于酿酒,所酿之酒用瓦罐盛满,放在烈日下暴晒十日都不会变味,喝起来更是醇美至极。几经沧海,白堕二字就成了美酒的别称。 而酒器之中,除了普通人熟悉的瓶、坛、杯等,还有一种青铜酒器叫盉。盉出现在商周时期,开口正圆,腹部硕大,底部有三足或四足,是用来调节酒液浓淡的古器。丁细细说到这里,便猜白堕天盉应该也是酒器,但刘白堕是南北朝时期的人,那时候不会再制作青铜酒器了,因而王欧阳说的白堕天盉也许不是青铜器,而是铜器之类的。 “是这样啊。”李狂药若有所思。 丁细细却拿起照片,端详后又说:“不过照片上没有‘盉’这种酒器,没准挡在后面。可挡在后面的话,王老伯怎么看得出来?算了,时间晚了,我回旅店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去找王老伯,他言出毕行,一定还睡在树下,你尽管放心。” 看着丁细细离去,李狂药就收了椅子,回到家里睡觉。可是,李狂药根本睡不着,先不说白堕天盉是什么东西,那王欧阳是怎么得知照片上的东西藏在甘肃的积石山县?照片上有渎山大玉海等物,没有盉这类酒器,他不可能看得处酒器之后还有什么东西。李家欠了那么多钱,这些事可不能开玩笑。想着想着,李狂药忍不住了,便悄悄从床上爬起来,从家里溜出去。 那条小街里,飘着一股醉人的酒香,流浪狗们嗅到了,纷纷跑到樟树下去围住王欧阳。李狂药怕那人被咬伤,想要去帮忙哄开,却见王欧阳倒了点酒,让流浪狗们舔了舔,接着它们就跑开了。李狂药七上八下地走过去,嘴没张,王欧阳就靠在樟树下,拍着地板叫李狂药坐下来。 第24节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怎么?怕我跑了?”王欧阳笑道。 “不是……”李狂药有些尴尬,顿了顿才问,“我想问王老伯怎么会来中山?我听你口气,好像认识我太爷爷?” “当然认识了,我们可是老朋友了!”王欧阳把空掉的金葫芦放下,吐了口气就说,“你刚才给我看的照片,上面那些东西就是我和他几个人一起去大海石上面找回来的!” 第五章 五仙过海 王欧阳的话让李狂药很是意外,也觉得在情理之中,要说李狐没去过大海石,小孩子都不会信。夜深了,街上成群结对的行人慢慢散去,王欧阳醉醺醺的,靠在樟树下就把话说开了。 1976年10月以后,文革虽然结束了,但真正的沉冤得雪还没看见曙光。等到全国的形势都松了,那是从1980年才开始的。在那段日子里,因为王欧阳早就把包头市的酒馆送人了,声望也特别好,所以没人为难他,还处处照顾他。那时很多酒商都被批斗,他们就联系王欧阳,想办法脱身。实在逃不了的,他们就把传家宝找了隐蔽的地方掩埋,以免被红卫兵们毁掉。 实际上,文革的苗头初现时,精明的各路商人都开始准备后路了。有的立刻找关系跑到南洋、欧洲等地,有的走不出国门,他们就把好东西先藏起来。商人到底是商人,投机倒把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一见情势不对,马上就金蝉脱壳。李狐在北京经营酒铺时,文革还没开始,他就和一些酒商运了一些东西出去,尔后才回来带上家人逃去南方。酒商经常运酒,早就形成了一张运输网,能够将重物运到别处,从南到北都有各自的渠道。 那一次,一起同去的酒商有五个人,他们分别是李狐、万长青、王欧阳、丁忘忧、江恨天。他们都是在生意场上认识的,而把酒藏去东海的大海石,则是李狐的主意。由于大海石位置隐秘,比陆地上的秘境更不容易被人发现,大家就都赞同了。这五个人当中,李狐最先在山西认识了万长青,并一起北上做生意。江恨天与丁忘忧来自西北,他们和其他三个人约好,在浙江的舟山见面,并没有去到北京。而王欧阳从内蒙古过来时,途中他救了几个酒商,还答应把他们的东西带去安全的地方,毕竟有些老酒酿了近百年,要是被人一朝砸碎,那就等于要他们死几次了。 在文革爆发前,那五个人把东西藏好,然后就从东海上回来了。他们也曾想过,不如躲在大海石上避风头,但他们的家人还在陆地上,因此这个念头就打消了。他们运东西出来时,为了不引人耳目,没带上家人,否则一出北京城就被拦下了。 幸好,这五个人在文革期间熬了过来,但是文革过后,很多酒商都死了,剩下的都是晚辈后生,对于那年的事也不大清楚。年轻人只听说,文革前有五个酒商前辈将最珍贵的酒及酒器藏到一处隐蔽之地,但都以为那是个传说,而那件事也被酒商们称之为“五仙过海”。 王欧阳对这些传说嗤之以鼻,还说真实的情况到这里只是一半,后面还有一半是不为人知的。当风声过后,也就是1980年,王欧阳曾去找寻另外那四个人,想要把当年藏起来的东西一并拿回,还给那些酒商及其后代子孙。然而,那四个人太难找了,王欧阳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把人找齐。 1983年8月,王欧阳跟李狐等人重回舟山,找了两艘渔船就出海了。那一趟,他们很快找到大海石,并把东西运到船上,可在归途中却遇到了大风浪。两艘不太先进的渔船在风浪中分开了,王欧阳当时与丁忘忧在一艘船上,而万长青、李狐、江恨天在另一艘船上。每艘船上还有些帮工,但他们都不知道实情。 混乱中,王欧阳在船头看见李狐的那艘渔船调头,往大海石方向驶回去。他们情况危急,顾此失彼,只得继续朝前面行驶。船老大不同意再调头,所以一直不回头地走,到了东极岛后都还在起风浪。王欧阳和丁忘忧休整了几天,又回到岱山岛,一起等李狐他们。过了一个礼拜,李狐、万长青忽然回到岱山岛,但江恨天却不见了。 追问之下,王欧阳才从李狐口中得知,他们的渔船沉没了,不仅江恨天遇难,那些珍贵的东西也丢掉了。要不是有一艘渔船躲避风浪,正巧路过,李狐和万长青也不会被渔民救起,有命回来见王欧阳。 李狂药听到这一段,心生好奇,等王欧阳顿了顿,他就趁机问丁忘忧是不是丁细细的父亲。王欧阳点了点头,肯定了李狂药的猜想,还说江恨天是江连海的一位伯伯。李狂药一时消化不了这么多信息,想了很久才又问:“我们在大海石上看见洞里有具尸骸,就在一个地下水潭边,那个人是谁?难道是江恨天?黑老三应该也去了吧,他那时在谁的船上?” “地下水潭?我们没去那里啊?”王欧阳挠头道,“那个黑老三是个书呆子,和李狐待一起,不在我那艘船上,我跟黑老三也没话可说。” “那你上岛后去过哪里?在岛上,我除了在地洞里见过死人,还见过……”李狂药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太奶奶也在岛上,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困在那里吗?” “你太奶奶?她不是早就死了吗?我听李狐那么说的,你在岛上见过她?”王欧阳糊涂道,不像是在骗人。 李狂药更是不解,但他知道再问也是无济于事,便改问:“黑老三和你们去大海石做什么?我太爷爷没告诉你们吗?最近有个人也去过大海石,但出事死了,我看不出他的样子,只知道他穿了一身黑西装。” “我最讨厌穿那种衣服的人,怎么会认识?难道有其他人知道那年的事,想去上面找回那些东西?”王欧阳自说自话,“唉!我早来一个月就好了,可以和你去看看,但你说那里都空了,我再去也没意思。” 到了凌晨两点,小街里的店就全部关门了,连小旅店都灭了灯。李狂药却没有睡意,还想听王欧阳诉说当年往事,而对方也乐意相告。据王欧阳的推测,李狐遇到大风浪,的确折回岛上避难了,但他们并没有遇到海难,否则船上的奇珍就不会跑到李狂药手里的照片上。可是,风浪中的大海石上肯定发生了别的事,致使江恨天死在岛上,因此李狐和万长青才不得不将此事用海难来隐瞒。 王欧阳上过大海石两次,但大多时间都在守船,对岛上的事情也不太清楚,运送东西都是由李狐操心。那些龟灵酒就是王欧阳的东西,因为酒的年月很长,浓香难掩,所以海龟在远远地就能嗅到,还甘心地将藏酒地做为龟墟洞。除了这些事,王欧阳就不清楚了,连蓝纱女子都没听过,那尊石像更是无缘得见。不过,王欧阳倒是在大海石上见过九虺,也知道当时藏了许多西洋葡萄酒橡木桶。李狂药曾在海上见过橡木桶求救信,很可能就是那年留下来的东西。 关于真假李狐,王欧阳就不了解了,因为从头到尾他都只见过一个李狐。若是有一样岁数的人,恐怕早就归西了,现在的李狐活了百岁,已经算特别长寿了。当李狐死了,王欧阳得知此事,便从内蒙古赶来,想要给老朋友送终。怎知,王欧阳竟看见万长青也来了,这让他想起了1983年的事,但很多谜还是解不开。 王欧阳把知悉的事都抖了出来,丝毫不隐瞒,末了还说:“我早听人讲,李狐老哥对子孙很偏心,现在见了才知道是真的。他欠你的,我帮他还。明天我们去找那批东西,把它们物归原主,要是主人都死光了,你就拿去卖了,换点钱把债还了。” 李狂药听得甚是佩服,这句话虽然云淡风清,但却显示了王欧阳不贪名利的本性,现在这种人真是少得可怜。李狂药刚想谢谢这位前辈,可想起白堕天盉的事,便问:“王老伯,你说的白堕天盉是什么,照片上看不到盉这种酒器,你之前说的话……” “傻小子!白堕天盉就在渎山大玉海里面,当年运送时,我们把上下拆分了。那个底座中心是空的,有个铜盉就被藏在里面,但被卡住了,怎么都取不出来。”王欧阳说道,“原本啊,底座的空心部位是没东西的。1983年时,我看到江恨天在岛上搬酒,悄悄地在偷看什么东西,好像是一本册子还是什么的,他看见我来了就慌张地把东西塞进铜盉里。我想看一眼,江恨天就把铜盉放进渎山大玉海底座的空心部位,结果却卡住了,怎么都取不出来。我那时没放在心上,任由大家把东西装上船,后来江恨天出事了,我才想到他可能发现了什么秘密,被李狐和万长青害了。那时李狐在指挥大家装货上船,除了我没人注意到江恨天的这个举动,所以我肯定铜盉还在渎山大玉海里面。铜盉被卡得很厉害,恐怕只有砸烂底座才能取出来,但爱酒的人哪里舍得打坏那两样东西?” 李狂药心情复杂,虽然他不喜欢太爷爷,也认为太爷爷是假的,但听到王欧阳那么说李狐,心里还是不痛快。可王欧阳说得没错,如果李狐没有做手脚,那些东西就应该沉入海底,不会出现在照片上。李狐一死,万长青就找上门来,可见他也认为东西在李狐手上,但他们那时明明在一起,为什么万长青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下落,不自己去找?难道当年还发生过别的事? 第六章 踏白城的土匪 王欧阳为人直爽,不喜欢拐弯抹角,当晚就把旧事悉数告之李狂药。可惜,对于李狐大部分的过去,王欧阳也不是太清楚,但他却知道李狐为什么会把那些酒器藏在甘肃,而此事则源自于一部1952年拍摄的一部电影:《太阳照在红石沟》。 《太阳照在红石沟》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内容与甘肃省积石山县癿藏镇甘藏沟民兵剿匪的战斗故事有关。那部电影在拍摄之前,电影厂的工作人员做过走访调查,力求还原真实的历史。走访中,工作人员在甘肃遇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江恨天,也就是江连海的一位伯伯。 说起甘藏沟民剿匪的事,江恨天最熟悉了,因为他那时就是其中一个民兵。1949年全国解放时,甘肃的积石山县仍藏匿了几股土匪势力,人数有五、六千之多。1950年春天,那伙土匪出来抢劫,杀伤了许多当地人。民兵和当地人奋起围剿,将土匪们打退至甘藏沟的一处边角,那个地方就叫踏白古城,是宋朝遗留的一座古城,至今还能看到残垣断壁的遗迹。 在电影里,土匪们都被民兵剿灭了,但实际上有一点没真实地拍出来。事实上,土匪被打退进踏白古城里时,天已经黑了。由于踏白城里地形复杂,古建筑又多,土匪能够用其当作掩体,所以江恨天等人没有追进去。民兵们武器落后,人数又不够,他们也不敢让当地人去冒险。可奇怪的是,当他们等到天亮了,踏白城里的数千余土匪竟然都不见了,连块骨头都看不见。 踏白城由宋代吐鲁番首领唃厮罗之孙木征所筑,占地4万多平方米,城墙高12米,皆用土夯筑而成。宋时,木征曾以踏白城为基地,与宋王朝抗衡,双方在此地打了许多场战斗。踏白城依靠着甘藏沟,前面是开阔的山野与几条大土沟,而后面就是一处一线天式的山峡。这种地形易守难攻,如果真的敌不住,他们还可以退进山峡里,那就“万夫莫开”了。很可惜,二战时踏白城遭受轰炸,把山峡炸塌了,那道细口被堵得严严实实。 正是因为这种地形,江恨天等人才以为土匪们被逼入绝路,只要围困数天,他们弹尽粮绝就会自己走出来投降。奇就奇在他们等了一天,没见到有动静,几个胆大的民兵进去探路,也没发现土匪的踪迹,只找到土匪留下的一些枪械、水囊等物。江恨天望着高耸的几座山头,很肯定土匪们无法一晚上就翻越过去。因为春天到了,山头上的雪水冲下来,松垮垮的土层会倒下来,连猴子都爬不上去。 江恨天找不到土匪了,心想土匪们可能藏在某些隐秘的地方,很难被发现。可退进来的有几千个土匪呀,又不是几个人,怎么可能在踏白城里都看不到了。为免万一,几个民兵留下来看着古城出口,其他人又去剿灭其他几股土匪势力。事后,他们有人再度进城寻找土匪的踪迹,可依旧没发现,堵住山峡的地方也没有挖掘的痕迹,土匪们就像消失了一样。 在当时,没人深究,他们都当作土匪被民兵和当地人清理干净了。也因此,电影里没有拍摄这一段,但江恨天跟李狐、王欧阳、丁忘忧和万长青说过。他们大感疑惑,纷纷想去一窥究竟,还约好了时间准备一块前去。可是,时间到了,只有李狐和江恨天去了积石山县,丁忘忧、万长青和王欧阳都因为一些事耽搁了,没有去成。后来,大家各自忙碌,时间凑不到一块儿,也没人再去想积石山县的事了。 在闹文革前,李狐曾想按照江恨天的主意,把酒商们的东西都藏到踏白古城里。因为他们上一次去到踏白城,已经找到了土匪们的藏身之地,还妄夸那处地方即使是神仙也找不到。然而,大家还是不放心,比起陆地上的秘境,怎么都及不上远海孤岛。当从东海归来后,江恨天又死了,知道踏白古城里的秘密就只有李狐一个人了,他若把东西藏到那里,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王欧阳一见照片,及其中一些眼熟的珍贵酒器,自然就想起积石山县里的踏白古城。这么多年来,王欧阳云游四海,甘做流浪人,就是想沿路把掩埋的老酒挖出来,还给那些曾托付他的人。但那些人死了一大片,后辈也很难找到,王欧阳流浪了好多年也没完成心愿。特别是渎山大玉海及白堕天盉这些东西,本来都不是五仙之物,而是一位复姓刘付的老酒人留下的宝贝。 王欧阳讲到这里,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满脸惆怅。夜已深了,连流浪狗都睡了,李狂药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不敢再打搅前辈休息,便约好明天再见面。李狂药很想把王欧阳请到家里住一晚,可那人生性古怪,偏爱当流浪汉,只想睡在樟树下。 第二天,李狂药起了个大早,别了父母后就马上去找丁细细,接着再一起去见王欧阳。他们这次要去很偏僻的西北小县城,并非东海孤岛,因此携带的东西都很少,尽量从简。王欧阳更是什么都没带,身上就只有一个金色的酒葫芦,以及一套满是补丁的衣服。李狂药一路上出钱出力,王欧阳从来不用开口,他们花了四天,先从中山到广州,再从广州转到西安,接着才由西安到达甘肃兰州。 丁细细住在甘肃,她老爹却不住在兰州市,而是在张掖市。丁细细到了兰州,有点想家,但还是对李狂药笑着讲,他的事更重要,先去踏白古城,晚几天回家也不迟。王欧阳很多年没见过丁忘忧了,也笑说他一来就拐跑丁老妖的漂亮女儿,将来要是见面了,弄不好要打一架。丁细细尽管是负气离家,但还是维护她老爹,不准王欧阳叫她老爹作丁老妖。 这三人一路嬉笑,转了好几次车,从兰州市到甘肃南部的积石山县时,又过了两天。积石山县位于黄河上游,与青海省隔河相望。那里还是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交会处,唐蕃古道横穿县境。积石山县里有几百处古遗址,以及许多彩陶、骨器、画像砖等文物,这在总面积仅有900多平方公里的偏僻小县城来说,已经是个奇迹了。 踏白古城在癿藏镇,离县城有27公里,李狂药看天色黑了,想要在县城里住一晚。可王欧阳认为那太浪费钱了,他们连续几天在车上睡觉,他早就睡得浑身痒痒了。王欧阳眉头一皱,便叫李狂药和丁细细一起走过去,正好活动筋骨。李狂药也挺着急的,反正27公里不用等到天亮就能走完了,当看到丁细细没意见时,他就对王欧阳点了点头。王欧阳身上一毛钱都没有,他能逍遥走神州,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一葫芦美酒喝个痛苦,李狂药佩服得不行,人家只要开个口,他就觉得应该应承下来。 通往癿藏镇的马路,和牛道差不多,夜里没有路灯,也看不见别的行人或车。李狂药走在路中间,没有了车来车往,他竟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丁细细却有点心慌,望着路旁的山头,她总觉得上面的石头会砸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东海之行的影响。夜里起了微风,丁细细两耳嗡嗡的,像是听到了挖掘的声音,远远的听起来不太真切。可现在那么晚了,车都没有,谁会跑到这种破烂的马路上挖东西呢。 李狂药发现了,便问:“你不会怕了吧?” 丁细细笑道:“我怎么会怕?我夜路走多了,从来没见过鬼,见一次也无妨。” “见鬼?还是不见为妙,如果真见了,你们两个小家伙肯定吓得屁滚尿流!”王欧阳煞有介事,像是真的见过鬼。 李狂药奇道:“王老伯,你真的见过鬼?长什么样?” “嘘!”王欧阳本想答话,却听到一声动静,漆黑的马路上,撞出十来个人影,就在前面百来米的地方。李狂药和丁细细没看到,但王欧阳却注意到了,他估摸一算,应该有15个人。李狂药跟着王欧阳往前走了十多步,真的看见了许多人影,心里就想是不是夜里真的不能说鬼,否则鬼会找上门来。 接着,李狂药在夜风中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酒味,可又混了一股很浓的泥腥味,搞不懂是什么味道。丁细细使劲地嗅了嗅,轻声低语了几句,想要再走近几步,但王欧阳拦下了她。王欧阳用手里的酒葫芦指了指,李狂药和丁细细才看见,远处的马路上横摆着一口棺材,挡住了去路,那15个人影就在棺材后头50多米的地方。 第25节 李狂药心说,不会吧,怎么这么邪门?听说过各种奇怪的下葬,却没听过夜里下葬的风俗,即使真的要下葬,也不该把棺材横摆在马路中,难道真的见鬼了?正当三人感到蹊跷,却见远处的棺材在夜里生起一团火,一下子就把整口棺材烧了起来。 第七章 葬酒 黑夜里,马路无端地冒出一口棺材,又忽然起火,这让谁撞见了都有些惶恐难安。李狂药以为真见鬼了,心里就想不能先胆怯了,大不了撒一泡童子尿驱邪。可王欧阳十分镇定,看到棺材烧起来,还笑了起来。对面的人群听到笑声,终于出气了,一连喊了几句甘肃话。除了丁细细,王欧阳和李狂药都不太明白,只得由丁细细负责转达。几经交谈,他们双方才搞明白,原来都把彼此当作鬼了。 这条马路一边是山,一边是河崖,崖下有条黄河的支流。而那15个人是修路工人,他们之所以选在夜里修路,那是因为白天有进出的车辆,路面较窄,很难避让,前不久有个修路工人在白天就被车碾死了。夜里的马路旁没有路灯,一入夜了,车都不会开进来。今晚,修路工人在挖路基时,撬起了一口棺材,大家料想马路下的棺材肯定没主了,便浇了点灯油要把棺材烧掉。 火还未灭,隔着大火,李狂药觉得这举动有点疯狂。就算棺材里的死人没有后代了,也应该把棺材放到别处,不能在马路上就匆匆地烧掉。修路工人你一言我一语,怕李狂药等人误会,一起解释了很久。据他们说,那些棺材并不少见,修路时已经发现过好几口了,都是以前发生泥石流从路边的山上冲下来的古棺。解放前,有人就看见过,十多口古棺从山上滚下来,有的坠在路边,有的就冲下黄水河里了。 王欧阳见棺材烧得正旺,便站定了解释:“你们两个小鬼头,人家烧得对,我们先在这头等一下吧。” “烧棺材也对吗?”丁细细迷惑地问,她和李狂药都觉得这么做不应该。 “你也觉得不对?”王欧阳转脸问李狂药,当看到李狂药点头了,他就抚着下巴的些许胡渣,笑道,“修路工会有那么笨吗?如果里面装了死人,谁敢乱烧?这口棺材里根本没人,只有几坛烂酒啦!” “酒?”李狂药和丁细细异口同声地问。 王欧阳失望道:“李狂药不得李狐那老头的真传,他不懂还情有可原,你也不懂吗?我还以为你老爹把你教得多好呢!”说到这里,王欧阳故意逗了逗丁细细,接着就说:“古有葬人、葬花、葬狗、葬马,当然就有葬酒了。” 趁着火势正大,棺材堵住了双方的来去之路,王欧阳就把葬酒的来由讲了一遍。古往今来,不论多么厉害的酿酒人,他们总会酿出失败的酒。因此,每当酿酒时,他们才会一次酿非常多,但真正酿出美酒的却只有几坛。一坛美酒酿出来,有的几天、几个月、几年,甚至上百年。试想,怀胎才十月,酿酒却要近百年,如果酿出坏酒来,那个人岂不是要哭死?有的酿酒人富有诗情画意,一旦发现酒坏了,他们就会把那几坛酒装进棺材里,当做葬人一样地盛葬那些酒。 葬酒并不算稀奇,很多地方都有过发现,比如1935年红军在贵州三渡赤水河,途中遇到险情,也曾炸出几口棺材。红军们本想把棺材又埋回去,可后来却发现破损的棺材里根本没有人,只有几个被炸烂的酒坛,棺中尽是奇怪的酒气。 王欧阳一边讲,一边估摸,从积石山县城到癿藏镇,路上有数道天险山崖,如果以前曾有大量的葬酒棺从山上脱落下来,那么古时候积石山县肯定有个老酒翁。因为出现越多的葬酒棺就说明有越多的坏酒,坏酒越多,好酒也会越多。老酒翁如此爱酒,定也淡薄名利,酿出的好酒不舍得拿去换钱,最怕子孙贪财,酒早被卖去了。王欧阳嘴谗得厉害,想到可能有美酒遗留在某处,他就吞了吞口水。 李狂药实在理解不了葬酒的情调,听完了就答:“棺材里的酒肯定浓度很高,这么烧下去,不会爆炸吧?” 丁细细摇头道:“这倒不会,棺材从山上冲下来,再好的酒坛也碎掉了,里面不可能还有完好的酒坛,酒早就渗进泥土里了。” 这时,他们话音刚落,起火的葬酒棺竟然砰砰地响起来,就像有人要从棺材里跳出来一样。李狂药大吃一惊,心说空气里的确有烧出来的酒味,王前辈讲的葬酒一事不会有错。难不成,那些坏酒修炼成精了,被火烧了后会有剧烈反应。这声响吓坏了修路工人,王欧阳也担心葬酒棺会爆炸,于是就把身后的两个晚生后辈挡住。 过了一会儿,棺材被烧得断了一块板子,一阵浓臭的酒味散出来后,一条黑影就从棺材里夺路而逃。因为棺材两边都有人,那黑影又受了火烧的惊吓,它慌不择路,竟失足坠下河崖,一眨眼就跌进黄沙汤水里,不复得见。大家愣了愣,这才有人打起手电,想要俯视河崖下的情况,可什么都看不到了。 李狂药怕浪费电池,路上一直没开手电,当看不到黑影的踪迹了,他又把手电关起来。而修路工人只带了油灯,谁都没有手电,他们看不到黑影了,纷纷就先把没烧干净的棺材都推下河。李狂药不好阻止,同时也怕棺材里还有古怪,当下就没有多言。丁细细的甘肃话并不精通,修路工人推棺材时,讲话的速度很快,她听了半天才听出大概来。原来,这事并不是他们头一次见了,有一回他们也见过棺材里冲出东西来,但谁都没抓到它,全以为见鬼了。 修路工人听当地放羊老人说,以前山里头的癿藏镇有个酿酒翁,一辈子都没成亲,只喜欢酿酒,可又不卖酒。有一天,老酒翁发了疯,把埋在深窖的酒坛都挖出来,砸个稀烂,然后就在家里上吊自杀了。传言,老酒翁在很多地方都葬过酒,凡是挖出葬酒棺的人,最好把棺材烧掉,否则要倒大霉。修路工人很迷信,总觉得从棺材里窜出来的东西是老酒翁变的,所以都吓得在路边念经,乞求全家平安,丁细细根本听不懂后面的那些话了。 李狂药想跟修路工人问点话,可他们一个都不搭理他,他只好跟王欧阳和丁细细继续往前走。王欧阳并不认为棺材里的是鬼,也许棺材被野兽挖空了,躲在里面睡觉,被火烧醒了,它自然要逃。李狂药琢磨了一阵,觉得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他就没再多想。可李狂药并不知道,王欧阳表面轻描淡写,心里却在嘀咕:刚才那黑影像是有三头六臂,哪种野兽会和哪吒一样,棺材里到底躲了什么神仙?真他妈撞邪了! 他们三人一路走下去,没再遇到稀奇古怪的事,就是有几段路刚修过,路面很湿,一脚踩下去,鞋子全脏了。丁细细嫌脏,想要找水洗一洗,黑洞洞的天上就泼下大雨,将三个人都淋成落汤鸡。李狂药感叹,老天故意捉弄人,不断地给他制造麻烦。大约在雨中走了几小时,一路上都没有避雨的好地方,王欧阳为免遇到泥石流,一直催着两个后辈快走。 好不容易,半夜的时候,他们才赶到癿藏镇,而那时镇上的人家都关门了,灯也灭了,跟一座死镇没什么区别。镇上遗留了几道古城墙,李狂药想到那里暂避时,丁细细就看见有幢房屋还没熄灯,想要去那里借宿。李狂药心想,时间太晚了,现在去打搅别人不太合适。可丁细细定睛一看,那幢房子被灯光照亮的牌子上写了“招待所”三个字,于是硬要去那边碰碰运气,兴许招待所的人还没睡。 幸好,招待所的人真没睡,当看到三个人从雨中跑来,他就从廊檐下的椅子上站起来。那人负责在招待所的食堂煮面,姓张,自称张老头。张老头很少遇到投宿的人,夜里见有人来了,便热情地招待,还破例提供热水给李狂药他们冲了个澡。在浴室里,王欧阳和丁细细没洗出来,李狂药就先出来了。张老头听李狂药的口音,普通话里夹了点广东话的口音,他就问李狂药是不是从广东来的。 李狂药早就觉得张老头口音不像西北人,于是就坐在廊檐下就和张老头随便谈了几句。张老头自己说,老家在中山,年轻时插队就到西北来了,如今住在癿藏镇已经好几十年了。张老头看到李狂药他们一身狼狈,趁着王欧阳和丁细细还在各自房间的浴室里,他就问为什么这么晚还进镇,莫非有急事? 李狂药吹着雨风,人精神了一点,听到张老头问他,他就按王欧阳事先交代的那样,编了一个进镇收彩陶的理由。积石山县有许多古代遗留的彩陶,大把人进来收货,半夜有人进镇不算太稀奇。对此,张老头没多疑,反而还说哪块地下可能埋了古代彩陶,如果挖出来,那就能大赚一笔。李狂药对挖彩陶不感兴趣,想起了路上遇到的葬酒棺,他就问张老头是否见过葬酒棺里有东西跑出来的怪事。 哪知,张老头一口答道:“积山石县怪事多,我在癿藏镇住了几十年,也见过你说的事。那根本不是老酒翁的鬼魂,是山神啊!你要是想搞明白,可以去甘藏沟那边的踏白古城里瞧瞧,当地老人在那里见过活的!” 第八章 阿尼玛卿山神 半夜,张老头讲到葬酒棺的事,让李狂药精神抖擞,很想马上听完。可招待所食堂要开工准备早饭了,食物必须提前几小时做好,而且都是手工活,不是到街上买材料的那种。张老头见李狂药很有兴趣,临走前就叫他先睡一觉,明天中午有空了再接着讲。 当李狂药回到房里,王欧阳已经洗好了,他很少住旅店或者招待所,总觉得很不习惯。要不是外面在下雨,他才不会跟李狂药进来。丁细细就在隔壁,估计也洗好了,但李狂药觉得夜深了,没敢去打搅。王欧阳嘴里念叨睡不惯,可人刚躺下去,马上就睡着了。李狂药笑了笑,心想大家一路上都累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没准儿过几天又要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想睡都没得睡。 第二天,雨还没停,李狂药起来后就跟王欧阳和丁细细商量,不如今天继续住在招待所,等明天雨停了再去甘藏沟。他们初来乍道,对踏白古城不熟悉,不如先听张老头讲讲故事,或许能拣一些对自己有用的消息。李狂药看另外两个人不反对,于是跟张老头借了把雨伞,到镇上买了些熟食,还有几瓶白酒,等张老头闲下来就请他到房间里讲讲当地的风物。 癿藏镇有个白酒厂,70年代就建了,酿的白酒还算可以,但王欧阳喝了就挑剔地说这也能叫酒,比水还难喝。张老头盘腿坐在床上,喝了一口就跟王欧阳说,镇上也有好酒,以前省城博物馆的人来收彩陶文物,在黄土下发现过几坛陈酿,就在甘藏沟里面。李狂药心头一紧,心想难不成是江恨天或李狐埋下的老酒,于是赶紧跟张老头打听那些酒具体在哪里挖出来的。 招待所外的雨淅淅沥沥,没有停下的意思。爱唠叨的张老头不用在食堂里忙碌了,坐在床上喝得脸也红了,他就敞开了说:“你们是不是也听说那些酒是什么老酒翁的?都是骗人的!镇上有七、八十岁的老人,你们去问问他们,哪个不说是山神老爷酿的酒?那些人把酒坛一起收去了,惹怒了山神老爷,回去时就出了车祸,全部死啦,酒坛也碎了。老人说,那些东西都是阿尼玛卿山神的,没有他老人家允许,谁都不能动。” “阿尼玛卿山神?”丁细细别扭地念了一句,然后问,“这是哪路神仙?” 张老头放下酒杯,打了个酒嗝,又挠了挠发热的脑袋才把话说完。在藏族古代文献中,阿尼玛卿山神就是一座雪山上的神仙,那座雪山就叫阿尼玛卿。不过,阿尼玛卿雪山不在积石山县,而是坐落在青海省。关于阿尼玛卿山神,由于时代变迁,人的宗教信仰不同,传说也各异。实际上,很多文献里都提到,山神已经不在那座雪山,早已云游四海去了。 张老头对大家说,阿尼玛卿是藏语,汉语称为大积石山,这与积石山县名字相似,有的人搞不清楚状况,就说阿尼玛卿山神跑到这里来了。传来传去,那个山神就在众口中落脚于此地了。以前,经常有人去纠正这点错误,但自从二战的一次轰炸后,大家就不去争执此事了。 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啊,就是那时有架日军的战机飞临癿藏镇上空,轰炸了许多地方。后来,飞机到达踏白城一带时,不知是怎么回事,飞机的高度就忽然陡降。机身快要撞到山体时,本来已经上升了,可山体忽然裂开,把飞在山间里的飞机埋了起来。外人都说山崩是因为飞机轰炸,可真实情况是飞机着了道,至今它的残骸还在山石下无法挖出来。 住在甘藏沟的老人为了躲避战乱,曾在踏白城外落脚,那时就看到坚硬无比的山石里钻出三头六臂的山神。正是由于山神把山体弄垮了,飞机才没能顺利上升,继而被脱落的巨大山岩砸个粉碎。虽然老人们大多去世了,他们那时没有留下相片等证据,但在踏白城外围还一直有人声称见到过。 李狂药总觉得像在听神话故事,如果踏白城里的一线天山峡跨塌,压住了飞行中的战机,那时机是不是太巧了。虽然世界上有的事用科学无法解释,但神仙这种玩意,真的有吗?李狂药只认为那是一种类似猿猴的玩意,可它们如何把坚硬的山石弄垮,这又是一个谜! 王欧阳若有所思,听完了山神传说,便问张老头:“那个老酒翁是怎么回事?他真的给山神老爷弄死了?” 丁细细笑说:“不就是偷挖了几坛好酒吗,这个山神也太小气了,动不动就杀人,我看是妖怪还不差不多。” 张老头忙呸了三声,答道:“阿妹,这话可说不得。酿酒的老头被吊死是真事,你们别看那些棺材很老了,其实那老头被吊死是在我来插队时发生的,我亲眼见过那老头的尸体。” 李狂药还以为老酒翁是古代人,哪想到离现代那么近,估计和他太爷爷年纪相仿。昨晚,李狂药在马路上听修路工人说,老酒翁喜欢酿酒,一辈子酿了很多酒,也葬了许多酒。有一天,老酒翁忽然发狂了,把酒窖里的酒坛都挖起来,将它们都打烂,然后就上吊自杀了。修路工人还说,葬酒棺里的东西就是老酒翁的鬼魂。 张老头哼了一声,全盘否定那些传说,因为自己亲眼见过老酒翁的尸体。张老头舔了舔嘴唇,对大家说老酒翁以前就住在甘藏沟的一个村子里,那里离踏白城很近。当时,老酒翁家里一片狼藉,他在远处建的酒窖也被毁了。那天夜里,有人看见山神的影子出没,跑进了老酒翁家里。村民都认为那是山神在替天行道,再加上那段时间对私酿不提倡,因此这事就没有往深处查。对于50年代剿匪的事,村民也认为那是踏白城里的山神将数千个土匪收去了,否则一夜之见几千人怎么凭空消失了,就算用火烧也一夜烧不完。 李狂药越听越觉得玄乎,张老头就来了劲,再次吓唬道:“去年啊,省城博物馆的人来过几批,都想把积石山县的文物收上去,有五个抢修文物的专家去了踏白城,你们猜后来怎么着?” 李狂药摇了摇头,没说话,张老头就道:“那五个人都不见了,一年了,什么都找不到。别看踏白城的遗迹都被野草埋了,其实这样才危险,因为那里的山会张开大嘴,把人直接吞进肚子里,所以才找不到。” 张老头喝多了,又说了许多胡说,李狂药把人送走了,丁细细就问明天如果雨停了,要不要去踏白古城。王欧阳大手一挥,对他们说来都来了,打什么退堂鼓。世界上要是真有山神,那他应该做点善事,把酒分给他们。何况,民间的流言多半添油加醋,不可尽信。李狂药也是那么想的,即使有危险又怎么样,还能比东海上的更危险? 当天下午,雨停了,李狂药就到镇上逛了一圈,和丁细细买了几把腰刀,当作去踏白城的防身物。那些腰刀是积石山县的特色,源自当地的一支少数民族——保安族。保安腰刀的出现与元代的战争有关,当年成吉思汗曾在此地驻防,元军的铁匠在这里铸造了许多锋利的腰刀,后来铁匠们的后代就逐渐形成了现在的保安族。 买刀时,小贩跟李狂药推销这些文化,害得他想多买几把。中间,李狂药又打听了踏白古城和阿尼玛卿山神的事,他们的说辞和张老头的相差不大。李狂药买了刀,准备和丁细细回招待所找王欧阳,却看见街上有两个眼熟的人。在这种偏僻小镇,遇到认识的人自然很高兴,可李狂药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对方是万长青和江连海。 “他们跟踪我们来的?”丁细细一边说,一边叫李狂药走进人群密集的地方,免得被万长青发现。 李狂药退了两步,讲道:“应该不会跟踪我们,万一我们不是找东西,而是来旅游,他们不是白跟了。我看他们没发现我们,要不也不会轻易走到大街上,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可能和我们一样。王老伯能想起江恨天的事,万长青也能想起,他们以前不是都认识吗?” 第26节 丁细细嘴一撇,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先去踏白城,我们跟在后面。如果真有山神,就让他们先被捉去,我们再逃跑也不迟。” 李狂药就知道丁细细会出这个歪点子,可现在让他去警告万长青,人家还以为他在骗人想独占便宜。万长青和江连海身上背着东西,没有在镇上住宿的打算,他们买了两把腰刀,很快就朝镇外走去了。看他们离去的方向,正是踏白城的位置。李狂药望着那两个人,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可丁细细不以为然,还叫他马上回去找王欧阳。 王欧阳没跟出来买刀,只在镇子上乱逛了一圈,舒展筋骨。李狂药走到招待所时,王欧阳已经先一步回来了,他和丁细细本想把万长青也来了的事讲出来,不料王欧阳就先说:“你们猜,我刚才见到谁了?” “万长青和江连海?”丁细细快言快语。 “不是!”王欧阳皱眉道。 没等王欧阳回答,李狂药就猜:“不会是你的老伙伴,江恨天吧?他不是在岛上就死了吗?” “谁跟你说是江恨天了!”王欧阳把身上的酒葫芦解下,拿到手上就喝了一口,然后才吁了口气,答道,“是黑老三那小子!” 第九章 两极 李狂药以为王欧阳见到的人是万长青,听到问话时,正漫不经心地站在招待所台阶上刮掉鞋子上的黄泥。一听到“黑老三”,李狂药就僵住了,心想那家伙不是被太爷爷敲死了吗,怎么还活着?黑老三脑壳这么硬? 丁细细也纳闷:“你真的见过黑老三了?那他人呢?” 王欧阳叹道:“跑了!你俩去街上买东西,我一个人随便走走,走到镇子边上了。那里有个蓬头垢面的人,我想和他聊几句,他就害怕地跑了。我还以为是自己长得太吓人了,后来再一想,不对啊,那个乞丐的样子有点眼熟。想了想,我才想起来,就是李狐以前找的那个生物学博士张清玄!也就是你们说的黑老三!” 李狂药不知所以,说不出话,只跟着王欧阳和丁细细进房间,收拾点东西准备连夜赶去甘藏沟。接着,李狂药心想,他父亲绝对不会骗他,也许1985年时,李狐只是把黑老三打晕了,并没有杀死他。既然黑老三没死,又手脚灵活,能跑能跳,为什么不回山东海阳的老家呢?难道,黑老三泄露了那份机密文件,怕回去遭罪,所以宁愿在偏僻山乡小镇里讨饭? 王欧阳一样猜不透,毕竟当年李狐为什么要找黑老三同去,他都不知原因。如今,再一次见到黑老三,王欧阳很想把他捉住,把以前的事问个水落石出。可万长青已经先去甘藏沟里了,踏白古城的位置也在那里,不能让那老家伙抢了先机。想罢,王欧阳才决定当天下午就追上去,等出来了再去找黑老三也不迟。看黑老三一身乞丐的模样,肯定没钱坐车逃走,几天的工夫,他跑不了多远的。 大家此次出来的行囊不多,一下子就整理好了,张老头看到李狂药忽然要走,还有点不舍得。李狂药道别时,张老头提了两壶珍藏的酒,送给他们当暖身之用。张老头对他们说,癿藏镇昼夜温差大,冷了就喝口酒,千万别着凉发烧。 出了癿藏镇,水泥路就看不到了,通往甘藏沟里的路都是羊肠小道。雨水刚停,一脚踩下去,好像整个人都会往下陷。甘藏沟里有数条大山沟,据说那是大禹治水时凿开的。县志上说,大禹治水的源头就在积石山县,很多大山被开凿,急流当中过,这都是治水流下的遗迹。 甘藏沟是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因此地势复杂,有松碎的黄土高坡,也有巍峨的石山,彼此交错,当地人从不去那种地方。要不是祖祖辈辈就住在这里,家家户户又穷得叮当响,村民早就搬走了。正因为如此,当年文革破四旧时,都没人跑进来毁掉踏白古城的遗址,使其得以留存至今。 甘藏沟有几座小村,离踏白古城最近的村子叫旧城村,但它离古城也有近5公里远。旧城二字即是指依山势而筑的踏白古城,因古城留下较完整的遗址而得名。李狂药见天色不早了,对古城内的环境也不清楚,于是就想在旧城村里借宿一晚,明早再进去。王欧阳赶时间进来,就是怕万长青抢了东西,现在听到又要住一晚,他就有点心急。不过,古城内的地形经历过几次变化,当地人都说不清楚了,他们冒夜进去,只怕有去无回。想到这里,王欧阳就同意李狂药,先进村一趟,顺便打听古城的过去。 旧城村被一拨林子围着,里面只有三十几户人家,年轻人都去省城打工了,只有老人和小孩留守村落。丁细细进村后,找了几户人家,当地方言和甘肃话完全不一样,弄得她晕头转向。几经周转,丁细细才在村尾找到一户略懂普通话的人家,而那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那户人家的主人是一个老太婆,家里只有她一人,房间空着没人住,她很乐意有人来做客。丁细细递钱过去,老太婆不肯收,最后她硬塞进了老太婆口袋里,这事才算定了。老太婆家徒四壁,没什么酒菜,她便烧了几个地锅洋芋给李狂药等人当晚饭。李狂药接过烫手的地锅洋芋时,心里沉沉的,不管老太婆是否答应,他又塞了五十块钱过去。 老太婆推搪了几次才收下钱,嘴里还念:“你们太客气了!有人肯跟我这个老太婆讲话,我就高兴啦!” 李狂药坐在院子里,没见到其他人,便问:“阿婆,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王欧阳使了个眼色,想让李狂药别问人家的伤心事,可已经晚了。老太婆听了就长叹一声,原来她丈夫和儿子都活着,可有一年天旱地裂,颗粒无收,她儿子就到踏白古城里捉鸟去卖,结果有一天再也没回来。老太婆丈夫和村民去找人,没想到她丈夫也丢了,从此旧城村的人就再不去踏白古城了。 老太婆以为李狂药是来收彩陶文物的,便劝他们别去踏白古城,那里面的冤魂太多了,活人去了都难脱身。王欧阳本就没打算收彩陶,于是就岔开地问,以前村子里是不是有个老酒翁,他的酒窖挖在踏白城里。哪知道,老太婆脱口而出,踏白城里没有酒窖,村子里也没有酒翁,只有一个卖茶叶的老人家。 院子里凉风一吹,太阳就开始落山了,李狂药像是出现了幻觉,隐约听到鬼怪的咆哮声。不过,李狂药的注意力马上被老太婆吸引了,之前那么多人说这里有老酒翁,为什么老太婆说是卖茶叶的?丁细细也觉得奇怪,因为进村后她问过几户人家,顺便打听了老酒翁以前住在哪里,但村里人都说只有个老茶翁,没有谁酿酒。 王欧阳等老太婆去烧火了,他就坐在院子里的木桩上说:“怪了!这简直是两极化嘛!茶酒自古分开卖,哪有混在一起的。葬酒棺真的有,我们都见过了,张老头也没必要骗我们。怎么村子里的人却说只有卖茶翁?” “老婆婆比张老头年纪大,会不会记错了?”丁细细自问,又自答,“应该没这个可能,因为其他村民一样这么说的,他们不会窜通起来骗我们。” 李狂药思索道:“可能一座村子里,有两个老人家,一个酿酒,一个卖茶叶。我没见过老茶翁,但老酒翁懂得葬酒,那他肯定不是泛泛之辈。有人在旁边搞茶叶,他一定会跑远远的吧。不像市井里的小店,茶酒混着乱卖。” 这三个人搞不明白,只好先在院子里歇息,商量着明天再去踏白古城里看个究竟。只要找到老酒翁在那边留下的酒窖,答案自然明了。不过,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搞清楚这里以前有卖茶叶的还是酿酒的,只想找到李狐藏起来的珍贵酒器。 第二天,李狂药起了个大早,他和丁细细把手电和火油等物准备好,顶着晨露与雾霭就跟王欧阳走出了旧城村。临行前,李狂药又多留了五十块钱,压在老太婆的门下。出了村子,李狂药他们按村民的交代,翻过两座山和一条急流,朝踏白古城的位置走。这交代听似简单,真正走起来,脚都起水泡了还没走到。特别是山路一上一下,经常九十度大转弯,身体不好的人,走急了就容易呕吐。 在路上,李狂药在一个土沟里见到一滩呕吐物,看样子是人类吐出来的。丁细细琢磨,踏白城内外都没有人住,当地人不会过来,十有八九就是江连海那混蛋吐的。王欧阳瞅了瞅,呕吐物结出白油了,他便想可能人已经走远了,但愿他们还追得上。 一连马不停蹄地走到中午,李狂药才在前面的山林里瞥到若隐若现的古城墙。这里受到黄土高原的风泛影响,大部分植被都被抹了一层黄色。李狂药站在高处,眺望古城内的地形,只见里面的山岭逶迤蜿蜒,绵亘跌起,好似一把巨大的梳子。远远地,站在高处的人能看到有一处山峡垮了,中间有一堆高耸的乱石,石头被黄沙尘土染得金灿灿的,就像黄金一样。 王欧阳看见踏白古城了,当下就喊了一声,大叫着两个小鬼头跟他快往前走,别天黑了还没进城。在快要接近最外围的一座古城墙时,李狂药就看见一条山沟里有座泥屋,屋顶的瓦片掉了一大半,漏风又漏雨。丁细细好生称奇,心说山里头果然有间酒窖,可为什么村子里的人总说山里头只有卖茶叶的老人家? 大家很好奇,纷纷跃下去,盘了几条路就走到山沟里面。泥屋不太大,梁上结满珠网,一进去就掉下几只硕大的黑蜘蛛。李狂药扫开蜘蛛,走进去一瞧,看见屋内的地下都被挖开了,地里隐隐有几个破碎的粗坛。丁细细嗅了嗅,没在泥屋里闻到酒气,想来这泥屋不是酒窖,可从外面看却很像。 “不是酒窖!”王欧阳也很失望。 “难道村子里的人说得没错?怎么会这样?”丁细细诧异道。 “是不是酒窖没建成就被毁了,所以没有酒味?”李狂药猜测道,“你们看,泥土都干了!” “如果以前这里是酒窖,肯定留有酒味,不管土干不!不过你说得没错,也许酒窖当时只建了一小会儿。”王欧阳望着被刨开的土层讲道。 这时,丁细细发现翻裂的土里还有个完好的黑色坛子,由于埋得太深,当时没被砸烂。是茶是酒,只要打开坛子,他们就知道了。一想到这事,丁细细就跃下土坑里,要把坛子挖出来。可这时候,山沟外面就响起一阵沉重的吼声,那声音不像野兽的呼唤,也不像雷鸣。 李狂药心里一惊,心说该不是遇到山神老爷打哈欠了吧?大家面面相觑,这声音分明是从山体里传出来的,他们的脚底都被震得麻了。 第十章 宋蕃迭战香子城 积石山县以前发生过地震,人们对这种震动不稀奇,但都认为吼声是阿尼玛卿山神在咆哮。李狂药第一次遇到这情况,整个人都为之一震,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神奇。震动的情况持续了几秒钟,很快又风平浪静。李狂药抬头看了看屋顶,瓦片掉了几块下来,差点砸到人。为免房屋跨塌,李狂药想叫丁细细和王欧阳出来了,一间小破屋不值得太花心思。 这时,丁细细已经走到土坑里,准备扒出埋了一半的粗坛。听到李狂药催促,丁细细就回头想说再等一等,不想脚下的土堆就旋涡式地流转起来。王欧阳站在边上,见状就迅速地拉住丁细细,可整间屋都忽然陷空了。李狂药没来得及拉住任何一个人,接着就天旋地转一样地掉下去,整间泥屋眨眼就从山沟里消失了,同时腾起一团黄浊的蘑菇型烟尘。 不知过了多久,李狂药呛醒了,张眼只看见四周灰蒙蒙的,眼睛涌出热辣辣的泪水,正将眼睛里的土灰洗出来。李狂药挣扎了一下,全身紧绷地从土堆碎瓦里爬出来,刚想要喊一声,却喊不出声音。王欧阳先一步从土堆爬出来,早把眼睛搓亮了,他看见李狂药一身黄土,赶紧就把人提起来。 “那小丫头呢?”王欧阳问。 李狂药灰头土脸地望了望,没看见人,又答不出声,他就在土堆里急忙翻找。他们坠落的地方就是泥屋的下面,刚才山体震动,屋下是空的,使得泥屋塌陷。看样子,踏白古城这一带下面都有不少土层,因为震动的关系,再加上几千年来不断地被渗入地下的水溶解,下面都空了。这种现象在很多地方也发生过,好端端一间屋子,没有预兆地陷入地下,人们才发现深处有空间。 李狂药推开一块块土、瓦、木梁,翻了很久,就是找不到丁细细的下落。他们坠落时,三个人一起掉下来了,过了很久才醒来。李狂药抬头看,上面是一个大窟窿,离地面有十几米,想要往上爬的话,土块会继续坍落。天色比起他们在地面上时,昏暗了许多,怕是已经到傍晚了。李狂药暗叹,他们居然昏迷了这么久,可见这一摔着实要紧,没死算命大了。 王欧阳见李狂药说不出话,便把酒葫芦递过去,给灌了一大口。李狂药又呛了一下子,好不容易嗓音开了,他就急道:“丁细细呢?我翻遍这些泥屋的土堆了,怎么都找不到她。” “你别急。”王欧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镇定道,“既然小丫头不在这里,肯定还没归天。说不定,被妖怪捉去当媳妇了。” 李狂药哪有心情开玩笑,现在爬不上去,人又不见了,他急得出了一身汗。地下是一条狭窄的地洞,荔枝皮一样的岩壁上趴满干裂的黄土,一摸上去就搓掉一大片。两个方向的地洞都不透光,不晓得丁细细去哪里了,她要是先醒了,肯定不会不告而别。李狂药就怕地洞里有九虺一样的东西,可地洞太小了,容不下九虺庞大的身躯。再说,就算有九虺,它早把人全部吞掉了,怎么会只拖走丁细细。 “你看看你,光顾着漂亮女娃,倒不问我这个老人家有没有事!”王欧阳酸道,接着又饮了一口酒。 第27节 李狂药醒悟过来,顿时尴尬道:“王老伯,你没事吧?” “我没事!”王欧阳笑开了,说道,“把包囊捡起来,我们朝里走,那小丫头铁定在这附近,反正现在也爬不上去了。说不定,李狐就把东西藏在这种老鼠洞里,亏他想得出来!” 李狂药渐渐安定心神,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就想旧城村里的人说得对,山神老爷的确会忽然张嘴把人吞掉。原来,这都是真的,只不过描述的方式不一样。想必,那数千名土匪也掉进被溶解的土洞里了。可是,他们有几千个人,要吞掉这么多人,地上得裂开多大的口子,当年的民兵应该能发现才对。而且掉下来又不一定都死了,如果那时有人还活着,那他们为什么没有逃出去,莫非…… 李狂药皱起眉头,心说这鬼地方肯定不太平,但愿运气比土匪们好一点儿。为了找人,李狂药把包囊里的手电拿出来,打亮了后就观察两头的情况,不知选哪边走。王欧阳并不着急,他先叫李狂药在原地等一下,然后他分别到两头瞅了瞅。 这时候,李狂药发现地上许多干叶,抓起一把凑到眼前,那些竟都是黑麻麻的茶叶。之前,丁细细发现土里还有一个未破的粗坛,他们本想打开看里面有什么。现在想来,坛里的东西就是这一堆茶叶了。旧城村的人又一次对了,那个老酒翁是茶翁,他建了一座泥屋是用来埋茶叶的。可这就奇怪了,为什么茶叶要埋到地下呢? 正当李狂药百思不解,王欧阳就拍了拍他肩膀,讲道:“跟我走!” 李狂药没问为什么选了这条道,因为他很快就发现王欧阳走的方向,洞壁上有许多被刮落的土块。有的地方很窄,必须侧身而过,那些洞壁上都被搓得干干净净。可是,李狂药却不明白,丁细细为什么要一个人先走掉,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走了一会儿,李狂药怕里面空气不通,人会昏厥,于是就叫住王欧阳。对方转了身,便说:“李狐那老家伙真没教你练鼻子吗?唉,他怎么搞的!我早就闻出来了,这里的空气是通的,不会憋死你的。要不然,我们掉下来昏迷了这么久,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还能苏醒?” 李狂药点头道:“这也对!” 言罢,李狂药就看到洞壁上镶嵌了铜灯把,他还撞到了好几个。可王欧阳却毫不稀奇,似是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出状况。一问之下,李狂药才从王欧阳口中得知,这里是“宋蕃迭战香子城”的产物。顾名思义,那是指宋朝和吐蕃人在香子城一带交战许多次,撕杀得生灵涂炭。而香子城呢,那是吐蕃首领角嘶罗依山势而建的城池,距离踏白城不远,宋蕃在此上演了数次拉锯战。 踏白城后来由角嘶罗的后代木征掌控,他又与宋家王朝打了数场战,借着城池的地利,他连胜过许多场战争。很早就有人说,木征与山神相通,当敌军攻进来时,能够借山地掩遁,八成就是指古城下有许多肠子小洞。史书上记载,后来木征被降服了,宋神宗封他为荣州团练使,赐名赵思忠。据说,降服木征的办法就是用狼烟熏瞎了山神的双眼,让山神没法再帮忙。 李狂药会心一笑,这估计就是农村里用烟熏老鼠洞的办法,逼得藏在古城鼠洞里的吐蕃人爬回地面上。不过,王欧阳不认为这些地洞是吐蕃人挖建的,他们还没有这种国力。很可能是吐蕃人先发现了四通八达的鼠洞,于是才在这种地方筑建城池。要不然,很少有人在这种复杂的地形盘踞,现代人不也懒得留在这种山沟里? “我听说吐蕃古人很会酿葡萄酒,会不会洞里面还留有呢?”李狂药朝前问。 王欧阳脚步不停,头也没回地答:“你倒想得美,真留下了,估计也坏掉了。你要是喝一口,不死也得废掉。”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土匪掉下来,侥幸逃走了,而民兵没注意到地上的窟窿口,这或许能勉强说得过去。那旧城村里的人怎么说?那老婆婆的儿子和老公都在这里面走丢了,他们没跌死的话,为什么不回家?我不太乐观,估计这里有什么吃人的东西吧?那吼声不就很奇怪?”李狂药谨慎地说。 王欧阳承认李狂药担心得没错,他也有这疑虑,可又想不出地洞里能有什么。最多有猪一样大的老鼠吧?一路上走去,地洞都没有扩大。地面的黄土里有一些古人留下的腰刀、战袍等物,李狂药挑了两把仍锋利的腰刀,想给王欧阳一把,但他却推回去,说不需要那些东西。 李狂药心想,你不要我要,于是就把东西塞进包囊里。当又往前走了几步,他们就看到洞壁上有放下来的梯子,但已经腐朽了,一摸就脆脆地响。梯子的上头应该是洞口,这一带的土层也渐渐变成了石头,爬上去不是难事。可洞口被人封死了,李狂药顺势爬上去了,怎么都推不开。 “肯定还有其他能爬上去的洞口,我们不着急出去,继续找那丫头吧。”王欧阳淡淡地道。 “也好。”李狂药抹了额头的汗水,把手电夹在胳肢窝下,又吞了一口张老头送的一瓶酒。 走来的路上,没有血,也没有记号,这证明丁细细是安全的,但行为不能自主了。很可能,丁细细昏迷时被人带走了。李狂药想不出谁会出现在荒芜的地下,除了该死的江连海和万长青。那两个家伙一样想来找李狐当年留下的东西,可他们应该不会对丁细细动心思,现在掳走一个人,对他们来讲反是累赘。 走到黑暗深处时,李狂药举着手电四处张望,还是看不到可疑之处。接着,洞的前面就出现了三条岔路,每条洞壁都没有土块粘着,瞧不出之前的人选了哪条路。王欧阳却笑了笑,选了中间的那条小洞,还叫李狂药把手电照到那条洞口的一块突岩上。 “看见了没?那小丫头肯定还活着,她给我们留下记号了。”王欧阳乐道。 可是,李狂药朝那块石头看了半天,却找不到记号,或者人留下的痕迹。王欧阳叫李狂药再看看,李狂药依旧看不到字迹。过了一会儿,李狂药想说,王欧阳是不是老花眼了,却听到对方笑说:“我说你呀,再仔细瞧瞧吧,那丫头真是太聪明了。她不仅给我们指了方向,还告诉我们带走她的人究竟是谁了。” 李狂药心里嘀咕,真是这样吗,可他明明在石块上什么都没看到呀! 第十一章 雕花 起初,李狂药搞不懂,好在他资质不赖,一下子就明白了王欧阳的意思。石头上虽然没写字,也没刻符号,但有一股酒味。有人早前用酒蘸在手尖,往石头上涂了看不见的字符,但鼻子却能闻得出来。李狂药没得过李狐真传,却在市井间混迹出点小名堂,再加上这段日子得到丁细细的指点,渐渐地也有些本领了。 仔细闻了闻,李狂药就模糊地认出一个箭头符号,还有一个“丁”字。王欧阳满意地笑了笑,承认李狂药没猜错。不过,李狂药仍旧猜不出谁把丁细细带走了,石头上没写,他可不知道。王欧阳一口咬定,带走丁细细的人是丁老妖,因为石头上的酒迹源自一种很有名的绍兴酒。 李狂药望着深深的鼠洞,心想绍兴酒就是黄酒,黄酒有千百种,如何能得知丁细细的老爹来了?王欧阳用手指划了划下巴的胡渣,笑着对李狂药解释,涂在石头上的酒只有丁老妖才有,不是他还有谁?接下来,王欧阳耐住了性子,不再急着去寻丁细细,反正带走她的人是她老爹,人身安全肯定没问题。 不等李狂药问,王欧阳就不吝地告诉他,石头上的酒是雕花。雕花现在大多叫作花雕酒,因酒坛外面的五彩雕塑描绘而名,是一种集绘画、书法、雕塑、文化为一体的独特酒类,也是绍兴酒中的精品。其实,这种酒最先的称呼是叫雕花,只不过古人喜欢将谓语或动词后置的缘故,所以才将花雕的称呼延续至今,但许多同行一直唤其为“雕花”。要想分辨谁是真正的酿酒师傅,问他怎么称呼这种酒就知道了。 王欧阳舔舔嘴唇,又对李狂药说:“丁老妖出自绍兴派嘛,那一派最喜欢装神弄鬼了。他的雕花酒是他死去的老婆留下的,他以前拿了一坛给大家喝过,这味道确实不错。” 李狂药哦了一声,把这些话记在心头,同时回想以前听过的花雕酒传说。实际上,花雕酒是从绍兴加饭酒演变而来的。民间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心地善良的酿酒师傅常看见穷苦人家的孩子溜进酒坊,偷食摊晒在场上的糯米饭,于是他在“浸米”时会多放几升。日子一长,“加饭”酿酒成了习惯,而酿出的酒也比以前要美味。 后来,酿酒师傅索性公开了这道秘诀,接着就有位张姓裁缝的媳妇依样画葫芦,把酿好的酒埋入地下,想等生儿子时再挖出来喝。哪知道,张裁缝媳妇生了个女儿,那坛酒就被忘记了。18年后,女儿要出嫁了,张裁缝媳妇才想起来,于是挖出了那坛绍兴加饭酒。如此一下,又衍生出女儿红这种黄酒,可如果是酿给儿子的,名字则改叫状元红。女儿红与状元红因坛身涂满朱红色而得名,但若酒坛精美,有雕花之手法,那就是花雕酒了。 王欧阳随口问了一句,雕花酒的来历,李狂药就把想起来的内容讲了一遍。这时,王欧阳一边点头一边想,李狂药虽然懵懂不精,但稍加指点却是可造之材。这一路上,李狂药对他也很客气,不会因为他穿着寒酸而态度冷漠,这样的心肠比李狐要好上百倍。 “不对呀!”这时,李狂药朝洞里走了一步,同时打断了王欧阳的思绪,“如果丁细细没危险,那她画了个箭头做什么?她应该是想我们去找她吧?” “她想和你……”王欧阳不好点破,又改口道,“你要是心急,那我们就往前走。丁老妖这吝啬鬼,带了好酒出来都不分我喝一点,这两天喝张老头送的酒,我舌头都要变成苦瓜了。” 登时,李狂药明白了什么,脸一下就红了。自从在岱山岛与刘付狼分道扬镳,时日已经过了半月余,丁忘忧应该已经知道了女儿的下落。可丁细细还没回去,丁忘忧说不定真的找来了,但他如何得知他们会坠落在这个鬼地方,莫非丁忘忧还会掐算天机?丁细细平时嘴上讨厌她老爹,可心里还是认为她老爹最厉害,弄得李狂药都很想见她老爹一面。 这时,王欧阳收好酒葫芦,大步跨进了洞里,李狂药跟在旁边,有时会有一种又回到大海石上的感觉。只当遇到了宋蕃混战留下的腐蚀兵器和枯骨,李狂药才确信自己还在踏白古城下面。他们走进深处了,又见到几条岔洞,且遇到的频率越来越多,幸好丁细细留下了看不见的记号,因此李狂药才能找得到方向。当走得深了,李狂药就看到一团火光在前面跳过,看样子离他们的位置不远。 “鬼火?”李狂药心想,因为跳起来的火是个人的形状,随即他又想哪有这种鬼火,真是太奇怪了。 王欧阳同样一头雾水,照理说这里尸骸很多,有鬼火不奇怪。可鬼火大多是不会飘动的,只会在原地轻轻地晃动,没听说过狂奔乱跳的鬼火。王欧阳一点儿也不害怕,反倒想搞个明白,于是就大步向前追去。李狂药不落人后地赶上前,追到前面时就发现洞就开阔了,这里面摆满了棺材,四周还有十几条裂口洞,不知道分别通到哪里。 “真有鬼?怎么会有这么多棺材?”李狂药呢喃一句,随即想到可能是葬酒棺,不可能有这么多死人同时葬在这种地方。 王欧阳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棺材,粗略一数,起码有近百口棺材。住在甘藏沟的人都比较穷,能酿酒就算富裕了,哪还有闲钱买这么多口棺材。一个人买这么多棺材,附近的邻居不吓死才怪。洞中的棺材看起来不像古墓里的那种,它们制作粗糙,倒像是民间穷人用的棺材。现在政府提倡火葬,有的人埋进地下了,同样被挖出来烧掉。有的家庭为了遵从老人遗愿,有时会偷偷下葬,为了不被发现还会埋到别人找不着的地方。 王欧阳原本以为是旧城村的人把死者埋到这里,可又想旧城村的人不知道踏白古城下面有千条小洞,他们肯定不会在这里葬尸。如果是葬酒棺的话,这也太夸张了,光是公路旁边的山崖上就有这么多,现在古城下又发现这么多。难不成,葬酒的老人家是初学者,所以他的失败品那么多,简直超出了王欧阳的想象。 刚才遇到的鬼火不晓得跑哪里去了,地上没有尸骸,这里不像是鬼火会出现的地方。李狂药警觉地用手电扫了一圈,没见到古怪的东西才放心地迈入棺材洞里。洞中的空气全是泥土腥味,没有酒气,李狂药就觉得这些棺材可能不是葬酒棺,兴许里面真的装了尸体。 古城下曾是吐蕃人的藏身地,这里四处通风,所以棺材早就破败了,随便踢一脚就能震落几块木板。李狂药举起手电,走进棺材群里,随便挑了一口,往里瞧了瞧。这一瞧,李狂药就寒毛直竖,猛地倒退,这一退就把身后的王欧阳撞了一下。 “怎么了?见鬼了?”王欧阳站稳后问。 “棺材里不是酒,是死人!”李狂药慌张道。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你以前没见过?”王欧阳不以为意。 李狂药站离棺材,咽了一下才说:“棺材里的人是……是我们认识的人。” “万长青死了?”王欧阳奇道,“果真比我先走一步。” “不是……”李狂药说不下去了。 第28节 “难道是江连海?”王欧阳想要自己走过去看,却被李狂药挡着。 最后,李狂药才喘着粗气说:“是丁细细。” 第十二章 西天宝洞 李狂药话一出口,王欧阳脸色就变了,不过又很快镇定下来。丁细细如果是被丁忘忧带走了,肯定不会有事。虽然王欧阳喜欢给对方扣上老妖的名头,但仍旧相信以对方的能力,不至于让女儿惨死在这种地方。 昏暗中,王欧阳忙叫李狂药先走开,挤到棺材前了,他一手掀开腐朽的棺材板,里面就出现了一具女尸。女尸穿着丁细细的那身黄色衣衫,面容被划得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那是不是丁细细。李狂药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那身衣服,并没有确切的把握。这里人烟稀少,一见衣服一样的女尸,谁都会以为是丁细细。 黑色的棺材盖子早就被撬起来了,王欧阳掀开时毫不费力,打开之后,他就撩起棺中女尸的手看了看。李狂药哪还敢看下去,早就站得远远的,不忍心看既热心又美丽的女人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不知为何,李狂药还有种难以言明的悲伤,心像被锥子猛击一样的痛。直到王欧阳叫他把手电照过来,李狂药才忍住鼻尖的酸意,往棺材靠近了一点儿。 “她不是丁丫头。”王欧阳借光望了望,便道,“你看看这女人的手,没有60岁,也有50岁了。” 闻言,李狂药难过的心情一扫而光,他凑过去一看,果真和王欧阳讲的一样。女尸的手皱纹满布,还有许多老人斑,绝非年轻女性的手。可丁细细的衣服穿在女尸身上,这又是怎么回事,真正的丁细细去哪里了?李狂药尽管一头雾水,但还是笑出声了,可看到棺中女尸死得那么惨,又觉得笑声很不合时宜。 “你这个臭小子,还不快把棺材盖子捡回来,死者为大,让这位大姐好好躺着吧。”王欧阳说完了,便接过李狂药捡回来的盖子,把棺材重新合上。 李狂药站在棺材群中,奇道:“这个女人是谁?她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王欧阳说实话,“不过那小丫头肯定不会出事的,你放一百个心吧。等找到她了,我们问问她就知道了。” 李狂药吃了定心丸,逐渐镇定,退了一步后就观望这个棺材洞。洞中的空间和电影放映厅差不多,洞壁四周有十几条裂口,像老鼠洞一样。看样子,那些洞都通往不同的地方,就是不知道丁细细是否留下记号了,否则一条条去找,那样子要找到什么时候。王欧阳却不急着去找,只是又掀开其他的棺材,想看看里面是不是也有死尸。 这些棺材打了棺钉,如果没有腐朽的话,用钢棍都很难撬开。王欧阳力气极大,一连打开了五口棺材,李狂药在旁边打起手电看了看,都是坛坛罐罐,并没有死尸。坛罐封得很紧,徒手无法打开,只有用腰刀刮掉封泥才能启封。李狂药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个坛子打开,王欧阳就在旁边笑了笑,心想这年轻人心肠真好,还以为他会直接砸破坛子。 “是酒!”李狂药看着坛子中绿油油的液体,闻到一股奇怪的酒味。 “不对!”王欧阳猫下身子,把坛子抱起,倒了一半的液体出来。那些液体青浊,夹杂着大量的黑色纤维,怪味的源头就是这些黑色纤维。王欧阳捏起一小撮黑色纤维,闻了一会儿,心想这是茶叶,怎么会泡在酒里?李狂药随即也分辨出绿色酒液里是茶叶,但他和王欧阳一样,俩人都不清楚为什么葬酒棺里有茶叶。这样的酒肯定会被酿坏,难怪有这么多失败品了。 “算了,我们别计较这些了。先去找小丫头吧,不然你都静不下心。”王欧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接着就环饶着棺材洞走了一圈。奇怪的是,这回十几条裂口洞边,都没有雕花酒的味道了。出现这样的情况,王欧阳并不意外,丁细细一路上留了许多记号,虽然她很聪明,但她老爹也不笨。也许,走到这里了,丁忘忧发现了女儿的举动,所以棺材洞里就不再有记号出现了。 李狂药望着十几条裂口洞,发愁该选哪一条,总不能现在又退回去。这里十分隐蔽,说不定尽头就是藏酒处,王欧阳也是这么认为的。李狂药再一次绕圈子,环洞走了一遍,这一次他发现有一处洞壁上刻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字。那四个字被絮状的土尘覆盖,不抹去的话,很难注意得到。 那几个字是篆文,李狂药根本不认识,于是他就叫道:“王……” 话未喊完,李狂药就看到王欧阳已经站到他身后了,对方正盯着洞壁上的字。只见,王欧阳脸色挂起了喜悦之情,像是捡到钱一样。李狂药还没问,王欧阳就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那四个字是:西天宝洞。 说起西天宝洞,这就要提起贵州的数间名酒坊了。早在汉朝,贵州的赤水一带就产酒了,这与酿酒师傅有关,更离不开地理环境。1936年时,贵州茅台镇最好的“成义”酒坊失火,酿酒师傅失业了,便各投其他酒坊。当时,成义酒坊的大师傅郑应被请去一间叫作“集义”的酒坊,并酿出了与众不同的美酒,并在一次全国酿酒师傅的评酒会上折桂。 郑应酿酒其法独特,胜于众人,除此之外的原因就是得益于贵州的一处天然溶洞——天宝洞和地宝洞做窖藏室。洞中冬暖夏凉,四季恒温,有利于酒的老热,是贮酒佳地。那两个洞在贵州一处蜈蚣岩的千仞绝壁间,一上一下,其中上为天宝洞,下为地宝洞,可谓“宝洞肚藏酒飘香”。 那两处宝洞赫赫有名,也因酒坊保护得当,常人不得接近,从而增添了神秘的色彩。据说,当时“成义”酒坊失火后,大师傅一走,二师傅也走了。二师傅叫黄牧笛,不是男的,而是女的。黄牧笛因为性别的关系,一直受众人排挤,酒坊因火灾一倒,她就孑然一身离开了贵州。 据传,黄牧笛去了西边,并因能酿好酒而得到许多人的青睐,和在贵州的情况完全相反。在西边,黄牧笛也找到了一处冬暖夏凉、静谧幽深的天然宝洞,她精制的佳酿都在那处宝洞里。黄牧笛不喜名利,不像其他酿酒师傅一样把酒拿去卖,只将最出色的酒藏在那个宝洞里,而那个洞就叫西天宝洞。 李狂药喜出望外,便道:“如果这是真的,那岂不是有很多美酒留在这里?” “你别高兴得太早。”王欧阳谨慎道,“黄牧笛担心她死后,其他贪婪的酿酒师傅会来夺走她辛苦酿出来的酒,于是在西天宝洞里设了许多陷阱。稍有不慎,你的小命就玩完了。要是我没猜错,那些土匪掉进宝洞了,他们可能都踩进黄牧笛的陷阱里了。你想想看,几千个人啊,连根骨头都找不到,黄牧笛的陷阱有多可怕,这可不是古墓机关能相提并论的。” “可你不是说这里是吐蕃人和宋朝打仗时藏身用的吗,怎么又边成藏酒的了。”李狂药不明白。 “傻小子,人家打完仗都多少年了,你不准后来有人占用吗?再说,我们才走了一小段路,估计都没进入西天宝洞的门口呢。”王欧阳一边说,一边向往道,“我说丁老妖怎么也来了,原来不是找女儿,而是发现西天宝洞了。” “那快走吧。”李狂药怕被人抢先了,顿时有些心急。 “急什么。黄牧笛名不虚传,她不只酿酒,还是苗女,最会用陷阱害人了。丁老妖他们走不远的,你以为西天宝洞里是一片平地,谁来得快就能抢在前头吗?”王欧阳讲道,“苗女最喜欢用表象迷惑人了,你别看这里有很多洞口,随便挑一条都要死得很惨。黄牧笛把西天宝洞这四个字刻在石头上,就是想让夺酒人激动起来,乱了分寸。依我看,西天宝洞的入口都不是这些裂口洞,肯定还在藏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李狂药听完这些话,不禁地佩服点头,他可没想这么深。可如果西天宝洞的入口不是这些裂口洞,又会在哪里呢?这些棺材摆在这里,有点蹊跷,该不会在棺材底下吧?李狂药疑惑地转过身子,推了旁边的一口棺材,地上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坚硬的石头地质。王欧阳见状就苦笑一声,还说石头里设机关,那都是诓人的,古人再聪明也不能办到。 “那如果棺材压住洞口呢?也许下面还有空间。”李狂药想起海蚀洞,便说出想法。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有可能。”王欧阳承认道。 话音刚落,棺材洞内忽然就生起一道青色烟雾,在昏暗中阻挡了李狂药的视线,而烟雾的源头正是棺材底部。 第十三章 酒丹 浓浓的青烟滚滚腾起,不只是一股,而是许多股。棺材内如果是死尸,可以牵强地解释为尸气泄露了,但棺材内只是坛坛罐罐,大部分没密封,怎么会忽然冲出这么多青烟。霎时间,棺材洞全是青烟,一股极臭的味道随之扩散。 李狂药觉得这青烟很妖异,必定有毒,于是就急忙捂住鼻子。王欧阳见青烟涌到跟前了,马上狂吞一口张老头送的酒,在嘴里咕噜咕噜地含了一下就喷出去。青烟被酒洒中,登时退散了几米,可又迅速地再涌过来。王欧阳不慌不忙地把金葫芦拧开,含了一大口随身带的酒,狂喷酒雾。这一次喷完酒了,王欧阳划了一根火柴弹出去。紧接着,酒雾燃烧起来,青烟就被高温暂时逼退了一大截。 此时,李狂药打着手电望向棺材洞内,见到棺材里跳出许多小东西,像老鼠一样,又比老鼠大几倍。那些小东西一齐朝李狂药这边奔来,数量越来越多,叫人一阵胆寒。王欧阳把酒喷完了,便抓住李狂药的肩膀,退进了身后的一个裂口洞里。 “那些是什么?老鼠吗?”李狂药一边倒退,一边望着洞口那边。 “它们是青猺,和黄鼠狼差不多,只不过放的臭屁比黄鼠狼更臭更浓,妈的!”王欧阳见青猺群追进来了,怒道,“逼老子把酒用完是不是!” 话音一落,王欧阳又拧开金葫芦,把剩余的酒含进嘴里,喷出一道浓密的酒雾。这一次,王欧阳没把酒雾烧起来,只留着它弥漫在裂口洞边上。那酒雾像凝固了一样,挤在狭窄的洞口处久久不散,青猺群追至洞口就停下来了,像是害怕那道酒雾。不过,王欧阳的这招是缓兵之计,酒雾很快会变弱,一路上都有办法找到好酒,青猺群还是会追进来的。 裂口洞里都是坚硬的菱角石,稍有不慎就撞上去,疼得人叫起来。李狂药知道这种地方没机关暗器,便放心地往里走了几步,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名堂。无奈,李狂药用手电照向前时,看不到尽头,这说明尽头处可能不止百米,这个位置肯定已经到踏白古城下面了。 王欧阳见状就说:“我们刚才被黄牧笛那娘们儿耍啦,真是气人!” 李狂药领悟道:“你是说我们抹去的那些灰尘有问题?” “可不是嘛!那些灰尘都是絮状的,扫去时我就闻到有种腊肉味,原来那也是黄牧笛设的圈套!”王欧阳恨道。 在往洞里走时,王欧阳就告诉李狂药,青猺在民间也叫青鼠狼,它们和黄鼠狼相似,但肛门腺更发达。青猺以石穴为巢,放的屁是青色,毛发也是青色的。与黄鼠狼不同的是,青猺不仅遇到危险会放屁,有时发狂了也会放屁,甚至交配时都会放屁。屁越臭越浓,说明它们活得越久。 青猺以老鼠或蛇为食,棺材里的女尸被抓得毁容了,极可能就是躲在棺材里的青猺所为。有些苗女以养青猺为乐,就跟现在城市里养宠物差不多。黄牧笛熟知青猺的习性,所以制造了混有老鼠肉粉的絮状灰尘,并将其覆盖在刻有“西天宝洞”四字的石壁上。只要有人去吹开,或者抹开,那些灰尘就会附到人身上。青猺嗅觉灵敏,闻到了会发狂,因而引起刚才的情况。 李狂药浑身发麻,暗想黄牧笛这么聪明,可惜用在这道上,真是可惜了人才。不过,黄牧笛肯定恨生不逢时,因为自己是女性而被排挤,也难怪心理扭曲了。他们现在被逼进裂口洞里,虽然苗女不可能造出大型机关,但她诡计多端,兴许石头里也能设圈套。 “会不会裂口洞里还有青猺?”李狂药怯步停住,“棺材洞里有,这里面也会有吧?” “这我就不敢保证了。现在我们没退路了,前面有老虎也得硬头皮闯。”王欧阳懒洋洋地说,“那丁老妖也喜欢装神弄鬼,肯定了解黄牧笛的想法,难怪他没去抹掉灰尘!” 说话之中,李狂药就感到脚下踩到脆脆的东西,低头一看,光线里竟有许多老鼠的尸骸。这些尸骸很小,零星地堆在地上,十分恶心。李狂药踮起脚尖,恨不得飞起来,不想再踩到那些东西。可这时候,王欧阳就忽然拉住李狂药,制止他继续向前走。李狂药以为真有机关暗器,抬头一望,却看见前面涌来一团青雾,与此同时,臭味也钻入鼻腔内。 第29节 “怎么可能?”李狂药纳闷道,“我们还没走过去,青猺怎么知道有人来了,还兴奋地放屁了?它们鼻子灵过头了吧?” “是啊。我们离那边还有百来米,难道同伴去通知它们,想对我们围追堵截?”王欧阳不忘笑道,“本来可以学红军撒腿就跑,但前后都没路子了,这可难办了。” “我这里还有点张老头给的酒,要不……” 李狂药没说完,王欧阳就摇头道:“不行的!我葫芦里的酒跟张老头的有天地之别,他的酒对青猺没用。” 李狂药头疼起来,前后进退不得,这该如何是好。亏得李狂药机灵,于是用腰刀划了外衣,撕了一大块布下来,然后用张老头的酒把布块沾湿。这样一来,混有酒液的布块能防住有毒的青烟,不至于完全把青烟吸进身体里。至于那群青猺嘛,李狂药手握一把锋利的腰刀,要杀一群倒不难,只是不能保证不会被青猺咬伤。 王欧阳有样学样,也用沾湿酒液的布块蒙住脸,并尽量让呼吸缓下来。可这样还是不够,因为蒙上酒布了,那股浓烈的臭味还是远远地就闻到了。王欧阳心想,这些青猺跟随黄牧笛在此地待了许多年,又繁衍出一大群来,恐怕和寻常的青猺不一样了。当看到李狂药准备去大开杀戒,王欧阳就叫住他,先别急着过去。 “怎么了?”李狂药愣道。 “你这样撞进臭屁青雾,肯定要中毒的。”王欧阳实话说,“你还想帮你们李家还钱,对吧?” “我们前进不得,后退不行,那该怎么办?”李狂药不甘心,“我出去拼一拼,也许把它们都杀了,青雾就散了。” “这雾太浓了,你还没靠近洞口,估计就晕倒了。”王欧阳不赞同。 李狂药确实闻到了臭味,现在人已经有点晕眩了,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想豁出去拼一下。当王欧阳把实际情况讲明了,李狂药的士气就被挫了几成。这时候,王欧阳却笑起来,一点儿也不苦恼。李狂药不明白王欧阳为什么笑,真不知道这老伯太乐观,还是被臭屁熏得疯掉了。 王欧阳一边笑,一边将金葫芦拧开,然后说:“我看你人真的不错,底子也好,至少你你叔叔要强多了。” “现在说这些敢嘛?”李狂药一头雾水,“有什么话,等我们出去再说。” “你这个样子出得去才怪!”王欧阳讲道,“算你小子幸运,今个儿遇到了我,我收你当徒弟吧!” 李狂药先是喜出望外,可想到身处险境,这话提得太不是时候了。如果王欧阳愿意的话,李狂药自然是求之不得了。要知道,王欧阳是五仙之一,虽然那是别人瞎取的名号,但中华酒人何其多,能让大家这么称呼的,那人肯定就有点本事。再说了,王欧阳生性淡泊名利,热血心肠,不会勾心斗角,实实在在是一个大好人。这些年来,李狂药没得到李狐的任何指点,可他又很想学一些酒的东西,现在王欧阳肯收他做学徒,真是天大的好事。 王欧阳看穿了李狂药的心思,便笑着说他们暂时死不了,现在提收徒弟的事只不过要给李狂药一样非常珍贵的东西。这东西不传外人,只传给王家历代子孙,除非受赠方是王家人的至亲。只要得到那件东西,李狂药就不用怕青猺臭屁,也不用怕被它们咬伤中毒了。李狂药听到这句话,高兴得不知说什么了,心里还想,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莫非是天上的仙丹? 只见,王欧阳将拧开的金葫芦倒转,摇了一下子,葫芦嘴就掉出两粒金色的小丸子。王欧阳惆怅起来,对李狂药说那是王家历代的心血,是一种用天下百种名酒凝成的丹药。虽然没有仙丹那么神,但吃了以后能强身健体,尤其能防毒气。王家人因以坟头酒(即龟灵酒)而出名,少不了去古墓溜达,而古墓有毒气,所以就有了这种以酒丹克毒的东西。 “你别看酒丹小,从它制成开始,已经在这金葫芦里待了一百年了。我那晚在中山见你时,酒丹正好满了一百年,那些流浪狗是被酒丹吸引过来的。”王欧阳望着手心的两粒酒丹,叹道,“这两粒酒丹据说是我太爷爷做的,本来家里人要给我和媳妇用,可我没成亲,另外一粒就给你吧。但你要答应做我徒弟,否则你就只好等死了。” “我当然愿意!”李狂药喜道,没想到危急当前还遇到这种好事。 “那你以后别叫我王老伯了,难听死了,别跟小丫头学!”王欧阳嫌道,“我以前有个徒弟,他叫我欧阳公,你也这么叫吧。” “欧阳公!”李狂药立刻叫道,可又想“以前有个徒弟”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个徒弟死了? “快吞下去,然后喝口酒。”王欧阳见青雾逼来了,便将酒丹分掉,“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东西,有没有效果不清楚,你要死了,可别怨我骗你当我徒弟。” 李狂药笑着摇了摇头,将酒丹吞下去了,又喝了一口酒。随即,李狂药就感觉好像一团火掉进肚子里,把血液都烧得沸腾起来。李狂药喘着粗气,摸了摸脸,跟发烧一样,热得他出了许多汗。这酒丹可能泡太久了,凝聚了太多的酒力,吞下去后,人就像醉了似的。 这时候,青猺们一拥而上,朝洞里扑来。李狂药觉得浑身是劲,需要发泄一下,提起腰刀就冲过去。顷刻间,跳起来的青猺被腰刀斩杀,一个不留。李狂药杀出一条血路后,闯出了洞口,外面青雾弥漫,还未退去。王欧阳从后面赶来时,捡起了李狂药掉在地上的手电,他一进来就将洞外照亮,可一下子就呆住了。 李狂药还惊讶道:“这是哪里?” 第十四章 抓墙声 洞口外缭绕着层层青烟,扫开了一层,又有一层。李狂药身体火热,青烟扑来时,竟自动弹开了。青猺见放屁无效,一个个地张嘴咬人,眼看一只只地被李狂药干掉了,还不怕死地冲上来。李狂药一边杀退青猺,一边奇怪地望着洞里,觉得很眼熟。好一会儿了,李狂药才想起来,这不就是他们刚才待过的棺材洞嘛,被抹去灰尘的那块石头上还刻着篆文“西天宝洞”呢。 王欧阳跟出来时,一眼认出这里是同一个棺材洞,可他们又没走进岔道,直直地只有一条路,怎么会走回来了。这里有这么多棺材,又有一个刚死不久的老女人,没准儿遇到鬼打墙了。王欧阳走出裂口洞时,心里那么想,走出来了却觉得不对劲。因为洞口没有浓郁的酒气,当时逃走时,他在洞口吐了一道酒雾,即使散去了也会留下强烈的气味。这么说来,他们没走弯路,至少没有走回原来的裂口洞。 李狂药一阵厮杀,满身是血,那狠样逐渐镇住了青猺群,它们纷纷围在远处,肆机再动。王欧阳见状,拍了拍李狂药肩膀,对他说:“行了,别再杀了。我们找别的路子吧。” “我们是不是又回来了?”李狂药说话时没回头,依旧盯着隐在青烟里的青猺。 “你说得对,刚才的路白走了。”王欧阳打了哈欠,“我都困死了,肚子也饿了,看来今晚是不能睡,也不能吃了。” “青猺的肉有毒吗?没有的话,我们烤几只来吃吧?”李狂药也是饥肠辘辘,他说,“我们都带了起火的东西,不是吗?” “你拎几只带身上,我们到别处再起火吃他们。”王欧阳舔嘴唇地说,“顺便把掉在地上的棺材板也捡了,免得再去找生火的东西。” “我们去哪儿?”李狂药怕又像刚才那样,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浪费体力。 实际上,王欧阳已经弄明白他们为什么又回到原地了,因为裂口洞是个u型洞。人走进一个洞口里,会从另一个洞口走回棺材洞,再怎么走都是白费脚力。这里有十几个裂口洞,恐怕很多都是同样的情况。苗女善于用假像迷惑人,真正能迈入西天宝洞的绝非是四周的那些裂口洞,一定还掩盖在看不见的地方。刚才他们受青烟逼迫,不得已才退进洞里,幸亏洞内没有害人的东西,否则空间那么窄,遇到危险都不好对付。 黄牧笛没有把酒卖掉,不可能很富有,因此也没财力将踏白古城下的洞府大范围地改造。最多,黄牧笛用了障眼法,在去藏酒地的必经之路动了手脚。之前,听李狂药怀疑有洞口压在棺材下,王欧阳当时不大信,现在一想,也许新徒弟真的说中了。这里是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地震频发,地貌会变,地下空间也能变。 王欧阳望着青烟里的棺材,心想是不是哪个棺材下压着一道新出现的裂口,通向黄牧笛的藏酒处呢? 果然,不等他们做反应,那群青猺慑于李狂药的杀气,找不机会反扑了,就朝一口放在边上的棺材跳去。那口棺材和其他棺材一样,并不算太大,可几百只青猺从腐朽的窟窿眼钻进去时,竟没有将棺材挤爆。王欧阳大步走进青烟里,跟到那口棺材前一看,却没见到秘密入口,只有许多小窟窿,青猺就是从窟窿里钻走了。 “它们有几百只,不可能都在窟窿里,我们脚底下肯定还有空间。”王欧阳说,“地震发生过那么多次,难保不震出更多的洞来。酒藏得越深越好,黄牧笛这苗女肯定也是那么想的。” 李狂药眉头一皱,站在旁边答道:“欧阳公,你是不是说错了?我们不是在广东看过那张照片吗,那些酒和酒器都摆在一个土窑里,不在这种地方吧?会不会找错了?” “傻小子!你不准李狐把东西摆在土窑里照相好了,再放到别处吗?”王欧阳讲道,“他肯定要放在隐蔽的地方,否则还不如丢到大街上安全。” “那入口不在棺材下,又不在那些裂口洞里,该不会我们选错路了吧?”李狂药一边说,一边吹开浓臭的青烟。 王欧阳也纳闷,总之西天宝洞四个字刻在石头上,那么洞口不会离得太远,否则黄牧笛不会把在灰尘上搞了一个诡计。为了确定所有的裂口洞都没有问题,王欧阳就叫上李狂药一起把四周的洞走完,看是不是都属于u型洞。一连走了几次,他们都绕回棺材洞里了,这不禁地让他们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在来回走时,李狂药觉得体内的那股火越烧越旺,眼泪都要流了。王欧阳也有点吃不消,站在洞里时还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嘴里吐的气都能把人熏醉。趁着间隙,李狂药就问酒丹怎么制作,为什么不多制几粒。而且,酒丹浸在百酒里过了一百年,居然没有溶在渣滓,这实在让李狂药感到不可思议。 王欧阳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听到新徒弟这么问,便说酒丹岂是想制就制的?殊不知,酒丹的原料极难找寻,因为它只存在于数百年酒窖里。那类酒窖的泥柔软细腻,混有五彩之色,在它的深处有时会凝结出石头一样坚硬的金色粒子。这种金粒就是酒丹的原料,可因为只存在于珍贵的酒窖深处,所以很难找寻。你随便去挖人家的百年酒窖,谁不会跟你拼命?王家的祖先是趁乱世之时,寻到一座主人死绝的三百年酒窖,挖了几天才找到的两颗金粒,因此异常珍贵。这种东西在湿润柔软的窖泥里凝结而成,酒液的浸泡不会将它溶解,反而会继续凝聚酒里的精华。 王欧阳把话讲完,一口热浪就冲出咽喉,呛得嗓子好辣,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李狂药一样好不到哪去,多亏他酒力很好,要不然早就醉死在洞里了。原先,李狂药以为王欧阳夸大其辞,当吃下去了,效果久久不消,他才惊讶这酒丹的神奇。因为吃了酒丹,而拜一位前辈作师傅,这真是幸运了。 在洞里坐了好一会儿,在火热的感觉褪去后,他们的饥饿感越来越明显,于是就想先生火把杀死的青猺拔毛干净,再好好地烤一烤。李狂药先把裂口洞都走了一圈,实在找不到西天宝洞的入口,然后才在棺材洞里生火,顺便把青烟烧退。王欧阳嚷着肚子饿了,烧了火后,马上架起拔掉毛的青猺翻烤。 李狂药坐在棺材上,来回张望,就怕青猺闻到肉香,又会窜出来。为防万一,王欧阳就叫李狂药塞几块石头,把棺材里的窟窿眼堵住,省得他们老去盯着。就在这时候,李狂药想起来,之前看见棺材洞附近有鬼火,也许是前面的人用火烧退青猺。现在市井里有一种喷火枪,不算是武器,只用来清洁猪蹄等物的毛发,到处有卖。 王欧阳在烤青猺,肉香味让他口水都流了,根本没在听李狂药讲话。李狂药也很饿了,便不再去纠结那些问题,只肯定西天宝洞的入口在棺材洞里,走在前面的人已经进去了。不过,李狂药很想也买把喷火枪,到时候再遇到青猺这种凶猛的野兽,他就能痛快地喷死它们了。 过了近半小时,棺材洞里静悄悄的,没有再发生状况。王欧阳烤好了两只青猺,分了一只给李狂药,俩人就像饿死鬼一样地开吃起来。虽然没用调料,但青猺的肉嫩香可口,没有半点腥味,让他们吃了还想再吃。同时,酒丹的猛劲也慢慢褪去,两人变得精神抖擞,哪怕再来一千只青猺也不畏惧。 第30节 王欧阳吃完了,又拔光了两只青猺的毛,放在火堆上烤,想再解解谗。李狂药坐着发慌,便站起来想再到附近看一看,这时候就到有爪子挠石壁的声音。那声音跟指甲刮玻璃的声音差不多,听得人寒毛直竖,身体都哆嗦了。