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武枭》 第一章 青衣 天色渐黄昏,空气中忽然多了一些湿润的气息,一场春雨悄无声息的闯?33??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青州。 这场突兀的春雨来的让人有些措手不及,街道上的行人也逐渐的少了许多。刚刚从私塾中出来的少年,捧书于怀中,生怕书籍被雨滴打湿分毫,飞快行走,贩夫走卒则是身披蓑衣,神色不喜,不时的还在口中咒骂着天气,更多的是一些上街采买杂物的妇人,顶一把油纸伞不急不慢。 不过,街道上也出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马车,这些马车上坐着的都是一些富贾鸿商,在这春雨之时,寻一家酒楼,邀三两好友,点上几个出名的小菜,酌一壶青州盛产的从事,慢饮之中,谈生论意,无疑是人生一大快事。 在这些零散的马车中,有一辆马车最为惹眼,不是源于青榆木打造的车身,而是赶车的人。 那是一个身穿青衣的青年,年岁不大,脸上仿佛还有些未脱的稚气,只不过这个青年冰冷的神情,让人忘却了那一丝稚嫩。 马车闯过细雨,停在了青州城内最出名的酒楼,春江楼外。 春江楼,原名春东楼,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掌柜不知道在哪里听到了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后来,有文人提起这二字的时候,说春东不如春江二字,掌柜才把这春东改为春江。 这家酒楼已经有小百年的历史了,但最出名的不是春江楼的厨子可以做出色香味具备南北大菜,而是做出名字典雅的清凉小菜,这让另辟蹊跷的清江楼名声斐然,以至于掌柜把这一切归功于春江二字。 只是,要在这春江楼吃上一顿,花费的银两不是普通人能负担的起,也只有一些富家子弟,亦或者一些有名气的江湖中人才能在这里小快朵颐一番。 马车停下的时候,赶车的青年用余光扫了一眼马车的周围,方才起身离开,立于马车一侧让马车中人出来。 最先出来一人,身着青衣,年岁不大,面色有些白,却不像绝大多数女子那样肤白,而是一种如病态的苍白,正是由于这种苍白,让他的五官看起来分外的鲜明,尤其是他的双唇,像极了女子涂抹的胭脂。 他的样貌虽有些略美,但却无一丝女气,那双眼睛,看起来既聪明又有一点骄傲,而他一笑的时候,仿佛有些邪气,他有一个不甚俗气的名字,李念白。 在他之后是一名女子,青衣,双脚踩着一双青色绣花鞋,手中还拿着一把微黄色油纸伞,约莫双十年华,长发如墨散在青衣上,若美若俊。 女子名为,谢茶靡。 还未等三人进入春江楼,眼尖的店小二就已经跑了出来,拿着一把油纸伞为李念白挡雨,这年头出来做买卖的讲究的就是眼力二字,瞧这人的架势做派,在看到三人身上的青衣,不由得店小二不谄媚。 打着伞的店小二嘴里也丝毫没有停歇:“客官,您里面请。” 随着店小二的指引,李念白进入酒楼之中,谢茶靡和青衣青年尾随其后,再看了一眼酒楼中人之后,李念白轻声开口对着店小二说道:“王大人在何处?” 王大人三个字在李念白的口中说出之后,店小二原本有弯着的腰又下沉了一分,赶忙回道:“王大人在二楼。” 说完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三人上二楼。 二楼与一楼有着很大的不同,一间接着一间的单独雅间鳞次栉比,而且二楼也没有了一楼略微有些杂闹的环境,安静无比。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李念白走了位于东面的一个房间,店小二告诉李念白这间就是之后,转身离开,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打开门,李念白单独走入,余下二人矗立门外。 古香古色的房间,典雅中有些许的贵气,屋子内的正中央摆放着红木的桌椅,在桌子上上面,四五碟小菜,还有一壶青州从事散发这些许的热气。 在桌子旁,坐着一个中年人,八字胡,一脸的和气让人心生好感,在这中年人身后分列四人,膀大腰圆,一脸的横肉,在这四人的腰间还分别挎着一把腰刀,气势骇人,要知道,能在这城内挂刀的,不是官府衙门的人,就是所谓走江湖的侠客。 李念白进入房门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桌子后面的中年人,脸上带着歉意,拱手弯腰道:“参见王千户。” 那位被李念白称为王千户的中年人露出一个笑容,对着李念白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接着又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让李念白坐下。 王大人,王千户,本名王景宗,是青州千户所千户,实打实的正五品大官,更别说此人手下统领这一个千户所的兵丁,任何一个身份都不是李念白能得罪的起的。 等李念白坐下之后,王景宗身后一人上前为李念白斟酒之后,王景宗才慢慢开口道:“于春雨落时,邀三两好友,饮酒赋诗,好不快活!” 李念白并没拿起酒杯,一脸笑意的说道:“只有像您这样身处高位的大人物,才有心情喝酒吟诗,像我们这种刀口舔血混生活的人来说,怎么样活过明天才是正事,哪里会有您这样的雅致。” 听到这段话,王景宗哈哈一笑,指了指李念白说道:“你呀!你呀!永远是那样大煞风景,罚你喝一杯。” 李念白微笑着拿起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等到王景宗身后一人再为李念白倒了一杯酒之后,王景宗示意四人离开,等到四人出门之后,王景宗的脸上再无一丝玩味,转而为认真,小声道:“找你来,是有三件事要和你说。” 李念白仔细倾听。 “第一,你那个兄弟从宫中来信了,说他一切都好,叫你放心。” 李念白略微一怔,接着露出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让人分不出是伤感还是欣慰,也可能二者皆有。 “这第二件事,就是想让你取代猛虎堂。” 这次,李念白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要知道,猛虎堂在这偌大的青州城可称第一,掌控着城南、城西的青楼、赌档、酒楼,那真是财源滚滚而去,一日进斗金,而且猛虎堂号称八百众,无一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亡命之徒,在青州城,猛虎堂算得上的声名狼藉、臭名远扬,可是这猛虎堂在青州依旧是无法无天,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江湖帮派能做到的事情。 据李念白得到的消息,在猛虎堂的身后隐约的有青州知府陆川的影子。李念白不是没有想过除掉猛虎堂,取而代之,但一想到陆川,李念白就没有来的头大,如果陆川动动嘴皮,估计自己就需要付出一些无法想像的代价方能平息,不是不想,是不敢。 见到李念白沉默半晌,王景宗继续开口:“青楼、赌坊的利润有多少,我不说,你也知道,可我身为青州千户,却不能得利分毫,你说这猛虎堂该不该存在?” “不该。”李念白赶忙出声。却在心中思量:这王景宗是让自己和猛虎堂二虎相争,还是让自己以卵击石,想到这里,李念白不由得心中一沉。 李念白见王景宗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一狠心道:“在下应下了。” 得到了准确答案的王景宗甚是开心,连喝三杯酒,方才停下:“这件事算是定下了,我希望以后在青州看不见一个猛虎堂的人出现。” 李念白脸上浮现一丝阴冷道:“大人放心,在下一定尽力而为,不过。” “不过什么?”王景宗问道。 李念白沉吟了一下道:“在下需要些时间,也需要上面睁只眼闭只眼。” 王景宗点了点头,道:“十日够不够。” “够。” “至于其他,你放心,我自会打理好。” 在王景宗的心中,若是李念白快速的应承下来不说一点条件,他对李念白的看法只是一个江湖莽夫,而李念白所说十日,让王景宗看出了一个谋后而定的人物,不得不说,眼前的李念白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青州坐镇一方的人物,不是没一点道理的。 王景宗喝酒却不提第三件事情,李念白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疑虑,轻声问道:“王大人,这第三件事情所谓何事?” “你可知道,四年前,燕王据北平,为国靖难,誓师出征。”王景宗不紧不慢的说出在李念白耳中犹如惊雷的事件。 燕王据北靖难,可是天下一件大事,普通人谁敢非议一分,而今在王景宗的口中说出,莫非,李念白不愿去想,家国大事,哪是他一个小小人物能想的到的。 李念白面有难色,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景宗对于李念白的脸色没有一点的察觉,自顾自的说道:“如今天下,尽入燕王殿下手中,估计……。” 这句话王景宗没有再说下去,却已经明明白白的大不敬了,李念白听的心惊肉跳。不过转念就释然,这帝王家事,庙堂之争,与自己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谁人当了皇帝,可这日子不还是照过。 王景宗又喝了将近三杯酒之后,身体踉跄的走出房间,由二人扶着离开了春江楼,在王景宗离开后,谢茶靡和青衣青年走了进来。 李念白走到房间的窗边,打开窗,看着王景宗等人离去的背景,感慨道:“他要我动猛虎堂。” 谢茶靡来到李念白的身边,不做任何回答,只是话语温柔的说了一句:“人的这双手,若是沾了血,就一辈子也洗不掉了。” 李念白看了一眼身旁的谢茶靡,一手扶着窗边,一手伸出窗外。 空中微凉的细雨方才滴落在李念白的手上几滴,便停了下来,李念白皱眉望天。 原来,春雨停了。 李念白一个恍惚,喃喃道:“可能,真的洗不掉了。” 第二章 凤有幼雏 雨停了,王景宗带着四个壮汉离开了春江楼,这个时候的春江楼,生意?33??变得开始冷清了起来。 李念白打赏了清江楼店小二一钱银子之后,又付了饭钱,方才在店小二的注视下离开了酒楼。 李念白来时乘坐马车,但离开时却是选择徒步而行,谢茶靡拎伞位于李念白的身侧,一臂之距,不远不近,青衣青年赶着马车尾随二人,不慌不忙。 对于谢茶靡不分昼夜,不分天气好坏,总是要提着那把已经陈旧的油纸伞,李念白不懂,也曾问过谢茶靡,但换来的是一个李念白都不曾想到,宛如那年将第一串糖葫芦递给谢茶靡时,那样神秘却又开心的笑容。 再后来,李念白就没有提及过,可能,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些事情不为人知。 依稀那年,也是这般初春时节,原本应是如往常那样,一个平静祥和的午日,却被一群身披甲,腰跨刀的人打破。 那群人凶神恶煞的闯入小念白的家中,不问缘由,直接拔出腰中长刀,那一幕,小念白终生难忘。 眉目慈善,最喜自己拔他胡子的祖父,整天之乎者也,教他读书认字的叔父,不善言语却让人畏惧的大管家,模样不俊,却一脸祥和的乳娘,一脸茫然,现在已经遗忘姓名的丫鬟、仆人…………,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头落地,就仿佛朵朵血莲盛开在地上。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哀嚎求饶之声自始自终未曾断绝,那年,李念白方才七岁。 后来,可能是由于小念白身份的缘故,未曾死于那场灭门之中,只是被流放于江浦。在流放途中,小念白遇见一个瞎眼的老者,那老者蹲下身来用手摸了小念白脏兮兮的脸庞之后,说了了一句李念白至今未曾忘却的话:“龙有九子,凤有幼雏,鸣风而东,气应天时。” 若有禅机的话语,李念白全然不懂,只是茫然失措。 那老者不见此一幕,也不对小念白解释,只是用他干枯的如朽木般手拉起小念白那样未曾沾过红尘因果的小手,以至现在,李念白不懂为何那天无人阻拦老者带自己离开。之后,小念白不记得耗费了多长时间,走了多长的路,才随着老者来到了这座名为青州的城。 在城外,瞎眼老者将李念白留在原地,转身离开,不言不语,剩下小念白一个人呆呆的望着这座城再望了望老者的背影。 再到后来,无依无靠的小念白成了青州一个小乞儿,为了一顿温饱,偷过别人的钱袋,抢过其他孩童手中的糖葫芦,也被人欺辱过,更是经常被人咒骂,一直到那一天才有些改变。 大雨滂沱,青州城外破庙中,十三个孤苦的小乞儿结拜金兰,在那雨天之后,十三个乞儿拿着破旧的铁刀,残破的木棍闯入这座在他们看来繁华而又陌生的城市,用了好些年的时间,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杀人,防火,抢地盘,开赌档,霸青楼。 在这其中,有人消失,此生不可再见,也有人离开,不知能否再见,还有的人,活了下来。 青州城的人一致认为,这群孤儿,比狼还狠,比蛇还毒。因这群孤儿喜穿青衣,又名青衣帮,乃是青州第二大帮,号称六百青衣。 咚!——咚!,咚!——咚!,咚!——咚!三声梆子的响动把李念白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一更天到了,即将封城宵禁。 李念白缓过神来才发现,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然走了小半个时辰,走到了城西朱雀桥。 朱雀桥是一座石桥,底下是一条由西到东的小河,据说是直通大海。朱雀桥北是一个小巷,名为甘棠巷,桥南则是朱雀街,入城必经之地。这座桥建于数十年前,每一年官府都会派人维护,故而这桥新旧如初,而在这座桥的白色桥面上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凤凰,世人不敢称凤,只好以朱雀代之。 而桥北的甘棠巷,是一条幽静狭小的巷子,不临街自然不热闹,小小的巷子中一共有八十三个小门户,每一门便是一家,但现在,这八十三个门户后面住的不是寻常百姓,而是一群喜穿青衣的人,最大的有二十四岁,最小的仅仅十三。 李念白脚步不停歇,径直的向甘棠巷深出走去,推开最里面的一户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的庭院,院子中有三间屋子坐落于东、南、西三方,在院子的正中央,有一颗槐花树,初春,槐花还没来得及开放,院子内自然无一丝香气 李念白在左腿即将迈进院子的时候,转过头,对着谢茶靡轻声说道:“叫他来我的屋子。” 等到谢茶靡嗯了一声之后,李念白这才走进那个位于南方的屋子。 跟了李念白这么些年,不用问,谢茶靡也知道李念白想找的那他是谁,号称青衣帮智囊的官小楼。 而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那个青衣青年,早早就将马车放在了小巷之外,依旧跟在李念白的身后,不慌不忙的随着李念白进入屋子。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谢茶靡带着一人步入庭院,是一个身穿青衣,长相无奇的青年,如果说将此人褪去青衣,放在私塾之中,与其他读书郎分毫不差,儒雅十分,若非要说此人的特点,那便是一双丹凤眼,与之对视之后,生不起半点小觑之心。 进入屋子内,最先入眼便是一张花梨木的桌子,四把与桌子同样材质的椅子分别在桌子的四个方向,在侧面墙上还挂着一幅字,字迹歪斜扭曲,毫无一点美感,与读书人口中的笔走龙蛇相差甚远,上写三个字:李念白。 除此之外,屋子内再无其他物件,简单到了极致,连最起码的茶壶、茶碗也没有,谁也不会想到,这就是青衣帮帮主的书房,平凡再平凡不过。 李念白坐在桌子东方,青衣青年位于桌子北方,后来的二人丝毫没有客气,谢茶靡坐在桌子西面,官小楼坐在桌子南面。 不罗嗦,李念白直入主题:“王景宗要咱们青衣帮取代猛虎堂。” “难。”官小楼眉头微皱,说出了这一个字。 李念白叹息了一下,看了一眼青衣青年道:“虎头,你说说。” 那个被称为虎头的青年点了点头,声音低沉:“猛虎堂,在五年前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先是灭掉了风头最盛的十三太保,后又降服了城北马三一群人,压得青州地界上的帮派喘不过气来。” 见到三人仔细听着自己的话语,虎头继续说道:“据可靠消息,猛虎堂一共有四个帮主,第一便是号称下山虎的杨万里,没人见过此人出手,深浅不知,第二便是黑虎的杨勇,是猛虎堂的第一号猛将,第三便是城北马三,为人口腹蜜剑、笑中藏刀,第四便是曾经十三太保中三太保的儿子范安。” 李念白将眼光转向虎头,继续问道:“还有呢!” 虎头想了想说道:“猛虎堂虽号称八百众,但除去分驻在各个青楼、赌坊中的人,在杨万里的府内只有仅仅八十,而且马三、范安两人自来不和,如果不是杨万里在上头压着,估计二人早就刀剑相向了。” 虎头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李念白接着说道:“如果要除掉猛虎堂,只有先除掉杨万里。” 官小楼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再等些时日,现在动手太急了。” 李念白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想再等上一段时间,可是王景宗只给了十天时间。” 官小楼继续重复了一句:“太急了。” 李念白神色冰冷带着一点无奈道:“小楼,选时间吧!” 见到李念白已经下定了决心,官小楼不甚情愿的说:“七天后,便是杨万里纳第二十房小妾的日子,我们选在那天动手,可以打杨万里一个措手不及,至于杀不杀的了杨万里,那就看天意了。” “天意,我自来是不信的,我信人定胜天。”李念白斩钉截铁的说道。 对待这种事情上,官小楼是从来不和李念白辩论的,谁也说服不了谁,在论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等到商讨完毕,谢茶靡和官小楼就离开了屋子,屋子内只剩下李念白和那个名为虎头的青年。 李念白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虎头,你说我这样做值得吗?” 虎头咧嘴一笑,模样憨厚,那是虎头很少见的姿态:“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对不对,我只知道,若无当年你做的决定,可能我们早就饿死街头了。” “可是,当年结拜的十三个人,到现在,有一人远在天边,其余六人今生不能相见,这样,真的值得吗?”李念白神色感伤。 虎头认真的看着李念白,一脸坚定的回道:“值得。我记得当时我们吃上第一顿饱饭的时候,那时候大家就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死了也值。” “我想假如他们六个人还在的话,也一定会这样说。”虎头又补充了一句。 虎头的话,让李念白如释重负,在心中的那一团郁气也随之消失。 他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平常。 第三章 十四年 刘记包子铺位于青州城东城门的第一家,老板叫刘大海,是一个老实憨?33??的中年人,从不言多语,生意却是做的有声有色,虽说上不上日进斗金,赚不得大富大贵,却能有些小钱养家。 他有一个长相不讨喜的婆娘,黝黑的皮肤,会让人感觉像是烧焦了的煤炭,幸好,这位‘煤炭’不常出现在众人的眼线之中,只是安静地在后厨做包子。让人奇怪的是,这二人的模样不俊,却有一个长相身段皆是上等的闺女,刘七绣。 这让与刘大海熟识的每一个人都非常诧异,也曾有人在玩笑中提及,这闺女莫非不是亲生的,刘大海也总是默不作声,仅仅用一番白眼来对待。 早些年,青州城不像现在,鱼蛇混杂,凌乱不堪,包子铺的生意不是太好,甚至有些难过。只因常日里,总会有破落无赖前来白吃白拿,偶尔还会与其他食客发起冲突,打烂桌椅都是小事,最可气的是,这些无赖还总在言语之间,调戏自己那个相貌出众的闺女,每一次都会将自家闺女弄得泪满衣裳,这让刘大海眉头紧锁、心疼不已,第一是心疼自家闺女,第二是心疼衣裳,小家小户,本就生意不好,哪里都有闲钱去给自家闺女置办新衣裳,这眼泪滴湿了衣裳,就会勤洗,洗过几次之后,衣服自然会出现破损,这让本就挣不多钱财的刘大海整天愁眉苦脸。 后些年,有两个少年,总会在清晨时分前来吃包子,吃的不多,一人三个,配上稀粥咸菜,吃的是津津有味,这一吃,大概十多年,最初一直到最后,这二人都不曾与与自己有过太多的交谈,付钱也只是将钱财放在桌子上,就离开了。 那些让人愤恨的泼皮无赖也不知怎么了,自这二人来吃包子之后,就逐渐的消失,再后来,也曾听别人在言语之间提及过,每次来吃包子的那两个人,分别是青州城内数一数二帮派,青衣帮的帮主李念白和坐青衣帮第四把椅子的元虎头。 不过,这些话语在刘大海看来,都是一些闲言碎语罢了,不管是青衣帮也好,李念白也罢,黑道也好、白道也罢。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就是一家小包子铺的老板而已,而且这二人吃包子,不赖账,不赊账,就冲这一点,刘大海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自家那小闺女看那个青衣少年的眼神,不由的让刘大海生出女大不中留的感慨。 天蒙蒙亮,包子铺热腾腾、香喷喷包子就已经出锅了,馅大皮薄的肉包子被刘大海摆在街道外面,这是为路人提供方便,这些路人大多是进城采购的乡下人、各个商行的脚夫、护卫。一者,他们没有心思安静地坐在店内吃,再者,他们都不曾在清晨吃过饭,便宜又实惠的包子实在是不二选择。 刘大海摆好笼屉之后,就看见李念白和元虎头慢步前来,李念白在前,元虎头在后,步子不大,很是悠闲。 临近的时候,刘大海对着李念白露出了他那已然发黄的牙齿,憨厚的笑容跃然于脸上,李念白还以微笑,只有元虎头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刘大海不由得诽谤一句:这头前的李念白怎么看怎么像从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读书人,只有身后的元虎头看起来,有点像青衣帮的人。 李念白二人也不多说话,径直的走进包子铺内,铺内的桌子不多,六个,并不是油垢乌黑,反而有些干净,红木的长条木凳也是干净的让人不反感,这些都让人对包子铺有了一番新的看法。 李念白刚刚坐下,刘大海那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也随之传了进来:“六个包子,两碗粥,一碟小咸菜。” 在这个时间,李念白转头看着街道,人来人往,热闹却少了一分喧嚣,过往的行人都在按部就班的生活,为生计而忙碌。 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女子挡住了李念白向外望去的视线,这女子不涂胭脂水粉,面貌依旧清新脱俗,脸颊处略微有些泛红,给其容貌增加了一点美感,赏心悦目。身材也不胖不瘦正正好好,女子手上端着盘子,盘子中摆放这一屉包子,不多不少,正好六个,两碗粥,一碟小咸菜。 将盘子放在李念白身前的桌子上,刘七绣自己则是坐在李念白身侧的长条木凳上,双手托腮,目不转睛的盯着二人。 似乎是习惯了这个名为刘七绣女子的眼神,李念白冲着她微微一笑,刘七绣眼睛不动,内心却欢喜万分,脸上的红晕,仿佛更深了。 李念白二人刚刚吃过一个包子,喝过半碗粥。就听见外面又传来了刘大海略微嘶哑的声音:“闺女呀!咱们还要做生意呢?” 刘七绣对此,置若罔闻。 正当李念白的视线移到刘大海那一脸无奈的表情上时。 城门外,有马蹄声急促响起,转头看去,有七骑如飞矢般闯入城内,一时间路上鸡飞狗跳,这七骑在刘记包子铺的门前停了下来,七人纷纷入内。 等他们进来之后,李念白带着疑惑的眼光仔细地打量了七人,黑色绣衣,镶有金边,为首一人国字脸,八字胡。长相平凡却有威严之意。当李念白的眼光移至六人腰间时,不由得神色一凛,只因六人腰中刀,刀鞘通体黝黑,仔细看才能发现这刀鞘采用的是黑檀木,而且在刀柄处更是镶有金边。 李念白好奇之心愈发,这人群的来历恐怕是不小,腰中横刀,这横刀非白道不能用,持者大多衙役、捕快。但六人的装束却让李念白略有不知,衙役、捕快不可能会穿这么华丽的服饰,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能有这七人这么浑重的气势,高高在上。 七人一如李念白二人,沉默走进包子铺,分坐于李念白身后的桌子旁,只有那为首一人单独一桌,当其他六人坐稳的时候,为首那人在转头看了一眼元虎头,脸上略微透出一点诧异之后才对着刘大海开口道:“七屉包子,七碗白粥。” 字正腔圆,不像是青州本地之人。 刘大海答应了一声,便招呼刘七绣出去,让她端着六屉包子,六碗白粥进来。 李念白刚吃下第二个包子,在他身后的六人就吃完所有,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再看对面的元虎头,如临大敌一般,神色紧张。 就在李念白对着元虎头轻轻的摇了摇头时,那为首的国字脸男子如同与刘大海自来熟时一般,朗声开口道:“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肉包子了。” 刘七绣一脸神气的回道:“那当然,我家的包子自然是青州第一。” 男子打趣道:“莫非是人肉的?” 闻言,刘七绣脸色一变,在外的刘大海飞快进来,谄笑道:“大人说笑了,小门小户可不敢瞎说。” 刘大海抬起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抹,小声道:“掉脑袋的。” 男人微微一笑,和煦照人,接着说道:“脑袋可不能掉,掉了拿什么吃包子?” 刘大海一怔,露出一个尴尬无比的笑容。 男子吃完包子之后,放下一两银子在桌子上。 刘大海本分木讷的说道:“这位大人,这几屉包子用不了这么些银两。” 男子摇了摇头,起身离开,只是在刘大海的身边路过时,用只能让刘大海听见的声音说:“银子赏你了,顺便告诉你一声,有人说,你们可以回去了。” 不知为何,听完男子的话,刘大海浑身颤抖不已,似乎是经历了什么不能想象的事情一般,脸色悲喜交加。 那七人翻身上马,如匆匆来时,绝尘而去。 直到他们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元虎头的脸色方才有一丝放松,自嘲道:“杀气比我还重,真不知道这七人是从哪里来的人物?” 李念白低头沉思了半晌,对着元虎头低声说道:“通知小楼,查清楚几人的来历?” 见到元虎头点了点头,李念白这才走了出去。 刘七绣见二人离开,看了一眼木桌之上还留着一个肉包子,大声喊道:“还有一个包子?” “不吃了。” 等到包子卖完,刘大海关上了店门,失去了光线的店铺内有些昏暗,刘大海和刘七绣二人的脸庞看的也不是那么清楚。 这时,从铺子的后面走出一人,皮肤黝黑的中年妇人,看到此人走出的时候,刘大海和刘七绣二人纷纷跪于妇人身前,跪天跪地跪父母,却没有听过跪婆娘的,可就这样令人很诧异的一幕就真实的发生在铺子内。 刘大海声音略小,开口说道:“有人说,咱们可以回去了。” 妇人微微一笑,不动人,除去黝黑的肤色,别有一番滋味,只可惜这番景色不能被低头的二人看见。 “是该回去了,刘大海你说说,我们来这里有多少年了?”似乎是缅怀,又像是回忆。 刘大海有些惶恐的回道:“想来,已有十四年了。” “不对,是十三年十一个月三十天,还差一天到十四年。”刘七绣纠正了一下刘大海时间上的错误。 “原来,已经这么些年了!” 第四章 琵琶行 在刘记包子铺吃过了早饭,李念白一如往常那般回到甘棠巷,在书房内?33??书写字,如所有的读书人一样,如若抛开青衣帮当家人的身份,估计大多数人都会把李念白当成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笔是宣城点青螺,又名诸葛。锋毫尖锐,外形圆润,铺下不软,提起不散,每枝酬价十金,妙甲于当世,海内第一不为过。纸是澄心堂纸,有人说这种纸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亦价值不菲。 还未曾动笔,一阵不紧不慢地敲门声忽的响起,李念白轻言一声进来,官小楼、元虎头一前一后进入屋内。 官小楼用余光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纸张之后,开口说道:“那七人身份不明,但却做了一件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李念白放下笔问道。 官小楼的嘴角一翘,言语间不带任何一点烟火气息的说道:“据我派出去的人回禀:那七人离开刘记包子铺后,去的正是知府衙门,但不知为何,七人又火速离开,后去了陆川府上。” 官小楼停了一下,继而说道:“陆府上下百人无一活口。” 李念白猛然站起身来,变幻的神情显示出此刻他内心掀起巨大的波澜。 “令人奇怪的是,官府对此熟视无睹。”官小楼又补充了一句。 “是他们的手法。” “谁?” 李念白双眼微闭,却没有说出七人的来历,官小楼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元虎头在一旁饶有趣味的听完,说道:“那猛虎堂岂不是没有这一大靠山。” 李念白提起宣城点青螺在澄心堂纸上写下十个字: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 看见这十个字,官小楼和元虎头二人不做声响的离开书房,看样子,动手的时间要提前了。 一直到夜幕即将要降临的时候,李念白才从书房中出来,初春的夜晚多了些凉意,更有凉风习习扑面而来,元虎头已经在书房外等候多时了,此刻元虎头的身上多了两把刀。 双刀一模一样,有名字,叫环首,窄身、直刃,简洁明了、纤长挺直、结实锋利、剽悍实用。 二人慢步出小巷,来到城东的一家青楼,胭脂楼。 胭脂楼出名之处,是一个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姜沉鱼。 能起得沉鱼为名的女子,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貌美无双,但此人不光绝色,一手琵琶弹的也是清微淡远,虽不能算上绕梁三日不绝,但要说是如鸣佩环余音袅袅不为过。 自从她来胭脂楼的第一天起,就坐在大堂中央,怀抱琵琶。 一日三曲,多一不弹。 或许正因为如此,让无数的文人雅客趋之若罔,可能真是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姜沉鱼也让这本来不出名的胭脂楼声名大振。 今日,一个身穿大红色衣裳的女子怀抱琵琶轻轻走上大堂内的台子上,端坐那张为她留了好多年的椅子,微微闭眼,白皙的手指轻弹琵琶,声音清远悠长,在这红尘烟花地,别有一番滋味。 李念白进入这胭脂楼,第一眼看的便是这女子,一袭大红衣裳落于身,领口开的很低,露出雪白的肌肤,面若桃花,尤其那双妩媚动人的双眸,如六月飞雪般,让人发冷又让人欢喜,黑发挽起美人髻,挂满了玉簪银珠,没有丝毫的庸俗,仿佛这些物件天生就是为她这种人而生的。 李念白二人寻了一个角落,静静的听起她的曲子。 三曲毕,无数叫好声络绎不绝,更是有一些文人大声朗诵起平日中给姜花魁写的酸诗腐词,对此,姜花魁熟视无睹。 李念白站起身来,走到了姜花魁的身边,附耳轻道:“走起。” 这一幕让许多狎妓之人不喜,从没有人离这姜花魁这么近,可刚想说话,就看见了李念白身后的元虎头,双刀可不是摆设,尤其是二人身上的青衣,这些人只好将一肚子诽谤谩骂藏之于心。 而听完李念白话的姜花魁,起身轻轻一抖,身上的大红衣裳便落于地上,露出里面的青衣,怀抱琵琶的姜沉鱼此时哪里还有一点点的风尘气,分明是一个将要上战场的女将,英姿飒爽。 再甩了甩头,玉簪银珠散落一地,用手撕下一块布条,将身后的长发绑起,无数人心动不已。 李念白从怀中掏出银两,抛洒而出,大声道:“今日,姜沉鱼和我走了。” 老鸨知晓李念白和姜沉鱼的身份,并无多言,只是弯腰捡起银两,不过在他人看来,姜沉鱼这一朵娇艳的花朵,今夜,莫不是要被人采摘而去。 出了胭脂楼,李念白三人的步子变快了一些,径直的来到了城东,最阴森最不讨喜的地方,棺材铺。 这家棺材铺在一处偏僻地段,往来的人很少。 敞着门,一眼就看见大大小小的数十个各种木材的棺材就摆放在铺子中,幸好铺子很大,不然真的放不下,每一个棺材都是红色的,不管是白天黑夜,很是渗人,不说这个时间没有愿意从铺子门前经过,就是白天许多人都会选择绕路而行。 门口的两盏白色灯笼,为这诡异气氛增添了一点阴气。 隔壁两个铺子,一个是扎纸铺,一个是香烛铺,这三家当真是鬼气森森。 铺子不讨喜,但是生意却好的不得了,青州城里,青州城外,无论哪一家有亡人,都会选择在这里买一口棺材,手艺好,还不贵,只是让人费解的是,不知道这家店铺的掌柜是哪一个。 李念白立在棺材铺的门前时,暮鼓声响,此刻已然宵禁,城内禁止通行。 对于此,李念白笑笑,冲着姜沉鱼点了点头。 姜沉鱼手指微动,八声响动在暮鼓声停的那一刻响起。这琵琶之声,为暮鼓声增添了一分悠长,就像是在平静的水面忽的落入一颗小石头,打破平静,掀起了波澜, 声音刚落,棺材铺内,十二个青衣少年抬着一个厚重的棺材缓慢走出,十二个少年齐声喊道:“出殡喽!” 李念白在前,姜沉鱼和元虎头二人位于他身两侧,身后十二个人少年抬棺而行,街上的更夫见到此情赶忙绕行,不想沾染一丝晦气。 这一行人,先是在城东绕了一圈,城东的赌档、青楼之内有青衣纷纷而出,让原本只有十五个人的送葬队伍渐渐的变得多了起来,再去朱雀桥,琵琶声继续响起。 甘棠巷内,八十二门户接连打开,仿佛如同事先商量好的一样,从巷子的最深处鳞次栉比,向外散开,每一个户门之内都有人走出。 出来的人,身穿青衣,腰中也挎环首,看脸庞,没有一个是年岁大的,更有一些,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尽。但这群人的脸上神情是一样的,阴鸷,冰冷,仿佛如同刚刚苏醒的毒蛇,也如荒野上即将要捕食的狼群。 浩浩荡荡约有五百余人,为首李念白,身后有并列四人。 青衣帮副帮主,刚及弱冠的官小楼 青衣帮副帮主,双十年华的谢茶靡, 青衣帮副帮主,不言不语的元虎头 青衣帮副帮主,藏身青楼的花魁姜沉鱼。 那年,十三个小乞丐闯入青州,除去一人远在千里之外,其余生者,皆至于此。 第五章 斗猛虎 浩浩荡荡百余人,肆无忌惮的横行在街道上,目标,正是猛虎堂帮主杨?33??里所在之处的杨府,这路上,早有巡街守卫注意到了这群人,只不过对此选择的视而不见,一是上头早就发下话来,今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他们无关,二来,大明律中早有说法,暮鼓声后,疾病、生育、死葬可以通行。 