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宝录》 楔 子 乱有由,太平亦非无因,武林人掀的祸乱,亦惟有武林人自己能制之,其理明甚。 说鲁境七仙山,有一处风光绮丽,名震天下的万剑池,池畔苍松翠柏,梵宫楼台,矗立在烟树迷离之中。 在池畔东岸,有一丛密密的芦草,初秋时节正盛开着白花。每当黄昏时刻,那一片白花,映着斜阳,幻成一条粉红色的绒毯,镶在明镜池边,煞是奇绝。 就在东畔不远处,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庞大宫殿,只见正堂上悬着一个横匾,书着“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九个斗大金字。 这座评审庭,代表正义公正,综理武林是非,协调天下各大门派,成立迄今,已有二百七十年的历史。 这一年武当派掌门人真武子,兼掌“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庭主,已近二十年。天下武林升平无事,长久的太平,使人居安忘危。 是年中秋,苍穹如水,明月如镜,清辉泻地,银满明湖。 突然东方吹起一片乌云,渐渐弥布苍穹,霎时那轮当空明镜,如被漆上一层黑墨似的,大地瞬即笼罩了黑暗,恐怖,凄怆…… 天空更加幽暗,四处也更加阴暗,这正是暴雨来临的前兆。 蓦然七仙山上万剑池畔,闪出一道黑影,扑向“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正堂……此刻坐镇正堂的真武子,陡觉一阵香风拂面,沁心爽腑,以为是池畔花香,随风飘至,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气。 忽然神智迷朦,并感困倦,当即垂首盘膝,在蒲团上打坐。 盏茶功夫,那道黑影,从后窗窜出,疾如殒星掠空,泻下山去。 第二天,“乾坤日月令”这面象征着光明正大,曾经维系武林太平近三百年的令符,竟不翼而飞了—— 第一章 稀世奇珍 终南山又名太乙山,北面雍州,南毗荆梁,耸立在古代文化之邦,景物繁华的中原地区。 峰岭钟秀,丘壑分明,苍松蔓植,翠竹丛生。 在仲秋时节,山上云雾回合,青霭迷漫,白雪皑皑,映日生辉。 当夕阳斜山,彩虹横天之际,霞光绮丽,益增无限秀气。 这日正值重阳佳节,曙光晨曦,初放未久,枝头花瓣,犹可见点点未干的朝露,山上也还笼着一片薄雾,这是一个明朗的清晨。 蓦然在一片秋山红叶杂草丛中,现出一点绿影,缓缓向山麓移动。 那点绿影遥望之下,虽说移动缓慢,其实快捷的速度,堪赛掣电奔雷,即使长程神驹,亦难望其项背。 渐渐地已显出一道人影。 霎时便清晰的看出,是一位身穿青衫的少年。 只见他朗目如星,剑眉入鬓,蟾鼻似梁,英华含蕴,看年纪不过弱冠之年。 青衫少年来到台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头遥望那云笼雾罩的山峰,似乎对这座曾经渡过十年孩提光阴的寒山,有着无比的眷恋和敬慕。 山下有一条大道,通往古代名都长安,大道右边有一条羊肠小径,则通往一处荒僻的村落。 突然少年似是想起了一件事,展开身形疾如离弦箭矢,向那羊肠小径奔去。不消片刻功夫,已到那住着十几户稀落人家的荒僻小村。 少年熟悉地奔向右面一家茅庐,举手对门扣了几下,口中说道:"林老伯在家吗?"只听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是靖儿吗?啥事一大早就下山?"接着"呀"的一声,蓬门开处,一个童颜老叟,当门而立,须发雪白,面上神光流转,挂着慈祥的微笑,望着靖儿。 靖儿俊脸上浮起一层淡淡愁云,口中悠悠地道:"师父要我今天离山,到江湖上锻炼,我特地向老伯辞行。"老人"哦"了一声,惊愣一下,伸手握住少年右臂说道:"到屋里来坐,老伯有话跟你讲。 " 这个房间,堪称斗室蜗居,一丈见方大小,左边角落,放着一张木塌,帐外就是家徒四壁,别无长物。 老少坐定后,林老伯关切地问道:"你这回离山,可有一定的去处?"靖儿毫不思索,答道:"我要回湘阴看家母,再上北京找家父。"这些话,林老伯已经不只一次听靖儿说过。 林老伯微微笑道:"当年三湘一场洪水,不知冲散多少甜蜜的人家,令尊堂依闾望子生还的心情,可想而知,一见你回去,定然喜出望外。"靖儿神色一黯,叹道:"但愿皇天庇佑,家园曲径犹存,门庭未毁,使靖儿回去后,能与家人团聚。"原来这少年姓尹单名靖,他父亲尹绪杰,是戊己年状元,历任太守、巡抚,在奉调徐州门下省那年,尹绪杰只身赴北京履任,尹夫人及年甫九岁的尹靖,住在湘阴老家,哪知这一年三湘洪水泛滥,尹靖被水冲散,就此一晃十年。 林老伯神色犹戚,喟然一叹,似被尹靖家愁乡思,牵动起一段悲惨的往事,但瞬即神色又转变得异常肃穆,沉沉说道:"老伯有一事,想托靖儿趁这次下山时,代劳一番。"尹靖见林老伯严肃的神情,知道事情定然不简单,但他却毅然答道:"靖儿只要能力所及,在所不辞。"林老伯突然目射奇光,深注尹靖片刻后,问道:"靖儿,你到终南山学艺有多久了?"尹靖瞪着秋水般的星目,凝望着面前的老人。他自从第一次奉师命下山采购吃粮,就认识了这位慈祥的老伯伯。他知道林老伯孤苦伶仃,形单影只,生活在这荒僻的村落。但人却异常和蔼可亲,对他更是关怀照拂,无微不至,如同老公公对孙儿那样。因此他每次下山定必来此看林老伯,他觉得林老伯虽然须发皆白,但自他们相识迄今,林老伯毫无苍老年迈之感,十年的岁月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痕迹。 当下尹靖微微一笑,道:"老伯伯你健忘吗?靖儿到终南山学艺,已整整十年了。"林老伯突然朗笑一声,道:"绝南绝学,凌古盖今,老伯要考验你十年来的成就如何?"尹靖微微一愣,道:"靖儿怎敢与老伯过招。"林老伯正色道:"武学一道,要不断的印证切磋,才能自经验中,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老伯不过要借此机会来增加你的信心和气魄而已。"尹靖虽然虚怀若谷,但他的师门却有过一段流传武林的光荣事迹,他的授业恩师玉阳真人,便是三百年前击败东夷沧海神君的武林第一奇人,终南武圣天痴子的再传弟子。 因此听林老伯一说,不禁笑道:"那靖儿请老伯多多栽培了。"林老伯颔首,道:"这样才像武圣传人,我们到后面空地去。"二人站定后,林老伯说道:"终南武学,数百年来,武林中人,一致公认为天下无敌,等会儿你可别珍技藏秘,弱了师门威望。"尹靖笑道:"靖儿一定全力施为。" 他口里虽然这般说,但心中却暗想:林老伯不过是荒山僻岭的老樵夫,哪会有什么惊人的技艺? 林老伯似乎看穿了尹靖轻敌的心念,因此微微一笑,道:"靖儿留心着,老伯要出手了。 " 尹靖道:"靖儿准备好了。" 林老伯突然左手横划一圈,蓄势收回胸前,右手随着身形挺进,呼地推出一掌。 尹靖见林老伯推出的招数,平淡无奇,掌力软绵无力,不由轻笑一声,左手随意一招"横架金梁"拨向推来的右掌。 那知林老伯突然右掌一沉,重逾山岳,压制那招"横架金梁",胸前蓄势的左手,快若闪电奔雷拍向尹靖胸前诸大穴。 林老伯换式变招,奇快无比,尹靖一时轻敌,几乎让他拍中,不禁大吃一惊。 这时他已无暇举手招架,忙足踩终南绝学"太乙幻虚步",身形一晃,脱出掌势之外。 林老伯口中喊:"好身法",人已如影随至,双掌风雷迸发。足下运踢如飞,眨眼间,劈出三掌,踢出二腿。 这三掌二腿抢尽先机,竟把这身怀终南绝学的少年小伙子,逼得连连后退。 尹靖被林老伯一阵猛攻逼退,顿时放下轻敌的念头,知道林老伯是一位怀才不露的风尘隐士。 当下不禁激起好胜之心,清啸一声,足踩"太乙幻虚步",手幻"太乙无穷解",几个神妙无方的转身,配合奇奥绝伦的手法,将林老伯的攻势一一化解。 接着二掌交叉拂出,似劈似点,忽左忽右,和林老伯互抢先机。 林老伯心头微震,脸色惊喜相参,大声道:"中原武林道上,被老夫先手抢攻,能在五、六个照面之内,扳回先机,和我互抢先手的人,敢说绝无仅有。终南武学果然不同泛泛。"他口中说着,手下却不断地加劲猛攻。 转眼间,又是五、六个照面,林老伯的攻势骤如密雨,快似奔雷。尹靖一时之间,尚未完全抢回主动。 他心中暗忖:十年寒山琢磨,不过指望艺成之日,能继先人威德,扬名武林,不想今日初离师门,连这位荒山僻野的林老伯都打不过,还谈什么到江湖去历练?他这一想,不禁心头火起,剑眉倒竖。 这时林老伯正好左掌右拳腿踢,分同由上、中、下三路齐齐攻到。 尹靖大喝一声,转身错步之间,已避开中,下二路攻势,右手施出"太乙无穷解"中的绝招,"巧拔乾坤"拂向对方左掌"曲池穴"。 林老伯只觉眼前人形一晃,中、下二路的攻势,完全落空,攻向上路的左掌,反遭对方借势反击。这时他想对拆都来不及,不禁大吃一惊。 但他确实不愧为身怀绝技、沉稳老练的风尘隐士,就在尹靖掌势即将拍中左掌的刹那,突然右掌往地上虚空一按,人如飞隼,凌空冲起,一缕劲气适从足下掠过。 林老伯人在空中,发话道:"靖儿你再接老伯这招试试。"人随声至,当空劈下。 尹靖年少好胜,果然不避来势,单掌运功推出。 两掌相接,尹靖但觉林老伯掌力刚中带柔,柔中带刚,劲道如山,绵绵不绝,直压过来,身体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林老伯心中大惊,只觉对方掌中的反震力,随着自己力道的增强而加重,身体连晃数晃,终于也退了一步。 只听他惊诧道:"靖儿你似乎未出全力。" 尹靖皱一皱眉,道:"靖儿虽然未出全力,但已用上全身八成的功力了。"林老伯叹喟一声,道:"老伯已用上九成的功力,但却只能同你拼个平手,看来-太乙玄功-比-玄门罡气-犹胜三分,并非欺人之谈。"尹靖突然垂头丧气,问道:"江湖上像你老伯这等功力的人,是不是很多?"林老伯看他伤心的神态,不禁朗声笑道:"你是不是因为打不过老伯而觉得泄气?"尹靖被他一言说中心事,不禁满脸晕红。 林老伯一敛笑容,严肃地道:"老伯也正因为打不过你,而生出英雄迟暮之感,但却因此使我更加相信,你能代我完成我十年的夙愿!唉……此愿未了,老夫终身愧对师门。"尹靖突然觉得林老伯所指的夙愿,定然十分艰巨,但也因此生出一股无比的毅力,决心不计任何艰辛,完成林老伯的"夙愿"。 当下毅然接口道:"靖儿愿全力为老伯效劳。"林老伯微微点头,面上流露出感激之色,突然神色一整缓缓道:"靖儿你知道老伯是谁? " 他迷惘地摇摇头,目光怔看林老伯,心里诧异道:林老伯就是林老伯,难道还是张老伯,或是李老伯不成? 林老伯似乎触动了豪兴,朗朗道:"如果你知道了老伯的身份,也就不会因打不过老伯而感到泄气。像老伯的功力,江湖上虽然不敢说绝无仅有,但最多也不过的三四人而已。"尹靖听他一说,对自己的武功,又恢复了信心,当下惊喜地笑道:"那老伯一定是名震江湖的高人啊。"林老伯微笑道:"现在执掌-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的武当派掌门人真武子,算起来还是我师侄,不过我已经四十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了,武林中人只怕早就忘了我这一个人,有些人甚至以为我已不在人世了。"尹靖诧异问道:"老伯既是武当山的道士,缘何不回武当山去参修?"林老伯道:"别忙,待现在慢慢讲给你听。"老人神色忽然笼罩了一层黯黯的愁容,叹道:"算来该是八十年前的往事。老伯原籍江浙,姓林如钟如,先父振隆,在绍兴开了一家-振隆镖局。家中还有一位大兄及小妹,五口之家天伦之乐融融,椿萱恩重,手足情长。 哪知我十二岁那年,全家突罹劫难,除老伯伯在外公之家,幸免于难外,家中上下十数口,全遭凶人杀戮,这便是八十年前,震惊江湖的-绍兴惨案。 当时-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庭主,雪山文静仙姑,也就是当代的雪山派掌门人冰心神尼的师父,聆悉之余,大为震怒,曾三传-万教旌-查缉凶手,但因主凶功力奇高,屡次都被他见机逃逸,仅捉住几个从犯而已。待文静仙姑亲下七仙山时,凶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那时老伯含辛茹苦,上武当山求技,幸蒙恩师松柏真人,悯我孤雏血恨,身负不共戴天深仇,特意收录。 二十年功成后,含着满怀血泪辞别武当山,追寻凶踪,曾二度和凶徒血战。 当时老伯虽是同门中,成就最高的一位,但依然不是凶徒敌手,当老伯被凶徒击伤危在瞬息时,正好文静仙姑派人来拿凶犯,老伯才得以幸免。 自此老伯自知功力尚无法击败凶徒,于是重返师门习艺,其实武当派的绝艺,老伯几乎无所不学,但是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亲笔记述的-玄天图-,除掌门之外,谁也没有机会研习。 老伯回山的目的,就是希望研练-玄天图-上的武功,于是乃皈依三清,跪请掌门师父,让老伯参研-玄天图-的武功,但因限于门规,依然无法达成愿望,师父虽然示意要我接掌-三清宫-,但老伯一身血海深仇,实无法等待,一时为快意,理智泯没,促成大错,因而变成武当派的千古罪人,使老伯从此无颜重返帅门。"林老伯说到此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尹靖也听得热泪盈眶,底下的事情,他已猜出了几分。 当下林老伯举袖拭去泪痕,接道:"于是老伯趁着夜晚,摸上圣迹殿,偷取-玄天图-隐藏在一处人烟绝迹的地方,研练宝图上的上乘武功。 五年后,除-玄门罡气-火候较浅外,其余均有小成,老伯自忖已有足够的力量歼灭敌人,乃以蒙面剑客身份,重履江湖。 当时除杀戮凶仇,祭慰全家冤魂外,并剪除了不少黑道人物。于是蒙面剑客,便成为黑道人物,淡虎色变的煞星。 文静仙姑认为蒙面剑客杀孽太重,有扰武林安宁,乃传下-万教旌-缉拿蒙面剑客,同时恩师也怀疑到我的身上,亲下武当山,查探蒙面剑客的身份来历。 老夫听到后,就决心从此不履江湖,遁迹山野,浪此余生,于是就到了这终南山下,过着樵猎的生活,谁知一晃就是四十多年。 多年来,老伯对当年大错,耿耿于怀,一直在留心,找个适当的人,将师门至宝-玄天图-,携返灵山,亲呈掌门人,庶能稍安愧罪之心。 十年前见到你之后,这个心愿就有了,尤其是得悉你在终南山学艺,更是喜出望外。 果然十年光阴,你已奇学大成,你想老伯已全悉-玄天图-的武功,而且有一甲子以上的修为,亦仅能和你拼个平手,足见你目下一身绝学,放眼当今宇内,能和你匹比的人物,只怕寥寥无几。 但尽管武功再高,身手再强,仍须谨慎记着一句古训,就那就-谦则益,骄则败。 要知风尘中,一山还比一山高,能人背后有能人,那些自命不可一世的人,有朝一日,终将尝到身败名裂的苦味。"尹靖满脸虔敬,道:"老伯教言,靖儿终身铭记不渝,至于-玄天图-,靖儿愿代为携回武当山,亲呈掌门人真武子。"林老伯道:"真武子只怕不在武当山,他现在是-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庭主,该是镇守在七仙山上。"说着遂从身上掏出一幅双摺的图纸,摊开后向尹靖说道:"老伯当年隐在恒山一处无名山谷,研练-玄天图-的武功,离开那无名山谷时,将宝图秘藏在附近一处山泉垂瀑的密洞内,图上玄字所在,就是藏珍秘处。你照图上恒山取得宝图后,送上万剑池,交给敝师侄真武子,就说是受蒙面剑客所托。"尹靖向图上看去,只见上面写着"藏玄秘图"四字,笔画苍劲有力,底下画得尽是些绵延不绝的山峦丘壑,那无名山谷,就处在万山丛中,至于藏珍所在的玄字,只要找到那山谷,就不难按图查出。 林老伯将"藏玄秘图"折好后,装在一个密封纸内,神色庄严地交给尹靖,说道:"老伯明天就收拾上终南山顶,如果有缘能拜晤令师玉阳真人,老伯将感荣耀万分,万一无缘拜晤,就找一处山洞终此残生。"尹靖接过秘图,贴身藏妥,道:"家师修真洞府,在接天峰顶春秋居内,洞口植有一株千年古松。"林老伯道:"令师遁世奇人,可遇而不可求,不过老伯一生之中,最是景慕令师一人,如能瞻仰到令师一面,则为生平一大快事。"说到此处,语气略顿,自腰间取出一柄五寸多长的匕首,外套青绿松纹剑匣,送到尹靖面前,说道:"老伯和你相交一场,仅有所求,而无所与,心中甚感不安。这柄松纹古剑,乃敝派圣迹殿镇山宝器,当年蒙恩师垂爱,赠与此剑,现在老伯要它无用,就转赠给你,聊表老伯一点心意。"尹靖神情激动,道:"即是这般,靖儿将睹剑思人,永怀老伯十年寒山,钟爱照顾的隆情厚谊。"伸手接下松纹古剑。 这一耽搁,已近中午,林老伯抬头望望天色,口中幽幽道:"天下无不散之宴,靖儿你前途自行珍重,老伯不远送了。"蓦然一股离怀思愁,袭上少年心头,急忙和林老伯赋别。 从此就如一叶孤帆远影,靖儿漂泊那峥嵘千里的大海波浪之中,不知何时返灵山,看望这二位慈祥的老人? 在这离别的刹那,只觉眼前一草一木,都显得那么可爱,恋恋不舍。 就在他呆呆出神之际,耳边响起充满着慈蔼而苍老的声音,道:"孩子坚强点,大丈夫志在四方,眼前等待你做的事情太多啦,莫让儿女私情,折损英雄豪气。"不错,他要回湘阴看他的母亲,还要上北京看他的父亲,要替林老伯完成夙愿,将"玄天图"带上七仙山,交给真武子,还要继先人德威,主持武林正义,还要…… 因此,他再度强忍着热泪,说道:"老伯,靖儿走了。"一阵功夫,已转入官道,渐渐行人越来越多,脚下步子也就放缓了。 这时离长安,还有四十多里的路程,走到日落前,已望见了长安城。 忽几条黑影一闪而过,奔向长安城北。 尹靖初入江湖,正想了解江湖事情。疾如一缕青烟,跟踪而去。 尹靖一路疾奔,忽听左边一阵打斗之声。脚下一缓,注目望去。几个男女混战在一起。 幽兰谷主,掌劈"混沌初开",但见一阵狂风怒卷。 旋风剑偏身一让,怒哼一声,左右开弓,连发数掌,掌掌拍向对方一死穴,手法阴狠毒辣,招招致人死地。 幽兰谷主右手持着火烛,只能以右手拒敌,一时被冷清松这数招阴毒手法逼得左封右挡,连让数步才算化开,不禁心头大怒。 冷清松一连数招,抢得先机,又是一记杀着"巧打金钟",掌风呼呼,直拍过去。 幽兰谷主左手"拨云见月"举势一架,哪知冷清松掌招忽变,化掌为抓,径擒对方"天井穴",同时右脚飞起,踢向对方"下阴穴"。变招迅速,阴狠无比,几欲置人于死地。 圣手公羊玄皇,临危不乱,突然右臂微震,手中火烛往静立一旁的天池醉客飞去。 娄天都伸手,一把接住火烛。 在这瞬息之间,幽兰谷主右臂陡沉,快逾电光石火,扣向冷清松一腿的踝骨。 这一着出人意料之外,扣个正着,只闻幽兰谷主喝声"去吧!"旋风剑冷清松,身如一阵旋风,在空中连翻几滚,飞开二丈之外,落地后脚跟火辣辣地,痛彻心腑。 "唰"的一声,旋风剑冷清松忿怒地,拔出背后长剑,口中厉声道:"千树林绝学果然不凡,再接在下几剑试试?"幽兰谷主冷笑道:"欢迎之至。" 凌风秀士吴文昌,突然飘身而出,阻立在二人之间,说道:"且慢!冷香主请暂听本座一言。"吴文昌在天震教中,地位甚高,仅次于教主"天外神叟"黄宫一人,冷清松虽然骄傲,也不敢违拒,一时只好忍着满腔怒火,双目炯炯逼视着幽兰谷主。 只见凌风秀士,转向圣手公羊玄皇,说道:"今日之事,敝派实无明抢暗夺之意,交换与否,还请玄谷主三思。"幽兰谷主斩钉截铁地说道:"交换一节,兄弟已说得清清楚楚,无须三思,吴堂主若无他事,恕兄弟不远送了。"他愤怒之余,竟然下逐客令。 凌风秀土吴文昌俊秀的脸上,突然变得异常难看,口中冷冷道:"玄谷主咄咄逼人,执意不肯答应,在下倒不想就此离去。"幽兰谷主哈哈一声,不怒反笑道:"吴堂主欲待如何,只要划出道来,兄弟无不奉陪。"凌风秀士剑眉微剔,说道:"这么说来,今晚在下非领教玄谷主的混元掌不可啦?"幽兰谷主辞色庄重,道:"吴堂主的-铁袖功-,素称江湖一绝,兄弟今晚有幸拜候,殊感荣耀。"说话时,已全身蓄势运功,他深知凌风秀士的武功,非同泛泛,因此不感大意轻敌。 凌风秀士不再答话,右袖一拂,一股暗劲,直往幽兰谷主身上撞去。 圣手公羊玄皇,双掌一翻,但觉劲气排空,带着呼啸之声,直迎上去。 掌袖相接,"砰"的一声微响。 二人齐齐各被震退二步,半斤八两,势均力敌。 凌风秀土朗笑一声,道:"混元掌名不虚传,再接在下一招试试。"人随声至,两袖排空疾拂。 混元掌走的是刚猛的路子,最宜于硬接硬碰,幽兰谷主喝道:"好极了"双手以八成功力推出。 这次掌袖相接,无声无息,幽兰谷主陡觉自己的掌力劲道,完全被对方借着长袖拂荡之势,滑向一边,接着一股暗劲乘虚而入,心神不禁微微一荡,人也被它震得退后四五步。 吴文昌身体也退了三四步,但他旋即欺身复上长袖"横扫千军",拦腰扫去,劲风呼呼,波及一丈之外。 圣手公羊心头微震,挺胸吸腹,自运"鲤鱼倒穿波",窜退六尺。右手在身形飘退的同时,回敬一掌。 凌风秀土抢臂侧身,一招"霸王卸甲",化解一掌,身形如影随至,连攻三袖。幽兰谷主架封三袖后,立还颜色,回敬二掌一腿。 二人这一交手,各出生平绝学,互抢先机。 但见掌影如山,铁袖如浪,掌风袖劲旋卷激荡,波及数丈以外。 旋风剑冷清松,看出这二人不会短时内,分出轩轾,至少要在百招之外,才会显露胜负迹象。 他转眼一看,天池醉客娄天都,正笑盈盈地站在一侧,突然心念一动,暗想:"自己何不牵制此人,好让董香主侍机下手。"因此望着天池醉客阴笑道:"我们站在一旁看热闹,多没意思,不如由在下奉陪尊驾玩玩如何?"天池醉客裂嘴一笑,道:"单只区区一人,与冷香主玩乐,未免冷落这位董香主,不如由区区带着二位玩一趟,岂不皆大欢喜?"冷清松冷笑一声,道:"在下一人陪你已足,何须二人齐上。"人随声至,剑横一招,"犀牛望月",涌起一片银光,如旋风卷到。 天池醉客哈哈一笑,左脚一滑,身如垂岸斜柳向左一闪,跟着左手一圈,右手猛吐。一招"太真醉酒"还击过去,把冷清松逼开一边,接着人如一阵旋风,飘到铁掌董平面前,一掌劈去。 铁掌董平大吃一惊,但他外家功夫已到炉火纯青之境,自恃掌力有开碑碎石之能,故此一掌疾迎过去。 "砰"的一响,"蹬蹬蹬"被震得连退三步。 这时旋风剑心头大怒,一招"仙人指路",挟着森森寒芒,从背后袭至。 董香主身形站定后,亦大喝一声,掌劈"灵狮开口",从侧面攻去。 天池醉客步法蹒跚,身形摇荡,吃董香主猛悍的外家掌力一推,身体连晃数晃,足下似乎站立不稳,颠跌不定,但在颠跌晃闪之际,却同时避开了掌剑的攻势。 冷清松怒火千丈,长剑如潜蛟出壑,银芒飘动,招招进逼。董平掌出如山,叱声雷动,这种外家掌力,动起手来,声势异常吓人。 他二人这一联手,威力之大,诚然非同一般。 但是天池醉客,身体东荡西飘,如残林败柳,遭风吹雨打,也如一叶扁舟,置身峥嵘千里的波涛怒浪之中。尽管掌风剑势,如何威猛,依然丝毫难沾到他的衣袖。 只见他游刃有余,朗笑之声,不绝于耳,对方二人已困在他神奇的掌法之内。 敢情这位天池怪杰,使的正是江湖罕见的"醉八仙罗汉拳"。 这五人分成二组对打,只拼得日月无光,风云变色。 就在他们拼得天昏地暗的时候,蓦然一道蒙面的黑影,如幽灵鬼魅般地,绕着密林边沿,无声无息,飘向东边丘陵缺口。 那蒙面黑影身形一闪,已没入谷口,直往谷中奔去。 只见谷中奇花异卉,幽香扑鼻,青松翠柏,落英缤纷,这是一个占地数十亩的方形盆地。 在北面低壁,有一道山泉流出,如一条白色丝绸,绕谷三四周后,才潺潺地从南面山洞地道流去。 南面清溪出口处,有一座小亭台,亭台左旁清溪岸上,有一株雪白如玉的仙兰,开着六片花瓣,亭亭玉立,迎风颤动,发出了阵浓郁清香,沁人肺腑。 那蒙面黑影直往亭台掠去,在距离亭台二丈左右,忽然迎面飞来一物,直向面门射到。 他辨声之下,已知发暗器的人,腕力极其有限,不禁冷哼一声,伸手抓去,入手一看原来是一个桔子。 接着"嘶"的一声,从亭台中射出一道瘦小黑影,挡住去路。 他运目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一支三尺多高的金毛猴子,搔首弄姿,"吱吱"怪叫,当下蒙面人怒叱道:"畜牲无礼,还不让路。"直冲过去。 哪知金毛猴子突然一个闪身,从蒙面人左侧抓到,这一抓猛速快捷,不比江湖上的一般武师稍弱。 蒙面人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想到猴子居然也懂得武功,但他身手极强,左手一伸,已擒住了金毛猴子。 这畜牲生性凶悍,被制的当儿,俯首往手臂咬去,蒙面人怒哼一声,举掌往金毛猴子天灵盖拍去。 这一掌如果拍中,金毛猴子势将脑浆喷射。 就在蒙面人举手拍下的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冷冷的声音道:"朋友,怎好对畜牲下此毒手?"接着右臂一麻,已被人扣住。 哪知这一来,金毛猴子已狠狠地,在其掌背上咬了一口,咬得他鲜血淋漓,痛彻心腑,忍不住大叫一声,左手用力摔去。 但因右手被制,间接影响到左手的力量,故此仅将金毛猴子摔昏二丈多远,没有把它摔死。 夜阑人静,这一声怪叫,声闻数里,在谷外拼斗的五人,齐齐一怔,同时罢手跃开。 幽兰谷主脸色铁青,忿忿道:"幽兰谷中已现惊兆,贵教明来的三人,暗来的到底还有几人?"凌风秀士微微怔一怔,瞬间即双眉挑起,怒道:"玄谷主说话请放尊重些,敝教再不肖,也不至于做那偷窃的行径。"圣手公羊玄皇,冷哼一声,和天池醉客风驰电掣,奔向幽兰谷中。 凌风秀士等三人,亦随后匆匆赶去。 蒙面人摔脱金毛猴子后左手呼地一声,猛拍然向后拍去,这时候感觉右手已松,转身一看并没见有一丝人影,他一面上药一面说道:"什么人!有种的出来,暗算非丈夫行径。"但是四周空荡荡无人答话。蒙面人见四周无人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玉盒一把金刀把兰茎削落放进玉盒。 继闻"克嚓"一声,玉盒已被紧紧封闭。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 第二章 仙兰风波 蒙面人还未站直身子一青衫少年就如风飘至,伸手向玉盒抓去。 蒙面人大吃一惊,只觉对方身手之快捷奇奥,生平仅见,尤其吃他双掌击中,竟然无恙,更是匪夷所思。 但他亦非泛泛之流,左掌劈出一招“云锁五岳”,把来势一封,右手迅速地将玉盒往怀中塞入。 哪知青衫少年,在身形疾进的当儿,突然飞起一脚踢去。 这一脚后发先至,比抓住玉盒的手掌,还要来的快捷奇奥。 “叮”的一声金震玉响,将蒙面人藏往怀中的玉盒,踢飞十来丈高,直往谷口方向飞去。 蒙面人气极拼命,双掌全力劈出,如猛虎下山,潜蛟出壑,声势异常吓人。 青衫少年冷笑一声,略一侧身,左手在蒙面人双掌之间,施“滑”字诀,往旁一拨,已将对方那排江倒海的掌力,拨向一边。 哪知蒙面人阴险狡猾,他明知以对方的身手功力,这二掌定然无法伤他,因此在掌力被拨开的瞬间,身形也同时向旁跌滑数步。晃跌未定之际,使劲双足一点,施展“八步赶蝉” 的轻功,疾如飞鸟出林,径向飞往谷口的玉盒追去。 这时幽兰谷主及天池醉客,已先后跨进谷口,瞥见亭台前面人影憧憧,不禁大急,如飞奔去。 才奔出三四丈远,幽兰谷主蓦地见凌空飞来一方形物体,闪闪发亮,来势汹汹,心中大吃一惊,不敢硬接,施个“滚身争法”疾往侧旁闪开。 他甫一跨开,那方形物体已飞临天池醉客头上,这时想闪避已是不及。 只听天池醉客大喝一声,举掌劈去,把它劈飞四五丈外。 “叮”的火花四射,撞击在一块巨石上。 幽兰谷主刚一闪避开去,已见一蒙面人,疾往他身上冲来,不禁怒火千丈,厉声道: “朋友哪里去?” 掌劈“混沌初开”,但觉一阵狂飚怒卷,已把蒙面人的去路封住。 蒙面人急冲之势未减,身体触及幽兰谷主掌风边缘之时,突然使出名震江湖的天南绝学,凌云十八式中的绝招“翻云覆雨。” 只见他迎着幽兰谷主强劲的掌风,凌空而起,如巨鹰翻身,在空中一滚,斜斜飞向那玉盒落处。 幽兰谷主微微一怔,突然双眼怒睁,满脸俱是悲愤痛惜之情,大叫一声,疾向那僵卧地上的金毛猴子扑去。 原来这金毛猴子,正是幽兰谷灵猴,它早晚洒水浇花,照顾谷中百花奇卉,比常人还要来得精明。 要知圣手公羊精擅医理,幽兰谷中兰菊燕桂,百药齐备,这些药草的生长土质及照顾方法,各不相同,因此培植之时,也就极费工夫。 金毛猴子天生灵性,在幽兰谷主的悉心教导下,早已通晓百草的习性,十数年来,谷中花树在它的照顾下,兰菊鼎盛,燕桂齐发,如果这灵猴有什么三长二短,那今后幽兰谷中这一片花卉,要叫谁照拂?何况十数年来人畜相处,情谊极深,故此乍见灵猴僵倒地上,生死不明,不禁悲愤欲绝。 他迅速地把灵猴的伤势察看一番,伸手拍活了三外穴道,掏出三粒红色丹丸,塞入灵猴口中。 圣手公羊玄皇的医道,诚有生白骨起死灰之能。只见那悠悠一魂的金毛猴子,陡然清醒过来。 幽兰谷主心中大喜,叫道:“小黄你休息一会儿吧!” 奇绝!那金毛猴子闻言,竟敢学那佛家玄门,盘膝运功起来。 突然青衫少年大叫道:“那玉盒中盛着六瓣仙兰。” 幽兰谷主闻声,心中大震,反身急向谷口冲去。 这些人都是见多识广的江湖老手,闻声之下,已知“玉盒”就是指被天池醉客劈落在石上的白色方盒子。 这时凌风秀士吴文昌等三人,正好奔入谷中,目睹天池醉客把一个方形物体劈飞,又闻青衫少年一叫,吴文昌双肩微晃,懦衫飘拂,早已闪到那巨石之上,伸手抓向玉盒。 天池醉客动身略迟少许,窜到巨石边劈下。 此刻凌风秀士的手指头,还离那玉盒三分,而天池醉客的掌风已经及体。 如果不及时闪避,势将挨受天池醉客凌厉的一掌,如果闪避这一掌,那就要失去取得玉盒的机会。 鱼翅和熊掌不可兼得,凌风秀士咬紧牙关,全把身功力运到臂上,右手一沉,牢牢地擎住玉盒。 “砰”的一掌,凌风秀士被劈得宛如皮球般地,直往谷口滚去。 天池醉客意外的一怔,一道蒙面黑影,从他身侧掠过,直往凌风秀士扑去。 就在这同时,旋风剑冷清松,长剑挟着一道森森寒芒,迎面劈到,阴狠毒辣,猛速至极。 天池醉客慌忙一怔之间,已被逼得手忙脚乱,连封带闪,才化开这一剑。 哪知他这一退,正好堵住幽兰谷主前冲的身子,把他前进之势也缓了下来。 这一剑功效奇大,等于封住二人去路。 凌风秀士身如车轮般地,直滚出谷口才停下。只见他仰卧在地上,动也不动。 那蒙面人阴笑一声,宛如老鹰扑鸡般的,凌风随之,伸手往凌风秀士双手紧抱的玉盒抓去。 僵卧在地上的凌风秀士,突然飞起一脚,踢向蒙面人“心坎穴“。 这一着完全出乎蒙面人意料之外,他满以为凌风秀士重伤之下,还不是手到擒来,哪知这一大意,却上了一个大当。 “砰!”,这一脚力道不轻,直把蒙面人踢得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落地还连摇数晃,虽未倒地,但已看见伤得不轻。 凌风秀士脚踢蒙面人后,借势翻身而起,全力往密林中奔去。 他这全力奔行,疾如殒星,眨眼间,已距离密林二丈不到。 突然人影一闪,那青衫少年已落在密林边沿,挡住去路。 凌风秀土怒叱一声,道:“挡我者死,让我者生。”左袖全力拂出,一股暗劲直往少年身上撞去。 只见青衫少年似往右侧一闪,但徒然间,已欺到凌风秀士身前,伸手抓到。 吴文昌心头大惊,只觉自己拂出的袖劲,宛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眼前青衫一晃,来人已伸手抓住玉盒。 这一来变成二人各抓住玉盒的一端。 吴文昌微怔之间,闲着的左袖,已迎面拍出。 那铁掌董平,紧随凌风秀士身侧,大喝一声,掌劈“推山填海“,从少年右侧击到。 这一瞬间蒙面人亦急急赶至,运起“小天星手”,一掌从少年左侧攻到。 这下青衫少年三面受敌,情势危急。 突间一声“撤手!”凌风秀士微觉心神一荡,他原已受伤不轻,全凭其深厚内力,控制内伤不至使其发作,现在吃少年内力一震,但觉五腑一阵逆涌,顿时忍受不住,右手一松,已被震得跌坐在地上。 刹那间,左右攻到的二掌,齐齐劈在少年身上,发出一阵闷响。 董香主但觉一股沉重无比的内家掌力,自己已被震得星斗满天,连退三步。 但蒙面人却感到,一阵强悍凶猛的外家掌力,已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原来青衫少年使出“点犀通灵”的盖世绝学,使蒙面人及董平,在他体内互拼了一掌。 这一阵功夫,幽兰谷主,天池醉客及旋风剑冷清松,已如飞赶至。 一见青衫少年手中捧着玉盒,喝叱之声,连连不绝,连连往少年身上扑去。 蒙面人及董香主退而复上,各攻出一掌。 这种情形之下,大有谁取着玉盒,就要遭到群攻之象。 蓦闻青衫少年清啸一声,一道闪闪白光,如匹练长虹,绕着他周身一匝。 向他围攻的诸人但觉星芒耀眼,一股冷森剑气,砭骨生寒,直往身上逼来,并感到这一剑,奇幻莫测,无从架封,不禁大吃一惊,齐齐纵身侧跃开去。 这一剑顿时将诸人镇住,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再贸然出手。 但这些人,都是久走江湖之辈,退开的当儿,已形成包围之势,把青衫少年困在核心。 只见青衫少年,左手捧着雪白的玉盒,右手拿着一柄星芒伸缩,六寸不到的匕首,器宇轩昂,渊停岳峙般立足场中。 蒙面人凝望着青衫少年手中的短剑,片刻间,突然惊叫道:“松纹古剑!松纹古剑!” 他这一叫,众人脸色齐齐一变,只听圣手公羊玄皇,冷冷说道:阁下手中短剑,可就是武当派的镇山宝器,松纹古剑?” 青衫少年淡淡道:“玄谷主,你们说对了。” 蒙面人大声道:“五十年前,武当第一高手林钟如,携走武当派开山鼻祖三丰真人撰著的‘玄天图’,练成绝世神功,以蒙面剑客身份,横行江湖,所向无敌,那松纹古剑,便是他当年的信物。此人年纪甚轻,功力之高江湖罕见,他的武功,必是得自‘玄天图’。” 蒙面人对自己这番判断,显得异常得意。 五十年前,林钟如携走“玄天图”一事,老一辈的人都有耳闻,因此在场诸人,闻言之下,都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青衫少年冷冷道:“阁下不是下说过,暗算非丈夫行径吗?哼,适才阁下偷击那一掌,不知如何解释?”他对蒙面人施诈暗算,心中尤存余忿。 蒙面人脸罩黑巾,看不出神色表情,只听见干咳一声。掩饰过去。 幽兰谷主望着蒙面人,哼声道:“尊驾虽然不示人以真面目,但适才尊驾避开兄弟掌力,所施的‘凌云十八式’不啻说明了你的真实身份,以尊驾身份,作出这种偷窃行径,未免贻笑武林同道。 凌风秀士自地上站起,挥掉身上尘埃,接口道:“不,在下认为适才他施展的‘小天星手’才是他的真实身份。“蒙面人望着凌风秀士,阴笑道:“在下不止擅长‘凌云十八式’及‘小天星手’,还有其他很多花样,吴堂主要不要尝尝滋味?”他对凌风秀士踢他一腿,怀恨甚深。 凌风秀土笑笑道:“很好,很好,在下随时奉陪。” 蒙面人阴笑一声,缓缓向凌风秀士走去。 圣手公羊玄皇,突然气忿填胸,厉声道:“诸位夜临敝谷,恃强劫取六瓣仙兰,欺人太甚。兄弟好歹明日亲上七仙山‘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控告你们,请庭主主持公道。至于这位蒙面仁兄和吴堂主私人恩怨,统请到外面解决。” 他这一说,蒙面人微微一怔,裹足不前,好像真个怕他控告似的。 凌风秀士见蒙面人站立不动,心头如释重负,不禁舒了一口气。 因为他这时内伤甚重,虽然他清楚蒙面人挨他一脚,伤势不会比自己好在哪里,但现在六瓣仙兰在青衫少年手中,同蒙面人拼命,实在很不值得,但偏偏又忍不住在这口气。 其实蒙面人又何尝不作如是想法,不过他所以和凌风秀士动手,是别有用心,想借此机会,掩饰自己真正的身份。 旋风剑冷清松,一见众人静默无言,不由冷笑道:“告状有什么了不起!日前江湖传出‘乾坤日月令’遗失的消息,难道玄谷主没有耳闻?庭主的令符,历代相传已近三百年,一旦遗失,武林盟主的庄严何在?真武子凭什么指挥各大门派?他现在寻找令符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管你这档子琐事?” 他话刚说完,突然密林里传来一阵嘹亮的声音,道:“令符虽然遗失,主持武林正义和平,仍不可废,贫僧等特奉‘万教旌’,来缉拿不肖之徒。” 话一落,密林边缘,已有三人并列而出。 只见一位身穿袈裟,目面清癯的和尚,左手垂着一串珠链,背插一枝黄色“万教旌”。 另一个是穿道袍目清眉秀的年轻道士,左肩垂着蓝色的剑穗,背插着一支蓝色“万教旌”。 第三个是熊腰虎背,灰衣劲装的汉子,背插长剑,后面晃着一支红色“万教旌”。 这三人一现身,众人神色齐齐一凛,幽兰谷主心中喜悦溢于言表,旋风剑冷清松,却惊得连退二步。 七仙山“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六大护法,名震天下,他们身奉“万教旌”,执行维持武林正义和平的神圣使者,所到之处,众望所归,各大门派无不敬让三分。 至于“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的由来,有着一番辉煌的史迹,且容拙笔先行为诸君略叙。 远在三百年前,黑山白水,门户林立,当时中土计有少林,武当,雪山、峨嵋、昆仑,崆峒,邛峡之派。九宫,虬龙,柳家三堡。 这七派三堡并称为武林十大门户。 性喜隐迹风尘,寓居山水,天涯作客的英雄豪杰,更是不可胜数。 武林讲究受人涓滴之恩,亦将涌泉以报,而门户之见,盛名之累,却时时隐伏为挑畔的泉涌,有时一剑一拳,一言一语,都足以肇致无端杀祸。 由于门派众多,纷争在所难免,因此江湖上弱肉强食纠众私斗,比武论剑之事,此起彼落,层出不穷。 当时各大门派虽然均定有森严门规,以约束门下弟子,恭守如仪。但因门人良萎不齐,私下为恶作乱的,仍然大有人在。 某日,少林慧因禅师,武当紫阳道长及峨嵋无意大师,在偶然机缘中会晤,谈起当时武林大势。 这三位空门高士,感慨时艰,为力挽狂澜,乃草拟组成“万教联盟”,以武林公力来维持江湖正义,协调门派之争,剪除暴虐凶徒,奠定武林千百年来太平基业。 于是这三位武林的一代宗师,乃联名邀请十大门户,在峨嵋山千佛顶,召开十派英雄大会。 当时由慧因禅师,将英雄会的宗旨,当着各派掌门说明,经过一番协商辩论,最后决定在七仙山万剑池,设立一个“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执掌综理武林是非,协调天下各门,派,帮,教,会,谷,堡,寨…… 峨嵋山千佛顶,十派英雄大会后,乃传播天下武林,成立“万教联盟”。 当时四方闻风响应,江湖上黑白二道,各门,派,帮,教,会,谷,堡,寨……,纷纷加入,一时蔚成风潮。 这时诸事俱备,唯庭主遴选却是一大难题,这位身膺“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的庭主,除应武功高超,自不待言,更需要有崇高的声望德誉,才足以称职。 于是经过一番波折协调,才公推当时武林中,实力最强的少林,雪山,武当三派,轮流执掌“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并订定每五十年卸任交接。 头五十年的庭主,便是空门一代高僧,少林掌门人慧因禅师的师兄慧觉禅师。 听说当时少林、雪山、武当三派首脑人物,从万剑池中,获得一块八棱玉石,敦请名满天下的神匠,公孙治子,琢磨雕刻。 结果玉石一面雕日,一面刻月示意乾坤并庆,日月交辉的“乾坤日月令”,作为象征着光明正大,及庭主威信的令符,于每届卸任交接时,由上一任庭主传给下一任庭主。 传闻中,“乾坤日月令”有一宗好处,但除了庭主之外,只怕无人能知其详。 “武林评审庭”除庭主之外,并设有六大护法。 讲到六大护法的武功,当真称得上是武林罕见的好手,因为他们的人选,是从少林,雪山,武当三大派中,除掌门人之外,各挑选出的二位武功最佳德望最隆之人充任的。 他们练有三人合击的“三才意形法”,联手的威力,任你武林一流顶尖好手,亦难和其硕颉。 “三才意形法”的武功,是第一届庭主慧觉禅师,取自少林七十二绝技中,最深奥的“意形大乘手”,并参同武当紫阳道长,及雪山银发姥姥三人共研,不知费去多少心血脑汁,才创研出来,最后传授给六大护法。 这武功合击之力,几可无敌于天下,分由一人使出时,亦可发挥无穷威力。 六大护法的职位,终身不渝,因此有时护法的身份,还比庭主高。目下的六大护法是…… 少林派的天尊者及地尊者,这二人是当代少林掌门人大限禅师的师弟。 武林派是日真人及月真人,低庭主真武子一辈。 雪山派二大护法是生死剑秦启隆,及“千手菩提”杜翰平。生死剑秦启隆,和雪山掌门人冰心神尼同辈。 千手菩提杜翰平,则比冰心神尼还高一辈,他曾经以小师弟身份,辅助他的师姐前任庭主文静仙姑,维持江湖安宁,垂十余年,功在武林,泽布苍生,现在又辅助真武子,堪称是二朝元老的老功臣。 他是六大护法中,功力最高的一位,身手之矫捷,在当前武林之世,不作第二人想。 且说眼前现这三位护法。正是少林地尊者,雪山生死剑秦启隆,及武当月真人。 只见他们肩不晃,膝不弯,已飘至众人面前。 “万教黄旌”地尊者,目光望着冷清松,缓缓道:“施主藐视‘武林评审庭’不啻和万教为敌,贫僧等要将你带回法办。” 说着转身那背行红旌的汉子道:“有劳‘万教红旌’秦大护法,将此人拿下。” 这三面万教旌,以黄色旌地位最高,红色次之,蓝色又次之,故黄色可对他其旌下命令。 生死剑秦启隆,应声向旋风剑冷清松走去。 冷清松心中大骇,双足一蹬,疾往密林窜去。 突闻边响起一声冷笑,道:“尊驾请留贵步。” 人影一晃,前路已被人截住,冷清松长剑“分花拂柳”,分心刺去。 哪知一剑刺去如触骤电,顿时被荡至一旁,接着对方一只手,快逾闪电往其右臂脉门扣到。 旋风剑这时如惊弓之鸟,疾将右臂收回,左手掌劈“迅雷击顶”,同时将收回之长剑又横扫出去。掌剑齐出,声势威猛至极。 他知道如被擒上七仙山,可是太麻烦的事情,到时只怕连师父天外神叟黄宫,都不敢去要人,因此他决定拒捕,企图免脱。 但他掌剑齐施,依然未见好转,只见对方双手,始终扣向他的脉门穴道。 他又奋力拼了二三招,但觉对方如蛆附骨,如魔缠身,不管剑势如何猛辣,仍然封不住对方诡谲的双手。他已知今日图逃无望,不禁气馁。 蓦闻一声:“撒手!” 冷清松右臂顿觉一麻,全身瘫软无力,长剑同时已被对方夺了过去。 凌风秀士眼看冷清松在三四照面之内,被“万教红旌”制服,心中大感惊悸,但却一点也不敢吭声。一者他深知三大护法武功奇高,再者自己身受内伤极重,如果贸然出手救人,说不定惹火烧身,连自身都难保。 他堂堂一个金龙堂堂主,如被带上“武林评审庭”问罪,那可是天震教一大丢脸的事,再说冷清松被带上七仙山,最多也不过坐他几天牢。因此他思量之下,只好忍气吞声,待回去以后再同教主设法。 “万教黄旌”地尊者。见“万教红旌”已制住冷清松,当下向幽兰谷主说道:“贫僧等路经贵谷林外,忽闻杀伐之声,乃未经奉禀,擅自闯入林中查看,失仪之处,尚请见谅。” 说着合什为礼,继道:“此间所发生之因由,可否赐告贫僧等知情。” 幽兰谷主忙拱手道:“尊者好说了,兄弟正想亲自上七仙山‘武林评审庭’递状控告,适逢三位护法驾临,却免却兄弟一番奔波,事情发生的始末是这样的……”当下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地尊者最后并说道:“敝谷一向和人无争,不幸今晚遭强人凌厉,务请三位护法,主持公道。” “万教黄旌”听完幽兰谷主一席话后,目光湛湛,落在凌风秀士身上。 但吴昌文神色却异常镇静,不慌不忙地说道:“在下等是携剑来换物,并无明抢暗夺之意,和法和情均无相悖之处。纷争起端,实因玄谷主言辞刻薄,逼人太甚。至于伸手去拾,却换了天池醉客一掌,结果玉盒还是被这位少年朋友抢去。”说着伸手一指青衫少年。 地尊者转目望去,脸色微微一怔,只觉得面前少年,钟灵毓秀,人间罕见。 当下乃问道:“贫僧想知道玄谷主进幽兰谷前的详情,施主可否见告?” 青衫少年正想回话,那蒙面人却抢先道:“玄谷主未进幽兰谷前的一切,在下最清楚,那时这位少年仁兄,已下手窃取仙兰,装进盒中,在下出来阻拦,因此引起争端,二人厮拼中,玉盒被在下一脚踢飞,底下一切,玄谷主等人都有目睹。” 青衫少年闻言之下,气得脸色铁青,他一时气结,良久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他没有否认,“万教黄旌”地尊者长眉轩动,正想说话,突然听到一声怒叱: “尊驾颠倒是非,诬告在下今晚休想生离此地。”叱声中,连人带剑,化作一道白虹,向蒙面人射去。 蒙面人说话之时,已全神戒备,一见青衫少年发难,顿时抽身疾往三大护法身边退去,口中同时大叫道:“你虽然手持松纹古剑,练有‘玄天图’的武功,也不见得能杀我灭口。” 果然这一句话,发生奇效,尤其是“万教蓝旌”武当月真人,乍闻“松纹古剑”,及“玄天图”,心神俱为一荡,道袍飘飘,早已闪身挡在蒙面人身前。 他身形甫定,忽见对方疾冲之势,剑气纵横,瑞气千重,已臻身剑合一化境,心中大吃一惊,闪电般反手掣剑,一招“星参北斗”,幻起满天银光,布成一层剑幕,紧紧封住门户。 那迎面冲来的剑气,突然斜开三尺,往左旁掠过,但剑气劲风扫过的边缘,仍将月真人逼退二步。 只见一道白光,直射二丈之外,“唰唰唰”的一片响声,二株碗大的榆树,被拦腰斩断。 剑光收敛,青衫少年昂立在一丈之外。 蒙面人惊得背脊直冒冷汗,这一剑若非“万教蓝旌”代他挡一阵,今晚真个要血流五步,不死也得重伤。 月真人身形刚一站定,地尊者及生死剑飘落在他身侧,齐齐亮出兵刃,鼎足而立。 这名震天下的三大护法,已意识到今晚遇上了武林罕见高手,非合三人之力,只怕不足以和对方抗衡。 青衫少年落地后,垂立调息一阵,显然刚才耗去了他不少功力。 突然少年星目陡睁,三大护法齐齐一颤,个个暗暗运劲,蓄势待发。 三大护法当中,以“万教蓝旌”月真人神情变幻最为复杂,他既惊于少年功力高强,复感慨师门秘籍遗落,五十年前蒙面剑客,练成“玄天图”的武功,睥睨江湖,称雄一世的气概,自己虽然不曾亲眼目睹,但从眼前这少年的身手上,已可窥见一斑。今日想追回师门遗失多年的秘籍,只有从这少年身上探索。 青衫少年经过一番调息之后,忿怒的气焰渐渐平息,他看三大护法严阵以待的情势知道是自己适才一时冲动的行为,引起他们的误会,以为自己真个要杀人灭口。 他这一想通,不由淡淡一笑,道:“这位蒙面人一口咬定在下窃摘六瓣仙兰,在下请问玄谷主可知谷中发生意外?” 幽兰谷主一直被青衫少年的武功,惊得呆呆而立,听得青衫少年一问,才陡然清醒过来,忙答道:“兄弟是听到谷中一声哀嚎,才知道出了事。” 当下青衫少年乃将蒙面人乘诸人酣战之际,偷偷摸入谷中,及以下发生的详情,巨细无遗地说了一遍,并道:“不信你们看他左手还有咬伤的痕迹。” 蒙面人狡辩道:“在下左手伤痕,是适才被他短剑划破。” “万教黄旌”地尊者,不但江湖阅历丰富,而且办过甚多奇情怪案。 他听出少年在述说经过时,具体而神色一点也看不出在说谎,如果诬言捏造,绝无法说得这等逼真,再者以少年的身手观之,蒙面人绝无法从他手中踢飞玉盒。至于蒙面人左手伤痕,说是被少年短剑划破,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松纹古剑削铁如泥,以少年剑上造诣,伤在他剑下岂会仅及毛肤,而最可疑的是,此人黑巾蒙面,不敢示人以真面目。 因此地尊者分析之下,案情已甚明了。 当下乃向蒙面人说道:“在真相未明之前,贫僧等想请施主揭开蒙面黑巾,以释人嫌。” 蒙面人郎声一笑,道:“这有何不可?”说着伸手往黑巾揭去。 那知双臂微招的刹那,突然左右各飞出二粒乌光闪闪的弹子,三粒直取“武林评审庭” 三大护法,一粒射向青衫少年。 三大护法见多识广,一见之下,已知是一种异乎寻常的歹毒暗器。 地尊者并大声道:“七煞追魂弹。” 话音未落,三人如白鹤冲天,齐齐升高丈余,避过三粒乌光。 “万教红旌”生死剑秦启隆,轻功确实高超一筹,只见他在空中,突然收腿弯身,一弓一弹,施展出雪山独传的绝妙身法“云龙三现”,身形一翻,如暮鸦投林,直向窜入林中的蒙面人扑去。 青衫少年不知厉害,手中短剑挥起一道寒芒,直对乌色的弹子削去。 “砰”的一声爆响,那飞来的乌光突然爆破,散出一片绿芒芒的蓬针,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地尊者及月真人脚未落地,蓦闻爆响,转头一看,只见一片绿色蓬针笼罩着少年全身,不禁大吃一惊。 突见青影一晃,少年足踩独步武林的神奇步法,施展“移形换位”,疾如魅魑般地,闪开一丈之外。 幽兰谷主等人旁观者清,对青衫少年身手大感佩服,但也替他捏了把冷汗。 “七煞追魂弹”是三峡盘龙岭金牛谷,称绝江湖的独门暗器,弹中装有喂过奇毒的蓬针,专破内家气功。这种飞弹一遇阻力立即自动爆破,散发出蓬针伤人。一旦被击中,就会备尝七毒攻心,五阴冻脉的煎熬。是江湖中人,谈虎色变的阴毒暗器。 这时生死剑秦启隆追捕蒙面人,已双双投入林中。 “万教蓝旌”月真人,目睹少年闪避蓬针的身法,心中异常钦佩。当下用稽首,问道: “贫道请教施主雅篆?” 青衫少年还礼,道:“在下姓尹单名靖。” 月真人望了他手中短剑一眼庄严道:“施主手中松纹古剑的来历,可否见示?” 尹靖道:“此剑乃一位前辈赠与。”—— 第三章 蜃搂奇景 月真人微微一怔,神色激动道:“那位赠剑施主的前辈,不知现在何处?” 尹靖歉然道:“这个恕难奉告。” “万教黄旌”地尊者见月真人神色有异,因之作诵一声佛号,先行问道:“小施主仗义援手,老衲无限敬佩,现在可否将玉盒归还玄谷主?”大和尚老成持重,他知道月真人急于追问遗失多年的师门至宝,目下情形,宜先将玉盒的归属解决再谈。 只听尹靖微笑道:“在下本无劫占之心,玄谷主接着。”左手推出,那玉盒旋向幽兰谷主立身之处飞去。 幽兰谷主心中大喜,双手一伸,等待接住飞来的玉盒。 他二人相距足足有三丈之远,只见玉盒闪闪发光,如一颗寒星,看看离幽兰谷主只剩一丈不到。 突然长空传来一声清脆的爆响,火花飞溅,如群星泻地,绚丽无比。 这突发的爆声,如平地春雷,众人齐齐一怔,不禁抬头仰望。 在这同时的刹那,林中金光扑闪,飞射出一条金黄色茧丝。“嘶”的一声,缠住那飞往幽兰谷主面前的玉盒。 金丝收缩之际,玉盒被钓住往林中倒射飞去。 圣手公羊玄皇,只觉眼前金光一闪,即将触手的玉盒倏忽倒飞回去,他叱喝一声,纵足疾追。 这时天上爆开的火花,已经散撤到地面,众人只觉眼前绮花缭乱,金光绚烂中,一个雪白的玉盒,横飞其间,眨眼就没入密林。 怎么回事?喝叱声中,人影憧憧,众人纷纷追去。 眨眼间,林中除被点倒在地的冷清松上,静悄悄地。 这些人动身的先后,以尹靖最快,地尊者及月真人次之。 只见眼前昏暗冥昧,苦难辨识景物,蓦然瞥见二丈外白影一闪,忙循着右边方跃去,待他穿出密林,那白影已在三四丈外,当下双足点地,快似一缕青烟,随后疾追。 二人虽然仅隔三丈多远,但因奔行速度太快,他只能约略看出,前面似是一道小巧玲珑的模糊白烟。 他回首一看,后面二、三丈外,有四、五道黑影赶来。 经过一阵功夫,他和前面的白影始终保持着三丈多的距离,无法拉近,而后面三四丈外只剩二道黑影,有二三道只怕已在五丈外了。 前面的白影只照直线奔行,飞过有树林的地方,也不躲入林中避开眼线,好像要凭其飞尘绝迹的轻功,抛下后面人似的。 后面的人也穷追不舍,这时尹靖发觉那白影是直线奔向东方,有好几次穿过树林,低丘、村落,都没有改变方向,或是借机隐去身形。 这时他又回身一看,后面二道人影已在七八丈外,另外那几道黑影只剩二、三尺高,怕已在十余丈外了。 一个时辰后,尹靖在全力追赶之下,拉近了少许,只剩三丈不到。 计行程,此离长安当已在百里之外,他回首一看,后面黑影只剩豆点那么大,几乎看不出来,再过一个时辰,就全看不见了。 也不知飞渡多少城镇,村落,丘壑,溪流,望望天色,辰星寥落,离天明不过只一个多时辰了。 一夜的疾奔,他和前面白影的距离,又拉近了少许,变成二丈多远。 蓦然前面又出现一片树林,眨眼之间,那白影就被树木遮住。但他并不着急,因为屡次的经验,告诉他,只要一直往前奔,就不会走失踪迹的。这一树林,稀稀落落,仅有四周栽种了几株较大的乔木,中间是一片花木扶疏,绿草如菌的园地。有水池,有假山,有石台,他无暇观赏,青影一闪,已飞跃过去。 哪知这回穿出树林后,前面的人影却杳然无踪。 他心中一慌,暗想:追了一夜才把人追掉,那可太冤了。 足下连忙加劲,眨眼又出十余丈远,依然未见影踪。 这时他已知事有蹊跷,因为一夜追踪之后,他知道自己虽然一时无法赶上对方,但对方亦无法在瞬息之间,离开眼前的,一定是在奔入树林时,借机把自己撇开了。心念一动,忙将前冲之势刹住,转身奔回园中。 果然一进园中,已瞥见那白影,伫立在喷射着水花的清水池畔。 心中一喜,唰地一声,已落在白影六尺之外。 站定后,俊目往那白衣人打量去。 只见她黛眉、凤眼、蟾鼻、樱口、衣袂飘飘,迎风俏立,风姿绝世,真如嫦娥下凡,仙子临尘。 尤其是经过一夜的奔劳,她两颊晕红,艳若朝霞,粉额上微现汗珠。只见她伸出雪白如玉的柔荑,自身上掏出一条丝帕,左手一掠秀发,右手轻拭汗珠。一举一动,都显得异常温柔优雅,撩人心弦。 尹靖正看得飘飘然若醉之际,突闻白衣少女香唇乍破嫣然一笑,道:“公子好快的脚程。”字字清脆,声音婉转。有如黄莺出谷,乳燕归巢,委婉动听之极。 尹靖陡然清醒,慌忙答道:“哪里哪里,在下和姑娘比起来,真有望尘莫及之感。”白衣少女又轻轻一笑,道:“公子一路紧追小妹不舍,不知有何见教?” 尹靖突然满脸飞霞,英俊的脸上,更显得神采飞扬,清逸动人,白衣少女不禁看得微微一荡。 真的他这一路追来,几乎已把此行的目的忘记,突然被她一问,觉得对人家一位绮年小姐,整夜穷追不舍,实在有失礼仪,因此不禁耳根炙热。良久才讷讷道:“在下是追赶六瓣仙兰而来。”他发现玉盒已不在白衣少女手中,似是放在左边怀中。 白衣少女长吁一声,低眉垂首,那艳若桃李的玉脸上,忽然笼罩上一层淡淡的愁云,显得楚楚动人。 只听她口中幽幽道:“家父身罹沉疾,除六瓣仙兰外,天下无药可医……”说着又是长长一叹。 尹靖看得心中不忍,说道:“姑娘一片孝心动天,但你尽可向幽兰谷主当面讨取,何必使诈巧奔?” 白衣少女脸上一扫戚然之色,又展颜一笑,道:“你想幽兰谷主会答应吗?”尹靖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他略一思索,就知道幽兰谷主是不会答应的。天震教以湛沪剑向他换取,都遭拒绝,要他毫无代价地赠送,那更不用说了。 因此尹靖乃关切说道:“令尊玉体欠安,宜早疗治,姑娘就请返回,在下就此告别。” 说着转身欲去。 白衣少女忙叫道:“公子稍等!请告知姓名,日后相报!” “不敢,在下姓尹名靖,敢问姑娘芳讳?” 白衣少女笑道:“我叫香玉。” 说话的当儿,二人已走在小桥上,桥下流水潺潺,清澈如镜,溪中游鱼五颜六色,看得清清楚楚。最奇怪的竟然还有那似鲤非鲤似鳗非鳗的双头怪鱼,尹靖不禁伫足细看。 突然一阵如兰似麝的幽香扑鼻,尹靖微觉心神一荡,原来白衣少女已偎到他身旁,微微一笑道:“是不是觉得溪中那些鱼儿好玩?”尹靖微笑点头。 白衣少女笑道:“我们玉壶山庄好玩的东西多得很,那溪中的双首金鲤鳗,便是人间罕见的神鱼。”尹靖诧异道:“这双首金鲤鳗,不会随溪流游走吗?” 香玉道:“不会的,溪下有一株郁金水仙花,双首金鲤鳗仅能在这附的一里内游荡,不会远离而去。” 尹靖不禁暗暗称奇。 走下小桥,前面有一丛丛花树。香玉笑指道:“这些花树有一点儿小门道,过去就到寒舍。” 尹靖奇道:“过去到你家,我怎没看到房屋?” 香玉娇笑一声道:“现在你自然看不到,等会儿你就看到了,我拉着你走,别走散了。” 说着伸出雪白如玉的素手,拉着尹靖左手手臂。尹靖但觉那支手柔若无骨,温馨滑腻,他自懂事以来从未和女人肌肤相接过,骤然被她一握如触电流,心神不禁一荡,尤其那阵阵幽香,更熏得他有点儿飘飘然之感。 这种感觉进入花树之后更为显著。原来一进花树,景色陡变。四处云雾笼罩,迷茫不清,那白衣少女虽在眼前,但却显得扑朔迷离,如隔数里之遥。 他心中大感惊讶,起先还有点儿不信,现在却不得不牢牢握住那白衣少女的粉臂。 只听香玉娇笑道:“你看得见我的面孔吗?” 尹靖道:“看得见,不过不太清楚。” 香玉惊道:“我只看见你一道青影。” 尹靖奇道:“那你怎么走路?” 香玉笑道:“用脚走呀!” 尹靖“嗯”了一声,暗想其间原来还有一定的步法。不禁留心起白衣少女带他走动的步伐。 他虽然绝顶聪明,但走了半天,依然抓不住定规。 渐渐地已领略出一点端倪,突然头上云消雾散,星辰稀布,原来已走出了花丛。二人一走出花树,眼前蓦然呈现出一座巍峨的宫殿,虚无标致,依山傍水而筑。 但见画栋雕梁,鸳瓦玉砌,朱楼垂帘,宫阁相望,层宇叠翠,不知几落?正堂横额上,龙飞风舞地书着“海天别墅”四个大字。 尹靖大惊道:“这就是你的家吗?” 香玉微笑点点头。 尹靖一怔,道:“哦!那令尊一定是当朝王候显贵。” 香玉笑道:“走吧,快点儿进去。”拉着尹靖直往宫殿里跑。 前面第一座大殿,阒无人迹。进入第二道拱门,左右各有一个身穿黄衣的劲装武士,一见白衣少女,立刻持戟为礼。 尹靖一见有人,正想挣脱被白衣少女握住的手臂,香玉却微微笑道:“没有关系,这些都是下人,你不必害羞。” 尹靖听她一说,索性大大方方的让她握住,昂头挺胸,往里直走。 经过几道回廊曲径,楼阁阶梯,都未再碰上任何人。尹靖暗不觉惊奇,这一座连绵不绝的庞大宫殿,一路行来,除二个守门侍卫外,竟然人踪全无。 白衣少女突然停下莲步,原来他们已来到一座极其华丽的宫殿,上面横匾写着“蓬莱宫”。 步入宫中,只觉眼亮,但见檀香雕木,刻着龙蟠凤蛰,栩栩如生。其上垂挂着乳白的丝帐,铺着乳白色的绸被。那些桌、案、几、台皆是白色。墙上白壁无瑕,悬着琴剑书画。一切布置得雅而不奢,华而不俗。 香玉笑道:“你在我房中稍待片刻,我去一会儿就来。”柳腰款摆,移出房外。她走后不久,一个全身穿着雪白衣裳的小婢女,端着一杯香茗进房,这是尹靖进入“海天别墅”所见到的第三个人。 这白衣小婢算是中上姿色,只觉清而不寒,秀而不媚,她向尹靖微微一笑,把手中热茶往桌上一摆,尹靖忙道声谢,白衣小婢深深福了一福,径自离去。 尹靖端起热茶,啜了一口,忽觉神智迷朦。他自从进入花树到这神秘宫殿之后,一直有着若梦若幻之感。当下忙盘膝运功,想使迷朦的神智开朗。 这一运动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脑后“天容”,“天窗”二穴,真气运行至此,微生阻塞。 这是主持人身中枢神经的要穴,一时有异,神智一定会昏迷。 他这一发觉,顿时想到是受了白衣少女的暗算,那杯热茶也不敢再喝了。 尹靖忙运起“通天耳”,凝神倾听片刻,突然发觉门外有人潜伏着。 于是伸手把一张椅子推翻,发出“砰”的一声物体倒地的声音,身形一晃,人已无声无息的飘到门旁。 门外潜伏之人,一闻房中发出异响,心中一喜,以为伎俩得逞,推开房门,闪身入内。 忽见屋中倒着一张椅子,情知中计,正想疾退,突感腰间一麻,已被人制住。 尹靖暗叫一声可惜!因为被制住的是白衣小婢,而不是白衣少女。 当下将白衣小婢点了麻穴,藏在龙凤床下,把推倒的椅子原地摆好。 尹靖伸首往门外探视,只见室外迷迷朦朦,左右两旁是四五尺宽的走廊,墙上隔着老远才有一支火烛,在十余丈外有一个转弯。 他估计以自己的轻功及光线暗度,只要不是在转角之处突然出现,量不致被人发觉。 因此轻手轻脚,贴壁疾往右边走廊飞去,转过一个弯后,又是一道十来丈的走廊,敢情这“蓬莱宫”是一座方形的建筑物。 这回离那转角,还有一丈不到,蓦然传来清脆的笑声,尹靖身形一旋,已飞挂在屋檐角上。 他刚刚隐好身形,转角处出现二位青衣小婢。 只听一位说道:“噫!奇怪,我忽然感到有一阵旋风似的,小兰你有没有感觉到?” 小兰应道:“你别疑神疑鬼,我们‘海天别墅’还有人会来吗?” “怎会没有?刚才我听说二公主带了一位很漂亮的少年回来。对了,要不要去偷看一下?” 小兰说道:“我才不敢,公主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这条小命还想多活几年哩!” “胆小鬼,不去就算了。”声音渐渐渺杳不闻。 尹靖站在屋檐上,向东了望,微微一怔,只见白浪如山,峥嵘千里,青烟迷漫中,显出一片浩瀚无际的海洋。敢情这一片延绵层叠的殿宇,是盖在海岸岩石上。尹靖一连飞越几座鳞次栉比的屋脊,一想这样盲目乱撞,可能找不到白衣少女,不如抓住一个人问问。 突然被他发现一个高头大马的青衣女,身旁有一个身材小巧的白衣女,二人手中各牵着一条肥大的青牛,直往海边走去。尹靖一时好奇,就随后蹑手蹑脚的跟踪。渐渐的海涛怒浪击岸的声音,已可清晰地听到。那青白二女,来到一处深不见底的黑潭边,突然站定。 尹靖藏在二丈外的礁石后窥视。 只见白衣女的轮廊,秀逸绝世,不亚于“蓬莱宫”中的香玉公主。 青衣女身肥体胖,比白衣女要高出二个头以上。 听见得青衣女冷涩地道:“这畜牲今天乖多了,一点儿也没捣乱。” 白衣女淡淡的道:“还是趁早把这两条青牛送它裹腹,免得等会儿它发饥狂时多费手脚。” 说着把青牛一直拖到潭边,探首下望,但见一片昏黑的深不见底,加以从潭底隐隐传来的轰隆声响,更增加了恐怖之感,不由悚然退了一步。 只见她双手一推,把青牛推进黑潭中,竟有盏茶功夫,才从潭底传来“嗵”的一声。 白衣女冷冷道:“这里潭名叫‘寒潭无底洞’其实也不见得无底,刚才从潭里浮起那一声,不正是青牛坠到潭底的声响吗?” 青衣女道:“青牛仅是坠到水里,水下其深无底你相信吗?” 白衣女没有立刻回答,眉梢突然浮起一丝杀气,但一瞬即逝,随即淡淡道:“这寒潭既是深渊无底,潭底潜蛟难道无可食之物吗?” 青衣女道:“寒潭和东海沟通,神蛟在潭里潜伏已近千年,可食之物早已一扫而光,这几百海里以内,鱼鲸绝迹。” 白衣女道:“既是和东海相通,难道神蛟不会游到大海中去找食物吗?” 青衣女道:“神蛟如果一离寒潭,我们这‘海天别墅’就随时有被海潮吞没的可能,因此我们才得早晚送食物来喂它呀!” 白衣女突然道:“你看我刚才推落青牛力量有多大?” 青衣女冷哼道:“最多不会超过三百斤。” 白衣女长叹一声,道:“我原本有将近六百斤的臂力,可是现在不行了。听说你有千斤臂力,真的吗?” 青衣女得意洋洋,道:“若论臂力,在海天别墅除了二位公主外,我绝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白衣女道:“你会赢那独臂的老婆子吗?” 青衣女道:“虽不一定赢她,但也不至于输给她。” 白衣女叹道:“如果我功力未失之前,双臂定能举起青牛,掷进潭中。” 青衣女冷冷道:“你即使有以前的功力,也不见得是我的敌手。” 白衣女道:“那也不见得,武功不是单凭猛力凶悍,巧劲招术同等重要,岂不闻‘四两拨千斤’的口诀?” 青衣女道:“看来你是不大服气?” 白衣女道:“我现在功力失去一半,不服气也得服气。” 青衣女道:“那么我们可以比划几招试试,我用左手举着青牛右手同你比斗,这样总算公平吧?” 白衣女冷冷道:“我并没有同你拼斗之意,你把青牛掷进潭中,回去再谈。”说着转身移动了二步。 青衣女道:“我把青牛掷下再走。” 只见她弯腰弓身,二手钳制牛脚,娇喝一声“起”,已把那肥大青牛稳稳高举过顶,迈步直向潭边走去,马步钉稳双臂用力一扔。 白衣女走出二步,突然转身玉臂一扬,射出二支钢镖,口中同时叱声,道:“你也下去吧!” 身形疾进,一掌猛向青衣女背后推到。青衣女惊得花容失色,这时她人已立在潭崖边缘,掷牛之际,身体也同时前倾几分。此刻如果纵身避跃,势将被青牛下坠之势,带进潭中。因此青衣女陡将真气一沉,双足“落地生根”,牢牢钉在地上,身体—侧,避开要穴。 “着”的一声,背脊一阵剧痛,哪知忽然感到即将脱手的青牛,猛力挣动。原来白衣女射出的钢镖有一支击在青牛颈上,那畜牲一受创,兽性大发,挣扎之力,何止千斤?顿时又把前倾角度加深。 这时白衣女手掌已快要击到青衣女身上。 蓦然一道青影电射而至,左手一拨把白衣少女推开一丈以外,右手疾探,爪展“北海擒龙”,把青衣女即将跌落潭中的庞大身体,硬生生地抓回岸上。 青衣女眼睛一瞥,接着就昏倒过去,原来她虽然避开“脊心”死穴,但已伤在“凤尾” 麻穴上。 这一阵功夫,白衣女已奔出四五丈外,尹靖放下青衣女后,纵身疾追过去。哪知几个纵跃,白衣女突然在一片乱岩中消失。 尹靖专找到那较大的岩石查看,果然被他在一个六七尺高的岩石后面,发现蹊跷,原来岩石后面,有一个三尺多高的小洞。 他犹疑一下,就伏身走进去。刚走丈余深,发现有下斜的石阶,他一级一级的往下蹭。 走到石阶下,遂闻潺潺水声,这些水从石壁上泻出。因为光线不易透进,故洞里显得很暗。尹靖凝目望了一会儿,发现十余丈外,人影一闪。尹靖当即沿着溪流奔去,哪知越走,洞底光线反而越强,并且隐约可听到“轰隆!轰隆!”的怪响。 循着洞道,转了几个弯,突然洞道一分为二。 一道光线较强,有一道则显得很阴森,也不知到底有多深,而那“轰隆!轰隆!”的怪响,这时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正是从光线较强的洞道传来。 于是他就往发声之处移去。他并不怕白衣女暗算,因为他自信在全神戒备下,可在她发难之前,将她制住。 才转过弯,就感到阵阵冷风扑面,随着身形的前进,风力和响声同时加强。走出十几丈,豁然见一个洞口,光线正是洞口外传入。 但洞口并无出路,下临渊深莫测的寒潭,上接峭壁危岩,那“轰隆!轰隆!”的怪响,正是从潭底升起。 抬头一看星辰寥落,已微现曙色,他知道白衣女绝无法从这儿逃跑,于是又折向那阴森洞道走去。 密洞中,经过二处岔歧的洞道,他却往阴森的一条走去,因为他知道,光明的一条,是通往寒潭的绝路。 行行复行行,昏暗中,已到洞底,空然前路被一扇铁门堵住。 那门虽然尘封蛛结,但却有尘土新落的现象,显然在不久以前有人开启过。他轻轻一推,铁门应手而启。尹靖探身跨进,瞩目所及,不禁惊悸得退了一步。原来通道二旁,站立着许多奇装异服,持剑执戟的怪人。那些人虽是持械作势欲扑,却都木然呆立不动。 他凝目注视片刻,不禁哑然失笑。敢情这些怪人,都是泥塑木雕的偶像,不过乍看之下,栩栩如生,足以乱真。 当即大胆的跨步走去,哪知才走了三四丈,蓦觉背后风声,已知有人暗算。他突然使出一招绝技“斗转星移”,旋身一指点去。 这一指精确无比,正好点在那人“曲池穴”上,同时尹靖看清偷袭之人,是一位上身赤膊,手持短棍的大汉,此时穴道被制,正木然而立。 尹靖暗暗一惊,这些塑像之中,竟然杂有真人,如果是身手高强之流,或是使用歹毒暗器,那真是防不胜防。 他俊目一扫,二旁每隔数步,就站有持械的塑像,也分不出孰真孰假?一时倒想不出辨别真伪的方法?尹靖绝顶聪明,突然灵光一闪,又向前跨步移去。 转过弯,只见他走过一个身穿黑袍的老叟身旁,出其不意的点在对方“章门穴”,只听黑袍老叟闷哼一声,就真个动弹不得了。 原来尹靖运起“通天耳”,辨听呼吸声音,因为不论武功高低,只要是活人,都得吸气维持生命,只是武功高强之土,呼吸的间隔,微细冗长。 这一运功细听,果然被他查出杂在塑像中的活人。 这时他又发觉,在每一转弯处,二旁的塑像中,或左或右,必杂有一个活人,因此都被他出其不意的一一制倒。 突然来到一个宽敝的地下室,只见两旁都站着宫娥女婢,一边穿白衣,一边穿蓝衣,他运功细听之下,竟发现这些宫女中,有二个活人。 他略为一瞥,已看出其中有一位风华绝代的夫人,掺杂其间,如鹤立鸡群。当下尹靖直往她立身之处走去,突然反身屈指一弹,那对面蓝衣女才跨前一步,就被制住。 白衣女娇叱一声,纤纤细指,弯曲如朵梅花,欺身疾扑,这一招竟是“散花手”中的绝技“梅开二度”。 招术虽是精奥,但功力却极有限,还不配到施展这种指术的程度。 尹靖身体回旋,健臂奇速一探,已扣住那白衣少女的玉臂。 哪知白衣少女右手被扣,左手突然射出一支钢镖,直取对面蓝衣少女。 尹靖劲然大怒,心想此女人虽貌美如花,但其心却如蛇蝎,手段阴狠毒辣,处处置人死地。 他愤怒之余,右手猛一加劲,白衣少女痛得娇呻一声,扑向尹靖怀里。 那支钢镖“嘶”的一声,从蓝衣少女额角擦过,她身形无法动弹,双目一闭,花容失色。 尹靖右手一托,已把白衣少女扑往怀中的娇躯托住,怒道:“你缘何向你同伴,连下毒手?” 白衣女抬头看了尹靖一眼,冷冷道:“你就是同香玉公主来‘海天别墅’的人吗?” 尹靖知道他说的香玉公主,就是招带他到蓬莱宫来的白衣美女。当即淡淡笑道:“不错”。接着他剑眉倒竖,怒道:“你为什么要把那青衣姑娘推落寒潭无底洞?” 白衣女冷冷道:“她监视着我的行踪。” 尹靖微微一怔,却听白衣女又幽幽道:“一个月前,我从玉壶山经过,碰上一位独臂老妪,一言不合,二人就大打出手。 哪知她武功高强,结果我不敌被抓进这‘海天别墅’,才知这老妪是‘沧海宫’苑兰公主的保姆。她逼我服下‘散功丹’,因此功力失去了一半。后来我曾经二次逃逸,但都迷失在‘九曲森门林’中又被抓回,于是他们叫那身材高大的青衣女,监视我在后宫牧牛,哼! 你既是进来了,也休想再出去了。” 尹靖暗暗一惊,心想:“要是真的无法出去,那可就惨了。”,他心里想着,口中却问道:“你既是无法出去,又暗害那青衣女,他们怎会容你生留此地?” 白衣女道:“我就是要摆脱她的监视,想办法再逃走。”突然她秀目微颦,又问道: “你武功那么强,难道没有吃下‘散功丹’香茗。”尹靖淡淡道:“我已经喝了一口了。” 白衣女道:“你是十大门户中,哪一派的人?” 尹靖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十大门派中人,我是太乙门下。”说着将扣住白衣女的手臂放开。 白衣女依然偎在他怀中,奇道:“太乙派,你叫什么名字?” 尹靖道:“在下尹靖。” 白衣女柳眉一展,笑道:“我叫林琪,是雪山门人。” 尹靖剑眉微微一皱,道:“到这里来,真的无法可以出去吗?” 白衣女道:“海天别墅背临浩瀚汪洋,其他三面围绕着‘九曲森门林’,除非谙悉花树中的阵法秘诀,否则插翅难飞。” 尹靖道:“难道不能从海面偷渡?” 林琪道:“东海怒浪滔天,艨艟巨舰,尚且难渡,普通小船一遇大浪,瞬即随波淹没,渡海生还的机会,只怕比是‘九曲森门林’还微小。” 尹靖闻言,脸上不禁露出焦虑之色,林琪见状笑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回去?” 尹靖道:“在下尚有许多未竟之事,自然是非回去不可。” 林琪道:“如果你想回去,并不太难。” 尹靖大喜道:“请教姑娘秘诀。” 林琪冷冷道:“听说香玉公主对你很好,以你的武功,出其不意下手将她制住,并不困难,那时以她的生死作威胁,自可安然离开此地,但是只怕你不愿意。” 一提到香玉公主,她那轻颦浅笑,撩人艳姿,顿时又浮现在脑海里,他觉得香玉公主虽然把他诱进“海天别墅”,但似乎并无恶意。因此淡淡笑道:“那也不必,我请想她带我们离开此地,她大概不会拒绝。” 林琪正想说话,突然感到娇躯被人猛力拥抱,身形轻飘飘地,直飞一丈多远。她不禁秀目微合,将头紧贴在对方的胸前,似是感到无比的舒适温暖。 她正低眉闭目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轻语道:“有人来了。”闻声心神一震,秀目陡睁,惊道:“啊呀!不好了,定是他们发现潭边那青衣女,才找进这个密洞。” 尹靖道:“不是的,是从密室里传来,那里面还有泥塑木人吗?” 林琪畏缩道:“没有,那里都停放着棺木灵柩,怪可怕的。” 忽然传来一声娇脆嗓音,道:“小芝你同谁在说话?”—— 玄鹤扫描怡康楼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 第四章 海誓山盟 接着步履声越走越近,霎时密室口出现了一位蓝衣小婢女。 尹靖身形一晃,未等她开口,已出手点中她麻穴。拉着林琪直往密室奔去。 只见室内棺木柩台,阴风冷冷,右墙角有一级级上升的石阶,上而密室门正开着,原来这里是存放棺木尸体的地窖。 当下二人匆匆沿着阶拾级而上,出了地窖之后,尹靖向林琪道:“你先到九曲森门林等我,我查问出破阵秘诀,就去找你。”身形直往前殿奔去。 林琪道:“我一定等你来再走。” 眨眼间,尹靖已回到“蓬莱宫”外,突然白影一闪,香玉公主惊叫道:“尹公子你上哪里去了?害小妹遍寻不着。” 尹靖淡淡一笑,道:“在下闲坐无聊,到海岸去观赏天然奇景去了。” 进入宫中,尹靖发现那杯热茶还置放在几案上。 香玉公主拉着尹靖坐在雪白锦绣的玉榻上,甜甜一笑,道:“海边风景好玩吗?” 他又闻到香玉公主身上发出的幽香,虽然觉得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适之感,但心神却又微微一荡。当下忙运功戒备,口中却笑道:“海浪千层,波涛万里,蔚成天下奇景,令人叹为观止。” 香玉公主笑靥如花,喜道:“如果天气晴朗,站在海边了望,可见到青烟数点,那就是我们的家乡‘无极岛’。不过海天别墅成年被云雾笼罩着,难得有一二日清朗气候。以后我们可以常到海边沙滩上去拾蚌壳,捡石花,珍珠……”说着脸上散发出青春活泼的光辉,宛如盛开的桃花,倍觉娇艳。 “我们!”尹靖心中不由一怔,口中却淡淡道:“令尊大人可好?” 香玉公主笑道:“家父服下仙兰之后,已能起坐,极欲见公子一面,我现在带你去见他老人家。” 尹靖淡淡道:“恭喜令尊药到病除,在下因有急事,不能逗留,想就此离去。” 香玉公主如被冷水当头一浇,全身冰凉凉,笑容全敛,淡淡道:“公子何不逗留几天再走?” 尹靖毅然道:“在下确实无法久留。”说着挺身站起。 香玉公主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冷冷道:“‘海天别墅’三面奇林,一面临海,今生今世,你再也休想离开此地。” 尹靖突然左手闪电般按在香玉公主“脊心”死穴上,口中冷冷道:“在下想请公主立刻带我离开此地。” 香玉公主神情一片冷漠,痴痴说道:“你把我杀死了,我姐姐一定会杀死你,把我们二人合葬在一起,作一对同命鸳鸯。”说着眼睛一闭,大有视死如归之概。 尹靖微微一怔,收回按在脊心穴上的手掌,叹道:“在下绝无加害公主之意,只因在下确实非走不可。” 香玉公主突然低低抽泣,呜咽道:“你把我杀死罢!我绝不愿你离开此地。” 尹靖喟然一叹,道:“在下一介武夫,辱蒙公主抬爱,敢不效犬马之劳,侍奉左右?但在下身负许多未竟之事,果真无法离开此地,在下将郁郁终身……”,面上呈现出一片疑难之色。 香玉公主微微一怔,珠泪盈眶,含情脉脉,望着尹靖,说道:“你有什么未竟之事,告诉我,我会尽力助你完成心愿。” 尹靖心中异常感激,说道:“在下何敢偏劳公主,只要公主助我离开此地,在下终身感激莫名。” 香玉公主秀眉颦蹙,神色戚然,沉默片刻才幽幽道:“我答应你离开‘海天别墅’…… 不过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尹靖大喜道:“只要我能力所及,无不应允。” 香玉公主淡淡道:“这些你都能做得到。” 尹靖道:“愿闻其详。” 香玉公主道:“第一个条件,你离开后,别提起‘海天别墅’这个地方。” 尹靖爽然道:“在下终身缄口不提。” 香玉公主道:“第二个条件,今后在江湖上,不能和‘海天别墅’所有的人作对。” 尹靖道:“人生处世以谦让为上,人不犯我,我决不犯人,在下答应就是。” 香玉公主凝思片刻,缓缓道:“最后我要你心愿完成之日,回‘海天别墅’和我终身厮守在一起。” 尹靖微微一怔,道:“在下幼离父母,此生最大心愿,就是想和家人团聚,奉侍双亲,终养天年,公主第三个条件,在下……” 香玉公主珠泪濡濡道:“只要你不负我,我愿放弃此地一切荣华富贵,天涯海角,破例相随。” 尹靖情不自禁,双手紧握住香玉公主的素手,感慨地说道:“人生百年,知音难遇,公主既不惜降尊纡贵,在下了愿之日,必征请父母宠裁,恭迎入驻芳驾就是。” 香玉公主喜道:“你的话是真的吗?” 尹靖肃然道:“在下句句由衷,如有片言违心,天……” 香玉公主伸手掩住他的口,笑道:“你不要咒誓,我相信你就是。” 娇躯缓缓的向尹靖身上靠去,那股似兰似麝的幽香,又再度使他心神一荡,不禁振臂一环,抱个温香满怀。 香玉公主娇躯微抖,神智如梦似幻,阵阵幽香,随着紧迫的呼吸,越发馥香四溢,弥满宫室。 突在他目光触及那雪白的龙凤雕床,想起床底下那位白衣小婢,不禁心生颤戒,轻把香玉公主推开。 香玉公主悚然清醒,秋水无尘地凝望着尹靖,幽幽道:“你不喜欢我吗?” 尹靖道:“不,我有点头昏。” 香玉公主轻轻道:“你喜不喜欢我身上的香味儿?” 尹靖微笑道:“你身上的香味很好闻,但我有点禁受不住,你洒什么香粉?” 香玉公主扑哧一笑,又偎在尹靖怀中,欣喜道:“如果你不喜欢我身上的香味,那就不好了。” 尹靖微微一怔,似懂非懂,问道:“香玉,你很喜欢这香气,怕我不喜欢吗?” 香主公主摇摇头,嫣然一笑,道:“不是的,我身上的香味,我自己闻不出来。” 这回尹靖可大感迷惑,心想她身上那么浓郁的香味自己都闻不出来,莫非嗅觉有问题。 香玉公主见他迷惘的神情,禁不住娇笑一声道:“我从来没有用过香水脂粉之类的妆饰品,我身上香味是与生俱来的,我父亲说,这种香味可克制百毒阴森之气,因此人人都叫我做香玉公主。” 尹靖不禁暗暗叫奇,但他想到自己脑后“天容”、“天窗”二穴受阻,不禁问道:“这种香气会不会伤人!” 香玉公主笑道:“不会的,我身上的香气嗅起来,虽有如饮醇酒之感,但对身体却是有百益无一害。” 尹靖剑眉微皱道:“那我‘天容’,‘天窗’二穴,为什么会有麻塞之感?” 香玉公主目光触及几上那杯香茗,惊叫道:“真是该死!我一时匆忙大意,忘记告诉小惠,她竟然端出‘散功茗汁’待客,你喝了吗?” 尹靖点头道:“啜了一口。” 香玉公主道:“好在你事先已嗅过我的体香,不然即使只啜一口,也得减去三、四成功力,你再试试看,‘天容’、‘天窗’二穴畅通了没有?” 尹靖合目略一运功,真气所至,二穴已畅通无阻。 片刻后,陡然睁开双目,只见他印堂含华,神光流转。他潇洒的一笑道:“真是天下奇闻,公主身上天生香味,竟然有克制毒素的功能。” 香玉公主得意而天真地说道:“我们玉壶国,有许多新奇的东西,都不是中原人能看得到的。” “玉壶国?”,尹靖大奇道:“你们现在住的地方,不是中原地区吗?” 香玉公主道:“这里是我们玉壶国历代帝王的行宫,这个地方虽和中原比邻,但自从数百年前,敝国有一位精擅天文易理的万博丞相,在这三面布下奇林之后,无形中就如树起一道屏风,和中原隔开了。” 尹靖道:“那令尊是玉壶国的元首了?” 香玉公主幽幽道:“我父亲虽是玉壶国元首,但不幸自家母逝世后,忧怀成疾,终年卧病不起,我同姐姐二人,就陪着他老人家到‘海天别墅’养病,现在国中主务,由家叔摄政代揽。” 尹靖自幼远离父母,因此对失去父母爱的人,不自觉的会生出同情心。香玉自幼失恃,椿堂郁疾,虽贵为公主,亦甚可惜,当下他仍关切地问道:“尊令玉体不是康复了吗?” 香玉公主微微点头叹道:“家父服下仙兰后,虽已被除陈年痼疾,但据他老人家说,只能恢复四五成的功力。” 这时四外景物已不像刚来那样朦胧不清,如果不是云雾的关系,该是很明朗的,当下尹靖缓缓道:“我想走了。” 香玉公主恋恋不舍道:“我送你到桥上。” 尹靖忽然想到林琪在“九曲森门林”等他,如果香玉公主送行,林琪势将无法离开“海天别墅”,因此微微一笑,安慰道:“不必了,你把出花树的秘诀告诉我,以后我也可以来看你呀!” 他说了谎,心里觉得很为尴尬不安。 香玉公主却大喜道:“好的,你真要来看我呀!”接着突然愁思萦怀,幽幽道:“如果你没有来,我会去找你的。” 尹靖道:“我会来看你的。” 当下香玉公主,就将出阵的秘诀,告诉他。 临行时,他歉然的说道:“我将小惠姑娘点了麻穴,藏在床下。”又道了声珍重才依依赋别。 香玉公主泪沾栏杆,如梨花带雨,目送情郎离去。 尹靖离开“蓬莱宫”展开上乘轻功,直往殿外奔去。 转过几座亭楼,突然望见前面走廊上,立着一位蓝衣少女。 这走廊宽不过三四尺,蓝衣女在中间一站,已无路可行。 蓝衣女背面而立,虽然无法见其秀脸轮廊,但从那窈窕的身段背影,已可想像得到,此女必是人间罕见的佳丽。 尹靖来到六尺开外,谦恭道:“姑娘借光。” 蓝衣少女淡淡道:“你想就此离去吗?”语气冷若冰霜。 尹靖微微一怔,道:“姑娘可有留难之意?” 蓝衣少女冷冷道:“我妹妹既已答应你离去,我自然不会留难你。” 尹靖惊愣道:“原来是大公主芳驾幸临,请恕在下鲁莽之罪。” 蓝衣女冷冰冰道:“在你离开之前,我得郑重告诫你,我妹妹一片纯真,圣若天人,你临行对她的一言一语,将来如有只字违悖,我将天涯追踪,把你诛绝剑下。” 尹靖虽然谦恭虚怀,但也无法忍受这种冰冷而几近侮辱的口吻。 当下剑眉一挑,冷冷道:“在下绝不会对香玉公主食言,但在下遵信守诺,也绝不是悚于公主的危言恫吓。” 蓝衣少女冷冷道:“要不是看在我妹妹份上,你今天插翅难离开‘海天别墅’。” 尹靖亦傲然道:“在下若不是看在香玉公主面上,就不会向大公主借路。” 蓝衣少女冷哼一声,突然旋身过来,两眼秋波闪亮,冰冷得如二把利剑,射在心膛,他不禁微微一凛。 他一看蓝衣少女的面宠,心里暗暗奇道:苑兰公主怎会与香玉公主长得那般相像? 她们同样具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但是苑兰公主神情冷漠得有如一座冰山,秀脸上却散发着一种高贵清芬的气质,令人生出高不可攀之感。 香玉公主则眉角眼间,娇艳中犹带三分稚气,使人一见之下如沐春风。 只听苑兰公主冷哼一声,缓缓道:“你既是这般自负,接我三招试试再走。” 尹靖道:“在下拜领公主绝学。” 苑兰公主娇声道:“接招!” 只见蓝影一晃,玉手虚虚往尹靖身上拍去。 尹靖有过和林老伯交手的经验,知道高手相搏,如果武功相差极微,一失先机,就处下风。当机扬掌发招,一股凌厉掌风,向对方击去。 呼的一声,两个掌力一接,各自震退一步。 苑兰公主以冰冷的双目看了尹靖一眼。娇声道:“你走吧!”蓝影一晃而去。 尹靖运用轻功,前往搭救林琪,却见一独臂老妪,正双手抓着林琪,不觉一怔。 忽闻独臂老妪厉声道:“小娃儿,你瞪什么?” 尹靖被她喝得微微一怔,呐呐道:“这位姑娘不知何事,恼了你老人家……” 独臂老妪气忿的道:“这小丫头三番两次打着鬼主意要溜走。梁姑真不行,连人都看跑了,哼!现在还不是被老身逮到了。”说着显出得意的神色。 尹靖自知她说的梁姑,就是差点儿被林琪推落“寒潭无底洞”的高大青衣女,暗想: “听她的口气,敢情她还不知林琪暗算过梁姑。” 当下乃微微一笑,道:“老婆婆可否看在下薄面,饶了这位姑娘?” 独臂老妪忽然觉得不对,心想:怎会跑出这个年轻小伙子,来替林琪求饶?当即脸孔一板,大声道:“小娃儿你是谁?” 尹靖淡淡一笑道:“在下尹靖。” 独臂老妪喜叫一声道:“哦!你就是同香玉公主到我们‘海天别墅’的那位尹公子吗? 果然一表人才……”略为一顿,又接着急急说道:“啊呀!香玉公主到处找不到人,原来你跑到这儿来,老婆子带你一同回‘蓬莱宫’去。” 尹靖摇摇头笑道:“在下已经见过香玉公主了,现在暂不回‘蓬莱宫’。” 独臂老妪,颔首笑道:“原来尹公子是出来散心,浏览风景,怎没有同香玉公主一道出来呢?” 尹靖见她那副怡然自得的神志,心知她会错了意,当即笑答道:“在下不是出来散心看风景,是要离开贵地。” 独臂老妪,突然双眉怒竖,厉声道:“原来你和这小丫头,打的同样鬼主意,想溜出海天别墅,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别白昼作梦。” 尹靖皱一皱眉,淡淡道:“在下已禀明过香玉公主了,并承她亲口允我离去。” 独臂老婆子嘿嘿冷笑道:“老娘走江湖的时候,你只怕还没有来投胎。哼!刚才香玉公主同皇上讲得好好的,怎会允许你离去?” 尹靖正色道:“在下句句由衷,老婆婆不相信……我也没法。” 独臂老婆子冷哂道:“你以为我们‘海天别墅’可任你来去自如?” 尹靖心中微微气恼,但依然忍住,缓缓道:“香玉公主已将出阵秘诀,告知在下。” 独臂老婆子冷哼一声,道:“嘿嘿,你还不是像这鬼丫头一样想到花树里去碰运气!” 他觉得这老太婆实在不可理喻,要不是林琪被她制住,及香玉公主的关系,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独臂老婆子突然一扬手中竹杖,厉声道:“娃儿,你到底想不想同老身回去见香玉公主?” 尹靖无可奈何地说道:“你要是不信,我们进到花树中你就知道,在下所言非虚。” 老婆子道:“这花树中云雾迷朦,你一进去,虽然不怕你跑掉,但是老身找起来可麻烦了,前次这鬼丫头迷在阵中,害老身找了一整天才找着。” 尹靖淡淡道:“我们一起进入花树中,在下一迷失,你不就可立即逮住吗?” 独臂老婆子想了一会儿,说道:“老身用竹杖指在你‘精促穴’上,一同入阵,如果你真的能出去,老婆子就放人,要是碰运气的话,哼!那时老身一杖把你点倒可省去不少麻烦。” 尹靖点头道:“这话有理。”说着转过身子。 独臂老婆子,左手杖施“二郎担山”,独臂一震,已将林琪自地上挑到缺臂的右肩上,然后竹杖伸出,“笑指南天”贴在尹靖背后“精促穴”,说道:“娃儿去吧!” 尹靖昂首举步,直往花树跨去。 一入花树中,景物顿时迷朦不清,竹杖虽然长不过九尺,但这时她只能模糊地看到尹靖一身青影。 走了十来步,她发觉尹靖真个儿谙悉步法,不禁说道:“这几步果然都还没有走错。” 原来这“九曲森门林”是九边形半圆扇状花树,围绕着“海天别墅”,每一边是一个门户,计有生、死、休、煞、遁、鬼、阴、阳、穴九门。 出入花阵中的秘诀是一种穷极五行、八卦、九宫诸天神数变化大成的奇奥步法。它由“天罗三十六步”、“咒地三十六步”、“紫气三十六步”等三套步法,拼成一百零八步一小节。 由每小节中三套步法的颠倒变化行走,每从一个门进去,可由三个不同的门出来。 但是短的捷径,也要走遍七十二小节变化,因为阵中云雾迷朦,同时又不便施展轻功,故此就是走到那最近一条,也得花上半个时辰左右,才能走完。 至于第二条捷径要一百零八小节,第三条出路,要走一四四小节。 如想从这三门以外的门出去,那就得将天罗、地咒、紫气,每三十六步作精细的变化。 当然这一来,又得耗去更多的时间精力。据估计走最长的一条,至少得花上半个月的时间。 总而言之,从任何一门进入,可从其他任何一门出去,最短的一条,需要半个时辰,最长的一条,费时半月光阴。 进出花阵的门虽多,但因步法变换奇奥,这“九曲森门林”布下数百年,从来未闻有入阵之人,不谙秘诀,而侥幸生还者。 尹靖是从休门入阵,以“天罗三十六步”作起步。走了十多步后,尹靖淡淡说道:“婆婆,你现在相信在下并非打诳言吧?” 独臂老婆子冷冷道:“别忙,变化还多得很,走完再讲。” 尹靖一面走一面说道:“如果在下走出花阵,可否连这位白衣姑娘也放了?” 独臂老婆子厉声道:“你能生离此地,已经是‘海天别墅’数百年来未有过的例外了,你还得寸进尺替这鬼丫头求饶。哼!这丫头非带回去好好整她一顿不可!” 尹靖听得不禁替林琪担起心来,暗忖:她们一发现青衣女受林琪暗算,那时林琪必死无疑。这一想,突然下了决心,即使香玉公主因此而生误会,也不能放着林琪见死不救。 蓦然他故意把“天罗三十六步”以后走的几步走错,同时运足“太乙玄功”,封住了背后“精促穴”。 走出了二三步,独臂老婆子顿时发觉错误,心中大怒,厉声道:“原来你只偷学了一点皮毛,倒下!”势随声动,左手猛吐竹仗“笑指南天”,往尹靖脊后“精促穴”戮下。 那知一杖戮去,如点在坚冰之上,竹杖陡然斜滑开去。 刹那间,尹靖足踩“太乙幻虚步”,脚下“北斗南移”,身形右旋,从北方“壬癸”移到南方“丙丁”健臂往林琪抢去。 老婆子又惊又气,大喝一声,身体微向左侧,右脚横飞踢向尹靖右肋,同时右肩一耸,肩骨猛撞林琪“七坎穴”。 突闻林琪闷哼一声,娇躯已离开独臂老婆子的右肩。 这一下仅差一瞬就要撞中“七坎穴”,若非尹靖手快,及时将她抱起,只要毫秒之误,林琪就得香消玉殒,魂归离恨了。 “七坎穴”是人身胸前大穴,一被击中,将立时断脉,气绝身死。老婆子这一肩,虽然还差几分没有撞中但也将林琪撞得昏了过去。 独臂老婆子勃然大怒,暴跳如雷,左臂竹仗,一招“玉杖鞭仙”往模糊身影,“呼”地一声横扫过去。 这一杖只扫出一半,那模糊青影突被云雾淹没,老婆子疾进三步,独臂抡动,不管三七二十一,前后左右一阵乱扫乱劈,但闻阵阵杖风破空之声,连个影子也没有劈着。 她怒气冲冲,在花阵中,捕风捉影,团团乱转,突然想道:“这小娃儿,莫非谙悉出阵秘诀,故意使诈?” 当下心中默数,尹靖是从休门入阵,以“天罗三十六步”起步,走最短的一条捷径,该是从煞门出去。因此移步,匆匆往煞门跨进。 半个时辰后,老婆子钻出煞门,举目四望……朝阳煦丽,和风拂柳,眼界所至,人迹杳然。那山谷转角处,距离“九曲森门林”有四十丈之遥,这是玉壶山庄的唯一出口。她想那小娃儿武功再高,也无法这么快出阵逃入谷中,再说他即使谙悉出阵秘诀,也不可能象自己这么轻车熟道,因此她确定尹靖是走了另外一条出路。 于是老婆子略一思索,在花树外张望一阵,就往第二道捷径“阴门”闪入。 且说尹靖自老婆子肩膀救下林琪之后,已倒退二丈以外,没入云雾中,接着足下移形换位,又斜移数丈,身体蹲下,暂时踞伏在地上不动,耳边只闻三四丈外,阵阵呼呼风声。 片刻后,就声息杳渺,他情知老婆子必定是循着煞门追踪,因此足下步法一变,小心翼翼地举步往阴门跨动。 走阴门出去,要走一百零八小节,加上变化更奇奥复杂,因此无形中在时间上,要比走煞门增加了一倍。 尹靖虽然经香玉公主指点其中秘诀,但因初次试行,又要避人追踪,故此走起路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阵中云雾甚浓,以他精湛的内功,超人的目力,也只能看到一丈左右的景物。若换平常的人,即使碰头,只怕都无法看清对方面目,此处情形,真有个如坠入五里云雾中。 当下尹靖忙运起通天耳,全神戒备,以辅其眼力不足。 他这一动功细听,虽在云雾迷朦中,仍可听到六七丈外落叶飘花轻微细声。 这时他已走了七十多小节,蓦然感到怀中的林琪微微一动,低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她秀目紧合,脸色灰白,气息微弱得几乎闻不出来,疾忙伸手扶着林琪玉臂脉门,但觉心脉跳动,异常微弱,不禁低唤几声:“林姑娘!林姑娘!” 他连唤了几声,林琪娇躯既没有再挣动,也没有回答,尹靖一时急得惊慌失措。 后来心想,林琪大概是被老婆子暗中击昏,当下忙默运内功,一掌按在林琪“气门穴” 上。 “太乙绝学”浩瀚无边,尹靖虽不擅医道,但对内伤急救却也懂得—点皮毛。 果然一阵功夫过后,林琪娇躯又微微一动,尹靖释然一喜,忙又叫了一声“林姑娘!” 只见林琪秀目缓缓睁开,目光呆滞困倦,望着尹靖凄凉的一笑。 尹靖微笑道:“林姑娘,你现在可是好点儿吗?” 林琪秀眉轻颦,微微道:“刚才那老婆子,用肩骨在我‘七坎穴’上撞了一下……”说着身体微微酸疼抖动。 尹靖突然轻嘘一声,低低说道:“有人在说话。” 林琪虽然毫无所觉,但她对尹靖的武功极有信心,因此也不去问他。 尹靖运功倾听,发觉六丈外,有人在对话。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范老哥,昨晚我在洪泽湖畔,发现一白一青两道烟形,好象在长程较量轻功,直往东方疾奔,我也无法形容他们跑得多快,小弟追了三个时辰,就影踪全无了。” “苏老弟,你再说老哥也不会信你,武林中哪会有这么快的脚程,能把你这样轻易的撇开?不是老哥自己标榜,即使‘万教黄旌’千手菩提,也不见得有此能耐。” “小弟就是不信,才紧迫不舍呀!” “噫!这不又是一堆白骨吗?” “看来这人也是被困死在花阵中的。” “苏老弟,九宫堡奇门遁甲,闻名天下,你到底已否窥出这花阵的秘诀?” “不瞒范老哥,我现在越走越糊涂,已经有点昏头胀脑了。” “惨哉!老花子迷迷糊糊跟着你入阵,早已东西不辨,如果老花子被人打死了,心死目瞑,没有半句怨言,但要是昏昏沉沉被困死阵中,实在心有不甘。” “老哥有所不知,这座花阵,变幻之奇奥自不待言,但最厉害的还是这些蒙蒙的云雾,使人神智昏靡,不辨东西。如果小弟没有说错的话,这里一定是靠近海边布阵的人,以巧夺天工的绝妙之手,将海中大雾,导入阵中,这一来,即使诸葛重生,只怕也要束手无策。不是小弟自吹,若无这些大雾把四外景色罩住,我最多想上两三天,必可想通出阵的方法。” “这么说来,花老子这把骨头,真个要葬身此地了。” 他二人说话之间,突然传来轻轻语音道:“二位可是被困在花树中?”声音听起来,如在数里之外,但却字字清晰入耳。 二人微微一怔,其中一人循着语音传来之方向,说道:“兄弟二人是九宫堡苏镇天与丐帮范帮主,朋友可是和兄弟遭到同样命运,被迷困阵中?” 原来尹靖听二人对话之后,知道他们被困阵中,因此朝二人说话之处走去。 来到二步之外,已看清一个身材高大及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影。故此向二人发话动问。 他看那二人说话的方向,偏向左侧,似乎只听到声音,而没有看到自己,他情知在花树中,因为云雾及阵势的关系,视觉及听觉,都会发生偏差。 当下他正想回话,却听林琪惊“噫”一声,轻轻道:“九宫堡主苏镇天及丐帮掌门人通臂神乞范磊,都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尤其是九宫堡主,不但武功名列三大堡之首,而且精擅五行,九宫玄理神术,想不到也被困阵中。” 尹靖“哦”了一声,向那二人立身之处,发话道:“在下略谙阵中秘诀,二位……” 那知他话未说完,突闻一声怒叱道:“小子看杖!” 尹靖心头大惊,辨声之下,已知独臂老婆子跟踪追到,但他虽定神戒备,却丝毫觉不出背侧有破突之声袭至,心中不禁更骇,足下“天旋地转”刹那之间,已在原地转了一周,将前后左右环视一遍,却未发现敌踪。 突闻一声大叫,只见二丈外,那身材高大的灰影,向左侧连滚几圈,没入云雾中,那瘦小灰影也怒吼一声,随那高大灰影的身后纵去。 接着又有人影一晃,尹靖约略看出正是独臂老婆子的身影,因此惊骇之余,已想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独臂老婆子,从阴门回头包抄,走了三十多小节之后,蓦然听见语气,当即轻手轻脚的循声跨步移去,一见九宫堡主及通臂神乞二道灰影,心中一喜,误作是尹靖和林琪,于是怒叱一声,一杖拦腰扫去。 通臂神乞和九宫堡主久困阵中,耳目已不像平常那等精灵,乍闻一声怒叱,二人齐齐一凛。 九宫堡主一直等到竹杖离他背后几分的刹那,才感到劲风袭体。 这一下把他吓得魂飞天外,但他确实不愧为武林中第一大堡的堡主,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刹那,陡然施展出“游龙滚珠”的身法,迎着老婆子的竹杖,连翻数圈,落地后,只觉背脊一片冰凉,伸手一摸,敢情背后的长袍已被竹杖卷破。 耳边同时听到通臂神乞关切的问道:“苏老弟,受伤没有?” 九宫堡主苦笑道:“这一杖几乎把我劈扁了。” 话犹未了,独臂老婆子又是一杖,往二人说话之处,当头劈落。 这回老花子已有警觉,吐气开声,双掌推出“龙形八掌”绝招“龙气横江”,呼地一声,劲风怒卷,直向对方劈去。 哪知对方杖力奇重,神乞双掌的劲道,竟然承受不住,被劈得栽倒在地上,翻了一个筋斗。 独臂老婆子也吃神乞的掌力震退三四步,心中大感惊骇,因为她这时已清楚了这二人并不是尹靖和林琪,而是另外二个迷困在阵中的人。 要知凡是不谙秘诀而被困阵中之人,不但耳目要比平时失灵,就是功力也得大打折扣,对方在被困的情形下,推出的掌力竟把自己震退数步,足见此人功力之高,绝不在自己之下。 老婆子心中虽感惊讶,但人依然又前跨几步,独臂抡动,杖劈“横扫五岳”向对面朦雾中挥击过去。 尹靖在三丈外看得清楚,不禁叫道:“二位快避!” 神乞和九宫堡主闻警,心中慌乱,迷迷糊糊的往左旁纵去。 哪知他们这一胡乱纵避,正好迎向老婆子劈来竹杖,九宫堡主纵过左旁,才看清是自投罗网,但这时他已撤下名震江湖的“擎天玉笔”,大喝一声,笔势横挡,一招“七贤过关” 往老婆子雷霆万钧的竹杖封去,杖笔相接。发出“砰”的一响,九宫堡主一连颠跌数步,被云雾遮住,独臂老婆子震退二步又挺身追击。 蓦然右侧袭来一股凌厉掌风,老婆子顾不得伤人,侧身让过掌势,右脚飞踢对方右臂“少海穴”。 要知独臂老婆子因缺少一只右臂,故此对腿法特别下过一番苦功,练过“踢龙扫虎十三腿”,出脚之速快捷奇奥,足以弥补缺臂之不足。 神乞大吃一惊,提气收腹,倒退七尺,隐入浓雾中。 这几个人就像捉迷藏似的,在浓雾中追逐躲藏。 一阵功夫,九宫堡主朦胧中瞥见前面一道灰影,手中擎天玉笔一招“画龙点睛”疾戮过去—— 玄鹤扫描怡康楼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 第五章 锋芒毕露 对方似也在同时发觉他袭击,侧身之际,掌爪奇幻无比,径擒他的“擎天玉笔”。 他辨招之下,已识出这正是通臂神乞称绝武林的“龙形八掌”中的“金龙献爪”。忙将笔招收回,口中同时悄悄说道:“范老哥,是我!” 老花子“噫”了一声,飘到他的身侧,低低道:“苏老弟,就在这阵中,反应迟钝得很,那老婆子武功又厉害,我看很不对劲。” 九宫堡主轻声道:“范老哥,我们背靠着背,彼此好有个照应,就不怕老婆子从背后暗算。” 于是二人就背靠着背,九宫堡主脑中在思索花阵的变化,脚下一连试换着几种不同的步法,缓缓走动。 由于独臂老婆子扩大了搜索的范围,尹靖不得不退开一丈之外。 怀中的林琪低声说道:“尹公子,我们赶紧出花阵吧!”声中带点畏缩抖战。 尹靖轻声道:“我们一走,神乞同九宫堡主只怕要遭到老婆子的毒手了。” 林琪道:“神乞和九宫堡主,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老婆子再厉害,也不见得能伤得了他们。” 尹靖道:“姑娘有所不知,他们二人武功虽高,但被困在阵中,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林琪想到自己二度迷失在阵中的情形,因此相信以神乞和九宫堡主的功力,恐怕也要伤在老婆子的竹杖下。 尹靖运起“通天耳”,凝神倾听,听了一会儿,忽觉东南方三丈外,有二个冗长的呼吸之声,就在那二人右侧一丈处,又有呼吸之声,当时心中一惊,疾步移了过去。 传音道:“二位前辈不要出声,请跟我来。” 带着二人绕过老婆子出得阵外,只见九宫堡主一身文士打扮,手握一只玉笔,通臂神乞一身打扮异常滑稽,只见他蓬头垢面,腰缠麻绳,衣裳千钉百贴,但双掌却皓皓如玉。 当神乞和九宫堡主看清尹靖之后,不禁齐齐一怔,要知道这二位武林高手,足迹踏遍大江南北,生平阅人无数,虽然见过不少英俊拔俗的人才,但面前这青衫少年,除异常俊秀之外,却另有一种气质,非常人所能及,这种气质,正是灵慧的凝聚,练武的奇才。 当他们目光触及他怀中的林琪时,又暗暗称奇,只觉那白衣少女的容光秀丽,足以使北粉南姬失色。 尹靖见他二人只管打量自己和怀中的林琪,脸上不禁泛起淡淡红晕,刚想将林琪放下,哪知林琪哀呻一声,尹靖又慌忙抱住,神情异常尴尬,口中呐呐道:“这位姑娘,身受内伤……二位前辈,我们离开此地,免得那老婆婆闻声赶来。” 通臂神乞又朗笑一声道:“老花子在阵中,被她赶鸭赶鹅,打猪打狗似的,赶打得团团转,独臂老婆子即使不出来,我也要在阵外骂她一顿,把她骂出来,打上一场架,好消消胸中闷气。” 尹靖剑眉一皱,急道:“二位前辈最好不要和她冲突。” 通臂神乞见尹靖焦急的神情,不禁豪气地说道:“小兄弟你尽管放心,在这花阵之外,老花子这把骨头大概还能承受得起几杖。”原来他误以为尹靖怕他敌不过独臂老太婆。 尹靖正想解释,突然花树中钻出一个白发如丝的独臂老婆子,来势汹汹,口中怒叱道: “小娃儿别走!” 通臂神乞大声道:“叫花子在阵中被你劈了一个乌龟大翻身,现在且看叫花子把你挑得四脚朝天。” 话落后,身形一晃,截住老太婆来势,右掌“金龙献爪”五缕锐利的指风,擒向老太婆持杖左臂的“阳谷”、“阳池”、“腕脉”三穴。 独臂老太婆微微一凛,想不到这毫不想眼的叫花子,身手这等奇快,当下忙将真气一沉,刹住前冲之势,独臂微招,一杖“三打玉门”,以攻迎攻,猛劈老花子右侧。 神乞喝声“来得好!”陡然一个旋身,避开竹杖,欺身在老太婆缺臂右侧,掌劈“蚯蚓降龙”,劲道凶猛,如山压倒。 老太婆只剩左臂,一般说来,右侧无形中造成天然的破绽,哪知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 只见她竹杖往下一点,顿时入土尺许深,身形忽然平突而起,右腿飞出封住对方掌势,左腿奇奥疾伸,踢向神乞前胸。 神乞心头微震,掌势一变,硬往对方腿上切去。 哪知老太婆出腿收脚,迅速无伦,眨眼间,猛辣诡绝地连环踢去四腿。 武林中善于用腿者,自不乏人,但像这种攻拒间,完全以腿代手的招术,神乞走遍大江南北,还是第一次遇到。 以他的功力竟然了封不住这凌厉的四腿,被踢得连退三步。 独臂老太婆,藉以竹杖撑起身体,使出她平生绝技“踢龙扫虎十三腿”,把对方踢退后,接着清啸一声,拔起竹杖,独臂挥动,以雷霆万钧之势,挥劈过去。 通臂神乞怒吼一声,双拳交拍而出,疾如暴雨猛若奔雷,使出称绝武林的“龙形八掌”。 “龙形八掌”和少林“伏魔金刚掌”并称掌中绝学,他掌势一发动,劲气激荡,风声呼啸,波及数丈之外。 独臂老太婆手中竹杖,诡异的点、劈、扫、击、快若游龙,狡赛灵蛇,绕着神乞周身,吞吐不定,加上她那武林中从未见过的腿法,使她的攻势更为凌厉难挡。 通臂神乞名满江湖,他的武功,同和少林、雪山、武当并列,似乎还在其余各派各堡之上。生平之中,未遇过能接完他“龙形八掌”的高手,不意今日棋逢敌手,不禁精神倍长,双掌风雷迸发,全力追逼。 这一场比斗,堪称武林罕见,场外三人都留心细看,谁也不想离去。 尹靖初涉江湖,虽然身负绝世神功。但搏斗的场合无论身临眼见,都极其有限,他觉得他们二人招术应变都很厉害,也不晓得自己能否赢得了他们。不过他却感到二人每一招中所含蓄的变化不像林老伯及苑兰公主那等复杂而难料。 九宫堡主脸上一片诧异之色,心想:这老太婆,名不见经传,功力之高,却足以和神乞匹比。尤其是她的招术手法,大异中原武学,更使他惊讶不己。 突然林琪轻颦秀眉,玉手按着酥胸,痛呻一声。尹靖看得不由剑眉微微一皱,向九宫堡主道:“这位姑娘内伤极重,在下想带她先行离开此地。”反身直往小桥奔去。 九宫堡主“哦”了一声,眼前青衫飘拂,那少年已在小桥上,心中不禁惊道:好快的身法,昨晚自己追的会不会是此人,不可能吧…… 蓦然一阵朗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维,回首一看,只见通臂神乞,身如行云流水,绕着老太婆前后左右,周身上下,快若闪电,连劈数掌。 这数掌快得几乎同时拍出,但觉狂飙怒卷,好像在刹那之间,化成了五六个神乞,从四面八方攻到。 那老婆子的武功确实厉害,但见杖形腿影化做“夜战八方”,发出阵了沉雷闷响,封住了四面八方掌风。 九宫堡主赞叹一声:“好厉害的婆娘!” 这时尹靖抱着林琪已冲过小桥三四丈远,蓦然地似觉有异,又转身奔回桥上,林琪心中正感诧异,想问他为什么又折回?忽然瞥见他伫立在桥上,那对清澈如水的星目,正凝视着桥下,忙循目光望去,只见一个老渔夫,蹲在小溪边钓鱼。不禁轻叫一声“老翁独钓”。 那老渔夫听觉灵敏,立即抬起头来,神色似很紧张的样子,用右手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桥上人噤声,不要说话。 尹靖目光异常锐利,他看出那老渔夫左手捏住一条丝线,慎重而细心地缓缓在拉动。由于流水清澈如镜的缘故,并看出有一条似鲤似鳗的双头怪鱼,神态悠闲,正在离那老渔夫三四尺的溪边缓缓游荡着。 他就想到,那老渔夫正用饵诱那双首金鲤鳗上钩。他记得香玉公主说过,这双首金鲤鳗是人间罕见的神鱼,如果被老渔夫把它捉到渔场去卖人烹食,岂不可惜? 这时双首金鲤鳗距溪岸只剩一尺不到,而且鱼头微微上仰,老渔夫脸上的表情掺杂着紧张和兴奋,也许由于过度紧张的关系,捏着丝线的右手也微微地在发抖。 尹靖正想出言劝阻老渔夫,林琪已惊叫道:“啊!双头怪鱼。” 双首金鲤鳗精灵异常,蓦然“唰”地一声,挣脱丝钩,仓惶的掉头游去,而且去势如箭,倏忽之间,已游离小桥六、七丈远,继续向上游遁去。 老渔夫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狂叫道:“十二年心血毁之一旦,气死我也。”突然自地上站起,狂跳一阵,接着冲上溪岸,一面狂奔,一面发出尖锐的疯狂笑声,听起来非常刺耳难耐,渐渐地笑声变成了凄凉而悲壮的哀号,直往那谷口奔去。 尹靖大大一怔,想不到老渔夫钓不到双首金鲤鳗,竟会伤心到这般地步。 林琪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老渔夫一定是处心积虑,费了不少心机要捉那双首怪鱼,不意被我把鱼儿惊走,可能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抓到那双首鱼了,因此急得疯狂起来。” 这时,那老渔夫一阵狂奔,已转入谷口。 突闻一声“渤海散人!”接着“砰”的一声微响,那老渔夫的身形似是遇上强大的阻力,突然涌退回来。 刹那之间,忽见山谷口处,出现男男女女八人。 林琪一见这几个人从谷口出现,惊“噫”一声道:“天震教!” 那老渔夫身体还未站稳,就扑上去,向为首一位骨瘦如柴面目冷峻的黄衣汉子,握拳踢腿,一阵猛攻,口中狂叫道:“还我鱼来!还我鱼来!” 黄衣汉子武功甚为高强,双手提着一对光亮耀眼的金环,健臂抡动,把那老渔夫疯狂的攻势逼住。 那黄衣汉子被老渔夫没头没脑的攻打了一阵,想是心中已感气愤,因此厉声喝道:“渤海散人,你这般无端取闹,以为本座好惹不成?”突然金光缭乱,手中金环猛攻七二招,把老渔夫逼退。 在一旁观战的三位黑衣带刀大汉。左边是一位眉眼娇艳的少妇,皓腕持着一枝玉笛,一身银衣珠光耀眼,散发出迷人的魅力。她身后还站着三位绿衣少女。 那银衣艳妇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后,说道:“徐堂主,我看此他八成是发疯了,你放他去吧,免得耽误了正事。” 黄衣汉子见那老渔夫凸目凶光,好像要择人而噬,果然是神经不大正常,因此说道: “吕堂主言之有理,这人确是疯狂了。”说着金环一收,已闪开站在一旁。 老渔夫拔腿疾往谷外跑去,一面狂奔,一面狂笑道:“鱼儿!鱼儿!” 忽闻一声“老前辈稍等!” 谷口诸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位青衫少年抱着一位白衣女郎,身法奇快,风驰电掣奔来,眨眼就到眼前。 那男女八人突然迅速散开挡住去路,并闻黄衣汉子阴沉喝道:“朋友请留贵步。”右掌推出一股劲风直逼过来。 青衫少年因怀中抱人,一时无法出手封挡,只见他双肩微晃,也不知用什么身法,已将那击来暗劲化于无形!同时刹住前冲之势。脸上微带怒气,问道:“尊驾缘何出手伤人?” 黄衣汉子怔了一下:暗忖道:适才一股掌风分明撞到他身上,如何会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当即又打量那青衫少年一阵,才冷峻问道:“阁下可是姓尹?” 尹靖微微一惊,暗想这些人,素未谋面,怎知道自己的姓氏,当下颔首答道:“不错,在下正是姓尹,诸位不知有何见教?” 他话刚说完,一片“唰唰”声响,这些人通通撤出兵刃,蓄势欲扑。只有那银衣少妇,依然情态轻盈,媚眼笑望着尹靖,似乎并不把面前的少年看在眼里。 尹靖剑眉微皱,冷冷道:“在下与诸位素昧平生,不知诸位缘何要这般恶势相待?” 黄衣汉子阴恻恻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只要尊驾把六瓣仙兰及玄天图取出,本座自然会以礼相待。” 尹靖神色一凛,淡淡道:“六瓣仙兰并没有在我身上,至于玄天图……那怎么可以给你们?” 黄衣汉子冷嗤一声,道:“朋友既不听本座善言,本座也不会使你痛快。”说着手中金环一分,一步一步向尹靖走来。 尹靖心中气极,把林琪抱到左臂,腾出右手,准备应敌。 陡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九宫堡主奔过小桥,来到尹靖身旁,目光扫视那几个人一眼,最后落在黄衣汉子身上,淡淡一笑道:“徐堂主和吕堂主,何事这般劳师动众?” 原来黄衣汉子正是天震教白虎堂堂主,铁臂金环徐明达,银衣少妇则是玉凤堂堂主,银笛水仙吕绮雯。 铁臂金环徐明达一见来人,顿时把步法停下,脸转微笑,拱手道:“原来是苏堡主驾临,这位朋友与堡主怎样称呼?” 九宫堡主脸色一沉,郑重道:“这位小兄弟是我的朋友,如果徐堂主要对他有所不利,兄弟是不会袖手的。” 徐明达耸耸肩,嘿嘿冷笑道:“苏堡主原来是存着独占之心,稀世奇珍,有德者居之,岂能让你一人独占?” 九宫堡主听了,长眉一皱,神色迷惘道:“徐堂主说的话,兄弟一句也听不懂。” 银笛水仙吕绮雯娇笑一声,说道:“苏堡主倒装得满像,其实我们早已接到长安分堂的飞鸽传书,苏堡主若肯与我们合作,敝教绝不会使你吃亏的。” 九宫堡主更觉茫然,迷懵说道:“兄弟真想不出贵教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合作?” 铁臂金环冷冷道:“苏堡主既然装傻装到底,在下不妨直说,这小兄弟身上带有玄天图及六瓣仙兰,如果……” 苏镇天未等徐明达说完,恍然大悟,接口道:“兄弟明白了,徐堂主是聚众剪径,这样兄弟更不能不管了。” 铁臂金环徐明达阴恻恻笑道:“六瓣仙兰窃自幽兰谷,玄天图偷自武当山,此等偷窃之物,人人有权截取。” 苏镇天长眉飞剔,脸孔一板冷冷道:“不管徐堂主如何说法,今天的事,兄弟算是管定了。”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妥协余地。 徐明达微微一凛,心中暗暗盘算:这少年的武功看来已甚辣手,尤其苏镇天是武林第一大堡堡主,一支擎天玉笔,威震江湖,最是招惹不得,他情急之下,虽可一拼,但想夺宝,只怕力量还是不够。而最主要的是教主天外神叟黄宫,分道搜索,不知能否闻声赶来?只要教主一来情势就可挽回,教主神功,武林罕有其敌,他一来,夺宝之事,还不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他想到此,不禁犹豫委决不下,突然心念一转,口中冷冷道:“苏堡主如果一定要袒护令弟,兄弟自是不为己甚,不过兄弟有一句话奉劝堡主,据正确消息,令弟还是万教旌正在缉拿的要犯。” 此言一出,苏镇天及林琪齐齐一惊,睁大着眼睛把目光紧紧瞪在尹靖脸上。 哪知尹靖却神色泰然,淡淡说道:“什么人追踪,我都不在乎。”他不知利害,这淡淡一句话不啻证实了徐明达之言,也就是等于承认了被“万教旌”追缉。 九宫主听了心头大骇,因为凡是被“万教旌”缉拿的要犯,不是为恶兴乱之徒,就是关系武林重大事件的要犯,这些凶犯,谁要是袒护,就是一体同罪。 苏镇天身为九宫堡堡主,说起九宫堡,还是当年“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成立的基本要员,数百年来在武林中,一直与各大门户并驾齐驱,他如果袒护万教要犯,不但自己数十年英名要毁于一旦,连九宫堡数十年来,在武林中的崇高声誉,都将付之东流,这种有关祖宗八代清誉的事情,他实在不敢轻率一试。 其实铁臂金环徐明达,也不知尹靖是否“万教旌”缉拿要犯,不过是长安分堂飞鸽传书中,特别注明“万教旌”沿途追踪,因此他随口说出来吓唬人!不想却将九宫堡主唬住。 他一见九宫堡主疑难的神色,不禁脸逞得意的狞笑,阴阴道:“兄弟想缉拿万教要犯,苏堡主可还有意见?” 这时,尹靖已觉出事情不对,怎么一下子把自己变成万教要犯了?但他自问清白无辜,因此冷哼一声,也不在意。 铁臂金环狞笑地向尹靖迫近二三步,林琪突然高声道: “且慢,不管这位兄弟是否被万教旌追踪,但徐堂主未奉万教旌,也无权抓人。”这一句话果然把徐明达的气焰压住。 苏镇天心里一想,不错啊!这家伙差点把我唬住了,他凭什么抓人?目光一瞪,冷冷道: “徐堂主又不是‘武林评审庭’的护法,这抓人之举未免狐假虎威,超越权限吧!” 铁臂不怔了一怔,正想再拿话吓他们,忽然小桥那边传来一阵宏亮的笑声,不禁转目望去。但见一位蓬头垢面的老叫花子,诙态盎然发着笑声,他面前站着一位神色沉重而冷峻的独臂老太婆。 他一看清这二人,心中微微一惊,怎么通臂神乞也在此地?他虽然早就发觉桥的那边有人在拼斗,但因拼斗之人身法太快,分辨不出人影,同时也无暇去注意它。 只听神乞笑毕,朗声道:“我们除非是拼命,要不然即使再打上二三百回合,还是这个老样子。”此刻他们已斗了近百回合。 独臂老太婆冷冷道:“拼命就拼命,难道老身还怕你不成?” 神乞朗笑道:“拼命大可不必,你我三无怨四无仇,叫花子在花阵中被你劈个乌龟大翻身,现在气也消了。” 独臂老太婆厉声道:“不拼命又待怎样?”她性情暴烈,说起话来都是声色俱厉。 神乞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火气,哈哈笑道:“叫花子想走路了。” 独臂老太婆厉声道:“哪能这么便宜就让你离去?” 神乞微微一怔,瞪眼望着老太婆说道:“叫花子一软,你就嚷了,等叫花子硬起来,那时你可就不好受。” 独臂老太婆大怒道:“臭花子你胡扯什么?”话落后,但觉一阵强劲狂飙,竹影翻飞,一杖“潮泛南海”当头劈落,这一杖足足用了八成功力。 这回通臂神乞可真动了真怒,只见他笑容一敛,神色凛然,雪白的双臂陡地暴伸五六寸长,健腕翻动,以八成以上的功力劈出独门内家绝学“通臂神功。”独臂老太婆弓身出杖,迅猛无比,众人只见二条人影乍合倐分,那老太婆连退三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通臂神乞翻了一个筋斗也坐在地上。 他二人一坐地,就如二尊泥佛似的冥目端坐不动了。 徐明达怔了一怔,暗想这老太婆的脾气也是够暴烈的了,神乞何等功力,既已让步,她还这般咄咄逼人。他目光一转,瞥见苏镇天及尹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桥的对面,似乎对二人拼斗甚为关心,一想机会难得,岂可错过?陡然脸泛杀气。铁臂抡动,金光耀眼,欺身扑上,左手金圈,挥袭尹靖左额“太阳穴”,右手金圈径取他怀中的林琪。 他功势一发动,尹靖和九宫堡主立时惊觉,但铁臂金环出手异常快捷凶猛,苏镇天惊觉之时,已来不及出手拦截。林琪也不禁吓得脱口惊叫。 就在金环近身的刹那,蓦见青影一晃,双圈攻势完全落空,尹靖已神妙奇捷地闪到了一侧,右手食指一弹,一缕劲气直袭对方“笑腰穴”。 苏镇天先则一惊,继则一怔,这是什么身法? 徐明达双环落空,突然感到侧面袭来一股尖锐无伦的罡气,心头大骇,转身侧让,金光疾往中间收敛,双环交叉颤动,封住那袭来的一股劲气。 蓦闻“铿”一响,那股尖锐劲气,已袭中金环.徐明达虎口一阵剧痛,金环差点儿把持不住,身形一连跌退二步才站稳。 银笛水仙吕绮雯秀脸变色,她万想不到这丰神如玉的俊美少年,身手这等骇人,当下娇叱一声,玉腕翻飞,银笛星光颤动,挥袭过去。 那三名持刀的黑衣大汉及三位持剑绿衣少女,也同时刀剑并举,从四方抢攻过来。 这几人的武功,虽不及二位堂主厉害,但也都是从天震教挑选出来的好手。这一抢攻,顿时一片刀光剑影,光密如雨,从四面八方推涌疾攻而至。 尹靖陡然身形贴地,以左脚尖为轴,右腿扫出一招“坤堂玉趾”,向周围横划一圈。 这一招,劲猛力凶,奇奥无比,只见他立身的一丈方圆之内,全被一片腿影笼罩着。 劲风过处,人影翻飞,接着传来数声闷哼,娇号,那三位黑衣大汉及三位绿衣少女,已被这奇幻的一腿,扫得滚倒开去。 玉凤堂主应变迅速,倏地提气轻身,凌空拔起,避开这一腿。 她一身银衣,本来就珠光耀眼,这一在空中又被阳光照射,愈发耀眼刺目。 只见她腾起一丈多高后,突然施展出“巧燕翻云”的身法,笛点“万点梅花”,掉头下击。 这一招冲击之势,威猛异常,尹靖又只能以单手对敌,又恐怕伤了怀中的林琪,因此不敢硬接来势,脚下微一用力,已闪开一丈以外。 银笛水仙下击落空,莲足轻点,柔身追击,玉笛撒出一片银光,挟着阵阵刺耳的笛声,眨眼之间,闪电般的已连攻三招。 尹靖单臂左翻右滚,捷如蛟龙,把那三招笛势完全化开,跟着一掌,虚虚拍出。 银笛水仙暗暗吃惊,这三招都是她“三音妙笛”中的绝招,但对方仅用一只右掌,封挡招架,而她却无法把他逼退半步。 此刻见他一掌劈来,不禁脸色一寒,把内力贯注笛梢,运笛疾点过去。 哪知玉笛点出,顿时感到自笛梢传入一股暗力,直压过来,这股压力随着自己玉笛点出力量的增加而生出同等的反震之力。 这一下芳心大惊,正待撤回笛招,忽觉胸中气塞欲绝,娇躯已吃那反震之力,推开一丈以外。 九宫堡主瞪眼看得眼花缭乱,暗忖道:这少年年纪轻轻,武功却已这等惊人,左手抱人,以右臂迎敌,举手投足之间,前后十招不到,如狂风扫落叶,连伤天震教二位堂主及六位好手。因此把他怔得呆呆而立,脸上显出一片迷惘的神情,顿生怀疑,眼前所见是否事实?但这时那三位黑衣大汉及绿衣少女,刚从地上爬起来,而玉凤堂主则正在闭目调息运动,好像伤得不轻,再看白虎堂主不正同自己一样,木然地站在地上,看他的神情,大概已把“玄天图”及“六瓣仙兰”忘得干干净净了。 不但九宫堡主被怔住,通臂神乞也伫立在桥上,目光湛湛地凝望过来。 原来适才神乞和老太婆硬拼了一招,二人都微受内伤,神乞功力深厚,调息过一阵,已觉无碍,两眼睁开,一见老太婆正端坐着不动,微微一笑,自地上站起,转身奔过小桥。 刚到桥上、正瞥见那青衫少年,单掌轻轻易易地化开银笛水仙凌厉的三招,尤其是最后把银笛水仙一掌震退的内力,颇似“玄门罡气”或“般若神功”之类的内家至高绝学。 就他所知,武林中修成这种内家绝学的人,屈指可数,但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后生,却也精于此道,怎能不将这位名满江湖的丐帮掌门人惊住? 神乞惊愕之间,突然身旁风声飒飒,飞过一道人影,定睛一看,正是那独臂老太婆,当下疾忙展开轻功,随后扑去。 老太婆身法奇快,二三个起落,已到尹靖身前,厉叱一声,竹杖斜劈,右腿横飞,同时往尹靖身上攻到。 铁臂金环,心中大喜,转目暗示那三位黑衣大汉一眼,二环一分,疾扑而上,那三位黑衣大汉立刻会意,同时挥刀夹攻。 老太婆武功高强,这一杖腿齐施,宛如排江倒海威猛骇人之极,尤其踢向林琪身上那一腿,功力十足,更见凌厉。 尹靖微微一凛,右手“笑指南天”,把杖力带开,足踩“太乙幻虚步”,错步闪身,晃开八尺以外。 老太婆一杖劈下,人形杳然,既惊又怒,瞥见旁边三四个大汉,正疾冲过来,不由把一股怒气,完全发泄到了他们身上,反身一杖,呼地横扫过去。 天震教的人,满以为独臂老太婆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万想不到她会突然反身咬他们一口,这一杖力道奇猛,那三位黑衣大汉,惊慌失措之间,手中长刀齐被震飞开去。 徐明达眼明手快,吸气收腹,抽身飘退一丈多远,才脱险躲过。 通臂神乞见状,心中乐甚,忍不住哈哈大笑,突然笑声一敛,双眉紧皱在一起,原来这眨眼间,老太婆已如狂风暴雨,向尹靖劈了三杖,踢出二腿。 尹靖因顾及香玉公主,先就没有存着和老太婆为敌之意,加以他身上又抱着林琪,而且老太的身手比起天震教那般人又要高出一筹,因此被逼得左封右闪,连退三步才化开。 尹靖显露出气怒之色,大声道:“老婆婆你说过,在下若能出花阵,就让我离去,现在缘何这般咄咄逼人,难道你认为在下真个怕你不成?” 独臂老婆子厉声道:“老身已相信,二公主答应你离去,但这女娃儿却非留下不可。” 说话之间,一连二杖,都往他怀中的林琪劈落。 这二杖凶猛毒辣,毫不留情,尹靖脸泛怒容,剑眉飞扬,就在老太婆第二杖劈下的刹那,陡见华光暴胀,一道匹练也似的青虹,直往竹杖削去。 那道表示华光在空中打了一个闪,发出“咝”的一声,竹杖顿时被震飞开去,老太婆飘身疾退二丈多远,低头一看手中竹杖已被划破一道细微裂痕。 她手中的竹杖,是一根数百年的老藤,一般兵刃,别想伤他分毫,武林中人,尤其是功力高之士,对自己的兵器珍逾性命,老太婆一见竹杖被划出一道痕迹,顿时如火上加油,暴怒如雷,厉叱道:“老身同你拼了!”独臂运力,以雷霆万钧之势,举杖挥击。 蓦然长空传来一声朗笑,轰轰如雷,笑声中,一道人影从空降落,接着幻起一片乌光缭乱的黑幕,往那如山的杖影封去。 继间“砰”然一响,杖影黑幕同时消逝,独臂老太婆震退二步,来人双肩连摇数下,终于也禁不住退了半步。 这时众人看清来人是一位银须皓首,神光威凛的老汉,右手横举着一支遍体乌亮的“齐眉棒”。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目光注视着独臂老太婆,正惊异于她竟能一杖把自己震退半步。 天震教诸人,一见老者现身,顿时个个脸露喜色。 此人非他,正是武林一代枭雄,天震教教主,天外神叟黄宫。 天外神叟目光如电,缓缓向众人扫视,只见教下二位堂主及带来的人的惨败迹象,个个似狼狈不堪。 白虎堂及玉凤堂二位堂主之目光,触及教主严厉的眼光时,齐齐低首,露出惭愧的表情。 天外神叟目光掠过教中诸人,最后惊奇地停留在尹靖身上。 只见那青衫少年,怀中环抱着一位容光绝代的白衣美女,右手短剑青光耀眼,寒芒森森,昂立眼前,宛如一株临风玉树,气定神闲,英气逼人。 当他看清青衫少年身旁二人时,心中晃然大悟,暗忖道:有这二人在此,难怪教下二位堂主要狼狈得如丧家之犬。 原来天外神叟出现之时,通臂神乞及九宫堡主已飘到尹靖身旁,因此天外神叟认为二位堂主失手的原因,是他们插手所致。 当下天外神叟望着二人朗朗一笑,带着讽刺的口吻说道:“范帮主和九宫堡主,名重江湖,四方昂仰,几时当起保镖,兄弟怎的没有耳闻?” 通臂神乞大笑道:“黄教主好说了,教主统驭群雄,名震武林,江湖中人,谁不敬佩三分,叫花子和苏老弟各掌一门,再没落也不至于干起保镖来,今日之事,叫花子和苏老弟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耳。” 天外神叟脸色突然一沉,冷冷说道:“这么说来,二位是蓄意和本教过不去了?” 九宫堡主淡淡道:“不敢!不敢!不过贵教如果肆意强掠,兄弟二人不会袖手旁观就是。” 天外神叟两道目光冷冷地逼着苏镇天,哼声说道:“九宫堡家传的‘生花七笔’,在武林中扬名数百年,看来老夫今日得向苏堡主讨教一点家传绝学啦!” 