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一笑》 楔 子 弱冠之年的萧子渊,便隐隐显现出了清贵又矜持的气度,如果问他有没有心事,还真的有件事埋在他心底很多年,一件他跟谁都没有提起过的心事。 更准确地说,那件心事,或许只是一个名字。 那是全国奥林匹克物理竞赛,还在上初中的萧子渊就已经在全国物理组叱咤风云,简直就是孤独求败,每一年都会比第二名多出十几分,而且差距越拉越大。 只有那一年,出成绩的时候,萧子渊不出意外地又是第一名,可他和第二名只有几分的差距。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是被威胁到的惊慌,还是终于等到对手的兴奋,总之,心情颇为微妙。 那点微妙在他一向平静的心里荡起了点点涟漪,鬼使神差地凭着那点好奇,他去查了试卷,那张试卷卷面清晰,字体清秀,如果不是最后一道题的答案算错了,怕是他和这张试卷的主人就是并列第一名了。 他好奇,转而去看了名字,姓名那里工工整整地写着两个字:随忆。 他当时一笑,心想这对父母到底有多随意才会给孩子取这个名字,那么随意的两个字,却是别样的清新隽秀。 他一向对周围的人不上心,对这个女孩更是没有任何印象,问了当时的监考老师,监考老师用一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表情吐出来一句话:“你和那个女孩子是我监考这么多年来仅有的两个提前做完在那里睡觉的学生。” 萧子渊又是一笑。 监考老师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震惊,“而且还那么巧,位置是挨着的,连睡姿都一模一样。” 萧子渊诧异,她当时就坐在他身边? 他期待着见见这个女孩,可第二年的比赛她却没来,从那之后,再也没来过。随后的几年萧子渊虽然继续叱咤物理组,却忽然没了兴趣,不过是机械地刷分而已,每每看到成绩的那一刻,他心底便隐隐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源自于哪里,他也只是知道对方的名字,唯一拥有的也只有当时他鬼使神差从物理组要到的那场竞赛的准考证复印件。 复印件上的照片很模糊,只能看得出女孩清浅的笑容,还带着点婴儿肥,让人想要伸手捏一捏,即便再模糊也依旧能看出那双眼睛特别亮,干净又澄澈。 那张复印件和那段记忆随着时间渐渐模糊,萧子渊甚至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 直到那一年x大新生入学,舍友林辰带着他们去见一个女孩,去的时候还一边炫耀一边交代着,“一会儿见了面,不要拿我妹妹的名字开玩笑啊。” 那天萧子渊有些热伤风,本来是不想去的,被林辰硬拉了出来,索性也就既来之则安之了,边抬手揉着太阳穴边捧场地接话,“叫什么啊?” 林辰一脸欠扁的神秘,“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本就不好奇,也就不再追问。直到走到校门口,林辰冲着站在一棵大树下拉着行李箱的女孩叫了一声,女孩很快转过头来。 那天的太阳明亮到晃眼,萧子渊的头昏昏沉沉地疼,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个时候,那张笑脸依旧和记忆里的一样鲜活,他才知道他从来都不曾遗忘过。 她的婴儿肥没了,可那双笑着的眼睛却没变,依旧是亮晶晶的,眉梢温婉,浅笑嫣然。 耳边是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各位师兄好,我是随忆。 随忆…… 那一刻,他忽然相信缘分这种东西是存在的。 萧子渊知道,这个女孩在自己心里终究和他人不同,可他不知道的是,冥冥之中,独见晓焉。 那天,天很蓝,风很轻,花很香,金色的阳光洒进教室,绰约而又温柔。他们并排坐在物理竞赛的考场上,微风吹起女孩的长发,轻滑香软,长发随着微风轻轻飘荡,或许是长度不够,或许是风向不对,却怎么都触碰不到隔壁桌上男孩的手臂。 他一直垂着眼睛默默做题,丝毫没有被周围的事物打扰。 不知何时,男孩子和女孩子双双趴在桌上睡着了,一样的姿势,同一个方向,调皮得随风翻动的试卷上写满了数字和公式。 监考老师轻咳一声,“做完了的同学好好检查,不要做别的。” 年轻的老师本想去制止,可面对面容精致的男孩子和乖巧恬静的女孩子,他忽然有些不忍心,只能象征性地提醒一下。 男孩子和女孩子似乎被惊醒,茫然地抬头去看监考老师,然后齐刷刷地换了个方向,依旧刚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那个时候,他们的距离近到一转头就会看到对方,倘若他肯睁开眼睛看一眼,或者她睁开眼睛看一眼,那他们的相识就不会等到若干年以后了吧? 如此默契一致的动作如同出自一个人,而两张随风翻动的试卷一角却写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 一个叫萧子渊。 一个叫随忆。 在那样青涩又美好的时光,在那么早以前,他们就已经那样地有默契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并未料到你对我会如此重要。 忆昔相逢俱少年,两情未许谁最先。 第一章 回眸一笑倾城起 随忆拉着行李箱从校门口一大堆报到的新生中挤进学校,抬头举起手臂遮在额前,瞄了眼头顶的烈日,瞬间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施施然吐出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吐完全,就被人拦下,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便开始机关枪般地开口问道:“是新生吗?你是自己来报到的吗?学妹,你好,我是你学长,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你是哪个专业的?你……” 还没说完就看到眼前的女孩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眉眼弯弯异常温婉,心里赞叹,今天真是运气好,遇上个美女学妹,还是独自一人。 只是她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了他的身后。 随忆之所以笑,是因为看到室友三宝在五十米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她冲过来。 三宝父姓任,母姓申,父母省事取名任申,据说,几乎所有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反问一句:“人参?人参,貂皮,鹿茸?东北三宝?” 三宝这名由此诞生。 三宝走近比画了这个男生一巴掌,叉着腰凶神恶煞地说:“学什么妹啊!是学姐!你大二的吧?哪个学院的?什么专业的?姓什么?叫什么?” 此男生还带着青涩,看着一脸彪悍的三宝,又看看一脸欲笑不笑的随忆,一溜烟跑了。 三宝鄙视了他的背影几秒钟才转过头,一脸讨好地接过随忆手里的箱子问:“阿忆,有没有带咱妈做的好吃的呀?” 随忆转过头笑,“带了,你昨天给我打了三个电话,我能不带吗?” 两个人笑哈哈地刚走了几步,就听有人在身后叫随忆。 一转头,便看到几个男生走近。 林辰亲昵地拍拍她的肩,“回来了?一暑假没见你,倒是好像长高了嘛!” 随忆微微一笑,眼神澄澈地看着林辰。她和林辰因为家里人的关系从小便认识,虽然林辰大她两岁,但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她心不在焉地奉承,“师兄也长帅不少。” 在烈日下到处都是烧焦的味道中,她似乎隐隐闻到一股清凉的薄荷味道,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那个人依旧是清隽挺拔的模样,一脸淡然的笑容,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但仔细看,眉眼间却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凌厉。 随忆一抬头便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从他漆黑的眸子里她似乎感觉到一丝清凉,恰巧那双眸子的主人也正静静地看着她。 随忆不动声色地微微点了下头,“萧师兄。” 随后她的视线一扫而过,笑着跟众人打招呼,微微欠身,“各位师兄好。” 萧子渊、温少卿和乔裕笑着打招呼。 三宝一看到帅哥,两眼就开始放光,精神饱满,“各位师兄好!”然后走近一步蹿到温少卿面前,“亲师兄!”语气诚恳得就差扑倒在地拽着温少卿的裤脚不撒手了。 随忆好笑地看过去,三宝圆圆的脸庞圆圆的眼睛,怎么看都很可爱呢。 之所以叫温少卿亲师兄,是因为她们和温少卿一样都是医学院的。 温少卿对于这个称呼颇为无奈,却还是温温和和地笑着。 他们四个似乎还有事,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随忆使尽全身力气才拉住要跟上去的三宝,“三宝,你矜持点!” 擦身而过的时候,她不经意地一低头,视线扫到萧子渊放在身侧的手。 唔,好漂亮的一双手啊。 三宝迷恋地看着帅哥的背影,随忆叫了她几声都没反应,于是边拖着箱子往前走,边悠然地威胁,“你慢慢看,我先回去把好吃的跟何哥和妖女分了啊……” 三宝听到这句,美食和美人虽然都不能辜负,可她自知美人不属于她,立刻转身追上美食。 等两人走远了,林辰才笑嘻嘻地向旁边三个人炫耀,“我这个妹妹真是越看越不错,相貌又端庄,性格又婉约,关键啊,还聪明死了。” 其他两人皆是习惯了林辰的自卖自夸,笑着摇头,倒是萧子渊难得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刚才她站在树下,明晃晃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跌成碎片落在她身上,她正歪头和身边的女孩说着什么,听到林辰叫她,很快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起的一抹笑容,明亮动人。 满是新生的校园里喧闹而充满朝气,几个男生就是走在这样的环境中。林辰一歪头,似乎看到萧子渊嘴角不明深意的笑。 随忆进了寝室,何哥正在打扫卫生,妖女正在捯饬头发,见到她皆是欢呼雀跃地扑上来。 ——扑上来奔向行李箱。 好吧。随忆承认,好吃的比她更有吸引力。 何哥,本名何文静。 随忆记得大学见到她的第一面,对她的跳脱印象深刻,哪里有半点文静的影子? 随忆打量了她几秒钟,就问了个问题,“何文静?是文静在哪里的意思吗?” 何哥身高一米七五,长得很有英姿飒爽的味道,再加上性格豪放,人称何哥。 至于妖女,本名纪思璇,外貌出众,身材玲珑有致,据说是x大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大美女,但因为身材太妖娆了,再加上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调戏正太,被人称为妖女。 x大皆知,妖女姓纪,甜到让你内伤。 随忆看着为了食物马上要打起来的三个人,在一旁象征性地劝着,“各位女施主,请不要这样。” 结果三个人继续你争我抢,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随忆叹了口气,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 第二天就要开始上课,随忆洗了澡出来开了电脑看课表。 一打开教学系统便愣住了。 三宝嘴里含着东西,含糊不清地冲她嚷嚷:“怎么样,震撼吧?” 随忆一开始以为系统抽了,连着刷新了几遍之后放弃,“震……撼……怎么这么多课?” 三宝跳过来,一脸的愤怒,“真是服了排课老师!从早上八点上到晚上八点!这是不让人吃饭,不让人睡觉吗?” 何哥吃完洗了手过来,拿过随忆手里的鼠标往下滑了一下,“这还没完呢,知道咱们家三宝给咱们抽到什么选修课了吗?” 随忆盯着选修课那一栏那个陌生的名字,转头幽怨地看着三宝。 三宝一脸心虚地解释:“真的选不到别的了……” 随忆一脸理解地笑,轻描淡写地开口:“是吗?” 三宝抓住旁边纪妖女的胳膊,“妖女,阿忆她又对我笑,好可怕!我坦白!我那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说这门课这学期会是个帅哥代课!真的是帅哥!好多人都没选上呢,幸亏我手气好!而且选机械什么的都该是男生吧,我们可以去看妖女调戏他们啊!” 妖女一巴掌拍开三宝满是油的“爪子”,恶狠狠地瞪着她,“选机械什么的都该是机械学院的男生吧?你知道机械学院的工科男们长得有多抽象吗?你知道吗?!” 三宝四面楚歌却还在狡辩道:“也不一定啊!你看萧师兄,也是机械学院的,多帅啊!是吧,阿忆?” 面对三宝的求救,随忆认真地思索,萧子渊?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双漂亮的手。 她点点头,“手是挺好看的。” …… 一场批斗会因为随忆跳跃式的思维及回答而结束。 几天后的晚上,随忆随着寝室其他三人去上那节所谓“大帅哥”的选修课,课程名称极其烦琐复杂,随忆至今也只能记住“机械”两个字。 上课的大教室里真的如三宝所说,大多数是男生。 随忆扫了一眼,唔,也如妖女所说,长得很抽象。 当授课老师进来的时候,随忆正在玩手机里的搭积木游戏,耳边响起三声齐刷刷的惊叹才抬头看过去,然后微笑。 嗯,不错,果然是帅哥。 帅哥的俊颜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帅哥的声音清冽醇厚,帅哥的专业功底扎实。 一节课下来,其余三人皆是一脸意犹未尽。 何哥边收拾东西边感慨道:“不枉此行。” 妖女一脸的春心荡漾,“不枉此行啊!” 三宝满眼的粉红泡泡,“真是不枉此行啊!” 随忆也随大溜感叹道:“确实不枉此行。”随即又很是忧愁,“可是……我一点都听不懂怎么办?” 下了课,三宝、妖女、何哥去学校后门吃夜宵,随忆晚饭吃多了暂时不饿便先回去。 走到教学楼楼下,竟然遇上刚才的帅哥老师,他看到她后依旧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她走近。 随忆笑着上前打招呼:“萧师兄,真巧。” 萧子渊点点头,“怎么样,还听得懂吗?” 呀,大教室啊,那么多人呢,他看到自己了呀。 随忆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是一点都听不懂。” 萧子渊皱着眉,似乎在反省,“我讲得有那么差劲吗?” 随忆急着解释,“不是的……师兄你讲得很好。” 萧子渊看到她急得脸都红了才笑出来,“我逗你玩儿的。没关系,这部分内容讲得比较深,你不是本专业的,不懂也没关系。对了,怎么想起来修机械学院的课?” 这次换随忆皱眉了。 难道要告诉他是来围观帅哥的吗?没见到帅哥反而看到很多帅哥的坐骑? 萧子渊示意她往外走,“很难回答吗?” “呃……”随忆继续思索。 萧子渊似乎很喜欢看她的窘相,再次幽幽开口:“但凡选机械学院选修课的女孩子大多是为了看帅哥,怎么样,看到了吗?” 随忆老实回答:“没有,大概是量变引起质变了吧!” 萧子渊一愣,随即笑出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随忆所在的寝室楼,两个人礼貌地道别,一个转身离开,一个转身上楼。 随忆边上楼边思考,其实她和萧子渊并不是特别熟,因为他和林辰是室友才见过几次面,吃过几次饭,但今天似乎话多了点。 不好不好,女孩子要矜持,张廷玉说了嘛,万言万当,不如一默。随忆是好孩子,要听古人的话,古人诚不欺我。 新生入校之后很快开始军训,每天天一亮校园里便回荡着新生们嘹亮的军歌,严重影响了“教主”三宝同学的睡眠。 一天晚上,随忆打了热水回来就看到三宝站在阳台上祈祷。 “军训不下雨,雷欧,高温加曝晒,雷欧,教官长得丑,雷欧,雷哎哟!罚你站军姿,军训就是,这么残酷!谁让你总吵我睡觉,谁叫你总和我抢饭,我心中的愿望万万千千,你若军训,便是晴天。我心中的愿望万万千千,雷雷雷哦,雷雷雷哦,你若军训,便是晴天!” 看到随忆进门便叫她:“阿忆,快来和我一起祈祷。” 随忆急忙摆手,“不用了,您继续。” 三宝郑重地点点头,继续站在阳台上唱咒语。 随忆前脚进门,何哥后脚也进来了,扬着声音,“明天开班会啊,大家准时参加!” 三宝恍若未闻继续念咒,妖女猥琐一笑,“和我无关。” 此时妖女已经从医学院转去了建筑系,但一直没换寝室,所以每次都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看热闹。 随忆看着两个人的反应,代表群众对信鸽表示感谢,“辛苦了!” 何哥抱拳,“为人民服务!” 第二天三个人按时到了教室,由于医学院的男寝和女寝隔了大半个校园,每次开班会,三宝同学都抓住有限的时间忙着和本班的男同学们进行“深度”交流。 “任爷,最近有好的种子没?” “有啊有啊,回头我传你!” 三宝在本班男生的心目中是爷儿们一样的存在,所以男生一般称她为“任爷”。三宝的存在充分证明了一个真理,想和男性同胞快速而又稳固地建立友谊,很简单,你只需要淡淡地对他说一句:“哥儿们,要种子吗?” “任爷”这个称呼还是有典故的。 当年进校时全班第一次班会,例行挨个儿做自我介绍,本来枯燥无味的事情在三宝上台后画风突变,燃爆全场。 “我有点紧张,我看我后面的同学也有点紧张,这样吧,我给大家讲个笑话,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和尴尬的气氛。” 下面立刻拍手叫好。 “请问饺子是男生还是女生?” 下面闹哄哄地讨论,有说男的有说女的。 三宝神秘一笑,“当然是男生啦!因为饺子有包皮!”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 随忆、何哥和妖女三个人把脑袋埋得低低的,都不想承认她是她们寝室的。 任爷一炮而红。 时间一天天过去,新生军训也终于结束了,三宝看着校园里一个个黑黢黢的面孔心满意足,军训闭幕式那天三个人结伴去围观兵哥哥。 三宝小声叫唤着:“哎,快看快看,那边那个高高瘦瘦的好帅啊!” 妖女眯着眼睛远远地看了一眼,“你不是喜欢小白脸吗?这个多黑!” 三宝双手抱拳一脸向往,“但这个黑得好有个性啊,我喜欢!” 随忆靠在树下昏昏欲睡,她本对兵哥哥没什么兴趣,无奈一大早就被拽了起来强迫参加围观行动。 她每隔几秒钟便能听到三宝一惊一乍地发表对某个兵哥哥的喜爱,而妖女总是不遗余力地打击她。 检阅后闭幕式终于结束了,三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几辆挂着军牌的黑色轿车从他们身边开过,三宝忽然指着前方,“哎,萧师兄!” 萧子渊和几个男生走在她们前面正说着什么,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那几辆轿车经过他们的时候很快停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似乎是叫了萧子渊一声。 萧子渊和周围人说了句什么,其他人很快离开,萧子渊走到中年男人面前笑着说话。 三宝一脸奇怪,“哎,这个不是刚才讲话的那个什么什么军区领导吗?刚才不是挺严肃的吗,现在怎么笑得跟朵花似的?” 妖女看了看,“看军衔这朵花好像还是不小的官呢!” 那个中年男人笑着和萧子渊说了几句话,然后拍拍萧子渊的肩膀,很快钻进车里离开。 三宝伸着脖子看着已经走远的车,“他们都说萧师兄是根正苗红,看来是真的。” 随忆表情很奇怪地点点头,“应该是真的。” 他的言谈举止和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度当然不会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萧子渊目送车辆离开,忽然往这边看过来。 三个人浑身一僵,偷窥被逮了个正着。僵硬着远远打了招呼,从前面的路口转弯绕远路回了寝室。 周四再去机械学院教学楼上课的时候竟然人满为患。 随忆扭头去看教室门口的号牌,又看看满教室兴高采烈的人,平静地问:“我们走错教室了吗?” 何哥翻着手机里的课程表对号牌,“没错啊,机械楼305,就是这儿啊……” 身后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孩子替她们解惑,“每年萧老大代课都是这样的,很多女孩子都会来听。” 三宝摇头晃脑地拉长音,“哦,帅哥效应啊!” 四个人好不容易在倒数第二排找了空座坐下,几乎同时响起了上课铃。 萧子渊踩着铃声进来,一身米色休闲装衬得整个人愈加清俊,又引起一阵骚乱。 随忆清楚地看到他进来时眉头不明显地皱了一下,又很快抚平,神色自然地开始上课。 随忆照旧玩搭积木游戏,何哥照旧背英语,三宝照旧看小说,妖女照旧拿手机发短信调戏某男。 随忆在每一局结束、下一局开始的空隙会抬头看一眼讲台上的情况,每次她抬头的时候都会感觉到萧子渊有意无意地瞄她一眼,再仔细看,他好像根本没往她这个方向看。 几次下来,她自认坚强的小心脏竟然开始有些心虚,便扔了手机,认真听讲。 三宝抬头看她一眼,“这么快就没电了吗?” 随忆就坡下驴,“嗯,下午忘记充电了。” 谁知随忆刚准备好好研究一下这门课就出了状况,下面的起哄声愈演愈烈。 满教室的女孩子们都在抱怨,“师兄,好无聊啊,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们都听不懂。” 附和声也随之响起—— “对啊,师兄,不要那么严肃,反正快下课了,我们来聊聊天吧!” 萧子渊靠在讲桌侧面,一手插进裤兜,一手撑着讲桌,笑着扫了下面一眼,“无聊啊?那我们进行点新鲜刺激的活动?” “好啊好啊!”一群人立刻来了精神。 “坏了……大神要出大招了。”一个颇为无奈的男声在随忆身后响起。她转头去看,是刚才在教室门前和她们说话的那个男生,只是现在的他,愁眉苦脸。 只见萧子渊微微一笑,“好,那现在每个人拿出一张纸,写上自己的姓名、学号、专业院系。” 众人不知道萧子渊卖什么关子,以为真的是做活动,纷纷行动。 随忆看着萧子渊,眼前忽然闪过那个男生的哭脸,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预感,接下来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都写好了吗?”萧子渊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打开教材第68页,把练习题第三大题做好了交上来,作为平时分。” 下面立刻哀号一片,果然,大神一出招瞬间横尸遍野。 萧子渊手里的粉笔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丢进笔盒,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你们知道的,机械学院的选修课是不可以挂的,而且,学校四大名捕之一的张清教授就是这门课的出题人。张清教授出的考卷向来以难度横扫全校,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在这里提醒一下,张清老师教学三十年,从来没给哪个学生开过后门,所以,部分其他专业的学生如果想过的话平时分是不可以丢的,怎么样,刺激吗?清醒了吗?有意思了吗?还无聊吗?” 随忆看着萧子渊微笑轻缓地吐出四个短问句时,真心觉得萧子渊是高端黑。她坐在后面,视野颇好,看着满教室愁眉苦脸的人竟然不由自主地笑出来。 听到随忆的笑声,神游天外的三个人纷纷一脸迷茫地看向随忆,“阿忆,出什么事了?这么吵,下课了吗?” 随忆想了想,言简意赅地概括了整个事件及其后续影响,“大概是,我们的这门课要挂了。” 随忆盯着68页那道题苦思冥想,把高中那点仅存的理科知识挖出来,在纸上七扯八扯也没搞明白,只能随手画个分析图上去唬唬人。 三宝左顾右盼地抄着,嘴里还抱怨着,“阿忆,我们怎么说也和萧师兄面熟,他不会真的当掉我们吧?” 随忆抬头看了眼教室中央那道挺拔的身影,她低头在白纸的右上角写上自己的名字,顺便轻轻松松地开口打碎了三宝的幻想,“看帅哥是要付出代价的。” 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妖女,“调戏帅哥的代价会更大!” 妖女一挑眉,知道随忆意有所指,便收起手机,一脸风情万种的笑,“阿忆,拿来抄抄啊!” 何哥在半路劫走,“喂,妖女,你转到建筑系一年多了吧,怎么着也算是你比较擅长吧!” 妖女撇撇嘴,“建筑和机械差远了!” 随忆不忍心地说了句:“其实……我也不会,上面都是我瞎写的。” “切!”三个人同时松手。随忆看着自己的考卷飘悠悠飘悠悠地从空中落到了地上,她叹了口气,早知道不这么好心了,这三只太现实。 随忆刚想弯腰把考卷捡起来,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住白纸的一角,把白纸捡起来拿在手里看了几眼,然后放在她的桌角上。 随忆一脸窘迫地低着头,努力忽视头顶的那道视线。 本以为结束了,谁知那双手又拿起旁边的手机,打开键盘便看到游戏界面,修长的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便放下手机,转身往讲台上走。 随忆低着头泪流满面,上课玩游戏被抓了……不经意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唔,通关了,好厉害……她玩了整整一个星期呢,都没通关,他随便点几下就通关了,怪不得被叫作萧神,真是个变态。 “萧神”这个称号不知道是谁最先叫起来的,随忆入校的时候便总听到这尊名号,后来才知道竟然是林辰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低调室友。 她第一次见到萧子渊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他骨子里铮铮的傲气,后来慢慢接触多了,又总结出两个词,“恃才傲物”“天性凉薄”。 萧子渊身上有一种清冷的气质,可就是那么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在男生中人缘奇佳,在女生中的受欢迎程度更是没得说,只顶着那张脸就够了。 她没见过林辰那么心服口服地说起一位同性,没有不忿也没有不快,言语之间只有佩服。他说,一个人出自名门,家教颇好,从小在这么优渥的环境中众星捧月般地长大,偏偏这样的公子哥还这么才华横溢英俊不凡恭而有礼,他不该内心高贵吗?他不该一身傲骨吗? 林辰本也是个自视甚高的人,能这么评价一个人也是极为难得,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人格魅力吧,和家世和背景都无关。 她和萧子渊的专业没有交集,偶尔校园bbs上爆出来的关于萧神战绩的新闻,那些数据高深莫测,她只能看个一知半解,每次都需要技术帝出来做讲解,这才恍然大悟,萧神就是萧神。 所以对于自己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有通关而萧神随便几下就通关的这个事实,随忆欣然接受。 下课的时候,满教室的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作业交到讲台上,四个人愁眉苦脸地对视。 “阿忆,要不你去跟萧师兄说说情?”三宝抓耳挠腮。 随忆沉默。 萧子渊这个人看上去极好说话,其实恰恰是最有原则的,哪里是她能说得动的。 三宝又转头问:“妖女,要不,你去色诱?” 妖女撇了撇嘴,“这种随便一个眼神就可以秒杀我的人,我可不敢招惹。” 三宝皱眉,“何哥,你不是跆拳道协会的吗,要不,你去半路埋伏抢了作业?” 何哥看着三宝,“三宝啊,你不知道吗?我听说萧师兄每年暑假都会被家里送到部队上摔打,我又听说他一招擒拿手出神入化,你说我去抢他手里的东西,我是想死啊,想死啊,还是想死啊?” 三宝豪放地一拍桌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完就走了上去,满脸笑容地打招呼:“萧师兄,晚上好啊。” “晚上好。”萧子渊抬头看她一眼,淡淡地回答。 那一眼就让三宝立刻很痛快地把作业交了上去。 回来后众人询问:“就这样?” 三宝点头,“就这样啊?你们想怎样?” 三个人无言地翻了个白眼,拿包离开。 她们从机械楼出来,一路上周围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随忆坏心眼地想,不知道萧子渊今天晚上要打多少喷嚏了。 萧子渊回到寝室放下书,到洗手间洗掉手上的粉笔末,便打开电脑。 林辰风风火火地从屋外跑进来汇报:“温一刀今晚陪导师给人开瓢,大概不回来了;乔裕去自习室赶销魂的图纸,也不回来了。” 萧子渊正专心看着电脑屏幕,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林辰凑过来看了一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这不是你前两年无聊时写的程序吗,翻出来干吗?” 萧子渊小心翼翼地把一块积木搭上去后,整座楼轰然倒塌,他呼出口气,“忽然觉得挺好玩的。” 林辰本想抬手摸摸萧子渊的额头,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他不喜欢别人碰他,赶紧收回来,“老大,你是病了吗?” 萧子渊看他一眼,关了电脑,准备洗漱睡觉。 林辰耸耸肩,对着他的身影说:“老大,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萧子渊挑了挑眉,“你那个妹妹……” 林辰一脸困惑,“你是说随忆?她怎么了?” 萧子渊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勾了勾唇角,“没什么,今天看到她了。” 林辰觉得萧子渊刚才肯定不是想说这个,刚想追问下去就感觉到手机振个不停,学生会的微信群里有人在发上学期期末学生会聚会的照片,十几张一口气发出来刷屏。 林辰的注意力被引到了照片上,划着屏幕看了几张,然后停住,盯着屏幕上的那张合影看了半天。 照片上萧子渊站在随忆旁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微微侧身,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似乎是拥着随忆,两人依偎在一起。随忆对着镜头,脸颊微红眉眼弯弯,一脸带着醉意的桃花,大概是被灌了酒,难得的是萧子渊的脸上也挂着和煦的笑。 照片里明明还有别人,可林辰总觉得两人之间缠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萧子渊其人一向是清贵疏离的,就算是对人笑,也是那种淡淡的礼貌笑容,让人觉得温和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唯独这一张好像是发自内心地笑,两人之间隐隐流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林辰用手遮住照片里的其他人只看两人,过了会儿又拿下来,反复几次之后,又看了萧子渊半晌,萧子渊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模样坐在床边看书。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职业病犯了,想太多。 同时,随忆也看到了群里的照片,往上翻了没几张手机便没电自动关机了,她哀号一声去充电,把看照片的事儿就扔到了脑后,自然没看到那张暧昧的照片。 第二天上午妖女去建筑系上课,三个人和妖女约好一起在食堂吃午饭,刚踏进去就看到妖女伸着手在角落里召唤她们。 身边还坐着一个女孩,妖女边叫她们边冲她们挤眉眨眼,三个人心领神会。 三宝看了看,随口问:“咦,新女朋友啊?” 那个女孩明显一怔,看看三宝又看看妖女。 何哥拍了三宝一巴掌,“怎么说话呢!怎么是新的?这不还是上次那个吗?换了身衣服你就不认识了?” 随忆看着那个姑娘的脸由红转白彻底崩溃,便好心安慰,“不用担心,妖女虽然性取向多变,但对女朋友是最忠心的,不会抛弃你的。” 那个女孩手里的筷子瞬间掉落在地。 去打饭的时候,四个人围在一起苟且。 “这个小姑娘是谁啊?” “我转到建筑系的同学,我跟你们说,这女的讨厌死了,整天崇洋媚外,立志要嫁个老外,整天像个搜索器一样在校园里搜索异国人种,搜索到了就使劲黏上去。今天下了课非要和我一起吃午饭,烦死了,甩都甩不掉,特地留着让你们来教育她!” 随忆一脸不赞同,“我们一向团结友爱同学的。” 妖女揽着随忆笑得奸诈,“阿忆,不要谦虚!你的攻击性一向是核武器级别的,杀伤力大不说,还会绽放出一朵美丽的蘑菇云。” 其余几人纷纷表示这形容相当准确到位,随忆远目。 打完饭回来开始吃饭,还没吃几口,那个姑娘果然开始说话。 “我今天在校园里偶遇一欧洲男子,高大健硕,还跟我笑着打招呼……”满眼的粉红泡泡让四个人一脸无奈。 妖女坏笑着对三个人挤眉弄眼。 随忆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再好也没用,可惜你容不下他啊。” 容不下他…… 容不下…… 崇洋媚外女一脸惊愕,其他人憋着笑默默吃饭。 崇洋媚外女很快找借口离开,四个人同时出了口气,神清气爽。 过了一会儿,三宝把盘子里的菜从上面翻到下面,气愤地拿筷子敲盘子,“不是青椒炒肉吗?!肉呢!肉呢?怎么只有青椒!” 妖女瞄了一眼,优哉游哉地回:“大概是和隔壁盘的西红柿私奔了吧。” 何哥看看她,“行了,今天青椒里没吃出虫子算你走运的了!” 三宝更加气愤了,猛扒了几口米饭,结果噎得打嗝。 随忆把汤递给她,安慰着,“别生气了,西红柿和猪肉,它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噗!”三宝一口汤喷了出来。 斜后方又响起一阵笑声。 随忆一转头便看到喻千夏的笑脸,便扬起一抹笑意,“喻师姐。” 喻千夏是萧子渊的同班同学,虽是工科女,却长得眉清目秀,做事雷厉风行,很有女强人的范儿。她们一起吃过几次饭,随忆一直佩服工科学得好的女孩子,再加上喻千夏性格好,她们关系一直都不错。 “你们四个啊,又在欺负人了!” “哪儿有哪儿有……” 三宝张牙舞爪地挥舞着筷子,“喻师姐坐下一起吃啊。” “不了,”喻千夏笑了笑,“我吃完了这就要走了。” “师姐再见。” “再见。” 妖女歪着脑袋揽上随忆,笑着问:“哎,阿忆,你觉不觉得喻师姐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的不一样?” 随忆愣了下,皱着眉认真地想了半天,才满是疑惑地问:“你是说,喻师姐看上我了?” 其余三个人抱着碗哧哧地笑,随忆摇头叹气,“学医的果然都是污师,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随忆午睡醒来,就看到三宝坐在电脑前来回地看几张图片。 看到她从床上爬下来便叫她:“阿忆,我准备一会儿去换个发型,你说我是剪这个发型好看呢,还是这个发型好看?” 随忆看着屏幕上一个长直发一个长鬈发,又看看三宝刚到耳边的短发,叹了口气,摸着三宝的脑袋,“三宝啊,你就不要去难为理发师了。” 下午没课,随忆、何哥、妖女陪三宝去剪头发,校门口的理发店永远生意红火,而理发师永远不知道“稍微修一修,去短一点”是什么意思。 尘埃落定之后,三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欲哭无泪。 身后的理发师还一脸得意,“好看吗?” 三宝苦着脸,咬牙切齿地回答:“好看……” 出了理发店,三宝可怜兮兮地问:“是不是很丑啊?” 随忆、何哥但笑不语,妖女揪了揪三宝的头发,毒舌道:“何止是丑啊,简直是丑。” 三宝闷闷不乐地回到寝室,没待几分钟就跑了出去。 妖女问:“她干什么去啊?” 何哥头也没抬,“大概是找安慰去了。” 果不其然,三宝出门前还是哭丧着脸,回来的时候就又唱又跳的了。 这是她的法宝。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找寝室楼下的八卦阿姨聊天,一般不出十分钟就会知道哪个学院哪个专业哪个寝室的哪个人过得比她还惨,瞬间治愈。 随忆的手机响起来,有条短信。 今晚学生会纳新,七点在办公室见,通知纪思璇。 萧子渊。 随忆现在看到“萧子渊”这三个字就心虚,不知道上节课的随堂测验她得了几分。 “谁呀?”三宝问。 “萧师兄,让我和妖女晚上去纳新面试。” 妖女摸着下巴一脸的探究,“为什么萧师兄每次都只给你发短信?” 三个人一脸坏笑地看着随忆。 随忆歪着脑袋,“你们想说什么?” 三宝亲密地揽着随忆,“阿忆啊,我真的觉得萧师兄好像对你……” 随忆笑着看她,“嗯哼?” “……的林辰哥哥挺好的!”三宝不敢撩拨她,笑嘻嘻地转了话题。 学生会报名的人比想象中多得多,还没到时间,走廊上已经站满了人。 随忆和妖女挤进去的时候看到学生会某花痴女被一堆新生围着,正做普及工作。 “其实,学生会这个组织吧……主席是个傀儡,是由天龙八部的四大贝勒共同执政。” “四大贝勒?” “天龙八部?” “天龙八部嘛,就是指组织部、学习部、生活部、体育部、外联部、卫生部、勤工助学部、社团部。至于四大贝勒嘛,就是指其中四个副主席了!一会儿你们看仔细了啊!他们四个难得一起出现的。” “四大贝勒都是谁啊?” “机械学院的萧子渊,医学院的温少卿,建筑学院的乔裕和法学院的林辰。” 随忆笑,四大贝勒的说法真是形象。挤进去后发现,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大概开个短会纳新就开始了。 妖女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就笑嘻嘻地打招呼:“乔哥哥,您来了啊!” 乔裕正在搬桌子,听到妖女的声音,脚下一个趔趄。 妖女凑过去仔细地盯着他看,“平时用的啥牌子的洗面奶啊,皮肤真好!” 妖女似乎特别喜欢调戏乔裕,每次都逗他。 乔裕头痛地扶着额头。 人来得差不多了,就差一个部长,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渐渐有人按捺不住了。坐在随忆旁边的人和那个部长关系不错,一连打了五六个电话都没动静。 当他再一次拿出手机准备打的时候,随忆按住他的手机,神色淡定地缓缓开口:“电话打一次没有接,就不要再打了,宁可做到发霉,也不要死缠到发疯,他若真的爱你,一定会给你回。” 众人哄然大笑,本来烦躁的气氛一扫而空。 那个男生脸有些潮红,“你故意的吧?” 随忆还是微笑,“网络上很流行的段子,你没听过吗?” 众人皆知是网上流行的段子,可也只有她会想到用在这里。 萧子渊勾着嘴角看着这个女孩,觉得她真是有意思。 最后还是没继续等那位没露面的部长,简单地开了个短会,纳新就开始了。 所谓面试,不过是问些无聊的问题。 问及为什么加入学生会时,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 随忆记得当时自己也被这么问过,她记得自己的答案是…… 为了加分,少修门课,节能。 随忆走神回来,意识到对面的男孩还在等自己问问题,便开口问:“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这个男孩突然深情得如同朗诵诗歌一般地开口:“我喜欢在雨后去野外呼吸带有泥土的芬芳的空气,喜欢闻晒过的被子上阳光的味道,喜欢……” 随忆打了个寒战,低头看他的申请表。 唔,果然是中文系的,比老坛酸菜还酸。 随忆想了想还是咳嗽了一声打断他,“那个,同学,你不知道吗?你所谓雨后泥土的芳香,其实来自放线菌的排泄物,你说的晒过的被子上阳光的味道其实是烤熟的螨虫的味道。” 妖女在旁边一组正面试,听到以上的对话笑得东倒西歪。 随忆对面的男生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她。 随忆又轻咳一声,“不好意思,我们继续,我们就是随便聊聊,你平时喜欢吃什么啊?” “拉面。” “嗯,其实拉面和蛔虫很像。” 这下这个男生彻底不说话了。 随忆觉得冷场了不太好,又主动挑起话题,“你吃过河蚌没有?其实吃的是人家的生殖腺。”她丝毫不在意男生的脸色继续说,“学校后门那家家常菜馆你去过吧?那道招牌菜土笋冻你肯定吃过吧?其实土笋是一种蠕虫……” 妖女看着这个可怜的男生拿过自己的申请表愤愤离开,笑得不能自已,拍拍随忆的肩膀,“阿忆,你又欺负新生了。” 随忆叹口气,“下一位!” 温少卿和萧子渊一直在角落里观察,温少卿歪着头问:“你不觉得你们俩真的很像吗?一样浅浅淡淡的微笑,一样的宠辱不惊,一样的不动声色,在不紧不慢中达到自己的目的。一样的韧性,一样的沉着而淡定。” 萧子渊和温少卿对视了几秒钟,忽然笑出来,然后看着那道身影,依旧淡淡地反问:“是吗?” 温少卿也勾唇笑了笑,还剩了半句他没有说出来——还有你自己都没发觉,你在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有小星星。 下一个面试的是个挺活泼欢脱的小姑娘,随忆觉得自己完全不能和她正常对话。 “师姐,刚才我听一个师姐说到四大贝勒,是那边角落的那四个帅哥哥吗?” 随忆看着她兴奋的眼睛亮晶晶的,扭头看了一眼,四个人依靠在桌子上正说着什么。 她扭头看了一眼,“是。” “师姐,他们有没有女朋友啊?” 随忆想了想,探着脑袋悄声回答:“学生会内部传闻,萧师兄是喻师姐的,乔师兄是你右前方正在面试的这个妖女姐姐的,温师兄和林师兄才是大家的。” “为什么温师兄和林师兄没有女朋友?难道他们俩……” 随忆看着这个姑娘心里想,如果三宝在,她们俩一定会相见恨晚相谈甚欢,一入腐门深似海,从此纯洁是贱人。 “那师姐给我说说他们四个人吧,我好想听!” 随忆看着小姑娘一脸的虔诚,实在不忍心拒绝,“嗯……萧师兄话不多,和不熟的人相处的时候只有一种模式,那就是,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去体会。” “哇咔咔,闷骚男啊,我喜欢!”女孩手舞足蹈地幻想着。 随忆继续,“温师兄嘛,人如其名,温润如玉,会温温柔柔地笑着把你整死。” “哇咔咔,笑面虎,我也喜欢!” “呃……”随忆看着越来越兴奋的小姑娘,有些无语。 “师姐,继续啊!” “好的,我们继续面试。” “好吧……” 温少卿难得看到萧子渊在外面笑得这么开,“闷骚男?” “笑面虎。”萧子渊笑着回击。 “原来我们两个在这个丫头心里是这个形象啊!”两个人纷纷笑着摇头。 面试工作终于结束,随忆正对着表格整理复试名单,萧子渊走过来坐在旁边看着。 随忆有点紧张,坐直了抬头看他一眼,“萧师兄着急要名单吗?” 萧子渊摇头,“不急。” 谁知萧子渊还是坐在她旁边,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缠绕在鼻尖,她的脸渐渐有些发烫,他是不是坐得离她太近了点。 随忆终于忍不住了,抬头又问:“萧师兄找我有事?” 萧子渊眼神纯净地指指她手里的笔,“这支笔是我的。” 随忆的脸更红了。她当时随手拿了支笔,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还有,”萧子渊忽然再次开口,声音里含着笑意,“上堂课那道题你答得真是……差劲。” 随忆的手狠狠抖了一下,在白纸上画出一道痕迹,她哭丧着脸服软,“师兄,我错了。我以后上课再也不玩游戏了。” 萧子渊勾着唇笑,这个女孩看上去清清淡淡的样子,不过每次对着他的时候倒是表情很丰富,很好。 随忆边誊写边走神,旁边坐了尊大神,她实在是压力山大啊!正想着,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只手,指着她的笔尖,“这里,抄错行了。” 随忆想一头撞死。 后续工作做好了,众人笑呵呵地起哄要去吃夜宵,萧子渊笑着答应,“行,大家一起去吧,我请。” 到了学校后门,竟然遇到三宝和何哥,便凑在一起吃。 等着上菜的时候,隔壁桌的两个女孩子正在讨论韩国明星,两个人花痴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们说!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张根硕!为什么!”三宝拍着桌子问,她一向不喜欢韩国气息的男性。 有人回答:“大概是长得不错吧!” 还有人说:“大概是演技好吧!” 随忆想了想,歪着头回答:“大概是……因为他的名字?” 众人黑线。 萧子渊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可眼睛里却流露出笑意。 喻千夏看着他,试探着问:“随忆挺有意思的。” 萧子渊没接话,心里却是赞同的。 后来随忆在校园里见过几次那个奇酸无比的中文系男生,可那个男生每次看到她都是一脸惊悚地绕道而行。 三宝和何哥每次都好奇,“阿忆,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 妖女则笑到崩溃。 随忆只能表示无奈,“大概是我们性别不合。” 第二章 不远不近,你退我进 医学院的课一向排得很满,下午第一堂课,本是午睡时间,满教室的学生在一堆器官名称中昏昏欲睡,忽然老师提高了声音,“我们要参加机械学院承办的科技创新大赛,每个院都要参加,有没有自愿报名的?” 众人在睡梦中被惊醒,反应过来后皆低头作和自己无关状。 老师在讲台上笑,“既然这样,我相信我们专业的学生都很优秀,我就随机点名参加吧!” “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 随忆听着三宝在旁边念咒,还是告诉她,“据说,你在祈祷别叫到你的时候其实是在对老师产生一种力,上帝辨别不出你的这种力是喜欢还是排斥,所以老师会收到这种力并且叫你的可能性很大。” 三宝思考了一下,换了咒语。 “叫随忆,叫随忆,叫随忆……” 随忆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老师叫道:“随忆!” 随忆瞪了三宝一眼,缓缓站起来。 老师对这个女孩子印象深刻,“再找两个,我看看啊,任申!” 三宝苦着脸站起来,“老师,你知道我的专业课很差劲的!” 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知道差劲还不好好听课,你到底还想不想毕业了!” 三宝挠挠脑袋,“老师,我根本就不想毕业!” “你……” “老师,你不知道,我本来想学中医的,以后回家把我们家的那块地都种上中草药,然后我就发啦!”三宝说着,一脸的向往。 “你给我坐下!”老师瞪了三宝一眼,看向她旁边,“何文静!” 何哥俯首称臣,“老师,如果您想让我帮忙搬个仪器买个水这个可以!其他的还是别找我了。” 老师一脸无奈地挥挥手让她坐下,最后还是找了其他班的两个男生。 老师终于满意,“好了,一会儿下了课你们跟我去机械学院。” 随忆没来过机械学院的办公室,看上去和医学院差不多,办公室里有两位老师正半真不假地寒暄。随忆瞄了眼旁边和她一样的两个倒霉蛋,也是满脸的不情愿,她默默叹口气,同病相怜啊。 陆续又进来了几位老师和学生,听了几句之后,随忆才知道这是学校立的一个大项目,主题是创新医疗器械,团队里有医学院的、机械学院的、电子系的,还包括负责写开发方案和推销该产品的营销专业的学生。 随忆越听越复杂,好在她只是负责医疗功能这一块,不过负责人恐怕就得头疼了,才这么想着就听到一位老师说:“对了,这次我特意找了张清教授的得意门生来作指导,他一会儿过来,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随忆在听到“张清”两个字的时候眉头就跳了一下,很快,她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另外一位老师附和道:“萧子渊吗?这位机械学院的萧神名声很响啊,听说参加过几次科技创新大赛,都是特等奖,还申请了专利。” “真是个人才,怪不得张教授这么宝贝。” 随忆的脑子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哦,熟人啊,那很好啊。熟人好办事嘛。 没过一会儿,萧子渊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听完老师的介绍后,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简单地交谈了几句,约好明天早上在图书馆见面详谈后,很快便离开了。 随忆临睡前收到萧子渊的短信。 怎么参加比赛也没告诉我一声。 萧子渊看着短信发出去,他事先并不知道她也会参加,当院里老师跟他说的时候,他差点推掉了。 随忆举着手机看了半天,萧子渊从来没因为私事给她发过短信,是不是发错了?毕竟他们连朋友圈互相点赞的交情都没有,他怎么会给自己发闲聊的短信? 想了想,应该是发错了吧。 随忆没回,关了手机便睡觉了。 第二天,随忆吃过早饭直接去了图书馆,刚进图书馆就收到妖女的短信。 妖女近日闲来无事去旁听一门课,叫“大学生恋爱与心理健康”,被那个心理学老师忽悠得昏头昏脑,经常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阿忆啊,两个人在一起什么最重要啊?样貌?性格?门当户对? 随忆想了想,言简意赅地打了几个字回过去。 三观吻合最重要。 萧子渊站在图书馆二楼的书架旁找书,不经意间一歪头便看到随忆。 她从一楼的扶梯上来,秋日的阳光透过屋顶的玻璃照在她身上,整个人都被罩在夺目光芒里,轮廓有些不真实地模糊。她的嘴角噙着恬静的笑,正低头看着手机,带着让人不忍直视的光彩。 萧子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这个女孩子无疑是漂亮的,优雅独立,灵动婉约,却不张扬,这个年纪便知道如何恰当地掩盖好这份美丽,安安静静地站着或坐着,柔软纤细的身姿从容淡定。当她意识到你在看她的时候,得到的是莞尔一笑,可你再想靠近,却是不可能了。 你进一步,她退一步,永远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她永远不会主动接近你,你也不要指望能走进她心里。 她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然后不动声色地避开或者解决。 林辰总是夸她聪明,而她,何止是聪明。 温少卿说她和自己很像,一开始他并不觉得,可接触得越久他自己竟然也会产生这种感觉,她好像就是另外一个自己。 不过,她有的时候似乎有些小迷糊。 随忆上了二楼一眼就看到了萧子渊,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早,便走过去打招呼。 “萧师兄。” “早。” 萧子渊正在纸上演算什么,白纸上的字迹洒脱大气,又隐约带了些许他身上的气势。他直到算完最后一笔才抬起头看她,表情有些严肃地开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随忆立刻紧张起来,“师兄昨天说的主题我有很认真地想过,一会儿就整理出来交给你。” “……”萧子渊默了一下,缓缓开口,“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你昨晚怎么没回短信?” “呃……”随忆顿了一下,“我以为你发错了。” 萧子渊极轻地叹了口气,弯起食指抵了抵额头,脸上的表情似乎……颇为无奈? 随忆眨眨眼睛,她说错什么了吗? 似乎安静了点,随忆找话题化解尴尬,“师兄的字好漂亮。” 萧子渊也很给面子地接话,“我记得你的字写得更漂亮,去年学校书法比赛的时候见过一次,后来怎么再也不见你写了?” 随忆笑着打哈哈,“萧师兄又逗我,我都是乱写的,就不拿出来丢人了。” 萧子渊忽然很郑重地说了句:“我很喜欢。” 随忆一愣,下意识地抬眸看他。 他正微垂着头看她,薄唇微抿,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里此刻好像突然闪过一丝光芒。 正不知怎么接话呢,就听到有人叫萧子渊的名字。 萧子渊又看了她几秒,视线才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紧接着他抬手打了个招呼,站起来走了过去。 “好久没见了。” 那个人走近了便开始抱怨道:“哎呀,最近被折磨死了,对了,solidworks里有几个功能我不太会,你有时间教我一下吧!” 萧子渊笑着答应:“好,今天下午你来找我吧,我会在寝室。” “真的啊,那太好了,有你我也不用借这些书了。”那个男生往萧子渊身后看了下,“咦,那不是……”话说到一半忽然笑出来,“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萧子渊笑着道别,转身回来看着正装作很忙的那个人,心里开始笑。 他不得不鄙视自己刚才的恶趣味,很久之前他就发现,这个看上去淡定的女孩子从不敢看他的眼睛。她越不敢看,他就越发想逗她。 小组成员陆陆续续到了,眼看时间也快到了,他们便进了二楼的会议室。 点过名才发现少了两个,萧子渊坐在会议桌的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指针指到那个数字,又过了十分钟那两个人才姗姗来迟。 萧子渊淡淡地扫了两个人一眼,看上去没什么却有种逼人的压迫感。 随忆觉得这个男人的气场真不是一般的强大,她作为旁观者都觉得冷飕飕的,更何况是当事人。 “我不喜欢不守时的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迟到的两个人面红耳赤,站起来给大家道歉。 “对不起,我们错了,再也不会了。” 萧子渊点点头,口气缓和了点,“坐下吧,马上开始了。” 随忆垂着眼睛微笑,恩威并施,果然高明。 自由讨论的时候,随忆听到旁边两个男生在小声聊天。 “这个会议室不是说不借的吗?上次我们系想借来用用都不给。” “那你也不看看是谁借的。” 立刻有人凑过来,“谁借的啊?” 随忆笑,原来男人也这么八卦啊。 “萧神啊。” “哎,萧神到底是谁啊?” “机械学院的大神你都不认识?” “不知道啊。” “也是,萧师兄平时挺低调的。” “哎,他不是快毕业了吗?” “嗯,拿到了国外名校的全额奖学金,毕了业就出去。” “真羡慕啊……” “别羡慕了,没得比,听说他连发了好几篇sci,影响因子都很高……” 随忆笔下一顿,要出国了啊,真好。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效率极高。随忆本以为这么多人不好合作,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萧子渊不仅外貌和气质出色,能力也同样出色。 她磨蹭了一下,走的时候只剩她和萧子渊两个人。 下楼时随忆状似无意地问了句:“萧师兄毕了业是要出国吗?” 萧子渊点头,“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 “哦,那恭喜了!”随忆貌似雀跃地很快回答。 萧子渊看了她一眼,“你呢,有什么打算吗?想出国的话可以找我。” 随忆静默了半晌,直到出了图书馆才出声:“毕了业我要回家工作,也是很久之前就定下来的。” “好。”萧子渊淡淡应了句。 之后,两个人一路无言。 随忆若有所思地回到寝室,心情有些说不出来的沮丧。 三宝正在写医学报告,趴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边打字边抱怨着,“学医太苦了!早知道我就去学种地了!换一行,行不行?!” 随忆途经她看了眼,心不在焉地回答:“行,敲一下回车键。” 何哥和妖女趴在电脑前闷笑,三宝立刻端坐好,“阿忆,我错了!” 随忆一脸茫然,“出什么事了?” 三宝惶恐,“阿忆,你心情不好吗?” 随忆一头栽到床上,闷闷地回答:“没有啊。” 何哥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 妖女和三宝纷纷摇头。 在三个人眼里,随忆是那种很豁达的女孩子,不管遇到什么都会不慌不忙地笑着解决,即使沉默,也是笑意嫣然。 从没见过她现在这样愁眉苦脸。 隔了几天,再次去开会的时候,随忆依旧兴致不高,坐在位置上异常沉默。 萧子渊说到一半发现随忆突然睁大眼睛,紧接着便开始皱眉,又满脸不安地小幅度动了动。 他停下来问:“怎么了?” 随忆一惊,“没什么,师兄你继续。” 萧子渊看了她几秒后,虽然觉得她奇怪但并没有追问。 他哪里知道随忆的“隐疾”。 她只感觉到小腹坠坠地痛,便有不好的预感,想了想觉得日子不太对,只盼着自己预感错了。 谁知没过几分钟便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小腹流出,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萧子渊似乎有意照顾她,会议提前结束了,但随忆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裤子早已染血,湿湿的。 她坐着不敢动,给三宝发短信,输入到一半才想起来,三个人去了市中心看电影,等她们赶回来天也黑了,不如等天黑了她自己跑回去。 旁边陆续有人叫她:“随忆,还不走啊?” 随忆笑着应对,“你们先走,我马上就走,再见!” “那我们先走了啊,再见!” 萧子渊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见她还在,“怎么还没走?” 随忆坐得端正,“我……我再等会儿。” 萧子渊看着她原本粉扑扑的小脸有些苍白,走过去问:“怎么,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随忆苦笑,我肚子疼也不能告诉你啊。 “我真没事,师兄,你们先走吧。”随忆看到门口还有人在等萧子渊,便笑着回答。 “你们先走吧,我还要找份资料。”萧子渊看了她几秒钟,忽然转身跟其他人说。 “那师兄我们先走了。” “好。” 等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萧子渊脱了身上的风衣递给随忆,“穿上吧,我送你回去。” 随忆脸一红,原来他看出来了啊,一抬头便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唇角微扬似乎含着笑意。 正处在天渐黑而屋内没开灯的时刻,室内光线有些昏暗,随忆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萧子渊有勾魂摄魄的资质,或许是他总是一脸淡漠,而此刻狭长的眼睛因为带了笑意斜飞入鬓,整张脸的线条清晰漂亮,竟让她看得有些愣住,有些心动。 她一直以为男孩子不需要长得太好看,而且长得好看的男孩子也不过如此,现在她竟然对着萧子渊脸红心跳。她和萧子渊不是第一天认识,总觉得他身上的气势迫人,她无法驾驭,所以总是不敢仔细看他,现在不经意间的一眼,竟觉得惊艳,早知道就不看了。 萧子渊竟也不叫她,薄唇微抿耐心颇好地等着她回神。 随忆反应过来的时候脸更红了,慌慌张张地穿上长风衣一下子站起来,因为站得太猛供血不足,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下一秒,便跌进萧子渊的怀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随忆紧紧握住萧子渊的手臂,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感觉到手下的手臂坚实而有力地支撑着自己,鼻间的薄荷味道清晰爽朗。 等眼前的黑暗渐渐消失随忆才抬起头,有些迷茫,“谢谢师兄。” 萧子渊收起手臂顺势牵着她的手,“走吧。” 随忆的手指紧贴着他的掌心,他的指尖搭在她的手背上,指腹微凉,手心却是暖的。 “那个……凳子……”随忆借着去包里找湿巾的机会把手收了回来,翻出湿巾后状似一心一意地擦拭着凳子上的污迹,再也没有抬过头。 她身上穿着他的衣服,周围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头顶那道视线又丝毫不加遮掩,她的心忽然躁动起来。 傍晚起了风。他们出了图书馆,萧子渊只穿了件衬衣,在晚风中愈显单薄,随忆有些良心不安,“萧师兄……你冷不冷?” 萧子渊嘴角带着笑,竟然有些戏谑地回答:“冷啊,难道你要把衣服还给我吗?” 随忆被噎住,“呵呵……” 随忆在心里检讨:你这个笨蛋,没事儿多什么嘴?! 途中萧子渊给她买了杯红枣茶,随忆捧在手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视线时不时地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纠缠在一起的两只手上扫过。 大概萧子渊也注意到了,转头问道:“怎么了?” 随忆很是善解人意地回答:“这位师兄,你的手是没有地方放吗?” 所以要放到我的手上? 萧子渊没说话,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前走。随忆权当他是默认了。 秋日的傍晚,寒风乍起,他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在满是枯叶的校园里。随忆觉得口中温热香甜的红枣茶一路流到了心里,那种感觉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在楼下分别的时候,萧子渊说了一句话,让随忆在之后的整个晚上都处在魂不守舍的状态。 萧子渊说:你太瘦了,以后多吃点,抱起来的感觉应该会更好。 随忆在萧子渊的微笑中机械地转身,身体僵硬地上楼,似乎连再见都忘了说。 回到寝室,正在打游戏的三宝百忙中抬头看她一眼,“阿忆,你笑得好诡异啊!” 随忆摸摸自己的脸,“我笑了吗?” 正说着,何哥一脸纠结地从屋外走进来,若有所思。 随忆照例问:“怎么了?” 何哥皱着眉,“今天去上自习,结果那个教室有选修课,我就顺便听了一会儿,本来好好的,可老师后来说了一句话,我就开始自动脑补,补了两节课,再也听不进一句话。” “老师说什么了?”随忆问。 “他说,梁启超在十七岁娶妻之后,曾经以为岁月会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直到他遇见了康有为……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随忆点头表示理解,看向三宝的方向,“腐,是会传染的。” 妖女从床上探出脑袋,给出评价,“何哥,你不能再和三宝混在一起了,都被她带坏了。” 三宝忽然站起来振臂高呼:“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搞基有爱!” 喊过口号后又凑到电脑前继续游戏,嘴里还叽里咕噜的,“梁启超就是因为和康有为在一起才把肾都弄坏了,结果做肾脏切除手术的时候被错切了健康的肾,后来一命呜呼了。由此可见,梁启超的一生是极其不靠谱的一生……网上说得对,风萧萧兮易水寒,人生难觅是直男啊……” 众人再次黑线。 萧子渊从那晚对随忆说了那句震惊中外的话后,就突然消失了。 几天后,随忆洗好了风衣却找不到人,想了想,送去了林辰的寝室。 随忆进了门,东瞧瞧西看看,“萧师兄不在吗?” 林辰一脸怪笑,“你来是为了找他啊?” 随忆举起手里拎着的袋子给他看,“我有东西还给他。” 林辰拿过来,“咦,这不是他的吗,怎么在你这儿?他妈妈病了他回家去了,可能还要几天才能回来,你先放这儿吧,回头我给他。” 随忆没松手,犹犹豫豫了半晌,说:“我还是亲自交给他吧,顺便谢谢他,等下次他在了,我再来。对了,他是哪一天走的?” “嗯……周三晚上,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林辰回忆了一下。 “哦。”随忆心不在焉地应了声,“那我先走了。” 周三晚上,那应该就是那天晚上。 随忆走到门口时,林辰忽然叫住她:“阿忆!” “嗯?”随忆转身。 林辰犹豫半天才开口:“你也看得出来,萧子渊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萧家的太子爷,毕了业就要出国,从国外回来就要进政坛的,他以后的每一步都是被安排好了的,或许这其中也包括婚姻,我怕你……” 随忆脸上的笑容未减,慢慢开口:“林辰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喜欢萧师兄的。” 林辰记得随忆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叫过他了,突然这么一叫,倒叫他心里一惊。他最怕随忆这个样子,温温婉婉,实则心意已定。 林辰打量她半天,并没有看出勉强和破绽,便摆摆手,“那我就放心了。” 萧子渊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几句对话,微微一挑眉,没作任何迟疑便推门进去了。 随忆看到他冷着脸的模样,便猜到他肯定是听到了那些话,眨了眨眼睛,有点尴尬地笑,“萧师兄,我来还你……” 还没说完就被萧子渊不咸不淡的声音打断,“放那儿就行了。”说完也没看随忆,便从她身边走过进了寝室。 随忆看着他的背影,萧子渊是这个样子才对啊,淡然冷静,他本该对自己如此。 对于他忽然的冷淡,随忆笑了笑,放下东西很快离开。 关上门,林辰也有些尴尬,笑着解释,“本想替你试探一下这丫头,没想到……” 萧子渊歪在床上闭着眼睛,抬起手臂遮在额头,满脸的疲惫憔悴,并不接话。 林辰似乎忽然间看出了什么,踌躇着开口:“子渊,算了,随忆这个女孩子虽说清清淡淡的,但很有主心骨,她说不喜欢就是真的不喜欢。你……” 萧子渊依旧沉默,脸上看不出异样,似乎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什么,可林辰却知道他动了怒,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便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隔了几天之后的晚上,随忆去上机械学院的选修课,这次她没玩手机,老老实实地听讲台上的萧子渊讲天书。几天没见他,他的精神不是很好,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偶尔咳嗽几声。 随忆知道他生气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她并不认为萧子渊有多么喜欢她,毕竟他身边优秀的女孩子那么多,她不过是最平凡的那一个,他本该看不到自己才对。 萧子渊最近几天都在实验室做实验准备发表文章,这天下了课刚回到寝室就看到自己桌子上摆满了药。 温少卿正拿着几盒盯着说明书研究,看到萧子渊进来便扔给他,“这帮女孩子真是了不得了,她们哪里是去听你上课啊,校医院这下要火了。可惜她们不知道你西药过敏,这些东西碰不得啊。” 萧子渊接过来随手放到一边,哑着嗓子问:“上次你给乔裕吃的那个润喉药呢,还有没有?” 温少卿找出来递过去,笑着逗他,“那桌子上摆着的,有些你还是可以吃的。” 萧子渊皱眉,“废话那么多!” 林辰兴冲冲地跑进来,看到萧子渊便突然停下来,悄悄转身往外走。 温少卿扬声叫他:“林律师!去哪儿啊?” 林辰那天招惹了萧子渊,现在看到他都躲着走。听见温少卿叫他,便僵硬着转过身,“我去隔壁找个人……” 边说边急着转身往外走,才迈开步就和迎面进来的人撞上了。 迎面来的男生抱着笔记本稳住身体,跟林辰说了声对不起便走向萧子渊,“大神,我把数据导进去但软件运行说错误,怎么都分析不出来,你帮我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子渊接过来坐在桌前仔细看着,趁着空当那个男生便和温少卿聊天。 “听说今天你们医学院那边出事了?” 温少卿一愣,“不太清楚,我刚从医院回来,出什么事了?” 那个男生一下子兴奋起来,兴高采烈地讲起来,“你还不知道啊?说是一年多前那个暴露癖变态又出现了,在医学院的教学楼前骚扰女孩子。隔壁班的班长当时正好经过那里,说被骚扰的女孩好像是林辰的那个漂亮妹妹,医学院的那个美女,不过他也不确定是不是。” 萧子渊突然停下来,指着屏幕上复杂的图线点给他看,“这里,这两条线没接上,接上再重新运行就好了。” 那个男生歪着头看,萧子渊便起身把座位让给他。 萧子渊走到旁边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嗓子流过,那种热辣疼痛的感觉有了一丝缓解,可心里的焦灼却愈演愈烈。他慢慢放下杯子,忽然穿上衣服出去了。 “哎,师兄你去哪儿啊,我还有问题呢!”那个男生在身后喊。 温少卿坐在那里勾着唇笑。 那个男生看着温少卿还奇怪,“哎,说到你师妹啊,你怎么都不着急。” 温少卿看着林辰,“他妹妹他都不着急,我着急什么。” 林辰看着出去的那道身影,“他着急了,我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某男生一头雾水。 十几分钟后,萧子渊和随忆站在女生寝室楼前相顾无言,唯有尴尬。 这个时间女生寝室楼前不少情侣在搂搂抱抱,热闹非凡,这么安静的两个人站在这里不免都有些不自在。 妥协,萧子渊的心中忽然冒出了这个词。 在遇到眼前这个女孩子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这个字眼沾边儿。 良久他叹了口气,神色也缓和了几分,“怕不怕?” 随忆的眼圈忽然热了,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随即她扬起脸笑起来,声音轻快,“不怕,师兄你忘了,我是学医的,什么没见过啊!那些对我来说就是器官,我没事儿!” 萧子渊垂着头看她,幽幽开口:“专家说,人的一生平均要说八点八万个谎话,其中最容易脱口而出的谎话就是,没事,我很好,我不怕。” “呃……”随忆没想到萧子渊也会讲这种冷笑话,敛了敛笑容,“当时倒是吓了一跳,不过现在没事了!” 萧子渊拿出一个平安符递给她,“拿着,带在身上压压惊。” 随忆看了一眼,边角有些磨损,应该是带在身边很多年了,她没想到萧子渊竟然会信这个。 这么想着,随忆不自觉地笑起来。 萧子渊看她没接,便把平安符塞到她手里,“拿着。”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下起雨来,萧子渊自然地抬手紧了紧她的衣领,“你快回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就准备走。 随忆愣了下,很快伸手拉住他往楼门口走了几步,“你已经不舒服了就别再淋雨了,在这儿避会儿,我上去拿伞。”说完也没在意,握住手里的东西就往楼上跑。 几分钟后,萧子渊的表情有一丝松动,看着随忆递过来的伞,迟疑了一下接过来,“这把伞……” “怎么了?”随忆一脸疑惑地反问,“哦,对了,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薄荷叶,你拿回去泡水喝,嗓子就不难受了。” 萧子渊垂着眼看了下,并不接,又重新盯着她的眼睛,她跑上跑下,小脸红扑扑的,粉嫩晶莹,格外动人。他看了半晌才缓声开口:“你这是关心师兄,还是关心我?” 说完就在随忆皱着一张小脸纠结的时候,转身往回走。 昏黄的灯光映出绵绵细雨,宛如烟雨蒙蒙的江南夜,萧子渊一手捏着纸袋,一手举着伞,心满意足地走在惊慌躲雨的人群中。 她一直叫他萧师兄,从来不曾当面叫过他的名字,似乎他只是她敬重的一个师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 随忆在楼前站了很久,脑子里乱成一团。 是关心师兄还是关心我? 有区别吗? 等她回神再看,哪里还有萧子渊的影子? 随忆回了寝室,才发觉自己手里竟然还攥着那个平安符。 还回去?萧子渊大概会发怒吧? 萧子渊生气的时候不会像别人那样疾言厉色,他脸上的神情不会变,甚至连呼吸频率都不会变,什么都没做,可却能让人清楚地感觉到他生气了。 随忆权衡了一下,那就拿着吧! 萧子渊进了寝室门,温少卿奇怪地看着他,“你带伞了啊,林辰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他跑到女生寝室那边给你去送伞了。对了,他最近怎么了,对你这么殷勤?” 萧子渊边取了纸袋里的薄荷叶泡水边无奈地笑,“我那天有点累了脸色不太好,可能他以为我是生他的气了。” 温少卿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这周五是陈老的专家诊,去看看?” 萧子渊端着杯子嗅了下,清凉舒爽的感觉顺着鼻腔蔓延到喉咙,“不用了,这些年看过多少了,老毛病了,都说没别的办法,只能静养,最近换季感冒了才又复发了。” 温少卿拍拍萧子渊的肩膀,“你也别太担心了。” 萧子渊笑着看他,“好。” 正说着,林辰拿着两把伞冲进了寝室,看到一身干爽的萧子渊,“你……” 萧子渊冲着他笑了笑,林辰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也笑了。 熄灯后寝室里很静。 随忆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下午回来的时候她跟谁都没提这件事,虽然她是学医的,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心里总是有些怕的,没想到晚上萧子渊竟然会为了这件事来找她。 她微微笑了下,翻了个身准备睡觉。她本以为会失眠或者做噩梦,谁知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 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她想,大概平安符是真的有用。 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萧子渊拿着伞准备出门,林辰盯着他和伞看了半天,“咦,你的伞……” 萧子渊一脸坦然地反问:“怎么了?” 林辰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萧子渊从餐厅吃了早饭刚走出来,遇到同院的同学,他们愣怔地看着萧子渊,“咦,师兄,你的伞……” 萧子渊又是一脸平淡地反问:“怎么了?” 几个男生立刻收起笑容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萧子渊踏着满地的雨水到了实验室,在门口碰到张清教授。 教授和他打了招呼后,“子渊,你的伞……” 萧子渊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张教授也喜欢?” 张清看着奶白色的伞上点缀着大大小小的七星瓢虫,哈哈笑出来,“你小子,谈恋爱了吧?” 萧子渊笑了笑没回答。 张清笑着拍拍萧子渊的肩膀,“不错,有空带来我看看。” 忽然又问了一句,“不会是喻千夏吧?” 萧子渊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教授怎么会这么问?” 张清摆摆手,“她协助你做实验,每次发表文章,你们两个名字之间都是我的名字,你们这帮小子背后都说,ziyuan xiao和qianxia yu是sci天生一对,都被我这个qing zhang给破坏了,你当我不知道?” 萧子渊从容而坦荡地回答:“张教授想多了。” 张清似乎明白了什么,“好好好,你去忙吧!” 萧子渊走了几步又被叫住,“新申请的那个项目下来了,项目组过两天会来考察一下,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去。” “好。” 第二天随忆和妖女去学生会参加例会,据说本校以前的一个学生现在做了歌手,很红火,决定回校开歌友会,学生会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随忆对这个当红歌手倒是有点印象,一直以为是科班出身,没想到会是自己学校的。工作安排好后,了解情况的人便开始八卦。 “你们知道他是学什么的吗?” “学什么的啊?咱们学校音乐专业也不强啊。” “是学机械的!” “啊?!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真的,当年也算是机械学院的风云人物,谁知突然辍学去唱歌了。” “真的啊,这么看机械学院出各种奇葩啊,快给我讲讲!” “……” 随忆正兴致盎然地听着八卦,妖女一转头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线,边伸手边说:“咦?你脖子上戴的什么啊?” 随忆还没反应过来,贴身戴着的平安符便被妖女扯了出来。 “以前没见你戴过啊,哪儿来的?” 喻千夏坐在随忆斜对面,看到红线尽头的时候脸色忽然变了,很快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随忆。 随忆被她看得别扭,和妖女对视了一眼,便试探着问:“喻师姐怎么了?” 喻千夏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很快恢复正常,“没什么。” 随忆看着喻千夏的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妖女手里拿回平安符默默放回衣服里。 妖女凑过来小声问:“哎,你觉不觉得喻千夏很奇怪?” 随忆冲妖女使了个眼色,妖女吐了下舌头,很快加入八卦大军。 散会后,随忆刚走到门口就被喻千夏叫住,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来。 “随忆,你等我一下,我有事想跟你说。” 随忆早就看出刚才喻千夏欲言又止,大概是觉得人多不好说,她转头对妖女说:“你先回去吧。” 妖女心领神会地走了。 随忆和喻千夏从活动室出来,沉默着走了很久,喻千夏才打破沉默。 没几天的时间,冬天就好像一下子来了,太阳马上就要下山。这个时间走在校园里,随忆想着自己应该把冬天的衣服拿出来晒一晒,等着随时裹到身上。 喻千夏就是在随忆正神游天外的时候开的口。 “你可能不知道,萧子渊是个早产儿,小的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看了很多中西医的大夫都没用。那个平安符是他爷爷奶奶求来的,很难想象吧?那样的两位老革命竟然会这么做。或许是心理作用吧,自那之后他竟然很少再生病。这些年他一直贴身戴着这平安符,倒不是他有多相信,只是送的人对他意义非凡。他和他爷爷奶奶感情很好,一直很宝贝,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真真假假地问他要过很多次想看一看,可他从来都不接话,没想到……呵,竟然送给了你……对了,你知道他爷爷奶奶是谁吗?” 随忆的心情忽然一落千丈,似乎也不觉得有多么冷了。 那么多人都知道萧子渊家世显赫,她也听过,只不过他行事低调,她竟然差点不记得了。 那天林辰跟她说,萧子渊是萧家的太子爷,前途无量;今天喻千夏又跟她说,你知道他爷爷奶奶是谁吗?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奶奶是谁?那是个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脱颖而出的奇女子,如今虽已年老,可每次出现的时候依旧精神矍铄、风韵犹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姿飒爽。能配得上这个奇女子的男人,萧子渊的爷爷又有多出色可想而知……还有他的父母呢,也必定是人中龙凤吧…… 随忆叹了口气,她跟他不是一路人。 随忆眨了眨眼睛,又叹出一口气。 妖女碰碰随忆,“阿忆,这是你在饭桌上第三次叹气了。菜不好吃吗?” 随忆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啊,很好吃。” 她忽然有点羡慕身边的妖女,敢爱敢恨,张扬大气,永远信心满满地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三宝正吃得不亦乐乎,“阿忆,吃这个鱼,做得真好吃!不愧是五星级酒店!” 今晚是他们同班的一个男同学过生日,在这家五星级大酒店摆了三桌,宴请全班同学。听说这个男同学家里是江浙一带的富商,家底殷实,自入校开始,做事便彰显着财大气粗的风格。班里同学并不喜欢这位,但碍于同学的面子不好拒绝。 大一刚开学,此富n代便对她们四个异常殷勤,众人皆以为他看上的是妖女,谁知后来才知道他喜欢的是随忆。 据说,他的原话是,此等大气婉约的女子才有资格进他们家的门。 听到这条八卦的时候,随忆只是淡淡地笑了下。 三宝、何哥、妖女看着随忆脸上的笑,颤抖着开始同情富n代,一心想看他是怎么死的。 果然没过多久,寿星便凑了过来,一副滥情的样子,“随忆,我今天生日,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随忆拿起果汁和他碰了一下,淡淡地说:“祝你生日快乐。” 寿星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结果,“我记得你还没送我礼物啊,不如改天补给我啊!” 众人起哄,“喂,秦铭,有你这么讨礼物的吗?” 寿星一挥手,“关你们什么事!” 随忆坐得端正,垂眸盯着面前的杯子,“我送了。” 寿星一脸欣喜,“是吗?可能我没仔细看,你送的什么?” 三宝、何哥、妖女扑哧一声笑出来。 随忆这下终于抬头,露出一抹微笑,缓缓开口:“收礼物的桌子上最角落有个红包,里面有五百块,那就是我送的,你喜欢什么自己买去吧!不够的话拿发票来,我再补给你。” 众人这下终于知道三个人笑什么,一下子哄笑出来,大呼过瘾。 随忆看着寿星公吃瘪,很快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说完在寿星错愕的表情中施施然离开。 随忆心不在焉地低着头走路,刚过拐角就堪堪撞上一个人,她头也没抬马上道歉:“对不起。” 说完打算绕过去,却被熟悉的声音叫住:“随忆。” 随忆迟疑了下,她不该在这里遇到熟人啊,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萧师兄。” 萧子渊穿着灰色西装,合身笔挺,颇有青年才俊的气质,脸有些红,两个人站得近,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醇厚的酒香。 萧子渊喝了酒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你怎么在这儿?” 随忆指指几步之外的包厢,“我们班有个同学过生日,在这里请大家吃饭。” 萧子渊想了下,笑着问:“是秦铭吧?” 看来这个富n代颇具盛名啊。 酒店的走廊装饰得金碧辉煌,头顶的水晶灯折射出的光妩媚明亮,他的眉眼在这样的灯光下更显英挺俊朗,少了几分平时的淡漠,多了几分温情,更加动人心弦。 他那样一笑,用那样的语气吐出那个名字,似乎带了调侃秦铭是暴发户的意味。 随忆被他带着笑出来,点了点头,“萧师兄怎么也在这里?” 萧子渊抚了抚眉心,一副无奈的样子,“申请项目经费的必备流程,应酬啊。” 两个人正说着话,那边已经有人在叫萧子渊。 萧子渊应了一声,便跟随忆道别。 两个人擦肩而过,随忆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叫住萧子渊,转身跑过去,把平安符塞到他手里,垂着眼睛不敢看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但也底气不足,“师兄,我听说这个对你很重要,我不能要。” 萧子渊的手就这么一直伸着没有收回。随忆感觉到他一直在看她,头顶都快冒烟了。 半晌,清朗的声音才在头顶响起,“听谁说的?” 这么清明的声音哪里有刚才喝醉了的模样? 随忆咬唇沉默。 那人似乎等不及又叫了萧子渊一声,萧子渊这次没应,而是拉过随忆的手,把平安符重新放入她的掌心后,包住她的手,还是当初那句话,“拿着。” 随忆挣扎了一下,他微微用力阻止,又加了一句:“吃了饭早点回去,别睡太早,等我回去找你。” 说完转身离开。随忆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清隽挺拔。萧子渊的话说得暧昧,她却忽然紧锁眉头,烦躁地吐出一口气。 第三章 眼角含春,好事将近 回去的出租车上,随忆坐在窗口,打开窗户,任由有点寒意的风扑在脸上,有点疼,还有点快意。 快到学校的时候收到秦铭的短信。 “你在干吗?” 她正心烦意乱,无处发泄,冷着脸随即回复:“在干。” 何哥碰碰妖女,小声问:“她这是怎么了?她不是一向喜欢微笑着用钝刀一刀一刀地磨死对方吗,今天怎么突然冷着脸一个大招秒杀啊?” 妖女想起白天的事,会心一笑,“大概是心乱了。” “为什么?” “因为……怕求而不得。” “阿忆也会有求而不得的时候吗?” “你见她什么时候求过什么?” “也是,她一向最淡薄。” “所以啊,越是这样越是怕。” 何哥被妖女说得越发困惑,索性不问。 十点刚过,众人便发现一向早睡早起的随忆坐在椅子上烦躁不安。 何哥问躲在被窝里的三宝,“哎,你看阿忆像不像实验室里马上就要被做试验的小白鼠?” 三宝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一脸纯真地回答:“是大姨妈快来了吧?” 妖女邪恶地笑着接了句:“或者是,该来的大姨妈没来?” 两个枕头和一本杂志同时飞向妖女的床位,妖女及时躲进被子躲过一劫。 几分钟后随忆就收到了短信,她抓了件外套就往楼下跑,原本已经上了床准备睡觉的三个人动作一致地穿衣下床趴阳台。 几分钟后。 三宝眼里的粉色泡泡不停往外冒,“啊!夜色美男啊,怎么长得这么帅呢?简直是要我的命啊!” 妖女则感叹道:“真是般配啊。” 何哥抓抓脑袋问:“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对方该收彩礼了?” 这是两个人第二次站在黑灯瞎火的寝室楼下,萧子渊微醺,连一向淡漠的神情都带了抹艳色,分外勾人。 “我给你带来困扰了?”萧子渊的声线清浅,似乎还带着落寞和黯然。 一句话就打碎了随忆原本打算好的冷漠,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升起酸涩,慌乱着摇头,“没有!没有……” 萧子渊似乎陷入了沉思,不动声色的萧子渊让随忆心里发毛,胡乱扯着话题,“萧师兄的嗓子好了吗?” 萧子渊心不在焉地回答:“差不多了。” 随忆觉得自己平时还是挺镇定的,怎么到了萧子渊面前就总是脑子不够用呢? 她有点恼,随口说:“那师兄早点回去休息吧。” 萧子渊突然向她伸出手来,“拿来吧。” “什么?”随忆看着萧子渊的手,十指修长有力,掌纹清晰,不过,好像瘦了些。 萧子渊把手收回放入裤袋,歪着头反问:“你说呢?” 随忆摸不清萧子渊到底是什么意思,索性搬出大道理来掩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觉得既然是长辈送的东西,就应该好好保管,怎么能随便转送给别人。” 萧子渊这次并没追究她到底是怎么知道平安符是长辈送的,只是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最后几个字低得大概只有随忆自己能听到。她现在有点后悔招惹了萧子渊,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下次他无论扔给她什么,她好好收着就好了吗! “你不是别人。”萧子渊极快地接了句,“我从来不为难人,既然你不想要我也不能勉强你,还给我吧。” 萧子渊前段时间在医院陪床,没休息好,突然变了天就开始咳嗽,回到学校又赶着做实验,今天又喝了酒,其实脸色并不好,眉宇间还是能看得出疲惫。他却一直站在风口的位置替她挡着风,随忆忽然有些不忍。 她低下头作检讨,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不知好歹,可现在她是骑虎难下,难道要告诉萧子渊:师兄,我又不想还给你了。 萧子渊虽然嘴上冷淡,可脸上的笑容却随着随忆脸上的愧疚聚集而越发灿烂,又轻飘飘地来了句:“估计你的惊也压过了,既然觉得戴着是个累赘,那就还给我吧。” 他越这么说随忆心里越惭愧,好像自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那种人,可心思转了一圈又开始怨萧子渊,那么重要的东西干吗给自己啊!她又不是他什么人!给她干吗! 想到这里,她忽然抬头恼怒地瞪了萧子渊一眼,饱含怒意。 萧子渊没想到她变脸比翻书都快,前一秒还愧疚得小脸通红,下一秒就怒气冲冲地瞪他。 他倒是没见过随忆这个样子,她总是一脸镇定地微笑说话,散漫随性,有点早熟。今天自己似乎逼得有点急,才让她乱了阵脚。 现在这样似乎才是真的她,真情流露,带着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气。他更喜欢。 随忆看着萧子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似乎明白了萧子渊在逗她,红着脸气冲冲地转身跑了。 留下萧子渊看着她进了楼门,才垂下头低声笑出来。 一半是为她,一半是为自己,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趣味了? 萧子渊回到寝室,温少卿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心情不错啊?” 萧子渊笑着点了下头。 林辰抱着本厚实的法律书从台灯下抬起头,“对了,喻大美女找你一晚上了,你怎么不接她电话?” 萧子渊想起了什么认真地问:“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和喻千夏……” 萧子渊还没说完,林辰就点头出声打断他,“是的!而且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温少卿也点头,“你没听过吗?他们说四大贝勒里的萧子渊是喻千夏的,乔裕是纪思璇的!” 正巧乔裕抱着图纸从外面进来,听到这句,不知怎么脸忽然一热。 林辰添了一句:“我还记得当年你面试她进学生会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坐在最右边的这位同学,你长得是我的菜,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大庭广众之下宣布了你的归属问题,多感人!” 林辰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乔裕一脸黑线,其余两人低头笑起来。 当晚,随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上次他问她,是关心师兄还是关心他。 这次又说她不是别人。 她怎么越来越看不懂萧子渊了呢? 忙着装饰场地调试音响效果,忙活了几天终于迎来了某当红歌星的歌友会。周五晚上进行了最后一遍调试后,学生会的每个人发了张前排的票以示慰劳。 散会的时候,随忆坐立不安,想起出门前宿舍里两只不明生物的哀嚎,迟疑了一下还是叫住萧子渊,有点为难,“萧师兄,那个……票还有没有多的,能不能再给我几张?我们寝室的两只没抽到票,她们也想去看。” 那天之后随忆就躲着萧子渊,这是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萧子渊挑着眉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他现在每次看到她一脸的纠结就想笑,轻咳一声掩饰着问:“要几张?” 随忆马上回答:“两张。” 萧子渊看了眼她手里的票,拿出两张递给她,“喏,跟你和纪思璇挨着的。” 随忆松了口气,终于完成任务了,“谢谢师兄。” “嗯,不客气,改天请我吃饭。”萧子渊慢条斯理地回答。 随忆愣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萧子渊故作不解地看向随忆,“不是谢我吗?” 随忆眨了眨眼睛,这还是传说中那个清高冷傲的机械学院萧神吗?既然和他约饭这么容易,那些高冷的传说又是怎么来的?果然是三人成虎,谣言不可信。 萧子渊回到寝室,林辰便对着他伸出手,“票呢?” 萧子渊一脸莫名,“什么票?” 林辰跳脚,“周六晚上的歌友会啊!我的票呢?” 萧子渊淡淡开口,“哦,让我送人了。” 林辰一脸不可置信,愣了两秒钟开始咆哮,“那是我最喜欢的歌星!你不知道吗?!你竟然送人了!” 萧子渊无视几年来林辰对某歌星的疯狂热情,一脸无辜地看着林辰,面不改色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啊!” 当晚某男生寝室不时传来痛心疾首的狼嚎声,原因不明,有人猜测大概是到了月圆之夜该变身了。 周六晚上,随忆四个人吃过晚饭便到了礼堂,坐在位置上等着开场。随忆平时也不追星,倒是三宝兴奋得上蹿下跳,“听说时隐大歌神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 何哥双眼都是粉红泡泡,“一会儿他跳舞的时候就能看到他的腹肌了!想想就心醉!” 妖女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我只在意他的颜值。” 随忆的关注点一向不同于常人,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地开口:“皇历说今天诸事不宜。” “……” 没过一会儿,随忆便觉得皇历说得没错,今天果然不是什么好日子。 因为喻千夏一脸诧异地看了看四个人,踌躇半晌才问:“你们的票……” 随忆马上站起来下意识地撇清和萧子渊的关系,“学生会只发了两张票,我又找林辰师兄要了两张。” 喻千夏也是知道林辰和随忆的关系,笑了笑,声音却是低了几分,“我以为是萧子渊给你的……毕竟这个票号是他的……” 随忆继续撇清,“可能林辰师兄也只有一张,他又找萧师兄要的吧?男生好像不太喜欢这样的活动。” 喻千夏笑得有些勉强,“可我也找他要了,他没给……” 随忆这下不知该怎么接话了,早知道当初找林辰要一张票就好了,反正她也不喜欢这样的活动,让她们三个来就好了。 当晚,随忆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欢呼声中睡了整个歌友会,因此被其他三只严重鄙视占着那啥不那啥。 刚才在台上劲歌热舞的时隐此时穿了件黑色外套,头上低低地压着一顶鸭舌帽,勾肩搭背地半压在萧子渊身上,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在校园里,听着周围三五成群地议论着刚才的歌友会,忽然出声道:“我的歌友会你怎么不来看啊?” 萧子渊目视前方负重前行,一贯的话少,“忙。” 时隐似乎和他极为熟稔,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学弟啊,你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啊,你这个样子是不会有一个女孩子喜欢你的啊。” 林辰扑哧一声笑出来,走在后面小声嘀咕道:“是不会有一个,喜欢他的都是一群一群的。” “是吗?”时隐摸着帽檐一脸若有所思的自恋,“难道她们知道我们认识所以才喜欢你的?” 萧子渊一脸隐忍地合了合眼,一语不发。 时隐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上次给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萧子渊终于转头给了他一个眼神,“什么事?” 一说起这个时隐忽然兴奋起来,“和我组个组合啊,就唱摇滚!配上你这张禁欲的脸,妥妥的反差萌啊!” 萧子渊目视前方,自动切换节能模式。 时大歌神却越说越兴奋,开启了话痨模式,和刚才台上那个高冷的模样大相径庭,“真的真的!你这嗓子绝对没问题!你考虑一下吧?” “真的不考虑啊?” “你再想想啊,有我带你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潜规则……” 无论他说什么,萧子渊都置若罔闻,时隐觉得无趣便开始转移目标,盯上一旁的温少卿,“我说,这位老弟,本歌神看你骨骼清奇,是个练舞的奇才,不如来跟我学跳舞吧?” 时隐已经聒噪一路了,纵使温少卿耐心再好,此刻也难以维持脸上的笑容,“你看哪根骨头清奇,我马上掰断。” “呃……差点忘了你是学医的了,我不跟学医的玩儿,太血腥……”时隐被堵得半天说不出话,又重新搭上萧子渊的肩膀,“你啊你,你就感谢我吧!要不是我当年去唱歌了,现在机械学院的头把交椅你坐得上吗?萧神大概也没了!大名鼎鼎的就是我时神了!” 萧子渊侧目,“嗯,食神。” 时隐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怎么听上去那么奇怪呢?” 乔裕听着听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笑出声来,众人纷纷看过去。 他轻咳一声,“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某个人的姓氏好像和她的专业也挺搭的。” 时隐看着乔裕点头,“嗯……这位老弟眼角含春,最近有好事吧?是不是有小姑娘跟你表白了?” 林辰一脸八卦地盯着乔裕看了半天,“春色在哪里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出来?食神,快看看我,能看出什么?” 时隐扬扬得意地笑着,“那个圈子什么牛鬼蛇神没有,我见得多了,随随便便扫一眼就能知道你穿什么码的内裤,要我说出来吗?” 林辰的额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不用了……要是知道你私下是这种人,我就不粉你了,说实话,你是不是精分啊?” 时隐帅气地弹了下帽檐,“精分你妹啊,高冷是公司给打造的人设,我自己还不乐意呢,这不是得爱岗敬业配合公司的宣传吗?平时在台上端着太累了,台下再不放飞自我,我就真的可以羽化登仙了。” 乔裕走在后面听了一路快笑死了,“老大,你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萧子渊睨了时隐一眼,“当年我进校的时候,他是直系师兄,机械学院组织动员会,别的师兄师姐都是讲拿奖学金的获奖经验,只有他开了一下午演唱会。” 