若是从青州上方看下去,这群青衣就如同开了闸了洪水,势不可挡,一直到杨府外才停歇了下来。 李念白看了一眼大门紧锁的杨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大声喊道:“围起来。” 一百余人分散开来,如一朵收拢的荷花,将整个杨府纷纷包裹起来。 这时,杨府的大门开了,一行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最前方是一个身材高大,满脸和气的中年人,一手搂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妖艳女子,李念白虽不曾与猛虎堂打交道,此刻也知道这中年人是猛虎堂帮主杨万里,而他搂着的妖艳女子,想来就是他准备纳的那一房小妾了。 身后二人,一个光头男子,身材彪悍魁梧,一道刀疤从眉眼起落于嘴角,像弯月一般,身旁的那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面目之间,戾气丛生,这而二人分别是,黑虎杨勇和范安。 “嗨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青衣帮的李老弟,不知道老弟今天来此,所谓何事?”杨万里仔细的看了看周围的情景之后,毫无慌张之意,言语中反而平静无比。 李念白笑了笑,摇了摇头之后反问道:“杨老哥,你觉得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听着二人仿佛多年老友般的交谈,没有一个人在脸上表现出一点的不耐烦。 杨万里叹息了一声,怅然道:“陆大人不在了,莫非李老弟对我地界的生意感兴趣?” “正是,若杨老哥给老弟一个面子,将猛虎堂的生意交付在下,在下二话不说,立刻离开此地。”李念白慢条斯理的说道。 不战而屈人之兵,若能做到,是最好,李念白没有一丝一毫把人命不当回事,尤其是自己身后的兄弟。 “交付与你在我这里自然是毫无问题,只不过,我猛虎堂也有不少的人,他们答应不答应,我却不知!” 杨万里话音刚落,身侧的杨勇冷哼了一声之后,说道“大哥,跟他废什么话,直接灭了他们,从今往后,我们猛虎堂在这青州一家独大,不是更好。” 杨万里将目光转移到自己怀中的女子脸上,不喜的道:“老二,你养气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啊!” 杨勇并不答话,只是鄙夷了看了看李念白等人。 李念白双手摊开,身后有人递过两把刀放在李念白的手上,其实,他在杨勇说话的时候,在自己的心中就有了答案,自己不拿下杨万里等人,怕是无法顺利的接手猛虎堂的生意,那么索性就不再废话。 “杀。”李念白冷声开口。 除去官小楼、姜沉鱼,其身后所有青衣纷纷亮出刀,数百道寒光乍起,好一幕动人心魄的场景。 而一旁的猛虎堂,杨万里抱着女子和杨勇、范安闪身一旁,让身后猛虎堂的众人纷纷冲了出来,他几人冷眼旁观,仿似局外人一样。 李念白身材不健硕,也不魁梧,都不如猛虎堂普通的帮众那样有股子力气,但自从他拿起铁刀的那年起,就开始杀人,比他年长的,比他壮硕的,到最后都倒在李念白的脚下,为什么。 只因为,李念白比他们狠,比他们更毒,更加比他们不要命,别人出刀是为了自己活下来,而李念白出刀则是为了杀死身前的对手,哪怕以刀换刀、以命搏命在所不惜,任谁都不会想到,这种不顾生死甚至有些无赖的刀法却往往李念白活了下来。 如斧劈柴,青衣帮在李念白的带领下,将不足百人的猛虎堂斩于刀下,当然,青衣帮亦付出了百人伤亡的代价,满地血迹,横七竖八的死尸如同地狱。 杨万里似乎没有被这幅场面震慑到,脸上笑意不减,轻声开口:“如何?” 范安和他怀中的女子满脸茫然,不明白为何现在杨万里还胸有成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开口问这二字。 只有明白这字含义的杨勇哈哈大笑:“有两下子,可也仅仅是两下。” 说完,杨勇猛然一跃,身体落在李念白的身前,两手变成虎爪,右手前托,左手放至胸前,同时双脚张开。 此情此景,李念白未曾多想,抬起手中双刀,顺势劈下。 李念白抬刀落刀快,但杨勇更快,双爪抓住李念白的手腕,一脚正中李念白胸口,然后翻身落地,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宛如天成。 退后十步的李念白直接倒在地上,胸口宛如被巨石撞击一般,一股血腥气味顿时涌入喉间。 杨勇显然没有痛打落水狗那样继续,而是很潇洒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衫,说道:“我说什么来着!” 元虎头和姜沉鱼二人飞快上前扶起李念白,自始自终李念白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杨勇。 从未参加这场厮杀的官小楼走到李念白的旁边,看了一眼李念白的伤势,继而转头,双眼一眯,道:“动手。” 话音刚落,异变突起。 在杨万里怀中的妖艳女子忽然拔出自己发髻中的银钗向着杨万里的脖子刺去,而同样冷眼旁观的范安再听到了官小楼说出的这两个字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向着杨万里的身后刺去。 就在所有人都已杨万里在劫难逃时,一抹微笑在杨万里的脸上浮现,只见妖艳女子和范安如同被巨力撞击一样,身体不由自主的飞落杨万里的身旁。 官小楼看到这情景,神色黯然,还是差了一点,自己的两步暗棋浮出水面,却也不能杀掉杨万里。 杨万里身形飞快的来到妖艳女子身边,手成爪,抓住她的脖子,转头看向官小楼,说道:“你的那些小手段,在我看来,不值一提,只不过,我一直以为只有范安是你的人,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小蝶居然也是你的人。” 被称为小蝶的那个妖艳女子嘴角浮现一丝血迹,有些落寞的看了一眼官小楼,声音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尽力了。” 官小楼看着小蝶,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背叛我,如果你不对我出手,我是不会伤你的。”杨万里轻声对着小蝶说道。 小蝶露出一个苦笑:“我终究是不喜欢你的。” “你喜欢谁?” 小蝶没有说话,只是将眼光停留在了官小楼的身上。 杨万里轻轻一用力,将小蝶甩在官小楼的身旁,落在地上的小蝶一口鲜血喷出,看样子是性命有危。 “那好,先让死,我随后会让官小楼下去陪你。”杨万里满脸怒容的说道。 官小楼单膝跪在地上,将小蝶的身体抱在怀中,不发一言。 “我是不是要死了。” 官小楼眼睛看着小蝶的面容,不作回答。 “官小楼,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你知道吗?我从遇见你的那一天,就喜欢最你眯起眼睛的样子,你知道吗?有一件事我藏在心中好久了,一直没有机会开口,如果我现在不说,恐怕没有机会再说出来了,现在,你想听吗?” 官小楼沉默的点了点头。 “我喜欢你。” 小蝶说完这四个字的时候,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缕笑意,双眼闭上,吃力的问道:“我是不是脏了?” “在我心中,你最美。” 可惜这七个字,小蝶再也不可能听见了。 有佳人如玉,现已香消玉损。 官小楼双眼泛红,扭头紧盯着杨万里,若是眼睛能杀人,那么杨万里估计会被官小楼千刀万剐。 杨万里自始自终不曾有一分动容,神情越发的冷漠,指了指官小楼说道:“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如果没有的话,那么现在该我了。” 就在他刚想迈步上前之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好一出绿衣斗猛虎。” 众人纷纷转头,一个国字脸的男子带着六个身穿黑色绣衣的男子似闲庭散步一般来到场中,不知道的此人来历的杨万里,略微向后退了半步,双手微微抱拳问道:“敢问几位是何方神圣?” 对于七人屠杀陆川一家之事,杨万里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也知道做这件事的是谁,当然不会对这七人有一点的小觑,在不知几人底细的情况下,杨万里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要知道,杀完陆川之后,官府可是对此置若罔闻啊! “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男子看了一眼杨万里之后道。之后,飞快走到了李念白的身边,对着身边的人开口道:“看看伤的重不重?” 元虎头和姜沉鱼二人本不想让来人触碰李念白,可不见那人有任何的动作,自己凭空生出一种无力感,被推出两步之远,那人蹲下为李念白把脉。 李念白对着元虎头等人继续摆手,元虎头等人才没有任何动作。 绣衣男子看了一眼国字脸男子之后,轻声道:“回大人,伤的不重。” “哦。”国字脸男子答应了一声之后,接连向着杨万里、杨勇二人指了指,轻声开口:“杀了他们。” 那五人在得到国字脸男子的命令之后,拔刀向前,三人向这杨万里,二人向着杨勇气势汹汹。 “敢问大人,在下可有惹到大人之处。” 杨万里的一句问话,回答他的是快速落下的三把刀。 翻身后仰躲过三把刀,杨万里身体不停后退,可三人三刀却没有放过他的心思,刀法诡异刁钻,不停向杨万里身体的要害之处,杨万里双手成爪,左攻右击,可能是与这三人相差甚远,顿时鲜血淋漓,湿满衣。 显然,杨万里不敌三人,二十未过,已然被三人生擒。 而另一半,杨勇更是无法招架,十个呼吸之间,就已被二人生擒。 五人分别押着二人来到国字脸男子的身前。 国字脸男子先是对着杨万里说了句:“你不觉得这么长时间,很奇怪吗?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一个猛虎的人赶到。” 而后,又对着李念白说道:“今晚,人,我就交给你了,明天我会找你的。” 李念白抬头看了看国字脸的男子,黯然点了点头。 说完,七人飞速消失。 李念白拿起双刀,略微有些困难的站起身来,走到了官小楼的身边,将手中一把刀递给官小楼,一切在不言中,官小楼接过刀慢慢地走到了杨万里的身边。 现在,杨万里没有了一点硬气,双眼一闭,听天由命。 官小楼不为所动,轻轻一递,刀穿身而过,一刀复一刀,一直到刀口有些卷,杨万里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才停下。 这是官小楼第一次杀人。 再俯身指尖蘸了蘸地上的鲜血,回到了小蝶的身边,涂抹在小蝶的双唇之上。 一点绛唇,血红妆。 另一旁,杨勇显然是官小楼疯魔般的举动吓到了,不停地磕头求饶,只可惜,没有人会想过要放过他,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官小楼动手,而是李念白,直接斩下头颅。 杀完二人,李念白对着元虎头轻声道:“收拾一下,明日出殡。” 第六章 生来无名 五更三点敲响晨钟,沉睡了一夜的青州百姓方才被这声响从睡梦中叫醒?33??久居下位的百姓自然是不知道昨夜城内有一场残酷的争斗,死伤数百,也不知本是青州第一帮派的猛虎堂在一夜之间覆灭而亡。 只是知道青州城清晨有数条送葬队伍不曾停歇,自城东而出,在这数条队伍中,更是甚者看见了青衣帮的身影,身披缟素,悲戚而行,眼尖的更是认出了为首的几人是青衣帮的几位当家人。准备忙碌生计的百姓纷纷驻足而观,在他们心中,对于棺材中躺着的是谁,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好奇心,而对身披缟素的青衣帮少年则是没有丝毫的怜悯,单纯是看热闹。 队伍绵长不绝,一路上也不曾有人大声哭喊,与平常人家的出丧大不相同,这队伍一直到青州城东外一座没有任何传说,没有一点名头的孤山顶上才停下脚步,停棺但不落棺等待着。 这座孤山不高不大,刚好与青州城墙持平,与其他山比较而言,更是略显矮小,尤其是在这个时节,许多青草还没有来得及从地下冒出,自然也无绿意而言,光秃秃的毫无美感。 山顶之上如平地,一眼望去,只有大大小小共有百余座孤坟,仔细看时,每个孤坟前都有一座木头做成的墓碑,碑上刻有每一个逝者的名字,而在这些孤坟旁,亦有一些已经挖好的坑洞,这些都是昨夜里青衣帮马不停蹄的杰作。 而作为青衣帮的帮主李念白,自然更是一夜未眠,找来数百块木牌,花费了许多精力,方才在上面写下了一些熟知的名字。 元虎头、姜沉鱼和谢茶靡等人在李念白的不远处,手中拿着泛黄的纸钱,抛洒于空中,只见纸钱随风盘旋了几下,才落在来时的道路上,而官小楼双眼无神,似乎没有从昨日的悲伤中清醒过来。 李念白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昨日里准备的铜钱,依次放在坑洞之内,在每一个坑洞的四角分别放一个,在民间,百姓通常认为这是让死者来生可以大富大贵,有没有来生,李念白不知道,如果有,李念白希望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大富大贵,今生流离,来世贵。 “入葬。”李念白高声喊道。 这一声,抬棺人才把所有棺材都放入坑洞之中,随后,每一个青衣帮的帮众双手捧黄土,依次散在棺木之上,青衣帮有数百人,数次之后,棺材被掩埋,这时,才有人上前把每一个墓穴填成一个个的土包。 李念白在此之后,双膝跪地,在他身后,众人随着他的身体也纷纷跪于地上。 李念白直视前方,不悲不喜地看着天空中落下的纸钱,大声说道:“我曾兄弟姊妹百余人,每每孤身来世,直至青衣加身,方避风寒雨雪,今日,吾兄弟姊妹欲踏九幽,入黄泉,惜今生,不能相见,愿来世。” 说到愿来世的时候,李念白停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平安喜乐。” 李念白身后之人在他说完之后,齐声喊道。 “我兄弟姊妹,孤身来世。” “我兄弟姊妹,孑然一身。” “我兄弟姊妹,风雨并行。” “我兄弟姊妹,先入黄泉。” “惜今生,不能相见。” “愿来世” “平安喜乐。” 最后一字说完,李念白微微闭上眼,他身后众人,有人泪湿满裳,却不敢发声,有人悲痛不以,却不曾付诸于脸上,只是怕,怕走在黄泉路上的兄弟姊妹们听见了,惦记着咱们呀! 整个过程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纸钱烧了无数,有风起,将灰烬吹入空中,每当这个时候,元虎头都会大喊了一声:“接钱喽!” 当大多数人都离开的时候,李念白双膝跪地却从未起身,而官小楼只是呆呆的跪在那个名为小蝶的女子墓前,无任何表情。 “你说,有来世吗?”官小楼对着李念白轻声问道。 “我想是有的,不然的话,他们岂不是白白受苦了这一辈子。” “我想,也是有的。” 官小楼抚摸着木头上刻着的小蝶之墓四个字,说道:“我等生来无姓无名,父母抛弃,你说,是不是天道不公。” “天道何曾公平过。” “还好,这一生有一个名字,不然怎么证明你曾来过。” “还好。” “来人,取刀。”官小楼冲着身后喊了一声,青衣帮有人解下身上的长刀,双手奉上,官小楼慢慢地接了过去。 李念白慢慢站起身来,对官小楼拿刀并不加阻拦,他想干什么,李念白猜到了。缓了好长时间,才缓解了双腿的麻木,在李念白离开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原本是四个字的小蝶墓碑上多了几个字:官小楼之妻,官小蝶之墓。 官小楼,官小蝶。 生来无名,死时有姓。 李念白没有由来的一阵心酸,这百余座墓穴中的人,多是孤儿,自幼被遗弃,无名无姓,只有进入了青衣帮,才有一个名字,比如官小楼、谢茶靡、小蝶、姜沉鱼等人,是他们在书中找的,也有是别人给起的,也有一些人原来就有名字的:狗儿、虎头、傻哥、黑毛、虫子,这些在别人眼中卑贱、粗俗的名字,却被他们自己当成是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不曾更改过一点。 这些人拼死拼活就仅仅是想吃饱穿暖,换来的是什么? 是埋骨孤山,落得一个这么凄凉的下场。 怨吗? 恨吗? 人都没了,这些都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从孤山上下来,李念白回到了甘棠巷的院落,当他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就已敲响了院子的门。 打开门。 是昨夜,帮了李念白一把的国字脸男子。 今日,他不仅仅带着身后还带六个绣衣男子,还一个身材如瘦猴,尖嘴猴腮的男子,李念白第一眼看到此人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出刀,但随后就被他自己压了下来。 “不知大人带着马三找在下所谓何事?”李念白神色不喜的问道。 那尖嘴猴腮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猛虎堂的马三。 国字脸男子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昨夜,在收拾猛虎堂残余势力的时候,此人第一个出力,而且不仅如此,此人更是准备臣服青衣帮,所以我才留他一命,现在他已经是你青衣帮的人了。” 李念白微微一笑,道:“这位大人,你不觉得,你替我青衣帮做主,有些鸠占鹊巢之嫌吗?” 男子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开口:“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李念白这才伸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一行人引入书房。 马三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简单的书房,好奇但不敢表现在脸上,而那个男子只是对墙上挂着的那幅字很感兴趣,看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好字,之后端坐在桌子旁,无茶无酒,却悠然自得,似乎是很享受。 沉默再沉默不过的气氛,略有些尴尬,而原本是猛虎堂,现在是青衣帮的马三更是不敢多言多语,深怕惹来李念白不喜,虽然身前的这个男子让自己加入了青衣帮,但是看情况并不是那么简单,好像,这二人并不认识,更奇怪的是,既然不认识,为何昨日,这男子帮助李念白出手,青州千户所尽出,只为杀尽猛虎堂,他对这个不知深浅,来历不明的男子畏惧的很,更应说是怕。 最终,还是李念白没有忍住,率先开口,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听到李念白的问话,男子方才缓过神来,回道:“哦,不是我要帮你,而是有人想见你,我只是顺势而为,再加上你的身份,不由的我不这么做。” 男子的一番话,让马三对李念白的身份好奇了起来,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呀!李念白自从搭上了王景宗的船之后,就一直平平稳稳,从未听说过,他还有这么一个靠山,而且从男子的口中,这靠山,恐怕非凡呐! 马三听到这里,就不敢再听下去了,有些事情,不知更为好,低声说了句“在下先去院子中等帮主了。”就离开了书房。 看到马三知趣的离开,男子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看样子,这个马三有点意思。 这世上,总有些人,自知,这样才能活的更长久。 “这里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说吧!”男子继续开口说道。 “谁想见我。” “你见了就会知道。” “在哪里?” “你去了就会知道。” “我要是不去呢!” “你不去?”男子沉吟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你不去,是不是留恋青衣帮,如果这样,那么青衣帮不在了,你是不是就可以跟我走了?” 李念白眉头一皱,神色之间戾气丛生:“你是在逼我?” “不是我逼你,而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位既然说了,我要是没有做到,恐怕我也很难交差。” “好,我和你去,但是我要安排好青衣帮的事项,容我几日。”李念白终究是退了一步,这世上,不难的是倔强,但若悲伤,就不好了。 “可以。”男子说完,转身便想离去。 李念白不等他离开,问出了一个疑惑很久的问题:“还没有知晓大人姓名,身居何职。” 李念白昨夜就已经知道了千户所的人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以他的了解,王景宗那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不可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帮助青衣帮,虽然平日里,李念白送与他的银两不少,再一个,能在昨天灭了陆川满门的人,不被官府追究,断然不会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 男子转头,注视着李念白,双唇微动:“忠义卫千户,纪纲。” 李念白一怔,名为纪纲的男子便已离去。 李念白并不是那种对庙堂一无所知的人,而对于近些年来声名鹊起的忠义卫字更是早有耳闻,北平燕王,有一亲军卫,名为忠义,掌精兵,握猛将。明白了此人的来历,就明白了为何此人能号令青州千户所,他的来头,不能说是大,应该是太大了。 可是这人,为何要帮助自己,想要见自己的那个人又是谁?李念白思绪万千,要知道,在那座城中,与自己有关的人,不是被问斩身亡,就是被流放江浦,生死不明。 第七章 他日再见 走出书房的李念白才发现,纪纲离开之后,马三并未随着纪纲离去,而?33??很是谨慎的站在院子中央,不动分毫,宛如木头人一样,只不是这个木头模样人有些过于难看,让人生不出一点好感。 “马三,猛虎堂的这颗大树倒了,你就来我这颗小树之下避风来了。”李念白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马三的归降,说到底,还是迫于那名为纪纲的男子,李念白谈不上对这种能活命就出卖他人的马三喜欢或者是厌恶,他没有那么善良,也没有那么残暴,只想着赶尽杀绝,仅仅是不放心什么时候,马三会在背后给自己一刀,让自己无法招架。 扑通一声,马三立即双膝跪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出自于真心的说道:“帮主,不管您怎么看我,小人不说二话,但是我若在青衣帮,必然把青衣帮当作自己的家一样。” 李念白讪笑了一声:“家?” 马三听见李念白的反问不答话,只是沉默的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李念白。 李念白想了想,说道:“马三,我不管你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靠山,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假如有一天,你是为了活命也好,背叛了青衣帮也罢,只想着到时候别杀我青衣帮任何一人,如若不然再见到你,你我生死相向是小,青衣与你不死不休方为真。” 此言一出,马三双目瞪圆,看着李念白,仿佛是自己听错了一样,不可置信,把这种话说出来的人,不能说没有一点城府,但是这话也太透了一些,太明白,李念白居然不怕自己反叛,也不得不说李念白这话一出,马三无从所答。 “嗯!”马三缓过神来之后,没有丝毫的犹豫。 仅仅是嗯了一声,李念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真正的笑意。若说猛虎堂杨万里仅仅是看透了马三一点,那么眼前这个青年,可是了不得,要不咋说,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青州第二帮派的当家人,靠的可真不是运气,而是独到的眼光与自信,能把自己看的明明白白的,不是没有,把话说的这么通透,少之又少,马三心中不由得感叹:杨万里死的不冤。若没有纪纲的帮助,只怕李念白耐心的再等上些时日,猛虎堂会是青衣帮的囊中之物。 可能在李念白心中,自己就是一个小人,不过也幸好是小人,不是伪君子,马三自己认为自己尚且还称不上伪君子,也不配,但自己真要是那种伪君子,恐怕不是这番告诫那么简单,轻则被赶出青州,重则,只怕性命不保。 这世间,君子话可信不可信,不知道,小人的话可信不可信,天晓得,有些人,有些事,明白也好,不懂也罢,但有一个却很难得,那便是知己。 李念白得到了马三的答案,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摆了摆手,道:“把你的手下归拢归拢,入我青衣帮,你听我青衣帮差遣,你的手下的人嘛!依旧是你管理。” 李念白给了一个马三心中最好的答案。 这一点,谈不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是还有些不放心啊!毕竟不是跟着自己拼命的兄弟。 马三双手抱拳,继而叩首,道:“谢帮主。” 起身离开,不拖泥带水。 解决了马三这个一个麻烦,还有一个人需要自己去解决,那便是猛虎堂的范安,虽说是官小楼安排的一招暗棋,但终归,自己是青衣帮的帮主,还需自己出面解决。 大声喊出元虎头,让他去把范安和官小楼叫来。 不多时,官小楼和范安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李念白的书房。 李念白发现,此时的官小楼神色比之前更冷了,而且看人的时候,更加的喜欢眯起眼睛,以前,每当官小楼眯起双眼的时候,就会死人,而现在,他这种表情,让李念白不自主的身体略微发凉。 范安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平静无比的坐在桌子旁。 “范安,你进入了猛虎堂这两年,苦了你自己,每天面对着自己的杀父仇人,可能是一种煎熬。”李念白轻声安抚道。 范安的脸上平静的泛起笑容:“苦不苦,我不知道,以前每天面对着杨万里的时候,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是当他身死的那一刻,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反而心中无比的失落,仿佛丢了什么一样。” 李念白疑惑的的看着范安,等待着下文。 范安轻微的晃了晃头,道:“恩怨情仇,你杀我来,我杀你,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杨万里死了,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出现一个张万里、赵万里杀了我,我厌倦了这种生活,我想要自由自在,不受束缚,忘却情仇。” “如你心意。”李念白点了点头,自己又何尝不是厌倦了到头舔血的生活,可是,若自己全然不顾青衣帮的所有,那么当初为何又让他们踏入,既然已经无法抽身,那就走下去吧!不管前路是什么样的刀山火海。 “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之后准备怎么办?”李念白继而问道。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策马游,一日三餐。”范安闭上眼,似乎在畅想那场景一般。 李念白微微拱手:“范兄志存高远,希望他日再见。” 范安站起,向着李念白二人微微拱手,道:“他日再见。” 屋子内就剩下了官小楼和李念白二人,李念白坐在桌子旁,用手敲木椅,不知怎么开口? 官小楼听见李念白敲了十二下之后,再无声音,这才开口:“你和我们不一样。” 李念白不予置否地点了点头:“果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的这双眼睛。” “那人为你而来,自然会带你走,但是不知,这一走,能不能回来。”官小楼声音不带一点感情。 李念白想了想,说道:“自然是回来的,他让我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官小楼拍了拍李念白的肩膀,道:“去过了,见过了,就回来。” 李念白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年那么多人,一个个,死的死,走的走,我不怕死,也不怕你们走,就怕再也见不到你们,就像狗儿那样。”官小楼终归不是那无情义的神仙,也不是那寺庙中泥佛菩萨,他也有喜怒哀乐,也是一个人,也有软肋。 “不会的。”李念白的轻声安慰道。 小蝶在他怀中死去,他没有哭,是因为他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这一面,而如今李念白的快要离去,终于让整日板着脸,号称是青衣帮头号智囊的官小楼再也忍不住了,眯着的双眼有泪滴流下,泪水一直流到官小楼的嘴角,他抿了抿嘴,尝出了眼泪的味道,原来不苦,是咸的。 并不怎么会安慰人的李念白不想去安慰官小楼,人有七情六欲就需要发泄,曾经那些人的死亡是源自于他们自己,而小蝶的死,与官小楼有无数的关系,是他亲手将小蝶的名字在青衣帮的名册上划去,也是他,亲手将小蝶送去勾栏烟花地,最后,没逃过,他亲手为小蝶闭上眼睛。 当初,谁也不曾想到,最后的结局却是这样,这一招棋却是错了,李念白心中亦有愧,若不是自己迫切动手,恐怕小蝶也不会那么快就离开,也可能是另一种结局,皆大欢喜。 但对于官小楼而言,这一切,是源于小蝶的喜欢,喜欢官小楼的一切,包括是他亲手将她送入万劫不复,李念白心想,如果是小蝶在闭上眼的那一刻,怕也不是恨,是喜欢。 若问这世间情为何物,最令人动容的不是生死相许,是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处理了后事,安排妥当了一切,李念白又在青州内游荡了两天,一夜在赌坊内豪赌到天明,却也是不输不赢,一夜在青楼,坐而观望,看人生百态,只是,这两日,李念白想再去刘记包子铺吃包子的时候,却发现,包子铺已经关门了,而刘大海、刘七绣二人也不见踪影,跟 更别提那个总在后厨做包子的妇人。 有不舍,有无奈,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第三日,纪纲不知在何处找来了一辆马车,停在了甘棠巷外,李念白迈着略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到马车旁。 李念白在离去之前,所有事项交付给了官小楼和谢茶靡,又告诉了元虎头,若是马三又任何一点反叛之心,必先杀之,这次离开,官小楼让姜沉鱼跟在李念白的身旁,一是为了打理李念白的起居住行,二是有些事情,女子更为心细。 没有人送李念白,李念白直接登上马车,姜沉鱼怀抱琵琶,却不是青衣,而是红衣,跟在他身后入车内。 纪纲共有七人,六人骑马,一人赶车。 一行人不显山不露水的离开了青州。 日出而行,日落而歇,规律无比,方向是西,这让七岁之后就没有出过青州城的李念白和姜沉鱼失去了方向感,不过二人却是从未有过的心安。 这一路上,李念白曾不止一次的旁敲侧击,想从纪纲口中问出想见自己的那人姓名,可是纪纲守口如瓶,一点风声都没有泄漏,倒是赶车的那个黑色绣衣的男子透出一丝口风,那人是神仙般的人物,让李念白好奇不已。 不过,随后这名男子就被纪纲赏了二十个马鞭,打的那叫一个惨,原来纪纲不仅仅是对别人狠,对自己的手下也是不善,这一点,李念白自愧不如,而后,骑马的人少了两人,马车多了两辆,少的两个人分别赶着两辆马车,一辆上坐着李念白和姜沉鱼,一辆上趴着那个多嘴的男子。 第八章 山水之间 李念白一行人等,日出而行,日落而息,走了大概有半月的时光,虽然?33??知道这地界的名称,但李念白在看路边,这里的花草已然盛开,看样子,不仅仅是西行,在途中很有可能有转换方向。 刚刚过了晌午,马车行进了半个时辰之后,就停了下来。 见马车不再颠簸,不明觉厉的李念白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便和姜沉鱼二人从马车上下来,立定身形之后,再仔细的看了看,这才发现,前方是两座平顶高山、树木繁盛,一条不宽不窄的小路自外而内,而在这小路的起始处,站着一个约莫是十三岁大小的姑娘,背对着李念白等人,一条辫子悠悠荡荡,很是自然。 而另一边,纪纲等人也早已下马,静静地等待着。 等到那站立的小姑娘回过头来,李念白才发现,这小姑娘长得玲珑可爱,宛如瓷娃娃一般,弦月眉下,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李念白等人。 小姑娘多走了几步来到了纪纲身前,神色间很是不满的说道:“阿爷告诉我,你们这几日就能到,我在这里已经多等了三日,你们才到。”说完,还不满意的撇了撇嘴。 纪纲并无盛气凌人,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好生抚慰道:“还请陈姑娘多多担待,这几日行进确实慢了点。” 姓陈的小姑娘用眼睛扫了扫众人,看到李念白的时候,眼睛一亮,飞快跑到李念白的身前,仔细端详,这在李念白看来,这小姑娘仿佛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你就是阿爷口中说的,那个在青州养了十三年戾气的李念白。”小姑娘说完,又想了想,掰起手指算了算说:“不对,是十四年。” 阿爷是谁李念白不知道,但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青州已经有十四年,而且这小姑娘口中的养戾气是怎样的一个说法,李念白亦是不明。 李念白眼睛一动,轻声说道:“小姑娘,在下正是李念白,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小姑娘三个字一出,纪纲脸色瞬间大变,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不做声响的向后退了几步。 