九宫堡主脸色一整,缓缓道:“黄教主‘大圣棍法’,兄弟景慕已久,今日有缘拜会,殊感荣幸。” 天外神叟冷嗤一声,望着神乞说道:“范帮主‘龙形八掌’向称掌中绝学,不知是否要和苏堡主同时给老夫赏光?” 通臂神乞和九宫堡主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以他二人在江湖上的声望地位,绝不可能联手对付任何人,天外神叟同时向他二人叫阵,等于藐视丐帮和九宫堡,因此顿时激起二人的怒火。 只见九宫堡主脸色铁青,手中“擎天玉笔”一横,脚下沉重地向天外神叟逼近—— 第六章 竹香观棋 突然通臂神乞收拾起铁板的脸孔,哈哈笑道:“黄教主,你明知我们不可能联手去打你一人,你却故意用激将法,也不见得有效。” 九宫堡主闻言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自己怎么搞得还没有打起来,就被对方三言两语,激得脾火上升,满肚子怒气,这正犯了武林大忌,当下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气,把忿怒的情绪平静下来。 天外神叟冷哼一声,道:“二位就是一齐上,也不见得能奈何老夫。” 九宫堡主大喝一声,道:“黄教主先别把话说满了,接过兄弟几笔试试,再说未迟。” 话声中“擎天玉笔”化作一道白光,笔点“凿壁借光”疾戮过去。 天外神叟冷哼一声,手中“齐眉棒”挥起一片黑幕,把笔势封住。 苏镇天陡然笔势一变,化为“临窗挥毫”。接着双臂疾抡,刹那之间,连环发出四招,这四招快如电光石火,只见笔影翻飞,如舞梨花,如飘瑞雪,点遍对方全身穴脉筋节。 天外神叟手中“齐眉棒”横拒之间,如一条墨龙左盘右旋,翻翻滚滚,封住九宫堡主的笔招,使他无法超越雷池半步。 苏镇天一连四笔猛攻,都被对方挡住,心中微震,暗暗忖道:江湖传言,天震教主天赋奇秉,“齐眉棒”凶猛无伦,今日一见,果非虚传。心里想着,陡然马步微挫,笔势横扫下盘,接着健臂一翻,笔头影花颤动,撒出三朵梅花,疾点过去,这一招正是“生花七笔”中的绝招“夜着春秋”,天外神叟封架之时,不禁退了一步。 他一被迫退,顿时脸泛杀机,口中大声道:“名震武林的‘生花七笔’也不过尔尔,你也接接老夫这招‘捣翻天盘’试试。” 忽见乌光暴涨,如灵蛇出洞,怒龙滚海,劲气激荡,直向九宫堡主压到。 苏镇天心头大惊,手中“擎天玉笔”连封带闪,一连退了三步,才把对方那招“捣翻天盘”化开。 只见天外神叟神情冷傲,伫立在原地,冷冷道:“九宫堡主绝学,兄弟已经拜会过了,现在想领教范帮主掌中的绝学,不知范帮主可有赐教之意?”说着左手一松,二根笔毛缓缓飘落到地上。 原来苏镇天招架“天外神叟”大圣棍法中的那招“捣翻天盘”之时,被拔去二根笔毛。 苏镇天羞愤交加,脸色—阵青一阵白。 通臂神乞脸色异常沉重,缓缓道:“教主神功棍法,叫花子由衷佩服,叫花子不自量力,愿效螳臂挡车,拜领教主绝学。” 脚下走出二步。 突然青影一晃,尹靖已疾落在神乞身前,回身拱手说道: “天震教的人是冲着在下而来,老前辈还是容晚辈自己来领教黄教主的绝学吧。” 通臂神乞打量尹靖一眼,哈哈笑道:“待叫花子真的不行时,小兄弟你再出面不迟。” 他觉得眼前这青衫少年,虽然来历不明,武功却是高深莫测。 尹靖正色道:“晚辈实在不敢让前辈出手。”语气异常诚挚。 天外神叟见他两人推来推去,突然放声大笑后,向神乞严肃道:“武学之道,浩瀚莫测,纵有超凡入圣的神奇招数,如果没有足够的功力为辅,亦难发挥全部威力克敌制胜。功力的增长必需日积月累,循序渐进,范帮主如像苏堡主一样让招,你不认为这位年轻朋友,下场是多余吗?” 神乞淡淡道:“这个很难说,江山代有能人出,自古英雄出少年,说不定这位小兄弟比叫花子更行。” 天外神叟冷冷道:“老夫向不与年轻后生动手,不过听说这位朋友是五十年前轰动江湖的蒙面剑客的传人,武功得自‘玄天图’,老夫今日就破例与他动一次手。”语气之间好像能同他过招,是被赏了很大的面子。 神乞与九宫堡主,又俱一怔,暗想,难怪这少年武功这般了得,原来是大有来头之人。 独臂老太婆却不晓得蒙面剑客是何许人,更不清楚“玄天图”载有什么惊人武功,因此依然是一片冷峻神情。 尹靖剑眉一扬,冷冷道:“黄教主既想见识‘玄天图’的武功,在下大概还不会使你失望。”说着犹豫一下,转向神乞道:“这位姑娘受伤很重,范老前辈可否代为关照一下?” 神乞哈哈笑道:“小兄弟你放心好,叫花子保管她不会受到毫肤之损。” 他这一笑,尹靖不由得俊脸飞霞,怪不好意思地将林琪抱送过去。 通臂神乞重名江湖,武林中能得他垂青的年轻人,都感到无上的光荣,因此林琪虽然脸上升起一层淡淡红云,也没有因为他污头垢面而拒绝。 尹靖一放开林琪,顿时就如生龙活虎,右手随意一挥,松纹古剑青芒耀眼,神威逼人。 天外神叟看得微微一怔,但口中却冷峻说道:“老夫一向不屑和后生动手,今日破例同你过招,并非无因。” 尹靖冷冷道:“在下倒想知道黄教主赐教之意。” 天外神叟突然目射凶光,脸泛杀气,冷涩道:“令师当年在庐山三石梁为争一口闲气,把老夫拜兄九头狮子孟良,劈落万仞危崖,尸体粉碎,惨不忍睹,老夫这口怨气已容忍四五十年了。” 尹靖听林老伯说过,当年曾剪除不少黑道人物,因此淡淡说道:“令拜兄大概是罪大恶极之徒,否则……”他本想说否则林老伯不会出手除去他。但又觉得这样说不当,故此干咳一声,没有接下去。 天外神叟大声喝道:“住口!我拜兄是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绿林盟主,如果有什么罪迹,前任‘武林评审庭’庭主,文静仙姑会秉公处置,也用不着令师多管闲事。” 尹靖怔了一怔,他也不清楚当年二人结怨经过。一时答不上话。 天外神叟冷哼一声,接道:“不过老夫也不屑把这笔血债完全算在你头上,但是如果你败在老夫手下,得将‘六瓣仙兰’,‘玄天图’及蒙面剑客隐居之处,通通告诉我,老夫自然会放你一条生路。” 尹靖剑眉一竖,缓缓道:“如果黄教主败了,那时怎么办?” 天外神叟截然道:“老夫如果败了,就解散‘天震教’,从此归隐林泉。” 尹靖突然摇头道:“不行,‘六瓣仙兰’不在我身上。‘玄天图’又不是我的东西,至于蒙面剑客他老人家的行踪,更不能告诉你。” 天外神叟干笑一声,说道:“这么说来,你是认输不敢赌了?” 尹靖怒声道:“在下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我就以生命同你作赌。” 天外神叟嘿嘿冷笑道:“也好,我们就彼此以生命作赌,老夫能取你生命,自亦能取你身上之物,你出手吧!老夫先让你十招,使你输得心服口服。” 尹靖冷笑道:“让倒不必,你留心接着就是。” 话一落口,陡然飘至天外神叟面前,一剑划去。 天外神叟暗暗一惊,想不到这少年出剑攻敌这等快捷奇奥,但他功力非凡,身随意动,提气轻身已向旁飘开七尺。 尹靖如影随形,反身又是一剑划出,天外神叟把“齐眉棒”挟在右腋下,又抽身疾让。 尹靖见他连让二招,忽然感到这种不还手的架,打起来没有意思,胜之亦不武,因此底下几招,也就轻描淡写,草草了事。 天外神叟被他头二剑迫得心头大骇,正要担心这刺来几剑,如果不还手,只怕不出十招,就要伤在对方剑下,不料对方剑势,忽然缓慢下来,心中不由暗暗喜道:这少年虽然招术厉害,但毕竟功力火候不够,单看他后来这几招,就显出后力不继之感,因此,闪避之间,不禁发出阵阵轻蔑冷峻的笑声。 眨眼间十招已过,尹靖大声道:“现在你该还手了吧?” 天外神叟大笑道:“老夫不再对你客气了。” 手中“齐眉棒”,“跨海征东”,乌光云涌,突飞出去。 尹靖左手一挥,右手松纹古剑陡地撒出三缕寒风,直袭对方“章门”“期门”“将台” 三穴。 天外神叟大吃一惊,“齐眉棒”一收一抡,化作一片棍墙封住袭来三缕剑气。 突闻尹靖清啸一声,手中短剑,又化作一道白光.剑出连环,但见剑气干重,气吞河岳,把对方裹在剑幕之中。 天震教主到现在在才感到这少年功力之高,大出意料之外,这时他脸上笑容全敛,口中已无嘻哈笑声,手中“齐眉棒”将“大圣棍法”一招一式,专心专意的使将出来,全力封挡对方精诡绝伦的攻势。 “太乙分光剑法”岂是一般世俗名家剑法可比?这一施展开来,声势之凌厉,真个非同小可,四周观战之人,但觉阵阵冷风扑面,砭肤生寒。 一阵功夫,二人已拼了四十多招, 尹靖身如猛虎,剑赛蛟龙势疾如排江倒海,连绵不绝,滚滚而来。 这时却也显露出了天外神叟功力之深厚,临战经验之丰以及“大圣棍法”的独到精奥。 相传“大圣棍法”由“齐天大圣”七十二路金刚棒法蜕变而来,故而精深奇奥之处,不可言喻,再配以天外神叟一甲子以上的内力修行,使这套棍法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境界。也唯其如此,才能抵御这一路天下莫挡的“太乙分光剑法”。 他二人攻拒之间,迅猛无比,急疾处如电光火石,殒星掠空,威猛处如银河倒泻,万马奔腾。 周围群雄,但觉弥天剑气绕着一层乌烟黑幕,已分不出人形敌我,四外劲气旋荡,吹得群雄衣袂飘飘,树木枝叶飒飒作声,被压向一方。 半个时辰后,百招已过,这一战声势壮观,确实武林罕见,尹靖短剑攻势咄咄逼人,始终站在主动先机的地位。 天外神叟一代枭雄,傲视江湖,不意今日遇上生平劲敌,这时他“齐眉棒”虽然守多攻少,但依然打得四平八稳,把门户紧紧地封住,但求无过,不求有功。 酣战中,突然传来一声娇号,尹靖入耳心惊,那正是林琪的惊呼,不禁微微一怔。 天外神叟何等功力,在他分神微怔的刹那,陡地一棒荡开对方剑势,分身点出。 “着”的一声,正好点在尹靖身上,哪知天外神叟感到这一棒正如点在铜墙铁壁上,人已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这一瞬间,尹靖已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虹,冲霄直起,升起四五丈高后,俯首低瞰,只见铁臂金环同那三名黑衣大汉,把守在谷口,玉凤堂主银笛水仙吕绮雯和那三位绿衣少女,围住九宫堡主,正杀得难分难解,而最使他触目惊心的是老太婆的竹杖,正如狂风暴雨,向神乞进逼。 他二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神乞这一抱着林琪,就未免相形见绌了,因此被老太婆凶猛的攻势,逼得左冲右突,连连退避。 尹靖撇下天外神叟,当空掠下,从神乞手中掳过林琪,接着大喝一声“走!”一团青色浮云,向谷外飘去。 那三位绿衣少女疾忙收敛抽退,和铁臂金环徐明达及黑衣大汉奔出谷口。 神乞皱一皱眉,道:“苏老弟,那小哥虽甚高明,但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打不过人多,我们再去助他一阵如何?” 九宫堡主颔首道:“范老哥言之有理。” 二人奔出谷口,举目四望,尹靖和老婆子形踪无杳,天震教的人,则分成二批,往乱山中追搜而去。当即展开上乘轻功,衣袂飘飘,如飞追入山中。 且说尹靖因急于避开跟线,因此仅找那有树林、山丘、杂草的地方奔窜。他身法奇快,虽仅过片刻,然而已深入山区甚远,当他停步举目四望之时,但见森木冲天,长草没径,原来已置身在一片乱山之中。 他这时心里暗暗着急,自己适才只知避人追踪,这一慌不择路,闯入深山里,现在要找路出去,可就麻烦了。 这时天上阴云四合,转眼下起骤雨。 但见远处一座草房,两人直奔过去。进得院门,只见两个怪人正在对弈。 突然那瘦老头儿抬起头来,眯着眼向二人露出得意的微笑,意思好像说,这步妙着如何? 接着以游刃有余的姿态,伸手抓取旁边盘子里一只香喷喷的鸡腿大吃大嚼起来。 林琪早就注意到那盘子里,摆着两只油腻腻、香喷喷的鸡腿,虽然口里直吞着唾液,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响着,但却始终不敢伸手去拿它。 这时见那瘦老头儿眯眼笑望过来,她聪明绝顶,马上就知道那瘦老头一定是为自己在怡然自得,她美目一转,瞥见那和尚头俯得很低,由于沉思过度,脸上红得像猪肝一样,尹靖却剑眉深皱,目光凝视在棋盘上,一动也不动。 林琪神秘地对那瘦老头报以嫣然一笑,借机顺手拿起另一只鸡腿。 瘦老头儿把鸡腿送到口上,刚咬下去,忽闻“叮”的一声,他闪电地把头转过去,目光发直,瞪在棋盘上,双手托腮,呆呆地沉思,口中衔着的鸡腿,也无暇去把它拿下来。 原来老和尚经过深思熟虑后,想出了一个精奥的妙着,解困夺先。 这回轮到老和尚得意地抬头微笑了,当他目光触及林琪手中那支残存的鸡骨时,不禁微微一怔。 林琪从身上掏出一条丝帕,正想揩拭那满嘴油污,抬目瞥见那和尚望着手中鸡骨发怔的神情,不禁露出一阵尴尬的笑容。 那和尚想是赢棋的缘故,脸上愠色一闪即逝,伸手从另一个盘子里拿了一个紫红色的水果,津津有味地吃着,又转头去继续下棋。 林琪吃过鸡腿后,觉得有些儿口喝,她望望盘子里还有一个水果,于是她就毫不客气伸手去抓来,“啪”的一声把它剥开,一半塞到尹靖里,尹靖正专神观棋,一口囫囵吞到了肚里。 林琪却是细嚼慢咽,觉得其味鲜美无比,咽下之后,更感到清心爽腑,胸中的痛楚,顿时消了不少。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暴雨停歇下来,雨过天晴,那些花草树木生气勃勃,显得分外秀丽。 林琪自地上站起来,长长吸了一口清气,浏览山中雨后的佳景。她转目一看,那下棋同观棋的三人,好像着了魔一样,动也不动,再看棋盘里,只剩下五个红子及五个黑子,她想这二人下了好半天,折兵损将的结果,棋子相等,大概是和局。 突然“嘭嘭嘭”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一声暴喝道: “喂!开门呀!” 林琪吃了一惊,轻轻对尹靖说道:“有人来了。” 尹靖却是漫不经心地应了“嘿”一声。 至于那和尚同瘦老头儿,连动一下都没有。 这时门敲得更急,而且来人似在用兵器撞击竹门,“砰嘭”之声也更响,并厉声暴喝道: “人都死光了吗?再不来开门,老身就要破门而入了。” 林琪心中大惊,他听出那是独臂老太婆在叫门,急急摇着尹靖的手臂说道:“尹公子,那老太婆追来了。” 尹靖眼睛瞪着棋盘,口中淡淡说道:“你先到房了里去躲一躲,我等会再走。” 林琪这时已无法等待,因为那竹门,再经不起几杖,只怕就要被击破了,于是就匆匆往房屋中奔去。 那竹门基甚牢固,此刻虽然被劈破几道裂痕,但来人依然无法破门而入,忽闻“砰”的一响,随着“啪”的一声,那竹门和并排的竹篱,倒成一片。 只见一个白发独臂的老太婆,身着一身湿淋淋的衣服,好像落汤鸡似的,怒目凶睁,往里瞪着。 当她看清那凉厅上相对坐着一个老和尚和一个瘦老头,旁边又蹲着一人,那人背向外,故此看不出面貌长相的三人时,火气更烈,大步往凉亭冲去,一面走一面厉声道:“你三人都聋了吗?为什么不替老身开门?” 凉亭上那三人,不但没有人回答她的话,也没有人抬头看她一眼。 老太婆大感意外的怔了怔,她发觉那三人头埋得很低,好像在沉思,也好像在祈祷,远远望去,真像三尊泥人。 但她知道他们并非泥人,因为她看出那老和尚右手微微抬了一下。 她忽然想到这三人如果不是聋子,就是神经不正常的痴人,心想理他们作甚。于是身子一转,往那房屋走去。 才走出四五丈,忽然“叮”的一声,音如玉石相击,接着又闻简短的一声“将!” 独臂老太婆心中微微一震,顿时又转过身来,因为她感到“叮”一声,令人心惊胆战,那“将”的声响,苍劲有力,绝不是聋子和痴人所能发出。 因此老太婆怀着满腹惊奇,向那凉亭走去。当她看清情形之后,不禁暗觉好笑,心想这几人下棋,竟然着迷到这种程度。突然她发觉蹲在一旁的那人,侧影好生面善,但因那人双手把腮,头埋得很低,无法看清全貌。于是她就赶忙走到他对面,弯身低头细细端详,蓦然惊喜得跳起来,大声道:“小子原来你还有这么浓厚的雅兴,在这里观棋,看杖!”呼地一杖,当头劈下。 这盘棋虽然正值紧要关头,但一种天生的避难本能,却使尹靖陡然晃开数尺。 那和尚突然大叫道:“车车车,不要打我的车!”原来这一杖正向他的红车劈去。 “砰”的一声,接着火花四泻,棋子被劈得滚落满地,棋盘也倒翻过来。 那瘦老头却哈哈大笑道:“和棋!和棋!” 老和尚急急道:“怎么能算和棋?”说着目射怒光转向老太婆,大声道:“你为什么打我的车?”话一落口,右手发出一掌,猛拍过去。 老太婆冷哼一声道:“打你我都敢,何况打车?”竹仗挟在右肋下,左手运足功力,一掌以硬接硬,直迎上去。 微闻“砰”的一响,独臂老婆子直退二步,那老和尚只肩晃了一晃,就定住身。 这一掌接实后,四人的脸色都同时微微一变,尹靖是惊于那老和尚武功竟是这般了得。 但老和尚同瘦老头,似是想不到这老太婆能硬接一掌而仅退二步。 老和尚震退老婆子,又转向瘦老头说道:“这盘棋,贫僧稳占先机,怎能算和?”突然又向尹靖道:“小檀樾,你说对吗?” 瘦老头哈哈一笑道:“大师虽然占着先机,但老夫却有足够的能力求和。”他说着也转向尹靖询求佐证,问道:“小兄弟,你说对吗?” 尹靖思索片刻后说道:“二位前辈棋艺造诣,均达炉火纯青的上乘之境,晚辈认为残局虽然精深奇奥,但却有一定的脉络可循,想象中是那等变幻莫测。适才二位前辈对弈的残局,虽然和胜之间尚难逆料,但晚辈相信,只要将种种变化,逐一参研结果,必可发现必胜或必和之道,以适才那残局论之,晚辈认为至少有五十种以上的变化。” 老和尚点了点头,说道:“当今之世,恐怕只有小檀樾一人有资格当我们的裁判。” 瘦老头耸声笑道:“小兄弟一番高论,老夫佩服的很,这盘棋的胜负,就听你的判定。” 老和尚合什低诵一声佛号道:“此局胜负,关系至为重大,小檀樾判定之前,务请三思。” 尹靖想了一会儿,正色说道:“二位前辈既然这般看重晚辈,晚辈岂敢不效犬马之劳? 不过这盘残局的胜负,甚难判定,晚辈拟先将各种可能的变化笔录下来,等二位前辈过目之后,再判定其必胜或必和。” 老和尚听了颔首示允,瘦老头哈哈笑道:“老夫一生中,甚少对人投缘,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尹靖微微一笑,恭敬地答道:“晚辈姓尹单名靖。” 瘦老头又问道:“你学过武功没有?” 尹靖笑道:“晚辈曾经拜过一位师父,学了几手庄稼把式,难登大雅之堂就是。” 瘦老头对尹靖细细端详了一阵,转向老和尚说道:“兄弟一生尚未走过眼,我看这小娃儿,天赋奇秉,大师以为如何?” 老和尚向尹靖细看了一阵,点头道:“确是一块百年难逢的奇才,若得名师指点,成就当无可限量。” 瘦老头突然神色庄严,缓缓说道:“小兄弟你的资质,武林罕见,如果只跟着一般武师学了几手庄稼把式,岂不埋没了英才?” 老和尚朗诵一声佛号道:“善哉!善哉!鬼兄一身绝艺武林罕见,贫僧正担心绝世神功,有失传的一天,难为鬼兄今日动了收徒之念,以此英才,必可将鬼兄神技发扬光大,在武林中大放异彩。” 瘦老头哈哈一笑道:“我这几手三脚猫的把式,哪能称得上什么神技?”说毕,双眼直瞪在尹靖脸上。 尹靖淡淡一笑道:“晚辈还未请教二位前辈仙讳?” 瘦老头怔了一怔,微笑道:“江湖上认得老夫的人很少,老夫便是‘天地棋仙’鬼谷子。” 尹靖微微一笑,暗想此人棋艺造诣之深,确不愧为棋仙。因此口中赞佩道:“久仰!久仰!” 鬼谷子双眉微皱,他发现这少年听了他的名号之后,脸色毫无惊奇的表情,不觉暗暗纳闷,淡淡说道:“你虽不认识老夫,但这位大师总该识得吧?”尹靖摇摇头笑道:“恕晚辈眼拙,不识大师佛驾。” 老和尚神色微微一变,鬼谷子却冷冷说道:“你那师父真不行,也不把江湖上几个重要的人物,形像,名号提点一下……”说得微微一顿,又接道:“这位大师是嵩山棋圣,也就是当代少林掌门人大限禅师。” 尹靖突然肃然起敬,想不到这老和尚,就是当今武林第一大门派的掌门人,难怪适才一掌把老太婆震退。当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晚辈拜见大师佛驾。”大限禅师合什为礼,微笑道:“小檀樾免礼。”突然屋后传来一声惨号。 尹靖惊“噫”一声道:“啊!那老婆婆几时跑了?”原来独臂老婆婆乘他几人论棋的时候,悄悄溜进了屋中。 “什么人,竟敢到我竹香斋来撒野?”鬼谷子话一落口,人已飘到屋门口,尹靖与大限禅师亦尾随跟着。 话分两头。却说林琪匆匆跑进古屋,她跑起来轻快迅速,感到身上伤势痊愈了不少。 她跑过了两间屋子,发觉无处可藏身,于是再往里冲,瞥见后面是宽敝的后院。 当她再闪过那后门时,突然由门旁黑暗处,伸出一只怪手,向她擒来,林琪芳心大骇,疾忙发掌横扫过去。 哪知敌暗我明,门后那人身手也甚了得,突然一手扣住林琪手臂,另一支手封住林琪香口,阴阴恫吓道:“不要叫嚷,否则休怪我下毒手。” 林琪只觉得黑暗中,突然涌出一道人影,手法奇快,扣住她的手臂,看清之下,发现对方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那人又急急低问道:“外面下棋那二人,谁输谁赢?” 林琪见他问话时,显得极为迫切,伸手指了一指,示意他放开封住她嘴巴的那只手。 那人放手之后,一见林琪的容貌,不禁怔了一下,却听林琪轻声道:“瘦老头儿输了。” 那人听了不禁呆住,林琪见了纤纤细指,弯曲如朵梅花,欺身点去,这一招正是“散花手”中的绝技“梅开二度”。 那人正在出神中当即被点中“七坎穴”倒了下去,着时听见外面有人低声喊道:“吕施主,你在里面吗?”林琪连忙躲了起来,这是一个和尚推门走了进来,一见那人倒在地上连忙跑来俯身查看,这时候后面来了一个玄衣书生,一见倒在地上的人,脸色一变又见和尚在他身边站起,不由大喝道:“好个贼和尚敢在竹香斋杀人!”二话不说抽出腰上的虬龙鞭打了过去。 林琪在暗处看的明白,这时候见二人打的难解难分,扬手一标向和尚背心射去,正中麻穴,正好书生一鞭打来,和尚当时倒地身亡。 那手持长鞭的玄衣俊美书生一见林琪不由双眼发直,呆痴地瞪在林琪身上,连话也忘记了说。 书生呆呆地望了一阵,本来林琪可趁他发呆之时,射出钢镖伤他,但一则她知道这书生武功不弱,再则怕惊动那老太婆,因此手中钢镖,迟迟不敢出手。 蓦地传来一阵步履声,那书生疾速转过身去,敢情这时那独臂老太婆是找不到踪迹,又折了回来,一见书生发怔站在那里,厉声问道:“你站在那儿发什么呆?” 书生迟疑了一了,讷讷说道:“小生发觉那白衣姑娘……” 老太婆紧追一句问道:“她在哪里?” 林琪把手中钢镖扣得紧紧,只要他一说出她藏身之处,就要先发制人,把这书生射杀。 但那书生淡淡一笑,伸手指了远处一个破篱缺口处,说道:“那姑娘从破篱遁走了。” 独臂老太婆深信不疑,冷哼一声,疾往破篱口冲去。 突然一声苍老语音道:“竹香斋来有路,去无门。” 忽然一道人影,快如电掣星火,飘落在老婆子身前,落地现身,正是天地棋仙鬼谷子。 独臂老太婆冷哼一声,竹杖以排山倒海之势,横扫开去,口中同时厉声道:“天堂地狱,老身爱来就来,爱去就去,何况你这区区竹香斋?” 鬼谷子大笑道:“你就试试吧!” 话落口,只见他肩不晃,膝不弯,陡然疾退四尺,避开竹杖,随即身如闪电飘风,窜到老太婆面前,爪展“灵虚摄魂”,虚虚抓去。 老太婆忽觉几缕寒风拂面,肌肤隐隐作痛,不禁大骇失色,抽身疾退二步。 鬼谷子嘿嘿冷笑,尾随扑至,双手十指拂出阵阵冷风,但见掌形鬼爪,奇诡不定,从老太婆前后左右折到,敢情他使的正是“摄魂二十四爪”。 独臂老太婆皱了一皱眉头,因为她发觉对方掌爪中,处处都是破绽空隙,然而破绽空隙之后,似乎隐含着阴森奇奥的杀机圈套。 独臂老太婆的武功,本以诡谲毒辣见长,不意现在却遇上诡谲毒辣,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对手,因此惊悸之余不禁联想到,中原武林道上,确实高手如云,能人如过江之鲫。 盏茶功夫,二人已对拆十余招,老太婆杖飞腿踢,怪招百出,威势凌厉,咄咄逼人,大有反先之概。 鬼谷子大感诧异,因为他施展“摄魂二十四爪”,连攻四五招后,发觉这老太婆的武功,甚为了得,尤其她的手法路数,大背中原武学窠臼,好像是海外四域,特树一格的派系。 突然鬼谷子怒吼一声,一爪奇快往对方缺臂的右侧抓去。 哪知他这一抓去,却反而遭到老太婆一阵强烈的腿踢反攻,情敢老太婆正使出她的看家本领“踢龙扫虎十三腿”—— 第七章 魂断崖谷 这一阵腿攻,如山崩地裂,河海倒翻,把鬼谷子踢退二步,几乎将鬼谷子原有的优势,抢夺过去,但却也激起了他满怀的杀机。 忽见鬼谷子疾退一丈,脸色惨白得像一张黄纸,十指渐呈紫黑色,形状恐怖,生似一具阴尸鬼魅。 老太婆看得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她迅速地想到是一种极甚厉害的阴毒玄功,这种武功,是以深厚内力散发出毒气成阴寒之气伤人,她清楚在“海天别墅”,除了二公主天生兰麝幽香,不惧任何寒毒之气外,就只有大公主身负内家至高绝学“贝叶神功”,尚可一挡。 忽闻嵩山棋圣大限禅师,朗诵一声佛号道:“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鬼兄手下留情。” 鬼谷子毫无反应,足下沉沉向老太婆迫近二步,只见他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深及六七分的脚印。 蓦地一道青影疾落在二人之间,只见尹靖微微一笑,对天地棋仙鬼谷子拱手道:“老前辈,可否看晚辈薄面,不要与这位老婆婆计较?” 鬼谷子陡然一收阴功,脸色顿时恢复常态,那双手的紫黑之色也渐渐消褪,只见他微微一怔,接着朗笑道:“老夫一生中,从不毫无代价地听人之言,我虽然对你格外投缘,也不能例外。” 尹靖怔了一下,微笑道:“不知晚辈要付出什么代价,老前辈才肯放过这位老婆婆?” 鬼谷子正想答话,忽听老太婆厉声道:“尹公子你站开,我就不相信他那旁门邪道的鬼气,能奈何老身怎地?” 尹靖听她叫了一声“尹公子”,忽然有点儿受宠若惊之感,因为自从进了“九曲森门林”,老婆子叫他小子娃儿已经很客气了。 其实独臂老太婆,虽然脾气暴烈,却是一个性情中人,起初她是怀疑尹靖存着偷走的念头,乃至出了花阵,她已相信尹靖确经二公主同意,并传授出花阵秘诀,因为“海天别墅” 只有五个人谙悉花阵秘诀,尹靖决无法偷习得到,何况她从香玉公主与主公的一席对话里,知道尹靖在香玉公主的心目中,占着极其重要的份量。别看她对尹靖杖臂腿踢,毫不留情,其实也不过是吓吓人,而且她知道尹靖武功高得出奇,即使多劈几杖,也别想伤着他。 天地棋仙鬼谷子听了老太婆的话,却毫无怒容,只是冷冷说道:“老婆子你别打岔,老夫是在同他谈交易,如果交易谈不成,哼,那时……” 老太婆厉声接口道:“尹公子,这老鬼要是胡说八道,你就别理他,待老身同他一拼就是。”显然语气之间,已让步了不少。 尹靖忙说道:“老婆婆放心,在下自会斟酌情形答复这位老前辈所提出的条件。”说着微笑地望着天地棋仙鬼谷子。 天地棋仙脸色有些儿迷惘地望着尹靖,暗想适才在外面下棋之时,明明看那老太婆狠狠地劈了他一杖,真想不通他为什么忽然帮起她来说情?这些事虽然令人费解,但却无关重要。 只见他突然纵声大笑,笑后过了半晌,才脸色一整缓缓说道:“老夫所要求的代价,不但对你无害,而且有益。” 尹靖微微一怔,心想既是有益无害,而且又能放过独臂老婆婆,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鬼谷子顿了一顿,接道:“老夫生性最喜护犊,只要你拜我为师,我自然会对你言听计从,那时别说放过这老婆子,即使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办法,把它摘下来。” 尹靖大感意外地怔了一下,想不到鬼谷子的代价,却是要收自己为徒。 嵩山棋圣大限禅师合什道:“阿弥陀佛,鬼兄一身绝技,从此不虑失传人世。”大师佛门一代高僧,他对鬼谷子的才华武功,一向甚为钦佩,虽然鬼谷子做事,常凭自己的喜怒,但却从无恶迹,不失为一个正派中人。 尹靖轻轻一皱剑眉,他确实非常感激鬼谷子收徒的盛意,同时他觉得鬼谷子的武功正同他下棋一样奇谲诡秘,虚实莫测,然而美中不足者,就是阴森之气太重,不若正宗武学,光明正大,气势磅礴。 因之淡淡一笑,说道:“晚辈粗质庸才,难得前辈这般器重,厚愿培植,不过……” 天地棋仙鬼谷子不等他说完,非常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别忙,你现在还不能拜我为师,在那盘棋胜负未判定前,我们还是朋友的关系,免得人家说你偏袒师父。” 对大限禅师正色道:“我知道大师绝不是那种人,但瓜田李下,我们总不能留人话柄。” 说着转望着尹靖笑道:“你说是吗?” 尹靖苦笑点了点头。 老太婆见了说道:“尹公子,老身告辞了,希望你能早点回来看望二公主。” 尹靖说道:“老婆婆回去后告诉二公主,待我本身事了一定去找她。” 老太婆点点头转身自去。 只见鬼谷子转头对着屋门说道:“什么人?” 林琪忙过来:“两位前辈,晚辈雪山冰心神尼门下林琪这边有礼。” 大师微微一笑,答声“免礼”。鬼谷子则指了一指尹靖奇道:“你刚才不是同这位小兄弟在外面看棋吗?怎么跑到这里藏起来了?” 林琪柳眉一展,微笑道:“晚辈是逃避那独臂老太婆的追杀。” 鬼谷子一听那老太婆,心里就有气,冷哼一声,说道:“现在你在竹香斋里,她还敢对你怎么样?” 林琪聪颖过人,善于察颜观色,忙接口道:“晚辈常听家师提起你老人家,今后还望老前辈多多提携,不吝赐教。” 天地棋仙鬼谷子被捧得心里痒痒地,拍拍胸膛说道:“你尽管放心好了,老乞婆再敢动你一根汗毛,老夫唯她是问……”说到此,微微一顿,又接口道:“老夫三十年前,在七仙山万剑池‘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庭主卸任交接时,见过令师一面,唉!光阴如流水,鬓发催人老,万剑池一别,已三十年未见令师,她现在可好?”语气越说越温柔低沉,好像感怀着英雄迟暮,又好像送情语给遥别多年的情侣。 林琪知道她师父冰心神尼,早年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不少少年英俊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说不定鬼谷子便是其中之一。 因此甜甜一笑说道:“家师托福粗安,晚辈回山之时,一定代前辈传达问候热忱。” 鬼谷子神色微微一变,但瞬即恢复平静。 林琪莲步珊珊,直往尹靖走来,尹靖心中微感诧异,他发觉林琪的内伤,好像突然间完全康复。正想问她,林琪已如小鸟依人般的偎到他的身边。 忽闻一声低沉喝道:“武儿!” 那手持长鞭的玄衣俊美书生,自林琪出现,他就双眼发直,呆痴地瞪在林琪身上,听到这声低喝,才陡然清醒过来,慌忙对天地棋仙鬼谷子深深一拜道:“武儿拜见舅父大人。” 大限禅师看了那书生一眼,向鬼谷子笑问道:“这位世兄,可是虬龙堡主神鞭吕重元的三公子,玉面书生吕江武?” 鬼谷子笑道:“正是我那不长进的侄儿。”原来虬龙堡主神鞭吕重元的妻子,正是鬼谷子的堂妹。 大限禅师点了点头赞道:“虎父无犬子,吕世兄玉面书生的名号,和九宫堡主堡主的公子,金笔书生苏慧中及峨嵋铁扇书生俞君杰,并称‘江湖三书生’,都是武林中后起之秀。” 鬼谷子向玉面书生吕江武说道:“武儿还不快拜见少林掌门大师。” 玉面书生忙对大限禅师行跪拜大礼说道:“晚辈拜见少林掌门大师。” 大师微微一笑,伸手扶起,连说:“免礼!免礼!” 玉面书生刚刚站起,忽闻鬼谷子沉声问道:“武儿,什么人击毙吕福?” 林琪闻声,秀脸微微一变,身子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幸好大家都注视着玉面书生,没有人发觉。 玉面书生怔了一怔,他一直以为是少林和尚打死吕福的,现在那少林和尚的尸体沉在井中,只有他同林琪晓得,但林琪也打了和尚一镖,因此他相信林琪不敢告发,他想如果说是被和尚打死,那时大限禅师查问下来,难免露出马脚,故此目光瞟了林琪几眼,迟迟不敢作答。 林琪被他看得心中惶恐不安,但神色依然显得非常镇静。 鬼谷子看他目光时时瞟向林琪,迟迟不答话,心中不悦,喝道:“武儿,我问你的话听到没有?” 玉面书生忽然显出悲伤的样子,说道:“甥儿来迟一步救援不及,目睹那老太婆一掌把吕福击毙,正想追敌之时,舅父已到。” 鬼谷子顿脚怒道:“老乞婆欺人太甚,竟敢在我竹香斋杀人。” 尹靖听了,心中忐忑不安,以老婆婆的脾气,出手杀死一个人是可能的事,因此玉面书生的话,他深认不疑。 大限禅师,合什朗诵一声佛号,念念有词说道:“善哉!善哉!吾佛慈悲,超渡吕福脱离苦海,魂登西方极乐……” 林琪心中暗暗想道:该超渡的不只吕福一人,林中那和尚的冤魂,也得超渡一番。 鬼谷子淡淡道:“人死不能复活,他日见着老乞婆时,再同她算这笔帐!” 嵩山棋圣大限禅师又是一声“阿弥陀佛!” 天地棋仙突然问尹靖道:“我们这盘棋,你什么时候能判定?” 尹靖想了一会儿,说道:“晚辈为慎重起见,请二位前辈给半月思考的时间。” 鬼谷子笑道:“好好,你就留在竹香斋作客半月,细细思考。” 尹靖摇了摇头,笑道:“晚辈极欲回湘阴省亲家母,不想在此久留。” 鬼谷子微颔首,老气横秋地说道:“孝敬长辈仍人伦大道,父母在子不远游,二个月后,我们在洞庭岳阳楼见面,听你判定胜负,大师以为如何?” 大限禅师微笑道:“此意甚好,贫僧二个月后,就在岳阳楼恭候二位大驾。” 鬼谷子转向玉面书生说道:“山路崎岖难行,武儿你就带同二位下山,回虬龙堡告诉爹爹,说舅父二个月后,要到洞庭湖去走走。” 尹靖初涉江湖,正感到举目无亲,常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江湖上走动更不能没有朋友的彼此相互照应,像玉面书生不但人才武功出众,而且又是武林三大堡之一的虬龙堡少堡主,这正是他所期望的,因此微微一笑道:“在下正感有迷困山中之虞,吕少堡主如肯和在下等同行,实感荣耀不浅。” 玉面书生转头望去,一见尹靖和林琪贴身而立,那份亲睦形状,忽然眉宇之间闪过一线阴毒之色,潇洒地一笑说道:“兄台既是家舅父末入门的弟子,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小弟甚愿效老马识途之劳,为二位作向导。” 尹靖心中甚是喜悦,暗想名门之后,言辞胸怀,豪爽磊落,自非庸俗可比,此人确实值得一交。 玉面书生随后匆匆入内带了一些干粮,水果,以便沿途食用,三个年轻人告别了天地棋仙、嵩山棋圣,离开竹香斋,往山下奔去。 三个年轻人功力均属上乘,奔行一阵,玉面书生笑问道:“小弟还没有请教兄台雅号?” 尹靖微笑道:“小弟姓尹名靖。” 玉面书生吕江武朗声一笑道:“尹公子已是家舅父未入门的弟子,如不见外的话,今后小弟就尊称你一声尹兄如何?” 尹靖笑道:“不管小弟和令舅父关系如何,小弟都甚想高攀吕兄为友。” 玉面书生大笑道:“小弟亦以能高攀尹兄而感到平生快慰,家舅父一身武功造诣江湖罕见,他老人家一向不肯收徒,小弟虽然甚得他老人家垂爱,但他的看家本领‘摄魂二十四爪’也只传了我四招,他日尹兄承受了他老人家衣钵,还望多多教益。” 林琪突然冷哼了一声道:“如果一个人武功比对方还差,反而要收他为徒,吕少堡主你以为如何?” 玉面书生突然升起一股莫明的快慰,潇洒地一笑道:“师授之道,青出于蓝者,在武林中究竟不多见,如果真有姑娘所说的事情,那个想当师父的未免班门弄斧了。” 林琪嫣然一笑道:“这就对了,在小妹看来,令舅父的武功,只怕还要比尹公子逊上一筹。” 玉面书生怔了一怔,迷惘地望望林琪那甜蜜而动人的笑容。 尹靖急忙说道:“吕兄你别听林姑娘瞎说,小弟这点微末之技,能怎和令舅父相比?” 玉面书生江湖阅历丰富,而且城府很深,他发觉林琪的笑容,甜蜜中带有神秘意味,因此淡淡一笑道:“小弟知道林姑娘很喜欢说笑话。” 林琪秀脸突然一寒,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冷道:“说笑话!哼!令尊和九宫堡主的武功,孰强孰弱?” 玉面书生发觉林琪这个女孩子,好像很难应付,心机城府,渊深莫测,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却很喜欢同她交谈,也许是玫瑰多刺,奈何娇艳迷人。 当下只听他笑道:“九宫堡和虬龙堡世代交好,家父和苏伯伯的武功,当在伯仲之间。” 林琪又冷冷问道:“令尊和天地棋仙的武功,哪一个强?” 尹靖对当前武林大势,知之不多,因此对他们的对话,无法插嘴,只有当听众的资格。 玉面书生觉得林琪好像在考验他的见闻阅历,为在玉人面前表现他的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乃郑重其事地说道:“家舅父甚少在江湖走动,他的武功诡谲奇奥,另辟蹊径,严格说起来,要比家父略胜半筹。” 林琪忽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说道:“小妹目睹九宫堡主十几招之间,被天外神叟拔去两根笔毛。” 玉面书生脸色骤变,林琪的笑声和谈话中,分明有意讽刺侮辱,若换别人,他早就拔剑而起,挺身而起斗了,但对林琪他不知怎地,却一点也不敢发作,只是淡淡地说道:“要是真正作殊死之斗,天外神叟也不见得一定能赢得了苏伯伯。” 林琪冷哼一声道:“但他输的机会也占多数呀!” 玉面书生苦笑一声,他真不懂林琪说这话的用意何在? 尹靖觉得林琪冷嘲热讽,有些儿过分,正想劝住她,哪知道林琪笑一声又说道:“由此观之,令舅父的武功绝不会高于天外神叟。” 玉面书生强作笑颜说道:“在下相信也绝不会有丝毫弱于天外神叟。” 林琪微微笑道:“这到和我的想法相同。” 林琪忽然脸泛红霞,不胜娇柔地望着尹靖甜蜜地一笑,得意的说道:“尹公子和天外神叟搏斗一场,百招之内攻得天外神叟毫无还手之力,若非中途发生意外,小妹相信天外神叟绝难全身而退。”语气之间不但对尹靖的武功备加赞扬,而且神态也显得以此自傲。 尹靖皱一皱眉,淡淡说道:“林姑娘提它作什么?”话中含有责备的意味。 林琪淡淡一笑,转脸望去,只见玉面书生神色呆痴地向前奔行,尹靖叫了一声“吕兄” 他才陡然一震,转过头来,俊秀的玉面上现出一丝笑容,带着惊异而又赞佩的口吻说道: “尹兄身怀绝技,大智若愚,当真是真人不露面。” 三人边行边说,突然此山已尽,前面又出现了一座巍峨的山峦,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只听玉面书生说道:“小弟是带着二位,取道山路直人安徽境内,如果翻山越岭,大约需四日行程。” 尹靖轻轻一皱剑眉说道:“吕兄,难道这一路无捷径可走?” 玉面书生笑道:“捷径是有,如果从断魂崖下去,虽省去一半行程,但断魂崖峭壁崔嵬,危险异常,二位很少走山路,我们还是走好路安全点。” 尹靖归心如箭,他相信任何危险的山道,别人行得,他决不畏缩,但他担心林琪无法走危险的山崖,因此不禁犹豫地把目光望着林琪,征询她的意见。 林琪聪明剔透,微笑道:“我看我们还是走捷径好点,免得逗留在乱山怪闷的。” 尹靖大喜道:“吕兄劳你带我们走断魂崖吧!” 玉面书生朗笑一声,展开身形,如飞般往右岭奔去,尹靖与林琪尾随赶上。 片刻之间,已来到一片断崖的边缘。玉面书生说道:“断魂崖有六,七十丈深,我们只好找些柔韧的树藤,联起一条长绳垂到崖底,再沿长藤攀下去。” 林琪微蹙秀眉说道:“这可很危险,万一垂到半崖,树藤折断,那真要身碎断魂崖了。” 玉面书生爽笑道:“林姑娘但请放心,我们找那些土黄色粗如鸡蛋,二丈以上的百年树藤,这种老藤柔韧异常,除非用锋利的剑刃削切,否则别想伤它分毫。” 尹靖与林琪点点表示同意。 玉面书生见二人无异议,微微一笑道:“请尹兄往东边,小弟往西边,林姑娘往中间,我们三人合力分找树藤,二位记住找那土黄色粗如鸡蛋,二丈以上的老藤才行,大概每人能找得十条树藤就够了。” 于下三人分头奔入林中寻找老藤。 过了二十多分钟,尹靖与玉面书生又回到断魂崖。玉面书生手中拿着十二条老藤,尹靖找了二十几条,玉面书生大喜道:“即使林姑娘找不着,我们这些数量也够了。”说着很熟练地把那些老藤结在一起,变成一条六七十丈长的长藤,缓缓把它垂落悬崖,另一端牢牢地系在一棵大树上。一切就绪,但却未见林琪回来,尹靖心中微感焦急,玉面书生神色显得很泰然。一见尹靖焦急表情,微微一笑道:“噫!林姑娘怎地还没回来……”忽然轻轻一皱剑眉,接道:“尹兄,这崖壁光滑如镜,危险异常,你等林姑娘,小弟先为你们开路。”说着向前走了二步。 尹靖急叫道:“吕兄且慢!” 玉面书生停步回首,微笑道:“尹兄何事?” 尹靖正色道:“这是由小弟先下去,吕兄你等一等林姑娘。”走断魂崖是他自己提议的,现在怎可叫别人先去冒险? 因此话才落口,已大踏步抢在前面。 玉面书生急急道:“尹兄,兄弟你我还分什么彼此,还是由小弟先下去吧!”但他迟了一步,尹靖已走到悬崖边缘,因此只好细细地嘱咐道:“尹兄要留心抓稳树藤。” 尹靖笑道:“吕兄放心,小弟会自己留意。”声落,人已坠下三四丈。 玉面书生探首望了一阵,看他已坠下七八丈,才转过身来举步往那系着老藤的大树走去。 突然他的脸上浮起一丝阴毒杀气,越来越浓,走到大树边,倏地自怀中拔出一把锋利匕首,光芒一闪,往那树藤削去。 蓦闻“嘶”地一声,一只钢镖自他的额角击到,玉面书生急忙将手中匕首反手挥削过去,“叮”的一声,那钢镖已被击落在地。 他刚刚击落那飞镖,一阵香风拂面,白影一闪,挟着一股凶猛掌风直逼过来。 玉面书生身形一晃,让开对方掌势,儒衫飘摆,伫立在一丈以外。 俊目望去,只见林琪杏目圆睁,峨眉倒竖,右手捏着一只钢镖,左手拿着五六条老藤,如临风仙子,卓立在大树旁边。 玉面书生微微一笑道:“在下不知有何开罪之处,惹得林姑娘含忿出手?” 林琪冷叱一声,道:“你刚才干什么?” 玉面书生若无其事,微笑道:“在下看那树藤绑在大树上不牢靠,想把大树刻个陷痕,绑得牢一点。” 林琪冷哼道:“我看已经很牢了。” 玉面书生朗笑道:“林姑娘既认为很牢,那就不必再麻烦了。时间不早,尹公子已下去了,姑娘请便。”说着把短刀收入怀中。 林琪冷冷道:“你先下去,我殿后。” 玉面书生笑道:“峭壁峻险异常,在下就先为姑娘开路。” 走到崖边,双手把住树藤,缓缓坠下。 林琪低头一看,那峭壁不但光滑如镜,而且笔直毫无斜度,山风呼呼,令人触目惊心。 玉面书生已坠下了六七丈,因为底下烟雾迷漫,已看不清尹靖的影子,她实在看得有点儿心寒,若不是二人已经下去了,她真想建议改道。但现在只好硬着头皮下去了。 下了二三丈,因为峭壁下山风特别强猛,身子被吹得左右晃动,她双手把得紧紧,头都不敢往下看,像蜗牛般地慢慢向下移动。 忽然她觉得山风虽然吹得很猛,但自己摆动的幅度似乎小了不少,她心中正在高兴,底下却传来一阵朗笑声,道:“林姑娘,你怕不怕?” 她听出正是玉面书生的声音,心中有气,嗔道:“你不下去,停在这儿干什么?” 玉面书生朗笑道:“山风吹得很厉害,我想咱们靠近一点,比较安全,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林琪厉叱道:“不要,你下去!” 玉面书生突然叹口气道:“在下不知怎地,一见姑娘就难以忘怀,私心倾慕……” 林琪啼笑皆非,拔出一只钢镖,晃了几晃,娇叱道:“鬼话连篇,你再不下去,我就用这只钢镖射你。” 玉面书生慌忙道:“好好,我下去!我下去!林姑娘你千万别射。”悬在这峭壁本就危如累卵,二人距离又近,又不能闪避,林琪要真的射他一镖,插翅也难避。玉面书生只好垂头丧气,缓缓坠下去。 隔了一阵,林琪又觉得身体摆动厉害起来,二人靠近在一起,实在安全得多了,至少心理上就有了安全感。她想如果是尹靖,那该多好?她觉得同尹靖在一起,有着无比的安全和温暖。玉面书生虽然英俊潇洒,但心地阴险,如何能靠得住?越在孤独危险的时候,她越想起尹靖,但想到尹靖,忽然脑海中又闪进一道阴影,不禁联想到那美艳绝世的香玉公主。林琪聪明绝顶,她想香玉公主既把尹靖诱进“海天别墅”,而又传他“九曲森门林”的秘诀,其中一定大有文章。尤其每当提起香玉公主的时候,尹靖的脸上都会浮现出一丝难以言状的遐想和温柔的光彩。加以从尹靖屡次对独臂老太婆的容让袒护,她推测尹靖和香玉公主,一定有着极不寻常的关系。 想到此,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玉面书生已降得快见不到了,才小心翼翼地缓缓下移。 且说尹靖快降到崖底,忽闻叱喝、惨号、刀剑相击声杀成一片,吃了一惊,低头看去,但见一辆很有气派,由四匹雪白健马驾驭,低垂着锦绣罗帏的七香车,后面还有两辆马车,载负着家具细软,车前车后,有一二十个官兵保护着,正同一群山贼强人作殊死之斗。 前头有一位黑脸武土,手执长枪、骑在一匹战马上,枪法猛辣,正和三个刀法精纯的绿林悍盗,拼斗得异常激烈。后面,或一个官兵杀二个山盗,或二个山盗杀一个官人,或一个和一个对杀,也拼得风云变色,难分难解。 旁边有一位颧骨高凸,两眼下凹的头陀,及一位长发垂肩的怪人,二人面带冷涩倨傲之色,正静立在一旁,偶而把日光瞟过去,看那黑面武士和那三个大汉激战的情形。看情形,这二人大概是这股山盗的首领。 在那华丽的马车旁边,有一个官兵正同二名山盗在厮杀,突然那官兵双拳难敌四手,被砍了一刀负伤倒地,那二名山盗迅速地往那豪华马车扑去,酣战中,有一位官兵急忙杀过来抵当,没有几招又被砍倒。 那黑面骑马武士,虽然武功不错,无奈和他对阵那三人,刀法异常厉害,心里急得几乎把肺气炸,大吼一声卖个破绽,长枪颤动,施出一招“回马金枪”,抡臂猛挑,随闻一声惨叫,其中,一个大汉被长枪挑得肚破肠流,顿时了帐。其他二位大汉,被那黑面武土的神勇,吓得连连退了数步。 那黑面武士,迅速反手拔出一支箭矢搭在弓上,“唰”的一声,射向扑往豪华马车的二名山盗,顿时有一个背心中了一箭,哀叫一声,翻倒地上。 未容他射出第二箭,那二位大汉,又挥刀抢攻上来,黑面武士不得不举枪招架,但这时另一未中箭的山盗,已伸手揭开那豪华马车垂帘。 黑面武士这时奋不顾身,一枪挑开一位大汉,拍马疾冲过去,但另一大汉已举刀在他腿上狠狠砍了一刀。突然他大喝一声,长枪脱手射去,那山盗刚刚揭起豪华马车垂帘,已被长枪射中背脊,一阵剧痛,透彻心肺,哀呻一声,双腿一软,登时了帐。 黑面武士一枪射死山盗,人也同时翻落马下,那执刀大汉,疾上几步,挥臂举刀当头砍落。 忽然眼前青影一晃,那执刀大汉闷哼一声,只觉全身瘫痪无力,人已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上。 黑面武士自知必死,哪知猛然自笔直的峭崖上,如飞仙般地飘落一条人影,救了他性命,这时他定晴望去,只见来人是一位俊秀英伟的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救了黑面武土之后,接着双手虚空交拂疾拍,激战中,顿时有几十个山盗,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官兵们忽见奇迹出现,生命有望,不禁欢声惊喜大叫,把剩下的山盗,杀得狼狈而逃。 突闻一声“住手!”声音宏亮,空谷回鸣。 那些山盗和官兵,心头猛然一凛,顿时停了下来。 此刻只见那头陀和长发怪人,满脸俱是忿怒和杀气,那头陀目射骇人凶光,冷冷地望着那青衫少年说道:“朋友也是在江湖上混的人,总该懂得一点绿林规矩,你想想兄弟这班人靠山吃的是什么?这笔货色又不是没有镖局承保,朋友你此举,分明有意捣翻我们大伙儿的饭碗。” 那青衫少年冷冷答道:“光天化日之下,翦径劫掠,乃武林败类,江湖不齿,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那头陀脸色骤变,杀气更炽,阴恻恻道:“朋友既想踩盘子,也该打听东冥二煞岂是好惹的人物?”脚下一步一步向那青衫少年逼近,令人一看之下,就知道这一出手,绝不平凡。 忽然崖脚山壁传来一声哈哈朗笑,道:“尹兄先让东冥二煞来挡挡兄弟的九节虬龙鞭。”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雄姿英俊的书生,手提一条长鞭,神态潇洒而来。 尹靖颔首微笑,正望答腔,那头陀皱了一皱眉,向俊美书生说道:“尊驾大概就是名噪江湖的虬龙堡三公子玉面书生吕江武吧!” 玉面书生朗朗一笑道:“正是区区,大师可想尝尝小生虬龙鞭滋味?” 话犹未完,自峭壁三、四丈高处,如凌虚仙子般地又轻盈妙曼地飞落一个白衣绝色美少女,停立在距那俊美书生三尺之外。看起来真像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头陀同长发怪人暗暗吃惊,想这几个人,怎么都从峭壁上下来! 玉面书生正走出了二步,忽闻林琪甜甜地叫了一声:“吕少堡主。” 玉面书生听得全身毛孔都全部舒适服贴,于是停步潇洒地一笑道:“林姑娘有何指教?” 林琪微笑道:“东冥二煞是黑道上有名的人物,还是由尹公子对付他们吧。”语气之间,似含有关怀体贴之意。 玉面书生五脏六腑如被熨斗熨过一般,爽快笑道:“东冥二煞,在下量还有足够的能力打发他们。” 林琪轻轻笑问道:“吕少堡主,你的武功和东冥二煞相比如何?” 玉面书生怔了一下,一时想不出林琪问这话的用意何在? 不过他也是聪明人,知道林琪喜欢拿张三、李四比来比去,一定是有用意的,当下微微一笑道:“如果单打独斗,在下相信,任何一个都可以轻易的打发。”—— 第八章 浮月庄主 林琪笑道:“吕少堡主你仔细看,我说那头陀不出十招定然败在尹公子手下,你相信吗?” 玉面书生脸上突然浮起阴晴不定的谲幻神色,因为林琪的话不啻说他最多也只能在尹靖手下走上十来招。当下淡淡说道:“那在下就一旁瞻仰尹公子的绝学了。” 林琪喊道:“第一招!”原来她在数那头陀几招败阵。 那头陀陡然欺到尹靖身前,当胸一掌劈去。 掌力手法均属不凡。 尹靖身形微侧,伸手向那头陀掌腕扣去。 头陀心中大骇,他只觉劈出的掌风,似被对方巧妙的引开,又急忙把右手掌腕一沉,左手“逆水推舟”于收掌的刹那,同时劈击。 忽闻尹靖冷哼一声,掌出“太乙无穷解”中的绝招“天地交泰”闪电似扣住头陀左腕,喝道:“去吧!” 那头陀宛如断线风筝直飞出二丈以外。 林琪大笑道:“只四招!你看到没有?” 玉面书生呆了一呆,叹口气道:“在下已想不出当今武林,还有谁具有这般功力?” 此时那长发怪人双肩一晃,飘到尹靖身前,铁板的脸孔突然红得像涂朱,双手也露出赤焰之色,玉面书生惊叫道:“赤焰掌。” 林琪亦娇喝道:“尹公子小心!” 尹靖陡觉四周气温突变得使人闷热难受,中心微微一凛,忙运起“太乙玄功”把那一股闷热之气逼了回去。 蓦然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长发怪人发出的赤焰热风,被一股内家罡气逼回体内,他只觉五腑六脏,如被焚烧煎熬,顿时翻倒在地,一面翻滚一面发出凄惨的狼嗥声,直往一条河沟滚去,“嗵”的一声翻落在水中,被滔滔的河浪卷没。 这时那些山盗群龙无首,四散逃窜,但官兵们却个个精神百倍,大发神勇,追捕山盗,那些山盗除了几个手脚快捷的跑了之外,大大小小连那头陀在内共捕获十八人。 那黑面武士确是一条好汉,把腿上刀伤胡乱包扎一阵,一拐一颤,走到尹靖面前,拱手大大一揖道:“辱蒙少侠高伸义手,拔刀相助,在下感激莫名。” 尹靖拱手还礼,微笑道:“将军好说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些微之事何足挂齿?” 忽然一个官兵匆匆跑讨来,对那黑面武士跪地一拜道:“启禀总兵大人,王爷夫人及郡主要召见击退强人的英雄。” 黑面武士向尹靖恭恭敬敬说道:“有劳少侠移驾与王爷夫人一见。” 尹靖微微一笑,就跟在那黑面武士身后,来到那那华丽七香车前五方丈外停下,黑面武士疾迈一步,“嘭”的一声,跪倒在地,叩头禀道:“奴才无能,害得夫人受惊,罪该万死,幸蒙一位过路少年英雄义助,击败强敌,奴才已将那少年英雄请来。” 七香车里突然转出一位清香伶俐的宫婢,娇声说道:“夫人叫你站起。” 黑面武士叩头道:“奴才有罪不敢!” 那宫婢又娇声道:“夫人赐你无罪!” 黑面武士又叩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 宫婢又大声道:“请总兵大人召见少年英雄!” 黑面武士向尹靖招招手,尹靖举步走到黑面武士身旁,恭恭敬敬对那垂帘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山野小民拜见王爷夫人。” 那宫婢马上传话道:“英雄,夫人说免礼!” 尹靖挺身站起,俊目往那垂帘略一瞥,虽然相距四丈多远,又有垂帘遮住光线,但他目光何等精锐,马上看出那车中,有一位中年美妇人,面目清秀,气度雍容,也不知是适才一场虚惊,或长途跋涉所致,他发觉那妇人面上笼罩着一层浅浅的愁容病貌,身体斜依在一位异常秀丽的红衣美女身上,那红衣美女一双杏眼秋水无尘凝望过来,他想那红衣美女大概就是那郡主。 这时七香车上,那中年美妇,又向那宫婢细语了几句,宫婢就向黑面武士大声道:“总兵大人,王爷夫人有请!” 黑面武士一拐一颤的走到七香车垂帘外,低头跪下,听夫人细说一阵,才又叩了一个头,走回到尹靖身前,拱手道:“夫人怜惜少年一身本领,埋没山野,太是可惜。今秋适逢武学大考,夫人拟请小侠一道上京应试,届时并将奏禀王爷鼎力推举。” 尹靖淡淡一笑道:“在下一介武夫,浪迹天崖,如闲云野鹤,无心仕途,夫人培植盛情,在下心领,谨此致谢。”说着对那垂帘深深一拜。 他发觉那夫人长叹一口气,那红衣美女脸上也似乎浮起一抹失望的神色。 黑面武士微微一叹,回禀夫人知情。霎时,宫婢从七香车中端出一个玉盒,交给黑面武士。 黑面武士端着玉盒来到尹靖面前,打开玉盒说道:“夫人情知江湖中,游侠剑客都过不惯朝延繁文絮节的生活,因此也不敢相强,特令在下奉上这点薄礼,聊谢少侠义助盛德。” 尹靖向那盒中望去,只见摆着两颗价值连城的明珠,及一面镶着蓝宝石的金牌。当下微微一笑道:“小民四海游荡,身带这些名贵之物毫无用处。徒然糟踏宝物,请王爷夫人收回珍藏吧!” 黑面武士一再要尹靖收下,尹靖却一再婉拒。 黑面武士发觉这逡逸出尘的青衫少年,不但淡漠仕途,而且真个视富贵如浮云,视金银如粪土,因此只好把玉盒端回去。 一会儿那黑面大汉又将玉盘端了回来。尹靖不禁轻轻一皱剑眉。 黑面大汉微微一叹道:“夫人说少侠既不愿收下那二颗明珠,这面王爷金牌务请收下,他日少侠若游踪京城,请将此令至王府一晤。” 尹靖想起父亲也在北京做官,带了这面王令,上北京时多少总有点帮助,于是含笑说道: “既是这般,小民他日上北京城,定到王府晋竭。”说罢伸手取下那面王令,只见正面雕着“贤宾王令”,他也没有审看背面,就纳入怀中。 于是黑面大汉向尹靖拱手道别,喝令官兵起行,前呼后拥,护着华丽的马车扬长北去。 马车队走后,林琪笑问尹靖道:“尹公子,王爷夫人送你什么礼物?” 尹靖微微一笑道:“是一面贤宾王令。” 玉面书生朗笑道:“贤宾王夫人南游,竟然带着这群饭桶官兵。” 尹靖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位总兵官,确是一个赤心护主的好汉。” 林琪娇笑道:“我看她们不像出游,倒有点儿像是北迁的样子。” 这时红日偏西,三人沿着峡道奔行一阵,山中天黑得快,暮色业已笼罩着山野。 霎时山间出现一轮明月,清辉雅淡,蟾华湛湛,使整个山峡,浸淫在淡淡月华之中。 玉面书生望着二人笑道:“要出峡谷,还有一大段路程,今夜看来只好找一个山户人家借宿一夜,明早再赶路了。” 尹靖点头道:“吕兄之言极是,我们就找一处山户歇息,以免今宵露宿。” 林琪忽然喜叫道:“你们看那儿有住家!” 三人心中大喜,果见前面不远的树林里露出微弱的灯光,荒山里有火光必有住户无疑,于是三人展开身形急急奔去。 来至林外,只见有一家木造草盖的简陋茅房,灯光正从一扇木门泻出,门开着。三人来到门外,往里一瞧,屋中放着一些柴木以及打猎的矛、戟,木壁上高挂着一支火烛,左旁还有一扇掩着的柴扉,从门缝里透出一点光线,屋里静悄悄的无人迹。 林琪大声往里叫道:“喂!有人在吗?” 那屋里左旁掩着的柴扉,突然“呀”的一声被推开,出来一位土布蓝衣的山姑,痴痴望着他们笑。 他们三人立刻面露笑容,对那山姑表示善意,林琪又说道:“我们三人是过路的,今夜想向姑娘借宿一宵,方便吧?” 那山姑傻愣愣地笑着点点头,没答腔。 三人同时怔了一怔,林琪奇怪地问道:“你家中只你一个人在吗?” 山姑依然一脸痴笑,没有说话,只是又点了点头。 于是三人鱼贯走入屋中,林琪皱了皱秀眉,心想屋中既无床榻,复无铺盖,今夜看来只好打坐一晚了。 那山姑把柴扉大开,好像欢迎这三位不速之客,到里头去坐似的。 林琪在屋里转了一圈,突然心中大喜,原来她发觉里头的另一个房间,比外面这间还大,有木榻,桌椅、家俱等,虽然简陋,却是样样俱备。 进入里面的房间,林琪含笑地问道:“姑娘你家人出去还没回来是吗?” 山姑笑着点了点头,仍旧一言不发。 三人见那山姑一声不响,心中甚感诧异,突然山姑转入后门另一套房,霎时又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锅子,往木桌上一摆揭起锅盖,阵阵熟米饭的香味,薰得人食欲大动。 山姑川流不息来回走了几趟,一会儿桌上摆满了山鸡、腊肉、野菜等等,都是些山珍佳肴。 三人怔了一怔,看情形她大概是存心请客,想不到山野之人,竟是这般好客而富有人情味。 山姑作了一个手势,请三人过来用膳,尹靖微微一笑道:“我们出门在外,身边带有干粮,这席菜还是留着你的家人回来用吧。” 山姑摇了摇头,显出一脸失望的神色。 玉面书生豪爽地一笑道:“尹兄,这位姑娘既是这般诚意我们也不用客气了,如果她家人回来,就烦姑娘自己再烧一顿,明日我们走时再厚谢一番。” 那山姑听了,脸上傻乎乎地,又露出了笑容。 尹靖微微一笑,心中暗暗忖道:到底玉面书生久走江湖,性情豪爽,不拘小节,自己今后真个要向他多多学习。 于是几个人围坐了一桌,那山姑举起酒缸,为三人各酌了一杯,玉面书生闻了一闻,惊讶叫道:“陈年老酒!” 这时他三人肚子里吐噜吐噜地一阵响动,面对满桌子丰富的山味,也就不客气地大吃大嚼起来。 玉面书生哈哈一笑,高举酒杯说道:“杯逢知己干杯少,尹兄我们干了这一杯。” 尹靖微笑着举杯一饮而尽。林琪不喜欢喝酒,仅是浅尝则止地沾了几口,那山姑也偶而傻笑着殷勤劝客。 几人飞觞,酒酣耳热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急促奔驰的脚步声,霎时自门外冲进一个混身浴血的人,一头散发,满脸都被血迹沾污,认不出容貌。 众人大吃一惊,豁然离席站起,那山姑双眼直瞪着那人,仔细看了一阵,不是家人,才放心地摇了摇头。 那人颠跌了几跤,双手按在桌上,朝着玉面书生,痛苦地说道:“吕兄……兄弟……身中十三剑……” 玉面书生惊讶道:“朋友你慢慢说,你是谁?被什么人杀伤?” 那人颤抖说道:“吕兄,你不认得我了。”身子一软跌落在地上。 玉面书生忙伸手扶了他一把,觉得这人语音好熟,但他满面血污,一时看不出来是谁? 尹靖立即默运玄功,屈指弹出一缕罡气,传入那人“气海穴”上。 那人身体微微一抖,又挺身爬起靠在桌旁,断断续续地说道:“兄弟汉中三……” 玉面书生马上接口道:“嘿!你是汉中三义,崔邱常兄!” 那人用力地点了点头。 玉面书生急忙问道:“崔兄什么人杀害你?” 那人连喘几口,气若游丝,痛苦地说道:“泗阳庄……朋友……仇人……血案……” 玉面书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说道:“是泗阳庄的人杀害你吗?” 那人极力地摇了摇头。 突然门口响起一声阴恻恻的冷笑,接着说道:“姓崔的你真命长!” 语音甫落,忽然寒芒森森,一片如雨的剑幕,自门口涌了进来。 玉面书生心头大骇,只觉这片剑幕威力之大,非具有像他父亲那-辈的功力,无法施展。 因此九节虬龙鞭疾忙抖起一招“怒蟒归洞”,护住身形,提功轻身斜移开去。 他一闪开,那片寒芒剑幕,顿时如一阵狂飙往那满身浴血的崔姓汉子罩落。 葛地自屋角吹起一股强猛无伦的劲风,把那进入屋中的寒芒剑幕,硬生生地逼回到门口。 众人注目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位留着几根稀落胡须的汉子,双目炯炯,锐利的眼光,射出诧异的寒气,冷冷地对着几人。 玉画书生看清那人之后,怔了一怔,拱手说道:“老前辈可是天南浮月山庄摩庄主?” 那人冷冷扫了玉面书生一眼,目光触及他手中九节虬龙鞭时,不禁对他留意注目,口中淡淡说道:“老夫正是浮月山庄庄主,吕重元是你什么人?”原来这人正是名震天南的浮月山庄庄主凌云剑客,摩云生。 玉面书生恭敬地回答道:“是晚辈家父?” 摩云生冷峻的神色略为一缓,说道:“那么你就是玉面书生吕江武了?” 玉面书生微笑道:“正是晚辈贱号。” 摩云生指着尹靖,淡淡问道:“这人是谁?” 玉面书生答道:“他是晚辈好友姓尹名靖。” 摩云生听了,皱皱眉,适才见这少年劈出的一股掌力,凶悍奇奥,武林罕见,他满以为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心想大概是“江湖三书生”的金笔书生,不想却是一位无名后辈,因此脸色一整,冷冷地喝道:“是什么人门下?” 玉面书生嗫嚅了一阵,答不上来,却听林琪轻轻一笑说:“他是天地棋仙的好朋友。” 摩云生长眉一挑,喝道:“胡说八道,鬼谷子一大把年纪,还同他交什么朋友?”说着突然转向尹靖厉声叱道:“站开!” 原来尹靖击出一掌后,身形同时护住了满身浴血的崔邱常。 尹靖剑眉轩扬,淡淡说道:“在下虽不知二位结怨经过,但这位朋友已身受重伤,尊驾实不宜这般赶尽杀绝。” 浮月庄主怒叱道:“无知小辈,老夫是什么人?你竟敢对我这般说话。”语音中,人已窜入门内,健臂翻腾,星光颤动,如风雷迸发,连攻四招。 浮月庄主的剑法,迅猛无比,每一招中,其实已刺戮劈砍了六七剑,因此虽然只攻了四招,实已连发二三十剑。 这房间能有多大?顿时弥天剑气,笼罩着四壁。 玉面书生与林琪触目惊心,大为震骇,那山姑早已缩成一团蜷伏在屋角。 尹靖神情肃穆,双掌交叉拍出,劲气罡风,竖成一道无形的墙壁,把浮月庄主的剑气堵住,因此房中顿现奇观,只见在尹靖身前的半尺间,充满着弥天的寒芒剑影。而在他身后,则一切平静毫无异状。 眨眼间,已连拼了七八招,尽管浮月庄主的剑势快捷凌厉,依然无法越雷池半步。 蓦听尹靖清啸一声,右手一掌虚虚拍去,浮月庄主陡然一敛剑势,满屋子的寒光剑幕顿时杳然,人已同时退回到门口,满脸凝重之色,沉沉说道:“尊驾身手乃老夫生平仅见,这房空间有限,束手碍脚,不便施展,老夫到处边恭候指教。” 长衫飘处,人已落在屋外空地上。浮月庄主转目望去,不禁怔了一怔,只见尹靖已渊停岳峙,昂立在他面前二丈处。 这里林琪与玉面书生都尾随纵出屋外,那山姑也站在门后窥视。 浮月庄主冷冷说道:“你亮出兵刃,待老夫好好同你打上一场。” 尹靖淡淡道:“在下没有什么应手兵器,就以这双肉掌奉陪。” 摩云生怒吼一声,剑演“星宿列张”,如风卷到,不但出剑奇快,而且身法迅捷无比。 他虽快,尹靖比他更快,陡然间电似的出手,把浮月庄主的剑势虚虚一封,右手伸于剑幕之中,屈指对他把剑的手腕,弹出一缕指风。 浮月庄主应变奇速,蓦地沉剑收腕,左手“推窗望月”劈出一掌,人已借势退开六尺。 玉面书生与林琪虽然屏气噤声全神凝望,但只觉二人一触即分,其中的变招手法,完全看不出来。 浮月庄主乍退复上,手中长剑,倏忽之间,已一连施出“七星剑法”中的三绝招,“罗猴斗转”、“计都入冥”、“金星波罗”。 只见星明月跃,银芒颤动,三招之间,一气呵成,连发二十几剑。 浮月山庄“七星剑法”与武当,峨嵋、雪山、昆仑并称武林五大剑派。这五派剑法各有所长,或以猛辣见称,或以奇快见长,或以沉隐见胜,而“七星剑法”正是五大剑派中,最快捷迅辣的一派,摩云生是浮月庄顶尖高手,他这几剑在当今武林,能够接下的,只怕寥寥无几。 谁知他今日遇上的对手,却是数百年来,武林中公认为天下无匹的终南门下。 浮月庄主越打越惊,只觉对方双掌,一如地网,无隙可攻,劲气激荡,把自己手中长剑逼得运转呆滞不定。 二人手法因以快打快,故此虽仅片刻,两人已拼了三四十招之多。 玉面书生突然轻轻一皱剑眉,向林琪说道:“武林中最快的‘七星剑法’,在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但是在下甚感诧异,尹公子到底是何人门下,林姑娘可否告知?” 林琪听他问起尹靖,心中怡然自得,带着几分矜傲的口吻,爽快地答道:“蒙面剑客的传人。” 玉面书生怔了一怔,他记得“蒙面剑客”好像在那儿听说过,但却又一时想不起是何许人? 林琪见他满脸迷惘的表情,鼻孔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不晓得蒙面剑客呀?”语音之间,生似讽刺他见识寡陋。 玉面书生红着脸,惭愧地一笑道:“在下一时真是……想不起这位老前辈。”林琪不屑地瞄了他一眼,得意地说道:“我告诉你吧!五十年前武当派有一位老前辈……” 玉面书生惊叫一声,打断她的话,说道:“在下想起来了,家父曾经提起过这位老前辈,他姓林是吗?”说着马上又补了一句道:“嗯!与姑娘同姓,林老前辈当年带走了三丰真人亲笔撰述的‘玄天图’,练成不世神功,以蒙而剑客身份,游侠江湖对吧?” 林琪被他打断话头抢说了一阵,心里很不高兴,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突然二人惊“噫”一声,原来他们同时精确地看到尹靖左掌奇幻无比地荡开了凌云剑客摩云生的长剑,右手一掌虚空拍去。 浮月庄主的出剑虽然奇快无比,但打到后来,因受尹靖强猛奇奥的掌力牵涉之故,剑势也就不自觉地显慢,呆滞下来。 因此玉面书生与林琪对他二人变招换式,已能清晰看出,眼看凌云剑客势难避开尹靖这一掌。 哪知凌云剑客突然迎着尹靖的掌风凌空而起,如巨鹰翻身,在空中连滚了三个跟斗,斜斜飞开三丈之外,落地后跌了两步,看来已微受创伤。 这一招正是浮月山庄,名震江湖的凌空绝技身法,“凌云十八式”中的绝招“翻云覆雨”。 尹靖怔了一怔,他发觉凌云剑客摩云生,适才避开他掌风的身法,与昨夜在长安千树林幽兰谷中,所见那蒙面人避开幽谷主掌风的身法,同出一辙。 但幽兰谷中,那蒙面人的身法,似乎不若凌云剑客摩云生这般高强。 玉面书生与林琪亦同时感到一怔,心想凌云剑客称霸天南,果非幸然,想不到还有这等奇奥的救命绝招。 众人惊愕之时,突然传来一声吆喝,且声音越来越响亮,霎时从烟树迷离中,钻出一个老叟,及一个身材魁伟的大汉。 那老叟背了一只豹子,二人连走带跑,吆吆喝喝来到门口才停下,那山姑一见二人,如喜鹊般地飞迎过去,老叟放下背上豹子,诧异地看了门口的林琪同玉面书生一眼,又望望远远立在树林中的尹靖与浮月庄主凌云剑客摩云生。林琪看地上一条大虫,吓了一跳,抬目一瞥,只见那老叟虽然脸上留下许多皱纹,身体却很健壮,那一条大汉长得熊腰猿臂,孔武悍勇,皮肤黝黑,伫立眼前,宛如一座黑墙。 她想这老少二人,大概是那姑娘的家人,于是那对老叟万福道:“在下与几位朋友路过贵处,今宵想借宿贵府,适才并承姑娘盛待,在下等先行致谢。” 老叟哈哈一笑道:“姑娘免礼,荒山僻野,难得贵宾临门,几时如不嫌弃,草茅蜗居怠慢客人,老汉欢迎之至。”说着目光瞥了树林中的尹靖与浮月庄主一眼,欲言又止。 林琪微微一笑,当下把适才发生的事情。约略说了一遍。 老叟大吃一惊,说道:“老汉家中还有金创药膏,看看能否救得了那人?”说着对那大汉说道:“黑郎,你把豹子扛到房子后面去!” 黑郎应声走过去,躬身弯腰,左手单掌夹制豹腿,大喝一声把地上那只三百斤重的豹子挑到背上,连那老虎,加起至少也有六七百斤,但他扛起来,健步如飞,似毫不吃力的样子。 林琪与玉面书生二人微微一惊,暗想,这人好大臂力。 当下林琪和玉面书生二人,紧随着老叟身后,奔入屋中,老人挟起崔邱常,伸手按在他的胸膛。过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这人不行了,心脏没有跳动。” 玉面书生仔细看了一下,叹气道:“他身上连中十三剑,有几剑并斩断筋脉,他能支持着跑到这里,已是奇迹。” 林琪诧异道:“吕少堡主,你看这人是谁杀死的?” 玉面书生不加思索道:“那还有谁?不是凌云剑客还有谁?” 林琪又接着问道:“你知道凌云剑客为什么杀他吧?” 玉面书生摇了摇头,道:“这个在下就不甚清楚了。” 林琪心中在思索,崔邱常垂死前,所说的话“泗阳庄……朋友……仇人……血案……” 她想这些断断续续的话,可能就是凌云剑客杀他的动机。 突然门口响起一阵嘹亮语音道:“吕兄,那位朋友有救吗?”一听正是尹靖的声音,边说着人已走入屋中。 玉面书生答道;“没有救了,气绝了。” 老叟打量了尹靖一阵,心中甚感诧异,暗想这男女三人,仪表非凡,简直是人间龙凤。 玉面书生又向尹靖问道:“尹兄,浮月庄主呢?” 尹靖微微一笑道:“浮月庄主已经走了。” 玉面书生父叹喟一声道:“浮月庄主凌云剑客摩云生,是当今宇内使剑高手中顶尖的一位,尹兄亦手空拳,把他打跑,这一下将使武林大为震动。” 尹靖脸上毫无得意矜傲之色,只见他忽然皱一皱眉,说道:“小弟见识寡陋,心中有些疑虑,想请教吕兄一开茅塞。” 玉面书生怔了一怔,说道:“尹兄有何见问,但说无妨,小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尹靖笑问道:“请问吕兄‘凌云十八式’是哪一家绝学?” 玉面书生笑道:“凌云十八式正是天南浮月山庄称绝武林的空中应敌绝妙身法……”突然林琪“哼”了一声,他马上接口说道:“不过小弟听家父说过,空中应变的身法,要首推雪山‘云龙三现’,天南‘凌云十八式’只怕还要逊上半筹。”俊目瞟了林琪一眼,见她冷漠的秀脸恢复了平静的笑容,心中松了一口气。 尹靖微微一笑道:“‘小天星手’不知是哪一家的掌法。” 玉面书生“嗯”了一声,道:“那是柳家堡的独门掌法。” 尹靖点点头又问道:“‘七煞追魂弹’呢?” 玉面书生脸露诧异之色,望着尹靖,心想,你是在考我吗? 尹靖见他诧异的神色,忙微笑说道:“小弟对当前武林大势懵懂无知,想多知道一点各派各家的特长。” 林琪突然格格娇笑一声,抢在玉面书生前头说道:“尹公子,他不告诉你,我告诉你‘七煞追魂弹’是三峡盘龙岭,金牛谷的独门暗器,弹中装有毒针,霸道的很。” 玉面书生对林琪总是容让,脸挂着微笑,毫无愠色。 尹靖觉得好像林琪喜欢捉弄人,心中微觉不快,又向玉面书生笑道:“浮月山庄,柳家堡,与金牛谷,不知有何关系。” 玉面书生不敢迟疑,马上接口说道:“浮月山庄与柳家堡毗邻而立,世代交好,至于金牛谷,远在西蜀,与浮月山庄及柳家堡有何关系,小弟就不得而知了。” 尹靖向他道了一声谢,就没有再问下去。 老叟突然大喜道:“老汉是山野粗人,虽不懂什么江湖武林,但老汉看得出三位是江湖的英雄儿女,今夜难得驾临寒舍,就让老汉好好款待一番。” 于是几人七手八脚地把崔邱常尸体抬到荒山埋葬,把他身上的遗物取了下来,由玉面书生带着留给汉中三义的家人。 老叟一家三人忙碌了一阵,把豹子老虎都宰了,炒了几盘豹肝虎肚,烤了香肉,拿出家中陈年老酒,大宴嘉宾。 宴席上一片嘻嚷笑语,尹靖等人对黑郎一身蛮力大为赞扬,誉为练武上选之才。 老叟笑道:“我这儿子傻里傻气,就是空有一身蛮力,对老夫却是异常孝敬。” 尹靖想到老叟一家,心地慈善,人情温暖,今夜无端受人厚宴,如无所与,实在心有不安,想来想去,想不出有什么可报答老叟一家的浓情厚谊之处。突然想到黑郎孔武有力,以打猎为主,何不传他几招实用手法,即可防身,复可谋生。于是笑对老叟说道:“老伯伯,在下学过几手庄稼把式,想借花献佛,传几手给令郎,不知尊意如何?” 老叟大喜道:“很好!很好!” 那黑郎是个粗人,蹬眼望着尹靖问道:“你要教我打拳吗?” 尹靖笑着点点头。 黑郎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行,嘿嘿!前几天山前阿三哥,请来了一位拳头师父,大伙儿叫了七八人要跟他学拳,俺看得心中不服,先同他较量一番,被俺一个山中擒虎,好像抓小鸡一般,抓得撒了一裤子尿水。”黑郎说时,比手作势,众人听得哈哈大笑,黑郎自己也笑了起来。 笑过一阵后,尹靖说道:“你要不要先扳我一把试试?” 黑郎瞪眼拍拍胸膛,说道:“俺这一手,有四五百斤的力量,你不怕痛吗?” 尹靖微笑道:“你用双手抓我,看我能不能挣开?”说着把左手平伸出去。 黑郎望着他伸出来的那只雪白的手臂,惊叫道:“啊呀!不行不行!你这手被俺一抓,不就碎了?” 林琪笑着说道:“我不信你有那么大的力气,要不然你就抓他试试看。” 黑郎被她一激,急得面红耳赤,结巴地说道:“你们不信,抓痛了别怪我。” 尹靖笑道:“绝不怪你,绝不怪你。” 黑郎偏了一下头,下决心要绐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于是双手钳住尹靖手臂,说道:“你先用力,等会儿我抓紧了,你就用不上力了。” 尹靖笑道:“我已经在用力,你抓吧!” 黑郎大喝一声,双手使劲猛捏,突然惊叫道:“唉呀!你的手怎么没有骨头?” 他只觉双手如钳绵絮粉团。 尹靖笑道:“你抓紧了没有?我要挣脱了。” 黑郎满脸惊奇,瞪着尹靖说道:“你不痛吗?” 尹靖惟恐用力过重,怕伤了黑郎,因此以二成的功力,缓缓运到右臂,但心中忽然微微一怔,发觉二成的功力,尚无法挣脱黑郎钳住他手臂的双手,不禁对黑郎天生超人的神力,大感钦佩,顿时又加了二成。 陡然将四成的功力猛吐,只听黑郎大叫一声,放手跌坐在地上,口中吐道:“有电!有电!你会念咒!”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尹靖微笑道:“不是电,是因为我练了武功。” 黑郎大感惊异,瞪眼傻愣愣地说道:“练了武功成电人,我也练武了。”说着向尹靖叩头拜了四拜。 尹靖忙把他扶起,笑道:“不用拜了,我又不收你作徒弟,只教你几手而已。” 于是几人走到外面房间,尹靖传了黑郎一招“力屏南天”。 这一招在武学上仅是中上的招数.大概江湖上三、四流的人物都会施展,林琪与玉面书生,自然熟烂无余。 但尹靖这一招“力屏南天”与一般略有差别,就这微妙之处别比起原来招术,似乎增加一倍以上的威力,这一招虽说明传给黑郎,其使林琪与玉面书生旁观者受益,远在黑郎之上。 尹靖本想多传几招,但因黑郎脑筋迟钝,这一招“力屏南天”比了三四十遍,还没有完全正确,等一切矫正无误,夜已深矣。 虽然仅传了一招,但黑郎已是受用非浅,因为这一招重在力道,正配合他的天赋条件。 尹靖见他练了几次,正确无比,而且威力奇猛,心中甚为高兴。 林琪与玉面书生微感惊讶,心想如果单以这招“力屏南天”而论,他二人使出的威力,只怕还不及黑郎的强猛,练武须有天赋奇秉,果非欺人之谈。 是晚一夜无话,且略过不提。 翌日尹靖等三人,谢过老叟一家人,沿着峡谷而行,一路上秋风红叶,老圃黄花,几人淡谈说说,颇不寂寞。 这峡谷纡回漫长,三人行行复行行,走到红日偏西,还未走尽。 来到一处山谷转角,尹靖突然悄悄对二人说道:“前头有人语声。”因为他们一路行来,荒径凄凉,人踪渺茫,一闻人语声,也就特别留意。 三人转过山坳,只见几棵白杨老树,寒鸦数点,在夕阳斜照下,显得秋意萧瑟,凄凉至极。 蓦地三人怔了一下,原来白杨树中,有一棵特别高大葱茂,树上悬吊着一个黄衣人。那人头发四肢被五条白色丝绳缚住,高悬在离地三四丈高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毫无动静。 那五条白色丝绳,绕挂过树枝,长垂到地上,绕了几匝,牢牢地系在树干上。 白杨树下,站着五位劲装汉子,身上均带有兵器,只听其中一人哼声说道:“我看这小子吊了半天,只怕早已翘了。” 另一人接口道:“寨主吩咐过不能把他吊死,这小于如果真的翘了,我们谁也别想活了。” 又有一个仰头望望道:“噫!不好,这小子眼睛闭着,一动也不动,我看八成是没命了。” 这五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的结果,决定把树上吊着的黄衣人放了下来。 于是其中一人,大步走到白杨树边,挥刀直往白色丝绳砍去,“蓬”的一声,刀锋过处,丝绳应势被砍断。 黄衣人犹如殒星弹丸“蓬”的一声,仰身摔落地上。 又有一个劲装汉子破口骂道:“妈的,这小子不吊死,这一摔也摔死了。” 其他的人见那黄衣人坠落地上,四肢软绵绵地一伸,就没了下文,心中齐齐吃了一惊,暗想,这小子莫非真个不行了。 五人惊愣之间,急忙举步往地上黄衣人围拢过去。 哪知来到一丈左右,突然黄衣人自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跃起,手舞足拨,五条白色丝绳,顿时宛如五条毒蛇,凌空飞舞,翻翻滚滚,口中同时狂笑道:“少爷怎会这么短命就此涅磐?” 满天白影平息一阵后,黄衣人大喝一声:“倒下!” 那五个劲装大汉,果真听后,应声倒将下去,原来每一条丝绳,正好缠住一个人的脖子,黄衣人使劲猛拉,五人顿时气绝了帐。 就在五人刚刚倒地的瞬间,突然昕到一声娇叱,自白杨树中,转出一位红衣少女,手中三尺青锋,疾演“玉女穿梭”,往黄衣人分心刺到。 黄衣人以丝绳勒毙五个大汉,故此四肢及头发的丝绳,即刻却绷得紧紧,既无法出手封架,亦无法纵身让避。 那道剑光来势如电,眨眼已到胸前,陡然黄衣人扭腰斜让,“唰”的一声,剑锋穿破他右腋下的儒衫,擦肤而过。 红衣少女粉臂顺势斜抬,剑比“信女上香”反削黄衣人右臂。 黄衣人心头大骇,右臂猛力疾速一缩,避开剑锋,陡觉五指一寒,剑锋凛冽寒气间不容发地擦过指尖。砌的一声,光芒闪处,反将缚他的丝绳斩断。 这-来黄衣人右手束缚已除,而且就势正好收回胸前,只听他大喝一声,右手全力排空劈出,劲风虎虎,力猛如山,直逼过去。 这一举正是丐帮掌门人,通臂神乞范磊,“龙形八掌”中的绝招“龙气横江”。 红衣少女芳心大震,想不到这一剑不但没伤到对方,反而切断缚手的丝绳,因此仓惶惊怔之间,被当胸一掌劈得连翻带滚,倒地后“嗳”地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急急爬起,往来路负伤逃去—— 第九章 金楼侦案 尹靖等三人看得怔了一怔,那黄衣人因为头发上的丝绳缠住了一个大汉的尸体,故此头脸始终仰不起来,因此也就看不出他的面貌。 但玉面书生觉得那人身材体态,异常眼熟,只见他劈出一招“龙气横江”,猛然想起那人,不禁大声喜叫道:“苏兄!” 话落口,人已疾纵到黄衣人身边,带着惊异而喜悦的口吻问道:“苏兄你怎么了?” 黄衣人虽然头仰不起来,但还可用眼睛余光看人,看清来人之后,顿时笑道;“是吕兄吗?快把小弟头上丝绳解了再讲。” 玉面书生手法迅速,一面解绳一面问道:“苏兄怎落得这般田地?” 松了头上的发结,黄衣人脖子转动了一下,仰起脸来,见是一位五官端正,广额丰赜,一脸福禄厚相的俊逸少年。 “小弟随家父同往凤阳翠竹居,不意前夜来到洪泽湖畔,小弟因事离去片刻,回来却不见了家父踪影,小弟当时心急如焚,等了一夜,还不见他老人家回来,于是翌日四处寻找,哪知找到断魂崖谷,却遭了桃花寨主的暗算,她要……结果把小弟吊在树上,喝西北风。” 玉面书生听他说到后来吞吞吐吐,似言有未尽之意,不禁微笑道:“我们去找桃花寨主,捣翻她的贼巢。” 黄衣少年摇头道:“算了吧!我讨厌见她,算小弟倒霉就是。” 玉面书生淡然一笑,道:“苏兄雅量如海,若换小弟就没有这份修养了……啊呀!我来替你们引见一下。” 于是转向尹靖及林琪说道:“这位就是九宫堡主少堡主金笔书生苏慧中。” 接着又介绍尹靖与林琪。 尹靖与金笔书生,四目相触,同感一怔;目光满含惺惺相惜的意味,金笔书生神光掠过林琪,痴呆停滞了好一会儿,心中惊为美人,但神色却含有与另一人评判媲美的意味。 尹靖向金笔书生拱手微微一笑,道:“兄台大名如雷贯耳,小弟今日有缘识荆,弥甚庆幸。” 金笔书生目光还在呆望林琪,一时显得惊慌失措,尴尬笑道:“哪里,哪里,尹兄久仰! 久仰!” 尹靖又笑道:“小弟前夜在玉壶山口,见过令尊与丐帮掌门人范老前辈在一起,后来小弟因事仓促先行离去,想令尊大概离开玉壶山口了。” 金笔书生听了,神色转朗,微笑道:“多承尹兄赐知家父及义父行踪,小弟不胜感激。” 玉面书生哈哈笑道:“苏伯伯和叫化伯伯在一起,有谁敢轻捋他的虎须?” 林琪鼻孔里哼了一声,玉面书生怕她说出难听的话,接口道:“苏兄既欲往凤阳,何不与我们一道。”金笔书生立即欣然同意,尹靖亦深表欢迎,于是诸人展开身形急急赶路。 刚走不远,尹靖蓦听林琪轻轻叫了一声:“尹公子。” 他回头一看,林琪已经落在二丈以外,忙缓步等候,口中并关切地问道:“林姑娘,你跑不动了吗?”林琪笑靥如花,轻轻点了点头。 尹靖皱了皱剑眉,道:“你伤势还没有好,我拉你跑一阵好吗?” 林琪芳心大喜,伸出纤纤细手,挽着尹靖健臂。 尹靖心神忽然微微一荡,觉得林琪素手如凝,肌肤如霜,与香玉公主一般无异。 他觉得林琪也很美,与香玉公主一样,想到香玉公主,他心目中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无可言状的韵味,甜蜜、温馨…… 想着,想着,似乎又回到了“海天别墅”的“蓬莱宫”,耳边又响起了,香玉公主如慕如诉的柔情蜜语:“只要君不负我,妾愿放弃此地一切荣华富贵,天涯海角,破例相随。” 我怎会负她呢?人生百年,知音难遇,难得红颜知己,以身相许,海枯石烂,天长地久,此情不渝。 林琪虽然曾对尹靖投怀送抱,但那时都是在惊险生死的关头,心灵的怒惧,掠夺了大部分的温情。 现在二人静静默默携手,宛如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春风传意,柔水传情,因此那种少女天生的娇羞,矜持,蓦然袭上了心头,只见她玉脸红得像晚霞那么艳丽,那么迷人,螓首低垂,似不胜娇羞之态。 忽然林琪樱唇嚅动轻叫声“靖哥哥”,声音细若游丝蚁鸣,她脸更红,头也垂得更低。 说什么?尹靖抬头已不见玉面书生与金笔书生形影,因此急急说道:“林姑娘,我们赶快走吧!他们已不知走多远了?” 林琪嘟着嘴说道:“不要同他们在一起!” 尹靖怔了一怔,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林琪一本正经地说道:“那玉面书生不是好人,和他在一起,早晚总要吃亏。” 尹靖剑眉轻轻一皱,女人还是女人,心地狭窄,又多猜疑,又多妒忌,不禁淡淡说道: “林姑娘对吕少堡主,似乎存有偏见?” 林琪轻轻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尹靖心地光明磊落,不知江湖上阴险诡诈,口蜜腹剑之人比比皆是。 她本想说出断魂崖玉面书生对他暗算这事,但见他的神色,恐怕说了反误认为自己故意从中拨弄是非?破坏友情。因此只好忍着不说。她想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要同玉面书生在一起。 尹靖见她低头无言,似有悔过之意,不禁微笑道:“林姑娘,我们走吧!” 林琪怕他不高兴,只好提起精神,跟着驰去。 且说玉面书生与金笔书生,奔了一阵,见尹靖与林琪没有赶来,金笔书生心感诧异,正想问话,却听玉面书生轻轻说道:“苏兄,林姑娘你觉得如何?” 金笔书生微笑道:“吕兄你是指林姑娘的姿色吗?” 玉面书生轻轻点了点头。 金笔书生细想了一阵,简捷答道:“不错,国色天香,人间罕见。” 玉面书生听他答话,轻描淡写,无动于衷,不禁自觉惭愧得很。 苏慧中又正色说道:“食色性也,圣人尚不讳言,小弟一介武夫,难脱七情六欲之境,如何能学那柳下惠坐怀不乱?”语音稍顿又接道:“不瞒吕兄,小弟今早若非见过一位姑娘,乍见林姑娘之时,势将被她的美色惊昏过去。” 玉面书生惊讶道:“苏兄言下之意,那位姑娘姿色,不在林姑娘之下了?” 苏慧中点点头,庄严地说道:“那位姑娘玉洁冰清,容光雪艳,与林姑娘相比,堪称伯仲之间,不过……” 情人眼里出西施,玉面书生发觉金笔书生,语气之间,对那位姑娘奉若天人,听他言有未尽,心中不服地接道:“不过怎么样?说呀!” 苏慧中道:“那位姑娘有一种高贵清芬的气质,非一般粉黛所可比拟,小弟目光与她相触之时;不自觉地生出自惭形秽之感,垂首不敢仰视,但却又舍不得不看她。” 玉面书生听他对那位姑娘,形容得如此这般的超凡入圣,无形中把林琪看低了,心中微感不快,冷冷说道:“那位姑娘是何人门下?现在何处?小弟倒想瞻仰!瞻仰!” 苏慧中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姑娘身穿蓝衣,带了二位侍婢,一位保镖,好像不懂武功,也不像武林中人,我想她可能是皇室贵胄,微服出游。” 玉面书生怔了一下,道:“带保镖,你跟踪她们了吗?” 苏慧中忽然如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道:“那保镖是个身高马大的母夜叉,武功甚是了得,小弟跟踪了一程,结果把人跟丢了。” 玉面书生知他一定吃了哑亏,微笑道:“你怎知那母夜叉武功了得,难道你与她交过手?” 苏慧中苦笑道:“你我亲如兄弟,小弟丢脸的事,说了也无妨,那母夜叉武功之高,足可与我们父执辈们比拟,小弟一时不知怎地魂不守舍,痴痴跟踪蓝衣姑娘,惹起母夜叉的怒火,我最初存着轻敌之心,因此被攻得狼狈不堪,毫无还手之力,若非蓝衣姑娘及时喝止,小弟几乎要伤在母夜叉的手下。” 玉面书生微笑道:“这么说来,蓝衣姑娘对你还有情意了?” 苏慧中听了全身三万六干个毛孔,个个适畅无比,身体轻若鸿毛,奔行如飞,忽然超在玉面书生六七尺前。 玉面书生朗笑一声,足下用力,又与他并肩齐驰,苏慧中忽然转过头来,脸色戚然,幽幽地道:“天下这么大,小弟要到什么地方找她呢?” 玉面书生怔了一怔,暗道:金笔书生迷恋那蓝衣姑娘,仍不在自己迷恋林琪之-下,不由淡然一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交谈,如果有机会,小弟一定尽力为苏兄牵线撮合,不过苏兄也得帮小弟一下忙。” 苏慧中诧异道:“小弟不知有什么可效劳的地方?” 玉面书生轻声道:“小弟对林姑娘,一见钟情……希望你能帮这个忙。” 苏慧中微微一笑,慨然应道:“小弟若能效劳,绝不余力,不过……吕兄你知道尹朋友与她的关系?”他觉得尹靖与林琪,似有极深的情谊。 玉面书生略一沉思后,答道:“尹兄称她林姑娘,她叫他尹公子,看来不会有太深的关系。” 话到此,顿了一下,显出无限颓丧地接道:“我知道希望很渺茫,不过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易放弃。” 苏慧中不忍见他颓丧泄气的样子,乃以鼓舞士气的口吻说道:“若论人才仪表,吕兄足可与尹朋友比拟,但吕兄是虬龙堡少堡主,玉面书生的名号,响遍大江南北,如果再加上声誉武功而论,小弟就认为尹朋友的条件,要比你略逊几分了。” 玉面书生叹一口气,道:“嘿嘿,苏兄你走眼了,不但是你,连家舅天地棋仙,及嵩山棋圣大限禅师也走了眼了。” 苏慧中不解地问道:“吕兄你这是怎么说?难道尹朋友负有什么超人的绝技不成?我看他太阳穴既无隆起,眼中也没有特别神芒,不像是武功高强之士。” 玉面书生感慨地说道:“小弟也没法形容尹兄武功多高,不过小弟亲眼看过他,赤手空拳把武林第一快剑,浮月庄主凌云剑客摩云生打跑了。” 苏慧中心头大惊,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说道:“吕兄你没有说错吧!” 玉面书生补充说道:“林姑娘还见过他,百招之内,攻得天震教主天外神叟,毫无还手之力。” 苏慧中怔愣良久,说不出话来。 忽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尹靖已拖着林琪,赶上二人,金笔书生马上找话题,与尹靖搭讪,玉面书生则借机向林琪献殷勤。 四人边行边谈,落日前已进入淮阴城。 他们在大街上兜了一圈,才找一家旅邸住下,尹靖与玉面书生等合住一间,林琪住在他们隔壁。 晚饭后,林琪已回房间梳洗,他们三人在房中海阔天空,促膝闲谈。 突然账房来叫门,说店外有客人,来拜访三位相公。 玉面书生吩咐账房请进来客,只见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壮汉,手中拿着一张金字柬贴,来到门口对三人拱手一揖,说道:“敝东聆悉‘江湖三书生’路过准阴,刻在‘金粉阁’设有粗宴,令在下来恭清三位赏光,敝东并称有要事讨教,务请光临。” 玉面书生笑道:“在下等还没请教令东雅号?” 那人恭敬答道:“敝东中州玉蝶李青川。” 金笔书生微笑道:“有劳尊驾回禀令东,就说在下三人随后就到。” 那人把请柬留下,向三人拱手告辞离去。 那人走后,苏慧中剑眉微蹙,目光望着玉面书生说道:“吕兄你猜得李青川请我们有什么事吗?” 玉面书生蹙思了一阵,含笑道:“小弟心中也甚感诧异,但却想不出他找我们会有什么事情。” 说着,转向尹靖微笑道:“中州玉蝶李青川是昆仑千愚诸葛生的师弟,在武林中颇负盛名,尹兄可想到‘金粉阁’去走走?” 尹靖笑道:“既是武林先进,小弟极欲拜晤。” 忽然门外传进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话已飘至:“你们上哪儿去,也不告诉我?” 三人只觉眼前一亮,林琪已停在门口,她刚刚洗涤去满身风尘,一身白衣,肤光赛雪,秀逸脱俗,宛如出水芙蓉,娇艳欲滴。他们看得呆了一呆,尤其是玉面书生,早已如醉如痴,双目发直,大有“美人如花看不足”的意味。 金笔书生悄悄地对尹靖道:“尹兄,‘金粉阁’是淮阴闻名的歌妓院,带林姑娘去可不方便。” 林琪见金笔书生向尹靖窃窃耳语,心中不大高兴,秀眉微蹙,嗔道:“金笔书生,你说什么话?怎不大声点?” 金笔书生怔了一下,强作笑颜,呐呐道:“林姑娘……没有……没说什么……” 林琪鼻孔里哼一声,走到尹靖身边,盈盈一笑道:“尹公子你们上哪儿,我也要去。” 尹靖大感为难,迟疑道:“中州玉蝶作东,设宴‘金粉阁’,姑娘去了……” 林琪“噫”了一声,说道:“‘金粉阁’不是歌妓院吗?哼!我去了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一说,玉面书生与金笔书生自然不便出声反对,林琪不禁向玉面书生报以甜甜的一笑。 这一笑百媚俱生,玉面书生顿时如饮醇酒,魂儿也早已飞上半天。 于是四人离开客店,往城东“金粉阁”奔去。 “金粉阁”是淮阴最大的妓院,建筑富丽堂皇,有庭台楼阁之胜,花木掩隐之幽。 四人快到“金粉阁”苏慧中突然悄声说道:“几位稍待片刻,小弟去去就来。” 只见他说完话,直向路旁一个乞丐走去。走到乞丐身旁,掏出一块碎银,随手抛去。 那乞丐接了碎银,叩头致谢,忽然瞥见苏慧中手中拿着一面金牌,脸色大变,跪下叩头道:“小的拜见帮主法驾。” 苏慧中低声道:“不用行礼了,免得惹人注目,我问你李青川今晚为什么在‘金粉阁’设宴,你晓得吗?” 那乞丐轻声答道:“他受‘万教红旌’天尊者之托,侦察一桩灭门血案的线索,详细的情况就不知了。” 苏慧中吃了一惊,又问道:“他邀请些什么人?” 乞丐道:“今日路过淮阴,稍有声望的武林人物,均在被邀之列,主要的有少林大愚禅师,崆峒掌门人恨天矮叟龚金奇,江湖三书生,青城八剑,汉中三义,天台四杰,娄山三煞……大概有二十人左右。” 苏慧中点了点头道:“很好,你在这里继续侦查。”说着走了开去。 于是他把上项消息对三人说了一遍,尹靖等三人听得心中微微一震。 来到“金粉阁”有一个跑堂笑脸迎了上来,他一见三位风流翩翩的相公,带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小姐上妓院,不禁怔了一下,心中大奇,暗想今晚怪事特别多,不但和尚,道爷上妓院,连小姐也上妓院。 当下玉面书生忙将来意说了,那跑堂的听说是中州玉蝶的贵宾,立刻另眼看待,唱了一个肥喏,道:“李大爷设宴在‘巧玲珑’,小的为三位相公以及小姐引路。” 于是他们跟那跑堂的,沿着廊榭香径,左转右弯,进人里院,阵阵翠竹歌声,从两旁歌妓香居传扬出来,别有一番风光旖旎的韵昧。 “巧玲珑”是“金粉阁”红牌妓女接待客人的地方,门口有二位劲装大汉把守。 玉面书生掏出那张请柬,二位大汉见写着“江湖三书生”,顿时哈腰敛手,状至恭敬,其中一位抱拳为礼,问道:“恕在下眼拙,不识姑娘芳驾?”敢情来客的身份均须事先查明。 玉面书生忙代为答道:“这位是雪山门下林琪姑娘。” 那人一听雪山门下,就肃容为四人引路。 来到一处宽敞的客厅,只见里面布置典雅丽致,四周高高低低,坐满了一,二十人。 中间轻歌曼舞,一群打扮得花技招展的妓女,正在献舞娱客。 四周的宾客,装束各异,神态亦有别,有的冥目端坐,有的交头低谈,有的捉子对弈,几乎没有人在看那群妓女轻盈秒曼的翩翩舞姿。 他们四人绕着左边一桌坐下。 客厅内每一桌上的中间均高点着一只蜡烛,因此室内灯壁辉煌,光耀如同白昼。 尹靖目光环视四周一眼,只见正面上席坐着一位眉目清秀,脸白无须的中年人,他的左旁坐着一位和尚,禅目微合,凝神静坐。 底下的宾客,僧道儒俗均有,他却一个也不认得。 尹靖看了一会儿,低问苏慧中道:“苏兄正中席上那二位,是何派高人?” 苏慧中轻声说道:“那位大师是少林掌门人,大限禅师的师弟,大愚禅师,另一位就是主人中州玉蝶李青川。” 他们说话之时,有一位守门大汉匆匆跑了进来,向李青川低语了一阵,李青川点了点头,离坐而起,大步出客厅,哈哈笑道:“龚兄大驾莅临,来不及恭迎,怠慢得很。” 话刚说完,接着响起一阵宏亮笑声,道:“李兄好说了,兄弟来迟一步失礼赔罪,尚望包涵。” 这时客厅中,满座的宾客,早巳目光湛湛往大门望去,看到底来了什么名号的人物,惊动李青川亲出迎接。 话声甫落,李青川已带着老少二人跨进大厅。 但见那老者五短身材,三尺不到,二目神光逼人,一望就是内家好手。 那少年身穿黑缎儒衫,五官清秀,一表人才,但神色冷峻,大有傲物凌人,不可一世之概。 尹靖见他们气派不小,想是武林高人,不禁又好奇地低问苏慧中。 苏慧中怔了一下,心想连这人你也不认识?要知这老头,在座大部分的人,即使不曾见过,但从其外貌,也可以迅速地判断出是谁!当下轻声说道:“崆峒掌门人,恨天矮叟龚金奇。” 恨天矮叟健步如飞,走过尹靖等人的桌旁时,突然停下步子,脸泛愠色,望着苏慧中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敢情适才苏慧中答话之时,已完全落入他的耳中。 林琪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恨天矮叟站着还没有他们坐着高,她必须低下脖子才看得到人。不过她知道如果笑出声了,势将立刻惹祸,故此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苏慧中立时站起,伏身双手一拱,含笑道,“晚辈九宫堡苏慧中,问候龚老前辈金安。” 恨天矮叟仰首打量他一阵,淡淡道:“你是苏镇天的儿子吗?”语气虽然冷漠,但脸上已毫无愠意。 苏慧中恭敬地答道:“正是晚辈。” 恨天矮叟自走到中间席上,与大愚禅师寒暄几句,就落坐在李青川右旁。那黑衣儒生坐在尹靖隔壁一桌,不时把目光向他们瞟来。 霎时歌舞已毕,李青川自席上站起哈哈笑道:“庸俗粉黛,哎哑嘈淅,难博诸位耳目,兄弟备有一些粗肴薄酒,诸位如不嫌弃务请开杯畅饮一番。”语毕双手直击三掌,喊声: “上来!” 两边旁门,顿时有几个跑堂的,川流不息,送上各色各样的佳肴。 忽然左侧席上站起一位浓眉彪形大汉,向李青川抱拳道:“在下边陲莽汉,怎当得起东主这般名歌艳舞,丰肴款待,李东主既是吩咐在下到此,说下有事指教,不知可否现在说明,好令在下畅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觉那大汉异常面生,忽然东边席上站起一人说道:“铁胆追魂赵庸,几年不见,依旧是快人快语,那副猴急的样子,依然故我。” 原来那彪形大汉,正是名震西陲的铁胆追魂赵庸,他很少到中原走动,怪不得大家都觉得面生。 铁胆追魂赵庸,望了那人一眼,缓声答道:“阁下不是汉中三义老二崔邱成吗?久仰! 久仰……” 崔邱成冷冷道:“兄弟几度拟再往西陲拜领教益,苦无机缘,想不到今日邂迨在此,殊感荣幸。” 铁胆追魂赵庸,冷哼一声,道:“沙汉一别,倏忽二载,崔兄竟还记着故人,兄弟本想在日内到汉中酬谢当年一拳之赐,现在倒可省去不少麻烦。”说着人已离席走出。 这二人语锋相对,渐成剑拔弩张之势,因此厅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玉面书生想起昨夜汉中三义老三崔邱常被杀之事,忙离席站起,微笑道:“二位都是来此作客,在下认为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宜暂时抛开,留待以后再谈……” 话到此,突然一收笑容,沉声道:“崔兄,兄弟有几句话想同你谈谈,顺便交给你几样东西。” 铁胆追魂赵庸勃然大怒,厉声道:“阁下什么人?竟敢教训兄弟?” 中州玉蝶李青川淡淡一笑,接口道:“二位就看在下薄面,有什么事还是以后在谈吧。” 崔邱成听了玉面书生之言,突然心里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遂道:“吕兄之言极是,有何教言,兄弟洗耳恭听就是。”话罢即行坐下来。 铁胆追魂赵庸,冷哼一声,默默无言,回席归座。 玉面书生口出冷笑,正待坐下,忽然有人冷冷地道:“尊驾可就是玉面书生吕江武?” 吕江武微一怔,转目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适才跟恨天矮叟同来的黑衣儒生,听他口气不太友善,心中不禁暗暗忖道:“此人既是与恨天矮叟走在一道,当非泛泛之流,如不是崆峒门下,亦必是与恨天矮叟极有关系的人。”当下乃淡然一笑道:“在下正是虬龙堡吕江武,阁下不知道有何见教?” 黑衣儒生并未答话,目光一掠尹靖与苏慧中,口中又冷冷道:“哪一位是金笔书生?” 苏慧中见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凌峻逼人,含有挑畔的意味,因此立生反感,冷冷反问道: “请恕在下眼拙,尊驾何人?不知有何指教?” 黑衣儒生伸手指着尹靖,冷晒道:“嘿嘿,那么这位朋友就是冒牌的铁扇书生了?” 尹靖脸色微微一变,冒名是一种奇耻大辱之事,他虽然生性谦和,虚怀若谷,也不能忍受被平白沾污,当即冷冷说道:“在下姓尹名靖,与铁扇书生素无瓜葛,尊驾这冒名之论,不知从何说起?” 黑衣儒生哼声道:“你以‘江湖三书生’的名号来赴宴,冒名之意明甚。” 玉面书生突然纵声朗笑道:“在下虽忝列为‘江湖三书生’之一,但却始终未曾与铁扇书生谋面,难道你就是铁扇书生俞君杰?” 黑衣书生自腰间掏出一支一尺二寸的乌色铁扇,“啪”的一声,展开轻摇几下,冷然道: “我们三人虽然齐名,但我心中不服。” 金笔书生冷笑道:“排名之时,我定将你铁扇书生的名号消去,至于说尹兄冒你之名,那是天大的笑话,李东主虽是邀请‘江湖三书生’赴宴,但尹兄与在下及吕兄同来,关你何事?” 铁扇书生手摇折扇,意气飞扬,道:“既是牵强附会所致,只要他当众向在下致歉,在下不深究也罢。” 林琪突然柳眉轻挑,格格娇笑,道:“铁扇书生,你自以为很了不起是吗?哼,你也不过是江湖上三四流的角色。” 铁扇书生脸色铁青,气得全身发抖,他一向傲物凌人目空四海,如何能忍受这般嘲笑,因此手中铁扇,隔空疾挥,发出强烈扇风,向尹靖四人逼到。 玉面书生与金笔书生,剑眉倒竖,正待举掌拍出,忽觉一阵和风拂面而过,桌上蜡烛火焰摇晃不定。那股强劲扇风在二尺外,如遇上一座墙壁,顿时自地上刮起一阵旋风,卷空直起—— 第十章 明湖惊艳 群豪见状大惊。转目望去,只见尹靖气定神闲,端坐不动,右手掌心向外,平伸在桌上,以平和内劲,缓缓逼出。 铁扇书生大喝一声,复以十成功力劈出第二扇,恨天矮叟急急叫道:“杰儿不可!” 但已迟了一步,只觉铁扇劲风,如波浪排空,旋卷激荡,往四人凌厉扫去。 玉面书生与林琪均面露不屑之色,对那股扇风视若无睹。 金笔书生却觉那扇风威势凌厉,暗惊铁扇书生的功力,果然不在自己与玉面书生之下,因此对那劈来扇风,不禁微生警惕。见尹靖只单掌虚空平伸,虽然那股和风依旧在流动,但他却担心有抵挡不住之危。 心里想着,正待举掌相助,忽然瞥见玉面书生向他微微一笑,不自觉地把欲举起的手掌又垂了下来,干脆也从容泰然处之。 忽听“砰”然一声微响,铁扇书生劈出的扇风,突然化成一股强猛的气流,逆卷回去,如狂风扫落叶,把他逼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 旋风过处,他后面三张桌子上的烛火全被吹灭,群豪衣袂也被吹得猎猎作响。 大愚禅师朗诵一声佛号,道:“玄门罡气!” 恨天矮叟龚金奇,离席走出,神色惊异,目光湛瞪着尹靖问道:“少年人,你是何人门下,竟敢当着老夫的面伤我杰儿。” 这时群豪的目光,都集中在尹靖脸上,静听他的答话。 尹靖剑眉微剔,淡淡地说道:“在下太乙门下。” 众人听了心中大奇,连恨天矮叟及大愚禅师都微蹙长眉,一想不出太乙门的来历,江湖上门户林立,百家争雄,太乙门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 林琪见众人神色芒然,不禁嫣然一笑道:“他是蒙面剑客的传人。” 恨天疑叟吃了一惊,瞪眼道:“蒙面剑客是武当前辈奇人林钟如,老夫像你们这般年纪之时,曾经见过他一面。” 尹靖本想让他们把误认他是蒙面剑客传人的观念改正,但他想:据师父玉阳真人及林老伯(蒙面剑客)所说,终南武学百年来,武林中一直公认为天下无匹,怎会提到太乙门时,闻者茫然不知? 李青川身为主人,正担心事情闹大,不可收拾,一听恨天矮叟,言语之间,对蒙面剑客存有几分敬意,忙打圆场说道:“这场误会错在兄弟一人,兄弟在此先向铁扇书生致歉,几位可否看在兄弟薄面上,免去这场误会纷争。” 恨天矮叟沉吟一阵后,遂道:“老夫今日来此作客,自不便违拂主人之意,但也不能就此便宜了你,只要你接下老夫三掌,此间之事,就此一笔勾削。” 尹靖微微一笑道:“在下不自量力,极愿请教崆峒绝学。” 恨天矮叟冷冷地道:“口气倒不小,你就站在一丈外,接老夫三掌试试。” 尹靖含笑挺身走到恨天矮叟身前一丈处伫立,双掌一拱,说道:“晚辈已准备停当,请老前辈发掌。” 恨天矮叟抬目了眼前青衫少年一眼,只见他渊停岳峙,气吞山河。另有一番英风灵气,远非凡人所及,不禁暗暗心折。 右掌一抬,以五成功力虚空劈去。 恨天矮叟是崆峒第一高手,也是当今武林,有数高手之一,他的掌势表面虽是轻飘飘,毫不着力,其实雄悍无比,一旦劈出,暗蓄劲力即刻如排山倒海,随后逼到。 众人心想这少年武功再厉害,也无法与恨天矮叟硬碰,因此猜测他势必闪避他第一掌。 那知事实却是大谬不然,尹靖不但没有纵身闪避,也没有出手封挡,众人见状大为惊讶,就是对尹靖最有信心的林琪与玉面书生,也脸色微微一怔,因为恨天矮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要化解他这一掌,在目前武林之中,除了闪避与封挡外,实在没有第三条途径可循,也就是说没有人能以血肉之躯,挨受一击。 恨天矮叟一掌劈去,见他不闪不避,不由冷哼一声,暗想,儒子无知,不知老夫厉害,自找苦吃。 那轻飘飘的掌风,刹那之间,已吹到尹靖身上,又陡然化成一股狂飙,如山压倒。 众人惨叫一声:惨哉?这少年哪还有命在? 谁知眼前青衫少年,突然变成一缕青烟,在三尺方圆之内晃动,那股近身的强烈掌风,从他两旁滑开,风声呼啸,把两边桌上火烛,尽皆吹灭,整个客厅倏忽之间黑暗下来,并且听到几声哀叫,有三四个人已被劲风刮得翻倒在地上。 恨天矮叟更哈哈大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底下两掌不试也罢!” 中州玉蝶李青川大声喊道:“点烛!” 顿时有几个跑堂的,迅速拿了火种,把桌上蜡烛一一燃着,敞厅又恢复了原来的光明。 恨天矮叟不知何故,已回到坐位,尹靖却还含笑伫立在原地,只见他对席上的恨天矮叟,拱手说道:“承蒙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特此致谢。”昂步走回席上。 众人面面相觑,那几个被劲风吹倒的人,早已自地上爬起来,正襟危坐,若无其事,因为这是很丢脸的事,故此看到的人,也就心照不宣,不便说出。 恨天矮叟突然向厅上大声喊道:“杰儿!杰儿!” 这时大家才发觉铁扇书生俞君杰已经不在。 恨天矮叟喊了几声,不见回应,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太任性了。” 这一场风波总算就此揭过,席上重新添酒回灯,酒过三巡,李青川自席上站起,向四座宾客拱手朗声道:“兄弟向居淮阴,数受武林朋友爱护,难得诸位路过此地,今晚就让兄弟略尽地主之谊,聊表对诸位敬慕之忱。”说着高举酒杯,一饮而尽,满座宾客也随着于了一杯。 主客干过一杯后,李青川突然面色一整,道:“兄弟顺便借着樽酒余兴,告诉诸位一个消息。” 众人都竖起耳朵,凝神静听,知道李青川要说的消息,就是今晚宴客的主要目的。 中州玉蝶语气略顿,目光凝注着满座宾客,沉声道:“西山淮阴二十里,有一座村庄,名叫泗阳庄,庄主屠龙手刘颢,是武当俗家弟子,世居泗阳庄,一向鲜在江湖上走动,哪知昨夜却遭了灭门惨祸,主家十六口无一幸免。诸位都知道灭门的血案已是武林中数十年来,未曾有过的事情,因此,‘武林评审庭’,对此异常重视,兄弟特奉‘万教红旌’天尊者及‘万教蓝旌’日真人之命,协助侦察泗阳庄血案的线索。诸位之中,如有现场目睹,或发觉可疑的蛛丝马迹者,望能向‘武林评审庭’,提供线索。” 李青川说完之后,群豪面面相觑,默默无言。 林琪脑筋疾转,迅速地回想到昨夜崔邱常垂死时所说的话。 “泗阳庄……朋友……仇人……血案……”与李青川的一番话,相互印证,思索其中的关联。 突然左侧席上,有一位道士说道:“李东主邀请之时,声言有重大事情垂教,这一来真与本案有关之人,岂不乘机回避了。” 道士话刚说完,突闻一声冷哼,他转目望去,只见那哼声正出自尹靖身边的一位白衣美女,因此顿时脸泛怒容,沉声道:“女施主,你认为贫道不够发言资格吗?” 林琪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脆笑声后,道:“铜铃道长名列青城八剑之首,举足轻重,怎会没有资格发言?不过奴家认为适才道长之言,未免过虑了,我相信李东主对每一位邀请的客人,一定中有人监视,如果那人作贼心虚,不敢赴宴,那一定与本案有关明甚。” 李青川哈哈大笑道:“姑娘聪颖过人,料事如神,可惜兄弟邀请的客人,全都出席。” 铜铃道人,脸色一阵红热,惭愧地坐了下来。 大愚禅师合十低涌一声佛号,道:“‘万教红旌’在泗阳庄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形?” 李青川点了点头道:“据天尊者告诉兄弟,泗阳庄被杀之人,只有剑掌二种致命伤痕,他说用掌之人隔空震断心脉,因此无法验出是哪一家手法,至于剑伤则比较奇特,屠龙手身中二十一剑,天尊者与日真人,推测的结果,认为这二十一剑仅在三招之间,连环发出,武林中具有此等功力的,实在不在多数,因此我们可确定凶手功力甚高,而且可能只是少数三二人所为。” 铁胆追魂赵庸突然站起,显得不耐烦地说道:“在下远在西陲,对中原武林道发生之事,不感兴趣,在下想先行离去,李东主大概不会怀疑在下是凶手吧?” 汉中三义老二崔邱成冷笑道:“诚如李东主所说,赵兄你只怕还没有资格当凶手呢。” 铁胆追魂赵庸厉声道:“我虽没有资格当泗阳庄的凶手,但要杀你崔邱成还绰绰有余。 明日中午我在洪泽湖畔,仙文庙等你来。” 崔邱成冷笑道:“赵庸别狂,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明天仙文庙之约,不见不散,不分生死不休。” 铁胆追魂赵庸,咬牙怒道:“我一定把你的双目带回西陲。”话声中,人已怒气冲冲,窜出厅外,消失在黑暗中。铁胆追魂赵庸走后,大愚禅师微微一叹道:“崔施主难道不知私相械斗,有违‘武林评审庭’十三戒条?” 崔邱成叹气道:“昔年愚兄弟三人,路过沙漠,几乎伤命在他手中,在下就是杀了他,因而被‘武林评审庭’判罪,亦在所不惜。” 李青川亦在旁劝慰道:“崔兄,怨家宜解不宜结,否则江湖上生生杀杀,永无宁日”语气略顿,又接道:“我们言归正传,诸位对泗阳庄血案,如有所知,但愿能本着维护江湖正义武林安宁的宗旨,向‘武林评审庭’提供线索,明投密报,俾使案情早日澄清,武林幸甚。” 尹靖忽然想起昨夜那满身浴血的人,好像说过“泗阳庄”不过因为当时说得断断续续,他也没听清楚,像他这种毫无江湖阅历的人,自然不会对它太留心,因此心中还不敢十分确定,不禁把目光望着林琪与玉面书生。 林琪与玉面书生早已了然于胸,但他们二人有同样的想法,不愿当众说出,一见尹靖惊异的目光,怕他突然说了出来,因此玉面书生忙站起来含笑道:“在下等今晚蒙李东主盛筵招待,酒酣肴饱,不胜畅甚,在下等现因有事,想先走一步,如果发现与泗阳血案有关的线索,定当向‘武林评审庭’报案。” 林琪也马上站起,含笑地望着尹靖,表示要离去,苏慧中不知个中情由,自然也就毫无异议地站了起来。 他们四人一走,其余宾客也纷纷告辞离去。 走出了“金粉阁”,崔邱成急步赶到玉面书生的身边,说道:“吕兄不知有何教言?” 玉面书生带着崔邱成,直往郊外走去。 尹靖心中还在想“泗阳庄血案”,越想越觉得与昨夜被追杀的那人有关,不禁一皱剑眉,转头低问林琪道:“林姑娘,昨晚被杀的那人好像说过‘泗阳庄’不是吗?” 林琪含笑,轻轻点了点头。 尹靖神色肃然,坚决道:“那我们应该回去报案,为死者伸冤。” 林琪微微一怔,秀眉微蹙,暗忖道:“泗阳庄”血案的疑凶,要真是浮月庄主等人,若公开报案,势必遭到浮月庄主他们的全力追杀,但他想如果对尹靖明说,他一定会毫不顾忌地回去报案。 她为阻止尹靖报案,使心爱的人免惹无穷后患,故意把神情装得很沉重,神密地说道: “这桩血案牵涉甚广,案情极为复杂,如果现在急于去报案,反而会把事情弄糟,我们当谨慎认真,还有昨晚被杀的那崔邱常就是崔邱成的弟弟。” 尹靖听了,微微一惊,果然相信事态严重不可草率从事,因此也就不再坚持原意。 话说适才,酒宴之上,崔邱成正想听玉面书生说个端详被纠纷打断,放心不下,他们四人一走,当下也告辞跟了上来。 行行已到荒凉郊外,玉面书生拿出从崔邱常身上取下来的遗物,双手捧过去。 崔邱成立刻认出那些东西,正是他三弟崔邱常随身携带的用物,突然心里浮起一丝不祥的预兆,吃惊问道:“吕兄,这莫非我三弟配带的玉麒麟?” 玉面书生点了点头,道:“令弟身中十三剑,撒手人寰。” 崔邱成双手发抖,握着玉面书生手臂,颤声道:“什么人杀我三弟?” 玉面书生道:“浮月庄主。” 崔邱成大声道:“是不是天南浮月山庄,凌云剑客摩云生?” 玉面书生“嗯”了一声。 崔邱成发了一声凄惨的狂叫,掉头就跑,玉面书生听出这声惨叫,正所谓断肠之声,急忙伸手一把将其拦住,但没有抓住,不禁急叫道:“崔兄不可造次!” 崔邱成头也不回,眨眼已奔出了六七丈远。 林琪忽然急道:“尹公子,快把他截住。” 话落口,只见青衫一晃,尹靖已展开举世无匹的上乘轻功,“浮光遁影”疾截过去。 崔邱成乍闻乃弟噩耗,肝肠寸断,决往天南报仇,因此掉头就跑。哪知突然人影一晃,前面去路已被人堵住,不禁心中大急,侧身往左旁窜去。 但他身形一动,那人影忽又堵在左边,他心里更急,往右往左连闪数次,都无法撇开那魅魑般的人影。 突然怒从心头起来,他大喝一声,举掌往那人影劈去。 他这一掌含忿出手,劲力强猛,足以开碑碎石,他想对方非避开不可了。 蓦闻“砰然”一声,掌力结结实实地印在那人的胸前,他只觉得宛如击在钢壁铁墙之上,手腕被震得酸麻难耐,人已“蹬蹬蹬”连退三四步才站稳。 崔邱成神智陡然清醒,心中的惊骇,暂时掩盖了悲伤,瞪眼望去,只见那人正是“金粉阁”中,那位英姿爽朗,技震群豪的青衫少年,不禁歉然道:“在下一时情急,鲁莽出手,不知误伤了少侠没有?” 尹靖情知他悲痛过度,一时神志昏眩,心无芥蒂,淡淡一笑道:“不妨事,兄台勿庸放在心中。” 这时玉面书生等人,已匆匆赶至,只听他微微一叹,道:“崔兄报仇之事,不可鲁莽行之。” 崔邱成悲愤而坚决地说道:“吕兄,我现在内心如焚,一刻也无法容忍。” 突闻林琪冷笑一声道:“你这就到天南找浮月庄主吗?” 崔邱成皱了皱眉,说道:“在下为我三弟报仇,难道有什么不对?” 林琪冷冷地道:“杀弟之仇,焉可不报?不过你这一去,审度情势,就像飞蛾扑焰,羊入狼群,仅是在阎王簿上多了一名冤魂而已,与事不但无补,而且有害。” 崔邱成听了,收拾起激动的心情,向林琪一揖,道:“在下六神无主,愿姑娘明以教我。” 林琪微微一叹,道:“浮月山庄的七星快剑,名闻天下,不是我在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以你我的功力,浮月山庄的二流人物,就可同我们拼个你死我活,用不着二位庄主亲自出手,于今之计,上上之策,就是到武林评审庭去告他一状。” 崔邱成感慨地说道:“汉中三义,懦弱无能,三弟血仇看来只有请‘武林评审庭’主持正义了。” 话说到此,突然满面愁容,叹道:“浮月山庄是‘万教联盟’十三要员之一,若无证据,在下就是去告状,‘武林评评庭’只怕也无法作主。” 林琪听了心中甚觉有理,因为浮月山庄不但是“万教联盟”十三要员之一,同时也是江南武林一大主脉,如无人证,物证,要告他谈何容易? 崔邱成用哀伤的目光,掠过玉面书生及金笔书生,突然双膝跪地,叩头求道:“兄弟到‘武林评审庭’去告状,侦案之时请吕少堡主及苏少堡主出庭作证,代为雪冤?” 玉面书生想不到他会有此一求,不禁大感为难。 林琪心想,九宫堡与虬龙堡,同为“万教联盟”十三要员之一,如果他俩人愿出庭作证,那崔邱成的诉状,将是积极而有力的。崔邱成半晌不见作答,以为他们不愿作证,复抬头恳切地望着他们。 苏慧中皱了一皱眉,说道:“崔兄你别误会,不是兄弟不愿出庭作证,事实上令弟被杀之时,兄弟并未在场。” 玉面书生城府阴深,他心中暗暗盘算,如果出庭作证,虬龙堡与浮月山庄,从此势成敌对,虽然虬龙堡与浮月山庄素无交情,但若因作证而树此强敌,实在得不偿失,然众目睽睽之下,若加拒绝,必将受到尹靖诸人鄙视,误自己妄顾江湖正义,只求苟安,屈服于恶势力。 因此不禁迟迟无法作答。 突闻尹靖朗声一笑,道:“崔兄令弟被浮月山庄主追杀之时,在下亲眼目睹,你如果上‘武林评审庭’告状,在下甚愿出庭作证。” 林琪怕尹靖一人势单,决心把玉面书生拖下水,因此冷哼一声,望着崔邱成说道:“人家既不愿作证,你求也没有用,奴家是雪山门下,敝派与少林,武当,轮流执掌‘武林评审庭’,侦案之时证人算我一份。” 崔邱成心中大喜,感激得向尹靖与林琪,连连叩头。 玉面书生俊脸绯红,心中暗暗叫苦,不得不强出头来说道:“林姑娘误会,在下在想崔邱常之死--泗阳庄血案,某中的缘由,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崔邱常极为可能是‘泗阳庄血案’的目睹者,因此才惨被追杀灭口。” 尹靖听了,心中暗暗钦佩,本来他对玉面书生迟迟不作回答,已微生不快,听他这一说,那丝不快之意,顿时消除殆尽。 崔邱成忙向玉面书生一揖到地,接着说道:“兄弟连夜赶往七仙山万剑池‘武林评审庭’告状,因此无法赴铁胆追魂明日中午仙文庙之约,在下想请尹公子代为传言,就说明年初春,汉中三义定前往西陲,与他作一了断。” 他想尹靖武功众所目睹,他去了铁胆追魂赵庸,再猛也不敢放肆。 尹靖微微一笑道:“崔兄但请放心,在下明日代为传言就是。” 玉面书生想了一会说道:“崔兄告状,‘万教旌’传讯证人时,告诉兄弟这一份,请发到虬龙堡。” 林琪也嫣然一笑,道:“我与尹公子,去往三湘,二个月后在洞庭湖岳阳楼,有一个约会,我们二人的传证请发到岳阳楼。” 崔邱成又向他们三人深深一揖,才展开轻功,疾往北方奔去,消失在黑暗中。 四人回到客栈,一宵无话,第二日清晨,梳洗已毕,大家商议到洪泽湖去荡舟作乐,浏览湖光水色之胜。 洪泽湖是皖东名湖,垂杨隔岸,一碧千顷,他们雇了一条中型画舫,船上有两间精致小房,可供歇憩,船的四周并有漆成朱色的栏杆。 船夫荡楫,往湖心缓缓行去,他们凭栏企盼,看那秋水长天的佳景,湖畔桂花秋菊的清香,随着和风阵阵飘来,沁心爽腑。 湖中船儿穿梭来往,岸上湖中,枫叶荻花,渔歌村笛,相映成趣,不知不觉间,云淡风轻已近晌午。 尹靖令船夫把船停靠在岸边,这时林琪正好在船中小房歇憩。 他笑着向玉面书生及金笔书生说道:“中午已近,游兴未尽,小弟抱歉只好扫位雅兴到仙文庙去走一趟了,小弟去去就来,二位与林姑娘就要湖中稍待片刻。”说罢,大踏步走上岸去。 金笔书生急步赶去,含笑道:“尹兄小弟陪你一趟,以免你一人势单。” 回首向玉面书生神秘地一笑道:“吕兄好好陪着林姑娘。” 玉面书生报以会心的一笑。 尹靖与金笔书生就联袂疾驰而去。 玉面书生满心喜悦,回到船上,令船夫把船荡到湖心,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气,轻手轻脚的走到船边,双手扶着栏杆。 他眼睛虽然望着湖中秋水,其实却凝视倾听着林琪是否出房,听了半天却毫无动静,他知道林琪脾气很不好惹,又不敢去叫她,因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办法去接近她,不禁仰天一叹。 忽闻身后有人轻声道:“玉面书生你在叹什么气?” 玉面书生陡然如久旱逢甘霖,心花怒放,急忙转过头来。 只见林琪眉山眼水,光艳照人,风吹衣袂,飘飘如凌波仙子,出水芙蓉。 林琪见他尽呆望着自己出神,久久不语,心中有点不高兴,他突然发觉尹靖苏慧中都不在,不禁急道:“喂!别瞪了,他们二人呢?” 玉面书生的俊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霞,讷讷地道:“他们到仙文庙去了……”他见林琪满脸不高兴忙急急补充一句道:“他们稍等就回来。” 林琪莲步珊珊,走到船边伫身斜依着栏杆,美目凝望着那平滑湖镜中的秀丽倩影。 突然一阵微风吹皱了平滑的湖面,水上涟漪波浪,荡漾不已,那湖中秀丽的倩影。顿时晃动闪耀,渐成模糊不清的白烟。她不禁微微一叹,大有顾影自怜之慨。 玉面书生大胆地走近二步,微微一笑道:“林姑娘,湖光水色很美是吗?” 林琪抬头望着远远一只蓝色丝绫的丽舫,螓首轻点。 玉面书生见她毫无不悦之色,又低柔地说道:“湖光水色虽美,但怎及得姑娘万一?” 语气真诚,令人听了,觉得字字出于肺腑。 女人毕竟是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姑娘,一受人赞美,心里顿时甜甜,脸上也不禁池起淡淡绯红,她又低头望望湖中秀影,心中自言自语的道:“我很美是吗?有没有香玉公主那么美?” 玉面书生见她樱桃般小口,轻轻嚅动了几下,却没听出她在说什么? 突然林琪仰起头来,美目深注着那蓝色丝绫画肪,伸出雪白似玉的素手,遥遥一指,说道:“船上那蓝衣姑娘美不美?” 玉面书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正有一条蓝色丝绫的画舫,缓缓摇荡过来,那船上有一间雅致小屋,旁边开着小窗,低垂着蓝色丝质窗帘,船头伫立着一位蓝衣少女。 他仔细端详了一阵,淡淡地道:“不错很美,但比起姑娘来,宛如鸡与凤凰。” 林琪突然脸色大变,仓惶道:“快把我遮住,别让她们看到。” 玉面书生一个箭步,拦在林琪身前,只见她花容失色,娇躯微微抖颤,不禁大惊道: “林姑娘,你怎么了?” 林琪急道:“不要问,快转过身去,看湖光风景,装着若无其事。” 玉面书生大感诧异,但他不敢违背玉人的命令,忙依言转过身去。 俊目一抬,不禁微微一怔,只见那蓝绫画舫上,不知何时已走出一位高头大马的青衣女,站在那蓝衣少女的身旁,高出她二个头以上,宛如大人和小孩在一起。 那青衣女目光不住地往四周扫视,好像在搜索侦察似的。 这时他觉得背后的林琪,畏缩得象一只驯服的羔羊,贴在他身上,娇躯似乎还在微微发抖。 那条船渐渐地靠近过来,玉面书生双手摊开,扶在栏杆上,宽大的衣衫,使整个遮面加大。 林琪身子娇小,因此倒也遮得天衣无缝,发觉不出他背后藏有人。 霎时两船相距只剩一丈多远,他已可清晰地饱览那船上的陈设。 蓦然那画舫上的蓝纱窗帘,被缓风揭了开来,一张闭月羞花,秀绝人寰的玉颜朱容,豁然出现在眼前。 玉面书生精神大振,只觉那张娇靥,不但容光绝代,而且有一种高贵清芬的气质,令人不敢逼视。 他忽然生出自惭形秽之感,不自觉地把头低了下头,但迅速又仰了起来。 当他目光与她相触之时,只觉那双秋波闪亮,已掩盖在蓝纱窗帘中,虽然仅是惊鸿一瞥,但却深深烙印在他心中,没世难忘。 忽闻那高头大马的青衣女,娇叱道:“嘿!酸丁!你穷瞪我们的船,做什么?” 玉面书生悚然清醒,微微一笑,道:“姑娘,你不正在看我们的船吗?” 青衣女柳眉一竖,嗔道:“你这酸丁也敢同我顶嘴,当心我打掉你的狗牙!” 玉面书生正想反辱相讥,忽觉林琪在他背后,轻轻戮了二下,他迅速地意会到,林琪在阻止他不要他多说话,因此口中咀嚼一阵,说不出话来。 青衣女看他嘴唇微动,知他心里不服,说道:“我问你个人,如果你知道敢瞒着不说出来,我就把你这把酸骨头,扔到湖里,喂鱼儿吃。” 玉面书生暗觉好笑,心想哪有这么霸道的问人方法,不禁微微一笑,道:“小生浪迹天涯,漂泊湖海,认识的人很多,姑娘要打听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幼?说了小生说不定会认得。” 青衣女心中一喜,脱口说道:“你认不认得我们的驸马爷?” 玉面书生怔了一下,驸马爷!那不是公主的丈夫? 站在青衣女身边的蓝衣少女,向他低语了一阵,那青衣女又大声道:“我们驸马爷姓尹名靖,你认得吗?” 玉面书生大吃一惊,正想说话,林琪却用力在他背上戮了二下,戮得好痛。他知道林琪示意他不要说出尹靖的行踪。 