时隐不乐意了,“别说得那么见外嘛,我们的关系明明更复杂些啊,你对我有再造之恩啊,当年要不是你推我一把,我也下不了决心弃工从乐啊。” 三人好奇,“你是怎么推他的?” 萧子渊看了时隐一眼,淡淡开口:“我当时跟他说,师兄的零件图画成这样不如去死。” 时隐微笑着点头,“对对对,就是这句!他说完以后我想了很久,死我都不怕,我还怕什么?!于是就退学进军歌坛了。” “……”剩下三只很是无语,默了一默才称赞,“师兄的理解能力堪称一绝。” 话音刚落就听到前面有歌声,或许是被歌友会上的气氛感染了,有人在宿舍楼下摆了蜡烛表白,唱的正是刚才歌友会上的一首情歌,周围围了满满一圈的人。 时隐眯着眼睛看过去,“哎,前面干吗呢?午夜场吗?我亲爱的母校自我离开后真是开放了许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一定是受了我的影响,开始放飞自我。” 四人又默了一默,“……” 时隐自发地上前去凑热闹,看了会儿终于看明白了,“哟,女生宿舍楼下表白呢!” 林辰仰头看了眼,“这栋楼……难不成又是纪师妹?” 时隐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纪师妹是谁啊?” “大美女啊!这种表白不稀罕,每隔几天就会上演。” “真的那么美吗?” “问乔裕啊!” 乔裕把脸转到一边,神色有些不自然。 “去看看去看看!” “那边人多,你不怕被认出来吗?” “黑灯瞎火的,谁能看出来谁。” 几个人走近了才看清楚,林辰摸摸下巴,“哟,好像不是纪师妹啊!” 楼里忽然传出一道女声的嘶吼:“都跟你说了!随忆没在!你改天再来吧!” 可楼下的男主角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痴情地看着楼上,抱着吉他换了首歌继续唱。 没过一会儿,随忆打水回来了,绕过人群,准备往楼门口走,边走边好奇地看过来,看到众人纷纷向她看过来,愣了一下,紧接着又看到一个男生放下吉他朝她走过来,她好心地伸出援手,“又是找纪思璇的?她应该在,你等等,我帮你上去叫她。” 男生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找你!” “找我?有事吗?”随忆看看满地的蜡烛,一脸莫名,“阵法?这个我不懂啊,医学院不学这个的,要不你去建筑学院问问?听说他们连风水都学,应该懂的……” 男生憋得脸通红,出声打断她,“不是!” 随忆想了想,继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今天不是我生日。” 男生举着手里的蜡烛深情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随忆受不了他的眼神,忽然低头吹灭了,“吹完蜡烛了,可以许愿了吗?” 众人哄笑,有人起哄道:“他是来告白的!” 随忆眨了眨眼睛,告白?这种戏码的女主角一向不都是纪思璇吗?自己今天是见到老师没问好还是晚饭剩了太多饭菜,怎么就砸到她身上了呢? 等她神游回来就听到那个男孩子红着脸小声地表白:“我经常看到你穿着白大褂从我身边经过,你身上有一股不一样的气味,我一闻到就感觉神清气爽的……” 萧子渊站在人群中兴致勃勃地看向随忆,想知道这个女孩子会怎么应付这种场面。 只见随忆皱着眉似乎在回想什么,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口:“不一样的气味?是福尔马林的味道吗?如果你是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我,一般情况下我就是刚从实验室出来的,那个味道就是福尔马林的味道。你知道的,尸体解剖前,为了保存,都是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你没见过医学院的学生分尸吧?你不知道现在尸体资源有多紧缺,好不容易运来具尸体,就是一群学生拿着刀疯抢上去,你一刀我一刀地分尸,有的时候尸体太硬了,就需要大刀阔斧地砍啊,血光四溅。你见过屠户杀猪没有,嗯,就跟那类似,所以难免会把福尔马林弄到身上,有时候还会沾上肉末啊、血啊什么的……对了,你听过那个福尔马林的冷笑话吗?有一天皇上问尔康,尔康,刚才那片竹林叫什么名字?尔康回答,回皇上,臣也不知道,就请皇上赐名吧。皇上想了一下,朕刚才看到你策马入林,就叫福尔马林吧!” “……” 这下真的冷场了。 随忆很认真地看着他,“不好笑吗?” 男生的神色有些复杂。 随忆一脸惋惜,“我们本来性别就不一样,现在连笑点都不一样,在一起不太合适。” 于是临床医学的系花以笑点不一样如此冠冕堂皇地拒绝了一颗赤诚之心。 萧子渊听着随忆面不改色地讲着血腥的场面,忍不住笑,明显看到这个男孩脸上的表情渐渐开始扭曲,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告白的男生神色复杂地看了随忆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随忆忽然出声叫住他,“哎,那位同学,你把蜡烛收一收啊!下次过生日别买白蜡烛,看着不怎么吉利,买红的吧,红的喜庆。” “还有……”随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皇历说今天诸事不宜,下次出门记得看皇历啊。” 时隐靠在萧子渊身上笑得不能自已,“这姑娘谁啊,好逗啊!现在的学妹们都这么有意思吗?不行不行,我要回来继续上学。” 最后,随忆很满意地看到某男生卷着一堆蜡烛落荒而逃,一转头就看到萧子渊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看着她笑。 昏暗的路灯下,人群还未全部散去,随忆听着周围熙熙攘攘的声音,忽然想告诉萧子渊一句话。 萧子渊,你还笑,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是会要人命的啊!啊!啊! 热闹没得看了,众人很快散了,随忆动作迅速地逃回了寝室,不免又被那三只调侃了一晚上,别人都在说今晚的表白,可她脑子里却都是萧子渊的那张笑脸。随忆觉得自己的重点真的是抓得太偏了,这样下去期末考复习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啊。 周日上午是科技创新项目小组的例会。 随忆到的时候只有两三个人,她想了想还是凑过去,对着伏案疾书的人说:“萧师兄,昨晚去看歌友会,碰到喻师姐了,因为票的事情,她好像不是很高兴。” 萧子渊头都没抬,“嗯,吃亏了?票被抢了?” 随忆一愣,怎么萧子渊抓起重点来比自己还偏?她半晌才讪讪开口:“没有。” 没想到萧子渊似乎有些欣慰地回答:“那就好。” 随忆顿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自己没说清楚啊,又重新加重语气开口:“萧师兄,我是说,喻师姐可能因为你把票给我了,有点不高兴!” 萧子渊终于抬起头看她,“然后呢?” “然后?”随忆叹气死心,嘟囔了一声,“没有然后。” “那两张票是我和林辰的,愿意给谁给谁,你不用担心。”萧子渊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着眼睛胡扯,“反正我和林辰都不喜欢追星。” 随忆忽然想问他,既然不喜欢那为什么喻千夏问他要的时候他没给,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别的,“不会影响你和喻师姐的关系吧?” 萧子渊收了笔,轻描淡写地开口:“我和你那个喻师姐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随忆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句:“我是想说……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萧子渊终于抬头看向她,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这个女孩温婉,大气,可似乎太过懂事,是同龄的女孩子无法企及的懂事,懂事到不愿给身边人添一丝一毫的麻烦。 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她的再三确认让他有点儿……心疼,这么急于把他和喻千夏凑在一起,何尝不是为了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他忽然起了坏心眼,斟酌了下开口:“我和喻千夏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如果她要误会我和你的关系……” 随忆认真地等着他的下文,谁知萧子渊忽然笑了下,“你觉得她会以为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随忆扯了扯嘴角,给出一个无辜的笑脸,适可而止地终止了话题。 例会很快开始了,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起了争执,概括一下就是,大神遭到质疑了。 其实项目进行到目前这个阶段已经没医学院什么事了,主要是机械学院出图和实物,商学院出产品推广之类的介绍。 随忆每次来不过是打打酱油,做做群众演员。 每个团队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刺头,为了彰显自己而制造点冲突出来。 随忆对这个侃侃而谈的商学院男生不喜欢也不讨厌,就这样心不在焉地听着。 “萧子渊,我觉得这个地方的尺寸应该减小,否则整个布局显得笨重,而且不经济,毕竟这种材料的价钱比较贵。” 萧子渊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回答:“那个地方的尺寸已经减到最小了,再减安全系数就降低了。” “我们不能只考虑安全,安全性和经济性要综合考虑,否则根本推广不起来。有时适当地降低安全性也是市场的需要嘛。当然了,你是学机械的,这种市场学的东西你不懂也是正常的。” 萧子渊神色如常地沉默。 那个男生看萧子渊不说话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便有些扬扬得意地问大家:“大家都说说嘛,集思广益。” 坐在萧子渊身边的一个机械学院的男生极其不屑地看着他,“我真不愿意告诉你,学校科技楼成果展示那里有个专门的展示柜,你见过吧?那个就是萧师兄一手策划的,申请了专利。你是商学院的吧,我记得当时连你们学院的教授都赞不绝口,难道你们上课的时候,老师没给你们讲过这个案例吗?全国的高校里参加过科技创新大赛的人都知道一句话:‘我们拼尽全力闯入决赛,就是为了输给一个叫萧子渊的人。’难道你没听说过?” 随忆表面上在低头翻笔记,心里却开始窃喜,原来萧子渊这么强,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跟着吃大锅饭了?这种节能环保的模式她很喜欢啊。 那个男生有点尴尬,便开始拉人支持自己,他找了一圈,大概是觉得女孩子比较好说话,便对随忆说:“随忆,这个是医疗器械,你懂的,你怎么说?” 被点名的随忆略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很想告诉他,你找错人了。 后来看着他迫切的眼神于心不忍,顿了下问:“你看过《守法公民》吗,就是杰拉德·巴特勒主演的那部影片?” 那个男生一脸迷惑,不知道随忆怎么扯到电影上去了,“看过,怎么了?” 随忆笑了一下,“那部电影告诉我们,不要招惹机械工程师,否则会死得很惨,‘攻城狮’是一种特别凶猛的物种,杀人不眨眼的。” “……” 众人哄笑,那个男生彻底傻了。 男生旁边的人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你就不要挣扎了,那也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主儿。” 萧子渊勾着唇看向随忆,随忆感觉到他的视线,和他对视了一秒钟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东看看西瞧瞧。 于是某年某月某日,某商学院男惨死于萧大神和随女侠之联手。 冬天在不知不觉中到来,圣诞节前夕便有了下雪的迹象,而随忆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感冒。 这是惯例,她每年冬天无论多么小心都会感冒一次。 随忆上完课,回寝室的路上偶遇林辰。 林辰盯着围着围巾眼睛红红的随忆看了很久才开口:“我说,你来北方几年了,怎么还不适应?” 随忆整张脸都躲在围巾后面,瓮声瓮气地回答:“我适应啊,可真的好冷啊!这两天又降温了。” 林辰笑了笑,“对了,圣诞节的时候一起出去吃饭,叫上你们寝室的三个美女一起吧!” 随忆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有气无力地回答:“好啊,她们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林辰疑惑,“为什么?” 随忆又打了个喷嚏,半晌才瓮声瓮气地开口:“因为妖女垂涎乔师兄很久了啊,三宝觊觎亲师兄很久了,何哥……何哥不喜欢男人。” 林辰忽然坏笑着问:“那你呢?你喜欢谁?” “我……阿嚏!”随忆再次打了个喷嚏。 林辰一本正经地分析,“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喜欢我,那就只剩萧子渊了。” 随忆看着林辰微微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林辰笑着在她身后大喊:“别生气啊,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啊!” 随忆头都没回,挥挥手跟他道别。 医学院的课程本就多,平安夜那天,随忆她们还有场考试,从进考场开始,三宝就盼望着快点考完去围观帅哥。 她坐在位置上左扭右扭,嘴里念叨着:“怎么还不发卷怎么还不发卷……” 和她隔了一个过道正争分夺秒用心背书的某位男同学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三宝嘿嘿笑了两声,“您继续。” 何哥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来没见她考试这么积极过。” 随忆转着手里的笔,微笑着看三宝耍宝。 当考试终于结束了,收了考卷,监考老师还在封试卷,三宝就唱着歌从他们身边走过,“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跟在后面的随忆和何哥明显看到两位老师的手抖了一下。 当三个人匆匆赶到酒店的时候,妖女正站在门口等着。 “你们三个怎么这么慢!” 三宝气呼呼地吐槽道:“你不知道,今年的题有多难!一发卷隔壁班就有人交了白卷抗议出题人!” 何哥感同身受地点头表示赞同。随忆感冒了鼻塞,本就呼吸不畅,加上一路跑过来,更加喘不过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说着话,就看到萧子渊和喻千夏两个人从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气质卓然,一个清秀貌美,一路引得很多人纷纷侧目。 三宝小声嘀咕着:“一点都不般配一点都不般配……” 他俩走近了,四个人齐声叫着:“萧师兄,喻师姐。” 萧子渊看着正努力呼吸的随忆,主动开口:“本来还想打电话给你说不着急,你们慢慢来,谁知你手机关机了。” 随忆笑了下,“考试的时候关上的,考完之后赶着过来忘记开了。” 喻千夏亲热地揽着随忆的肩,“外面冷吧,快进去吧,大家都到了就等你们了。” 随忆忽然退了一步,没等喻千夏诧异就主动解释道:“我感冒了,别传染给师姐。” 喻千夏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笑了笑,“没关系,快走吧!”说完率先转身走在了最前面。 萧子渊倒是站在原地没动,看了她半晌后开口逗她,“怎么眼睛都红了?没考好也别哭啊。” 随忆看他一眼,又揉了揉眼睛,“感冒有点严重。” 三宝在旁边笑眯眯地解释道:“她这是习惯性感冒,跟习惯性流产一个原理。” 在场的人纷纷黑线。 随忆恨不得掐死三宝,偏偏她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最后还是萧子渊轻咳了一声打破尴尬,“进去吧。” 进到包厢,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萧子渊寝室四个,还有学生会平时几个玩得好的,大家看到她们进来纷纷打招呼,让服务员上菜。 她们坐下后,乔裕忽然转头跟旁边的人说:“麻烦换个座吧!” 然后冲妖女招招手,“思璇,过来坐。” 众人皆知妖女半真不假地追着调戏乔裕很久了,竟不知道两个人什么时候暗度陈仓了。 妖女竟然难得地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坐了过去。 众人的视线不断在乔裕和妖女两个人的脸上扫来荡去,一向张牙舞爪的妖女此时满脸通红地半躲在乔裕身后。 乔裕也是第一次应对这种情况,有点窘迫,恼羞成怒,“看什么!我女朋友不行啊!” “嗷!”众人终于听到想听的答案,起哄欢呼。 乔裕握着妖女的手,警告跃跃欲试的众人,“知道就行了,不许再多问一个字啊!” “切!”众人看着他护短更加来劲儿,“暴政啊!” 随忆、三宝、何哥则盯着妖女,无声地拿眼神威胁,小样儿,连我们都不告诉,等回去审你! 妖女心虚地左顾右盼。 三宝咳嗽了一声,壮着胆子叫了句:“乔妹夫。” 然后绷着脸静观其变,如果乔裕眉毛稍微动一下,她立刻改口继续叫师兄。 乔裕也是见过大场面的,面不改色地反问了句:“乔妹夫?” 三宝解释道:“是的,我比妖女大几个月。” 乔裕看了妖女一眼,点头认栽,“好吧。” 三宝看到乔裕的态度后一下子嚣张起来,“乔妹夫,冰箱彩电微波炉,沙发摇椅电吹风,这些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妖女立刻瞪向三宝,乔裕放松下来,笑着点头,“还有呢?” “还有,虽然之前你们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但鉴于你自首态度良好,海鲜楼随便摆一桌就行了!” 乔裕点头应下来,“这个是应该的。” “还有啊,早上送早餐,三份哦……” 乔裕一脸困惑地提出疑问,“你们四个人,为什么要送三份?” 三宝忽然反应过来,“对不起,我忘了还有她们三个了,送六份!六份!” 乔裕黑线,“……” “还有哦,晚上要帮忙打热水,我想想还有什么……”三宝正在苦思冥想,就听到妖女咬牙切齿地叫她的大名,“任申!” 三宝一脸惊悚地扑到旁边,痛心疾首地求救,“阿忆,何哥,妖女竟然威胁我,好不容易养这么大嫁了出去竟然为了男人威胁我!我容易吗我!” 众人早已习惯这只活宝,乐呵呵地看热闹。 随忆突然想起考试的时候关了机,一直还没开机,便从包里翻出手机来,刚开机就有条信息提醒。 你以后的境遇会比乔裕好。 随忆一看到“萧子渊”三个字就手软,她没明白,回了个问号。 他们都会叫你大嫂。 一句话说得既隐晦又露骨,随忆果然脸红心跳。 大嫂?她有大嫂的气质吗? 随忆把手机扔回包里,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抬头怒视坐在她对面的萧子渊,恰巧萧子渊收起手机抬头,气定神闲地看过来,丝毫没有被威慑到。 满桌子都是人,随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瞪他,只能把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表示自己很生气。 偏偏萧子渊微微向后靠着椅背和她对视,姿态慵懒闲适,嘴角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可恶。 随忆自认修行不到家,和他对视了短短几秒后,率先投降把视线移到别处,她很快感觉到包里的手机振了下。 随忆忍了几分钟才拿出手机看了下,看完之后又把手机扔了回去,力道比上次还狠。 何哥不明所以地看她,“怎么了?” 随忆淡定地微笑,“手滑。” 何哥“哦”了一声继续吃菜,随忆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扭曲,脑子里盘旋着刚才看到的几个字。 辈分一下子就上去了,开心坏了吧? 随忆还是想不明白,又抬头看了萧子渊一眼,萧子渊正和旁边的人说话,他明明还是清清冷冷的样子啊,怎么就那么喜欢逗她呢? 随忆本以为风平浪静了,谁知却是冰山一角。 萧子渊本来和喻千夏的座位中间隔了个人,吃到一半的时候,喻千夏忽然低声和旁边人说了什么,两个人便换了座位。 喻千夏刚坐下,起哄声就响了起来。在座的都是熟人,就算是起哄也都是带着善意,随忆也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一对璧人。 喻千夏颇为无奈地指指旁边的男生解释,“不是我要换的,是他说挨着萧神坐一会儿不好意思放开了吃,我才和他换的。” 众人又嘻嘻哈哈地笑,摆明了开萧子渊和喻千夏的玩笑。 萧子渊神色未变,只是很快就站了起来,半开玩笑地对着对面的男生开口:“原来是嫌弃我啊,正好,陈宇,我们换个座吧,你那个地方上菜不方便,一会儿影响你发挥。” 萧子渊的声线低沉温润,主动开口的时候很难让人拒绝。 陈宇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那多不好意思啊。” 萧子渊已经走了过来,“没关系,这里离门口近,我顺便透透气。” 陈宇也没多想,笑着站起来,“好的,老大,你坐吧,谢谢啦。” 萧子渊坐下的时候,颇为礼貌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询问旁边的随忆,“你感冒了应该也吃不了多少,我坐你旁边应该影响不大吧?” “啊?”随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瞬间紧张起来,觉得自己身边坐了个不定时炸弹。 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萧子渊这尊大神就坐到了她的旁边? 好在萧子渊一系列动作下来也算是光明磊落,众人也没多想,温少卿一直旁观笑而不语,此刻却开了口:“快吃菜,一会儿凉了!” 一说到吃的,一桌人气氛便活跃起来。 随忆心不在焉地握着筷子,假装环视包厢的环境时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喻千夏的脸上滑过,心里一紧,喻师姐的脸色好像有点难看啊…… 萧子渊看了她一眼,忽然起身去拿桌上的茶壶顺便阻挡住她的视线,然后给她倒了杯水,“感冒了多喝热水。” 随忆接过来默默地喝着,小声嘀咕道:“多喝热水这句话是女生最讨厌的十大用语之首。” 萧子渊握着茶壶的手一顿,侧头看了她一眼,开始反击了? 话出了口,随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马上做出弥补措施,歪头对着萧子渊笑着开口:“我开玩笑的,萧师兄。” 萧子渊也不看她,边给自己倒水边问:“是女朋友最讨厌的男朋友十大用语之首吧?” 随忆在心里哀号,我都说了是开玩笑的了,你还想怎么样啊?!我真的没有说我们是男女朋友的意思啊! 好在萧子渊见好就收了,换了话题,“吃药了吗?” “吃了。”随忆这下老实了,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盘子机械般的回答问题。 “冷吗?” “不冷。” 两个人进行着不痛不痒的对话,随忆不积极不反抗,勉强配合。 萧子渊沉默了几秒钟,随忆放在桌下的手忽然被人抓住,她一惊便要挣扎,小声问:“师兄你的手又没地方放了吗?” 萧子渊眉目不动,轻描淡写地说:“有点凉,我给你暖暖。” 随忆急急开口,压低声音,“不用了,我真不冷。”边说边想挣脱出来。 萧子渊左手端起水杯喝了口,眉目舒展,轻松地威胁着,“你再动别人就往这边看了。” 随忆僵住,没了动作。 后来随忆低声抗议,“萧师兄,你不饿吗?吃菜吧。” 萧子渊淡定地笑了一下,左手拿起筷子开始吃菜,右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随忆认栽,她永远不是大神的对手。 她的手被萧子渊整个包在掌心里,干燥温暖,可能是因为紧张,她的手心里开始出汗,很不自在。 萧子渊不时地给她添水,却一直没松手,脸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起了涟漪。 她是南方人,却难得身材高挑,手却很小,他一只手便能整个包住,小小的,软软的,常听说的柔若无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这么想着,越发不想松手了。 两个人的手藏在桌布下,加上两个人神色如常,别人也看不出什么来。 快要结束的时候,三宝忽然叫服务员,“再来一份煎饺!” 众人纷纷看向这个女孩,三宝不好意思地笑着,“我还没吃饱。” 妖女何哥纷纷扶额,真是丢人啊。 随忆轻声叫:“三宝。” 三宝正吃得不亦乐乎,“啊?” 随忆交代着,“饭是别人的,命是自己的,少吃点,晚上吃太多不消化的。” 萧子渊轻轻地笑出来。 吃完了饭大家兴致依旧很高,便又去唱歌。 随忆不过去了下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现场好像有点失控。 三宝一点没害羞地站在正中央,举着话筒,摇着屁股,荼毒着众人的听觉。 随忆、何哥和妖女皆是一脸黑线,悄悄坐进角落里。 何哥一脸奇怪地问:“这人是谁?” 妖女摇头,“不知道,反正我不认识。” 随忆附和道:“大概是进错包间了吧。” 众人点头,“嗯!一定是这样的!” 三宝唱完了,蹿过来兴高采烈地问:“我唱得好不好?” 何哥默默喝饮料。 妖女拍着三宝的肩膀,“三宝,我们不懂你的欢喜,你不要怪我们。” 随忆微笑着总结:“猥琐也是一种生活态度。” 后来不知道谁从哪儿拿了副扑克牌出来,十几个人围在一起抽牌比大小。 那晚也不知道怎么了,比大的时候随忆总是抽到最小的,比小的时候又总是抽到最大的,被灌了几杯啤酒后就更迷糊了。 有了吃饭时的教训,从一开始,随忆就坐得离萧子渊远远的,萧子渊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 又一局,亮牌之后,随忆叹息一声举手投降,“我不能再喝了,换别的吧。” 众人都有些喝高了,吵着闹着起哄。 “换别的啊?” “这局不是萧师兄赢了吗,你让萧师兄亲一下就放过你了!” “对对对!” “哈哈,这个好!” 随忆的眉皱得更深了,还不如喝酒呢,这都是帮什么人啊,便求救般地看向旁边的三个人。 谁知这三只竟然比其他人叫得更起劲。 妖女和何哥拿着摇铃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三宝笑眯眯地叫唤:“一个不够再来一个!” 随忆深深地体会到她似乎有点交友不慎,转而去搜索林辰的身影。林辰鬼魅般地出现在她身后,一开口便知道已经喝多了,“妹妹,是找我吗?找我也没用,我不能亲你,我亲你就是乱伦。” 随忆就知道靠人不如靠己,端着酒杯有些无奈,“我还是喝酒吧!” “哎,不行!刚才都说不喝了的!” “对!不能出尔反尔!” 随忆实在没办法,看向萧子渊,萧子渊悠闲地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点解围的意思都没有。 大家看着随忆坐在那里满脸通红,便又撺掇萧子渊,“萧师兄难道要女孩子主动吗?” “就是!萧师兄上!” 萧子渊慵懒地陷在沙发里,勾着唇,别有深意地看着随忆。 随忆都要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了也没敢看萧子渊一眼。 萧子渊很快敛了神色,放在大腿上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今天不让他们满意了,这帮家伙怕是不肯罢休。 他很快起身,拿起桌上的纸巾走到随忆面前,随忆不知道他要干吗,半仰着脸看向他。 萧子渊动作极快地拿纸巾遮住随忆的下半张脸,然后弯腰吻下去,顺势遮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他的唇柔软温热,他的气息隔着薄薄的纸巾传过来,那双深邃的双眸近在眼前,像是浸在湖水里的墨玉,清澈魅惑,耳边也安静下来,随忆似乎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随忆有种感觉,再多看一秒她就会醉在这双眼睛里。刚想推开他,萧子渊已经直起身来,转身看着众人歪头问:“满意了?” 第四章 摁在墙上亲 耳边又是一阵起哄的鼓掌声,萧子渊施施然走回去坐下,不动声色地吐出口气,响如擂鼓般的心跳大概只有自己听得到了。 他有多久没这么紧张了?男女间的情事他也是第一次,没想到这么惊心动魄。 随忆低着头,脑子里一片空白,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她知道大家没有恶意,不过喝多了闹一闹,可是萧子渊呢,他是清醒的啊,他说一句话便能敷衍过去的,为什么由着他们闹,还这么配合呢? 身边的三只还贼兮兮地凑过来,一脸好奇地问:“到底亲上了没有啊?萧师兄挡住了,没看到……” 随忆瞪过去,“有胆去问萧子渊啊!” 三只自然是没胆,索性放弃。 这件事后气氛忽然高涨起来,大家又开始唱歌。随忆只觉得口干舌燥,随手拿起手边的杯子,也不知道自己喝的什么,只是机械地小口小口地喝着,脑中一片空白,似乎越喝越渴。 她仔细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众人似乎都没多想,只当是玩笑,闹过了就算了,三宝、何哥继续游戏,妖女和乔裕在选歌,一切正常,只除了喻千夏,她今晚似乎异常沉默。 至于萧子渊那个方向,随忆根本就不敢看,余光都不敢扫过,只面红耳赤地在喧闹声中出神。 回神的时候唱歌的人似乎又换了一拨人,屋里似乎少了几个人,她还是觉得热便起身去了洗手间,想去洗把脸。 洗手间在走廊的拐角处,谁知她刚过了拐角便愣住了。 拐角那侧的盆栽旁站着一男一女。一旁的盆栽高大挺拔,郁郁葱葱的枝叶欲盖弥彰地遮住那侧两个正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两人衣角紧挨,男生的一只手被女生强势地握住手腕压在墙上,另一只手被女孩反手按在自己腰间。 女孩踮脚的动作有些大,带起了上衣的下摆,露出一小截白嫩柔软的纤腰来,男孩的手正好被强按在上面,似乎被烫了一下,下一秒便开始挣扎,女孩强势地挤在男孩怀里,霸道地把他压在墙上亲。 男生挣扎了几下后,渐渐安静下来。 灯光昏暗,两人漂亮的侧脸被笼上一层温暖的柔光,唇齿相依,呼吸相闻,本就是相貌出众的两个人,此刻更是缠绵悱恻到让人移不开眼。 随忆忽然想起一句诗:舒妙婧之纤腰兮,扬杂错之袿徽。 果真是个妖女。 衣料靠在一起带来悉悉率率的摩擦声,随忆很快回神,退了回来。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怎么不走了?” 萧子渊边问边要往前走,随忆马上拉住他,食指抵在唇边压低声音道:“嘘……纪思璇和乔师兄……” 萧子渊挑眉,“他们怎么了?” 随忆踟蹰半晌,很是为难地解释,“纪思璇好像在强吻乔师兄。” 萧子渊一怔,大概没有想到是这种情况,站在原地探身过去看了一下,很快站直,然后给出结论,“不是好像。” 随忆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我们走吧。” 说完率先往回走,谁知刚走了两步,就被身后的力道扯了回去,随忆的一声惊呼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便被萧子渊堵了回去,他一手扣在她脑后,一手钳制在她腰间,紧接着她唇上一热。 跟刚才妖女强吻乔裕不同,不是浮于表面的蜻蜓点水,而是出乎意料地灼热急切,甚至有些失控,和他往日里淡漠自持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感冒鼻塞,根本坚持不了几秒钟便下意识地张开嘴呼吸,更方便了侵略者的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随忆太过震惊,大脑严重缺氧,以至于忘记了反抗,眼睁睁地看着那双近在眼前微微合起的双眸,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就像刷在了她的心上,酥酥麻麻地痒。 就在她要窒息的时候,萧子渊终于放开她,气息滚烫地抵着她开口:“这才叫强吻。” 随忆大口地喘息,本以为结束了,可萧子渊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咬了上来。 她最终软在他怀里,无力地抵着他,眸中渐渐泛起水汽,任人宰割。 窗外雪花纷飞,天地同色,走廊的一角里,样貌出色的男女吻得忘我。 萧子渊终于在失控前放开了她。 “你……”随忆回神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她需不需要按照偶像剧里被强吻的女主角的套路来,举起手来狠狠地打萧子渊一巴掌然后再羞愤地跑开? 看着萧子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辣手摧花,她是真的下不去手啊…… 萧子渊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随忆觉得这么冷场不太好,主动打破尴尬,“是刚才游戏输了的惩罚吗?” 萧子渊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不是。” 随忆很是好心地提醒他,“萧师兄,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的……” 萧子渊勾了勾唇角,“听说,把感冒传给别人,自己就会好了。” 随忆轻咳一声,“以我学医的经验来看,这句话确实没什么科学依据。” 萧子渊盯着她小声问:“那你脸红什么?” 随忆一僵,忍住想捂脸的冲动,“我感冒了……” 萧子渊脸上的笑容加深,“老舍先生说,这世上真话本就不多,一位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 随忆被他调戏得狠了,开始反击,歪头笑着开口:“老舍先生还说,一旦妇女革命,打倒男人,一个嘴巴子还不把男人的半个脸打飞!” 萧子渊愣了一下,忽然低头扶额笑起来,不断抖动的双肩显示了他是真的很开心。 她的笑容里夹杂着平日里没有的狡黠,眼睛里泛着水光和淘气,萧子渊知道,她醉了。 站在他对面的随忆心情就没那么美好了,又对我笑,真的是要命了! 两人还在周旋,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女声,“咦,这么巧。” 随忆一看到纪思璇和乔裕,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脸红又慢慢浮现了出来,本来是捉奸啊,结果被捉了。 四个人结伴回了包厢,温少卿和林辰的男男对唱刚结束,林辰看看随忆又看看乔裕,顺口问了一句:“你们俩怎么了?脸都那么红?” 随忆和乔裕对视一眼,“没什么。” 纪思璇闻言转头看了乔裕一眼,然后肆无忌惮地抬手摸了摸乔裕的唇,“呀,怎么好像肿了,我没使劲咬啊。” 一句话震惊了四个人,大家纷纷各归各位,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随忆坐在角落里还没说什么,就看到纪思璇凑到她面前,笑得像只狐狸,“我看到了!” 随忆镇定地回视,“看到什么了?” 纪思璇凑到她耳边,“我看到你被萧师兄摁在墙上亲。” 随忆丝毫不惊讶,懒懒地接招,“彼此彼此啊,我也看到乔师兄被你摁在墙上亲。” 说完两人便开始对视,这种以静制动的套路随忆一向是碾压别人,谁知这次没过几秒,她便忽然低头捂住脸,略带沮丧的声音从掌心里传出来,“妖女,怎么办,我大概是真的喝多了……” 没喝多的话,她怎么会和萧子渊纠缠在一起? 妖女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乐见其成。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随忆头昏脑涨地穿上了外套,旁边有人给她递了条围巾,她也没多想,条件反射般地围上了才想起来,她今天好像没有戴围巾出来。鼻息间都是清冽的气息,又陌生又熟悉,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感冒又加重了,她的脑子乱成一团,她觉得这条围巾似乎不是自己的,但却并不讨厌这种味道,而且确实很暖,她也就没有纠结。 后来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就被放到了床上,随忆感觉到枕头和被子都是自己的,便安心了,很快睡了过去。 女生寝室楼下,一群男生看着女生都进了楼门便转身往回走,“做完了护花使者,我们可以回去睡觉了!” 萧子渊在一个路口停住,向其他人解释道:“我还有点事,要回家一趟,你们先回去吧。” 温少卿想起晚上萧子渊接了个电话,问:“是……” 萧子渊知道他心思细腻,宽慰地笑,“不是,是别的事情,我自己的事情。” 林辰和乔裕都累了,摆了摆手道别。 萧子渊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了,才转身往学校后门的方向走。 进了学校后门的一个小区,下了车库,很快开了辆车出来。 虽然时间不早了,因为是平安夜的缘故,路上依旧人多车多。萧子渊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才回到家,在门口问了警卫员这才进门。 上了二楼,直奔某个房间,敲了两下等了几秒钟才推开门,“妈。” 萧母正坐在床上看书,萧母年轻时是个美人,随着时间的沉淀,如今越发美丽沉静气质婉约,看到儿子便笑了出来,“怎么今天回来了,没和同学出去玩啊?” 边说边招呼萧子渊坐过去,“外面冷吧?这两天降温,多穿点。” 萧子渊坐到床上点着头,脸上满是笑容,“穿得多着呢,刚在楼下才脱了。这两天你身体好些了吧?” 萧母一脸的慈爱,“没事儿了,你不用老挂在心上。你爸爸这两天早早地就回来陪我,你不用担心。” 萧子渊边给母亲按摩着膝盖边点头,忽然抬头问:“妈,您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 萧母一愣,“你这是……” 萧子渊从小就有点少年老成,话也不多,虽然喜欢他的女孩子不少,可他一个都不亲近。萧母一直有些担心,没想到他却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话一出口萧子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却也收不回来了,便懊恼地笑了一下,“我就是随便问问。” 萧母静静地看着他,虽然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孝顺,和自己也很亲近,可自从上了小学之后,就没从他脸上看到过这种孩子气,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能让他这样。 萧子渊被母亲看得有些窘迫,垂下脑袋,扶着额头无奈地笑出来。 他这是怎么了? 萧母拍拍儿子的肩膀,笑得温婉,“你喜欢就好,妈妈相信你的眼光。到时候带来给妈妈看看。” 萧子渊笑了一下算是答应了。 母子俩又说了会儿话,萧子渊起身去书房和萧父打招呼。 “爸。”萧子渊进了书房,恭恭敬敬地叫了声。 萧父穿着衬衣和羊毛开衫,儒雅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坐在书桌后正看着什么,听到声音抬起头笑了一下,“去看过你妈妈了?” 边开口边示意萧子渊坐。 萧子渊坐下后才回答:“看过了,妈累了准备睡了。” 萧父点了点头,摘下老花镜若有所思地开口:“还有件事情要交代你一下。” 萧父似乎犹豫了一下,“其实你一向稳重,我对你是放心的,不过还是多说一句,咱们家一向不和生意人打交道,这你是知道的。你现在也大了,在外面注意点,特别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凡事留个心眼。” 事情说完了,萧父关了书桌上的台灯站起来,“早点休息吧,我去陪你妈妈说说话。” 萧子渊坐在那里没动,几秒钟后才站起来回了房间,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郁色。 洗了澡换了睡衣出来心里依旧有些乱,便起身到阳台推开窗户,寒风一下子涌进来,他全身都带着凉意,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满心寒意。 静了半天还是拿出手机,电话通了后,开门见山地问:“林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辰晚上喝得有点多,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意思?” 萧子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自认为涵养极好,从来不曾这么咄咄逼人,可能是有些事压在心里太久,这一刻他却怎么都压不住了,那句话便不由自主地从嘴边冒出来。 “我萧子渊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给我安排女人了?!” 那边安静了很久,萧子渊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随即林辰的声音就夹杂着风声缓缓传来,“我没有。” 声音极轻,却一字一顿。 萧子渊看着漆黑的夜空,白色的雾气从嘴边冒出来,语气不善,“你敢说当初你介绍随忆跟我认识,不是别有用心?你敢说你一次又一次地试探我只是开玩笑?随这个姓氏并不常见,你敢说她和江南首富随家没有关系?我记得林家和随家也是世交吧?官商勾结这种事难道也要算我一份?” 萧子渊从小看得多接触得也多,这种事并不稀奇,别人在他身上动了心思,他看破并不说破,无伤大雅也就算了。可这次他之所以动怒,是因为明知道这是被人设计好的,可他却真的动了心,比他想象得要早,要深。 他以为他的自制力很好,可这次却管不住自己的心,今天一再地失控。 他一早就看出来,他不点破,静观其变,只是想看看他们想干什么。这个女孩漂亮温婉有意思,谁知这一看就过了两年,随忆似乎根本没在状态,对他和对其他人一样,看不出任何的殷勤,清清淡淡,无欲无求。反倒是他,时间越久越急躁,越来越没了耐心,他倒成了着急的那一个。 凛冽的寒风中,林辰苦笑一声,“官商勾结?林家的地位虽然比不上萧家,可在南方这些年,无论在什么位置上都是清清白白的。你我都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官商勾结这四个字有多严重,你不会不知道。我如果真的贪图权势,当年又何必逆了家里的意思来学法律呢?四年的兄弟,何必说这种话。你说这话不仅伤我,还伤了随忆。 “我承认我当时是想让你和随忆在一起,可她并不知道我的想法,这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她出生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她是我所见过最清心寡欲的女孩,她不会贪图你一分一毫,这点我可以打包票。我只是觉得只有你才能够照顾好她,而她也配得上你。 “她虽然姓随,可离开随家已经很多年了,跟她母亲住在一起,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和随家有任何关系。萧子渊,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辰越说越恼,一席话说下来竟有点不管不顾的意味,对着手机直喘粗气。 萧子渊忽然沉默下来,合上酸涩的眼睛。 随忆举手投足间教养极好,看得出来也是出自世家,只是没想到她和随家已经没关系了。 两个人一直都没再说话,过了很久林辰才再次开口,那段尘封的往事飘然而至。 “二十多年前,江南随家的独子和书香门第沈家的独生女儿一见钟情,两家又门当户对,很快便结婚。沈家的这个小姐天生心脏不好,婚后一直没要孩子,后来意外有了,随家的少爷疼惜她不同意要,可她不忍心看着随家绝后,最后还是拼死生了下来,是个女孩。本来一切都很美好,可是随家几代单传,随家二老希望能有个男孩来继承家业,你知道在那个年代,南方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根深蒂固,特别是这种有钱人家。女孩的母亲本来心脏就不好,生了女孩之后元气大伤一直没有再怀孕的动静,这个女孩在家里也开始不受宠。她父亲硬是顶着家里的压力拖了几年,最后也只能对所谓的孝道妥协了,但是有一个条件,不要让女孩的母亲知道。不知道随家二老从哪儿找来的女人,和随家的独子同了几次房,还没怀上孩子就被女孩的妈妈发现了。 “女孩的妈妈倒是很平静,问他是不是真的想要个男孩。后来两个人去国外做了试管婴儿,那个时候试管婴儿的成功率并不高,女孩的母亲受了很多苦才成功,后来成功生下一个男孩,当时真的很危险。她在生了孩子的当天就把离婚协议书和孩子扔给了那个男人,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那个女孩就是随忆。 “随忆虽是随家的大小姐,可在随家并不受宠。随家的家业很大,那么多人盯着财产,你不受宠所有人都敢踩你,这种事你也见过、听过不少吧。她从小就看尽世态炎凉,难得地聪明懂事。她母亲离开的时候,她毅然跟着母亲走了,从此和随家再没有一点联系。 “我堂姑喜欢随忆的爸爸很多年,终于有机会嫁了过去,只可惜过得并不幸福。随忆的妈妈我见过,那种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知书达理,才气逼人,那种几代书香沉淀下来的气质哪里会是我姑姑比得上的,也怨不得那个男人一直念念不忘。这样一位佳人和沈家那样的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女孩子会有多优秀,萧子渊,你想象得到吗? “随忆曾经问我,林辰哥哥,你说,一个女人到底有多爱一个男人才会愿意拼死给他生个孩子,一个女人到底又有多恨一个男人才会愿意拼死再给他生个孩子? “萧子渊,我告诉你这一切不是为了别的,我只是想告诉你,随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女孩子。权势,金钱,根本不入她的眼。她如果真的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姓萧也不是因为你是谁,只是因为你是萧子渊。如果她不喜欢你,你是谁都没用。” 萧子渊挂了电话,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他脑子里都是随忆的笑脸,温婉可人,可他真的不知道这笑容背后是什么。他的心开始钝钝地疼,以前看不清真相的时候是急躁,现在知道了却是疼。 林辰说,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其实,事情也根本不是林辰想的那样,林辰不知道他在很久之前就见过随忆,不知道他牵过她的手,不知道他今晚亲了她。 他忽然有点怕,他害怕真的如林辰所说,她不喜欢他,他是谁都没用。 第二天,萧子渊没着急回学校,而是陪着萧母去医院复诊,问了医生具体情况之后,拿了药便陪着萧母往外走。萧母边走边看,好像在找什么。 萧子渊微微弯腰问:“妈,怎么了?” 萧母脸上隐隐地有些失望,“这家医院有个女孩子,应该是医学院的学生吧,好像是老师有门诊的时候过来帮忙的,我每次来都能见到,人很好,对老人和小孩很有耐心,经常看到她拿好吃的哄小孩子。虽然戴着口罩,但是那双眼睛长得很漂亮,人一定也很漂亮,今天怎么好像没来呢?” 萧子渊在萧母面前难得活泼,“人家戴着口罩呢,您怎么看得到,万一摘下口罩吓死人呢?” “你这小子!哎,那个女孩子我见过很多次,真的很懂事,对人又好,如果子嫣也这么懂事就好了。”萧母想起小女儿,叹了口气。 萧子渊扶着萧母,轻声宽慰着,“子嫣还小,慢慢教。” 萧母拍拍儿子的手,“都当她是个孩子,都让着她宠着她,才越来越难管。” 萧子渊笑了,眉目舒展,“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啊,让您连自己的女儿都这么嫌弃。” 萧母一转头忽然指着一个背影,“哎,好像就是那个女孩。” 萧子渊看着那个背影,只觉得熟悉,扬声叫了一下:“随忆!” 女孩果然转头看过来,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 她的一双眸子本就水汪汪的,大概感冒还没好,此刻更是水光潋滟,像是受了委屈要哭一般,格外招人疼。 随忆看到叫她的人之后似乎浑身一僵,很快一抹笑意从眼里溢出,走了过来。 她今天被老师叫过来到门诊帮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萧子渊。 今天她一早醒来倒是没出现醉酒后的头疼恶心,只是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些片段,又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恨不得再也不要见到萧子渊了。转念一想,初吻对象是萧子渊这种级别的,也算是可遇不可求了。 这边她还在掩耳盗铃地安慰自己,那边三宝又特意告诉她,昨晚大概喝太多了,当众拽着萧师兄的围巾不撒手,萧师兄表示这个定情信物就送给她了。 随忆懒得听她胡说八道,可一扭头真的在床头看到了那条不属于她的围巾。她的脸立刻皱成一团,悔不当初只想去死,再见到他让她还怎么神色如常地打招呼?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她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却还是走过去,摘下口罩叫了声:“萧师兄。” 声音有些哑。 萧母不可思议地看了萧子渊一眼,萧子渊介绍道:“我学校的师妹,随忆,这是我妈妈。” 随忆早已不见了初见他时的拘谨,脸上挂着大方得体的笑容打招呼:“伯母好。” 萧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孩,以前只能看到眼睛,今天见到整张面孔只觉得清新脱俗,五官精致,怎么看怎么喜欢。 “随意?” 随忆早已习惯别人听到她名字时的反应,耐心地解释道:“伯母,是忆江南的忆。” “哦,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名字很特别。”萧母笑着问,“你们是同学?看上去好小啊。” 萧子渊嘴角噙着笑意扫了随忆一眼,对母亲解释着,“比我小了几届,她是南方人,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些。” 萧母别有深意地看了萧子渊一眼,笑眯眯地点头,“嗯,南方人长得就是清秀,皮肤也好。” 随忆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脸微笑,其实心里早就哭死了。 打了下招呼,萧母便先回了车里,留下萧子渊和随忆说话。 萧子渊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给你说件事,你的感冒应该快好了。” 随忆好奇,“为什么?” 萧子渊清了清嗓子,“因为我感冒了,重感冒。” 随忆想起昨晚的事,脸上一热,生生忍住要去摸唇的动作,极官方地辩驳,“医学文献里说,唾液中所含感冒病毒的浓度很低,一般不足以传播感冒。” 萧子渊一副计谋得逞的微笑,“哦,原来你还记得是怎么传染的啊,我以为昨晚你喝多了不记得了呢。” 随忆一脸窘迫,不知道该愤然离去还是继续站在这里发窘,他总是能轻轻松松地一句话打破她的镇定。 萧子渊似乎特别享受这种低级趣味,脸上的笑容怎么收都收不住,直看着她红彤彤的一张小脸才终于收手,“不耽误你了,我先走了。” 随忆如获大赦,迫不及待地勉强笑着道别,“萧师兄再见!” 萧子渊回到车里,车子开出去一段路后,萧母才半开玩笑道:“这个女孩子不错。” 萧子渊转头,淡定地挑眉,“嗯?” 萧母笑得开心,“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和女孩子打招呼,还介绍给我认识。” 萧子渊一顿,“是吗?” “不过,这个女孩子我真心喜欢。” 萧子渊有些无奈,“妈……” “好了好了,不说了,下次带到家里来吃饭啊。”萧母心满意足。 “妈……” 萧子渊的脑子里都是刚才她摘口罩时的情景,可能是之前他戴了有色眼镜,经过昨晚之后,再看她,竟然觉得这个女孩子真的是难得的好。 萧子渊低下头,不自觉地勾唇苦笑,萧子渊啊萧子渊,你是真的陷进去了。 萧母看着身边人不自觉勾起的唇角,心里渐渐有数。 随忆看着人走远了才松了口气,萧子渊似乎很孝顺,在他妈妈面前笑容也多了起来,平时什么时候见到他那么爱笑了。 随忆微微一笑,孝顺好啊。这样一个男人,不知道将来陪在他身边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没有科学依据的事情很多,且都发生了——随忆的感冒奇迹般的好了,而萧子渊……据说真的得了重感冒。 圣诞节过后便进入了考试周,整个学校的人忙得人仰马翻的,图书馆自习室挤得满满的都是人。 也许是为了应景,圣诞节过后的第二天便是阴天,气温倒有些回升,随忆四人从食堂吃了午饭出来,天阴得更厉害了。 三宝抬头看了眼天,边摇头边叹气,“老天爷气成这个样子,肯定是因为人妖相恋。” 妖女一巴掌招呼上去,“你怎么不说是因为人妖恋不请你去海鲜楼呢?” 三宝很是严肃地点头,“这可能是最主要的原因。” 刚说完,随忆就看到三宝毛茸茸的脑袋上落了白色的不明物,她刚想伸手就看到白色的不明物越来越多,一抬头才发现竟然是下雪了。 三宝也发现了,又深沉地叹了口气,“怎么不是红色的呢,人妖相恋该下红雨的。” 随忆和何哥别有深意地看向妖女,异口同声地附和道:“是啊,人妖恋怎么不下红雨呢?” 受到重创的妖女捂着心口去找人妖恋的男主角寻求安慰。 午后,随忆和妖女要去参加学生会学期末的总结会,这是惯例,开完总结会就意味着这学期学生会的工作全部结束了。 所谓总结会,不过是负责学生工作的某位老师口沫横飞地讲了近一个小时,下面的学生会成员没精打采地听着,机械地附和着。 好不容易这位老师讲累了收兵了,直接跳过主席问四大贝勒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四个人极其默契地摇头沉默。 后来某位老师被一个电话叫走,他前脚刚出门,活动室里就一改刚才的沉闷闹翻了天。 “我要吃肉!”一个男生大概最近在突击看书,双眼通红,恶狠狠地吼着。 这个提议很快得到大家的附和。 “对!四大贝勒请吃肉!” “今天晚上就去!我都盼一学期了!” 四个人坐在位置上但笑不语,由着他们起哄。四个人这么淡定的反应让众人没了招,坐在随忆身边的一个女孩凑到她面前,贼兮兮地说:“随忆,你去跟萧师兄说,让他请吃肉啊!” 随忆微笑着自然地反问:“为什么要我去说?” 旁边的人听到了便集体围攻随忆。 “对对对,随忆去说,萧师兄对你不一样的嘛!” 随忆眼角一跳,迅速抬头扫了众人一眼,她知道他们都是善意,但却丝毫抚慰不了她心中的慌乱。 随忆很快敛了神色,半开玩笑地打哈哈,“你们都想多了,萧师兄对我们不都是一样的嘛!” “你就试试嘛!” 随忆架不住众人起哄,只得起身走过去问萧子渊。 她硬着头皮站在萧子渊面前,萧子渊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嘴角轻轻挑起。 随忆垂着眼睛极快地吐出一句:“萧师兄,感冒好了吗?晚上请客吃肉去吧?” 活动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随忆感觉到一道视线一直停留在她头顶。萧子渊没出声,她也不敢抬头去看他的反应。 此刻,萧子渊没有反应在她看来却是最好的反应了,这说明他一视同仁啊,她就清白了。 几秒钟后,随忆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众人轻松一笑,如释重负,“看吧,我说也没用。” 话音刚落,随忆就听到身后低沉的一个“好”字,温润的声线低沉轻缓,似乎还带了掩盖不住的笑意。 众人一下子欢呼起来。 而随忆的第一反应不是转头去看萧子渊,而是看向了角落里的喻千夏。喻千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静静地看着她。 约定了晚上一起吃饭后总结会便结束了,随忆以极快的速度逃离了活动室,好在萧子渊也没有叫住她。走到半路,随忆忽然想起来从图书馆借的书还放在活动室里,便又折回去取。 随忆推开活动室的门就看到喻千夏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这么冷的天,窗户大开,寒风夹杂着雪花卷进屋内,随忆从没见过喻千夏这样,一下子愣住。 喻千夏听到响动转头看过来,看到随忆笑了一下,又转过头去,背对着她开口。 “我以为你们都走了。” 喻千夏边说边伸出手去接窗外飘落的雪花,六角雪花在她手心很快融化,只留下水珠。 虽然她看不到,可随忆的脸上还是很快挂上了笑容,“喻师姐,我来拿本书,很快就走,不会打扰你。” “随忆,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就在随忆取了书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喻千夏忽然开口问。 随忆心里一动,声音轻快,带着开玩笑的口吻回答:“不是的,师姐,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学工科的女孩子长得像你这么漂亮,你是我见过学工科的女孩子里长得最漂亮的,漂亮的女孩子里工科学得最好的!” 喻千夏的双肩抖动着,似乎笑了。 随忆却笑不出来,她是真的觉得喻千夏是个难得性格很好的女孩子,学业好,学生工作做得也好,每年都会拿奖学金,还是学生会几届难得一见的女副主席,很有师姐的样子。 喻千夏笑过之后便又陷入了沉默。就在随忆考虑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离开的时候,喻千夏关上了窗户,走到最近的位置上坐下,神情恍惚地看着前方,嘴里喃喃低语。 “你不明白,他不爱你就是不爱你,就算你再全能都没有用,再怎么努力都没用,没用的……” 随忆心里五味杂陈,看来最近发生的事情真的刺激到喻千夏了,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在喻千夏看来都是虚伪的,多做多错,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随后,喻千夏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爽朗干练的模样和随忆聊起了天,“对了,萧子渊毕了业就要出国了,你知道这事儿吗?” 随忆点点头,“我听说了。” “这么快,我们就要毕业了,真的好快……”喻千夏自言自语道。 随忆见不得这么低迷的喻千夏,终于问出来:“喻师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争什么。” 喻千夏苦笑,“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人恨,我求而不得的主动送到你面前,你却不要。” 随忆沉吟片刻,“师姐,萧师兄马上就要出国了,而我会留在这里,等毕业后我就会回家。我们不会再有联系,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出去呢?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你以为我不想?”喻千夏苦笑了一下。 她还记得萧子渊清清冷冷地对她说:“喻千夏,没有必要。” 所有的热情瞬间降至冰点。 原来她这几年对他而言,都是没必要。他连叫她的名字都是全名。他对她,自始至终都只有“清冷”两个字。她以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对谁都热络不起来。可为什么他对眼前这个女孩子总带着不一样的情愫呢?原来骄矜凉薄、铮铮傲骨的萧子渊也有那么温情的一面。 之前他还略作掩饰,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连掩饰都懒得了。 “萧子渊……”喻千夏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那个名字带给她无尽的痛苦。她转头看向随忆,挣扎了一下才再次开口,“他当年并不愿意进学生会的,他一向做事低调,后来被辅导员逼着进来了,本打算在大二那年退的,可却一口气做到了大四。说是四大贝勒,其实你没发现其他三个人都不怎么管事儿了,只有他还在管。随忆,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什么? 随忆低着眉眼静静听着,心里却没办法做到那么平静,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握成拳,脑子里不断盘旋着这句话。她很快抬起头,神色如常地笑着说:“喻师姐,我先走了。” 喻千夏似乎对她平静的反应感到惊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我和他同学多年,喜欢萧子渊的女孩子那么多,可他对每个女孩子都是清清淡淡的样子。这么多年,我有时候恨得牙痒痒,多想看他栽跟头,这个愿望在你身上大概可以实现了。” 就在关上门的那一刻,随忆听到喻千夏在低声说着什么。 她说,他只对你卸下防备,只对你温柔,你可真幸运。 随忆皱眉,她和喻千夏在别人眼里应该是情敌的关系,不是应该刀光剑影的吗,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对话? 喻千夏是想告诉她什么,还是这些话憋在心里久了想要一吐为快,恰好碰上她? 那天晚上的聚餐随忆没有出现,而萧子渊也没有追问。 之后,随忆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等再闲下来已经到了放假前夕,那个科技创新项目也到了尾声,在图书馆的会议室进行最后一遍审核工作。 随忆坐在位置上,看着左前方的萧子渊畅快流利地把这个项目从头到尾试讲了一遍,心里的佩服油然而生,傲气的人是有傲气资本的。 最后在谁去把材料送到校办时又有了分歧。众所周知,校办负责科技创新的那位老师是出了名的难缠,谁都不愿去,只能抓阄决定。 谁知抓到的那个男生又开始耍赖,“今天下午就要送过去,能不能改天啊?” 众人反对,“都和老师约好时间了!” “我真的不想去,要不这样,就跟老师说我病了,说我打球摔骨折了?” 众人鄙视之。 一直沉默的随忆突然开口:“师兄,你听没听过二十二个灵异常识?” “没有。”那个男生摇摇头。 随忆展颜一笑,“其中有一条是说,如果你以生病为借口推托别人的约会,或者逃课之类的,那么过段时间肯定会生病,而且是说什么样的谎,就生什么样的病。” “……那我还是去好了。”那个男生吞了下口水,一脸恐怖地妥协。 随忆笑眯眯地夸赞,“师兄人真好。” “呃……我不敢不去啊。” 众人哄笑,很快散会。 随忆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萧子渊把玩着手里的笔,问擦身而过的随忆,“灵异常识还说什么了?” 当时已近黄昏,血色的夕阳照进室内,室内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随忆想了想,神色认真地开口:“属羊的人,若生在冬天,命苦。” 萧子渊皱眉,“什么说法?” 过了半晌,随忆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腊月羊,守空房,命硬,克父克夫。” 说完便开门走了出去。 萧子渊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许久才站起来到窗口打了一个电话。 林辰接起电话,“老大,你找我啊?” “随忆是属羊的?” “是啊,怎么了?” “腊月出生的?” “咦,你怎么知道?干什么?” “没什么,那她快要过生日了。” “那个……”林辰犹豫了下,“她不过生日的。” “为什么?” 林辰思索良久,“老人们都相信男不属鸡女不属羊,特别还是腊月羊,当时随忆的爷爷奶奶嫌弃她是个女孩,找不到别的理由就说她克父,对她伤害挺大的。” 挂了电话,萧子渊靠在栏杆上,良久,微微一笑。 腊月羊,很好,很好。 机械学院的选修课还剩最后一节课,再去上课的时候,随忆犹豫到底去不去。她最近忽然觉得萧子渊对她的态度有了变化,而且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开她和萧子渊的玩笑了,虽然都是善意的,但他马上就要出国,就算回来,他的家世出身,以后也不会和她是一路人,更何况这中间还有一个喻千夏,既然这样,倒不如少见的好。 随忆坐在教室里,不时抬头看门口,就怕看到那道身影。 等再抬头的时候竟然看到一位胖胖的老教授拿着教材走进来,嘈杂声一下子充斥着整间教室。 前排有个女生壮着胆子问:“教授,萧师兄呢?” 张清把教材放到桌上饶有兴致地问:“怎么,我来你们很失望?” 下面的女孩子们丝毫不给面子地齐声回答:“失望!” 胖胖的老头一脸奸笑,“知道你们失望我就放心了。” 这一切都在张清的预料中,他懒洋洋地解释道:“你们萧师兄要毕业了,他的毕业设计题目太难,没时间陪你们玩儿了,就不代课了。” 随忆看着讲台上精神矍铄的老教授,明明是一副严谨的老学者模样,可她为什么觉得他的眼睛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坏笑呢?转念一想,怪不得萧子渊最近这么安静呢,如果萧子渊没完成毕业设计就没办法顺利地毕业…… 随忆不自觉地眉眼弯弯,被自己这个坏心眼的想法逗乐。 “对了,”张清拿着花名册上上下下地找着,“是有一位叫随忆的同学吗?” 随忆莫名其妙地站起来。 张清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一边看还一边笑着点头,怎么看怎么像是看儿媳妇的眼神,“子渊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围巾先放你那儿吧,不用还给他了!” 教室里又是轰的一声炸响。 随忆垂着头闭着眼睛深呼一口气,萧子渊!你够狠! 她再也不会说萧子渊是个低调温和的谦谦君子了! 张清挥挥手示意她坐下,教室里的议论声继续,不时还有人向随忆看过来。 “女施主,你自求多福,前面那些女施主是不会放过你的,不过老衲倒是可以帮助施主,只要施主多给点香油钱……”三宝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面前还摆了本从图书馆借的《金刚经》。 随忆抿唇,“她这又是怎么了?” 何哥回答:“哦,昨晚你自习回来得晚,没赶上任住持的新闻发布会,这是她昨天新抽的疯,名曰‘考前抱佛脚’。” 随忆不解地继续问:“有什么关系吗?临时抱佛脚还不好好看书,看什么《金刚经》?” 妖女搭着随忆的肩膀,笑得不可抑制,“咱们家这只宝说了,既然抱佛脚当然要读经书了,看教科书顶个球用,佛祖理你才怪呢!考前读佛经这才是抱佛脚的精髓,之前那些临时抱佛脚却依旧挂科的人就是因为没有领悟到这一点。” 三宝双手合十,低头,“阿弥陀佛,女施主,你懂我的欢喜。” 随忆笑着摇头,“精辟!” 第五章 雪夜跨年,悸动丛生 考试周终于结束,随忆真的一直没再见到过萧子渊,大概他的毕业设计真的很难吧。她买了第二天的票回家。考完试的当天晚上,随忆在寝室收拾行李。妖女从外面进来时,就看到随忆手里捏着一条围巾发呆。 “你今年怎么走得这么早啊?” 随忆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条围巾呢,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顺手扔到箱子里,“在学校也没什么事儿,早点回去陪陪我妈妈。” 三宝猥琐地笑着,把视线从电脑屏幕转到妖女脸上,“哟,花前月下回来了?” 妖女被说中了,微微有些脸红,一眯眼睛,恶狠狠地吼过去,“刷你的boss,打你的副本!” 三宝一脸坏笑,洋洋洒洒地开始唱:“一摸,羞涩地摸/先摸上那二胡弦。二胡弦/长指间/一曲流连又掩面。二摸,请笑着摸,摸上唇边荔枝甜。三摸/颈畔打个圈/再摸向那锁骨边……” “三宝!你去死!”妖女恼羞成怒,面目狰狞。 随忆笑着逗她,“任住持,你这样可不好,唱这种黄色小调,佛祖要怪罪的。” 三宝一脸贼兮兮地笑,“佛祖休假去了,今天不上班!” 边说边转头,当她的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的时候,忽然大吼一声:“何哥!你又去哪里了?!” 何哥缩在角落里微微颤抖,“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好像迷路了。” 随忆扑哧一声笑出来。何哥和三宝打赌,何哥输了,三宝非要拉着何哥玩游戏,还拍着胸脯保证好好带她升级,谁知何哥是个路痴,老是跑错地图,只要三宝一眼看不见她就丢了。 何哥凑到三宝面前,“宝啊,你看我也没什么玩游戏的天赋,要不我就不玩了吧?” 三宝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晃,眯着眼睛威胁,“想都不要想!” 何哥忽然一副无赖相,瘫坐进椅子里,“我就是不玩了,你能怎么着我吧!” 三宝怒火中烧,面目狰狞,“何文静!你说话不算数!” 何哥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中气十足,“任申!我就是说话不算数怎么着!” 三宝忽然一脸娇羞地凑到何哥怀里,“不怎么着,人家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好霸气!人家好喜欢。”边说还边蹭着何哥的胸,嘴里念念有词,“好大好软……”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随忆、妖女、何哥三个人一脸黑线。 何哥一把推开黏在她身上的生物体,仰天长啸,“苍天啊,收了这个妖孽吧!” 妖女一脸绝望地看着某只,“阿忆啊,你说咱们家这只生物什么时候才能正常啊?” 随忆拍拍妖女的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就不要操心了。” 妖女立刻就宽心了,“说得有道理。” 最后三宝被何哥武力镇压,含着两汪热泪继续去打怪,何哥凑过来问:“阿忆,下午那题杜冷丁的学名叫什么来着,我当时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哌替啶。” 何哥一脸沮丧,“啊,那我写错了,三宝,你对了吗?” 三宝正处在放假的兴奋中,她对自己的智商有着很深刻且正确的认识,“我怎么可能写得对,我想破脑子也没想出来,只记得是三个字的,就随便写了三个字上去。” “你写的什么?”随忆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宝猥琐地笑了一下,字正腔圆地回答:“思密达。” “……”两人崩溃,可以想象这个答案会被阅卷老师如何发扬光大。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随忆便拉着箱子走在校园里。她走得早就没让那三只送。 冬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寒风凛冽,再加上考试也结束了,校园里没什么人,有点荒凉。随忆本以为不会遇到熟人,谁知刚踏上校园的主干道,远远地就看到了萧子渊。 火红的太阳刚刚升起,他器宇轩昂地站在实验楼门口,身边站着喻千夏和几个人,一群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随忆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看到萧子渊往这边看了过来,她心里一慌,远远地冲他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萧子渊若无其事地掉转视线,和身边的人继续之前的话题。十几分钟后,他回到寝室,坐在桌前弓起食指点了点额头,温少卿转头看他,“累成这样?” 萧子渊疲惫地“嗯”了一声。 “搞定了?”温少卿合上书问。 萧子渊摇摇头,少见地沮丧,“废了,全部。” 本来张清教授平日里对他要求就严格,他毕业本该很容易的,但他毕了业就要出国,因此毕业设计的含金量很重要。国外那所大学的导师安凯德是张清介绍的,两个老学究一拍即合,后果就是他的毕业课题出奇的难,在国际上属于前沿,基本没几个人开始做。他熬了半个月,昨天在实验室待了一夜,今天早上才回来,结果全白费了。 据说这个安凯德和张清亦敌亦友,当年他和张清同时喜欢上同班一个女生,后来两个人因为一次学术讨论意见不合翻脸,不了了之,被x大的学生誉为学霸的悲哀。再后来,这个女生出国留学,一直留在国外并且嫁给了安凯德。 张清对此愤愤不平,安凯德则对张清这个自己妻子的ex耿耿于怀,虽然在学术上两个人相见恨晚,但私下里又是水火不容,两个半百的老家伙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睛的。 萧子渊现在完全怀疑安凯德是在通过他报复张清,张清则想通过他向安凯德证明自己的学生有多优秀,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成了牺牲品。 萧子渊叹了口气,又想起来刚才随忆看到他慌不择路的样子,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他太心急吓到她了吗?还是她根本就不喜欢自己?是他想多了? 温少卿给他倒了杯水,“过年留在这里重做?” 萧子渊抿了口水,虽然沮丧,可眼底依旧自信满满,“嗯。” “今天可就放假了,你还能找到师弟帮你吗?” “我今天给他们说了,从今天开始他们就不用去了,让他们回家了,我自己应该能行。” 温少卿别有深意地问了一句:“喻千夏也不留下?” 萧子渊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我想我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了。” 正说着,就看到林辰怒气冲冲地进来,身后跟着乔裕,悠闲自在地踱进来。 萧子渊和温少卿对视一眼,“怎么了?” 林辰喘着粗气,“这个死丫头!我还打算等她一起走呢!竟然已经先走了!” 萧子渊一下子明白了,垂眸看着手里的玻璃杯。 温少卿一头雾水地问乔裕:“他在说什么?” 乔裕耸了耸肩,“和我无关啊。我和思璇吃早饭的时候听她说,随忆今天早上的车回家,我当时还奇怪呢,她不是每年都和林辰一起走吗?在楼门口遇见林辰,我就顺口问了一句,谁知他一下子就怒了,给随忆打了个电话之后就更生气了。” 林辰平静之后又问萧子渊:“这事儿你知道吗?” 萧子渊摇了摇杯子,玻璃杯里的水无论怎么动都保持着容器的形状。 萧子渊突然想起挂在老宅里的一幅字:天下柔软莫过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 萧子渊觉得随忆就像水一样,看上去柔弱温和,却怎么都抓不住。他忙了这么久没顾上见她,其实也是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主动找他。没想到她不但不找他,竟然还这么迫不及待地逃走了。 萧子渊看着杯子半晌才回神,淡淡地开口:“之前不知道,早上看到她拉着箱子走才知道。” 温少卿听了一笑,又瞄了眼萧子渊,嘴角弯得更深了,状似无心地对林辰说:“这有什么,没准儿是和男朋友一起回家了,难道你还管人家一辈子不成?” 说完冲乔裕使了个眼色,他本以为萧子渊是因为实验数据不能用郁闷,他还正奇怪,萧子渊不是这么脆弱的人,这么看来,他一脸的落寞多半和随忆有关。 乔裕心领神会,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你是人家哥哥也不能管人家一辈子吧?” 林辰恨恨地瞪了乔裕一眼,“我等着看你们家乔乐曦被别的男人拐走了,你是什么反应!” 乔裕横他一眼,“我们家那丫头早就被预定出去了,除了她自己不知道,大家都知道。” 林辰被噎得直翻白眼,抓狂中。 萧子渊却就此沉默了,垂着眉眼,紧抿着唇,盯着手里把玩着的水杯,目光深邃锐利。半晌,一抹清亮从眼中一闪而过,面庞依旧清冷,嘴角却淡然一扬。 萧子渊在实验室一直待到大年夜当天。前一个晚上他又熬了个通宵,出来的数据终于满意了。整理好数据从实验室出来时天已经快黑了,整座实验大楼只星星点点地亮了几盏灯。 看来今年又要有人在这里过年了。 萧子渊按了下电梯按键才发现停电了,无奈只能走楼梯。一打开安全通道的门就闻到烟味,萧子渊努力看了看,漆黑的楼道里,阶梯上坐着个人,猩红的火星正一明一灭。 借着外面的灯光,他才看清坐在楼梯上的人,是隔壁班的一个男孩,一起打过几次球,很阳光积极,此刻看上去却一脸颓废。 “萧子渊。”似乎不适应环境突然变亮,他眯着眼睛看过来,看清来人后叫了一声。 “田哲。”萧子渊打了个招呼,他不是好奇的人,抬腿本想走,又停下,“别在这儿吸了,这层是重点实验室,一会儿被人看见了,你以后就别想进来了。” 那个男生勉强笑了一下,“好。” 他突然拿起脚边的一罐啤酒递过来,仰着头问萧子渊:“喝吗?” 萧子渊越看越觉得他不对劲,他绝不是虚让,萧子渊似乎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请求。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迟疑了下坐到他旁边,接过啤酒抿了一口,“不回家过年吗?” 田哲苦笑了一声,“之前我跟我妈说,过年的时候会带儿媳妇回家给她看,可儿媳妇丢了,我还怎么回家?” 田哲的女朋友萧子渊见过几次,两个人也算一对璧人,他一顿,“听说你和你女朋友都申请了学校,打算一起出国的。” 剩下的半句萧子渊没问出来。 “她申请学校的时候,出了问题不能出去了,转身就和别人好了。赵磊你知道吧?就是咱们学校那个书记的儿子,留校了。”田哲说完苦笑了一声,“你不知道吧,我和赵磊还是上下铺的兄弟。” 萧子渊并不擅长安慰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啤酒和他碰了一下。 田哲猛灌了几口之后,打开了话匣子,“好在你没有女朋友,可以无牵无挂地出去……不对,我听说最近你和医学院的一个女孩走得挺近,你马上就要出国了,还是别祸害人家了……还有啊,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总是那么从容不迫啊,我从来没见你失态过,你教教我啊……” 大概并不擅长喝酒,一罐啤酒下去就有些醉了,田哲越说越没遮拦了。萧子渊扶着他从楼梯间走出来,就碰上两个人。 “大神!还好你没走,正找你呢。”其中一个说到一半,看到田哲有些惊讶,“田哲?他这是怎么了?” “喝多了,别跟别人说,扶他到实验室的沙发上睡会儿吧。” 寝室楼的暖气早就停了,寝室里大概已经成冰窖了,好在实验室有空调,在这里总比回去挨冻好。 把田哲安顿好,萧子渊就听着隔壁不时传来的训斥声,低声问:“今天还通宵啊?” 刚才一直沉默的男生一脸无奈,“李老头亲自带着我们做呢,他不说行谁敢走?” 萧子渊笑了一下,“辛苦了。对了,你们找我什么事儿?” “仪器坏了……”两个大男人哭丧着脸,异口同声地回答。 萧子渊修好了仪器再出来,天彻底黑了。他又找到之前放在实验室的一件大衣盖到田哲的身上,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出了实验大楼的门,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雪。萧子渊扣紧大衣,颈间一凉才想起围巾早就送给那个丫头了。 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想起来,萧子渊叹了口气。 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没顾上,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念她。 再过几个月他就出国了,以后他们天各一方,距离,时差,会让他们慢慢疏远吧?田哲说幸好他没有女朋友,无牵无挂,可他怎么可能无牵无挂?他说让他别祸害她了,可他怎么舍得放手? 掏出手机,微弱的光照亮了他的脸庞,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跳跃着,几秒钟后发出一条短信。 学校下雪了。 收起手机继续往前走,还没走两步,电话就响了起来。 希望才刚从心底爬出来,失望就来了,是奶奶特意打电话嘱咐他下雪了路滑,让他慢点开车。还没说完电话就被人抢走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过来,“舅……舅……” 萧子渊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就断了,大概是小孩子不下心按了挂断键。 萧子渊笑了下,又转去超市准备买点东西。昏黄的灯光照亮着超市的牌子,萧子渊到的时候,超市老板似乎准备关门了,看到萧子渊又把门打开,还热情地问:“小伙子,怎么这么晚,要买点什么快去拿。” 萧子渊拿了东西出来,老板怎么都不肯收钱,淳朴地笑,“拿着吧!快点回去吧,我也回家过年了。” 萧子渊看着灯光下那张笑脸,也微微一笑没再推辞。 回寝室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依旧去了学校后门开车,一路往西去。到处张灯结彩,沿途不时看到在放烟火爆竹的大人孩子,年味十足。 车子顺着盘山公路往山上开,最后在警卫员站岗的关卡前停住,卫兵敬了个礼,萧子渊打开车窗照了个面便进去了。 萧子渊把车停在一座小院门口,刚下车还没进门就听到热闹的说话声。萧家人丁兴旺,父亲这一辈兄弟姐妹五个,到了他这一辈人就更多了,平时总也聚不到一起,只有每年的大年夜才能凑齐。 才进门就被一个小肉球抱住裤脚,口齿不清地叫唤:“舅!钱!压岁钱!” 萧子渊弯腰笑着抱起小肉球,拿出刚才买的糖塞到她怀里,小丫头立刻眉开眼笑抱着不撒手,然后挣脱下去找妈妈。 萧子渊看着她摇摇晃晃地像只小鸭子,忍不住笑。 一家人看到他,立刻招呼他过去,萧子渊的奶奶笑着拍拍旁边的沙发,“孩子,过来坐!” 萧子渊坐下看了一圈,“我爸妈和三叔三婶呢?” 萧奶奶把热茶塞到萧子渊手里,慈祥地笑着,“大年夜,去下面慰问去了,得下半夜才回来。” 萧子渊笑着点点头,“不是说子嫣回来了?怎么没看到?” 萧奶奶一脸好笑,“今天上午才回来,你爸妈刚开始还不搭理她,说她一年到头在外面也不着家,没一会儿的工夫又心疼那丫头瘦了,这不非得带着她一起去。” 萧子渊想起自己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也笑了出来,“爷爷又在厨房呢?” “嗯,他们几个想帮忙都给撵出来了,年纪越大脾气越拗,你去打个招呼吧,念叨你一晚上了。” 萧子渊马上起身往厨房去。 “爷爷。”他探头往厨房里爽朗地叫了一声。在长辈面前,萧子渊似乎活泼了许多,没有了在外人面前的沉默。 “小子,来了?过来给我打下手!”萧爷爷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转身中气十足地说。 萧老爷子纵横沙场大半辈子,如今年纪大了也没放松锻炼,身体很是硬朗。 萧奶奶走过来给萧子渊围上围裙,萧子渊挽起袖子便进了厨房。 每年这顿团圆饭都是萧老爷子和萧子渊一起完成的,别人想插手都不给机会。 “把竹笋切成丝。”萧爷爷一点没客气地吩咐,忽然话锋一转,“前段时间去露过面了?” 萧子渊微弯着腰,垂着眼睛,动作娴熟地切着菜,“去过了。” “其实你才出学校,按理说该给你安排到水浅的地方,可我和你父亲却都希望你到部里去,我们的意图你清楚吗?”萧老爷子一边使唤萧子渊切菜一边问。 萧子渊心里一笑,这就开始了。从他刚懂事儿开始,每年的这一晚都是老爷子和他交流的时间,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桌子高,只能站在旁边看着爷爷忙碌,思考着爷爷问的问题该怎么回答。后来他一点点长大,终于能够到桌子了,高出桌子一头了。如今他高出桌子许多,而厨房里那张桌子也成了他的成长和厨艺提高的一个见证。而眼前的老人,或听他汇报学业,或提携指点他,或严厉,或和蔼,循循善诱,一步步引导他往前走,这么多年一直没间断过。 在萧子渊年幼的记忆里,这一晚总是难熬的,后来他似乎已经适应了,甚至游刃有余。 若干年后他也做了父亲,又做了爷爷,似乎理解了老人对晚辈的心情。那个时候老爷子早已不在,可他似乎总能看到厨房里在热气腾腾的雾气中精神矍铄、动作娴熟的爷爷。当他回头看自己的人生时,总会看到老人的身影,老人对他的殷切希望。他从内心里感谢老人对他的指引。 萧子渊记得前几年,爷爷还在跟他说着学业上的事情,把他当成孩子一样交代嘱咐,似乎是一夜之间他们的谈话内容就变了。老人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来对话,更愿意听听他的看法,他肩上的担子似乎突然间重了。 萧子渊很快回神,“清楚。” 老爷子停下手里的动作,特意转头又问了一句:“真的清楚?” 萧子渊不动声色,浅浅一笑,接过老爷子手里的锅铲,不慌不忙地翻炒着,“潜谋于无形,常胜于不争不费。爷爷,我记得当年这句话您让我誊写了很多遍。” 萧老爷子哈哈大笑,“好!好!” 萧子渊在心里嘀咕,鬼谷子搞谋略是把好手,不过肯定没谈过恋爱,什么不费不争,一点儿也不适用于谈恋爱。 一顿年夜饭吃得热热闹闹的,吃了饭,年轻一辈闹着出去放烟花,老人更愿意聚在一起聊天。 萧子渊还在挂念着之前那条没有回复的短信,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突然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伸到他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眨着乌黑澄澈的大眼睛看着他,一手攥着一块糖递过来。 萧子渊接过来逗她,“给舅舅吃啊?” 小丫头立刻开始摇脑袋,只会含糊不清地发着单音节,“剥……” 萧子渊笑着把小丫头抱起来放在腿上,剥开糖纸,白色的奶糖在彩色的糖纸映衬下香甜诱人。他笑眯眯地拿着糖在小肉球的眼前晃了晃,忽然动作极快地塞到自己嘴里去了。 小丫头瞪大双眼,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本来已经半张着准备吃糖的小嘴还没来得及合上,晶莹剔透的大眼睛里慢慢蓄满泪水,似乎下一秒就会“哇”一声开始哭。 萧子渊迅速从身后拿出刚才的糖递过去哄着,“舅舅逗你玩儿呢,舅舅没吃,给你吃。” 小丫头吃完,第二次就学乖了,趴在萧子渊身上,“你剥……我吃……” 萧子渊被逗笑,小丫头真是机灵,便捏了捏她的脸,“好!你剥,我吃。” “你剥……我吃。”小丫头费力地重复着。 萧子渊伸手护住她的小胖腿,“是你剥我吃呀。” 直到看到小丫头脸憋得通红,马上又要哭出来,萧子渊才收手,笑着哄她,“好,我剥,你吃。” 紧接着一个清脆轻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哥,连这个年纪的小丫头片子你都不放过,啧啧……” 萧子渊一抬头便看到妹妹蹦跶过来,抱起腿上的小丫头,“还记不记得姨姨啊?” 小丫头一点不怕生,笑眯眯地冲萧子嫣笑,欢快地拍着小手,“一……一……” 萧子嫣亲亲她的脸,“真乖!”然后坐到萧子渊旁边。 萧子渊摸摸妹妹的手,“外面冷不冷?” 萧子嫣立刻点头,把两只手都塞到萧子渊的手心里,“冷!怎么不冷,雪越下越大了。” 萧子渊给她焐着手,问:“爸妈呢?” “去那边和爷爷奶奶说话去了。” 萧子渊笑着故意问:“你怎么不去?” 萧子嫣嗤之以鼻,“我才不要去,好没意思啊!” 萧子嫣突然笑嘻嘻地冲萧子渊撒娇,“哥,你的手真暖和,以后你找了嫂子是不是就不能给我暖手了?” 萧子渊拿眼横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说话。 萧子嫣吐了吐舌头,一脸的心虚。 萧子渊早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说吧!” 萧子嫣低头玩着小丫头胖胖的小手,半天才抬头,懒洋洋地叫了声:“哥……” 萧子渊耐心极好地等着,“嗯。” “我明年就回国了,我想等回来了搬出去住。”萧子嫣低着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来。 萧子渊沉吟半晌,“在家里多陪陪爸妈不好吗?再过段时间我也出国了,爸工作那么忙,妈一个人会孤单。” “哥,你也知道我是学设计的,工作时间不固定。再说,咱们家这种地方,进门出门都要登记,我朋友都不敢来找我玩儿。我保证每周都会回家吃饭的!”萧子嫣信誓旦旦地保证。 萧子渊垂着眼帘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考虑。萧子嫣继续加筹码,“我晚上会在十一点前回家,每晚都会往家里打电话,求求你了,好哥哥……” 萧子渊宠溺地揉乱妹妹的头发,无奈只能答应:“你先别说,到时候我去跟爸妈说,哥哥会帮你。” 萧子嫣立刻欢呼起来,抱着哥哥的手臂撒娇,“哥,你这么好,以后一定会娶到仙女的!” “就你嘴甜!”萧子渊睨她一眼笑出来,“去玩吧!” 萧子嫣欢天喜地地跑出去放烟花,一旁的小丫头静静地看着,傻呵呵地乐,萧子渊捏捏她的小脸若有所思,喃喃低语:“胖丫头,你怎么长得这么胖呢?” 小丫头吃糖吃得嘴角都是口水,笑呵呵地拍着小手重复着,“胖……胖……” 萧子渊一手揽着小肉球,一手拿着遥控器调换频道,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里欢天喜地的节目,不知不觉旁边的小丫头竟然靠着他睡着了,安静乖巧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丫头,不过,眼前这个丫头的口水却大煞风景。 正出神,有个人影靠近,“睡着了?” 萧子渊微笑着抬头,轻声叫人:“堂姐,一眼没看见就睡了。” “那我抱她去床上睡。” 萧子渊这下更无聊了,手里把玩着手机。快到十二点了,祝福的短信一条接着一条,就是没有他想看的那一条。 良久,萧子渊起身走到院子里,漫天的烟花在洋洋洒洒飘落的雪天里更加灿烂夺目。萧子渊看着看着,把手机举到耳边。 那边很久才接起来,一个轻快的声音响起,似乎是跑着来接的电话,她还有些喘息,“喂,萧师兄,新年快乐!” 萧子渊清俊的侧脸在五颜六色的烟火中越发动人,他微弯唇角,缓缓回答:“新年快乐。” 随忆接完电话回来,就看到妈妈正在看箱子里的那条围巾,心里哀号一声,上前抢过围巾随手扔进箱子里还把箱子的拉链拉好,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随母看到她回来,笑着问:“有喜欢的人了?” 随忆着急忙慌地矢口否认,莫名其妙地看着随母,“没!” “看面料和样式,这个男孩子品位倒是不凡。”随母没理会随忆的回答,继续开心地下结论,“我家忆宝就是有眼光。” 随忆皱着眉思索着该怎么解释,“这个……这个是我们寝室一个女孩的男朋友的,大概是我收拾箱子的时候装错了。” 随母看了随忆半天,摸着随忆的脸语重心长地开口:“女儿啊,别人的男朋友是别人的,如果人家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别硬抢。” 随忆一头黑线,“妈……” 她这个妈妈和不着调的三宝才是母女吧? 后半夜,随忆躺在床上翻出晚上那条短信,没有称呼,没有标点符号,那么平铺直叙的几个字,甚至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就像那个人一样,对自己的情绪收放自如。今晚收到的每条拜年短信,关系或亲或疏她都回复了的,唯独这一条,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她就该离他远远的,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不会有那么多闲言碎语,可她总觉得萧子渊身上有一种东西吸引着她,让她情不自禁地接近,等发觉已经骑虎难下了。 新年的第一天,随忆便开始为萧子渊苦恼,是不是预示着接下来的一年或者几十年里,她都会和他纠缠不清? 随忆烦躁地拿被子蒙上脑袋挺尸。 萧家有守岁的习惯,等所有人都去睡了已经很晚了,气温极低,萧子渊踏着满院的积雪往南院走。这座小院他小的时候住过一段时间,院子很大——这种旧时的古朴建筑现在已不常见,他的房间两位老人一直给他留着。 房间前面有几棵蜡梅,在漫天大雪里绽放得愈加灿烂,积雪沉甸甸地压在枝头,枝叶却依旧傲然挺立,像某人。他一直以为只有男人才会如青松铁骨傲苍穹,认识她之后才知道也有雪压蜡梅香犹盛。 萧子渊只穿了件薄薄的毛衫,站在树下很久,身上落满了雪花也丝毫没注意。 蜡梅,腊月羊。 她是腊月出生的,不知道降生的那天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雪天。 她说腊月羊守空房,克夫。 这是在提醒他别靠近她吗?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他一直安静地听她说话,她说了很多,唯独不提那条短信。短信倒不是重点,他在意的是她的态度。她每次见到他时总是有些刻意的雀跃,却从不触碰重点,总是带着对师兄的尊敬,总是和他保持着距离。之前他和她都站在原地,他但笑不语,她浅笑嫣然。现在他刚迈出一步,她就忙不迭地后退。 就算是一般关系,当时没看到,事后出于礼貌也该提一句,可她却只字不提。 想到这里萧子渊笑了出来,她慌了。 慌了,所以逃了。 笑完之后又开始皱眉。 还有随家。爷爷和父亲的提醒言犹在耳,官,商,又是一个问题。 随家的人对她不好,他已经心疼,若是到时候家里人再顾忌随家而对她有看法,他又怎么对得起她? 她带着柔软甜美的内心缩在壳里,看似无坚不摧,温柔但不妥协,永远不慌不忙地坚强,守护着自己的心,任由他怎么引诱都不肯出来。 她还是迷糊慌乱的时候比较可爱,乖巧听话,任他蹂躏,没有硬壳,不会出现那副淡淡的微笑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想到这里,他有些咬牙切齿,看来他之前太温柔了,对她这种人就得用强的逼她走出壳才行。 活了二十多年的萧子渊,第一次在男女之事上开始费脑筋。 年后回学校,各科成绩都已经出来了,随忆坐在电脑前看着机械学院的那门选修课创下了史上最低分,平时分那一栏果然是零,心里不由得感叹,萧子渊当真是铁面无私的萧青天啊。 后来,学校论坛上有人开了帖子吐槽上学期四大名捕的战绩,有不少人附和。随忆这才知道很多人都挂了这门课,她这个分数好像还是属于高分段的。她又感叹,四大名捕就是四大名捕啊。 本来在一旁玩游戏的三宝忽然一脸疑惑地盯着随忆,看了半天,摸着下巴问:“咦,最近怎么不见你和萧师兄一起玩儿了?” 随忆无语,她什么时候和萧子渊一起玩儿过! 三宝继续八卦地问:“吵架了?” 随忆黑线,“没有。”他们还没到那个地步。 “那你这是……” 三宝越说越不靠谱,随忆无奈。 “我们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好不好?” 三宝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圣诞节的时候他还亲了你呢,还有,他还给你送了定情信物呢,你也收了,还有还有,上次胖老头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传话,好多人都以为你是萧师兄的女朋友……” 三宝如数家珍,随忆知道跟她根本解释不清楚,便直接打断她,“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三宝嘿嘿一笑,“我的求知欲比较强嘛。” 随忆叹气,“你那是求知欲吗?” 正说着,何哥推门进来,“饿死了饿死了!什么时候去吃饭?!” “这才几点啊,就去吃饭。”三宝的嘴里叼着半块蛋糕模糊不清地回答。 何哥满脸鄙视,“请问你现在在干什么?” 三宝立刻把蛋糕塞进去,“@#¥%*!……” 妖女转头问随忆:“她说什么?” 随忆回答:“她说她不饿,是那块蛋糕求她让她吃掉的。” 三宝一脸惊喜地看着随忆猛点头,“嗯嗯嗯嗯嗯!” 何哥呵呵了两声之后猛地冲向三宝的零食柜,“哎呀,我好像也听到有东西在求我吃掉它们!” 三宝誓死保卫零食柜,两人闹成一团。 随忆拿起书包叫她们:“还闹?上课要迟到了!孙教授的课迟到了是要去黑板上画解剖图的!” 刚走到篮球场的那条小道上就听到震天响的欢呼声和尖叫声,热闹非凡。三宝踮着脚尖看过去,“什么日子啊,这么热闹,难道是在篮球场组织吃火锅?” “噗!”温少卿抱着篮球笑着开口,“不是组织吃火锅,是组织毕业生篮球赛!” 三宝和何哥听了,便盖过满场的喧闹嘱咐温少卿:“亲师兄!你要小心啊!你的手是要拿手术刀的!千万别受伤啊!” “是啊是啊,他们谁敢跟你抢球,你就威胁他这辈子最好别生病,不要落到你的手里……里……里……里……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两个人还配合着自制回音效果。周围的人果然都看过来,温少卿颇为无奈地扶额。 随忆正幸灾乐祸地笑着,就看到温少卿转头问她:“不进去看看?” 三宝一听要进去看帅哥打篮球,立刻用袖子擦了擦嘴,“去去去!我的脸脏不脏?刚才吃完蛋糕没洗脸,嘴上有没有奶油?我要不要先回去洗个脸?” 何哥一脸的嫌弃,“你干吗?” 三宝一脸娇羞,“勾引帅哥啊!” 