而那个小姑娘脸上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就被她的笑容所掩盖。 “我叫陈青桐,还有不要叫我小姑娘。”言语中没有丝毫的不满,仿佛在澄清一个事实。 “好的,陈小姑娘。”李念白略有些孩子气的说道。 你不让叫,我偏偏就这样叫。 陈青桐没有再和李念白讨论下去这个问题,转身向着两山之间的小路走去,只是传来一个声音:跟着我。 谁都没有最先跟随陈青桐,李念白略微摇了摇头,难道这小姑娘是吃人的猛虎,看样子不像,之后抬步跟上,其实,他心中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出来,想借此机会问上一问。 姜沉鱼随后,而纪纲等人把马车、马匹都安顿好了之后,才跟在最后。 李念白边走边问道:“陈小姑娘,你说的在青州养了十三年的戾气是什么个说法?” 陈青桐略微扭头瞧了瞧李念白之后,指了指旁边的两座山,道:“你若从上方看下来,就会发现这里大不同,山山相连,山间小路狭窄多变,只能通过一辆马车,乃是按九宫之法排列,若是常人进入了这里,只走错,不能对,终究还是会出去的,只有这山中之人带路,方可进入。” 见陈青桐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开始给自己讲解这地方的玄妙,李念白便不再询问,可能见了那个想见自己的人之后,一切便可得知,既然来之,便安之。 他好奇看了看周围相同的小路,一边低头沉思。 进山一条路,分岔路口繁杂,真可能是应了陈小姑娘口中的九宫之法,李念白跟随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道:“陈小姑娘,若是我从空中过,岂不是就逃脱了这九宫之法?” 李念白的话让陈青桐微微抬起头,两座山之间的不远不近,若用些绳索相连,必能通过,只见陈小姑娘白了李念白一眼,道:“你可知,这空中便是安全的?不怕告诉你,这天,云能过,鸟能过,人不能过。” 李念白来了兴致,问道:“那就麻烦陈小姑娘告诉在下。” 陈青桐仅仅是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李念白稍微停顿少许功夫,等到和纪纲并行的时候,压低声音问道:“纪大人可是来过此处。” 纪纲也小声回道:“来过。” 李念白继续问道:“我方才看纪纲可是对这小姑娘有所畏惧,不知是什么缘由?” 纪纲故意压慢了脚步,等到他二人位于最后的时候,才敢轻声说道:“陈姑娘最讨厌别人叫她小姑娘,而她,确实也不小,该是有双十年华,应该与你差不多。” 李念白大为不解:“那她身材为何如此矮小,好像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般。” 纪纲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李念白将自己刚才的疑问说了出来:“为什么陈小姑娘说这上方,云能过,鸟能过,人不能过?” 听到这问题,纪纲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道:“上面有人。” 李念白不是傻子,这么一说,算是明白了,原来这每座山上应该是有人看守,怪不得陈青桐如此说,转念一想问道:“高吗?” 纪纲眉头一挑,答:“高。” 二人最后对话,如同佛家的禅语一般,让人云里雾里,但是二人的心中却是明明白白,李念白自从见到了纪纲身后那六人出手之后,便发觉自己还是有些井底之蛙的心,猛虎堂的一个杨勇,抱着猫玩耗子的心,便让自己养了几日的伤,而那六人杀杨勇就如同一个杀鸡宰羊般容易,让李念白明白了,江湖上,真的有高手。 而他口中的高吗?说的是山上之人比纪纲身后的六人还高,纪纲的回答,让李念白再无一点想说从天上过的心。 山路九曲八转,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方才走出小道,回头看了一眼来路,李念白叹息了一口气,而再转回头来,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天爷呀! 好一番世外桃源。 周围群山环绕,高耸入天际,再细看,左面山微微低下,右面山微微隆起,在李念白几人正前方是一座湖,没错,就是一座湖,以李念白目测,这座湖最少有二十里,而在这座座湖的前绵,是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在座湖中心部分,模模糊糊能看清楚是一个小亭。 湖的右边,一条道如同官路一般,在道路尽头,大大小小的院落依山而建,层级而上,大约在百余个左右,在湖的另一边,没有路,只有远处的数座木屋,零零散散分布。 不用人言,便已有小船来到湖边。 上船之前,陈青桐指了指纪纲带来的六个人说道:“让你的人去休息吧!” 纪纲点了点头,那几人自动离开,走向湖的右面。 船夫是一个只有一只手臂的老人,衣衫洗的有点发白了,脸上的神情安静祥和,如大起大落之后的波澜不惊,这老人不言不语,待李念白四人上船之后,只手撑船,没有想到的是,一只手的老人,居然可以让这小船四平八稳行进。 船刚划出不远,在船头的陈青桐小心翼翼的来到位于船中处李念白的身后,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之后,用她自己,那如青葱般的小手提起罗裙,伸出一只脚,正中李念白屁股。 正在观赏这周围景观的李念白,顾不得心中赞叹,哪有一点防备,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下去吧!就被这迅如闪电的一脚直接踹入湖中。 湖水不凉,却很深,幸得李念白懂得些水性,不至于平白无故的喝几口湖水。 见有人落水,小船便停了下来。 怀抱琵琶,从未说话的姜沉鱼见到了李念白落水,眉目不喜,可能是出于对陈青桐的报复,姜沉鱼提起琵琶就打在幸灾乐祸的陈青桐身上,身体宛如孩童的陈青桐丝毫没有想到姜沉鱼会突然动手,与自己的那一脚力量相比,丝毫不差。 扑通一声。 陈青桐落在了李念白的身边。 船上剩下三人,姜沉鱼依旧是阴沉着脸,而那独臂老者和纪纲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抬头望天,但心中却是担心无比,李念白是那人想要见的人,不能惹,可是陈青桐可是一个小混世魔王,不敢惹呐!唯独剩下一个无身份背景的姜沉鱼,总不能和一个女子过不去吧! 水中的李念白见到陈青桐落水,在哈哈大笑之后,用手不停地拍打水面,激起浪花落在陈青铜的脸上,陈青桐也毫不落后,跟李念白一样,拍打水面,二人即使抱着使坏的心里,也有一些孩童般的天真,玩的那是一个不亦乐乎。 一直到那个独臂老者发声道:“陈师怕是等着急了。” 陈青桐这才停止下来,游到小船上,看了一眼姜沉鱼之后,气鼓鼓、湿漉漉的坐在船头,李念白则是笑意满满的上船,丝毫不顾及湿漉漉的衣裳,只不过这次是坐在船尾,与陈青桐保持着较远的距离,谁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小姑娘会再起什么坏心思,还是远些为妙。 姜沉鱼也来到船尾,用自己的衣裳为李念白擦了擦脸之后,便再无动作,静若处子。 李念白终于明白了一些,为何纪纲会怕着这个小姑娘,很有可能是纪纲在这小姑娘的手上吃过些亏。 很快,船靠了岸,看到几人分别上岸之后,独臂老者划船离去。 在岸上,有一个老者端坐在木凳上,手持竹竿,正在垂钓,而在他旁边站立着一女子,从身后看起,这女子身着粉裳,身材高挑,青丝如墨般披散在身后,微风起时,发丝在空中飞舞,。离近些的时候,一股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从女子发出,让人升起一些幻想。 听到脚步声将近,那女子率先回头,青丝散于两侧,脸上罩着绣着一枝桃花的面纱让人看不清楚真容,只能看见的桃花眼更让人向往那面纱下的真容。 老者慢慢回首。 见到老者的面容,李念白如遭雷击,双目瞪圆,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身体不曾一动。 第九章 命理 李念白不止一次的思考过,到底是谁想见自己,千想万想,都不曾想到?33??是眼前的这名老者,枯瘦干枯,面容不悲不喜,双眼无神,这人便是那年带着小念白去青州的那名老者。 二人转头之后,那名罩着面纱的女子俯身在老者的耳边轻声说道:“阿爷,来了四个人,纪纲,青桐,还有一名男子和一名女子,年岁不大。” 不等老人开口,纪纲和陈青桐很有礼节的齐声说道。 “见过陈师。”纪纲抱拳弯腰。 “阿爷。”陈青桐微微一笑。 虽然老者双目不见光明,但谁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是发自肺腑的尊敬。 李念白花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缓过神来,一如那年,双膝跪地,声音嘶哑的说道:“小念白,见过阿爷。” 姜沉鱼见到李念白跪下,也跪在地上,只是不知怎么称呼这位目盲老人,故而一声未吭。 那面纱女子见到这一幕,继续说道:“那名男子,那名女子都跪在地上了。” 老人起身,站在原地,对着李念白轻声说道:“小念白,恨我吗?” 那年,老者转身离去,李念白一人对青州,心中有恨吗? 李念白摇了摇头,声音恢复了正常,道:“小念白不恨。” “当真?”老者问道。 “若是没有阿爷,恐怕小念白还在江浦,哪里来的今日。” 老人虽看不见此刻的景象,但却一步不差的走到李念白的身边,低下身来,用那干枯的双手抚摸了李念白的脸颊,点了点头,而后,仿佛能看见一般,转头对着陈青桐说道:“你带那二位先下去,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陈青桐点头之后,转身离开,纪纲和已经起身的姜沉鱼随之离开。 等到脚步声逐渐消失的时候,老人才继续发声。 “有些话,有些事,我想和你说明白?” 到现在为止,老人一点也无让李念白起身的心思,而那名女子,则是将木凳放在老者的身后,让他坐下。 老者抚摸着李念白的头,慢慢叙述了一件事情。 “洪武十七,甲子年三月初三,子时三刻,南方传说,那天是鬼节,在那一时刻地府鬼门打开,百鬼夜行于世间,也正是那时那刻,钦天监二十四星官夜观星相,发现天上七杀、贪狼、破军三星具隐,不见踪迹,上奏折,言道:三星降世,为七杀、破军、贪狼,此三星一旦聚合,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 李念白有了一点知晓,自己本就是生于那天那日那时,自他记事之后,娘亲就不让他提起过,故而李念白从未说起过自己的生辰,不知眼前的阿爷为何会得知,李念白神情大为疑惑。 老者很有耐心,继续讲道:“有一人,洪武初年任左丞相,后封宣国公,洪武三年,授号“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晋升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中书左丞相,进爵韩国公,子孙世袭,可谓是位极人臣。洪武九年,太祖皇帝以长公主临安下嫁其子李祺,守卫驸马都尉,李家受宠显赫,时人极为羡慕。” 老者似乎在讲诉一个大家族的发家史,一个显赫人臣的生平。但在老者的讲述之中,李念白不知不觉中,已然泪流满面。 老者似乎是在缅怀,停了一会儿,才继续接上话:“那人有一孙儿,便是降生于那天,钦天监的奏折未曾递交到皇上眼前,只因那那人将其拦下,而后那人更是下令钦天监不许再有此言论,迫于权势,钦天监不再发声,此事便销声匿迹,一直到洪武二十三年,因钦天监不慎在皇上面前多言了一句,又因为那人与胡惟庸之间互相贿赠,经常偷偷私语,故而太祖小题大做,将那人一家,除去临安公主夫妇二人和一子,诛杀殆尽。” 李念白浑身颤抖不停,自言自语道:“是因为我,是因为我。” 那名脸罩面纱的女子,用自己的袖子轻轻替李念白拭去眼角泪水,却发现,李念白的泪如大江决堤一般,不曾停歇,只好将袖子撕下一条,放在李念白的手上,让他自己擦拭。 老者叹息了一下,道:“不是因为你,是命。” 李念白咬牙切齿的说道:“命?” 老者点了点头:“七杀临身朝天斗,破军入命照天宫,这都是命!” 老者的话,李念白没有听进去,沉浸在悲伤之中。 老者感慨了一句:“七杀朝斗格,破军照宫格,贪狼啊!贪狼!”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半炷香后,李念白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忽然想了什么一样,抬头望着老者,问道:“阿爷,我爹娘呢?” 在老者口中,亦或者曾经,李念白都记得,在去往江浦途中,自己的父母陪伴着自己,一直到老者将他带走。 老者叹息道:“在途中,你走后,你父被太祖皇帝赐了一杯鸩酒,而你娘,则是被秘密召回宫中禁足,至今仍在皇城之内。” 李念白听闻,起身道:“我要去找我娘。” 谁家儿子不想娘,在青州呆了十四年的李念白无时无刻不再惦念着在江浦的父母,但是却不敢去江浦,只因自己被老者带走时,他娘说了一句:“记得,千万别来找娘。”这声音仿佛如昨日,不停回绝于耳。 不过老者既然说出,那说明李念白有机会见到他娘,悲愤让李念白失去了那一丝理智,也可以说听闻父亲去世,娘亲尚在人间之后的冲动。 “不是时候!”老者不待李念白离开,说道。 李念白略微肿胀,看着老者,一字一句的说道:“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老者微微一笑:“自然有你母子想见的那一天,现在需要你静下心来,在我这处好生待下。” 李念白这才安静下来,不哭不泣的站在原地,脑袋从混乱之中又恢复了一丝清明,李念白看了看老者,问道:“不知道阿爷这次把我叫来,所为何事?” 老者轻言道:“等一个人?” 等人,现在的李念白不去询问老者要等谁,既然老者没有说出来,那么自然有不说的道理,自己安心等便是了。 老者扭头冲着那戴面纱的女子说道:“桃花,你去带小念白休息。” 女子不管老者看见看不见,点了点头,话语温柔地冲着李念白说道:“跟我走吧!” 李念白二人从这里离开的不长时间,陈青桐去而复返。 听见脚步声的老者,不用想都知道是陈青桐,谁能走路的时候一蹦一跳的,这里除去那个自己的小孙女,恐怕这里再无一人。 老者询问道:“小青桐,你又来干什么?” 陈青桐知道老者看不见,故意做了一个鬼脸之后,说道:“阿爷,李念白就是你口中说的七杀朝斗命格。” 老者微微颔首。 陈青桐继续问道:“为何同年同月同日生人的我们命格却是不一样,他为七杀,辽东那人为破军。” 老者微微有些怒气的说道:“平日里,就让你多学一些紫微斗数、面相手相、奇门遁甲、地理风水,可你非是不停,这个时候来问我。” 陈青桐撒娇道:“阿爷,你就告诉我吧!我下次一定好好学。” 老者这才消失了怒气,解释道:“这人,出生的时间、方位、父母不同,自然命格不同,李念白生于南方,正对天上第六星,乃是七杀临身,母尊为凤凰,便是朝天,至于那个斗字,便是此人的一生。” 老者不曾停歇:“而辽东的那人,按照方位来说,亦是我大明北方,故而应对北斗第七星破军入命,此人生时,母便亡,便是照天,宫字一说,便是此人一生。” 陈青桐这才小脑袋扬起,看着眼前的阿爷,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老者仿佛知晓了陈青桐所在,走到他身边,用手敲了敲她那小脑袋说道:“命理一说,本身便是玄妙莫测,你爷爷我,穷其一生,方能窥其一角,七杀朝斗格不开命,终究是难能气候!这也是你爷爷我,为什么要将这李念白放入青州的缘由,一是受人所托,第二,未尝不是抱着一些私心。” 陈青桐听到开命二字,似乎是炫耀,说道:“这个我知道。” 老者会心一笑,道:“说来听听。” 陈青桐绕着老者,边走边说:“人有命格之说,但并非所有人顺应天命,开命,便是开这天命。” 见到老者不言语,陈青桐继续说:“我早已看过李念白的生平,七岁,太祖皇帝下令诛杀李家一门,为天杀,乃是第一杀,而后在路途之中,水土不服,命悬一线,为地杀,第二杀,入青州之后,开始持刀杀人,为人杀,第三杀,而我看最新的消息,李念白于猛虎堂相斗,为第四杀,白虎杀,只是不知道剩下的青龙,朱雀,玄武三杀在何处。” 老者长叹,道:“对也不对。” 陈青桐皱眉问道:“阿爷,我说的哪里不对?” 老者说道:“天命不可测,所有人都是顺应天命,开命,亦是顺应天命,我不替李念白开命,自然会有人替他开命。” 陈青桐不解,问道:“什么是天命?”。 老者转头,冲向湖中小亭的方向,说道:“天命,便是人生,人这一生无时无刻不在天命之中,许多人以为,不信命亦或者逃出过往,便是逆天而行,殊不知,你不信命,富贵荣华,穷困潦倒,亦是天道注定。” 说完,老者用手指了指天,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陈青桐抬头望去,蔚蓝天空,云朵飘过,说道:“云和天空。”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我双眼虽瞎,但我却能看见这风霜雨雪、电闪雷鸣、四季轮转、生死朝暮,这便是天,而我们,一生只不过短短百年,谈何逆天而行,能做的,无非是顺应天道,有些事,明知道是结果,却无力更改,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教你卜卦,怕的是,你清楚了自己的缘劫,却也是逃不掉。” 老者还有一个缘由没有说出,那就是卜卦算命,乃是窃取天机,故而必将有大难降临,老人第一卦,双眼目盲,不见天日,第二卦,刚刚剩下孩儿的妻子便以西去,第三卦,儿子儿媳便遭劫难,以至于,今时今日,不敢卜卦第四,怕的是,最亲近的两个同年同日生两个孙女再有灾祸。 陈青桐默默无语,自己最想学的便是阿爷所谓的卜算一途,可以算世间沉浮,多么潇洒痛快,可是阿爷却从未提及过这种事情,也不许自己询问,原来,这事情缘由在这。 老者告诫道:“青桐啊!记住永远不要和你姐姐争。” 陈青桐黯然:“知道了。” 第十章 三流九品 李念白被那名为桃花的女子安排在了湖左面的木屋内,隔壁两边分别住?33??的是姜沉鱼和纪纲,一连三日,老者不曾召唤李念白,李念白也毫无焦急之意,饭菜每日都有人按时送来,出门赏赏景,聊聊天,三日里,那是无比的悠闲。 只不过在这三日内,有一件事情最让李念白头痛无比,那就是每夜子时,都会有人唱起戏词,第一日,是女声,唱念之间哀转不停,让人听的有些垂泪而下,仔细听,便会发现,那人用的是南吕宫的唱法,唱的是正是元曲大家关汉卿的《窦娥冤》。 第二日,是男声,唱的元曲大家郑光祖的《三战吕布》,声音浑厚沉重,正如一战场猛将那般,让人心血沸腾,感叹不已,用的是正宫唱。 第三日,不知是不是二人同时唱起,男女声音交替而鸣,一出郑光祖的《倩女离魂》那是一个鬼气森森,让人不自主的脊背发凉,以至于李念白一晚上没有睡好。 李念白在第一日就想找出这人是谁,出了门之后,居然找不出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想去问,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既然能在这里唱戏,那别人肯定也是听见了,他人都不曾埋怨,自己一个过客,埋怨什么。 隔壁的姜沉鱼和李念白一样,辗转反侧,却也无能为力,只有纪纲,不知是什么缘由,从来没有出来过,仿佛是没有听见这声音一样。 第三日清晨,陈青桐搀扶着老者,带着两个人来到了李念白的住所。 脚步声在屋子外面响起的时候,李念白就赶快跑了出来,微微拱手,算是与老者见礼。 老者听到脚步声消失,指了指身后二人开口道:“你和这二人学习几天武功。”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完,老者和陈青桐便离去,只剩下老者带来的两人不知在想什么,恍恍惚惚。 李念白仔细的看了看二人,其中一人正是那天乘船的独臂老者,只不过今日,衣衫不变,腰间却是多了一把刀,而另一个人,中年模样,身穿绸缎布料的衣裳,微微发福的身材配上一脸猥琐笑容,活脱脱的一个为富不仁的形象。 李念白看到二人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率先开口道:“李念白见过二位长者。” 这句话,方才让二人的目光移转到李念白的身上。 独臂老人声音略微有些沉缓,但却简练,只有二字:“俞山。” 为富不仁模样的中年人话语轻柔,宛如邻家大叔:“叫我孟胖子就行。” 报完自己的名字之后,独臂老者点了点头道:“好苗子。” 孟胖子摇了摇头道:“对我来说,可是差的太远了。” 不明白二人话语中的含义,李念白自然是不肯开口询问,盲眼老者让他学所谓的武功,却不容拒绝的走了,让李念白无奈,但也庆幸。 无奈的是老者好像从来不许他人拒绝,庆幸的是,可以学武功,要知道,杨勇的那一套招式,可是早就让李念白心生羡慕了,若是自己也有那么厉害的身手,也不至于被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独臂老者俞山对着孟胖子说道:“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孟胖子回道:“自然是我,看着小子的模样表情,应该是什么也不懂,哪里能学你那深奥的法门。” 独臂老者得到答案之后亦离开,剩下孟云和李念白二人。 孟胖子如同自来熟,走进木屋内拿出一把椅子,大咧咧地坐在那,看着李念白说道:“陈师让我二人教你些功夫,我二人自然是竭尽全力,至于你呢!学就行,也不用叩头拜师,做那无用功,大家都是听命行事,本分就中。” 李念白对武功心生向往,自然飞快点头答应。 孟胖子无奈的说道:“你小子走路略微轻浮,莫不是一天武功都没学过。” 李念白再次点头。 孟胖子笑着说道:“天下间,武夫境界,你是一概不知了?” 李念白这次回道:“不知。” 孟胖子详细讲解道:“天下有武夫,有江湖,自古以来,世人就喜欢把这些武夫分成品秩,江湖上更是喜欢将武夫称几等,慢慢地,就有一个人不成文的规定,江湖三流,武夫九品。” 李念白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孟胖子的几句话勾了起来,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什么是三流,什么是九品。” 在孟胖子的口中,李念白得知这三流九品的详细划分、 三流,一二三,下三品,锻力。 二流,四五六,中三品,炼气 一流,七八九,上三品,神通。 锻力,是指武夫发力,怎样运用自己身体的力量发出去,用孟胖子的说法就是,打人一拳,人退三步,身感疼痛,那就是一品,打人一拳,只退三步,不疼不痛,二品,打人一拳,不退一步,内脏受伤,此为三品。 而那炼气,也可以称为养气,人生来便是有一口气,临死之时方才吐出,养的便是这股子气,人不同,气也不同,有杀气,杀人养气,有灵气,不沾红尘,有霸气,霸道绝顶,有怨气…………,气生丹田,便是四品,气可外放,便是五品,收放自如,便是六品。 神通,只是世人不明所以,故而取之,但也有一定道理,便是孟胖子口中的一日行千里,抬腿之间,离地十丈,一掌拍出,可百步杀人,称之为神通,而这神通便是心意,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七品,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为八品,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为九品。 孟胖子似乎是怕李念白不懂,还特意举了一个例子,一开始,你看见一只烤全羊,你想的是吃了它,后来,你吃过了无数只烤全羊,也自己做过烤全羊之后,在看到烤全羊的时候,想得便是这只是什么羊,用的是什么做法,放的是什么材料,再后来,你再看见烤全羊,就不管其他,吃了再说。 简单来说,最后之所以你看烤全羊还是烤全羊,一是你放过了世上的烤全羊,二是你放过了自己,当然,前提是,你确实懂了烤全羊,而且你知道你懂了。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孟胖子对李念白投去一个询问的眼光。 李念白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吃羊肉。” 孟胖子无语,随后气鼓鼓的说道:“那把烤全羊换成红烧肉,这次懂了吗?” 可能是孟胖子也发觉到自己被李念白的这番话带歪了,恶狠狠的说道:“我说的不是烤全羊和红烧肉,是道理。” 李念白嘿嘿一笑:“你早说是道理啊!懂了,我还以为你问的是烤全羊呢!” 孟胖子的这一番言论,无疑为李念白打开了另一道大门,可谓是眼界大开,对孟胖子口中的离地十丈、一掌杀人更是向往之极。 李念白在心中反复思量之后,方才把疑惑问出:“那一流九品之上呢!” 这话一出,孟胖子收敛笑意,神情庄重的说道:“一流九品之上的人物,那可真真的是高的不能再高的高手了。” 可能是这句话让孟胖子起了兴头,对这李念白说道:“天下间有十个人可称之为九品之上。” “皇城内有一个无根太监,一身大纯阳,炉火纯青,可谓九品之上,京师有一个读书人,养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也早已登入九品之上,真武山上有一个白发道人,此人下山后,出剑一招,江湖人无可匹敌,估摸着也是九品之上,大佛寺有一个驼背老僧,一本金刚经读出了两个字,不败,早已是九品之上。” 孟胖子仔细的想了想,继续说道:“巴蜀之地,有一名绝色女子,救人杀人一念间,也可称为九品之上,武穆宫中有少年,无情无义,九品上,云滇有一个笑脸商人,一身富贵气,高深莫测,九品上,江南道有一个好赌剑客,仅仅败一次,就是败在白发道人手中,同为九品上,你要是走入江湖,切记,要远离这几个人。” 见到孟胖子不再言语,李念白在心中默数了一遍,发现在孟胖子的话语中仅仅听到了八八,不由得问出:“这才八个人,你不是说又是十个人吗?” 孟胖子看了看李念白,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李念白大为疑惑:“知道什么?” 孟胖子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李念白说道:“你可知秦楼?” 秦楼,李念白有所耳闻,江湖上盛传的杀人组织,号称无人不杀,而且还从未失手,让人畏惧。只是谁也不知道这秦楼建在何处,位于何方,而且他们的消息似乎最为灵通,谁想杀人,他们自然而然的找上门,商量好价钱之手,便有人出手。 听到李念白嗯了一声,孟胖子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湖的另一面,层层房屋。 李念白略微发愣,莫非,此地就是孟胖子口中的秦楼,但是这与余下的两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见到李念白回过头,孟胖子站起身来,自豪的说道:“我秦楼的第一杀手,自然也在九品之上。” 李念白轻声问道:“谁?” 孟胖子这次却再无豪气,反而有些畏惧地摇了摇头。 李念白追问到底:“这才九人,还有一个人。” 孟胖子这次没有了畏惧,神情钦佩无比:“长生亭,陈师。” 对于陈师,这个称谓,李念白不可算不熟悉,纪纲称盲眼老者为陈师,方才这二人也成老者为陈师,这人说的是盲眼老者无疑。 李念白如同一个初读书的孩童,将不明白的都问了出来:“那这十个人没有排名吗?按道理应该排出一个第一第二。” 孟胖子摇了摇头,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是考取功名呢!有状元、榜眼、探花一说,除去真武山的道人和江南道的剑客交过手之外,十人中再无人交手,自然无法言说。” 李念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孟胖子可能是觉得自己说的也不对,转而开口道:“不过,也分怎么说,若说是是杀人,我秦楼第一杀手,自然是天下第一,若是救人,巴蜀女子当为第一,剑法,自然是真武山的那位第一,江南道的剑客排第二,若说命理相术,无人可出陈师,防御之强,驼背老僧为第一,丹青一途,书生第一,年龄最小,武穆宫少年第一,身上缺物件的,便是那无根太监,最有钱的要数笑脸商人了。” 原来天下十人,九人第一。 第十一章 女子若痴 孟胖子的一番直白易懂的言论,让李念白心中感慨万千,天下之大,绝顶高手方才寥寥数人,对武道一途,李念白既存在了难言隐晦的向往,又有些显而易见的胆怯。 可能是李念白的神情让孟胖子看见了,孟胖子站起身走到李念白的身边,拍了拍李念白的肩膀说道:“无论是那高高在上的九品高手,还是那初入武道的一品武夫,都不是一日而成,都是日积月累的苦熬出来的,你也不必灰心,若是肯下苦功,必有所成,我自来是相信陈师的眼光,只是不知你能否吃下这苦?” 李念白讪讪一笑,不做作的说道:“学一天看一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孟胖子似乎是对李念白的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向着这湖上方的那个瀑布之下走去,李念白紧随身后。 临近些,才能发现,在瀑布的下方有一小水潭,瀑布水落下之后,先入这水潭,之后才流到湖中,水潭清浅见底,远不如湖水那般碧蓝深沉,偶然间还能看见几条拇指般大小的游鱼。 孟胖子站立潭水边上,伸出一只手向李念白一抓,没有学过功夫的李念白直接被孟胖子一手抓起,随后不见孟胖子如何用力,便将李念白扔到了水中,李念白扑腾了一下,方才发现,双脚已然触底,水方到自己的胸前处。 在水中,李念白怒目而视,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孟胖子哈哈一笑,随后说道:“今天在水中,你要出拳一千下,方可上岸。” 一千下,还是在水中出拳,李念白搞不懂孟胖子的想法,却还是认真的一拳一拳的打出。 水中出拳,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事情,水中发力身体迟缓不说,还有一丝阻力,让李念白出拳的速度很明显的慢了下来。 十拳之后,李念白瞄了在岸上盯着自己的孟胖子,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一百拳,李念白居然有了一点无力感。 二百拳,李念白连看孟胖子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着如何坚持下去。 三百拳,李念白可算是身体乏累。 四百拳, ………… ………… ………… 在李念白落水出拳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在湖心小亭内,有二人,一人闭眼养神,一人正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小亭位于湖中岛的中央,八柱矗立,红柱青瓦,斗拱承托,八角重檐,檐角飞翘,攒尖宝顶,亭脊饰有吻兽,蔚为大观。亭身空透,亭下四周有木制坐栏,亭内有石雕莲花桌凳,以供人休憩,层檐下悬挂着不知是谁书写的匾额“长生亭”红底金字。 闭眼坐在石椅上的正是盲眼老者,陈师,站在亭内观察他的是那戴面纱的女子,桃花。 桃花看了一会儿道:“阿爷,青州来消息了,说是六合宗的飞熊堂到了,看样子是想为猛虎堂的人报仇。” 陈师嘴角上翘,摇了摇头。 桃花问道:“阿爷,可是我说的不对?” 陈师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不是报仇,六合宗上下约有四千人,下设飞熊、灵蛇、苍鹰、猛虎四堂,乃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帮派,而飞熊入青州,不是为了猛虎,而是为了猛虎原本的生意啊!” 桃花若有所思。 江湖宗派,总归不是那种隐世不出的世外桃源,是人就需要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哪一方面都需要钱财支持,更别提六合宗有上千人,这可是一笔好大的开支,猛虎堂去青州,正是为了收敛钱财,而猛虎堂被灭,钱财断了来源,六合宗自然不会轻易舍弃,故而飞熊来,怕是又一场的腥风血雨。 桃花轻声询问:“那我们用不用帮一下青衣帮?” 陈师扭头冲着李念白身体所在之处看了一眼,道:“不必过于着急。” 桃花继而说道:“官小楼已经被您模仿李念白字迹书写的一纸书信带入京师,随之而去的还有青衣帮四百人,而如今,青衣帮原本一百人,加上新投奔的马三,方才三百人,遇上飞熊堂,九死一生。” 二人言语之间,谈论仿佛不是一个江湖帮派,仿佛是说些家常,平淡毫无滋味,尤其是陈师,自始自终面色不改。 陈师轻声言道:“李念白命不开,我不放心啊!” 桃花皱眉,似乎是不喜,问道:“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陈师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说文解字,至于二三万言,你可曾听说过与命同音。” 桃花低头沉思,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一边的李念白在水中实在是毫无力气,却还差一百二十拳没有发出,而岸上的孟胖子一点也没有想要让李念白上来的心思,只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千拳,口说容易,做时难,而李念白能出八百八十拳,实属不易。 不是他心急,只是练武应是从小开始,而如今的李念白过了最好的年纪,不下一剂猛药,怕是不成的。 但,还有就是,说好了一千,差一拳,都不是一千。 李念白低下头张口喝了一大口潭水,这水清冽微凉,休息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如同蜗牛爬墙,缓慢出拳。 此时此刻,桃花早就看到了这一幕,叹了口气。 叹息之气,微不可查,但奈何老者目盲耳聪,道:“可是不忍?” 桃花看不清神情的说了一句哪有,老者哈哈大笑。 笑声停止之后,老者才开口:“你可知这天下间武功第一是谁?” 桃花疑惑的回道:“天下间哪有第一?” 陈师有一丝怀念的说道:“几十年前,真武山上曾有一女子,佩刀,此生未出一鞘,若那女子刀出鞘,天下间无一人可挡,估计我与那九人联手,方能接下一刀,也仅仅是不死而已,只可惜,武功再高,却也不敌心中执念,终归还是化为一捧黄土。” 天下最强的十人接刀,只是不死,那可当真是天下第一了,桃花虽然对陈师的话没有一点质疑,但是心中大为迷惑,遂问道:“阿爷,既然那女子此生未出一刀,为何会被人如此推崇。” 