他想了一会儿,才笑道:“姑娘你打听的是哪位公主的驸马爷?” 青衣女怒叱道:“酸丁,你只能答话,不能问话,知道吗?” 玉面书生强忍怒火,微微一笑,道:“惭愧得很,小生天南地北,好友如云,却不认得尹靖这个人,不过小生以后如见到有名叫尹靖的人,一定告诉他,说公主找他就是。” 青衣女冷哼一声,作了一个手势,那蓝绫画舫就缓缓摇去了。 玉面书生俊目深注着那蓝纱窗帘,希望能再看公主一眼。 但却怅然若失,只见船尾有一位蓝衣清秀少女,轻摇楫浆,朝北荡去。 待那蓝绫画舫快看不见了,林琪才从玉面书生背后,转了出来,心头如放下一块巨石,大大松了一口气。 玉面书生满腹狐疑地问道:“林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们在找尹公子吗?” 林琪点了点头,突然狠咬银牙,说道:“那画航里是不是有一位很美丽的姑娘。” 玉面书生暗奇,心想你怎会知道?口中却答道:“是有一位很美丽的姑娘。” 林琪紧问一句道:“是穿白衣,还是穿蓝衣?” 玉面书生回想了一下,说道:“穿蓝衣。” 林琪“嘿”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苑兰公主。” 玉面书生怔了一怔,诧异道:“她就是尹兄的……” “不是她,是她的妹妹香玉公主。” 她觉得尹靖与香玉公主的情意非同寻常。 玉面书生心中感慨暗忖道:“其姊若此,其妹可想而知,尹靖真是艳福齐天。” 他俊目深注着眉山眼水,笼罩着一层淡淡愁云的林琪,他觉得那蓝衣姑娘的美丽,并未使林琪失色。 他只要获得林琪垂青,已是心满意足,现在情形不正是有利的机会吗? 正在沉思之际,忽然传来一声遥远而清晰的声音道:“吕兄,小弟二人回来了。” 玉面书生令船夫把船摇向岸边,转向林琪微微一笑,道:“林姑娘,尹公子他们回来了。” 林琪秀脸一寒,冷冷道:“等会儿,你别将苑兰公主的事,告诉他。” 玉面书生脸上闪过一丝嫉意,淡然一笑,道:“在下尊命就是。” 林琪发觉玉面书生对她百依百顺,不禁微微一叹,心中无限感慨。 片刻功夫,船已靠了岸,玉面书生朗笑问道:“二位仙文庙之行如何?” 金笔书生哈哈一笑,抢先答道:“铁胆追魂赵庸,还说什么名震西陲的高手?被小弟三笔点得折翅西归。” 玉面书生朗声一笑,道:“九宫堡‘生花七笔’名震武林,苏兄已得真传,再加上化子伯伯的‘龙形八掌’,更是相得益彰,别说是区区一个铁胆追魂赵庸,就是再扎手的人物,还不是要同样断翅称臣?” 金笔书生微笑道:“吕兄,你少给小弟戴高帽子,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若论真才实学,我们得向尹兄多多讨教。” 尹靖淡然一笑,道:“小弟这点微末之技,难登大雅之堂,怎当得起苏兄这‘讨教’二字?不过武学一道宜乎不断的切磋,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果二位不嫌弃的话,小弟愿多与二位研讨,以求上进。” 金笔书生与玉面书生听了,心中大喜,说道:“若得尹兄指点一二,小弟二人终身受用不尽。” 尹靖又含笑道:“今天我们是来寻芳踏青,游览风光,暂时不要谈武论拳,让我们再荡舟畅游一番吧。” 林琪笑靥如花,说道:“尹公子,我们已在湖中消遣去整个早上时光,不若另寻个去处,譬如青枫桥,落雁池……” 玉面书生情知林琪怕碰上苑兰公主她们,他虽然很想能再见苑兰公主,但却又不敢违拂林琪的意思,因此立刻附议赞成。 尹靖与金笔书生均颔首表示应允。 于是四人游尽洪泽湖周围名胜,到黄昏日落,才尽兴回返旅邸。 是晚月黑风高,星辰零落,晚饭后,他们四人聚在一堂,谈天说地。 先是说些白天去过的名胜古迹,渐渐谈及“泗阳庄血案”几人越谈,神情越凝重。 他们正谈之间,突然窗外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冷笑声,随着“嗖”的一声,由窗外飞进一团黑影,“嘭”一响,摔落在地上。 定睛望去,四人不禁齐齐大吃一惊,原来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玉面书生惊叫道:“崔邱成的首级。” 话声中,只见青影一晃,尹靖已经轻赛落叶飘花,无声无息,窜出窗外。 其余三人,双足轻点,以一式“黄莺出谷”随即跃出。 他们三人动身不为不快,哪知跃出窗外,早已失去尹靖的踪迹。 他们三人江湖阅历甚丰,略一张望,立即发觉左侧方,那一片树林边黑影一闪即没。于是忙足上用力,齐齐往那黑压压的树林奔去。 来到林外停足窥伺一阵,他们都属老江湖了,自然不肯轻率冒险入林。 林琪心中大急,她知道尹靖毫无江湖阅历,可能已追踪入林去了。 他们听了一阵,觉不出内有打斗,或是其他特别的异响。 玉面书生低问二人道:“二位我们是不是进去看一看?” 林琪坚决道:“当然是要进去一看究竟。”说着当先往林中走去。金笔书生撤下身边那六尺长的金笔,健臂抡动,一招“七贤过关”,幻成一片金光闪闪的笔墙,护住身影。口中说道:“林姑娘,在下先来开路。” 话声中,身如游龙,陡然闯入林中三四丈远。耳边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林琪与玉面书生,同时振臂而起,疾落在他身边。 俊目四扫,只见密林中,竟然有五六丈方圆的空地,四周围绕着二人合抱的大树。 时值深秋,落叶飘红,因此微弱的月光,可从枝干间隙射入。 林中树影,寂静阴深,使人感到恐怖凄凉,他们三人不禁暗暗提高了警觉。 停立了一阵,见林中毫无动静,正想继续搜进。忽闻背后一声阴阴冷笑,三人疾如一阵旋风回转身来,忽见大树后,闪出三人,一字排开。 他们注目望去,只见为首的是一位留着几根稀落胡须,背上有长剑的老者,这人正是武林第一快剑,浮月庄主凌云剑客摩云生。 他右旁是一位背着长剑,身穿长袍的中年人,他们认得正是浮月山庄二庄主,南天一剑摩云庭。 另一位一身黑衣儒衫的俊逸少年,正是昨夜的“金粉阁”初见,那位冷傲自负,名列“江湖三书生”之一的铁扇书生俞君杰。 玉面书生等三人,看清对方之后,不禁惊悸的退了一步。 浮月庄主冷笑一声,逼近二步,阴沉地道:“你们三位是不是还想到‘武林评审庭’去作证?” 玉面书生衡量了一下敌我形势,觉得双方实力,相差过于悬殊。 铁扇书生足可以与己方任何一人拼成平手。浮月山庄二位庄主,可六七二十招之内,把其余二人杀伤。 他情知尹靖已被他们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目下的唯一生机,就是希望尹靖及时赶回,否则三人后果不堪设想。 林琪皱一皱秀眉,装着茫然不解的样子,说道:“摩老前辈你说我们要去‘武林评审庭’作什么证吗?” 浮月庄主冷哼道:“女娃儿,你以为老夫不晓得吗?哼,崔邱成要去‘武林评审庭’告老夫杀他的弟弟,还叫你们这群娃儿出庭作证,想驳倒老夫,对不?” 林琪装着恍然大悟,娇笑道:“原来是这事,崔邱成不是被老前辈杀了吗?” 浮月庄主哼了一声,道:“当然了,谁敢轻捋老夫虎须,就别想留得命在。” 林琪伸手理一理鬓边秀发微微一笑,道:“告状的人既是被老前辈杀了,我们这些作证的,当然也就不会出庭了,不是吗?” 浮月庄主想了一想,摇头道:“不行,你们这些小娃儿的话靠不住。” 林琪心中大急,表面却装得若无其事,淡淡一笑,说道:“出自晚辈之口,听入前辈之耳,难道还会是假的吗?” 玉面书生含笑道:“家父对摩老前辈极推崇,甚愿高攀贵庄,却苦无机缘。” 浮月庄主淡淡地道:“嘿,不敢!不敢!老夫怎当得起‘高攀’二字,用‘下’比较恰当。” 林琪微微一笑,接道:“浮月山庄不但是‘万教联盟’十三要员之一,而且又是江南武林一大主脉,老前辈不必过于自谦。” 铁扇书生皱一皱剑眉,听浮月庄主与林琪及玉面书生谈过了一阵,不但把原意忘得一干二净,反而套上交情,忙挺身而出,插嘴道:“摩老前辈,别听他们信口雌黄,他们是在用缓兵之计。” 浮月庄主怔了一怔,暗想这些娃儿真是诡计多端,几乎把自己瞒了过去,不禁怒道: “你们少套交情,老夫不吃你们这一套。” 林琪心中暗暗着急,突然心念一转,盈盈一笑道:“二位前辈功力之高,武林鲜有敌匹,晚辈等自是望尘莫及,不过晚辈等对铁扇书生却有点不服……” 浮月庄主冷冷地道:“你们对他不服,向老夫说了有什么用?” 林琪秀脸一凝,望着铁扇书生说道:“铁扇书生,你不是对吕少堡主及苏少堡主,与你齐名同列‘江湖三书生’而感到不服吗?” 铁扇书生傲然地哼了一声。 林琪格格娇笑一声,说道:“今晚乘着摩老前辈在此,你就与玉面书生及金笔书生来个排名之争,你敢不敢?” 铁扇书生勃然大怒道:“在下舍命奉陪。”说着,自身上掏出一把一尺二寸长的铁扇,“啪”的一声展扬开来傲然说道:“你们哪位先上?” 第十一章 寒林夜战 玉面书生朗笑一声,撒出九节虬龙鞭,转头对林、苏二人笑道:“二位替小弟看阵,我来看看姓俞的扇底下有何惊人的绝技!” 他情知林琪要借“江湖三书生”排名之争作缓兵之计,同时他本是性情骄傲之人,对铁扇书生那等凌人气焰,早就无法可忍,存心要杀杀他的气焰,只见他健臂一撩,九节虬龙鞭陡然笔直如棍,缓缓走去。 浮月庄主蓦然低喝一声:“什么人!”玉面书生愣了一下,停身望去。 接着林外一阵嘹亮语音传来:“摩庄主雅兴不浅,寒林夤夜,来作此‘江湖三书生’排名的见证。” 随着语气,一个五官清秀的中年文生,已神态从容,缓步走入林中。 浮月庄主微微一愣,冷然道:“凌风秀士吴堂主……”他不知道吴文昌来意何在,因此满脸俱是冷漠狐疑。 吴文昌目光掠过林中诸人,微微一笑,道:“摩庄主,你们之事,兄弟知之甚详……” 他发觉浮月庄主的脸上突然浮起一层杀气,忙接口道:“摩庄主别误会,兄弟是特来奉告,‘机不可失,迟则生变’。” 摩云生脸上杀气一敛,淡淡道:“兄弟怎能相信吴堂主的话?” 吴文昌阴阴笑道:“收拾他们算上兄弟一份。” 林琪已知今夜凶多吉少,无法再用缓兵之计,索性大方一点,柳眉一竖,杏眼圆睁,冷声道:“摩老前辈,你一定要杀我们吗?” 摩云生冷涩地道:“嘿嘿!老夫岂是同你们说笑?” 林琪大声道:“我们三人已无出庭作证之意,老前辈咄咄相逼,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人生离此地,那时九宫、虬龙、雪山三派,联合向‘武林评审庭’递状申告,浮月山庄只怕从此要在武林史上消去。”软言无用,她一改强硬的态度。 摩云生怔了一下,生似被林琪危言吓住,凌风秀士惟恐天下不乱,朗笑一声,接着道: “姑娘假作虎威,危言恫吓,你们哪里还有生离此地的机会?” 林琪柳眉怒剔冷笑道:“凌风秀士你一再挑拨是何居心?” 凌风秀士神态轻松阴鸷笑道:“不敢!不敢!在下是为浮月庄争个万世盘稳的打算计。” 林琪脸若寒霜,哼声道:“在我们未败之前,尹公子若及时赶回来,今日胜负之局,摩老前辈当可想见。” 摩云生阴阴冷笑道:“宋文屏尽出金牛谷中使七煞追魂弹的十二煞星,再加上柳梦龙及堡中好手,在‘九嶷绝壑’布下天罗地网,姓尹的小子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 凌风秀士得意地阴笑一声接道:“还有敝派黄教主及二位堂主也去凑热闹了。” 摩云生突然脸一整,不悦道:“贵教一再插足,是什么意思?” 凌风秀士微笑道:“同仇敌忾,别无用意。” 林琪芳心大震,她想尹靖武功再高也无法挡得住这么多的武林一流高手联合之力,尤其是金牛谷十二煞星的七煞追魂弹,是武林中谈虎色变的暗器,阴损诡辣,令人防不胜防。 她发觉摩云生这一个集团,与天震教之间,彼此猜忌,勾心斗角,因此她想设法弄破裂痕,使他们无法联成一气。 林琪一见浮月庄主又被凌风秀土这一番话说动,随即说道:“九宫、虬龙、雪山实与贵庄无怨,老前辈务请三思。” 摩云生似乎心存顾忌想了一会儿,说道:“不是老夫信不过你们,这等大事老夫不得不小心提防,这样吧,老夫身上带有慢性毒药,你们一人吞服一粒老夫自会信任你们。” 玉面书生剑眉微剔朗笑道:“我们吃了毒药,同被杀死有何区别?” 摩云生道:“老夫这药名叫‘春秋断魂散’吃下去后身体毫无异状,只要每年春分秋分以前准时服下独门解药,就不至毒发身死。” 林琪沉吟片刻秀眉微皱道:“每年春秋都得服药,那我们不等于被判了无期徒刑?” “不然!”摩云生摇头道:“春分秋分之前,到敝庄讨药,连服二粒其毒自解。” 林琪道:“好吧!我吃!”语气异常爽然。 浮月庄主掏出三粒黑色晶莹如豆的青丹,用拇食二指挟着一粒,轻轻一弹,缓缓向林琪飞去。 林琪玉臂一伸,毫不犹豫塞入口中。 凌风秀士看得微生猜疑,狡诡地笑道:“姑娘爽快,令人心折,当不会把药丸含在口中吧?” 林琪怒道:“你这人就凭这点小心眼,当起天震教金龙堂堂主吗?” 凌风秀士脖子一热,讷讷道:“姑娘唇枪舌剑,锋锐得令人难挡,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摩云生把第二粒药丸弹到玉面书生面前,他见林琪已将药服下,无可奈何,亦伸手纳入口中。 第三粒药丸弹到金笔书生面前,他却迟迟不伸手去接它,那黑色药丸在浮月庄主内力的控制下,虚空停浮在面前一尺处。苏慧中突然剑眉一剔,坚毅地道:“我不吃……我不出庭作证就是。” 浮月庄主怔了一下,想不到他竟敢拒绝服用毒药,当即嘿嘿冷笑:“老夫怎能厚此薄彼,你不吃,崔邱成便是一个例子。” 苏慧中运动双臂,力透笔尖,脸上毫无惧色,毅然道:“不吃!” 伫立在大庄主隔壁,始终没有开口的二庄主南天一剑摩云庭,突然哼了一声,道:“顽强小娃儿,待老夫来收拾你。”双肩微晃,陡地飘到金笔书生面前,一掌拍去。 掌力凶猛绝伦,苏慧中不敢硬接,急忙斜让三步,健臂抡动,一招“临窗挥毫”,笔影颤动,金光闪闪,把全身上下护住。 南天一剑摩云庭,嘿嘿冷笑,掌如迅雷压顶,劲风虎虎,六七招之间,已将苏慧中困得风雨不透。 “生花七笔”名震武林,再加上通臂神乞的“龙形八掌”,使金笔书生成为年轻一辈中,不可多得的好手。南天一剑虽然功力深厚,掌势迅猛,但他依老卖老,认为与后生小辈过招,拔剑有失身份,想用赤手空掌将金笔书生折服,哪知这一来虽然占了上风,但想伤人却不容易。 金笔书生情知对方是当今武林前辈中,有数高手之一,因此一上来即采取稳扎稳打的战略,一时之间同这位名满天南的浮月山庄二庄主,拼的有声的色,难分难解。 林琪心中微微一叹,暗想如果自己功夫未失,看情形只要设法激浮月庄主不要用剑,还可勉强同他们一拼。 浮月庄主一见场中情形,不禁眉头微皱,凌风秀士偏过头去向他低声说道:“令弟武功在下甚为佩服,以目下情形要收拾这娃儿自是意料中事,不过目下时机紧迫,‘万教旌’在这附近出没,令弟舍长用短,延误时间,大是不智。” 浮月庄主心中一凛,微微颔首,大声道:“老二,把握时间,拔剑把他宰掉算了,免得延误时间。” 南天一剑哈哈朗笑一声,突然反手闪电掣剑,接着一片银光怒涌星芒颤动,“唰唰”奇速无伦连攻二招。 苏慧中陡觉对方剑势绵绵不绝,如江河倒泻,快得令人气窒,同时生出招架不及之感。 心中不禁大骇,连封带闪,疾退了数步。 玉面书生与林琪见过浮月庄主与尹靖动手,那时因尹靖功力奇高,到致使浮月庄主称绝武林的快剑,无法发挥到精致入微之境,故此显得缚手缚脚,缓慢不少。 现在金笔书生功力不及南天一剑,因此剑势威猛奇辣,每出一招就连砍刺了七八剑之多,快得使林琪及玉面书生怀疑他的功力,似乎还在大庄主摩云生之上。 这时金笔书生气喘呼呼,全身湿淋淋的,只听南天一剑大喝道:“你能再挡三招,今晚便度过厄运。”话声中,长剑光密如雨,青虹耀眼,云涌浪翻,直逼过去。 蓦然林外传来一声庄严佛号:“阿弥陀佛,剑下留情!” 随着一股掌风把南天一剑摩云庭的长剑,逼得缓了一缓。 苏慧中冷汗夹背,借机跃出剑圈之外,暗叫一声“侥幸!” 众人转目望去,只见一位身披灰色僧袍,足履芒鞋的老和尚,双眼开合间,神光如电,与一位脸白无须,身穿长袍的中年汉子,并列林边。 那长袍中年人,目光掠过众人后,向浮月庄主摩云生拱手笑道:“摩兄几时来到淮阴,怎不到寒舍奉茶?” 摩云生看清来人之后,心中微微一怔,忙抱拳道:“李兄好说了,兄弟今晚才到贵地,未去登门拜晤,多有得罪。” 长袍汉子朗笑道:“难怪兄弟昨夜在金粉阁设宴,恭请不到大驾……吴堂主也是今天才来吗?”敢情这人正是昨夜在金粉阁作东宴客的中州玉蝶李青川,那和尚是大愚禅师。 凌风秀士情知他问话有意,当下淡然一笑,道:“今午才到,李兄不知有何见教?” 中州玉蝶颔首微笑,又转向摩云生说道:“兄弟今夜正与大师品茗对奕,忽闻属下传报,‘龙门坡’发现一具无头尸体,乃与大师前往察看,摩兄你道那人是谁?”他说话之时,目光细察几人神色的变化。 摩云生神色泰然淡淡一笑,反问道:“生杀掠夺,司空见惯,听李兄之言,被杀之人似与李兄极有关系啊?” 李青州微笑道:“兄弟与那被杀之人,谈不上有什么关系,不过他是兄弟昨晚坐上宾客,汉中三义的崔邱成。” 他说完话之后,眉头微微一皱,因为他发觉众人神色一片冷漠,毫无惊奇错愣的表情,好像对这件凶杀案,早已了然于胸,不足为奇。 他又见金笔书生似乎在沉思一件重大之事。 不错,他正在考虑要不要把全盘案情告诉李青川及大愚禅师,但又转念一想,林琪与玉面书生的生命操在浮月庄主手中,如果将案情泄漏,岂不绝了林、吕二人的生机。 沉思中,南天一剑摩云庭,忽然望着大愚禅师,哈哈笑道:“大师佛门劈空掌力,兄弟无限钦佩,可否再请赐教几掌?” 大愚禅师低诵一声佛号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不过请摩施主剑下留情,并无与施主过招之意。” 摩云庭得理不饶人,神色倨傲,冷笑道:“这么说来,大师是吝于指教了?” 大愚禅师乃佛门高僧,涵养功夫确实超人一等,只见他脸色一片详和,缓缓地道:“摩施主如果一定要赐教,那就请按万教规律,各聘一位见证,以点到为止……”突然话声一顿,目光炯炯地望着前面。 众人微微一怔,循着大愚禅师的目光望去,不知何时树林中多了一位高头大马的青衣女子,和一位蓝衣少女。 那蓝衣少女,身上衣裳被微弱的月光照射着,发出淡淡紫色光彩,虽然仅看到侧面,但已令人感到风姿绰约,清贵无比。 林琪娇躯微微一抖。 苏慧口脱口叫了一声:“呀!是她!”虎躯一震如触骤电,呆呆出神而立。 那高大青衣女人目光冷冷地扫了诸人一眼哼道:“二个酸丁都在这里。” 突然目射凶光,深注林琪,那等气势,令人见了心寒。 林琪装着没有看见,悄悄地对摩云生说道:“等会儿有人对我不利时,你得出手相助。” 摩云生怔了一下,暗想有人要杀你,老夫正是求之不得,死了活该,我怎么会帮你忙。 当即默运内功,以传音入密的功夫,答道:“这个老夫爱莫能助。” 林琪秀脸一寒,故意把嗓音放得非常低沉说道:“我一有生命的危险,就把那事对中州玉蝶及大愚禅师说了,你要考虑考虑。” 摩云生暗叫一声:“好狡猾的丫头,居然威胁起老夫来了。”他心里想着,口中淡淡说道:“这二人是谁?老夫从未见过?” 林琪把嗓音提高,道:“沧海宫的苑兰公主,武功厉害的紧!”语气带有激将的意味。 “苑兰公主”这名号,听来异常生疏,众人不禁齐齐一怔。 摩云生皱皱眉,道:“老夫从未听过,等会儿我就看看她们有何等惊人之技?” 她听浮月庄主答应相助,芳心宽慰不少。 李青川奉“万教旌”之托,协助侦探“泗阳庄血案”,对淮阴附近出没有的武林人物,知之甚详,想不到今晚碰上这么许多在他查找的线索之外的人,心中甚感惊异,当下向蓝青二女抱拳笑道:“在下不揣冒昧,请教二位姑娘芳号?” 青衣女人哼声道:“你问我同公主干什么?” 中州玉蝶李青川是昆仑千愚诸葛生的师弟,在武林中声望颇着,生平之中,还没有受人这样奚落过,不禁微生愠色,缓缓道:“在下请你的公主答话。” 青衣女人带着不屑的口吻,冷涩道:“你还没有资格。” 李青川勃然变色,大愚禅师也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忽然苑兰公主冷冷地叫了一声:“林琪!”语音冰冷得如从严霜冰窖中进出。 林琪入耳心惊,不禁冷冷地打个寒噤,嘴唇动了几下,却说不出声。 苑兰公主又冰冷冷地说道:“你胆子真不小,竟敢暗算梁姑。” 青衣女脸露杀机,庞大的身躯,缓缓向林琪走去,一望而知这一出手,绝不会留情。 玉面书生见林琪畏缩的样子,突然一股英雄护花的气概涌上了心头,朗笑一声,挺身拦住青衣女去路,微笑道:“二位与林姑娘不知有何过节,可否见示?” 青衣女暴喝道:“酸丁滚你的蛋!” 玉面书生眉露杀气,淡淡笑道:“要小生让路么,姑娘得先露几手,让小生心服呀!” 蓝衣少女螓首仰望天色,冷冷道:“梁姑打他二个嘴巴!” 玉面书生闻言一怔,蓦见青影一晃,快得连转念头都为不及,接着二声“啪啪”脆响。 这二掌打得他满天星斗,“蹬蹬蹬”连退三步才站稳。 吕江武年少气傲,出道以来声名响彻大江南北,平时养尊处优,一呼百应,几曾吃过这种苦头?这几个嘴巴打得比杀他还难受,不禁俊脸杀气弥炽,大喝一声,九节虬龙鞭一招“三打玉门”,“啪哒”声中,如怒龙滚浪,欺身扑上。 青衣女哼了一声,道:“酸丁找死!”足下横跨一步,避开长鞭,随手斜里一掌,挥劈过去。 玉面书生这时怒火千丈,竟然不避青衣女猛辣的掌势,长鞭回撩,疾如潜蛟出壑,带起一片啸声,自右上侧猛劈下来。 这一招“玉杖鞭仙”,正是虬龙鞭绝技,在他含怒全力挥动下,威猛异常凶猛。 青衣女本来已算定好,玉面书生闪避的方位,左掌正待击出,想不到对手竟然不避掌势,用起二败俱伤的拼命打法,不禁微微一怔。 这时她如果不收掌势,固可将玉面书生击毙,但自己也难逃鞭劈之厄。 青衣女双手臂力惊人,突然右手一翻,化掌为抓,径往长鞭抓去。 蓦闻“嚓嚓”一阵响声,那一丈二尺长的九节虬龙鞭,突然只剩下五六尺长,其余鞭节宛如一条毒蛇,缠住青衣女手臂上。 青衣女天生有千斤以上的臂力,只听她大喝一声:“酸丁放手!” 玉面书生身如一阵旋风,在空中翻了几滚,撞在一株大树上。“砰”的一响枝叶纷飞,那树差点儿被撞倒。 林琪惊叫一声,只见吕江武双手扶着树杆,把身子挺起来,望着她凄凉而悲壮地一笑,林琪不由自主地把头偏了开去。 众人吃了一惊,暗想这青衣女的手臂,到底是铁铸的还是铜浇的? 青衣女右臂一阵挥动,把长鞭解下往玉面书生抛去,又一步一步向林琪逼近。 林琪心中直冒冷气低叫了一声:“摩老前辈!” 浮月庄主突然脸色一整,沉声道:“你再走近二步,老夫就不客气了。” 青衣怒叱道:“闭上你的狗嘴,有种就出来!” 南天一剑摩云庭,哈哈大笑,向他身边的胞兄凌云剑客,道:“大哥,小弟这只剑今天大概是要发利市了。”说着挺身越众而出。 青衣女喝道:“你再不走开,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浮月庄主在武林中声名何甚隆盛?青衣女蛮横辱骂已激起摩云庭的杀机,只见他笑容一敛,杀气直透华盖,冷冷道:“中原武林道上还没有人敢对我兄弟这般说话,今晚你们便是跪地求饶也难讨得活命。” 话落口,长剑一挥,锋芒翔动,奇正相生,连发“七星剑法”中的二招绝技“金星波罗”,“计都入冥”,星耀月涌,快如电掣,二招之间,已刺戮砍劈了十几剑之多。 青衣女陡觉一片寒芒涌过来,心中微微一凛,双掌交叉拍出,闪封之间,连退二步才化开。 蓦然一声娇叱,青衣女排空劈出一股强猛掌风,把对方剑势逼得微微一挫,紧接着飘身疾退四尺,左手奇速从身上撤出一枝似剑非剑,似尺非尺,一端圆薄如瓢,另一端尖方,推涌疾攻而至。 青衣女失去先机,一时被名震中原武林的疾剑,攻得只有招架之能,而无还手之力。 苑兰公主看得微微动容,似是想不到中原武林道上,居然有这等厉害的剑客。 青衣女是“海天别墅”,顶尖高手之一,天生膂力超人,二十几招后,凭其诡异的招术,及双臂天生神力,几招硬碰硬接之后,已将失去的先机扳回。 于是二人各出生平绝学,互抢先机,但见剑气波光直冲斗牛,劲风旋激,震得树叶簌簌有声,威势之凌厉,鬼泣神惊,风云变色。 这时一旁观战的浮月庄主,大愚禅师及中州玉蝶等人,脸上都浮现出惊异沉重之色,要知南天一剑已是五大剑派中使剑的顶尖高手之一,但这位来历不明的青衣女竟能同他拼成平手而不逊色,单凭这一点,就足以震动武林。 林琪芳心更是忐忑不安,她情知大愚禅师,中州玉蝶及浮月庄二位庄主的武功,都在伯仲之间,很显然的,今晚无人能抵得住苑兰公主。 她心里急着,口中不禁低低对浮月庄主说道:“摩老前辈,那苑兰公主更扎手。” 摩云生“哦”了一声,脸上满是沉郁之色。 苑兰公主瞥了场中情势一眼,又抬头仰望那月明星稀的苍穹暮色,沉思了片刻,才冰冷冷地说道:“我今晚不杀你,只问你一件事。” 林琪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而发,突然胆子一壮,说道:“能告诉公主的话,我绝不隐瞒。” 她知道苑兰公主言出如山,说一是一,绝不会反复无常,她既说不杀自己,今晚可保绝对安全。 苑兰公主短简地问一句,道:“尹公子现在何处?” 林琪芳心一震,遂道:“他……他被困在‘九嶷绝壑’。” 她直觉中认为尹靖一定情势危险。 苑兰公主陡然娇躯一震,猛地转过身来,冷冷道:“‘九嶷绝壑’在什么地方?”她虽然内心激动,但因神色一片冷漠,因此外表也看不出来。 林琪被她那冷电寒芒似的目光,看得头垂下去,低声道:“浮月庄主晓得。”伸手指着她身边的摩云生。 苑兰公主冷冷催促道:“说呀!在什么地方?” 摩云生听得心中大怒,哼了一声,道:“老夫是什么人,你竟敢和我这样说话,哼,老夫不把你……”突然被那两道秋水冷电般的星目,逼得把底下要说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苑兰公主美眸一转,凝视酣战中的二人一眼,冷冷问道:“你的武功比你弟弟如何?” 摩云生暗感纳闷,只觉苑兰公主不但语气神态异常冰冷,而且凤目顾盼之间,威峻十足,具有慑人心弦的气魄,当下亦冷冷答道:“公主接老夫几招试试就知道。”举步缓缓跨出。 但见他走到六尺开外陡然欺身直上,掌劈“天外来云”但见他举手当头劈落。 苑兰公主冰冷冷的语气神态,已激起浮月庄主的杀机,他这一掌足足用上了九成的功力。 陡见苑兰公主有意无意地举手轻轻一理秀发,姿态轻盈妙曼,雪明肌艳,观者断魂。 浮月庄主出手奇快,但退得更快,突然提气缩腹,掌化“云锁庐山”易攻为守,疾退三步。 林琪与江湖三书生看得满腹孤疑,茫然不解,搞不清浮月庄主为什么骤然飘退。 大愚神师与中州玉蝶神色齐齐一变,目光深注着苑兰公主,只觉她刚才轻抬玉臂的动作,玄奥莫测,不但将摩云生的掌势封住,而且将以下所有的变化完全封死,如果不及时撒手抽退,将遭到一阵诡谲奇猛的反攻。 摩云生疾退三步后,惊讶地望着苑兰公主,只听她冷声说道:“你的武功不会比你弟弟高到哪里?” 凌风秀士吴文昌接道:“‘七星剑法’名震武林,浮月山庄二位庄主的武功,当在伯仲之间。” 苑兰公主没有理会他,又向摩云生问道:“你看他们二人胜负谁属?” 摩云生已知今晚又遇上了武林罕凶的扎手人物,转目瞥了酣斗中的二人一眼,说道: “生死之机,各占一半,胜负难料。” 苑兰公主冷冷道:“我要梁姑十招之内,把你弟弟打败,你相信吗?” 浮月庄主闻言心中甚为不服,哈哈朗笑,道:“诚如公主所言,能在十招之内把舍弟打败,不但愚兄弟口服心服,五体投地,中原武林道上亦将刮目相看。” 凌风秀士觉得拼斗二人势均力敌,谁也别想赢谁,因此微笑接道:“不管公主用什么方法,别说十招,只要能将摩二庄主打败,就足以震动中原武林,大师与李兄以为如何?” 中原武林道上,能与浮月庄主二位庄主战成平手的人,只不过老一辈中有数人而已。要想赢得他们,可就寥寥无几了,因此大愚禅师与李青川、都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苑兰公主以轻蔑的语气说道:“武学一道譬如青莲白藕,殊途同归,哼,中原武林何足道哉?……” 说着缓缓转过身子,凝望着梁姑与南天一剑。 他两人专心对敌,丝毫不敢松懈,对四外一切置若惘闻,拼斗迄今至少也有二百回合以上,依然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这时南天一剑摩云庭,健臂一抡,剑演“七星拱月”,撒出一片寒芒,向梁姑罩落。 苑兰公主低喝一声:“沧海明月。” 梁姑陡然左臂一翻,手中怪兵器幻起一轮圆圈,挥击过去。 那轮圆圈晃动之间,正好把摩云庭长剑的寒芒裹住。 南天一剑微微一凛,长剑左削右劈,朵朵银花,宛如风抛柳絮。向四周圆圈飘去。 苑兰公主冷喝道:“蓝田日暖,玉殿虚无。”只听一声怒叫,南天一剑被震飞一丈外。 摩云生飞身上前,扶着南天一剑。 南天一剑惨然一笑,道:“兄弟这一点伤,大概还死不了……”话犹未了张口吐出一口鲜血,他这一勉强提气说话,顿使伤势恶化。摩云生心头大急,忙运掌贴在乃弟“命门穴” 上,帮他提住一口丹田真气,关切道:“老二别说话,否则伤势恶化,可就棘手了。” 天南一剑只觉左肩一阵酸疼,痛彻心腑,因此不敢再行逞强,依言运功调息。 苑兰公主凤目冷冷地瞥了他兄弟二人一眼,道:“‘九嶷绝壑’在什么地方,你们到底说是不说了?” 浮月庄主听她语气含有威胁的意味,气得胡须直喷,但他正以本身真气助乃弟疗伤,是以只好强忍怒火,沉声道:“敝人做事一向随心所欲,此刻没有兴致答复你的问题。” 苑兰公主突然秀眉轩剔,目中英气湛湛逼人,冷冷地说道:“圣威所至,难赦抗命之徒。” 凌风秀士疾步走出林外,装着察看天南一剑的伤势,悄声说道:“摩庄主,此刻四面楚歌,情势极为不利,‘九嶷绝壑’回谷千纾百转,岐路错踪杂陈,荆棘载道,艰险异常,我方之人已在该处布下天罗地网,愚意不若将她们引进绝壑中,藉地利之便,除去强敌?” 浮月庄主颇觉有理,暗想目下处境,除此之外,别无善策,凌风秀士见他颔首示意,转身正待对林中发话,忽见众人相继走出林外。 苑兰公主秋波电闪,似乎以看穿心事,凌风秀士不禁微微一怔,迟疑道:“‘九嶷绝壑’回谷歧路,纵横其间,是天生的险道绝径,距此南面五十里外……” 说话之时,蓦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音方一入耳,大路一端已出现一匹通体白色的健马,背驮着一人,如闪电飘风,掠面而过。 由于那马奔行奇快,“踢哒”声中,众人只见一道白烟晃过眼帘,根本无法看清那骑士的面目,转眼就被树林遮住。 玉面书生急道:“苏兄那是不是家父,这匹马我认得,是我家的雪龙驹。” 苏慧中点头道:“除了雪龙驹之外,再也找不到有这么快脚力的马了,马上人是不是你爹,我也没看清楚。” 李青川望着一骑绝尘而去,赞佩一声,道:“雪龙驹享誉武林十数载,今晚一见神驹,依然不减当年。” 苑兰公主冷然接道:“马上人身穿短袍,虎头燕额,胡须满腮,手执一条长鞭。” 玉面书生喜叫道:“啊呀!那是家叔。” 大愚禅师颔首感慨道:“公主神目如电,明察秋毫,马上人正是翻天手吕重阳。”敢情大师也认出那人。 苑兰公主道:“那人神色匆匆,似有急事。” 玉面书生吃了一惊,诧异道:“什么事急得二叔不及下马?” 苏慧中目光一转,向玉面书生问道:“吕兄虬龙堡最近发生过什么事了。” 玉面书生怔一下,剑眉微蹙,说道:“小弟离家时,堡中一切安逸如昔,不过我已离家月余,近况就不得而知了。” 突然蹄声大作,又有两骑绝尘而来,这两匹坐骑虽然均属长程良马,奔行迅速,但比起那雪龙驹,这两匹可就逊色不少了。 这此人都是武林高手,目力异于常人,只见那两匹马上,各坐着一位眉清目秀的蓝衣少年。 马行如风,眨眼已到眼前,马上人突然迅速收手勒缰,那马长嘶一声,前蹄齐齐高扬。 蓝衣少年身形微晃,踢蹬下马,动作娇健利落,一望而知武功不凡。 蓝衣少年眼珠乱转,神色慌乱,大踏步走到苑兰公主面前,突然跪倒行了个大礼,站起来敛手恭立一侧。 苑兰公主望也不望他们一眼,冷冷道:“什么事?” 右边一位蓝衣少年,目光掠过众人,犹豫了一下,似有急事要报,但又不便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直说,沉吟一阵,转目瞥见苑兰公主秀眉一剔,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讷讷道: “二公主在金陵出事了……”突然踏前二步,伏首窃窃私浯,众人听不出他在说什么?苑兰公主神色一片冷漠,因此从她脸上的表情也无法体会出事情的轻重缓急。 只见苑兰公主听完报告后,冷哼了一声,道:“梁姑你同他去金陵,见二公主时,就说我到‘九嶷绝壑’找驸马爷,三天后在金陵六福客栈见面。” 梁姑应了一声,双足微顿,她那庞大的身躯如一朵青云坐落马上,那二位蓝衣少年迅速踏蹬上马,共坐一骑,马鞭飞扬,吆喝声中,向大道扬长而去,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这二骑来得突然,去得意外,但诸人都意识到一定有重大事故发生了。 苑兰公主遣走属下后,举步缓缓向前移去,姿态从容不迫,衣袂飘飘,如仙子凌波。 她莲足跨动二步,已在十余丈外,若不留心注意,仅她那从容姿态,绝想不到去得那等快捷。 大愚禅师两目陡睁,长眉飞扬,激动道:“佛门绝传的‘缩地神行’重现武林。” 苏慧中突然双肩一晃,儒衫飘摆,纵身疾追。 接着白影闪动,林琪已疾奔出三四丈外。 玉面书生大声道:“林姑娘请稍等,在下也去助尹兄一阵!”说声中人径直追去。 “缩地神行”乃佛门绝传的上乘轻功,苏慧中举步之初尚看到一道蓝影,哪知几个晃身,前面已人踪杳然,不禁心中大急,把全身功力施展到极点。 林琪功力未复,轻功也大打折扣,苏慧中这一全力急奔顿时把距离拉远,玉面书生则健步如飞,陪在林琪侧旁。 李青川见这几位年轻人,刹时之间,走得一个也不留,心念一转,忙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对大愚禅师说道:“兄弟久闻‘九嶷绝壑’是一处地据天险的神秘地方,浮月庄主与天震教的人,可能藉着地利,预伏暗桩卡,大师以为然否?” 大愚禅师亦默运内功,以传音入密功夫答道:“贫僧亦有同感,李兄可愿前往察看一番,以免那几位小檀樾有失。” 李青川颔首示意,转向摩云生笑道:“令弟伤势不轻,摩兄你不如与吴堂主一道移驾寒舍歇息?” 摩云生抱拳谢道:“李兄盛意,愚兄弟心领就是。” 李青川也不再客套,微微一拱手,只见长袍飘摆,驾裟轻拂,二道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浮月庄主这边的人,等诸人离后,扶着天南一剑入密林中,找个草长叶深之处疗伤,暂且表过不提—— 第十二章 九嶷绝壑 且说苑兰公主莲步款摆,似缓实疾,月光下一道蓝烟,在扑朔迷离中,一晃就七八丈远。 五六十里的行程,不消半个时辰,已来到一处,绝壁崔嵬,乱石峥嵘的山岗。 苑兰公主的身法奇快,错眼的功夫,已将四外的地形看清楚,陡然闪进一道三四尺宽的狭谷。 这狭谷二边削壁矗立,地形成斜坡下去只容一人通过,如果有人守住隘道,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沿着窄狭的山谷,纡回转了若干弯,地形豁然呈嗽叭形展开。她刚刚跨步踏入,蓦见黑暗中如幽灵魅魑般的,由巨石后转出一人,凸骨陷眼,瘦得像一俱僵尸,发出一阵阴阴怪笑,如狼嗥猿哀,难听至极。 那人笑事,阴恻恻地说道:“阎王之谷,黄泉之路,再走三步,人鬼殊途。” 接着左侧方又是一声阴恻恻笑道:“于兄有七步勾魂之称,那小娃儿再走三步正是离你七步。” 于姓汉子呵呵冷笑道:“徐堂主也要赴阎王殿报到吗?” 自一株槐树后,走出一位面目冷峻,骨瘦如柴的黄衣汉子,这二人的瘦法,堪称一对仲伯,人间少见。 那徐堂主冷涩道:“兄弟我一身鬼气,没有生人味道,于兄如想到他处去走走,兄弟甚愿奉陪,嗯,那女娃儿已走近了二步。” 于姓汉子冷哼一声,道:“阎王决定三更死,谁肯留人过五更。”举掌一挥,一股阴寒之气,直往苑兰公主身上袭到。 这于姓汉子本是以冰冷严酷著称,哪知他一掌拍出,兰衣少女不闪不避,面带不屑之色,神情象一座冰山,比自家更冷更酷。 他忽然微妙地想道:自家的掌力乃以阴寒见长,击在一座冰山之上,岂不小巫见大巫,如倾斗水入汪洋那般微不足道? 这种想法虽甚滑稽,但等掌风拂上那蓝衣少女的身上时,却把他的奇妙想法完全证实了,果然如泥牛入海,声息全无。 只听苑兰公主冷冷道:“你这七步勾魂就只有这么一点能耐吗?还有什么看家本领尽管施展,我一定教你死得瞑目。” 于姓汉子惊惧地退了二步,深深打了个寒噤,暗想今晚莫非碰上鬼了! 他见对方又跨进一步,蓦然双手齐扬,交叉打出四粒乌色弹子,口中同时冷喝道:“女娃儿纳命!” 苑兰公主哼了一声,挥袖对那飞来弹丸拍去,足下不停地向前跨进。 袖风拂上弹丸瞬间,倏忽暴破之声,不绝于耳,只见满天绿芒芒的一片蓬针,如暴雨遽至,袭罩二丈方圆,向苑兰公主罩落。 这一下出人意料之外,眼看苑兰公主势难脱出蓬针威势之外。 陡然匝地刮起一阵狂风,那片绿色芒针如一幕绿色帆布,被暴风卷起,呼地一声,整个向上揭开去。 于姓汉子只见烟影一晃,已失去兰衣少女的踪迹,转身之际,瞥见兰衣少女正在他身后三尺外,柳腰款摆,从容不迫,向前走去。 这一下把他吓得惊骇万分,忙运足全身功力,挥掌从她背心劈去。 苑兰公主头也不回,似乎不晓得背后那人出掌暗袭,依然若无其事,向前跨步,那股寒气来得既凶且猛,苑兰公主像是承受不住,陡然向前栽跌,身如离弓箭矢,直往那槐树旁的徐堂主撞去。 于姓汉子狂笑道:“嘿嘿,你尝尝老夫手段……”话犹未完,蓦觉一股反震之力撞在心脑,禁不住闷哼一声,连退三四步,翻身栽倒地上。 徐堂主瞥见蓝衣少女陡然向他猛撞过来,大喝一声,双掌排空劈出,劲道强猛绝伦。 “啪”的一声,四掌相接,苑兰公主的身形被挡得停了下来。 徐堂主大叫一声,震飞丈外,“砰然”一响,把那山壁撞得乱石崩塌。 叙述虽有先后,其实二人被震飞,是发生在同一杀那之间。 徐堂主靠在山壁上,从身上掏出一粒药丸塞入口中,说道:“于兄你翘了没有?” 他连问几声,都不见回答,不禁呵呵冷笑道:“于兄厌弃了人世,真个游魂地府了。” 苑兰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清气,调息一阵,缓步向徐堂主走去。 徐堂主怔了一怔,冷冷道:“你要杀死我吗?”虽然说得爽快,但却微带抖颤。 苑兰公主冷笑道:“本公主手下不杀残兵败卒,这里就是‘九嶷绝壑’吗?” 徐堂主答道:“这里是‘九嶷绝壑’的外缘,往里走过‘三十六回径’,就到心脏地区‘天牢幽冥’,过了‘天牢幽冥’有二条岔道,一条过‘奈何桥’走‘黄泉路’入‘幽冥鬼洞’绝境,一条奇花异卉,落英缤纷,通往‘万景仙踪窟’。这二条虽然一往天堂,一往地狱,其实同是死路一条,数十年来,从未有过去而复返之人,但敝人的看法,走‘幽冥鬼洞’的生机,大于‘万景仙踪窟’。”他一说就这么许多话,目的在换取生命安全。 果然苑兰公主冷笑一声,就转身走入一条狭径。 走了五六丈深,狭径分成六个岔道,她想:这回谷即名“三十六回径”,一定是错综繁杂,歧路走错一条,就可能白费时光,钻不出门道。因此面对此六条岔路,何去何从,不禁犹豫起来。 她本想回去迫徐堂主说出途径秘诀,但她生性高傲,天纵才华,使她目空四海,耻于下问。 她沉吟了一阵,终于举步向其中一条走去,并随手在狭道上作了暗号。 这狭道五步一弓,九步一折,而且有许多黑暗阴森的死角,此道走尽,突然又是四五条岔路,她选择一条最曲折,最阴险的狭路。 才走三丈深,陡然自一处黑暗死角中,射出二粒乌色弹丸,拉着一声冷喝道:“死亡路上追魂弹!”这人阴险得很暗器先发,后出声。 由于狭壁高耸,光线透射不入,因此朦胧幽暗,这乌色弹丸在黑夜中更难以眼力分辨。 但她何等功力?耳目精灵,已能达到黑夜视物,辨听十丈外落叶飘花的上乘妙境,因此顿时分辨出,这二粒弹丸与刚才那遇到阻力会突然暴破的弹丸一样。 有过一次的经验,她当然不会再去碰它,只听冷笑一声,陡然贴地平飞,避过弹丸,举掌往那死角拍去。 黑暗中那施放暗器的人,闷哼一声,就翻倒地上。 这人身穿黑衣,面部及手部都涂着墨炭,躲在死角之中,任你再好眼力也难察觉得出。 岔道纤陌纵横,苑兰公主穿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几乎走遍所有的回径。 其间她发觉三四个黑衣人,这些人仅被点住了穴道,看情形似乎都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制住。黑暗中他们躲在死角里,还被猝然下手制服,足见那下手之人,功力之高已至难以想像之境。苑兰公主心里很不舒服,决心遇上那人时,与他较量一番。 正行之间,突然前头传来一声惨号,她身形一晃,窜进一处甬道,瞥见转角处白影一闪,接着又有一道灰影追踪而人。 她展开“缩地神行”轻功,莲步一跨,已在十丈之外,发觉地上倒着一具尸体,也是身穿黑衣,墨炭涂面,胸前插着一只钢镖,头颅有被长鞭劈碎的伤痕,她知道必是刚才那二人的杰作。 因此冷哼一声,第二步跨出时,已到那转角处,眼前又是四个岔道,也不知道他们走哪一条,只听她喃喃道:“好丫头,算你命长。” 敢情她看出那白影是林琪,那灰影手持长鞭,自然是玉面书生吕江武了。 苑兰公主在岔道壁上,略一查视。发觉其中竟有三道已经走过,于是往那条未走过的一道跨进。 这一次果然走对了路,转过了二个弯,忽然光亮大盛,虽然仅是朦胧的月光,但比起那“三十六回径”的黑暗如地狱,已有天壤之别。 随着光线的透进,传来人语声,她知道已走出“三十六回径”,到了心脏地区天牢幽冥。 只听一人说道:“柳兄伤势如何?” “哈哈哈,兄弟这点伤势,还承受得了……嗳……”就没有接下去。 原先说话之人,又长叹道:“兄弟手下十二煞星,已去其半。” 接着一阵哈哈朗笑,音量宏伟,显见功力不凡,笑后道:“二位不听黄某忠言,现亲自尝过厉害,当知黄某并非虚言渲染了。” 有一人哼了一声,道:“黄教主别自鸣得意,我与柳兄既然不行,你也不见得强到哪里?” 另一人也冷笑道:“黄教主‘大圣棍法’驰名武林,兄弟久想瞻仰神技。” 黄教主干笑一声,道:“柳兄伤势未愈,如欲指教也不急在一时。不是黄某人自夸,我自信可与那小娃儿一拼。” 一声嘿嘿冷笑,是那姓柳的声音:“黄教主言下之意,是自以为武功在兄弟之上了?” “不敢!不敢!”是黄教主的口音。 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有娇脆的女人嗓音道:“敝教主在玉壶山口曾与尹靖拼斗百多回合,不分胜负,结果还是尹靖见机逃逸。” 那女子说完后,没有人接腔,似乎其余的人都被她这番话怔住。 过了一阵,又响起黄教主的声音,道:“现在那姓尹的娃儿已闯入‘万景仙踪窟’,如果勇往直前,必无生还之理,若是见机回头,我黄某人还是那句话,二位愿否合作,悉听尊便?” 那姓柳的冷冷道:“黄教主让我和宋兄去打头阵,你们却旁观鹬蚌相争,坐享渔利。” 黄教主声音中微带怒气,道:“兄弟一来就声言与二位合作,是二位要独占鳌头,怕黄某分了油水,现在倒怪起兄弟来。” 语气顿了一下,又接道:“如果姓尹的生离‘九嶷绝壑’,宝图得不到事小,二位兄怕要寝食乏味。” “嘿嘿,黄教主,你这话是有何所指?兄弟听不懂?”姓宋的说道。 黄教主冷笑道:“姓尹的不是要到‘武林评审庭’作证吗?” “黄教主既然知悉内情,可是要以此作要挟?” “柳兄你把我黄某当作什么样的人?你们之事么,兄弟绝对袒护,我不过是一片热忱,诚邀诸位合作,共举大事。” “那么合作的条件如何,兄弟愿闻其详。” “兄弟认为首先应将该姓尹的娃儿除去。” “为什么要把他除去?” “理由很简单,你们虽然杀了崔邱成,他同样可向‘武林评审庭’控告。” “还有呢?” “哈哈,黄某拜兄九头狮子孟良,当年碎身庐山三石梁之事,想二位当有耳闻,数十年来,我遍寻蒙面剑客,讨还那笔血债,这也是必杀那小子的原因之一。” “第二个条件呢?” “得了‘玄天图’共同参研。” “这话有理。” 停了一会儿,黄教主又接道:“第三个条件是合作期间,由黄某统令施号。” 那姓柳的喋喋冷笑,道:“兄弟一生不喜欢受人指使,你刚才那些话,算是白说了。” 姓宋的亦阴冷冷道:“黄姓主真是异想天开,柳家堡、浮月山庄同属‘万教联盟’十三要员之一,金牛谷虽然被摒弃在十三要员之外,但武林中也微具薄名。黄教主胸怀大略,想统领这一堡、一庄、一谷,雄心固是可嘉,但只怕要成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黄教主淡然一笑,语音毫无怒意,慢条斯理道:“兄弟何德何能,敢存着统领名震武林的一堡、一庄、一谷的奢望?不过彼此既是要合作,那就得推心置腹,同舟共济,如果貌合神离,不如各走各的路。” “这事我们二人还得与摩兄从长计议。”姓柳的声音。 黄教主沉声说道:“摩兄追杀玉面书生,金笔书生及那白衣林姑娘,不论成败如何,都将引起九宫、虬龙、雪山三派的联合报复了,双方均属‘万教联盟’十三要员,冲突起来,‘武林评审庭’绝无法袒护任何一方,那时双方各据一词,混乱情形可想而知,真武子为解决二大派系的冲突,最终善策,便是行使最高职权,以‘乾坤日月令’传檄‘万教联盟’十三要员到庭,协调纷争。但是‘乾坤日月令’已失落,一天找不回来,武林中一天得不到安宁,时日一久,那时武林中又将回到胜者为君,败者为贼的局面,乱世英雄,这正是吾人一展鸿图的时机。” 姓宋的冷冷接道:“黄教主分析未来武林大势,了如指掌,兄弟无限钦佩,不过我们彼合作协调,也不一定要由你统令施号呀?” 黄教主哈哈大笑道:“合作之时,不能群龙无首,否则步调不一,人各志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愚意从二位与摩兄三人中推举出一人,与黄某共同传施命令,凡事以二人同意为准则,这样可减少意见分歧,高明以为如何?” 姓柳的说道:“这话虽有理,但得等我们二人与摩兄商量后再谈。” 黄教主紧接着说道:“合作的原则已无问题,在离开‘九嶷绝壑’之前,由黄某暂作主张,二位量不致说我代庖吧?” 他未等二人说话,微微一笑,接道:“宋兄请再调动四位‘七煞追魂弹’的煞星,待进入‘万景仙踪窟’时,好派上用场。” “黄教主,这命令发得太早。” “宋兄,黄某并非向你发令,时机一晃即失,进入‘万景仙踪窟’要多多借重贵谷的力量。” 姓宋的汉子沉吟片刻,从身上掏出一枝三四寸长的火箭,“啪”的一声,用火折点燃,手臂一扔,火箭冲霄直起。 陡然间,呼地吹来一阵寒风,那刚刚冲起的火箭,一晃即灭,地面又恢复了原来的朦胧月色。 姓宋的怒吼一声:“何方鼠辈,胆敢扑灭兄弟的火箭?” 话声中,只见由“三十六回径”缓缓走出一位蓝衣少女,莲步轻移,已到几人面前。 姓宋的看清是个女娃儿,先是一怔,继而目射阴光,阴冷冷道:“造反造反,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居然然捋动我宋文屏的虎须,你大人是谁?说出来看老夫认不认得?” 苑兰公主螓首翘望天色,那份傲气,直把“天牢幽冥”中的诸人,视若无物。 她虽然螓首仰天,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其实早已看清场中情形,那姓宋的是一位鹰鼻猴脸的老头儿,左右各侍立着一个黑衣大汉。 左侧方一块岩石上,盘膝坐着一位红衣老汉,身后站着二个红衣人,旁边是一位身穿苗衣,虎目豹头的老叟。 距那红衣老汉丈余外,并列着六人,为首是一位须发皆白,神目威棱的老叟,左手持着一支通体乌亮的“齐眉棒”,其身旁哈腰敛手,恭立着一位劲装大汉。另外是一位珠光耀眼的艳妇,身后还有三位持剑绿衣少女。 苑兰公主听完姓宋的老头儿的一番话后,冷笑道:“我看你这份心性阴鸷之气,只宜于供人驱使吆喝。” 宋文屏大怒道:“老夫劈死你!”举掌含岔击去。 苑兰公主冷哼一声:“你还不配!” 挥掌一挡,芳肩微微一晃,宋文屏已“蹬蹬”退了二步,这一下众人齐齐一惊,想不到这女娃儿一掌之力,竟能把金牛谷主震退。 那须发皆白,手持“齐眉棒”的老叟,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姑娘神功惊人,必是大有来历的高人,恕老夫冒昧,请教姑娘芳名?” 苑兰公主冷冷道:“听你刚才一席话,雄心万丈,扇惑炫人,确具一代枭雄风范。” “不敢!不敢!姑娘神韵出尘,气质超凡,老夫见了心折。” “你想知道我的来历,接我三掌试试。” “任何一派武学,老夫见无不知,三招之内必可道出姑娘来历。” 苑兰公主冷哼一声,道:“少夸海口,接掌!” 话声中莲步微移,陡然如一阵清风飘到,右手春兰,右手秋菊,距离三尺外,双掌虚空并发。 银须老叟正是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黄宫,他猛然心头一震,只觉蓝衣少女招术不比中原任何派系,玄奥奇嬗中隐隐含有平和详穆的禅门意味,使对敌之人觉得既使伤在她手下,也死得心安理得。 他功力之高,已是武林罕见,转念之间,手中“齐眉棒”,幻起一片乌幕,把对方掌花一封。 苑兰公主左手微曲的玉指,猛地一伸一翻,化擒为拂,探手入一片乌幕之中,拂向对方“曲池穴”。 天外神叟脸色大变,提气缩腹退了一步,棒势疾收,健臂抡动,一招“仙猿拔棒”,一溜乌光从耳边穿飞出去。 这一招奇幻无比,看起来“齐眉棒”像是从耳朵里拔出来,相传“齐天大圣”金刚棒藏在耳中虽属玄妙之类,但从耳中拔棒的招术,正是“七十二路金刚棒法”中,最深奥的一着,迨属无疑。 苑兰公主微微一凛,本待欺身追敌的势头,被挡得缓了一缓,冷哼声中左手虚空劈去。 幕然乌光收敛,天外神叟棒势一收,掌劈“当门拒虎”,直迎过去。 两股掌风凌空一撞,劲气旋卷,沙飞石走,二人肩膀晃了一晃,各退一步,胜负难分。 天外神叟满脸沉毅,肃然道:“姑娘招术大异中原武学,为老夫生平仅见,必是来自海外地域。” 苑兰公主微微一怔,冷冷道:“海外四域,王国林立你说得太笼统。” 端坐在大石上的红衣老汉,亦冷笑接道:“黄教主的猜说,无什么惊人之处,许多人都可看出这位姑娘的手法,不比中原任何门派。” 天外神叟沉吟一阵,淡然一笑道:“柳兄所言极是,不过兄弟拙见,这位姑娘手法虽不比中原任何门派,但却中有一奇特之处。” 苑兰公主眉宇之间,感觉黄衣老叟确实高人一等,所言量非故作惊人之论。 天外神叟朗笑道:“这位姑娘招术奇特之处,中原武林道上,只有三人看得出。” 宋文屏怔了一怔,阴阴道:“黄教主所指,不知哪三位高人?可否说给兄弟等听听,也好增长见识?” 天外神叟微微笑道:“第一位是少林掌门人,‘嵩山棋圣’大限禅师。” 红衣老汉嘿嘿冷笑接道:“少林寺是当今第一大派,七十二种绝技乃武林中人寐寐难求的绝学,但是兄弟当年曾与‘嵩山棋圣’在太华山仙人掌上证印三百合,据我所知禅师尚不以名列当今第一高手。” 天外神叟微微一惊,笑道:“传言少林掌门人武功深不可测,若非像柳兄这等功力的人,也难与他抗颉,且不管大限禅师是不是当今第一高手,兄弟说他是第一位能看得出这位姑娘招术奇特之处的人,并非打诳。” 他略为一顿,目光掠过诸人,又接道:“第二位便是‘万教黄旌’千手菩提杜翰平。” 红衣老汉冷笑道:“第三位便是黄教主你本人了?” 天外神叟哈哈朗笑道:“如果柳兄也看出,那便有四位了。” 天外神叟缓缓对姓柳红衣老汉说道:“柳兄可以知少林‘七十二种绝学’中有一项顶深奥的‘意形大乘手’?” 红衣老汉冷冷应道:“‘万教旌’精擅的‘三才意形法’,便是第一任‘武林评审庭’庭主,少林高僧慧觉禅师,摘自‘意形大乘手’,并参同武当紫阳道长,及雪山银发姥姥精心创变而得。” 天外神叟颔首笑道:“柳兄见闻广博,数百年前之事,道来如数家珍。” 柳姓老汉身穿红衣,把脸上映得红如重枣,讷讷道:“好说!好说!这件事大家都清楚得很,不足为道。” 宋文屏绿豆般的小眼,发出闪闪蓝光,瞪着天外神叟阴笑道:“听黄教主之言,难道这位姑娘与少林寺有何渊源?” 天外神叟脸色一整,收拾起笑容,缓缓道:“‘三才意形法’仅是摘自上半部的‘意形大乘手’,至于下半部所载的武学,精妙绝伦,出神入化,这位姑娘手法与下半部‘意形大乘手’颇多相似之处,但却不尽相同。” 红衣老汉微微一怔,道:“兄弟孤陋寡闻,黄教主这一席话,诚足震撼武林。” 苑兰公主冷哼一声,道:“‘意形大乘法’与我的手法颇多相似之处,并不是我的手法与‘意形大乘手’相似,这一点你们该弄清楚。” 天外神叟听了心头一怔,暗道:“好个夜郎自大的女娃儿。”突然纵声朗笑道:“少林派为天下万流正宗,藏经阁里面堆集的经典秘籍,每一样都可耗去一生时光去钻研,老夫只听说有人学自少林寺,未闻集浩瀚武学大成的少林寺,学自他人。” 苑兰公主冷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菩提达摩,从西域入中原,面壁少室九载,开创了少林寺,于演说禅宗之余,出武术以授徒众,其后经唐昙宗禅师倡导,而奠定武学之基,遂成少林一派,然而菩提达摩的武学亦有所本,是以少林派最深奥,‘意形大乘手’与我的手法有相似之处,不足为奇。” 这一番话,说得群豪大为震惑,天外神叟怔了再怔,肃然道:“姑娘的话,老夫已听出一点端儿,你是不是来自西方天竺国?” 苑兰公主冷笑道:“相去十万八千里,我自东方漂海而来。” 天外神叟长眉一皱,奇道:“姑娘来自东瀛,老夫就百思莫解了。” 达摩来自西方天竺国,他以为蓝衣少女也是自天竺远来中原,与菩提达摩武学同宗,因此才有“达摩武学亦有所本”的轻藐口气,但她自称从东方渡海而来,难怪这位名震中原武林的天震教主也大惑不解。 苑兰公主见他皱眉沉思,不禁冷冷道:“别多费脑筋,即使少林掌门人在此,也不见得能道出我的来历。” 天外神叟心念一转,朗朗说道:“姑娘芳踪莅临中土,可是来一览山水之胜?” 苑兰公主道:“此外还特地来瞻仰中原武学,你是我踏入中土后所遇到的第一个堪称可以一战的敌手,量必是有名气的人物?” 天外神叟微笑道:“不敢!不敢!老夫姓黄名宫,忝掌天震教一门,中原武林道上似老夫这般功力的人,可谓车载斗量……”伸手一指红衣老汉道:“这位是柳家堡主柳梦龙兄,‘小天星掌’傲啸天南,未逢敌手……,这位宋兄是金牛谷主,双手可同时打出十二粒,‘七煞追弹’,手法威力,当今武林无出其右。” 苑兰公主凤目一瞥宋文屏,冷晒道:“使用暗器是屑小之流,没有什么值得夸耀。” 宋文屏目射凶光,阴笑道:“暗器也是列入武艺的一种,姑娘之论,未免过于偏激?” 天外神叟察言观色,已知宋文屏有出手之意,他心中暗暗盘算道:“此女武功之高,大可与当今武林顶尖高手一较长短,如果能设法收揽入已方,岂不是一大好帮手?如若不能收为己用,亦不可树此强敌。” 这时苑兰公主目注对面狭谷的一道小径,口中冷冷说道:“如果你想施展暗器伎俩,尽可一试。” 宋文屏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双手一展,左右手指缝间,各挟着六颗乌色弹丸。 天外神叟低声道:“宋兄这位姑娘远来是客,我们岂可怠慢客人!” 宋文屏工于心计,立时猜透天外神叟的心意,一则他心惊苑兰公主的武功,没有绝对制胜的把握,也不敢轻率一试,因此哼哼连声,双手一缩,把六颗乌色弹丸收回衣袖中。 苑兰公主向那小径凝望了一阵,冷冷问道:“黄宫,这条路是通往‘万景仙踪窟’吗?” 天外神叟应道:“正是。” 苑兰公主莲足轻移,向那小径走去,突然狭谷两旁,闪出二位黑衣人堵住去路。 天外神叟大声道:“此去危途险境,姑娘还是留步为上。” 苑兰公主头也不回,冷笑道:“你不必危言相激,即使刀山剑林,我也全不畏缩。” “此路难胜于刀山剑林,黄某言出由衷,姑娘且莫多疑。” “你这般好意告警,不知有什么用心?” 天外神叟仰天打个哈哈,道:“‘万景仙踪窟’,未示闻去而复还之人。” 苑兰公主突然停步回首,秋波烁亮,掠视了众人一眼,说道:“这么说来,几位都不敢来了?” 天外神叟目光与她相触,突然生出异样的感觉,不禁纵声大笑道:“此路危机,黄某仅是途听道闻而已,久想一探究竟,姑娘胆气豪壮,黄某愿效驾马附骥,殿后相随。” 说完话挺身向前走去,天震教的人,同时举步相随,天外神叟走了几步回首道:“吕堂主请留在谷外接应。” 吕绮雯应了一声,与三位绿衣少女退了回来。 柳梦龙突然自大石上振臂而起,宛如一朵红云斜飞四五丈处,落在苑兰公主身后,大声道:“老夫也去见识见识天下第一奇峡奇景。” 那苗衣老者,身如行云流水,陡然窜到柳梦龙身边,与他并肩而行,那二个红衣汉子,举步如飞,左右护送,步法稳健悍猛,武功竟自不弱。 天外神叟怔了一下,随即朗笑道:“柳兄功力深厚,毫肤之伤,看来已完全无恙?” 话犹未完,传来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宋文屏带着二位黑衣大汉从他身旁掠过,双方并行,黄宫大踏步走在宋文屏的左边,微笑道:“宋兄何其匆忙?” 宋文屏侧身一让,摆个手势,阴阴一笑道:“黄教主请!” 天外神叟淡然一笑道:“不敢!不敢!兄弟愿与宋兄并肩而行。” 只见宋文屏遥遥作了一个手势,那谷口的二位黑衣大汉,迅速让开二旁,霎时之间,众人鱼贯进入谷口。 众人刚入谷口不久,吕绮雯蓦见“三十六回径”出现一白一黑两道人影,身法如风,眼眨已到跟前,月光下只见是一位白衣绝色美女,与一位玄衣俊美书生。 吕堂主认出正是林琪与玉面书生,不禁格格娇笑道:“噫!小妹妹你们才来呀?” 林琪听她叫得好生肉嘛,美眸流转,只见“天牢幽冥”只有吕绮雯与三位绿衣少女在此,不禁胆子一壮,嫣然一笑,道:“是呀!害你们久等了。” 玉凤堂主心中一乐,笑道:“小妹妹你真讨人喜欢,长得又甜又美,姊姊自从长了眼睛,还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林琪微微一笑道:“承蒙赏识,三生有幸。” 玉凤堂主秋波一转,瞪着玉面书生的俊脸,神秘地笑道:“小妹妹你几时又搭上了这小白脸,他是江湖上有名的风流情种,小心别上了他的当,你那尹兄弟呢?” 这一番话说得林琪脖子脸上热烘烘地,双颊一阵绯红,心中啐喝一声:“狐狸精!” 玉面书生万般滋味上心头,不知是喜是怒,是乐是悲,只见他潇洒一笑,道:“在下在江湖上走动,一向洁身自爱,行为检点,声誉清白,吕堂主别信口玷污。” 吕绮雯荡笑道:“你我谊属同宗,难道我还会使你吃亏吗?” 吕江武暗想,同你同宗真是倒霉十八代,他转目瞥见林琪秀眉深锁,目注前面狭谷荒径,心里一怔,忙把话题撇开,笑道:“吕堂主,只一人在此,大伙儿上哪儿去了?” 吕绮雯举手轻掠鬓发,风情万种,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在找柳筠妹妹?” 玉面书生俊脸微微变色,转目偷偷看了林琪一眼,正好她也转过头来,不禁心中大震,干咳一声,讪讪笑道:“吕堂主别说笑,在下是专程来找尹靖兄的。” 林琪专心在察看那左右二道荒径,没有注意他们在谈什么,她看了一阵转过头来,听玉面书生谈起尹靖,忙笑着接口道:“对了,你有没有见一位蓝衣姑娘来过,她很美很美。” 末后一句特别加重语气。 吕绮雯微微一惊,道:“见过!见过!哼,她神气的很,眼睛长在顶上,看了令人讨厌,如果是我就喜欢你,不喜欢她。” 林琪突然秀眉一整,正色道:“你知道她望哪一条路去了?” 吕绮雯怔了一怔,道:“小妹妹,你同她结有梁子吗?她扎手得很。” 林琪微微一笑,道:“你还没有答复我的问话呀?” 吕绮雯正想答话,“三十六回径”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小天星掌’女孩儿家这么凶,谁敢讨去作媳妇?” “砰砰”二响,突然涌出三道人影,一个是面圆似月的大肚胖子,身法东漂西荡,摇晃不定,发出阵阵朗笑声,他身旁一位红衣人,快如一朵红云,绕着他拳脚交加的猛攻。 另外一位身穿长袍,口角留着八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脸上一片沉重之色,正伫立在一旁。 那红衣人的攻势不但快,而且猛,娇叱之声,清脆悦耳,敢情是个女人。 大肚胖子身体庞大,但转运之间,异常灵活,手法招术都很特别,像是喝醉酒的醉汉,步法蹒跚颠沛,看起来杂乱无章,其实却头头头是道,有条不紊。 吕绮雯看了一了,大声道:“柳姑娘,啥事同天池醉客大打出手?” 红衣女郎一面抢攻,一面应道:“徐堂主被人击伤,他们要趁火打劫,我看不惯出手教训他们。” 吕绮雯听了秀脸罩着寒霜,冷笑道:“玄谷主与天池醉客是冲着敝教而来吗?” 那长袍中年人正是长安千树林幽兰谷主,圣手公羊玄皇,只听他沉声道:“敝人一向闭门谢客,闲居千树林幽兰谷,哪知贵教以善良可欺,前几夜凌风秀士带了一干人到敝谷明抢暗夺,致敝谷六瓣仙兰遭人乘机劫走,此事‘万教旌’已秉公处理,早晚我们得对簿公堂,作一了断。” 吕绮雯格格荡笑,道:“玄谷主何必旷废时日,就在此作一了断,岂不爽快?” 幽兰谷主长眉轩剔,大声道:“奉陪!奉陪!” 吕绮雯娇笑道:“柳姑娘你休息一会儿吧!玉面书生在这里等你。”柳腰款摆,向前走去—— 第十三章 幽冥鬼洞 红衣女郎突然猛攻二掌,把天池醉客逼退,接着发出一阵黄莺般的脆笑声,只见红影电飘,陡地倒飞二丈多远,嗖的一声,轻轻飘落在玉面书生面前三尺外,人已娇艳如花,一面不住喘气,一面喜叫道:“吕哥哥,我听爹爹说摩伯伯要去杀你们,我心里急得要死,你没事吧?” 语气之中,热情横溢,她说完话,见四周众目睽睽瞪着自己,脸上不禁羞怩地浮起一层红云。 玉面书生漫不经心,淡然一笑,道:“还好,还好。” 红衣女郎见他神色一片冷漠,语音显得很生疏,与往日不大相同,不禁愣了一下,轻轻一颦秀目,暗暗忖道:到底有什么不对呢? 美目流转,猛地瞥见他身边伫立着一位秀逸出尘的白衣美女,一股酷意闪电般涌上心头。 恋爱中的人,心思最敏感,也最狭窄,她迅速地想到玉面书生对自己态度的冷漠,与这白衣美女大有关连,这一想,不禁深深地打量过去,觉得她实在很美。 林琪望着她嫣然一笑,道:“喂!你瞪我干吗?” 红衣女郎醋劲大发,哼了一声,板着脸孔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琪很喜欢捉弄人,故意俏皮地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红衣女郎见她一脸胜利的微笑,不由怒从心头起,戟指厉声道:“擅闯‘天牢幽冥’,有死无生。” 林琪轻描淡写地笑道:“这里鬼气阴森,你这么凶,只能吓鬼,不能吓人呀!” 玉面书生疾步挺身拦在二人之间,讪讪一笑,道:“嗯……二位姑娘别误会,待在下替二位引见……这位是柳家堡绛衣无影柳筠姑娘……这位是雪山林琪姑娘。” 两人鼻孔里都哼了一声,表示瞧不起对方。 玉凤堂主本来带着三位绿衣少女向幽兰谷主及天池醉客逼近的,闻声突然停步回首,媚眼望着他们,她是在情海波澜中打过转的人,对男女之间情愫的微妙关系知之甚详,她立刻体会到林琪对玉面书生漠不关心,玉面书生却对柳筠漫不经意。 她正在暗觉好笑,又听林琪对她甜甜一笑,道:“吕堂主,你说那蓝衣姑娘往哪儿去了?”吕绮雯然灵机一转,暗暗忖道:好狡猾的丫头,你分明是来找尹靖,却故意佯装着打听蓝衣少女的下落。当下手伸出指着右边一条荒径,笑道:“这里!” 林琪听她说得爽快,反而有些犹豫,沉吟了一下,才举步向那荒径走去。 突然一团红云从她头上掠过,落在谷口,正是绛衣无影柳筠。 只听她冷哼道:“与其要死在‘幽冥鬼洞’,不若死在我的掌下来得快活。” 林琪边走边笑道:“如果我长寿不死呢?” 绛衣无影眉宇之间杀气毕露,厉声道:“除非旭日西升!” 说着挥掌当胸拍去。 林琪陡地向旁斜让一步,玉指弯曲如朵梅花,左右挥拂,这一招“乱点鸳鸯”,正是“散花手”中的绝技。 柳筠恨透了林琪,存心要把她毁在手下,只见她每一式,每一掌,每一腿,都指向要害,阴狠毒辣,招招可致人死地。 林琪功夫失去一半,因此越打越不济,打到后来险象横生危如累卵,绛衣无影却精神大振,拳腿交加,宛如一团熊熊红焰,要把林琪吞噬一般。 玉面书生越看心中越急,他想不到林琪的武功这么稀松轻浮,忙跃上前去,大声道: “柳姑娘别打了!” 柳筠听了气极!凤目圆睁,秀眉倒竖,飞腿往林琪小腹踢去,见她闪身倒退,又欺身扑上,一招“落星追魂”径向胸前印到。 玉面书生心头大急,右手推去,一股掌风拦截柳筠掌势。 柳筠气得咬紧牙关,招术陡然一变,左右开弓,一连三四掌反向玉面书生劈去。 林琪莲足轻点,一式“乳燕归巢”,借机跃出圈外,娇笑道:“你们好好打吧!我失陪了!”径向荒径奔去。 跌落情网,比跌落深渊更可怕,柳筠由爱生恨,因此手下毫不留情,数招之间,已把玉面书生逼到崖壁边缘。 玉面书生口中一直叫着“别打!别打!”柳筠却不理他,攻得更猛,因此他打得很别扭,显得有些招架不及。 忽闻林琪笑声,不禁微微一怔,手底下也跟着缓了一缓,刹那之间,柳筠玉掌平平正正地向他肩膀拍到。 这一掌快如闪电,猛赛奔雷,如果拍实,肩骨定被击碎。 玉掌临身之时,柳筠瞥见玉面书生满脸慌急之色,心中忽生不忍,玉掌改拍为推,把他推得缘着山壁翻了三个筋斗,转身径向林琪追去。 天池醉客看得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老夫先走吧。” 吕堂主银苗一横,拦住去路,冷笑道:“二位也要过鬼门关吗?” 这时玉面书生滚得一身土头灰脸,从地上爬起来,天池醉客又耸声朗笑,道:“黑面书生,哈哈。” 众人见玉面书生双颊一面白,一面黑,变成滑稽的鸳鸯脸,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玉面书生见众人瞪着他大笑,伸手一摸,噫!脸上都是泥粉,连叫倒霉,转身往“幽冥鬼洞”纵去。 笑声中,天池醉客与幽兰谷主,已走近谷口,吕绮雯厉声道:“二位真个不要命吗?” 幽兰谷主长眉一皱,沉声道:“兄弟要进入谷中,吕堂主可有留难之意?” 吕绮雯冷然道:“你们要去赴阎王冥就请吧!但进去后,可别想再出来。” 天池醉客咧嘴笑道:“嗯!吕堂主是奉命把守鬼门关?” 吕绮雯哼了一声,道:“也可以这么说。” 天池醉客大笑道:“哈哈,那几位岂不变成了女鬼?” 吕绮雯气得秀眉轩剔,厉声道:“去你的!”玉臂一挥,银笛撒出三点寒星,向胸前点到。 “人不与鬼斗!”天池醉客笑声中,身如迎风垂杨,陡然滑开数步,与圣手公羊联袂闪进谷口。 那三位绿衣少女正待挥剑拦截,银笛水仙手势一摆,阻住她们,冷哂道:“哼!让他们去找死吧!省得费手脚。” 林琪当先冲入狭谷,奔行之间,只觉迎面阴风砭骨生寒,蓦然遥见一条乳白的玉带横在眼前,迷朦中使人生出恐怖与死亡的意味。 走近一瞧,原来是一条七丈宽的河流,有一道两边沿有栏杆的木板桥,横跨到对岸,桥宽不过三尺,河边立着一个石碑,她运目细看,只见写着“奈何桥”三个血腥红字。 耳边听到衣袂飘风之声,回首一声,柳筠已如一团红云疾追过来,她外号绛衣无影,对轻功具有独到的造诣,眨眼之间,已追到一丈以内。 林琪心中一急,忙提气轻身,飞落在“奈何桥”中间,这河有七丈宽,她无法一下跃过,想借中间桥板停一次脚,飞渡过对岸。 哪知落脚处,桥板陡然下沉,这一来脚下无法着力,人也疾如殒星跟着下坠。 桥板距水面约有七、八尺,突闻“砰”一声巨响,桥板击在水面上,复反弹而起,林琪娇躯生似一个白皮球,弹起好高!好高! 柳筠看得惊愣万分,哪里还敢追过桥去?忽见林琪身体升到顶点,又向桥板跌落,突然恶念一生,遥遥运掌劈去,打算将林琪击落水中。 桥板击在水面的反弹力量,异常强猛,林琪被弹起时,神智已有些昏迷,但她知道自己还是直线下落,这次再被弹起,准没有命。 蓦然一股强风把她推离直线,斜斜向水中降落,这一刹那间,人类求生的本能,激发了生命潜在的力量,只见她借着强风之力,右脚踏在左脚面,一弓一弹,施展一式雪山嫡传的凌空绝妙身法“云龙三现”,宛如海燕掠波,飞离水面。 柳筠这一掌因为距离过远,不但伤不了林琪,反助她脱离了险境。 林琪身子“啪哒”一声,跌落在对岸,这一下摔得不轻,全身骨骼都酸麻痛楚。 她觉得象是摔在一堆薪柴上,随手拣取一支细看,吓得魂不附体,敢情是一支人类的肱骨,她正是坐在一堆骨头上,骷髅狰狞,触目惊心。 突然觉得屁股发痒,骷髅堆居然晃晃骚动起来,她这时全身已软麻无力,心里想跑,但双腿一直发抖,不听神经指挥,连站都站不起来。 蓦然一阵地动山摇,那堆骨头“哗啦!哗啦!”地向四周滚开,林琪的身子随着骨头翻落一丈多远,急忙双手向地上抓去,正好抓到一丛长草,才把滚落的势头稳定下来。 这时她觉得天旋地转,地面渐渐隆起,触手所及的都是长草,刺得她全身既痛又痒,但她却忍着痛痒,牢牢抓住长草,死也不肯放手。 经过一阵大动荡,渐渐平息下来,虽然坐下的草地还在摇,不过摇得很平稳,但她依然抓着长草不敢放。 她忽然感到手抓的不是长草,像是兽毛,这一发觉顿时令她毛骨悚然,美目惊慌地四扫。 这时她才看清坐的地方几乎与四外山壁齐高,怕有七八丈高,低头向前探视,只见那“奈何桥”下的溪水潺潺平静地流着,生似一匹丝绫白布铺在眼前。 顾盼之间,耳边响起一阵怪吼,震得山谷回鸣,鸟飞兽窜,她左边的那座突起的山峰,陡然整个摇动起来。 那山峰虽然晃动得厉害,她坐的地方,仍旧像荡小舟似的轻微地摇摆着。 这些突如其来的奇异变化,使她生出强烈的好奇心,暂时忘却了自身的安危,凝目注视着那晃动的山峰。 当她看清那晃动的山峰之后。不禁大吃一惊,敢情那不是山峰,是一个怪物,额上有一个突角,双目像一对巨大无比的铜钤,双耳晃动之间,呼呼生风,她立刻想到自己左的地方正是那巨大怪物的肩膀。 那怪物连头怕不是有十丈多高,但行动得迟钝,伸脚跨了几次都没有跨过河去,它似乎对那溪水很畏惧,脚下一点也不敢沾到水面上,若不是面前这道天堑横阻住,一出山谷,天下生灵岂不变成一片涂炭? 那怪物跨不过河,显然很暴怒,张口向对岸吹了一口气。 绛衣无影柳筠,目睹林琪翻落对岸,她一时不敢踏上“奈何桥”,自信也没有一下子飞渡这七丈河面的能耐,因此只好瞪眼望着对岸咬牙切齿。 忽见林琪跌落后,对岸爬起一头十丈多高的庞然怪物,因为林琪身穿白衣,所以她看得很清楚,林琪是从那怪物头上一直跌到肩膀的,这一惊把她吓得魂魄出穷,掉头就跑。 奔出了二丈远,瞥见玉面书生奔来,喘气急叫道:“吕……哥哥……妖怪……妖怪!” 玉面书生走遍大江南北,见闻广博,对妖邪鬼怪之说,一向不信,但是绛衣无影柳筠也是惯走江湖的巾帼女杰,胆识自与一般女孩子不同。这里既叫“幽冥鬼洞”,她又闹着叫鬼,令他一时怔得不由不信,当下大声道:“别怕!妖怪在哪里?” 绛衣无影跑得很快,好像在逃命一般,玉面书生伸手一把抓住她,她惊叫一声,跌入他怀中,全身不住地发抖,颤声道:“妖怪在对岸!” 身后二道人影疾驰而来,大笑道:“咱哈,区区最不信邪门鬼,妖怪像什么样子,我来瞻仰瞻仰。”正是天池醉客的声音。 话落口,突然一声怪吼,震耳欲聋,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丈多高的怪物,张牙舞爪,怪叫不巳,伸脚在河面晃动,像是要择人而噬,四人吓得连退几步。 天池醉客到底是老江湖,定了定神,大声道:“别怕!妖怪过不了河。” 圣手公羊远目望去,惊“噫”一声,道:“它肩膀有一白点,是不是林姑娘?” 玉面书生心头大急道:“一定是她,完了!” 话声中,对面突然吹来一阵狂风,劲道强猛得令人无法拒抗,四人被那阵狂风卷得飞退一丈多远才站定。 那股强风虽猛,但几人都没有受伤,敢情正是怪物吹的一口气。 怪物吹过一口气后,陡觉肩膀发痒,看了右肩一眼,瞥见一猎物,伸手便向肩膀抓去。 林琪惊慌一过,在这生死关头的刹那,反而显得很镇静,又恢复了她平时的机智,飞快地向怪物背后滑落,那兽毛有三、四尺长,抓着既稳且牢。 那怪物肩上抓不到人家,又缘着背后直伸魔掌,林琪一直滑落到怪物的“脊心”才停下,这里正是那怪物身上的死角,它的双手无论怎样伸,都抓不到“脊心”。 这一来林琪固可暂时保得生命安全,但狼狈的情形,真个是骑虎难下。 林琪躲在怪物“脊心”,那怪物像是如芒在背,痛痒难耐,血盆般的大嘴狂吼不已,两支魔掌不住地向山壁猛敲,“砰砰嘭嘭”震得山塌地裂,乱石崩云。 幸好三面山壁坚如钢铁,一任怪物猛力敲打,只是山石纷飞,毫无崩塌,崩塌的地方都是外缘山丘,最惨的要算紧接在左邻的“万景仙踪窟”,山岩的陡然崩溃,几乎使苑兰公主等人,葬身峡谷内。 林琪双手抓紧长毛,像是在荡秋千似的,随着怪物暴跳转动,而左右摇荡,经过了一阵才平静下来,想是怪物自知无法破山而出,停止了敲打。 林琪正感束手无策之际,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道:“你真聪明,会躲在‘脊心’,不过目下虽可保得暂时安全,当你精疲力尽时,还是难逃‘洪荒角犀兽’噬吞。” 林琪听出那声音是从对面山壁传来,目光惊奇地凝望过去。 停了一阵,那声音又传来,道:“你想不想活着回去?……说吧,我听得到你的声音。” 林琪向那山壁大声道:“虫蚁尚且偷生,何况我是人?” “哈哈,你要活命,我可助你。” 林琪大喜道:“那你赶快来救我吧!” “‘洪荒角犀兽’已有数千年道行,我这一去不啻自投虎口。” 林琪急道:“那你刚才的话不等于吹牛……噫,这怪物快要破山出去了。” 这时,“洪荒角犀兽”又狠狠地捶了山壁几下,“砰嘭”之声,震得山岳雷动。 震荡一过,那声音又道:“‘赤焰山’困住‘洪荒角犀兽’数千年,能破山而出,它早就出去了。” 林琪听他充满自信,但依然不放心,说道:“它要是跨过河呢?” “‘奈何桥’下,‘亡魂溪水’,稍一沾上就会蚀骨消肌,化成黄水,目下‘洪荒角犀兽’,还没法子跨过河,再过百年就难说了。” 林琪听那“亡魂溪水”是蚀滑消肌的毒液,想起适才渡河时差点儿掉进河里,若非绛衣无影劈她一掌,现在岂不变成一摊黄水与河流同化? 她想了一阵,又向那山壁说道:“你既不敢来,怎能救我?” “我自然有办法救,但你不能无功受禄。” 林琪大声道:“你救了我之后,我会尽力报恩。” “我不要你报恩,只要你依着我的话去做,就能成功了,我们双方都可受惠。” “那你快说吧,我急死了。” “且慢!且慢!还有一事,你是不是处女?” 林琪羞得满脸通红,啐骂一声,迟迟没有答腔。 那人催促道:“这事非常重要,你快说吧!”语气真挚,毫无轻薄的意味。 林琪红着脸,羞怩地问道:“真个那么重要吗?” 那人语声异常严肃道:“如果你是男人或已嫁之身,我就拂袖而去。” 林琪暗想笨呆瓜,我要不是处女,不会骗你吗?她心里想着,口中却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你先老老实实地答复我,否则我们的谈话都是多余。” 林琪怔怩道:“我是黄花闺女。” 那人带着欢喜的语调道:“很好!我救了你之后,你就嫁我为妻。” 林琪惊叫道:“什么,嫁你为妻,我不要。” 那人气忿道:“不识抬举!” 林琪气极了,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救了我不要报恩吗?为什么要逼我嫁你?” 那人气得哼哼连声,道:“你以为嫁我是报恩吗?哼,告诉你吧,我娶你完全是怜悯与施舍。” 林琪唾骂-声:“夜郎自大!” “哼,我也没有看清你的容貌,不晓得你长得多丑,答应事后娶你,不是施舍吗?” “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嫁你这癞蛤蟆。” “呸,你有爱人吗?” “你管不着,滚你的蛋!” “哈哈,可惜你没有见着我的面,不然一定会答应。” 林琪没有答腔,隔了一会儿,那声音又传来:“我对你很感兴趣,不管你愿不愿意嫁我,我都决心助你逃离虎口。” 林琪依旧充耳不闻,那人又道:“我们见面之后,你情愿嫁我,我就娶你为妻,如不情愿,就各走各的路,不过你一定愿意嫁我的。”末了一句语调特别沉重有力。 这回林琪冷冷地答了腔,道:“你如果有那么自信,就设法来救我吧!” “好,你先接住这把金剑,我再告诉你方法。” 林琪蓦见一道金光自山壁电闪而出,来到眼前依然劲道强猛,伸手一把接住,却觉得软绵无力。 只听那人声音又传来,道:“你现在处的地方,正是‘洪荒角犀兽’全身唯一致命之处,拨开长毛后,可看到有龟纹的皮壳,‘洪荒角犀兽’有数千年的道行,周身刀枪不入,你用金剑拨开皮壳,便看到三条朱红色的血脉,中间那条是它吸取天地光华,日月精英的‘阴文灵血’静脉,此血大补纯阴,吸了可与天地同参造化。” 林琪好奇心大发,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人哈哈笑道:“我得了一部‘伏羲奇书’,自然就知道。” 林琪想了一想,羞涩道:“为什么一定要是女人呢?” 那人道:“不但要女人,而且要纯阴之体,否则沾上‘阴文灵血’全身经脉寸断,死得无比的惨烈,因此,你如果说谎的话,马上就会有报应。” 林琪觉得那人很奇怪,如果不是个大笨蛋,就是个大奸大恶的人,当下又向山壁发话道: “挑断‘阴文灵血’的静脉,‘洪荒角犀兽’就会死吗?” “那当然了,‘阴文灵血’既失,数千年的道行顿成泡沫,自然就与草木同朽了。” 林琪把金剑插在袖口,左手揪住长毛,右手往两边疾拨,果见怪兽身上有龟纹皮壳。当下大声道:“喂!我要开始剥皮壳了。” 那人急声道:“且慢!你再接住这玉瓶。” 一道白光疾射而到,林琪不敢怠慢,以手捞住,一看是个三寸大小的玉瓶,回首大声道: “你摔这瓶子给我干什么?” “‘阴文灵血’遇上大气就僵冻,你喝饱之后,用瓶子套在血管下,替我装满一瓶。” “你也要喝吗?” “我喝了岂不经脉寸断而死。” “那你要它何用?” 那人似是在沉思,隔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如果你不嫁我,我把那瓶‘阴文灵血’留给愿嫁我的女人喝,再娶她为妻。” 林琪微微一笑,道:“那我一定先把玉瓶装满,因为我绝不会嫁你的。” 那人气极,愤愤道:“你把玉瓶摔掉吧!你一定会嫁我的。” 林琪啼笑皆非,不再理会他,右手提着金剑,“铿”一声,划在龟纹皮壳上,火花飞溅,敢情那兽皮坚如铁壁,她看出有微微一丝裂痕,又挥剑削去。 “洪荒角犀兽”似乎无法忍受创伤,顿时兽性大发,狂吼如雷,背脊猛向山壁撞去。 林琪只觉眼前一黑,碎石尘埃洒得满头满脸,身子正好挤在山缝之间,如果这里不正好有下凹的山缝,这一撞之力,必将被挤成肉饼。 她知道现在处境,真个是千钧一发,分秒延误不得,金剑三度削出去。 “克嚓”一声,龟纹皮壳整个脱落下来。 只见里面三道粗如树干的血脉,好象毒蛇一般,勃然跳动,看得吓了一跳,抓住长毛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放了开去,身子跌落在山壁下凹处。 “洪荒角犀兽”身子贴紧山壁一阵猛力磨擦,只觉大地震荡,整个“赤焰山”都虎虎晃动起来。 林琪的娇躯站起来又跌倒,跌倒又站起来。 陡然耳边响起一阵急躁语音,道:“快杀!‘洪荒角犀兽’要走了。” 林琪娇躯一震,咬紧牙关,左手拿着玉瓶,右手挥剑,金光一闪,猛向中间那条血脉刺去。 这时“洪荒角犀兽”已跨前二丈多远,只听“着”的一声,金剑整个没入血管。 蓦地一股血箭迎面猛射而到,林琪吓得正想出口惊叫,还没来得及出声,血箭已冲入口中。 冲力强猛。林琪的身子倒飞撞在山壁上,接着缘山壁如划空流矢坠落。 “洪荒角犀兽”暴吼一声,山岳雷震,风云变色,宛如世界末日降临一般,随着排金山倒玉柱似的,扑落“亡魂溪”中。 它皮肉虽然坚厚,但很快也被溪水蚀化,只见那庞大的尸体,渐渐向溪中沉没,片刻之间,尸骨无存,与溪流同化。 这时“黄泉路”上,又恢复了原来的阴沉死寂,只在“幽冥鬼洞”口横陈着一具腥味令人欲呕的尸体,山壁血腥斑斑,乳白色的“亡魂溪水”略呈淡黄色,这一切便是劫后留下的余迹。 隔了一阵,自“幽冥鬼洞”走出一位眉目如画的华服少年,玉面朱唇,俊韶无比,只是嘴角之间,流露出一抹倨傲冷酷的气质。 走到尸体之旁,伸手把她翻了过来,俊目顾盼间,剑眉不禁微微一皱,只见地上那女人长发披散,脸上尽是泥污血迹,发出阵阵令人欲呕的腥气,使人生出厌恶之感。 华服少年哼了一声,道:“丑丫头,我真娶你为妻,岂不倒霉一辈子?” 突然俊目深注着那尸体左边的红色小玉瓶,探手拣起来,俊目凝视片刻,突然而喜,朗笑道:“哈哈,半瓶已够,否则纵然练成盖世奇功,但日夜与这样丑的女人在一起也要恶心而死。” 朗笑声中,仰天凝望着山壁上的斑斑血迹,又自言自语,喃喃道:“想不到‘洪荒角犀兽’数千年的道行,已蓄积了这么许多‘阴文灵血’,可惜我只得半瓶……” 话到此,转目瞥了地上那女人一眼,神色厌恶地哼了一声,接道:“倒是便宜了那丑丫头。” 突然望着那尸体沉思起来,想了好一阵,才叹口气,痛下决心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先救活了你,如果一定赖着嫁我,算我倒霉就是。”伏身抱起那女人向“幽冥鬼洞”走去。 走了几步,转向那浴满血腥的山壁,大踏步跨去,走过那边,探手拣起一个皮壳,大笑道:“奇宝,龟纹皮壳,哈哈!” 笑声中身形消失在阴森鬼洞之中。 洞里甚至是宽敝,岩壁自然散发着淡谈的绿色光芒,使整个洞中流露出凄凉、恐怖的意味。 靠左边尽头处,停放着三具石棺,华服少年抱着那女人走近左边石棺,飞腿踢去,“咿呀”一声,哪知石棺缓缓自动掀开。 华服少年陡然飞身跳入石棺之中,只听“彭”一响,石棺又封盖得紧紧。 敢情石棺底下有一条秘密甬道,这甬道约莫有二丈多宽,像是一条幽秘曲径,有桥圮亭台之胜,花树扶疏之掩,然而四外一层绿雾笼罩,故此显得四处阴森,毫无生命气息。 近桥圮的一棵大树上,悬缢着一具尸体,长发披散,从衣着及小足金莲,可看出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想是死了很久,全身皮肉都已干涸,虽然还没有变成骷髅,但双眼深陷,颧骨高凸,像是用一张绿纸贴在骷髅头上。 桥圮的栏干上伏着一人,那人儒衣长衫,冠帽压眉,脸朝下,因此看不清容貌,但他把住栏干的手臂,巳变成白骨,掌爪手指,骨节毕露,比那缢吊树上的女人,似乎死得还久。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若换常人,必定全身发悚,起鸡皮疙瘩,但那华服少年行走其间,若无其事,脸上阴极冷极。 华服少年走进一座亭台,放下那满身血污的女人,突然振臂而起,飞出亭外,落在一处冒着浓雾的水潭边,用放在潭边的水瓢,舀满一瓢,复步入亭台。 他以食中二指,运劲挖开那女人的牙关,缓缓将瓢中液体灌入口中,伸手拍活“帘泉”、“将台”、“丹口”三处穴道。 华服少年凝望着那女人,自言自语道:“如果你是我理想中的女人,只要一番云雨巫山,共登瑶台,以后龙虎双修,阴阳交会,如是者三十载,则奇功大成与天地同不朽。” 他正在喃喃沉吟中,那女人已缓缓睁开双目,她虽然脸上污秽不堪,但双目却清澈得如秋水,如寒星、如明珠,散发着惊奇迷惑的光芒。 突然瞥见面前一位华服少年,脸上笼罩着一层阴森冷酷、死亡的绿光,不禁大惊失色,翻身爬起,冲出亭台,径往小桥奔去。 耳边蓦然响起一声阴森冷喝道:“鬼丫头,哪里去!”绿影一晃,那华服少年已如魅魑般的停立在眼前。 那女人吓了一跳,倏忽记起自己被一殷血箭冲向虚无缥缈的太空,猛然一沉,又跌落万丈深渊,底下的事就记不起来了。 她这时美目四扫,只觉得自己分明置身鬼域,哪里像在人间。 啊呀!不好了,自己莫非死了不成?这一想不禁珠泪盈眶,向那华服少年福了一福,哀伤地说:“你是司命判官吗?小女林琪,你查查看我的阳寿该终吗?” 华服少年阴冷的脸上,浮起一丝诧异之色,怒吼道:“鬼话连篇!” 林琪“噫”了一声道:“这里不是阴曹地府?” 华服少年显得很不耐烦,淡然道:“本公子虽然不会云游地府,量地府的情景与此地相去无几。” 林琪一听自己并没有死,喜叫道:“啊呀!这里是‘幽冥鬼洞’?我记起来了,你是教我杀死那‘洪荒角犀兽’的人,对不?” 华服少年怔了一下,似乎怕她记起得太多,冷冷接口道:“不错!” 这时林琪对适才惊险的一幕,已完全记起,急忙全身上下搜了一阵,最后带着失望的神色,歉然道:“‘阴文灵血’射出的时候,有很多冲进玉瓶里,可是现在却找不到那玉瓶,也许是掉在外面了。” 华服丽少年淡淡道:“不必找了,那玉瓶我已经拣回来了。” 林琪嫣然一笑,道:“噫,这样我才放心,要不然我心里很难过……” 她笑时脸上血痕更难看,华服少年讨厌地哼了一声,道:“找不到有什么好难过的?” 林琪淡淡一笑,羞怩道:“你救了我的生命,我又不愿……”底下的话,吞吞吐吐,显得有点羞涩难言。 华服少年厉声接道:“丑丫头,你不愿嫁我吗?” 林琪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美女,走遍大江南北,见者无不惊为天人,今晚被那华服少年一声鬼丫头,一声丑丫头,叫得怒火中烧,但她想此人有活命之恩,只好咬紧牙关忍了下去。 只见她脸上一寒,冷笑道:“你让开吧!我可要走了。” 华服少年气忿道:“鬼丫头快滚吧,少爷看着恶心。” 这回林琪忍无可忍,反唇怒骂道:“你这臭蛤蟆,滚蛋!” 华服少年冷酷的脸上满布杀机,怒叱道:“少爷劈死你!” 健臂挥动,一股暗劲,挟着森森阴劲,径往林琪身上撞到。 林琪陡觉热血上涌,玉掌不由主翻飞而出,一招“梅雪争春”,硬接对方强猛掌势。 双掌接实,耳闻“砰”然一响。 林琪鼻中闻到一股令人欲呕的腐朽之气,娇躯同时被震得翻飞一丈多远。 “嗵”的一声,人已掉进一个池塘里。 那池塘里的水,寒透肌骨,与另外一个冒着势气的水池,恰成一冷一热,强烈的对比让林琪忍受不住,不觉冷冷地打了个寒战。 突然身上脸上的血污,被寒水融化,生了阵阵热气,这一来寒意顿减,周身舒适无比,双足一蹬,飞离水池,落在岸上。 她虽然被震退;但身上却毫无异样,这时美目一转,瞥见那华服少年跌坐斜靠着桥杆。 她忽然觉得内力泉涌,骨骼关节发痒,不活动活动怪难受的,于是莲步疾跨大声道: “喂,你有种就起来打一场架吧?” 华服少年突然双目发直,瞪着林琪呆呆出神。 原来林琪一身血污掩盖了天生丽质,一被池水洗涤后,顿时艳光照人。 他只见池塘里,突然如芙蓉般地,跳出一位朱容绝世的白衣仙子,不禁看得如醉如痴,飘飘欲仙。 林琪对他发楞的表情,一点儿也不惊奇,因为她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她的人都会显出这个样,此刻她感到精力充沛,不消耗磨折,实在受不了,急忙又催促道:“瞪什么?有种就别装孙子。” 华服少年吃了一惊,陡然清醒,呐呐道:“姑娘身上‘阴文灵血’,此刻正在运行,可惜在下已身受内伤,无法与你动手相搏,否则对姑娘功力一定大有补益。” 林琪痒得难受,厉声道:“这里没有别的人可打吧?” 华服少年道:“人都走光了,姑娘如想抑制灵血引起的冲动,在下还有一法可奉告,只怕姑娘不愿。” 林琪道:“什么办法,快说吧!” 华服少年道:“根据‘伏羲奇书’所载,‘阴文灵血’大补纯阴,童阴之体吸取后,每月朔望之日,阴阳交合,龙虎双修,共参乾坤妙谛,如是者三十载,奇功大成,可与天地同不朽!如果姑娘未与童阳之体,共参乾坤妙谛,纵然灵血在身,亦难修成奇功。在下所说的另一方法,便是请姑娘下嫁为妻。” 林琪柳眉倒竖,厉叱道:“胡说八道,打死你!” 玉臂疾吐,一股狂飙排空疾卷过去。 华服少年惊慌叫声道:“在下句句实言!” 林琪忽然想到此人虽坏,但他对自己到底是有活命之恩,如果把他打死了,岂不恩将仇报? 转念中,疾将手臂上扬,呼地一掌向那桥上手扶栏杆的儒衣人劈去。 只听“咝”的一阵裂帛声,那人儒衫冠帽,整个脱身飞去,一具骷髅,磷光闪闪呈现眼前,“嗤嗤哇哇”晃动起来—— 玄鹤扫描lsq999ocrumaufo校对 第十四章 万景仙踪 华服少年双目一闭,自知必死,忽觉强风拂顶而过,又闻“嗤嗤哇哇”的怪叫声,转首望去,不禁大惊,急道:“快把它劈落桥下!” 林琪只见那骷髅“砰”地一跳,就六七丈远,芳心大骇,急忙双掌运劲,掌势一翻,但觉强风旋卷,怒浪排空。直逼过去。 这一掌威力之强猛,巳堪列当世一流好手之林。 掌风过处,一阵“哗啦!哗啦!”响声,那具骷髅。顿时被劈成支离破碎的残骸,纷纷翻落桥下。 林琪劈过二掌后,怒涌的血气,平静了不少,又向那华服少年嗔道:“你们的人都上哪儿去了?” 华服少年见她掌力奇猛,微露怯意,缓缓道:“家叔带着手下弟子,去参加明晨的‘混元坪’召开的‘仙鬼大会’。” 林琪秀眉一皱,道;“什么叫‘仙鬼大会’?” 华服少年道;“‘万景仙踪窟’与‘幽冥鬼洞’,每十年主脑人物,必聚首一次,谓之‘仙鬼大会’。” 林琪“嗯”了一声,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禁焦急地问道:“你有没有见一位身穿青衫的少年来过?” 华服少年眉宇之间,浮起一丝嫉意,淡然道:“‘洪荒角犀兽’守在‘亡魂溪’边,我们出入都走通‘万景仙踪窟’的另一秘道,如果有人盲目闯入‘幽冥鬼洞’,哪有不被怪兽生噬之理?” 林琪听得芳心大急,她想尹靖目下生死只有二种可能情形,第一是他走“万景仙踪窟”,而吕绮雯故意骗自己来到这绝境,却想不到反而绝处逢生;第二个是尹靖真个走“幽冥鬼洞” 而…… 想到这里,她就不敢再想下去,心急如焚,秀眉深蹙,大声道:“喂,‘混元坪’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 华服少年见她满脸杀气,不敢抗拒,勉强自地上爬起,走进亭台。 只见他双手运劲,转动石椅两圈,一阵轧轧之声,左面石壁突然缓缓裂开。石壁初启,一股浓厚的腐朽之气,扑鼻欲呕,林琪急忙掩着鼻子叫道:“什么东西这样臭?” 华服少年闻那腐臭之味,深吸了一口气,显得舒畅无比,淡淡一笑,道:“那是‘腐尸窖’,家叔练‘阴尸功’的地方。” 林琪喉咙发毛,暗想这人真是如入鲍鱼之市,久而不闻其臭,她怕腐尸有毒,皱着眉说道:“这臭气毒得很,怎能从这里过去?” “‘阴文灵血’更毒,我们练‘阴尸功’的人,都不敢沾上,刚才我打了你一记‘阴尸掌’,你不是没事吗?” 林琪闻那臭味,腐朽之外,身体另无异样,深信“阴尸功”确实伤不了自己,但依旧颦着秀眉道:“太臭了!” 华服少年道:“‘腐尸窖’只有三丈深,一跃就能过去。” 林琪道:“你先把后门打开吧!” 华服少年纵身跃入“腐尸窖”中,并指对一具木乃伊的双眼点去。 “着”的一声,另一面的山壁,缓缓裂开,一道强烈光线透射而入。 林琪微一提气,陡然离地而起,身如雪地飘风,轻盈妙曼,飞渡而过。 臭气虽然盈溢四壁,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林琪依旧不由自主地向那“腐尸窖”望去。 只见四周堆满着支离破碎的尸骸,肚腐肠烂,不但臭气逼人,而且惨不忍睹。 她生平之中何曾见过这等惨状,跃出洞后,不禁张口欲呕。 突然一阵蕙风吹来,洗涤掉满身朽污之气,林琪只觉心旷神怡,精神大振,举目掠望,晨曦湛湛,景明物朗,敢情黑暗已过,白昼复降临人间。 华服少年跟着跃出,山壁又自动密合,只听他微笑说道:“此地是‘幽冥鬼洞’与‘万景仙踪窟’交界处,此去半里之遥,就是‘混元坪’。” 林琪转目望去,只见那华服少年玉面朱唇,眉目如画,脸上阴森,死亡的绿光,完全消失。心中暗感纳闷,好好的一个人,在洞中为什么鬼气那么重? 当下也不理会他,迈步向北方疾驰而去,华服少年举步尾随疾追。 话分两头,且说苑兰公主等人进入山谷,径往“万景仙踪窟”奔去。 只见柳暗花明,风景绮丽,沿途尽是八节长春之草,四时不谢之花,行走其间,如遨游仙境,魂游太虚,不觉生出飘然脱世之感。 正行之间,突然前面影物大变,但见一丛丛低矮花枝,形成蓠围,当中有一扇半掩柴扉,藤葛蔓延,杂枝攀树。 细看之下,柴扉两边,竟然有用花枝编成字迹的一副对联,只见写道:“曲径不曾缘客扫,篷门今始为君开。” 苑兰公主美眸流转,颔首道:“此情此景,摘借工部侍律,尚称雅致。”她天生一股冰冷傲气。虽然是在赞美,语气神态,依旧是冷冰冰的。 走进柴门内,触目花草阑珊,残红满地,一片秋意萧瑟的味道。 残花凋红中,有无数黑蜂穿飞其间,每一只黑蜂都像拳头那么大,“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人见闻之广,也从未看过这样大的黑蜂、因此惊讶之余,已知道这群黑蜂非比寻常,要穿过这片残花只怕不容易。 天外神叟看了一阵,笑向苑兰公主道:“姑娘可知这些黑蜂为何物?” 苑兰公主没有立即回话,凤目冷冷地掠过众人,反问道:“宇宙间万物丛生,几位之中,不知可有认得这群黑蜂之人?” 众人神色茫然,迟迟没有一人答话,天外神叟瞥见宋文屏,冥目锁眉沉思,乃微微一笑,道;“宋兄精研博物昆虫之学,江湖上无人不知,谅必已想出黑蜂的来历。” 宋文屏微微颔首,接道:“这些黑蜂,是不是如兄弟想象之物,我还不敢确定。”他生平精览博物之学,在武林中名望极着,没有十分确定的事,不敢信口开河,何况他听出苑兰公主似是行家。 苑兰公主带着轻藐的口吻,冷笑道:“诸位既是不知,自然不敢轻易冒险,我替你们带路。” 苗衣老叟突然哼了一声,道:“老夫生长南疆,生平之中,阴瘴虫蛊,屡见不鲜,谅这区区黑蜂,何足道哉?”举足当先走去。 柳梦龙关切叮咛道:“辛兄小心!”原来这苗衣老者,正是苗疆百兽叟辛奇。 只见他龙行虎步,走入花地中,那些黑蜂沾花采蜜,悠然自得地来回穿飞,对他毫无侵犯之意。 百兽叟不禁呵呵冷笑,昂首直行。 众人看得好生纳闷,想不到这群黑蜂会这么乖。 突然有三、四只黑蜂,“嗡嗡”地向辛奇头上飞来。 只见他眉头一皱,怒道:“畜牲无礼!”举掌拍去。 苑兰公主冷哼一声,道:“找死!” 宋文屏脱口急叫道:“辛兄不可!”但已迟了。 掌风何等强猛?那四只黑蜂在三尺外,就被震毙坠落。 他刚一震毕黑蜂,蓦闻“嗡嗡”之声大震,群蜂齐至,好象一片乌云,当头罩落,怕不下数千只之多。 百兽叟惊骇万分,双掌风雷迸发,立刻又震毕数十只。 这时他全身上下左右,都被黑蜂困住,那些蜂前仆后继,舍命向他冲去。 百兽叟双掌齐飞,不敢稍停,蓦然有一群蜂被逼得往柳梦龙立身之处飞来。 柳梦龙与他身边二位红衣大汉,三人同时扬手拍出一掌。 宋文屏睹状,急叫道:“柳兄不要劈它就没事!” 柳梦龙功力深厚,掌力收发由心,闻声之下,陡然将劲道斜引过去,拦住左边那红衣大汉的掌风。 只听“砰”的一声,那左边红衣大汉,被震得翻飞一丈多远。 柳堡主双足轻点,窜退一丈以外,伸手揪住那红衣大汉的后领,敢情他虽然将红衣大汉震飞,却比红衣大汉退得更疾。 抬目一看,另一位红衣汉子,击出的掌风,已震毙十几只黑蜂。 这一来围攻百兽叟辛奇的蜂群,立时冲出一半,向他飞袭过去。 黑蜂从四面八方,如海潮涌到,无穷无尽,红衣汉子顿时险象环生,狼狈不堪。 霎时之间黑蜂被百兽叟辛奇,及红衣汉子震毙千只左右,堆得满地黑压压一片。 众人惧于蜂群的袭击,都畏缩地退出了柴门外。 只有百兽叟及红衣汉子,被蜂群围得水泄不通,叱声雷动,掌风虎虎,犹自挥劈不停。 苑兰公主在群蜂攻袭下,缓缓地走了过去,有无数的黑蜂,飞过她头顶,停留在她秀发蓝衣上,她都没有举手去挥拂。 众人见状奇甚,宋文屏大叫道:“对啦!这些蜂名叫‘墨蜮蜂’,是一种最毒、最慈善、最有亲情的动物,人不犯它,它不犯人,但只要击死一只,其余必群起报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辛兄与四郎,看来凶多吉少。” 话声中,突闻一声哀号,只见红衣汉四郎,翻身倒地,原来他武功稍弱,时间一长就顾此失彼,应接不暇,只觉肩膀一麻,右臂顿时运转不灵,倒地之际,群蜂一拥而上,也不知被钉了多少毒刺,但见密密麻麻的黑蜂,掩盖了他整个的身体。 “墨域蜂”飞起之际,只见四郎全身脓肿一倍以上,突然手足缓缓化成黄水,血肉肌骨,渐渐融化,瞬息之间,地上只剩一摊黄水,骨骸无存。 众人看得心头猛震,柳家堡另一位红衣大汉,背脊直冒冷汗。 他先时被老堡主一掌震退得莫名其妙,待看清四郎死去的惨状,才恍然大悟,敢情老堡主那一掌,等于救了他一命。 柳梦龙浓眉一皱,向天外神叟急道:“黄教主,现在‘墨蜮蜂’所剩无几,愚意不若合众人之力,把群蜂尽数击毙,好救辛兄一命!” 这时百兽叟汗湿淋漓,情形异常惨烈。 天外神叟脸色异常沉重,望着宋文屏肃然道:“宋兄无有驱走这‘墨蜮蜂’的妙诀?” 宋文屏摇头道:“兄弟无能为力,也许那蓝衣姑娘有方法也说不定?” 这时苑兰公主已走过那片残红满地的花园,天外神叟急忙大声喊道:“姑娘请留芳步,可有方法解辛兄之围?” 苑兰公主头也不回。 “我们以二人作祭,已属万幸,谁想惹火烧身就去救他吧。” 话犹未完,又有数千只“墨蜮蜂”飞出,众人已知救援无望,不禁齐齐叹喟一声。 忽见百兽叟翻身栽倒,黑黝黝的蜂群,遮住了视线,“墨蜮蜂”飞开时,辛奇身体己肿如水桶,渐渐也化成一摊黄水,死状与红衣汉四郎一般无异。 柳梦龙叹了一口气,道:“辛兄称霸苗疆,不意惨死在这群畜牲毒刺之下,令人惋惜。” 苑兰公主美目凝望着一片怪林,冷冷地接道:“屑小之辈,何足吊悼,几位如果怕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天外神叟纵身朗笑道:“天下大概还没有能阻得住黄某的路。” 说完话,率先挺身走进花地中,其余的人也都不肯示弱,小心鱼贯相随,一任那“墨域蜂”在耳鬓边“嗡嗡”飞来飞去,都不敢去碰它。 来到苑兰公主身边,个个都停下脚步,仔细瞧着面前那片怪林。 只见那些树木异常奇特,树杆粗如烟囱,树叶大如芭蕉,片片垂到地上,叶面满是绿茸茸的绒毛。 众人首先注意的是,树林的种植排列可有否特别的地方,因为江湖上无奇不有,往往有借着花木、石竹、亭台、甚至于屋宇廊榭,依奇门遁甲之理,布成各式各样的阵图的,如果不谙阵中秘诀,误闯奇阵,任你身负盖世神功,也要被活活困死。 其次便是细察树林中,是否有机关埋伏? 天外神叟看了半天,看不出有什么名堂,不禁诧异地笑问柳梦龙道:“柳兄可觉得这些怪树,有什么奇特之处?” 柳梦龙干咳一声,讪讪笑道:“兄弟对奇门遁甲之学是门外汉,谅黄教主已洞悉秘奥?” 天外神叟仰天打个哈哈,道:“兄弟生平之中,未曾涉及八卦神算之学,如果九宫堡主在此,或许可窥出一点名堂。” 九宫堡以精擅五行八卦之理,而闻名江湖,几人闻言,都频频点头,表示同感。 苑兰公主突然轻藐地哼了一声,道:“自作聪明!” 天外神叟闻言一怔,他觉得这位来自东瀛的姑娘,不但武艺超群,而且天纵才华,无所不能,因此对她那轻藐的语气神态,毫无愠意,当下淡然一笑,道:“姑娘想必已洞悉其奸?” 苑兰公主冷冷道:“这些树天生自然,未经人工布置,只是机关埋伏乃可想见。” 天外神叟颔首大笑道:“姑娘言下之意,这片树林并不是依五行八卦之理布成?哈哈,那这回该由黄某作祭了。” “齐眉棒”一横。双肩微晃,已窜入怪林中四五丈深,他身边的黑衣大汉急步纵身尾随。 突然一阵香风吹拂,苑兰公主莲步跨动,己超在天外神叟之前,只见她柳腰摇摆,柔若游龙,遥望之下,生似一只蓝色蝴蝶,穿飞在浓林密叶中。 天外神叟惊叹一声,道:“游龙步!” 这时柳、宋、及属下人,都已闪入林中,个个全神贯注,如临大敌,对于那些怪异的树于枝叶,丝毫不敢触及。 这片怪林虽然仅有十几丈深,但因枝叶横陈,必须迂回而行,故似走起来颇费时间功夫。 突然天外神叟长身一跃,疾如飞隼出林,落在苑兰公主身后数尺外。 黑衣汉紧跟着,大喝一声,振臂而起,纵跃三丈之外,那知他这一提气飞跃,疾落的势子无法控制,一脚踏在大叶上。 猛然那大如芭蕉的树叶,凌空飞卷,只听一声惨号,黑衣汉登时被卷入叶中。 牵一发而动全身,倏忽之间,整个怪林一片“劈啪”之声此起彼落,巨叶翻飞怒卷,挟着怒吼、惨号、吆喝之声,奏成一曲恐怖的乐章。 嘈杂声里,宋文屏低喝一声,道:“食人林!”语音虽然轻微,但熙攘中依旧字字清晰入耳。 敢情那“食人林”的叶子,一经触动,就把物体卷食,因为大叶翻飞,因之此叶一动,触及旁叶,迅速蔓延开去,霎时之间,就如一片惊涛怒浪,翻滚不息。 天外神叟手中“齐眉棒”一紧,斜劈横扫,滚动如龙,劲气排空,棒影如山,把身前身后的巨叶,飞枝皆劈落。 待他脱出林来,只见东方一片鱼肚白色,苑兰公主已伫立在松涛垂瀑的美景之中。 这时“食人林”里,“劈啪”之声,犹自不绝,他低头一看身上衣裤长袍,已被割破了好几道裂痕,他依稀看出苑兰公主双袖罗绮,微风飘拂里,显出线裂痕,雪白如玉的柔荑,若隐若现风姿撩人,确是一代尤物。 忽然一声震天价怪吼,这声音不像虎啸,也不似狮吼,但却空谷传音,吼声格外宏亮惊人。 怪吼之声未落,接着“砰砰嘭嘭”,整个山壁呼呼晃动起来。 原来此刻正是“洪荒角犀兽”兽性大发,猛力敲打“赤焰山”时,因此震得山岳雷轰,地动山摇。 这时任苑兰公主天纵才华,天外神叟一代枭雄,处地情景也不禁方寸微乱,因为两边山壁高耸十数丈,如果岩壁崩塌,势必葬身谷中。 果然霎时之间,山塌地裂,乱石崩云,一块寻丈大的巨石直往苑兰公主击落。 只见她秀眉一皱,运足神功,双掌凌空齐扬,一股罕猛罡气,直向疾落的巨石撞击。 “砰”一响,那疾落山石登时如炸破一般被击得粉碎,尘灰纷纷飘散。 出掌的瞬间,苑兰公主足下莲步轻跨,施展出佛门盖代绝学“缩地神行”如一缕蓝烟,直射十余丈外,脱出岩山范围。 她身形甫定,耳闻一声:“好险!”一道人影从空疾降,落地后,点尘不起。正是天外神叟黄宫。 二人回首一看,原来立身之外,烟尘弥漫,崩塌的山石把那小径堆塞成了一个土丘。 这时怪吼雷震之声,已经停下,天外神叟大叫道:“柳兄!宋兄!二位可好?” 过了一阵,从乱石堆成的山丘后,爬起二位衣着褴褛,全身伤痕累累的老汉,步法蹒跚步行癫沛,正是柳梦龙与宋文屏。 原来二人闯出“食人林”,正逢山崩最烈的时候,没被压死,实在是奇迹。 天外神叟暗想他二人真命长,口中却关切问道;“柳、宋二兄,伤势可要紧?” 柳梦龙脸孔铁板,冷冷道:“大概可支持看到‘万景仙踪窟’的主人。” 天外神叟长眉微皱,肃然道:“二兄属下之人,难道……” 宋文屏未等他说完,阴恻恻地接道:“都被树吃掉了。” 天外神叟闻言一怔,望着那堆山丘沉思片刻道:“兄弟甚感诧异,适才山壁陡然崩塌,实令人费解。” 苑兰公主道:“此间危机四伏,费解的事情多得很。” 几人谈话时,山坳转弯处传来一阵长笑声,接着闪出二位捧剑童子,并列左右,护待一位绿袍老人,身如行云流水,眨眼之间,已到面前。 只见那绿袍老人,双手一拱,微笑道:“何方嘉宾?莅临‘万景仙踪窟’,在下特来恭迎。” 苑兰公主生具一副冰冷性情,理也不理那绿袍老人。 绿袍老人,瞥见那蓝衣绝色美女,神色冷漠,翘首仰天,充耳不闻,不禁眉头一皱。 天外神叟听那绿袍老人,话气神态都显得很友善忙微笑还礼,道:“尊驾想必是‘万景仙踪窟’的主人,贵窟风景雅美,幽如仙源,险赛虎穴。” 绿袍老人不悦之色,一闪即失,淡然一笑,道:“山人知音客,是前山‘仙源十八影’的总管,仙主今晨到‘混元坪’参加‘仙鬼大会’,敢问几位大名?” 天外神叟朗朗一笑,道:“在下姓黄名宫,忝掌‘天震教’……”又指着其余三人,接道:“这位是柳家堡主柳梦龙兄……这位是金牛谷主宋文屏兄……这位姑娘……来自东瀛……”他不晓得苑兰公主的芳名,因此吱唔着说不下去。 绿袍老人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瞬即大笑道:“山人虽然甚少涉身江湖,但诸位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天外神叟哈哈大笑道:“不敢!不敢!兄弟等不知可有机缘拜会令仙主?” 绿袍老人颔首道:“诸位都名噪遐迩的武林名宿,仙主自是甚愿接见,容山人为几位引路。”说着肃容让客。 一路上杂花生树,群茑乱飞,虽然正值楚山木落的深秋时节,此地却依然澜溢着一片盎然春意。 蓦然眼前呈现出一片广场,秋阳高照,绿草如茵,男女老少,集有十数人之多。 在右面浓荫下,有七个奇装异服怪汉,一字排开,个个脸上布着阴森之气。 左面浓荫下的一张石椅上,坐着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长得粉妆玉琢,就象图画里的金童玉女那般可爱。两颗明珠般的美眸,眨也不眨,凝望着前面,神情显得很紧张,内心的焦虑,从那紧颦的秀目里表露无遗。 她身后恭立着二位绿衣小婢,距不远处有三位老人,一色绿袍长衫。 广场中央,有一块七尺高,四丈见方的石坪,石坪上坐着三人。 东方甲乙位,瞑目端坐着一位脸孔阴板,头发蓬散的怪人,面上蒙着一层淡淡绿雾,头上绿烟袅袅,约有六七寸高。 南方丙丁位,有一位仙风道骨的绿衣人,脸上红光流转,头顶盘旋着一股粉红色的烟雾,神目微合,宝相庄严,那红色的烟雾,也在六七寸高。 北是壬癸位,盘膝端坐着一位青衫少年,灵台清澈,印堂含华,头上冉冉冒着一股白烟,如云结庐山,久凝不散。 这少年非他,正是武林中公认为天下无匹的终南太乙门下,武圣三传弟子尹靖是也。 原来是尹靖追扑凶徒,一路直追出淮阴城,只见前面七、八丈外,一道黑影风驰电掣,奔行之快捷,江湖少见,他目光异常锐利,立时看出那人不是浮月庄主凌云剑客摩云生,但功力之高,绝不在浮月庄主之下。 约莫半个时辰,已奔出五六十里外,来到一条乱石山丘。 这时,二人相距只剩三丈不到,尹靖正确地看出,那人是一身穿红衣的老汉,不禁大声道:“尊驾留步!”话声中,陡然逼近一丈。 红衣老叟,发出一阵哈哈冷笑,身形修忽之间,消失不见。 尹靖怔了一下,走近一看,敢情那人是闪进一道隘口,他略一张望,也侧身跨入。 这狭谷两边峭壁立耸,曲曲折折地转了若干圈,豁然成喇叭形的展开。 正待走出狭口,蓦闻数声,阴恻恻冷哼道:“死亡路上追魂弹!” 话犹未完,满天乌光闪闪的弹丸,宛如一阵暴雨向谷口撒落。 尹靖猛然记起这些弹丸的厉害,知道一遇阻力就立即爆破,眼下弹丸数目至少在三十颗以上,如爆散出蓬针。则威力之大,势难逃避开去。 这时,他人尚在谷内,既无法纵身避让,退回狭谷生机更微。 说时迟,那时快,尹靖霍地加速前冲的力量,疾如离弓箭矢,向射来弹丸迎去。 疾冲的势头与那弹丸相触的瞬间,陡然吸气收腹,将那万马奔腾般疾冲的身体刹住,化成一缕青烟在原地旋转不息。 那些迎来的弹丸,纷纷从两旁掠过,一个也没有爆破。 黑暗中,传来数声惊呼,想是那些人全被这奇奥的一幕惊住。 原来尹靖施展了“太乙幻虚步”中最深奥的一招“天旋地转”,以一种平和的滑力,将那些弹丸滑开。 这一来,擦体弹丸,如触在滑不能留的坚冰上,未及爆炸,早已滑开老远。 尹靖大喝一声,宛如春雷乍绽,青衫飘拂,窜到“三十六回径”,曲指对山壁弹去,只听一声闷哼,一个黑衣大汉应声倒地。 黑衣汉倒地的刹那,耳闻一声阴恻恻地冷笑道:“娃儿纳命!”一股强猛无伦的掌风,直逼过来。 尹靖只觉这一掌威力之猛,是几日来第一次遇到,不禁微微一惊,双掌以八成功力挥截过去。 “砰”一声,强风震得狭谷轰轰雷鸣,震耳欲聋。 尹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红衫一晃,那人连退几步,已消失在转弯处。尹靖哪能容他逃去,冷哼一声,飘身疾追。 哪知岔道错踪杂陈,追了一阵突然迷失在回径里,转了半天,还无法走出岔路。 他这时心急如焚,突然山壁传来暗器破空之声,尹靖陡然贴地平飞,伸手一招“真人点珠”,施展隔空点穴的上乘手法,遥遥一指。 那暗算之人,闷哼一声,就瘫痪倒地。 这一手认穴之准,江湖罕见。 山壁两侧,有许多峥嵘突兀的死角,尹靖暗暗提高警觉,运起“通天耳”细听。 这一来埋伏在死角里的暗卡,都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服。 他想有人埋伏的回径,一定是出入要道,于是一面制服暗卡,一面循着跨进,果然走了一阵面前光线大盛,已出了“三十六回径”。 只见跟前一片低洼旷地,阴森、死寂得令人可怕。 对面有二道荒径,那左边一道有一人探首向外张望,尹靖气愤地哼了一声,心想,鼠头窥视、败事之机,这批人只会作暗算的勾当。 突然只身一掠,疾扑过去,口中怒叱道:“鼠辈哪里去!” 那探首张望之人,吓了一跳,仰头一看,忽见一道黑影如巨鹰下扑,不禁脱口惊叫一声,向花树后躲去。 这一声惊叫,清脆娇嫩,敢情是女孩子的嗓音。 尹靖怔了一下,想不到是个女人,振臂一收,斜开三尺,宛如一片飘落花叶,着地无声无息。 抬目一看,花树后有一个身穿绿衣的小姑娘,苹果般的小脸,晃动着寒星也似的明眸,惊讶地凝望着自己,看年纪不过十一二岁。 尹靖皱一皱剑眉,沉声道:“小姑娘,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小女嘟着嘴,嗔道:“你这野男人,把我吓了一跳。” 尹靖脸色大变,不悦地说道:“小小年纪,就胡乱出口骂人。” 小女孩嘴嘟得更高,厉声道:“骂你又怎么样,你刚才为什么想打我?”说时双手插腰,苹果般的小脸绷得紧紧。 这小女孩真是没有教养,尹靖心想同她吵架,万一她大人来了,还以为自己以大欺小,田此只好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小女孩见他转身要走,大叫道:“喂,你这样就走了吗?” 尹靖回过头来,以教训的口吻说道:“女孩子应该温雅端庄,懂得礼貌。” 小女孩哼了一声,反唇讥笑道:“你才不懂礼貌。” 尹靖怔了一下,道:“你这话怎么讲?” 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把我吓了一跳,不道歉就想溜走。” 他是个老实人,心想这话有理,因此双手一拱,微笑道:“鲁莽之处,请小姑娘见谅。” 小女孩高兴得嘻嘻笑了起来。 尹靖皱一皱眉,沉声道:“笑什么?” 小女孩一面格格娇笑,一面说道;“你真是好人。” 尹靖怔了一下,只见那小女孩,笑容可掬,一片天真烂漫,毫无冷漠的表情,他忽然发觉这张笑容是发乎天性的良知本能。 这一想不禁胸怀大畅,纵声哈哈朗笑。笑声宏亮,震得山谷共鸣。 尹靖突然笑容一敛,欺身扑上,手展“太乙无穷解”中的一式绝招“巧拨乾坤”,径往小女孩粉臂擒到。 小女孩大惊失色,玉臂伸缩间,一招“孔雀剔翅”,拦切过去。 “太乙绝学”何等深奥,小女孩只觉右臂一紧,被扣个正着,耳边风声飒飒,身躯已飞出一丈以外。 只听“砰”一声,转头望去,适才立身的花树,迷蒙一片绿芒芒的蓬针,小女孩恍然大悟,惊“噫”一声:“有人暗算!” 狭谷山壁传来一阵阴恻恻冷笑,道:“好身法!” 话落口,一片乌光闪闪的弹丸,再度罩落。 这次来的奇特,交叉穿飞,相互抨击。“砰嘭”之声不绝于耳,一片片绿色蓬针,笼罩着整个山谷。 尹靖陡然左臂一震,扬手抛去,那小女孩顿时腾云驾雾般地飘向二、三丈外。 只见他神色严穆、默运神功,双掌推出,一股先天罡气形成无形的钢墙,那些极毒蓬针,在近身三尺外就纷纷坠落。 接着青衫飘拂,人已到了山壁边缘,双手似拍似拂,交叉虚扬。 只听二声闷哼,二个黑衣大汉应掌震飞出谷外。 尹靖犹自气愤未平,扬手对山壁劈去,一声震天价巨响,突出的山石顿时被震塌。 这一下气忿稍平,回身找那小女孩,只见她坐在地上呻吟,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声问: “小姑娘,你怎么啦?”急奔过去。 小女孩呜咽道:“我的脚麻了,不能走。”说着哇哇地哭了起来。 尹靖大骇道;“你被蓬针伤了吗?” 小女孩不答话,犹自哇哇地哭着。 尹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柔声道:“小姑娘别哭了,快告诉我是不是被蓬针所伤,那厉害得很。” 小女孩惊的停止哭声抽泣道:“我会死吗?” 尹靖安慰道:“不会的,马上救治就不会有事。” 小女孩哀伤地说道:“你快救我吧!我害怕,我要回家。” 尹靖屈指对她左右腿上“百海穴”弹去,点住穴道,以阻住毒液随血液上流。接着返身向谷外跑去,在那二位大汉身上搜索一阵,却找不到解药,又急急跑了回来,焦急的说道: “没解药,怎么办?” 小女孩哇哇哭起来,叫道:“我要回家,我爸爸会救我。” 尹靖微微一怔,道:“小姑娘,你家在哪儿?我带你回去好了。”他想目下既没有解药,只好带她回去再想办法。 小女孩哭道:“我家住在‘万景仙踪窟’,我刚才欺负你,你不生气吗?” 尹靖淡淡一笑,道:“不会的。” 小女孩泪眼婆娑喜道:“你真是好人,背我回家好吗?” 尹靖背起小女孩,施展出绝顶轻功,飞驰入“万景仙踪窟”,只见沿途风景如画,实不愧“仙景”之称,可惜他无暇细赏,只是走马观花,一晃即过。 路上虽然危机四伏,但小女孩却把跃度秘诀一一说了,加上尹靖身负盖世神功,因此,一路履险如夷,长驱直入。 尹靖身法如风,眨眼来到一处山坳,忽听一声低喝道:“什么人?”话刚落,山坳处转出一个绿袍老人。 小女孩在尹靖背上嚷道:“知音客,是我。” 知音客大喜道:“是小姐吗?仙主传令满山遍寻不着,心急如焚,快回去吧!”忽然瞥见小姐骑在一位青衫少年背上,不禁大大一怔。 尹靖微微一笑道:“令小姐被‘七煞追魂弹’中的淬毒蓬针所伤。” 知音客脸色居然大变,说道:“赶快回去见仙主。”转身疾驰带路。 转过山坳,两边良田千顷,桑榆夹道,未几前面出现一片连云甲第,灯碧辉煌。 房屋中人影幢幢,来往穿梭,似是出了大事。 知音客健步如飞,宏声道:“传禀仙主,小姐回来了。”语音宏亮、声传数里。 尹靖怔了怔,想不到深山中竞有这等内家好手。 知音客声音刚落,传禀之声直向屋内扬溢。 尹靖跟着知音客,沿廊榭香径上进入内府,沿途丫婢奴仆,敛手恭迎,一片豪富人家的气派。 来到一处宽敞客厅,只见里面布置庄肃典雅,具有古人之风。 知音客示意尹靖,将那小姑娘,放在铺着锦缎的雕花木榻上。 这时有一位绿衣劲装少年,大踏步走到知音客面前,伏首一揖,道:“仙主亲到后山‘仙源十八景’去找小姐,在下已令人传报。” 话犹未完,灯烛摇晃中,一道绿影飘进大厅。 定睛望去,只见一位仙风道骨的绿衣人,看年纪不过四十上下。 众人伏首尊称一声:“仙主。” 小姑娘却欢喜地叫了一声:“爹爹!” 绿衣中年人走近那小姑娘身边,肃然道:“婉儿,你跑到哪儿去了?”责备中满含着慈祥,突然目光瞥见尹靖,脸上微微一怔。知音客忙伏首禀道:“小姐被‘七煞追魂弹’中的淬毒蓬针所伤,是这位小侠把她带回。” 尹靖拱手微笑,把经过约略说了一遍。 绿衣人满脸沉毅之色,频频颔首。 突然后院传来一阵嘹亮语音道:“夫人驾到!” 绿衣人突然神色一阵激动。 珠帘卷处,一位气度雍容的宫装艳妇,莲步摇荡,姗姗走出—— 玄鹤扫描umaufoocr校对 第十五章 仙鬼大会 宫装艳妇,举步雍雅潇脱,走近锦榻边,缓缓坐下。 婉儿喜叫了一声:“妈!”扑在她怀里呜咽起来。 宫装艳妇慈爱地轻抚着婉儿秀发,忽然瞥见她双腿瘫痪,吃了一惊道:“婉儿,你腿怎么啦?” 绿衣人冷冷道:“被淬毒蓬针所伤。” 宫装艳妇柳眉飞扬,厉声道:“什么人伤了她?”她虽然向绿衣人发话,但依旧没有看他一眼。 绿衣人没有立即答腔,尹靖却微笑接道:“前辈息怒,伤害令嫒之人,在下已施薄惩。” 婉儿仰起头来,晃动着乌溜溜的眼珠子,说道:“妈,是这位哥哥救我回来的。” 宫装艳妇微微一怔,深深看了尹靖一眼,颔首道:“老身已五年未离‘广寒宫’,今晚间婉儿失踪,禅心大动不克自制,足见‘情’这一字,欲参破何等艰难……”说到此长叹了一口气,接道:“小侠义救小女之事,老身终身感戴。” 尹靖谦逊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 绿衣人走进室内,霎时捧着一个红色盒子回来,打开取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及一个蓝色小瓶,向尹靖说道:“先祖传下二颗‘九转大还丹’及一瓶‘灵芝菊花露’,此二物功能拔除百毒,补益元神,‘七煞追魂禅’虽属极毒,何足道哉?”言来甚是很意。 绿衣人喂婉儿一粒“九转大还丹”,及半瓶“灵芝菊花露”举掌拍活“百海穴”,盘膝坐在木榻上,伸手按住婉儿“丹田穴”。 盏茶功夫,绿衣人面上红光大盛,头顶冉冉冒出淡红色的烟雾。 尹靖吃了一惊,寒山深壑之中,竟有修成这等内功的隐士,当真是天涯何处无高人? 过了片刻,绿衣人撒手含笑站起,婉儿在木榻上伸腿踢了几脚,大喜道:“爸妈,我腿好了。”跳下锦榻,抱着宫装艳妇。 宫装艳妇松了一口气,慈祥地说道:“妈准你以后每天到‘广寒宫’来看我一次。”轻轻把婉儿抱回锦榻,转身走去。 众人俯身相送,宫装艳妇走了几步,回首说道:“婉儿,明天请这位小侠一道来。” 婉儿高兴地应了一声,那绿衣人脸上却一片冷漠。 尹靖突然察觉那绿衣人与宫装艳妇,名虽夫妇,却行同陌路人,她自从来这到离去,始终没有与绿衣人互看一眼,心中不禁暗暗纳闷。 宫装艳妇走后不久,一绿袍老人大踏步走入厅内,伏首禀道:“启禀仙主,时交丑牌,距七届‘仙鬼大会’还有一个时辰。” 绿衣人冷漠的神情,一变为庄严沉毅之色,他向尹靖缓缓道:“‘仙鬼大会’十年一度,小侠可愿移驾指教?” 绿衣人庄严的神色,使人意会到“仙鬼大会”必是相当隆重,尹靖当即淡然一笑道: “在下欣逢盛会,何幸之至,当躬往瞻仰。” 婉儿撒娇道:“爹爹,我也要去。” 绿衣人道:“你是‘万景仙踪窟’未来的主人,当然是非去不可,只是未得为父吩咐,不得胡来。” 几人出了大厅,只见有三位绿袍老人,及二位绿衣小婢,正夹道恭立。 他们满脸俱是悲戚之色,显露了心中的沉重。 尹靖看得好生纳闷,暗自忖道:看那仙主与属下二人举动都非同小可,不知对头是何等人物,竟令他们这般忧郁不安。 绿衣人与尹靖并肩而行,婉儿由二位绿衣小婢左右护卫,三位绿袍老人殿后相随。 走了约莫二刻钟,来到一处茅草如茵的广场,四处古柏参天,浓荫密布。 这时云雾还锁着整个山壑,渐渐地从灰色的云层里射出五色缤纷的光彩,它预示着黎明将来至人间。 突然一团血球跳出碧海,升上树梢,为人世带来了光明与温馨。 晨曦斜照,曙色映射在广场中的一块黑色巨石上,发出闪闪亮光,那巨石约有七、八尺高,四丈见方。 对面烟树迷密中,有八个奇装异服的怪人,并列在浓荫下。 绿衣人与尹靖等,来到巨石七丈外的树荫下落座。 这些人个个神情冷峻,不发一语,气氛沉闷得令人难受。 尹靖暗想:他们这般消沉,先自丧失斗志,如何能取胜,他心里异常纳闷,几次想出言询问,但都没有冒昧出口。 婉儿忍不住,伸手指着对面浓荫下的怪人,道:“爹爹,他们就是‘幽冥鬼洞’的鬼魅吗?” 绿衣人点了点头,突然站起说道:“午时前,如果‘混元坪’左近的松柏皆枯死,你们就护送小姐离开‘万景仙踪窟’。” 三位绿袍老人齐齐沉声道:“聆听仙主决谕。” 尹靖吃了一惊,心想此地绿草如苗,树木葱茏,除非一把火烧,任什么也无法使这附近的草木枯死,莫非那怪人有什么恶毒伎俩不成? 这一想不禁剑眉飞扬,气愤填胸,决心于危难之际出手相助。 绿衣人见他满脸坚毅之色,似乎早巳看穿他的心思,当下微笑道: “松柏枯死之时,务请小侠一并离去,尔后犬女湖海漂泊,期能时加照护。”说到后来,语气微带伤感。 尹靖忽然豪气冲云朗笑道:“在下虽然黔驴薄技,仙主如有委用之处,愿尽绵薄之力。” 绿衣人仰天哈哈朗笑道:“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夙昔,如果此地一片世外桃源,注定该化为灰烬,亦天命耳!” 尹靖听了,大为疑惑,他前面二句分明在缅怀先人恩德,大有从容赴义之概,但后面语中念义他却一时思索不解。 笑声中,对面浓荫下,亦传来一阵凄凉、悲壮的嚎笑,如猿号狼嗥、难听至极。 绿衣人笑声突敛,向属下人沉声道:“紧记吾言!”说着大踏步走向那巨石。 尹靖怔了一下,只见他步法豪爽浪漫,生似视死如归,从容就义的壮士一般。 抬头了望之际,不禁又是一怔,敢情对面浓荫下,亦走出一位怪人,头上蓬松,发丝斑白,曙光映照,银光闪闪,脸上死板一动不动,要不是脚下在微微跨动,几乎使人疑为是泥塑木雕的偶像。 二人来到巨石下站定,白发怪人冷笑道:“倏忽瞪违十载,葛兄仙风犹存。” 绿衣人道:“十年不见,宇文兄倒是改观不少。” 白发怪人呵呵怪笑道:“葛兄是不是怀疑兄弟缘何鬓发斑白?” 绿衣人大笑道:“这个有何可疑之处?宇文兄这次‘仙鬼大会’旨在必胜,十年来想必有惊人进展?” 白发怪人脸皮抽动了几下,冷冷道:“如果我们能共渡厄运,定教葛兄指正兄弟这点微薄的成就……”说道从身上掏出本小册子接道:“兄弟以此作赌注。” 绿衣人脸色微微一凛,道:“今年丙丁属火,祝融升天,只怕厄运难逃……”也从身上掏出一面令牌,道:“山人以此作赌注。” 白发怪人脸皮又一阵抽动,大笑道:“‘乾坤日月令’,哈哈,我这本‘伏義奇书’记载天地间辛秘,‘乾坤日月令’不但是稀世奇宝,而且关系中原武林安宁,这二物价值相近,大可痛快地一赌。” 尹靖大吃一惊,江湖传言“乾坤日月令”遗失,原来是被“万景仙踪窟”的人偷来,此物原来是中原武林圣洁的标记,并系江湖安宁至巨,非设法把它取回不可。 突然绿衣人走近石壁,挥手疾书,过了片刻白发怪人也上去写了一阵。 尹靖运目望去,那平滑的石壁自右而左,书着不少行书字迹,只见写道: 司命三教 首届仙鬼大会仙和鬼 文慈世祖 …… …… …… …… 司命三教 六届仙鬼大会仙和鬼坐化文慈世祖底下一行,正是绿衣人与白发怪人适才用手指在石上划出,只见划道: 幽冥鬼主 七届仙鬼大会仙和鬼 绿衣仙人 最后胜负之局,尚未填写,自然是留待胜负决出后再填上。 他发觉“七届仙鬼大会”的字迹,入石不到一、二分深,比起前面几行来得肤浅,足见文慈世组与司命三教,功力之高已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六届仙鬼大会结局写着“坐化”二宇,他想莫非二人比赛到最后两败俱伤,功力罄尽,以致同时坐化圆寂? 思念中,忽见绿衣仙人与幽冥鬼主,全身不动,缓缓飘起,轻轻落在巨石上。 他想二人即将开始比斗,心中一急,忙起身一掠,一式“平步青云”跨步之间宛如一只巨鹰,飘落在“混元坪”上。 脚刚着地,一股热流自巨石上扑出,烘得他浑身发热难受。 绿衣仙人怔了一下,道;“小侠意欲何为?” 尹靖向二人拱手微笑,道:“在下想参加赌注。”他为人心直气正,想在公平竞争下,取回“乾坤日月令”。 幽冥鬼主翻目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与绿衣仙人是否能渡过厄运,尚属难料,你有多大道行,想来陪葬?” 尹靖听得有点茫然,淡淡一笑,道:“晚辈虽然自不量力,但对这公平赌注,甚感兴趣。” 幽冥鬼主鼻孔里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你有什么东西可作赌注?” 尹靖取出“松纹古剑”,晃了一晃,道:“晚辈手中匕首,是武当派镇山宝器‘松纹古剑’,削铁如泥。” 幽冥鬼主皮笑肉不笑地冷哼道:“松纹古剑虽称得上宝器,但究属有价之物,如何能与伏義奇书,及乾坤日月令,这二种稀世之宝相比拟?” 尹靖急得眉头直皱,心中大感为难。 绿衣仙人微微一笑道:“小侠有所不知,这‘仙鬼大会’与江湖上一般比武论剑的英雄会不相同。” 