何哥拉长着嗓音奚落她,“哪个帅哥这么没长眼啊?” 三宝睁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本以为她会吼出什么,谁知下一秒她竟然一扭头扑到随忆怀里,“嘤嘤嘤,阿忆,何哥欺负人家。” 阿忆温柔地抚摸着三宝的蘑菇脑袋,“乖,不要用人家造句。” “……”三宝立刻蔫了,何哥在旁边抱着树狂笑。 这边有认识温少卿的凑过来问:“师兄,四大贝勒今天都会上场吗?” 温少卿点头,“会啊,他们三个好像还没过来。” 这话一出,周围一阵欢呼声。 随忆幽幽开口:“四大花魁在,怡红院的生意就是好啊。”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细听之下竟然带着戏谑,“是吗?” 随忆头皮发麻,转头就看到萧子渊和两个男生走在她们三个身后,这么近的距离她竟然都没发现。 三宝看到萧子渊立刻兴奋地扑过去,“萧师兄,你今天真的上场吗?” 萧子渊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随忆身上,看到随忆低着头一脸懊悔这才回答:“会。” 三宝欢呼了一声,旁边两个男生不乐意了,一副受伤的痛苦表情,“美女们,你们敢不敢把视线往旁边挪一挪?敢不敢看一眼萧师兄身旁的我们啊?我们也很帅的!为什么你们总是看不到我们呢?” 三宝和何哥凑过去仔细看了几眼之后,便开始一本正经地商量。 “何医生,病人的症状是看人需要把视线往旁边挪,初步分析是斜视和弱视,您看该怎么治疗?” “任医生,我的意见是建议把眼睛截肢,你觉得呢?” 三宝一副战争年代革命党人见到同志的欣喜表情,“同志!我终于找到组织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就这么办了!” 那边两个男生早已一脸惊悚,随忆笑眯眯地看着三宝和何哥耍宝,而萧子渊则笑眯眯地看着随忆。 随忆察觉到他的视线后便不敢再抬头,只能盯着他的衣服看。平时很少见他穿运动装,此刻一身篮球服的他看起来倒是少了分沉稳,多了分朝气。 “好久不见。”萧子渊在她头顶出声。 随忆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接,三宝立刻“解围”,“不久不久,萧师兄,昨天我们才在阿忆那里看了你的照片!” 何哥笑眯眯地附和道:“对的,好几张呢,还有一张特别暧昧的……” 随忆真的想撞墙,昨天她们填报名表,需要贴一寸照,随忆就把放照片的盒子拿出来,才转身去拿胶水,盒子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 三宝、妖女和何哥三个人流着口水,色迷迷地观赏每一张……每一张合影里的帅哥。 最后还有一张被妖女“借”走了,因为角度恰好的问题,那张照片上的乔裕和一个女孩子站得过分亲昵,她要去兴师问罪,发飙耍横什么的都是浮云,其真正的目的是要挟乔裕帮她画图,起价五张。 当时妖女仰天大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让其他三个人万分同情乔裕。 萧子渊一挑眉,唇角轻扬,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是吗?” 三宝把低着头的随忆推到萧子渊跟前,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我们家阿忆什么都好,就是比较害羞。” 随忆则隔着衣服去掐三宝腰间的肉,三宝的抽气声随之响起。 随忆红着脸勉强扯出一抹笑来,“那个……不是我的,是摄影部的一个同学多洗了一份就顺便给我了……” 萧子渊笑得人畜无害,“那麻烦你下次‘顺便’带给我看一下吧?” 随忆敷衍地点头,准备逃亡,“下次下次,我们待会儿还有课,就先走了。” 三宝垂死挣扎,“我不要去上课了!我要看篮球赛!” 随忆、何哥架着她往前走,“灭绝师太的课你都敢翘!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随忆刚松了一口气,就被萧子渊叫住,把一件外套和手里的包递给她,“帮我拿着。” 随忆漂亮的眸子转了又转,“我……我要去上课!” 萧子渊坚持,“我知道,我这边很快结束,然后去找你拿,你在哪个教室?” 随忆的嘴角抽搐了下,来找她?她这算是自掘坟墓吗?早知道她就说去洗澡了!这种情况不科学啊,她本来已经打算好和萧子渊划清界限的,怎么就被他在无形中化解了呢? 萧子渊的手没有收回去的意思,随忆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接——这种活儿大概是女朋友的专属吧? 看她不接,萧子渊微微一笑,弯腰附在她耳边极其暧昧地说了句:“再不接,我当众吻你信不信?” 他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随忆慌乱地看了他一眼,很快伸手接过来。 萧子渊本就是备受瞩目的焦点,此刻和随忆站在一起,笑容也多了,动作又暧昧,再加上前段时间的绯闻,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眼里的八卦光芒闪个不停。 “206!”随忆恨恨地瞪了萧子渊一眼,然后尽量保持若无其事的神情,转身去上课。 萧子渊闲淡地站在原地,她不知道,她那一眼丝毫威慑都没有,反而有种别样的风情,撩拨着他的心。他笑了笑又嘱咐了一句:“我的手机放包里了,别逃跑啊,不然我找不到你。” 随忆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往前走,三宝、何哥一脸的兴奋,随忆低着头装死。 三宝还嫌不够,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掏出手机,“阿忆脸红了耶!我要告诉妖女!” 随忆直接动手,在刚才的地方继续下手,三宝立刻就变乖了。 走出几步之后,随忆回头往篮球场上看去,萧子渊已经在场上热身了。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黏在那道身影上。 以前总觉得他清瘦,现在才知道他是结实,力量很强,奔跑的速度,传球的沉稳,过人时的灵活,带球上篮时的凌厉,以及三分线外投篮的果决,随忆一点点看在眼里,整个赛场都在他的掌控中,思路清晰、路线明确、气势凌人、目的性很强,几次投篮和助攻干净漂亮,喝彩声不断。 随忆却皱起了眉,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打球已是如此,成了这种人的目标怕是根本就别想逃得掉吧? 随忆坐在教室里,坐立不安地上着课,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而萧子渊也没有出现,她心里像放了朵小烟花一样,笑着收拾书包往门口走,刚走出教室就看到萧子渊站在教室门口和一个师兄说话。 “咦,你怎么在这儿,”那人笑着开玩笑,“来接女朋友下课啊?” “是啊。”萧子渊和他打着招呼,顺便叫住准备跑路的随忆,“这边!” 那个男生像是被这个答案惊着了,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满脸带笑地看看萧子渊又看看随忆,“那你忙,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便一阵风似的跑向旁边,嘴里还嚷着:“哎,我跟你们说,咱们院临床医学专业那个系花真的是萧子渊的女朋友耶……” 随忆黑线,现在的男同胞们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爱八卦? 萧子渊倒是一点没在意地开口:“走吧。” 随忆到处寻找三宝和何哥的身影,谁知那两只很没义气地没了踪影。她抱着萧子渊的衣服跟在他身后,傻傻地问:“我们去哪儿?” 萧子渊对于“我们”两个字很是满意,“去吃饭。” 正是下课的时间,从教学楼出来就不时地遇到熟人,视线不断地在随忆和萧子渊的身上来回打量,大胆的还会问上一句:“女朋友啊?” 萧子渊也会很暧昧地笑笑,看似温情地看随忆一眼,答案显而易见。 随忆虽然憋屈,但人家什么都没说,她能怎么办?只能吃闷亏了。 路上有发宣传单的,萧子渊接过来扫了一眼递给随忆,“你去参加吧。” 随忆对这种活动一向没什么热情,接过来看了看,是校园知识大赛。 随忆不认为萧子渊是爱凑热闹的人,事出必有因,“为什么?” 萧子渊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一片风轻云淡,“我是评委,可以放水。拿了奖,我们五五分成。” 随忆语塞,大神这是缺零用钱了吗? 萧子渊忽然变了话题,转头挑眉问:“你那儿都有我什么照片啊?” “呃……”随忆攥着手里的宣传单纠结。 “我真的想看,记得下次拿来我瞧瞧啊。”萧子渊又笑。 又笑,你今天心情很好吗?随忆偷偷瞄了眼萧子渊,窘迫得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心里恨死三宝了。下次?还有下次?再也没有下次了!她回去就把三宝毒哑! 随忆低着头跟着萧子渊,他忽然停下来伸手拦住她,随忆正奇怪,就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张教授。” 胖胖的老教授依旧笑眯眯的,“女朋友啊?咦,看着眼熟啊,我想想啊……”白胡子老头眯着眼睛开始想,“在哪里见过呢……” 随忆勉强笑了一下,便慢慢地往旁边挪,似乎想远离两个人的视线范围。 萧子渊和张教授说了几句就挥手道别,两个人再次上路。他还是一脸风轻云淡兼话少。 随忆主动问:“我们去吃什么?” “随意。”萧子渊双手插在裤兜里闲淡地走着,勾着唇吐出两个字。 “嗯?”随忆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萧子渊转过头敛起笑意,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说吃得随意。” 随忆黑线,吃……得……随……意…… 吃……随……忆…… 随忆腹诽,你是大神啊,要不要这么调戏我。你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翻脸的! 随忆又看了萧子渊一眼,他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可他好歹装得像点,把眼睛里的笑意压下去啊。 随忆开始反省,其实自己战斗力挺强的,怎么一到萧子渊面前就立刻矮了三分呢?他无招胜有招的手段让她措手不及。 随忆,你不能这样,你要奋起啊! 萧子渊见随忆不出声了便主动开口:“我刚打了球,出了汗,先洗澡再吃饭。” 随忆抬头,然后停住,指着另外一条路,“萧师兄,回你们寝室该走这条路。” 萧子渊头也没回,“不回寝室。” 随忆越来越迷糊,“不是洗澡吗?不回寝室去哪儿?” 最后,萧子渊带着随忆从学校后门出去,进了一个小区。 这个小区是最近新建的楼盘,绿化很不错,随忆跟着萧子渊进电梯、出电梯,站在一户门前。 萧子渊边拿钥匙开门边解释道:“这是租的,有时候做实验晚了,怕打扰他们休息,就来这边睡。” 随忆面上点头,心里却不信。 萧子渊这样的人怎么会租别人住过的房子呢?多半是买的,怕她多想才会说是租的。 进了门看了眼屋内的设计装饰,是他的风格,简约大气,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萧子渊把随忆手里的衣服挂起来,便往卧室走,“我去洗澡,你自己随便看看,冰箱里有水,自己拿。” 萧子渊进了浴室,随忆在哗哗的流水声中坐立难安,索性去参观房子。屋里的每个角落都很整洁干净,看来萧子渊经常在这边。进到书房,桌上摆满了英文原版书,还有一个信封。随忆瞄了一眼,是国外一所知名大学的offer,知名的程度让随忆倒吸了口气。 一直都知道萧子渊很优秀,只是没想到他连那所最喜欢拒绝人、最没人情味、收学生苛刻程度近乎变态的学校都能轻轻松松地进去。他果真是太低调了,让他带着他们那一群人做什么科技创新项目,真的是大材小用,浪费他的时间啊。 随忆又看了眼报到时间,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再也没有扫那个信封一眼。 没多长时间了。 等萧子渊穿着家居服擦着头发走出浴室,便不见了随忆的身影,寻到书房才看到随忆正趴在他的书桌上聚精会神地玩着抽积木搭楼,眼睛里都是兴奋的光芒。 他笑了一下便退出书房去厨房做饭,等他把饭菜端到餐桌上的时候,随忆依旧没动静。 他走到书房,站在门口叫了声:“吃饭了。” 此刻随忆正从积木的最底端抽出一块准备放到最顶端,刚放上去,整座楼轰然倒塌。 随忆抿着唇一脸沮丧,脸上带着难得的孩子气,然后抬头问萧子渊:“萧师兄,你这套是从哪儿买的?这个和那个游戏真的是一模一样啊,我买了很多套都没有你这个好玩儿。” 萧子渊一笑,“我自己做的。” 当初他开发那个游戏的时候闲来无事,便做了实物出来,没想到她会这么喜欢。 “哦。”随忆更加沮丧地应了一声,“学机械的男生就是手巧啊。” 萧子渊懒洋洋地站在书房门口,刚洗过的头发蓬松柔软,几缕碎发和他的人一样,懒洋洋地搭在额前,看上去温润清和。他歪着头看她,声音里都透着笑意,“你怎么不开口问我买?说不定我会卖给你啊。” 随忆眼前一亮,“多少钱?” 萧子渊展颜一笑,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六个字:“多少钱都不卖。” 随忆有些幽怨地看向萧子渊,这不是耍她玩儿吗? 萧子渊笑着走过来摸摸随忆的头发,满脸的宠溺,“送给你了,走,吃饭去。” 说完,转身往外面走。 随忆却愣在当场,心跳如雷。这么亲昵的动作为什么他做起来这么自然,为什么自己一点排斥感都没有,甚至觉得就该是这样的?那一瞬间她开始惊慌失措,似乎她早已坠入了无底的深渊,而她却一直不自知。 “随忆,快过来吃饭了!”萧子渊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随忆眨眨眼睛,缓了缓心神这才起身走过去,坐下后才看到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眼前还摆着一碗晶莹剔透的米饭,以及一身家居服、系着围裙的萧子渊。 在随忆眼里,一个男人最动人的莫过于系着围裙、拿着锅铲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到底是多宠一个女人才会让堂堂七尺男儿十指尽沾阳春水? 萧子渊解下围裙,看到随忆在出神,“愣着干吗,吃啊。” 随忆不确定地问了一句:“萧师兄,这是你做的啊?” 萧子渊神色如常地点头,“嗯。” 随忆忽然有些刻意地感慨,表情有些夸张,似乎在撇清什么,“你这么好的男人需要多优秀的女孩才配得上你啊。” 萧子渊看着她悠然地见招拆招,“我知道我很好,但是随忆,你也不差。” 四目相对,萧子渊清楚地从她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光亮,他知道她听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 所以,你足以和我相配。 随忆懂得适可而止的艺术,笑了笑,“吃饭吧,快凉了。” 吃过饭,萧子渊把那套积木打包塞到随忆怀里,“走吧,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萧子渊一直沉默着,他沉默的时候气场总是特别强,让随忆也沉默下去。 到了寝室楼下,萧子渊才开口:“那个项目得了特等奖,我把奖金都打到你们卡上了,回去查一查,没收到告诉我。” “嗯。”随忆点头,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寝室楼下人来人往,不时看过来,随忆极快地开口,“那我先上去了,萧师兄再见!” “好,再见。”萧子渊看着随忆小跑着进了寝室楼,才转身离开。 第六章 心慌意乱,求而不得 随忆刚踏进宿舍,就看到三宝圆圆的脑袋。 “阿忆,你回来了!”三宝心虚得格外殷勤,“我一直在等你!” 随忆轻飘飘地赏给她一个眼神,走到桌前坐下。 三宝心知自己罪孽深重,笑呵呵地凑到随忆面前,“阿忆,你心情不好啊?我给你讲个笑话啊?” 随忆拿起水壶倒了杯水,没搭理她。 三宝见随忆没反应,继续聒噪,“从前有个好孩子叫三宝,然后有人欺负三宝,后来这个人死了。” “……”三个人冷得直发抖。 “嘿嘿,”三宝把圆圆的脸凑到随忆面前,恬不知耻地问,“好笑吗?” “扑哧!”随忆笑出来,摊上这种二货室友她能有什么办法? 三宝拿起随忆放在桌上的宣传单,“咦,这是什么啊?校园知识大赛?哇,冠军可以拿好多银子啊!” 妖女敷着面膜凑过来看,“我也去我也去!” “你?”三宝很嫌弃地看了妖女一眼,“你还是算了,你这张脸、这身材太肤浅,和咱们这所百年名校深厚的文化底蕴不符。如果你得了奖,人家会质疑这是选才还是选美!” 何哥点头,“说得有理。” “我有内涵的好吧!”妖女不服气,抬头挺胸和三宝、何哥对峙。 何哥指指妖女的胸前,“我们只看到你的胸……” 妖女气急,摘了脸上的面膜质问:“你们摸着良心说,我没才吗?哎,三宝你摸哪儿呢?你摸我胸干吗?!” 三宝的手被妖女推开,她占了便宜还不乐意,“你不是让我摸着你的良心说吗?” 妖女面容抽搐,内心抓狂,“我让你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你摸的是胸,不是良心!” “好吧好吧,我不摸了。”三宝终于放弃,转脸又扬扬得意,“你以为容量大就有内涵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量变引起质变!凭胸而论,我觉得我更适合去!” 随忆、何哥面容扭曲,齐声抗议,“三宝,我们就不能换个衡量标准吗?” 妖女看看自己,又看了看三宝,摊摊手认输,“好吧,凭胸而论,你赢了。” 三宝立刻欢呼,随忆微笑着总结陈词道:“其生虽有涯,而猥琐则无边。” 果然从第二天起,三宝就开始做各种准备,整天戴着耳机,嘴里叽里咕噜的。 随忆看了眼讲台上照本宣科、连标点符号都不落下的年轻老师,歪头看了眼三宝,问何哥:“她在说什么啊?” 何哥摇头,碰了碰三宝,“哎,你在干吗?” 三宝摘下耳机,一脸严肃,“我在练习dongbeilish八级。” 何哥疑惑,“你什么玩意儿?” 三宝绷着脸,犹豫良久,很不屑随忆和何哥的智商,模模糊糊地哼出几个字:“……东北话八级。” 随忆、何哥低头祈祷,上帝啊,你快收了这个妖孽吧! 当天晚上,妖女回到寝室便看到三宝对着电脑叽里咕噜地念着什么,看到妖女进来,张着嘴思考了几秒钟生硬地问:“你去哪儿撒?你爪子去了?” 妖女顿住,皱着眉,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三宝,“你说的什么鸟语?” 三宝清清嗓子,“渝语。” 妖女一脸迷茫地凑近,“什么语?” 随忆摘下耳机,淡定地解释道:“就是重庆话。” 妖女鄙视之,“重庆话就重庆话,还渝语!” 三宝辩解,“重庆简称不是渝吗!这样讲比较洋气啦。” 妖女后知后觉地发现随忆、何哥两个人都塞着耳机,“她是不是用所谓的‘渝语’轰炸你们一晚上了?” 何哥点头,“是的,自从她用‘没得’、‘要得’、‘没得撒子得’骚扰了我和阿忆一晚上之后,我现在基本不敢随便开口乱说话。所以她寻找新的轰炸目标很久了,简而言之就是,她等了你一晚上了。” 妖女愕然,看了三宝一眼,眼看着三宝奸笑着凑过来,极快地转身,“我想起来了,我有本书落在隔壁了,我去拿下!” 说完,旋风般而去。 初赛基本上是看报名表,填得认真的基本上都过了。几天后,随忆和三宝便接到通知,顺利通过了初赛。 复赛是笔试,随忆做完了试题,微微斜着身子让身后的三宝借鉴。 午后,阳光正好,随忆又恰好坐在窗边,暖暖的阳光照下来,她昏昏欲睡。 萧子渊和温少卿从隔壁教室巡考走出来。温少卿一脸不情愿,捏着胸前的工作证,“巡考?亏你想得出来!” “多谢夸奖!”萧子渊微笑着歪头致意。 温少卿还想说什么,就看到萧子渊停在原地看着某个方向笑。他顺着视线看过去便明白了,然后戏谑着开口:“怪不得呢,你自己来放水就好了,非拉着我干什么。” 萧子渊坦白动机,“一个人目标太明显,找个人分散下注意力。” 温少卿眯着眼睛忍无可忍,萧子渊一脸恬淡地和他对视。 “萧子渊!”温少卿少见地咬牙切齿。 “嗯?”萧子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我妈妈和你妈妈是同胞姐妹,而我又比你大三个月,按理说,你该叫我一声表哥。” 温少卿把脸转向一边,“你做梦!” “哎,”萧子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真怀念当年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叫我表哥的臭小子啊!” “萧子渊!”温少卿罕见地奓了毛。 那天午后,据路人说,第一次见到清风明月的萧子渊出招将温润如玉的温少卿撩拨到发狂,并且得知两人竟然是表兄弟的关系,纷纷感叹基因果然很重要。 片刻之后,两个人收拾好情绪,把手言欢一起进了另一间教室巡考。 萧子渊站在讲台上看着睡得正香一脸慵懒的随忆,嘴角轻扬。当年那一场竞赛,她是不是也这样和他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做完了试卷就开始蒙头大睡? 当年如果他没有睡觉,而是环视一下,是不是就能看到年少的小随忆?那个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 阳光下,她的侧脸白皙晶莹,连绒毛都带着金色,柔软可爱。 萧子渊放在裤兜里的手指动了动,忍住上前触摸的冲动。 他忽然想去她的故乡看一看,看一看那以小桥流水、才子佳人出名的地方,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土养育出了这样一个女孩。 萧子渊环视了一下整间教室,和温少卿对视一眼,两人很快离开。 随忆打着哈欠出了教室,然后就感觉到三宝使劲碰她。她迷迷糊糊地看三宝,三宝一脸猥琐地笑,边笑边用下巴示意某个方向。 萧子渊站在教室前的连廊处,背着光,白色衬衣外罩了件灰色的开衫,下身同色系的休闲裤,更显英俊不凡。过往的人不断看过去,认识的冲他打招呼,他便微笑着点头。 三宝兴奋得上蹿下跳,“刚才你睡着了,萧师兄来巡考,他真的是踏着阳光走进来的啊,看得我春心荡漾啊,最见不得高高瘦瘦的男人穿这种开衫了,帅死了!你看萧师兄的腿好长啊……” 耳边还是三宝激动不已的感叹,随忆愣在原地,直到萧子渊微笑着看过来,很快开口叫她:“随忆。” 他整个人站在金色的阳光里,清俊的五官舒展开来,笑得柔情四溢,那声随忆像是穿过流逝的时光传到她耳中,低沉悦耳。 大概是看她不动,萧子渊主动走了过来,却是先看向三宝,还没开口,三宝就举起双臂,“不用开口,我懂的,闲杂人等退避三舍,我马上消失。” 随忆很快回神,收拾好表情笑着问:“萧师兄找我有事?” 萧子渊递给她一本国家地理,随忆狐疑着接过来,一脸疑惑地看过去。 萧子渊抬腿往外走,“这本杂志不错,拿来给你看看。”说完还特意回头看了眼随忆,交代着,“好好看。” 随忆抱着杂志回到寝室还是没想明白,萧子渊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拿了本杂志给她看呢? 三宝坐在电脑前冲她笑,极尽猥琐之能事。 随忆无奈,“不是你想的那样!” 三宝更开心了,“我什么都没想。” “……”随忆无语。 午睡之后,随忆起床猛然看到床头的那本杂志,恍然大悟:大神说过要放水的啊!为了不辱使命,随忆捧起杂志仔细看起来。 三宝靠着极佳的眼神和随忆一起进了决赛,出决赛名单的那天,班里的群闪个不停。 某班长:随忆和任爷进决赛了!我们到时候去给你们加油啊! 众人响应:恭喜恭喜啊! 随忆站出来:多谢。 三宝出场:同喜同喜,还要多感谢我的好眼神和阿忆的遮挡面积小。 某妖女:有良心的人一定会请她吃饭,并强烈要求全班作陪! 众人再次热烈响应:同意! 群众甲:去川香楼吧! 群众乙:当然是去吃小龙虾啦! 群众丙丁戊己庚辛讨论开来。 去吃自助吧! 还是火锅好! 何哥总结:那就今天晚上在校门口见吧! 三宝插不上嘴:…… 然后从电脑前离开扑向妖女、何哥,“纪思璇,何文静,我恨你们!” 随忆笑眯眯地看着三个人厮杀,最后三宝寡不敌众败下阵来,趴在随忆脚边求安慰。随忆一边晒着太阳看书一边顺着三宝的毛,这让她想起家里邻居家那只总是在午后呼呼大睡的老猫。 决赛在学校礼堂举行,人气很旺,分两天,抽签决定顺序,三宝是前一天,随忆是最后一天。 四个人到现场的时候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很是热闹。 随忆、妖女、何哥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等着三宝出场,看着台上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妖女感叹道:“这是年轻人的天下啊,请问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啊?” 何哥没精打采,“我也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参加这种活动,以前学校也有的啊,怎么以前不参加,现在都老了却来参加?” 始作俑者随忆心虚,思索片刻回答:“为了钱?” 何哥、妖女恍然大悟,“bingo!原来是这个原因,你不说我都忘了,冠军多少钱来着?” 何哥低头去包里翻,“等我找找宣传单啊。” “嗯,快找……” 逃过一劫的随忆轻轻吐出一口气,肯定不能告诉他们是萧子渊缺零用钱了。随忆往前排评委席瞄了一眼,萧子渊正垂眸把玩着手机,冷峻的侧脸在灯光下几近完美。他偶尔抬头看一眼台上,打分的时候随意写个数字便递过去。 忽然,他微微转头,面无表情地往这边扫过来,随忆来不及躲闪,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不过短短几秒钟,他很快转了回去,继续低头看手机。 随忆拍拍胸口安慰自己,中间隔了那么多人呢,灯光也暗,他不一定看到自己了。 几秒钟后,随忆的手机振动,打开一看,是萧子渊的短信,随忆抖着手点开。 好看吗? 随忆崩溃,偷窥被抓包,她该怎么回? 写了删,删了写,最后终于发了出去:人太多了,没看清。 萧子渊很快回复:我是说那本杂志。 随忆抓狂,把手机扔回包里,脸红起来,怎么现在萧子渊越来越喜欢调戏她了? 萧子渊许久等不到答复,她应该又窘迫又恼怒吧?收起手机,萧子渊看向舞台,眼前却是那张红彤彤的小脸,他不自觉地唇角浅扬。 旁边人看到他笑,愣了下,试探着问:“这个选手挺有意思的哈?” 萧子渊点头,似乎是在回答他,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是挺有意思的……” 更有意思的却在后面,整个比赛的高潮在三宝上台时毫无预兆地汹涌而至。 男主持拿着卡片微笑着读题:“请问京剧《贵妃醉酒》是哪位名旦的代表作?” 三宝站在舞台中央想了想,信心满满地回答:“李玉刚。” 主持人愣住,舞台下面安静了几分钟后便开始哄笑。 随忆、妖女、何哥满脸黑线。 男主持大概也没遇到过这么脱线的姑娘,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任同学真是幽默,这题就算了,我们换下一题,请简述一下,屈原为什么会投河自尽?” 三宝一脸猥琐地回答:“因为……楚怀王移情别恋。” “三宝……”三个人惊呼一声,再次黑线,她当这里是寝室吗,这么口无遮拦? 下面的观众早就轰动了,炸开锅一般喧闹。 男主持黑着脸,看着三宝问:“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三宝一脸严肃认真,“我说的是真的!你不知道啊,那我给你具体讲讲。屈原和楚怀王本来是一对,据我分析,楚怀王应该是攻,屈原是受。但这个时候公子子兰就嫉妒了啊,他也一直默默爱着楚怀王啊,于是勾搭上了郑袖。郑袖也冤,自己这么个美人竟然败给一个男人,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至于怎么勾搭大家都明白吧,重臣和后妃不得不说的故事嘛。两个人一起诽谤屈原,楚怀王渐渐就移情别恋和公子子兰在一起了……在这个事情之后,郑袖看着被抛弃日渐消瘦的屈原渐渐由同情变为爱慕,可屈原心里只有楚怀王一个人,而楚怀王却见一个爱一个,男女通吃,屈原终于伤心不过投河自尽了。顷襄王很有可能是屈原的骨肉。” 主持人彻底懵了,“这……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三宝竟然还很得意,“我自己总结的啊。啊,对,还有阿忆给我讲的。” 随忆只觉得五雷轰顶、万念俱灰,在心里默默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给三宝讲野史了。她能把所有的野史串成一个故事,太逆天了。这是一个三观崩碎又重建的夜晚。 至此,全场的气氛冲向顶峰,下面的哄笑声和讨论声越来越大,纷纷打听这个姑娘是谁。 专门前来加油的某班全体成员纷纷表示不认识此人,撇得一干二净。 最后三宝被轰下台,坐回了随忆身边。 随忆、妖女、何哥很一致地往远离三宝的方向挪了挪。 三宝一脸的不高兴,愤恨不平地问:“为什么把我轰下来!” 随忆小声回答:“因为你口味太重了。” 三宝拿下巴朝着妖女的方向点了下,“我和妖女不一样,我的人生格言是不以风骚惊天下,但求口味重世人。” 妖女早已五体投地,双手抱拳,“恭喜你,成功了,从今天开始你会红遍整个x大,无人能敌。” 当晚的比赛结束之后,三宝还是愤愤不平,耷拉着脸。 妖女、何哥哄了半天也不见她情绪好转,随忆看了眼时间建议道:“我们去后门吃个消夜?” 妖女、何哥本以为三宝会没心情,谁知她下一刻就原地复活满血状态跳起来,一脸雀跃,刚想开口又停住,一脸害羞,“不要了,不要浪费钱啊,我也不是很饿了,要不我就去吃两份担担面吧,不吃别的了。” 妖女早已无语,“两份……不吃别的了……你也不怕撑着。” 何哥双眼无神地看着漆黑的天空,无力地感叹道:“我怎么会和这种吃货走在一起啊?” 随忆特意退开一步拉开距离,微笑着回答:“因为……货,不单行。” 何哥反应过来后转头找同盟,“妖女……她又黑我们。” 妖女一脸淡定自然,早已习惯,“她哪天不黑我们?” 何哥投降,“好吧。” 三宝则沉浸在去吃消夜的喜悦中。当晚她叫的两份担担面和其他三人的麻辣烫纷纷落入她的肚中,回去的路上她一扫刚才的沉闷,一路蹦跶着回去了。 第二天随忆上场,她听到第一道题就睁大了眼睛,很快扫了一眼台下坐在第一排的萧子渊。 他面容淡然,嘴角却勾起一道好看的弧线,很自然地和她对视着。 接下来几道比较偏的题目几乎都出自萧子渊给她的那本杂志。本来一路都很顺利,可随忆没想到,最后和她争冠军的竟然是喻千夏。 看着舞台中央站着的两个人,萧子渊的眉头轻微皱起,问身旁的人:“怎么没听说喻千夏参加?” 温少卿也是一脸疑惑,转头问了下负责人,然后附在萧子渊耳边回答:“说是昨天才加进来的,大四学姐嘛,快毕业了,又是学生会的,不好推就加进来了。喻千夏还是有这个面子的。” 学校里的老师评委和他们隔了几个人,一个平时和他们比较熟的老师探身过来笑着调侃道:“子渊眼光不错啊,两个都是才女。” 萧子渊淡淡地笑了下,温少卿在旁边无声无息地幸灾乐祸。 台下不少人都听说过他们三个人的传闻,所以台下充斥着欢呼声和尖叫声,气氛高涨,而萧子渊又恰好是评委之一,颇有二女争夫的意味,围观者显然比当事人更兴奋。 萧子渊眉目沉静,抬眸看着台上,食指弯起轻轻敲着桌面。 男主持明显也有些激动,“好,接下来的几道题都是带着我们x大特色的,身为x大的学子可不能答错哟。” 随忆觉得无趣,无非是一些学校历史、师生趣事方面的问题。 “请问大屏幕上哪一位是学校第一任校长?请喻千夏回答。” 喻千夏自信满满,“我选a。” “回答正确,下一题,请问外语学院最受欢迎的miss liang的口头禅是什么?” 随忆想起那个思想、行事怪异的女老师,笑,“who tamade care啊!” “回答正确!最后一题,请看大屏幕,问这张手的合影里,哪一只是四大贝勒之首萧子渊的手?请随忆回答。” 随忆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僵,盯着图片开始走神,那一刻她真的有点相信缘分天注定这回事。原来她真的可以一眼认出萧子渊的手,不用寻找任何特征,只靠着感觉心里便有了答案,似乎脑中还存留着他手心的温度,可是……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开她和萧子渊的玩笑了,虽然都是善意的,但……也是察觉到了什么,现在的局面不是她可以掌控得了。如果现在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真的认了出来,怕是更添了暧昧…… 还有她在萧子渊家里看到的那份offer,他马上就要出国了,他们之间尚未挑破的感情经得住异国恋吗?萧家的家世地位会接受单亲家庭吗?萧子渊以后要走的路…… 他们之间隔着的岂止是千山万水? 她终究不会留在这里,她和萧子渊也不会是同路人。 随忆平静的脸上有一丝动容,紧抿着唇提了一口气,“左边第……第三个……” 主持人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惋惜,开口提示道:“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随忆苦笑着看他,“不改了。” 男主持带着惋惜,“很可惜,答错了。现在请喻千夏回答,请想好了再回答,如果你答对了这一题就是冠军!” 喻千夏面带微笑,丝毫没有犹豫,“左边第二个。” 男主持好奇,“为什么这么肯定?” 喻千夏的声音中毫不掩饰地带着得意和自豪,“因为这张照片是我照的。” 台下暧昧的起哄声此消彼长。 温少卿转头看了眼萧子渊,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舞台上的某个身影,看不出什么,只是下颌的曲线越发刚毅锋利,很快便起身走了。 男主持笑着掌控场下的气氛,“大家不要太激动,我们来看看答案吧。” 大屏幕上给出了合影的全图,左边第二个果然是萧子渊。 台下静了几秒钟,讨论声再次响起。 主持人看着这个聪慧的女孩子,“非常遗憾,请随忆先回后台休息。” 随忆微微笑着,又转头看了一眼大屏幕,往后台走去。 他的手修长有力,温暖干燥,这世上芸芸众生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给她那份感觉,她怎么会认错。 萧子渊翻着手里的比赛流程和题目,原定的最后一题不是这道题,被人改过了。但即使被人改过,她也不该答错。她明明心里有了答案,那一刻眼里有痛苦有挣扎,最终还是在出口的时候选择了放弃。 知道她与世无争,知道她不会和别人抢任何东西,只是没想到他也在她可以拱手相让的范围内。 萧子渊的呼吸加重,不断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心底的怒气。 随忆没回后台,而是直接出了礼堂。 萧子渊不知何时退到了礼堂最后排的阴影里,靠着柱子一言不发,眉目间冷峻不退,却依旧勾着嘴角。 林辰犹豫良久,还是上前拍拍他,“随缘吧,我这个妹妹没有那个福气。” 萧子渊忽然抿起唇不发一言,脸色少见地难看。 林辰叹了口气,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台上领奖的喻千夏,她直直地看着萧子渊的方向,没有任何掩饰。 又是一对痴男怨女。 林辰无奈地摇摇头走开了。 从礼堂出来,三宝、妖女、何哥愤愤不平,“怎么能出这种题呢!真是的!阿忆,没关系的!” 随忆从台上下来后就异常沉默,三个人以为她输了比赛心情不好。 随忆一脸不在意地笑,“没关系啊,真的没关系。” 三宝有些颤抖,“阿忆,你还是不要笑了……我不要你请海鲜大餐了。” 随忆没像以往一样和她闹起来,而是笑了一下又陷入了沉默。 从前的喻千夏总是一副大姐姐的样子,今天却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站到了她的对面,无非是想用行动告诉她——我和萧子渊认识这么多年,他什么事我不知道,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凭什么和我争? 高手出招就是非比寻常,不会哭哭闹闹,不多说一句话,直接用行动击败你。可喻千夏却不知道,她根本不会跟她争,她从头到尾都不是她的竞争对手。 身边到处都是从礼堂出来的学生,还在讨论着刚才的比赛,恰好她们前方两个女孩子正讨论得热烈。 “真是巧啊,竟然是那两个人争冠军,偏偏萧子渊还是评委。你们说,萧子渊到底喜欢哪个?” “不是说前段时间‘毕业杯’,萧子渊当众默认随忆是他女朋友吗?态度那么明显。” “是女朋友怎么会连男朋友的手都认不出来?而且你看,喻千夏说那张照片是她照的时那么得意。” “也是,你说,喻千夏和萧子渊是很多年的同学了吧,这次又赢了比赛,会不会就此翻身?” “这你就不懂了吧,俗话说赌场失意,情场得意。” “不过话说回来,两个人相比,我还是比较喜欢随忆。” “……” 两个人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妖女碰碰随忆,“不用在意她们说什么。” 随忆点头,一脸豁达,“我不在意。” 走到寝室楼下,四个人整齐地停住。 妖女、三宝、何哥一脸不自然地笑打招呼:“萧师兄。” 然后齐声对随忆说:“阿忆,我们先上去了。” 随忆皱眉叹气,真没义气。 萧子渊站在楼前,不知已经等了多久。他的身影被灯光拉得长长的,在夜色中更显清瘦,而他的脸上也是一片清冷。 随忆看到他的时候竟然觉得心虚,站在原地不动,两个人隔了几米的距离陷入僵持。 最终还是萧子渊走近几步,站在随忆面前,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辰总是夸你聪明,可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真聪明呢,还是真傻。” 他的声音缥缈空旷,似乎只是感叹。 随忆忽然有些难过,心底深处竟然有种撕裂般的疼痛蔓延开来,她咬咬唇,“萧师兄,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儿。” 萧子渊听完没再说话,很快转身走了。 随忆脸唰的一下白了,看着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定在原地,许久之后缓缓开口,声音嘶哑,“萧子渊……” 当晚随忆失眠起身去卫生间,却发现阳台上站了个人,走近了才发现是妖女。 “思璇?”她轻声叫了声。 妖女转头一笑,倾国倾城,“阿忆,你有多久没叫过我的名字了?可我还是觉得叫妖女比较亲切。” 随忆把手里的衣服披到她身上,觉得她有些反常,“你怎么了?” 妖女脸上笑容未变,声音轻快,“我和乔裕……不能一起出国了。” 随忆愕然,在她心里,无论别人怎么样,乔裕和妖女是一定会在一起的。 “怎么了?不是学校都申请好了吗?你去他的学校交流一年,回来毕了业,再过去读研究生。是学校出了问题吗?” 妖女摇头,“是他家里的问题,他不会出去读研究生了。我是最近才知道他是乔柏远的儿子,他父亲已经给他安排好位置了,一毕业就会过去,以后……会一路高升吧。” 妖女说完又开始笑,“他竟然是乔家的孩子……哈哈……” 随忆只觉得难过,“他同意了?” “本来是不同意的,可不知道他父亲说了什么,他还是同意了。”妖女眼里都是痛楚,刻意压低的声音颤抖着,“我们说好一起拿普里茨克建筑奖的,可是他竟然同意了……” 随忆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一切话语在此刻听来都是苍白无力的。 “那你们以后怎么办?” “以后?”妖女深吸了口气,“以后会越来越远了吧?他做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那你还出去吗?” 妖女忽然转过头,泪流满面,“出去!我为什么不去!那是我们的梦想!是他先放弃的,我自己也会去实现它!我一毕业就走!” 随忆替她抹掉眼泪,“生在那种家庭,他也身不由己。” 妖女狠狠地抹掉眼泪,“我不怨他,我只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招惹他,白白让自己痛苦!” 别人都说此女如妖,甜到忧伤,他们却不知道妖女虽然整天喜欢调戏人,却是最死心眼的那种人,一旦入了眼便会上了心,宁死都不会回头。 可敬也可哀。 随忆躺回床上却再也没了睡意,乔裕和妖女是不是上天对她的警示?这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妖女说得对,当初不该开始,不开始就不会有现在的痛苦。明知不会有好结果,为什么还要开始? 也许她今天做的一切是对的。 毕业季很快来临,学生会组织给大四的学长学姐开欢送会,去ktv唱歌。 随忆和妖女到的时候,已经坐满了人,只有乔裕身边空了两个位置,有热心人招呼两个人坐过去。 妖女倒也不在意,拉着随忆坐了过去。坐下后妖女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对乔裕不理不睬。 可随忆就有些不自在了,她坐下后才发现旁边是萧子渊,刚才他坐在角落里,灯光又昏暗,她没看清,坐下后才发现不对劲,不自觉地往妖女那边贴了贴。 她想起去年的圣诞节,那个时候妖女和乔裕的关系刚刚公开,两个人羞涩甜蜜,而她则坐在萧子渊身边,两个人暗度陈仓。景似人不同,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随忆偷偷瞄了萧子渊一眼,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连眼角余光也没给她一个,真生气了吧? 随忆边想着边往另一边看了一眼,乔裕倒是和妖女如出一辙般地冷着脸。 唱歌的,喝酒的,玩游戏的,包厢里热闹非凡,只是热闹很快被打断。话筒不知什么时候传到了喻千夏手里,她点了首歌就站到了房间中央。 众人纷纷欢呼,停下来听喻千夏唱。 喻千夏微笑着看着某个方向,脉脉含情,伴奏声一起,众人忽然安静下来。 莫文蔚的《他不爱我》。 我知道他不爱我 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 我看透了他的心还有别人逗留的背影 …… 随忆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那个视频,冯德伦和徐若宣恋情公开的那天晚上,莫文蔚一个人在演唱会上偷偷地流泪,用力地唱:他不爱我…… 随忆清楚地记得莫文蔚边唱边流泪,脸上还用力地保持着笑容,那种笑容让人心疼。 只可惜冯德伦和徐若宣也没有走到最后,恋情只持续了短短的两年,他最终和舒淇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而莫文蔚也嫁给了初恋男友,身披婚纱的她笑得幸福甜蜜,他们终于各自拥有了自己的幸福。 随忆抬头去看喻千夏,希望她也能拥有自己的幸福。 萧子渊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地坐着,慵懒冷漠,垂着眼帘。 众人看出门道,纷纷起身离开。随忆刚想站起来就被萧子渊抓住手按下去,他转头认真地看着随忆,斑斓的灯光下,他脸上的郑重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的声音在纷杂的音乐声中清明通透,冲击着随忆的耳膜,“之前我问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师兄,你想好了吗?我以为我是清楚的,但现在我分不清,你我之间到底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随忆漂亮的眸子里忽地一闪,明明是不相关的话题,为什么萧子渊偏偏在这个时候重提?她和萧子渊之间的种种,第一次被正式冠上“爱情”两个字。 随忆垂眸沉默,心怦怦直跳,头皮发麻,终于鼓起勇气看向萧子渊,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在他越来越深、越来越冷的目光中沉默下去。 他的眸子漆黑,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让随忆想起小时候外公书桌上的陈年老墨块,滴点水磨出来的墨黑亮明媚,黑得那么彻底,那么动人,又像无底的深渊,吸引着她错不开目光,只能束手就擒落入无底的深渊。 只是此刻深渊里带着寒意,腕上的触感也带着凉意。 半晌,萧子渊淡然开口:“今天这种局面不是我所想,但我希望你能留下,在我身边。” 随忆的记忆一下子打开,那个时候她爸爸曾经对她妈妈说过类似的话,可是结果呢?结果还是他先背弃了他们的誓言,最终曲终人散。随忆忽然慌了,急急地收回手去,挣脱开来走了出去。这次萧子渊没有阻拦,而是冷着脸慢慢松手。 随忆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妖女惊讶着迎上来,“你怎么出来了?” 随忆一脸无辜,“屋里有点闷,我出来透透气。” 喻千夏的歌声也在门关上的瞬间停下。 萧子渊坐在阴影里没有半点不自在,好像包厢里除了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她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你马上就要出国,她是不会跟你去的,你们是不会在一起的,你们是不可能相爱的。” 萧子渊站起来,慢慢往门口走,声音清冷,缓缓开口:“我们之间早就说得很清楚了,我念着多年同学才在大家面前给你留面子,希望你自重。还有……” 萧子渊突然停住,转头看着喻千夏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就算我和随忆没在一起,那也是分离,不是不爱。” 说完便打开门走了出去,喻千夏的眼泪忽然滚落下来,浑身颤抖。 众人正不知该走还是该等的时候,萧子渊也走了出来,神色自若,“都累了吧,早点散了吧。” 说完便率先走了,随忆看了眼他的背影便移开了视线。 欢送会不欢而散。 时光依旧流淌,随忆和妖女却越发沉默,三宝和何哥不敢开口,只能默默地吃东西,不出几日三宝的腰上就多出了一圈肉。 她站在电子秤上尖叫一声:“啊!我要减肥!” 说完便从电子秤上跳下来,把零食全部扔给何哥,何哥笑嘻嘻地捧进怀里。然后三宝便坐在电脑前制订减肥计划,嘴里还叽里咕噜地念叨:“四月不减肥,五月徒悲伤,六月徒悲伤,七月徒悲伤,八月徒悲伤……” 随忆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就听到三宝在念咒,这些日子第一次主动开口:“你又怎么了?” 三宝欣喜若狂,“阿忆!你肯说话了!我在减肥!你看网上说每个胖纸都是潜力股,瘦下来都是美女!有图为证!” 随忆瞥了一眼,循循善诱,“三宝,你发没发现这些图都有个共性。” 三宝揪着头发,“什么共性?都是美女?” “明明是崇山峻岭,偏偏减成了盆地,你说可不可惜?”说完,若有意似无意地扫了三宝胸前一眼。 三宝立刻双手护在胸前,蹿到妖女和何哥跟前,“妖女!何哥!她又耍流氓!” 妖女似乎也从低落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她是为你好,免得你以后再想凭胸而论,但行不通了。” 三宝一脸哀怨,“你们都欺负我!我身上的肉都会移到你们身上的!” 某寝室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随忆很久没见过萧子渊了,她在怅然若失的同时还有些庆幸,以后她大概也不会和萧子渊有什么交集吧?幸亏及时刹住了车,虽然有些别扭,但时间久了总会习惯的。 天气渐渐开始热了,当某一天,校园两侧的小道上聚集了卖书卖杂物的大四学长时,当毕业季的征兆越来越明显时,随忆的心却忽然慌了。 男生寝室楼。 萧子渊把所有的书都收拾出来,挑了几本有用的准备带去国外。 留在学校继续读研的林辰蹭在温少卿身边磨他的签名版篮球,“你就留给我吧……” 温少卿正在对着电脑打游戏,心不在焉地点头,林辰面上一喜往屏幕上看去,“哟,又是这个id,你们有缘分啊!这么多人,随机匹配你们都能凑这么多局,孽缘不浅啊。啧啧啧,可惜是个男号,如果是个妹子,你们倒是可以发展一下。” 林辰万万没想到,短短的一年之后,他就为今日的一时嘴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乔裕心不在焉地收拾着图纸,几年的专业课下来,真的画了不少图,其中还有不少是妖女放在他这里的。 他看着图纸上的铅线,抚着右下角那里的签名,脑子里都是他们在画图室的场景。他不得不承认,在建筑方面,妖女剑走偏锋,比他这种中规中矩的更有天赋,她的作品更吸引人,和她的人一样。 萧子渊拿书的时候,有两张纸翩然而落,飘到林辰脚下。林辰捡起来顺便看了一眼,很快僵住,和萧子渊对视了一眼。 萧子渊并没表现出尴尬,看着他手里的纸,轻描淡写地开口:“没用了,扔了吧。”说完,转头出了寝室走到走廊上,喊了句,“我这里有带不走的工具书,谁想要来找我拿啊!” 林辰不动声色地收起来。 萧子渊还没走回来,就听到身后大批的脚步声,“萧师兄,给我留一本啊!” “我也要一本!” 寝室里很快堆满了人,闹哄哄的,林辰看着站在人群中间淡笑的萧子渊,却觉得他是那样落寞索然。 第二天,林辰约了随忆吃午饭,其间林辰几次欲言又止。随忆看在眼里,假装没看到,转移着话题。 “快毕业了,有什么感觉啊?” 林辰心不在焉,“反正还留在这里继续读研,能有什么感觉。萧子渊和温少卿要出国留学,乔裕要工作了,和他们要分开了有点舍不得。” “对了,一直想问你,你怎么不出去呢?” “我又不是学国际法的,没必要,而且现在跟的这个老师是个大牛,我想好好跟他学几年,前些年太浮躁根本没学到什么东西。” 随忆不动声色地转移着话题,谁知又被林辰拉了回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辰想问的话都包含在这个问题里,随忆想都没想便回答:“还是以前的打算啊,等毕业拿了执照就回家啊,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孝顺呢!” 林辰又试探着问了句:“会不会因为一些人、一些事而变?” 随忆看着林辰,坚定地摇头,“不会。” 林辰沉默片刻,“你母亲身体还好吗?” 林辰和随忆从小相识,问一下长辈的健康状况本没什么,但自从他堂姑嫁给随忆的父亲后,他的身份就有些尴尬,这个问题他也问不出口。 随忆的情绪也一下子低落下来,“不怎么好。” 直到一顿饭结束,两个人依旧沉默着,林辰送随忆回到寝室楼下,也不说再见,只是站在那里沉思。 随忆陪他站着,也不催促。 良久之后,林辰还是把手里的两张准考证递到随忆眼前,“我一直到今天下午才知道,原来你们俩……” 随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接过来看了几眼,僵住。 两张发黄的纸,同一场考试,同一间考场,不同的座号,中间隔了九个号。随忆看着准考证上考场的考号范围,心里算了一下,当时萧子渊应该就坐在她的旁边。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和萧子渊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了交集。 随忆被吓了一跳,“你从哪儿弄来的?” “他收拾东西的时候被我看见了,说是没用让我扔了。我觉得应该拿来给你看看。我看他的样子,总觉得不忍心。” 随忆的火一下子冒了上来,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去,“林辰,当初是你主动跑来告诉我萧子渊家世显赫,前途一片光明,不是我可以高攀得上的,那么现在又何必再跟我说这些?你不忍心看他,那你就忍心逼我? “我妈妈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从离开家的第一天就盼着早点毕业,早点回到她身边。我已经很努力地远离诱惑了,现在你却告诉我这些,让我怎么办?我是狠心扔下我妈妈,还是让萧子渊跟我回去?萧子渊是什么人啊?他本就该站在众人中间受万众瞩目的,他愿意放弃一切,跟我回到那个小镇上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就算他愿意,我又怎么忍心? “你把这一切都推给我,我又该怎么办?他不是我能要得起的,既然没结果又何必开始?即使这些都不算什么,萧家那种家世,会接受我吗?会接受单亲家庭吗?” 随忆只觉得手里的两张纸和胸前的平安符烫得她心口疼。 林辰语塞,巧舌如簧本是他的专业,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向随忆解释,“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始终是一个人。阿忆,你怎么了?我从来没见过你发火……” 随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自认为遇事不急不躁,几乎没有人和事可以让她的情绪起伏得这么剧烈,可似乎一旦涉及萧子渊,她就管不住自己了。 随忆低着头,“林辰,你是不是觉得我矫情?我承认我当初并不能够阻止自己靠近他,我本以为靠得近了就可以看到彼此身上的缺点,他会忍受不了我,或者我会厌倦了他。谁知,越是靠近越发现他的好,直到有一天我才发现,我已经骑虎难下,没办法再抗拒他了。我心里的恐慌越来越严重,我怕他会是第二个随景尧。” 林辰心里一惊,马上开口:“不会,萧子渊绝不会是第二个随景尧!萧子渊的人品我敢保证!” 随忆苦笑了一下,“这和人品有什么关系?随景尧的人品不好吗?不照样是现在这样的结局?爱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可爱情从来都不会只是两个人的事。你说随景尧不爱我妈妈吗?可他们还是没在一起。我们之间隔了那么多东西,我又何必再重蹈覆辙?” 说完便转身上楼。林辰愣在原地,他没想到随忆会看得这么透彻,可她却不知道,理智是斗不过爱情的。 第七章 平安扣,千字文,缘分 回到寝室,没有人在,随忆坐在桌前,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准考证,微微发抖,她心底有那么多的疑问。 她本以为他们不过是因为林辰才有了交集,不过短短的三年时间,可为什么会突然有人跑来告诉她,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相遇,而且萧子渊还把这份证据保存至今?为什么他从没提起过?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认出她来的? 本来很简单的相遇到分离的事情,为什么会突然间变得这么复杂? 就在随忆的心绪乱成一团的时候,妖女推门进来,红着眼睛坐到了随忆旁边。 随忆很快收拾好情绪,问:“怎么了?” 妖女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咬牙切齿地一抹脸,“老娘忍了一路,还是没忍住!我去见乔裕了。” 随忆悄悄把两张准考证夹进书里,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问:“你不是说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这个男人了吗?” 妖女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答反问:“我刚才看到林辰了,他来找你和萧子渊有关?” 随忆顿了一下,点头,“嗯。” 妖女沉吟片刻,抬头看着随忆,“阿忆,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快毕业了,你们这一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等他回来,你也毕业了,你不会留在这里,你家那里他也不会去。这就是我为什么去见乔裕,我今天见了他,如果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男人,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阿忆,你呢?我们相识几年,你的性子不缓不急,恬静大气,别人得罪了你,你总是温柔地笑笑,从不会有半点计较。你该得到幸福,萧子渊同样不急不躁,闲适睿智,你们让我觉得,你该抓住让你幸福的这个人。” 随忆和妖女对视了几秒后,慢慢低下头。萧子渊戏谑的笑容,萧子渊指间的温度,萧子渊的围巾,萧子渊给她的平安符,那个起风的傍晚,萧子渊牵着她的手从校园里走过,萧子渊送给她的积木,萧子渊还对她说她的字很漂亮,她还打算有机会写一幅字送给他,还有那个吻…… 有机会……一句有机会让她以为他们还有足够多的时间,现在却没机会了吗? 突然间她开始心慌,这种感觉很陌生,萧子渊似乎让她安逸的生活越来越失控。 妖女看着她的样子忽然笑起来,“你果然是爱上萧子渊了。爱情还有一个名字,叫患得患失,看,淡定如你,也有这么惶惶的时候。” 随忆无话反驳,当晚一夜无眠,第二天便请假回了家,或者可以说是逃回了家。 坐了一夜火车,随忆清晨到家的时候,随母大概晨练去了没在,她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 随母回来,看到她吓了一跳,“咦,随丫头,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随忆眼睛都没睁,哼哼了两声表示听到了。 随母坐到她身边摸她的额头,一脸关切,“病了?” 随忆顺势趴到随母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妈妈,我想你了。” 随母笑起来,拍着她的后背,“这丫头,这是怎么了?也不到放假的时间啊?怎么,被学校劝退了?” 随忆心中的温情一点没剩,满头黑线,僵硬地揽着随母的腰。 随母皱着眉想着,“你不会未婚先孕了吧?不该啊,你是学医的,应该知道做保护措施……” 随母还在分析着可能性,随忆忍不住打断,“妈,你女儿不是不良少女……” 随母看着随忆哀怨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笑着站起来转移话题,“那是当然的了,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随忆没精打采地闭上眼睛接着睡,“随便啊。” 随母调侃道:“当初就该给你起这个名字!看你还说不说得出来!说出来就把你自己吃了吧!” 说完,施施然去厨房琢磨做什么了。 随忆却猛然睁开眼睛,不久之前她也曾问过萧子渊这个问题,萧子渊却顺势一本正经地占了她的便宜。 随忆摇摇脑袋,企图把萧子渊摇走。随忆啊随忆,你的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后来随母倒也没再追问随忆为什么忽然回家,随忆便没主动交代,母女俩心照不宣。 第二天晚饭的时候,随母终于开口:“我看你休息得也差不多了,早点回去吧,别耽误学校里的课。” 随忆放下筷子,没精打采地抗议道:“妈,我不想回去。” 随母不惊讶,给随忆添了勺汤,“说个原因出来听听。” 随忆思索良久,吞吞吐吐地开口:“妈,如果一个人对你很好很好,但他对你的期望你又没法做到,他想要的和你要去做的起了冲突,那该怎么把他的好还回去啊?” 随母一脸严肃地看了随忆半晌,随忆以为她要告诉自己答案了,谁知随母却在下一秒笑起来,“有男人看上你了?” “……”随忆觉得自己刚才犯了个错误。 随母继续问:“上次那个别人的男朋友?” 随忆低头喝汤,“……” 随母见她没反应,痛心疾首地念叨:“我都说了嘛,人家不愿意你就不要强求了,你看现在,还把自己弄得这么不高兴……” 随忆抓狂,“妈!我说正经的呢!” 随母收起玩笑,认真地看着随忆,“阿忆,你要知道,人情债这个东西一旦沾上了是还不清的。” 随忆愣了一下,苦笑着点头,“我知道。” 随母站起来,走了几步回头,“阿忆,别人想要什么你从来都是不关心的,除非这个人对你而言是不同的,或者这个人想要的也是你想要的。你现在想要的和之前想要的起了冲突,难以抉择,你才会烦恼。” 一语惊醒梦中人。难道她的潜意识里也是想要和萧子渊在一起的?不可能!她一直想要的是早点回到这里,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随忆本来想让有着丰富人生经验的随母给她指条明路,可现在她更糊涂了。 随母看到她的眉头紧锁,很满意地交代道:“记得刷碗。” 随忆坐在饭桌前纠结良久,做出了一个幼稚的决定。 随母坐在灯下看了会儿书,再抬头看向女儿时,她已经欢快地去刷碗了。 第二天一早,随忆便在书房翻箱倒柜地找东西,随母站在门口敲敲门,“随丫头,找什么呢?” 随忆头都没抬,“沈女士,我记得外公以前给过我几块做印章的玉石,放哪儿了?” 随母啧啧了两声,不遗余力地调侃着女儿,“哟,这活儿你可好多年不做了。我记得你外公去世的时候,你刻了一枚给他陪葬之后就没再动过手,这次是谁这么大面子请你出山啊?” 随忆眨了眨眼睛,老实交代道:“有个师兄要毕业了,想送个礼物给他。” “哦,这么用心啊。”随母又笑着问,“这个师兄不简单吧?” 随意无奈地拉长声音抗议,“妈……” “嗯,冷静冷静,在左边柜子里的底层,工具箱也在里面,好好刻!我不打扰你了。” 随母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随忆按照母亲的指示找到了柜子的底层,一打开工具箱就感觉到浓浓的古风墨香穿越时空扑面而来。 小小的她跟在外公跟前,看他用最古老的工具一笔一画地刻着印章,细致有力,一边刻还一边教随忆,“阿忆,你记住,刻章贵在心静,玉石雕琢出来的章是有生命的,只有心静,雕琢出来的章才能让人感觉到你的心意。” 一连几天,随忆都窝在书房的窗前,边晒太阳边刻印章。 “萧子渊”三个字,在印章上越来越分明,在她心里也越来越深刻。 最后一天下午,随忆在随母的指点下,终于在太阳下山前完成了,试印了之后拿给随母看。 随母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几处,出声赞扬,“我女儿的手艺真不错,将来不愁没饭吃,去天桥底下摆个摊,生意肯定火。不过……” 随忆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学雕刻的时候,你外公给你讲的那个刻‘百花诗’的傅抱石?” “记得啊,他在上面刻了两百多个字,很绝妙。” “所以,你不觉得应该效仿他一下,在这里刻上‘随忆赠’三个字会更好?” 随忆皱眉反对,“不好。” “没关系啊,用微刻,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 “不好。” 随母忽然一脸认真地问:“你不会是忘了怎么刻吧?” 随忆叹气,越来越相信三宝和自己的妈妈才是母女。 晚饭的时候,随忆又问:“妈,我想把平安扣拿去开开光。” 随母转头看了眼,“这不是你一直随身戴着的那个吗?以前我一直说要开光,你不是不信的,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随忆眨了眨眼睛,不知该怎么回答,吞吞吐吐地开口:“其实……也许是有用的吧?” 随母的眼睛闪着光,“送人的啊?是那个萧子渊吗?” 随忆立刻住口低头吃饭,随母不放过她,“给妈妈说说嘛。” 随忆假装没听到,随母放弃,“好吧,今晚你刷碗,明早带你去。” 随忆立刻点头,“成交。” 说完随母便飘然而去,边走边感叹道:“哎,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留下随忆在桌前,随忆背对着母亲,不急不缓地喝完碗里的汤,放下碗时喃喃低语:“妈妈,我能为他做的就只是这些了,以后我会留在你身边好好孝顺您。” 第二天一早,随母便带着随忆去了离家不远处的山中寺庙。开光的时候,随忆一脸的虔诚,随母看在眼里,心里动容。 随忆站在寺庙后院的竹林前,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气息,她听着钟声,对着正殿的方向,握着掌中的平安扣默默许下心愿。 希望萧子渊以后的日子能幸福安康。 当天下午,随母看到随忆郑重其事地一张接着一张写毛笔字时,捡起地上一个个揉成一团的纸团,开口揭穿她,“如果你企图拿物质去还人情债的话,就不要想了。” 随忆笔下一滑,又写废了一张。她幽怨地抬头,随母微微一笑,温婉可人,极尽世家小姐之风,“重新写吧。” 随忆回学校的那天,磨磨蹭蹭地不肯走,随母颇为无奈。 “妈,我走了,你平时注意休息。” “妈,你按时吃药啊。” “妈,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啊。” “妈……” 随母一脸无奈地捋捋随忆的头发,终于开口打断她,“我怎么感觉我这不是送你回学校,而是在嫁女儿呢?” 随忆被嫌弃了,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了学校。 随忆回到学校一连几天都没碰到萧子渊,以前在校园里,几乎隔天就能碰到,想躲都躲不过去,现在想来个偶遇竟然那么困难。 周末下午,她从图书馆上了自习回来,路过篮球场被里面的欢呼声和雀跃声吓了一跳,心里感叹,大学校园里最不缺的是青春和活力啊,最缺的是偶遇啊…… 她心不在焉地扭头看着,没注意从旁边冲过来一个人,正好撞到她,她身体一歪把旁边放着的一辆自行车碰倒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产生,一排车子顺势而倒,直到在一辆车子前停住,而那辆没倒的车子前站着一个人。 萧子渊。 还是个不见热络的萧子渊,懒洋洋地看着她,似乎又成了众人眼中清冷孤傲的模样。 撞到她的人大概有急事,大声道着歉就跑远了,留下她和萧子渊对视,气氛颇为尴尬。 随忆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自行车,在萧子渊的注视下缓缓开口:“这个现象充分证明了一个定理。” 萧子渊很是配合地问了句:“什么定理?” 随忆笑了下,极快地回答:“可倒必连续,连续不一定可倒。” 萧子渊听后勾了下唇角,原本紧张的气氛也被这笑声缓解。 随忆默默松了口气,笑了就好,萧神冷面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 萧子渊很快敛了笑,弯腰开始扶车,随忆也默默地低头扶车。 随着一辆辆车子被整齐摆放好,两人的距离也近了。随忆抬头看了眼萧子渊,刚想开口说什么就看到他淡淡开口:“先走了。” 随忆忽然被打断,有些愣愣的,点点头,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叫住萧子渊:“那个……萧师兄……” 萧子渊过了几秒才回头,单手放在裤兜里,一脸淡漠地看着随忆。 随忆鼓起勇气邀约,“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萧子渊极官方地婉拒,“晚上班里吃散伙饭。” 随忆有点失落,但很快扬起笑容,“那……你哪天有时间?” 萧子渊一挑眉,“怎么,也想和我吃散伙饭?” 随忆被他噎得不轻,自暴自弃地嘀咕:“散伙饭就散伙饭吧……” 萧子渊却忽然笑了起来,“那请问,我们是什么时候搭的伙呢?” 随忆词穷,萧子渊不止生起气来可怕,笑起来更可怕! 萧子渊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又面无表情地开口:“明天晚上吧,明天我有空。” 随忆按照正常程序问地点,“在哪儿啊?” 萧子渊甩下三个字便转身继续走,“老地方。” 随忆一时脑筋没转过来,站在原地一头雾水地问:“老地方是哪儿?” 这次萧子渊极快地转过头,眉宇间淡漠未退,冷峻又起,“你说呢?” 他的语气淡然无波,而随忆却陡地背脊蹿麻,萧子渊这是恃宠而骄吗?傲娇的娇! 随忆低着头,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哦,知道了,那我先走了。”说完,再次落荒而逃——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问了。 萧子渊看着那道慌乱的身影,错乱的脚步,挑眉勾唇。惹了他还知道害怕,很好,孺子可教。 随忆回到寝室后,寝室里的三只正在进行零食争夺战。 随忆则边观战边思考萧子渊口里的“老地方”到底是哪里。 纠结了一晚上,她甚至连冒死给萧子渊发短信、问清楚到底老地方是哪儿的准备都做好了,却在临睡前幡然醒悟,她和萧子渊似乎就单独吃过一次饭,就是在学校后门萧子渊的家里。 最大的疑惑解开了,随忆很开心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傍晚,随忆收拾好东西便去赴约。刚出学校后门又接到萧子渊的短信,“带瓶醋。” 随忆拿着手机笑,眼前似乎已经看到此刻萧子渊边做饭边发短信的情景。 从电梯出来,敲门,萧子渊果然围着围裙、举着锅铲来开门,大概是菜正炒到一半,没说什么便大步回了厨房。 随忆跟在他后面也进了厨房,把手里的醋递过去。萧子渊看了一眼,把东西接过来放到一边,握着她的手,“手怎么了?” 她的手指被磨得红红的。 他的体温似乎一直很低,指尖凉凉地覆在她的手上。 随忆很快把手收回来,一脸若无其事,“没什么。” 萧子渊看了随忆几秒,没再追问,换了话题,“把碗筷拿出去,马上就能吃饭了。” 一顿饭又是无言。随忆心里盘算着萧子渊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她把放在桌边的包打开,拿出印章,把平安扣和一幅裱好的字一股脑儿地堆到萧子渊面前,提了口气才开口,声音听起来平静淡定,“萧师兄,你问我的问题我想清楚了,我是关心师兄,你是我敬重的师兄,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萧子渊垂眸看着眼前的东西,良久后抬眸,清亮的眸子看向随忆,不愠也不怒,声线清冽,“随忆,你这是干什么?你以为我萧子渊是什么人?你一句师兄就能和我划清界限了?还是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去亲一个女孩子……” 随忆本来还羞愧,听到这里脸蓦地一红,抬头打断他,“能不能别提这个……” 萧子渊也没为难她,果真不再提,视线在桌子上扫了一圈,“这礼也够重的,还有什么,一起拿出来啊。” 随忆乖乖地摇头,“没了。” 萧子渊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你以为你送了我这些,我们之间就两清了?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你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到,等你真的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 随忆沉默,她无力反驳,因为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她安慰自己,这样做了她就不欠萧子渊什么了,以后便不会再想。果然天不遂人愿。她伸手去拿那一堆东西,谁知却被萧子渊按住,“怎么,送出去的东西还想拿回去?” 随忆咬唇,皱着眉看他,“你不是说你不要吗?” 萧子渊把东西收到自己这边,笑得温和,“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要了?” 随忆有些恼怒地瞪着萧子渊。 萧子渊心情极好地被她瞪着,笑得越来越和煦,“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还有,别以为我出国了,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就冲这些,我们之间就没完。” 随忆都想哭了,这种霸道赖皮的话是那个淡然有礼的萧子渊说出来的吗?她是不是听错了? 饭后,随忆窘迫地只想快点逃离萧子渊的势力范围,萧子渊拉住逃到门边随时准备冲出去的随忆,“我送你回去。” 随忆胡乱穿上鞋子,“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认识路。” 萧子渊提前一步堵在门口,不慌不忙地穿着大衣,“不麻烦,我正好也要回学校,顺路。” 随忆腹诽,只要你愿意,去哪儿都顺路。 两个人各怀鬼胎地走在校园里,随忆是满心的窘迫,而萧子渊却悠然自得,明显开心坏了。 在寝室楼下停了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他们刚走近就看到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然后,萧子渊明显感觉到身旁人的僵硬。 接着萧子渊的手机便响起来,是林辰,刚接起电话就听到他开门见山地问:“随忆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萧子渊的视线停留在左前方,那个中年男人正走过来,随忆似乎挪了一步,往他这边靠过来。 “是。” “那你先别送她回去啊,她……她爸爸来了,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随忆对她爸爸……哎呀,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总之别让他们撞见就行了……” 林辰还在语无伦次地交代着什么,萧子渊出声打断,“晚了。” “靠……”萧子渊只听到林辰在那边咒骂了一句,便挂了电话走到随忆身边。随忆在阴影里垂着头。 气度非凡的中年男子走近后,叫了一声:“阿忆。” 随忆很快抬头,迎着灯光扬起一抹完美的笑容,缓缓开口:“随先生。” 随景尧的笑容有一丝破裂,短短几秒钟便恢复,“我到这边谈个项目,顺便来看看你。” “谢谢随先生挂念。”随忆的笑容和言辞无疑都是得体到不能再得体,只不过这样的对话出现在父女之间多少有些奇怪。 萧子渊第一次知道随景尧是从林辰口中,本以为不过是个平常的生意人,现在见到他本人,却感觉到随忆多多少少还是从这个男人身上继承了点什么,至于继承了什么,却说不清楚。 这个中年男人礼貌客气,一身笔挺的西装,外面罩着件深色大衣,难得的是身上带着一股商人不会有的沉稳谦逊的儒雅气质,大概是事业操劳加上之前家庭不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些。 “你母亲身体还好吧。”不温不火的对话继续着。 随忆依旧淡淡地回应,不恼也不怒却也不热络,“好。” 然后父女俩就陷入了沉默,随景尧这才注意到随忆旁边的萧子渊。 “这位是……” 萧子渊看了随忆一眼,转头微笑示意,“您好,我是随忆的朋友。” 随景尧真诚地笑,“你好。难得见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说完大概也看出了随忆的不自在,主动开口:“你们还有事吧,今天时间晚了,我先走了。阿忆,明天一起吃午饭?” 看得出来随景尧很注意言辞,不提“父亲”“女儿”之类的词,也不主动介绍自己是随忆的什么人,对随忆的态度也带着亏欠的讨好。 “再说吧,明天我不一定有时间。”从随忆的回答中,萧子渊感觉得到她对随景尧的排斥和烦躁。 随景尧在外面也是呼风唤雨的人,大概很少有人会拒绝他,但他也不恼,“好,那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你好好休息。” 说完,跟萧子渊做了个手势便道别了。 直到那辆车子消失在黑夜里,随忆才轻轻地呼出口气,这才想起来萧子渊在身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个男人是谁。她不愿意告诉他这是她父亲,但不说,和这样一个男人站在这里不清不楚地说了那么多,他会不会误会什么? 正在纠结得脑子一团乱麻的时候,萧子渊却率先开口:“上去吧。” 随忆抬头看向萧子渊,萧子渊微笑着看她,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清澈。 萧子渊的态度暧昧,随忆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纠结得不知所措,试图解释一下,结果却一塌糊涂。 “他……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一个亲戚……” 随忆懊恼地放弃,说得这么吞吞吐吐,一听就知道是借口,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解释。 萧子渊看着在别人面前淡定自若的人每每在他面前失态,心情极好地看着随忆低着头在那里,小脸皱成一团地企图解释什么,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格外动人。 最后她抬起头,皱着眉,一脸不知所措地问:“我说的你明白吗?” 眼睛里还带着些许希望。 萧子渊面上很配合地点头,眼睛里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明白。” 随忆更加窘迫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明白呢? 先前的计划泡了汤,再加上今晚这一出,随忆心灰意冷,终于放弃,“好吧,我先回去了,师兄再见。” 说完,心事重重地上了楼。 萧子渊在随忆身后叫住她:“随忆!” 随忆没精打采地回头,等着萧子渊的下文。 萧子渊走了两步,温柔地摸着她的头顶,缓缓开口:“明天中午我有时间。” 随忆睁着乌黑的眼睛看着他,一脸不解。 萧子渊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陪你一起吃午饭。” 随忆,无论是你想面对的还是不想面对的,都可以让我陪你一起面对。 可这样的话他却不敢说出口,怕把她吓坏了。她缩在自己的壳里不敢探头,他好不容易引诱着她小心翼翼地迈出来,又怎么能这么操之过急把她吓回去呢?如果真的这样,那以后她会逃得离他越来越远吧? 她那么聪明,他的意思她应该明白的吧。 随忆良久后点点头,没说什么,很快转身上楼。 其实客观地说,在父母离婚前,无论别人怎么对她,随景尧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只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她和妈妈。这些年她和妈妈跟随家真的是没有一点关系,刚开始的几年,每年随景尧还是会来看她,随忆从来不敢告诉母亲,只是每见一次,心里对随母的愧疚便多了一分。后来她的态度不冷不热,随景尧也知道她对他的排斥,渐渐地也不来了。他们之间唯一还有关联的,大概就是随忆还是跟了他的姓。 很久之前,随忆曾经委婉地问过母亲,她要不要改姓。 母亲轻飘飘地回了两个字:随意。 随忆至今不明白,母亲是让她随意啊,还是觉得叫随忆更好,而随忆也没敢细问,从此她和母亲的话题里再也没出现过随家的任何消息,似乎一切都过去了,这件事也就此搁浅了,一放就到了现在。 可为什么随景尧又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随忆烦躁地摇摇头,回了寝室。 萧子渊又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才转身离开。回到寝室就看到林辰火急火燎地迎上来,“撞上了?” 萧子渊点头,“嗯。” 林辰呼出一口气,颇为无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拦都拦不住啊。” 萧子渊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心结恐怕还要靠当事人自己来解。 吃饭的时候,他也没仔细看随忆给他的是什么东西,现在才打开台灯仔细端详。 林辰瞟了一眼却倒抽了一口凉气,凑上来一脸古怪地问:“随忆给你的?” 萧子渊看着林辰点头,“怎么了?” 林辰呼出口气,“靠……最近怎么这么邪乎。” 萧子渊看着手里的东西,心不在焉地问:“你今晚这是怎么了?” 林辰拿过他手里的平安扣,“这玩意儿,那丫头从出生就戴在身上,是她外公外婆送的。”说完拿到灯下一照,给萧子渊看,“这种东西你也见过不少吧,看看,不是普通玩意儿吧?” 萧子渊瞟了一眼,成色确实不错。可他更看重的是心意。 林辰说完又拿起印章,一脸羡慕地看着,“她外公当年篆刻的手艺那是一绝,多少人排着队踏破门槛求一枚,文人清高,关系浅的从不给刻。随忆尽得老爷子的真传,不过自从老爷子去世之后,随忆便再也不刻了。” 萧子渊有了兴趣,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她外公到底是谁?” “她外公……”林辰说了一半突然噤声,“我也不是很清楚……” 萧子渊无言地挑眉看他,林辰心虚地摸摸鼻子转移了话题,萧子渊心里琢磨了下便有了数。 “当年我求着这丫头给我刻个印章,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人家都听出抗体来了。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人家就两个字,不刻。说多了惹她烦了,会再送给你两个字,走开。这可是一刀一刀刻出来的,没个七八天工夫出不来。怎么她对你就这么大方呢?别动,我仔细看看……” 萧子渊垂眸沉思,怪不得她的手那么红。 林辰说完还要拿那幅字,被萧子渊按住,挑眉无言地看着他,气势迫人。 林辰一脸羡慕嫉妒恨地哼哼,“小气!”然后恨恨地转身走了。 萧子渊微笑着打开,然后笑容僵住,震惊。 很快起身收拾东西往外走,碰上回来的温少卿,“哎,这么着急去哪儿啊?” “回家。”撂了句话就走了。 萧子渊急匆匆地回到家就进了书房,翻出很久之前他写的那幅字,两幅相似的字摆在一起,萧子渊只觉得命运的神奇。 千字文,当年学字的时候不知道写过多少遍。小时候不懂事,调皮捣蛋,不知道被罚抄了多少遍,本以为恨死了,此刻看来却觉得亲切。 千字文有很多版本,可他独爱文徵明的行书,还特意临摹了一幅,没想到他们连这点都这么志同道合。 相同的字,相似的字体,落款和时间不同。萧子渊拿出印泥,在纸上盖下,他的名字赫然纸上,鲜明深刻。 那一刻,萧子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从小到大他波澜不惊,无论身边的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会在他心里留下痕迹,可现在他的心突然间跳得很快,兵荒马乱。 萧父、萧母推门进来,萧子渊很快把印章收了起来。 萧父看着桌上,“怎么突然跑回来了?跑回来就是为了写字?” 萧子渊看着眼前的两幅字,笑着问:“您也觉得是我写的?” 萧父看了几秒钟后和萧母对视了一下,萧母低头看得认真,“乍一看像,形似,至于神嘛,七八分吧,应该是个女孩子写的吧?你的字文雅遒劲,而她的妩媚多姿,看落笔这里尤为明显。很少见到这么有神韵的字,不错,真不错。” 萧子渊凝目看着那幅字,只觉得那一笔一画透着说不出的柔情,忽然就弯着眉眼,静静地出神。 萧父萧母又对视一眼,无声地退出书房。萧父询问:“那个女孩子写得真有那么好?” 萧母一脸好笑,“我哪里是在夸那个女孩子的字啊,你没看见你儿子的嘴都歪到哪儿去了,他长这么大,你什么时候见他这么开心过?” 萧父笑着摇头,“真难为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哄儿子开心。” 萧母想起什么,叹了口气,“哎,这孩子从小就内敛,我倒希望能早点遇到让他外露的人。不过,那个女孩子确实写得不错。” 萧父认同地点点头,“是不错,看得出来是下过苦功夫练过的。” 萧父、萧母本以为只是一幅字,却没想到日后写这幅字的人会和他们有那么多的交集。 书房里,萧子渊却陷入了沉思,这个女孩子优秀至此,有才有貌,温婉大气,有时候连他都自叹不如。到底是什么让她掩盖了自己所有的亮点,如此恬静内敛,明明有锋芒毕露的资本,却清淡如此? 第二天,随忆还是去赴了随景尧的约,不过时间从中午改到了晚上。 随忆在校门口上了车,随景尧在车里笑着看她,然后看着司机的方向,“你张叔叔,还记得吗?” 随忆乖巧地微笑着打招呼:“张叔叔。” 司机老张跟着随景尧几十年,为人憨厚老实,随忆记得她小时候张叔叔经常逗她玩儿。 老张边开车边从后视镜看过去,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大小姐。” 随忆笑容一滞,很快恢复常态,纠正了一下,“叫我随忆就好。” 老张笑了一笑,便专心开车。 之后车内就陷入了沉默。随忆扭头看向窗外,随景尧看着随忆的侧脸沉思。他在商海沉浮这么多年,什么没经历过,偏偏对自己的这个女儿没半点办法。父女多年来的接触就那么寥寥几次,想要聊点什么,却找不到话题,想要弥补点什么也找不到门路。 吃饭的地方是市中心一家西餐厅,装潢精致,气氛颇好,做出来的东西却不过如此。 随景尧虽然人到中年,但底子好,面容俊朗,举手投足间很有男人味,所以不时有单身女性看过来。 随忆一心一意地吃东西,似乎对面的随景尧并不存在。随景尧吃了几口便没再继续,斟酌了片刻很快开口。 “你弟弟……这几年一直在国外读书,今年过年会回来,你们要不要见一见?” 随忆手下的动作顿住,声音清淡,“您跟他说起过吗?” 随景尧喝了口酒,“没有。他和你林阿姨一直很亲,以前觉得他还小,所以没说,我觉得现在是时候了。” 随忆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轻描淡写地回答:“不要告诉他……既然以前没说过,以后也不要说起了。您如果是为了他好,就永远不要告诉他。当年我和妈妈从随家离开的时候,就没打算这辈子再见他,也没打算再见您。我和妈妈当年选择放弃他,就做好了要愧疚一辈子的打算。无论多艰难我们都只能忍受,因为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就像您当年做的选择一样……” 随忆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随忆边说边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随景尧,目光笃定安然,似乎在怪随景尧破坏了他们之间的约定,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 随景尧一震,面前这个女孩和她妈妈长得很像,眉眼之间也依稀可以看到她的影子,可身上那股淡定从容的气质又怎么会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有的?他苦笑,“是,我自己做的选择,后果我自己承担。看来,这些年你妈妈把你教得很好。” “谢谢。”随忆不慌不乱地客气礼貌,随景尧却有些难受,犹豫了半天,还是缓慢地开口,斟酌着措辞,“我知道你不会要我的钱,只是……我毕竟是你父亲,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随忆摇头,“随先生,我们之间早就银货两讫了不是吗?您有您的选择,我和我妈妈有我们的选择,您不需要这样。” 随景尧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所以他才一直不敢来找随忆,可她毕竟是他的女儿,他怎么能当她不存在? “当年的事情,我也是没办法。”这么多年来,父女俩第一次谈到这个话题。 随忆似乎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自古忠孝便不能两全,我尊重您的选择,也希望您能尊重我的选择。何况您现在的家庭很和睦不是吗?” 随忆的话绵里藏针,随景尧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母亲……”随景尧沉默了片刻还是问出口,“她……” 随忆很快打断随景尧的话,“我母亲很好,希望您不要去打扰她。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随景尧苦笑,她何必怕成这样,她不说这些他也不会去找她母亲,他又有什么颜面去找她呢?他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随忆知道拒绝也无果,便顺从,“谢谢。” 随景尧走在随忆身后,只觉得自己这个当父亲的有些悲哀,她明明不想让自己送的,却为了少和自己说几句话而勉强自己。 随忆在校门口便下了车,关车门的时候随景尧叫住她:“阿忆,我要在这边开发新项目,会在这边待很长时间,如果你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随忆礼貌地点头,丝毫没有留恋地转身离去。 随景尧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他知道就算她再难,也不会找自己的。这股倔强随那个女人。 老张看着随景尧的脸色,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大小姐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是啊,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她母亲,她也差不多是随忆这个年纪,一晃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的那个决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后悔过呢?是后悔的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敢去见她,不敢见这个女儿,连想都强迫自己不要想。 随忆没走几步便被人叫住,秦铭皱着眉一脸好奇地问:“刚才那辆车……那个男人是谁啊?” 随忆本来就心情不好,却还是忍着不耐烦回答:“和你没关系。” 她的反应在秦铭看来就是心虚,他家境殷实,所以认识那辆车,绝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自然就把随忆和爱慕虚荣出卖自己的女大学生画上了等号。他一脸嫌弃地看着随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随忆懒得理他,转身就走,却被秦铭扯住手腕,“原来你喜欢钱啊,早说嘛,我有的是钱,还比那个男人年轻,跟他不如跟我啊。” 随忆气极,冷冷地看着他,“放手!” 秦铭不但没放手,言辞还更加恶毒,“怎么,做婊子还想立牌坊?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枉我费尽心思追你,原来拿钱砸就行,真是浪费我的感情。开个价吧?念在同学一场给我打个折吧?” 随忆使劲挣扎,“你是不是有病!” 秦铭忽然抬高声音冲着周围喊叫:“大家快来看看,医学院的随忆被人包养了,被我看到了还不承认!” 正是夜晚热闹的时候,很快两人便被人群围住,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 对于秦铭的脑补能力,随忆只觉得无奈、无聊、无语,现在就算是说随景尧是她父亲也没人会相信了。 秦铭还嫌不够,扯着随忆的手大声吆喝:“既然是出来卖的,还一天到晚装清高,真恶心!不知道跟过几个人了,真他妈脏!” 随忆气得脸色苍白,她再淡定也就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这么一盆脏水泼过来她也不想忍了,刚想一巴掌甩过去,就看到两道人影从人群外冲进来。她还没看清是谁就看到秦铭被一拳打倒在地,紧接着手上一暖,她就被拉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随忆转头去看,萧子渊依旧揽着她,正微微笑着看她。 这边林辰还不解气,一拳头接一拳头地挥过去,“你是不是找死!你敢这么说我妹妹,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随忆下意识地扯住萧子渊的衣袖,“你快叫林辰别打了!你们快毕业了,打架会影响毕业的!” 萧子渊觉得这不叫打架,明明是秦铭单方面挨打。他象征性地轻声开口:“林辰,别打了。” 这音量估计也就随忆能听到,说完还对随忆说:“你看,他打红眼了,不听我的,就让他打吧,打累了自己就停下来了。” 随忆没办法,想上去拉林辰,却被萧子渊制止,“不用担心他,林家不会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后来林辰和秦铭还是被人拉开了。秦铭擦了一下鼻血,笑得阴阳怪气,“林辰,你就这么着急替她出气,难不成你也看上她了?” 林辰一脚踢过去,“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不然我还打你!” 萧子渊冷冷瞥了秦铭一眼,“求而不得所以就恶意贬低别人,这种人品凭什么让别人喜欢你?” “哟,我忘了,这儿还有一个,萧子渊你也够憋屈的。就这女人,一边被人包养着,一边还勾着你!真不要脸!” “够了!”萧子渊脸色一沉,眼底笼着一层薄怒,“不要仗着家里的关系就在学校里无法无天,你看到什么了就在这里妄加猜测,这么恶语相向地中伤一个女孩子的名声,算什么男人?”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紧紧握着随忆的手,随忆的心底莫名涌动起某种悸动。 萧子渊阴沉着脸的时候,下巴线条冷峻锋利,气质也越发凌厉,浑身上下隐隐散发出不容置喙的威势。 秦铭也扛不住,默默低下头不再说话。 保安很快拨开人群过来,问了几句之后,准备把林辰和秦铭带走。 走的时候林辰还气呼呼地放狠话,“我跟你说,我一定要弄死他!” 萧子渊瞥他一眼,“行了,你一个学法律的,开口闭口这么血腥,交的学费都喂狗了?” 林辰眼睛一亮,经萧子渊提点,在保卫处靠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和三寸不烂之舌把保安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他全身而退,留下秦铭写检讨等着被通报。 有萧子渊保驾护航,看热闹的人群很快散去,随忆和萧子渊很默契地挑了条人少的路走。 可能是路灯坏了,很黑。两人沉默地走着,随忆忽然抬手在脸上蹭了蹭,很快又放下。 萧子渊脚步一顿,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过了几分钟,随忆又抬手蹭了蹭脸。黑暗里萧子渊停下脚步,缓缓开口:“阿忆,哭出来,别忍着。” “我没哭……” 过了许久随忆才一边抽噎着一边说着:“我妈说,阿忆是个大魔王,谁都打不倒她,我才不会哭……” 看着面前这个抽泣的小姑娘,萧子渊默默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去他妈的坚强!谁不愿意被宠成温柔可爱的小公主啊,谁愿意死撑硬扛地装坚强啊。 他从来没见过她掉眼泪,其实现在一丝光线都没有,他也是看不见的,只是这么一个一贯淡定不惊的人在他面前哭泣,就是只听抽泣声也让他觉得无力,让他的每根神经都跟着颤动。 他不是没见过女孩子在他面前哭,萧子嫣比他小了几岁,他从记事起就对萧子嫣的哭声有了记忆,她哭起来惊天地泣鬼神,让他脑仁疼。 刚开始他还会好声好气地哄,后来就变成了萧子嫣在他旁边号啕大哭,他眉毛都不会皱一下,一边做别的,一边漫不经心地递纸巾,直到萧子嫣哭累了停下来,主动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可现在他却没办法这么淡定。 她低着头站在那里,身体瘦弱单薄,那么安静,连啜泣声都没有了。 她连哭泣都这么隐忍,面对众人的时候却一直保持着微笑,那没人的时候呢?他想象不出来她独自一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在随家的那些日子里,她又是怎么过来的? 想到这里,萧子渊的心便开始钝钝地疼,他知道她的顾虑,就是因为知道才心疼才懊恼。顿了几秒钟,等随忆安静了一些,萧子渊才试探着伸出手,拉过随忆搂她在怀里,慢慢地抬手温柔细致地抹掉她脸上的泪,然后手指轻轻搭在她的眼帘上。 “阿忆,不要哭。” 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听起来有种安定人心的低沉。 他的指尖凉凉的,搭在温热的眼睛上很舒服。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觉到罩在脸上的阴影,和他手上独有的气息。这一切又让她再一次落了泪。 淡漠孤傲的萧子渊对她那么温柔,而且只肯对她温柔,可她却要不起。 萧子渊把下巴轻轻搁在随忆的头顶,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似乎在给她力量。 湿润温热的液体不断从指尖滑落,萧子渊的心也被感染得潮湿难耐。良久之后,他苦笑了一声,“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他做得还是不够吗? 随忆只觉得身心疲惫,靠在他怀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心,她知道她该推开他,这一切都是不对的,可她却一点都不想动。 随忆趴在他胸前,隔着几层布料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他的话萦绕在耳旁,他的手拍着她的后背,呼吸间都是熟悉的气息,一切都让她安定,安心,最后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随忆收拾好心情从萧子渊怀里挣脱出来,站直,刚想说点感谢的话,就听到萧子渊问:“带钱包了吗?” 随忆一脸迷茫,“啊?” 萧子渊没等她反应就率先走在前面,笑着回头,“上次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我还没吃晚饭。” 随忆不知道怎么了就被萧子渊拐到了学校后门的餐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和萧子渊坐在了清真面馆里。 这个时间有很多学生来吃夜宵,店里生意很好。萧子渊坐在满室的喧闹中,认真地看着菜单,转头问随忆:“想吃什么?” 说实话,随忆确实饿了,她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晚饭看到不想见的人更没胃口,再加上刚才又折腾了一场。