王欧阳一听到情况,马上把烤了一半的青猺的放下,警惕地望着四周。 本来,李狂药以为那声音是从棺材里的窟窿传出的,因为他塞了几块石头堵住了窟窿眼。现在香味飘散,躲在窟窿里的青猺闻到了,自然贪婪地想分食。可是,李狂药走去那边,却发现声音不是从那边传来的。抓石头的声音一开始只有一两下,接着就越变越多,像一群人在抓石头一样。 “妈的,搞什么鬼!”王欧阳烦了,便骂道,“有本事明着来,抓什么墙,难听死了。” 洞内有回音,难以确定声音的方位,李狂药就伏在地上听了一会儿,但没听到什么蹊跷。接着,李狂药站起来,望着棺材洞的四壁,心想难道抓墙声是从石壁里发出来的?可石壁看起来没有凿打的痕迹,全然天成,怎么可能有人在石壁后面挖出秘密空间!黄牧笛一个苗家酒娘肯定没有那本事,难不成真是她用了苗女的妖法,招了些鬼怪吓唬人? 第十五章 石中天 起初,李狂药听不出声音从哪儿冒出来,因为洞内回声很明显。直到李狂药将耳朵贴到石壁上,一处处倾听以后,他才发现声音是从刻有“西天宝洞”的那块石头里发出来的。那块石头贴着石壁,有一人半高,比砧板厚一点。李狂药心疑地走过去,用手电照了照,低头一看,竟见到地上有石头曾被推拉的痕迹。 “王……欧阳公!”李狂药急忙转头,朝火堆那边喊,“这边有古怪!” 王欧阳本不想再理抓墙声,任阎王来了,他也要先把青猺烤熟了。可新徒弟大声叫喊,王欧阳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就串起烤了一半的青猺走过去问怎么了。李狂药望着那块大石头,猜想后面可能也有一条裂口洞,而那就是西天宝洞的入口处。说罢,李狂药绕到石头侧面,铆足气力,顶力一推,那块硕大的石头就慢慢地从石壁边上脱开了。 随着“喀喀”的响声,一个椭圆的洞口就出现在石壁上,这就是李狂药和王欧阳找了半天没找到的西天宝洞入口。在棺材洞这边,有一个穿着丁细细衣服的女人死在棺材里,这事让李狂药一直想不通。既然那女人见过丁细细了,为什么不一起走,反而独自留下来。现在看到了石头后掩藏的洞口,李狂药终于想明白了,那个女人是等丁细细等人进去了,重新把石头推回原位,不让其他人发现入口,并留在这里等丁细细他们。不料,棺材洞里有一窝凶猛的青猺,女人招架不住,只好躲入棺材里,结果就死在里面了。 当石头被推开后,一群青猺又冲了出来,刚才抓墙声就是它们搞出来的。棺材洞里的肉香飘散,青猺无法从棺材下面的窟窿眼出来,只能跑到石头后去抓狂。现在石头被移开了,它们就蜂拥地冲出来,想要再扑到人身上。王欧阳见状,随即把手上的烤肉扔到远处,将青猺引到一旁。 “看来今晚是别想睡了,我们先进去吧!”王欧阳笑说,“等出去了,我们再睡他个天昏地暗。” 李狂药点头答应,捡起火边的东西,马上就跟着王欧阳进洞。洞中的石壁很光滑,明显有人雕琢过,不似另外几条裂口洞那般粗糙。走进来时,李狂药就感觉到一股清凉气流,吹得人精神抖擞,身上的臭汗都快变香了。不过,李狂药不敢松懈,因为找到西天宝洞的入口就花费如此大的功夫,天知道进去后会遇到什么变故。 洞中的隧道不知有多长,李狂药一手握刀,一手握着手电,连大气都不敢喘。王欧阳也不再大声说笑,进来后东张西望,就怕着了苗女的道。穿越隧道时,偶尔看见扑来的青猺,王欧阳随脚一踢,它们就被撩得老远。那群青猺从隧道过来,说明棺材下面的窟窿与此地相连,说不定还有活了上千年的青猺躲在暗处,等着吃人呢。 走了约摸半分钟,李狂药就见到手电光线里出现了一团黑影,模糊之中竟有点像青猺的模样。李狂药望而却步,以为真的见到妖怪了,可走近后才发现那是一处地下城池。宋蕃交战时,吐蕃人在地下发现藏身洞道,也可以利用洞道建一座城池,用来藏身或囤积军粮都是绝佳之地。 等李狂药和王欧阳走近,看到了那座城池的模样,无不声声惊叹。说起来,那算不上城池,只是用石头和黄土混合堆砌的堡垒,在宽阔的地下空间里像一只匍匐在地上的青猺。堡垒里有十多个阁间,分为上下两层,似乎下一秒会有一个吐蕃古人从漆黑的阁间里走出来。 李狂药走出深长的隧道,啧啧道:“这是古人留下的吗?” “说不准,也许是那苗女搞的东西。”王欧阳一边讲,一边张望四处有没有别的路。 “我好像闻到酒味?王……”李狂药一时改不了口,总喜欢学丁细细叫“王老伯”。顿了顿,李狂药才继续道:“欧阳公,这些阁间里会不会有酒?” “鼻子挺灵嘛!但愿没被那群小畜生糟蹋了。”王欧阳把金葫芦系在腰间,便径直地朝堡垒走去。 李狂药跟去时,见到一条鳞片雪白的蛇游出来,吓了一跳,差点动刀砍死它。王欧阳一手拦住,忙叫新徒弟别犯太多杀戒,这条白蛇并不想咬人,由它去吧。再说了,白蛇只是一个骚娘儿们,有什么好怕的。白蛇受到惊吓,不敢动弹,等李狂药把刀移开,它马上就窜入黑暗里,一下子不见了。 等他们走进阁间里,用手电一照,果真看见十个大酒坛摆在角落里。尽管那些坛子封得密实,但仍封不住扑鼻的酒香。酒坛和阁间里长满了青黑色的湿苔,就像许多毛毛虫趴在上面。王欧阳一阵兴叹,感言这和当年发现天宝洞的情况一样呀,这些简直就是中国酒坛兵马俑! 天宝洞在与贵州接壤的四川古蔺县里,当年贵州的一个酿酒师傅发现了那处洞穴,随之用来藏窖。可那时接连发生战事,天宝洞就被满山的植被掩盖了,直到60年代才被人发现。当时,天宝洞里的陈酿老酒坛和洞壁上积满了厚厚的酒苔,酒坛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犹如出土的兵马俑,于是有了“中国酒坛兵马俑”的称谓。 王欧阳坦言,这堡垒里的酒坛更胜天宝洞,阁间里的酒苔厚如手掌,说明酒坛放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黄牧笛虽然是个女人,但酿酒并不输给男人,这一点王欧阳并不否认。不过,王欧阳总觉得这些酒不会轻易被他们找到,否则丁忘忧早就扛起坛子跑了,外面守着的女人也不用惨死。 阁间里的酒坛没有裂掉,可受酒气也熏生的酒苔一按下去,就会渗出一层层青色的酒液。李狂药踩了一脚,闻着那股香味,脑子里忽然想起遇到的白蛇。蛇类需要躲在阴凉的地方,在这里遇到白蛇不奇怪,可青猺喜欢吃老鼠和蛇类,白蛇怎么敢到这里游荡,除非…… 李狂药见王欧阳想用手去抹那些酒坛,于是就喊:“等一下,别开酒坛!有毒!” “傻小子,我有那么笨吗,我是想看酒坛后面的那件衣服。”王欧阳边笑,边从酒坛后面拾起一件长了酒苔的衣服,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那件衣服是一套黑色中山装的上衣,胸口有一个名牌,上名印有“张清玄”三个字。王欧阳回忆,当年去东海时,黑老三就穿了这套衣服。事隔多年,王欧阳本不能判定这件脏兮兮的衣服属于谁,但那块名牌上的姓名正是黑老三的。如此说来,黑老三那个失踪的博士肯定来过这里,不晓得他来这里后发生过什么事,又为什么到这里来。 “这酒有毒,会不会喝了就疯掉了?”李狂药问,因为他实在不能理解,一个大有前途的博士会愿意做流浪汉。 “你怎么知道有毒?”王欧阳故意考道。 “你不是说苗女最会用表象迷惑人吗?现在这些酒看起来很珍贵,我们又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也许黄牧笛摆了毒酒放在这里,让迫切想尝酒的人都被毒死在这里。”李狂药讲道,“那条白蛇没被青猺吃掉,肯定身上有很厉害的毒液,说不定是长期吞食有毒的酒苔才变得那么毒。酒苔都这么毒了,酒就更不用说了。” “你只猜对了一半。”王欧阳耐心道,“酒有毒是没错,像我这种老鼻子,靠近后一闻就闻出来了。不过呢,那条白蛇敢在这里徘徊,不是因为身上有毒,而是这堡垒被苗女作了手脚,她养的青猺不会靠近的。要不然,那群小畜生等她死后破坏了酒坛,她拿什么去迷惑后人?我们刚吃了酒丹,这些酒冒出的毒气伤不了我们,放心好了。” “原来是这样。”李狂药佩服道,“还是欧阳公想得深。那既然有毒,我们就出去吧,再去找别的路子。” “等一下。”王欧阳说完就伸手去摸黑老三的衣服口袋,一眨眼就摸出了一个信封。信封被酒气侵蚀,字迹已经模糊了,还生出了许多霉斑。信封没封口,王欧阳打开一瞧,里面有一张折叠的纸。那张纸也被湿气浸润,字迹已经看不清了,只能勉强地辨认出一句话“你的这个发现会害死所有酿酒师傅,甚至所有人。” 第十六章 酒尸 冥冥之中,仿佛是命运的安排,那封信上只看得清楚那行字,其余字迹都被潮气染成了水墨画。单从那句话来看,分不清信是写给黑老三,还是黑老三写给别人的。不过,信未封口,极可能是黑老三写好了,没来得及寄出去,信封上也没有邮戳和邮票。 王欧阳把信交给李狂药,在黑老三的外套里摸了又摸,找不到别的东西了,这才将衣服扔到一边。李狂药拿着信,看了一眼,认不出字迹,于是就把信塞进口袋里。接着,李狂药就在想,黑老三穿着这么正经的衣服来这种地方,为什么要在阁间脱掉?莫非,黑老三来到西天宝洞时,感觉热了就脱下衣服,那怎么不把衣服带走? 李狂药正觉得奇怪,王欧阳就说:“你来看,坛子后面有死人!” 李狂药拿着手电走向前一看,酒坛后有具尸体背靠着,但尸体一点儿臭味也没有,反而散发着酒的酱香味。那尸体没有腐烂,没有干化,仍有许多水份,只不过膨胀了许多。那些酒坛本来是靠在墙边的,有人将它们挪了出来一点,以便让那具尸体靠在酒坛上。尸体是一个女性,头发黑长,因为身体膨胀的关系,面容已经改变,无发辨别出死者生前的原貌。 “黑老三这人是个书呆子,没想到挺多情的,这婆娘归天了,他还把衣服留下给她盖上。”王欧阳一边说,一边想把扔到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重新给人家盖回去。 就在这时候,站在侧面的李狂药发觉女尸的嘴唇动了动,由于看不动正面,所以那动作看得不真切。没等李狂药劝住王欧阳,一条白蛇就从女尸嘴里窜出来,仰着脖子想咬人,可王欧阳快了一步,手上的衣服松开后,立刻捏住了蛇头。王欧阳虽然没被咬,但也惊出一身冷汗,他万万没想到有蛇以女尸为蛇巢。 “妈的!”王欧阳一气就捏着蛇头,将它从女尸嘴里拔出来,这一拔就拔出了十多米的蛇身,吓得这师徒俩都脸色大变。 那条白蛇惊恐地将身子扭转,缠住了王欧阳的手与腿,似是要以命相博。奈何李狂药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保安族腰刀,只要一刀砍下来,这条白蛇骚娘儿们就没法活了。可是,王欧阳却大叫先别动手,因为他在长长的蛇身上发现了一排黑色纹图。说是图,其实是篆文,与“西天宝洞”的字体一样。 李狂药怕新拜的师傅被咬死,急道:“小心一点儿,别被咬了,可能有毒,酒丹不一定能防蛇毒!” “酒丹是不能防蛇毒,最多能防点毒气,不过别杀它,等会儿我就把它放了,它也伤不到我的。”王欧阳笑着说。 “蛇身上写了什么字?”李狂药站在一旁问,有点怕白蛇扭来扭去的身子。 “你把手电拿近点,我看不清。”王欧阳催了一句,等光源靠近了,便认真地读那些篆文。 白蛇身上的文字特别小,需要把双眼凑近了才能阅读,否则会以为是蛇身被污秽弄脏了而已。王欧阳以前就听说,苗女善养野灵,当作其伙伴游荡于山林。苗女还会将文字纹到蛇鳞或鱼鳞上,那是一种从70年代就几近失传的绝技,只在广西与贵州一代仍有老苗女懂这手艺。王欧阳一边想起纹字绝活,一边细细阅读,并叫李狂药替他捏住蛇头,他要从头到尾看清楚这些篆文。 “国之动荡,民不聊生。我苗家酒娘,黄牧笛,游川蜀,幸遇刘付情郎,于邛池边定终身。刘付情郎送我白蛇,我以白堕天盉还礼,二人生死不分。白蛇灵性十足,天盉承接仙酒之气,实是难得。七夕佳节,刘黄二人绝迹人间。两件灵物若被有缘人寻获,望好生处置,切勿损坏。如若灵物被毁,此人必遭天谴。牧笛携天官留字。” 王欧阳把字看完了,便自顾自地说:“我记得那时把东西运到东海上,那件渎山大玉海和白堕天盉是一个叫刘付天官的老人交给我的,看来他和黄牧笛有过一段情!” 李狂药一手捏着蛇头,一手握着腰刀,腋下夹着手电,不好乱动。听到王欧阳那么说,李狂药就想,刘付是个鲜有的复姓,刘付天官出自四川人,莫非和刘付狼是老乡?记得,丁细细说过,刘付狼的爹娘在闹文革时死了,他被丁忘忧救下后,就替丁家在四川的深山里守着一处老酒窖。 第31节 接着,王欧阳就说:“我听人讲,刘付天官有个孙子叫刘付狼,被丁老妖救走了。那老妖怪哪有这么好心,八成想贪图人家的宝贝,以为还有什么黑堕地盉留着呢!” “我看黄牧笛在蛇身上的留言,那个白堕天盉很珍贵,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功效?”李狂药捏着蛇头站得老远,王欧阳已经把蛇身撸直了,看到了末尾。 关于白堕天盉,王欧阳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说那件酒器能让劣酒变美酒,美酒变仙酒。王欧阳从不信这种神话传说,如果真有这么神奇,那大家干脆别酿酒,直接把白堕天盉制酒不就得了。话虽如此,可白堕天盉来历不凡,据传是酒史上最有名的刘白堕所造,兴许真有那功效也不一定。王欧阳从刘付天官那里拿到这些酒器时,从没有做过实验,一是怕弄坏别人的东西,二是急着赶去浙江与另外四个人碰面,根本没有停脚磨蹭的机会。 字看完了,王欧阳就叫李狂药跟他走出泥垒的阁间,要将白蛇放掉。可李狂药总觉得这条白蛇变妖怪了,浑身散发着妖气,恍惚之中能看到白蛇时而是蛇,时而是一个艳美的女郎。当长长的白蛇被扔出阁间后,它回头一望,便游进了黑暗里,与先前那条小白蛇离去的方向大致一样。 王欧阳走回阁间里,对李狂药说:“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过那条白蛇寄在女尸身上,而女尸又借酒气不腐,日子一长,恐怕那条蛇要闹出大乱子,我们还是把这酒尸毁了,免得白蛇在来借尸纳气。” “你是说那条蛇变妖怪了?”李狂药转念一想,这的确有可能,因为他吃了酒丹还能看见蛇头显现朦胧的女人头影。 “要怪就怪这些坛子的酒气太旺盛了,你看酒苔那么厚,墙壁都变成酒泥了,这女人死在这里,倒便宜了那条白蛇!”王欧阳叹道,“恐怕黑老三也不愿意看见这女人被蛇控制,我们把尸体烧了吧。” 李狂药点了点头,赞同王欧阳的说法,然后就走到酒坛前,想看看还有没有白蛇躲着。那具女尸原本膨胀得很厉害,当白蛇被拔出来后,一瞬间就瘪了,就像泻了气的人形气球。李狂药寒毛直竖,暗想自己若是死了,可不要想这倒霉女人一样,被蛇钻进肚子里,以身体当作蛇巢。 不过,李狂药却很苦恼,因为要烧掉这湿润的酒尸,恐怕需要很多燃料,也许得送去火葬厂才烧得掉。谁知道,王欧阳划了一根火柴,扔到女尸身上,一堆大火就轰地升腾而起。原来,女尸汲取了酒气,尸身里的液体都成了高度的酒液,不需要任何燃料就能自己燃烧殆尽。 烧掉酒尸时,李狂药怕会引起爆炸,然后就叫王欧阳快跟他出去,因为酒尸可能会将酒坛一起烧炸。王欧阳没想到这一点,于是赶紧着手去搬趴满酒苔的坛子,这一搬就感到手掌辣辣地疼。没想到,坛子身上嵌了许多细小的针,那些针被浓密的酒苔覆盖了,根本看不见。王欧阳这时才想到,女尸可能也是想去搬一坛酒,但却被针扎到而丧命。 “妈的,中计了!”王欧阳松开手上,左手掌心已经出现了四个小黑点。 李狂药见状,立刻撕了身上破烂的衣服,扯下一根布条,要将王欧阳的左手绑住,防止毒液流窜到身体里。王欧阳退了几步,猛地吸出毒液,才吸了一下子,舌头竟然就发麻了。李狂药不得不惊叹,黄牧笛的苗毒如此了得,要不是他师傅吃过酒丹,恐怕早和女尸一样的下场了。 “你别慌,我死不了,只不过……”王欧阳话没说完,脚就发软了,然后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欧阳公!”李狂药吓得魂都飞了,他刚要把人抱开,酒坛就因为火势的关系,被烧裂了一道缝隙。李狂药以为要爆炸了,却见先前被那条长长的白蛇又游回阁间里,并喷了一大口白雾,将旺火瞬间灭掉。白蛇眼露凶光,一见酒尸被烧毁了,便想用王欧阳的尸体重新修一具酒尸做蛇巢。李狂药哪里肯答应,于是就扬起手上的腰刀,作势要朝白蛇妖怪砍去。 接下来,白蛇没被砍死,李狂药却见到了一幕奇异的画面。 第十七章 画蛇添寿 白蛇比先前机警,尾巴一扬就打飞了李狂药手上的刀,接着就卷住王欧阳的左手臂,紧紧地缠住,像是要卷断那只手臂。 李狂药见状,想要再把刀拾起,可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条白蛇在将王欧阳手臂里的毒液挤出来。它是想报恩,并非报仇。亏得李狂药动作快,用布条缠住他师傅的手臂,因此毒液没有太快扩散。再加上他们都吃过酒丹,此刻体内火热,正在排出大量的热气,那些毒液并未大量地涌入王欧阳的血液循环之中。 白蛇没有害人之心,这让李狂药大松一口气,可是依旧眉头紧锁。很多故事里,中毒的人吃了解药,立刻能生龙活虎,实际上,王欧阳即便有解药服用,半年内都无法再欢蹦乱跳了,需要好好地静养,何况现在找不到苗毒的解药。几秒过后,王欧阳手掌被挤出一些青黑的血液,手掌的黑色不再迅速地往手臂蔓延了,白蛇才将蛇尾松开。 李狂药想要背起王欧阳按原路返回,找医院救人,却见那条白蛇盘在地上,晃着脑袋,吐出一团白气。白气里忽闪着妖异的五彩光晕,不知是受到手电光线折射,还是白气真有名堂。那白气是蛇腹里的毒气,若非李狂药吃了酒丹,他早就被迷晕了。此刻丹药还在发散强烈的酒气,使毒气无法靠近,白蛇见状就游出泥垒阁间,然后回头望了李狂药一眼,似是叫他跟去。 李狂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蛇与人在交流着,这与狗养久了,能和主人心灵相通是一样的。据说,这种野灵就是妖怪,因为它们已经有了人性,不再是普通的畜生了。虽然这条蛇不及神话故事里那般能翻云覆雨,但李狂药看得出来,白蛇是想报不杀之恩。 接着,李狂药把人背起,夹起手电和腰刀就跟了出去。泥垒四周的地洞高低不一,像是月球的表面,到处是坑。一走出去,李狂药才意识到这个地方的空间很大,泥垒只是在边缘上,他们还没走到中心呢。随着越走越远,李狂药就看到前面隐约有一层厚厚的白气,紧紧地贴着地面。 王欧阳刚才心口疼得厉害,晕过去了,当毒液被挤出去一部分了,又缓缓地苏醒过来。只是,王欧阳舌头发麻,讲话不利索。李狂药听到耳边有声音,知道是师傅醒了,便高兴地问对方还撑得住吗。王欧阳浑身发冷,抖个不停,他抬头望到前面的白气,便说那里可能是白蛇交配的地方,有的蛇交配时会不停地吐纳蛇息,久而久之就会郁结在一处,和瘴气差不多,这种情况以前在广西很常见。 李狂药现在才明白,刚才白蛇朝他吐白气,是想看他会不会被迷倒。如果迷不倒,它就把他们带到白气那边,说不定那里有能救人的灵丹妙药。可是,李狂药很快就心灰意冷了,因为白蛇那么做不是带他们去找解药,而是青猺把棺材洞里的烤肉啃光了,此刻在大批地涌回泥垒这边。 白蛇寡不敌众,只得先带着王欧阳师徒逃去安全的地方,而那片有毒的蛇息就是青猺最忌惮的屏障。话说回来,青猺根本不敢靠近泥垒,因为黄牧笛在周围做了手脚。青猺不会跳进泥垒,但会将人围困在里面,李狂药背着人,无法杀出重围,很容易被咬伤,甚至咬死。王欧阳的伤逝不宜拖延,所以白蛇才将他们带去安全的地方。 那处白气下面是个深坑,有人已经打了一条简易的阶梯通到下面,李狂药跟着白蛇下去时,以为下面全部是白气,但走下去十多步才发现白气郁结在上空,坑底是没有毒气的。然而坑底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乱石,根本没有解药。白蛇把人带到坑下了,便盘在阶梯上,不再往前挪一步。 李狂药打起手电,在石坑下看了看,这里有十几米深,同样没有人工打凿的痕迹,肯定是原本就有的地形。可李狂药想不通,白蛇带他们来蛇类交配的地方做什么,他和师傅都是男的,男的怎么交配? “傻小子,往前面再走走。”这时候,王欧阳抬手指着一个方向,似是看到了什么。 李狂药背着人,夹起手电继续走了两步,接着就在乱石堆的四壁见到许多条蛇。不过,那些不是真的蛇,而是有人用画料画在上面的。那些蛇五颜六色,栩栩如生,就像会忽然从石壁上窜出来一样。手电的电量快要耗尽了,老是闪烁不定,恍惚中李狂药还以为被白蛇娘娘带进蛇坑里了。 王欧阳吐了口气,轻声道:“你把我放下来吧,这里很安全,没多少人能走过那片蛇息到这底下的。” “这里没解药,我们留下来有什么用,我现在带你出去,别再耽搁了。”李狂药不肯,转身想爬回地面。 “你这么快就不听师傅的话了?”王欧阳说话声软绵绵的,已大不如前。 “问题是……”李狂药心急火燎,宁可拿自己的命去给师傅续上。 “你没听过苗女的画蛇添寿吗?那条白蛇娘娘是真的想报恩,快放我下来,我还有救,死不了的。”王欧阳有气无力地说。 李狂药听过画蛇添足,没听过画蛇添寿,于是就把王欧阳放下来,让他靠在乱石堆下。王欧阳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被针扎到的左手基本动不了了,只有右手勉强能抬起来。当他被李狂药放下来了,他就说画蛇添寿是苗女的一门药学,而这门药学正是从酒衍生出去的。 人类最初的酒是采集的野果吃不完而发酵出来的,那些野果本身就具有药用价值,所以酒在远古时代其实是药酒。比如在殷商时,人们酿的酒就加入了中药,不像现代那样,加了药的酒反而被认为是不正宗的酒类。殊不知,天下百酒,归宗药酒。在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一部医书,被认为是公元前3世纪末秦汉之际的抄本,其中用到酒的药方有近40种,而班固所著的《前汉书》里更称“酒为百药之长”。 广西与贵州一带的苗女有些从小酿酒,所酿之酒不拿去贩卖,而专门用来治病怯邪。至今,那些地方还有未通电的村落,但那些苗女却是村落里最万能的医生。传说她们有一中秘不外传的延寿方法,叫做画蛇添寿。这种方法首要就必须养了一条灵蛇,并长期用药酒喂养,每年到苗女的生日时,她们就会取蛇牙的毒液与自制的药酒混合,制成一种极难褪色的颜料。 每年,苗女会在生日晚上到极寒与极热之地,将蛇毒药酒涂到石壁上,画出一条美丽的蛇。每画一条,就代表她们年长一岁,直到苗女们感应到严重的病痛了,她们就会潜回画蛇石壁上,刮下那些干掉的蛇毒药酒,吞食后会百病全消。这方法以前曾被苗女的丈夫泄露,因此外界广泛流传蛇酒,却很少有人知道蛇酒的来源是苗女的画蛇添寿的药法。 李狂药望着四面的画蛇壁,仔细一数,一起有30条蛇,也就是说黄牧笛在这里待了30年。在印象里,苗女很神秘,寿命很长,极少有短命的,原来她们有独特的添寿秘法。可是,黄牧笛为什么没刮掉这些蛇画,是她没病痛,还是后来去了别处,没再回来? 王欧阳费力地说完,便道:“你把这30条蛇画都刮下来,都装好,别洒了。” “只要吃了这些,你就能好起来吗?”李狂药担心地问。 “当然不能马上好,但起码死不了了。”王欧阳苦笑,“苗女的药学很神奇,这是毋庸质疑的,反正我横竖是一死,不如试试黄牧笛留下的宝贝吧。” 李狂药点了点头,马上用腰刀小心地刮下颜料,不敢让一粒掉到地上。花了半小时,李狂药才把30只蛇画刮下来,可得到的粉末都不及小指头大。王欧阳将金葫芦倒了倒,空空的葫芦里滴出仅剩的一滴酒液在李狂药手心上,然后就伸长舌头舔向对方的掌心。李狂药从没让人这么亲密地接触过,哪怕是女人,现在却让师傅这么舔,他就免不了浑身痒痒。 “怎么?你还怕我这个当师傅的想轻薄你?”王欧阳笑了一声,然后盘坐在石地上,“现在药粉是吃了,可不一定马上起效,今晚我们在石坑下休息吧。不要吵我,你自己也静坐一下,明天说不定还得让你背着。” “我不怕累。那你先休息,有事的话就叫我,我在旁边坐着。”李狂药一说完,手电就灭了,电量宣告完毕。 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李狂药想换一支备用的手电,王欧阳却说别生火,也别点灯,就这么在黑暗里静坐。酒人有了基本功后,若想增长功力,他们都要闭眼识酒,一定要去黑暗的地方,或者蒙上双眼。王欧阳怕画蛇添寿也救不了他,于是就想趁盘坐休息时,将自己的心得传授给新徒弟,免得失去了传人。 黑暗种,李狂药摒除杂念,认真地记下王欧阳所讲,虽然有些东西必须经过常年实践才能有所成就,但那些知识已经足够让他用大半辈子了。李狂药念的书不多,幸而早年混迹于中山市的舞龙队,早就练成了过耳不忘的本领。因为在舞龙队里,师傅都是靠说话来传授诀窍,而没有学校里的那本印刷课本,这无形中让学徒们练会了正规学校里学不到的绝技。 过了很久,王欧阳拣重要的心得讲完了,随即就盘坐养神。可是,那条白蛇竟然游到李狂药大腿上,蜷成一团,冰冷地睡在他的两腿之间里。这让李狂药吓了一跳,差点把师傅讲的话都忘光了,他就怕白蛇肚子饿了,朝他命根子咬一口。就在李狂药咬着牙,想要把白蛇撩到一旁,这时候石坑上面就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听那声音就是万长青和江连海。 “李狐肯定把东海的一部分东西藏在这里,就是不知道具体在哪个地方。我记得你伯父把那封资料藏在白堕天盉里,一定要抢在丁忘忧前面拿到手,否则秘密就要泄露了。”这是万长青的声音,李狂药听得出来。 接下来,江连海在说话:“就是张清玄研究时发现的那件事吗?真的有这么玄?40年代的那些实验能影响全世界?” 第32节 “你这不是废话吗!要不然,日本人当年为什么要假借押送英国战俘回日本,暗中藏了那些资料回去。要不是美国人先炸掉了他们的船,中国人早就全部死光了!”万长青冷冷道,“我们不要那份资料,只要白堕天盉,因为那上面有更大的秘密。” 这两个声音渐渐走远,一会儿就听不到了,石坑上的灯光也跟着淡去。万长青和江连海后面说了什么,李狂药无从得知,可那些对话足以让他在石坑下加促了呼吸! 第十八章 七十二月破 随着声音远去,李狂药轻轻地问王欧阳,万长青和江连海的话是什么意思?听他们的对话,像是李狐在1942年遇到的东海海难是一场阴谋,日本人假借运送英国战俘时在船上藏了什么东西?而白堕天盉上有更大的秘密? 黑暗中,王欧阳不惊不疑,只答今晚他们先在石坑下歇息,这些疑问等明天再去想。李狂药知道师傅中了苗毒,不宜剧烈走动,否则会加速血液循环,毒液会继续扩散。苗女的添寿药法再神奇,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起效,他们今晚必须在石坑下待一夜,何况他们师徒已经一夜没睡了。 李狂药不敢再多言,于是就靠在石壁下,和身旁的白蛇一起休息。可万长青说的那些话,言尤在耳,李狂药根本不能静心,更无法入睡。身为生物学博士的黑老三发现了什么,让他落到这般田地,这事又和酿酒师傅有什么关系?想来想去,李狂药都想不出答案,只好等出去以后,寻到黑老三,把事情问个明白。 夜静如水,石坑下更是静得呼吸声都被放大了,呼吸一次就跟打雷一样。李狂药怕呼吸声太大,吵了王欧阳,好几次他都强迫自己不要呼吸了。与此同时,李狂药听不到王欧阳的呼吸声,以为对方死了,吓得他差点跳起来。片刻之后,李狂药才渐渐地听出来,王欧阳并不是没有呼吸了,只不过呼吸非常轻慢,几近察觉不多。 李狂药松了一口气,睁着眼睛,望着石坑里的黑暗,担心明天赶不上万长青。白堕天盉如果真的藏在西天宝洞里,那么他们一定要追上去。说来讽刺,李狂药此刻竟希望黄牧笛多设一些恶毒的苗阵,阻止万长青抢先一步。根据万长青现在才找到此处的情形来分析,他们一定不及丁家父女精明,八成被苗女留下的迷阵拖住了。因此万长青先出发,却这么晚才找到泥垒这边。 想来,丁忘忧让人守在西天宝洞外,把石头重新推回去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如果李狂药进来时也把石头推回去,多少能拖住万长青一段时间。可李狂药只有他师傅一个人,总不能把师傅留在洞外,那块巨大的石头自然不能再推回去了。 就在这时候,黑暗的石坑下洒下一道冷冷的银光,穿过了上头的白气,落到李狂药的脸上。走到石坑底下时,李狂药的手电已经耗尽电量,灭掉了。为了省电,他们在石坑下休息时,都没有开灯,所以万长青走过白气缭绕的石坑边才没有注意到下面有人。如今,一道神秘的银光突现,李狂药差点没以为是身旁的白蛇在变身。 恍惚中,李狂药眯着眼睛望上去,这才发现石坑上面的穹顶有条裂缝,地面上的月光已经倾洒下来了。李狂药贪婪地想多望一眼明月,不料黑云闪过,遮住了银色光亮,石坑底又恢复了冷冷的黑暗。 “糟了!”这时候,沉默的王欧阳惊讶地出声。 李狂药以为出了什么事,马上摸出备用手电,打亮后照过去,并问:“欧阳公,怎么了?那些药粉有效吗?” 王欧阳掐指一算,叹道:“月有七十二破,今晚恰逢大破,肯定要发生怪事了。” 李狂药听得一塌糊涂,忙问什么是七十二月破,他只听过七十二候。比如说,一年有十二个月,一个月有两个节气,一个是节,一个是气,节气之下分气候,五天为一候,一年就有七十二候。王欧阳直言,七十二月破与七十二候差不多,凡遇月破即是人间阳气最弱之际,到时神佛皆匿,凶险古怪会争相显露。 李狂药对这种老文化半信半疑,如果真有神佛,那寺庙里收门票的和尚早就被雷劈死好几回了。不过,这种文化自古与酒分不开,因为酿酒的每一步都与天相有关,诸如开坛、封坛、下窖都要算好吉日。稍微懂点门道的酿酒师傅,绝不会选在月破之日把酒放入酒窖,这种酒喝了只会伤身损阳。当然,如果是酿给仇人喝的,选在大破之日最好不过了,反正查不出有毒,只会慢慢地搞死你,科学也解释不清楚。 王欧阳盘坐在石地上,面目严肃,简单地讲了月破在酿酒的影响后,又说道:“月破如枯根朽木,逢生不起,逢伤更伤,你今晚不要睡太沉,我怕还有危险。” “难道这条白蛇会变成人,把我们都吃了?你不是说它来报恩的吗?”李狂药一边问一边看向身旁乖乖匍匐的白蛇。 “这也是因为我之前叫你放了它,不然我们哪里活得到现在?其实我早该料到,自从遇见青猺喷出青雾,再到这条白蛇显出异像,这都是很古怪的地方。”王欧阳忧心道,“就怕还有更凶险的事等我们,万长青那老家伙肯定也走不了多远。” “这石坑下面很安全,没有别的通道,应该不会有其他东西钻进来。上面又有白蛇吐的毒气,青猺进不来,人也进不来,除非它们吃了酒丹。”李狂药放心地说。 话音刚落,上面却传来青猺的尖叫声,就像一群婴儿在哭喊。之前,青猺都只是像老鼠一样,小声地叫喊,从没有像现在那般惊慌失措。几百只青猺齐声叫喊,在空旷的泥垒石洞里回荡着,吵得白蛇都矿躁地扭动身子了。李狂药看着身旁的白蛇,暗想这到底怎么了,七十二月破真这么灵,要有大凶之兆了? 接着,李狂药看见石阶上游来另外一只白蛇,比坑底的这条要小一点儿,他们刚才在泥垒门口见过的。当小白蛇游下来了,与较大的白蛇缠在一起,上面就窜下来成群的青猺。李狂药惊讶地站起来,握起腰刀要对付那群畜生,心想那层蛇息是不是被冲淡了,它们不是怕有毒的蛇息吗? 李狂药以为免不了一场血战,想叫师傅注意危险,却见青猺穿过白茫茫的蛇息后,竟双眼流出血液,一个个地从石阶上翻下来,死掉了。蛇息是白蛇交配时吐纳的污浊之气,厚厚的郁结在石坑上,毒性剧烈,青猺再凶猛也敌不过。 王欧阳吞了药粉,此刻正觉得胸口坠下一股清流,将体内的刺痛驱离体外。若现在移动身体,清流就要乱掉,那股刺痛将不能完全消去。为了让苗毒渗出体外,王欧阳没有乱动,依旧平静地盘坐着,当青猺滚到面前,他也纹丝不动。 李狂药回头看见师傅在打坐,于是开了一支手电留在原地,自己拿着刀迈上石阶,想搞清楚青猺为什么不要命地冲下来。这时候,白浓的蛇息就掠过一道黑影,青猺一窝蜂地跌下来,像是残兵败将,被敌人打得落花流水。那黑影停在蛇息外,喷着粗气,蛇息流动时,李狂药瞧见那是一个巨大的三头六臂怪影,跟阿尼玛卿山神的描述很相像。 “山神在月破的时候出来了?难道不是神,是个妖怪?”李狂药心想,“可那个妖怪长着三头六臂,莫非是哪吒?” 李狂药满心疑问,踏着青猺的尸体走上去了,同时又打开了一支手电,飞出了一把腰刀对付那个怪影。怎知,腰刀嗖地一声过去后,发出了冰冷的金属撞击声,腰刀击中怪影后就掉在地上了。这是什么东西?李狂药暗惊,该不会和九虺一样,身上都硬得像石头吧?可那声响的确像是撞到金属了,不像是九虺那种刀枪不入的躯体。 李狂药拿着手电,想要穿过蛇息,阻挡怪影进入石坑下,不料却被一道怪力打中,整个人就从石阶上面摔了下来。那是怪影挥了一拳,正中李狂药腹部,疼得他半饷都站不起来。幸好怪影只是站在蛇息外,并没有进来,然后就朝远处离去了。 “你没事吧?”王欧阳想要站起来,不再静静地等药粉的效力游遍全身。 “我没事。”李狂药爬起来,硬撑着回答。 “你还说没事?你肚子上的血哪里来的?快止血!”王欧阳脸色大变,马上站了起来。 “我没事!”李狂药把王欧阳按回地上,然后用手电照了照腹部,那里真的有一抹污血,看起来像被人捅了一刀。可他肚子没破,那些血是从外面染上的,想必是刚才被怪影打中时弄上去的。李狂药对那记拳头记忆深刻,若非他先退了半步,现在他早就肝胆爆裂了,无药可救了。怪影既然不怕刀枪,那应该不会拳头出血,可如果不是怪影拳头流血了,又会是从哪里染的血?莫非他衣服搓到了阶梯上的那群青猺,所以才有一片污血? “不对!”王欧阳警觉道,“你看地上,还在滴血!” 李狂药转头望去,滚落的地方滴了许多血下来,血源肯定在他们头顶上。于是,李狂药打起手电,仰起脑袋望上去,还没望清楚上面有什么东西,却见一个庞然大物坠下来,重重地砸到石坑里。两条白蛇受了惊吓,游到石阶边上,不敢靠过去。李狂药也吃惊不小,要不是他离得稍微远点,不被砸成柿饼才怪。 紧接着,李狂药憋住气,想要看一看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从上面摔下来。这时,王欧阳却不顾体内的苗毒未净,忽地抓起李狂药,一个劲地往石阶上跑,嘴里还道:“今晚我俩别想睡了,妈的,白蛇娘娘罩不住我们了,快逃!” 第十九章 鬼门 李狂药被抓起逃向地面时,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个人坠落后,炸出一堆血水,一股刺鼻的酒气波散而开。这味道和泥垒的酒尸差不多,躯体肥大,砸到地面后就裂出几条黑蛇来。那些黑蛇被震死了大部分,只有一条稍微粗一点的没死,并与白蛇紧紧地缠绕着,似是想狡死对方。 李狂药边跑边仰头,想看看穹顶上怎么会有死尸,莫非头顶上也有酒气扑鼻的坛子?起初,他们隔着白气,看得不清楚,等跑出石坑了才发现穹顶上面有许多植物的根须。那些根须鱼网一样,一张结住一张,网了许多泥石、酒坛、尸体。李狂药瞠目结舌地望了几眼,心想黄牧笛是怎么把东西挂上去的,几十年前植物根须肯定还没这么发达,再说也爬不上去,总不会那个苗女长了翅膀吧。 石坑里的阶梯不算长,可王欧阳的身体处于最虚弱的时候,爬回地面几近要了他的老命。李狂药一出地面就背起师傅,想要找地方暂避。还没走远,李狂药就在黑暗中听到乒乓声,许多坛子、石头都砸入石坑里。若非王欧阳急着逃开,他们有铁头功也顶不住。再回头望一眼,一条白影隐约地闪过,然后就不见踪影了。 李狂药急促地喘着气,琢磨着继续朝里走,这么长时间了,万长青还没退回来,估计那边的路是安全的。王欧阳一阵惊动,耗掉了最后的力气,已无力再指点,只得任新徒弟背着他乱跑。其实,王欧阳并不能未卜先知,刚才他急着逃走,那是算到夜晚月逢大破,仰头之时注意到了穹顶上的古怪。 踏白古城震动不断,再坚硬的山体也会裂开,上头的酒坛与尸体很可能是深埋在地下的。经过数十年的震动后,地下的泥石多年来不断地掉落,因此石坑下才会有这么多乱石。月破时,植物根须、酒尸、蛇都在蠕动,会有更多的东西掉下来,王欧阳一见尸体掉下来了,便算准还会有更多的东西砸落。 李狂药又背人,又夹着手电,一时间急得团团转。看到白蛇逃了,他想跟过去,毕竟人家是地头蛇,肯定熟悉地形,知道哪里能躲。可蛇是蛇,人是人,白蛇要去的地方容不下人的体积,李狂药只能另寻他处。泥垒的洞里不断地倒塌,不仅石坑里积满了碎石,连坑外的地方也不能幸免。李狂药心想,踏白古城里的植物是不是都成精了,趁着月逢大破,想要学人参抽动根须,离地而跑吗? 奔逃之际,夹着的手电晃得厉害,李狂药直觉得眼花缭乱,有种从高处坠落的感觉。好在李狂药跑得快,坠下的东西没砸到他,每次都是有惊无险。跑到了洞边,李狂药石壁看了看,竟发现了一扇虚掩的石门,他欣喜地想要打开,到里面避一避,王欧阳就虚着一口气,忙叫别进去。 “先靠在旁边绕一圈,别急着进去。”王欧阳吃力地说。 “为什么?你怕里面有问题?”李狂药疑问,再回头一看,洞内简直下起了石头雨,哪里还能待下去。 “这是鬼门,我们不能走这道门。”王欧阳伏在李狂药的背上说。 “鬼门?你是说去阴曹地府的那个门吗?”李狂药边问边迅速地靠着石壁,小心翼翼地绕圈。 王欧阳气行不足,说话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讲鬼门不是鬼门关的意思,而有另外的意思。在《吴越春秋》里有言:“是古经西北为天门,东南为地户,西南为人门,东北为鬼门。”后世风水遂以东北为鬼门,认为邪气、煞气多由东北来,因此古府、县城墙会在东北方以一完整墙面抵挡邪气,诸如古徽州民宅东北向也不设门开窗,那就是怕邪气入侵的缘故。 在一些酒庄中,东北方向却有门窗,那扇门附近用来置放一些酒。那种酒和在月破时下窖的酒一样,都不宜长年饮用,因为酒里凝聚了鬼门流溢出来的邪气,会伤害活人的阳气。普通的酒喝了会全身发热,而那种酒喝了只会让身体更冷,如果喝完酒感觉不到热气,那就要注意送酒人是不是对你有恨意了。 “你是说,在东北方向开了门窗的酒庄,那些酿酒师傅都心术不正了?”李狂药不大相信。 第33节 “我都快死了,骗你干嘛!”王欧阳不乐了,“你虽然不得李家真传,但总该听说过夏商两代因酒而败亡的传说吧?你真以为喝酒能把一个国家喝败了?真能喝败,武松喝完为什么却能把老虎打死,没被老虎吃掉!月破酿酒和鬼门置酒都是害人的方法,我们怕还有人会用,所以都不传给下一代了,知道这方法的人也越来越少。” “不是说他们喝酒是因为青铜器有毒吗?”李狂药还是纳闷,并心想武松打虎不是编的吗。 “那只是一个原因而已,打败夏商的士兵就不喝酒吗?”王欧阳哼道。“再说了,青铜器在那时提炼不易,你以为每个士兵都能用青铜酒器吗?还不都是用陶器比较多。行了,别废话了,快去找找,应该还有其他门的。” 李狂药收住话头,绕了一圈,除了鬼门和退回棺材洞的那条裂洞,没有再发现别的巧门暗阁了。可万长青与江连海已经走掉了,要么是他们找到了路子,要么就进入鬼门了。李狂药怕王欧阳中毒深了,算错了方向,于是回忆看到月亮时的情景,又推算了一番东北方向是不是在鬼门哪里。算来算去,东北方向都在鬼门附近,绝对错不了。 “没有别的门了,怎么办?”李狂药急了,想要把鬼门推开,或许里面没有危险,黄牧笛也不大一定会按酒人的方法来埋阵。 王欧阳刚才说了一堆话,此刻气提不上来,讲不出话了,只能无力地呼吸着。李狂药不想再劳烦师傅,索性自己想办法,不去多问。可洞里真的只有一扇门,如果里面有危险,丁家父女和万长青那伙人怎么进去了却没事,此刻仍不见他们退回来。李狂药不习惯畏首畏尾,心说任瓶那个苗女再精明,也不可能把鬼放在门后,用来吞食闯入西天宝洞的人。 接着,李狂药回头看了看,泥垒已经被石头雨砸塌了,洞壁四周也雨势加大,再犹豫下去就没时间了。想了想,李狂药就不顾师傅的嘱咐,想要把门推开,走进去暂避。只要不往深处走,就在门后站着,躲过这阵石头雨就好。万万没想到,李狂药辛苦地下了决心,准备要推虚掩的鬼门时,那扇石门竟然不推自开,一只带血的手从门后伸了出来。 第二十章 千骨之谜 那只血淋淋的手伸出来时,李狂药就吓了一跳,可手电在胳肢窝里,不能随意晃动,一开始他看花眼了,还以为是鬼从门后跑出来了。那只血手色咪咪的,人还没穿过石门,手就先朝李狂药裤裆抓去了,吓得他一边退了几步,一边想门后居然钻出一个色鬼。 退避中,李狂药渐渐吃不消了,肩膀一抖,夹住的手电就掉到了地上,一下子就灭掉了。洞内轰隆不断,根本听不到人声,失去了手电的光亮,等于变成了瞎子。李狂药着急地弯腰去捡手电,可背上的人滑了下来,顾此失彼。黑暗中摸了摸,李狂药抓回手电,甩了一下,光亮才恢复过来,但一直闪烁,像是风中残烛一样。 虽然过程只有几秒钟,但在那样的环境下,往往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李狂药很怕鬼门后的人趁机下手,奇怪的是,手电照去时,门后的人竟不见了。身后的泥垒洞厅里砸下的石头越来越大,除非那个人活腻了,否则不可能趁黑跑向石雨里。李狂药强撑着一口气,背着人,凝着气望向鬼门后,心想难道真见鬼了,不然那个人怎么几秒钟就不见了? 皱眉看了一眼,李狂药才肯定门后的人不是鬼,因为石门上有一抹刺眼的血迹,那是门被打开时留下的。李狂药心想,会不会那个人被石头雨吓坏了,又退回门后面去了。眼看石头雨加大了,绕着边际逃也来不及了,李狂药心一横就闯进鬼门里。 说时迟,那时快,李狂药刚迈进鬼门,身后就落下一块棱角锋利的巨石,并震起一道凛冽的腥风。李狂药心惊地转身,本能地想看看情况,却忽然发现鬼门外西北方向的石壁上有一个人。由于隔得远,石头落下时又阻隔了视线,李狂药看得不真切,只依稀分辨出那个人好像长了三头六臂,此刻正慢慢地往上爬。再往上一看,离地面才四、五米的有个洞口。 “那是天门!”李狂药大喜,心说原来真有其他的门,只不过开在岩壁上了。 正当李狂药想要试着出去,外面就轰隆地砸下一卡车的泥石,像是整个地面都因为月破的关系而塌陷了。顷刻间,还有一堆臭烘烘的泥土涌进门后,弄得师徒俩都向后仰翻,再摔了一次。李狂药暗骂一声,果真不能进鬼门,还没往里走就这么倒霉了,多走几步岂不是要丢掉小命。 手电甩出去时,这次没有灭掉,李狂药忍着擦破皮的疼痛,爬起来先扶稳王欧阳,然后才想着去捡手电。可是,忽然间李狂药就僵住了,因为这条狭窄的门道里塞满了凄凄白骨,铺到看不见的尽头,在不稳定的手电光线里,就像真的到了阴间。 “看来人自有天命,怨不得旁人呀!”王欧阳靠在一旁,好不容易吐了一句话。 “我刚才没注意到上面有门,要不然……”李狂药捡回手电,内疚地答。 “不怪你!其实你注意到了,背着我的话,也爬不上去。”王欧阳不以为意,反而说,“换作万长青那老家伙,肯定早丢下我,自己先跑了。”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好多骨头?”李狂药吸了口冷气,凝望着洞内厚厚的积骨,双脚别扭地不知怎么站了。说罢,李狂药就想起50年代有几千名土匪退入踏白古城内,后来集体失踪了。这件事被传得很神,大部分认为土匪们被山神收了,可现在看来,土匪们肯定葬身在鬼门之后了。 鬼后门的洞道很窄,如果要装下几千个人,那么必须延伸得很长。李狂药想着,现在筋疲力尽了,再走下去的话,万一又遇到情况,实在应付不来。王欧阳和李狂药想得一样,现在出不去了,外面的石头也砸不进来了,不如先趁着间隙缓一缓。况且,鬼门后有千百具尸骸,这么多人要同时死在这里,说明鬼门后的确不太平。当然,也可能是土匪们死后被扔到这里,但谁会那么无聊,把数千名土匪的尸体丢进来? “坐下吧。”王欧阳一屁股坐在尸骨上,不嫌脏地说,“这里到处是骨头,你想站着休息?” “可是……”李狂药坐不下来,只好站着问,“刚才门后面的人是谁?我看的样子,不像人,又有点像人,搞不懂是谁。” “别管了,那根本不是人,就是他们说的山神!我们在石坑下,不是见过地面上有个黑影走过去吗?”王欧阳边说边咳嗽。 李狂药心想,还是别问了,省得师傅说多了,又要晕过去了。当务之急,先让王欧阳静养一夜半日,任阎王来了也绝不能再乱动了。可王欧阳觉得苗毒攻心,体力渐散,即使现在不死,待会儿说不定就撑不住了。王欧阳比谁都清楚,现在再不说话,死后就说不成了。想了想,王欧阳就拍了拍身旁的地儿,叫李狂药坐下来,他有话要说。 “别说了,你先休息吧。”李狂药劝道。 “有些事,你还不知道,趁我仍有一口气,听我说完。”王欧阳沉沉地道,“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丁老妖和万长青会在这时候找到踏白古城。他们不笨,如果真心要找的话,不会拖到今时今日。退一万步来说,万长青贪图名利,他来这种地方还说得过去,可丁老妖自视清高,就算他早就知道踏白古城里有宝贝,肯定会碍着面子,死要脸皮地不肯来。既然他们现在都来了,我想他们也应该知道那件事了。” “什么事?”李狂药万万没想到,王欧阳还有事情瞒着他。 “我以前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王欧阳奄奄一息地说,“我们五个老不死在文革前运了一批东西出海,那些东西都是每个酿酒师傅的几代心血,如果不出意外,我肯定会把东西都物归原主,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么事。这些年,我一直在把那些东西还回去,如果主人死了,就还给他的下一代。要是全家死绝了,我就送给博物馆了。可前一个月,你太爷爷……就是李狐那老家伙托人来找我,告诉我有人要杀他。” “有这种事?那太爷爷怎么不报警?”李狂药惊讶地问。 “我们拿了别人这么多珍贵的东西,没还回去,谁有脸报警?”王欧阳摇头道,“其实有人拿不回东西,想杀人泄恨,我能理解。我本来想去找李狐,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那些人以前不报仇,为什么现在才报?可我居无定所,等李狐派出的人找到我时,李狐已经死了。如果我没猜错,李狐当时应该也托人去找万长青了,所以我们才会一起出现在李家的酒馆。” “杀人?”李狂药乍舌,不可思议地问,“我太爷爷不是得病才去世的吗?那天他病倒了,我就在场……”李狂药话音刚落,想起李狐是看见酒坛有个猿猴头骨才惊吓而倒,莫非真和王欧阳说得一样,是有人故意使坏? “我猜应该是当时的某个人,可那些人有几百个,究竟谁想报仇,我现在理不出头绪。唯一能肯定的是,那个人认得我们几个老不死。那时没有照相机,没人拍下我们的照片,所以一定是交递东西时见到我们的人。”王欧阳肯定道,“很多年前,我把很多东西都还掉了,就差李狐谎称翻船坠海的那批东西了。” “这么说,报仇的人是想拿回踏白城里的东西?”李狂药醒悟地想,“难怪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原来都是因为报仇的事!” 王欧阳长吸一口气,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怕那个人会对你不利,所以告诉你,以后你要小心一点。如果找到那些东西了,一定要还回去,不要贪心!至于李家的债,你不用担心。还记得我们在中山见面时,我把你和丁丫头支开的事吗?那时我就已经帮你们把债全部还清了!” “什么?”李狂药睁大眼睛地问。 “怎么?你看我穿得破烂?以为我没钱,在骗你?”王欧阳疲惫地笑了笑。 李狂药坐在满是白骨的地上,摇头道:“不是不相信,是太意外了!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 “钱财都是身外物,我本来就不花钱,留着也是发霉。那都是王家留下的家底,能帮你就花得值了。”王欧阳说罢,吐了口气,靠在石壁下就闭上了眼睛。 李狂药下了一跳,忙问怎么了,却听王欧阳懒洋洋地答我还没死。李狂药轻呼一声,慢慢地消化刚知道的秘密,琢磨到底是谁要杀人报仇。这种恨意肯定不是酒人的子孙,电视剧里虽然经常有子孙报父仇的情节,但现实里发生这种事不大可能,肯定和王欧阳猜得一样,一定是从文革中活下来的酒人。只有特别爱酒的人,才会有这种执着。 想来想去,李狂药想不出谁要杀人,毕竟那时把东西运出海的人不是他,他也从没见过那批酒人。就在这时候,王欧阳又睁开了眼睛,对李狂药说:“如果我死在这里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李狂药连忙点头,毫不犹豫,毕竟师傅帮忙还了巨债,又倾囊相授,即使叫他去死也不过份。哪知道,王欧阳却说:“我以前有个徒弟,他老喜欢叫我欧阳公,因为醉翁亭的那篇烂文章嘛!可惜后来他出事了,留下他老婆和孩子在湖南挨日子。我要是死了,你能不能偶尔抽点时间,帮我去看看他们?” 李狂药早想问这事了,可一直不好意思提,听到师傅提起,他就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家在湖南哪个位置?” “他叫李小北,家住湖南永州……”王欧阳没说完,嘴里就咳出一口鲜血,后面要说的话就断断续续的,“95年的时候……李小北和一个姓木的女人去了四川蒙山……后来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那时留了一封信给我,说可能知道那批酒器藏有一个秘密,他去四川蒙山一是帮朋友,二是找点线索。我也不知道他要找什么,因为两年前,我还不知道有人要报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前知道这些事。” 李小北?李狂药听到这名字,脑海就闪过许多画面,这么多年来,他只有一个在外地的朋友!那个朋友就叫李小北,而且家住湖南永州,难道是同一个人? 第二十一章 神画 李狂药的朋友不算多,仅在中山的舞龙队里有几个,可那些人都只会喝酒,不懂酿酒。80年代末,李海洋曾带着李狂药去湖南永州,结识了一个酒家,那个酒家的儿子就叫李小北。从那以后,李狂药和李小北成了要好的朋友,也是他朋友里少数懂酒的人。可惜到了95年后,李狂药听说李小北失踪了,只剩下他那快要分娩的老婆,苦苦地挨日子。 都说缘分自有天定,这话果真不假,谁会想到李小北曾经拜王欧阳为师呢?李狂药正暗叹命运很奇妙,想多问问李小北的事,却发现王欧阳已经睡过去了。他们一路折腾到这里,身累心也累,别说躺在尸骸上睡觉,就是窝在老虎嘴里同样睡得着。李狂药不敢打搅王欧阳,于是就半醒半睡地靠在一旁,不知过了多久,李狂药发觉有人拍他肩膀,睁眼时他打开手电,发现王欧阳已经醒了。昏暗中,李狂药看见王欧阳气色稍微好些了,便问:“你现在走得动吗?” “我们应该睡了几小时了,现在走吧。”王欧阳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说道,“既然没办法从鬼门出去了,我们就往里面走吧。” “可是……”李狂药抹掉脸上的油腻,不放心地问,“昨晚不是有个怪人从洞里溜出来吗?你不怕还有几个?” 第34节 “怕什么?如果真的还有,我们睡觉时就遇害了。”王欧阳轻松道,“你不用扶我了,我自己走。” 话音刚落,王欧阳就拎起酒葫芦,拿起一支手电,慢慢地扶墙向前。李狂药警惕地跟去,心说土匪们全死在这里,怎么可能没有危险暗伏?沉默中,李狂药还有很多话对王欧阳说,但怕让师傅分心,所以就把话吞回肚子里。他们步步惊心,踏在一层层的白骨走了约几十米,空气的流动就明显了,偶尔还能感觉到丝丝腥臭的微风。 鬼门后阴气森森,李狂药总觉得脚下的尸骨在骂,别他妈踩到我们的脸上,你的脚挪一挪。每踩下去一次,李狂药的脚心都在冒汗,可王欧阳无所顾忌,似乎经过一夜的休整,他体内的苗毒已被克制住了。李狂药对死者有种莫名的尊敬,哪怕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他想叫王欧阳尽量别踩到尸骨上,却忽然看见身旁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古代士兵,此刻正要抡起大刀砍向他。 李狂药心惊肉跳,因为洞内没有别人了,如果有的话,也不会是古代的士兵!本能地,李狂药握起腰刀去挡古代士兵的大刀,可手上却传来一阵电击般的麻木感——腰刀劈到石头了!仔细一看,原来那不是古代士兵,而是一幅被尘埃覆盖的壁画,因为褪色了,所以不走到跟前是不会注意到的。 王欧阳听到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回头一看就说:“傻徒弟,你劈石头做什么?饿了还是渴了?” 李狂药不好意思地收回腰刀,解释道:“我以为石墙上的画是真人,谁知道……” 王欧阳没有走回去,而是看了看身边两道石壁,手一抹就出现了一排栩栩如生的画面。李狂药一阵惊叹,在鬼门之后居然会有这种古壁画,看起来应该不是黄牧笛所作,而是几百年前留下的杰作。踏白城除了吐蕃人盘踞过,元朝也曾在此打造铁器,储存武力。看壁画里的士兵,不像是汉人,而是少数民族。李狂药不知是吐蕃人,还是蒙古人,只听王欧阳说壁画上的士兵是蒙古士兵,因为他们手上拿的大刀就是积石山县腰刀的前身。 “元朝那时不是兵力强大吗?他们不用躲到地下吧?”李狂药纳闷地问。 “谁知道呢!我们快走吧,别理会这种傻里傻气的壁画,我最讨厌琴棋书画了!”王欧阳哼了一声,便不再去观望两旁的古壁画。 可李狂药发觉这些壁画有点古怪,好像画里的士兵会忽然冲出来,将他们杀死在鬼门后面。更甚,李狂药竟发现一个士兵的刀上有血,他抹过去时还能搓掉血迹,而颜料却搓不掉。想了想,李狂药觉得这不可能,因为洞里已经没人了,就算士兵要杀人,总得有人给他杀才行。那抹血迹可能是昨晚鬼门后的那个人擦上去的,鬼门上不就留了点血迹。 洞内的气流时断时续,李狂药走了近百米,还没看见出口,心里就做好要走一公里远的打算了。走着走着,李狂药又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们,回头一望,昏暗中却不见人影。他们身后被封死了,不可能有人跟来,但如芒在背的感觉就是挥不掉。王欧阳一样有这种感觉,他不仅发现身后有这种现象,连前面也有。 想了想,王欧阳就回头问:“张老头给的酒还剩吗?” “还剩半瓶,在我的包里。”李狂药会意地答,然后把包里的酒掏出来,递给王欧阳。 “我不渴,就是舌头痒了,你先喝一口再给我喝吧,不用让来让去的,那样很没意思。”王欧阳心直口快。 李狂药不好意思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又递过去,心想喝点酒也好,借酒壮胆嘛,免得总是疑神疑鬼的。可张老头的酒不够味,喝了像白开水,李狂药尚能接受,王欧阳就嫌弃了。无奈手上没有好酒了,王欧阳酒瘾犯了,难受得厉害,只能拿张老头送的酒解解谗。半瓶酒下肚了,王欧阳才舒服了一点儿,但他和李狂药仍感觉有人在暗处窥视,像是真的撞鬼了。 再走了几步,王欧阳就喘气急促了,虽然他现在能走了,但还是很虚弱。李狂药见状,想要背人,王欧阳却说自己能行,不必老背着他。说罢,王欧阳就讲,他收李狂药做徒弟,不单是因为昨天情况危急,也因为李狂药底子好,而且为人不错。李小北出事了,这与李狂药同样没关系,不存在谁是谁的替代品。 “欧阳公,你不必说这些话。”李狂药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吧?李小北是我的一个故人,关系很好……” 话没说完,李狂药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想起了在大海石上的事。当时,在大海石上有一个神秘的蓝衣女子,她出手帮忙,并说这么做的原因是看在“真”李狐以及一位故人的面子上。蓝子女子自己说,李狂药的和她的那位故人关系匪浅,难不成是指李小北?除了李小北,李狂药想不到谁会和蓝衣女子扯上关系,因为他在中山认识的人都不太懂酒,而且不配和蓝衣女人那种神仙般的人物相识。 王欧阳根本没听过蓝衣女子,自然不懂“那位故人”是不是李小北了,只说:“看来我们当真有缘,老天待我不薄,死前还肯送给我这么好的徒弟!” 李狂药呸了一声:“什么死不死的,谁都不准死在这里!” “你……奇怪!”王欧阳本想接话,却忽然面色大变,忙说,“你快看,这两边的壁画什么时候……” 李狂药奇怪地抹了抹旁边冰冷的石壁,双眼圆瞪,然后又走回去看了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不知何时起,这些古壁画上的古代士兵竟然全都不见了,只剩下空空的云雾背景。李狂药哪里肯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前不久这些壁画上明明有一排鲜活的人物,怎么可能消失掉?鬼门后面不是密封的,常年有空气流通,如果要褪色消失掉,也不会那么巧地现在才发生。再说了,壁画上只有士兵消失了,背景里的云雾还好好的画在石壁上呢! “别往回走了,看来这些画果真有问题。”王欧阳叫住李狂药,说道,“把刀拿好了,估计再过一会儿,我们真的要见鬼了!” “鬼怕刀的话,那就好办了。”李狂药低声说,同时晃了晃手电,想看看身后的洞道有什么情况。 不料,身后狭窄的洞道里,郁结了一团蒙蒙的雾气。李狂药和王欧阳沉住气,往那边一瞧,竟隐约地看见后头站了两排士兵,此刻正朝他们杀过来。 第二十二章 琴棋书画诗酒茶 李狂药从没见过这种荒唐事,当下就往鬼怪方面去想,在他的脑海里也没有科学能解释这种现象。再看看门后的千骨堆,李狂药寒毛直起,想必那些土匪就是这样遇害的。土匪能杀能打,几千人全死在这里,足见壁画上的古怪不简单。王欧阳一见这架势,料想自己跑不掉了,便叫李狂药先跑,不用再管他了,可往前面一瞧,也出现了两排士兵。 “妈的!今天真要栽在这里了?”王欧阳气道,“如果真的逃不掉了,我就认了,起码阎王爷开了那么大的排场迎接我。倒是你这个傻小子,老婆还没娶,要你陪我到地下去,会不会恨死我?” “别说这些丧气话!”李狂药一边摸出身上的火柴,一边说,“鬼肯定怕火!我们烧一堆火挡一挡。包里的还有些东西能烧,只要是布料的,都烧掉吧!” 王欧阳眉头一皱,心想自己真是老糊涂了,这么快就认命了,都是苗毒搞的鬼。于是,王欧阳就把手电放下,打开李狂药的包找了点东西出来,还把身上的外套也拿去烧掉了。鬼和野兽大多怕火,这是人类想到的办法,但很少有人真见过鬼。火只烧了一下,没有燃料,无以为继。李狂药想把尸骨都烧了,奈何骨头太硬了,烧不起来。眼看两头的士兵慢慢逼近,李狂药把心一横,刚要冲过去拼了,王欧阳却抓住他的肩膀,暗说别急! “这不是人!”王欧阳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知道不是人,要是人,我就不怕了。”李狂药苦笑一声,同时拿着手电直直地照去,发现那些士兵有些透明,并没有实体。 “如果你不想和土匪一样死得那么惨,那就听我的话,先别过去。”王欧阳小声说。 李狂药意识到师傅参透画里的玄机了,也知道师傅见识广博,于是问:“不是鬼也不是人,那是什么?难道是元朝留下的妖术?” “差不多吧。”王欧阳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然后说,“帮我拿着手电,两支都别灭,我先割点血抹在咱们身上。” 李狂药愣在原地,搞不懂师傅在做什么,难不成真是元朝妖法,要用血来破除?真是想不到,新拜的师傅既懂酒,又懂驱邪的道术。李狂药接过手电,手上的腰刀被夺去了,他以为王欧阳要用他的血,于是就把手伸出去。同时,李狂药把头扭向一边,认真地观察那些士兵,却见他们行动缓慢,好像还在凝聚身体,到现在看去已经不那么透明了。 王欧阳见状就笑说:“用你的血不行,必须用我的。幸亏我们发现得早,再晚一点,我们就真的要葬身于此了。” “难道要用童子血,我也是……”李狂药脸红地说了一句。 “童你个头!”王欧阳一咬牙,就割开手腕,让血猛地流出来。李狂药摸不着头脑,现在自残有什么用,对付妖法必须用血吗?他再往两头望去,那些士兵凝聚成形,已经要冲过来了。王欧阳眼疾手快地先撩开两拨火,让它们落在不远处,争取到一点时间了,他就迅速地把血染到李狂药和自己的身上。 顷刻间,那些火就灭掉了,王欧阳忍住疼痛,把血乱抹一气,然后就叫李狂药快往前走。这样的方法,比李狂药想的要简单,也很荒谬。奇怪的是,他们朝前面走去,与画中士兵擦身而过时,那些士兵就自动散掉了。李狂药注意到那些士兵是由各种颜色的小点化成,它们密密麻麻地集结在洞道里,想要附到人体上,却又迅速弹开了。 紧张地走了一段路,李狂药实在好奇,想问王欧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几十年前的土匪是遇到画中士兵而死的?就在这时候,前面好像前面奔来一个人,和画中士兵不大一样,似乎是真的人。可鬼门后都是古灵精怪的东西,哪里会有正常的人类出现,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过了一会儿,那个人没跑多远,又自己退了回去。李狂药估摸那边离他有数百米远,因为光线几乎照不到了,那个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都分不清。 王欧阳如临大敌,不敢有半点松懈,往里急行时还不停地抹血,没有止血的打算。李狂药回过神,想劝师傅留点血,别把血用完了,到时候没被画中士兵害死,自己就血尽人亡了。正当李狂药要开口了,却听见前面有个男人声音沉稳地传俩:“欧阳老鬼,你别过来了,不然我不客气了!” “果然是丁老妖!你也进鬼门了!”王欧阳听闻声音,一阵大喝。 “丁老妖?是丁细细的老爹丁忘忧吗?”李狂药怔怔地想,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丁忘忧,或许丁细细也在前面。之前,丁细细等人虽对丁忘忧有种厌恶的情绪,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他的崇拜,似乎是一位隐世高人。 “你这个贪杯的欧阳老鬼,快停下来,不要把酒虻带到我这里。”丁忘忧字正腔圆地站在黑暗尽头,千里传音似地说,“你有苗家蛇血,我可没有,除非你愿意把血分我一份。” 王欧阳体弱力虚,可仍洪亮地回应:“我哪有这么多血!那我就吃点苦头,先在这里把酒气散去,待会儿再去找你算帐!” 接下来,两方再无交谈,李狂药百思不解,王欧阳却叫他什么都别说了,然后继续把血抹在彼此身上的每一处。等王欧阳再抹了一遍,两个人都快成血人了,李狂药再也忍不住,忙叫快住手。王欧阳虚弱地滑下来,不再朝前跑,并且吁吁地喘气,像是得了哮喘病那样。李狂药知道师傅现在说不出话,这时候问话无异于掐住脖子,所以就忍住好奇,跟着一起坐下来。 那群士兵散开后,一直集结在身后,并没有退去。李狂药回头看了看,心想远处的丁忘忧刚才好像提到“酒虻”二字,莫非画中士兵就是“酒虻”,这到底是什么妖法呢? 李狂药陪师傅坐下休息时,想得出神了,便听到前面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虽然隔得远,光线触不到,但他能听出那是丁细细的声音。果然,那丫头在他们昏迷时被丁忘忧带走了,现在她就在前面。顿时,李狂药紧绷的神经松开了,这段时间他一直怕丁细细出事了,担心王欧阳猜错。 丁细细喊了几声,之后就没动静了,李狂药料想可能是丁忘忧不允许,所以才会这样。谁叫他是穷小子,人家是千金。不过话说回来,李狂药和王欧阳俩人既受伤,又留夜休息,按理讲丁家父女应该走出很远的距离了,怎么还会留在鬼门里,该不会前面是死路,或者另有别的危险阻碍了他们吧? 第35节 “琴棋书画诗酒茶!看来那些传言不假!”突然,坐在地上的王欧阳开口说话。 “这不是文人七宝吗?”李狂药糊涂地问,“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这跟后面的画中人有什么关系?” 此时,后面的士兵停顿的脚步重新动起来,王欧阳叹了一声,艰难地起身,对李狂药说了声“别不好意思”就将他压在骸骨下。这个情况让李狂药面红耳赤,吓得脑袋空白,以为师傅有什么难言的嗜好,这不是男女洞房时才有的情况吗?王欧阳料想徒弟会想到别处去,一压下来,他就在李狂药耳边说了一句话:“你不要想歪,我在救你,别动!” 第二十三章 鹅幻 李狂药哪敢动,手上的手电也松开了,闭着眼睛什么都没想。身后的那群画中士兵拥来之际,悬停在上空,李狂药感觉千斤压顶,透不过气来。当然,这并不是画中士兵的重量,而是王欧阳太沉了。望着石顶上的班驳光影,李狂药想要问这样怎么救人,却被王欧阳一个劲地捂住嘴巴,不许他大口呼气。 “你识相一点儿,我可没对谁这么亲近过,连女人家都没这样。”王欧阳像是吃亏了一样,不乐意地说,“趁我救你的功夫,我把事情告诉你,免得你以为我想占你便宜!” 李狂药被捂住嘴巴,说不得话了,只能一动不动地听师傅解释。原来,这些人影都是酒虻变幻而来,出自一种古代流传的幻术。幻术是古代杂技的一个分支,最早见于史料的是《庄子?徐无鬼》:“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难解”。弄丸就是手上抛几个东西,来回地接弄,这是最简单的杂技之一。 到了秦汉,幻术就渐渐成型了,《史记?大宛列传》还记载安息国王(即古波斯)曾带了一批幻术表演家来中土。中国幻术与西发魔术不一样,因为幻术承接仙家思想,都是让人看了就往神秘现象方面去想,而非徒手变出一个苹果,或者把人切成几块。在唐代,幻术极为流行,由以“种瓜”(一颗种子种下,立刻开花结果)最有名,可惜后来失传了。 在南北朝时,佛道神仙、方术炼丹的时兴,令这个时期的志怪小说中,对这些奇技异巧作出了夸张的描述。梁人吴均的《续齐谐记》所述“鹅笼书生”的故事,看似十分荒诞:他委身鹅笼之中,提笼人却不觉重,双鹅亦不惊,后来他走出鹅笼,又从口中取出铜奁子,小奁里却有酒肴宴客。这故事虽托言神仙,却自古就被认为是幻术,所以清人所编幻术专著,美其名曰:《鹅幻汇编》。 王欧阳扯了一堆,看了徒弟一眼,只见他双目迷茫,于是言归正传。在古代里,幻术超乎现代人的想法,诸如种瓜即生,壁现龙舟,万人变鬼,焚香召鹤等等。幻术之中,还有一种施展幻术的人不在场了,幻术也一直在发生的手法,壁画护卫就是其中一种,复杂到无以复加。 所谓壁画护卫,实际上是利用了一种肉眼难以分辨的酒虻昆虫,不是真的有仙法。酒虻出现在酿酒之地的周围,通常风晒蒸熟的糯米等物时,酒虻就会从远处闻香而来。幻术之中,驯兽驯虫是家常便饭,并不稀奇,但能让虫兽代代保持驯服的状态就难了。酒虻被驯服后,它们被涂上色彩,绘到壁画上,当闻到酒味后会被唤醒,所以壁画上的东西才会消失。当酒虻醒了,酒味激发它们的特性,然后就组成生前被训练时排成的形状,以此糊弄人。 更甚,酒虻经过萃养后,会出现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睡眠。一只酒虻或许伤害不了人,但数量一多,他们就能吸血,而且会往人体里吐出麻醉的毒液,让人瞬间失去抵抗力。再加上幻术的影响,人在心理上就马上认输了,因此这种幻术有时也会被运用到墓穴之中。比如在元朝,这种幻术被蒙古人学去,就用在皇陵里了。传说成吉思汗死得突然,死时离皇城遥远,为了不让尸身臭坏,古人就在附近寻到一处天穴将其下葬。因为来不及准备机关了,所以古人便用了壁画护卫的幻术来守墓,只不过颜料里不用酒虻,而用别的虻类。 李狂药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他们刚才喝了张老头的酒,而且酒丹散发酒气,这才把沉睡数百年的酒虻唤醒。王欧阳看到徒弟双眼转来转去,明白徒弟的想法,于是又说酒虻最怕蛇类,他先前吃了苗女的画蛇添寿药粉,体内的酒丹被压下去了,现在血内全是蛇粉的味道,酒虻闻了就像闻到杀虫剂,哪还敢靠近半寸。王欧阳将李狂药压在身上,一来是血不够用了,怕酒虻会弄死徒弟,二来想用身上透出的蛇药味散去徒弟的酒丹气息,免得酒虻不肯散去。 “都明白了?”王欧阳一口气说这么多,几乎没力气再站起来,只得继续压在徒弟身上。 李狂药半知半解,被捂着说不出话,于是眨了眨眼睛,表示理解师傅的所作所为了。不过,李狂药仍在心中惊叹不已,古人的思维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能创造出这么强大的幻术。那本《鹅幻》不知是否以全本的形式传下来了,如果有机会,他真想一睹全文。可惜的是,现代污染太严重了,有些幻术需要借助奇异的生物,现在很难再找到,就连普通的生物都每天在灭绝中挣扎。 “再坚持一会儿!”王欧阳打断李狂药的思绪,吃力地又出声说,“只要我们的酒气散尽了,它们就会回到壁画上,重新附上去。你忍忍吧。” 果然,正如王欧阳所讲,过了约几分钟,那群酒虻组成的士兵慢慢稀疏了,不断地重新回到冰冷的壁画上。李狂药默默地等酒虻人影消失了,这才掰开师傅的手,忙问他手腕的伤口要紧吗?王欧阳苦笑一声,疲惫地翻开身,不再压住李狂药,然后叫他扶往前面走,去见一见徒弟的未来岳父。 “什么岳父?”李狂药傻傻地问道,接着又不好意思地沉默下来。 “丁老妖这个混蛋,等我复原了,非跟他打一架。”王欧阳气道,“明知道这里有壁画护卫这种害人幻术,居然不支声,让我们自取灭亡地拿酒出来喝。幸亏那条白蛇娘娘带我去吃了蛇粉,过了一晚上,酒血变蛇血,压住了酒虻……” 李狂药不知怎么答,想了想就问:“你之前说琴棋书画诗酒茶是怎么回事?” “这就得问你太爷爷了,以前他在酒席上讲过这事,我们其他人都以为是他瞎说的,谁知道……”王欧阳叹气地摇头。 “那到底怎么了?这和幻术有关吗?”李狂药追问。 王欧阳蹒跚地走向前,忽然转头望向李狂药,复杂地答:“这话我以前对李小北提过,他对这事坚信不疑,然后就失踪到现在,你不会也要步他后尘吧?” “我才不信!再说我现在跟着你,又不会去四川蒙山。”李狂药尴尬道。 “你不信?那画里的人怎么讲?你看,他们又出现了。”王欧阳望着两旁的壁画,画中的古代士兵当真重现了。 李狂药瞠目结舌,答不上来,然后王欧阳就朝前面喊:“丁老妖,既然你不往前走了,还不快来帮忙!” 言谈中,李狂药终于借着手电光线,在鬼门洞里见到了丁家父女,同时才意识到他们为什么停驻不前的原因。 第二十四章 七皇之地 黑暗的尽头是条死路,只有一片光滑的黑色石壁,看不到一扇门。石壁下有几块巨石,像是从洞顶上坠落的,可仰头看上去,却见不到地面的植物根须穿下来。在泥垒洞厅里,那里是黄土地带,到了这边就是石层了,这种土石交错的地形在积石山县特别多。正因为如此,踏白古城里才会经常有人失踪,有人大雨一过,地下就能冲出一个巨大的石坑,人掉下去就摔得头破血流。 丁细细看到李狂药找来了,欣喜地想要走过去,却被丁忘忧拦住。丁细细哼了一声,故意不听她老爹的话,老远就喊:“你们没事吧?我不知道你们找进鬼门里了,我也不知道壁画有问题,要不然……” “我们没事。”李狂药简单地答了一句,忙扶着王欧阳走去,就怕酒虻还会追来。 “丁老妖,你故意的吧?你女儿不知道幻术的事,你总该知道。”王欧阳一来就兴师问罪。 李狂药见王欧阳气冲冲的,担心真的要打起来,可丁忘忧懒得理会,跟没听见一样。这是李狂药第一次见到丁忘忧,之前听说过这前辈的事,一直很好奇。只见,丁忘忧气宇不凡,湛然若神,叫人不敢直视。李狂药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挪开,望向丁细细那头。丁细细高兴得笑了笑,当发现李狂药满身是伤,又眉头皱起来,想要过去帮忙上点药。 丁忘忧拦不下了,便道:“你这个老鬼,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你把女儿带走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害我们瞎操心!”王欧阳一屁股坐到地上,关掉一支手电,然后说,“你怕别人知道你来过这里,不好意思?我真没见过这么死要面子的人!” “我是收到李狐的信,这才找来。”丁忘忧严肃地解释,“你刚才闯过来,应该想起李狐以前说过的那件事吧?我听女儿说,她在大海石上也见过有人用幻术驾驭九虺,看样子那件事是真的。” 王欧阳本想算帐,一听到这句话,马上就沉住气了。李狂药见两个长辈在交谈,想要避开,却没有别的地方了。丁细细暗地里使了个眼色,像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李狂药笑了笑,然后走向尽头,摸了摸光滑的石壁,又捶了捶,找不到半点机关。丁细细会意地提醒,昨天她们就到这里了,结果琢磨到现在也没找到去路。丁忘忧认定这里不是死路,不肯回头,丁细细拗不过,只好留在鬼门里陪着。 说起来,丁细细也知道鬼门的事,在进来之前,她就发现了西北发现的天门。可她老爹硬说鬼门才有去路,其他的门都有问题,进去了恐有灭顶之灾。于是,丁家父女折腾到现在,粮水耗尽了都没进展。至于死在棺材洞里的女人,那个是丁家的一个女管家,丁细细一听到这消息,鼻子就酸了,因为她是由女管家的带大的。丁细细和李狂药小声地交谈几句,然后就沉默了,因为两位长辈的话更有份量,甚至使他们都忘了眼前的环境。 据王欧阳回忆,90年代初,李狐曾去了甘肃一趟,并顺道去丁家见了昔日的老朋友。当时,酒席上就只有王欧阳、丁忘忧、万长青和李狐,为了表示纪念,他们多留了一个空位置,借以请江恨天的魂魄一起回来重聚。那晚,李狐提到一个“七皇之地”,这让每个人都觉得很好奇,听完后又觉得太神奇了,以至没人相信。 说起七皇之地,那就要从秦代开始讲起。当时,秦代壮大后,他们在邛崃山脉里发现了一户药家,而那户药家因为常年采药,因而早早地发现了茶叶。传言,自从秦代开始,在邛崃山脉里的药家就变成了历代皇族的茶源,并利用一个巨大的远古巨螺造了一间藏在湖底的茶院。 实际上,除了茶以外,从秦代开始,还有琴棋书画诗酒等秘境,分别位于中华神州的各处,这七个地方就统称为“七皇之地”。每次改朝换代,虽然都会换掉当朝者,但七皇之地就不会变。究其原因,那就是夏商两代带来的影响,当朝者很怕再因为茶酒等物被做了手脚,却查不到毒性,会毁了一个朝代。再加上琴棋书画诗酒茶都及为雅致,当朝人无不喜欢,于是就一直流传下来,那七个地方收藏以及掌握的技艺都是最全面的。如今,很多古代技艺都失传了,只有七皇之地还保留着。 然而,七皇之地和古墓一样,都是常人不知的秘境,寻常人连这些东西都不知道,更别提去找它们了。这七皇虽然各司其职,鲜有往来,但都通幻术,比起《鹅幻汇编》还要厉害,并利用那些幻术来守住各自的秘境。 李狐说完这事了,还提到七皇之地维持了数千年,但在民国期间内乱了,听说除了“酒境”之外,其他六皇都出了事。李狐从一个叫作白木老人的茶商打听到,七皇之中的“茶境”发生了一场杀戮,除了主人的女婴和一个女仆幸免,其他人都死无全尸。后来那女仆独自在邛崃山脉里抚养女婴长大,可为了断掉七皇的事,那个女仆从不提女婴的父母,也不讲七皇的事。 由于七皇太神秘了,除了四川“茶境”的事,其他六皇几乎不见史料,也无人知晓。李狐从茶商那里得知后,一想到“酒境”没有遭大破坏,或许会有千古佳酿,于是才在甘肃把其他几位老朋友找来,想问问他们谁听说过“七皇之地”。 “这几年,我听说过茶境的事,今天见到壁画护卫这种幻术,我才相信李狐没有夸张。”王欧阳说完就看了一眼李狂药,“我徒弟和你女儿在大海石见过一个神秘的女人,那女人会不会就是酒境里的人?不然谁有能力驾驭九虺!” “你真的见过?”丁忘忧威严地望向李狂药。 “啊……”李狂药回过神,答道,“见是见过,只见了一会儿。她说她认识我太爷爷,不过……” “那就错不了了。”丁忘忧把脸转开,不管李狂药有没有讲完,他继续对王欧阳说,“李狐死了,恐怕不只是有人因为那批酒器想报仇。我早就猜到当年出海时,船上的酒器没掉进海里,我看线索应该就在那批酒器里。” “那你怎么不继续走?是不是没力气了?还是客气地想等我找来?”王欧阳讥笑一句。 丁忘忧面色严峻,答道:“你难道没看见,前面没有路了吗?” 第36节 李狂药听罢,又看向厚厚的光滑石壁,的确找不到路了,哪怕往上看也一样。王欧阳认同丁忘忧,这面石壁肯定有古怪,否则元朝的蒙古人不会大费周章地用壁画护卫这种幻术来守住鬼门。唯一能肯定的是,鬼门后肯定藏了和酒有关的东西,否则就必用酒虻了,因为只有酒人才会找到这里。 丁细细不解道:“如果不是棺材或者宝藏,只是几坛酒,那些人在壁画上做手脚干嘛?难道是天上的酒?” “会不会和渎山大玉海有关?很多人以为只有一尊,其实有几尊,而且忽必烈造得很突然,上面的那些海景也不像蒙古人喜欢的绘像。”李狂药猜道,“踏白古城后来不是被蒙古人控制了,还在这里铸造了许多铁器?” 说着说着,这四个人就起了浓浓的好奇心,这么厚的石壁里,如果后面真的有空间,古人怎么造出通道?难道又是一门神奇的幻术在做怪?李狂药朝石壁撞了几下,丁忘忧就说他们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就是过不去,除非用炸药炸开。李狂药心想,没错,丁家父女那么聪明,肯定把可疑的地方都查看过了。 如此神秘的地方,简直就像山神的心脏位置,难怪当地人会把踏白古城看作是山神的老窝,可是石壁后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呢? 第二十五章 三封信 李狂药一身疲惫地望着石壁,琢磨后面可能没有宝贝,而是元朝蒙古人关押的妖怪。要不然,谁会把珍宝藏到这种鬼地方,且不说取回去麻烦,也许一下子就被震碎了,这里可是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 丁忘忧何等聪明,琢磨了一晚上,到现在都没看透坚硬的石壁有什么窍门。丁细细也冰雪伶俐,她和她老爹都没办法了,李狂药就想可能这尽头真的是死路。王欧阳回头看了一眼,那边已经堵住了,人精一样的万长青又不在这里,也许去了天门,因此他就想可能鬼门里真的没有去路了。否则,西北方向的天门干嘛开在隐蔽的石壁上,而不是在底下。 丁忘忧望了王欧阳一眼,便看穿地说:“鬼门和天门都不是黄牧笛造的,她一个女流之辈,哪里来的财力和人力,只不过是借了元代留下的地势,起了一个西天宝洞。这里应该有四个门,除了鬼门和天门,另外两个门应该在地震中被震没了。你想想看,地震是千百年来一直发生的,既然他们选在此处做手脚,好东西自然要藏在最坚硬的地方,很难因为地震而毁掉。” “你是觉得,鬼门这边不像会被震塌的样子,所以才选了这条路?”王欧阳苦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大道理,原来这么回事。” “那群土匪呢?”李狂药回头看着尸骨堆,寒声道,“他们躲进来喝了酒,然后才死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干嘛躲进来?这里应该有很多地方能躲。” 王欧阳啧了一声,掐指算了算,便道:“我记得江恨天提过,土匪被逼进踏白古城的日子,那晚应该是月破之夜,他们遇到的古怪不会比我们少,以前石顶上肯定也掉下石头啊、泥巴什么的,他们自然要躲进来,你以为土匪是白当的。” 丁细细闻言就答:“那我们怎么办?现在两头都是死路。” 李狂药听到这句话,灵光一闪,昨晚他感觉到洞里有风吹来,这说明前面不可能是死路。于是,李狂药就拿起手电,凑近地去端详石壁的每一处。这面石壁如此光滑,绝非天然,一定有人故意磨光了。那些人这么做的原因,不可能是为了让鬼门后面显得好看一点,因为壁画就够震撼人心了。之所以要磨光石壁,这可能与暗设窍门有关。 一路走来,他们遇到了不少幻术,或者从幻术脱胎的设计,因此李狂药认为这面石壁可能也有幻术有关。他们不能以常人的视角来琢磨,必须反过来想。既然有风透过来,能呼吸一个晚上,那么石壁肯定不是密不透风的。 王欧阳体内的余毒未净,虚弱得坐在一旁的碎石上,看到徒弟笨拙地贴在石壁边,便叫了一声:“你在看什么?想打个洞钻过去吗?” 丁细细也觉得纳闷,想走过去瞧一瞧,可丁忘忧扣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靠近。丁细细气不过,瞪了一眼回去,然后挣脱束缚,和王欧阳一起坐在那几块大石头上生闷气。丁细细早料到她老爹不喜欢李狂药,因为李狂药一没钱,二不懂酒,不合她老爹的胃口。因此,在丁细细认识李狂药,并有好感后,她总有意无意地教些东西,为的就是让这一刻能对付过去。 与此同时,李狂药很仔细地观察着,几乎把眼珠子都贴在石壁上了,他用袖子搓了好多个地方,终于发现在一米多高的地放有点缝隙。只不过,那条缝隙因为灰尘太多了,被掩盖了一大半。对此,丁忘忧毫不惊奇,听到李狂药说话,他一步都未走近。丁细细见状,便讲他们昨天就发现那条缝隙了,可那缝隙才有一个指头那么宽,脑袋削尖了也挤不过去。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会还有空气能呼吸。”李狂药一边嘀咕,一边感受到缝隙里有微微的气流溢进来。接着,李狂药把眼睛挪到缝隙前,想看看后面的空间是怎么样的,可那边一片黑暗,用手电照过去也看不见后面有什么。 “我看了一晚上了,后面都是漆黑一片,你看不到什么的。”丁细细会意地说,“我拿手电照过去,视线会被挡住,一样没用。” 过了一会儿,王欧阳养精蓄锐,又有了点力气,于是就算起帐来:“丁老妖,你还知道什么事,快点说出来,别遮遮掩掩的。你明知道壁画有问题,酒会唤醒那些幻术,那你还带你婆娘酿的雕花来干嘛?总不会当水喝吧?” 丁忘忧闻言,横着看了女儿一眼,意思是说都是你干的好事,沿路用酒做了标记,早知道以前不给你念《格林童话》了。被王欧阳这么一问,丁忘忧懒得再隐瞒,这种时候怎么解释都很苍白无力。况且,丁忘忧并不怕把实话讲出来,只是他不爱说话罢了。原来,李狐最初寄出来的信各不相同,给王欧阳的信里提到酒人报仇的事,给万长青的信里则涉及黑老三的事,可给丁忘忧的信却和白堕天盉有关。 “这个死老鬼!”王欧阳骂了一句,也不管李狂药怎么想,他直言道,“给你们的信都不痛不痒,给我就一连串的恐吓,说谁要来杀我们了,想让我睡不着觉吗?” 丁忘忧轻笑一声:“你这些年不是一直把东西还回去吗,他把这事告诉你,只有你会问心无愧嘛。” “少给我戴高帽子。”王欧阳大起喘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刘付天官的孙子被你救去了,你这也算还了人情。毕竟,那时我们都以为白堕天盉掉到大海里了,我们又不是鱼,哪里捞得起来。” 李狂药在一旁听着,同时心想,刘付狼虽然是在年幼时被救走,但他已经懂事了,说不定记得刘付天官的酒器珍品被“五仙”贪去了。丁忘忧将刘付狼放在身边,无异与引狼入室,天知道刘付狼是不是对长辈的事耿耿于怀。因为李狂药曾听丁细细提过,刘付狼一家人在文革中被批斗,就是交不出家里珍藏的酒器,所以扣上了反动的帽子。那时候,很多酒人把东西交给“五仙”,不见得有人有恒心去报仇。虽然刘付狼为人不错,但就事论事,这些酒人之中只有刘付狼的嫌疑最大。 丁忘忧不说话,王欧阳就继续道:“话说回来,刘付狼那小子肯定知道他爷爷的事,他们一家被关进牛棚也是因为白堕天盉不见了。除了白堕天盉,他们家还有渎山大玉海,这些东西都非比寻常,你知道刘付一家的来历吗?” 丁忘忧眉头紧皱,开口道:“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了吧。