陈师似解释道:“那女子,有一名弟子,练剑。” 桃花听见这一句话,明白了。 陈师继而再说到:“所以说,这天下,最强的不是剑,不是拳脚,而是刀,而练刀,最重要的是刀意,正所谓刀之意不在于杀人,而在于藏。” 桃花恍然大悟,道:“这也是您为什么要李念白学习刀法的缘故。” 陈师感叹了一句:“你终归不是青桐!” 桃花不再询问,一说到青桐与她自己的时候,阿爷的话总会比往常多。 如桃花所想,陈师继续说道:“你与青桐,本是双胞姊妹,命格却大为不同,让你学习武功是源自你的天赋,让青桐学习命理一说、紫薇斗数,便是她的天赋,但是她却想习武道,却不想,武道尚未成,根骨损伤,以至于到如今,她的身材一如却如往日,不复成长。” 桃花静静地听着,这事,这话,老人已经不止一次的说过了,但每次说,桃花都不曾打断,老人嘛!年岁大了,自然会唠叨许多,一件事叙说的没有个尽头。 可这次不然,老者居然比每次多叨唠了几句:“桃花啊!以后学着心胸宽广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阿丑说,想要让他收姜沉鱼为徒。她也不过是和小念白共行一路而已,你却要她双手沾血。” 桃花冷哼了一声,道:“阿爷,你在我小时候就说过,你曾与那人许下婚约,让我嫁给那个叫李念白的人,你卜卦之后,更是认定我和他今生夫妻,阿爷你的卦从未错过,我信,那既然我会嫁给他,他自然就会是我的相公,我可不是那世间愚昧的女子,可以随意让自家相公娶个三妻四妾,我就是小气,我的人,谁也不许碰,让她双手沾别人的血便是好的,如果要是再进一步,我便要她身死魂亡。” 陈师接连叹气,世外养灵气,不知好坏。 天下间最不讲理是女子,尤其是未出闺阁的女子,而且还是自己最疼爱的未出闺阁的孙女。 若说这世上陈师还有什么事情看不透,那便女子的心思,真武山那女子的心思自己未曾看透,皇城的女人心思更是复杂多变,如今更是多了自己的一个小孙女。 过往之时,陈师曾与一僧说法,便提到了世间之最,那僧曾说:诸佛说法不着二边,亦不着断,亦不着常,如似八正道说法,诸外道见是断、常事己,便生执念,欺诳世间作法形象,所说实在非法。 陈师大为赞同。 人有执念,执念于痴。 女子若痴,痴于执念。 那年,有一个女子生执念,便硬生生的叫着这天下大乱。 更是将原本此处的风水格局更改,左高右低,取之负阴抱阳,一道瀑布便是青龙出水,好好的一出辅弼拱主的风水格局,生生的被那人给改成了右高左低,阴阳逆乱,青龙出水也变成了如今的蛟龙入海,半福半祸,不知所依。 说到底,还是自己窥天道一点,不能览全貌,不然也不至于此。 如今,桃花生执念,又当如何。 那年女子,如今桃花,二人执,执于念白。 陈师心中的感慨万千,自然没有对桃花道出,而在水中练拳的李念白也是不知道,自己早早就有了一个被陈师指定的未婚妻,而这戴面纱的桃花女子,已是将李念白视为禁脔,不许她人染指,若是他知道,谁知道会升起什么样的心思。 一千拳,不多不少,刚刚好。 拳出之后,疲惫无力的李念白直挺挺的倒在水中。 不等孟胖子动手,一直注意这方动静的桃花姑娘,起身跳跃,芊足踏水而行,直至潭水之上,微微一捞,便将李念白抓起,后将其放在岸上,与此同时,桃花姑娘还仔细的观察了李念白一番,自言自语道:“长相还行,是个小白脸的胚子。” 一旁的孟胖子看到了桃花,赶忙拱了拱手,道:“见过桃花姑娘。” 桃花这才从李念白的脸上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带他去休息吧!” 第十二章 桃花 一连十日,李念白白日里在水中练拳,直至昏厥,醒来时,吃些饭食,便睡去,日子可以说是紧凑而充实,不像在青州的时候,成日里提心吊胆,总是担心着青衣帮的大事小情,不过在偶然间,李念白还是很想他们的。 这日清晨,红日初升。 李念白打开门,便看见孟胖子早早的就来到了自己的木屋外,李念白刚想走向水潭,便被孟胖子叫住。 “今日,不去那里打拳了。” 这话一出,李念白自然是欣喜,练拳确实让自己的气力大了不少,但也十分熬人,不仅仅是出拳,泡在水中的滋味才是难受。 孟胖子猥琐的笑容浮上脸上,说道:“今日我教你拳法,名曰绵。” 李念白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孟胖子详细的替李念白讲解了一番。 “绵拳,顾名思义,便是取绵绵不断,出拳之时,如似棉花,形意相随,连绵不断,同时劲力寓于其中,舒展沉实,得势则刚,击人以蓄劲,伤人于性命。” 见到李念白略有些懵懂,孟胖子只好将话语变得直白,也难为李念白了,一个从未学过武功的人,让他懂这些,有些困难。 “说白了,这套拳法就是利用身体各个部位的动作,将出拳的力相结合,便是冲、闪、挑、崩、靠、劈、砸,一势接着一势,势势相连,直至最后拳力爆出来,方才是绵拳真意。” 孟胖子说完,起手架势,头正颈直、沉肩挺胸、直腰敛臀、上肢舒展挺拔、下肢稳定匀称,重心始终保持居中,不超出脚尖,道:“让你感受一下,你先出手吧!” 李念白沉吟了一下,拱手道:“得罪了。” 话音刚落,上前一步,右手握拳向着孟胖子的脸面而去。这一拳,还没到孟胖子的脸上,便有一缕风丝撩动了他的头发,这几日练拳早已经让李念白的气力增大不少。 孟胖子一直等到李念白的拳头离自己三寸的时候,身体向右侧猛然一躲,避开李念白的拳头,随后直接靠在李念白的身体上,将李念白推出一步之外,接着双拳以迅雷之势击打在李念白的胸前。 李念白刚想用手护住前胸,却发现,他快,孟胖子更快,脚步不停,双拳不歇,接连打在李念白的身体上,也就是同一个位置。 孟胖子上前,李念白急退。 刚过十息,打出多少拳,李念白没有去数,孟胖子忽然停下,负手而立,竟让人生出错觉,这分明是一个出尘的高人,哪里有平常时的那一点猥琐之意。 不过,李念白可没有那么好过,前几拳还能忍受,这最后一拳,竟然直接让他的一口鲜血喷出,捂着胸口单膝跪地。 孟胖子看着李念白,说道:“明白了?” 李念白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道:“有一点。” 孟胖子没有一点的怜悯之心,道:“再来。” 第二次,没有第一次的出手那么重,却也是让李念白胸前疼痛不已,练武,真不是好玩的。 “明白了。” “还差一点。” “再来。” 这次,李念白直接被孟胖子打到在地上,躺在地上的李念白有了一些明白了。 孟胖子不慌不忙的问道:“这次呢!” 李念白大口的呼吸,艰难的说道:“你让我在水中练拳,便是让我学习蓄力,水柔无力,出拳则缓,而今这套拳法,出拳之后,看似绵绵无力,却在最后一拳,将先前的力量爆发出来,从而伤人、杀人。” 这一番话,让孟胖子大为赞赏,道:“不错,不过还有一个原因,你最近几日在水中练拳,有寒意入体,而如今,这股子寒意却被我用拳打出,这也是一面。” 李念白揉了揉胸,站起身来。 孟胖子说道:“看好了。” 接着,不停的演练拳法,让李念白观看,一套下来,用时不多,几套下来,用时稍长,虽然李念白对这拳法的道理懂了,但对拳法的招式并非彻底明悟,只是将出拳的套路牢记在心中。 孟胖子收拳,吐了一口气,道:“明日,去潭水中,按照我的招式练下去,不出两年,可入三品。” 李念白神色暗淡的点了点头,两年,不长,只不过,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用不上两年,他就可入三品。”陈青桐的声音先到,人才缓慢而来,手中还提着一个檀木的食盒,方方正正 孟胖子若无其事的说了句:“天气太好了,我先去走走,你们先谈。” 说完,如同纪纲见陈青桐那样,畏惧而走。 李念白看到了陈青桐,故意说道:“不知陈小姑娘来此所谓何事?” 陈青桐可能自动忽略过李念白口中的陈小姑娘四个字,将食盒放下,说道:“阿爷让我给你送些药膳,补补身体,要不然以你的资质需要等上那么长时间才能步入武道一途,这药膳可增强气力,让你少些时日进入武道。” 李念白或许是因为自己刚才叫陈青桐小姑娘的缘故,有些不好意思,人家给自己带来这东西,自己还叫陈青桐,陈小姑娘,确实有些过意不去。 陈青桐打开食盒,里面放着一碗类似于汤药的东西,将这碗‘汤药’放入李念白手上,大眼睛盯着李念白,脸上一脸的善意笑容。 李念白二话不说,一口气把这碗‘汤药’喝了个干净。 这碗‘汤药’方才入喉,李念白便感觉一股热气从自己的身体中传来,就如同是刚喝了一口烈酒,只是少了些浓烈的味道。 陈青桐笑意不减,问道:“是不是很热?” 李念白不做声的点了点头。 陈青桐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但却没有被李念白看见,接着似乎是好意的提醒道:“阿爷做完这碗汤的时候,我又向里面加一点点有百年份的野山参。” 李念白这才明白,怪不得自己身体热气腾腾,原来是有这野山参,要知道,野山参可是大补之物,尤其是百年份的,估摸着价值不菲。想到这,李念白脸上浮现一缕感激,没有想到这陈青桐还有如此好心。 陈青桐看着脸色微红的李念白,似乎是觉得自己好心却办成了坏事一般,连忙说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能减轻你身体的燥热,只是怕你不去。” 李念白想都不想的问道:“能减轻点是好的,我怎会不去。” 陈青桐转过身,背对着李念白,似乎有了一丝阴谋得逞的满足,说道:“你跟我来。” 陈青桐走在前面,李念白快速跟随在她身后。 二人不多时,便来到一间木屋的外面,这个木屋和李念白等人住的一样,只是距离有些远,陈青桐停下身体,回头冲着李念白说道:“这木屋是此地的上好场地,无论四季如何变幻,里面清凉无比,你可入内暂解体热。” 李念白二话不说,直接冲入屋内,但刚入门口,便傻傻站立,不复向前。 陈青桐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才变成坏笑。 一个散发着热气的木桶位于屋子的右侧,但,这都不是李念白不肯向前的缘由,而是这木桶中有一个人,背对着外面,李念白真真切切的看到这女子的肩胛外面,而在这肩胛之处更是纹有一花。 一枝桃花,色如血。 听见门被人打开,木桶的人转头望来,好一副惊为天人的容貌,小山眉下桃花眼,薄唇皓齿,尤其是在看到李念白的时候,原本脸上的诧异和怒容变成了嘴角微微翘起,李念白不自主的想起一句诗:回眸一笑百媚生。 可能是刚才喝‘汤药’有些急了,火气有些大,李念白只感觉自己的鼻子一热,赶忙用手擦了擦,忙解释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说完低下头赶忙向着外面走出来,顺便关好门。 陈青桐略微诧异的看着李念白,说道:“你就这么好好的走出来了。” 李念白疑惑无比道:“你以为呢!” 陈青桐眼神盯着木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李念白都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回忆起刚才的画面,鼻子又是不自觉的一热。 “我的好妹妹,你带他来做什么?”木屋中终于发出了声音,可是却不是陈青桐心中期待的话语。 陈青桐带李念白来这里,可是没安一点好心思,要知道,自己的姐姐可是一个狠辣的角色,以往的时候,谁要是稍有冒犯,言语相加是假,刀兵相向是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听说,谁惹了自己的姐姐之后,还能囫囵个的。 而李念白则是自己阿爷最看重的一个人,带他来这里,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姐姐如何对待,恼羞成怒,还是恶言相向,可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就如同一拳打出去的时候,碰到的是一团棉花,自然是大失所望。 陈青桐脸上丝毫没有刚才的神情,冷冷的回道:“自然是看清楚姐姐,只是没有想到,姐姐就这么喜欢被李念白看不成?” 木屋中,女子说道:“我的好妹妹,你想让人看,还没有人看呢!” 针锋相对。 陈青桐冷哼了一声,小声道:“你个狐狸精。” 说完,转头离去,似乎是忘记了自己带来的李念白。 而李念白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听话语中的意思,这屋子中的女子和陈青桐是姐妹,而且是向来不和的姐妹,陈青桐的离去,可是一个大难题,跟着陈青桐走,还是留在原地等和那屋子中的女子说一声歉意。 正在思索中,木屋门被打开,屋内女子穿好衣着,身披桃红纱地绣花披风,青丝之间还有些水珠,看到陈青桐离去,神色自喜,再看了一眼李念白,轻声问道:“好看吗?” 李念白鼻子第三次流血。 女子捂嘴偷笑。 第十三章 杀破狼 回到自己木屋的李念白回忆起那女子眉眼的时候,才猛然发觉,自己看到的那名美貌女子,不正是喜欢戴着面纱的桃花,想到这,李念白对这个女子越发的好奇了,名为桃花,身穿******服饰,更是在肩头纹有一枝血色桃花,当真是如其名。 时间还没有过一个时辰,外面的脚步声又传来。 李念白打开门,发现这次的来人前几次的来人大不同,一个青年,文文弱弱,身上穿着文小生花褶服,纹样简洁鲜明,十分惹眼。而这人的脸上更涂抹妆容,让人看不清本来的样貌,就如同唱完戏没有来得及卸下妆容的戏子,但依稀能看出在戏中,此人必是那风流书生。 在这人身后,是李念白练拳都忘记了的姜沉鱼,怀中抱琵琶,大红衣。 那戏子向前踏一步,伸出手指指了指姜沉鱼,用戏曲中的声调唱到。 “我本是这秦楼散淡的人,乱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洪武爷起刀兵平定天下,才有了汉家业大明王朝, 官封到镇抚司执掌诏狱,南北捕东西直至二十年, 汉高祖访诸葛三顾茅庐,一戏子怎比得前辈卧龙, 受人托在此地亮一亮嗓音,求一音。” 这声音一出,李念白不用想,都知道前几日子时唱戏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只不过今日的唱法和前些天有了太大的差别,而且此人唱出的字句,晦涩难懂,不由得让李念白皱眉不止。 姜沉鱼可能是看出李念白的不解,开口替那戏子解释道:“这位前辈是想收我为徒。” 戏子微微一晃头,唱道:“正是。” 本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这人唱的这么繁琐,李念白却是搞不懂此人的来头,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而是看了看姜沉鱼问道:“你自己如何想的。” 姜沉鱼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想拜这位前辈为师。” 李念白点了点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就如同那年,那人去京师,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自己未曾反对,也未曾支持,不去妄加干涉每一人的路,才是对每一个人的尊重,而李念白更想的是,希望他们选择之后,可以开心一点 戏子转身,对着姜沉鱼,唱道:“拜师。” 姜沉鱼些微一愣,没有想到,这人直接让她在这里拜师,居然不用什么仪式,要是知道,在平日里,学本事可是要三叩九拜,奉茶拜祖师的,而今,也太简单了些吧! 不过她却不在这上多过纠结,可能是源自于这位师傅不同寻常的缘故吧!接着身体跪下,叩头。 只叩了三个头,那戏子便叫姜沉鱼起身,自然也是用唱的。 当二人离开的时候,李念白才从刚才那人的戏词中咂么出一丝味道,秦楼、洪武爷、大明、镇抚司,前一者听起来与后面的三个词没有什么关联,可仔细一寻思,才知到这话中含义当真不凡。 洪武爷自然是太祖皇帝,大明更不用提,镇抚司可是在很多年是一个令百官闻风丧胆的地方,镇抚司乃是锦衣卫下属,洪武十五年添设北镇抚司,专理诏狱,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三司法,曾死于酷刑之下者不计其数。 而秦楼身为江湖上的杀手组织,消息灵通,杀完人之后,官府不究,若是这秦楼和曾经的锦衣卫一点关系都没有,李念白自是不信的,很有可能,这秦楼便是锦衣卫裁撤之后而成的。 其实,李念白的所想一丝不差。 洪武二十年,太祖皇帝下令焚毁锦衣卫刑具,所押囚犯转交刑部审理,同时下令内外狱全部归三法司审理,将锦衣卫废除,而后锦衣卫余下人员的归置,太祖皇帝没有说明,谁也不曾想到,太祖皇帝会组建秦楼。 原来太祖皇帝的本意是让秦楼监视江湖武夫,可没曾想到,秦楼名义上听从朝廷,可早就有人将手伸在此处,以至于燕王靖难,秦楼未曾对建文帝言明不说,是是替燕王清除了一些不明觉厉的官员,这都是太祖皇帝不曾想到的。 日子一日复一日,李念白还是如同往常那样,在水中练拳,而只出现一次之后的陈青桐却不再给他送药膳,而是换成了那名带面纱的女子,桃花,这名为桃花的女子自然是比陈青桐好上很多。 不说语气和善,起码没暗中给李念白下过绊子,不过这女子自上一次被李念白见过真容之后,便不曾再见其容貌,这不由得让李念白有些微的失望。 还有一件事,让李念白大为感慨,那就是自从姜沉鱼拜那戏子为师之后,每夜子时的时候,除却唱戏之声,更是多了一些琵琶曲子从中附和,戏词哀叹,那曲子便悲鸣,若戏词欢喜,曲子也是欢快不停。 最开始的几日,李念白辗转反侧,直到后几日,方才习惯了。 李念白在这段时间中,气力变大,孟胖子除了每天要李念白下潭水练拳,更是开始每天和李念白搭手,可想而知,从无习武的李念白被高手孟胖子揍成什么样子,不过从搭手中,李念白的武功可是日夜渐长。 想来,一是孟胖子教习方法比上他人强了许多,二是每日都有大补食材滋养身体的缘故。 那名独臂带刀的老人出现过几次,却不言语,看几眼李念白之后,就离开,让人摸不清头脑。 陈师,也不曾出现,仿佛是忘记了李念白这个人一样。 这天晌午时分,李念白刚在水中练拳出来,穿好衣物,陈师和那独臂老人来到了水潭边上。 独臂老人看了李念白一眼,对着陈师说道:“应是三品!” 陈师重复了一下独臂老人的话语:“应是三品?” 谁都听出来了陈师言语中的不喜,那独臂老人上前一步,对着李念白说道:“出手。” 李念白嘴角上扬,那是源自于自己这些时日来的一点点自信,猛然出拳,虎虎生风,向着独臂老者的胸前而来。 独臂老者不退一步,坦然接拳。 一拳接一拳,李念白不曾停歇,全部打在独臂老者的胸前。 独臂老者却不见如何受力,面无表情,直到李念白打出了三十拳之后,用一只手轻微抬起腰中的刀鞘,轻轻一推,李念白却如同被巨力打击一般,飞入水潭之中。 陈师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三品。” 独臂老者轻言说道:“三个月的时间,让孟胖子这位拳法大家交拳,再服用陈师您自己调制的药膳,想不入三品,都难。” 听到这句话,一旁观看许久的孟胖子哈哈大笑道:“可不敢称什么拳法大家,倒是陈师的方子,若是以金钱来算的话,每日里的药材就需要百金,可当真是大手笔。” 孟胖子似乎很疑惑,为何陈师来此处,问道:“不知道陈师来此,所为何事?” 陈师扭头冲着长生亭的方向,说道:“他来了。” 孟胖子脸上的表情变了,既悲又喜,不知悲从何来,又不知喜从何处。 水中刚爬上的李念白自然是不知道三人的对话,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衫,不满的瞄了一眼独臂老者,却也在心中给老者定义为高手,依照孟胖子的说法,自己已经步入三品武夫的行列,而如今,打了独臂老者数十拳,老者淡然自如,而他轻轻用刀鞘就把自己打入水中,起码也是二流,亦或者一流的高手。 陈师轻言道:“跟我来。” 说完,走向他们不远处的小船上,一路上,盲眼陈师不曾掉入水中,连走错一步都没有,就仿佛他能看见一样,让李念白对陈师这种一流九品之上的高手有了一个更深层次的定义。 小船依旧是独臂老者撑,船上只有李念白、陈师和独臂老者三人,孟胖子却是没有上船,不知为何。 船很快的就来到湖心,陈师走上长生亭,李念白也随其身后。 亭上,早有三人,一是纪纲,二是戴面纱的桃花姑娘,第三个人,不认识,一身金甲装扮,威风凛凛,相貌不算清秀,也不让人反感,年岁看起来也就是和李念白差不多。 不等陈师开口,纪纲就开始介绍道:“青州李念白,辽东韩子通,秦楼陈桃花。” 李念白对着韩子通拱了拱手,韩子通双手抱拳回礼,只有陈桃花无任何表示。 陈师摆了摆手,纪纲坐船离开,小亭内只剩下四人,谁也没有开口,安静地等待着陈师的话语。 一直到日落西山,星辰满天,陈师都不曾开口,而其中,晚饭之时,早有人送来吃食,不油不腻,让韩子通不喜,其他人却是吃的津津有味。 午夜子时,陈师让不明所以的李念白和韩子通离开 等到长生亭只剩下陈师和陈桃花的时候,陈师才缓慢开口:“七杀、破军、贪狼,三方汇聚,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 陈桃花一想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道:“李念白是七杀朝斗格,韩子通是破军坐命格,阿爷你一直未曾说过我的命格,莫非我就是那贪狼。” 陈师低声说道:“不仅仅是你,还有你妹妹。” 陈桃花低头看湖面,不言不语。 这一晚子时过后,正是七月十七。 这一日,李念白和韩子通不知在秦楼之外发生了一件大事。 燕王朱棣即皇帝位,年号永乐。 燕王继位不是继承朱允炆的帝位,而是继承太祖皇帝朱元璋的帝位,废除建文号,建文四年改称洪武三十五年,下令大力搜索齐泰、黄子澄等建文朝五十余人,燕王还令尽复建文所改的一切太祖皇帝指定的成法和官制,以表明其起兵目的在于恢复祖训。 锦衣卫亦在其中,命忠义卫千户纪纲为锦衣卫指挥使。 第十四章 大醉一场 从湖心离开的李念白和韩子通乘独臂老者的船二人刚刚上岸,韩子通舔了舔嘴唇,冲着独臂老者微微一笑,道:“大爷,有没有酒啊?” 老人看了看韩子通,点了点头。 韩子通面露喜色,赶忙说道:“那啥,大爷,给俺们整几坛子,中不?俺在军中,不让喝酒。” 独臂老者划船离开,李念白刚想走,就被韩子通拉住,道:“大弟呀!别走啊,我就瞅你顺眼,整两口。” 这言语不由得让李念白一怔,看了看韩子通,再一想便释然了,韩子通是辽东人,自然带着些辽东口音,可即便如此,李念白还是不愿意被韩子通称为弟弟,二人谁大谁小还不知道呢!但他丝毫没有在这件事上和韩子通继续讨论下去。只是轻微的摇头道:“我不想喝酒。” 韩子通想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道:“那句话叫啥,酒咋的逢人多少来着。” 对于韩子通的文采,李念白实在是不敢恭维,解释道:“那叫酒逢知己千杯少。” 韩子通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得意洋洋的说道:“对,俺就这个意思。” 李念白继续摇头:“可你我不是知己。” 韩子通对李念白的话嗤之以鼻,说道:“啥玩意知己不知己的,你知道你自己个,我也知道我自己个,这不就得了。” 看样子,这韩子通不仅仅是馋酒,而且还非要找一个人陪着喝酒。 李念白看了一眼快到岸的老者,对着韩子通说道:“你找他老人家喝酒。” 韩子通似乎有畏惧说道:“你可拉倒吧!跟老头喝酒,谁能喝过他们,不行,今个我就瞅你顺眼,必须整两口。” 李念白实在是无奈,顺势答应了下来,也不难看出,韩子通这家伙,好像是一点城府都没有,对于李念白来说,摸不清来历的人,不想去深究,而且二人亦不再一个世界,一个江湖人,一个军伍将。 独臂老者的船也刚刚靠岸,小船上不仅仅有四坛子酒,还有几个下酒的小菜,将这些东西放在岸边,老者便离去。 这三四个月的时间,让李念白早就对此地有了些了解,在湖对面,不光是有秦楼的杀手,更多的是一些下人仆从,每日里的饭食都在那里送来的,李念白拿着那几个下酒的小菜走入自己的木屋,韩子通也随之而入。 坐在木屋中唯一的木桌旁,还没等喝酒,李念白开口问道:“你是怎么进入军伍之中的。” 韩子通嘿嘿一笑,回道:“俺是陈师带到军伍里的。” 说完,韩子通率先打开一坛子酒,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当真是豪迈 而李念白的轻酌慢饮则是被韩子通鄙视了一番,谁家好儿郎这是这样喝酒的,好男人喝酒必然是抱坛而饮,在韩子通的劝说之下,李念白才大口的喝了许多,酒刚下肚,李念白的脸上便已微红。 韩子通一坛子下肚之后,有了些醉意,话语也多了起来,问道:“大弟,你知不知道,俺是咋跟陈师去的军伍。” 李念白舌头有些大的回道:“不知道。” 韩子通吐了一口长气,酒气扑鼻,道:“俺十岁那年,陈师来到俺家,说要带俺去当兵,你知道吗?那时候,俺家五个孩子,除了我还有四个哥哥,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家里粮食不够,正好陈师来,把俺带走了。” 李念白哈哈一笑:“你还有四个哥哥,我什么都没有了。” 韩子通一摆手,说道:“别打岔,听俺说。” 李念白重重点头,道:“听你说。” 韩子通可能是喝的有点多,道:“他娘的,俺到军伍才知道,当兵的哪有十岁的娃娃,你知道当时俺干的是啥活不?” 李念白喝了一口酒。 韩子通继续说道:“每一次跟北方那群狼崽子干上一场,干完之后,那地上可都是死人,老子当时干的活就是收死人的尸体,你没见过那场面,满地的血,人都是破波烂茨的,每一个好的,不扒瞎的说,俺第一次瞅见那玩意,三天三宿没睡觉啊!一闭眼,全都是死人。” 李念白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头有些晕乎乎的,冷哼了一声,自说自道:“谁他娘的说我没看过,在我七岁那年,整个李府里的人被人给杀了个干净,人头,胳膊满地都是,而且还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你说我没见过,我呸。” 韩子通也没听李念白的话,仿佛这些酒喝下肚子之后,让他回忆起了往事,继续大口喝酒,放下酒坛子之后,说道:“俺在那嘎达收死人收了四年,都迷糊了,那时候俺就想,啥时候能不打仗,可是俺们不打,对面打,每次一打起来,俺就犯怵,可谁知道后来,不收死人了,也开始拿着长枪跟那帮狼崽子干,哈哈,老子命大,活到现在,你知道我现在是啥职位不,忠义卫百户,威风吧!多少眼巴巴的看着呢!” 李念白不屑一顾的拍了一下桌子,冲着韩子通大声喊道:“你知道我是谁不!” 可能是这次拍桌子将韩子通震到了,韩子通木讷的摇了摇头。 李念白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大声说道:“老子是青衣帮帮主,老子是李念白,老子是在青州黑道跺跺脚,整个城都颤三颤的人物。” 对此言论,韩子通闭眼不语,只是大口喝酒,一直到把桌子上最后的酒都喝完。 酒是喝完了,菜是一点都没动,韩子通的眼睛可能是由于喝酒喝的,有了些血丝,声音不再吵嚷,反而有些低沉,说道:“可是,可是你知道吗?当初,有一个人带着我上了战场,他说,如果这场仗赢了,他就卸甲了,回老家,娶一个早就相中了很久的媳妇,可是,仗打完了,人没有回来。” 韩子通的话开始有些絮叨了:“还有老许,更我一起入的伍,比我年长,可就在北方的战场上,我眼看着他被人用长枪扎在地上,他是为了挡了那一枪,他要是不挡那一枪,死的可就是我,谁都看到我风光无限的样子,可是,谁知道,在我风光的身后那是辽东站着的英灵。” 话语不粗不糙,没有了一点方言。 韩子通的絮絮叨叨让李念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神色若悲。 李念白脸上浮现了一点苦笑,轻声说道:“可不是!都是一样啊!这天下虽大,却都是一样的,那年我们结拜入青州,一共是三个人,傻哥是老大,黑毛老二,我老三,官小楼老四,姜沉鱼老五,谢茶靡老六,王狗儿老七,虎头老八,小虫老九,小蝶老十,石头十一,吴峰十二,贾至十三。” 李念白说着说着,未曾擦觉在他的眼角处有两行泪水流下,声音却继续:“傻哥,为了我们能在青州立足,和其他小帮派打架,被人用棍子活活打死,我替他报仇了,他挨打了多少下,我就砍了那人多少刀。” “黑毛,替我背罪,被官府给砍头了,我亲眼见到他被斩首示众,却无能为力,后来我们为了能有一颗大树依靠,送了好多金子给王景宗,后来我们继续打,王景宗却让我们选一个人入宫,好让他也能搭上宫内的大树。” 说道这里,李念白眼神冰冷。 “我们本是抽签决定,可是狗儿自己却把自己的命根子给割下来,我知道,他是不想看到我们中有任何一个人去那地方,你可知他下身满是鲜血的样子,竟然笑着说不疼,能不疼吗?” “小虫,被人砍杀了多少刀,模样都看不清了,吴峰、贾至,为了替小虫报仇,也死在那天。” “小蝶就死在我们的面前,谁能知道我心中的苦,我也不敢倒下,我身后是百余座青冢里埋着的兄弟姐妹。” 韩子通大声吼道:“我不敢。” 李念白声音更大:“我也不敢。” 二人越说越激动,最后声音之大,竟然盖过了子时那人唱的戏声。 等到二人声渐小,最后接连入梦乡之后,在远处的一间木屋的外面,身穿一身戏服的那人看一眼姜沉鱼道:“奏琵琶。” 姜沉鱼的脸上悲戚,不自不觉间也有泪水流下,双手弹琵琶时声调接连弹错,但那人却对此视而不见。 配着琵琶声,那戏子抬手擦脸,本来的男子容貌刹那间转换为女子样貌,风华绝代,声音细柔地唱道: “苍苍!呼冤震响, 流血泪千万里行, 家抄命丧刻倾荡, 薄命孥徙在他乡, 前半生,历尽富贵荣华, 怎见得,又经血雨风霜, 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 看今日,江山依旧江湖无恙, 谁人道,一步一行直至江浦, 叹众生,悲天地, 纵是偷生肮脏, 倒不如钢刀骈斩丧云阳, 唱一出戏词,百转千回。 好一句念白,戏如人生。” 一句刚落,那人双手在脸上一抹,妆容一变,那里是那娇滴滴的女子,分明是一个莽汉的面容,声音也不再是那细柔悲叹,而是那浑厚粗壮,继续唱到。 “沙场血战溅猛将,怎得, 尸骸零落暴露堪伤, 人头纷纷葬何处 凄凉,不凄凉。 叹魂魄空飘天际, 叹骸骨谁埋土壤, 数来往,几人归乡 枉铮铮铁骨不弯梁 却不得封侯在将相。 赞一句辽东将, 不敢言称韩子通。” 这两段似戏非戏,说是诗词也不准确,唱完之后,戏子沉默好久。 最后才道出一句,似乎是感慨。 “路迢迢心怏怏,何处得稳是吾乡,错听了暮鼓钟声误残阳,不敌,不敌人生大醉一场呀!哇呀呀呀!” 而另一边的长生亭上,不知什么时候站着四个人,除去陈师和陈桃花,还有两人分别是独臂老人俞山和孟胖子,三人听到李念白二人的声音渐弱,陈师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俞山,明日里,将刀交给李念白,再教他刀法。” 这声音刚落,独臂老人俞山和孟胖子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神情,仿佛在心中有石头刚刚着地。 第十五章 一把刀两条命 头脑昏胀,宿醉之后的遗留问题显而易见,本来酒量就不好的李念白不知不觉被韩子通影响到,故而多喝了些,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将昨天的晚上喝酒之后的言辞都忘了一干二净。 看了一眼木桌上的空坛子和没有动一筷子的小菜,李念白使劲的晃了晃头揉了揉眼睛之后,顺便推了推已经躺在地上的韩子通,可能是由于昨日喝的太多了,韩子通也只是翻个身,并没有起来。 推开门,刺眼的眼光让李念白瞬间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每日里早就在外面等自己的孟胖子不见了踪影,换成了那个独臂老者俞山背对着木屋。 俞山也擦觉到了身后的门被开打,转过身来,看着李念白摆了摆手,李念白大步走到老者身边,俞山没有说话,而是用仅剩的一直手将腰间的那把挂着的刀解了下来,递给李念白,不明所以的李念白双手接过刀。 俞山眼睛盯着李念白手中刀,慢慢启齿,解释道:“这刀有名,叫神术,乃是前秦世祖宣昭皇帝苻坚,用赤珠山铁五千二,以晨时甘露淬炼,历时四年才打造而出,宣昭皇帝更是在打造之初,在刀身铭有古朴小篆为神术,在这刀开锋时,用一到百岁共百人性命开刃,是大凶之器,江湖上也有人叫这把刀:化生。” 李念白在独臂老者俞山的讲诉过程中,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刀,整把刀长三尺三寸,刀鞘乃是深海鲨鱼皮,用手触之,更是有一股微凉之意,当老者讲到刀身铭文的时候。 苍啷啷一声。 李念白拔刀出鞘,刀背随刃而曲,刀身两侧更是开有两道血槽,血槽尽头是两小字,古秦小篆,神术,李念白不由得感慨一句,这刀,当真为杀人利器。 俞山脸上似乎是有不舍,从李念白拔刀出鞘,在归刀入鞘,自始自终,他的眼睛都未曾离开这刀半分。 不过,俞山随后双眼微闭,轻声说道:“刀,今日送与你了。” 李念白神情错愕,道:“送给我了。” 俞山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些日子里,你随着孟胖子学习拳法,以入三品,该是学刀的时候。” 李念白轻哦了一声。 俞山继续说道:“你可知天下间最强的兵器是什么吗?” 李念白刚想开口,却是没有将自己所想说出来,而是摇了摇头,自己这种不入流的见识可不敢在前辈先人面前瞎说。 见到李念白欲言又止的样子,俞山笑容不减,却也不卖关子,说道:“天下间最强的兵器是刀。” 李念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俞山很满意的继续说道:“天下人总是说剑是百兵之君,《武经七书》更是说剑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生而为杀。我却说这如同放屁。” 李念白只是仔细的听着,并不接话。 俞山不停歇的说道:“剑生而为杀,那为何屠夫不用剑杀猪宰羊,剑生而为杀,那为何刽子手不用剑砍下头颅,哼,依我看,这刀才是生而为杀,屠夫刀杀猪羊,鬼头刀断人性命。” 俞山又看了眼李念白手中的刀,问道:“那天下间最强的刀法又是什么?” 李念白小声回道:“杀人的刀法。” 俞山微微颔首,道:“我今天便教你这杀人的刀法。” 李念白神色大喜,独臂老者俞山的功夫有多高,李念白自然是知道,最少也是四五品,他教自己刀法,那一定不简单,虽说自己学了之后,不能总去杀人,但是用学了之后,起码能自保不是。 俞山后退了两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对着李念白说道:“你向我这里刺来。” 李念白拔出刀,猛然向着老者胸口处刺去。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李念白愣在当场。 独臂老者丝毫没有抵挡,而是任凭刀插入心,竟然直接插入老者的身体。 