此刻店里飘着香气,随忆只觉得饥肠辘辘,恶狠狠地开口:“我想吃油泼面和牛肉炒饭。” 萧子渊挑眉,“你自己?咱们俩是谁没吃晚饭?” 随忆心情郁闷至极,掏出钱包扔在桌子上,“我请!” 她的动静有点大,周围人都看过来,随忆一下子脸红了。 萧子渊倒是丝毫不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拿起桌上的笔在菜单上写上油泼面和牛肉炒饭,然后又点了一份拉面,便拿着菜单去窗口排队点菜。 萧子渊坐下后,拿着湿巾边擦手边欣赏气鼓鼓的随忆,特别想伸手去戳一戳,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随忆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问道:“怎么了?” 萧子渊忽然探身靠过来,捏了捏她的脸,又很快松手坐回去,“你听说过银喉长尾山雀吗?” 随忆被他捏得脸红心跳,下意识地回答:“没有,珍稀物种吗?” 萧子渊很是认真地思索了下,颇为艰难地回答:“嗯……不好说,分情况,比如说我看到的就是珍稀物种,举世无双。” 明明是很正常的聊天,可随忆却从萧子渊的眼底看到了疑似戏谑的奇怪东西,秉着认真好学的宗旨,她拿出手机开始百度。 看完百度详细的解说之后,她终于明白,萧子渊在讽刺她圆。 肥啾就肥啾啊,干什么要叫那么高大上的学名?还有肥啾同学,你那么圆滚滚的身子,确定可以靠那两叶小翅膀扇动起来? 再说了,她长得很圆吗?哪里像那个什么山雀? 想着想着,随忆的脸又红了。 举世无双…… 好在面很快上来,化解了她的尴尬。 随忆端过来很是豪放地连放了几勺辣椒,然后一脸悲壮地吃了一口后便猛喝水。萧子渊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随忆不管不顾地接过来猛灌。 喝了水之后又开始咳嗽,最后眼睛鼻子都红红的。 萧子渊悠闲地笑着看她,边递纸巾边开口:“火气这么大还吃辣椒。” 随忆拿着纸巾擦鼻涕,瓮声瓮气地回答:“这叫以毒攻毒。” 最后萧子渊拿过随忆面前的油泼面,把自己面前的拉面递过去,“吃吧。” 随忆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两口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这碗面萧子渊之前动过,她那份她也吃过……这么想着,顺手拿起杯子喝水,喝了一口之后却发现这个杯子似乎也是萧子渊的…… 萧子渊看着她动作一滞,挑着眉开口:“学校每年体检我都通过了,没病。” 随忆窘迫,她不是那个意思,又低头吃了一口面,胡乱找着借口,“不是……我是怕我有病。” 萧子渊宽容地笑着回答:“我不嫌弃,又不是没吃过。” 随忆下意识地反驳,“什么时候吃过……” 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那天他以身示教告诉她什么叫强吻的时候好像吃过…… 随忆在萧子渊满面的笑容中红了脸,低下头艰难地继续吃面,心服口服,今天又上了一堂厚黑学,真好。 李宗吾说,喜怒哀乐皆不发谓之厚,发而无顾忌,谓之黑。厚也者天下之大本也;黑也者天下之大道也。至厚黑,天下畏焉,鬼神惧焉。 萧子渊这种人,不止她怕,怕是鬼神都惧! 第八章 谣言四起,霸气解围 吃了饭萧子渊送随忆回去,随忆吃饱了也冷静了,想要解释下随景尧的事情,可偏偏他什么都不问,双手插在口兜里一路沉默。 随忆忽然站住不走了,“萧师兄……” 萧子渊侧身看着随忆,等着她的下文。 “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萧子渊摸着下巴盯着随忆看了良久,点头正色道:“有。” “什么?” “我前几天收拾行李,发现有条围巾放在你那里了,既然你那么喜欢就送给你了,我走之前你再买条别的给我吧。” 随忆的脸皱成一团,“还有别的吗?” 萧子渊这次表情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就在随忆以为他要问那个问题时,萧子渊忽然指着脖子上某人送的平安扣问:“我戴好看吗?” 随忆一脸怨念地看着萧子渊,腹诽,你就这么喜欢逗我吗?! 萧子渊低着头沉沉地笑,声线温润悦耳,边转身边笑着叫随忆:“高兴点儿了吧?快进去了。” 随忆回到寝室的时候,其他三个人都睡了,她小心翼翼地洗漱好上床时,三宝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阿忆,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 随忆小声回答,“明天再说,快睡吧,明天一早要早起上课呢。” 三宝哼哼了两声很快睡去,随忆拿着手机定闹钟的时候收到萧子渊的信息。 别多想,好好休息。 随忆看着手机屏幕上短短的几个字,愣住,很快回复。 不好意思,似乎连累到你了。 几乎是同时,萧子渊的回复就到了,只有四个字。 荣幸之至。 随忆的脸一红,扔了手机蒙头大睡。 一切后果都如预料般一一出现。第二天一早,四个人照例在餐厅吃早饭,平静祥和的早晨却一点儿都不平静。 不时有人看过来,还指指点点,四个人极默契地恍若未闻。很快有几个相熟的同院同学凑过来,指着随忆对其他三个人说:“哎,你们别和她一起玩儿了,听说她被包养了,为这个你们班的秦铭还和林辰打了起来,萧子渊也在场,还被人拍下来了。” 边说边把手机递过来给她们看。 三个人看了几眼后,齐刷刷地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随忆齐声开口:“包养?!打架?!林辰?!萧子渊?!” 其中一个女生点头,“对啊!” 随忆神色如常地继续吃饭,恍若未闻。 三宝顶着一头起床才洗过还张牙舞爪着的短发转头问何哥、妖女:“难道我们的演技不够,怎么阿忆一点儿都不紧张呢?她不怕我们误会,然后孤立她、冷言冷语攻击她吗?” 何哥、妖女翻了个白眼,表示对某人智商及情商的鄙视。 妖女温和地教育三宝,“你什么时候见某人怕过什么?如果你现在告诉她,阿忆,地震了!她大概只会回你一个字。” 三宝挠挠脑袋想了半天,“什么字?” 妖女轻轻吐出一个单音节:“哦。” 三宝听后恍然大悟,“有道理。这确实是阿忆的风格。” 何哥极其不屑地看向三宝,“尤其是你什么时候见某人被你这种二货加吃货吓住过?” 三宝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只能气呼呼地怒视何哥。 另一个女生看着三个明显不在状态的人,小声提醒,“她真的……” 话还没说完,妖女率先拍桌子打断,“什么意思啊,说她被包养不说我,怎么着,看不起我的盛世美颜啊!” 何哥一脸彪悍地捏着拳头,“什么叫打架啊?没打过架吗?这根本就是秦铭单方面挨虐好不好!要不要我给你们演示下什么叫打架啊。” 三宝则笑嘻嘻地开口:“我给你们说个更大的八卦啊,胡歌已经和我在一起了,我们也已经互相见过家长了,打算年底就结婚,你们快帮我传播出去吧!谢谢大家的祝福!” 随忆则淡定地吃着早饭,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一脸满足,人生真是美好啊! 几个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四个人,然后落荒而逃。 三个人对着几个人的背影夸张地“切”了一声。 随忆看着她们三个简单解释了几句,“我父亲来看我,昨天吃完饭送我回来的时候被秦铭看到了,所以……” 她们在同一屋檐下住了几年,从未听随忆提起“父亲”这个词,便知道她大概是单亲家庭,所以三个人很默契地没再继续追问,继续吃饭。 刚吃了两口就听到身后有人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讨论。 “学医的就是开放,咱们学校还没出过这种事呢,真是新鲜了!” “这有什么,术业有专攻嘛,人家本来就擅长人体研究啊。” “也不知道是怎么考进来的,真是给x大争光啊!” “……” 很快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呵斥,“别说了!” 随忆一直淡淡地听着,对于这种是非她一向不理睬、不上心、不回应,但是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眉眼一动。 其中一个声音明显不服气,“她能恬不知耻地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妖女气极反笑,转身去看,嘲讽地笑着,“哟,这不是那谁和那谁吗?” 妖女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个人,喻千夏的两个室友,大概是因为萧子渊的关系,以前遇上了也是爱搭不理的模样。 “可不就是嘛!一大早火气就这么大,是欲求不满吧?”何哥也转身看过去,很不屑地冷哼着。 三宝点点头下结论,“我看是,大概是被人下了fm2了。” 妖女笑得更厉害了,“哟,这么严重啊?两位姑娘,要不要开点万艾可给你们的男人吃啊?” 何哥忽然瞪妖女,“瞎说什么呢?她们怎么可能找得到男朋友?” 众人先是一头雾水,到处问:“fm2是什么?万艾可是什么?” 后来哄然大笑,纷纷感叹,“学医的孩子骂人不带脏字啊!” 随忆抚着额头,听着三个人你来我往颇为无奈,最后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女生气得浑身发抖,喻千夏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心里哀号一声,这下梁子真的是结下了。 从食堂出来,三宝还在愤愤不平地咒骂,何哥和妖女在一旁附和,只有当事人随忆气定神闲地走在最后。三个人还时不时回头对随忆说:“阿忆,你放心,我们挺你!” 三宝忍不住问随忆:“阿忆,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那是你爸!” 妖女像看白痴一样看她一眼,“这个时候说出来谁会信?到时候还不是往阿忆身上泼脏水。” 随忆一脸无所谓,其实她也不希望把这件事说出去。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不想惹麻烦,更何况妖女是对的。这些事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时机,事后再说根本没人会相信。 四个人进了教学楼,在教室门口遇见秦铭,看来林辰昨天是下了狠手,经过一夜那张脸肿得更严重了,简直惨不忍睹…… 他看到随忆依旧是一脸鄙视的模样,冷哼一声进了教室。 随忆也不在意,他对她而言,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课上着上着,多媒体忽然用不了了,老师只能板书。随忆支着脑袋看着老师在黑板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感觉似乎又回到了中学时代,思绪渐渐飘远。 等回神的时候讲台上已经换了人,院书记站在讲台上正说着什么,旁边的三宝气呼呼地盯着书记,似乎下一秒就会冲上去咬他。 随忆扭头问:“什么情况?” 何哥笑,“学校为了迎接检查,组织填写学生档案。” 三宝咬牙切齿,“我最讨厌写我的名字了!档案交上去了抽学生问话肯定会抽到我!为什么我要叫这个名字!” 随忆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三宝,“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吗?你叫任申,你哥哥叫什么?” 何哥同样一脸好奇,“对对,你哥哥叫任什么?” 三宝冷哼一声,“我爸妈的心思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猜得到的?” 何哥看了一眼台上的书记,继续磨,“快说!叫什么?” 三宝看了看随忆,又看了看何哥,绷着脸,犹豫良久,极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申任。” 何哥瞬间崩溃,趴在桌子上不起,随忆低着头不断抖动双肩。 片刻之后,大概两个人都感受到了三宝越来越强烈的怒气,便努力忍住笑容。 随忆轻咳一声,问:“你确定那是人类的名字吗?” 何哥拿出手机,“不行了,我要给妖女发短信汇报这件事。” 三宝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趴在桌上装死。 大概三个人闹的动静有点大,书记很快看过来,笑眯眯地提醒道:“那边的同学小声点,我马上就讲好了,好好听,不要填错了。” 三个人吐了吐舌头,很快安静下来。 课后随忆要去院里一趟,在路口遇到班长,他要把档案表交到校办公室,恰好医学院的办公楼和校办公楼挨着,班长便央求随忆捎过去,随忆欣然答应。 随忆不常到校办公楼,在楼里转了一圈才找到那个办公室。一推门,里面有七八个学生模样的人在整理档案,一室狼藉。 随忆敲了下门,屋里有人听到动静看过来,瞬间整间办公室安静下来,气氛有些不对。本来还在热烈讨论着的几个学生都放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边说还边看向随忆。 随忆很快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丝毫不在意,走进去把表放到一摞同样文件夹的旁边。 刚准备走就听到负责收表的女孩叫住她:“哎,同学,你先别走,我看下没问题了你再走。” 随忆安安静静地站住,“好。” 那个女孩和同伴看了随忆几眼,把表拿出来,挨个翻着,似乎在找什么,看到某一份时突然停下来,抽出来又开始窃窃私语。 很快其中一个女孩看向随忆,“这是你的吧?” 随忆探头看了一眼,嘴边一抹不出所料的嘲讽,“是。” 女孩指着某个空白处,“父亲这一栏的信息没填。” 随忆垂眸看了下,“往年我也没填过。” “今年改了,必须要填。”女生的声音让随忆觉得反感。 随忆不想和她们纠缠,沉默片刻后很快微笑着淡淡吐出几个字:“我没父亲,满意了吗?” 每个人都有不能触碰的底线,随忆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已经到达了临界点,如果那个女孩再说一句,她就会真的翻脸。 有一种人,心里越是生气,脸上越是平静,真的是气到极点,反而笑得灿烂。 而随忆恰好就是这种人。 那个女生听了,似乎抓住了什么把柄便得意扬扬地吆喝开了,讽刺的意味很明显,“哟,是单亲家庭啊,单亲家庭就是是非多啊。” 周围人听到后又讨论开来。 随忆挺直腰杆站在那里,顶着质疑的目光,听着不断的猜测和讽刺,岿然不动,似乎恍若未闻,开口问道:“看完了吧,我能走了吗?” “走吧走吧。” 随忆面无表情地转身,谁知身后的声音更大了。 “是单亲家庭啊,她爸爸是没了,还是离婚了?” “单亲家庭还好说,是不是私生女就难说喽,一直听说萧子渊挑得很,原来他竟然是这种品位。” 随忆听到这里忽然恼了,就像心里扎了一根刺,努力说服自己却怎么都压不下去,终于转身看过去,目光尖锐犀利。 随忆此刻脸上的温婉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锐利。她冷冷地扫过一眼,声音沉重缓慢地又问了一句:“单亲家庭怎么了?” 女孩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子身上能有这种气场,随忆眼神里的威慑让她开始紧张,“没……没怎么。” 随忆盯着那个女孩,“我父亲健在,而且我希望他健康平安一辈子,你不知道可以问,但是不要咒他。 “还有,你不要说萧子渊。”随忆眼底的寒意又起,直到刚才得意扬扬的女孩再也不敢看她时才缓了缓语气,再次开口时脸色平和许多,“我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你别说他。” “萧师兄……”女孩旁边的几个人视线突然落在随忆身后,脸上带着尴尬,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 随忆一回头便看到萧子渊站在几步之外,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他眯着眼睛,刚毅的下巴微扬,原本棱角分明的清俊脸庞此刻线条更加锋利,眼里夹着碎冰,嘴角却又弯起一道极浅的弧度,流露出傲慢玩味的意味。 随忆轻轻地皱眉,气场如此迫人,是真的动怒了吧?他从小在那种家庭长大,虽众星捧月但身边不乏察言观色的人,大概他上的第一课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深知什么是韬光养晦,知道怎么隐藏自己的内心和情绪,所以才会是这样深沉内敛、少年老成的性子。平日里那股浑然天成的气势总是收在骨子里,不轻易示人,昨天的疾言厉色已是反常,今天……他是因为那个女孩冒犯了自己还是冒犯了他? 萧子渊很快走过来,轻描淡写地问那个女生:“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淡然无波的问话,所有人没来由地脊背发麻,目光闪烁。 萧子渊平日里虽然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可又带着疏离,举手投足间又不怒自威,本就没人敢招惹他,更何况现在似乎动了怒。 林辰依旧站在原地对着旁边人冷哼:“他是不是平时笑得太多了?都有人动土到他头上了,难道他们不知道,就算萧子渊再爱笑也还是那个杀伐果断、冷冽狠绝的萧子渊?” 他们今天过来领毕业证和学位证,没想到会碰上这一幕。 温少卿想起了年少无知的自己被腹黑的萧子渊欺负的日子,微微笑了下,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难得看到他摘了面具,我得多看一会儿。” 那个女孩往旁边看了一眼,似乎想要寻找同盟,可刚才还和她站在统一战线的人纷纷低下了头,她红着脸小声回答:“没……没说什么……” 萧子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女生,半晌后才开口,语速放得极慢,却掷地有声,“既然没说什么,那以后都不要说了。我不想再听到。” “对不起,萧师兄……” 萧子渊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你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你可以说我,我真的不介意,但是你不要说她。” 随忆听到这句,猛地抬头去看萧子渊,他低的不只是声音,似乎连嘴角都沉了下去。 她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说他的是非,一句都难以容忍,可他却对别人说,他无所谓,一心只护着她。 本来她还不确定萧子渊是为什么生气,怕自己想多了,这么看来,自己倒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那个女孩虽然一脸不情愿,却慑于萧子渊带来的低气压,犹豫良久开口道歉:“随忆,对不起。” 这下萧子渊似乎终于满意了,牵起随忆的手转身走了出去。随忆挣了挣,结果却感觉到手上更大的力道。 一室的人冷汗涔涔,直到两人出了办公室才松了口气。 原本和萧子渊一起进来的喻千夏则愣在原地。 有人不服气,凑到喻千夏跟前,“本来就是,还不许别人说,喻师姐你说是不是?就这样的人还和你抢萧师兄,太不自量力了!” 喻千夏冷着脸瞥了那个女生一眼,“如果你想利用我达到某种目的,那你就找错人了。我是喜欢萧子渊,我也确实是输给随忆,我心服口服,不会用别的方式中伤她。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姐,那师姐就大发慈悲奉劝你一句,别人的家事少管,对你没什么好处。” 说完,留下一脸惊愕的人也走了。 林辰和温少卿对视一眼,摸着下巴一脸佩服。 林辰幽幽地开口:“这种女人还愁没有男人喜欢?” 温少卿故意凉飕飕地呛他,“那你去追吧!” 林辰黑着脸转头看着温少卿,一脸幽怨地嘀咕:“温毒舌!谁再说你温润如玉我肯定敲醒他!” 出了办公室,在无人的楼梯间,萧子渊放开随忆,低头看着她。刚才他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此刻却满脸阴霾。 她的呼吸平稳安静,可就是因为她太安静了,他才为难。别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大概早就委屈得哭起来了,可她不哭也不闹,如果不是他恰好碰到,她肯定提都不会提一句。昨天晚上还知道掉两滴眼泪,今天好像就已经恢复满血状态坚不可摧了,果真是个打不倒的大魔王吗? 萧子渊迟疑很久才开口,声音安定有力,“你不要在意他们说什么。” 随忆咬唇,语气依旧平淡,“萧师兄,她们没有说错,我真的是单亲家庭。” 沉寂中,随忆听到萧子渊似乎叹了口气,清冽低沉的声音响起,“我知道。阿忆,那不是你的错。” 随忆全身僵住,心底似乎有什么缓缓流过,不由得抬头去看萧子渊。他竟然知道?! 今天她一直想找个机会跟萧子渊解释一下,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她差点忘了,有林辰那个大嘴巴在,他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郑重地对她说,那不是你的错。 她曾经想过如果她是个男孩,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妈妈不会那么辛苦,她也会有爸爸,有爷爷奶奶。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她乌黑明亮的眸子像是浸在明澈的湖水里,水汪汪地看着他。萧子渊终究还是没忍住,抬手将眼前的人拥进怀里。她那么瘦,瘦到让他心疼。她又那么坚强倔强,坚强倔强到让他心疼。他忽然感觉到懊恼,为什么他没有早些年认识她,她独自一人是怎么经历这些的? 清冽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随忆本能地挣扎,手里攥着他腰间的衣料要扯开他。 萧子渊紧紧地拥着她,把她压进怀里,心里所想就那么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阿忆,你可以相信我,我会好好保护你,别人再也不会伤害到你。” 随忆听后僵住,紧紧地攥着手里的衣料,慢慢把头埋进萧子渊的怀里。 萧子渊的声音再一次在头顶响起,缓慢而坚定,“阿忆,你不要怕,我不会是第二个随景尧。我可以处理好我的事情,以后所有的困难,我也一定可以找到让你满意的解决办法,绝对不强迫你,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交给我。以后你都不需要再做大魔王,一切都有我。你可以放下以前的一切,我会对你好。” 随忆此刻终于明白一件事,喻千夏说得不对,不是萧子渊栽在她这个坑里,而是她栽到了萧子渊这个坑里,大概再也爬不出来了。 没过几天,随景尧似乎知道了什么,约林辰吃饭,还让他把萧子渊也叫上了。 随景尧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其实按理林辰该叫他一声“姑父”,可这么多年下来,林辰依旧称呼他“随伯伯”,礼貌中带着疏离,再也不见年幼时随伯伯长随伯伯短的亲切,大概他也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吧。至于另一个…… 随景尧还是知道这位萧家太子爷的,只是他们的交谈似乎并不怎么愉快。 随景尧随口说:“随忆这孩子性子有些薄凉,难得有你们这些朋友。” 萧子渊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开口:“以薄凉之性,待薄凉之人,她没做错什么。” 随景尧一怔,“或许是吧,她还有点儿倔……” 这个女儿对他有一种和他划清界限的执拗和倔强。 萧子渊不以为意,“这种类型的倔强,我倒是很欣赏。” 随景尧看向他,目光坦荡磊落,言辞直白犀利,倒是个少见的年轻人,“你喜欢随忆?” 萧子渊好整以暇地回视,“不只是喜欢。” “那是?” “欣赏。” 随景尧沉吟了下,似乎在斟酌什么,“在你眼里她或许很好,可……” “她当然很好。”萧子渊难得主动出声打断别人,“她很善良,对谁都好。” 随景尧笑了笑,还未开口便听到下一句。 “即便你已经决定不要她了。” 萧子渊看着他的眼睛,神色平和。 在商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随景尧第一次在一个后辈面前失了神。 饭局结束的时候,随景尧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恕我直言,你们并不是良配。” 即便他少年老成,可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萧子渊留下一句话,“她喜欢谁,谁是她的良配,都由她来决定。” 他们走后,随景尧思索良久,吩咐秘书,“我记得那位秦同学家里和随氏是有合作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秘书略一迟疑,“这样做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声誉?” 随景尧合上眼睛,语气低沉,“阿忆是我的女儿,她受了欺负,理当该是我出面,不能让别人以为她家里没人。我随景尧的女儿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我能为她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秘书连忙称是。 随景尧上了车又开口:“还有,你去跟大小姐的学校联系一下,我想设立个奖学金。” 秘书点头应下来。 秘书的动作很迅速,一天之后的晚间,随景尧便坐在了学校报告厅的台上亲切地和x大的学生聊起了天。 这些年随景尧鲜少出席公众活动,在x大设立奖学金也不是多重要的场合,他却亲自参加,搞得校领导有些受宠若惊。 随氏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不说能不能拿到奖学金,就是去窥一窥随氏老大的真容也是很吸引人的,结果就是x大的报告厅……不够大。 到了和主持人一问一答的环节,下面学生们的热情更是空前高涨。 “请问随先生为什么用‘忆’这个字作为奖学金的名字?是为了纪念什么人吗?” 随景尧笑了笑,“是为了纪念,也是因为‘忆’是我女儿的名字。” 主持人大胆猜测,“您女儿叫……随忆?” “是的,随忆是我女儿,她也是x大的学生。” “之前没听说过随氏的大小姐在x大读书。” “她比较低调。我和她母亲早年离异,她一直跟着她母亲生活,可无论怎么样,她都是我的女儿。” 因为随氏设立的奖学金金额可观,所以今天来听这个访谈的学生很多,几问几答之后,坐在下面的学生们越发不淡定了。 “天哪,不会是医学院那个随忆吧?” “你觉得这个名字重名的概率有多大?” “……这下乌龙了。” “之前是谁说她被包养的?人家一大小姐,犯得着被包养?她包养别人还绰绰有余呢!” 坐在下面的秦铭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中了邪,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傍大款嘛,猪脑子也知道不可能啊,他当时是脑子进水了吗?又想起几次见面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情景,后悔、烦躁一齐袭上心头。当下他便脸色很难看地起身往外走。 当天晚上这个消息就传开了,随氏的信息网上遍地都是,而且这个姓氏并不常见,一切大白于天下。 “你听说了吗,医学院那个随忆竟然是随景尧的女儿?!随景尧啊!” “谁?别开玩笑了!” “谁跟你们开玩笑了!人家随景尧亲口承认的!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你知道随氏身家多少吗?” 有不知情的人一头雾水,“随氏?哪个随氏?” 有些见识的则一脸不可置信,“不会吧?随氏啊!平时也没看出来啊……” 随景尧从学校离开的时候,司机试探着问:“随总,现在就走吗?您不再见见大小姐了?” 随景尧叹了口气,“不了,我能补救的也只是这些了,不再打扰她了。” 随忆宁愿被泼脏水都不愿承认他是她父亲,他这个父亲到底有多失败?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她? 前几天还目中无人或冷嘲热讽的人再见到随忆恢复了之前的笑脸相迎,她起初还觉得奇怪,后来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她们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倒是其余三个人看到特意讨好的笑容便目不斜视地走开,大呼世态炎凉。 等日子再次归于平静,随忆才想起来她似乎有好几天没见到萧子渊了。她想起那天晚上,萧子渊送她回来时站在寝室楼下说的话。 我知道你现在不一定能接受我,我可以等,我不会逼你,我们来日方长。 他站在路灯下,眼睛里夹杂着细碎的橙色光芒,目光笃定,嘴角带笑,声音轻缓而又恬静沉毅,看着她,只看着她,似乎眼里心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这一切让随忆再一次怦然心动。 天气越来越热,毕业典礼如期而至。 那天课后,随忆她们经过露天礼堂的时候,里面热闹非凡。萧子渊站在讲台上代表毕业生讲话,沉稳淡定,声音低沉悦耳。 三宝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嘴里还念叨着:“还不结束,我还要找亲师兄合影呢,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亲师兄……光想想就好伤感……” 随忆本来没什么,只是远远地看着,听三宝一念叨,心里忽然一空,这就要毕业了吗? 何哥则一脸艳羡,“这就要放出去了?好羡慕,我还要被关在这里受苦……” 妖女情绪有些低落,“你们玩儿吧,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说完便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三个人都知道了她和乔裕的事情,面面相觑。随忆想要叫住妖女和她一起走,还没出声,典礼就结束了,很快拥出大批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妖女低着头消失在人群中。 随忆看着妖女离开的方向也有些沮丧,在她心里妖女不是这样的,她应该永远张牙舞爪、精力充沛地调戏人。 爱情真是可怕,生生地让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随忆正在出神,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随忆!” 随忆一回头,便看到穿着学士服的喻千夏拿着相机冲她笑,一脸的爽朗,一扫之前的阴霾。 随忆的脸上很快扬起笑容,“喻师姐。” 喻千夏走过来,冲她扬扬相机,“我毕业了,合个影留念吧。” 随忆笑着点头,“好。” “我来拍!”三宝自告奋勇地来拿相机。 镜头里两个年轻的女孩笑靥如花,喻千夏大方地揽着随忆的肩膀,就像她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只是和随忆关系很好的师姐。 三宝大声喊了一声ok后,喻千夏的手从随忆肩上拿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那次在食堂……我室友她们那么说不是我的意思。” 随忆温婉地笑着,“我知道。” 喻千夏一脸疑惑,“你知道?” 随忆挽着喻千夏的胳膊往前走,“我说过,师姐是我见过最洒脱大气的女孩子,这种事情是不屑于做的。我还是相信,象牙塔是最干净的地方,我们在象牙塔里遇到的人,是最真实可爱的人,我们的感情是最纯粹不含任何杂质的感情。无论我们是否有过误会或者冲突,我会防人,但不会去把任何一个人想象得不堪。” 喻千夏忍不住停下来,转头看着随忆。 眼前的女孩子一脸温婉,眼睛里都是真诚,却又有些让自己看不懂。她看上去温柔乖巧,可内心又那么强大,每一次接触都会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吸引。 喻千夏不由得摇头笑出来,“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可萧子渊跟我说,你是知世故而不世故。我一直不服气,可现在我服气了,心服口服。” 随忆笑笑没说什么,三宝举着相机过来邀功,然后便抛下两个人去找温少卿合影去了。 喻千夏看到相片很满意,忽然抬头看向随忆,飞快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喜欢萧子渊?” 随忆脸上的笑容没变,看着喻千夏,笑容渐渐加深,只是沉默不语。 喻千夏低下头笑了一声,又抬头举起双手,“好了好了,我不问你了,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笑了。我都招架不住。” 随忆波澜不惊,“师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未必是真的非我不可,只是你越强求,他就会越远离你。” 喻千夏再次苦笑着摇头,“只有你才会这么想。随忆,你一向淡定大气,为什么唯独在萧子渊这件事情上畏首畏尾呢?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想和我争,后来我才发现无论对手是谁,你都不会争,到底为什么?” 随忆又沉默。 喻千夏看了随忆半天,一脸释然,“哎,不想了,反正我也打算开始新的生活了,让萧子渊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吧!” 随忆微笑,喻千夏还是那个爽朗干练的喻千夏,真好。 喻千夏跟随忆挥手道别,走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 随忆一转身,看到身后站着的人才明白喻千夏的表情为什么奇怪,忙咳了一声掩饰,“萧师兄。” 萧子渊看着她许久,缓缓开口:“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我不是逆反。” 随忆不知所措,她有那么多不确定,对萧子渊的感情不确定,对她自己不确定,对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确定。她盲目地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答案来说服自己,可却每每被萧子渊戳破。 “叫了那么久的萧师兄,师兄毕业前给你几个中肯的人生建议。” “什么?” “一、早点喜欢上我。二、等我回来。” 萧子渊说完没等她的反应就招呼她看镜头,“我要走了,合个影留念吧。我们好像还没有合过影。” 林辰拿着相机,站在几米外的地方吆喝道:“站好了啊,笑一笑,我数一二三。” 闪光灯亮起的前一秒,萧子渊忽然转头趴在随忆耳边,唇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记住我的话,就算我走了,我们之间也没完,一定要等我回来。” 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随忆一惊转头去看,额头正好蹭在他唇边。 闪光灯亮起,画面停留在照片上。又是一年盛夏,蓝天白云下,树影斑驳,女孩的长发被风吹起,温婉乖巧,有着线条完美侧脸的男人一脸温柔地笑着吻上女人的额头。 离校的前一晚,四个人坐在宿舍楼的顶楼喝啤酒,看着毕业生们在楼底下笑着闹着,做毕业前最后的疯狂,然后又抱头痛哭。 毕业的兴奋很快就被离别的伤感替代,一时间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林辰突然一脸正色地问:“你还是按照计划出国,不会有变化是吗?” 萧子渊沉吟片刻,点头,“是。” 林辰听后没再说话,拿出手机找到当时他觉得两人暧昧的那张合影,递到他面前,过了半晌才再次开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那天我第一次见到阿忆……怎么说呢,她从小对人就不冷不热的,从不会和别人起冲突,更不会为了某个人而着急。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别人在她面前损我,她也只是笑着听着,从不为我说一句话。可那天她当着那么多人护着你,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样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萧子渊低头把玩着手机,微弱发白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神色更显晦暗难明,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屏幕上的合影,声色如常,“我知道。” 林辰有些急了,“我真想不明白你们两个,她不留你,你也不为她留下,你们就这样了?你是不是放弃了?你……不爱她了?” 萧子渊一口气喝光了一罐啤酒才开口:“不是。” 只有简单的答案,没有解释。 一时间四个人都有些伤感,特别是乔裕,或许是想起了纪思璇,眼圈都红了,一句话不说猛灌着酒。 林辰叹了口气,“作为兄弟,其实我倒更愿意看到你和喻千夏走到一起,可你偏偏选了最艰难的一条路。” 萧子渊抬头看着漆黑天幕下的繁星许下诺言,郑重而庄严,“于我而言,这世上有无数的喻千夏,而随忆,只有一个。我不贪心,我只想要一个。或许这条路我不能走到最后,但我会尽力往前走。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妥协了,和别人在一起了,你们谁都不要再理我。” 无坚不摧、睿智淡定的萧子渊终于承认他也有不确定,他也不是无所不能,他也有恐慌和落寞。 半晌后,林辰又问了一句:“你们到哪一步了?” 萧子渊转头认真地看他,“我有分寸。” 林辰笑得无奈,“我就是怕你太有分寸了。萧子渊,你是不是忘记向某人表白了?这么重要的一步你为什么跳过了?” 萧子渊闭上酸涩的眼睛,“表白,我会做,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不得不离开,我的离开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守护她,等我能真正守在她身边的时候,我会去做。我不能给了她希望,让她靠着这点希望慢慢熬成绝望。” 温少卿听后也有些动容,不经意地一转头,看到了一直沉默的乔裕。 昏暗的灯光下,乔裕使劲仰着头,温少卿分明看到一滴清泪从乔裕的眼角滑落,滑入发鬓消失不见。 如随忆所说,萧子渊的群众基础好,他走的时候,有很多人去送,唯独随忆没有去。 她最怕这种离别的场面,伤心伤肺。而萧子渊也没有强迫她,只是打了个电话,而随忆也极官方地祝他一路平安。 当随忆再回到学校开始新的学期时,某日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才猛然觉察,萧子渊毕业了,她再也不会在这方天地里遇到那个清淡温润的男人了,再也不会。 她竟然后知后觉地心里发堵,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日子依旧一天天过去,上课下课,吃饭睡觉,而随忆似乎真的不再想起那个男人。 妖女似乎已经忘记了乔裕,依旧猥琐,三宝依旧龌龊,何哥依旧爷们,随忆依旧的……表面淡定。 某天晚上下了课,一群人往外走,三宝上蹿下跳地要去学校后门吃消夜,几个男生听到了便吓唬她。 “任爷啊,今天鬼节,别到处乱跑了,快回寝室猫着吧。” 三宝一脸鄙夷地看着几个男生,“你们也不看看我是谁,任爷我是清明生的!” “……”众人默然。 随忆不忍心看着一群花样少年崩溃,试图解释道:“她真的是清明出生的,我看过她的身份证。” 半晌,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怪不得上天一直收不了你……” 众人哄笑。 那一年快入冬的时候,何哥的红鸾星终于动了,一个男生疯狂地追求她。可惜是朵烂桃花。何哥秉着团结友爱同学的宗旨和他见过几次后,便直接把此人在她的交往名单里拉黑,时不时地便听到何哥在寝室里吐槽。 “你们都见过他那个大包吧?里面真的是什么都有,卫生纸、水杯、护手霜,连梳子都有!他当自己是哆啦a梦啊?!对了,今天下午一起上自习,你们猜他坐我旁边在干吗?!在绣十字绣啊!老娘都不会的玩意儿啊!知道他绣的什么吗?!哆啦a梦啊!他一米八六啊!一百六十斤的大汉啊!竟然喜欢哆啦a梦!” 随忆、妖女和三宝早已笑翻。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吐完槽,何哥一脸苦恼地问。 妖女幸灾乐祸,“我倒觉得你们两个挺般配的,男柔女强,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三宝苦着脸思考了半天,冒出来一句:“连何哥都有人追了,为什么没人来追我?” 何哥眯着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三宝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又看看何哥的胸,“凭胸而论,我觉得我比你更女人。为什么我没人追?” 何哥忙不迭地开口:“这个让给你吧!” 三宝断然拒绝,“我才不要,我喜欢高大英俊皮肤白的汉子!” 随忆才是最靠谱的那一个,“我觉得你该带他去听药膳食疗李大厨的课。” “为什么?” “听师兄说起过李教授的授课思路,李教授上节课讲的是怎么吃可以有春药的效果,让你喜欢的人热情如火。按照正常情况,下节课的主要内容应该就是如何吃会让你不喜欢的人生不如死。” 第二天,何哥果断听取了“靠谱随”的建议,带着某伪娘一起去上课。李教授果然不负众望,在黑板上罗列了各种食物相克的清单、食谱明细和服用方法,有植物人的吃法,有瘫痪的吃法,还有不定时骨头痛的吃法。何哥一副认真的样子做着笔记,某伪娘在一旁本来聚精会神地绣着哆啦a梦,后来便一脸惊悚地盯着讲台上口沫横飞的教授,连针扎到了手也没发觉。中途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便以跑路的速度收拾东西,像阵龙卷风一样卷出了教室。 隔天,某伪娘大概也想明白了,难得硬气一次,在教室门口堵住何哥,“你说,我有什么不好?” 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围成一堆起哄看热闹。 何哥一脸不屑,嘟囔着:“不好的地方太多了。” 某伪娘一副受伤的表情,还不死心,“你举个例子嘛!” 何哥恶寒,鄙夷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某伪娘,最后视线猥琐地停在某处,缓缓吐出两个字:“不举……” 某男刚开始没听明白,还在不依不饶,“不行!必须举!” 何哥盯着他,恶狠狠地回答:“我说了,不、举!” 某男终于听明白了,一脸愕然地指着何哥,“你……你……” 又以跑路的速度卷走了。 从此……杳无音信。 何哥身后都是相熟的同学,几个爱热闹的男生起哄学着某伪娘的语气问何哥:“你说,我有什么好?” 何哥临危不乱,再次缓缓吐出两个字:“善举。” 众人又疯笑。 周末,随忆和母上大人通电话,随母吩咐有个朋友的孩子今年刚考进x大,让随忆抽时间去慰问一下,顺便把电话号码给她。 随忆敏感地嗅到不正常的气息,“母座,请问这是变相的相亲吗?” 谁知随母在电话那边很不屑地讽刺她,“你倒是想,人家比你小三四岁呢!你想老牛吃嫩草,人家还不答应呢!” 随忆承认自己敏感了,“好吧,妈妈,我明天就去。” 需要慰问的对象恰好是机械学院的新生,随忆便和他约在机械学院教学楼门口见。早去了几分钟,风有点大,气温又低,随忆便进到楼里等。 教学楼的大厅陈列着历年来学生的优秀作品,随忆闲着无聊便挨个儿看过去。 走到一个陈列柜前停住,是他们一起做过的那个科技创新作品。似乎就是从那次科技创新大赛开始,他们之间便开始纠缠不清。萧子渊以强势的态度进入了她的生活,点点滴滴地渗透。 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紧挨着便是那三个字,往事毫无预兆地扑面而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不知是不是天气寒冷的原因,随忆颤抖着吐出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三个字,组合在一起竟然让她心跳加速,喘不上气来。 正出神,就听到旁边有人叫她:“随姐姐?” 随忆一惊,转头看过去,是一张青涩的笑脸。 随忆一愣,很快回神,笑着回应。 第九章 积木的秘密,我爱你 身材高大的男孩子挠着头,有些羞涩地说:“小的时候我们见过的,随姐姐可能不记得我了。” “呃……”随忆勉强笑着,大脑高速运转之后给出结论,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慑于母亲的威严,她还是假装热络地回答,“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个男孩子听了之后似乎很高兴,往随忆旁边一看,立刻睁大了眼睛,“是萧神的作品呢!姐姐认识萧神?” 不知道为什么,随忆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否认,那三个字似乎没经过大脑就跳了出来,“不认识。” 边说边心虚地拿手遮挡住标着她名字的地方。 好在男孩正一脸崇拜地看着作品实物,没注意她的动作。 “萧子渊是我们学院的大神!他简直就是个传说!现在老师讲课还总是提起他。不过听说他出国留学去了,我没机会见了。” 随忆敷衍地笑着,“是吗?” 男孩似乎真的觉得可惜,“是啊,萧师兄真的很优秀。” 随忆的心被那三个字撩拨得疼痒难耐,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男孩摇头,“没有。” 随忆如释重负,很快接口:“那就好,我今天还有事,改天请你吃饭,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也行,我先走了。” 随忆说完这一大串之后,赶紧走了。 她奉了懿旨,本来是打算请这个“弟弟”吃饭的,可现在却没了心情。 从机械学院出来,随忆才发现天上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绵延不绝。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耳边都是路人惊喜兴奋的欢呼声,而随忆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萧子渊自从出国后便杳无音信,林辰读了研究生后也越来越忙,每次见到总是行色匆匆,也从来没提起过萧子渊,而她也不会问。 她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跟她提起那个人,而她也会慢慢忘记。可当那个名字被人再次提起时,她才发现原来这个人早就长进了自己的心里,不提起并不代表不记得。 他们明明很久没有联系了,为什么她还对他耿耿于怀呢? 随忆微微抬头看着漫天的大雪,忽然有些动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那个除夕夜,现在她终于理解萧子渊给她发那条短信时的心情了,那是一种孤独。在这个银装素裹的寂静世界里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的孤独,是一种思念,一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思念,万千的情绪都只化作了那一句话。 下雪了。 随忆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愣住,最终还是放弃。 其实他们早已错过了最美好的时光,不是吗?也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而她却在他们的关系似乎已近尾声的时候突然动容。 是不是已经晚了? 这么久都不联系不是已经说明了一切吗?萧子渊放弃了。 她不该动心,她一定可以控制的。 随忆抬起头看着前方,努力弯起嘴角笑了下。 萧子渊打完工回到住处,他在学校附近和一个欧洲帅哥合租了套公寓,屋前有漂亮的花园。他踏进门的时候正是日落时分,血色的残阳依依不舍地缓缓下沉,庭院的灯刚刚亮起,附近的邻居也一个两个慢慢点亮灯,橘黄色的灯光照满小院又笼罩着他,温暖且温馨。 那天天气很冷,萧子渊就站在庭院中间,心却是暖的,冷暖之间,他在橘黄色的灯光里似乎看到了某张笑脸。 不是不和她联系,而是知道张弛有度。 想到这里萧子渊不由得笑出来,其实他就是故意冷一冷她,这似乎有些……腹黑。 第二天,萧子渊踏着厚厚的积雪去学校,天气很冷,脚下不断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街道银装素裹看上去很美,还有空地上不知谁堆起的雪人。太阳渐渐出来了,暖洋洋的。 刚出家门便看到田哲站在马路边上似乎在等什么人,看到萧子渊一脸不好意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走了过来。 萧子渊看着他淡淡地笑着,也不主动开口。 良久,田哲从包里掏出个扎着粉红色蝴蝶结的袋子,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的东西,挠着头递过来,“上次聚餐时遇到的那个金发的俄罗斯女孩,你还记得吗?她让我给你的。” 萧子渊不接也不看,而是看着田哲漫不经心地回答:“不记得了。” 田哲有点着急,“就是那个……” 萧子渊打断他,看着田哲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声音渐渐清冷下来,“我说,我不记得了。” 田哲反应过来,摇着头苦笑,“萧子渊就是萧子渊,我就说不行,非得让我来。” 萧子渊神色如常,“你赶了半天的路来找我,就是这事儿?” 田哲犹豫了下,“也不全是,我是来谢谢你的。” 萧子渊挑眉疑惑,“谢我?” 田哲深吸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那天……你回来给我盖衣服的时候我没睡着,你说的话我听到了。” 萧子渊并不惊讶,“我知道,所以才会说给你听。我从不做无用功。”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着,“那天我是打算喝了那几瓶酒就从楼上跳下去的,没想到碰到你。我本来以为是天塌下来的事,谁知给你说完之后也觉得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再加上听了你说的话,越来越觉得自己真是没必要。幸好那天碰上你了,不然我今天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一直想谢谢你的,可没有合适的机会,最近忽然想起来,几天都睡不踏实,想着还是来给你说声谢谢。” 萧子渊依旧挂着清浅的笑,“不要放在心上,那是你自己想得开,和我无关。” 田哲笑了笑,知道萧子渊不是施恩图报的人,便转了话题,“对了,我过年的时候要回国一趟,有什么需要我带回去的吗?” 萧子渊没接话茬,反而笑着说起了别的,“或许……这次你可以努努力,给你母亲带个儿媳妇回去。” 田哲脸一红,萧子渊继续说道:“你喜欢那个俄罗斯女孩吧?” 田哲不知所措地皱眉,似乎在挣扎什么,萧子渊拍拍他的肩,“多努力!” 说完便走了,走了几步之后又想起什么,回头对田哲说:“我确实有东西需要你帮我带回去,这周末我去你学校找你。到时候希望听到你的好消息。” 说完萧子渊便走了,留下一脸纠结的田哲。 寒假前夕,林辰来找随忆,给了她一个方盒和一把钥匙,“萧子渊过年不回来了,让人捎了件东西回来,让我亲自交给你。” 随忆迟疑着没去接,林辰便不管不顾地一股脑儿塞到她怀里。 随忆无奈,拿着手里的钥匙问:“这是什么?” 林辰一脸贼贼的表情,“他说,你知道。” “我……”随忆本想反驳说她怎么会知道,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林辰不自然地咬着唇。 林辰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坏笑着看着随忆不说话。 随忆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方盒,刚想打开看看就看到林辰探着脑袋一脸八卦的表情,她瞪他,“你干吗?” 林辰讨好地笑着,“我也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你怎么不打开看看。” 林辰一脸大义凛然,“我是有素质的人好吧,不会偷窥别人秘密的!” 随忆微微一笑,打开了一半的方盒又啪一声合上,笑容渐渐加深,慢条斯理地开口:“那为了不影响你的素质,我决定回去看。” 说完转身走了,林辰在她身后气急败坏,“你这个臭丫头!放假等我一起回家!” 随忆回到寝室,坐在桌前慢慢打开,打开后看了一眼便慌张着合上了,拿出手机给林辰打电话,一接通便问:“他说什么了没有?” 林辰反应半天才知道随忆在说什么,“没说什么,只说你肯定明白。” 随忆心里一惊,便挂了电话。那个方盒从此压在箱底,再不敢去看一眼。 至于那把钥匙,则被随忆挂在钥匙扣上,无视之。 没过几天,随忆的一个师妹问她借以前的课堂笔记,随忆便去柜子里找,笔记没找到,倒是找到了很久都没想起来的那套积木。 她也没心思再找什么笔记了,打开盒子坐在地上便开始玩了起来。等师妹来敲门她才手忙脚乱地翻起笔记来。 “咦,师姐,这个木块侧面有数字啊,底部还刻了线。”女生好奇地翻了几块之后又补充,“咦,也不是每块都有。” 随忆之前也没注意,边找笔记边随口回答:“是吗?” 没过一会儿女生惊喜的声音又响起,“这里可以拆开啊!师姐,这是不是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榫卯结构?!你从哪儿买的,真好玩儿!” 这套积木在随忆手里那么久,她都没发现,现在忽然被别人点醒,她有点蒙,“一个师兄毕业的时候送的,他自己做的。” 女生从随忆手里拿过笔记本,俏皮地开着玩笑,“师姐,那个师兄是不是喜欢你啊?” 说完也没等随忆回答便蹿了出去,“我走喽!谢谢师姐!” 随忆对着已经关上的门笑了笑,轻声回答:“应该是吧。” 女生离开之后,随忆把能拆的都拆开,又按照数字拼在一起。 那是一个心形,心形的中央刻着两个字。 随忆。 分散开来的时候确实看不出什么,正常人都会当是普通的划痕。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忆才回神,低头笑了笑,没想到那个高坐神坛的萧子渊竟然会做这么肉麻的事情。 妖女、何哥、三宝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随忆坐在一堆凌乱的积木里笑得诡异。她玩着玩着忽然站起来,拿了外套便往外走。 随忆出了学校后门站在某个小区门口出神,萧子渊给她的那把钥匙应该就是这里的。她徘徊了半晌还是进了小区。这里她只来过两次,而且是在很久之前,可似乎有什么指引着她一路走到了那套房子门前。 随忆站在门口又开始犹豫,直到电梯门开,隔壁的邻居回来,边开门边奇怪地看着她。随忆怕被当成坏人,这才拿出钥匙很快开门走了进去。 萧子渊走了半年,家具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这里的摆设还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只是少了个人。 随忆挨个儿房间转了一圈,走到卧室的时候看到床上的床单、被子叠得十分整齐,靠近床头左边的那一角被子被折起。她上次来的时候就发现萧子渊有这个小习惯,现在看来竟然有种亲切的感觉。 打开衣柜,里面还留了几件衣服,他的衣服颜色都偏冷色调。有一两件她见过,大部分并没见过。随忆想了想,其实自从她和萧子渊相识以来似乎并没有特别熟络的时候,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除了几次萧子渊出人意料地越过界限做些让她想不明白的举动。就像现在,她不明白,她连他的衣服都不认识几件,到底是怎么会对这个男人动心的? 还有萧子渊,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随忆试图理智地去分析这件事,却越理越乱,转了一圈之后便坐在沙发上出神,慌张、懊恼、叹气、不平静。最后,她烦躁地站起身开始收拾房间。 扫地拖地,清洗窗帘、床单、被罩,擦桌子,当整套房子干干净净的时候,随忆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好多少。 她忽然开始讨厌萧子渊,她的生活明明已经恢复平静了,为什么他又突然冒出来打破这得来不易的平静? 随忆忙活了半天,累出了一身汗,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手机铃声吵醒了。随忆一脸迷茫地坐起来,看也没看便接了,“喂。” 那边的声音一传过来,随忆立刻就清醒了。 “随忆。” 熟悉的低沉清冽的声线,似乎还带着笑意。 那边许久等不到回答,又叫了一声:“随忆?” 随忆很快回神,“我在听。” “你在哪里?” “我在……”随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环视了一圈后震惊得猛吸了口气,然后镇定地开始信口胡说,“我在寝室。” 话音刚落,正点的时钟声音便响起来,那边的笑意似乎更浓了,“真是巧啊,你们寝室的时钟整点报时的声音和我家里的是一样的。” 随忆盯着正指向“12”的长长指针恨得咬牙切齿,你是故意这个时候打来的吧?! 刚才的怒气似乎又涌了上来,随忆冷哼着回答:“真是巧啊!这种时钟又不是只有你会买!这种声音又不是你自己录的,凭什么就不能有第二个地方有这种声音?!” 萧子渊心情极好地听完随忆发飙,小猫终于恼羞成怒开始挠人了。 萧子渊突然转了话题,语气温柔地请她帮忙,“钥匙你收到了吧?那套房子的阳台上有几株花草,我走得匆忙,忘记托人打理了,你有时间可以帮我去看看吗?” 他语气恳切,似乎并不在意刚才随忆的放肆,随忆突然有些内疚于自己的敏感,很快站起来,边往阳台上走边问:“你放到哪里了,我……” 推开阳台的门,只有两盆仙人掌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随忆再次发飙,“你那两盆仙人掌需要人打理吗?等你回来它们都死不了!” 那边的笑意再次随着话音传来,“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是仙人掌?” “我……”随忆词穷,懊恼自己怎么会这么轻易就上了当。 萧子渊轻咳了一声,似乎在努力压下笑意,“对了,客厅的钟是我自己改造过的,你仔细听,它的机械声和一般的表不一样。还有整点报时的声音是我妹妹小时候刚学小提琴的时候录的,指法生疏,曲子里有变调的地方。” 说完便安静下来,他的话是在告诉随忆,这种时钟只有萧子渊家里有,这种声音真的是他自己录的,绝对不会在第二个地方出现。 谎言被戳破再加上刚才无缘无故的恼羞成怒,随忆很快做出了明智的决定。 萧子渊等了半天就听到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想到电话那头某人脸红窘迫恼羞成怒的样子,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那天之后,萧子渊似乎又霸占了随忆的生活,明明是在千里之外,却似乎无处不在。闲来没事就来调戏她似乎成了他最大的乐趣。 某天,随忆在课上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又收到萧子渊的短信。 今天天气好冷啊,我出门的时候找了半天才想起来围巾在你那里。 语气平淡,似乎只是闲聊。 随忆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萧大师兄,不过是条围巾,你到底要说多少次才肯罢休! 某天早晨,随忆起床时发现手机里有条短信,是半小时之前收到的。 阿忆,我很想你。 算了算时间,那边应该是半夜,随忆有些不忍,便打了个电话过去。 萧子渊接起电话的声音有些憔悴,时不时伴随着咳嗽,聊了几句才知道他还在实验室,不知道是第几个通宵了,声音嘶哑,该是感冒了。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学业繁重,又病了,就算强大如萧子渊也会脆弱吧,所以才会发了那样一条短信。 那个国家的冬天应该挺冷的吧? 随忆挑来挑去都觉得外面买的围巾都不够厚,便买了毛线回来自己织。 三宝晚上回来看到后就扑了过去,眨着眼睛装可爱,“阿忆,你是给我织的吗?我早上才说冷,你晚上就给我织围巾,我好感动!” 妖女拎起某只不自知的生物教训着,“你看看那颜色,能是给你织的吗?就算别人不把你当女人,你也该把自己当女人吧?” 三宝看了几眼,突然笑着看向何哥,“何哥,那一定是给你的!” 何哥躺着也中枪,吼了一声划清界限,“不是给我的!老娘一直都当自己是女人!” 随忆清咳一声,微笑着看着众人,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不是给你们的。” 三宝哀号一声再次扑上去,“阿忆,你不要抛弃萧师兄啊!咱们学校没有比萧师兄更好的男人了啊!你要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妖女何哥齐齐感叹,“真是‘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啊!” 随忆总结,“……一条围巾引发的成语运用和古文背诵。” 一周后,远在异国的萧子渊打开包裹看到围巾的时候,有一刹那晃神,然后慢慢笑出来。当天的效率特别高,下午的汇报报告还得到了导师的赞扬。 安凯德是个典型的德国人,严谨勤奋,一丝不苟,对学生要求极高,赞美学生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不少同实验室的同学暗暗向他竖起大拇指,萧子渊只是谦逊地笑了笑。 萧子渊的好心情没维持多久,晚上回到家,他打开盒子拿出上面的围巾,然后就盯着盒子底部的另一条围巾愣住了。 原来寄了两条,下面的那条就是之前给随忆的那一条,她还特意放在下面。 她竟然真的还回来了。萧子渊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飞回去蹂躏她一番。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盒子的角落里还有一盒薄荷茶,一小盒冰糖。 过了几天,一直没再收到萧子渊的消息,随忆主动发短信询问。 东西收到了吗? 萧子渊盯着手机气定神闲,回:什么东西? 随忆算了算时间也该到了,回答:我给你寄的围巾啊。 哦。 随忆盯着屏幕上那个“哦”字皱眉,这是收到了还是没收到?为了确定又问了一句。 收到了? 萧子渊打开盒子,捡了几片薄荷叶丢进茶杯里,又放了块冰糖,悠闲地回复。 没有。 碧绿色的叶子在茶杯里沉浮,气味清凉醇厚,萧子渊抿了一口,苦涩被冰糖的甜蜜掩盖,丝滑润喉。 过了一会儿,短信声又响起。 我刚查了,签收了啊。 萧子渊打算耍赖耍到底。 你确定是我签的? 那边又隔了很久才回复。 不确定。 随忆忍不住直接打了电话过去,萧子渊很快接起来。 “你真的没收到吗?” “没有。”萧子渊看着床头的围巾,睁着眼睛说瞎话。 随忆叹了口气,有些沮丧,“那是不是邮寄丢了?” 萧子渊的声音里带着无辜,一本正经地回答:“大概是的。” 回答完之后又低头笑出来,萧子渊啊萧子渊,你到底是有多无聊多小心眼啊。 萧子渊勾着唇角喝了口水,丝毫不知悔改地在心里声讨自己。 随忆突然着急起来,“那怎么办?我本来还想告诉你,那个薄荷茶你千万别喝,刚刚我接到我妈妈的电话,她说她晒薄荷叶的时候,隔壁家的小狗在上面撒了尿,后来她搞混了就给我带来了。她刚刚想起来,让我千万别喝。现在不知道被谁收了,万一喝了……” 随忆留了半句,给当事者留下遐想的空间。 “咳咳……”萧子渊猝不及防地呛到了。 随忆像模像样地关心,“萧师兄,你怎么了?” 萧子渊把杯子放到桌子上,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这下换随忆优哉游哉地回答:“假的。” 萧子渊做了个深呼吸,摇着头笑出来,小猫又开始挠人反击了。 随忆的声音低了下去,自言自语地嘀咕:“谁让你说没收到的……” 萧子渊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的夜灯,眼前浮现出随忆的影子,此刻的她应该是带点小得意地笑吧? 萧子渊沉默片刻,脸上的表情越发严肃认真,随即缓缓开口:“随忆,你是在关心师兄还是关心我?” 又是这个问题,随忆突然敛了神色,沉默。 萧子渊这次没有那么轻易地放过她,收起了刚才的玩笑,“你为什么总是不承认你关心我呢?” 有句话萧子渊本来打算等回去以后再慢慢说的,可现在他忽然等不及了,“随忆?” 随忆闷声答了一句:“嗯?” 萧子渊本觉得矫情又幼稚的三个字,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对谁说的三个字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从嘴里滑了出来。 “我爱你。” 电话那边明显传来抽气声,然后电话再次被挂断。 萧子渊忍不住低着头苦笑,一脸的无奈。 他的房门大开,合租的小伙子听到他的笑声便走过来敲门,操着生硬的中文问:“萧,你怎么了?” 萧子渊转头,眯着眼睛,半晌才回答:“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告白,竟然被对方挂了电话。” 他的语速放得极慢,似乎在消化着这个难以置信的消息,也或许是为了迁就对方蹩脚的汉语。 对方睁大眼睛,捂住因为震惊而张大的嘴巴,“不会吧!” 然后便叽里呱啦地说起自己国家的语言,大意是说,怎么可能会有女孩子拒绝你。后来又热心地安慰萧子渊不要难过,他可以把他的妹妹介绍给萧子渊。 萧子渊伸出手指揉着眉心,哭笑不得。 还是太着急了吗?吓到她了? 那天表白之后,萧子渊再跟她联系,随忆就装死。 她却记得萧子渊的托付,不时会去那套房子打扫一下,还顺便带去了几盆花草给两盆仙人掌做伴。她总觉得房子里不住人,要养点花花草草才显得有生气。 等过完年再开学,随忆她们就被分到不同的医院实习了。 医院里人来人往的,总会遇到不想看到的人。 随忆她们不过是给主治医师打打下手,积累些临床经验,本来没什么,可是最近总有个男人在随忆值班的时候来找她看病。随忆跟他解释了几次,自己只是实习的,看病要找正式医生,可那个男人总听不进去,还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毛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他总是装着一脸痛苦的表情,当着那么多人,随忆又不能拒绝。 那天那个男人来看病的时候,凑巧三宝来找随忆,正好碰上。 某貌似精英男揉着眼睛,一副虚弱的样子问:“大夫,我最近眼睛老是跳,是怎么回事儿啊?” 三宝虽然穿着白大褂,却丝毫没有救死扶伤的精神,在一旁东摸摸西瞧瞧,冷不丁地来了一句:“眼睛不好?建议把眼睛截肢啊!” 随忆和某男同时黑线。 随忆看着三宝,小声问:“你怎么就会眼睛截肢?” 三宝笑眯眯的,“这是我和何医生共同探讨得出的结论,放诸四海而皆准。” 随忆扶额,秉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宗旨对某男说:“眼睛跳?坐下我给看看,哪只眼睛跳啊?” 某男立刻眉开眼笑,“右眼。” “哟,右眼啊!那你得小心了!子乔不是说了吗,左眼一跳桃花开,右眼一跳菊花开。”三宝眼前一亮,一脸猥琐,“你好事将近哦,恭喜恭喜!记得把男朋友带来发喜糖哦!” 随忆看到某男浑身一激灵,很快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大夫,我好了……” 然后逃似的离去。 三宝很满意地对着落荒而逃的背影摆手道别,然后扭头对着随忆笑,“你说,等萧师兄回来了,会不会给我发个挖墙脚杀手奖?” 随忆看着这个整天没心没肺的姑娘,心里叹气。怎么又提萧子渊,怎么总是有人不时地跳出来跟她提萧子渊!萧子渊都走了多久,你们都中了萧子渊的毒了吗?! 随忆想起那天打电话的时候,萧子渊竟然毫无征兆地说……他爱她? 他是病糊涂了吗? 这三个字怎么是那个人会说出口的? 随忆摇摇头,这个世界太乱了。 隔了几天某男再次到访,进门前还特意探头环视了一下,大概是怕碰到上次那个无厘头的姑娘。当他看到只有随忆在的时候,松了口气,抬腿走进来。 随忆照例面无表情地问:“哪里不舒服?” 某男眼睛都没离开随忆的脸,“大夫,我最近总是流鼻血。” 恰好那天随忆心情不大好,随口嘱咐道:“很久没下雨了,天干人燥,多喝水,多吃水果,少看片儿。” “……”某男一脸便秘地解释,“我……” 随忆拿着笔在开药,“我给你开点清热去火的药。没关系,如果到了你这个年纪还不知道看,那真是你未来老婆的悲哀。” 某男有些尴尬,试图把话题拉回来,“不是的,大夫,真的老是流血,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就流出来了……” 某男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巧何哥扶着捂着肚子、一脸虚弱的三宝撞门进来,三宝嘴里还嚷着:“阿忆,有红糖没有?” 她们两个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最后那句话,三宝立刻火大,冲着某男吼:“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着,你还想痛经啊?!” 某男看到三宝后瞳孔突然放大,一脸惊悚,再次很快起立转身跑了出去。 随忆趴在桌上笑,三宝苦着脸凑过来,“别笑了,阿忆,有没有红糖,给我冲一杯,老纸疼得要驾鹤西去了。” 随忆边笑边点头,站起来去冲红糖水。 自此之后,某男再也没有出现过,随忆的生活一下子清静了。 而萧子渊也开始忙碌起来。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抵触,于是那个话题也没再提起过,随忆暗地里松了口气。 等随忆再次见到萧子渊,已经是放暑假的时候了。 随忆是前一天晚上接到林辰的电话,听到萧子渊回来的消息,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举着手机愣在那里。 林辰没发觉她的异常,继续说:“他明天下午来学校,和以前玩得好的留在本市的几个人一起吃个饭,你也来吧。”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试探着开口:“乔裕也会过来,你问问纪思璇愿不愿意来。” 随忆看了眼正专心画图的妖女,这一年虽然她和乔裕在同一座城市却没有再联系,一心扑在学业上,比以前安静了不少。 随忆起身去了阳台,声音压低,“我一会儿问问吧,多半怕是不会去。” 林辰在那边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为难。 随忆想到了什么,问:“乔裕让你叫她的?” “乔裕嘴上是没说,可脸上都写着呢!”林辰又叹了口气,“哎,不来也好,妖女那张嘴太毒,毕业之前乔裕找了她一次,一个大男人,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不见也好,见了怕是会更伤心。那明天下午我叫你吧!” 本不是对她说的,可随忆却把那句话听了进去。 不见也好,见了怕是会更伤心。 这话对她和萧子渊来说,也是对的吧。 随忆很快回神,委婉拒绝,“我订了明天下午的票回家。” 林辰皱眉,“改签呢?晚走一天不行吗?” 萧子渊回来还不是主要想见她,她走了他该怎么跟萧子渊交代? 随忆态度坚定,“我都和我妈妈说好了。” 林辰知道她在躲什么,“阿忆……” 随忆没让他往下说,声音里带着笑意打断,“下次再说吧!你们好好玩儿。” “他回来就是为了……”“见你”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随忆就挂了电话。 林辰听着电话挂断的嘟嘟声愣住,怎么躲得这么快,难道萧子渊又干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挂了电话后,随忆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天空,湛蓝的天幕上,几只鸽子飞过,不留一丝痕迹。 随忆努力弯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回屋,坐到妖女身边不出声。 妖女翻着手里的书,转头问:“有事?” 虽然知道结果,但随忆还是觉得应该让妖女自己决定,“明天……” “不去。”妖女很快低下头去,看似很忙碌,“中午碰上几个留校读研的师兄,他们给我说了,我不去。” “好。”随忆应了一声,她和妖女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第二天傍晚,随忆拖着箱子走到校门口时正好看到树下站了一堆人,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什么人,有不少还是熟悉的面孔。 林辰一转头看到她,便叫她:“随忆!” 随忆本打算悄悄走过去的,谁知还是被发现了。她僵硬着转身,微笑着抬头,走过去打招呼:“各位师兄好。” 众人纷纷笑着回应,林辰又问了一句:“真的不留下一起吃饭了?” 随忆风轻云淡地摇头,跟他告别,“再不走就赶不上车了。” 旁边一个男生恰好从她身边打着电话经过,半低着头,眉宇间不乏温情,大概是在和女朋友打电话,轻声交代道:“我还在路上,你先吃饭,等我回去找你……” 随忆一下子愣住,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那家酒店闪耀的灯光下,某个男人也曾如此温柔却又强势地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吃了饭早点回去,别睡太早,等我回去找你。 等我回去找你…… 这句话似乎就在耳边,眼前还是萧子渊清俊优雅的脸庞,狭长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柔情似水,正歪着头对她笑,眼睛里的光彩和宠溺让她沉溺。 随忆出了神,站在公交站看着公交车一辆一辆地开走,她知道她该走了,再不上车就真的来不及了,可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步都移不动,往事不断浮现出来。 怕不怕? 你不是别人。 阿忆,那不是你的错。 随忆,我爱你。 随忆幡然醒悟,不是别人中了萧子渊的毒,中毒的恰恰是她自己。 “随忆。” 那个声音越来越真实,好像真的就在耳边。她下意识地抬头去寻找。 随忆一抬头便愣在那里。 萧子渊背对着夕阳站在那里笑着叫她,往事一幕幕地涌上来。随忆看着眼前的萧子渊,他就像是穿越时光走到她面前,虚幻却又真实。 火热的太阳快要下山了,空气中没有烧焦般的灼热,地上她的影子能看到垂下来的马尾,亦能看到几步之外他的影子,眼前还晃动着那双清凉的眸子。 他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带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真好,空气中的薄荷味若有似无,似乎他从未离开过。就像那年夏天,她站在树下等三宝,听到有人叫她,一回头就看到他和林辰、乔裕、温少卿站在一起,看着她笑。 那一刻随忆的心里突然间变得痒痒的,有个想法慢慢破土而出。 这是她想要的。 很多人说她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其实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既然那是别人想要的,而对她来说又是可有可无,那她不如成人之美。可现在,眼前这个男人却让她想占为己有。 林辰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还没走?来不及了吧。” 随忆很快回神,淡定地撒谎,“我……我没挤上公交车。” 萧子渊转头看了一眼,到火车站的那辆车刚刚过去,还能清楚地看到车牌号,然后转回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随忆。 林辰似乎很高兴,“那就别走了,反正也赶不上了。” 随忆沉默,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似乎在挣扎。 萧子渊静静地看了随忆几秒钟,笑着转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先过去,那个地方我知道,我马上就过去。” 众人很快离开,留下萧子渊和随忆相视而立。 随忆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去看萧子渊,目光闪烁。他似乎瘦了,五官越发明晰清俊,大概是坐了太久的飞机,仔细看就会发现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惫,他也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微弯。 良久之后,萧子渊才开口打破沉寂,“留下吧。” 这三个字在她的心里激起千层浪,随忆张张嘴,之前对林辰说的那些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只垂着眼帘,“我……” 其实她根本没打算那么早回去,连票都是昨天接完电话现订的。 萧子渊走过去把她的箱子拿到自己手里,低头看着她缓缓开口:“明天我亲自送你回去也不成吗?” 随忆一愣,抬眼看他,难得见到萧子渊有些孩子气地撒娇打商量,她像是受了蛊惑似的傻傻地点头。 每一次的犹豫或挣扎,留恋或遗憾,渴望或心痛,都在发生后的下一秒无形地融入体内,侵入骨髓,从此挥之不去。它们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积聚成团向你袭来,让你无力招架,只能本能地听从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心甘情愿地做了奴隶。 当晚萧子渊似乎特别高兴,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他竟然来者不拒,连随忆的那份都给挡了。 随忆坐在他旁边,小口地喝着果汁,不时转头看他一眼,每次回头总能被眉眼染着笑意的萧子渊逮个正着。他的手一直放在桌下牵着她的手,温暖干燥。 或许是沾了酒,他的眉梢眼角带着春意,看得随忆的心怦怦直跳,表面上却镇定自若地掉转了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乔裕是中途才出现的,西装革履,看样子应该是才从会议上解脱出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进了门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后,眼里零星的光亮很快消失,继而被一片阴霾替代。 看到萧子渊回来,他还是很高兴的,很快坐到萧子渊身边笑着打招呼,两个人随便聊着。 后来等没人注意这边的时候,两个人的话题就变了,声音也明显低了下去。升迁、外调、落马、布局,类似的词不绝于耳,随忆听了几句后便站了起来。 这些话不是她该听的,尽管萧子渊并不避着她。 萧子渊抬头去看她,随忆笑着开口:“我去下洗手间。” 随忆垂着眼睛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许久,良久之后回神,洗了洗手便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便看到乔裕站在走廊拐角的窗前抽烟,正仰头看着窗外,背影寂寥落寞,似乎并没注意到她。 随忆看了几眼便悄悄从他身后走过去,眼前却闪过妖女时常对着书本出神的样子。 这两个人真像。 最后散场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萧子渊明显喝多了,众人提出要送他回去,被萧子渊拒绝,拉着随忆的手腕不放,“不用了,好久没回来了,我想逛逛学校,你们先回去吧。” 众人很懂事地离开,留下随忆独自一人扶着有意无意压在她身上的萧子渊。 众人一走,萧子渊便站直了,随忆睁大眼睛看他,“你没喝醉啊?” 她刚刚还在担心他,可现在看他眼底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刚才喝醉了的样子? 萧子渊揉着眉心,似乎有点累了,“是有点喝多了,但还不至于醉。他们那帮人闹起来没完没了的,不把你灌醉不罢休,那你就醉了好了。” 随忆低眉顺眼地点头,暗自腹诽,真是腹黑。 萧子渊歪头看她,似乎已经洞悉了她的想法,带着戏谑的笑,“你在想什么?” 随忆立刻摇头,一脸无辜。 萧子渊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又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目光越发宠溺,“走了,陪我逛逛,散散酒气。” 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路边的路灯散发出昏黄的灯光,两个人的影子交叠纠缠,一路向前走。 夏日的夜晚,早已退去了白日的燥热,微风吹过,凉爽舒适。两个人沉默无言,却并不尴尬,反倒觉得静谧温馨。 经过露天礼堂的时候,两个人默契地停住。 随忆看着陷入一片黑暗的主席台出神。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萧子渊从这里毕业,他穿着学士服站在台上代表毕业生致辞,自信从容,后来他们在这里合影,他在她耳边说,就算他走了,他们之间也没完,让她等他回来。 原来这么快就一年了,他也如当时所说,真的回来找她了,尽管只是暂时回来。 随忆还在回忆,萧子渊的声音缓缓响起,大概是喝了酒,一向低沉清冷的声音此刻带着懒洋洋的暖意。 “那天毕业典礼我站在那里念着无聊的致辞,心不在焉,看到很多人站在外围看,正想着你会不会出现,谁知下一秒你就真的出现了,就站在我们现在站着的这个位置。我当时真的一惊,差点念错了词。” 萧子渊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低下头笑起来。 随忆眨眨眼睛,无聊的……致辞?心不在焉?天哪,如果老师们知道他们眼里的好学生萧子渊心里的真实想法,会不会想要一头撞死? 萧子渊很快抬头,笑着看向随忆,“那天你穿了件白色雪纺的裙子,我有没有给你说过,你穿裙子很好看?可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能穿……” 萧子渊反常地话多,随忆微红着脸颊上前下意识地扶了下他的手臂,“你是不是真的醉了?” 谁知下一秒就被萧子渊拉进怀里,她刚要挣扎,他的呢喃便在头顶响起,“阿忆,你发现积木的秘密了吗?很久之前,我就把我的心给你了,只有你的一颗心,你怎么能再推开我?” 他怀里薄荷的清香夹杂着清冽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萦绕在鼻间,随忆吓了一跳,从心底冒出来的悸动让她不自觉地颤抖。 那颗积木组装起来的心干干净净的,只有她的名字,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眼中的萧子渊睿智淡定,淡漠内敛,哪里会说得出这种话? 她的理智提醒着她,他们不应该再这么下去了。她抬手使劲推开萧子渊,谁知所有的挣扎都被他的下一句话击碎,连同早已所剩无几的淡定啊,防备啊,全部碎成粉末,随风飘散。 “阿忆,我很想你……” 或许是夜太美,或许是情已深,两个人把所有的伪装和戒备都扔了,只留下两颗为对方而跳动的心。 萧子渊紧紧地拥着随忆,她软软地趴在他怀里,馨香满怀,让他无限满足,恨不得就这么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养一辈子。 随忆的眼睛有点红,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似乎还在做无谓的挣扎,“萧师兄,你喝醉了……” 这样一个男人,她怎么忍心推开? 萧子渊很快开口打断她,“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下飞机的时候接到林辰的短信,说我可能见不到你了,那一刻我的心突然间跌到了谷底。那种感觉是我从来没体会过的……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无能为力。 “可是等我到了这里,却看到你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你目送着该上的车一辆辆离开。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如果你再靠近我一点点,我根本就不会再放你走,再也不会放你走。”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他的声音有些哑,在夜里听上去格外地蛊惑人心。 随忆闭上双眸,一种认命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她慢慢抬起双手拥上萧子渊的腰。 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可她现在只想这么做。 最后,萧子渊牵着随忆去了学校后门的房子。 一进门,萧子渊环视了一圈后就转头看随忆,这里干净得就像他从没有离开过。 随忆低着头,掩饰地轻咳一声,默默换鞋,萧子渊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道弧度。 随忆去洗澡的时候,萧子渊重新打量着一年多没住过的房子。卧室里的床单被罩应该是新换的,一尘不染,萧子渊盯着被子左上方折起来的一角看了很久。 今天随忆带给他的震惊太多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女孩能给他带来这么多欣喜,甚至心细到连他的小习惯都记得住。 后来萧子渊去了阳台,阳台上摆满了花草,生机勃勃,只有那两盆仙人掌还是老样子,大剌剌地蹲在一堆花草间却难得地和谐。 萧子渊站在阳台上远眺,时间已经很晚了,整个城市陷入黑暗,只有零星点点的灯火。他突然有些向往以后的生活。 生活渐渐有了他想要的样子,真好。 一转头,随忆穿得整整齐齐,俏生生地站在他身后,白皙的肌肤此刻看起来粉嫩嫩的,一张小脸精致动人。 随忆似乎没想到萧子渊会突然回头,吓了一跳,乌黑清澈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 萧子渊笑了一下,随忆被他看得手足无措,“萧师兄,我洗好了,你去洗吧。” 萧子渊笑着点头,“好。” 当晚,随忆睡了主卧,萧子渊去睡了客房。 这个晚上对随忆而言,简直是惊心动魄,现在想起来还有些不敢相信。她原本应该在回家的火车上的,而现在却躺在萧子渊的隔壁,真是不可思议。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第十章 君子一诺倾城 第二天,随忆一打开房门便看到了餐桌前的萧子渊。 他听到声音回头,随忆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进了他的眼睛里。漆黑深邃的目光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随忆愣在那里,心跳如雷。 昨晚就像一场梦,此刻她看着面前的人才觉得真实,他是真的回来了。 萧子渊很快笑起来,“醒了?” 随忆刚睡醒,脸上带着懵懂的孩子气,听到他问便乖巧地点头,“嗯。” 他把手里的碗筷放下,“快来吃早饭吧,我找了家里的司机,一会儿他过来,我送你回家。” “谢谢萧师兄。”随忆故作镇定地道谢,然后抬手使劲压了压头顶翘起来的一撮毛。 还好主卧有独立的卫生间,她开门前已经洗漱完毕,没让萧子渊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只是这撮毛她努力镇压了很久都没有压下去,都怪昨晚头发没吹干就睡了。 随忆坐下后便一直捂着头顶,直到萧子渊戏谑的声音传过来,“你确定要压一辈子吗?早饭要凉了!” 随忆红了脸,慢慢把手拿开。 萧子渊坐在她对面,扫了眼她的头顶,忽然笑得有些奇怪。 随忆不自觉地又抬手压了压,“你笑什么?” 萧子渊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心情特别好。” 随忆有些恼羞成怒,低下头恨恨地吃饭。 她越是这样,萧子渊笑得越是猖狂,刚开始还只是抿着唇很收敛,后来竟然笑出声来,不断抖动着双肩。 随忆终于抬头瞪他,“你笑够了没有?” 萧子渊轻咳了一声,脸上的笑容立刻收起来,谁知下一秒笑声又冒了出来,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是真的觉得头顶翘着呆毛的随忆可爱得不行。 随忆脸都憋红了,狠狠地瞪着他,威慑力可想而知。 萧子渊再次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起床气,可以理解。你放心,我懂,这个时候你的攻击性很强,我不会招惹你的。” 随忆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你这还叫不招惹我? 吃早饭的时候,萧子渊果然没再戏弄她,表情一直很自然,但随忆却觉得他心里还是在笑自己。 随忆再一次抬头看向萧子渊时,萧子渊对她微微笑了一下,似乎在表达自己真的很无辜。 他有千年道行,随忆只好作罢。 吃完饭,萧子渊主动去厨房洗碗,随忆去卧室把行李箱拿出来准备出门,刚走到客厅就听到桌子上的手机在振动。 随忆走过去看了一眼,眨了眨眼睛,然后大声喊了句:“萧师兄,你手机响了!” 萧子渊回了句:“你看看是谁。” 随忆这次没回答,萧子渊很快又开口:“你帮我接吧!” 两个人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客厅,喊着对话。 “我才不帮你接!”随忆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嫌弃。 萧子渊一愣,这丫头不是语出惊人地一招制敌就是笑而不语,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碎碎念,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他只好妥协,“那你帮我拿过来吧。” 随忆看了眼还在不屈不挠振动的手机,听话地拿着手机进了厨房。萧子渊正在洗碗,手上都是洗洁精的泡沫,厨房里弥漫着柠檬的清香。 随忆把手机举到萧子渊面前,萧子渊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神色如常地继续洗碗。 随忆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催了一下,“快接啊。” 萧子渊笑了起来,“我手上没空,你帮我拿着我接。” 随忆看看萧子渊,又看看他满是泡沫的手,接通了电话举到萧子渊耳边,一个清脆的女声传了出来。 “听说你回来了?”喻千夏开门见山地问。 萧子渊似乎并没有被电话那头的兴奋感染,连声音都冷了几分,淡淡地回答:“嗯。” 随忆站在那个位置听得很清楚,她觉得这样听别人的电话很不礼貌,便保持着手上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小步往外移。 “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子渊看着东摸摸西碰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某人,心不在焉地应付道:“昨天刚到。” “你回来了竟然都不通知我,怎么说我们也是多年的同学,你……” 随忆皱了下眉,似乎还是可以听到话筒里的声音,便准备再往外移一下,谁知萧子渊突然开口:“你要去哪儿?过来点。” 电话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忆也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一转头才发觉,萧子渊的这句话似乎真的是对她说的。 萧子渊看着愣在那里的随忆又开了口,泰然自若,丝毫不关心电话那边的人会怎么想。 “过来啊,我都够不着了。” 随忆看着萧子渊瞪大眼睛,自己的手臂都没动,他怎么可能够不到!手机明明还贴在他的耳边!他这么一个在别人看来前途无限的青年才俊怎么能张口就胡扯呢?最可气的是还一脸的气定神闲! 随忆不知道他下一秒还会再说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话来,只能妥协,迅速回归原位。 电话那边的声音过了很久才再次响起,带着迟疑,“你……在干什么?” 萧子渊这次很认真地解释着:“我在洗碗,手湿没法接电话,让随忆帮我拿着手机呢,你要不要和她说话?” 话说得暧昧,萧子渊还没抬头就感觉到一道视线停在自己脸上,带着戾气。 一抬眸果然看到某人气鼓鼓地瞪着自己,颇有要扑过来咬他的迹象。 萧子渊忍不住笑出来。 喻千夏有些错愕,“呃……不用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你们昨天聚会为什么没叫我?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你怕什么?我还想带我男朋友给你们看看呢。” 萧子渊漫不经心地听着,他的心思全都在旁边的人身上,看到随忆还在瞪他,他无声地和她对口型,“再过来点。” 随忆皱眉,摇摇头。 萧子渊再次打断电话那边的人,“对不起,你先等下啊。” 话音刚落,喻千夏只听到电话那边零碎的脚步声和扭打的声音,似乎还有女孩的惊呼声,但很快便被压制住,几乎同时萧子渊带着笑意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接着说。” 电话这头,萧子渊一脸的心满意足,随忆的脸皱成一团,欲哭无泪,她不甘心地挣扎了几下,似乎丝毫没有对萧子渊造成威胁,他轻轻松松地把她箍在怀里。 萧子渊站在她身后,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满是泡沫的双手从她腰侧伸出来继续洗碗,修长的手指在清澈的流水里不断翻转,她的手臂依旧举着手机搁在萧子渊的耳旁。 喻千夏忽然觉得没话说了,“嗯……没事了。” “那就这样吧。”萧子渊似乎等这句话很久了,说完又嘱咐随忆,“挂了吧。” 随忆收回手臂,忍气吞声地看着最后一个碗洗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萧师兄,我可以走了吗?” 萧子渊很快站直,侧脸有意无意地贴着她的脸颊,“等一下,我洗洗手,你帮我拿毛巾擦下手。” 随忆机械地把挂在旁边的毛巾拿过来盖在萧子渊的手上,便没了动作。 萧子渊的手臂放在她的腰侧,她的两只手现在除了搁在他的手臂上之外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萧子渊也不动,看着被毛巾遮盖住的双手,无辜地主动开口:“擦啊。” 随忆有些咬牙切齿,“你自己不会擦吗?” 萧子渊一副民主的样子,讲起了道理,“刚才是我洗的碗,现在到你帮我擦手了,分工合作。” “……”随忆再次无语。 她的手隔着毛巾搭在他的手上,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体温,随忆的脸渐渐升温。 萧子渊故意凑过去贴了贴,“怎么这么热?病了?” 他脸颊的温度比她低了许多,贴上去软软的,凉凉的,随忆觉得现在不只是脸,连心都快冒烟了。 就在随忆被撩拨到崩溃边缘的时候,电话再次响了起来,随忆把手机扔给萧子渊后便转身跑了。这次萧子渊没再逗她,接起来听了几句后开口:“好的,我马上下去。” 萧子渊擦了手回到客厅,就看到随忆正坐立难安,他又忍不住笑出来。和她在一起似乎特别开心。 随忆咬着唇瞪他,“再笑!” 萧子渊帮她拿起箱子,笑着招手,“好了,别恼了,这次真的不逗你了,我们该走了。” 下了楼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车旁,看到他们下来,主动上前打过招呼,便拿过箱子放到车子后备厢里。 上车之后也不多说话,问了随忆大概位置后便噤了声,主动升起后座的挡板,动作干净利落,一看便是训练有素。 随忆本来是歪着头看着窗外,不一会儿感觉到肩膀上一沉,萧子渊把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她不安分地动了动。 萧子渊伸手按住她,继续闭目养神,声音懒洋洋的,“别动,我坐了那么久的飞机,昨晚喝多了又没睡好,头疼。” 随忆歪着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确实不好,早饭也没吃几口,大概是真的不舒服,她心底一软果然不再乱动。 