刘付天官的东西都是黄牧笛给的,他们家的来历倒不复杂,复杂的是黄牧笛,你知道她是谁吗?” “那个苗女?”王欧阳一听就来气,“自古女人多蛇蝎,这话一点儿都不假,我差点没命再见你这个老朋友了。可我听说黄牧笛以前是贵州一个酒坊的二师傅,在1936年酒坊起火了,大师傅转投别家,她这个当二师傅的混不下去了,所以去了西边。” 丁忘忧神秘地一笑,什么都没说,只从怀里摸了一封信出来,递给王欧阳。李狂药站在旁边瞄了一眼,朦胧之中,只见信封下角好象写了“广东省中山市”这几个字。信封已经开了口,王欧阳疑惑地拉开,抽出一封密密麻麻的信纸就读起来。李狂药想要走过去看一眼,因为那可能是太爷爷写给丁忘忧的信,可现在凑过去会显得没有礼貌,他就只好干干地站在石壁边。 王欧阳起初以为信里没什么重要的事,怎知一看就被吸引住了,并叫丁细细帮忙照亮一点儿。在信中,李狐再次提到“七皇之地”的事,因为这几个地方藏匿无踪,现在基本找不到了。后来,李狐从茶商那边打听到四川邛崃山脉里可能有七皇之中的“茶境”,而“茶境”里的人已经出山了,所以他就想会不会“酒境”的人也曾出来过。 仔细研究,李狐就发现在1936年有一个叫黄牧笛的女人在西边闯出了名堂,而且她用的不仅是苗法,还包括了七皇所会的高深幻术。之后,黄牧笛还拿得出白堕天盉、渎山大玉海等奇珍,一介女流怎么会有那些东西呢?并且,黄牧笛所会的酒法都超出了当时的酒人水平,就像一个平庸的人忽然有如神助。因此,李狐就怀疑黄牧笛曾去过“酒境”,并得到“酒境”里的人传授酒法,还顺手拿了点“好东西”出来。 王欧阳对这个推测毫不怀疑,因为他早就觉得奇怪了,一个贵州苗女怎么可能懂得那么多,原来她师从七皇。在对黄牧笛的研究中,李狐发现黄牧笛屡次提到一个蓝衣女子,可没提到任何姓名。再加上李狐在大海石的遭遇,他认为蓝衣女子是“酒境”中的人,而且大海石应该是自古以来的“酒境”,它之所以成为七皇里唯一的幸存,那是因为“酒境”早早地转移了地方,避免了灭顶之灾。 丁细细在一旁观望,同时看了内容,她心想大海石的海蚀洞的确有问题,像是有人急冲冲地搬走了一样,难道真是“酒境”迁走的缘故?可“七皇之地”隐藏得那么深,外人绝不会发现,他们为什么会内乱,一定是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故。 很快地,王欧阳就读到信的末尾了,李狐交代白堕天盉的确没有沉入东海,这件事他没有详细地解释原因,只讲到白堕天盉藏在积石山县的踏白古城下面,想请丁忘忧去取回来。李狐在信末叮嘱,去西天宝洞一定要带上好的酒,否则有去无回。至于原因,李狐却没有写到,似乎信是在匆忙之中写的,字迹十分潦草。不过,李狐还提起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认为“七皇之地”的线索就在白堕天盉上面,当年有人借文革搜刮这些奇珍就是想找七皇,破四旧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王欧阳看到这里,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当词穷之际,李狂药注意到了空气中飞舞的光粒,似乎哪里不对劲。猛地,李狂药意识到了一件事,于是大声地叫每一个人都把手电关掉。丁忘忧不满意地看过去,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命令他,无奈女儿向着外人,他就暂且关点手电,想看看对方搞什么名堂。 在漆黑之中,大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们竟发现石壁上的那条细小的裂缝投射过来一道黄色的光束,而不久前缝隙那边还是一片黑暗。 第二十六章 双城 犹如暗无天日的海底,突现一束神秘的黄光,每个人都有些惊讶。大家静静地望着那束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去透过缝隙,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李狂药离石壁最近,一转身就凑到缝隙前,屏气凝望石壁后面的情况。缝隙只有一条,大家不能挤到一起看,于是就站着等李狂药告诉他们看到了什么。在有限的视野里,李狂药左右摇摆,想要看得更全面,可惜办不到。一望过去,只见一片黄光弥漫,像是一片发光的海洋,神幻得很不真实,它的宽广的程度也远超过泥垒洞许多倍。在蒙蒙的黄光下,沉睡着一片遗迹废墟,像是一座地下宫殿,最中心的位置还有一个如同凝固了的黑色旋涡,此刻正有一道闪耀的黄色光忙从底下冒出来。在四周还有些诡异的人俑,每个都雕琢得阴阳怪气,就像古代妖怪变成的化石一样。 看了片刻,缝隙里吹过来的凉风让李狂药觉得眼泪要流了,这才把眼珠子从缝隙前挪开。丁细细忙问看到什么了,可李狂药还没说话,透过来的黄光就灭掉了。丁忘忧一声不吭地把手电重新打亮,目不转睛地望着李狂药,只一个眼神过去,就让李狂药心慌意乱了。奇怪的是,李狂药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叫王欧阳坐到地上去,别坐那那几块大石头上。 王欧阳被苗毒折腾得正难受,听到新收的徒弟叫他起来,当下就问:“我坐块石头都不行?干嘛要坐地上?你要是累了想休息,那就坐在旁边不就得了,这石头很大,容得下两个人,只要你的屁股不像盆子那么大。” 李狂药一时无语,然后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看到后面有光,发现后面也有几块差不多大小的石头,和你坐的一样。” 王欧阳歪着头看了看屁股下的石头,答道:“石头嘛,哪一块不一样,有什么好奇怪的……”话未说完,王欧阳就猛地想起什么,转道:“你是说……” “推台入壁!”李狂药接话,同时心想这个戏法以前在市集上见过,原来也是幻术之一。 丁忘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心里说原来这小子并没有纠结在黄光的问题上,而是先看了石壁后的乱石。所谓推台入壁,实则也出自《鹅幻》那本幻术汇编,基本上就是将一个台形物推进石壁里,可又不破坏石壁。推台入壁的窍门就是先在石壁上挖一个洞口,再把洞口雕琢,最后塞入一个刚好能放进去的磁石。在表演时,只要将涂了颜色的磁石以同极相推,嵌在石壁里的磁石就会被慢慢推到另一边,而被人推进石壁里的石块就会接替地嵌进石壁里。 在古时候,这种幻术碍于条件所限,一般只在靠山的市集上表演,而且推动大石块需要很大的力气,所以这种幻术并没有大范围地流行开来。可这种幻术需要精湛的雕琢功夫,后来就从这之中衍生出一种无缝堆砌的建筑方法。以前在黄河的晋陕峡谷一段曾有一座河伯石庙,用的就是无缝堆砌的手法,不过在80年代由于河崖塌陷的缘故,河伯石庙就栽进黄河里了。 无缝堆砌的手法并不罕见,在很多古建筑里都曾借鉴过,但大部分是用了相同色系的泥浆封住了缝隙罢了。真正能做到无缝的堆砌,还是很少见的。丁忘忧之前已经看过石壁了,的确难以发现缝隙,所以看不出石壁上嵌了磁石之类的东西。不过,丁忘忧也觉得石壁旁边的几块石头很突兀,却没想到是用来穿过石壁的帮手。 李狂药第一个想到石头的问题,可仍实话道:“谁如果先看过去,都会明白的。没理由两边有差不多一样形状的石头嘛。我刚才就想,是不是有人为了方便进出才这么做的。” “这时候别谦虚呀!”丁细细小声道,“我老爹会以为你是真的笨!” 第37节 李狂药什么都没答,只是笑了笑就扶着王欧阳坐到地下,然后把腰刀晃了晃,果真找到了一块有磁性的石头。那块石头比桌台还大,要推动它得花很大的力气,何况他们这几个人不是又饿又渴,就是又伤又累,哪里还推得动。纵然李狂药身手不错,体力尚余,可咬牙推了好几次,那块大石头一直纹丝不动。 王欧阳坐在地上,头一仰就说:“丁老妖,你还愣着干嘛,不去帮你的未来女婿?” 丁忘忧怒目相视,却没和王欧阳顶嘴,只对李狂药说了一声:“走开!” 李狂药推得满头大汗,于是就退了几步,好让丁忘忧来试一试。本来,李狂药以为丁忘忧就算能推动石块,至少也要花很久才能找到嵌了磁石的位置,也就是说需要把石块推好几个地方,一处处地去试。却见,丁忘忧一只右手放到石块上,手掌转了一下,石块就调了个位置。不等李狂药惊叹,丁忘忧就已经将石块往石壁的一处位置推去,接着就砰地一声,石壁上就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 李狂药扫了扫空气里的尘埃,并心说丁细细的老爹力气居然这么大,谁要是得罪他,岂不是脖子要被拧断几千次了。丁细细冲李狂药一笑,然后帮忙扶起王欧阳就一起弯下身穿过了隐藏的洞口。李狂药本来想把洞口重新堵上,免得破坏了古人流下的杰作,可后来一想,鬼门都被堵死了,谁会再来这里看“推台入壁”的把戏呢? 李狂药和丁细细搀扶着发抖的王欧阳,并打着手电往里走了几步,顿时就被石壁后面的景象震撼了。这里的嶙峋怪石比比皆是,四周散落着些许古建筑,虽然倒踏了许多,但仍让人感叹它的辉煌。不过让大家称奇的却是每一处都是琉璃质,因此光线会散射开来,就跟身处水晶宫一样,也难怪刚才的黄光会发出皈依的晕芒。李狂药疑惑地望了一眼,觉得这个地方很眼熟,似乎以前来过,可这的确是他头一遭。 “我总觉得我来过。”李狂药把想法说了出来。 王欧阳疑问:“真的吗?那你之前怎么不记得了?” “他梦里来过吧?”丁忘忧轻声道,“如果他以前来过,他怎么会不知道壁画里的古怪。” “我是应该没来过,但我总觉得好像……我也说不清。”李狂药想破头了,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丁细细凝神回想,随后大声道:“我想起来了!李狂药,还记得我们去大海石那晚,海底有一群发光的黄色怪鱼,把海下的古城照得通亮吗?这里好象和那座海底古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第二十七章 元大都的守护神 李狂药走在废墟上,正努力思索,听到丁细细喊了一声,脑海就闪过了一系列的画面。事实上,李狂药并不记得海底古城的全貌,当时渔船翻了以后,鱼群就散开了,他只看到海底古城的半角。 丁忘忧已经听说了女儿的经历,但不认为两座古城是一样的,因为壁画护卫是元代留下的,即是说石壁后的遗迹也来自元代。元代士兵不善水战,先别说他们没有在海底筑城的能力,甚至无法远渡到大海石。海底古城肯定是很久以前留下的遗迹,也许是海岛受到地震影响,崩塌了一部分到海底,这种情况很多见。 丁细细看出她老爹不信,于是就说:“我不会看错,这些风格就是一样的,船沉下去时我记得很清楚。这些石质都覆盖了一层琉璃,而且雕绘得……”说到这里,丁细细知道拗不过她老爹,只得闭上了樱桃小嘴,省得自讨无趣。 丁忘忧不说话,望了女儿一眼就走向古城废墟的中心,想看一看发光的东西是什么。王欧阳也很好奇,便叫李狂药和丁细细快扶他追去,说不定会看见地下有太阳之类的神秘现象。越往里走,地势越低,似乎以前的石质曾液态化,然后形成了旋涡。他们一前一后地赶去,还没到达中心,黑暗的角落竟蹦出许多只大小不一的东西,直扑每个人身上。 混乱之中,李狂药依稀分辨出那些东西有三头六臂,跟之前见过的怪影差不多,这些就是甘藏沟里流传的山神真身了。不等大家看清楚来者长相,他们就感觉身上被抓得火辣辣的疼,根本来不及抵抗。李狂药眼疾手快地捏住其中一个怪影,丁细细就会意地用手电一照,他们就立刻看清了山神的真容。 原来,这不是怪物,也不是猴子之类的东西,而是人。只不过,这些人被套上了奇怪的铠甲,铠甲上多了四臂双头的造型,昏暗中看起来很像哪吒。王欧阳在闪避时也看到了这些怪人的真容,顿时想起幻术中有一种骗人的把戏,那就是将拐来的孩子驯成野兽,套上兽皮装狗、熊、猪等物。为了装神弄鬼,有的小孩还被用烧红的铠甲套起来,永生不能脱下铠甲。因为这些被驯虐的小孩得不到人类社会文明的影响,他们会变得更野兽无异,这也是后来大部分幻术失传的一个原因——太残酷了。 王欧阳想起这是幻术留存下来的恶果,便手下留情,只避不杀。可踏白古城下的遗迹已近千年,别说人类了,可能乌龟都活不了这么久。如果不是元代留下的怪人,那现代里还有谁会把孩子拐卖,把他们驯成这种野兽呢?这些人有大有小,有壮有瘦,皮肤像马皮似的,手上还烙套了锋利的爪甲,实在不像近代的人。 丁忘忧与另外三人隔得很远,几乎看不见对方了,可他下手极狠,身上甩出一支金笛就一下子就数个怪人打得晕厥在地上。不过,丁忘忧同样好奇,这些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躲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怪人绝不可能是从元代或吐蕃留下的,如果他们能活这么久,那么当时的统治者肯定先把长寿的方法用在自己身上了。 大家在对付怪人的利爪时,很快就想到一起了——这是黄牧笛搞的鬼!1936年时,黄牧笛仍青春可人,她来到踏白古城后,发现了两代留下的遗迹,略为改动了一下就变成了西天宝洞。当时民不聊生,战乱让很多家庭毁灭,大把小孩没有父母,他们被人抓去了,也不会有人去找。再到60年代的三年自然灾害,及文革的影响,很多人也从户籍上消失了。如果黄牧笛那时还没死,那么她用苗法驯变拐来的孩子,的确是有可能留到90年代的。毕竟,谁都不知道黄牧笛是在哪一年死去的,也许她现在还没死。 李狂药意识到跟这些怪人讲不清,可又不能下杀手,所以手上的腰刀一直不使。丁细细和李狂药最近,虽被逼攻得无路可退,身上也被抓出了数道血痕,但一样心慈手软地甩开那些怪人。直到李狂药手上的腰刀被打落在地上,一个壮硕的怪人要举刀刺向他,丁细细情急之下就将眼前的一个怪人拉到跟前,替李狂药挡住了那刀。 霎时间,血液横飞,丁忘忧离得远了,没看清楚,他以为女儿受伤了,于是就更不客气地杀过来。李狂药心有不忍,可他知道再不还手,迟早会被害死,丁细细刚才是也是逼不得已。当丁忘忧挥着手上的金笛杀来时,李狂药才注意到这支笛子好像蓝衣女子手上的那支,不过不完全一样,蓝衣女子的笛子要更为精美,而且会流溢出柔和的金光。 在四个人之中,丁忘忧最潇洒,几乎没人怪人抓伤,他的金笛比棒槌还好使,一挥就能撂倒一个,当然也和他的力气很大有关。本来,丁忘忧想来帮女儿,可后来发现女儿没事,于是就转去救王欧阳了。王欧阳一个翻身就跳上了一处比较高的石墙上,虽然一时半会儿不被伤到,但怪人比猴子还能爬,很快就要围到墙上去了。幸而丁忘忧及时赶到,他就金笛朝那些怪人的身后一点,他们的筋骨就断掉了。 王欧阳翻身一跃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看怪人把打倒了,他就体力不支地从石墙上摔落。李狂药离那边有几十米远,本想快些过去帮忙,可实在不行,只能干着急。当看到丁忘忧接住了王欧阳,李狂药就想起了一件事——李狐嘱咐一定要带酒到此地的原因。同时,丁忘忧闻到了王欧阳身上略微淡淡的蛇气,便也想起了这件事,于是就把系上身上的酒壶解了下来。 丁细细见状,跟着把她老爹之前给的酒壶拿在手上,俩父女就同时饮下一口酒,喷向那些怪人。那些怪人被喷了浓郁的雕花,酒味缠身,靠近一闻,人都能醉掉。丁细细一边喷出酒雾,一边叫李狂药躲远一点,待酒喷得差不多了,她就和她老爹往同一个方向避去。 顷刻,沉睡在壁画里的酒虻再一次苏醒,它们幻化为士兵的形状,穿过了石壁,朝那些怪人围去。李狂药心想,这些怪人虽然可怜,但已经无法逆转兽性了,当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太爷爷知道这一点,因此才再给丁忘忧的信里提到必须带酒来的这一点。此时,他们身上也沾了点酒气,为了不被酒虻吸净体内的血气,他们就越退越远,一起朝古城中心的最低处靠去。 王欧阳手脚不灵光了,被丁忘忧扛在肩上,赶到李狂药这边时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丁忘忧见李狂药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责备他害死那些怪人,于是就威严地说那些怪人就是元大都的守护神,这是你死我活的问题,如果想活下去,那就只能选一方。 说起元大都的守护神,李狂药也有耳闻,据说当年元朝占领京城时,将京城改成了元大都。那座都所开的城门仿照了哪吒的头臂与双足,因此元大都也叫哪吒城。蒙古族最是崇拜长生天和喇嘛教,可元大都没有用长生天的形状,而是用了哪吒,并称其为守护神。这一点是元世祖忽必烈拿是主意,虽然后世认为他接触中原的道教文化后,思想有了改变,可皇城这种大事,忽必烈力排蒙古贵族的意见,执意用哪吒来代替长生天,这和忽然要造渎山大玉海一样令人费解。 李狂药很快回过神来,没想到这里竟有和哪吒形似的怪人,莫非元代留下遗迹时就驯变了一些怪人守护这里?可这里不是古墓,也非宝藏之地,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心思?积石山县甘藏沟的人都以为这些怪人是山神,可见这些怪人存在很久了,不晓得黄牧笛为什么要复制元代留下的怪人,莫非忽必烈当时也见过“酒境”里的幻术,或者认得当时从“酒境”走出来的传人? 光影晃动中,这四个人为了躲开酒虻,已经离石壁越来越远,而那群怪人也渐渐地被酒虻拖住了。眼看酒虻循味而来,王欧阳身上的蛇息又快散尽了,他们心急火燎之际,脚一滑就回头望去。同时,古城中心的石形旋涡深处黄光再次冒起,将琉璃石质的断壁残垣映照得美妙异常。已经站得很近的四个人忍不住地转过身,头一探,终于看清了石形旋涡下的情形。 第二十八章 酒池 黑石形状的旋涡下面,有一层黑白相间的蛇息,将旋涡下面封住了。虽然四周有陡峭的斜坡走下去,但若不小心,很容易滑落到底下。王欧阳被丁忘忧扛在肩上,闻到了腥腥的蛇息味,于是就咬紧牙关问丁忘忧有没有带雄黄,没准石形旋涡下面是蛇巢。现在酒虻弄死了那群怪人,很可能继续涌过来。除了蛇息的味道能挡住酒虻,当下没有任何办法了,除非他们马上变成一条蛇。 丁忘忧料想踏白古城里会有蛇鼠,却没带雄黄,他和丁细细一路走来也不曾被蛇攻击。实际上,只要蛇不饥饿,或者它不被刺激,它是不会伤害人类的。可如果要闯进蛇的巢穴,那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它们肯定不依。李狂药正在着急,手电光线中就滑过一条白影,他心中大喜,这不就是之前救过的那条白蛇吗! 前一晚,因为月破之夜,鬼门外的植物异动,根须松开了地面的泥石,使得泥垒洞塌陷了。白蛇自顾地逃命去了,李狂药以为再无缘得见,怎想这么快又碰面了。丁细细不明就理,以为这条肥大的白蛇想咬人,她刚要轮起腰刀砍下去,李狂药就挡了下来,并说明了原由。丁细细半信半疑,她才离开一天一夜,居然就发生了这么神奇的事。 只见,那条白蛇回眸一眼,便静静地游过覆盖的蛇息,往石形旋涡底下去了。李狂药顾不了那么多,就算下面有一万条蛇,他也要下去看一眼再说,总不能让酒虻占了便宜。踌躇了一会儿,他们就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往石形旋涡下走。有那么一瞬间,李狂药总觉得这凝固的石形旋涡还会转动,一不留神它就把人全部吸下去。 还没走到那层蛇息附近,底下的黄光又闪了一下,这时离得非常近了,李狂药就看见底下似乎摆了许多器皿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个人影躺在下面。底下的黄光有一大片,不知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也不像灯光。王欧阳被扛在丁忘忧肩上,尽管气若游丝,但还不肯闲下来,硬是挤出一句话,问他们下面不会是蛇精娘娘要变身了吧?好像前些年有部电视剧《斩白娘子传奇》就是这么拍的。 丁忘忧不苟言笑,听到王欧阳疯话联翩,便威胁道:“老酒鬼,你都快死了,还不快闭嘴!你想先把我烦死?小心我把你扔下去!”末了,丁忘忧又忍不住地添了一句,那部电视剧叫《新白娘子传奇》,不叫《斩白娘子传奇》,你那什么眼神! “既然知道我快死了,让我唠叨几句又有何妨……”王欧阳刚想争辩,穿过蛇息后就闻了一股特别浓郁的酒气,“妈呀,这是什么味道?我都能起死回生了!” 李狂药慢慢地走下来,的确在蛇息下面闻到醉人的酒香,似乎蛇息把空气隔成了两截。要不是蛇息的隔绝效应,可能酒虻早就从壁画里苏醒了,这里的酒香能把踏白古城里的动物、植物、甚至石头都能熏得醉倒。再往下走,他们就看见一片湿泥上有几条粗大的黑蛇与白蛇在游动,而那片湿泥闪光时就露出器皿与人影,似乎底下埋了东西。 “这是什么地方?”丁细细吃疑地望向她老爹。 丁忘忧镇定地把王欧阳放下,便道:“这就是酒池了。我以前跟你说过,你不记得了?” 这时候,王欧阳瞥了李狂药一眼,心想这小子想要和丁丫头在一起,那就快显摆我教给你的东西,昨晚刚跟你提过酒池,不会睡一觉就全部忘了吧?李狂药没读懂师傅的眼神,并没有说出口,只在脑海里回想了那段话。所谓酒池,这和酒窖差不多,也是窖藏酒液的地方,但也是炼制酒器的地方,而酒窖却不能。 酒池的选地很特别,不是随便一处就行,必须选在阴凉与炎热能交替的地方。首先,开池的基地必须是天然的黄泥底,池底用纯净的黄泥夯实,搭池墙的黄泥要采自深山大川,离人烟之地至少距离十公里远。这是为了让黄泥更为天然,不会因为生活废水、农药、粪水所污染。 池墙的黄泥采集好了以后,还需要仔细挑选,只能选细腻、柔软、无砂的泥料。当池墙搭好了,等7、8月过后,池墙会由黄色变成乌色、又经过一年乌色开始发白,泥质也由绵软变成了脆硬的特质。这时候,要在酒池里埋下至少十种不同种类的老酒,而且一定要是挂杯之酒。在封存50余年后,酒池的泥料会由乌白变为红绿的彩色,并产生奇浓的异香,此时泥性柔软,但已无粘性了。在那50年间,还要让酒糟与池墙接触,不断地发酵,培养出许多适合窖藏酒液的微生物。 然而,这还没算完,50余年后,要再放入下一批挂杯之酒,等过了100年至300年了才算大功告成。而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池底的温度也在变化着,将泥性完全消去,色彩全无。至此,酒池会每隔一段时间发出黄色的光亮,而那些光亮就是酒池里的微生物繁衍时发出来的。别看它们是微生物,要知道一整池子几乎都是那种微生物的残骸,受到酒气激荡后就会发光。这跟鬼火由残骸骨骼发出的荧光差不多,只不过不是由于磷粉燃烧的缘故。 李狂药回想完了,丁细细正好讲了一遍,而他们却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酒池。听长辈们说,这种酒池窖藏的酒美味无比,酒器埋下去了,以后装清水都能变佳酿。传说,古代酒人刘白堕的白堕天盉也是在酒池里炼制过的。王欧阳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以前在山里头见过酒池,他身上的酒葫芦就在酒池里炼过,所以酒葫芦才与他形影不离,那可是宝贝呀。 丁忘忧和王欧阳不同,他曾想筑一座酒池,可选不到合适的地方,一生也有限,等不到百年之后了。所以说,酒这种东西,一般都是上一代给下一代酿的,全看各人造化。就像四川有几座老窖,都是超过两百年以上了,如果不是祖辈勤劳,后人哪里有福气享受这等财宝。很多酒人都认为,酒池和酒窖是有生命的东西,因为需要慢慢养出来,如果中途断掉酒气的补给,那么它就会饿死,功亏一篑。 王欧阳以前见过酒池,可也没见过能发出强光的酒池,少说这酒池都有近千年了。难怪元代蒙古人要把这里封住,原来是因为这里有一座难得的酒池。当黄光再闪一次了,王欧阳见到池泥里有许多酒器,当中似乎有渎山大玉海的身影,所以就猜李狐当年是不是把酒器都埋进酒池了。这样一来,酒器不会以为被侵蚀而毁掉,反而会得益于酒池的功效,会比以前更有酒韵。 李狂药也注意到了渎山大玉海的轮廓,可他脑海里却在想,之前万长青和江连海提到的白堕天盉有什么秘密,希望那玩意儿就在池泥之中。池泥有几条蛇在游动,它们庸懒得意,可人一接近就嗤嗤地出声,除了那条妩媚的白蛇外。 第38节 丁细细见状,便想用刀将蛇群砍成数截,可李狂药却说:“没有蛇息,我们早死了,还是放过它们吧。” “那我们不挖酒泥下面的东西了?”丁细细不甘心。 “挖是要挖的,只是……”李狂药说着说着,在酒池再发光时,他就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具人影上面。 丁忘忧沉默在一旁,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为什么把人埋到酒泥里,这不是坏了酒池吗?” “如果坏了,酒池哪里还会发光?我刚才在泥垒那边看见一具尸体,吸收了酒气,变成了酒尸,说不定酒泥里的尸体也一样。”王欧阳一边说,一边贪婪地吸扑鼻而来的酒气,体力竟有些许恢复了。 可正当大家望着发光的酒泥讨论不休时,酒池在闪光之后,出现了奇怪的现象——酒泥里的人影竟然动了,而且是大幅度地挪动。 第二十九章 鲤鱼跃龙门 在黄光的透射中,人影猛地动了一下,这让大家都静了下来。一路闯入酒池,他们稀奇古怪的事没少见,可眼前见到的情况太诡异了,每个人都以为诈尸了。可恨的是,黄光闪了一会儿,接下来又重归死寂,什么光都看不到了。没人知道人影动了以后,是不是爬上来,或是怎么样了,让人心里没底。 王欧阳不再节省电量,把手电一直打开,当酒池黄光灭了,他就叫李狂药去挖一挖。他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酒池里的东西,不过挖的动作要小心一点儿,别把酒池破坏了。按规矩,挖酒池的人必须洗净身子,可现在情况特殊,王欧阳只能嘱咐尽量小心。李狂药手上没有铲子,只有腰刀,而刀只能砍东西,挖酒池很不方便,还不如用手快一点儿。 “先别下去。”丁细细见状,忙叫住李狂药,“上面好像不对劲。” “你过来!”丁忘忧没等女儿把话说完,一把就拎起她,护到身后。 李狂药也听到了动静,似乎那群怪人没有死光,他们正朝石形旋涡下面的酒池逃来。那群怪人数量很多,别说全部过来,就算只来一半也会搅乱酒池上面的蛇息。只要蛇息露出漏洞,那么酒虻一定会被酒池的浓郁酒香吸引下来,到时候就麻烦大了。李狂药头一仰,打起手电想看上面怎么样了,随即就看到几个怪人滚下来,并惊扰了酒池了的蛇群。 蛇群一哄而散,怪人成群涌下,丁忘忧转眼就护着女儿退到了池中深处。李狂药来不及跟去,只能拖起王欧阳,想法子躲过当前的这一劫。可王欧阳却拉住李狂药,让他也躺到地上,情急之下想背起王欧阳,却被王欧阳一把拉倒在倾斜的黑石地上。不等李狂药问要干嘛,逃窜上来的白蛇就喷了一口浓浓的白气,将两个人团团围住,昏暗中看上去就像一个大馒头。喷完了白气,白蛇就游到李狂药身上,静静地躺着,还把头倚在他的脸上。 一瞬间,李狂药才明白过来,白蛇虽然不能一下子喷出一层蛇息,却能暂保他和他师傅的平安。酒虻被吸引下来,跳过了那团白气,这让里面的人得以喘息。怪人滚下来时,不是死了就是伤得动不了,因此也没有碰那团浓厚的白气。李狂药知道他和师傅吃过酒丹,有毒的白气伤不了他们,可丁家父女不知上哪去了,他根本不能心安理得地躲下去。 “别出去!”王欧阳见李狂药要起身,便小声道,“他们不会有事的。你没看见丁老妖力气比牛还大,那群怪人伤不了他,至于酒虻嘛……” “我……”李狂药想要起身,却又怕他一走,没人照顾王欧阳。 “嘘!”王欧阳声音落下,便把手电都关掉,和徒弟一起躲在蛇息里。混乱之中,李狂药听到嘈杂声四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像还有笛子声。那群怪人虽然牙尖爪利,但面对壁画里的酒虻,无异于待宰的羔羊。在酒池里,痛苦的喊声一波接一波,把人的耳朵都要喊聋了。在地面上,这时已到了夜晚,喊声传出地面,回荡在踏白古城上空。远处的村庄隐约听到这阵惨叫,不由得想这是不是古代的冤魂在作怪,每个人都吓得不敢出门,平时也不会有人在夜里出门。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嘈杂声才有渐缓的趋势,李狂药焦急地卧在蛇息中,喊了几声,这才听见丁细细的回答。一切又归于平静,等李狂药摸到手电,重新打亮以后,马上被身旁的情况吓了一跳。他们刚才卧在地上,没有受到影响,却没想到四处全是怪人的死尸,每一具都露出狰狞的面孔,并散发着一股酸酸的味道。 “李狂药,你没事吧?”丁细细从酒池的另一边喊道,她打着手电找到了人了,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 李狂药又惊又喜地望去,答道:“我们还好!”同时,他心想丁家父女没有蛇息保护,为什么会躲多酒虻的死袭,而且从地上走下来,也不受蛇息的毒性影响? 丁忘忧瞪了女儿一眼,不许她说话了,然后就看向酒池,并问:“老酒鬼,刚才你是不是趁乱挖了里面的东西?” 王欧阳想要回答,可一看酒池就沉默了下来,因为近半小时的工夫里,酒池已经一片狼藉了。很多怪人被追得无路可逃,有的人一下来就想挖土躲藏,因此酒池的泥被翻得凌乱不堪。很多小的酒器都从土里被抛了出来,还有一些大的酒器也露出了一角。王欧阳看着这景象,只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力气去挖酒池了,刚才那会儿也没办法去挖。 丁忘忧只是无心一问,并不怀疑王欧阳,在五仙之中,独属王欧阳最为坦荡,不会做这种投机倒把的事。于是,他们就惶惶地走下去,想要一起把酒池挖开。本来,酒池好端端的,可以继续颐养千年,现在被怪人挖伤了,恐怕蓄积的酒气散掉了一半。李狂药知道师傅心疼不已,却找不到话安慰,因为他无法理解酒人对酒物的喜爱。 王欧阳下到酒池里了,心疼地吸了一口酒气,便叫李狂药轻轻地把酒器挖出来。那些酒器包括古代的陶瓷酒瓶、铜制酒壶、玉杯、玛瑙酒盏等等。一般情况下,这些珍贵的器皿碰不得湿气与泥水,会被侵蚀得精气全无,可放在酒池下却没有被侵蚀,反而有一种朦胧的光华,一碰就会流动。 丁忘忧在一旁也小心地把酒器挖出来,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多少人为了这批酒器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更多的人死在哪里都无从得知了。一直以来,丁忘忧也知道李狐当年骗了他们,那艘船并没有在东海沉没,可他想不通李狐为什么要吞掉那批酒器。毕竟,李狐不缺这些好东西。 想着想着,丁忘忧已经把出土的酒器罗列开来,并和王欧阳一起确认哪些酒器属于哪些人。李狂药和丁细细四目对望,彼此有很多话要说,可碍于长辈在场,只能沉默。而且,他们想不通,在这种乱尸横堆的情况下,两位长辈如何镇定地挖出酒器。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以后不大可能回到这里,所以为了不让尸气毁掉酒池,破坏底下的酒器,现在必须把酒器挖出来,哪怕附近的情况再有多可怕。 挖了好一会儿,李狂药就发现了渎山大玉海,这尊庞大的酒器霸气十足,一露出池泥就晃了一下。大玉海的重量太大,而且嵌在泥中,他们四个人虽然有把握抬起来,但要运出踏白古城的话,难度太大了。现在已不像几十年前那样,四周荒芜,也许一个人都碰不到,万一被人看见,他们无法解释清楚。何况,没人知道渎山大玉海不只一尊,既然这是元代造出的酒器,不如就让它继续留在元代遗迹里。 王欧阳最先把这事讲出来,然后和丁忘忧商量:“渎山大玉海是刘付天官一家人的,我知道他的孙子被你救了,现在把这玩意留在这里,他没意见吧?” “他对他家里的不太清楚,留下就留下吧,他也不会喜欢这些的。”丁忘忧替刘付狼做了决定。 李狂药却在想,这种东西卖出去能换到许多钱,起码这辈子衣食无忧,刘付狼能答应吗?不过,这种东西好像也不能卖,毕竟刘付狼没有证据证明渎山大玉海是他家的,官方肯定会据为己有,说不定别人还会给他们扣上破坏古代遗迹的帽子。与其让别人占便宜,不如就让它烂在这里吧。 同时,丁细细用手继续挖开酒池,终于在渎山大玉海的底座里看见了一把白色的酒盉——那就是白堕天盉。当年,五仙把酒器运去大海石,为了方便装卸,渎山大玉海的上下部分被拆开了,盛酒的玉海是上部分,而底座是下部分。1983年,五仙要去大海石把酒器运回来,还给那批酒人,在大海石上王欧阳曾见到江恨天惊讶地发现了什么,他想过去看一眼,却见到江恨天把东西放进白堕天盉里,并将其卡在渎山大玉海的底座里。 时隔十四年,王欧阳再见到这些东西,往事浮现脑海,不禁地唏嘘。李狂药听说过那段经历,心中甚是好奇,不知江恨天在大海石找了什么,为什么要塞进酒盉里,不让其他人看见。也许,这正是江恨天在1983年遇害的原因。李狂药警觉地望向酒池上面,没看到人影,也听不到动静,这才安心地和丁细细一起想办法取出卡住的白堕天盉。 “小心一点儿,别弄坏了。”王欧阳异常紧张,小声地提醒。 李狂药被念得怕了,手掌都使不出力气,怎么都拔不出白堕天盉。多亏丁细细手巧,她就酒泥扫净,轻轻转了一下,白堕天盉就从渎山大玉海的底座脱出了。顾不得身上的伤,王欧阳就叫丁细细快打开白堕天盉,看一看江恨天当年放了什么东西进去,害得他丢了小命。丁细细先看了她老爹一眼,在得到她老爹的同意了,她才深吸一口气,把白堕天盉打开。 李狂药把手电举起来,想要看个明白,可酒盉刚被丁细细打开,丁忘忧就忽然把盖子压了回去。丁细细茫然地望着她老爹,以为酒盉中有炸药之类的东西,一打开就会爆炸。可一抬头,丁细细就看到有个人从死人堆上爬了起来,蹒跚地跑出了石形旋涡。王欧阳奇怪地数了数人,他们四个谁都没缺,莫非跑掉的是没死透的怪人? 不等大家反应,被破坏掉的酒池就回光返照,发出蓄积了千年的酒气,轰射出蕴藏的黄光。霎时间,元代遗城的琉璃反射黄光,将整个洞都映得无比璀璨,恍若仙境降临了一般。李狂药正想赞叹这等美景,却发现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酒池里竟然出现了异变。之前,他们借着光线看到酒池下面不仅埋了许多酒器,还有一个会动的人影,如今在光线之中居然看不到那个人了。 “你们快看!”李狂药激动道。 其他三人立刻醒悟过来,同时望向石形旋涡上面,心说莫非跑上去的人就是被埋在下面的人?可酒池只能炼制酒器,保持酒器的特性,但不能让人深埋不死吧?李狂药以为酒池太凌乱了,没看清楚,所以又找了一遍。在光芒映照下,他们四个人找了一遍,再也找不到那个人影。王欧阳觉得古怪,忙叫李狂药先别找了,快去把那个人追回来。 李狂药点了点头,拔腿要往上面跑,一个人影就出现在石形旋涡旁边。大家心生疑惑,那个人明明跑掉了,为什么又折返了,不会古城里还有什么危险吧?那个人定定地站在上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就慢慢地走下来。李狂药握起腰刀,生怕那个人要下杀手,要知道那个人埋在酒池下面很久了,没准已经从人变妖,希望吃人了。 “不对啊,难道……”王欧阳吃力地站起来,扶在李狂药身上,一副无比吃惊的模样。 丁忘忧也讶异道:“怎么会是他?埋在酒池下面的人就是他吗?” 丁细细听着他们的语气,知道走下来的人非同寻常,随即也跟着凝神远望。待看清楚了来者的样貌,丁细细不由自主地和李狂药相顾一眼,然后震惊地睁大了水灵灵的双眼,没想到在踏白古城下面会遇到这个人。接下来,大家陷入了沉默,谁都没有动手或者张口,全在想酒池埋的人会不会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过了大约一分钟,那个人从上面走了下来,然后用激动的语气对他们说:“你们都干了什么!” “张清玄,你怎么会来这里?你还记得我们吗?”王欧阳低沉道,同时心想黑老三像是疯掉了,可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丁忘忧静观其变,一语不发,当看到黑老三要扑向他女儿,他才扬起左手上的金笛,毫不留情地点向人家的心脏部位。黑老三只觉得心像被刀捅了一下,疼得厉害,身上的蛮劲就散掉了几分。王欧阳见丁忘忧下手极重,想要劝一劝,却听到古城里传来轰隆的声音。他们早在甘藏沟的旧城村里就听过这声音,传说这是山神的声音,可自从进入地下以后,大家才明白这是山底塌陷的声音。 因为这里是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有许多松脆的土层,再加上地震频发,很多山体容易陷空,接着引起塌陷,发出巨大的轰隆声。抗日年代,日军战机飞临踏白古城上空,轰炸的时候加剧了这些地形的变化,使得这个骨牌效应持续到90年代。老人记得,那架战机本来能抬升,不会被倒塌的山体压下去,可能就是山体下已经空掉了,倒吸的气流使日机无法升高,可以说是作茧自缚,因为他们不轰炸积石山县的话,地下的特殊地形不会这么快发生塌陷。 紧接着,上头开始落下一些小石块,李狂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就叫大家快点找路子逃出去。王欧阳一想到这么多酒器留在这里,如果现在不带出去,以后再没有机会了。可现在来不及了,王欧阳只能不舍地叫李狂药带上最重要的白堕天盉,快点爬是去找出路。丁忘忧临危不乱,还叫大家别急,先问问黑老三怎么进来的,因为鬼门那边堵死了,黑老三肯定是从别的路子钻进来的。 黑老三受制于人,精神紊乱,只问了他一句,他就招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快走!出口在飞机那边!” “飞机?”李狂药一头雾水,心想这深地之下,哪里有飞机,有飞蛾还差不多。不过,李狂药很快就明白过来了,黑老三指的是战争年代坠毁的日军战机,很可能飞机撞破了地层,炸出了一个窟窿。 丁细细看到石头越落越多,便叫她老爹放开黑老三,让他带路逃出去。黑老三被松开后,撒腿就跑,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李狂药见状,忙把白堕天盉交给丁细细,嘱咐她快和她老爹追去,他背着王欧阳随后就赶去。丁细细怕出状况,不肯先走,等李狂药把人背起来了,她才和丁忘忧一起踏着斜坡往上追。 第39节 迈了一步,李狂药就回过头,对那条白蛇说:“这位娘娘,快点逃吧,离人类远点,小心他们把你泡在药酒里。快走!”言毕,那条白蛇就像是听懂了一样,迅速地游向上面,留下一道模糊的白影在李狂药的视线中。 与此同时,黑老三没命地跑着,虽然他没有手电,但似乎适应了这种昏暗的环境,逃跑时如履平地。他们一出酒池,黄光就在一拨巨石的轰砸之下消失了,黑老三也越跑越远。李狂药他们追了十多分钟,好不容易才在古城边缘的乱石堆前赶上黑老三,而他们此时终于看见了那架日军战机的残骸。 原来,此处本是坚硬的石层,若不是战机坠毁,恐怕古城里就是一条死路了。战机残骸与石面呈70度的斜角,黑老三一到残骸前面,人就钻了进去,拼命地往上爬。李狂药让丁细细和她老爹先爬进去,然后才拖着王欧阳,紧紧地跟去。在飞机残骸里,有许多从地面冲刷下来的黄沙,空气流通的感觉也特别明显。 在爬出去的过程中,李狂药隐约看到有个人想爬出去了,可黑老三仍在视线里,丁家父女尾随其后,那个人会是谁呢?难道,那个人真是埋在酒池下面的人?就算只被埋了半个小时,人类也会死掉,何况那个人被埋了很久。顾不得多想,李狂药就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师傅拖着爬上去,同时他们听到轰隆不断的响声,似乎古城还在塌陷,连飞机的残骸也跟着倾斜了一大段,几乎要横着倒进古城里。 丁细细紧张地朝下大喊:“李狂药,快点,飞机要塌下去了!” 李狂药知道情况危急,可拖着人,他爬得不快,只能答:“你快走,我们跟得上。” 过了几分钟,丁细细和丁忘忧从残骸中爬了出去,回到了地面,他们这才发现飞机残骸撞进山体里,正好尾部露了一小截出来,但被树丛包裹住了,不走进踏白古城尽头是不会发现的。此刻,夜深风大,露水暗结,人体的温度一下子就被山风偷去,让他们瑟瑟发抖。黑老三爬出来了,想要逃走,却被丁忘忧一把捏住肩膀,使不出逃走的力气。 丁细细转过身想要对李狂药施援手,可斜插的残骸因地势的改变,轰然倒塌,连后面的山体也震动起来。丁忘忧惟恐女儿陷下去,赶紧抓起她和黑老三,退到了很远的地方。丁细细急得眼泪都要飚了,要知道只要跟着残骸塌下去,那就救不回来了。黑暗中,当轰隆声停下来,双脚也不麻了,远处散倒的林子就冒起了一根光柱,李狂药满身是伤地拖着王欧阳,一点点地从窟窿眼里爬出来。原来,飞机残骸已经倒下去了,但有棵树横倒下去,卡在了乱石中间,李狂药抓住了树干才逃过一劫。 “你放开我!”丁细细恨恨地瞪了她老爹一眼,然后奔过去,帮着扶起王欧阳,一同离开支离破碎的山脚下。 丁忘忧叹了一声,当见人齐了,便捏住黑老三的肩膀,叫他带路走出踏白古城。可夜已深了,古城内有许多陷空的地方,他们也受了伤,不方便继续走了。搞不好,刚从酒池逃出来,又会陷回去。想了想,丁忘忧就在月色之下,在离塌陷区很远的地方生了一堆火,然后叫大家先坐下来。 “欧阳公,你没事吧?刚才……”李狂药和丁细细一起放下王欧阳,担心地问。 “我死不了。”王欧阳摆了摆手,便问,“张清玄,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我那天看你在癿藏镇上,你留在积石县这里做什么?别给我装疯卖傻。” 黑老三眼神迷离,不像是装疯,被几个人擒住后,只一个劲地呢喃:“我要做多多的守护神,没有守护神的话,那个人会醒过来……不对,他已经醒过来了!都怪你们,是你们惹出大乱子了!” “守护神?那些怪人是你驯变的?”李狂药惊讶道,原本他们都以为那是黄牧笛的杰作,谁会想到是这位博士干的。 “谁醒了?你是说酒池里的人?”丁忘忧认真地问,同时望了望四周,现在已经看不到先跑出来的人在哪里了。 “到底是什么人,你快说!”丁细细急道。 黑老三惊慌失措,断断续续地答:“我不能走……我要守在这里……我不能回家……我对不起我爸妈!可是我……” “算了。”李狂药看到黑老三抓狂地挠脑袋,于心不忍,现在逼问也没用,何况黑老三神志不清,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一个生物学博士,怎么会学到这种驯变怪人的幻术,这个跨度实在太大了,天知道黑老三当年遇到了什么事。 丁细细怀疑地看了看黑老三,又看了看她老爹,终于忍不住地问:“你为什么那时能把那些虫子赶跑?吹吹笛子就能办到吗?我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事,你是不是和大海石上的那个女人认识?你也学了这种害人的幻术吗?” 王欧阳抬眼望向丁忘忧,苦笑一声:“原来你还没和你女儿讲实话?我们五个人里,就只有你和万长青去学了那套笛音幻术,多半是你们早就相信李狐的话了吧?” “什么笛音幻术?”丁细细不懂地问。 丁忘忧知道瞒不住了,也不生气,反而镇定地对女儿解释,这不过是一种古代留下的驯变笛音,也是幻术的一种,这在《鹅幻》里也有记载。实际上,这种音乐幻术被衍生得很广,诸如酒馆里放慢音乐,会使人不知不觉大量喝酒(快音乐会喝得少),这是最常见的一种现象,可知道的人却少之又少。还有一些驯兽师会用音乐控制野兽的行为,不过是浅显的幻术,与蓝衣女子的笛曲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1983年时,五仙在大海石上找到了一份元朝笛谱,可惜有一部分被水气浸化,看不清了。他们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将那些笛谱读懂,并练了一曲残缺的幻术,可惜一直不得其要领。这么多年来,丁忘忧和万长青虽然见识广博,但两个人都学不全,直到刚才丁忘忧才使出了多年来练成的幻术。 李狂药一边听,一边暗想,我在大海石上的蓝女石雕发现了一份完整的笛谱,太奶奶在洞里也刻下了那些奇怪的笛谱,莫非这就是他们提到的神秘幻术?发现笛谱时,丁细细也在场,看样子她还没来得及把笛谱的事讲给她老爹听。万长青当时在岛上好像也能控制九虺,看来他和丁忘忧真的练到了一定的程度。 李狂药想了想,总觉得幻术是害人的东西,否则不会失传,黑老三也不会抓了这么多人驯变成怪人。甘藏沟里的村民说踏白古城会吞人,搞不好就是黑老三做的怪,是他把人抓去了,而不是所有人都落进了陷空的地洞里。一想到这些,李狂药就心寒,恨不得马上毁掉怀里的笛谱。 这时候,丁忘忧把话讲完了,夜幕里就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摸来。丁忘忧很快注意到了,随即大喝一声,叫那两个人滚出来。李狂药以为是那群怪人,或者是埋在酒池下的人,他转身一看却见来者是江连海和万长青。那两个人肯定没找到鬼门里,所以没见到酒池,到现在才从地下逃上来,而且比李狂药一伙人还要狼狈。 “哼!你也来了!”万长青瞪了那些人一眼,不客气地和江连海坐到火边,然后问,“黑老三怎么被你们抓到了?他干了什么好事?” 丁忘忧不气不恼,还将事情原委告之,似是客气,实则陌生。李狂药看得出来,丁忘忧并不喜欢万长青这个人,不像对王欧阳那般随意。万长青听说了黑老三的事,忙骂黑老三脑子有毛病,难怪他们在洞里被一群怪人追逐,逼得他们放火烧死了那群怪人。李狂药听到这句话,马上想这个人果真毒辣,居然说得不痛不痒。王欧阳和他之前在地洞里见到鬼火,八成就是看到火烧身的怪人在奔逃,并不是真的鬼火。 大家交谈了一会儿,便把目光集中在白堕天盉上,并叫丁细细打开来看一看。刚才事出紧急,他们谁都没看见白堕天盉里的东西,而万长青也一口咬定,他不知道李狐把东西藏在这里,那天船是真的翻了。可如果船真的翻了,那些酒器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万长青根本解释不通。王欧阳也没打算逼问,反正事情都过去了,于是就没有继续揪着那问题不放。 火光随着冷风跳动之际,丁细细又一次把白堕天盉打开了。这是用白铜炼造的酒盉,本身就抗腐蚀了,在酒池里待了多年,如今真的放入清水就能让水有酒香,神奇得让人惊叹。寂静中,丁细细把酒盉打开,取出了一卷带着酒味的古画,然后小心地把画卷拉开,在红色的火光中,一幅鲤鱼跃龙门的古画就跳入大家眼帘。王欧阳见到这幅跃龙门的画,不禁地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江恨天当初就是看到这幅画才遇害的?鲤鱼跃龙门的画在哪里都有卖,有什么好稀奇的。接着,王欧阳又想起,他在石坑下养伤,万长青曾对江连海说过,白堕天盉上有大秘密,于是就想现在逼问对方。 可是,丁忘忧却打断道:“不对!你们看,这幅画的落款是……” “怎么了?难道是落款是王母娘娘?”王欧阳笑了笑,可看到了落款时,他就变了腔调地说,“不会吧?怎么可能是她?” “谁啊?”李狂药好奇地问,江连海也同时问道。 “黄牧笛?就是那个苗女?”丁细细望向李狂药,问道,“你和王老伯说的那个人吗?” 丁忘忧看着古画,想起之前因收养刘付狼,查过刘付天官,顺及查到了黄牧笛的许多事迹,比其他人要懂得多。黄牧笛当时来到积石山县,和卖茶叶的老人熟识了,便一起研究一种茶酿,既是茶又是酒。可古往今来,茶与酒都是相克的,因此失败了,这才出现那么多葬酒棺。不过,后来黄牧笛还是成功制出了茶酿酒,可茶酿的方法通过卖茶老人流传出去。黄牧笛一气之下,便把怪人派去,吊死了卖茶老人。可见,那些怪人并不全是黑老三所为,也许黑老三曾见过黄牧笛,所以才学到了驯变怪人的幻术。 王欧阳最不喜欢琴棋书画,因此懒得深想,只懒洋洋地问:“这幅画有什么意思?会不会就是随便画画?” 丁忘忧怕画卷受损,便说:“细细,先把画收好,我们以后再看。” “等等!这画又不是你的,凭什么叫你女儿收起来?”万长青不乐意了。 “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张掖那边住几天,一起研究这幅画。现在酒盉和画被谁拿去了,谁都不服气的,老酒鬼,你说是不是?”丁忘忧慢慢地说。 王欧阳知道东西不能被万长青抢去,何况他们现在也参不透画里的意思,不如一起去丁老妖家里养伤。王欧阳的伤正是丁忘忧的“不警告”才落下的,他正打算去丁家住几天,把美酒全部喝光,以此惩罚丁忘忧。大家说妥了,便不再争执。至于黑老三,丁忘忧不肯放他走,并打算把黑老三带去他家,帮忙让黑老三的精神状态好转,这样才容易弄清楚黑老三这么做的目的。 夜深了,大家累得难受,李狂药就主动守夜,让大家先睡几个小时,到时候再换岗。王欧阳嘱咐徒弟别一个人走远,然后就真的睡着了,丁细细也一样。不过,丁忘忧没有睡,仍看着黑老三,就怕他跑了。万长青一样怕丁忘忧带着东西跑掉,所以就和江连海一起假睡,可睡着睡着,他们两个人就真的睡着了。 黎明时分,只剩下丁忘忧和李狂药两个人清醒着,他们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说话。李狂药觉得尴尬了,尿意又急,只好借故暂避,拿起手电跑到远处小便。可是,尿还没出来,李狂药就发觉一股酒气从身后袭来,逼得他连忙转身,想要擒住身后的人。不料,那个人闪避奇快,一下子退出几米,站到了安全的位置上。 “你是谁?”李狂药大声一喝,并把手电照去,虽然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但却不认识那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和王欧阳等人的年纪差不多,双眉英挺,五官不错,但左眼角有一道伤疤。随即,李狂药注意到那个男人一身酒泥,想来他就是被埋在酒池下面的人了。李狂药震惊地看着这个男人,心说他是人是鬼,被埋了那么久居然还活着。 那个男人神秘地笑了笑,并说:“不用怕,你的太爷爷不是不肯教你吗?我来教你,只要你听我的,我一定能让你鲤鱼跃龙门,比你认识的那些人要厉害得多。” 李狂药刚想骂那个男人脑子有毛病,却见他拿出一本蓝色菱面的册子,还有一张金片。那张金片和李狂药在大海石上找到的一样,可他现在都没弄明白,金片究竟有什么用。那个男人拿出这两样东西,丢到了李狂药跟前,他就说:“上面写得很清楚了,你看了就会明白了,不过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不用我说太多,你也知道吧?” “我怎么知道?”李狂药没好气地弯腰去捡那本册子和金片,想要问这东西有什么用,又不是武林秘籍,看了能练成神功吗?怎料,李狂药刚把册子捡起来,头一抬就看不见那个男人了。漆黑的林子里,听不到动静了,李狂药才忍住尿意,把册子打开,想搞清楚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把册子给他。 可是,只打开了第一页,李狂药就恍然大悟,并忍不住地说:“原来那张金片是这么用的!” 本卷完 卷三《七鲛魔潭》预告:一场酒人的杀戮将在丁家老宅上演,连死五人,谁生谁死,谁是凶手,鲤鱼跃龙门的画有何隐喻?李狂药遇到的高人是谁,为什么主动帮他,那本册子会让他跃龙门吗?丁家老宅又有什么秘密,笛谱背后藏了什么阴谋?三个渎山大玉海有什么用?一切尽在《醉龙池》之《七鲛魔潭》。 第40节 卷三《七鲛魔潭》 第一章 醉龙神篇 夜风沙沙地刮过踏白古城上空,似是四周藏了许多人,叫人惶惶不安。 想要出来小便的李狂药捡起了册子,那个男人就不见了。偌大的古城只有远处有一拨火光,其他地方都不见五指,要找人难如登天。李狂药一个劲地想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会主动帮他,难道那个人很崇拜雷锋?李狂药确定从没见过那个人,可以说彼此之间没有半点交情,找不出任何帮他的理由。 再用手电照向那本册子,只见蓝色菱面的封皮写了《醉龙神篇?下卷》,翻开有一看,第一页提到自古以来有许多驯鸟、驯马口技,后来这种口技被改成用笛子吹奏,并用到了幻术之中。不过,册子里提到那支笛子必须用龙气郁结的龙蛋所造,否则效果不会明显。所谓龙蛋,并不是真的蛋,而是指龙脉里一种金色的晶体,形似椰子,故称龙蛋。 可造出了笛子还不够,因为要把笛子吹响,每支笛子都必须在一个音孔上贴上一张笛膜。通常,笛膜取自芦苇叶里的薄膜,而《醉龙神篇?下卷》里记载笛膜必须用龙蛋金膜。这种金膜虽薄,却不会破损,能够承受高音,而芦苇的薄膜则不行。可惜龙蛋非常珍贵,从古到仅的龙脉又被皇帝们挖成了陵墓,所以这项绝技流传不广,最多只在皇宫里展示。 李狂药看到了这份内容,心里大惊,莫非这就是七皇里流出来的册子?因为只有七皇才有资格在古代拿到龙蛋金膜,这种内容不大可能失落在民间。除了大海石那个地方,可能陆地上已经没有龙蛋这种稀奇的东西了,难怪太奶奶会在岛上把金片交给他。想必,万长青也领悟了笛膜需用龙蛋,前段时间才会去大海石。 《醉龙神篇?下卷》后面还提到许多酒学,包囊万千,融合了百家经典,像是历代增删了好多次。李狂药惊叹地浏览了几页,马上就被记载的内容折服了,同时他好奇地想,这是下卷,那上卷呢?为什么那个男人不把上卷给他,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发生了这种事,李狂药很想去找王欧阳或丁细细商量,可那个男人警告过,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至于不能透露的原因,李狂药心想也许那个人怕册子外传,就跟王欧阳要他拜师才肯送他酒丹一样的道理。在广东学舞龙的那几年,李狂药的舞龙老师傅也天天唠叨,所学的功夫不能传给别人,要自己开舞龙馆得经过老师傅同意。在这点上,李狂药的确言而有信,虽然这本册子是别人硬塞给他,不是他拜师才得来的。 李狂药站在林子后,把册子收起来,心说以后若有机会再见面,把册子还回去便是。他现在拜了王欧阳当酒学方面的师傅,不能再拜第二位酒学师傅了,否则天打五雷轰。李狂药小便完了,再回到火堆旁,继续和丁忘忧像仇家一样地对望着。 到了早上,寒冷的雾气从远处扑来,覆盖了踏白古城,这伙人花了半天的时间才走回甘藏沟。丁忘忧把鲤鱼跃龙门的古画收在身上,邀着大家一同去张掖,把古画的含义研究出来,顺便分析谁想找他们报仇。万长青本不想去,可又不好明着与丁忘忧抢白堕天盉等物,而且他一个人的确参不透古画的含义,所以只好硬着头皮与江连海跟去。傍晚时,他们就带着疯子黑老三一起离开积石山县,坐着夜里的班车朝西北方向的张掖市进发。 大家上车后,分排而坐,顿时陷入了昏睡中。丁细细知道李狂药拜了王欧阳作师傅,家里的债又还清了,很替对方高兴,在车上时不停地回头和后座的李狂药说话。李狂药看坐在旁边的王欧阳睡了,不想吵醒他,因此说话声一直压得很低,尽管班车的噪音很大,说话再大声也不打紧。 说着说着,李狂药就想起《醉龙神篇》的事,于是就问:“你有没有听你老爹提过一本书,叫作〈醉龙神篇〉的?” 丁细细正天南地北地聊着,忽然被问起这事,便答:“没听过。天下那么多本书,我老爹怎么可能都知道。你怎么忽然问这事?” 这时候,靠窗的王欧阳睁开了眼睛,在昏暗中张口道:“那是七皇里的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七皇?琴棋书画诗酒茶的那个?”李狂药和丁细细都好奇地问。 “我也不大清楚,只听李狐在那晚提过。大概就是说七皇之地各有一册综合天下百书而成的典籍,分为上下卷。比如说茶境,他们就有一本茶经,据说以前流传出来了。那些典籍都是各种学问的精华,有些秘不外传,却被皇帝老子收去,给了七皇里的人。远的我不敢说,但清朝的张之洞就在武汉办过一个机构,叫江汉关税务司,他以朝廷的名义整顿过茶业,收去了许多茶人的典籍,把它们藏在武夷山里。其实历史上有很多次收缴百家典籍的事,最出名的就是焚书坑儒,你以为烧掉书就能巩固秦朝统治吗,秦始皇真那么笨,能一统六国吗?还不是为了抢各门各派的东西,七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出现的。” “那酒境呢?他们的典籍就是〈醉龙神篇〉吗?谁见过?”李狂药问。 “你问这么多干嘛?”王欧阳瞪了一眼,不屑地说,“只有没本事的人才想去找那些神篇啊、鬼篇的,骗鬼呀!有那闲工夫,不如好好地自己研究。像你老爹和万长青就特别地去找过,好像找到过上卷的零星资料,反正我是没看过,也不稀罕。” “我老爹才不会去找那些东西呢!”丁细细翘起鼻子,哼哼道。 李狂药听了这些话,很想对他们说,《醉龙神篇》在他这里。可李狂药被广东的舞龙师傅日夜嘱咐,思维固定了,老想着若讲出去,即是大逆不道。李狂药忍住痒痒的嗓子,把话咽了下去,之后就闭上双眼,回想《醉龙神篇》记载的那些内容。其实,一本册子的容量有限,可尽囊精华,因而一册胜百册。甚至,内容不仅包罗百家酒学,还囊括了七皇里的各家精髓,因为酒这种东西本身就融会了琴棋书画等物。 在颠簸的路上,班车一起一伏,李狂药渐渐地陷入沉睡,嘴上还不忘记带着笑容。王欧阳半夜醒来,费解地望向旁边的徒弟,心想这傻小子不会在踏白城里撞邪了吧?自从离开那里,李狂药就不时地傻笑,教给他一些学问,他也不像以前那般一惊一乍,似乎早就学过了一样。王欧阳顿时有些不服气,琢磨着等他恢复了,要把龟灵酒学搬出来,镇一镇这傻徒弟。想当年,李小北都没能听到龟灵酒的秘法,李狂药真是走运! 夜里,班车上的乘客都睡了,只有司机还醒着。昏暗的车上,王欧阳站起来往后一看,黑老三跟万长青、江连海坐在最后面,全都沓拉着脑袋,一摆一摆的。接着,王欧阳又坐下来,沉默地想黑老三为什么会疯掉,还留在踏白古城下面,驯变了那么多怪人,难道就因为做了恶事才精神崩溃?都怪李狐那老不死爱装神弄鬼,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现在好了,人死了,他们有这么多问题,该问谁去? 过了一夜,天光初亮,他们就到了另外一个县城。休停了一天,这伙人才继续赶路,可最后却转到了内蒙古的阿拉善右旗,而非张掖。实际上,内蒙古和甘肃本就相临,而且张掖和阿拉善右旗相隔不算太远,两地还有班车通行。丁忘忧故意取道阿拉善右旗,不是绕弯路,而是在这里等一个人。 此时正值夏日,阿拉善在沙海附近,金黄的沙地热气腾腾,人站在户外晒半分钟就流油了。李狂药渴得难受,没有水喝,只好喝王欧阳准备的酒。这位师傅神通广大,不管去哪里,总有办法弄到好酒。他们一排人站在阿拉善的一段公路上,等了好久,这才看见一个人身披风尘地从金黄的沙海里走出来。李狂药定睛一望,那人便是多日未见的刘付狼,老酒人刘付天官的孙子。 丁忘忧知道大家不明白,于是跟他们解释,刘付狼这几日从阿拉善这边走进腾格里沙漠,去找茶境的一个分身之地——月泉古城。此行不为贪图茶境的珍宝,而是确定七皇之说,毕竟世间只有茶境半显半露,而剩下的六皇基本绝迹了,刘付狼一出来就对丁忘忧点了点头,然后才说他进入腾格里沙漠后,遇到了狼群,后来退进一处沙丘,发现了一座倒塌的怪塔。塔下有人写了“茶仙到此一游”的字样,想来月泉古城确实存在,只不过被沙漠掩盖了。 “你不是已经信了吗?怎么还让后生晚辈替你卖命?”王欧阳打抱不平地说。 “我当然信了,但凡是要亲自查过了才能当真。谁知道李老哥还有没有隐瞒什么事。”丁忘忧说这话时,朝李狂药看了一眼,似是话中有话。 丁细细不满地回了一句:“他太爷爷和他又不是一伙的,你看瞪干嘛?他是王老伯的徒弟了,你别怪错人了!” 江连海站在万长青身边,冷笑一声:“谁的徒弟又怎么样?还不都是李家的人?” 万长青闻言就摇了摇头,暗示江连海别惹事,然后假装客气地说:“晚辈们耍耍脾气,我们就不见怪了。我看天色不早了,快去张掖吧,别再耽搁了。” 丁忘忧也无意久留,当下就带着众人,从阿拉善右旗坐着班车去张掖。张掖市分为甘州区和山丹县等地,丁家在市区有房子,不过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山丹县。丁细细很高兴李狂药跟她一起来,一路上不停地讲解那些风景,当班车开经水草丰茂的山丹军马场,她就说那个马场有2000多年的历史了,很多朝代的军队都在这里养马,那可是世界第二大、亚洲第一大的军马场,80年代的电影《牧马人》也是在那里拍的。 丁细细还叫李狂药多看几眼那片草原,因为到了她家,那就没有草可看了,全是光秃秃的山头与石滩。李狂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等到了山丹县,这才知道丁细细没有夸张。可丁忘忧没有在县城住下,只到家里取了一辆三菱越野车,说要带大家去县外的一座老宅。那座老宅在县外十多公里处,人烟稀少,不会被人打搅。 王欧阳嘁了一声,直言丁老妖嫌他们穷酸,怕弄脏了他的新家,所以把他们带去鸟不拉屎的丁家老宅。丁细细平日爱顶撞老爹,可每到这时候总会帮腔,并说能去丁家老宅算是很有面子了,平日里连她都不能随便去呢。 丁家老宅在山丹县外的北面,离县城有二十公里远,那边原本有一个村落,但90年代初由于水土流失,沙化严重,村子已经被政府搬迁到张掖的甘州区了。那里是丹霞地貌,现在寸草不生,尽是红色沙砾岩,放眼望去跟到了火星一样。越野车刚开出山丹县城,车尾就扬起红色的烟尘,一路急驰而去。沿路的山丘回旋交替、形态丰富,除了红色的基调,还有黄色、绿色、蓝色等,像是到了另外一个的世界。李狂药坐在车里,赞叹沿路风景真美丽,这在广东根本看不到。 由于路况不好,丁忘忧开了半小时才到丁家老宅,而丁细细说这已经算快了。要不是有客人一起来,以往她和她老爹都是骑马进来的。李狂药佩服地看向丁忘忧,心说有这样的老爹真不错,居然还能骑马,他连牛都没骑过。可再看向丁家老宅,李狂药就纳闷了,那简直就是鬼屋嘛。 原来,丁家老宅坐落在一片大潭中心,可后来水土流失,潭水已经干涸,只剩下龟裂的红色石滩,在高处看下去就跟一个大碗一样。在大潭远处,还有一片村落废墟,但早就没有人住了。丁忘忧把车停在水潭边上,随即叫大家背着东西一起走下宽广的干涸水潭,并说老宅这边没有电,需要用煤油灯和蜡烛。至于水嘛,在老宅后面有口小井,能汲水,这点不用担心。 王欧阳大伤初愈,一听要吃苦受罪了,便摇头道:“你想弄死我,是不是?好端端地,干嘛不去市区,或者县城里,非要来这种鬼地方。” “老酒鬼,少说废话!”万长青听烦了,挤兑道,“你不想来就别来,又没人绑架你” 丁忘忧不想他们闹起来,只好在前头劝道:“宅子里有老酒,县城和市区的家里没有,老酒鬼你愿意来吗?” 王欧阳谗酒如命,听了这话就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哼了一声,故意快走几步,把万长青和江连海甩在后头。不过,李狂药仍然纳闷,他觉得王欧阳说得对,为什么非得把他们带到丁家老宅呢?可碍于辈分的缘故,李狂药没有把话问出口,只是觉得丁家老宅死气沉沉,很不吉利。 这附近全是红色的丹霞地貌,而丁家老宅是用灰色石砖砌垒的,高高的石墙里有几座房子,很像陵墓上的楼阁亭台,看起来怪吓人的。当潭底地势渐高,大家都走上枯潭中心的丁家老宅了,李狂药就看向远处废弃的村庄,更是觉得这里无比苍凉,鬼都不会来。也好,鬼都不来,至少不闹鬼。 大家刚走到大门外,丁忘忧还没开锁,一直沉默的黑老三就忽然发了狂,想要逃掉。刘付狼见状,立刻捏住黑老三的肩膀,让他疼得全身软下来,跑都跑不掉。李狂药看见黑老三疯喊起来,于心不忍,便叫刘付狼快把人松开。不想,黑老三自己挣开了束缚,两手不断地挠着蓬垢的头发,瞪着眼前的这些人大喊:“是你!我记得了!是你在这间院子里杀了人!是你把〈醉龙神篇〉上卷抢走了!” 黑老三的喊声回荡在丹霞山丘里,可惜回应他的只有风声,李狂药想问谁杀人了,“你”是指谁,这时丁家老宅的门就咿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第二章 鬼敲门 黑老三的疯喊让李狂药浑身一抖,下意识地以为他在说李狐,因为他父亲曾目睹李狐在家中把黑老三打晕了,还误以为黑老三被杀了。门一开,李狂药才想起来,李狐是在广东动的手,这里是甘肃,黑老三肯定想起别的事了。究竟,黑老三指的“你”是谁,谁才是凶手,死者又是哪一位? 那扇木门从里推开时,丁忘忧一点儿都不意外,当大家看见里面站着一个白发老人时,他就介绍:“他叫骆佬,我们的管家,有什么需要跟他说就好。” 骆佬的背驼了,真的像只骆驼,看人的眼神也怪怪的,叫人浑身不舒服。李狂药打量着骆佬,心想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又没电视看,估计会步黑老三的后尘。可再一想,这里风沙很大,刚抹完桌子,灰尘就马上铺上一层新的,自然需要有人经常擦拭打扫。不晓得丁忘忧给人家多少工钱,希望别太抠门才好。 这时,丁细细见到骆佬,有些伤感,她一见面就说骆娘死了。原来,那位在棺材洞死去的女人就是骆佬的妻子,听到这个消息,骆佬竟没有悲伤,反而松了一口气,实在是古怪至极。李狂药听丁细细提过,她的母亲去世得早,那位骆娘从小到大照顾她。一路上,李狂药想找机会安慰丁细细,可一直没机会,丁细细也缄口不提,他还以为对方忘记了。 骆佬听到这消息,只答:“外面风沙大,快进来吧,要变天了。” 第41节 李狂药望向天际,那头黑压压的,像是群魔乱舞,此刻把光明驱赶到西天去。丁忘忧却说这边天气多变,无须大惊小怪,说不定还会六月飞雪。进门时,黑老三死活不答应,非要刘付狼强行拖进去。其他人没有多说什么,李狂药知道辈分悬殊,也不敢多言,可他看黑老三的反应,总觉得不对劲。按理说,黑老三应该来过这里,可若黑老三曾在这里撞见了凶杀,丁忘忧再把人带回来不怕被往事戳破吗? 走进大院,李狂药就看见东西面各有一栋灰砖楼,每栋只有两层。由于楼顶有高高的亭台,远处看过来,仿佛不只两层。西楼每层四房,但两两对立,房门开在走道里,而不是朝向院内。这样的设计是考虑到风沙很大,房门开在走道,避免风沙直吹进房间,可这样采光不够,即使在白天也是黑漆漆的。而且,每间房的窗户特别小,仅有一本书那么大,看起来特别压抑。东楼的设计和西楼差不多,只不过它的一楼没有客房,只有客厅、厨房、杂物间。所有的房间里,只有东楼的客厅开了两扇大窗,骆佬每天都要去打扫,少一天没干,沙尘就能堆几厘米厚。 丁忘忧是主人,自然住在东面,客人和骆佬等就住在西面。不过,丁忘忧和王欧阳、万长青相交甚久,虽然只是表面上的客气,但还是安排他们住在东面的二楼里。李狂药辈份不够,只好和江连海到西楼去住,跟骆佬一起分别住进了二楼的房间里。刘付狼虽受到丁忘忧照顾,但也住在西楼,看守黑老三的任务更是落在他的肩上。 可是,李狂药看向西楼,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两边的楼分明格局差不多,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感觉。李狂药望了望东楼的大客厅,心想可能客厅比较明亮,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吧。再说,东楼的底层没有客房,客厅两旁分别是比较窄的厨房和杂物间,客厅占据的空间很大,给人一看就舒服得多。 丁忘忧见天色不早了,便叫骆佬把钥匙分发给每个人,然后快些去做晚饭。李快药拿了钥匙,马上就进房里把包放下,点起房间里的油灯继续看那册《醉龙神篇》。过了两个小时,快要吃晚饭了,丁细细就欢天喜地里找李狂药,还故意不叫江连海,给人家难堪。至于刘付狼,他从小就不上饭桌吃饭,现在还要看住房里的黑老三,所以就不去了。 下楼时,李狂药问一楼为什么不能住,丁细细就答西边的一楼皆为储酒之用,那些酒需要接地气,因此客人只能住二楼。刚走到院子的红色沙地上,丁细细望了望身后,确定没人,她就小声说:“我看见我老爹从西楼的酒库里拿了玉冰烧、糟烧酒、葡萄烧酒、马乳烧酒……” “你干嘛告诉我这些?”李狂药会意地打断,“你怕你老爹在晚饭拿酒考我?” “你知道就好。”丁细细刚想继续说,骆佬就把江连海叫出房间,朝客厅这边走来。丁细细不好当面“作弊”,只能跟着一起走进客厅,陪着大家一起坐下来。果然,大家还没拿起筷子,三个前辈就拿起牛角酒杯,畅饮下肚,并问江连海和李狂药,桌子上的四顶铜壶各装了什么酒。 李狂药心想,这些人脑子没毛病吧,不是要研究古画的隐意及谁要报仇吗,怎么变成考酒了?骆佬站在旁边,让李狂药拿起牛角酒杯,然后就给他和江连海斟酒。那些牛角杯的底部是锥形的,无法直立在桌子上,因此喝酒的人必须一口饮尽,否则就是对主人不尊敬。李狂药知道这种习俗,当下就喝光了,江连海也是一样。 不等李狂药做声,江连海就抢道:“这是西北的葡萄烧酒。” 说完这句话,江连海又洋洋得意地答,葡萄烧酒即是人们常说的白兰地。中国葡萄酒至少有三千年历史,1980年在河南省发掘的一个商代后期的古墓中,人们就曾发现了一个密闭的铜卣,后经北京大学学化学系分析,证实铜卣中的酒正是葡萄酒。到了元朝,统治者喜欢葡萄酒,并规定祭祀太庙要用葡萄酒,同时蒸馏技术(即烧制)得到发展,因而那时就开始生产葡萄烧酒。 末了,江连海冷笑着看了李狂药一眼,补充道:“要是我没猜错,这酒应该是晚清时准备进贡的酒,并且产自山丹坊。” “为什么?”丁忘忧满意地问。 “因为酒里有蜜糖味,只有晚清时期的葡萄烧酒有这个味道,而当时能把葡萄烧酒进贡给清宫的只有一家烧酒作坊——山丹坊。”江连海流畅地回答。 “江家出事得早,连海都是我教的,怎么样,不错吧?”万长青故意大笑,挤兑王欧阳。 要知道,王欧阳的第一个徒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第二个徒弟刚收的,哪里来得及教他。酒这种东西,需要长期历练及品尝,没有尝过百家酒,不可能像江连海那般一口就品出这么多名堂来。王欧阳看了看旁边的李狂药,暗骂万长青和丁忘忧是龟孙子王八蛋,这顿饭果然是鸿门宴,连丁细细都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这时候,江连海已经说了那么多,就算李狂药讲得出来,也算不上稀奇,毕竟人家刚刚讲过。却听,李狂药怔怔地看了在座的各位,忽然答道:“这不是西北的葡萄烧酒,也不是山丹酒坊酿的。” 王欧阳刚才喝的酒不同,他闻那味道,应该是葡萄烧酒没错。江连海再差劲,至少有万长青传授酒学,不至于连酒都猜错了。可王欧阳看见李狂药胸有成竹,便不打断,认真地听他讲:“这是法国的白兰地,产于1701年。” “真的假的?连年份都猜得那么准?”王欧阳不信,重新跟骆佬拿了一只新的牛角杯,认真地尝了一口。万长青同样不信,跟着要了新的杯子,小酌一抹酒。在酒席上,他们有许多牛角杯,之所以要换新的,就是怕几种酒混在一起,坏了味道。如果是普通的酒,那就没必要这么讲究。 接着,丁忘忧宣布了答案:“其实两个小生都讲对了一半。你们可能不知道,这壶葡萄烧酒的确是从山丹酒坊里流出来的,但其实不是他们自己做的。” 李狂药心想,没错,山丹酒坊和同盛今酒坊一样,他们的酒都来自其他酿酒师傅。在1701年,法国卷入了“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法国白兰地遭到禁运。那时候,酒商们不得不将白兰地妥善储藏起来,以待时机。他们利用干邑镇盛产的橡木做成橡木桶,把白兰地贮藏在木桶中。1704年战争结束,酒商们意外的发现,本来无色的白兰地竟然变成了美丽的琥珀色,酒没有变质,而且香味更浓。于是从那时起,用橡木桶陈酿工艺,就成为干邑白兰地的重要制作程序。这种制作程序很快流传到世界各地,那些被储藏的酒也一起散落各地。有的酒商一直妥善储存在地底深处,因而历经百年都没有变质。当然,这种事情有时也看运气,因为有的葡萄烧酒才储存了几年就坏掉了。 在酒席上,丁忘忧告诉大家:“我从浙江搬来,住在这里好多年了,从山丹酒坊的一位老师傅那里得知,他们那时进贡给清宫的葡萄烧酒其实来自法国。他们那么做,不是为了名利,而是为了生存,其实也无可厚非。”丁忘忧说完了这话,转向李狂药问:“你怎么知道这事?那位老师傅也早就去世了,我以为现在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 “我……”李狂药结巴了,在心里骂自己,怎么一下子把《醉龙神篇》里的内容背出来了?该死,这不是承认自己有第二位酒学师傅吗?他的记忆力居然会变得这么好!不过,丁忘忧说只有他和那位老师傅知道,可《醉龙神篇》却记载了,这说明秘密早被酒境的人洞穿了。于是,李狂药就心跳加快地解释:“我以前在广东听别人提过。” 听到那句回答,大家都没有再怀疑,毕竟李狂药的过去没多少人清楚,他们还以为是李狐曾经跟他提过。可王欧阳却想,李狐对李狂药很冷漠,不可能跟他说这些事。山丹酒坊的事那么保密,也许现在真的只有丁忘忧才知道了,李狐都不一定知情。王欧阳越想越怪,不过一想到酒桌上还有几壶美酒,索性就不再多费心神。 大家正想继续品酒,这时夜幕下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把大家的兴致一扫而光。每个人都奇怪地想,这附近荒芜人烟,潭里的高地上只有一个院子,远处的村落早就没人住了,谁会在夜里敲门?该不会是鬼敲门吧?骆佬听从丁忘忧的指挥,提起油灯去开门,却在摇晃的油灯光线里看见一滩血缓缓地从门下流进院子里。 第三章 断背 骆佬先看到血从门下流进来,不由地退了一步,并把丁忘忧叫过去,没敢马上开门。现在夜色已深,风沙正大,不时还有雷声轰过,别说是人了,就是石滩上的野兽都躲进巢穴里了。屋里的人本就有些心虚,一听到有情况,他们就放下酒杯,纷纷跟着丁忘忧走出去。一开始,每个人都以为流进来的是水,因为地上有许多红色的沙土,水冲进来会变成红色。李狂药还抬头看了看天,此时不断地落下雨点,恐怕一场大雨将至。不过,现在的雨还不算大,不可能积水一滩水。 骆佬佝着背,等主人来了,他才问:“要不要开门?” 此时,敲门声已经停了,只有血水不断地流淌进来,丁忘忧想都不想就答:“来者是客,开吧。” 骆佬惶惶不安地把油灯放在地上,然后才去开门,可门一开却见不到人。丁细细站到前面一看,门外放了一竹筐的鲑鱼、鳟鱼,这些鱼都被搅得稀烂,血水正是来自从竹筐里的鱼尸。可这附近没有水,连水潭都干了,哪里还有这么多鱼。即便附近真有河水,他们捞上这么多的鱼,干嘛毁了,还放到丁家老宅门外? 王欧阳直叹可惜,要是鱼没被搅烂,或许能做下酒菜,鲑鱼和鳟鱼的味道都很不错。万长青哪里吃得下,他见状就走出去,警觉地望向四周,就怕真有人要取他的性命。可四周漆黑一片,只当雷电划过天空,丹霞山石才显露一秒不到的真容。丁细细看到远处的三菱越野车好好地停着,她就想再去拿几支手电,免得晚上下雨了,他们不好从水潭里走出去。 丁忘忧拦住女儿,对西楼喊了一声,把刘付狼叫了出来。这时,刘付狼正在二楼看着黑老三,听到了喊声,他就押着黑老三一起走下来。不想,刘付狼没来得及问怎么了,黑老三就癫笑道:“他来报仇了!你死定了!是你杀了他!” “谁杀人了?”王欧阳问,“今天我听你说话,早就想问了。快说!” 黑老三精神紊乱,答非所问:“你抢了醉龙上卷,纸上染了他的血,这都是他的血!” 江连海看见黑老三指着地上,说那是死人的血,禁不住冷笑:“他是疯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 “我很少带外人来这边,至于黑老三,我更是从没带他来过。”丁忘忧自证清白,并问骆佬,“我没带这个人来过这里,你也没见过他,对吧?” 骆佬看了看黑老三,面色镇定地答:“他的确没来过。” “那他疯喊什么?”丁细细怀疑道,“他会不会在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来过?可是我没听过这里有什么醉龙上卷,对吧?” 丁忘忧点头同意,这里是他的老宅,有没有《醉龙神篇》他会不知道吗?如果他拿到了《醉龙神篇》上卷,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跑去山里酿好酒去了。可丁忘忧总觉得黑老三不是瞎喊,一定是特定的场景唤起了黑老三的记忆。话说回来,黑老三在1985年失踪了,后来应该一直在积石山县里游荡。在那之前,丁忘忧根本没听过《醉龙神篇》的事,他又怎么会有那本书。 大家实在想不明白,索性先不去想。刘付狼把人交给李狂药扣着,然后就马上跳下潭心高地,跑去越野车那边把剩下的手电拿来。当刘付狼把手电都取回来,分给大家了,大雨就正式地拉开了帷幕。雨声、雷声交杂在一起,大家的听觉老出问题,总以为又有人敲门,送了一竹框的鱼尸来。 这顿晚饭在鱼尸出现后,大家没了兴致,草草地吃了一会儿就饱了。骆佬忙前忙后地收拾,李狂药看不过去,也去帮忙。丁细细不想跟她老爹在客厅寒暄,于是一同去厨房洗碗,并找机会安慰骆佬。骆娘死了,身为丈夫的骆佬不可能不难过。可丁细细安慰了几句,骆佬却答:“我不难过,小姐不用安慰我,快去陪老爷吧。” “陪他做什么?他和万伯伯、王伯伯谈话,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丁细细一边洗,一边把说,“可惜我们没把骆娘背回来,希望骆佬你别生气。” “能在西天宝洞下葬,已经不错了。”骆佬看得很开,还反过来安慰,“倒是小姐你别伤心,骆娘不希望为这事哭。” 李狂药默默地在旁边洗碗,一句话都不插,还不时地把油灯挑亮,生怕厨房会陷入黑暗。快要洗好碗了,李狂药想起刘付狼又把黑老三押回西楼了,他就小声地问骆佬是不是看见黑老三来过这里。骆佬矢口否认,因为除了丁家父女,他不会随便让外人进来,即使是皇帝老子也不例外,这事刚才也讨论过了。 一听问不出什么了,李狂药就不再多嘴,只专心地把碗放好。丁细细没把黑老三的事放在心上,还约李狂药明天早点起来,她要带他到附近玩。这附近有座七彩神山,以前村落没有搬迁时,村民都会去上神拜神,每次都很灵验。李狂药小声地笑了笑,心想明天估计还要下雨,山上泥泞湿滑,不宜攀爬,恐怕丁细细的希望要落空了。 果然,到了入睡的时候,雨还没有减弱,反而更大了。为了不让雨飘进房间里,骆佬找出防水布,把每个房间的小窗都封起来。那个小窗在天花板下面,必须踩着简易木梯上去,否则很难够到。李狂药看到骆佬要把窗口封住,忙说这窗口那么小,只能融老鼠通行,还是别封了。万一睡到半夜,氧气呼吸光了,那该怎么办? “我把防水布贴上去,只贴一半,不会封死的。”骆佬认真地解释,“我住在这里很多年了,从没被闷死,小兄弟别担心,你的命长着呢。” 李狂药是客人,不好争执,干脆让骆佬动手。等人家走了,李狂药就跳起来,把贴上的防水布撕了下来。虽然会有雨飘进小窗,但空气清新,睡觉才舒服。李狂药难以想像丁家的人喜欢闷着睡,这种睡法太折磨人了,如果非逼他这么睡,他宁可睡到走道上。在撕下了防水布后,李狂药就拿起丁细细给他的手电,认真地看那本《醉龙神篇》。看着看着,李狂药翻到了中间的一页,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因为那页有一个血掌印。 “这是怎么回事?”李狂药忙想,这会不会是黑老三口中提到的事?可黑老三说的是《醉龙神篇》的上卷,这是下卷,即使书上染了血,肯定也和那件杀人的事无关。李狂药惊魂稍定,又想送他这本书的人到底是谁,他生平没见过那个人,没准那个人认错人,也送错书了。那晚在踏白古城里,暗淡无光,认错人很正常。 “轰——” 第42节 一声响雷再次炸开,打断了李狂药的思绪,今晚打了许多雷,数都数不清了。很多声雷都是连续的,就像在战场上。这个房间里四壁灰暗,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李狂药看到青白的电光闪进房里,不禁地想起一些可怕的事,他这才意识到这里很像太平间。幸亏他胆子大,不至于睡不着。把书收起后,他就打了个转,准备睡下。 这时候,有个人就敲门了,李狂药从床上弹起来,警觉地望向门下,以为谁又送了一筐鱼尸,血水会流进他房里。然而,门下情况都没有,似乎有一双脚在门下站着。李狂药拿起手电,把门打开一看,那个人是刘付狼。只听,对方说:“骆佬出事了!你没事吧?” “骆佬?他怎么了?”李狂药惊讶地问,可没听到回答,他就看到了可怖的一幕。在他隔壁,那是骆佬的房间,而对面的两个房间则住着刘付狼与江连海。眼下,走道里有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在地上画出了一大道血迹。李狂药打起手电看过去,立刻辨认出那是白发苍苍的骆佬。 “天啊,这是……怎么会这样!”李狂药惊喊一声,同时丁忘忧一伙人奔上二楼,由江连海引了上来。 丁忘忧怕女儿受惊,本不想让她跟来,可拗不过她。王欧阳追到二楼,闻到了血腥味,料想出事了,却想不到骆佬会遭受断头之苦。接着,王欧阳绕过血迹,走到李狂药这边,问他有没有事。李狂药摇头表示不知情,也没事,一声不吭地看着那滩血迹。这时,万长青最后一个上楼来,他一看这情景就问:“骆佬怎么死了?他的身体呢?” “会不会在屋里?”王欧阳皱着眉头望向紧闭的房门。 “不可能!”丁细细推了推门,急道,“门被锁住了!” “我来!”王欧阳不信,试着去撞了一下,可没撞开。 丁忘忧怕里面躲着凶手,于是就叫女儿让他,接着就一掌打向木门。一声巨响传遍走道,震耳欲聋,李狂药几乎想捂住耳朵了。尘烟一息,大家就举起手电照向房间,瞬间就打了个冷战。房间的正中央躺着一具尸体,尸体没了头颅,血涌了一地,房内闷着血腥味,叫人一阵晕眩。那尸体穿的衣服正是骆佬的,他的右手紧紧地拽着一大串钥匙,左手则抓住了一条两只手指那么大的鳟鱼。 丁细细不相信,看了看尸体便说:“这不可能是骆佬,你们看他的背!” “对啊,他的背是弯的、驼的,这个人的背是直的。”王欧阳仍皱着眉头。 丁忘忧弯下身,把尸体翻了过来,摸了摸尸体的后背,若有所思地啧了一声。接着,丁忘忧又让万长青来摸了摸,王欧阳见状,也去摸了一下。万长青让开后,站起来对丁细细说这一定就是骆佬,他的背之所以不驼了,那是因为他的背断掉了。那条脊椎骨已经碎着许多截,紧绷的肌肉也裂开了,应该是受到重力打击所致。想来,没有这力道,也难以将头颅砍断。 李狂药不出声地站在门边,看了看屋内,没见到能躲人的地方。再看向门后,不仅门锁上了,还上了插销,一个没有头的人怎么能从里面把插销上起来。丁忘忧一掌推门时,虽然破坏了木门,可插销的一头紧紧地套着一个金属圈,而那个金属圈本应钉在门棱边上的。由于猛力撞击,门棱上的金属套上脱开了,钉子也飞到了地上。