血顺着刀流出,滴在地上,慢慢地染红了地面,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这是李念白万万没有想到的画面,以老者的武功,轻松躲过不用说,要是出手,自己非伤不可,所以他才用尽了力气,以至于到后面看到刀插入体的时候,李念白收刀都来不及。 为何独臂老者不曾躲闪,更是没有出手,李念白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好的理由来解释这情景。 刀插入心的俞山则是一脸的从容,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冲着李念白轻声说道:“能杀人,就是好刀法,这就是我教你的刀法。” 李念白缓过神来之后,冲着老者大声说道:“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不躲?” 虽然这老人与李念白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是若是平白无故的杀一个陌生人,李念白断然是不想的。 俞山没有回答李念白的话,而是神情很认真的说道:“记住,你持刀,当视天下人为猪羊。” 这一句话费尽了老者最后的力气,说完之后,俞山闭眼,神情安定祥和,仿佛就如寿终正寝的老人那样。 李念白神色黯然。 为什么? 为什么老者选择以这样一个方式教自己刀法,李念白心中有愧,连插在俞山身上的刀也不曾拔出。 就在李念白神情呆滞的时候,一道声响在他的身后响起。 “你居然杀了俞老头。”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孟胖子,这时的孟胖子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而是一种悲伤,可能是独臂老者俞山被杀的缘故,而看向李念白时,更是视若仇敌。 李念白飞快的摇头,解释道:“不是我?” 孟胖子不依不饶,恶狠狠的说道:“我亲眼看见你将刀插在俞老头的身上,你说不是你,可笑。” 李念白这次真的是有苦难言,俞山教他刀法,却被自己杀死,他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在别人眼中,就大不相同,分明是李念白拔刀杀人,杀了独臂老者俞山,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已经死了,谁来替自己解释,答案是肯定的,没有人。 孟胖子神色冰冷,不等李念白再次解释,直接一拳打出,奔向李念白。 这一拳虎虎生风,势若奔雷,可是学习了几个月拳法的李念白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退两步,继而侧身躲过孟胖子的拳法,赶忙说道:“你听我说。” 孟胖子走到俞山的身旁,将插在俞山身上的刀拔出,再扔给李念白,说道:“听你说,说什么?来,拿着刀,看看你这几日学了本事,能不能杀了我。” 李念白接到刀,神色悲戚说道:“真的不是我。” 孟胖子可是不管李念白的话语,再出一拳。 李念白再次躲开。 孟胖子冷笑道:“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孟胖子真不愧为拳法大家,刚出几拳,便已将李念白逼到了湖边,再退一步,李念白就会跌到水中。 无路可退,李念白稳定身形,不再退。 双手握刀,冲着孟胖子说道:“看样子,你是不听我解释,那我只好得罪了。” 其实,李念白抱着的是先挺过这一关,再去解释,孟胖子是拳法高超,所以李念白并没有一点轻视的心理,才拿刀对敌。 孟胖子这才有了一点笑容,却也不说话,再出拳。 李念白出刀,二人你来我往,孟胖子不像是要与李念白生死相向,更像是平日里练拳那样。 大约五十招后,孟胖子拳头直奔李念白的面门,而李念白的刀指向孟胖子的右臂,本来应是孟胖子的拳头先到,可是孟胖子在突然之间收拳,身体轻微向下一动,李念白的刀便已经插在他的咽喉。 血喷在李念白的脸上。 孟胖子身死。 李念白傻眼了。 俞山不曾挡,这孟胖子最后也是收拳。 李念白心思大乱,今日发生的事情仿佛在梦中一样,让人不可置信。 在恍惚过后,李念白走进木屋,喊醒了还在梦中的韩子通,双眼朦胧的韩子通走出木屋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迷茫的神情消失不见,转而为大惊。 韩子通指了指气息全无的两人,对着李念白问道:“你整死的?” 李念白不予置否的点了点头。 韩子通沉默不语,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在睡梦之中的时候,李念白连杀两人,而且以韩子通的眼光来看,这两个人不像是简单的人物。 韩子通想了想问道:“咋整啊!” 李念白叹了一口气,说道:“找陈师来,解释清楚。” 韩子通大嗓门喊道:“陈师,陈师。” 这声音可不所谓不大,没多一会儿,陈师,陈桃花,陈青桐,那个身穿戏服的人,姜沉鱼便来到了木屋之前。 陈桃花把这情景都和陈师说了,李念白又解释了一遍,陈师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不见陈师脸上有什么诧异,反而很平静的说道:“小念白,无论怎样,都是你杀了这二人,看样子这秦楼,你是待不下去,我让人送你回青州吧!” 李念白应了一声。 陈师让姜沉鱼乘船送李念白离开,而且还让李念白把神术刀带上,李念白沉默无语,呆呆的坐上小船离开此地,他身上的血迹还曾干。 看了一眼死去的二人,李念白的脸上更多是愧疚,对孟胖子,对俞山。 第十六章 开局 李念白身影越发的渺小,最后不见踪影,岸上几人神色截然不同,陈师面色从容淡定,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陈桃花似乎有一丝不忍李念白的黯然离开,陈青桐则是睁大眼了看着死去的二人,戏子冷漠似乎不带感情,韩子通叹息了一口气,不知所想。 陈青桐看完了死的不能在死的二人,对着陈师问道:“阿爷,两个九品武夫,放在江湖可是能掀起大波澜的人物,就这样死在了李念白的刀下,是不是有些不值啊!。” 陈师头微微扬起,说道:“俞山,独臂刀王,孟水,拳法大家,二人为李念白开命,本是天意,不可违,何来值不值当?” 又是那一套天命道理,陈青桐无法反驳,若说这天下间,谁最信命理学说,除了眼前这位老者,再无一人。若说天下间,谁为命理付出最多,那也是这位老者。 俞山孟水的死,在李念白进入秦楼的第一天便定了下来,他二人也并无不满,反而坦然,能知道一点的韩子通只是在心中对着离开的李念白说声:对不起。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陈师的计策,李念白离开青州进入秦楼,是局,李念白学拳,是局,李念白饮酒大醉,是局,李念白杀人离开,亦是局,原来,早在开始的时候,这一切都注定,便已经有了结局。 说完此话,陈师踏出一步,脚踩在湖面上,却不下沉,若仔细看时,那陈师脚上的鞋子都未曾沾湿一点,陈师继而一步一步行走在湖面之上,如仙人一般,一直长生亭下,先是停下身形,接着双脚猛然一踏,身体竟然直接飞上小亭之上,立于顶,接着猛然开口,声音如雷震,让人耳朵嗡嗡作响:“众人何在?” 陈桃花,陈青桐,戏子,韩子通听见陈师的这句话,纷纷下跪。 而在陈桃花等人的另一个对岸,也不知在哪里冒出许多人,不用仔细去数,都知道,这些人有一百零八人之多,这些人身体下跪,以头触地。若是李念白能看到这些人,必然能发现,在人群之中,曾经有六个人跟随纪纲走进青州。 陈桃花大声喊道:“秦楼,桃花,在。” 那名戏子细声细语,却让众人听个真真,仿佛在耳边一样:“秦楼,阿丑,在。” 陈青桐轻声回道:“秦楼,青桐,在” 韩子通的脸上终于变幻了神情,浑厚低沉道:“辽东,韩子通,在。” 一百零八人齐声道:“秦楼,力士,在。” 陈师仔细倾听之后,说道:“我有当今圣上书信一封。” 接着陈师从胸前掏出一封已经开的书信,看不见字迹,却也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大声说道“秦楼力士,辽东将韩子通,听令。” 一百零八人和韩子通齐声回道:“喏。” 陈师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今日,秦楼力士改名锦衣卫力士,为当今圣上侍卫亲军,辽东将韩子通,为锦衣卫大汗将军,掌一百零八人,即刻赶往京师,不得有误。” 韩子通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当初来这里的时候,只是听说有一场富贵,可没有想到,是这样滔天的富贵,大汉将军,他不是不知道,那可是圣上身边最亲近的人物,每一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层层选拔才能任职,而太祖皇帝裁撤锦衣卫之后,就再无此职,现在,终于要再现了吗? 而那一百零八人的脸上却没有诧异,仿佛早有所料。早年间,远不是这些人,有千人之多,都是曾经任过锦衣卫的子嗣,而这些人进入秦楼之后更是被陈师授予最强大的生杀之术,每一个人都是杀人的好手,秦楼的主要底蕴,就是他们。 陈师明白一个道理,杀人才能救人,只有这样身家底子干净,武功高超的人才能为当今皇帝效力。 只不过在这过程之中,有许多种种,千余人只剩一百零八,但这,正是陈师心中最满意的数字,天罡有数三十六,地煞有数七十二,合并起来不正是一百零八。 韩子通缓了一下神才回道:“听令。” 陈师言语之间不曾有停歇:“陈青桐,随韩子通火速赶往京师。” 陈青桐抬头,满是不解的问道:“阿爷,我去京师干什么?” 陈师解释道:“找到纪纲,你自然就会知道。” 陈青桐点了点头,却不起身。 陈师对着陈桃花招了招手,陈桃花站起身来,踏水而行,来至长生亭上,神色茫然。 陈师感觉到陈桃花来到自己的身边,猛然一跃,飞上空中,接着身体倒转,双手朝下,摁在陈桃花的头顶,一股不能肉眼不可见的气流涌向四周,泛起涟漪。 晴天起惊雷,炸响。 接着,湖面翻腾不止。 最后,湖中水如龙吸水一般飞入空中,继而如同雨滴一般缓缓落下。 这一幕看的众人目瞪口呆,却不敢多言,只是在心中多了那一点不为人知的敬畏。 若不是仙人降世,如何有这等本事。 而在陈师身体下方的陈桃花,则是脸色苍白,只感觉到一股气机从陈师的体内坠入自己体内,这一刻的她如身在火中,炙热无比。 她可不是那等没见识的人,自小便阅览百家武学,也知晓在江湖中有一个左道法门,名曰:醍醐灌顶。乃是将自身的武道修为尽数传授给他人,可以让人少了多年的苦修,只不过由于这法门要求甚高,武夫九品不敢尝试,轻则二人武功尽废,重则身死道消。 书中记载,这法门端的是霸道生硬,却也有一个弊端,若是传授功成,传授之人必定会身死,这也是为何陈桃花面色苍白的缘故,阿爷为了自己,莫不是要…… 想到此处,陈桃花想要逃离此处,不让阿爷继续给自己传授一生功力,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却也动不得,连张开嘴都难如登天,心中顿时生大悲。 片刻之后,湖面恢复平静,如雨的湖水也没有了,仿佛刚才的那情那景是众人幻觉一般,只有他们身上被淋湿的衣裳才能证明,刚才的那一切不是幻觉,而是真真正正的发生过。 当陈桃花感觉到身体中的炙热消失的时候,陈师才翻身落下,站在长生亭上,面色红润,丝毫不像是将行朽木之人,但陈桃花此刻却能清楚的感受到,老者的呼吸之间,已然不复往昔那样中正平和,反而是一长一短,接连不上,这分明是回光返照之相。 此刻,陈师若有呢喃,神色之间多了几分癫狂之意,又有些沉醉之情。 陈桃花刚想开口,就看见陈师摆了摆手,无奈之下,只好将自己肚子里想说的话全部憋了回去。 陈师这次大声喊道:“陈桃花,掌秦楼,为锦衣卫南镇抚司。”接着想了想,又喊道:“桃花境界不稳,修闭关修炼,闭关之后,阿丑代掌秦楼。” 这声音虽然是喊出来的,却不如刚才那样让众人听个仔细,只有跪在岸上的戏子微微抬头,看了看陈师,继而又将头低下,抬头低头之间,没有丝毫的言语。 想来,所有的事都安排的妥当了,老者颓然坐在小亭之上,陈桃花刚想去扶,却看到老者摇头说道:“来,坐下。” 陈桃花心中所想的话,在此时,已经不能说出。 陈师抚摸着坐在自己身边陈桃花的头,轻声说道:“阿爷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以后的路,你需要自己走了。” 陈桃花重重的点头,随着她头部的晃动,有两滴晶莹剔透的泪水落在湖面之上,引来湖中鱼聚集,冒出水面。 陈师冲着天哈哈大笑,之后咳了两声,才慢慢说道:“小念白的命终归是开了,独臂刀王俞山,拳法宗师孟水,山与水,朱雀与玄武,还差一条青龙啊!” 陈桃花不想去打断老者的话,只是肩部耸动了两下。 陈师扭过头,告诫道:“我死之后,身入湖中,不可打捞上来,这是我的宿命。” 宿命,宿命,此时此刻老者口中的宿命是陈桃花心中所恨,若不是这宿命说法,阿爷不会身死在此,若不是这宿命说法,很可能自己的父母不会双亡,若不是这宿命说法,自己的妹妹青桐也不会对自己视如仇敌。 只是,陈桃花并不将这些语句讲出来,只是不想让自己的阿爷离去不甘心。 陈师的脸上泛起笑容,眉宇之间的皱纹纷纷舒展开来,一口长气吐出,接着,老者双手伸展向着身后倒去,陈桃花放手不去扶,任由陈师身体跌落湖中,泛起水花,接着沉入水底,不见踪影。 等到老者身体入水的时候,名为阿丑的戏子身体微微一动,身体径直的飞上长生亭,低头看了看未起身的陈桃花,沉默不语。 陈青桐双目瞪圆,不可置信,其余众人也是如此。 陈桃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眉心处,随着老者身体的消失,竟然有一枚朱红色的印迹产生,宛如一朵桃花。 阿丑不由得在心中赞叹了一句:大造化啊! 很多事,随着陈师的离开也变得无人可知了。 就如同陈师的名字,众人只知道盲眼老者姓陈,尊为师,却不知老者本名为陈浮,说的便是这老人的一生,沉沉浮浮不念过往,前半生荣华富贵,为帝王师,后半生颠沛流离,为的是什么,谁也没法子说出来,为李念白,可能是,为陈桃花,也可能是,为陈青桐,为韩子通,为秦楼,为朝廷,是也不是。 还有一件事,可能连陈桃花都不知道,这座湖在起建之初,就有人为这湖起了一个名字,叫江。 若陈浮为青龙,那么这青龙入江湖,是泛起一朵小水花随之不见,还是大波澜巨浪滔天,无人知,但谁都知道,李念白的命在今天,开了。 身体不知不觉中有有些微热的陈桃花猛然起身,纵声一跃,进入曾经每日李念白练拳的潭水之中,盘坐水底,那水随着陈桃花进入竟然如同沸腾了一般不停不歇。 长生亭上的戏子阿丑脸上竟然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妆容,露出真容,似男非男,似女非女,说是男,那容貌美如天人,说是女,却有男子的霸气,这时候的阿丑才是本来的面容,戏子入戏,一生天涯,那戏子出戏,该当如何? 阿丑轻声说道:“散了吧!” 这声音如雷灌入众人耳中,过了一会儿众人才纷纷离去,陈青桐却不愿,只是却不知什么时候在她旁边出现两人,一人皮肤黝黑,一人身段具佳,二人架起陈青桐,将其拖走。 等到人都没有了,阿丑低头看了看长生亭是三个字的牌匾,自言自语道:“长生亭上长生停!” 第十七章 于归 在秦楼下人的带领下,李念白和姜沉鱼二人在跟随着离开这里,走出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李念白第一眼就看见了远处的一辆马车,车夫是一个中年汉子,相貌平淡无奇,属于那种扔进人群中都找不来的类型。 姜沉鱼刚想和李念白告别,就听见在身后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如三月春雷。 这声音让李念白眉头皱起,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之后,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没有理会,发生什么都已经和自己无关了。 姜沉鱼只是一脸的疑惑的回了下头,接着转过头来,对着李念白说道:“师傅并不想让我走,所以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李念白点头表示理解,今时今日的他们二人,眼界见识自然与在青州的时候大不相同,武夫九品,江湖三流都为他们打开了一番新的天地,姜沉鱼想多学些时日武功,无可厚非,更重要的是,李念白不知道。 那就是姜沉鱼曾经在青州的时候,看见自己身边的兄弟姐妹每每冲杀在前,而如今,她也不想躲在他人身后,做那无关紧要的人物,学好武功,出去才能更好的帮助青衣帮,才能让青衣帮更少的人离去。 等到李念白上了马车,对着姜沉鱼摆了摆手,车夫才挥起手中的马鞭,马车缓缓而行,离开此地。 姜沉鱼一直到看不见马车的身影才转身回去。 随着马车的颠簸,本来头脑发热的李念白脑海之间出现了一丝清明,李念白不傻,相反他还很聪明,要不然也不能年年轻轻的就掌控一个江湖帮派,只是刚才自己因为俞山和孟胖子的死没有来得及反应,最后被陈师赶出秦楼,自己还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之中,而如今细细想,很多事情,都不合理,也不对。 第一,昨日里韩子通第一面见到自己就拉着自己喝酒,这就很奇怪,当时李念白以为韩子通当真是好酒之徒,在军营之中不曾饮酒,现在回忆起来,不对,韩子通绝对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从独臂老者俞山的眼中就能看出来,二人仿佛是旧相识。 这酒让自己和韩子通酩酊大醉,导致今天醒来的时候头昏脑胀,思维不清不楚。 第二,独臂老者将刀交给自己之后,说是要教自己刀法,而后不闪不躲结结实实的挨了自己一刀,就算是教自己刀法,教这种杀人的刀法,但是为何他的脸上有一种释然,仿似心中藏着什么秘密一样。 第三,为什么自己刚好杀死俞山,孟胖子就来到自己的身边,不容自己解释出拳相对,而且在拳脚之间没有一点点生死相向之意,反而更像是平日里的练拳,最后的那个动作更是将自己至于死地。 第四,陈师不喜不怒的让自己离开,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这种种事迹都表明,自己很有可能是被人算计了,仿佛是这些人为自己定下的一个计策,自己的所有行为都在按部就班的走。 不过,有一点李念白实在是想不通,那就是花费了这么多时间,这么多心血,在以两条江湖中最少是二流武者的性命为代价,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自己的身份? 不对。 如果图谋自己的身份,那直接将自己绑起来不更好。 借刀杀人。 更不对。 那二人死的如此淡然。 李念白绞尽了脑汁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想要回去,问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当他刚想掀开帘布的时候,那个中年马夫仿佛清楚李念白的心事一样,头也不回的说道:“陈师说,你明白不明白都好,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而现在你要做的是回青州。” 李念白神色一冷,他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徒,这几个月可是入了三品的武者,更别提自己的腰间还跨着一把刀,若是自己非要下去呢! 就当李念白刚想拔刀的时候,中年马夫如同能预料一般,冷冷的说道:“我劝你还是别动手,以你现在的武功,根本不值一提。” 李念白一愣,莫非这也是一个高手。 李念白升起这个念头之后,赶忙转换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轻言轻语的问道:“大叔,我能一句,这是为什么吗?” 中年马夫摇了摇头。 李念白继续问道:“您的名字是什么?” 中年马夫这才转过头,说道:“不重要。” 李念白有一种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意向,还问道“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中年马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青州城,现在多了一个飞熊堂,如今青衣帮的日子不太好过。” 听到这句话,李念白原本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下面的话,自己暂时不想听,不好过是什么意思,他能清楚,只是不想在中年马夫的口中得到一个准确的不好的答案。 将头收回,李念白身体靠在车厢上,双目微闭,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只是他双手不停的摸着那把刀,能看出来,李念白的心思不那么的平静。 在李念白看来,无论在秦楼发生过什么,是被算计也好,是被坑也好,都比不上青衣帮的事情更为重要,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让李念白视如禁忌,那么京城的娘亲是一个执念,青衣帮的兄弟姐妹是第二个。 李念白自言自语道:“飞熊堂?” 其实在他心中也能知道一些,飞熊与猛虎要是没有一点关联,李念白断然是不信的。 接下来的时间,在李念白的催促之下,马车在途中都不曾过多的停歇,日夜兼程的赶回青州,来这青楼的时候花费了半旬的时光,回到青州仅仅用了不到八天的时间,由此能看出李念白回青州的迫切之意。 第八天晌午时分,马车停了下来,李念白掀开帘子,前面正是青州的城门,如今,青州城门守卫不像以前那样悠闲自在,而是不停的盘查着什么,李念白神情疑惑的看了看中年人,想从他口中听一下答案。 正如他所想,中年马夫微微一笑,轻声言道:“你最好把你身上的青衣脱下,最好改变一下容貌。” 脱去青衣,倒是好说,但是这改变容貌,李念白沉思。 就在他思索的功夫,没想到中年马夫突然出手,接连四拳都打在李念白的脸上,顿时青红肿胀,李念白怒目而视,中年马夫笑容自然。 突然出手的中年马夫,让李念白措不及防,接着不解的问道:“你干什么?” 中年马夫回道:“改变容貌啊!” 李念白继续问道:“为什么要不穿青衣,改变容貌?” 中年马夫看了看远处的守卫,说道:“你进了城就会知道。” 李念白看着永远不把话说明白的中年马夫,却没有了丝毫的怒气,仅仅与这中年马夫接触了几日,虽然话语不多,但是每次说完话之后,李念白细细的想,总能发现中年马夫说的话,没有错的。 中年马夫看了看李念白的脸,似乎有一点不满意,说道:“还差一点。” 接着,中年马夫低下身体抓了两把泥土,向着李念白的脸涂抹了几下,顺便还把李念白的头发散了下来,这才继续说道:“马车内又给你准备的衣裳,你换上。” 李念白回到马车内,发现了中年马夫为自己准备的衣裳,破破烂烂,李念白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好久没穿过了,上一次还是哪年来着,不记得了。 换好衣服下来的李念白,哪里还有一点英俊之容,分明是一个被人刚刚欺辱过的乞丐。 见到这模样的李念白,中年马夫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先进入青州城,如果你有事要找我,就去来福客栈。” 李念白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他在心中却不作如是想法,对于中年马夫,能不见尽量不见,他可是那秦楼中人,谁知道他抱着什么心思。要不是李念白不认识路,哪里会用他,即便他是一个良善之人,即便他说的话都对。 秦楼的人没有一个是善茬,这是李念白得到的第一个结论。 中年马夫听到了李念白声音之后,赶着马车进入青州城内。 李念白等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地向城内走去。 守卫兵士正盘查着过往行人,看到李念白的时候,脸上不屑更带着很多的厌恶摆了摆手,李念白低着头走进青州。 不抬头是因为看到了城墙上贴着几张通缉令,有一张写道:案犯元虎头、马三打家劫舍,十恶不赦,今青州府赏银百两全城通缉。 怪不得中年马夫要自己乔妆打扮,原来如此。 想到这里的时候,李念白咬紧牙关,看样子,青州帮不仅是不好过,而这张通缉令上没有写官小楼和谢茶靡等人的名字,李念白心顿时下沉了些许,可能是凶多吉少啊! 李念白大步向着朱雀桥的甘棠巷走去。 今时不复往日,朱雀桥上极少有人走过,更没有人走向甘棠巷,李念白见到这场景,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李念白不敢再往下想去,只是就步伐之间更快些。 第十八章 生死逃离伤 李念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抬起手敲了甘棠巷第一家的门,连敲三下,门响三声,却无人应答,李念白沉默无语,走到第二家的门前,再敲,依旧是寂静无声,敲了这两家门之后,李念白神色黯然的直直走向最里面的那个庭院。 门没上锁,用手轻轻一推,便能打开。 李念白刚想抬脚落地,但脚下的一点痕迹却让李念白的脚悬在空中。 那是一抹血迹,看摸样应该是有些时日,这点看起来的血迹让李念白的心中如似针扎。复而在抬眼望去,院子里的墙上有血迹,房门上有血迹,都如脚下那血迹,相比较而言,院子内的血迹更淡。 这情景让李念白的心中有一团无明业火而生,狠狠地抓住自己用衣裳包裹住的刀柄,脸色逐渐变冷。 就在这时,一点轻微的脚步在李念白的身后响起,李念白头也没回,直接拔出刀向后砍去,当他的身体随着刀转身的时候,眼睛正扫见来人,赶忙将刀停下,再收回刀鞘之中,原本李念白也不是抱着杀死自己身后人的心思,自然可以随心意收刀。 眼前的人是一个和自己一样身穿破烂衣裳的汉子,李念白再仔细一看,来人正是青衣帮的马三,此时的马三那还有曾经的意气风发,更好像是饱经沧桑的老人,疲惫不堪。 马三看到了李念白,大喜之情溢于言表,赶忙跪下,没有一点骨气的说道:“帮主!”话语之中带着兴奋,还带着些哭腔。 李念白飞快伸出一只手,将已经跪在地上的马三扶了起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三叹了一口气说道:“一言难尽啊!” 马三又打量了一下李念白的穿着,产生一丝疑惑的神情,要知道李念白走的时候,是被京师大人物纪纲给带走的,可回来的时候,怎么穿的像一个小乞丐,但是他并没有把这种疑问说出来,而是如同做贼一般四周看了看,继而小声说道:“帮主,此地不宜久留,跟我来。” 见到李念白点了点头,马三才蹑手蹑脚的走出甘棠巷。 在马三的带领下,李念白来到了原本是刘记包子铺的所在,当然是从后门进入的,屋子里只有些微的亮光,更多的是昏暗,在包子铺内有八个人靠在墙边,李念白仔细的看了看,元虎头身在其中,其余三个人正是曾经青衣帮的人,剩下四个不知道是谁。 马三将门锁好之后,八人的目光全部转向李念白,元虎头是第一个认出来的,十多年跟在李念白的身边,不管李念白变成什么样,他都会认出来的。 元虎头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李念白,赶快起身,向李念白走来,李念白清楚的看到,现在的元虎头的腿似乎是有些毛病,走路竟然一瘸一拐的,而且手中还拄着一个拐杖,似乎要没有这拐杖,元虎头能直接倒下一样。 等到元虎头走到李念白的身边,李念白低头看了一下他的腿,如寒霜的脸上透出一些不安,在摸了摸了元虎头瘸的那条腿,李念白看着元虎头,问道:“腿,可是断了。” 元虎头的脸上更多是促局不安。 李念白冷生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马三和元虎头的相互描述之下,李念白才知道在自己离开青州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来青衣帮灭掉了猛虎堂,应该是这青州城的第一大帮派,风头一时无两,但是官小楼不知道在哪里得到了一封书信,之后便带着青衣帮四百余人离开青州,元虎头只是在官小楼的言语之间知道,是去京师。 当官小楼离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青州城就出现了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帮派,名字叫飞熊堂,听名字元虎头就知道不对劲,这个帮派必然与猛虎堂有关联,不出元虎头所料,这帮派打着为猛虎堂报仇的旗号开始与青衣帮开战。 最开始的时候,这飞熊堂只有百十人,但不曾想,这百十人每一个人都会些拳脚,竟然打的青衣帮落花流水,元虎头更是被打瘸了一条腿,其中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和谈,对面不许,找王景宗,但是王景宗不知道怎么了,竟然闭门不见客,最后,青衣帮不敌猛虎堂,大多数人被斩杀至死,也有马三的一部分手下逃出青州。 而马三和元虎头留在青州,却也只能打扮成乞丐,惶惶度日,他二人想的是,若有一天官小楼或者死帮主李念白回来,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其余的七人,不出李念白所料,有青衣帮活下来的三人,还有就是以前马三的手下,都未曾离去。 官府也不知是收了飞熊堂的好处还是怎么,发了通缉令,通缉元虎头和马三,无奈之下的二人只好在青州躲藏,最后才找到了这个地方,原本的刘记包子铺掌柜离开,无人来这里,被他二人鸠占鹊巢。 一直到今日,马三出去寻找吃食的时候,发现有人走向甘棠巷,在跟随之下,才发现是帮主李念白。 这一番言论,让李念白听得的怒火丛生。 但他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而是仔细的想了想,发现有一个人的名字,他没有听到,扭头看着元虎头,问道:“茶靡呢!” 元虎头眼神躲闪,竟不敢与之对视。 在看向马三,马三更是畏畏缩缩的望向他处。 李念白大声吼出:“说。” 元虎头这才吞吞吐吐的说道:“茶靡被他们抓起来了。” 这话一出,李念白抓起元虎头的衣领,:“什么?” “茶靡被他们抓起来了。” 李念白放下元虎头的衣领之后,怔怔出神,不知所想。 而原本屋子内的人不知道现在的李念白抱着什么心思,自然不敢多过于答话,屋子内寂静无声。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李念白走到墙角坐了下来,抬头望着马三说道:“你为何死心踏地的跟着虎头。” 马三裂开大嘴,说道:“我也不是那好人,飞熊堂来青州,第一个就是拿我手下人开刀,我要是不替他们报仇,如何对得起他们,就算是我不能报仇,不是还有帮主你,我就不信,一个猛虎都宰了,这熊杀不得。” 李念白点了点头,马三是一个真正的小人,但还好的是这个小人还有心中的那一点底线,飞熊堂最先把马三的开刀,正好是触碰了他的底线,自己曾经可没有杀一个他的手下,而如今看来,这个人还能得到李念白的一点信任,起码在这个时候还能有人跟着他,就说明他有什么东西让人值得。 李念白哦了一声,问道:“飞熊堂在哪里?帮主是谁?” 元虎头抢先回答:“飞熊堂就在曾经猛虎堂的地方,帮主是童百熊。” 李念白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谢茶靡被关在什么地方?” 马三挠了挠头说道:“可能是在杨府?” 李念白将眼睛闭上,说道:“派出一个人去打听茶靡被关在何处,在去买一口棺材,顺便找几件青衣。” 马三一愣,不可思议的小声问道:“帮主,莫不是要?” 李念白斜视了他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虽然没有明说,但马三也知道,李念白要不是就像开战,要不是就想救出谢茶靡,但是这两个其中任何一个都不是现在能办的,最起码的是人手不够,李念白、马三加上元虎头还有其余的七个人,刚好十个人,十个对百余号? 这很可能是李念白的头脑一热,但是看李念白的神情,不像? 马三最终还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帮主,咱们人太少了些,莫不是有其他的?” 李念白将自己包裹的刀拿了出来,继而盘膝最下,将刀横于膝,说道:“没有。” 马三露出的不满的神情,小声嘀咕道:“是去送死。” 元虎头横眉冷对。 李念白嘴角上翘,阴狠之意布满面容,说道:“拿得起刀吗?” 元虎头将自己的拐杖一扔,道:“拿得起。” 青衣帮的那三人,刚想发声,就听李念白继续问道:“抬得起棺材吗?” 三人齐齐点头,道:“抬得起。” 马三不明白为什么这四人对李念白的话不质疑,更不懂明知道是死,为什么这四人还义无反顾。 他不知道当然是对的,他加入青衣帮才多少时日,不明白从生到死,从无到有,青衣帮靠的是什么,是一股子气,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而李念白正是这股气的源头,如果有李念白在,其他的别说是死,就是让他们去对抗官府,也是无所谓。 死,在有些人看来,不重要。 活,在有些人看来,不如死。 马三掂量了好久,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说是疯也好,狂也罢,如今自己这头丧家之犬要是没有了主人,那可真真的是一条野狗,不过他还是在心中叹息了一下,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错的决定。 而那四人看到马三应下了,也纷纷点头。 李念白身体依靠墙壁,闭目养神,元虎头和马三分别安排人去打听关押谢茶靡的地方,买青衣和棺材,刀就不用买了,屋子的一旁早就放着很多把刀,上面的血迹还未曾褪去。 第十九章 死容易,活着难 暮鼓钟响夜禁始。 去买棺材和青衣的人也早已经回来了,青衣十件,是从甘棠巷中拿出来的,与李念白的身材正好相符合,棺材是从别家棺材铺买来的,以前的那家青衣帮的棺材铺早早地就被飞熊堂给霸占了,大红棺材放在了刘记包子铺的后面。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出去的人打探到的一些消息,谢茶靡至今还没有死,而这个消息正是名字都没有改的杨府下人透露出来的,更是知道了,杨府晚上的时候,只有三十人和童百熊,其余人都在各个青楼、赌档看守。 得知消息的李念白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换上买来的青衣,将脸部洗干净,再将神术刀挎在腰间,英气勃发,只是眉宇之间有一丝戾气。 