萧子渊感觉到她慢慢放松了肩膀,还往他这边靠了靠,似乎想让他靠得舒服点,于是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弯起了嘴角。 他眯了一会儿养了养神,一方面也怕随忆累到,便准备起来,谁知睁开眼睛时发现随忆竟然睡着了。 他无声地笑起来,慢慢坐直,把随忆扶到自己怀里,又轻声交代着,“冷气关小点。” 司机同样小声地应了下来。 随忆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萧子渊伸手抚上她的脸,她的脸那么小,他一只手就可以遮住大半,她的呼吸喷在他的手心里,痒痒的。 其实,痒的何止是他的手心,更是他的心。 其实她称不上绝色,五官里没有哪一样特别出挑,可凑在一起却没来由地让人觉得舒服,气质出众,让人觉得美女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她的相貌看上去乖巧温顺,而骨子里又那么坚定,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温柔且决绝吧! 萧子渊又轻声问:“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在您左手边的储物箱里。” 萧子渊打开储物箱,果然看到一个文件袋,他转头看了眼随忆,看到她睡得正香,这才打开文件夹看起来。 良久之后收起来,萧子渊把文件夹放回原处,慢慢合上了眼睛。 随忆安心地睡了一路,萧子渊沉思了一路。 快到了的时候司机渐渐放慢车速,轻咳了一声,又过了一分钟才放下挡板,“前面是交叉路口,该往哪边走?” 萧子渊看了眼前方的路况,又低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随忆,小声回答:“先靠边停下吧,等等再说。” 车子靠边停稳后,司机很懂事地开口:“我下车抽根烟,一会儿走的时候您叫我。” 萧子渊笑着点头,“好,辛苦了。” 司机恭敬地点点头下了车,特意走开了一段距离。 车内便只剩下萧子渊和随忆两个人。 萧子渊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 半小时后随忆终于醒来,一脸迷糊地看看窗外又看看萧子渊,“到了?” 萧子渊摇头,“没有。” 随忆又问:“车坏了?” 萧子渊再次摇头,“没有。” 随忆边往前面看边问:“堵车啊?” 萧子渊继续摇头,“没有。” 随忆皱眉,“那为什么不走了?” 萧子渊微微一笑,缓缓吐出几个字:“在等指路的人睡醒。” 随忆眨眨眼睛,面上镇定,心里却恨不得找个壳缩进去。 “那个……前面右转直走就行了……” 车子越往前走,萧子渊心里越是有了兴致,这是一座古镇,有着江南最明显的特征,小桥、流水、人家。 最后,车子停在不能再往前开的地方,萧子渊交代了几句后,司机便开车离开,随忆和萧子渊继续往前走。 萧子渊没想到随忆的家竟然在这么古朴的地方,安静,惬意。 两个人走在石板路上,随忆在前面带路,萧子渊拿着行李跟在后面。她不时笑着回头看一眼萧子渊是不是跟上来了,萧子渊很喜欢这种感觉。 萧子渊正想着,就看到随忆回过头来笑着问:“萧师兄以前来过这里吗?” 萧子渊回忆了下,“以前和同学出来玩儿的时候来过这附近,但好像没到过这边。” 随忆笑了,“很少有游人知道这边,其实这里的风景更好,不过不知道更好,游人多了就破坏了这里的风韵。” 这一点萧子渊倒是赞同,那年他和同学来玩的时候,那个所谓的千年古镇已经变了味道,到处充满了商业气息,他们乘兴而来,最后失望而归。 一路遇到不少当地人,有认识的便和随忆打招呼,随忆用家乡话回应,笑容灿烂。 萧子渊听着听不太懂的方言,笑着看向随忆,吴侬软语,甜甜的,软软的,真好。 最后随忆带着萧子渊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前停住,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人来开门。 门还没打开,随忆就亲切地叫了声:“妈妈,我回来了。” 伴随着门的慢慢打开,萧子渊这才目睹了传说中被林辰赞誉极高的出身书香门第的沈家小姐。 世家的夫人小姐,萧子渊见过不少,可此刻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 对于这些有着丰富阅历的女子来说,时间赋予了她们自信和品格,皱纹不再是年老的标志,而是岁月的勋章。 眼前的妇人虽已不再年轻,可气质风韵却更加卓越。她站在缓缓打开的古门后面,像是旧时的世家小姐穿越千年而来,袅袅婷婷。 萧子渊这才知道,随忆身上那股淡然温婉的书香气质多半来自于眼前人。 岁月从不败美人,举手投足间皆是时光沉淀累积下的魅力。 随母看到随忆刚打算开口,忽然看到萧子渊,便静静地打量着萧子渊不说话,眼神平静无波。萧子渊大大方方地回视。 随忆在母亲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妈妈,这是我师兄,他到这边有点事情,顺便送我回来。” 萧子渊接着随忆的话尾,笑着做自我介绍:“伯母您好,我是萧子渊。” 随母没接话,视线投注在萧子渊脖子上露出半截的平安扣上,然后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萧子渊恭敬谦逊地颔首。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随忆不好意思地看了萧子渊一眼,萧子渊给她回了个安慰的笑。 随母看了萧子渊良久后慢慢笑出来,一改刚才的严肃,热情地招呼两个人进门,“快进来坐,随丫头你也真是的,下次别再这么麻烦人家了。” 随忆冲萧子渊笑了下,脚下慢了半步和萧子渊并肩,小声说:“没事的,我妈妈很好相处。” 萧子渊以为随忆是在安慰自己,没想到接下来这个看上去知书达理的温婉妇人……似乎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也太好相处了点。 好相处得让他……颇有压力。 进了门便看到宽敞的庭院,种着不少花草,打理得整洁幽静。穿过庭院便看到一座带着古韵的小楼,灰墙黛瓦,带着浓浓的古朴气息。 三个人刚坐下,随母便开始使唤随忆:“随丫头,去倒茶!” 随忆乖乖地站起来去倒了三杯茶,回来还没坐稳,随母又开了口:“随丫头,快去做饭。” 随忆看看时间皱眉,下午四点,这个时间做饭? 随母似乎并未发觉不妥,催了一句:“快去啊!” “哦。”随忆知道母亲是故意要支开她,但还是站起来去了厨房。 临走的时候又不放心地看了眼萧子渊,萧子渊马上站起来,“伯母,我去帮忙吧!” 随母拉着萧子渊坐下,眉开眼笑,“不用,让她去就行了,我们说说话。” 随忆在厨房边做饭边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等她端了饭菜出来时,随母和萧子渊早已相谈甚欢。 随母正指着照片给萧子渊看,“你看,这丫头小时候长得多像男孩子?还长这么胖!” 萧子渊看着照片上还穿着开裆裤的胖胖的小孩子,忍不住地点头,“确实很像。” 随忆吸了口凉气,很快上前抢过来,脸红红的,“妈!您在干什么?!” 随母摘下老花镜,“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你妈是眼花,不是耳聋。” 随忆瞟了萧子渊一眼,有些恼羞成怒,“您把这些翻出来干什么?” 随母慢条斯理地收起老花镜,“给子渊看看啊,怕什么。” 随忆紧紧攥着手里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胖丫头正笑嘻嘻地看着镜头,而她现在只想哭。 随忆一抬头便对上萧子渊带笑的眼睛,然后便看到他的手伸过来捏着照片的另一角开口:“不如送给我留作纪念?” 随忆猛摇头,“不要。” 萧子渊开始利诱,“下次我也给你一张我小时候的。” 随忆丝毫不松手,“那等下次再说。” 随母笑眯眯地看着,突然开口:“子渊,其实这张不好,我给你找一张她小时候洗澡的照片啊。” 说着便要起身去找,随忆一愣,扑过去拦住随母,把手里的照片塞到萧子渊怀里,“你喜欢这张送给你好了,妈,不用找了,我们去吃饭吧。” 看到随母起身去吃饭,萧子渊笑着把照片收起来,随忆这才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张还是穿了衣服的,尽管是开裆裤,洗澡的照片…… 随忆想想就脸热。 饭桌上随母热情地招呼萧子渊,顺便打击随忆。 “子渊,快吃,这丫头手艺不好你凑合着吃,明天我给你做好吃的。” 随忆准备夹菜的筷子立刻收了回去,垂头丧气地看着母亲。 随母恍若未闻,萧子渊偏过头去笑,双肩不断抖动。 随忆吃了一口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去看萧子渊,萧子渊尝了口菜后,神色如常地咽了下去。 随忆在桌子下拿出手机,很快发了条短信。 萧子渊感觉到手机振动,又看到随忆一脸歉疚地看着自己,便明白了七八分,拿出手机,果然是她。 我妈妈心脏不好,口味很淡,我忘了告诉你了,饭菜没放盐。 萧子渊很快回了两个字。 没事。 随母把两个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视若无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继续热情地招呼着萧子渊:“子渊,快吃菜啊,多吃点。” 随忆看着萧子渊在母亲的招呼下吃了很多菜和一碗米饭,没有味道的菜和没有味道的米饭,他每吃一口,随忆心里的愧疚就多了一分。 吃了晚饭,随忆看看萧子渊,又看看随母,主动开口:“妈,时间不早了,我带萧师兄去酒店吧。” 随母瞪了随忆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千里迢迢地送你回来,住什么酒店。子渊啊,就住家里了!留下来多玩几天,随丫头,你还不快去铺床!” 随忆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合着这才是你儿子,我是您儿子的丫鬟吧? 萧子渊在一旁笑。 随忆铺床的时候,萧子渊推门进来,恰好随忆正折起被子的左上角,来回折腾了几次,角度不是大了就是小了,总是不满意。萧子渊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习惯?” 随忆正一心一意地研究着角度,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我……我在你家里看到的……” 萧子渊突然来了兴趣,“我走之后你多久会去一次?” 随忆皱眉想着答案,“不一定。” 萧子渊恶趣味地不依不饶,“不一定是什么频率?” 随忆继续和他打太极,“不是天天去。” “那是隔几天去一次?”萧子渊眼睛里的笑意慢慢溢出来。 随忆觉得这种对话再进行下去,她马上就会崩溃,便突然打断萧子渊,慌里慌张地往外跑,“萧师兄,你晚上没吃饱吧,我去给你做碗面,你等等啊。” 萧子渊看着慌不择路的身影低着头笑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了? 笑完之后便仔细打量起房间。整个小镇的房子都是面水临街,推开雕花的木窗便能看到水上的夜景,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静谧安稳,真是久违的安谧。这样一个地方真是吸引人,怪不得她一放假就要往家跑。 随忆端着面进来的时候萧子渊还站在窗前往外看,听到身后的动静便转过头,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夜景很美。” 随忆看着萧子渊的笑容有些愣怔。 他一身白衣灰裤,长身玉立地站在窗前,面若冠玉。窗外月朗星稀,朦胧的月光照进来洒在他清俊的脸庞上,而他嘴角挂着浅笑,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三月春阳般温暖,动人心弦。 那一刻,随忆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随忆回神后有些尴尬地走过去,把手里的碗放到窗前的桌上,往外看了眼,找着话题打破沉寂,“这里的视野不好,今天累了一天,等明天休息好了晚上我带你去外面看,夜景更美。快吃面,一会儿该凉了。” 萧子渊低头看了眼,又忍不住打趣,笑着问:“这次放盐了吧?” 随忆终于恼羞成怒,咬着唇,皱着眉看了萧子渊几秒,转身就往外走。 刚踏出去一步手腕便被人握住,身后的声音温和轻缓,低喃地诱哄:“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陪我说会儿话吧。” 萧子渊的作息习惯极好,一般吃了晚饭后便不再吃东西了,几次破例都是因为随忆。他挑着面条吃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而旁边也有人陪着,便心满意足地吃了大半碗。 随忆知道他修养极好,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便也不怎么开口,百无聊赖地看着木床栏杆上的花纹。 萧子渊看她无聊,想起了什么主动开口:“你母亲……嗯,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之前听林辰提起过,我还以为……” 随忆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开口,脸上的笑容有些调皮,“你还以为会是个沉稳有度、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 萧子渊低头笑着默认,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随忆忽然敛了笑容踌躇着,挑拣着无关紧要的皮毛解释道:“其实我妈妈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她确实像你想的那样,外公、外婆家教很严,不过后来她和我父亲……因为某些事情离了婚,我小的时候又不怎么爱说话。她可能怕我会受这件事的影响有阴影,便总是有事儿没事儿地逗我,努力让自己开朗起来影响我,让我也活泼些,久而久之,她的性子就真的变了。” 萧子渊点头,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都会愿意去尝试。 他又抬头去看随忆,当年发生的事情就被她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不哭诉也不恼怒,只有一颗平和的心,甚至说起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淡然的微笑。 这样一个在温柔恬静的外表下不慌不忙坚强着的女孩子,他怎能不爱? 当晚,随忆抱着枕头钻进了母亲的房间。 随母开着台灯,戴着老花镜在看书,看到她光着脚抱着枕头站在床边可怜兮兮的样子,便拍拍旁边,“过来吧!” 随忆雀跃着跳上床,埋进随母的怀里撒娇,“妈妈……” 随母一边看书,一边摸着女儿的脑袋,“嗯?” 随忆目光闪烁,有些心虚地问:“你怎么不问我带了个人回来?” 随母依旧很正经地开着玩笑,“你也不小了,该带男人回来了。” “妈!” “好了好了,妈妈不说了。你不是说了,人家是顺路送你回来吗?” 夜深人静,随忆趴在随母怀里突然有丝动容,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妈妈,你觉得萧子渊怎么样?” 随母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某一页的某一行上,听随忆如此问,眼睛里的光芒一闪而过,然后开口:“什么怎么样?” 随忆羞赧,声音轻得像羽毛,“随便说啊,比如长得怎么样啊,人怎么样啊……” 随母很认真地想了想,给出评价,“是很招小姑娘喜欢的类型,也是很招丈母娘喜欢的类型。” 随忆的脸彻底红了,“我没喜欢他。” 随母心里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哦。” 随忆安静了会儿,脑子里突然都是萧子渊的脸,她闭了闭眼睛,“妈妈,我今天跟你睡吧。” 随母故意绷起脸,“睡着了不许踢人啊。” 随忆满脸黑线,她又不是小孩子,“……知道了。” 然后一脸满足地又往随母怀里钻了钻,“还是小时候好,可以一直和妈妈一起睡。” 随母伸手摘下老花镜,睨她一眼,“不长大?光吃不长?你要累死我啊?赶快长大,找个男人养你,我都养你二十多年了,早就烦了。” 随忆无力地哀号:“妈……” 随母顺手关了灯,“叫妈也没用,到时候你找不到人娶你我就把你赶出去!记住了啊!” 随忆还想再说什么就被随母打断,“食不言寝不语。” 随忆张张嘴还是闭上了,乖乖睡觉。 萧子渊一向浅眠,可这一晚却睡得很安稳,第二天起床下楼的时候看到随母正在客厅里写字,看到他便放下笔招呼萧子渊过去。 萧子渊敏锐地感觉到变天了。 似乎一夜之间随母就变了个人,不见昨天的热情,一脸平和,似乎恢复了一个女方家长该有的矜持淡漠。 “听随忆说你的字不错。” 萧子渊觉察到了什么,礼貌地应答:“小时候练过几年。” 随母站到一边,淡淡地说:“我刚写了几个字,你照着这几个字的构架写来看看。” 萧子渊心里一笑,果然是书香门第,考的科目就比别人家文雅。 萧子渊站到桌前,提起笔屏气凝神刚准备写又停住。他刚才还在奇怪怎么随母非让他按照她写的来写。 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这么看来,恐怕不止是想看他的字写得怎么样这么简单。 萧子渊脸上波澜不惊,看了几秒钟后便在面前铺开的白纸上落笔,运笔润笔,全神贯注。 随母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称赞,字体挺拔峻峭,关键是气韵出色,小小的年纪便能把气韵驾驭得如此自然,果然不简单。 随母突然开口问:“萧正邦是你什么人?” 萧子渊落下最后一笔,看着笔墨干了发出诱人的亮黑后,才抬头谦恭地回答:“是我祖父。” 随母脸上的担忧越来越明显,“你父亲是……” “我父亲叫萧晋。” 随母听到这个答案,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仍是一惊,不禁低喃出声:“怪不得……” 怪不得那个丫头躲躲闪闪的。 萧家她还是听说过的,据说萧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南下北上,在很多地方都待过,给孩子起名的时候最后一个字都用的各地简称,以示纪念。 上次随忆回来的时候,她就对萧子渊这个名字上了心。那个时候她并没往那方面想,可这次见到萧子渊,他的相貌、气度、修养,还有随忆的躲闪,都无法让她把他当成普通人,不过想要确认一下,没想到竟然真是如此。 随母却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貌似无意地问:“你觉得随忆怎么样?” 萧子渊思索片刻,开门见山地回答:“我很喜欢她。” 萧母笑了一下,抬头看向萧子渊,这一笑极尽温婉却带着家长的威严,放缓了声音却加重了语气,“喜欢她的人很多。” 萧子渊立刻感觉到了无声的压力,知道随母想要的答案,正色道:“我对她不只是喜欢,希望您能允许我和她在一起。” 随母笑了一下,“萧家的门槛太高,我们家的野丫头怕是高攀不上。人家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萧家只怕不止深似海。” 萧子渊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低头去看刚刚写的字,微风吹进屋内,吹起了宣纸的一角。随母也不催,安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萧子渊的声音才重新响起,郑重且坚定,“如若有幸,我必护她周全。” 随母没说什么,只是点点桌面上的纸,有些好笑,“你刚刚才写过的,这就忘了。” 萧子渊看着随母,目光笃定,面沉如水,许下一辈子的诺言,“君子一诺倾城。” 随母笑了起来,刚才的强势和犀利都随着笑容烟消云散,似乎还是昨天那个平易近人的长辈,又开始不按常理出牌,“时间不早了,该吃早饭了,那个丫头怎么还没起来?你去叫她。” 萧子渊没多问,点了下头便转身往楼上走,随母在身后交代道:“她赖床得很,叫不起来就直接掀被子!” 萧子渊听了,不由得笑出来。 随母看着萧子渊的背影轻扯嘴角,很久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年轻人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随忆睡得正香,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叫她起床。她翻了个身,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妈妈,我再睡会儿啊……” 萧子渊看着她迷糊的样子心情大好,下一秒却真的掀了被子。 随忆一惊,气急败坏地坐起来嚷嚷:“妈妈……” 看到眼前的人之后,脸上的表情僵住,剩下的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萧师兄……怎么是你……” 这完全是随母的强硬做派,她没想到会是萧子渊。 萧子渊抬头替她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弯起嘴角没回答。 随忆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她刚睡醒,不知道有多狼狈,肯定是一脑袋张牙舞爪的乱发,脸也没洗,怎么能被他看到呢? 随忆还算镇定地驱逐萧子渊,“萧师兄,我马上起床,你……先下楼吧。” 萧子渊看出了她的窘迫,倒也没为难她,“好。”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其实她不用这样,刚睡醒的她,迷糊可爱,没有那么多顾虑和负担,只有原貌的娇媚,这样的她让他更心动。 随忆匆匆忙忙地洗漱,然后小跑着下了楼,随母正在修剪花枝,看到她便开始调侃道:“嗯,不错,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换作是我,叫一上午估计都没戏。” 随忆看着旁边看似正一心一意看花草实则嘴角弯得不要太厉害的萧子渊,冲随母扮了个鬼脸,小脸通红。 看着随忆不时红着脸瞟几眼萧子渊,而萧子渊眼里的宠溺越来越明显,随母心里渐渐明朗。 这么想着便叫萧子渊:“会下棋吧?陪我下盘棋。” 然后又交代随忆,“阿忆,你去街口伯伯家买点早饭回来。” 随忆不知道随母怎么突然要和萧子渊下棋,还这么明显地支开自己,有些为难,那家早点最难买了,每次都要排很久的队才能买到,等她回来…… “妈,要不我去做吧。” 随母立刻开始叹气,“哎,真是女大不由娘了,吃个早饭都不能挑自己爱吃的……” 随忆一脸黑线地站在风中凌乱,她这个亲妈怎么这么爱演啊。 萧子渊走过去挡在两人中间,在随母看不见的角度极快地拉了下随忆的手,“放心去吧,不着急。” 随忆磨磨蹭蹭地看着两个人已经开始落子,才一步三回头地出门买早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棋盘上的棋子也越来越多,局势由一团迷雾到渐渐明朗,随母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 他说他会护她周全,随母是想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护她周全。 像他这样出身的公子哥多半不学无术,张扬跋扈,可眼前这个年轻人温良谦恭,沉稳谨慎,都说看棋如看人,围棋下得好的人心思必定缜密,金戈铁马短兵相接,运筹帷幄,步步为营,进可攻,退可守,一次次的激战下来他偏偏还是一脸的悠然自得。 随母想到这里突然笑了,她很满意。 随母捏着手里的白子迟迟不落,萧子渊垂眸等着,许久,随母才开口:“随忆有心结。” 萧子渊知道随母在说什么,点点头,“我知道。” 随母这下彻底放心,叹了口气,低头盯着棋盘缓缓开口:“希望你好好对她。” 萧子渊微微点头,“我会的。” 话音刚落就传来零碎的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随忆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拎着早点,满头大汗。 随母把棋子扔回棋盒,不免有些好笑,“这么着急干什么,怎么,怕我难为他啊?” 而萧子渊也是静静地笑着看随忆。 随忆被拆穿,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啊,刚起床跑几步锻炼身体嘛。” 说完便探着脑袋去看棋局,随母一挥手整个棋局便乱了,笑着对萧子渊说:“刚才的话我当真了。” 一丝惊喜从萧子渊的眼里一闪而过,不由得弯着唇去看随忆。 随忆看看萧子渊又看看随母,“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随母和萧子渊但笑不语,搞得随忆一头雾水。 吃过早饭随母便出门去了,留下随忆和萧子渊两个人,搬着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看风景。 面前便是流水,不时有船划过,小镇里的人习惯了慢节奏的生活,都不慌不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从那个钢筋林立的城市突然来到这里,萧子渊感受着难得的悠闲自在。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远处的小桥上蹦蹦跳跳跑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身后还跟着一条小白狗。小人儿笑哈哈地跑过来,一头扎进了随忆怀里,“阿忆姐姐!” 随忆抱住她,等她站稳了才笑着开口:“豆豆,你又长胖了!” 怀里的小女孩突然收起了笑容,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子渊看。 随忆笑着教她,“这个是姐姐的朋友,快叫哥哥。” 小姑娘歪着头安安静静地又看了半天,然后转过头对随忆说:“阿忆姐姐,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 随忆不禁抬头去看萧子渊,真称得上是少女杀手啊!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能被他虏获。 萧子渊也有些错愕,看到随忆不怀好意地笑,不禁苦笑着扶额。 两个人和小姑娘说说笑笑,刚开始豆豆还有些认生,后来萧子渊耐心地哄了几句,小姑娘立刻就扑到了萧子渊的怀里。小小的人一脸兴奋地和萧子渊说话,一口一个哥哥。 小孩子思维混乱,大多数时候都是想起什么说什么,偏偏萧子渊还一脸认真地听着回答着。 随忆坐在一旁看着,不免有些好笑。 吃过午饭,随忆和萧子渊躲在屋里避暑。他本来在看挂在墙上的几幅字画,不过一转眼的工夫,随忆就抱着本书睡着了。 他从旁边沙发上拿起一床薄被搭在她身上,便坐在旁边看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随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幅画面。 萧子渊听到动静便站了起来,随母小声地问:“又睡了?这丫头……” 萧子渊满脸宠溺地看着随忆,无声地点头。 随母似乎想起了什么,“哎,这丫头啊,好像总是睡不够。大概是当年怀她的时候总是睡不好,她也不能睡,所以从小就特别能睡。睡不醒的时候啊,人就特别迷糊。” “好像是有点。”他想起来时她就睡了一路。 等随忆睡醒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她一睁眼就看到萧子渊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看书。 随忆揉揉眼睛坐起来看过去,是一本经济学的书。萧子渊听到动静看过来,对她笑了一下。 随忆指着萧子渊手里的书,“萧师兄,你怎么还看这种书?” 萧子渊迟疑了下,似乎想着怎么解释,“我在国外又修了门经济学,以后会用得到……” 随忆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回国后肯定是要进政府部门的,大概到时候和经济有关吧。 随忆垂眸盯着萧子渊手里的书,不知不觉间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会搞科研,没想到你竟然会去做政客。” 那个时候的萧子渊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之前一直以为萧子渊是清冷自持的,和他相处的这几天又觉得他温暖谦和,等到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又是横刀立马计谋如寒冬利刃? 在那种杀人不见血的地方,萧子渊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么想着,随忆突然有些低落,似乎她和萧子渊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萧子渊大概看出了她的想法,笑了下,坐到她旁边,“无论将来我变成什么样子,在你面前都是你认识的那个萧子渊。” 只有我变得强大,才能给你想要的。只有我变得强大,才能护你周全。 这一笑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还是当初学校里那个高坐神坛的少年,谦和儒雅,笑容干净。 随忆的嘴角忍不住翘起,“萧子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少年的你,笑起来会要人命。” 萧子渊不答反问:“那现在的呢?” 一时间随忆有些动容,抬头去看他,四目相接,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认真得不得了,喃喃低语:“现在?现在的你笑起来,会让人心甘情愿地把命给你……” 随母忽然推门进来,“随丫头,别睡了,去买菜吧,记得带几片新鲜的荷叶,晚上做荷叶饭!” 随忆一惊,很快低下头,掩饰着“哦”了一声,马上穿鞋站起来。 萧子渊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吧!” 随母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随忆在随母不怀好意的笑容里淡定地回答:“好啊,顺便带你逛逛。” 随母在两个人身后嘱咐道:“嗯,多逛逛,别着急回来。” 正是傍晚热闹时分,两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小道上,道路两边都是卖菜的小摊。随忆从小在这里长大,早就和他们熟悉了。 每走到一家,就有人和她打招呼:“阿忆,回来啦!” 随忆也笑着回应:“嗯,回来了。” 然后众人就把视线投向了萧子渊,一脸善意地笑着问:“男朋友啊,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 萧子渊笑眯眯地看着,随忆脸一红,偷偷瞄了萧子渊一眼,都是说的家乡话,他好像没听懂。 随忆急着解释道:“不是,这是我学校里的师兄。” 一群淳朴善良的人根本不理会随忆,笑着和萧子渊说话:“小伙子,好福气啊,我们阿忆从来不带男孩子回来的!” 萧子渊礼貌地道谢,“谢谢。” 随忆睁大眼睛看着萧子渊,如意算盘没打成有些懊恼,“你怎么听得懂……” 萧子渊笑得志得意满,趴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奶奶也是南方人?” 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耳边,随忆感觉耳朵越来越热,连带着整颗心都开始躁动不安。 萧子渊很满意地看到她白皙如瓷的肌肤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粉嫩诱人。 周围的人笑嘻嘻地看着两个人,“小两口感情真好。” 随忆眼看着一群人越说越离谱,便随便买了点菜就拉着萧子渊离开了是非之地。 随忆一路都黑着脸,深有她认识的人怎么都这么不正常的认知,刻意和萧子渊保持着一段距离。萧子渊一直心情很好地跟在她身后,如她所愿,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快到家的时候,她突然在巷口停住,看着某个方向出神,夕阳里,她的身影瘦弱伶仃。 萧子渊心里一紧,紧走几步跟上去问:“怎么了?” 随忆指着对面的医院,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刚搬到这儿的时候,那段时间妈妈的身体很不好,总到那儿去看病。那个时候我还小,从家里走到那儿要一千步;后来上初中的时候就变成了八百步;等我去上大学的那一年,只需要六百步了。我记得有一次我放学回到家,听邻居说妈妈在家里晕倒被送到医院去了,我就急急忙忙地往那儿跑,那个时候觉得怎么会这么远,可现在再看,又觉得好近。” 随忆说到这里忽然转头看着萧子渊,萧子渊似乎意识到接下来她说的话会不怎么好听。 果不其然,随忆顿了一下再次开口:“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所有的志愿都是医学系,所有的愿望都是赶紧毕业回到这家医院工作,可以一辈子守着妈妈。” 萧子渊听到这句暗示的拒绝,只是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又继续慢慢往前走。 随忆看着他轻松闲适的背影,有些错愕,以往她有这种婉拒意思的时候,萧子渊就算不恼,脸色也会难看一阵子,怎么现在似乎跟没听到一样呢? 随忆打感情牌的如意算盘再次在萧子渊面前被他的无招胜有招打得七零八落,便懊恼地一跺脚很快跟了上去。 萧子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唇角勾起。 他说过,他不会逼她,他可以慢慢等。 慢慢等你承认早已爱上了我。 萧子渊神清气爽地进了家门,身后跟着没精打采的随忆。 随母的荷叶饭做得清香怡人,只是依旧……缺了盐。 随忆看着萧子渊神色自如地边吃边毫无痕迹地拍着随母的马屁,随母乐呵呵的,嘴都合不拢。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想多了,他有这种能耐就应该去政坛,不然真的是暴殄天物! 吃完饭,随忆奉懿旨去厨房刷碗,萧子渊站在一旁陪她。 随忆似乎对下午吃瘪的事情很在意,再次不死心地挑衅。她似乎已经乱了,颇有病急乱投医的意味。 随忆一边洗着碗一边念叨:“萧师兄,其实我觉得你和喻师姐很般配,喻师姐人漂亮,性格也好,和你还是一个专业,你们肯定有很多的共同话题。” 萧子渊靠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随忆,他倒想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随忆见萧子渊没动静,便试探着叫了他一声:“萧师兄?” 萧子渊马上微笑着做出反应,“嗯,我在听,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接着说。” 他看上去一脸认真诚恳,可在随忆听来怎么就那么敷衍呢? 随忆也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态度,接着说:“我是学医的,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我们俩能有什么共同语言?还有,我长得丑,脾气也不好,你没和我深入接触过,我还有很多小毛病,我……唔……” 随忆边冲洗着碗上的泡沫,边使劲编派着自己,似乎想要把萧子渊吓走,谁知下一秒就有只手伸过来轻轻抬起自己的下巴,紧接着唇上便有了温热柔软的触觉。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温柔又霸道,清冽的气息萦绕着她,她的心跳一下子就乱了。 随忆睁大眼睛看着他近在眼前的完美脸庞,微微闭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一下一下地撩拨着她的心。 随忆刚想要推开他,却意识到自己手上都是洗洁精的泡沫。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萧子渊在她唇角落下最后一吻,终于放开了她,摸摸她的脸,又伸出手指挠了挠她下巴上的那块软肉,眼里含着宠溺看着她,一脸满足,似乎在逗弄小宠物。 “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话这么多,还是安静下来更可爱。” 随忆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睛愣愣地停留在萧子渊清晰弯起的唇角,怎么每次洗碗都会出现状况呢? 上一次就是这样,这次更变本加厉了。 她这辈子最恨洗碗了!她再也不要洗碗了!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像萧子渊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腹黑男!他不想听可以直说啊,怎么想得出来用这种方法呢? 随母坐在客厅里很快就看到红着脸从厨房灰溜溜走出来的随忆,隔了几秒钟,萧子渊从容淡定地踱出来。随母微微笑了下,继续看手里的书。 随忆临睡前被随母叫到房里,随忆笑嘻嘻地敲门进去,随母正嘴角噙着淡笑看她。 只这一眼,随忆便笑不出来了。在随忆的印象中,只有她做错了事,母亲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过来坐。”随母看着随忆恐慌的小眼神,理了理随忆耳边的碎发,慢慢笑出来,“有些事我想是我忽略了,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所以可能让你误会了。” 随忆双手握住随母的手,忽然有些紧张地看向她,“什么事?” 随母脸上的笑容平和安宁,平静无波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随景尧。即便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一丝一毫。” 平地一声雷。 随忆心颤,这是离开随家以后,随母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名字。她有些不忍,握着母亲的手,“妈妈,不要再说了……” 萧子渊到来的这些天,随母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优哉游哉的状态,可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结,所以才会忽然告诉她这些。 随母反握住她的手,“你心里的害怕和惶恐我都知道,可所有的生命轨迹都是不可复制的。萧子渊不是随景尧,你也不会是沈潺,所以,阿忆,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若不尽如人意,你也要拿出放手一搏的勇气。无论你现在是多么彷徨迷茫,最终都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随忆放在身前的手攥得紧紧的,深吸一口气强调着,“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回来陪您的。” 随母忽然笑了出来,“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笨了呢,难道非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我眼前晃才叫不离开我吗?” 随忆无言以对,在她心里,陪伴确实是这么定义的。 随母忽然笑了,“随丫头,你这样累吗?” 随忆一脸迷茫,“啊?” 随母宠溺地摸着女儿的脸,似乎她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小女孩,“当年我和你父亲给你取名随忆,就是希望你想要做什么就能随心所欲地去做,可却没想到会成这样。 “你考虑这个,考虑那个,那你又该怎么办?你又为你自己考虑过吗?你这样算是对你自己负责吗? “有时候,不要想太多,顺着自己的心意就好。现在,你问问你的心,萧子渊这个男人,你到底想不想要?” 随忆忽然安静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萧子渊这个男人她到底想不想要? 她怎么会不想要? 可是,她怎么要?她要得起吗?更何况她知道母亲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她真的可以抛下母亲跟他走吗? “你跟妈妈说实话,如果其他的都不管,你到底想不想要?” 随忆被逼到绝境,心里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她还有那么多的顾虑呢? “我……”那两个字盘旋在嘴边,就是无法说出来。 随母叹了口气,“你从小就这样,因为得不到,所以假装不想要。你以为不期待、不假设、不强求,就不会有痛苦,可真的是这样吗? “你问问你自己,这样的选择,你可后悔过? “你从小就聪明懂事,从来不需要我操心,可在这件事上,如果你真的做了错误的选择,就白白辜负妈妈这么多年教你的心血了。你以为你摆脱了诱惑回到我身边,我就会高兴吗?” 随忆低头落泪,“妈妈,对不起……” 我说过我会回来好好陪您,可我还是对萧子渊动了心。 随母慈爱地摸摸随忆的发顶,“孩子,你没有错。妈妈现在很好,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幸福。你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最美好的人,那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你怎么能轻易放手? “忆宝,你从小就是个心思深沉的孩子,感情从不外露,一般人也不入你的眼。子渊这个孩子很不错,你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我见过不少,也就只有这个人镇得住你。如果你真的放弃了,妈妈都为你可惜。” 随忆知道萧子渊的好,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心里一疼,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妈妈,我……” “回去好好想想吧。你看你在学校的时候,妈妈不是也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无论怎样,妈妈终究会有离开你的那一天,你终究是要过上自己的生活,孩子,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 随忆转身往外走,打开门又转过身,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妈妈……” 随母抬头看过来,“嗯?” “上学期在学校的时候,随景尧来看过我……” 随忆说完后便紧盯着随母。 随母脸上波澜不惊,“他是你父亲,去看你正常……” “他说,要不要让……让弟弟来看看我们……” 随母神色如常地问:“你怎么回的?” “我说不要告诉他。” “嗯,就该这么做。妈妈累了,去睡吧。”随母挥挥手,催随忆离开。 随忆关上房门,站在门口半天没动。 就算母亲脸上看不出异常,心里还是难过的吧?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当年割舍的痛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痊愈的吧? 随忆湿着眼睛转身上楼,路过萧子渊的房间,他还没睡,房门半掩,随忆不经意看了一眼,他正背对着自己似乎在画什么图,背影挺拔。 随忆心里乱成一团,也没多想便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 难道非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我眼前晃才叫不离开我吗? 或许她一开始的定义就错了? 随忆慢慢抬手握上胸前的平安符,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回放,脑子里都是萧子渊。随忆慢慢闭上眼睛,良久后呼出一口气。 当晚萧子渊房里的灯亮到很晚,一心画图的他并不知道那一晚发生了那么多事,这些事会对他以后的生活产生那么深远的影响。 第十一章 江南小镇,辗转厮磨 第二天天一亮随忆便起床了,见到晨练回来的随母还有些讪讪的,随母倒是丝毫不提昨晚的话题,笑眯眯地使唤她去做早饭。 随忆站在那里没动,笑着撒娇,“妈妈,你给我洗洗头发吧!” 随母横她一眼,“这么大了还让妈妈给你洗头发,真是的……” 可她嘴上虽然这么说,脚下已经往院子里走。 萧子渊下楼走到院子里时,就看到这样一幕场景。 随忆侧身坐在矮凳上,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盆水,随母拿着水瓢舀水淋在她头发上,头发上的白色泡沫慢慢被冲下来。夏日的清晨,气温没有那么灼热,太阳刚刚升起来,阳光洒满整个小院,随忆像个孩子一样咯咯地笑着,随母一脸慈爱。 萧子渊看着看着,慢慢笑了出来。 冲干净后,随母拿着毛巾给随忆擦着头发。随忆擦擦眼睛,一抬头便看到了萧子渊,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随母也看到了萧子渊,便招呼他过来,“子渊,过来给这丫头擦头发。” 萧子渊欣然上前,随忆听了便开始挣扎,“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随母按住她,“别动,一会儿滴得满身都是水。” 萧子渊接过毛巾轻轻揉搓着,随忆背对着他坐在那里,有些不安,脸上火烧火燎的,随母在随忆抗议的眼神里走开了。 她的头发冒着湿气,衬得一双眼睛都是湿漉漉的,只是那双眼睛不安分地东转转西转转。 萧子渊手下动作没停,笑着问:“你紧张什么?” 随忆马上撇清,“没有啊。” 萧子渊给她擦完了,又拿起梳子给她梳了梳头发,“拿来。” 随忆想要转头去看他,“什么?” 萧子渊把她的脑袋转回去,“过年的时候我让林辰拿给你的东西,你不会没带回来吧?” 随忆心里一惊,半晌才小声回答:“带回来了。” 萧子渊双手搭在随忆的肩上,声音里带着笑意,“去把它拿来。” 随忆磨磨蹭蹭地上楼把那个精致的木盒拿了下来,烫手似的扔到萧子渊怀里。 萧子渊拉着随忆重新坐在自己身前。随忆看着镜子中的萧子渊,既来之则安之,她倒想看看这个男人搞不搞得定这三千烦恼丝。 镜子中的萧子渊拢着她的头发折腾了半天,修长的手指穿梭在乌黑的发间,动作生涩,但一脸的温柔。 直到那支簪子插到了发间,随忆这才看到了庐山真面目。 古朴素雅的白色玉簪,样式简单,没有繁复的花纹,却让人没来由地觉得美到极致。 其实她拿到盒子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里面装着的东西不简单。木盒的质地是小叶紫檀,静穆沉古,精致的花纹,古色古香的铜锁扣,单单这一个木盒已是不凡,盒里的东西又该是怎样超凡脱俗? 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打开。 萧子渊说她会明白。 她是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才慌张,甚至难以置信。 萧子渊看她静静地出神,双手搭在她肩上轻声问:“怎么样?” 随忆很快回神,继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的手艺并没有多好,歪歪扭扭的,他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梳头发,不知道练习了多久吧? 随忆眼角有些湿,心里酸涩,却抬头去瞪萧子渊,“萧子渊,你知不知道簪子是不能随便送给女孩子的?” 萧子渊笑,故意问:“为什么?” “因为……” “因为什么?” 随忆幽怨地看着萧子渊,“你真的不知道?”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随忆皱着眉皱着小脸,白皙的肌肤憋得通红,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她抬头看了眼萧子渊,鼓起勇气又放弃,“不知道就算了,还给你。” 说着就要取下来,被萧子渊制止,诱哄着,“说啊。” 随忆幽怨地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别处,似乎是想反驳却又不好明目张胆,只小声地嘟囔:“你就是故意的,你肯定知道。” 萧子渊看着随忆,忍不住笑起来,她这么孩子气地碎碎念的时候特别可爱。 他从身后拥着她,看着镜子中两人的脸贴在一起,慢慢笑出来,“若君为我赠玉簪,我便为君绾长发,洗尽铅华,从此以后,勤俭持家,可好?” 清浅的声线,淡然的语气,波澜不惊,可眼神却幽深明亮,直直地仿佛要看进她心里去。 随忆心里又是一惊,萧子渊的笑容加深,“我就知道你会明白的。” 随忆没想到萧子渊已经想得那么远,心里有些慌,“我一直想还给你的……” “你敢!以后我送你的东西,你再敢说半个还字试试!” 他的脸轻轻地贴着她,神色明明还是那么温柔,嘴里却凶狠地吐出几个字。 随忆和他在镜子里对视良久,慢慢笑出来,第一次没有躲闪,而是慢慢靠了上去。 萧子渊心里一动,缓缓开口:“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气很冷,市中心有个中国珍品海外展,几个外籍同学感兴趣,便叫我一起去看作讲解。当时一眼就看到它了,然后便想到了你……想也没想就买了下来,花光了身上、卡上所有的钱,天都黑了才走回学校……” 随忆低头看着交叠在她身前指节分明的双手,慢慢抚上去,心里的悸动久久不散。 他那么骄傲的人出去留学是不会花家里钱的,不知道买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之后,他的生活该是多么窘迫拮据,可之前他却一句都不提。 是了,这些话他平时是断然不会对别人说的,可现在却笑着对她说,脸上的笑容和煦温暖。 随忆的眼圈忍不住红了,萧子渊却握上她的手再次开口:“阿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可以让我这样。” 随忆眉目间闪过不可名状的欢喜,“我知道,念吾者,为百年,不为一夕。” 吃晚饭的时候,随母盯着随忆看了半晌后,状似无意地开口评价:“簪子不错啊,不过你年纪太小,这么贵重的东西压不住。” 随忆不自觉地抬手想取下来,不想伸到一半的手被萧子渊拉下来,他谦恭地看着随母解释道:“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就是件小玩意儿,只是觉得她戴着好看便想着买来送给她。” 随母又看了一眼,便没再提起这个话题,只是笑着招呼两个人吃菜。 随忆本以为母亲隔得远没看出什么,却不知阅历深的人有一双看尽天下的眼,什么都逃不过那双眼。 吃过晚饭随母打发两个人出去逛逛,随忆想起刚来那天许诺要带萧子渊去看夜景,便上楼去叫萧子渊。 房门没关,随忆还没走近就听到萧子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嗯,我有些事情过两天就回家……您多注意身体……” 随忆停住,怕打扰他便打算原路返回,才转过身就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转头便看到萧子渊已经挂了电话站在她身后。 “找我?” 随忆觉得这个情景颇有她偷听电话被抓了个正着的感觉,虽然她问心无愧,但终究有些不自然,“那个……我们出去散散步?” 萧子渊走了两步来到她面前,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好啊。” 两个人踏在石板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水上船家的灯笼很快一盏一盏地亮起,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看起来格外动人,整个小镇笼罩上一层朦胧剔透的薄光。 随忆拉着萧子渊站在桥边看了半天,转头去问萧子渊的意见,“我们找条船去游河?” 河面上清风徐来,轻轻吹起她的长发,水上、岸边的灯光交相辉映,她的脸在灯笼的映衬下泛着红色,晶莹剔透。她正抬头笑着问着他什么,乌黑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笑意,可他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复存在,他只看到了那一抹晶莹。 看了一眼不远处喧闹的花灯船,萧子渊慢慢抬手压下她飞舞的长发,脸上的笑容清浅温和,“不去了,人太多了,我们随便逛逛说说话就好。” 随忆被他带着傻傻地笑着,忽然看到前方一个地方聚满了小朋友,随忆不自觉地走过去看,原来是卖糖葫芦的。 一个爸爸带着一个小正太和一个小萝莉站在那里,两个小孩子都是三四岁的样子,眉眼有些相像。小正太满眼都是红心,吵着要吃糖葫芦,小萝莉虽然没说话,但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父亲。 年轻的爸爸看也没看小萝莉一眼,付钱只买了一串糖葫芦,小萝莉很懂事,也没闹,只微微抿着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小正太吃。 随忆看着她,慢慢皱起了眉,萧子渊没说话,转头看向随忆。 随忆很快笑着走过去,蹲下和小萝莉说话。 “小妹妹,想不想吃糖葫芦?” 小萝莉犹豫了一下,怯弱地点点头。 随忆笑着摸摸她的脸,“那姐姐给你买一串好不好?” 说完准备走过去交钱,萧子渊已经递了一串过来。 小萝莉接过来咬了一口,笑眯眯地叫了声:“谢谢哥哥姐姐。” 随忆摸摸小萝莉的脑袋,“不用谢,好不好吃啊?” 小萝莉酸得眯起了眼睛,却还是点头,“好吃!” 萧子渊嘴角微弯静静地看着,最后视线又回到随忆的脸上,他不在意别人,只在意她。 年轻的父亲在一旁看了看萧子渊和随忆,没说话。 随忆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小萝莉的父亲,转头对萧子渊说:“走吧!” 萧子渊微笑着点头,“好。” 两个人沉默了一段路后,随忆有些犹豫地转头问:“我刚刚是不是有些……” 萧子渊快走了几步上前握住随忆的手,看着前方笑着回答:“我很喜欢女孩子,我也有个妹妹,而且,我觉得家里人似乎更疼我妹妹。” 随忆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萧子渊看穿,有些不好意思。 萧子渊转头看她,“随家那么对你,只能说明,他们有眼无珠。” 这才是萧子渊,从容和煦从来都只是外表,骨子里依旧藏着狂狷和刻薄。 随忆心里一暖,下一秒萧子渊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串糖葫芦,递到随忆嘴边,示意她张嘴。 随忆便就着他的手咬了半颗山楂,刚入口便被酸得捂住了嘴,“唔,好酸……” “是吗?”萧子渊边说边把剩下半颗含进了嘴里。 随忆忽然安静下来,默默地嚼着山楂也不嫌酸了。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萧子渊吃了她剩下的糖葫芦? 萧子渊看她神情僵硬,勾着唇问道:“难道你想让我尝你嘴里那半颗?” 随忆瞪他一眼,边腹诽边脸红心跳地往前走,也没在意他已经握着她的手走了一段路了。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所学校前,正是放暑假的时节,学校里很安静。 随忆倒是有些兴奋,“这是我母校啊!” 萧子渊便牵着她往里走,“那我们进去看看。” 随忆一路兴奋地跟萧子渊说着哪里变了,哪里还是老样子,最后两个人站在亮着灯光的公告栏前,上面贴着期末考试排名的光荣榜。随忆安静了下来,漫不经心地看着,似乎在回忆当年上学的事情。 一直沉默的萧子渊很快开口打破了沉静,“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是在竞赛的试卷上,后来的几年里我一直在想,这么随意的名字,它的主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后来每年的比赛我都会下意识地搜寻,可你再也没出现过……” 随忆一下子就明白了萧子渊在说什么,“林辰把准考证给我看了。那个时候我父母分开得有些突然,考完试我就回了家,然后跟着妈妈到了这里,从之前的学校转到这儿,这所学校不是重点……嗯……没有资格参加那种竞赛,所以……” 所以,尽管我们相遇得那么早,却不相识。 萧子渊的脸在发白的灯光下带着笑意,“那年新生报到,林辰拉着我们去接你。当时你站在学校门口那棵柳树下,林辰叫了你名字的时候,我就吃了一惊,你笑着回头的那一刻,我就认出了你。虽然你和准考证上的样子不太一样了,可我却知道那是你。你对着我们笑,竟然让我没来由地心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随忆一直以为那一次不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于他而言却是重逢。随忆回想了一下,他当时神色如常,并没有不妥和激动,而且在以后的那么多日子里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走到了阴影里的双杠处,随忆一脸笑容地指着它,“小的时候最喜欢坐到上面玩儿,别的女孩子都不敢上去,那个时候觉得没什么,后来慢慢长大了却开始害怕了,再也不敢爬上去玩了。” 萧子渊双手撑在双杠上,确实有点高,他转头去看随忆,那个时候的她应该瘦瘦小小的,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去的。 随忆只看到萧子渊对她笑了一下,下一秒便双臂用力撑起自己,然后便稳稳地坐到了上面,一脸得意地歪头看着她。 随忆有些好笑地把脸撇到一边,她知道在这种事情上女孩子一向是完全没有优势可言的。 萧子渊本来坐在上面,却忽然双腿固定在双杠上,靠着腰部的力量倒挂下来。 “小心点!”随忆一惊便上前准备去扶他,谁知萧子渊却稳稳地停住,拉过她便毫不犹豫地吻上了她的唇。 开始他只是在她唇边轻轻地蹭,后来又含着她的唇细细密密地吮吸,温热的舌尖缠着她的舌头,攻城略地,唇齿相交,亲密缱绻。 他的手还在拉着她,只有腰部在使劲,她根本不敢去推他,只能让他占尽了便宜。 萧子渊终于心满意足地放开她,然后轻轻松松地翻身下来,站在她面前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糖葫芦一点儿也不酸。” 随忆的脸红得像要滴血,被他含过的唇麻麻的,像是根本不是自己的。她想抬手去摸,却又觉得不妥,慌张和无措一下子涌上心头,只能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萧子渊!” 偏偏萧子渊看到小猫有挠人的前兆时,还一脸的气定神闲,“嗯?” “你……”随忆语塞。 萧子渊脸上依旧挂着暖暖的笑,“我后天就要回去了。” 随忆脸上的怒意立刻就消失了,心里的想法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那么快……” 也是,晚上不是听到他说要回去的吗? 萧子渊歪着头戏谑着开口:“舍不得我啊?” 随忆最近被他调戏得都出抗体了,立刻反驳,“没有!” 萧子渊听到后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怎么想听你说句我想听的话就那么难呢?” 随忆不由得抬头去看他。 萧子渊笑着去抚她的眉眼,“你再这么看我,我就忍不住又要亲你了。” 手下细腻软滑的触觉让他不想放手,便忍不住又摩挲了几下。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个不太确定的声音响起,“随忆?” 随忆吓了一跳,转头去看,来人走近了一些,她还是一脸茫然,转头去问萧子渊,“你认识的?” 萧子渊看着她迷糊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这位看着温婉和顺,实则眼里半点看不进去人啊。 “他叫的是你,我怎么可能认识。” 随忆“啊”了一声,只能尴尬地笑着看向来人,假装是认识的。 那个男生大概是好奇,一直盯着萧子渊看,萧子渊则气定神闲地接受他的注视。 随忆觉得不礼貌,硬着头皮作介绍:“这位是萧子渊,这位是……我同学。” 萧子渊看着这位“同学”,微微眯起眼睛,她把他当同学,恐怕他就不那么认为吧?没看人家眼里的情愫那么明显。 那个男生一脸挫败地看着随忆,“你不记得我叫什么了吗?” 随忆脸上的尴尬更加明显了,男生皱了皱眉,“你是不是根本就不记得我了?” 随忆秉承不耻下问的优良作风,笑着问:“是不太记得了……你是我初中同学?还是高中同学?” 男生脸色变了一变,自己安慰自己,“也不怪你,我高中毕业出国后,我们一直就没再见过。对了,我叫周一琢,以后别再忘了。” 随忆以为打完招呼就差不多了,拉着萧子渊打算离开,谁知周一琢忽然看向萧子渊,“你是……随忆的男朋友?” 萧子渊垂着眼睛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周一琢的神色忽然微妙起来,阴阳怪气地开口:“真有福气,当年上学的时候,随忆有很多人追的。” 萧子渊礼貌得体地回答:“谢谢。” “你在和谁说话?”一个女生忽然出现,自然地揽住周一琢的胳膊。 周一琢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女生脸色一沉,看了随忆一眼。 随忆被她看得一愣,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也是同学?” “噗!”周一琢没忍住笑起来,“不是不是,你们不认识,这是我在国外留学的同学。” 女生忽然笑起来,落落大方地向随忆伸出手去宣布主权,“你好,我叫吴伊琳,是周一琢的女朋友。” 随忆伸出手和她握了下,“你好。” 吴伊琳松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像是很厌烦地甩开了随忆的手。 随忆没在意,萧子渊却看在眼里,极轻地皱了下眉,伸手握住随忆的手,把她往身边拉了拉。 随忆眼角余光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以为他受不了这种人开始不耐烦了,心里竟然也跟着焦躁起来,想着怎么开口说离开。 女生这才注意到萧子渊,惊为天人的同时又有些不甘心,忽然开口:“我们现在在国外留学,xx你听说过吧?我们就在那儿,有时间去找我们玩啊。” 随忆不明所以,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话题了?她转头看向萧子渊。 萧子渊倒是不见了刚才的不耐烦,低着头,旁若无人地把玩着她细长的手指。 面前还站着两个人呢,随忆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两人便开始了漫长的拉锯战。 萧子渊的手被推开,复又笑着去缠她的手,然后再被推开,他再纠缠过去。 随忆挣扎了几下后,最终放弃。 这边两人玩得不亦乐乎,那边女生还在喋喋不休,“xx那个地方别人都说好,可我觉得不怎么样,生活水平太高了,我们俩一个月得这个数,这还是少的。我堂哥也在国外,他那个地方才叫真的高,不过那个地方确实好啊,繁华啊……” 说完看向萧子渊,似乎想要得到他的肯定。 萧子渊察觉到她的视线,慵懒地抬起眼帘,却没看她,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路灯上,扯了扯嘴角,云淡风轻地开口评价:“不错。” 随忆眨眨眼睛,不是她和这个男生是同学吗?怎么看起来同学的女朋友和萧子渊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女生听到萧子渊的反应后更得意了,“这就不错了?我堂哥那可是xxx的高才生!xx实验室的!你听说过的吧,那个实验室很难进的。” 说完又看看随忆,再看看萧子渊,“你们没去过吧?也是,签证不好办,那儿的学校一般人都申请不上呢。” 随忆终于听出不对劲来,她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因为她拿不准大神什么时候会出招,万一一个大招过来,她来不及躲,血溅到自己身上就不好了。自己是吃过亏的,大神出招,众妖退散。 萧子渊外表温和无害,可明眼人一看他的眼睛便知道他不是能招惹的人,而萧子渊轻易不和别人对视,所以每每便有不明真相的人上前受死。 随忆此刻真的有点同情这个女孩子。 周一琢也觉得有些过分了,扯了扯女孩的手臂,却收到女孩的一记眼刀。 女孩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被身后的人打断。 女孩很快回头,招呼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过来,“这就是我堂哥,他可厉害了!在xxx拿奖学金的!我介绍你们认识吧,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帮忙!” 某堂哥看清对面的人后却忽然变了脸色,碰了下她的胳膊,皱着眉低声说:“别说了!” 萧子渊依旧一脸微笑地听着,等女孩终于停下来,目光才从路灯上收回看向刚走近的人缓缓开口:“好久不见。” 某堂哥的脸色更难看了,我们一个实验室的,回国前天天见,这才几天啊,难道之前你都对我视而不见吗? 某堂哥瞪了某男一眼后,脸上堆满笑容开口解释道:“萧师兄,对不起啊,我堂妹胡说的,你别在意!” 萧子渊笑得温和,“没事。” 随忆眨眨眼睛,好巧啊,竟然是认识的? 随忆知道,他不是不生气,而是某些人根本不入他的眼,既然不入眼,又何来生气之说呢? 女孩有些不服气,揪着眼镜男低声问:“他谁啊?” 某堂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带着呵斥,“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和我一个实验室的大神!和我一届的,但比我还要早进实验室!我都得叫他一声师兄,你还敢在他面前得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女孩的嘴巴立刻成了o形,然后很快恼羞成怒地离开。 随忆看着三个人离去的背影,皱着眉自省,“像我这种没出过国的土包子是不是不适合偶遇中学同学?” 萧子渊的笑意加深了一分,抬头去抚平她皱起的眉头,认真地看着她,若有所思地开口:“包子啊……我看看……你最近好像是有点长胖了……” 说着便顺手捏了捏随忆的脸颊,软滑的触觉让他不想放手,“唔,我尝尝是什么馅儿的。”说完真的低头在她脸颊上轻咬了一口。 随忆捂着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天哪!面前这个笑着的男人真的是萧子渊吗?!他去国外到底学的什么专业?!撩妹的理论与实践?! 随忆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便没再说话,捂着脸低头就往学校门口走。 很快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知道萧子渊跟上来了。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住,转身去看他。 萧子渊也停下来,挑了下眉,似乎在询问她,眼底隐隐含着笑意。 随忆摇摇头,笑了下很快转过头去。 萧子渊快走几步,伸手去握随忆的手,十指相扣才心满意足地开口:“说啊。” 最后那个尾音轻快婉转,不是萧子渊的风格,却更像热恋男女间的说话方式,缠绵缱绻。 随忆歪着头犹豫良久。 萧子渊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神一样的存在。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优秀得那么举重若轻。她早已不会相信什么运气好啊,有天赋啊,生来就该优秀啊,她只知道,你必须很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她不知道所谓的“很努力”到底是有多努力,她不知道在那个异域国度,他到底比别人多下了多少功夫,才让人心服口服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萧师兄”,别人看到的是他的辉煌,可她却看到了她的心疼。那些日日夜夜,她却不能陪在他身旁。 可这一切,她的遗憾,她的失落,她的心疼,她不知道该怎么对眼前这个男人说。 随忆重新抬头去看他,视线落在他线条清晰漂亮的脸庞上,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萧子渊,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萧子渊一怔,第一次听到她这么毫无顾忌地叫他的名字,语气里还带着淡淡撒娇抱怨的意味,引得他不由得抓紧她的手,笑意夹杂在低沉的声音中飘出来,还带着安抚,“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的笑容明亮而温暖,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的笑纹,还有眼底眉宇间的温柔,这一切看起来都格外动人心弦。 随忆似乎真的开始期待他的回归了。 她还在神游,就被萧子渊揽着腰拉进怀里,轻轻一笑,“这是第一次别人说我是你男朋友的时候,你没急急地开口强调我只是你师兄,算是默认吗?” 随忆又愣住,他的声音怎么听上去那么委屈呢?她想了一下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脸认真,“我虽然一直叫你师兄,但我从来没说过我不爱你。” 萧子渊皱眉,“那个时候你给林辰说……我还听到的……” 随忆搂上他的腰,笑得调皮,“我说的是我不会喜欢,没说不喜欢。” 我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喜欢,我会努力让自己不喜欢上你;就算喜欢,我也会忍住。 随忆抬头看着萧子渊的眼睛,笑容明媚,缓缓开口:“可是,我终究还是没忍住。” 这次换萧子渊愣住了,他很快想明白,低下头似乎有些懊恼地笑起来,把随忆揽进怀里,脸贴着她的脸,“阿忆,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第十二章 梅竹双清,高攀了 次日晚饭,萧子渊在饭桌上开口,“伯母,我明天就回去了。” 随母并没有多惊讶,只是点点头,“有时间了再到家里来玩。” 萧子渊看了随忆一眼,笑着回答:“会的。” 吃了晚饭,萧子渊上楼收拾东西,随忆被随母叫到房里。 随母指着桌上的一个礼盒对随忆说:“明天让子渊带回去吧。” 随忆打开一看,倒吸了口气,“妈妈,您干什么?” 随母瞄了一眼随忆,叹了口气,意有所指,“你这个傻丫头,收了人家那么重的礼,回礼不够重,怎么让人看得起我女儿?以后他家里的人知道了,你的腰杆还怎么挺得直?” 随忆一下子就明白了,随母指的是那支簪子。她顿了下又开口:“可是,这是外公最喜欢的。” 随母一脸风轻云淡,“你外公喜欢的多着呢,书房里这种东西多得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随忆最后只好抱着礼盒上楼去找萧子渊,吞吞吐吐地开口:“我妈妈说送给你的。” 萧子渊接过来打开一看便明白了随母的意思,笑了下合上盖子,“我收了,谢谢伯母。” 随忆看着萧子渊欲言又止,总觉得他们的感情里不该掺杂这些钩心斗角,“你真的明白?” 萧子渊拉着随忆坐在床边,揉着她的头发,“你有个好妈妈。” 萧子渊是第二天一早离开的,送他们回来的那辆车还停在上次的位置。随忆在距离车子几米的地方,笑着和萧子渊道别,笑容有些勉强。 萧子渊把东西放到车上后转身,“我走了。” 随忆站在原地点头。 萧子渊叹了口气,似乎也有些舍不得,对着随忆张开手臂,“过来再让我抱抱。” 随忆低头笑了下,下一秒便眉眼含笑地扑了过去,搂着他的腰深吸一口气,“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不知萧子渊怎么就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戏谑着缓缓开口:“怎么?我身上可没有福尔马林的味道。” 随忆愣住,随即也想起来,忍不住笑了出来,“以前是我浅薄了,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身上真的有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还有他指间熟悉的浓浓墨香——随母每天以各种名义拉着萧子渊练字,萧子渊欣然接受,不知不觉间便带了墨香。这让随忆想起外公,那个慈祥儒雅的老人,那种感觉很温暖,很踏实。 说完又埋进萧子渊的怀里,耳边是他的心跳,沉稳安定。 随忆很小声地说了句:“萧子渊,你要快点回来……” 萧子渊听到后收紧手臂,缓缓回答:“好。” 车开出很远后,萧子渊才开口:“怎么样?” 从刚才就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的人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笑得雍容华贵,“好久没来这边了,风景真是不错,怪不得当年乾隆爷要七下江南,你倒是会找地方。” 萧子渊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不着四六,把图纸递过去,“我找乔裕看过了,你看看吧。” 旁边的少年没接图纸,反而挑眉看向萧子渊,萧子渊平静地和他对视。 萧子渊许久没见陈慕白了,他有一张精致俊美到极致的脸,狭长的眉毛斜飞入鬓,满目春色,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难掩一身贵气。 萧子渊一直以为他认识的人里面,江圣卓的五官长得最出挑了。 江圣卓是江家的幺孙,江爷爷和乔裕的姥爷是战友,萧子渊的父亲、江圣卓的父亲,还有乔裕的父亲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虽然有各自的原因分开了几年,但最后又住进了一个大院里。他和乔裕大了江圣卓几岁,那个时候的江圣卓虽是个粉雕玉琢的小正太,但那张脸却已显现出妖孽的迹象。 谁知那一年,陈老领了个孩子进门,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陈慕白,只看了一眼便清楚了他是江圣卓的同类。 如果说江圣卓是妖,那陈慕白就是魔。 从此以后,萧子渊又结识了许许多多的人,在相貌方面却再无人能出两人之右。 陈慕白看了萧子渊半晌,慢悠悠地摸出一支烟,还没点燃就被萧子渊扔出了窗外。 萧子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渐渐冷了起来,“陈慕白,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陈慕白也不恼,收起烟盒笑了起来,“这是林家的地盘啊,你干吗不找林辰?” 萧子渊没多解释,“林家不行。” 林辰的堂姑嫁给了随景尧,如果这件事林家出面,随母和随忆怕是心里会不舒服。 陈慕白油嘴滑舌地打太极,“那我也不行,我就一穷学生,你找我干吗?” 萧子渊斜睨陈慕白一眼,冷哼着,“立升的幕后操盘手是陈慕白这件事,需不需要我说出去?” 陈慕白眉头一挑,很快妥协,“萧子渊就是萧子渊,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本来我也想接,不过那块地有问题,上面有人命的,是块烫手的山药,没人敢动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萧子渊一笑,眼底却不见笑意,“那么好的地方,不棘手还会留到现在吗?” 陈慕白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一开一合间火苗蹿起又熄灭,“你既然知道还找我?” 萧子渊看着陈慕白,“都说陈家的慕少做事正中带着三分邪,一向喜欢剑走偏锋,越是别人不敢碰的东西他越爱,难道不是吗?” 陈慕白听后很快笑起来,沉吟片刻又开口:“如果我接了有什么好处?” 萧子渊看向窗外,轻描淡写地回答:“接了,没好处。但是不接,会得罪我。” 陈慕白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收起图纸,“行吧,我接了。” 萧子渊的唇角勾起不再开口。 陈慕白继续闭目养神。 过了半晌,萧子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和刚才相比带了几分温度。 “华尔街的饭好吃吗?” 萧子渊知道他的经历,知道他的艰辛,到底认识了十几年,他面上虽然没表现出什么,可心里一直把他当弟弟看。 陈慕白在车内宽敞的空间里优哉游哉地跷起二郎腿,声音中透着慵懒和不屑,“好吃,天天打仗,吃人肉喝人血啊,滋润死了,比在陈家内斗有意思多了。” 萧子渊被他逗笑,“真想不明白绕了一圈你会去那种地方。对了,你在那边应该和江小四离得挺近的,有联系吗?” 陈慕白立刻翻脸,“停!别跟我提他啊,我跟他不是一路的!” 萧子渊知道两个人的恩怨,便不再提。 倒是陈慕白来了兴致,“刚才那女孩是你女朋友啊?” 萧子渊还没跟家里提过,怕陈慕白到处乱说便没搭理他。 陈慕白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兴高采烈地凑过来,“说说啊!还没见过你对哪个女孩子这么温柔呢。” “……”萧子渊继续保持沉默,于是陈慕白自言自语了一路。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刚才没看清,要不是你警告我,我早就下车去看了……” “你爸妈知道吗?” “对了,不是有个姓喻的在你身边好多年了吗……怎么换人了?” 萧子渊被陈慕白聒噪了一路,一到x市,便把他踢下车自生自灭去了,就此被陈慕白戴上了过河拆桥的帽子。 到了自家门口,萧子渊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萧子嫣一路小跑着冲过来,“哥!” 萧子渊笑着接住她,等她站稳了才开口:“今年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萧子嫣一脸不高兴,“还说呢,我毕业你都不去看我,一放假我就回国了。倒是你,回国也不回家,爸妈都知道了,哥,你惨了!” 萧子渊丝毫不见慌乱,把行李从车上拿下来,边说边往家里走,“爸妈都在?” 萧子嫣跟上去,“这个时间爸怎么可能在,去开会了,妈妈在。” 萧子渊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进了门,萧母看到他很高兴,也没多问什么便准备开饭。 饭桌上一切如常,萧母很久没见儿子,笑着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 倒是萧子嫣有点看不明白,一脸不服气,“妈妈,我晚回来一天就被您念了一晚上,哥好几天没回家了,您怎么都不问他!” 萧母把汤递给女儿,“你以为你哥哥跟你一样啊,他心里有数。” 萧子嫣小口地喝着汤抗议,“您这明明就是区别对待嘛!” 萧子渊笑着摸摸妹妹的脑袋,“快吃饭,哥哥给你带了礼物回来,吃完饭拿给你。” 萧子嫣一听立刻高兴了,“真的啊?” 看到萧子渊点头,便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地吃饭。 吃完饭便追着萧子渊要礼物,萧子渊拿出一对耳坠递给她。 这是他和随忆在小镇上闲逛时买的。那是一家纯手工的首饰作坊,店面不大,胜在有特色。一个样式只做一件,手法特别,做工精细,让人叹为观止。 当时随忆一眼就看中了这一对耳坠,萧子渊以为她喜欢。 谁知她拿起来却问他:“好看吗?买下来送给你妹妹好不好?” 他当时一愣,他在她面前提起妹妹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她却记下了。 萧子嫣看了果然高兴,戴上之后站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转头问萧母:“妈妈,好不好看?” 萧母笑着看了看,“好看,配你昨天新买的那件裙子正好。” 萧子嫣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我去试试。”说完便跑上楼去换衣服。 萧子渊这才拿出箱子里的礼盒放在萧母面前,什么也没说。 萧母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脸上笑容未变。 萧子渊迟疑了下,“妈妈,您还记得去年我们在医院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吗?” 萧母想了一会儿,“随忆?” 萧子渊点头,看着萧母的眼睛,一脸的认真,“妈妈,我很喜欢她。” 萧母对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意外,她意外的是萧子渊说“很喜欢”。 从小到大,萧子渊内敛淡漠,从没听过他说对什么东西什么人“很喜欢”。 “这几天是和她在一起吗?”萧母看着萧子渊问。 “是,我一直想去她生长的地方看看,这次有机会便去了。我送给她一件礼物,这是她妈妈的回礼。” 正说着,萧父从外面走进来,坐在了萧母的旁边,看着妻子和儿子,又瞄了眼桌上的礼盒。 萧母把茶递到萧父手里,笑着开口:“子渊有女朋友了,是他学校的学妹,我见过几次,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子渊送了她礼物,这是她妈妈的回礼。” 萧父面上波澜不惊,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上次那幅字也是她写的?” 萧子渊点头,“是。” 萧父又看了看礼盒里的东西,微微笑了下,“梅竹双清?好东西,听说这是已故国学大师沈仁静的最爱。” 萧子渊知道萧父的意思,“那是她外祖父。” 他也是这次去了她家里才知道的,一直以为只是普通的书香门第,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为什么上次问起的时候,林辰会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 据说沈仁静一生宽厚谦和,把名利看得很淡,最不喜欢身边的人打着他的旗号说话做事,晚年更是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不愿再被人提起。 萧父沉吟片刻,“古人云,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这么看,算是咱们家高攀了。” 萧子渊听了这话眉头便皱了起来,沈随两家的事情父亲不可能不知道,可是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这不是他和随忆两个人的事情,他背后是萧家,而不管怎么样她都姓随,一旦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拿到台面上那就是两个家族的事情。 他从成人开始,爷爷和父亲就不时地提醒他不要和生意人打交道,更何况是结为姻亲? 萧子渊还未开口,萧父便又出声:“明年你就该回来了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呢,现在谈这些言之尚早。” 这些年,萧子渊提出来的事情父亲鲜少有不同意的,可现在父亲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他实在摸不清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子渊还想再问,萧母却在一旁开口:“等时机成熟了,带来给我们看看。” 萧子渊知道这件事急不得,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也没资格谈婚论嫁。今天他之所以提出来就是想探探父母的口风,虽然萧父的态度不明朗,但也没有一口回绝,这总算是个好的开始。 父子俩又聊了点别的,萧子渊便上楼去了。 萧母热了饭菜坐在旁边陪着萧父,看他脸色没什么异常,便有些好笑地开口:“你今天怎么了?心里不舒坦?刚才吓到你儿子了。” 萧父虽然表面上对这一儿一女要求极高,是个典型的“严父”,可他心里却是最疼这两个孩子的。 萧子渊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时常发烧,他工作那么忙,还整夜整夜地守在萧子渊的床边。萧子嫣出生的时候,他特意从外地赶回来,抱着女儿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脸上的笑容带着父亲的慈爱和骄傲。萧子嫣从小调皮捣蛋不知道闯了多少祸,他虽然总是绷着脸,却从来不舍得打她一下。 萧父放下筷子也笑了出来,难得地开起了玩笑,“当年我娶你回来的时候,老爷子可没少难为我,如今怎么能这么轻易如了这小子的愿?” 萧母想起陈年旧事有些动容,搭上萧父的手臂,“那个女孩子我见过几次,确实不错。” 萧父拍拍萧母的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啊,你这么喜欢。” 萧母想了想,“倒也没什么特别出挑的地方,不过就是让人喜欢,有机会你真该见见。” 萧父看萧母似乎已经有了要做婆婆的喜悦,顿了下开口:“子渊的眼光我是相信的,一般的女孩子他也看不上,不过随家……到底有些棘手。老爷子对子渊的期望那么高,他不拿出点成绩来,怕是难过老爷子那一关。 “再说他年纪还小,不着急。我看他这么早就把这个问题摆了出来,一是顾忌随家的问题来探探我的口风;二呢,恐怕他是担心‘强强联合’。” 说完有些好笑地看向萧母,萧母也有些莫名其妙,半天才开口:“我们俩……像是那种包办婚姻的父母吗?” 萧父喝了口汤,一脸轻松,“毛主席说了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娶老婆的事情啊,还得他自己来。咱们就不用操心喽。” 萧母听了彻底放了心,刚才萧父的那句“高攀”也吓了她一跳,现在看来是虚惊一场。 吃过饭萧父去书房看文件,萧母便去了萧子渊的房间。她站在门口,敲了敲房门,然后推开虚掩的房门,兄妹俩脑袋凑在一起正趴在台灯下,听到声音一齐抬头看过来。 “还没睡啊?” 萧子嫣一脸懊恼地点点头,然后看向萧子渊,又问了一遍不知道已经问了多少遍的问题,“哥,能修好的吧?” 萧子渊正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把一颗极小的装饰物黏到耳坠上,一脸专注,嘴上还不忘安慰妹妹,“能啊。” 萧母看两个人正忙着,便坐到床边等着,看着看着慢慢笑起来。 似乎两个孩子又回到了小时候,破坏大王萧子嫣经常泪眼婆娑地举着被她弄坏了的玩具来找萧子渊,委委屈屈地抱着希望问:“哥哥,能修好的吧?” 在她眼里,哥哥似乎是无所不能的。 那个时候的萧子渊还是个小孩子,面对妹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总是一脸无奈,皱着眉头硬着头皮去修坏掉的玩具。修好了固然好,倘若没修好,又得手忙脚乱一脸愧疚地去哄哭得一塌糊涂的妹妹,似乎把玩具弄坏的是他。 一切都清晰鲜活得似乎就发生在昨天,原来一转眼两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最后,萧母在萧子嫣欢呼的笑声中回神。 萧子渊小心翼翼地把耳坠放回盒子里,“行了,等晾干了就可以了。” 萧子嫣心满意足地捧着首饰盒走了,走前还不忘对着萧母傻笑,“萧夫人,你儿子好厉害啊。” 萧子渊知道母亲找他肯定是有话说的,就走过去关上房门,一转身便看到母亲笑着看他不说话。 萧子渊有些奇怪,“妈,怎么了?” 萧母拍拍旁边的空位,叫萧子渊过来坐,“你今天怎么了,难得见你这么六神无主。” 萧子渊有些不好意思和母亲谈这个话题,看着床正对面墙上裱好的那幅字,脸上带着笑缓缓开口:“小的时候,您和爸爸教我,凡人所以立身行正,应事接物,莫大乎诚敬。诚者何?不自欺、不妄之谓也。敬者何?不怠慢、不放荡之谓也。随忆,大概就是我的不自欺,不怠慢,不是不能,是不敢。” 萧母欣慰点头,“我明白了。希望你能早点带她回家。” 萧子渊走后的第二天,随忆一早便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沿着屋檐滴落的雨水出神。 她竟然开始想念他。 想念他来叫她起床,想念一下楼就能看到他和母亲坐在那里聊天,想念每晚他房里的灯光,想念他在橙色灯光下线条清晰的侧脸。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小的时候外公教她这首词时,她总觉得矫情,到底喜欢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会思念入骨。同时又难以想象温庭筠那样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写出这么活色生香、深情清丽的东西。后来知道了他和鱼幼薇的旷世传奇,再回头去看竟然觉得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悲伤,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个才华横溢的奇女子早逝有关。 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琉璃梳子抚青丝, 画心牵肠痴不痴。 那样一个绝代佳人一生被情所困,最后在生命的尽头说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温庭筠,还留下了那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不知道温庭筠面对鱼幼薇的真情选择逃避有没有后悔过,应该是后悔的吧。倘若当时他选择了接受,那结局肯定会不一样的,肯定又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吧。 想到这里,随忆微微笑了出来,还好自己醒悟得早,还好一切来得及。 “随丫头,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随忆还在出神,被突然出现的随母吓了一跳。 随忆摇摇头坐起来,“没什么。” 随母过来拍拍她的肩,“快起床,今天该上山去看你外公了。” 随忆点头,很快下床换衣服。她一直记得今天是外公的祭日。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上山的路比往常要难走许多,母女俩站在墓碑前的时候,雨竟然开始下大了。 这个地方是随忆的外公生前就选下的,四周花木繁茂,幽静安宁,耳边只有雨水冲刷着万物的声音。 墓碑上老人的照片已经发黄,可笑容依旧温和。 随母和随忆站在伞下看了许久,离开的时候,随忆注意到不远处的那棵树,摇了摇随母的胳膊,“妈妈,那棵树要枯萎了。” 随母听后半晌没动,许久后慢慢吐出一口气,依旧背对着那棵树风轻云淡地微笑,“枯就枯了吧。”然后便继续往前走,背影决绝。 随忆有些不忍,特意找了个借口多留了会儿,去看了那棵树。 这是她和母亲回到这里的那年,母亲亲手种下的,也许随母只是随便种的,也许是为了留恋什么。 随忆站在雨里想起上学的时候学《项脊轩志》,她最爱那一句。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而眼前这棵树也已高耸挺拔,却丝毫没有了生机。 十年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会随着这棵树的枯萎而烟消云散了吧。 随忆的心情忽然低落了下去,或许是因为天气,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外公的祭日,又或许是因为这棵树,因为母亲,因为……随景尧。 她没想到在下山的路上竟然遇到了随景尧。他和一个少年打着黑伞,一前一后地走在上山的路上,手上拿着的东西一看便知要去哪里。 随忆隐隐猜到这个少年是谁,她却不敢抬头去看,撑着雨伞的手又往下压了压遮住了视线,垂着目光去看随景尧手里的东西。 随景尧也没料到会遇上,有些尴尬地开口:“我以为这个时候你们都下山了。” 是,这个时候她和母亲应该是下山了,年年如此。如果她不是故意留下来去看了那棵树。 可他又怎么会知道呢,这些年他躲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观察了多少次? 想到这些,随忆的心情更加郁闷了,没说什么,低着头从随景尧身边走过。 身后响起少年的声音:“爸,她是谁啊?” “你叫她姐姐就行。” “哦,爸,我们到底是去祭拜谁啊,每年您都让我来,却都不告诉我是谁。” “你别管那么多,回去别在你妈面前提起。” “知道了。” 声音并不大,身后的两个人渐行渐远,可随忆却听得清清楚楚。她终究没忍住,停下脚步,许久后回头去看。 少年的背影在雨帘中并不清晰,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清瘦高挑的轮廓。 这是随忆第一次见到他,这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可她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敢去看。 随忆握着雨伞的手忽然收紧,她和母亲对这个少年到底是亏欠了什么吧? 晚上,随忆恹恹地躺在床上和萧子渊打电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萧子渊听她情绪不高,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来走到窗边,“怎么了?” 随忆避重就轻地回答:“下雨了。” 很快耳边传来萧子渊的轻笑,随忆一下子就脸红了。他是萧子渊啊,自己那点敷衍的小伎俩怎么好意思往他身上砸? 随忆摩挲着床单上的花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萧子渊,你给我讲讲你父母吧,还有你妹妹。” 萧子渊知道她不愿说的事情是问不出来的,便开口讲起来,低沉的声音在雨夜里听起来格外安定人心。 “我母亲你上次在医院见过的,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那个时候计划生育很严格,我父母没注意便有了子嫣,他们不舍得放弃这个孩子,为了生子嫣,父亲受了处分,被调到边疆工作。爷爷呢,戎马一生从不骄纵孩子,没替父亲说一句话,只是说年轻人吃点苦是好事,母亲就跟着父亲去了边疆。那个地方很艰苦,冬天又干又冷,夏天又是持续高温,吃得也不好。母亲又要照顾父亲和我,还要带子嫣,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了病根。后来还是姥爷不忍心看母亲吃苦,出面把父亲调了回来,可母亲的身体还是透支了,只能静养,为此父亲一直觉得对不起母亲。” 随忆静静地听着,她一直以为像萧家这样的人家该是一帆风顺的,谁知道竟然还会有那样的起落。她在电视上见过萧子渊的父亲,看上去温文尔雅,却不怒自威,让她没想到的是对妻子儿女却那么深情。 “那你妹妹呢?” 萧子渊似乎笑了一下,“那个丫头,怎么说呢,有点任性,有点霸道,却又古灵精怪的。” 随忆又想起了白天在山上遇到的那个少年,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点任性、有点霸道。 萧子渊静静地等着,直到电话那边轻快的声音响起,“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我有个弟弟?” 萧子渊本来低着头听着,听到这句后猛地抬起头,他看到玻璃上映出的那张脸。那张脸上的笑容僵住,眼里都是讶异和淡淡的心疼。 他想起林辰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孩子,他以为随忆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他也装作毫不知情,只当是如她所说,父母因为某些事情离异,她跟着母亲,和众多单亲家庭一样。 可她却突然愿意对他提起,是不是表示自己已经走到了她的心里?她愿意对他说,可他却不忍心让她把那些伤疤再一次撕开给他看。 “我知道,我问过林辰。” 随忆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你都知道啊……” 萧子渊本以为她会生气,谁知下一秒随忆便有些愤恨地念叨:“林辰真是个大嘴巴!” 萧子渊想到她此刻整张脸皱成一团、咬牙切齿的样子,不自觉地笑出来,缓声问:“阿忆,你今天怎么了?” 