本来,李狂药还在想,可能有人配了钥匙,故意搞出密室的模样,可如果上了插销,那该怎么样才能办到? 阴暗之中,李狂药转头看向走道里的头颅,心想这究竟是怎么搞的,为什么先死的会是五仙之外的人?这时候,李狂药还没回过神来,他就看见骆佬的嘴居然动了动。 第四章 推心锁 雷鸣电闪时,李狂药回头一望,冷白的手电光线里,骆佬的嘴动了动。起先,李狂药以为看走眼了,屋里和走道都一闪闪的,光线实在不够,而且人都死了,怎么可能动嘴。可只过了一秒不到,骆佬的嘴就一张一合,动得越来越明显。李狂药还没来得及叫大家注意,结果就看见四只蜈蚣从骆佬的嘴里趴出来,游向黑暗的角落里。 “蜈蚣!”丁细细对着门外,很快发现了情况。 那四只蜈蚣裹了黄色的黏液,拖着一大道痕迹,急急地窜行着。可一游到屋内,它们就被丁细细等人打死了,一只都没活下来。王欧阳赤手捏起一只肥大的蜈蚣,仔细地看了看,一点儿也不嫌脏。接着,王欧阳还问丁忘忧能不能泡酒,说不定他们再老一点儿,蜈蚣酒能治疗腰酸背痛等顽疾。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说不定有人来寻仇,杀错了人,该死的本该是我们其中一位!”万长青没好气地道。 “我没开玩笑!”王欧阳认真道,“我会拿人命开玩笑吗?这些蜈蚣最好泡在酒里,它们不可能自己趴到骆佬的嘴里,一定是凶手有什么用意……” “谁会把人杀了,又将蜈蚣塞进嘴里?”江连海说起这事,不由得毛骨悚然。 丁忘忧将蜈蚣收入手中,发言道:“先把骆佬的身体放在房间里,我们再到院子里搜一搜,看有没有人进来过。其他的事情,先搁着吧。” 此话一出,李狂药就想,这种鬼地方,谁会半夜摸进来杀人,会不会就是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人?可那时他们都在客厅吃晚饭,有人敲了门,送了一竹框的腥臭鱼尸到门外,这事应该和屋里的人无关,说明有外人跟来了。李狂药还没有想明白,大家就四散而开,一处处地搜寻,就怕凶手还躲在院子里。不过,为了稳住黑老三,不让他大喊大叫,刘付狼就继续守在房间里,没有一起跟下楼。 奇怪的是,丁细细检查过大院的门了,没有撬锁的痕迹,除非有人把凶手放进来。院子里的房间都打开了,一一搜寻后,依旧没有凶手的踪迹。在院心,有一座小水井,那座井很深,能够藏人。丁忘忧为免万一,打着手电往下照了照,也没有看见人影。西楼的酒库里,一些酒缸很大,同样能够躲进去。丁家父女一一检查了封条和封泥,没看到破坏,这才把大家一起叫去客厅,商量对策。 一般情况下,人死了必须报警,不像武侠小说那样,杀几百人都没官府去管。上次他们在踏白古城,由于情况特殊,所以没有把骆娘带回来。而这次他们身处荒芜的石滩,见不到一个人,上哪去找派出所?报案的话就免了,因为这三位酒佬都干过敏感的事,现在去报案就等于自投罗网。好在骆佬和骆娘都举目无亲,一直跟着丁家,不会有人问及他们的下落,丁家大可以说他们寿终正寝,自己替死者操办后事。 李狂药听到大家这么决定,心里怪怪的,却还是一声不吭,任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到一半了,万长青就提出夜里打伞去外面搜一搜,也许凶手在外面,而不是院子里。丁忘忧也有这个怀疑,可夜里出去很危险,没准儿翻下哪个石沟里,一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想了想,丁忘忧就带着大家,只在门口看看,不打算走太远。 没想到一把门打开,风一吹,大家就呆住了。雨里的风刮得老大,水潭掀起红色的浪花,在白色的光柱里很渗人,就像潭心的高地被推动了一样。原来,一夜大雨,干涸的水潭竟积起了泱泱的红水,像是一个大血潭。李狂药还记得白天走上来时,水潭的底很深,现在漫上来了,要逃走只能游出去。可要在风大雨猛的夜里摸黑地游来游去,就为了杀一个人,这值得吗? “潭水什么时候涨这么高了?不坐船的话,肯定出不去,也进不来吧?”王欧阳啧啧道。 “难道……”丁细细望着潭水,回头看向李狂药,然后担心地问,“难道是我们之中的人杀了骆佬?” “除了你和我、阿狼,大家都跟骆佬相交不深,谁会杀他?”丁忘忧嘴上不认同,但心里却认同地想,这里最近的人烟之地就是二十几公里外的县城,要在夜里跑来杀人再离去,实在不合道理。再者,骆佬常居于此,不和外人往来,哪里会惹来杀身之祸。今晚发生的事都很蹊跷! 夜里的风势渐大,大家手里的伞都快抓不住了,于是他们就一一退回客厅,继续商量对策。李狂药走在最后面,准备进入客厅了,这时就看见江连海的左手掌有血迹。入夜后,院子里灯火昏暗,很难看清楚细节,要不是离得很近,李狂药几乎不会看到。可江连海很敏感,立刻转向后面看了看,随即将左手上的血迹擦到衣服上,还小声地辩解那是泥水溅上去的。认识到现在,李狂药从没见过江连海主动解释,定是心虚所致。再说了,江连海又不是第一次杀人,之前在东海的渔船上也有死尸,江连海还假扮了船老大一家。如果是江连海杀人,那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兴许他嫌骆佬招待不周,一气之下就杀了人。 李狂药本想揭穿江连海,可惜没证据,现在把老事翻出来,其他人会以为他故意使坏。毕竟,杀过一次人,不等于其他人也是同一个人杀的。李狂药理智地冷静下来,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跳出来诬陷人。他只见到人家左手上有血,没准真是在房里时摸到的,这算不上证据。怎料,李狂药那么想,别人可不那么想,一进客厅,江连海就反过来问:“晚饭后,你去哪里了?” 李狂药愣了愣,意识到大家都看着他,他才答:“我就在房里看……睡觉啊。” “谁能证明?”万长青接话。 “我……”李狂药气道,“我一个人住,找谁证明?你们呢?谁证明你们没杀人?” “我在房里盘坐养身。”王欧阳坐在椅子上,严肃道,“我身上的苗毒还没清干净,晚饭后拿了丁老妖的药酒去疗伤了。要说找人做证明,我也没有。” 丁忘忧接着答:“我在房间里,哪都没去。” “我……”丁细细刚想说话,却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说,“我也在房里,没人能证明。” 王欧阳见万长青不做声,便问:“你呢?” “我在房间里,一样没人能证明。”万长青没好气地答,一副我杀了人又怎么样的样子。 李狂药心想,怪了,以往凶杀电影里,每个角色都能搬出铁证如山的不在场证明,可他们现在每个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这就是说他们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现在刘付狼押着黑老三留在房间里,除了他们两个,客厅里的人都各自怀疑起来。大家想了想,便由丁忘忧亲自去西楼把刘付狼叫来,连同黑老三都带了过来。一问之下,刘付狼一样不能证明自己没杀人,黑老三疯疯癫癫,说的话不足为信。 “现在谁都说自己没杀人,关键是要找证据,证明谁是凶手。”万长青不满地说,“不过我觉得丁老妖你的嫌疑最大。” “你的嫌疑才大!”丁细细更不满。 丁忘忧却不气不恼,平静地问:“你有什么证据?” “这里是你家,你肯定了解家里的每个地方。我们刚才都看见了,骆佬的房间是锁着的,没有钥匙,连你都要去撞门才能打开。房间里只有一扇小窗户,窗户离地面很远,而且那么小,头都钻不进去,凶手怎么杀人?”万长青毫不客气地说,“除非凶手能穿墙,或者有备用的钥匙,否则杀完人了还要把门锁起来,插上插销,那是不是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骆佬是自杀呢?”丁细细想替她老爹辩解,可自己却醒悟道,“如果是自杀,那骆佬的背不会断掉,头更不会在走道被发现……” 丁忘忧在大家怀疑的目光中,冷冷地道:“这里的钥匙都给骆佬保管,我根本没有备用钥匙,除了院子的大门,每个房间的钥匙只有一把,丢了的话,不能重新配,只能把锁取下来,换上新的。别以为什么钥匙都能配,这里的钥匙和锁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们难道没听过推心锁吗?” 丁细细怕李狂药不懂,于是就解释推心锁是古代酒库的一种锁,锁内有小磁柱。在造锁时,锁匠会在钥匙顶端也熔入磁性,且与锁心的小磁柱是同极,这样钥匙插进锁孔就会把锁心的小磁柱推进一格。除非小磁柱被钥匙隔空推动,直至推到锁孔尽头,否则锁就不能打开。因为这种钥匙的尖端有磁性,又要求磁极与锁心内部相反,所以这种钥匙是很难配的,一般的锁匠根本办不到。古时候有的人会偷酒,酿酒师傅才想出这种点子,为的就是防止酒坊里的人耍心眼,把好酒换成坏酒,或者直接把好酒偷去。 丁忘忧对大家说:“除了院子的大门不是推心锁,其他房间都只能用一把钥匙打开。大门有三把钥匙,我、细细、骆佬各有一把。我刚才检查了骆佬手上的钥匙,他房间的钥匙、大门的钥匙,还有西楼酒库的,一把都没少。” “那就怪了!既然不是用钥匙进去杀人,那凶手怎么从房里出去的?他把人头丢在外面又是什么意思?”王欧阳摸着下巴的胡渣,说道,“他嘴里的蜈蚣像是有人故意塞进去的,那会不会是凶手给某个人传递信息?反正我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仇家,你们呢?” 第43节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没结过这么大的仇怨,可黑老三又忽然大笑起来:“你们都要死,他来报仇了,谁都别想逃!” “别说话!”刘付狼一恼,使劲捏疼了黑老三,让他哎哟一声后就说不出话了。 李狂药看着屋里的人,顿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刚要想起来什么事,夜里的大风就灌进客厅,吹翻了一个酒杯。杯子砸落的声音吓了大家一跳,可没人想起收拾碎片,反而要再去西楼检验骆佬的尸体,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虽然现在夜深了,雨哗啦地下着,但大家不找出凶手,根本睡不着。谁能保证,睡到一半,不会被砍头? 大家打起黑色的伞,逐一走出客厅,李狂药正要跟去,丁细细却拉住他,并小声道:“我知道是谁杀了人,我看见了!” 第五章 七鲛魔潭 雨声正大,雷声不断。除了李狂药,没有一个人听见丁细细说的那句话。李狂药大吃一惊,心想为什么丁细细不在大家面前说出来,非要悄悄告诉他?大家走出客厅,朝西楼去了,丁细细就抓住机会,叫李狂药留在客厅里,其他人头也不回地离开,谁都没注意有人没跟来。 丁细细先是确认没人回来,才把李狂药叫到昏暗的角落,轻声道:“我夜里想去西楼找骆佬,问他拿酒库的钥匙,把那些酒的来历抄一份给你。后来……” “你……你还怕你老爹考我?”李狂药虽很感激,但更觉得自己窝囊,居然要靠作弊才能赢。 却听,丁细细对他说:“我对家里了如指掌,下楼时不用拿灯都能摸黑找到路。下楼时,我发现老爹刚下楼,朝西楼那边走去……” “你是说……不会吧?”李狂药没想到丁细细会怀疑她老爹,难怪刚才不敢在众人面前讲出来。 “我老爹从不说谎,要么就不说!”丁细细肯定道,“我听他说他晚上在房间里,哪儿都没去,我就心里没底了。其实我不相信老爹会杀骆佬,要杀也挑没人的时候,犯不着把你们带来才杀。何况他们在我出生前就认识了,交情那么深,会闹到动刀动枪吗?可如果不我老爹做的,那他为什么撒谎?” 李狂药头一次看到丁细细那么慌张,上次在大海石那么危险,她都很镇定。不知怎么地,李狂药忽然抱住丁细细,小声地说没事的,她老爹不可能是凶手。这句话很像安慰人的话,实际上李狂药也那么认为。丁细细说得对,若丁忘忧想杀了骆佬,不必选在这种场合杀人。要知道,骆佬和骆娘都属于举目无亲的那类人,没人会去报告他们失踪了。 丁细细很怕她的猜测会应证,听到李狂药安慰她,她就松开怀抱笑了笑,然后道:“对了,吃晚饭时你怎么懂得那瓶葡萄烧酒不是山丹酒坊酿的?” “我……” 李狂药刚想说话,丁忘忧就打着一把黑伞走进客厅,大声问:“细细,你怎么不跟来?万一真有什么人躲在家里,你出事了怎么办?” 丁细细想问丁忘忧为何说谎,可其他人随即跟来,她只好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万长青到客厅里看了一眼,怀疑地望向每个人,接着就一个人走上东楼上面,说是要睡觉去了。王欧阳轻蔑地嘁了一声,小声对李狂药讲,万长青怕得要死,关上门后肯定钻进被窝里颤抖呢。李狂药没心思开玩笑,只问江连海和刘付狼怎么没来,然后就听见丁忘忧说今天晚了,大家先睡了吧,因为凶手实在找不到,也许凶手真的是他们其中一个。 “细细,上楼!”丁忘忧命令道。 “我……”丁细细懂得老爹的个性,索性就真的上楼去了。 “你也去睡吧,不过门要关好,最好把椅子顶在门后。推心锁不管用了,你自己小心点。”王欧阳拍了拍李狂药肩膀,也提着油灯走开了。 李狂药不想和丁忘忧共处一室,立刻听话地走向西楼,打算回去睡觉。同时,李狂药又想,要不要打扫隔壁的房间,毕竟那边不通风,血腥味在走道里散不去,臭得他想晕过去。上楼后,李狂药看见刘付狼的房门紧闭,江连海也一样,似乎大家只想自保,却没人想过要一起睡,这样好歹能有个照应。 骆佬的房门被撞开后,歪在一边,没人理会。李狂药壮起胆子,提着油灯走进血迹斑斑的房里,想要再看一眼骆佬。门上的锁与门后的插销的确是被撞开的,这点绝不作假,因为当时推门的人第一个是王欧阳,第二个才是丁忘忧。这两个人不可能合谋做戏给大家看,假装门被锁死了。万长青老奸巨滑,没那么容易被糊弄。 如此说来,房间只有一扇窗户能通过,可窗户有铁栅,而且很小,小孩子都不能钻过,更别提成年人了。再说,这是二楼,要从一楼爬上来,风险太大了,很容易留下线索或被人发现。屋内除了血迹,没有明显的雨水痕迹,这说明没人从外面爬进来,窗户上的防雨布也没有被撕开。 “既然没能进来,那骆佬是怎么遇害的?”李狂药环视房内,琢磨着,“莫非真跟丁细细猜的那样,是丁忘忧杀了人?要配推心锁的钥匙,必须找到手艺绝佳的老锁匠,这需要花很长时间。除非是主人去配了第二把钥匙,否则钥匙被拿去配了,主人肯定会发现钥匙丢了。” 想了想,李狂药又觉得不对,丁忘忧不会多此一举,想出这么烦琐的杀人方法。做父亲的绝不想让女儿误会自己是杀人犯。那么,凶手不是这里的主人,那他怎么进出房间?难道有什么暗门?李狂药一边想,一边摸着墙壁,可都没找到古怪之处。而这里是二楼,这就是说地板下没有地道,不能供凶手出入。为免万一,李狂药逐一检查过,可惜仍旧无果。 “到底是谁杀了你?”李狂药叹了口气,对着骆佬自问道,同时想起骆佬今天有些古怪,他听见骆娘的噩耗并没有露出伤心的神情。 “李狂药,你还没睡?”忽然,一个女声冒出来。 李狂药回身一看,丁细细一身湿漉漉地出现在走道里,并问:“你在骆佬的房间里做什么?这里不可能有秘道或者暗门。我小时候在每间房里都玩过,如果有那种东西,我早就发现了。你是不是也注意到凶手进出房间的问题了?” “没错。”李狂药回答。 “只有你那么在意骆佬的死,他们都去睡了。”丁细细半哭半笑地说。 “今晚谁都不会睡得着吧。”李狂药说完便走出去,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万一真有凶手盯上你怎么办?” “那不更好?我就能替骆佬报仇了!”丁细细哼道。 “说真的,你这么晚还过来有什么事吗?”李狂药会意地问。 丁细细看了看走道两头,没见到别人,然后就叫李狂药回房间里去。刚才,李狂药就觉得丁细细还有话要说,却被丁忘忧打断了。一进门,丁细细就把椅子顶在门后,随即转身说如果不是她老爹干的,很可能是鲛人干的。所谓鲛人,即是鱼身人首,与人鱼是同一类。可鲛人生活在海里,没听说在荒旱的石滩上也有,没有水了,它们能活下来吗? 丁细细知道李狂药不信邪说,因此人一坐到床边,她就直入主题地说这里以前叫七鲛魔潭。1950年前后,这里仍是一个深广的水潭,并没有干涸。七鲛魔潭的故事从古代流传至今,以前从没人敢捞鱼,更没人想过把水潭改为鱼塘。在水潭中心有片高地,高地上原本有座实心石塔,传说是借佛的法力镇压鲛人,不让它们爬上岸吃人。 在张掖这片土地上,自古就有许多佛塔。塔最早用于供奉佛的“舍利子”,后来用于供奉佛像或经卷,有的也成了保存高僧遗骸或遗物的建筑。塔分实心式和楼阁式,而实心塔里面被填实了,人们不能登临塔顶,水潭高地上的石塔即是这种类型。七鲛魔潭的传说来自于石塔,传说那是鲛人跃过龙门,想要化身为蛟,再为龙。可惜,有七个鲛人失败了,它们飞出南海,在飞升的过程中坠落大地,掉进了这片水潭里。从此,鲛人就盘踞在水潭里,吃掉水里的鱼虾,以及路过的行人。当地人害怕了,他们就去甘州(即古时的张掖)的佛寺里请来高僧,想要除掉那七个鲛人。高僧心地仁慈,只说鲛人修行不易,僧人也不能开杀戒,于是就在水潭高地上作法建塔,借助佛的法力镇压鲛人。石塔建成以后,水潭外的村落就风平浪静,不再发生古怪之事,此事就成了传说,一代传一代。 在五十年代,水潭还没干涸,直到后来来发生了三年自然灾害,有人就想要来水潭里捞鱼果腹。那个年代的人很迷信,对鬼神之说尽信不疑,一听到有人打水潭的主意,他们就想阻止。再说,水潭里水清无鱼,能捞出什么来?可是,村里的年轻人饿得太难受了,他们竟胆大地想,如果捞不出鱼,不如把鲛人捞起来吃掉吧。 一开始,很多人不同意,但越来越多的人饿死,大家就动摇了。一天,有人挖了一道沟渠,把水潭的水放了出来。村民心想,只要把水放干,他们就能看见有没有鱼,或者鲛人了。那天放水足足用了一天一夜,到了黑夜,他们拿起灯笼去水潭边上找,却什么都没找到。没有鱼,没有虾,更没有鲛人。可是,就在那晚,一个天雷劈下,石塔就被劈倒了,而那天挖沟渠的人也全部死了。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上头的重视,他们本以为是反动势力作祟,当查到和七鲛魔潭有关,事情才被压下去。水潭干后的几年里,饿死人的那段历史熬过去了,有个葡萄酒商在那里建了座院子,想在附近开辟葡萄园,种植酒用葡萄(当时还没发生沙化)。后来掀起文革,房子刚建好,葡萄酒商就被打上了反革命的帽子,葡萄园也被毁于一旦。 那年,丁忘忧住在水潭远处的那座村落里,他仗着名声好,人又长得顺眼,便把那座新起的院子占了。其他人根本没想过,那房子不能随便占,只觉得除了丁忘忧,村里没人配住那么好的地方。也多亏丁忘忧占了那座院子,否则文革时肯定会被砸破打坏,今天人们就只能看到一片废墟了。 “传说而已,信不得。”李狂药听完了,安慰地说。 “我知道这种事情很荒唐,他们把水放干了,的确没见到鲛人,什么都没有。不过……”丁细细倚在李狂药肩上,惶惶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我老爹。小时候,我经常问骆娘,我娘去哪里了,她都不告诉我。后来我长大了,懂事了,骆娘就说有一晚下大雨,水潭涨水,我娘就被鲛人给……情况和骆佬的一样。” “你老爹没跟你提过这事,他也不知道你知道了吗?”李狂药心疼地问,同时想这丫头真可怜,她家虽然富裕,但没娘的孩子是根草,保姆代替不了的。好歹,李狂药的父母健在,什么都比不过一家人开心地在一起生活。 “如果真有鲛人,这次我一定要把它们都抓起来,七个全烤了,拿去祭我娘。”丁细细说到这里就有点激动了。 李狂药一动不动让人靠着,可三更半夜和黄花闺女待一屋里,实在不合适。万一丁忘忧半夜起来找人,被抓到了怎么办?他俩就这么倚靠着,昏昏沉沉,一醒来天就蒙蒙亮了。李狂药望向小窗,听到外面风雨交加,顿时不安地想水潭不会涨到院子里来吧,难怪大家都住二楼。这么干旱的地方,也能下这么大的雨,老天真是开玩笑开过头了。 丁细细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后就要走回东楼。这时,东边只露了一鱼肚白,大家还在梦中。丁细细拿起伞,什么都没说就开门出去了,李狂药干巴巴地在房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追下楼。虽然天亮了,但凶手很可能还在这里,不能再让丁细细一个人冒险了。李狂药一路小跑,下楼后就看到丁细细把院子的大门打开,怔怔地看向外面。 “怎么了?”李狂药打起伞,在倾盆大雨中走向门外。 “你看!水潭……”丁细细惊道,“我只是想看看今天水会退吗,没想到水涨那么高了!” 此时,干涸的水潭已经涨满,仿佛再多一滴雨水就会溢出去。这些水又红又浑,在狂风中掀着浪花,把空中的雨水都染出了淡淡的红色。李狂药出神地望了一会儿,正感叹大自然的魔力,却见滚滚的潭水里翻腾出一只青色的东西,足足有木桩那么粗。奇怪的是,昨天水潭还是干涸的,就算今天蓄满水了,怎么可能忽然生出这么大的水怪? 第六章 酒花 李狂药打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浪花飞溅起的红雾就弄脏了他的衣服。此时,水潭里的青怪也不见了,不知是不是沉入了潭底。丁细细看得出神了,一直没动弹,要不是李狂药叫她回屋,她都还在望着翻腾的红色潭水发呆。 第44节 骆佬死后,院子里的事情都没人操心了,丁细细怕大家醒来没有水洗脸刷牙,一转身就准备去打井水。李狂药笑说这些活儿放着,由他来干就好了,还叫丁细细快回客厅坐着。早上,雨水劈啪作响,丁细细怕李狂药淋湿了,硬要留下来帮他打伞。风雨交加中,李狂药拿开井盖,将木桶摇下,很快就打了一桶清水上来。 此时虽然到了夏季,但风雨飘摇了一晚,高温迅速下降,竟冷得像晚秋。丁细细想要把水烧热,可她接过木桶一看,上面竟堆起了细腻的酒花。所谓酒花,并非酿造啤酒时所用的酒花,而是在烧酒经摇晃后,在酒的表面形成的泡沫。李狂药见到木桶里有酒花,不由得深呼吸一下,一股浓郁的酒味沁入心肺。 “你家的井能打出酒来?这么神奇?”李狂药惊奇道。 “这怎么可能!以前都只能打出水呀!”丁细细不敢相信,拿手蘸了木桶里的酒,尝了一口就啧啧地夸,“这酒味道真好!” 李狂药不用尝就看出来了,因为酒花堆得细腻,这表明酒是上乘货。由于酒度不同,或酒液成分不一,酒的表面张力也各不相同,这会通过酒花粗细表现出来。外行用酒花来衡量酒的好与坏,是最普遍的。只要你将酒摇晃,观察它起的酒花,越细越好。反之,粗的,甚至没有酒花的,都是劣质货,多喝无益,商业上也常以此来决定一瓶酒的价值。 在古代,还没有酒精度的概念,甚至到了民国期间,酒度计的使用还没普遍,大多酒坊就把酒花与酒度联系起来。关于酒花还有许多学问,酒花也分为许多种,李狂药以前在中山学过皮毛,后来在《醉龙神篇》看到酒花更多的内容,很快就融会贯通了。 丁细细心生疑惑,俯身望了望,可天光灰蒙,一探头就看不清井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再加上雨风狂吹,酒味散得快,以致他们差点没闻出蹊跷。一夜风雨,井底起了这种神奇的变化,李狂药就想起了神话传说。在中国古代,不乏神井产酒的故事,比如说山西的一个酒村以前就一口井,它的水不仅有酒味,而且用它煮包不溢锅,盛水不锈器皿,洗过的衣服也特别柔软。当然,现代人如今听这个故事,多少会觉得夸张,但神话总有一定的事实依据,李狂药觉得传说的井下也许有古酒埋藏,因为酒液泄露,所以井水才有奇效。 当下,李狂药就想,可能井下埋了古酒,但这里以前是一处水潭,谁会把酒埋在这里?只听人说,酒埋在灵气蕴积的地方,能够越来越美味,没听过埋在腥丑的水潭里。 “我去叫老爹起床,你在这里看着。”丁细细放下水桶,还了伞后,立刻就飞奔上东楼。 李狂药老实地站在原地,将伞挡在井口上,防止雨雾飘落,污染了美酒奇井。静等了几秒,李狂药还是忍不住,弯下腰蘸了酒液,也尝了一口味道。那味道香中带辣,一股酒劲振得舌头打颤,很是谗人。李狂药喝的酒不算多也不算少,但他尝不出酒的来历,只觉得不应该产自中国东部,因为那边的酒再猛也有一种细腻感。 “应该是西北这一带酿的烧酒吧?”李狂药尝完了,又尝一口,并心想,“不晓得〈醉龙神篇〉有没有记载过。那书很神奇,连味道都能描述出来,晚上再去看看好了。” 没过多时,丁忘忧就跟丁细细走下楼,撑着伞来到井边。接着,王欧阳也大摇大摆走下楼,并故意挡在万长青面前,走得老慢,想急死后面的人。等长辈们都来了,各自尝过了木桶里的酒,他们也猜不出酒的来历,只一口地称赞难得一见,酒味仙猛。万长青尝过了,还去摇了摇,一见酒花细腻,他就奇怪地说猛酒能堆出这么精小的酒花,实在少见。 “难道井下面有问题?”王欧阳摸着胡渣问,“丁老妖,这里是你家,你是不是在下面埋了好东西?” “我也不知道。”丁忘忧实话道。 “真的假的?是不是不舍得给我们喝?”王欧阳半开玩笑地说。 “老酒鬼,你就知道喝酒!说不定是昨天的凶手倒了什么古怪的东西到井下!你敢否认这酒很奇怪吗?”万长青指着井口说。 李狂药忍了很久,插话道:“要不然我爬下去看看?” “不行!井里那么小,如果碰上几千只蜈蚣,或者什么危险的东西,你是如来都不好脱身。”丁细细不同意。 哪知道,丁忘忧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同意道:“让他下去吧。” 丁细细瞪了她老爹,想要叫李狂药别下去,可是李狂药跃跃欲试,已经做了准备。王欧阳皱起眉头,担心地看向下面,没看出什么花样,于是就嘱咐李狂药小心一点,要是有危险就快逃,别傻里傻气地当英雄。李狂药咧嘴笑了笑,搓搓手就要撑着井壁,慢慢地滑下去。刚下井口,李狂药就听到万长青说要离开一会儿,去西楼把江连海叫起床。 “怪了,这么晚了,江连海那浑蛋怎么还没起床?是不是被弄死了?不过,只要江连海能喊出声,住在隔壁的刘付狼一定会闯进去救人,看来不需要太担心。”李狂药一边滑下去,一边想。 继续滑了一半,李狂药就感觉不到冰凉,反而觉得下面有一团暖暖的气流,让他暖出一身汗来。井壁四周长满了青苔,李狂药好几次抓滑了手,差点一头栽下去。在井口上头等了一会儿,王欧阳和丁细细没听到动静了,担心地往井里喊。李狂药大声回应了一句,又滑了一大截的距离,这时候他就注意到井水下面有动静。 一开始,李狂药背着光,在暗沉的井里没看清楚。好一会儿了,李狂药才注意到井下有什么东西,猛地他觉得一阵反胃,差点狂吐起来。原来,井下快接近水面的地方,盘踞了非常密集的蜈蚣,此刻正不停地绕在井水面周围趴转,远远看上去就像井壁在回旋。李狂药虽然胆子大,但他特别怕密集的蜈蚣,单条蜈蚣却不怕。 见到了厚厚的蜈蚣壁,李狂药就撑在离水面几米远的地方,大气不敢喘地观察井底。那层水面清亮明澈,连底下的沙石都能见到。水下没有虫、尸体、酒瓶等物,不知酒味如何渗进井水里。李狂药琢磨着,要不要跳下去,摸摸井底,可能下面真的埋有东西。犹豫了很久,李狂药还是没敢跳下去,一想到千百条蜈蚣趴到他身上,他就浑身发抖。 “这些蜈蚣可能是闻到味道才来的,前几天在踏白古城也有过类似的事。”李狂药想了想,“但愿这些蜈蚣刚来不久,否则丁细细长期很蜈蚣碰过的水,很容易得病。” 在下面待了一会儿,李狂药忽然感觉不对劲,怎么上面的人不喊他了?之前王欧阳和丁细细不是很关心他吗?李狂药抬头看上去,不见上面的人探头了,便大喊了一句。风雨之中,没人应答,遮在井口的伞也不见了。风雨落下井里,打得李狂药浑身湿透,眼睛被雨水迷住了,只看得见朦胧的白光。 喊了几声没人答应,李狂药怕上面出事了,马上就跟无头苍蝇似的,一阵狂抓地爬上去。花了几分钟,李狂药才爬出来,同时也很怕蜈蚣追上来。井下很安静,回声大,爬出来了,李狂药就听到风雨的呼啸声,使劲地刮过丁家老宅的上空。井边的木桶还在,可其他人就不见了,李狂药想起在下井前,万长青去西楼找江连海,莫非那小子真出事了。 不容多想,李狂药就冒着大雨跑去西楼,刚到楼下,一具无头的尸体就从楼梯上滚下来。 第七章 一溃千粒 尸体砰地一声,重重地滚到李狂药面前,将楼梯画出一条又粗又长的污血痕迹。李狂药浑身湿透了,心想谁又死了,不会是刘付狼或者黑老三吧?接着,李狂药抬头一看,楼梯尽头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刘付狼,另一个是疯子黑老三。 “江连海被老天收了吗?”李狂药半带庆幸地想,可又觉得这么想太恶毒了。 不料,李狂药看见江连海走到了楼梯上,这么说来死的人就不是江连海了。西楼如今只住了四个人,既然他们四个都在,那会是谁死了?尸体滚下来后,大家一拥而下,丁细细看见李狂药爬上来了,忙跑下来问他有没有受伤,并责怪她老爹硬把她拉去西楼里,甚至不知会井里的李狂药。王欧阳慢悠悠地走下来,也怪丁忘忧不懂人情,居然让女儿去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丁忘忧不以为然:“区区一具死尸有什么好怕!再说,我们离开水井,又不是不回去了,急什么?” 李狂药懒得计较,只问:“这是谁?怎么把它丢下来了。” “我也不知道。”丁细细摇头。 “是个女人!”这时,万长青才从楼上下来,并大声道,“我刚才看过了,二楼真的没有机关暗门,地板也不可能反转。丁老妖,你家不是没有别人了吗,怎么会多出一具无头女尸来?” 刘付狼看着众人,忽然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李狂药很快就注意到了,除了他没人发现。李狂药在中山练舞醉龙时,必须察言观色,弄清楚老师傅们是否满意。这一点练久了,李狂药经常能注意到一些小细节,说得夸张点,就是有点读心的本领。可李狂药听丁细细说,刘付狼绝对忠心不二,因此怀疑了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他。 其他人依旧把焦点放在无头女尸身上,争论不休,都搞不清楚无头女尸为什么会出现在骆佬的房间里。李狂药听说这事,想起昨晚在房间里看过了,当时尸体还没多出一具。早上起来后,李狂药顾着追丁细细,根本没注意看骆佬的房里是否有蹊跷。现在大家讨论起来,谁都摸不准女尸是何时出现,怎么出现的。 丁忘忧几个大老爷们碍着身份的关系,不好检查女尸,这份差事就落在了丁细细的身上。刚才,丁细细就在西楼上检查了,但采光不够,所以由刘付狼扛下来。可楼道很窄,横着的尸体被卡了一下就摔下来了。丁细细不能肯定死者的身分,只能判定死者已去世很多天了,而她身上穿的黑色寿衣也证明了这一点。 “会不会是谁把人家的坟墓挖开了,把死尸丢到这里来?”江连海厌恶地捂着鼻子问。 “谁会那么缺德,再说这附近根本没有坟墓。”王欧阳不同意。 “你们都死定了,哈哈!”黑老三身子不疼了,又喊起来,非得让刘付狼再捏他疼到无发开口。 “昨晚你没听到什么动静吗?”王欧阳问向李狂药。 “昨晚……没听见啊。”李狂药说完就想起他和丁细细抱了一晚上,根本没听到异常,况且夜里风雨声那么大,还连续打雷。 丁细细蹲在楼沿下,借着天光检查了女尸,可没有人头的话,她根本认不出死者究竟是谁。一开始,丁细细看到女尸的手有皱纹,马上想到了骆娘,可骆娘被埋在踏白城下面了,绝不可能走得回来。丁忘忧看穿了女儿的心思,一把将她拉起,长叹一声,劝她别再想骆娘的事,否则看谁都会像骆娘。 当丁细细检查好了,刘付狼又把尸体扛回骆佬的房里,根本不考虑隔壁的人是否睡得着觉。亏得大雨倾盆,热气消散,尸体过了一夜,竟还未发臭。丁忘忧看着刘付狼一手扛尸体,一手拽着黑老三,然后就叫大家先回客厅,其他的事情慢慢再商量。这些人都忘了问李狂药,井下有何异样,为什么会流溢出美味的酒液。 大家打着伞走进雨中了,丁细细就拉住李狂药,问他冷不冷,要不她马上去烧热水。李狂药微微一笑,直言这点雨水不算什么,他身体好着呢。不过,这里的井水变成了酒,他可不敢拿美酒洗澡。再说了,井下有那么多蜈蚣,李狂药宁可跳进水潭里喂鲛人都不洗井水了。丁细细以往的活泼劲被消磨了许多,听到这番回答,她就抱歉地说没料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本来还想带李狂药到附近看看美景呢。 “这种地方能下大雨,已经很美了。”李狂药说完就拿起伞,和丁细细一起走去客厅。 丁忘忧站在客厅里等得不耐烦了,一见那两个人走进来,他劈头就问:“井下有什么?照实地说!” “有蜈蚣!”李狂药紧张地答。 第45节 “蜈蚣?难道是蜈蚣撒了尿在井里,所以才有这种味道?”王欧阳连忙恶心地呸了三声。 “应该是蜈蚣被酒吸引了,老酒鬼,你别打岔!”万长青不满意地打断道。 “然后呢?”丁忘忧又问。 “然后?”李狂药回想,并道,“我担心你们还要用水,不敢踩进去,怕坏了水质。不过没人会在这种地方埋酒吧?” “你懂什么?”丁忘忧轻蔑地回了一句,随即对大家说这里原本是一处实心佛塔,因为塔心被填实了,所以地下很可能挖空了,建了一座地宫。这种构造并不罕见,在中国各地均有例子。不过,这院子是60年代的葡萄酒商建造的,如果底下有地宫之类的东西,早就被发掘了。 万长青为人刁钻,总认为别人的猜测不对,当场很不给面子地否定丁忘忧的想法。因为水井打在院子里,而这里原本是一处水潭,哪有水井打在水潭中的构造。所谓水中水,即是水中精,自古以来,酒就有水中精的称谓。这无疑是说院子下藏有美酒,只要顺着水井爬下去,一定能发现洞天福地。 王欧阳又呸了一声,骂万长青做生意做久了,肠子都统统坏掉了。这里以前建的是佛塔,靠佛塔镇住七条鲛人,哪有佛教埋酒一说,这不是侮辱了佛祖他老人家吗?井里的酒后劲猛烈,不可能是这几十年埋下去的,因此也和葡萄酒商人无关。 大家再次争执起来,李狂药看见江连海不做声,丁细细也沉默着,他就忍住说话的欲望。直到那三位长辈说话的声音都快赶上打雷声了,李狂药才跳出来说,葡萄酒商人在这里建了院子,目的肯定不单纯。因为酒用葡萄最怕蜈蚣了,只要蜈蚣爬过,数千粒葡萄就会一夜溃烂们,不能再用来酿酒。既然这里的蜈蚣成群,它们肯定繁衍许多年了,不可能是近代才迁徙而来。葡萄酒商人选用此地建院子,十有八九是借动工之际,一窥佛塔下的乾坤。 “可是佛家不喝酒,那是戒律,谁那么胆大,在佛塔下面埋酒!在古代,这会被打死的。”王欧阳放低了声音,小声地问徒弟。 “说起来,以前是有这么一回事。”丁忘忧皱眉道,“我记得文革还没开始,那个葡萄酒商试酿了一瓶酒,可葡萄还没发酵就一夜溃烂了。那个人讲究一瓶葡萄酒用一千粒葡萄酿造,当时他还在附近亲自挑选葡萄,我亲眼见过。” “你说的事和佛塔下面的地宫有什么关系?”万长青不明白。 “我老爹是说,那个酿酒师傅是用一千粒精选的葡萄把地宫里的蜈蚣吸引出来,然后他才进去,这都不懂!”丁细细不屑道。 “小孩子,插什么嘴。”丁忘忧骂了一句,但却带着微笑。 李狂药等大家争执不下时,想要退出客厅,到西楼去看一看黑老三和刘付狼。这些个人只顾着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地宫,却忘了院子里刚死了人,死者为大,须入土为安。本来,李狂药想悄悄地走去西楼,此时他就注意到江连海心不在焉,老是往西楼望去,不像往日那般得意洋洋了,似乎有心事。 与此同时,刘付狼在西楼里将黑老三扔进房里,呵斥他乖乖地坐下,否则今晚又要饿他一顿。黑老三虽然乖乖地坐下了,但脸上却露出了坏笑,并咯咯地道:“你有秘密,我看得出来!” “再多嘴,我就拧断你脖子!”刘付狼怒目相视。 “今天又有一个人要死了,哈哈哈哈!” 黑老三在西楼里大笑起来,虽然风雨盖过了笑声,但身在东楼客厅的李狂药却依稀听到了怪笑,让他禁不住地毛骨悚然。 第八章 羊角香 在客厅之中,丁忘忧提起蜈蚣让葡萄溃烂的往事,万长青不信,想亲自试一次。可水潭上没有酒用葡萄,只有蜈蚣,无法做实验。李狂药跟丁细细想要偷偷地离开,却被丁忘忧喝住。丁细细料到她老爹会注意到,因此早就想好了一番说辞,一句“我们去烧水给你们洗脸”就成功地脱身了。 正当丁细细要跨出门槛,丁忘忧就叫道:“等一下,你不用去了,等老酒鬼的徒弟去吧。他现在身子湿了,让他烤烤火,衣服快干。老酒鬼,是不是?” 王欧阳面露不悦,不过骆佬死了,院子里没个下人的确不方便。虽然王欧阳不爽徒弟被人呼来唤去,但总比留在客厅里的要强,何况他还想说一些关于李狐的事,怕他曾孙在场不太方便。李狂药没有怨言地走去隔壁的厨房,回头看见丁细细要和她老爹发脾气,他就使了一个眼色,暗示别瞎闹了,烧个火又不是上战场,也不是一辈子不会再见面了。 王欧阳支开了李狂药,忙把客厅的门关上,然后压低了声音:“喂!丁老妖、老地主,1983年去东海把东西运回来时,李狐那老家伙有没有对你们哪个提起过,为什么带上张清玄,他一个生物学博士,跟我们混在一起做什么?这事我本来不想问,要不是真发生杀人的事,估计就不三八了!” “你和李老哥走得近一点吧,他跟你提过没?”丁忘忧看向万长青。 “我怎么知道?”万长青马上否认。 “万伯伯不知道的话,那总该知道为什么沉到东海底下的白堕天盉、渎山大玉海这些东西,会出现在踏白古城下面的酒池里吧?”丁细细站在丁忘忧身旁,提起了数日来都没人再提的一个问题,“我记得我老爹说过,83年时你和李狂药的太爷爷同一艘船,你们遇到了海难,东西丢了,连江连海的那位伯伯也死了。” “别多嘴。”丁忘忧横眉一望,眼神里却带着赞许,他把丁细细留下来,就是让她问一些他不方便问的事。有些人活得久了,考虑的事情会很多,比如交情、面子、关系,以至于摆在眼前的问题都不会明着提出来。 万长青一眼看穿了丁忘忧的把戏,这时候再回避就显得心虚了,他张口就答:“事情跟你们以前知道得一样——船翻了,东西丢了,江恨天死了。” “那东西呢?要是真的沉到海底了,想打捞上来可不是简单的事。”王欧阳不信。 “你想知道,那就去问李狐啊。”万长青气道。 “他都死了,我怎么问。”王欧阳更激气,“你要是没隐瞒什么,为什么跑去照顾老江家的人?还把江连海带在身边?那小子有什么用?” “我宅心仁厚,做好事还需要理由吗?”万长青不客气地解释,“只许你做好人?捞好名声?” 王欧阳不给面子地呸了一声,知道万长青脸皮厚,没想到这么厚。不过,人家既然矢口否认,王欧阳索性不追问了,反正凶手真要杀人的话,也先杀万长青,除了没把酒器完全找回来,他基本上没干过亏心事,没什么好害怕的。万长青却不像王欧阳那么好对付,等他被问完了,接下来就反问丁忘忧,为什么要把刘付狼带在身边,明明知道他是刘付天官的后人,难道不怕引狼入室。 丁细细不屑道:“野狼才不会杀人!上代是上代的事,与他何干?真会为祖辈报仇杀人的没几个,有也是在说书人的嘴里。” “细细,先别说话。”丁忘忧先小声地制止了,然后才转头解释,“我当时救了阿狼,并不是贪图他家的那些宝贝,也没什么心虚的地方。如果真的心虚,我怎么敢让阿狼跟在身边。好了,别说这些了,你们先想想谁会杀人,难道真是我们其中一个人?” 丁细细听到这个话题,脸色稍微变了变,并斜着眼睛看向她老爹。骆佬昨晚遇害,她老爹明明去了西楼,为什么要对大家撒谎?纵然丁细细不相信她老爹会杀骆佬,可是疑点那么多,她不得不怀疑。好一会儿了,大家讨论来,讨论去,都猜不出凶手是谁,仍旧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当年没拿回酒器的人来报仇了。 这时候,李狂药在隔壁起火烧水,因为井水变味了,他就拿起木桶去院子里接。按理说,雨水特别脏,不能喝。李狂药琢磨,只烧来洗脸不要紧吧,待会儿再去找能喝的清水好了。大不了,他游出水潭,回山丹县城去买。实际上,李狂药还不知道,水潭的水越涨越高,此刻外面浮起了七条青青的东西,一根枯木浮在翻滚的水面上,瞬间就被其中一条青青的东西拖下了红色的潭底。 过了两分钟,李狂药把火烧好了,本想找张凳子坐在柴灶前凑火,却发现角落的木堆里有动静。这间厨房是狭长型的,被劈好的木柴堆了厚厚一层,如果有人要躲在后面,并不是不可能。李狂药第一个念头就想起杀人凶手躲在木堆里,借着白蒙蒙的天光,他看到木堆里有东西在动。 “谁?”李狂药低沉地喝了一声,没听到应答,可木堆里的东西还在动着。 “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李狂药边说边走过去,探头一望,不禁地感到意外。在木堆后面,没有人,只有一只白羊。那只白羊惊恐地抬头望着李狂药,不叫不跳,好像怕被吃掉。在木堆后面,还有一些羊屎,但不多。李狂药看到惊恐的小白羊,心里就嘀咕,丁家居然在这里养了羊,这里好像没草,那它吃什么?丁细细没提过这只羊,是因为准备宰来给大伙吃的吗? 李狂药看了一会儿,鼻子用力一吸,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再一闻,这不就是井里的酒味吗?李狂药怕闻错了,闻了三、四次,这段时间他慢慢地能区别各种酒味了。因为酒味吸进鼻子里后,口腔会产生各种不同味道的唾液,只要仔细回味,就能有像丁细细那样的水平。这个技巧需要尝百酒的锻炼,李狂药有舞醉龙的底子,学起来非常快,领悟也快。 不过,井下发现酒味,这是今早上的事。到现在为止,那桶酒还摆在院子里,任雨淋淡冲散。小白羊被藏在木堆后面,它身上怎么会有一样的酒味,难道和丁家父女说得不一样,这口井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了? 李狂药不认为丁细细会骗他,因此就没再想下去,只打算等丁细细来厨房后问她,要怎么对待这只惊恐的小白羊。当水快烧开了,丁细细才从客厅里走过来,问李狂药水烧得怎么样了。李狂药忙说马上就好,然后问那只小白羊是怎么回事,估计再不吃草或者青菜什么的,会饿死的。 “羊?我家哪里有羊?”丁细细一头雾水。 “怎么没有?我都看见了。”李狂药说完就把木堆扒开,让丁细细过目。 “这……”丁细细愣了愣,“难道是骆佬自己养的?要养也不会养在这个地方,我们昨天都没看见。” “昨天没人注意吧。”李狂药猜测。 “骆佬要是想养羊,他会跟我老爹说的,不会瞒着。不过不是骆佬养的,也不可能是别人。真是奇怪。”丁细细叹道。 “它的羊角有点酒香,还有一些糌粑。”李狂药指着羊角说。 丁细细仔细一看,深深一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些东西怎么会跑到羊角上?酒是井下的酒没错,而糌粑是藏民的食品,它是以青稞磨成粉为原料,经炒熟后,以酥油为粘合剂制作而成的。丁细细家里从不吃这些,而骆佬也不是藏族人,难道是卖羊的人把糌粑粘在羊角上,那酒味又怎么解释? 第46节 “我去问我老爹,你等等。”丁细细很快把老爹找来,可仍旧得不到答案,仿佛这只小白羊是凭空产生的。万长青肚子饿了,对小白羊毫不在意,只想着快点吃顿饱饭,然后去院子外看一看潭水下降了没有。大家草草地吃了早饭,并一起去看了水潭的情况,但得出的结论很无奈——一两天内水不可能退去。 到了中午,丁细细怕没水做饭了,拿了木桶去接雨水。虽然李狂药觉得这样很不干净,但实在没办法,总不能拿红色的泥汤做饭,而井水里的酒水做饭会变味。李狂药在陪丁细细接水的间隙,抽空那了一碗饭去给黑老三,这时候刘付狼和江连海被丁忘忧等人找去问话了,黑老三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动都不能都一下。 黑老三看到李狂药走进来,猛地大喊:“放我出去!我要回去!” “酒池已经毁了,你回去也没用。”李狂药摇头道,“你知道酒池里的人是谁吗?” “我没疯!我没疯!我不会告诉你的!”黑老三咬牙切齿地喊。 “算了!”李狂药放弃了,并拿起碗筷,说道,“来,我喂你吃饭!” “这里是不是有一只羊?羊角很香?”黑老三忽然不那么疯了,很认真地问。 李狂药疑惑了僵住,楼外风雨飘摇,就算很安静也不可能听得到外面的对话吧?黑老三隔得那么远,怎么可能知道院子里多了一只羊,难道是刘付狼告诉他的?没等李狂药再问,黑老三就扭曲地笑起来:“那只羊是接死人的,你们都要死,它会接你们去阴间哦!” “神经病!快吃!”李狂药受不了黑老三的疯言疯语,粗鲁地喂他吃完了饭,马上就转身要走下楼。就在这时候,李狂药经过了骆佬的房门,那里大门敞开,里面摆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女尸的头颅不见了。自从发现了女尸,李狂药总觉得怪怪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这一次,他停在房门前站着看了一会儿,灵光一闪,一个关键之处就被他发现了。 第九章 行尸走肉 早上,李狂药见到那具莫名奇妙出现的女尸,心里老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女尸的头没了,一般情况下很难分辩她的身份,可李狂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女尸穿了黑色的寿衣,身体洗得干干净净,还做过简单的防腐处理,因此没有太大的尸臭味。走过门的那一刻,李狂药的脑海里闪现出西天宝洞里的画面,接着一双满是皱纹的手就定格了。 很快地,李狂药认定那就是骆娘,而骆娘就是这些谜团的关键。当然,骆娘死在踏白城下了,这是他亲眼所见的,决不可能再活着走回来。但如果死者是骆娘,那她身上应该有青猺的抓痕,或者血液里有淤青色。当时,骆娘被青猺害死,脸部被抓得血肉模糊,而且她身上穿了丁细细的衣服,所以李狂药起初还以为是丁细细死了。 一想到这里,李狂药就大步走进去,拿起女尸僵硬的手看了一眼。房子里很暗,没有点灯,李狂药就把尸体挪到窗户透光的地方。按理说,光看手是看不出死者身份的,但除去手上的皱纹,还有一种淡淡的臭味。李狂药之前一直以为这是尸臭味,毕竟尸体不新鲜了,在夏天里有臭味很正常。这一回,尸体放在屋子里,没有雨风吹拂,李狂药一下子就闻出来了,这是青猺的臭屁味! “我的天!骆娘当真走回来了!”李狂药心中一震,把死者的手松开。 “你怎么了?” 李狂药回头一看,丁细细站在门外,关心地问他。之前,丁细细在接雨水做饭做菜,李狂药抽空来给黑老三送饭,时间过去很久了,丁细细没等到人回来,她就不放心地到西楼来看一看。李狂药赶紧把这个发现告诉丁细细,起先丁细细也不相信,可她凑近尸体闻了闻,那上面确实有青猺的臭味。 “这味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错不了。”李狂药肯定道。 丁细细想说话,又把话吞回去,她搞不清楚骆娘缘何走回来。这尸体没有头,但那味道能证明一切,又不是每个地方都有青猺。这时候大家就够焦头烂额了,黑老三偏偏在对面的房间里大喊,有人来报仇啦,你们都得死!李狂药本来认为黑老三是瞎喊的,可看着地上的女尸,他不禁地想会不会世界上真有鬼,骆娘恨大家没把她的尸身带回来,所以千里迢迢地跑回来杀人? 面对这个古怪的情况,丁细细也想不透彻,她只得起身说:“我去跟老爹他们说一说,你跟我一起下楼吧。” “好。”李狂药答完了,又将黑老三的门关上,这才一起走下楼。 哪想,等到他们走过去,万长青一知道这情况,竟笑了出来。原来,他们都在担心是谁来报仇了,现在无头女尸的身份被揭晓了,这就表明凶手是骆娘。万长青跟骆娘素无仇怨,杀谁都与他无关,他立刻大松一口气。老一辈对鬼神之事不排斥,可李狂药总觉得骆娘报仇的说法太荒唐,不过更荒唐的是骆娘怎么走回来,她的头又怎么不见了。 王欧阳饿得慌,早上草草地吃了东西,现在又饿了,懒得再去苦思那些问题。甚至,王欧阳问丁忘忧有没有钓杆,想去水潭里钓几只上来烤一烤。丁家是主人,让客人挨饿,很失面子。丁忘忧也知道吃饱才好做事,于是就吩咐女儿把水烧一下,取上层的水用,下层的倒掉,他晚上亲自下厨。 李狂药实在搞不懂这些人,都死了两个人了,他们怎么还有心思吃东西。不过话说回来,这里雨那么大,他们出不去,也没人进得来,当然要吃东西了。看丁忘忧的样子,并没有报警的打算,估计他自己就是凶手,哪有凶手自投罗网的。 大家无事可做,不是留在客厅,就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江连海看见刘付狼走去西楼了,不想回去,因为两人之前有过矛盾,于是就留在客厅里。这时候,客厅里就剩下李狂药和江连海了,他们无话可说,谁也不看谁。李狂药如坐针毡,过了一会儿就想回西楼去看《醉龙神篇》,可一站起来,江连海居然叫住了他。 “有什么事吗?”李狂药很意外,不知这个浑小子要干嘛。 “那具女尸真的是丁细细的骆娘?”江连海战战兢兢地问。 “是啊。”李狂药答道。 “真的?”江连海不确定地问。 李狂药不喜欢被人冤枉,听对方的口气,似乎很不相信他。于是,李狂药就不再理睬,一个人跨出客厅。等人都走光了,江连海就忐忑不安地嘀咕,难道昨天真的见鬼了?谁都不知道,骆佬被发现遇害时,江连海跑去东楼喊人,慌张中他曾回头看了一眼,怎知却在雷电中见到一个穿着黑色寿衣的女人站在西楼顶上。把人都叫下楼了,江连海想叫大家望上去,但那时什么都看不到了,仿佛只是他眼花了。江连海没把这件事跟任何人提过,就怕被人笑话,死人怎么可能跑到楼上,而且昨晚那个女人的头并没有断掉。 时间在风雨中过得飞快,一转眼傍晚就到了,风雨却还没有消停的迹象。李狂药闷在房间里看书,风声呜咽,让他很难静心。对面的黑老三大喊大叫,隔着两扇门都能听见,同样叫人不能集中精神。李狂药索性把《醉龙神篇》合起来,想要找王欧阳问一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是不是一定要等到大水退去。 一下楼,李狂药就看见楼下的酒库被打开了,他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丁忘忧和女儿在里面。这里面的味道熏得人微醉,即使有风灌进来,那味道也没散去,仿佛酒味已经渗入每一块砖头里了。丁细细看见李狂药来了,便抛了一个酒坛过来,吓得李狂药马上接住,怕砸破了坛子,她老爹又要发脾气。怎知,一接住酒坛,李狂药就愣住了。 “这是空的?”李狂药纳闷地问,“空坛子也放进酒库里吗?” “这间房里全是空坛子,有时候坛子比酒更重要。”丁细细挑了一个精致的酒坛,上面绘龙画凤,做工卓绝。 “要空坛子做什么?拿去卖吗?”李狂药问。 丁细细笑了笑,便说她老爹要做佛跳墙给大家吃,自然需要空酒坛了。佛跳墙创于清朝光绪年间,在福州诞生,它的诀窍就在做菜时要用绍兴酒坛。大概做法就是用绍兴酒坛煨制各种美味的菜。佛跳墙的传说有几种,无一不含酒坛一说,可以说这道菜的关键即是酒坛的选取。 丁忘忧一眼都没看过李狂药,选好了酒坛就要出去,这时就停住了脚步。李狂药正站在门口,他以为挡了主人家的去路,于是让开来。可丁忘忧依然板着个脸,像是很生气的样子。直到丁细细也凑上来,摆出同样的表情,李狂药才问:“怎么了?” “血!”丁细细指着前面说。 李狂药好奇地走进门,看了看门框边上的灰色墙壁,果真有一个血掌印。掌印很淡了,似乎有人试图冲刷掉,但没起作用,水一干又显现出来。丁忘忧看着血掌印,又看了看手上的钥匙,不由得皱起眉头来。血掌印不像今天弄上去的,也不会距离现在太久,不晓得和这两天的凶案有没有联系。可丁忘忧对酒库管得很严,即使骆佬有钥匙,他都不敢随便进入,就怕破坏了蕴藏的酒气。 “你拿着坛子去厨房烧火!”丁忘忧催促女儿离开,然后又对李狂药指挥道,“你也去,别留在这里。” “走吧。”丁细细会意地拉着李狂药走开,不去给老爹添烦恼。可她又不明白,她老爹为什么要撒谎,看见一个蹊跷的血掌印为何如此动怒。 听到人走远了,丁忘忧就把门关上,然后转身走向角落的一个比较大的酒坛旁边。那个酒坛并不精美,像是装米的粗坛。丁忘忧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把坛子大开,随即就把手放进宽大的坛口里,拿出了一个绘有鲤鱼跃龙门的金色小酒坛。可是,金色小酒坛上也有血指印,明显有人摸过了。 “难道东西被人拿走了?”丁忘忧心中一沉,忙把小金坛打开,同时心想,“应该不会吧,知道这事的人只有两个,除了我,另外一个人早就死了!” 果然,小金坛里的东西已经不见了,丁忘忧气得额头青筋跳起,愤怒地想到底谁把坛子里的东西偷走了。晃眼间,丁忘忧的怒气消了一半,因为坛底隐隐地藏有东西,并没有完全空掉。带着疑问,丁忘忧把小金坛里的东西倒在手掌上,刹那间一阵凉意就袭遍全身。 第十章 惜字宫 西楼外风雨肆虐,丁忘忧静静地在酒库里站了很久,久到时间好像都静止了。从小金坛倒出来的是一粒溃烂的酒葡萄,这种葡萄和实用葡萄不一样,它皮厚肉少,只适合酿酒。可这附近寸草不生,遍地丹砂,哪还有葡萄,更别提葡萄园了。这粒葡萄让丁忘忧想起院子的前任主人,当初这里本就是一座葡萄酒库,而主人未得善终,莫不是这次借着漫天风雨的机会,爬出地府,找他寻仇来了? 接着,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就浮现在丁忘忧脑海里,仿佛那件事只过去了一眨眼——文革的波及到张掖的山丹县,那是在1968年初,七鲛魔潭中的葡萄酒院恰好建成。然而,附近的村民受到蛊惑,他们一夜之间就把葡萄园毁了,葡萄酒商人也被关进了马厩里。丁忘忧念在都是同行的份上,想要夜里放走那位酒商,岂料在当晚竟发生了变故。 丁忘忧那时20出头,虽然年轻,但长相英俊,又肯吃苦,在村子里头人缘很好。当时,人缘好很重要,很多人被看不顺眼就扔进牛棚马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天晚上,丁忘忧轻易地就把守在马厩前的四个年轻人支走,然后就把一间马厩的门打开了,里面关着的人就是那位葡萄酒商。酒商名叫熊中仙,名字很霸气,人却斯文清瘦,一副书生气。丁忘忧将人救出来后,顺手递了点食物,叫熊中仙快逃,时间不够了。 熊中仙一把抓住丁忘忧的手,想要磕头谢恩,但被拦住了。要知道,熊中仙30多岁,大了丁忘忧一圈,哪有前辈跪晚辈的道理。丁忘忧只想救人,没想过回报,于是就催熊中仙快跑吧,待会儿要是被逮住,那就永远别想活着离开了。 “我不能现在就走!”熊中仙气弱游丝地说。 “你还想回家拿钱?那里早被砸光了,什么都不剩了!钱财是身外物,别计较了。”丁忘忧劝道。 第47节 “我不是要钱!”熊中仙急了,叩谢后就跑向黑夜里,朝魔潭奔去。 丁忘忧摇头叹息,对方到底是商人,要钱不要命,嘴比鸭子硬。夜里有人在村里巡逻,丁忘忧怕熊中仙被逮住,心一横就跟上去,到时候起码能劝大家下手轻点,不至于当场将人活活打死。一路小跑,他俩一前一后地赶到水潭,这时水潭早被放干了,里面没有半点水。熊中仙准备奔向潭心高地,被丁忘忧截住,他情急之下不得不吐露真相。 他们俩不敢在潭边待太久,所以一边摸向潭心酒院,一边窃窃交谈。原来,熊中仙目的真的不单纯,他在此处建酒院另有图谋。据传,魔潭在古代早有一座石塔,但非佛塔,那时也无七鲛传说。第一座石塔是为惜字宫,这个名字不是特指,而是泛指。古时候,人们崇文敬字,凡是用旧的、废弃的书籍都要集中放置,待良辰吉日再焚烧。放置旧书的地方叫惜字宫,也唤作字库,它们的地位不比佛塔低,在人们眼里非常神圣。 年轻的丁忘忧第一次听说惜字宫,以前他都以为古人的书能随便烧,要不然焚书坑儒怎么会这么随意。熊中仙大气猛喘,没时间解释太多,只一个劲地往下说——潭中的惜字宫是收揽了许多典籍,负责看守及焚烧的一个人觉得烧掉太可惜了,他就遴选旧书中的精华,将其刻在惜字宫的地阁里。 日复一日,有一次守宫人看到了一本酒学奇书,书名《醉龙神篇?上卷》。一经打听,敢情那批书是从前朝收缴而来,因为腐臭发霉,这批书就被送入惜字宫,准备择吉日烧掉。守宫人被书中的内容吸引,暗叹此书不应失传,随即就将全文刻在地阁的石壁上。不过,有一天守宫人忽然不见了,后来就传出潭底有鬼的事,讹讹交接,便有了七鲛魔潭一说。 有的人认为是惜字宫焚烧了太多的书,潭里的鱼吃掉了灰烬,得了道,所以才会作怪。为此,大家就拆去惜字宫,改建了一座实心佛塔。奇怪的是,兴建佛塔时没有找到惜字宫的地阁,当时两事之间隔了近百年,物是人非,没人知道地阁是不是虚妄之辞。若非熊中仙在贵州石阡县枫香乡遇到一座惜字宫,从被泥沙掩埋的地阁看到这个传说石刻,他都不会知道。 “甘肃的传说,怎么会在贵州?”丁忘忧听到这里,怀疑地问。 “守宫人有两个,其中一个失踪了,另一个就去了贵州石阡县,石刻上讲得很清楚。我幼年和家父去贵州学酒艺,途中见到,一直记着。后来在酒坊混迹久了,渐渐地知道世上有本奇书,名叫〈醉龙神篇〉,因此才来这里建了一座酒院。当然,我没有那么多钱,当时的确准备要建酒院,这里气候适合葡萄生长,我就将计就计……” “糟了,有人来了!”丁忘忧看到远处有火光,料想东窗事发了。 “你帮我挡着,那本书已经本我找到了,我拿出来就走,拜托了!”熊中仙说完就飞奔而走,溜进了酒院里。 丁忘忧左右为难,不能跟进去,否则没人在外面拦住追兵。可丁忘忧很好奇,酒院早被人翻过了,熊中仙怎么断定《醉龙神篇》还在里面?不容多想,追兵顷刻即至,丁忘忧为免受累,只得说发现人跑了,他是来追人的。大家信以为真,要杀进院子里时,却被吓了一跳。 火光摇晃中,熊中仙全身溃烂,一晃一晃地从院子里走出来,接着就滚下高地。大家没看清楚,以为熊中仙装神弄鬼吓唬人,连忙棍棒伺候。将人打死了,大家要抬尸去埋,丁忘忧才发现地上掉了一本书,书皮是蓝菱面,上面写了六个字——《醉龙神篇?上卷》。 呼地一声,风挤进酒库里,丁忘忧从回忆中醒过来,心想小金坛里的《醉龙神篇》怎么不见了?这事只有他和熊中仙才知道,当李狐把七皇的事讲出来时,他都对着大家装傻,表示不知道酒境或《醉龙神篇》。实际上,丁忘忧早就看过《醉龙神篇》了,除了一些生涩的古文表达没读懂,大部分都记下来了,要不然丁家不会有现在这般气派。 丁忘忧将手中的葡萄放回小金坛,长吁一气,怀疑熊中仙没被打死。溃烂的葡萄、骆佬惨死、蜈蚣满井、山羊惊现、无头尸自回……这难道不是鬼才能干出来的事吗?可丁忘忧在酒院找遍了,没有发现过地阁,若真有地阁,建佛塔时怎么没发现? 砰! 一声敲打,丁忘忧警觉地望向门后,血掌印还在旁边,触目惊心。接着,丁细细在门外喊了几声,原来她担心她老爹,这么久还没出来,以为发生了意外。丁忘忧将空坛放好,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漫不经心地为大家做佛跳墙。李狂药在厨房外闻得肚子呱呱叫,丁细细见了就偷偷拿了一个苹果出来,让他先吃。 “你吃吧。我不饿。”李狂药把苹果推回去。 “客气什么?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丁细细乐道,“我待会儿偷偷留一大碗佛跳墙给你,晚上让你吃个够。” “这不好吧?”李狂药皱眉道。 “有什么不好?要不是你和王伯伯也在,我恨不得扔毒药进去,毒死江连海。”丁细细没好气地说。 李狂药也不喜欢江连海,到现在他都很好奇,江连海是不是真的在东海把黑渔船的主人家杀了。半推半就,李狂药接住了苹果,丁细细就叫他回房吃,别被她老爹发现了。末了,丁细细还打小报告,说她老爹故意饿李狂药,因为肚子饿的人舌头会苦,品酒就容易出错。李狂药暗暗叫苦,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想比酒,难道不能等到雨过天晴吗? 下午很快就过了,雨还未停,黑夜就等不及地降临了。李狂药吃完了苹果,好几次走去骆佬房间,想要跟大家商量,把尸体埋在院外的泥下。可刘付狼却说这附近不能埋尸,否则对酒有影响,只能等雨停了再将尸体运出去。就在刘付狼与李狂药讨论之际,黑老三竟挣脱了束缚,一溜烟地朝楼下跑去。 “快拦住他!”刘付狼大喊一声,同时看见正要上楼的江连海被撞得人仰马翻。 李狂药跟着追下去,想要帮忙,却看见江连海狼狈地爬起来,身上的衬衫掀开了,露出了一大片溃烂的皮肤。那情景让李狂药不禁地恶心,比腐烂的尸体还要可怕,但江连海却慌张地把衬衫放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像是不想被人发现。李狂药来不及多问,与刘付狼追入雨中,想要制住黑老三。一阵乱跑,黑老三发现无路可逃,他就将院子的门打开,想要往外跑。 “你逃不掉的!”李狂药喊了一声,随即大吃一惊,水潭竟变成了浪涌滔天的红海,在夜幕下壮观非凡。 黑老三邪笑一下,与刘付狼打了一架,可很快败下阵来。怎料,刘付狼出手很重,他被黑老三从后面抱住时,一个肘子朝后撞去,黑老三就双脚打滑,向要大仰,眼看就要翻进腾腾红浪之中。李狂药眼疾手快地抓住黑老三,哪知道这家伙使坏,竟拉着人家一起坠进了水潭里。 丁细细听到动静,拿着手电赶出来一看,李狂药和黑老三在水中挣扎了一会儿,眨眼就被推到远处了。紧接着,想要游回岸边的黑老三像是被什么缠住了,瞬间就把拉下了水面。李狂药注意到这情况,忙向院子那边游去,心想糟糕,鲛人来了! 第十一章 惊变 一呼吸,浪水就呛进口鼻,李狂药只得闭气,拼命地往潭心高地游去。天昏地暗,丁细细打着手电做指引灯,就怕李狂药游错了方向。晃眼间,大家一齐跑到大院门口,问发生了什么事。丁细细正想解释,却看见浑浊的浪底掀起青色的粗物,不知是什么东西,像是有生命地卷动着。 丁细细料想警告来不及了,情急之下要跳下潭中,可丁忘忧拦住了她。就在那时候,李狂药感觉左脚踝被扣住了,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人就被拖下了水面,霎时间人就消失了。丁细细见到这情况,哪还管老爹,她一使劲就跃进水里,只想要帮忙。混乱之中,丁忘忧又气又急,想要去救女儿,王欧阳就在后面拉住他,叫他别急。 “这个潭子是干的,平时连条鱼都没有,不会有水怪啦!”王欧阳不痛不痒地说。 “你睁眼说瞎话?刚才没看见?”万长青反问。 “那不就得了?”王欧阳摊手道,“丁老妖的女儿想救我徒弟,将心比心,被拦住的滋味不好受吧?” “现在你还有心思计较这些?”丁忘忧怒道。 “他们水性比鱼还好,放心吧,让他们历练一下也是好的。”王欧阳悠哉地说。 此时,李狂药闭气在水中翻滚了一会儿,随即就感到有一只细细的手捉住了他的手臂。不用多想,李狂药就知道这个人是丁细细,可他来不及感动,因为扣住他左脚的东西继续将他猛拉下潭底。为了不连累人,李狂药就拨开丁细细的手,一个人落下潭底。接着,李狂药将身子蜷缩,在水中滚了一圈,他就借力将手推到脚踝处,想要扳开脚踝上的东西。 挣扎了一会儿,李狂药还是脱不开,一下子就被拉到潭底。虽然看不见四周,但他凭着直觉用右脚落力猛踩,左脚上的束缚就暂时松开了。李狂药抓住机会,奋力上涌,同时撞到了正要下潜的丁细细,俩人很快又重回水面上。丁忘忧大松一口气,同时对李狂药大为改观,他刚才已经按捺不住,要跳下去水去了。 好不容易上岸了,李狂药爬起来就问:“张清玄呢?” “你说黑老三?不见了!估计沉到水底死了吧。”王欧阳叹道。 “那怎么办?要不要捞人?”李狂药担心地问。 “捞什么呀?这个情况怎么捞?等水退了再说吧。”江连海冷冷道。 “谁叫你们没看好黑老三?这下可好,我们还没机会从他嘴里掏出话来!是不是李狐的小孙子故意使坏呀?早知道就不让他一起跟来。”万长青不给面子地责怪。 幸而刘付狼主动解释:“这跟李狂药没关系,是我没把门关好。” “别理他们!”丁细细白了一眼,望向水浪,问道,“刚才是什么把你拖下去?你看见了吗?” 李狂药摇了摇头,自认没看见,水里无光,天又黑了,哪里看得见。唯一能肯定的是,水里真的有问题,干涸的潭中如何能一夜之间生出巨怪?莫非世界上还有水陆两栖的鲛人?眼看大家不想救黑老三,而人类不可能闭气这么长,李狂药也不再坚持,只能懊悔没及时把人救上来。 王欧阳不好说什么,便叫李狂药快去把衣服换了,小心着凉感冒,带病尝酒乃是大忌。李狂药苦笑一声,走回西楼去换衣服,江连海跟在后头,不自觉地摸了摸小腹。李狂药本想回头看丁细细,望了一眼,她正被她老爹叫去换干衣服。接着,李狂药想收回眼神,却看见江连海又把衬衫撩起来,露出了一大片溃烂的皮肤。 “你……”李狂药想要问,江连海却狠瞪回去,怒气冲冲地跑回了楼上。 “真是奇怪,怎么每个人都那么怪!”李狂药慢慢地走上楼,暗暗地想。其实,王欧阳和丁细细还是挺正常的,黑老三死在水下了,现在要捞人太危险了,说不定要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冲动是魔鬼。可李狂药就是想不通,接二连三的发生怪事,会不会真的和水下的东西有关,干涸的水潭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时候,李狂药准备关门换衣服,可看到刘付狼的房间开着,他就想帮忙合上。刚才大家顾着追人,没人把门关上,当然这里也没什么可偷的,关不关门都不打紧。李狂药正要把门关上,却不由地眉头一皱,注意到一个不寻常的东西。房里点了一盏油灯,火光跳动时,把地上的一根麻绳照了出来。那根绳子是用来绑住黑老三的,可绳子上竟有明显的刀割痕迹,而黑老三不可能有刀,这摆明是有人故意放走黑老三,并借他的疯劲害死他。 “难道是刘付狼那家伙故意的?”李狂药拿起麻绳,回想之前的情节,黑老三被撞下水潭,分明是刘付狼的肘子撞的。 第48节 “你在干什么?”忽然,一个人出现在李狂药身后,他回头一看,刘付狼拿了一把刀站在门口处。 “这根绳子……是不是你割开了一点,所以黑老三才能挣断?”李狂药大胆地问,并不怕对方手上的那把刀。 刘付狼黑着脸,沉默了很久,刚要扬起手上的刀,隔壁的江连海就痛苦地呻吟,虚弱地喊救命。李狂药本以为要动手了,却见刘付狼转身走去隔壁,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当李狂药赶过去时,只见江连海额头冒汗,在地上滚来滚去,双手捂着小腹。刘付狼稳住江连海时,问他是不是吃了什么,可江连海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脸色白得跟石膏一样,全身抽搐不停。 李狂药见状,忙想江连海是不是偷偷去过井里,因为溃烂的样子好像是被蜈蚣咬了。有的蜈蚣很毒,被咬了以后,皮肤会溃烂,跟那些酒葡萄一样。想到这里,李狂药就半蹲下来,掀起江连海的衬衫一看,不由得抖了抖,妈呀,竟有一条东西在皮肤下蠕动! “蜈蚣?”李狂药和刘付狼对视一眼,想到了一块,可蜈蚣怎么会游到人的身体里了,难道不会窒息而死吗?那条蜈蚣就在溃烂伤口附近,皮肤已经腐化出许多小孔,李狂药仔细一看,蜈蚣就在那块皮下游动,空气就是从那些小孔进去的。江连海痛不欲生,抽筋一样地要抓烂肚子,亏得刘付狼制止了,否则蜈蚣没害死他,他也要自己害死自己。 “快去叫人来!”刘付狼大喊一声,催李狂药快去。 等李狂药没有任何怀疑地走开了,刘付狼立刻脸色一变,一手擒住江连海的双臂,一手拧住他的脖子,狠狠地逼道:“骆佬死去的那晚,你是不是看见了我的秘密?你想活命的话,就别乱说话!我知道你去过井里,这事我替你保密,彼此合作,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是你杀了人?”江连海喘不过气了,白脸变了红脸。 “哼!你嘴巴肯定关不紧,我就让你昏迷几天!”刘付狼冷笑着,随即把江连海腹部的蜈蚣一推,皮肤上就涌起一条波纹,蜈蚣就朝心脏的位置移去。江连海深吸一口气,两只眼珠子都要迸出来了,话没能再说一个句,他就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这时候,李狂药根本没有去东楼,他还躲在西楼的走道里,清楚地听到了这段对话。他早料到刘付狼有问题,所以一出门就停住了脚步,借着风雨掩盖了走动声。可是,没人会相信他,毕竟刘付狼在其他人眼中,很忠心也很能干。李狂药心乱如麻,手上没有证据,只能先去东楼喊人,等有机会再把刘付狼的阴谋戳穿。 跑下楼时,李狂药想起在大海石上的经历,总觉得和现在的刘付狼判若两人,难道是因为上一代的恩怨,所以才会改变?基于国仇的关系,中国人恨日本人,这可以理解,但家仇就难说了,隔了两三代了,怎么还会怀恨于心? 过了两分钟,长辈们都跑去西楼了,但丁细细还在楼上换衣服,所以丁忘忧就叫李狂药留下来,等丁细细下楼了再一起过来。李狂药心不在焉地等了一会儿,丁细细就换了一身浅黄的衣衫走下楼,风一吹,让李狂药觉得她美得像仙女一样。不过,李狂药很快回过神,把刘付狼的事跟丁细细说了。 “我相信你!”出乎意料,丁细细说了这句话。 李狂药奇道:“真的?” “但我也相信野狼!”丁细细认真道。 “你……”李狂药语塞。 “别说了,先去西楼看看情况吧。”丁细细宛然一笑,撑起伞就跑进雨雾中。 李狂药惶惶地追去,不知要怎么把刘付狼的事说出来,以现在的情况分析,刘付狼肯定就是凶手。这事如果继续拖下去,不知道还会死多少人。可李狂药刚跑上楼,却见丁细细停下脚步,再一看,王欧阳和万长青把一个人抬了出来。王欧阳侧脸看到徒弟上楼了,他就啧了一声:“傻小子,快把丁丫头带下去!” “怎么……”李狂药心想,丁细细又不是没见过死人,江连海死了,丁细细不会害怕和难过的。可是,李狂药仔细看了看,被抬出来的人竟然是刘付狼,万长青还不忘添了一句:“妈的,这下可好,刘付狼也死了!” 第十二章 酒医 刘付狼的死突如其来,让李狂药震惊不已,还以为风雨太大,听走耳了。丁细细也很惊愕,先前李狂药还打小报告,怎么转眼就死了,刘付狼不是凶手吗?凶手都死了,那还有什么搞头? 万长青把人抬出来,一时吃力,索性就放手,让另一头的王欧阳一个人拖着。李狂药不相信这件事,大步上前,看了一眼刘付狼的尸体,想确认是不是乍死。然而,现实不是小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乍死,那是何等的不易。刘付狼的脖子被人抹了一刀,血流遍地,这可不是化妆能办到的。 “你不是说江连海被蜈蚣咬伤了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丁忘忧怒中带伤地责问李狂药。 “是不是他走之后发生了别的事?”王欧阳把尸体放下,站在走道里说,“喂,阿药,你离开的时候,这里没有其他人吗?” 阿药这个称呼,一直都是李狂药父母叫的,连他太爷爷都没这么叫过。一时间,李狂药有些感动,但仍沉住气回答:“我走的时候没有别人!除非这里还有暗门,或者秘道。江连海他……他也不可能动手,那条蜈蚣就够他受的了!我比你们还想知道为什么!” 丁细细知道现在把刘付狼的事说出来无济于事,兴许大家还认为是李狂药故意栽赃,于是就把话说开:“救人要紧!尸体先放进骆佬的房间,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万长青回头一看,江连海早就昏迷不醒了,幸好那条蜈蚣被逼进心脏附近后,陷在血肉中就捂死了。不过,要将蜈蚣挖出来,同样很难。蜈蚣虽然死了,但充塞在皮层下,只能破开皮肤取出来,而且时间非常紧。丁忘忧看了看房间,这里远不算无菌环境,可现在不能送人去医院,随即就决定当场救人。 “细细,你和李狂药下楼拿酒,要最老的烧酒,用来消毒的。”丁忘忧镇定道,说完就把一串钥匙抛给女儿。李狂药紧跟下楼,寸步不离,天知道谁落单后,又会重蹈刘付狼的惨剧。话说回来,西楼没有秘道暗门,以刘付狼的身手,怎么还会遇害?难道就因为灯线不足,没看清楚有人藏在附近? 下楼时,李狂药全身戒备,生怕有人杀出来。丁细细选了一间酒库,打开后就想选一坛酒精度高的烧酒,可手一摸竟觉得有点粘、有点湿。酒库里的酒都封得很严实,绝不会漏泄酒气,更不会有水冒出来。这里不是阴湿之地,所以不会有酒苔产生,向来都是很干爽的。丁细细摸了一会儿,正感蹊跷,李狂药就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抬头往上看。 “奇怪……这怎么可能?”丁细细一边看,一边算了算。 “这间酒库对应的……应该是我房间吧。”李狂药说完就想,靠近楼梯的是骆佬的房间,再过来一间就是他的,这里不是迷宫,不会算错。 “怎么会有血滴下来?”丁细细望着天花板,看到血渗下来,滴到酒坛上,不禁地起疑。 “我房间没门关,大家刚才都看到了,那里没有……”李狂药想要解释,可王欧阳却走到屋外,问他们酒拿好了没有,要快点把蜈蚣挖出来,否则江连海小命不保。 “救他做什么?他杀的人多了去了,弄不好野狼就是他杀的。”丁细细不乐地说。 “江连海不是装的,蜈蚣早就在他身体里了,他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了,别说拿刀杀人,就是张嘴说话都办不到……怎么会有血?”王欧阳说到半,仰头一望。 大家对滴血的事百思不解,若西楼偷工减料,使得血液渗漏,那李狂药房里又没血源,如何能滴出血来?莫不是真见鬼了?大家拿起酒坛,跑上楼一看,当真没有尸体躺在李狂药房间,尸体全堆在隔壁。救人的时间宝贵,这三个人没有声张,给了酒坛后就问丁忘忧接下来该怎么办。 丁忘忧年少时跟过一个赤脚医生学医,再加上《醉龙神篇?上卷》讲过一些医学,所以懂得点门道。其实,丁忘忧年少时看《醉龙神篇?上卷》也觉得惊讶,明明是酒学奇书,怎么讲到医学了。后来丁忘忧才知道,最先的酒其实是药酒,在古时候酒是分为两派的,一派是饮用,另一派就是治疗伤病。诸如唐宋时期的古籍《备急千金要方》、《外台秘要》、《圣济总录》都有记载。 酒坛开启后,一股醉人的味道就掀出坛口,让人忍不住地晕眩。万长青心说,好你个丁老妖,居然收藏了这么多好酒,这坛酒年月不下百年,肯定不是丁家所有,怕也是从哪里偷挖来的吧。万长青纵有怀疑,可仍焦急地点起五根白蜡烛,并将刀具烧过,再浸泡到倒出来的酒液里。 当烧红的刀尖碰到棕色的酒液时,一股明火就烧了起来,像是放烟火一样,烧出五彩奇色。同时,烟火消散,腾出一股粮食的香味。李狂药头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王欧阳也是一样没见过,在王家的龟灵酒学中,根本没有如此奇幻的酒学医道。大家屏住气,就怕刀一下去,血就流个不停。 “出去!别这么看着我!”丁忘忧不舒服了,便下令赶人。 “那你要尽全力救人,到时候别找借口啊!”万长青嘱咐。 “你和江家有什么关系,怎么这么关心这小子?”王欧阳很是怀疑,但话一说完马上就退出去了。 李狂药和丁细细走出来,关上门后,他们就到房间里看了看,地板上干干净净,一滴水都没有。万长青不明就理,以为他们在玩游戏,懒得理会,一个人在走道里来回踱步。实在搞不懂了,李狂药就站起来,想去隔壁看一眼刘付狼的尸体。对方的死太突然了,李狂药听到刘付狼的那番说辞,还以为真凶就要露面了,哪知道竟会发生这种惊变。 尸体就在隔壁,万长青懒得去看,只在等丁忘忧从房里出来。李狂药料想没那么快,蜈蚣挖出来了,还要缝针,又不是杀猪,一时半会搞不定的。来到了骆佬的房间,那里的血积出小泊,还没有凝结,风吹时有些许涟漪,还没有凝结。尸体上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只有脖子上的狠狠一刀,留下了深深的伤痕。唯一奇怪的地方时,房间的刀不见了,刚才王欧阳找过一圈,没有任何发现。至于丁忘忧挖蜈蚣用的刀,那是后来带进来的,与凶器扯不上关系。 看了一会儿,王欧阳就问:“阿药,你要想清楚,刚才你去东楼叫人,当真没有发现异常吗?” 李狂药暗叹,果真师傅胜似亲人,一眼瞧出他没把话说完。顿了顿,李狂药就小声地把刘付狼的话复述一遍,王欧阳听后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李狂药倒不担心师傅认为他说谎,只是住在西楼的人非死即伤,惟独他还好好的,明眼人都看得出谁的嫌疑大——除非还有别人藏在暗处。 “先是骆佬,然后是骆娘,再到黑老三,现在又是野狼……”丁细细低声道,“这四个人为什么要死?” “嗯,这点是很奇怪。”王欧阳认同,“按说应该先杀我们几个老人家,不会杀这四个没有瓜葛的人。到底是谁在搞名堂?真烦人!” “我那时在房间外听见了,以为刘付狼是凶手,可是……”李狂药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刘付狼的身上,期望找到蛛丝马迹。 这时候,万长青走了进来,大声地问:“你们三个在做什么?” 第49节 “找凶手啊!怎么,你怕了?”王欧阳反问道。 万长青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想要转身走出去,此时就看见李狂药从刘付狼身上摸了一本蓝菱面的册子。那是什么?大家好奇地聚过来,万长青更是激动地想去抢,但李狂药闪了几步,避开了对方的爪子。大家在昏暗中,拿起手电一照,只见上面写着——《醉龙神篇?上卷》。 “这不就是你们一直说起的那本书?”丁细细奇道,“怎么会在……” “一定是刘付狼从刘付天官那里得来的,他祖上认识黄牧笛,黄牧笛又师从酒境,有这本书不稀奇啊,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被找到。”万长青乐呵呵地,想要把书拿到手。 王欧阳一摆手,挡住了:“别急!你自己也说了,这是人家祖上的东西,那就应该还回去。你现在又起贪念,不怕别人来杀你了?” “你们在干什么?” 忽然,一个人站在门外,大家转头看去,原来是丁忘忧。既然人出来了,那么蜈蚣肯定挖出来了。大家本想听救人的结果,可丁忘忧瞥见那本册子后,脸上一震,他们还以为江连海没活下来。实际上,丁忘忧比谁都诧异,还以为熊中仙化做厉鬼来讨书,哪想到会在刘付狼身上。难道,人心真的叵测,好心收留的人会偷走他的至宝? 在这样的情况下,丁忘忧是哑巴吃黄连,不能承认书是他的。大家商量了一会儿,想要看一眼这本奇书的上卷全文,可意见不统一,有的想看,又的不想看,商量到最后都没把书打开。王欧阳觉得不妥,这既然是刘付家的东西,那就该焚烧祭拜,还到阴间去。万长青执意要看,看完再烧也不迟,刘付一家在九泉之下等了多年,再等几小时又如何? 在电光闪动的夜里,大家争执了好久,李狂药觉得手里握着的是烫手山芋,他刚想交给其中一个人拿着,这时书中就掉下几张纸来。大家见状,心说册子怎么散了,这也太不经拿了吧?带着疑问,他们捡起掉落的纸张,各自只看了一眼,争吵声就嘎然而止。 第十三章 地阁脉络图 掉下来的纸一共有四张,边角被切割过,留下了粗糙的边角。大家组合起来一看,出现了一副完整的脉络图,像是一处建筑。脉络图是古代建筑时的草图,与正式的图纸是不一样的,只画出了大概的布局。合起来以后,大家看家纸上有几一排字,上面写着:甘潭字库地阁脉络图。 丁忘忧心中一沉,不记得《醉龙神篇?上卷》夹了脉络图,这肯定是刘付狼弄的。只是,他住在这里许多年了,根本没发现过地阁,更没见过地阁图,刘付狼怎么拿到的?难道这小子真起了异心?丁细细曾在夜里见过她老爹外出,并撒谎骗了众人,现在见到她老爹的异样,心中便想难道父亲刚才跑在前头,趁黑用刀杀了刘付狼,并把刀藏在身上了? 大家沉默片刻,万长青就打破,说道:“丁老妖,你还说刘付狼没二心,要不是他死了,我们都得完蛋。” “那谁杀了他?”王欧阳不认同,“凶手自己杀死自己?他又没被发现,我看八成是刘付天官的后人被栽赃了!” 李狂药看着大家,觉得坏人只剩下万长青了,应该就是他。西楼暗淡,要是谁跑在前头杀人,只要下手够狠,刘付狼是没有机会喊出声的,而且尸体上的脖子的确有一道深深的刀伤。刚才那么多人一起跑来,刘付狼听到丁忘忧等人的脚步声,肯定会放松警惕,认为是同伴来了,因此不会提防。 “不对啊!”李狂药在心里想,“凶手是刘付狼,大家人人自危,谁会去杀他?” 一时间,每个人关注的焦点都放在脉络图,与杀人凶手的事情上,差点把奄奄一息的江连海忘了。万长青想起来时,江连海已经躺在床上,手脚冰凉了。丁忘忧摸了脉搏,只说现在还有气,但能不能活下去,他可不敢保证,毕竟蜈蚣在皮下爬来爬去,留下了让皮肉溃烂的毒液,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 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家一开始没胃口去吃晚饭,都在西楼站着、坐着。等到更晚了,每个人的肚子呱呱叫了,王欧阳就拍了大腿,要去东楼吃佛跳墙。过了两个小时了,佛跳墙早就凉了,丁忘忧事事力求完美,一下楼就要丁细细和李狂药去烧火,把佛跳墙再热一热。王欧阳饿得慌,哪管冷热,张口就吃掉了。 在客厅里,丁忘忧看见了,忍不住地摇头说:“你太贪嘴了!” “弄不好我待会儿也要死,有吃当然要趁快吃了。”王欧阳吃完一抹嘴,看见客厅里没有其他人,李狂药和丁细细在厨房起火,万长青在西楼守着江连海,于是他就问,“这里就我和你两个人,老妖怪,你实话实说,别兜圈子——人是不是你杀的?” 丁忘忧一怔,答道:“你话这什么意思?” “咱们都是来相识了,没必要装!”王欧阳心直口快地道,“我们跑过去时,你赶在前头,我和老万在后面,就因为你是主人,顾着理解,没超过你。那边没灯,什么都看不见,你要是先一步杀了人,我们跑在后面的肯定看不见。刘付狼不好对付,怎么会不还手就被杀了,这不证明杀他的人,就是他相信的人吗?” 丁忘忧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没杀人!我犯得着把你们都带来,当着你们的面杀人?我在山里头把他杀掉,谁会知道?” 实际上,丁忘忧真的没杀人,他第一个跑上楼后,一进房间就看到了惨状。当时,丁忘忧怀疑过李狂药,因为是李狂药跑过来喊人的,除了他,在西楼没有第三者了。可丁忘忧现在看清了李狂药的为人,那种老实样不是装得出来的,而且李狂药也不可能挑在那种情形下动手,因为很容易被人怀疑。 王欧阳认真地盯着丁忘忧看了一会儿,断定这人讲的是实话,可他总觉得对方还有事瞒着。过了一会儿,王欧阳就叫丁忘忧多拿点蜡烛来,他想好好研究地阁脉络图。既然这里真的有地阁,那么也许能让外人自由出入,凶手或许藏在地阁里。丁忘忧也很好奇,便拿了三根白蜡烛点在桌子上,一起看那四份被割裂的图纸。 一边看,王欧阳一边想,这里以前不是镇妖佛塔吗,为什么脉络图写着“甘潭字库地阁”,莫非以前这里有一座专门焚烧书籍的字库塔?丁忘忧料想对方看出门道了,再瞒下去也没意思,索性把酒商的事讲了出来,连同《醉龙神篇?上卷》是怎么来的。王欧阳不同于万长青,他对那本奇书有点兴趣,但不大,看不看都无所谓。自从在刘付狼身上找到那本书,王欧阳没动过任何心思,他认为只有学不好手艺的人,才会天天想去找什么古经、古籍。 研究后,王欧阳就问:“这里如果以前是一座字库塔,就是你说的惜字宫,那为什么找不到它的地阁?熊中仙那位酒商挖地基应该早就挖到了,听你的说法,他应该是建好院子后才发现的。这份脉络图搞不好就是熊中仙所画。” “不知道怎么到了阿狼身上。”丁忘忧纳闷,“我不相信他会背着我这么做。” “我也不相信你会这么做。”王欧阳反说,“人嘛,都有两面,谁会想到,你早就拿到了上卷?即使是李狐老哥来你家做客,讨论七皇之地的事,你都没声张。” 丁忘忧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个人的以前经历,没有义务四处声张。