尹靖从几人的神色,早已料到其中必有隐情,闻言忙笑道:“晚辈愿闻其详。” 绿衣仙人道:“请小侠先看看,石壁所题字迹。” 尹靖道:“晚辈早已阅过。” 绿衣仙人微微一惊,道:“小侠好眼力,既已看过,想必注意到‘六届仙鬼大会’文慈世祖司命三教坐化这一行?” 尹靖点了点头。 绿衣仙人接道:“小侠可知文慈世祖与司命三教,因何坐化吗?” 尹靖沉思片刻,说道:“许是文慈世祖与司命三教,二位前辈互较内力,以致真气虚脱,圆寂坐化。” 幽冥鬼主冷笑一声,道:“井蛙之见!”尹靖脸上不禁一热。 绿衣仙人神色一阵激动,道:“小侠推测仅是常理,事实上十年前文慈世祖与司命三教,未尝互拼一招半式就双双坐化,唉……山人因此遗憾终身,与内子不睦。” 尹靖微微一怔,诧异道:“晚辈资质愚庸,请教前辈一开茅塞。” 绿衣仙人颔首道:“小侠可觉得现在有何异样?” 尹靖只觉四周大气闷热,在深秋时节本不应有此现象,当即答道:“此地空气格外闷热。” 绿衣仙人仰天望了望天色,缓缓道:“眼下何以特别闷热,‘伏義奇书’所载颇详,请宇文兄详为指教。” 幽冥鬼主嘿嘿冷笑道:“不敢!不敢!老夫只能依奇书所载同二位陈述……”白眼翻了几翻,接道:“据‘伏義奇书混沌篇’所载。 混沌初开之际,由太虚中飞出一团火球,历亿万年,火球外壳渐渐凝固。 于是阴阳际会,乾坤始造,致中和而万物生焉,后历亿万年遂成人间之世。 火球表面早已凝固,但地心热力依然异常烈炽,此火力名曰‘地夷明火’。 ‘地夷明火’每十年从一处裂缝喷射而出,千里以内万物凋毙,因此乃移‘东海冰石’填补其上。 我们现在立身的‘混元坪’便是‘东海冰石’,热气正是‘地夷明火’透过冰石散发出的火力。” 尹靖听得大为惊奇,怔了良久,才说道:“‘地夷明火’蒸蒸而上,万物岂不惨哉?” 绿衣仙人道:“‘东海冰石’覆盖其上,‘地夷明火’上升时,竟二十里内草木具凋,生灵萎毙。因此文慈世祖与司命三教才每十年夷火上升之时,聚会‘混元坪’,以本身修行的‘贝叶神功’及‘阴尸功’,潜移默化‘地夷明火’,使万景仙踪窟与幽冥鬼洞这一片长春基业,不致化为灰烬。十年前夷火特盛,祝融升天,二位先人乃因而坐化‘混元坪’上。 唉!今年丙丁属火,祝融大炽,‘乾坤日月令’虽是万年寒玉,也不知能否助山人渡此厄运,维持这一片世外桃源,不为夷火焚化。” 尹靖侠情豪壮,肃然道:“晚辈习过几年玄门内家吐纳之学,愿在‘混元坪’上略尽涓滴之劳。” 绿衣仙人见他言情真挚,激动道:“‘地夷明火’午未之交可融金化铁,小侠义救犬女,恩重如山,山人万万不可拖累。” 尹靖豪气干云,朗笑道:“晚辈自愿一试,就是火化在‘混元坪’上,亦毫无怨言。” 幽冥鬼主冷哼道:“你虽有陪葬之意,如没有值得下注的东西,老夫亦不能相容。” 尹靖伸手在身上摸索一阵,突然触及藏在内衣的“藏玄秘图”,剑眉一皱,凝目沉思。 幽冥鬼主显得不耐烦,催促道:“如无可值一赌之物,就速离‘混元坪’,现地下‘地夷明火’渐盛,刻不容缓。” 尹靖掏出“藏玄秘图”,微笑道:“二位前辈,不知听过‘玄天图’否?” 幽冥鬼主与绿衣仙人齐齐一怔,只听幽冥鬼主道:“玄天图乃武当派开山鼻祖三丰真人手着的武学秘籍,你如果有宝图,大可一赌。” 尹靖心中一喜,微笑道:“晚辈手中之图是指示‘玄天图’珍藏所在的‘藏玄秘图’。” 幽冥鬼主颔首冷峻道:“仙鬼大会未曾有凡人参加……” 伸手一指山壁道:“你能在山壁上留字,便有资格参与。” 话刚落口,青衫微飘,尹靖已飞落“混元坪”,左手运掌将“七届仙鬼大会”后面“大会”二字,好像擦黑板似的抹掉。 右手“太乙玄功”默运指尖,填写成“人大会”三字,又在绿衣仙人与幽冥鬼主中间,书着上“终南尹靖”。 于是遂成: 幽冥鬼主 七届仙鬼人大会终南尹靖仙鬼人 绿衣仙人 书毕转身之际,陡觉微风飘拂,他情知绿衣仙人与幽冥鬼主跟踪下来查看,但他却在他们离去时才察觉,心中不禁大为敬佩。 跃上“混元坪”时,石上热气更盛,只见绿衣仙人与幽冥鬼主,分坐在南方丙丁,乃东方甲乙位。 石坪正中放着“乾坤日月令”,其上放着“伏義奇书”,尹靖乃将“藏玄秘图”放在书上。 尹靖大踏步走到北方壬癸,盘膝趺坐,默运“太乙玄功”缓缓吸取石上“地夷明火”。 知音客带着苑兰公主与天外神叟等人来到时,正值“仙鬼人”三者行功正盛的时刻,远望之下,宛如三尊泥佛头顶冒着红绿白三色烟雾。 这时巨石上热气袅袅上升,幻成一种无色无形的气流,使眼前景物晃动跳跃。那“仙鬼人”三者,宛如水中倒影被微风吹绉,涟漪荡漾,幻成模糊烟影,蔚成奇观。 天外神叟大为惊愕,道:“运功时能头冒烟雾,兄弟以往仅是耳闻,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说话之时,突然一股热气随风扑来,热风过处,草木立时变色,周围诸人也被薰得闷热难耐。 苑兰公主柳眉微颦,说道:“这石上有何蹊跷?” 知音客忧容满面,沉声道:“石下‘地夷明火’上升,仙主与幽冥鬼主各以生平修行内功吸取夷火,以保护这片长青之地,那位小侠怎也会在‘混元坪’上?” 苑兰公主娇躯一震,冷漠地秀脸上浮起一丝激动之色,急声道:“‘地夷明火’岂是人为可抗?”话声中宛如仙子凌波,飘身飞起,轻盈妙曼,落在“混元坪”上。 哪知双足点地,蓦然一股强烈无比的热力涌上身体,她觉得这股热力几乎要把她火化成灰石,急忙双手合什在胸前,垂帘运功,远远望去,生似一座观音佛像,圣洁、清贵,飘然脱世。 她良久才睁开凤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尹靖那端庄禅静的俊影。 这时他头顶冒出白烟正浓,约七寸左右高,面上神光流转宝相庄严,一片祥和安逸之色。 苑兰公主芳心陡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慰,香唇乍绽,轻轻叫了一声:“尹公子!”声音低微温柔。 尹靖既没有答腔,也没有睁眼。 苑兰公主猛生警惕,她迅速想到尹靖此刻正以无上的内功吸取“地夷明火”,用天神匀会之力,转达三十六周天,十二重楼,再缓缓散发出体外。 这种过程异常危险,一处功力不足,全身经脉会立被焚化成灰石。 她突然神色一变,敢情绿衣仙人全身被红色烟雾笼罩着,这正是东夷绝传的“贝叶神功”,在中原武林,居然有人擅于此道,怎不将她惊住? 惊愕之间,蓦然又是一股热气扑向身体,双袖罗衫立时焦化成灰,她急忙运功抗拒。 要知苑兰公主与“仙鬼人”三者不同,她是以内力抗拒夷火入侵,压力越大,反应力越强,因此只能支持一时,不能长久。 “仙鬼人”三者,乃以潜移默化之功,以柔克刚之力,化有形为无形,化无形为幻虚,但这一来除非热力自行消退,否则无法中途自脱,一但热力越出最大极限,也立时将化成灰石。 这时“混元坪”四周花草,在三丈内皆焦成灰烬,一片焦烂涂灰之色,而且缓缓蔓延开去。 突然传来一声朗笑,一道黑影如巨鹰扑落“混元坪”。 那人正是天外神叟黄宫,他与苑兰公主一般,迅速以“大圣罡气”抗拒夷火入侵,神目四扫,瞥见“混元坪”正中冒着蓝色烟雾,仔细端详一阵,敢情那是一块蓝玉,上面放着一本书及一张折图,他虽然未认出那三样东西为何物,但已想到必是稀世奇珍。 转念中不禁向前跨动二步,但一走动,夷火热力顿时疾涌而上,全身汗湿淋漓,肺腑隐隐作痛,因此急忙提气运功,不敢挪动身体。 过了一阵,痛苦稍减,他心中暗暗忖道:蓝衣姑娘内力修行不在自己之下,那三件东西如是稀世奇珍,她如何会无窃取之意? 因此乃以试探的口气说道:“姑娘可知那冉冉冒烟者为何物?” 苑兰公主冷冷道:“兰田日暖玉生烟。” 天外神叟不解道:“姑娘语焉不详,老朽一知半解。” 苑兰公主道:“观蓝玉上的书籍与折图,丝毫无损,那蓝玉必是‘万年寒玉’无疑。” 天外神叟“嗯”了一声道:“八棱头角又是万年寒玉,此物正是‘乾坤日月令’。” 二人一开口说话,顿时汗湿濡濡。 天外神叟只觉苑兰公主合什运功的行径,颇似佛家禅门的心诀。 这时,她粉脸红得像晚霞那么艳丽,秀目深注着尹靖,往常那英朗之气,已化为无限柔情。 天外神叟目光流盼之间,只见“仙鬼人”三者,如三尊泥佛,端庄静坐,头上烟雾正浓,他心中暗惊,这三人功力之高,在当今武林,只怕无出其右者。 显然“乾坤日月令”上的书籍及折图,一定是稀世无匹的奇珍。 风云际会,千载难逢,奇珍当前,岂可失之交臂?因此他双目一闭,手臂持棒,缓缓平伸,将“大圣罡气”运到顶点,准备出手夺取奇宝。 他功力深厚,调息过一阵,只觉全身热气稍减,但石上发出的热力一阵比一阵强烈,额角豆大的汗珠还未流下,就化成汽体蒸发了。 心念忽转,此刻不下手,更待何时,见他陡然双肩一晃,窜到巨石中央,伸手径往那三件宝物抓去。 哪知手臂距离三尺外,一股罕烈无伦的热气,烘面扑上,下额飘拂的胡须,立时烧焦,脸上则痛如刀割。 只听他大吼一声,“齐眉棒”往石上点去,身如箭矢,射起四丈多高,在空中连翻几滚,一阵旋风飘落在“混元坪”六丈外。 着地后,一连跌颠三步才站定,他只觉全身痛彻无比,如置身在火炉里煎熬,忙就地运功调息。 他跌坐之处,离“幽冥鬼主”那七个奇装异服的怪人不过二三丈远。 他们个个神情死板,既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动一下。 就在天外神叟飞离“混元坪”之际,苑兰公主感到石上热度,已到她功力所能抗拒的极限,如不离去,只怕要活生生被夷火焚成灰石。 这时,她深深体会到“仙鬼人”三者功力之高,已到超凡入圣之境。 但她情知这“仙鬼人”三者,不象自己能在无法抗拒之时离去,如果热力超过了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他们只有坐以待毙,被焚为灰石。 她离去时,犹频频回顾着尹靖,使她感到慰藉的是,尹靖头上白烟浓凝如云,足见他目下尚有足够的余力,承受“地夷明火”。 她不禁长长一叹,莲足轻点,宛如绝世飞仙飘落“混元坪”七丈外。 柳梦龙与宋文屏,蓦闻天外神叟大叫一声,就飞落“混元坪”,以为必有所获,疾忙飞步赶去。 突然二人大为震骇,只见天外神叟脸如黑炭,那雪白的美须,已烧成黑黝黝的短胡子。 柳梦龙惊问道:“黄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天外神叟沉声道:“柳、宋二兄,十万火急,你们身上可带有解火毒的药么?” 原来“混元坪”正中是全石热力最高的地方,他伸手取宝之时,无法运功抵御热力,若非那里放着由“万年寒玉”琢成的“乾坤日月令”,加上他本身功力深厚,否则将立被火化。 柳梦龙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道:“兄弟身上带有冰山雪莲炼成的药丸,黄兄服下一颗试试。”说着递了一粒过去。 天外神叟服下药丸,调息了一阵,说道;“那石坪正中放着‘乾坤日月令’及二本奇书,兄弟虽未看清楚,但有可能就是‘玄天图’。” 稀世奇珍,具有无比的诱惑力,柳梦龙与宋文屏闻言突然返身向“混元坪”奔去。 二人来到五丈外,霍地停身裹足不前,敢情此刻那石坪渐成紫红色,好象火炉里快烤红的钢铁一般。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阴阴怒叱,道:“站住!” 转头望去,只见浓荫下的七个怪人,肩膀摇晃,长袖挥拂,好象魅魑般地窜了过来。 这七人奔行奇速,显见功力不凡。 眨眼已到眼前,为首一位紫衣怪人,白眼一翻,怪声怪气地说道:“从现在到午未之交,不许有人闯上‘混元坪’。” 柳梦龙嘿嘿冷笑道:“老夫做事,岂是你们管得着。” 紫衣怪人尖声怪叫道:“你自取灭亡事小,叨扰鬼主事大,走开!” 柳梦龙心头大怒,正待发作,宋文屏阴阴冷笑道:“柳兄理这些魅魑作甚,石坪热度越来越高,事不宜迟。” 话落口,二人飞向“混元坪”冲去。 紫衣怪人长袖一拂,尖喝道:“截住!” 一个灰衣怪人及一个黄衣怪人,如幽灵般疾扑而上。 柳梦龙陡觉背后一股阴风袭到,冷笑道:“鼠辈找死!” 反手一招“天王托塔”左手格开灰衣怪人,右手挥击对方下颔。 灰衣人疾让一步,掌劈“云诡波谲”,阴风森森,径向柳堡主撞到。 柳堡主采取速战速决的战略,沉臂疾吐,一招“七星聚会”,直卷过去。 “砰”一声微响,灰衣人连退三步,翻身栽倒。 柳梦龙鼻闻一阵腐臭之气,心中大震,急忙闭住呼吸,飘到二丈开外。 宋文屏以暗器手法见称武林,对掌剑之学,不若柳梦龙之精悍威猛,因此直到现在还同黄衣怪人打得难解难分。 忽见柳梦龙击倒灰衣怪人后,掩鼻疾退,立刻想到这几位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的怪人,掌爪之中,一定隐含有奇毒。 黄衣怪人突然怪啸一声,扬手劈出一股阴毒腐朽之气。 宋文屏不敢硬接,提气缩腹飘退一丈外,扬手射出三粒“七煞追魂弹”。 旭阳下,但见一片乌光撩乱的弹影,在空中相互撞击,“砰嘭”之声,不绝于耳。 那片乌光陡地化成绿雾,挟着闪闪蓬针,向黄衣怪人罩落。 一声凄惨嚎叫,黄衣怪人顿时中针倒地。 宋文屏双肩一晃,窜到柳梦龙身边,急声问道:“柳兄受伤了吗?” 柳梦龙苦笑道:“那怪人掌中含有奇毒,我一时大意误吸少许,幸好其功力未臻火候……” 话犹未完,传来一阵阴恻刺耳的怪笑声,那人道:“也接在下一掌,试试已否臻至火候?”紫衣怪人脸似黄纸,死板板地向他们逼近。 宋文屏双手一展,左右指缝间,挟着六个弹丸.阴鸷冷笑道:“光天化日下,装神弄鬼,算啥子门道……” 紫衣怪人适才见识过他暗器的厉害,见他双手指缝间挟满弹丸,一时不敢接近,长袖一挥,其余的人迅速散开。 这时“混元坪”四周的花草枯萎凋毙,蔓延到五丈以外,那些怪人在枯草边缘,布成阵势,防止柳、宋二人侵犯。 宋文屏衡量目前情势,柳梦龙与天外神叟均已受伤,凭自家一人之力,绝无法闯过那些怪人,再说石坪现在烤得象红砖一般,就是顺利闯过那些怪人的阻扰,要上石坪只怕也艰难异常。 他为人狡猾阴险,老谋深算,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肯轻率一试,因此只好静以观变,伺机下手。 此刻“万景仙踪窟”那边的三位绿袍老人,也在绿衣仙人五丈外的草地上,严阵维护。 苑兰公主卓立在石坪北方,距尹靖盘坐之处不过两丈左右。 她全神贯注着尹靖运动的变化,香汗濡濡,冷漠的脸上时时浮现出焦虑之色。 那石坪上,“仙鬼人”三者,各自以无比的牺牲精神及坚强毅力,默运震古烁今的盖世神功、潜移默化,透过东海冰石发出的“地夷明火”。 场中的气氛异常紧张、沉闷,热气横溢,使四处之人汗珠淋漓,焦萎花草又蔓延一丈多远,渐渐接近那些苍翠的松柏槐树。 蓦然由幽冥鬼洞方向,风驰电掣般地奔来二道人影。 前面是身着白衣的绝美少女,后面是身穿华服的俊美少年。 白衣美女奔过天外神叟身边,倏地在停了下来,娇声问道:“喂!你是谁?”她见那人面黑如炭,胡须短卷,甚是滑稽。 天外神叟在调息运功,闻言睁目一看,呵呵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雪山林琪姑娘,你不认得老夫了?” 林琪端详了一阵,觉得有点面善,但却认不出来,摇头道:“奇怪!你手中‘齐眉棒’是天震教主的随身兵器,怎会跑到你身上?” 天外神叟哈哈笑道:“上山骑马,涉水行舟,有何奇怪之处?老夫便是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黄宫是也。” 林琪惊“噫”一声,道:“你是被火烧成黑炭头的。” 黄宫以银须皓首,神目威棱而驰名江湖,故有神叟之称,闻言不禁恼羞成怒,厉喝道: “娃儿胡言!”单掌推出一股狂风怒卷过去。 他功力高强,这一掌武林中能接下的人屈指可数,林琪万想不到他会突然含愤出手,只见掌势来得迅猛无伦,闪封都来不及。 “砰”的一声,林琪的娇躯,翻了二三十个跟头,直飞二丈以外。 她虽然栽倒,全身却无异样的感觉。迅速又爬了起来。 忽然一股热气自“丹田”升起,顿时内力泉涌,精神百倍,大踏步向天外神叟奔去,娇嗔道;“要打也不说一声,学那暗算的勾当。” 天外神叟大大一怔,心想这女娃儿武功稀松平凡得很,被劈了一掌,怎会若无其事,反而来势更凶? 敢情天外神叟认为林琪武功平平,同时自家正在运功疗伤治火,不敢全力施为,只施出五成功力教训后辈所至,虽然仅有五成,但目下一般武林高手,已绝少能禁得住。 这时,林琪奔到他面前,双掌交叉挥拍,叱声雷动,招招都是雪山嫡传的绝学。 天外神叟冷哼一声,就地坐稳,“齐眉棒”左翻右滚,上旋下盘,犹若墨龙,把林琪困在棒影之内。 但林琪精神抖擞,斗志高昂,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敢同这位名震武林的一代枭雄过招,而且打得有声有色,难分难解。 天外神叟因内伤之故,不敢全力施为,大有虎落平阳之感,但林琪越战越勇,更令他惊奇不已。 忽然宋文屏大声道:“黄兄,那女娃是谁?”他暗惊这女娃儿,竟能与天外神叟战成平手,不禁动问。 林琪是雪山门下的后生小辈,天外神叟与她久战不下,他日传扬开去,将大失颜面。 因之听宋文屏一问,顿时杀机怒炽,暴喝一声,一招“捣翻天盘”穿飞出去。 但见乌光暴涨,如灵蛇出洞,怒龙捣海,棒影劲气,呼啸激荡,径向林琪压落—— 第十六章 三件奇宝 这一招不但威力奇猛,而且变化深奥,林琪如何能抵挡得住?只听天外神叟喝声:“去吧!”齐眉棒正好穿在她膝弯之间,把她挑飞出三丈之外。 但她落地后,只退了一步,就四平八稳地站住了。 天外神叟微微一怔,目光炯炯地凝望过去,心想这女娃骨头真硬,劈也劈不死,挑也挑不伤,现在内腑感到隐隐作痛,她要是再来,可就麻烦了。 林琪膝弯火辣辣地疼痛,一见天外神叟目光湛湛,心生怯意,不敢再攻上去。 她情知天外神叟的武功,不在她师父冰心神尼之下,目前许是内伤之故,自己才能勉强同他打上几招。 此刻她体内那股冲动力量,早已平息下来,因此嫣然一笑,道:“老前辈武功超凡入圣,晚辈望尘莫及,承蒙手下留情,这厢有礼。”说着盈盈道了一个万福。 天外神叟脖子一阵炎热,干咳一声,道:“哪里!哪里!姑娘身手高强,在十大门派后辈中,只怕找不到第二人。” 林琪盈盈一笑道:“黄老前辈过奖了,以后还望多多培植。” 天外神叟暗骂道:鬼丫头,笑里藏刀,嘴巴倒是甜蜜的紧。他也是老奸巨滑之流,嘿嘿干笑两声,装做若无其事。 林琪美目流转,惊“噫”一声,只见“混元坪”红的像是在火炉里烤炼的钢石一般。 石上冉冉冒着青色的火焰,这不正是炉火纯青的现象? 令她更为惊讶的是,石坪上居然还坐有人,她因站在南面,只见到绿衣仙人及幽冥鬼主,并没有看到尹靖。 只见他二人头上冒着红烟及绿烟,她听师傅冰心神尼说过,内功练到上乘之境,运功时头上会冒出烟雾。 当下不禁惊问道:“黄老前辈,那石上为什么那么红?还在冒烟?” 天外神叟正襟危坐,冷冷道:“你不觉得很热吗?” “热?”林琪摇摇头道:“是吗?我一点也不热。” 天外神叟眼睛一瞪,这女娃儿诡计多得很,附近花草都快萎尽了,在场诸人无不运功抗拒热力,她还在装腔作势,佯装不热。 只听他哼了一声,道:“那石坪是被‘地夷明火’烧红,现在热力可熔金化铁,姑娘既是不怕热,不妨去那石上试试。” 林琪吃惊道:“那石上二人为什么坐着不走?” “他们为什么自杀?老夫与你一样,无可奉告。” 一阵冷冷语音,接道:“胡说!什么自杀?他们是以绝世神功,潜移默化石上,疏导‘地夷明火’,以保护这一片绿野山原。” 天外神叟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是一位二十出头华服少年,站在三丈之外,说完话又转望着“混元坪”。 当下冷笑道:“嘿嘿,这等火力岂是内功所能潜移默化?” 他功力之高,在武林之世已是罕见,林琪情知他绝非信口开河,不禁微笑,道:“黄老前辈,你说他二人会被烧死吗?” 天外神叟道:“岂止二人,三人都会坐化。” 林琪怔了一下,道:“还有一人是谁?我怎么没有看到?” 天外神叟连哼二声,道:“那人,姑娘想必急于一见,现在去了,还可见到遗容,再迟只怕要变成一尊石人了。” 林琪芳心大震,已知他所说的是谁,忙展开身形,向那大石疾扑过去。 华服少年不由自主地,移动脚步尾随。 林琪绕过左边,已见苑兰公主合什伫立在巨石二丈外,头脸微扬,秀眉上翘,她身上的蓝色罗绮,由于汗流浃背,紧贴在娇躯上,曲线玲珑透剔,雍容秀雅,宛如一座观音佛像仰天默祷。 石坪上尹靖暝目端坐,此刻他头上的白烟,犹自袅绕盘旋,不过已显得很稀薄飘拂。 林琪立刻想到事态严重,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尹公子!”飞跑过去。 苑兰公主突然转过身来,低喝一声,道:“站住。” 语音冰冷中,具有无比威严,令人无法抗拒,林琪不自觉地伫立不动了。 二人默默无言地对立一阵,林琪打破沉寂,问道:“尹公子没事吗?”寥寥几字,已表明她心中一切。 苑兰公主冷冷道:“不关你事,走开!” 林琪哪里肯走,又说道:“看石上色泽,热度可想而知,你不想办法救尹公子下来吗?” 她本无闷热之感,但一见石坪殷红的色泽及蓝色的火焰,不禁由衷生出一股热意,秀额已呈现出几颗汗珠。 苑兰公主秀眉微蹙,冷玲道:“要救他,岂是易事?” 林琪见她第一次颦着秀眉说话,把喜怒哀乐,形诸外表,闻言失惊道:“公主难道真个无法救他下来。” 苑兰公主眉头又是一皱,似乎对林琪的话很感不耐烦,冷冷道:“我正在想办法。”说着转过身去。 林琪对她有几分畏忌,不敢过于进逼,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这时距石坪约三丈远,她除了觉得气流特别热外,毫无难受的感触。 华服少年忽然遥遥朗声,道:“林姑娘不可过于接近,十年前六届‘仙鬼大会’在下曾经目睹,当时石上色泽与今日一般无二,文慈世祖与司命三教二位先祖师,就因此坐化。” 林琪回首望去,只见华服少年远远站在五丈之外,珠汗流淌,真可谓挥汗成雨。 她突然全身抖颤,心急如焚,尹靖果真如他所言坐化“混元坪”,那她还有什么兴趣偷生人间?因之立下决心,要冒险把尹靖救下。 只见她莲足轻点宛如一只大白鹤,凌空飘舞,径向“混元坪”扑落。 突然“嗖”的一声,蓝影一闪,林琪柳腰被一条蓝色丝带缠住。 那丝带微震,林琪娇躯倒飞二丈多远,落地之处,正是她方才立身的地方。 抬目一看,只见苑兰公主素手在腰间一匝,那蓝色丝绫复紧缩在纤腰。 林琪突然理直气壮地说道:“公主既无法救他,为什么还阻住我?” 苑兰公主冷哼道:“我在默诵‘贝叶万言经’,寻索施救之道。你两度叨扰打断了我的思路。尹公子如有三长两短,你百死莫赎。” 林琪怔得目瞪口呆,良久无言。 华服少年突然冷笑一声道:“他们头上烟冒已尽,显见内力已罄,就是有通天澈地之能,也只怕回天乏术。” 忽听“万景仙踪窟”那边有人大声道:“未时已过,‘地夷明火’开始消退。” 抬头望去,“混元坪”瞬息之间,已变成赤紫黑色,原来这石坪是“东海冰石”,因此“地夷明火”一退,冰冷得特别快。 三人提气纵跃,先后跃上混元坪,忽见人影幢幢,混元坪上多了十来人。 南方四个绿袍老人及绿衣少女,伫立在绿野仙人的左右。 东方五位奇装异服的怪人,分列在幽冥鬼主的身旁。 西面三人,正是满脸黑黝焦须的天外神叟及衣衫褴楼的柳梦龙,宋文屏。 此刻石坪上热力还很强烈,不过这些人的功力都能忍受的住。 苑兰公主美目深注着尹靖,只见他宝相庄严,端坐如松,肤色晶莹如玉,日光下闪闪发亮,生如一座瓷人。 林琪则如痴如醉,呆呆地望着尹靖出神。 忽然婉儿惊叫一声:“爹爹”飞身向绿衣仙人怀中扑去。 知音客反手一抄,把婉儿带了回去。 其中一年纪最大的绿袍老人,带着悲痛的语调说道:“小姐不可造次,老仆追随先人文慈世祖数十年,自三届‘仙鬼大会’以来,屡次参与,未当中缀,每届‘地夷明火’消退后,文慈世祖与三教司命均静坐三日夜,即行恢复功力,彼时他们头顶都尚有烟雾缭绕。 唉,十年前六届‘仙鬼大会’,‘东海冰石’热力特强,与今日情形相仿,未时未至,文慈世祖与司命三教头上烟雾突告殆尽,当时众人未加细审,三日后二位老人即坐化成灰石……” 说到后来,语音低沉哀伤。 林琪闻言花容失色,全身发抖,缓缓向尹靖走去。 想他三番二次,出生入死,救自己脱离险境,正是恩深如海,义重如山,何况这位淳厚英爽的少年,已完全占据了她的心房。 这时她心里迷迷茫茫,只想着一件事:只要他能活着,我愿挨受任何苦难,就是牺牲生命亦在所不惜。 她痴痴地走过苑兰公主的身边,苑兰公主既没喊她,也没拦她,犹自冥目沉思,似乎在以其天纵才智,思索一件重大之事。 林琪走到尹靖面前,低低叫了一声:“尹公子。” 见他不理,那盈盈的珠泪,再也忍不住了,立刻脱眶而出,扑簌簌地淌下来。 一滴一滴,落在尹靖的手臂,衣服上。 淌下的眼泪,宛如珠走玉盘,在尹靖手臂上滚了几滚,才消失不见,在衣服上的泪珠,也慢慢落下手臂,最后才消失。 林琪哭至伤心处,泪下如雨,如莲珠淌落。 她眼泪流下很多,但尹靖肌肤生似吸水棉,珠泪一触皮肤立即干涸。 苑兰公主沉思良久,突然被林琪的哭声吵醒,只见她在尹靖面前哭得泪人一般,芳心一震,冷喝道:“林琪走开!不得骚扰他。” 林琪怔了一怔,收泪道:“公主你说他不会死吗?” 苑兰公主道:“你不要吵他,可多一份生机。” 忽闻一阵嘿嘿冷笑,接道:“那小娃想毕早已化成灰石,葛兄如果也已经坐化,那三样宝物,当归兄弟所有。” 群豪闻言一惊,敢情那幽冥鬼主突然开口说话。 那绿衣仙人,亦启应道:“这三样宝物归属,正该解决,只是你我全身无法动弹,宇文兄不知如何分胜负?” “万景仙踪窟”与“幽冥鬼洞”的人,一见主人言笑如常,众人皆喜。 林琪又疾忙叫了几声:“尹公子。”希望他能答腔。 哪知尹公子却不理不应,林琪不禁心痛如割,向苑兰公主气忿地说道:“你枉称胸罗万机,现在他们二人都言笑如常,只有尹公子不能开腔,你却干望着无法救他。” 苑兰公主沉吟了一下,轻声道:“如果我推想不错,尹公子现在要是开口,就不好了。” 林琪微微一怔,不解道:“什么?能说话反而不好?” 苑兰公主冷冷道:“你懂得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 林琪知道再问苑兰公主也不会理会自己,因此只好闷在肚里,干急着静观变化。 幽冥鬼主想过了一阵,嘿嘿笑道:“葛兄尊目不知能否睁开?” 绿衣仙人道:“勉可施为。” 幽冥鬼主道:“很好,很好,先师司命三教仙逝时,留下一部阴尸经,经中所载武学,专门克制令师文慈世祖的‘天佛掌’,兄弟穷十载光阴,把他精研透彻,可惜你我无法动手过招,权变之计,兄弟将‘阴尸经’奉上,葛兄过目后,对个中招术,若有破解之道,便算你胜,否则,哈哈,葛兄便是承让了。” 绿衣仙人微微一怔,要知司命三教一代鬼才,历届“仙鬼大会”,他岳父文慈世祖的“天佛掌”都无法胜对方的“阴尸掌”一招半式,七届“仙鬼大会”之前,文慈世祖曾有遗训,留下一个玉盒置于“广寒宫”,他知道必是克制“阴尸掌”的要秘,终因夫妇不睦,数年来他一直无法瞻仰那玉盒中的遗籍。 想到此,不禁暗叹一声,但就是无法破解司命三教遗下的“阴尸经”,也不能弱了师门的威名。 当即笑道:“宇文兄的办法,果然高明,山人极愿拜阅神技。” 幽冥鬼主叫了一声:“雷儿过来!” 华服少年应声大踏步走过去,伏地拜道:“雷儿拜见叔父大人。” 幽冥鬼主细说一阵,华服少年探手入鬼主身上取出一本小册子。 转身走到绿衣仙人面前,伏地道:“晚辈参见仙主。” 绿衣仙人说声:“免礼。”令一位绿袍老人取过“阴尸经”展开在眼前,一页一页,细细观看。 这时,在石坪上的黄、柳、宋三人私下以传音入密的功力悄悄在商量。 天外神叟道:“柳兄之意,趁他们此刻互争之际下手有些不妥。” 柳梦龙怔了一下,道;“黄兄高见,何时才宜于下手?” 黄宫道:“在胜负未分之前,这三件宝物还是公共物,此时贸然出手势必遭到群攻,一待胜负分定,那宝物归一方所有,负的一方必心有不甘,我们伺机下手,他们不但不会阻扰,反必存着幸灾乐祸之感。” 宋文屏道:“黄兄之论,果然高明。” 黄宫道:“宋兄,少待出手时,你先用暗器对付头子,使他们应接不暇。” 绿衣仙人整整看了半个时辰。才看完,他叹喟一声,道:“令师胸罗玄机,‘阴尸经’所载武学。浩瀚渊深,当今之世,只怕无人能破解,山人才疏学浅,甘拜……” 突然一阵冷冰圆嫩的嗓音,道:“且慢认输,我有话问你。” 众人转目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那玉洁冰清雍雅高贵的蓝衣少女。 绿衣仙人怔了一怔,道:“姑娘有何指教?” 苑兰公主道:“你的‘贝叶神功’与‘天佛掌’授自何人?” 绿衣仙人微微一惊,道:“百年来,无人问起敝窟师承,姑娘可是来自东夷‘无极岛玉壶国’?” 苑兰公主道;“正是。” 绿衣仙人道:“哈哈,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快慰事。说起来该是数百年前的事,先人曾经官拜玉壶国武将,爵列侯位,号讳‘常胜将军’。三百年前‘常胜将军’随‘沧海神君’邀历中原,并奉命留居中土。 于是,‘常胜将军’云览天下名山胜迹,在南岳衡山邂逅一位中原女侠,后情投意合,合籍双修。百年前二传文慈世祖、遂移居‘万景仙踪窟’,姑娘既是来自东夷,不知故国国运昌盛,物殷民安否?” 苑兰公主颔首道:“原来你是本朝先臣后裔,无怪乎负本朝绝学。” 绿衣仙人听她口气挺大,自称本朝,不禁微微一愣道:“姑娘世家可也在玉壶国封土列爵?” 苑兰公主冷冷道:“身佩紫龙令,恩临玉壶天。” 绿衣仙人大惊道,“公主御驾莅临中原,子民罪该万死……”突然大声道:“快拜见公主。”万景仙踪窟的人齐齐伏地叩头。 苑兰公主道;“不知者无罪,令先人常胜将军,功在本朝,特授于皇家绝学,想不到他的后人却有这般成就……”语气略顿,陡然脸色一寒,冰冷冷道:“那‘阴尸经’里记载什么惊人武学,拿过来我看看。” 绿衣仙人不敢怠慢,双手将“阴尸经”高呈过去。 苑兰公主接过,仔细阅读,看得很慢。 这时群雄的目光深注在她身上,虽然各怀异志,但却都屏息噤声,静静等待。 静默沉闷的气氛,过得特别缓慢,苑兰公主比绿衣仙人看得还久,足足看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完,随即极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道有何惊人之外,原来稀松平凡的很。”素手一挥,将“阴尸经”往幽冥鬼主抛去。 华服少年伸手一把接住。 众人闻言大为惊愕,虽然许多人未曾看过“阴尸经”,所载何种武学,但从绿衣仙人刚才一席话,已知必是非同凡响。 幽冥鬼主先是一惊,继而嘿嘿冷笑道:“公主危言耸听,老朽难服。” 苑兰公主冷笑道;“‘阴尸功’旁门左道,流于偏激,书中经文,玉壶国三岁童孩都可倒诵如流,不信你听着……”突然嗤嗤咕咕地背了许多古怪经文:“魍魉科,司芥入弥,沙苍竺浮,摩呵罗咒,忤迦真言……” 从头到尾背了一刻钟,才完全背完。 这些经文奇奥,令人难解,幽冥鬼主花了近十年的功夫,才把它完全渗透,今日听苑兰公主背得如此烂熟,不禁目瞪口呆,痴痴出神。 宛兰公主背后复冷哼道:“我说经文平凡得很,你现在总该相信了吧,要不要听我倒诵?” 这几句话说得尖酸刻薄,幽冥鬼主不禁恼羞成怒,厉声道:“雷儿,把‘阴尸经’撕毁。” 华服少年拿着“阴尸经”发抖道,“叔叔,这……” 幽冥鬼主怒声促道;“听到没有!快撕成碎片。” 华服少年不敢抗命,即时把它从中撕断,幽冥鬼主一再催促,霎时之间又撕成一堆纸屑,苑兰公主冷笑,“这场比赛,你还敢言胜吗?” 幽冥鬼主微一沉吟,道:“公主并非比赛当事人,无权干涉这场胜负,哈哈,葛兄你无法破解经文所载武学,这场比斗至此,胜负之数,彰然明甚。” 绿衣仙人沉思不语,迟迟没有作答。 石坪北方陡然传来一阵嘹亮语音,道:“二位前辈能够目睹事物,口开畅言,但晚辈尚可动手过招。” 群雄循声望去,只见尹靖双手一阵挥动,不禁大大一怔,敢情众人以为他早已坐化,不意却比手动口地说了起来。 绿衣仙人哈哈笑道:“宇文兄,若言胜者,非这位小侠莫属。” 他感激尹靖救女恩德,因此立刻开口服输。 这下轮到幽冥鬼主迟迟不语,寻思对策。 林琪见尹靖说话,如获至宝,甜甜地叫了一声:“尹公子!” 尹靖转身向她微微一笑,忽见林琪双目红肿,星眸里闪烁着泪珠,不禁奇问道:“林姑娘,你哭了?谁欺负你?” 林琪臻首立刻低了下来,双颊绯红,似不胜娇羞之态。 尹靖看得心里一怔,突然眼前蓝影一闪,一声乳莺娇啼似的嗓音,道:“尹公子,你由‘丹田’通‘七坎’、‘玄机’而至‘百汇’,这道纯阳血脉的周转天地时,运行可有异样?” 尹靖看清那人,大大一怔,道:“啊呀,大公主几时莅临中原?” 苑兰公主急道:“别打岔,快答复我的话。” 尹靖微微一笑,道:“这道血脉,本来几近僵化,使我神智昏迷不开,哪知陡然由双臂脉穴,传入一股清凉之气,将这些僵化穴道冲开。” 苑兰公主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你是回光返照。” 林琪不解道:“那仙主与鬼主不是都在说话吗?” 苑兰公主冷哼一声,道:“你们没有注意他们都是回光返照吗?” 说话之时,幽冥鬼主已熟思过好一阵,大声道:“老朽不能服输,你动手发招吧。”语音宏亮,似乎功力恢复了不少。 尹靖道:“公主与林姑娘让开,这场胜负关系至为重大。” 苑兰公主道:“那鬼主全身不能动弹,他是算定你不能近身进攻。” 尹靖微笑道:“我只好就地发掌。” 苑兰公主摇头道:“这怎么可以,相去三丈外,你一发掌,内伤立即加重。” 尹靖朗朗笑道:“在下顾不了许多……”突然大声道:“老前辈,晚辈要放肆了。” 幽冥鬼主纵声大笑,笑声直冲霄外,群豪觉得他瞬息之间内力似乎完全恢复。 笑毕接道:“请便!请便!” 尹靖把全身功力缓缓运到双臂,绯红的俊目,逐渐变为枯黄之色。 陡然掌势一翻,一股罡气呼地向幽冥鬼主推去。 罡气猛速无伦,霎时拂在幽冥鬼主身上,他那僵硬的身体应风吹倒。 只听“砰”的一响,这声音非常特别,似是石岩相击之声。 那些怪人见状立时脸色大变,怪叫连连,扑身向尹靖冲去。 苑兰公主冷喝一声:“站住!”语音虽然不大,但却具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那些怪人果然都停了下来,为首一位紫衣怪人阴声道:“公主有何教言?” 苑兰公主冷冷道:“你们干什么?” 紫衣怪人阴鸷道:“替鬼主雪仇。” 苑兰公主哼了一声道:“鬼主被掌风拂中之前,早已化为灰石。” 紫衣怪人微怪道:“何以见得?” 苑兰公主伸手一指绿衣仙人,淡淡道:“你们看,仙主已经坐化了。” 只那三位绿袍老人及少女,环跪在绿衣仙人之前低头默祈。 婉儿哭得象泪人儿一般,好不可怜! 紫主怪人凄凉悲叫,返身奔回。 这时那华服少年已扶起鬼主,敢情他全身已化成石头,难怪适才被尹靖掌风吹倒,发出岩石相击之声。 在石坪上方虎视眈眈已久的天外神叟,突然大笑道:“柳、宋二兄时机已到。” 话落口,三道人影风驰电闪,向中央奔去。 苑兰公主与林琪何等精灵?立时看透他三人动机。 但在转念未动之际,半空中蓦然乌光缭乱,生似吹来一面黑云,向她们压落。 林琪大骇,苑兰公主却奇速解下腰间那条三丈余长的“天蓝带”。 扬手挥去,一片蓝幕迎风飘舞,呼地一声怒卷过去,把那满天弹影,尽皆卷入蓝丝绸带内。 玉臂再度一震,蓝影飘飘,那些“七煞追魂弹”已在斜旁三、四丈外。 这些动作,说来絮琐,其实快捷绝伦,一气呵成。 她刚刚撩开“七煞追魂弹”柳梦龙已掌发“席卷残星”劲风虎虎,如山压倒。 苑兰公主“天蓝带”一招“白云归岫”,借着飘扬之势,把对方强猛的掌风完全化开。 忽然瞥见天外神叟凌空下扑,张臂向石坪中央三件奇宝抓去。 苑兰公主柳眉怒剔,厉叱一声,“天蓝带”伸缩之间,如潜蛟出壑,复向天外神叟卷去。 左边烧断的衣袖宛如一片蕉叶,向柳梦龙胸前劈落。 这一招奇幻莫测,远制近攻,同时向二人发招。 柳梦龙被逼得侧身让开一步。 天外神叟下落之势,疾如划空流矢,哪知手臂好将触及奇宝时,蓦觉一阵强烈劲风从侧面卷到。 急忙反手一掌挥劈过去,同时之间,“齐眉棒”向地上猛挑,折图与奇书立即凌空飞起。 真气微提,人已纵身向奇书折图扑去。 哪知他一掌之力,并未把苑兰公主的“天蓝带”震开,身体刚刚跃起,一片蓝幕立时包抄过来,把他双腿卷住。 天外神叟魁梧的身体,被苑兰公主“天蓝带”回卷之力,带得斜飞二丈以外。 落地之际,正瞥见“幽冥鬼洞”那华服少年,闪身跃落“混元坪”。 当即双肩微晃,如箭射去,但已迟了一步,华服少年挟着“伏義奇书”与“藏玄秘图” 径往花树中奔去。 这下真是渔蚌相争,渔翁得利。天外神叟暴跳如雷,岂容他逃逸?展开绝顶轻功,尾随疾追。 此刻柳梦龙正展开傲啸天南的“小天星掌”,与苑兰公主互拼六七个照面。 他功力非同小可,掌风强猛无伦,劲气震荡,波及数丈以外。 但苑兰公主的“天蓝带”,却巧妙无伦的一一化解,强烈的掌风,一触及“天蓝带”,顿时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突然“天蓝带”一阵疾挥,只见衣袂飘飘,如霓裳羽舞,轻盈妙曼。 柳梦龙只觉飘来蓝影,虚幻莫测,连劈数掌依然震荡不开,心中大惊,疾退二丈以外。 他抽退瞬间,瞥见一道蓝影晃得二晃,快得无法形容。 定睛望去,苑兰公主手中多了一面“乾坤日月令”,如果功力稍差的人,根本无法看出她动过身体。 柳梦龙目光一转,只见天外神叟已在左侧方十余丈外的花树中。 他忙向苑兰公主微微一拱手,大笑道:“公主神技盖世,老夫他日再行领教……宋兄走吧!”身如一团红云,电飘而去。 原来,此刻宋文屏犹自与林琪苦战不息。 林琪自服下“阴文灵血”,功力大进,她原是雪山冰心神尼的高足。 雪山派的“流云袖剑”与“散花手”,称绝武林数百年。 尤其是“流云袖剑”,声誉之隆,还驾乎操执中原剑术牛耳的武当派“奇门八卦剑”。 因此等剑法修习极难,雪山派弟子中对此俱有心得者也很少。 大概每一代弟子中,仅天份特高的一二人能有小成而已。 因此武林中盛传“流云袖剑”的威名,但见识过的人却很少。 这种剑法一经施展,几乎无敌于天下,也是众所周知,否则雪山派地处边陲,如何能与中原大派、武当、少林、共掌“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 林琪精灵异常,情知宋文屏长于暗器手法,她却施展近身相搏的招术,使宋文屏无以施展其技。 她这时内力雄厚,不怕硬接硬碰,以长制短,大有把宋文屏迫落下风之概。 宋文屏久战林琪不下,正感无法下台,闻柳梦龙叫声,奋力猛攻两掌,把林琪攻势逼住,嘿嘿冷笑道:“老夫今日无暇教训你,改日再令你尝尝厉害的手段。” 林琪格格娇笑道:“下次相逢,但愿宋谷主,不致因事中途溜走。” 宋文屏气得哇哇怪叫,一见柳梦龙人已去远,不敢耽搁,强抑怒火,展开身形疾追,转眼奔得无影无踪。 苑兰公主莲步轻移,走到绿衣仙人身边,神情肃然,道:“几位不要过于悲恸,仙主尚未完全火化,你们将他安置在静僻优雅之处,以他‘贝叶神功’的火候,数年后或者有恢复的可能。” 四位老人齐齐叩头道:“恭领公主圣谕。” 婉儿晃动着大眼珠子,说道:“公主你是说我爹爹有救吗?” 苑兰公主见她小脸上泪痕斑斑,想起自己年幼失持,心中不禁一阵感慨,不自觉地柔声劝慰道:“你爹爹功参造化,必有自救之道。” 突然脸色一沉,冷冷道:“刚才携走奇书折图的少年是谁?” 婉儿见她突然脸若寒霜,吃了一惊,不敢吭气,小心灵里暗暗忖道:这位公主长得那么漂亮,生起气来令人心寒。 要知苑兰公主年幼失持,椿堂郁疾,她因天份特高,十四岁就开始掌理朝政,如无超人的气质魅力,何以主一邦国? 因此数年来,无形中养成冷酷严谨的气质,反把本身温柔的情感,淹没无遗。 知音客一听苑兰公主动问,忙伏地道:“那少年是幽冥鬼主公子宇文雷。” 苑兰公主冷哼一声,喃喃自语一阵,说道:“你们把仙主扶下,好好安顿。”转身向尹靖走去。 “万景仙踪窟”的人,扶着绿衣仙人径自离去。 那“幽冥鬼洞”的怪人,亦抬起幽冥鬼主的尸体,自去安顿,不在话下。 霎时之间,“混元坪”上走得只乘三人,林琪见苑兰公主姗姗走来,心里不免惴惴不安。 她在海天别墅住了一个多月,耳习目染,大公主的威仪,无形中在她的心灵中建立起了一道阴影。 何况苑兰公主武功高强,远非林琪所能敌。所谓“不战而折人之心”,如果被对方先声夺人,就使功力相等,也要逊色几分。 苑兰公主并没有理会她,她仔细端详了尹靖好一阵,喃喃自语道:“嗯,只怕要一昼夜才能恢复功力。” 过了一阵,头也不回地冷冷道:“念你今日带罪立功,过往一切不加追究,你现在可以离去了。” 林琪微微一笑,道,“多谢公主开恩。” 苑兰公主为一邦之主,君无戏言,凭她这句话,谁也不敢再来动她一根毫毛。 林琪顿了一顿,又接道:“我想等尹公子醒来再走,如果有人来犯,也可以助公主一臂之力。” 苑兰公主冷笑道:“有人来犯,我一个足已,何须你相助。” 林琪知道她生来性冷,故意把脸孔一板,哼了一声,冷冷道:“公主如果那么有自信,我就告辞了。” 说着转身走去。 苑兰公主冷喝道:“慢走!” 林琪心中暗喜,头也不回,冷冷道:“公主有何吩咐,奴家洗耳恭聆教益。” 苑兰公主冷冷道:“你不相信我有足够的能力,可抑制来犯的强敌吗?” 林琪冷哂道:“中原武林高手如云,你现在身藏‘乾坤日月令’,正是众矢之的,不用人多,只要来了三位‘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的护法,你就不敌。” 苑兰公主冷笑道:“‘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的护法,有什么了不起,你等着瞧吧,我斗他们给你开开眼界。” 林琪故意思索了一阵,才冷冷地答道:“也好,我就看看公主的神功能否敌得过‘万教旌’联手的‘三才意形法’。”说完话,走到尹靖左边盘膝跌坐运功—— 第十七章 阴阳奇毒 树影渐渐东移,红日缓缓西偏,阵阵习习凉风,吹拂着整个山壑,好像要吹绿“混元坪” 四周的焦烂枯草一般。 寂寞乌亮的石坪上,端坐着一青一蓝一白,男女三人,他们静静地坐着,彼此无言。 林琪频频偷眼,看她身边的尹靖,美眸中流露出无限的关怀与焦虑,偶尔也把目光瞟向那风华绝代的苑兰公主。 他们二人冥目静坐,一动也不动,尹靖脸上依然是一片灰白之色。 林琪几度想敛神运功,但不知怎地,总是无法平息那颗忐忑跳动的芳心。 突然一股热流自“丹田”升起。全身血脉顿时奔放如流,关节骨骼,痒痒欲动。 她心里暗暗着急,真是倒霉十八代,喝下“阴文灵血”,动不动灵血奔腾,令人心痒难忍。 忽然间,她记起幽冥公子宇文雷的话:“阴文灵血大补纯阳,童阴体吸取后,每月朔望之日,阴阳交会,龙虎双修,共参乾坤妙谛,……如果未与童阳之体,共参乾坤妙谛,纵然灵血在身,亦难修成奇功……” 想到此,两朵红霞顿时飞上粉颊,一颗心“砰砰”跳得更快,灵血冲腾得更急。 林琪突然站起,想找个对手活动活动筋骨,但此刻“混元坪”上,连自己只剩三人,尹靖内伤未愈,自然无法动手。 致于苑兰公主,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打她动手万一弄巧成拙,惹起其怒火,她下毒手把自己击毙,那才冤枉。 林琪暗暗思忖道:若想同她对敌,除非先出其不意将她击伤,否则绝不是她的对手。 思念中,脸上杀气直浮眉梢,把全身功力缓缓运到手臂上,准备一击成功。 苑兰公主似乎入定颇深,但神色一片冷漠,以人莫测高深之感,因此林琪迟迟不敢下手。 林琪忽然恶向胆边生,欺身直上,举掌劈落。 落掌之势,耳闻风声飒飒,有一人纵上“混元坪”,林琪猛地将掌力撤回,一式“云龙三现”,倒翻二丈多远,掌劈“倒卷珠帘”,拦截来人。 她一身白衣,在夕阳斜照下,幻成粉红色的彩霞,绮丽无比。 那人只觉一团彩云,挟着万钧之力,电掣袭到,不禁大吃一惊,掌势一翻,一股排空劲气,仰天劈去。 “砰”的一声,那人翻落“混元坪”,一屁股坐在地上。 林琪身子借力反弹而起,矫若游龙在空中翻了二滚,轻如飘絮,着落实地。美眸一转,盈盈一笑,道:“金笔书生是你呀!”来人正是九宫堡少堡主,金笔书生苏慧中。 只见他坐在地上呆呆地怔了良久,才剑眉一剔,冷冷道:“林姑娘掌力奇猛,只不知为何突然向在下袭击?” 林琪故意把笑容一敛,肃然道:“此间危机四伏,我不得不严行戒备,宁枉勿纵。” 金笔书生不悦道:“林姑娘也不看清楚再出手?” 林琪嫣然一笑,道:“看清楚那还来得及,你看清楚我了吗?” 此刻已是黄昏时分,二人身法又快,仓促之间,确实无法看清对方。 金笔书生暗叫倒霉,爬起来轻弹灰尘,说道:“在下因有急事来告警!” 林琪神秘地一笑,道:“且慢!令义父‘龙形八掌’名震武林,你已得他老人家真传,我新学得一套掌法,想找一位拳掌中的好手,印证一番,以免疏漏。” 金笔书生眉头直皱,道:“目下时机逼紧,哪有清闲印证武功。”他哪知林琪全身痒得难受。 林琪心中一急,冷笑道:“不比就是怕输!” 金笔书生听了勃然大怒,适才栽了一个跟斗,先自有气,林琪又自恃学了新掌法,要向自己开刀,不挫她的气焰,真以为自己软弱可欺。 他当下再也忍受不住,冷冷道:“哼,那在下就瞻仰姑娘的绝学了……” “了”字方落口,林琪已迫不及待,挥掌拍去,掌花奇幻,似拂似劈,虚实莫测。 金笔书生见她来势迅捷异常,不敢怠慢,虎步横跨,指疾伸,一招“金龙献爪”,径往林琪粉臂抓去。 林琪内力泉涌,精神抖擞,反掌向他五指砍切过去,劲风锐利,奇速如剑。 “龙形八掌”驰名武林,这一招“金龙献爪”,果然神妙无比,只听金笔书生冷哼一声,肘腕微挫,五指已扣住林琪粉臂。 金笔书生只觉那粉臂柔若无骨,如握粉团,不由心神俱荡。 忽闻林琪格格娇笑,道:“撤手!” 粉臂中传来一股强猛潜力,震得金笔书生手臂酸麻,五指不由自主地松了开去。 刹那间,林琪玉掌,已平平正正,贴在金笔书生胸前,掌望前推,金笔书生宛如懒驴打滚,翻了若干跟头才爬起。 只见他一身土头灰脸,面色铁青,怒吼一声,欺身扑上,拳腿交加,如一阵骤来暴风雨,当头罩落。 这一阵猛攻,掌势恶猛绝伦,招招毫不留情,形同拼起命来了! 林琪见了心中一惊叫道:“慢点,不用打了。” 金笔书生气极,冷笑道:“你果真习得新掌法,把我打败了,口服心服绝无怨言,但你这手谁不知是雪山嫡传的‘散花手’?你分明仗着力大,要欺负我。”说着手下加力猛攻。 林琪情知不使出几招怪异的手法把他打败,这场误会定然不可收拾,当下淡然一笑,道: “你急什么,我这套掌法要从动手中领悟出来,我现在还没有记起,胡乱使出,破绽百出,岂不笑掉你的大牙?” 这几句话说得似是而非,金笔书生信以真,他这时已居于上风,勇不可挡,冷冷说道: “你要打几时才会记起?” 林琪娇笑道:“快了!”说得爽快异常,好像下一招就要使出新掌法一般。 金笔书生微微一凛,留神戒备,攻出的掌势未等用老,就蓄势收回,招数中寓守于攻。 一连又是五六个照面,已动手在二十招以上,林琪依然未施展出她所谓的新掌法,金笔书生却越打越心惊,只觉林琪掌中潜力凶猛,一碰上她的手臂,就有一股潜力震荡开去。 苏慧中大奇,皱眉道:“林姑娘攻力大进是真的,若说习得新掌法,却未必见得。” 林琪突然灵光一闪,娇笑道:“你接这招试试。”只见她身法如风,双掌右上左下,箭步挺身进逼。 金笔书生大笑道:“这招‘力屏南山’平凡的紧,算啥子新学?”说着掌劈“蚯蚓降龙” 分拔来势。 “等着瞧吧!” 话声中,林琪掌招陡地一沉一托,变化奇妙迅猛异常。 金笔书生大为震惑,思潮电转,只觉林琪这一突然的变化,胸中所学,无一能破解,不禁惊惧地抽退一丈以外。 林琪含劲未吐,也不追出,微微一笑,道:“这一招,阁下觉得如何?” 敢情林琪突然使出当日在“断魂崖”,尹靖传给黑郎的那招“力屏南山”,这一招本来平淡无奇,但尹靖最后插上的变化,却大异寻常,与原来那招的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金笔书生是个性直的人,点了点头,道:“这一招的确高明,他日在下思得破解之道,再来请教姑娘。” 林琪大喜道:“很好,很好,对啦,你刚才说有什么急事?” 金笔书生神色一凛,沉声道:“事情非同小可,天外神叟与柳家堡主,向‘万教旌’指控尹兄盗窃‘乾坤日月令’,‘万教旌’已筹划入‘万景仙踪窟’拿人。” 林琪吃了一惊,这事诚然非同小可,银牙一咬,气忿地说道:“天外神叟与柳家堡主,心存非份,用意恶毒,哼……” 语犹未了,苏慧中急声道:“林姑娘,‘万教旌’来了。” 此刻夜幕低垂,只见山转弯处,二道人影身法奇快,如飞而来。 林琪急道:“快走!”白影一闪,飞身上“混元坪”。 苏慧中尾随疾上,陡然精神大振,喜道:“啊呀!公主在此。”语音中充满兴奋,如获至宝。 林琪停步,低头问道:“你很喜欢她是吗?” 苏慧中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喜悦,一团热气直烘上耳根,俊脸顿时绯红如霞。 林琪眉宇间,浮起一丝妒意,冷冷道:“她呀,心肠冷酷,我劝你别自讨没趣。” 这句话如冷水当头一浇,苏慧中满怀热情立时冰冷下来,淡然一叹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痴痴而言,神色已一片茫然。 林琪暗暗叹喟一声,一个人有权不去爱慕别人,但却无权阻止别人去偷偷爱慕你,虽然这种爱情,欠缺完整,充满辛酸苦味,但也充满着旖旎幻梦,假如有一天,幻梦成真,了却夙愿,那与完整的爱情,有何二致?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庄肃的佛号,把她从沉思中唤醒,回首望去,只见晚风吹拂,一僧一道伫立在石坪边缘。 那和尚身披袈裟,手垂佛珠,背插黄色“万教旌”。 道人眉清目秀,身佩长剑,背插蓝色“万教旌”。这二人正是“武林评审庭”护法,地尊者与月真人。 地尊者目光掠注二人,双手合什向苏慧中道:“施主可是江湖三书生,金笔书生?” 苏慧中拱手一揖,道:“晚辈正是九宫堡苏慧中,拜见尊者护法,与真人护法。” 林琪亦福了一个万福,道:“晚辈雪山林琪,参见二位护法。” 二大护法,齐齐稽首还礼,道:“岂敢岂敢!” 地尊者神情庄穆,凝目看了看端坐不动的尹靖一眼,只见他脸色灰白,似乎内伤不轻,当即缓缓说道:“长安一别,倏忽数日未睹尹靖施主风采,老衲闻说‘乾坤日月令’出现在施主身上,不知可有其事?” 尹靖正在物我两忘之境,身外事充耳不闻,自然无法回答。 月真人见尹靖不答说道:“事关重大,施主怎不回答。” 他说完话,见尹靖身负内伤,脸色一沉,肃然道:“尹施主身带‘乾坤日月令’及‘玄天图’,此事关系中原武林至巨,如果未将缘由说明,恕忿道放肆了。”说着向前逼上二步。 林琪一看情势紧张,“万教旌”有立即出手的可能,忙微微一笑道:“二位护法,晚辈有下情上禀。” 月真人已运功蓄势待发,只要尹靖一个答复不圆满,就立刻下手逮捕,一听林琪说话脸上立呈不悦之色,大有不愿林琪絮琐之概。 地尊者情知月真人心切师门遗失数十年的秘籍,心情激动之下,执法难免有偏差,若不立刻纠正,势将影响“万教旌”公正无私的崇高声誉,因此低诵一声佛号,道:“林姑娘有何垂教但说无妨。” 林琪一收平时轻松嘻笑之态,因为目下她的一言一语,举足轻重,说错一句,会立刻不可收拾,尹靖正在运功疗伤,自然无法解释,至于苑兰公主,就使自己说错了话,她也不会在意,而最主要的是,她对“仙鬼大会”前段情由,一知半解。 因此她沉吟了好一阵,才缓缓说道:“途听道闻之言,未可尽信……” 月真人不悦道:“林姑娘之意,是说贫道等,妄听谗言,冤枉无辜吗?” 林琪知道犹豫不得,立即爽然答道:“真人明察秋毫,秉公断案,岂会妄信谗人之言,只是传说与事实大有出入。”月真人微微一怔道:“贫道愿闻其详。” 林琪美眸一转,顿了一顿,道:“石坪上白天曾举行‘仙鬼大会’,并以三样奇宝作赌注,其中有二样就是‘乾坤日月令’及‘玄天图’……” 月真人显得很激动,怫然作色,道:“物证俱在,罪迹明甚,勿庸狡辩。”做势欲动。 林琪急道:“真人护法,少安勿躁,尹公子是为维护这二样奇宝,才冒着性命危险,参与赌注……” 地尊者长眉轩动,缓缓道:“姑娘是雪山门下,当知袒护万教要犯,一体同罪。” 林琪肃然道:“晚辈就事凭理直言。岂敢苟循私情?”语气微含愠怒。 月真人冷笑,道:“此事尹施主牵联极大,贫道要把他带回‘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公审以明真像。” 话落口,双肩微晃,欺到尹靖面前,展爪径擒左肩。 “慢着!” 林琪心中气极,见“万教蓝旌”分明心存偏见,执法不公,因此五指挥出一股强风,拦截过去。 月真人只觉林琪劈来掌风,异常强悍,不由微微一凛,剑眉怒剔,厉声道:“姑娘也一道上七仙山万剑池。”说着掌化“圣擒四将”,左手引开林琪袭来掌风,肘腕一翻,并指疾点“章门穴”,右臂依然扣向尹靖肩膀。 日,月真人是当今武当派二代弟子中成就最高的二位,武功之佳,可与师执辈相比拟,否则如何身膺“武林评审庭”护法? 这一招变化奇快威势凌厉,同时向二人进逼。 林琪服下“阴文灵血”后,内力大增,心切尹靖安危,因此全力施为,双掌齐挥,如舞梨花,如飘瑞雪,尽展“散花手”中的绝招,把月真人左右双臂的攻势一一封住。 “万教旌”在武林中,威望崇高,执法时一向无人敢插手,地尊者暗想:“万教蓝旌” 月真人,虽然执法偏差,林琪以雪山门下弟子的身分,也不应插手,何况他认为将尹靖带回万剑池公审,名正言顺,毫无不当之处。 这时二人互拼了十多回合,林琪越战越勇,掌密如雨,使月真人无法逾越雷池半步。 地尊者长眉直皱,想不到林琪武功这般了得,不禁沉声喝道:“林姑娘妨碍‘万教旌’执法,不啻与万教为敌。” 林琪娇躯一震,这罪名万万加不得,雪山派是“武林评审庭”三大执教之一,雪山弟子若是果真叛逆万教,势将贻羞师门,被逐出门墙。 她心里叫糟,口中却柔声道:“晚辈言犹未尽,蓝旌护法即已出手,晚辈不得不作权宜之计,事实上尹公子虽是赌赛的获胜者,但那三样奇宝已被……” 她一分神说话,立被月真人强猛的攻势逼落下风,但觉他掌腿如雨,叱声雷动,逼得她无法把话说完。 月真人神威大震,陡然挫腰抡臂,一记“三才意形拳”中的绝招“意动撼岳”,卷起一股强风,挥击过去。 “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六大护法,名震天下,独传的绝学,果然非同凡响,林琪只觉真人掌力足以撼山拔岳,自己万难招架得住。 心中慌急,双手一阵乱划,突然右上左下,施出学自尹靖的那一招“力屏南天”向对方掌势封去。 “砰”的一声,月真人连退三步,满脸俱是羞恨惊奇之色。 林琪被震退回五尺才站定,急声道:“‘玄天图’已被人抢走了!” 月真人脸色骤变,全身一阵激动,地尊者紧逼一顺,问道:“‘乾坤日月令’何在?” 林琪喘着气,伸手一指苑兰公主,道:“在苑兰公主身上。” 地尊者走遍大江南北,还没有听过苑兰公主其人,由于她始终没有开口,静默地坐着,因此“万教旌”上“混元坪”时,不甚注意,这时才仔细打量过去,只觉此女气度雍容,大有高山仰止之概。不由心生赞佩,缓缓道:“老衲请公主交还‘乾坤日月令’。” 苑兰公主睁开凤目站了起来,神色一片冷漠,并没有理会地尊者,转身注视着尹靖,凝眸而立。 “叫你取出‘乾坤日月令’听到没有?” 良久,似从严霜冰窖中,迸出一阵冷冷娇嫩的嗓音,道:“二位就是‘武林评审庭’的护法吗?”语气满含轻视的意味。 地尊者颔首道:“贫僧等身奉‘万教旌’游踪遍江湖,维持武林正义和平。” 苑兰公主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乾坤日月令’在我身上,二位护法作何打算?” 这句话尖酸刻薄,地尊者虽然修养功深,也不禁长眉深蹙,道:“贫僧要立刻把它取回。” 苑兰公主冷笑道:“可惜我还没有奉还之意。” 地尊者脸色大变,突闻尹靖开口说道:“大公主,还他们‘乾坤日月令’……”话犹未完,全身肌肉,一阵抽动。 苑兰公主娇躯一震,厉叱道:“住口!”飞起一脚向尹靖“丹田”踢去。 这一脚出人意外,而且力道奇猛,“碰”然一响,把尹靖踢落“混元坪”。 只听一声凄楚哀号,林琪肝肠寸断,扑落石坪下。 苑兰公主眉梢突然浮起冷酷的杀机,林琪对尹靖的关怀使她捻酸呷醋,心中疑云大起。 不过她脸上杀机一闪即失,凝神倾听,石坪下传来林琪阵阵哭泣声,如泣如诉,哀侧欲绝,闻者不禁凄然泪下,她忽然心中一凛,难道自己作错了不成? 地尊者想不到她手段这等毒辣,气愤填胸,怒道:“姑娘目无法纪,老衲放肆了!” 禅臂疾吐,五指劲风罩其向背后重穴。 苑兰公主冷笑一声,反手一掌拍去,纤纤素指,虚风飘晃看似平淡无奇。 地尊者乃少林高僧,功力非凡,立时看出平淡中蕴藏的无穷杀机,心头微震,疾退数尺,脱口赞道:“好手法!” 他已知今日遇上了江湖罕见劲敌,掌劈“罗汉焚香”卷土复上。 这一退一进快如闪电,霎时风雷迸发,掌影如幕,敢情老和尚这回已用上了少林嫡传的“伏魔金刚掌”,苑兰公主轻描淡写,转眼间却连化数招,冷笑道:“若想伤你,不过举手投足事。”掌势一紧,把地尊者逼退二步。 地尊者满脸沉重之色,只觉对方掌法不似中原任何派系但却似乎正好克制住“伏魔金刚掌”,因此运转之间,备受制肘,心中惊奇莫名。 忽闻地尊者怒喝一声,道:“接老纳‘佛门芒珠’试试!” 他手中的佛珠,素称江湖一绝,振臂一撩,一排珠光鲜艳夺目,直袭过去。 苑兰公主娇叱一声:“来得好!”挥袖卷去。 “佛门芒珠”列入少林七十二种绝技之一,虽属暗器之类,却不像“七煞追魂弹”那等阴损毒辣,需以无上内力配合使用,才见威力。 只见那夺目珠光突然撒了开去,成北斗七星状,分袭苑兰公主周身三十六大穴。 苑兰公主对少林绝技,似乎知之甚详,并擅长破解之道,只见她突然莲足轻点,如离弓箭矢,飘身疾退,霎时之间,飞离“混元坪”四五丈外,而且越飞越高。 地尊者狮吼一声,双掌虚空迸发,那“佛门芒珠”如长着眼睛,以流星赶月之势,向苑兰公主追击。 显然的,老和尚正以深厚内力,推动佛珠伤敌。 苑兰公主在空中翻了一个身,那一片珠光也跟着一翻,如铁沙追磁,疾追不舍。 蓦然空中传来一阵寒冰般的冷笑声,接道:“老和尚你功力还不够!” 蓝影一晃,一阵疾风,倒卷回来,地尊者一连退了三步。 接着眼前一亮,苑兰公主已停立在原地,蓝衣上沾满明光耀眼的佛珠,她本就雪肤花貌,容光绝世,这一来更如锦上添花,倍觉娇艳。 苏慧中看得神魂出窃,如临仙境。 地尊者沉诵一声佛号道:“公主神功绝世,老衲自知不敌,但你既是不还‘乾坤日月令’,老衲职责所在,只好舍命一拼。” 苑兰公主冷笑道:“杀你未免污我的双手,要‘乾坤日月令’不难,十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叫‘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庭主到采石矶一晤。” “万教旌”威振江湖,地尊者生平之中未尝受过挫折,闻言不禁沉声,道:“公主以为老衲不屑殆在你的手下吗?” 苑兰公主冷冷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十月十五月盈之夕,采石矶恭候圣驾。” 苑兰公主缓步轻摇,走到石坪边缘,探首下望,突然全身一震。 苏慧中心生诧异,不由大踏步走了过去,想一看尹靖情况如何?哪知石坪下空洞洞地,哪里还有尹靖与林琪的踪迹。 不禁呆了一呆,道:“噫,他们几时跑了?” 苑兰公主痴痴地停了一会儿,转身离去,莲步颤摇,如有生荷,苏慧中急声道:“公主慢走!” 苑兰公主冷冷道:“什么?”人虽停下,并没有回身。 苏慧中如有千言万语鲠在喉咙,一时间,一句话说不出,良久才呐呐道:“在下是说…… 嗯,对啦,那‘乾坤日月令’是‘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庭主的执教令牌,取了它不啻与万教为敌,庭主可传檄中原武林正邪二道的人,来对付公主。 何况‘武林评审庭’六大护法当中,有一位辈份甚高的前辈,是雪山派掌门师叔,叫千手菩提杜翰平。 传说杜老前辈的功力,已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公主神技,震古铄今,但势单力薄,只怕双拳难敌四手。” 苑兰公主冷哼一声,道:“怎么,你瞧我不起,认为我打不过他们吗?” 苏慧中心中一急,慌忙道:“不,不敢……公主别误会,在下不敢。”心里一急,说起话来有点儿结舌。苑兰公主道:“你话说完了吗?”大有立刻要走之意。 苏慧中眼看她就要走,忙道:“公主可有需在下效劳的地方?” 苑兰公主冷冷道:“你有什么可效劳的?” 苏慧中颜然道:“随侍左右,鞭策吆喝,均所愿也。” 苑兰公主冷叱道:“没出息!”说着向前走去。 金笔书生脸色一红,心中毫无愠意,大踏步紧跟在她身后,边走边说道:“在下之言,句句出于肺腑。” 苑兰公主走得很慢,二人默默地走入花树中,金笔书生虽然尾随在身后二尺外,但却觉得伊人迷茫遥远,有咫尺天涯之感。 出了花树,苑兰公主冷冷道:“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 苏慧中郑重说道:“公主容光绝世,清逸出尘,在下若能服侍在右,此生心愿已足,如果公主讨厌我,在下立刻告辞。” 苑兰公主轻轻一叹道:“我现在想清静一下,你走吧!” 苏慧中显得很颓丧,感叹道:“在下离开之前,尚有一个不请之求。” 苑兰公主冷叱道:“噜嗦!什么废话!” 苏慧中道:“在下常见林琪姑娘的笑容,笑得甜蜜香艳,撩人至极,公主严肃自矜,笑比河清,一颦一动,迥异流俗,在下相信公主笑容,定必别具一番出尘风韵,离去之前,若能一睹公主之笑容,虽死何憾!” 苑兰公主厉叱道:“你这人心术不正,出口轻薄,冒犯天颜,罪该万死,接招!” 蓝影一晃,一罗翠袖向苏慧中拂到。 金笔书生神色泰然,不闪不避,大有死在花裙下作鬼也风流之概。 苑兰公主怔了一下,想不到他竟然不封不驾,“砰”声中,金笔书生翻了三个跟斗才爬起。 他只觉得这力道很奇妙,虽被劈飞却不痛不痒,疾忙深深一拱道:“多蒙公主手下留情!” 苑兰公主冷笑道:“你别以为我对你手下留情,一则我不杀束手待毙之人,二则我已点中你五阴绝脉,每月都要受一次逆血倒流的痛苦煎熬。” 苏慧中满不在乎,淡然一笑,道:“那很好,每月当逆血倒流时,我都会想起公主!” 苑兰公主气极了,冷叱道:“你这人没出息!”莲足跨动,展开“缩地神行”,如一阵雪地飘风,一眨眼,走得无影无踪。 金笔书生呆呆地怔立良久,脑海里回味着林琪的话:“公主心肠冷酷,你别自讨没趣。” 看来伊人果真铁石心肠。 沉思中陡被一阵凉风吹醒,仰首一看,露垂霜寒,明月当空,敢情已是子夜时刻,心中一叹,拖着沉重的步法,施施然自去。 且说尹靖被苑兰公主一脚踢落“混元坪”,林琪柔肠寸断,疾扑泻下,只见尹靖僵卧地上,鼻息全无。 林琪轰然大震,一呼一叫,凄恻缠绵,眼泪扑簌簌滴下,哭得好不伤心。 哭了好一阵,才收拾起泪水,这时尹靖全身冷若严冰,林琪紧握他的手臂,嘴角间浮起一丝凄凉的笑意,安详地说道:“尹公子,这里不好,我们去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我会陪你,一生一世的陪着你。”探身抱起尹靖尸体。 月光下,似一道幽灵,缓缓走去,这时“混元坪”上正打得日月无光,风云变色。 她脑海空空洞洞,万念俱灰,只觉脚下崎岖不平,一高一低,好像走在一堆一堆的土丘乱岩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何处?突然好像听到很多人在说话,喧嚣嘈杂之极。 噫!可不是吗?这里人太多了,只怕有二三十人之多,而且还多是熟人呢! 天外神叟,柳家堡主,金牛谷主,神乞,九宫堡主,大愚禅师,中州玉蝶,幽兰谷主,天池醉客…… 奇怪!他们好像走马灯似的,晃动不停,一个化成二个…… 她觉得头脑越涨越大,心想赶紧离去。 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林姑娘!”一位玄衣俊美书生,向她缓缓走来。 那不正是玉面书生吕江武吗?哼,这个阴险的坏东西。 玉面书生走到面前,伸手握住尹靖手臂,突然如触电般地缩了回去,惊叫道:“啊呀! 好冷……林姑娘,尹兄他……他莫非……” 林琪哼了一声,喝道:“走开!”伸手一推。 玉面书生心想林琪功力有限得很,微微用力抵抗。 哪知这一推之力,强猛无比,玉面书生好像纸人似的飞开二丈以外翻身栽倒。 蓦然一声喝道:“贱婢纳命!” 只见一位红衣女郎,好像一朵红云般地,疾攫过来。 林琪只觉神眩目耀,那红衣女郎突然化成三四人,同时罩落。 “砰砰”二声,左右双臂已各中一掌,“蹬蹬蹬”虽然连退了三步,但她依旧把尹靖抱得紧紧。 这二掌把她打得神智清醒了不少,陡然内力泉涌,精神抖擞,挺身欺上,厉声道:“柳筠打死你!”玉掌挥拍过去。 绎衣无影怔了一下,林琪掌势来得奇捷猛辣无比,一时措手不及,被劈得翻飞一丈以外。 林琪美眸一转,只见四周怪石狰狞,阴森可怕,敢情这里正是“天牢幽冥”。 柳梦龙一见爱女被林琪一掌震飞,气得发须俱喷,哇哇怪叫道:“女娃儿斗胆,老夫宰了你!”掌随声发,一股排空劲气怒卷而到。 林琪柳眉一皱,把尹靖抱到左臂,右掌翻飞,一招“寒梅吐蕊”,硬接对方掌势。 微闻“砰”的一声,二人已互碰了一掌。 这一下强弱立判,林琪虽然服过“阴文灵血”,但功力毕竟稍逊柳家堡主一筹,一连退了二步才站稳。 柳梦龙大大一怔,脸上杀机笃炽,冷笑一声,道:“再接老夫一掌!”这回运足十成功力,打算把林琪击毙。 忽闻一声冷笑,接着斜里吹来一股狂飙寒潮般的猛风,把柳梦龙掌势截住。 这一掌力道之强猛,武林罕见,以柳家堡主的功力,仍被震得双臂酸麻,“砰”声中退了三尺。 柳梦龙眼睛一瞪,冷笑道:“范帮主,竟敢管兄弟的事!” 通臂神乞哈哈朗笑,道:“有什么不敢管,欺负一个小辈算是什么英雄?” 柳梦龙脸色一寒,沉声道:“兄弟来会会范兄所谓的英雄人物。”说着把全身功力缓缓提到手臂上。 神乞仰天打个哈哈说:“柳老头,你七年前与少林掌门太华山仙人掌上,拼斗三百合不分胜负,‘小天星掌’从此名震天下武林,叫花子,这三脚猫的把式,久想请你指正指正,等我看过这位小兄弟,再来比划比划。” 柳梦龙哼了一声道:“随时候教!” 神乞大踏步走到林琪身旁,眉头一皱,道:“姑娘,你那小兄弟怎么了?” 林琪眼圈一红,迟迟道:“他……他……”抽泣着,说不出话。 神乞突然叫了一声,道:“啊呀!好冷呀……”原来他伸手触及尹靖身体,觉得如抚严冰,不禁冷冷地打了个寒噤。 林琪呜咽道:“他,他恐怕不行了……” “别急,叫花子请大夫来看一看。”转首望着圣手公羊玄皇,道:“玄兄岐黄医道天下无双,请来看看这位小兄弟,得的什么怪病?” 林琪突然好像发现一丝希望的烛火,幽兰谷主乃独步当今宇内的神医,任何疑难之症,无不药到病除。 幽兰谷主边走过来,边说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兄弟若能效劳之处,无不尽力。”伸手扶切尹靖六脉。 只见他脸色庄穆,集精费神,详细诊断,良久才察看完毕。 众人把目光投在他脸上,倾听他对病症的判断。 幽兰谷主把尹靖手臂,缓缓放回胸前,转身走了二步。 “玄谷主,他……” 圣手公羊摇了摇头,神乞忍不住沉闷,眉头一皱,道:“到底怎么了?叫花子心里难受死了,快说出来听听。” 幽兰谷主长叹了一口气,道:“兄弟与这位尹小侠有过一面之缘,说来他对我还有伸手义助之恩,使‘六瓣仙花’失而复得,尹小侠的英风豪气,我将永远惦记于心。”语气悲沉,生似惮吊故友。 神乞皱眉道:“你尽管说了这此无关痛痒的话,到底怎么了?” 幽兰谷主沉吟了一阵,道:“尹小侠全身经脉,被一种罕世无比的烈火,烧得几乎僵化成石……” “老花子活了这大把年岁,还没听说过,火化经脉而肌肤无损,武林中有一种极厉害的热毒功夫叫‘赤焰掌’,这种功夫练到家,伤人之后,可使经脉硬化,但肌肤却焦黑如炭。” 幽兰谷主道:“尹小侠伤势何来,虽不得而知,但抚脉现象,确实如此。” 天外神叟哈哈朗笑,道:“幽兰谷主果然不愧为神医之称,他被奇火焚化,黄某亲眼目睹。” 神乞大大一怔,道:“玄兄,你看能不能救治?”—— 玄鹤扫描umaufoocr校对 第十八章 情海波澜 幽兰谷主道:“天地间物极必反,阴阳并生,致中和而万物生焉,既受阳热之毒,当攻以阴寒之气。” 神乞突然念头一转,诧异道:“他既受阳热之毒,为何全身寒冷如冰?” 幽兰谷主道:“坏就坏在这里,尹小侠受阳热毒气之后,复受一阵阴寒之气所攻,本来阴阳交合,可致中合,哪知寒气过盛,反把经脉冻化。” 天外神叟大奇道:“怪哉!那是阴寒之气伤了他?” 神乞急道:“现在可有救治之道?” 幽兰谷主叹了一口气,道:“就是毕陀再世,扁鹊重生,也回天乏术。” 林琪全身一震,跌退二步,颤声道:“真没有救?” 幽兰谷主沉重地道:“没救!”说得斩钉截铁。 圣手公羊的医术,武林中碑口载道,他认为无救的病人,无疑是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 林琪只觉那一丝希望的烛光,突告熄灭,眼前一黯,那些人影巳渐渐模湖不清,刚才那一幕好似做梦一般,是一个恶梦,一个绝望的梦。 她痴痴地走去,只见背后传来叹吁声,呼唤声,那声音显得很遥远,很渺茫,如隔数里之外。 行行复行行,一路登山涉水,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大花园。 那园四周编竹为篱,篱上藤葛蔓攀,篱下遍地花卉。 入得柴门,两边有柏屏遮护,只见园内柏标清骨,兰挺幽芳,杏娇疏雨,菊傲严霜,玉树亭亭阶砌,金莲冉冉池溏,说不尽千般花卉,数不尽万种芬芳。 转过柏屏,但见二间草堂茅屋,高爽宽敞,窗明几净。 突然一阵浓郁花香,把林琪吹得心旷神怡,嘴角间浮起一丝凄凉的笑意,喃喃耳语道: “尹公子这里真好,我们就住下吧!” 把尹靖放在那烂如锦屏的草坪上。 一日一夜的奔劳,使她心神俱碎。疲惫不堪,这一歇下,一股精神力量顿时涣散,只见她螓首点了几下,就伏在尹靖胸前呼呼睡去。 翌日清晨,草堂茅屋中,走出一位相貌清奇的老叟,手提竹帚水桶,扫净花底落叶,汲水一一灌溉那满园奇花异卉。 那老人一面灌溉花卉,一面不住地吟哦道: “连霄风雨闭柴门, 尽管深红只柳存, 欲扫苞苔且停帚, 眼前点点是花痕。” 一副超然脱俗,悠然自得的神态。 突然老人目光一瞪,怔了一下,道:“噫,牡丹花下怎会有人?” 走近一看,只见一位白衣女郎伏在一位青衫少年的身上,一副盈然春意,睡态正浓。 老人呵呵笑道:“姑娘醒醒!”一连叫了几声。 只见她白衣女郎翻了一个身,喘着气,呓语道:“尹公子,等我!等我!”好像跑得很急似的。 老人“噫”了一声,道:“小姑娘别说梦话,醒醒,不早了。” 林琪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叫喊,伸了伸懒腰,打个呵欠,揉揉眼睛,张目一看,只见落英缤纷,群花争艳,有一位老人伫立其间,猛然站起道:“啊呀,老伯伯,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人只觉眼前一亮,啊呀!这姑娘好生标致,大概月里的嫦娥,瑶台的花仙也不过如此,只是脸上罩着一层愁云,显得楚楚可怜。 当下哈哈一笑,道:“老汉董公远,生平无所好,唯爱扶花植木,品兰赏菊,这里是老汉的花圃……”说着看了地上的尹靖一眼,接道:“这位小哥好贪睡,是你的兄弟,还是……” 林琪眼圈一红,道:“董老伯,他是我的兄弟。” 董老伯心一诧异,“嗯”了一声,道:“是你兄弟,他怎么了?” 林琪泪珠脱眶而出,抽泣道:“他病得很厉害,只怕不行了。” 董老伯吃了一惊,道:“出外人风霜侵患,在所难免,赶快请个大夫看看。” 林琪摇摇头,只是抽泣着。 董老伯赶忙走了过去,伸手按住尹靖胸前,但觉呼吸均匀,一片温热,与常人熟睡无异,哪像生病的样子?仰首道:“姑娘你搞错了吧?老汉虽然不谙医道,但这位小哥不像生病。” 林琪一面抽泣,一面道:“大夫都说他没救了,你还说他没生病。” 董老伯摇晃着脑袋道:“姑娘,你年轻不懂事,别是碰上不学无术的江湖郎中吓唬你,不信你自家过来瞧瞧。”说着一面摇着尹靖一面喊道:“小哥儿,醒醒。” 林琪听他叫得煞有其事,不由收止泪水,走了过去,只见尹靖脸如涂丹,像朝阳般俊逸,伸手一摸体温如常,不禁喜叫道:“尹哥哥,……醒醒”尹靖依然呼呼大睡。 董老伯皱皱眉道:“令兄好贪睡呀!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年轻人贪睡要不得。” 林琪道:“我哥确实病得很厉害,不知因何突然好了起来,只是叫不醒怎办?” 董老伯诧异道:“真有这回事,老汉家中有陈年好酒,灌他喝喝看他醒不醒?” 于是二人七手八脚地把尹靖抬进茅屋中。老人掏出一壶自酿的菊花露,喂尹靖喝了一大口,二人瞪大着眼睛,观察尹靖的变化。 突闻一声春雷乍绽,几乎把茅屋震塌,董老伯吓得直退到屋角,蜷缩一团。 尹靖猛然席地坐起,张口吐出一团血箭。 那血颜色奇甚,一红一白,同时射到五丈以外,地上花草,沾红的立刻焦烂,沾白的瞬即枯萎。 林琪喜叫道:“啊呀!尹哥哥,你好了!”情不自禁扑到他怀里。 尹靖伸手抚摸他的秀发,向董老伯微微一笑,道:“老伯,惊扰你了。” 董老伯定了定神,直吞口唾,叫道:“怪病!怪病!小哥你们谈谈吧,病后体虚,老汉去做点稀饭补补元气。”说着径自离去。 林琪仰着头,眼眶中晃动着泪珠,惊喜道:“我还以为大公主一脚把你踢死了。” 尹靖微微一叹,道:“生死有命,如不是大公主踢我一脚,真会死去。” 林琪奇道:“怎么!反而把你踢活,我真想不通。” 尹靖点了点头道:“说来很奇妙,我自跌落‘混元坪’,神智一直清醒,只是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嗯,对啦,林姑娘,你的眼泪中含有一股阴寒之气,它救了我一命,但几乎把我冻死。” 林琪脸上一红,羞怩道:“我真是愈听愈胡涂,圣手公羊玄皇还说你没救呢。” 尹靖笑道:“这难怪,你听我慢慢说来就知道。那‘地夷明火’确有融金化石之能,我默运‘太乙玄功’,承受住了几个时辰后,经脉硬化,神智完全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股清凉凉气,自脉门穴传入,打通百汇穴,使我恢复了知觉,那时正值绿衣仙人及幽冥鬼主在争论赌赛的胜负,我几处的穴脉筋骨都可活动,只要运功两个时辰,就可打通全身筋脉。 怎奈那三样奇宝胜负关系至巨,幽冥鬼主又不肯服输,我只好提集全身所余功力劈他一掌。 这一来畅通经脉顿告僵化,神智再度昏迷,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已是黑夜,只听苑兰公主与‘万教旌’争夺‘乾坤日月令’,开口劝大公主,这一来危机立生,当那‘太乙真气’正要涣散时,大公主及时踢中我‘丹田穴’。 于是真气直冲‘泥丸’,此后虽然无法言动,但神智一直清醒。 突然那股曾经打通我僵化经脉的阴寒之气,又从‘七坎穴’输入,把体内阳热毒气渐渐冲淡,我全身经脉开始畅通,清晰地听到你的哭声……”说到此处轻轻抚着林琪香肩。 林琪螓首伏贴在他胸前,低低道:“尹哥哥,再说下去。” 尹靖微微一怔,接道:“你的眼泪越来越多……” 林琪没等他说完,羞涩地道:“你坏。” 尹靖怔了一下,说:“怎么我说错了?”一见林琪羞怩的样,突然恍然大悟,笑着道: “这一来体内寒气大盛,畅通的经脉,渐渐随不住寒冷,我心里急得不得了,但却苦于有口难言。 我为谋自救之道,乃使出‘太乙玄功’中最深的一种‘点灵遁阴’,这种功夫使起来,与死人一般无异,把那些阴寒之气逼在经脉以外。因此全身僵冻如冰,无怪圣手公羊说我无救,昨晚你睡在我身上,我又把阴寒之气逼回到你体内。” 林琪舒了一口气,幽幽道:“天可怜见,如果你有三长两短,我真不知怎么办?”说来真情流露,字字出于肺腑。 尹靖心中一阵激动,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他并非草木,佳人在怀如何能不动心?何况他是那么美丽,又对自己那么真情?不禁健臂一环,抱个温馨满怀。 林琪像一只驯服的羔羊,安详蜷伏在尹靖怀里,那股男人的气息,薰得她如醉如痴,呼吸紧逼,觉得快被窒息。 蓦然一股热流自“丹田”升起,紧张兴奋的热焰,在全身燃烧,使她春情荡漾,绮梦纾怀。 尹靖只觉林琪的脸,红得像苹果,热得发烫,眉梢眼角间散发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媚笑。 尹靖全身经脉已畅通,但功力却还没有恢复,每天自行运功培元。 董老伯很关心他的病情,催促林琪到镇上药铺,买些参茸燕窝的药品回来进养。因此林琪每隔一二日,必上街买一次补药。 忽忽半月,林琪每天暄寒问暖服侍汤药未尝废离,尹靖心中很是感动。 这一日花翁照例晨起洒水浇花,只见枫叶渐染黄碧,野崖垂柳清萧,敢情已是深秋,入冬时分。 突然“卟卟卟”传来叩门声,董老伯问道:“谁啊?” 一个嘹亮的声音,道:“是过路的。” 花翁“哦”了一声,道:“等着!老汉来开门。” 门开处只见一位华服少年,玉面朱唇,眉目如画,好一表人材。 花翁笑道:“小客人可是来赏花的?” 董公元的花圃,名扬洛东,有不少人慕名来赏花,他看这位小官人,像是寻芳踏青的公子哥儿。 哪知华服少年却冷冷道:“非也,小可来打听一人。”语气很冷漠。 花翁心中不高兴,暗想:道不同,不相谋。因此冷冷道:“老汉居处很少有宾客临门,小官人既非赏花,就请便吧!” 华服少年冷笑道:“你敢唐突本公子?哼,我问你,可有一位姓林的白衣的姑娘及一个姓尹的少年来过?” 花翁见他来势不善,心中吃了一惊,他问的正是家中作客的二人,看这小官人分明是来惹事的,怎可说与他知情。 当下淡然道:“老汉说过甚少生客登门,更没有小官人所说的人来过。” 那华服少年冷笑一声,径自离去。 花翁待他走后,唾了一口,喃喃气道:“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孺子不知礼仪。” 背后传来一阵黄莺般的娇笑,道:“董老伯一大早生什么气?” 花翁道:“姑娘,刚才一个蛮横的小官人来打听你们……” 接着一五一十地把刚才之事说了。 林琪吃了一惊,道:“愚兄妹是逃难到此,以后有人问起,请老伯一概回说不知。” 花翁道:“姑娘放心,老汉自会留意。” 自此林琪情知泄漏行踪,上街定改扮装束,并趁黄昏时刻才上镇。 花翁晨昏各洒水一次,这日林琪上镇不久,老人提着水桶,逐一浇花,忽闻篱外有一人朗朗吟道: “…… 春色满园关不住, 一枝红杏出墙来。” 花翁心中一乐,此人必是赏花君子,急忙提着水桶,走过竹篱边,探首外望,只见一位玄衣儒生,望着一枝红杏出神,朗目如量,剑眉入鬓。 老人暗赞一声:“好风采。”忙笑道:“相公请了!” 那玄衣书怔了一怔,微笑道:“老丈请了,小生偷窃尊园花枝,失仪之处,万望原谅。” 花翁暗暗忖道:这书生知书识礼,与日前那蛮横小子,竟自不同。 心中一喜,哈哈笑道:“老汉园中庸花俗叶,只怕不能博娱尊目,相公如不嫌弃,何不到园前一览?” 玄衣儒生潇洒地一笑道:“久闻洛东花圃冠盖天下,老丈不嫌履齿污沾葱苔,小生就来一开眼界。” 花翁大喜,忙开门揖客,那书生入得园第,只见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连连赞不绝口。 玄衣书生欣赏了一阵,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花翁皱眉道:“相公何所叹?” 玄衣儒生脸罩愁云,幽幽道:“老丈有所不知,小生触景伤情,忆起故人……”说着又是一叹。 花翁颔首道:“怀亲念友,人伦大道,不知相公所念何人?” 玄衣儒生道:“小生有二位故戚,一男一女,男着青衫,女着白罗,长相清秀绝伦,年纪与小生相仿,闻说沦落洛东,谁知遍找数日,不见踪迹,不觉感憾。” 花翁“嗯”了一声道:“原来这般……”突然止口不语。 玄衣儒生目光一转,道:“老丈可曾见过敝戚?” 花翁猛然想起林琪的话,有人问起,一概回说不知,因此吱唔着说道:“贵戚日前来过敝园,但是人已离去。” 玄衣儒生紧问一句道:“老丈可知他们的去处?” 花翁怔了一下,道:“这个,老汉就不清楚了。” 玄衣儒生又欣赏了一阵花卉,径自拜别。 傍晚林琪回来,花翁又向他她说了,林琪心中惶惶不安,从董老伯的描述看,那二人极可能是幽冥公子宇文雷,与玉面书生吕江武,这二人不管来意如何,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她怕的是苑兰公主或天外神叟他们找上门来。 晚饭后,林琪端着参汤,到尹靖房中,只见他盘膝趺坐在木榻上运功,头上一股白烟凝集正浓,约莫有五六寸高。 林琪不敢打扰他,静静坐在一旁,经过一盏茶功夫,尹靖才睁开眼睛,只见他印堂含华,神采飞扬,林琪芳心大慰,微笑地走了过去道:“靖哥哥,你觉得好点吗?喝这参汤。” 把参汤送到尹靖嘴边笑道:“我喂你。” 尹靖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小孩,我自己来。” 林琪不依,撒起娇道:“不管,我要喂你。” 喝过参汤,林琪紧偎着尹靖身边坐下,尹靖伸手扶着她的芳肩,道:“琪妹,你对我太好了,我不知怎样报答你!” 林琪顺势倒到尹靖怀里,笑道:“你已恢复了几成功力?” “八成功力。” 尹靖故意把脸孔一板道:“过几天,我找你打一场架。” 尹靖微微一怔,道:“为什么找我打架?” 林琪在他怀里格格娇笑,道:“我现在功力大进,找你比划呀!” 尹靖恍然大悟、淡然一笑,道:“那我随时领教,嘿,只是你功力怎会大进?” 林琪沾沾自喜,道:“‘幽冥鬼洞’有一只数千年道行的‘洪芒角犀兽’我喝了它吸取天地精英,日月精华的‘阴文灵血’,因此功力大进!只是灵血在体内,还无法全部默化补身。” 尹靖微微一笑,道:“琪妹,恭喜,恭喜,不知如何才能全部默化补身,如有委用之处,小兄甚愿效劳。” 林琪听得芳心“卟卟”,如小鹿乱撞,双颊绯红,半嗔半喜道:“你坏,不告诉你。” 尹靖大感意外,不解地道:“哦,我什么地方坏?” 林琪哪敢开口,头躜在他怀里,羞不可仰。 尹靖突然剑眉一皱,低低道:“琪妹,有人?” 林琪闻言一惊,从怀中挣起,一式“黄莺出谷”,电射而出。 只见竹篱外,一道黑影一闪即失,追到那边已不见影踪。 回头正碰上董老伯,老人诧异道:“姑娘这么晚还没睡?” 林琪装着看花的样子,笑道:“呀!是老伯,我来赏花散心。” 董老伯老气横秋地说道:“年轻人早睡早起,身子要紧。” 林琪微微一笑,向老伯福了个福,回到房中,尹靖问她有何发现? 林琪秀眉一颦,道:“那人身手快捷,已经走了。” 尹靖沉思片刻,道:“我们在老伯家打扰了近半月,我想明天辞行。”他想董老伯植花扶木,清净无为,不可因自家之事,叨扰老人的平静生活。 林琪心灵突然浮起一丝不祥的预兆,幽幽道:“你还没有完全恢复,今午我向镇上药铺定下一株五百年老参,明日可到货,服过老参再走不迟。” 尹靖心中很感激,颔首应允。这一宵无话,且表过不提。 翌日黄昏,林琪又上镇,尹靖闲居无聊,步出茅屋,只见丹桂兰芷,锦烂如云,绣毯郁菊,点缀风光,花香扑鼻,彩霞横天,如入画中。 尹靖自住下董老伯花圃,日夜运功培元,很少离开茅堂,董老伯一见尹靖,心中大乐道: “小哥儿,老汉这花圃你觉得如何?” 尹靖微微一笑道:“老伯清雅雍淡,可谓已得花中之趣。” 董老伯哈哈朗笑道:“有花无酒不精神,有酒无花俗了人,老汉后院埋有数十年的陈年老酒,待我去取来共醉一杯。”说着转身迈去。 尹靖微微一笑,独自在圃中赏花,正觉神清气爽之际,突然传来一阵清婉歌音,凄楚动人,如闺中怨妇思春,歌曰: “日色已尽花含烟, 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 蜀琴尤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 愿随春风寄燕然……” 尹靖沿着歌声来处,蹑步走去,只见牡丹花下,伫立着一位白衣美女的背影。 啊!她不正是林琪吗?尹靖怔了一怔,想道:“琪妹怎会唱这种幽伤的悲调?” 歌声略顿,又继续唱道: “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时横波目, 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断肠, 归来看取明镜前。” 声声婉转,闻者不禁凄然泪下。 尹靖缓步走了过去,抚着她的香肩,轻轻道:“琪妹……” 那白衣女郎突然挣开他的手,旋过身来冷冷道:“谁是你的琪妹?” 尹靖突然脸色大变,退了一步,吃惊道:“啊,是你,二公主,香玉公主。” 不错,她正是蓬莱宫中与尹靖海誓山盟的香玉公主,只是她那俏丽的眉山春水间,隐现着一层淡淡思愁,那甜蜜,温馨的笑容似亦隐没在愁云之中,如果她是着蓝衣,尹靖会以为是苑兰公主。 二人默默无言地对立了一阵,尹靖忽生愧疚,觉得千言万语无从说起,但他知道非说清楚不可。 香玉公主眼圈微红,幽幽道:“本来传说中的风风雨雨,我都没放在心上,想不到今日一见才证实传言非虚。” 尹靖叹喟了一声,道:“公主别误会,林琪姑娘救我到此,我因身负内伤在此疗养多日。” 香玉公主心中一酸,道:“她既救了你,又是你的琪妹,以后别来见我。”白影一晃,已到竹篱外。 尹靖心中大急,急叫了一声:“公主慢走!”青衫飘拂,展开“浮光遁影”的绝顶轻功,尾随疾追。 董老伯笑嘻嘻地提着沾满泥污的酒壶,走入花圃里。 忽闻尹靖叫了一声:“公主”接着青影一晃,就踪迹不见,不禁连连叫怪,道:“奇哉! 奇哉!小哥是飞仙。”三步并作二步,跑到柴门外,哪里还有尹靖影踪? 只好独自对花自酌,过了约莫二刻钟,林琪才从镇上回来,笑靥如花,道:“老伯你一人对花独饮?” 董老伯跳了起来道:“姑娘不好了,你那小哥,飞了!” 林琪芳心一震,急道:“什么事?” 董老伯比手划脚地说了一阵,道:“我只听他叫了一声‘公主’就飞了。” 林琪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连跌了几步,董老伯大吃一惊,伸手扶着她问道:“林姑娘你怎么了?” 林琪眼圈一红,道:“我,我有点儿头昏。” 董老伯关切道:“老汉扶你里面休息一会儿。” 林琪珠泪盈眶,道:“不用了,半月来愚兄妹多蒙老伯照顾,感激不尽,我就告辞了。” 董老伯情知事情非比寻常,微微一叹,道:“姑娘他日路过洛东,记得再上老汉家走走。” 林琪含泪,深深万福自去。 这一日洛阳城来了一位年约二十上下,身穿青衫的少的少年书生,满脸风尘之色,修长的剑眉,罩着一层淡淡愁云,紧压着那双如寒星般的明眸,脸形有点瘦长,但却越发显得俊逸潇洒。 他在街上怅然地溜达一阵,似有满怀心事,郁郁不乐。 青衫少年走过一家文具店,停步凝思一阵,往店里走去。 小伙计一见顾客临门,含笑道:“相公可要文房四宝,小号有的,是狼毫上等笔,朱砂,沉墨,玉砚……” 青衫少年道:“在下想买一副棋子。” 伙计大喜道:“敝号有一副当年宋太祖走华山,与地仙陈博对弈的玉棋,只是价银昂贵些。” 青衫少年道:“可否先拿与在下看看。” “当然可以!”伙计打开底下箱匮,取出一个石盒,送到少年面前,道:“相公请看看,就是这副。” 那玉棋年代已久,精莹雪亮中,微带淡黄之色,少年细看一阵,认出是真货,说道: “只不知要价若干?” 伙计笑道:“敝号受人托卖,这等古董只有行家才识珍贵,要价五两银子。” 这年头货物价廉,平常人家有五两银子,就可安安稳稳地渡过一年。 玉棋出价未免高了一点,但那少年却毫不犹豫,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 伙计只觉眼前一亮,好大的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怕不下十两重,财神上门,顿时脸笑得更甜,唱了个肥喏道:“相公稍待,小人去换来。” 称上一称,正好十两,分毫不差,这一来可就忙坏伙计了,钱柜里东凑西楱,不过三四两碎银。 青衫少年道:“在下有五两一锭的。” 伙计正急得额上汗珠点点,听说有零的,忙把十两银子送回过去,青衫少年接过银子,揣入怀中,只听“咔”的一声,又掏了出来,道:“这是五两。” 忽然一声嘹亮语音,道:“好内力!” 一位头戴软翅儒巾,身穿夹袄长衫,胸前乌须飘拂的儒士走进店铺。 青衫少年怔了一怔,那人转目一瞥桌上玉棋,道:“阁下亦精于此道?” 青衫少年微一拱手,道:“闲暇之这时偶尔临盘,不敢言精。” 那人目光一转,颔首道:“棋弈之道,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兄弟客居城西‘玉亭观’,阁下若有兴,今晚请移驾‘玉亭观’品茗对弈如何?” 青衫少年含笑道:“先生既有吩咐,小生岂敢违拂,如不嫌打扰清修,当躬往拜候。” 那人哈哈朗笑道:“来时只言‘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即可引见。”微一拱手,大踏步自去。 青衫中年听他语中含有深意,正想再问清楚,那人已远去,只好默记心中。 伙计接过银子,只见一面平如刀切,新痕犹在,像是那十两的一锭切开一般,往称上一称,恰恰五两分毫不错。 青衫少年收拾石盒,走出文具店,伙计一连打恭作揖,送到门口。 是晚月黑风高,洛阳城东一家博雅旅邸中,走出一位青衫少年,施施然往城西而去。 这一带树木葱茏,住户稀落,秋风瑟瑟,一片凄凉之意。 未几,只见前面苍松翠柏中,现出一座道观,观中灯火摇晃,庄严肃穆,少年轻扣观门,道:“哪位大师在观?” 殿内转出一位中道士,稽首道:“公子找谁?” 青衫少年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中年首士肃然起敬道:“是掌门大师伯的贵客,请进!” 那中年道士似是早经吩咐,引着少年来到一处静房,捧上香茗稽首道:“掌门师伯功课未完,请施主稍等。”转身径去。 青衫少年端坐一阵,突然发现四周有异,眉头一皱,不禁暗生警惕。 隔了盏茶功夫,传来一阵朗笑声,只见白日相见那长鬓儒士步入房中,含笑道:“公子驾到,有失远迎。” 主客见过,分宾主落坐,那中年道士端进一张香案,案上划着阡陌纵横的棋盘,青衫少年掏出玉棋,二人不声不响,就下起棋来。 长鬓儒士先以游刃有余之势,从容布局,哪知越下越奇,只觉对方深沟高垒,无隙可攻,棋至中局,长鬓儒士,神色一整,道:“当今之世,兄弟只遇过二位敌手,想不到阁下落子更入妙境。” 青衫少年亦暗生佩服,道:“在下这等微末之技,何足称道,只不知先生所称二位棋士尊姓大名?” 长鬓儒士道:“那二人乃兄弟好友,天地棋仙鬼谷子,嵩山棋圣大限禅师。” 青衫中年微笑道:“还没有请教先生雅号?” 长鬓儒士见青衫少年毫无惊容,拂鬓笑道:“兄弟复姓诸葛,单名生,贱号千愚。” 青衫少年微微一怔,这人不正是昆仑掌门人千愚诸葛生? 千愚诸葛生目中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微微一笑,道:“兄弟与天地棋仙及嵩山棋圣每次对弈都有博彩,阁下棋力非凡,不知愿否下赌?” 青衫少年心中一凛,道:“在下孑然一身,漂泊湖海,哪有价值一赌之物。” 千愚诸葛生,哈哈朗笑,道:“阁下身负奇宝,何用客谦,就以‘玄天图’作赌如何?” 青衫少年脸色骤变,苦笑道:“在下身上并无‘玄天图’。” 千愚诸葛生道:“阁下身分兄弟明甚,既无‘玄天图’,换赌‘乾坤日月令’如何?” 青衫少年剑眉微剔,冷冷道:“先生想是受人怂恿,在下身上并没有那二样的东西。” 千愚诸葛生突然朗笑一声,推案而起,道:“既没有博彩,下来索然无味,不下也罢。” 双肩微晃,退到门口。 青衫少年冷哼一声,暗想昆仑掌门名满武林,想不到见面不如闻名,当下剑眉飞扬,冷笑道:“在下就是有那二样东西,尊驾也没有配以下彩之物。” 千愚诸葛生朗笑道:“哈哈,博弈下赌,各随情愿,老夫如无价值的东西作赌注,你尽可拒绝。” 青衫少年冷笑,道:“先生自言弈棋之道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想不到心存贪婪,自作违心之论,不下也吧!”说着低头一一收拾盘上棋子。 千愚诸葛生被他说得脸红脖子热,耸声大笑掩饰过去,接道:“盗窃‘乾坤日月令’,便是万教要犯,敝派身列万教十三要员之一,取回令牌,责无旁贷,老夫与你公平博弈,已甚客气。” 青衫少年剑眉飞扬,一股凛然之气,浮现眉梢,怒然说道:“在下曾冒夷火焚身之险,维护万教令牌,先生颠倒是非,污言相向,实令人齿寒。”说着玉棋揣入怀中,大踏步向门口走去。 千愚诸葛生横跨一步,堵住门口,笑道:“老夫让你离去,难免有袒护万教要犯之嫌。” 青衫少年脸色微变,冷冷道:“这么说来先生是存心留难在下了?”人已冲到门口二尺。 千愚诸葛生满脸堆笑,右手一伸,长袖无风自卷回来,露出修长五指,向少年扣去,口中同时大笑道:“阁下何其仓忙,待老夫相送一程。” 青衫少年冷笑一声,道:“先生勿庸客谦。” 肘腕微挫,曲指弹了一缕劲风,袭向对方右掌“阳谷穴”。 千愚诸葛生健腕伸缩间,一连换了四五个变化,捷如蛟龙,猛赛奔雷。 但那少年手法奇特,只见他掌腕翻转滚动,便把对方攻势一一化解。 二人足下分毫不动,仅手臂闪电伸缩,表面看来平淡无奇,生似主人送客,客人婉谢一般,彼此推来推去,其实这等近身的相搏,危机系于一发,生死决于刹那。 千愚诸葛生连攻数招无效,突然收掌跃开三尺,把嗓音压低,轻轻笑道:“老夫实无留难之意,其实我早已知‘乾坤日月令’与‘玄天图’,都不在你身上……” 青衫少年并没有追击,脸呈愠色,接道:“那先生何以故意捉弄在下?” 千愚诸葛生,目光环视四周一眼,低声道:“此地不便说话,如果你信得过老夫,请移驾后殿一谈?” 青衫少年心中立生疑云,起先他以为千愚诸葛生想取回“乾坤日月令”,以便到“武林评审庭”立功,目下看来,此人心怀莫测,似乎另有用意。 当下冷声应道:“别说后殿,就是龙潭虎穴,在下也要奉陪。” 千愚诸葛生仰天打个哈哈道:“阁下豪气朗达,老夫心折,请!”率先往后殿走去—— 玄鹤扫描umaufoocr校对 第十九章 昆仑三老 少年紧紧相随,三人沿着廊榭而行,墙上烛火摇晃,光线暗淡,寂静庄严中,含蓄着阴森杀气,青衫少年全身戒备,暗生警惕。 走过二座殿宇,来到一个转弯处,千愚诸葛生刚转过弯去,陡然如一阵旋风,回过身来。 青衫少年心中一凛,身随意动,移开左侧方三尺。 千愚诸葛生微微一怔,只觉对方所立位置,正好控制全局,无论自家如何出手,都要失尽先机。 当下淡然一笑,道:“阁下身手奇捷,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老夫如想对你有所不利,会事先当面说明,不会突然施出暗器。” 青衫少年冷笑道:“明枪暗箭,任凭施展,在下一一接着就是。” 千愚诸葛生脸挂微笑,伸手指着前面铁门,道:“进了这一道门,老夫有心腹之言奉告。” 青衫少年淡然道:“蒙先生不弃,引为心腹,荣幸之至。” 千愚诸葛生突然一收笑容,面上浮现出庄严沉重之色,肃然道:“阁下听过老夫的话,唯有二条路可走。” 少年冷声接道:“这二条路,生死殊途,在下只能抉择其一。” 千愚诸葛生哈哈朗笑,道:“阁下料事如神,一猜中的。” 青衫少年道:“生死之别,愿闻其详。” 千愚诸葛生沉声道:“如依老夫的话去做,你可得到许多好处,功成之日,阁下有生之年,昆仑弟子对你言听计从,任凭吆喝。” 青衫少年微感意外,想不到千愚诸葛生以掌门之尊,却说出这等辱没门派的话。 当下不禁一怔,说道:“在并下并无驾驭贵派之意,只不知如果在下不能从命时,又将作何打算?” 千愚诸葛生脸色一寒,目射精光,截然道:“那很简单,你立成昆仑派不共戴天的世仇大敌。” 青衫少年眉头一皱,沉吟一阵,才说道:“在下无驾驭贵派之意,更不想结怨贵派,先生心腹之言,还请珍藏于腹中,不言也罢,就此告辞!”双手一拱,转身走去。 突然脸色微微一凛,只见廊榭另一端,凝立着三位持剑道人,成品字形排开。 千愚诸葛生神色一整,肃然道:“老夫句句由衷,阁下进退之间,务请三思。” 青衫少年冷然道:“爱不爱说由你,愿不愿听由我,各随情愿,岂能相强。”语气坚定,话声中,人已快到走廊尽头。 那三位持剑道人,突然长剑平举,三点剑尖,触在一起,凝神敛气,一副上乘剑法气派。 千愚诸葛生突然脑筋一转,大笑道:“阁下若想知‘玄天图’下落,老夫有线索可奉告……” 这一句话,似有巨大的吸引力,少年人闻言全身一震,陡将步伐停了下来。 千愚诸葛生一见话语生效,急忙接口道:“老夫心腹之言,在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但益处却不胜枚举,到时敝派将全力助你追回‘玄天图’。” 青衫少年听他说得认真,疑虑渐减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聆先生敬言。” 转身走回。 千愚诸葛生哈哈大笑,推开铁门,跨进敞厅。 只见室中灯璧辉煌,光耀如同白日,正堂上端坐着二位长须清癯老道,一青一灰,道貌岸然。 二位老道一见千愚诸葛生领着青衫少年跨进敞厅,顿时起座恭迎,稽道为礼。 千愚渚葛生,伸手指着一青一灰二位老道,笑向青衫少年,道:“容老夫替阁下引介,这位是敝弟云海羽士……这位是敝三师弟玉亭观主。” 青衫少年淡然一笑,微微拱手作揖,道:“二位前辈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云海羽士与玉亭观主,听他言语之间轻描淡写,虽无轻藐之意,但也不够尊敬的程度,脸上不禁浮起一层不悦之色。 原来千愚诸葛生,云海羽士及玉亭观主,是目下昆仑派辈份最高的三位,武功造诣均臻上乘之境,江湖中人,特尊称为“昆仑三老”。 至于那中州玉蝶李青川,乃三老的小师弟,入门较迟,武功大部分传自三位师兄,因此虽与三老同辈,却不若三老声望之隆。 “昆仑三老”除玉亭观主,镇守洛阳玉亭观外,千愚诸葛生与云海羽士,常年深居昆仑山上,甚少涉足中原,不意今晚三老同时出现在洛阳玉亭观,在武林中说来,当是一件非同寻常的大事。 千愚诸葛生见二位师弟,脸呈不悦之色,忙接口笑道:“这位尹小侠,便是日来名噪大江南北,声振中原武林的蒙面剑客传人,愚兄今日在洛阳街上邂逅,特恭请临观一游。” 云海羽士脸上一片冷漠之声,玉亭观主却冷哼一声,轻藐说道:“江湖传言施主已离开人世,想不到施主回天有术,身具通天彻地之能,贫道今日一睹风采,感耀非浅。”语气满含冷讽意味。 原来这青衫少年正是尹靖,当日黄昏,他在洛东董公远花圃品兰赏菊,忽然听到一位白衣女郎诵诗抒情,乍看背影,误以为是林琪,乃向前搭讪,谁知事出偶然,那女郎正是在“海天别墅”蓬莱宫中,与他海誓山盟的香玉公主。 香玉公主心痛情郎移情别恋,伤心之余,怫然而去,尹靖情急之下,尾随疾追。 但香玉公主的轻功,非同小可,那夜在长安千树林幽兰谷,争夺六瓣仙兰之时,二人追逐千里之遥,他还无法把她赶上。 目下他内伤初愈,功力只恢复八成,因此赶了一程,已失去香玉公主的芳踪。 待进入官道,因时值黄昏,行人都在急急赶路,车马络绎不绝,如再施展轻功,未免惊世骇俗,只好放缓脚步,怏怏而行。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沿途打听公主下落,翌日进得洛阳城,问了几家旅馆依然杳如黄鹤,音信全无。 这时有一位玄衣俊美书生在他背后遥遥跟随,他江湖阅历甚浅,又当思愁萦怀之际,哪会注意到有人盯梢,那书生蹑踪一阵,就匆匆离去,未几千愚诸葛生就出现在文具铺与他搭讪,并约到“玉亭观”对奕。 话休絮琐,且说尹靖听玉亭观主,语气之中,暗含冷讽意味,当下淡然一笑,道:“在下草莽小卒,生死之事,辱蒙武林朋友挂齿,荣幸之至。” 玉亭观主哼了一声,正待出言讽刺,千愚诸葛生已先行说道:“愚兄想将师门遗训,对尹小侠提起,不知二位师弟意下如何?” 玉亭观主脸上立现疑难之色,云海羽土微一沉吟,颔首道:“掌门师兄宏裁就是。” 尹靖一见几人神色,登时领会到其中定有隐情,他对昆仑派已生偏见,因此冷然道: “在下不想知悉贵派师门遗训,如有不便之处,还是不提为上。” 千愚诸葛生目光凝注着玉亭观主,正色道:“此事关系本派荣辱,玉亭师弟如另有高见,但说无妨。” 玉亭观主一扫疑色,缓缓道:“师兄酌量宏裁就是。” 千愚诸葛生不再迟疑,立向尹靖说道:“老夫听闻‘乾坤日月令’落在一位来历不明,武功却出神入化的苑兰公主身上,那位公主并与‘万教旌’约定十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在采石矶较技取令……” 尹靖脸色骤变,沉声道:“真有这回事?” 千愚诸葛生正色道:“老夫从来不打诳言,‘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座主本可传檄万教十三要员,协力取回‘乾坤日月令’。 但真武子遗失掌教令牌,有辱万教盟主尊严,因此羞于传檄万教十三要员,乃决定私下偕同六大护法到采石矶履约。 老夫据闻苑兰公主不但本身武功高强,而且手下亦无弱兵,这一场较技取令,胜负之数,甚难逆料。 真武子能胜,固然可喜,一旦败北,不但无法取回‘乾坤日月令’且将贻羞中原武林。” 尹靖听得剑眉深蹙,神情很是沉重,喃喃自言道:“这事应设法阻止。” 千愚诸葛生紧接一句道:“除设法阻止外,尚要壮大中原实力,以便击溃苑兰公主。” 尹靖想了一会,剑眉微微轩动,道:“在下看法,还是罢戈息争为上。” 千愚诸葛生微微一笑道:“此事言之非难,行之维艰,除非有人能劝苑兰公主送还‘乾坤日月令’。” 他说话之时,目光深注着尹靖脸上神色的变化,顿了一顿,接道:“尹小侠与苑兰公主交情非比寻常,如能劝说苑兰公主送还‘乾坤日月令’,对‘万教联盟’是一莫大贡献。” 尹靖微微颔首,道:“这事在下义不容辞,何况那‘乾坤日月令’,本是我赌胜之物,苑兰公主没有理由不还我,只不知她们目下行踪何处?” 千愚诸葛生笑道:“这事容易,她们行踪老夫倒是知道,不过……” 尹靖日来找不到香玉公主,正感心急如焚,既有苑兰公主消息,要找香玉公主还不容易? 心中一喜,忙道:“有劳先生指点谜津。” 千愚诸葛生目光湛湛,踏前一步,肃然道:“不过尹小侠一旦取得‘乾坤日月令’,请先送与老夫。” 尹靖怔了一下,道:“取回‘乾坤日月令’,理应送上‘七仙山万剑池武林评审庭’才对呀,怎宜送给先生?” 千愚诸葛生沉声道:“送与老夫,再送上‘武林评审庭’也是一样。” 尹靖不解道:“何必这样回纾转弯,拖延时刻?” “昆仑三老”听他不肯答应,脸上齐齐变色,千愚诸葛生截然道:“这是敝派所提的唯一条件,我愿再重复一遍,只要你把‘乾坤日月令’送于老夫,成功之日,昆仑弟子对你言听计从,任凭吆喝。” 尹靖冷冷道:“先生把道理说说看,如有送于贵派的必要在下绝不乖违。” 千愚诸葛生蹙眉深思,似乎在作慎重的考虑,良久才喟然一叹,道:“三百年前‘万教联盟’成立之初,江湖上黑白二道,大大小小的宗教,正式设立‘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 当时有关庭主的遴选,经过一番的波折和协调,决议以投票方式,公推三大门户执掌‘武林评审庭’。 在三天的推选逐鹿中,头一天少林派以高票当选第一执教。 第二天,雪山派以次高票当选。 第三天推选最后一个执掌门户,那时声望最高的要数昆仑派与武当派。 敝派掌门雪隐老人,连日奔波的结果,已有四十四位会员支持,也就是昆仑派已稳操胜算。 谁知深夜开票结果,武当以四十四比四十三,一票之胜击败昆仑,获得第三任盟主宝座。 雪隐老人已知事有蹊跷,但却查不出有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十年后雪隐老人路过邯郸道上,遇上一人被一群蒙面人围攻,性命垂危,乃出手解围,救下那人性命。 当时那人伤痕累累,气若游丝,细看之下,才知是武林中有名的妙手空空朱七。 妙手空空一见救命恩人,是昆仑掌门雪隐老人,心生惭愧,乃说出当年一段隐密。 原来当‘万教联盟’推选掌教门户的第三天,由他负责监票,他受武当掌门紫阳道长的怂恿偷换一张选票,使昆仑失去了掌理‘武林评审庭’的资格。 朱七说完话,就气绝身死。 雪隐老人本待把这事向武林评审庭递状控告,但一则年深月久,妙手空空又言尽而卒,二则控告时难免有人误认为昆仑派,借故滋生事端,因此只好作罢。 雪隐老人回山未久,就郁郁而终。 时至今日,万教十三要员中,一半以上还是赞成昆仑派的,假如老夫能把‘乾坤日月令’带回‘武林评审庭’,必可逼使武当派还我万教盟主宝座。” 尹靖听得心中大震,假若千愚诸葛生所言非虚,那崇高圣洁的“武林评审庭”沾此污点,实在可耻,如属污言捏造,昆仑派更是卑鄙不可宽宥,他想了一阵,诧异问道:“推选万教联盟主持,武林中高手云集,妙手空空真有换票情形,如何能遮住天下武林高手耳目?” 千愚诸葛生毅然道:“妙手空空乃当今天下第一神偷,有偷天换日之能,加以武当派从中掩护,此事千真万确,无庸置疑。” 尹靖如何能轻信片面之言,脸色一整,凛然道:“事隔数百年,真假难辨,何况少林,雪山,武当三大门户,执掌‘武林评审庭’,总理江湖是非,把天下武林治理得井然有序,已达维护江湖正义安宁的目的,贵派身列万教十三要员,此举不啻兴风作浪。” “昆仑三老”怫然作色,推席而起,千愚诸葛生长须喷扬,目射精光,冷冷道:“这么说来尹小侠是不肯答应了?” 尹靖毅然道:“假使有人要助贵派夺取‘乾坤日月令’,在下必当倾力遏止,我岂能助纣为虐,动摇武林太平基业?”说得正色凛然。 千愚诸葛生依然强忍怒火,沉声道:“敌友之别,一念之差,务期慎思熟虑。” 尹靖剑眉飞扬,突然想起淮阴金粉阁侦案之事,目光一转,诧异道:“贵派与‘武林评审庭’貌合神离,可笑‘万教旌’还委请令师弟中州玉蝶协力侦察‘泗阳庄血案’。” 千愚诸葛生纵声大笑道:“‘七星快剑’名震武林,泗阳庄主屠龙手刘颢三招之间身中二十一剑却是毙于掌伤,虽说被隔空震断心脉,但眉宇之间浮起一道青丝,分明死于‘小天星掌’,凶手是谁,‘万教旌’心中有数。” 尹靖闻言一惊,气忿道:“这么说来是浮月山庄与柳家堡的人干的?” 千愚诸葛生颔首道:“这个是不争之论。” 尹靖激忿道:“罪案即明,怎可使死者含冤不白,凶徒逍遥法外?” 千愚诸葛生道:“‘浮月山庄’与‘柳家堡’领袖江湖武林,势力庞大,谁肯轻捋虎须,自找麻烦?” 尹靖冷哼一声道:“有何不敢,明日在下就上七仙山递状控告。” 玉亭观主跨上一步冷声道:“‘泗阳庄血案’敝派不想干预,掌门师兄所提之事,你作何答复?” 尹靖毫不思索,毅然应道:“那事不用再提,在下万难从命。” “玉亭观便是你葬身之地。”观主反手拔出长剑,缓缓平举胸前。 尹靖长长吸了一口气,柔声道:“几位还是听在下善言,彼此别走极端为是。” 千愚诸葛生杀气直升华盖,冷然道:“这事绝无通融余地。” 话犹未完,玉亭观主振剑撤出一缕寒芒,挟着隐隐风雷之声,遥遥刺去。 这一招气势磅礴,大开大合,稳健中含有奇变,奇变中不失稳健。 昆仑“雷霆六合剑”,是五大剑派中最刚猛的一路,这一招正是起手招式“雷惊天地”。 玉亭观主功力深厚,蓄劲而发,剑气如山,绵绵压落。 陡然白光一闪,一道匹练长虹,绕着尹靖周身一绕,紧接着一声震天巨响,玉亭观主收剑疾退二步。 只见尹靖手横短剑,渊亭岳峙,神态冷峻,凛然不可侵犯。 敢情电光石火之间,尹靖已拔出“松纹古剑”,施展出“太乙分光剑”中的绝招“冷电惊虹”,硬碰一招。 “昆仑三老”齐齐变色,行家一出手便知有与无,单只这一招,已可窥出这少年剑术造诣之博大精深。 但这是一场不择手段的殊死搏斗,玉亭观主怒吼一声,剑演“火雷噬芒”,星光流转,寒芒颤动,节节进逼。 尹靖丝毫不敢大意,足踩“太乙幻虚步”,手演“太乙分光剑”,身如行云流水,剑若神龙横空,光芒伸缩间,已奇妙无伦地架开对方长剑。 一时敞厅之中,剑气弥漫,灯影独光,掩映着层层剑幕如千重浪涛,澎湃怒涌。 二人攻拒之间,猛迅无比,急疾处如电光石火,殒星掠空,迅猛处如银河倒泻,万马奔腾。 千愚诸葛生与云海羽土,满脸俱是惊愕沉重之色。突然场中情势大变,攻拒之间,由快转慢,变成一招一式,慢慢在拆解。 只见二人凝神互视,过了许久才交手一招,但乍合倏分,瞬息跃开,又成相持之势。 千愚诸葛生突然大大一震,只见玉亭观主脸上珠汗点点,尹靖却气定神闲,毫无吃力的样子。 玉亭观主蓦地怒吼一声,健臂抡动,剑风如雷鸣,剑光如闪电,一记“雷霆六合剑”中的绝招“须弥六合”当头压落。 忽闻“铿”一声悠长龙吟,尹靖“松纹古剑”划起一道青虹,向对方长剑迎去。 双剑顿时紧贴在一起,如磁吸铁,紧黏不舍。尹靖陡然默运玄功,振臂一推,一阵爆豆般的“劈拍”声,聒耳欲聋。 玉亭观主长剑震得截截寸断,翻飞一丈以外,跌落在墙角下。 尹靖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俊红的玉面,变成一片青灰之色。 云海羽士目光湛湛,缓缓跨出,沉声道:“贫道同样以一记‘须弥六合’拜领施主一招。” 尹靖振臂站起,朗声大笑,道:“奉陪!奉陪!”他已知今晚“昆仑三老”,虽不致卑鄙群攻,但显然要以车轮战置自己于死地。 他朗笑声未落,突然热血一阵翻涌,急忙止声,敛神默默运功。 云海羽士把长剑缓缓举起,凌空一阵疾挥,“轰隆!轰隆!”雷声大作,威势似乎还在玉亭观主之上。 尹靖情知他一出手,定然用上全力,石破天惊,自是意料中事。 当下仰天深深一吸清气,抑住翻动热血,把内力缓缓运到剑尖,“松纹古剑”的寒芒,陡然暴涨数寸。 云海羽土把全身功力提到顶点,狮吼一声,振剑欺身扑上。 尹靖只觉对方剑气如一道烤红的铁墙,逼了过来,立感呼吸紧逼,令人气窒。 闪电之间,将“太乙玄功”凝于剑尖,以点破面,往剑幕中戳去。 敢情云海羽士见尹靖已受内伤,企图一招之下,把对方击毙,故将这招“须弥六合”的威力笼罩一丈方圆,使对方无隙可逃。 哪知“太乙玄功”锐如钢钻,只听“嘶”的一声,登时戳破剑幕,一缕劲气袭中云海羽士“七坎穴”,云海羽士一声闷哼,仰身栽倒。 同时之间,尹靖也被剑气击中,连翻三翻滚倒在墙角,张口吐出一股淤血。 他自在“混元坪”上受伤后,功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与昆仑二老二场殊死搏斗,已震伤内腑。 千愚诸葛生见他连毙二位师兄,满脸悲愤之色,杀机怒炽,一步一步地逼上前去,口中阴阴道:“阁下功力之高,当真是武林仅见,不过虽然连毙二位师兄,依旧难逃老夫手下。” 尹靖目下已无力再战,但他也不肯束手待毙,双手撑地缓缓站起,贴身靠在壁上,冷冷说道:“你那二位师弟并未气绝,在下手留三分劲力未发,他们仅伤不死。” 千愚诸葛生怔一怔,冷笑道:“纵然未死,也将残废,你别想讨饶,老夫绝不留情。” 人已走到四尺外。 尹靖目光一瞪,如二把利剑飞射而出,千愚诸葛生微微一怔,不禁退了半步。 只听尹靖冷然道:“你尽管出手,在下绝不会向人讨饶。” 千愚诸葛生突然脑筋一转,收拾起凶惊之态,微微一笑,道:“阁下初入江湖,锋芒毕露,名噪大江南北,正如旭日东升,光芒四射之际,死在此地岂不可惜?” 尹靖闻言一震,脑海里闪念之间,浮现起许多未竟之事。 父母尊容,未曾拜晤。 林老伯交托的“藏玄秘图”又告遗落,如何到恒山去寻找“玄天图”? “乾坤日月令”落在苑兰公主身上,一场惨烈的武林纷争,就要在采石矶展开。 香玉公主因自己负情,拂袖而去。 再过一个半月,天地棋仙与嵩山棋圣判棋之约已到。 几日来出生入死的奇情怪事,历历浮现眼前,自己这一死,实在难于瞑目。 千愚诸葛生见他痴痴出神,虽不知在想什么?但却知他已动了求生之念,当下淡然一笑,道:“假如你答应帮老夫取得‘乾坤日月令’,老夫不念丧失二位师弟之痛,血仇一笔勾销。” 尹靖突然剑眉一扬,大声道:“不行!一个人与其作了亏心事,偷生人世,不如死了心安理得。” 千愚诸葛生勃然大怒,翻掌劈去,厉叱道:“小子执迷不悟!”劲力排空,如狂风怒飙卷到。 尹靖虽然力不从心,岂肯坐以待宰?双肩微晃,足踩“星移斗转”,掌劈“巧拔乾坤”,探手向对方臂上要穴拂去。 但他此刻运功迟钝,掌力轻微,千愚诸葛生如何会放在心上? 冷哼一声,掌势随手一变,已劈中前胸。 “太乙绝学”震古铄今,奇妙无铸,千愚诸葛生如果细心对付,尹靖重伤之下,当可将他轻易击毙。 谁知他大意失荆州,冷哼声中,反被尹靖一掌拂中“曲池穴”,掌力顿时减低一半以上,全身一麻,僵立不动。 尹靖胸前如遭铁锤,全身猛撞壁上,只觉一阵天眩地转人已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森森寒气,冲入脑后“天窗穴”,精神一抖,已悠悠苏醒过来。 睁眼四扫,那千愚诸葛生双目怒睁,正作虎扑之势,却如木雕泥塑,一动也不动。 玉亭观主与云海羽土各僵卧在墙壁的另一角。 尹靖强用力支起身,只觉全身骨骼酸麻难忍心内腑脏隐隐作痛。 转目一瞥,一道寒芒耀眼生辉,敢情适才自己被击昏倒地时,正好平枕在“松纹古剑” 上。 那“松纹古剑”是柄稀世奇珍,寒气特盛,因此把自己薰醒,否则不知还要昏厥多久? 伸手拣起“松纹古剑”,扶着墙壁蹒跚而行,但那铁门封得紧紧,推也推不动,似乎另有开启之道。 突然心中一颤,那外面分明还有玉亭观的道士,只是进不来,他们一进来,自己焉有命在,思念中,不禁微生焦虑。 俊目四顾,寻索脱困的方法,忽然心中大喜,但见墙壁上有一道裂痕,敢情那正是适才一场剑斗时,被“松纹古剑”划破的深痕。 “松纹古剑”削铁如泥,目下唯一生机,就是靠它破壁而出了。 说来容易,此时他已力气微弱,挥手向壁上刺了几剑,就汗珠濡濡,气喘吁吁了。 挖了半天,才凿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壁洞,只见外面一片漆黑,敢情此刻还是深夜。 他体力实在支持不住,只好停下运功一阵,如此一连休息三度,才挖出三尺大小的破洞。 缓缓爬出玉亭观后殿,黑暗中,拖着沉重的步法,徜徉而去。 他丝毫不敢停留,只怕观中有人追赶,勉强走了一程,来到一处树林中。 他知道此刻不运功疗伤培元,定然难脱一死,但荒林郊野,无人照顾,一旦外力来侵,随时有生命之虑。 思念之际,突然树林外闪过一道黑影,他急忙闪身往树后躲去。 只听那人冷喝道:“树林后躲的什么人?” 尹靖听那人语音好熟,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逃不了,双手扶着树干转身走出。 只见那人一身玄色儒衫,朗目如星,不禁喜叫一声:“啊呀!吕兄是你。” 那人正是玉面书生吕江武,不禁讶然道:“尹兄是你,噫!你怎么了?”他发觉尹靖身体正不住发抖。 尹靖浮起一丝凄凉的微笑,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弟与千愚诸葛生,云海羽土及玉亭观主,互拼一场,两败俱伤……” 语犹未完,已向后跌了一步。 玉面书生大惊道:“尹兄一人力斗‘昆仑三老’?”一个箭步,伸手扶住了尹靖。 尹靖微微颔首,又是一栽,跌在玉面书生手臂上。 玉面书生左臂一揽,右掌按在尹靖“脊心穴”上,急切说道:“尹兄现在觉得如何?是不是很痛苦?” 尹靖苦笑一声,道:“勉强还可支持。” 玉面书生突然脸浮杀气,嘴角间流露出诡谲的狞笑,按在尹靖背后,“脊心穴”的掌势,陡然疾吐,阴笑道:“尹兄何苦?兄弟助你……” 尹靖突然一挺身,玉面书生吃了一惊,掌力急忙收回,他对尹靖武功心存畏惧,以为被他发觉,忙微笑着把未说完的话,接道: “疗伤。” 尹靖心地谦恭,生具一副坚毅的性子,不愿在朋友面前显得慷孺软弱,因此勉力挣扎挺起,正好解了一危。 但他也觉出玉面书生按在“脊心”的掌力有异,一听原来是要帮自己疗伤,心里很是感激,安详地笑道:“小弟孑然一身,浪迹江湖,辱蒙吕兄厚爱,患难相助,小弟终身铭记不渝。” 玉面书生朗笑一声道:“尹兄你我交称莫逆,理该患难同当,你这样说未免太见外了。” 话刚落口,树林外已传出一声冷笑,玉面书生喝道:“什么人?”长身一掠,飞出林外。 尹靖反手扶住树干,只见风声飘飘,人影晃晃,玉面书生已闪进林中,尹靖道:“吕兄可看清来了什么人?” 玉面书生微笑道:“那人身手奇捷,小弟怕中调虎离山之计,是以不敢远追……” 语气略顿,又走近尹靖身边,接道:“容小弟助尹兄提气疗伤。” 尹靖摇头道:“不必了,小弟只须二个时辰,静坐运功,就可恢复,只劳吕兄护卫一阵。” 玉面书生微笑道:“这个尹兄但请放心,有人来犯,兄弟决拼一死,也不使尹兄有毫肤之损。” 尹靖心中甚是感激这个良朋挚友,当即盘膝跌坐,去三心,除四相,敛神运气,盏茶功夫,已入浑然忘我之境。 玉面书生静静地望着尹靖运功,忽见尹靖头上袅袅升起一股白烟,盘绕不息,心中大惊,这是什么功夫?头上会冒烟? 当真是见所未见。 突然恶向胆边生,暗暗忖道:“若不乘他此刻运功疗伤之际除去他,以后只怕永无下手的机会了。” 盘算中,脑海里忽然浮起林琪撩人的倩笑风姿,嫉意登时涌上心头,眉宇间隐隐露出阴毒杀气,把全身功力,提集右臂,缓缓向尹靖走去。 虬龙堡在武林中声望极隆,吕江武人品潇洒,承先人德荫,出道以来,名扬大江南北,博得“玉面书生”名号,少年得志,骄气更盛,加以他为人工于心计,生平之中大风小浪,无不春风得意,惬然畅心,自从认识尹靖后,觉得有如星光处于浩月之下,浩月不除,星光永无放光的机会。 这时他已走到尹靖背后,只要右臂含劲一吐,就可以把他击毙。 但他突然心中一颤,忐忑不安起来,眉间不由微微一皱,他做事一向但凭喜怒,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哪知现在要暗算尹靖却忽生寒意,手掌迟迟无法劈落。 也不知是受良心的谴责,或是畏惧尹靖的武功,蓦见尹靖头上白烟,陡然升高一寸,心中一惊,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背后传来一声冷笑,玉面书生听声辨位,一招“怒蟒翻身”,反手拍去,口中朗笑道: “朋友何必藏头露尾?” 那人哼了一声,闪开三尺,阴冷冷道:“阁下优柔寡断,既要暗算他,为什么还举棋不定?” 玉面书生脸上一红,只见那人眉目如画,身穿华服,素未谋面,不禁朗笑一声,道: “你胡言乱语,当心我打掉你的狗牙。” 华服少年冷笑道:“这人生死我不会放在心上,你要杀他何须对我隐瞒,我只是见你迟疑不决,才出来劝你赶快下手。” 玉面书生怔了一怔.故意把剑眉一皱,怒道:“在下与尹靖生死之交,他此刻在运功疗伤,兄弟负责关照,识相的走远一点。”。 第二十章 藏玄秘图 华服少年嘿嘿冷笑道:“白天你还串通玉亭观的道士,现在却说得冠冕堂皇,动听至极,哼,叫你护关不啻让虎守羊群。”玉面书生脸上闪过一丝杀机,微微一笑,道:“你不觉得现在是自投虎口?” 华服少年不屑地哼一声,道:“难道你敢轻捋本公子的虎须?” 他停了一下,接道:“本公子也想收拾这姓尹的性命,如果你自信没有本公子这份胆量,就滚远一点。”语气冷酷狂傲至极。 玉面书生仰天朗笑道:“听你口气不小,是哪一号的人物。” 华服少年冷然道:“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幽冥公子宇文雷是也。” 玉面书生惊“哦”一声,道:“原来是你这鬼小子,听说你在‘混元坪’拣了便宜,带走‘玄天图’,大家都以为你夹着尾巴远走高飞啦。” 幽冥公子宇文雷怒道:“什么拣了便宜,伏羲奇书本是我自己的东西,物归原主理所当然,至于那画着一些山水的什么‘藏玄秘图’,算啥子奇宝?” 玉面书生微感意外,道:“你拿的不是‘玄天图’?”他见对方气焰倨傲,好像不是在说谎。 幽冥公子哼了一声,并不理会他。 玉面书生沉吟了一阵,恍然大悟,道:“对啦,就是那‘藏玄秘图’,喂,把那图拿出来。” 宇文雷忿道:“不给!” “我自己来拿。”说着左手一招“天地棋仙”嫡传的“凌虚慑魂”,展爪竟擒幽冥公子前胸。 字文雷怒叱一声:“找死!”侧身斜让,掌劈“五鬼守关”,封住来势。 “慑魂二十四爪”,满含阴气,幽冥公子的招数,鬼气更重,二人这一出手,顿时阴风森森,如魅魑过招。 哪知玉面书生阴险之极,他右手看似蓄劲待发,其实早已偷偷解下“九节虬龙鞭”,趁幽冥公子封挡左爪之时,出其不意,振腕一招“玉杖鞭仙”,疾劈过去。 幽冥公子未见他右手发招,陡然见一条长鞭如毒蛇卷到,猝然之间,疾忙伏身让避。 只听“嘶”的一声,头巾整个被卷飞开去。 幽冥公子顿时气得哇哇大叫,身如狂风般地,向玉面书生猛攻数掌,阴风凛凛,掌影鬼爪,奇嬗不定,令人直起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玉面书生长鞭翻滚,如雪花飞舞,狂风飘絮,大笑道:“我再下一个杀手,就把这鬼小子劈回地狱,永世不得为人。” 幽冥公子暴怒如雷,手下生风呼啸猛攻两掌,把对方长鞭逼住,接着身如旋风,飘退一丈以外。 玉面书生见他并无败象,却飘然涌退,情知定有阴谋,乃停鞭静以观察,不敢贸然追击。 突然冷冷地打个寒噤,只见星光透过林隙,映在幽冥公子脸上,那原来俊美的玉脸,此刻笼罩上了一层死寂冷酷的绿光。 他心中吃了一惊,这小子要用鬼门道伤人。 惊慌之际,只见幽冥公子双肩摇晃,如幽灵般窜至,双掌齐发,推开一股腐臭之气。 玉面书生不敢怠慢,长鞭舞起一片墙影,把全身上下护住。 “碰”的一声,二人各退三步,玉面书生鼻闻一阵奇臭阴气,令人欲呕,喉咙发毛,神智已有些昏昏噩噩。 幽冥公子哈哈大笑,道:“你已中我‘阴尸掌’,片刻之间就要毒发身死,你现在要是跪地求饶,本公子宽宏大量留你全尸,否则把你碎尸万段,带回‘幽冥鬼洞腐尸窑’,作练功用途。” 玉面书生冷冷一震,展颜笑道:“真是物尽其用,还把尸体用来练功……”话犹未尽,一阵天旋地转,翻身栽倒。 幽冥公子得意洋洋,大踏步直走上去,说道:“原来这等脓包,毒发得这么快,本公子先震碎你内腑,回到‘幽冥鬼洞’时,正好内腑生蛆,外壳腐朽,好派上用场。”抬脚欲向胸前踏落。 忽听树林外有人急声道:“别伤我吕哥哥!”嗓音娇嫩,银铃荡空。 幽冥公子怔了一怔,转头望去,忽见一团红云,以雷霆万钧之势,急冲过来,已顾不得伤人,足下“跨海东征”,避开一丈以外。 红影收敛,现出一位俏丽的红衣女郎,伫立在玉面书生身边。 幽冥公子张大眼睛,看了她一阵,颔首道:“不错,很漂亮。” 红衣女郎狠狠地瞪他一眼,急忙伏下身去,焦急地叫道:“吕哥哥!吕哥哥!” 幽冥公子突然气忿地说道:“不要叫了,他中了我的‘阴尸掌’,已经没有救了,你好好站起来,让我仔细端详。”