元虎头等人也一样,整理的干干净净,只不过拿刀的时候略有些差别,元虎头拿了两把环首刀,分别绑在身后,而马三则是只拿了一把环首刀,不过他却将刀柄绑在了自己右手之上,其余的几个人分别拿了一把刀,学着李念白的样子,挎在腰间。 其实,很多时候,他们都心知肚明,曾经百余人与飞熊堂对战,都被杀了七零八落,而如今只有寥寥十人,虽说有了李念白,但更多的是抱着必死之心,尤其是马三,将刀绑在手上,证明此战不死不休。 李念白不是没有想过偷偷进入飞熊堂将谢茶靡救出来,但是如果自己孤身进入,能不能全身而退是一个,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是,不能给死去的兄弟报仇,谢茶靡重要,可是报仇更重要,思量想去,不如直接些,进如飞熊堂要人。 要到人也是一样,要不到也是一样,必须用血来洗刷一些心中的隐藏着的东西。 李念白没有去求中年马夫,是因为青衣帮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来帮忙,如果自己失败,那么他日官小楼回来也一定会选择这样做。 今日没有了姜沉鱼的琵琶声,也没有了浩浩荡荡的青衣人群。 李念白环顾了一下众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起棺,送葬。” 除去马三和元虎头,其余人抬起那个大红棺材,因为棺材木料不算太好,棺材不是太沉,几人抬得不是太过于吃力,抬起棺材向着曾经杨府的方向走去,李念白身在前,马三元虎头跟随其后。 街上更夫早早的就看见了这一幕,他们虽身为底层,但是有些事也是知道一点,曾经的庞然大物青衣帮的衰落,随之而起的是飞熊堂的崛起,而自从青衣帮销声匿迹之后,夜禁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抬棺行的青衣了,如今,这青衣又继续抬棺,莫不是要厮杀一场,可再一看,就仅仅十个人,可不如往日那等声势浩大了。 虽然更夫在心中思量想法,却也不耽搁他们向后退去,不管是什么,遇见棺材总归是不吉利的。 一路上算是平平静静,没有巡视守卫查看,来到杨府的门前,李念白回头看了看大红棺材,轻言道:“放下吧!你们等着,若我出不来,你们就准备给我收尸吧!” 众人解释一愣,转念便明白了,原来,李念白并不是带着自己来送死,刚想到这里,青衣帮的那三个人赶忙上前一步,齐声道:“同生同死。” 李念白摆了摆手,略带一丝愠怒的说道:“莫不是想让我死后都不能入土。” 青衣帮那三人低头不语却不在上前。 李念白看了看旁边的马三和元虎头,并没有斩钉截铁的不让他二人跟随,只是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说道:“你们两个呢?” 元虎头一瘸一拐的走到李念白的身边,嘴一咧,说道:“你去哪我去哪。” 马三沉思了一下,本来有些猥琐的面容露出一点淡然:“我年纪轻那阵,也是砍打砍杀的,谁知道越活越怕死,但今天,我不怕,死能怎么样,就算是死,我也要咬下他一块肉,跟了我那么多年的兄弟,都死在他们手中,我这是对他们有了一个交代。” 李念白听完,转过身,走到门前,敲响了大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个下人模样的人伸出头看了看,看到李念白等人身上的刀并没有一点不安,反而平常,只不过看到棺材的时候,那下人脸色一变,接着很疑惑的问道:“你是谁?敲门干什么?” 李念白不予理会,直接推开门,向着院子中闯进去,马三一把抓住那个下人,恶狠狠的说了句滚,接着将那人推倒,那下人站起身来,慌忙跑回院子中,看样子是要去禀告童百熊。 李念白三人走到院子中央便不在走一步,安静的等待着。 随着脚步声的响起,周围隐约有三四十人出现,将李念白三人围了起来,不用细看都能看出来,这些汉子肯定是一把好手,膀大腰圆,手持大刀,面面怒容。 青衣帮栽在他们的手上,不冤,但是青衣帮死在他们的手上,不好。 场内局势随着这些人的出来瞬间变得有些紧张,但李念白三人的脸上还没有一点一丝的变化。 这时,从屋子内走出一个人,七尺身材,身着黑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就如同死人一般,但这张脸上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眼圆如猪眼,正是古书上所书的熊眼,李念白猜都不用猜,这人必定是飞熊堂的堂主,童百熊。 童百熊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场中的三人,轻轻哦了一声,接着说道:“马三,元虎头,官府通缉你们好些时日,没想到你们居然没有离开青州,而今天还敢上门来!” 接着童百熊的眼睛转到李念白的身上,仔细的看了一番之后,才继续说道:“看你的模样,莫非是这二人找来的帮手。” 童百熊来青州的时候,李念白早就已经在秦楼了,故而他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李念白轻皱了一下眉毛,说道:“在下李念白。” 童百熊念叨了一下这三个字,仿佛想起了什么?冷笑着道:“青衣帮的帮主?” 见到李念白点了点头,童百熊不屑的说道:“我还以为青衣帮的帮主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原来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真不知道杨万里是如何栽在你们青衣帮的手里,你说,杨万里是不是一个废物。” 猛虎堂覆灭的时候,有纪纲等人出手,而猛虎堂的人大多数都被青衣帮斩杀至死,故而原本的真相是怎么样的,童百熊自然不会得知,如果他知道是杨万里是栽在纪纲的手中,不知道还会不会如此说道。 李念白呵呵一笑,回道:“杨万里也不过如此,猛虎堂死了,今天又多出了一个飞熊堂,真不是你们怎么起的名字,全都是野兽。” 这话一出,场内持刀的汉子纷纷怒目而视。 而童百熊就如没有听见一样,说道:“找死。” 李念白摇了摇头,说道:“谢茶靡在不在你这?” 这肆无忌惮的话让童百熊又稍微的愣住,要人不是没有见过,可是如此胆大如此嚣张的可是头一次见,童百熊招了招手,有一个持刀大喊飞快的走到童百熊的身边,不知道童百熊和那人说了些什么,那人转身离开。 场内寂静无比,没有想象中的刀枪相向,童百熊没有说话,谁也不敢上前,而且谁知道这三人有什么依仗,不知道的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也可能是童百熊想要看看李念白的底牌,所以才没有下令出手。 过了一会儿,刚才离开的那个大汉,带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来到童百熊的身边,这人一出现,李念白的双眼竟然泛起了血丝。 只因那女人身体衣裳有些破烂,而最让人不可置信的是女人的脸上,被利器划了将近十多道伤疤,虽然伤疤已经好了,但是却不能让人看出本来的样貌,更多的是像一个地狱中出来的恶鬼,狰狞无比。 这女人看到李念白的时候,嘴角上翘,流露出一个笑容,可是这个笑容让她脸上的伤疤宛如活物一般,让人不忍直视。 这女人正是谢茶靡。 李念白刚想上前,继而停下脚步,轻轻地道了一句:“茶靡。” 谢茶靡声音嘶哑的说道:“我等到你了。” 李念白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字,狠狠的说道:“童百熊,放了她。” 童百熊摆摆手,笑容满面不复冰冷的说道:“你说让我放,我就放啊?” 李念白眼睛直视童百熊,问道“你要什么条件?” 童百熊呵呵一笑,说道:“跪下。” 李念白的身体有些微的颤抖,实在是眼前的谢茶靡有些太过于可怜,好好的一个女子,如今这幅摸样,谁看了估计心中都会郁气横生,不仅仅是他,元虎头和马三两个人如果不是李念白在前,估计早就和童百熊拼命了。 就在李念白身体刚想向下的时候,谢茶靡哈哈一笑,大声说道:“我苟且活到今日,用刀划脸,是为了什么?李念白,我不是看你来给他下跪的,我是想看着你如何替我们兄弟姐妹报仇,若现在你跪在地上,我心不甘,不如去死。” 李念白沉默不语。 这世上最容易的是什么? 是死。 这世上最难的是什么? 活着。 第二十章 出拳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满布伤疤的谢茶靡脸上,动手的人正是童百熊,眼看着李念白快要下跪了,却不曾想被谢茶靡的这一句话给打断,童百熊自然是不高兴的,他可不是那善人菩萨,所以他发泄这种患得患失的唯一方法就是打谢茶靡,而耳光则最是能体现童百熊此刻心情的动作。 打完了谢茶靡的童百熊这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似乎是很满意,接着看着李念白,轻声提醒道:“该跪了。” 这个画面被李念白看在眼中,脸上却不是童百熊所想的那种愤怒,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这种安谧的神情却让人没由来的一阵心慌,童百熊却是一个例外,气势虽然是重要,但是还不曾吓到他,故而他并没有露出一点胆怯的意思。 李念白眼睛微闭,开口说道:“我要是不跪呢!” 童百熊看了看谢茶靡,再看了看李念白,仔细的想了想,刚才谢茶靡说的话,可能真的是有些作用,看摸样,李念白是不曾将这个叫谢茶靡的丑女人的死活当成一回事,那么自己再用谢茶靡威胁就显得无用之功,不如让谢茶靡看着李念白如何倒下。 不过童百熊在心中把对李念白仅有的那点好感都扔掉了,本来以为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谁曾想,就这样不管这人的生死了,让自己看热闹的心都没有了。 接着童百熊将身体向前跨了一步,双手握拳伸出,眼睛挑衅的看着李念白,说道:“那我就打到你跪下。” 看着起手的架势身法,是拳法。 孟胖子曾说过,天下有名有姓的拳法众多,但都逃不出两种,一种是形意,一种是象形,形意是注重意,故而有绵拳、崩拳、炮拳等说法,而象形则是注重的是行,童百熊的种种动作都表明,这人是练拳的,而且时日还不短。 童百熊这架势一出,周围持刀大汉纷纷后退,围成一个圆圈,可能是抱着不让李念白三人逃离的心思,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态,自己的堂主有什么样的本事,他们可是清清楚楚的,而李念白,才多大,除非他是江湖上传说的哪几种人,要不然必须死在童百熊的拳下。 而马三和元虎头在互相看了看之后,纷纷向后退了五步,要是自己帮主对童百熊打起来,不能拖了李念白的后腿不是,但是眼神却不曾离开童百熊的身上。 李念白深吸一口气,左脚向前探,双手成拳,正是绵拳。 童百熊自言自语道:“还会点功夫!” 接着童百熊双腿向下微微一用力,身体如飞矢一样,径直奔向李念白,在这过程中,童百熊的双拳不停变化,最后竟然看不清童百熊真实的拳头到底在何处。 而李念白眼神一冷,童百熊在其中虽说拳头变化无常,但是却又拳风产生,他的拳头未曾到,但是拳风已然吹到了李念白的脸上,躲已经是来不及了,李念白心思百转千回,接着嘴角微微上翘,既然看不到,索性不去看,闭上双眼的李念白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自己的右拳之上,接着猛然打出。 武夫三品的李念白对上一个不知道是武夫几品的童百熊,众人的神色也是不一样的,马三和元虎头手都握在刀柄之上,能看出他们的心中的一丝不安,不是他们对李念白没有信心,只是两人的起手,一个是攻,一个是守。 平日里,他们二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而今天提前出手的是童百熊,而后出手的是李念白,其中滋味,不用人言也可知道。 被绑在一旁的谢茶靡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的看着场中的情景,她现在对于自己的生死已经全然不顾了,只是想若是自己身死之前能看到倒下的是童百熊,就心满意足了。 说时迟,那时快。 在他人眼中,李念白和童百熊的双拳刚刚触碰到,就见到李念白身体不停的后退,一直到马三和元虎头二人拦住才停止。 可以看出,李念白不敌童百熊。 可是其中,只有李念白自己知道,自己的拳头没有碰到童百熊的拳头,只是感觉自己的拳头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不说是没有一点感觉,只是很细微,若不是李念白在秦楼学了些时日的功夫,也可能感觉不到。 停下来的李念白眼睛紧盯着童百熊,心中凉了几分。 这童百熊,可能是二流武夫。 而他出拳的不是拳风,是气,自己打的不是拳头,是他身体中产生的气。 而童百熊并不是步步紧逼,一拳之后,便停了下来,神情淡然从容,接着摇了摇头,对着李念白说道:“杨万里死在你手上,不冤,你可是三品?”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元虎头和马三、谢茶靡看的就是两人拳拳相对,其他的就在看不见,而童百熊是习武有年头的人,自然一眼便能看出李念白身手的强弱,李念白虽说是进入武道晚些时日,但是架不住李念白有高人指点,自然明白的比别人多。 童百熊见到李念白并不说话,继而再说:“本以为这青州城是一个小地方,但是没有想到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按道理说不应该啊!青州城被我们占了,就不应该有他人插手,怎么会?” 童百熊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李念白离开青州的时候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帮派的帮主,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品武夫,这个消息,要是童百熊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出手,因为在江湖上谁知道有一件事最为重要。 那便是情义二字,短短的时间内就能教出一个三品武夫的徒弟,那这当师傅的应该是何等本事,今日杀了李念白,那惹出身后的师傅,那可当真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师徒情,同门情,可都是让江湖人最为看重的。 猛虎堂死了一个杨万里,就派出自己这个飞熊堂的堂主,虽说有一部分是源自于青州的生意,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猛虎堂杨万里是自己的人,虽说平日里自己百般看不上,也不能就这样被人白白杀死。 恩仇自是长久以来就存在于江湖之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什么是江湖,江湖是由情义和恩仇组成的,若没有情义恩仇,那么自然也称不上是江湖人。 正在童百熊疑惑中,李念白率先出拳,快步走向童百熊,在其中李念白不停挥拳,绵拳取之绵绵不绝,直到最后发力,刚才是童百熊出拳,自己来不及蓄力,而现在,自己出拳,蓄力。 在李念白的心中认为,就算童百熊是二流的武夫,但他这一拳也能给童百熊带来一点sh李念白全然是不信自己这一拳童百熊能毫发无伤的接住,若真是这样,那么自己真的会栽在这里。 看到李念白挥拳而来,童百熊有些无奈,没有想到李念白到现在还没有看到自己和他的差距,转念一想,童百熊呵呵一笑,既然李念白还敢出拳,那么就让他尝尝绝望的滋味,让他彻底的明白这武夫之间的差距,可不像庙堂官员那样普通。 童百熊猛然一抖身体,无人可见他衣裳鼓起,有细微浮尘自身而出,继而有气流在他自身发出,就如平静的水面投去一颗石头那样,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散发而去,但这气流并不是均匀分散,向他两侧和身后的自然是少之又少,向身前的李念白则是最多。 李念白距离童百熊只剩下三步的距离,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再也不能向前一步,而是有一股阻力阻挡自己前进,绵拳蓄力,等待最后的一搏,到现在看来,这拳是无用之功了,可李念白心不死,想继续向前。 费了好大力才挪了一点,只见童百熊一脚踏在地上,地上的石砖竟然肉眼可见的程度龟裂向四周扩散,等到这裂缝到李念白身前的时候,李念白方才感觉到有一股大力锤想自己的胸口,就好像是寺庙中撞钟那般,钟不动,却响不停。 李念白呆呆的立在原地。 马三和元虎头看到这番情景不明所以,怎么帮主会突然停下,只有对面的谢茶靡发现了怎么一回事,李念白挥拳到童百熊身前的时候,拳停下,接着有细微的声音响起,谢茶靡低头看才在夜色之中发现,石砖裂开了。 在看李念白,七孔流血。 童百熊走到李念白的身前轻轻一推,李念白如山倒,直直的躺在了地上,没死,看脸上的面容却能让人知道李念白此刻是受到了多大的痛苦。 原来现在才是童百熊真正的实力,武夫九品,江湖三流,一品之差,一步悬崖,一流之隔,如天与地。 马三和元虎头看到李念白的身体倒下,赶忙上前,见到李念白的面部,神色大惊,再看童百熊时,竟然有些畏惧,虽然心底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是这一幕,可当真是神仙手段,不出一拳,却能让李念白七孔流血。 也可以说是马三和元虎头的见识不到,不能明白武道。 童百熊挥了挥手,冲着周围的持刀汉子说道:“都杀了吧!” 话音刚落,李念白在马三和元虎头的扶持之下,起身,现在的李念白咧嘴一笑,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冲着回身的童百熊说道:“我还有刀呢!” 说完,李念白拔出自己腰间的神术刀,颤颤巍巍的将刀尖指向童百熊。 第二十一章 戾气 谁都不曾想到李念白在如此情况之下,还肯出刀,还能出刀。 周围持刀的汉子在心中对待此时此刻的李念白竟然生起了一丝钦佩,虽说李念白的长相文文柔柔,不想其他人那样膀大腰圆,五大三粗,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站起来,对着童百熊,也就是自己的堂主拔刀,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 而童百熊也生出了一种英雄惜英雄的心思,若这李念白今日不与自己生死相向,他日把酒言欢也未尝不可,只是李念白的话却让童百熊不得不杀死他,英雄也好,枭雄也罢,今天就这样放过了李念白,那童百熊很肯定的说,他日再见,死的一定的是自己。 周围的持刀汉子正是出于自己心中的那一点钦佩,竟然不忍心就这样上前杀死李念白,在看了看童百熊,虽然童百熊已经下了命令,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一步,李念白死,还是由童百熊自己出手,更为合适。 马三和元虎头却又是一种神情,他二人早早的就将刀抽了出来,紧紧地握在受伤,护在李念白的身边,但是李念白确实费力的起身,继而说出那一番话,使得他二人不由得神色大悲,再看李念白脸上的鲜血,更是一种心酸. 马三在心中认为,这一次能来,来对了,元虎头则是后悔此次前来,没曾想到,这飞熊堂堂主童百熊这样一个人武功高强的人物,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谢茶靡早在李念白被童百熊打飞的时候,就已经将眼睛闭上了,本以为童百熊就是简答的一个人物,而现在看来,可真不是那么简单,她心中悲戚,却也欢喜,如果不能同生,那么共死也是好的,但当李念白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谢茶靡还是不忍心的将眼睛睁开,神色也变得不那么悲伤,如果结局早就写好,那么过程再怎么样,也不是过于重要。 童百熊却不着急,也不在乎自己的手下人没有立刻听从自己的命令,只是神色从容的对着李念白说道:“你有刀又如何?你已经身受重伤,莫非还有神仙高人来救你不成。” 李念白沉默不言。 他的心中却又不甘,虽说自己动作迟钝缓慢,但是不能就这样轻易的倒下,李念白的身后的站着学多倒下的兄弟姐妹,如果今天要是一点交代都没有,自己愧对与死去的那群人,也愧对谢茶靡脸上的伤疤和元虎头瘸着的那条腿。 渐渐的,李念白的淌血的双眼开始变得血红,最后竟然看不清瞳孔的颜色,仿佛就像是血色玛瑙那样。 这一幕在童百熊看来略有诡异,更是一种不祥的预兆,看着李念白,童百熊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小步,神情越发的凝重。 李念白本来有些颤颤巍巍的身体,在站直之后,竟然没有了那些抖动,李念白抬头望天,右手抬起手中的神术刀,平指童百熊,神色阴狠。 接着,李念白仰天长啸。 这声音中充满了不甘、怨恨、还有一丝丝的戾气,就如同圆月之时的狼啸,凄凉渗人。 声音结束的李念白只感觉在自己的小腹处有一团暖流出现,继而这团来历不明的暖流开始绕走全身,到自己双眼之处,最后归于自己的右手处,从右手而出,最后附着于自己手中的神术刀上。 虽然这股气不能用肉眼察觉,但是童百熊可非同寻常,早就入二流的他,可是曾听自己的师傅说过,这天下间有二流武夫无数,但是每一个人身体中的气却是不同的,每一个人的经历还有学习的法门都差毫厘,谬以千里。 童百熊丹田内的气是一种凶气,因他学习的拳法的缘故,熊拳,熊是野兽,生活在森林野外之中,不如人意,暴躁易怒,更是刚猛无比,可以称之为凶。 但在天下中,也有几种气最为强大,同为二流,气息不同,功力自然也就不同,比如在军伍之中的杀人,那可是由生死之间方能养出的,那些兵丁甲士虽不曾过多习武,但却正因为这股杀气,依旧不能让人小看。 江湖中人与庙堂之上泾渭分明,就是那些军伍杀气,要知道,百人杀气可杀二流,千人杀气可斩九品,要是万人,那天下间谁人可挡。 还有就是霸气,那是一种无生俱来的气息,比如唐朝第一勇士李元霸,天生力大无穷,威力无双,虽不如流,但是天下人谁可小看,你有气机神秘莫测,我则是有一力降十会,但更多的是一些神秘莫测的气,比如眼前的这个李念白身体中产生的气机,童百熊以他自己的眼光来看,断然是看不出一丝端倪的。 谁也不曾看到,在屋顶的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双眼睛始终在注视着场内的情景变化,若是李念白仔细的看,便能看出这人正是陪伴了自己八天的中年马夫,能上房顶,却不人注意,可以说高深莫测,本来李念白被童百熊伤到的时候,他升起一种惜才之心,想要出手帮助李念白,但是忽然之间想起自己离开秦楼的时候陈师告诫自己的话,消失了帮助李念白的想法。 陈师曾说过,若是李念白与他人对敌,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许帮助他,而在普通的时候,自然是可以告诉他一些中年马夫知道的隐秘事情,可能,中年马夫也存了一点自己的小心思,想要看看,这个一直被陈师看中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让俞山孟水两个九品高手为他去死,而之后,更是加上了陈师自己的性命。 凭什么? 而他目不转睛的看到场内的情景,尤其是李念白双眼泛红的时候,他也是没有来的一阵心惊,按道理来说,他这种一流武夫对李念白这种三流的武夫不可能产生一点畏惧,可是他就是有这种心思。 中年马夫出身秦楼,那可是天下顶尖的杀手组织,前身更是大名声明最盛的最精锦衣卫,他自己的见识,可是比童百熊见识多了不止一定半点啊,气理一说,他明白,但是他对这有自己更深刻的一种理解。 气源于己身,而气的产生也是大不同,人在悲伤、欢喜之时就会有一种气念产生,而普通人对这种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有武夫,在这一刻才会进入二流,而现在的李念白,分明就是在最绝望的那一刻,产生了一股滔天怨念。 其实很多时候,其他人只看到了一点,却不知道在陈青桐的口中,陈师可是把李念白放在青州,养了十四年的戾气,而现在,这股气以生死攸关的时候,一泻千里。水滴十四年,石头都会被滴穿,更何况是人呢! 李念白神情转变,满脸鲜血的脸上浮现了一缕诡异的笑容,惊悚骇人。 自小经历变故,家人死伤逃离,经历了许多别人都不曾经历的事情,在青州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却是用了自己兄弟的性命换来的,而后又进入了秦楼,不知为何杀死两个曾经与自己有关联的人。 李念白曾经听过算命先生说过一种命格,叫天煞孤星,也就是平常人口中的扫把星,说是有这种命理的人,出生之后,克死一切与自己有关的人,李念白也曾想过,自己莫不是这种命格,自己最亲最近的人,现在所剩几人。 命是自己的,但是真的信吗? 李念白自然是不信的,天煞孤星也好,扫把星也罢。 全都是狗屁。 自今时今日开始,若谁再伤害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无论是神仙菩萨,还是妖魔鬼怪,我一并杀之,曾经我一无所有,而现在,我有一把刀,名曰神术,我想,可杀天下众生。 众生,猪羊而已。 李念白双眼微闭,却能感觉出童百熊身处何地,继而一刀刺出。 在李念白手中的刀,竟然附着了一层不可见的气流,目标正是身前的童百熊,而刀尖所向,正是童百熊的心口。 这也正是俞山传授李念白的那一刀。 杀人的刀法。 这情这景,都发生在一瞬之间,早在李念白抬刀的时候,童百熊就感觉不对,身体飞速后退,身上衣裳无风自动,一股气息浮现周身,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就在他身体后退的时候,李念白的刀气已然穿透了他身体,透心而出。 一道肉眼可见的伤疤慢慢地出现在童百熊的胸口,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却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中年马夫呗这一幕震惊了,他知道,李念白是三流武夫,而童百熊可是六品啊,三品杀六品,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但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他眼中。 马三和元虎头没想到情况如此逆转,都长大了嘴巴。 谢茶靡眼睛直直的看着离自己不远处,已经气绝,但是身体还没有倒下的童百熊,也不曾开言。 周围二三十名持刀汉子全部傻站在当场。 青州十四年养戾气。 秦楼只学一刀。 而如今,李念白以刚入二流。 却杀二流六品。 二十二章 凉若冰水 李念白杀了童百熊之后,没有着急收刀,而是直直的立在场中,眼神不停的扫视着周围的持刀汉子,而在其他人的眼中,李念白此刻双眼血红,宛如恶鬼,更是看不出李念白所思所想,只是越看就越能发现,李念白周身有一股道不明的气势,如虹如注,犹如正午时分的阳光,刺眼灼人,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一朝发戾气,哪里有那么容易就发泄完。 这仅仅是开始。 飞熊堂的三四十名持刀汉子先是愣了一会儿,之后,并没有因为童百熊的死就奔走四散,与曾经李念白接触的猛虎堂一样,用他们自己已经湿润的手掌握紧了手中的刀,慢慢地逼近李念白。 看摸样,童百熊的死更激发了这些心中的一股凶劲。 不死不休。 这情景,马三和元虎头看到之后,不做声响的退离李念白十步,从刚才来说,李念白的刀气或者说戾气,他二人没有童百熊的眼光,看不出来自中不同,但是他二人刚才可是真切的感觉到,李念白出刀的一霎那,一股阴冷刺骨的寒风从李念白身体发出,宛如六月飞雪。 这也是他们退后的原因,李念白刚才能一刀要了童百熊的性命,如今这些人,在马三和元虎头的认为,都是不值一提的。 等这群持刀的汉子离李念白不足三步的时候,李念白才继续出刀。 李念白先是踏前一步,接着手中刀递出,刀尖指人心,快如闪电,出刀之后不收刀,接连向着距离自己身边最近的人刺去,每一刀,带走以人性命,倒下之人,双眼望天,不闭眼,被刺透的心更多的是不甘。 一直到李念白出刀三十次,倒下三十人后,仅剩的十多人,脸上才更多的透露出恐惧,杀人不是没见过,那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但是谁曾见过双眼血红,专刺人心的杀人法子,更让人心惊的是李念白出刀之快,让人措不及防,就算防也是防不住的。 刚才不退,是惧怕飞熊堂身后的大背景,若是被人知道,自己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李念白杀人离去,最后自己也免不了三刀六洞,这也是为什么曾经猛虎堂全部身亡,却没有人逃出去报信的缘由。 但现在看来,人只剩下自己这十多个人,他们在互相对视了一番之后,都生出一个想法,那就是管他以后是生是死,如果现在不逃,可就真的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死并不怕,怕的是此时的李念白。 不仅仅是他们产生了一种恐惧的心理,马三和元虎头也有了一点畏惧,这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场面,元虎头和李念白认识十四年,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点也没曾看透过他,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李念白能有如此作为,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马三更多的是欣喜,可也心惊,喜的是李念白将这些人杀了仅剩十多个,这个强大的靠山,让对自己以后的前途有了一点期待,惊的是,现在的李念白若是没有了心智,那自己恐怕也需要身死这处,没被飞熊堂的人杀死,被魔怔中李念白杀了,那就是真是一个大笑话了。 只有一个内行人,中年马夫看出了谁都没有看出的端倪,李念白戾气生时,刚入入二流四品,但杀童百熊之后,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二流四品,而是二流五品,再杀人,每每杀一人,气势涨一分,到最后杀三十人,中年马夫再看李念白的时候,哪里是刚入四品二流的武夫,分明是一个一脚快踏入一流的武夫。 这不由得让他对于陈师的眼光从心中佩服,虽说李念白在这戾气之后不能立在这种境界,但是对以后可是有莫大的好处,这样的一个习武的好苗子,自己怎么没有遇见过,要不让自己的一身本领,可是有人传承。 而中年马夫更是对了李念白产生了一丝期待,今天就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若是他日李念白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很期待。 谢茶靡见到李念白杀人,竟然如醉如痴,令她着迷,最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让人一眼看去,这哪里还是那个喜欢嘴角上翘,笑容总挂在脸上的女人,分明是一个被毁容之后的疯婆娘。 这些心思想法在一个呼吸之间涌上场内人的心头,但是李念白却只有一个心思,单纯的如同三四岁的孩童,杀光眼前这些持刀的汉子。 心起所往,李念白再踏步出刀。 十多名持刀汉子在李念白刚有动作的时候,就纷纷转头想逃跑,但在马三和元虎头、谢茶靡的眼中,发生了一个用他们前半生的见识怎么想都不想不明白的事情。 那些想要逃跑的汉子,仿佛是中了志怪小说中的仙人定身术一般,不动分毫,更是在李念白收刀之后,纷纷倒在地上,若是仔细的观察就能发现,在这些人的后心处,有一道微不可查的刀痕,也正是这道刀痕要了他们的命。 中年马夫心中大为所动,却只能埋藏于心,看到场内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李念白,中年马夫的身影逐渐地隐没在黑暗之中,来时无声无响,走时去无生息,仿佛从未来到过这里一般。 就在他刚走的时候,李念白身体直直的倒了下去,本来,童百熊已经将李念白伤的很重,可以说一步已经踏入了鬼门关,而之后李念白心中的一股气瞬间爆发,支持到李念白站起身,将场内一切有威胁的斩杀,可以说,这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而最后,当李念白紧绷的弦松懈的时候,他自己再也没有一股气能支持他站在场内,故而收刀倒下。 马三和元虎头上前查看,探了探李念白的鼻息,能感觉到李念白有些微弱的呼吸,元虎头忽然想起,在一旁还有一个被绑着的谢茶靡,起身来到谢茶靡的身边,将谢茶靡身上的绳索全部解去。 被松绑之后的谢茶靡一个踉跄,差一点没跌坐在地上,在这段时间里,她的日子哪里有那么好过,如果不是最开始的时候,自己用刀子在脸上划下数十道伤痕,要再想活着,可能比现在要更加凄惨。 谢茶靡这个自幼就流落在街头的人,懂得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更好的活下来,而如今终于没有失望,童百熊死了,这是最让自己高兴的事情,以至于谢茶靡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过。 在元虎头的搀扶之下,谢茶靡方才颤颤巍巍的来到李念白的身边,俯下身子轻轻的摸了摸李念白的双眼,刚才的那一切那么的不真实,一直到自己的手触碰到李念白的脸上,才可以肯定。 谢茶靡轻轻地开口说道:“我来。” 马三和元虎头自然是知道谢茶靡说的是什么,她想靠着她自己扶着李念白离开这里,可是看到她柔弱的身体,马三还是忍不住劝慰道:“你的身子现在还有些薄弱,还是我们二人来吧!” 元虎头不开口是知道谢茶靡的性格,认定的事,没有办法更改。 而谢茶靡没有理会马三的话,蹲下身来,双手抱住李念白,费了好大劲才起身,在这过程中,马三生怕谢茶靡一个不小心,将李念白扔在地上,幸好,没出一点岔子。 谢茶靡抱住李念白,步履缓慢地向着外面走去,马三和元虎头跟在谢茶靡的身后,当他们三人离开这个府邸的时候,元虎头和马三还不忘将门锁上,今天晚上的动静不算小,幸好是晚上,而且外面还有自己的人,要不然被人看见了,就算飞熊堂其余的人不替童百熊报仇,官府那面,也是难逃一劫啊! 门外,本就已经没有太大希望看到进去的三个人活着出来的其余人,看到谢茶靡抱着李念白走出来的时候,微微一怔,没有希望,但却出乎他们的意料,刚想开口询问,就看到谢茶靡身后的马三轻轻地摆了摆手,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全部压在心中。 