随忆犹豫了下开口:“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只听着就好,千万不要回答我。” 萧子渊很快回答:“好。” 这次随忆的声音很快响起,“我今天看到……看到随景尧和那个男孩子了。今天是我外公的祭日,我回来的路上恰巧碰上他们上山去祭拜,我才知道这几年我和妈妈看完外公之后,他都会带着那个孩子去祭拜外公。 “其实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或许也不是。但我只在他出生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也从来没想过会再见到他。他现在忽然出现,让我有些……有些奇怪。” 她从山上回来后就看到母亲在书房里整理外公留下的东西,每年的这一天随母都是这么过的。她也不敢提这件事,但憋在心里实在是有些难受,只能对萧子渊说一说。 萧子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上一代的纠葛终究会影响到下一代。随忆似乎并没打算听到萧子渊的安慰,很快又开口,似乎颇为苦恼,“妈妈离开随家的那年在山上种了一棵树,今天发现那棵树快要死了。我知道那棵树肯定是有意义的,可她知道树要死了之后好平静。” 萧子渊静静地听着,他们都明白,树的含义在于延续,可到底是爱的延续,还是恨的延续?如今这棵树死了,在随母心中又代表什么? 无论代表什么,那段往事都深深地刻在了沈潺的心中。 爱得那么深刻,伤害得那么深刻,因为深刻如斯,才愈加平静。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他们又该如何评价? 两个人很久都没开口,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许久,萧子渊极轻地叫了一声:“阿忆?” 那边似乎动了一下,绵长平稳的呼吸声清晰地传过来。 萧子渊无奈地笑了下,挂了电话,却在看到通话结束的提示后注意到了屏幕上的日期,重重地呼出口气后放下手机,靠在窗边合了合眼。 他该走了,可是萧家、随家、父亲的态度暧昧,至于老爷子那边,现在还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还有随景尧和随忆的弟弟,这一切都不是小麻烦,真想把她一起带走,把这么多麻烦和困扰扔在这里,让她再也不会迷茫再也不会沮丧…… 萧子渊想到这里硬生生停住,这些想法终究是不现实的。他还是抓紧时间回来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吧。 几天后,离开的前一晚,萧子渊告诉随忆这个消息。 随忆安静了很久才答了一个字:“哦。”然后便不再说话。 萧子渊笑着逗她,“怎么,你也不说来送送我啊?” 随忆确实有些沮丧,没精打采地开口拒绝,“不去。” “毕业的时候我走,你就不送我,这次还不送啊?” “那个时候你也没说让我去送啊。” “我不说你就不送啊?” “我……”随忆词穷,她最受不了送别的场面,半天,才瓮声瓮气地开口,“等你回来,我可以去接你。” “嗯,这个好,我记住了。”萧子渊顿了下,“对了,你明年也该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之前随忆一直打算毕了业便回家的,后来她打算对萧子渊敞开心扉后,这个计划便搁浅了。萧子渊一向是先谋后动的人,他想知道随忆的想法。 “我和妈妈商量过了,打算考研,前几天打听了一下,院里许教授有几个名额,到时候我去联系一下。但许教授是医学界的泰斗,报他研究生的人肯定很多,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 “许寒阳?”萧子渊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出来,“一定能考上。” 随忆好奇,“你怎么知道?” 萧子渊想到了一个人,“我找人帮你放水。” 随忆想起上一次萧子渊对她说“放水”这个词还是那次知识大赛,随口就说了出来,“上次你说给我放水,不还是输了。” 说完猛地醒悟过来捂住了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引来萧子渊冷哼,“我自己不提就算了,你还敢提?!” 随忆伸了伸舌头,“嗯……我错了……” 萧子渊抓住了她的小辫子,揪得不亦乐乎,“那好啊,说说,错哪儿了?” 随忆很诚恳地认错,“我不该提放水的事情。” 萧子渊继续冷哼,“还有呢?” 随忆肯定不会主动背起那么大的黑锅,不然以后都没翻身之日了,“还有,不该不去送你。” 萧子渊戏谑着笑起来,“你倒是会避重就轻啊。” 短短的几秒钟,随忆便很快反击,“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喻师姐?” 萧子渊自知某些人是敏感话题,就算随忆再大气也还是女人,咳了一声后妥协,“我觉得,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你也不要太内疚,知错了就好,我也不追究了。” 随忆也是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两个人极默契地就此翻页。 第二天一大早林辰就到了萧家,准备去送萧子渊。谁知刚下车就看到乔裕靠在车边百无聊赖。 林辰走过去左右看了看,“那俩呢?” 乔裕摸摸下巴,“苟且去了。”边说边指了指旁边某棵树下站着的两个人。 树下,萧子渊亲切地揽着温少卿的肩膀,笑得像只狐狸。 温少卿挑眉看他,“干吗?” 萧子渊微笑着开口:“听说这几年医学院的考研专业课题目是许寒阳教授出的,今年似乎也不例外。” 温少卿歪着头问:“是又怎样?” “又听说虽然说是许寒阳教授出的,但许教授太忙,基本上都是交给一个得意门生来出题,还听说这个得意门生姓温。” 温少卿终于知道萧子渊的意图,调笑道:“嗯,许教授前些日子是和我联系了,怎么,你打算弃工从医?” 萧子渊看了看腕上的表,时间差不多了,便不再绕弯,“明知故问!” 温少卿和他一班飞机,却偏偏不着急,顾左右而言他,“她不是林辰的妹妹吗?林辰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难道……你们俩暗度陈仓了?” “嘶……”萧子渊皱了皱眉,“怎么同样的意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别扭呢?” 温少卿笑起来,“这不是那个丫头的意思吧?随忆的功底还是有的,她在院里年年都拿奖学金,你对她就这么没信心?” 萧子渊和温少卿在同一屋檐下住了几年,知道学医有多辛苦,“不是没信心,是见不得她这么辛苦。” 温少卿边摇头边叹气,“啧啧啧……萧子渊,你完了。不食人间烟火的萧大才子终于栽在女人手里了,多少姑娘的芳心碎了一地啊。” 乔裕看了眼时间,朝那边吼了一声:“该走了!否则赶不上飞机了!” 萧子渊和温少卿立刻往车边走,边走萧子渊边交代,“这事儿别给别人说,到时候把重点画给我。” 温少卿看萧子渊这么护着随忆有些好笑,“行。” 等随忆回到学校开始新学期的时候,又是一年军训时。 四个人坐在学校餐厅里,看着穿着迷彩服一脸青涩的新生,除了当初“你若军训,便是晴天”的诅咒,更多的是感慨,明年她们就要毕业了。 妖女是一早就计划好的,毕了业就出国。她敲敲桌子,“你们毕了业都什么打算啊?” 何哥一脸苦大仇深,“母妃口谕,要么考研,要么嫁人,让我自己挑!我不想考研,可我去哪里找个男人来娶我?!” 随忆听了倒是很开心,“考研啊,那正好啊,我们做个伴。” 三宝、妖女、何哥一脸惊讶地齐声问:“你要考研?你不回家了?” 随忆这才想起,她和萧子渊的事情似乎是忘了告诉这三只了。 “嗯……是啊,我边读研边等萧子渊回来……” 三个人立刻心领神会,“哦……” 三宝率先反应过来,皱着眉问:“你和萧师兄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随忆有些心虚,“暑假。” 随忆以为她们三只会生气,会气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们,谁知…… 她话音刚落,妖女便欢呼一声,何哥、三宝扯着嗓子哀号:“我的毛爷爷!” 妖女得意扬扬地伸着手,“愿赌服输,赶紧拿来。” 三宝、何哥掏出钱包,恋恋不舍地扔出一张粉红色的纸币。 随忆疑惑,“你们在干什么?” 三个人面面相觑。 随忆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微笑着看向三个人,温和地问:“拿我打赌,嗯?” 三个被随忆诡异的微笑震住的人低头默默吃饭。 过了一会儿,三宝忽然义愤填膺地敲着筷子,“喂,怎么能这样!” 随忆也是心虚,“不好意思,我暑假一直没上网,没及时给你们说……” 可三宝的重点却并不在此,“萧师兄还没请我们娘家人吃饭呢!为什么你们不早在一起!现在他都出国了,我们白白损失了一顿!” 随忆垂头沉默,果然是吃货。 何哥一脸赞同,“对的!至少要在海鲜楼来一桌!” 说完,随忆、三宝、何哥一脸凝重地对视了一眼后沉默下来,一齐小心翼翼地看向妖女。 上一次乔裕和妖女公开恋情的时候,便敲了乔裕一顿,说要请她们去海鲜楼,谁知还没去吃,乔裕和妖女便分手了。 妖女一脸风轻云淡地喝着汤,似乎根本不记得这件事,良久后才抬头一脸奇怪,“你们都盯着我看干什么,我又不是海鲜。” 说完她自己也愣住。 那个时候她和乔裕在一起没多久,三宝没事儿便调笑他们俩。有一次她在寝室嘀咕着送乔裕生日礼物,三宝沉默了半天突然凑到她面前,“妖女,你和乔妹夫真的特别般配啊。” 妖女问:“为什么?” 三宝笑眯眯地回答:“你们一个双鱼,一个巨蟹,都是海鲜啊。” 往事扑面而来,妖女有些难以招架。她已经很久没想起乔裕了,自从乔裕毕业后,他们再也没见过。她也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后便离他越来越远,以后更加不会想起他,可有些事情怎么就那么深刻地印在脑子里呢?深刻到随便一个词便能联想到?她这辈子真的要栽在这个男人的手里吗? 三个人看着妖女一脸茫然地坐在那里,对视了一眼,随忆在桌下踢了三宝一脚。 三宝很快开口活跃气氛,“我也想读研,但想转去中医药那边。” “什么?”随忆本意是想让三宝岔开话题,说点好笑的事情,谁知她这么语出惊人。 三宝十分认真,“嗯……我总觉得临床太危险了,你说像我这种考前突击型学生以后怎么去临床科室混啊。别人来找我看病,我总不能说,不好意思,你这个病不是老师当时画的重点,我看不了吧?” “噗!”三个人齐声笑出来。 三宝继续,“还有啊,我觉得有人找我看病,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来找死的,我不能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啊!” 妖女很快从刚才的情绪中抽身,笑着问:“那你去学中医就没风险了?” 三宝心虚,“中医……中医可以忽悠啊,实在不行,我就给他开去火茶喝啊,又不会喝死人。” 随忆盯着三宝看了半天,歪头问:“三宝,你真的是想学中医?” 三宝吭哧吭哧了半天,才小声承认,“不是……” “那你是……” “你们知道的……我当初报志愿本来就打算报中医的,我们家有好多地……” 三宝还没说完,随忆、妖女、何哥便异口同声地接了下去,“你的梦想就是全部种上中草药,然后你就发了。” 三宝立刻笑呵呵地点头,“对的对的。” 三个人再一次无奈地抚额。 从那天起,除了妖女优哉游哉地边做毕业设计边等着毕业,其余三个人便开始了漫漫考研路。 没过几天,有一天晚上,三宝在寝室里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看了半天,转头问其他三个人:“我是不是最近学习太努力了?我怎么看我的脸色不太好,蜡黄蜡黄的呢?” 妖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三宝后,开始毒舌,“蜡黄没看出来,不过你的脸倒是又大了一圈。” 三宝立刻捂住脸,“人家这是骨架大!” 何哥一口水喷出来,“你每天九点起床,去图书馆玩两个小时的手机,然后去吃午饭,你一个人吃两碗米饭,午睡睡到下午三点,又去图书馆玩两个小时手机,晚饭吃那么多不说,消夜都是两人份的,能不胖吗?” 三宝一脸委屈地扑到随忆怀里,“阿忆,她们又联合起来欺负我!” 随忆正拿着手机和萧子渊聊天,听到这里抬起头看似温柔地安慰三宝,“你别听她们胡说,我看看,好像是有点黄……” 三宝终于找到了知己,眨着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随医生,为什么这么黄呢?” 随忆微笑着缓缓回答:“面由心生嘛!” 三宝在妖女、何哥的闷笑声中一脸黑线地走开了。 学校安排的实习依旧继续,就在她们三个学校、医院两头跑的时候,三宝终于等到了她的红鸾星动。 某天,三宝在午饭时间拉着随忆、何哥站在医院花园的一条小道上,左看看右看看。 两个人莫名其妙,“请问,我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三宝脸红红的,“一会儿会有个很帅的医生从这里经过。” “你怎么知道?” “我连着两天都会在这个时间遇到他,你说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随忆、何哥无语。 三宝忽然小声叫起来:“来了来了!” 随忆、何哥一齐回头,然后纷纷点头,在心里赞叹,果然是三宝的菜。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正走出医院餐厅,向她们款款走来,走在中间的那个高高瘦瘦,皮肤白皙,五官俊朗,白大褂里面的衬衣整洁笔挺,正歪着头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的确称得上帅哥,很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三宝趴在两人耳边小声嘀咕:“我找小护士问了,是神经外科主任的关门弟子,在读博士,怎么样怎么样,算不算八心八箭高帅富?” 随忆看着三宝满心满眼的红心,笑着点点头,又看了眼已经走远的背影,心里有些担忧。三宝好像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就是不知道他懂不懂得欣赏三宝的好。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三宝因为爱情而受伤,她希望三宝能一辈子都这么高兴。 随忆还在出神就听到三宝又叫起来:“哎呀,十一点半了!完了完了!” 何哥掏掏耳朵,“又怎么了?” “我不是有个老乡是中医药的吗?我找他帮我介绍了一位教授,说好上午去见的,快走快走!” 何哥站在原地不动,“我们俩就不去了吧?” 三宝躲在随忆身后一脸娇羞,“人家怕嘛!你不知道现在教授和女学生是敏感话题吗?万一他要潜规则我怎么办?万一我拒绝了,他来强的怎么办?带你们去有安全感。” 随忆听得满脸黑线,看着天空叹了口气,何哥则毫不留情地打击三宝,“咱们学校中医药那边的教授们都是古董级别的,最年轻的也奔六了吧?相比之下,我还是更相信你强他们,而不是他们强你。” 三宝推着两个人往前走,“走了,一起去嘛!去见识见识古董也好啊!” 见到真人后,三个人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心里却默默哀号,果然是老古董啊。 头发花白的老人笑眯眯地和三宝说了几句话后,看了眼时间,“任申同学是吧,你帮我看会儿这边,我去药房看一下,如果有病人来,你让他等一下啊。” 老教授前脚刚走,三宝就开始训她的那个老乡,“不是说让你帮我找个年轻点的、长得帅点的吗?就是那种年轻帅气、温润如玉的中医大夫,身上都是药材香,这个怎么这么大年纪?” 那个女孩子欲哭无泪,“你以为是小说呢?哪儿有又帅又年轻的教授啊,我也想要。想要药材味是吧,去药房熏几天,洗都洗不掉!” 三宝还不死心,“真的没有吗?” “没有,苏教授人特别好,你就知足吧!我不跟你说了啊,我也要去药房那边,你在这儿看会儿啊。” 老教授走了没几分钟便有个女孩推门进来,看到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孩,很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苏医生?” 三宝愣了一下很快点头,一脸严肃地压低声音,“是我,坐吧。” 随忆、何哥对视一眼后选择旁观。 女孩狐疑地坐下,三宝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把手伸出来,我把把脉。” 三宝边把脉边问:“哪里不舒服啊?” 女孩指着满脸的痘,“内分泌失调。” 三宝一脸高深地点点头。 女孩又问:“您给我开剂中药吃吧。” 从药房回来的老教授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三宝的回答,顿时满脸黑线。 “姑娘,你不缺药,你缺男人。” 随忆、何哥看着一脸严肃的老学究,很明智地选择了丢下三宝遁走。 第十三章 千里陪考,万里想念 随忆和何哥在中医药大楼门口分手,刚走了没几步便看到熟悉的人,她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伯母?” 萧母转头看到随忆便笑了出来,“随忆啊,好久没见到你了。” 随忆看着眼前的妇人脸色不好,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身板挺得笔直,虽然穿着便服也猜得到身份,“您怎么了?” 萧母拉着随忆的手,看着她笑,这个就是子渊说喜欢的女孩子。 看到她轻皱着眉便开口安慰,“没事儿,老毛病了,最近变天了,来看看医生。” 随忆感觉到萧母的手心冰凉湿冷,有些担忧,“您不要紧吧?要去哪儿我扶您过去吧。” 萧母拍拍随忆的手,“没事儿,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去就行了。等子渊回来了,你跟他到家里来玩啊。” 随忆点点头,走了几步后还是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 萧母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住,然后身体晃了晃便往下坠,跟在她身边的人立刻反应过来走上去扶住她。 随忆也很快转身跑过去,扶起萧母。 萧母皱着眉,脸色苍白,看清随忆后,抓着随忆的手,气若游丝,“不要告诉子渊。” 说完便昏了过去。 随忆坐在病床前,看着萧母鼻子发酸。她忽然想起独自在家乡的母亲,她不在家的时候,母亲如果不舒服了,是不是也想着不要让她知道,不想让她担心?大概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是如此吧,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院长很快便带着一群白袍医生进了病房,随忆闪到一边,听了几句重点之后便退了出去。 如萧子渊所说,年轻的时候身体透支,现在要慢慢养才行,急不得躁不得。 随忆估摸着院长和专家组差不多离开了,才又转去病房,却只看到了空空的病床,正发愣就听到身后有个男声响起,礼貌温和,“请问是随小姐吗?” 随忆一转身,便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是刚才跟在萧母身后的两个人之一,她很快点头,“我是。” 男人笑了一下,腰板依旧挺得笔直,“请您跟我来。” 说完便走在前面带路,随忆迟疑了下便跟了上去。 随忆跟着男子进了电梯,看到他按下去的数字心里便有了数。 顶层的高级病房无论是环境和设施都是无可挑剔的,男子停在某间病房前,敲了敲门才推开门,自己并没进去,而是伸手,“随小姐请进。” 随忆点头致谢后便推门进去。这里说是病房倒不如说是套间更合适,外面是个会客的小客厅,旁边还有个小厨房,里面是间卧室。门打开着,萧母坐在床上正对着她笑,“就知道你会回去,换了病房怕你找不到,特意留了个人。” 随忆很快走过去,“伯母,您好些了吧?” 萧母的脸色比中午好了很多,却依旧有些苍白,“没事儿了,年纪大了嘛。” 随忆看看空荡荡的病房,“要不要我通知伯父或者其他人?” 萧母笑着拍拍床边叫随忆过来坐,“子渊出国了,他父亲去外地开会了,子嫣跟着朋友旅游去了,这两天就回来。哦,对了,子嫣是子渊的妹妹,他跟你说过吧?” 随忆想起萧子渊口中那个犹如小魔头的妹妹,笑着点点头,“说起过。” 话音刚落便听到凌乱的脚步声,随忆下意识地转头,便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然后一头扑到萧母床边,“妈妈,您怎么了?” 随忆很快站起来,女孩一脸风尘仆仆,看样子是赶回来的,应该就是萧子嫣了。 萧母摸摸女儿的头发,笑着问:“不是说明后天才回来的吗,怎么今天就到了?” “我往家里打电话才知道你病了,就马上赶回来,您怎么不跟我说呢!” “没什么大事儿。”萧母拉过随忆的手作介绍,“这就是子渊的妹妹。子嫣啊,这是随忆,你哥哥的朋友,叫姐姐。” 随忆笑着对萧子嫣点了下头。 “随忆?好熟悉啊……”萧子嫣看了随忆一眼便皱起了眉,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忽然一脸兴奋地叫起来,“啊,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 说到一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停住,捂紧了嘴巴,有些忌惮地看着萧母。 萧母一脸疑惑地看看萧子嫣,又看看随忆,随忆也是一头雾水。 萧子嫣很快岔开了话题,上前亲热地拉着随忆的手,“姐姐!” 萧母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再问。 随忆看到萧母有人陪了便主动告辞,萧母让萧子嫣送随忆。 萧子嫣欢天喜地地去了,一路上揽着随忆的胳膊叽叽喳喳的很活泼。随忆没机会和自己的弟弟相处,现在看着萧子嫣不由得多了几分耐心,心里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她看着萧子嫣微微笑着,似乎并没萧子渊形容的那么可怕。 “阿忆姐姐,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哥哥那里藏了一张你以前的准考证,被我发现了,他还威胁我,不许说出去!” 随忆笑,他那么小心谨慎的人竟然会被别人抓住了小辫子,看来对这个妹妹确实很宠溺,“那你还告诉我?” 萧子嫣一愣,“你不一样嘛!哥哥很少留女孩子的东西,从小到大有很多女孩子送给他礼物,他从来都不看一眼,我喜欢的就送给我,我不喜欢的就送给巧乐兹。他留着你的东西一定是喜欢你!” 随忆本对人对事没什么好奇心,她对萧子渊朋友的了解仅限于学校里的那些人,可现在她想要慢慢融入他的生活,便开口问:“巧乐兹是谁?” “哦,巧乐兹叫乔乐曦,我们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 随忆想了想,“她哥哥是不是叫乔裕?” 萧子嫣握了下拳,“对!乔裕是她二哥。” 随忆一直以为萧子渊和乔裕是上了大学后才认识,这么看来,他们该是早就认识了。随忆正出神,眼角余光一下子看到萧子嫣耳朵上一闪一闪的。 她伸手摸了一下,“你很喜欢这个啊?” 萧子嫣立刻点头,“喜欢!这是哥哥送给我的,他说是去朋友家乡玩的时候,那个朋友买了给他说是送给我的。” 随忆一笑,“姐姐的家乡有很多这种小玩意儿,下次回家的时候给你带。” 萧子嫣的眼睛眨了眨,“啊,我知道了!哥哥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你对不对?” 随忆摸摸萧子嫣的头发点头,心里想这个小姑娘真是聪明。 分别的时候,萧子嫣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拉着随忆的手不放,“阿忆姐姐,我妈妈的身体真的不要紧吗?” 随忆拍拍她的手,温柔地安慰着,“你别太担心,每年换季的时候多注意点。对了,你可以多炖点汤给她喝,这个季节是进补的好时候。” “炖汤啊?”萧子嫣乌黑的眸子转了转,很快应下来,“好!” 随忆看着和萧子渊相似的眉眼笑了下,挥手道别。 随忆从医院回来,吃完了饭便去了图书馆,去了老位置,就看到三宝抱着一本《康熙字典》一脸的苦大仇深,何哥在一旁抱着一本单词也是一脸苦大仇深。两个人每隔一会儿便羡慕地看看对方,然后继续埋头用功。 正是饭点,图书馆学习的人不多,随忆凑过去小声问三宝:“你这是干什么?” 三宝苦着脸,“苏教授说我好像太闲了,让我好好学《康熙字典》,过两天考我。” 何哥在一旁闷头笑,“谁让你今天乱说话!” 三宝瞪了何哥一眼,便又苦着脸去啃书。 随忆中途收到萧子渊的短信。 我从温少卿那里要了考试重点,你多看看。 随忆想起上次知识竞赛,萧子渊也是拿了一本地理杂志扔给她,也只是说多看看,可是……这是考研啊……他上次说的放水是开玩笑的吧? 随忆又想起萧母住院的事情,总觉得不告诉萧子渊不太好,可她又答应了萧母不说的。这么想着,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拨通了萧子渊的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喂”时她才惊醒,握着手机跑出了图书馆。 随便聊了几句之后,萧子渊便要挂电话,说是最近太忙,有很久没给萧母打电话了,要往家里打个电话,随忆一听慌忙出声叫住他。 “那个……” 萧子渊倒是很少见到她不舍得挂电话,便笑着问:“怎么了?” 随忆东拉西扯地找着话题,“你妈妈喜欢什么啊?” 萧子渊的笑声很快传了过来,“怎么,这就想着怎么讨好婆婆了?” 随忆脸一红,立刻反驳,“没有!”她只是随便找了个话题,谁知就撞到了枪口上。 萧子渊却忽然沉默下来。 随忆听着耳边平缓的呼吸,她隐隐感觉到萧子渊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确定,便试探着叫了一声:“子渊?” 萧子渊的声音果然低沉了许多,“我妈妈是不是病了?” 随忆知道瞒不住,“你别着急。” “我该想到的,”萧子渊叹了口气,似乎是无意识地低喃,“又换季了……” 随忆感觉到他的低落后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便开口安慰着,“你别担心,我今天在医院正巧碰上,教授们建议住院观察一下。我下午去看的时候,伯母脸色好了很多,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伯母让我别告诉你,所以……你生气了?” 萧子渊似乎笑了一下,“没有,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随忆的声音变得轻快,“那你不要不高兴,以后我每天都会过去看你妈妈。” 这次过了很久,萧子渊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在,我很放心。” 随忆和萧子嫣互留了电话,本以为萧子嫣只是小孩心性心血来潮,应该不会跟自己有什么联系。谁知第二天上午,她跟在一群医生后面转病房的时候便收到了萧子嫣的短信。 阿忆姐姐,江湖救急! 病房里不允许使用手机,随忆看了一眼很快收了起来,终于等查完房才趁空去了顶楼。 刚出电梯就看到萧子嫣站在病房门口东张西望,似乎在等什么人,看到她以后立刻跑了过来,一脸凝重,“阿忆姐姐,我就靠你了!”说完,便拉着随忆进了病房。 随忆往里边瞟了一眼,卧室里萧母边打着点滴边休息,外面的客厅也一切正常,随忆奇怪地看向萧子嫣。 萧子嫣很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旁边的厨房,一脸讨好地笑。 随忆转头一看,原本干净整洁的厨房此时一片狼藉,抄家灭九族也不过如此,她似乎能理解萧子渊为什么会叫自己的妹妹小魔头了。 萧子嫣看到随忆出神,怕她会反悔,一把抓住随忆的手,可怜兮兮地博同情,“嫂子,你不会不帮我吧?” 随忆一下子被呛住,咳嗽了半天终于镇定下来。她转过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她自认一向淡定自若,处事不惊,竟然被这个看上去单纯嘴甜的女孩子破了功,这就是所谓的阴沟里翻船吗?还是说,这个和萧子渊有着血缘关系的女孩子,其实骨子里也是腹黑如他? 她这么想着,脱了白大褂,在一旁指点萧子嫣怎么炖汤。 萧子嫣本来还兴致勃勃地忙前忙后,后来神色忽然落寞下来。 随忆一边看着火候一边看手机里的考研真题,过了会儿,就看到萧子嫣磨磨蹭蹭地凑到她身边,蹭着她欲言又止,“阿忆姐姐……” 随忆顺口应了一声:“嗯?” 萧子嫣皱着眉,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说出口,只蹲在随忆脚边发呆。 随忆看着蹲在脚边一脸不高兴的萧子嫣很想踢踢她,笑着问:“担心你妈妈啊?” 萧子嫣摇摇头,咬着唇问:“我之前一直想搬出来住,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哥哥帮我跟爸妈说了,他们也同意了。我本来很高兴的,可是……爸爸那么忙,哥哥也总不在家,妈妈身体又不好,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对?” 随忆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动容,蹲到萧子嫣身边摸着她的头发,眼睛看着卧室的方向,眼神别样的温柔,微笑着开口:“子嫣,其实我们陪着父母的时间没有几年,从出生开始到离家求学,然后工作嫁人……你今年也不小了,能陪着父母的日子还能有多少呢?以后的几十年都是你的,可我们陪着他们的日子却只有那么几年了,到时候怕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了……这是人生中最遗憾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在你身上。” 萧子嫣垂着头沉默了半天才抬起头,一脸真诚地看着随忆,“我明白了,阿忆姐姐,我喜欢你做我的嫂子。” 随忆笑了笑。 基因是很强大的东西,和萧神有些相似基因的小魔头很快上手,虽然过程是艰辛的,可最后炖出来的红藕棒骨汤还是可以入口的。 当锅里的汤飘出香味的时候,萧母被拔针的刺痛惊醒。随忆边拿棉球给萧母止血边笑着问:“快该吃午饭了,您要不要起来?” 萧母闻到空气中的香味,笑着点点头,随忆边扶她坐起来边解释道:“子嫣给您炖了汤。” 刚说完,萧子嫣就捧着碗走到床边,递到萧母手边,“妈妈,您尝尝。” 红藕粉嫩可爱,浓汤醇厚,萧母尝了一口点点头,“很不错。” 萧子嫣立刻兴奋地跳起来,“真的啊,那我再去给您盛一碗!” 说完,一溜烟地跑进了厨房。 萧母喝光了后笑着看随忆,“你做的吧?” 随忆笑了下,“我只是教她怎么做,她很用心地在学,都是她动的手。” 萧母把碗放到一边,“这个丫头很喜欢你。” 随忆已经把萧子嫣当亲妹妹,很快开口:“子嫣很开朗,又懂事,很好相处。” 萧母嗤笑出来,“她是我生的,我还不了解她?从小就被家里人宠坏了,哪个不说她刁蛮任性的?只有你才会这么夸她。你不知道她有多独食,以前只要有女孩子接近子渊,肯定是她先跳出来反对。” “她还小,慢慢教。”随忆看着厨房里的背影缓声回答。 萧母一愣,这话很熟悉,似乎听谁说过,想起来后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是天生一对。 “你挺会和小孩子相处的,家里有弟弟妹妹吗?” 随忆心里一颤,艰难地开口:“有个弟弟,但是一直跟着父亲……” 萧母虽然知道随家的事情,但具体情况也不了解,听到随忆的回答心里也清晰了,很快转了话题,“子嫣很听你的话,你以后多教教她,她跟着你,我很放心。” 萧母和随忆正说着话,有人敲门进来。昨天领着随忆过来的男人毕恭毕敬地走近,把手机递给萧母,“您的电话。” 然后对随忆点了下头,便退了出去。 萧母接电话后情绪明显高涨,笑容也多了,柔着声音说了几句后挂了电话,看着随忆在一旁沉默,便笑着开口:“子渊大概是知道了,也没说破,只是让我多注意身体。” 随忆早就猜到了,自首道:“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对不起……” 萧母拉着随忆的手,“没事的,孩子。你是子渊喜欢的人,我也很喜欢你,在我心里你就和子嫣一样是我的女儿,不用这么拘谨。” 随忆笑着点点头,“好。” 随忆下午参加科室的培训,结束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她换了衣服打算去看看萧母就回学校,谁知刚进门没多久萧子渊的父亲便来了。 这是随忆第一次见到萧子渊的父亲,虽然之前在电视上也看到过,可见到真人后才发现本人更加风度翩翩。 这个年纪的男人,带着岁月积淀下来的睿智和淡定,虚怀若谷,海纳百川,或许他也曾年少轻狂、肆意妄为过,而此刻却收起了所有的锋芒,看上去温文尔雅,却又不怒自威。他波澜不惊的眼神随随便便一扫,便让人心里忍不住一凛。 他一身正装像是刚从会议上解脱出来,脸上难掩倦意却又不慌不忙,身后跟着一个秘书模样的中年男人,沉默干练,接过萧父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挂到衣架上,询问一声后便离开了。 萧父进门后就看到妻子一再冲自己使眼色,他便又多看了随忆一眼。 这个女孩明明穿着很普通的白上衣配牛仔裤,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清澈,平静如水毫不做作,相貌也没有多么的惊艳,可就是让人觉得很有气质,觉得很舒服。 她是沈家的孩子,有句话叫“腹有诗书气自华”,虽然有点过时,可用在她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萧父收回目光,和萧母对视了一眼。 随忆垂头去看地毯上的花纹,密密麻麻的不规则图形看得她眼晕。 都说门第不重要,可这样一个家庭,这样一对父母,不去看他们身后的背景就已经让人自惭形秽了,他们不需要说什么就会让人自动放弃。 一直隐隐担心的问题又浮上了心头。 随忆离开后,萧母便有些骄傲地问:“怎么样,漂亮吧?” 萧父笑笑没接话,反而岔开了话题,“在我眼里,你最漂亮。” “啧。”萧母有些不好意思地睨了萧父一眼,皱起眉,“子嫣还在呢,说什么呢?” 萧子嫣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萧母看着萧父沉默地翻看着床头的记录,便打发萧子嫣出去,“去把中午做的棒骨汤热一热,端给你爸喝点。” “好啊。”萧子嫣开心地跑去了厨房。 室内再无别人,萧母便没了顾忌直接问出来,“你到底满不满意?” 萧父静静地看完了医生写的记录,顾左右而言他,“恢复得不错,再过几天就回家吧。” 萧母受不了萧父的敷衍,“问你话呢!” 萧父好整以暇地看着萧母,半天才有些好笑地开口:“你着什么急?子渊还没正式带她回家,我在这里遇见了,只当她是子渊的普通朋友,何来满意不满意之说?萧家考儿媳妇的习惯你是知道的,真到了子渊带她回家的那一天,再说满不满意还晚了不成?” 萧母瞪了他一眼,“你总是这样,明明心里是最心疼孩子的,却总是绷着一张脸。” 萧父看到妻子有些恼了,才开口解释道:“她若是不姓随,我对她一百个满意,可她偏偏姓随。我是没什么,只要子渊摆得平,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可是老爷子那边呢?老爷子一直想找个能和子渊并肩奋斗的孙媳妇儿,先不说别的,单单这个随字,就是个定时炸弹,老爷子能轻易答应?你同意我同意,又这么早地表现出来,两个孩子这个时候是高兴了,可万一到时候老爷子不同意,那不是空欢喜一场?还不如先别表明态度,两个孩子拿不准,自然不敢放松,起码有个心理准备。” 萧母思索半天,叹了口气,“随忆真的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萧父笑着拍拍妻子的手宽慰着,“我还是那句话,既然子渊想要娶她,就该有这个能耐让家里人接受她,如果做不到,岂不白白辜负了人家女孩子的一片心?别人家的掌上明珠养了二十几年,和我们家没有半点瓜葛,凭什么要低声下气地来看我们的脸色?” 正说着就看到萧子嫣端着汤推门进来,邀功似的递给萧父,“爸爸,我做的,你尝尝。” 萧父看看萧子嫣,又看了看眼前的汤,不说话。 萧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督促,“尝尝啊。” 萧父尝了一口,点点头,“不错,不过,真是你做的?” 萧子嫣有些没底气地看向萧母。 萧母便笑着解释道:“是随忆教她做的。” 萧父低头看着碗里奇形怪状的莲藕笑出来,“这我倒相信。不管怎么说都是好的,起码知道孝顺了。对了,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萧子嫣垂下头,闷闷地回答:“爸,妈,我还是想住在家里。” 萧父萧母对这个答案有些吃惊,对视一眼后,萧父问:“为什么?” “阿忆姐姐说的啊……”萧子嫣似乎对于那些煽情的话说不出口,支支吾吾地掩饰,“哪儿有什么为什么啊,住家里好啊,可以蹭吃蹭喝。” 萧父挑眉笑了,看来这个女孩子真的不简单,连这个小魔头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萧子嫣忽然凑到萧父跟前,贼兮兮地笑着,“爸爸,你刚才看到阿忆姐姐了吧,她和哥哥是不是很般配?” 萧父有些好笑,这是怎么了,大的小的都在问他这个问题。 他面上不显,也没回答。 萧子嫣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气得直哼哼,“老萧同志,你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 萧父脸色蓦地一沉,就在萧子嫣以为要挨骂的时候,就看到他一脸严肃地反问:“我哪里不可爱了!你问问你妈,我到底可不可爱!” 萧母给了他一拳,脸色微红。 萧子嫣捂住脸跑了出去,“天哪!革命前辈撒起狗粮来是原子弹级别的!” 萧母脸上的红晕未退,质问萧父:“当着孩子的面,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萧父还不自知,一句“我说什么了吗?”又惹来萧母一拳。 没过多久萧母出了院,随忆便没再见过她,倒是萧子嫣有事儿没事儿地会跑来找她玩儿。 天气渐渐冷了,离考研的日子越来越近,随忆心无旁骛整天泡在图书馆里,而萧子渊的学业似乎也越来越繁重,每次打电话两个人不是你听着我的呼吸声睡着,就是我听着你的呼吸声睡着。 一直到了考试前一天,随忆索性扔了书本在寝室里睡大觉,妖女被毕业设计折磨得眼冒红光,何哥捧着温少卿给的重点顶礼膜拜,三宝对着电脑屏幕继续喊打喊杀。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坐在餐厅吃早饭。这个时间来吃饭的多半是考研的,气氛凝重。 三宝突然扔了筷子,义愤填膺地开口:“你们说,学医的为什么要考政治!难道是为了以后不用麻药靠这些东西来止疼?” 何哥叼着根油条,含含糊糊地回答:“提高你的政治觉悟啊。” 三宝又开始托着下巴忆往昔,“想当年我上小学的时候,还被评为优秀少先队员,那是我政治生涯的巅峰。” 妖女凉凉地讽刺她,“那还真是巅峰!” 三宝吃完了手里的包子,大手一挥,“其实政治这玩意儿就那么几本书,总结下来不就是爱国爱民爱党!这个我懂!” 三个人立刻扔下筷子起身,“我们今天还要考试。” 三宝追在后面,“喂,你们三个真没义气!” 四个人打打闹闹地出了餐厅,随忆一抬头便愣住。 萧子渊穿着件黑色毛呢外套,围着她送的围巾站在树下,正对着她笑,冬日明媚的阳光洒在他清俊英挺的脸庞上,格外蛊惑人心。 妖女、何哥、三宝异口同声地起哄,“嗷!” 随忆想也没想便跑了过去,满脸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前几天萧子渊告诉她最近会很忙,再加上有时差,他怕耽误她休息,这几天就不给她打电话了,让她好好复习好好休息,谁知他现在竟然站在了她面前。 萧子渊从她手里接过包,轻车熟路地牵起她的手,“来陪你考试啊。” 萧子渊扬着声音对那边笑嘻嘻看热闹的三个人打了个招呼:“我们先走了!” 三个人立刻一副狗腿子的模样,“好的好的,萧师兄,您慢走!” 随忆边走边直勾勾地盯着萧子渊看,半天后才反应过来,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不是很忙吗?” 萧子渊歪头挑眉看着她,一脸戏谑,“是很忙啊,要腾出几天时间陪某人考试,还不得加班加点啊?” 随忆心里一暖,揽上萧子渊的手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子渊对她的亲昵很满意,“凌晨才到,就没告诉你。” 随忆仔细一看,果然眼底一片青色,心里一软,“那你一会儿回去补个觉吧。” 萧子渊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牵着她的手,“快走了,时间快到了。” 到了考场,随忆从萧子渊手里拎过包,“好了,我进去了,你快回去吧。” 萧子渊站在原地点头,“好。” 随忆和萧子渊道了别便往里走,谁知萧子渊竟然也跟着她往里走。 随忆一脸诧异,“你干什么?” 萧子渊拿出一张准考证扬了扬,“陪你考试啊!” 随忆拿过来一看,居然和她一个考场,有些不可置信,“你……你以权谋私!” 萧子渊挑眉眯起眼睛,反问了一句:“以权谋私?” 随忆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老实地点头,“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萧子渊揉了揉眉心,也有些无奈地笑着,“如果我跟你说,我本来是打算以权谋私换到和你一个考场的,结果帮忙的人很无语地告诉我,我们俩根本就在一个考场,你信不信?” 随忆眨了眨眼睛,半天才憋出一句:“那还真的是好巧啊……” 萧子渊伸手揉了揉随忆的脑袋,笑得温柔,“走了,要考试了。” 随忆以为在数量庞大的考研大军中两个人能够在一个考场已经是莫大的缘分了,可当两个人找到位置后才意识到有更大的缘分在等着他们。 随忆一直忍不住扭头看向隔着一条过道的萧子渊,他侧脸的线条清晰漂亮,眉目沉静的样子让她移不开眼。 萧子渊的唇角忽然勾起,转头看向她,手伸过来把随忆的脸转回去,低低的声音里都是笑意,“别再看了,该考试了。” 随忆心满意足地转过头去,别人都是如临大敌的紧张样子,她却一脸笑眯眯地等着发卷。 萧子渊低头看着准考证号,笑意却慢慢从眼底溢出来。 当年他们就坐在同一个考场里,她就坐在他旁边,可他却轻易忽略了,而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 交了卷,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出去,这才有人注意到萧子渊,小声地讨论着。 “哎,那个不是萧神吗?” “真的是啊,他不是出国了吗,怎么来考研啊?” 几个男生小声议论着,很快有女声响起,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兴奋。 “啊,那个不是他女朋友吗?医学院的那个!” “好浪漫啊,陪女朋友来考研!” “就是就是!浪漫死了!这样的男人怎么不属于我?!” “……” 随忆听了又忍不住转头去看萧子渊,萧子渊看着前方无奈地笑着,“别再看了,你知不知道考试的时候就因为你总是看我,监考老师瞪了你好几眼。到时候你没考上,可不要怪我。” 随忆这才后知后觉,“是吗?监考老师瞪我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萧子渊这下真的无语了,“本来就盯上咱们俩了,我再回应你,咱们俩都会被请出去,谁都别考了。” 随忆抿着唇,“你又没复习,我怎么会抄你的呢?监考老师盯错人了。” 萧子渊轻笑了一声,“我没复习也比你考得好。” 随忆不服气,“怎么可能!” 萧子渊一脸悠然自得地开始下套,“要不,我们打个赌?” “好啊!”随忆自信满满地迎战。 萧子渊转头看了随忆一眼,笑了出来。 若干天后,成绩出来的时候,随忆盯着电脑屏幕欲哭无泪,只能任人宰割。 萧子渊本来是打算陪着随忆考试,谁知道她每隔几分钟就会看自己一眼,怕真的会影响到她答卷,下午便没去考英语。 随忆问起的时候,萧子渊看似好心实则很欠扁地回了一句:“英语是我的强项,我怕我做得太快会影响到考场里其他同学的心情。” 随忆努力咽下一口气,默默地转身走了。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萧子渊这么……这么……这么贱呢? 最后一场考试快结束的时候,萧子渊站在考场外等随忆。 冬季的校园本就萧条,再加上很多学生已经回家过寒假,就更加凄凉了。萧子渊靠在考场对面的树上,看着已经离开一年多的校园,感慨良多。 那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萧子渊轻轻叹了口气,很快又勾起嘴角,好在还有个他喜欢、也喜欢他的人陪在他身边。 没过多久便看到大批的学生从考场里拥出来,脸上洋溢着暂时解脱的兴奋和“考”焦了的疲惫。不管结果如何,几个月苦行僧的生活总算告一段落,可以放松一下了。 萧子渊正在人群里找着随忆,就听到旁边有人叫他。 “萧师兄!” 萧子渊一转头便看到三宝和何哥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笑嘻嘻地叫他。 “在等阿忆啊?” 萧子渊觉得三宝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哈哈的,好像从来都没有烦恼。 萧子渊笑着点了下头,刚想说话眼角余光便看到了人群中的随忆。 随忆一脸疲惫地慢慢挪到三个人面前,没精打采地打着招呼。她就是这种人,无论什么事情,做的时候总是神采奕奕的,一旦结束便觉得全身无力,想要睡个天昏地暗。 萧子渊把她拉过来,不着痕迹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低头询问:“林辰他们知道我回来了,说一起吃晚饭,正好替你庆祝,我们回去休息会儿,晚上一起去?” 随忆也很久没见林辰了,她也想见见,便心不在焉地答着:“好啊。” 萧子渊又转头问三宝和何哥:“一起去?” 三宝眼里又开始冒绿光,“真的带我们去啊?好啊好啊,叫上妖女一起去吧!” 何哥在一旁高兴地点头。 随忆本来面无表情毫无精神地靠着,听到这一句忽然一脸紧张,猛地抬眼看向萧子渊。 萧子渊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笑着对三宝说:“你跟纪思璇说,天儿不在,我们等她吃晚饭。” 三宝皱着眉,“天儿是谁啊?” 随忆心念一转便明白了,笑着对三宝说:“你原话告诉妖女,她会明白的。” 三宝点点头,“我记住了。” 该说的事情说完了,萧子渊转头问随忆:“去我那边休息会儿?” 随忆点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看向三宝刚想开口。 三宝和何哥齐齐地摆手,“这个我们就不去了,我们懂的。晚上见!”说完便手牵手跑远了。 随忆无语地笑了笑,她是真的有些累了,便把身体重心都放到萧子渊身上,萧子渊拥着她往前走。 身后三宝跑了几步又停住,转过头看着,一脸艳羡地流口水,“以后我也要找个男人靠着走!” 何哥上上下下打量了三宝几秒钟,凉飕飕地讽刺着,“你还是先减肥吧,从来没见过考研还长肉的。” 三宝圆圆的脸皱成一团,“你看不出来我刚刚考完试受了打击吗?你就不能顺着我点吗?” “哈哈哈。”何哥假笑了两声,“受了打击?我倒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你受打击了,我担心到时候成绩出来了,你家太后会不会受了打击对你做出什么。” 三宝听完之后立刻安静下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惊恐地看着何哥不说话,似乎在想象老太太知道她考了多少分之后的反应,“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能打击到我的只有我家太后,那不是一般的打击,根本就是五雷轰顶啊……何哥,恐怕我有个劫要渡……” 何哥看到效果已经达成,哼着小曲走开了,留下三宝站在原地发呆。 萧子渊和随忆回到学校后门的小区后,随忆洗了洗便摔进床上睡着了。 萧子渊帮她掖好被角,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 这几个月她确实累坏了,也瘦了不少,本来就不大的脸更小了,倒显得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睛越来越灵动。 萧子渊听着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绵长,便起身去了书房。 他为了回来陪她考试走得匆忙,事情虽然做得差不多,但还留了一点尾巴,趁着随忆休息了他正好扫扫尾。 等敲完最后一个符号,萧子渊捏着眉头,深深地吐出口气。 不知不觉间,太阳早已下山,屋内没开灯,视线有些昏暗,萧子渊瞥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很快合上电脑起身去了卧室。 卧室中间的大床上,随忆拥着被子睡得正香,一室静谧,只有加湿器不断往外喷洒水雾的声音。萧子渊站在一室昏暗中,忽然有些愣怔。 他突然有种感觉,似乎他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他只不过是在寻常日子里去叫午睡的妻子起床。 岁月静好,与卿同行。 萧子渊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半晌后他回过神,走到床边轻声叫着:“阿忆,起来了,到时间了。” 随忆怔忪着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萧子渊。 萧子渊帮她理了理睡乱了的头发,嘴里重复了一遍,“他们不是约好了给你庆祝的,再不起床就来不及了。” 随忆点点头,然后萧子渊便起身走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嘱咐道:“快洗脸换衣服。” 随忆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萧子渊在客厅等了半天也没动静,又回了卧室,一推开门就看到随忆趴在床尾睡得正香,似乎是挣扎着已经坐了起来,后来还是向周公妥协了。 他无奈地笑着走过去,心里一片柔软,轻轻抚着随忆的脸,“忆宝,起床了。” 随忆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声音,似乎只有妈妈才会这么叫她,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还睡在家里的床上,拉着来人的手撒娇,“妈妈,我真的好困,考研好辛苦啊……我好累……” 萧子渊看着她卷翘的睫毛下一片青灰,到底不忍心再折腾她,摸摸她的脸,也不在意她认没认错人、听不听得到,温柔地回答:“好,你继续睡,我们不去了。”然后拿了枕头轻轻塞到她头下,给她盖上被子。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萧子渊便退出房间接电话。 那头一个女声夹杂在喧闹声中问:“怎么还没到?” 萧子渊也没多作解释,“我们不去了。” 喻千夏有些愕然,萧子渊答应下来的事情从来没爽过约,她不得不问一句:“为什么?” 萧子渊的声音中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让人感觉似乎是颇为无奈偏偏又宠溺到极点,“她从考场回来就一直在睡觉,我叫不起来。” 喻千夏在那头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萧子渊做不到的?叫不起来?你不如直接说你不舍得叫。” 萧子渊无声地笑起来,并没反驳。 良久,喻千夏叹了口气感叹道:“人和人果真是不能比。”说完也没等萧子渊的回答,便挂了电话。 随后,萧子渊又给林辰打电话说了一声。 林辰在电话那头唏嘘了半天,带着不正经的笑问:“是不起床啊,还是根本起不了床啊?” 萧子渊哼笑了一声,既没恼也没羞,只是薄唇轻启答了一句:“思想真龌龊,怪不得法学院的某佳人选医生不选律师。” 林辰立刻跳脚,气急败坏地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子渊却微笑着啪一声挂了电话,右手手肘撑在左手手臂上抱在胸前,摩挲着下巴笑容加深,想不到温少卿和林辰还有这种缘分。 第十四章 心深似海,注定无眠 随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拉着窗帘,屋内一片黑暗,冬季的天本就黑得早亮得晚,她也不知道时间,打开台灯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六点半。 她记得约了林辰他们七点吃饭,便猛然坐起来,冲到客厅,客厅里没人,她又跑到隔壁敲门,边敲边叫:“萧师兄!快起床,我们要迟到了!” 片刻后,萧子渊穿着睡衣来开门,似乎是刚刚被她吵醒了,“什么迟到了?” 随忆一脸着急,“我们不是七点吃饭吗?现在都六点半了!你怎么不叫我还自己睡着了呢?” 萧子渊实在是很无语,第一次发现这个丫头刚睡醒的时候真的是迷糊啊。拉着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指着外面,很不忍地告诉她真相,“你看清楚,现在是早上六点半。” 随忆睁大眼睛看着窗外,半晌后一脸不可置信地表示怀疑,“我睡了那么久?不可能!” 萧子渊沉默着挑眉看她,直到随忆被看得投降,终于接受了事实。 随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瓮声瓮气毫无威慑力地质问:“你为什么都不叫我?” 问完之后又有些心虚地偷偷去看萧子渊的反应,极小声地嘀咕:“……还是说,我没听到?” 除了无语,再也找不出别的词语来形容萧子渊此刻的心情了。 过了几天,随忆休息好了之后,一群人还是凑在一起吃了顿饭。 酒足饭饱后,三五个人围成一圈聊着天。 林辰凑到随忆面前和她说话,他喝多了,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萧子渊对你真是没得说,大老远地跑回来陪你考试……” 自从林辰上了研究生之后,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认识多年,再见面倒是一点都没见生疏。 随忆眼角余光瞟了眼似乎正往这边看的喻千夏,笑了笑没接话。 喝醉的人大多不在乎倾诉者是不是回应他,他需要的只是一对耳朵。 林辰接着说:“当初介绍你们认识的时候,他就猜到你和随家有牵扯,他以为你是我故意安排给他的,才对你不温不火,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找我吵了一架……不过吵过也好,起码你们在一起了啊……阿忆啊,以后有人照顾你了,我真替你高兴……” 林辰的声音有些大,他大概实在是喝得太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是那几句话的含义重重,他的话音刚落,几乎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 随忆脸上的微笑僵住。 怪不得呢,怪不得她和萧子渊认识了那么久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怪不得他会突然对她热络起来。原来他根本什么都知道,知道随家和她的事,知道随景尧是她父亲,知道她父母的事,自己在她面前根本就是透明的! 为什么会突然热络起来?是真的对她动了心,还是说…… 如果她再往坏处想一些。 他不过是无聊了或者报复才会和她在一起,看着她沉迷而他却作壁上观,在心里嘲笑她的愚蠢,嘲笑林辰布下的一颗棋子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到这里,随忆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气从心底冒出来。他那么一个心思深沉的人,让她怎么不多想? 罪魁祸首林辰却在扔下一颗炸弹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室安静中,萧子渊接完电话推门进来,看到众人眼神脸色都很奇怪,便走到随忆面前问:“怎么了?” 随忆面无异色,良久后露出一抹笑容,“没事,林辰喝醉了,刚摔了个杯子吓了大家一跳。” 萧子渊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但看到随忆笑容如常,也就没再多想。 包厢的气氛很快又刻意地热闹起来,一堆人一边看似兴致盎然地聊着天,一边又偷偷地去瞄当事人的脸色。 随忆神色如常,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地喝着水,似乎并没把林辰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一杯水喝完之后,随忆大方得体地笑着转头看向萧子渊,开口说:“时间差不多了,林辰也喝多了,散了吧?” 再待下去就是看你我的笑话了,特别是我。 走出去的时候,随忆故意慢了两步,和妖女、三宝、何哥走在一起。萧子渊以为随忆和她们有话说,便帮忙扶着林辰往外走。 走到饭店门口,众人很快散去,喻千夏看了看萧子渊,又看了看随忆,忽然笑了一下,也跟着人群离开了。 萧子渊叫了两个人送林辰回寝室,一手扶着林辰,一手去拉随忆,准备和她回去。 随忆不着痕迹地推开萧子渊的手,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客客气气地说着官方措辞,“林辰喝醉了,你还是扶他去你那里好好照顾他吧,我好几天没和三宝她们见面了,今晚想回寝室睡,和她们说说话。” 这个理由并不牵强,甚至合乎情理,可萧子渊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轻轻地皱起了眉。 是哪里不对? 萧子渊去看随忆的眼睛,她果然不敢和他对视,还扭过头去和旁边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萧子渊又去看她的手,缩在衣袖里一团僵硬。 萧子渊一向顺着她,既然这是她想要的,他便给她。 他的嘴角勾起一道极浅的弧度,淡淡地回答:“好。” 随忆这才抬头看向萧子渊,也是清淡地笑着,“那,再见了。” 萧子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头没来由地一跳,他突然有种预感,想要伸手去拦随忆,她却已经转身走了。 萧子渊看着黑夜中那道越来越模糊的身影,突然间觉得那道身影有种凄凉的感觉。 他有种感觉,似乎从这一刻起随忆会离他越来越远。 萧子渊随即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她不过是回去和朋友们聊聊天,不过就一晚上,自己就舍不得了吗? 萧子渊压下心里的不安,扶着醉醺醺的林辰离开了。 走远之后,一直在粉饰太平的四个人默契地沉默下来。良久后,妖女、三宝、何哥的声音同时响起,三道不同的声音,一样的问题。 “你没事吧?” 随忆突然笑了出来,“你们要不要这么默契啊?”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事,只是淡定早成了习惯,知道大吵大闹不止不能解决问题,而且还会很难看。 更何况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子渊,她突然对这份感情不确定了。 不确定这份感情的纯度,不确定萧子渊的心意,不确定这一切是他的一片痴心还是别有用心。 他那样一个心深似海的男人,如果真的只是一场戏,她怎么斗得过他?还有自己付出的感情呢?一切都是一场笑话吗? 她入戏已深,而他则冷静自持,想想就觉得可怕。 这一夜,随忆注定无眠。 萧子渊本以为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可第二天给随忆打电话却没人接。到了中午还没有回应便打了她寝室的电话。 是三宝接的,吞吞吐吐地告诉他随忆回家了。 萧子渊十分诧异,“回家了?什么时候走的?” “一大早就走了。” 今年过年早,离除夕还有五天,随忆说过要早点回家,可她也说了在这里陪他两天才回去的,怎么会一声不响地就走了呢? 昨晚发生的一切加上现在的情况,萧子渊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了。 他正准备挂电话,三宝却忽然叫住他:“萧师兄……” “什么?” 三宝欲言又止,“如果你做了什么惹阿忆生气了,还是快点去自首坦白吧,我们实在是帮不了你。”说完,很快挂了电话。 萧子渊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开始很认真地反省。 可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她不是矫情任性的女孩子,现在这样肯定是有原因的。 是什么原因呢?三宝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男人第一次体会到了,爱情除了甜蜜之外还有酸涩。 萧子渊等了一天,到了晚上才接到随忆回的电话。 她只字不提为什么会突然回家,只是解释为什么没接电话,“我在车上没听到手机响。” 声音如常,却让人捕捉到若有似无的异样。 萧子渊“嗯”了一声后便沉默了。 尴尬这种气氛第一次出现在两人之间。 萧子渊主动打破沉静,轻声叫了一声:“阿忆……” 他刚出声便被随忆打断,“哦,我妈妈叫我了,我先挂了啊。” 说完便匆忙挂了电话,萧子渊举着手机发呆。 她为什么躲着他? 第二天萧子渊也回了家。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萧子嫣一路小跑过来,看到只有他一个人有些奇怪,又往车里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才一脸失望地问:“哥,就你一个人啊?” 萧子渊受随忆的影响有些情绪不高,“你以为还有谁?” “阿忆姐姐啊!”萧子嫣说起随忆来立刻眉飞色舞,“你怎么没带她回来?” 萧子渊听到萧子嫣不停地提起那个名字更郁闷了,边往家走边轻描淡写地回答:“她回家过年了。” 萧母看到萧子渊一个人回来也很诧异,“不是给你说,让你年前带随忆回来吃顿饭吗?人呢?” 萧子渊本来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带随忆回家吃顿饭再送她回家,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 一抬头看到母亲一脸疑惑,萧子渊倒了杯水递给母亲,笑着宽慰道:“她家里有点事,所以回家去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萧母是过来人,虽然萧子渊伪装得极好,可她一看便知道两个人肯定出了问题,再看萧子渊眉宇间吹不散的苦恼,便没再多问。 一连三天,萧子渊给随忆打电话或发短信,随忆都是过了很久才回,每次说不了两句她就找理由挂了电话,连萧子渊想问问她到底怎么了都没有机会。 而且说的话都不是他爱听的。 言外之意不过是告诉萧子渊她很忙,没事不要找她。 萧子渊越来越莫名其妙,甚至手足无措,坐立难安。 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一遍,甚至连生理期这个原因都想过了。 萧母看着萧子渊又一次一大早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出神,便走过去问:“吵架了?” 萧子渊吓了一跳,很快回神,摇摇头,“没有。她不会和别人吵架。” 萧母笑起来,她确实不是,“那就是冷战?” 萧子渊继续摇头,“也不算是冷战,只是她忽然开始躲着我,对我客气起来了。” 萧母了解自己的儿子,也了解随忆,两个都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事出必有因。 萧子渊一脸困惑地看着萧母,“我想问问她怎么了,可她不愿意说,我问也没用。” 萧母笑,自己的这个儿子从小聪慧,从不让她操心,可在感情问题上似乎缺少经验。 “子渊啊,你永远都不要问一个女孩子她怎么了。她忽然对你不冷不热,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让她不舒服了。” 萧子渊更加疑惑,“可是我没惹她啊。” 萧母看着他反问一句:“你确定?” “我……不确定。”萧子渊在母亲面前,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垂头丧气的小男孩。 萧母像萧子渊小的时候一样耐心地教着,“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你从小就把你妹妹哄得服服帖帖的,怎么就哄不好随忆呢?” 萧子渊想了想,“她和子嫣不一样,她又温柔又懂事……” 萧母开口打断他,“她就算再温柔懂事也终究是个女孩子,你不能因为她温柔懂事就把原本属于她的剥夺掉,难道只有刁蛮任性的女孩子才会被哄吗?这叫什么?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温柔懂事难道还错了?这对她公平吗?” 萧子渊沉默了。 他确实从来没有如萧母所说的哄过她,就连现在这种情况,他都打算让她静一静,想清楚了自然就会恢复正常。 萧母拍拍萧子渊的手,“你啊,心思都用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么好的女孩子你可要好好珍惜。” 话音刚落,萧子嫣就从楼上跑下来,“走了走了,奶奶又打电话催了。” 今天是除夕,他们一家人都要去萧爷爷那里吃团圆饭。 萧子渊看着确实到时间了,便把这件事暂时压了下去。 刚踏进爷爷奶奶家的门,萧子渊就接到了林辰的电话。 林辰一上来便是一堆废话,萧子渊本来心里就有事,听得心烦,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林辰本来兴高采烈地说着,却突然欲言又止起来。萧子渊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也没了耐心,“你到底什么事?” 林辰硬着头皮说完,又添了一句:“我也是今天才从别人口里知道的,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了。” 萧子渊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怪不得她不让他送她回家,怪不得她对他那么冷淡,怪不得她不接他的电话。 她有那样的经历,对男女之事一向敏感,听了这些话再前后一联想,怎么会不误会?! 萧子渊懊恼地叹了口气,拿了钥匙就往外走,迎面碰上萧奶奶。 “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去哪儿?” “奶奶,我出去一下,你们吃饭不用等我啊。” 萧子渊心急如焚,一边踩着油门一边拨随忆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他懊恼地把手机扔到了副驾驶座上。 随忆看着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就是不接电话。 随母注意随忆很久了,瞄了一眼笑着问:“吵架了?” 随忆把手机压在抱枕下,没精打采,“没有。” 随母笑得更开心了,“那这是……调情?” 随忆无语,咬着嘴唇一脸无奈地叫着:“妈!” 随母微微笑着,别有深意地看着随忆,随忆一脸不自在。 她倒说不上有多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别扭,有些委屈,有些……害怕。 随母笑着站起来,“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啊,我可搞不懂。遇到你这么任性的白眼狼,白白浪费了人家那么多心思。” 随忆一时没听明白,“您说什么?” 随母看着这个迟钝的女儿很是无奈,循循善诱,“看到那座疗养院重新动工了没有?” 随忆点头,她回来那天看到了还奇怪,因为心里一直有事便没放在心上。 “看到了,不是建好多年了吗,后来出了事故就一直放着,怎么突然又开始建了?” 当初开始建设的时候,随忆还高兴了很久。据说这座疗养院不只是医疗,还包括了老人的娱乐项目。当时她还在想,如果建好了,应该会有不少老年人去,她不在家的时候,母亲去那里就不会孤独了,最主要的是有医护人员在,她也放心。 可天不遂人愿,后来建设过程中出了事故,项目被搁置,虽然是块肥肉,却一直没人吃得下去。这次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能耐,能够拿到这个项目。 随母状似无意地反问:“是啊,怎么会又开始建了呢?还是你上次开学前脚刚走后脚就开始建了,真是好巧啊。” 随忆越来越听不明白,“您到底想说什么啊?” 随母也是无意间发现的。暑假的时候,萧子渊走后没几天,她从纸篓里发现了揉成一团的图纸,打开看了一眼。当时没在意,谁知后来疗养院重新开始动工,她把这一切联系到一起,才明白萧子渊的良苦用心。 “你不觉得这事儿有点巧吗?搁置了几年都没人问津,偏偏你带着萧子渊来了一次之后就开始动工了……” 随母留了一半没继续往下说,随忆皱着眉开始回忆。 倒真的有那么一次。那天他们出去逛的时候,萧子渊指着那个地方问她是什么,她就大概讲了讲,只是没想到萧子渊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动了心思。而且照目前的形势来看,疗养院再建下去,之前随忆打算毕业就去工作的那家医院怕是要关门了。 随忆想起上次她拿了那家医院当借口婉拒萧子渊,萧子渊当时一脸风轻云淡,谁知…… 随忆想到这里忽然笑了出来,斩草除根,真是不知道该说他虚伪呢还是说他霸道? 笑过之后,随忆又敛了神色,捏着手机发呆。 真的会是他吗? 如果他只是报复,那她早已沉迷,他根本不需要再做这些,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萧子渊上了高速没多久便开始飘雪,走到一半的路程雪越下越大,路况越来越差,一向好修养好气度的萧子渊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等他看到熟悉的小镇时,已经到了晚上。 古朴的小镇,银装素裹,到处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映红了水面,小孩子凑在一起放烟火,玩雪,很是热闹,年味十足。 萧子渊停下车,匆匆忙忙地往前走,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错杂的脚印。 快要走到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从旁边冲过来扑到他的腿上,一脸兴奋地笑着,“哥哥!” 萧子渊借着路灯仔细一看,随即笑出来,蹲下来扶住豆豆,“豆豆,阿忆姐姐回来了没有?” 豆豆点点头,“回来了!我先去放烟花,一会儿去找阿忆姐姐要糖吃,哥哥你和我一起去吧!” 萧子渊看着近在咫尺的小院,委婉拒绝,“哥哥找阿忆姐姐有点事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好不好?” 豆豆想了一下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拉着萧子渊嘱咐道:“但是你不能把糖都吃光哟!” 萧子渊笑,小孩子的想法真单纯,因为单纯所以那么快乐。 “好,哥哥等着和你一起吃。” 小姑娘乐呵呵的,一蹦一跳地走远了,萧子渊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随母和随忆刚吃过年夜饭,正准备收拾碗筷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随母一笑,“随丫头啊,快去开门,准是豆豆来找你要糖吃了!” 随忆想起那个小丫头也笑了起来,披了件外套穿过庭院走到门口,边开门边说着:“豆豆,你怎么……” 说到一半便停住,笑容僵在脸上,手慢慢收回,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外的人。 他只着了一件薄薄的毛衣,连外套都没穿,头发上、脸上、身上都落满了雪,他似乎丝毫没注意,只是气喘吁吁地撑着门看着她,漆黑清亮的眸子直直地看到她心里去。 随忆的心跳乱了几拍,垂下眸子故作镇定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萧子渊看到她面无表情,甚至声音都是冷的,突然间乱了,来的路上想好的说辞全都不见了,急急地开口:“你别听林辰胡说,我没有……” 说到这里,萧子渊满脸都是懊恼,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是,我承认,刚开始我确实是那么想的,可后来我知道真相以后就再也没那么想过你。我也知道自己小人之心,一直不敢告诉你,可你还是知道了。我知道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随忆听着听着再次愣住,不由得抬头去看萧子渊,一脸诧异。她根本没想过要萧子渊跟她道歉认错,而且也认为萧子渊这种人根本就不会认错。 他从小生活在那样的家庭,自身又那么优秀,就算再低调,也是在周围人众星捧月下长大的,即便谦恭有礼,内心也是骄傲的,怎么会轻易向别人低头认错?更何况他言辞恳切,眼底带着愧疚。 他一向沉稳睿智,淡定从容,哪里见过他如此狼狈、如此心急如焚,连条理都乱了?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随忆还处在萧子渊主动承认错误的震惊中,而萧子渊则在安静地等待随忆的决断。 就在两个人相视无言的时候,便听到随母的声音从随忆身后传过来,“随丫头,是不是豆豆啊?” 随母见随忆去开门很久也听不到动静,走到门前才看到门外的萧子渊,看到两个人都是一脸不好意思,便假装没看到,若无其事地笑着冲萧子渊招手,“子渊来了啊,怎么穿得这么少,快进来!” 随忆这才反应过来,看到他的脸冻得发青,一着急便去拉他进门,才一碰上便觉得他的手冷得像冰块,心里一颤也顾不得别的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帮他焐手,拉着他往屋里走。 萧子渊看她刚才故意绷起的脸上此刻都是心疼,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默默松了一口气。 她的手一碰上便被萧子渊包在掌心里,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 两个人跟在随母身后,随忆瞄了一眼前方的随母,小动作地挣扎了一下,无果。再挣扎,还是无果。 随忆抬起头一脸恼怒,无声地对口型,“放手!” 萧子渊挑着眉心情极好地摇头。 两方进入相持阶段。 随忆咬着唇瞪他,前面随母随时都有可能回头,他还在这里和她拉拉扯扯的。她心里还委屈着呢,他明明是来道歉的,怎么还这么强势!那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穿暖和了再出来,南方的冬天湿冷湿冷的,冷到骨子里,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 这么想着,随忆突然红了眼圈,又不想被他看到,便极快地低下头去。 可还是被萧子渊看到了,他一愣,手下就放松了,可随忆那边还在用力挣扎。 于是,随母便听到了身后的惊呼声,一转头就看到随忆摔倒在地上,恨恨地瞪着萧子渊。 萧子渊一脸愧疚,他当时是想去拉她的,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马上向随忆伸出手要拉她起来,“对不起,有没有摔到哪里?快起来。” 随忆满脸怨恨,一把推开萧子渊的手,自己从雪地上慢慢爬起来,还没站稳便感觉到脚下又是一滑。 这次萧子渊稳稳地扶住了她。 随母笑眯眯地旁观,看着女儿在雪地里打滚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是动动嘴,“地上滑,小心点。” 随忆出了这么大的丑就要恼死了,却又听到随母的声音,“子渊啊,这丫头平衡能力不好,你牵着她走吧,免得一会儿又摔了。” 说完,也不管两个小朋友在后面怎么解决矛盾,便自顾自地往屋里去了,边走边笑了起来。 阿忆,你不知道妈妈看到你这个样子有多开心,你不知道相对于你的乖巧恬静,妈妈更愿意看到你像个孩子一样生气撒娇。在萧子渊面前你能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是不是表示你已经放开过去的一切?这个男人能喜欢你的温婉淡定,能包容你的任性淘气,能护你周全,已经足矣。 萧子渊站在雪地里看着随忆气鼓鼓地垂着头,忽然笑了出来,上前一步把随忆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缓缓开口。 “阿忆,之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想你。外人都说富贵权势好,可高处不胜寒又会有多少人知道呢?我从小看得多了,看着多少人落马,看着多少人栽在一个‘钱’字上,我不得不小心,不得不谨慎。在认识你之前,所有的巧合在我眼里都是刻意,可在认识你之后,我愿意相信巧合,愿意相信缘分,我愿意相信的前提是你,不是别人。我所有的错都是因为那个时候不知道你的好……” 随忆趴在他胸前,他的气息萦绕着她,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跳和体温。没有见到他的时候,她惶恐,委屈,不确定,现在她被他拥在怀里,之前那些不安定的情绪全都不见了,只觉得安心,不想放手。 随忆忽然开口:“疗养院的事,是不是你?” 萧子渊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到了,只能承认,“是。” 随忆叹了口气。 他说得对,他就算误解过她,那也是很久以前了。很久以前,他们不过是普通朋友,她又生什么气呢? 大年夜,又下着雪,他连外套都没穿就跑来找她,如果只是玩,不用下这么大的功夫。还有那座疗养院,不知道他花费了多少精力才能重新动工。 回想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萧子渊对她的心她怎么会不明白。或许一个人的嘴巴可以骗人,可他的心是不会骗人的。 既然如此,她又折腾什么呢? 萧子渊半天都没得到回应,轻轻叫了一声:“阿忆?” 随忆紧抿着唇,伸手搂住萧子渊的腰,有些懊恼地问:“我是不是无理取闹了?” 萧子渊低头去吻她的发顶,笑了起来,“没有,就算你真的无理取闹,我也会好好哄你。” 忽又想起萧母的话,迟疑了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半晌后才鼓起勇气保证似的加了一句:“之前我做得不够好,以后会好好改进。” 随忆没听明白抬头去看他,他的心跳是乱的,今晚的萧子渊似乎和之前气定神闲的形象差别有点大。 萧子渊眼神闪烁,夸张地吸了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可以进屋了吗?我都快冻成雪人了。” 随忆这才反应过来,拉着萧子渊往屋里走。 刚踏进屋门,就看到随母穿戴整齐地走出来,看到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笑了,“你们坐会儿啊,豆豆这会儿还没过来,肯定是她爸爸妈妈不许她过来,一定在哭鼻子,我过去看看啊。子渊还没吃饭吧,随丫头,你去热热饭菜。” 说完,留下两个人在家,自己施施然出去了。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尴尬再一次充斥在两人之间,萧子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挂掉了。 他的家人一定在等他吃年夜饭,他又这么着急肯定没交代就跑了出来。这么想着,随忆有些过意不去,倒了杯热水递给他暖手,主动开口问:“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萧子渊一脸疲惫地坐到沙发上,冲随忆招手,“不吃了,一会儿还要回去,我们说说话?” 随忆知道这次自己是任性了,一句解释都不听就跑了回来,还不接他的电话,让他千里迢迢地追过来。 她垂着头坐到萧子渊旁边。 萧子渊帮她拍掉身上的雪,理着她的头发,在柔滑软香的触觉中缓缓开口:“我想让你知道,我不过是个平凡的男人,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经验,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好不对的地方,就像这次一样。女孩子的心思我也会捉摸不准。你生了气可以问我,可以和我吵架,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不接我的电话,这样我会很担心。” 室内的温度宜人,随忆一直有些反应迟钝的大脑也恢复了正常,听着听着就愣住了。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件事,道理明明在她这边啊,怎么一转眼就都变成她的不是了?萧子渊到底是怎么成功逆袭的? 聪明如随忆当然不会去背这个大黑锅,避重就轻地问了一句:“我们吵架……你会让我吗?” 萧子渊手里把玩着随忆的发尾,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觉得呢?” 他刚才在雪地里站了半天,脸上、身上都是雪花,进了屋温度一高,雪花便融化了,此刻他的头发和眉毛带着水汽,连那双深邃的眸子都是湿漉漉的,漆黑如墨,灯光下的那张脸棱角分明,那双眼睛狭长,眼神幽深,勾魂摄魄。 “那……还是算了吧!”很识时务的某忆败退。 萧子渊笑着去握随忆的手,还没笑完就悲剧了。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号码却不敢再挂断,瞄了随忆一眼,他一脸凄然地接起来。 随忆被他那一眼看得心虚,凑过去听。 电话那边的老人声如洪钟,倒也没问萧子渊去了哪里,只是别有深意地嘱咐了一句:“雪大路滑,回来的路上小心点,慢慢开。明天一早一起赏雪吧。” 挂了电话,两个人面面相觑。 随忆还心存幻想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说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你就不要回去了的意思?” 萧子渊无奈地笑,“老爷子没那么温柔,他想说的是让我马上滚回去,而且最好在路上想好了理由,如果明天一早还看不到我……” “会怎么样,家法伺候?”随忆想起萧子渊挨罚的场景,竟然没来由地兴奋。 萧子渊想起老爷子的“手段”,眯起了眼睛,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我倒真希望打几下就完了。可老爷子从不动手,笑呵呵地把你送到部队的炊事班上去,切土豆丝,要细要薄要完全符合标准,切到手提笔都发抖为止。” 随忆眨了眨眼睛,不自觉地提了口气,果真是……酷刑,果真是……高人。 随忆看到萧子渊还一副闲散的模样坐在沙发上,立刻站起来拉萧子渊,“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走!” 萧子渊还在歪着头逗她,“我得想好理由啊。” 随忆拉着萧子渊往外走,“你路上想啊!” 走到门口,随忆又想起来萧子渊没有外套,便看着萧子渊一脸讨好地笑,试探着问:“要不你穿我的衣服,到了车上再脱下来?” 萧子渊挑眉看着随忆,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直到随忆被看得低下了头,自己小声认错,“这样似乎不太好,是吧?” 萧子渊拉着随忆的手往外走,“算了,今天气温不算低,就这几步冻不着,走吧!” 夜黑如墨,小镇路边的墙上留了一路的照明灯。橙色温暖的灯光下,雪花纷飞。孩子们玩累了早已回家,小镇的雪夜万籁俱寂,只听得见脚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和耳边扑簌簌的落雪声。 两个人静静地走了很远,直到看见静静趴在巷口的黑色轿车。 随忆一直紧握萧子渊的手,似乎想要把温暖传递给他。萧子渊捏捏她的手心,“没事,我不冷。” 随忆皱着眉,有些担心地问:“你想到理由了吗?” 萧子渊伸手去抚平她眉间的“川”字,悠然自得地逗她,“要不,我实话实说,就说我惹他老人家的未来孙媳妇儿生气了,我跑来追媳妇儿了?” “不行!”随忆立刻一脸认真地反对,那她岂不是直接上了黑名单? “要不你跟我一块回去得了,这也是个机会,让你见见我们家的人,难得凑这么齐。” 萧子渊还在笑着说着,随忆却忽然沉默了,眼前雪花飞舞,她的心也乱了。 萧子渊伸手贴上她的脸颊,低声笑着,“我说着玩儿的,我怎么会把你推出去做挡箭牌。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不顾地就把你带到家里去,一定是安排妥当了再带你去见家里人。” 随忆并不是担心这个,“上次你妈妈来医院做检查,我见过你父亲,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对于这个萧子渊一点也不担心,缓缓开口解释道:“我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喜怒不形于色,谁也摸不准他的喜好。不过我确定的是,只要是我妈妈喜欢的,他都会爱屋及乌。而且,我知道,我妈妈很喜欢你。” 随忆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了,她就应该相信他,所有的困难总会有办法解决。这么想着,随忆微微笑了出来。 她摘下脖子上的围巾,踮起脚尖,仔细给萧子渊围上,迎着漫天的雪花看着萧子渊,笑着开口:“这条围巾是素色的,看不出是女款,你回去还要好几个小时,万一高速上封了路会冷,你戴着吧。” 说完之后又去看萧子渊的眼睛,脸上的不舍实在是太明显了。 她的睫毛上落了雪,萧子渊看着看着便忍不住垂头去吻她的眼睛,冰凉的触觉马上化成了湿意,沾在他的唇边。 雪花纷纷,落在两人的脸上,从眼睛到鼻子,萧子渊一路慢慢吻化她脸上的雪花,最后覆上她的唇。 带着凉意的舌尖细细勾画着她的唇形,柔软香甜,又觉得不够便去撬开她的贝齿,一颗一颗缠绵地滑过,最后探进她的口中,勾着她的舌和他共舞,引诱,包裹,纠缠,耐心地引着她慢慢滑入他的口中,温柔而霸道地吮吸着。萧子渊觉得她又软又甜,似乎下一刻就会在他口中融化。 他越吻越深,两个人的呼吸越来越乱。随忆感觉到舌根处痒痒的,身体不停地发软,忍不住踮起脚尖缠绕上他的脖子。 萧子渊再冷静自持,终究是个男人,会有需求,会冲动,他知道再这么吻下去他就真的把持不住自己了。他又深知,她虽然看上去对男女之事并不在意,又时不时冒出一两个黄段子,但内心深处还是很传统的。 若是他要,她会给。可是,他不忍心就这么要了她。 最后,萧子渊强行把理智推到上风,慢慢松开她,温柔而缠绵地抵着她的额头,后又轻轻地去吻她的鼻尖。 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最后,萧子渊重新抵上随忆的额头,呼吸相闻,柔情蜜意。 忽然一声巨响,天空中出现一朵绚烂盛开的烟花,紧接着,漆黑的天幕上出现了五颜六色的烟火,很快爆竹声也响了起来,不远处又响起了小孩子的吵闹声。 一切都预示着新的一年已经来临。 两个人相视而笑,萧子渊慢慢放手,“真的要走了。” 随忆忽然鼓起勇气,那句话就要脱口而出,可还是被她咽了回去,“……一路小心。” 萧子渊这次很快转身,上了车后,打开车窗和随忆打了个招呼,便发动车子离开了。 随忆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愈行愈远,直到车灯都模糊不见的时候才转身往回走。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随忆拿出来一看,是萧子渊。 我知道你刚才想要跟我走,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说出来。 随忆看着漫天的烟花,慢慢笑出来。 过了很久,才回了四个字和几个叹号。 专心开车! 萧子渊看到回复后,眼前似乎出现了她娇嗔的脸庞,笑了一下,收起手机专心开车。 明天一早怕是不好过啊。 萧子渊进门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雪已经停了,一院寂静,大概是昨晚闹得晚了,都还没起床。萧子渊想了想,便去了萧爷爷、萧奶奶所住的小院门前站着。 萧父、萧母晨练回来,看到萧子渊难得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对视一眼,默契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往前走。路过萧子渊的时候,萧母顺手把手里的衣服递给萧子渊,萧父、萧母便边说边笑地走远了。 萧父状似无意地说了句:“瑞雪兆丰年啊,一会儿的雪景肯定好看。” 萧母忍住笑,回头看了眼萧子渊,萧子渊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一家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萧奶奶站在窗前掀起一角窗帘往外看了看,转头对着屋内开口。 “差不多了,都站一个多小时了。”萧奶奶心疼孙子,低声劝着。 萧爷爷坐在桌前悠闲地喝着茶,似乎已经起床有段时间了,却并不出门,听萧奶奶一说,花白的眉毛一抬,一脸突然警醒的表情,“这么快啊,都一个多小时了?那就再站会儿,凑够两个小时吧!” 说完闭上了眼睛,小声地哼起了小曲,看上去心情极好。 萧奶奶拿他没办法,便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萧子渊走到门前的台阶下站住,扶着萧奶奶走下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奶奶。” 萧奶奶笑着应了一声,仔细一看发现萧子渊脸色红得不正常,有些担心,“是不是发烧了?让奶奶摸摸。” 萧子渊小的时候身体弱,时常发烧,但长大之后身体一直不错,很少再生病,此刻清瘦的身体似乎摇摇欲坠,萧奶奶自然心疼。 萧子渊并没在意这些,只是问:“我没事,奶奶,爷爷醒了吗?” 萧奶奶拍拍萧子渊的手,“早醒了,我去做几个你爷爷喜欢吃的点心,你一会儿端进去认个错就没事了。老头子真是的,越老越像个小孩,还要人哄。” 萧子渊笑着点头,“好,谢谢奶奶。” 萧子渊本以为自己还要再站会儿,谁知萧奶奶前脚刚走,面前的门却再一次被打开,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门口,很快走了出来。 萧子渊立刻站直,“爷爷。” 萧爷爷踱了几步走到树下,萧子渊毕恭毕敬地跟着,萧爷爷没问,他也不着急认错。 萧爷爷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树枝,去敲枝头的残雪,雪便扑簌簌地往下落,“小子,苦肉计只对你奶奶好用。” 萧子渊深知姜是老的辣,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冲动了,可他并不后悔,那样一个女子,值得他抛下所有为她冲动。 但这些话却不能对眼前的老人说。萧子渊带着歉意的笑容服软,“爷爷,我知道错了,我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萧爷爷看了萧子渊一眼,笑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看重这个孙子的原因。 别的家长遇到这种事总要问上几句,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 其实最终的目的不过是要一句话而已。 萧子渊心里透彻得很,便直接略过中间过程,给出了家长们想要的结果。和聪明人相处就是轻松愉快。 萧爷爷是从小看着萧子渊长大的,知道萧子渊做出了承诺就一定会遵守,看着他两颊不自然的红晕,松了口,“行了,去休息吧!” 萧子渊听了倒是有些吃惊,怎么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萧爷爷拄着手里的树枝,神清气爽地站在雪地里,嘴边的白气不断往外冒,声如洪钟地吼了一声:“还不快去做早饭!今天你做饭!” 萧子渊低下头,笑着答应:“好,马上去。”说完转身去了厨房,走了几步又转头看过去,萧爷爷已经在树下打起了太极。 随忆一早便醒了,等了半天都没接到萧子渊的电话或短信,怕他正在挨骂,也不好打电话过去,只能等着。 她心不在焉地吃了早饭,便盯着手机发呆。 萧子渊陪着萧爷爷吃了早饭,筋疲力尽地回到房里,这才拿出手机给随忆打电话。 随忆很快接起来,开口就问:“没事吧?” 萧子渊声音有些哑,“没事儿。” “发烧了?”随忆一听便听出了不对劲。 萧子渊清了清嗓子,“好像是有点儿,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 随忆想起他开了一夜的车,有些心疼,“那你快睡吧。” 萧子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不想挂电话,不自觉地弯起唇角,轻声叫了句:“阿忆……” 随忆以为他还有事,“嗯?” 萧子渊不答却又唤了她一声:“阿忆……” 似乎只是无意识地低喃,随忆轻声笑了出来,他平时看上去少年老成,病的时候倒像个孩子。 后来,萧子渊举着手机睡着了,随忆便笑着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萧子渊的房门被轻轻推开,萧父、萧母走了进来。 萧父给儿子掖了掖被角,摸着儿子的额头轻声说:“出汗了,没那么热了。” 萧母轻轻摸着萧子渊的手臂和腿,“不知道老爷子打他没有?” 萧父沉吟了下,“应该不会,老爷子那根棍大多数时候都是唬人的,你见他什么时候真往孩子们身上招呼的?” 萧母点点头,“让他睡吧,我们走吧。” 萧子渊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来过,想要睁开眼睛,大脑却一片混沌,挣扎了几次又睡了过去。 萧父、萧母刚消失在小院的拐角,萧爷爷、萧奶奶便从另一条小道上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 萧爷爷刚要推门,萧奶奶拦住他,“轻点,孩子病着呢!” 萧爷爷按在门上的手顿了下,力道轻了几分慢慢推开门。两位老人走了进去,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萧爷爷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在床头。 萧奶奶有感而发,“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总是生病,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吃那么苦的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萧爷爷也是笑眯眯的,似乎对这个孙子很满意,“这个孩子这点像我。” 萧奶奶横他一眼,“那你还让他在风口站了那么久?知道你爱吃豌豆黄,那天刚进门就去了厨房泡豌豆,说是团圆饭的时候做给你吃,今天一早又在厨房里忙了半天。” 萧爷爷有些好笑,“你不爱吃?他不也是做给你吃的吗?我倒不是罚他,他这两年的注意力似乎偏向了别的地方,我是让他好好想清楚,不要本末倒置!” 萧爷爷忽然又问:“那个女孩子的情况你知道吗?” 萧奶奶摇头,“不知道。” 萧爷爷沉默片刻,“要不,我派人去查查?” 萧奶奶一脸不赞同,“你这个人真是的,孩子们还没点隐私了,你查什么。他想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带回来。子渊也是聪明孩子,知道现在说你也不会答应,就只字不提。你放心吧,这个孩子心里有数。” 萧爷爷想了想笑着点点头,此事便再也不提。 老两口小声地交流了几句后也离开了。 萧子渊并没有在国内待多久,没过几天便回了学校。 再开学的时候,随忆忙得天昏地暗,等考研成绩,准备复试,准备毕业,照毕业照,毕业典礼,散伙饭,一波一波接踵而至,等她们终于闲下来的时候,毕业生已经该离校了。 最后一顿散伙饭后,四个人走在校园的小道上,三宝忽然小声抽搐起来,三个人都有些动容。 随忆、何哥顺利考上了本专业的研究生,三宝凭着低到不能再低的成绩考上了苏教授的研究生,为此她还得意了很久,而妖女将会在几天后按计划去国外的学校报到,从此和她们三个天各一方。 随忆刚想出声安慰,谁知三宝忽然站住,对着眼前的男生宿舍楼大吼:“学弟们!你们等着!等着我出去赚了钱回来包养你们!” 随忆、妖女、何哥立刻傻眼,路边的行人也捂着嘴看过来,而眼前宿舍楼里则有人站在阳台上吹起了口哨,还有几个男生叫起来:“学姐,我们等你!早点回来哦!” 周围的人立刻爆笑出声。 离校那天,四个人拉着行李站在寝室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寝室,谁都不愿意离开。 记得那年的寝室,摆满了杂物。每晚我们躺在被窝里,漫无边际地聊天。