话虽轻薄,语气却真擎。 红衣女郎柳眉怒睁,嗔道:“你这轻薄的狂徒,胆敢暗算我吕哥哥……”突然瞥见对方二道目光紧瞪着自己,不由心头更气,厉叱道:“看什么?” 幽冥公子冷冷道:“本公子四方行脚,物色娇妻,我身边带有‘洪荒犀角兽’,数千年道行的阴文灵血,若与纯阴之体喝下,再结为夫妻,此后阴阳交会,龙虎双修,数年后奇功大成,将无敌于天下。” 红衣女朗闻言羞涩万分,但依然瞪着二目,凝望着幽冥公子的俊美玉脸。 宇文雷双眼眨也不眨,果然很仔细地看着她,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脸型、皮肤、身材、素手、金莲、每一部位都一而再,再而三的端详,突然眉头一皱,摇了摇头。 红衣女郎立生被羞辱的感觉,嗔道:“你摇什么头?” 幽冥公子吸了一口气道:“我真不相信宇宙间竟有这般美的造型……” 红衣女郎心中一甜,双颊浮起一层淡淡红云,似不胜娇羞之态。 宇文雷停了一会,接道:“我自从见了她之后,觉得天下女人没有一个可及得上,不,有一个,不过她像一座高耸的冰山,可望而不可及,对我来说,并不适宜,你虽然很漂亮,但……” 红衣女郎这时才知道他并非在赞美自己,无法忍受再听他的话,不服地问道:“那女人是谁?” 幽冥公子简捷地答道:“她叫林琪,并且服过最新鲜的‘阴文灵血’。” 红衣女郎,醋意大发,咬牙切齿道:“是这个贼丫头,我一定要把她挫骨成灰。” 幽冥公子吃了一惊,冷峻道:“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红衣女郎气得全身发颤,叱道:“我先打死你!”玉掌翻飞,欺身扑上。 只见掌影颤动,如飘瑞雪,金莲苒苒,如舞梨花,眨眼之间,劈出三掌,踢出二腿。 宇文雷连封数掌,不禁眉头微皱,只觉这红衣女郎掌力深沉,身法快捷异常,来去如风,不禁被逼退了数尺,渐向玉面书生倒地处退去。 红衣女郎掌出连环,叱声不绝,一时之间把宇文雷逼落下风,他不禁剑眉猛挑,杀机直透华盖,脸上立时又笼罩上一层绿光,阴冷冷道:“本公子不想毒手摧花,你如果罢手投降,我收你为妾,再不知机,惹怒少爷‘阴尸功’一发,你立刻香消玉殒,魂归离恨……” 话刚说完,忽听“啪哒”一声,幽冥公子只觉双腿一紧,如被毒蛇缠住,身体如排金山倒玉柱似的倒将下去。 玉面书生奋身跃起,朗笑道:“捉鬼要有点门道。” 红衣女郎踏上一步,并指点中宇文雷昏穴。突然雀跃大喜,道:“吕哥哥,你不是被他‘阴尸掌’打伤了吗?” 玉面书生冷然一笑,道:“筠妹有所不知,家舅父‘天地棋仙’的‘慑魂二十四爪’,也含有阴毒之气,他老人家自己配有解药,我刚才中了一记‘阴尸掌’佯作毒发昏厥,借机服下一颗药丸,果然应验。” 这红衣女郎正是绛衣无影柳筠,只听她焦急地问道:“吕哥哥,你现在没事了吗?”她见玉面书生脸上还是一片青灰之色,步法不甚稳牢。 玉面书生微微一笑道:“毒气虽未全消,量无生命危险,这人身带‘玄天图’,赶快把它取出。” 柳筠闻言一怔,急忙在幽冥公子身上搜索,取出一本书及一张折图。 那书上写着四个篆字,她书读得少,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遂问玉面书生道:“这本就是‘玄天图’?” 玉面书生摇头道:“不,那是‘伏義奇书’,你把那折图摊开看看。”展看图纸,只见其上画着许多山恋叠幛,溪壑狭谷,以正楷书着“藏玄秘图”四个字。 柳筠想了一阵,叫道:“啊呀!这一定是‘玄天图’的藏珍图。” 转目之际,瞥见玉面书生正凝望着图上出神。 柳筠顿了一下,又接道:“真是踏破天涯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功夫。” 玉面书生望了一阵,蹙眉道:“筠妹走过的山岳,有没有像这个样子的?” 柳筠摇了摇头,突然喜道:“去问我爹爹,他们或许知道。” 说着已把折图收起。 玉面书生面有难色,道:“筠妹,我们还是把它藏好慢慢去找吧。” “不行,爹爹知道会责备我。” 玉面书生心中一急,双眼中射出希求的光焰,柔声说道:“筠妹你如果爱我,就把折图给我。” 柳筠眼眸中充满着柔情蜜意的光辉,低声道:“吕哥哥,你要真心爱我,我就把折图给你。”说完话把头低了下去。 玉面书生潇洒地一笑,逼上一步,把柳筠抱入怀中,走过那边密林,在她耳边轻轻道: “筠妹,我爱你。”顺手把折图及伏義奇书,揣入怀中。 柳筠并不反抗,沐浴在爱河中,她早已如醉如痴。 玉面书生是情场能手,一阵抚摩,便使柳筠飘然若仙,娇喘吁吁。 如此温存了好一阵,玉面书生低声道:“我现在毒气未尽,需往苏北岩畔,找家舅‘天地棋仙’疗治‘阴尸毒气’,他老人家精擅地舆之学,必可看出‘藏玄秘图’所示的山脉在何处。那时我们取得奇书,共同参研,重现武林之日,就不作第二人想了。” 柳筠当然没有意见,只是频频点头。 玉面书生突然剑眉微皱,吸了一口气道:“呀!不行。” 柳筠晃动着明眸,诧异道:“为什么不行?” 玉面书生脸露戚容,喟然叹道:“半个多月前,我因要出庭作证,控告浮月庄主,被他强逼服下‘春秋断魂散’,现在性命还操在他手里没有行动的自由。” 柳筠吃了一惊,道:“那是一种极厉害的慢性毒药,春分秋分以前,不服解药要毒发而死。” 玉面书生无可奈何地说道:“那有什么办法呢?” 柳筠颦眉相了一阵,突然想道:“有了,我去找姨妈要解药,姨妈很痛我,她是摩伯伯的妹妹。” 玉面书生感激道:“筠妹如能救小兄一命,小兄终身感戴。” 柳筠道:“我马上回天南去!”她心悬情郎安危,恨不得立刻插翅回去取药。 玉面书生心中大喜,笑道:“别急,你虽然轻功闻名武林,有绛衣无影之称,但跑路未免太辛苦了。前天我向家叔要来‘雪龙驹’你骑我的马去,我在洛阳等你。” 柳筠听他言语之间,处处流露着关怀之情,心中那份安适,甜蜜,难以形容描摹。 玉面书生突然想起一事,目光一笑道:“那‘春秋断魂散’,不知要吃多少解药,才能根治。” 柳筠道:“二颗就够了。” 玉面书生“嗯”了一声,道:“我有一位朋友,也被逼服下毒药,请筠妹能多要二颗。” 柳筠秀眉微颦,道:“那人是谁?” 玉面书生微微一笑,道:“那人说来筠妹晓得,他是与我同列‘江湖三书生’的金笔书生苏慧中。” 柳筠哼了一声,道:“管他死活。” 玉面书生暗中叫急,忧容满面,吸气道:“小兄与苏慧中情逾手足,如果自己获得解药,却置他死而不救,难免被人责为不义,筠妹真是取二颗解药,小兄也说不定只好舍己及友了。” 柳筠忙笑道:“吕哥哥,我同你闹着玩的,别说四颗,就是十颗我都要缠着姨妈给我。” 玉面书生惬然畅意,朗笑一声,与柳筠连袂而去。 朦胧的晨雾,逐渐开朗,东方已呈现出一片鱼肚白色,虽然曙色照亮着大地,深秋的清晨,依然有着一股凉意。 尹靖端坐在大树下,青衫上呈现着未干的朝露,经过一夜的调息,他头上冉冉盘旋的浓烟已逐渐收敛,人已由浑然忘我之境,回到现实的世界。 这时人已完全清醒、昨夜玉宁观的一场狠斗,虽然使他身负内伤,但也等于打通僵化经脉后的一次血脉大转流。 他这时内力充沛,罡气盈然,体力已完全恢复。 突然朝阳下,一辆车马辘辚奔过林外。 奇怪!大清早就有马车赶路,尹靖内心虽感惊奇,但依然没有睁开眼睛瞧它。 他辨声下,已听得马车奔行得很仓惶,马鞭虎虎飞舞,却没有吆喝之声。 霎时之间,已去得很远,辚辚声渐渐渺杳不闻。 隔了一阵功夫,蹄声大作,有一骑绝尘飞驰而来,他觉得这骑奔行如电,迅速快捷远在马车之上,若非千里神驹决难有如此脚程。 他突然在心里作了一个奇妙的假想,假如前面那马车是逃避后面骑士的追踪,以这种速度估计,不出数里就要被赶上。 这只是一个假想,事实上后面骑士与前面轻车,可能毫无瓜葛,拉不上关系,但他心里却有一丝微妙思愁,不禁替前面马车担心,生出同情与关怀。 思愁如闪电晃过心灵,陡然睁眼一瞧,瞥见一匹雪白神骏的长程良驹正捧着一团红云,在尘雾飘扬中,扬长而去。 他目光如电,惊鸿一瞥间,已看出马上是一位穿红衣的女郎,虽然仅见侧面,但已清晰地看清半边秀丽轮廓。 那女郎一身劲装,骑术高明,坐下又是一匹千里良马,当非一般庸流可比。 思念之间,那马已去得无影无踪,正待挺身站起,忽觉林外有异响,急忙又将眼睛合上。 这时有一人走进林中,尹靖心中一震,他原以为是替他护关的玉面书生吕江武,但他旋既察觉出那人行动之间,如飘花落叶,功力远在玉面书生之上。 那人入得林中,先看躺卧在地上的幽冥公子宇文雷,陡然如有一阵清风飘到尹靖面前。 凝目看了好一会,尹靖觉得他良久没有动静,推测既不是朋友也不会是敌人。 展开星目望去,只见那人穿道袍,虎头燕额,胡须满脸,肩角露出剑穗,背后飘拂着一枝“蓝色万教旌”。 那道士目光一转,朗声道:“施主定力颇深,对内家修为甚具心得。” 尹靖微微一笑,道:“小可往昔遇过一位行脚大师,蒙指示静坐心法,每每思绪萦怀,身体疲惫之际,即依法盘膝打坐用功,排遣杂虑,谈不上‘定力’二字。练武之人常于清晨于空气新鲜的林中打坐,因此道土对尹靖的一番话,未生猜疑。” 那道人微微颔首道:“施主无师自通,若非天赋超人,也不能有此成就。”他突然双目一瞪,惊讶道:“施主有何难解思愁,竟在此地打坐一晚?” 尹靖微微一怔,暗想他怎知自己在树下打坐一晚,莫非他夜里来过?道士见他面露惊容,笑道:“施主衣衫朝露未干,贫道不知说错了没有?” 尹靖恍然大悟,心中暗感惊佩,淡然一笑,道:“道长明察秋毫,小可不过被一些俗虑家愁纠缠,不足为道。” 语气略顿,接道:“请教道长可是‘武林评审庭’护法?” “万教旌”的标记,武林中无人不知,道士道:“贫道正是‘万教蓝旌’,贱号日真人,施主在此地打坐一晚,可有见到一辆白绫马车,睡过此地?” 尹靖忙起身拱手作揖,道:“失敬!失敬!真人护法可是追赶万教旌要犯?”“万教蓝旌”日真人道:“贫道昨晚接许州‘飞龙剑客’朱明翁密报,‘玉壶国’有一位公主带属下之人,客居许州‘群英阁’,听说那位公主身染重疾,但贫道赶到‘群英阁’,他们已离去,贫道漏夜追赶,入得洛阳府界。”尹靖心灵大震,皱眉道:“‘玉壶国’有二位公主,真人护法追踪的不知是哪一位?” 日真人见他神色有异,浓眉一挑,沉声道:“施主何人?怎知‘玉壶国’有二位公主?” 尹靖一怔,知道自己一时情急显露了马脚,忙编了一个谎,展颜笑道:“小可姓钟,草字奕珍,日来江湖盛传‘玉壶国’的公主取了‘乾坤日月令’闹得满城风雨,武林哗然,小可途听道闻,是以知道。” 苑兰公主取去“乾坤日月令”,确实震撼中原武林,日真人信以为真,缓缓道:“那位是二公主香玉。” 尹靖强忍激动的情绪,微微一笑,道:“小可在树林中打坐一晚,寅晨一匹长程健马,驮着一红衣人驰过,此外未见有过路者。” 万教旌威振天下,侦察之时,只要是中原武林人物,都有提供线索的义务。因此他对尹靖的话,深信不疑,转身走出林外。 走不了几步,突然又转了回来。 尹靖一则要看香玉公主病情心切,二则“乾坤日月令”并没有在她身上,他打诳瞒过“万教蓝旌”日真人。 只等日真人一走,就赶路追去,忽见他去而复回,不禁心中打鼓。 “万教蓝旌”目光深注着地上的幽冥公子,伸手一指,冷峻地问道:“请教钟施主,可知地上那人被谁所伤?” 尹靖意外地一怔,循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地上横卧着一位华服少年。 昨夜玉面书生与幽冥公子火并时,他功行正紧毫无察觉。 不过他已迅速地想到这华服少年,可能是夜里来犯,被玉面书生击倒,但他却想不出玉面书生何以骤然不在? 当下微微一笑,道:“这个在下不知内情,无可奉告。” 走过去细看那华服少年,觉得有些面善,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脑筋电转,猛然记起这人正是“混元坪仙鬼人大会”时,站在幽冥鬼主身边的那少年。 在洛东花圃疗伤时,林琪告诉过他,幽冥公子宇文雷,趁夺宝混战中,渔翁得利,带走了“伏羲奇书”及“藏玄秘图”。 这时一见幽冥公子,不禁惊喜交加,突然眉头一皱,心想他既然被人击倒,折图难保不失? 万教旌见他神色变换不定,疑心大起,沉声道:“钟施主在此打坐一晚,对这事怎能推说不知?”尹靖霍地一怔,尴尬笑道:“小可昨晚,睡到夜里心绪不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乃离家到荒郊踱步散心,来时林中一片黑暗,实在没有注意到这里死了一人。” 他人本老实,说起谎来神色显得不甚自在,虽然编得有几分道理,“万教蓝旌”也不会相信。 不过日真人断定他武功稀松平凡得很,因为他认为被点昏穴的人,形同死人。 日真人问不出所以然来,大踏步走上前去,说道:“这人并没死,只是被点了昏穴,待我亲自来问他。”举掌遥遥拍落。 幽冥公子喉咙一阵疾动,张口吐出一口浓痰,悠悠醒来。 眸眼瞥见二人在身边,大吃一惊,跳了起来。 日真人心中暗感纳闷,这人穴道刚被解开,起落之间显得如此利落,绝非俗流,当今武林之世,要制胜这等身手者,除非老一辈的一流好手。 要知幽冥公子的武功与柳筠及“江湖三书生”不相上下,他的“阴尸功”更非他们能敌,若不是玉面书生使诈暗算,绝无法将他制倒。 万教旌立刻想到案情非经寻常,不是普通的翦径劫掠。 宇文雷焦急万分,双手揣在怀中摸搜,那装着“阴文灵血”的玉瓶虽在,但“伏義奇书” 与“藏玄秘图”却不翼而飞,当下气得顿脚切齿,连声怒叱道:“可恶!可恶!” 日真人浓眉轩动道:“施主息怒,请教恶徒从何而来?” 幽冥公子气忿道:“可恶的小子与贱丫头用卑鄙的手段,暗算本公子,抢去我的‘伏義奇书’及‘藏玄秘图’。” 尹靖急声道:“什么人抢走‘藏玄秘图’?” “就是那个帮你护卫的小子。” 尹靖“哦”了一声,一听玉面书生抢去,立时放心不少。 藏玄秘图!日真人心中越奇,问道:“‘藏玄秘图’可是‘玄天图’的藏珍图?” 幽冥公子显得很不耐烦,冷冷道:“大概是吧!”大步走出林外。 日真人沉声道:“施主请留贵步,贫道还有事请教。” 幽冥公子头也不回,边走边道:“我现在要去找那小子,没有时间同你罗嗦。” 日真人面色微变,道袍飘拂,窜出林外,挡住幽冥公子去路,缓缓道:“施主可知那人现在何处?” 幽冥公子怔了一下,想不一到这道士身法这等快捷,闻言冷笑道:“真是废话,我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还用去找吗?”闪身向旁冲去。 日真人横跨一步,又把他挡住,沉声道:“真相未明之前,施主还是慢走为上。” 幽冥公子剑眉耸动,冷笑道:“你是什么人,敢挡本公子大驾?” 日真人肃然道:“贫道‘武林评审庭’护法,万教蓝旌日真人。” 幽冥公子虽很少在江湖走动,却也听过万教旌的威名,当下把凶惊之气稍敛,淡然道: “道长有何教言?” 日真人道:“施主可就是传言中,在‘混元坪’带走‘玄天图’的幽冥公子宇文雷?” 幽冥公子冷冷道:“江湖传言只对一半,我带走的是自己的伏義奇书及一张折图。” 日真人紧逼一句道:“抢走折图是谁?” 幽冥公子一指尹靖道:“那就要问他了。” 日真人目光湛湛望着尹靖,神情显的很庄重。 他是武当弟子,心切“玄天图”乃人情之常,何况尹靖的目标是将“玄天图”送还武当派,以了却林老伯宿愿,因此淡然一笑,道:“他是敝友玉面书生吕江武。” 幽冥公子顿脚道:“可恶的玉面书生,本公子不把你带回腐尸窖练功,此恨难消。” 转身欲去之际,日真人又把他喊住,这回他气往上冲,脸色一寒,冷冷道:“怎么本公子还不能走路吗?” 日真人庄穆道:“贫道如何能信,施主所言非虚?”因为“玄天图”事关重大,只怕宇文雷谎言隐瞒。 “我并没有叫你一定要相信。” 日真人脸孔一板,肃然道:“贫道为慎重起见,请施主移驾万池剑‘武林评审庭’一趟。” 幽冥公子嘿嘿冷笑道:“本公于最不喜欢与人对薄公堂,我也没有听说东西被抢,还吃上官司,这事万难从命。” 日真人稽首道:“贫道职责所在,请施主见谅。” 宇文雷冷然道:“本公子说一不二,不去就不去。” “贫道只好动手了!”身随声动,五指劲风,向对方手臂扣去。 幽冥公子冷笑,道:“我不信武林评审庭的护法,就可横行无忌。”掌劈“游魂逐魄” 卷起一阵阴风,挥切过去。 万教护法功力高强,对“擒拿手法”具有独特的造诣,只见日真人沉臂之间,已游开来势,肘腕微翻,“双手搏龙”快如闪电,依然扣向宇文雷腕臂。 这一招手法快捷奇奥,如蛆附骨,如魔缠身,笼罩着双臂要穴。 幽冥公子连拆数掌,都无法解去对方诡异的擒拿手法,不禁心中大怒,当下掌势陡变,施展出“幽冥鬼洞”嫡传的“阴尸掌”。 宇文雷是幽冥鬼洞未来的主人,对“阴尸掌”造诣颇深,幽冥鬼洞主宇文项托虽已坐化,他于参研司命三教手着的“阴尸经”时,常将不传绝技给宇文雷指点一二,但因宇文雷“腐尸功”未足,依然无法完全施展,话虽如此,他掌中的毒气却已非同小可。 只见他掌势一展开,阴风冷冷,鬼气森森,脸上的绿光也越来越重。 日真人见多识广,立刻认出这是一种歹毒的左道武功。 他试出这少年功力不足,闭气封住“气门穴”,闪电间使出“三才意形法”的二记绝招,“禅意如云”、“意静制龙”。 这种禅门掌法,深具驱邪逐魔的威力,劲风呼啸,立把阴森之气荡开。 日真人陡然大喝一声:“躺下!” 日真人并指往宇文雷“章门穴”戳去。 宇文雷冷叱一声:“未必见得!”飞起一腿踢向日真人小腹。 原来日真人连施二个杀手,把幽冥公子逼得无还手之力,胸前门户已大开,那招“意静制龙”使完之际,掌势正好拍封对方“七坎穴”。 这是人身死穴,一经拍中,重则丧命,轻则残疾。 万教旌非有特殊原因不得随便杀人,因此刹那之间,把手指下移三寸,改点“章门麻穴”。 动手过招千钧一发,幽冥公子借着喘气的机会,回攻了一腿。 这一脚阴损毒辣,日真人只好沉臂架开,右手猛吐,“碰”的一声,把宇文雷震飞开。 日真人怕闹出人命,这一掌只用了六成功力。 宇文雷一个踉跄,掉头就跑,日真人怒吼一声,尾随疾追。 霎时之间,人已跑得无影无踪。尹靖心想万教旌功力固然高强,但遇上宇文雷这等身手的人,要捉活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思念中,急步赶回旅馆,收拾停当,买了一匹健马,催骑南下。 南国深秋,金风送爽,垂柳拂岸,他一路晓行夜宿,沿途打听白绫马车。 日以继夜,他惦念着香玉公主病情,脑海里萦绕着她那美丽的面庞,神韵丰姿,如兰幽香,似水柔情,“海天别墅”剖心示爱,洛东花圃悠美抒情的歌咏都使他难以忘怀,他这时深觉孤独凄凉,迫切需要见她的容貌,听她的声音。 苑兰公主十月十五日与万教旌约定在采石矶,较技取令,最近行踪必在金陵一带,香玉公主玉体违和,属下之人必是把她护送到金陵无疑。 每到一个市镇。必问遍旅邸,但一连三日都没有音讯。 他虽然情思索怀,心急如焚,可是并没有改线路的意思。 因为就是香玉公主没到金陵,自己也该于十月十五日前赶到金陵劝大公主归还“乾坤日月令”送回“武林评审庭”,以消弥一场纷争。顺便举发“泗阳庄血案”,控告浮月庄主与柳家堡主。 这一日来到姑苏城,他照例投舍洗尘,用过晚餐,对各家旅馆,挨户打听,依然没有着落。 他心中感到很失望,星月下,信步走出城西,来到一处桥上,只见桥下舟楫夜泊,星火点点,突然遥传来钟声,正是寒山寺和尚作课的夜钟。 寒山寺是姑苏名刹,相传唐时有寒山、拾得二和尚在此清修,故名之。 走过枫桥,来到寺外,本待进去瞻仰佛殿圣像,只听殿中传出朗朗梵音佛号,突然一想,正当僧侣作课,不宜打扰,于是打消念头。 转身向枫桥下走去,但见青烟笼水,星火笼沙,江水夜景,清逸爽朗。 尹靖突然仰天微微一叹,叹声方落,耳听有人叫道:“驸马爷!”这声音像在耳边,又像在数里之外。 他心中一震,首先他确定那人正是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向他呼唤,从娇嫩的嗓音,可分判出是女人。 其次令他感到惊奇的是,那女人竟喊他“驸马爷”,中原武林道上不会有人这样称呼他。 他迅速地想到“海天别墅”的人,难道“海天别墅”的人已经喊自己为“驸马爷”了? 想到此,俊脸微微一红,心中却感到畅然适舒。 那声音不是大公主,也不是二公主,因为大公主的声音比较冷淡,二公主比较甜蜜,再说二位公主绝不会这样偷偷摸摸的叫自己。 思念中,那人又叫了一声:“驸马爷。”声音显得仓促,好像在催促一般。 尹靖几日来找不到香玉的下落,这一声喊叫,如朦胧汪洋中出现的一座灯塔,希望之光就眼前。 他急步走过枫桥,沿江向上游蹑去,黑夜中如一缕青烟晃过眼帘,出了里许外,左方一丛低林,有一高大人影向他招手。 入得林中,看清那人正是梁姑,他心中微感惊奇不知梁姑为何把自己引来此地。 梁姑突然地向尹靖行了一个大礼,幽幽道:“小婢若非驸马爷相救,早已葬身‘寒潭无底洞’,再生之德贱婢终生难忘。” 尹靖忙道:“姑娘请起!你可知二公主在什么地方吗?” 梁姑娘又叩了四个头才站起道:“谢谢驸马爷,贱婢正因二公主之事私下潜来奉禀,大公主的画舫就停泊在下游。” 尹靖迫不及待地说道:“二公主也在吗?” 梁姑脸上浮起一层愁云,尹靖立时感到事态不妙。只听她道:“驸马爷请容贱婢从头说起,自从大公主离开‘九嶷绝壑’,三日后在金陵‘六福客栈’遇上二公主,把你在‘混元坪’上被‘地夷明火’焚化经脉之事说了一遍,当时二公主哭了一天一夜,才好容易被劝住。 孰料三日后江湖传说驸马爷已经离开人世,并且有很多人看见林琪抱着你的尸体,往北而去。 当时大公主异常气愤,她说驸马爷真气涣散的瞬间,她及时把你的真气踢回泥丸,以驸马爷的功力,断无死亡的可能,一定是林琪这丫头不懂救治之道,把你误死。 二公主一连哭了数日,无可奈何之下,大公主与二公主带着我们分道北上,要找回你的尸体回‘海天别墅’。 我与大公主一直北行到关外,她因十月十五日有‘采石矶’之约,不得不怅而南返。 我们在姑苏城等了五天,老妈子驾车带着二公主南回,声称二公主病危。 大公主吓得脸色土灰,她天纵才华,生性冷酷任有天大之事,都不会使她动容。 可是这次她哭了,我生平之中,第二次看到她流泪。 第一次是先后仙逝,那时大公主仅七岁,二公主甫度四龄周年,蒙懵无知,年幼失恃,尚不知何者为悲?公主抱着她在先后皇陵哭泣,发誓有生之年绝不使妹妹遭受任何委曲,满朝文武为之泪湿沾襟。 未几皇上卧病不起,大公主握珠抱玉,克苦自厉,十岁文才武功,并震‘玉壶国’,十四岁治理朝政,天下井然。 二公主身具‘天罗香’,百毒不进,诸邪难侵,大公主说她要是真的生病的话,便是大罗神仙也无药可医。 大公主扶过一阵脉,发觉二公主胸中有一股沉郁之气,说是心病。 老妈子将经过的情形禀告大公主,她说驸马爷与林琪住在洛东的一个花园里,二公主看过你们一次,回来就一病不起,这一事情由不问可知。 大公主本待立刻到洛东兴师问罪,二公主执意不肯,说你已不在洛东。 昨晚无可奈何下,由老妈子带着其余的人,护送二公主回‘海天别墅’,只剩下我同小兰陪着大公主,应十月十五日采石矶之约。” 尹靖听得虎目含珠,心中感慨不已,叹了一口气,道:“梁姑,你带我去见大公主,我有事跟她商量,之后再往‘海天别墅’找二公主。” 梁姑焦急道:“大公主现在怒气正盛,驸马爷还是先到‘海天别墅’为上。” 尹靖微微一笑,道:“无妨,我这事非得同她商妥不可。” 梁姑显得左右为难,迟疑不决,尹靖又再催促。 突然林外传进一声冰冷冷地冷笑,那笑声如从严寒冰窖中出来,梁姑不禁打了个寒噤,冷笑声甫落,接道:“尹公子有何见教?”林中突然多了一人。 第二十一章 五湖怪客 星月笼罩,江水催寒,已是深秋晚凉的时节,只见苑兰公主身上依然穿着蓝绫轻罗,伫立在枫树林叶下,微风习习,吹拂着罗绮,更显得雍雅洒脱,丰姿撩人。 自“海天别墅”分手后,他还没有仔细地打量过她美丽的面庞,尹靖想从她的秀脸上,描绘出香玉公主的轮廓,忽然觉得苑兰公主与香玉公主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往常她那英明的凌气,此刻生似化为无限柔情,含蓄着淡淡愁云,就像在洛东见过的香玉公主一样。 他现在唯一能分辨二位公主的方法,便是识别衣服色泽,如果她身穿白衣,他会误为是香玉公主。 当时心中微感诧异,凝望了一阵,才拱手说道:“我因心中一事,关系着武林纷争,想与公主相商。” 苑兰公主语气放得很平稳地淡淡道:“我们之间,已没有什么可商量的。”突然转向梁姑说道:“你先回船去,细心守护着。” 梁姑深深万福道:“奴才遵命!”声音微带惶恐不安。 不过她也看出公主似乎还留得三份情面,这一想心中略为宽慰,足不不敢停留,展开身形,径往下游方向奔去。 梁姑走后,只听她轻轻说道:“我在‘混元坪’踢你一脚,你是不是还在怀恨?” 这一声问得情深意重,尹靖剑眉一扬,朗声道:“要不是公主高抬贵手,在下早已魂归黄泉,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怀恨。” “刘老妈在‘九曲森门林’几度留难,你是不是心存不满?” “老婆婆是性情中人,这些小误会,在下心无芥蒂。” 苑兰公主突然脸寒似冰,冷冷道:“我们不知还有什么地方亏待了你?” 尹靖想不到她有此一问,怔了一下,叹气道:“你们待我恩深情重,在下没齿难忘。” 她寒霜般的秀脸稍微转霁色,慢声道:“‘海天别墅’历代相沿,定有一条戒律,举凡擅闯,‘九曲森门林’者除非降服本朝,否则不准生离。” “在下若是说错了,还请公主见谅,我认为这条禁律不甚通情达理,有酌情更改的必要。” 这话虽说得甚重,苑兰公主却毫无怒意,颔首道:“你身为驸马,自然有权提出更改之议,但也得先行奏请皇上裁决呀。” 尹靖脸上不禁浮起一层淡淡的红云,他虽与香玉公主互订终身,山盟海誓,但到底还没有鸾凤和鸣,确定名分,因此挂上“驸马”的名衔,心中虽然乐意,却显得有些不自在。 她停了一下,接道:“你擅自带走林琪,触犯本朝戒律。”语气甚为严峻。 “在下并非有意触犯禁律,但我认为不该将林琪姑娘,长留‘海天别墅’。” 苑兰公主秀脸浮起一丝冷峻之色,气愤道:“这事若深究起来,你难辞其咎,我因投鼠忌器,故赦林琪无罪,唉,想不到你不但处处袒护她,而且宁取眼前人做出负心事。” “我因身负内伤,留在洛东董老伯花园疗伤,令妹一时生出误会,拂袖而去,只待此间事了,我就到‘海天别墅’向她陪罪解释。” 苑兰公主冷哼一声,道:“这岂是陪罪可解决得了的,你有什么事说吗?” “在下请公主送还‘乾坤日月令’。” “这面令牌,目下我有二个理由可不还你。” “我用此令与评审庭主约定十月十五月盈之夕,采石矶一战。二来你身为海天别墅一员理当听我命令。” 此令关系中原武林前途,尹靖脸色一沉,肃然道:“公主未免强词夺理,我与令妹情义虽在,但却不能把我列为‘海天别墅’一员,更不能听你主宰。” 苑兰公主气得娇躯发颤,冷冰冰地说道:“我生平之中,不曾受人这般顶撞,看来你已把我妹妹视若无物。” “在下对令姊妹甚为敬佩,只是这面令牌无论如何务请送还。” 苑兰公主气极,冷哂道:“‘乾坤日月令’就在我身上,你有本事尽管来取。” 尹靖强忍怒火,柔声道:“在下曾向令妹发誓,不与‘海天别墅’的人为敌,何况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没有与你动手的意思。” 苑兰公主突然收拾起激动的情绪,神色依然一片冷漠,缓声道:“你离开‘海天别墅’时,向家妹所说的话,想必早已忘的干干净净了?” “在下字字句句,飧铭心间。” “那很好,你想要回令牌先到‘海天别墅’带我妹妹来见我。” 尹靖大喜道:“在下立刻起程!” “别高兴,还得加上林琪的首级。” 尹靖突然由满心雀跃,变为愁云密布,沉声道:“林姑娘虽然逃离‘海天别墅’,也罪不至死。” “她暗算梁姑,横刀夺爱,万死莫赎,何言罪不至死?足见你心存偏袒。” “梁姑娘如今安然无恙,得饶人处且饶人,要杀林姑娘恕难照办。” 尹靖替林琪辩护,本是言出无心,苑兰公主却听着有意,疑云醋心更重,秀眉一剔,冷然道:“此地临近江边,动起手来,未免引动众人,‘寒山寺’背后有一处洼窟,在那儿恭候教益。” 话声甫落,人已穿林而去。 尹靖想把她喊住,已来不及,只好暗吸一口气,跟随跃出林外。 只见一缕蓝烟,已到枫桥之畔,他心灵微震,看来大公主的轻功似乎还在香玉公主之上。 掠过“寒山寺”,但见寺门紧封,寺内暗淡无光,他记得刚才还是灯碧辉煌,僧侣诵经梵音朗朗,怎会倏忽之间,就沉寂得像一只潜伏的飞兽。 突然眼前被一堆土丘遮住,已失去苑兰公主的身影,奔上山岗,眼下一片三四丈宽,五六丈长的洼窟,生似一个挖好的巨大坟穴。 那洼窟约莫有二丈多深,其间怪石峥嵘,苑兰公主正伫立在正中央。 他迟疑了一阵,才纵落洼窟,只听苑兰公主冷冷道:“今晚我们二人,只有一位能生离此地。”说着双掌合什在胸前,一招“观音渡世”,右掌缓缓推去。 这一招深具佛家禅门的意味,平淡中含有无数奇奥变化,尹靖似乎禁受不住推来暗劲,青衫飘拂,直退一丈以外。 苑兰公主冷叱道:“不必让!”莲足前挫后弓,玉掌却象一只蝴蝶似的,翻飞不已。 这几掌凌空虚发,从八个不同的角度,连换三种不同力道,柔刚并用,如山呼海啸,连绵不绝,直压过去。 尹靖足下老树盘根,渊停岳峙,停立不动,神色肃穆,既没有出手封架,也没有再闪避。 那股暗劲越来越强,由无形变有形,尹靖青衫往后疾飘,几乎要脱身而去。 苑兰公主突然脸色骤变,厉声道:“我如果没法把你逼动,从此退出中原武林。” 荒窟寂寂,突然风声呼啸,如秋湖急雨,疾涌而到,劲力何止千钧? 尹靖背后碎石飞腾,巨浪怒卷,陡然双肩微晃,禁不住退了一步,足印入土盈寸。 苑兰公主心中高兴至极,娇笑道:“像这等距离,你也无法把我逼退,看来今晚必死在我掌下。” 她把尹靖视为生平无二劲敌,以尹靖的功力能在丈外,把他逼退,确实骇人听闻,难怪素来性情高傲的她,也不禁高兴得笑出声来。 孰料笑声未落,人已霍地向侧方踉跄一步。 原来尹靖反震潜力持续很久,她心神一松懈,顿时立脚不住,荡了开来。 苑兰公主连忙把身形一晃,欺上前来,连环攻出三掌二腿。 她身法奇妙,挺进的姿势优美至极,如不是行家眼力,会把她刚才被尹靖潜力荡开,误为是击敌进逼的起步。 尹靖剑眉扬起,双手一阵疾划,掌风气势如虹,严密如雨,四周宛如一座铁墙,把门户封得紧紧,沉声说道:“公主逼人太甚,如不住手在下只好放肆。” “你有多大能耐,尽管施展,我不相信你能赢我。”说着,加力猛攻,威势直吞山河。 突闻尹靖暴喝一声,如二月雷鸣,划破阗静的长空,足下连换三个方位,掌出“太乙无穷解”,如游龙横空,猛虎出山,苑兰公主玉掌缤纷,战况顿时转烈。 这一战威势壮观武林罕见,二人年轻气盛,身负盖世绝学,谁也不肯示弱,虽然不是豁出生命搏斗,但也是聚精凝神,全力以赴了。 只见四外,砂飞石走,劲气旋荡,眨眼间已互拼了六七十招。 这是尹靖出道以来,所遇上的最棘手的一场拼斗,他感到公主的招数无懈可击,渊深莫测,越是如此,他越决心寻思破绽,击败对方。 他的攻势突然越来越慢,有时只使出一半就收回,甚至在脑海里一想就作罢。因为对方早将破法摆出,如再不收式,不但徒劳无功,还要遭到反击。 苑兰公主一面动手,一面默诵“贝叶万言经”,先使完“天佛掌”,继用“菩提小乘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佛门不传绝学。 只见尹靖一掌轻轻拂来,这一掌既没有虎虎生风,声势也不惊人,但苑兰公主却秀眉一皱,莲足轻移,旋展“游龙步”陡然斜开三尺,一阵和风从她身边拂过,飘起身上轻罗,余劲撞在丈外的山壁面前。 苑兰公主身法之奇捷实难形容,但尹靖已得先机,岂容她还手,左掌“万壑松涛”,如天外来风,呼啸卷去。 双掌尚未接触,蓦然传来“碰”的一响,这一声来得甚是意外,二人同感一怔。 苑兰公主秀脸微变,警觉到背后有一股悍猛无伦的劲风袭到,这一下变成二面夹攻之势。 在千钧一发的刹那,尹靖瞥见苑兰公主美眸中含有迟疑不定的神色,好像被一件难题所困扰,心中诧异,陡然将掌势收回。 苑兰公主借着瞬息的喘息机会,提气轻身如离弓弩矢,凌空射起二丈多高。 她身形刚起,尹靖蓦觉一股悍猛罡气,逼到眼前,他无暇思索,翻掌挡去。 掌风互接发出“碰”的一声,震得他双臂发麻,“蹬蹬”直退二步,心灵大震,足见袭来罡风,威力凶猛,还在他掌力之上。 他立刻明白过来,敢情苑兰公主方才方身受前后夹攻,凝目望去,又不见任何影踪,只见丈外的洼壁上嵌着一块七八平方尺的巨石,巨石上画着三个字,“练功石”。 苑兰公主身如飘絮,轻轻着落实地,瞪大秀目,望着“练功石”发怔,奇道:“适才莫非是你劈出的掌风,击在石上引起反震?啊呀!对啦,不过那反震之力,似乎比原来的力道还要来得强猛。” 苑兰公主道:“奇怪!真有这回事,我来试试。”双掌运劲,对准“练功石”劈去。 突闻“轰隆”一声巨响,那“练功石”挟着万钧力道,脱壁飞出,苑兰公主只觉那反震力量远在二倍以上,心中微凛,晃身闪开。 “练功石”甩开二丈多远,山壁立时现出一个渊深昏暗的洞穴。 从洞中传出一声朗笑,笑声“轰隆轰隆”,如万道怒瀑,自洞中涌出一般,震得洼地嗡嗡雷鸣。 寒山寺北侧荒林中,突然出现数十道火烛,风驰电闪向洼地奔到,他们许是被笑声惊动,跑来查看。 笑声甫歇,他们已到洼地上缘。 那群和尚已看清洼地二人,有一位老和尚朗声道:“二位施主震开‘练功石’,可知已闯下大祸?” 苑兰公主心感烦躁,冷叱道:“少哆嗦,你们全体速离此地,片刻不得延误。” 老和尚脸色一沉,肃然道:“老衲走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还没有见过像女施主这等的人。”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再敢违拂圣意,叫你们魂登西方极乐世界。” 老和尚怒声道:“女施主只怕没有这份能耐。” 说话之时,洞中又传出朗声怪笑,一道黑影出现在洞口,尹靖与苑兰公主齐齐一惊,啊! 那到底是人还是妖怪?长发如草蓬,披散到肩膀,脸上满腮胡须,几乎把整个脸掩盖了,若不是身上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衣服,没有人敢说他是人。 那怪人仰头朗笑,如死囚出狱,笼鸟脱困,那等适畅,笑后接道:“臭和尚,净空死了没有?” 老和尚合什低诵一声佛号道:“家师于八年前仙逝。” 那怪人突然满脸须发直竖,暴怒道:“气死我也,我找你们这些猴子猴孙算帐。”长身一掠,苑如一头巨鹰,飞出洼窟。 只听几声怒叱,有三个和尚抡动戒刀攻上,那怪人如巨鹰扑鸡般地,魔爪乱抓,连声狂笑道:“下去!去你的……” 他每叫一声,必有一个和尚被甩落洼窟,霎时之间已扔下六七人,个个弯腰驼背,哼声哀叫,情形狼狈之极。 和尚们气愤填膺,抢动兵刃蜂拥抢上,那怪人如虎入羊群,但闻惨号、怒吼之声,不绝于耳,怪人耸声大笑,道:“我也把你们通通关到洞里尝尝坐牢的滋味。”又有二人被扔落。 尹靖立时被激起忿慨,双足一蹬,如飞隼出林,跃上边缘。 这群僧侣,以老和尚功力最高,方便铲舞得虎虎生风,独当一面,可是那怪人招数诡异,身法来去如魅魑,令人捉摸不定,僧侣们频频被伤,老和尚却力不从心,无暇照顾。 怪人反手一掌拍去,哀号声中,又有一个沙弥摔落洼窟,老和尚此刻已如同—只狂虎,奋不顾身,向那怪人猛扑。 这一来情形稍见好转,怪人锐势被老和尚逼住,顿时气极,狂吼道:“臭老秃驴,我先宰了你。” 身形一侧,闪入一片铲影中,手臂疾探,不知怎地已攫住铲头,喊道:“滚蛋!”老和尚全身一震,双臂酸麻,直退四五步。 怪人将夺过来的方便铲,当作暗器,一招“百步穿杨”对准胸前射击。 老和尚足下还是晃跌不定,如何能闪避得开? 势急如剑,眨眼已到胸前,僧侣们大声叱喝,但他们力不从心,救援不及,只有干喊的份儿。 突然一缕青烟电飘而至,诸人只见青影收敛。一少年停立在老和尚身前,方便铲已杳无声息地横在他手中。 怪人双眼一蹬,只见那少年英气浮现在眉梢,是个弱冠之年的小伙子,不禁大感惊讶道: “老夫十年坐牢洞中,想不到江湖上出了这么厉害的小鬼。” 尹靖怒道:“你这人应该永世关牢在洞中。” 那怪人哇哇怪叫道:“小鬼你敢不敢像净空秃驴,让我打上三掌,如果打不死你,我回到洞里永不出来。” 尹靖怔了怔,心想这人功力非同小可,平白挨他三掌,绝不会好受,因此冷笑道:“为什么要我挨你三掌?” 怪人晃着脑袋,想了一阵,突然领悟道:“我知道,你是怕死!” 尹靖剑眉一扬,豪气填胸,朗笑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生而何喜,死而何憾?只是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当死之时,在下绝不犹豫。” “哈哈,小子你真会唱高调,不过你说的对极了,老夫是不该死的,这群和尚是该死的。”说着,举起蒲扇般的魔掌,向和尚劈去。 尹靖冷笑一声,方便铲随手挥出三点寒芒,疾挡过去。 那人惊叫道:“好小子你是九宫堡的人,你把铲作笔用,这招‘生花七笔’中的‘临窗挥毫’。……啊呀!铲作鞭用,这是虬龙堡的绝技‘玉杖鞭仙’……昆仑‘雷霆六合剑’的‘雷惊天地’……奇怪,这一招老夫从未见过,不是中原任何门派……好利害呀!你是谁人的孩子?……乖乖把我三湘派的‘大圣棍法’也用上了……不得了。‘七星快剑’三绝招‘罗候斗转’,‘计都入冥’,‘金星波罗’,……这一招是‘龙形八掌’的变化,你到底是哪一派的弟子?” 尹靖朗笑道:“这一招是师门传下衣钵,你仔细接着!” 将方便铲往地上插落,左臂肘腕外翻,右掌如开弓,画了一个圈,劲风呼啸,笼罩一丈方圆。 怪人突然脸色大变,讶然惊喊道:“太乙无穷解!”身如弹丸,飞出丈外。 尹靖大大一怔,他出道以来,会过不少当世高手,大家都说他是蒙面剑客传人,武功是得自“玄天图”,还没有人道出他的师承来历。想不到这洞中跑出的怪人,一招之下就窥出他的师门绝学。 怪人目光中散发着惊奇的光芒,说道:“乖乖,你是终南太乙门下。” 尹靖满脸虔敬,肃然道:“在下正是师出终南太乙门,你是我出道以来,第一个知悉我师门的人。” 怪人拍着胸膛,怡然自得道:“不是吹牛皮,我不但是第一个,也是唯一能道出你师门的人。” 老和尚诧异道:“贫僧闻说三百年前,武圣天痴子隐居终南山顶,难道小檀越是武圣传人。” 怪人哼了一声,道:“臭和尚,你也配问武圣吗?”跨步逼了过去。 僧侣们刀铲并举,怒目圆睁,布成阵势,一场惨斗,眼看又要展开。 尹靖身形一晃,拦住怪人去路,沉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老就是与这些师父结有仇隙,也不宜赶尽杀绝。” “小兄弟,可恶之极!我上了净空的当,在洞中闷坐十年你说欺人不欺人?” “你们之事,我不明内情,只望你老看在薄面,免去争端。” “哪里,哪里,甭客气,冲着你一句话,放过这群秃驴。” 尹靖觉得很够面子,微微一笑道:“你老怎知我的师门?” “这个何难,听我道来。”一捋长须,朗声道:“数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位武功奇高的英雄,可恶的是大家不说他英雄,偏说他是性情孤僻的怪人。”目光望着尹靖,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尹靖立刻会意,笑道:“英雄的行径,有时出人意料之外,不能用世俗眼光评论。” 怪人大喜道:“高论、高论,那位英雄依次会遍万教—十三要员中的高手,曾三上少室峰,两临千佛顶,雪山斗神尼,武当会奇剑,或胜或平,就是没有败过。 由于数百年来,江湖盛传终南武学天下无敌,但因代传一人,又不在江湖上走动,也就没有人真正见识到终南武学,于是传说纷纷,有的说已经绝传,有的说武圣遗下一本秘籍留赠有缘。 那位英雄为赢得武功天下第一,决心到终南山,他心里有二个打算,如果武圣有传人,就与他较量长短,要是绝传了,就找出遗下的秘籍。 他还带了一个情投意合的徒弟,师徒二人同上终南,走遍千山万壑,未见武圣传人的影踪,也找不到秘籍,整整在山上跋涉了二年。 有一天来到苍松翠柏,竹篁幽处,突然从幽篁里传出琴声,那真是好听极了,如万壑松涛,也象流水涤心,师徒二人很快就被琴声吸引住。” 尹靖淡然一笑,接道:“他们一定是听到了家师的‘绿绮天外音’。” 怪人“哦”了一声,道:“琴声停歇后,那徒弟很快就清醒过来,精神饱满,谁知师父僵立不动,脸色苍白,口角噙血,他心灵大骇,急得眼泪脱眶而出。 他立刻想到师父一定是被琴声所伤,但他又觉得不对,以自己的功力,也能抵拒,师父功力冠盖武林,如何能伤他?” 尹靖道:“‘绿绮天外音’暗蓄宇宙循环之理,那徒弟因功力较浅随琴声而同流,他师父功力深厚,企图与琴声对抗,宇宙的力量岂是人类可抗?所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因此师父身受内伤,徒弟却大受脾益。” 怪人大叫道:“对啦!那徒弟急得不知所措时,松林中走出—位仙风道骨满脸盎然正气的道士,突然伸手向那师父点去,下指落英纷缤,徒弟连转念头都来不及,只见眼花缭乱,道人已点遍任脉二十穴,督脉三十六穴。 那徒弟正待上前与道人拼命,他师父张口吐出一团淤血出声把徒弟喝住,感激道人救命之恩。 这道人正是武圣天痴子二传弟子玉阳真人。 自此师徒两人在接天峰居留月余,等师父功力完全恢复,才将来意说明,恳求真人指点武技。 玉阳真人感其意诚,答其所求,二人比斗三天三夜,终南武学果然冠盖环宇,真人把对方的‘星宿十二掌’,‘浮世七绝剑’,‘大圣棍法’这三样绝技的缺点,一一点破,指示改进之道。 离开终南山后,那师父参悟妙真,性情大改,从此消声敛迹,隐居青山绿水之间。 后来他又收了二个徒弟,大徒弟擅长‘星宿十二掌’,二徒弟精通‘浮世七绝剑’,三徒弟传得‘大圣棍法’,刚才那招虽然不知名堂,但与玉阳真人‘太乙无穷解’同出一辙。” 尹靖道:“这么说来你老是那英雄的大徒弟了?” 怪人先是一惊,继而显的很颓伤,说道:“我原意不说出师徒是谁,想你定猜不到要问我,唉,失望的很。”生似一个自以为深奥、得意的谜,被人一言猜中那般失望。 尹靖见他失望的神情,很是滑稽,笑道:“你老自己说得清清楚楚,我才想得出呀!” 怪人不以为然,转向老和尚道:“老秃驴,你知道我说的师徒是谁?你敢说知道我剥你皮。”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敢打诳,贫僧虽然鲁蠢愚蒙,也知那师父是‘风尘狂生’,那徒弟是‘五湖怪客’辛施主你本人。” 五湖怪客气极,道:“贼和尚,臭和尚,你们都是聪明的,我是傻瓜。”说着又要与憎侣拼命。 尹靖忙拦住道:“你老不是答应过要与大师们罢戈息争吗?” 五湖怪客展颜一笑,道:“嘻嘻,我是同他闹着玩的。” 尹靖暗暗忖道:这人喜怒无常,想他师父“风尘狂生”也是一样,师徒习性相近,理所当然,只不知那二个师弟是否也是怪人? 突然忆起他三师弟精通“大圣棍法”,天外神叟黄宫,不是以“大圣棍法”而驰名武林吗?心中一怔,肃然道:“你老的三师弟是叫天外神叟黄宫吗?” 五湖怪客竖起大拇指,道:“我那二位师弟要得,老三手创天震教,威名震撼中原武林,老二是南北十三省绿林盟主,孰知少年夭折,在‘庐山三石梁’死于林钟如‘松纹古剑’下。”他讲到二师弟噩讯,毫无悲戚之容,尹靖记得在玉壶山庄时,天震教主提起九头狮子孟良惨死蒙面剑客手时,气忿填膺,杀机弥炽,大有兔死狐悲,物丧其类之慨。 五湖怪客像是猛然记起一事,说道:“我差点儿忘了,是你助我出洞?” “哦,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哪个小子有这些能耐?” “那人功力与我不相上下,我们只是无意中运掌打在‘练功石’。” “哈哈,人算不如天算,净空想关我一辈子,想不到老子福星高照,机缘巧合,行以脱困。”顿了一顿,接道:“十年前我与寒山寺的净空臭和尚,因一段过节在此地打赌,他说我要是三掌打不死他,自入洞中,用一块‘练功石’封住洞口,只要我有能力脱困,随时可自去,我一则估想净空难挨我三掌,二则那练功石不过二三百斤重,堵在洞口如何能难倒我,于是欣然答应,唉!想不到净空秃驴已得密宗真传,挨过三掌内腑震碎,居然不死,我依言进入洞中,就此被困十年。” 老和尚满脸悲愤之色,沉涌一声佛号,道:“家师内伤惨重,二年后仙逝。” “死得好,死得好,他用心歹毒的紧,我入洞之后才发觉这是个阳磁洞,那‘练功石’是阴磁铁,阴阳互吸,比铁壁还牢固,‘练功石’仅二、三百斤,因阴阳磁引作用,变成二三千斤。 我并发觉‘练功石’具有加倍的反震力,一百斤的力量打上去,发出三百斤的反震,要破此三千斤的洞口,除非有千斤以上的力道击在石上,在发出三千斤反震的瞬间,老夫及时加上一掌,造成三千斤的力道,才有脱困的生机,可是放眼当今宇内,有千斤内力的,只不过寥寥二三人而已。 我自忖今生今世永无出洞的一天,孰料刚才我在洞口打坐,突然听到一声强烈震荡,聒耳欲聋,我立刻听出这一掌发出的约有三千斤以上的反震力。 这真是—线生机,心中的喜悦难以形容,可是当我跑到洞口,又如跌落万丈深渊,那反震力已过,希望顿成泡影。 老夫生平之中,不曾受人点水之惠,那时我对洞口默誓,只要那人再加上一掌,助我脱困,此生愿效犬马之劳,结草以报。 哈哈!果然老天有灵,又一掌袭在石上,为我解去终生无期囚牢。” 尹靖听得甚为奇妙,伸手指着洼窟里的苑兰公主,说道:“后来助你脱困那一掌,是公主所发。” 五湖怪客瞪大眼睛、高声叫道:“女娃儿立刻上来,老夫要谢你救命之恩。” 苑兰公主一心在思虑如何与尹靖解决情感纠纷问题,对他们上面所说的话,索然无味,是以一直没有上来查看究竟。 五湖怪客见她不声不响,奇道:“她是不是白痴!” 尹靖道:“公主素来不喜与外人交谈,你老别见怪。” “心眼好高呀!若不是曾助我脱困,一定好好教训她,看她乖是不乖?” 忽见一缕青烟自洼窟升起,挟着腊月严霜般的圆嫩嗓音道:“我不是有心救你,像你这七分似鬼,三分似人,本不该活在人世。” “反了反了,这年头世风日下,不知敬老尊贤,唉!忍受了吧,受人点水之恩,尚要涌泉以报,何况是活命大德?” “你就当是自己从洞中钻出来,与我毫无瓜葛,立刻同这些和尚给我滚远一点。” “那怎么可以,老夫受恩不报,寝食难安,难死人。”说时神色显得很焦急。 苑兰公主冷笑道:“那好办的很!” 五湖怪客咧嘴大笑,脸上胡须飞扬,喜道:“你有什么好方法可解决?” “那还不容易,你回那洞中,用‘练功石’把洞口堵住,一切恩怨岂不两消。” “是呀,我真笨,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转身就要跳下洼窟。 尹靖急忙阻止道:“你老再入洞中,只怕没有机会再出来了。” 五湖怪客恍然大悟,道:“你这女娃原来是拿我消遣,打死你。”手掌举得高高,却没有劈下。 苑兰公主不屑地冷哂一声:“怎么你怕了?” “我现在是怕了,打死你恩将仇报,打不死你我怕难受。” “不打呢?” “更难受。” “那你把这群和尚打跑!” “快哉!杀和尚,烧庙我是专门的,揍死光头的!”说着,展开蒲扇般的怪掌,向僧侣们扑去。 尹靖扬手一拍,大喝道:“住手!” 掌力接实,发出“碰”的一声,人已各退半步。 五湖怪客惊“噫”一声,道:“好内力!你们俩口子,一人一个主意,彼此闹别扭,怎能成为好夫妻?”他性情怪异,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倒不是有意拿他们开玩笑,因此说得很认真。 尹靖脸上浮起一层淡淡云霞,那股英凌之气,忽被羞涩之态掩住,眉露俏色,口里寒住很多话。不知从何说起。 苑兰公主生就冷漠,就对望一下,不说一句话,五湖怪客却受不住闷纳,说道:“你们怎么不说话,我闷死了,早知这样把臭和尚留下来多热闹。” 隔了一阵,尹靖微微一叹,呐呐道:“在下往‘海天别墅’去见二公主,令牌之事务请送还。” 苑兰公主轻轻叹喟一声道:“我突然想到爱情不能附带任何条件,须经年累月滋养培植,才能开花结实,你与家妹海天一别,二地相思,长久的分离,比如一朵娇艳花蕊,久断甘露滋涤,自然枯萎凋蔽,你现在立回‘海天别墅’,从此与家妹联衿游荡江湖,了却心愿。 ‘乾坤日月令’不能还你,只因我与万教旌定约在先,不可轻废,现在距采石矶之约,还有十天,等你们来时,我在采石矶当面将令牌送还庭主。十日期间,以你们的脚程来回‘海天别墅’,绰绰有余。”她说得慢条斯理,完全一副长者的派头。 五湖怪客道:“你们为什么总是说别人,不谈自己的重要事?” 苑兰公主脸上又是一红,她已知这人性情怪异,说话虽令人难堪,却是心直口快,不把他支走,只怕要说出更难于入耳的话,随即冷漠地说道:“十年不见世面,也该海阔天空地翔游一番,等十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到‘金陵采石矶’去见我,有事吩咐你做,如你不能听命,把你擎回洞中再关十年。” “有道理,有道理!”五湖怪客突然耸声大笑,笑声划破阗寂的苍穹,回荡缭绕,身形微晃,人已消失在暮色里—— 玄鹤扫描sglineliweiocrumaufo校对 第二十二章 鲸口余生 尹靖突然感慨道:“此人功力之高,只怕还要在天外神叟以上。” 苑兰公主道:“不过他性情怪异,机智无超天外神叟,两相权衡,就要相形见拙。” 尹靖微微颔首道:“公主见地诚然高人一筹,在下就此告别。” 猛然间,她心中萦绕着一股别怀思愁,不由长叹一声,幽幽道:“记得快去快回。” “这个自然!”话音一落,青衫飘拂,人已在十丈以外。 苑兰公主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喟然一叹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莲足轻移,修长的倩影,霎时隐在暮色中。 翌日清晨,尹靖离开姑苏,催骑北上,风尘仆仆,第三天已入苏北灌云府。 坐骑转入一段荒草颓木的山谷,这正是出入玉壶山庄的唯一径道。 正觉山穷水尽之际,转过山坳,豁然景界开朗,只见柳暗花明,小桥流水,奇花异卉,美不胜收。 他把坐骑留在山谷里,信步走去,来到桥上,不觉伫步,望着溪中游鱼。 月前初临此地,玉人喜笑颜开,长伴身侧,而今旧地重游,伊人杳如黄鹤,触景伤情,大有人面桃花之感。 突然鼻中,嗅到一阵幽香,不觉精神一抖,举目了盼,但见眼前一丛丛花树,迎风飘动,送来阵阵幽香。 那些花树便是穷天文易数之学,使“海天别墅”与外界相隔的“九曲森门林”。 它的背后蕴藏着一座巍峨的宫宇,宛如海市蜃楼幻成的奇景仙境。 “天罗三十六步”,“地咒三十六步”,“紫气三十六步”这是出入奇林的秘诀,尹靖依法跨入云雾笼罩的花树中,心灵里蓦然袭上一股凄凉的寂寞的意味,泛起孤独离世之感。 半个时辰后,云雾稍霁,敢情已出了奇林,只见烟幛迷离,层宇叠翠,一座庞然宫殿呈现在眼前。 他凝目望着横额上的“海天别墅”,觉得如梦如幻,如临太虚,要不是苑兰公主与香玉公主先后出现在中原,他几乎会把这段奇缘,疑幻为梦。 思念中已奔入了第一座殿宇,第二道拱门那二位持戟的黄衣武士,似乎脸色微微一怔,但一闪即失,立刻肃穆整容,扶戟为礼。 他轻车熟道,绕着纡回勾连的回廊香径,直扑“蓬莱宫”,一路未见人迹。 霎时停立在一座极其华丽的白色宫殿前,他并没有立刻去叩门,心波激荡,如海潮起伏,他在盘算如何向二公主倾述近日来的思慕之情。 那门虚虚半掩,他依稀看出雕刻着龙蟠凤蛰的檀香锦床,二公主雅爱诗书,房中布置,典雅美丽,迥异流俗。 他凝立了一阵,举手轻敲,叫道:“二公主!” 房中传出一阵厉叱声:“什么人?在宫外偷偷摸摸,不要命了?” 嗓音嫩脆,犹带三分稚气,尹靖立刻听出不是香玉公主,忙道:“是小频姑娘?是我!” 那门“咿呀”的一声,一位清秀的白衣小婢出现在眼前,她突然惊叫一声,晃动着星眸般的眼珠子,说道:“驸马爷是你!” 尹靖脸上微现红云,讪讪一笑,道:“二公主呢?” “她们到海边去了。” “烦你转告一声,说我特地来看她。” 小频秀眉微蹙道:“皇上与二公主要回‘玉壶国’主持秋末大祭。” 尹靖大大一怔,急道:“已经走了吗?” “就在海边搭船!” “快带我去!”二人如流星赶月,疾往海边奔去,霎时只见青霭迷漫,白浪涛天,并闻惊涛拍岸声。 遥见海畔伫立着数位宫装妇女,面向海洋,生似对波涛献祈。 小频大声叫道:“不好了,船已开走,刘老妈,驸马爷来了。” 尹靖心急如焚,岩岸上已不见舟楫,但见海浪如山,一波接着一波,汹涌澎湃。 几位宫装妇女,同时闻声转过身来,刘老妈独臂手横竹杖,瞥见一道青影,电射而到,顿时惊喜万分,顿脚道:“一步之差,失之交臂,真是造化弄人。” 那青影来势奇捷,眨眼已到眼前,人影收敛,现出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剑眉紧锁,满是焦虑之色急道:“刘老妈,船去多远了?” 宫娥女婢看得呆呆发怔,她们都没有见过这位令二公主日夜思怀的驸马爷,想不到竟是出落得这般英挺俊拔,难怪二公主为之神魂颠倒。 她们久处禁宫,都有一种绮念与遐想,闻说中原文物鼎盛钟灵毓秀,风流儒雅的翩翩少年,到处皆是,如果公主游历中原,能被选上随待左右,都引为生平莫大快慰事,今日一睹驸马爷风采,更令人想往华夏风光。 尹靖被她们看的玉脸飞霞,神采益发俊逸动人。 刘老妈怒骂一声,道:“妞儿们,没大没小,瞪什么,还不快拜见驸马爷。” 宫婢们噗哧一笑,齐齐向尹靖盈盈一拜,说道:“奴婢叩见驸马爷金安。” 尹靖说声免礼。 刘老妈叹了一口气,道:“船已去远了,你看那黑黑的一点就是。”尹靖运目望去,只见大浪一过,碧浪万顷中,现出一个豆大污点,海浪一来,立被淹没,至少已在数里以外。 当下急道:“还有没有船只,我立刻追去。” 刘老妈摇头道:“海中恶流千寻,平常船只如何中用,皇上与二公主搭乘的是御用‘艨艟潜舰’,可行驶于海底,不惧恶浪轰击。” 尹靖失望之极,说道:“二公主什么时候回来?” “多则盈月,少则旬日。” “那不行,我一定要设法追去,你们去找一条船备用。” “事关驸马爷生死,老身负不起这个责任。”刘老妈说得异常坚决。 “我心悬急事,与大公主约好,在数日内偕二公主金陵相会,刘老妈你一定得想办法。” 她“哦”了一声,道:“这个真难办。” 小频喜叫道:“有了,刘老妈,‘玉棺艇’呀!” 刘老妈连连摇头道:“那怎么行,‘玉棺艇’虽可渡恶海,但此必须精悉海浪习性,还要夜里能分辨星宿方位,才能操纵自如,除了二位公主之外,无人能驾驭。” 尹靖怀着一线希望道:“什么‘玉棺艇’?我来试试。” “玉棺艇,本来有三只,大公主与二公主经常驾驭在怒浪中游玩,并曾远渡重洋,来回‘玉壶国’与‘海天别墅’之间,三皇叔有一次驾‘玉棺艇’,因操纵失灵,被巨浪吞没,随波漂入南海,遍寻无踪,这事惊险异常,驸马爷万万不可轻试。” “无妨,相信我也能克服。” “驸马爷有所不知,此去玉壶国须二日二夜,大海中,茫茫无际,不辨西东,要能昼观日影,夜判星宿,才不致迷了方向,这还不打紧,最危险的莫过于‘黑龙沟’一带,常有潜蛟,长鲸出没,二位公主自幼性喜逐浪追波,能从海浪色泽分辨蛟鲸出没的路线,所以能履险如夷。” 尹靖剑眉一扬毅然道:“家师传授‘太乙幼虚步’时,曾经指点天文星宿之学,你把‘玉棺艇’带来,其余一切,我自有道理。” “这个驸马爷还是请三思。” “我心意已决,你们勿庸挂念。” 刘老妈无可奈何,只好令宫婢去地窖,抬出“玉棺艇”,并准备了一些干粮。 宫女们走后,尹靖关切地问道:“二公主近况可好?” 刘老妈叹了一口气,道:“本来病势很重,后来皇上算了一卦,字显‘二姝争艳’,‘花好月圆’情势才好转,要不然真有生命之虞,我一直相信驸马爷,绝不是负心薄情人,哼,倒是林琪这贱丫头,可恶的很。” 尹靖闻言心中宽慰不少。 霎时之间,宫女嘻嘻笑笑,抬来一个方形巨盒,尹靖吃了一惊,这哪是船,简直就是一口棺木,有一丈多长,五尺高,里外透明,一目了然,棺底的一头,挂有船桨。 刘老妈道:“这‘玉棺艇’是用水晶造成,有许多通风的毛细孔,又滴水不浸,必须依波涛拨动船桨,才能前进,棺中虽不能站立却可坐得很舒服,遇到风平浪静还可打坐运功,这船经过严密设计,无论多大风浪打击,一翻动就立刻回归正面,是以不会有翻船之虞。” “只不知此去‘玉壶国’的方向怎么走法?” “据公主说,‘无极岛’在北斗七星,‘玉衡’与‘摇光’之间。”说着单臂运功,按着棺盖一端,猛力一抽,“嘶”的一声抽开一半,把干粮水果置于舟中,接着道:“老身将应留心诸事,都奉告过了,这些干粮及食水,可借十日饮食之需,驸马爷前程自重,但愿你早日见到二公主。” 尹靖称谢一声,振臂跳落棺中,宫女们都脸露焦急不安之色,齐老妈迟疑了很久,也没有把盖子关上。 尹靖催促道:“刘老妈快把盖子关上,把玉棺艇推落海中,我好赶前面的‘艨艟潜舰’。” 刘老妈突然下了决心,单掌推去,“碰”的一声,棺盖已封得紧紧,尹靖坐在棺中,毫无闷窒之感。 刘老妈大喝一声,竹杖一招“二郎担山”向“玉棺艇”挑去,她独臂力道惊人,立时把船只挑起二丈多高,向海中飞落。 “玉棺艇”一落水面,立被海潮卷没,巨浪涌起时捧得高高在上,但潮浪一落又跌落千丈,立时如滚球翻动。 这一升一落,把尹靖搞得头昏脑胀,他又不请浪涛习性,桨楫乱拨,船身旋动得更激烈,拨了半天,还在老地方转动,丝毫没有进展,幸好“玉棺艇”不论如何翻动,还在老地方转动,最后都维持正面平稳。 刘老妈与宫女们看得惊心动魄,急道:“老夫说不行,驸马爷偏不信,现在怎么办?” 尹靖这时也深感驾驭不易,但他却有破万里流的坚忍毅力,不折不挠,全力以赴。 但情势却逼他动用智慧去克服,单有毅力还是不能奏功的。 他索性停桨不拨,任凭海浪摧打,如此又过了一阵,精神已渐渐集中,开始慢慢领悟到舟身随浪落开始翻动,于后浪推前浪的瞬间,旋转滚动最为激烈。 他突然想到落浪之际,船身所以翻动,乃因重心虚浮,一旦虚浮当然会被海浪击翻这正是武学中“以实打虚”的要诀。 至于前后浪相接的瞬间,正是两力相接焦点,威势猛烈无比。 武学要诀有:“猛宜避,以实扑虚,应于虚。” 蓦然间又是一股巨浪涌到,他这回心里有数,等船身升到最高点,双臂运功猛然挥桨,玉棺艇顿时凌空而起,如箭射去。 果然如他所料,心中不禁大喜,谁知“碰”的一声,落艇处正是前后浪相接焦点,一阵旋潮怒卷,把船身翻动如皮珠,等船身稍稳。他已然有些昏噩。 他暗叫一声笨!猛宜避,这次自投怒浪中,难怪被滚得发昏十二章。 于是一面依“以实打虚,应以虚”的要诀,并避开强猛海浪,控制船身落水点,果然慢慢得心应手,“玉棺艇”已行速如箭。 岸上刘老妈与宫女们展颜娇笑,看得眉飞色舞,羡慕不已。 小频格格笑道:“这等技术已可同二位公主一较长短。” 刘老妈颔首笑道:“驸马爷真聪明,片刻之间,驾驭得这般熟练。” 尹靖越来越觉得趣味盎然,他童心大起,暗想“玉棺艇”原来这么好玩,难怪二位公主坐艇远渡重洋。 黄昏时候已入一片浩瀚汪洋之中,外海风浪较比内海平静,只见夕阳余辉,映着漫无边际的万倾碧波,涌出千道金色流霞。 他这时深深感到天地之伟大,与自我之渺小,他真想奋臂而起,纵怀呼啸,与天地共鸣,可惜屈蜷在“玉棺艇”,无法一畅所欲。 最后的一丝霞光,很快就隐在暮色之后,顿时天地一片漆黑。 尹靖仰首凝望着灿烂辉煌,布列森罗的满天星斗,但星星之光,却不足以照亮漆黑的海洋,航海行舟,此刻最易迷失方向。 天有八万四千星斗,以星象辨方位亦有一定的道理,他首察北极紫微星位置,此星在周天之北,巍然不动,四方旋绕而归向之,故曰帝王星,宛如北极星南面称尊,而众星拱之。 在紫微星偏东,星宿闪耀,正是北斗七星,一天枢、二天璇、三天玑、四天权、五玉衡、六开阳、七摇光。 “无极岛”正在“玉衡”与“摇光”之间,他轻摇舟楫,挪动方向,荡舟而去。 肚子饿时以干粮充饥,身体惫劳,就在艇中打坐,不觉已入浑然忘我之境。 待他醒来,水天一色,曙色湛湛,已是白昼,复行十里,突然前面水色大变,不禁怔了一怔。 一路航行,都是碧蓝的海水与蔚蓝色的天空,成海天一色。 此刻只见前面海水呈紫青色,近于墨黑,好像一条深沟横在眼前。 他虽然没有航海经验,但直觉中却生出异常的感觉。他猛然记起刘老妈的话,这一段行程,最险恶者莫过于“黑龙沟”。是了!这里海水呈黑墨色,一定是“黑龙沟”。 思念中“玉棺艇”已驶入“黑龙沟”,船身突然向下一沉,他吃了一惊,双臂拨桨如飞,推舟前进。 但玉棺艇依然下沉,霎时之间,已沉落一丈多深,这种现象显示了“黑龙沟”的海水浮力,远较他处薄弱。 沉落了二、三丈深,由于海水压力,桨楫运拨极是费劲,舟速大减,四外漆黑如夜,约莫只能看到丈内景物。 这时令他更为惊奇的是,海中鱼鳖绝迹,因为一路行来,鱼跃虾腾,或大或小,无不怡然自得,浮沉于碧波绿海之间。 可是这里好像海中地狱,水族魔窟,鱼类都不敢出没游荡其间。 海水异乎寻常地沉寂,除了双桨划出的水声之外,别无其他异响。 他这时觉得如掉深渊,不能自拔,无法使“玉棺艇”浮起,也不晓得这恐怖的海沟有多长的行程。 蓦然由海底涌起一股潜力,“玉棺艇”哗啦一声,冒出水面。 但瞬即又沉了下去,沉不了二丈,又被潜力托上,再度涌出,如此一沉一浮,那股潜力如沉雷闷发,隐着嗡嗡之声,从海底升起,渐渐高于水面。 随着潜力的上升,平静的海面掀起浪涛,他已知情形不对,虽然不能确定有什么恶运降临,显然危机已迫在眉睫。 蓦地“轰轰”一声,“玉棺艇”正好浮起,只见水面上突然耸立起一座山丘,那山丘中央喷射着一股水箭,水花飞溅,烈日下,幻成万道银光,他立刻明白,那不是山丘,是一支庞大的海鲸,怕有六、七丈长。 海鲸喷过水后,张口一吸,海水顿时似银河倒泻向它的魔口冲去。 “玉棺艇”在怒涛澎湃中随波逐浪,尹靖立刻想到,海鲸来吞噬船只了。 他这时已能控制船只自如,桨楫反拨,抑制前冲之势。 他虽然功力深厚,但海潮力量雷霆万钧,“玉棺艇”依然被带得前冲丈余。 那海鲸得意之极,背上又喷水箭,似乎在对眼前猎物示威。 如此一喷一吸,三度之后,尹靖虽然极力挽回危机,但“玉棺艇”已到距海鲸面前数尺。 只要它再一吸,就难逃被吞噬的厄运。 “呼”地一声,厄运来矣!海鲸张着丈余大的魔口,再度吸水。 尹靖头上汗出如豆,他觉得这种挣扎危机险胜三场恶斗,日下已频临绝望之境,怒浪席卷,使他无法控制,“玉棺艇”随浪涌入海鲸魔口。 尹靖只觉眼前一暗,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轰轰地浪声,及物体相撞的“克嚓”声,不绝于耳。 他知道“玉棺艇”已入鲸口,那“克嚓”声似是碰在口壁上发出的。 蓦然一丝求生的灵光闪过脑际,他知道“玉棺艇”目下是横着往鲸口滚来。 身随意动,猛然奋身纵跃而起,这一纵之力,使“玉棺艇”斗然竖直起来,正好卡在鲸口近喉处,艇身长在一丈,正好塞满鲸口。 这一来海鲸惨哉!既吐不出来,也吞不进去,魔口更合不拢来。 “玉棺艇”坚愈钢铁,喉咙又是海鲸最脆弱的地方,因此无法把艇身咬破。 芒刺在喉,使它兽性大发,潜浪怒滚,但它因口合不扰来,很快又浮上水面。 扎动了一阵,喉咙破裂,鲜血直流,尹靖只见四外模糊不清,“玉棺艇”由透明体,亦成深红血色,直像一座醒目的木棺。 海鲸突然掉间向南游去,尹靖感叹一声,目下当真是一筹莫展,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脱困的办法,就算出得“玉棺艇”,也不能泅水到“无极岛”。 也不知经过了多久,外面视线暗然无光,敢情已是黑夜,海鲸一直南游,似乎要寻找归宿,他知道此刻正与“无极岛”背道而驰,心中不禁更为焦急。 翌日海上出现一艘巨型战船,桅杆高耸,樯楫漆着红棕之色,气派甚是不小。 那船很快就发现海上有一条长鲸,潜身浮沉,立时人影憧憧,熙熙攘攘往前探看。 船突然转了方向,向长鲸追踪,渐渐逼近,这时已可看清船上人的服饰,只见一位虎目浓眉目长须飘拂,生相威武的汉子,头戴软羽沙帽,身穿锦袍长裤,腰悬一柄长剑。 左右呵腰敛手恭立着一群劲装武士,个个胄甲戒装,似乎出征战士一般。 船上旌旗飘扬,旗上写着“耿”字,一望而知这船必是姓耿的武官搭乘。 突然船仓里走出一位士兵,“碰”的一声,向锦袍汉子叩头道:“启禀老爷,小姐想上甲板看鲸鱼。” 老爷点头同意,手势一摆,前面一排武士,霎时动作如一,把箭矢套在弓上,听候发射命令。 船仓里传出一声娇笑,二位小婢服侍一位女郎走出,只见她媚眼春山,长得十分秀丽,一身彩衣,挪动之间,姿态美妙,宛如一只彩色缤纷的蝴蝶一般。 老爷哈哈一声郎笑伸手指着海上,道:“琦儿,你看那大鲸鱼,为父回国述职,正好把它捕回,让亲友们一品海味。” 彩衣女嘤叫一声,道:“爹爹这大鲸鱼怎个捕法?” “你没有看到为父已经派了这些弓弩手备射吗?” “这些饭桶怎么济事?”说话之间,已如小鸟般偎到老爷身边。 士兵们闻言,无人敢表示愠色。 老爷捋须长笑,道:“琦儿难道想一展身手?” “他们不行再看我的。”这姑娘娇宠已惯,喜欢看别人出丑,然后自己再出风头。 老爷喊声:“射!” “嗤嗤”之声划破长空,箭发如雨,向长鲸飞射而去。 那些箭射到长鲸身上,如蚊子咬牛角,纷纷被震落,只有三,两支附在鳞皮上。 老爷大怒道:“真是无用的奴才!”士兵们个个脸呈惭色。 彩衣女格格娇笑,声如银铃荡空,满含冷讽意味,士兵们除了感到惭愧之外,却没有人心生不满。 老爷神色庄穆道:“来人呀!把铁胎弓及穿云箭取来。”二个士兵应声急急而去。 彩衣少女嘟着嘴,撒娇道:“爹爹不来了,铁胎弓那么重,我只能开二次。” “哈哈!国内名将,能开二次铁胎弓的人屈指可数,琦儿能开二次,已是难能可贵,为父不过能开三次,第四次就不行了。” 彩衣少女高兴之极,只听一阵“砰砰”的沉重脚步声,二个士兵抬着一副四尺长的弓矢吆吆喝喝显得很吃力地过来了。 老爷左掌接过铁胎弓,如取无物,右手按着弓线虚张。 “咚咚”二声,脸不改,色不变,连开二次,士兵们喝好声如春雷迸发。 彩衣少女不甘示弱,娇声道:“爹爹看我的!” 接过铁胎弓,莲足前弓,玉臂舒促,竟然也连拉二下。 不过从“咚咚”之声的运劲观之,尚不及老爷精湛,但士兵们似乎深知小姐脾气,立时喝好声,拍掌声,喊得更大拍得更响。 老爷鼓掌赞道:“琦儿功力进境奇速,假以时日,要青出于蓝。” 彩衣少女雪玉粉臂,轻轻一挥,她身边一位女婢,缓步而出,向士兵取过一支银光灿烂的“穿云箭”。 彩衣少女从身上掏出一束金光闪闪的细丝,老爷怔了一下,说道:“琦儿,你要用皇家御赐的‘金缠丝’吗?” 彩衣少女颔首笑道:“我把‘金缠丝’绑在‘穿云箭’上,射死长鲸好把它拉过来呀。” 老爷赞道:“琦儿果然聪明。” 彩衣少女左手持弓,右手握箭矢,莲步轻移,走近船墙,从容不迫,把箭套在弓上。 帆船依然以全速向海鲸追踪,彩衣少女并未拉弓,秋波一瞬也不瞬,凝望着海鲸,似乎在寻找下手的时机。 船上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小姐的秀脸,过了一阵,她才把“铁胎弓”举起,脸色甚是庄穆,众人屏声噤息,不禁跟着紧张起来。 船身与海鲸正面相对时,蓦闻一声娇叱,彩衣少女马步微挫,铁胎弓拉个满月,“咚” 的一响挟着长“嘶”破空声,“穿云箭”以排空之势,奇速无伦地向海鲸射到,后面飘拂着一条金丝,在炎阳下灿烂夺目。 众人目光紧随着银白色的箭矢,霍地银光收敛,“穿云箭”整个没入鲸鱼头壳。 立时掌声如雷,震得船身摇荡,哦!不是掌声震荡船身,而是海鲸受伤,狂暴怒卷,激起掀天波浪,震憾帆船。 这一箭正中海鲸要害,在海上挣扎了半个时辰,伤重而死,船上人收拾“金缠丝”,把长鲸拉近船边。 好大的一条鱼呀!比起那船身还要长。 有一位士兵张口叫道:“不得了!海鲸张口要吃人。” 老爷诧异道:“海鲸张口不闭,其间定有蹊跷,来人呀!下去察看。” “爹爹慢着!我先下去。”老爷深知女儿性子,笑而不语,彩衣少女回舱换了泳装,外罩披风,有三四位士兵脱下胄甲,准备随同小姐下水。 小姐撤下披风,只见一身红衣泳装,紧包着曲线玲珑的胴体,长身一掠,如一条美人鱼,潜落水中,四个士兵立时尾随纵落。 海鲸口有一丈见方,几人先后跃上鲸口,小姐惊叫道:“啊呀!一口棺木。”只见大喉咙哽着染满血迹的棺木,甚是可怖。 那些士兵虽然胆子不小,但因棺木还不断地淌着鲜血,格外恐怖,也不禁心寒。 有一个胆小的连退数步,牙齿不住地打战,说道:“棺木里面还有僵尸在动。” 小姐果真见棺木中有一个影子在颤动,壮着胆子说道:“怕什么!那是死人举行海葬,被海鲸吞噬,但因棺木太大哽着喉咙。”她虽然说的有声有色,却也不敢跨动半步。 有一位胆子较壮的士兵说道:“启禀小姐,这鲸鱼口中含着棺木是不祥的预光,我看禀过老爷,连鲸鱼一起扑落海中,不要算了。” 小姐并没有立即表示可否,心中独自沉吟。原来她对棺木甚为厌恶,不过她可不愿连鲸鱼都打落海中,因为鲸鱼是她一手射死。她想把它带回家中去显耀一番。她突然柳眉一竖,怒道:“你们快把棺木弄出来,丢进海中。” 那四个士兵不敢抗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突然听到一阵游丝蚁鸣般的声音,道:“在下险遭海鲸吞噬,诸位仁兄高抬贵手拉我出去,感激不尽。” 这声音如发自幽冥地岳,那四个士兵跳了起来,掉头就跑,颤声道:“阴魂不散!” 小姐听出棺木中发出的声音,心虚之下,更觉可怖,立刻转身跑到鲸鱼口边,船上老爷见了大声叱道:“琦儿,为何慌张?” 小姐应答道:“海鲸衔着一口血腥斑斑的棺木,棺木中的死人还会说话。” 老爷大笑道:“死人既会说话,与活人无异,那人并未死去。” 小姐胆子一壮,心想不错呀,那一定是人故意躲在棺木中装神弄鬼,不由对着棺木叱声道: “喂!你是人还是妖怪?” “是人。”声音异常微弱。 “真是活见鬼,是人为什么躲在棺材里?” “这是一条船,不是棺木。” 小姐“哦”了一声,果见棺底两边还装有桨楫,看起来还真的像一条船。 这时那四个士兵,也都挺着胸膛,一派满不在乎的样子。那胆小的说道:“此人久困棺中,我们得设法把他救下。” 小姐“哼”了一声,道:“这人可恶的狠,救出之后,先打七十重板。” 士兵立刻与船上联系,扒下二根丈余长棍,撑着鲸喉,把“玉棺艇”拖出,有一个士兵叫道:“妈的!这棺木怎么开。” 话声甫落,“嘶”的一声,“玉棺艇”棺盖立启一半,一位俊秀出尘的青衫少年,自艇中跃出。 尹靖立即拱手谢道:“辱蒙诸位高抬贵手,再生大德,不敢言谢,且容一拜。”说毕向众人深深一拜。 那小姐美眸一亮,深深吸了一口清气,脸上原来的气忿之色,立时化为娇柔温情,星目再也舍不得离开那俊美的玉脸。 狗仗主势那个胆小的士兵,突然大怒道:“好小子,躲在棺中吓人,该打七十重板……” 话音未了,“啪”的一声脆响,脸上立呈五条明显的指痕,只见小姐凤目圆睁,伫立在眼前,厉叱道:“狗奴才,对客人蛮横无礼不怕人笑掉大牙。”那士兵本想拍马屁,不想拍到牛屁上。 尹靖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歉然道:“姑娘息怒,这位仁兄言出无心,万勿见责。” 那小姐嫣然一笑,道:“属下之人,言语粗鲁,兀突之处,请勿见怪。” 尹靖见她穿着紧身泳衣,曲线玲珑透剔,甚是娇媚。微微一笑道:“姑娘言重了。” “我们的船就在上面,公子如不嫌弃,请屈驾光临。” “好说,好说,在下当前往拜唔。” 那小姐玉手一挥,从船上放下扶梯,本来以尹靖的功力要上这二三丈的船可说易如反掌,但他为人谦恭,不会轻易在人面前显露武功,他反身要去抱“玉棺艇”,只见满船的血腥,剑眉不禁微微一皱,小小姐娇笑一声道:“公子衣,你的棺材,属下的人会替你收拾。” 尹靖闻言一愕,小姐立觉失言,秀脸不禁飞上二朵红云,羞涩道:“我是说你坐的船。” 尹靖俊逸地一笑,道:“这船叫‘玉棺艇’,是船也是棺。” “哦,我好像听说过,公子请上扶梯,小心别滑了脚。”她原来见尹靖文弱,这扶梯是特地为他而放。 尹靖精华含蕴,虽然身负盖代绝学,但却深藏不露,是以单从外表,看不出有何惊人的武功造诣。 当下也不客谦,手扶软梯,溯级而上,那小姐紧随身后,很仔细地照应,她突然惊讶道: “公子看起来很文弱,步履却很稳健。” 尹靖笑道:“小生耕读治家,还不至于文弱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地步。” “你是读书人,同我们一道回国去,让我爹爹推荐你当官。” 尹靖笑而不答,上得船顶,只见旌旗飘扬,耸立着胄甲士卒,气派甚是雄伟。 其中有一位锦袍长须汉子,神目威棱,一望而知是群龙之首。 一位小婢迅速取个披风,替小姐披上,只听她笑道:“爹爹,这位公子差点儿被鲸鱼吞食。” 老爷目光湛湛,凝望着尹靖,只觉这少年气宇轩昂,灵秀绝伦,不禁讶然道:“阁下仙居何方?尊姓大名?” “区区中原人氏,姓尹单名靖,还没有请教大人雅号?” “老夫姓耿草字瀛洲,向慕华夏风光,不期得遇中原秀士,尹公子不似渔猎人家,何以漂泊海洋?” 尹靖叹了一口气道:“在下一叶孤舟,拟往‘玉壶国’,不意船至‘黑龙沟’,遭海鲸吞噬……” 尹靖话犹未完,耿小姐已迫不及待的喜叫道:“呀!太好了,尹公子,我爹爹正是要回‘玉壶国’述职。” 尹靖星目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辉,笑道:“耿大人敢情是‘玉壶国’贵官,区区失敬了。”说着拱手一揖。 耿瀛洲捋须长笑道:“老夫正是‘玉壶国’派驻‘蓬莱仙岛’的总管,这次回国参加秋未大祭,历年大祭无不风闻海内外,尹公子可是特往观光么。” 尹靖顺口答道:“在下一则瞻仰贵国秋未大祭,二则想打听一位亲友。” “行船走马遇着了就是一家人,尹公子若不嫌弃,老夫以地主之谊,诚邀贵客同舟临敝国一游。” “只是冒昧打扰,心甚不安。” 耿小姐娇笑接道:“公子这样说未免太见外了。” 耿大人纵声长笑,知子莫若父他已看出爱女对这位中原的文生,心生倾慕,他也有心招揽,立刻传令备樽款宴嘉宾。 耿小姐盛装赴宴,酒过三巡,她突然附在耿大人耳边耳语一阵。 耿大人频频颔首,高举酒杯,向尹靖道:“粗肴薄酒,容老夫劝客一杯。” 主客饮过,耿大人停杯笑道:“中原士子文藻风流,敝国向极推崇,‘蓬莱仙岛’与贵国福建府一水相隔,月前福建张巡抚到‘蓬莱仙岛’访问,适老夫在吟诵唐杜工部诗律,吟到‘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张巡抚笑谓老夫,以‘无边落木萧萧下’作谜,面请老夫打一字,老夫绞尽脑汁,苦思月余,不得其解,公子宿学之士,请帮老夫一解。” 尹靖心中暗忖,想不到东夷之人这般酷爱中原文物,他沉吟了一阵,才笑道:“东晋以降,百代兴盛不过朝暮之间,萧道成篡晋国号齐,萧衍篡齐国号梁,陈霸先篡梁国号陈,是以‘萧萧下’当是指陈也,‘无边’则东,‘落木’则日,是以‘无边落木萧萧下’应打‘日’字。” 耿大人拍案惊叫道:“妙哉!妙哉!公子才思敏捷,博通古今,老夫望尘莫及。” 尹靖谦虚道:“大人过奖了,在下信口胡猜,侥幸猜中,何足为道。” 耿小姐望着尹靖嫣然一笑,对耿大人眯了一眼笑道:“爹爹我没有说错吧!” 耿大人仰天打个哈哈道:“琦儿果然慧眼识英才,哈哈……”耿小姐脸上不禁羞怩地浮起一层红霞。 耿大人笑后,肃然道:“老夫有一事,就是不便出口。” 尹靖淡淡一笑道:“耿大人有何教言,但说无妨,小生在此,洗耳恭听就是。”—— 第二十三章 文武会榜 耿大人又举起酒杯敬了尹靖一杯,捋须正色道:“敝国每年秋未大祭必举行文武会榜,国中九大族应派一人或二人参加文榜会试或武榜会试,或同时参加两榜会试。 老夫忝为‘蓬莱海外族’族长,已三年未曾回国,年年均由国中族下派员参加,这当然是附庸风雅,凑凑热闹而已,名落孙山乃意料中事。 老夫三年中,全力培植大女耿瑛琦,希望她能在今年武榜中一展身手,为‘蓬莱海外族’扬眉吐气,只可惜琦儿疏于翰墨,无法同时参加文榜会试,老夫三年来养精蓄锐,这次亲自回国,如果无人参加文榜,实在丢不起这个脸,我正为此事伤透脑筋。 今日得遇尹公子,老夫斗胆请公子助一臂之力,代敝族参加文榜会试。” 尹靖听了怔了一怔,缓声道:“大人对我有再造之恩,就是赴汤蹈火也不足为报,只是在下才疏学浅,惟恐有误所望。” 耿大人耸怀大笑,道:“尹公子勿庸客谦,老夫深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宿学之士,每每虚怀若谷,谦恭为尚,益见素养之高,不像练武之人争强好胜,骄矜凌傲。” 武林中人恩怨最是分明,尹靖受人活命大德,虽明知参加文榜会试没有把握,也不便再推辞,但他却惟恐耽误回中原的行程,因此,不禁剑眉微皱道:“不知文榜会试在何时举行,需时多久?” 耿大人见他已有答应之意,但似乎有什么急事牵挂,不由诧异道:“明日午后可抵‘无极岛’后天寅辰黄道吉日,秋祭完毕,即行会榜,如无特殊情形,当日可赛完,尹公子有什么急事?” “没有什么急事,在下打算还要去见一位朋友。” 耿琦嫣然一笑,接道:“公子要见哪一位贵友,我们可派人去接来呀。” “哦!不用了,那人我得亲自去见她。”他觉得香玉公主之事,不便在他们面前提起,因此吱唔着说道:“请问大人不知文榜会试考些什么学问?” 耿大人道:“文榜考的是书题、经题、策略、诗赋。” “想不到贵国文榜会试,所考学问与中原科举一模一样。” “敝国向慕中原文化,数百年前一位天竺和尚,假道中原到东夷传教,他带来了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精荟之学。玉宛神君乃传令国中大臣研究经书,其后又有数位贤明君主亲临华夏带回更多书藉,从此奠定文学根基,嗣经一代帝圣‘沧海神君’,颁令于秋祭举行文武会榜,中原文化由是在东夷开花结实。” 尹靖想起苑兰公主与香玉公主的的文才武学造诣,在中原数来,均属出类拔萃之流,不禁由衷生出敬佩之心,脱口赞道:“贵国文武并介,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只不知武榜所考何种技艺?” “干戈论剑有伤大雅,不屑一提。” 尹靖微微一笑道:“文章小道不足以救国济世,武韬经略却可安邦定国,在下经常列鉴豪侠剑客,武林传奇,甚愿听听贵国武榜所考何种技艺?” 耿大人眼睛一亮,道:“想不到公子文才武力均有所涉,敝国武榜会试分二个阶段,首先由出赛者以轻功、暗器、内力、兵刃综合较量,选出最后胜利者,此人复需接下‘天岳台主’与‘地岳台主’各百招,才算夺得武榜魁首。” “哦!那天‘天岳台主’与‘地岳台主’一定是武功最强之士了?” “这个自然,通常‘天岳台主’由国中公认武功最高之士充当,‘地岳台主’敦请海外声望最高的名家担任。” “那要夺魁真不容易。贵国英才济济,想必有不少人得过文武双榜?” 耿大人突然脸上显出无限尊敬的神情,道:“皇族苑兰公主得过乙丑年文武双魁,被誉为‘东夷第一剑’,此后便年年膺任‘天岳台主’,丙寅年香玉公主文榜得魁翌年复抉取武榜魁首,此外就未有跃登文武双榜的人。” 耿瑛琦微笑道:“爹爹得过甲子年武榜及文榜探花。” “琦儿别往你爹面上贴金,那次得来真是侥幸。” 尹靖举起酒杯,淡淡一笑,道:“虎父无犬女,在下预祝耿姑娘今年高中武榜魁首。” 说着敬了父女二人一杯。 耿瑛琦秋波斜斜地瞅了他一眼,姿态甚是娇媚,倩笑道:“预祝公子文榜高登,请饮此杯。” 她手中玉杯,突然向尹靖凌空飞去。 尹靖心中确实吃了一惊,想不到耿瑛琦的内力这等精湛,实出意料之外。 耿大人见他惊愕的神情,不禁捋须笑道:“琦儿就是这顽皮。”说话之时,尹靖已伸手接过酒杯。他有心要试试耿瑛琦的造诣,但又不便稍露形迹。 手触酒杯只觉重于泰山,蓦然惊“噫”一声,向前栽落,左手却早已按在桌上,把重心撑稳,杯中酒液晃了几晃,差点儿没溢出来。 这些动作异常自然,一点儿也看不出在做作,敢情尹靖是运起“点犀通灵”的无上内功,这种功夫可随外力强弱而生出自然反应。 耿瑛琦只是想在尹靖面前显露几手,酒杯暗含柔和之力,并无为难的意思,孰料听尹靖一叫,急忙伸手扶他。猛然间,只觉全身力量好像被夺去似的,人已不由自主地向前颠扑。 尹靖按在桌上的左手突然抬起来,正好接住她的香肩,她的玉臂也及时扶住了尹靖,看起来好像相互扶持似的。 耿瑛琦忽觉心神一震,秀脸飞霞,曼声道:“小妹差占儿把公子弄脏了,溅了酒滴没有?” “还好!还好!姑娘酒杯好重呀!” 耿大人突然心中奇怪,他看尹靖的运转似乎很慢,但却在他们伸手去扶他之前已完成,这些动作能在他意念之先,显然已不算缓慢,缓慢仅是一种心灵上的感觉。 当一个物体在远距离以超速度运动时,远望之下,常常误为运行迟缓,这种道理用之武学,已是由表返虚的上乘妙诀,耿大人直觉中认为尹靖不像身怀武功的人,就算看出他身怀武功,也不敢相信他有此造诣,但心中已不免诧异,问道:“尹公子可曾习过拳掌武学?” “在下年幼身体虚弱,跟过一位师父学了几年拳,以壮健身体,只是难登大雅之堂。” 耿大人这回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阵,只觉尹靖虽然英气灵秀集于一身,但对武学显然没有什么惊人的造诣,当下微微颔首道:“蓬莱仙岛与中原福建府一衣带水,近在咫尺,老夫素闻中原武学首推万教十三要员,公子师门可是十三要员中人?” “家师不属万教十三要员,但我却听他老人家提起过。” “练武的人看重资历,以公子天赋,若得名师授于上乘武学,未来成就难以限量,公子如不嫌弃海岛荒芜,秋祭过后,请拔驾‘蓬莱仙岛’,盘桓盘桓如何?”言下之意,大有相授秘技之意。 尹靖轻轻一叹道:“秋祭过后,在下身有急事,需立刻赶返中原,他日有机缘,当上蓬莱仙岛拜唔。” 耿氏父女都感到很失望,耿大人感慨道:“老夫所食民脂民膏,当克尽职守,忠于君国,多年来向慕华夏风光,然因政务缠身未得远游,憾甚。” 耿瑛琦突然想了一个主意,脸上闪耀着喜悦的光彩,说道:“爹爹你可向皇上告老,退让贤路,‘蓬莱仙岛’的政务,委请族中人执掌,我们随同尹公子到中原去游历呀!” “好主意!好主意!为父亦倦于宦海生涯,这次回国当向皇上请辞。” 尹靖自然深表欢迎,宴上飞觞数度,酒酣耳热,自不在话下。 翌日午后,已近“无极岛”但见海鸥翱翔,浪清沙白,许多船楫在近海停泊。 由于大船旁边有一条海鲸,顿时骚动起来,小船纷纷划来参观。 尹靖凭栏顾盼,只见那些船家衣着简朴,颇象秦汉服饰,具有古人之风。 小船的人不住地叫道:“好大的鲸鱼呀!” “我的天呀!比那船还大!” “噫!蓬莱海外岛的人回来了!” “喂,你们这条大海鲸怎么捕到的?” 一个士兵神气十足地应道:“我们小姐一箭把它射死的。” 小船上的人纷纷竖起大拇指,道:“你们小姐要得,今年是不是参加武榜会试?” “那当然了。” 站在尹靖身边的耿瑛琦,彩衣飘扬,格格娇笑,花枝招展。 突然锣鼓喧天,欢声大起,有四条中型红绫船只,破浪而来,那船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声呼喊道:“欢迎族长归国,欢迎族长归国!” 士兵们扬手呼应,海面立刻热闹非常。 耿瑛琦一面挥手,一面向尹靖道:“这是我们族中来欢迎的人。” 小船纷纷让避,四艘红绫船很快就到了大船边,一锦衣老人排众而出,道:“琦儿,我领族中人来迎接!” 耿瑛琦娇笑道:“二叔你好,族友们你们好!今晚请你们烹食新鲜海味。” 众人见了大海鲸都惊讶不已,船上士兵们道:“父老兄弟们,这大鲸鱼是小姐捕回来请客的!” “好呀!小姐千岁!族长千岁!” “蓬莱海外族千岁!”掌声呼唤声,交杂成一片欢迎热潮。 嘈声稍停,耿瑛琦提高嗓音,柔声道:“族长忙于整理档案,不能来与诸位见面,我特代表家父,感谢诸位盛意。” 锦衣老人哈哈一笑,登上大船,步入船舱,径自去见耿瀛洲。 族人们欢叫道:“小姐请上我们的船吧!” 耿瑛琦高兴之极,转向尹靖道:“尹公子我们一道上小船吧。” 尹靖含笑,轻轻点了点头,大船立刻放下扶梯,耿琦拉着他的手跃落。 船上的士兵们也纷纷坐了小船,与亲友们话旧,霎时之间只剩下几个掌舵的。 小船桨楫划破海浪,呼呼吆吆,乘风而去,尹靖与瑛琦并立船头,清风拂面,胸怀不禁大为开畅。 突然海上传出一声长笑,笑声震得波浪怒涌,海鸟不住飞窜,只见不远处一条盖着蒲棚的小船如飞而来,船头立着一位锦衣着帽,四十开外的汉子,两撇胡须上扬,甚是滑稽。 耿瑛琦看清那人后,高叫道:“上官二叔!上官二叔!” 那人胡子微微轩扬,冽嘴道:“淘气的姑娘,你真的回来了,好几年不见,你爹爹死了吗?” “我爹爹说他的朋友没有死光之前,他不敢先死。” “没有死总该生病吧!” “他老人家听说国内许多老朋友病重,专程回来探病。” 这二人的对话不伦不类,尹靖听得甚为惊讶,但左右族人似乎习以为常,听耿小姐毫不输嘴,不住地拍手嘻笑。 那人说不过耿瑛琦,心中一急,忽见她紧靠在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身边,状至亲密,嘻嘻一笑,道:“小女娃,几时嫁人作媳妇,也不请大叔喝一杯喜酒。” 耿瑛琦秀脸立时飞上二朵红霞,不胜娇羞,顿脚道:“上官二叔,不来了,不来了。” 船上左右上嘻嘻哈哈地在笑起来,尹靖只觉脖子一热,神情尴尬异常。 上官二叔说赢了嘴,高兴得两撇胡子不住地飞扬,只见他突然反手向右劈了二掌,小船虽无桨楫,却自动划开海面,向大船射去。 尹靖心中微微一凛,这人内力如此深厚,看来“无极岛”当真是藏龙卧虎。 耿瑛琦秋波无限娇媚地斜瞅了她一眼,见他神情发愕倩笑道:“尹公子,你觉得奇怪吗?” 尹靖故作不解,道:“这位大叔,船上无人撑楫,怎会走得那么快?” “上官二叔是用‘劈空八卦掌’击空,借反震力推舟前进,他是‘上官族’的老二,‘上官族’与‘蓬莱海外族’最有交情。” 旁边一位族人插嘴道:“小姐呀!上官族这次武榜会试是英治公子参加。” 说话之时又有一条漆黑小船,凌波驾浪,迎面驶来,族人叫道:“小姐你看,英治公子来了。” 一熊腰虎背少年,身着锦绘劲装,昂首挺胸,伫立船头气势不可一世。 耿瑛琦玉手频挥,娇声道:“英治哥!英治哥!” 上官英治远远就看到前面船只中,有一位彩衣美女向他挥手,突然眼睛一亮,脸泛笑容,仰首清啸,音量高亢,直冲霄汉。 耿瑛琦秀眉一扬,道:“几年不见,英治哥的武功似乎增进不少。” 一年老族人接道:“小姐呀,英治公子是今年武榜夺魁,最有声望的人。” 耿琦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道:“鹿死谁手,到时再试试看。” 上官英治的船已到二丈处,只见他长得甚是英挺,朗笑道:“琦妹,愚兄这三年来屡屡想到‘蓬莱仙岛’去探望你们,无奈家父督课甚严,未克成行,琦妹远在海外,一向可好……” 突然瞥见她身边伫立着一位俊逸出尘的少年,神色微微一怔,住口不言。 耿瑛琦抿嘴一笑,道:“小妹托福粗安,这次随同家父回国,一来参加国中秋祭,二来探望亲友故旧。”忽见上官英治目光炯炯地望着尹靖,噗哧一笑,道:“我替你们二位引介,这位是上官将军的大公子……这位是尹公子。” 尹靖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上官英治迟疑了一阵,道:“这位尹兄是……” 耿瑛琦接道:“尹公子今年也要参加会榜。” “哦!如此失敬了。”拱手之际,右手掌心突然向外一翻,一股潜力向尹靖逼到。 耿瑛琦秀脸一寒,莲足前跨半步,冷冷道:“尹公子参加的是文榜,不是武榜。”左掌劈出。挡住来势。 二股潜力一接,耿瑛琦香肩晃一晃,上官英治稳若山岳。但小船却退后半尺。 只见他神色怔了一怔,瞬即朗笑道:“琦妹几年不见,功力已然大进,今年武榜魁首,当真是非你莫属了。” “好说,好说,小妹一入国境,就风闻‘上官族’问鼎声望最高,小妹若能敬陪末座,已属幸然。”语气说的很冷漠。 “琦妹这样说未免太见外了,贵我两族交称莫逆,一向都是共进共退,文武会榜那一家得魁,都同样感到光彩。” “我们这海外小族,岂会放在你眼内?” 上官英治脸色突然一变,道:“琦妹这话从何说起?” “难道你们这样算是欢迎远道回国的客人?” “琦妹有所不知,这次皇上亲自回国主持秋祭,目下国中九大族族长,除耿伯伯海外荣归,未及参加银銮殿国政大会外,其余族长都冠衣盛服朝会,家父特令家叔及小兄出海远迎,小兄若有殆慢之处,实在承担不起。” “哼,你承担不起,刚才那一掌尹公子怎承担得起?” 上官英治听她原来是为这事生气,脸上突然浮起一丝嫉意,但一闪即失,笑道:“这位尹兄从未谋面,刚才小弟纯系存着讨教的意思,更不知尹兄是参加文榜,鲁莽之处,特此致歉。”说着深深一揖。 尹靖亦微笑还礼道:“适才之事,兄台万勿介意。” “尹兄谦怀雅量,小弟万万莫及。”说着双足一蹬,舍弃小舟,跃上红绫船。 耿瑛琦见他已赔礼道歉,顿时展颜为笑,四条船呼呼喝喝,开向海岸。 上官英治一面亲切地叙说近海风光,一面指挥船只航行,越近海畔,船楫来往越多,遥望岸上车水马龙,商店林立,敢情这是一个很繁华的港埠。 靠码头停泊着不少船员,最引人注目的是左旁一带,树荫森凉,异常幽静,与市面喧嚣情形截然不同。 那儿泊着一艘形如铁桶的快船,漆着深蓝色,四周有官兵戒卫,行人甚少往那边走过。 尹靖不禁好奇地打量了几眼,问道:“那船看来甚是特别。” 上官英治微笑接道:“那是皇家御用‘朦艟潜舰’,皇上幸居‘海天别墅’,那地方海浪千浔,非有此舰无法航渡,这船前日才到。” 尹靖精神突然一震,道:“皇上不知带了多少人回国?” “说来奇怪,大公主本来年年回来主持‘天岳台’,今年只有二公主回国,听说大公主因事留在中原。” “明天让你瞻仰瞻仰二公主风采,相信尹公子生平之中,还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美女,二公主人称‘东瀛玉女’,玉洁冰清,人世无二。” 尹靖听她赞扬香玉公主,心中自是甚感受用,但他却尽量保持着镇静,微笑道:“贵国山川灵秀,才子佳人应运而生,乃意料中事。” 上官英治突然剑眉一皱,奇道:“怎么!尹兄不是来自‘蓬莱仙岛’?” 尹靖淡然一笑,道:“小弟中原人氏,向慕贵国风光,特远道而来。” 上官英治“哦”了一声,耿琦笑道:“你感到意外吗?” “这确实出乎我意料之外,不过敝国每年秋未大祭,四域来游宾客不在少数,尹兄既参加文榜会试,也算半个主人身分,如不耻下交,就在敝岛多盘桓几日,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 “上官兄盛意小弟心领,秋祭过后,需要克日回返,他日有缘再行拜唔。” “尹兄想必急于往‘蓬莱仙岛’一行?” 耿瑛琦轻轻一笑,曼声道:“往‘蓬莱仙岛’又怎么样?” 上官英治装着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道:“小兄除觉得遗憾外,别无感触。” “非也,小弟是要赶返中原。” “尹兄虽不能在‘无极岛’多逗留几天,但小弟能结识中原人士,亦将感耀终身。” 这一晚上官将军家,灯碧辉煌,丰肴佳宴,招待海外归国的蓬莱族长耿氏父女,尹靖也应邀作陪。 上官将军年近花甲,但却精神烁烁,太阳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武功修为非同凡响。 席上还有“蓬莱海外族”的耋人耿瀛溪,上官族老二上官二叔,及上官英治,这三人尹靖白天在海上都见过。 另有一位小姐,面容清丽,身体显得很娇嫩。经主人介绍、才知是上官将军的千金上官诗昭,她自幼喜爱诗书,不习武艺,因此身子很纤弱。 她今年代表上官族,参加文榜会试,耿瑛琦与上官诗昭,自幼在一起长大,虽然一个外向,一个内向,但因世族之交,倒也称得上是闺中密友。 上官将军听说尹靖是中原人士,立时另眼看待,尤其是对尹靖的英朗仪表倍加赞扬,誉为生平仅见。 席上主客相敬,气氛异常融洽,几人谈谈说说,先话家常,渐渐谈及文武榜试,瀛洲问及今日国政大会事,上官将军道:“今年大公主因事未克回国,‘天岳台主’改请二公主担任。” 耿大人微微一笑,道:“二公主贤淑温雅,秀绝人寰,有‘东瀛玉女’之称,以小弟看法,她的武功与大公主当在伯仲之间,只不知‘地岳台’敦请哪一位名家。” “‘地岳台主’本拟请‘波罗仙剑’尉迟天长,但他依然怀怨前耻,因为大公主赢得文武双魁那年,正是‘波罗仙剑’主掌‘地岳台’,那一次百招之争,实是平分秋色,尉迟天长没有占到丝毫上风,国中乃纷纷传说大公主的剑术可压倒‘波罗剑派’,尉迟天长为维护‘波罗剑派’盛名,三年前与大公主约斗‘流严岛’,从清晨斗到傍晚,结果大公主险胜一招,威名震撼四域,赢得‘东夷第一剑’美名,自从‘流严岛’比斗后,‘波罗剑派’就一再婉拒担任‘地岳台主’,今年适逢‘觉远寺’白眉神僧坐关二十年期满,摄政王乃亲往恭请主持‘地岳台’,白眉神僧已亲口答应。” 耿大人微微颔首道:“素闻‘觉远寺’武功另成一派,渊深莫测,声望之隆不在‘波罗剑派’之下,白眉神僧坐镇‘地岳台’倒是很适当的人选。” 上官将军突然微微一叹,道:“今晨朝会,小兄听到一个消息,对我们武榜夺魁甚是不利。” 耿大人吃了一惊,道:“什么消息?” “愚兄数年来全心全力培植英治,相信老弟也全力在课督瑛琦,小兄闻你们回国,本可确定今年武榜非你我两族莫属,国中诸族也都有这种看法,可是如今却出一个劲敌,对夺魁威胁极大。” “上官兄说是哪一族?”耿大人不安地问道。 “吉田族。” 耿大人眉头一皱,道:“这就奇怪了,吉田族一向没有出色的人,不是小弟自满,吉田老大的造诣也远不若你我,怎能调教出好弟子?” “这件事情事前无人知晓,原来吉田老大五年前把第三公子送到‘波罗剑派’去学艺,尉迟天长自‘流严岛’一败后,急于恢复声望,决心使‘波罗剑派’在‘无极岛’扬威,但他自知年事已高,今生无法找到胜大公主的机会,乃全力调教后进,吉田三公子机缘巧合,他又是九大族的人,被尉迟天长看上,悉心传授波罗剑派衣钵绝艺,听说现在吉田三公子已是‘波罗剑派’中的第二把剑手,功力之高仅逊尉迟天长少许。” 耿大人“嗯”了一声,道:“这的确是一大威胁。” 耿瑛琦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道:“波罗剑派有什么厉害,明天好好同他较量一番。” 上官英治附和道:“我道什么出色人物,若是吉田三子,明日定叫他折剑而归。”说的甚是豪壮。 上官将军面色一整,道:“孩子们,不可轻敌。‘波罗剑派’岂同小可,大公主身怀盖代绝学,也仅能胜尉迟天长一招,吉田三公子已得其真传,岂能以等闲视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明日遇上得仔细应付,不可辱没门风。” 英治与瑛琦,心中虽然不服,但也只好唯唯受命。 尹靖听他们说的总是有关武榜之事,文榜只字未提,武将门第毕竟是武重于文,上官诗昭人本亲静,这时也忍不住道:“爹爹文榜主考官,今年是哪位大人?” 上官将军哈哈一笑道:“爹差点儿冷落了你们。”目光一掠尹靖接道:“今年主考官是你的老师,‘三塔文渊阁’天机丞相。” 上官诗昭眉稍浮起喜色,娇声道:“哦!是仲达老师。” 上官将军道:“尹公子来者是客,明天昭儿等他一道上‘三塔文渊阁’会试。” 尹靖称谢一声,上官诗昭突然羞怩地浮上一层红云,低头不敢说话。 几个老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接风宴直到夜深兴尽,才席终人散。 翌日清晨,尹靖早已起床,他急于参加秋祭,希望能与二公主见面,因此起得特别早,但偏偏不见有人来招呼,他来此作客自然不便到处乱闯,只好耐心地等候。 看看寅时已过,才听到一阵步履嘻笑声往这厢过来,有一娇嫩嗓音,道:“声音小点儿,公子不知起床了没有?” 另一位噗哧一笑,道:“读书的公子都是早起的,我看已经起床了。” “仔细听听看起床了没有。”那二人果然仅在门外倾听。 尹靖故意干咳一声,门外“嘭嘭”地响着。 “公子请起床。” 尹靖立刻应声去启门,只见二位青衣小婢,一个端着洗漱盆,另一个捧着一件蓝色锦绘儒衫,深深万福道:“公子早!” “二位姑娘早,打扰了。” 那位捧着蓝色儒衫小婢,道:“老爷吩咐,请公子穿上这应考制服,我们小姐在前方等候公子。” 尹靖洗漱已毕,换上蓝色儒衫,倒觉得还称身,胸前绣着“蓬莱”二个白字,底下一个“八”字号码。 来到前厅,席上早已摆满精致早点,但却只有上官诗昭一个人在那儿等候。 一见尹靖忙起身裣衽,道:“小妹恭候公子,请用早点。” 尹靖见她身着雪白罗衫,胸前绣着“上官”二字,底下有一个“七”。敢情会榜人均需穿规定制服,绣上族名以资识别。 当下忙拱手还礼道:“有劳姑娘久等了,不知祭礼如何举行?” “寅辰以前皇上偕同其余族长,到‘飞来峰’顶宰牛祭祀,祈祷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噫,这么说来已经行过祭礼了,在下失之交臂,甚憾。” “秋祭之时除皇上与各族族长以外,其余的人均不得参与。” “令兄与耿姑娘不是去参加了吗?” “他昨晚就在玄冰石上打坐运功,听说这样会补益元神,家父令小妹陪同公子上‘文渊阁’”。说着羞怩地低下了头。 尹靖觉得上官诗昭很害羞,但却别有一番文静的神韵,当即淡淡一笑,道:“小文生榜考后,想到武榜去看看,不知时间是否来得及?” “武榜考场就在‘三塔文渊阁’下,在阁顶鸟瞰,可窥全貌,同时参加两榜会考的人,可来往复试。” 尹靖看看她胸前的“上官”,再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蓬莱”觉得甚是奇妙,不禁莞尔一笑。 上官诗昭脸上一红,道:“这是应考人的制服。” “是不是每人服饰都不一样?” “不是的,规定男着蓝衣表示青云直上,女着白衣表示清高圣洁,胸前绣字以别士族。” “只不知武榜着什么制服?” “色泽一样,不过武榜是劲装,并以盔帽蒙面。” 用过早餐,府外有两台轿子在等候,二人上了桥,走过一程,忽闻一声喧哗,轿子已停在一处巍然耸立的古塔前,上书着“文渊阁”三字。 在“文渊阁”前,有一旷场,上凸下凹,成半圆弧形状,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坐满了四周,族旗飘扬,各个角落插着每一族的旗帜。 由于人潮遮住视线,也看不出“天岳台”与“地岳台”坐镇何方? “文渊阁”却是冷冰冰地,文榜虽不若武榜热闹,但自有其庄严的气氛。 上官诗昭身本虚弱,由二位侍婢左右扶持,上到塔顶已娇喘吁吁。 这时各方会考的文生都已到齐,尹靖发觉其中竟有三位女生,除上官族外,是皇甫族与乔姜族。 考场是个宽敞的厅堂,正中壁上悬着一幅孔圣肖像,底下是主考官的座席,左旁墙上贴着一张大白纸,堂上排着八张桌子,文房四宝放在桌子左角,按号次落坐,尹靖在最后一度与上官诗昭相邻。 二人坐定,尹靖轻轻问上官诗昭道:“贵国裙钗不让须眉,与男子同临科举,不知可有女子当官者?”上官诗昭笑颜如花,曼声道:“天星族与乔姜族的族长都女人。” 尹靖“哦”了一声,道:“贵国这种制度比起中原开明多了,在中原女子无才便是德,虽然学富五年,也不能与男子同赴科举,当官涉政。” 突然外面传进一阵朗朗声:“主考官到!” 诸考生全体肃立,敛手静候。 只见一广额盈颐,美髯飘腹,身穿红色袍的相爷,踏着方步,踱入考场,诸生齐齐敬礼后才归坐。 天机丞相目光一掠考场,观各族人数已齐,也不打话,提起狼毫,在左旁大白纸上挥手书道:四书题,论文“乐乐乐” 写完后就回到席上,冥目静坐。 诸考生纷纷翻阅考卷,绞尽脑汁,各显才华,将十年寒窗的工夫,尽在卷上一展。 突然有一考生晃着脑袋,朗朗吟哦道:“独乐乐与人乐,孰乐?曰不若与人,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他每读一句,想一想就写在卷上。 众人不禁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只见那人胸前绣着“天星”正是天星族的文生。 他虽然不住地吟哦,主考官却不去阻止他,这一来旁若无人,声音越念越高,有一考生实在忍不住,哼声道:“子曰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阁下云云朗诵,旁若无人,未免有扰左右文思。” 文人自古相轻,天星族那人鼻孔哼了一声,犹自念念有辞,不过这次却不出声了。 隔了一阵,“文渊阁”下传出一阵呼号,拍掌声,众生不禁停笔翘首向下张望。 只见旷场中万头攒动,练武场里刀光剑影,映着晨曦、幻成万道银彩,敢情第一场武试正当高潮,二族的人各为其士呼喝助威,因此欢声喧天。 主考官突然眼睛一张,只见各生都向楼下眺望,脸色一整,朗声道:“朗耳不听窗外话,一心只作案上书。” 众考生脸上一红,都转回头来作文章,不再向下张望。 过了半个时辰,尹靖已把文章作好,仔细读了一遍,觉得还算通顺,转目望去,只见上官诗昭早已合卷向他微笑,问道:“上官姑娘,你文章可已经作好了吗?” “我等着公子一起交卷。” “姑娘才思敏捷,小生万万莫及。” 二人把文章送到主考官面前,这时尹靖才发觉众生犹自低头苦思。他们二人还是最早交卷的。 上官诗昭是天机丞相的高足,他见学生第一个交卷,心中大为高兴,首先展开试卷在口中一面低吟,一面不住地点头,万般赞扬意,尽在不言中。 看完了试卷,提起朱砂笔在卷上打了许多圈圈,显然圈子越多,表示成绩越好。 他又随手提起尹靖试卷,看了几眼,觉得用字平平,眉头不禁微微一皱,突然眼睛一亮,一口气把它读完。 心中大感惊讶,暗暗忖道:这人文章不以浮华为能事,但读其文却觉得胸襟开朗,如鹏程万里,气吞山岳,显见这人是大有作为的安邦定国良才,非俗流可比。 上官诗昭的文章同他一比,就显出虚浮。 当下不禁深深地打量了一下尹靖,只觉人同其文,英气横溢,诚然栋梁之才,提起朱砂笔一句一句地圈了下去。 上官诗昭脸上一红,道:“尹公子文章胜我数倍。” “哪里,哪里,在下乡俗野墨,难登大雅之堂。” “公于匆用客谦,我看老师打圈就晓得。” 尹靖淡淡一笑,道:“何以见得?” “仲达老师教书多年,我深知他的脾气,圈子打得越多文章越好,你卷上圆圈胜我多多。” 说话之时,一阵急躁步履登上“文渊阁”,那人来到试场外,大声说道:“吉田族胜天星族,天星文榜考生是否参加武榜?” 天星族考生冷冷道:“孔圣弟子不言齐恒晋文之业,无已则王乎?圣人以王道治天下,谨痒序之教,申之以考悌之义,趋之以礼,则民耻且格,干戈刀剑霸道之业,小生不屑为之。” 主考官微微点头,道:“天星族文生不考武榜。” 那报榜官“嘭嘭”又下了楼去。 天机丞相一摇手中银铃,朗声道:“时间已过,交卷。” 众生纷纷交了四书题文,有几个迟迟未交,主考官只好亲自下场收卷。 第二道试题是辞赋,主考官在大白纸上书道: 香玉公主御题: 赋诗一则“思愁”,溪韵,须嵌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诸字—— 第二十四章 天地岳台 一阵“唰唰”翻卷声,众考生托腮深思,推敲字韵。 尹靖想起二公主以“思愁”为题,心中不由顿生感慨,沉吟了一阵,提笔书道: 六瓣仙兰九曲溪, 蓬莱午夜忆关西。 银河七夕鹊桥渡, 玉枕三更翡翠凄。 道路十千肠欲断, 年华二八须初齐。 山色四周百鸟啼, 情波万丈心如一。 这一首诗委婉缠绵,含蓄着他与公主之间的事,堪称隽品。 这一次他作好之后转头望去,上官诗昭还在蹙眉深思,他不去打扰,静候着与她一起交卷。 果然不一会儿,上官诗昭也已作好,二人相顾一笑交了试卷,这一次又是在群英之先。 主考官把两篇“思愁”一而再,再而三地吟哦玩味,连连赞道:“好诗!好诗!不过本官尚不能置评,须经公主御笔评审以定轩轾。” “文渊阁”下又传来阵阵呼啸声,报榜官又跑上来,朗声说道:“上官族胜曾文族,文榜考生是否参加武榜?” 曾文族考生突然推案而起,慷慨激昂道:“古人投笔从戎以卫家国,今日敝族武榜败辱,小生何颜以文章自负,愿为我族一雪前耻。” 主考官颔首道:“战无勇非孝也,曾文族考生深明大义,参加武榜。”接着转向报榜官道:“这两篇诗律有劳呈交二公主御评。”原来他已认定今年文榜非“上官族”与“蓬莱海外族”莫属,只要公主把御题“思愁”评阅后,大势也就可确定了。 曾文族考生放下笔墨试卷,跟着报榜官匆匆下楼。 主考官走过那边,拿起他的试卷一看,怔了一怔,道:“噫!说得冠冕堂皇,却是草包一个,一个字也没有写,原来是考不出借机溜走。”众生听得心中暗暗窃笑。 接着考的是“对联”,以“三塔文渊阁”为题。 上联曰:三塔巍巍,七层四面八方。 这是一个绝对,众考生苦思不已,尹靖想了半天,还没有想出好对子。 上官诗昭托腮沉吟,脸上渐渐浮起笑容,似乎快要想出对题了。 尹靖游目四掠,心中不由更急,越急越想不出。 这时武榜会考正值高潮,报榜官“嘭嘭”又跑上来,报告道:“蓬莱海外族胜玉龙族,文榜考生是否参加武榜?” 玉龙族考生正在全心思索妙句,一手扶着头,另一支手高举起拼命地摆动,表示不去参加。 主考官见状,说道:“文生不考武榜。” 尹靖见玉龙族考生一直摇手,突然灵光一闪,喜叫道:“有了。”提笔书道:“孤掌摇摇,五指三长二短。”立时交了卷。 主考官见这下联对得甚妙,不禁问道:“你是见玉龙族文生摇手,而想出这对子的吗?” 尹靖微微一笑,道:“小生正是如此得句。” “哈哈,奇才!奇才!三塔巍巍,七层四面八方。孤掌摇摇,五指三长二短。”诸生闻之大为惊愕。 对联考后,继续下个考题。主考官在白纸上写道: 诗三则寓三事,详叙其始末缘由: 其一 折戟沉埋水不流, 徒留名姓载空艳。 旋真一炬悲风冷, 无限英魂在内游。 其二 天外边风扑面沙, 那堪回首忆浮华。 早知身被丹青误, 但嫁巫山百姓家。 其三 红愁绿怨送春归, 徒虚无联几夕晕。 十载光阴如一梦, 游魂时逐乱花飞。 尹靖看过诗题不禁剑眉一皱,他知道一则诗说得是赤壁之战,孔明借东风,火烧连环船,第二则是王昭君和番,第三则却想不起,出自何典何故? 他突然心中一震,第三则诗所寓之事,可能发生在东夷,并非出自中原典故,如果所料不差,第三则诗已无法作答。 当下只好先作前面二则,作毕转目瞥见上官诗昭玉手持笔宛如珠走玉盘,疾挥不已,自己只好望卷兴叹。 不言尹靖对第三则诗穷思不得其解,此刻武榜考场,正值风云际会,龙争虎斗高潮。 广场甚是宽大,四周是一层一层上升的阶梯坐椅,中间的练武场有十二丈方圆,可作跑马之用。 东面高台龙椅上,坐着一位黄绘滚龙袍清癯老人,正是君临一邦的东夷玉壶国当今圣上。 左右各坐着四人,均官袍盛服,气宇雍容,其中有二位女人,虽然已是徐娘半老,眉角微显皱纹,但依然掩不住当年那撩人的艳姿,这几个人正是统领玉壶国的九大族族长。 右边有一雪白的高台,书着“天岳台”三个白底蓝字,除了那三个蓝字外,一片雪白没有第二杂色掺杂其间。 “天岳台”正中坐着一位罗绮宫装的白衣仙子,朱容绝代,使人一见之下如沐春风,遗世独立。 这位天仙似白衣美女,不言而知正是“东瀛玉女”,玉壶国香玉公主。 左边另一棚台,气势雄伟,正是“地岳台”,其上有一莲座蒲团,盘膝坐着一位老僧,银白色的眉毛,几乎蒙住双眼,台下宝相庄严,合什凝立着一排和尚。 那老僧正是觉远寺和尚,百眉神僧,主掌地岳台台主。 广场四周万头攒动,人如潮涌,有八枝族旗飘扬,每一旗帜代表一族。 原来玉壶国加上皇族,共有九族,今年皇族无人参与逐鹿,只有八大族会师。 比斗进行到第四组,这一场由“蓬莱海外族”对“玉龙族”,裁判轮到“天岳台主”香玉公主。 蓦然由“天岳台”传出钟声,音韵缭空之际,一朵白云冉冉飘落台上,白影收敛,一位白衣仙子顿现眼前,全场立刻鸦雀无声。 钟声再度一响,“蓬莱海外族”下走出一位白衣劲装武士。 玉龙族下是一位蓝衣劲装武士,这时全场依然静悄悄,屏气噤声。 二位武土来到“天岳台主”面前,双双深深叩头行礼,天岳台主玉手一挥,那二位武士各奔东西,如闪电分开。 全场立时掌声雷动,喧嚣呼喝中隐隐可听出叫嚷的是“蓬莱族加油!”“玉龙族加油!” 二族人各送兵刃,“玉龙族”用的是双锏,“蓬莱海外族”武士左手提着铁胎弓,腰悬一袋莲子,紧身的白衣显出玲珑曲线,一望而知是一位巾帼女英杰。 今年八族群英会的八个武士中,有二位女英杰,那是“天星族”与“蓬莱海外族”,“天星族”已败在“吉田族”下,如果“蓬莱海外族”再败北,那今年的女武士,算是全军履没了。 不过众人都晓得,这位手持铁胎弓的“蓬莱海外族”千金,非“天星族”的千金可比,耿大人三年不曾返回,这次抱着问鼎的雄心,耿小姐定有非凡的表现,惊人的演出。 掌声喧嚣中,二族武士缓缓逼近,耿瑛琦来到相距两丈外,停步从腰袋里取出二粒铁莲子,玉臂伸展把铁胎弓拉个满月,瞄准对方“玄机”,“气门”穴。 玉龙族武士马步微挫,双锏摆出“双龙出水”式,正好封住“玄机”“气门”。 四目炯炯相视,场中顿时又寂静下来,因为此刻千百双眼睛都注视着两位战士,谁也无暇去拍掌欢叫。 “蓬莱族”的铁胎弓,“铁莲子”名震玉壶国,此种兵器宜于远攻,不宜近交,因此在两丈外耿瑛琦已畜势待发。 对方也深知厉害,严阵以待,铁莲子威力无比,但耿瑛琦只有两次挽弓的能力,旨在一发克敌,足下“潜海游龙”突然横跨二步,转换攻势部位。 玉龙族武士疾退二步,双锏由“双龙出水”改“汾阳落马”,这一招又正好封住莲子来路。 东夷君民均擅长武艺,众人看出二人虽然遥遥转换步法,其实正在互抢先机。 目下耿瑛琦主攻,窃视出弹的机会,玉龙族主守化解铁莲子射来方向。 主守者如能主持得久,使对方无优势出手机会,就可占据上风,因为铁胎弓极费内力,时间一久自然要落下风矣。 耿瑛琦一连数招攻势,均被对方化解,芳心不禁微急。 突然足下左右不规矩的跨动,玉龙族武土一时之间被弄得头昏脑涨,摸不定对方攻势,敢情耿瑛琦正使了“七星迷踪步”。 只听她清啸一声,二粒莲子疾逾流星飞矢,猛然射出,铁莲子速度非一般暗器可比,既摸不定方向,又甚难招架。 玉龙族武士,锏演“云锁五岳”舞起一道铜墙,把全身封住。 “咚咚!”金铁相击声中,立被震得跄踉连退三步。 耿瑛琦又迅速从袋中取出二料莲子套在弓上。 香玉公主玉指对准手中梵钟弹去,“叮”发出一声停战号令,娇声道:“胜负已分,匆须再比。”全场一阵微微骚动,多半人一时间尚看不出胜负何在? 香玉公主略为一顿接道:“两族对峙,玉龙族用力过度,双臂麻痹,不能再战,蓬莱族胜。”话声未落,掌声如雷。 众人凝目望去,果见玉龙族武士双锏摆个“隔涧打虎”之式,但却始终没有动弹。 比斗至此,获胜四家是上官族,吉田族,蓬莱族,乔姜族。 进行第二度复赛,首场是上官英治和吉田松。 这是一场压轴好戏,二人刚才都有非凡的表现,上官英治是今年武榜夺魁声望最高一位。 吉田松是“波罗剑派”的高足,脱颖而出,威胁武榜魁座,两虎相遇一场殊死搏斗,乃意料中事。 白眉神僧自地岳台蒲团站起,施展一手“凌虚蹑步”的轻功,虎步跨动排云驭气走下“地岳台”。 这一种轻功诚足以惊世骇俗,无怪乎“觉远寺”的武功能名震东夷,被敦请主持“地岳台”。 在吉田族的旗帜下,有不少佩剑雄豪之士,这些人都是“波罗剑派”中的高手,但“波罗剑派”尉迟天长本人,并没有临阵督战。 白眉神僧手中梵钟连响两下,二位少年武士相对昂立场中。 二人服饰及身材都异常接近,只是胸前绣的字号不同,盔帽蒙面,目光湛湛暴射着吓人的寒芒。 上官英治腰间系着十六把“旋回竹叶刀”,每把刀五寸长,银光夺目,环身灿烂眩目。 吉田松是“波罗剑派”威镇东夷数海岛的“鱼肠剑”,此剑削铁如泥,乃波罗派镇山宝器,等闲不得使用,这次特赐与吉田三公子佩用,足见“波罗剑派”夺魁的雄心。 突然四道寒茫冲霄而起,上官英治已闪电般从腰间拔出四柄“旋回竹叶刀”。 此种兵器宜于远交近攻,无论作暗器或近身肉搏,均能各擅其长。 紧接着一声悠长龙吟,一泓秋水,光耀天地,“鱼肠剑”希世奇珍,寒芒特盛,吉田松拔剑英姿,诚具一代名家风范,这一下更具先声夺人之概。 上官英治右手双刀高举向天,左手双刀平伸,遥指对方,一式“无语问天”的绝技。 吉田三公子”鱼肠剑”高举“斜指南天”,凝神归一。 二人遥隔丈余湛湛目光互相凝视,神色甚是严肃。 场外群众紧张得屏住呼吸,丝毫不敢喘气。 僵持一阵,上官英治怒吼一声,首先发难,健臂一抖“旋回竹叶刀”,以旋风卷浪之势,向对方攻去。 但见寒芒狂风激荡空间,上官英治连发四刀,一刀斜削对方持剑手腕的“腕脉穴”,使对方无暇自顾,其余三剑分击上、中、下,三路要害,威势凌厉之极。 吉田公子剑化“月涌星移”,以闪电飘风之势,同时向四柄“旋回竹叶刀”劈去。 孰料他剑风一动,四柄飞刀跟着旋风,立刻转变方向,上下回调,左右盘旋,啸声大作,使人捉摸不定来路。 吉田三公子名列波罗剑派第二剑手,功力岂同凡响,镇定功夫确有过之处,“鱼肠剑” 一式“回风拂柳”,与四柄“竹叶刀”同时盘转。 朗笑声中,挟着一片金属相击声,四柄“旋回竹叶刀”被劈成八片,跌落尖埃。 这些事说来絮琐,其实不过闪电之间,上官英治已然又拔出四柄短刀。 第一次成功,也不敢轻易出手,这当儿已被他逼近数尺。 二人相距不过七尺左右,上官英治四刀蓄势待发,使他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距离越近,“旋回竹叶刀”的威力越小,一旦近身相搏神兵自然会占上风。 因此上官英治非到不得已,绝不会使他有机会再逼近,吉田松得意地冷笑道:“我们二人相距只剩七尺,这一场比斗看来你是准输无疑。” 上官英治冷冷道:“少打狂言,目下虽然居于上风,但有足够的时间定可将你击败。” “哼,你那四支‘旋回竹叶刀’用完我已在你面前三尺,那时鹿死谁手,不言可知。” “嘿嘿,到时一定叫你尝尝‘旋回竹叶刀’的肉搏,不过你只怕没有这份能耐。” “你有种就放手攻来。” “放马过来!” 吉田三公子冷哼一声,长剑圈起一朵银光,向对方刺去。 突然旋声大作,手中“旋回竹叶刀”化成四道白虹,交错回旋,虽仅只四刀,但攻的却是全身三十六大穴。 吉田三公子抡臂划个剑圈,又是一阵铿然金属相击声,这回仅削断三只,有一只擦身而过。 这把刀跌落尘埃后,猛然反震而起,生似长着眼睛似的,射向他背后“脊心穴”。 “旋回竹叶刀”只宜硬碰不宜巧避,因为飞刀一落空,不但会回旋,落地后还会反弹,令人防不胜防。 吉田松似乎没有想到落地后还会弹射回来,一削断飞刀,他立时挺剑追击。 这时上官英治双手正好摸到腰间,准备再度拔刀。 吉田松不容他再度有出手的机会,此刻就是知道竹叶刀从背后袭来,也无暇闪避,否则一定立处下风。 场外大半人都看到一道白光射向吉田松“脊心”,不禁齐齐惊呼,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白光如闪电,一闪已到“脊心”,吉田松突然左腿往后倒踢,“叮”的一响,“旋回竹叶刀”被踢得冲霄直起。 立时全场喝好声,不绝于耳。 出腿的瞬间,前冲速度丝毫未减,剑演“万点寒梅”,向对方罩落。 上官英治大为震骇,旋回竹叶刀“银河鹊桥”,幻出四蕊剑花封住了上下左右四路。 忽觉右臂一震如寒风拂过,右手所持两只竹叶刀,立被齐齐斩断。 上官英治索性将半截刀脱手打去,接着左剑右掌,风雷迸发,威势咄咄逼人。 一时剑气弥空,直冲斗牛,神泣鬼号,战况空前惨烈。 果然“旋回竹叶刀”,远交近攻各擅其长,二族人呼喝声震憾天地,各为其士助威。 正中台上,吉田老大与上官老大,脸上一片严肃沉重之色,正襟危坐,毫无笑容。 皇上看了一阵,微微颔首道:“上官卿与吉田卿教子有方,国中少年英雄,只怕找不出比二位令郎再高的好手。”二族老大齐声道:“皇上过奖,臣不胜惶恐震撼。” 皇上龙心大喜,道:“这场比斗不论胜负谁属,二位令郎各晋级三品,封金千两。” “谢主龙恩。” 练武场中,光华万丈,瑞气千条,一场惨烈拼斗已近百招。 蓦地跄踉龙吟,上官英治左手竹叶刀又被削断一支,情势恶化。 “鱼肠剑”龙腾虎跃,已稳稳居于上风。 上官英治心头大怒,他如果无法把腰间仅余四刀拔出,这场拼斗,显然要在挨打的情况下称臣服输。 但形势却不容他去拔刀,不拔刀又为情势所逼,日下只好孤注一掷,以挽回颓废劣势。 心意既定右手奋起余勇劈出一掌,左手竹叶刀“仙人指路”脱手射去。随即身运“鲤鱼倒穿波”,跃退一丈以外,翻退之际,双手已摸在腰间,脚一落地,手中又多了四柄短刀。 但身形未定,蓦觉一股寒气涌到,砭骨生寒,心头不禁大骇,一式“铁板桥”往后仰落。 “铿”,金石声与钟声同时响起,上官英治身体跃起之时,双手只剩四把断刀。 吉田三公子伫在一丈以外,目射凌光,右手“鱼肠剑”青霭迷漫,左手还握着一只“旋回竹叶刀”。 敢情适才吉田三公子施展出“波罗剑派”不传绝技,一招“飞虹取魂”削断了上官英治仅余的四把刀。 白眉神僧朗诵一声佛号,道:“上官族十六把‘旋回竹叶刀’全毁,老衲判吉田族胜。” 呼叫声好似平地起雷,“波罗剑派”再度扬威练武场。 第二场“蓬莱海外族”对“乔姜族”没有举行,因“乔姜族”虽然击败“皇甫族”但因身受重伤,此刻已无力再战,故此自动弃权,蓬莱不战而胜,进入决赛。 耿瑛琦的武功不在上官英治之下,加上又是裙钗武士,因此深受群众欢迎,助威加油声,震耳欲聋。 两人对垒,决冕战由“天岳台主”主审。 耿瑛琦第二场不战而胜精力充沛,加上观众呼喝,斗志高昂,声势夺人。 吉田松今日两度与裙钗武土碰头,首先对的是“天星族”千金公孙秀兰,现在现在又遇上蓬莱族的耿瑛琦。 只见对方曲线玲珑,双峰高耸,虽然盔帽蒙住绝世朱容,但依然香艳迷人,深具诱惑。 他心中觉得很不自在,甚至有点儿迷茫,加上群众都替她助威,迷茫中忽然生出孤独怯意。 耿瑛琦铁胎弓已拉成满月,对准他前胸,可是他依然不知举剑迎战。 耿瑛琦以为他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心中大怒,冷叱道:“吉田松少狂!接招。”铁莲子脱弓射去。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吉田三公子顿从梦中惊醒,只见铁莲子来势如电,力逾千斤,百忙中“鱼肠剑”划起一道银虹,封削过去。 “咚”一声悠长龙吟,人已连连踉跄两步,右臂已震得是微微发麻。 耿瑛琦胜算在握,岂容他有喘气机会? 铁莲子二度闪电射击,吉田松这时已完全觉醒,长剑‘夜战八方’树起一道剑墙,但因铁莲子力道甚重,这次“蹬蹬蹬”连退三步才站稳。 他只觉右臂酸麻难耐,长剑几乎把持不住。 这时吉田松已完全居于劣势,耿瑛琦右手掏出一粒铁莲子套在弓上,吐气扬声猛力一拉。 惜哉!强弓只开了一半,无法拉成满月。 这时只要能射出一粒铁莲子,虽不能把对方击伤,至少亦可把长剑震落。 香玉公主只待她拉满第三弓,就鸣钟停战,以判定胜负。 可惜耿瑛琦力不从心,四周群众轰声雷动,为她加油,急嚷道:“射呀!射呀!开弓! 开弓!”他们恨不得把自己的力量用到耿瑛琦身上。 吉田松惊出一身冷汗,抬目瞥见耿瑛琦铁胎弓拉了半圆就无法再开。 他知对方已是强驽之末,猛然吸了一口真气,将内力缓缓运转,右臂酸麻渐感消灭。 此刻耿瑛琦在万众的鼓舞下,已发出生命的潜力,把铁胎弓拉满。 这正是危机系于一发,胜负决于刹那,耿瑛琦拉满弓的瞬间,吉田松全身血脉也已畅通,大喝一声,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虹向对方扑落。 本来身在空中正是大好时机,可惜耿瑛琦此刻无法稳住弓势,命中率大减,铁莲子擦身掠过。 剑光罩落,钟声同时响起,人影乍合倏散。 “铁胎弓”的银钢线,已被“鱼肠剑”挑断。 香玉公主曼声道:“吉田族胜蓬莱族。” 吉田族欢声大动,吉田老人,不禁抚须长笑。 皇上微微颔首,赞扬道:“吉田卿令郎神威大震,一剑独秀,是当今国中无二良才。” 吉田老大俯首道:“圣上洪福齐天,幸能不吝培植。” 这时大势已定,群众各自归坐,只待吉田三公子接过天地岳台主百招,武榜魁首便算产生。 香玉公主因到“天岳台”,宫女送上二篇诗卷禀道:“方才文榜主考官送上两篇诗卷,请公主评阅。” 香玉公主先翻开上官诗昭“思愁”,脸上浮起笑容,只见字迹清秀娟丽,分明是女子手笔,诗想画意,文藻雅致,不禁颔首赞佩。 翻开第二篇,只读了第一句:“六瓣仙兰九曲溪……”芳心不由一震,秀脸突然变色,一口气把全篇看完。 她心中疑虑层层,那人怎知六瓣仙兰?“蓬莱午夜忆关西”,分明说的是她在蓬莱宫夜半思君。 末后那句“情波万丈心如一”寓意深长,这人若不是尹靖,如何会作出这等有心的诗句? 若说尹靖到玉壶国,似乎不甚可能,尤其代表蓬莱海外族参加文榜,更令人费解。 她越想心中越奇,想传令召见蓬莱海外族文生,忽又觉得不妥,如果是尹靖那自然是天大喜事,要不是尹靖,以公主之尊召见一个考生是很不相宜的。 她想了再,仍自犹豫不定,突然心念一转,道:“小芝你传话下去,请问相国蓬莱海外族文生尊姓大名?” 小芝见公主拿着那篇诗词,看了好几遍,有时沉思,有时欢笑,似乎心事转变不定,心中自觉奇怪,含笑说道:“奴婢领命!” 香玉公主见小芝的笑容,似乎心事被她看穿,玉脸不禁微微一红。 小芝匆匆下了台去,过了一阵突然人声喧杂,小芝急急跑上台来,喘气道:“禀过公主蓬莱海外族的文生已参加武榜,相国只知他姓尹不知大名。 香玉公主精神大振道:“那文生现在哪儿?” “公主你看他已出来了。” 但见蓬莱海外族下走出一位全身蓝衣劲装的武士。 香玉公主双眼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他,见那武士举止身材与他一般无二,难道他真的不辞千里远渡重洋到玉壶国了? 那位蓬莱武士盔帽露出双眼,似乎正往“天岳台”凝望过来。 小芳不禁惊叫道:“奇怪!那位武士好大胆好像在看我们,公主你认识他吗?” 转目见公主很仔细地注视武士,似乎要看穿他的蒙面盔帽。 香玉公主喃喃道:“如果是他,功力甚高,等会儿就可明真相。” “公主说的是谁?” 香玉公主面上浮起一层绯红,轻叱道:“你先别问。” 小芝伸着舌头,作了一个怪脸,不敢再问。 且说正中台上蓬莱海外族耿大人,没有想到尹靖会自动来参加武榜。一听报榜官传话,惊得张大了口。 上官将军皱道:“耿老弟,那位尹公子行吗?” 皇上亦笑道:“耿卿令嫒果称得上是巾帼英杰,想来这位武士功力亦不凡?” 耿瀛洲俯首禀道:“臣尚不知这位文生身怀武技,功力深浅,更是无由断定。” 皇上奇道:“真有这种事?” “臣岂敢欺君蒙上。” 吉田老大虽然沉吟不语,且上却挂着轻轻的冷笑。 这一场由地岳台主白眉神僧主判。 吉田松连胜数场,冠盖群雄傲气凌云,他见对方仅以空手应敌,冷讽道:“贵族铁胎弓冠绝玉壶,耿小姐只可惜拉不动第三弓,阁下何不拿独门绝艺表演几手?难道是拉不动铁弓,哈哈……” 蓬莱武士淡淡一笑道:“阁下既想指教铁胎弓,为不使你失望,照办。”蓬莱族人把铁胎弓换上银钢线送上。 那武士拿过铁胎弓,取出二粒铁莲子套在弓上,说道:“请亮招!” 吉田松极其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阁下能拉动第一弓,就足以令人震惊。” “你现在存心轻敌,我胜之不武,为使你心服口服,你看这一弓。” “咚”的一声,快得几乎看不出他拉过铁胎弓,二粒铁莲子冲霄直起,转入云端。 吉田松脸色骤变,四周群众惊叫不已。 皇上大为惊讶道:“耿卿族下竟有这等高手,此种功力已可苑儿一较长短。” 上官将军笑道:“耿老弟怀珠抱玉,自己尚不得而知。” 吉田老大脸拉的长长,好像铁板一样很是难看。 蓬莱族武士射过二弹,淡然道:“阁下是否准备妥当,这次要对你发射?” 