即使他得益于上卷秘文,让他在酒学上造诣高深,这也要考虑个人的理解与酿造能力,不是谁捡到都能看得懂的。他们两个人看着脉络图,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这时候丁忘忧就注意到了“甘潭地阁脉络图”的字迹很眼熟,绝非熊中仙所写,因为他从没见过熊中仙的笔记。 夜雨风吹,丁忘忧思绪拨动,不断地回想,这笔迹究竟是谁的,为什么如此熟悉? 与此同时,李狂药和丁细细在隔壁起火,将佛跳墙重新加热。香味在厨房里缭绕不尽,柴堆后的羊饿了,闻到香味就咩咩地叫起来。不过,羊不能吃肉,丁细细就丢了几片菜叶,让羊果腹。直到现在,丁细细都不知道羊是谁牵来的,骆佬既然没提过,应该就不可能是他了。因为丁忘忧很爱干净,厨房里养羊,会坏了饭菜的味道,所以骆佬决不敢在厨房养羊。 “你说……”丁细细看着低头吃东西的羊,猜道,“这只羊是不是妖怪?人都是它杀的?” “怎么会有妖怪呢。”李狂药苦笑。 “可是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丁细细柔声道。 “别想太多了。”李狂药没有说服力地劝道。 丁细细听不进去,仍道:“院子里没有地方可以藏人,水潭浪大,也不可能有外人游进来。唯一有古怪的地方,就是那口井了。因为有蜈蚣,所以我们都没进去查看,会不会凶手躲在井里,那里有机关?” “你是关心则乱,以前你那么聪明,怎么现在却傻了?”李狂药一边往灶里塞木柴,一边严肃道,“井道很小,我下去时都勉强通过,要是有暗门,那要打开多麻烦?如果是井底有机关,水不会全部泄干吗?又怎么会有酒味?” “江连海肯定进过暗门,他身上有蜈蚣留下的溃烂伤,没下过井怎么会有?”丁细细怀疑道。 “我也下过井,可没有被蜈蚣上身。你就别多想了,等雨停了,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李狂药安慰道。 “这里是我家,怎么能说走就走。”丁细细叹了一声,伤心的感觉笼罩在心头。 李狂药也不愿意坐以待毙,凶手杀了那么多人,照这趋势估计要把人杀光才罢休。为了确定凶手不是从水井进出,李狂药就想了一个主意。只要在井空放几块木板盖好,上面压住一个装满水的木桶,凶手要进出必定会推动那些东西。这样一来,即使不能挡住凶手,他们也会知道凶手是不是藏身在井里。丁细细认为这个主意很好,趁着加热佛跳墙的空隙,她就心急地把木桶压在水井上。 大功告成了,丁细细就回到厨房,继续烧火。李狂药不停地望向水井,总觉得随时会被震开,尽管他不认为井下有秘道。不知不觉,火烧了半小时,佛跳墙的香味飘出厨房了,丁细细才跟李狂药一起把烫手的酒坛子端回客厅里。 丁忘忧拿着地阁脉络图,冥想许久,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丁细细端着东西走进来,猛地就激动地想,他知道脉络图来自何人之手了! 第十四章 龙井 丁细细跟李狂药分别端着热呼呼的酒坛走进客厅,丁忘忧就想起来了,地阁脉络图的字迹出自他最熟悉的一个人——胡小环。胡小环是丁忘忧的妻子,在他接手魔潭酒院的五年后,他妻子就死了。 说起来,胡小环的死也很诡异,70年代的一个晚上,丁忘忧刚从四川回来,胡小环给他做了晚饭。隔天早上,胡小环竟被人发现死在干涸的潭中,而当时水潭没有一滴水,附近的环境也逐渐沙化了。胡小环的死状奇惨,因为她的脖子断开了,血将红色的丹砂染得更红,倒像是干潭在流血。 胡小环的死一直是丁忘忧的梦魇,很多次他都梦到当年的经过,可他却没找到杀害妻子的凶手,四周也没有可疑的人。丁忘忧只记得,那晚胡小环夜里起来上厕所,后来就没回过床上。现在一想,胡小环的死状与骆佬相似,莫非当年的凶手又回来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正合丁忘忧的心意,他可以报仇雪恨了。 这时候,丁细细将烧热的佛跳墙摆在桌上,丁忘忧才从思绪中回过神。那笔迹定是胡小环所写,可丁忘忧从未见过这份脉络图,莫不是当年胡小环的死与甘潭字库的地阁有关?丁细细发现她老爹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了,还以为佛跳墙被她加热过度了。丁忘忧拂去忧虑之象,正色地道:“去把你万伯伯叫来,李狂药,你陪细细一起去。” 丁细细虽不喜欢万长青,但来者是客,当下就转身与李狂药跨出客厅,向死气沉沉的西楼走去。路过院中的井边时,李狂药扫了一眼被封住的井口,不想压在上面的木板与水桶竟砰地震了一下。一开始,李狂药以为是闪电时产生的幻觉,可木板与水桶又震了一次。那情况非常明显,不可能看花眼了,李狂药想到这里,心说凶手不会真的在井里吧,现在出来不怕被捉到吗? 第50节 李狂药见状,忙提醒:“细细,你看。” “难道井下真有人?”丁细细满腔窝火,提开水桶,掀掉木板,动手就要捉住凶手。 李狂药怕遇到凶险,连忙将丁细细往后一拉,然后就举着手电往黑漆漆的井底照了照。奇怪的是,井里竟然空无一物,除去乱腾的灰尘薄烟,什么都看不到。距离隔得远了,李狂药不确定井底是否还有蜈蚣盘踞着,水底倒是波光荡漾,但那层水太浅了,不可能让凶手潜下去。水光波动,多半是因为雨水打进去。 “这怎么可能?”丁细细也很纳闷,“如果没人,刚才木板怎么动了?” “就算有人,他要躲起来,也不会动作那么快。”李狂药撑着伞说。 “算了,把井口再封起来,我们先去西楼叫人吃晚饭,时间不早了。”丁细细凝眉丧气,似是受了打击。 待李狂药走去西楼时,万长青正坐在床边,看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江连海。由于要去吃晚饭,万长青就不客气地让李狂药留下守着,以免又有凶杀发生。丁细细是主人,自然不会把她留下来,李狂药不想闹僵,他就点头答应了。丁细细早就料到有此一遭,因此早就留了一坛佛跳墙给李狂药,听到万长青这么说,她也不气不恼。 不过,丁细细仍不放心,就怕李狂药转眼就变成下一具尸体。如今,算上黑老三,院子内外已经有4具尸体了,丁细细可不想再添一具。于是,在离开西楼前,丁细细千叮万嘱,让李狂药听到动静就马上去东楼叫人,不要傻傻地留下来保护天杀的江连海,那不值得。李狂药看见万长青已经下楼了,他怕丁细细落单,便催她快快跟去,不用替他担心。 实际上,李狂药也有点紧张,西楼活着的人只剩他了,刘付狼都敌不过,他能行吗?当人都走开了,李狂药就站在江连海的床边,看着床头的油灯发呆。又过了一会儿,李狂药的耳边就响起丁细细在厨房里说过的话:“我老爹肯定会叫我和你去找万长青来客厅吃晚饭,那家伙疑心重,不会独自把江连海放在西楼,一定会让你留下来看人。你要找机会翻一翻江连海的东西,看看有没有线索,他的身体被蜈蚣腐蚀,肯定去过井下。” “丁细细真聪明,全被她料中了。”李狂药不得不佩服。 此时,西楼没有别人了,江连海又昏迷不醒,李狂药就提着油灯,放心地在屋里翻包囊。江连海的东西几乎都是衣服,没有特别的东西,连内裤都翻了,就是找不到线索。李狂药恶心地抹了抹手,琢磨着江连海老奸巨滑,应该不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包里,肯定怕被人翻。接着,李狂药转身去翻床上床单时,床尾有明显的突物,似乎下面压着什么。 “你小子果然有秘密。”李狂药望了江连海一眼,然后就掀起床单的一角。那里有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袋子捂得紧紧的,李狂药打开一看,那是一件薄薄的外套,上面覆了一层黏乎乎的稠液。李狂药将衣物凑近一闻,有点中药味,又有点酸味,跟皮肤溃烂发出的腐味差不多。李狂药心生怀疑,将外套展开一看,在衣服下角有撕裂的小孔。傻子都能看出来,江连海肯定穿着这外套去过井下,蜈蚣钻了进来,这才将他腹部腐蚀了。 可是,井下有什么东西,能让江连海冒险爬下去,还瞒着大家? 井下除了神秘渗出的美酒,只有那群可怕的蜈蚣了,江连海总不可能为了捉蜈蚣才下去吧。话说回来,蜈蚣在古时候也叫药龙,一些酒人喜欢拿蜈蚣泡酒,等年老时拿来畅饮,可能舒缓筋骨疼痛。以前,李狂药在湖南听李小北讲过,湖南的一个小镇有一口井,吸引了许多药龙蜈蚣爬进去,之后的那口井就变成了龙井,传说只要喝了井水就能百病痊愈。蜈蚣是中药,这已经众所周知了,但龙井的存在还是极少数的。 李小北早年失踪,龙井一事,便是李狂药从那位好朋友口中最后听到的一个故事。后来,李狂药在中山市也见到过一口龙井,但早就枯了,里面的水已经没了。只听附近的老人提起,有一年蜈蚣爬满龟裂的井壁,里面的水喝了就身体健康,拿来酿酒更能空杯留香。龙井的成因没有科学的解释,只有较为迷信的说法,基本上是说井下有修炼成精的灵物,蜈蚣有趋宝的天性,因此才会被集体吸引到井下。19875年时,李狂药曾目睹那口枯井拆掉的过程,有人的确在井下找到了一个人型的小金人,但没人知道小金人为什么埋在井里,也找不到任何相关的古文记载。 难道,井下也有小金人?江连海即使相信龙井的传说,单凭他一人之力,也不可能拆掉那口井,他为什么要下去? 李狂药怀疑地翻了翻,除了那件满是稠液的外套,没有太多的发现。迟疑了一会儿,李狂药就从头到尾地把江连海检查一遍,看看是否在他身上留下线索。提着油灯看了一下子,李狂药就注意到江连海的左手满是鱼鳞,散发着恶心的腥臭味。再一看江连海的右手,也有一层鳞片,怎么都搓不掉,好像在皮肤上扎根了。 龙井内一般水质清澈明亮,鲜少浑浊,更不可能有鱼。李狂药回想,那晚在院外发现一筐鱼,江连海不会去摸了那些鱼吧?鱼和井有什么关系?这些问题都太复杂了,李狂药实在猜不透,他便想等丁细细来了,再问问对方的想法。 不过,李狂药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拿着房里的一根筷子,撩开了那件稠液满布的外套口袋。翻了第一个口袋,没有发现,等到翻了第二个,李狂药就不由得奇怪地自语道:“江连海怎么会有这张东西?” 同时,丁细细陪着三位大人吃晚饭,客厅灯火晃动,每个人都跟僵尸似的,在光线的映照下血色全无。沉默地吃了一会儿,丁忘忧就把那份地阁脉络图传开,叫大家过目,并想想地阁是否真的存在。而那本《醉龙神篇?上卷》也放在丁忘忧身上,万长青尽管想看,但又拉不下脸皮,不好意思去抢。 看过了脉络图,万长青就说:“这是你家,你都不知道地阁在哪里,我们怎么知道。” “可不是嘛,你故意考我们?”王欧阳也不乐意了。 “这是我……妻子画的图,应该错不了,可惜她早过世了。”丁忘忧说起这事时,看了女儿一眼。 丁细细冷不防听到这句话,便着急地从万长青手里抢回脉络图,仔细地看了看,心想原来这就是她娘的笔迹,可为什么会在刘付狼手上?那时候,丁细细还小,刘付狼也没到丁家,这图应该先落在她老爹手上才对。 “老爹,你没骗我,这笔迹真是……”丁细细支吾地问。 丁忘忧认真地点了点头,答道:“错不了。不过我从没跟她提过熊中仙的事,她怎么知道酒院有地阁,我就不清楚了。” “你有秘密,不许你老婆有秘密?”王欧阳闷闷不乐地问,敢情在坐的都有秘密,大家还是不团结,再有杀戮,他可懒得再管了。 就在这时候,院中的井盖再次震动,压在上面的水桶晃来晃去,最后被震得翻倒在地,响起巨大的声音,让分别身处东西两楼的人都吓了一跳。 第十五章 车票 龙井掀盖,声若天雷。西楼如同鬼楼,血尸陈列,腐气蔓延,火光暗淡。李狂药从裹满黏液的衣服口袋里翻出一张东西,正感蹊跷,心思就转移到那声巨响上了。雷声不似刚才的响声,一定是井盖被掀开了,可凶手一直暗中行凶,怎么现在敢出来了?迟疑片刻,李狂药把那件衣服放回黑色的塑料袋里,但没把口袋里的东西放回去,随即就奔下楼,想看一看雨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咚咚地急跑下来,李狂药就看见东楼的人也一脸惊讶地走出来,望着落在院里的木桶与板子。那口龙井里没有立刻爬出人,或者一群蜈蚣,什么都没有。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走进雨帘中,去看那口井里有什么古怪。此刻,天昏地暗,打着手电照下去,由于水光的反射,很难看清井底的情形。再者,若真有古怪,靠近的人很可能被勾下去,并且没有反抗的余地。 约摸过了一分钟,井口还是空洞洞的,李狂药就第一个迈进雨中,伞都没撑地靠向那口井。丁细细怕生变,赶紧打起伞过去,也想要一窥龙井乾坤。眼看女儿要去龙井旁,丁忘忧哪里还站得住,于是紧跟而去。王欧阳看见万长青追在后头,他本想一起凑热闹,可一瞬间觉得院子里的情形有点古怪,却又说不上哪里怪。 “凶手就在这几个人之中!”王欧阳灵光一闪,想道,“什么不在场证据、密室、躲着的凶手都是他妈的屁话!虽然我知道谁是凶手了,但说出去,他们会相信吗?之前的那些疑点是怎么办到的?我得想明白了才能说出来,否则会被倒打一耙!这段时间,我得看紧凶手,不能让他再杀手了!” 王欧阳摸着下巴的胡渣,嘴角露出一抹邪笑,然后就打起一把黑伞走去,准备看一眼井下有什么名堂。五个人围在井边,有两个人拿了手电,一起照下去了,却什么看不见,只有水光闪烁不断。 “刚才没人靠近水井吧?”李狂药抬头问。 “没有啊,我们都在客厅里,谁都没有接近。”丁细细诧异道。 “丁老妖,你存心捉弄我们吗?明知道你家闹鬼,还把我们带来?”王欧阳半开玩笑,半责怪地说。 “真是闹鬼吗?我看未必。”万长青意味深长地看向丁忘忧,话中带话地说,“那份甘潭地阁脉络图大家都看了,在佛塔兴建前,这里是一座字库塔,也就是惜字宫。是不是这口破井联着字库地阁,你没跟大家说明白?” 丁忘忧怒眼一瞪,压着声音答:“该知道的,我全说了。那本书太古怪了,而且是我早年得来的,那时又没认识你们,年青时的事有必要件件交代吗?再说,我如果没保住那本书,它早在文革时被烧掉了,你们哪还有机会看见。” 王欧阳看丁忘忧生气了,便跳出来圆场子,和气道:“丁老妖以前有奇遇,那是他的造化,万财主你妒忌吗?你要是想看,也去找那本书的下卷嘛,下卷还没谁见过呢!” 李狂药看着三位前辈争起来,一时心虚,脸烧得通红,心想要是他们知道下卷在他身上,会不会气到想杀了他?看来把下卷交给他的前辈说得没错,此事最好别泄露,省得惹来麻烦。为了上卷,已经死了那么人,要是凶手知道下卷也在院中,肯定还有更大的杀戮出现。听着大家争了一会儿,李狂药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时却见井底的光波之中泛起一个骇人的东西。 “你们快看!”李狂药急忙出声,叫大家往下看。 刹那间,其他四人俯视下去,竟看见一条粗粗的黑鳞扫过水面,很快又沉了下去。这是大家第一次见到井下真有古怪,可打井时,井底应该是在水层附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东西跑出来?李狂药心中大惊,看那条黑鳞,像是鱼又像是蛇,不知是什么东西,它怎么跑到井底去了?之前,李狂药爬下井底,井水没有古怪,只是井壁趴了许多蜈蚣而已。 “鲛人?在井里?”丁细细纳闷地问,同时无意地把伞朝李狂药那边挪了挪,自己的肩膀一下子就被淋湿了。 “七鲛魔潭的传说,不是说潭干了,什么都没捞到吗?可这口井还有水,是不是都躲里面去了?我以前听说井里也有龙王和龙宫,看来不假!”王欧阳啧啧道。 “一条鲛人能做怪吗?井底离井口说少有十米,井又那么小,鲛人能跳起来,撞到压在上面的水桶吗?”丁忘忧一针见血,让大家无话可说。 万长青见井下蹊跷,此际又不可能爬下去,于是就建议先回客厅商议,再做下一步打算。反正他们刚吃饱,爬上爬下,然后伤身子,不如静观其变,顺便养精蓄锐。丁忘忧点头同意,马上就叫女儿回客厅,别贪新鲜。李狂药想起从江连海口袋里找出的东西,准备要在大家面前拿出来,却被万长青喝了一声,让他回去看着昏迷的江连海。 丁细细很不满,却不便发作,只好对她老爹说,也要去西楼待一会儿。丁忘忧看了一眼西楼,如今那里妖气腾腾,极为不祥,于是就硬拉着丁细细进客厅里。王欧阳朝丁细细挤了个眼色,就对其他人说,要跟徒弟说点话,接着就把手搭在李狂药肩上,一起走进西楼里。 “欧阳公,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李狂药一到房檐下就问。 王欧阳笑了笑,松开李狂药,小声说:“傻小子,变聪明了嘛。我问你,你真不知道谁是凶手吗?这时候千万别袒护任何人。” 第51节 “谁是凶手?”李狂药一头雾水,蒙蒙地问,“我袒护谁?” 王欧阳一改玩世不恭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狂药的双眼,四目相对一会儿,他严峻的神情才松开,笑着答他说着玩的,不用放在心上。李狂药其实也没放在心上,等师傅不闹他了,他就从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让王欧阳过目。王欧阳瞥了一眼,以为是什么宝贝,却发现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车票。 起先,王欧阳想叫李狂药一起上楼,看着那个半死不活的江连海,下一秒就注意到车票有问题。那张车票是从张掖市到临夏州的,车票出票时间就在7天前,这和他们去踏白古城的时间差不多。踏白古城在积石山县,而积石山县正是临夏州的一个下属县。王欧阳听李狂药说,这车票是江连海的,那么他可能在去踏白古城前,先来过张掖,甚至位于山丹县的这间老酒院。 “那浑小子早几天来过?是不是找了锁匠,配了推心锁的钥匙?”王欧阳看着车票,自言自语地说。 “如果江连海来过,是不是万长青也来了。”李狂药猜测。 “不对啊!”王欧阳回想了一遍,摇头道,“我在癿藏镇见过黑老三,还见到了万长青跟江连海,他们的时间对不上!这车票不是江连海的!” “不是他的,怎么在他身上?”李狂药接回车票,不明白地想。随即,李狂药就想起来,刘付狼死前目露凶光,问江连海是否知悉了他的秘密,莫非车票是刘付狼的?那天,他们在沙漠外等刘付狼回来,只是一个假像?可跟去踏白古城,与老酒院里的杀戮有联系吗?如今刘付狼都死了,事情恐怕没有答案了。 李狂药和王欧阳楼檐下讨论了一会儿,身在东楼客厅的万长青瞧见了,便在对面大喊,问他们为什么还不上楼,在下面鬼鬼祟祟地讲什么?王欧阳夺过车票,不客气地打着伞走过去,把李狂药的发现一字一句地讲出来,故意气一气万长青。可李狂药却紧张起来,就怕大家以为他手脚不干净,喜欢乱摸人家的东西。好在,车票的确有问题,其他人没有计较,惟独万长青不满地望了李狂药一眼。 丁忘忧先说:“张掖那么大,即使江连海来了,也不一定到山丹县,更不会来这间老酒院。骆佬天天守在这里,如果江连海来了,他会告诉我的。” “但这张车票真有问题,时间对不上,我们不如再去搜一搜江连海的东西,没准儿有新发现。”丁细细使坏地说,“他怎么受伤的,好像还没答案呢。” “细细说得对,去看看吧。”丁忘忧顺了女儿的意思。 万长青更加不满:“要是李家那小子栽赃呢?刚才只有他在西楼,不是吗?” “他怎么栽赃?这车票可不是假的!而且我徒弟的时间也对不上,他那时跟我们在癿藏镇,绝对没机会买到这张张掖市到临夏州的票。你要是想证明江连海的清白,那就一起去搜一搜。”王欧阳不给面子,咄咄逼人。 “搜就搜,谁怕谁!”万长青被激怒了,第一个冲进雨中,朝西楼奔去。 大家连忙跟去,一上楼就乱翻江连海带来的东西,但实际上李狂药都翻过了,并没有多余的发现。这时候,丁忘忧去摸了江连海身上的裤子口袋,那里有一叠硬物,像是信封之类的东西。李狂药在旁边观望,心想刚才没往那里摸,因为裤子口袋靠近人家的命根子,他觉得不好意思。只见,丁忘忧将那东西抽出来,放走油灯下瞧了一眼,果然是一封信。 李狂药就在油灯旁,他凑近瞄了瞄,和丁忘忧一样,心中的疑惑没解,反却更是纳闷了。 第十六章 第四封信 江连海身上的信早被拆开了,摸在手上,暖暖的。丁忘忧狐疑地扫了一眼,只见信封上写着“江连海 收”,而邮戳是“广东省中山市”,邮戳时间与李狐寄出的三封信一致。再看信封上的笔迹,丁忘忧和李狂药都认出来了,正是出自李狐之手。 在李狐死前,他曾寄出三封信,分别寄给王欧阳、万长青、丁忘忧。三封信的内容各异,李狐最初寄出来的信各不相同,给王欧阳的信里提到酒人报仇的事,给万长青的信里则涉及黑老三的事,可给丁忘忧的信却和白堕天盉有关。那三封信的事在踏白古城里已经昭然若揭,王欧阳起初还以为信都是一样的,哪知道李狐分别写了不同的。 “你看看。”丁忘忧把信给王欧阳,并说,“这是李狐的笔迹,对吧?” “他给这小子也写了一封?”王欧阳诧异地问。 万长青不信,抢过来一瞧,也奇怪地自语:“怎么可能?阿海也收到过李老哥写的信?他和李老哥有往来,我应该会知道啊。” “把信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嘛。”丁细细在旁怂恿。 李狂药虽然认为私看别人的信不对,但同样好奇心盛,想要瞧一眼他太爷爷给那混小子写了什么。三位前辈没有犹豫,由万长青抽出里面的信笺,拿出来就放在油灯旁,让大家凑近后一起阅读—— “江连海,我是你一位伯伯的老朋友,你应该也从万长青口中听说过我这个人。接到我的信,你肯定很纳闷,为什么从无往来的我会给你写信。事实上,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很可能已经死了。有些事情,我想要告诉你,但在信上说不清楚,你必须亲眼看见。如果有机会,你去到甘肃山丹县的丁家酒院,一定要好好研究那口龙井。只要你研究得够仔细,你就会看到一个江家的秘密。李狐。” 良久,没人出声,大家静静地站在油烟味缭绕的房间里,消化着信中提到的内容。这里是丁家,起码从70年代开始就在丁家名下了,可李狐却在信末提到,那口井中有江家的秘密,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多年以前,这里曾是江家的地盘?可惜信中写得不详细,也许李狐怕信被截走,因而含糊其辞。 沉默中,李狂药打破道:“要不要去看看那口井?太爷爷在信里提到龙井两个字,他应该早就知道井里有蜈蚣,可是……” “可是我们以前从没发现过。”丁细细意会地接话。 丁忘忧不出声,只在心里琢磨,他以前早就怀疑井下有通往地阁的暗道,因此在丁细细没出生前就查探过。井里环壁严实,壁后不似空心,石砖缝隙里也有水蚀老斑,决无近期推拉的痕迹,也就是说井中无暗道。不过,结合之前看到的黑鳞鲛身,也许暗道在井水之下,只是很难想象那种暗道要如何设计。 王欧阳见主人不说话,便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打算自己去研究那口龙井。万长青也想跟去,可他留了下来,盯着昏迷的江连海,嘀咕李狐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封信。难道,那张车票真是江连海买的?在此前,江连海偷偷溜进丁家老酒院,对那口神秘的龙井做了手脚?总之,谜底应该在那口井中,只要找到端倪,问题就迎刃而解。 房里的油灯枯了,火光欲灭,丁细细就准备下楼去添灯油,不再理会江连海的事。李狂药一样不想理会,于是尾随离开,到西楼下面找灯油。一楼除了几间酒库,还有一个杂物间,与东楼的杂物间对称。丁细细拿着钥匙想要打开,可却发现钥匙插不进去了,她以为拿出钥匙了,可叫李狂药举着手电朝钥匙照了照,的确没拿错。 “这些钥匙长得很像,我在钥匙上贴了胶纸,应该没错啊,上面写了‘西楼杂间’,你看!”丁细细一面说,一面把钥匙递给李狂药。 “这是你写的吧?没人换过钥匙?”李狂药拿着钥匙,问道。 “我写的字当然记得了。”丁细细肯定道,“绝对错不了。” “那为什么打不开杂物间?”李狂药眉头一皱,握着钥匙去试了一下,结果还是插不进钥匙孔。 “难道……”丁细细拿回钥匙串,看了看其他钥匙,怀疑有人把钥匙调换了,因此骆佬的死才能实现封闭房间的谋杀。她拿着钥匙跑回楼上,在被撞翻的门锁上试了一下,却是能打开的。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凶手虽然可能把钥匙换回去了,但丁细细确信凶杀发生后,这串钥匙就一直在她和她老爹手中交替着,别人没机会做手脚。 “怎么了,细细?”这时,丁忘忧在江连海的房里听到动静,走出来问。 丁细细把问题说了一遍,丁忘忧就拿起钥匙看了看,眼神之中有些闪烁,这异常被李狂药和丁细细注意到了。接着,丁忘忧竟把钥匙拿回去,说灯油的事让他去处理,杂物间开不了就算了。李狂药不由得怀疑,丁忘忧是不是真的杀了人,他明知道钥匙有问题,为什么强装镇定,骗他们说钥匙没问题? 眼看丁忘忧下楼了,丁细细就闷闷不乐地倚着李狂药,看向骆佬、骆娘与刘付狼的尸体。现在,尸体已经僵硬了,血味与尸气总空气中增浓,整栋西楼都能闻到了。丁细细一声哀叹,便叫李狂药跟她去酒库,拿点酒来压住尸气,不然闻多了,人的身体会受到侵害。不过,钥匙已经被丁忘忧拿走了,丁细细一想起来,马上就砰砰地跑下去追人。 李狂药看到搂道中闪过一抹淡黄色,本来迈起步子要同去,却听到江连海在房里迷糊地呻吟:“假的!他是假的!人都是他杀的!”李狂药闻言,僵住了,停下了脚步。万长青在房里不出一声,暗自思索,也知道李狂药就在走道上。片刻之后,江连海的声音就越来越轻,听不懂他在喊什么了,像是很痛苦的样子。李狂药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再偷听下去,于是就悻悻地一个人下楼了。 这时候,丁细细缠着她老爹,想要拿回钥匙,可却被拒绝了。丁忘忧站在楼下,瞥了正站在井边的王欧阳一眼,便说他会开酒库拿酒镇尸气的,不需要别人操心。可丁细细却不答应,硬要一起跟去,还想拿些好酒让李狂药尝一尝。当李狂药轻轻地走下来了,丁细细马上就叫他过来,让他去挑好酒。 丁忘忧走到一间酒库前,笑了笑:“你又在耍心思了。不过,今天你们都累了,喝点酒就睡吧。” “人家大老远来我们家,一来就碰上那么多怪事,让他喝点好酒又怎么样?”丁细细娇声道。 李狂药哪有心思喝酒,可听到了对方那么说,谗虫就被钩出来了。这几间酒库中,丁忘忧打开了最里面的酒库,说是其中藏了最好的佳酿,开坛后放在尸身旁,还能抑制尸体腐坏。李狂药对此不尽信,酒最多能盖掉尸臭,怎么可能让尸体不坏掉。一进去,李狂药就拿着手电往里面看了看,这里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坛、酒瓶、酒缸,无一不精美绝伦,叫人好生喜欢。 “你来挑吧,你想喝什么酒?”丁忘忧徉装慷慨,实际上又想考李狂药,想从人家选酒的事情上判断为人与酒学修为。且不说李狂药是否有真才实学,即使真的怀才,他若选了最好的酒,那此人定是靠不住,一见珍宝便贪婪忘本。 李狂药心知肚明,丁细细怕他不懂,还在旁边挤颜色。架子上的酒很多,不过封得很实,酒味并没有太多的外泄。酒器上没有写酒名,不过酒的容器一般都对应各类酒,真正懂酒的人会分类而盛。就像喝茶用茶杯,喝酒用酒杯,喝咖啡用咖啡杯一样。在浑浊的光线中,李狂药搜寻了一番,目光就停在了一瓶葡萄酒身上。 那瓶葡萄酒覆着灰尘,没有贴商标,像是丁家自己酿的。李狂药打着手电看了看,想观察封口的木塞是否绘有酒家的名字,不想竟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那酒木塞是新的,和覆盖灰尘的棕色酒瓶很不对称,让人看着非常别扭。一般,隔着长长的瓶颈,普通人看不出木塞新旧,但那个木塞没有完全嵌进去,露了一点出来。 丁忘忧见到异状,免不了惊讶地吸了口气,于是就拿起酒库里的一个开瓶器,将木塞狠狠地拔了出来。一时间,酒味就震荡开来,李狂药的鼻子里就钻进一股馊味。在品葡萄酒时,通常都是用“闻香”手法,大概过程就是晃动酒杯,将酒味激荡而开。只要带有暴烈的水果香味(外加香精)、酒精味突出即是下等酒。 现在,李狂药闻的馊味并不浓,是他鼻子慢慢灵敏了,通常这种味道会被木塞及橡木桶盖去。实际上,那种馊味来自酒中的杀菌剂二氧化硫的气味,劣质酒因为使用霉烂、变质的葡萄原料,或者为了防止酒变质,酿酒师傅就会加大二痒化硫的用量,而这种东西会对人体造成损害。 李狂药搞不懂,丁家看起来挺懂酒学的,为什么收藏了劣质酒,难道是想考他?可丁忘忧哪能未卜先知,早早地放一瓶破酒在架子上。却见,丁忘忧怒气冲天,在架子上看了看,然后就走到角落,仔细地检查一口黄色的酒缸。 第52节 “有人开过了!”丁细细站在一旁,看到封泥被划开了,很是惊讶。 丁忘忧怒想,钥匙只在他们几个人手中,谁进来动了他珍藏的老酒佳酿,真是太过分了!接着,丁忘忧想看一看,缸子里的酒是否安好,便大力地掀开了缸盖。李狂药拿着手电,上前举起,照进去一看,却吓了一跳,因为酒面上浮着一个人头。 第十七章 猿头 酒缸里发射着手电光亮,李狂药一时恍惚,以为是人头。再看一眼,他就觉得很眼熟,仿佛在哪见过类似的画面。丁忘忧嫌反光太强,便喝了一声,让李狂药把手电灭了。酒库封闭得非常好,墙上的小窗也盖着,空气不流通,光线也进不来。丁细细怕有问题,没敢让大家陷入黑暗之中,仍保留了一盏油灯。 黄色酒缸放在角落里,不方便观察,丁忘忧随意单手一推,缸子就移到了两个酒架的中间。李狂药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丁细细以为他吓傻了,想问他怎么了,却见到他拍了脑袋,像是想了什么重要的事。的确,李狂药想起来,他太太得病前,正是在舞醉龙的当天见到了带有猿猴头骨的酒,之后就一病不起,一命归西。 李狂药把这疑问说出来,丁忘忧罕见地点了点头,认同道:“你说得没错,这不是人头,是猿猴的头。” “酿酒要放骨头?”丁细细惊奇道。 “用不是熬汤,骨头放在酒里干嘛?”丁忘忧说完就紧皱眉头,像是很心烦的样子。 李狂药闻着酒缸散发的怪味,回忆起醉龙节那天,太爷爷一急就病倒了。原本,李狂药以为丁忘忧也会急得晕倒在地洞一样的酒库里,哪想人家还站得稳稳的。对于这件事,李狂药一直很纳闷,不明白看到猿头有什么好惊慌的,以至住进医院里。丁忘忧的反应虽然不强烈,但好歹还是有点反应的,这说明猿头一事并不简单。 丁细细觉得事有蹊跷,问她老爹推心锁真的很难配钥匙吗,否则缸子里的酒怎么被做了手脚?丁忘忧没有马上回答,熟悉他的丁细细就料到,她老爹已经有答案了。可丁忘忧没有在酒库里把答案揭晓,只用手指蜻蜓点水般地戳向漂在酒面上的头骨。没想到,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李狂药清楚的记得,醉龙节上,他们开的酒坛也有一个猿猴头骨,可一抓头骨就溶解成淤泥状了。这一次,李狂药以为也是如此,却见丁忘忧戳完了头骨,它没有溶解,而是吐了个泡就硬生生地沉进酒缸底下。 “情况你和太爷爷的不一样?”丁细细奇道。 “是不是酿酒的时间不一样?一个长,一个短?”李狂药猜道。 丁忘忧不做无谓的猜测,捞起袖子就将头骨从缸子底下捞起来,然后就女儿与李狂药跟他出去,连酒库的门都不用关了。丁细细心说,门不关也罢,反正现在关跟没关一样,有人能出入如无人之境,一定是推心锁被人多配了钥匙。等他们出来了,都忘记了要去楼上给江连海的房间添灯油,等灯要灭了,万长青就走下来想问怎么回事。丁忘忧和万长青撞个正着,一开始万长青想要发牢骚,可看见猿猴头骨就把话吞回肚子里去了。 这时候,王欧阳也还在井边观察底下,歪着头看过西楼这边,冷不防地也怔住了。丁忘忧一手拿着头骨,一手打着一把黑伞就走向东楼客厅。万长青和王欧阳会意地跟去,丁细细拉着李狂药想尾随,却见她老爹转身说:“细细,你和李狂药在西楼看着江连海,我们一会儿再叫你过来。” “去吧!小心一点!”王欧阳朝李狂药使了个眼色,便匆匆地冒着大雨跨进了东楼的客厅里。 风雨持续了两个晚上,丁细细情绪降到最低点,被她老爹挡在门外,她很生气:“我偏不去守着江连海。谁叫他乱跑,现在动不了都是他自作自受。” “算了吧,我们去看着他,弄不好能逮到凶手。”李狂药劝道。 丁细细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深夜,凶手也许真的还会现身。想了想,丁细细就去找了一壶灯油、舀了一坛酒,接着才与李狂药慢吞吞地摸上洞窟一般的二楼。江连海依旧躺在床上,梦呓个不停,丁细细听烦了,就拿了一根添灯油的长勺敲了人家的脑子,让他别吵。李狂药闻着尸气,觉得不舒服,便先把拿上来的酒倒出三碗,分别放在三具尸体旁——骆佬、骆娘、刘付狼。 那三碗酒是从一个大酒坛里舀出来的,叫作美人酒,是用高梁和几味特殊草药酿制而成。据传,美人酒是由山西的一家大花烧坊酿制,元明清三朝时都专门进献贡酒。不过,大花酒坊的酒不是用来喝的,而是拿去陪葬的。这种酒之所以叫美人酒,是因为下葬时打开酒坛,尸体能够长久不腐,尸身留香,有一种很奇特的杀菌功效。 李狂药曾听王欧阳讲过,王家涉足各地古墓,酿造龟灵酒,自然也见识过美人酒的奇效。王欧阳说,实际上美人酒没那么神,最多能让尸身十日不腐,时间一长,会变成酒尸,引来奇奇怪怪的东西占据尸身。王欧阳最怕死后被蛇鼠占据尸身,还嘱咐李狂药在他死后,一定要让他火葬,烧成灰最好。 “这些酒是你师傅给我老爹的,以前一直藏在酒库里,从没想到今天会用上。”丁细细从江连海的房间走出来,提着油灯站在走道上说。 李狂药把酒放好了,转身答道:“希望雨能快点停下来,美人酒不知能不能镇住尸气,好在大雨让温度降低了许多。” 丁细细悟道:“要不,你今晚跟你师傅挤一挤,不睡这边了。味道太怪了,你肯定睡不着。” “这不算什么!况且我也不能走,还得看着江连海。”李狂药说完了,用更低的声音继续道,“你知道酒里有猿猴头骨是什么意思吗?我看你老爹跟我师傅他们好像特别紧张。” “我也不知道,我老爹从没提过。”丁细细翘着小嘴,说道,“他故意不让我去客厅,肯定有大秘密。不如这样,我们去偷听?” “这不好吧?”李狂药犹豫,万一被逮住,那该多丢人,自己良心更是过不去。话说回来,现在雨声劈啪,如同放鞭炮,那三位前辈是听不出客厅外的动静的,倘若真去偷听,他们不会发现。李狂药心中同样好奇,被丁细细怂恿了,他就决定昧着良心干一次坏事。 丁细细坏坏地笑了笑,准备走下楼了,李狂药就拉住她,讲道:“江连海好像醒了!你听!” 果然,丁细细竖起耳朵一听,风雨声中断断续续地传来无力的呼喊声,正是来自江连海。丁细细从没打算好好地守住江连海,正想继续下楼,李狂药就把她拉回房里,不让她马上离开。这倒不是李狂药反悔了,而是他想先问江连海,是否看见杀人凶手了。要知道,刘付狼死在江连海身边,也许见到了凶身的真身。丁细细光顾着去偷听,没想到这一点,明白之后,直夸李狂药变聪明了。 江连海额头冒着豆大的汗水,面容扭曲,极为痛苦。昏迷了一段时间,江连海从噩梦中醒来,可浑身都动不了。蜈蚣曾游进他的皮肤下层,这不是开玩笑的,后来又被丁忘忧做了简单的手术,没有医药级的麻药,普通人醒来后会疼到想死去。 丁细细见到江连海这副德性,仍不心软,一进来就问:“喂!你看到谁杀人了吗?” “细细……”李狂药觉得这语气有些冷漠,便补充道,“江连海,你想一想,昏迷前见到了什么人?” “你客气什么?忘记在大海石,他怎么对我们了吗?”丁细细没好气地说。 “算了!都过去了。”李狂药看到垂死的人,心有不忍。 “你真是老好人!我说不过你,你来问吧。”丁细细妥协道。 这时候,江连海迷梦的眼睛眨了眨,想要动嘴巴说话,却一个字都讲不出了。李狂药心想,江连海肯定非常虚弱,喊了几个字就没力气了,不如给他灌几口酒好了。在李狂药想下楼找壶烈酒时,江连海努力张开嘴,竭声挤了一句话“他是假的”。听到这句话,丁细细跟李狂药茫然地对视着,嘀咕什么是假的,哪个他?可惜的是,江连海说完了这句话,再一次地陷入昏迷,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是不是故意捉弄我们?”丁细细怀疑地问。 “他都伤成这个样子了,哪里能捉弄人?”李狂药不信。 “江连海可是演戏的高手,你怎么不长长记性?其他人不说,陪他去大海石的船老大他们死在东海上,你以为不是他下的毒手?还有……” “好啦!”李狂药抱以一个微笑,“我知道你怕我吃亏,这段时间我们彼此都小心一点就是了。” “那我们先下楼吧。”丁细细说完就朝江连海瞥了一眼,“他都伤成这样了,不用凶手动手,他也很难活过来。你放心,不会再有人过来杀人了。” 李狂药想得一样,况且他和丁细细不会走远,只在东楼外偷听,同时还能观察西楼是否有人进出。下楼后,丁细细就让李狂药把手电关了,她也没油灯,就这么打着黑伞悄悄地穿过大雨,躲在客厅的边窗偷听。此时,客厅的大门已经锁上了,窗户也紧紧地关着。李狂药的心狂跳不止,这三位前辈越是神秘,他越觉得酒中猿头隐藏着大秘密。 没错。片刻之后,李狂药就偷听到了一个秘密,一个为什么会让李狐吓死的秘密。 第十八章 瑶池方舟 猿猴的头骨并不算可怕,远不及李狂药这段时间的遇到的事物,以至他搞不懂李狐吓死的原因。李狂药和丁细细贴在边窗上,听得不清楚,夜里的风雨掩盖了他们的动静,也干扰了客厅里的谈话声。李狂药要憋住呼吸的气,心跳减慢了,里面的声音才勉强听得到一些。 偷听之际,丁忘忧等人已经讲了一段时间了,李狂药是从中间听起的。很显然,丁忘忧他们隐瞒了一些事,连君子坦荡荡的王欧阳也没对李狂咬提起。只听到,那三个前辈在客厅里说,他们在90年代初曾一起去过一趟海南—— 90年代的清明节两天前,王欧阳刚从广州的火车站里出来,他就看见李狐和丁忘忧在等着他了。他们三个人见面寒暄了一阵,又一起等了一小时,万长青才最后一个赶来。那四个人不是来广州聚会,而是准备一道去海南,拜祭江恨天。 说起来,江恨天是西北人,在东海遇难后,尸骨无存。过东海危险难料,五仙早在出海前就定下约定,倘若谁死了,活着的一方要把他们留下的遗物安葬,跟衣冠冢差不多。江恨天的妻子出生在海南昌江县,但很早就死了,墓地建在她的老家。江恨天很爱妻子,死后想要合葬,于是就同另外四个人定下规矩,一定要与他妻子同葬一处。 过了几年,活下来的四仙约好去给江恨天夫妇上坟,不过没带上江家人,因为当时江恨天怎么死的,他们解释得很费力。在广州集结之后,王欧阳看了看天色,清明将至,天上落下小雨,他有点担心不能出海。那时的海南,还是汽车渡轮,没有火车渡轮,而且1988年才从广东分离出来的。汽车轮渡必须要经过徐闻县海安港的滚装船摆渡,而这些滚装船每次都要等车位装满以后才能开出,有时要等上三四个小时才能出发。要是碰上6级以上的风,滚装船就无法航行。 他们几经周转,坐车了汽车渡轮,等了又等,好不容易才去到海口。他们四个人不辞辛苦,当天又转车赶去昌江县,不愿意把时间耽搁在路上。昌江县广种芒果,芒果林随处可见,清明时节虽未成熟,却已经果香满溢了。夜里,王欧阳等人来到昌江县时,没有进县城,在县城外就下了车,然后朝一片山林走去。 第53节 在路上花了两天时间,再过一天就是清明节了,山林里的许多老坟被人翻新,放过炮仗,经过时还能闻到一股火药味。王欧阳不想夜里拜坟,不然惊扰了其他死者的鬼魂,那多不吉利。究其原因,那是他们在来海南前,挖出了江恨天生前埋的一坛老酒,叫作寒江酒。这种酒从酿造到喝下,从未见光,乃酒中最为降火的一种酒,很适合修身静心,曾在修道之人中广为流传。寒江酒不能见光,尤其不能在白天开坛,否则酒质会迅速酸化。江恨天生前爱喝寒江酒,四仙就按照他的指示,挖出埋下的酒,在夜里倒在他坟前。 走在坟墓满堆的山路上,王欧阳就抱怨道:“江恨天真是的,爱喝什么酒不好,偏喝这种骗人的迷信酒。他又不是道士,喝这种酒干嘛?再说了,寒江酒是给男人喝的,女人喝了可不行,他不怕他死去的老婆尝到?他老婆就躺在他旁边呢!” “人家都死了,你管那么多管嘛?”李狐提着酒坛,低声讲道。 尽管大家说话声音很低,但还是惊动了一群鸟类,激出一声声振翅之声。丁忘忧望着夜空乱飞的怪鸟,提醒道:“你们别争了!这些鸟不是被我们吓飞的!” “你怎么知道?”万长青边问边抬头看。 丁忘忧还没回答,漆黑的林子就窜出许多人影,跟他们若即若离,像是鬼影。李狐听说这有座霸王岭,岭上猿猴颇多,因此不以为意,只当是猴子、猿类在做怪。他们找到了江恨天的坟后,立刻除草翻新,然后就把寒江酒开封,准备拜祭。哪知道,寒江酒在路上被密封在箱子里,路上摇晃得厉害,一开封酒味就激荡而出,引来了一群贪嘴的猿猴。 万长青急忙把坛子重新封住,可已经来不及了,十几只猿扑了上来,转眼就抢走了酒坛。四仙追逐猿猴,路上分开了,待他们觉得无望取回酒坛后,这便决定折回跟江恨天赔个不是。丁忘忧跑得最快也最远,他在深岭之中听到猿猴们诡笑,觉得自讨无趣,正要回去找其他人,这时候银月从乌云后跑了出来,洒下大片月光,一副奇景就出现了,让丁忘忧停住了回去的脚步。 清明下着小雨,夜里的雨停了,但雾气不散,月光洒下之时,竟在山岭空中浮现出一艘华丽磅礴的古船,横行在雾气之上。丁忘忧阅历甚广,也未见过这种异像,当下就贪婪地仰头观望。同时,丁忘忧掐指一算,时至凌晨,已经是清明,阴历正是二月二十一。这一天是普贤菩萨的圣诞,此菩萨是中国佛教四大菩萨之一,传说在其圣诞之夜,瑶池会显现天空,引其与各路仙佛相庆瑶池。 “那船是不是驶向瑶池的呢?世界上真有神仙?”丁忘忧忍不住地想。 就在这时候,山林又响起脚步声,丁忘忧以为猿猴又在装神弄鬼,正觉火气上涌,一道气流就从他身后冲来。丁忘忧以为是猿猴做怪,想要从后面偷袭他,于是就握着手上的棍子,回身就当头一棒。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人追来了,也在后面出手一击。 “等等!”丁忘忧见偷袭的猿猴倒下了,忙拦道,“他是人,不是猿猴!” “啊?”万长青愣道,“难道是老酒鬼?” 李狐情急地蹲下来,把人翻过来一看,说道:“他不是王老弟,他人不知道追去哪了。” “这个人是谁?我们都不认识啊?”万长青纳闷道。 地上的人是个七、八十岁的白头老人,身材瘦小,穿着道袍一样的衣服,怀中抱着一个黑色的酒坛。万长青夜里追赶,看得不清楚,还以为是偷酒的猿猴,于是才和李狐出手重了点。丁忘忧也没看清楚,当时情况只在一瞬间,他完全没想到山岭中还有其他人。等他们摸了白发老头的脉搏,才意识到事情糟糕了,因为人已经死了。 “人死了?”万长青心慌了,“赶紧挖个坑埋了他!” “这怎么行?”李狐迟疑。 丁忘忧拿不准主意,刚想说天上有瑶池方舟,回头一望,月光隐匿,古船也不见了。这时候,王欧阳在远处大喊,问其他三人在哪里,他那边有情况。李狐等人丢下死者,循声赶去,原来王欧阳在一条山沟里发现了两条死去的猿猴,它们被人敲了脑袋,血染红了旁边的石头。 “你们出手太狠了吧?就算酒拿不回,也不至于杀了它们。”王欧阳叹道。 哪知,其他三人摇头否认,没有一个承认杀过猿猴。可是,猿猴的死与他们无关,那位老人的死却必须负责任。王欧阳一听有人死了,更是诧异,连忙要去看一看,兴许人没死透,还有机会救回来。没想到,情况又一次发生变化了,等他们回到那里,白发老头竟然不见了,只剩下那尊黑色的酒坛横倒在湿软的泥地上。 “你们不会见鬼了吧?”王欧阳吓唬道。 “怎么可能?我们都摸了那个老人,他有身体,而且脉搏停了。”李狐肯定道。 “如果是鬼,那这坛酒怎么说?”万长青指着地上的东西问。 丁忘忧看不到人了,便把酒坛打开,想看看老人家带什么酒到山岭里来,或许能从酒判断出他的身份。这一点,倒不是算夸张,四仙尝酒过万,不仅能喝出酒的年龄,还能品出酿酒师傅是谁。当丁忘忧用身上的刀划开了酒盖,大家举起手电想先看一眼酒色,却见到酒中浮着一个头骨。 “猿猴的头骨!”李狐先惊讶地说。 “你怎么知道是猿猴的?我看像人的!”王欧阳故意抬杠。 “我说是猿猴就是猿猴!”李狐懒得争执,继续说,“这是什么酒,从没见过这种酿法。” “鬼喝的酒当然和阳间不一样了。”万长青胡扯道。 “今晚真是古怪!我看清明不适合晚上来上坟,还是快点给江兄弟赔个不是,马上走吧。”丁忘忧不想深究,只怕再迟一些会生变化,于是就催着另外三个人赶快离开。如今死尸不见了,正合他们的心意,没准真是鬼,杀人不可以,杀鬼就没法律限定了。王欧阳喜欢抬杠,便说清明节怎么了,这清明节有些年是4号,有些年是5号,但在以前4月4号是儿童节,哪里不吉利了,小孩子可开心过节了。 话听到这里,猫在客厅外的李狂药就心说,难怪太爷爷会吓死,原来他们误杀过人,看到酒中猿头就想起那年的事。可死去的老头不见了,他怎么能回来报仇呢?难道酒院里死去的人都是他杀的?既然有心报仇,为什么要等到今天?今天又不是清明节,听说鬼喜欢选在死去的同月同日动手。 “嘘!别说了!我们都记得那天的事!”万长青警觉道。 “怎么了?”王欧阳不满地问。 “有人偷听!”丁忘忧在客厅里横眼一望,靠在边窗的丁细细就想,糟糕,是不是被发现了。 趁人还未从客厅冲出来,李狂药想和丁细细逃掉,却听雨夜中传来一声笛响,再仰头一看,西楼的亭台里竟站在一个人,笛音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第十九章 酒与音乐的奥妙 丁忘忧三步大跨,如同劲风,眨眼就推门而出,来到了客厅外面。丁细细被抓个正着,却不慌不忙地转移注意力,忙说她和李狂药发现西楼有异常,于是过来通风报信。丁忘忧知道女儿的个性,撒谎跟吃饭一样,他不信任地看了李狂药一眼,当下就明白偷听的人就是他女儿与李狂药。 等王欧阳和万长青出来了,他们倒没计较谁偷听,只是望向西楼上面的亭台,齐声道:“老妖怪,你家房顶上有人住吗?” “没人!”丁忘忧接道。 “难道真有其他人在院子里?是凶手吗?”李狂药抬头说道,同时心想,这就难怪了,他们搜过所有的地方,连井下都搜了,没有别人——但从没去搜过楼顶,因为风雨持续了两天三夜,势头迅猛,他们都没想到上去。 哪知道,丁细细很快就否定了大家的念头,她说:“那不是人!是一尊塑像,就站在亭台边上。我和老爹以前夜里上去看星星,拎上去的酒壶就挂在塑像手上,它是酒奴嘛。” 李狂药茫然点了点头,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可笛声未停,塑像总不可能吹笛子。那声音环绕在酒院里,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风雨声无形之中干扰了大家。丁忘忧狐疑地抬头望着西楼,也许是心理作用,他逐渐也觉得泥塑活了过来,一切都是它在搞鬼。在王欧阳的怂恿下,丁忘忧就撑起伞,大步流星地迈进雨中,直奔西楼亭台。 李狂药打起伞,好奇地跟去,觉得凶手肯定在楼顶。丁细细紧跟在后,追着王欧阳等人,与她老爹很快地就赶到了二楼。二楼的楼梯门关着,为的是防止风雨倒灌,丁忘忧刚将插销打开,一阵强风就随之而来,雨点也打在每个人的脸上。起初,丁忘忧只以为是出现异像了,就如几年前的瑶池方舟那般,因为门后插销是栓上的,若有人在楼顶藏匿,插销就栓不上了。等他们鱼贯而入,来到夜雨飘摇的亭台时,却立刻将急促的脚步放缓,一声不吭地伫立在磅礴的大雨里。 此时,万长青还站在东楼客厅外,他没有跟去,也没人发现他还在原地。当看到那些人在楼顶上停住了,万长青就心说:果然跟我猜得不错,问题不是在楼顶,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趁着大家没注意,万长青伞也没打,径直地走向大院门口,开了门以后就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大门打开时,李狂药听到了动静,可他们现在的注意力被楼顶的情况吸引了,谁都没注意到万长青一个人离开了。这时候,李狂药打着手电,照着地上,厌恶地皱着眉头,一副想吐的表情。不是他矫情,而是地上的东西太恶心了,竟遍布着白色的肥蛆,密密麻麻地泡在积水上。 李狂药再一看,亭台上有一口黑色的方形酒缸,缸盖已经被拿开了,蛆虫就是从缸子里一只只爬出来的。亭台的中心也被雨打湿了,但不像露台上那样狼藉,还没有积水。那些蛆虫前赴后继地爬进雨水里,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臭味已经被风雨吹散了。由于站得远了点,李狂药没看清楚酒缸里有什么东西,为什么不停地吐出一堆堆的白蛆,总之里面不可能是酒,定是死尸之类的东西。 “丁老妖,你还说你爱干净,你家楼顶上怎么这么脏,都生蛆了!”王欧阳不忘挤兑。 “才不是呢!那个缸子不是我们放的!”丁细细辩解。 丁忘忧默不作声,打这伞走向亭台,其他人也踮着脚尖急忙过去,就怕蛆虫顺着脚爬到身子上。当他们集齐在亭台上了,每个人都低下头,想要看一眼酒缸里有什么骇人的东西。不过,缸口全是蛆虫,很难看到里面的样子。李狂药见状,想找根棍子撩走那些蛆虫,却见王欧阳解掉腰间的金葫芦,咬开葫芦嘴了,就喷了一口酒下去。接着,丁忘忧会意地拿过他女儿手上的油灯,打开后一吹,火油就顺着酒水烧进缸子里。 那些蛆虫哪里受得了高温,一被灼烧,爬出来的速度就加快了,来不及逃掉的也马上被烧成颗粒大小的黑点。酒火烧了一下,散出有点臭又点高粱香的味道,李狂药不由得在想,他师傅去哪里补充到那么好的酒,他们来到山丹县时,酒葫芦不是已经空了吗? “肉?”这时,丁细细认真地低头一看,烟火一灭,几块被烧熟的肉片就露出缸口。 第54节 “你家腌肉?”王欧阳摸摸胡渣,便不客气地夺过丁忘忧左手拿的黑伞,用伞掉戳了戳缸口,把肉片弄了出来。 “这不是肉……这是脸!”李狂药寒毛直竖,原来一面是肉,另一面是带着黑毛的脸皮。 “太残忍了!”丁细细很恼火也很吃惊。 “这好像是黑冠长臂猿的皮毛?我们以前在中山见过一只!”李狂药忍住那股臭味,凑近地看了看。 “你们知道吗?上好的皮毛都是把手指粗的铁棍烧得红红亮亮了,然后把它捅进动物的肛门里。这样杀死的动物,毛是竖的,做成帽子或衣服后,更漂亮,而且挡风防雪,也更加保暖。”王欧阳解释道。 “那我情可不穿不戴那些东西。”丁细细摇头道。 “你是说,有人要这只猿的皮毛?不对啊,如果要的话,怎么反把皮毛塞在缸子里?”李狂药不信。 “我没说杀生是为了皮毛!”王欧阳一边说,一边用雨伞打翻酒缸,接着里面其他的肉和骨头就一齐倾倒出来。里面还有许多蛆虫,它们藏在腐烂的肉里,没有被烧死。原来,缸子里是剩下的猿猴尸体,它被斩手斩脚,死状奇惨。不过,缸子连眼珠子都有,惟独缺了头骨,想必头骨正是丁忘忧先前找到的酒中猿头。 “老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想明白?你刚才关门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丁细细索性承认道。 “你既然听见了,那应该知道我们都没想通,瞒着你就是因为如此。”丁忘忧耐心地说,同时却瞪了李狂药一眼,像是在说好小子,你敢偷听,活得不耐烦了。 “反正那些猿猴不可能来报仇的!”王欧阳话中带话,“别害怕!别被假像迷惑了,有些事情看起来是真的,它未必真,有些看起来是假的,它未必假。走吧,我们快下去,别在这里了。等雨晴了再来打扫,先将门关上好了。你们听,笛声还没停,既然声音不在西楼上面,那应该在其他地方。” “会不会在江连海房间里?奇怪,万伯伯怎么没来?”丁细细此时看了看人,发现少了一个。 “他是不是怕江连海出事,所以先……” 李狂药话没说完,丁忘忧就冲进雨中,没再拿王欧阳戳过腐肉的黑伞,而是立刻赶去江连海房间里。他们一前一后追去,却看不到别人,另外的房间里也没别人,那三具尸体更是动都没有动过。笛声让李狂药仿佛穿越了时空,总觉得回到了大海石上面,他太奶奶在地洞刻过的笛谱也不断地闪现在脑海中。在阅读过《醉龙神篇?下卷》后,他已经领悟了元朝古笛谱,原以为忘记了地洞的笛谱,这时才知道他还记得。不仅如此,李狂药还想起在蓝女雕像身上的那份笛谱,其实那份最全,他太奶奶只刻了一部分而已。 在没有找到笛音源头的情况下,丁细细就问她老爹该怎么办,这话也打断了李狂药的思绪。丁忘忧静下心来,不再去找音源,而是听笛曲的奥妙。王欧阳也领悟过来,这笛子是一首催酒曲,并不是普通的曲子。 说起来,酒与音乐的奥妙,自古相传,神奇不减。远的不说,单说近代的日本清酒厂曾作过这样的实验:在生产区安装12个扩音器,分别对制米曲、发酵过程中的微生物播放音乐,从而酿造出了品质优良的“纯米酒”、“辛口酒”。因为音乐的旋律促进了微生物的新陈代谢,所以提高了“米曲”和经发酵所得酒液的品质。 在此前,很多人都以为音乐与酒无关,如今越来越多的科学实验证明了它们之间的奥妙,这才让世人不再以为这是迷信。诸如之前提到的酒厅用慢音乐暗惑客人多喝酒,这早就不是秘密了,并不是酒厅爱好高雅。 在古代,有许多催酒曲,顾名思义是让酿造的酒更加美味,同时也是一种速成之法,让酒的陈放一天抵数天。除了催酒曲,还有很多种酒曲,每一种都有各自不同的功效。特别是在古代酒商之间的生意中,有的粗人不懂酒与音乐的奥妙,谈生意时边喝边听主人请人吹奏的笛曲,糊里糊涂就贱卖了酒坊,或者做了亏本生意,事后却在想,自己那时怎么昏了头,明明酒量不错,才喝几杯就被鼓惑了心智。 可惜,中华酒文化虽博大精深,但历经多次浩劫,许多秘术早已失传,到现在听起来都觉得是迷信了。 李狂药听得出来,这是催酒曲,《醉龙神篇?下卷》有过记载,笛谱的音符和吹奏的一样。可这里只有丁家酒院,谁在吹这种曲子,难道附近有人在酿酒?大家没看见有人,又想回到东楼,问一问万长青为什么没跟来。当他们从西楼走出来时,看到酒院的门是开着的,不禁地大吃一惊,以为有人进来了。 “不对!是万伯伯出去了!你们看地上,雨水把石砖冲得很干净了,如果有人从外面进来,脚下会留些红色的泥水,地上的雨水不会那么干净的。”丁细细精明地说。 “他出去做什么?”王欧阳奇道,接着走向大院门口,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潭水依旧翻滚着,看不到一个人。 “他是不是凶手,怕被发现,自己跑了?”丁细细故意说。 “算了,万长青又不是小孩,他如果觉得我这里不安全,想要一个人逃走,那随他的便。”丁忘忧很不客气地转身就走回客厅,不过没关上门,这是为万长青留个下台阶,要是对方后悔了,还可以自己回来,然后谎称去追可疑的凶手了。 大家听着不休的笛音走回客厅,全身披雨,正想抹掉湿气,这时就看见客厅的一个桌子上摆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刚才桌子上却是空的。 第二十章 天谴 一张黑亮的木桌上放着一支金色的笛子,刚才客厅的灯灭掉了,可在黑暗之中还能看到金笛流溢着微微的光芒。李狂药拿着手电,照见了金笛,立刻想起蓝纱女子也曾手握过一样的笛子,就算有细微的差别,也不会差太多。 大家谁都不记得离开前,客厅是否有异,可跨进去看了看,别没有人躲着。李狂药没敢先去摸那支笛子,在长辈面前,这些都有秩序之分。等到王欧阳拿起来随眼看了看,觉得没什么新鲜的,于是就扔给李狂药。那支笛子不知是金属,还是玉石雕琢的,瞧不出质地,但通体晶莹,绘有精美的祥云、花草,让人一见就喜欢。 丁细细在旁边瞅了一眼,以为是谁偷了她老爹的笛子,放在桌上没拿走。实际上,丁忘忧的笛子是黄金做的,不像李狂药手上那支,完全辨别不出质地。况且,笛子仍在丁忘忧身上,没有离过身。除了丁忘忧,万长青也有一只笛子,上回在大海石他拿出来亮过,但那是青色的。 李狂药看完了,交给丁细细,她想随便吹一下,却发现笛子上没贴笛膜。没有笛膜,你肺活量再大也吹不出曲子。眼下,他们也没哪个雅兴,只想证明院子里是不是真的还有别人躲着,不然怎么可能又杀人,又藏肉酒缸,现在还送上一支那么漂亮的笛子。 没人说话,李狂药就开口问:“要不要去找万……” “不用!”还没说完,丁忘忧就打断,“他肯定是自己走出去的,要不然肯定会喊救命,至于那支笛子……” “难道是田螺姑娘送来的?”王欧阳开玩笑地说。 “那不如送点饭菜过来。”丁细细叹道。 “算了,时间不早了,细细你上楼去睡吧。”丁忘忧忽地好声说道。 丁细细有些累了,可哪里睡得着,只想继续留下来,看看晚上还会发生什么变故。大家也有点担心,若不再搜一次,怕是有人藏在暗处,睡着后就人头落地。为了安全起见,剩下的四人集结在一起,谁都不敢离开彼此的视线外。搜寻是从东楼开始的,这是李狂药第一次上东楼,第二层的空气显然比西楼要好许多,原来四壁有些小孔,虽然有时会被风沙堵住,但在强风吹打时会让空气流进来。 全部搜了一遍,在东楼没有发现,李狂药以为要下楼了,却见丁忘忧在他房间里翻出一个盒子,拿了一张很薄的膜片出来。李狂药一看便知,那是笛膜,用来贴在笛子左端的第二个音孔上,这样就能吹出声音。丁细细知道她老爹想试一试那支笛子,于是马上将笛子递上去,她也想听一听那么精美的笛子是否也能吹出美妙的音乐。 当笛膜粘上去了,丁忘忧就看了王欧阳一眼,然后才要试吹笛子。此时,楼外的笛音还未消失,但笛音回散得太厉害了,根本确定不了方位,似乎笛音源自脑子。大家翘首企盼,以为能听到什么动人的声音,哪知道丁忘忧吹了一下,什么声音都没有。这多少让丁忘忧有点尴尬,他经常吹笛子,这种情况可从未发生过。 试吹了一会儿,声音还是出不来,王欧阳就挤兑:“老妖怪,你会不会吹?别学南郭先生!” “谁是南郭先生,我老爹才不是,肯定是笛子坏了!否则谁会舍得扔下那么漂亮的笛子?是不是,老爹?”丁细细帮腔。 丁忘忧也搞不明白,看到李狂药离他最近,便没好气地把笛子递过去,看都不再看一眼。大家不以为意,又去西楼搜寻,李狂药拿着笛子走在最后面,忍不住地激动起来。其实,在他见到笛子的第一眼,心脏就狂跳不止了。 其他人可能真的不知道,那支金笛为什么吹不响,可李狂药却知道,笛子其实没有坏。按常理,笛子贴上笛膜,应该能吹出声音。可那支笛子的质地特殊,是要配上龙蛋的金膜才能吹响。巧的是,李狂药早前在东海上得获一张金片,那正是龙蛋金膜。在《醉龙神篇?下卷》有酒曲记载,金笛是龙蛋熔铸而成,因为龙蛋熔铸困难,往往铸造不了笛形,所以留传于世的金笛甚少。当然,龙蛋并非龙所生,李狂药已经知道了,那是形似龙的九虺干的好事。 跟着大家下楼时,李狂药很想把这件事告诉丁细细,可他答应过传书的人保密。若要将笛子能吹响的玄机讲出,保不了要讲书的事也捅出来。保密的事让李狂药良心过不去,金膜和笛谱是他和丁细细一起发现的,藏在心里不说出来,实在是难受。李狂药正为此事烦恼,觉得做人太死板了,这时走在最前面的王欧阳就哇了一声。 “怎么了?”李狂药被挡在后面,没看清楚状况。 丁细细踮脚一望,便回头说:“有人遭天谴了!我觉得他是活该!” “细细,别乱说话!”丁忘忧也回头讲了一句,然后和王欧阳跑进雨中,将倒在雨中的江连海抬进东楼的房檐下。李狂药愣了好一会儿,心说原来是江连海晕倒在院中,被淋得湿透了。可他们上楼才一会儿,江连海怎么倒在院中了,他不是应该睡在西楼的房间里吗?难道江连海真的看到了凶手的真容,趁他们都上楼了,凶手想要杀人灭口。可真的要杀人灭口,不如一刀抹了江连海的脖子,至于大费周章地把人拖到院中吗? 王欧阳把人放在地上,拍了拍对方的脸,没听到回答,随即说:“看来这里真有其他人。门还在开着,我们不如先关上吧,没准鲛人趁着风大雨大,跑来兴风作浪了。” 丁忘忧不同意;“把门留着,再给万长青一些机会。” 说罢,丁忘忧不知从哪儿拿了一根银针出来,当即就扎向江连海头发里的一个穴位上。李狂药目瞪口呆,本以为丁忘忧对酒是个百事通,怎想连中医针灸也懂。可江连海没有马上醒过来,说书生里提到的中医奇效没那么夸张,还需要一定的时间。王欧阳半蹲着观察形势,总觉得江连海气数已尽,决计熬不过今夜,丁忘忧的救治无非是拖时间。想了想,王欧阳就拧开身上的金葫芦,给江连海灌了几口酒。 “噗!”立刻,江连海被呛醒了,不知是针灸起了作用,还是灌酒起效了。 第55节 “你快说,凶手是谁,为什么你会在院子淋雨!”丁细细急道。 “让他慢慢说。”丁忘忧倒很冷静。 “我……我……”江连海气若游丝,很辛苦地才说出来,“我是……自己走……下来的。” “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不躺在床上休息。”王欧阳不明白。 “是不是警告我们……凶手的样子,或是在哪里?”李狂药猜测。 “他……他……”江连海眼神涣散,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好不容易才继续道,“他是假的!他是假的!” “谁是假的?什么是假的?你先说凶手是谁?到底谁杀了那么多人!”丁细细很着急地追问。 “细细,让他说,别插嘴。”丁忘忧劝道。 过了一会儿,江连海似乎回光返照,喘气的声音逐渐大了,终于就抬起手,指着在场的其中一个人,连说三次:“你是假的!你是假的!你是假的!” 恍惚之中,一声天雷降下,江连海再次失去了意识。大家疑惑地看着江连海僵直的手,他的手指着其中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李狂药。 第二十一章 恨天之恨 江连海早不晕,晚不晕,手指到李狂药面前,他就两眼翻白,又一次不省人事。李狂药百口莫辩,直怀疑这该死的家伙是故意的,好让众人怀疑他在杀人。什么假的真的,难道他自己是不是真的李狂药,会不清楚吗?不过江连海命在旦夕,强拼最后一口气走出西楼,不大可能在紧要关头还耍心思,要知道他起身就会动气,很可能没走下来就死掉。 刹那间,李狂药能感觉到大家对他的态度变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提防着他。虽然没有人表现出来,但那种感觉却很明显。李狂药倒不怪这些人,毕竟死了那么多,又找不到外人,谁都会认为凶手就是在场的某个人。如今,西楼的住客只剩他了,连他也觉得任何解释都很牵强。 丁细细先是惊讶地看着李狂药,然后说:“江连海肯定在蛊惑人心,我们不要上当。” “他都半死不活了,骗我们有什么好处?”丁忘忧不认同。 “喂!阿药,你是不是真的李狂药?没戴人皮面具吧?”王欧阳说完就开着玩笑似的,去摸了摸李狂药的脸。 本来王欧阳是真的开玩笑,他刚才尽管有些怀疑,但仍相信李狂药不是假的。就算面相真的能做假,有那种夸张的易容术,但李狂药身上有独特的酒丹气味,这种是无法克隆复制的,同是酒丹也会有各自不一样的气味,服用他的人会终身有种特别的酒香味。王欧阳摸到李狂药的脸时,看他没反应,便扫兴地缩回手,问丁忘忧要不要继续救人。 “他强行下楼,伤口还没愈合,现在又裂开了。蜈蚣在他皮下窜动的范围太大了,现在恐怕只能争取多活一天,救是救不回了。”丁忘忧实话道。 “那他……他是怎么被蜈蚣钻进身体里的?难道真的下过井吗?”丁细细担心地看向雨夜里的水井,井口已经不再压在东西了,可也没看到鲛人从里面爬出来。 “先把江连海放在客厅吧,让他一个人待在西楼不合适,李狂药你在客厅守着他。万一万长青回来了,你在客厅里能第一眼看到。”丁忘忧交代了一句,马上就催丁细细快去休息,毕竟时间不早了,很快就要到凌晨了。 起先,丁细细不忍心丢下李狂药,就怕有什么闪失,他得一个人应付。笛声还缭绕在雨夜之中,找不出方位,这音乐说不上扰人清梦,可丁细细就是觉得不好的事快要发生了。这是女人特有的感觉,往往很强烈,让人无法集中精神。丁忘忧其实也睡不着,但身体是本钱,精神不好的话,危险来了就没体力应付了。笛声也许是扰乱他们阵脚的迷魂手法,那个人吹得越起劲,他们越要睡。顺便试一试,吹笛子的人肺活量有多大,能吹多久。 李狂药也有点累了,再不睡,他可能就扛不住了。可一想到江连海命不久矣,李狂药就没睡觉的念头,再大罪过的人,死前总是可怜的。在其他人都去休息了,李狂药就一个人铺开丁细细从楼上拿下来的毯子,和江连海在客厅里睡下。院子的门已经关上了,为了怕万长青还回来,李狂药不敢睡太死,以免在风雨中听不出有人敲门。 江连海讲出“你是假的”后,脸色不仅青,而且白,像具早就死去的尸体。李狂药躺在地上,听着对方痛苦的呼吸声,早前的恨意就消失了。躺了一会儿,李狂药就坐起来,把桌子上的油灯放到地下,然后看着江连海,猜测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假的?真的?如果江连海是力气不继,或者精神恍惚,指错了人呢?李狂药能肯定自己是真的,决计不会错,除非有鬼附身了,而他浑然不知。 “欧阳公说得没错,江连海罪恶滔天,也不会选在那种时候骗人,莫非有人假扮了谁,混进来杀人了?这有可能吗?”李狂药透着大气,苦思不解。这里的人肯定都彼此认识,没有谁能混进来,人皮面具又太假了,如果有人戴着,一准就被认出来了。 “喜鹊……喜鹊……” 忽然,江连海迷迷糊糊地喊了几声,他意识不清楚了,可能此时此地让他梦回大海石,以为还被困在东海上。李狂药没有打断,就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江连海的声音时有时无,李狂药恨不得趴在地上听,可又觉得那样子太猥琐了。过了一会儿,江连海又没声了,可嘴巴仍在动,李狂药怕他在交代遗言,于是就下定决心,趴下来认真地听一听,反正客厅里又没别人了。 就在这时候,江连海微睁双眼,竭力地道:“恨天伯伯最恨酒!” “什么?”李狂药没听明白,伏着问了一句。 “恨天伯伯最恨酒!”江连海还是那句话,但他已经咬牙切齿,生命正迅速流逝,没有机会再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果然,江连海说完了那句话,鼻息就没了,脉搏也停了。李狂药心情复杂地起身,不停地叹气,又死了一个人,究竟谁才是凶手。江连海用最后一口气讲“你是假的”、“恨天伯伯最恨酒”,这两句话到底什么意思?现在其他人睡了,李狂药不可能爬上楼,跟其他人讨论,只能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面对着一具死尸发呆。 “对了!我何不趁现在的机会,去试吹那支笛子?神篇上的曲子我记下了几首,练一下好了。”李狂药急忙拿出怀里的笛子,想要把龙蛋金膜贴在音孔上,可手头没有笛膜胶,以为粘不上,怎知一贴就依附上去,想撕都撕不下来。 李狂药不得不暗叹,龙蛋金笛的神奇,为了不吵到东楼的人,他就打着伞走到酒院外,想要在外面练笛子。借着风雨之势,以及不灭笛音,李狂药就悄悄地开门走出去,打着伞就在门外吹起来。之前,李狂药曾在东海上找到一尊蓝女雕塑,它身上有一卷蓝色绸卷,卷上有一份完整的元朝古笛符。一出门,李狂药就凭着记忆,吹了那首曲子,他早想吹一下了,直到今日才如愿。 按照《醉龙神篇》的说法,那首曲子是醉人的曲子,不仅能让酒液更味美,还能迷惑人的心志。神篇上记载过,在两晋南北朝时期,中国北方先后出现了16个政权,与东晋对峙。由此出现的十多个皇帝里,由以一个叫符生的皇帝以好酒作恶而“闻名”。《晋书》上也有记载,符生“残虐滋甚,耽湎于酒,无复昼夜。群臣朔望朝谒,罕有见者。” 符生喝酒作恶,就跟月圆之夜有人发狂一样的诡异,最突出的一次是他在太极殿大设酒宴。监酒官向群臣传令,凡与宴者均要一醉方休。符生在乐工陪奏下,引吭高歌,后来越喝越怪,不仅拉弓射杀了监酒官,还有许多官员也被射杀。在酒宴之上,惟独一个人置身事外,冷眼相看,那就是当时吹奏笛子的一名女乐工。 李狂药已经知道,从秦朝开始,七皇就流传下来,他们虽然远在各地深山大川,不与外人往来,但却一直是夺权的有利杀器,几乎能一人乱掉朝纲。在史书上,符生也是喝到发狂了,让武士杀死他的,似乎酒一直都在控制着他。《醉龙神篇?下卷》在介绍酒的乐曲时,只说那是融合幻术、音学、酒学而来的奇学,不仅能乱人心志,连动物也会被侵扰,诸如九虺就是这么被控制的。普通的笛子也能练,但功效不及九虺金蛋铸造的笛子。 李狂药看到书上说得神乎其神,只是半信半疑,哪知刚吹了几个调子,睡在东楼的人就马上睁开了双眼,像是鬼叫魂一样。同时,李狂药望向夜里的风雨,笛音本是无色无味,可眼前的风雨中竟飘散出醉人的香气,漆黑的夜里也激出轻薄的五彩之光。 很快地,另一个笛音消失了,似乎是自知不及李狂药吹得那般好听。声音一听,李狂药也跟着停下,就怕露馅了。刚想打着伞跑回院子里,这时候他就看见地上有脚印,有人从门口走出去,绕到院子的侧墙外去了。地上的泥又湿又滑,一脚踩上去,很容易留下印子,这是李狂药第一次注意。看那些脚印,不只一个人走过那段路,而且有人走去又走回过。 “难道……”李狂药收起笛子,打起伞走过去,然后摸出大衣口袋里放的一支小手电,慢慢地摸索过去。 转了一弯,侧墙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红色的烂泥,可脚印还没消失。李狂药顺着脚印走下去,又转了一个弯,来到院子的另一面墙外,这时的他看到眼前的情况了,马上就激动起来。 第二十二章 鲛皮 老酒院处于水潭中心的高地上,高地虽然坚实,但不算大,一座院子就几乎把高地占完了。李狂药打着伞,顺着凌乱的脚印走过去,以为凶手躲在外面,哪知道墙下竟有几块翻起的石板,里面有一条渗水的地道。雨水随着红色的泥浆缓缓流进去,在夜里看上去跟血浆差不多,到了那里脚印就消失了。 李狂药惊喜万分,料想这就是“甘潭地阁”,大家一直在院子里找,却没人想过到外面去找。院中有一口深井,大家要么以为井下有暗道,要么以为暗道在院中某一处,原来那是一个障眼法。李狂药早知道院中挖井很突兀了,现在才知道挖井不是为了找地阁,而是误导他人。 一瞬间,李狂药完全明白了,多年前的酒商熊中仙已经找到了地阁,建酒院时就故布迷阵,让其他人找错方向。现在连续下了两夜的大雨,更是不会有人找到外面来,自然都会在院中转圈子了。不过说来奇怪,地阁的入口被熊中仙掩盖在院外,谁知道这个秘密,丁忘忧是主人家都不知道。 “凶手是不是在里面?”李狂药提着手电,踏着泥水靠近入口,想往里面看一看。 地道的石阶被磨得失去了棱角,泥浆流淌进去时,石阶就跟滑梯没什么两样了。李狂药的手电不够亮了,蒙蒙的光芒照不到镜头,只依稀看出里面积了水,似乎水潭下面还有空间。不过,石阶的倾斜度很高,地阁应该是在潭心高地下面,否则潭水早就侵蚀到地下,地阁纵使有铜墙铁壁也抵挡不住那种大自然的威力。 迟疑了一会儿,李狂药决定先不鲁莽地闯进去,与其他人商量之后再做打算。不等李狂药回去,院子里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积水让声音扩大了,老远就能听到。果不其然,李狂药刚转身,丁忘忧就率着其他人杀过来,忙问他为什么打开门,跑到墙外这边来。地阁的入口就在眼前,话刚问出口,丁忘忧就一摆手,意思是说不用回答了。 “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丁细细小声问。 “我……”李狂药摸了摸衣服内袋里的金笛,吞吐道,“我听到有动静,所以……” “我看万长青那老家伙已经捷足先登了,难怪他忽然跑出去,原来已经想到地阁在外面了。我们居然还在为他操心!”王欧阳笑道。 “笛声消失了,我们一直找不出来源,会不会有人在下面吹的?”丁细细问。 第56节 丁忘忧一声不吭,先是闻了闻地阁涌出的味道,有点腥,又有点酒味,不知下面搞什么名堂。地阁是焚烧古书的惜字宫地下室,只集书,不集酒,缘何有酒味出现?在古代,地阁都是把各地的旧书残卷收来,待到吉日再一起焚烧,应该很安全才对,所以也不会有机关暗器,毕竟不会有人企图偷烂掉的书册典籍。 “老爹,不下去看看吗?也许凶手在里面。”丁细细开口问。 “别着急。地阁只是藏书的地方,不像古墓或者藏宝阁,一般没有机关,也不会有两个出口,里面如果有人,他只能从这里出来。”丁忘忧耐住性子说。 “你老爹说得没错,我们还是等在外面好了。地阁建了有几百年了,现在大雨侵蚀,搞不好要跨塌的,为了早点看凶手长什么样子,那可不划算。”王欧阳劝道。 李狂药却不那么想,地阁虽然是惜字宫的藏书之地,但这里曾被熊中仙改建过,他可能把地阁也顺道改了。井下渗出奇酒,可能地阁里珍藏着熊中仙留存的佳酿,为了不受文革的破坏,他就把酒藏在院外的地阁里面。这样一来,红卫兵来抄家,他们就不会找到重要的东西,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院子之中了。 夜已深了,大家在为下不下地阁讨论着,李狂药觉得小心谨慎是应该的,所以就想朝里面吼一声,先警告里面的人,他已经无路可逃,并被发现了。这时候,李狂药一低头,却发现雨水冲刷的阶梯上一张黑色的鳞片,掩盖在红色的泥水下,时隐时现。这个发现让李狂药大吃一惊,还以为阶梯是鲛人变化而来,早前他在井水中也曾见过黑色的鲛鳞。 接着,李狂药关起雨伞,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往入口处的阶梯戳了一下。本来,李狂药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最多红水泥浆下面有一张黑色的鲛皮,哪里知道戳下去再拉起来后,他和其他人就吓了一跳。 “我的天,那是什么东西,蛇吗?”丁细细慌张道,可随即又镇定下来。 “不是蛇,只是一张皮!”丁忘忧不挪一步,静静地站着。 “我的妈,这是皮吗?哪有这么长的皮?”王欧阳啧啧道。 李狂药很意外,站在雨中,撩起了那张黑色的鲛皮。那张鲛皮很厚,鳞片下有一层黏液,伞尖戳上去就把它裹住了。这还不足以让大家有如此大的反应,主要是鲛皮盖在阶梯上,长长的,一直长到解体最底下,直到手电照不到的黑暗之中。李狂药起初也以为是蛇蜕皮了,可蛇蜕皮一般是干而透明的,不会那么新鲜。这么长的鲛皮,如果不是蛇蜕皮,那会是什么?鲛人能蜕皮么?从没听过说! 大家看着那层鲛皮,下去的念头就马上打消了,至少不会现在趁夜走下去,起码等多准备几支手电和武器。王欧阳上回被苗毒重伤,还未痊愈,实在吃不消打斗之事,于是李狂药就劝他先回院子里看着江连海的尸身。王欧阳不喜欢被人当作病号,懒得理会,只跟丁忘忧回去备了点灯油和火具,计划去探一探地阁里的虚实。 李狂药和丁细细守在入口住,以防凶手趁人备逃出去。可是,李狂药却不觉得凶手躲在地阁里,因为要进去就得从院子大门走,否则得有非常好的身手才能翻墙而入。地阁的出现不意味着凶手就在里面,其实凶手应该还在院子里。再者,地阁是惜字宫的一部分,而惜字宫早与佛塔,那时还没有七只鲛人的传说,如今地阁出现诡异的鲛皮,这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吗? 丁细细看到李狂药心事重重,便问他怎么了,在得到答案后,她就轻轻地道:“小心谨慎是应该的,不过我们不下去的话,那就搞不清楚真相了。” “可是万一地阁塌陷的话……”李狂药望着沉重的雨夜,很是担心。 “你放心好了。这里都是石料建筑,地阁肯定也是,不然承受不住院子的重量,一点雨水不碍事的。”丁细细说道。 李狂药不想争辩,可眼前不只有院子的重量,还有满满的一潭水,那些水的重量是院子的十多倍,但愿古人建造地阁时考虑过水潭的因素。谈话之间,丁忘忧和王欧阳已经拿好了火具与灯油,那些东西是为了对付传说中的鲛人,水中之物必怕火嘛。原本大家想留一个人在地面上,若在地下出了问题,还有人在上面照应,想办法救人。可争来争去,没有一个人愿意单独留下来,他们就不再为这个问题拌嘴,雨未停就鱼贯而入,想要一窥地阁的真容。 李狂药的伞尖被鲛皮粘住了,准备下去时,他猛地想拔出伞尖,丁细细也在旁给他打伞,就怕雨淋湿了他。拔了一会儿,丁忘忧不耐烦了,认为那小子力气不够,一把伞都拔不出来。可是,李狂药却感觉到双手滑了一下,石阶上的鲛皮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呼拉一下就连人带伞地将他一起卷进地下。 第二十三章 酒天子 亏得石阶磨损严重,棱角几乎都没了,又有滑腻的鲛皮打底,李狂药才不至于摔到脑袋爆浆。纵然如此,一溜地摔下去,人也是不好受,屁股跟做了十次直肠检查一样,疼得眼泪直流。石阶很长,摔了好一下才到底,李狂药的身体失去了控制,随着黑色鲛皮滚到底时,腰就撞在一个石像脚下,好一会儿了,即动不了,也喊不出声。 丁细细一见这情况就着急地往下跑,连石阶都懒得看,好几次差点也摔下去。鲛皮被拖下去了,石阶表面留下黏液与水,让人觉得脚底抹油,站都站不稳。丁忘忧和王欧阳赶在后面,追着前面的人走了一会儿,还不忘数石阶的数目。王欧阳甚至发现,石阶是直接从潭心高地打凿而来的,并非酒商熊中仙后来所建,可能对方只是在地阁在盖了房子,下面的空间并未改造过。 走下去时,丁忘忧算了算,石阶恰恰有29阶,合数九五双尊,第15阶是个分割数,前后分别是一个九五之数。不知石阶是不是故意设置这么多。不过,地阁既是古遗址,那么此数不会有假。在古时候,九五之数都必须避开,否则会株连九族,甚至死一大片人。 丁细细哪管那么多,奔下去后,赶忙扶起李狂药,问道:“哪里受伤了?我带你上去!” 李狂药半饷不能出声,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丁细细不肯留下,坚持要带李狂药回到地面。地上的鲛皮一下子不见了,本来应该留下拖痕,可积了太多的水,所以很难分辨鲛皮被拖到哪里去了。要拖动那么长、那么重的鲛皮,速度又那么快,一个人肯定办不到。李狂药不肯回到地面,只想找到拖鲛皮的元凶,瞧一眼谁那么缺德,故意害他摔得屁股开花。 这时候,王欧阳就提着油灯,把地下的空间照亮,鲛皮没找到,却一下子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地阁的穹顶是坚硬的红色岩石,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如今潭水不断地渗透,让这里弥漫着浓浓的水气。四壁之上刻了许多字,还有图画,虽然腐蚀了不少,但刻字的人很用心,刻得非常深,所以现在还能看出字体。 “乖乖,原来这就是〈醉龙神篇〉!”王欧阳提起油灯,走到墙边,一睹墙上的古经秘文。 李狂药疼得直打颤,可一听到《醉龙神篇》四个字,他就坚持走过去,想要看一眼。丁细细扶着李狂药,与王欧阳和她老爹靠得很近,生怕有什么危险,大家好相互照应。可他们很快就被这份秘文石刻吸引了,渐渐地放松了警惕。 墙上的刻字并不难懂,因为惜字宫是在宋朝建立的,那时的文字已经很接近现代字了。李狂药只看过下卷,没有见过上卷内容,传说中地阁的石壁就被守宫人刻满了《醉龙神篇?上卷》的全部内容。虽然李狂药记住了下卷的内容,但他从没想过为什么要写出《醉龙神篇》这本书,还以为是七皇的人要看呢。直到如今,他看到了上卷才明白,《醉龙神篇》竟不只是一本酒学奇书,它还涉及到许多朝代的战争。 上卷开篇即讲到,大禹之子“启”建国称帝,夏启就是史上第一个嗜酒无度的天子,被称之为酒天子。在夏启称帝时,夏朝虽然一派欢乐的景象,但已埋下祸根,使得后世的天子——太康、后羿、寒浞、桀都竞相攀比。夏桀更是用池子盛酒,酒糟堆积成山,并令人奏起“靡靡之音”,使得民声哀怨。 殊不知,那只是酒师所为,利用了“酒能乱性”之法,迷惑了天子,乱了朝纲。此事在夏商不算秘密,到了周朝时,当朝天子为了不让酒师破坏新皇权,所以才大肆禁酒。酒师是七皇之中最先出现的一个门派,比起琴棋书画诗茶都早许多,但也是历史上数次被禁的对象。实际上,天子们禁的不是酒,而是惧怕酒师们利用酒来乱掉皇权。 李狂药看着石刻秘文,这才想起来,王欧阳跟他提过,在历史上,隋朝曾以商周酒器狞厉恐怖形象不祥为由,在全国大规模地毁灭;宋代又以商周钟鼎酒器怪异神秘为祟,再次毁灭无余,所以后世很难见到传世青铜器物。原来并不是那些朝代的天子害怕酒器本身,而是怕酒器上记载过酒师的传说,怕有人再利用这个秘密毁掉一个朝代。 不过,酒能乱性,也能助兴,后来就被皇权收编,变成了七皇之一。这个秘密一直是七皇之中最顶级的秘密,因为琴棋书画诗酒茶之中,只有酒最能快速地迷乱人的本性,其他多是修身养性、延年益寿的东西。也因为如此,所以酒境之中的人必须最为清心寡欲,超越佛道之心,接近六根全净的神仙,否则酒境就会先乱掉。 李狂药心想,若非在大海石见过那名蓝纱女子,他肯定不会相信酒境的人能够清心寡欲到接近神仙的程度。前段时间,李狂药就觉得世上若真有神仙,那名蓝纱女子就是其中之一,原来酒境的人都必须比常人还要修身养性,不能有任何私欲。只可惜,那个女的在大海石匆匆一别,骑着九虺远走东海,再也没见过了。 上卷在开头提及了七皇与酒天子,后面就都是酒学奇术了,无一不让人叹为观止。不过,丁忘忧早前看过上卷的内容,所以没那么惊奇。看过了石刻秘文,丁忘忧就去找鲛皮,还有先进来的万长青。地阁并不复杂,只有一个阁间,里面有许多书架,但早就腐朽,泡在发红的水面上了。偌大的一个阁间里,没有可躲藏的地方,丁忘忧没看见人,心里就想是不是水下有洞,鲛皮和人都水遁而走了。 积水中有几尊石像,都是正常人的石像,不过好像没完工,只雕琢出人的轮廓,没有具体的模样。李狂药刚才滚下来,正好撞到其中一尊石像。在地阁最里面的角落里,那么堆了许多石像,有高有矮,显得有点不合衬此时此刻的气氛。丁忘忧一看便想,石像堆成那个样子,后面肯定有问题,不是躲着人,就是挡住了什么。 果然,丁忘忧淌水过去时,石像后面就露出了一个被炸口的裂口,不大不小,正好能融两个成年人同时通过。裂口是被炸药炸开的,不仅留下了迅猛高温的琉璃化痕迹,还有残留的火药味。不过,火药味不明显了,裂口旁也有许多青苔了,这肯定是很多年前就炸开了。在裂口里面,还有被刮掉的黑色鳞片,有点像鱼的,又不大像,很难看出那是什么东西。 “老酒鬼,你过来看!”丁忘忧找到线索了,便大声一喊。 李狂药和丁细细随着王欧阳走过去,看到裂口了,他们就猜测:“难道鲛人的巢穴在里面?可他们不是要泡在水里吗?水潭干涸了很久,只是最近才渗水进来的吧?” “我也不清楚。”丁忘忧实话道,“你们看这些炸开的裂口,石像应该都被震开了,可现在却堆在裂口前面,会不会是炸开石墙的人后悔了,想要堵回去?” “喂!丁老妖,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裂口是你发现的,现在让我好奇心起了,又唬我里面有妖怪,你是不是故意的!”王欧阳不乐地道。 这时候,李狂药咳嗽了一声,终于能说话了,于是就赶紧道:“欧阳公,你看裂口里有鳞片,我想拖走鲛皮的人就在里面。那速度太快了,人不可能拉拽得那么厉害,还是小心为上。” “就是嘛!”丁细细附和。 “好啦!你们三个合伙对付我一个,我认输好了!”王欧阳又气又笑,故意道,“那你们说怎么办?难道就对着裂口喊,里面的人快出来,不然我放火烧了?” “这倒不必,只是……”丁忘忧欲言又止,顿了顿才说,“我怀疑里面有鬼。” 鬼?这个字吓了另外三个人一跳,好端端地忽然提鬼干嘛?这里是地阁,用来放置古代旧书的地方,烧书又不是烧尸体,哪里会有鬼。丁忘忧也不愿意这么想,可自从走下来了,他一直嗅到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先说那29阶古代石梯,合数九五双尊,这是第一个异常的地方。地面上又曾有一处水潭,在红色的石滩上碧绿可人,潭新高地高于远处山村的房子。