记得那年校园,天很蓝,风很清澈,我们来来回回地走在校园的小道上,一遍又一遍,我们酣畅淋漓地说着笑着,最美好的时光就从我们脚下走过了。 第十五章 不要走,好不好 几天后,随忆、三宝、何哥站在机场大厅里送妖女。 三个人一脸依依不舍,不时转头看向机场门口,唯独妖女一脸微笑地和她们说着话。 最后,妖女拉起行李箱,“好了,我该进去了。” 随忆心里清楚,乔裕是不会来了,如果要来的话早就来了。 三宝和何哥立刻抓住妖女,“别!” 三宝支支吾吾地开口问:“不等乔妹夫……哦,不,不等乔师兄了?” 妖女面不改色,握紧手里行李箱的拉杆,“我走了,记得常联系哦。”说完笑着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机场监控室里,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子走过来问:“要不要拦下来?” 乔裕坐在沙发上摆摆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继续沉默,不自觉地点了支烟。 有人想上去阻拦,却被刚才那个年轻男子拦住,冲他摇摇头,然后,年轻男子坐到了乔裕旁边。 乔裕转过头,声音嘶哑,“我知道这里不许抽烟,我只抽一支,抽完就走。” 说完继续盯着屏幕,直到飞机冲入天际的时候,乔裕手中已只剩下了烟蒂,他却一口都没抽。指间的疼痛让他回神,乔裕很快起身,神色也恢复了正常,对旁边的年轻男子道谢,“谢谢你了,我走了。” 年轻男子拍拍他的肩,“多年兄弟,客气什么。” 年轻男子对于乔裕的反常只字未问,而是问起了别的,“大哥的身体怎么样了?” 乔裕眉宇间的郁色愈加遮不住了,“越来越不好了,你知道,但凡他挺得住,我也不用这样。” 说完,又看了眼早已没有那道窈窕身影的监控屏幕,果决地转身离开,“你忙吧,我走了。” 虽然伊人已经离开,可脑海中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却越来越清晰。 这一年的秋天来得很早,一场大雨过后气温便降了下来,秋风、落叶,席卷着整座城市。 低调严肃的办公大楼前,一辆黑色轿车缓缓滑行,停稳后萧晋下了车,紧跟其后的是低眉敛目的萧子渊,清傲尽收,看上去温和无害。 一间办公室里,几年前的中年人依旧眉开眼笑地迎接父子俩,他这次特意留心看了萧子渊几眼,温文儒雅、沉稳干练,怕是更胜几年前了。 他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一声,萧家长孙的这块垫脚石他是当定了。 萧父并没有多留,只是寒暄了几句,拍着萧子渊的肩膀,微微笑着对旁边的中年男人说:“徐部,子渊这孩子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希望你多教教他,趁这个机会好好锻炼锻炼他。” 徐飞笑呵呵地点着头,萧父却忽然话锋一转,眉宇间也添了几分厉色,“徐部,他,我就交给你了。” 徐飞心里一惊,“哎哟喂,您放心好了,您回去转告老爷子,他的意思我懂。” 萧父笑着点了点头,很快离开。 随忆、三宝、何哥三个人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萧子渊靠在车边等人,他正在接电话,视线落在别处。 凉爽的秋日正午,明媚的阳光在他身上洒下金色的光圈,炫目得不真实。 三宝惊呼了一声,拦住随忆、何哥,一脸神秘,问:“靠在车上等美眉,什么角度最帅气?” 三宝的脑子里永远充满了奇奇怪怪的问题,随忆此刻却没了兴致,只想飞奔过去,眼神都没给三宝一个,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方向。 何哥被吹毛求疵的boss虐了一上午,毒舌等级空前高涨,“那得看是谁吧,换做根号250的话……你还会向往吗?” 当时何哥在学校网站上看了某吹毛求疵的boss半身照后被其容颜所欺骗,兴高采烈地报了他的研究生,见到本人后看着只到她鼻子的老头大呼上当,一怒之下便给boss起了外号“根号250”,因为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五八。 随忆点头赞同,“有道理,而且还得看靠的是什么车吧,如果是拖拉机呢?” 三宝幽怨地看着两人,气鼓鼓地不断喘着粗气。 随忆和何哥不断抖动双肩,何哥笑着揽过三宝的肩膀,边说边走,“别喘了,我们走吧,别耽误人家夫妻双双把家还了。我给你讲故事啊,你知道吗,有一种很可爱的小禽兽叫气蛤蟆,如果你戳它一下,它就会像气球一样鼓起来,眼睛通红,发出咕噜咕噜的呼吸声,就和你现在一样……” 萧子渊挂了电话,一转头便看到随忆就站在他身前,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欣喜,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也没脸红,很久之后才笑着开口问:“还走吗?” 萧子渊笑着拉她入怀,在她头顶轻声回答:“不走了。” 随忆本以为萧子渊会很忙,可他却清闲到不可思议。 随忆读了研究生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医院、学校两头跑,便在医院附近的小区租了房子。萧子渊每天按时出现在她家楼下送她去上班,按时出现在医院门口接她下班。 当她某天下午提前从医院回来时,竟然看到萧子渊围着围裙在厨房挥舞锅铲,她甚至有些怀疑萧子渊是不是改到她家上班了。每当她拖着疲劳的身体从医院回家,看到萧子渊不是在做饭就是在收拾房间,她内心作为女朋友的愧疚就加重一分。 直到有一天,随忆拉住站在玄关穿鞋准备离开的萧子渊,“我这个女朋友是不是不太合格?” 萧子渊微微歪头看着她不说话,随忆犹豫了半天,终于皱着眉问出了憋在心中已久的疑问,“你是不是把工作丢了?” 萧子渊好整以暇地笑着,等随忆说完才问:“你就这么见不得我清闲?” 随忆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只是这种感觉很奇怪……” 萧子渊靠在门边认真地听完她乱七八糟的解释后说:“你不用再奇怪了,我忘了告诉你,我的好日子到头了,从明天起,我会很忙很忙。” 那天之后,萧子渊就真的如他所说,很忙很忙。 有时候随忆都准备睡觉了,他还在办公室加班或在饭桌上应酬。随忆第二天醒来,就会看到他衣衫整齐地半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有一次随忆在楼下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来接萧子渊,她无意间瞄了一眼车牌才真正明白,萧子渊为什么会这么忙。 萧子渊来她这里的时间也渐渐没了规律,每次都是提前打电话来问她在不在,不在的话就会在随忆临睡前打电话过来;在的话,他就会上来坐一会儿,一般都是晚上来,坐一会儿就走。有时候是刚开完会过来,有时候是刚应酬完微醺。他似乎很累,每次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微微笑着,话也不多,再也不见以往逗她的情形,随忆心疼之余也感觉到了淡淡的失落,他们这是渐行渐远了吗? 学医本就辛苦,再加上随忆的导师许寒阳对学生一向要求严格,随忆更是不敢有一点松懈,每天除了在医院忙,还要复习准备考试,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倒也没感觉到空虚。 随忆跟着许寒阳坐了一天的门诊,看完最后一个病号,跟着许寒阳帮忙的几个学生同时松了口气。 许寒阳看着几个学生,笑着大手一挥,“行了,这段时间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明天周末,给你们放假!不用过来了。” 几个穿着白袍的学生明明兴奋得不得了,还装模作样地忍着笑回答:“不辛苦不辛苦。” 结果许寒阳前脚刚走,便有人哀号起来。 “这还是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我昨天写文章写到凌晨,今天六点就起床过来了!” “谁不是啊,我昨晚跟教授上手术台,站了整整六个小时!” “好不容易今天早走,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吃完饭去唱歌,好好放松下!” “好好好!” 这几个人都是许寒阳这两年带的学生,有硕士有博士,年纪都差不多大,平时很能玩到一块儿去。 收拾东西时有人招呼随忆一起去,“阿忆,一起去吧!” 随忆想了想,萧子渊有好几天没过来了,她怕他今天过来自己又不在家,便笑着摇头拒绝,“我今晚有事,就不去了。” 那人一脸遗憾,“那好吧。” 随忆收拾好东西、换好衣服准备回家时,在走廊上碰到许寒阳,他正提着一个黑色袋子发愁,看到随忆突然眉头舒展。 随忆心里一颤,不会被抓去干活吧? 心里这么想着,却也只能恭恭敬敬地打招呼:“许教授。” 许寒阳笑着点头,“还没走呢,正好,一个病人非塞给我两只野鸭子,我也吃不了,喏,你拿回去一只。” 边说边递给随忆,随忆听了一愣,没接,反而有些疑惑地看着许寒阳。 许寒阳向来是不收病人半点好处的,随忆跟着许寒阳一年多,对这点再清楚不过了。 许寒阳看随忆半天没接,也没说话,有些奇怪地看过来,一看她的神情便明白了,笑着开口解释道:“15床病人的父母送过来的,老两口家里条件不好,为了打这两只野鸭子费了不少劲儿,年纪又那么大了,我不收他们也不放心。我就收了,塞了点钱给他们,算我买的。” 随忆这才明白,却不好意思拿,“教授您带回家吃吧,或者给别的师兄师姐。” 许寒阳笑,“我一个老头子,哪儿吃得下这么多?再说了,你师兄师姐一个个跑得那么快,我去哪儿追。你这个小姑娘瘦瘦弱弱的,多吃点肉补补,不然以后上手术台手抖拿不住刀。” 老教授自嘲的话却让随忆听了心酸,老教授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医学,没结婚无子女,似乎永远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她伸出手接过来,有些动容,“教授,您多注意身体。” 其实许寒阳一早就听院里的学生说起过随忆,但一直对不上号。后来温少卿又特意漂洋过海地打电话过来推荐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聪明却不精明,是可以真正沉下来学东西的人。 许寒阳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女朋友?” 温少卿轻声笑起来,竟然回了两个字:“不敢。” 随忆他不了解,可他了解温少卿,温少卿眼光极高,很少夸人,他倒真想见见这个女孩子。 复试的时候他特意观察了一下,在这个焦躁不安的年代,是个难得内心平静的女孩子,是块学医的材料。后来接触多了也渐渐了解,这个女孩子聪明漂亮又努力,跟着他坐门诊上手术辛苦是自然的,可她从不抱怨一句,对病人也极有耐心。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满意,也愿意多教教她,他手里有个升博的名额,最想留给她,只是一直没找她谈过。 许寒阳笑着点点头,“好好,快回去休息吧!” 随忆拎着野鸭子走到医院门口才想起什么,转身去了中医药大楼找三宝,在三宝那里蹭了点东西才出了医院,从医院出来又去超市买了点菜,一回家便钻进厨房开始忙活。 加了料酒飞水后,随忆又扔了点黄芪、淮山、党参、红枣进去,大火煮开后撒了点枸杞进去,转小火慢慢地炖。 随忆在一室香气里站在窗前往外看,似乎在等什么,楼下不时有车灯由远及近,可那辆熟悉的车子一直没出现。 随忆以为萧子渊今天不会过来了,便拉上窗帘打算洗澡睡觉,谁知却传来了门铃声。 她这里平时基本没人来,这个时间更不会有人来。随忆打开门,竟然看到萧子渊站在门外。 她一脸惊喜,“没看到你的车啊,怎么过来的?” 萧子渊看着随忆的笑容也跟着笑了出来,“那辆车送去保养了,司机开别的车送我过来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进了门便慵懒地坐进沙发里,半闭着眼睛,一只手支着额头,一句话也不说。 随忆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半蹲在他坐着的沙发旁,侧头看他,他的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不知道又熬了几个晚上。 萧子渊揉了揉眉心,强打起精神端起杯子喝了口,弯了眉眼,挑眉看她,“我记得你是学临床的,什么时候开始研究中药了?” 随忆展颜一笑,有些调皮,“我从三宝那里蹭来的,她的导师对这个最感兴趣,每天都让她研究这些。金盏花、甜菊叶、马鞭草、香蜂叶、橙皮再加上肉桂,我放了点蜂蜜,舒缓安神,很有效果,医院里很多西医都找苏教授开这些茶喝。” 萧子渊嘴角噙着笑,静静地看着随忆,边说边笑。 “累了?睡会儿?”随忆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转了话题。 萧子渊慢慢抚上随忆的脸,棱角分明的脸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笑意,拉着她坐在他的腿上,轻轻拥入怀里,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阿忆,我每天最高兴的时候就是能坐在你身边,看着你笑。” 你若一笑,春暖花开。 随忆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摩着他的头顶,青葱十指穿过他乌黑浓密的头发。萧子渊埋在她的胸前重重地呼出口气,似乎极为满足。 后来医院有急诊,随忆被叫过去帮忙,等再回来的时候萧子渊已经睡着了。 随忆站在门口愣住。 一室静谧,房间里只留了壁灯,橘黄色的灯光给整间屋子笼上了一层温馨的气氛。他静静地靠坐在那里,闭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留下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此刻看起来格外诱人,那张看了无数次的侧脸有些不真实的英挺,让她想要伸手摸一摸。 他大概真的很累,以往随忆一走近他就会醒来,可现在在他旁边看了这么久他都没醒。随忆去卧室抱了条薄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去了厨房,轻手轻脚地做饭。 后来随忆隐隐听到低沉嘶哑的声音,便出去看,萧子渊已经坐了起来,正在打电话。 匆匆交代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然后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面无表情,背影萧索寂寞。 随忆站在他背后,心里忽然空了一块,酸涩难忍,他肩上压着的东西太多了。名利场里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水那么深,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他也厌烦了吧。 有人落马,有人上位。权术、算计、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她想想就觉得累,最难算计的是人心。 随忆心里也有不安,可她却一直记得,那个下午,他笑意盈盈地对她说过。 无论将来我变成什么样子,在你面前都是你认识的那个萧子渊。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记得那个笑起来会要人命的少年。 随忆正神游,就看到萧子渊掏出了一支烟,很快,猩红的火星和烟雾便散开了。他吸了一口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有些懊恼地摁灭,然后站起来想要去开窗户,谁知一转身就看到随忆站在他身后。 随忆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笑了下走过去,声音轻快地问:“睡醒了?” 不知萧子渊是太累了还是刚睡醒,抑或是心虚,他反应极慢地点了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随忆丝毫没提之前的事情,歪着头问:“那我们吃饭?我用野鸭汤煮了虾肉小馄饨,要不要尝尝?” 萧子渊洗了脸出来坐在饭桌前,可爱鲜嫩的小馄饨一个个卧在雪白的瓷碗里,香气四溢,上面撒了紫菜和蛋丝。萧子渊用筷子夹起来,咬开一口,清爽不腻,齿间都是清香。 他一天都没吃饭,晚上的饭局满桌子的菜,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现在却觉得饿了。 随忆煮了一锅,她只吃了一小碗,其他的全部都被萧子渊吃光了。 随忆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才试探着开口:“如果你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说。” 萧子渊抬头看她,无奈地笑了下,“庸人琐事,肮脏不堪,不想让你操这个心。” 他本是清高之人,这些凡世荣华他本看不上眼,可无奈生在了这样一个家庭,又偏偏是这样一个位置。 随忆伸手去握他放在桌上的手,一脸郑重地看着萧子渊的眼睛,“可是我想知道。” 我不想躲在你身后,我想站在你身边。 萧子渊知道她的心意,坐过去抚着她的眉眼,“阿忆,你知道吗?你经历了那么多事,可你的眼睛还是干净得像山间的泉水,我不想让那些事脏了你的眼睛。” 随忆继续坚持,萧子渊沉吟了一下,“这周末部里有个围棋比赛,我带你一起去?” 随忆坐在一旁看着萧子渊落子,渐渐皱起了眉,不由得转头去看他,萧子渊一脸的漫不经心。 直到分出了胜负,坐在萧子渊对面的那人才得意地大笑出声,颇有嘲讽的意味,“枉那么多人夸萧秘书的棋艺多么精湛,这么看来也不过如此……哈哈哈。” 周围围了不少部里的同事,多多少少都知道简凡被萧子渊压着不服气,听了这句话皆粉饰太平地呵呵一乐。 萧子渊依旧谦恭地笑着,“谣传而已,当不得真。” 简凡的眼里夹杂着扬扬得意,看了萧子渊一眼后便去了旁边一桌观棋。 随忆一直安静地坐着,直到旁边没人了,这才扯了下萧子渊的衣袖,轻声问:“你怎么……” 萧子渊的棋艺她是知道的,就算闭着眼睛也不至于下到刚才那个地步。 萧子渊的手搭在随忆的手上,倾身在她耳边笑着说了一句什么,随忆随即领悟,紧接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旁的徐飞和陈老悠闲自在地品着茶,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陈老忽然一笑,“萧家的这个孩子倒真是不一般,往日总听别人说起,今天真是见识到了,果真是很厉害。” 徐飞心里清楚,自然知道萧子渊的手段,脸上却是一脸不解,“陈老这话怎么说?” 陈老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某个背影,缓缓开口:“这盘棋输赢早已定了,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萧子渊能输得这么不动声色,说明早已运筹帷幄。其实一盘棋不算什么,有时间和耐心足矣,可贵的是他能看到除了棋局之外还有更大的天地在,输和赢都掌握在他手里。简家的小子在部里时间不长也不短,眼看就要爬上那个位置了,忽然有人空降过来,他心里自然是有怨气的。萧子渊主动示弱,不过是哄着他玩儿,简凡要是再这么下去,也就只能到这个位置了。萧家这个孩子聪慧从容,他进来部里这么久了,杀伐果决,难得又收敛得了锋芒,控制得了情绪,虚怀若谷,懂得适时地退让,当年我在他这个年纪还真没这份觉悟。” 徐飞冠冕堂皇地拍马屁,“在您面前,他还不是小巫见大巫?” “可怕的是他还年轻啊。”陈老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却开始深思。这样一个年轻人,在举手投足间,拥有了在巅峰和谷底之间回旋的韧性,拥有了知进退的智慧,最重要的是他拥有了掌握自己的能力,虽然年轻,已不容小觑。想起家里那个差不多年纪的逆子,不由得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回去的时间还早,两个人没开车,漫步在两旁种着银杏树的街道上。 深秋时节,飘落而下的银杏树叶肆无忌惮地铺满整条道路,阳光明媚,穿过枝头金黄的树叶洒在两人身上,带着金黄的诱惑。周末的上午,这个时间大概很多人还在家中的床上睡懒觉,从街头到街尾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难得在这座喧闹的城市中有这么静谧的一个角落。 一男一女十指相扣,悠闲地踏在满地的金黄树叶上,随忆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萧子渊难得被她笑得窘迫,停下来帮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发,“好了,别笑了。” 随忆轻咳一声,努力绷起脸忍住笑意,“嗯,不笑了。” 萧子渊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你该毕业了,什么打算?” 随忆拉着萧子渊继续往前走,“许教授找我谈过,他那里有个直博的名额要给我,我也和医院签了,边工作边读博。” 萧子渊为报刚才的一箭之仇,转头坏笑着特意重复了一遍,“女博士?” 随忆扬着下巴反问:“你有意见吗,萧秘书?” 萧子渊低头笑起来,“不敢。” 随忆笑得开心,却听到萧子渊问她:“你什么时候搬到我那儿去?” 随忆脸一热,开始找借口,“你那里离医院有点儿远……” 萧子渊揉捏着她的手建议,“那我搬去你那儿住?” 萧子渊虽然经常去随忆那里,但每次一到时间她就开始赶人,连睡沙发这个建议都不被采纳。 随忆忽然有些心慌,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忽然提起来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她知道男人有生理需求是很正常的,如果她不答应,萧子渊会不会生气? 随忆正低着头左右为难的时候,感觉到牵着她的那只手在震动,一抬头就看到萧子渊笑得不可抑制,看到她一脸茫然竟然还戏谑地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呢?” 随忆这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收刚才的利息,恼羞成怒之下转身就走,萧子渊边笑边追了上去。 微风吹过,金黄色的落叶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街道尽头。 随忆毕业后正式进了医院,转到神经外科时,竟然遇上了旧人。 那天主任在办公室里笑着把她介绍给科里的其他同事,说到一半忽然叫住从门口匆匆而过的一道身影,“陈簇!” 那个身影很快回来,站在门口探头进来问:“老师,什么事?” 主任笑呵呵地指着随忆,“这是咱们科新来的小姑娘随忆,咱们科一向阳盛阴衰,我特意抢回来的,你以后多照顾点。” 说完又和颜悦色地对随忆介绍,“这是我学生,你跟着他们叫大师兄就行。这小子手艺不错,你跟着他多看多学。” 随忆笑着点点头。 陈簇冲随忆点头笑了下,又匆匆离开了。 随忆这才看清楚门口的人,下一秒却愣住。 这不是那个谁吗,三宝念念不忘的那个?陈醋?人参?人参(生)和醋(何处)不相逢?她要不要马上通知三宝? 随忆在科里转了几天之后,对这个大师兄由衷地佩服,思路清晰,专业知识过硬,为人也谦逊好学,很有医者之风。 只是不知道三宝那货能不能镇得住。 萧子渊要去邻省出差,随忆特意看了天气预报提醒他带着厚点的衣服,以免感冒。谁知萧子渊没什么事儿,倒是她,这天一起床就感觉到嗓子不舒服,浑身又酸又疼。 想起晚上还有夜班,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晚上随忆值夜班的时候,脑子便开始昏昏沉沉的,靠着职业敏感性知道应该是发烧了,便找了两片药吞了下去。 终于熬到第二天一早交接班,她裹紧外套从医院走出来,回到家便一头扎进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都是抢救的场景,各种医疗器械乱成一团,各种药品的名字在她脑子里一圈一圈地盘旋。 忽然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在随家的日子,所有人看她的时候都带着不屑和嘲讽,随景尧站在旁边一脸歉疚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紧接着,便看到年轻时候的母亲一脸悲凉地笑着,“随景尧,我再也不欠你们随家什么了。” 随景尧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他抬抬手想要挽留随母,最后却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随忆很快跟上去,拉住母亲的手,“妈妈,我跟你走。” 可她忽然摔倒了,没有牵到母亲的手,等她好不容易爬起来,周围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 忽然额上有了温暖干燥的触觉,她一下子惊醒。 急促的呼吸后,随忆慢慢睁开眼睛,眼前萧子渊的笑颜清晰可见,可他在下一秒又皱起了眉,“发烧了?” 随忆在萧子渊的帮扶下昏昏沉沉地坐起来,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本能地伸出双手想让他抱,“你回来了?” 萧子渊站在床边弯着腰,看着随忆难得孩子气的举动有些好笑,却只是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清亮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宠溺,低声诱哄着,“我刚从外面回来,风沙太大,浑身都是尘土,一会儿换了衣服抱你啊。” 随忆不依,使劲拉着他坐下,钻进了他的怀里。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觉得身心疲惫。 萧子渊对于随忆的主动有些受宠若惊,抚摸着她的头发问:“你这是怎么了?” 说完又抬手去摸她的额头,滚烫,心里一疼,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催促道:“快起来,带你去看医生。” 随忆趴在他怀里,耳边是他平静有力的心跳声,鼻间萦绕着他清冽的气息,这一切才是她想要的,只有他才能驱散她心里的难过和不安。 随忆攥着萧子渊的衬衣,像是怕他不相信一样孩子气地强调道:“我就是医生。” 萧子渊把她揽在怀里笑起来,“是,随医生,可你有没有听过医者不自医呢?” 随忆蔫了,她现在不想去医院,至少今天不愿意再去了。 “我吃过药了,睡一会儿就好了。” 萧子渊拗不过她,“那你先睡着,我去洗澡换衣服?” 随忆立刻收紧手臂,猛地摇头,“不要。” 萧子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立刻紧张起来,“阿忆,你怎么了?” 随忆垂下眼帘,半晌才抬起头看着他,声音中带着不易觉察的哀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萧子渊一怔。 最近南方有个职位空了出来,那个职位举足轻重,几个派别争得厉害,而萧子渊志在必得。在那个位置上干几年再调回来,到时候可以比别人少奋斗至少五到十年。这也是为什么那个位置向来是必争之位。 萧子渊知道,肯定是最近他打电话时的只言片语,让随忆意识到了什么,她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 他本来打算等调令下来以后再跟随忆说,虽然他们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但等他回来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可是,这些似乎并不是她想要的? 他沉默了。 他们这一路走来,之前他说要出国,他告诉她等他回来,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她笑着看他走,笑着等他回来,知道他肩上的责任,没开口挽留。现在他又说要去南方,本以为她还是会笑着接受,没想到…… 她贴心懂事,知道他身上背负着萧家长辈的期望,她骨子里也是骄傲的人,如果不是受不了了,定不会开口哀求。 她不想要金钱,看不上名利,就如林辰说的,她想要的只是萧子渊,和其他一切都无关。这些他早就清楚,是他太忙而忽略了吗?他怎么能以为她会再次笑着看他走? 萧子渊心里一紧,沉吟片刻,“好。” 低沉的声音缓慢而坚定。 其实随忆在开口以后就后悔了,她不该这么任性让他为难,她该大大方方地让他走。可她一想起萧子渊要离她那么远就烦躁不安,抓心挠肝,怎么都平静不下来,哪里还是那个淡定的随忆? 谁知他竟然真的应下来。转念一想,或许他是看着她病了才答应哄她的,这么一想便释然了。 后来萧子渊抱着随忆躺下,她窝在他怀里,他的手缠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谁都没有再说话。 随忆难得那么依恋他,紧紧地贴在他怀里,渐渐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体轻了不少,身边也已经空了。 大概天也黑了,屋内没开灯,一片昏暗。再往前面一看,就看到萧子渊背对着她坐在床尾,正对着电脑看着什么,白色的灯光把他照亮。 他的背影挺拔温暖,大概是怕她醒来看不到他,所以才会在这里办公吧。 她也不知在想什么,就伸出脚去踢了他一下。 萧子渊以为她是睡觉不老实,也没回头,只是把手伸到身后握住她的脚塞进被子里。 她的脚有点凉,萧子渊便没松手,握在手里给她暖着。 他那样一个人,在外面从来都是被捧着的,现在却在用手给她焐脚,竟然没有丝毫的嫌弃。 随忆鼻子一酸,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又踢了一脚。 轻笑声很快响起,萧子渊依旧没回头,只是再次把手伸到身后握住她的脚,声音里都带着笑意,“马上就好了啊。” 他就坐在她面前,忙着工作还不忘哄她,他的手温暖干燥,毫无嫌隙地握着她的脚,暖流从脚底一直流到心底。 随忆把脚缩回来,到床边穿鞋的时候才发现脚背上画着一只小海豚。 靠在小脚趾的位置,脚上最软的地方,简单干净的黑色线条,细细勾勒着一只小海豚。 她勾着唇笑起来。 这几天她一直在看个无聊的泡沫剧,萧子渊在电脑前忙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他偶尔也会瞄两眼。 那部剧里说,海豚是爱情的守护神,男生送女生海豚代表他会好好守护她,寸步不离。 虽然知道这是编剧编出来哄人的,可她还是很开心。晚上洗澡的时候特意在那个地方贴了防水创可贴,高兴了好几天。 高兴了几天之后,随忆看新闻的时候被震住。 之前她一直以为南方那个沿海城市的位置必定是萧子渊的,所以特别关注。谁知新闻里提到那个职位时说出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而紧跟在那个名字后面的萧子渊竟然去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山区县城里做什么书记,之前比较热门的几个人选都没有得到那个职位。 随忆扭头去看坐在旁边看报纸的某人,他似乎没有丝毫失意,随忆不解地碰碰他,“这是什么情况?” 萧子渊瞄了眼电视屏幕,“本来是争得厉害,可我忽然收了手,他们以为有问题,都不敢贸然再争,所以就让闲杂人等得了便宜。” 随忆有些着急,她知道每一次洗牌对一个政客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是说这个,你为什么收手?” 萧子渊一脸无辜地看向随忆,被问得有些委屈,“不是你让我别走的吗?这是我能力范围内可以选择的最近的地方了。” 随忆愣住,那个时候她病了,颇有恃宠而骄的意味,没想到他……去那座县城,虽然离得近了,却意味着更多的艰辛。 “你……” 萧子渊极快地接口,认真而郑重,“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随忆极快地抽气,压下眼底的热意。 连她自己都没有当真的一句话,他竟然真的当真了。 调令下来的第二天,萧子渊正在随忆家里吃午饭,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被叫了回去。 进了家门,萧奶奶指指不远处的人,小声叮嘱了一句:“不要怕啊,你爷爷说什么都别顶嘴,实在扛不住了就叫我。” 萧子渊觉得自己的奶奶真是最可爱的人,便笑着点点头。他此刻倒也不怕,甚至有些轻松自在,就像私下里做了坏事的小孩子,终于被大人发现,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认错了。 萧老爷子背对着他,站在树下一言不发。 萧子渊安静地站在他身后陪着。 良久后,萧老爷子终于开口,却也平静,“你知不知道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 虽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样子总还是要装一装,“知道。” 简单的两个字就把萧老爷子的怒火给勾了起来,他转过身瞪着萧子渊,一双眼睛气得冒火,“你知道还让给别人!抢不到也认了,可已经到手了你竟然主动放弃!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我记得上次就在这里,你跟我保证下不为例的!” 是啊,上次的年夜饭他缺席,回来时做了保证,下不为例。 萧子渊沉默地听着,等着,直到老爷子的呼吸终于平复、看上去没那么激动时,才缓缓开口:“爷爷,那个位置看上去风光无限,前途无限,可真的就那么好坐吗?南边那是薄家的地方,薄家最懂得权衡利弊了,表面上不会有什么,可真的会为了我一个,得罪那么多家吗?再说了,我资历尚浅,也需要沉淀一下,避避锋芒。 “现在我依旧可以和您保证,殊途同归。虽然我没按照当初设定的计划来走,但结果一定会是您要的那样。我相信我很优秀,但并不一定一直要去最好的地方。优秀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选择,当我可以做选择时,我会选择我想要的。我这么选择,是因为随忆在这里。” 萧子渊自信满满地在萧老爷子面前第一次提起那个女孩的名字,名正言顺,字字铿锵。 萧老爷子不由得看着萧子渊发愣,短短的几句话,有理有据,从容淡定,连自己瞪着他的时候,他都可以做到泰然自若地对视,不慌不忙地继续。 或许这个孩子早已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长大,看得清形势,分得清轻重,知进退,混沌复杂的局势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争或不争都是一样的。千锤百炼之后他已经强大到无所畏惧,再也不需要自己为他点灯指路了。 萧子渊走后,萧爷爷坐在书房里沉思良久,缓缓吐出那个名字:“随……忆?” 可能萧子渊自己都没发现,他在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眼睛是亮的。 萧奶奶推门进来正好听到,“什么?” 萧爷爷叹了口气,像个普通的祖父一样,“子渊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你去看看吧,回来跟我说说。” 几天之后,萧子渊便走马上任了。随忆在医院餐厅吃午饭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了一段极短的报道。 一名记者拦住正匆匆走过的萧子渊问:“萧书记,有不少人说,这次变动您其实是明升暗降,您自己怎么看呢?” 镜头里的萧子渊一身西装笔挺妥帖,器宇轩昂地走在几个助手前面,听到这句话后停了下来,对着镜头微微一笑,瞬间神采飞扬,“我只想说,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说完之后,留下错愕的女记者离开了。 随忆盯着电视屏幕慢慢笑出来,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桃花依旧……笑春风?” 坐在旁边的陈簇没听清,问了一句:“什么风?脑癫疯?这个有点麻烦……” 随忆一愣,大师兄真的是中毒已深了。 陈簇说了半天之后又问:“你下午不是休息吗?” 随忆点头,“我等个人,马上就走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三宝一蹦一跳地过来了,随忆扬扬下巴,“人来了。” 陈簇顺着随忆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一脸惊悚地转过头,端起餐盘站起来就要走,“随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低着头绕远从另一个门走了。 随意看看那个似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看离她越来越近笑哈哈的脸庞,勾唇一笑,是不是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了? 随忆和三宝边说边笑着从医院走出来,不远处的车内坐着萧奶奶和萧母,两个人从半降的车窗看出去。 萧奶奶点点头,“五官沉静,不错。” “我接触过几次,人也很不错。”萧母建议,“要不叫过来您再看看?” 萧奶奶摇头,催促司机开车回去,“不用了。” 她一辈子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她一眼就可以看个七八分,哪里还需要再接触? 没过几天,随忆在医院里碰到了来检查身体的萧母,萧母递给她一个信封。 随忆迟疑了下接过来,“这是什么?” 萧母笑起来,“打开看看。” 牛皮纸的信封,打开是淡黄色的竖排红格信纸,遒劲中带着柔美的毛笔字,除了开头的寒暄,便谈到了萧子渊。最后一句写着,他一向凉薄自持,却唯独对你情深不忘。希望你能等一等他,子渊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落款处“舒吟”两个字清润端方,流露出一种儒雅之气,她算是明白萧子渊为什么会这么优秀了。 萧母看见随忆发愣,便开口解释道:“舒吟是子渊祖母出嫁前的闺名,她特意让我带给你的,她没见过你,只听我和子渊谈起过,便让我带封信给你。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随忆送走了萧母后,摸着信纸上的几个字出神。 他一向凉薄自持,却唯独对你情深不忘。 随忆想起萧子渊走了好久,她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他? 冬天的第一场雪毫无预兆地来临了,初雪过去没几天,萧子渊正在办公,有人跑过来,“萧书记,市里有家医院到咱们这儿义务诊疗,您去看看吧。” 萧子渊一笑,“这是好事儿啊,走,去看看。” 远远地就看到人群围着几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医疗器材,十几个穿着白袍的医生在给老人小孩检查身体。 萧子渊扫了一眼后顿住,又重新看过去。 一位女医生正在给小孩子打预防针,虽然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但萧子渊还是认出来了,那是随忆。 这个时候萧子渊看到她,只觉得欢喜。 寒冬腊月,这里温度极低。随忆不时把冻僵的手放在嘴边轻呵两口气,跺跺脚,不抱怨不撒娇,很快又笑靥如花地给孩子们检查。 不经意间一抬头,看到萧子渊正对着她笑,她也跟着弯了眉眼。 那一刻,萧子渊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感动,当真是明媚如花。 傍晚,随忆跟着萧子渊去参观他住的地方。 房子不大,装潢也是最简单的,胜在干净整洁,有一种他身上的气质,她没想到萧子渊这样的人还会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随忆在房间里转着,看到萧子渊的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有些调皮地问:“没想到我会来吧?” 虽然已经过去半天,可萧子渊还是觉得这不是真的,“想过,没敢说。” 昨晚两个人打电话的时候,随忆突然问起萧子渊今天会不会很忙,当时萧子渊的第一反应是她要来看他,可等了半天她却没了下文,他便以为自己想多了。其实这里条件有点艰苦,气温又比市里低了很多,有一段路还不通车,只能走路。虽然想她,但又心疼她也不愿意让她来,所以一直没提,谁知她竟然真的跑来了。 随忆疑惑,“为什么?” 萧子渊老老实实地承认,“怕你拒绝我。” 随忆一恼,捶了萧子渊一拳,“哪儿有!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萧子渊一脸坏笑地抓住粉拳,说得暧昧,“就是上次啊……” 就在随忆咬着唇马上就要恼了的时候,萧子渊顺势把她拉进怀里,什么也不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随忆靠在他怀里也不想离开,犹豫了一下,“要不,我今晚不回去了。” 谁知萧子渊的声音同时响起,表达了同样的意思,“要不,你今晚别回去了。” 随忆的脸一下子热了,随忆啊随忆,你就不能矜持点等两分钟? 又引来萧子渊低沉的闷笑声。 随忆干脆直接装死。 萧子渊住的地方只有一张床,那晚,萧子渊抱着她睡,什么也没做。 夜深人静,两个人静静地躺着,萧子渊从身后抱着她。 “有的时候真的就想留在这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尔虞我诈,简简单单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萧子渊知道她没有睡着便开了口。 随忆忽然开始心疼他,转过身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颈间。 他是萧家的长子长孙,怕是从小就担负着责任,虽然他一路走来顺风顺水,但其中必是付出了非比寻常的努力。他表面上风轻云淡,其实怕是早就厌倦了这一切,可是,却没有办法摆脱。 随忆把手指插入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缓缓开口:“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人生如茶,初时争相上浮,释放精华,最后折戟沉沙,尽落杯底,一生需得经过沉浮方显精彩,怎么能一开始就落到杯底呢?” 萧子渊在黑暗中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紧了紧手臂,“我真是捡到宝了。” 第十六章 妩媚流转,动人心弦 萧子渊真的如他所说,尽管在那座县城里,依旧春风得意,备受瞩目。 半年后因政绩显著调了回来,平步青云升做部长,俨然成为最年轻有为的政坛新贵,也难得发挥死缠烂打的本事挤进了随忆的小窝。 随忆靠在沙发上看着这个连家都没回,直接把行李毫不客气地搬进她家的人沉默不语,又看着他忙前忙后地收拾着,没过一会儿,他的东西便毫无违和地占领了她的家。 随忆看着正奋力把须后水塞到她一堆护肤品中间的萧子渊,问道:“萧部长,你是有长期居住的打算吗?” 萧子渊看到须后水成功占领了一席之地之后,笑着点头,“当然。” 说完手机响起来,他便去接电话。 随忆趁空瞄了一眼次卧那张窄到不能再窄的床,心里不忍,研究着下个月发了补贴是不是换张大点的床。 萧子渊挂了电话,笑着问:“有人请客吃螃蟹,去不去?” 随医生表示待会儿要去下医院,于是萧子渊便先过去了。 请客的是一贯会享受生活的江家四少爷江圣卓,众人闲聊了几句之后,江圣卓使了个眼色对萧子渊说:“梁宛秋等你半天了,刚才聊起你女朋友,当下就变了脸。” 萧子渊听了,一脸疑惑,“梁宛秋是谁?” 江圣卓和旁边人对视一眼,然后爆笑,笑完之后抵着额头,“我要为梁大小姐默哀三秒钟。” 人来得差不多的时候,便有人喊着饿了,江圣卓吼了一声:“嚷嚷什么啊,我嫂子还没到呢,你们好意思先吃吗?” 一群人本就爱开玩笑,被吼了也不见生气,笑呵呵地回嘴:“听说萧少的女朋友是个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我们可都想见见呢。” 萧子渊笑了起来,“见见可以,事先说好了,一会儿你们不老实被她欺负了,我可不管啊。” 一群人一脸不相信,“怎么可能。” 梁宛秋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一屋子的人立刻就安静了。 “让这么多人等她一个,可真是够特别的。” 短短的一句话带着醋味和火药味,一群无聊的人乐得看戏。 萧子渊见到了本人,才想起来梁宛秋是谁。小的时候他们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她总是追在他身后,后来梁宛秋的父亲被调离,他们全家搬走,从此便没了联系,不知道她怎么又忽然冒出来了。他没自恋到认为她会在十几年之后还会对他有什么情愫,但显然事实不是。 坐在梁宛秋旁边的是她的哥哥梁厉秋,听了这话,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 萧子渊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笑着扫了一眼众人,眼中却并不见笑意,“还没到时间,她并没有迟到。就算真的迟到了,也是有事耽误了,不是故意的。如果着急的话,可以不用等她,先吃吧。” 萧子渊的话说得客气,可这一群人哪个不是人精,话里的意思也听得明白。 别说她没迟到,就算是迟到了你们也得等着,我看你们谁敢先吃? 在座的谁又敢不给萧子渊面子,都笑呵呵地圆场。 “本来就不怎么饿,这不逗江少玩儿呢,不着急不着急。” 江圣卓立刻笑着一脚踹过去,“滚!小爷要你逗我玩儿啊!” “对对对,江少不喜欢和我们玩儿,江少只喜欢美女嘛!” “对对对,今儿个中午,我还看到江少陪着一位美女吃饭,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啊。” 一群人很快又嘻嘻哈哈地闹开了。 过了半晌,没人注意的时候,江圣卓才侧头在旁边人耳边说:“可真没见过他这样。” 知情人笑笑,“宝贝着呢,梁宛秋这是撞枪口上了。” 从萧子渊进了门,梁宛秋便不时地盯着他看。小时候的他就出色,大了再见更是惊为天人。她还从未见过这么有气度的男人,纵使这些年追她的男人不少,可是和眼前这个男人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他自始至终都是一脸清冷,淡淡地看着,淡淡地和人打招呼。自己看了他这么久,可他却连眼神都没有给自己一个,此刻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恰好服务生过来倒茶,梁宛秋看着萧子渊,摇着手里的茶杯,别有深意地问:“有的茶靠霸气取胜,有的茶以细腻取胜,你的那杯茶到底靠什么取胜的?” 自从她知道萧子渊有女朋友之后,特意找人查过,几张资料和照片她都快翻烂了,可还是看不出来随忆比自己强在哪里。 萧子渊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笑,“我的那杯茶根本就没打算取胜。”然后带着点无奈苦笑,“一切都是我主动争取的。” 梁宛秋杯子里的水差点洒出来,她一脸惊愕地看向萧子渊。 众人更是惊讶,萧子渊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让他如此? 正说着便有服务员推门进来,身后跟着随忆,众人皆抬头看向门口。 简简单单的白衬衣外罩了件开衫,简单的花纹,外面套了件风衣,一桌子的女性皆是淡妆浓抹,而她却未施粉黛。 看到一屋子陌生人看着她,也不见扭捏,大大方方地道歉,“不好意思,医院有点事,我来晚了。” 众人笑着客套的同时,打量着这个能让萧子渊“主动”的女孩子。看上去温婉恬静,气质气场是有的,但不见得有多惊艳。 萧子渊笑着开口:“快过来坐。” 看到萧子渊叫她,随忆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和刚才对着众人的笑截然不同,五官立刻生动起来,犹如冬日里一抹温暖的阳光,闪耀动人。 随忆坐下后,萧子渊亲自帮她脱下外套递给服务生。 梁宛秋看到一向清冷矜贵的萧子渊此刻却笑吟吟地对着别的女人,本就火大,再看到他这么殷勤,恨得牙痒痒,眼里寒光一闪,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控制不住了。 梁厉秋轻轻咳了一声,趁着服务生上菜时歪着头小声问:“你今天怎么回事?” 梁宛秋深深吸了口气,“没事。” 随忆匆匆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没见过。 有个长相妖孽的男人很快凑过来,笑嘻嘻地揽着萧子渊的肩膀,“嫂子,我和萧子渊可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从小就并肩奋战!” 萧子渊笑着介绍了一句:“江圣卓。” 随忆笑着冲男子点了下头。 江圣卓的话音刚落,一个女声气定神闲地打击他,“你不要看到美女就想黏上去好不好?你们?战友?并肩奋战什么,换女朋友吗?” 江圣卓果然奓毛,“你!” 萧子渊在随忆耳边介绍道:“乔裕的妹妹,乔乐曦。” 随忆笑着看了看,“眉眼生得比乔师兄还精致。” 江圣卓瞪着乔乐曦,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又转头对随忆解释道:“嫂子,你别听那个丫头胡说,我们绝对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可靠人士!” 乔乐曦幽幽开口:“子渊哥哥就算了,就你?还托付终身?主要是托付下半身吧?” 江圣卓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巧、乐、兹!” 乔乐曦歪着头回击,“江、蝴、蝶!” 两个人怒目相视。 随忆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扫了几下,低声问萧子渊:“他们俩……”萧子渊意会,有些好笑地点点头,“当局者迷着呢,这两个有得闹了。” 萧子渊顺便在随忆耳边轻声介绍着其他人,其他人似乎并不如这两人和萧子渊的关系亲厚。他的介绍一带而过,而介绍到这一桌论五官精致唯一可以和江圣卓抗衡的男人时,却顿住了。 那两张脸皆是上帝精雕细琢的佳品,随忆看了眼对面正在和江圣卓打口水仗的男子,只是他慵懒笑容的脸上似乎流转着一股怎么都散不去的阴郁和邪气。 随忆发现萧子渊停住了,转头问:“怎么了?” 萧子渊表情很奇怪地嘟囔了一句:“这个男人很危险,我在想要不要介绍给你。” 随忆被他逗笑,萧子渊继续,“陈慕白,在陈家排行老三,所以我们一般叫他陈三儿。陈家内斗得厉害,不过唯独这个三公子没人敢招惹。她母亲是陈老在外面的人,进陈家的时候已经记事了,本来该是弱势,谁知却有本事让陈老独宠他,陈家上上下下都得看他的脸色办事。所谓极品都是正经中透着那么点儿不正经,而这点儿不正经还不耽误正经的那种,陈慕白恰恰是那种不正经中偏偏透着点儿正经,而这点正经一点儿都不耽误他的不正经的那种。陈家到他这一辈都是慕字辈,可外面的人唯独称他一声‘慕少’,连他大哥都只能做‘陈大少’。” 随忆看着陈慕白一副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模样,有些不可置信,“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啊。” 萧子渊笑了一下,“是,他这个人一向不着五六的,如果不是小的时候和江圣卓打架打恼了,这俩倒是一路,一个妖,一个邪。” 随忆又看了陈慕白一眼,“这就是传说中的无招胜有招?” 萧子渊笑着摇摇头,“他这个人做事邪得很,有通天的本事,路子又野,越是别人不敢碰的东西他越是喜欢。疗养院的事情,就是他的手笔。” 沉吟片刻后又想起什么,“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联系不到我,实在没办法了可以找他帮忙,他歪门邪道多得是。” 随忆听了,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萧子渊马上改口:“我是说万一。” 她在医院里待得久了,很是忌讳这些事,有些不悦地瞪了萧子渊一眼。 萧子渊立刻再改口:“没有万一,我胡说的。我们吃东西吧。” 随忆看着手边的蟹八件挑眉,纯银打造,小巧精致,拿起来看着看着,笑了。 萧子渊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从晚清开始,江南一带流行把蟹八件作为嫁妆之一,当年我外婆出嫁带来了一套,后来我妈妈出嫁便传给了她,我母亲一直很珍爱……” 随忆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萧子渊笑得别有深意,“怎么不接着说了?” 随忆知道再说下去就变味了,咬了咬唇,“没了。” 萧子渊却笑着接着问了下去,“那等你嫁人的时候,是不是要传给你?下次带给我瞧瞧啊。” 随忆小声抗议,“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子渊无视她,自顾自地说着:“你都着急了,看来是该提上日程了。” 梁宛秋看着两个人温情而自然地相视而笑,忽然出声:“这种吃法随小姐没吃过吧?是不是不知道这些用具该怎么用?要不要我教你?” 说得友善,面带微笑,可软刀子杀人。 众人一脸期待地等着看戏,却并不见萧子渊有什么表示,一句话都没有,只在旁边悠闲地喝茶,看也没看梁宛秋一眼。 随忆笑了笑没说什么,拿起锤子在蟹背壳的边缘来回轻轻敲打,众人安静地看着。 几分钟后,蟹肉出现在了餐碟上,而餐碟的另一边则是剔完肉后完整拼凑的蟹壳。 众人惊叹,果然是高手。 江圣卓忍不住出声赞叹道:“漂亮!” 萧子渊递了块湿巾到随忆手里,一脸风轻云淡地招呼道:“快吃吧!” 就在众人掀开了蟹壳准备动手的时候,随忆忽然开口:“其实,蟹膏是雄蟹的精液,蟹黄是雌蟹的卵巢,你们说人类怎么会觉得动物的性腺好吃呢?” 说着,嘴角还挂着一抹笑。 众人提着工具顿时没了下手的兴致,一脸不知所措地看向随忆。 随忆摆摆手笑了出来,“开玩笑的,其实蟹黄是肝胰脏……” 众人松了口气准备继续的时候,随忆又开口了:“可是蟹膏真的是性腺。” 众人又是一脸幽怨地看向随忆。 她本就不是善人,温婉的外表下战斗力极强。 萧子渊抚着额抖动双肩,手指摩挲着她的掌心,“都跟你们说了别惹她,你们不听。”说完转头摸着随忆的长发,目光越发宠溺,“乖,别欺负他们,他们不是你的对手,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旁边有人对着萧子渊哀号,“怪不得你会看上她,简直是和你一模一样,触我底线者格杀勿论,还是不见血的那种!” 随忆终于心满意足,众人说说笑笑间也开始品尝美味,坐在随忆对面的陈慕白不由得抬头多看了她一眼。 而梁宛秋再看向随忆时,眼里的愤怒却是再也掩饰不住了。 梁厉秋在桌下踢了妹妹一脚,兄妹俩一前一后地出了包厢,站在走廊的角落里低声争吵着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事儿,先不说她是萧子渊的人,就看今天是江圣卓做东,你也该收敛点吧?” 梁宛秋一脸不服气,“她哪里比我好?不就是随景尧的女儿,还是前妻生的,有什么了不起!” 梁厉秋一脸不赞同,“你就只知道这些吗?!你也不动脑子好好想想,萧家是什么人家,萧子渊是什么人,他的眼光何其高,他看上的女人怎么会是普通的女孩子。你看她刚才的风流气度,哪里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撇开她是随景尧的女儿不说,她外祖父沈仁静那是真正的国学大师,书香门第,这些雅事她是从小就耳濡目染的,我们在她面前耍弄这些,在她眼里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你不是自取其辱吗?” 梁宛秋一脸惊讶,“沈仁静是她外祖父?怎么不见她……” 梁厉秋冷哼,“人家低调不愿意张扬,你还真以为她是软柿子,任由你揉来捏去?” “就算是那又怎样?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梁宛秋早就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梁厉秋在她身后叫着:“你给我回来!” 梁宛秋却头也不回地进了包厢。 一群人推杯换盏后气氛便开始高涨,几个男人边喝酒边谈论着当前的时事经济。萧子渊坐在那里一直在听,话不多,偶尔接一两句,但看得出来一群人对他的话很重视。 随忆对他们的聊天内容没兴趣,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个女孩带着近乎讨好的热情坐到她旁边,不时和随忆说着话。 随忆记得她们好像是最近刚刚出道的女明星,随忆听小护士们八卦的时候瞄过几眼,是刚才某几个公子哥的女伴,看上去年纪比她要小,但已经被调教得很不错,处世圆滑,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随忆自愧不如。 随忆一直带着疏离的客套应付着,她们几个却丝毫不受影响,不见冷场。 萧子渊不时往这边看一眼,看到随忆百无聊赖似乎有些坐不住,但又碍于这边都是女眷不好过来。 随忆实在是太无聊了,听着听着突然转过头去,认真地打量着几个女孩子,似乎在寻找什么。半晌之后抬头看向萧子渊,萧子渊看到她眼底跳跃的调皮和兴奋后,笑着点了下头,然后又转头加入了谈论。 随忆得到默许,开心地笑起来。 其间三宝给随忆发了条短信,随忆回完之后便顺手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其中一个女孩看到了,倏地伸手拿过去,边翻着手机里的内容边说:“有没有你和萧部的照片啊,我找找看。” 未经允许就动别人的手机,这种行为怎么说都是不礼貌的。几个女孩马上凑成一团,萧子渊看了一眼,勾起了唇角,颇有助纣为虐的意味,随忆也并未出手阻拦,只是在心里轻笑了一声。 女孩翻到相册的第一张就没看明白,凑过来指着屏幕上像豆腐脑一样的物体问:“这是什么啊?” 随忆微微一笑,心情很好地吐出两个字:“人脑。” 几个女孩以为随忆是在开玩笑,转过头继续看,竟然越看越觉得像,最后全都竖起了汗毛,转头看着随忆。 随忆笑着解释道:“第一次观摩开颅手术,留作纪念的。”然后又好心地提醒,“你害怕的话就看下一张吧!” 女孩抖着手刚颤颤巍巍地滑到下一张,就看到一颗骷髅头,浑身又是一震,随忆继续解释道:“一个朋友的朋友拍的x光,让我帮忙看看有没有事,我当时在外面,他就发到我手机上了,我看完之后忘记删了。你不喜欢的话再往下看吧。” 下一张又看到血淋淋的尸体,身体上器官残缺,白色的骨头在一团血肉模糊中若隐若现,女孩想都没想就把手机扔了出去,恰好扔到萧子渊脚边。 萧子渊捡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淡定地递给随忆。随忆拿过来也看了几眼后收起手机,眼睛里都是赞叹,对还处在惊悚中的几个女孩解释道:“这是上解剖课的时候照的,是医学院一位老教授亲自操刀讲解的,切口实在是太漂亮了,就忍不住拍了下来。” 说完之后,又把手机往那边递了递,“你们看看,不漂亮吗?” 几个女孩立刻缩成一团,集体往一边躲了躲。 随忆这才收起手机,笑着问了一句:“还看吗?” “不看了不看了!” 几个女孩发誓再也不会随便动随忆的东西了。 陈慕白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看着看着,竟然摇着头笑了出来。 自那晚之后,随忆一战成名,应酬竟然莫名多了起来。别人在邀请萧子渊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提起他的这位女朋友,对她有诸多好奇。 这天随忆刚回到楼下就看到萧子渊的助手从车里走下来,手里捧着一个方形礼盒,“随小姐,萧部让我给您的,请您准备一下,晚上来接您。” 随忆有些奇怪,接过来后问了一句:“他还说什么了吗?” 得到的是助手礼貌得体的官方回答:“萧部一直在开会,开完会会给您打电话。” 萧子渊的这个秘书姓吕,随忆见过不少次了。他年龄不大,可总是不苟言笑,无论是多么熟悉的人问起话来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会多说。 随忆笑了一下,“谢谢。” 上了楼,随忆打开礼盒一看,便愣住了。 是一件做工精良的七分袖盘扣旗袍。 白色的重缎真丝,泛着矜持晶莹的光泽,旗袍从左侧到右侧绘着一株墨梅,用墨不多,但水墨浓淡相间,含苞,渐开,盛放,清润洒脱,生机盎然,其他地方零星地散落着几朵,静谧淡雅。 朵朵花开淡墨痕。 过了许久,随忆才伸出手去触摸。触手凉软丝滑,随忆把旗袍拿出来的时候掉出来一段布条,上面写着一个数字,数字旁边是萧子渊的签名,是他的字迹。 和当年上学的时候相比,少了些张扬,多了些举重若轻的从容。 萧子渊打电话来说在楼下等她的时候,随忆已经梳妆好准备出门了。她站在镜子前看了半晌,尺寸合适,一寸不多一寸不少。临出门前她又折回来,去卧室翻出了那根玉簪,绾起了长发。 上了车才发现萧子渊今天穿得格外隆重,一身铁灰色西装英挺妥帖,整个人神采英拔。 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随忆看,然后慢慢笑出来,想说的话却在嘴边迟疑换成了别的,“很合适。” 旗袍不是人人都可以诠释,需要阅历沉淀出的气质,需要由内而发的涵养。她年纪虽轻却压得住,美到极致,那是一种连他都需要仰望的美。 刚才他坐在车里,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怦然心动。 一袭素色旗袍将她纤柔有度的身材勾勒出来,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别样的风情。她平日里几乎从不化妆,此刻也只是薄薄的一层淡妆,清澈得深邃,妩媚得纯净。他该拿什么词去形容她的美? 随忆没发觉他的异常,只是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萧子渊合了下眼睛又睁开,“嗯……如果你非要问,那我就说了。我有很多机会可以用手量,你知道作为一个工科生,应该具备数字敏感性。” 随忆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低下头,低声催促道:“快走吧。” 车开了半天,随忆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儿?” 萧子渊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有位老人过寿,我们去凑个热闹。” 随忆有心调侃他,歪着头调皮地笑着,“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么重视,还要萧部亲自排队去做一件手工旗袍?” 萧子渊一愣笑了出来,“城外有家店铺,从上海迁过来的,祖上都是做这门手艺的,据说旧上海的世家小姐、太太都是非他家不可。自恃清高,任谁都得乖乖排队。我等了几个月,只是恰好最近做好了才带给你,并不是特意为了今晚。” 随忆垂着眸静静地笑着,然后伸手去握萧子渊的手。 “怎么了?” “今天妈妈给我打电话,说疗养院已经建好了,还邀请他们去参观了一下,她说棋室建得很好。” 萧子渊弯着唇角,“那改天我们请陈慕白吃饭,谢谢他。” 随忆也跟着笑起来,“好。” “陈家的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唯独这个陈三公子是可交的。”萧子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还有他二哥,不过离开陈家很久了。对了,听说,好像现在在你们医院。” “医生?叫什么?”随忆想起一个人,“陈簇?” 随忆问出了口又推翻,“不对啊,你不是说他们这一辈都是慕字辈的。” “是陈簇。他原名叫陈慕北,和他几个堂兄弟都不同,个性也随他母亲,温和有礼,后来他母亲出了些事,便脱离了陈家。他母亲恰好也姓陈,生前最爱方竹,所以他给自己取名陈簇。” “那他和陈慕白是……” “同父异母。” “可真是够乱的……” “所以说陈家的水太深。”萧子渊看着随忆想得出神,不愿意让她在这些事上费心思,便拍拍她的手,“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妈妈和子嫣说好久没见你了,周末想约你去喝茶。” “好啊,我也很久没见她们了。” 刚说完车子便停了,是一栋别墅,虽然在半山腰却并不见荒凉,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进了大厅才发现内部装潢得更是金碧辉煌,人们三五成群地端着高脚杯站在一起说话,有熟悉的人看到萧子渊和随忆进来,便迎上来说话。 随忆站在萧子渊旁边笑,大概今天的主人真的是德高望重,平日里跟着萧子渊出来见到的一群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今晚也都是人模狗样的。 笑着笑着却笑不出来了,脸都僵了,谈话内容无趣至极。随忆小幅度地歪头偷偷瞄了萧子渊一眼,他依旧优雅从容,脸上的笑容礼貌得体,认真地聆听着旁边人的话,看不出丝毫的不耐烦。 随忆打起精神准备继续应付的时候,萧子渊却忽然转过头来,极快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太无聊了,去旁边玩儿吧。” 说完,便站直了身体看着她。 随忆抬头看向他,萧子渊微不可见地笑着点了下头。 随忆微微欠身,“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众人纷纷笑着点头。 萧子渊平日里出席这种场合从不带女眷,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多了这个女人。 萧子渊似乎在用行动告诉大家什么,有好奇心重的人上前来问,萧子渊便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女朋友。 随忆转了一圈后觉得口渴了,便去宴会厅角落的吧台要了杯果汁,刚抿了一口就感觉到旁边多了个男子。 男子轻轻敲了敲桌面,对着吧台里的调酒师说:“老规矩。” 调酒师很快调出了两杯相似的红色液体。 那个男子却突然转过头,一脸轻佻的笑容,“龙舌兰日出和日落,代表着我想和你每天从日落待到日出。” 随忆很无语地看过去,长相不错,不过……这种骗小女生的把戏实在是太酸了。 从日落待到日出?一夜情的文艺说法? 随忆在男子一脸自信的笑容中开口:“不好意思,我不出诊的,请到医院挂号就诊。我最近在泌尿科,专治ed,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说完放下手里的果汁,转身离开,下一秒身后就传来了爆笑声,留下刚才的男子一脸错愕。 刚才爆笑的几个男人很快围上来,坐在吧台上调侃着某风流男子。 “哈哈哈!笑死我了!” 此风流男子大概在之前一直战无不胜,这次竟然栽了,有些恼羞成怒,“笑什么笑!” “刚才是谁夸下海口五分钟搞定的?萧子渊的人你也敢碰?” 男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她是萧子渊的……” 看到周围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皱着眉质问:“你们都知道?这不是坑我吗?” 陈慕白端起一杯抿了一口,挑着眉笑了出来。 刚才他们坐在角落里,注意力却被她一个人吸引。 她一袭素色旗袍,古典优雅,浑身上下不见任何首饰,只有发间那一枚玉簪,却美到令人窒息,耳边似乎已经响起了旧上海留声机的咿呀声。 她站在萧子渊身边,自然有不少人打听。 有之前见过几次的人一脸不可置信,以前只觉得她气质逼人,但今晚真可谓是艳惊四座,以前见面,自己怎么会认为她不漂亮呢? 陈慕白静静地看着,她平日里穿着普通简洁,容貌并不出众,可此刻在近乎晃眼的璀璨灯光下妩媚流转,动人心弦。 懂得隐藏美丽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她,人淡如菊,像冬日雪后街头的路灯,淡香融光晕,不急不躁,却清新别致。在一群显贵中不卑不亢,陈慕白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和萧子渊感觉很像,似乎本就应该站在一起。 一群人闹也闹了,笑也笑了,又开起了玩笑。 “慕少上吧,慕少不是一向喜欢有难度的吗?” 陈慕白摇着手里的酒杯,透过晶莹剔透的杯壁看着那道窈窕的身影,半晌才开口:“明知不可碰而碰之,实为不智也。” 他想起上次坐在车里看到的情景,恐怕萧子渊对她宝贝得紧呢。他相信,但凡他敢伸出手去,萧子渊就敢提刀砍下来。 萧子渊那可是个有天分有手腕的政客,腹黑低调,睿智从容。从他手里过的案子,手法看似随意,实则乃是高手无招。 他可不想碰这尊大神。 这种女人远观即可,近瞧还是某个不出门就不修边幅的女人更有生活气息。 随忆站在阳台上呼吸着新鲜空气,身后的门虚掩,遮住了一室浮华。 别墅的主人真的很有心,阳台上的栏杆花纹精致,还摆了几盆盆栽和时令鲜花,让这个小角落看起来安静,却生机盎然,充满活力。 “随小姐?”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声。 随忆背对着他皱了下眉,难道连这一片刻的清静都是奢侈吗? 她很快笑着转身,是陈慕白,她同样礼貌地称呼,“陈先生。” 虽然他们之前见过几次,但这还是第一次单独接触。 陈慕白笑了一下,在黑色的天幕下邪气横生。他边笑着,边往阳台深处走,似乎在看沿途的花,随忆让了几步,退到了门口。 陈慕白突然抬起头问:“随小姐的姓并不多见,和随氏集团的随总是什么关系?” 随忆心里一惊,她有多久没想起过那个人了? 好像上次见他还是几年前去祭拜外公的时候,从那之后再无音信。 一抬头对方还在等她的回答,随忆心里一乱,张了张口又忍住,她知道心乱的时候一定不能出声,一开口就泄露了自己的慌乱。 其实她和随景尧还是有几分相像的,就是那种分开来看不怎么像,但是站在一起就会立刻让人感觉两个人一定有血缘关系的那种相像。 “她和随总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恰好姓随而已。” 随忆感觉到腰上的力量和温暖,立即松了口气。 萧子渊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揽着她的腰把她拥在怀里,好整以暇地看着陈慕白,声音低沉,底气十足。 她抬起头,他的眸子璀璨若星辰,一直盯着陈慕白,眼睛里带着审视和警告。 我以为你在远处,而你却静静地从旁边抓住了我的手,所有的光芒都向我涌来,那一刻,我可以安心地靠在你怀里,知道你会为我遮风挡雨,没有担心没有焦虑,真好。 陈慕白靠在栏杆上,吊儿郎当地回视,“我感受到你的小宇宙了,快收起来吧!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很好。”萧子渊微笑了下,拥着随忆转身走出了阳台。 陈慕白不服气,却又碍于萧子渊的淫威,只能在他们身后嘀咕了一声:“大龄青年玩初恋,还好意思出来炫耀……” 萧子渊和随忆相视一笑,默契地假装没有听到,走了出去。 出了阳台,萧子渊解释道:“他不是什么坏人,那么问你也是无心,你不要往心里去。” 随忆软软地笑出来,“我知道,你的朋友都不会是坏人,是我敏感了。” 萧子渊伸手去抚她的脸,“是不是累了?带你去跟主人打个招呼,我们就能走了。” 他知道她不喜欢这种场合,若不是因为自己,她根本就不用这么辛苦,她心甘情愿,可她越是这样,他越不忍心。 随忆听了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拉着萧子渊停住,“我们来了也没多久,还是等等再走吧。” 她知道这些应酬虽然索然无趣,可对他而言却是必不可少,她怎么能拖他的后腿? 萧子渊一脸安慰,“没关系,该做的都做了,况且老人年纪大了,睡得早,也快散了。” 随忆昨天上了夜班,虽然白天睡了会儿,可还是困,穿着高跟鞋带着微笑面具做了一晚上壁花,一上车就累得趴到了萧子渊怀里。 萧子渊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随忆的后背,车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不时照进车内,车内忽明忽暗,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随忆忽然感觉萧子渊的心跳有些快,一抬头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去抓他的手,手心里湿冷冰凉,她心里一急,“你怎么了?” 萧子渊反手包住她的手,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事儿,胃有点疼,吃点药就好了。”连声音都是嘶哑无力的。 随忆看着他随身拿出一个药瓶,娴熟地倒出两粒药片,仰头吞了下去。 她皱皱眉,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靠吃药来缓解胃痛的?看样子时间还不短了。 她伸手去拿萧子渊手里的药瓶,在昏暗的车厢里看了几个关键词之后,抬头去看他,带着担忧和薄怒。 萧子渊笑着摸摸随忆的头,“不严重,只是偶尔才会疼,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 每当这个时候,萧子渊的话就要打对折来听,随忆看他疼得动作都变得轻缓了,信他才怪,伸出手去按在他的胃部,开始交代道:“这种药都是治标不治本,胃要养的,以后工作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应酬的时候酒尽量少喝,烟能不抽就别抽了……” 说到这里随忆忽然开始恼自己,她怎么早没发现呢? 萧子渊轻轻笑了下,缓声回答:“好了,别恼了,我记住了。不抽烟不喝酒多锻炼身体才能生出健康的宝宝。” 他疼成这样还不忘逗她,随忆一脸凶神恶煞地开口,手上动作却极温柔地去捂他的嘴,“别说话了,你休息会儿吧。” 萧子渊拦截住她伸过来的手,握在手里,笑着闭上眼睛养神。 回到家后,随忆便钻进了厨房熬小米粥,又扔了几颗红枣进去。本来萧子渊黏在她身边转,被她赶到沙发上休息去了。 过了会儿,随忆站在厨房门口往外看了一眼,无声无息地关上厨房的门,拨通了吕助手的电话。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胃疼的?”没有客套话,开门见山。 “……”吕助手沉默,半晌才回答,“萧部特地交代,不让告诉您。” 随忆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忠心得太迂腐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会害他吗?” 大概是从没见过随忆如此,虽然不见大吼大叫,可言辞语气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火气,吕助手这次很快回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清楚,您也知道萧部是个隐忍的人,如果不是疼到受不了,旁人根本无法察觉,我只知道他最近经常疼……” “好,谢谢你。”随忆挂了电话,打开门看着沙发上的背影,一脸担忧。 没过几天,随忆的担忧就变成了现实。 那天下午随忆去看了新收的病人,回来的时候路过护士站,看到一群小护士围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 随忆笑着走过去,假装严厉地开口:“又聊天不干活,一会儿护士长看到了就该骂人了!” 小护士们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再一看是随忆便笑起来,“随医生,你不知道,刚刚顶层病房住进来一个年轻的部长,长得好帅啊!” 另一个护士明显不相信,“住到那些病房里的都是老头儿,哪儿有年轻的帅哥啊,你又吹牛吧?” “我没有!真的很帅,听说是胃出血,送来的时候衣服上还带着血迹,脸色也不好看,可真的很帅,病美人啊,我的菜。” 随忆本来打算要走了,听到这句突然停住,“那个部长姓什么?” “我听他们好像叫什么……肖部?随医生认识?” “呃……不认识。”随忆顿了顿,冲护士笑了下,很快离开。 随忆站在顶层病房的走廊角落里,看着以院长为首的一群精英浩浩荡荡地走过,轻声叫住落在后面的陈簇。 “师兄!” 陈簇转头看到她便走了过来,笑着开口:“我正要找你呢。” 随忆奇怪,“找我?” “子渊说他想见你,让我去找你来。” 陈簇一脸纯洁地说出来,不见任何八卦,听得随忆倒不好意思了。 “呃……那个……你知道啊?” 她原本以为医院里没人知道的。 随忆看着陈簇笑眯眯地看着她,越发脸红,“他没事吧?” 陈簇敛了笑意,“胃出血,有点麻烦,好在送来得及时,你快去看看吧。” 随忆点点头便去了病房。 敲了敲门,推门进去,萧子渊已经醒了,穿着白底蓝条的病号服更显清俊,当真如小护士所说病美人一般。他脸色苍白地靠在床上打点滴,似乎还在交代工作上的事情,吕助手站在一旁,拿着笔认真地记着什么。 听到声响两个人同时看过来,萧子渊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吕助手很懂事地打了个招呼退了出去。 随忆走到距离病床几米的地方站住,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子渊不说话。 她一袭白袍,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带着医生的威严,强大如萧子渊也不得不举手投降,“我……” 刚开口就被随忆打断,“别以为你让陈师兄去找我,主动自首就不会有事。” 从那天晚上开始,随忆就特别注意萧子渊的饮食和休息,还押着他去做了检查,如果不是做了什么,根本就不会胃出血。 萧子渊虚弱地笑了起来,“中午有个代表团来学习,盛情难却,喝了两杯酒,下午开会的时候就感觉不对了。” 随忆笑得温婉,轻柔地反问了一句:“两杯?” 萧子渊难得心虚,“两杯是虚指。” 随忆忽然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 “呃……”萧子渊犹豫良久挣扎良久最终放弃,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缓缓吐出三个字,“我错了。” 随忆听到后眼里浮现起笑意,立刻转身往外走,转过身后压抑良久的嘴角才肆无忌惮地弯起。 身后传来萧子渊欲言又止的一声“哎”她也只当没听到。 随忆才出门就在电梯口碰到三宝,三宝兴高采烈地从电梯里冲出来。 “听说医院住进来个青年才俊,我来围观啊!” “你不是只喜欢大师兄吗?” 三宝有些蔫了,撇撇嘴,“大师兄不懂爱,八戒会掉下来。” 随忆扑哧一声笑出来,摸了摸三宝毛茸茸的蘑菇头。从她接触陈簇以来,觉得陈簇是个很温和的人,只是涉及爱情时却又变得冷冰冰的,科室里想着染指他的小护士不在少数,可都被他冻住。或许是他母亲的事让他伤了心,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吧,三宝这缕阳光究竟能不能照进他黑暗的爱情世界里呢? 那天之后,随忆不忙的时候便会上楼来监督萧子渊,每天工作时间不得超过六个小时。她亲自下厨做养胃的饭菜,晚上一到十点就催促他休息,没过几天,萧子渊的脸色便好看了许多。 这天上午,随忆等医生查完房去看萧子渊,萧子渊已经换下了病号服,预谋了半天,“医生说我好得差不多了,这几天压了很多工作没做,要不我就出院吧。” 随忆抬头看他,“你想出院?” 萧子渊就是萧子渊,神色不变地看了吕助理一眼,随忆也看了过去。 吕助理抱着一堆萧子渊处理过的文件站在一旁,咳了一声,斟酌良久才开口:“萧部,其实这两天事情不是很多,我还可以顶一阵儿,身体重要,您还是在医院多观察两天吧。” 说完微微点头,看似镇定地抱着文件走了。 萧子渊坐在床边挑眉看着随忆,颇为意外,“你是怎么让他倒戈的?” 随忆不理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约了你妈妈和妹妹喝茶,就不陪你了,你好好待着,别乱跑。” 被当成小孩子的萧子渊很是无奈,“我送你去吧!” 随忆睨他一眼。 萧子渊举起一只手,“我真的不出院,就是太无聊了出去转转。我保证送了你就回来。” 随忆想了想,便答应了。 本以为喝茶的只有三个人,可等她踏进包厢坐了没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或许是不该出现的那个。 萧子嫣坐在萧母身边,摇着萧母的胳膊似乎正在说着什么,萧母一脸无奈地笑着看她撒娇。 随忆推开古色古香的包厢门,萧子嫣立刻跳起跑过来,“阿忆姐姐!” 随忆笑着打招呼:“伯母,子嫣。” 萧母笑着招手,“外面冷吧?快过来坐。” “不冷。”随忆摘了围巾坐下来,掏出一个纸袋放到萧母面前,“我估摸着上次的茶喝得差不多了,又给您带了一包。要换季了,苏教授特意多加了几味,您先喝着试试。” 当初随忆没事儿便去三宝那里蹭茶喝,有一次听三宝说起一位和萧母差不多情况的病人喝了苏教授开的茶好了很多,便抱着试试的态度让萧子渊带了一些茶回去。萧母喝了几个月果然感觉不错,虽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康复的,但到底有些帮助,便一直在喝。 萧母接过来放在手边,笑起来,“真好,比子嫣贴心多了。” 萧子嫣吐了吐舌头,“我也很贴心啊,您就是有偏见。” 随忆又拿出一个小方盒,“知道你喜欢,上次回家的时候给你带的,一直忘了给你。” 萧子嫣立刻眉开眼笑,“真的啊,上次那对耳坠被我弄丢了一个……再也找不回来了。” 萧母看着随忆笑,“不用总是给她带礼物,她不知道珍惜。” “都是小玩意儿,难得她喜欢。”随忆说完,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时间,她没来晚啊,本以为会先到的。 萧母看在眼里,“你没迟到,今天是一个世侄女请我和子嫣喝茶,我很久没见你了,便叫你一起。我故意说晚了十五分钟。子嫣吵着要喝奶茶,宛秋出去买了,马上回来。” 随忆听到这个名字笑了一下,萧母问道:“见过了?” 随忆点头,“一起吃过一次饭。” 萧子嫣一脸不情愿地皱眉,“妈妈,我不喜欢她,那么虚伪,整天就知道装。” 萧母整理了下女儿的衣领,“她来看妈妈,总不能把人家轰出去吧?” 萧子嫣噘嘴,冷嘲热讽,“她哪儿是来看您啊?还不是来看哥哥,幸好哥哥不在。” 萧母耐心地交代道:“人家请我们喝茶是好心,才进门就被你支出去买奶茶,一会儿不许再摆脸色给人家看了啊。” 萧子嫣哼了一声,便不再作声。 正说着话,梁宛秋推门进来,看到随忆愣了一下。 萧母解释道:“是我叫阿忆过来的,想着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谈得来。” 梁宛秋勉强笑了一下,她本以为随忆的存在萧家是不知道的,这才请了萧母出来,打算用父母之命棒打鸳鸯,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梁宛秋把奶茶放到萧子嫣面前,萧子嫣看了一眼也不喝,只生硬地道谢,“谢谢。” 萧母看着梁宛秋问了一句:“外面冷吗?” 梁宛秋早已恢复了常态,笑着回答:“冷是冷了点,不过我当子嫣是我亲妹妹,妹妹要喝奶茶我还能不去买吗?这么想着就不觉得冷了。” 随忆心里一笑,同样的问题,梁宛秋的回答真是比自己干巴巴的“不冷”两个字漂亮多了。 萧母喝了口茶,别有深意地笑着对梁宛秋说:“多年不见,你比小时候漂亮了,也比小时候话多了。” 梁宛秋心里一紧,脸上表情却也没变,有些尴尬,“是……是吗?” 萧母招呼着她们喝茶,“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总是羞羞答答地跟在子渊后面,他不理你,你就红了眼睛,问你,你也不会说他的不好。见了长辈也不好意思叫人,就看着人笑,那个时候觉得这个女孩子真是单纯可爱啊。” 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萧母话里的意思三个人都听得明白。随忆看了萧母一眼,不愧是萧子渊的母亲,并不是那么容易任人蒙蔽的。 梁宛秋的脸色变了又变,勉强笑着,有些着急地解释道:“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如果现在还是那个样子,怎么对得起萧伯母从小就教我。” “是吗?”萧母还在微笑,可屋内的气压却一下子低了下去,“懂不懂事都没有什么,就怕人长大了,心眼也跟着长了,那就麻烦了。” 随忆倒是一句话没有,默默地喝茶。 梁宛秋也沉默了。 没过多久她便起身告辞,萧母点点头,“阿忆啊,你帮我去送送宛秋吧。” 随忆很快站起来,“好。” 梁宛秋面无表情地看了随忆一眼,转身走了。 看着两道俏丽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萧子嫣便开始叽叽喳喳地在萧母耳边叫唤。 “我就说她最虚伪了,您还说我刻薄。看到了吧?这样的人还想做我嫂子,哼!还是阿忆姐姐好。” 刚才的威严尽散,萧母拍着女儿的手,“阿忆这个孩子不错,很聪明的一个女孩子,难得的是心又好,你啊,好好跟她学学。” 萧子嫣心里对随忆很服气,任萧母怎么说都不生气,“妈妈,我不够聪明吗?” “你?你那是小聪明!真的聪明那是春风化雨,了无痕迹,却又极其舒服。你父亲说得对,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字字珠玑。” 萧母说完之后若有所思,叹了口气。 梁宛秋一直走在前面,直到出了茶社才转身看着随忆开口:“你想过没有,你凭什么站在萧子渊身旁?是因为你姓随?还是因为你外公?你知道他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随家只会给他带来麻烦,而书香门第只是好听而已,对他没有半点实质性的帮助。” 随忆一路微笑着跟着,见梁宛秋如此不客气地开口也不恼,“梁小姐,路上小心,我就送到这里了。” 梁宛秋等了一路没想到就等到这句话,有些不甘心,“你……” 随忆看着她,大概今天不说清楚,她是不会罢休的。 “有些事情其实你心里是清楚的。就算笑得甜甜蜜蜜,就算你再努力,那些不属于你的也不会属于你。而那些与你有关的,就是与你有关,逃也逃不掉的,就算你们只见过三次,三个月才联系一次,就算你们隔着十万八千里。有些人注定是你生命里的癌症,而有些人只是一个喷嚏而已。 “曾经也有个女孩用实际行动质问我,我和萧子渊相识不过短短几载,而她却已经在他身边多年,我拿什么和她争?还有你说的这些,我也曾经想过,踌躇过,犹豫过,甚至舍弃过。我和他相识时间不够长,我没有身份背景可以帮他,他要走的道路和我根本就不会有交集,这些曾经统统都是我试图说服自己的理由,可是没有用。 “我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知道,无论我怎么逃都逃不掉。其实刚开始的几年,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我们见了面说的话也不多,后来我们甚至相隔十万八千里,可我还是没有逃掉,他注定在我生命里。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逃?” 梁宛秋在政坛多年,早已被磨砺得世故现实,可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内心对两情相悦还是向往的,听了随忆的话不禁有些感触,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转身进了茶社,呆呆地站在原地很久才准备离开。 打开车门的时候,突然有个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你好奇,我可以告诉你。她能站在我旁边,什么都不凭,只是因为我爱她。” 一转身看到萧子渊双手插在口袋里,正悠闲地站在车边,身形清俊挺拔,似乎在等什么人。 他波澜不惊地看着她,似乎刚才那些话根本就不是来自于他。 梁宛秋紧紧皱着眉头,上了车,狠狠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那天的事情,萧子渊和随忆没有进行任何交流,而梁宛秋似乎也安静下来了。 第十七章 恋卿十四载 过了几天萧子渊还是出了院,不过医生交代要每隔几天回来复查。既然这样随忆也没话说,萧子渊便心情愉悦地出了院。 萧子渊住院期间,随忆去找他的时候都是避着人,没想到他住院的时候没出什么事,他出了院反倒被人扒了出来。 那天早上,随忆去上班的时候就觉得众人的眼神有些奇怪,才换了衣服出来就看到三宝抱着报纸探头探脑地来科室找她,还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阿忆,东窗事发了。” 随忆看着报纸上的报道和照片,忍不住皱眉。 报纸中央贴了几张她和萧子渊的合影,报道刚开始只是八卦政坛新贵有了情感归宿,后来便开始扒随忆的身份,自然扒到了随家。 政坛新贵和富商之女,字里行间虽然用词隐晦,但无一不透露着官商勾结的意思。 再加上随氏集团最近有个项目要经萧子渊的手审批,话就说得更难听了。 随忆捏着报纸叹了口气,萧子渊去了邻市开会,大概还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她要不要通知他一声? 三宝看到随忆愁眉苦脸的样子有心逗她,便指着报纸上的照片笑嘻嘻地开口:“阿忆,你看这张照片,照得真不错。” 随忆幽怨地看了三宝一眼,“你是成心的吗?” 三宝感应到随忆今天的小宇宙不正常,怕是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那种,便很识时务地一溜烟跑了。 随忆一天都心神不宁,下了班从医院出来才发现下起了小雨,叹了口气去超市买了菜,心不在焉地往家走。 她打着伞,埋头思考着萧子渊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实在想不出眉目,她烦躁地踢着路上坑里的水。不经意间一抬头,竟然看到楼前停着一辆熟悉的车,很快有人从车上下来,那人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站在雨里也不知道打伞。 随忆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反应,最后僵硬地笑着,“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会发生这些……我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萧子渊叹气,他就知道她会这么想,才急忙赶回来,就怕她好不容易钻出壳又被吓了回去。 他向她伸出手,淡淡地说:“过来。” 随忆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还没走近就被他接过手里的伞,然后被他拉进怀里。 “给我困扰的从来都不是别人,我困扰的不是我们在一起会发生什么,而是我们不在一起,接下来的几十年我该怎么度过。” 随忆窝在萧子渊怀里,温暖而安心。 萧子渊的声音在头顶缓缓响起,“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那边还有些事情,我是临时赶回来的,马上就要走,你千万不要多想,乖乖等我回来。” 随忆傻傻地点头。 没看到他的时候,她觉得这件事棘手又麻烦,可现在看到了他,听到了他的声音,她竟然觉得这件事根本就没什么。他是万能的萧神,在他面前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临分开前,随忆突然心里一动,拉住萧子渊的手,“我送送你吧,送你到高速路口我再回来。” 萧子渊一愣,然后笑着点头。 上车后交代吕助手,“派辆车在高速路口等我。” 静谧的车里,随忆靠在萧子渊的怀里,两个人都没开口。 刚才随忆走在雨里没注意,鞋子早就湿了,脚下一片湿冷,她不适地动了动。萧子渊很快察觉,弯腰便去褪她的鞋袜。 随忆躲了一下。 车内空间小,萧子渊弯着腰似乎不怎么舒服,声音有些奇怪,“你躲什么。” 这辆车本就是萧子渊的保姆车,万物俱备,连各种场合的衣服都备着。 随忆低头看他拿着毛巾给她擦着脚。 他这样一个男人,有俯瞰众生的资本,却能这样对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最后,萧子渊把她的脚放在座椅上,把毯子盖在她身上,从身后抱着她。 随忆半躺在萧子渊怀里,抱着他的胳膊,过了许久才打破沉寂,“我不想成为你的麻烦。” 萧子渊心里有些难受,紧了紧手臂,吻了下随忆的鬓角,缓缓开口:“没有麻烦,以后不许再这么说。” 没过多久,便听到吕助理开口:“萧部,马上就要上高速了。” 随忆听了便打算坐起来穿鞋,萧子渊拉住她,“外面冷,别下车了,我换到那辆车走就行了。” “好。”随忆有些舍不得。 “回去早点休息,我到了会很晚,就不给你打电话了。” “好。” “乖乖等我回来。” 随忆看着萧子渊的眼睛,点了点头。 萧子渊只回来了短短一个小时,可她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照常上班下班,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过了几天后,萧子渊出差回来,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开新闻发布会。 今天政府有个扶植项目启动,会有不少记者来,记者的问题向来问得刁钻犀利,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问题肯定躲不过,办公室里坐了几个人在商讨对策。 有人建议道:“不如说这些都是谣传,您和随忆小姐什么都没有。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萧子渊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随意地扫了那人一眼,什么都没说。 吕助手跟在萧子渊身边几年,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他在心里默默为刚才那人哀悼。 新闻发布会来了不少记者和摄影师,闹了这么久,萧子渊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哪家媒体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问了几个与项目相关的问题后,终于有记者问到众人最感兴趣的部分,“萧部长,请问您和随氏的长女真的是情侣关系吗?” 有助手很快过来想接过话筒替萧子渊挡掉这个问题,萧子渊一抬手阻止他,看着镜头认真地回答:“是。” 台下一片哗然,议论声很快响起。 “您不怕有人说您和随家官商勾结吗?不怕是随氏使的美人计吗?” 萧子渊忽然慵懒地靠上椅背,温谦褪尽,肃杀尽显。他半眯着眼睛,眼神却霸气而轻蔑,看着记者不急不缓地吐出几个字:“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随忆站在电视机前看着那张脸,无声地笑了出来。 得夫如此,再无他求。 相比于类似情况各种暧昧不清的回答,这个答案对满室的记者来说真的是新鲜刺激,不止没带来负面效果,反而大多数媒体人觉得萧子渊有责任有担当。 后来,一位久不出山的政坛老前辈参加汇报演出的时候,被问及这个问题时,老人笑了,“你们这帮人啊,整天还抱怨别人不理解你们记者,你们自己呢?抓住人家一点私生活就不放。萧子渊这个年轻人我看就很好嘛,难道进了政府部门就不能谈恋爱了?难道进了政府部门就要嫌弃别人家的女儿是贫还是富吗?你们当这是什么年代啊,还重农轻商?你们啊……不要因为你们的几句话毁了一个年轻人的前途。” 老人的几句话把众人都逗笑了,也不好再问什么。 紧接着随氏集团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随景尧面对镜头和众人,微笑着开口:“我随某人一生经商,不管事业做大做小,凭的是本事。你们说的那些,我随某人没做过,也绝不会做。萧部长我也接触过,为人正派有礼,因为我和我前妻的关系,我亏欠小女随忆良多,现在有人能站出来给她幸福,我作为父亲是激动的。所以希望各位给我随某人一个面子,我随某人不胜感激。” 随家经商讲信誉有口碑,在商界很有威望,几句话便让众人住了口。 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谁知道随景尧却突然抛出来一颗炸弹,“为表清白,从今天起,我随景尧将我名下所有财产捐给希望工程,从此散尽家财,这件事就此结束。”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现场。 十几年前我已经错了一次了,不会再错第二次。 随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出了很久的神,然后便再也不提。 周末晚上,萧子渊得空带随忆去看了场电影,回来的路上,她看着窗外忽然出声,“停车停车!” 萧子渊打了转向灯,看了眼后视镜靠边停车,“怎么了?” 随忆笑嘻嘻地跳下车,“那边有卖梅花的,我们买点回家。” 两人手牵手走到街角的摊子上选花,随忆神色如常地勾着唇,挑选着梅花枝,偶尔还会问他好不好看。 