吉田三公子傲气全失,叹气道:“尊驾功力奇高,请发招。”声音微带怯意。 “咚!”二颗黑色铁莲子已然射出。 吉田松舞起一道剑墙,把全身封住。 “砰!”莲子弹上高空,吉田松连退三步。 蓬莱武士等他马步站稳,又摆好势头才拉出第二弓。 第二弓比第一弓力道还强猛,“砰”然声中,吉田松在地上翻了一个跟斗才爬起来。 尹靖心中微奇,吉田松名列波罗第二剑手,何以这等不济? 当他准备开第三弓时,突然发觉弓弦重逾山岳,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敢情铁胎弓是一种奇异的兵器,藉铁胎弓可发出十倍以上的力道,因此任何武林高手,也无法接数发莲子不败。 他估计以自己的功力,大概可接四弓莲子,第五弓就难保不受折损,开弓的力量,大概也只有五次左右。 当下默运“太乙神功”,大喝一声,拉开第四弓。 这一次吉田松惨哉。连翻二个跟斗,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已无力爬起。 白眉神僧朗诵一声佛号,道:“蓬莱族胜吉田族。” 皇上大怔道:“这人铁胎弓连开四次,面不改色,功力之高玉壶国无出其右,耿大人究竟此人是何来历?” 耿瀛洲心里发急,颤声道:“臣罪该万死,他乃是中原人氏,在大海中被海鲸吞噬,被臣救起,彼称要到玉壶国瞩仰秋祭,臣特请参与文榜会试,实不知其身怀绝技。” 皇上意外地一楞道:“中原人氏,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姓尹名靖。” 皇上心灵一震暗道:啊!他叫尹靖?如果是我皇婿,怎会到玉壶国来? 八大族族长见状诧异满面,立知事态非常。 皇上想了一阵,又转首问道:“他坐什么船只?如何在海上漂流?详细禀上。” 耿大人想起棺木船,猛然醒悟,道:“微臣久居海外,懵昧无知,圣上御居‘海天别墅’可有‘玉棺艇’?” “去年二位皇女各驾‘玉棺艇’远浮重洋到‘海天别墅’,那儿尚有两艇。” 耿瀛洲惊“噫”一声,道:“尹公子坐着一只水晶透明,表似棺木,一丈大小的棺艇。” 上官将军插嘴道:“耿老弟也许没有见过,那正是‘玉棺艇’。” 皇上立即问道:“那人生得如何?” 上官将军道:“尹公子英朗俊拔,气吞山岳,人品与武功同为微臣生平仅见。” 皇上龙心大喜道:“哈哈,那必定是他无疑了。” 耿瀛洲奇道:“皇上可知尹公子其人?” “如果所料无差,该是东宫二驸马。” 耿族长大惊,忙伏身叩头道:“臣罪该万死!” 皇上色惊而喜,道:“不知不罪,快召来见。” 侍臣立刻传令召见蓬莱武士,全场掌声雷动。 皇上召来蓬莱武土,也不立刻令他降下盔帽,只转向“地岳台”朗声道:“白眉大师,你看这位蓬莱武士,能否接下大师百招?” 白眉神僧一时不明白圣上问话用意何在,朗诵一声佛号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位施主功力之高,老衲望尘莫及,别说百招,就是平手对拆,老衲能保不败,已属幸然。” “这么说来那百招可以不比了?” “但凭圣上裁决。” 皇上仰首一观天色,笑道:“日已偏西,不若作罢。” “老衲遵旨。” 皇上又向“天岳台”朗声传话道:“玉儿你看这位武士能否接下百招?” 香玉公主性本温静,她正在怀疑这位蓬莱武士的身分,乃曼声应道:“这位武士功力甚高,玉儿不敢言胜。” 皇上龙心大悦,笑道:“哈哈,那天地二岳算是一言过关。” 四周臣民本都极想看看蓬莱武士斗天地二岳台主的雄风,但却不明皇上为何借故作罢,各族族长既没有意见,皇上又特下令,子民除感到失望外,无人敢言。 于是武榜授魁仪式,立即开始。 皇上取过一顶珠光灿烂的皇冠,朗声道:“今年武榜‘蓬莱海外族’夺魁,此冠是由蓬莱武士敬献其最仰慕之人。”皇上用一支玉杖,把皇冠送至台下,蓬莱武士深深一揖,伸手取过皇冠,全场立刻响起呼喝声。 接受武榜魁首献冠之人,是一种无上光荣,蓬莱武士接过皇冠,心中有点不知所措之感。 耿瀛洲似乎看出他不谙国中授典礼俗,当即默运内功,以传音入密功夫说道:“尹公子提着御赐皇冠,绕场一周,最后敬献给你最心爱的人。” 那武土怔了一怔,想不到还有这种习俗,当下依言把皇冠挂在铁胎弓顶端,高高举起,绕场一周。 所到各族旗下都掌声雷鸣以示迎接,依习俗皇冠大部分都敬献女人,苑兰公主那年连夺文武双榜,将皇冠特地敬给香玉公主,香玉公主得魁又把皇冠敬献姊姊,她们是玉壶国唯一得到武榜魁首的女人,结果女人还是敬献给女人。 因此那武士铁胎弓高悬皇冠,所过之处各大家闺秀无不散发羡慕光焰,希望能身受此冠,与英雄同沾一份光荣。 那武土走到“上官族”下停立了一阵,上官英治领着族人大声欢叫道:“欢迎蓬莱武士! 欢迎蓬莱武士!” 上官诗昭此时已考完文榜,来参加武榜授魁仪式,她人虽害羞,紧靠在乃兄身旁却也不停地向蓬莱武士挥手。 上官英治顽皮地笑道:“诗昭妹,看来尹公子此冠是要敬献给你了。” 上官诗昭闻言不胜娇羞地低下头去。 那蓬莱武士向他们兄妹拱手一揖,就大踏步走去,上官诗昭脸上一红,道:“尹公子的皇冠一定是献给瑛琦妹妹。” 上官英治脸色突然变得异常难看,神情一阵激动—— 第二十五章 青湖夜战 武榜魁首龙行虎步,走到蓬莱海外族的看棚,但闻拍掌声与喝采声空前的响亮。 族中人多数不认识这武士,可是他却为他们带来了无上的光荣,海外侨族在国中扬眉吐气。 族人目光深注着那顶象征着崇高圣洁的皇冠,口中不住地叫嚷道:“为耿小姐加冕!为耿小姐加冕!” 那武士举起铁胎弓,把皇冠撑得高高,冠上镶着蓝、红、白、紫、黄诸色宝石,斜阳余晕映照下,五彩缤纷,珠光耀眼。 耿瑛琦芳心大为兴奋,笑靥如花,玉掌频挥,激动的情潮使她忘却了刚才折败的羞辱。 想不到尹公子身负盖代绝学,文才,武功,人品样样都令人心生敬慕。 历年向例,加冕的光荣,都不容他族沾润,很明显的,这顶皇冠势将落在她的头上,那时分沾英雄的光辉,何等宣赫荣耀? 族人欢呼热潮甚是动人,那武士只觉豪气填胸,不禁仰天耸怀长啸,啸声掠破长空,直冲霄汉。 孰料啸声甫落,那武士提着皇冠突然转身走了开去。 耿瑛琦秀脸怫然变色,满腔热血顿时冰冷下来。 四周群众均大感惊异,上官族与蓬莱海外族世代交善,那武士不向这二族的闺秀加冕,要向谁加冕呢? 这当中却高兴了一人,上官英治惊愕的脸上,不禁浮起喜容。 上官诗昭秀眉微皱,说道:“噫,尹公子别是不懂加冕习俗,怎不把皇冠戴在琦妹妹的头上?” 上官英治神色先是一怔:继而朗笑道:“尹公子纵然不谙习俗,也听得众人的喊叫声,愚兄相信他心中另有所属,其实么,我倒是希望他把皇冠戴在你的头上。” 上官诗昭娇秀地脸上浮起红霞,轻声道:“小妹不敢存此奢望,不过尹公子如将荣耀分沾他族,实不相宜。” “哼,你的意思一定要把皇冠戴在耿瑛琦头上才行吗?”语气之中,含着浓厚的嫉意。 她明白哥哥深爱着瑛琦,三年阔别耿瑛琦对英治的情感,却似乎稍见疏远。 英治三年中磨厉蓄锐,本图为族中争光,熟料壮志未酬,败在吉田三公子的“鱼肠剑” 下,如今英风尽失,面目无光,心绪难免浮躁,她体谅乃兄的心情,曼声安慰道:“小妹并无此意,哥哥你猜尹公子要为谁加冕?” “这个么,就不得而知了。” 兄妹说话之间,那武士绕场而行末再停留,来到“天岳台”前,忽然歇足伫立。 众皆惊异,不知这位武士停在“天岳台”何为?场中顿时鸦雀无声,只听那蓬莱武士朗声道:“在下谨以此冠,敬献公主钧领。” 香玉公主清芬超俗,有“东瀛玉女”之称,那武士一介臣民向公主献冠,未免有冒昧之感,因此四周群众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 香玉公主娇躯微微一震,迟疑道:“你是……” “归取明镜前,看卿横波目。”左手一招,取下蒙面盔帽。 但见朗目如星,剑眉入鬓,好一表俊逸人品! 公主喜叫一声:“尹靖公子真是你呀!”如一阵春风拂过秀脸,清逸绝艳,尤如百花齐放。 尹靖心旷神怡,微微一笑,道:“在下特从中原漂海来到贵国,一来瞻仰秋末大祭,二来问候令尊金安,三来……” 个郎不辞千里迢迢来到“玉壶国”,情诚意挚,不言可喻,公主心中嫌隙,早已冰释。 她高兴得眼中闪耀着晶莹泪珠,娇声道:“妾身何幸,能沾英雄光辉?公子请上!” 尹靖长身一掠,跃上“天岳台”,把那五彩灿烂的皇冠,亲热地戴在公主头上,微笑道: “此冠典丽雅致,戴在公主螓首,欺雪压霜,闭月羞花,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香玉公主嫣然笑道:“尹公子如果喜欢的话,我可经常把它戴在头上呀。”转向正中台上娇声道:“玉儿禀过父王,这位武士就是尹靖公子。” 这时四外臣民俱感蓬莱武士的身分,非同小可,不禁齐怔,屏声竖耳倾听。 皇上神目湛湛望着“天岳台”,很仔细地打量了尹靖好一阵,但觉眼前这少年灵秀横溢。 与二皇女当真是龙凤相配,天设地造的一对,心中不由大乐。 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见尹靖已把皇冠戴在二皇女头上,不禁耸怀大笑,推席而起,走出台前,周围臣民立时伏地叩首,只听他朗声道:“诸民听明,今年武榜魁首并非蓬莱族中人……” 群众大感意外,耿瀛洲脸色微变,心中惴惴不安,皇上顿了一顿接道:“中原文物鼎盛,钟灵毓秀,蔚为人杰,这位武士正是来自中原,寡人前在‘海天别墅’,已将二皇女许配他,爵列皇族东宫二驸马。”话音甫落,立时响起春雷般的喝彩声。 上官英治呆呆地怔了良久,才舒了一口气,道:“噫,想不出尹公子是东宫二驸马,我们真是有眼无珠不识泰山。” 上官诗昭秀脸飞霞,曼声道:“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右愚,尹公子不但文才武功出乎意表,而且还贵为驸马。” 突然罗鼓喧天,旷场右角落的人群,迅速散开一个缺口,有一座八抬花轿停在场边。 轿里走出一位身着红缎官袍,髯须飘拂的老人,左右侍卫护拥,大踏步直奔正中亭台,伏首禀道:“臣奉旨主试文榜,各生成绩业已经评定,一等一甲状元上官族,榜眼蓬莱海外族,探花乔姜族。” 主考的天极丞相报过成绩,挨着九大族长旁入席坐落,皇上立刻召见文榜三生。 上官英治叹了一口气,道:“昭妹才盖群英,雌风称魁,为我族争光不少,愚兄折剑败辱,殊感汗颜。” 上官诗昭娇秀的脸上如涂一层红霞,曼声道:“小妹才思尚不及驸马爷,想不到仲达老师却评我鳌头。” 蓦闻掌声雷动,欢声震天而起,原来文榜三秀正在接受皇上封赏,只见三人中上官族与乔姜同属女钗裙,尹靖独得武榜状元,文榜榜眼,一枝独秀,凌盖东夷。 天机丞相目光打量着文榜三秀,突然转头悄悄对邻座的耿瀛洲说道:“老夫自认博通古今,精晓三界,还有疑惑之事,请为一开茅塞。” 耿大人惊愕道:“相国莫说笑话,在下才识浅陋,相国不解之事,我如何解得,如蒙不吝指教,深感幸然。” 相国神色一整,道:“贵族文生原得一等一甲状元,不过……”耿瀛洲听他突然住口不言,淡淡一笑,接道:“上官姑娘是相国高足,学富五车,女中英侠,今日雁塔题名乃意料中事。” “贵族文生才气犹胜诗昭三分,但试卷中却有一题未曾答出。” 耿大人“嗯”了一声,道:“瀚海无边,学无止境,临考遇上不解的试题也是常见的事。” “那题别人不知不足为奇,但贵族文生不知,却有舆薪之不见,而又明察秋毫之感,一羽之不举,而有挟泰山以超北海之能。” 耿瀛洲怔了一怔,道:“真有这回事?” “下官所出试题中,有三则诗喻三事,其中一则贵族文生未曾作答。” “愿闻其详。” 天机丞相低低吟哦道:“红愁绿怨送春归,徒虚无联几夕晕。十载光阴如一梦,游魂时逐乱花飞。请教耿大人,这诗所言何事?” 耿老大微一沉吟笑道:“此诗描叙白夫人贞烈殉情事。” “不知发生在何地?” “其事家喻户哓,发生在‘蓬莱仙岛’,于今尚有祠庙纪念。” “这就对了,贵族文生这则试题未能作答,是以下官百思莫解。” 耿瀛洲恍然大悟,含笑道:“实不相瞒,这位文生并非敝族中人,他是中原人氏,因此对‘蓬莱仙岛’的掌故不得而知。”突然把嗓音压低道:“他是皇族东宫二驸马。” 天机丞相神目一瞪,为之惊愕者良久。 这时封赏仪式已毕,蓦地人丛中有人高呼道:“神弓驸马!神弓驸马!” 呼声此起彼落,立即蔓延开去,一而传十,十而传百,千百相传,于是“神弓驸马”之名,响遍“玉壶国”。 是晚宫中灯碧辉煌,红烛高照,有一小婢引着尹靖沿廊榭香径,直入宫内。 走了一阵,那白衣小婢抿嘴笑道:“驸马爷不知可还记得奴婢?” 尹靖转目打量着她,边走边笑道:“姑娘看来似曾相识,只是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芳颜?” 白衣小婢突然敛身一拜,道:“若不是驸马爷相救,奴婢贱躯早已骨寒多时了。” 尹靖怔了一下,有些迷惘道:“在下在哪里救过姑娘?” “在‘海天别墅’的地窖里呀!” “哦,我记起来了,你是小芝姑娘?” “不敢!姑婢正是小芝,在地窖里林琪用钢镖暗算我,幸驸马爷及时出于阻止,使钢镖失去了准头,否则势将变作镖下冤魂,奴婢感激不尽。” “这些小事,姑娘何必挂齿?” 小芝突然很认真地说道:“驸马爷救走林琪,奴婢是人证之一。” 苑兰公主曾为这事与他大打出手,因此他好奇地问道:“请问小芝姑娘如何作证法?” “刘老妈亲眼见驸马救走林琪,奴婢亲耳听到你们商量偷走之事,一闻一见构成你们触犯‘海天别墅’禁律的铁证。” 尹靖神色一怔,道:“既是触犯禁律,理应苛于刑罚。” “林琪原先被判死罪,但因顾及驸马爷,改判终身监禁野人岛。” “那时皇上不知判我何罪?”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驸马爷一则不谙禁律,且受林琪愚惑,故判无罪。” 这种判罪方法,分明有失公允,尹靖心中不禁暗觉好笑,说道:“旬日前在‘万景仙踪窟’,我亲耳听到大公主面赦林琪无罪。” 小芝脸色微微一变,咬牙切齿道:“有朝一日被我遇上,定叫她尝尝生死边缘的味道。” “你可是指林姑娘吗?” “林琪用心歹毒的紧,我和梁姑几乎不明不白的冤死,此仇一日不报,胸中怨气一日难消。” 尹靖情知“海外别墅”的人,对林琪怀恨甚深,宜及早设法消除此间的仇隙,二人边走边说,已过数殿殿宇,他道:“林姑娘因急于离开‘海天别墅’,故而开罪了你与梁姑,如今大公主赦免其罪,可否请姑娘看在下薄面,彼此化干戈为玉帛?” 小芝冷然道:“驸马既有吩咐,奴婢岂敢违拂,闻说驸马爷处处袒护林琪看来不假。” 语气中,显然甚是不满。 尹靖剑眉轩动,肃然道:“我旨在化解彼此仇隙,并无偏袒任何一方的意思。”神情甚为诚挚,自有一股凛然气魄。 小芝红着脸说道:“驸马爷襟胸雅量,恕奴婢言谬了。” 一阵悠扬琴声,随风送入耳际,眼前顿现一片奇景,只见花木扶疏,亭柳相映,原来已到深宫中的“御苑花园”。 小芝笑道:“二公主就是在‘芳亭’弹琴,驸马爷请进!”说着掩嘴一笑,转身走去。 淡淡的月光,笼罩着低低花树,轻烟虚浮,自生悠雅缥渺之趣。 但闻琴声时而如松涛怒号,时而如清溪流水,或缭绕空际盘旋不敢,或如银河倒泻自空而降,五音七律,已穷声乐之妙谛,奏的正是“高山流水”之曲。 声光美景,置身其间,如临仙界,如游广寒,尹靖脚下不觉往那琴声来处走去。 突然精神大震,只见一座八角亭台里,一位白衣美女素手如凝,轻拂琴弦,好仙乐般的妙音,随着纤纤指尖的拨弄,漾溢空间。 尹靖和着弦律,低低吟哦:“香怜何事动尘心?二八瑶台春去了,玉娟只缘慕流水,一曲凤凰谁求?……” 歌声甫落,琴声如云消雾散,霍然而歇,那白衣美女起身一敛,笑道:“妾身拨弦自娱,有劳公子久候了。” 尹靖眼中闪耀着神光,俊逸地笑道:“公主琴音妙律,如奏仙乐,在下一时得意忘形,噪声打断琴韵,心甚不安。” “伯牙鼓琴,子期闻之,琴弦自断,盖琴为知音而奏,女为悦已者容,公子既来,妾身琴韵可歇。” 尹靖叹声道:“在下一介武夫,辱蒙公主抬爱,引为知音,敢不效犬马以报。” 香玉公主脸上散发着青春活泼的光辉,轻声道:“别来盈月,妾身旦夕思怀,望穿秋水,难为公子泛渡重洋到敝国探望,妾身感激不尽。”言下一片纯真坦率,毫不掩饰做作。 尹靖感慨道:“月来江湖劳碌,一无所成,林老伯委托我恒山取宝送回七仙山万剑池,谁知夙愿未了,反将‘藏玄秘图’遗落。” “公子之事,妾身恨不得代为分忧,愿天涯相随,助君绵薄之力。” “江湖险诈,风尘劳苦,公主千金之躯如何受得了?” “君不弃我,纵然千山万水,妾身亦在所不辞。” 尹靖心中大为感动,不禁紧握着公主玉臂。 公主缓缓靠到他胸前,说道:“重洋远隔,恶海险浪,你怎么能来?” 尹靖闻到一股浓馥的兰香味,深深一吸,顿觉飘尘出世,笑道:“我坐玉棺艇。” “呀!那怪好玩,你会划吗?” 尹靖童心大兴,乐道:“好玩是好玩,但也差点儿被海鲸吞噬。”当下把渡海的经过说了一遍。 公主听得神采飞扬,惊险处如身临其境,透了一口气,笑道:“鲸蛟出没有一定的预兆,遇上攻击时也有一定的趋避方法,再回‘海天别墅’时,由我操纵‘玉棺艇’。” 尹靖顺口说道:“令姊约我们十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在金陵采石矶相会,现在时日已逼近,明天就得起程。” 香玉公主屈指一算,秀眉微皱道:“今日是十一,明儿不起程就来不及了。” 御苑花园的出口处传来一阵娇嫩嗓音,道:“禀过公主驸马爷,未央前殿御宴已摆好,恭请莅临。”正是小芝声音。 香玉拉着尹靖的手臂走进宫里,只见小芝与另一宫女,手中各提着一盏宫灯,伫立在拱门两侧,一见公主与驸马爷立刻敛衽万福,左右护卫,领路往“未央宫”。 未几已到“未央宫”,但见画栋雕梁,龙飞凤舞,瑞星高照,气象万吉,国中八大族老大及一品显要大臣,早已恭立两旁等候。 皇上高坐着,香玉与尹靖坐在皇上二侧,底下依次坐着各族族长及显要贵官。 席上玉箸金杯,山珍海味,银耳燕窝,说不尽的丰肴佳酿,御宴流觞,皇上先将属下大臣逐一介绍与驸马爷相识。 他们对神弓驸马爷的英朗风彩深为赞扬,屡屡问及中原的风土文物,尹靖就所见所知,逐一介绍,使这些未到过中原的海外王国的君臣大为向往。 突然席上有一人站起问道:“‘神弓驸马’技压群雄,名震玉壶国,只不知像驸马爷的功力,在当今中原武林道上算几流?” 群臣对这个问题似乎格外有兴趣,齐齐停杯倾听,尹靖抬目望去,只见问话的人,虎目燕额,身着锦衣,正是吉田族老大,当下淡淡一笑,道:“中原武林高手如云,在下武学后进,初涉江湖,会过的高人有限,因此品流排列甚难确定。” 吉田族老大忽然神情变得很庄严,缓声道:“‘神弓驸马’的功力,如果未能晋列一流之林,只怕不是‘波罗仙剑’尉迟天长的对手!”东夷习俗上评武论剑,不算欺君犯上,否则九大族会榜时,皇族的代表岂非无人敢敌?因此诸人对吉田老大的一番话毫无惊讶。 耿瀛洲冷冷接道:“据传说令郎是‘波罗剑派’的第二剑手,但也接不住‘神弓驸马’的三次‘铁莲子’,由此推测尉迟天长不见得能胜驸马?” 吉田老大微一沉吟道:“胎弓铁莲子是一种奇特暗器,威力强猛无伦,普天之下,只怕无人能闪避得开,犬子亦可开弓三次,如果由犬子持弓驸马爷恐亦要居于劣势。” 上官将军脸色一整,不以为然道:“令郎纵能开三次,但绝非驸马爷敌手,乃可断言。” “犬子虽不是‘神弓驸马’的敌手,但‘波罗仙剑’享誉东夷数十年,遍胜东夷六国十三邦,惟傲来国明旭王子曾一度与他战成平手,三年前大公主在‘流严岛’与他决战千招以上,才险胜一式,大公主是东夷三百年来难遇奇手,武功造诣丝毫不逊先人,除她之外,东夷六国十三邦没有能胜尉迟天长的人。” “波罗剑派”威镇东夷,一向稳操剑术牛耳,各海岛的名人中,像明旭王子,白眉神僧,香玉公主,一般认为顶多只能与尉迟天长平分秋色,因此众人对吉田老人的言论均颔首表示赞同。 香玉公主秀眉微皱,娇声道:“吉田老大你认为尹公子的武功,不如‘波罗剑派’尉迟天长吗?” “臣不敢!只是有关武榜魁首的武功,国中臣民莫不格外关心,臣仅将下情上达而已。” 皇上突然哈哈一笑道:“寡人取消天地双岳台之战,难免有人对榜魁不服。” 乔姜族老人一笑,曼声道:“皇上所言极是,傲来国明旭王子对臣说:‘神弓驸马’未经天地双岳台,不足以显露真才实学,声言欲向‘神弓驸马’讨教。” 吉田老大道:“尉迟天长今年从大瀛洲到无极岛,特来瞻仰神弓驸马绝学,委请臣代为转达。” 皇上微微点头道:“明旭王子师出‘觉远寺’,算起与白眉神僧齐辈,尉迟天长前已败在苑儿手下,想不出居然雄心不灭,挑斗二皇婿要是再度败北,波罗剑派只怕要从此一蹶不振,哈哈……”笑声方歇,接道:“他二人约定在何时何地决斗?” 吉田老大毕恭毕敬地答道:“波罗仙剑约定是明晨在‘浮萍青湖’候教。” 乔姜族老大嘤叫一声,道:“那真巧极了,明旭王子约定的时间地点一般无二。” 皇上长眉微皱道:“这二人已是东夷时下无二高手,到时只能择一较量。”目光转注着尹靖,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尹靖心中暗暗盘算,明晨若未能起程回中原,势将延误金陵采石矶之约,那时“万教旌” 为维护武林盟主尊严,加上大公主骄傲的性情,彼此为争“乾坤日月令”,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君臣见他脸上露出犹豫不决之色,不禁微感惊异。 皇上诧异道:“明晨‘浮萍青湖’之约,皇婿意下如何?” 尹靖道:“难得东夷二位高手不吝赐教,理应瞻仰神技,砥砺琢磨,以增大眼界,可惜我已经与大公主约定本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在金陵采石矶相会,这事关系中原武林安宁至巨,一旦延误祸患所及难以想像,明旭王子与波罗仙剑明晨赐教雅意,只好忍痛婉谢。” 皇上怔了一下,道:“金陵采石矶之约,所涉何事?” 当下尹靖把“混元坪”仙鬼大会之事,约略地说了一遍。 皇上颔首道:“事因你起,也应当由你回去解决,目下日期紧迫,计行程明日非回去不可。” 吉田老大伏首道:“臣启奏圣上,武榜魁首理应接受任何人挑战,神弓驸马若未能应约,只怕要弱了玉壶国威名。” 耿大人想了一下说道:“为免延误神弓驸马行程,臣微见不如将比斗时间提早在今晚举行。” 尹靖年少好胜,他情知拒绝比斗之事,不但弱了玉壶国声望,也贻羞中原武林,一听耿老的意见,立即表示赞同,道:“波罗仙剑与明旭王子,若有意在今晚赐教,明晨日出以前,在下恭领教益。”语气甚是豪迈。 皇上大乐道:“吉田卿与乔姜卿,即刻传谕尉迟天长及明旭王子到浮萍青湖比斗。”吉田老大与乔姜老大领命,双双告退。 皇上又传令宫廷侍卫,在浮萍青湖四周高点灯烛,以便挑灯夜战。 浮萍青湖在无极岛西岸,三面环绕着岩石,有一出口通东海形成内湖状。 出口处停泊着一支通体透明形似棺木的“玉棺艇”,以便送驸马与公主回中原之用。 湖中礁石峥嵘,生满青萍,湖张时礁被淹没,船行其间,触礁沉沦,除恶异常。 湖退礁石露出水面,清澈见底,礁缝之间浮萍点缀,甚是绮丽。 此刻正值潮退,青湖四周每隔寻丈有一人持烛而立,计三十六枝火烛,把湖中礁石照得明明白白。 东缘湖畔伫立着二十来人,正是尹靖玉壶国君臣,南边有六人身佩长剑,均是波罗派中人。 尉迟天长是一位身形瘦小,面孔清瘦的老人,右手倒提“鱼肠剑”,左手挽着剑诀,敛神而立。 那明旭王子站在北面,仅二位清秀的小童作陪,俊逸的脸上,明明露出矜傲冷漠之色,一望而知此人是目空四海,不可一世之辈。 皇上朗声道:“波罗仙剑,明旭王子,二位不知如何向我皇婿赐教?” 明旭王子冷笑,道:“败将何足言勇?尉迟天长三年前已败在苑兰公主剑下,这次理应由本王子与神弓驸马较量。” 尉迟天长脸色骤然一变,长眉怒剔道:“哼,当年若不是‘颠狂尊者’助你一掌,你已败在我剑下,还有什么值得骄傲?” 明旭王子神情一沉,冷哂道:“本王子是特来与神弓驸马较量,你如果不服气,等我斗过神弓驸马再同你一续当年未完之战。” “那时你已精疲力尽,我胜你也不光彩。” 明旭王子仰天大笑,道:“点汗之事!余力尚足以把你击溃。” 狂极!傲极!这话同时轻视二人,意思是说,胜神弓驸马可不费吹灰之力,那时再战“波罗仙剑”照样绰绰有余。 尹靖剑眉轩扬,淡然道:“时间宝贵,明晨日出以前,在下须赶返中原,二位到底何人先上,请早决定。” 明旭王子抢先道:“我一向不占人便宜,当然由我先来拜领教益。” “波罗仙剑”冷唷道:“明旭王子你话少狂,难道我就喜欢占人便宜?这次比斗若未打头阵,我就退出。” 他二人都不甘示弱争打头阵。 明旭王子大笑道:“你一败于苑兰公主,吉田松再败于神弓驸马,亏你还有脸来玉壶国,能见机退出,倒算识时务。” “波罗剑派”六位剑客均怒容满面,尉迟天长气得七窍生烟,长剑一横,冷叱道:“今日之事已不是口舌之争所能解决,我们就先来续当年未完这战。” 明旭王子装着一派满不在乎的样子,轻松地说道:“咱们同是六国十三邦人,要打何患没有机会?神弓驸马身负中土绝技,远道而来,岂可失之交臂?你如果有兴趣,三天后‘金沙渚’各凭实力以分高下。” “很好,很好,到时不分胜负不休。” 皇上朗笑道:“哈哈,三天后‘金沙渚’又将有一番空前盛况。” 尹靖心喜他们二人已另约时间比斗,也有心试东夷一流名手水准如何?当即请道:“二位话已说完,不知哪位前来指教?” 明旭王子突然朗笑一声,振臂跃起二丈多高,在空中一弓一弹,一式“六龙丽天”轻如飘花飞絮,落在青湖西面的瞧石上,从怀中取出一个一尺方圆的银白色圈圈,狂傲地说道: “神弓驸马我们就借湖中礁石落脚,比划比划,看看中原绝学有何惊人之处?” 尉迟天长只好强忍怒火在一旁虎视眈眈。 尹靖剑眉微皱,他觉得明旭王子适才轻功身法,决不在名震中原武林的天南“浮月山庄” 的凌空绝技“凌云十八式”之下。 他转向皇上一揖,大踏步向湖里走去,香玉公主叫道:“尹公子稍等!” 尹靖停步笑道:“公主有何吩咐?” 香玉公主走到他身边,低低道:“北面礁石滑不留足,你得留心。” “哦,我会留意。”身影一闪,灯光下但见一缕青烟,如闪电飘风,悄无声息,落在北面礁石,果然立脚处滑如坚冰,若非轻功造诣已臻上乘者甚难立足,更无论过招了? 他二人轻功各有千秋旁观者无不暗暗钦佩。 明旭王子一扬手中银圈道:“神弓驸马不知要用什么兵器赐教?” “在下就以这柄短剑拜领教益。”说着探手从怀中取出“松纹古剑”。 但见他手中短剑虽不盈尺,但锋芒伸缩不定,一望而知是一柄希世宝刃。 明旭王子一怔道:“驸马短剑奇特,必是希世奇珍无疑,我手中‘乾坤圈’乃‘东海沉银’制成,在兵器上我们彼此不吃亏,大可痛痛快快地一战。” 尹靖肃穆的道:“殿下算是来客,请先发招!” “强宾不压主,驸马请亮招!” “在下放肆了!”扬手一招“银河鹊桥”,划出一道白光,向对方攻击。 明旭王子健臂抡动,“乾坤圈”使出一着奇异无比的怪招,足尖轻点,飞跃二处礁石,欺身直上,以雷霆万钧之势迎面劈下。 一声悠长龙吟,剑圈互碰一招。 尹靖心头猛震,但觉力道之重,生平仅见,手臂微麻,人也借这一臂之力,退回到原来立足的礁石上。 低头一瞥,“松纹古剑”青霭迷漫,秋毫无损。 再看明旭王子满脸惊讶之色,再次借力跃退三块礁石,手中“乾坤圈”银光生辉,也是发肤无损。 明旭王子敛神调息了一阵,冷笑道:“驸马爷硬接我一圈之力,实出人意料之外,东夷六国十三邦找不出第二人。” 尉迟天长对明旭王子的蛮力深具戒心,听他自吹自擂,不自觉地“哼”了一声。 这一招轩轾平分,势均力敌,上官将军笑道:“明旭王子的神力名震东夷,但由这一招观之,却不能胜神弓驸马分毫。” 说话之间,王子圈演“支破月东”再度发难,但觉云涌浪翻,光密如雨,无数银圈笼罩而下。 湖中礁石杂乱无章,没有一定的距离面积,有时相隔老远,有的跨步可及,大者可容双足伫立,小者只能用足尖轻点,因此进退之间甚难。 尹靖见他适才退身之时,不须用眼去瞧,二次落脚均正好点在礁石上,显然他对湖中礁石位置甚是熟悉。 此刻一见银圈临头,忙晃身退出攻势以外,以闪电飘风之势,把湖中礁石游走一遍,果然另三面的礁石起身落脚比起北面的稳健不少。 明旭王子招术数空,身形疾敛,以“金鸡独立”之势,伫立在北面礁石上,脸挂狞笑道: “中原武学,轻功闪避之术,似乎特别高明。”话中有骨,讽刺尹靖一连闪避不敢硬接。 尹靖突然朗笑一声,“松纹古剑”一记“北斗南斜”,只见一道闪电惊虹,疾射而出。 明旭王子心头大骇,但觉这一招奇奥无比,变化深藏,难以招架,急忙一式“星月倒涌,”挟着银圈,又连退数处礁石。 剑光寒芒过处,北面岸上六只灯烛,呼地一声,一齐熄灭。 尹靖朗声道:“殿下轻功闪避之术,亦自不凡。” 明旭王子俊脸绯红,老羞成怒,目射凶光,左手又从怀里取出另一个银圈。 双圈一合,发出“铿”的一声,“乾坤双圈”一式“中天月明”,猛攻过去。 皇上道:“风闻明旭王子‘乾坤双圈’乃东夷一绝,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上官将军道:“神弓驸马剑上造诣已臻化境,刚才青虹电闪,直射寻丈,可是传言中的驭剑之术?” 皇上转目望着尉迟天长突道:“‘波罗仙剑’一生练剑,想必能窥其秘。” “波罗仙剑”双手一拱道:“圣上功参造化,老夫若说错了,务祈明正,神弓驸马适才与老夫的‘冷虹取魂’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均未达驭气飞剑之境。” 这时战况已然转烈,尹靖身如游龙,剑似长虹迭出,奇猛无比。 岸上群雄但见湖中无数银白色圆圈里,有一道青虹穿梭其间,寒芒剑气,直冲斗牛。 湖中寒气拂过崖上之时,砭骨生寒,灯光呼啸而灭,若不是那些侍卫连续点燃,只怕早巳全部熄灭。 由于礁石距离不一,二人时而的身肉搏,时而遥遥发招,劲气旋荡,使湖面浮萍随着风力极快地流转。 秋气晚凉,中天半轮明月,高悬苍穹,二人激战迄今,已过百招。 明旭王子攻热如猛虎出山,潜蛟出壑,恶猛之极,他突然双圈一分,施出“太子过金桥” 的绝招,滑到尹靖身边,说道:“现在已是子夜,这一战日出之前,只怕还不能分出胜负。” 尹靖挽起一朵剑花,护住身形,道:“日出之前纵然胜负未分,我也只好失陪了。” “假如我不肯罢手,你自信走得了吗?” “殿下真能把我留住,这一点便可稳操胜算。” “那时你因急于回中原,心神沉不住,我赢了也不光彩,我必须在日出前把你击败。” 说着突然腾身跃起,腿踢圈道,猛攻二招。 尹靖化开二招,闪电之间回敬三剑,把对方逼到北面,剑气又吹熄数盏灯烛,他道: “殿下认为必能胜我吗?” 明旭王子全神应战,不敢回话,锐势一过才冷笑道:“我纵然不胜,也立于不敢之地。” 尹靖知他所言非虚,因为这种公开比武,与殊死战不同,要赢得光彩,令人输得心服,以彼此功力之论,几个时辰一定无法分出胜负,日出后自己又非走不可,这一战获胜的机会实在渺茫。 打了一阵,明旭王子又道:“胜负未分之前,你要是退出,别人一定说你临场怯战,借机溜走,那时我比堂堂正正把你击败更光彩。” 尹靖微微一怔,这句话可说得不错,如果被人误为临阵逃脱,纵然倾三江四海之水,也难洗清羞辱污名。 明旭王子一见尹靖神气,心中暗喜,说道:“其实我深知你武功在我之上,如果不是急于回中原,这场比武你占六分胜算。” 尹靖道:“殿下忒谦了,能平手收场已属侥幸,在下何敢言胜?” “我虽然不能赢你,但在日出之时,我可发动一次强猛的攻击,使人认为我居于优势,那时你想罢手,一定被人误为怯战。” 二人说话之时,都是见招破招,攻时才发言,甚少走险招,但激烈情况已是石破天惊,因而岸上人均未发觉二人对话—— 第二十六章 荒林古刹 “浮萍青湖”寒芒剑气特盛,几乎充溢整个湖面,四周观看之人,大有朔满明湖之感。 明旭王子双圈一抡,突然窜到西面湖畔,说道:“数月前我原定和二位公主到‘海天别墅’游览华夏风光,后来因事未能成行,你欢迎我到中原去吗?”这次距离较远,他是默运功力,以“蚁密功”传话。 尹靖听他语气突然变得很友善,微感意外,遥遥一掌劈去,运功说道:“中原礼仪之邦,对四域来游宾客,都是顶礼有加,另眼相看。” 明旭王子朗笑一声,侧身避开掌风,脚下行云流水绕着尹靖游走,以“蚁密功”说道: “我对中原地理不熟,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尹靖剑眉微皱,正想答话,又听他说道:“如果你答应,这场比斗以平手收场。” 尹靖“松纹古剑”撒出三缕剑气,直袭他胸前“将台”、“期门”、“七坎”三穴,冷冷道:“比武论剑各凭真才实学,何以谈交易?” 明旭王子“乾坤圈”往中一合,抵住袭来剑气,说道:“今日情形特殊,何况那事对你说来轻而易举。” “愿聆其详。” “请你带我到金陵去见苑兰公主。” “带你去见她原无不可,但你想以这场比斗作威胁,真是异想天开。” 明旭王子冷哼一声,圈演“沧海月明”,欺身扑上,这次二人立足的礁石不过二三尺的距离,剑光圈影,令人悚目惊心。 几招近身肉搏,二人又见机跃开,明旭王子抽退之际又道:“如果你答应的话,我愿认败服输。” “放水的比斗,打来索然无味,你有本领尽管施展。” 明旭王子微感焦急道:“其实你的武功在我之上,只因不熟悉湖中礁石的位置,故而略为吃亏,若换场地我早已不敌。” 尹靖大为惊讶,想不到他刚才的狂傲之气,一变而如此谦虚,不过他迅速想到这事定与苑兰公主有关。 思念之间,“松纹古剑”划出二道寒芒,把对方追退。 明旭王子身法来去如风,起落之间不慎湿了左足,无形中威力打了几成折扣,若不是仗着轻功眼力高人一筹,只怕早已落败。 云雾还笼罩着四周,“无极岛”处在一片烟瘴迷离之中,霎时从灰色的云层里,射出五色缤纷的光彩,与浮萍青湖的冲天剑气,相映成辉,晨曦已露,黎明即将来至人间。 经过漫长的一夜,四周观战的群雄,个个神色紧张,精神拌擞,全无疲惫之容。 但湖中拼斗的人,已然汗湿衣襟,古剑青虹与银圈寒芒,渐渐被东方露出的曙光压倒,显然二人的功力大为折损,这场拼斗将近尾声矣。 明旭王子双圈一式“流星赶月”,飞越寻丈湖面,沉声说道:“我以一国皇子之尊,向你恳求,难道你还不答应?” 尹靖突然道:“你找大公主何事?” “事关二国秘密,我须当面向她提起,此刻不便对你说。” 尹靖沉吟一阵才道:“玉壶国君臣在此,如无正当理由,难免启人疑云。” 明旭王子听他已有答应之意,心中大喜道:“这个你放心,我自会到海天别墅去找你。” 蓦然东方海面一团火球疾涌而出,明旭王子朗声道:“旭日涌出东海之上,我们以这一招分定最后胜负。” 话声中,身形一挫,“乾坤圈”高举过顶,挟着排空劲气,怒卷而到。 尹靖短剑“分光拨影”,一道虹练绕身飞出。 “砰”的一声,明旭王子身形弹上高空,跌落在湖畔北面,一连颠跌二步才站定,喘气道:“驸马剑术如神,本王子服输。” 领那二个童子匆匆离去。 皇上朗笑道:“明旭王子‘乾坤圈’虽然冠绝东夷,但功力毕竟稍逊,我皇婿获胜,哈哈!” 尹靖心中却猜疑不定,一时猜不透时明旭王子是故意放水还是真正落败,当下双足轻点,跃离湖面,落在岸上说道:“明旭殿下功力非凡,在下胜来全属侥幸。” 尉迟天长一见明旭王子落败,心中惊喜交杂,喜的是“神弓驸马”挫了明旭王子的傲气,惊的是照此思量,神弓驸马的剑术造诣,只怕还要在自己之上,不禁暗生敬佩道:“天下武学殊途同归,从今日一战观之,中原武技当不在东夷之下,‘神弓驸马’若能胜苑兰公主,东夷已无敌手,老夫等失陪了。”说着领着波罗派门人,径自离去。 尹靖与公主拜别皇上,乘艇出海,这一日阳光明朗,海上一片万里无云。 尹靖童心大兴,与公主操“玉棺艇”浮身海上。 蓦然全身一震,“玉棺艇”陡地下沉,明朗的光线,顿被昏暗笼罩,糟了,已到“黑龙沟”! 他急忙摇醒公主道:“不好,舟到‘黑龙沟’。” 公主美眸一睁,只见四处昏暗异常,如置身地狱之中,立时翻身起来,娇声道:“别急,听我话操舟。” 她明亮的星目透过“玉棺艇,”像狩猎似的,紧紧扫视海底。 尹靖一下一下,缓缓拨动桨楫,目光也紧张地环视着四周。 突然东南面的海渊深处,浮现一道紫色光痕,光线非常微弱,若不是眼光特别精锐,甚难辨出。 公主急道:“左转操舟!” 尹靖右手急拨二下,艇身已转了方向,桨拨如飞,穿水而行,过了好一阵,公主笑道: “没事了!” “哗啦”一声,艇身冒出水面,原来已过“黑龙沟”的险水。 尹靖道:“公主怎会知道海鲸来袭?” “这次不是海鲸,是一条千年潜蛟。” 尹靖惊噪声道:“蛟不比鲸更厉害?” 公主笑道:“那也不见得,鲸栖西北,蛟潜东南,互不相犯,刚才那潜蛟与‘海天别墅寒潭无底洞’里的潜蚊恰是一对,每三百年才一交会,那时东海怒浪涛天,海啸岩崩,我们还得远避其威势。” “既是这么厉害,刚才如何趋避?” “说来奇妙,寒潭无底洞的母蛟眼睛生在右边,黑龙沟的雄蛟眼睛生在左边,它刚才从东南向西北寻觅猎物,我们艇身左转,正好避开它的视线,所以才能安然脱险。” 尹靖不禁连连称奇。 话休絮琐,第二天将近中午,“玉棺艇”已靠“海天别墅”近岸。 近海浪涛,虽比外海险恶,但香玉公主操艇的技术,真有出神入化之妙。 她在呼啸的怒浪中,还特地表演了飞艇拍浪的绝技。 只见艇身如野马横空,借浪涛之力,排空驭气般地,一泻就是十数丈远。 尹靖童心大起,豪兴远飞,不禁耸怀大笑道:“公主飞舟神技,可谓观止矣。” 香玉公主一听心上人赞扬,心花怒放,突然娇喝一声,艇身疾如箭矢,直向岸上飞落,“碰”的一声,平平正正落在岩岸上,打开船盖,二人携手,往“蓬莱宫”飞奔而去。 小频正在宫外游憩,忽见二人急驰而来,心中大喜,急忙迎上拜道:“奴婢叩公主驸马金安。” 香玉公主道:“快去告知刘妈,立刻准备车马上金陵。” 小频应了一声,匆匆往沧海宫奔去。 霎时之间,一个满头银丝,左手独臂,扶着一根青竹杖的老太婆,领着一群宫娥女婢,健步赶到蓬莱宫。 老妈子眼中含着欣喜的珠泪,拜道:“老身参见公主驸马。” 公主与尹靖忙扶着道:“刘老妈免礼!” 刘老妈道:“老身见您们双双回来,心中的高兴实在难以形容。” 接着宫女们,纷纷过来见礼。 香玉公主道:“我们与大公主.有金陵之约,目下时间紧迫,须立即起程。” 刘老妈道:“老身车马已备好,不知公主要几人随行?” “这次不用人多,你与小频同行即可。” 小频高兴得直跳起来,如飞奔入宫中整理行装,并打扮成车夫的模样,以便沿途驾驭马车。 刘老妈挥手令人把“白绫香车”,拉到“九曲森门林”等候,那辆马车由二匹雪白良驹驾着,约有二丈余高,气派甚是高雅。 诸人浩浩荡荡,直往“九曲森门林”走去。 来至“九曲森门林”宫女们与宫中侍卫,哈腰敛手,列行恭道。 刘老妈道:“请公主驸马上车,小频你也上去,老身好把马车带出‘九曲森门林’……” 话犹未完,突然自左厢大殿里,发出一阵朗笑,众人闻声脸色微变。 “海天别墅”三面奇林一面海,外人不能擅入,这人竟然潜伏在殿中,而且毫无顾忌地放声朗笑,怎不将众人惊住? 刘老妈足下一顿,怒叱道:“何方鼠辈,敢到海天别墅来送死!”身法如风,向后殿发声处窜去。 笑声甫落,一锦衣少年从拱门转出。 刘老妈怒气当头,竹杖猛然劈下。 那人双肩微晃,已轻易地闪避开去,冷笑道:“海天别墅乃玉壶国历代帝王栖居之地,守宫人如此蛮横恶劣,岂是待客之道?” 刘老妈只觉人影一闪,竹杖已落空;来人功力之高,岂同等闲,心头吃了一惊,竹杖回风拂柳正待扫去,尹靖忙阻止道:“刘老妈住手,是明旭殿下!”来人正是浮萍青湖上与他酣战整夜的傲来国明旭王子。 刘老妈竹杖一横,瞪眼道:“啊呀!是明旭殿下,恕老身失仪了。”欠身一拜。 香玉公主柳眉微皱,道:“殿下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明旭王子边走边说道:“我因仰慕华夏风华,想随你们马车之后,游历中原,不知公主意下如何?”他走到一丈以外,就停步不前了。 香玉公主正值委决不下,尹靖情知难却,笑道:“殿下如不嫌弃,就请一道同行。”摆着手势,请他上车。 明旭王子道:“我坐在车前,替你们趋车鞭策。”双足一蹬,飞落在车夫坐位上,与小频并排坐着。 尹靖走到车前道:“殿下千乘之尊,怎敢劳动你趋车策鞭,还是请一道坐到车厢里。” 明旭王子淡淡一笑道:“驸马爷何用客气,我倒是很希望坐在此地,兼可一览沿途风光。” 尹靖笑道:“殿下坐到车厢,可把垂帘掀起,同样能将途中风景饱览无遗。” 这时香玉公主已上了车厢,明旭王子迟疑一阵,突把嗓音压低道:“令夫人同坐车厢,掀起垂帘,抛头露面,实不相宜,驸马还是请上车厢,别延误时刻。” 尹靖听出他话中,显然有未尽之意,但也只好说道:“殿下若有吩咐,请招呼一声就是。”微一拱手,转身走进后面白绫车厢。 刘老妈伸手拉住马缰,跨步进入花丛中,四周景时顿时云雾笼罩,一片模糊。 明旭王子忽然感到有些头昏,游目四扫,视线不过仅及数尺而已,心中不禁微微吃惊。 这时前面的刘老妈,只剩一道烟影,再转目看看身边的车夫,他还不知小频是女扮男装。 只见他闭着眼睛不住地打瞌睡,突然晃身靠到他身上。 王子眉头一皱,用肩膀碰他一下,说道:“喂,你怎么打起瞌睡了,真不中用。” 小频“嗯”了一声,张开眼睛。 “我有些头昏,殿下不觉得头昏吗?” “我也是有些头昏,为什么景物忽然都看不清楚?” 小频笑道:“现在是走在九曲森门林里,这片奇林隔住中原与海天别墅,阵中暗含奇门遁甲之理,变化深奥,数百年来,无人能擅自出入,因此使此地形成一个隔世桃园。” 明旭王子冷哼一声,住口不言,似乎觉得与这车夫说话太多有失身份,随即转目望着前面。 小频一见他冷漠的神色,兴致大灭,打了一个呵欠。又昏昏地打起瞌睡。 约莫过了二刻多钟,头上云消雾散,原来已出了花树,面前一曲清溪流水,沿岸遍植垂柳,柳丝披拂水面,景明物朗,如入画中,二人精神大震。 刘老妈抬目对小频道:“出了山庄,向南直行,夜里找家大店休息。”说着转向明旭王子道:“殿下沿途细赏风景,如有吩咐.老身就在身后。” 小频应了一声,接过缰绳,娇喝一声,马鞭飞扬,白绫香车辘辘绝尘奔驰南下。 这时已是深秋时节,一路秋山红叶,老圃黄花,小频不停地挥鞭趋策,显得意气飞扬之极。 明旭王子一直闷坐不言,脸色冷漠,似有无限的委屈积在心胸。 走了一段很长的路,都是丛林荒野的山区,除了偶尔遇上几个樵夫猎户之外,几乎人烟绝迹。 看看红日已西偏,暮色渐渐低垂,雁声划破长空,成群结队,投向远林遥岭栖宿。 小频心中着急道:“今晚不出山区,只怕要露宿了。” 蓦然树林里传出一阵语音道:“要出山区还有百里之遥,再过十八里有一座寺庙可供栖息。” 语声中,一道人影飞上车顶,毫不客气地挤在小频身边坐下。 那人不知是怕冷冽的寒风袭袭,或是怕被人识出庐山真面目,身上穿的是玄色儒衫,他儒帽压到眉尖,仅露一只炯炯有神的目光。 小频柳眉一皱,道:“你这人怎么搞的,随随便便就上我们的车子?” 那人笑道:“区区赶了一程很辛苦的路,借你们的车子歇息片刻,你大概不会反对吧?” 明旭王子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冷冷接道:“哼,你也不看看这马车,岂是随便可坐得?” 言下之意,是叫那人立即下车。 玄衣人果然游目看着白绫香车,车屏都是用上等檀木障遮,屏面雕龙刻凤,栩栩如生,四周盖着雪白绫罗,连车辕的障泥,都是用乳白色的宫锦,那两匹白马甚是神骏,金勒银缰,名贵无比,如非帝王之家,亦必是富甲天下的豪人才坐得起,他又瞄了明旭王子一眼,才淡淡一笑,道:“阁下衣着仪表,均异流俗,不过说话的口气,却同你坐在此地当车夫的身份很恰当。” 明旭王子脸色微变,他坐在车前当车夫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听那人挖苦,立时气往上冲,转身怒叱道:“该死的奴才,下去!”右手掌背,猛然向那人拂去。 小频隔在二人之间,玄衣人突然身形微侧,闪到小频身后,左手掌心向上,一式“倒卷珠帘”,五指巡扣王子“腕脉穴”口中同时笑道:“阁下斯文其表,真不懂待客之道。” 明旭王子冷哂道:“我知道应这样招待你。” 那人五指已扣到王子手上,陡觉一股潜力逼出,震得手臂发麻,身体顿时稳不住,向车下翻落。 玄衣人翻落之际,儒帽上扬,小频清晰地看到他的容貌,突然芳心一动,只见他眉目如画,唇如涂丹,长得俊逸无伦,那股潇洒英气,比明旭王子犹胜三分,直可与附马爷比拟,而毫不逊色。 她忽然情不自禁嘤叫一声,伸手去拉他衣袖。 玄衣人借着一缓之力,猛然又挺身跃上马车,俊逸地笑道:“区区刚才一时大意失手,蒙小哥相助,在此谢过。”拱手一揖。 他笑容甚是潇洒迷人,小频芳心一阵跳动,脸上浮起一层红云。 明旭王子看清那人容貌,心中亦是一怔,冷笑道:“你自称一时大意失手,现在不妨留心,再接我一招试一试。” 玄衣人剑眉一扬笑道:“区区坐你们车子,再同你打架,实在说不过去,不试也罢。” 车厢里传出一阵语音道。 “小频,外面什么事?”正是尹靖的声音。 小频应道:“没什么事,是有一位客人,想搭我们车子,行吗?” 尹靖道:“过路人饱尝风霜之苦,不妨行个方便,让出一个坐位。” 小频向车厢一拜道:“小的遵命!” 玄衣人微微一笑,向车厢拱手道:“多谢东主雅意。” 明旭王子冷哼一声,赌气地转过头去。 小频红着脸说道:“你坐那边,别挤过来。” 玄衣人却反而挤过来,伏在他耳边细语道:“令东襟怀雅量,不知何方高人,尊姓大名?” 小频笑道:“你想攀交吗?是皇室贵胄,还是少问为妙。” 玄衣人“嗯”了一声,道:“原来是皇亲国戚,那真是冒昧了。” 山林里天黑得特别快,霎时之间夜暮低垂,前路已昏暗得几乎看不清楚。 小频急道:“喂,你说前面有寺庙,怎么还不到?” 玄衣人道:“转过了弯,西面松柏林荫处就是,我先失陪了。” 小频正想问他,那人已跃落车下,身形消失在林中。 转了山坳,西面松柏森森,昏暗异常,小频瞪眼看了半天,丝毫看不出有屋宇灯光。 当下不由眉头一皱,道:“那人准是撒谎,这里哪有房子?” 明旭王子看了一会,微微颔首道:“树林里有房子,只是没有灯光不易察觉。” 小频“哦”了一声,收缰把马车勒停,跃落实地,缓步走入林中,此刻夕阳已完全隐入西山之后,月亮又未升起,因此山林里分外幽暗。 小频运目瞧了一阵,隐约地看出前面有一座庞然寺院,好像一只潜伏着的巨兽一般,寂静得令人生出恐怖之感。 她转身回到车旁,说道:“禀过公主附马,此去离城镇还有百里之遥,前面有一座寺院可供栖息。” 刘老妈走下车厢,来到他身边道:“你怎知此去离城镇还有百里之遥?” 小频道:“是刚才搭我们车子的那人说的。” 刘老妈“哼”了一声,道:“那人来得意外,去得突然,行踪诡谲,居心难测,岂可轻信?” 小频脸上一红,不敢接话。 尹靖掀起垂帘,望了望迷朦的夜色说道:“天黑林暗不宜赶路,今晚不妨到庙里去向大师们借宿一宵。” 刘老妈与小频走至车前,拉着马走入林中,那寺庙虽然伫立在眼前,却是灯火全无。 到了庙前刘老妈眉头一皱,道:“庙中灯烛一根不点,如不是废弃古刹,其中定有文章。” 小频道:“也许寺里大师们都已睡着了。” “现在时刻还早,假如有和尚清修,正是诵经念佛作夜课时候,除非饭桶和尚,哪会睡得那么早?” 寺门紧紧关着,刘老妈举杖叩了一阵,朗声道:“有人在吗?” 过了好一会,刘老妈正感不耐,突闻里头传出一声轻响。 那声音如从地底深处发出,似是一道很重的铁门开启声,荒林寂寂,因此隐约可听出。 二人不禁好奇地伏在门缝,向里暗窥。 只见从阴森的大殿深处,突然出现一支烛光,好象鬼火似的向前移动,烛光后面显出一道人影。 寺门“呀”然一声开启,一位身穿袈裟的中年和尚,右手撑着一只蜡烛,烛光映在脸上,神色一片冷漠,毫无表情地说道:“施主光临敝寺,有何贵干?” 刘老妈道:“老身等行脚过此,正值天黑,想借宝刹栖息一夜,大师意下如何?” 那和尚抬目看了马车及明旭王子一眼,又冷冷道:“老檀越有几位同行施主要落脚?” 刘老妈道:“大师准备二间禅房,五份素斋,明日离庙时,自有重赏,其余不必多问。” 和尚合什道:“禅房在东厢,素斋贫僧立刻去准备。”言辞行动都很机械,说完话转身欲去。 刘老妈突然又把他叫住道:“大师请暂时留步!” 和尚停步道:“老施主还有何指示?” “我们的马车须拖进院内,不能抛在外头。” 和尚伸手一指,道:“施主请从左边旁门进入,那里车马可通行。”说完话把手中蜡烛放在神案上,转身径进入殿中。 二人游目四顾,只见殿中打扫得甚是干净,十八罗汉尊像,奉列二旁,形状不一,雕刻得很生动。 以这殿中气派观之,应有不少和尚在此清修才对,但庙中阗无人迹,而且非常幽暗,除了神案上的烛光之外,点烛不燃。 小频有些不安道:“这座庙看来很可疑。” 刘老妈轻叱一声,道:“不中用的丫头,怕什么,把马车拉过来。”率先向左边旁门走去,伸出竹杖把边门推开。 入得旁院,里面稀稀落落,种了几棵菩提树,倒也清雅,马车辘辘直进后院。 这时东厢有二间禅房透出灯光,里面人影闪动显然那和尚正在清扫房间。 明旭王子跳下马车,当先走进一间禅房,正与那和尚照了一个面,彼此都没有招呼一声。 尹靖与公主等歇息在另一禅房,那和尚去不一会儿,端出素菜米饭,小频走出房门外。 把素斋接下,和尚道:“荒林野寺,粗斋淡饭,请施主包涵。”临走时间向房中瞄了一眼。 小频把饭菜桌椅摆好,香玉公主莲步轻移,走到桌旁,举袖向桌面上拂过。 一见桌上菜饭毫无异样,曼声道:“这些素斋可放心饮食。” 尹靖笑道:“公主刚才罗袖拂过桌面,假如食物中下毒,公主罗袖拂过立呈预兆?” 香玉公主“嗯”了一声,尹靖接道:“明旭殿下在隔房,我去请他一道过来用餐。”说着举步走出房门。 隔房禅门轻掩,尹靖举手叩了一下,明旭王子道:“哪位?” “殿下,是我。” “哦,是神弓驸马,请进。” 尹靖推门走进房中道:“寺里大师已将素斋送来,请殿下移驾过去,一道用餐。” 明旭王子淡淡一笑,道:“请小频端一份过来,我在这边自用就可。” 尹靖剑眉微皱,心中顿生疑云,明旭王子先是拒绝坐进车厢,现在又不愿同桌进餐,用意令人难解。 因此他心中微生不悦淡然道:“殿下千乘之尊,如不愿与我们同餐,自不便相,我立刻令小频把素斋端过来。” 转身欲去。明旭王子脸上浮起尴尬的笑容急声道:“驸马请留贵步。” 尹靖停身回首道:“殿下有何吩咐?” 明旭王子苦笑道:“玉壶国在东夷六国十三邦首屈一指,我能与驸马公主同行,殊感沾光不浅,我不能与你们共同进退,实有不得已苦衷,驸马万勿见怪。” 尹靖闻言一怔,诧异道:“在下不知殿下另有顾忌,刚才言出无心,请勿介怀。”转身走了二步。 明旭王子跟上一步,道:“驸马不想知道我因何不能与你们共同进退吗?” 尹靖襟胸开朗,不想深究别人隐私,因此微微一笑,道:“殿下如有不便言之处,还是不说为上,在下绝不会怀疑。” 明旭王子叹了一口气,道:“驸马胸怀磊落,令人心折,在下不便与你们共进退实因尊夫人之故。” 尹靖微微一惊,道:“这个,可否请殿下说明一二?” 明旭王子突然将右臂缓缓举起,平伸到胸前,脸上变成一片黄蜡之色,那手臂自肘以下,渐成红色,显然在运一种诡谲的功夫。 尹靖突然心生警戒,只见他手掌已由殷红变成紫黑之色,这分明是一种旁门的歹毒阴功,其火候已非同小可,他一生戒心,太乙玄功自然布满周身,淡淡一笑道:“殿下神功火候已臻化境,只是在下见识浅陋,请教是那一门玄功?” 明旭王子黄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我这旁门左道功夫,难登大雅大堂,驸马可有指正之意?” 尹靖剑眉轩扬,朗笑道:“如此印证琢磨,在下甚愿钦仰殿下神功。” 明旭王子神色变得异常严肃,指尖并微微冒出紫黑色烟雾,冷然道:“我这门武功一生下来就开始由先师‘狂颠尊者’洗炼,迄今已有将近三十载寒暑,东夷六国十三邦,能接下一掌的人屈指可数,相信今后在中原武林道上也不会多见。” 尹靖见他功力火候已然到炉火纯青之境,虽然说得夸口一点,但确是真话,当下颔首道: “殿下功参造化,自可在中原武林道上放一异彩。” “我这‘七灵断阴掌’虽然厉害,但却最怕一人!” “敢问那人是谁?” 明旭王子缓缓吸了一口清气,陡将“七灵断阴功”收回,紫黑色的手掌顿时恢复常态,脸上又显出明朗俊容,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最惮忌之人,就是令夫人香玉公主。” 尹靖微感意外,淡淡一笑,道:“二公主秉性谦和慈善,纵然武功在殿下之上,也不会对殿下有所不利,何况她也不见得能胜殿下分毫。” 明旭王子朗笑一声,傲然道:“东夷六国十三邦中,似香玉公主的功力,不下五,六人之多,我唯独惮忌令夫人,岂会单纯因武功之故?” 他语气顿了一下,见尹靖满脸迟疑之色,笑道:“十八年前玉壶国发生过一件奇事,轰动东夷各海岛,迄今犹被人目为天下奇闻……”说到此,举步走去,把二扇门扣紧,回身坐落床边,并示意尹靖坐在另一端,低低问道:“驸马与二公主鸾凤和鸣,行周公之礼时,可曾觉得有任何异样?” 尹靖闻言俊脸通红,热气直烘到耳根,尴尬地一笑,说道:“在下与二公主名份虽定,但尚未行过大礼。” “哦,我一时问得鲁莽,请附马见谅……那么,附马可曾闻出二公主体香有何特殊?” “二公主具‘天罗香’,兰馨幽馥之气,令人神醉。” “天地间无奇不有,十八年前玉壶国皇后生了一个女婴,诞生之时浓郁幽香,弥满宫中,当时在宫外聆听皇后生龙育凤佳音的皇上,及诸大臣显宦,都闻到自宫中散发出的一股醉人的香气,君臣深感诧异,后来才知皇后生了一位玉体会发香味的二公主。 这件事未几就传遍东夷各海岛,列国君主一则要表示友好,恭贺玉壶国天送雏凤,二则想趁此机缘,一闻二公主体香,逐纷纷敬备厚礼,前往谒访。” “流风所至,敝国自然也不例外,当时父王并请先师‘狂颠尊者’同行。” “说起先师乃是名震东夷的高僧,武功之高为‘觉远寺’群僧之冠,不过他性情怪异,不拘俗节,有如孤云野鹤,行脚四方,甚少在‘觉远寺’清修,寺中职务由低他一辈的白眉神僧主持。” 说到这里,明旭公子顿了一下。 第二十七章 古刹风云 “那年他正从逍遥岛回傲来国,父王特请他老人家一道同赴玉壶国。 玉壶国武风特盛,皇上对家师一向甚是推崇,立时盛意款宴,待为嘉宾。 当时家师见二位公主天赋奇秉,复感于主人隆情厚谊,有心造就良才,企图以本身修为,替二公主洗筋濯髓,扎实上乘武功的基础。 孰料这一番好意,几乎使他老人家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平白浪费十年光阴,面壁苦修,才恢复原来功力。 这事说来甚是奇妙。万物相克,武学之道亦然,家师练有‘七灵断阴功’,这种功夫最忌先天绮罗幽香,而二公主身上体香正是天罗香,家师一时未经细察,待他真气逼入二公主体内时才知情形不对。 但为时已迟,行动已入天神交会之境,他老人家真气经二公主天罗香相合,因此神智渐渐昏迷,如不及时设法抢救,一生苦修得来的功力势将在昏迷状态下涣散。 二公主不过是个乳婴,宛如一块浑金璞玉,仅具先天优越秉赋,未经后天琢磨,本来以家师精湛的功力,不难将‘天罗香’逼回她的体内,但这一来,二公主必将在千钧压力下五脏粉碎香销玉殒。 家师虽然性情怪异,做事出人意料之外,但却光明磊落,从不肯损人利己,假如二公主因此冤死在掌下,不但立时伤了二国和气,家师一世英名亦将付诸流水,何况他内心中对二公主甚是钟爱。 当时他就任凭天罗香随真气渗入体内,由于功力逐渐淡散,洗筋濯髓的工作也只好半途而废,不过在一旁观看的二国君王,均未发觉情形异样。 离开玉壶国时,他老人家告诉父王,如果他突然昏迷不醒,就将他的身体安置在‘逍遥岛无忧洞’,父王闻言自是深感惊讶,追问其故,他只是微笑地摇摇头,就昏厥过去了。 父王依言将他安置在‘无忧洞’中,经过十年漫长岁月的煎熬,凭着其精湛内力,总算把天罗香全都逼出体外。 这事家师未向任何人提起,仅在授我‘七灵断阴功’时说过,并一再告诫,不可轻易闻到香玉公主先天绮罗幽香,否则功力将受折损。” 尹靖听得惊愕良久才起身告辞道:“原来殿下有这些顾忌,刚才恕我错怪了,我立刻令小频把素斋送上。” 明旭王子送到门口,说道:“刚才的事,请别向任人提起,包括香玉公主在内。” “这个殿下放心,我一定缄口不言。” 过了一会,小频将素斋送来。明旭王子生长在帝王之家,平时养尊处优,吃的是山珍海味,对这些素斋如何咽得下口? 草草吃了一顿,举步走出房外。 只见大殿中除前堂有一盏灯烛,及禅房里透出的光线之外,其余一片阴沉,当下沿着走廊向左边旁院走去。 这时明月已升上树梢,整个荒山古刹沐浴在溶溶月色之中,庭榭院落,草木掩映,曲径幽深,万籁一片寂静。 “白绫香车”停驻在一棵菩提树下,花影笼罩,丝柳披拂,偶尔一阵清风拂过,车屏上的影子,就如魅魑般地晃动不停。 明旭王子背着手,凝立院中。抬头看看苍穹明月,似乎正沉浸在思想幻念中。 突然一阵杂沓步履声打断了他的思潮,有一人来到古庙前,只见他神色匆忙,不住地四下张望,大踏步走进殿中,转了一圈,来到左边院旁,一见白绫香车,色然而喜向明旭王子拱手道:“请问这座马车,可是阁下搭乘的工具?” 明旭王子转目望了那人一眼,只见他身材瘦长,约莫四十年纪,满脸风尘之色,当即淡然应道:“不错,怎么样?” 那人听他语气冷漠,怔了一怔,说道:“区区汉中崔邱枢,特向阁下打听一人,虬龙堡玉面书生吕少堡主在何处?” 明旭王子简短地答道:“不认得!” 崔邱枢脸色微微一变,瞬即恢复常态,笑道:“玉面书生黄昏时与你们同行,怎好推说不知。” 他心想原来问的是黄昏搭车的那小子,一想到他心中就有气,哼了一声,道:“他不住这里了。” 崔邱枢脸色一整,缓缓道:“区区月来到处探访吕少堡主下落,但他却一再避不见面,实在可疑。” “他不见你面,说给我听有什么用。” 崔邱枢浓眉一皱,沉声道:“月前中州玉蝶李青川在‘金粉阁’设宴,招待路过淮阴的武林同道,席散之时,舍弟崔邱成与吕少堡主结伴离去,当晚舍弟死于非命,吕少堡主如果再不出面叙说缘由,实在难脱罪嫌。” “原来这小子杀死了你兄弟。”明旭王子随口说了一句。 崔邱枢全身一震,激动道:“阁下既然清楚了,务请将吕少堡主的行踪赐告。” 明旭王子脸泛温色,不耐烦道:“我说不知道你还罗嗦什么?” 崔邱枢听他口气不逊,以为是玉面书生的同党,故意刁难,亦怫然作色,道:“这么说来阁下是不乐意帮忙了?” “凭你这草莽子民也配求我帮忙吗?”鼻孔里冷冷哼了二声,觉得与平民说太多话,有失尊严,转身走去。 崔邱枢抢过前头拦住去路,冷然道:“且慢!明日‘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庭主及六大护法,莅临金陵采石矶,届时未见玉面书生露面,就向庭主递状控告。” “你告他关我何事?” “我要你把这事转告他知悉。”口气非常强硬。 “奴才斗胆,居然敢对我颐指气使。”他身为傲来国皇太子,一向言令如山,子民景从,几乎从不会受人指使,不禁大怒,大步冲去。 “汉中三义”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听他出口侮骂,又心恨伤弟之痛,心情浮躁之极再也忍受不住,怒吼一声,道:“你想就此离去吗?”猛地一拳,当胸打去,劲风虎虎,凌厉之极。 明旭王子突然身形一闪,避开拳风,右臂疾伸,闪电般扣向他肩骨。 解招还攻,奇速无伦,崔邱枢大惊,想不到对方如此了得,忙矮身避让,一招“霸王卸甲”,退开六尺之外,只觉肩膀被指风扫中,火辣辣地疼痛。 明旭王子冷笑声中,如影随到,双臂翻滚如龙,一连劈出二掌。 他招数如大刀巨斧,不但沉猛凶悍,而且手法奇特,顿时把崔邱枢逼得左冲右突,招架不迭,口中冷笑道:“黔驴之技,也来丢人现眼。” 崔邱枢越打越惊,只觉对方掌猛如山,臂力千钧,手臂稍一接触,立被震得酸麻痛楚,禁不住节节封闪败退。 要知明旭王子的神力,不但名震东夷,在中原亦属少见,以崔邱枢的造诣,自然不敌,他猛然记起一人,心中微凛,道:“阁下是不是日来名噪大江南北,声震五湖四海的‘蒙面剑客’传人?” 他是“汉中三义”的老大,无论声望武功,均不在“江湖三书生”之下,生平会过的高人中,除万教十三要员的首脑之外,鲜有具此功力者,何况此人年纪甚轻,因此使他想起传说中的“蒙面剑客”传人。 明旭王子冷哂道:“井蛙之见,去吧!”飞起一脚踢向左肋。 只听一声闷哼崔邱枢闪避不及,被一脚踢个正着,身如断线纸鸢,跌跌撞撞,滚开丈余。 这一下摔得脸肿鼻青,左手抚着肋骨,忍痛咬牙忿忿道:“今日一脚之赐,兄弟永铭于衷,咱们青山绿山,后会有期。”身形颠沛,出林而去。 突然青影一晃,尹靖出现在拱门,笑道:“殿下,适才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草莽小卒,出言不驯,被我略施薄惩,已经折翼遁去。” 尹靖正想问来人是谁,明旭王子已先接口道:“驸马可知‘蒙面剑客’其人?” 尹靖听他问起林老伯,脸上立时现出虔敬孺慕的神情,回想十年寒山学艺,林老伯对他的钟爱照拂,以及临行重托,如今“藏玄秘图”遗失,不禁叹了一口气,道:“是武当派一位前辈异人,殿下问他何事?” 明旭王子见他神色有异,不禁奇道:“我是听刚才那人说的,那‘蒙面剑客’武功比之驸马如何?” “蒙面剑客威震寰宇,海内同钦,在下岂敢同他老人家相提并论。”他停了一下,接道: “殿下可知适才那人唤什么名号?” “他叫汉中崔邱枢,来找黄昏搭车那小子。” 尹靖脑筋一转,猛然记起道:“是了,他必是汉中三义的老大,不知他是否知悉二位兄弟遭难。” “知道的,他正在查探杀死他兄弟的玉面书生的行踪。” 尹靖吃了一惊,道:“谁说‘玉面书生’杀死他兄弟?” “是他自己说的?” “殿下稍待,我去找他说明情由。”青衫飘摆,身形已消失在丛林中。 明旭王子微感意外,已知事有蹊跷,不过他却毫不在意,这时已没有兴致观赏月色,转身欲回房休息。 突然瞥见阴沉沉的后殿深处,出现一点烛光,缓缓向右移动,霎时消失不见。 他心中暗暗忖道:这座古庙诡怖可疑,那杀人的玉面书生说不定潜匿在庙中,哼,此人可恶的紧去找他泄气。 思念中,身法如风,展开轻功,向殿中奔去。 转过弯,只见烛光后出现一道人影,正是庙中和尚,当即蹑手蹑脚地跟在背后。 和尚跨入一间旁殿,正堂上恭奉着一尊大欢喜佛,他高举火烛照看佛像,伸手去扳动佛像的雕臂。 一阵轧轧重门开启声,佛像右后边的墙上,现出一道三尺宽的裂痕。 明旭王子看得清楚。突然扬手一掌劈去,殿中顿时微风拂动,和尚手中烛焰摇晃不定,几乎被冷风吹熄,他急忙卷起僧袖把蜡烛遮住。 明旭王子身形电闪,已抢先跨进那裂门,一则他身法太快,二则和尚正当卷袖遮灯,殿中光线黯淡,因此他丝毫未觉异样。 和尚入得密室,那铁门又自行封闭,他把手中蜡烛插在墙角,眼前显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甬道,四周挂着灯盏,火焰湛湛,如同白日。 这时明旭王子已抢在前头,转过了几个弯来到一间精雅净房外,只听房中正高谈阔论,笑语如珠,当下悄没声息地绕到后窗,从窗缝向里窥视。 房中布置异常简雅,除一张木榻几椅外,别无长物。 木榻上盘膝坐着一位和尚,相貌清奇,双目湛湛有神。他对面是一位瘦老头,高翘着脚,看来甚是悠然自得。 右角炕上有一位红衣女郎,柳眉如画,容色俏丽之极,旁坐一玄衣书生,丰神隽秀,宛如玉山照人,正是黄昏时搭车的那人。 只听那瘦老头呵呵笑道:“当今之世,若论地舆之学,兄弟不过骗骗人,不过走过最多名山大泽的,就要数你这贪玩的和尚了。” 那和尚合什笑道:“鬼兄棋弈武功,天文地理,星卜面相之学,咸臻妙境,贫僧只是一生好入名山,万方登临,何足夸道。”原来那老头儿,正是“竹香斋”主“天地棋仙”鬼谷子。 鬼谷子道:“昔有楚人陆通者狂傲不仕,好游名山,人称‘楚狂人’,你这和尚不安于家,足踪踏遍天下名山,处处流芳,称作‘楚狂僧’真是恰当之极,直可笑傲先人,哈哈。” 楚狂僧微微一笑,道:“贫僧有一年路过华山东锋‘弈棋亭’,见二人在亭中对弈,正下得有声有色,兴致遄气,贫僧是粗人,不玩这种高雅的娱乐,但也听过‘弈棋亭’乃当年宋太祖与陈博对弈的地方,于是就在亭外石椅小憩。过了半晌,突然声息全无,再看亭内下棋二人却不见了。” 红衣女郎听他说得起劲,突然住口不言,笑着催促道:“大师别卖关子,二人怎么不见了?” 楚狂僧笑着接道:“我当时也觉得奇怪,走入亭里一看,棋盘上残局犹存,分明还没有下完,于是四下张望,原来二人滚在亭下扭做一团。” 玄衣书生俊逸地一笑,道:“怎么好好地下棋,反而打起架来了。” “那二人尽管扭做一团,却不作声,也不拳打脚踢。”楚狂僧笑着说道。 玄衣书生“嘿”了一声,奇道:“不打架,干吗扭做一团。” 鬼谷子拍手叫道:“那一定是在亲热了。”红衣女郎听得脸上一红。 楚狂僧道:“对啦,正是在亲热,被压在底下那人口里衔着一只棋子,上面那人拿手去抢,口中不住嚷道:‘车被我抽了,不要赖着不给。’”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明旭王子也忍不住几乎要笑出声。 “天地棋仙”突然笑容一敛,喝道:“什么人?” 明旭王子心里一怔,门外有一人道:“是弟子禅云。” 楚狂僧道:“什么事?进来。” 禅云推门而入,向楚狂僧与鬼谷子一拜道: “弟子奉命守护前殿,今夜来了五位施主借宿。” 楚狂僧长眉微微一皱,道:“是什么样的人物?” “那五人坐着一辆马车,白绫垂幔,银缰金勒,名贵之极,似是富豪人家。” 玄衣书生接口道:“是皇亲贵胄。”当下把黄昏搭车事说了一遍,只不提与明旭王子动过手。 楚狂僧嘱咐道:“好生招待客人,别有失仪之处,还有没有别的事?” 明旭王子心想,原来这和尚是好人,只不知他们聚在密室中何为? 禅云合什道:“弟子遵命,适才汉中崔邱枢,前来打听吕施主的行踪。” 玄衣书生脸色微微一变,冷冷道:“崔邱枢真像魔鬼附身,缠着不放。” 原来他正是“江湖三书生”之一的玉面书生吕江武,那红衣女郎是柳家堡主的掌上明珠“绛衣无影”柳筠。 那日他二人在洛阳郊外,从“幽冥公子”宇文雷身上取到“藏玄秘图”及“伏義奇书”,只道天送机缘,不禁欣喜过望。 但玉面书生情知这事不久将走漏风声,传遍江湖,他被“浮月庄主”强逼服过“春秋断魂散”,这一来摩云生不但可胁逼他不出庭作证,还可强逼他交出“藏玄秘图”。 他突然想起“浮月山庄”与“柳家堡”毗邻接立,世代交善,他于是想了一个主意,借看柳筠对他的一番情愫,几句甜言蜜语,把她哄骗回天南去取解药。 柳筠心悬情郎安危,自然满口答应,那雪龙驹的脚程迅速异常,不一日已回到柳家堡。 当即把摩云生逼玉面书生服下“春秋断魂散”之事,哭诉母亲,柳夫人听了,大怪柳梦龙与摩云生老糊涂。 原来柳梦龙与夫人尹棠棣,膝下只生有一个女儿,夫妇对她自是钟爱异常,视若掌上明珠,百般娇宠,将家传绝学悉心传授。 柳筠人又聪明俏丽,出道未几“绛衣无影”的名号,就在武林中不胫而走。 有一年无意中与玉面书生邂逅,一见钟情,迅速被他那潇洒隽秀的英姿所迷倒,玉面书生人本风流,也就与也打得火热。 柳夫人曾见过玉面书生几次面,对他人品武功备为赞赏,她想“虬龙堡”与“柳家堡” 虽然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同属万教十三要员,如能把玉面书生收为东床快婿,倒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美事。 可是柳梦龙却力表反对,因为万教十三要员中,“柳家堡”与“虬龙堡”各属一集团,隐隐站在对立之势,他夫妇二人也就经常为女儿与玉面书生交往事,大吵大闹,各持己见。 柳筠也不知摩云生何故逼玉面书生服“春秋断魂散”,柳夫人还道柳老头儿,怂恿摩云生,故意对玉面书生刁难。因此立刻怒气冲冲地带女儿到“浮月山庄”去。 这领袖天南的二大主脉,相距不过半里之遥,庄外人一见柳夫人亲自过庄来,慌忙报进内室。 摩氏兄弟二位夫人亲迎庄外,大夫人王凤钗笑道:“嫂子,何事匆匆来看?” 君棠棣往堂上一坐,气道:“妹妹你评评理,我那老糊涂,竟叫摩云生拿‘春秋断魂散’,逼虬龙堡吕公子服下,你说气不气人?” 王凤钗知道柳筠与玉面书生要好,也吃了一惊,道;“死鬼真糊涂,怎可对吕公子恁地无礼。” 柳筠哭着撒娇,道:“姨妈,你得救我吕哥哥。” 王凤钗轻抚着她秀发,笑道:“筠儿放心,姨妈自有道理,你叔叔回来我唠叨他一顿。” 当下取出二颗解药,交与柳筠,柳筠好不高兴,喜道:“姨妈你真好,吕哥哥的朋友金笔书生苏慧中,也服过‘春秋断魂散’”。 王凤钗一怔道:“怎么,他们难道要同‘虬龙堡’与‘九宫堡’作对吗?” 君棠棣哼了一声,道:“就是想同他们做对,也该找老的,找小的岂不被人笑话?” 王凤钗道:“嫂子说的是。”又取出二颗解药与柳筠。 柳筠欢喜雀跃,克日催骑北上,到洛阳与玉面书生相约地点会晤。 玉面书生除去心头重负,已毫无顾忌,二人兼程赶往苏北“竹香斋”,拜见乃舅“天地棋仙”鬼谷子,说明情由。 鬼谷子看过了“藏玄秘图”,沉吟良久,他虽然精擅地舆之学,但平素足迹鲜离“竹香斋”,走过的山头有限,只能凭胸中所学,揣摹山势属于那个地区特性,但究竟确属何山何岳,也就不得而知了。 他深知“玄天图”,武当一派必倾全力追回,武林中人无不心想梦寐求得,因为“玄天图”是“三丰真人”手撰秘籍,除历代掌门人外,门下弟子均无缘得窥其秘。 历代掌门人轻易不肯显露秘籍上的武功,江湖上也就甚少人有见识过,六十年前“风尘狂生”挟技会遍天下各大门户,所向披靡,但却无法胜过“松柏真人”的“回龙三剑”,那时他还仅参悟二招,并未学全。因此武林中人视“玄天图”与少林“藏经阁”中的“意形大乘法”同为武林二大奇宝。 武当派与少林派声势浩大,尽管镇山奇宝,人人垂涎欲得,但却无人敢摸上“藏经阁” 偷书。 林钟如携走“玄天图”后,练成绝世神功,震撼中原武林,武当掌门追索宝图,“万教庭主”亦离开“万剑池”,欲阻止“蒙面剑客”,均徒劳往返,一无所获。 “玄天图”就如石沉大海,突然销声匿迹,武当派发动门下弟子查探下落,其余的人也都想趁此宝图遗落草莽之际,据为已有。 但经过数十年,依然杳无声息,大部分的人均随着时间的消逝渐渐把这事淡忘了,但若干人却耿耿于怀,尤以武当派为甚。 孰料平息数十年的风波,随着“松纹古剑”及“玄天图”藏真图的出现,再度掀起高潮,加上“乾坤日月令”的遗失,使局势更加动荡。 这一代执掌“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的”武当派,可谓“祸不单行”正逢多事之秋,这二样奇宝如果无法同时取回,则庭主的尊严从此将脸面扫地,武林中亦将一片腥风血雨。 正义之士为此耿耿隐忧,恶邪魅魈更是乘机跃跃欲动,因此“采石矶”之约,为之万人瞩目,但“藏玄秘图”的下落,亦人人旦夕难忘。 鬼谷子经过详细的思考,知道目下想找一位适当的人帮助揣摹图上所示山岳,实不容易,如果不查出山岳,仅占有这张折图,不但无益,反将惹火烧身,招来横祸,那真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了。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又想起“楚狂僧”其人,这和尚是他生平好友,有如孤云野鹤,唯爱登山临岳,海内名山无不留下足迹。 以往楚狂僧路过苏北,常来找他叙旧,因他行踪无定,除非他自己找上门来,否则要见他真是难上加难。 日前少林掌门大限禅师到“竹香斋”品茗对弈,二人提到这位风尘奇僧,鬼谷子多时未见其面,甚念故人,大限禅师告以楚狂僧近年来,动久思静,隐居在“柏云寺”,因此他乃决定带吕、柳二人往“柏云寺”。 他们甫下“竹香斋”,就听到江湖上二种传说:第一件是十月十五日苑兰公主与“武林评审庭主”金陵采石矶之约,第二件是“藏玄秘图”落在玉面书生身上。他们聆悉之余,对行踪极力隐蔽。 过了一日到了蔡通桥,果被崔邱枢及“天震教”的人盯梢,鬼谷子告知以“柏云寺”去向,令玉面书生漏夜抄秘径而行,自己与柳筠,连骑南下,分散跟踪人的注意力,绕道至“柏云寺”。 楚狂僧一见鬼谷子登门,真是高兴得倒履相迎,笑道:“鬼兄轻易不离‘竹香斋’今夜什么风把你吹来敝寺?” 鬼谷子呵呵笑道:“听说你最近静如处子,不游山玩水,兄弟怕你生了什么大病,放心不下,特来看看你。” 一面把他与柳筠引见,楚狂僧见二人风尘满面,似乎赶路赶得很匆促,不禁莞尔道: “贫僧托福粗安,有劳鬼兄远道来访,心甚不安。” 鬼谷子突然神色一整道:“贪玩的和尚先找处秘密的地方,咱们好好谈谈,不然我真个要不安了。” 楚狂僧闻言一怔,立知事态非同寻常,因为他除了见鬼谷子棋输时之外,神色从未显得这般沉重,立时开了密室,并将全庙灯火吹熄。 且说当下玉面书生听说崔邱枢又追踪而至,不禁冷冷哼了一声。 禅云低诵一声佛号,道:“他想问吕施主,乃弟崔邱成因何而死?” 玉面书生苦笑,道:“我因他兄弟之事,被浮月庄主强逼服下‘春秋断魂散’,若不是筠妹取得解药,真如刀下鱼肉,任人宰割。”说完俊目含光望着柳筠。 绛衣无影亦美目深情款款地,报以嫣然一笑。 鬼谷子生性最是护短,冷峻地哼了一声道:“摩云生他日被我遇上,定要好好训他一顿。”玉面书生闻言神情非常开朗,柳筠却眉梢上浮上一丝愁云。 楚狂僧道:“崔施主现在何处?” 禅云道:“崔施主在殿中查不出行迹,向今夜投宿的一位施主打听,二人不知怎地,话不投机,大打出手,那施主功力奇高,崔邱枢数招之间,就被他击败,离庙而去。” 楚狂僧一怔道:“他们是皇室贵胄,怎会又是武林中人?” 鬼谷子暗感惊奇,皱眉道:“汉中三义的武功不弱,能赢他的人,当非无名小辈。” 玉面书生道:“皇室大内之中,也不乏武功高强之士,打败崔邱枢那人,可是身穿锦衣的少年?” 禅云点了点头。 玉面书生道:“那小子狂傲之极,是保镖兼车夫。” 明旭王子听得心头火起,几乎忍不住要冲进去,把他痛打一顿。 鬼谷子道:“车夫已经这等厉害,那主人岂不更了得?” 玉面书生不以为然,道:“舅舅放心,肉食者鄙,不足为患,只是那车夫却不可小视。” 禅云道:“弟子似听崔施主说他是‘蒙面剑客’传人。”除玉面书生外,一听这话,几人脸色同时一楞。 吕江武道:“什么蒙面剑客传人,他手底下虽强硬,只怕还不是尹靖的敌手。” 鬼谷子听了尹靖的名字,冷冷地哼了一声,原来玉面书生早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说尹靖武功得自“玄天图”,如何如何了得,空手击败摩云生,连挫“昆仑三老”,天外神叟望而生畏,离开“竹香斋”时,讥讽舅舅想传他武功是班门弄斧,把林琪嘲笑的那一套,完全搬了过来,直把“天地棋仙”气得须发怒张,因此他对尹靖大是不满。 他哼过一声接道:“不管他是谁,崔邱枢既然打上门来,难保别人不追踪而至。” 楚狂僧怔了一怔,道:“鬼兄与何人结下梁子?” 鬼谷子当即把来意说了,楚狂僧挥手令禅云退下,禅云同二人一稽,告退自去。 楚狂僧沉吟了一阵,说道:“鬼兄你我交情非同泛泛,当知贫僧一向不涉武林是非,帮你查示图上山岳则可,但贫僧近年来动久思静,只怕不能陪你们登山涉水。” “天地棋仙”知他所言非虚,正色道:“兄弟只要你看图识山,其余不再麻烦你了…… 武儿!把‘藏玄秘图’取出。” 玉面书生应声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图,铺在木榻上,四人围拢过来,楚狂僧与鬼谷子很仔细的端详着。 明旭王子被他们遮住视线,见不出纸上绘的是什么图画,心中甚感纳闷。 半晌,鬼谷子才抬起头来,说道:“兄弟一点粗俗的地舆常识,或可帮助你记忆,此图山势东北西南走向,山幛多,而溪峪少,四周地势亦高耸,颇似晋北黄土山脉。” 楚狂僧微微点了点头,就闭目沉思不语,约莫顿饭功夫,才睁眼说道:“晋北名山有天台,恒山,勾漏,天台山乃佛门圣地,贫僧曾在‘秋香寺’落脚三年,数度登临北岳恒山及勾漏山,北岳峰顶奇花异卉,映带左右,观此图形势,正是恒山无疑。”三人闻言大喜。 楚狂僧又向那图看了一眼,皱眉道:“图上玄字,想必藏真所在。” 鬼谷子答道:“那当然啦。” “鬼兄你看这图已历多少岁月?” “林钟如已五十年未现江湖,这张图画微呈焦黄,墨汁沉积,至少有四十年以上。” “贫僧到过恒山,那是十多年前事,假如林钟如把‘玄天图’藏在该处,现在自然环境也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 “照图所示,藏珍地点是落星崖下的一个山洞,洞前山泉垂瀑……” 突然一阵“咚咚”钟声,入耳心惊,众人脸色大变,楚狂僧一跃而起,道:“禅云拉钟报警,只怕庙外有人来犯。” 鬼谷子长眉一皱,道:“武儿你暂留此地,待我们先出去看看。”身形一闪,与楚狂僧联袂奔去。 柳筠道:“吕哥哥,我陪着你。” 吕江武忙把图收好,揣入怀中,忽闻房外异响,不禁剑眉轩动,喝道:“什么人?”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锦衣少年当门而立,脸挂冷傲。 玉面书生一怔道:“赶车的,来干什么?” 柳筠见他锦衣光耀,方脸广额,神气十足,哪像个赶马的车夫,倒颇似一个王孙公子。 明旭王子冷冷道:“凭你刚才的话,本该立刻处死罪,但我还不要你死,现在跟我去赶马车。” 玉面马车偷偷解开匝腰的虬龙鞭,淡淡一笑,道:“赶车要换班,应该去找那小哥才对,怎好跑来找你家少爷。” “哼,你敢违谕!”未见他如何动作,已到玉面书生面前,伸手来扣他左臂。 吕江武哈哈朗笑,左臂陡地一沉,虬龙鞭“啪”的一声,拦腰卷去。 哪知明旭王子身形一转,已到他背后,骈指戮点后颈“对口穴”,指锋如箭,狠准迅辣之极。 柳筠惊“噫”一声,万想不到他身手如此快捷,玉臂疾挥,掌劈“天星落地”,从旁夹攻,来解玉面书生之危。 明旭王子冷笑,道:“你这丫头也去赶车!”左掌一翻,硬挡来势,“砰”的一声微响,柳筠娇躯晃跌,连足疾退三步才站稳。 玉面书生提气轻身,借着一缓之势,一式“龙门鱼跃”长身向房门外纵去。 明旭王子似早料到这一着,震退柳筠的当儿,身形电闪,疾上二步,右腿一勾一扫,把玉面书生扫得向墙角滚落。 摔落的瞬间,他猛地单掌撑地,人又借势跃起,但身子却已回到房中。 红影微晃,柳筠已落在他身边,她知对手厉害非凡,单凭一人之力绝非其敌,因此二人畜势运劲,准备并肩卫敌。 明旭王子站在门口,冷笑道:“二人一起上吧,一个绝不是我敌手。” 玉面书生听他口气,不像是来抢“藏玄秘图”,似乎专程来找自己晦气,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淡淡一笑,道:“阁下看来是有意与区区过不去了?” “正是!” “蒙你瞧得起,咱们不妨找个宽阔的地方比划比划,以免动手之时蹩脚。” “哼,不用多此一举,在此地使将起来,也很得心应手。” “哈哈,区区就奉陪了!”健臂抢攻,虬龙鞭带起一片风声,疾攻过去。 第二十八章 龙争虎斗 柳筠娇叱一声,红衣飘拂,玉掌翻飞,从侧面夹攻而上。 二人这一联手,威力大增,只见“虬龙鞭”矫若灵蛇出洞,猛赛怒龙捣海,“啪啪”声中,绝招迭出。 柳筠虽然未用兵刃,但天南家传的“小天星掌”亦非同小可,只见她掌花落英缤纷,足下行云流水,招术身法灵巧之极。 但明旭王子口噙冷笑,脚下岳峙渊停,寸步不移,双掌翻翻滚滚,阵阵强烈猛风排空激荡,把他二人衣袂吹得不住猎猎作声,这等混雄强悍的掌力,当真是武林罕见。 一时斗室之中,拳影如山,鞭风翔动,桌椅翻倒满地,战况惨烈无伦。 且说禅云和尚告退离去,沿着甬道转弯摸角,来到出口处,举起墙角烛火,按动机构,一阵扎扎声,密室铁门径自开启。 他刚刚举步跨出,陡觉颈上一凉,一支青竹杖指在喉咙,心头大惊,抬目望去,只见一白发独臂老太婆,悄然出现在眼前,青竹杖正点在他“廉泉穴”上。 只听她哼一声,冷冷地说道:“我早就看出你们不是安心念佛的正经和尚,你鬼鬼崇崇在密室里做什么坏事?” 禅云合什道:“阿弥陀佛,里面净房是家师清修处,施主不可信口玷污。” “哼,老身是什么样的人,岂看不出你们的伎俩,我问你,驸马爷同明旭王子被你诱到哪儿去了?” “老施主只怕有误会,贫僧并未见过二人。” “人住在你庙中,出来转一圈就不见了,你还赖得了吗?” “贫僧确实不知。” “不给你苦头吃吃,也不知老娘厉害,乌龟翻身!” 竹杖拦腰一扫,禅云身子果然如车轮般地,翻了一个跟头,跌倒地上。 哪知他这一摔下,手中烛火也随着跌熄,殿中除了从密室铁门射出的微弱光线外,一片阴森漆黑。 刘老妈怔了一下,挺身进步,竹杖“潮泛南海”,往他落身处,猛然劈落,“砰!”砂石纷飞,却打了个空。 耳闻右侧破空声,有一物向她飞来。身形微挫,右脚飞起,“啪”的一声,把一张椅子踢得粉碎。 这一来刘老妈心头警惕,倒也不敢轻易出手,张口叱道:“臭和尚,把灯烛点着,听老身吩咐。” 禅云那里敢出声,二人僵持了一阵,刘老妈侧身望着铁门内似乎有一条弯曲的甬道,她虽然疑心当中有蹊跷,但却不敢贸然进入,她性情火暴,等了一阵子已忍受不住,破口骂道: “你再装孙子,我就把大殿打翻了!” 禅云依然不敢张扬吭声,突然她瞥见右角旁门门扉,晃了一晃,那门一晃动,就有淡淡月光映入,因此看得特别清楚。 她暗地里哼了一声:这和尚想从旁门溜走。当下轻轻向那儿跨动几步。待来得切近,突然举杖发难,口中同时厉叱道:“龟孙子看杖!”独臂一抡,竹杖“乌云盖顶”,当头劈落。 忽听一声冷哼,墙角涌起一股强猛掌风,击在杖头,刘老妈只觉自腰围以下,全被劲风笼罩,禁不住踉踉跄跄,连退二步。 幸好她练过“踢龙扫虎十三腿”,下盘功夫特别稳健,否则非当场栽倒不可。 这一来心中大为惊骇,怎么殿中突然多了一个厉害的家伙,莫非和尚的帮手到了,她身子站定后,深深吸了一口清气,觉得尚未受伤,怒道:“臭和尚,你帮手来了吗?” 那人沉声,道:“尊驾身手非凡,也接老夫一掌。”掌势一翻,循着发声处劈去。 黑暗中,也不知对方从何处攻来,刘老妈不敢硬接,她从刚才那掌,推测来人招数,似乎善打下盘,因此闻声双足一点,凌空跃起丈余,攀在屋梁上。 足下劲风呼啸卷过,“砰砰嘭嘭”发出一阵桌椅倒地声。 杂沓一过,紧接着,左角有一人哈哈朗笑,道:“地心卷风拳是崆峒派绝技,龚兄怎么无缘无故打了兄弟一下?” 刘老妈暗暗忖道:“好啊!原来这殿中潜伏着这么多人。” 她索性留在脊梁上看热闹,不下来了。 只听那姓龚的缓声道:“正是龚某在此,朋友什么人?” “龚兄接这招便知!” 身随声起,“啪”的一声,一溜乌光,飞卷过去,打的是头上“百汇穴”,虽在黑暗之中,认穴竟是奇准。 姓龚的喝道:“‘三打玉门’虬龙鞭绝招,是吕老大,还是吕老二?”话声中,人已左移八尺,避开来势。 那人哈哈笑道:“我是吕老二,龚兄身法好快呀!” 那姓龚的冷冷道:“吕老二出手怎么这等毒辣,欲置龚某于死地……”话犹未完,一股劲力无声无息拂上身体,他心中既惊又怒,暴喝一声,急忙翻掌来挡。 但为时已迟,肩膀被一块衣袖拂中,顿时立不住,跌跌撞撞,颠沛三四步。 当下气得七孔生烟,骂道:“何方鼠辈,竟敢暗算龚某?” 有人应道:“不敢!不敢!只是龚兄站得太近,区区等为自卫起见,不得不权请龚兄移驾,以策安全。” 江湖上善于用袖之人不多,姓龚的心中一想,立知暗算之人是谁,冷笑道:“是天震教金龙堂主吗?” “正是区区。”说此话的声音,却已换了方向。 姓龚的缓缓运功,功行双臂,企图还已颜色,但他知对方绝不只一人,因此不敢轻易出手,何况金龙堂主甚是机警,说过话就转移阵地,他想引对方说话,再猝然下手,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吴堂主‘铁袖功’素称江湖一绝,但今日一见却不如闻名,劲力稍嫌不足。”说完话,耳听八方,蓄势以待,只要他一开口,立即发掌劈他个措手不及。 金龙堂主似乎知道他的用意,一直充耳不闻,闭口不言。 这时殿中气氛沉闷得异乎寻常,谁也不出声暴露自己的行踪,但每个人都暗中戒备,以防他人偷袭,或伺机下手。 沉静了盏茶功夫,蓦地自密室里传出一阵钟声,打破沉寂。 余音甫落,密室铁门口,出现一道人影,他身形一堵住门缝,大殿中顿时更形黑暗,端的伸手不见五指。 那人身子并未跨出铁门,朗声道:“禅云何在?” 禅云一听是师父楚狂僧心中一喜,应道:“弟子在此。” 楚狂僧道:“把灯烛点上。” “是。”说着从香案底下爬出,打亮火折,原来香案旁有一条报警绳,他拉过绳子后,人就躲入了案底。 哪知火光一闪,有一道人影从脊梁扑落,禅云只道有人向他袭击,吓得又往复往香案底下躲去。 忽然后领一紧,身子已被乃师楚狂僧提将过去。 梁上人落地现身,是个白发独臂的老太婆,大踏步向铁门走去,厉声道:“驸马爷与明旭王子,有没有在里头?” 楚狂僧长眉微皱,只见莹莹烛光映照下,四周殿角暗处,黑影幢幢,似乎还有不少人,他正想回话,忽听身后一个人哈哈笑道:“这里都是人,没有什么驸牛驸马的畜牲。”话落口,身边多了一个瘦老头,正是“天地棋仙”鬼谷子。 刘老妈与他对望一眼,同时惊“噫”出声,只听她啐了一口道:“是你这糟老头儿!” “天地棋仙”脸孔一板道:“你在‘竹香斋’杀了吕福,老夫正想找你算帐,现在又欺上门来,可不能再容你了。” 他话刚说完,左边幽暗处转出一位持鞭大汉,虎头燕额,长满胡须,长像威猛之极,怒声接道:“什么人杀了吕福?” 鬼谷子一见那人,呵呵笑道:“吕老二,你怎能找到这儿来?” 髯须大汉正是虬龙堡二堡主,翻天手吕重阳,只听他耸声笑道:“兄弟出去打猎时,总喜欢带着猎犬,这样自然容易找到猎物。”他把“天地棋仙”他们比作猎物,追踪之人比作猎犬,自己俨然以猎人自居。 墙角黑暗处,传来数声冷哼,“天地棋仙”打个哈哈道:“你虽然把他们比作猎犬,却不高兴你把我比作猎物。” 吕重阳笑过一阵,突然浓眉一皱,指着刘老妈,道:“是你杀死吕福吗?”言下有立即动手之意。 刘老妈竹枝一横,厉声道:“糟老头满口胡言,老身几时杀人,是杀了你十八代祖宗吗? 要老身杀人还不容易,不要命的就上来送死。” 鬼谷子意外地一怔,他情知这老太婆,虽然脾气暴躁,却不像打诳胡赖之流。 吕重阳听她骂得声色俱厉,一愕道:“兄弟走过大江南北,还没有见过你这样泼辣的凶婆,我不信你这母老虎就能奈何兄弟怎地。”长鞭一撩,就要同她放对。 鬼谷子伸手一拦,道:“吕老二,慢着,这老太婆的帐,等会儿一起算,先看看你带来的是什么种的猎犬。” 楚狂僧令禅云过去将香案上二根大红蜡烛点燃,殿中顿时大放光明,屋檐墙角,看得明明白白。 右边有一位三尺不到,五短身材的老头,这人生得奇矮,一见而知,正是崆峒掌门,恨天矮叟龚金奇。 只见他怒目圆睁,炯炯有神,望着墙隅并排三人。 为首是一位眉目清秀的中年文生,神态洒脱,脸堆笑容,另二位骨瘦如柴,身穿黄衣,脸上冷冰冰的。来的是凌风秀士吴文昌等人。只见徐明达冷冷说道:“兄弟也不认得大驾,现在不妨来亲热亲热。”脚下一步一步向鬼谷子逼去。 原来鬼谷子十数年未离“竹香斋”,因此“凌风秀士”吴文昌等人,只闻其名,不曾见过面,虽然听他与崆峒掌门及虬龙堡吕二堡主,称兄道弟,而“恨天矮叟”被他取笑个不亦乐乎,却也心存顾忌,不敢发作,但也没有想到这毫不起眼的瘦老头,就是与少林掌门齐名的“天地棋仙”鬼谷子。 “天地棋仙”只见他神情冷板,举步宛如行尸走肉,不禁拍手喜道:“好啊!鬼兄弟,我们来亲热亲热。”伸手来抓他手腕。 白虎堂主双臂练习的功夫,得有铁臂之称,只见他右手疾伸,衣袖无风自卷,露出一支枯木般的黄蜡手臂,五指根根露骨,宛如鹰抓钢钳,抓住对方手腕。 二人一搭手,徐明达全身一震,陡觉对方手掌寒冷如冰,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 他迅速地想到这是一种极厉害的阴毒玄冷气功,五指一松正待撤回。 鬼谷子反掌把他捏住。呵呵笑道:“咱们哥儿俩,亲热亲热呀!”白虎堂主又是一个寒噤。 他这时势成骑虎,只好咬紧牙关,运功抵住寒气。 哪知他越抵抗,对方手掌寒气越重,渐渐禁受不住寒气袭体,全身微微发抖,发齿不住地打战。 鬼谷子脸色慢慢变黄,手掌渐渐成紫黑之色,咧咧嘴笑道:“深秋晚凉,朋友要是怕冷,就该多添几件衣服。” 此刻,凌风秀士吴文昌已看出苗头不对,踏上前去,冷笑道:“阁下‘玄阴气功’已入化境,兄弟无限钦佩。” 说着拱手一揖,长袖猛向“天地棋仙”的脉门切去。 鬼谷子哈哈笑道:“酸丁免礼!”左手一抬,封挡袖风。 只听“砰”的一响,吴文昌连退三步才站稳。 鬼谷子肩膀晃了一晃,终于后退一步。 徐明达趁机奋起余力,左手金环一招“月移花影”,猛往额顶砍落。 “天地棋仙”瞥见他肩骨一耸,已知要发难,指腕猛地加劲,徐明达痛得闷哼一声,左手顿时酸麻无力,软绵绵地垂下,“叮”的一声,金环落在地上。 突然银光灿烂,玉凤堂主“银笛水仙”吕绮雯,粉臂舒展,一招“三音妙笛”中的绝记“万点寒梅”,挟着夺魂摄魄的啸音,当头罩落。 鬼谷子嚷道:“啊呀!你们三人欺负我一个老头,不来了。”震臂一抛,白虎堂主身如旋风,往玉凤堂主撞去。 吕绮雯真气一沉,硬将前冲之势刹住。 她怕徐明达摔成重伤,急忙伸手来接,哪知冲力太大,竟然接不住,整个撞入她怀里,二人抱做一团,向地下滚落。 “天地棋仙”咄咄怪叫,道:“不行,不行,这里不能亲热呀!” 楚狂僧合什道:“阿弥陀佛!” 凌风秀士纵身跃过,把他们要滚落的身子扶起,脸色铁青,冷冷地道:“尊驾何人?使诈弄巧,算得什么丈夫行径?” “恨天矮叟”一见“天地棋仙”把天震教三位堂主捉弄得狼狈不堪,心中亦惊亦喜,喋喋怪笑道:“吴文昌亏你们执掌天震教内三堂,连‘天地棋仙’鬼谷子也不认得,哈哈。” 三堂主齐齐一惊,暗暗自叹倒霉,这人武功诡异绝伦,举世无二,教主黄宫尚且畏惧三分引为生平劲敌,就是合三人之力,只怕也不是他敌手,徐明达一人冒失同他较量功夫,自然要落个狼狈下场。 “天地棋仙”道:“吕老二,你这三只猎犬不行呀!” 三堂主脸呈忿忿之色,却不出声。 吕重阳笑道:“鬼老头别神气,‘天外神叟’一来,你只怕就要挟着尾巴溜走。” 鬼谷子拍着胸膛着:“大黄狗来了,我同他大战三百回合。”白虎堂主哼一声,表示不信他能接教主三百招。 恨天矮叟心中暗暗忖道:看来玉面书生分明潜匿在密室之中,但鬼谷子与吕重阳守住铁门,凭一人之力绝无法得手,只好先行设法挑起他们火并,待其两败俱伤,再伺机下手。 他接过刘老妈一杖,知道功夫了得,性情又易怒,与鬼谷子似有嫌隙,正可设法挑拨,心念一转,干笑一声,道:“鬼手摄魂二十四爪名震武林,当今之世能抵挡得住的人为数不多,今日在场诸位只怕无人能挡。” 刘老妈重重地冷哼一声,表示未必见得。 鬼谷子眉头一皱,道:“龚老头,人小鬼大,你在打什么歪主意,想用‘地心卷风掌’揍我几掌吗?” “哈哈,鬼兄如认为龚某是目下诸人中,最足一战者,自是甚愿奉陪。” 刘老妈又在旁边哼了一声,啐了一口。 鬼谷子已听出他话中用意颇深,冷笑道:“龚兄今夜到此是为专程找兄弟打一场架吗?” “龚某来意,鬼兄明知何必故问?” “是来抢‘藏玄秘图’?”向他逼了一句。 恨天矮叟暗地运功备战,淡然道:“不敢,不敢,‘藏玄秘图’乃武当派镇山奇宝,兄弟就是拿到手,也必亲自交还真武子。” “龚兄出名的小气鬼,我不信你那么慷慨。” “信不信兄弟都不在乎,只是龚某有一句微言奉劝,‘藏玄秘图’是不祥之物,如果留在身边,鬼兄今生今世,只怕永无悠闲宁静与人品茗对弈的一天。”鬼谷子听得微微动容。 吕重阳大笑,道:“留在你身边最能心安理得……” 突闻楚狂僧低喝道:“什么人?”转身闪进甬道。 吕重阳双肩一晃,跟着进入。 众人闻声,猜测里头发生变故,齐齐要抢门进去一看究竟。 鬼谷子虎吼一声,双手十指,虚空一抓,十缕寒风,笼罩铁门四周。 三位堂主,情知他“慑魂二十四爪”厉害非凡,不敢迎其锋锐,抽身疾退。 恨天矮叟正待举掌抵挡,瞥见刘老妈竹杖“横扫千军”,劈打鬼谷子双手十指,正中下怀,左手一记“地心卷风掌”,呼啸劈去。 只见匝地狂飙,怒卷而起,“天地棋仙”腾不出手来抵挡,只好腾身让避,双掌往竹杖擒去。 他一跃起,恨天矮叟身如弹丸,疾往铁门下冲入。 刘老妈性情高傲易怒,与人过招时,最恨别人插手相助,一见恨天矮叟从底下夹攻,怒叱道:“矮冬瓜,滚蛋!”攻向天地棋仙的竹杖一收,往地上一插,双足运踢如飞,径往恨天矮叟身上招呼。 只见崆峒掌门人,身如皮球般的离那铁门三尺外,滚来滚去,被刘老妈奇诡无伦的双腿,踢得始终无法冲门而入。 这时鬼谷子已罢手退守铁门入口,作岸上观。 当日在“竹香斋”他领教过刘老妈“踢龙扫虎十三腿”的滋味,今日一见更是凌厉,不由暗暗钦佩。 再一看地面上滚动不停的人影,心里亦一怔,暗道:龚矮子的“地堂滚身法”,真是灵妙异常,若换别人,非被老太婆的双腿踢退不可。 当下嘻嘻一笑,道:“龚兄‘皮球滚身法’真有趣,哪天有空,咱们哥儿俩来赛赛谁滚得快。”恨天矮叟正在紧要关头,哪肯回话。 “踢龙扫虎十三腿”虽然厉害,但踢过十三腿后,须着地换气,才能支持得住。 刘老妈遇上厉害的人,也没连踢十三腿,而不被逼退的,当日她与通臂神乞,及“天地棋仙”动手,都是踢上五六腿就把对方逼退。 孰料今日遇上崆峒掌门,由于他身体奇矮,“地堂滚身法”灵巧之极,踢了半天,竟然拿他没法。 这时她已一口气连续踢完十三腿,只好收脚落地,龚金奇正被他踢得喘不过气来,忽见腿影收敛,压力顿松,心中大喜,又猛向铁门冲去。 鬼谷子大叫道:“啊呀,龚兄怎么像盲狗乱闯?”伸手抓他头皮。 恨天矮叟忽觉五缕劲气袭顶,知道要入铁门的时机已失,只好身形一滚,退开丈余。 这时甬道内又传来数声怒叱,冷笑,接着“砰砰”几响,似乎正打得激烈。 刘老妈只道驸马爷或明旭王子被困当中,怒气冲冲,举杖来劈,破口大骂道:“糟老头,还不让路。” 天地棋仙哈哈大笑,二人又打在一起。 只见杖影如山,腿花似浪,与魅魑飘浮不定的鬼爪阴风,笼罩铁门四周,旁观人,一时之间均无法逼近。 刘老妈的武功,本就略逊“天地棋仙”一筹,仅凭其猛辣诡异的腿法,及一股冲力,开始之时攻多于守,时间一长渐渐处于下风。 二人以快打快,眨眼间已拼了三四十招,刘老妈急于抢门而入,反而连遇险招。 这时瞥见鬼谷子一爪径往肩膀擒来,银牙一挫,不闪不避,竹杖“笑指南天”,径点对方“七坎穴”。 这一招奋不顾身,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打斗不避则一杖换一抓,谁也占不到便宜,如果对方觉得不划算,闪避开去,她就趁机抢入,这种手段与泼皮耍赖的道理相同,但她知道这老头儿太过厉害,再打下去眼见就要失败,等到不支之时,就是想拼命,只怕也来不及了。 “天地棋仙”哇哇怪叫,道:“无赖泼辣妇,老夫同你拼了。” 刘老妈声音比他叫得更大,道:“拼就拼罢!” 只听“嘶”的一声,刘老妈肩膀衣袖,整个被鬼爪扯下,“天地棋仙”也被她的竹杖戮得“蹬蹬”连退三步。 只见他突然脸色铁青,左手缓缓举起,渐成紫黑之色。 刘老妈心头一凛,已知他要运动一种极厉害的阴毒内功,忙气纳丹田,功行只臂,准备豁出生命一拼。 忽然肩上一疼,竟然提不起劲,不禁暗暗叫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时鬼谷子脸上好似铺上一层黄纸,手裳胀大一倍,举手向她逼来,情势危极。 且说鬼谷子与恨天矮叟说话之时,楚狂僧退入铁门后,突然瞥见甬道转弯处出现一位锦衣少年,左右双掌如抓小鸡似的,各提着一人,正是玉面书生与绛衣无影,他悚然一惊,急步冲去。 吕重阳闻声亦随后赶入,见状大为忿怒,喝道:“何方鼠辈,敢伤虬龙堡的人,快把二人放下。” 明旭王子冷傲道:“他是你孩子吗?” 吕重阳听他问得奇怪,只好忍住胸中怒火,耐心地点了点头。 明旭王子道:“现在我已封他们为车马大使,做为父亲的,也该感到荣耀。” 吕重阳浓眉一皱,不解道:“他是我侄子不是儿子,车马大使是干什么的?” “本王子御前马夫。” 吕重阳听得大为迷惑,奇道:“你是王子?哪一国的?” 明旭王子神气十足道:“傲来国皇太子是也。” “哈哈,原来是蛮野小邦。” 明旭王子剑眉一扬,怒道:“小王格外开恩,封令侄为官,从此食君俸禄,一生荣华不尽,还不快叩谢洪恩,竟敢出言轻藐。” 吕重阳大笑道:“你封他们为车马大使,他二人同意吗?” 明旭王子哼了一声,道:“这是圣旨,还有什么同意不同意。”他顿了一下,又说,“令侄本该处死,我念他年幼无知,收为御前车夫,待他日后将功补罪,与他自新之路。” 吕重阳啼笑皆非,怒道:“放屁,把二人放下,再迟老夫宰了你。” 明旭王子平生之中还没有被人这样怒骂过,不禁呆呆地怔立良久,才脸色一沉,道: “中原号称礼仪之邦,原来欺世盗名,每多欺君犯上之徒。” 楚狂僧道:“中原为万邦盟主,海外四域岁岁来朝,你只是一个小邦王子,一入中原应与庶民等量。” 明旭王子啐了一口,剑眉轩扬,道:“本朝历代皇子,应天命而生,岂能以小民视之。” 吕重阳呵呵笑道:“武林推祟的是侠义豪杰之士,无贫贱富贵之分,在吾人心目中,王子不见得比一个乞丐来得尊贵,乞帮当年也几乎被推选为‘武林评审庭’庭主。” 明旭王子怫然作色,道:“我纵然踏入中原武林,也不能无君臣之分,与你们这些小民同流合污。” “哈哈,真是夜郎自大,那快回去当你那土皇帝,若想在武林中神气,不啻是做清秋大梦。” “本王子不但一国称尊,亦可在中原武林称雄。” “兄弟第一个不服,先尝尝虬龙鞭的滋味!”啪的一响,震鞭猛劈他“鼻梁穴”。 明旭王子冷笑一声,举起玉面书生的身体来当鞭势。 吕重阳震臂疾收,“叟”的一响,鞭尾掠过秀脸,仅毫厘之差,那苹果般的娇厣,就将变成丑恶的夜叉。 柳筠虽然穴道被阻,但神智很清醒,不禁惊得花容失色玉面书生也同样心惊肉跳,怎奈有口难言。 转眼间二人对拆了几招,起初明旭王子只用人招架,后来却用以攻敌,等于提着百斤重一双活兵器与人动手,这等臂力确实惊人。 楚狂僧一见情形不对,忙叫道:“吕施主住手,别伤了自己人。” 吕重阳功力深厚,对虬龙鞭浸淫数十年,凭其精湛的造诣,虽不致失手打错,但明旭王子既拿人当武器,情形又自不同,只好罢手跃开,怒道:“阁下这种卑鄙的手段,令人齿寒,有种不妨把人放下,来战百合。” “要比剑何难,发招吧!”说着把二人往后抛去,砰的二响,二人穴道被阻,跌得哼不出声。 吕重阳此刻怒气冲天,身如猛虎,鞭赛蛟龙,绝招迭出,决心把他毁在鞭下,替侄儿出一口鸟气。 明旭王子被一阵猛攻抢去先机,连封带闪,退了数步才化开。 但觉对方鞭力奇重,空手抵挡一阵,已落下风,突然暴喝一声,双掌风雷迸发,闪电之间回敬二掌一腿。 他天生神力,掌风特强,竟把吕重阳的长鞭逼住,接着探手入怀,掏出一个银圈。 健臂一抡,忽见寒光怒涌,银芒暴张,战况立时转烈。 话分二头,且说鬼谷子运起“玄阴毒功”,脚下一步一步向刘老妈逼近,刘老妈肩膀受创,无法运功抵抗,眼看要伤在手下。 忽闻殿外传来一阵黄莺般的嗓音,道:“刘老妈站开!” 语音未落,香风拂动,一道白影电射而入。 刹那间,只听鬼谷子吐气开声,接着一股黑烟,自手掌涌出。 黑烟与白影,乍合倏分,发出“砰”一声雷鸣,各自震退六尺。 白影收敛,轻跃出一位如花仙子,凤目微合,运功调息。 刘老妈急叫道:“公主,你……你受伤了吗?老奴真该死。” 白衣美女,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回答。 “天地棋仙”倒退之时,鼻中嗅到一股幽香,只觉那香气闻来舒畅无比,但却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想张口打个喷嚏,神智已有些飘然脱世。 他猛然一惊立知不对,难道女娃儿掌中含有药物不成? 恨天矮叟咋舌良久,暗暗忖道:想不到“天地棋仙”的“玄阴毒掌”练到这般火候,若是打向自己,万难抵挡,但这女娃儿,小小年纪,却能与“天地棋仙”数十年的修为一拼,虽然看起来女娃的劲力似还不若“天地棋仙”强猛,但令人不解的是,鬼谷子似比她伤得还重。因为他发觉鬼谷子一连变了几次颜色。 但天震教三位堂主,脸上毫无惊讶之窝,只听吴文昌欠身一拱,礼貌地说道:“明晚已届‘金陵采石矶之约’,公主还留在此地,只怕要延误时刻。” 鬼谷子与恨天矮叟闻言,心头猛震,齐道:“姑娘就是夺走‘乾坤日月令’的苑兰公主吗?” 原来苑兰公主与香玉公主长相极其相似,除服饰不同外,甚难辩别,天震教三位堂主,均见过苑兰公主,只道她今晚换穿白衣,不知是她妹妹。 香玉公主突然睁开双目,美眸一转,破绽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一笑,如春回大地,百花齐放,众人不禁看得双眼发直。 鬼谷子立时忘了调息运功,不禁拿她与另一人相比,心中奇道:林琪花容绝世,足以压倒北粉南姬,娟秀娇媚,堪称武林无二,但眼前这白衣少女,不但朱容丝毫不逊林琪,而且笑厣中含有一种天真娇憨之态,圣洁纯真,清丽脱俗,使人一见之下,如沐春风。 吴文昌等人却暗暗称奇,只因他们先前见过苑兰公主,已留下深刻印象,只觉公主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有一股雍容华贵的凛然英气,却是不露笑容,尤其凤目威凌十足,观者不敢逼视。 这时见她突然绽露笑容,竟是这般和蔼娇媚,令人神醉,不禁心感惊奇。 蓦然密室里又传来几声怒叱,众人陡然惊醒,刘老妈道:“公主,驸马爷同殿下被困在里头。” 香玉公主秀眉微蹙,笑道:“是吗?我们进去瞧瞧。”柳腰款摆,摇曳生姿,缓步走去。 鬼谷子不知怎地,突然觉得不该拦她去路,自动退避开去。 香玉公主莲步刚一跨过,鬼谷子又闻到一阵幽香,双肩一晃,畏惧地再退数尺,脸色一变,低声喝道:“公主请留芳步。” 香玉公主停步回首笑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鬼谷子神色异常沉重,缓缓道:“公主功力精湛,老夫无限钦佩。” 香玉公主嫣然一笑道:“还有没有别的事?” 鬼谷子脸上一红,干咳一声,道:“不过老夫自信单凭真才实学,还可同公主一拼。” 香玉公主微微颔首笑道:“你武功确实很厉害,我不见得能赢你。” 这句话别人听了不觉得怎么样,但天震教三位堂主却满腹狐疑,因为他们觉得苑兰公主今晚和蔼谦逊的情形,大反常态。难道她一人身俱二种截然不同的性格?果真如此真是骇人听闻。 鬼谷子干笑一声,道:“公主过奖了,不是老夫谬赞,明晚公主采石矶要会的那人武功还在老夫之上。” 香玉公主不禁替姐姐担心,秀眉微皱,道:“真的那么厉害吗?” “万教黄旌千手菩提杜翰平,功力之高,当今之世不作第二人想。” 他语气顿了一下,接道:“如凭真实本领,公主绝不是他的敌手。” 香玉公主奇道:“如果功力比你还高,我确实打不过他,不过你说话奇怪,我要是同他打架,不凭真实本领,难道要使诈吗?” 鬼谷子嘿嘿冷笑道:“老夫知道你不敌之时,另有制胜之道。” “愿聆其详。” 鬼谷子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如果公主象刚才那样,掌中挟着无色迷药,千手菩提杜翰平必败在你掌下。” “你是说我刚才暗算你吗?” “老夫刚才硬接公主一掌,鼻中嗅到一股浓郁香气,现在已感不适,不是你暗算难道我无缘无故中风不成?” 香玉公主走动之时,众人或多或少都有闻到香气,一听原来是迷药,不禁暗惊,屏住呼吸不敢再闻。 香玉公主正色道:“我忘了告诉你,因你武功太过阴毒,才会有此现象,现在‘天罗香’正在解去你身上毒功。” 鬼谷子脸色大变怒道:“果然是你使诈。”右掌举起,作势欲劈。 香玉公主退开一步,曼声道:“慢着,再打几掌,我最多身受点内伤,但你毒功尽失那时与常人无异,一生苦修得来的功夫,将付诸流水。” “放屁,老夫这次有备无患,岂会着你道儿?” 刘老妈听他出口无礼,厉叱道:“糟老头,我公主生俱‘先天绮罗幽香’,专克百毒疫瘴之气,她念你功夫修来不易,慈心容让,你不要命就来送死。”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暗暗称奇,什么“先天绮罗幽香”,真是闻所末闻,见所未见。不过他听到刘老妈说的极是真切,不由得他们不信。 香玉公主突轻声一叹道:“你刚才中我一记‘天罗掌’,‘玄阴毒功’只减低一成。” 言语之中含有歉疚之意,显见公主心地异常慈善。 鬼谷子哈哈一笑,神色自若,朗朗道:“老夫学艺不精,怪不得谁来。闻说公主来自东瀛,明晚企图在‘采石矶’上,宏扬东瀛神技,驾驭中原武学,看来当可如愿。” 香玉公主展颜笑道:“天下武学譬如青莲白藕,殊途同归,拿个比喻,我对尹公子的武功一向甚为敬佩,他曾经在敝国今年秋末大祭中,赢得武榜魅首,震撼东夷六国十三邦,足见中原武学与东夷当在伯仲中间。” 她与尹靖虽是夫妇,但彼此相敬如宾,时时相互推许,完全出于纯内心的赞扬,绝非有意自我标榜。 鬼谷子一怔道:“这么说公主愿还‘乾坤日月令’了?” “哦,那要见了我姐姐才晓得,不过我一定请她送还你们。” 众人惊“噫”一声,吴文昌诧异道:“你是苑兰公主的妹妹。” 香玉公主嫣然一笑,道:“是啊,你认得我姐姐吗?” 吴文昌点了点头,正想回话,突闻“砰”的一响,一道人影冲门而出,正是楚狂僧,只听他急声道:“鬼兄那人扎手的紧,吕少堡及姑娘被他制住,吕老二也渐渐不支。”。 第二十九章 秘图风波 天地棋仙一听玉面书生被制,脸色一沉,冷然道:“老夫二十年未履江湖,看来武林中又出了不少高人,哼哼……”话犹未了,忽听甬道里,传出怒叱声:“狂小子,你敢不敢到外面再战三百回合?”语音就在铁门近处,原来拼斗二人,已从甬道转弯,边打边退到门口。 另一个哈哈朗笑,道:“此地场所狭小,你鞭长碍事,施展不开手脚,谅你输了心中也不服气,到外面再比更好,我把属下两个车马大使带着就来。” 话声甫落,“劈啪”二响,一条魅伟人影,涌出铁门,只见他虎目圆睁,髯须怒喷,持鞭的右手衣袖,破了一道裂痕,正是“翻天手”吕重阳。 众人齐齐一怔,看样子吕老二已吃了亏,那来人功力之高,可以想见,鬼谷子神色肃然,道:“是什么人在里头撒野?” 吕重阳怒气冲冲道:“一条东夷蛮邦的杂种狗王子。” “怪哉!怎么你的猎狗反咬了你一口。” “鬼兄有所不知,那猎狗比外面这几头凶得紧。” 诸人闻言均脸浮愠色,刘老妈啐了一口,骂道:“你自己才狼狈得如丧家之犬……”只觉肩膀一痛,禁不住连咳二声。 吕重阳脸上一阵炙热,恼羞成怒,喝道:“老太婆你知道甚事,若不是甬道狭窄,那狗王子绝难占上风。”这话不啻自认吃了败仗。 “恨天矮叟”龚金奇干笑一声,道:“虬龙堡名列万教十三要员,吕兄家传‘九节虬龙鞭’与九宫堡‘生花七笔’,并称武林二绝,威镇江北数百年,当今之世,能与贤昆仲分庭抗礼者,屈指可说,若言胜者,就寥如凤毛麟角了。” “嘿嘿,龚兄彼此彼此,少给兄弟戴高帽,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刘老妈心想反唇相讥,无奈肩膀阵阵麻痛,只好咬紧牙关,忿忿地哼一声。 香玉公主莲步轻移,姗姗走到她身边,掀起破裂的肩衣,只见五条明朗指痕,虽未见血迹,已成紫黑之色,芳心暗惊,蹙眉说道:“你的功夫与觉远寺‘狂颠尊者’秘传的‘七灵断阴功’颇为相似,所不同只是他用掌你用爪。”说罢轻启樱唇,运功向肩膀吹了三口清气。 一谈到“玄阴毒功”,鬼谷子甚是恰然自得,笑道:“哈哈,毒道不孤,远播四域……” 突然,一阵浓郁的兰麝香气弥漫大殿,众人顿生警戒之心,不禁齐齐退了一步,屏住呼吸。 刘老妈屈膝一跪,道:“多谢公主救命!”大踏步走到墙角,盘膝跌坐,自行运功疗伤。 这时铁门口人影晃了一下,现出一位身材高大熊腰虎臂的锦衣少年,他见殿中红烛高烧,高高矮矮聚了七八个围住密室门口,先是一怔,继而闻到殿中一殿香味,又迅速缩了回去。 吕老二叫道:“狗王子,何必藏头缩尾,老夫等你半天了,有种就钻出乌龟洞来,要是怕死么,向你老祖宗三跪九叩头,挟着尾巴滚蛋。” 他骂了一阵,却不见回话。 香玉公主瞥见那人分明是明旭王子,不知何故探首张望一下,又缩了出去,当下曼声问道:“请问殿下,尹公子可在甬道里?” 这回明旭王子出声回道:“神弓驸马找汉中崔邱枢去了。” “殿下可知尹公子找那人何事?” “玉面书生杀死崔邱枢的兄弟,神弓驸马特去向他说明情由。” 鬼谷子听他所说与事实歪曲甚远,指着铁门骂道:“你这狗王子胡说八道,快给老夫滚出来。” 忽听一阵冷笑声,接着人影出现,明旭王子已伫立在铁门旁,双手各提一人,一脸矜傲冷漠之色,淡淡道:“我道中原有何出色高人,原来都是满口鄙夷的泼皮浑帐,手底下却稀松平凡的紧,像这老头日薄崦嵫,已届天年,嘴巴却这等恶劣,若不是念在本朝素来敬老尊贤,小王就立刻把你处死。” 天地棋仙向与天下第一大派的少林掌门人大限禅师等量齐观,武林中闻其名者不敬让三分,生平几曾见过口气这等托大之人?因此,为之惊愕者良久。 过了一阵,才眼睛一瞪,说道:“小子,你是在唱戏扮皇帝吗?” 明旭王子剑眉轩剔,双目神光逼人,朗声喝道:“什么扮皇帝,小王乃东夷傲来国‘雨新望罗族’十六代嫡传王子是也。” 他贵为王子,性情傲慢,被人误认为车夫,引为奇耻大辱,急忙澄清身份。 鬼谷子见他提着玉面书生与柳筠背领,突然脸色一变,冷涩道:“不管你是皇子或是狗子,现在立即把他二人放下,若动了一根毫毛,你这皇子也就变成狗子。” 明旭王子勃然大怒,道:“食君俸禄,忠君之职,小王已封他们为御前车马大使,应一生随侍左右,怎能放了他们。” “天地棋仙”听得啼笑皆非,这人是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海外小皇子,这种人除非教训他一顿,别无良策对付。 当下把脸孔拉得长长,阴沉沉地说道:“老夫一向说一不二,别说你是芝麻大的狗屁王子,就是玉皇大帝得罪了老夫,也不会好受。” “哈哈,你要认为得罪小王好受,不妨一试。” 香玉公主已感到目下情形有异,尤其尹靖去向不知,更替他担心,眼看二人就要火并,忙柔声道:“明旭殿下,‘白绫香车’已有小频驾驭,用不着这二人,放了他们吧!” 明旭王子笑道:“我本想把这丫头送公主作侍婢,既是公主说情,我就放了这丫头,这男的却饶不得。” 说着振臂一撩,将柳筠娇躯,向“天地棋仙”抛去,这一抛冲力凶猛,来势奇捷,天地棋仙微微一凛,暗道:这人蛮力真是大得惊人! 思忖中,右臂疾伸,扣住柳筠粉臂,顺势向上一带,左手同时拍向背心,右手一松,柳筠娇躯宛如一条红云,向上飘起。 只听她娇叱一声,身形一弓一弹,美妙地翻了一个跟斗,落地时只跌了二步,就牢牢站稳。 明旭王子暗地吃惊,这老头身手果真了得,接人解穴,轻描淡写,一气呵成,只要稍一闪失,那女的非当场跌死不可。 天南“柳家堡”在武林中声望极高,柳筠出道以来,从未失过风头,年轻一辈她可说是佼佼不群,老一辈人的人也都心存顾忌,容让三分,想不到今晚与玉面书生双双遭到生擒之辱,不禁气得娇躯发抖,指着明旭王子顿脚道:“你,你……快把我吕哥哥放了,不然…… 叫我爹爹来打死你。”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只好搬出她父亲来吓人。 明旭王子脸挂冷笑,充耳不闻。 鬼谷子神气严冷道:“今晚若叫你把人带出‘柏云寺’,老夫从此改名换姓,永绝行迹。”说话之时已暗地运功,以备猝然出手救人。 天震教三位堂主以“凌风秀士”吴文昌最工于心计,他衡量目前己方虽是三堂主齐到,但论实力单打独斗绝不是在场任何一人敌手,目下唯一善策,就是促成诸人火并,他看出明旭王子是一劲敌,故意呵呵一笑,轻藐地道:“这位老先生乃名震武林的顶尖高手,阁下要是识相,快把人留下,再迟只怕要后悔莫及。” 明旭王子狂傲地笑道:“哈哈,狗前称霸,遇虎缩尾,在你们面前也许称得上高人,但小王却不屑一顾。” 鬼谷子脸色一变,杀气直升眉梢。 香玉公主秀眉微蹙,心想明旭王子初到中原,似不可能与人结有仇隙,只不知他强留那人何用,不禁动问,道:“不知殿下留下这人有何差遣?” 明旭王子讷讷道:“哦,这人……”他心戒香玉公主“天罗香”,觉得与他们同行甚不方便,意欲胁逼玉面书生带他到金陵,同时也可出他一口鸟气,但这事甚难启齿,因此吱唔一阵,迟迟说道:“这人欺君犯上,罪不容恕。” 吕重阳骂道:“放你的狗屁!” 恨天矮叟目光一转,道:“殿下看来也是爽快的人,怎么说起来话来反而吞吞吐吐,你何用隐瞒,江湖上谁不知玉面书生带着‘藏玄秘图’。” 明旭王子见他身材奇矮,很是不屑,冷冷道:“我与公主在说话,岂是你们可随便插口?” 天地棋仙趁他说话之际,陡然双肩一晃,欺身扑上,左手五指箕张,抓他天庭要害,右手径擒拿住玉面书生脊心的肘腕,这一招正是他生平绝招“慑魂二十四抓”中的“鬼王索魂”。 动身之际口中冷涩道:“东夷蛮小子少狂,若不给你一点厉害,还道中原无人。” 明旭王子冷笑一声,右手立胸平推而出,看似封住对方击向天庭要穴的左爪。但不知怎地,天地棋仙双手同时收回,掌化“五鬼守关”,易攻为守。 原来他被刘老妈戮了一杖,又与香玉公主硬碰一掌,身中“先天绮罗幽香”,他的“玄阴毒功”与明旭王子的“七灵断阴功”同属一种绝毒的内功,全靠后天修来,一遇到专门克制毒功的“先天绮罗幽香”,香毒中和,毒功不知不觉消失,等于伤了几年的修为。 这时忽然感到对方拍来的掌势过于凶猛,心头微震,已抽身疾退数步。 明旭王子得理不饶人,挺身追击,单掌翻劈如飞,他神力浑雄无俦,强风激荡,把四外之人吹得衣袂不住飘扬。 香玉公主一听“藏玄秘图”,芳心陡然一震,她记得尹靖向她说过,林老伯托他恒山取宝,送上“七仙山万剑池”,不幸取宝的“藏玄秘图”中途遗落。 她此次不惜风尘劳碌,重临中原,主要的目的,在于协助尹靖完成夙愿,因此乍闻音息,不禁喜上眉梢,也顾不得他们在动手,甜甜一笑,问道:“老先生,你是说‘藏玄秘图’在那玄衣人身上吗?” 恨天矮叟被明旭王子抢白一阵,正当气往上冲,怒视着二人在过招,被她这一声老先生叫得心头痒痒舒畅无比,觉得自己能被这位天仙也似的公主看重,脸上甚是光彩,顿时怒气全消,恭恭敬敬地答道:“据说‘藏玄秘图’是由一位姓尹的‘蒙面剑客’传人,带入江湖,大约一个半月前姓尹的在‘九嶷绝壑’的‘万景仙踪窟’,与绿野仙人及幽冥鬼主举行‘仙鬼人大会’,后来仙鬼人同时毙死,‘藏玄秘图’乃落入幽冥公子宇文雷身上,其后玉面书生在洛阳郊外,又从幽冥公子那里夺去,目下‘万教旌’正分道追踪,约定明晚会聚金陵‘采石矶’向苑兰公主讨回乾坤日月令。” 香玉公主喜道:“果然是尹公子遗失的‘藏玄秘图’出现在此地。” 恨天矮叟见她欣喜的神情,不禁一怔,暗暗忖道:难道这位高贵清芬的公主也对秘图生了窃窥之心不成?当下便以试探的口吻说道:“那秘籍原来武当派一位门人从‘圣迹殿’偷窃下山,理应物归原主送还武当派。” 香主公主道:“这个我可不管,反正今晚我必须把它取回,要真是武当派之物,尹公子绝不会窃占。” 恨天矮叟听她口气说得甚是坚定,突然心念一转,计上心来,走近几步,压低嗓音,道: “此刻与傲来国王子动手那老头,是玉面书生的舅舅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地棋仙’鬼谷子,一旁虎视眈眈的髯须大汉是他叔叔虬龙堡二堡主翻天手吕重阳,武功甚高名列当今一流之林,他们势必全力保护侄儿。” 香玉公主转目望去,只见天地棋仙让过数招后,陡然手法一变,双手十指拂出阵阵冷风,但见掌影鬼爪,奇嬗不定,阴风冷冷,令人起鸡皮自疙瘩,毛骨悚然。 他掌爪之中,看起来处处都有破绽空隙,其实却蕴含着阴森奇奥的杀机圈套,只要稍一不慎,就有跌入圈套,陷身危渊之虞。 这一来明旭王子单掌应敌,立感吃紧,节节退避。 香玉公主秀眉一皱,道:“这老头的功夫,好生诡异呀!” 恨天矮叟略一颔首又悄悄道:“远站右边殿角,作岸上观火那三人是天震教内三堂主,他们也是为‘藏玄秘图’而来,等下出手时公主留心吕重阳及那和尚,三堂主由老夫来打发,咱们分头对付,公主不难把秘图取到手。”他个头甚矮,说话之时,目注场中拼斗二人,并不仰首,因此旁人甚难察觉。 香玉公主轻轻点了点头,突然感到奇怪,扬声说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为何要帮助我?”这声音清脆悦目,三堂主与吕重阳不禁诧异地转目望来。 恨天矮叟心中暗急,干咳了二声,指着场中,哈哈笑道:“鬼兄慑魂二十四爪冠盖武林,看来这狂小子非被你活活抓死不可了。” 众人注意力又集中到拼斗二人,吴文昌甚是灵警,心中立时在暗暗琢磨。 龚金奇待诸人视线移开,才以蚁密功传话,道:“目下时机紧逼,老夫不想絮琐,我认为‘藏玄秘图’落在公主身上比到他们手里安全得多。” 香玉公主疑信相参,不明他话中含意,恨天矮叟见状正色道:“公主若信不过老夫,咱们各自为战。” 她想“藏玄秘图”若拿到手,到时候就是矮老头来抢,也不怕他,当下颔首道:“好的,咱们一言为定。” 这时鬼谷子一阵猛攻,已将明旭王子逼落下风,只听他冷哼道:“小子,你这点能耐也想到中原来撒野吗?” 明旭王子心头大怒,勃然吐气开声,飞起一脚踏去,来势奇猛,鬼谷子侧身一让,斜开七尺。 这次二人分开之后,并没有立即再动手,四目炯炯互视,表情严肃,天地棋仙突然将双手举到胸前,脸色惨白得像一张黄纸,脸渐呈紫黑之色形状怪怖,生似一具阴尸鬼魅。 明旭王子足下不丁不八,立掌当胸,运气行动,只见他雪白的手掌,由殷红变成紫黑,果然二人内功极其相似,只是所示不同,天地棋仙行功之时,毒气从指尖向掌心回集,明旭王子却从掌心向指尖蔓延。 盏茶功夫,二人手掌均散发出丝丝烟雾,显见这次“天地棋仙”比刚才与香玉公主硬碰那一掌,至少多提聚了二成功力,已豁出性命来。 明旭王子初临华夏,蓄意在中原武林扬名喧赫一番,不料今晚遇上武林中罕见硬手,他为先声夺人,此刻也已提满全力准备一拼。 像这种能以毒功运气伤人,在武林中尚属少见,众人不禁看得惊心动魄,大为震骇唯恐被毒气误伤,都退得远远地观看。 蓦地二人闪电般一合,接着发出一声震耳巨响,黑烟缭绕,人影乍合倏分。 一条瘦小人影在地上翻了一个跟斗才爬出。 另一个臃肿膨大的身影连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地上,接着一式“鱼跃龙门”复腾身立起。 原来明旭王子依旧提着玉面书生的背领,因此身影看起来,特别臃肿。 二人硬拼一掌鬼谷子虽被对方掌力震得翻了一个跟斗,但精神倍增,内力反而充沛,毫无损伤之感,他心中窃喜,暗想这小子只是力大,却伤不了我,却被老夫“玄阴毒爪”击中,绝无幸理,不禁高兴得呵呵大笑。 哪知明旭王子也存着同样的心理,脸挂冷笑,等待这老头毒发而死。 旁人诸人见他们各被震得翻身栽倒,但起落之间,仍是非常灵活利落,已在称奇,复见明旭王子冷笑依然,“天地棋仙”大笑不已,不禁咄咄称怪。 要知动手过招,以硬碰硬,强对强最易分出胜负,纵然功力相当,也将落个二败俱伤,但今日情形似出乎常态,除非是二人已受内伤,但为盛名故意掩饰。 过了一会,明旭王子已感到情形有异,剑眉微剔,冷笑道:“小王‘七灵断阴掌’在东夷六国十三邦中能接下的人屈指可数,想不到你这老头却能久久不死。” 天地棋仙吃了一惊,怎么这小子居然没有中毒,怪哉!怪哉!当下也仿效他的口气,嘿嘿冷笑道:“老夫‘玄阴毒爪’在中原万教十三要员中能接下的人屈指可数,想不到你这狗王子却能久久不死。” 明旭王子脸色一寒,怒道:“你敢不敢再接我一掌?” 天地棋仙道:“欢迎之至,欢迎之至。” 只见明旭王子肩不晃,膝不弯陡然欺身扑上,单掌推出,一股乌色烟雾,如海潮涌至。 鬼谷子双掌一翻,接着“砰”一响,二人又硬碰了一掌。 这次虽未栽倒,但“蹬蹬蹬”各退四步才站稳,“天地棋仙”目光一瞪,肃然道:“狗王子果然硬朗得很。” 明旭王子甚是不解,自己精神饱满,内力充沛,只是打不伤这瘦老头,他心中吃惊,鼻孔傲慢地哼了一声,说道:“假如你自知年纪老迈,经不起硬战,趁早认输,小王可手下留情,若不知进退,哼……” 鬼谷子未等他说完,哈哈接道:“人老骨头硬,老夫愈打愈舒服,只怕你娃娃骨头嫩,经不起折损。” 吕重阳看得甚为担心,只怕落个二败俱伤的惨局,忙插口道:“鬼兄慢着,我看用不着同这狗王子拼命。” 天地棋仙满脸严穆,不以为然道:“今晚若不把这东夷蛮子好好教训一顿,岂不被他耻笑中原无人?” 凌风秀士吴文昌,心中暗喜,恨不得他二人赶快拼个死活,故意火上加油道:“鬼老前辈乃武林中泰山北斗,今日若将这位东夷王子击败,吾等亦将沾光匪浅。” 明旭王子朗朗一笑道:“瘦老头,今日之战不分胜负不休,只要你能赢我一掌一式,我立刻东返故国。” “那最好不过,你先把我侄儿放下,咱们再好好比一比。” 明旭王子天生神力过人,他虽然左手提着玉面书生,但这种结结实实的一掌硬接一掌,在他说来得并不多吃力,因此故示大方,道:“我单掌对付已绰绰有余,何需双手齐出?” 天地棋仙冷冷道:“这个靠不住,万一你拿他身子来挡,老夫岂不打伤了自己人,再说只要你能赢老夫,尽管把人带走,绝不过问。” “哼,小王什么人,岂会拿他当挡箭牌?” 吕重阳浓眉一皱,暴喝道:“狗屁王子,刚才在甬道里你不是拿他二人当挡箭牌,与老夫拼命吗?” “那时我因双手提着人,腾不出手来,不得不作权宜之计。” 吕重阳脑海里一转,想起他刚才与鬼谷子动手时,果真始终没有拿玉面书生挡“天地棋仙”的鬼爪,即使在一度落入下风之时,也仅以单掌苦撑局面。 鬼谷子长眉轩剔,杀气陡现,厉叱道:“那你输了别叫冤枉,接招!”右掌“司命追魂”,刮起一阵凛凛阴风,直逼前胸。 明旭王子渊停岳峙,以逸待劳,待其掌爪临近,才陡然抬手迎上。 这次与前二掌大同小异,震声雷鸣,虽然震得手臂发麻,但却毫肤无损,二人怔得瞪眼互视。 香玉公主静静地在一旁看他二人以毒功互拼,却见愈战愈勇,功力并不相对稍弱,这种反常的现象众人早已察觉,只是不明其故,她细心思考了一阵,突然灵光一闪,淡淡一笑,道:“你们这种打法如鱼得水,相得益彰,永远分不出胜负。” 鬼谷子诧异,道:“何以如此说法?” “假如你连续不断地发掌默运毒功去伤人,元气会不会有消尽的时候。” “毒功修为不易,运神化气藉以伤人极费真元,连续不断的发掌,就是与生俱来的毒功,也有消尽的一天。” “你现在已蓄聚全身功力,连发数掌,可有真元内溃之感?” “哈哈,老夫内力泉涌,决心把这狂小子击败,岂会真元内溃?” “我相信明旭王子殿下的情形与你相仿,真元也无溃伤之感。” 明旭王子点了点了头,冷笑道:“公主说的是,凭这老头这等能耐,怎能耗我真元?” 香玉公主轻摇着头,说道:“二位因所练的毒气相似,功力相近,运毒伤人的瞬间,同时吸取对方毒气一吐一吸两相抵消,因此各无亏损。”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暗暗称奇,鬼谷子微一思索,赞道:“公主兰心惠质,见地精辟,高论!高论!” 他顿了一下,突然眉头一皱,说道:“狂小子,那咱们怎么打出胜负?” 明旭王子只道“七灵断阴功”是盖世独门绝学,不意这老头亦善此道,他心中很是气忿,冷冷说道:“那还不容易,咱们不用毒功,再打一场。” “慢着!”香玉公主指着玉面书生道:“殿下,请你查看这人身上是否有一张藏玄秘图?” “不错!是有一张折图。” “先把它取下!” 明旭王子伸手去拿,鬼谷子厉道:“有老夫在此,你们休想拿到秘图。”话落口,身形一晃,双爪风雷迸发,如魁魅般地,向对方抓去。 明旭王子举掌一封,说道:“那折图所示藏宝地点是恒山落星……”他一分神说话,鬼谷子爪抓脚踢,叱声雷动,逼得他无法把话说完。 他们武功本在伯仲之间,明旭王子提着人,单掌卫敌,数招之后,又相形见绌,渐有被逼落下风之势。 鬼谷子心切,突然清啸一声,右爪疾展,五缕劲气,凛凛来袭,眨眼已罩住对方左手。 这一招正是“慑魂二十四爪”中的绝记“凌虚慑魂”,诡谲毒辣无比,明旭王子除非撒手放了玉面书生,万难化解。 但他性情高傲,岂肯被逼撒手,右臂猛地一沉一托,一招“坐井观天”,扣其肱股。 