潭水与九五双尊的石阶即是龙吸水,而高地的房子若是阴宅,那就是阴宅高于阳宅,取意天宫,葬在潭心高地的人瞬间从九泉之下变为九天之上,这分明就是一处被高人改动过的风水格局。世界上的龙穴宝地很少,几乎被皇帝占光了,其他人只好去改风水,造出宝地墓穴。 “你是说……惜字宫以前是个墓穴?”王欧阳不信,“这怎么可能?我王家的龟灵酒免不了要用到古墓,若真是古墓,我会看不出来?你说得挺好听的,但要在高地上立个东西,那不是叫古代的盗墓贼来挖宝贝吗?你当人家是傻子。” “是啊,老爹,这不大可能,古代留下的大墓不会在地面留下标记吧。”丁细细也同意道。 李狂药倒不觉得奇怪,既然佛塔的前身是惜字宫,为什么惜字宫就不能有前身?或许这里以前真的是一个大墓。他早觉得水潭与周围的石滩格格不入了,搞不水潭也是人造的。不过,王欧阳也讲得对,古代的盗墓贼太猖狂了,皇帝老子的墓都敢挖,其他人的就更别提了。这几点自相矛盾,很难领悟,只有穿过裂口才能搞明白。 丁忘忧被人怀疑了,却不气不恼,拿着手电朝裂口深处一照,低声道:“你们说得没错,盗墓贼连皇陵都敢挖,其他人怎么敢胆大妄为地在地上做标记。可是世界上还有一种墓,连盗墓贼都不敢去挖,你们往里面看一看就心知肚明了。” 第57节 李狂药听到丁忘忧说得那么玄乎,有点怀疑,可歪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立刻就睁大了双眼,呆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四章 河神 石墙是天然的沉积岩,地阁是直接利用了地形挖出来的,因此地阁在建造前,墓穴就应该早就存在了——倘若真有墓穴的话。李狂药不大相信墓穴和惜字宫会重叠,古人认为焚烧书籍是很神圣的事,不会把这种建筑盖在阴气缭绕的墓穴上。不过丁忘忧的说法没错,所以当人家打着手电照进去时,李狂药就顺势看进去。 墓穴再可怕,也无非就是棺材、尸骨、人俑之类的玩意,李狂药觉得那些东西已经不可怕了,但刚看到裂口里面的情况,整颗心脏就加速狂跳起来。裂口后面是一处嶙峋的石洞,里面根本没有棺材,也见不到鬼一样的雕塑,只有一个突起的坟包,上面覆盖着黑色的鲛皮。灯光所至,鲛皮就反射光亮,像是刚剥下来的一样。 “那就是墓吗?是不是刚建的?还是鲛皮刚放上去?”丁细细恶心地说,不敢往里面走。 “肯定是很久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了!”丁忘忧肯定道,“这不是人墓,而是神墓,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稀奇古怪的东西,盗墓贼不会看上眼的。” 李狂药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市井里流传的神仙冢,也有叫神墓的。在古代,有时会出现难以解释的奇兽异禽,或者不腐的老尸。人们的认知水平有限,以为那是神仙,于是就把他们的尸身葬起来,年年拜祭,以求风调雨顺。这种墓穴不会有财宝,也没有机关,因为无宝可盗,再加上凶险奇怪的事常有发生,通常不会有人踏足。 王欧阳见大家都在讨论那个鲛皮坟包,于是就挤上前,用手电往别处照了照,这一照大家又是一惊。另一片地上散落着发黄的骸骨,石洞穹顶漏水了,洒下混有红色泥沙的潭水,把骨头染得又黄又红,像是刚从肉里剜出来的一样。那些骸骨有人的,也有鸡等家禽的,还有猪和牛,一堆堆地藏在黑暗之中。 “这不是神墓吗?怎么会有那么多骨头?神仙还吃人、吃鸡、吃猪吗?”丁细细不相信地问,“这是怪物吧?” “有点奇怪啊!这里被炸开没有几十年,也有十几年了,空气一流通,几百年前埋的骨头应该碎成粉末了吧?我看里面也不像完全隔绝空气的样子,还有水气,骨头在这种环境撑不过一百年的。”王欧阳谨慎道。 “那些骨头会不会是这些年陆续被拖进去吃掉的?世界上没有神仙,妖怪总有吧?”李狂药语出惊人,“各地不是经常有传言,妖怪偷鸡、偷小孩的?” “以前闹文革,外面的村子的确经常丢鸡鸭,不知是不是……”丁忘忧也不肯定。 李狂药有点担心,就怕埋在神墓里的神仙没死,变成妖怪了。要不然,吃那么多家禽牲畜做什么,而且里面还有人类的骸骨。一时间,大家有点犹豫,不知要不要进去。这种神墓又没值钱的东西,以身犯险可不划算。洞内好像还有更深的空间,不过看不清楚,只能走进去了才知道。 王欧阳是四个人中最常走古墓的人,他知道神墓没有机关,就放心地走进去。妖怪倒好对付,最怕的是机关而已。一走进去,其他人就立刻下了决心,也跟着钻进去。他们之前站在外面只觉得很冷,进来后就感到一股闷热的气流堆积在石洞里,水份的蒸发更让他们觉得是在水底呼吸一样。 李狂药小心翼翼地走着,走了几步就看见地上有一层断开的鲛皮,应该是刚扯断。方才有人拖动鲛皮,拖了那么远,断开了很正常,只可惜还是没看到拖鲛皮的是何方神圣。大家不敢走散,一直聚着,走到了鲛皮的坟包处,他们就想撩起鲛皮,看一眼下面是不是真正的坟包。 一般,地下不会再建坟包,要么就直接放一口棺材,或者把神仙的尸骸放在一个祭台上面。王欧阳觉得不对劲,刚想用一把刀撩起鲛皮,那处坟包就扑地一响,像心脏跳动似地鼓了一下。 “还没死?”丁细细惊道。 “是汽泡吧?”丁忘忧镇定道,“鲛皮盖下来,可能有汽泡在下面。” 李狂药没说话,只是想气泡专挑这时候冒出来,是不是太巧了?接着,李狂药拿着刀往坟包前面刮了一下,一层厚厚的黑鳞就藕断丝连地脱下来,清理很久才干净。大家拉长了脑袋,往露出的部分看了一眼,鲛皮下面有块巨大的龟壳,覆盖之后就像个坟包了。四个人很快就把鲛皮刮了下来,这时才知道那是一尊石龟像,不是真正的乌龟。不过,在龟壳上面刻了两个字——河神,这让李狂药很意外,他还以为神墓是虚妄之说,并不是真的。 “河神就是这个乌龟吗?”丁细细愣道。 “肯定不是。”王欧阳摇头道,“我看这只乌龟少说有几百年的历史了,那时的河神大多指黄河的河神,不像现在河神有几百个。可能是有人从黄河里捞起了古怪的东西,然后拿到这里埋起来,大家再一起祭拜,企求老天下雨之类的。” 石龟除了“河神”二字,没有太特别的地方了,只不过他们想不通,鲛皮怎么会盖在石龟上面,总不可能万长青先下来了,故布迷阵吧。他们觉得石龟没看头了,又往里面走了几步,这时候渗水越来越大,有的地方就跟瀑布一样了。石洞的尽头腐蚀得特别厉害,还有倒悬的红色石花,看来这里并不是长年干旱,以前就曾经常漏水下来。 走了十多步,李狂药一直望着黑暗尽头,就怕河神跳出来,把他们全部吃掉。李狂药可以理解古代人捞起奇怪的东西,当作神仙一样的敬拜,可他不能理解河神为什么还没死,到处都是河神依旧活着的征兆。这里干旱那么久了,河神没有水了,它还能活吗?几百年前,人们到底从黄河里捞起了什么东西? 李狂药刚走过那几堆骸骨旁,丁忘忧就停了下来,检查那些骸骨有没有伤痕,从而判断是怎么被杀死的。这时候,李狂药的手电光线里就出现了一幅石画,画中是鲤鱼跃龙门的场景。丁细细也马上注意到了,她立刻回头问她老爹,这幅石画是不是和白堕天盉里的古画差不多? 王欧阳不去理骸骨,马上走来看了看,然后点头:“果真是一样的。” “江恨天藏的古画,怎么会和惜字宫下面的神墓有关系?难道他以前就来过这里?我太爷爷给江连海写的信里也提过,院子里的地阁有江家的秘密。”李狂药回忆道。 “嘘!不要吵!”丁忘忧从骸骨堆旁起身,忽然叫大家安静,似乎发现暗处有动静。果然,话音未落,远处就有一个硕大的东西滚过来,可是却听不到滚动的声音。 “是鬼吗?这么大的东西滚过来,不可能听不动声音吧?”李狂药狐疑地想,同时退了几步,挡住了身后的丁细细。奇怪的是,洞深处的那个东西滚了一下,又退了回去,但依旧看不见谁在推那个东西。李狂药的手电照不到深处,其他人的手电也一样,只依稀分辨得出那好象是一个装葡萄酒的橡木桶。 这里以前曾是熊中仙的地盘,他既然建了院子,那肯定发现了惜字宫下面有神墓。为了躲避文革浩劫,他把葡萄酒藏在石洞里,这倒是个好方法。可空的橡木桶滚动起来也应该有声音,不会只有影像,而没有响声。李狂药眼睁睁地看着橡木桶滚远了,心想以前听说鬼走路没声音,难道橡木桶也能变成鬼? 丁忘忧和王欧阳都不怕鬼,只抬着头,看着远处的鲤鱼跃龙门石画,总觉得那幅画的含义要浮出水面了。刹那间,一股浓烈的酒味在沉闷的空气里渐渐晕开,王欧阳和丁忘忧会意地相顾一眼,同时道:“那幅画的意思……我明白了!” 第二十五章 千里醉 此情此景中,李狂药不得不怀疑,丁忘忧和他师傅是故意的。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神墓里才提到“鲤鱼跃龙门”的真意。那副古画在白堕天盉里,他们已经看了上百遍,一直领悟不了含义,怎么现在却忽然喊出声了。李狂药看向洞里长着霉斑的石画,并不觉得它与古画有什么区别,两幅画几乎一样,能有什么提示呢? 远处的木桶滚回黑暗中了,暂时瞧不见诡异的景象,李狂药怕现在追去会有危险,便耐心地问鲤鱼跃龙门究竟有何隐意。王欧阳对徒弟总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当下也没隐瞒,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鲤鱼跃龙门的真正含义与画面无关,而是与画中地点有关。 关于鲤鱼跃龙门,李狂药一直以为那是一幅虚画,不曾想过那是有真凭实据的画卷。王欧阳对古物古风最为了解,他对着远处的石画就说,实际上鲤鱼跃龙门的画最初是描绘黄河从壶口咆哮而下的晋陕大峡谷的最窄处的龙门,不过现在那里称自为禹门口。晋陕峡谷历来是鱼龙混杂之地,这里说鱼龙正是字面之义。因为春季一到,那里的鱼就会飞出水面,映着金色的阳光,好似飞升成龙一样。 当然,现代人已经知道,鲤鱼逆流而上,不是跃龙门,而是产卵的反应。实际上,古人也搞错了一个细节,那就是跃龙门的鱼不是鲤鱼,而是鳣鱼,它是一种江海回游行的鱼类。在古代,大鲤亦称鳣,称呼就被搞混了。 “那这和酒有什么关系?”丁细细问。 “这个传说成形于汉代,有人说这与西汉的神龙崇拜有关,但是他们可能真的看到龙飞升了——只不过与鳣鱼不是单独从海里逆游回来的,一起回来的还有九虺,腾空而起的是它。”丁忘忧耐心地给女儿解释。 “九虺?真的假的?你不是说,那是和酒有关的地方才有九虺出现吗?”丁细细想不通。 “难道黄河的晋陕峡谷那段,有酒藏在河底?这样藏酒不会坏掉吗?”李狂药猜道。 丁忘忧点了点头:“算你说对了。其实不只是在西汉,最近的是明末清初时,还有人以钓鱼的名义,跑去晋陕峡谷的河崖上钓鱼,想看一看鲤鱼跃龙门的奇观。据说,明朝的五省总督陈奇瑜在那里建了一座石窟,石窟后面有座钓鱼台,他没看到飞龙,但在黄河变清时见到河底有被泥沙掩盖了一半的青铜酒器。你们也知道,青铜器容易有铜锈,泡在水底那么久了,铜锈非常厚了,但他命人捞上来时,你们知道那件青铜酒器里有什么东西吗?” 李狂药和丁细细从没听过这个传说,自然猜不出来,王欧阳见丁忘忧在石洞里还卖关子,干脆抢道:“青铜器里还有一个青铜器,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铭文,那个明末的总督陈奇瑜还没搞明白,清兵就杀进石窟,毁掉了他的钓鱼台。当时有个西北的酿酒师傅在石窟里,他把青铜酒器带走了,但铭文拓印了一份,后来被清朝的官兵收缴上去……” “我记得你们提过,商周的青铜器在隋朝和宋朝时两次被大规模毁掉,说是上面记载了酒境的事。难道那个青铜器上面也是……”丁细细半猜半问。 王欧阳警惕地望着石洞四周,同时承认,丁细细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虽然在历史上没有对拓印的确切传闻,但在一些老一辈的酿酒师傅中,他们都传言那是商周侥幸留下来的一份天大的秘密。商周没有纸,一些重大的事都以青铜器的铭文来记载,所以那时候的一件青铜器就是一个故事,或者一则机密。 鲤鱼跃龙门的古画,被先人藏在酒器之中,就是暗示后人,晋陕峡谷那段黄河有古怪。现在,谁画了那幅古画,谁藏画藏在酒器之中,已经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已经看出来了,九虺是跃龙门的主角,这就说明那段河底必定藏有绝世美酒。 李狂药对酒的事不及其他人了解得深,但一听到这些事,他马上想起太爷爷说过的故事。李狐曾是渔民,在渔民中有许多故事,最神奇的就是千里醉了。因为有时在海里或者河里打渔困难,有的人心眼坏,不是用毒药就是水雷去打渔。那都算是最普通的手段,有一种是渔民在上游倒下一壶烧酒,下游的鱼就马上醉倒,一起浮到水面上,任人捞起来。在中国三年灾荒里,有人曾用千里醉那种酒在黄河闹鱼,真的一醉千里,救活过许多快饿死的人。至于是谁倒的千里醉,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只要能填饱肚子,大家才懒得管。 不过,这还是解释不了,鲤鱼跃龙门的古画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以至江恨天故意藏在白堕天盉里。那幅画不是遗留在大海石上的,就是当时从各地酿酒师傅那里收来的。现在画的主人找不到了,画的意义却还存在着。 王欧阳还在警惕四周的动静,见依旧没有恶鬼或妖怪扑上来,他就说江恨天和李狐去黄河捞过泥沙,就在70年代时。那时,各地的美酒和酒器都已经放到大海石上了,由于政治环境的因素,大家都分别去过一些地方劳作。黄河的泥沙里经常有古物,挖到了也不奇怪,但李狐听到千里醉的事,他就怀疑是泥沙里有百年老酒,是酒液外溢才把千里之内的鱼都弄醉了。 “真有那么厉害吗?那酒不是得很浓才行?”丁细细不大相信,觉得太夸张了。 “打渔的人什么手段都用上了,那年头只为了吃饱,不饿死,发挥的智慧不是你们能理解的。”王欧阳摆手道。 “那我太爷爷他们清泥沙,清出什么了?你说明末有个官发现了青铜酒器,是不是我爷爷也是在晋陕峡谷清泥沙的?” 第58节 “李狐和江恨天发现那一带的黄河夜里有紫光出现,一连好几天,他们以为河底有什么宝贝,于是清泥沙时特地找了许多遍。不过我不清楚他们找到了什么,只是依稀知道有这件事。后来文革结束了,李狐和江恨天一起去去过一趟海南,那时是江恨天的老婆死了,他们以落地归根为由,把一口棺材运回海南,如果在其中藏了什么从黄河里捞起来的东西,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丁忘忧一边说,一边往前面走了一步,似乎看到黑暗的石洞尽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来了。 李狂药立刻想起来,晚上偷听王欧阳他们讲话,在90年代初他们去过一次海南,失手杀过一个人,会不会李狐隐瞒了什么?事情与大家看到的不一样?如果有机会,李狂药倒想去一趟江恨天的那片墓地,没准还能看到夜里飞在天上的古船。 王欧阳这时才说:“绝对错不了。鲤鱼跃龙门的意思就是说九虺逆游而来,是被河底的东西吸引了,但那东西应该被李狐挖走了,和江恨天一起藏去海南了。至于挖到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商周留下来的青铜器,那个明末官员肯定没捞全,还有东西留在河底。” 李狂药和丁细细失望地垂头叹气,还以为知道了图里的含义,能把谜底全部解开,没想到以后还要去一趟海南才能完全弄明白。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叹气了,这时候暗处又滚来几个橡木桶,一样没有声音,只有穹顶渗下的红色水帘,劈啪劈啪地作响。 “妈的,搞什么名堂!”王欧阳骂了一声,不再退缩,拿着手电就大步走近。 接着,大家就发现远处亮起一片黄光,原来洞的尽头积水太深了,有一堆橡木桶漂在水上,慢慢随涟漪滚动着,所以才没有声音。李狂药暗笑一声,他们这几日被恐怖的事吓得神经敏感了,竟被这种小事逼得寸步难行。大家放声大笑,觉得太多虑了,刚想要往前去看看石洞尽头还有什么,有一个人就从那片反光的积水里爬了起来。 “黑老三?他还没死?”丁细细睁眼一瞧,惊讶地道。 “他……”李狂药也很意外,“他怎么在这?” 黑老三狼狈地从水里站起来,看到几束光线扫过来,急忙用手挡住双眼。一会儿,黑老三在黑暗中适应了光亮,他看清了走来的四个人,急忙惊恐地喊:“杀人啦!你是杀人凶手!就是你!就是你!” 第二十六章 鲛树 黑老三冷不防地从水中爬起来,不知他潜在水底多久了,还是从别的地方刚游过来。李狂药还以为那是水鬼,差点就想捡起地上的石头砸过去。黑老三嘴里含着泥汤,喊的声音像鬼叫似的,可李狂药听出来了,他说凶手就在他们四个人之中。 这句话让那四个人心中一惊,彼此互相看了看,随即又苦笑一声。黑老三是个疯子,精神早就不正常了,他说得话不能信。可李狂药总觉得黑老三并不是完全疯了,刚来丁家第一天,那疯子就说有人要死了,结果院子里现在已经有四具尸体了。倘若黑老三真的是疯子,那他的话也太灵验了。 黑老三喊完话了,没有跑,只在积水中像走兽似地四肢用地乱跑。李狂药看不过去了,想让黑老三远离那滩水,于是就准备走过去,将他带回来,免得水里还有其他可怖的东西杀出来。同时,李狂药也迫切地想知道,黑老三被刘付狼推下水潭后,如何逃生的?当时,水潭有神秘的东西将他们拉下水,要不是李狂药机警,恐怕早就淹死在潭中了。 哪知道,李狂药刚上前走一步,浑身湿漉漉的黑老三就恐惧地喊道:“你别过来,你想杀我,别做梦了!” “我?”李狂药愣住,停下了脚步,指着自己。 “就是你!”黑老三歇斯底里地道。 其他人睁大了眼睛,都看向前面的李狂药,丁细细不信:“他脑子有问题,不跟他废话,快点打晕他!说不定,凶手是黑老三自己,别被他迷惑了!” 李狂药也不想把黑老三放在心上,可对方并不总是在精神混乱的状态,现在狂吼的样子很像认真的。黑老三喊了一会儿,就与面前的四个人对峙着,他没有往后跑,也没有往前扑。李狂药想起黑老三出水时的狼狈,推测洞头的积水里有古怪,黑老三明显是想往外逃。不如趁现在,逼问黑老三,他后面有追兵,为了保命,他一定会主动“招供”的。 不过,李狂药还是晚了一步,他刚有这个想法,反光的水面就波澜大起,不知什么东西拽住了黑老三的左脚,一眨眼他就跌回了水中。这情况发生得太突然了,却也在李狂药的意料之中,因此他最先冲了上去,扑到水里,拉住黑老三的一只手。可黑老三不领情,立刻挣脱了李狂药伸来的援手,很快就陷进水中,没有再爬出来。 石洞的尽头没有去路了,只有那滩积水,李狂药被拖行了一段距离,人就没入水中了。那滩水越往里越深,似是水下有通道,可水底无光,李狂药不敢待太久,只过了一会儿就急忙爬起来。 “你没事吧?”丁细细也已经跑到水边。 “还好。”李狂药抹掉脸上的水珠,对大家说,“现在怎么办?” “你们都会潜水吧?”王欧阳走过来问。 “你是怀疑水下有通道?”丁忘忧跟过来问。 王欧阳点头承认,这里没有墓穴,也未见棺材,只有一些冥物。显然,神墓的最中心位置并不是这里,河神若真有神墓,那应该是在靠近地下河的地方,那里在古人眼中是真神秘的地方。石洞的尽头之前肯定是干的,有一条继续往下的通道,奈何连夜暴雨,所以才积水深水。 如今,山丹县的红砾石滩有许多处,早年虽然水草也多,但远不及江南那般滋润,数百年前就有因缺水而搬迁的例子了。有的村落没有搬迁的能力,只好就近寻水,于是就发展出在打井,或挖地下水的方法。其实,山丹县的沙地和石滩下层都是湿的,村里汩汩冒水的自流井就是从戈壁石滩下流溢出来的。这片区域还有一座祁连山脉,它绵延1000余公里、最高海拔近6000米的山脉,许久以来因作为中国最重要的淡水储备库而闻名。实际上,石滩下的地下水层就是来自祁连山冰川的积雪融水。 王欧阳认为,这里以前曾是古人取水的地点,早于惜字宫,地阁应该也是后期才建造的。石洞还不算太深,地下水不可能是从这里取用,应该还有更深的地下空间才对。李狂药回忆在水中见到的情形,尽管不清楚,但的确像是有一个石阶通往下面。 “来都来了,现在回去就太没意思了。大家一起下去吧?”王欧阳问道。 丁细细知道水中有危险,她老爹不愿意她犯险,于是就先道:“黑老三都能游过来,我肯定也没问题。” 丁忘忧一开始有点犹豫,刚想说他不同意,却见女儿一翻身,第一个潜下去了。李狂药身上的水还未流尽,发现有人抢先潜下去,他也赶紧追着入水。丁忘忧生怕女儿有危险,二话不说,紧接着也下水了。石洞内只剩王欧阳一个人了,他本来也想跳进水里,可怕生上的灯油和打火机弄湿了,于是就停了半分钟,把它们绑紧了才准备游下水。 “那个是什么东西?”就在这时,王欧阳一个人站在荡漾的水面,发现石洞的鲤鱼跃龙门古画原本是上过色的,只不过画漆现在褪色了。直到站得近了,王欧阳才发现石画中有木桩一样大的东西,身披青鳞或黑鳞,可看不到头部或尾部,不知是什么来历。石画上的飞鱼和九虺都活灵活现,只有那些东西淹没在黄河的浪淘下。 猛地,王欧阳醒悟了,莫非这并不是跃龙门,而是水里有怪鳞在袭击鱼类和九虺,逼得它们腾空而起?鳣鱼逆游而上,是为了产卵,不得不面对危险,那九虺呢?它是种奇怪的生命种类,虽然也是江海两栖,但身形似龙,在水中可以说是一方霸主,谁能逼得它跳出水面?王欧阳忽然觉得他刚才的提议有点冲动,万一真的有人从黄河里捞起河神,把它放在地下河里,他们游进去不是找死吗?种种迹象表明,画中的青鳞物与黑鳞物都未死,起码还有水份。 “算了!死就死吧!”王欧阳暗骂一声,留下一支手电在水边,然后就跳入水中。 积水下本是一片漆黑,可由于水面上有光线传来,折射之后就能看到下面的些许情况。王欧阳向下潜了一会儿,马上就注意到前面有三个人影,四周都是嶙峋的怪石,最底下就是陡峭的石阶。顺着石阶的方向游去,那里有个很大的通道,最浑浊的水光中像一个怪兽的嘴巴。 有一段水路,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王欧阳闭气前游,好不容易才又瞧到前面有点黄色的光亮。一口气游到那边,水的深度变签了,前面的三个人影也消失了,王欧阳琢磨应该能浮上去了,接着就哗啦一声,从底下冲到水面上。水下很安静,直到重新回到水面上,王欧阳才有一种从真空时间脱离了的感觉。 远处的水面上,还有三个人,王欧阳刚想赶上去,他就听到丁细细在喊:“李狂药,岸上的是什么东西?就在那儿?” 这时,丁忘忧就不紧不慢地回答:“那是鲛树,原来都是它在搞鬼,从黄河里捞上来的肯定就是它了。” “从黄河里捞上来的?那不就是河神的真身了吗?难道河神的真身是一棵鲛树?”王欧阳心说,同时望向岸上,那里有一片高地,四处都是波光,算是魔潭的地下版本。在高地之上,那里有一棵粗壮的树,树皮覆盖着黏液满布的鳞片,有黑色的,也有青色的。鲛人没有一片叶子,身上不是粗的树枝,就是细软的藤条,有点像没有叶子的柳树。整棵树身散发着淡淡的黄光,若非那团光亮,他们游出来水时,什么都不会看得到。 李狂药从水中站起来,走到较浅的地方,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在《醉龙神篇》里,鲛树就是这个样子,那是一种类似冬虫夏草的玩意,介于植物与动物之间。其实,鲛树在古时候并不罕见,是酒树的一种。顾名思义,酒树能长年分泌含有酒精香味的液体,它有许多种类,除了鲛树,还有各种形态的酒树。 在《梁书?诸夷传?扶南》之中,记载着:“(顿逊国)又有酒树,似安石榴,采其花汁停瓮中,数日成酒。”北魏的杨炫写的《洛阳伽蓝记?昭仪尼寺》也有说:“堂前有酒树、麪木。”类似的记载很多,但独属鲛树最神奇,也因为它的独特,所以在历史上的数次禁酒史上,它们首当其冲,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深埋了。 李狂药心想,这棵硕大的鲛树一定是被人扔进黄河了,在清淤泥或黄河干旱时,它又被人当做河神挖了出来,埋在地下河里。鲛树喜阴湿环境,生长在这里等于活在天堂,难怪它的藤枝那么长,还能伸到地面长,把人拖到水中。以前附近的家禽经常丢失,多半与鲛树有关。七鲛魔潭的传说就更别提了,原型肯定就是这棵鲛树。 大家被巨大的鲛树震撼了,全都愣在水中,感叹大自然的力量。此时,有个人影在高耸的石地上走动着,李狂药以为那是被拖下水的黑老三,等人影走近了,他才分辨出对方是万长青。没等大家作声,万长青就怒气冲冲地指着李狂药,大声道:“你是假的!人都是你杀的!证据就在鲛树上!” 第二十七章 佛教与酒 万长青此话一出,李狂药就纳闷了,怎么又有人说他是假的?他自己是不是真的,会不知道吗?万长青一个人偷跑出来,大家还没责难他,他反倒先怪别人。李狂药气不打一处来,自从到了丁家,这些人就老跟他过不去。即使是李狐得罪过他们,那也不能全部算在他头上吧? 可惜,李狂药没来得及争辩,高地上的鲛树就狂性大发,舞动着鲛藤,像是鞭子一样地扫向岸边。几百根鲛藤飞窜而来,大家刹那之中就被分开了,谁都顾不上谁。李狂药想游回水中,可鲛树的藤条太长了,还能顺着水洞伸到地面上。况且,水让鲛藤更生猛了,回到水里只是自取灭亡。 王欧阳倒是带了灯油和打火机,鲛树肯定怕火,但他们游过深水,身上的东西一下子不能燃烧,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做准备。鲛树不给任何机会,凭着敏感的触觉,发疯似地卷向每个人。李狂药看到其他人去哪了,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喊声,他刚爬上高高的石地上,一根鲛藤就拽住他的脚踝,将他拖行了一段距离。幸好,丁细细就在附近,她矫健地避过了鲛藤,奔过来一刀砍断束缚在李狂药脚踝上的藤条,替他解了围。 另一面,黑老三被拖到了鲛树的中心位置,他已经脸色变紫,像是已经被勒死了。奇怪的是,树干中心好像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被裹在鳞片之中,上半身露了一点出来,如果不走到跟前,根本看不出那个人是谁。 “李狂药,你看藤条上面,好像有好多刮伤的痕迹,地上也有好多蜈蚣!”丁细细救了人,立刻把人拉起来,并指着地上说。 李狂药瞥了一眼,红灰色的石子上的确有大大小小的蜈蚣在爬着,因为身体比较小,所以鲛藤拿它们没办法。想必,蜈蚣和鲛树都以此为穴,共同占据了地下河。不过,在潭水没有渗透到地下前,神墓的石阶应该还是干的,并没有积水。要不然,蜈蚣不可能涉水而来,盘踞在鲛树之下。 “江连海肯定也来过!我们身上也有那种黏液了,这都是从鲛树上刮下来的。”丁细细冷静道,“那混蛋既然有办法活着离开,我们也能!” 第59节 李狂药躲掉了几根袭来的藤条,摇头道:“不对!江连海的情况特殊,我们不能朝他身上找方法,没用的。” 实际上,李狂药说得对。江连海早就接到了李狐写的信,信中提到江家的秘密在老酒院的井下。可是,他们都误解了,那口井不是院内的井,而是院外的井。这是干旱时期取用地下水的地方,也能叫井,和新疆的坎儿井大同小异。江连海第一夜就偷偷地来过这里,那时潭水还没有完全暴涨,水渗透下来也没那么多,所以他能马上用火逼退鲛树。现在,他们几个人都游过了那道深水,除非会口吐火焰,否则不能马上对付鲛树。 可是,江家有什么秘密呢?难道就是鲛树主干的那个人? 李狂药来不及多想,很快又和丁细细分散了,大家越隔越远,连喊声都快听不到了。这时候,李狂药的手电不仅用不了了,也不知道掉在哪个鬼角落里了。鲛藤袭来时,没抓到人,也将人的皮肤抽出一条红印,疼得火辣辣的。李狂药恨不得变成太阳,将鲛树烤死,可那毕竟是妄想,救了他和别人。 眼看李狂药又要被逼退回水中,手无寸铁的他就摸了摸身上,想找点东西对付鲛树。可惜,刀都被鲛藤打掉了,没有利器可用,只有那支莫名其妙出现的金笛。恍惚之中,李狂药就有一个主意,但却不得不暴露自己了。 紧接着,李狂药连退三步,寻到一处能暂缓的地方,并拿出了怀中的金笛。那支笛子被水泡过了,可在李狂药手上却一点水珠都没有,还闪着朦胧的金光。要救命,就得靠金笛了。在此前,大家都听到有奇妙的催酒曲飘乎在四周,直到现在,李狂药才明白过来,那首催酒曲不是搞情调,而是吹给鲛树听的! 鲛树是酒树中的一种,体内有酒液,跟九虺差不多。只要催酒曲吹得恰当,这些含酒的玩意就会浑身酥软,无法反抗与袭击他人。在《醉龙神篇》,还有催生出千里醉的曲子,千里醉能醉鱼千里,要弄倒鲛树是最容易不过了。何况鲛树身上的酒液都是上等货,这无形之中也让催酒曲的影响力增强了许多。幻术能对付九虺,很大程度上也是利用了这个特性。 李狂药抓住机会,不顾是否被其他人误解,立刻吹出了美妙的音符,鲛树也跟着动作慢了下来,像是喝醉酒了一样。同时,空气中迸发出彩色的光芒,不知是金笛的曲子发出奇效,还是鲛树本身的光亮改变了。很快地,鲛树就不怎么动了,其他人听到曲子,循声望来,无一不大为诧异,像是见了鬼一样。 接着,李狂药边吹边换位置,避过还有点劲的鲛藤。转了半圈,李狂药就看见鲛树的另一面也有一个人的轮廓,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佛的轮廓。与黑老三和另一个人相背的位置上,一尊佛像半掩在鲛树里,如同被鲛树吃掉了一般。李狂药恍然大悟,佛像肯定与鲛树在数百年前就合一了,因此才被人认为是河神的化身。或者说,村民不能把佛像与鲛树分离,干脆供奉了一神一佛。 树下有许多酒罐、酒坛、动物残骸,另一边的石洞也有骨堆,那些应该都是来敬供河神的祭品。佛教之中,酒是其中的一戒,僧人不能饮酒,佛更不能喝酒吃肉。若是以前,李狂药肯定好奇,信仰佛教是不能吃肉鱼和喝酒的,为什么这里供奉的是肉与酒? 事实上,古人供的是杀生的佛,天无二主,佛有双身。世界上的佛有两个,管世间的是杀生的佛,叫白佛,管世外的是不杀生的佛,叫红佛。若供红佛,酒肉自然能端上案台。而且,佛教并不是完全禁酒的,因为佛教的特制药与酒分不开,因此佛教也有酿酒师傅,只不过因为宗教旨意的关系,酒在佛教中才讳莫如深。李狂药知道这些,都是从《醉龙神篇》里看来的,如今见到佛像前的酒罐,也没那么惊讶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狂药的催酒曲还未完成,他不敢松懈,只能继续吹着,否则鲛树还会再醒过来。这么大的树,一首曲子不能完全催醉,只要曲子停了,鲛树很可能还会再苏醒。即便如此,李狂药也感觉得出来,大家都以为万长青和黑老三说对了,他是假的,要不然怎么会吹这么神奇的曲子,笛子起先不是吹不响吗? “你……你真的是假的?”王欧阳瞪大了眼睛,透着粗气走向李狂药。 “怎么可能?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啊!”丁细细不信,慢慢地靠近。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时,丁忘忧一边走,一边看着对面的万长青。 “还能有什么意思?他就是假的,他才不是李家的人!人都是他杀的!现在他不是露底了吗?”万长青蛮横地道。 李狂药最恨被别人冤枉,尤其死了那么多人,这屎盆子扣在他头上,叫他如何忍得住。于是,李狂药不再压住怒火,把笛子从嘴边挪开,忿忿地瞪向万长青,想要质问对方为什么含血喷人。可李狂药又想,《醉龙神篇》来历不明,让他解释的话,他可说不清楚。毕竟,说一个陌生人在踏白古城送他的,就在他们逃出来的那晚,这话谁会信? 丁细细很相信李狂药,站出来挡着万长青,让李狂药自己说。却听,万长青让大家快些到鲛树主干那里,一切的谜底自然会揭晓了。李狂药问心无愧,大胆地跟去,想要质问万长青和黑老三是不是串通好了,故意演这场戏来骗他。等他们走到树下,黑老三已经被鲛藤松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李狂药本想确认黑老三是否活着,可马上借着鲛树的余光,看清了裹在鲛树里的人。 王欧阳更是眉头一皱,问丁忘忧:“喂!老妖怪,这个人是……” “他果然假的!”丁忘忧冷冷一笑,说完就朝李狂药瞥了一眼。 第二十八章 凶手杀了凶手 李狂药一直搞不明白,别人怎么老说他是假的,害他以为自己有个双胞胎,所以老有人说自己是假的。走近鲛树一瞧,裹住树里的男人却跟他一点儿都不像,和他猜得完全不沾边。那个人皮肤青黑,双眼微闭,身上有点鳞片了,像是人鱼似的。看起来,这个人死了很久了,现在还没腐烂,只是由于鲛树分泌酒液的缘故。不过,这个人和酒尸不一样,他的身体没有肿大,五官也没有变形。 丁细细认不出这个男人,她就扭头问:“老爹,这个人是谁?他和李狂药一点儿都不像吧?” “怎么?你以为我说真的李狂药死在这里了?”万长青笑道,“当然不是这样了!” “那是怎样?”李狂药气道。 “别急,阿药。你可能不清楚事情的经过。”王欧阳把手搭在李狂药肩上,好言相劝,“不如这样。鲛树暂时软下了,我们先撤出去,免得再狼狈不堪。” “鲛树没那么快醒过来的。”丁忘忧伸手拦住,问道,“李狂药,你就算不清楚事情的经过,总能解释为什么你会吹那首曲子吧?我记得,神篇上卷没有催酒曲的记载,只有下卷才记载了几首曲子而已。我和万长青也是走访很老酒人才学到一丁点儿,你怎么会全套催酒曲?这应该是千里醉的曲子吧?” 对此,李狂药百口莫辩,丁细细见他说不出话,便道:“我和李狂药去过大海石,那上面有尊蓝女雕像,身上有卷古笛谱,应该是从那上面学的吧?有什么奇怪的!” 李狂药思想挣扎着,又想有信义,又想还自己清白。王欧阳看在眼里,认为新徒弟和上一个徒弟一样,人品都是没话说的,他看人向来有一套。于是,王欧阳就先把话题引到另一边,问李狂药真不认得裹在鲛树里的人吗?李狂药当真不认得,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石洞下面,要是认识树中的死尸,那才有鬼! 王欧阳偏袒徒弟,也相信自己,随即就告诉李狂药,树中的死尸是江恨天。这句话,让李狂药更是百思不解,他们不是说江恨天于1983年8月时在东海上遇难身亡了吗?按理说,江恨天的尸体早被鱼吃干净了,绝不可能跑到鲛树这边。不过,那时李狐解释船上的酒器都沉入东海了,可他们已经在踏白古城见到那些酒器了,这说明事情的真相与传言相差太大。 王欧阳也承认,对于江恨天的死,他们也曾以为真的是出了意外。到了后来,王欧阳越想越不对,江恨天水性不差,不至于被淹死,起码能找块木板撑一下。83年时,他们去大海石上把酒器拿回来还给各位酒人,当时有两艘渔船,王欧阳和丁忘忧同一艘,万长青、江恨天和李狐同一艘。因此,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应该只有万长青最清楚了。 可是,万长青发誓,他那时被风浪隔开了,根本不知道江恨天是真的出意外了,还是被李狐谋害了。他们苦无证据,只能作罢,谁都没有再追究那件事。李狐死后,另外三个人接到不同的信,以为江恨天没死,暗中整他们。虽然,活下来的三个人都一直说,是托付酒器的酒人在捣鬼,可他们都认为江恨天没死。 追查之下,他们把资料整理妥当,丁忘忧最先注意到江恨天以前来过山丹县。江家不同丁家,自古就住在甘肃,所以曾来过山丹县,这没有引起万长青与王欧阳的注意。丁忘忧没查到江恨天来此的目的,却翻到一组老照片,摄于60年代末。照片上的江恨天与丁忘忧认识的出入很大,虽然照片上的江恨天年纪尚轻,但已近成年,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了。 由此,丁忘忧就肯定,真正的江恨天应该出事了,后来出现的江恨天是假冒的。果然,丁忘忧把追查的重点放在照片上后,他就寻到了许多老照片,照片以69年为间隔,前后出现的人都是两个模样。那时因为闹文革,一家人被分散开来,这是常见的事。能不能再聚到一起,也没有人知道,只能大概地知道家人被分派到哪个地方去了。江家剩下的人不多,后来也一直没有聚在一起,江连海长大以后,也不可能记得他伯伯以前的样子,所以很难分辨出谁是假的江恨天。 李狂药听到这里,抬眼看了鲛树,它已经蠢蠢欲动了。不过,李狂药还是耐心下来,打断道:“就算你们说的是真话,那也和我没关系吧?假的人应该是江恨天才对。” “既然江恨天是假的,李狐也能是假的。”丁忘忧正色道,“我们都听说,李狐特别偏心,对他两个孙子的态度截然不同。就这样,我怀疑了,托北京的老朋友一查,李狐在天津待过一段时间,也曾拍过照片。虽然那时的照片很模仿,又都是黑白色,但我能认出来,李狐离开天津到北京经营酒铺时,人也完全变了样。” “真假李狐?真有这种事?”李狂药纳闷起来,早在大海石上,他就有这种疑虑了。 “如果是真的,那为什么要搞这种换身份的事?有什么好处吗?完全没意义嘛!”丁细细疑惑地问。 “这就是我们不明白的地方。”王欧阳补充道。 “要是我没猜错,李狐第一个儿子是真的,第二个儿子就是假李狐生的。李狂药的爷爷是李狐第一个儿子,所以应该是真的李家子孙,而李狂药的叔叔李光辉一家人就是假李狐的子孙了。”万长青也添油加醋地说。 李狂药觉得字字刺耳,可这么一解释,倒说得通了。原来,李狐对他一家人那么差劲,是因为他们本就没有亲戚关系。但真李狐人在哪?是不是被杀害了?那个年代战乱不断,要是有人冒充身份,办是办得到,那太奶奶总该分辨得出来,她为什么没有站出来讲明白?是被人威胁了吗?听蓝纱女子的口气,真正的李狐应该没死才对! “你们说李狂药是假的,就是因为这件事?假李狐的假曾孙?开什么玩笑!”丁细细听完后,苦笑一声,“他根本不知道什么真李狐,假老虎的!我跟他一起去过大海石,他完全不知情!知道了又怎么样?也不至于杀了野狼和江连海他们啊?更不会杀你们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会吹……” 万长青还想抹黑李狂药,丁细细就反说:“李狂药深藏不露,不可以吗?万伯伯,你别忘了,在大海石上,李狂药和他太奶奶一起关在地洞里很久,洞壁上有笛符。你不准人家的太奶奶传了点真功夫给他吗?” “这……”万长青语塞。 “还有,老爹,你可别冤枉李狂药!人根本不是他杀的,起码他没有说谎!”丁细细很生气,话中带话。 “第一晚我的确没有在房间里,曾出去过西楼一段时间,可我没有杀人。”丁忘忧索性承认。 “什么?你撒谎?那你去了哪里?”王欧阳装傻充愣,也话中带话地道,“你是去道歉,又怕被其他人发现吧?所以选在半夜才去?” “道歉?道什么歉?西楼只住了刘付狼、李狂药、骆佬和江连海,老妖怪会找他们道歉?凶手到底是谁?”万长青插话。 丁忘忧暗想,老酒鬼,你果然看明白了整件事,难怪后来都有恃无恐,原来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丁忘忧见瞒不住了,只得承认,他当时没有想到凶手是谁,当知道真相时,凶手已经杀了凶手,一切都来不及挽回了。 第60节 第二十九章 海底捞月 凶手杀了凶手?乍一听,这话有点拗口,可真相就是这样。 丁忘忧叹了一声,只得告诉丁细细和大家,凶手是骆佬。至于骆佬为什么要杀人,这就得从头讲起。在丁忘忧离去时,骆佬一个人守在家中,可后来他在打扫院外的泥沙时,发现了院外的神墓入口。骆佬知道丁忘忧对那事感兴趣,于是马上买了车票,跑去积石山县找主人。 哪知道,骆佬一路跟去踏白古城,还是晚了一步,并知道骆娘死在古城之下了。在骆娘遇害后,丁忘忧和其他人都没有想过把骆娘的尸体带回来,这让骆佬痛不欲生。为了骆娘能有个安身之所,骆佬就连夜背起骆娘,从另一条路逃了出去,并在县城的殡仪馆做了点防腐处理,然后急忙运回山丹县。 骆佬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那些人不费点力气,把骆娘从废墟里救出来?他越想越恨,多年的辛苦付出,竟换来这种回报。骆佬知道他和骆娘身份低微,这种事情拿到派出所去说,也没人会理睬。既然丁忘忧会回老酒院那边,骆佬就想了个办法,想让那些人都死在院子里,以祭骆娘的在天之灵。 骆佬是云南的普米族人,他们的丧葬风俗有“给羊子”一说,这即是请巫师为死者指点祖先的名字,交代归宗路线,并用一只白羊为死者引路。白羊的羊耳与羊角上还需要撒酒和糌粑,如果羊摇头,那代表死者欢喜,全家吉利,死者家属要跪在地上向羊磕头,请羊喝酒,再由巫师把羊杀死,用羊心祭祀,并为死者念《开路经》。 李狂药和丁细细听到这儿,同时醒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厨房里的那只白羊是为了骆娘的丧事而来。接着,丁细细又很难过,她和骆佬相处那么多年,却不曾想过骆佬是普米族,有什么丧葬风俗,也没努力把骆娘带回来,害得骆佬心中积怨,竟想将他们全杀了。 骆佬的计划的确很难知悉,若他真要下手,恐怕每个人都要遭毒手。坏就坏在刘付狼知道骆佬曾离开过山丹县,因为骆佬只是比他们先到一会儿,院里的家具积尘有点对了,刘付狼一眼就瞧出问题了。骆佬解释是风沙太大,但刘付狼一去西楼,他就发现楼梯上也有一层红色的灰尘,上面的脚印有点凌乱,而且脚印通到楼顶那里去了。 就这样,刘付狼暗中去了一趟西楼的楼顶亭台,这才发现骆娘的尸体就被藏在那里。刘付狼知道骆佬跟着丁忘忧的时间很长了,想给个机会,让他解释一下。哪知道,骆佬就把刘付天官的事讲出来,刘付狼早就知道他家的过去了,所以也没有太生气。当骆佬越说越气,一个劲地抹黑丁家时,刘付狼就被那股仇恨感染了,可他还是尽量压抑着。骆佬眼看说不过刘付狼,又怕阴谋被提前戳穿,想要跟刘付狼拼命,哪知道一下子就被拧断了脖子,一命呜呼。 “原来骆佬是刘付狼杀的?那他是为了保护大家?这不算坏事,大可以说出来,犯得着骗大家吗?那谁又是杀了刘付狼的凶手?”李狂药一边听,一边揣测。 丁忘忧没有按李狂药的想法来讲,只是说骆佬和他关系甚密,并知道他们曾在海南岛误杀人的事。在知道李狐是因酒中猿头而一病不起时,骆佬就依样画葫芦,带尸体回来的途中去找了一只猿猴,想用来吓唬丁忘忧,也是由于这件事,这才让先走一步的骆佬只是比丁忘忧早一会儿到家。 “这么说,酒库里的血掌印、劣质酒也是骆佬留下来,想要捉弄我们的?可第一晚有人在门外送了一筐鱼,那时我们都在院子里,这应该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能办到的,莫非就是杀死野狼的凶手?”丁细细会意地想。 丁忘忧看着树中尸,又叹了一口气,对大家说骆佬的死是个假像,他一开始没识破。就是因为骆佬的房间算是一个密室,他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在那个细节上了,却不想细节能决定一切,也能迷惑一切。实际上,那扇门根本没有上锁,后面的门栓也被撬坏了,之所以没有一下子能推开,是因为刘付狼关门时把尸体先靠在门后,等门只剩下手腕那么宽的空间了,刘付狼只要把手迅速抽出来,尸体就会侧着顶住门。 “骆佬的脊椎骨断了,断背,断背,原来是被你一掌击开房门,震碎了他的后背。我说骆佬的背怎么断了,敢情是你干的,可你那时也不知道,还在为那事纳闷,是吧?”王欧阳说道。 “没错。阿狼割断骆佬的脖子,一是为了顶住门,二是想让我们发现骆娘的尸体时,不会想为什么第二具尸体的头没有了。阿狼想要割断骆娘的头,不让他们认出她是谁,一定是怕我们为那事自责……可惜……唉!”丁忘忧惋惜道。 “可惜什么?你杀了刘付天官的小孙子?”万长青追问。 “怎么可能!我老爹才不会杀人,是不是?”丁细细说完了,不肯定地转向丁忘忧,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阿狼不是我杀的,我要杀他,早就动手了,何况没那个必要。没人能杀阿狼,他是自杀的,我冲过去时,他刚下手,我来不及阻止。”丁忘忧摇头道,“阿狼的右手拇指指甲很利,和狼爪差不多,他是用指甲划开喉咙而死的,我是看到他指甲的血才确认他是自杀的。” “我说怎么在房间里找不到凶器,没想到刘付狼那家伙是用自己的爪子自杀的,可他好歹是个汉子,自杀这种事情是不是跟他差太远了?”李狂药想到这儿,迟疑了一会儿就开口问道,“他为什么要自杀?总不会是因为他杀了骆佬,良心难安,所以寻短见吧?” “当然不是!阿狼肯定是被骆佬的那番话气糊涂了,他虽然早知道刘付天官的事,但他一直没有怨过我。只不过,骆佬那晚讲的话很毒,说什么认贼作父之类的,阿狼最听不得这些,每个人都有最敏感的事,一提就会爆炸。”丁忘忧承认道,“那晚我听见他们的对话,想让他们自己解决,谁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想去道歉,就是跟骆佬道歉,准备承认没有尽力把骆娘带回来……” “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丁细细又气又恨。 “算了!丁丫头,一切自有天意。骆佬要是没发现神墓,他就不去踏白古城,他要是没去踏白古城,也不会把骆娘背回来。他好心去把大发现告诉你老爹,算是蛮有心的了,只是好心碰上没好报,是个人都受不了,何况是生死分离的大事。这事不怨谁,只怨老天爷故意捉弄大家。”王欧阳开导道。 “别哭!”李狂药也拍着丁细细的肩膀,暗想真相居然是这个样子,原来没外人寻仇,一切都是自己人在搞鬼。 丁细细忍不住眼泪,哽咽地问:“如果割头的事情真是这样,那……阿娘是怎么回事?骆娘跟我提过,阿娘也是这么死的……那份地阁脉络图也是阿娘的笔迹,不是吗?” 丁忘忧一愣,然后说:“你阿娘死的那晚,也涨过一次水,她在夜里悄悄出来,后来就出事了,八成是来找地阁,想让我有个惊喜。那份脉络图应该被你娘藏着,骆佬整理家中的东西,发现了脉络图,然后才找到神墓入口。这份东西在刘付狼身上被我们发现,我就开始怀疑以前的事了。我一直没想过凶手是谁,现在看到鲛树,才想到凶手就是它。你们看,黑老三的脖子和左腿……” 这时,大家才想起来,黑老三被拽到树下,已经晕厥了。借着鲛树的惨光,他们连连吃惊,黑老三的脖子已经勒出一道血痕,左小腿更是骨肉分离,他的左脚早就不见了。鲛树活了千百年,力气与酒劲急猛,能够勒断人骨,可见绝对是一种祸害,这也难怪历代古朝将各种古怪的酒树毁掉了。 王欧阳对这棵鲛树恨得牙痒痒,当下找了机会,把灯油浇在鲛树主干身上,想要一把火烧掉它。万长青怕鲛树身上的酒液浓度太高,一遇火就炸开,所以不同意马上动手毁树。接着,万长青就拿起刀,想要割开鲛树,看一看树中的死尸身上有什么东西。真的江恨天既然死在这里,肯定是他自己来的,否则要杀人换身份,随便选一处荒山都能办到。说不定,江恨天和李狐两个人搞真假互换,谜底就在死尸身上。 “让他动手吧!”丁忘忧把女儿拉回身边,并对李狂药说,“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真的江恨天死在这里,你有想过真的李狐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李狂药说完又想了想,他的确不知道,就算现在让他见到真的李狐,恐怕也认不出,毕竟他还没出生,李狐就出现了两个人,他根本没机会见过真正的李狐。 接着,万长青拿着刀,惊讶道:“这棵树有人割开过,里面的尸体被人动过了,你们看,衣服也被割开了!” 一听这话,其他人就围上去,想要看个究竟。被割开的鲛树流出一股股浓液,混着一股香迷的酒味,叫人有种要晕倒的感觉。鲛树的确被人割开了,看那裂口,应该是不久前割下的。李狂药这时才彻底醒悟,先前有人吹催酒曲,就是想要让鲛树醉倒,好取得树中尸身上的东西。 “这下可好,我们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捞到!”万长青懊恼。 “大家先下水吧,我点了火,马上跟你们游出去。这棵树不能再留着了,怕是已经变成妖怪了,不烧不行!黑老三就让他也埋在这里吧,以后谁有机会去山东海阳了,记得给他家人留封信,叫他们别等这个博士了,说他死了,免得让他家人天天惦记。”王欧阳说完就拍着大腿,一声长吁。 过了一会儿,王欧阳准备妥当了,大家就马上潜水,着急地回到另一端的石洞中。鲛树起火后,迅速地烧了起来,火光冲起时,王欧阳在水中仰头一看,树条竟连到洞中的穹顶上了,它们能分泌酒液,井中有酒液渗出,看来就是鲛树的酒了,并没有古代留下的奇珍佳酿,都是他们想太多了。 李狂药等人从水中出来,再爬回地面,雨已经变小了,天也灰蒙蒙的。大家回到院中,想起那些尸体,不禁伤感满怀。奇怪的是,李狂药走回西楼时,摆在骆佬房间里的尸体都不见了,甚至江连海的尸体也消失了。这让大家又紧张起来,寻遍了整间院子,依旧没有下落。水潭的水势未退,要把尸体一具具带出去,那可不是简单的事。 “看来真有外人,一定是吹笛子的那个人。”万长青站在西楼下,望着天说,“那个人到底是谁?我看那晚送一筐鱼来,就是想让我们找到神墓,提醒我们地下有河神之类的东西,不要老往井的方面去想,毕竟井里不可能有鱼。” “把我们引开,他再把尸体偷走?偷尸体干嘛?又不是美女香尸,几个男人和婆娘的尸体,有什么偷的!”王欧阳不信。 “你就是想起那筐鱼,所以才出去找神墓?”丁忘忧反问万长青。 “看来车票也是骆佬买的吧,只是后来票被江连海拿去了,万伯伯肯定猜到了,但又怕我们跟你抢好东西,于是就一个人出去了,没有跟我们说实话吧。”丁细细点明道。 万长青被指出这一行径,脸上无光,之后就不好意思与其他人见面,甚至不去为难李狂药,更没问过他为什么会吹曲子的事。过了两天,水才完全退去,万长青见寻不到人了,便匆匆告辞,一个人走出红色群山中,没有搭丁忘忧的车。王欧阳也不想多待,早准备出去舒展筋骨,消去体内残留的苗毒,因此也早早辞行,只留下一封信给李狂药,叫他日后好好照顾自己,有缘自会再见。 第三天早上,李狂药没见到王欧阳,只看到一封信,不禁地舍不得。可人总有别离之际,正是这样,重聚时才显得珍贵。李狂药也明白,王欧阳游历各地,其实还是放不下第一个徒弟李小北,也许他们还有机会再见,只有要缘。天意这种东西,很奇妙,人完全预测不到。 人几乎都走光了,李狂药也想离开,可丁细细不肯,还说西楼神秘地渗血到酒库之中,她家正需要帮手修屋子,大家怎么能找借口开溜。一说这事,李狂药才想起来,他住的房间下面滴了许多血,可他房间没有死人,死人都在隔壁,血应该渗进另一间酒库才对。跟着丁忘忧仔细检查了一遍,他们好不容易才发现地板裂开了一小部分,骆佬房间的尸体流血后,血就顺着裂缝窜到李狂药房间的地板里,继而滴进下面的酒库里。这种问题很难修补,酒院也老化了,还发生了那么多变故,丁细细索性叫她老爹别修了,以后不来这边住就是了。 “那我们今天也离开吧?我不想再留下来了。”丁细细对丁忘忧说。 “好吧,那你们去收拾东西,我们今天就走。”丁忘忧交代完了,接着就从西楼离开,回东楼整理自己的东西。 李狂药也想要收拾,可丁细细怕以后没有相聚的机会了,于是也跟上西楼,想要多处一点时间。李狂药也明白人家的心思,便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上来,把带来的包收好。本来,李狂药想要跟丁细细坦白,他曾在踏白古城有过一番奇遇,可收拾东西时就发现房里多了一个包。 “这不是我的包,也不是我师傅的。”李狂药纳闷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包,我都不知道。” “是不是万长青丢下的垃圾?”丁细细开玩笑道。 “应该不是吧。奇怪了。”李狂药摸了摸包,里面空空的,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厚厚的牛皮指档案,上面写着“海底捞月”四个字。牛皮纸档案袋让李狂药和丁细细瞬间就激动起来,直觉告诉他们,这是吹笛子的人留下的东西。也许,真假身份的秘密,以及大海石上的谜团,神秘人会好心告诉他们。 李狂药不再犹豫,立马打开档案袋,接着就掉出许多张照片来。丁细细拿起一张,放到眼前一看,不由地说:“这些都是……在海上打捞的照片!李狂药,你快看,他们捞起了什么?” 卷四《琼猿仙酿》 第61节 第一章 茶王路建新(终结之卷) 九年后。 李狂药一个人住在舟山的海边已经八年了,往事仍历历在目,多少个夜里都曾梦到过去的经历。一天夜里,有人租了李狂药的渔船,驶进东海神秘的水雾深处。李狂药一边开着嚓嚓作响的老渔船,一边回想当年,或许他那时不去海南昌江县的霸王岭,最令他遗憾的事就不会发生。随着浪淘的后退,李狂药的记忆也开始倒带,仿佛他又回到了以前…… 九七年七月,香港已经回归了,举国欢庆之际,李狂药却心乱如麻,独自一人踏上西北的火车,回到了南方。在离开丁家老酒院前,丁细细与李狂药药约好,九月一起在海南的昌江县见面。之所以要在那里见面,不是去谈情说爱,而是他们有了一个大发现。说起大发现,这是他们从神墓里走出来后,一个神秘人留下的线索——几十张照片。 照片不算稀罕,稀罕的是照片拍摄的内容。在照片中,有一艘渔船,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摇晃着,有五个人穿着潜水服,正要从船上跳进海里。世界上的海几乎都一样,没有任何路标,很难确定那是哪片海域。不过,李狂药在照片上看见渔船有“岱山”字样,因此判断那一定是在东海海域里。 除了下水的照片,还有几张的拍摄场面是渔船的甲板上,那上面有一尊爬满海底生物的巨大物体:渎山大玉海。丁细细一看这些照片就心想,原来万长青真的没说谎,83年时那批酒器都沉入东海了。现在他们还能找到那批酒器,是因为有人又将它们打捞上来了。渎山大玉海也不算奇怪,最奇怪的是在打捞上的东西之中,竟有两具黑冠长臂猿的尸体。那两具猿尸蜷缩着,浑身湿漉漉,被人上了锁链,链子已经锈掉了。 丁细细一看照片就认为很蹊跷,因为渎山大玉海和铁链都被海水腐蚀了,那程度肯定不止在海底待了一两天,没有一个月,也有半个月。再看那两具猿尸,只是毛发湿了,尸身却还未腐烂。酒尸在一般情况下,能够保持湿尸的状态,可海下会稀释酒液,即使是千里醉也会被稀释成一里醉,泡了那么多天,居然跟刚死的一样。 想来想去,丁细细都觉得她老爹隐瞒了许多事,可能这和江恨天夫妻的坟有关。如有必要,他们可以去海南一趟,整件事都与猿猴脱不开干系,只是真的去了那边,他们却不知道应该找什么。说到底,他们两个小辈手上还是没有线索。在离别之际,丁细细没有把照片的事透露给她老爹,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李狂药后,她就被丁忘忧强留在张掖市的家中。 在广东中山待了近两个月,李狂药也没闲着,除了应付叔叔李光辉的刁难,还要研究真假李狐的事。不过,过去的年代里,照相不像吃饭那样普遍,留下的照片大多都因保存不善的关系,早早就废了。李狂药想按照丁忘忧的方法,找一找李狐的老照片,确认是不是真的一个人被调换了,可却一直没有进展,直到8月底的一天,一个陌生人找上门来…… 那天,毒日高悬,热浪滚滚。李狂药在家里帮父母做家务,顺便算帐,计划准备再开一间酒馆。多亏王欧阳倾囊相助,李家的债务还清了,但他叔叔李光辉因此一贫如洗,天天上门蹭吃蹭喝。李海洋念在兄弟的情份上,从不赶人,还热情招待,甚至想兄弟俩合伙开酒馆。李狂药正为他父亲的慈悲心肠头疼不已,琢磨着怎么打发他叔叔,这时有个男人就敲了敲他家敞开的大门,问道:“请问,李狂药住这儿吗?” 李狂药放下帐簿,吃疑地走到门口,看着年纪比他稍大一点的男人,答道:“我就是。找我干什么?不会我太爷爷也欠你钱吧?”说完,李狂药还故意瞥了李光辉一眼,暗示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多么令人厌恶。 “没有,没有。我找你是有别的事。能不能到外面去谈?”陌生男人觉得人多口杂,不方便谈。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李狂药不吃那套,以为是上门收保护费的。 没想到,陌生男人竟不气不恼地开口道:“我是茶境的人。” 茶境?七皇之一?琴棋书画诗酒茶中的第七个皇家秘境?李狂药瞪大了双眼,不相信对方的话,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古时候的七皇怎么可能还有传人!现在的人谁会信这些!可是,七皇之地的事也是李狂药最近才听说的,能知悉此事的人少之又少,一个陌生人说自己出自茶境,并找上门来,莫非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李狂药将信将疑,沉默地站在门口,那个陌生男子又说:“我知道你认识李小北,我也是他的朋友,他死前和我在一起。你要是想知道更多的事,我们最好到外面去聊。” 李小北?这都被陌生男人知道了?李狂药当下不再猜疑,跟父母找了个借口,立刻与陌生男人到街头的一家餐馆坐下,想要进一步了解对方的来意。那个男人自来熟,没有客套,坐下后就说自己刚从湖南那边赶来,一天没好好吃过了,一进门就叫老板娘快炒几个好菜。李狂药看对方潇洒自然,心里就卸下防备,问对方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七皇之地。 那男人轩然一笑:“我叫路建新,这次来是因为……” “路建新?”李狂药一愣,心说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非常地耳熟。往下一想,李狂药才想起来,两个月前在甘肃遇到丁忘忧等人时,他们提起茶境曾在几年前显露过。李狐正是从一位老茶人的口中得知,七皇之地乃真实之事,并非虚妄之说。最直接的一个证据就是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茶人去过四川邛崃山脉的茶境,那个茶人就叫路建新,后来他得到了茶境的所有典籍以及那本神秘的茶经,成为了传说中的茶王。 此时,路建新把话停住,问道:“怎么了?你以为我是骗子?” “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遇见传说中的人!我太爷爷和几位酿酒老师傅提过你,原来真有你这个人。”李狂药仍觉得意外。 “那都是他们瞎说的,我今天来也不是跟你显摆那些事。”路建新认真地说,“前几天我去湖南看李小北的家人,他们相信他还没死,把他以前留下的东西都保留着。我以前从没想过要看看,这次他老婆把那些东西拿出来,跟我唠叨他老公以前的事。哪知道,李小北留下了好多线索,我随便一翻就翻出非常重要的线索,比如说七皇之地的事,以前我可不知道这件事,还以为只有四川的那个茶境。” “你以前不知道?”李狂药呆道,并心想,他是不是真的路建新,还以为他比我更了解七皇,原来他以为只有茶境,没有另外六个秘境。看来对方不是来透露消息,而是问他要消息的。 “不瞒你说,两年前我发生了点事,不只李小北出意外了,连我一个喜欢的人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两年了,我找来找去,始终找不到她,她一生都是谜。我想知道她的过去,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啊,也想了解七皇之地的事。说不定,我还能再遇到她,你的老朋友李小北也会再出现。”路建新若有所思地说。 “她?她是谁?”李狂药拿起桌上的酒杯,接过服务生提上的一瓶白酒,边说边倒酒。 “我不喝酒。你知道,茶和酒是仇家,混着喝容易死得快。”路建新笑道。 “噢,我把这事忘了。”李狂药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同时想起他家欠下一大笔债,也是曾因客人喝完酒又喝浓茶所致。 路建新叫服务员送一壶茶上来,看了看餐馆外的街道,然后才转头回来:“她叫木清香,是真真正正的茶境传人,我是从李小北留下的资料才知道的。原来,茶境在近百年前发生过动乱,大部分的人都死了,木清香那时还是个婴儿,她对以前的事都不清楚了。茶境的一个丫鬟幸免于难,她把木清香抚养长大,并自称小姨。但之前的事,小姨只字不提,因此木清香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茶境其实是七皇之地的其中之一。两年了,我一直没什么线索,没想到李小北会保留那么重要的东西,搞不懂他为什么不明说。” “等等,路老哥,李小北真的死了?他怎么死的?”李狂药追问。 “他?他在茶境时,胸口被刺了一刀,然后和木清香一起掉进山中的深渊里,我在那里找了两年,一直找不到他们。”路建新叹了口气,转道,“这些事我待会儿再和你细说,你先看看李小北留下的东西,自然会知道我找你的原因了。” 这时候,路建新从他放早桌边的帆布包里拿出一沓纸,还有几张照片,然后就把它们摆在饭桌上。李狂药以为那是在东海打捞酒器的照片,以及相关打捞资料,可只看了一眼就僵住了。与此同时,李狂药在心里嘀咕:李小北啊李小北,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太不可思议了! 第二章 琼猿仙酿 在那些资料和照片中,有一张照片让李狂药觉得很眼熟,前段时间曾见到过,可不是打捞的照片,而是他本人的照片。李狂药拿起照片,慢慢回忆,很肯定这就是在大海石上看到过的照片,绝对一模一样。当时,大海石上有一具穿着黑西装的死尸,尸身上有一张李狂药要的照片,背景是在中山市的武侯祠附近。 “原来偷拍我的人是李小北?可我和他早就认识了,拍照片干嘛偷偷摸摸的,拍完了还把照片交给一个外国人?”李狂药自言自语。 “你别光看照片嘛!还有这些资料,你也看看。”路建新一面喝茶,一面提醒。 这时,餐馆的服务员开始上菜了,李狂药手忙脚乱地抓起那堆资料,等摆好菜了,又继续看那些资料。实际上,李狂药先看照片,后看资料是有原因的。因为资料上几乎都是一些科学数据加外文,李狂药念的书不多,看古文没问题,其他的就不行了。扫了一眼,李狂药就想,李小北在搞什么名堂,是不是跟洋鬼子搞了害人的实验,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 李狂药装模作样地研究了一会儿,实在搞不懂那些资料,可又不想明说,以免丢了面子。要知道,坐在他对面的人是传说中的人物,人家好歹有个茶王的名号,不能在别人面前显得无知。可翻来翻去,李狂药仍旧糊里糊涂,如观天书一般,他刚想承认算了,这时就双眼发直了。 “这是……”李狂药拿起资料中的一份,看到一个名字后,嘀咕道,“张清玄?这是黑老三的资料?不是李小北弄的?” “我只是说那是李小北留下的东西,没说资料是他研究的啊。”路建新解释道,“怎么?你认识张清玄?我听说,那个人在80年代就失踪了。” “我前段时间见过张清玄,不过他死了,没办法问他资料里都是些什么数据。”李狂药直言,同时回想万长青之前想买下太爷爷的酒馆,然后搜一搜,其目的可能就是黑老三留下的那些资料。可惜的是,那些资料没被找到,不知是被太爷爷丢了,还是被李光辉烧了。更甚,80年代张清玄刚失踪时,公安还上门找过,据说不是为了找人,而是找连同张清玄一起失踪的资料。个如今那些资料失而复得,可谓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李小北可能料到自己会出意外,早就留了一手,我想这些资料肯定很重要,所以来之前先去找一些老专家研究过。”路建新摸着温热的茶杯,沉沉地说,“你看得懂吗?” “我?不懂!”李狂药终于承认,然后把资料还回去。 “我也不懂,要不然就不会去找老专家帮忙了。”路建新笑着说,接着道,“其实资料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老专家说那都是世界各地的植物生长数据的记录,有葡萄、水稻、高粱、小麦等等,好像都和酿酒有关。” “就这些?这算是机密吗?”李狂药对这种事不大在行,觉得没什么神秘的。 “我起初和你的反应是一样的。不过那些老专家说这些数据特别珍贵,因为最开始的那组数据是1936年记录的,地点是法国的一个酿酒小镇,之后每年都有数据,而且蔓延到世界各地,植物种类也变多了。你想想看,要坚持记录那么多,而且时间跨度那么长,从战乱年代到和平年代,资料珍贵不珍贵,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狂药迟疑地了一会儿,疑惑道:“我还是不懂。资料珍贵是一回事,可这跟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科学家,把资料拿到手上,跟没拿到一样。” 路建新即使是茶王,见识广博,对于黑老三的资料,一样不能完全读懂。实际上,这也是李小北敢把资料留在家中,不怕有人偷走的原因。不是同道中人,那资料就是废纸。路建新拿到资料后,走访过许多位老专家,前不久在湖南长沙的一个生物学的老教授才看出那些数据的异常。 老教授的话讲得特别专业,路建新听全了,却没有全领悟。那位老教授的原话大意是这样——宇宙空间一直在不断地向我们的地球发射各种各样的射线,这种射线叫做宇宙射线。其中有一种射线叫做中子射线。这些中子和大气中的氮原子核发生碰撞,打出质子。同时产生出一种新的核素——碳—l4,它是碳原子的放射性同位素。结果,在地球的大气中,碳—l4的含量不断地增加。 在张清玄里的资料里,各类植物的每一组数据都包含放射性碳同位素,也就是说酿酒的葡萄、小麦、高粱等物都或多或少含有碳14。可是,后来各种酿酒植物的碳14含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尤其是在19世纪40年代以后。为什么会发生巨大变化?那是因为世界逐渐开展核实验,40年代末至1963年的原子弹爆炸更是极大增加了大气里的碳14含量。正是如此,那个年代酒里的碳14含量要远远高于其他年代。但到了1963年以后,世界逐步使用矿物燃料,这稀释了空气中的碳14。这个现象使得40年代到1963年的酿造的酒十分独特,然而知道这种细微变化的人特别少,也没有引起过注意。 路建新把老教授的话复述了一遍,听完之后,李狂药昏沉沉的,几乎都要睡着了。这位老教授是不是故意的,把话说得那么复杂,完全没听明白嘛。不过,李狂药还是认真地理解了一遍,推断老教授的意思是由于在40年代到1963年之间,核实验与核爆炸开展得频繁,那段时间的酒就与众不同了。可碳14又不是毒药,含得再多也不见得毒死人,这有什么严重的? 第62节 “别看这些玩意又小又少,其实专家鉴定老酒、陈茶都靠这些,官方是说没危害,但也不见得是这样。不过这还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你注意看各地的数据变化,每一个地方都有大起伏,在40年代和1963年之间最明显。可有一个地方的数据从那段时间从没有起伏过,你看看那是哪里?”路建新指出来。 李狂药顺着思路,一页页地翻了翻,跳开一些外国地名,他最后发现在海南昌江县的数据没有太大的起伏,几乎是一条直线。又是海南的昌江县!90年代初,李狐和另外四仙去给江恨天扫墓,误杀了一个老道,并看见夜空有飞天古船,现在那里的植物生长数据又如此奇特,看来真的有必要去那里一趟。 “昌江县不大,也不小。不过我看了数据的记录,那里的地点是霸王岭,这就缩小了范围。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跟我去一趟,你愿意吗?”路建新把资料叠整齐后,认真地问。 “你不问我,我也准备去海南了,还真是凑巧。”李狂药笑了笑,命运真是会捉弄人。 “我怀疑,酒境换了位置,跑到海南昌江县的霸王岭去了。只是碳14在大气里增加了,应该扩散到全球范围内了,不知道为什么霸王岭那边没有任何影响。看来酒境也很神奇,当时我在四川的茶境里,也见过类似的神秘现象,全世界的蜜蜂啊……” 李狂药喝着辣口的酒,吃着香爽的菜,听路建新讲着以前的传奇经历,让他身临其境,并感叹世间无奇不有,人人都有难言的秘密与苦衷。直到天暗了,李狂药才邀着路建新去他家住一晚,然后商量去海南的事。路建新也不客气,立刻应承了,好像两个人是老朋友一样。 到了家中,李狂药避过父母,把路建新带进房里,随即就把门反锁上。既然对方拿出了珍贵的资料,李狂药觉得自己也该坦然相对,于是就展出了那本《醉龙神篇?下卷》,让路建新开开眼界。路建新早年间通览了茶境里的所有茶学典籍,取其精华后,也写了一册茶学经书,他知道李狂药对茶一窍不通,可仍把那册茶经递过去,算是交换彼此的秘密。 他们俩默读了一会儿,翻了翻对方的典籍,尽管不太理解,但觉得很新鲜,还是很认真地看下去了。路建新先看了《醉龙神篇》的目录,发现有一章记载了海南的酒坊,其中有一种叫作“琼猿仙酿”的酒,出自昌江县霸王岭。这实在有点不寻常,接着路建新就翻到那章,迅速地浏览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路建新就拍了拍坐在旁边的李狂药,问道:“你把这册经书看完了吧?” 李狂药何止读完了,甚至能倒背,他答道:“我全看过了,怎么了?” 路建新没有回答,只是把经书递还,指着其中一段,讲道:“你看这几句话,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第三章 霸王岭 《醉龙神篇》的下卷之中有介绍各地奇酒珍酿的段子,秉承着量产没有好货的宗旨,量产的名酒无一介绍,多是一些流传在民间的酒。其中,有一种酒叫琼猿仙酿,可它不是人酿的酒,也不是用猿猴的器官泡酒,而是海南的猿类酿造的酒。 说起来,早在明朝时期,就有“猿猴造酒”的传说与记载。明代文人李日华在书中写过:“黄山多猿猴,春夏菜花果于石洼中,酝酿成酒,香气溢发,闻数百步。”清代文人李调元也根据古籍所载,有言:“琼州多猿,尝于石岩深处得猿酒,盖猿酒以稻米与百花所造,一百六扎有五六升许,味最辣,然极难得。” 所谓琼猿,即是古代的海南猿猴,它们深居于山林之中,以野生水果为食,还会储藏大量水果,因而堆积的水果受到自然界酵母菌的作用而发酵,于是酒在石洼中就析出了酒,这也是历史上酒的最初形态。这话听着荒唐,实际上在江苏淮阴洪泽湖畔下草湾就曾发现过醉猿化石,它们已有5万年的历史,后被人命名为“双沟醉猿”。 当然,醉猿化石被发现是2002年的事,李狂药的书上没有提及,只记载了琼猿仙酿被发现的经过。在古时,人们就知道猿猴会酿酒,这事不新鲜了。清代乾隆时期,有一个黎族的猎人在昌江县的霸王岭中猎杀到两只猿猴,并在猿猴巢穴找到一个石缸,缸中有美酒数担。那名猎人把猿猴挑出山岭外,又叫人把猿酒抬回村里,让大家畅饮了一夜。 在霸王岭四周,早有琼猿仙酿的传说,从汉朝就开始流传了,但那时海南岛设置了珠崖郡,故而叫“珠猿仙酿”,直到元朝时,海南有了琼州府,“珠猿仙酿”就逐渐变为“琼猿仙酿”了。黎族的那群清代村民第一次寻到传说中的仙酿,自然要畅饮了,哪知道第二天过后,全村人竟然都死了,没有一个幸免。 全村人一夜毙命,在当时是很轰动的案子,在忤作验过尸后,却发现那些村民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村里的食物都没有问题,包括从猿猴巢穴里找到的仙酿在内,仿佛村民只是魂没了,忽然就死了。仵作觉得蹊跷,本想深究,可朝廷却迅速获悉此案,并命人将村民的尸体收集起来,在山岭外烧掉了。有人说,那是成精的猿猴酿给神仙喝的酒,凡人承受不起仙酿的仙气,喝了之后才会死掉。凡是喝过仙酿的都是罪人,要想神仙不降罪,那就赶快把尸体都烧了,那些酒也快倒掉。 “书上写的不一定是真的。”李狂药看了那段,摇头道。 “这种故事的确不能随便当真,不过报纸上写的,就算不是完全真实,也有点问题吧?”路建新把《醉龙神篇》放下,然后去翻他的包,拿出了一份泛黄的旧报纸,摆在李狂药的桌子上。那份报纸旧得厉害,李狂药瞄了一眼,只见报纸上印着“广州公社”的字样,发行时间是1967年2月1日,那是文革时期的报纸,而且还是创刊号。 “你居然收藏这种报纸?”李狂药乍舌。 “不是我的,这也是李小北留下的。”路建新解释,接着翻到背面,指出一条小新闻,说道,“你看这里。” “1967年1月22日,坝王岭森林经营场所发生反革命事件,林场十名工人遇害。经查,十名工人前一晚饮用了山中猿酒,意识模糊,因而被偷袭杀害……”李狂药念了一遍,那是几则简讯,全都是一笔带过,无法得知细节。 路建新早就拿到报纸了,研究得深一些,他一边指着报纸,一边解释坝王岭即是霸王岭。在文革时,有人觉得霸王这个词不好听,就将“霸”字改成“坝”字,叫坝王岭。但改革开放后为了还原历史的真实情况,又将“坝”字改回“霸”字,重新叫回了霸王岭。报纸上虽然只有一句话,可隐约提及了琼猿仙酿,以及饮酒之人会丧命的特征,这也印证了《醉龙神篇》所言非虚。 “资料算蛮多了,可我们去到霸王岭那里,究竟要找什么?就为了找猿猴的老窝?然后尝一尝琼猿仙酿?你不怕喝死?”李狂药半开玩笑地说。 “其实我觉得酒没有毒,那些人肯定不笨,知道山里的东西不能乱吃。有些猎人抓到些奇怪的东西,会先给家里的鸡鸭吃,它们要是吃不死,那才轮到人吃。那些酒如果有毒,他们就不会喝了,我想之所以喝死了,肯定是有另外的原因。现在我们还没到霸王岭,说也说不清楚,要不然明天就出发吧,你跟你父母找个借口,说出去玩两天。”路建新漫不经心地出主意。 李狂药早就计划好了,打算去这几天去海南昌江县与丁细细见面,路建新来得正是时候,不早不晚。因此,李狂药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很快就跟路建新坐船往海南岛进发。97年的时候,广东与海南的交通以船运为主,但船运非常慢,根本没有准时的观念。好在海南水果丰富,与广东常有往来,李狂药就托人安排,坐上了海南果农的返程运输船上。 那个果农恰好是昌江县人,人特别热情,一上船就请李狂药和路建新吃芒果,还说今年芒果收成很不错,卖得非常好。李狂药趁着开船航行,果农无事可做,他就打听了琼猿仙酿的事。果农30岁了,对老一辈的事不了解,正好他父亲与他同行,于是就凑上前说晚辈几乎都没听过仙酿的传说。因为1967年在霸王岭出过人命,所以猿猴酿的酒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猿猴在那时被大肆扑杀,后来也没人再提那种酒了。 李狂药听完果农父亲的话,心就凉了半截,该不会这次扑个空,什么都找不到吧?哪知,果农的父亲就说,他以前也是那里的工人,并喝过琼猿仙酿。原来,三年自然灾害(1959年—1961年)饿死了许多人,果农的父亲饿慌了,跟着大家进山找吃的,他们就在猿猴窝里找到了酒,饿得皮包骨的工人们就一口喝净。可酒太猛了,一喝就觉得头晕,醉倒在猿猴窝里很多天才醒来。 果农的父亲信誓旦旦,不像撒谎,也没必要拿这种事骗人。李狂药却觉得很奇怪,还望向路建新,意思是说果农的父亲为什么没喝死,难道他有仙缘,承受得住仙气?可惜果农的父亲只喝过那一次,他也讲不清楚猿猴窝在哪儿了,而且猿猴会经常挪窝,即使是山里的老猎人都拿不准。 李狂药见问不出什么了,便和果农父子聊些有的没的,路建新话不多,在船上一直研究李小北留下的资料。运输船到达海口后,李狂药就与果农父子告别,然后直接与路建新搭车去昌江县,而果农父子还要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不能与他们同行了。可李狂药并不知道,97年从海口到昌江县的霸王岭,要转三次车,当真等他们赶到那边,天已经黑了,和丁忘忧他们扫墓的情形完全一样。 昌江县的政府驻地是石禄镇,镇上到霸王岭的路坑洼崎岖,三轮车开过去,扬起一大股烟尘,跟沙尘暴差不多,路边的芒果树和火红的木棉花长期被尘土熏染,绿叶和红花也变成了土色的叶子,像是泥塑的植物。在夜里,李狂药借着车灯,看着路况,很怕出车祸。开了大约十公里不到,司机却忽然停车了,原来路还没修进霸王岭,只能开进来一小段,剩下的得用双脚走进去。 “这司机真是的,只能开一段路不早点说,要不然我们就在镇上过夜,明天再慢慢走进去。”路建新看着三轮车扬尘而去,不由地恼道。 “算了。细细还在前面等我们,快走吧。”李狂药一点儿也不生气,因为再过一会儿,他就可以再见到除了父母外,最关心他的人了。 丁细细比李狂药早到一天,他们约好在霸王岭的林业局附近见面,离林业局一公里远的地方有座老院子,1955年时曾是霸王岭森林经营场所,也是霸王岭林业局的前身。丁细细等了一天,一个人在荒废的院子住下,还打扫了一下,驱走了藏在院里的毒蛇虫蚁。这一天,星光闪烁,丁细细没有开手电,就站在院外的门口静静地等待。她没开手电一方面是怕电不够用,另一方面是想在黑暗中立刻注意到光亮,那说明她等的人就要来了。 林业经营场所的老院子在山岭西面,这边背阴,比较潮湿,没入夜就有青蛙呱呱叫,还有许多蚊子飞舞。丁细细身上涂了一种药酒,蚊子不敢接近,毒蛇也很怕,因此她倒不在意身边的环境。等了又等,丁细细这时终于看到山林里有黄色的光亮了,她开心地走出去几步,却又迟疑地停下了脚步。起初,丁细细以为是李狂药来了,可马上发现光亮不只一处,一下子竟窜出十几处光亮。 “这边不是没人住吗?外面的村民即使进来,也不会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吧?怎么搞的?”丁细细沉住气,警惕地注意着四周远近不一的光亮,不等她再琢磨,那些光亮就带着呼拉呼啦的声音,一齐从黑暗的山林里扑过来。 第四章 醉死的野鸭 十多个光点袭来,连带着叶子的沙沙声,绝对不是寻常事。丁细细不敢怠慢,赶紧用手电晃了晃,打掉了袭来的怪光。那些怪光并不虚化,而是有实体的,每打中一个就砰地一声。丁细细小时候经常搅动发酵的糯米,手臂力量大得惊人,短短的手电也能成为她的武器。 “细细?是你吗?”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夜里冒出来,丁细细听出来人正是李狂药,于是就高兴地从大院外跑过去,不顾掉在地上的怪光是什么。李狂药刚才听到声响,以为是潜伏的野兽闻到人的气味,被惊动了,当发现地上有点点怪光,他就问丁细细这是怎么回事,看起来草地上的怪光不像萤火虫。 “他是谁?”丁细细跑过来,看到一个陌生人在李狂药身后,警惕地问。 李狂药打着手电,往草地上一照,原本想先弄清楚地上的怪光是什么来历,听到丁细细问他,于是就把路建新的来意简单地讲了一遍。丁细细认识不少茶商,这两年听说过路建新的传说,很感兴趣,却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不过他们没多少时间絮叨,见面后就把目光集中在那些怪光上。 李狂药半蹲下来,瞄了一眼,原来那是十几只草花色的野鸭,发光是部分是它们的头部。李狂药没听说过野鸭的头会发光,能发光不是成精了,就是变异了。靠近了一闻,野鸭身上还有酒味,气味钻进鼻腔里了,人的头就晕得厉害。李狂药怕有问题,忙站了起来,不敢太靠近不动了的野鸭。 “酒味太浓了,野鸭也爱喝酒了吗?山里头哪来的酒,难道是琼猿仙酿?”路建新猜道。 “霸王岭原来个水坝,准备当作发电站的,但只建了雏形就废了。那里是水鸟的聚集地,我听林业局的人讲,野鸭、苍鹭、丝光椋鸟、矶鹬在那儿有很多,它们应该是从那边飞来的。只不过进岭的路太难走了,公路也没通到这边,现在只有伐木工人来,黎族的猎人很少过来。对了,琼猿仙酿的事我听说了,林业局有个老人家也证实了,可他是叫珠猿仙酿,也许是因为以前海南有个地方叫珠崖吧。”丁细细解释。 “那这些野鸭怎么办?挖个坑,把它们埋了?”李狂药不放心地说,“它们八成去过有琼猿仙酿的地方,那我们明天先去废水坝那边瞧瞧。” 另外两个人都不想吃野鸭,谁知道有没有带病,因此同意李狂药把野鸭埋了,也省得勾引把附近的野兽,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李狂药一个人动手,用带来的刀刨了一个坑,然后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把野鸭扔进土坑里。只过了一会儿,野鸭就不在发光了,可酒味还在,李狂药闻不出那是什么酒,丁细细也一样,只觉得那酒让人头晕,意识有些麻痹。 还剩最后一只野鸭了,李狂药就强忍着晕眩的感觉,心想埋完最后那只,填上土就好了。可等李狂药在转个身,他就愣住了,随即拿起草地上的手电,往四周找了找。同时,李狂药还往大院里喊了一声:“细细、路老哥,你们刚才是不是出来过?” 路建新走出来,答道:“我和丁小妹在院里放包,起了一堆火,没有出来啊。” 第63节 丁细细走到门口,也说:“我们刚才都在里面,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难道见鬼了?我记得还有一只鸭子在草地上的,想拿最后一只去埋,现在却不见了。”李狂药将手电对着草地,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块地上还摆着最后一只野鸭。 “路老哥,你不会嘴谗,拎了一只进院里去烤吧?”李狂药看到院里的火光,随口问了一句。 路建新肚子饿了,茶王也得吃东西嘛,一路上什么都没吃,他就说:“我倒想烤,你不让啊!只好吃丁小妹摘的几个芒果了。我看路边有棵芒果树结了许多果都没人摘,怕是酸得掉牙。据说那种没人摘的果树,果实都难吃得要死。” 丁细细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被路建新说中了,她没吃完正是芒果酸得不行。现在到嘴的野鸭又吃不得,她现在恨不得飞到废水坝,打几只水鸟,烤来果腹。李狂药无话可说,他肚子同样饿了,可野鸭有奇怪的酒味,不吃是明智的。现在风起了,山林叶舞,夜鸟怪虫鸣叫不断,若有野兽偷偷叼走死去的野鸭,这不是不可能的。李狂药不想疑神疑鬼,只好相信是野兽搞的鬼,他也懒得再去多想。 草草地把野鸭埋好了,李狂药就跟丁细细走回院里,跟路建新计划明天的进岭的方向。为免万一,丁细细就把脱掉的木门掩在院门口,要是有东西闯进来,他们能马上听到声音。院里的情况都被丁细细检查和打扫过了,李狂药相信她,进来后甚至没有过问,安心地就坐到火边了。 路建新不是傻子,在路上听到李狂药讲丁细细的情况,就猜到一些这两个人的关系了。因此,路建新忍着吃了一个酸掉牙的芒果,翻个身就在院子的屋檐下装睡。李狂药信以为真,忙问丁细细是怎么来海南的,她老爹有没有为难她。丁细细先是叹了一声,然后才答她老爹不知跑哪去了,没人拦她。 “你呢?你有没有你家人提那些事?”丁细细把头靠在李狂药肩上,柔柔地问。 “没提,怕他们担心。不过,我有件事想跟你讲……”李狂药拨了拨火堆,随即把《醉龙神篇》的来历讲明。他知道这么做有违道义,但丁细细为了他,一个人跑来这里等他,感情上已经压倒道义了。何况,李狂药也把《醉龙神篇》的事告诉了路建新,一个刚认识的人都能知道,丁细细为什么不能? “原来是这样。我说你后来怎么变聪明了。”