灯光下的侧脸朦胧柔美,萧子渊突然不想打破这份安静。林辰曾经跟他说过,随忆介意自己是腊月出生的,所以从来不过生日;而她也曾委婉地拒绝自己,说腊月羊守空房。现在,她对蜡梅似乎没什么抵触,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彻底抛弃过去了? 她当真是香自苦寒来。 想到这里,萧子渊情不自禁地抬手去理她额前的碎发,碎发之后便是她清亮到极致的眼睛。萧子渊看得出神,无意识地低低叫了一声:“阿忆……” 看到随忆看他,萧子渊才回神,半真半假地笑起来,“我好像还没给你过过生日,今年生日我们好好过,好吗?” 随忆抬眸看向萧子渊,他清冽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可早已收敛起了一贯的漫不经心,眉宇间郑重而认真地询问她的意见。 随忆弯了眉眼,这样一个肯如此尊重她、在意她的男人,她拿什么理由拒绝? “好啊。” 随忆抱着满怀的蜡梅枝,笑容满满,也许一切都该放下了。 转眼元旦就要到了,萧子渊要去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山区慰问,他坐在办公桌后听着吕助手汇报行程安排。 “车已经准备好了,中午就走。还有……” 萧子渊抬眼看他,“还有什么?” 吕助理眼里的厌烦毫不掩饰,“那个公关经理又来了,说请您吃午饭。” 萧子渊现在主抓的都是热门产业,很多项目成不成都要经过他这里,这对商人来说就是利益。最近某企业漂亮的公关经理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公关”,吕助理烦不胜烦。 普通人他早就冷冰冰地打发了,可这个女人一听说萧子渊没空见她,就撒着娇往他身上蹭,她穿着暴露,他躲都躲不及。 萧子渊有些好笑,“不管她,走之前送我去下医院。” 才出了办公大楼,某公关经理就冲了过来,站在萧子渊旁边笑着发嗲,“萧部,我车坏了,顺不顺路捎我一段?” 萧子渊皱眉,“我去医院。” 某人根本不在乎去哪儿,“正好,我也去。” 萧子渊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好啊。” 上了车,萧子渊就闭目养神,某人也不好出声打扰,一直沉默到医院。 萧子渊轻车熟路地到了随忆办公室,敲敲门进去,“随医生,我来复查。” 随忆抬头看到萧子渊,笑容还没展开就看到了紧跟在他身后的女人,便敛了敛笑容,“萧先生坐吧。” 某女经理从进了门就在旁边大呼小叫,“萧部,你不舒服啊,哪里不舒服啊?来复查什么啊?” 随忆的手放在萧子渊的胃部,看了看萧子渊,又看了看旁边的女人,毫无预警地用力按了一下。 萧子渊立刻闷哼了一声。 女经理立刻毫不客气地叫起来:“哎,你小心点!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随忆笑了下反问:“他是什么人?” “他是……” 萧子渊笑着牵过随忆的手,打断她的话,“这是我女朋友,我来接她下夜班。” 某女经理瞠目结舌,反应过来以后立刻转身落荒而逃。 随忆别有深意地看着萧子渊笑,“萧部的行情可真好,身边的烂桃花数都数不过来啊。” 萧子渊无奈地笑,“所以只能请你出马了。” 随忆皱着眉思索,“我这个女朋友是不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啊,怎么那么多女人往你身上扑呢?” 萧子渊凑到她面前,笑着回答:“你嫁给我啊,嫁给我就名正言顺了。从随医生变成萧太太,多好。” 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随忆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几步,有些不好意思地转换话题,“不是说今天就走吗?” 萧子渊走了几步从随忆身后抱住她,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的建议你考虑考虑啊,我天天抱着你纯睡觉,再忍非病了不可。还有,你就这么盼着我走?” 随忆的脸立刻红了,低着头挣脱着,“你快走吧!永远别回来才好呢!” “你真的希望我不回来了?”他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是语气忽然变得落寞,甚至带了点委屈。 随忆突然有些心慌,她刚才不过是随口说的气话,刚要急着解释,就有人敲门,“萧部,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萧子渊应了一声后,松开随忆,收起刚才的玩笑话,笑着摸摸她的脸,“我该走了,好好照顾自己,今年冬天别再感冒了。”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随忆心里说不出的不安,突然出声叫住他:“子渊……” 萧子渊回头看她,“嗯?” “我……”随忆刚说了一个字,吕助理又敲了敲门,有些为难,“萧部……” 萧子渊应了一声,“知道了,你去车里等我。” 然后不慌不忙地耐心等着随忆,随忆知道他是真的赶时间便摇摇头,笑了一下,“没事,你快走吧,等你回来再说。” 萧子渊点点头走了出去。 随忆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萧子渊坐进车内,车子很快开走了。 萧子渊就这么走了。 他走后的第三天晚上,全市便开始下雪,新闻上说全国大面积降雪,下了两天两夜还不见停,天气预报不断发出警报,警报的级别越来越高。随忆关了电视,打了个电话,却一直没信号无法接通。编了条短信发出去,可一连发了几次都被退了回来。 大概是山里信号不好吧。随忆安慰自己,他做事稳重,又带了人一起去,不会有事的。 隔天早上,随忆本来打算睡个懒觉,谁知天还没亮就被电话叫回了医院。 一出门才发现雪已经停了,气温很低,路上到处都是冰,随忆拿出手机又试了试,萧子渊的电话依旧打不通。 终于忙完了,可能是还要下雪,天气阴沉沉的。随忆转动着僵硬酸痛的脖子准备回家,刚走到医院门口就听到救护车的声音,随忆本来已经走过去了,但还是出于本能扭头看了一眼,然后僵住。 几个患者从车上被很快地抬了下来,医护人员急匆匆地把轮床推向手术室。 她想再看清楚一些,可已经看不到了。 随忆转身快步跟上去,医院进进出出很多人,随忆不断被人撞到,可她丝毫没在意,她眼里只有那个即将被推进手术室的人。 等她追过去,手术室的门恰好关上,她站在手术室前发抖。 算算日子,他是该今天回来的。 刚才她没看清楚,可总觉得侧脸很像,似乎就是他。那张脸上都是血。 她抖着手拿出手机拨了几个数字,明明他的电话是存在手机里的,可她还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这次是关机。 随忆的心都凉了。 有护士从手术室出来,看到随忆便问:“随医生有事?” 随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刚才推进去的那个病人,最前面的那个,是什么人,清楚吗?” 护士想了想,“听说是部里的领导,不是快过元旦了吗?去基层慰问,回来路上雪大路滑,而且路又不好走,就翻了车,一车人都是重伤。” 随忆紧紧地握住拳头,又缓缓开口问了一句:“姓什么?” “这个就不清楚了,患者已经昏迷,亲属还没联系上,随医生认识?” 随忆摇摇头,转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碰上一个人。 “随医生,还好你没走,我正到处找你。今天孙医生有个手术,就是17床那个病人,但孙医生堵在路上过不来了,病人已经上手术台,都准备好了,您看您能不能做?” 随忆深吸了口气,不断告诉自己,随忆你是医生,现在有个病人在手术台上等你救命,你要冷静。 她抬头一笑,“好。” 等随忆真正站到手术台上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连手术刀都握不稳。她很快退出来,在众人疑惑的眼神里开口:“我有点不舒服,我马上找我导师代做,给我几分钟。” 随忆从手术室出来便抖着手打电话,在嘟嘟的声音里努力平复呼吸。 几秒钟后终于传来一声:“喂。” 许寒阳赶过来的时候大衣里面还穿着睡衣,看着随忆红着眼睛站在手术室门口一脸无措,“怎么回事,不是棘手的病例啊,你能做的啊。” 随忆低着头不发一言,老人想了下,“你亲属?” 随忆很快摇头,“我……我有个朋友……在隔壁做手术,出了车祸,他对我很重要……” 随忆很无助,语无伦次。 但老人还是听明白了,安慰了一声,“不要着急。” 然后便进了手术室。 随忆看着手术灯亮起,终于放了心,一垂眸便落下泪来。 你终于承认那个男人对你很重要了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从容镇定的,就算再大的变故都不会慌乱,可刚才在手术台上她满脑子都是萧子渊,什么都容不下。 路过的护士过来问:“随医生,你怎么了?” 随忆擦了下眼角,谁知眼泪却越落越多,越落越急,怎么都止不住,她脸上勉强笑着,“没事儿,迷到眼睛了,你忙你的。” 风沙迷了眼睛,可这里哪儿来的风沙? 随忆坐在手术室前的长椅上,感觉到一种绝望慢慢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她能够清楚地听到它们在她身体里流淌的声音,一直流到心脏,在那里聚集,彻骨地冰冷,钝痛。 她想努力平静下来,想一想或许还有别的方法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萧子渊。她真的努力了,可脑子里仍然一片空白,心里一片茫然。 她就像站在漫天的白雾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耳边能清晰地听到那天萧子渊有些沮丧的声音。 你真的希望我不回来了? 此刻她的心里满是懊恼和悔恨。 等了几个小时,她滴水未进,终于等到手术室的灯灭了,手术室的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立刻冲了上去。 几分钟后,她有些虚脱地转身离开。 不是萧子渊。 随忆心里松了口气。 出了医院的门,随忆拿出手机给林辰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不好意思,林律师上庭去了,有什么需要我转告的吗?” 随忆放弃,“那算了,谢谢。” 随忆失魂落魄地走回家,进了门也不记得换鞋,去接水把杯子摔了,清理地板又把手划破了,最后她绝望地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地板上的脚印发呆。 天快黑的时候,随忆没办法再等了,就打了之前萧子渊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 对方接起电话听到是她,也不意外,给了一个地址,随忆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那是一家私人会所,随忆进门的时候便有人上前来带路,“是随小姐吗?请跟我来,慕少等您很久了。” 随忆推门进去,快速打量了一下环境,说是包厢,倒是跟家差不多。 外面是客厅,办公桌、沙发、冰箱,家具电器应有尽有,里侧是卧室,房门半掩。 陈慕白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等着随忆开口。 随忆也不和他绕弯,“陈先生,我联系不到萧子渊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 “坐啊。”陈慕白扬着下巴指了指沙发。 随忆微微颔首,“不用了。我站着就好。” 陈慕白慵懒地靠在沙发里,双腿交叠搭在沙发前的矮桌上,衔了支烟也不点,就这样痞痞地看着随忆。随忆平静地和他对视。 半晌,他玩世不恭地开口问:“喂,你和萧子渊是谁追的谁?” 烟蒂黏着唇,他的声音慵懒模糊。 随忆垂着眼睛,很快回答:“谁也没追谁。” “啧,”陈慕白似乎没听到想要的答案,“那你看上他什么?” 随忆想起很久之前,也有人问过她为什么不喜欢萧子渊,其实她喜欢萧子渊和不喜欢萧子渊都是同一个理由,因为他太好。 这次过了许久,随忆才忽然笑了一下,“他说,在他眼里,我是举世无双的珍稀物种。” 静默后,陈慕白忽然爆笑出声,嘴里的烟掉落到身上,继而滚落到地毯上。 笑完之后,他重新拿出一支,啪一声,掀开打火机盖,点上烟深吸了一口,在袅袅升起的白烟后笑着说:“好。” 然后扬声叫:“送随小姐去隔壁房间休息,好茶招待着。” 随忆坐在隔壁房间里等着,一颗心一直提着,不上不下地憋在那里。房间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让她喘不上来气。她一直默默地祈祷,只要这个男人能平安回来,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她再也不会拒绝他了。 可是,当这个男人真的站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却退缩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猛然推开,萧子渊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轻松闲适的陈慕白。 随忆放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脸上却笑得风轻云淡,“既然你安全回来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借着抵着沙发的反弹力站起来往门外走,步伐轻快。 靠在门边的陈慕白本以为可以看一出抱头痛哭的好戏,谁知竟然变成这样,他有些错愕,一转头看向萧子渊。 萧子渊依旧一脸淡然,却浑身散发着寒意,不知道是刚从外面进来带着空气中的冷还是…… 陈慕白正想着,就看到萧子渊忽然大步追了出去。 随忆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就再也坚持不住,走了几步扶着墙走到拐角蹲下来,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萧子渊回来了,他是平安的,没发生意外,他是好好的,可自己为什么要哭呢? 她狠狠地擦着眼泪,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直到眼前出现一双带着雪渍和泥渍的鞋。 他一向注意仪表,随忆虽然是学医的,但她还是觉得萧子渊更有洁癖,大概他也是着急回来吧。 萧子渊伸手拉着她,“起来,地上凉。” 随忆站起来忽然扑进他怀里,萧子渊愣了一下,收紧了手臂。 她整张脸哭得红通通的,也没了往日里淡然的面具,乖乖地任由他拥着。萧子渊低头吻在她的发顶,一片清香,“别哭。” 随忆从萧子渊怀里挣脱出来,红着眼睛看他,“我那天说让你永远别回来是无心的,我没想让你不回来。” 断断续续地说完之后,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萧子渊吻掉她的眼泪,吻着她的眉眼,异常温柔地安抚着,“我知道。” 随忆越哭越厉害,似乎要把一天的担惊受怕都发泄出来,最后萧子渊实在没了办法,怎么都哄不好,只能去吻她。 他的吻温柔绵长,手臂在她背后轻轻地安抚着,随忆渐渐忘记了哭泣,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吻他。 萧子渊忽然睁开眼睛,瞪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看戏的陈慕白。陈慕白笑得得意,很快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随忆看着正在开车的萧子渊欲言又止。 下了雪路况不太好,萧子渊目视着前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 随忆低着头,过了会儿才抬眸看向他,“我们去你那儿吧。” 萧子渊笑起来,“怎么想起来去我那儿?” 随忆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没怎么啊,就是忽然想起来好久没去了。” 萧子渊趁着等红灯的空隙看她一眼,“现在吗?” 随忆点头。 萧子渊也没多问,车子在下一个路口掉头,去了他家。 房子是他回国之后新买的,地段不错,装修也不错,他本来是打算和随忆一起住的,谁知随忆不肯,他就只好挤去她那里。只要能和她住在一起,他倒是无所谓。 房子里家具家私都是齐全的,他也请了家政定期打扫,随时可以住。今晚过去睡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他发誓,他想的今晚睡在那里绝对不是后来发生的睡在那里。 进了门,随忆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忽然开口:“我搬来你这里住吧?” 萧子渊正在洗手间给她放洗澡水,以为听错了,“什么?” 随忆从客厅走到卫生间门口,认真地看着他,“我那里太小了,你住在那里也不方便。一直以来,都该是我们搬到这边来住的,是我太任性了。” 萧子渊意识到随忆的不对劲,边斟酌着措辞边开口:“这边,离你们医院远一些,你会不方便。” “其实不远的,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随忆忽然扬眉一笑,“以后我们搬过来了,你天天接送我上下班好吗?” 她刚才哭得狠了,到现在眼睛还红红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答案,他怎么拒绝? 随忆看他点了头,笑得更开心了,“有很多事情,你不用一直迁就我,我有时候会任性,但你和我讲明白了,我会听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像我们搬来你这里,还有就是……” 她忽然移开视线,脸微微有些红,把他推出卫生间,“你先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萧子渊站在门外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阿忆刚才都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 难得一向算无遗策的萧子渊也有失误的时候,他只想着两人过来住一晚没问题,却忘了随忆没有睡衣放在他这里。 他洗过澡便站在衣帽间里,前前后后翻了两遍,也没找到合适的替代品。 随忆站在卫生间里大声问:“找到没有啊?” 萧子渊只能找了件t恤从门缝里递给她,“你凑合着穿这件吧。” 随忆从门缝看了一眼,“不能凑合,换一件。” 萧子渊觉得随忆今天晚上是真的很奇怪,靠在门外笑得宠溺,“那你要穿哪件啊?” 随忆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就等着他问,很快甩出一句,“我要穿你的篮球服!” 萧子渊出了学校之后,偶尔还是会打打篮球,篮球服便一直放在衣柜里,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盯上了。 他挑了件最小号的递进了浴室,半天也不见她出来,便转身去了厨房。他没吃晚饭,有些饿了,想着随忆担心他大概也没吃什么东西,便想着做点消夜。 他不经常住这边,冰箱里也没什么存粮,只有几个鸡蛋,几根青菜,还有一袋杂粮面,也只能勉强做个面了。 他正在水龙头前洗菜,听到脚步声便转过头向厨房门口看过来,只看了一眼便浑身僵住。 女人大胆起来真的是要人命啊…… 她只穿了篮球服的上衣,宽松的款式歪歪斜斜地罩在身上,领口开得大,露着白嫩的脖颈和纤细的锁骨,无袖的袖口开得大,遮不住晶莹圆润的肩头,侧面看过去隐隐透着胸前的饱满,下摆堪堪遮住屁股,留下一双白嫩笔直的腿给人遐想。凌乱的长发还在滴水,慵懒搭在胸前的那几缕已经把轻薄的布料洇湿,紧紧贴着那一片柔软,勾勒着诱人的弧度…… 他的视线还没从她的身上收回,随忆就扑了上来,从背后抱住他,胸前的柔软就这么贴上他,萧子渊只觉得小腹一热。 真的是要了命,萧子渊低头看着腰上交叠的两只手,觉得今天晚上他是过不去了,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了下,他皱了皱眉,语气似是严厉似是无奈,“谁教你的!” 随忆自然是不怕他,搂着他的腰,从侧面歪着头看他,脸颊红扑扑的,想起纪思璇的原话,感觉嗓子都要冒烟了,硬着头皮说下去,“妖女啊,她说现在女人穿男人的白衬衣太老套了,穿篮球服才诱惑,篮球服堪比情趣内衣。” 萧子渊垂眸看她,她刚洗完澡,浑身带着湿气,眉眼间透着一股湿漉漉的天真无辜,这些年,她似乎一点也没变,精致柔和的五官一如往昔。 “你……想要诱惑我?”美人在侧,又是他心爱的人,任萧子渊定力再强,也不自觉地生出些旖旎心思。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冬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悦耳,似乎还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喑哑。 随忆的脸又热了几度,“就是……结婚之前都是要婚检的,不检查下那方面,万一婚后才发现老公不行,那岂不是……” 萧子渊是个正常的男人,正常的男人呢,最是不能接受别人在那方面对他的质疑,谁都不行,特别是自己的女人,于是随忆因为这句不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还没意识到危险就被萧子渊从身后拖进怀里,紧接着就被抱着坐在了流理台上。 念她穿得少,怕她冰到,萧子渊好心地在她身下垫了只手,谁知她一坐上来,他便察觉到了不一样的触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随忆和他对视了一眼,便慌张的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抓着他腰两侧的布料,尴尬羞涩得手足无措。 萧子渊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掌心里的肌肤滑腻娇软,他怎么都想不到她下面竟然没穿…… 他清了清嗓子,趴在她耳边轻声问:“这也是纪思璇教你的?” 他的气息烫得吓人,随忆羞得声音都走调了,“不……不是……” 萧子渊轻贴着她耳后稚嫩的肌肤,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嗯?” 随忆被他勾得不自觉颤栗,抖着嗓子回答:“三宝经常带我们看……看那什么……” 萧子渊当然知道那什么是什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激得心头一跳一跳的,一歪头含住她的耳垂,暧昧不清地开口:“随医生,你想怎么检查呢……” 她的耳朵红得发烫,他的唇舌微凉,让她不自觉地想要贴上去,他的唇舌顺着耳垂慢慢移动,眉眼,鼻梁,侧脸,嘴角,干净中又仿佛带了点儿色情,一点点啄,一点点舔,随忆的呼吸早就乱了,感觉自己快要被他舔化了。 他若即若离地在她嘴角附近轻啄,就是不肯和她接吻。随忆被他勾得心痒,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想要追上去吻上他,却被他躲开,转而去攻她的脖子。 她不自觉地仰起头任他予取予求,过了会儿,他又凑过去,周而复始,理智渐渐离她而去…… 她微微闭着眼睛,放在他肩上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对于这幅惑人的样子完全不自知。 萧子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依旧清俊雅致,可掌心的热度却出卖了他。陌生的感觉让她心里发慌,下意识地就往他怀里钻,叫他:“子渊……” 萧子渊抵着她的唇,模糊不清地安抚,“别怕,啊……” 说完如她所愿吻上了她的唇舌,和过往温柔的亲吻不同,长驱直入地攻城略地,带着火热的占有欲和侵略性。 随忆的心怦怦直跳,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她心里还是紧张的,一紧张就想要做点儿什么转移注意力,于是便搂上他的脖子,积极投入到了接吻中。 萧子渊没想到,不过就是一个吻而已,最先受不了的竟然是他。她闭着眼睛乖乖地让他亲,格外配合,甚至可以称得上……主动,舒服了便抚着他的脸轻哼,不舒服了就在他怀里乱扭。 谁知下一秒随忆竟然开始挣扎。 两个人也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时间久了,难免有擦枪走火的时候,萧子渊也会摸摸亲亲,却每每止于最后一步,实在忍不住了,就要麻烦随忆的手,可这次她不想再用这个办法了。 萧子渊抬头看她,她眼底湿润迷离,眼角隐隐泛红,扯出几抹媚色,看得他的喘息又乱了几分。 他合了合眼,低头深吸了口气,复又重新抬头看她,他知道今天的事吓到她了,便哄着她,可再这么下去他可就失控了。 他抬手替她整理着身上的篮球服,可拉来拉去,不是这边没遮住,就是那边又露出来了,他觉得眼里都是她润泽光滑的肌肤,连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甜气息都带着诱惑。 他来回拉扯了几下之后,忽然停住,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肩头,明明还是滚烫的,随忆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下来了,从流理台上跳下来,搂着他的腰问:“你在想什么?” 萧子渊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似是不干又似是难耐,“我在想,乔裕早晚要栽在纪思璇手里。而我,早晚也会死在你身上。” “……” 随忆细细想了一会儿才体会出这句话的深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萧子渊就弯腰抱起她,走了几步回到客厅,把她放在沙发背上,抬手轻轻打了下她的屁股,声音不甚清明,“不闹了,快去换衣服,一会儿该着凉了。” 随忆索性耍赖,黏在他身上不下来。 她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浓烈的情欲,他为什么不继续? 之前没做好准备,今天她抱着真枪实弹的决心,却还是停在了这里。她皱起眉头,有哪个男人到这个时候还能忍住的?这个男人不会真的有病吧? 萧子渊一下就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眼眸一眯,“你激我?” 她赖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左扭右扭地勾他的火,还一声一声地叫他的名字,“子渊……子渊……” 萧子渊咬咬牙,真是……磨人得很啊……她还真当他是柳下惠不成?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萧子渊不是不想,他是尊重她。她骨子里最是保守,这种事大概还是想要留到婚后吧?如果不是今天出了这种误会,她也不会这么投怀送抱。他还在想着该怎么说服她,就看到她白嫩的手臂搂上他的脖子,吊在他身上,神色认真地看着他的眉眼,“萧子渊,我真的特别特别爱你。” 萧子渊的思绪被打断,思维不自觉地跟着她走,无奈道:“你爱我也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啊。” 她转而问他:“那你爱我吗?” 萧子渊没忍住笑起来,真是想不到温婉大气的随忆也会揪着他问这种问题,他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回答:“爱。” 她学着他的样子亲了他一口,眼睛里亮晶晶的,“那我需要你通过这种方式表达。” 整个晚上她都格外依恋他,在萧子渊的认知里,他们是一辈子都会在一起的,这种事早点晚点都无伤大雅,既然她真的想好了,那就踏出那一步吧。 随忆还在动摇军心,整个人都贴着他,小声问着:“萧子渊,难道你真的没有肖想过……吗?” 萧子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刚才温香软玉抱满怀对他已经是折磨了,现在她这样,他都要疯了。怎么可能没有想过,他忽然狠了心,转身把她压进沙发里,吻着她的眉心、眼睛、鼻子,最后覆上她的唇,她乖乖张嘴任由他入侵,搅动着她的唇舌,任由火热的气息一下子冲进她的体内。这个吻比刚才更霸道更急切,好像要把她吞入腹中一样。 她又甜又软,又格外乖巧,却勾得萧子渊想要狠狠地把她吃了。篮球服的衣领开得太大,他伸手一拨,整件衣服便顺着她的手臂滑落,他的上衣也被扔到了一边,赤裸裸地贴上她光滑莹润的肌肤。 她的肌肤又热又嫩,仿佛能掐出水来,萧子渊用唇舌描绘着她的锁骨,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喑哑惑人,“我家阿忆的锁骨长得真好看。”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她刚才不该那么撩拨萧子渊,一不小心他就把心底的妖魔放出来了。 他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半眯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情欲,半个身体都压在她身上,啮咬着她的肌肤,在她身上点火,手下的力道也开始变重。 空气里弥漫着甜蜜的味道。萧子渊的声音里带着无可掩饰的欲望,“阿忆……看着我。” 她睁开眼睛去看他的脸,因为隐忍和压抑,他的额角已经开始冒汗。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心里颇为满足,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的意识忽然清明了几秒钟,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个高坐神坛多年的神啊,终于被她勾下凡尘了。 他还是很疼惜她的,体恤她是第一次,动作轻柔小心,可灭顶的愉悦很快淹没了他的理智…… 第二天清晨,随忆很早就醒了,转头看到旁边的人一脸平和睡得正香,微微笑了起来。 脚背上的那只本来已经模糊的小海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描绘清晰了,别人是画眉之乐,到了她们这里就成了画小海豚了。 她没想到的是,自那天萧子渊画下第一次之后,这么坚持了下来,每次轮廓淡下来之后,他总能及时补上几笔。 她忍着腰酸起床后站在客厅的窗前,看着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随丫头,今天这么早。”随母的声音里掺杂着小朋友的欢笑声。 “嗯。” “有话要跟我说?” “嗯。” “说吧。” 随忆沉默了几秒钟,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妈妈,对不起,请容许我自私一次,毫无顾忌地去追寻幸福。” 随母在那边静了许久,“阿忆,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了。” 随忆挂了电话转身,看到萧子渊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她,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随忆站在即将升起的阳光里对他笑,笑靥如花。 她站在那里对着他笑,那是他见过最灿烂的笑容。 冰雪终于过去了,太阳照耀着整个城市,明媚,温暖,冬雪融成了艳阳。 一向日理万机的萧部长难得闲在家陪未来夫人,而白衣天使随医生却不解风情地伏案写评职称的医学论文,霸占了书房里萧子渊搬来的电脑不说,还把电脑的主人赶去了客厅,对着笔记本办公。 到了医学数据进行统计学处理的时候,随忆就开始头疼,烦琐的数据、高深难懂的统计学原理和计算公式,逼得随忆每隔两分钟就去厨房倒水喝,每隔三分钟去一趟卫生间,每隔五分钟叹一口气。 萧部长慵懒地陷在沙发里,看着一趟一趟辗转于书房、客厅、厨房和卫生间的随忆,歪着头懒懒地笑着,出声拦住正准备再去喝水的随忆,“随医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随忆眼前一亮,拉着萧子渊来到电脑旁,并且很狗腿地把椅子让给萧子渊坐,自己则站在一边弯着腰,对着电脑把大概情况和想要的结果跟他说了说,而萧子渊盯着电脑屏幕听完后,便开始沉默。 随忆站在一旁也不敢打扰,半天都没得到回应,便小心翼翼地问:“你也不会啊?不会就算了,我……” 萧子渊忽然把随忆拉到腿上坐下,“你先坐下,我帮你编个计算程序。” 她弯着腰,几缕长发垂下来扫在他颈侧,他心痒难耐,而鼻间又都是她香甜的气息,一抬头便看到她光滑白皙的下巴诱惑着他,他忍了又忍才没亲上去,还怎么静得下心来听她在说什么? 随忆被他圈在怀里,看着他修长的十指不断敲打着键盘,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间。她觉得脖子侧面的某个地方马上就要开始冒烟了,这种感觉让她想起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沉重滚烫的呼吸就在耳边,紧接着,脸也开始火烧火燎的。 随忆在萧子渊腿上如坐针毡,突然挣扎着站起来,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渴了,要去喝水。” 然后落荒而逃。 萧子渊停下忙碌的手指,看着她原本白皙的肌肤变成了粉红,轻笑了一声。 随忆抱着杯子,靠在厨房里喝了小半杯凉开水降了降温,才又泡了杯茶端到萧子渊面前。 这次随忆学乖了,没等萧子渊开口,就拉了张椅子放在旁边,直到稳稳地坐了上去,才一脸若无其事地看向萧子渊。 萧子渊抿了口茶水,对于她的心思了然于胸,笑了一下后继续干活。 他工作的时候认真专注,心无旁骛,而随忆看着电脑屏幕上一行一行的火星文,一点都看不懂,便觉得有些无聊,东瞧瞧西看看,一歪头便看到萧子渊恬静沉毅的侧脸,连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下一动,凑上去吻了一下。 触到唇上便感觉到柔软微凉,他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萧子渊手上动作没停,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一开口便是戏谑,“这是美人计还是犒劳?” 随忆幡然惊醒,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似乎他身上有种致命的东西,引诱着她吻了上去。 被他取笑多了,随忆也不甘示弱,任心跳如雷,面上还是微微一笑,“是礼尚往来。” 萧子渊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我不介意你变本加厉。” 随忆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不再恋战,“你快点啊,我等着用呢。” “好了。”萧子渊演示了一遍之后,随忆便按照他说的开始计算。 过了十几分钟后,随忆小小地欢呼了一下,再看萧子渊的时候眼里不乏崇拜,“你真的是好厉害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学校里那么多飞扬跋扈的人都肯规规矩矩地叫你一声萧师兄了,晚饭我多做几个菜犒劳你!” 萧子渊笑了下,“你也是规规矩矩地叫我萧师兄的一员,难道不是因为我厉害而是因为别的?” 随忆被问住,当年她肯乖乖地叫他一声师兄,多半原因是想靠这个称呼拉远和他的距离。可这个答案…… 随忆看了萧子渊一眼后决定,这个答案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下一秒随忆便皱起了眉头,满脸疑惑地问:“你是想说我是飞扬跋扈的人?” “别人的飞扬跋扈在脸上,你的飞扬跋扈在心里。”萧子渊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出来,“当年你刚进校的时候,多少人来找林辰,旁敲侧击地打听你。林辰倒是不遮不掩地鼓励他们,结果看到他们一个个灰溜溜地回来,林辰不知道笑得有多开心。” 随忆眨了眨眼睛,不想承认却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便轻咳了一声,“我还是去做饭吧。” 萧子渊拦住她,抬手看了眼时间,“晚饭不做了,一会儿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萧子渊整日里辗转于各个饭局,对外面的饭菜他眼都不眨一下,说深恶痛绝是严重了点,但不屑一顾总是有的。 随忆倒是好奇什么地方的饭菜能让萧子渊称得上“好吃的”。 天快黑的时候,两个人才出门,在城市的街道上七拐八拐地走了很久,车子停在了一条静谧悠长的胡同口。两个人走了几步,停在了一座四合院门前。 正是华灯初上,四合院门口两侧的灯笼已经亮起,照得门前红通通的,随忆细细地打量着。 这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红色的大门,灰色的房瓦,门前立着一棵参天大树,门两旁各蹲着一只石狮子,庄严肃穆,似乎预示着这里住着的绝不是普通的人家。 萧子渊主动解释道:“这是一家有名的私房菜,菜品很不错,一直想带你来尝尝。” 进了门随忆才发现,这儿在外面看起来其貌不扬,里面却别有洞天,虽不见奢华富贵,但别有一番清静素雅的韵味。 走到庭院深处拐进了一间房,房里挂着字画,房间中央是张八仙桌,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擦得一尘不染,经过时间的洗礼愈显厚实。 很快上了菜,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看上去朴实无华,味道却鲜美无比。精美细致的餐具,新鲜的食材,别具匠心的烹饪,看上去赏心悦目,怪不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两人吃了饭便在胡同里瞎逛,有几个中学生骑着自行车,大声唱着歌从他们身边路过。 “人生不能太过圆满,求而不得未必是遗憾……” 随忆转头看了眼他们的背影,都是青春正盛未来可期的年纪,大概还不能理解这句歌词吧? 她侧头看向萧子渊,不自觉地开始想象他中学时候的样子,喃喃道:“不知道你是多少人青春年少里的‘求而不得’。” 萧子渊揽着随忆的腰,看着她吃味的小模样,喜上眉梢,“怎么,吃醋啊?” 随忆睨他一眼,满是娇嗔。 街边的路灯映着她的脸,那双眸子明亮又温柔,像是含着一汪湖水,萧子渊心里一动,低头轻轻吻了上去,一触即离,像是羽毛轻轻扫过。 随忆心里痒痒的,不自觉地靠过去,“那你呢,年少的时候有没有求而不得的人呢?” 萧子渊一脸得意,“我求得了。” 随忆愣住,不由得抬眼去看他。 她一直听说萧子渊从没谈过恋爱,难道情报有误? 萧子渊牵着随忆的手,十指相扣,转头看向随忆,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动人心弦,“从我第一次知道你到现在,我算一算啊,恋卿已是十四年。” 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随忆眼底藏着欢喜,慢慢勾起了唇角,很快笑容加深。 他们都是不温不火的性子,却彼此纠缠了这么多年。没有浓墨重彩,却有怦然心动,那些轻轻浅浅的旧日年华突然袭来,一时感慨万千。 昏暗的胡同里,一男一女轻声说着话,男子从容俊朗,女子温婉淡定。女子揽着男子的胳膊,不时侧身歪头看向他问着什么,男子笑着回答,偶尔侧头看女子一眼,温情款款。两道身影渐行渐远,模模糊糊的轮廓却紧紧纠缠在一起,似乎永远都不会分开。 (全文完) 番外一 一曲梨花一簇白 那一年,时隐已经是乐坛天王级的歌手了,但凡他发新歌,各大榜单榜首的位置就一定是他的;他发专辑的那个月,其他歌手被迫“自愿”给他让道,销量没有最高只有更高;他开演唱会,门票秒光,比春运的火车票还难抢,但凡有点动静就上热搜,歌迷的数量无人能敌,没有巅峰,他一直都在创造巅峰,没有最红,他一直都很红。 有一次他和几个艺人一起上综艺节目,聊到自己出道至今的经历,主持人起了个话题,这些年有没有错过什么,让你觉得特别遗憾的。 别人基本上的回答就是错过了哪部大火剧的哪个角色,或者是错过哪个音乐制作人的哪首歌,到时隐回答的时候,他沉吟了许久,看着镜头说,“我错过了一个人,很多年前,遗憾至今。” 很多年前,那个时候的时隐还没红,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没那么多人认识他,他还可以坐地铁。 那天清晨,他坐早班地铁去公司排练,冬天的早上,天还没亮,又黑又冷,进了地铁站还没暖过来,时间太早,站台上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人。 前一天刚被骂过,他的心情有些低落。当年凭着一股喜欢就一脚闯入乐坛,进来才知道,这个圈子当真是“坛水深千尺”,这些时日下来,那腔孤勇和热血也被消磨得差不多。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等车,垂眸看着前方的轨道出神。 意识回笼的时候才发现,身后不间断地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两个女孩子小声说话的声音,大概是一个怂恿另一个去做什么,另一个不肯。 车很快进站,停在他面前,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刚抬脚准备上车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角,有道女声小声说了句:“时隐,我超喜欢你的,加油哦!” 他连头都没来得及回,愣在当场。 等反应过来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子,拉着同伴快步跑进了对面的车厢里。 她进了车厢,转过身,远远地对他笑了一下,兴奋得整张脸都红扑扑的。 关门的警示音响起,车门很快关上,呼啸着开走了。 他愣在那里,看着对面的车开走,下一班车进站,不知道站了多久,眼前却始终是那个女孩儿的笑眼。 他错过了本来要搭的那班车,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天依旧黑着,可他的心是亮的。 那天他排练被表扬了,可他却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子。 很多年后,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大喊着“时隐!我超喜欢你的!我是你的小迷妹!”,可他还是会时不时想起当年的那个小姑娘,那个第一个对他说超喜欢他的小姑娘,那个在他低谷期为他心底点亮一盏灯的小姑娘,那个或许他再也见不到的小姑娘。 而且这个小姑娘还是盏颇为省油的灯,这么多年了,在他心里不毁不灭。 还有她那句“时隐,我超喜欢你的,加油哦”陪他走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后来呢后来呢?” 歌友会现场的喧闹把时隐从回忆里拉回,此刻的他刚结束一场劲歌热舞,正毫无形象地盘着腿,坐在舞台上和歌迷聊天,额角还冒着薄汗,难得走心地诉说衷肠。 “一路走来,无论是最开始默默无闻时遇见的粉丝,还是后来的粉丝。”他摸着胸口的位置,“我都记在这里,或许没有回应,但我都知道。” 在歌迷的尖叫声和欢呼声中,他讲了这个故事。 后来?时隐垂眸笑了,后来啊,他得感谢萧子渊的那场婚礼。 萧子渊这个人啊,闷骚起来就够勾人的了,没想到明骚起来根本就是不要脸。 萧子渊婚礼前几个月找上他,委婉地表示自己要在婚礼上给新娘个惊喜,能不能请他指导一下。 认识这么多年,时隐终于等到了他翻身做主人的一天,心里窃喜的同时,面上适时表现出拿乔摆谱难伺候,“no!当年我找你跟我组个组合唱摇滚,你怎么跟我说来着?我想想啊,对,你理都没理我!我多尴尬啊!现在让我教我就教,我不要面子的啊!” 萧子渊挑眉看他,让他一次性演个够。 时隐自导自演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怪不得当时你不说话呢,是不是当年我一句话启发了你,你当时就想着用在你老婆身上呢!” 萧子渊不要脸地承认,“嗯,当时是想着用来求婚的,不过没来得及,结婚用也一样。” 时隐气得吐血,“要不要脸啊你!真好意思说出来!真要我教也行,算我一份!” 萧子渊不同意,“你在幕后就行了,不能上台。” 时隐反对,“why?!我见不得人吗?” 萧子渊无奈,“师兄啊,以你的人气,你出现在我的婚礼上,我这婚还结不结了?” 这个理由时隐很能接受,顺便又自吹自擂了一番,“哦,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啊,算了,我能理解,毕竟我这么火是吧?” 萧子渊觉得差不多了,“你到底教不教?” 时隐想了下,“冲你叫我一声师兄的分上,教吧!” 好在萧子渊靠谱,他的小伙伴也给力,都多少有些基础,指导起来也没那么费劲,选好歌之后就是多练习。 难得有机会打击报复一下这群青年才俊,他特意空出一天,不遗余力地把苛刻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看完一遍之后,他敲黑板,指指温少卿和林辰,“我说这两位小朋友啊,你们俩第一天认识啊,同个房间睡了几年还没睡熟啊?知不知道什么叫默契啊?各自配合一下对方好不好呀?” 两人都是一脸尴尬。 说完又指指乔裕,无意间调侃他,“还有你这位boy,你怎么魂不守舍的?魂被妖女勾走了啊?” 没想到他说完,四个人齐刷刷地抬头看他,他吓了一跳,“我说了什么了……吗?” 乔裕勉强地笑了笑,“我会注意。” 最后他嘴欠地刺激萧子渊,“最后我就要说说你了,新郎官啊,你这样是不行的啊,你不要紧张嘛,反正都结婚了,最多就是演砸了丢人嘛,新娘又不会跑,你紧张什么呢?” 萧子渊微微眯了眯眼,“你闭嘴!” 时隐抽了下嘴角,被威胁了终于老实了,“那就再来一遍吧。” 不过有句话他算是说对了,萧子渊那张禁欲的脸和摇滚是绝配,还有他三个兄弟辅助也打得好,最重要的是他这个指导老师特别棒,于是一曲摇滚燃爆全场,新娘感动得泪流满面。 他站在后台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心里万分感慨,他真该拉萧子渊入伙组个组合啊!不然真的是暴殄天物啊! 由于他身份特殊,萧子渊专门给他开了个包厢,一桌子菜随便他吃,他吃了几口便没了兴致,戴上口罩墨镜出门溜达。 他靠在二楼的角落里悠闲地往下看,他有很多年没参加过别人的婚礼了,对于这种大型集会吃吃喝喝的活动还是很有兴趣的,只是看到某张桌子的时候,忽然站直,立刻转身往楼下跑。 下了楼,他一把拉住正挨桌敬酒的萧子渊,“哎哎哎,那个小姑娘是谁啊?” 萧子渊喝得有点多,揉着眉心,“哪个啊?” 他扬着下巴,急的声音都变了,“就那个!穿鹅黄色连衣裙的那个!” 萧子渊远远看了一眼,眉骨一抬,“你想干吗?” 他神色焦躁,“快说!” 萧子渊卖了半天关子才告诉他,是他妹妹的好友,走开的时候还不忘刺激他,那个小姑娘不喜欢老年人。 时隐眼看着那个女孩站起来往外走,他急匆匆地抄了近道,在走廊上堵住了她的去路,女孩不解地抬头。 他摘下口罩,曲梨白看了一眼便立刻瞪大眼睛开始尖叫:“啊啊啊!时隐!” 时隐摘下墨镜抵在唇边,勾着唇坏坏地笑,“嘘……” 大概他太久没说话,下面有粉丝起哄:“老大!你到底什么时候脱单啊!” 时隐似乎很是苦恼,“现在都什么世道啊,哪有催自家爱豆脱单的,我脱单了,你们真的高兴吗?” “高兴!”下面是齐刷刷笑嘻嘻地回答。 时隐也笑了一下,“那我今儿就让你们高兴高兴,这样吧,我就从你们里面找一个,缘分天注定,怎么样?” “好!”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起哄声。 “老大!尽量选女生啊!” “好,我努力!” “老大,选男生我们也不介意啊!” “我介意!” 时隐脸上挂着不正经的笑,手指从左滑到右,又从右滑到左,掌控着他们的注意力和尖叫声。 他的手指晃了几圈之后,忽然停在一个地方,神色也蓦地郑重起来,“就你吧!” 曲梨白坐在一群歌迷里,听着耳边的尖叫声,看着指向自己的那根手指,捂着嘴,泪流满面。 接着她听到时隐说。 “曲梨白,我超喜欢你的。” 一曲梨花一簇白,一生只等一人来。 番外二 忽觉素心倾, 方知情已深 春日的上午总是让人昏昏欲睡,可校园里的青春活力驱散了瞌睡虫的来袭,朝气蓬勃的学生们似乎永远不知疲倦,课间休息的短暂时间,三五成群,打打闹闹,热闹异常。 萧云醒在熙熙攘攘的人声里,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刷题,温暖闪耀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温柔地勾勒着他漂亮的侧脸线条,连带着一向清凉的眉眼都温柔了许多。 前桌的姚思天和闻加正侧着身子和向霈聊得热火朝天。 “哎,哥们儿,听说了吗,初中部新来个转校生,一特漂亮的女孩,一来就把校花比下去了。” 萧云醒刚把倒数第二题收尾,不以为意地点了下笔尖。 “不知道,谁有你涉猎广啊,谁不知道你向帅和初中部的学妹们关系最好啊。不过咱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始收转校生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哪知道啊,校长又不会跟我商量,不过确实特别漂亮,这几天好多人去围观呢,好像叫什么清欢。” 萧云醒已经看完最后一道题的题干,准备答题的笔一顿,很快又继续。 “什么清欢?” “叫什么清欢来着……我好好想想啊……哦,我想起来了!陈清欢!” 萧云醒的手一滑,带动着笔尖在白纸上画出一道浅浅长长的划痕,他彻底不淡定了。 向霈歪头看过去,“云哥,怎么了?” 萧云醒终于抬头,缓缓开口:“没事。” 姚思天继续刚才的话题,“那咱们一会儿也去看看吧,说起来校花已经够漂亮了,比校花还好看那得什么样儿?” “比校花还好看,那比校草呢?”闻加笑嘻嘻地冲萧云醒挤眉弄眼。 萧云醒恍若未闻,低头继续解题。 向霈也凑热闹,“云哥云哥,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萧云醒吐出两个字,“不去。” 姚思天挥挥手,“算了,别叫云哥了,一向都是别人来围观云哥的盛世美颜,云哥什么时候去看过别人啊。” 萧云醒画上最后一个句号,把练习册收起来,“无聊。” 向霈冲其他两人做鬼脸,“看!我们和云哥已经有两个字的交情了!让那些和云哥连一个眼神的交情都没有的人羡慕去吧!” 说完三个人哈哈大笑。 是了,萧云醒不爱说话,尤其不爱和陌生人说话,要不是他们坐得近,又是自来熟,说不定现在萧云醒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笑声刚落,上课铃便响了,伴随着一声声叹气声,老师走了进来,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萧云醒打开课本,转头看向窗外,初中部的方向。 陈清欢? 三月里的艳阳天,春风拂面,暖洋洋的在不经意间就让人失了心神。他好像看到一只蝴蝶从明媚的春光里飞到了他面前…… 陈清欢几天前终于和老爸一起搞定了老妈,从国际学校转到了x大附中,这几天忙着适应新环境,还没来得及去给萧云醒惊喜。 今天午饭时间好不容易逮到时机,便马不停蹄地拽着新同桌冉碧灵去了学校食堂。 冉碧灵和她并肩走进食堂,嘴里还在介绍着,“这就是咱们学校食堂了,属性和咱们那个老班老杨一样,中庸,不好吃也没那么难吃。” 陈清欢根本就不是来吃饭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搜索着目标,压根没听她在说什么。 草草扫了一圈竟然没发现熟悉的身影,这才被冉碧灵拖着兴致缺缺地去排队打饭。 后来又碰到两个隔壁班的女生,好像和冉碧灵关系还不错,于是四个人便坐在一起吃着饭聊天。 女生凑在一起无非是聊聊衣服啊八卦啊明星啊。 陈清欢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搅着面前清澈见底的西红柿蛋花汤。 聊着聊着其中一个女生忽然指着陈清欢的身后叫起来,“哎哎哎,高中部那个学神萧云醒耶!” 陈清欢一听到那三个字,一下子就精神起来,立刻腰板挺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冉碧灵被她的迅速反应吓了一跳,缓过来后给她作介绍,“哝,被誉为‘风生云起他独醒’的萧云醒同学,现实版的不给别人一条活路走的学神加校草,无论是颜值还是分值都让人望尘莫及哪!” 陈清欢勾着唇角看着那个身影,意味不明地问:“那……学校里是不是好多女生喜欢他啊?” 冉碧灵想了下,给出极客观的答案,“也没有好多吧,除了我,全校还是能数出来那么几个不喜欢他的。” “……”那么几个? 坐在陈清欢对面的女生咬着筷子一脸花痴,“你们说萧云醒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学习好,颜值高,运动起来又那么帅,端得是眉目如画清贵雅致,这么个翩翩少年郎啊,真是完美符合了我们这种怀春少女对男孩子的所有向往。” 陈清欢似乎把这话听进去了,托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冉碧灵在他眼前挥挥筷子,“清欢小朋友,快醒醒啊,快把你的美梦扼杀在萌芽里。别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就想着去搭讪,那人可是出了名的高冷啊,也不能说是高冷吧,其实他对人也客客气气的,不过如果你敢去撩他,就等着被冻死吧!” 陈清欢眼底的笑意越发明显,一开口却又是无所谓的口气,“这样啊……” 冉碧灵睁大眼睛看着她,“你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 陈清欢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看上了呢。” 冉碧灵想着以往跟萧云醒表白的女生下场,努力阻止她,“那也别去!” 陈清欢咬着嘴唇,眼底波光流转,笑得异常好看,当真是唇红齿白顾盼生姿,“如果我偏要去呢?” “那……你去吧。” 冉碧灵投降,她才要问问这个小朋友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笑起来能那么好看,小小年纪就这么占尽风流,说不定她真是萧云醒的菜呢。 隔壁班的两个女生都以为陈清欢在开玩笑,谁知她竟然真的站起来走了过去,顺便还拿走了手边的粉色保温杯。 萧云醒打了饭刚坐下没多久就察觉到一道阴影罩在身上,他抬头。 陈清欢拎着保温杯坐到他对面,歪着头看他,发尾弯弯的马尾在她脑后轻轻晃动,那双猫眼又大又圆,不笑再带三分萌,嫣红粉嫩的唇上下开合,慢悠悠地叫着他的名字,“萧云醒?” 萧云醒静静看着她,“嗯。” 陈清欢低头喝了口水,唇上还沾着水珠,亮晶晶的,“学校发的这个保温杯啊,颜色我不喜欢,我喜欢你那个颜色,我们可不可以……换一换啊?”说完瞄了眼他手边的黑色水壶。 那么懒洋洋的模样却让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女生疯了吗?! 向霈、闻加、姚思天齐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转校生,长得挺好看的女孩子怎么是个傻的? 谁不知道萧云醒是个洁癖?!他的书本别人都不许碰,更别说入口的东西了! 三人又齐齐看向那只粉色保温杯,保温杯上学校的logo大概也在瑟瑟发抖。 更不可思议的是萧云醒的反应。 他没说话,拿了自己的保温杯放到她面前,又从她手里拿过她的保温杯放到了自己的手边,还很贴心地提醒了一句:“刚打的水,烫,喝的时候小心点。” 陈清欢展颜一笑,“那就……谢谢你喽!” 向霈、闻加、姚思天面面相觑,说好了两个字的交情呢?怎么对头一回见面的女生说了那么多话?! 陈清欢在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中起身,转身回了座位,继续吃饭。 心情颇好的她边吃边想,食堂的饭还挺好吃的。 过了半天冉碧灵才反应过来,扯扯她的手臂,“陈清欢,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会催眠啊!快教教我!” 陈清欢嫌弃她的幼稚,“不会。” 其他两个女生也按捺不住了,异口同声地问道:“那萧云醒怎么会和你换水杯?!” “大概是因为……”陈清欢从保温杯里倒了一杯水,举到唇边喝了一口后才继续,“他喜欢我保温杯的颜色?” “……” 粉色?!鬼才信! “他为什么还和你说了那么多话?” 陈清欢放下水杯,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平时都不跟别人说话的吗?” “不是不说话,是话少,除了上课回答问题,基本不会超过三个字。” 陈清欢的心情又明媚了几分,举着水杯又喝了口。 冉碧灵拧开杯盖,弱弱举到陈清欢手边,“能不能给我倒点儿?” 陈清欢直接把杯子抱进怀里,警惕地看着她,“不给!” 冉碧灵瞪她,“小气!” 陈清欢得意地冲她飞了个媚眼,“你不是说不喜欢他的吗?” 冉碧灵叹气,“我是不喜欢他啊,可我想沾沾他的仙气儿,下次考试名次能靠前一点儿,这样我妈就不会唠叨我了啊。” “……”陈清欢无言以对。 陈清欢和冉碧灵吃完饭就走了,一群八卦人士吃完了也没打算走,等着看萧云醒到底会怎么处理那个保温杯。 萧云醒吃完了饭,拧开水杯,放在唇边喝了一口,动作自然得好像那就是他自己的水杯,没有一丁点儿不情愿或者勉强的样子。 于是大家就看到名动整个x大附中的萧云醒同学每天拎着个粉色保温杯在校园里晃荡,不得不说,人长得好,和什么颜色都搭。 转校生陈清欢继成为新一代校花这个话题火遍全校后,靠着成功撩到萧云醒又火了一把,且大有燎原之势。 对于陈清欢这种撩完就跑下次继续撩的行为,久而久之就有人看出了端倪,这俩人……根本就是认识的吧? 向霈听说了跑来跟同桌求证。 萧云醒点头,“是啊。” 姚思天推推眼镜,“认识多久了?” “多久啊……”萧云醒停下笔,难得认真地想了想,“很久了……” 那么久的陪伴,久到萧云醒都不太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时候了。他只知道等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忽觉素心倾,方知情已深。 番外三 好久不见,如约而至 小镇的清晨,鸟语花香。沈潺打开家门就看到站在门外的随景尧,也不知他在门外站了多久,身上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露水,连眼睛眉毛都带着水汽。 他嘴角噙着浅浅的笑,一如当年初见时一般温文儒雅,声音轻缓温和,“沈潺,好久不见,我来赴十六年之约。” 沈潺平静多年的心忽然乱了,咬紧牙逼迫着自己深呼吸,记忆里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你是谁?” “沈潺,你不认识我,可我知道你,你是那个有名的才女,我叫随景尧,以后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可好?” 最初相见的美好到最后分道扬镳的决绝不过十几年光阴。 “随景尧,我再也不欠你们随家什么了。从今往后,我会努力过得很好,希望你也是。” “好,随景尧,我可以给你机会。我认识你的时候是十六岁,我等你十六年,如果十六年里你不再碰别的女人,你可以来找我!” 纵使是知书达理的名门小姐,也有忍无可忍的时候。那个时候年少的她不过是一时之气,气他为了生个男孩和别的女人上了床。他们分开的时候,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会为了一个缥缈的希望而真的守身如玉?更何况他后来还娶了林家的小女儿,她心里从没想过他会当真。后来的那么多年里,他也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也死了心。 心情渐渐归于平静,也愈发豁达,她也会跟女儿说,偶尔回想起他,记得的都是那些快乐的时光,希望他偶尔想起她时,也是这样。 可当这个男人再次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真的能心如止水吗? 回忆是一道泄洪的闸门,一旦打开,奔腾的水势向你扑过来,不留任何喘息的余地。 “你……”沈潺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种事没法证明,只看她信或不信,而他用十六年的光阴赌她会相信。 而她是真的相信,他来找她,必定是守住了承诺。 随景尧虽是生意人,却不是会说谎的人,恰恰因为他不会说谎,当年才让她看出了破绽,发现了那件事,可纵然如此,他也只能算是极力隐瞒,从没骗她一个字。 那个时候他为了随忆主动放弃了随家的一切,不知道又用了什么办法让林家的女儿肯和他和平分手,这一切当她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时候只有震惊。她以为他会来找她,可他却杳无音信,今天却又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面前。 沈潺面无表情地慢慢走出去,和随景尧擦肩而过,心里翻江倒海。 随景尧,我们的故事太久远了,久远到来不及回望,久远到追不上时光,久远到每每想要开口重提,都会觉得没有底气,都会感到格外慌张。 从那日起,随景尧便在隔壁住了下来,每日里都会来找沈潺聊天,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他却也兴致勃勃,她竟不知道他的话可以这么多。他是看尽富贵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就这么整日里在小院里养花喝茶看书写字,竟也惬意满足。 只是她很少主动说什么,她都已经到了做外婆的年纪,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了,既然做了邻居,来串个门聊个天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只是曾经富贵一身不接地气的人,生活技能基本为零,忽然来到这里,生活起来真的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沈潺看着桌上几盘色香味一样都不占的菜,握着筷子,半天都没下去手,半晌才抬头问:“厨房还好吗?” 他说搬了新家,邀请她庆祝乔迁之喜,自告奋勇要亲自下厨,结果就是…… 随景尧一滞,颇为尴尬地咳嗽了几下,厨房?可能是不太好了。 沈潺垂眸,放下筷子,缓缓开口:“回去吧。” “去哪儿?”随景尧看着她,笑容清浅,眼底却俱是笃定,“你在这里,我能去哪儿?” 随景尧看着眼前的人,她从天真稚嫩到如今的成熟优雅,十几年的岁月不过是风情气韵不同了,容颜依旧不改,曾经的那些伤害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的身上也看不到任何的不平和怨气。想来也是,那位老人博学睿智,文人本清高,而他却难得地宽容温和,教出来的孩子总不会错的。 一顿饭吃得沉默。 午后,沈潺沏了杯茶,躺在院中的竹椅上,阳光明媚,暖风轻柔,茶香四溢,她慢慢入眠。 梦中是那一年水畔,水中鸳鸯成群,芦苇飘飘,她坐在岸上光着脚去踢水,调皮的水珠挂在她的脚上腿上,年轻俊朗的男子提着她的鞋站在她身后,一袭白衣灰裤,长身玉立,微风吹过,纷繁的花瓣撒在他衣襟,他眼中带着宠溺笑着叫她:“潺儿……” 她玩得高兴,转头去看那男子,咯咯地笑着,“景尧,快来……” 做一场无因无果的梦,梦里桃花纷落,春水熠熠,她未经世事,纯净如水。 也许这是冥冥之中的因果,一切都是注定,因果中有你,也有我。 那一年,我不识君,君不识我,日月山川,岁月晴照。 沈潺慢慢睁开眼睛,朦胧间眼前似乎站着梦中人,他似乎真的在开口叫她:“潺儿……” 她轻扯嘴角,“原来已经那么多年了……”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门外立着一个少年。 少年推门而入,渐渐走近,最后停在她面前。少年的眉眼间有他年少时的影子,却不是他。 随鑫看着沈潺没有焦距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出声打断她的出神,“妈妈……” 沈潺猛地惊醒,抬头去看眼前的少年,仔细地描摹了一遍他的五官,其实他的容貌还是像她多一些,刚才她竟然没有察觉。 那一刻她的心情格外复杂,如果说随景尧对她有愧,那她有愧的就是这个孩子,少年一直安安静静地站着,似乎在等她回神。 过了许久,沈潺什么也没问,指了指旁边的竹凳,“坐吧。” 随鑫立刻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的脸圆圆的,带着未脱的婴儿肥,和随忆小时候有些像,却多了一对酒窝,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两个深深的酒窝异常讨喜。 坐下后,随鑫看了看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不太满意,搬着竹凳又往沈潺这边凑了凑,一点儿没见外地问:“妈,咱们晚上吃什么?” 沈潺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少年满是疑惑地看着沈潺,继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妈妈,你睡了很久了,都该吃晚饭了,以后午觉不要睡那么久。” 沈潺的思绪不自觉都被他带着跑偏了,连那个称呼都忘了纠正,“我睡了那么久吗?” 说着抬头看看西沉的太阳,很快站起来,“是不早了,该做饭了。” 随鑫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指指矮桌上的茶,“妈妈,我可以喝这个吗?” 沈潺点点头,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你……” “对对对……”少年也一副刚刚想起来的模样,立刻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弯腰问好:“妈妈,我叫随鑫,风满襟去留随心。”说完也不管沈潺的反应,便坐下喝茶。 沈潺也回过神来,又坐下,看着他不说话。 随鑫有些苦恼,放下杯子,“妈妈,我不可以在这里吃饭吗?” 沈潺本想拒绝,可看着他耷拉下来的眉眼迟疑了下,“也不是不可以……” “太好喽!”随鑫听后就差欢呼了,“我下午才到,午饭都没吃,都快饿死了!妈妈,你多做点,我吃的很多!” 他的神色转变太快,快到沈潺都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被他骗了,一时站在原地没动。 随鑫显然不知道沈潺的想法,抿了抿唇,试探着问:“是需要我帮忙吗?可是我不太会,这样吧,我去叫爸爸过来帮忙好吗?” 沈潺立刻转身往厨房走,“不用了!” 话是这么说,随鑫也还钻进了厨房,打着帮忙的名义在里面捣乱。 沈潺不过一转身,他就把切好的蒜瓣剁的乱七八糟。 沈潺又一转身,他已经把一棵葱扒的什么都不剩了。 眼看着他又把魔爪伸向那颗白菜,沈潺及时阻止了他,丢给他半根黄瓜啃。 随鑫老老实实地坐在角落里,不时发出惊叹声,“哇,妈妈,这根黄瓜好好吃啊!我好喜欢啊!” 沈潺觉得这个孩子性格挺讨喜的,“你喜欢啊,后院种了很多,走的时候给你带点。” 随鑫边啃黄瓜边解释,“我不走啊。” 沈潺手上动作一顿,“……” 随鑫看她半天没说话,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我不走的话,还能吃吗?” 沈潺无语,“吃吧,多着呢。” 随鑫东看看西看看,忽然问:“姐姐喜欢吃什么?” 沈潺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姐姐?” 随鑫说起姐姐来,嘴角压都压不下去,“我姐姐呀,林辰哥哥带我偷偷去看过几次姐姐。” 沈潺不知道随景尧是怎么跟随鑫解释他们那段过往的,十几年没有见面,随鑫对她对随忆似乎一点芥蒂都没有,“哦,随丫头啊,她不挑的。” 随鑫拍着胸脯保证,“我也不挑的!妈妈,我可听话了!” 沈潺心里默念,听话是听话,就是有些不着调。 饭菜上了桌,随鑫抱着碗请示沈潺,“妈妈,可以邀请爸爸过来一起吃吗?他做的菜很难吃,好可怜。” 沈潺被随景尧的手艺荼毒过,迟疑了下,“可以。” 随鑫立刻欢天喜地去隔壁叫人了。 吃了晚饭,沈潺暗示了几次,随鑫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最后没办法,她只能直言道:“你还不回家吗?” 随鑫正在吃水果,一脸莫名地看向沈潺,“妈妈,这里就是我家,我还能去哪儿?” 这句话听着有些熟悉,不过她倒是听出来几分无赖的味道。 好久没有这种被人噎得说不出话来了,一时间沈潺和随鑫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随景尧瞪了随鑫一眼,“规矩些!” 随鑫倒也乖巧,忽然客气起来,认真问着:“妈妈,可以收留我几天吗?说完又指指隔壁,“爸爸那边,生存条件太恶劣了!” 随景尧轻咳一声,颇为尴尬,心里腹诽,怎么就恶劣了! 随鑫还在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地等答案。 随景尧怕沈潺为难,瞪了他一眼,训斥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到沈潺回答:“可以。” 沈潺的心态颇为平和,一个小辈来家里借宿几天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如果自己反应过激才是不正常。 最高兴的莫过于随鑫,站起来规规矩矩地道谢,“妈妈,那就打扰您了。” 听上去有些奇怪,一时间沈潺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索性不管了。 随家父子在打扰了大半个月之后,随忆才接到消息,还是萧子渊转告她的。 那天临睡前,萧子渊靠在床边看杂志,状似无意地提起,“今天我回家,咱爸咱妈说起来,他们前几天出去路过你家,就顺路去看看咱妈,家里还挺热闹的。” 随忆正在玩手机,压根没往那方面想,随口回答:“热闹?” 萧子渊的回答迂回平稳,“嗯,除了你不在,剩下的都在。” 随忆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家除了我跟我妈,还有谁?” 萧子渊放下手里的杂志,转头看向她,提醒道:“还有……你父亲和你弟弟。” 随忆一愣,手下动作也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谁?!” 萧子渊一笑,转回去继续翻杂志,“你听到了。” 随忆不可置信,“他……和我妈在一起?” 接下来大半个晚上,随忆都在辗转反侧,后来被萧子渊按着做了睡前运动才累得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就请了假,回了一趟家,谁知才进门,不止看到了随景尧,还看到了那个曾经有过半面之缘的少年。 那天下着雨,她又刻意躲避,所以没看清,今天阳光明媚,她看得相当清楚,有些猝不及防。 父子俩正在院中搭花架,大概没做过这些,都是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还互相怀疑拆台加嫌弃。 大概她的脚步轻,两人争吵的声音有些大,谁都没有注意到她进来。不知道是急得还是热得,两人都一副满头大汗的样子。 “爸爸,不是这样的,应该从这边推进去!” “不对不对,不是那边,是这边。” “不是!是这边!” “我是你爸!我说是这边就是这边!” “你是我爸也得讲道理啊!” “你看说明书啊,说明书上是这么画的。” “你行你来!” 随鑫立刻认,“我不行,这个说明书是中文的,我只能看懂图,认不全字。爸爸,都听你的,别让我来。” 随景尧也缓和了口气,“我看看啊,不行,我看不清,我老花镜呢,你去把我的老花镜拿过来。” 随鑫应了一声,一转身看到随忆,眉毛一扬惊喜万分地凑过去,“姐姐!” 随忆下意识地往旁边侧了侧身,没应。 但是丝毫没影响随鑫的欢喜,围着随忆转了好几个圈,嘴里还说个不停,“姐姐你怎么回来的?姐姐你吃饭了吗?姐姐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什么……” 随忆一句话都插不上,就看着随鑫两眼放光地盯着她。 沈潺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看到随忆也不见意外,招了招手叫她进屋。 随忆冲随景尧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跟在沈潺身后进了屋。 随鑫还要跟着进去,被随景尧叫住了。 坐下后,沈潺开门见山,“本来想打电话告诉你一声的,可总觉得说不清楚,就想着等你回来再说。” 随忆的心情很是复杂,看了看院子里,“您是什么想法?” 沈潺笑了笑,“没什么想法,都这个岁数了,不过是住得近些,相互有个照应,你不用那么紧张,一个故人而已。” “妈……”随忆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看到沈潺一脸平静的微笑,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故人……情于故人重,迹共少年疏。 午饭是随景尧做的,优秀的人学东西就是快,才过了半个月,随景尧的厨艺已经相当拿得出手了。 饭桌上他不断招呼随忆吃菜,随忆想起上一次见他还是在电视上,他宣布散尽家产的时候,这么久不见,她能感觉到他眉宇间的郁气消散了许多。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一家四口还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饭。 如果只有他们三个在,气氛可能会尴尬,可有了随鑫,一顿饭竟然吃得颇为和谐热闹。 随鑫嘴甜得要命,叫起妈妈姐姐来跟不要钱一样,明明还不怎么熟悉,他却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亲昵又不做作,让人无法拒绝。 却对随景尧抱怨不断,跟随忆吐槽老爷子怎么把他的衣服洗坏了啊,怎么换个床单被罩换了好几个小时还搞错了啊之类的。 随景尧在商场沉浮多年,积威颇深,随鑫不敢明着去顶,暗地里小动作不断,看得随忆有些好笑。 随忆也说不上来现在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不过,总不会差就对了。 吃过午饭,她想去山上看外公,刻意去看了那棵树,当时她以为快要死去的那棵树忽然郁郁葱葱起来,不知道是树木的生命力顽强,还是人为的起死回生。 她从山上下来,打算回家打个招呼就走了,谁知离开前随鑫拎着个包说要和她一起走。 随忆看着他,“你要去哪儿?” 随鑫想了半天才想出来,“离家出走。” 这个借口随忆实在不敢苟同,“你是要去哪儿吗,我可以送你。” “嗯……我和你一路”随鑫又想了想,“姐姐,是不方便吗?” “不是……”随忆还没说完就看到随鑫欢呼一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还招呼她,“姐姐,我们快走了!” 随忆也不知道随鑫到底要去哪里,快到家了他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一路上他姐姐姐姐叫得随忆头都大了,“姐姐,我饿了,可以去你家吃饭吗?” 随忆觉得就算自己说不可以,他也有办法去,于是点头。 带他回到家,一进门,随鑫就到处看,似乎在找什么,“我亲爱的小外甥呢?” 随忆对他的自来熟深感无力,“送他爷爷奶奶那里了,晚点接回来。” 萧子渊回到家就看到随鑫正趴在餐桌前感叹。 他看看桌前的人,问随忆:“这是……” 随鑫看看萧子渊,很认真地建议,“姐夫,你可以叫我……小舅子,我在林辰哥哥那里看过你的照片。”说完转头问随忆,“是吧,姐姐?” 一句姐姐弟弟,萧子渊大概猜到了这是谁,只是随忆对这段关系还有些不自在,吞吞吐吐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就绕到林辰那里去了,“顺着林辰那边的叫法,叫一声姐姐也是对的。” 谁知随鑫立刻反驳,一脸正色,“不是不是!和林辰哥哥没关系,是亲姐姐!亲姐夫!” 萧子渊看着乱成一团的姐弟,笑着解围,“先吃饭吧?” 饭桌上,萧子渊见识了这个小舅子的……姐控属性。 随忆做的饭,萧子渊也给过不错的评价,但显然不如随鑫来得……真诚。 随鑫吃了一口就两眼冒光,“好好吃啊!姐姐,你好棒啊!” “好吃!姐姐,你真的好厉害!” 吃一口夸一句,再吃一口再夸一句,完全看不出做戏的成分,就连白米饭都被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真情流露得让随忆心虚惭愧。 “……”随忆无语地和萧子渊对视了一眼,动了动嘴型,浮夸。 大概还在长身体,随鑫的饭量大得吓人,他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后,忽然问:“亲姐姐,我晚上住哪里啊?” 随忆根本搞不清楚随鑫此行的目的,她也不可能把他赶出去不管,指指客房,“那里。” 随鑫实在是太能说了,就算两人不理他,他都能自说自话保持不冷场,后来随忆实在怕了,躲去洗澡,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就从群聊切换到了私聊,姐夫和小舅子聊了整个晚上,萧子渊再次领教了他的姐控程度,简直是病入膏肓。 萧子渊回到房间,直接躺到了床上,“和他说话比开一天会还累。” 随忆边擦头发边问:“聊什么了这么久。” “也没什么,基本上是他在说。” “他说了什么?” “说他姐姐超漂亮超厉害超棒!” “……” 随忆从小到大都没想过有个兄弟姐妹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到了而立之年却忽然冒出来一个弟弟,还是个疯狂的姐控,她一时间有些懵。 随鑫讨好了萧子渊一晚上,显然效果并不明显。萧子渊看了看随忆的神情,“如果你觉得不自在,我就让随家把他领回去。” 随忆下意识地开口:“别……” 说完之后又愣住,难得的犹豫不决,“再看看吧。” 看什么?看多久?萧子渊没再问。 随忆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从此她多了个跟屁虫弟弟。 她去医院上班他跟着,她去学校代课他也跟着,如果不是手术室不让进,估计他都要跟进去。 一大早,随忆抱着病历本在医院走廊走得飞快,身后的叫声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姐姐!姐姐!姐姐!” 有人从对面走过,叫她:“随医生,好像是叫你的。” 随忆笑着点头,忍无可忍终于回头看向少年,少年笑眯眯地又叫了一声:“姐姐。” 随忆叹气,“你到底想干吗!” 随鑫笑得温和无害,“来和你说早安啊!你早上出门太快,我忘记和你说了。” 随忆点头,“说过了!你可以走了!” “可是我还没吃早餐。” “那你去吃啊。” “我没带钱。” 随忆随手才白大褂里掏出一张,也没看多少,塞进他手里,“快走!” 随鑫转脸就去了萧子渊的办公室,坐在那里跷着脚喝茶,一脸得意地跟萧子渊炫耀。 “亲姐夫亲姐夫!我姐今天给了我零花钱!” 萧子渊想象不出来随医生能出多少钱让这位曾经富可敌国的随家小少爷笑成这样。 下一秒就看到他伸出两根手指,眉飞色舞地摇晃着,“二十块哦!” 向来稳如泰山的萧子渊也呛住了,“你是不是对人民币没什么概念?” 随鑫皱着眉想了想,半天才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萧子渊被他骚扰了一上午,斥巨资二十块打发他出去吃午饭。 随忆看着走廊上的人,叹口气,“你怎么又来了?” 随鑫指指墙上的时间,“来和你吃午饭啊!” 随忆板着脸教育他,“医院这种地方是随便来的吗?” 随鑫很是无辜地和她对视,“是啊,我进来的时候没人问我要门票啊。” “……”随忆觉得她还是去吃午饭吧。 随忆一个下午都在手术室,六点多才出来,一出来就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没摘口罩,低头快步往前走。 随鑫一下子就凑了过来,“姐姐!” 随忆无语,“我穿成这样你都能认出来?” 随鑫没听出画外音,还当随忆夸他,“当然啦,骨肉亲情,我们心有灵犀啊!” 随忆睨他一眼,“又来干什么?” 随鑫还是笑嘻嘻的模样,“来接你下班啊!” 随忆皱眉,“你一天到晚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吗?!” 随鑫一脸理所当然,“我放假啊!” 她不知道别人的弟弟什么样,不过这个弟弟真的是噎死人不偿命。 随忆换了衣服出来,随鑫还在等她,“姐姐,我饿了!” 随忆低头往外走,“你自己去吃!” 随鑫苦着一张脸,眨巴着一双和她相似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没钱啊,爸爸把咱们家家产都捐了,我是穷人了,没钱吃饭。” “……” 随忆歪头看着他身上穿着的衣服,这装备,说没钱谁信? 随鑫这么一天三次地来医院报到,时间久了,连何哥三宝都来围观了。 “听说你养了个模样俊俏的小奶狗,我们来看看。” “啧啧啧,还那么小,成年没有啊?” “道德沦丧啊。” “人性扭曲啊。”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随忆一句话都插不进去,颇为憋屈,好在她答应了许教授去帮他代课,这几天可以躲开那个跟屁虫了。 谁知第二天,她一进教室就发现随鑫坐姿端正地占据着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笑着看她,还一副“在这里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的小得意。 惊喜没有,无力感是越来越深刻了。 随鑫来找她无非就是蹭吃蹭喝。 时间久了,随忆才发现这个弟弟是个只认吃不认路的路痴,他们的对话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 “去第二食堂等我。” “第二食堂是哪个食堂?” “就是吃红烧鱼那个食堂。” “哦,那我知道。” “你去医院东门等我。” “东门在哪里?” “就是上次吃火锅的地方。” “好嘞!” 再后来,随忆就懒得解释了,直接说: “你去买水果的那个地方等我。” “你去吃川菜的那个地方等我。” …… 好在随景尧还记得有个儿子,一个电话把随鑫召了回去,随忆才清静了几天。 不过仅仅是几天而已,他就又回来了。 萧子渊倒是觉得他这个小舅子挺不错了,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性子没被养歪,挺不容易的,虽然有些不着调。 有天他忽然跑来问:“亲姐夫亲姐夫!我姐说我狗胆包天,是什么意思啊?” 萧子渊警惕地看着他,“你的中文那么差吗?” 随鑫有些不好意思,“不算差吧,虽然我很小就出国了,但你看我和你交流起来没问题啊。这是夸我的意思吗?” 萧子渊坑起人来面不改色,“嗯,是夸你,夸你特别能干,我倒是好奇,你干什么了,你姐姐这么夸你。” 随鑫呵呵笑了几声,“我把爸爸最喜欢的那幅画偷出来卖掉了。” 萧子渊挑眉,“哪幅?” “就是这幅。”随鑫拿出手机来给萧子渊看。 萧子渊看了一眼,评价道:“你姐姐夸你狗胆包天真是太客气了。” 他还留了半句没说,没打死你都是亲生的。 他看看随鑫,“你很缺钱吗?” “我不缺啊,但我是舅舅,得给外甥包见面礼啊。” 这个理由……萧子渊似乎无法反驳啊。 随鑫的假期终于结束,随忆心里一喜,就差敲锣打鼓放鞭炮了,只是不太好意思表现得那么明显。 临走那天,随鑫依依不舍地拉着随忆的手,“姐姐姐姐,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回来参加高考,考你们学校,你教我好不好?” 随忆手一抖,“你考不上。” “那……花钱买呢?” “你有钱吗?” “没有,爸说再偷家里的东西出去卖就打断我的腿。” “没关系,骨科我有熟人,接起来应该不会太麻烦。” “那会不会很疼?” “可以打麻药。我也有认识的麻醉师,技术很好的。” “那麻药会不会影响我的智商?” “影响应该不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那……” 随忆终于发飙,“你还走不走了?!” 随鑫还不忘甩锅,转头看向萧子渊,“姐夫,你惹我姐姐生气了吗?她怎么那么暴躁?” 萧子渊歪头看向旁边,表示这个锅他不接。 到了机场,随忆拿了张卡给随鑫,“出门在外,拿着救急吧。” 随鑫立刻摆手,“不能花女孩子的钱!” “你不是穷人吗?” “爸爸给了我一张卡,这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够了。姐姐,我也有东西给你!” 说完也递给随忆一张卡,“这是我在国外打工赚的,不是爸给的,给你花,随便花!” 随忆没接,被他硬塞进手里。 “好好学习,早点……回来。” “好!” 沈潺打开门,太阳刚刚升起来,阳光顺着房檐斜斜洒在他身上,他背对着她坐在台阶上,端正挺拔,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继而站起来,一脸温和地看着她,“一起去买菜。” 沈潺笑着点头。 这几年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他会一大早等在门前和她一起去买菜,会和她闲聊,会来她这里蹭饭,偶尔有些重活儿他也可以胜任…… 不管曾经如何,现在的一切都很好。 番外四 夫妻日常 1.关于婚礼的惊喜 萧子渊给时隐打电话告知他喜讯,并提出喜帖随后给他送过去之后,时隐翻来覆去问了好几遍,还是不敢相信,“谁结婚?你?” 萧子渊半天没说话,最后轻飘飘扔了一句“听不懂人话吗?”,就挂了电话。 过了几天,时隐还是觉得不太可能,萧子渊这个人对女人一向不上心,怎么会是他们中最早结婚的呢?他不服气啊! 于是抽空去了下萧子渊家,谁知一进新房就被吓住了。 温少卿趴在一堆喜帖中正奋笔疾书,脚边还落了几张撕碎的纸片。他顺手捡起来看了看,“写得挺好的,撕了做什么?” 温少卿转头,一脸愤愤地对沙发上的背影放了记眼刀,答案不言而喻。 时隐有些不可思议,“萧子渊这是疯了吗?” 在旁边包喜糖的林辰忍不住吐槽,“疯了好长时间,连喜糖盒子都亲力亲为。上次检查到我少包了一块糖,说数字不好,罚我吃了一包,有时间我要去医院查下血糖,万一得了糖尿病,我要告得他倾家荡产!” 温少卿头也没抬地冷哼:“有点儿常识好吗?糖尿病和吃糖没关系,文盲!” 林辰一脚踢在桌腿上,桌子一抖,温少卿快写好的喜帖立刻毁了,他直接上手,一手一个捏坏了两盒喜糖,其行为之幼稚连时隐都看不下去了。林辰还想回击就被时隐拦住,“你俩一会儿再继续,我就想问问,他娶的到底是何方妖魔鬼怪,竟然让他这样?” 不让继续,林辰和温少卿就大眼瞪小眼,你白我一眼,我哼你一声,幼稚得不得了。 时隐没办法,转头去问一直安安静静干活的乔裕,“你说。” 乔裕笑了笑,“你见过啊。” 时隐一边暗暗赞一声这个笑起来温柔得要人命的男人,一边回忆,“见过?” 乔裕看看萧子渊的方向,压低声音,“是啊,就是那个福尔马林啊。” 时隐很快恍然大悟,“哦……是她啊!”想明白之后,时隐直奔沙发,问老神在在稳坐沙发上戴着耳机挑婚礼音乐的某人,“请我当伴郎吗?” 萧子渊摘下一只耳机,“你觉得合适吗?” 时隐很是认真地建议,“我觉得还不错,有我这么帅的伴郎,你多有面子啊!” 萧子渊睨他一眼,“你还回答,我是反问的意思你没听出来吗?你这种情商怎么在歌坛混的啊?” 还想继续再磨的时隐被经纪人一个电话叫走了,他叽叽咕咕地念叨着出门,萧子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摘下耳机,一脸算计地笑着看他。 时隐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大感不妙,立刻闭嘴走人。 萧子渊和随忆结婚的时候,到处抓壮丁找帮手,当年机械学院的一群精英目前散落在各个相关行业,当讨论到迎娶新娘破门而入的问题时,医学院的女孩子们个个热血沸腾地讨论着怎么为难新郎,随忆则时不时地瞄一眼萧子渊。 而新郎及伴郎团则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听着一群女孩子出损招。 过了会儿,女孩子们终于安静了下来,一群男人终于开口。 “看来我前几天买来健身的破门锤终于派得上用场,萧师兄,那天我会记得带的。” “那我只能买点材料现场制炸弹了,萧师兄,防盗门交给我。” “还不行的话,萧师兄,我们去张老头的实验室把那把乙炔焊枪偷出来吧,什么门都不怕了。” 众女眷愣在当场。 萧子渊闲适地坐在那里,淡定微笑,“很好。” 结婚当天,由于新郎准备的红包够多够厚,于是破门锤、乙炔焊枪没有了用武之地,萧子渊顺利站在了随忆面前。 良辰吉时,周围挤满了人,欢呼声、起哄声不绝于耳,随忆坐在万人瞩目的地方抬着手让单膝下跪的人戴戒指时,突然低头小声问:“萧子渊,我到底有什么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那天的萧子渊器宇轩昂得像个王子,穿过伴娘们层层刁难的防火墙却丝毫不见狼狈,依旧优雅从容。他看着眼前即将娶回家的公主,微微笑着,满心满眼都是宠溺,“有一个女孩子,好成这个样子,而她却不自知,让我怎么能不动心。” 说完上前抱起还在出神的随忆,在她耳边轻笑着,“萧太太,我们回家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已经让她脸颊微红心满意足,却不知道后面还有着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萧子渊这个男人,从未让她失望过,给她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且独一无二,永生难忘。 婚礼的流程都是提前彩排好的,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她换了套礼服回来,推开那扇门的一瞬间,忽然一束光打了过来。 她一下子就看到了舞台中央那个只穿着白衬衫抱着吉他的男人,领口开到胸前,袖口推到肘部,有种凌乱野性的性感。 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萧子渊要给她的那场一生一世的仪式,才刚刚开始。 整个宴会厅里漆黑一片,只有两束光,一束打在她身上,另一束打在舞台上,当年学校里风光无限的四大贝勒,如今台上备受瞩目的四个青年才俊。 四个都是平日里深藏低调的人,不知道萧子渊是怎么威逼利诱的,他们才愿意站在这个舞台上。 随忆不知道,不管是萧子渊,还是她,对于乔裕、林辰、温少卿来说,都是人生路上有着重要意义的人,两人的喜事,他们会毫无保留地送上最衷心的祝福。 随忆的眼里只看得到那个男人,耳边都是尖叫声和口哨声。 光圈里的男人似乎有些紧张,低头呼出口气,然后抬眸遥遥对她笑了一下,极尽温柔,下一秒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便响起。 在她的印象中,萧子渊这个人在外人面前或冷静自持,或儒雅清贵,在她面前或温柔体贴,或腹黑毒舌,可无论哪一面,和激情大胆的摇滚一点儿都也不沾边,可恰恰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婚礼上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大到足够她的整个余生慢慢回味。 摇滚,之所以被那么多人喜欢,是因为它非凡的感染力,当萧子渊看着他吼唱出那句“i will love you, baby–always”时,她已泪流满面。 也许一直以来她对他给予她的感情都存在误解,他对她的爱是热情不羁的,是野性张扬的,是疯狂痴迷的,他做的一切都带给她最强烈的震撼。他一句话都没说,可她却清晰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今天,他想让她做全世界最让人羡慕的新娘。 短短的几分钟,她的眼里只看得到那个男人,到后来,她泪眼蒙胧地看到萧子渊扔了吉他从台上跳下来,笑着向她跑过来,那个时候她只有一个想法,她,何德何能,今生能得一萧子渊…… 2.关于哄老婆 近来萧子渊隐隐觉得他是快要镇不住随忆了。 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两人正坐在餐桌前进行着不甚愉快的晚餐,随忆已经“不小心”地碰掉了一个勺子,一个碗,还都是往他的方向碰。他脚下“尸体”杂乱,而她脚下一尘不染,还在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 萧子渊挑了下眉,这是针对他啊,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啊,还摔了碗呢,要不要开瓶酒庆祝一下?以后每年的今天要不要再过个纪念日? 萧子渊放下筷子,尝试着交涉解决一下。 “最近医院工作很忙?” “没有萧大公仆忙。” “工作压力大?” “没有萧大公仆大。” “和同事相处得不愉快?” “没有萧大公仆愉快。” 随忆的态度冷淡得厉害,堵得萧子渊没词儿了。 哄老婆这种事啊……他思索了片刻,周围一群单身狗没人可借鉴啊。 交涉失败,还隐隐有断交的前兆,直接导致第二天开会的时候,萧子渊频频出神,视线从参会的每个人身上扫过,神情颇为严肃。 众人不禁正襟危坐,连走神都不敢,效率空前地高。 会后,萧子渊叫住一个挑选好的同龄人,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和你夫人……平时吵架吗?” 那人没想到身上一向见不到一丝烟火气息的萧子渊也会有这种困扰,内心有些小激动,语气都不自觉地放松了,“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 萧子渊继续问:“吵完之后呢?” 那人一脸理所当然,“接着过日子呗!” 萧子渊似乎有些为难,“我是说……怎么和好的?或者我问得直接点,你怎么哄她?” 那人挠挠脑袋,嘿嘿笑了两声,“那得看我怎么惹她生气了,事情不同,方法不同。” 萧子渊继续问:“那你都是怎么惹你夫人生气了?” 那人一脸高深莫测,“我怎么知道,萧部,你可能结婚不久,对女人不了解,女人生气是不需要理由的。” 萧子渊也困惑,说得好有道理啊,他也不知道随忆为什么生气啊。 萧大公仆在对战方面深谙示弱的艺术,当晚应酬时难得多喝了几杯,回到家时对自己微醺的状态颇为满意,进了家门就靠在门上笑。 随忆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你干什么?” 萧子渊低头沉沉地笑了两声才回答:“今晚听墙角听了件趣事,你要不要听听?” 随忆看着状似站都站不稳的某人,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他扶到沙发上,刚想去给他倒杯蜂蜜水解解酒,就被他耍赖拽到怀里抱住,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撒手。 最后她只能坐在他腿上,被他若有似无地占着便宜听那件“趣事”。 “他们当时应该在讨论几个部长的喜好,我听到的时候恰好听到他们在说萧部喜欢打南昌麻将。” 每个人都有死穴,随忆的死穴就是打麻将,逢打必输,所以对萧子渊平时和朋友们玩什么打法不是很清楚,“然后呢?” “然后?”萧子渊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后才继续,“对于这种和事实不符的言论,我当然要站出去更正啊。我告诉他们,萧部不是喜欢打南昌麻将,是喜欢一种南昌麻将的打法。” 随忆瞪他,“哪种打法?” “叫回头一笑。”萧子渊一脸神秘地笑着,“他们就问我为什么。” 随忆也好奇,“为什么?” 萧子渊抵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温柔又细致,“我跟他们说,因为我第一次见到我夫人的时候,她就站在树下,回头对我笑了一下,众里嫣然通一顾,从此……人间颜色如尘土。” 原本还打算和萧子渊闹几天别扭的随忆,就这么被萧大公仆哄软了心,等她反应过来萧子渊是装醉的时候,已经衣衫不整地被他压在了床上…… 第二天是周末,天气晴朗,难得两人都在家,随忆坐在电脑前,闷着头捣鼓了很久都没动静,萧子渊看完最后一份文件,走过去问:“你在干什么?” 随忆抬起头,皱着一张脸抱怨道:“我的狗病了!不会叫了!” 萧子渊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奇怪地问:“哪里有狗?” 随忆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某软件,“酷狗!不出声音了!” 萧子渊苦笑,他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姑娘的啊? 若干年后,随忆早已不记得当初萧子渊为什么会看上她,可她却记得他曾深情而郑重地在她耳边对她说: 某人,我要让你在我身边,猖狂一辈子。 那一刻随忆心中一动,抬头去看那双清凉的眸子,眉眼温婉。 萧子渊忍不住吻上她的眉眼。 你回眸一笑,我记得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