谢茶靡一行人慢慢地行走在路上,打更的人见此一幕,直接跌倒在地上,继而哭爹喊娘的爬走,一路上磕磕绊绊。 可不是,谁在这个时候,看到一个满脸刀疤的女子,谁不害怕,还有这女子身后的一个大红棺材,更夫在心中萌生了一个不可能的念头,莫不是遇见了鬼。 之后,谁都不曾想到一件事。 这个更夫在闲谈之中说道,在这一夜,遇到了鬼,一个死相凄惨无比的鬼,而明天传出飞熊堂堂主童百熊和三四十人的死更让更夫肯定了自己的想要,自己真的是遇见鬼了,要不然飞熊堂那些人的死,怎么可能那么巧合,刀刀插心,最让人信服的是,那些人的脸上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些事情虽说很多人是不信的,但也有些人信以为真,这个传说传了好久。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当这个更夫落荒而逃的时候,谢茶靡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李念白,谁也不曾看到,她的眼角处有两滴晶莹的液体流下,挂在脸上的笑容的也开始不见了。 这两滴泪水流过她狰狞的脸庞,最后的落在李念白。 初始,暖似阳光。 最终,还是凉若冰水。 第二十三章 在路上 当李念白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的是马车的顶篷,向着自己的侧面看了看,发现谢茶靡和马三、元虎头三人都挤在这辆马车之中,而自己的双手上还握着那把神术刀,仿佛是自己在昏厥之后,从未放手。 这时的几人打扮都很怪异,谢茶靡长发落下遮挡住额头,脸上还戴着面纱,不用细看都能发现她眼角上还有伤痕,马三将头发全部减去,一个铮亮的大光头让他显得更加年轻了些,元虎头则是在自己的鼻子下面黏了两撇小胡子,不复过往,宛如一个中年汉子。 看到了李念白睁开眼睛,谢茶靡几人提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李念白自己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拔刀杀了童百熊之后,就忘记了之后的事情,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李念白想了想,气息有些微弱,艰难的说出:“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声音沙哑难听。 马三率先开口解释道:“帮主,自从你杀了飞熊堂那些人之后,咱们又回到了刘记包子铺,那天夜里剩下的飞熊堂的人手,开始全城搜索咱们,由于咱们躲藏的好,没有人搜到,之后第二天清晨,我和马三,还有谢茶靡一起躲在棺材中,乔装打扮了一下,这才出了城。” 谢茶靡接过话,说道:“我怕再留在青州城,重蹈覆辙,而小楼去了京师,我想,咱们也应该去哪里,起码,咱们的大部分的人都在京师,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咱们还会回来的,到时候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谢茶靡说完这句话,又沉思了一下,将自己曾被困的时候听到的一丝隐秘说了出来:“猛虎堂,飞熊堂都不是简单的一个下三流的帮派,而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大宗派,六合宗的人,据说,这六合宗乃是拳法大宗,宗派之人皆是习拳练武之人,也就是为什么咱们当时被人家打的落花流水了。” 李念白费力的点了一下头,露出一个阴狠的表情,念叨了一句:“飞熊,六合。” 而后有露出一个向往的表情,说了一句:“京师。” 再想了想,问道:“我昏睡多长时日了。” 谢茶靡算了一下,说道:“三天三夜。”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的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今天赶路就到这里,前面有一家客栈,咱们就在这里休息吧!” 谢茶靡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李念白却感觉这个声音无比的熟悉,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声音不是中年马夫的吗? 李念白对着谢茶靡问道:“他怎么会跟咱们一起?” 谢茶靡解释道:“多亏了这位孟大哥,要不是他,咱们只能徒步行往京师,咱们本来就没有多少钱财,是这位孟大哥出手相助。” 谢茶靡仔细的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声音,有小声的说道:“我对此人有些怀疑,都说上门的没好事,这人在咱们最落魄的时候帮助咱们,不知道他抱着什么心思。” 元虎头低声的说了句:“小人之心。” 谢茶靡回了一句:“我是女人。” 元虎头巴巴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李念白舔了舔略微有些发干的嘴唇,笑着说道:“没事的,是自己人。” 谢茶靡三人一愣,自己人。可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啊!在看到李念白不想继续解释下去,三人也不再询问。 李念白被人搀扶着下了车,向着周围看了一眼,还是那些人,一个不少,只不过多了一个中年马夫,而在谢茶靡的口中,李念白也得知道这个中年马夫从未告诉过他的姓名,姓孟,单名一个****。 环顾四周,高山恶水,不见人烟,只有眼前这个孤零零的客栈,再一看客栈名,远来客栈,名字起的略微怪异,但这些却并不耽误几人进入客栈之内。 早在孟江等人将马匹绑在客栈之外的时候,有一个店小二摸样的小厮跑了过来,赶忙问道:“几位客官,敢问是打尖还是住店?” 店小二也是很有眼光,问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念白,出门在外什么最重要,当然是眼光,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眼光,小人物自然也有小人物的计较,眼前的李念白是从马车上下来的,身上的衣衫比其他的几人看起来要好,而且还被人搀扶着,虽说是病怏怏的,但是其他人却没有这种富家公子的气质。 李念白回道:“住店。” 店小二笑容满面,赶忙引领几人走进店内。 进店之后,才能发现,这店内很大,可能是荒郊野岭的没有太多的人家,故而这家客栈扩建了不少,上下分两层,下一层是大厅,能摆放下大概十多张桌子,在靠近窗户的地方还零散的摆放着说不名字的的花朵。 不过这些都没有柜台后面的一个妇人惹眼,虽说这妇人看起来不像是妙龄少女,但却有一种成熟的韵味,身材玲珑有致,面容更是让人心生遐想,一身的粗布衣裳却让人生不起一点小觑之心。 那妇人抬眼看了一下李念白等人,顿时露出一个比花都灿烂的笑容,其他人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只有马三看的居然有些恍惚了。 谢茶靡大声开口道:“老板娘,可是有些吃食?赶一天的路有些饿了。” 老板娘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说道:“出来开客栈,怎么能没有吃食,这不吗?早上杀刚宰的猪羊。” 孟江可能是出自于对李念白的考虑,对着这个老板娘说道:“要些清淡的小吃就行了。” 老板娘本来欢喜的面容顿时有些变了,本来以为是遇见大肥羊,谁想到是这么个角。 谢茶靡在孟江的话说完,飞快补充道:“给我家公子上些清淡的,其余的,净管上来。” 谢茶靡说这话,也存在着一些报复的心思,要知道,在李念白昏睡的三天三夜中,吃饭住店可都是听孟江的,因出钱的是孟江,不敢过多强求,而现在李念白醒了,知道了孟江是自己的人,那可就是另一番说法。 本来谢茶靡对于孟江都没有一点的好感,这能让孟江出点血的事情,她可是愿意干的很,不过孟江的脸上没有一点变化,让谢茶靡对于孟江又有了一个看法,有钱。 老板娘的脸可当真比多变的天气还变化的快,孟江的话让她有些不高兴,可谢茶靡的话让她又一次的欣喜,对着店小二使了一个眼神,店小二心领神会的跑到了后厨。 几个人分而落座。 李念白、孟江、马三、谢茶靡和元虎头坐在一张桌子,其余人分两张桌子。 老板娘低头看算盘的时候,偶然间抬眼,发现几个人的坐的方位,想了想,自己走向后厨。 这些人,可不简单。 李念白那张桌子靠在窗户旁,另外十人则是分在李念白那张桌子的左右,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刚开始的时候,老板娘没有细看,而看到了李念白腰间挂着的刀,升起了一点不一样的心思,还有就是孟江的行走,脚步轻盈无声,分明是一个沉浸武道的强者。 在这里开客栈,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所有还是小心为好。 在大厅内没有外人的时候,孟江才对这李念白说道:“武道一途,你现在可是明白了。” 李念白回道:“有些明白了。” 孟江似乎是回忆,轻声开口:“一步踏四品,却也触碰到了一流武道的门槛,只不过你透支了你所有的气,故而在跌落到三品境界,若是好生养养,回到四品,易如反掌。” 李念白点了点头,对于武道,孟胖子可讲的比孟江简单的多,不管自己一朝入四品也好,还是差一点入一流也罢,他知道一个小道理,那就是一口气不可能吃成一个胖子,什么事情,都要慢慢来,不急于一时。 只是那种感觉是有些微妙,气走周身,让自己的身体都仿佛轻盈了很多,看待很多事情,都有了不一样,比如说童百熊周身的气,本来李念白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入了四品之后,不去看都能感受到。 而这桌子上的其余三人听的可是云里雾里,他们可不是李念白这种,经过高人指点,而是从未触碰过这种境界的人,只是能在言语之间想到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而三人的表情也不是大不相同。 谢茶靡一脸的无所谓,就当听一个乐和,而马三低头沉思,似乎有所想,元虎头最单纯,对待这种事情可是向往的很。 不多时,老板娘端着大盘子上来,没有用店小二,店小二则是很悠闲的坐在门槛上。 老板娘最先是给李念白这桌子上了几碟时令小菜,和几碗白粥,后又将煮好的羊肉摆在桌子上,看起来,这些肉可都是猪羊身上,最美味的地方,而其他的两桌就不一样,基本都是不太如意的地方。 那两桌子刚上,就开始大快朵颐,而李念白这桌,上完菜之后,孟江先是闻了一闻,之后才让李念白等人吃,老板娘看到这里,露出一个很假的笑容,转身回到了柜台后,拿着算盘不知道在算些什么。 吃过了饭,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几人分别进入了房间。 李念白和元虎头一间房,谢茶靡独自一间,马三和孟江住一间,其余十人,分别是住了五间。 第二十四章 黄衣女子 次日清晨,光明初上。 李念白等人在睡了一夜安稳觉之后,下了楼,准备吃些早饭,再启程去京师。 李念白自己经过一夜的时光,身体不再虚弱到用他人搀扶,昨日晚上吃了些清淡的饭食,再加上这一夜的休整,可以自己稳当的走路,只不过,这走起来不能太过于着急,一步步的慢慢来。 虽说这是自己出手之后,遗留下来的问题,很麻烦也很让人恼火,但李念白心中却没有一点后悔,反而有些高兴。 就在他们吃早饭的时候,有一人推开了关闭着客栈大门,走了进来。 这一人的进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一身淡黄色的衣裳带着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青丝挂眉上披在身后,长相不算出奇,却算得上清秀,淡眉下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客栈内的情景,而在着女子的背后,还背着一把长剑。 这剑可是特殊的很,花梨木的剑鞘色泽鲜明,剑鞘纹路大方美观,这不是最特殊的部分,剑最特殊的是剑穗的部分,挂着紫色流苏,一大一小,分外惹眼。 这女子也毫不客气,直接坐在了离自己最近的桌子上,大声喊道:“小二,来几斤酒肉。” 小二听完赶忙应了一声向着后厨走去,嘴里碎碎叨叨:“又一个啊!又一个。” 这年头,出来行走江湖的,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将自己的兵器露在外面,哪一个不是畏畏缩缩生怕别人看见,像这个姑娘这种,要么就是无家可归,会些武功向往江湖的,要么就是从哪个大家族中出来的,向往江湖中说的那种侠骨柔情的。 在店小二的眼中,这种人,都是青愣的瓜蛋子,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如果要是再从江湖上走个一两年,就很可能是另一番情景了,而对于李念白等人,店小二自己也有着一些普通的看法。 带刀的就李念白一个,而且还不是大摇大摆,仿佛是受了重伤,而且李念白等人说话也没有这么大的声响,而是中正平和,再看其他人,店小二没有了轻视,更是有了一些看重,因为从这些人的表情和动作来看,一看就是经历过生死的汉子,对待这种人,可不敢掉以轻心。【零↑九△小↓說△網】 店小二虽然不入流,但见识还是有的。 江湖三流,分的可是清清楚楚,他可是知道,这一流大多是与世无争,隐世不出,像名头最盛的那几个人,谁没事总在江湖行走,二流,大多是一些宗派,想着怎么样壮大自己的势力,提高自己的名声,三流大多盘踞一方,不流入的更多,基本都可以不提。 像真武山,大佛寺,属当世一流,六合宗这种,属于二流,他们入青州,用的是猛虎堂和飞熊堂,却没有把自己的名头给露出来,怕的就是自己名声受损,而李念白的青衣帮,属于三流和不入流之间。 说是三流其实是抬举了,因为曾经的青衣帮没有一个人进入武夫境界,就是一些莽撞的青年,比街头无赖破皮能上一个等级。 相比较而言,店小二还是比较喜欢李念白这一行人的。 起码比这个黄衣女子懂的更多。 因为只要是在江湖上混日子的都懂得一个道理。 走江湖什么最重要? 侠义心肠?错。 武功高强?也对也错。 钱财和低调才是走江湖的不二法门。 常言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常言又道:财不露富。 这才是真理。 这些心思想法黄衣女子自然是不知道的,知道之后也可能是微微一笑,不予辩解。 而李念白只是好奇的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吃饭。 黄衣女子的饭菜上的很快,而这女子仿佛是饿了几天一样,狼吞虎咽的吃下,看了店小二是一顿发愣,莫不是饿死鬼投胎,店小二这个想法一出来,便小跑到柜台后,一直算账从未抬头的老板娘旁边,附耳轻声说些什么。【零↑九△小↓說△網】 等到店小二说完,老板娘这才抬起头仔细的看了看黄衣女子,仔细打量再三,摆了摆手,示意店小二放心,店小二这才放心的坐在门槛的位置,看着外面的风景,和偶尔之间,才能路过的行人。 李念白等人是最先吃饭,是细嚼慢咽,而那个黄衣女子则是大快朵颐,吃饭的速度之分立见高下,在李念白等人还没没有吃完的时候,那个黄衣女子就已经擦了擦嘴。 老板娘看到黄衣女子吃完了饭食,才向着黄衣女子慢慢走去,如同一朵盛开的湖面的莲花,被风一吹,摇曳生姿。 李念白正好也再老板娘走向黄衣女子的同时,放下了筷子,看到其他人并没有吃完,眼神转向黄衣女子,好奇居多,是怎么样,才能让一个女子不顾旁人眼光,吃相不雅。 老板娘笑容满面,对着黄衣女子问道:“姑娘,敢问这饭菜还是满意?” 黄衣女子刚想回话,却抑制不住的打了一个饱嗝之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这可是我下山之后,吃的最饱的一次了,当然好吃了。” 老板娘笑容不减,继续说道:“那麻烦姑娘把饭钱结一下?” “饭钱自然是不会少你的。”黄衣女子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 老板娘轻轻用手在桌子上一扫,这一两银子便以落在自己的手中,再用两个手指捏着这一两银子,轻声说道:“这一两银子可是不够的?” “不够?”黄衣女子脸上露出一丝不解,要知道平日里自己吃这些东西,也就需要一两银子,顿时有些不喜。 黄衣女子不高兴,老板娘的脸上也没有了笑容,冷声道:“我们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自然这饭菜的价也就高了些,不过不高多少,只需要姑娘你在拿出四两银子足够了。” 黄衣女子脸色变了变,说道:“你这里莫不是黑店不成?” 老板娘呵呵一笑,道:“哪里的话!我们这里可是正经的客栈,只不过姑娘你吃的有些多。” 黄衣女子略有尴尬,自己理亏了,也怪自己,刚进来的时候直接开口让小二上了饭食,没有打听好饭食的价格,不过,自己仅剩了这一两银子,本想着吃完饭就准备回去了,可谁曾想遇见这么一档子事情。 黄衣女子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口袋,最后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说道:“能不能先欠着,等我回去之后,马上给你们送钱来。” 店小二坐在门槛那,早就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冷嘲热讽的道:“哟,这么一身打扮还能出不起一顿饭钱。” 其实,店小二在上菜的时候,就打量了一下黄衣女子,确实是一个江湖人的打扮,只是店小二关注的地方是她的钱袋,可是看来看去没有看到女子的钱袋,不由得他不多想,故而去老板娘的旁边念叨了几句。 听见这个声音大的黄衣女子脸上竟然泛起微红,不知如何是好? 老板娘脸上又浮现了笑容,似乎是为黄衣女子着想一般,告诉道:“其实我有一个办法?” 黄衣女子听闻,大喜,赶忙问道:“什么办法?” 老板娘指了指黄衣女子的身后的长剑,说道:“你可以先用这把剑抵押在这里,姑娘回家之后大可来赎回。” 这话一出,黄衣女子的脸上顿时变得冰冷了几分。 接着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老板娘咄咄逼人:“那就出钱。” 黄衣女子想了半天,说道:“我说了,我回去之后就送钱来,绝对不会食言。” 老板娘坚定的摇了摇头。 老板娘伸出一只手直接向着黄衣女子的身后背着那把剑而去,这一个动作直接让黄衣女子眉毛略微上挑了一下,接着,还没等老板娘的手指触碰到黄衣女子身后背着的长剑上,黄衣女子轻轻用脚点在地上,身体直接向后一翻,身体再立在老板娘身前一步的距离。 店小二看到这一幕,自言自语道:“有些功夫。” 李念白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幕,而就当黄衣女子后退的时候,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客栈内的变化,纷纷转头看着这一个场景,大多都是和李念白一样,有着看热闹的心思。 老板娘并没有就是放弃,在这个地方能开起一家客栈,要是没有一点武功,也不敢这样。 老板娘向前轻探出一步,双手成掌抓向黄衣女子,黄衣女子也不甘示弱,也出掌相对,一去一回,老板娘不退一步,但黄衣女子却微微退了一分。 孰强孰弱,立刻见分晓。 黄衣女子不等老板娘继续出手,直接拔出了自己身后的长剑,剑指老板娘的双手,黄衣女子抱着一些略微歉意的心思,先让老板娘知难而退,在继续商量,起码事情是自己不对,钱没带够。 剑出如龙,竟然产生了一缕剑气。 这么一个小地方都能遇见这种人,李念白有些惊讶。 老板娘却是一点也不怵,后退一步躲开那缕剑气,接着退到柜台前,一伸手,算盘落在自己的手中,紧接着一用力,算盘散架,算珠全部落在她的手中,脸上多了一点怒容,在轻声开口道:“剑气了不起啊!” 说完,两指捏起其中一枚算珠,击向黄衣女子。 黄衣女子提剑挡住,接着在向着老板娘刺去。 在其中,李念白都能看出一点端倪,老板娘的算珠每每发出,尽是向着刁钻之处打去,而黄衣女子,就好像是舞剑一样,一招一式都是好像是商量好的,能让人提前防住,一看就是和自己一样,初入武道不久。 二人越是交手,黄衣女子却感觉自己有些吃力,虽然自己有剑气产生,但每一次发出都不曾打在老板娘的身体上,而老板娘每一次的算珠出手,自己能挡住,但是却不能全部挡住,挡住的是算珠,挡不住的是那股子力量。 黄衣女子渐渐地落在了下风。 第二十五章 处处有高人 在黄衣女子与客栈老板娘最开始交手的时候,李念白旁边的孟江就低声的对着李念白讲解道:“你看那老板娘最先出手,是用指,可以说明她的功夫大多数在手指之上,这年头,练刀练剑,练拳练腿的多,练指的少之又少,你可以多看看,方便日后与人交手。” 李念白一边侧耳倾听,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对于他自己来说,武道一途如同大江、天空,自己顶天也就是这大江的中一条鲤鱼,井底的青蛙,看见的是巴掌大一片天,在秦楼算是越过了龙门,自己也不是那一飞冲天的蛟龙,说到底,越明白,就知道自己懂的越少,而现在,看见这二人交手,可以说上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 那个曾死在自己手中的孟胖子也说过,天下之下,高手低手,不可数,而其中,每一个人都自己的独到之处,人有千种不同,功法自然也有万种之分,要真的叫起真来,死在普通人手上的高手,有没有? 大有人在。 死在高手之下的人更是不计数,所以李念白对待这些,就如同咿呀学语的孩童,好的坏的谁管那么多,对于以后能不能活命,可是大有益处的。 等到黄衣女子剑气发出的时候,孟江肯定的说道:“剑气,是二流。” 李念白微微点了点头,同意孟江的说法。 老板娘再拿算珠射向黄衣女子的时候,孟江露出一个难以言道的笑容,说道:“同为二流,却不在一品,猫捉耗子不过如此。” 李念白起先只能看出黄衣女子那种平直的剑气斩在老板娘的身边,让其桌椅上留下一道道的印迹,不能看出高下之分,而这时候听到了孟江的说法,这才仔细的想了想,接下来恍然大悟。 自己可是看不出这二人的武功高低,而孟江则不然,在李念白的心中,早就把孟江当成了一个高手,他的眼光,可是高自己太多了,他说同为二流,那么这老板娘和黄衣女子当为二流,但是不在一品,说的是老板娘更高于黄衣女子品级。 猫捉耗子,抱着将耗子玩到筋疲力尽之时,在杀死,吃掉,而现在又何尝不是,黄衣女子每每发出剑气,凌厉却被老板娘一一躲过,而老板娘手中的算珠,可是让黄衣女子硬抗下来的。 不过黄衣女子的剑招却让孟江眯起眼睛,不再言语。 李念白却看不出一点端倪,只能看出黄衣女子的剑招精妙很多,比上自己学的刀法,可是有着天壤之别,自己就学一刀,插在人心,而现在的黄衣女子则是不同,剑如落叶纷纷,犹如昙花盛开,只是一瞬,却也精彩。 在李念白自己的心中认为,就算是自己进入了四品二流,要是与这个黄衣女子交手,估计败的一定是自己,更不用提那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了。 等到黄衣女子落在下风的时候,孟江忽然开口,说道:“二位可否停下来,听在下一言。” 这话一出,本来占据上风的老板娘眼神警惕的看着孟江,手指之间还捏着一枚算珠,有着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意思,而黄衣女子也深知自己不是这位客栈老板娘的对手,听到有人说话,赶忙停下身形,却不归剑入鞘,而是持剑而立,万分戒备。 二人转头望向孟江,等待着孟江的继续开口。 而李念白等人不知道孟江心中存着什么样的心思,静静地听着。 孟江看到这二人很给面子的停下手,走到二人的中央,对着老板娘说道:“老板娘,你看这样可好,这位姑娘的钱财我来付,可好?” 在老板娘的心中,只要有钱,其他都好谈,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姿态,收手,随便将自己手指之间的算珠放入柜台之后,仔细的算了又算,才对着孟江说道:“饭钱本来是五两,这位姑娘付了一两,你再付四两就可以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孟江问道。 老板娘嘴角上翘,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身边木桌、木椅、柱子上的痕迹,说道:“这些你都得替她赔给我,不要你多了,二十两银子,你看可不可以。” 狮子大开口。 孟江却认真的点了点头。 黄衣女子略有不甘的说道:“如果你要不出手,也不能打坏东西,凭什么要我们赔?” 老板娘本来都已经露出了高兴的神情,却听到黄衣女子的这番言语,冷哼了一声,道:“要么留下剑,要么就出这些钱,别你以为你自己的身份有多么高贵,我告诉你,就算是山上姓张的下来,多少钱还需多少钱,别人惧他,我可不怕。” 店小二也听出了一点意味,补充道:“也不想想,我们怕过谁!” 黄衣女子听到老板娘口中的姓张的,面色就有些变了,本来还以为自己这次行走江湖不把自己的身份暴漏出来,可这么一看,原来老板娘早就看出了自己的来历,再看一眼,孟江,很可能也是看出自己的身份,才出口帮助自己。 黄衣女子只是心中略有踌躇,开口问道:“这位大叔,敢问为何帮助小女子?” 言语之中,却不在强硬,而是转而为柔弱,要说这女子啊!什么样都好,就是变脸太快,老板娘如此,黄衣女子更是。 叫孟江大叔,孟江却没有一点意见,可能是自己在这位黄衣女子眼中有些年老,不过孟江帮黄衣女子,何尝不是抱着一点心思,这天下,从来就没有平白无故的事情。 孟江看向李念白,中气十足的言道:“我这位小兄弟,练刀,只要姑娘可以在我们的路程之中,与我那小兄弟喂招,就可以,路程不远,就是在去京师的途中,到了京师之后,姑娘就可自便。” 老狐狸的尾巴终于露了出来,李念白不得不佩服孟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几句言语,花点钱财,算不上招揽了一个高手,但也提出了一个可观的条件,李念白心中想到,若是曾经的自己,花些钱,那么猛虎堂早就不在了,唉,说到底,当时的自己还是有些稚嫩啊! 黄衣女子转过头看了看李念白,低头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不欠你人情,既然你帮我,那我就与你们一路同行,只不过,还未曾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这番话说的有些江湖味道。 孟江拱了拱手,江湖气息十足的说道:“孟江,敢问姑娘芳名?” 黄衣女子话语轻柔的吐露出两个字:“初心。” 另一旁,老板娘听到二人的对话,听到了孟江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瞬间之后,又缓和了很多,语言有些尖酸刻薄的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北腿王孟江啊!” 老板娘继续说道:“早就听说,二十年前,江南以北,腿法第一的孟江给锦衣卫做鹰犬,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阁下,可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一句话将孟江的底细说的清清楚楚,但是老板娘不说姓名,孟江却不知道这位老板娘的身份来历,二十年前的事情,很久远,虽说锦衣卫改名秦楼之后,监视天下武夫,但毕竟孟江不能将每一个人都记在心中。 孟江笑容不减,说道:“这位老板娘能说出在下的来历,可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只是,在下在心中却不知道您的来历,可否告知一二?” 老板娘冷冷的说道:“赵钱。” 孟江恍然大悟,说道:“恕在下眼拙,不曾认出。” 赵钱这个名字可是在秦楼有些名声,成名在十年前,暗器的手法虽然比不得巴蜀的女子,但也是独树一帜,只不过,成名之后,这人就不知道去向,秦楼想收为麾下,却也没有发现此人的踪迹,原来是在地方开了这么一家客栈,怪不得。 孟江寻思了一下,询问道:“不知道,阁下可否为朝廷做事?” 名为赵钱的女子摇了摇头,说道:“我生不如官门,死不入地狱。” 孟江却不尴尬,早就想到了这么一个答案,很多人的志向不一样,所以不能强求,只不过心中还是略微有些遗憾。 孟江从自己的怀中掏出银两,交付给老板娘,顺便把自己一行人的帐也结了,才慢慢出门,初心跟在孟江的身后,而李念白一行人,也吃完了饭,故而一起走出客栈。 李念白回头看了一眼客栈的招牌,不解的对着孟江问道:“这么一个普通的地方,就有这么强的高手,那我在青州怎么没有遇见一个高手。” 孟江等到李念白快上马车的时候,才解释道:“你以为,每一个高手都喜欢出风头吗?不一定,青州高手有没有,我不敢肯定,但我知道,如果有,也是隐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再者说,你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帮派,想见到高手,谁会搭理你。” 孟江的话可算是直白易懂,只是在李念白看来,如果,孟江在婉转一点则是更好,这分明就是青衣帮上不得台面,虽然是事实,但李念白还是在心中诽谤了孟江几句,才上了马车。 而那个叫初心的黄衣女子有自己的马匹,一匹枣红色的小马看来来有些俊朗,自顾自的上了马,尾随在马车的后面,其中,这姑娘,没有和李念白说一句话,在她看来,自己欠的是孟江的人情,而不是这个看起来病怏怏的李念白人情。 第二十六章 入四品 走了还不到半日,孟江就让人停下了马车。 莫不是有事发生? 李念白最先掀起了车帘,向外望去,两侧皆是树木,一条路宽阔无比,看摸样是官路不假,但看过往,别说是行人了,就是连树林中的飞鸟都没有,可真是偏僻得够上一说了,再看孟江,不知道和什么时候来到马车前面的初心姑娘在说些什么? 李念白起身下车,谢茶靡等人也走下了马车。 来到孟江身边,李念白疑惑的问道:“怎么不赶路了?” 孟江停下正在和初心姑娘的交谈,看了李念白一眼,回道:“这地方正好适合你和初心姑娘过过招。” 不等李念白开口,谢茶靡替李念白开口说道:“我家帮主伤还没好,你就想让他练武,安的是什么心思?” 谢茶靡可不是最先不知道孟江的身份,而现在可是一点没把李念白心中认为的高手孟江当成一回事,也可能在谢茶靡的心中,李念白的身体可比这些都重要的很多,在一个,谢茶靡心中对于突然就加上一个初心,很是不满。 她可不知道这初心是什么来路,万一忽然起了什么歹意,在青州城,谢茶靡别的没有学来,心眼小,心胸窄,尤其是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越发的变得有些恶意,只不过,她不把自己的恶心表现在李念白和元虎头等人的眼前。 初心不明白这个脸罩面纱的女子是什么身份,故没有多言,只是孟江将谢茶靡拉到一旁,解释道:“你家公子也只是消耗心神,休整一天了,没有什么大事,而这位姑娘也是刚进入江湖,什么都不懂,这些时候,让你家公子多学一点功夫,没错的,要不然等以后,想找到这么好的事情,都难。” 这话,有道理。 但谢茶靡还是瞪了孟江一眼。 孟江大为无奈,本来是一件简单的差事,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变得这么难,想了想,也怪自己,非得没事找事,要是直接去京师,可不就没这么多事情,可再一想,自己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李念白,想到这里,孟江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见证一个高手的崛起,可是他最喜欢看到的事情,这就像一个商人想把自己最好的货物展示出去,大秦吕不韦还有奇货可居一说,虽然孟江心中不把自己比的上那个大秦的大人物,可是怎么的,也是一种期盼不是。 初心姑娘直接走向官路一侧的树林之中,李念白紧随。 其余人将马车放在路旁之后,青衣十人四处戒备,这是在路途之上养成的习惯,孟江和谢茶靡等人也走进了树林。 初心找到一个空地之后,直接将身后背着的剑拔了出来,指向李念白,柔声细语道:“出刀吧!” 喂招,初心可比李念白懂得太多,不生死相向,点到为止,自己在山上的时候,师傅就经常和自己喂招,但是以自己师傅的那种境界来说,对待自己这种功夫不高的人,可就是小菜一碟。 李念白握了握自己手中的刀,笑了笑,言道:“我的招式可简单,就一招。” 初心听到这句话,以为李念白自己对自己的武功胸有成竹,而且在客栈的时候,他也曾看到自己出手,怕是让自己难堪,不由得对李念白的看法提升了一点,本来初心认为李念白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出门带着一些高手,现在看来,就算他是一个纨绔子弟,起码还是有些善良的纨绔子弟。 只有李念白自己才知道,自己是怕初心伤到自己,客栈就能看出初心的武功比自己高的不止一层,而如今要让她喂招,说出那番话,是想让初心多让着些自己,旁边还有人看着,虽说都是自己人,但是李念白还是要点面子不是。 初心大大方方的说道:“没事,我若是坚持不住的话,我会告诉你。” 李念白愣了一下,感情这位把自己的话理解错了,赶忙直白的说话:“我功夫比不上你,能不能让我出招,你接招。” 这话让初心一怔,不知道李念白存着什么心思,只好点了点头。 李念白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刀拔出来,右手握刀,刀尖指心窝,猛然向着初心冲去。 初心沉着应对,在李念白出刀的开始,手中剑不停的转动,第一次是凭空画了一个圈,初心手不停歇,接连在空中用剑画圆,等到李念白离自己五步之遥的时候,再别人眼中,只能看见剑影一片,不可看见剑影后的初心姑娘。 这可真是快啊! 李念白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手中刀径直的过去。 刀与剑影交碰。 李念白只感觉从刀身传来一股力量,让自己的刀再也不能进入分毫,接着回刀,猛然向下一砍。 这一次可就没有头一次那么好过。 刀刚触碰到剑影上,就感觉有一股大力透过刀身传到自己的身上。让本来开就虚弱的李念白顿时跌坐在地上,抬起头,呆呆看着收剑的初心姑娘。 