丁细细的语气并没有太意外,似乎早料到了。 李狂药宽心一笑,答道:“我还以为你会生气我不告诉你。” “你是为了遵守道义,我有什么好气的。”丁细细淡淡道,“可你真不知道把经书给你的人是谁吗?” 李狂药摇了摇头,他要是认识,早就解了心里的疙瘩了。一开始,李狂药以为是他太爷爷,也许七皇秘境有长生药,他爷爷换了身份后,得到了青春不死的力量。否则,无法解释李狐和江恨天换掉身份,隐匿藏身的事。那两个人换身份时,没欠钱,也没犯大罪,换身份完全没必要。 “那支笛子呢?你带来了吗?”丁细细又问。 “带来了,在我包里,你要不要看一看……” 李狂药话没说完,假睡的路建新忽然就从地上弹起来,像是受了大惊吓。丁细细赶紧挪了挪,把头摆直,想问这位茶王是不是做噩梦了,却见对方急忙跑出去了。李狂药见霸王岭外山林茂密,偶有古坟残露,怕是路建新撞邪了。等李狂药追出去了,路建新却在门外说,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茶味,这是他一个老朋友的味道。 李狂药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只有野花的芬芳与树木的青涩味,哪来的清香茶味。丁细细也闻不到,便问是不是搞错了,山岭内外没有人家,不会有人在这里喝茶,喝咖啡还差不多。路建新摇头否认,肯定自己没闻错,因为茶的气味比酒淡许多,所以茶人的鼻子要比酒人灵敏,历史上在皇宫替人辩毒的人都是茶人,而非他类。 李狂药心想,这话没错,酒味猛烈,茶味稍弱,不够灵敏可无法分辨茶汤的品质。可茫茫山岭,夜幕下哪有人家,真的会有茶香吗?李狂药倒不怀疑路建新闻错了,只是觉得夜里追出去不理智,山岭有一半都是热带雨林,毒蛇虫蚁特别多,黎族人说山里还有猛兽,要进去最好选在白天。 “路老哥,我们明天也要进岭的,不如先休息吧,没有好身体,做什么都吃亏。”李狂药劝道。 “好吧。”路建新冷静下来,可那股味道太熟悉了,他的那位老朋友会在海南的霸王岭吗?在他心中,早已平复的心,又掀起波澜,他似乎已经能料到此行的终点会发生难以预料的事了。 李狂药估摸时间不早了,便叫路建新早点休息,别想太多了。这时,丁细细却停住脚步,指着远处的山岭里,忙说道:“你们看!那边有什么东西?就在很远的那片地方,天上有什么亮亮的?” 李狂药以为又是发光的野鸭飞来了,抬眼一望,却见繁星满布的夜空下有一艘发光的古船。远远看去,古船很小,观察不到它具体的样子,但能看见周身披光带霞,美不胜收。那里正是他们明天要去的方向,废水坝在此地的十多公里外。李狂药心生好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异像,头一次还是在甘肃听丁忘忧他们说的。 他们三个人忘神地眺望了一会儿,正想说那艘飞天古船太美了,接着却山岭那边的夜空就发生了变化。 第五章 葫芦 朦胧的银光之中,古船在遥远的岭空上浮现了一会儿,随即一只巨大的黑手竟从山岭里伸出来,将古船连同银光都抓得湮灭了。那只手远在天边,可震撼了身在大院里的每个人,那该是多大的手才能触及夜空里的古船。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就想看山岭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动静,但银光和古船消失后,再也没有特别的景象出现了。 李狂药愣了愣,不相信地笑了笑,这世界真是够疯狂。不过,他宁可相信世界有妖怪,也不相信山岭里头能有一手遮天的巨兽。他们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不一定真是巨手把古船和银光湮灭了。那景象实在诡异,不应属于人世间,李狂药不得不说服自己,那一定是山岭深处有强大的银光,古船和巨手都是投影出来的。 其他人还没做声,李狂药就咳了咳,提醒道:“我们休息吧。明天还要走十几公里的山路。” “也对。林业局的人说越往里面越难走,十几公里搞不好要走一天。”丁细细同意道。 “咱们带了刀,还带了什么武器吗?”路建新问,“你们这些喝酒的人,总该带了点烈酒来吧,要是刀对付不了猛兽,起码还能点火退敌。” 丁细细莞尔一笑:“这事你放心,我从甘肃带了几瓶酒来,能驱蛇还能治毒,起火就更没问题了。” 李狂药心想,既来之,则安之,或许那只巨大的黑手并不可怕。他们回到院中,清空了脑袋的胡思乱想,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金日高挂,迫不及待地释放热能,给海南洒满阳光的味道。李狂药早上随便吃了点饼干,喝了一口消毒过的水,然后就背起一个包往外走。丁细细先打探好路的方向了,所以成了李狂药与路建新的向导,就好像她是当地人。 林场老院的后面是一片青皮林,长满了高耸的青皮树,跟《人猿泰山》里的丛林差不多。青皮树最高能长30多米,它不怕旱,不怕浸,天旱不枯,水漫不腐,即使遇上台风袭击,高枝少有的折断,偶尔枝叶呈现枯黄,一逢雨水,又能迅速恢复茵绿。丁细细说青皮树很珍贵,原本是林场工人种的,但后来因为环境不适宜继续居住,他们就搬到别处去了。 顺着青皮林往里走,会遇到一条大河,河叫坝水河。因为以前暴雨很多,岭里的河常发洪水,黎族的群众就建了一个水坝,用来抵御洪水袭击村庄。1950年,海南解放后,住在霸王岭外的黎族村庄就外迁到几十公里外的平原居住,不用再受洪水的困扰了。80年代,国家打算利用那条大河建一个小水电站,可那是一个脑热的决定,因此只建了一半就废了。因为霸王岭还没修路到岭里,来回靠工人背建筑材料,工程进度太慢,而工人住宿环境也苦不堪言。 李狂药看见青皮林里有几间土屋、茅草屋,不过都溃倒了,不能再住人了。那些是林场工人搭建的房子,还有一些是黎族先民留下的民居。黎族先民的老屋前挂了几只大葫芦,丁细细见了就走过去,说要把葫芦拿下来,待会儿会用得着。李狂药以为拿葫芦装酒,因为此行就是要找琼猿仙酿,葫芦比三岁小孩还大些,一定能装许多酒。 丁细细听了就笑道:“不是装酒,这是渡水用的。山里头的路早被森林吞掉了,我们慢慢开路走去水坝那边,太浪费时间了。不如找到坝水河,直接渡水过去。” “葫芦渡水?怎么渡?难道还能变法术,让葫芦变成船那么大,我们就坐上去?”路建新来到茅屋前,新鲜地往着挂在屋檐上的葫芦。 丁细细踮脚一跃,轻松地摘下一只大葫芦,打点了上面的灰尘就说:“你们什么都没打听就来霸王岭了吗?真是够偷懒的!” 李狂药和路建新四目相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们只以为人来了就好,哪里想过打听那么多细节。丁细细把葫芦递给李狂药,然后又去摘另外两个大葫芦,并说这在几十年前是黎族先民常用的渡水工具。因为黎族先民少不了要过坝水河,每次上山砍柴或打猎,就背上这葫芦渡水。 这些葫芦都是精挑细选的,非常结实,外面还以竹篾或藤网罩兜住。游渡时有两种操作方法:一种是用一只手臂挟住葫芦,另一只手和双脚划水,类似侧泳姿态;另一种是把葫芦置于头前,双手抓住葫芦上的竹藤网,双腿上下交替击水。黎族的葫芦舟,不单是过河的浮具,也是一种简单的运载工具。因为黎族的葫芦舟上部皆开口,外套以皮盖。过江时,黎族先民就把衣服和干粮装进葫芦内,有皮盖的保护,内部不会受潮。 事实上,人类在水上使用的交通工具,最早并不是船,而是漂浮工具。当时生产力极端低下,人类还不会制作独木舟、竹筏,而是利用一些浮力很大的物体作为水上交通工具,葫芦就是最早为人类所应用的漂浮工具。 李狂药摸了摸坚硬光滑的葫芦,心说这些应该是黎族先民拿去装琼猿仙酿的容器吧,可惜他们喝死了。丁细细没等李狂药想明白,她就摘下了三只大葫芦,分给每个人一只,用来渡水。坝水河水流很急,倒靠游的话,人游不了十几公里,说不定只游出几百米就沉到底下去了。 青皮林的面积很广,走了近一公里,李狂药才听到水声,那像过年的鞭炮声,急促又猛烈,可以想象出水河湍急。路建新远远见到一条腾起的河水,飞溅的水花像雾一样,他就嘀咕一个葫芦够吗,估计要两个吧。他们见到的河水太急了,不适合下水,因此又往下游走了几百米,当见到河水稍微缓一点儿了,这才打算用葫芦渡水。 “这葫芦管用吗?不会游到半就裂开吧?”李狂药有点不放心,毕竟这是几十年前留的东西。 “我看够呛。”路建新讲道,“不过丁小妹是让我们靠着葫芦顺水而下,不用游,相当于漂着。葫芦肯定承受得住,要是裂开了,我们再游到岸边就行了。坝水河也不是很宽,不用怕,淹不死人的。” “对了,路大哥,”这时,丁细细想起来,说道,“我和李狂药都喝了很猛的雄黄酒,这可以避蛇。你不喝酒,万一水里有蛇,或者……” “你放心好了,我以前住在四川的山里,那里的毒蛇可不少。茶境有个方法,就是用烟草去熏,你没听过毒蛇不咬烟鬼吗?用科学的话说,蛇怕尼古丁,我身上涂了老烟草,身上有怪味,它们不敢接近的。不过要泡在水里那么久,不知道效果能保持多久。”路建新解释。 丁细细不知道蛇怕尼古丁,看路建新底气很足,她就放心地做好准备,叫大家一个个地慢慢下水。李狂药热得大汗直流,倒愿意渡水赶路,一下水就觉得凉意入心,肺里的火都灭了一大半。漂在水中,只有头和一只手露在水面,那只手酸了的话,他们又换另一只手,惬意得他们想睡着。 坝水河有的河段水急,有的平缓,漂下几公里后,李狂药等人就听到猿猴的啼叫声,让他们想起酒仙李白的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清早,水面有丝雾气,李狂药看不到四周的山林是样的,也见不到猿猴的真身。只听到它们高亢嘹亮的叫声,一两公里外都能听见,声音还不停地回荡,像是在嘲笑闯入猿猴秘境的人类。 经过了近两小时的漂流,李狂药发现水流越来越缓慢,放眼一望,原来废水坝就在前面了。路建新回头看了落后的丁细细,问她要不要上岸了,这时他就感觉到许多东西打到他的脖子上。丁细细随即也发现雾气未净的水面上有古怪,于是她就马上喊:“我们太大意了,我们快上岸,马上游到边上去。” 第六章 黑冠长臂猿观测站 第64节 李狂药泡在水里太久了,起先热得发烫,现在却冷得意识模糊,没注意到坝水河面上积满了死鱼。丁细细叫他们游上岸时,李狂药有点抽筋了,葫芦没抓稳,然后就滑进了水底。好在路建新和李狂药靠得最近,他长年住在阴冷的地方,最适应山林里的生活,因此马上潜下水,捞起了沉进水里的李狂药。 一阵折腾过后,路建新把人拉上岸了,黎族先民的葫芦却越漂越远,没法再拉回来了。葫芦里有些药品、酒、衣物,丁细细见状,便说不必着急,葫芦没了就没了,他们待会儿可以到下游的废水坝把葫芦拣回来。那里的坝有个缺口,水都往那里流出去。接着,丁细细给李狂药灌了一口烧酒,让他暖了暖身,免得又抽筋。李狂药觉得很不好意思,一个大男人居然最先抽筋出事,这让刚认识他的路建新怎么想。 “你不是身体不够强壮,这边的河水有问题,你刚才漂过来肯定喝了几口河水。”丁细细很细心,说道,“没看见水面浮了好多死鱼吗?我和路大哥都没喝水,对吧?” “我是没喝,头一直倚在葫芦上。”路建新承认道,“我刚才把李兄弟拉上来时,没办法,喝了几口,现在觉得舌头有点打颤,好像水里有酒味,不过很淡,差点没尝出来。” 丁细细怀疑水底有问题,怕急着赶路,喝下的水会毒效发作,只好先让他们在河边的草地上坐一会儿。这时,太阳越来越大,三人冰凉的身体被晒到,却不觉得热了。雾气因为阳光的关系,没有完全蒸发,反而因为雨林茂密的关系,水气越积越多,雾反而更浓了。李狂药恢复了一点儿,便爬到河边往水底看了看,水质清亮剔透,靠近水面瞧了瞧。纵然水清,可云雾遮挡了阳光,很难看清水底的情况,只能依稀瞧出水底有一具黑乎乎的人形物体。 “好像是一只黑猿?”李狂药猜道。 丁细细站在一旁,把人拉回来,说道:“你别趴得那么近,万一掉下去怎么办?我去下游拣葫芦,路大哥,麻烦你看着李狂药,他刚才喝太多水了,我怕他会……” 路建新明白地点头:“你是怕水里有仙酿?虽然被稀释了,但喝了可能会出乱子?” “这酒香有点像,我猜是这样的。”丁细细边说边望向水底,这时一道金色的阳光穿透云雾,射向水底,一只四脚朝天的黑冠长臂猿就出现在水底。那只猿猴一动不动,一看就知道死了,水里的死鱼也漂在水面上,随着水流往废水坝的缺口涌去。 丁细细去捡葫芦了,李狂药就试着站起来,可总觉得头很晕,身体发冷。路建新劝李狂药别着急,最好让阳光暴晒一阵,把身上的水都晒干,顺便把酒气蒸出去。这说法虽然有点荒唐,但不无道理,于是李狂药就坐在扎人的草地上,慢慢地晒暖了身子,热汗也从体内流了出来。 靠近水坝的雨林依靠着一座茂密的山岭,不算太高,只有几百米,可却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一群水鸟飞在空中,盘旋在白云下,没有一只敢到河边嬉戏,不知道是怕河边的人,还是怕河水有问题。李狂药稍微好些了,觉得双腿不沉了,他就站起来观察这附近的情势。可这一带的雨林又高又密,即使飞在天上,也很难看清情势。 李狂药往河边看了看,见到几棵青皮树被野葡萄藤缠绕着,随即就走近瞧了瞧。野葡萄结出了黑色的果实,比起酿酒葡萄要小许多,但广西人最喜欢拿这种葡萄酿酒,味道非常独特。李狂药看见粗壮的葡萄藤有拉扯的痕迹,地上掉下一些葡萄串,藤条上还有一些黑色的毛发,这说明黑冠长臂猿来过这里,没准猿猴的老窝就在附近。 这时,站在后面的路建新拍了拍李狂药的肩膀,提示他在二十多米外有一栋两层楼的小院,现在已经被青色的藤萝缠绕住了。他们俩心说,这里怎么会有人类文明的建筑,是不是废水坝留下的工人宿舍?走近之后,李狂药剥掉带刺的藤萝,这才注意到楼房外有块白漆红字的牌子,上面写着“水坝站黑冠长臂猿观测站”。 “原来霸王岭里面有观测站,这点我倒没听说过。”李狂药意外道。 “这里的黑冠长臂猿最多,有观测站不奇怪,这也说明附近肯定有许多猿猴,它们的老巢肯定离我们不远了。”路建新说完撞开了门,往里头看了看,带楼的院子很小,比林场的老院子小两倍。里面的杂高比人还高,观测楼都被挡住了,很明显地,林场的老院子被丁细细清理过,否则根本不能歇脚。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李狂药想走进观测站,丁细细就拎着三个湿漉漉的大葫芦走回来,叫住了那两个人。当李狂药解释,那里面是观测站,丁细细就想说别进去了,他们今晚又不会在这里休息。紧接着,观测站的楼里竟然响起砰砰声,跟有人捶打墙壁一样。这院子肯定很多年没人住了,没人会在楼里敲打,因此大家都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身汗。 “可能是什么野兽吧?”丁细细一面把葫芦放下,一面说道。 “我听着不像,应该是什么东西在楼里面敲。”路建新侧耳倾听。 “这里面的杂草没有踩倒的痕迹,肯定很久没人进来了,是不是什么鸟啄窗子?”李狂药疑惑地问。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别节外生枝。”丁细细谨慎地说,“先到附近看一下,有没有黑猿出现,昨天的野鸭肯定在这附近喝过仙酿。我刚才去拣葫芦,靠进河边的淤泥有许多水鸟嬉戏的踪迹,肯定错不了。” 李狂药总觉得观测站有股邪气,似乎里面关着妖怪,一看就莫名地心慌。等他们回到河边了,李狂药又不由自主地扭头望了一眼观测站,仿佛那里面的楼在喊他过去。丁细细觉得李狂药有点撞邪了,便拍了拍他,问他怎么了。李狂药不好直说,只是摇了摇头,说可能头还晕着,神志恍惚。 路建新瞧出了问题,想了想就转移注意力,问他们河底怎么有只黑冠长臂猿,是不是失足淹死了。坝水河靠进废水坝后,河面宽了许多,两岸的淤泥也多,爬上岸很不容易。如果猿猴不小心掉进水里,是有可能淹死的。可猿猴干嘛跑到这里,不跑来就不用淹死了,听说过猿猴爱吃水果,没听说猿猴爱捉鱼。 丁细细却不那么认为,她道:“这只黑冠长臂猿可能喝了仙酿才出事的,水里都散出酒味来了。” “你们酿酒的人好奇怪。明明会喝死人,为什么还叫它仙酿,就因为那些酒是在山里头发现的,所以就叫仙酿了吗?”路建新苦笑一声。 “书上是这么叫的,既然以前叫珠猿仙酿,后来又叫琼猿仙酿,应该是很久以前就有这东西了。不然,叫法不会根据古代的地名变化而变化。至于为什么叫仙酿而不叫毒酿,我就不知道了。”李狂药坦然地说。 “古代还有皇帝吃仙丹吃死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也没把仙丹叫毒丹啊?”丁细细盯着流淌的河水说,“我只是觉得奇怪,那些被猿猴酿出来的酒为什么会毒死人?照理说,味道不好,也可能喝死。这和仙丹又不一样,仙丹被术士加了太多的有毒物质了……你怎么了?” 李狂药在大家说话时,又回头呆呆地望着,丁细细不禁地担心,以为他喝了河水,脑袋坏掉了。实际上,李狂药真的听到有人在喊救命,那声音是从观测站里传出来的。奇怪的是,其他人就听不到,惟独他有这种感觉。一阵犹豫后,李狂药决定进观测站看一看,也许真有哪个猎人被困在里面了。 丁细细拗不过李狂药,只能任他跑去,但她紧跟在后,没有离开半步。路建新慢了半拍,随后才追来,他是在想院里的杂草都直耸着,哪像有人闯进去过,怕是见鬼了。等他们折返了,院子里的声音就渐渐变大了,果真有什么东西在敲打墙壁。李狂药拿着刀砍倒了几拨剑草,跑进去听了听,原来一楼最左边的房间有动静,声音都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等等!李老弟,你不觉得蹊跷吗?”路建新忽然拦道。 “怎么了?”丁细细问,“是不是你也觉得不对劲?” 李狂药不是笨蛋,当然察觉到异常了,只是听到喊声,救人心切罢了。在观测站的一楼,最左面的房间被砌死了,窗户和门都被砖头封着,他们绕了一圈都找不到出入口。如果有人被困在里面,早就死了,现在怎么可能敲打墙壁呼叫?李狂药在找出口时,左找又右找,什么都没找到,只见到一行被污尘染灰的红漆大字——禁止入内! 第七章 被砌死的房间 那行红漆字写得很潦草,红砖堆砌的墙壁上看着不大明显,加上又有点褪色了,和砖头的色彩无异了。观测站至少有十几年的历史,甚至二、三十年了,那个年代的人做事很认真,在墙壁上写字一定会非常工整,除非事态紧急,他们才会匆匆留下草字。 李狂药把观测楼旁边的剑草都砍倒了,以为房间肯定有出入口,至少有窗户,最后却什么都找不到。路建新也觉得奇怪,这房间明明有窗户和门,但后来被砌死了,他们在外部看得很清楚。若房间被砌死很多年了,里面就算有神仙,估计也被饿死了,现在哪来的力气敲打墙壁。 丁细细以为隔壁的房间有门,或暗道,闯进去搜了搜,却一无所获。他们原本还说服自己,一定有出入口,哪知道被他们证明没有了,反倒有点恐慌的感觉。普通的猿猴观测站里怎么会有如此诡异的房间,难道观测站的工作人员抓到了什么东西,把它关在房间里面了?看这架势,房间里的东西肯定让他们害怕,那干脆杀了它,不就一了百了,莫非杀不死? “我看还是别管了吧!”丁细细退回草堆里,想要离开。 李狂药却道:“万一里面有人呢?怎么能见死不救?” “李老弟,你是不是脑袋坏掉了?这里面怎么可能有人,要有也是鬼,救鬼干嘛?”路建新干笑一声。 李狂药尽管只听到敲打声,但能感觉到一股急切求生的欲望,似乎再晚一步,里面的生命就会消失。李狂药也觉得奇怪,心里凭白无故突生这种念头,跟中邪了差不多。都说地灵出人杰,山灵出妖精,这霸王岭灵气冲天,有妖怪倒不足为奇。他们漂流而下时,听到猿猴空灵的啼声,就能听出那不是一般的兽鸣,有种脱离人间的错觉。 “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说?”丁细细察觉出异样,不安地问。 李狂药实话实说,然后道:“可能我喝了河水,意识有点乱。既然人家砌死了,我们就别破坏了。听你的,走吧。” 路建新也认为少管闲事为好,他们正想离去,被砌死的房间里就响起一声长啸。房间无比严实,不通气流,声音回荡在里面,整间房都震动了,依附的灰尘也弹到炎热的空气中,在阳光里肆意飞舞。李狂药转身回望,迟疑地停住脚步,房间以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不让他轻易地离开。 渐渐地,丁细细也被李狂药感染了,这房间明显有问题。他们此行就是为了找猿猴窝,以及琼猿仙酿,而这里又是猿猴观测站,没准儿两者之间有关联,观测站肯定要建在猿猴经常出没的地方。于是,丁细细跟着回头走了几步,问李狂药想不想把房间打开,趁着白天时瞧一瞧。 路建新久居深山,对奇事怪象已无新鲜感,只想快点找到猿猴窝,继而寻到酒境的所在地。昨夜,路建新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茶味,总觉得老朋友在附近,他早就按捺不住,恨不得立刻把霸王岭翻过来。看到那两个人停了下来,路建新就叹了口气,他不能坐视不理,只好参合进去。 李狂药等长啸声消去了,想问那是人在喊,还是兽鸣,怎知接下来就听到有人在屋里闷闷地喊:“救命!啊!啊!” “真的有人?”丁细细甚感意外,“他怎么进去的?” “先别管他怎么进去的,我们现在又要怎么进去救人,难不成把房间砸出个洞来?”路建新一边说,一边堵住耳朵,房间里的呼救声实在刺耳。 那呼救声持续了半分钟,越来越弱,最后就听不见了,连敲打声也没了。李狂药朝砌死门口的墙壁踢了几脚,没踢穿,心急火燎地想是不是那人死了,早知道应该一进来就动手了。观测站的楼有两层,其他房间都没被砌死,丁细细找隔壁房间再次找了找,没找到通道,这次却在角落的黄色草堆里发现了一个棕色的大坛子。 敲打声消失了,房间又无法进入,李狂药想要找块大石头砸出个缺口,这时就听到丁细细说她找到一个酒坛了。这里以前是黑冠长臂猿观测站,有酒坛出现不太合理,那时的观测人员也不会乱喝酒,否则会被领导批评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那酒坛是在观测猿猴时找到的,而另一个房间被砌死与酒坛有关。 第65节 李狂药闻声走进隔壁的房间,路建新也好奇地进去了,当他们看到了那个棕色的酒坛,立刻认出那是从地下挖出来的。坛身如今还有未剥干净的赤土,雕绘的鱼有五种颜色,在坛身的泥下若隐若现。蛛网挂满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土腥味,李狂药先瞅了瞅酒坛,脸色就变了。 起初,李狂药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坛,哪知一眼望去,竟然是宋朝时留下的五色锦鱼坛。说是五色锦鱼坛,它并不是以装酒蕴香出名,而是以它本身的重量闻名。别看那个缸子只有一般的大小,可一个壮汉都无法轻松地搬动,就像它拥有本身不该拥有的重量,这还是指在酒坛空时,若盛满了酒,更是没人能搬得动它。 在《醉龙神篇》上有记载,宋朝时有人于黄河里打捞起几尊五色锦鱼坛,一共请了三个大汉才能从泥沙里抬起它。当时的人认为那是仙人留下的东西,有仙气,故异常沉重,凡人不能轻易移动。后来那三个坛子流去何方,神篇上没有详细记载,也没提及缸子装了酒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狂药只记得五色和锦鱼的特征,不敢判定那就是神篇里的仙坛,于是便叫丁细细和路建新让开,他要试一试。一走过去,李狂药先拿起堵在坛口上的一个生锈的脸盆,然后低头一看,里面没有酒,也没有水,空空如也。坛子并不大,和普通的米缸差不了多少,可李狂药想提起它时,竟差点拉伤了手臂。 “不会吧?真的是……”李狂药瞠目结舌,哪想到会在普普通通的观测站里发现神篇提起的仙物。 “怎么了?”丁细细不明白,以为李狂药喝了几口河水,体力还没恢复,接着就想帮忙提起坛子。丁细细常被她老爹拎去搅拌蒸熟的糯米,以酿酒之用,臂力大得惊人,不想她也无法提起坛子,移动它也很困难。 路建新听不到隔壁的房间有动静了,看到他们想搬坛子,索性叫他们让一让,让他来试一试。正如李狂药所料,他们三个人都不能单独挪动酒坛,像是坛子生了根,死死地扎进了地下。为了确定坛子是不是连着水泥地板,他们三个人一起使力,坛子动了几米,与水泥地板没有任何连接,就是重得太夸张了。 李狂药把五色锦鱼坛的事讲出来,让大家去猜其中奥妙,可没人能搞得明白,酒坛看起来并不算太特别,除了坛中有一点琼猿仙酿的酒味。不过,他们谁都没真正地尝过仙酿,只是以昨夜的野鸭来判断,所以不能当真。 “怪了!”路建新叹道,“如果真的那么重,那观测站的人怎么抬回来的?” “这里有七八个房间,就算是一个人住一间,没有七八个人,也有五六个,他们人多,要抬回来不算难。”丁细细说,“只不过坛子超出它本身该有的重量了,该不会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器吧?” “没有这种事。”李狂药不信。 “那昨晚的船怎么解释?希望今晚我们还能再看见,现在离得近了点,应该能看清楚了。”丁细细胸有成竹地说。 “唉!这坛子现在移不动,又研究不出来,还是去把房间砸开吧。你们这帮年轻人,能不能专注一点儿,别拣芝麻丢西瓜,说不定里面真有人等着救命。”路建新说完就走出去,想要找大一点的石头,将砌在门的砖头砸开。 李狂药和丁细细并没有忘记房间的事,只不过为了找其他出入口,在酒坛上耽误了一两分钟。他们在观测楼前找了几块没用完的红砖,分别朝不同的地方猛力敲砸,可房间实在坚固,砸了好一会儿,墙壁才出现松动的迹象。李狂药越砸越带劲,似乎体内的粗暴冲动被释放了,甚至想把整栋楼都拆了。又过了一会儿,身上未干的衣服浸出一层层咸咸的汗水了,房间才陆续被砸出三个缺口,久违的阳光立时穿进被封闭了多年的房间里。 李狂药赶忙探头往里瞧了瞧,等灰尘慢慢散开了,他就不由得捂住嘴,问丁细细和路建新:“真没想到,这里面居然关了……” 话音未落,一个东西就从缺口里撞出来,飞速奔离观测站,隐没在热气腾腾的雨林之中。 第八章 妖怪 房间终于被砸开了,李狂药激动地想,没准里面关着一个神仙,想要大开眼界。待灰尘散净了,却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夺路而逃,还刮破了他的裤腿。里面有一股臭味,很像乡村里的牛棚味,闻多了叫人难受。借着金灿灿的阳光,李狂药就发现房间里洒满了红色的鲜血,与长在地上的灰白色霉菌胶合着,仿佛房间是一个怪物的身体内部。 “先别进去!”丁细细拉住正要往前迈步的李狂药,她倒不是害怕,而是房间封闭太久了,里面的气体或多或少对人体有害,要等空气流通一段时间才安全。 “刚才跑出去的是什么?李老弟,你看清了吗?”路建新从另个窟窿那边转来,问李狂药。 三个被敲出来的窟窿,惟独李狂药那边窜出东西来,可他没来得及看清楚,只顾扫开眼前的灰尘了。现在那东西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要追肯定来不及了,只能留下来,看看这个被封闭的房间里有什么古怪。李狂药踢了一脚,让墙壁继续跨塌,空气流动得更快,过了三四分钟后就打亮手电,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打前阵的李狂药刚踩进去,脚底就滑了滑,幸亏他机灵,扶了旁边的墙壁,不然就摔倒在污血之中了。他们先后进来了,这才看到里面趟了一具死人,他穿的衣服是深蓝色的工作服,这种衣服在70、80年代的工人里很普遍,粗布耐洗,不易破,只不过透气度差了许多。那死人脖子被抓了一道深痕,血从脖子里猛地流出来,还洒向了各个方向。 “这肯定是窜出来的东西抓死了这个人,血也是抓伤时弄到四周的。”进来后,丁细细第一个出声。 李狂药望了望房间内的情形,除了死人和血,没有一个出入口,也没有任何东西,有没有秘道已经很明显了。于是,李狂药就说:“先不说跑出去的东西是什么,你们不觉得地上的死人很奇怪吗?这里封闭的日期不短,没有几十年,也有十几年,一个人怎么可能过了那么久还能活着?而且不吃不喝?” “你怎么知道地上的人还活着?”路建新边说边蹲下来,观测了死尸后说,“不过,他身上的臭味像馊掉的饭菜,倒没有尸臭味。” “跑出的去一定不是人,我虽然没看清,但晃眼间见到那东西是四脚并用的,人怎么可能四脚并用?”李狂药摇头道。 说完了,李狂药也蹲下来,仔细地看了看那个死人。这具死尸很新鲜,血尚未凝结,肉还温温的,没有僵硬冰冷。那人头发黑白夹杂,双手粗糙,皮肤紫黑,一副长期在烈日下工作的样子。在死尸的衣服上,还绣了观测站的字样,以及一个工号。如此说来,此人定是观测站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被封在房间里那么多年,到现在仍尸体如新? 丁细细很聪明,可面对这问题,她也不明白,这事前所未见,根本琢磨不透。路建新游历整个中国,奇事见怪不怪了,但对眼前的情况一样拿不准,想不通这间房间有什么问题。刚才房间有人敲打,还有人喊叫,如果不是跑出去的东西,那一定就是这个人了。现在的伤口还在流血,说明人死不久,这位观测站的工作人员从被封住的那天,一直活到今时今日。 “难不成被关在这里面,能长生不老加不死?”李狂药乱猜。 “天下间没有长生不老这种事。”路建新不认同。 “可这位老伯的情况……”丁细细说完了,又朝房间的角落走了走,双眼跟着就睁大了。 在阴暗的角落里,地板上有一个很明显的轮廓,即使血迹染上去,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那个轮廓是成年人的人形,像是一个人长期躺在那里,再搬走时就留下痕迹了,如同一个杯子压在桌面太久,底座会压出印子来。丁细细看了看地上的轮廓,又看了看旁边的死人,心想那个死人肯定刚死不久,还挣扎着想逃出去,但他们救人救迟了! 李狂药见到那轮廓了,觉得跟记忆中的侦探片有点像,死人从高处坠落后,负责侦案的人会在地上画出坠尸的位置。从走近这间房,没有一处不透着诡异,偏偏常理都无法解释,谁能想到这么普通的观测站,会发生这种怪事。李狂药抬头望了望,以为天花板会有机关,可上面还挂着絮状的尘埃,若近期有人进出,那里一定会干干净净的。 这么说来,房间内是绝对的封闭状态,没有人能进出,甚至空气都不能流动,那为什么观测站的工作人员能活那么久? “咱们对尸体怎么处理?现在去找派出所,恐怕来不及了,我们……”路建新有点为难,他就道,“不如找个地方埋了他?反正他肯定是失踪人口,早就被宣告死亡了,我们现在去报案,反给国家添麻烦。” 李狂药抬眼瞪了瞪,只好道:“好吧。我们把坑挖深一点,这里野兽太多了,鼻子很灵,起码要挖五、六米深。” “这是理所应当的。”丁细细点头,她认为死者为大,即使死法再古怪,总要入土为安。 观测站的院子里有许多野生的剑草和藤萝,在这里挖一个坑最合适不过,可要挖那么深,用刀挖就太麻烦了,这可不是埋野鸭。丁细细想了想,便在观测站里找了找,果真给她找来两把铲子和一把锄头,就像上天特地给他们准备的。路建新拿了铲子,心里却没底,他在山里待得久了,也有一种特殊的直觉,有个声音一直叫他别把尸体埋起来。 走出来了,路建新就问:“我们都在关心那个人怎么活下来的?可没人想过,他为什么被人封在那个房间里,会不会他是妖怪啊?我听说,有的野兽在山里待久了,能变化出人形,然后去骗人害人!” “你不会这么迷信吧?”丁细细干笑道。 “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过那个人被封起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在以前,要被封得那么死,不是有危险,就是得了很厉害的传染病。我们贸然闯进去,又待了那么久,希望他没有传染病,而是不小心被封起来的才好。”路建新认真道。 李狂药赞同:“这话有理,房间被封得那么死,肯定有原因。” “刚才跑出去的是妖怪还才不多,可惜我们都没看清楚。”丁细细遗憾道,“我看多半是为了封住逃走的东西,与人无关,我们还是趁天没黑,快点动手吧。这里太热了,尸体不过一天就会臭掉,血腥味还会引来野兽,必须快点离开。” 李狂药没再磨蹭,拿起铲子就奋力挖土,迅速地刨坑。别看在电影里,很多人挖坑一下就挖出来了,可事实上要挖出一个深深的坑,还能把成年人葬进去,最快也要一小时,还不提挖到大石头什么的。李狂药心疼丁细细,不想让她那么累,于是就叫她去楼檐下避一避太阳,别晒晕过去。而且挖坑不适合太多人动手,否则铲子互相打到,反而拖延进展。 丁细细在楼下抹了抹汗,看着李狂药和路建新一铲铲地下地,她就想再去研究那具死尸,没准他身上有线索。刚才他们只是对房间检查了一遍,以免漏掉秘道什么的机关。观测站只是普通的建筑,并不是古墓遗迹,的确没有秘道或密室。既然整个房间都没奇怪的地方,那么问题就在尸体上。 丁细细趁着间隙,一个人钻进房间里,顿时觉得里面又闷又凉,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阴森感。可丁细细一次错了,问题并不在尸体身上,她刚要蹲下来端详尸体,李狂药就在外面惊慌地大喊一声:“路老哥,快停手,你看我们挖到什么了!” “我的娘,咱们这趟真是不走运,怎么挖到这么邪乎的东西了?”路建新说完就停下手中的铲子,静静地低头看着被挖开的土层。 第九章 绿瀑布 红色的黏土很难挖起来,一铲下去,铲子都很难拔出来,如同要把整个人都拉到地下。刚挖了几分钟,李狂药就满头大汗,身上湿透了,与爬出水时的情况无异。不过,这并不让他在乎,因为他和路建新在大院的草丛里挖出了血水,吓了他一跳。因为泥土是红色的,一开始李狂药还以为挖到泉水了,后来越挖越深,竟挖到了血肉与骨头。 停下铲子了,李狂药赶紧趴下来,双手扒开又湿又黏的泥土,心里不停地念千万别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丁细细闻声而来,看到血水跟泉水一起涌上来,当即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们一起徒手挖了挖,竟挖出了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尸身除去被铲子伤到的部分,没有有一处伤痕,那些血都是从伤口迸射而出的。 第66节 路建新挖到尸体上,手指就有温热的触感,这并非来自泥土,而是流出来的鲜血。果然,等他们把尸体都挖出来了,这才发现尸体没有腐烂,连血液都是新鲜的,仿佛这两个人刚被埋下去。可地上长满了高高的剑草,很久没人来过了,尸体怎么可能刚埋下去?李狂药立刻感觉到一股寒气袭身,既是因为这恐怖的现象,也是因为可能是他们一铲子下去,把还有一口的男女铲死了。 “细细,我们会不会……”李狂药话没说完,眼睛就瞟向放在土堆上的铲子,铲尖正滴着血。 “这不能怪你们,谁知道地下有人。”丁细细立刻答道,“你看他们的衣服,和房间里的老伯一样,都是观测站的工作服,我看他们被埋的时间长度,和老伯被封在房间里的一样。” “那不是有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了?”路建新不可思议地问。 “其实我也不大相信这种事,不过地面长满了杂早,土面还有一层厚厚的枯草层,这都说明地面上的野生植物生败的数量有很多,没有十年,也有三、四年了。”丁细细说着说着,就用手指去丈量枯叶层。 李狂药毛骨悚然,拖出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了,双手都抖了。他这段时间见的怪事很多,可没这么惨烈的事,而且血还是由他铲出来的。尽管丁细细说了很多遍,这不能怪他和路建新,但他还是忐忑不安,总觉得和杀人凶手没有区别。李狂药把尸体拖到一旁了,帮尸体去掉了泥浆,想要救活他们,可却永远都办不到了。 “你们不是说,有一种尸体靠着美酒,会吸收酒气,变成酒尸,能够几百年不腐烂吗?是不是地下埋了酒?”路建新尽量找合理的解释。 “不会的,如果是酒尸,酒味早就闻到了,这恐怕和酒没关系。”丁细细摇头否定。 “我看和风水也没关系,风水上说尸体埋的位置对了,也能不腐烂。但实际上只是尸身不干,尸体还是会膨胀的,不可能保持这种活人的姿态。”李狂药回过神来,跟着否定。 眼看无力回天,人死是定数了,李狂药就站起来,想要把尸体重新埋回去。这两个人和那位老伯一样,肯定在户籍上消失了,不如埋回去,省得麻烦国家,又害了自己。顿时,李狂药暗骂,自己居然这么想,是不是太阴暗了?不过,直到现在,李狂药才能体会丁忘忧等人的感受,多年前那些前辈在霸王岭误杀一个老道,心理多半也挣扎过。 天上飘来几朵乌云,遮住了刺眼的阳光,院外的藤蔓随风起舞,一场雨似乎要来了。李狂药怕节外生枝,便将多愁善感收敛,马上处理那三具尸体。他们没有再继续挖下去,也不知道地下还有没有尸体,只能将老伯从房间里拖出来,跟着另外两具尸体放回土坑中。 “等等,路大哥!”丁细细忽然叫道,同时趴下来,伸手往老伯的衣服拉了拉。 路建新刚把尸体放下去,忙问:“怎么了?你脱他衣服干嘛?” “他身上有东西?”李狂药也问。 丁细细把那位老伯翻开了,跳下坑里,摸了摸才说:“他身上没有东西!泥巴里好象有什么,你们看,这是……” 路建新瞧了一眼,接过来搓点泥浆,凑近端详了一会儿,这才分辨出来那是一本工作日志。以前,很多在基层做科研的老一辈,因为天天要接触一些数据,每天都不同,所以都有一本工作日志,而且要每周交给领导检查的。只不过,那本工作日志在泥土里埋太多了,纸张和封皮都与红色的泥土无异了,纸张也融成一坨了,翻都翻不开。 李狂药在旁边看了看,便问丁细细能不能想法子弄开工作日志,这里面一定记录了观测站的过去,对他们此行多半有帮助。丁细细不乐观地皱了皱眉头,工作日记跟一块泥差不多,即使翻开了,里面的字恐怕也看不清了。 等把尸体埋好了,丁细细就说先到河边去一下,她要把工作日志清洗一遍,除掉包裹着的泥块。李狂药见观测站没什么好待的了,便跟路建新一起出来,然后在河边洗去身上的血迹。河里的死鱼越积越多,几乎把水面都盖住了,他们清洗时,还得用树枝扫出一片水面,否则都没地方下手。 在丁细细处理工作日志时,李狂药见看了看周围的蕨丛,还有远处的野荔枝、青皮树等,就怕从房间里冲出来的东西还会回来。可他左看右望,就是没有动静了,只有偶尔吹进霸王岭里的风扰乱了平静。这时,猿猴已经不叫了,水鸟也不见了,不知是叫累了,还是跑到别处去了。 光靠他们三个人,很难把霸王岭翻过来,如今找到了一本工作日志,李狂药就把希望寄托在它的身上。所幸,丁细细心灵手巧,不负期望地洗掉了污泥,在水中把工作日志翻开了。工作日志因为长年浸埋在土里,湿气很重,必须现在就清掉泥浆,否则等它干了的话,一洗纸张就会裂开。 丁细细在水中翻了翻,然后立刻把它摊在草地上,一页页地分开,谨慎地阅读上面的内容。李狂药很好奇,为了拂去心中的愧疚感,他就靠在一旁,跟着默念工作日志上的字迹。路建新没有半蹲下,只是站在前面,低头倒看那些字,就过了一会儿,他便不由地嘀咕起来,绿瀑布是什么东西? 工作日志经清洗后,字迹模糊了许多,当然,埋在地下时,墨水就晕开了。因为纸张颜色很怪,所以大家看得非常费劲,翻了二十多页才渐渐了解观测站的过去—— 由于历史原因,海南岛上的生物资源虽然非常丰富,但其科学考察在过去几乎一片空白。没有人能说清楚海南岛上到底有多少动植物,它们有什么作用等等。即便从十七世纪开始,海南各县地方志就有零碎的关于野生动物的记载,但都是非常简单且未上科学轨道的定名和记述。 1960年,中国科学院中南分院计划处设立了《海南岛热带生物资源开发利用》的课题,并组织了一支考察队伍调查海南岛上的鸟兽。考察队离开后,在文革时却留下了许多观测站,有像黑冠长臂猿这样的观测站,也有致力于植物类型的观测站,他们得出的数据都必须以一周为单位,整理交递到大陆。 黑冠长臂猿观测站在霸王岭待了五年,用了五年的时候找寻猿猴的老窝,后来他们就在一处绿瀑布找到霸王岭里最大的猿猴巢穴。绿瀑布并不是绿色的瀑布,而是一处地势高低悬殊的丛林深处,那里的藤蔓从高处坠下,跟瀑布一样,所以得名绿瀑布。之后,观测站的人在那里找到一坛酒,带了回来,并做了相关记录。 这是最后一条工作日志,后面就是空白了,再也没有一个字。看起来,观测站有人贪杯,喝了从猿猴窝里带回来的酒,所以死掉了。可他们的尸体到现在还像活人一样,到底是死是活?被封在房间里,逃出去的东西是什么呢? “原来还是和琼猿仙酿有关!”李狂药叹道。 “这里有绿瀑布的位置记载,离观测站只有三、四公里。”丁细细马上记在心里。 “观测站的人八成是以为得了传染病,把房间封了,人也埋了,匆匆地撤离了。这种情况在以前发生过,有的村子。发生瘟疫,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你们肯定没听说过吧……” 路建新话说了一半,丁细细就激动地打断:“你们看,日志上还有一段,这儿不清楚,要看仔细!那天,带队去绿瀑布的人是谁?” 第十章 飞天 李狂药心说,还能是谁,听细细的语气,莫非是他们认识的人?李狐还是丁忘忧?反正认识的酒人没几个,除了那几位前辈,不会是别人了。怎知,丁细细轻轻地把工作日志捧起来,让李狂药瞄了一眼,他就吃疑地啧了啧,忍不住地嘀咕,这个人怎么会来带队? 路建新站得腰酸了,没有看下去,听到那语气,他就问哪个人,他认不认识。李狂药抬头愣了愣,他不确定这个人和路建新是否认识,因为他们相交不久,不是完全了解彼此。站起来了,李狂药就说工作日志上记载,65年带着观测站的人去绿瀑布的是刘付天官,此人是四川酒家,在三、四十年代时,曾与酒娘黄牧笛隐居在青海与甘肃交界的地方。 关于黄牧笛,李狂药知之甚少,只记得这女人以前是贵州酒坊的人,后来酒坊失火就游走他乡了。黄牧笛是苗女,游走他乡后,另有一番奇遇,后师从酒境,不仅得了酒境中的宝贝,还学了一些奇术妙法。现在流传出来的几尊渎山大玉海、白堕天盉等物,无一不是酒境珍藏的奇宝。 “怎么又扯到黄牧笛了?路大哥是问你刘付天官的事。”丁细细纠正。 “我对刘付天官知道的不多。”李狂药承认道,“只知道有这个人,不过他在文革时就不见了吧,不知是被批斗死了,还是隐姓埋名了。” “65年准备闹文革了,你们说的刘付天官隐姓埋名的机会不大,那时要查你祖宗八代是不是地主,哪有这么容易!我看他多半是跑到山里头去了。”路建新答道,接着又说,“工作日志上怎么讲的?绿瀑布在哪儿?我看酒境多半在绿瀑布附近,琼猿仙酿也在那儿。” 丁细细再看了看,便抬眼望向远处,那里有几棵野葡萄,藤条蔓延近一里路,盖过了一个山坡。在日志中,绿瀑布就是要穿过野葡萄坡才看得见,看见后还要爬过一个山沟才能到达。绿瀑布是倒悬的藤萝形成的,高低落差极大,因此不难分辨,只要走近后就能找见。工作日志写得很详细,还补充提及,绿瀑布下有一个小火山口。 说起火山口,在海南有许多个,依偎在青葱滴翠的热带雨林里。假若你够仔细,就会注意到那些小火山口,那些高大的野生荔枝树、菠萝树最适合在火山岩上生长,它们的根系透过有气孔的火山岩吸取水分,根系和火山骨肉相连。因为被植被覆盖了,所以不翻开植被的话,一般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此时,太阳又往西北面走了几步,李狂药怕时间不等人,便急着赶路。他们三个人都是能吃苦的,赶路难不倒他们,就是山林太茂密了,路又滑,抓着藤蔓想稳住重心,藤蔓又长了刺。要不是丁细细准备了几双粗布手套,他们的手就要变成刺猬那样了。 丁细细不能带着葫芦爬山坡,于是就把葫芦绑在一棵青皮树下,免得被野兽弄走了。此时已经接近目的地,她就只带了药品和照明工具,食物什么的,都没有带,因为路上有许多野葡萄,实在饿得不行了,可以随手摘来果腹。事实上,这种黑色的野葡萄很甜,猿猴最爱吃,他们一路上都看见地上掉了下许多葡萄,还有被强行拉断的葡萄藤,有的都已经干了,一看就知道有猿猴经常采摘。 本来,李狂药只想找一找,有没有猿猴的毛发落下,以便百分百确定这附近有许多猿猴出没。却不料,他竟在山坡上的葡萄藤里,见到些许血迹。那血迹干了不久,还带着点腥味,不知道哪来的大头苍蝇,飞舞在附近。血迹在靠近坝水河那边多一点,再往前就慢慢少了,继而消失了。 “等等!这有几撮毛发!”李狂药从潮湿的地上摸起来,说道,“有点带血,会不会是从房间里跑出来的那东西?” “有点黑,又有点灰,是不是黑冠长臂猿的?”路建新问。 “有可能,它跑得那么快,看都没看清。不过房间里的人被抓伤了脖子,死掉了,猿猴能干得出这种事吗?”丁细细边说边摸了摸脖子,心里发毛。 “怎么不能?它们的爪子也挺锋利的,要是抓狂起来,能把人抓伤,要划破脖子,并不是办不到。”路建新说了一句,便用刀把前面的葡萄藤砍断,慢慢地开出一条窄小的路。 “可是……被封了那么久,还能活着吗?”李狂药把毛发吹落回地上,他到现在仍不相信,埋在地下与封在房间里的人没死。可被封在房间里的猿猴若能活着,人为什么不行?但若人还活着,怎么会被观测站的人封起来,以为是致命瘟疫传播。 “别多想了,李老弟,快点翻过这该死的葡萄坡,绿瀑布还在前面等着咱们呢。”路建新走在最前,提醒道,“我怕绿瀑布那边有更奇怪的事,说不定猿猴都成精了,会飞会喷火!” 李狂药被逗笑了,这才不去管那撮毛发,继续往前走。野葡萄坡是60度的大斜坡,蕨类植物点缀起中,两旁有高大的雨林,像是两个巨人要靠在一起,挤得人很压抑。才走了几百米,他们就遇到几条金环蛇、滑鼠蛇,要不是身上有药酒味或烟油味,那些蛇就要受惊而咬人了。 当太阳又往西北片爬了几格,李狂药就远远地看见了一个悬崖,上面倒下千百根青翠的藤萝,风一吹过,就跟奔腾而下的瀑布似的,大有“绿色银河落九天”的气派。眺望了一会儿,李狂药就发觉绿瀑布后面好像是空的,似乎悬崖上有山洞。这倒不奇怪,有的瀑布后面都有溶洞,说不定几万年前,这里也有真正的水流瀑布。 第67节 爬过了野葡萄坡,一个十多米宽的山沟就跳入眼帘,要不是他们谨慎,差点一过野葡萄坡就直接摔下去。路建新常年在山里生活,见过许多爬山的新手摔死的,有一半以上就是没发现山沟或悬崖在眼前了,一过树丛就直坠而下。 山沟有几十米深,下面有条小溪,碎石被溪水冲刷了多年,已经磨在了鹅卵状。此刻,太阳照下来,溪水反光,就跟金带子差不多。在山沟之间,有许多连接的粗藤,猿猴可能经常从藤条上爬来爬去,所以光滑油亮,连叶子都不长了。猿猴的体重也不轻,要支撑得住它们的重量,藤条就得柔韧度够强,因而能保留下来的藤条一定质量很好。 不过,李狂药觉得人和猿猴的体重悬殊,没准儿人爬上去就断了,身手也不及猿猴好。丁细细是最轻的,她都觉得没把握,路建新就不多说什么了。他们不愿意再折返,另寻他路,况且工作日志上记载,观测站的人和刘付天官是按这条路找来的,肯定有办法爬过去。 “可我山沟没有桥,也没别的东西了,除了藤条,还能靠什么过去?”李狂药想不明白。 “工作日志带在身上吗?丁小妹?他们有没有说怎么过去的?”路建新回头问。 “我刚才都看过了,没有说方法,只是一笔带过,里面的内容多和研究数据有关。”丁细细答道。 “那就奇怪了。难道他们长了翅膀,直接飞过去的?还是跳远能力很强,强过比奥林匹克运动员,跑几步就跳过去了?”李狂药嘀咕。 三个人想来想去,都没有保险的办法,这一折腾,天就映出红色的晚霞,太阳已经落到天边去了。李狂药琢磨,绿瀑布看见了,但夜里不宜走动,于是就想在野葡萄坡上住一晚。路建新和丁细细也是那么想的,反正已经到跟前了,不差一两天了,夜里赶路太危险,搞不好又遇到看不见的悬崖,摔他们一个粉身碎骨。 他们不同于专业的探险队,根本没有帐篷,或者专业的配备,只随便砍下些干草摆在山坡上,倒头就大睡了。为了安全起见,李狂药又把附近的野葡萄藤砍光了,留出一块空地,免得野兽接近了都看不见。接着,丁细细又在附近倒了一圈的药酒,防止虫蛇游窜过来。事情办妥了,路建新等人就随便吃了点东西,早早睡下了。夜里听到点动静,像是打雷一样,可实在累了,竟没有完全地醒过来。 隔日早上,李狂药被太阳晒醒了,他揉了揉双眼,迷糊地爬起来,心就凉了大半截。一觉醒过来,居然少了一个人——丁细细不见了。路建新被李狂药拍醒时,以为是要吃早饭了,等到发现人不见了,他就忙站起来,想要大声喊人。可是,山沟对面竟有人先喊了一声,他们循声望去,有个女人站在对面——她正是丁细细。 李狂药一手遮住射下来的阳光,并纳闷地道:“路老哥,她是怎么过去的?难道她会飞?” 第十一章 近在眼前的答案 李狂药睡得沉,没听到动静,一见丁细细先过去了,他就和路建新面面相觑,琢磨她怎么飞过山沟的。不等丁细细作答,李狂药就见到百来米远的山崖外,有一棵青皮树倒下了,正好横跨了山沟。这里除了野葡萄藤,还有野荔枝树、青皮树等,他们却从没想过,能够就地取材。 青皮树最高能长到30多米,狂风吹刮也不倒,坚硬程度可见一斑,是海南特色木材。丁细细晨光初亮,她早起想去摘点野葡萄,看到青皮树后,眼珠子一转就想到飞天过崖的好办法了。山沟边上有几排青皮树,有几棵被砍了一半,还没砍断。丁细细心想,这是65年时有人砍过的,多半是想让它倒下后,直接压到山沟上。青皮树有30米了,山沟才10多米,要跨在沟上,绰绰有余了。丁细细试砍了两棵,第一棵砍的位置不对,一断就滑进山沟里,弄出声声巨响。砍第二棵时,丁细细有了经验,这才成功了。 路建新望着青木树桥,乍了乍舌,心说这小妹子力气真大,那么粗的树也能砍倒。即使前人砍了一半,后人要完全砍断,也得有点本事才行。今后要是李狂药和丁细细成亲了,可不能随便惹老婆生气,否则打架要吃亏的。 “你们还愣着干嘛,不快点过来,今天我们就能到绿瀑布了。”丁细细催道。 “马上就过去。”李狂药喊了一声,立刻矫健地走了几步,来到青皮树桥前。 说是桥,其实只是一棵树,不可能站直了走过去,树干是圆的,一碰就转个不停。亏得李狂药身手不错,像一只猫似的,很快就摸了过来。不过,山沟中风很大,吹得李狂药老晃,差点就掉下去了。轮到路建新过桥时,他就先把包扔过去,再等他准备猫着身爬去,对面的山头的树丛就响动了,像是有一堆人正冲来。 过了山沟,再走几百米就是绿瀑布了,那里的悬崖有绿藤遮挡,看不到悬崖的真容。那里是猿猴的老窝,一过山沟就等于侵入它们的地盘,意味着对它们造成威胁了。野生的猿猴不像动物园里的那样,一旦它们的地盘被侵略,会拼命地扑来。这时候,你只能跑开,如果跟它们对着干,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路建新料想猿猴来了,于是急忙爬过来,不给猿猴堵住他的机会。接着,李狂药就拿出一个打火机,点着了,想要吓退它们。哪知道,猿猴们根本不怕,还是不要命地扑过来。这些猿猴绝不能杀,只要杀了一只,他们就别想再前进一步。迫于无奈,李狂药就让丁细细想往山下跑,反正他们也要去前面的绿瀑布。 “喂……糟糕,这群死猿精!竟把桥推下山了,我们不能按原路返回了!”丁细细懊恼地回头望。 “别可惜了!我们可以绕远路回去,在山沟上别跟它们硬碰硬,不然会跟桥一起掉下去的。”路建新劝道,同时推着丁细细快点下山。 李狂药在最后面用棍子赶着扑来的猿群,好几次被尖利的瓜子刮破衣服,手臂火辣辣的疼。顿时,安静的绿瀑布前猿声不断,如同波浪地袭来。李狂药朝绿瀑布望了一眼,就看见许多猿猴从里面抓着藤条跳出来,落在树高叶茂的林间,然后朝山坡上奔来。 幸得山下有个水潭,潭水幽深,中间有个猿猴不敢涉水。潭中有一块突起的岩石,石头堆满青苔,虽然面积不大,但要容纳三个人,却已经足够了。丁细细第一个游下水,李狂药和路建新紧随其后,猿猴追到潭水前,纷纷僵住了,没有一个敢追下水。实在没法子了,猿猴就散进潭水旁的野林中,不停地鸣叫,声音起伏不断,近远不一,似乎在宣告这是猿猴的王国,你们三个人类就是异类,请把傲慢的态度收敛。 丁细细抬头望了望天,这里有悬崖遮挡,阳光不及,只见天上有许多水鸟飞过,没有一只停下。或许,水鸟知道这里不是它们嬉戏的天堂。她再转头望向绿瀑布,心想就差百来米了,总不能被困到晚上,得想个办法脱身才行。 李狂药喘了喘,平息后就道:“这要是猎人来了,肯定眼睛发光,要把它们都抓去卖掉。” “现在的猎人不像以前那么多了,没人会来这里。我看不如抓几条鱼孝敬臭猿猴,不过它们吃不吃鱼啊,我可不清楚……”忽然,路建新语气大变,惊诧地道,“妈的,这水潭下面是什么东西,吓我一跳!” 李狂药游得急了,没注意潭里有什么,无非是鱼虾之类的,还能是什么。不想,低头一望,水波一平,竟看见黄沙中盘着一条九虺,虽然不及大海石的庞巨,但也抵得过一条千年蟒蛇了。那条九虺一动不动,匍匐在水底,身上盖满了水沙,像一个石头雕塑一样。李狂药记得江喜鹊被咬断了一条腿,因此一见九虺,总不自觉地想起那天的事,腿也有点疼。 “是不是死了?哪有这么安静的九虺?”丁细细奇道。 “什么是九虺?”路建新不懂,还以为是什么地龙。 李狂药临水俯视,然后解释,九虺是受酒气郁结而生的生命,因为历史上多次禁酒,这种生命早就被濒临灭绝了,但在很多古迹的图腾都有记载,只是人类把九虺与龙搞混淆了,这点可以在渎山大玉海上找到印证。路建新听懂了,可还是觉得太神奇了,天底下哪有这种生命,那有没有受茶气郁结的生命呢? 不等他们思考完,丁细细就把随身带的一瓶酒拿出来,倒了几滴下去。李狂药一看就明白了,九虺对酒有反应,如果它是睡着了,酒液一入水,它就会动起来。别看那是几滴酒,其实味道特别浓,是精练而成的,而且九虺远远就能循到酒气,几滴就足够了。 “没动?”路建新等了等,松了口气,“没动是不是等于它死了?那就好,我还怕被困在潭中出不去,这么大的玩意,能吓死人的!” “九虺也会死吗?”李狂药嘀咕,不过他对九虺没有太深的认识,只觉得九虺是永生的。 “有生就有死,你还以为真有长生不老吗?只不过,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是不是证明仙酿在附近了?”丁细细话中带话。 “不管在不在附近,这里都太美了!绿瀑布这里的空气都是香的,要是生活在这里,也许真能长生不老。”李狂药开玩笑地说。 确实,绿瀑布周围的空气弥漫着树的青涩、花的芬芳、果的诱惑,每一个生命都像得到了天赐神力,能够到处奔跑,充满了活力。猿猴群盘踞此处,能够繁衍出这么多的数目,不能不说这是绿瀑布环境的功劳。李狂药慢慢地又头疼起来,这该死的环境太好了,好到让猿猴精力充沛,这让他们怎么到绿瀑布下面呢? “这群死猿猴,不肯散去,如何是好?”路建新恼道。 “又不能把它们都杀掉!”丁细细也无奈。 “要不冲出去再试试?绿瀑布那么近了,我们……” 李狂药没说完,丁细细就摇头:“绿瀑布后面肯定有山洞,那就是猿猴的老窝,我们就算从潭子游出去了,也不能靠近绿瀑布。这些猿猴一定以为我们是来伤害它们的,所以拼命保护老窝,一定要有万全的办法,否则脖子也会被抓断的。” “这……”李狂药摸了摸掉着水珠的脖子,一阵后怕,不敢想象那种疼痛与死前的绝望。 “那我们要等猿猴都睡了,才能溜进去?”路建新没折了,干脆坐在石头上,享受着清爽的阴凉。 此时,李狂药也想不出办法,他刚想跟着坐下,脑袋后就觉得凉凉的,像是有谁在后面窥视着。等李狂药警觉地转个身,一仰头,他就隐约地望到绿瀑布的顶端站着一个人。绿瀑布离他们有百来米,而高低落差也有几十米,起初李狂药逆光而望,觉得很刺眼,看得有些模糊。 过了一会儿,李狂药适应了逆射的金光,依稀看清了绿瀑布上的身影,顿时就激动起来。 第十二章 酒境 距离太远,李狂药没有千里眼,不可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分辨出那有一抹蓝影。猛地,李狂药直觉告诉他,那就是大海石上曾现身过的蓝纱女子。可惜的是,只有那么一刹那,再晃一眼,那抹淡淡的蓝影就不见了。李狂药暗念真奇怪,是不是逆光影响视线,产生了错觉?蓝纱女子像是知道所有秘密,李狂药一直想再见她,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可苦无机会。 丁细细注意到李狂药仰头望了许久,便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李狂药欲言又止,没说实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看见一抹蓝影,也许是阳光散开了。为了快点离开潭子,李狂药就问丁细细,有没有要不让他一个冲出去,到绿瀑布里瞧一瞧,要是没有琼猿仙酿,他再跑回来。 路建新一听就不答应:“三个人都怕了猿猴群,你一个人怎么行?你以为你是孙悟空?” “我还是猪八戒呢!”李狂药笑着回了一句,然后说,“细细,你老爹没教过你幻术之类的吗?就是用音乐让猿猴听话之类的?” 第68节 丁细细表情黯然,只一会儿又精神地道:“我怎么会?他没教过我,倒是你,你不是看过那本神篇了吗?催酒曲也算幻术的前身,你把笛子拿出来试试吗!” 李狂药摸了摸身上的金笛,这支笛子来历不明,至今不知道是谁放在丁家老院里的,现在却成他的东西。不过,《醉龙神篇》上的酒之音乐只对酒管用,对猿猴有没有效,书上可没说。何况这里有那么多猿猴,幻术能不能大面积地起效,还是个未知数。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并不是万物主,现在要么等猿猴散去,要么拼命地杀出一条路。 丁细细坐了一会儿,趴在水边,瞥了水底的九虺,一个法子就想到了。九虺的血即是一种血酒,既然清朝的酒坊以它的血酿过酒,为什么不能用它的血来弄醉猿猴群?李狂药懂得催酒曲,只要把血放出来,再配以催酒的音乐,猿猴喝了没有全部醉倒,也会手脚不灵活,追不上他们了。 李狂药拿不定主意,却见丁细细已然跃入水底,拿着刀想对九虺动手了。九虺身坚若石,普通的刀刺不进去,丁细细闭气扎了扎,没有任何作用。路建新在水面上看了一会儿,不由得有些紧张,他总觉得九虺没有死,还有一口气在,跟冬眠的野兽差不多。 丁细细在水下鼓捣了一会儿,没刺穿九虺,心说这家伙是不是刚死没多久,尸体不会腐烂吗?也对,它们体内都是酒血,估计比酒尸还耐腐,以后肯定要变化石的。折腾了一分钟,丁细细逐渐憋不过气了,正想浮回水面换气,这时水底就发生了变化。 李狂药全神贯注地盯着,一见异动,忙喊丁细细快点上来,急得他都要跳下去了。丁细细一蹬沙子,身子就轻游而上,整个人就游回了石岸上。路建新连忙把人拉上来,然后问李狂药九虺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它忽然下了一个金光灿灿的蛋? “对啊,它应该死了,怎么会……”丁细细抹掉脸上的水珠,惊魂稍定后说,“下完蛋了也没动,要是动了,我们就羊入虎口了。” “这是不是龙蛋?看着真漂亮!咱们都饿了,要不回去买个锅,煎了吃掉,说不定能长生不老,或者壮阳什么的。”路建新忽地开玩笑。 “那个蛋哪里能吃!”李狂药苦道,“不过能不能孵出九虺,我就不知道了。” “你们看……”突然,丁细细指着水潭外,围堵的猿群竟惊慌地散去了,附近的树冠从里到外,动静依次远去。 “大自然里一物降一物,莫非猿猴怕一枚蛋?真的假的?”路建新讶异地道。 “别管那么多了,我下去把金蛋拿上来,带在身边。一来可以防止猿猴群再来攻击我们,二来进洞了,也可以照明,但愿它还能持续发光一段时间。”丁细细说完又潜下水,不辞辛苦。 奇怪的是,李狂药感觉丁细细是在哭,她潜水只是为了掩饰眼泪罢了。虽然丁细细没说过,但李狂药的直觉就是这样子,出水那一刻,他看到了她眼眶里有波涛暗涌。接则,李狂药就想,丁细细这次跑出来是不是和她老爹吵架了?因为她是被强留在甘肃的,没理由几个月后,又能溜出来了。 不过,李狂药没时间多想,丁细细很快把金蛋捧上岸,笑着说这蛋还有点温热,叫他和路建新摸一摸。李狂药收住疑虑,没有直问,摸了金蛋后,他就被散开的光晕刺得双眼闭上了。路建新第一次见金蛋,觉得新鲜,听到丁细细说金蛋还能开花,他想要开开眼界,可惜金蛋没有如他所愿。 李狂药记得,大海石上的金蛋是受到笛曲催发,才有了开花的奇景,可他现在没心思吹笛子,只想快点摸进猿猴老窝里。趁着光亮未灭,他们抱着金蛋,游出了水潭,继而朝绿瀑布脚下进发。猿猴群没有再来骚扰,他们一路无阻,走了百来步就到了一堆鹅卵石滩上,长长的青藤跟巨蛇一样,晃来晃去,似乎在引诱人类爬进这未知的神秘区域。 “果真有酒味冒出来,绿瀑布后面有问题。”路建新鼻子最灵,其实在水潭那里就嗅到了。 “如果这里真是酒境,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住着。”丁细细抬头仰望,一阵茫然。 “肯定没人住了吧,这里面不是猿猴的老窝吗?”李狂药说完就抓起三根粗藤,想要爬上去。 “先把金蛋放进包里,我们快爬吧,谁都不知道它能吓跑猿猴多久,说不定还会杀回来。”丁细细对他们说。 李狂药点了点头,戴好了手套,立刻就爬起来。这一面是背光的,阴凉清爽,他们一走进阴影里,炎热就远去了。爬了十多米,他们就感到绿瀑布的岩壁上还有冷风吹出来,因此藤条在动来动去的。为防里面有陷阱,或是猿猴还有一堆埋伏在里面,李狂药就先扔了点石头进去,没听到动静,他才猛地拽着藤条,跃进了绿瀑布里的溶洞之中。 丁细细和路建新随后也跳了进来,他们站稳之后,双眼就直愣愣地,同时意外道:“这里就是酒境了吗?真是出乎意料的古怪!” 第十三章 实验数据来源 密布的青藤后,嶙峋的石壁里有空洞洞的深穴,地上不乏一些贝壳、螺丝等物,可见多年前这里曾真的是一处瀑布,而瀑布后则是水帘洞一样的秘境。洞中不仅有果香及酒气,还有一股骚气,这是猿猴身上的臭味。由于仍处于白天,外面的光线透进青藤瀑帘里,大家不用开手电也能看得清楚,只是光影摇晃得当太厉害,叫人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更深处的地方,有两张木桌,石子地上散落着一些玻璃试管、烧杯、酒精灯、滴管等化学仪器,还有一些发霉的纸张。这让李狂药他们非常纳闷,原以为酒境里是那种收藏典籍的地方,却没想到第一眼就看见现代文明的科学仪器。当然,这也可能是猿猴从外面捡回来的垃圾,问题是霸王岭山高林密,少有人迹,哪里有地方捡那些玩意。 李狂药怕猿猴埋伏在暗处,没敢马上走进洞中的深处,而是先拿出金蛋,让它的光芒散开。等了一会儿,真的没有动静了,李狂药才继续往里面迈了几步。这时,丁细细抽出手电,往里面更深的地方照了照,本以为尽头会很远,可只有数十米远。不过,那并是一面石壁,而是青色的石门,紧紧的封闭着,附着的尘埃都块有一本书那么厚了。要是不仔细,根本不会注意到尽头有一扇门。 “海阳市生命科技研究所203号实验室……这是黑老三用过的吧?他就是山东海阳市的人!”李狂药蹲下来,拾起最靠近洞口的一个烧杯,看到玻璃面有字样。 丁细细扫了一眼石子堆里的器皿,有的碎了,有的没碎,她随便拾起一根试管,上面同样有“海阳市生命科技研究所203号实验室”的字样。山东离海南很远,猿猴不可能跑去山东偷器皿,又放回绿瀑布的石洞中,傻子都能推断得出来,这是黑老三自己带来的。不过山洞在美丽,条件也比不过实验室,在这里做实验不是脑袋有问题,就是另有隐情。 在80年代,实验器皿管理尚严格,一般各研究所的实验室都有标记,以免清洗时搞混了。而那时候管制虽严,但实验器皿在市面上并不难买到,黑老三大老远把这些东西带来,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李狂药心想,以前听人家说过,有的天才比较固执,用的东西都必须是经常使用的那类,新的他才不稀罕,或许黑老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路建新进来后一直没说话,李狂药回头瞧见了,便问:“路老哥,怎么了?” 路建新回过神,答道:“我只是觉得太容易找到这里了,有点不敢相信。” “哪里容易了?我们也吃了苦头嘛。”丁细细回头答。 “这里有一些数据,你们看看,是不是什么实验的?”李狂药低下头,又把石子堆里的东西一一拾起。 听了这些话,路建新就拂去疑心,跟着蹲在附近,把散落的器皿和纸张都放到一块儿。器皿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看了一眼就明了了。可那些纸张散开了,要按顺序地整理堆叠就难了,这还没算上纸张因发霉或烂掉,看不清字迹了,甚至缺页少角。李狂药对科学数据一概不知,本来他也不想在意这些,可曾在踏白古城无意中听过,万长青跟江连海提过一个实验,会影响全世界。之前,李狂药都当他们是胡说八道,但后来看过李小北留下的资料,知道全球植物摄取碳14有过高低起伏,惟独海南昌江例外,他才联想起来。可惜,万长青已经不知所踪,江连海也一命呜呼,就算想找对方问个明白,也暂时没那个机会了。 李狂药想起路建新不知道踏白古城的经历,于是就把当中的过往简单地说了一遍,问万长青会否指的是这里的实验?路建新对科学实验一样不了解,他哪里知道什么实验能影响全世界,不过对于那种效果,却是认同的。路建新想讲讲自己的过往,然后就叹了口气,把话吞回肚子里。 “这些字都看不清楚了,我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在洞里找找,有没有酒吧。”丁细细无奈地站起来,纸上的字几乎不能连贯阅读,让她很头疼。 “不对,你看看,这些好像是各地的植物生长数据,有一项是碳14的摄入量。”路建新忽地说道。 “在哪里?我看看。”李狂药拿过来一瞧,虽然没看懂,但却觉得字样很眼熟。 “这就是李小北留下的资料嘛,有一张就是这么写的。”路建新猛拍大腿,站直了说道。 “这么说他来过这里?”丁细细来了兴趣。 “该不会他留下的资料,就是从这里拿的吧?”李狂药想了想,说道,“这么说来,李小北早就来过这里了,既然来过,有重要的线索的话,他肯定要带走的,看来我们又要扑一场空了。” 路建新拿起另外几张纸,看了几眼数据,的确很相像,或许李小北曾来过此地。现在他们没把资料带来,要百分百确认,这是不可能办到的,只能凭记忆来判断了。他们好不容易把散在洞中的纸张收齐了大半,觉得没什么发现,便不再去收集。猿猴天性顽皮,洞里的器皿扔得到处都是,纸张也被它们拿来搭窝,或者撕成了碎片,没有太多的线索。 洞中蕴积着果香,诱人直流口水,于是这三个人不再把弄纸张,转而走向洞中的几个石槽边上,看了看石槽里的情况。每一个石槽都装满了红黑透了的野果子,什么野李子,野山杏、野桃、罗汉果等,就跟大街上的水果摊一样,不同的是,石槽里渗出液体了,有一种醉人的芬芳弥漫在石槽周围。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猿猴酿的酒。”李狂药啧啧道。 “蛮香的,要不是我不喝酒,恐怕都想喝几口了。”路建新也赞道。 “不能喝,你别当它们是傻子。”丁细细摇头道,然后解释,猿猴生性狡猾,它一旦发现自己洞穴里的果子被盗或者有可疑的痕迹,就会马上窜跳着互相报告,示意把新采的果子转移到另一个洞穴中,或者会找来一种有毒的草植物混在剩余的野果之中,使得彼此皆白辛苦。果然,经丁细细一指点,他们才在果堆中看到几根青油的毒藤,不认真就会忽略掉,以为是普通的青草。 “那外面的人是不是喝了有毒藤的猿酒,所以才死的?”李狂药问。 “这我就说不准了,你昨天也看见了,观测站里的人就算是死了,尸身到现在都没腐烂,这不是几根毒藤能办到的。”丁细细答道。 “我看这还不算琼猿仙酿,趁猿猴还没敢进来,我们到最里面去看看。那里有一扇门,说明肯定是古迹,有人类住过,八成酒境就在里面。”路建新说完就拿出手电来,因为再往里面走,外面的光线就触不到了。 李狂药早就注意到那扇尘封的石门了,只不过怕打开以后,得到一个无法接受的答案,所以故意不去理会。路建新说得也对,既然有石门,肯定有人类在这里雕琢过,总不会是孙悟空以前住这里。那扇石门不大过大,跟普通的门差不多,连花纹都没有,只有一把铜锁,但已经掉在地上,早被人撬开了。 “等等,我们走要推开门吗?万一有什么危险,那该怎么办?”丁细细谨慎道,“这里不是平地,要逃跑可不利索。” 第69节 “怕什么?猿猴把这里当窝,敢住在这里,说明没什么大问题,不用太小心。”路建新倒不担心。 “是啊。我们来都来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细细,你靠后一点,我把门来开。” 李狂药一说完,把他的手电交给丁细细,然后两手使劲,把沉重的石门慢慢从里往外拉开。石门久未有人开启,满是灰尘,一动就尘烟四起,呛得他们咳嗽不止。李狂药松开手,扇了扇空气里的灰尘,拿过手电往里一照,大家就都吃疑地停住了,没敢再往里面迈一步。 第十四章 奇迹时代 李狂药习惯性地以为,门后是密室,或神秘的宫殿,怎知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山洞,没有像样地雕琢,找不到任何人工痕迹。不过,石门后有一个坑,很深很深,深到什么都看不见,手电根本找不到尽头。除了那个坑,山洞就跟一个兽穴没什么区别,也难怪猿猴从不进来,因为这里面是死路,坑又那么深,万一掉下去,指不定就爬不上来了。 李狂药沿在石坑边走了一圈,陡峭的洞壁摸不到机关,他就小心地往石坑里俯视,丈量石坑究竟有多大。算起来,这石坑有一个客厅那么大,可有多深就看不出来了。大家丢了一块石头下去,好一会儿过去了,他们才听到清脆的响声。李狂药松了一口气,好歹石头落地了,他还以为这是无底洞。 丁细细迟疑地低头看了一会儿,便道:“这里封闭太久了,刚进来就觉得头晕,不如先退出去吧。” “这怎么行?你不想下去瞧瞧?”路建新诧异道。 “细细说得对,门后面的空气有点闷,石坑那么深,下面可能都没氧气了。”李狂药尽管好奇,但仍理智。 路建新面对现实,不得不打消好奇的念头,这坑深不见底,即使下面有一千亿块钱外加几壶仙丹,他们都不敢贸然爬下去。现在石门打开了,新鲜的空气缓缓流入,可要真的深入石坑底下,这恐怕几年都流不下去,只能找抽风机之类的工具帮忙。好不容易爬了上来,一想到不能探明究竟,路建新就很失望,心想不如跳下去吧。 石坑边缘覆满黄色的苔藓,可能长年没有阳光照射,没有变成青色。李狂药用刀刮了刮地上,清去了苔藓,终于发现石坑边缘有刀工斧砍的迹象。这说明,古人若真来过此地,他们就曾爬下去过。石门设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又有大锁封住,石坑肯定很重要,决不会是什么水井之类的东西。 “你们不会想要打道回府了吧?要走你们走,我可不走。”路建新坚持道。 “没说要走,只不过别急着现在就爬下去,那么深的地方,就算有空气,我们没有绳子,爬下去万一上不来了,那怎么办?”丁细细想了想,说道,“我们先去外面割几根结实的青藤,缠成麻花,多做几根,保险一点儿。这样边做边等,空气也流进去不少了。” “还是你聪明。”李狂药笑了笑,“看情况来吧,不一定要爬到底下,先爬到能见底的地方,下面如果有重要的线索就下去,只是金银财宝什么的,就别在乎了。” “这里当然不会有金银财宝了。”路建新说完就夸道,“丁小妹,你蛮能干的嘛,李老弟真有福气!” 丁细细突然脸蛋红了,转身出去割青藤,还叫李狂药别跟来,她一个人就能搞定了。李狂药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转移话题,问这个石坑是天然而成,还是古人凿的。路建新倒不怀疑古人的能力,他认为要凿那么深的一个石坑,现在看起来很夸张,但并无不可能的。 在历史上,有的人把公元元年到公元前1000年称之为奇迹时代,很多“不可能”的奇迹都来自于那段历史时期,诸如埃及胡夫金字塔、阿尔忒弥斯神庙、摩索拉斯基陵墓、罗德岛太阳神巨像、中国长城等等。那些与挖个深坑相比,难度要大得多,挖坑实在是小菜一碟,不足为奇。何况,绿瀑布后面有水蚀的特征,也许石坑是水滴石穿的杰作,古人只是微微地加工而已。 李狂药觉得路建新言之有理,点了点头,然后说:“那这个坑有什么重要的吗?我听人家说,古时候有人要死了,就会朝古井里扔奴隶、黄金、珠宝,会不会就是那种井?” “霸王岭里面不会有什么大古墓,肯定没那种玩意,何况这里也没古墓的特征。”路建新摇头说,“应该是在石坑底下藏了重要的东西。你想,文革破坏了中国很多珍贵的东西,那些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毁了就永远找不到了。有的人当然想把东西放到秘密的地方了。” “可这里不像是文革那时挖的吧,没有几千年,也有几百年了。”李狂药说完了,又醒悟道,“历史上有好多次严厉的禁酒令,难道那时候……那就说得通了,这种山洞冬暖夏凉,很适合藏酒。” 这时候,丁细细爬出绿瀑布外,割了十几根青藤回来,顺便还张望了外面的情况,猿猴群仍没有归来的意思,似乎它们害怕金蛋。扛着青藤走回石洞中,丁细细就喊了一声,叫他们来帮忙缠紧藤条,待会儿可以爬下去。那些青藤都非常结实,常年让猿猴们抓来抓去,像是演《人猿泰山》似的。为了保险,每根藤索都缠了三根以上,免得断开。他们不知道石坑有多深,所以还要多续结,起码结了一百多米。 “起码还要弄一个多小时吧,我们不如边扎绳子,边商量点事。”丁细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说。 “商量什么事?”李狂药问。 “当然是谁留在石坑上面啊!万一我们都爬下去,猿猴跑回来割断绳子,那该怎么办才好?”丁细细答道。 “我都没想到这方面。”路建新拍了拍脑袋,于是道,“不如丁小妹留在上面好了,我们就爬下去一点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丁细细本来想多说几句,这时洞里就传出石头落地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扔石子。李狂药以为猿猴杀回来了,急忙到绿瀑布洞外扫了一眼,可外面风平浪静,连猿猴的叫声都听不到。本来,李狂药以为是他们太紧张了,以至于草木皆兵,刚想自嘲,石子落地的清脆声响又出现了。 路建新放开手上的青藤,站起来听了听,也以为哪只猿猴躲在暗处,可第三声响起以后,他就发现那是从石门后传出来的。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心说不会闹鬼吧,石门后面怎么可能有其他人,刚才已经检查过了。接着,他们一前一后走过去,却看见一颗石子飞落在地上,而石子竟是从石坑里投掷出来的。 一见这情况,李狂药不由地纳闷道:“石坑下面不是没有能够呼吸的空气吗?谁在下面扔石头?” 第十五章 商周酒器上的密文 石子扔了一颗又一颗,李狂药喊了一声,里面有没有人,可却没有回答,石子也不再往外扔了。李狂药心说,真是奇了怪了,但愿别遇到妖怪才好,否则又要厮杀一场。不过,他们只是凭经验猜测,石坑下面没有空气,可猜测总有对错之分,大自然的奇妙不是人类能全部理解的。 石子停了,李狂药就忐忑地探出脑袋,举着手电朝下面瞄了瞄。可惜,手电光线一入石坑,就像被稀释了一样,什么都照不见。丁细细生怕有妖怪伸长了手,把人拖下去,一直在要把李狂药拉回来。倒是路建新不以为然,故意扔了三、四颗石子下去,逗一逗对方。等李狂药被拉远了,路建新还叫丁细细把脸转过去,想要撒泡尿进石坑里。 “别开玩笑了,万一下面真是个人呢?”李狂药拦了下来。 “我要是尿下去,是人肯定会喊的,不喊就别怪我了。”路建新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是想吓唬石坑里的角色,要真是人,那就很难受这种侮辱。 丁细细不好意思,背过身去,没有看,但在听着。没人回应后,丁细细就背着叫他们别闹了,快去扎藤条才重要。这时,洞外的青藤被割去了大半,风爽爽地吹进来,叫人精神抖擞。有的藤条太细,丁细细割断后没用上,直接扔下绿瀑布底下去了。扎完之后,丁细细怕不够长,又去割了几根,续结了好几段藤条。 与此同时,李狂药守在石坑边上,监视着是否有东西会爬出来。虽然石子不再扔上来了,但李狂药总感觉不对劲,可又想不出什么东西不用呼吸空气,关了那么久还活着,莫非和观测站的情况一样?接着,绿瀑布外猛地灌风进来,石坑斜对着风口,过了一个多小时后,石坑下的空气翻腾上来后,不再沉闷了,他们才把藤条抛下去,另一端则系在粗大的石柱上。 不过,对于谁下去,谁留在石坑上,这三个人就争执不下来了。丁细细不想和李狂药分开,也很想爬下去看一看,因此就想让路建新守在洞中。争来争去,路建新就想,人家小俩口也许要到没人的地方亲热,他再争下去,岂不是自讨没趣。于是,路建新就大手一挥,让李狂药和丁细细先下去,但要是有重要的发现,他们要随时朝上面呼唤,就当作打报告了。 “那要是猿猴回来了,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也要喊我们,我们会马上爬出来的。”李狂药叮嘱。 路建新拍胸脯,答道:“放心吧,那枚金蛋很管用,它们应该不会放肆。” “时间不早了,趁太阳还没落山,我们快点吧。”丁细细说完了,便把手电系在腰间,慢慢地滑进黑暗的石坑里。 李狂药怕空气没换净,所以并不着急,还叫丁细细慢一点,免得一下子进入死气沉沉的空间里。他们戴着手套,抓着青藤滑了十多米,没有任何东西出现,石坑的内壁也平平无奇,和普通的山洞没有区别,似乎人工打凿的痕迹只在石坑上出现过。接着,李狂药又下滑了几米,这时两脚就蹬空了,他触不及防地差点失控摔下去。 丁细细也注意到了,忙问怎么回事,一转头就发现李狂药的面前有一个石洞,原来石坑之内有一间石室,里面摆了许多东西。李狂药朝上面喊了一声,对路建新报告了新发现,然后就松开青藤,跳进石室里。丁细细晃了一圈,跟着跳进来,撞到了刚停下来的李狂药。他们接连撞击,带动了气流,积尘的地面就扬起了烟雾。 石室不大,顶多只有一间卧室的面积,但满布人工开凿的痕迹,李狂药一眼就明了,这相当于一个高楼,只不过嵌在绿瀑布之中了,石室就跟高楼里的房间一样。这间石室一目了然,要装机关很困难,李狂药心知肚明,随即就观察这里摆放的东西,想看看是什么来头,能值得古人大费心思地藏到这里。 丁细细只瞧了一眼,便惊讶道:“这些东西值钱吗?不会吧?” 李狂药一样百思不解,因为石室摆了三尊五色锦鱼坛,这与观测站里找到的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一开始,李狂药还侥幸地想,也许坛中有酒,酒就是琼猿仙酿,怎知坛子是空的,屁都没有一个。丁细细暗念这不可能吧,然后去拨动酒坛,以为这些坛子会轻一点,可仍是很难移动,重得超出预想。 “算了,这几个坛子没什么重要的,要不要继续往下面滑一点,也许……” 李狂药话没说完,丁细细就嘘了一声,打断道:“我总觉得这坛子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古人不是说,这些坛子有仙气,凡人动不得。”。李狂药答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丁细细把手电从腰间解下俩,对着坛子里照了照,然后说,“你来摸摸,这坛壁是不是太厚了?” 李狂药皱着眉头,伸手往摸了摸,坛壁当真很厚,坛子内的空间很窄,几乎只能放进一个篮球了。李狂药啧啧地想,就算坛壁很厚,也不该那么重。过了一会儿,丁细细就在地上找了找,捡起一块石头就拼命地往坛子上砸。李狂药以为丁细细疯了,刚想阻止,此时他却愣住了。 原来,五色锦鱼坛脱落了一块陶片,里面露出了青铜质。李狂药连连惊道,难怪锦鱼坛那么重,原来坛中有坛,有人将青铜酒坛藏得那么深。丁细细也是现在才想出来,之前遇到这情况,注意力都在死尸身上了。等陶片都被砸下来了,丁细细就蹲下来,用手电把青铜酒坛的里里外外都仔细看了一遍。 第70节 “这应该是商周时期的青铜酒器,只不过说不出到底是哪一个时期的,时间间隔太远了,得让真正的专家来才能确定。”丁细细边看边说。 远古的青铜器可以分为食器、酒器、水器、乐器四大类。商周的青铜酒器传世不多,因为隋朝和宋朝以那些青铜酒器太狰狞和不吉利为由,大肆毁灭,那些说自己有商周青铜酒器的人,多半都是骗人的。这三个锦鱼坛不用多说,一定就是古人为了保护这些酒器,不得不做了掩护,留待后人来发掘。 丁细细接着又砸开另外两个酒坛,露出来的青铜酒坛造型不一样,可风格都是一样的——有很狰狞的人与兽,还有密密的铭文,很难瞧出记载了什么秘密。商周还未发明纸张,竹简又不宜长时间保存,因此青铜器是商周时期的重要历史事件的承载工具。 忽地,丁细细灵光一闪,隋朝与宋朝两次大规模毁灭商周青铜酒器,会不会是因为那时期的酒器记载了什么秘密?统治者害怕泄露出去,于是历史上才发生了那些事?可商周的青铜酒器上能记载什么秘密,使得统治者如此不安,劳师动众地处理那些酒器呢? 第十六章 酒母 面对隐藏了几千的密文,丁细细读不出来,李狂药也一样,恐怕当今世界上已经少有人能解开这奥秘了。丁细细好生客气,恨不得把酒坛都带回去,再认真地研究。可青铜酒坛太重了,藤条很难承受重量,他们势单力薄,也难以把坛子都搬出去。想了想,丁细细就决定等出去以后,再找材料把密文拓印回去,这样就不用把酒坛搬走了。再说了,国家禁止买卖商周的青铜器,万一被人诬陷,那该如何怎么办?丁细细可不想冒险,虽然她并不想独占这些古物。 李狂药见读不出来,便想继续爬下去,这里既然有青铜酒器,下面肯定还有更珍贵的东西,别把时间光耗在一个地方。丁细细也不愿意浪费时间,随即就想跃出去,抓着藤条滑下去。哪知道,这时绳子晃的幅度太大了,比钟摆还厉害。丁细细朝上喊了一声,以为是路建新发警告信号,猿猴杀回来了,可路建新却说他没碰过藤条。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扔石头的东西爬上来了?”丁细细说完就想再去抓藤条。 “小心点,注意脚下,别跌出去。”李狂药一面说,一边把人拉到后面,由他去抓住晃动的藤条。 原本,只有一根藤条在晃,可现在却变成两根都在晃,仿佛藤条成精了,故意捉弄这两个人。李狂药惟恐有诈,没有太靠近石室外,只先用手电往下照了照,虽然依旧照不到底,但却让藤条忽然精制了。丁细细推断,肯定有东西在下面晃藤条,因为怕被照出原形,所以才停下来。 “幸好让路大哥留在上面。”丁细细叹道。 “那我们要不要再下去?这里的空气还行吧?”李狂药嗅了嗅,山林的青涩味灌进来,驱散了闷臭味。 “还行。我们才下来十多米,现在还没看到底,离坑底尚早。”丁细细说完就拿着手电照了照,想看一看坑壁还有没有别的石室。果然,一低头,三、四米下面的地方就有一个洞口,可那里竟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这里长年封闭,气流不通,哪来的光?丁细细迟疑了片刻,便抓住藤条,一跃而出,小心地爬了下去。 李狂药也看到下面的石室在闪光,决非是他们的手电折射光线,那光源来自石室内。他怕石室有人搞鬼,于是抢着滑下去,要赶在丁细细前头。