二人出手同样快捷深奥,闪电之间已各拿住对方手臂,但明旭王子是拿住对方肱股,天地棋仙却制其“腕脉穴”所拿部位有轻重之分,明旭立时半臂酸麻,提着玉面书生的手掌也随着松开。 这一来反将玉面书生挟在中间,看起来似三人相互拥抱。 过了一会,到底明旭王子被擒重穴,后力不继,被鬼谷子压得身体渐后倾,情势危极。 恨天矮叟一见机会难得,突然耸声笑道:“鬼兄龚某助你一臂之力。”掌随声发,一记“地心卷风掌”,猛向明旭王子下盘攻去。 鬼谷子骂道:“矮老头谁要你多管闲事。”飞起一脚踢去。 龚金奇真气陡然一沉,刹住前冲之势,哼了一声,道:“那兄弟就袖手了!”身形一挫,成弓形状平点地面,生似冲力太大,要伏身收掌一般。 明旭王子趁机把右手松开,掌势“迅雷击顶”向天灵盖劈下。 他一松手,天地棋仙左掌立时恢复自由,顺势抬起,一招“天王托塔”封住来势。 玉面书生从两人怀中,滚落实地。 就在这刹那之间,蓦然迎地卷起一阵狂飙,怒涌而至,二人脸色大变,只见恨天矮叟如离弓箭矢,双掌沿着地面向上推出。 “地心卷风掌”越近地面威力越强,此刻他全力施为,来势有如排山倒海,力逾千钧。 场外诸人,只道他已收回掌势,万想不到反而猛下杀手,由于心中毫无准备,猝然间救援不及,只能大声吆喝。 只听“砰”的一声,天地棋仙与明旭王子各中一掌,翻身向地上滚落。 玉面书生平身仰卧,恨天矮叟的掌风是由上而下,幸而避开正面一击,但扫过地面的余劲甚强,把他刮得斜飞寻丈,正好往柳筠立身处滚去。 龚金奇突击成功,身如弹丸向玉面书生追去,吕重阳破口大骂,长鞭急如灵蛇截过去。 突生意外,香玉公主心地善良,觉得恨天矮叟此举太过卑鄙,一时之间倒不知应否把他截住,她微一犹豫,吕重阳早巳晃身闪过。 他怒气冲霄,出招绝不留情,但见鞭影如山,掌风虎虎,把恨天矮叟打得如皮球般地在地上乱滚。 奇哉!恨天矮叟虽然滚动如球,但任你长鞭如何威猛,却始终劈不着,敢情他正施展崆峒绝学“地堂滚身法”与对方周旋。 柳筠一见玉面书生被掌风扫得向她滚来,惊得花容失色,急忙接住玉面书生。 这时三堂主齐齐动身,身形已冲到她身边,只听吴文昌沉声道:“柳姑娘快站开!”原来“天震教”与“柳家堡”“浮月山庄” 及“金牛谷”,互有合作的默契,因此三堂主不想得罪柳筠。 柳筠秀眉倒竖,嗔道:“不行!你们不能伤害我吕哥哥。” 吴文昌脸色一寒,怒道:“姑娘如此耽误正事,难道不怕令尊责惩?” 柳筠芳心一震,继而心想反正有母亲作靠山,因此嘟着嘴,强硬地说道:“你们趁我父亲不在就想欺负我,哼,‘绛衣无影’岂是好惹。” “银笛水仙”吕绮雯荡笑一声,道:“柳姑娘放心,我们绝不会伤害你的宝贝哥哥。” 说着伸手来拉她粉臂。 蓦然耳边叱起一声庄严佛号道:“施主不可造次!” 一股强风把银笛水仙打得斜开二步。 袈裟飘拂,楚狂僧已挡在柳筠身前,合什道:“贫僧一向不涉武林是非,但这二位小檀越乃敝寺香客,请施主等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吴文昌冷笑道:“大师袒护万教要犯,还说不涉武林是非,真是可笑之极。” 楚狂僧沉涌一声佛号,道:“贫僧青灯伴佛,淡泊无为,施主岂可信口加此莫须有的罪名。” 白虎堂主“铁臂金环”徐明达,阴恻一笑。 “玉面书生窃走‘藏玄秘图’,‘万教旌’四出缉拿,如今人赃俱获,大师还能狡赖吗?” 楚狂僧微微一怔,徐明达狞笑接着:“袒护万教要犯,一体问罪,大师若想证明清白无辜,趁早让开,否则血染佛殿之时后悔莫及。” “施主等未奉‘万教旌’却欲干犯吕少堡主,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嘿嘿,你如此拘泥不化想是念佛念晕了头,本座来使你清醒。”铁臂抡动,乌光云涌,一招“日月双轮”当头劈落。 只见乌光闪闪来势急猛,楚狂僧让开三步,掌出“虎据柴门”,上挡其臂,下攻丹田。 白虎堂主缩腹沉臂,双圈交叉一拼,发出铿锵响声,金光缭乱,闪电之间已猛攻数招。 楚狂僧早年曾得过一位异人指点,内外功夫均有火候,唯自剃度出家,皈依三界后,对刀剑拳掌之术,渐而疏远,但内功静坐之道与佛门禅意相通,数十年勘修渐臻妙境,因此白虎堂主攻势虽猛,却也被他轻而易举的一一封住。 三位堂主看不出这荒林古刹的主持方丈,竟是这等了得,凌风秀士长眉微皱,低声道: “吕堂主迟则生变!”长袖“白云出岫”,从右侧攻上。 银笛水仙立刻会意,情知他要合三人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把和尚打倒,再对付玉面书生及柳筠,随即玉腕翻飞,银笛星光颤动,挥袭过去。 三人联手威力大增,楚狂僧如何能敌?立时右冲右突,险象横生。 禅云和尚一见他们以众凌寡,合力打师父一人,既惊又怒,大声呼喝,举起一根木棒加入战围,师徒以二敌三虽然居于劣势,总算暂把阵势稳住。 这时柳筠正手忙足乱地替玉面书生推宫解穴,明旭王子对他下的手法较重,又被矮叟“地心卷风掌”的边缘,扫翻老远,人早已昏厥过去,柳筠忙了半天。依然不得其要领,不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鬓边香汗濡濡,突然耳边听到一阵语音道:“先推督脉的‘悬枢’‘脊中’‘至阳’三穴,再拍‘商曲’‘幽门’其穴自开。”嗓音娇嫩,如黄莺出谷,乳燕归巢,悦耳之极。 柳筠抬目望去,只觉眼前一亮,一位白衣宫妆少女,迎面俏立,但见她神韵出尘,雪艳照人,宛如嫦娥临风,仙子谪尘。 她痴痴地看了一会,不由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去。香玉公主见她脸罩愁云,曼声问道: “他是你兄弟吗?” “不,他是我的……”双颊绯红,羞怩地说不下去。香玉公主笑盈盈道:“你不用说,我知道了,刚才听你叫他吕哥哥,认为是你兄弟。” 她略为顿了一下,接着:“照我所说方法,先把他救醒。” 柳筠忙素手频飞,照她所说的各穴推拿。 过了一会,玉面书生喉咙一阵痰动,张口吐出一口浓痰,悠悠醒来,瞥见自己躺在柳筠怀里,疲惫的俊脸上展出一丝感激的笑容。 香玉公主见他已醒来,娇声道:“听说你取走了尹公子的‘藏玄秘图’,我现在要把它收回。” 玉面书生闻言,转脸望去,陡然精神一震,腾身跃起,肃衣整容,拱手:“区区不知公主芳驾莅临,失仪之处,请恕海涵。”他神色举止,都表现出无比的敬意,柳筠心中酸溜溜的,很不是味道。 香玉公主秀眉一颦,奇道:“我们好像没有见过面,你怎么认得我?” 玉面书生突然像斗败公鸡似的,显得很是颓丧,喟然一叹道:“公主金枝玉叶,贵人多忘,哪会把我这草莽鲁汉记在心头。” 这话说得极其卑谦,香玉公主思索一阵摇头道:“我实在记不起在何处见过你。” “那日洪泽湖畔艳阳丽天,枫叶荻花,烟柳碧波中,公主坐着一条蓝色丝绫画舫,游览湖光山色,不知可还记得……” 香玉公主笑道:“你见到的是另一人,不谈那事,我只问你把‘藏玄秘图’还来。” 玉面书生闻言一怔,仔细端详了好一会,果见这白衣美女雍雅娴静,柔情似水,与苑兰公主那严冷英俊的气质截然不同,这一发现心中大为震荡,要知他走遍大江南北,生平阅过美女无数,就是燕赵佳丽,苏杭名姬,尚且为天边粉絮,不屑一顾,在他心目中,苑兰公主与林琪,乃武林中第一美女.他心爱林琪,而对苑兰含着一丝怕意。 玉面书生心中暗急,神色却泰然道:“我与尹兄是生死之交,月前在洛阳城外,从幽冥公子身上夺回‘藏玄秘图’适逢‘万教旌’追缉甚紧,不得不暂避风声,月来遍寻尹兄欲送回秘图,奈何始终未得一晤。” 香玉公主“哦”了一声,歉疚道:“原来你是尹公子好友,那刚才真是错怪了你,我们刚从玉壶国回来,你自然是找不到他。” 玉面书生听她口气友善,无苑兰公主那等咄咄的逼人气焰,暗自窃喜,故意郑重其事,道:“区区感念尹兄知遇之恩,几番出生入死,虎口逃生,舍命保护‘藏玄秘图’,不使为歹人窃夺,不是我信不过公主,只要尹兄一来,立即当面奉还。”。 第三十章 分道扬镳 香玉公主听他说得义薄云天,言辞恳挚,不由轻轻颔首道:“那就委屈你稍等片刻了。” 她的武功,远在吕、柳二人之上,此刻若想强夺秘图,可说是易如反掌,但她想既是尹靖生死之交的朋友,不可有失仪之处。 玉面书生突然剑眉一扬,把虬龙鞭撩直,沉声道:“天震教为窃夺‘玄天图’,三番二次不择手段,欺置尹靖兄于死地,今日又欺上门来,哼,少爷岂能再容你们。”说得忿慨之极。 这时楚狂僧师徒,已被三堂主围攻得招架不住,危如累卵,他说完话,挺胸向前走。 香玉公主突然秀脸冷若寒霜,冷冷道:“慢着!你说什么人要暗害尹公子?” 玉面书生手指凌风秀士,气道:“公主有所不知,上次尹兄几乎葬身‘九嶷绝壑’,就是他设的圈套。” 香玉公主怒极,哼了一声,道:“你这个坏人,敢陷害尹公子。”话声中白衣飘拂,挟着一股香风,向三堂主扑去。 她掌如飘絮,身段优美之极,玉面书生不禁看得呆了一呆,三堂主一闻香气,同时怵然心惊,抽身直退到殿角,三人站成品字形,准备联手对抗。 玉面书生得意地朗笑,道:“凌风秀士听清楚,这位公主乃苑兰公主令妹,尹靖兄的未来夫人,哈哈,有尹嫂子在此地,你还想猖獗吗?” 三堂主这时都屏住呼吸,不敢吭气。 玉面书生见香玉公主把他们逼退后,不乘势追击,忙催促道:“尹嫂子把他们痛痛快快地揍一顿。” 香玉公主脸上浮起一层红霞,美眸顾盼流辉,曼声道:“只要你们答应以后不再为难尹公子,我就饶了你们。” 他们堂堂天震教麾下三堂主,向人求饶岂不自拆台子,因此吴文昌正色道:“在下与尹朋友倒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吕江武又道:“嫂子别听他胡说,他恨不得尹兄快死,这次万万饶他们不得。” 香玉公主果然笑容—敛,莲步轻移,向他们逼去,说道:“你们到底答不答应?” 三堂主暗地运功,此刻已后退无路,只好背隅一战。 吴文昌突然大声喝道:“公主你上当了,玉面书生逃走了!” 她闻言一震,闪电般旋过身来,只见旁门人影一晃,吕、柳二人均夺门逸去。 她气忿之极,嗔道:“啊呀!你是个大坏蛋!”白影一晃,也消失在殿外。 三堂主纵身急迫,尾随而出。 吕老二与恨天矮叟,听到金龙堂主大声呼喝,立即罢手,恨天矮叟道:“吕兄鞭法精湛奇猛,兄弟佩服的紧,改日再行拜候。”冲门而去。 吕重阳大笑,道:“龚老头要溜了吗?”急蹑在他背后追去。 香玉公主追出殿外,只见二道人影正穿过天井,距离不过在四丈外,她冷笑一声,道: “看你们能逃出多远?” 她轻功非同小可,追过一座殿宇已逼近一丈,这时已出古庙,后面是一片参天古松,敢情寺四周长着柏槐丛林,故名“柏云寺”。 这时明月当空,夜凉如水,把旷地上追逐的几人照得明明白白,眼看香玉公主再有二三丈就要把吕、柳二人追上,而距离树林尚有十数丈远,玉面书生恨不得多长二条腿,好跑得快点。 突然一声长啸,啸声甫落,接着响起一阵嗥嗥马嘶声,听来似乎还在老远的地方。哪知忽然之间,自右侧树林里,风驰电掣般地奔出一匹雪白骏马,生似一支离弓飞箭,眨眼间已到玉面书生旁侧。 吕、柳二人双足一蹬,同时跃上马背,玉面书生双腿一挟,那马又是一声长嘶,四蹄飞扬,快捷如一道白练,绝尘穿林而出。 那马奔行迅捷武林罕见,但香玉公主的轻功亦可称得上独步当今,这时她距离那神驹背后不过一丈不到,只见她身法如风,屏开飞尘绝迹盖世轻功,紧追不舍。 三堂主一见吕、柳二人登上马背都同时停下步来,吴文昌道:“玉面书生已登上‘雪龙驹’,咱们追也无益。” 吕绮雯望着消失在林外的白影,敬佩道:“呀!那位公主身形好快呀!可能能把‘雪龙驹’追上。” 背后传来一声哈哈,道:“龚某还没有听说过有谁能追上,‘雪龙驹’?” “龚老头既知追不上我家的神马,咱们就留下来一续未完之战如何?”正是吕重阳的语音。 恨天矮叟道:“吕老二要指教何患没有机会,恒山脚麓相候。”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在十丈以外。 吕重阳大声道:“矮老头,到时你只怕上不了恒山山顶。” 林外传来矮叟嘿嘿冷笑,笑声渐渐渺杳。 吕重阳回过头来目光湛湛地扫视吕文昌等人一眼,冷漠道:“几位还留恋往返,想是要给兄弟开开眼界?” 吴文昌微微一笑,道:“荒林古刹何足留恋?在下等就此别过。”三人联袂离去。 吕重阳心悬“天地棋仙”伤势,见他们已去,返身奔回庙中。 过了后殿,蓦然传来一阵步履声,接着有一娇嫩嗓音,道:“奴婢奉公主之命,一直守在房中,刚才还听到此地人声喧杂,现在却已悄没声息。” 转角处突然转出一位白衣小厮及一青衫少年。那二人步法稳健轻灵,来得切近,青衫少年双手一拱,道:“老前辈叨扰了,在下可否向您打听一事?” 吕重阳凝目望去,只见他气宇轩昂,英朗俊拔,好一表人才,忙微微拱手还礼,道: “尊驾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那少年道:“请问老前辈可曾见到一位白罗宫妆姑娘,及一位白发银丝的老婆婆?” 吕重阳闻言一怔,淡淡道:“尊驾何人,问他们作什么?” “在下尹靖,我们是今晚一道来此投宿的。” 吕重阳惊“哦”一声,道:“原来是名满武林的蒙面剑客传人,失敬!” 尹靖客谦道:“哪里!老前辈想必已知他们行踪,敬请下示。”吕重阳伸手指着右厢旁殿,道:“那老太婆就在里面,白衣公主只怕人已去远了。”尹靖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称谢一声,急步跨进右厢旁殿。 只见殿中甚是宽敞,佛象的香案上,高燃着二盏灯烛,刘老妈及明旭王子各盘腿坐在墙隅,另外旁边冥目端坐着一个瘦老头,有二个和尚围住他身边。 那白衣小厮,正是小频,入得殿中不见公主影踪,忙急声问道:“刘老妈,咱们二公主呢?” 尹靖道:“别扰她,刘老妈在运功调息,待我帮她一阵。” 伸出右手抵住刘老妈掌心。 “太乙玄功”乃玄门至高绝学,老妈子只觉自掌心导入一股热流,真气立时云涌流畅,不一会功夫,膀上溢出一滩黄水。 她肩上毒气,经与“天罗香”中知,因此浸入体内,再逼出毒汁时已是淡黄色,不呈紫黑色。 功行已毕,尹靖撒手站起,刘老妈睁开双眼,屈膝一拜,颤声道:“多谢驸马爷救命,二公主她……” “她怎么了?”尹靖急问一声。 “今晚有一小子带着‘藏玄秘图’潜匿在庙中,二公主向他要回秘图,那小子花言巧语使诈溜走,二公主已追出庙外去了。” “她们奔向何方?”大有立刻追去之意。 明旭王子突然朗笑一声,挺身跃起,接道:“神弓驸马来迟了,那小子自称与你生死之交,二公主信以为真,谁知却是个混蛋骗子,不过他功力平凡,绝难逃出二公主手底。” 吕重阳冷哼一声,道:“雪龙驹日行千里,飞鸟尚难望其项背,何况是人?”言毕得意地哈哈大笑。 明旭王子剑眉一皱,道:“适才一声马嘶,原来那小子是骑马逃跑。” 尹靖情知二公主轻功非同泛泛,普通马匹的脚力极可能被她追上,但若千里神驹,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心中很是担心,喃喃道:“只不知已追到何处?” 刘老妈叹了一口气,道:“二公主外柔内刚,为驸马爷之事,沐雨栉风在所不辞,除非把秘籍追回,她不会罢手。” 吕重阳冷笑道:“老夫不信她能一口气追到恒山。” “恒山!”尹靖心灵大震,要知“藏玄秘图”只画出山丘,没注明何山何岳,现在听那髯须大汉的口气,秘图的地点,显然已被人揣摹得知,万一“玄天图”被人捷足先得,自己还有何颜面去见林老伯? 明旭王子见他神色有异,说道:“那秘图所示的藏宝地点,指在恒山‘落星崖’的一个山洞,洞前山泉垂瀑。” 尹靖暗暗叫糟,果然所料不差,正想问他何以知道这般清楚!突闻一声冷冷的沙哑语音道:“尹靖,你还记得老夫吗?” 他转目望去,只见一瘦老头,正目光湛湛地打量过来,他讶然叫了一声,道:“老前辈是你!” 天地棋仙冷冷道:“听说你得了林钟如的真传,手持‘松纹古剑’,挟技横行武林,视天下英雄如无物,耻笑老夫班门弄斧,可有其事?” 尹靖怔了一下,听他口气极不友善,与“竹香斋”初见面的情形不大相同,不由神色一整,道:“老前辈刚才之言,只怕是途听道闻,你想在下会如此放肆吗?” 他这一反问,比千万言解释更见功效,天地棋仙为之一愕,只见尹靖眉宇间,浮动着凛然浩气,言辞恳切,绝非狂傲自之徒。 鬼谷子呐呐道:“老夫也想,小兄弟……不会是骄满之人……”他顿了一下,接道: “只是老夫有一事甚感惊异,如果你获旷代奇缘,纵然尽得‘蒙面剑客’真传,似亦不可能如传闻中,赤手击败‘浮月庄主’,连挫‘昆仑三老’,技压‘天外神叟’,那等八面威风,四海震撼。” 尹靖微微一笑,道:“你们武功各有所长,在下不敢言胜,致于有关在下武功源流,江湖传闻略有出入……” 他脸上现出濡慕景仰之意,接道:“诚如老前辈所料,在下并非蒙面剑客传人,师承乃终南太乙门。” “终南太乙门,呀!那你是武圣传人?” “不错!在下正是武圣三传弟子,家师上玉下阳,我在‘接天峰春秋居’,十载受艺,与林老伯常相往来,临行之时蒙林老伯惠赠松纹古剑,并交下‘藏玄秘图’委我亲上恒山取回‘玄天图’,送上‘七仙山万剑池’,面呈真武子,以了却夙愿,弥补当年负罪师门之咎……” 说到此,突然叹了—口气,道:“唉,想不到在下一时大意,使秘图遗落江湖,憾甚!” 天地棋仙听完了话,脸上显出无比的虔敬,道:“数百年前,终南武圣天痴子。名震环宇,海内共仰,他的武功被公认为天下无敌,数百年后大家只道武圣绝学已失传人间,不意今日重现江湖,立即锋芒灿烂,威镇武林。” 尹靖道:“在下德薄能鲜,只怕有辱先人德望,今后还请老前辈多多提挈。” “小兄弟怀珠抱玉,勿用客谦,说起‘藏玄秘图’殊感汗颜,老夫廿年来隐居苏北,侣鱼虾而友麋鹿,自觉淡泊明志,嗔念全无,那知道见到‘藏玄秘图’后私心靡生,却也起了窥视‘玄天图’的贪念,嗨……早年我与林钟如有过数面之缘,虽然说不上莫逆之交,但却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为人豪爽,具有古人之风,在武当门下弟子中,无论人品武功,均出萃同侪,深得长辈器重,若不是为报灭门大仇,私窃镇山秘籍,当可接掌三清宫,领袖武当派。现在老夫既明内情,当鼎力助其完成夙愿,才不负当年相识一场。” 尹靖拱手一拜道:“晚辈替林老伯,先行谢过。” 吕重阳亦满脸诚敬道:“有关蒙面剑客之事,兄弟曾听先父提起,他对林钟如的孝举,深表嘉许,曾为此事,亲上‘万剑池’建议前任文静仙姑,主张不应缉拿蒙面剑客。” 天地棋仙笑道:“兄弟现在急流勇退,想回‘竹香斋’过清静的生活。吕老二还是烦你跑一趟恒山,令武儿将秘图奉上,交给尹兄弟,并协助追寻‘玄天图’了却林钟如夙愿。” 吕重阳道:“这个兄弟义不容辞,我也好同矮老头,再痛痛快快打上一场,替你出气。” 天地棋仙道:“矮老头儿最小气,让他占一些便宜他就高兴得睡不着觉,你如果去找晦气,岂不令他心安理得?” “哈哈鬼兄今日灵犀一点,通彻禅理,反而变得襟怀雅量了。” “兄弟有时比矮老头更小气,有时肚大可容船,就唯独一事当仁不让……” 吕重阳未等他说完接道:“不能输棋。” 天地棋仙呵呵大笑,道:“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尤其不能输给少林掌门大限禅师。” 他笑了半晌,突然转目望着尹靖道:“哦,对了,咱们那盘棋,你判定胜负了没有?” 尹靖笑道:“老前辈,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呀!”天地棋仙眉头一皱,道:“可是我心里急得不得了,如果大限禅师能安心念佛,那才是奇迹。” “那盘残局我已拟了三十几种变化。” 鬼谷子紧张地问道:“胜负如何?” “和胜均有,还没有找出正着。” 天地棋显得很失望,道:“我想‘洞庭之约’我不去了,你要是把全部变化拟好,直接交给大限禅师,他会到‘竹香斋’来找我……去了只怕经不起听到败讯的打击。”语气非常沉重。 尹靖觉得无比安慰,因为既当仲裁,自要立场公正,无偏无私,从目下他所拟三十多种变化观之,大限禅师略居于优势。 刘老妈见他们起先淡笑风生,说到后来,笑容全敛,连吕重阳与楚狂僧都满脸悲戚之色。 他看尹靖低头沉思,只怕已把二公主追敌之事,忘得干干净净,忙道:“驸马爷,二公主追敌迄今未回,如何是好?” 尹靖仰起头,急道:“刘老妈你们在此等着,我追去看看。” 吕重阳道:“尹小侠你还是留此等待,免得来来去去、相互错过徒增困扰。” 刘老妈也担心万一两人均离去,到时无法回聚,岂不更糟,她想了一想,觉得不妥,埋怨道:“我们要是留在禅房里,不出来找驸马爷就没事了。”尹靖心想也只好耐心等,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向刘老妈道:“我刚才为找崔邱枢,走遍方圆十多里,结果还遇到‘玉壶国’侨民。” “‘玉壶国’哪有谁侨居在中原?” “我一个半月前到过‘万景仙踪窟’,那里风景奇绚,宛若世外桃园,东主‘绿野仙人’就是玉壶国‘常胜将军’的后裔,可惜他在那次仙鬼大会中,与‘幽冥鬼主’同时被‘地夷明火’焚化,于是仙主的夫人,带其幼女及属下家仆,离开‘万景仙踪窟’我适才便是遇上他们,仙主夫人还告诉我,要连夜赶往金陵投奔大公主。” 几人谈说了一阵,明旭王子与刘老妈对天地棋仙与吕重阳,尚有嫌隙,但彼此碍于尹靖情面,不便发作,于是各自回房憩歇。 尹靖与刘、频三人,整夜在殿中来回踱踏,直至天将破晓,还不见二公主芳踪,三人乃在殿中略为打坐片刻。 未几自朦胧云雾里,露出一片鱼肚白色,秋冬夜长,虽然荒林寂寂,虫鸟鸣鸣,其时已届寅时。 天地棋仙等人来到殿前,见状不由眉头一皱,道:“公主还没有回来吗?” 尹靖剑眉深锁,摇了摇头。 刘老妈道:“驸马爷?咱们还去金陵吗?” 尹靖沉吟一阵,毅然道;“金陵采石矶之约,关系武林安危至巨,我是非去不可,你与小频留此恭候二公主,一二天内如无音讯,就驱车往晋北,我金陵事了,立即赶赴恒山。” 吕重阳道:“老夫兼程赶赴北岳,若能遇上公主当告知她留在恒山与几位接应。”向诸人微一拱手,转身欲去。 楚狂僧突然把他喊住,说道:“吕施主欲上恒山‘落星崖’,贫僧有一事奉告。” 吕重阳停步问道:“大师有何见教?” 楚狂僧道:“蒙面剑客恒山藏蕴‘玄天图’只怕是四、五十年前的事,贫僧十二年前,到过‘落星崖’,该地情形似已有异。” “二三十年在亘古长存的山岳说来,宛若毫秒那等短暂,难道短短数十年间,已有什么变迁不成?” “恒山奇花异卉,映带左右,‘落星崖’的山泉垂瀑,乃是‘太玄泉’水泻下冲而成。 相传‘太玄泉’旁有神草十九种,齐生之时,泉水呈琥珀淡紫色,山川灵秀,凝集泉心,采十九种神草服之,可羽化登仙,与天地共不朽,但这十九种神草,或具奇毒,或具奇补,相生相克,甲草一生立被乙草克制而凋敝枯死,乙草又被丙草克死,但丙草凋死,戌草诞生,如此相生相克,循环不已、及至十九种神草同时生成,才保持均冲状况,据说这十九种神草天旅运转,千年才一次齐生,这好比是一种旷代奇缘,人世难逢。 贫僧到落星崖那次,见瀑布下的潭水集满许多腐烂的花草,潭水四周瘴气笼罩,数里内万物不生,据在恒山住过近百年的‘积香寺’北岳老僧说,潭里花草在若干年前开始污积,那是‘太玄泉’旁的‘卷心鹤冠兰’,被泉水冲下所致。” 吕重阳浓眉一皱,道:“这么说来洞口是不能接近了?” “若能到‘太玄泉’顶找到克制‘卷心鹤冠兰’的神草,消饵毒瘴,自可无事,否则还是不要接近为上。”尹靖道:“大师可知哪一种花草克制‘卷心鹤冠兰’?”“这个贫僧就不得而知了,也许北岳老僧晓得。”天地棋仙沉吟一阵道:“目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几位到‘落星崖’再相机行事。” 于是众人互道珍重,分道扬镳,天地棋仙回“竹香斋”吕重阳赴北岳。 尹靖与刘老妈关照再三,才与明旭王子联袂奔往金陵。 刘老妈与小频在“柏云寺”等了二天,不见二公主回来,已急得寝食不安,匆匆驱赶“白绫香车”北上,且表过不提。 且说尹靖与明旭王子乘着晓雾未开,施展绝顶轻功,直奔金陵。 二人功力非同小可,晨曦下,只见二道模糊烟影,掠面而过,眨眼已出数里。 到了卯牌时分,天色大明,已进入驿路,这时路上行人渐多,虽然心急赶路,也只得放缓脚步。 江南鱼米之乡,虽值深秋叶落时节,依然风景旖旎,只见沿途江枫篱菊,垂柳拂岸,如入画中。 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个小镇,好不容易买到二匹马,急急催骑南下。 黄分时刻,已入江宁县界,渡过“小山楼”,遥见烟柳婆娑,金陵城已在望。 金陵是六朝古都,京华旧址,入得城来已是花灯火蕊,满城辉煌,只见红楼画阁.珠帘卷雨,柳柏花衢,但闻燕语莺声,茶坊酒肆,尽见按管拨弦,真是花火满路,箫鼓喧天,金翠辉目。罗绮飘香。 明旭王子心想中原繁华如锦,原来是个大好地方,难怪人人向慕。 二人找了一家酒肆,要来几样精致佳肴,酌酒对饮。这日生意特别兴隆,酒肆饭馆,家家宾客满座,南腔北调,僧道儒俗,男女老少均有,尹靖只见席上剑穗飘扬,干戈耀目,尽是雄纠纠气昂昂的武林人物。 虽然人潮热涌,但却井然有序,毫无粗暴狂悖之事发生,显见席上诸人均非庸流。 明旭王子三杯下肚,朗朗一笑,道:“中原如此繁华,实出我意料之外,可惜像驸马这等身手之人为数不多,昨晚那瘦老头虽然厉害,但我单掌与他周旋,他却也未能占得上风。” 尹靖举杯仰首喝了一口,笑道:“那位老前辈是当今有数高手,若非殿下此等功力之人,实难与他抗衡。” 席上诸人均驻杯停箸,凝望过来,见他二人年纪轻轻,口气却大,不由轻藐地哼了几声。 明旭王子伸箸扶了一块虾仁在口中,笑道:“我这次远游中原,希望能见识几位名符其实的高人。”突然左边临窗席上,有一人冷冷道:“金陵卧龙藏虎,高手云集,阁下少夸海口。” 二人转目望去,只见那人一身白缎长衫,衣着考究,年纪三十开外,背插一支长剑,明旭王子笑道:“你背上那支长剑,只不过装璜门面,形同废铁。” 那白衣人脸色一变,推席站起。 另一桌上,有一个叫化子,举起破袖把嘴上油污揩掉,打个哈哈,道:“阁下太狂了一点,许州飞龙剑客朱明翁,岂是背着废铁之流?” 明旭王子狂傲地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不相信了?”说着人也站了起来。朱明翁离席走出,寒着脸孔沉声道:“兄弟废铁就在手下,请阁下来一开眼界。”反手连剑鞘一并拔出。 平放在手中。 “阿弥陀佛!”袈裟微飘,突然有一和尚走到二人之间,合什道:“今晚万教庭主及六大护法莅临此地,二位施主宜相容忍,不可妄动干戈。” “飞龙剑客”冷冷哼了一声,默默无言,回归坐席,尹靖只怕惹出事端,站起道:“殿下,时候不早,咱们走罢。” 明旭王子一见对方回坐,脸挂冷笑,与尹靖大摇大摆走出酒店。 二人在街上走了一会,月亮已升上东厢,只见人潮三五成群,不断地向采石矶进发,他们也杂在人群中走去。 快到江边,突然前面人潮停塞,纷纷挤向两旁,尹靖与明旭王子翘足前望,只见前头路旁石墩上盘膝着七个道人,前三后四,道貌岸然。 前排三人,为首一星冠羽衣,乌须长眉,双目神光逼人,旁坐一浓眉大眼道士,鬓角生了一个肉瘤,第三位虎目燕额,生相威猛,背插一支蓝色“万教旌”。 后排四位是中年道土,七人各佩长剑。 在石路中央站着一位脸形深癯的老和尚,背插“红色万教旌”。 只听和尚合什,对众人稽首道:“贫道等奉庭主令谕,今晚采石矶上,除万教十三要员主脑外,其余武林同道,恕请留在此地。”群雄闻言一阵哗然,但却没有人再向前逼近。明旭王子道:“这些是什么人,这等威风。” 尹靖道:“那坐在路旁的七位道土,在下只认得前排那背插蓝色‘万教旌’的是‘武林评审庭’护法,武当日真人,站在路中央的想必是少林天尊者,其余我就不认得了。” 他话刚说完.身旁有一人接道:“二人见识这等浅陋,也来参加盛会。” 明旭冷笑道:“难道你认得?” 那人哼了一声,道:“当然认得,前排三人是玉灵子,逍遥子,及月真人,后面是武当四杰。”明旭王子道:“你果然认得,不过也没什么了不起。”那人正待发作,突闻人丛中,有人朗声道:“请教万教红旌天尊者护法,假如非万教十三要员主脑,欲上采石矶,该当如何?” 众人转目望去,只见说话人身旁白缎长衫,正是在酒楼与明旭王子吵架的“飞龙剑客” 朱明翁。 他这一问,全场立即雅雀无声,静听天尊者答复。老和尚禅目缓缓扫过诸人,正色道: “若能闯过‘七星剑阵’,自当放行。” 人群中又起一阵骚动,想是要闯“七星剑阵”甚难,大伙纷纷往两旁疏散开去。 这时人群里有一位和尚提着方便铲走上前去,合什道:“贫僧邛崃玉印。” 天尊者忙回礼:“是邛崃派掌门大师,请!” 玉印大师大步迈上坡去。 接着又有一位身形高大,浓眉环眼的道人,越众而出,说道:“贫道青城铜铃。” 天尊者面有难色,稽首回礼,道:“道兄名列青城八剑之首,但青城派属峨嵋分支,恕贫僧等不能放行。” 铜铃道长脸色微一变,但却依然着站着不退。 天尊者伸手一摆,道:“道兄如决意上采石矶,请先闯‘七星剑阵’。” 铜铃道长眼望那七位坐在石墩上的道人一眼,废然地退下。 他虽然当着天下英雄之面,惭愧退缩,但却毫无嘲笑讥讽之声,唯独明旭王子不屑地讽刺道:“这人妄称什么青城八剑之首,却这等虎头蛇尾。”旁侧人看了他一眼,却闷不作声。 要知玉灵子,逍遥子与当代“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庭主真武子,并称武当三剑,今由三子之二,及日真人护法领衔布成“七星剑阵”,其威力之大乃可想见,因此铜铃道长知难而退,群雄认为理所当然。 他刚一退下,左旁人潮微微一涌。有二人同时走出,其一身穿红衣老汉,另一口角留着几根稀落胡子。 尹靖一见二人,忿忿地哼了一声,暗道:“你们也来了。” 只听那二人各自报上姓名,正是柳梦龙与摩云生。天尊者侧身让路,朗声道:“是天南柳家堡主及浮月庄主,请!” 柳摩二人神气十足,大摇大摆地走上斜坡。 尹靖回过头来,突然瞥见左旁有一黑衣儒生手中提着一把折扇与雁鼻猴脸老头及一侧脸中年人,相互交谈、不断比手划脚,显得甚是得意。 他认出正是金牛谷主宋文屏,及铁扇书生俞君杰,那中年人是“天南一剑”摩云庭,尹靖却不认得。 顾盼之间,忽见一银须皓首,神光威凌的老汉,走过金牛谷主宋文屏身边,与他们略一招呼,排众而出,道:“兄弟黄宫。” 天尊者微微一怔,合什道: “黄教主可是欲闯‘七星剑阵’?” “非也,兄弟代表绿林朋友。”语气甚是豪迈。 他话刚说完,人丛中响起一片鼓掌声,尹靖大奇,想不到天外神叟这等有人缘。 忽听旁侧有人骂道:“物以类集,崽孙子捧崽狗子。” 又有一人:“看来天外神叟已隐隐成为黑道群蛇之首。” 尹靖恍然大悟,敢情鼓掌叫好的人,都是黑道的人物。 天尊者神色庄穆,道:“万教十三要员,原有统领南北七北六一十三省绿林盟主一席,但自九头狮子孟良逝后,绿林盟主久成悬缺,黄教主怎可骤然代表现绿林朋友?”天外神叟受到热烈掌声,气焰昭炽,哈哈大笑,道:“我拜兄逝后,其原有旧部大都归入敝教麾下,兄弟论名论实,均绰绰可代表绿林盟主的身份。”又是一阵如雷掌声。 天尊者情知天外神叟,实际上已掌握当今绿林大势,黑道人物唯其马首是瞻,无形中已代替九头狮子孟良,绿林总瓤把子的地位,但格于禁令,只好说道:“贫僧浅见,认为黄教主只能说有绿林盟主之实,而无其名,因此不敢贸然应允,还是请闯七星剑阵。” 黑道魔魑群情激动,大声喊杀呼喝,生似要造反一般,武当“七星剑阵”的道士,霍然站起,“唰唰唰”一片响声,剑声冲霄而起,已然长剑出鞘,严阵以待。 天外神叟具有一代枭雄风范,只见左手一摆,朗声喝道:“肃静!”果然嘈声瞬息平静下来。 他脸上一整,双目神光电射,沉声道:“请教红旌护法,可是有意把绿林朋友逐出‘万教联盟’以外?”群雄雅雀无声,气氛沉寂得令人气窒。 天尊者神色数变,情知一个答复不当,势将引起黑道人物的反感,但若过份迁就又将损及“武林评审庭”的威严,他细细考量了一阵,朗声道:“假如在场绿林朋友无人反对,贫僧斗胆暂作主张,允黄教主以总瓢把子同等身份上采石矶,但黄教主是否能膺绿林盟主地位,还待庭主裁决。” 他说完话,过了一阵,群雄无人提出异议,天尊者立以接待其他要员同样的尊敬态度,朗声道:“黄教主,请!” 掌声雷动,呼好叫喝声此起彼落,天外神叟八面威风,大踏步向前走去,武当七道士均肃容退回路旁石墩上,又盘膝坐下。 突闻后面有人朗朗大笑,道:“黄宫好神气!好威气呀!” 天外神叟回过头来,只见说话之人蓬头垢面,腰缠麻绳,衣裳千钉百贴,正是丐邦掌门通臂神乞范磊。 他身旁有二位魁伟大汉,一个斗脸广额,气度雍容,手握一只擎天笔。另一眉目清秀,脸白无须,看来年纪不过四十不到,长像俊朗之极,腰缠一根九节虬龙鞭,这二人正是名震武林的九宫堡主苏镇天及虬龙堡主吕重元。 黄宫仰天打个哈哈,道:“范帮主等才来,兄弟先走一步。”转身自去。 尹靖心中大喜,见乎脱口向他们招呼,只听天尊者稽道为礼,道:“是丐帮掌门,九宫堡主及虬龙堡主,请!” 话落口,欢声震撼,波荡空际,他三人均属武林中正派之士,因此许多白道豪杰特为他们鼓掌,以示与天外神叟对抗。 尹靖也双手拍得很响,明旭王子见他眉飞色舞,奇道:“这三人你认得吗?怎么叫花子也那等威风?”尹靖点头笑道:“通臂神乞侠名满武林,那另外二人是在下二位好友的椿庭。” 明旭王子“哦”了一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去了。” 尹靖豪气填胸,点了点头,与明旭王子缓缓向前挤去。走过“飞龙剑客”朱明翁身旁时,明旭王子冷傲道:“背废铁的朋友,怎么不上采石矶?”朱明翁眉头一皱,继而大笑,道: “二位想闯‘七星剑阵’吗?哈哈,真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群雄听说有人敢闯“七星剑阵”,齐齐以惊奇的眼光凝视过来,一见是二个年不过弱冠的小伙子,有的轻藐地冷笑,有的暗暗赞佩,有的带着怀疑的目光,虽然神情不一,却同样抱着观望的态度。 尹靖豪兴遄飞,明旭王子生就一副目空四海的狂态,因此二人神色清朗迈越众人而出。 “万教红旌”天尊者见二人仪表出众,豪气夺人,轻轻颔首暗赞。 突然一声叫嚷道:“小兄弟你才来呀!” 只见在武当七道士盘坐的石墩下睡卧的一个怪人,猛然翻身坐起,长发乱如草蓬,满腮胡须,几乎把整个嘴脸掩盖,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衣服,从地上爬起,向尹靖奔来,嘻嘻一笑,道:“我一大早就来,孤零零地等得好生没趣,像现在可就热闹多了,那女娃娃来了没有?” 群雄大震,这怪人睡在石墩下,与武当七道士近在咫尺,却无人发觉,诚然不可思议之极—— 第三十一章 七星剑阵 尹靖一见那怪人正是在“寒山寺”洼窟石洞中,钻出的“五湖怪客”辛凡,不禁喜道: “老前辈果然是信人,我正是上采石矶看公主来了!” “不用去了,她还没有来……”突然走近几步,伏在尹靖耳边,压低嗓音,神秘地说道: “那女娃八成是找咱们开心的,刚才我去看了一遍,连‘武林评审庭’庭主都来了,这些人准是上了她的当,被骗到江边去喝西北风,咱们悄悄溜走,别说与人知情。” 尹靖愕了一下,皱眉道:“苑兰公主统御一邦,君无戏言,岂会言而无信?” 五湖怪客不以为然,道:“皇帝也是人,放屁同样臭,别看那女娃脸孔绷得紧紧,其实是想吓唬人。” 尹靖知他性情怪异,言笑无常,轻声说道:“不管公主来是没来,我都得上采石矶见庭主一面,控告‘泗阳庄血案’的凶手。” 五湖怪客拍手叫道:“好啊!打官司有趣。” 明旭王子见他二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休,他对五湖怪客那七分似鬼三分似人的生相看得很不顺眼,因此冷冷地说道:“神弓驸马,理这怪人作什,还是办咱们正事要紧。”语气狂傲,气焰凌人。 五湖怪客望着他傲然不可一世的俊脸,端详了好一阵,突然惊叫道:“呀!小鬼你眼睛怎么长在眉毛顶上?鼻孔朝天,嘴唇上翘,双耳招风,一副七孔朝天怪相。” 明旭子素以风流王子自居,果真变成这副丑相那还得了,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 不觉伸手摸着脸。 五湖怪客见他神情错愕,又道:“现在眼睛又回到眉毛底下了。” 群雄闻言,呵呵大笑不已,尤以“飞龙剑客”朱明翁笑得最响。 明旭王子听他胡言乱语,竟是拿自己笑话,不由勃然大怒,道:“老匹夫,胆敢冒犯天颜,罪不容诛。”健臂一扣,发招来攻。 怪人身子一闪,已躲到尹靖背后。 尹靖忙上来劝解,道:“殿下息怒,这位老前辈言出无心,请勿见怪。” 五湖怪客从他背后,伸出头来,嘻嘻一笑,道:“你说错了,我是故意逗他玩的。”尹靖不觉脸上一红。 明旭王子气极,怒叱道:“老匹夫缩在人后装孙子,算得什么好汉?” 五湖怪客收拾起嘻笑之态,板着脸孔,道:“胡说,老夫这大把年纪还能装孙子吗?装你公公倒像话。” 明旭王子怒斥一声:“该死的奴才!”长衫飘忽,奇妙无伦地绕到尹靖背后照着五湖怪客迎面拍去。 哪知他身法甚是灵巧,只听他喋喋怪笑,身子一旋,又到了尹靖前面。 明旭王子来去如风,似影随形,紧迫不舍,二人生似走马灯似的,绕着尹靖团团乱转。 追到急疾处,旁观众人直看到喘不过气来,功力微弱者,只觉天旋地转,头昏目眩,足下摇摇欲坠,竟然有些支持不住。 天尊者触目惊心,这二人身手如此快捷,当真是武林罕见,追逐了一阵,明旭王子依然沾不到对方衣袖。 五湖怪客兴致大起,呵呵笑道:“小鬼你追不到我,我可要追你了。” 果然加快脚步,从背后追来,这一下反成相互追逐之势。 明旭王子恼羞成怒,清啸一声,猛地刹住万马奔腾之势,反手一掌拍去。 五湖怪客正奔得起劲,不意他反身来打,一时收势不住,直向他掌上冲去,口中大嚷道: “反了,反了,孙子打公公。” “嗖”的一声,肩膀擦掌而过,人已被强劲的掌风带得跌跌撞撞,往旁晃颠开去。 四周都是人群,他一跌开,当着披靡,立时撞倒了十数人,那些人被撞得脸肿鼻青,腰酸呻哼,好不疼痛。 五湖怪客爬起来,叫道:“小鬼不来追没趣,没趣。”往人群里攒入。 明旭王子暗暗心惊,这怪人如此厉害,比昨晚那瘦老头(天地棋仙)只强不弱,因此借机下台,哼了一声,道:“我道有何惊人之处,却是脓包一个。” 五湖怪客钻进人群里,回头大声道:“小兄弟,你不溜,我可要溜了。”虽然人声嘈杂,语音依然清晰入耳。 明旭王子回过头来,只见尹靖正自呆立遐想,似乎正在思考一件事,他心中微感不耐,催促道:“神弓驸马,咱们走吧。” 尹靖“哦”了一声,道:“殿下有所不知,大公主尚未到来。” 明旭王子突然脸上露出无比的恭敬之色道:“公主万乘之尊!吾等理应先往恭候。”昂然举步走去。 来得切近,天尊者合什道:“老衲不揣冒昧,请问施主可欲闯七星剑阵?” 明旭王子也不回礼,傲然道:“山林无主宾,来去任人游,几位仗着什么‘七星剑阵’强霸江畔,藐视天下英雄,最可笑的是,中原武林居然无人敢来一试,我特来看看这七个毛道士的剑法,有何惊人之处?” 武当道士脸呈忿怒之色,天尊者朗诵一声佛号,道:“施主言之差矣,‘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代表正义公理,总理江湖是非,协调天下各大门派,其本身就是天下英雄豪杰荟集的象征,再说三山五岳的草莽英豪,莫不与万教十三要员有渊源脉络,贫僧等奉命在此,一则阻止无关宏旨的人上‘采石矶’,二则恭迎十三要员主脑,岂可谓强霸江畔,藐视天下英雄?” 明旭王子冷冷道:“你是不是万教十三要员主脑之一?” “贫僧属少林门下,现任七届‘武林评审庭’护法,敝掌门师兄才是万教十三要员主脑之一。” “那我不屑与你动手,这七个毛道士呢!” 天尊者虽然修养功深,也禁不住脸色微变,沉声道:“玉灵、逍遥二位道兄与庭主并称‘武当三剑’其余五位均属门下高足。” 明旭王子脸呈不屑之色哼声道:“这么说来你们都不是万教十三要员主脑,中原就只有十三个高人?” 天尊者道:“中原英才济济,能人辈出,一流好手冠盖云集,不可胜数,何止十三人?” 明旭王子傲然道:“我现在就要上采石矶,量你们这区区‘七星剑阵’也挡不了小王御驾,快叫庭主来见我。” 群雄一阵骚动,明旭王子的矜傲之态,已引起了普遍的不满,但有些泼皮混赖却大赞他英雄虎胆。 天尊者神色一阵激动,须知“万教旌”在武林中具有无比的崇高威望,所到之处,众望咸归,各大门派无不敬让三分。 不意今晚庭主护法威莅之地,居然有人敢当着天下英雄之面,折辱“武林评审庭”护法。 只见他神色庄穆,道:“施主何人?口气恁般托大?” 明旭王子哈哈朗笑,道:“小王乃东夷傲来国,雨新望罗族皇太子是也。” 天尊者微微一怔,道:“施主敢情与苑兰公主是比朋同党,自尔等东夷化外之人踏进中土之后,江湖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贫僧等身奉‘万教旌’,旨在维护江湖正义安宁,小檀越挟技傲物凌人,违触万教戒律。” “小王踏遍东夷六国十三邦,会过高手无数,还没有听说比武论剑犯了什么戒律?” “施主来到中原,自应入境随俗,依万教规律所定,比武论剑如属切磋武技则可,若涉及纠众私斗则不可,且须各聘一位见证,以点到为止。” “这种戒律仅具行文,不切实际,再说凭你们这点能耐就想包揽江湖是非,任武林帝君,那真是天下的笑话。” 天尊者长眉轩剔,禅目神光暴射,沉声道:“施主言辞论调,极尽辛辣挑衅之能事,不啻与万教为敌,蓝旌护法何在?” 日真人双足一点,跃离石墩,宛如落叶飞花,飘落实地,稽首应道:“贫道在此。” “万教红旌”天尊者,伸手一指,道:“把这人拿下。” 日真人双肩微晃,陡然欺到明旭王子身前,右手疾伸,五缕劲风,罩向对方手臂。 明旭王子冷笑道:“凭你也配!” 左手斜劈封去,右手一招“金丝缠腕”,反扣对方左臂“五里穴”。 他掌风刚猛,爪数奇诡,刚柔并施,威势凌厉之极,“万教旌”莫不精于擒拿手法,日真人猛地沉臂翻腕,掌化“双手搏龙”快逾闪电,依然扣其腕脉。 二人近身肉搏,用的是小巧轻灵的“擒拿断穴手法”,只见掌爪翻翻滚滚,如雪花飞舞,不离肩、腕、臂、肱各路要穴,诡异奇奥,令人目不暇接。 天尊者耸然动容,明旭王子这份功力,在万教十三要员中,亦属少见,当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忽听明旭王子大喝一声,左手横划一圈,右手骈指穿出,暴点“章门重穴”。 这一招颇似“银弓射日”之势,日真人正待以“金锁拴门”来押死他右指。 尹靖见状剑眉微蹙,目光一转,踏前半步。 明旭王子狂笑道:“萤火之光,也放光彩,去吧!”左脚飞起,一式“魁星踢斗”,踢向对方小腹。 照说若运“银弓射日”绝无法运腿踢人,因此这一腿可说是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到。 变生俄顷,群雄眼看日真人闪避不及,更想不到他会落败得如此之快,这一脚如果踢中,不死也得重伤,不禁齐齐讶然失叫。 足尖临腹之时,明旭王子似是后劲不足,腿势微微呆滞一下。 高手过招千钧一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就在这瞬息缓气之机,日真人提胸缩腹,右臂陡地一沉,五爪巳攫住对方足踝,震臂外抛。 明旭王子顿时立脚不住,跌开七八尺外,他腿力奇重,日真人抛人之际,自己也稳不住退了一步。 明旭王子在空中打个转,脚一沾地就牢牢地站稳了,只气得他目眦欲裂,精光怒视着日真人,想是气忿过度,一时却说不出话。 日真人心中一片茫然,呆呆而立,众人俱感诧异,明旭王子那腿分明可把日真人踢伤,不知何故突然缓了一下,反假人可乘之机,转胜为败,莫不是后劲不足所致? 许州“飞龙剑客”朱明翁,看得最是得意,耸怀大笑,笑毕,朗朗道:“阁下手底平庸的紧,在中原武林道上,要胜你的人可以车载斗量。” 明旭王子怒道:“你知道什么,刚才是那毛道士使诈。” 群雄闻言一怔,“万教旌”若真使诈,岂不贻笑武林!日真人浓眉一皱,肃然道:“施主功力高强,但贫道纵然不敌,也绝不致使诈巧胜。” “武林评审庭”六大护法,乃自少林、雪山、武当三大门户中,挑选德行武功最佳之士充任,他的话自能博得天下英豪的信任。 朱明翁朗笑,道:“蓝旌护法何等身份,岂会使用巧妄的手段,倒是阁下输招还要混赖,才真人丢人现眼。” 明旭王子想了一下,厉声道:“暗算的不是他,刚才有人以‘无形罡气’暗袭我左脚‘白海穴’。” 群雄面面相观,天尊者微一沉吟,正色道:“当今之世练就‘无形罡气’者,唯雪山千手菩提一人,但目下‘黄旌护法’与庭主均在采石矶之上,施主之言,难以令人信服。” 须知“无形罡气”完全以意伤人,不需举手投足,自能克敌致胜,群雄多半没有见识过这门武功,也不知其精妙之处,不过既是雪山“千手菩提”杜翰平所精擅,自是一门旷代绝学,无庸置疑。因此天尊者话刚说完,有人高声嚷道:“把那耍赖的混蛋小子拿下。”喧嚣声,立时此起彼落,相互呼应。 明旭王子出身皇族,见过不少大的场面,在群众面前,自有一股凛然威严,对于喧嚣狂呼,毫无惧色,只见他目光湛湛地掠过群豪。 突然瞥见尹靖星目微合,垂帘内视,心中恍然大悟,若不是“神弓驸马”,谁人具此功力,当下冷冷道:“驸马适才施展‘无形罡气’,想必耗去不少内力。”尹靖星目陡睁淡淡一笑,道:“殿下旨在切磋武技,自不宜有伤人之事发生,以免伤了彼此和气。” 明旭王子对他存有几分顾忌,淡然道:“神弓驸马下次出手时,最好能先说一声,好让我有个防备。” 这时千万道的眼光都集中在尹靖身上,天尊者只觉这青衫少年英朗俊秀,气吞山岳但若说已练有“无形罡气”,似难令人相信,不禁动问道:“请教施主何方高人?” 尹靖忙双手一拱,笑道:“不敢,在下……”明旭王子觉得尹靖以皇胄之尊,向一个和尚打拱作揖,未免有降贵之感,因之未等他说完,朗声接道:“他是香玉公主夫婿,玉壶国东宫二驸马。” 天尊者怵然一震,心想:原来是苑兰公主的同党,那二人必是她派来的先锋探哨,假如东宫二驸马果真练成“无形罡气”,那今晚欲夺“乾坤日月令”非经过一翻血战不可,眼下上策,当设法削减敌方实力。 他思忖了一阵,抬起头来,正与日真人目光相接,“蓝旌护法”深觉汗颜,踉跄一声,拔出背插长剑平横胸前,向明旭王子道:“贫僧奉命把施主拿下,职责所在,不得不再行放肆。”天尊者知“万教蓝旌”绝非二人其敌,伸手一指,朗声道:“有劳玉灵.逍遥几位道兄,一并出手,把这狂徒拿下,以昭庭规尊严。”此刻“万教红旌”不啻代表庭主身份,故而发言施令。 一阵“唰唰……”声响,剑气冲天而起,六人已拔出长剑,与日真人布成一阵势。 明旭王子见他们或右手持剑,或左手持剑,而另一手掌心相互抵住,围成一参差零乱的阵势,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七星剑阵”。 当下冷笑道:“几位这等排场,真个是羊羯其身,虎豹其文。”话落身影冲天而起,飘身到了七星剑阵中…… 这时候人群中跑出一人来到尹靖身前深深一揖,道:“拜托公子亲上‘采石矶’面见庭主为我申冤。”这人正是汉中三义的老大崔邱枢。 原来昨夜尹靖追上崔邱枢,把二位兄弟被杀之事,说与知情,崔邱枢自是悲痛欲绝,但他老于世者,情知“浮月山庄”与“柳家堡”同属万教十三教员,领袖天南天武林,势力庞大,欲伸冤雪仇,谈何容易?因此商议到“采石矶”当面向庭主控告,但目下情形,已不容他上“采石矶”,只好面托尹靖。尹靖义不容辞,当下依照吩咐办理。 此时,尹靖正与崔邱枢商讨对策,突有一人说道:“尹朋友以玉壶国东宫驸马的身份,控告天南二大武林主脉,庭主怎会听信?” 二人微微一怔,只观一位身穿白衣,脸色黄蜡的少年,向这边缓步走来。 尹靖见这人面生,心想:听他口气分明已知欲控诉浮月庄主之事,只不知是敌是友? 当下拱手,道:“恕在下眼拙,请教尊驾雅号?”那人道:“区区林立青,在淮阴‘金粉阁’中州玉蝶李青川设宴席上,见过尊驾一面。” 尹靖见这人虽然面生,但眼神深澈无尘,看来甚觉熟稔,奇道:“林兄刚才何以得知兄弟是欲控诉天南二大主脉?”林立青低声说道:“不瞒尹兄,泗阳庄之事,小弟亦知一鳞半爪,若得上‘采石矶’,当为冤死之人,一伸正义。” 尹靖微微颔首,心想:这人如此义气,又知内情,若三人同上“采石矶”,则冤主,人证俱在,控告之词,自必积极有力。 想到人证之事,不觉联想林琪及玉面书生。 玉面书生与自己推诚相交,但不知缘何不还“藏玄秘图”?也许他心中另有计较,并非存着歹意,这一想,心里也就放宽了。 一想到林琪,她那灵巧的机智,撩人的丰姿,又浅笑盈盈地浮现在脑海里。 一个人到穷途厄境,最需别人的温暖与同情,洛东花圃疗伤那段期间,林琪对他嘘寒问暖,侍汤呵护无微不至,这份至诚的情谊,如一滴一滴的甘露,慢慢滋润了尹靖的心田,纯洁的爱苗,也由是萌芽而生,及至香玉公主突然来临,他才如巫山梦回般地决然而去。 他很想再见林琪一面,可是却又感到无限的愧疚,他想与见面之时陡增怅怀,倒不如不见面为是,不过他会默祈她幸福!愉快! 林立青见他突然沉思不语,深澈的明眸一转,说道:“淮阴相见之时,记得尹兄是‘蒙面剑客’传人,可是目下……”他叹了一口气,接道:“荣华帝乡,谁人不思慕向往,难怪尹兄要入赘东夷为婿。” 提到香玉公主,立如一阵春风掠过心田,一切愁虑,一扫而光,他脸上浮起一丝追寻幸福的神采,喃喃道:“公主待我情深意重,莫说贵为皇胄,纵然贫居寒窑,江头浣纱,我也不会嫌弃。”林立青身子微微一颤,脸上依然一片黄蜡,毫无表情地说道:“阁下原是情种,以前我也有一位爱人,我们曾经千里结伴相随,共渡一段甜蜜的日子,后来棒打鸳鸯,劳雁分飞,害得我日夜风霜,天涯追寻,直到今晚才找到她。” 尹靖向他祝贺,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小弟祝林兄幸福无疆。” 林立青喟然叹道:“幸福好比一阵清风掠过身边,如今她已另结新欢,而且始终没把我放在心上。”眼珠中闪耀着盈盈泪光。 尹靖剑眉微轩,心中不平,道:“林兄对他情诚意挚,他却对你如此薄情寡义,世上令人慨叹之事良多!” 林立青道:“尹兄若有意相帮,他或能回心转意。”尹靖一怔道:“在下有何效劳之处?” 他话刚说完,突然坡下人群骚动,有一人高声嚷道:“小兄弟,来了!来了!”语音宏亮,震人心弦。 叫声过处,如一阵海潮推涌,四周人纷纷闪避,避得稍迟立刻撞倒在地。 这一来众人顿时转移了注意力,齐齐把头一摆,转望山坡,只见一个蓬头破衣的老头,排众挤上坡来。 那人正是五湖怪客辛凡,奔到尹靖身边,叫道:“小兄弟她果然不是空放臭屁,带着一群崽猴子来了。” 他们后面是一辆马车,那车气派高雅,屏面雕龙刻风,四周垂盖着蓝绫绢罗,车辕障泥亦用蔚兰宫锦遮住,前头两匹骏马驾驭,金勒银缰,名贵无比。 车型装设与香玉公主的“白绫香车”一般无二,所不同者此车笼罩着一层云腾青兰之色,与人出尘脱俗之感,故大公主的车曰“蓝绫香车”。 车上坐着二人,有一兰衣小厢,长得眉清目秀,皮肤白净,他身边是一广额丰颐,一脸福禄厚相的俊逸书生,左手提着一只金笔,儒雅雍逸之中,隐现出一股威武英气。 车厢外珠帘低垂,也看不清坐着什么人?这一行气势浩大,荡荡然而来。 只见一个宫妆艳妇带着一个小女孩和大群仆人从西面来到近前,那小女孩黑溜溜的眼珠,不住地四下转动,突然叫道:“妈,靖哥哥在那里!”伸出雪葱般的小手,不住地向尹靖招摇,宫妆艳妇,向她低声道:“婉儿不可无礼,要叫驸马爷。” 五湖怪客站在尹靖身边,见那小女孩长得甚是可爱,只道她是向自己招手,心中大喜,高兴得胡须不住地飞扬,比手划脚,叫道:“乖乖,公公在这里,快来快来,公公抱你。” 那小女孩正拉着宫妆艳妇,向尹靖奔来,尹靖迎了上去,那宫女妆艳妇,欠身一拜,道: “奴家哪晚尚不知恩公是东宫二驸马,多有得罪。”小女孩双膝跪地,说道:“婉儿叩见驸马爷金安。” 尹靖知东夷臣民,甚是敬宗念祖,忙道:“仙主夫人免礼。”并伸手扶起婉儿。 这宫妆艳妇是“万景仙踪窟”绿野仙人的夫人,带其女儿及属下“仙源十八景”总管,知音客,知非客知善客三老及侍婢,前来投奔大公主。 仙主夫人道:“君臣之礼,不可废,快过来拜见驸马爷。” “仙源十八景”之总管及婢女齐齐伏地叩头。 五湖怪客伏身来抱婉儿,婉儿吓了一跳,嚷道:“好脏啊,不要你抱。” 五湖怪客一点也不生气,嘻嘻一笑,道:“乖乖,公公耍猴子戏给你看。” 双手贴在地面,一式“顽猴插葱”,头下脚上,倒立起来。 婉儿笑道:“这个我也会。” 也学着双手贴在地面,一对小巧金莲往后倒踢,宛若小鸟般地倒竖起来。 她长得甚是逗人喜欢,群雄都为她鼓掌拍手叫好。五湖怪客是童孩脾气,大叫道:“这样你会不会?” 猛然把双手放开,“砰”的一响,单用头顶地,身子依然四平八稳地倒立着。 婉儿道:“这个不晓得会不会,我试试看。” 她怕头碰破,可不敢学五湖怪客那样做,只是缓缓地弯曲小臂,待头触地面,成三角倒立之势,再放开二手,果然也伫立住了。 四周又响起一阵鼓掌欢呼声。 五湖怪客叫道:“咱们比赛谁立得久?” 婉儿急叫道:“啊呀!我不行了。”纤腰晃了一下,“砰”的一声,摔了下来。 她嘟着嘴,不服气道:“你大人自然比我撑得久。” “好好,公公刚才算没赢你,再看这个吃猴子屁。” 双腿朝天一踢,身体凌空拔起一丈多高,在空中打个滚翻,右手食指疾伸,头下脚上,对准路旁一颗蛋大的石粒点去。 指尖点在石上,全身凝立不动,生似木刻石雕一般,婉儿见他单用一根食指能把身子撑立起来,不禁拍手道:“好玩!好玩!这个我不会。” 五湖怪客哈哈大笑,突然如螺旋般地以指尖为轴,旋转起来。 婉儿望着宫妆艳妇,道:“妈,我也要学吃猴子屁。” 群雄看得大为惊异,要知单指掌地乃是武林中的一门绝学,名叫“一指功”。这门功夫练起来非同小可,有穿金凿石之能。 宫妆艳妇道:“婉儿别吵,这种功夫非比寻常,若非天赋奇秉,难有小成。” 五湖怪客挺身跃起,道:“乖乖叫我一声公公,我就把吃猴子屁教给你。” 婉儿道:“你现在就教我吗?” “现在怎能教你,总得学些日子。” “要学多久才会?” “那要看你猴子屁吃得多少?” “真个要吃猴子屁?”“那当然了,你要学我就带你上山去吃猴子屁,吃得越多学得越快。” “臭屁,我不学了。” “你现在喊臭,叫你去吃的时候就不臭了。” 婉儿想了一下,道:“你不骗人?” “公公会骗别人,就是不骗你。” 婉儿心中大喜,问宫妆艳妇道:“妈,我跟他去吃猴子屁好吗?” 仙主夫人对尹靖甚是敬重,她看出五湖怪客与尹靖颇为熟悉,虽然衣着褴褛,不修边幅,但分明是个风尘隐士,当下微微一笑,道:“这位前辈要教你武功,那里是吃……”她觉得底下那字言来的不雅,因此住口不言。 五湖怪客接道:“是真的吃屁。” 仙主夫人虽不知练“一指功”的秘诀,但若说练功要吃屁,却是天大笑话,想他是故意说笑,即道:“若能练成绝世神功,自是无妨。” 婉儿童心大喜,果然跑过去叫了一声“公公”。 五湖怪客拉着她的小手,伏在耳边絮絮琐琐说了一阵,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见婉儿不住地点头,高兴得直蹦跳起来。 “蓝绫香车”直来到左近才停下,自车厢里跃落一位高头大马的青衣女,健步如飞,八面生风,来到尹靖面前屈膝行了一个大礼,道:“奴婢参见驸马爷,二公主……她没有来吗?”语尾放得特别低沉。 尹靖叹了一口气,道:“梁姑起来,大公主可在车厢里?” 梁姑轻轻点了点头,赶身恭立一旁。 尹靖正待举步走去,突闻人丛中有人叫道:“久闻苑兰公主美艳天下无双,何不请出车厢亮亮相,好让天下英雄一新耳目。” 只见说话之人背负一把厚背单刀,豺眼宽腮,粗豪高壮。 汉中三义崔邱枢冷漠道:“‘神刀镇关西’闵中霸是江湖闻名的硬汉,怎地出口如此轻薄?” “神刀镇关西”闵中霸,仰天大笑。 “奴才找死!”挺身进步,梁姑一掌当胸击去。 神刀镇关西怒吼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右手横架,左手兜圈来打!一招“横架金梁”,解招还攻。 谁知梁姑力大,右臂竟然硬架不住,一掌直压到胸膛,他心中大骇,一式“铁板桥”仰身倒下。梁姑冷骂道:“混蛋脓包,去吧!” 伸腿钩扫,神刀镇关西,“卟”的一声栽翻在地,身运懒驴打滚,又挺身跃起。 反手拔出背插单刀,气得目眦欲裂,怒吼道:“贱婢纳命!” 单刀“力劈华山”当头砍落。 蓦闻一声宏亮佛号,道:“闵施主住手!” 红旌电飘,天尊者举袖一拂,挡住刀锋。 “神刀镇关西”,只觉一阵强风拂面,不敢硬抗,收刀斜跨二步,只见发招之人正是“万教红旌”天尊者。 他虽然气往上冲,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双眼直欲冒火,怒视着梁姑—— 第三十二章 剑气横江 “万教红旌”天尊者,见这几位成名的武林人物,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信口轻薄,不禁长眉一皱,道:“闵施主可否采纳贫僧善言,罢戈息争?” “神刀镇关西”浓眉倒竖,理直气壮道:“红旌护法咱们如此软弱,岂不被东夷蛮人嘲笑?” 天尊者心想这事亏在己方,岂能执法不公,正色道:“这个贫僧自有道理。” 闵中霸只好收刀入鞘,忿忿地退下。 天尊者转向“蓝绫香车”,稽首为礼,朗声发话道:“万教庭主依约在‘采石矶’上相候多时,请公主速拨驾赴会。” 隔了一阵车厢传出严冰似的嗓音,道:“今晚来此就是要见识中原武林盟主,此间事了我自会上‘采石矶’……梁姑请驸马爷来见。” 梁姑应声,向尹靖敛祚万福,道:“驸马爷,公主有请。” 尹靖来到“蓝绫香车”拱手向那黄衣书生道:“睽违多日,苏兄一向可好?” 那黄衣少年正是九宫堡少堡主金笔书生苏慧中,他笑道:“混元坪一别,小弟甚是惦记尹兄安危,今日一见足慰牵怀。” 他二人正在叙旧,厢里传出苑兰公主严冷声音道:“小兰,你们二人暂时下去。” 二人应声,跃落马车,远远走开。 尹靖望着垂帘后的一道娟秀的人影,呐呐道:“在下见过大公主。” 苑兰公主依然没有掀开珠帘,淡然问道:“玉妹呢?” “昨晚我与二公主来到‘柏云寺’……”随即把追索“藏玄秘图”的经过,约略地说了一下。 他见车厢里的苑兰公主霍然站起,说道:“家妹在你心目中,竟不如一面牌令重要。” 语气显得颇为忿怒。 尹靖剑眉微皱道:“公主这话从何说起?” “你今晚到此所为何来?” “在下来此目的一则请公主送还‘乾坤日月令’二则……” 苑兰公主未等说完,冷冷接道:“我的话果然没有说错,假如你把家妹看得比‘乾坤日月令’更重要,岂会舍她不顾,让她独自去冒险?” 尹靖心中闷着无限委屈,叹气道:“在下为二公主,远渡重洋,鲸口逃生,大公主岂可说出如此薄义负情之言?” “为着我妹妹,你纵然受些委屈又何妨?” “我并非此意,只是我对令妹一片赤诚,未能得大公主微信,心感憾甚!” “你若不把家妹看得珍逾生命,来日与你厢守中原,日久天长,我如何放心得下?”言语之中,充满着一片慈爱。 “公主多虑了,玉壶国与中原相隔数日航程,以后每岁秋末大祭,当与二公主前往瞻仰盛会。” 苑兰公主“噫”了一声,道:“你去过玉壶国吗?” “今岁大祭公主未回,武榜会试‘天岳台主’由二公主代为主持。” “地岳台主可是波罗仙剑尉迟天长?” “公主猜错了,是觉远寺白眉神僧。”伸手一指拚斗的现场,接道:“你看傲来国明旭王子也随我到中原来了。” “明旭王子!”公主秀眉一颦,道:“他来做什么?” “特来见大公主,事关二国秘事。” 这时双方兀自酣战不息,银光剑气直冲斗牛。 苑兰公主道:“波罗仙剑尉迟天长,曾经仗剑周游东夷列国,遍胜各派名家,但到傲来国时,却无法赢得明旭王子的‘乾坤圈’,这一战使明旭王子威名远播,自此二人乃被公认为东夷六国十三邦第一能手。” “在下听说大公主曾经击败‘波罗仙剑’,荣登‘东瀛第—剑’的宝座?” “他二人称霸东夷之时,我妹妹年纪还轻,如今别说难与我抗衡,只怕也胜不了玉妹。” 尹靖突然长眉微剔,道:“此阵威力奇强,明旭王子只怕难以脱困。” 苑兰公主道:“东夷之人不能在中原丢人现眼。” 明旭王子在阵内早已看到苑兰公主到来,但被困阵中,一直处与下风,左冲右撞出不得阵来。 苑兰公主看了一会阵势冷冷的道:“王子使沧海月明,蓝田日暖,用金鲤倒穿波。” 明旭王子依言跳出阵来到车旁,他道:“此阵威力奇大,公主能否破得?”言色之中,毫无傲气。 苑兰公主冷漠道:“我就是破不了,也不致像你那样被困无法脱身。” “如果公主无法破它,此阵可挡住东夷所有高手。” “他们剑使八卦奇门,阵北斗天罡,依周天远行之理,使七人内力联成一气,殿下不但内力无法与其颉抗,复不谙星宿易数之理,自然不敌。” “公主东夷一代奇英,学究天人,小王无任钦佩。” 苑兰公主突然语音又恢复严冷,说道:“红旌护法,是不是武林盟主叫你在此布天罡北斗,来挡我辇车?”语音尖如利刀,运功而发,因此天尊者等人距离虽远,却听得清清楚楚。 天尊者朗诵一声佛号,道:“此阵不干公主之事,贫僧等是奉命在此恭候大驾。” 苑兰公主道:“梁姑,驱车前进!” 天尊者伸手一挥,“七星剑阵”诸道士,立即退回路旁。 “万景仙踪窟”一行人,率先开路,五湖怪客挽着婉儿,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直奔上去。 梁姑大踏步,伸手来拉马缰,林立青走到尹靖身边轻轻一拉衣角,低声道:“尹兄小弟可否跟随你们一道上采石矶?” 尹靖想了一下,道:“崔兄最好也一并前往。”三人举步随车走去。 天尊者突然禅眉微皱,沉声喝道:“且慢!这些人可全是公主手下随从?” 车厢里传出苑兰公主冷冷的语音,道:“梁姑,有什么外人杂在行列中?” 梁姑走到车后,举目一瞧,目光落在崔邱枢林立青身上,见他二人分立在明旭王子二旁,朗声回报,道:“禀过大公主,行列中并无外人,全是咱们东夷属员。” “既无外人,红旌护法何故留难?” 天尊者伸手一指金笔书生道:“小檀越可是九宫堡少堡主?” 金笔书生苏慧中道:“区区正是。” 天尊者正色道:“贵堡名属万教十三要员,小檀越何以变节投靠东夷?” 金笔书生一怔,淡然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 忽闻左侧传来一声轻叹,一黑衣老人感慨道:“少爷,咱们九宫堡曾经参加千佛顶十派英雄大会,是筹拟组成万教联盟的基本要员,数百年来蒙先人德阴,在武林中争得一点微名,如今守业不易,少爷万不可附尾东夷,辱没家声,老汉直言,务请三思。” 这黑衣人正是九官堡的族人,他身旁还有数位壮汉,有的脸色严矜,有的愁容满布,显见心中都异常沉重。 另一位腰匝长鞭的劲装大汉,说道:“适才老爷、吕老爷、范帮主都已上‘采石矶’,少主还是别与东夷蛮人为伍。” 苏慧中思潮起伏,俊目含光,痴痴凝望着“蓝绫香车”出神,眼前似乎幻出一位身披蓝罗,神韵出尘的绝代红颜,他觉得只要他见一眼,生命永远充满着灿烂旖旎的昙花,这值得牺牲任何代价去换得,除了祖宗八代的清誉之外。当下剑眉一皱,道:“在下只是欲上‘采石矶’一观盛会,大师怎可当着天下英雄之前,妄加变节投靠的污名?” 神刀镇关西闵中霸,心中正积着一股闷气,厉声道:“即不是叛祖忘宗的王八,欲上‘采石矶’先闯‘七星剑阵’。” 苏慧中怒道:“闵中霸你吼什么?” 天尊者肃然道:“庭主有令,除万教十三要员主脑外,余人除非闯过‘七星剑阵’,否则不得上采石矶。” 苏慧中闻言一怔,心想:这不是拿我开心,叫我以卵击石?玉灵子、逍遥子、日真人任取其一,自己已非其敌,更遑沦抵住七人联手剑阵。 因此脸上一片疑难之色,道:“这个……大师岂非有意留难?” 天尊者毅然道:“少堡主既不欲闯‘七星剑阵’,那非留下不可。”说得截钉断铁。 接着目光严峻逼人,深注着崔邱枢与林立青,道:“汉中三义与这位白衣施主,可是东夷麾下?” 崔邱枢轻叹一声,举步走出行列外,说道:“在下与东夷毫无瓜葛。” 林立青举目看了尹靖一眼,也只好废然退下。 东夷诸人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敬佩,果然“武林评审庭”在江湖上具有无比崇高的威严,梁姑向尹靖道:“驸马爷,请上辇驾。” 尹靖摇了摇头,道:“我要闯过‘七星剑阵’再上采石矶。” 梁姑不解,道:“驸马爷这是所为何来?” “我是中原之人,自应受万教戒律拘束。” “可是你是咱们玉壶国的驸马。” 天尊者一怔,禅眉微剔,道:“施主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终南尹靖。” 武当七道士心头猛震,玉灵子与逍遥子齐声,道:“你就是蒙面剑客传人?” 尹靖道:“在下与蒙面剑客确有一段渊源。” 天尊者道:“庭主此次亲下万剑池,一半目的是想见施主一面,施主毋须闯‘七星剑阵’,请随老衲谒见庭主。” “有劳大师引介。” 二人随着“蓝绫香车”,并驱奔上斜坡。 日真人双肩微晃,伫立在石子路中央。 苏慧中眼望着香车辘辘而去,心中一片迷茫惆怅。 林、崔二人朗声招呼,道:“尹兄,小弟等在此恭候音息。” 苍空如洗,蟾桂高悬,溶溶月色,笼罩着淘淘江水,只见江面浮光耀动,澹珀流辉,滚滚向东而流。 此刻采石江畔,风云际会,统领四面八方的英豪,当代万教盟主,翩然来仪。 这是继二十年前,“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庭主卸任交接后的另一次盛会。 万教十三要员除少林、雪山、崆峒外,共有十位驾临,他们是: 武当掌门兼当代“万教庭主”真武子 昆仑掌门人千愚诸葛生 峨嵋掌门人慧果老人 丐帮掌门人“通臂神乞”范磊 九宫堡主“擎天玉笔”苏镇天 虬龙堡主“神鞭”吕重元 邛崃掌门人玉印大师 浮月庄主“凌云剑客”摩云生 柳家堡主“仙人掌”柳梦龙 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黄宫 庭主坐镇北面临江石坪,只见他头梳发髻,长眉入鬓,乌须飘腹,方脸广额,一身玄衣滚龙道袍,插一只三色“万教旌”那旌一面画着众阳之宗,一面绘着太阴之象。 紧接着他左边,伫立一位秃头顶,长眉低垂过眼的老人,背插一只黄色“万教旌”,他正是曾经辅助二代庭主,功垂武林,泽布苍生的雪山仅存硕老,“千手菩提”杜翰平。 在庭主二旁,分列着万教要员,背后恭立着三大护法,气势雄伟,宛若众星拱月之概。 群雄正面不远处,隐约可看出有一座庙堂,那是恭奉着文藻振汉唐,风雅垂史册的一代诗仙李白。 忽闻车声辚辚,月光下,只见人影憧憧,风驰电掣般地奔向江边。 通臂神乞眉头一皱,道:“看样子苑兰公主是领着大队人马,御驾亲征。” 天外神叟哈哈大笑,道:“今晚万教十三要员,来了半数以上,无论单打群斗,吾方均无所惮忌。”俨然以万教十三要员自居。 神乞哼了一声,道:“黑炭头想当绿林头子,就该把麾下魔嵬子管教,管教。” 天外神叟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范帮主自顾把天下要饭的约束约束,以后最好少来向敝教布施。” 神乞冷漠道:“叫花子沿门托钵,四方糊口,专找无德无量的人施舍,只要贵教少做缺德事,叫花子过门绝不登堂。” 原来“天震教”属下多属黑道人物,常在江湖上明里暗里,为非作歹,乞帮看不顺眼,每每路打不平,因此双方渐成死对头。 天外神叟脸一沉,道:“敝教有何差错,自有庭主公断,范帮主亦无权过问,黄某有一微言奉告,叫花子若不识时务,再登门求索,敝教绝不会使你们失望。” “哈哈,咱们等着瞧吧!” 峨嵋慧果老人,低诵一声佛号,道:“日下强敌压境,二位宜捐弃私见,共卫强敌,以免贻笑外人。” 神乞道:“桥归桥,路归路,黑炭头咱们的事早晚总得告到庭上,对薄公堂。” 天外神叟哈哈大笑,住口不再与他斗嘴。 这时东夷一行人,已来到江边,梁姑勒马收缰,余人分开列驾两旁,与中原群豪成对立之势。 “万教红旌”天尊者健步如飞,来到庭主面前,合什道:“苑兰公主依约前来赴会,行列中并有香玉公主夫婿,玉壶国东宫二驸马,此人亦既是蒙面剑客传人尹靖。” 真武子长眉微轩,神威凛凛,道:“有请尹施主一见。” 尹靖举步而出,今日与会的十位要员,其中“天外神叟”黄宫、“凌云剑客”摩云生、“仙人掌”柳梦龙,千愚诸葛生等人,与他均有一段过节。 神乞及苏镇天同他却是道义之交,互有救助之恩、万教庭主、玉印大师、慧果老人及吕重元,对这位名震江湖的少年英雄,可谓响慕已久。 诸人心思各异,因此乍见一位钟灵毓秀的少年自对方群中走出,各人心同其面,感触各不相同。 只见他拱手一揖,道:“在下尹靖,见过庭主大驾。” 真武子肃然道:“蒙面剑客乃敝派叛徒,前任庭主‘文静仙姑’曾下令通缉在案,你既是他门人,速将其行止及‘玄天图’的下落告知。”语气严矜之中,藏含悲戚。 尹靖微微一叹,道:“他老人家为赎谢当年愧咎,临别之时交付‘藏玄秘图’,特令在下依图上恒山寻取‘玄天图’送上万剑池面呈庭主,谁知秘图在‘混元坪’被‘幽冥公子’宇文雷窃走后一波三折,几经风霜,日下已落在我一位友人玉面书生身上,他已携往恒山寻索秘籍。”他顾念与玉面书生一段风情,因此说话颇留余地。 柳梦龙冷笑,道:“吕重元令郎神通真是广大,夺走‘藏玄秘图’后,随即销声敛迹,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往恒山。” 真武子长眉微蹙,脸泛愠色。 “神鞭”吕重元神色显得异常滞重,说道:“老夫教子无方,出了一个不肖子弟,此间事了当兼程赶赴恒山,犬子果有任何差错,老夫绝不护犊。” 真武子神色稍见缓和。 神乞听出柳梦龙故意撩拨是非,哈哈笑道:“柳老头打什么歪主意,你那女娃娃跟着小白脸私奔,吕贤侄真有什么三长二短,你那宝贝女儿岂不要守一辈子清寡?” 柳梦龙哼了—声,道:“虎女岂能配犬子?” 神乞道:“你神气什么?吕老弟要真愿与你结亲家,你得七世烧香三世拜佛。” 吕重元与柳梦龙二人同时冷冷哼了一声,表示瞧不起对方。 尹靖从身上掏出一张状纸递上,道:“在下有一纸诉状,请庭主过目。” 柳、摩二人神色大变,真武子伸手接过,展开阅读一遍,严正道:“冤主人证何在?” 尹靖道:“俱在坡下恭候。” 庭主思忖一下将状纸交与身后的“万教黄旌”地尊者,说道:“此事本庭调查清楚自有公断。” “愿庭主圣明宏截,为死者伸冤。” 真武子微一沉吟,道:“此间事了,可否请尹施请主同往恒山一行?” “庭主吩咐,在下当奉遵奔驰。” 真武子对尹靖的谦恭礼让,甚表嘉许,暗庆林师伯收徒得人。 他心中不禁微生感慨,忽然他神目顾盼,精光威武,扬眉朗声道:“此刻苍穹一碧,月圆如镜,苑兰公主何不请出香驾一见?” 话刚说完,“蓝绫香车”珠帘迎风微飘,香车前忽然多了一位蓝衣少女。 只见她风姿绰约,肤光胜雪,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清芳雍贵,令人忘俗。 蓦然东天飘起一片云彩,电掣飘来,瞬息遮住半边明月。 千愚诸葛生一怔,道:“古人形容女子之美,有谓闭月羞花貌,沉鱼落雁容,今公主一出,明月晦隐,足见古人措辞之好,诚非欺人之谈。” 话落口,忽听“哗啦”一声,江面跃起一条三尺来长的大鱼,直飞盈丈,复潜水游去。 五湖怪客叫道:“放屁,什么沉鱼落雁容,刚才那鱼儿都跳了起来。”说完话又径自与婉儿窃窃说笑。 千愚诸葛生脸上不觉一热,只见那人形状怪异,言语粗鲁,不由眉头微皱。 天外神叟觉那人语音脸形有些熟悉,一时却记不起是何人?因为“五湖怪客”,虽然秉承乃师“风尘狂生”之怪习,但十年前曾被“寒山寺”净空和尚诱入石洞,其时衣着五冠也颇洁净,不像此刻满腮发须蒙面,故此黄宫认不出这怪人正是他的同门大师兄,只道是东夷属下之人。 苑兰公主秀眉微蹙,冷若寒霜,道:“当今中原一流高手,想必均已云集此地。” 真武子道:“风尘中能人辈出,目下手中原高手虽非全部在此,但可谓大半光临。” 他语气顿了一下,神色一整,道:“本庭数百年来维持武林兴隆,功垂天下,四海昭仰,公主何故强夺‘乾坤日月令’,请说缘由。” 苑兰公主从怀中取出一面精莹碧蓝,八角玲珑的寒玉,曼声责道:“此令一面雕日,一面刻月,寓意乾坤并寿,日月交辉,许是‘武林评审庭’威严的象征,但你们身系江湖安危之责,竟然疏于防患,遗失令牌,真是贻羞天下。此令我是偶然得之,何言强夺?” 真武子脸色微变,罕然厉色道:“本庭失令罪咎,自当召开‘万教大会’议断,不劳公主关心,但请公主送还令牌,并将前后缘由细说明白,以示公主确非亲上万剑池夺令牌之人。” 苑兰公主冷冷道:“你认为我今晚是到此来送还令牌,待你审供问罪的吗?” “公主还令举证乃是当然之事。”语气严冷。 “我不但无还令的义务,更无举证的必要。” 尹靖见公主故意刁难,剑眉微皱,肃然道:“此令乃在下于‘混元坪仙鬼大会’中,赌胜之物,请公主送还。” 苑兰公主脸色一寒道:“刚才在坡下,你扬言欲闯‘七星剑阵’,表示与东夷毫无瓜葛,显然你是以身列东夷一员为耻,况且你忍心置家妹安危于不顾,此令万难送还。” 尹靖强忍怒火,道:“公主这话太过偏激,我确是中原人氏,并没有说耻于与东夷之人为伍。” “你不愿名列东夷,听命于我,彰然明甚,还说我过于偏激。” 真武子勃然大怒,道:“本庭令谕,行遍开下,不容任何人违拗。” 苑兰公主亦冷叱道:“贵庭令谕,难撼本朝圣威。” “公主敢情是蓄意与中原万教为敌。” 苑兰公主坦然道:“久闻中原技艺冠盖环宇,今晚只要有人赢得本公主一招半式,此令当面奉还。” 真武子一怔,道:“原来公主意欲见识中原武学,只不知公主能否代表东夷英豪?” 明旭王子朗笑,道:“苑兰公主乃是东夷六国十三邦中第一剑手,谁能赢她东夷已无匹敌。” 真武子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本庭以武会友,让公主见识中原第一高手。” 苑兰公主莲步姗姗走往江边,把“乾坤日月令”放在江畔边缘,曼声说道:“假如你方获胜,就将此令取回,若我获胜,就将此令掷落江中,随波逐去。” 真武子脸色一变,原先他拟派“千手菩提”下场,因为当今之世,论武功名望应推其第一,但目下情势不同,万一不幸败在苑兰公主手下,则“乾坤日月令”掷落江中之时,“千手菩提”势非殉职不可。 故此立即改变主意,说道:“贫道谨代表中原万教,与公主一决胜负。” 中原群雄已知庭主下了与令牌同生死的决心,但庭主若败,势必蒙羞海内,贻笑外人,在场万教九要员,虽有心代庭主出战,但个人荣辱事小,令牌得失事大,谁也保不了有绝对胜苑兰公主的把握。 尹靖突然剑眉一扬,肃然道:“庭主武林主尊,如泰山北斗屹立天地之间,举手投足,关系武林安宁至巨,在下不才,愿代庭主出战,取回令牌。” 苑兰公主气得银牙微挫,道:“你竟敢与我作对。” 群雄大感意外,想不到尹靖会挺身而出,不过他们均觉得这事很不妥当。 “你把天下英雄都当做笨蛋吗?嘿嘿你身为玉壶国驸马,还假作惺惺,欲与公主动手过招,那不形同儿戏,‘万教庭’若望你追索‘乾坤日月令’不啻委虎牧羊,抱薪救火。” 尹靖怒道:“摩庄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下若败,此令落江之日,便是在下逐波之时。”英风凛凛,说得豪壮之极。 真武子道:“尹施主豪气侠怀,贫道无限敬佩,只是取回令牌,本庭责无旁贷,不敢劳动施主大驾。” 万教黄旌“千手菩提”杜翰平,低垂过眼双眉,突然向上一翘,说道:“令牌遗失,吾等身为万教护法者,首应引咎自责,请庭主赐于老朽赎罪机会,容老朽来领教苑兰公主东夷无匹的绝学。” 庭主心中尤自沉吟,苑兰公主不欲与尹靖动手,立即冷然道:“你可就是‘千手菩提’杜翰平?” “万教黄旌”道:“正是老朽贱号。” “听说你身手之高,当今之世不作第二人想?” “公主过奖了,江山代有能人出,老朽年迈力衰,何足夸道。” “请。” 千手菩提道:“公主远来是客,但请发招。” 苑兰公主道:“强宾不压主,还是请护法先动手。” 这一战关系至巨,“千手菩提”杜翰平也不再客套,道:“老朽有礼了。” 但见他健臂抡动,平胸一掌,毕恭毕敬地挥击过去,掌势甫出,白光一闪,寒气逼人,正是雪山“流云袖剑”的起式,“袖里乾坤天外云”。 这一招气势磅礴,大开大合,稳健中含有奇变,奇变中不失稳健。 苑兰公主玉臂舒展,剑演“秋水横天”,但见青虹电闪,剑幕蔽月,封架对方袖剑。 这一招看来颇似“秋水横天”之式,但公主步法方位均略有不同,就这微妙之别,威力倍增,不但将对方袖剑封住,且有立即反手抢攻之象。 旁观群雄莫不是当世一流高手,衡已度人,均觉这招甚难招架,“千手菩提”恐有反失先机之虞。 突然一阵云翻雾涌,剑气波光激荡,并微闻风雷隐隐之声。 原来“千手菩提”已使出“流云袖剑”中的一记绝招“巫山云雨望荒台”,架开对方长剑,接着怒龙捣海般地,连环攻出三剑。 这三招猛谲兼具,凶悍无伦,苑兰公主但觉云笼雾罩之下,破绽百出,空隙千疮,秀眉不由微皱,剑演“天罗地网”,封住对方攻势,但却没有趁着对方剑招破碇漏洞,乘隙反攻。 公主待到对方招式用老,才默然吐气开声,寒光暴涨,攻出一剑,这是她真正的第一度反击。 “千手菩提”微微一震,但觉公主招式似是禅门之中的一种至高剑法,看来平淡无奇,其实深藏不露,变化无穷,因此不但看不出以下隐含的连续杀着,就连目下这一招也想不出良好的拆解方法。 他真正领悟到今晚遇上罕世劲敌,心想:此姝除开自己以外,中原只怕真无敌手。 心念电转,陡然提气缩腹,飘身疾退。 蓝影一晃,剑光翔动,苑兰公主如影追击。 忽闻一声清啸,“千手菩提”乍退复上,振腕一剑“银河远在白云间”星光流转,以攻迎攻。 一时剑气千重,霞光万道,疾如电光石火,猛赛万马奔腾。 他二人剑法,同臻迅猛谲辣的颠峰,往往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到,也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去拆解,因此那等生死一发的惊险场面,使观战群雄背脊冒汗,但其履险如夷的精奇妙着,又令人拍案叫绝,叹为观止,这一场剑斗堪称前无古人。 明月已渐落彼岸,离晨曦不远矣,只见采石江畔,汹滚的江水与弥天剑气蔚成一片奇观。 突然“千手菩提”一提丹田真气,身形跃起一丈多高,剑演“云腾致雨涤神州”,银光颤动,当头罩下。 苑兰公主玉臂疾抡,舞起一朵云花护住顶门。 一阵金属相击暴响,“千手菩提”借着反弹之力,身形又腾起一丈五六,一式“神龙翻云”,疾如电击奔雷,反从背后袭至。 公主甫一震开对方剑势,蓦觉背面一缕寒风来袭,纤腰轻扭,身如雪地飘风前窜丈余,脚刚站定,“千手菩提”如影随形,以雷霆万钧之势,凌空追击扑下。 苑兰公主娇叱一声,默运“贝叶玄功”,以“粘”字诀,反手一剑划去。 一声悠长龙吟,两剑相接,如磁吸铁,粘贴在一起,公主震腕一推,千手菩提复弹起半空,连翻二个跟头,如雪花飞絮,缓缓飘落,着地后点尘不惊。 天南浮月山庄的“凌云十八式”,向称空中绝妙身法,摩云生今日一见“千手菩提”的身法更上一层,不由悄悄对柳梦龙说道:“‘云龙三现’诚足以睥睨江湖,兄弟的‘凌云十八式’,与他相比,真如萤火之光与皓月。” “仙人掌”柳梦龙亦叹喟道:“东夷绝学果然不同凡响,若换上别人上场,只怕早就不行了。” “千手菩提”一连凌空三击未中,落地后脸孔一板,足下沉重走去,行至苑兰公主身前六尺,长袖飞拂,一剑摇摇刺去。 他袖剑本较一般长剑为短,因此这剑刺去还离对方四尺之远,但“千手菩提”是默运“须弥功”出击,只见剑尖射出一缕寒光,径击对方“将台穴”。 苑兰公主脸寒似雪,凝神运功,长剑推出,剑尖劲气四布,抵住对方袭来潜力。 “千手菩提”剑气吃对方一阻,长臂伸缩间又是一股潜力袭去。 公主还剑回抡,布成一堵剑墙,但觉层层剑气,一波接着一波,向对方压去。 这一来连续数招之间,二人由短兵相接,变成遥遥以剑气互袭。 只见二人立足的空隙之间,约有七尺左右,脚下尘沙飞扬,时而随着剑气潜力吹向苑兰公主,来回旋荡。当双方潜力相等之时,足下尘沙就浮凝不动。 半个时辰后,二人额角都现出了豆大的汗珠,虽然目下双方还是不胜不败之局,但这场比斗已接尾声,乃可想见。 又相持了一阵,苑兰公主开始举步缓缓游走,随着游走之势,间断地运剑点刺,二人之间的沙石也旋卷得更为激烈。 突然苑兰公主似是内力不继,禁受不住而被旋卷的剑气劲力飘起。 千手菩提健臂徉抡,剑气化作一阵狂飙寒芒,凭空卷至,这一招他是全力发动,威势非同小可。 蓦闻苑兰公主清啸一声,音韵清嫩悦耳。回荡空际,连人带剑凌空冲起,脱出剑幕之外,身形在空中一翻,头下脚上,挟着一缕剑气,俯冲击下。 “千手菩提”仰首一看只见苑兰公主俯冲剑气,足以贯穿天地,霍地环目圆睁,吐气开声,袖剑凌空—挥,化作一道青虹脱手射去,接着双掌运足“须弥功”,以十二成功力推出。 苑兰公主疾冲而下,对那飞来一道青虹,视若无睹,袖剑在临近俯冲剑气三尺之外,已被震偏一侧,“铿”然一响,斜斜飞落江水怒浪之中。 这时下冲之势更急,直如银河倒泻,何只千钧? “须弥神功”坚如铁壁,凌空剑气锐如钢钻,在掌风与剑气相距三尺之时,已微闻阵阵沉雷闷响。 忽然千手菩提左袖又飞起一道银虹,接着“轰隆”一声,宛如山洪暴发,天崩地塌。 只见一道人影宛如断线风筝,在空中翻翻滚滚,横飞开去—— 第三十三章 万教令牌 那条人影直向江边飞去,在空中翻动姿势,看起来甚是呆滞笨绌,但身段玲珑绢秀,正是功盖东夷,风韵绝世的苑兰公主。 东夷众人大惊失色,齐声呼喝,只见公主落地之时,两腿一软,晃身欲倒。 她急忙将“胜邪剑”往地上一撑,才牢牢将身子稳住,但觉酥胸热血翻涌,几乎忍不住欲冲口吐出。 背后江水滔滔,仅数尺之差,险险跌落江中。 明旭王子跃出,急道:“公主伤重了?”见她玉容灰白萎顿,忙伸手来扶。 苑兰公主叱道:“走开!” 她一开口说话,热血立时往上冲,禁不住张口吐出一股血箭,直向明旭王子射去。 二人相隔甚近,变生俄顷,明旭王子功力再高也来不及闪避,只听“啪”的一声,血箭力道大得出奇,明旭王子跄跄踉踉退了数步才站稳,浑身殷红,变成了一个血人。 她吐过一团淤血,顿时气散力脱,仰身栽倒。 蓦然一缕青烟电飘而至,青影收敛,只见尹靖左手扶住公主香肩,右掌运功抵住她的“气门穴”,帮她提住一口丹田真气。 苑兰公主精神一震,她生性矜傲,认为受人扶持甚不体面,几次挣动欲起,怎奈力不能心,挣动几下,反而蜷伏在尹靖怀中,不由冷嗔道:“你刚才欲与我作对,现在何以要来扶持,放开我,我自己能站立。”语音微微发颤,显然是故作逞强。 五湖怪客听了听哈哈大笑,道:“小媳妇闹什么别扭,像这样亲亲热热才是作对呀。” 尹靖俊脸一红,尴尬道:“老前辈别说笑,大公主眼下伤重垂危,岂能见死不救?” 苑兰公主冷冷道:“你放手,我生平不受人点水之恩。” 尹靖摇了摇头道:“公主曾经救我一命,在下自当感恩图报。” “本朝仁恩不泽外人,假如不是为着皇妹,我才不会救你……”突然咬紧牙关,身子一阵颤痉抖动,粉额上香汗濡濡沿着双颊流下,显然正在忍受着苦痛。 五湖怪客想起她对自己有脱困之恩,担心道:“小弟,你那媳妇会不会死了?” 尹靖正闭目运功助她行气,不敢作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明旭王子一身血污,满肚子怒气,叱道:“好奴才,胡言乱语!”虎目威凌,作势欲扑。 五湖怪客挺了一挺胸膛,瞪眼道:“臭孙子,要打架吗?公公打你屁股。” 他说打就打,左手乱划一阵,右掌忽地一挥,拍向王子右臀,招术看起来同他人一样胡乱无间。 明旭王子笑哼一声,沉腰挫臂,翻掌来挡,只听“碰”的一声,二人各退半步。 苑兰公主猛然挣身而起,厉声道:“住手!”她虽然身受重伤,但凤眉倒竖,容色苍白更见威仪逼人。 五湖怪客暗地吃惊,忖道:乖乖,好凶啊!果然不敢再动手。 尹靖知她性高气傲,轻轻叹息一声,只好由她。 真武子神色庄严,朗朗说道:“苑兰公主,你已败在‘黄旌护法’手下,本庭依约取回‘乾坤日月令’。”举步走去。 苑兰公主道:“不,我没有输,‘黄旌护法’比我伤的更重,剑气袭中‘期门穴’,片刻之中必然丧命。”她身如迎风弱柳,不住地摇晃,若不用剑支撑,只怕早就栽倒。 群雄一震,只见“千手菩提”脚下不丁不八,双掌虚托成“观星望斗”之势,凝立原地不动,显然公主所言非虚,重穴被阻无疑。 万教要员这一惊非同小可,真武子呆了一呆,瞠目不知所答。 苑兰公主仰天大笑,她此刻脸色苍白,笑声凄凉嘶竭,入耳心惊,闻者莫不感到一阵凉意,她笑毕,半晌才道:“从今日一战观之,中原武学与东夷相较,尚差一段距离。”她轻咳一声,接道:“梁姑,把那‘乾坤日月令’投落江去。” 真武子如遭焦雷击顶,茫然地退了一步,此令维系江湖安宁垂数百年,今日眼睁睁见它被人投落江去,自己身为庭主固然万死莫赎,在武林史上亦将留下一段永难磨灭的玷污。 他神情激动突然大喝一声:“慢着!” 梁姑一怔,停步望着公主苍白的秀脸。苑兰公主寒着脸,冷笑道:“庭主可想食言?” 真武子毅然:“贫道一诺千金,岂能失信于人,我自行把‘乾坤日月令’投落。” 苑兰公主道:“那最好不过,梁姑退下。” 庭主大踏步向江边走去,天,地尊者,生死剑秦启隆及月真人,诸“万教护法”举步相随,一脸从容就义之色,想必决心与庭主共同为令牌殉难。 真武子伸手拾起那面精莹碧蓝的令牌,高举过顶,万教要员齐齐躬身长揖。原来“万教联盟”成立之初,天下武林凡是参加与盟的各派宗师,均在“七仙山”上当天立誓,愿代代恭奉“乾坤日月令”,遵循“万教戒律”约束,奉“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庭主为武林盟主,如有违拗,人神共弃。 武林中人讲的是一诺千金,无论正邪黑白两道,名气越大的人越是一言九鼎,信守不渝,加以各代传人,均能谨奉先人遗训,纵有少数不肖之徒,罔顾“万教戒律”为非作歹,到头来总难逃法庭铁律制裁,因此“武林评审庭”才能如泰山北斗,数百年来,一直立身于江湖上而不坠。 真武子抚着那面八角玲珑的武林圣物,悲壮道:“生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转目望着地尊者:“红旌护法,将适才施主所呈状纸,托请峨嵋慧果道兄,交与下任庭主法办。” 地尊者应声双手将状纸递到慧果老人面前。 峨嵋派是当年“万教联盟”发起者之一,首度“十派英雄大会”就是在“峨嵋山千佛顶” 召开,因此慧果老人对眼下不幸之事,心生无限感慨,迟疑良久,说道:“依万教规律所定,武林盟主执掌万教,以‘乾坤日月令’,威凌天下,维护江湖正义安宁,如今令牌投江无法保存,先人心血毁于一旦,下任庭主已失执掌万教的凭藉,‘七仙山万剑池’何以征信天下英豪,这状纸交与贫僧无用,还是请庭主收回。”他本人与真武子私交颇深,但想起未来局势,不得不公而忘私,出言相责。 千愚诸葛生心中暗自盘算:“武林评审庭”失窃“乾坤日月令”,势必召集万教大会,追究责任,那时正是推翻武当派的大好时机,但此令若被投落江去,则纵然推翻武当派,亦无由执掌万教庭,因此急忙接口道:“万教庭失去‘乾坤日月令’乃失信于天下武林,目下庭主若克尽其职收回令牌,只是失信于东夷蛮人,信义之道有君子妇孺之别,其间轻重得失,庭主明智,当知所抉择。” 这二位掌门交相指责,真武子汗颜之余,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苑兰公主气极,嗔道:“中原各派掌门宗师,俱是些鲜廉寡义,不顾羞恶之徒,居然说得出这种卑劣无赖话。” 神乞脸色一整,挺身而出,说道:“公主骂人不择口,此令乃武林至圣之宝,岂能随便以一场意气之争,赌定其存亡,老叫花子也不同意。” 他话刚说完,忽听一阵朗笑,笑声与波涛共鸣,排空荡气,分外嘹亮。 群雄一震,转目齐注,只见朗笑之人,正是雪山“千手菩提”杜翰平,他笑毕,说道: “苑兰公主你看老朽可像被你袭中‘期门穴’?刚才我是自闭穴道,否则怎能震退公主,老朽幸不辱令,请庭主将令牌收下。” 这一下情势骤转,众人相顾愕然,苑兰公主神变大变,心想:这人竟能自封穴道,抵住我凌空剑气,功力之高,已然不可思议。 天外神叟呵呵大笑,道:“我说杜老前辈功盖当今,怎会输与苑兰公主,呵呵,我们空受一场虚惊。” 真武子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说道:“苑兰公主,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她是一邦之主这时再不服输,那就迹近无赖,当下曼声道:“千手菩提,本公主服你武功天下无敌。” 真武子仰天长啸一声音量高亢,直冲霄汉,把几个月来的心劳穆穆,一扫而光,说道: “中原武学数千年来,一直冠盖环宇,威镇四域,公主虽然身负东夷绝技,毕竟也难与中原颉顽。” 苑兰公主咬紧牙关,冷忿道:“三年之内,我必上‘七仙山万剑池’再找千手菩提较量。” 千手菩提眉头微皱,道:“‘万剑池’乃武林圣场,不得妄动干戈,公主若有意再行赐教,老朽当在‘七仙山’恭候。” 千愚诸葛生一见事过迁境,高声问道:“不知庭主何时召集万教大会,以对论今日之事,趁着万教要员大半在此,可否立即下示?” 真武子沉吟一会,严正道:“本庭遗失‘乾坤日月令’幸能收回,然职责所在,难辞其咎,来年上元佳节,在‘七仙山万剑池’召集万教大会。” 摩云生怀恨苑兰公主有伤弟之辱,目下正是最好的报复时机,阴阴一笑,说道:“庭主想追究失令责任,首应查询窃令之人。” 真武子微微颔首,目光湛湛望着公主说道:“摩庄主说得是,请苑兰公主将取令前后经过,说与本庭知情。” 苑兰公主嗔道:“本朝圣威凌驾东夷列国,岂能听人指使?” 神乞说道:“公主既然认输,就应该回答庭主的问题。” 苑兰公主忿然道:“就是本公主拿的又怎么样。” 神乞道:“公主三思,何必要替人背黑锅,要知道兹体事大,再说君无戏言。” 明旭王子见了说道:“你一个臭叫化子,不配和公主说话。” 丐帮从众遍布天下,神乞更是名满武林,九宫堡主见他竟然当着群雄之面公然奚落,不由怒道:“为人君者自当仁民爱物,像你这样欺贫重富,国内百姓岂不生灵涂炭?真是昏君无道。” “我欺贫重富有什么不对,国富民强,邦国之中要都是吃饭不做事的懒叫化子,还谈得上什么振邦兴国,所以‘傲来国’乞丐通通关闭。” 神乞伸了一伸舌头,道:“老叫花子若生在‘傲来国’岂不要坐了牢?” “那当然。” 神乞脸色一沉,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看来叫化子倒须为‘傲来国’的同道出出气。” “哼,只怕你还不配。” 尹靖一见这些人心高气傲,言语针锋相对,再不开口只怕事情要弄遭,忙微微拱手一揖,道:“庭主请听在下一言。” 真武子道:“尹施主有何教言,但请直述。” 尹请道:“在下月前在‘混元坪’参与‘仙鬼人大会’,那时绿野仙人以‘乾坤日月令’作为较技赌物,苑兰公主是在那坪上取得,并非上‘七仙山’偷窃之人,在下可作明证。” 摩云生道:“阁下刚才想讨好‘武林评审庭’,现在又趋东夷是脚踏双船,投机巧妄之流,说话何足征信?”说得阴毒之极。 神乞听了很是不平,骂道:“摩云生你狗血喷人,叫化子不能苟同。” 天外神叟打个哈哈,道:“范帮主有何高见?” 神乞慢条斯理,道:“这位尹兄弟是蒙面剑客传人,起先为着‘乾坤日月令’的存亡,不惜与东夷之人反目为敌,分明是一片忠心,维护‘武林评审庭’。” 摩云生阴鸷地笑道:“此人贪图荣华美色,投效东夷麾下,还谈什么忠不忠?” 神乞立即接口道:“正因为香玉公主之故,才为苑兰公主辩驳,那是尽了夫妻之义,是个忠义双全之人。”说着竖起右手大拇指。 尹靖叹息了一声,对通臂神乞的美意,甚是感激,因为这话正说中了他的心声。 柳梦龙突然高声叫道:“蒙面剑客是武当派叛徒,万教庭通缉的要犯,还会教出什么好徒弟?再说苑兰公主自己承认偷了‘乾坤日月令’罪迹明甚,兄弟主张庭主立即传令把他们拿下。” 浮月庄主,千愚诸葛生及天外神叟立时随和。 神乞大声道:“叫花子敢说林钟如生平没杀错过一人,他偷了师门秘籍固然不能说是好人,更不能罪责他徒弟,尹小侠替师父负荆谢罪,可敬可表,要把他当犯人缉拿,岂不是非不分,黑白颠倒?致于窃令之人,宜明访细察,不可冤枉好人。” 他说完话,九宫堡主及虬龙堡主颔首表示赞同。 真武子微一沉吟,转目问道:“慧果玉印二位道兄有何高见?” 他二人均感这事的是非恩怨,很难说清,齐声道:“庭主明察,斟酌办理,贫僧等无异议。” 真武子不加思索,断然道:“本庭之意应将他两人拿下。” 神乞等人眉头微皱,摩、柳等人却色然而喜。 苑兰公主伸手一挥,东夷众人迅速撒散开去,护往她身边二侧。 五湖怪客松开婉儿手臂,跑了过来,就要与明旭王子敌对。 明旭王子怒道:“老匹夫,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来缠我。” “孙子怕什么,咱们俩先打一阵。” 苑兰公主叱道:“站开一边,我不是叫你来闹事的。” 五湖怪客果然不敢再胡闹,求饶道:“好姑娘,等会打架,我有没有份儿?” “自然有份,打输了可要回洞中坐牢。” 五湖怪客拍拍胸膛,道:“笑话,我怎会输。” 明旭王子哼了一声:“少夸海口。” 真武子手拿“乾坤日月令”。目射奇光,凛然道:“假如公主答应于来年上元佳节,亲上‘万剑池’参与万教大会,本座特破例一次,以礼相待。” 苑兰公主道:“除非你们上‘玉壶国’登门求见,别的勿用再提。”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本庭再三让步,公主咄咄逼人贫道只好公事公办,把二人拿下。”说时伸出三根指头猛地一挥,示意“万教护法”以“三才意形阵”,逮捕要犯。 地尊者,生死剑秦启隆及月真人,并排直向尹靖与苑兰公主立身之处走去。 仙主夫人脸罩寒他霜,怒道:“三总管,把他们截住。”知非客,知音客知善客三位“仙源十八景”总管,大踏步向三大护法迎去。 真武子把“乾坤日月令”高高举起,即声道:“袒护万教要犯一体同罪,请慧果道兄把他们截住。”慧果老人合什道:“敬领庭主法谕。”袈裟飘摆,宛如一阵清风窜到三总管面前。 三总管大喝一声,翻掌合力来挡,掌袖相接发出“砰”的一响。 慧果老人双肩晃了一晃。 三总管齐齐各退半步,显然合三人之力,尚非老禅师之敌。 慧果老人大显神威,展开峨嵋派镇山绝技“大移挪法”,身形飘忽,来去如风,令人捉摸不定。 不到几个照面,只听数声闷哼,接着人影翻飞,三总管齐被震跌开去。 群雄叫道:“好身手!” 慧果老人合什道:“承让!承让!”转身欲去。 仙主夫人厉声道:“和尚慢走,接我几掌试试。” 人随声至,素手频挥,奇幻无伦地连攻数掌,用的是“玉壶国”皇家绝学“见叶万言经” 中所截的“天佛掌”。 她攻势虽猛,但看起来轻描淡写,不愠不火,丝毫不带风声。 慧果老人想不到对方如此了得,猝然间被逼得连退数步。 五湖怪客拍手叫道:“好好,把臭和尚打死。”他被“寒山寺”净空大师用“练功石” 闭坐洞中十年,因此一见和尚,心中就有气。 慧果老人乃峨嵋一代宗师,功力岂同泛泛,只见他禅眉轩扬,低声喝道:“女施主咄咄逼人,恕贫僧放肆了。”掌势陡然一变,立时转守为攻,扳回劣势。 这时三大护法又被梁姑截住去路,庭主又高举令牌,传谕道:“黄教主,把那女施主击退。”他想梁姑是公主亲近侍婢,身高马大,功力定然非凡,故令天外神叟出阵。 黄宫朗笑一声,抡起“齐眉棒”当头劈落。 梁姑恃着力大,举起“权天强测”来挡。 电光石火间,二人硬碰一招,天外神叟心头微震,这青衣女蛮力如此之大,诚然不可轻敌,“齐眉棒”翻滚如龙,全力施展。 他们走的都是刚猛的路子,只见棒影如山,奇幻莫测,呐咕呼吆,叱声雷动,声势状观,猛烈无俦。比起慧果老人与仙主夫人那场温柔稳健的拼斗兀自不同。 明旭王子朗笑一声,踏步而前,说道:“看来今日中原是以多为胜,来来你们多上来几个与本王子较量。” 真武子道:“本庭只派三大护法缉拿要犯,旁人若不插手,本庭自不会派人为难。” 这时三大护法伫立在明旭王子面前,他狂笑道:“护法的武功平凡得紧,叫几个货真价实的来走几招。” 真武子怒道:“万教庭威临之地,岂能容人猖獗?范帮主把这狂徒击退。” 神乞道:“庭主有令。叫花子当舍命奉陪。” 明旭王子轻藐地笑道:“中原无人吗?怎么派这叫化子下场?” 神乞呵呵笑道:“对付一流高手派一流名将下场,要收拾你这三四流货色,派老叫花子这种三流身手已足。” 明旭王子怒道:“本王子在东夷与苑兰公主齐名,不屑与你动手。” 一直未开过口的玉印大师,缓声道:“施主口气凭地托大,范帮主一代宗师名震江湖,乃是当今一流好手。” 神乞又仰天打个哈哈,向他身边的九宫堡主道:“苏老弟,叫花子登门来舍,遇上主人半文不给,那时怎么办?” 苏镇天是个老实人,一时不明他这话的用意何在,瞠目不知所答。 却听一人大笑道:“在他门口撒尿拉屎。” 神乞一怔,只见说话之人,正是那个满腮须发,穿得比自己更脏更破的怪人。 他道:“这个办法不妥,主人不赶狗来咬你才怪哩。” 五湖怪客道:“臭他奶奶,骂他十八祖宗。” “那也不好。” “放火烧他一把。” “那更不好,人家不给钱,放火烧屋,岂不等于抢劫了?” 五湖怪客再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心中生气,骂道:“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臭叫花子你是该饿死了。” 神乞笑道:“缠着不放,他就会给了。” 五湖怪客奇道:“怎样个缠法?” “就像这样!” 话落口,双掌推出,一招“龙形八掌”中的绝记“龙气横江”,呼地一声,劲风怒卷,直向明旭王子劈去。 明旭王子一凛,想不到这毫不起眼的叫花子,身手这等快速,心念一转,侧身斜让二步,掌劈“凤鸣岐山”上攻面门,下砍腰脊。 神乞喝声:“来得好!”突然一个旋身,绕到旁侧,掌化“金龙铁爪”五缕锐利指风,径擒对方“阳谷”“阳池”“腕脉”三穴。 明旭王子冷哼道:“叫花子果然有两手。”轻敌之心大灭,仗着掌力混雄,不闪不避,翻掌切去,以硬碰硬。 叫花子江湖阅历丰富,心道:“这狂小子果真与苑兰公主齐名,自己只怕无法赢他,只要设法把他缠住,既可向庭主交待,也可保住一世英名。” 思念之间,收招变式,避开与对方硬碰,身如行云流水缠着明旭王子,连攻数掌,招数凶猛迅辣,快得几乎在同时劈出,如有四五个神乞同时向明旭王子进招一般。 五湖怪客连连叫道:“叫花子缠着不要放,缠着不要放!” 这时三大护法成半圆式把尹靖与苑兰公主围住,小兰自知功力肤浅,只是紧紧地守护住“蓝绫香车”“万景仙踪窟”三总管则照拂着婉儿安危。 雪山“生死剑”秦启隆,及武当月真人都是用剑,地尊者则左臂套着一串佛珠,只听他合什道:“贫僧等奉命行事,二位檀越还是束手就缚,免动干戈。” 尹靖神气凛然道:“在下刚才所说的话,句句真确。” 月真人不耐烦,道:“施主有话要分辩,上了‘万剑池’再请。” 苑兰公主厉叱:“奴才斗胆!”玉臂舒展,“胜邪剑”分心刺去。 她此刻身受重伤,运剑的速度与劲力大减,月真人冷哼一声,运剑斜封,只听“铿”一声龙吟,苑兰公主连退三步,险险跌倒。 尹靖伸手一把将她扶起,,月真人手臂微震,钢剑被砍了一个米大缺口,若不是功力大减,准被削断。 月真人一动手,“三才意形阵”立时发动,此进彼退,相互呼应,攻拒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灵快之极。 尹靖想起“七星剑阵”,以内力运成一体,共御强敌,目下公主重伤,功力大减,正可施展。 当下右手掌心握公主左手掌心,说道:“公主咱们连手拒敌。” 苑兰公主精神一震,只见一道白光迎面欲到,“胜邪剑”挽起一朵银花护住顶门,把秦启隆的剑势挡了回去。 “生死剑”秦启隆这一剑是虚发,一遇阻力立时剑走偏锋,向二位中间刺去。 只听左侧方“嗤”的一响,地尊者弹出一颗“佛门芒珠”,袭向公主脉门。 同时之间月真人的钢剑银光闪闪,逼临尹靖眉尖。 三大护法的攻势一气呵成,尹靖立时意会到,这三人联手攻来才算一招。 苑兰公主急忙震剑来架,左手一拉尹靖,二人向左旁斜跨二步。 她急道:“地载万物,咱们先站立足基地,抢中央戊己方位。 尹靖立即恍然大悟,看出地尊者居中措应天、人二路,月真人与秦启隆,以地尊者为后盾,全力向二人抢攻。 目下欲破此阵自须抢战戊己方位,摇撼‘三才阵’基础,那时‘天’、‘人’二路无‘地’可载,‘三才阵’不攻自破。 但地尊者是三人中功力最高者,且‘天’、‘人’二把长剑尽力掩护,欲抢攻戊已方位谈何容易? 又是数个照面,忽听尹靖清啸一声,‘松纹古剑’撒出一点寒芒,分袭‘天、地、人’三路,足踩‘大乙幻虚步’,一个奇妙旋身抢攻而入,连踢三腿,仅向地尊者身上招呼。 地尊者几乎被踢得喘不过气来,幸月真人与秦启隆及时震剑,分路挟攻而上,才解去此危。 尹靖如法炮制,三剑接着三腿,三腿接着三剑,攻势集中在地尊者。 ‘三才阵’只怕地基被动摇,不得不全力维护,‘天’、‘人’二护法叱声雷动,剑气云涌,但攻击的威力却大减,阵容也被逼得缓缓后退。 苑兰公主稍稍放心,脸上原来沉郁之色,又恢复了一片冷漠,偶而也帮着攻击一二招,但她知道这样只怕反会碍手碍脚,索性不理,袖手旁观。 忽听‘嗵’的一声,正是地尊者一颗佛珠,撞着‘松纹古剑’弹起半空,坠之江中所发出的声音。 她不觉回首望去,吃了一惊,暗道:‘好险呀!’只见江滔怒涌、近在咫尺。 原来他们适才不知不觉中,被‘三才阵’逼得节节败退,离江边不过仅差尺许,若不是及时悟出破阵之法,准被逼落下江去。 五湖怪客先前很是担心,一见危机已过,心中大喜,叫道:‘你们什么人陪我比划比划。’他一连叫了几声,没人响应,因为此刻真武子等人,正在全神注视‘三才阵’。 只见他满脸惊容,神色沉重,突然脸泛杀气,说道:‘这位尹施主来路可疑,并非蒙面剑客传人。’九宫堡主一怔,道:‘不是蒙面剑客传人?可是那“松纹古剑”确是贵派神器。’真武子道:‘那剑确是敝派之物,但是他的武功路数,不合敝派臼窠。’九宫堡主‘噫’了一声,道:‘玄天图’上的武功,江湖上见过者只怕寥无几人,难道尹小侠的剑法不是出自秘籍所载?” 真武子道:“‘玄天图’遗失之前,掌门先师祖已参透大半,凭其记忆所及,传授历代掌门,就剑术一道而言,‘回龙三剑’传了二招,但尹施主所使的剑法,既非敝派‘奇门八卦剑法’,与‘回龙三剑’也截然不同,其他如手法招术均无一相似之处,足见武功绝非出自蒙面剑客乃可断言。” 千手菩提微微颔首道:“当年林钟如与‘九头狮子’孟良庐山‘三石梁’较技之时,老朽曾经目睹,他的拳路剑法与这位尹施主果然不同。” 摩云生心念一转,阴恻道:“此人假冒蒙面剑客传人,居心叵测,他言行举止说不定暗含歹毒的阴谋,不可不防。”他猜测尹靖所呈状纸,八成是与己方不利,先把他加上一个奸人的头衔,到时就容易辩驳。 九宫堡主反驳道:“尹小侠虽非蒙面剑客传人,但兄弟敢保证他行事光明磊落,确是侠义中人。” 柳梦龙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与东夷勾结,狼狈为奸,显然是个危险人物。” 吕重元神色一整郑重道:“尹小侠出道未几,兄弟只听其侠名,未闻有什么恶迹。” 摩云生嘿嘿冷笑道:“勾结东夷,骚扰江湖安宁,为害已然非浅。” 玉印大师原本一直沉吟不语,这时却插口说道:“这事贫僧倒有一个浅见。” 他算是中间份子,说话自然不偏不依,允执厥中,真武子乃征询他意见,道:“愿闻道兄高论。” 玉印大师慢条斯理,缓缓说道:“苑兰公主新近方在江湖上崭头露角,但却一举成名,震撼天下武林,考其缘由,不外两端,一则天纵才华,武艺超群,美艳天下无双……”他说到此,语气顿了一下,众人微微颔首表示同感。 柳梦龙冷冷接道:“自古道女人是祸水,如此娇艳女子插足江湖,真是武林不幸。” 吕重元年轻之时是闻名江湖的美男子,目下虽然已是四十出头,但面如冠玉,看上去像是二、三十来岁,像他这种人品,早年自有过不少风流艳迹,如何能赞同柳氏的看法。当既反驳道:“人之善恶端系于一念之间,与美丑无关,柳兄之言,未免过于武断。” 柳梦龙嘿嘿冷笑,道:“吕兄一生沾花惹草,积下不少风流债,如今年过不惑、居然还念念不忘于美色。” 吕重元勃然大怒道:“兄弟一生守正不阿,生平做事,上不愧于天,下不忤许人,你胡说什么?”踏前一步。 真武子一见二人剑拔弩张之势,脸色一沉,道:“二位都是一方之主,何为些许小事,徒呈口舌之争,咱们现在是听玉印道兄的高见。” 二人佛袖哼了一声,住口不言。 玉印大师继道:“第二个原因是苑兰公主带走‘乾坤日月令’。” 千愚诸葛生微微一笑道:“大师见解固精辟,但这似乎人人都可想到。”半含讽刺的意味—— 第三十四章 义仆忠风 只见江边瑞气千重,“松纹古剑”青色的光芒,吹拂晨曦,幻成万道银霞,把三大护法尽皆裹在一片剑幕之中,酣斗迄今,旭日已出于东厢边上。 另三场拚斗也已入紧要关头,仙主夫人的“天佛掌”与慧果老人的“大挪移法”均属佛门上乘武学,施展开合,庄严肃穆,始终是不愠不火,一片详和,从表面看来是甚是难洞察优劣之势,事实上两人的功夫亦在伯仲之间,难分轩轾。 “龙形八掌”与明旭王子的步法,均走刚猛的路子,他轻敌之意一除,立心把这叫化子折服,因之绝招迭出,凶猛无伦。 他是神乞生平对敌所遇上的最难缠的人物,范帮主施展“游龙八卦步”,游斗过一会,已被对方混雄的掌风牵制得左右掣肘,情势不得不转攻为守,渐趋下风。 另一场的情势却恰恰相反,双方兵刃相见,更见惨烈壮观,只见一片如墙棒影,罩住一个高大的身形,是以另一场是天外神叟稳稳控制局面。 真武子见“三才阵”的情势,不禁长眉一皱,心道:“今日若被尹、苑二人逃逸脱去,‘武林评审庭’从此威严扫地,况且欲查出偷令之人非把她留下不可。而最主要的是师门遗失多年的‘玄天图’,若能找回,不啻对师门立下一次大功。” 思潮电转,忽然沉声喝道:“贫道立‘人’,黄旗护法立‘天’,红旗护法立‘地’,加入‘三才意形阵’。” 话落口,人影憧憧,三人同时闪进一片剑幕之中。 天尊者抢入戊己士方位,与地尊者联手居中策应。 千手菩提身受微伤,功力减低,但尽管如此,“三才阵”的威力,已经增加一倍以上。 只见庭主长剑挽起三朵剑花,星光流转,奇正相生,用的是“奇门八卦剑法”中最厉害的“生门小三式”。 月真人只剩半截剑,震腕向真武子剑上点去,三朵剑花忽然变成五朵,落英缤纷,光华夺目。 秦启隆剑发如雷,从旁夹攻,千手菩提袖剑已失,只好用袖挥霍,他功盖当今,受伤之下,这一挥之力依然非同小可,“天”路攻势立时云涌浪翻,风雷大作。 天,地尊者臂勾着臂,足下落地生根凝立不动,“天,人”两路就像他的两条臂,用于攻敌致胜。 这一招叫“人谋天算”是“三才意形阵”最俱威力的阵法之一。 忽听一声大喝,宛如初春雷鸣,划破寂静长空,尹靖“松纹古剑”,射出一道青虹,穿入“人”路攻来的五朵剑花之中。 双剑相触,那五朵剑花突然向空中绽开,“松纹古剑”的青虹倏忽一分为二,一面抵住“天”路攻势,一面袭向“地”路两尊者。 旁观众人齐声喊道:“好剑法!” 呼好之声未落,尹靖身形一个踉跄,挽着宛兰公主退齐三步。 连续不停的鏖战,使她内伤更重,她这时脸色铁青,鬓发散乱,娇躯不住地发抖,全仗尹靖导气之力支持不倒。 只听她不住喘气,颤危危道:“尹公子……你自个儿走吧!我……不行了……” 尹靖毅然道:“不,我不走。” “不走也好,你刚才那剑叫什么名堂?” “那是‘太乙分光剑法’的最后一式,叫‘天地分光’。” “是我生平见过的最好剑法,……可惜我现在不行,不然凭你剑法,加上我的‘胜邪剑’……必可击败‘武林评审庭’的‘三才阵法’。”虽然大敌当前,他们却谈论自若,毫无惧色。 千手菩提缓缓接道:“公主纵然功力恢复,也不见得能破此阵。” 原来刚才“三才阵”被尹靖那招“天地分光”,分得几乎天散地拆人亡。 若不是庭主与诸护法功力奇高,又是两阵合壁,那阵容势将瓦解无疑,他们固然惊佩尹靖剑法,但若论尹、苑二人合力能破“三才阵”却未必见得。 千手菩提边说,阵势又渐渐围拢逼近。 真武子道:“二位若肯放弃干戈,本庭以礼相待,不以逮捕要犯手段相加,如若再持强顽抗,后悔莫及。” 苑兰公主平时纵横东夷何等威风,今日虎落平阳任人奚落,实在忍无可忍,只气得银牙砌砌做响,嗔道:“士可杀而不可辱,我纵然血战而死,也不弃械投降,哼,何况你们不见得能奈何了我。” 尹靖脸有凛然之色,持剑而立英气凛凛不可侵犯。 真武子脸泛虎威,沉声道:“本庭好话说尽,二位既是执迷不悟,勿怪贫道等放肆。” 长剑一领,六人立时发动攻势,蜂拥攻上。 五湖怪客破口大骂,道:“毛道士,臭和尚,六个打二,丢脸!丢脸!打死你们。” 一面骂,一面举起拳头飞奔过来。 摩云生哼了一声,道:“蛮野老狗,也不怕骂歪了嘴。”手臂一抬,闪电般拔出长剑,一招“计都入冥”拦截过去。 天南“七星剑法”以快字诀见称,只见剑锋翔劲,眨眼间已砍、刺、劈、戮了六、七剑之多。 这一手快剑,竟把五湖怪客缠住,一时无法脱身,冲入“三才意形阵”相助。 五湖怪客张口大骂,把他十八代祖宗一个个搬了出来,将所有最恶劣刁钻的话都说尽,只听什么男盗、女娼、婊子、狗子、猴孙…… 摩云生气得七窃生烟,吼道:“老匹夫,同你拚了!” “哈哈,臭婊子的孙子,拚吧!” 双手犹如怀中抱婴,用右肱肘撞向对方长剑,左掌倏忽从右肘下穿出,拍向他腰肋。 这种招术看起来甚是奇特古怪,柳梦龙突然脸色大变,急声叫道:“摩兄小心,风尘狂生的‘星宿十二掌’。” 摩云生见他招术怪异,正不知奥妙何在?忽听柳梦龙呼喝,不由得怵然而惊。 原来当年“风尘狂生”挟技遍会万教十三要员,在天南二战中,摩云生的父亲摩成仗着祖传“七星剑”与他较量,终于败在他“浮世七绝剑”下,柳家堡的“小天星掌”也败在“星宿十二掌”下,当时柳梦龙在一旁观战,是以一眼就认出当年“风尘狂生”正是以这式怪招,打败先父。 一朝被蛇咬,十载怕草绳,浮月庄主这时既惊又怒,心神更加慌乱,忽切间收招回救,但已然迟了一步。 只听五湖怪客嚷道:“孙子,去你的!” 摩云生只觉手臂一麻,长剑已被撞落在地,身子迎着劈来掌风,凌空翻起,以称绝武林的空中绝妙身法“凌云十八式”,避开腰肋被击之危。 只见他身如巨鹰翻身,在空中连翻三个跟斗,斜斜飞开了二丈以外,落地后,跌退一步才站稳。 定眼望去,只见五湖怪客拣取地上长剑,大声吼叫,往“三才意形阵”冲去。 天外神叟的“齐眉棒”,正以排山倒海的威势,向梁姑进攻,她的功力本逊黄宫一筹,此刻正处于雨打浮萍,风抛柳絮的危机下,眼看就要落败矣。 哪知天外神叟一听“风尘狂生”,心灵一震,棒势不觉缓了下来。 梁姑趁机挑开“齐眉棒”,“权天强测”当胸戮去。 黄宫提气轻身,肩不晃,膝不屈,疾然飘退六尺。 梁姑见他无缘无故,骤然涌退,只道其中有乍,不敢追击,只是瞪眼怒视。 只听天外神叟急声道:“柳兄你说什么?” 柳梦龙指着五湖怪客的背影,道:“这人刚才打了一记‘星宿十二掌’。” 黄宫大叫道:“辛师兄!辛师兄!” 五湖怪客辛凡正挥剑向真武子背脊砍落,那里还会理会。 这时“三才阵”正以一式“人定胜天”,合力来攻。 真武子猛觉背后劲气破空之声,已知有人来袭,回身之际,长剑“龙隐青潭”,横划半个圆圈。 这一招正是“玄天图”上的绝技,“回龙三剑”的第二式,既攻尹靖,复挡背后五湖怪客来袭剑势。 忽听苑兰公主叫道:“后退无路。” 尹靖霍然吐气开声,一道青虹,绕着二人周身一匝。 “三才阵”诸护法,均感剑气咄咄逼人,招术奇幻,难以破解,不由得豁出十二成功力对拚。 顿时满天剑影如海湖急雨,怒涌而到。 本来“人定胜天”的阵势威势凌厉,严密无隙,只因真武子猝然间回身与五湖怪客拼了一剑,致使“人”路漏了破绽。 青芒闪处,接着一声惨呼,月真人连剑带腕,齐齐被削断。 “天、地”两路压力,全撞在“松纹古剑”上,力道如山,绵绵不绝,尹苑二人禁不住携手涌身倒跃。 梁姑发出一声惊呼,尖锐刺耳。 尹靖脚下踩了个空,直向江中坠落。 江畔离水面是寻丈深的峭壁危崖,江水汹涌,滔滔东流。 尹靖迅速把“松纹古剑”衔在口中,左手运足全身劲力,猛然大喝一声,挥掌劈下。 江面发出“轰隆!轰隆!”的雷鸣声,水浪四溅,荡起数尺之高,尹靖借着反震之力,右脚踏着左脚背,一式“梯云纵”,向上跃起。 但他忘了苑兰公主身受重伤,无法提气轻身上跃,二人只升起三尺来高,立被公主娇躯重量带得下坠。 这一升一落,重力加速骤增,尹靖此刻若想脱离危境,唯一办法就是松开公主粉臂。 只听他又是一声大喝,对江面连劈两掌。 苑兰公主情知劈也枉然,左手一挣,想脱开尹靖掌握,让他一人从容跃上江畔。 谁知尹靖手指如钢爪铁钳,哪里挣脱得开,二人又迅速下坠。 这时岸上拚斗众人,早巳停歇围拢过来,他们听到江底传来第三声暴喝。 神乞叹了一口气,道:“一而振,再而衰,三而竭,唉!尹小侠与苑兰公主葬身江底矣。” 江水浩浩,二人卷入浪中,就未见再浮起。 东夷众人眼看公主与驸马爷在江面起落,却无能伸手救援,个个伤心得柔肠寸断。 小兰与梁姑“啊唷”一声,泪如雨下,仙主夫人眼泪亦簌簌掉下。 千手菩提望着茫茫江水,低声叹道:“这位尹施主的剑法太过猛辣,老朽等若不出全力,只怕要尽数伤亡在他剑下。” 这时地尊者正以少林外伤圣药“碎骨黎峒丹”,替月真人包扎断腕。 只见地上血迹斑斑,月真人脸色灰青,闭目而坐,他右手掌腕齐断,往后只能用左手持剑。 梁姑哭了一阵,收拾起泪水,悲戚道:“奴婢无力护主,羞见故国臣民,无颜再回东夷,愿做鬼神永随公主,服侍左右,只是此仇此恨,不能不报,请明旭殿下回报皇上,来雪今日血仇。”说完话对明旭王子盈盈下拜。 抬起头来,却见他眼望江水,苑如白痴般地喃喃自语,起先不知说些什么,好像是一连串的自问自答,后来声音越说越高,清晰可辨,只听他说道:“……公主怀珠抱玉,才盖东夷,难道就此永与河流同化?不,不可能!嘿嘿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发出凄凉的笑声。 群雄大多是饱经风霜,人情练达之士,听出这笑声是在发泄积郁胸中的悲忿。 明旭王子笑过一阵,卸下身上染满血污的锦衣,把它细细包折妥当,好似稀世奇珍似的,抱在怀中,说道:“公主音容永逝人间,无片言只字留与后人凭吊,此衣呖呕公主心血,小王永世珍藏,并以此招来东夷六国十三邦高人,将中原武林踏成平地,杀他个鸡犬不留,以祭慰公主及神弓驸马英灵。” 天外神叟冷哂道:“他二人违触万教戒律,抗拒护法逮捕,自取灭亡,怪不得谁来,阁下若想怂恿东夷故老来犯,管教你们来得去不得。” 明旭王子似是悲痛过度,无心同他斗嘴,提着血衣,转身径去。但他不谙中原地理情形,这一去周折迂回,暂且不提。 梁姑与小兰跪着对江边拜了三拜,仙主夫人含泪道:“梁姑且等,奴家是东夷常胜将军后裔,今日也当为故主殉难……” 说到此叹了一口气,向五湖怪客深深万福,说道:“婉儿年幼无人照料,但请前辈看在‘神弓驸马’份上,收容孤雏……” 又转向“仙源十八景”三总管及二位小婢,说道:“你们今后已不是‘万景仙踪窟’的人,自求发展,好自为之。” 三老与二婢齐齐跪地,垂泪道:“老奴等蒙主人伉俪恩遇,山高海深,愿辅助幼主重振‘万景仙踪窟’家风。” 仙主夫人道:“难得你们一片忠心,那就好好跟着幼主。” 莲步姗姗走去。紧靠着梁姑身边跪落,也对江中拜了三拜。 五湖怪客眉头一皱,高声问道:“你们三个要下水游泳吗?” 仙主夫人摇头道:“奴家等是要为故主殉难。所以请老前辈照顾小女。” 五湖怪客“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们是要跳水自杀。” 仙主夫人等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毫无疑难畏缩之色。 五湖怪客叫道:“那好极!好极!” 众人大奇,心道:怎么好极了?死人还什么好?若说是赞扬他们义仆忠风,不事二主,却也不是这样赞法。 婉儿哭着嚷道:“妈妈不要跳水。婉儿要妈。”飞奔过去。 抱住仙主夫人。扑在她怀里,不住地哭嚷。 仙主夫人神痴目呆,泪迹纵横。 人生最痛苦事,莫过于生离死别,东夷属人为主殉难,群雄均觉正义凛然,油然生出敬佩之感。 但眼看这对母女要活生生的拆散,任你铁打心肠,也不由得回气缠绵,黯然神伤。 神乞叹道:“尹小侠与苑兰公主跌落江中,已是天大的不幸,几位忠义爱主,却也不定要为他们殉难。” 梁姑大怒,道:“你们逼死公主与驸马,还来侮辱我们,真是欺人太甚!”言下大意,大有是可忍,孰不可忍之概。 原来东夷习俗,仆殉主难,被誉为一种至高的荣耀,谁也不可阻止其事,除非有人认为生前仆役对主人不够忠义,才可仗言阻挠,但这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因此梁姑等闻神乞之言,均脸呈忿色。 神乞不知就里,还道他们误认为自己故意出言讽刺,遂正色道:“叫化子是不忍看你们白白牺牲,句句肺腑之言。” 梁姑等更怒,厉叱一声,“权天强测”挥起一片黑幕,向神乞罩落。 真武子健臂抡动,剑起云涌,代接了一招,他武功高于梁姑,顿时把她震退,庄肃道: “本庭执法一向无私,今日之事,若有可归咎于本庭之差错,水落石出之日,贫道当重临采石矶江畔,焚香谢罪。” 梁姑冷哂道:“谁要你们假作惺惺。” 五湖怪客接口道:“是呀!你们要跳水就快吧,婉儿过来,公公带你去吃猴子屁。” 梁姑听他说得不伦不类,心中甚是烦躁,气道:“公主曾经救你一命,你该不该报答?” 五湖怪客正色道:“老夫一生恩怨分明,来此就是报活命大德。” 梁姑点了点头道:“公主随波逐去,你要报恩,就同我们一道投江。” 五湖怪客一怔,直眨着眼,道:“乖乖,江水这等汹涌,跳下去那还有命在?” 粱姑道:“当然没命,有命还殉什么难?” 五湖怪客道:“骗人,骗人。” 仙主夫人不解,奇道:“什么骗人?” 五湖怪客一本正经,道:“他二人是长命相,功夫又好,在水里准死不了;可是咱们都是短命鬼,跳下去准被龙王爷招了下去,那时他二人活着,咱们赔了命,谁来殉难?” 梁姑接口道:“公主曾经潜入东海十数天,以她一身水陆功夫的造诣这区区江水本是不妨事,但目下身受重伤自当别论。” 天外神叟朗朗一笑,道:“辛师兄他们纵然做了水鬼,也不干你事,犯不着为他们操心。” 五湖怪客翻起白眼,瞪他一下,冷冷道:“你还记着我这个师兄吗?我被臭和尚关了十年,你怎不来救?若不是那二个娃娃,我哪能再见天日?” 天外神叟吃了一惊,道:“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欺负师兄,小弟不知,要不然早就赶去救援了。” 五湖怪客嘻嘻一笑,道:“很好,很好,你还惦记着我……” 突然笑容一敛,冷漠道:“就是臭和尚欺负我,把他臭揍一顿。”伸手一指。 天外神叟转目望去,见他指的正是身旁的邛崃掌门玉印大师。 原来玉印大师清癯瘦小,与“寒山寺”前任方丈净空大师身材颇像。 黄宫哈哈笑道:“大师一代奇僧,名震武林,岂会欺负师兄?”他知师兄性情异怪,取笑无常,定是信口胡扯,不过已猜到八成吃过和尚的亏。 五湖怪客啐了一口,道:“哼,你还是帮着外人……”说着大踏步往江边走去,边走边道:“你们别哭,那两个娃娃死不了,我往水里,你们从陆面,赶紧找去。” 话落口,双足一纵,生似箭燕戏水,头下腿上,飞落寻丈危崖,“嗵”的一声,潜入水中。 众人大惊,急疾围扰过来,俯身细看。 只听“哗啦”一声,五湖怪客又冒出水面,双手一拨,身子直挺挺地耸起,直浮到肚脐,看起来江水好像就只有二尺许那么深。 他双手一拨一拍,呵呵大笑向下游泅去。 去势奇快,眨眼已消失在烟波之中,笑声也渐渐遥杳不闻。 群雄看得甚为惊奇,真武子道:“黄教主,这位可就是风尘怪杰,人称五湖怪客的辛凡?” 黄宫笑道:“正是敝师兄。” 神乞颔首赞道:“令师兄湖海为生,难怪水上功夫如此了得。” 柳梦龙阴阴一笑,道:“黄教主敢情是风尘狂生的高足,无怪一身武艺睥睨江湖,但不知对‘星宿十二掌’及‘浮世七绝剑’的造诣如何?” 天外神叟闯荡江湖数十年,手中“齐眉棒”打遍绿林未逢敌手,但一直无人知他师承来历。原因是“风尘狂生”以掌剑称雄武林,棒法还是后期才参悟出来。 黄宫因虑及师当年会遍万教十三要员.结下不少恩怨,在自己势力还没有成长之前,不愿显露身份以免招来强敌纠缠,如今他已雄霸绿林,在“万教联盟”中站立了一席地,身价大非昔比。 他情知浮月山庄与柳家堡曾先后败在乃师“掌剑”之下,他与摩、柳二人互有合作默契,不欲反目,故而淡淡一笑,道:“兄弟天资鲁愚,对先师掌剑绝艺,一无所成,唯传得几招难登大雅之堂的猴子棒法。” 柳梦龙听他口气让步,见好即收,嘿嘿笑道:“黄兄,好说,好说。” 这时东夷三人已改变殉难的主意,存着一线希望,驾驶“蓝绫香车”沿江寻去。 “万教庭主”心想:“乾坤日月令”已然收回,偷令之人虽成悬案,但已是不幸之大幸,遂令天、地尊者,尾随东夷之人,以打听尹靖与苑兰公主的生死,自己则领着其余护法及“七星剑阵”诸同门。驰往恒山,寻觅师门秘籍。 万教要员亦怀着不同的心情离开“采石矶”,各奔前程,表面看来是分道扬镳,其实都是抄着捷径,尽快赶往北岳,于是这一场风闻海内外的盛会,就此云消雾散。 旭日渐越晌午,垂杨披拂水面,凉风习习,飘起地上落叶,使采石江畔益增秋意萧瑟的味道。 忽见坡下有一白衣人正向江边奔来,霎时已到江畔。 只见他缓步走近危崖边缘,将手中一束自路旁采摘来的鲜花,向江中抛落,黄蜡的脸上,木讷而无表情,星眸中闪耀着莹莹泪光,泪水正沿着两颊滑落。 他痴痴望着水面飘花,喃喃吟道:“君已随波去,何忍把妾遗?江流无岁月,但闻杜娟啼,千竺拂流水,难传缠绵意,妾心似落花,伴与到灵虚。” 声声衰艳,句句缠绵,闻者不禁凄然泪下。 忽听背后传来一声长叹,道:“是林琪姑娘?我道何人来祭尹兄英灵?” 白衣人闻声已知来人是谁,头也不回,幽幽道:“人生何处遇知音,金笔书生你我倒是同病相怜。” “林姑娘是中原武林道上,唯一足与苑兰公主争艳之人,刚才若不是听你声音,几乎无法认出你本来面目。” 林琪淡然道:“自从洛东花圃尹公子不告而别,我就掩去本来面目,如今他已永逝人间,纵然留得羞花貌,寂寞孤芳为谁容?” 苏慧中道:“那也不然,就区区所知吕江武对你也是一片真情挚意。” “咱们不谈我的事,该谈谈你的,是来追寻大公主吗?” 苏慧中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回答。 林琪道:“你想替她报仇吗?” 苏慧中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心如枯井,对一切都看得很淡,再说纵然替公主报仇,也不能使她复生,何况敞堡在武林中微具薄名,为着先人着想,我总不能公然叛变万教。” 林琪冷冷道:“就想报仇,只怕也无此能力。” 苏慧中叹道:“林姑娘说得是,我只是想在江边结一所茅庐,风晨日夕,也好使公主羁魂有伴,免她孤零寂寞。”他对林琪的嘲笑毫不在意,显见心中甚是消极。 林琪一怔,道:“这个方法倒是不错,也亏你想得出,不过……有一事令我觉得怀疑,假如是你投落江中,大公主会不会也在江边结庐伴你?” 苏慧中想不到她有此一问,讷讷道:“这个我倒没有想过。” 林琪哼了一声,道:“你不用想就该知道,她不会替你守孝。”她的话甚是酸辣,似是有意要刺伤他的心。 苏慧中不以为忏,淡然道:“公主待我如何都无足轻重,我虽是作茧自缚也甘心情愿。” 林琪轻轻叹道:“我刚才是故意拿话刺你,想不到你却这样死心踏地,其实你也不用在此守孝。” 