原来第一刀,初心抱着试探的心思,李念白也存了一点实力,而李念白第二刀的时候,初心以为李念白这一次用了全力,故而加了些许剑气在其中,让李念白跌坐在地上,亦是情理之中。 但有一个没错,那就是李念白真的用了全力。 李念白心中想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是低估了初心的实力,在客栈怎么看,怎么都没有这么厉害,怎么到了这里,就这样了。 很多时候,自己用眼睛看到的很简单,但真的做的时候,就会发现,很难。这也就是,为什么人总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事了。 初心收剑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李念白,对于李念白的实力也是有了一点明悟,并没有一丝嘲笑或者说是鄙视,而是好心的开口问道:“没事吧!” 李念白用刀杵地,站起身来,不顾其他人的眼光,揉了揉屁股说道:“有点疼。” 初心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李念白的话语,还是因为自己的出手,很有耐心的说道:“要不然,咱们两个慢点。” 孟江开口打断了初心的话:“不能慢。” 谢茶靡继续瞪了一眼孟江,本来就对他印象不好,现在好了,直接将孟江看成一个坏人,在谢茶靡的眼中,只要是李念白不吃亏,什么都好说,现在是李念白有些吃亏,她可就不管孟江是否是善意还是恶意了。 马三也补充道:“要不就听初心姑娘的意思。” 孟江回头看了一眼马三和谢茶靡,坚定的摇头。 李念白想了想,对着出初心说道:“要不,你出招,我防。” 初心点头之后,等到李念白站稳之后,才继续出剑。 剑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出剑的时候,反射的光芒更是晃过孟江等人的眼睛,让几人不自主的闭上眼睛。 李念白只感觉到一股气息划过自己的脸庞,刚想用手提起刀,却发现剑已经在自己的脖子上,李念白这次彻底无奈了。 还怎么过招? 自己出手,自己倒在地上,让初心出手,这一剑距离自己的脖子就差一根头发丝的距离,他可生怕初心手一抖,自己的脖子可就是好大的一条剑痕。 李念白在剑停在自己脖子上不足两息的时候,飞快发声:“赶快收剑吧!” 初心闻言,将剑收回鞘中。 这次初心却没有了好脾气,也不算嘲讽,只是说了一个事实:“你太弱了。” 初心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李念白眉宇之间仿佛有了一点戾气。 还没等初心继续说话,李念白只感觉在自己小腹的位置有一股气忽然升腾,接着。李念白在猛然抬头,冲着初心冷冷的说道:“再来。” 初心刚想再说什么,看到李念白脸上的面容,在感受到李念白此地的变化,初心有了一些重视。 李念白再次拔刀,却不出刀。 初心持剑而立,紧盯着李念白。 孟江脸上大喜,原本以为李念白还需要等些时日在步入二流四品,而今看来,不用太多的时间,只是不知道,这次李念白是在二流四品停留多长时间,是一炷香,还是常驻。 大约过了五十个呼吸,李念白用脚尖点在地上,接着再出刀。 这次,可就没有刚才那么缓慢的动作,李念白身如飞鸟,瞬间来到了初心的身前。 初心这次没有刚才的招式,而是蓄气,再而出剑。 剑气出。 刀如龙。 二者相对。 李念白再向前一步。 剑气短一分。 刀尖对剑尖。 孟江道了一句不好,接着飞身入场。 分别用两手夹着刀与剑,轻轻向李念白二人的身后一推,二人各退一步,接着孟江对着李念白说道:“盘膝坐地,闭眼,感受自己身体的那股气。” 而另一边转过头对这初心说了声抱歉。 初心看着李念白,顿时好奇了起来,莫不是就因为刚刚自己的那句话,让他进入了四品境界,怪不得师傅总说,山外山,人外人,总归是不可测的,谁能想到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的让一个人突破了境界。 她要是知道李念白曾经差一点踏入一流,会不会更加惊讶。 第二十七章 前兆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念白的身上。 盘膝坐在地上的李念白只记住了孟江说话的,闭目之后,李念白只感觉自己的小腹之处,一股热气升腾,游走在自己的身体之内,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温水之中,让人舒适,但只有一个弊端。 那就是孟江说了让自己感受这股气,但是却没有详细的说怎么办? 这让李念白自己很是无奈,只能靠着自己一点点的摸索。 李念白先是用了闭气,不呼不吸,却感觉这股气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再是大口呼吸,却还是不起作用,李念白沉思好长时间,忽然有了些明悟,孟胖子在给自己讲解的时候,曾经说过,三四五品,养气。 这气乃是天成。 莫非是放任自流。 李念白想到这,便不再去思考如何运用这股气。 李念白不去想的时候,这股气不居然不再停,而是继续绕走。 对了。 其实,李念白也没想到,这方法就这么让自己误打误撞的摸索到了。 也不然,养气一说,极难也极易,孟胖子说过,人不同,气也不同,孟胖子还说过,这气便是人生来就有的,既然是自然而生,那么也应当是自然而为,这也是为什么李念白能误碰的缘由。 若说是难,也难,谁能想到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方法,所以说难也不为过,也不得不说上一句,李念白的运气太好。 孟江之所以不告诉李念白对待这股气应该如何应对,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敢说绝对,尤其是李念白身体中的这股子戾气,若是自己告诉了李念白自己的法子,万一李念白走岔了路子,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谢茶靡等人则是好奇的看着李念白,开始的时候,他们自然看不出李念白到底有什么变坏,只是随着时间的变化,能用眼睛看出来,在李念白的身体周围,犹如淡烟一般,慢慢升腾而起,最后在散在空气中,不见踪影。 好奇,却也有一种正常人心中都会有的畏惧。 所有人对自己不理解的事物都会有一种究根问底的好奇,也会有不足道哉的畏惧。 初心姑娘,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念白,若有所思。 李念白此刻如同心思空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些什么,只是凭着自己身体的本能呼吸,而对于那股气,李念白则是感觉最是深刻,微热的气息绕走周身之后,最后聚在小腹之处,热如火。 蓦然睁开双眼。 李念白仰天张嘴,一口气长出不停。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后退了,因为李念白的双眼就如同在与童百熊交手的那样,布满血丝。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除了初心姑娘,其余人可都是历历在目,杀人如饮水,普通至极,而且刀刀扎心,让人看的都是心惊胆战,生怕那把刀插在自己的胸口,谈不上怕死,只是不想被李念白就这样伤及到。 孟江心中略微有些戒备,不知道今日的李念白又会发生什么变化,更是摆了摆手,示意谢茶靡等人来到自己的身后。 初心姑娘看到李念白双眼的变化之后,谁也没看到,她不做声响又将自己已经归鞘的长剑拔了出来。 好多年前,初心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梦想着就是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而问自己师傅,江湖上,什么叫做坏人,什么叫做好人,初心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的师傅没有给自己讲出好坏之分,只是说了一件事。 那就是,什么叫魔头! 江湖世间,习武之人众多,能称得上是魔头的寥寥无几,但每一个魔头只要是出现在江湖上,必然是腥风血雨,而这些魔头都会有一个共同之处,那便是每每突破一个境界的时候,便会有杀念。 初心牢记于心中,而后出山的时候,更是听别人说过,魔头也不是最开始就是魔头的,而是遭遇什么变故的时候,才能产生,她拔剑,是不知道李念白到底是不是这种所说的魔头,但看到孟江几人的动作,初心想到,无论如何,自己都要试试,看看李念白到底是不是师傅口中所说的魔头。 就在她心思所转的时候,李念白拔出自己的刀,不停地想自己前方,无人的地方挥舞,一股气,通过刀,泄出去。 刀气乱飞,将很多树木都砍得七零八落。 初心双脚轻点在地,身体飞到李念白的身前,再看李念白,不复曾经,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初心的这心思刚起,手中剑出。 再也没有一点心存善念。 点剑,刺向的是李念白的心口。 谁也没有想到是这番情景,更不曾寻思到,这初心姑娘会突然出手。 谢茶靡刚想开口,就被孟江拦住,看着李念白和初心二人,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真的就是这么简单? 偶然遇见这为初心姑娘,想让初心与李念白喂招,一直喂招到京师,自己可是有眼力的,李念白什么境界,这姑娘什么境界,别人不明白,他可是一清二楚,二人要是交手,那高下立判。 偶然却是偶然,只是孟江抱着一点不同的心思。 谁都知道,那山上的人都抱着些许除魔卫道的心思,而眼前这个小姑娘,是刚出山上下来的,自然也不例外,如果没有孟江自是有办法让她有这种心思。 而孟江能不知道李念白与童百熊交手的时候就有了一点走火入魔的前兆,只不过他将这种想法藏在了心中,而偶然遇到了初心,想的便是这个时刻,李念白入魔,初心除魔。 能下山的基本都是高手,或者是每一代的首徒,而李念白又是陈师最为看重的人,孟江想知道,到底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 李念白虽说此刻没有什么心思想法,但是初心的剑气却已经快逼近他的身体,他早早的察觉到,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初心,手中刀直接拔出,就一刀。 这次的刀与剑可没碰到,初心在李念白出刀的时候,身体在空中一转,躲过这一刀,接着长剑不停地点在李念白的周身。 正是剑法之中的点剑。 可惜,现在的李念白可不是刚才的李念白。 刀不停,每一剑都被他挡住。 大概二十招过后,李念白刚恢复的身体终究还是扛不住这种变化,尤其是刚才将自己的那一股气全部发出。 孟江看出了李念白有些不敌,飞身来到李念白身前,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初心手中的剑,继而轻轻一点李念白的身体,那股气顿时泄的干净,李念白双眼的血丝开始飞速褪去,最后一点都没有。 李念白恢复了清明,却又迷茫了起来。 眼前的这种情况,又是哪般? 孟江对着初心,轻声说道:“姑娘可否收剑?” 初心这次可对孟江没有了一点好感,却因为孟江的武功不得不暂时收剑,等到初心将剑收起来的时候,看着孟江,没好气的问道:“你是知道他走火入魔了?” 孟江微微一笑,道:“何为走火入魔?” 初心一时说出一二,想了想,居然有些小姑娘的任性,说道:“我说是就是。” 孟江不予辩解。 李念白仔细了回忆了一下,问道:“初心姑娘,你刚才为何对我动手。” 初心哼了一声,对着李念白说道:“你是魔头。” 李念白顿时拉下脸来,冲着初心说道:“你才是魔头,你全家都是魔头。” 初心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自然没有李念白更懂事市井之间的争吵,局促不安的脸上更加显示出初心的心情。 想了很长时间,初心才说道:“你记住,如果有一天,我听到你在江湖上乱杀无辜,我发誓,必然会惩恶扬善,杀了你。” 李念白笑了笑,说道:“你见过死人吗?你见过被杀死的人吗?” 初心语塞。 李念白一看这情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冲着初心喊道:“看见了吗?用你的剑刺在这里,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李念白说完,径直的走向初心。 初心最开始的时候是头脑一热,自己连一个小猫小狗都未曾杀过,如何会杀人,见到李念白满目可憎的上前,再也没有一分硬气,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 李念白可没想这么轻易地放过她,自己能依稀的记起来一点,这个姑娘突然出手,最后要不是孟江出手,结局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在逼近几步,大声说道:“没杀过人吧!没见过杀人吧!” 初心再退。 李念白嘴角略微上翘,语气不改,说道:“我来告诉你,将你手中的剑刺在我胸口之后,血就会想水一样流出,我的表情会改变,到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七孔流血,如果我被你杀死之后,我的鬼魂一定不离开你身体的周围,到时候,每天晚上你做梦的时候都会看见我。” 初心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捂上耳朵,嘴里还不停地重复:“我不听,我不听。” 看到李念白不再说话,初心飞快的跑回到官路之上,骑上自己那匹枣红色的小马,与京师背向而走,只不过,在走之前还喊了一句:“记住我的话!” 李念白一点也不落在下风的大声回应道:“你也记住我的话!” 马上的初心差一点没落下马来。 说完这句话,李念白又有了一点困意,对着谢茶靡说道:“扶我上马车,我要睡会。” 孟江看着离去的初心,再看了看李念白,摇了摇头,自己心中的疑问却是没有解答出来,道高一尺,高在武功,魔高一丈,是高在世俗,原来要想明白,真的很难,除非是陈师还在人世,能将这个问题解答出来。 孟江暗自摇头,对于初心的离去,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没到京师就没到吧!起码能让李念白常驻在四品,这也算是自己赚到了。 第二十八章 故人归 黄衣女子似乎仅仅是在去往京师路途之中的小小插曲,李念白再又一次的昏睡之后,醒来的时候只字不提初心,其他人也是一样,仿佛这个名为初心的女子从未出现过一般,也是,只是偶然间遇见,便是偶然间遗忘。 哪怕那初心姑娘在离去的时候发下那句狠话,所有人也都是一笑置之,没人会把她的话当在心上, 而李念白大多数的时间会和孟江谈论一下如今天下的武道江湖,当然是孟江叙述,李念白安静地听着,可是涨了不少的见识,孟江口中的江湖,往往是一针见血,让李念白唏嘘不已。 二十年前的江湖,十年前的江湖,而如今的江湖,可是不同的很,二十年前大多数人都为了名声,出来闯荡江湖,十年前,大多数人是为了一顿温饱而踏入江湖,现在大多数人的都看在钱财的份上才会出现在江湖中。 也难怪,有了秦楼这座由锦衣卫精锐组成的杀手组织,这座江湖自然会掀起不平静的波澜,而已经出名的大人物,也都纷纷隐世不出,这也让一些宵小之辈有机可趁。 谢茶靡对此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每当李念白二人谈论的时候,她都会闭目养神,置若罔闻。马三和元虎头则不然,对于孟江口中偶然蹦出的字句可是有兴致的很,每每当孟江说到江湖上的大小事情的时候,马三和元虎头听的那叫一个认真,有时还发出一些自己的感慨。 什么世道艰难诸如此类。 李念白却也不反驳,孟江也是听着这种不同的见解,江湖在每个人的心中自然是不一样的。 而在这段时间之中,李念白越发能感觉到自己小腹那团热气的存在,只是不太懂得怎么样去运用,前两次能爆发出那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实力,也都是在李念白理智不清的时候,凭空出现,而在这平常的时日中,再有那种感觉,难上加难。 不过孟江却是告诉了李念白很多,这股气,要想收发自如,那可需要些时日,而且孟江还告诉了李念白更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要与自己心中的那团气合二为一,方能成事。只是李念白对于此等说法,却是大为迷惘。 合二为一,说起来容易,但要是真正做起来,那可真是难如登天,尤其是李念白这种接触武道尚未深的新人,而孟江却没有说如何的合二为一,李念白只好自己靠着自己的理解慢慢来。 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天气变得愈发的炎热,所以孟江将每日赶路的时辰改变了一下,由前些时间的赶一整天的路,变为早上阳光不甚炙热的时候马不停蹄,晌午时分,在树荫之下,休息整顿,等到快到快入黄昏,再次启程。 虽说时间改了很多,但是所走的路程却并没有少多少。 不过,在休息的时候,李念白并没有将时间都浪费掉,而是时不时的选择和孟江过过招,虽说每一次李念白出刀的时候,还没等如何,就被孟江的腿踢飞,落在地上,溅起一地的灰尘,但李念白却没有就此灰心,依旧是乐此不疲。 孟江和黄衣女子初心不一样,而且和孟胖子也不一样,初心最开始是轻敌,最后出手,可能是出于一点自己的私心,下手重,而孟胖子却是一直都属于那种很有分寸的出手,没有让李念白过多的难堪。 孟江可是不一样,他可没有一点杀意,可能是有分寸,只不过这点分寸很让谢茶靡恼怒,每当他将李念白踢飞落在地上的时候,谢茶靡都会走到李念白的身边,扶起李念白,顺便再给孟江一个大大的白眼。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孟江对于几个人的脾气秉性都有所了解,故而对待谢茶靡的白眼不生气,只是露出一个让谢茶靡更加无奈的笑容,谢茶靡当真是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谁让这一切都是李念白自己找的呢! 马三在这个时候,都会偷偷地学着孟江的招式,却怎么也没有孟江的那种气息,孟江却也不阻拦马三的这种偷师,对于马三来说,他这种从未触碰过武道的人,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如果他能在孟江的一招一式中,入武道之门,那么孟江教他武功也是可以的,但是马三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孟江眼中的入门。 相比较而言,元虎头可就比马三更加受到孟江的青睐。 虽说元虎头瘸了一条腿,但不知怎么就受到了孟江的一点欣赏,他都不曾偷学或者是询问孟江关于武功的事宜,但是孟江总会在言语之间提及,更是让元虎头在自己那条未瘸的腿上绑着几块小石头。 这可让让本来走路就不方便的元虎头吃惯了苦头,不过,以元虎头那种闷声闷气的性格,既然来之,就安之,虽说走路费力,但还好,不曾真正的让他那么的负重不堪,孟江对于元虎头的看法越发的着重,而踢在李念白身上的脚力,也是一天天的加重。 还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一行人就已经到了这座大明最大的城,京师之外。 这一路,还算得上的是安稳,这对于大多数赶路的人来说,算是最好的了。 马车停下,李念白等人下了马车,神态不一。 李念白木然的望着这座城,不知心中所想。 孟江有些欣慰,可能是自己被陈师所托付的事情终于要完成的一种释然。 马三长大了嘴巴,惊讶无比。 谢茶靡带着面纱,看不出真正的表情。 元虎头低下身,用手解开绑在自己腿上的石头,继而将这些石头仍在一旁。 日偏西,未至黄昏。 城门之下的人却已然络绎不绝,丝毫不顾及空气中炎热的气息,在这之中,身穿绫罗绸缎的达官贵人,破衣烂衫的乞丐,为生计忙碌的市井小民,红尘气息无处不在,这才是真正的人生百态。 看着城门下的守城士兵,李念白感慨万分。 那年,自己离开这座城的时候,说是凄凉不为过,而那时的李念白看这座红色的城门时,就感觉自己看到了两座高不可及的大山,而现在再看那城门,仅仅是城门而已,再也不是高不可及,让人生畏。 孟江看了看城门上的几个大字,再看了看守城的兵士之后,干咳了一声,将所有的目光吸引过来之后,慢条斯理的说道:“今日,我就送各位到此,我的事情办完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靠你们自己。” 孟江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念白,之后不等人开口,径直的走向城内。 李念白看着孟江逐渐变小,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在心中道了一句:“再见。” 其余几个人,除去谢茶靡纷纷对着孟江的身影拱了拱手。 谢茶靡看了看这座雄伟壮丽的城墙,在瞄了一眼李念白,轻声提醒道:“我们只知道官小楼在京师,可却不知道官小楼的详细地址,莫非要我们大海捞针不成。” 李念白深深的吸了一口,回道:“会找到的。” 说完这句话,李念白抬步走向城中。 身后众人互相看了看,也跟在李念白的身后,进入城中。 进城门的时候,李念白早就让人将自己腰间别着的神术刀,藏在马车之中,要知道,在京师能持刀上街的,江湖武夫不敢,更别提李念白这个从青州来的小人物,守卫士兵仔细看了看一行人之后,放行。 城还是那座城,不变的是李念白儿时走过的道路,李念白凭借着自己脑海中依稀的记忆,七扭八拐的来到一个临街的小巷。 这条小巷比青州城的甘棠巷可是宽了不知多少,两侧开着的店铺鳞次栉比,行走在街上的小贩不停地吆喝,李念白仿佛回到了自己儿时的时候,那么美好。 在这条临街巷的中间位置,有一座没有牌匾的府邸,两座白玉石狮子,可是气派不凡,只是略微陈旧的朱红色的大门表明,这里已经好久都没有来过生人了,不光如此,在这个府邸的两侧,居然没有一家店铺是开着门,而每一个走过的行人,步伐加快,好像是有什么吓人的东西。 李念白在周围的奇异眼光之下,慢慢地走到大门之前,抬起手,想推开门,却又停了下来。 经过心中反复的争斗,李念白终于下定了决心推开了大门,一切如故,院子内的摆放,设置,都未曾动过,可李念白的心,却是有些凉意。 在府邸外面的谢茶靡等人不知道现在是何种情况,想了想之后,谢茶靡让青衣十人守在门口,自己和马三、元虎头跟在李念白的身后进入,看见院子内的场景,几人不由得遐想纷飞。 谢茶靡的心最为细,可能是源自于她是女子,看到李念白脸上那一抹略微悲伤的神情,再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哪一件都让她觉得,李念白的来历甚是不凡,可能,青衣帮其他人都是孤苦无依,出身卑微的小乞丐。 只有眼前的这个李念白是一个有这莫大来头的落难公子。 正在她所思所想之间,李念白已经走入了正厅。 刚迈入就能看见摆在墙上的一幅山水图,可当得起淡逸劲爽,笔酣墨饱一说,又如鸾飘凤泊,清新淡雅。 李念白走到这幅画的前面,用手指轻轻地触碰在上面,不停地抚摸着。 马三和元虎头都未曾发现,只有眼尖的谢茶靡能看到,在这幅山水画的下面,有一点淡淡的血迹,谢茶靡却是闭口不说,摆了摆手,让马三和元虎头离开大厅来到外面。 马三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对着谢茶靡问道:“帮主什么来头?以前只听说青衣帮的帮主是一个小乞丐,没有想到啊!没想到!” 谢茶靡摇了摇头,回道:“我也不知道。” 三人沉吟半晌,也没见李念白走出大厅,只好四处无奈的绕走,在这其中,马三和元虎头同时发现,在这所院子的墙角之处,有些一些不仔细观察都见不到的血迹,也就是这二人实属无聊,要不然,他二人也不曾看到。 二人互相地对视了一番。 马三最先开口道:“帮主莫不是罪人之后。” 元虎头不予理睬,只是上外面马车中帮李念白取出那把神术刀,再让那些青衣进入院子中,将大门紧闭,元虎头走到院子的中央,正对门口,其余青衣有样学样的站在元虎头的身后。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元虎头会这样做,但是却没有丝毫的疑惑。 谢茶靡满意的看着元虎头,真不愧是青衣帮的人。 时间转瞬即过,刚刚入夜,李念白这才从大厅中走了出来,谢茶靡能看见,在李念白的双眼微微泛红,神态却是自然无比。 出了大厅的李念白站在院子中,感到一阵微风吹过。 故人归来,小风犹在。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第二十九章 临安公主 京师可不像是青州城,把守在京师城门口的可都是军伍精锐,在这夜晚时分,巡街可都是一等一好手,李念白自然不敢让几人出去院落,幸好还有白日里的一些干粮,能够填饱肚子,不至于让几人饿到。 李念白刚想开口,为几人安排睡觉的地方,再怎么说,这里都是自己的家,虽说好些年没有住,但也免不了李念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可是就在这时候,外面火光朝天,李念白看着门口,神色有些改变。 “糟了,可是官府拿人!” 马三不等几人开口,有些惊讶的说道,心中也不免有些悲伤,本来以为李念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背景,但看到这个院落的细节,他就升起一点不好的念头,再想到李念白在青州的时候,也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而不是什么身后的大背景。 纪纲出手帮李念白可能也仅仅是为了报答曾经的恩情,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备不住纪纲就是看在李念白家人的面子上,再看李念白的脸色,马三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谢茶靡对于此刻的马三有些瞧不上眼,冷嘲道:“官府又能怎样!莫非吓破了你马大爷的胆子。” 说完谢茶靡很是无所谓的走到李念白的身前,还不忘告诉李念白一句:“如果要是你的事,你先走,我们断后。” 话最开始说的是无所谓,但心中所想,已经透过话表达了出来。 马三丝毫没有想法,连与谢茶靡辩驳的心思都没了,官府可是不同帮派,还可以抗争一下,官府要是拿人,那基本除了抱头鼠窜,别无出路,这也为什么他们在青州的时候,不敢光明正大的上街,飞熊堂都在其次,最关键的是官府准备捉拿他们。 元虎头很有眼色的将自己手中替李念白拿着的刀放在了李念白的手上,竟然有了一些大义凛然的气息,向前几步,站在李念白的身前。 吱呀的一声。 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数十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最先进入,分立两侧,将李念白等人围了起来,在看这群人,身穿黑色锦服,上面还绣着一个古神传说的飞鱼图案,腰间还挎着刀,面无表情。 李念白皱着眉头,按道理不应该,自己的祖父的事情,那可都是十多年前了,而且自己刚刚进入这个府邸,就有人寻找而来,是为了旧案,还是……? 元虎头和谢茶靡如临大敌,向后退了一步。 马三的心可算得上是凉的透透的,本来就以为是捕快,谁曾想到是这么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煞星,他年纪不小,比元虎头二人了解更多,在整个天下,穿着飞鱼服,腰中挎着绣春刀的除了洪武年间最恶名昭著的锦衣卫,别无其他。 再回头看了看李念白,这怎么就惹上了这群人了呢!到底李念白是什么来头,要知道,锦衣卫虽说是名声狼藉,但也只对百官,朝廷之上的大小官员对他们可是能躲就躲,若是寻常百姓,锦衣卫可是不予理会的。 马三要不是有一个曾经在京师做过买卖的朋友,在酒后提过这么一个话茬,他也不是知道那么多。 命休矣! 这是马三的第一个念头。 因为在他做买卖的那个朋友口中,被锦衣卫盯上的人,就算是插上翅膀,也是在劫难逃,要不是太祖皇帝裁撤了锦衣卫,指不定要有多少人死在他们的手中,先斩后奏,自设诏狱,那权利,可真是大了天。 就在马三心思不停的时候,又进来一人,身穿大红袍,上面绣着麒麟,再看这人长相,面白无名须,但看起来这人的年纪却是大得很,因为在鬓角之间能看到此人的些许白发,这人先用眼睛扫了一下周围,最后停留在了李念白身上,微微的点了点头。 别人不知道这人是谁,可李念白可是对着人有些了解,在整个天下,男人没有胡子的只有一种,那便是皇城内的太监,只有他们在净身之后,才能有些这样特殊的模样,而且再加上他身上的穿着,很显然。 在他身后慢慢地走进来一人。 这人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只是源于这个人身上的穿着,朱红色的大袖衣,衣上加霞帔,红罗长裙,头戴金色凤冠,长相如同三十岁的妇人模样,但在马三等人的心中,已然对此人的身份有了些了解。 这肯定是从宫内出来的大人物,大到他们可能就这一辈子只能见到这一次了。 李念白双目瞪圆,想说些什么,到最后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出。 那女子看到了李念白,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连那个老太监想上前搀扶都被那女子给推到一边,那太监却没有丝毫的不高兴,而是一脸笑意的跟在女子的身后。 等到这女子来到李念白的身前时,李念白猛然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女子,说出了十四年未曾说出的那个字。 “娘。” 这个字一出,除去那个女子和老太监,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立在周围的锦衣卫。 马三更是不可置信,张大了嘴巴,以为是最坏的结局,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开始,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那么马三绝对不会最先说出那番话,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人不是为了抓李念白,而是寻找李念白的。 那女子轻轻抚摩着李念白的头,声音有了些沙哑。 “我的儿,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李念白抬头,已然落泪,却还是轻声安慰着女子说道:“儿不苦,倒是娘受苦了。” 哪有娘不想儿子的,哪有儿子不想娘的。 十四年未曾见一面。 如今见面却是喜极而泣。 女子摸着李念白的头,有些不成声的说道:“和你爹长得一模一样。” 李念白笑了笑,用自己的手轻轻地拭去女子眼角的泪水,说道:“娘还是那样。” 老太监速度跑到李念白的身边,搀扶起李念白,这让女子的脸上有了一点笑意,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流出来,只是不停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早在李念白听说自己娘亲尚在人间的时候,就想到过回来寻找自己的娘亲,只是被陈师用一句不到时候给劝解掉,后来更是回到了青州,但是李念白一点都没有将这个心思遗忘掉,这次回京师,寻找官小楼是次要,寻找自己的娘亲才是李念白的真实想法。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刚到京师,自己的娘亲就已经找了上来。 老太监转过头看了看谢茶靡等人,出言提醒道:“还不参见临安公主。” 他的声音好像儿童一样稚细却不清脆,好像女人一样尖细却不柔媚,但听在耳朵中,却又那么一些不舒服。 这几人方才回过神来,飞快跪在地上,尤其是马三,那叫一个快,而且马三还是最先出口。 谢茶靡和元虎头对于帝王家事知之甚少,可能是由于年龄的缘故,但是马三却不是什么都不懂,早就知道,太祖皇帝有一长女,生母为成穆孙贵妃,受宠万分,封为临安公主,而后在洪武九年更是下嫁给韩国公李善长长子李祺。 而且初定公主婚礼制度的时候,先期赐驸马,冠诰并朝服,仪从甚盛,为天下盛世,更是让太祖皇帝大赦天下。 这人的身份是临安公主,李念白叫她娘,那么李念白的身份呼之欲出。 我的老天爷。 眼前这位青衣帮的帮主,居然是李祺的儿子,马三脑袋一阵轰鸣。 临安公主从始至终眼睛都没有离开李念白片刻,等到李念白起身的时候,为李念白擦去眼泪,说道:“以后,我的儿,你就不用在受苦了,有娘在。” 李念白嗯了一声,使劲的点了点头。 李念白自己心中最柔弱的那个地方,终于被触碰到了。 临安公主想了想说道:“走跟娘回去。” “回哪里?” “当然是娘住的地方。” 李念白沉吟了一下,指了指谢茶靡等人,说道:“那他们怎么办?” 临安公主这才发现,在院子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可不是,刚才一进入院子中,光顾着看自己的儿子了,居然没有看到这几个人的存在,看马三时,临安公主还没有任何表情,看到元虎头时,临安公主的眉毛挑了一下。 等到看到谢茶靡的事时候,临安公主对着老太监说道:“摘去。” 老太监跟在临安公主身边好长时间,能不明白临安公主的想法,双手轻捏兰花指,继而一弹,谢茶靡脸上的面纱顿时飞了出去,露出了有些狰狞的面孔,这让周围的锦衣卫不自主的握了握手中刀。 丑女人不是没见过,可是这么恐怖的可是头一次见到。 临安公主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种容貌丝毫没有让她的内心有多么动容,只是对着李念白问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这是儿子在青州城的姐妹。” 老太监插嘴道:“谢茶靡?” 对于老太监知道自己的名字,谢茶靡可是惊讶的很,李念白更为诧异。 “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先跟娘回去,这里从你祖父之后,便没有人住,阴森森的,你也不宜多留,他们几个人,我让曹婴去安排。” 李念白点了点头,这才和临安公主走出院子,上了凤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