可晃眼间,李狂药竟瞥到坑底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正死死地盯着他,但等他望下去,那个人又不见了。李狂药毛骨悚然,心说太蹊跷了,这坑离底还远着呢,他怎么可能看得到底下有没有人,再说坑底似乎有烟雾阻隔,老鹰都不一定能看见躲在底下的人。 “是不是错觉?”李狂药警惕地想,“听说呼吸了不适合人类的空气,人就容易有幻觉出现。” 李狂药刚想问丁细细是否有幻觉出现,她却已经跳进另一间石室里,离开了视线范围内。看不到坑底的情况了,李狂药就重新集中精神,也滑到石室门口,往里面跳了进去。一跳一晃,腰间的手电抛来抛去的,李狂药一时没看清楚,一进来就吓了一跳,以为真的见鬼了。原来,石室里有几个黄色陶缸,掀开泥封的缸盖,他们就看见缸里有一种发光的液体。黄色陶缸边还有两具肥大的湿尸,面目狰狞,胆子不大的话,早就被吓死了。 “这两个人是谁?”李狂药喘了一声,忙问,“这味道……是不是酒尸?” “他们的脸都膨胀变样了,瞧不出是谁了。”丁细细摇头道,“不过他们的衣服像是70、80年代的,总之肯定是我们的前辈。” “你有没有觉得头晕?我刚才好像出现幻觉了?现在离上面有20米了吧?”李狂药不放心地问,“要不,我们先爬回去?” “空气是有点闷,不过应该没事的。”丁细细好奇心起了,不肯无功而返,蹲下来就去研究那两具肥大的湿尸。 不过,那两具酒尸与李狂药以前见过的有点不一样,因为它们身上像装了灯,老是一闪一闪的,发出剔透的光芒,甚至能隐约看到尸体内的器官与骨骼的阴影。尽管尸体涨大了,但它们的腹部却是凹下去的,和庞大的躯体很不符,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拽住了它们的腰。这是李狂药从未见过的奇尸,丁细细也是第一次遇上,他们谁都解释不出来,为什么尸体会冒出奇光。至于尸体不腐,这都与那几缸酒有关,酒气几乎都被两具尸体吸收了。 丁细细本想戴着手套去翻尸体的衣服,奈何尸体的主人都是男性,她觉得不妥,于是只能作罢。再去看几缸酒,丁细细举起手电一瞧,立刻吃疑地“咦”了一声。李狂药也往旁边的一个酒缸望了一眼,原来酒缸里的酒液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清澈的酒液,下层则是淤泥一样的酒糟。 在古时候,酿酒技术并不及现代发达,总会有些酒糟留在酒液中,这种为过滤的酒就称之为酒醅,也就是说这是未完成工序的古酒。酒醅还有强烈的酒性,猛而醇厚,没有细腻感。要是酒醅附近有死人,形成了酒尸,那一定会比普通的酒尸还要奇特,可有多奇特,丁细细却讲不出来,因为这恐怕世界上头一回在古代酒醅旁发现酒尸——也许发光正是其中的一种不同之处。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这两个人死在这里?”丁细细纳闷地问。 “是不是喝了酒醅?我闻着这味道,有点像野鸭身上的那味道,如果那就是琼猿仙酿的话。”李狂药猜测。 “这我不清楚,不过野鸭总不可能飞到这里偷喝酒吧,而且这几个缸子刚才全部泥封着,除了我们,没有人打开过。”丁细细凝望酒尸,说道,“你看,它们的身体又没有任何伤口,至少没有致命伤,可它们的腹部是凹下去的,会不会是饿死的?” “饿死的?”李狂药忙问,“这里不是有几缸酒吗?饿了的话,喝几口酒也能挨一段时间。而且他们爬下来,总要有绳子吧,就算没有绳子,我想真得要爬出去,徒手也是能办到的,只不过比较危险。” 丁细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石室里又找了找,果真在角落里翻出一些饼干包装,还有两个绿漆水壶——它们全都空了。李狂药心中顿时起疑,这两个男人牛高马大,既然能爬下来,应该能爬出去,何以会饿死在石室里?饿的话,为什么又不喝缸里的酒,莫非下了毒? 这时,那两具酒尸又冒出通亮的光芒,那情景让李狂药终生难忘,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尸体也能发光。这又不是鬼火,至少鬼火是骸骨的磷在夏天的高温里燃烧,这里那么清凉,鬼火想烧也烧不起来的,而且这可是湿尸。李狂药正深感不可思议,只见尸体内的光就形成了光流,以旋涡的方式转动起来,似乎在它们胸口有一个最亮的光点。 丁细细一刹那间明白过来,惊喜道:“这两具尸体不是酒尸,是酒母!” “酒母?酿酒用的酒母吗?”李狂药奇道。 “不是那种酒母!这……这真是千年难遇的酒母!”丁细细兴奋道。 他们话音未落,石室外的两根藤条又晃动起来,可他们却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东西正从深处慢慢地爬了上来。 第十七章 巨脸 丁细细说话时,李狂药不放心地朝外面扫了一眼,藤条有点晃动,他想出去看看,可又觉得可能是路建新闲得慌,随便拉了拉藤条而已。丁细细没有往外看一眼,一蹲了下来,她就拿出锋利的匕首,做出要剖开实体的样子。 李狂药可不想乱动先人的遗体,死者为大,特别是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丁细细只做了个样子,倒没有立刻下手,只是说酒母和酒曲有关系。但凡酿酒,必用曲药。曲药就是现在说的酒曲,没有酒曲,即使是佳米珍黍,也酿不出好酒。而在古时候,发霉的谷物就是最原始的酒曲,可在史书上,酒曲最先出现在周朝,周朝以前均无记载。酒曲被发现前,它由一种药物代替,那种药物就是酒母。 酒母最初是液体,至于是用什么药物制成,又有什么工序,后世已经不可考了。酒母也不是直接使用,而是用来培养一种曲药,然后再加进发酵物之中。酒母的特点就是会发光,且不宜见日光,常年置于阴暗之地。靠近酒母的地方,会有浓烈的酒气,这是酒曲所不具备的特点。有人曾说,酒母也是一种酒,可后世没多少人见过古代的酒母,一切都只是凭空揣测。 “难怪酒缸里有杂质那么多,原来这根本不是真正的酒。”李狂药醒悟道。 “这两具尸体吸收了酒母的药性,缸里的酒母明显暗淡了,根本不及尸体通亮。”丁细细说完就用匕首贴在尸身上,想要剖出一道口子。 “你在干什么?他们都死了,就让他们睡在这里吧,我们还有别的事情。”李狂药阻止道。 “酒母可能是琼猿仙酿的核心酒艺,要是能带走就好了。”丁细细解释道,“这里承天接地,阴阳融汇,酒母沉浸在这里很多年,恐怕成精了。你没听说过,佛祖的灯芯都能修炼成仙吗?这酒母借着尸身,已经能够移动了,它们的本元就在尸体的心脏位置。” 李狂药听得一愣一愣的,酒母只是一种药液,居然也能成精,这是不是走进蒲松龄他老人家的故事里了?丁细细却不管酒母是否成精了,她只想剖开尸身,把最亮的那部分掏出来,想要带出去。尸体纵然吸收了酒母的药性,长年不腐,但体内早已尸化,有一种难嗅的臭气,只被剖了一道小口,李狂药和丁细细就差点呕吐了。 丁细细强忍住恶心,一刀下去,黄色的稠液就迸出来,尸身心口里有一波亮光,像是里面有一个灯泡。李狂药阻止无力,只得叫丁细细小心点,别被尸液喷到脸上,也许会腐蚀活人的皮肤。丁细细很爱干净,自然小心谨慎,可她刚剖开一具尸体的心口,那道光竟然动了起来,就像是害怕被人捉住,拼命地往尸身里躲。 “细细,怎么了?”李狂药有点急了,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也觉得这里的空气还未换净,待的时间长了,恐怕对身体不好。 丁细细也很着急,眼看光团钻进尸身更里面去了,她就把口子剖得更大,不让光团有躲避的余地。尸身不大,要躲起来很困难,它一下子就被人逮住了。丁细细捧在眼前端详,只见那是一团发着白光的胶状物,晶莹通透,像是会活动的水晶。李狂药想要瞧上一眼,那光团竟跳出丁细细手中,窜到了地上。 “快抓住它!”丁细细边喊,边敏捷地扑上去,又把光团捉住。 这一次,丁细细不敢再松懈,捏住了光团就说:“这应该是酒母了,我们带出去,以后再研究。你的水壶呢?我们把它放进水壶里,免得出去了,它被日光晒到就完了。” 李狂药默默地把腰上的水壶拧开,当看到酒母被塞进来时,他就感觉到水母如同一颗心脏,竟扑通扑通地跳着。酒母没有太大的反抗能力,被塞进宽口水壶了,就没有了动静。李狂药一阵惊叹,世间真是无奇不有,居然还有酒母这种珍宝。丁细细却仍不满足,还要去剖另一个酒母,还说留在这里也是浪费,带出去才能实现它们的价值。 李狂药迟疑片刻,便问:“细细,一路上我早就想问你了,可路老哥在旁边,我就没好意思问。你……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丁细细没回头,只道:“你怎么这么问?” 第71节 “我看你有点反常,以前不会这么做……” 可惜,李狂药没能问完,路建新就在石坑上面大喊,问他们是不是还在爬着,为什么藤条被拉得蹦直了。李狂药闻声就马上走到石室边上,打起手电往下面望了望,结果却吓了一跳。这时候,他们从石坑下来二十多米了,这已经比普通的井要深得多了,但还未见到坑底。坑底似乎有雾气,光线穿不透,他们也一直没见到坑底的真容。这一刻,雾气竟出现了一个漏洞,手电涣散而下,朦胧之中竟有一张巨大的女人脸孔,正死死地朝上瞪来。 丁细细沉住气,把另一个酒母取出来了,便想塞进李狂药身上的水壶里。谁知道,她一走过去,同时见到了巨脸,让她连连惊叫。坑底至少还有几十米,甚至百来米,距离这么远,脸还能如此之大,那下面的女人岂非巨人一族?不过,坑底很深,手电的照射能力不够,没触到坑底就散尽了,也许是他们把雾气看成巨脸了。 “你说下面到底有什么?巨人吗?”丁细细话没说完,就自己拧开了李狂药身上的水壶,轻轻地把跳动的酒母塞进去。 “管他是什么,下面空气肯定不够呼吸了,我们先上去吧。反正你也找到了酒母,算是此行不虚了。”李狂药劝道。 “难得你现在还那么理智,不贪图奇珍异宝。”丁细细微微一笑,想要擦干净手,这时石室外的藤条又晃了晃。 路建新在上面看不到具体情况,喊了好几声,劝他们快点上来。李狂药和丁细细刚有这个打算,他们就看见一个人形的轮廓,正慢慢地从黑暗的深处爬上来。两根藤条被那东西拽在一起,好像是为了承受住它的重量。丁细细大吃一惊,想要马上爬回坑上,可又怕被黑暗深处的神秘东西追上,于是就叫李狂药把下面的藤条割断。 “你先爬上去,我再割。”李狂药答道。 “别推让了。我们又不是把藤条都割了,只割下面这部分,不让那东西爬上来就可以了。”丁细细说完就想动手。 哪知道,他们匕首还没伸过去,蹦紧的藤条就忽然松了,呼啦一声,从上端断开,坠进了石坑底处。 第十八章 猿谋 藤条从上面断开后,李狂药意外地皱了皱眉头,忙想这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是路老哥先把藤条割断了吧?丁细细也想不通,照理说爬上来的东西没那么重,不会把两根藤条都扯断了。可惜的是,他们依旧看不到爬上来的东西是什么来头,因为藤条一断,它也跟着摔下去,还砸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搞什么?这种紧急关头,路老哥是不是犯糊涂了?”李狂药很奇怪,朝上喊了一声,却听不到回答。 丁细细一样不解,嘀咕道:“我们徒手爬上去,不知道行不行。” 而就在之前的一分钟,路建新不停地催李狂药他们爬上来,喊了没几声,他忽然听到绿瀑布外传来隐约的猿啼。金蛋还摆在绿瀑布后的石洞中,路建新看了金蛋一眼,只见它还在冒光,没有减淡。于是,路建新抱起金蛋,走到绿瀑布边上,想要吓唬扑来的猿猴群,怎知他恍然大悟,这竟是猿猴的阴谋! 绿瀑布下密密的山林里,像袭来一波波青浪,猿猴大肆冲来,掀得野树晃个不停。面对那枚金蛋,猿猴瞧都懒得瞧一眼,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没当一回事。路建新起初以为是金蛋太小了,猿猴看不清楚,于是又把金蛋伸出去一点,结果仍无济于事。一瞬间,路建新才明白,猿猴根本不怕金蛋,一切都是它们装的! 金蛋那么小,猿猴跑了那么远,它们怎么可能感应得到?即使金蛋能发出看不见的力量,威慑顽皮的猿群,那为什么把窝筑在能九虺旁边?难道不怕它还没死,忽然生几个蛋出来?现在已经到下午了,天色不再晴朗,要是一入夜,自大的人类在大自然里就没有优势了。猿猴故意假装害怕,散开之后,请君入瓮,等人爬到绿瀑布里面了,要再逃出去,那可不及在平地逃跑顺利了。 “妈的,枉我住在山里这么久了,居然还会被猿猴骗了!”路建新一怒,把金蛋丢到一边,想要回去叫李狂药和丁细细赶紧爬上来。 可是,猿猴袭来的速度太快了,眼睛没眨,它们就扑到了绿瀑布下面。即使没有青藤垂下去,猿猴也能爬在石岩上,像饿死鬼一样地冲上来。路建新别无他法,只得扔了几块石头,把猿猴砸下去。怎奈,猿猴有数百只,路建新砸得再快,也不能完全阻挡猿猴爬上来。 瞬间,猿猴如千军万马地涌进绿瀑布石洞,路建新挡也挡不住,正想回去拉起藤条,却见猿猴们跳进石门后,硬生生地把藤条咬断了。路建新见状,心说糟糕了,没有藤条,李老弟和丁小妹就上不来了!这群死猿猴,居然耍心眼耍得出神入化,今天算是栽在畜生的手上了。 猿猴跳了上来,十几只先冲进石门,另外一些就抱住路建新,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能透风。路建新被猿猴的利爪抓伤了,心里来气,哪还管不能伤猿猴的理论,当即他就胡乱地抓了一把,将缠住他的猿猴扔出去。绿瀑布下面是一堆乱石,猿猴被撂出去,摔个头破血流。这情景激怒了其他猿猴,它们竟张开嘴,想要又抓又咬。 路建新双拳不敌百爪,猿猴不仅猛抓,还把他往绿瀑布外推。眼看就差一步要掉下去了,路建新也已经重心不稳,再过一秒就会坠落,这时一件意外忽然发生了。 与此同时,李狂药渐渐听到了动静,发觉石坑上有情况,猿猴们可能杀回来了。可金蛋就在绿瀑布后面,猿猴不是害怕它吗,怎么又回来了?丁细细举起手电,歪着脖子往上一望,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猿猴俯视着,她就心说糟了,中计了,这是猿猴的阴谋,它们根本就不怕金蛋,一切都是为了迷惑人类而演戏! “路老哥不见了,是不是被猿猴推下去了?”李狂药担心起来。 “路大哥要是没点本事,人家就不会叫他茶王了,他不是浪得虚名的人。”丁细细倒很放心。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爬上去,猿猴肯定不得我们接近,又砸下东西,或者推我们下去的。”李狂药头疼地问。 “还能怎么办?不是等路大哥救我们,就只能坐在这里等死了……”丁细细说到这里,瞥了瞥石室里的两具死尸,方才明白,为什么那两个男人会饿死在石室里。之前,丁细细就觉得不对劲,那两个男人既然能爬下来,肯定借用了绳索之类的工具,那再爬回去,应该易如反掌。再者,尸身上没有外伤,也无中毒变色的迹象,只有腹部深凹,一切的迹象都表明他们是被饿死的。丁细细这时才想到,那两个男人的绳索没准也是被猿猴搞断了,因为没办法再爬上去,只好在石室里苦挨着,谁知道一挨就挨到饿死的地步了。 “这些猿猴真是够精的,要是活着爬出去,一定要叫猎人来把它们都捉到动物园去。”丁细细气道。 “幸好我们让风灌进来了,不然气没换足,我们不饿死也憋死了。”李狂药庆幸道。 “可是这些酒缸里的东西都不能吃,我们也没带吃的下来,最多只能挨几小时,不能等饿得没力气了才想办法。”李狂药焦心地道。 “除了徒手爬上去,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路大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丁细细叹道,“就算路大哥有心救我们,也不放心让他站在石坑边上,只要猿猴轻轻一推,他就完了。” 李狂药苦无计策,只得气恼地捶向石壁,把拳头都弄破了。丁细细看在眼里,心疼得厉害,可也帮不上忙。李狂药不愿坐以待毙,想了又想,便想拿出金笛试一试。能糊弄动物的幻术,李狂药并不会,也学不来,但他在《醉龙神篇》中学到了酒与音乐的奥妙。若能让猿猴们去把绿瀑布里的猿酒喝光,它们必会醉醺醺的,不再去为难闯入猿窝的人类。 然而,酒乐有许多种,李狂药并不知道要吹哪一首,他瞎猫捉死老虎一样,凭着直觉吹了从大海石上寻获的元朝笛谱。那笛声借着石坑的效应,像一个喇叭,响亮地扩散着,猿猴们一听,动作就慢了下来。而此时,绿瀑布石洞里的猿猴也死了一大半,路建新并没有摔出去,他仍安好地站在洞中。醉人的笛音响起后,路建新觉得头晕脑涨,口渴得厉害,似乎只有喝酒才能解渴。 当看到无数的猿猴跳去争喝石槽里的果酒时,路建新也冲动地想要去喝,可他抑制住了,并立刻盘坐下来,慢慢地缓住急促的呼吸,似乎在抵抗笛音对意识的干扰。路建新清空了杂念,就那么坐在石子地上,好一会儿了,才把渴望喝酒的念头消去。在路建新身旁,地上倒着许多猿猴的尸体,它们身上都有许多毒针,而那些针就是古代茶境里历代茶王的防身武器——大茶八卦针。 根据茶境的典籍记载,唐朝时有一种很奇特的暗器,名叫“大茶八卦针”。所谓大茶,就是断肠草的别称,而八卦针是一个盒子,只要按在机关上,四十八根小针就会同时射出。不过,四十八根针与八卦图无关,只是围成八卦图的形状而已,让人无处可躲。古代茶人经常进山收茶,身上会带许多钱,为了安全起见,他们都会带上防身之器,而大茶八卦针则是茶境流传出来的。到了近代,很多茶人去乡里收茶,还有带枪的。 路建新已经很少用大茶八卦针了,因为用这种东西,迟早会害到自己。若非猿猴们咄咄逼人,他根本不会出自下策,让缠住他的猿猴死于非命。幸亏醉人的笛音忽现,否则路建新的针就要全部用完了,他也不忍心把猿猴全部杀光。渐渐地,路建新感觉到笛音是从石门后传出来的,可为了净心清神,他不得不继续盘坐在地上,摒除一切杂念。 好不容易,李狂药发觉石坑上的猿猴都不见了,而丁细细也有点控制不住,难受得想喝酒,于是他就马上停住了手上的笛子。正当李狂药想大喊一声,问路建新还在不在,能否把藤条再放一根下来,好让他们爬上去,这时石坑深处竟传来一声沙哑的求救:“谁在上面,快救我上去!快啊!” 第十九章 石中剑 那声音就像盗版磁带,用破旧的放音机播出来一样,既沙哑又刺耳,听着让人耳朵极不舒服。李狂药把笛子收起来,拿起手电往下照了照,虽然看不到什么,但那张巨脸又朦胧地出现了。恍惚中,李狂药甚至以为那喊声是巨脸发出来的,可巨脸像是女性,而喊声却像一个老头子。 等喊声停了,李狂药就先朝上面吼了一声:“路老哥,你还在吗?” 路建新头晕脑涨,笛音停了,才觉得舒服一些。听到有人喊他,路建新就急忙跨过歪倒在地上的猿猴群,回到石门后答道:“我还在,没什么事,你们呢?没摔下去吧?” “你没被猿猴推出绿瀑布就好,不用担心我们。”李狂药知道对方在开玩笑,也故意回了一句。 丁细细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喊:“路大哥,我们不是还缠了几根藤子吗,麻烦你再放两根下来。坑底好像有人,我们要下去看一看。” 李狂药起先不想下去,只打算回到地面,毕竟已经拿了两颗罕见的酒母,算是很走运了。自古贪心败事,知足常乐。李狂药刚要说大道理,随即就明白丁细细的意图了,她不是贪婪,而是想爬下去救人。既然有人能在坑底呼救,那说明那里有空气能够呼吸,他们无须再担心会不会窒息而亡。 只不过,李狂药有点拿不准,不是不想救人,而是能不能救。坑底的巨脸那么瘆人,底下有什么都看不清,善类怎么会到那种地方,说不定是古代关押的恶鬼或者妖怪,把它救上来只会贻害人间。想了想,李狂药又觉得他太疑神疑鬼了,大概是由于环境特殊的关系吧。眼看路建新又把两根藤条放下来,李狂药就先抓住一根,打算打头阵。 丁细细忙说:“你别着急,那个人还有力气喊救命,一时半会死不了。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下面有多深,还是见机行事吧,如果藤条不能够到坑底,到时候就爬回石坑上面。” “不救人了?”李狂药诧异。 “要救人的话,也得我们都活着嘛。况且我不是完全冲着救人才想下去的,越深的地方,越会埋藏真相,这趟那么辛苦,谁都不会白跑,是吧?”丁细细说完也抓住藤条,准备慢慢地荡下去。 李狂药心中惶惶,担心会有埋伏,于是抢在前头,故意加快了速度。先前,有一个东西顺着藤条爬上来,那若是善类,早就呼喊了,明显是想偷袭,却被猿猴意外地阻挠了。巨脸、呼救的人、爬上来的东西……坑底会不会还有未知的生命,等着他们去发现?李狂药压抑着心中起伏的情绪,不愿再多想,只提高了警惕,稍有风吹草动就摸向腰间的匕首。 大约又往下二十多米,空气愈发沉闷,闻不到猿猴石洞的野果香了,李狂药就猛地停住,问丁细细有没有感到头晕。坑底太深,风劲再大,也很难在几小时内把空气全部换净。再说了,求救的人早不喊晚不喊,现在才喊,也许是想把他们骗下去。丁细细却很放心,在她看来,石坑通风前,要是有人在底下,怎么没闷死?这就说明底下有空气呼吸的。 第72节 李狂药笑了笑,心说自己真的多虑了,真是不像个男人!过了一会儿,他们快要接近坑底了,这时惊喜的发现藤条够长,已经触到坑底了,想必石坑有近百米。李狂药屏住呼吸,把腰间的手电拿出来,压着往下面一照,想要想看清楚环境,哪知却被一片光反射得眼睛花了。 “怎么回事?”黑暗之中,忽现一片光亮,李狂药适应了光线后,却笑道,“原来下面有一滩水,我还当是外星人来了。” “你快看!”丁细细一手抓住藤条,一手也拿着手电往下看,“好多白骨!这下面死过多少人啊!” 李狂药惊魂稍定,放眼望下去,只见水边的石滩上摆满了白骨。实际上,白骨早就不白了,大部分被灰尘覆盖,或者霉变了,染上了灰色、黄色、绿色的怪斑。有谁不知道的,还以为石坑底下是阴曹地府。见到成堆的白骨,李狂药难掩不安,更想为什么这么多人死在这里,呼救的人会不会是这些人的鬼魂呢? “这些是人的骨头,还是猿猴的骨头?”丁细细骇然地问。 “猿猴的骨头?”李狂药疑问。 “上面不是猿猴的老窝吗,它们又不是神仙,总有生老病死的,如果死了,它们不会像类一样挖坟墓埋尸体,会不会就把同伴抛到下面来?要不然,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这肯定是个大新闻!你看,这些白骨堆里也找不到人类的衣服,肉没了,衣服总该留下几件。”丁细细分析道。 “那就好。我以为真的死了那么多人,心里有点发毛。”李狂药松了一口气,并道,“以前我听说广西有个山洞叫万骨洞,里面有好多像人类的骸骨,引发了轰动。不过后来被证明那是猴子的骸骨,看来万骨洞的情况和石坑底下差不多。”说完了,李狂药就收住话头,和丁细细一起继续观察底下的形势。 骨堆围住的那滩水看起来不深,不知是不是水光折射的缘故,但水底有一个女人的巨脸,水波一动,那巨脸竟似跟着动了起来。那张巨脸睁着双眼,像是一颗巨人的脑袋,瞪得李狂药和丁细细浑身不舒服。接着,他们就发现巨脸的额头有一把利剑,硬生生地插进巨大的石脸中。水滩里有许多微小的浮游生物,看似水滩有些年月了,可那把石中剑居然没有一点锈迹,而且还借着水光而闪烁着,整个剑身透着一股神力。 李狂药啧了啧,心想以前听过“李广神箭入石”,却没听过有人能把剑刺进石头里。若要办到,不仅宝剑要锋利,持剑之人也要有点本事才行。但愿剑的主人不在了,否则要是碰上了,李狂药可不敢保证能对付得了。 哪知道,这时候一只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并伸向水底的石中剑,作势要将它拔出来。 第二十章 闭眼 李狂药顾着看那把石中剑,没注意到水下有异样,这时才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游进水下,想要拔剑。不知是那男人力气不够,还是剑插得太深了,他几次使劲都没拔出来。李狂药看那男人的架势,还以为他能拔出来,要将他和丁细细剁成肉酱呢。 接着,李狂药把手电歪了歪,视野中就见到那个头发灰白的男人从水里爬出来,瑟瑟发抖地躲到角落里。就在角落那里,还有一只裹着污血的猿猴,它倒在血泊里,不时地抽搐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在猿猴旁边还有掉下来的藤条,缠绕在它的身上,想必偷偷爬上来的东西就是它了。 “它没死?”丁细细奇道,“我是说,那只猿猴没死吗?这里应该是猿猴的尸坑才对,不死的猿猴也会被丢下来?” 李狂药一样不解,可很快就醒悟了,这里不只是尸坑,还是篡位的禁地。猿猴也有自己的社会,通常会有一个领袖,而它们和人类几乎一样,都会有谋权篡位之事。当猿猴之王渐老,无法力挫群雄,那么不是孤独死去,就是被年轻一代打死。恐怕,摔死的猿猴是被其他同类推下来,侥幸未死,又想偷偷爬回绿瀑布石洞。 李狂药心想,除了猿猴的领袖,一些年轻力壮的猿猴可能也被谋害了,这是一个长期的斗争,否则不会有那么多尸骸,并且坑底都有空气存在。那扇石门虽然尘封多年,但锁早被人撬开了,猿猴要是不时开启,绿瀑布上的风也会灌进石坑。李狂药明白之后,不知是高兴还是惆怅,只觉得怪怪的。 “那个人是谁?不会是你的太爷爷吧?我是说真的那个!”丁细细望向角落,疑问地问。 “我也不知道。”李狂药没看清楚,也不知道真正的李狐到底长什么样了,说完之后就顺着藤条跳到骸骨滩上,把骨头踩出脆脆的声音。 等丁细细也落地了,李狂药就朝石坑底下的角落喊了一声,问躲在那里的人是谁。可那男人却不吭一声,只喘着粗气,拼命地躲向黑暗中,不敢正视手电射来的光芒。李狂药心有不忍,心着既然那个男人害怕,那估计和被害的猿猴一样,都是受害者,不是大恶之人。于是,李狂药就关起了手电,不再把它照向那男人,可那男人却依旧不把粗糙的手挪开,一直挡住他的脸。 “他到底是谁?”丁细细没关手电。 “算了。让他冷静一会儿,别着急。反正这里没别的路,他也跑不掉。”李狂药小声道。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里只有骨头,连个野果都没有,他怎么吃东西活下来的?难道就吃猿猴推下来的同类?”丁细细怀疑道,“就算有猿猴能吃,也不见得它们天天把一个同类推下来。要是几个礼拜没发生内讧,没有东西吃,这个人肯定就死了。” “也许水里有鱼呢……”李狂药转身指着坑底的水滩,可靠近一看,里面只有墨绿的水草,见不到一只鱼,也没有匣子。可是,李狂药却愣住了,话头也打住了,因为不知何时起,水底的巨脸竟然发生了变化。 丁细细听出了李狂药语气不对,也转过身来,低头盯着水底,一样大吃一惊。那张石头巨脸原本睁着双眼,可现在竟合上了,像是睡着了一样。李狂药记得一清二楚,巨脸最初没有闭上眼睛,他在上头就看到了,还被巨脸瞪得浑身不舒服。只过了一会儿,巨脸的双眼就闭上了,难道石头也懂得疲惫,睁久了就闭上休息? 水滩不是太深,最多只有两、三米,跟一个小渔塘差不多。李狂药伸手捞了捞,几乎就能触到那把剑的柄身了,可他没敢捞太深,就怕巨脸忽然张开大嘴,把他的手咬断了。丁细细从边上找了一根比较长的骨头,伸进水里戳了戳,那巨脸硬绑绑的,的确是石头,不是什么奇怪的生物,与她想的完全不同。 “这里好像什么都成精了,真是古怪。”丁细细叹道。 “除了巨脸,没别的了,我们现在怎么办?”李狂药暂时没了主意,本以为会在这里找到答案,可除了诡异的巨脸,和蒙住脸的男人,似乎没什么重要的线索。 “不对,这水好像有点味道。”丁细细说着就蹲了下来,鼻子里同时钻进一股淡淡的米酒味。 “又有酒味?难道水底下埋了酒坛之类的东西?我就说嘛,这石坑底下肯定不简单,起码要比那几间石室要多点线索。”李狂药说完就想跳进水里,到处捞一捞。 这时候,丁细细一把拦住李狂药,煞有介事地举着手电,对着水底的巨脸照去。就在他们讨论之际,巨脸的嘴巴张开了,而之前它还是合上的。他们望着巨脸的嘴,那里跟个洞一样,里面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舌头。李狂药刚那么想,不料巨脸的嘴里真的伸出一条黄色的东西,像是舌头一样的蠕动着,只一会儿又缩回了嘴中。 李狂药瞠目结舌,没想到巨脸能闭眼,能张嘴,还能吐舌头,这真是天下奇闻。可不凑巧的是,他们的手电支撑不住了,电光闪了闪,准备要灭了。为了节约电源,李狂药不得不先关掉自己的手电,让丁细细继续打开她的。巨脸的变化勾起了他们的兴趣,为了搞明白,于是就拿起较长的骨头,慢慢地戳向巨脸。奇怪的是,不论他们怎么戳,巨脸就是一动不动的,最后水都被搅浑浊了,水底也没什么发生大动静。 “难道是我们记错了?巨脸原本就是闭着眼睛,张着嘴巴的?”丁细细疑道。 “这怎么可能!”李狂药把手里的骨头丢到一旁,费解道,“就算真的是这样,一张巨脸出现在这里,不是很奇怪吗?古人的作法再诡异,他们也都是事出有因,不会千辛万苦跑来这里雕个巨脸又跑出去。” “嘘——!”忽然,丁细细警觉地抬起来,轻声道,“你听,上面好像有声音……” 李狂药还没来得及抬头,丁细细的手电也未照上去,这时候一个人就从上面坠落,狠狠地砸进水滩里,溅起腥风水浪。 第二十一章 酒茧 李狂药本能地退了几步,可还是晚了一步,他和丁细细都被怪味的污水溅湿了,就跟从水里爬出来的没分别。石坑上面只有路建新一个人,李狂药好一会儿没朝上面喊话了,他以为是路建新被猿猴推下来,心说糟糕了,石坑那么深,茶王摔下来也得送命,但愿是猿猴摔下来。 李狂药等掀起的水花与雾气散去,赫然看到浑浊的水面上半漂着一具人类的尸体,并不是猿猴。那尸体砸破了头,流了许多血,石坑下的水滩瞬间就变成了血滩。李狂药心中一凉,正想感叹路建新命不好,却听到上面有人喊,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大声?李狂药纳闷地抬起头,让丁细细晃了晃手电,接着就听出来,喊他的人是路建新。 “路老哥?刚才不是你摔下来吗?”李狂药仰头大喊。 “你什么意思?你这么希望我摔下去?”路建新对着石坑里响亮答道。 “那刚才没人从上面掉下来吗?”丁细细大声道。 “没有啊!你们搞清楚了就快点上来,天准备黑了。我怕猿猴醉不了多久,一下子还会醒来的。你的笛子再管用,石槽里的酒却没了,不能凑效第二次的。”路建新提醒道。 李狂药不是傻子,料想猿猴不可能一直昏睡,如果不趁这时候把它们都杀死,那就最好趁机做点手脚。于是,丁细细就帮忙想了个法子,叫路建新多割几根藤条下来,然后将猿猴们的手脚绑起来。这样一来,即使它们苏醒了,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大事,同时又给他们三人留出一点时间。 接着,李狂药就想去翻起水里的尸体,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掉下来。丁细细想去帮忙,这时却发现躲在角落的男人不见了,只剩那具流血的猿猴在骨滩上颤抖着。当李狂药下水去捞人,丁细细抬眼一望,立即明了了。不是凭空有个人摔下来,而是先前的那男人偷偷顺着藤条爬上去了。一定是那男人体力不济,还没爬出生天,手一抖就丢掉了小命。 丁细细想清楚了,便帮着把尸体拖上岸,然后告诉李狂药这个想法。在这种环境下,丁细细的解释最合理,李狂药找不到怀疑的理由,只能点头相信了。等把人翻了过来,他们就着急地扶去男人脸上的误会,想要分辩此人的身份,可只瞧了一眼,他们俩就纷纷惊讶地吸了口气。 “他是……”丁细细柳眉微皱,迟疑道,“我们没看错吧?” “没看错,这个人就是他了!除非他这张脸皮是贴上去的。”李狂药点头道。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实在搞不明白,他不是应该早就死了吗?”丁细细费解。 李狂药答不上来,只好给那个男人扫去身上的水草,并摸了摸脉搏,看是否能救回来。很可惜,这个男人摔得太厉害了,加之身体虚弱,恐怕没摔到水滩里就已经死了。李狂药长叹一声,千里迢迢赶到绿瀑布这边,谁会想到,这个男人就是真正的李狐呢! 第73节 此事说来话长,李狂药本以为死在中山的那位百岁老人家是他太爷爷,可后来得知李狐可能有两个人,而真正的李狐早在多年前就换掉了身份。前不久,李狂药在甘肃山丹县的丁家老院里,从王欧阳等老一辈的酒人那里得知,李狐与江恨天早年的照片与现在的人完全不一样,因此他们推断李狐趁着早年的混乱,让假李狐顶替了他。只是,他们谁都想不通,为什么李狐要找人顶替他,因为他没欠大钱,也没得罪谁,不至于要躲到幕后去。 这事是由王欧阳查证的,决计不会有错,他为人虽然不正经,但关键时候总靠得住。根据王欧阳的说法,40年代末的李狐曾北上,落脚于天津一段时间,在那时拍过一组老照片。照片上的李狐尚年轻,可与后来的人却出入很大,跟真假江恨天的情况如出一辙。虽然那时的照片很模仿,又都是黑白色,但王欧阳肯定他能认出来,李狐离开天津到北京经营酒铺时,人完全变了样。 在离开甘肃后,李狂药从王欧阳那里得到了几张李狐的早年照片,也觉得和死去的太爷爷不一样。男性成年后,变化不会太大,何况王欧阳提供的照片里,除了40年代的,还有50年代、60年代的,都是李狐开酒馆时拍摄的。只过了10年光景,李狐就完全长岔了,要不是王欧阳有心查了这条线索,恐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李狂药顿了顿,这才从思绪中抽离,颤声道:“如果这真是的爷爷,那他老化的速度是不是慢了点儿?那些照片你也看过了,对吧?我带了,刚到林业场的老院里给你过目了。” “是很像,几乎一样,除了头发有点灰白了。”丁细细承认。 “可是用正常的时间算,他应该是百岁老人了,现在却像40多岁。”李狂药头疼地说,“这些灰白的头发,也只是像营养不良才出现的。” “那我们怎么办?他是你真正的太爷爷,不管他怎么古怪,总好好好葬了他。”丁细细认真地道。 没想到,这个男人忽然大喘一声,长吸了一口气,紧闭的双眼也瞪得快掉了出来。这架势吓了李狂药和丁细细一跳,都以为诈尸了,两个人本能地弹开了一两米远。随即,李狂药意识到这是他真正的亲人,他便压抑住心中的恐惧,把那个男人抱在怀里,想要给他灌一口酒,没准能恢复过来。 可是,那男人却抓住李狂药的衣领,青筋暴现地竭声道:“你不是李狐……刚才叫醒我的不是你吗……” 李狂药愣了愣,困惑地道:“李狐?我不是李狐,我是李狂药!” 可惜的是,那个男人只说了这句话,两眼就翻白,最后一口气转眼就耗尽了。李狂药一肚子问题,苦无机会问出口,反而又多添了几口难体。这男人问“你不是李狐”,如此说来,他自己也不是李狐?可李狂药认准了,王欧阳找到的老照片里,这个男人就是李狐,他怎么可能认错人——除非,在去天津以前,李狐已经换过一次人了。 “这么说,太爷爷换了三次人?在北上之前,太爷爷就已经走掉了?”李狂药心里念道。 同时,丁细细望了水滩一眼,虽然那里被染红了,但过了一会儿,血水就有点下沉,那张巨脸又隐约地出现在水底。当水面上漂起一些浮沫,丁细细就惊讶地捞起来,嗅了嗅,便说道:“你快来看,那张巨脸……难怪会这么神奇,原来它是酒茧做的!” 第二十二章 千珠凝曲 酒茧? 李狂药听得云里雾里,酒也能生茧,这是闻所未闻的事,即使在《醉龙神篇》里都没提过。丁细细料到如此,便不卖关子,立刻解释酒茧是酒与坛内来回摩擦而生的浮沫,或者依附在酒器内部的酒垢。在古代,酒不像现在那么清净,喝久了,酒器总会不干净,刮下来的污垢就是酒茧。 酒茧到底是茧,虽然存在,但却少之又少。倘若积少成多,混着糯米黏液柔和,可以变成一种散发着酒气的泥塑。古往今来,凡是带着不散香气的雕塑,用的材料都是来源奇特。用酒茧造的酒坛,更是能让酒液加倍醇厚美味,酝酿的日子一天能胜过别人数天。除了造酒坛,也有造别的,比如水底的那张巨脸。 不过,酒茧虽然特别,但不是特别坚固,要是被砸到,还是会有缝隙出现,或因此龟裂。这里不时地摔下猿猴的尸体,即使没摔死,也有一两个会砸进水里,弄裂酒茧巨脸。他们先前以为巨脸闭眼,实际上是巨脸的眼珠子早就有裂缝,水波晃动之中,滚进了沙石里。而巨脸裂得太快,连嘴部都脱开了一块碎片。此刻,水中还有一种黄色的怪鱼游出来,浑浊之中,就像一根舌头,很容易在昏暗的空间里让人看走眼。 李狂药苦笑一声:“我们都在草木皆兵了!” “可是刚才水里没有鱼的,会不会巨脸下面有什么溶洞?”丁细细问道。 李狂药回头看了一眼男尸,感慨万千,虽然现在知道那个男人不是真正的李狐,但好歹是一条人命,人家死了,还是给他拜一拜,祈求他安息,别弥留在人间当冤鬼。简单地拜了三拜,李狂药就把尸体摆正,然后踩进水里,去摸巨脸裂开的地方。水已经浑浊了,一淌下去,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直觉乱摸。 丁细细刚想要下水,这时一条黄色的怪鱼就翻了肚白,漂在水面上。先翻了一条,又有一条翻到水面上,眼睛一眨就有五条肥大的黄鱼浮出来了。丁细细会心一笑,那不是黄鱼死了,而是酒茧巨脸裂开后,释放了郁积多年的酒气,这滩水已经变成被酒味渗透了。 “你小心点儿,我看这种鱼牙齿尖利,要是被咬一口,估计要出血的。”丁细细捉起一只醉鱼,捏开鱼嘴一瞧,不禁乍了乍舌。 “这种鱼好奇怪,是不是海水和淡水都能生存,我们在大海石不是见过一群会发光的黄色怪鱼吗?你说,会不会就是这种鱼?”李狂药边摸着水底,边说道。 丁细细捏住滑溜溜的鱼身,答道:“记不清了,那时情况紧急,只瞧了一眼……等等,你看,水里发光了!” 李狂药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没有太花心思,一直在听丁细细讲花。当浑浊的水底冒出清光时,李狂药就想,这果然是大海石出现过的黄色怪鱼,它们也能海水与淡水双栖吗?不过,那道清光没有动,一直处在最深处,像一个圆球似的。李狂药嘀咕了一下子,将手伸向那团清光,结果没摸到鱼,却捞到了令人称奇的玩意。 “这是……什么?”丁细细凑近端详,忙叫李狂药赶紧上来。 “不是黄色怪鱼,是……仙丹还是什么?”李狂药说完吐了吐舌头,改口道,“有点暖暖的,不会是黄色怪鱼下的蛋吧?” “这珠子跟鸡蛋差不多,如果是黄色怪鱼下的,它们不死也要烂掉屁股吧!”丁细细哭笑不得。 李狂药把发光的珠子交到丁细细手中,让她也摸了摸,就怕那股暖流被水浸没了。这珠子来自巨脸内部,里面似乎全是淤泥,翻了很久,珠子才露出来,发出清澈的光芒。这颗珠子藏得如此隐秘,想必非常珍贵,要比酒茧做成的巨脸更有价值。只不过,它只闪了一会儿的光,却立刻暗淡下来,再也没有动静了。 丁细细捏着珠子,闻了闻,不知是不是被水泡过,它有一股芬芳和醉人的气味,像是发酵着的百果与百花。丁细细想不出这是什么,刚想问李狂药,巨脸之下还有什么东西,要不要再去摸一摸,这时骨滩就晃了一下,像是地震般的感觉。李狂药站稳之后,注意到水滩下沉了不少,如同被吸入了地底。 “这巨脸下面肯定通往外面,至少有其他水流混进来,不然黄色怪鱼不会忽然游到这里。”丁细细说道,“会不会这里要塌了,我们还是爬上去吧?” “等一下,水底不是有一把剑吗,我去拔起来。”李狂药还没忘记那把石中剑,自打第一眼看见它,就想拿在手中,耍它一耍。 丁细细本想,拿一把剑花不了多少时间,现在知道巨脸不是石头做的,而是酒茧所造,她也不担心李狂药拔不出来。李狂药踏进水中时,水沉了一半,剑柄露出水面后,他使劲一拔,好一会儿才将剑抽出巨脸。石中剑泡在水里多年,未有锈迹,实在让李狂药倾心,可他后来也想过,可能水滩出现得并不久,石坑底下肯定压着一眼深泉,它会间歇性地喷渗而上。 “剑身上是不是有字?”这时,丁细细眼利地注意到了。 李狂药拿起来一看,果然有字,而且不是甲骨文,是类似古宋体的字。那些字是用朱砂写的,但并不在表面,而是在一层透明的薄膜下,好似包裹了一层琥珀。李狂药直到现在才想明白,剑没有锈迹,是因为有树液晶体保护,而不是有什么神力,使其不受山水侵蚀。 丁细细靠在一旁,举起光线变黄的手电,先浏览了一番剑身上的文字。要写得那么小,必须有绝佳的手艺,恐怕得请专业的微雕师傅了。自古以来,酒学集结了多种中华传统技艺,有微雕师傅和铸剑师傅帮忙,倒也不罕见。只见,那些文字记载着,酒仙之剑乃守护曲药的兵器,不能随便拔出来,否则诞下曲药的妖精会苏醒。那些曲药就是发光的珠子,一坛仙酿就药用一千颗曲药做引,因此琼猿仙酿最初是叫珠猿仙酿,也有千珠凝曲一称。此事乃酒人观察猿猴造酒时所发现,后便占据此处,不断地取用曲药。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把剑和妖精有什么关系?”丁细细不以为然。 李狂药却认真道:“原来这颗珠子是古代造酒用的曲药,它会发光,也就是仙酿发光的一个原因吧?” “可是妖怪在哪里了?估计死了吧?”丁细细答腔,“这些古代人真是有毛病!把字写在剑身上,又说不能拔出来,可是不拔出来,谁看得见这句警告!” “别说话,你听!”李狂药被剑身的古训感染,顿时觉得气氛变了,石坑底下竟然阴风阵阵,浅浅的水滩里开始不断地冒出水泡,连手电的光线都跟蜡烛一样,很快就灭掉了。 第二十三章 黄金甲 手电灭掉以后,四周如坠墨里,李狂药心惊肉跳,赶忙把他的手电打开。丁细细的手电已经耗尽了,而为了轻便地爬下来,他们的备用手电都在上面。此刻,如果让路建新丢手电下来,不说接不接得中,也许还会砸死他们。李狂药的手电也撑不了多久了,一开就闪啊闪,和风里的残烛没区别。 “难道真有妖怪?要不……你把剑插回去?”丁细细忐忑地道。 “这有用吗?”李狂药干笑一声。 他们话音方落,冒泡的水滩就咻地一声,全部渗到了地下,只剩裂开的没有眼睛的巨脸躺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妖怪没出现,只有阴风从巨脸裂缝里吹出来,叫人不停地打冷战。李狂药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如果妖怪是看不见的灵体,那就不必惊慌了。接着,巨脸却忽然喀嚓一声,陷了下去,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里面水声滴答,如同几百个大钟摆在下面。 李狂药歪了歪脑袋,拿着手电对着往里一照,那是一个地下水溶洞,许多珠子曲药散落在地上,仿佛到了水晶宫里,璀璨得让人眼花缭乱。李狂药很是神往,刚想顺着窟窿钻下去,丁细细却指着碎开的巨脸说那里有黄金,还有几根锁链。李狂药停了下来,急忙扫开淤沙,一个硕大的黄金块。不过,那并是一块单纯的黄金,而是一个黄金锁,几根粗大的链子系在锁身上。 让人不安的是,黄金锁已经被打开了,它的锁孔很特别,刚好能塞进那把石中剑。而黄金锁的位置正是在巨脸的额头下,也就是说,如果不砸烂巨脸,谁都不知道剑就是钥匙。丁细细记不清,剑是不是被转动过,刚才一砸一拔,估计扭动了锁里的巧簧。要是剑身上的警告不是骗人的,那么几根粗链肯定禁锢着妖怪。 “别进去了。我们拿到少见的曲药,还有酒母,已经够了。”丁细细这时忽然知足了,实际上是她开始不安了,总觉得死神靠近了。 “也好,我们爬回去吧,反正天就要黑了,不能再绿瀑布里待太久。”李狂药点了点头,刚想去抓住藤条,骨堆上却喷起几道烟尘,然后就轰隆一声,陷出几个空洞,把骨头和人都冲到了下面的是地下水溶洞里面。 第74节 瀑布之后的山岩常有七通八岔的水溶洞,瀑布有时会遇到断流,或者干脆就消失了。若钻进瀑布后的洞穴里,那种溶洞里还是有水的,靠近瀑布底端的溶洞还有间歇性的泉眼。李狂药滚下来后,他咬牙爬起来,抬头一看,其实骨堆那边是石头堆着的高台,堵住了连接水溶洞的出入口,因此石坑看起来才是一个死坑。 “这里都是淤泥,脏死了!”丁细细喊了一声,吃紧地爬起来。 “别管脏不脏了,你看,洞里面那是……”李狂药抹掉脸上的污秽,大声道。 丁细细本想找到掉下来的手电,可水溶洞里散落着许多珠子曲药,不用手电也能看清楚。在洞的中心处,有一个身披黄金甲的巨大野兽,因为黄金甲挡住了,所以看不到它的全貌。在李狂药的眼中,那和穿山甲差不多,只是这黄金甲兽有一头猪那么大,在发光的洞里显得很妖异。黄金甲被水泡,又被腐蚀,过了那么多年,竟还如新的一样,不知是不是覆了一层琥珀之类的物质。 “这是野猪吗?野猪也能披黄金甲?”丁细细惊讶地道。 “应该不是野猪吧。”李狂药猜道,同时忍着身上的伤痛,往前面踏了一步,想掀开一片黄金甲,看看铠甲下是什么怪物,值得被人披上贵重的黄金甲。古代,虽然也有富足的朝代,但黄金历代是珍贵之物,再奢侈也很难铸造黄金甲,除非得到朝代统治者的支持。 丁细细谨慎地环视了一圈,眉头就越皱越紧,因为黄金锁松开以后,几条锁链也散掉了,而那几根锁链的另一端全部系在黄金甲兽的身上。即使是大像,也不会用那么多条金属链子锁着,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黄金甲兽非常凶悍,要是不锁住,不知要闹出什么祸端。 于是,丁细细仰头望了望,想要爬上去,可藤条够不到水溶洞,要爬上去的话,石壁上淤泥又太多了,一抓就滑下来,还把手套给割破了。丁细细不想理会那只黄金甲兽,不管它是死是活,总之别去招惹它。李狂药想得一样,都有自知之明,能避就避,免得被黄金甲兽吃掉。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他们想法子抓住藤条时,裹着淤泥和水珠的黄金甲兽就“咯咯咯”地动了动。 李狂药够不够藤条,随即大喊路建新多结几根藤条,这样他们就能抓住了,因此没有听到水溶洞的异状。路建新动作麻利,说干就干,可他还没动手,水溶洞里又迸出动静,这一次很大的清脆声,有点想楼下的人听到楼上有弹珠掉落一样。如此刺耳的所以,李狂药和丁细细终于听到了。他们惶恐地转了个身,珠子曲药的清光之中,一颗颗珠子正从黄金甲兽的尾部掉下来,砸到石地上,那清脆的声音就是这么来的。 “曲药是这只黄金甲兽的蛋?”丁细细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 “这到底是什么野兽?”李狂药嘀咕。 这时候,路建新还没扎好藤条,可已经来不及了,黄金甲兽下了三颗珠子曲药,它就忽然咆哮起来,朝李狂药和丁细细狂奔而来。李狂药不想离开,妄图抓住路建新延伸下来的藤条,可时机不等人,为了躲开攻击,他就和丁细细弹开了。只过了半秒,黄金甲兽就愤怒地撞到石壁上,水溶洞里的倒悬石柱都断了几根,砰砰地掉到地上。 撞击声在水溶洞里晃荡着,这震撼让李狂药五脏六腑都翻动了,难受得想要吐。现在,他来不及去想,黄金甲兽为什么会这时候苏醒,为什么数百年,或数千年没饿死,只想找个机会逃出去。可那只黄金甲兽怒火冲天,想要发泄,认定这两个人就是死敌,不弄死都不甘心。 才撞了一下,黄金甲兽就门地转过身,想要扑过去。李狂药乍舌地看了一眼,那只来历不明的野兽不知是不是真的妖怪,朝石壁猛撞一下,居然屁事都没有。紧接着,黄金甲兽就朝李狂药袭来,奔跑时,如同千军万马,叫人心惊胆战。李狂药只逃了几步,还没跑远,他就倒霉地踩到一个清光熄灭的珠子,一个趔趄就摔到在腥臭的淤泥里。 霎时间,黄金甲兽追了上来,吼了一声,它就扬起前蹄,朝着地上的李狂药践踏而去。 第二十四章 女酒 这一幕,李狂药僵住了,动都没有动一下,也来不及爬起来了。丁细细在十几米外,想要过来救人,一样心有余而力不住。就在李狂药以为要死了,黄金甲兽却痛苦地叫了一声,它的蹄子也没有踩下来。 李狂药紧张地睁眼一看,原来黄金甲兽全身扬得太高了,水溶洞容不下,它的头就卡在倒悬的钟乳石里。抓住这天赐良机,李狂药赶忙爬起来,逃向远处。黄金甲兽力大无穷,只挣扎了一会儿,便凶猛地脱开,又朝渺小的人类袭去。李狂药知道黄金甲兽刀枪不入,匕首对付不了它,手上也没枪,除了逃出水溶洞,别无他法了。 这时候,路建新放下了够长的藤条,李狂药却跑不过去,被黄金甲兽截住了去路。其实,李狂药和丁细细如果有机会抓住藤条,也不敢过去,因为他们爬得不快,黄金甲兽会在后面咬一口,这又不是拍电影,敌人会给你喘息的机会。李狂药想在水溶洞里找其他出路,可只有裂缝,水都是通过很窄的裂缝喷涌而上的,人类钻不进去。 无头苍蝇似地逃了一会儿,李狂药终于瞧进水溶洞尽头有两尊倒下的石像,它们后面有一个道口,不知是通往哪里。这时候,未知的黑暗比黄金甲兽要可爱得多,李狂药推着丁细细,让她先躲进去了,他才急忙爬过石像,钻进那狭窄的道口里。 道口只有半米不到,除了两尊石像,洞道里似乎还发生过崩塌,挤得叫人窒息。幸好如此,黄金甲兽冲来时,才被石像和狭窄的道口挡住,它庞大的身躯进不去。李狂药跑了一圈,累得吁吁直喘,肺都要喘出来了。丁细细也好不到哪去,折腾到现在,她早就累了,体力所剩无几。 黄金甲兽发了疯,进不来了,它就猛地在外面撞,一点儿都不怕疼。洞道受到撞击,震动不断,石块逐渐崩裂,纷纷地滑落到地上。亏得黄金甲兽不是神兽,也非妖怪,只撞了数秒,它就疼得呜咽,盘在道口前,哪里也不去。 李狂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这头黄金甲兽消停了,他才有时间回过身,和丁细细一起观察洞道里是否有别的出口。却见,这洞道往里面延伸了几米,出现了一间石室,比石坑上的石室大一些,但没有一个出口,完全是一条死路。可能水溶洞不时有泉水喷涌,除了洞道外的石像被冲动了,这里面也一片狼藉,像是八国联军刚扫荡过。 “这些女人为什么都跪着?”丁细细一进来,就注意到有许多女性石像跪在地上,跟迎接皇帝似的。 “你看,这里面有酒坛、酒缸,还有一些精美的酒器,我猜她们应该是女奴。”李狂药平息了呼吸,慢慢地答道。 丁细细小时候听她老爹提过,早在上古时代,部落战争中俘虏的女性被强制为奴,酿制男人们喝过的酒,因此酒史上有一种酒就女酒,也有一种官职就女酒。特别是周代时期,女酒了成为古代宫廷中的“官酒佳酿”和“百药之长”的御用之品。后来女酒衍生出官职,居于酒正之下,分布在全国各地,这在《周礼》之中也有记载。由于女酒身份特殊,普通男性不得接触,这也使得女酒的酒坊都在常人不得所见的秘密之地。传说中,历史上几次禁酒,很多女酒官员就躲进了深山之中,“这里会不会是那些女酒的藏身之处?”丁细细问。 “应该不是。女酒不是很光彩的官职,她们都被人唤作女奴,酿的酒也常被叫作女奴酒。既然这是侮辱性的称呼,她们不会傻到造女奴石像,提醒自己身份低微。”李狂药讲道。 “那应该是其他酒官造的了?除了女酒这官职,还有酒正这些大官。”丁细细说道。 “我们还是想想怎么逃出去吧。”李狂药担心地道。 “他们既然躲在这里,哪肯定有别的出路,石坑那里不是被封住了吗?”丁细细精明地道。 “我看只有那一个出路吧。你想想看,这种地方难得来一次,他们不可能天天住在这里,也许人都死了,或者不打算来了,所以把唯一的出路封住了,并把一把剑插在巨脸中。他们料想同行会来寻宝,于是留下陷阱,同行相忌,他们一定把路都封死了。”李狂药很不乐观。 这时候,黄金甲兽休息够了,又开始撞石像和道口,还吼了好几声。洞道里的人受不了音波,被迫捂住耳朵,可这样还是觉得耳鸣不断,说话都得花大力气地对喊。李狂药看到这石室里也有几颗珠子曲药,于是拾起来,当作微弱的手电,就怕又陷入黑暗之中。就在李狂药拾珠子曲药时,他一抓就抓到了一副骸骨,没入脚踝的淤泥下竟藏着好几副骸骨。 这一天,李狂药见的死尸够多了,多这几具不多,少这几具不少,更谈不上害怕了,更多的是好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死在这里?当下,李狂药和丁细细逃不出去,被黄金甲兽逼进死胡同,他们就干脆把石室里的东西清点一遍,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或者逃生的线索可以用上。 他们刚要去捡起淤泥里的东西,黄金甲兽又不耐烦了,加大力气地撞了撞。终于,石岩松了几块,砸了下来。有一块特别大,李狂药和丁细细虽然没被砸到,但溅起的泥花染遍他们全身,跟泥人都没什么区别了。 巨响过后,丁细细摸了一下腰,那里疼得厉害,刚才摔下来被石头打到,但她一直没吱声。躲了这劫,丁细细就长吁一声,问道:“如果……如果我们死在这里,你会不会后悔跟我来这趟?” 李狂药拍了拍胸脯,还没回过神,只答道:“有什么好后悔的,好像是我约你来的吧,哪里是你约我。” “其实……有件事……” 丁细细还没讲完,李狂药就不小心踢到一个酒坛,弄出哐啷一声响。那个酒坛滚了滚,黄金甲兽听到声音,又猛地撞击。李狂药本能地想去扶起酒坛,这时又踢到了另外一个酒坛,跟着就滚来滚去。这些酒坛没有破掉,也不像五色锦鱼坛那么重,轻轻一碰就滚动了。李狂药心生好奇,因为坛子都是密封的,既然密封着,那就应该有酒,有酒就不会那么轻。 于是,李狂药赶紧抱起一个坛子,摇了一摇,没有听到液体的晃动声,却听到了沙沙声,像是在庙里摇签一样。 第二十五章 刘伶病酒 酒坛没酒,又保持着酒封,傻子都知道,这里面藏了秘密。李狂药没听丁细细说话,着急地抱起坛子,也不顾外面的黄金甲兽,掏出匕首就把那层软了的封泥撬脱。封泥被水泡过多次,要不是质量好,恐怕早就散掉了。在李狂药的巧手之下,其中一个坛子就被撬开了,还蹦地一声,震出一环尘雾。 丁细细收住话头,靠了过来,盯着地上的酒坛发呆。李狂药忘了周围的环境,只觉得酒坛里肯定有重要的东西,这是古代酒人藏的秘密,防止在禁酒令中被暴政所毁灭。抽起了紧紧的坛盖,李狂药就拿着一颗珠子曲药,放到坛口边,然后低头看向酒坛里。那里面有一抓竹签,每一根都有琥珀般的树液包裹,而签身上则用朱砂描了篆文。 李狂药不识篆文,如同看天书,只好让丁细细过目,由她来翻译。丁细细心事重重,眼见逃不出去,黄金甲兽守在外面,她就耐心地读起竹签上的篆文。不过,那些竹签都打乱顺序,要全部读出来,必须把另外的竹签也找到,否则只能读出只言片语。 “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李狂药把另外几个坛子搬过来时,忽然问,“我踢到坛子,没听清楚。” “没什么。”丁细细淡淡地笑了笑,掩饰地答道。 李狂药想多问一句,这时黄金甲兽却不给面子,硬要撞进来,疼得它边呜咽,边退了一步。接着,路建新在石坑上面大喊,问李狂药他们怎么了。奔逃了一会儿,李狂药没来得及报平安,于是就把情况往外面喊了几句。哪知道,黄金甲兽以为李狂药在挑衅,气得冒烟,又忍住疼痛,往道口冲撞了好几下。 没办法了,李狂药就大喊了几声,叫路建新有机会的话,先爬出绿瀑布,他和丁细细可以另想法子逃出去。路建新知道喊声可能会刺激黄金甲兽,随后就没再大喊,可没有离去,而是坚持等着上面,并想办法把黄金甲兽引开。可路建新也不明白,如果水溶洞没有太大的出入口,那黄金甲兽怎么放进去的?总不可能是在它是幼崽时就带来了吧? 与此同时,李狂药没工夫去琢磨这些,他把十个坛子都集齐了,接着就一个个地打开。那些竹签一起有几百根,甚至上千根,要把它们的顺序排开,这是一项大工程。李狂药先问丁细细会不会太面前了,在对方摇头之后,他就抹干净了一个石质桌台,把竹签摆上去了。 “恐怕没多少人会像我们一样,临死前还在摆竹签,而不是想方法离开这里。”丁细细苦笑道。 第75节 “也许竹签上会告诉我们,黄金甲兽的来历,有办法对付它。”李狂药心存侥幸。 世界上,很多事情你信则有,不信则无。李狂药的信念可能触动了苍天,丁细细仅仅看了几根竹签,她就脸色一变,忙说:“你猜对了,这竹签上写了黄金甲兽的来历,这……我想我知道它为什么忽然醒了,还有……还有很多谜底,都在这些竹签上!” 在这阴湿的石室里,李狂药惊喜过望,这些秘密藏着的竹签果然记载着秘密,但愿能助他们一臂之力。渐渐地,丁细细读下去,脸色变化愈大,甚至把她原本要说的心事都忘记了。这竹签上记载的秘事超乎所想,远在她的理解范围外,但又是她熟知的一些事,只不过她及一些人都误解了。 根据竹签上的篆文,石坑和石室始建于西汉,即公元前110年。那时候,汉武帝把海南岛纳入疆土版图,并在那里建立珠崖、儋耳两郡。西汉,酒已经一分为二,有一半属于药学,另一半则是娱乐之用的饮用常品。可长生不老,自古就有,尤以当朝统治者最风行。在药与酒分离时,人们已经发现了珍珠,于是有人慢慢研究,用了珍珠加入酒里,妄图成仙,可是没有起效。 西汉前期,曾发过禁酒令,因此统治者即使有心用酒做长生药,也要偷偷进行。在神州各地,统治者明令禁酒,暗中却修建了酒窖、酒坊,偷偷地享用。类似绿瀑布后的石坑,在各地都有,只不过这里远离大陆,所以藏得东西最多。 经历了好几个朝代,统治者换了,这些秘密的酒境却没有换过,如同换代极少换皇宫一样。后来,长生药的事就改为方士负责,酒人就只管酿酒。可到了元朝时,一座汉朝皇墓被洪水冲出来,不知怎么地,元初一度大肆禁酒,把酒人都杀个精光,只有躲在深山的酒人才逃过一劫。 此劫是酒人史上的最大灾劫,与以往完全不同,因为以前都是明者禁酒,这些酒人却不被杀害,还暗中替统治者酿酒。酒人最初以为是蒙古人排斥汉人,不喜汉人的酒,最后却得知酒人里有一种从西汉传下来的秘酒,是害死他们的原因,而那种酒最初就“珠猿仙酿”,后被改称为“琼猿仙酿。” 李狂药听丁细细讲到这里,人就蒙了,他打断道:“这是仙酿的来历,和那只黄金甲兽没关系啊。” “你急什么,我还没讲完,这些字有点难懂,我得慢慢看。”丁细细耐心地道。 接着,丁细细停了一会儿,然后就看到了“刘伶病酒”的段子。刘伶是西晋沛国人,“竹林七贤”之一。刘伶是个酒鬼,这谁都知道,出游都要喝酒。刘伶出游驾的车是鹿车,也就是鹿拉着的车,这已经够新鲜了,他还要载着大坛的酒,边游边喝,并带着一把铁锹。有人问刘伶,出游带铁锹做什么,他就答他喝酒多了,说不定会醉死,他吩咐了仆人,在哪里醉死,就在那里挖土埋藏。 李狂药心中一紧,这个故事他在中山市集听了上百遍,不算秘密,怎么会藏在酒坛的竹签里?刘伶病酒这故事,还与另一位酒人有关,而那人正是赫赫有名的杜康。说起杜康,没人不知道,可以说是酒人的祖师爷。 这时,丁细细就接着讲,有一次,刘伶路过一家酒店,只见门上的对联写着“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龙两盅海底眠”。横批:“不醉三年不要钱”。刘伶是海量酒仙,不信这对联,大摇大摆地走进酒店喝了起来。酒店店主正是杜康,他很有自信,放言要是不醉三年,他就不要酒钱。谁知,三杯下肚,刘伶只觉天旋地转,果然醉倒了,跌跌撞撞地回家去,一醉三年。三年后,杜康到刘伶家要酒钱,他家人却说,刘伶已死去三年了。刘妻见到杜康来讨酒钱,又气又恨,上前一把揪往杜康,哭闹着要和杜康拼命。 不料,杜康竟笑道:“刘伶未死,是醉过去了。” 他们到了墓地,打开棺材一看,刘伶醉意已消,慢慢苏醒过来。他睁开睡眼,伸开双臂,打了一个大呵欠,吹出一股喷鼻的酒香,得意地说:“好酒,真香啊!”这就是民间至今还流传的“杜康造酒醉刘伶”的故事。 李狂药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浑身颤抖起来,难不成这家喻户晓的传说…… 第二十六章 最神奇的酒学 果然,正如李狂药所猜,传说里的刘伶病酒,实则影射了长生药的事。只不过,世界上真的没有长生药,那不过是一种使人醉死后,陷入一种恒定的假死状态。这算不上长生不老,因为要多活几年,你就得多假死几年,而那种酒也很难控制,有的人会沉睡一年、十年、百年…… 一路走来,李狂药遇到许多怪事,无非密封的房间有不腐尸体,泥下有新鲜死人,石坑下有忽然活过来的人,若用这种怪酒解释,便全部通晓了。只不过,这种事太玄乎了,普通人是不会相信的,除非亲眼见过。李狂药一开始也不信,可想了想之前的经历,又琢磨传说总有影子,没准儿“刘伶病酒”就是一种失败长生药的历史印证。 丁细细想得一样,她说这种酒是失败的长生药,可汉朝的古墓冲出来,元朝的人看见鲜活的尸体,并见到死人活过来,肯定会以为那些酒人掌握了长生秘方,于是大肆禁酒,捕杀酒人。却不知,这只是失败的长生药,在西汉之后,这种酒就被遗弃了,皇帝老子也转向方士那边求仙丹去了。 “真是太意外了!要不是从竹签上看见这秘密,我都没想到,普通的传说有大秘密。”丁细细很意外。 李狂药静下心来,举着珠子曲药,帮忙照明,并问:“那黄金甲兽是什么来历?有没有办法赶跑它?” “有!”丁细细喜道。 关于黄金甲兽,它的真名叫珠圆兽,能像鸡鸭一样下蛋,只是它的蛋会发光,能用来做曲药。在商周之前,珠圆兽还有一定的数量,但禁酒后,它们就被猎杀得几乎灭绝。此事记载在商周的青铜酒器上,后世为了掩藏造仙酿的秘法,逐大肆毁灭商周传下来的青铜酒器,珠圆兽也从此在历史上消失。 仙酿的核心技术就是珠圆兽的蛋,也就是这特殊的曲药,酒人为了延续仙酿,因此偷偷地留了几只珠圆兽。说起来,琼猿仙酿的前身——珠猿仙酿,很可能就是珠圆仙酿的谐音。这种野兽喜欢听音乐,一听音乐,就会乖乖地听话,多少跟幻术训练有关系。他们听了催酒曲等酒中音乐,也会傻傻地跑去喝酒。 丁细细拍了拍石桌,喜道:“只要你把笛子拿出来吹一次,珠圆兽喝了仙酿,它会再睡着,我们不就能逃出去了?” 李狂药犯难道:“这里哪有仙酿?绿瀑布石洞的酒不是真正的仙酿,猿猴喝了只是醉倒,不是假死。” “别忘了,我们找到了酒母,这里又有曲药,我们身上又有美酒,在这里造仙酿,难不倒我们的。”丁细细很乐观。 “造仙酿?这酒哪是一时半会能造出来的?你说笑吧!”李狂药不信。 “这竹签上有秘法,你看看,材料都差不多了。这里有一个速成的方法,就是用催酒曲,我们试试看吧。现在死马当活马医,没有别的出路了。”丁细细说道。 李狂药有点为难,总觉得这事太夸张了,跟神话一样。为了活命,再为难也得试一试,李狂药找了一个空酒坛,于是就把几颗珠子曲药放进去,还倒了一壶酒。丁细细读了读竹签上的方法,消化之后,一一念了出来。成不成,丁细细其实心里没底,可她想姑且试一试,不成再换别的方法好了。酒母和曲药虽然珍贵,但再珍贵也不及李狂药和她的命。 酒、酒母、曲药都放进去了,李狂药就拿出金笛,准备试一试。这时,丁细细却忽然叫住了,原来竹签下面还有故事。只不过,那些都是关于音乐与酒的奥秘,他们已经知晓了,看不看都不要紧。可有一件事是例外,那就是喝过仙酿的人假死的时间不好控制,所以催酒曲即是速成之法,也是唤醒假死之人的音乐。 “难怪了,我们为了让猿猴醉倒,吹了那曲子,石坑里的人会醒过来。”李狂药大声道。 “有的人可能会假死很久,如果假死上百年,那曲子就必须传下去,所以在禁酒令很严格的时代,酒人才会辛苦地把酒学典籍藏起来,免得那些人没有被叫醒,一直睡下去。这肯定也是七皇里的秘密之一,可统治者都是昏庸之辈,一定误以为仙酿是长生药。他们只要喝下就会死掉,一死掉,酒境的人就成了谋反罪人,不被灭掉才怪。”丁细细若有所思地道。 “不是说霸王岭外以前有两次死过人吗,第一次是在清代,有人喝了仙酿醉死了,尸体都被烧了。”李狂药吐了吐舌头,“他们肯定知道那些人没有真正的死掉,烧了尸体就是防止他们又活人,怕人跟他们抢仙酿吧。” 此时,身披黄金的珠圆兽不耐烦了,又一次猛地冲撞道口,想要把这两个人吃掉。李狂药看到石块不停地掉落,断定这里撑不了多久,很快就要塌了,随即就拿起金笛,鼓了鼓鳃帮就用力地吹起来。 第一个音起,酒坛就震动了,不知是不是珠圆兽还在外面冲撞着,或是酒坛里的材料起了反应。一切都太神奇了,神奇到李狂药忘乎所以,把整个人都融进了笛音之中。紧接着,震动的酒坛里冒出五彩光晕,将阴湿的石室映得像霞光下的水面,妖异恐怖之感顿时远去。李狂药一直想知道,这支曲子是不是有神力,因为每次吹曲子,总有五彩奇光。可每次都有不同情况,比如这一次,酒坛里会发光的曲药和酒母,到底是笛音发光,还是材料发光,这或许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酒香已经改变了,慢慢地酝出了仙酿的气味,让人垂涎欲滴。 过了好一会儿,珠圆兽听了音乐,不再那么狂躁了。虽然石室现在不受到撞击了,但因为被撞得太多了,石块越掉越大,就差把这里毁掉了。李狂药来不及了,急忙叫丁细细把酒坛拿到道口,倒出仙酿。同时,李狂药不停地吹笛子,催着珠圆兽乱掉心志,傻傻地喝掉仙酿。 水溶洞里的珠圆兽恐怕存世不多了,李狂药不舍得让它醉死在这种地方,可为了逃出去,只好出此下策。大不了,等他们逃到石坑上面了,再重新吹曲子,把它叫醒。没料到,这时候一个意外发生了,李狂药看见珠圆兽舔了倒在地上的仙酿,刚要睡着,他放下笛子想叫丁细细快点逃出去,这时石室的出口就塌下一块巨石,硬生生地压在丁细细的身上。 第二十七章 鱼美人 轰——! 巨大的响声,震得李狂药身心颤抖,不敢相信地看着血花飞起来。丁细细避闪不及,没有完全地躲开,右腿被压在石块下,鲜血瞬间就迸射到四周,有一道还溅在了李狂药的脸上。丁细细痛苦地咬着嘴唇,没有大喊大叫,闷着声忍受着煎熬,一下子嘴唇就没了血色。 “细细!”李狂药慌了,哪还管珠圆兽是不是睡着了,他就跳了过来,想要把巨石推开。 无奈,这块巨石卡在石室的出口,这里太窄了,巨石无法移动。丁细细被压在下面,石块稍微动一点,她就被折磨得更痛苦,连气都要断了。李狂药怕伤了丁细细,又想马上救出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眶就红了。 “别哭!是男子汉的就别哭!”丁细细颤声道。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叫你去倒酒,应该我去!”李狂药急道。 “没有人能预知命运,不怪你。如果早知道石头会砸下来,我可不希望你受伤,我来就好了。”丁细细虚弱地道,“再说,你要吹笛子嘛,哪里腾得出手去倒酒?” “可是……”李狂药心急如焚,又想搬动石头,但石头来回地磨动,这让丁细细万分痛苦,不得不央求他别再使力了。 “算了,别强求了。有你陪着我,这已经算老天开眼了。”丁细细虽难受,但却看得开。 “不行!再拖下去,你就……”李狂药六神五主地道。 “听我说!”丁细细咬紧牙关,握住李狂药的一只手,努力地道,“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别打岔了,我时间不多了。” 第76节 李狂药很想换他去受罪,可现在一身本领,使不出来,救不了人,心里如刀割一般。丁细细这次在劫难逃,即使推开了石头,也很难背着她爬出石坑,更难医治——失血太多,山外的医院太远了。当看到丁细细的血色一点点消去,李狂药的心也一点点冷去,他宁愿不要知道谜底,宁愿懵懂地过一生。 这时,丁细细声音跟蚊子一样,已经不再响亮,往日的精灵模样顿时抹去了一半。丁细细疼得抽搐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继续说话,每一个字都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念出来。李狂药不敢打搅,就怕丁细细白说了,因此就静静地跪在地上,抱着丁细细的上半身。 “李狂药,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认识你的吗?”丁细细一边说,一边无力地举起手,轻轻地触摸着对方的脸庞。 “我们在中山的侯王庙前认识的,那晚我去找太爷爷箱子里的猿猴,你躲在树上,还有腹语吓跑了我的叔叔……”李狂药又哭又笑地答道。 “你错了……”丁细细吃力地道,“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在我小时候,我老爹就经常对我说,李家的人害死了丁家的祖先,也就是我的太爷爷——丁寒。我老爹脾气古怪,硬要比来比去,他把气撒在我身上,总叫我去练酒艺。其实我根本不喜欢,非常讨厌酒……” 丁细细说到这里,看到李狂药面露惊讶,于是就笑了笑,把丁寒的事讲了一遍。丁寒是丁忘忧的爷爷,在天津认识李狐,可后来在天津失踪了,害得丁家没了主心骨,一度曾去要饭。丁忘忧把这段过去看成是耻辱,天天跟丁细细念叨,还叫丁细细多学酒艺,将来不能杀人报仇,好歹也要在酒学上胜过人家。 丁细细小时候没见过李狂药,可却恨死李狂药,把这个未成见过的人当作肉中刺。后来,丁细细出去好奇,查过李狂药,还拿了人家的照片,天天就这么望着。当那晚,丁细细在侯王庙遇到李狂药,看见他那么善良,心里的恨忽然就没了。一路上,李狂药几乎善良到唐僧到认输了,她就由恨变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你现在知道了这些事,会不会看不起我?”丁细细说完就放下了手,再也抬不起来了。 “怎么会看不起你,你教了我们那么多,除了我父母,没人对我那么好了!”李狂药顿了顿,一股热气就冲出口中,“我爱你——!” 不料,天公不作美,这时水溶洞震了一下,不是石头又塌了,而是泉水开始上涌了。丁细细明白,她不可能逃出去了,于是就推开李狂药,叫他快点爬上去,不然这里会被水淹没的。李狂药哪肯独自离去,硬是留下来,不想让丁细细孤孤单单地死去,要死一起死! 丁细细不愿意,于是道:“你不走的话,我就……我就马上死在你面前!” 李狂药看到丁细细艰难地抓起匕首了,想要夺过来,可又怕伤到她。眼看水从裂缝里漫上来了,已经淹没到脚踝了,李狂药就想趁水涨之际,借用浮力挪动石块,或许有转机。就算不能把丁细细活着救出去,至少也要把她的身体带出去,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这种鬼地方! 为了不让水没到丁细细的头部,李狂药一边答应逃出去,一边扶起她的上半身。可丁细细不是傻瓜,她懂得活命的机会是零,不想再挣扎了。实际上,丁细细的心也凉了大半,在她离开甘肃前,她老爹已经出家了,要不然她根本没机会来找李狂药。丁忘忧出家的事,让丁细细大受打击,她完全不能接受——她老爹只是因为知道妻子意外死亡的细节,竟然就遁入了空门,作风十分古怪。 “除了你,没人关心我,没人爱我了,我已经满足了。你快走吧,我不行了。”丁细细无力地放下匕首,不能再动了。 “可是……”李狂药说不出话,一样地痛苦。 “别浪费时间了,现在水快涌上来了,你能再给我吹一支曲子吗?我喜欢听你吹笛子,随便哪首曲子都行。”丁细细轻轻地问。 李狂药忍住眼泪,慢慢地吹起来,丁细细满足地闭着眼睛,水底的珠子曲药也闪着光亮,像是为她送行。波光之中,丁细细体内的血散到水里,好似一条红色的鱼尾,在水里游动着,而她就是一个鱼美人。李狂药边吹边落泪,直到丁细细的体温冷了,水也漫上来了,他才无声地哭着,把笛子放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 酒天玄女 李狂药坐在水中,尽量不让水漫过丁细细的头部,可水越涌越快,终于水还是淹了上来。丁细细整个人没入水里了,李狂药就潜下去,借着水的浮力,不停地搬动石块。现在珠圆兽不动了,已经睡着了,可李狂药不愿意这样逃走,他要走也要把丁细细带走。 当水淹到了溶洞的顶端,李狂药也呛了好几口水,这才好不容易地把石头挪动,拖出了丁细细的身体。李狂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继续流泪,在水下,在浓的眼泪也散尽了泉水里。丁细细不再动了,她乖乖地让李狂药抱着,呼啦一声就爬回了石坑下面,那里有两根藤条泡在水中,像两条青蛇一样。 “细细,别怕,我带你出去。”李狂药浮在水中,什么都不顾了,只使出全力,要将丁细细背出石坑。 这个石坑深近百米,要荡下来已经不易,背人爬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李狂药心里痛得难受,脑袋一片空白,没有想过可能与不可能的事。当他把丁细细的身体绑在身后,背起来了,他就抓起其中一根青藤,慢慢地爬出荡漾的水面。路建新本应该还在上面,可没有任何动静,也没帮忙拉藤条。李狂药更是忘记了路建新这号人,没有想起谁在上面,心里不停地念: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出去,我带你…… 爬到一半,李狂药手已经打抖了,两手磨出了血。之前,为了吹笛子,他把手套脱了,游出水面时,手套已经不知被冲去哪个角落了。尽管疼得钻心,但李狂药没有喊一声,仍背着人,强悍地继续爬。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李狂药才艰辛地爬出石坑,可刚放下丁细细,他就两眼一黑,昏死过去了。 叽叽喳喳! 忽然,鸟叫声灌入耳中,李狂药迷迷糊糊,潜意识叫他不要醒过来。任鸟声再吵,李狂药也紧闭着双眼,拼命地想睡去。朦胧之中,李狂药感觉人来人往,好像有人在他旁边走动。过了很久,鸟叫声还在持续着,李狂药难受得趴在石子地上,被摁得动来动去。直到阳光透射,落在他的眼皮上,他才慢慢地睁开双眼。 此时,晨光初露,几道金光飞入绿瀑布里,雾气缭绕在山洞外,晃若仙境。李狂药爬起来,一身酸痛,刚揉了揉肩膀,他就吓得呆住了——地上的丁细细不见了!一瞬间,李狂药想起了那段经历,以为丁细细又掉进石坑里了,他本想回去望一望石坑,可却有人在绿瀑布外面叫了他的名字。当李狂药转过身,原本空无一人的绿瀑布石洞口上,竟站着一个蓝纱女子,这女子正是他在大海石上见过的人。 “你……你到底是谁?丁细细人呢?”李狂药茫然地问。 蓝纱女子双目深邃,一眼望穿李狂药,她平静地道:“不必着急,她已经被你背出来了。” “路大哥……”李狂药看见路建新醉倒在一边,原来路建新昨天连听了好几首催酒曲,最后控制不住,喝了许多猿猴酒,现在醉了一夜,还没有醒来。 蓝纱女子泰然自若地瞄了路建新一眼,然后说,“李狂药,丁细细是生是死,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我?我当然选她生了!”李狂药想都不想,立刻答道,同时心中有点生气,这蓝纱女子像是掌握着全局,却在这时候才出现,为什么不早点现身,说不定丁细细就不用吃那番苦头了……可是,丁细细不是已经死了吗?这蓝纱女子是不是在哄他开心? “念在你和李小北有过一段交情,又心胸宽阔,我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蓝纱女子站在绿瀑布洞口,一动不动,不管李狂药是否想听,她依旧自己说自己的。 李狂药见不到丁细细了,很想去找她,可蓝纱女子语气镇定,似是知道丁细细的下落,于是他就耐着性子,听蓝纱女子能否道出乾坤。蓝纱女子一开口,便提起了仙酿的来历,以及商周酒器被毁灭的原因,这些和李狂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在很多地方,其实还留有许多古老的酒迹,也有类似绿瀑布的秘境。 蓝纱女子说了一会儿,便顿了顿,再道:“七皇的事,你应该知道一些了,酒境并不在这里,也已经不在大海石了,我不能告诉你,因为那是丁细细的归宿之地。” “她还活着吗?”李狂药哪管酒境在哪,只想知道心爱的人怎么样了。 “你忘了吗?她倒了仙酿在地上,在她还有一口气时,泉水涌上来,仙酿顺着你的曲子流进了她的嘴里,所以她以醉死的状态保住了最后一口气。”蓝纱女子不紧不慢地道。 李狂药哦了一声,惊喜道:“那你有办法救她?” 蓝纱女子没有回答,却道:“你不能来找她,就跟你不能去找李小北、李狐一样。酒境正是保持着与世隔绝,所以才能幸存下来,有些东西不能毁灭,只能由我守着。世界上,并没有子承父业,女遵母训的事,要代代守护那些秘密,只有到深山密林,没有人类的地方。这样,人心才不会被污染,否则总会有一代贪恋人间,惹出乱子。你没有经历过那些事,不会明白,也不用明白。” “我没想贪恋酒境的宝贝,我只想……”李狂药想要辩解。 蓝纱女子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不贪恋,但还是不能再去找丁细细,她也不能再来找你了,因为她能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李狂药刚想问为什么,心里却明白了,蓝纱女子没有任何表情,继续淡然地道:“我幽居深山,不与外人往来,本也不该插手你的事,但这些事到底和李狐有关,我不能不还他一个人情。你也不必多问,因为你已经见过真正的李狐一面了,该是知足了。他把神篇传给你,金笛也给了你,希望你能好好收着。那些人就是由于猜忌,相互迫害,你不要再走这条路。你的太奶奶、假李狐这些人都是如此。” “我见过太爷爷?”李狂药惊讶道,“你是说,在踏白古城给我神篇的人就是……” 蓝纱女子点了点头,答道:“有些事,你还是让它随风去吧,答案已经了然,再多问也是徒增苦恼。” 眼看蓝纱女子转了一个身,准备离去,李狂药一肚子问题想问,可话可出口,蓝纱女子就轻轻一跃,跳出了绿瀑布,沉稳地落到了地面,一下子就隐入了青翠的山林之中。末了,李狂药刚长叹一声,却听远处传来蓝纱女子的声音,虽远却清亮:“替我跟茶境的人说一声,他要找的人安好,不必牵挂。” 第二十九章 坐看月中天 李狂药急火攻心,想去追蓝纱女子,可他本领不及人家,绿瀑布洞外的山崖很高,他可不敢保证跳下去不摔死。当蓝纱女子消失后,李狂药捶首顿足,一急又累晕过去。昨晚,背着人爬上来,耗尽了李狂药所有的力气,不睡一天一夜,根本不能醒来。 渐渐地,热气散去,凉意袭来,清澈的月光洒进绿瀑布后面,李狂药才感觉有了点体力,饿着肚子又爬起来。洞中的猿猴醉了一天,还没有醒,路建新也趴在地上,不过已经动了动,似乎要醒了。李狂药想走去把人叫醒,这时却看见绿瀑布外的空中浮着一艘古船,靠着皎洁的月色,催发着银光。 “神仙?”李狂药以为蓝纱女子驾着天舟,要接他上天看丁细细,可那天舟又忽然不见了。 “怎么回事?我睡了多久?” 李狂药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路建新醒了过来,刚站起来问他。因为路建新挡住了一部分月光,所以天舟才不见了。原来,绿瀑布深处的石门也有一层琥珀状的树液,液下有一个层次感很强的古船图案,月光反射后,古船会被折射到天空中。不知是不是层次的原因,古船被放大了许多倍,叫人摸不着头脑。 第77节 李狂药很想搞个明白,可蓝纱女子的忠告言尤在耳,他就忍住了好奇心,何况他满心只想着丁细细,即使天上掉下个嫦娥,他都懒得去细究。路建新的好奇心也不重,看到了天舟,只是笑了一笑。不过,当李狂药慢慢地把昨晚的事讲了一遍,路建新就呆住了,没有再笑。李狂药说完了,长叹一声,这才把蓝纱女子的最后那句话转告给路建新。 至于李小北如何认识蓝纱女子,李狂药也不去想了,那女子满身神秘,永远弄不明白她的意思。只不过,李狂药认为,这一带植物的碳14没有起伏变化,很可能是仙酿曾洒在四周,能让人假死,或许植物也能维持一种特别的状态。丁忘忧他们不是曾在山外砸死过一个老道吗,这说明仙酿早就流传开了,很多人都想分一杯羹,但真正知道仙酿秘密的人却少之又少。 说到底,路建新经历过许多生离死别,已然看淡,当得知他要找的人安好,便放心地吐了一口气,没有追问酒境在哪儿。路建新坐在地上,望着月空,劝李狂药看开一些,既然他们心里的人安好,那就够了。他们一样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同一片蓝天下,人虽远,心却近,这是最远又最近的距离,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 “我不要这样的机会!”李狂药还是看不开,可想到丁细细能活下来,他又尽量劝自己释然。 就这样,李狂药和路建新饿着肚子,坐看月中天,一聊就是一夜。直到月落西山,他们才爬出了绿瀑布,什么都没有带上,慢慢地走出了霸王岭。路建新另有去处,一离开海南岛,回到了广东,他就匆匆告别,几年中都没有再出现过。李狂药回家后,曾想去找丁忘忧,告诉他女儿的事,但却怎么都找不到人,不知道他去哪里出家,而丁家的财产也已经捐赠给慈善组织了。 事情发生后的一年里,李狂药几乎天天梦到那晚的事,总想去救丁细细。不是他放不开,而是忘不掉。一年后,李狂药的父母去世了,他就把家里的酒馆关了,一个人回到祖籍地——舟山,当了一个普通的渔民。当然,李狂药还会不时地酿酒,因为酒酿得好喝,很快就和当地的渔民熟络了。 九年一晃而过,时间转眼到了2005年,李狂药也变了样。一天晚上,有人租了他的渔船,还要夜里出海,他闲着没事,于是就答应了。夜里,月光洒在海面上,渔船就如一片树叶,慢慢地想漂向天与海的尽头。李狂药喝着酒,什么都不问,不管那群人去干什么,只知道他们绝不是去打渔。 船开了几小时了,李狂药就醉醺醺地睡着了,半夜里,当他醒来时,竟然一个人都看不见了。租渔船的是两男一女,他们都穿着救生衣,即使不小心掉下水,还是有机会呼救的。李狂药揉了揉脑袋,责骂自己,是不是喝酒误事,人家大喊救命,可他没有听见?这下可好了,三条人命,一下子就没了。 “喂!有人吗?”李狂药大喊一声,没听到回答,只有呼呼地海风声。 好一会儿了,没有一个人回答,海面上也不见其他渔船,或者渔灯。李狂嗓子喊干了,药回到船舱里,想要再喝一口酒,润一润嗓子,可一回去却见船灯旁边贴了一张字条,在开船前却还没有贴在那。李狂药拿下字条,扫了一眼,上面写着:“我们出去一会儿,麻烦船老大在这里等我们一天,一天见不到我们回来,你再自行离开。袁字。” “这帮后生仔,又去搞什么,可别像我当年那样!”李狂药无可奈何地感叹。 茫茫东海,藏着无数的秘密,每个人到这里都有各自的目的,李狂药不愿意深究,随即又去喝酒,洋洋地望着月色,心里空空的,喝再多酒也不能填满。到了半夜,平静的海面风吹雨打,雷电交加,李狂药想要把船开走,可是为了等人,他又强留下来。直到一天过去,风雨停了,那三个人还没回来,李狂药不放心多等了两天,还是没有消息,他才一个人把船开回去。 舟山有许多个码头,李狂药停在一个小码头上,夜里跳上岸,想要回家洗个澡,这时有个老头子就喊了他一声。李狂药停下来一瞧,那老头子也是渔民,常和他一起喝酒,算是忘年交。老头子走到码头上,问李狂药跑哪里去了,这两天有个女人来找他,等了又等,今晚已经离开了。 “有人找我?她长什么样?”李狂药激动地问,很久了,他没有再这么激动过。 “她啊,可漂亮了,小李你真有福气。”老头子笑道。 “她叫什么名字?”李狂药大声地问。 “我问了,她没说。”老头子惋惜道。 李狂药更是惋惜,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来找他的人是丁细细。可恨的是,老头子什么都记不住,问了很久,还是答不上来。李狂药站在码头上,等了好一会儿,当月光被乌云挡住了,他才默默地拖着步子走回他住的小楼里。一边走,李狂药一边想,丁细细还好吗?她可能会来找他吗?不对,丁细细应该要很久才会醒来,那时他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有机会见到丁细细…… 走到了家门口,李狂药刚打开门,却见门上贴了一张纸,上面的笔迹很眼熟。拿下来一瞧,李狂药端详了一会儿,他就微微一笑,什么疲惫都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