苏慧中毅然说道:“林姑娘你走吧,在下心意已定。” “如果苑兰公主没死,你也要一辈子守在此地不走?” “江面一望无际,怒浪汹涌,人落江中哪有生还之理?” “我在‘海天别墅’住过一段期间,曾经见大公主潜入东海栖息十日之久,浮沉于碧波绿海之间,更是司空见惯事,尹公子身负盖代神功,‘混元坪’的‘地夷明火’,尚且无法焚伤其金刚不坏之身,区区江水何足为患?” 苏慧中眼中闪动着希望的,说道:“林姑娘这话当真?” 林琪很有自信地说道:“我对他们生死比你更关心,岂会自欺欺人?” “那咱们赶紧沿江寻去。” 林琪道:“我正有此意,但最好别与东夷三人照面,你就喊我叫林立青,别漏了底子。” 苏慧中心思灵敏,一想立青为靖,林琪对尹靖这等钟情,尹兄真是艳福非浅。 林琪催促道:“咱们快寻去,别耽误时间。”二人联袂往下游奔去。 看看日已偏西,彩霞横空,江中的舟楫大都靠了岸,二人边行边打听,问了一个老渔夫。 那老渔夫咄咄称怪道:“哥儿俩可是来拜水神?” 林琪奇道:“什么水神?” 老渔夫道:“小哥有所不知,今午有一个神显身,长发披肩,踏波而行。” “去多远了?” “水神法力无边,来去如风,只怕已回大海去了。” 二人告辞老渔夫,继续前行,但依然杳无音息,也未追上东夷三人,不禁心急如焚。 又行一阵,天已人黑,月亮被乌云遮住,两岸显得分外冥暗。 正行间忽听前面传来呵呵笑声,二人放缓脚步,悄悄潜进。 笑声是从一土丘发出,他们远远躲在土丘下,屏气噤声,潜伏细听,凝目望去。 但见前面有一辆马车,围着数人在高声阔谈,只听一人哈哈笑后,说道:“我说他们死不了你们不信,这一件是那女娃儿罗衣,那一件是那男娃青衫,看看老夫骗人没有?”声音突梯滑稽,正是五湖怪客辛凡。 另一个大嗓子的女子嚷道:“公主与驸马爷在哪儿快说?” 是梁姑的声音。 五湖怪客道:“这个我怎会知道。” “不知道你这衣服从哪儿来的?” “是对岸江边拣来的。” 沉默了一阵,另一清嫩嗓子的女人问道:“老前辈这二件衣服离江边多远?”正是仙主夫人。 五湖怪客嘻嘻笑道:“我见对岸沙滩上有足印,找去才见到的。” 梁姑急迫:“为什么不继续去看个究竟?” “我知道准是那两个娃儿,所以才不追呀!” 梁姑道:“为什么?”微带怒意。 “那女娃儿凶得紧,一不高兴就要我回去坐牢,嘿嘿,我才不去上当。” 仙主夫人道:“老前辈,足印往何方?” “朝北!” 梁姑迫不及待,道:“咱们赶紧渡过河去。” 五湖怪客道:“你们渡吧,我要找一家酒肆消受去了。”转身就走。 梁姑把他喊住,道:“别忙‘蓝绫香车’有的是佳肴美酒,山珍奇果,渡过河去,包你享受不尽。” 五湖怪客大喜道:“好好。大伙儿走呀!”率先奔入水中。 梁姑道:“我们可没有水面行走的本领,找摆渡的。” 这时江边早巳摆渡无人,滩上停着四只小船,他们解缆推入水中,那“着蓝绫香车”甚大,无法拉进船中,解下马匹,每匹拉上一船,梁姑双手钳住车轮,喝声“起!”把马车高举过顶,跃落船中,居然稳如山岳,神力确实大的惊人。 几人相继上船。拨桨前进。此处江平面阔,航行甚快。 林,苏二人等船已远。才从土丘转出,林琪顿脚道:“只见四条船,都被他们划去了,你会游泳吗?” 苏慧中摇头道:“我是早鸭,水里可不行。” 林琪道:“他们划往西北面,咱们快回头找船只去。” 走了好一程,才找到一条船,等他们划过对岸,早已人去船空,不见梁姑等人。 二人目力精锐,沙滩上还依稀可辨出轮痕足印,到了荒野长草没径,已不复见痕迹。只好循路而行。 行行复行行。前面灯火照耀,是个市集,入得市面。只见灯红酒绿,颇见繁华。一问之下,才知是属扬州府边境的一个小庄集张家庄。 他们问了几家客店,均无梁姑等人下落。林琪道:“咱们还是饱餐一顿,再行打听不迟。” 苏慧中欣然同意,二人找了一家精致馆子,要了几样菜。 金笔书生已知苑兰公主脱离险境,心中如释重负,斟满一杯琥珀酒,仰首一饮而尽。林琪不善喝酒,浅尝则止。 二人饮食之际,突然店外人声嘈杂,有五六个庄丁拥着一位头匝英雄巾,身穿黑缎马褂,雄气纠纠的大汉,大踏步走进店中。 跑堂掌柜的,立时堆满笑容,打拱作揖,口中作称:“张三爷!” 店中左边临窗席上,有三个劲装汉子,离座迎了上去,三人齐一抱拳,由中间那人发话道:“张大哥从金陵回来,小弟等不知远迎,多多得罪。”这时店中酒客大半站立起来,表示欢迎张三爷来临。 张三爷目光一转,见二个陌生人端坐不动,自斟自饮,始终没有抬头望来,哈哈一笑,向那三位劲装汉子道:“是丁氏三昆仲,好说,好说。”径自走到中间席上坐落,丁氏三昆仲看来身份也不轻,陪着张三爷坐在中间正席上。 跑堂的顿时来往如梭,递送佳肴美酒,状至殷勤,几人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菜递五道,丁氏老大道:“大哥金陵之行想必畅意,兄弟等黔驴薄技,无缘参与盛会,可否请将盛会见闻,说与小弟听听,也好增长见识。” 张三爷哈哈一笑,道:“当然,当然,我到金陵首先去拜会侯夫子。” 丁老二道:“大哥说的可是金陵儒侠侯仲庸大爷。” 张三爷点了点头,道:“侯夫子是顶讲义气的人,很瞧得起咱们江湖兄弟,特大摆宴席,接风洗尘。” 丁老三奉承几句道:“咱们张大哥扬州府面第一好汉,江湖朋友哪一个不敬让三分。” 张三爷甚是得意,道:“这次‘采石矶’盛会可真热闹,单就侯夫子府上宴请的贵客,像天台四杰,娄山三煞,神刀镇关西……哪一个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豪杰。” 丁氏兄弟连连称是,老大又道:“小弟听说东夷的公主是人间第一美女,就不知怎个美法?” 张三爷道:“真美真美,不但长得挺俏,而且手硬得很,万教庭主令‘黄旌护法’雪山‘千手菩提’杜翰平,与她打了三千多招,兀自不分胜负。” 丁氏三兄弟齐声道:“这等厉害?” “后来我看杜翰平卖了一个破绽,使出一记绝招,一掌当胸击去……”说到此,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时满座宾客都竖耳倾听下文。 “那公主究竟年轻,对敌经验不够,被一掌打落江怒浪之中。” 众人听得连叫“可惜!可惜!” “这下激起东夷之人拼命了,名震江湖的蒙面剑客传人原来正是东夷公主的夫婿,他当时大怒,拔来‘松纹古剑’只一挥手。” “怎样?” “青光一闪,把千手菩提剃光了头,听说这人的功夫比苑兰公主更了得,这下庭主大怒,命六大扩法布成‘三才阵’要把他捉拿,那驸马双掌难敌四手,麾战二十回合,也被打落水中。” 林琪心想这个人真会吹牛,杜翰平头顶本来就光秃秃还剃什么光头? 突然步履声响,有一人闯进店中,把一大酒壶往柜台上一摆,叫道:“买酒。” 掌柜正全神听张三爷吹牛,闻声吓了一跳,转目望去,只见那人长发披散,胡须满腮,鸠衣百结,脏得不能再脏。分明是个要饭的,哪会有银子买酒,眉头一皱,淡淡道:“没酒。” 那怪人道:“没酒你店里客人都喝尿吗?” 金笔书生一观那化子是五湖怪客,心中大喜,就要上前与他搭讪。盘问尹靖与苑兰公主下落。 林琪轻轻一整他衣角,低声道:“别忙,说不定梁姑他们就在附近,咱们待会儿悄悄盯住他。” 只听掌柜气呼呼地骂道:“臭要饭的,咱们张家庄美酒如泉。你胡说什么?” “哈哈,那就替你爷爷装酒一壶。” 掌柜看那酒壶甚大,装满怕不下十斤重,手一伸,冷漠道:“银子呢?” 五湖怪客道:“哪一酒客喝酒是先把银子摆在桌上的?” 掌柜一听也有道理,心想:凭你这糟老头,要了酒还怕你赖不成?当下挥手示意跑堂提壶装酒去。 霎时只见他双手环抱酒壶走了回来,步法甚是沉重,看来酒壶容量竟是不小,他道: “二十二斤半。” 五湖怪客抱起壶,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点头赞道:“好酒,好酒,不过比我媳妇那马车里出产的还是差些。” 那跑堂从未听过什么马车出产的名酒,很是不服气,说道:“放屁!咱们张家庄‘沉泉琥珀酒’闻名远近,你吹什么牛皮!” 五湖怪客举袖拭嘴角淡淡说道:“爷爷随便放个屁,也比你们说话香,要吹牛皮么…… 就得找这位张大牛。”手指张三爷。 酒客们齐齐一惊,心道:你这老头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张三爷那还有命在! 谁知转目看三爷时,只见他低头挟菜,斟酒自饮装着不闻不问。 原来他确实去过“采石矶。”并认出这怪人正是当着天下群雄之面,展露一手一指功的那老头,这时见他突然在此出现,哪里还敢吭气—— 第三十五章 万里寻踪 丁氏三昆仲不知就里,只道张三爷不屑理会他,手下那些爪牙们,更是个个怒目凶睛,逼视着五湖怪客。 掌柜算盘“劈里啦啦”地打了一阵,冷冷道:“一两四钱六分银。” 五湖怪客“哦”了一声,也冷冷道:“挂帐!”掌柜的脸孔一板,用力往桌上一拍。 “我早就知你这穷叫化子身上没银子。” 五湖怪客仰首喝下一口,道:“你既然知道爷爷没银子,为什么打酒给我?哈哈!当然是挂帐了。” 林琪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声,酒客们见他面色黄蜡,笑起来怪声怪气,娇嫩一如女人,听得很不自在。 掌柜的先是一怔,继而哼了一声,道:“要吃霸王酒,也该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五湖怪客道:“笑话,爷爷什么人,岂会赖你这孙子们,今儿没银子,明后天给。” 那掌柜的被他爷爷孙子叫得心头火起,怒道:“每天都有明天后天,你拿不出一两四钱六分银,就得还来二十二斤半‘沉泉琥珀’,少了一分,不足一滴,休想踏出南门半步。” 五湖怪客喜道:“难得你一片孝心,要把爷爷留下来奉养那好极了。”掌柜的一怔,心想他果真赖着不走,岂不糟透顶? 丁老三脸色一沉,厉声道:“同这穷叫化子吵吵闹闹,成什么体统,快把他赶出店去。” 掌柜道:“丁三爷说的是,小的把他送官究办,坐他一辈子牢……” 话犹未了,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掌柜只觉眼前金星摇动,仰身跌倒在地,脸上五条明朗指痕,半边红肿,再也爬不起来。 原来五湖怪客最讨厌听“坐牢”,掌柜无意中触犯忌讳,才惹起他的怒火。 那跑堂的叫道:“反了,反了,吃白酒还打人。”口里叫着,人却不敢上去。 丁老三站了起来,骂道:“臭化子,胆敢在爷爷等面前猖獗,真活得不耐烦了?”大踏步欺上,抬手向他脸颊掴去。 只听五湖怪客喉咙“咳”的一声,接着一道白光自口中一闪而出,一团粘粘的东西,不偏不倚,刚巧贴在丁老三的鼻头。 丁老三顿时立脚不住,跌跌撞撞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只觉鼻尖既痛又痒,伸手一摸,敢情是一口浓痰。 丁老大怒极,口中叫骂,举起一个酒瓶,扬手向五湖怪客掷去,去势迅捷,劲道不弱。 五湖怪客呵呵笑道:“好呀!敬酒敬酒。” 酒壶里突然飞出一股酒箭,巡向那飞来酒瓶口射入,那酒瓶一遇阻力,立时倒飞回去,“砰”的一声,平平正正,落在桌面中间,只见酒液盈樽,却点滴不外溢,四人见状呆了一会。 惊愣之间,只听五湖怪客喉咙痰动,连咳数声,白光飞闪,丁氏三昆仲闪避不及,脸上各中一口浓痰,那痰力道奇猛,把他打得人仰桌翻,砰砰嘭嘭,椅盘杯碟,狼藉满地,张三爷身手果然不凡,反手一抄,把一口浓痰按在掌心,涌身倒跃六尺,只觉手掌粘混湿地,甚是难受。五湖怪客叫道:“张大牛真有你的,再吃一口。”咳的一声,又是一道白沫飞去。 张三爷撇头让了开去,心头大怒,张口欲骂,只说了一个“老……”一口浓痰冲塞口中,咕噜一声,翻倒在地。 林琪拍手说道:“哈哈你们扬州吃痰的好汉。” 酒客们大为惊骇,脸如土色,几个胆小的甚至躲入桌底下发抖。爪牙们个个吓破胆,哪里有人敢上。 街上传来朗笑声,五湖怪客身形已到街角转变处。 林、苏二人忙离席而起,大声叫道:“会帐!连那一位老先生的二十二斤半酒,一起计算在内。” 那掌柜跑堂早已缩在柜台后,惊得魂魄出窃,哪里还敢出来要银子。 二人一见五湖怪客已去远,只怕失了踪迹,掏出一碇碎银丢在柜台上,匆匆离去。 他们三步并作二步,急急赶到街角转变处,一见五湖怪客脚踏八字步,边走边喝酒,状至滑稽,直向人烟稀少的郊野奔去。 眨眼间,已出张家庄里许外,来到一株大榕树下,二人悄悄掩到后窥视。 但见五湖怪客坐在草地上自斟自饮,陶然自得,他面前摆着许多珍果美肴,金笔书生觉得样样菜都是甚少见过的。 五湖怪客道:“这些都是‘海天别墅’皇家御食,等闲人家吃不得,小鬼我看你饿得脸黄肌瘦,这鸡骨头拿去啃吧!”把手中残余的鸡骨递了过去。 林琪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五湖怪客哼了一声,道:“你们休想吃好的,只能给你们吃剩的。” 林琪道:“你这人真是小气鬼,咱们可不是来吃你的东西。” 五湖怪客奇道:“那你们紧跟着爷爷屁股后头干吗?”林琪道:“咱们来收帐的。” 五湖怪客一怔,停杯问道:“收什么帐?”林琪道:“你在酒店赊了二十二斤半‘沉泉琥珀酒’,咱们先替你会了。” 五湖怪客“哦”了一声,笑道:“那很好,跟着爷爷走,有银子再还你们。” 林琪哼了一声,道:“这倒不必,咱们可不像你那样小气,算是我请你客好了。” 五湖怪客道:“请我!只怕不怀好心肠吧,你这小鬼说话娘娘腔,不像个好人。” 林琪愕了一下,道:“怎见得?” 五湖怪客一本正经道:“女人都是坏东西,男人说话像女人更是糟透了顶。” 林琪道:“哼,你妈是女人,也时坏东西,才会生了你这个老坏蛋。” 五湖怪客瞪目不知所对,良久才道:“小鬼,原来你是来同爷爷斗嘴。” 金笔书生双手一拱,笑道:“晚辈等是来请教老前辈指示迷津。” 五湖怪客抬目端详他好一会,嘻嘻一笑,道:“看相问卜爷爷是行家,你这小子面方耳大,广额盈颐,将来必是多子多孙,富贵之极。” 说到此,语气略为一顿,抱起酒壶,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口,接道:“只是目下印堂含晦,主风尘劳苦,情关剪煞之劫,要破此劫么,就得……” 金笔书生微微动容,见他突然住口不言,忍不住问道:“就得怎样?” 五湖怪客正色道:“补运。” 金笔书生深信不疑,道:“请问老前辈,怎样补法?” 五湖怪客口中念念有词,一面屈指盘算,一面晃动脑袋,煞有其事地说道:“这个…… 需文银八两,牲品四对,我再替你画一道‘延生福录符’,念咒作法,则贵人降临,煞神远避,诸事逢凶化吉矣。” 林琪格格娇笑,道:“金笔书生你别上当,他是想骗你银子。” 金笔书生不禁浮起疑云。 五湖怪客道:“小子别听他的话,这样吧,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今日特别半价优待,只收你文银四两,牲品二副如何?” 苏慧中一听,果然是在胡扯,淡淡一笑,道:“晚辈不想补运了……” 五湖怪客未等他说完,立即接口道:“收你文银二两,牲品一对如何?” 苏慧中笑道:“只要老前辈告知尹靖与苑兰公主下落,礼金愿加倍奉送。” 五湖怪客“噫”了一声,道:“可惜!可惜!你怎么不早说?” 林琪道:“怎么!现在迟了!” 五湖怪客道:“梁姑请我吃好菜美酒,叮咛别说与人知情。” 林琪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可是你也喝了咱们的酒,总不能厚彼薄此。” 五湖怪客摇摇头,说道:“不行,说话不算数,岂不等于放屁,小子你们问问别的事好啦。” 金笔书生脸有难色,道:“晚辈等现在就是急于知道这事,其他的事,也不敢动问老前辈。” 林琪心念一转,说道:“这样吧,只要你告诉我们梁姑哪儿去了就行。” 五湖怪客道:“这个容易,他们说要去恒山。” 二人色然而喜,梁姑等人上恒山,自是追踪尹靖与苑兰公主行踪,只要追上他们,必能查出大公主下落。 金笔书生掏出一绽十两的雪花银,笑道:“这点薄礼与老前辈买酒消遗。” 五湖怪客嘻嘻一笑,道:“贫财!贪财!”伸手接过,揣入怀中。 林琪道:“你这样豪饮,十两银子只怕过不了几天就花光,到时囊空如洗,不抢也得偷呀。” 五湖怪客道:“爷爷吃府游县,衣食在天,银粮美酿,俯拾皆是,有时只是懒得伸手罢了。” 林琪道:“你吹什么大气,若想衣食无忧,那就跟着我们走,包你肥酒飨肉,享用不尽。” 五湖怪客眼睛一瞪道:“小子不骗人?” 苏慧中笑道:“老前辈若愿与晚辈同行,感耀非浅。”五湖怪客装着不甚愿意,微一沉吟才点头道:“好吧,即是这等诚意,爷爷就让你们孝敬几天试试。” 林琪道:“慢着,得依我一事。” 五湖怪客不耐烦道:“什么事,噜哩噜嗦。” 林琪道:“第一,你不得自称爷爷,更不能再叫我们小子长,小子短的。” “那要怎样叫法?”五湖怪客心中老大不高兴。 林琪道:“你自称老朽或老汉,称我们公子或是相公。” 五湖怪客立表示反对:“这个不行,公子相公都有一个‘公’字,我岂不变成你们孙子。” 林棋啐了一口道:“不答应我拉倒,各走各的。” 五湖怪客道:“拉倒就拉倒,爷爷不稀罕你们的美酒好莱。”“哼,又是爷爷,讨厌,金笔书生走吧!”娇躯一扭,气着走开。 苏慧中双手一拱,道:“老前辈既不愿同行,晚辈告辞了。” 二人奔出二十余丈,忽然背后风声,飒飒一道人影快如闪电抢到前头。 林琪一怔,要知她自从服过“阴文灵血”之后,功力大进,尤其轻身功夫更非昔比,这人眨眼之间就超过前去,功力之高,实非等闲。 她看出那人身影依稀是五湖怪客,不由咯咯一笑,道:“老头,你到底跟来了,要比赛轻功吗?”足下加劲,冲向前去。 五湖怪客回首,道:“娃娃,你不要叫我爷爷,我也不叫你们公子孙子,这总可以了吧?” 林琪笑道:“就这样吧!” 趁着说话之间,追近寻丈。 五湖怪客发出一声长笑,身如离驽箭矢,飞射而去,顿时又把距离拉远。 寒夜荒郊,万籁俱寂,笑声分外嘹亮。 “阴文灵血”具有一种原始冲动力,林棋这一放腿狂奔,立时热血上冲,内力泉涌,奔速有增无减。 这下可苦坏了金笔书生,跑得汗湿衣襟,依然被他们远远抛在后面。 话休絮琐,三人风尘仆仆,经皖东,过洪泽湖畔,不一日来到开封府。 看看夕阳已隐入西山之后,当下投宿在城西一家“云宾馆”,开了一桌酒席,杯箸交辉,开怀畅饮。 忽听门外银铃声响,有一辆雪白马车来到店外,车上跳下一白衣小斯及一老太婆。 只听那小斯叫道:“店家,店家,可有上房?” 店小二见那马车雪亮亮地,高贵无比,若不是王侯大官怎坐得起?忙笑脸迎上去,弯腰作揖,道:“敝店上房在开封府首屈一指,清雅优静,不知贵东可中意?” 那小斯道:“清静就好,把我们马车拉进后院,好生照料。” 店小二道:“是是……小哥就只有二位投宿?”他以为主人尚在车上,不禁动问。 老太婆一直冷眼旁观,不动声色,这时突然冷冷喝道:“照咱们吩咐去做,别的事不用多问。” 林琪听那声音好生熟悉,抬目望去,吃了一惊,只见那老太婆白发如丝,左手独臂握着支竹杖,一脸冷漠倨傲之色,正是“沧海宫”苑兰公主的保姆刘老妈。那白衣小斯却是小频打扮。 她这时芳心卟卟跳动,凝望着“白绫香车”,却不见香玉公主下来,心中甚感诧异。 店小二见那老太婆声色俱冷,也是一惊,赔笑道:“是是,上房就在后院,小的为二位引路。”将二人往里引进。 金笔书生看得那白色马车一切的装设与苑兰公主的“蓝绫香车”,毫无二致,仅是色泽不同,心中诧异,低声问道:“林兄你觉得这马车很是特别?” 他声音虽低,刘老妈却听得清清楚楚,走到拱门又回过身来冷冷瞪了他们一眼。 林琪乔扮男装,脸布薄羽面具,刘老妈自是认不出她庐山真面目,但她知这老太婆,性情暴戾,招惹不得,故意沙哑着嗓音,笑道:“二位干杯呀!” 五湖怪客只道他没听清楚苏慧中的问话,特重复一遍,道:“小老弟,他说那马车像孙子坐的,你听到没有?”林琪暗叫一声“糟糕!” 果然刘老妈脸色一寒,厉声道:“你说什么?”人已走了过来。 金笔书生淡淡一笑,道:“在下等见二位坐驾的装设,高雅丽致,不期然说出敬佩之言。” 刘老妈脸色缓见缓和,哼了一声,道:“高雅丽致,也不用你们多嘴评论。” 苏慧中听她言辞跋扈无礼,脸泛愠色,冷笑道:“在下最喜欢评长论短,作酒饭余兴的笑料……”话犹未了,突然“啊呀!”他痛叫一声,跳了起来,原来有人在他脚上重重地踩了一下。 刘老妈一怔道:“你鬼叫什么?” 苏慧中怒视着五湖怪客道:“老哥是你踩我?” 五湖怪客笑弯了腰,指着林琪说不出话来。 苏慧中起先只道五湖怪客恶作剧,一见原是林琪,火气更盛,大声说:“林姑娘,你为什么踩我一脚?”他一时气愤说溜了嘴。 五湖怪客一怔,道:“林姑娘?谁是林姑娘,哈哈我知道小老弟你原是个女娃娃,怪不得说娘娘腔。” 林琪只怕被老妈看出破绽,急道:“老哥别胡说,”她踩苏慧中一脚是暗示他别与刘老妈争吵,哪知把他踩痛了,反而弄巧成拙。 在江湖上走动女扮男装,原也是极平常事,刘老妈听她急口否认,声音又有几分熟稔,又是姓林,心生疑云,不禁仔细地打量着她。 她觉得这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林琪,轻藐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去。 五湖怪客道:“小老弟你生为女人,实在太丑了,连这位老太太都不屑看你。” 苏慧中笑道:“老哥有所不知。林姑娘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足与苑兰公主比美争艳,只是目下薄羽掩面,掩饰了绝代朱容。” 刘老妈道:“好呀!原来果是你这死丫头。”转身冲了出来。 想起她勾引驸老爷,使二公主流了不少辛酸泪,怒火中烧,举杖当头劈落。 林琪功力已非昔比,双足一蹬飞帘而去。 苏慧中大怒,本待运笔来架,一见她竹杖来势凶猛,心灵微震,不敢硬接,横跃开去。 五湖怪客叫道:“酒壶!酒壶!”双手抱起酒壶,往桌底下钻了进去。 店小二眼睛一闪,暗叫“惨矣!” 刘老妈竹杖点到桌面,突然呼啸一声,收了回来,叫道:“老头滚出来,你那酒壶那儿偷来的?”原来她认出那酒壶是“海天别墅”之物。 五湖怪客伸出头来,问道:“泼辣妇,怎不劈来?” 刘老妈冷叱道:“打死你不要紧,只是这酒壶伤不得,你哪儿偷来的?快说!” 五湖怪客站了起来,说道:“是我媳妇孝敬的。” 原来那夜他们渡过对岸,发现沙滩上面有足印,循足印找去却不见踪影,梁姑与仙主夫人商议结果猜驸马爷必在往恒山而行,于是决定往恒山沿途寻去。 五湖怪客嚷着要喝酒,梁姑送了他一壶酒及几样好菜,因那酒壶精致,酒虽喝光,却一直留在身边。 刘老妈叱道:“分明是你偷的,什么媳妇孝敬的。”林琪道:“是梁姑孝敬的。” 刘老妈哼了一声,道:“你这丫头狡诡的很,今日看你还跑得了?”大步逼来。 林琪柳眉一竖,厉声道:“大公主赦我无罪,你还敢来碰我?” 刘老妈一怔,果然不敢动手。 苏慧中剑眉一扬,朗声道:“二位是什么人,敢这等胡来?” 林琪道:“她是大公主的保姆。” 苏慧中“嗯”了一声,脸色一沉,道:“原来如此,大公主生死不明,咱们与梁姑分道四出寻找,你们还来胡闹。” 刘老妈全身一震,急道:“你说些什么?” 苏慧中把“采石矶”之事,说了一遍。 刘老妈与小频,“呀”的一声,抱头大哭。 金笔书生道:“别哭了,咱们现在往恒山找去,你们没事就跟着我们走罢。” 小频哭道:“我们也是要上恒山去找二公主。” 苏慧中道:“那最好不过,咱们走在一起,彼此好有照应。” 翌日众人一道起程,刘老妈不让他们坐上“白绫香车”,三人只好远远跟在后面。 走了好一阵,五湖怪客道:“他们舒舒服服坐在马车上,咱们辛辛苦苦赶路,多不公平,也去坐他车子,岂不皆大欢喜?” 林琪道:“那老婆泼辣的很,哪会欢迎咱们去坐马车。” 五湖怪客道:“你怕他?不让坐就揍呀!” 林琪道:“我是有些怕,那老妈子是大公主的保姆,得罪了可不好受。” 五湖怪客骂了一声“泼辣婆”却没上去抢车坐,一行人风餐露宿,沿途查访公主下落,暂且表述不提。 且说香玉公主一心要追玉面书生取回“藏玄秘图”,从“柏云寺”追赶而出,一路紧追不舍。 他那“雪龙驹”乃是一匹千里良马,虽然背驮二人,依然奔行如飞,香玉公主仗着身负飞尘绝迹的轻功,一口气追出数百里。 起先双方首尾相接,玉面书生回头看去,只观一道白影在背后数丈外,大为震骇,双腿猛挟马腹,大声呼喝,那马四蹄齐飞,奔成一条直线,去势如箭。 吕、柳二人,只觉耳边风声呼呼,朦胧的景物,不住地向后飞逝。 “吕哥哥,快呀!快呀!公主追到了。” 玉面书生更惊,拚命地催骑飞驰。 只听香玉公主娇叱道:“你们今日不把秘图留下,跑入东海底,我追到水晶宫。” 玉面书生道:“尹嫂子你穷追不舍,尹兄回来见不到人,岂不担心死了?” 香玉公主嗔道:“我不听你胡说快把秘图还来。” 玉面书生心头更急,但让他送还秘图,却也心有不甘,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过了一个多时辰,香玉公主既无法拉近,雪龙驹也无法把她抛远。 也不知飞渡多少村落、溪流、丛林,望望天色,星晨寥落离天明不远矣。 忽听柳筠喜叫道:“吕哥哥,公主追不上咱们了。” 玉面书生回头望去,只见公主身影只剩二、三尺高,怕已在六七丈外了。 心中一乐,哈哈朗笑道:“雪龙驹当世神马,武林中有谁能望其项背?哈哈!嫂子后会有期了。” 那马一声长嘶,意气飞扬,捷如一道白练,绝尘而去。 香玉公主虽然功力非凡,但毕竟人力不如马力,此刻已被远远抛下,心中气忿之极。 到了天亮,不但看不到人马影踪,连蹄声也渺杳不闻,她性情温柔,却深具毅力,何况此次不惜风尘万里重临中原,旨在为尹靖分忧效劳,当下决心追到恒山,把“玄天图”取到手中,于是循着蹄印继续追下。 中午时分,遥见前面显出一座城垣,看那马蹄印却是直入城中。 入得城来,只见街上车水马龙,颇见繁华,马蹄已混淆不清,她在街上溜达一阵。 此刻艳阳高照,餐馆生意正浓,奔行一夜,滴水不进,被那阵阵饭肉香味,熏得饥肠大动,顾盼间,信步走进一家酒楼。 店中人潮熙熙攘攘,跑堂的招呼客人,端酒送盏,来往如梭,忽然瞥见一位天仙似的白衣美妇踏入店门,满座宾客纷纷住杯停箸,凝望门外。 原来人声沓杂的餐馆,突然如空房静室,雅雀无声,这时即使发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那跑堂双眼发直,忘记上来招呼,瞬息之间,一切的行动似乎都在停歇状态下。 店中宾客虽是三教九流,人品不一,但崇爱美色乃是人类天性,因此人同此心,心同此意,均觉得看这白衣宫装美女全身二万六千个毛孔,如被熨斗熨过一般,无一不舒适服贴。 香玉公主生长在帝王之家,美丽圣洁,有“东灜玉女”之称,每次出现在百姓的面前,总感受到这种目光,因此毫无尴尬忸怩之态。 只见她轻启樱唇曼声道:“店家,替我预备几样酒菜。”语音圆熟,如黄莺出谷,乳燕归巢,委婉动听之极。 那跑堂如梦初醒,慌忙笑道:“敝店南北名菜,样样具备,不知小姐欲点何菜色?”边说边打拱作揖请进店中。 香玉公主莲步姗姗,款款走到东厢靠旁的一张桌旁坐下,想起自己平日喜欢吃的几样菜,随口说道:“做样‘爆獐金银蹄子’,‘鸳鸯舌煎羹’,‘糜肚假江瑶’,再来个‘雕花七彩八鲜汤。’” 那跑堂的吓得张口合不拢来,心道这几样菜除非帝王公侯,等闲人哪里吃得着? 香玉公主见他错愕状,奇道:“怎么!你们店里没有这几样菜吗?” 跑堂的赔笑道:“‘糜肚假江瑶’敝店还勉强可做成,可……‘爆獐金银蹄子’敝店现无鲜色,那‘鸳鸯舌煎羹’需一、二十对鸳鸯,一时很难找到,可否改为‘鸡舌煎羹’?…… ‘雕花七彩八鲜汤’小的倒没听说过。” 香玉公主笑道:“‘鸡舌煎羹’的味道只怕不及‘鸳鸯舌煎羹’好,不过做来试试也无妨,‘爆獐金银蹄子’作不起来算了,‘雕花七彩八鲜汤’就改为‘真珠银燕汤’。” 旁边一位客人忍不住问道:“什么是‘爆獐金银蹄子’?” 那跑堂的道:“客人有所不知,那是乳獐刚生下砍下蹄子,烹调的名菜,大獐已不容易捕得,何况刚生的獐子?” 那客人一愕,跑堂又道:“‘糜肚假江瑶’敝店倒是有的,只是从来少有客人点过,那要尚未满岁的糜鹿才中用。”言下甚得意。 跑堂的传话下去,厨师们都吃了一惊,光那“鸡舌煎羹”就得杀十数只鸡,忙半个天才把菜色作好,跑堂轻手轻脚,端了出来,香玉公主一一品尝,觉得中原厨师调菜的手法确也不错。 这一顿饭足足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起身离坐,走到店门螓首轻点,曼声道:“你们厨师调菜手法还不错。” 跑堂忙笑道:“哪里,哪里,小姐过奖了。” 香玉公主嫣然一笑,出门而出。 跑堂的正还双眼发直,傻笑着送客,只听背后掌柜的说道:“酒菜一共二十六两银。” 跑堂的霍然深醒,才想起这位阔小姐还没有付帐,忙声高声叫道:“小姐慢走!” 香玉公主停步回眸一笑,道:“何事?” 跑堂的见她一笑,全身骨头酸麻,魂儿都飞上了天,傻傻道:“没什么,没什么,小姐你慢走。别扭坏了身子。” 香玉公主道:“你这人真好,多谢你关心。” 跑堂的见她转身欲去,急道:“小姐您……刚才那些酒菜,还没有付帐。” 香玉公主“噫”了一声,道:“啊呀!付帐,我身上没带银子。改日叫人送来好了。” 酒客们齐齐一怔,二十六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小姐看来斯斯文文,谁知却是吃白食的。 跑堂面有难色,道:“小的不能作主,只怕敝东……” 香玉公主道:“叫你店东来,我向他说一声。” 跑堂的正在左右为难之际,突然有一人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说道:“这位姑娘的帐,一并由我代付。” 那跑堂的回过头来,只见一位身穿华服的年轻公子,长得玉面朱唇,眉目如画,好一表人才。 当下如获至宝,欠声笑道:“是是!公子。” 那华服少年道:“一共多少?” 掌柜的道:“这位小姐二十六两,公子一两半,共计二十七两半。” 华服少年掏出三绽雪花银,说道:“这一共三十两,剩下的赏你们不用找了。”他出手阔绰,满座宾客又是一惊。 财神上门,跑堂的连连称谢,送出店门。 香玉公主道:“你我素昧平生,怎劳公子破费?” 华服少年哈哈笑道:“财宝身外之物,千金散尽还复来,区区数十两银子,何足挂道?” 言语豪放,大有挥金如土之概。 香玉公主道:“我出外游历,一时落了单,盘资没带在身边,等我见了同伴,再还你银两。” 华服少年陪她走入街心,鼻中嗅到一股淡淡清香,说道:“艰难互济,人情之常,若要公主还钱未免太小气了,何况区区与公主并非初识。” 香玉公主道:“我们几时见过面?我不认识你呀?” 华服少年一怔,奇道:“公主今日言语情态大反常昔,区区幽冥公子宇文雷,在‘混元坪’见过公主一面。” 香玉公主笑道:“你见的是我姊姊,我并没有去过‘混元坪’。” 宇文雷“噫”了一声,道:“公主与令姊好生相像。” 香玉公主道:“不错,我姊姊同我很相像,很多人都认错……唉,我得先告辞了,他日再令人将银两送到‘混元坪’奉还。”幽冥公子急步跟在她背后,说道:“在下浪迹湖海,居无定所,你到‘混元坪’也找不到人。” 二人边行边谈,已出了城垣,她道:“那你随便说个去处也好,我一定派人送到。” 幽冥公子淡淡一笑,不答反问,道:“公主一人行色匆匆,但不知意欲何往?” 公主心想到处盲目乱撞,哪里找得到玉面书生,不如说与他知情,说不定会有眉目,遂道:“我在寻找一个叫玉面书生的人,他同一位红衣姑娘合骑一匹白马,你可曾见着?” 幽冥公子闻言脸色一变,冷峻道:“公主找他何事?” 香玉公主见他神气语气突然变得很冷漠,怔了一下,说道:“我要找他取回‘藏玄秘图’。” 幽冥公子冷峻之色,一扫而光,哈哈笑道:“很好,很好,你我算是敌忾同仇,我正在找他,带回‘腐尸窖’练功?” 香玉公主奇道:“拿人练什么功?” 幽冥公子得意地笑道:“我要把他碎尸万断,风浸雨淫,待生蛆腐烂之时,作练‘阴尸功’的用途。” 香玉公主眉头一皱,道:“你们有什么深仇?要用这等残酷手段相加于他?” 宇文雷忿然道:“在下恩怨分明,眦疵必报,此人曾经羞辱于我,并夺去‘伏義奇书’及‘藏玄秘图’,此仇不报,恨气终日难消。” 香玉公主立即接上一句,道:“那‘藏玄秘图’是我们的东西。” 幽冥公子道:“那张折图我不过顺手带走,并无窃占之心,可惜目下不在我身边,要不然一定当面原壁奉还。” 香玉公主听了心中甚喜,这人心肠不坏,只是性子偏激些,遂道:“玉面书生抢你‘伏義奇书’,向他要回就是,何必定要取他性命?” 宇文雷冷然道:“宁教我负人,不教人负我,一旦有人负我,必加倍报还于他。” 香玉公主秀眉微蹙,轻轻叹道:“你这人思想偏激,若不及时悬崖勒马,早晚会走入邪恶之途。” 幽冥公子淡淡一笑,道:“善恶正邪甚难衡量,在下行事但凭喜怒,不分善恶。” 香玉公主道:“那也不然,刚才你慷慨解囊,就是一种扶弱举危的善举。” 幽冥公子发出一阵狂笑,半晌才道:“什么善举不善举,我是心慕公主绝代风仪。若换常人半文不舍。” 香玉公主一怔。脸上不禁浮起一阵淡淡红霞。嗔道:“你这人心术不正。不同你谈了。” 莲步跨动,径自奔去。 幽冥公子一怔之间,只见罗衣飘扬,白影电闪,香玉公主身形已在六七丈外,忙起步急追。 他轻功远不若香玉公主,追不了二十余丈,已被远远抛下。心头一急。大声叫道:“公主,咱们何妨再谈谈,我倒有心做个好人,请你指示从善之道。” 只听香玉公主道:“从善必自克己,勿以小善而不为,勿以小恶而为之,谨记在心。” 口中说话,依然向前急奔。 幽冥公子道:“我知道了,从善必自克己,勿以小善而为之,勿以小恶而不为。”故意把话颠倒。 忽见白影收敛,一阵香风扑鼻,幽冥公子闻那香味,神灵一眩,如饮醉酒,飘然羽化登仙。 这时二人相隔不过数尺,只见香玉公主吐气如兰,娇声道:“你记错了,我再说一遍,勿以小善而不为,勿以小恶而为之。” 幽冥公子只怕她再跑开,身形一晃,抢过前头,但闻公主身上幽香更浓艳迷人,不禁微微打个寒噤,笑道:“勿以小善而不为,勿以小恶而为之,公主欲找玉面书生,你我目的相同,何不结伴同行?” 香玉公主道:“杀人是恶事,你找他报仇……”—— 第三十六章 桃花仙源 宇文雷未等她说完。立即插口道:“听公主今日一席话。我已改变杀人意念,仅向他要回‘伏義奇书’。” 香玉公主点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能从善如流,确实难能可贵。” 宇文雷听她口气转善,心中暗喜,说道:“在下日久成性,劣根甚深,若能与公主同行,倒可经常受领教益。” 香玉公主道:“可知恒山往哪儿走?” 宇文雷道:“公主欲往恒山?” 香玉公主点头道:“玉面书生带着‘藏玄秘图’上恒山取‘玄天图’,我非去把他截住不可。” 宇文雷道:“北岳恒山耸立在晋北,此去有二条路可走,一条往北直行,翻过太行山脉,直入晋界;另一条向西沿黄河逆流而上,过潼关,入晋南,此路漫长遥远,但无重山峻岭,行走容易。” 香玉公主淡淡一笑道:“恶海险浪,尚且如夷平地,区区山路何足为难,你沿黄河西去,我直入太行山脉偏辟旁道追寻。” 宇文雷见她笑容,如入春风之室,心神一畅,说道:“此去恒山尚有千里之遥,路途艰难,荆刺满道,公主一人孤零寂寞。在下愿效老马识途之劳,向前引路。”说时满脸虔诚期待之色。 香玉公主微一沉吟道:“随我同行沿途须听我吩咐。” 宇文雷爽然道:“任凭驱使鞭喝,均所愿也。” 香玉公主道:“你放心了,我对属下之人一向甚仁慈,咱们别延误时刻,赶紧上路吧。” 幽冥公子道:“慢着!公主金枝玉叶,千金之躯,岂可栉风沐雨,饱餐霜露。”转回城中购得一辆马车,辚辚而至,公主登上车厢,宇文雷挥鞭驱策,扬长北去。 傍晚来到太行山麓,幽冥公子道:“现在夜幕低垂,咱们前面找处人家借宿,明日再入山区如何?” 香玉公主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恒山,闻言秀眉微皱道:“天黑赶路又何妨,这样行行宿宿,几时能到恒山?” 宇文雷道:“公主何用心急,横越太行山脉有一条捷径可走,只是狭谷危崖,夜行危险万分,咱们今夜养养神,明日早些起程也是一样。” “既是如此,就依你吧。” 马车转过山坳,但闻潺潺流水声,晚风中吹来一股浓郁花香,举目看时,只见眼前溪水似练,盘绕山谷,两岸桃花夹植,连绵数里。 马车沿岸驰行,遥见前面灯火明灭,宇文雷喜道:“山中有灯光,必有住户,咱们前去借宿去。” 香玉公主道:“此处清溪云林,风景如画,卜居东主必是雅人逸士无疑。” 霎时已到灯光处,只见一座屋宇,四周编竹为篱,藤葛攀缠,篱下芳草如茵,锦屏如荫。 入得柴门,但见庭前院落,黄菊吐蕊,白梅飘香,优雅异常,那屋宇砖砌瓦覆,不像普通山居茅舍。 幽冥公子上前敲门,连叩数声,都不见有人回答,不由重重再拍几下。 突然屋里传出一阵急躁嗓音道:“什么人?吵吵闹闹的。”语音清脆,是个女人。 宇文雷道:“过路的。” 那女人道:“过路就该走大道,干吗三更半夜来吵人?”显然甚是不耐烦。 宇文雷道:“天已黑,行路不甚方便,想借贵宅住宿一宵。” 那女人冷漠道:“这里不是旅邸,你们到别处去吧。” 宇文雷怒道:“本公子走遍大江南北,也没有见过像你这等无德无量的人。” 那女人哼哼冷笑,道:“你既然明白,就早些滚远,别在此噜嗦。” 宇文雷心头火起,大喝一声,飞起一脚,向大门踢去。 “砰”一响,身体被震得后退一步,那朱红门屏,嗡嗡震耳,却纹丝不动,敢情是扇铁门。 宇文雷怔了一下,却听屋里传出那女人轻藐冷笑声,道:“浑小子,你能踢破大门,就进来住吧。” 幽冥公子听他口气傲慢,大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吗?”手起掌落,向大门劈去。 “砰”一声巨响。 劈门人却“蹬蹬”连退二步,手臂震得酸麻,那门兀自纹丝不动。 他心中不信,又欺上前去,连踢二腿,铁门振声如雷,却是白费力气,屋里发出的哼哼冷笑声与之相应共鸣。 香玉公主劝道:“她不让住,咱们就到别家借宿吧。” 宇文雷铁青着脸,道:“今晚不打破此门,岂不被她小视?” 说话之时,又连劈两掌,第二掌用力过猛,身形一个踉跄,险险跌倒。 香玉公主柔声道:“别劈了,破门求宿,总是不礼貌事,你真能把门打破,也不好意思住呀。” 屋里那女人冷哂道:“哼,凭你们这点能耐,想破门进来?还早哩。”她有意激将,似乎怕门外人真个离去。 香玉公主奇道:“你希望我们破门而入吗?” 那女人嚷道:“丫头吹什么大气,尽管来打吧。” 香玉公主这时动了真怒,只见她秀脸陡然一寒,清叱一声,白影晃动,欺近门旁,玉臂舒展,纤纤素手虚虚向那门缝按去。 字文雷大喝一声:“待我助公主一臂之力。” 脸上阴气回荡,运起“阴尸功”,双掌齐吐,向那红门推去。 只听“克嚓”一声,门栓已被逼断,接着“砰”一响,朱红门向里倒塌。 宇文雷哈哈朗笑,道:“贱人,门被破了,你待如何……” 话犹未了,忽觉一阵强烈香风拂面,顿时神昏目眩,立脚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原来是被香玉公主“天罗掌”反震之力击倒。 “先天绮罗幽香”专刻阴瘴奇毒,以天地棋仙的“玄阴毒爪”及明旭王子的“七灵断阴功”,尚且忌讳三分,何况宇文雷“阴尸功”的修为远不若他二人,前后数度吸入“天罗香”,毒功已不知不觉间涣散,因此才被反震力逼倒。 只听一阵格格荡笑,一黑衣女人当门而立,说道:“你这人跌跌撞撞,是三岁童孩吗?” 宇文雷定了定神,才爬起来,转目看那黑衣女郎,吓了一跳,月光下只见她身披黑衣,长发散乱,歪嘴缺鼻,吊眼无眉,脸上疮疱累累,似是受过烈火焚炙所致,骤见之下,如遇鬼魅。 他吓了一跳,是惊讶而不是害怕,剑眉一扬,说道:“你这人如此丑陋,怪不得闭门不见客。” 那黑衣人斜目看了看香玉公主一眼.脸上疮疱抽动了几下,阴凉可怖,公主心中感到一阵凉意。 那黑衣女冷冷道:“你们能打破此门,见了我心神依然镇静,显非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宇文雷哈哈朗笑,道:“她是东夷香玉公主,区区乃是‘幽冥鬼洞’鬼主宇文雷是也,统驭五鬼七煞,旦夕与魅魑为伍,生平阴尸骷髅,幽灵鬼魔,屡见不鲜,你这丑女鬼吓得了别人,却休想在我面前作怪。” 那黑衣女道:“哼,什么公主鬼主的小辈,没听过。” 宇文雷道:“孤陋寡闻。” 黑衣女脸上阴气浮动,阴鸷鸷道:“二位既然打破‘桃花居’大门,就请进来奉茶吧。” 公主觉得这女人阴冷可怖,何况打破人家大门总是不应该,遂道:“我们一时鲁莽,打破门屏,心甚不安,怎好再打扰你老人家。” 那黑衣女道:“老人家,哼,你年轻美貌,我年老丑怪是吗?”言下嫉妒之意甚重。 宇文雷朗声道:“本来就是如此,你这丑贱人看也恶心,公主,咱们另找他处借宿去吧。”举步向马车走去。 忽见人影一晃,黑衣女宛如魅魑般地飞窜过去,手臂一挥,一道乌光向幽冥公子面门划去。 月光下宇文雷清晰地看出,那道乌光是黑衣女的指甲,有五寸来长,锐利如箭。 他心头微震,抽身疾退寻丈,险险躲过指尖。 黑衣女守住出路,冷冷道:“桃花居岂能任人来去自如?” 香玉公主秀眉一皱,道:“怎么?我们不住也不行吗?” 黑衣女冷笑道:“未打破大门之前,还可全身而退,如今却由不得你们了,尤其是你这……”她本想说“你这丫头”,但见她身穿绫罗宫装,美艳无伦,话到舌尖缩了回去。 宇文雷怒喝,道:“丑贱人,滚蛋!”身随声进,掌劈“游魂逐魄”,上锁咽喉,下砍腰肋。 黑衣女冷哼一声,跨步横移三尺,劈开对方攻势,乌光一闪,指爪划他腕脉。 宇文雷翻掌变招,踢出一腿,连拍二掌。 “阴尸掌”鬼气甚重,那黑衣女更是长发飘散,指爪诡异之极,因此四处阴气森森,寒风凛凛。 二人一动手,宛如魅魑过招,与这一片山水美景,极不相称。 眨眼间已过数个照面,宇文雷脸上渐渐笼罩上一层死亡冷酷的绿光,掌风之中,挟着阵阵腐朽之气,恶毒之极。 黑衣女叱道:“果然有点鬼门道,小子纳命!” 左掌劈出一股掌风,把腐臭之气挡住,借势长驱直入,指爪点戮对方“廉泉穴”。 宇文雷忽觉情形不对,因为劈出毒气威力大非平常,内力后劲不足,竟被对方硬生生地挡了回来,心中惊骇间,乌亮指爪一闪,已到“廉泉穴”。 眼看闪避不及,突然香风飘动,后领一紧,身子被人向后抛去,他右臂一振,把跌落姿势牢牢稳住,定睛望去,只见香玉公主与那黑衣女打在一起,情况激烈。 黑衣女豁出生命.似乎决心把公主毁在手下才甘心,最奇怪的是,她指爪招招都攻向公主那吹弹欲破的粉脸,怎奈公主招术奇奥,渊深莫测,黑衣女好似捕风捉影,丝毫沾不到她衣袍。 二人缠斗了一阵,香玉公主嗔道:“你这人为什么这等死缠活赖,再不识像,我可要是得罪了。” 黑衣女不声不响,双手向她面颊乱抓,完全杂乱无间。 宇文雷看出她阴谋,大声叫道:“公主留心,这丑贱人要毁你玉容。” 黑衣女毒辣阴谋被人洞察,不能得逞,突然“呀”的一声,放声大哭,边哭边打,道: “当年我也是一副花容月貌,不幸被人辣手摧毁,心爱人因此变心离我而去,如今非把你毁成像我这个模样,决不甘心。”说得截然之极。 香玉公主吃了一惊,道:“你要把我毁成像你那样?” 黑衣衣爽然道:“正是!”手爪向她秀脸抓去。 香玉公主冷冷打了寒噤,突然心中忖道:“这女人因玉容被毁,以致心爱人狠心抛她而去,如果有朝一日我也变成她那个样子,不知尹靖会不会离我而去?” 她这一想,突然沉思起来,忘记招架黑衣女攻来指爪,那爪来势奇锐,眨眼划临粉腮。 宇文雷突然惊叫,道:“公主闪开!”低头向黑衣女心窝撞去。 她存心把公主毁容,竟然不避他撞来之势。 宇文雷这一撞也是豁出了生命,有如狂虎出山,凶悍无伦。 只听“砰”然一响,黑衣女被撞倒在地,翻了个斤斗才爬起。 宇文雷跌得土头灰脸,他顾不得自己,双手撑地,急道:“公主你伤着没有?” 只见公主衣袂飘飘,宛如月下飞仙,伫立在原地不动,淡淡一笑,道:“我没事,不过我倒希望她真能在我脸上划一下。” 宇文雷怔了一下,道:“为什么?” 黑衣女冷冷道:“那还不简单。”就要上来动手。 宇文雷大怒,飞身拦截过去,发掌猛劈。 黑衣女被他撞了一下,伤势不轻,见他好像一只狂虎猛冲过来,用的又是拼命打法,不敢硬接,疾让开去。 香玉公主秀眉一皱,道:“你被人毁容,不去找他报仇,却为何想迁怒于我这无辜之人。” 黑衣女厉声道:“当年我被毁容是有辜吗?害我之人已身死,但我依然受着无情岁月的煎熬……”说时咬牙切齿,全身发抖,神情甚是激动。 香玉公主轻轻一叹,道:“你遭此不幸,当知毁容之痛,就不该把此不幸,再加诸别人身上。” 黑衣女人冷笑道:“难道要我自己一人承担痛苦吗?多年我一直想找一人来帮我分担痛苦,可是走遍天下不得如愿,今日总算见到了理想人物。” 香玉公主秀眉一皱,道:“你说的理想人物可是指我?” 黑衣女人仰天咯咯娇笑,虽然脸上疮疱抽动得甚是可怖,但显然心中甚是得意,她道: “正是。” 香玉公主不解道:“你这话甚是令人费解,简直是把我当做敌人。” 黑衣女道:“我说了你就明白,天下女人何其多,十数年来我走遍天涯海角,要找一位比我美丽的女人,然后再把她朱容毁坏,可是这个愿望始终没有达成,因为从未遇到比我毁容前更漂亮的女人,最后只好孤零零一人回到‘桃花居’隐居起来,我只道今生今世难见到比我更美丽之女人,想不到,哈哈……你却自己送上门来。” 宇文雷朗声道:“当今武林之世,有三位绝色美女,香玉公主便是其中之一,你这丑贱人自高身份,想与公主比美,真令人笑掉大牙。” 黑衣女脸有疑色,道:“像她这样美的女孩子有三人,我不信。” 宇文雷哼了声,道:“你这井底之蛙,自然不会相信。” 黑衣女突然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也许你说的是真话,假如我能恢复本来容貌,必可同她们比美争艳,可是,唉……已经十四年零十一个月了,他说十五年内无法治愈,就永世难再复容。”说到此,脸上疮疱微微发痉,怪眼一翻,阴鸷鸷地凝望着香玉公主秀脸。 香玉公主道:“你还想毁我容貌吗?” 黑衣女轻轻点了点头,神情甚是坚定。 香玉公主道:“你用指爪在我脸上一划,就能把我面孔毁坏吗?” 黑衣女从怀中取出一个透明小瓷瓶,盛着紫黑色液体,眼中射出仇恨之光,冷忿道: “当年我就是被这烈性毒药水,毁去如花玉容,我只要把它洒在你脸上,那时咱们二人同病相怜,斯守在‘桃花居’,度这残生,有你作伴,也就不觉得岁月漫长凄凉。” 香玉公主脸上俱是怜悯之情,轻轻叹惜了一声,道:“你的不幸遭遇,我很同情……” 黑衣女人冷冷接道:“想当年我绮年玉貌,遨游江湖,有无数男人拜倒在我石榴裙下,可是当我不幸失去如花玉貌,变成人间最丑陋的女人时,那些人人个避如蛇蝎,视同陌路。 曾经与我海誓山盟,金石不渝的情人,也狠心抛我而去,如今我已是世上最孤零,最凄凉的薄命人,这种痛苦说了你也不明白,除非把你毁成我这模样,才能心领意会……” 香玉公主柔声道:“你一直孤零一人在此生活吗?” 黑衣女轻轻颔首道:“桃花居当年门庭若市,堂上坐无虚席,可是六年多来,门可罗雀,未有亲友故旧踏上一步。” 香玉公主轻轻一叹,道:“人情冷暖如水,也许你并未遇上真心爱你之人,才会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负情离你而去。” 黑衣女仰天一阵狂笑,脸上疮疱抽动得更厉害,神态甚是可怖,笑毕接道:“人生似鸟同林宿,大难来时各自飞,像你这样多愁善感,最是受人欺骗,就把这个来说吧……”手指宇文雷,道:“别看他此时对你殷勤呵爱,肝胆相护,一旦你珠黄色故,红颜迟幕之时,他便是第一个绝情负你之人。” 香玉公主微微动容,心中暗暗忖道:“尹靖会不会如她所说那样薄情?唉我怎么胡思乱想……”口中不觉喃喃道:“不,他不是那种人。” 宇文雷大喜,道:“公主说的是,在下绝非负情薄义之人。” 黑衣女气道:“好吧,你不信我现在就立即把你容貌毁去,看他反应如何。”大步欺上。 香玉公主见她面目狰狞,不觉惊怵地退了一步,心想:有朝一日真变成像她那样,纵然尹靖还爱我。也不能累他痛苦一生。 思潮如电,闪过脑际,突然脸色一寒,叱道:“不,我不能像你那样。”素手一挥,一招“天外来云”,封劈过来。 黑灰女知她武功甚是高强,要毁她容貌谈何容易,因此左手瓶中毒液,迟迟未敢泼出,只见她拳打腿踢,频频娇叱,发动猛攻,以便伺机下手。 公主对那瓶中毒液甚是忌畏,只见她左手春兰,右手秋菊,掌花飘香,金莲冉冉,把她逼在寻丈之外。 宇文雷嗅到“天罗香”的香味,头脑越胀越大,这时虽然想插手相助,却力不从心,只是口中叫道:“公主,对这狠辣女人,绝不可丝毫留情,否则定要吃亏。”话声中人退到篱下盘坐运功。 香玉公主大半精神在留意她左手毒瓶,进退之间极有分寸,使黑衣女始终找不到泼洒的机会。 黑衣女早年闯荡江湖,对敌经验丰富,情知这位美丽的公主,所以不敢猛然进招,完全是被自己毒瓶吓住,有此一顾忌,才能勉强维持着不败不胜的均衡局面。 因此泼洒毒液之时,如果没有绝对把握,她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以失去这均衡利势。 瞬息之间,二人对拆了十个照面,香玉公主把她连推几个跟斗,但都没有乘胜追击过去。 有几次黑衣女是诈败诱敌,有几次却真被推倒,但公主均不敢贸然抢她毒瓶。 那黑衣女一倒一上,再接再励,屡挫不退,居然死缠活赖起来。 宇文雷看得心头火起,跳了起来,急步冲去,恨不得一掌把她打死。 他刚冲出三步,忽然瞥见屋宇背后的山壁,闪过一道红光,一闪即失,不禁怔立而望。 黑衣女瞥见那道红光,发出一声惊呼,大叫道:“厉害,厉害,我怕你了。”拔腿向山壁发光处奔去,口中不住狂啸。 啸声中带有惊喜、期待、恐慌的意味,似乎得失之心甚重香玉公主秀眉微皱,道:“她怎么突然发狂奔跑了?”她背向山壁,并没有看见一闪即失的红光。 宇文雷指着那山壁道:“刚才那山壁红光一闪,她正是往那处跑去,想来必有缘由。” 香玉公主“嗯”了一声,道:“咱们也去看看究竟。”二人飞驰而去。 清溪绕过屋宅之后,在东面穿过山丘,流入狭谷,山壁就在溪流三、四丈外,走近一看,石壁光滑如镜,别无疑样,那黑衣女却已不见影踪。 宇文雷看不出有什么名堂,说道:“那红光想是水色映照,无什么怪异,咱们回去吧。” 香玉公主道:“那黑衣女不知跑到何方?” 宇文雷道:“她自知不是公主敌手,只怕不敢再回来了,今夜我们可安心在此憩歇。” 香玉公主笑道;“她果真不敢回来,倒教我想起一事。” 宇文雷道:“什么事?” 香玉公主道:“有一种鸠鸟,常强占他鸟巢窝居住,咱们今日情势倒有几分相似。” 宇文雷哈哈朗笑,道:“此处坛花云树,山水宜人,任她那种丑陋的女人,未免沾污山色,大煞风景,把她逐走岂不清静优雅?” 二人走进屋中,只见室内布置甚得曲雅丽致,完全是一派大家闺秀的气派。 最醒目的是东窗有一张锦缎象牙床。罗帐低垂,春意撩人。 西面案上悬着一副全身美人图,这图位置甚恰,无论睡在床上,坐在椅上,抬目睁眼都可看到。 宇文雷向那美人图细细看了一阵,觉得清雅秀丽,一如仙女,真可与眼前的香玉公主比美,不由哈哈一笑,道:“那丑女人不知从那儿偷来这张美人图,旦夕把玩自赏。” 香玉公主赞道:“此姝如飞凰翔鸾,我见犹怜。” 宇文雷道:“依我看来公主灵气艳秀,犹胜她几分。” 香玉公主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红云,笑道:“你倒很会奉承人。” 宇文雷正色道:“在下句句均肺腑之言。” 香玉公主望着窗外朦胧月色,说道:“时候不早,你拿一条被到外边马车去守护着。” 宇文雷脸有难色,道:“这个……” 香玉公主脸罩着一层寒霜,冷冷道:“怎么,你不愿听我话吗?我说过沿途需听我吩咐,如果你不情愿,也不勉强,现在立刻驾车离去,我自己也能到恒山。” 宇文雷急道:“在下并非此意……公主,咱们不妨谈几句。” 香玉公主淡然道:“明日需赶早起程,有什么话白天再谈也一样。” 宇文雷拿起一条棉被,怏怏走出十步,回首道:“我心中有话不说如骨梗喉,甚是难受。” 香玉公主噗哧道:“有什么话,说吧。” 宇文雷如获圣赦喜道:“在下住在‘幽冥鬼洞’,只因天送机缘,获得‘洪荒角犀兽’的‘阴文灵血’,此血大补纯阴,吸取之后可练成盖世奇功,在下带此血云游天下,物色娇妻。”说时俊目含光,瞬也不瞬,凝望着公主秀脸,大有“美人如花看不足”之概。 香玉公主秀眉一皱,道:“你怎么眼睛瞪得发直了?你物色娇妻说与我听有什么用?” 宇文雷“哦”了一声,道:“我走遍大江南北,所见仅是些墙花野草,庸俗粉黛,不屑顾置。”言语之中甚是自负。 他顿了一下,接道:“今日一见公主难于忘怀,私生倾幕,恳请公主下嫁为妻。”他说得直截了当,毫无转弯抹角。 香玉公主羞得满脸通红,嗔道:“你这人说话不伦不类,我是有夫之妇,你怎么胡言乱语。” 宇文雷大震道:“公主已嫁人?” 香玉公主叱道:“早就嫁人了,你去吧!”素手虚按一下,宇文雷被掌风逼得立脚不住,跌出门外。 他依旧不死心,道:“公主曾与令夫婿交拜天地,行过人伦大道?” 香玉公主气得全身发抖,厉叱道:“你怎可问这话?”身形一晃,抢出门去。 宇文雷只见眼前一花,接着“啪啪”两响,公主左右开弓,宇文雷各中一记耳光,两腮红肿,满天星斗耀动。 过了一阵,心神稍定,定眼望去,只见门屏紧闭,室内灯火已熄,想来公主已经入睡,叹了一口气,怏怏转身而去。 宇文雷在马车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公主那秀丽倩影,始终萦纡盘绕在他脑海里,心中甚是烦躁,跃落马车,走出竹篱外,信步来到江边。 这时明月照映着溪水,江面浮金耀光,载着无数花瓣落叶,源源漂去。花叶漂过,显出一轮圆圆明镜,他心中一怔忽然忆起今晚正是十五望朔,按“伏義奇书”所载:“阴文灵血大补纯阴,童阴体吸取后,每月朔望之日,阴阳交会,龙虎双修,共参乾坤妙谛,如是者三十载,奇功大成与天地同不朽。”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小瓷瓶,喃喃道:“公主啊!公主啊!今日正是望朔,只要你服下‘阴文灵血’,嫁我为妻,宇文雷就是做牛做马也甘心情愿。” 突然心念一转,公主如果与她夫婿行过人伦大道,喝下“阴文灵血”岂不肝肠寸断? 他寻思了一阵,脸上浮起阴毒杀气,自语自言道:“……我一定要去找她,使尽一切手段,不计成败代价,让她喝下‘阴文灵血’如果是处女把她强占为妻,如果不是处女,哈哈,那时肝肠寸断是你自作自受,可别怪我宇文雷心狠手辣。” 下决定心,转身欲去,突然脸色一变,呆了一呆,只见二丈外一身穿短袄夹裤的大汉,头戴皮帽,足覆快鞋,满脸风尘之色,无情的岁月,在他额头角留下几道不可磨灭的皱纹,左手提着一株三寸长的绿草,枝叶葱翠,生气勃然。 这人几时到来,宇文雷毫不知觉,显然功力远在自己之上。 当下脸泛愠色冷冷道:“你这人鬼鬼祟祟,所为何来?” 那人不答反问,道:“阁下来‘桃花居’多久了?刚才自言自语欲对桃花仙子不利,我完全听到了,你是受何人教唆。如不从实说来,休怪兄弟不教而诛。” 宇文雷怒道:“你这人偷听人言,已令人齿冷,居然断章取义,说我要对什么桃花仙子不利,真是岂有此理。” 那人淡然道:“兄弟生平不随便诬赖别人,刚才之言,出于你口,入于我耳,你说要使尽一切手段,诱桃花仙子喝‘阴文灵血’,要她肝肠寸断。” 宇文雷啐了一口,道:“你真是个糊涂虫,什么桃花仙子不仙子,我根本不认识她,怎能害她?” 那人一怔道:“阁下斯文其表,出言粗鲁,我说桃花仙子是此间主人,你大概就认识了吧?” 宇文雷冷冷道:“此间主人是一位五官不全,奇丑无比的怪女人,不是什么桃花仙子。” 那人脸呈喜色喜道:“是她,正是她。” 宇文雷意外地噫一声道:“那丑女人叫桃花仙子?哈哈,她也称仙子,那仙女们岂不变成妖怪?” 那人脸色一沉,喝道:“不许你再说丑女人。” 宇文雷哈哈笑道:“好吧,我同意你叫她仙子,因为我也打算把‘幽冥鬼洞’改名为‘幽冥仙洞’,把‘万景仙踪窟’改为‘万景魔鬼窟’,哈哈……”—— 第三十七章 桃源春色 宇文雷话中暗含讽刺,那人却毫不在意,缓缓说道:“当年‘桃花仙子’与雪山‘冰心仙子’齐名,江湖上有无数少年英雄,拜倒在她们石榴裙下。 那‘冰心仙子’是前任‘武林评审庭’庭主‘文静仙姑’的高足,深得雪山派真传,不但功力奇高,而且朱容绝世,加以性情矜傲,冷若冰霜。因此始终无人得亲芳泽,获她青睐。 但‘桃花仙子’可就不问。人符其名,似水流情,似桃艳媚,芳踪所至,好比群蜂逐蜜,苍蝇附蛆,入幕少年多得不可胜数。 后来‘冰心仙子’不知何故看破红尘,落发出家,法名‘冰心神尼’,继‘文静仙姑’接掌雪山派,从此木鱼青灯,情缘绝断。 此后,‘桃花仙子’一枝独秀,艳名更炽,桃源路上寻芳问津者,多如过江之卿……” 他说到此,长长叹了一口气,接道:“十五年前,不幸遭人毁容,才落得今日这般模样,唉! 一代红颜,变为魅魑,良可慨叹。” 他言来神色俱黯,宇文雷却无动于衷,淡然道:“听说‘桃花仙子’自被毁容后,‘桃花居’门可罗雀,再未有亲朋故旧,前来探望于她,想来你是第一个来看她的情人?” 那人喟然一叹,道:“我耗去了十年光阴,总算达成目的,及时赶了回来,这几年她一人孤苦伶丁,着实也够寂寞了。” 宇文雷道:“听你口气,莫不是要回来与她长期斯守?” 那人轻轻点了点头,脸上表情甚是恳挚。 宇文雷冷笑一声道:“此女水性扬花,招蜂引蝶,如今丑不成人,你还如此留恋于她,甚不值得,还是及早离去吧。”他心中急于去诱香玉公主服“阴文灵血”想用话把他支开。 那人并无离去之意,喃喃自语道:“当年我虽是‘桃花居’入幕宾客之一,但从未沾染过仙子金玉之体。”想来他对“桃花仙子”占有欲甚重,才会不期然说出这种话。 宇文雷讥讽道:“不去碰她,还算得什么入幕之宾?” 那人不以为忤,低声道:“实不相瞒,兄弟每次受命入幕,仙子总是令我守护在房门外过夜。” 宇文雷仔细地打量过去,见他面孔庸俗,看起来一点也不讨人喜欢,“桃花居”问津者既多,“桃花仙子”当然挑选英朗俊美的少年入幕,哪会对他这种平凡庸夫垂青,遂轻藐地说道:“如此说来,仙子分明是不爱你,只是你自作多情,还是赶早回去吧。” 那人脸色微微一变,但立即恢复常态,说道:“我相信这种情形,不只我一人。” 宇文雷不耐烦道:“你去问别的入幕之宾,不就晓得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道:“这事人人守口如瓶,谁也不愿自称受仙子冷落一夜,就拿我自己来说吧,有人问起夜里之事,我总是说仙子雨露情浓,绻绵翻覆,乐不可支。” 宇文雷一怔,道:“这么说来,你每次受命入幕,只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了?” 那人满有自信,道:“兄弟自知技不惊人貌不扬,但我相信仙子对我并非完全无情,尤其是这次回来,定能对我另眼相待。”言来眉飞色舞,甚是傲然自是。 宇文雷道:“你这人真笨,现在纵然占有她,也不过是个妖怪,有什么值得骄傲?” 那人仰天朗笑道:“兄弟在冰天雪地之中,受十年风霜煎熬,所为何来?哈哈,就是要恢复仙子绝代朱容。” 宇文雷微感惊讶,道:“你是说她那残缺的五官,疮疱的脸孔还会好吗?” 那人点了点头,举步向屋宇走去。 宇文雷脸有疑色,叫道:“慢着,我不信你能把她面孔医好,你有什么灵药?” 那人扬了一扬手中绿草,得意地说道:“就凭这株仙草,恢复她本来面目。” 宇文雷斜眼打量着他手中绿草,轻蔑地说道:“这是什么野草,有那么好的功效?” 那人道:“这野草可不平凡,乃是千载难逢的神药,产在‘北天山隐仙峰’顶,名叫‘绿丝绛珠仙草’,功能生肌实肉,益寿延年,‘桃花仙子’服下之后,不但可恢复昔日风彩使面目姣艳如旧,还可驻颜长生,永保美貌。” 宇文雷心念一动,漠然道:“我只听说过药草能拔除百病,补益元神,什么驻颜长生,都是无稽之谈。” 那人心中老大的不高兴,哼了一声,道:“仙品神物,唯有德者居之,凡人俗眼自然不知其珍贵处,你爱不爱相信都无关重要。” 宇文雷心中相信几分,暗想:如此稀世奇珍,被他们获取,真是糟塌可惜。 当下心生窃占之念,遂冷冷道:“看你这副长相俗不可耐,还会有什么福德降身。再说你已来迟一步,药草纵然如你所说那等奇效,也没有用处了。” 那人毫不惊讶,淡淡一笑道:“这事我清楚的很,当年‘桃花仙子’被毁容后,曾求治于当世神医,千树林幽兰谷主,‘圣手公羊’玄皇,他说十五年内能找到解药,就可恢复昔日容貌,时间一过,纵然华陀再世,扁鹊重生,也难使仙子复容,到现在只过去十四年零十一个月,还有足足一个月时间,怎能说迟?” 宇文雷一愕,道:“原来还有这回事,我说的可不是这意思,桃花仙子已经走了。” 那人心头一急,紧问道:“她哪里去了?” 宇文雷心中暗喜,慢吞吞说道:“哼,本公子又不是吃饱饭,专管闲事的,你要知她行踪,去问她自己,不就晓得了吗?” 那人怒道:“你这不是废话!” 宇文雷冷笑,道:“你既然知道废话,就不用多问了。” 那人寻思:“桃花仙子”最珍视容貌,如今面目全非,岂会离此他往,这少年人分明是在打诳。 他生起疑念,怫然道:“我不信。”举步向屋宇奔去。 宇文雷身形一内,抢过前头,拦住去路,喝道:“我说‘桃花仙子’不在此地,是要你滚蛋,并不是要你相信。” 那人心中更疑,脸色一沉,道:“桃花居兄弟算来还有半个主人身份,阁下喧宾夺主,实在蛮横到了家,让开!”掌随声发,左手一招“推窗望月”,当胸击去。 宇文雷冷笑一声,左手对挡来势,右手握住灵血的玉瓶,猛向他面门挥去,这一招是“阴尸掌”中的绝记,名叫“五鬼守关”诡谲之极。 那人见他手中的玉瓶闪闪发亮,又听是什么肝肠寸断之药,只道是一种阴损怪异的兵器,这时他右手握住“绿丝绛珠仙草”,只能用左手拒敌,攻拒之间,备受掣肘,不由心生警戒,抽身疾退丈外。 幽冥公子也不敢追击,把玉瓶高高举起,作势欲扑,冷峻道:“此间已换了主人,有本公子在此守护,任谁也休想踏入竹篱半步。” 那人脸色铁青,忿然道:“我要看看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胆敢强占‘桃花居’?” 左手自腰间抽出一支一尺来长的手形兵器,食指笔直如戟,余指微曲如钩,这是一种点、戮、锁、拿数用的外家兵器,名叫“鬼云手”。 江湖上能用这种兵器的人,当非泛泛之流,只见他健臂抡动,一式“穿云戮月”,暴点“眉心穴”。 宇文雷冷哼一声:“凡夫俗子,岂可随便晋见公主玉驾。” 话声中,左拦右挡,“叮叮”两声金振玉鸣,“鬼云手”与玉瓶两度硬碰。 宇文雷脚下虚浮,禁不住向后退却。 那人一见他内力不及自己雄厚,胆气一壮,大笑道:“阁下武功稀松平凡,也想挡兄弟大驾,真是自不量力。”加力猛攻,风声虎虎声势更见凌厉。 幽冥公子退到竹篱边缘,突然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向他“阴门”要穴。 这一脚败中求胜,是拼命的招术,明知一腿踢去,重心更摇晃不定,却也不得不如此。 那人冷笑道:“找死!”左臂微沉,“鬼云手”的食提点向“足踝穴”。 指锋来势奇捷,这时若避其锋锐,必被以下连续杀着击伤,在这危机一瞬之间,他突然伸手来抓“绿丝绛珠仙草”,拼着挨受一指,要把仙草抢过手来。 这一着却是胜算,那人大吃一惊,急忙缩手涌身倒退,幽冥公子缓了一口气,乘势连攻三掌。 他功力虽灭弱几成,但“阴尸掌”变化诡异,甚是阴毒,招招令人感到难缠心寒。 那人护草心切,见他奋不顾身,舍命来抢,既惊又怒,气得哇哇怪叫。 那“绿丝绛珠仙草”似乎一经碰上就会枯萎凋谢似的,只见他左臂翻动,舞起一片掌幕,把仙草紧紧护住。 二人缠斗一阵,那人只略占上风,乃严峻道:“阁下若再不识时务,休怪兄弟下手毒辣。” 宇文雷狂笑道:“吹什么大气,有本事尽管施展吧。”五指一张,径向腕脉抓来,那人手臂伸缩间,又互拆了一招。 忽听一声清啸,发自后山壁溪流拐弯处,听啸声由远而近,来得快捷异常。 霎时山坳转出一道黑影,只见身段纤细玲珑,敢情是个女人,她发觉对岸二人在拼斗,纵身跃过溪流,直向这边奔来。 那黑衣女秀发如浪,罗衣飘飘,来到竹篱旁,“噫”了一声,说道:“万龟年,原来是你同这小子在拼斗。” 宇文雷听她口音,见侧影,正是此间主人“桃花仙子”,呵呵朗笑道:“丑贱人,你相好的来找你了。” 那人大叫一声:“你是谁?”手中兵器猛向窝心点到。 宇文雷被他突点发问,不由一怔,见攻势劲锐,不敢封挡,足尖用力一蹬,退开七尺,险险避过指锋,朗声笑道:“少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幽冥公子宇文雷便是。” 哪知定睛望去,只见那人双眼紧瞪黑衣女,沉声问道:“你就是强占‘桃花居’的恶婆吗?”他这一声叫得宇文雷与黑衣女同时一怔。 幽冥公子心中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问的是她不是我,奇怪!他们不相识,那黑衣女不是“桃花仙子”? 只听黑衣女格格娇笑,道:“万龟年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你来‘桃花居’做什么?” 万龟年道:“兄弟记不得在何处见过老前辈,我是来找‘桃花仙子’任年娇的。” 那黑衣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你怎么唤我老前辈,太客气了,我就是任年娇啊。” 万龟年一愕,宇文雷突然叫道:“噫,那来的老太婆,你不是此间主人‘桃花仙子’。” 原来他刚才只见侧影,此刻当面一照,月光下只见她脸皮肌肉松驰,皱纹叠叠,连眼角鱼尾纹都深如黑线,看年纪至少已在七十以外了,只是身段玲珑,嗓音娇嫩,秀发如浪,与她年岁极不相称。 黑衣女狠狠地瞪了瞪宇文雷一眼,说,道:“好小子,你刚才有没有进过我的闺房?” 宇文雷傲然:“是进去过,你待怎样?” 黑衣女侧身摆了一个姿势,做了一个媚笑,曼声道:“我这样同屋里那图画是不是很像,比起那香玉公主如何?” 她脸容老迈,做起少女的浅笑媚态,皱纹更深,看起来令人恶心,宇文雷啐了一口,正待骂她,万龟年已抢先问道:“你真的是‘桃花仙子’任年娇?” 黑衣女脸色一寒,怒道:“什么真不真,难道还会假冒不成?哼,十多年来,你们准也不来看我,如今我已恢复昔年容貌,你自然感到很惊讶是不是?” 万龟看看她轮廊果然与“桃花仙子”相似,而且身段嗓音都很像,只是“桃花仙子”数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与这老态龙钟的脸容相去甚远,这时他巳感到事态有异,奇道:“我确感到很惊讶,你脸孔不是被毁了吗?你吃什么解药?” 黑衣女格格笑道:“我任年娇痛苦十五年,皇天怜见,今晚让我捕住‘金斑火蛙’,吃了蛙胆,如今风韵依旧,你们谁也别想再向我献谄了?”笑声清脆,闻者心荡。 宇文雷一怔,这女人果真如屋内图画那等媚艳,单凭这笑声,就足以令人蚀骨销魂。 他道:“刚才你见山壁红光一闪,原来是去捉‘金斑火蛙’?” 任年娇笑道:“你还真聪明。” 万龟年神色一整,说道:“什么人教你吃‘金斑火蛙胆’?” 任年娇道:“圣手公羊玄皇,你吃醋吗?” 原来千树林幽兰谷主,也是当年“桃花居”入幕宾客这一,有一次偶然之间,发觉这里的溪水流入山谷深处,有一对“金斑火蛙”,此物异常珍贵,只是捕捉不易,再未成气候,故而始终未下手去捉它。 后来“桃花仙子”遭人毁容向他求治,圣手公羊念在旧日情份,告诉她“金斑火蛙胆” 可治愈炙伤的玉容,十多年来“金斑火蛙”只出现过二次,今晚她与香玉公主拼斗之时,忽见山壁红光一闪,这是“金斑火蛙”出谷的预兆,当即追赶下去,卒被捉获一只,剖开蛙腹,取胆服下,只觉脸上一阵炙热,五官齐全,疮疤消除,平滑平润如昔,当时心喜若狂疾奔而回,却不知脸容又起了变化。 万龟年叹了一口气,道:“任姑娘,你上圣手公羊的当了。” 任年娇眉头一皱,道:“什么,我上当?” 宇文雷道:“自然是上当,你五官残缺,丑如魅魑,固是难看之极,现在有头有脸,有眼有鼻,但鸡皮皱纹,好似河流山岳纵横其间,也不见得好看到那里。” 任年娇心灵一震,伸手往脸上摸去,触手皱纹疙瘩,已不是光滑如脂的粉腮玉颊,遂双手发抖,颤声道:“我,刚才好好地,现在……怎么办……”呜咽地抱头哭泣。 宇文雷见她失望痛哭,心中大是高兴,讥讽道:“桃花仙子任年娇,嘿嘿,好个美丽动人的名字,昔日面目狰狞,如今老态龙钟,娇在何处?哼,还配称仙子吗?” 任年娇听他无情地嘲笑,哭得更是伤心。 万龟年甚是不忍,说道:“任姑娘别哭了,你虽然服错解药,那也无妨,我这‘绿丝绛珠仙草’功能驻颜长生,永保青春,赶快把它服下。” 任年娇收起泪水,脸上闪动着希望的光辉,说道:“这话当真?” 万电年颌首道:“当然。” 宇文雷冷笑道:“只怕不见得,这药草谁告诉你去采的?” 万龟年道:“是当世神医圣手公羊玄皇,指示我去采摘的。” 宇文雷冷笑道:“这就是啦,同是圣手公羊所说,‘金斑火蛙’既不管用,这‘绿丝绛珠仙草’说不定是催命毒草。” 任年娇听了,伤心哭道:“这仙草靠不住,圣手公羊一定骗人。” 宇文雷道:“世上原就没有什么驻颜长生的药草,只有你们这些愚人痴妇,才会相信。” 万龟年不以为然,满有把握道:“任姑娘别听他胡说,我在‘北天山’曾遇上一位隐世高人,他也说这仙草确实具有奇效。” 任年娇含情脉脉,说道:“你是专程带着仙草来治我容貌吗?” 万龟年轻轻叹息一声,道:“任姑娘残遭毁容,我恨不能代你承担这份痛苦,为求仙草,我在‘隐仙峰’顶,苦等十年,虽然严霜大雪,冻砭发肤.但却无法损害我求药的诚心,尽管光阴一年一年的流逝,但我绝不气馁,从不灰心,我当时对天立誓,若无法取到仙草,永世不下天山。” 任年娇听他说得真情流露,芳心甚是感动,柔声道:“十数年来无人踏上‘桃花居’,我只道旧日相识,都是些无情无义之徒,想不到你万龟年对我这等情诚意重。”说着羞怩地低下了头。 万龟年叹道:“只要任姑娘心中有我万某在,虽死何撼?来,快把仙草服下。” 任年娇举步向他走去,忽听宇文雷哼了一声,道:“你真心爱她吗?” 万龟年正色道:“当然是真心。” 宇文雷道:“既是真心爱她,何必当天立誓,取不到解药,永世不下天山?” 万龟年道:“我是决心要把仙子玉容治好才罢手。” 宇文雷冷哂道:“你这人口是心非,分明只是爱她如花玉貌,因此才下决心,要是无法把她治好,宁可一辈子也不要见她,这种爱情虚伪浮表,不足珍惜。” 他这论调似是而非,任年娇听得心头一酸。 想当年绮年玉貌,艳若桃李,不知迷倒多少天下男人,但始终没有遇上一位真心相爱之人,许多海誓山盟都成浮言,万龟年说得情深意重,原也只不过贪恋美色,并无真情,想到此不禁伤心地落下珠泪。 万龟年听他歪曲事理,怒道:“我是真心爱她,你这小子为何肆意撩拨我们的情感?” 宇文雷冷笑道:“如果她容貌无法复原,就像现在这样老迈,你还爱她吗?” 这是一个最切实际的问题,任年娇停止哭泣,仰首静听他答复。 万龟年抬目之际,见她脸孔皱纹叠叠,不禁感到一阵迟疑,嚅嚅道:“这个……” 任年娇脸色一变,厉声道:“什么这个那个,听你说得真怀感人,原来只是花言巧语,我迟早总会衰老,那时你还会爱我吗?把仙草摔掉,反正老丑就老丑,我也习惯了。” 万龟年心头一急,忙道:“任姑娘怎可听这小子三言二语就心灰意冷?” 任年娇突然向宇文雷问道;“小子,你爱香玉公主难道不是因为她长的美丽动人?” 宇文雷道:“本公子行事常出人意料之外,岂可用世俗眼光来衡量,我爱香玉是有多方面的因素。” “桃花仙子”眉梢闪过一丝杀气,阴鸷道:“我把她脸孔毁害,看你这小子有什么反应。” 宇文雷剑眉一扬,冷峻道:“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就把你碎尸万断,挫骨成灰。” 万龟年目射凶光,沉声道;“今夜若教你平安离开此地,万某从此改名换姓。” 他对宇文雷生起杀机,话刚说完,欺身扑去,“鬼云手”连下两个杀手,阴毒狠辣,着着可致人死地。 幽冥公子封拆数招后已感到吃紧,因为此刻万龟年对“绿丝绛珠仙草”已不若先前那样关心,他想,反正桃花仙子已不服它,只全心全力把这小于收拾,好出口鸟气。 任年娇突然想到:那香玉公主武功太高,要伤她甚不容易,不如把这小子擒下,逼他亲自下手,把心爱的东西毁掉,岂不大快人心。 她心理微有变态,认为这是个大好妙计,不禁喜叫出声,道:“好计,好计。” 罗衣飘动,切身加入战团。 他二人的武功本在宇文雷之上,这一联手夹攻,威势更见凌厉,不到几个照面,宇文雷已连走险招,危如累卵。 只听万龟年大喝一声:“撒手!” 接着“克嚓”一声,幽冥公子右臂肋骨被“鬼云手”击断,痛叫一声,翻倒在地。 那玉瓶飞出寻丈以外,落在一块圆石上,火花飞溅,把小石击得粉碎。 任年娇见那玉瓶闪闪发亮,伸手把它捡起,宇文雷见“阴文灵血”被她抢到手中,心头大急,顾不得断骨之痛,急声怒骂,道:“臭贱人,还我灵血,还我灵血。” 任年娇心感惊奇,什么灵血?看他那副慌急的样子,瓶中不知装着何珍奇灵血? 万龟年道:“任姑娘小心,瓶中只怕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刚才我听他自言自语,好像是断肠毒药。” 任年娇笑道:“毒药也那么珍惜,小子拿回去吧。” 幽冥公子强忍楚痛,爬起来伸手去接。 忽见乌光一闪,她那长指甲在他掌背划了一道血痕,同时之间,耳闻一声荡笑,莲足轻抬,把宇文雷踢翻了一个跟斗。 幽冥公子跌得土头灰脸,破口大骂道:“丑贱人,臭婆娘……”骂声未了,只见万龟年双肩晃动,欺到面前,左右开弓,“啪啪”二声脆响,把宇文雷打得双耳雷鸣,一阵昏眩。 他道:“你再骂仙子,我就把你舌头剪断,看你口齿干不干净?” 宇文雷嘴巴硬朗的紧,定了定神,厉声道:“少爷只要三寸气在,骂得你狗血淋头,乌龟,王八……” 万龟年大怒,扑上前去,用手指挖开嘴巴,要剪断他舌根。 任年娇见他面目俊秀,骂起人来,瞪眼扬眉,甚是可爱,虽然言辞污秽,不堪入耳,但却有一股硬朗不折的气魄,遂笑道:“万龟年,骂就由他骂吧,反正既不痛不又痒,听起来怪舒服的,暂把舌头留下,我还有用处。” 万龟年听“桃花仙子”相劝,不敢违拗,狠狠刮了他一记耳光,才放手。 宇文雷心想:这女人不知羞耻,骂她反说舒服,那我不骂就是。当下住口不语。 任年娇笑道:“姓宇文的,你手背被指甲划了一道血痕,毒气已攻入体内,不得独门解药,无法解毒,还有这个瓶子里的灵血,你可想要回去?” 宇文雷只觉手背麻痒痒,知道中了剧毒,心中暗暗吃惊,但却装着满不在乎地冷漠道: “东西是我的,你们抢去,本就不合道理,当然要还来。” 任年娇道:“大家都讲道理,还要花心血去练武功吗?” 宇文雷道:“听说‘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专讲道理,崇尚正义,像你们以多欺少,应当重重严惩。” 任年娇笑道:“‘武林评审庭’的护法,也不是闲得无聊,哪会来管咱们这芝麻绿豆之事,今晚不谈道理,只说条件,因为你们强占我闺房也大大的违悖常情。” 宇文雷道:“什么条件?” 任年娇拿出一个药瓶,说道:“这是一瓶烈性毒液,你乘香玉公主不备之时,在她脸上一浇,我就给你解药,还你灵血。” 宇文雷怒声道:“不干!” 任年娇寒着脸,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愿干,不过这是条件,须知指甲毒药发作时,从头发到四肢脱离躯体,慢慢分割残碎,痛苦无比,你好细考虑考虑。” 宇文雷毅然道:“不用考虑了,万万不能答应。” 任年娇听了妒火中烧,醋意更浓,大步踏上,对准他断骨一捏,叱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毁香玉公主的容貌吗?” 宇文雷痛得不住呻吟,额角汗珠如豆,颤声道:“你还不是因为自己奇丑,怕见她长得漂亮。” 任年娇眼睛之中,闪动着奇光,阴冷冷道:“我要毁她容貌有二个理由,第一,‘桃花仙子’恢复容貌之时,不许天下有比她更美的女人存在;第二,万一我永远如此老丑,也要找一位比我更美的女人,来分担这份痛苦。” 宇文雷乘她说话之际,突然伸手去抢灵血玉瓶,任年娇轻轻一躲,闪避开去,说道: “这灵血想必甚是珍贵,你不答应,便归我所。” 宇文雷心想,抢不回来,只好用活吓她,遂道:“‘阴文灵血’大补处子童阴之体,但要不是处女,尤其是像你这淫荡妖妇,只要一沾上,立即肝肠寸断,死得也无比的惨酷,还不赶快还来。” 任年娇一怔道:“当真有这回事,我不信。” 万龟年听他自言宫自语过,情知所言非虚,忙道:“任姑娘这小子不是胡扯,你还是小心为上。” 任年娇突然仰天发出一阵银钤般的荡笑,道:“人人都说我任年娇水性杨花,荒淫妖荡,今日喝此断肠灵血,倒也死得风流雅致。” 宇文雷道:“你死不打紧,别糟蹋我灵血。” 任年娇也不理会他,用力扭开瓶盖,宇文雷见她果真要喝,急得跳了起来。 万龟年大惊道;“任姑娘别想不开。” “桃花仙子”头一仰,把瓶子凑近口边,万龟年急步冲上来抢,手触玉瓶,只听“咕噜” 一声,已喝下一大口。 他奋力一抢,把瓶子夺了过来,谁知用力过度,瓶中尚余灵血飞撒而出,泼得他满脸满嘴。 只觉血中有一股奇味,随口液流入喉咙,皮肤上的血迹也渗透而入,好似一股寒气,从上而降。 宇文雷见灵血泼出,惊骇莫名,一个“懒驴打滚”翻出老远。 只听任年娇格格笑道;“你看我死了没有……”话犹未了,仰身便倒。 同时之间,万龟年忽感那股寒气一热,如万弩穿心,千刀凌剐,惨号一声气绝身亡。 宇文雷见他二人忽然死去,虽无悲戚之情,却有痛失灵血之心。 那二具尸体静静仰卧在地,这一片桃源夜境复归于沉寂。 他忽然感到断骨处一阵骤痛,遂斯下衣角胡乱包扎伤口。 这时明月正高挂中天。把竹篱内的小屋,照得明明白白,他突然感到诧异,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却不见香玉公主出来看看,难道她睡得那样香,那样酣? 想到玉香公主不禁叹息一声,“阴文灵血”已被这两个短命鬼拿去做自杀用途,使他一生旖旎的美梦,及争霸的武林的万丈雄心,变成泡影。 他越想越气,走到万龟年尸体旁,无名火起,一脚把他踢落河流之中。 这一下气忿稍平,转目望着“桃花仙子”尸体,只见她侧身躺卧,秀发盖在脸孔,遮去叠叠皱纹,身段曲线玲珑,粉臂如酥,玉腿修长圆嫩,虽是一具尸体,但看起来,不但毫无恐怖之感,且春意撩拨,荡人心弦。 他大感惊奇,这女人死后,还这等迷人,难怪生前风骚妖媚,裙下慕男无数,只可惜自己无法看她昔日绮年玉貌,憾甚! 思念之间,举步来到她身旁,正想把她踢落河中,忽然记起掌背被她指甲所伤,不服解药,恐有生命之虞,当即蹲下身子,伸手向怀里摸去。 那知触手一片温馨,滑不留手,他怔了怔,奇怪!难道这妖妇没死? 急忙把她翻正过来,只见她胸脯起伏,呼吸均匀,果然并未气绝。 这让他暗暗吃惊,她既不死,一旦醒来自己不是她敌手,要取解药可就难了,当下手忙脚乱往她身上乱摸乱搜,只找出一条手帕及脂粉之类的女人用物,却无解药。 情急之下,只好替她宽衣解带,往里再搜。 他正在搜索之际,突然她双目微睁,缓缓坐起,道:“你以为我真死去了吗?” 转目不见万龟年,问道:“万龟年人呢?” 宇文雷道:“他刚才抢你瓶子,被灵血泼上,肝肠寸断而死,我把他踢落溪中了。” 任年娇道:“那他没有看见我……”羞涩难言。 宇文雷接道:“他虽无眼福看你身子,但我相信任谁见了,都会说很美丽迷人。” 任年娇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但言辞虽轻薄,神色却非常庄重,气道:“你这么胡说,把我看成下贱了。” 提到“下贱”,宇文雷突然眉头一皱,奇道:“你喝下阴文灵血,怎么不死?” 任年娇笑道:“这不是证明了一事?” 宇文雷恍然大悟,道:“你是个处女?” 任年娇格格一笑,道:“江湖上人人都说‘桃花仙子’裙下慕男无数,举世第一淫女,没想到,哈……” 宇文雷正色道:“你以淫荡之名,保持清白之身,确实难能可贵,可惜太过老丑,不然我就娶你为妻。” 任年娇见他玉面朱唇,甚是洒脱,就是当年入幕宾客中亦不多见,尤其他心直口快,说话无遮拦,心中更是喜欢,遂道:“你今年几岁?” 宇文雷道:“二十一。” 任年娇道:“我十七岁被毁容,如今渡过十五寒暑,加起来不过三十二岁,何老之有?” 宇文雷道:“可是你看起来像七、八十岁。” 任年娇脸色一寒,道:“这么说来你是不爱我了?” 宇文雷道:“老妇配小夫,怎能相称?” 任年娇突然“呀!”的一声跳了起来,叫道:“你那灵血怎么搞的,我现在全身骨骼痒痒,难受死了?” 宇文雷暗暗叫糟,这灵血一经冲动,自己不娶她,准被打死,还是溜之大吉,拔腿就跑。 任年娇急忙追上,伸手一抓,把他后领提起,但觉丹田一股热气上升,内力泉涌,精力勃勃,不发泄宣输甚是难受,娇声叱道:“你看过了我的身体,就想溜走,世上哪有这样便宜事,你到底娶不娶我?” 宇文雷道:“不娶,不娶。” 任年娇大怒,把他向地上重重一摔,这下跌得脸肿鼻青,翻开老远。 任年娇脸上杀气浮动,缓步逼去。 宇文雷迫于无奈,叹息一声道:“想来宇文雷命中注定,无娇妻美眷福份,我娶你了。” 第三十八章 神医神药 任年娇脸浮喜色,倩笑盈盈,道:“真的?” 宇文雷挣身爬起,轻掸身上灰尘,说道:“我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岂会骗你。” 说到此,抬头望着明月,略一吟沉,接道:“据伏羲奇书所载,阴文灵血大补纯阴,交合之时,益于朔望之时,今晚正值十五,明月当空,藉月色光华,天地精英,咱们就成亲吧。” 任年娇一听就要成亲,反而无限羞怩地低下头去,柔声道:“郎君要这么快吗?” 宇文雷道:“娘子今晚不成亲,就得再等半个月时间。” 她说太快却是假话,其实此刻灵血发作,春心荡漾,早已不克自制,只听她媚眼笑道: “郎君我现在很想打架。” 宇文雷道:“抑制灵血冲动,其道有二,第一便是不断地动手过招,第二是行人伦之道。” 任年娇眼睛一闭,倒入他怀中,宇文雷按“伏羲奇书”交合方法,全力施为。 “阴文灵血”具有原始冲动力,任年娇虽是处女之身,但因灵血之助,忘记破瓜的疼痛,圆臀回荡如轮,还不住地嘤声娇吟。 若不是宇文雷心理早有准备,而且对“伏羲奇书”所说要旨,熟记胸中,按部就班施为,只怕早就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林中已无风雨之声,宇文雷数个九九之数,鸣金收兵,大功初度告成矣。 此刻他只觉精神与往昔大不相同,精莹焕发,丹田气盛,举手投足之间,潜力回荡,情知目下功力已进入另一境界。 二人携手步出林外,突闻任年娇痛叫一声,蹲了下去,宇文雷吃了一惊,道:“娘子你怎么了?” 任年娇红着脸,羞涩道:“都是你坏,我好疼呀!” 宇文雷恍然醒悟,笑道:“娘子,我抱你,”伏身把她抱起。 走了二步,突然剑眉一皱,道:“娘子,咱们现在已是夫妻,我看你脸孔这样,总是遗憾事,一定要想法子把你治好。” 任年娇道:“郎君,那‘绿丝绛珠仙草’呢?” 宇文雷道:“掉在地上,咱们捡去。” 万龟年断肠气绝之时,把仙草摔在一旁,此刻依然葱翠欲滴,任年娇就要把它服下,宇文雷阻止道:“慢着,圣手公羊只怕不怀好心,这仙草是不是管用还靠不住。” 任年娇悲戚道:“郎君,那教我怎么办?” 宇文雷安慰道:“娘子你放心好了,咱们带着药草到‘幽兰谷’去找‘圣手公羊’,逼他实话实说,若有半句谎言,一掌把他击毙。” 任年娇喜道:“好办法,圣手公羊再厉害也敌不过我们二人。” 宇文雷道:“娘子那咱们快走吧。” 任年娇突然脸寒似霜,冷冷道:“别急,香玉公主却不能饶她。” 宇文雷眉头一皱,道:“你待怎样?” 任年娇道:“还是那句话,我要毁她容貌,你心痛吗?” 宇文雷道:“咱们已是夫妇,娘子怎可这样猜忌多心?” 任年娇哼了一声道:“我多心,哼,只怕是你对她还不死心,要我相信你就去毁她容貌。” 宇文雷心想:妻子这样老丑,香玉公主那等漂亮,确实不公平,把她容貌毁了,倒也心安理得,不能算是残忍。遂道:“好吧,娘子我就依你去做。” 任年娇心中高兴,笑道:“郎君你真好,不过咱们得小心点,香主公主始终未见露面,不知在房里卖些什么膏药,你先从屋后窗缝,去偷看一下,我在前门等候。” 二人分道进行,宇文雷悄悄掩到屋后窗下,从缝隙向里窥视。 外面月色溶溶如同白昼。屋里却甚漆黑,好在香玉公主一身白衣,不难发觉,看了一阵.景物渐渐清晰。 只见香玉公主盘膝坐在床上运功,他心里一怔,看来公主是整夜在床上打坐,难怪适才屋外大吵大闹,她无暇分身去查看,不过这样大意,未免太危险。 香玉公主正如他想像一样,确实在运功恢复气力,她昨夜追随“雪龙驹”,大费真元,想趁着夜里把体力恢复,明早可兼程赶路。 宇文雷心想:此刻正是大好机会,急忙绕到前门,向任年娇说了。 她心中甚喜,此乃天助良机,一闪即失,忙俯在他耳边,道:“我推门,你进门,毒液在此,你拿着。” 宇文雷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毒瓶。 那铁门本甚紧固,但门栓已断,香玉公主只把它向门楣靠着,任年轻轻轻推开个空隙,宇文雷身形一闪,已抢入房中。 他刚跨步踏入,忽听“啪”的一声,灯光一闪,门里门外二人同感一惊。 宇文雷抬目望去,只见香玉公主手持灯烛,脸罩寒霜,秀眉怒剔,叱道:“宇文雷,你偷偷摸摸进来做什么?” 他觉得香玉公主确实太美了,虽是轻颦浅怒,依然神韵照人,吱唔着说道:“区区有事,前来……奉禀。” 香玉公主嗔道:“入门问道,有事奉禀,也该扣门询问,擅闯皇室深闺,该当何罪?” 宇文雷道:“公主息怒,情势逼紧,事非得已。” 香主公主脸色稍霁淡然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宇文雷急道:“桃花仙子带着一个奸夫前来侵患。” 香玉公主奇道:“谁是‘桃花仙子’?” “我是说,那位……” 香玉公主催促道:“到底是谁,吞吞吐吐地?” 宇文雷道:“就是刚才被你打跑的那丑贱人。” 任年娇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气得全身发抖,心中切齿:你骂我丑贱人,说我串通奸夫,等会同你算帐。 只听香玉公主道:“那位姑娘遭人毁容,处境可怜,以后不可再这样骂她。” 任年娇暗地里哼了一声,死到临头,谁要你假情假义的同情。 宇文雷道:“我以后不骂她就是了。” 香玉公主道:“你说他们来犯,怎不见打进来?” 宇文雷傲然道:“区区怎能容他们闯进房来骚扰公主清居,我在外面把他们截住大战一场。” 香玉公主听他赤心护主,心里甚是感激,说道:“但不知胜负如何?” “我一时大意,被他们打断肱骨。” 香玉公主见他右臂用衣角布包扎,吃惊道:“伤势可重?” 宇文雷见她娇厣如花,秀逸动人,心中有些不忍心下毒手,后来心念一转,反正自己已得不到她,得不到的东西,就该把他毁掉,当下淡然笑道:“还好,还好。” 香玉公主道:“他们呢?” 宇文雷朗声说道:“在下一时大意受伤,他们还能便宜到哪里,那奸夫被我一掌击毙,踢入溪中,‘桃花仙子’乘我对付她奸夫之际,突下杀手,这一时回救不及,致肱骨被折断,不过她也被我踢中要害,栽倒在地。” 香玉公主听得半信半疑,轻声责备道:“你怎可对他们这样毒辣,快去把她抬进屋来救治。” 宇文雷道:“公主天仙美貌,菩萨心肠,与那丑如魅魑,心如蛇蝎的女人相较,直有天壤之别。” 任年娇气得眦睚欲裂,几乎忍不住要冲进去,狠狠打他一顿。 香玉公主轻轻一叹,道:“我看她也不是怨毒之人,只是身受人情冷落,打击太大,心中积怨如山,才会对人仇视,咱们把她救治,再劝她归善就是。” 宇文雷道:“公主说的是,那女人以前长得甚是标致,壁上那幅图画,是良工替她绘描而成。” 香玉公主转身望着那幅美人图,幽幽道:“此姝国色天香,人世少见,如今面目全非,丑陋不堪,令人慨叹。”说着不觉长吁一声。 宇文雷道:“她容貌受毁,又不干公主事,何必为她叹惜?” 香玉公主叹道:“你这人心思偏邪,积重难返,先把她抬进屋里,以后我再慢慢向你开导。” 宇文雷见她一直望着那张图画出神,脸上杀气一现,悄悄跨近二步,说道:“那女人受伤甚重,只怕救也徒然。” 香玉公主道:“不管生死如何,咱们先尽人事救她。” 宇文雷走到她背后三尺外,冷冷道:“我生平只知伤人,从不搭救,公主你自己去救她吧。” 香玉公主秀眉一剔,嗔道:“你居然敢抗拒我命令。”娇躯疾旋过来。 宇文雷手一扬,瓶中烈性毒液飞散而出,二人近在咫尺,变生俄顷,把她粉脸泼个正着。 她只觉脸上一阵炙热,急声叫道:“宇文雷,你……” 只听他狂笑道;“这是毁容毒水。”笑声中,抢门而出。 香玉公主全身一震,举袖掩面哭泣,量是伤心过度,忘了把他截住。 宇文雷抢出门外,拉着任年娇狂奔而去。 才奔出竹篱外,只听任年娇叫道;“拉拉扯扯,干什么。”手一用力,反把宇文雷拦住。 他大急道:“娘子咱们已得手,还不赶快逃走?” 任年娇嗔道:“谁是你娘子,我是丑贱人,串通奸夫来害你。” 宇文雷顿脚道:“我不这样说,公主怎会相信我?” 任年娇一怔,道:“你不是真心骂我?” 宇文雷道:“咳,你真是多心,咱们还是快走吧。” 任年娇笑道;“别急,我要看看香玉公主变成怎个样丑法,看她伤心断肠,才大快人心呀。” 宇文雷不安道;“公主武功奇高,发起狠来,咱们只怕要没命。” 任年娇哼了一声道:“怕什么,现在毒水蚀腐睑上肌肉,她痛苦还来不及,哪有能力来伤我们?” 宇文雷道:“变成丑怪物,有什么好看?”说着用力把她拉走。 任年娇嗔道:“你走你的,我自己去。”袖子一拂,挣脱手臂,回身向竹篱内奔去。 自从云雨一度后,宇文雷功力增进不少,不过距理想境界尚早,今后若想称雄武林,唯寄托在夫妇合籍双修之上,当下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走回。 来到屋外,只见房里悄没声息,既不闻哭泣声,也不见公主出现。 她心中甚感惊奇,想当年自己被毁容之时,在房中连哭数日夜,虽然事隔多年,有时想起来,也忍不住感叹命薄而流泪。 她真不相信香玉公主那么坚强,高声叫道:“香玉公主,出来亮亮相呀,我们在外面等你。” 门扉风声响动,只见香玉公主已伫立在门外,脸上蒙住一条罗巾,看不出劫后残缺的丑容。 宇文雷心中打鼓,暗暗蓄势备战。 任年娇见她静立无声,神态甚是安洋,心中颇感失望,奇道:“我任年娇当年虽被毁容,却有勇气面对现实,公主看来也顶硬朗,何以用罗巾蒙面?” 香玉公主并没有立即回话,隔了一会,反问道:“你容貌怎么变得这样老丑?” 任年娇道:“我急于恢复容貌,服错解药,现在正要去找那位大夫算帐。” 香玉公主“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任年娇奇道:“我只道你被毁容后,会哭得死去活来,想不到这样镇静,实出我意料之外。” 香玉公主微微叹息一声,道:“一个人的美丑,并不在于浮表外貌,真正内在的‘美善’才足珍贵,一个外貌不扬的人,包住一颗纯洁颖慧的心,谓之深藏不露,一个外貌姣好的人,裹住一颗恶秽愚笨的心,谓之虚有其表。圣人如阳货之丑,而德育名垂千古,妲已有倾国之貌,因祸殃遗臭万年,是故为人贵心正意诚,致于容貌外表,都是次焉副要。” 任年娇格格笑道:“我不懂这些道理,也讨厌听人说教,我只问你一事,我丈夫毁了你容貌,你不生气吗?” 香玉公主奇道:“他是你丈夫?” 宇文雷道:“区区适才与‘桃花仙子’交拜天地,结为夫妇。” 香玉公主冷然道:“念在你们新婚燕尔,特赐你丈夫自绝。” 宇文雷听她说话的口气,与苑兰公主极相似,不觉冷冷打个寒战。 任年娇吃了一惊,道:“你要我丈夫自绝?” 香玉公主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东夷习俗,甚重主仆之道,为人奴仆谋害主人,是大逆不道之事,应受五马分尸,凌迟极刑,何况这是一件谋害皇室公主案,更是罪大恶极,因此赐他自绝,算是格外开恩。 任年娇啐了一口,道:“我们是来看你容貌的,不是来自杀,只要看过你脸孔,立刻就走路。” 香玉公主道:“你们看了我容貌一定会吃惊,还是不要看为上……”突然厉声叱道: “宇文雷你还不快自杀!” 宇文雷心灵微微一悚,却硬着嘴巴说道:“困兽尚且狠斗,我宇文雷堂堂七尺丈夫,岂能毫无骨气地自杀。” 任年娇道:“郎君说的是,咱们二人全力对付她。” 香玉公主冷叱道:“既然如此,我就亲手来收拾你们。” 话声中白衣飘拂,挟着一股香风,疾扑而到。 夫妇二人,齐声呼喝,左右夹攻,合力来敌。 只见香玉公主掌如飞花飘絮,身如行云流水,数招之间,巳把他们夫妇困在一片香风掌幕之中。 激战一阵,她突然微感惊讶,只觉“桃花仙子”的掌力似乎陡然之间,增进几分,就是宇文雷也越战越勇,不像刚才那样稀松脆弱。 她原来想象中,要击倒他二人只不过举手投足事,但事实却不如她想的那么容易,此刻非出奇招,显然巳难克敌致胜。 这时只见任年娇长指甲疾伸,向公主粉臂划落。她指尖喂有奇毒,若换常人自是避如蛇蝎,但公主为出奇致胜,居然不闪不避。 但见乌光一闪,接着“嘶”的一声,把公主连袖带肉,划破一道血痕。 突闻公主一声清叱,玉臂趁势向前一探,攫住对方肩骨,叱道:“滚开!”震臂一扬。 任年娇顿时如断线纸鸢,翻开寻丈以外。 宇文雷见状大惊,飞起一腿,踢向公主下阴要害。 这一招甚是阴毒下流,宇文雷救妻心切,故而狠下毒手。 香玉公主旨在收拾他,扔开任年娇的当儿,身形如闪电,奇妙一旋,宇文雷一脚立时踢空。 只觉后领一紧,人已被公主提将起来,只听公主厉声叱道:“你这人叛主无义,今日容不得你了。”玉掌一挥,向他后颈砍落。 宇文雷双眼一闭,暗叫:“我命休矣!” 忽闻任年娇发出一声断肠凄叫道:“公主,勿杀我丈夫!” 香玉公主听她呼叫情切,心灵一震,忖道:“如果有人欲杀尹靖,我何尝不是如此心疼,杀了他徒逞一时之快,于事无补。”她是心肠慈软之人,这时如何下得了手,叹惜一声,震臂把他向任年娇倒地处抛去。 “桃花仙子”见丈夫身子凌空飞来,只道已遭了毒手,惨叫一声:“雷郎!”抱着痛哭。 宇文雷道:“娘子我好好的,你哭什么?” 任年娇破涕为笑,道:“郎君你没有死?那太好了。” 香玉公主自觉做了一件好事,心想:人无论好坏,父子夫妇之情,总是真诚相照的,当下曼声道:“你们走罢,我饶你丈夫不死。” 宇文雷心头如除重负,舒了一口气,任年娇扶着丈夫,叹道:“像公主这样好人,我任年娇第一次见过,我们也不是真正无情无义之徒,你刚才被我指甲划伤,毒气攻入体内,这里有解药,你拿去医治吧。”从怀里掏出一条唇膏,递送过去。 宇文雷一怔,道:“娘子这唇膏是解药?怪不得我在你身上找了半天,没有着落。” 香玉公主摇摇头,伸出玉臂,说道:“把解药留着救别人吧,你看我的手,不是好好的吗?” 果见她粉臂上原先那条血痕,此刻已然弥合,丝毫看不出痕迹。 夫妇二人不禁一愕,香玉公主冷冷道:“你们留着不走吗?那我可要……” 任年娇只怕反脸,未等她说完,拉着宇文雷,道:“郎君,咱们到‘幽兰谷’去。”二人联袂,奔跑而去。 香玉公主眼望她们背影已消失,莲步款款,走到马车旁,伸手掀开脸上罗巾。 解开马缆,车厢里有许多干粮,她选了几样带在身边,飞身上马。 此刻晨曦微露,踏着朝阳,催骑入太行山,往西北而进,暂且表过不提。 宇文雷夫妇离开“桃花居”,晓行夜宿,不一日来到长安,看看艳阳西偏,眼前显出一片黝黝的森林。 任年娇笑道:“郎君,前面就是‘千树林’,幽兰谷主经常外出采药,但不知今日在谷中否?” 宇文雷道:“不在咱们就先把他窝居捣毁,出口鸟气……” 突然任年娇惊“噫”一声,伸手遥指西方,道:“雷郎,你看那边。” 宇文雷循着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缕烟影,在西方林外,一闪即没,他道:“那是什么东西?” 任年娇道:“好快呀!是一个男人抱住一个女人,从东面出现,等你转过头来,已没入西面林中。” 宇文雷不信道:“娘子,你准是看花了眼,东西相隔十数丈,一个男人抱住一个女人,哪会跑得那么快?” 任年娇道:“我要不是亲眼看见,也不会相信,他们已入‘千树林’,咱们去瞧便知。” 足下加劲,飞奔而去。 “千树林”名符其实,森林如云,遮天蔽日,处在长安北三里外。 这时在森林入口深处,突然显出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怀中抱着一绝色美女,星眸微合,肤色略嫌苍白,与人冷漠之感。 那少年顾盼神飞,举步向茅庐奔去,他虽然怀中抱住一人,但起落无声无息,灰尘不扬,来到屋前,朗声叫道:“玄谷主何在?” 屋中传出一声朗笑,一宏亮嗓音道:“何方贵宾,莅临‘千树林幽兰谷’恕兄弟慢出迎接。” 话声中,一身材瘦长,着灰衣色长袍,口角留着八字山羊胡的汉子,当门而立。 他目光一掠突然脸呈惊喜之色,叫道:“尹小侠,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请进,请进。” 肃容让路。 那少年正是尹靖,淡淡一笑,道:“玄谷主好说了,在下不速来访,叨扰清修,心甚不安。”举步踏进茅舍。 二人坐定,幽兰谷主笑道:“小侠英名远播,当日在敝谷,高抬义手,技镇群雄,那等雄风豪气,云天高谊,兄弟永铭于衷,今见小侠来临,弥甚雀跃。” 尹靖叹道:“在下今日登门,是有求而来。” 幽兰谷主慨然道:“小侠有何差遣,但凭一言吩咐,无不倾力以赴。” 尹靖忙起身谢道:“不敢,不敢,只因苑兰公主身受重伤,玄谷主岐黄医道,天下无双,敢请高施妙手,替公主疗治,在下感激不尽。” 幽兰谷主微微一叹,道:“兄弟生平耽于黄岐医道,遍视名家之学,时逢机运,在江湖上博得一点薄名,说来惭愧,前在‘九嶷绝壑’,误断小侠身罹绝症,无药可医,后来闻知小侠起死回生,自是深庆天厚英才,但也自感庸医误人,决定从此闭门重研医理。公主干金之躯,兄弟虽极愿一展末道为公主诊治,只怕像前次那样庸误,则不但愧对小侠,也担当不起重责。” 原来他知尹靖与苑兰公主功力奇高,所患的病症,甚是奇特,有时看似无恙,实已病入膏肩,当你断他绝症无治之时,又会突然起死回生,前在“九嶷绝壑”,他当着天下英雄之面,断定尹靖无救,后来尹靖依然活生生出现在江湖,致使他神医之名,在武林中一落千丈,他有前车之鉴,只怕再闹出笑话,贻笑大方。 尹靖脸色一红,道:“玄谷主神医妙术,在下无比钦佩,前在‘九嶷绝壑’,我因运起‘点灵遁阴’的功夫诈死,错不在你,玄谷主何必耿耿于怀?” 幽兰谷主“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我回谷后,翻遍经典,苦思不得其解,请把公主放在木榻上现在就来诊治。” 尹靖心中大喜,忙把公主放在床榻之上,圣手公羊扶切六脉,细心诊断,脸上神色数变,隔了一阵,缓声道:“此病有救,但甚难治。” 尹靖色然而喜道:“万望玄谷主,高施妙手。” “敝谷目下无可治愈公主的药物。” 尹靖剑眉一皱,道:“但不知需何贵重药品?” 圣手公羊道:“前敝谷被窃那‘六瓣仙兰’,可治愈公主之伤。” 尹靖道:“此外尚有何药可治?” 圣手公羊沉吟道:“‘北天山岭隐仙峰’的‘绿丝绛珠仙草’亦具奇效,只是此草甚难取得……” 突闻屋外一女子嗓音叱道:“圣手公羊,给我滚出来。”语音蛮横,显然是来生事。 二人同时一怔,幽兰谷主脸色一沉,道:“千树林与世无争,居然有人欺上门来,想必是‘天震教’下的恶徒,尹小侠你护住公主,待我出去会一会他们。” 尹靖道:“在下也去助谷主一臂之力。” 圣手公羊笑道:“杀鸡焉用牛刀,真有辣手对头来犯,兄弟自会招呼小侠相助。”急步走出屋外。 圣手公羊目光一转,不禁怔了一下,只见门外一华服少年,玉面朱唇,眉目如画,嘴角之间流露出一抹骄傲冷酷的气质。 他手挽一位脸皮皱纹叠叠的女人,那女人看来虽甚老丑,但身段婀娜,曲线玲珑,妖艳迷人之极,与她脸上皱纹,极不相称。 他看这二人神态亲昵,不是夫妻,亦必是情人,当下眉头一皱,道:“二位何人,到敝谷有何贵干?” 那女人格格娇笑,道:“圣手公羊,我替你引见,这是我夫君,幽冥公子宇文雷。” 他闻言又怔了一怔,这幽冥公子在“混元坪”带走“藏玄秘图”,虽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倒也因此名噪一时,遂微微一拱手,道:“原来是幽冥公子,失敬,但不知贤夫人,何派高人?” 宇文雷眼望青空,鼻孔里哼了一声,狂傲之态,溢于言表。 那女人笑道:“几年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 圣手公羊见他们来势不善,沉声道:“二位来意但请直说,兄弟无暇在此与你们闲聊。” 那女人笑容一敛,姗姗逼来,冷然道:“当年你去‘桃花居’,我会对你这样逐客吗?” 圣手公羊神色一凛道,说道:“你是‘桃花仙子’任年娇?” 任年娇忿忿地点了点头,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老丑吗?” 圣手公羊突然得意地仰天朗笑,道:“你服过了‘金斑火蛙胆’?”。 任年娇柳眉倒竖,怒道:“原来你是故意骗我上当。” 圣手公羊正色道:“当年你淫名满天下,我为拯救你脱出情海劫浪,才指示你去吃‘金斑火蛙胆’,蛙胆可治你容貌,也会催老,这样免得你复容之后,又制造桃色纠纷,骚扰江湖安宁。” 宇文雷剑眉一扬,喝道:“住口,你知道我们今日为何来找你?” 圣手公羊道:“我当然知道你们要向我求治,我告诉你们吧,那是白费心机,玄某无能为力。” 任年娇“呀”的一声,掩面而泣。 宇文雷踏上二步,声色俱厉道:“你要不把我娘子治好,将你幽兰谷夷为平地。” 圣手公羊亦不甘示弱,冷峻道:“你若拈摘敝谷一草一木,休想生离此地。” “放你的臭屁,匹夫看掌!”健臂抡动,发掌劈落。 “混元掌”刚猛无伦,圣手公羊掌势一翻,但觉劲气排空,带着呼啸之声,直迎上去。 “砰”的一响,二人各退一步,半斤八两,均势力敌。 任年娇突然叫道:“宇文雷慢着,咱们先把话问清楚,再收拾他不迟。” 宇文雷收掌退后二步,任年娇依偎到他身旁,说道:“圣手公羊,‘绿丝绛珠仙草’功能驻颜长生,是真是假?” 圣手公羊闻言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绿丝绛珠仙草’?是万龟年告诉你的吗?” 任年娇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怎能反问?” 圣手公羊叹了一口气,道:“准是万龟年告诉你无疑,当年我屡屡向他奉劝,他兀自不信你是水性扬花,无情无义的女人,如今你已嫁与他人,万龟年可能还在‘隐仙峰’顶,苦苦等侯仙草。” 任年娇哼了一声,道:“当年之事,已成昨日黄花,提也无益,任年娇今已罗敷有夫,决心相夫教子,好好过此一生,但我如此老丑,总是遗憾事,假如你肯治愈我容貌,咱们不念前隙,恩怨一笔勾销,否则我任年娇容你,只怕我丈夫也不会罢休!” 圣手公羊淡然道:“仙草确实具有奇效,不过你们就是到‘隐仙峰’顶去苦等,五六十年,也未见得能获得。” 任年娇大喜,取出一个木盒,打开盒盖,说道:“你看看这不是‘绿丝绛珠仙草’?” 圣手公羊凝目望去,只见那草生气勃然,叶色葱绿,中间有一条红丝,正是“绿丝绛珠仙草”无疑,大惊道:“这是万年龟给你的吗?” 任年娇颔首道:“这是他在‘北天山隐仙峰’顶,等待十年才获取,亲自送到‘桃花居’给我的。” 圣手公羊紧问一句,道:“万龟年现在何处?” 任年娇心中微觉不安,嚼嚅道:“他,不在……” 宇文雷见妻子不敢说,冷笑接道:“万龟年喝了‘阴文灵血’断肠而死。” 圣手公羊须发俱张,大声喝道:“狠心毒妇,居然害死万兄,仙草还来。”五指暴张向木盒抓去。 任年娇厉叱一声:“老公羊,狗血喷人,万龟年是自己意外死亡。”把木盒关闭,往宇文雷抛去,拳打脚踢,与圣手公羊展开狠斗。 幽兰谷主早年与“桃花仙子”常有来往,知她做事向来不会胡赖,只是万龟年之死,“桃花仙子”无论如何总不能说无关,何况把仙草抢回,正可医治苑兰公主伤势,因此拼命来夺。 谁知任年娇已非昔日可比,动手数招,他不但难居上风,反被逼得连连后退。 宇文雷脸挂狞笑,悠然自得在一旁观战。 任年娇格格娇笑道:“圣手公羊,我念在昔日情份,一再容情,假使你还死缠活赖的话,我任年娇的脾气,你该清楚才是。” 圣手公羊情知自己非她敌手,突然大声叫道:“尹小侠快来,外面有绿丝绛珠仙草。” 任年娇笑声如银铃,素手如飞花,把他逼到屋角,娇声道:“快叫你同伴滚出来凑热闹,只你一人不够味道。”她精神抖擞,越战越勇,攻势更见凶猛。 话刚说完,门扉一晃,一少年当门而立,宇文雷一见那人脸色大变—— 第三十九章 以德报怨 宇文雷一见那人正是仙鬼人大会的胜家,终南尹靖,当时心灵大大一震,暗暗忖道:此人曾在“混元坪”上,受罕烈无伦的“地夷明火”煎熬,“绿野仙人”与“幽冥鬼主”均被火化成灰石,但他安然无恙,足见功力之高,已到不可思议的境界,莫非自己所能匹敌,若不见机随风转舵,只怕事情不妙,当下忙朗声叫道:“娘子别打了,就饶他这一次吧,咱们还是赶紧办正事去。” 任年娇这时居于上风,稳操胜算,而且精神旺盛,斗志高昂,如何肯罢手,只听她格格笑道:“老公羊居然敢请出帮手来,若不给他们厉害瞧瞧,还道桃花仙子软弱可欺。”话声中,掌落如雨,拳风匝地,声势更见凌厉。 宇文雷急道:“娘子,你不走我先到林外等你。”转身急步向密林外奔去。 圣手公羊全力劈出一掌,把任年娇的凶猛攻势,微微一挡,大声叫道:“尹小侠,快把仙草截住。” 宇文雷听他叫尹靖来追,心头更骇,足下加劲,如飞向林外冲去。 眼看二丈不到,就可躲入林中,忽听背后传来衣袂飘风之声,一缕烟影闪过身旁,只见尹靖已落在密林边缘,挡住去路,淡淡一笑道:“幽冥公子何去匆匆?请把绿丝绛珠仙草留下再走不迟。” 宇文雷暗暗叫糟,已知欲逃无望,只好硬着头皮,冷然说道:“光在化日之下,居然抢劫起本公子,这是何道理?” 尹靖剑眉微微轩扬,肃然道:“当日你在‘混元坪’夺走‘藏玄秘图’及‘伏羲奇书’,有没有想到不该抢劫?” 宇文雷理直气壮道:“那‘伏羲奇书’本来就是咱们‘幽冥鬼洞’的东西,我把它取回只是物归原主,怎能说抢劫?” 尹靖驳道:“令叔以‘伏羲奇书’为参与‘仙鬼人大会’的赌注,在下侥幸获胜,下注的三样宝物,理应归我所有,你们无权取走。” 宇文雷道:“就算是你的东西,现在一样也没有在我身上,全被玉面书生抢走了,你不去找他,却来找我,真好没来由。” 尹靖脸色一沉道:“这事你无论如何巧辩,也不能把责任推诿开去,我现在急需‘绿丝绛珠仙草’一用,快把它给我。” 宇文雷惊悸地退了一步,摇头道:“不行,这仙草不能给你。” 尹靖俊脸一寒,沉声道:“公主性命垂危,你不给也得给。” 双肩一晃,宛如一阵旋风急扑而上。 宇文雷把心一横,决心拼命,木盒往怀中一藏,左手疾挥如刀,一招“小鬼偷钱”,切向对方腕脉。 孰料一掌切去,忽觉眼前一花,招术落了空,心里吃惊,正待回身相救,只听尹靖一声朗笑,健臂奇妙一旋,长驱直入,五爪攫取木盒。 宇文雷惊愤交加,飞起一脚向他阴囊踢去。 尹靖气纳丹田,嘿然吐气开声,一股潜力从掌心逼出,宇文雷脚刚抬起一半,陡觉一股千钧压力遍体,身形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胸膛气塞欲绝,欲呻无力。 任年娇酣战之中,猛听一人倒地之声,转目望去,见丈夫卧倒在地,芳心大惊,顾不得再伤圣手公羊,一式“海燕掠波”斜斜飞落乃夫身旁,急声问道:“郎君,你伤重了?” “娘子,不好了……仙草被他抢去。”手指尹靖。 任年娇埋怨道:“你怎么这样窝囊,一招半式就被别人抢了去……”说着霍然站起,厉声接道:“你小子不要命了,还不快把仙草还来。” 尹靖这时才看清她容貌,不由一怔,心想:这女子如此老丑,宇文雷居然娶她为妻,真是怪事? 她见尹靖一愕,以为被自己雌威吓住,大步踏前,声色俱厉道:“还来!”乌光一闪,指锋如箭,疾划过来。 尹靖侧身一让,说道:“这仙草目下我急需派用,愿以相当代价换取,你开个价吧。” 足踩“太乙幻虚步”,身如行云流水,来回晃闪,令人捉摸不定。 任年娇连下数个杀着,但如终如捕风捉影,沾不到他衣角,不由娇嗔道:“你这人只会捉迷藏吗?仙草无价奇珍,纵然顷尽天下财宝,也不卖。” 尹靖剑眉微皱,道:“真不卖?” 任年娇叱道:“我说不卖就不卖,你这小土匪,强盗。”发狂猛攻。 尹靖觉得抢人东西,问心有愧,被他一骂,反而更不敢下手,圣手公羊看出他手下留情,忙大声说道:“尹小侠别对他们客气,这仙草是我一位故友自‘北天山隐仙峰’采得,不幸被这伤天害理的狗男女害死,把仙草抢了去。” 尹靖一听,顿时热血填胸,剑眉怒剔,一掌虚空拍出。 任年娇见他始终不敢还手,这时一掌拍来,却显得软绵无力,稀松平凡之极,不禁轻笑道:“小子纳命!”左手横架,右掌平推,猛拍他胸膛。 宇文雷大惊,道:“娘子,小心!” 呼声未落,只听“砰”一响,“桃花仙子”的娇躯翻了二三个跟斗,直飞寻丈以外。 这下摔得不轻,谁知她身子在地上一撞忽然感到一股热气自“丹田”升起,顿时内力泉涌,精神百倍,忘记了躯体的疼痛,一跃而起,大步急冲过来,娇叱道:“小土匪,你抢东西还打人。” 尹靖大大一怔,这一掌他已用了六成以上的功力,但这女人被震飞之后,不但毫无伤损,而且来势更凶,真是怪事! 任年娇这次拳打腿踢,攻势如海潮急雨,咄咄逼人。 尹靖健臂左翻右滚,捷如蛟龙,轻描淡写地把她疯狂地攻势一一化解。 圣手公羊看得甚感惊诧,奇道:“桃花仙子几年不见,居然功力增进如斯!” 这时尹靖也打出了真火,忽见他剑眉轩动,掌劈“太乙无穷解”五指暴张,向她“肩井” 擒落。 任年娇吃了一惊,觉得这小子好生厉害,不出手则已,每一出手都是迅捷奇奥,令人无法闪避。 “肩井”是要穴,若被擒住,就得半身酸麻,情急之下,一式“铁板桥”,仰身卧倒。 尹靖伸腿勾扫,冷喝一声:“去吧!” 任年娇“噗”的一声,栽倒在地。 她所喝的“阴文灵血”比林琪少得多,因此所受的补益及灵血冲动的持续性,都不若林琪长久。此刻胸中冲动的热血已平息下来,想起对方如此厉害,哪里还敢再卷土攻上。 但“绿丝绛珠仙草”关系她一生幸福,眼看就此被人抢去,实在心有不甘?但不甘心又怎样,打又打不过人家,只好哭骂:“老公羊你含血喷人,一定不得好死,这仙草是万龟年亲自送到‘桃花居’给我,他因见我要喝灵血自杀,伸手来抢,被灵血泼中,故而致死,你怎可诬赖我们。” 圣手公羊不信,道:“什么灵血你喝了不死,他被泼中就死?” 宇文雷接口道:“阴文灵血。” 幽兰谷主精擅医理,天下药草灵物,几乎无所不知,倒没有听过“阴文灵血”这药物,不禁眉头一皱,道:“胡说,什么‘阴文灵血’,没听说过。” 宇文雷冷笑道:“你妄称神医之名,却不知‘阴文灵血’为何物,真令人笑掉大牙,告诉你吧,咱们‘幽冥鬼洞’前的奈何桥亡魂溪畔,有一只数千年道行的‘洪荒角犀兽’,它‘脊心’的龟纹皮壳下,有三条朱红色的血脉,中间一条是吸取天地光华,日月精英的‘阴文灵血’静脉,此血大补纯阴,吸之可与天地同参造化,万龟年因属阳体,才会被灵血豁断肝肠而死。” 圣手公羊闻言惊愕良久,当日他和天池醉客,玉面书生及柳筠四人,跟在林琪背后进入“幽冥鬼洞”,到“亡魂溪”畔,发现对岸有一支十来丈高的宠然怪物,张牙舞爪,怒声怪吼,那时林琪正骑在那怪兽肩膀,后来他们四人被怪物张口大气,吹得直滚谷外,虽然事过月余,回想起来,心中犹有余悸。 他知宇文雷所说的“洪荒角犀兽”,就是指那怪物,只是此物灵血的奇妙及特性,自己居然一无所知,实在惭愧。 原来上古生民之初,“神农氏”教民稼穑,尝百草以疗民疾,奠下歧黄丕基,开后世中医典本。 “伏羲氏”观星望斗,先拟八卦易数之学,复补神农药草之不足,定四序时维,以利民耕。那八卦易数之学,经三代嬗变参详,而久传不绝。 但补神农药草的秘本,经三代已传绝,“幽冥鬼洞”中的“伏羲奇书”,是三代一位奇人,参斟“伏羲秘本”,编选而成,其中所载多属天地间辛闻秘学,比起原来秘本,更为珍贵。 圣手公羊生平遍视“医通金鉴”,却也不曾见过此书,难怪不知灵血的神妙。 任年娇见他沉吟不语,脸有惭愧之色,只道他是自知理亏,无言以对,遂厉叱道:“老公羊,你还不叫这小子把仙草还来。” 圣手公羊哈哈笑道:“这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咱们不取,岂不有拂美意?” 任年娇气得直顿脚。 尹靖淡然说道:“仙草虽是万龟年送给你,但你们今日无端到‘幽兰谷’来惹事生非,故把仙草留下,以示薄惩。” 任年娇气道:“什么惹事生非,我们是来求治的。” 尹靖冷冷道:“登门求治,欧打大夫,更不近情理。” 宇文雷心中气忿,戟指圣手公羊,叱道:“这大夫毫无仁心医德,我娘子面容被毁,来求他医治,谁知他不安好心,才变成老丑,今日我拿了仙草来问治,孰料你们心生贪夺,一下抢去,公道人心安在?” 任年娇更是伤心地不住抽泣,道:“朗君你去吧,妾身容貌既无法恢复,总不能这样拖累你一生……,可叹万龟年为我在‘隐仙峰’挨受十年霜雪煎熬,虽把仙草送到‘桃花居’,却因误食‘阴文灵血’,落得断肠而死,我任年娇因此背负不义之名,但是……他的辛劳,我的负义,换得了什么?如今仙草被人抢去,辛劳白费,任年娇长负不义之名……”哭声哀怨,令人凄然泪下。 尹靖微微动容,心想这事损人利己,纵然把公主伤势治好,也不能心安理得,俊目一转,只见圣手公羊神色沉穆,不发一语,当下轻轻一叹,道:“宇文夫人别伤心了,我把仙草还你便是。” 夫妇二人闻言惊喜万分,但却不敢上前去接木盒,他们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宽宏大量的人,只怕其中有诈,因此急得不知所措。 圣手公羊忙出言阻止道:“尹小侠别还他们,公主千金之体,为治愈她伤势,纵然毁十个妖妇的容貌也不为过。” 尹靖淡淡一笑,道:“万龟年既能取得‘绿丝绛珠仙草’,明日我就上隐仙峰去一趟,也取回一株来治公主伤势。” 圣手公羊道:“仙草欲得不易,有时等上五六十年都没有影踪,小侠三思为要。” 尹靖叹道:“生死有命,宇文夫人,仙草你拿去吧!” 任年娇这时已完全相信,缓步走到尹靖面前,盈盈下拜道:“恩公宏量还药,任年娇终身感戴大德。”伸手把木盒接下。 圣手公羊感慨一叹,住口不言。宇文雷心中亦感激,但脸上依然一片冷漠之色。 任年娇眼中闪动着泪光,曼声说道:“奴家早年常与恶人为伍,自被毁容后,门庭冷落,人情如纸,只道世上一片冰酷,无一好人,想不到人间处处温暖,恩公你是我生平遇上的第二位好人。” 尹靖微微一笑道:“世上虽良莠不齐,但‘善’才是人性本来面目,江湖侠胆义怀之人,多如恒河沙数,何只二人?” 任年娇正色道:“也许今后我还会发现更多好人,但到目前为止,确仅遇过二位。” 圣手公羊冷哼一声道:“幽冥公子不嫌你容貌老丑,娶你为妻,想必是你心目中的第一位好人?” 任年娇摇头道:“外子待我情深意重,但我们都不是好人,而且是大大的坏人。” 圣手公羊意外地一怔,道:“那么谁是第一好人?” 任年娇微微一叹,道:“这人确实太好了,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她叫香玉公主。” 尹靖色然而喜,笑道:“宇文雷夫人你见过她?” 任年娇微微颔首,似乎心中有无限的愧疚,缓声叫道:“香玉公主路过‘桃花居’,上门借宿,我因嫉妒她长得太美丽,叫外子用烈性毒药毁去她容貌,但她对我们却毫不怀恨,轻轻放过我丈夫死罪,你说这种好人……” 尹靖未等他说完,脸色大变,激动道:“你丈夫毁了公主容貌?” 任年娇见他脸色变得很难看,心里忽然感到一阵不安,轻轻点了点头。 尹靖突然怒吼一声如电击飘风,欺到宇文雷面前,一脚猛向他心窝踢去。 宇文雷见他如猛虎般地扑到,惊得魂魄出窃,就地一滚,虽然避开心窝,却被踢中腰脊。 只听他一声惨叫,肋骨连断五条,昏死在地。 任年娇凄声哭叫,跑过去扑在乃夫身上,求道:“别打死我丈夫。” 尹靖神色铁青,怒喝道:“今日万万饶你们不得。” 任年娇见丈夫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哭得更伤心,泣道:“你这样把我们杀了,死得不明不白,总得说出个杀我们的理由,也好教我们死得瞑目。” 尹靖忿愤道:“你知道香玉公主是我什么人?” 任年娇一愕,迟疑道:“这个……我不知道,是你亲人吗?” 尹靖虎目含威,逼到她面前四尺外,厉声道:“公主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任年娇暗暗叫苦,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己送上门来找死,叹道:“我们毁了公主的容貌,事后感到很后悔,今日你把我们杀了,我心中也不会怀恨,因为当年毁我容貌之人,也惨死在我掌下。” 尹靖突然心念一转,目下收拾他们是次要事,最主要的是先问清公主下落,遂强忍激动悲忿的心情,沉声道:“你们把公主毁容后,她怎样了?” 任年娇眼珠眨动,只觉眼前这少年英朗俊朗拔,气吞山岳,比起乃夫犹胜三分,与香玉公主当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这一想又增加内心的愧疚,幽幽道:“香主公主被毁容后,镇定如常,我听外子说她要去恒山。” 尹靖脸泛杀气,叱道:“公主心地慈善,圣似天人,你们居然对她下得了毒手,可恨可杀。”牙齿咬得切切作响。 圣手公羊满脸气愤之色,怒问道:“香玉公主与你们有何仇怨?” 任年娇道:“无仇无怨。” 圣手公羊道:“既是无仇无怨,为何要毁她容貌?” 任年娇坦率地道:“因为她长得太美丽动人。” 圣手公羊暴喝道:“混蛋泼辣妇,只因为公主生得美丽,你就嫉生恶念,辣手摧花,真是禽兽不如。” 任年娇突然望着天边云彩出神,幽然道:“我记得香主公主对我说过,一个人的美丑并不于虚浮外表,内在的真美才值得珍视,我们虽然毁了公主的容貌,但却丝毫无损于她圣洁的赤心,公主在我心田里,永远如天上白云那等清高艳丽,恩公你下手吧,我们没有死在香玉公主手下,但死在你手下也是一样。” 尹靖突然坚决地摇了摇头,叹道:“公主既宽恕你们,我再杀你们,她心中一定不高兴,我今世今生绝不做公主不高兴的事。” 任年娇突然抱头痛哭,道:“恩公你们如此宽宏大量,我任年娇无颜生于天地之间,求你把我们夫妇杀了,我才能安心。” 尹靖轻轻一叹道:“贱内命中如注定有破颜之事,也是天意。” 任年娇突然灵光一闪,收拾起泪水,向圣手公羊正色问道:“老公羊,你说这仙草有复容奇效,果是真话?” 幽兰谷主眼望他处,不屑理她,冷冷哼了一声,道:“兄弟向来不打诳语,尹小侠襟怀雅量,饶你们不死,哼,这下你又可以昔日容貌招摇江湖,制造风流事端。” 任年娇凄婉一笑,道:“愚夫妇残余的生命是恩公赐予,当谨记公主佳言,立心向善,修内在真美,这仙草既能复容,请恩公留下,做公主治容用途。” 尹靖摇头道:“仙草来之不易,宇文夫人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任年娇满脸真诚之色,毅然道:“假如恩公不愿接受,愚夫妇寝食难安。” 圣手公羊立时一反对她冷漠的神色,哈哈一笑,道:“任姑娘今日灵犀通道,立心向善,真是难能可贵,尹小侠,你把仙草收下,也好让她安心。” 任年娇双手把木盒奉上,尹靖见她满脸皱纹本待拒绝,突然心灵一震,暗暗忖道:香主公主目下不知变成如何丑陋,假如苑兰公主知道此事,不但宇文雷夫妇性命难保,只怕还要迁怒中原武林。因此就不客气地把仙草收下了。 任年娇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恩公收下仙草,才能稍慰愚夫妇愧罪之心。” 尹靖道:“夫人舍己为人,在下无限钦佩,适才一时鲁莽,踢伤令夫,特此请罪。”说着双手一拱。 任年娇深深福了一福说道:“外子罪有应得,恩公万勿介意。” 圣手公羊打个哈哈道:“任姑娘假如不嫌弃的话,容兄弟为令夫略尽绵薄之力如何?” 任年娇裣衽一福,道:“玄谷主高抬义手。” 当下把丈夫扶进茅庐之中,室内摆设许多丹炉药壶,东边木榻上仰卧一个女人,身盖棉被,似是沉睡正浓,始终未见动弹。 圣手公羊取出接骨药膏,为宇文雷外敷,再喂他服下一颗内伤丹丸,转身走到木榻边缘,再度为公主诊治。 幽兰谷主的医术,碑口载道,灵验无比,盏茶功夫,宇文雷已悠悠醒转,任年娇芳心大喜,把适才经过悉以相告,他虽感激尹靖不杀之恩,但一听仙草奉送他们,心中老大不愿,但却不敢形诸于色。 尹靖目光凝视着公主苍白的秀脸,神色甚是焦急。 只听圣手公羊脸色沉重,道:“公主‘手少阴心经’第一道‘极泉穴’被震破,未能及时调息,至血流入‘足阳明胃经’第七道‘气舍穴’,目下想那里血归经脉,固须‘绿丝绛珠仙草’,但令夫人玉容被毁,更非此草不可。” 尹靖沉吟一声,道:“在下想往‘隐仙峰’去觅仙草,但不知可支持多久?” 圣手公羊道:“隐仙峰取药希望渺茫,兄弟有丹丸十粒以便使逆血冲入别处经脉中,但十粒丹丸服完,就无法再支持。” 尹靖叹道:“目下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如果取不道‘绿丝绛珠仙草’再用这株现成的救她,自从落江之后,公主一直未醒过,有劳玄谷主设法把她救醒!” 原来那日他们在“采石矶畔”被“三才阵”逼落江中,尹靖虽然不谙水性,但他功力已近水火不侵之境,在水中竟然运功闭住气穴,挽着公主在江底游走,但水流湍急,无法走近岸边,一直随着浪涛冲击而去,乃至宽水静处,流水潺潺,阻力大减,才从江底游上浅岸。 待出了水面,不禁吃了一惊,原来公主禁不住长久闭气,早已昏厥过去,尹靖解开外套,把她腹内淤水挤出,一探鼻息,已是气息奄奄,连推几次穴道,依然未见醒转,当时心急如焚,后来记起“千树林”幽兰谷主医术天下无双,自己与他还有几分交情,于是带着公主连夜起程,赶到长安求治。 且说圣手公羊听尹靖要他救醒公主,长眉微皱,寻思一阵,道:“此刻公主体内尚余一股真气,绕住‘足阳明胃经气舍穴’,如果稍一失错,动散真气,那时血气外冲,纵有仙草亦无法把血气导回‘手少阴心经’。” 尹靖道:“这么说来是无法把她救醒了?” 圣手公羊道:“救醒是有办法,必须仰仗药力,当日‘六瓣仙兰’被摘去之时,兰头兰根尚在,待兄弟去取来救醒公主。” 说着从药箱中取出一把金刀及一个玉盒,出门而去。 幽兰谷是圣手公羊毕生呕心经营的园地,谷中奇花异卉,参茸燕桂,百药齐全。 在北面低丘有一道山泉流出,如灵蛇白练,盘绕在花树之间。 这泉水与平常用水不同,水质特殊,宜于扶花灌木,因此十数年来,谷中兰菊鼎盛,燕桂齐发,松柏标青,绵屏灿烂,当真是八节长春,四时不谢。 他举步踏入幽兰谷口,目光四掠,突然脸浮愠色,怒声叫道:“小黄何在?” 幽兰谷中有只金毛灵猴,名叫小黄,它早晚洒水浇花,照顾奇花异卉,此刻是傍晚,该是提水浇花的时候,却不见它在园中走动,因此圣手公羊怒声叫喊。 连叫数声不见小黄回应,只见在南面清溪出口处,有一座小亭台,那是灵猴小黄栖身之处,当下展开身形,向那亭台掠去。 来到二丈外,忽听“嗖”的一声,一道金影从亭中射出,金影收敛,正是灵猴小黄。 圣手公羊鼻闻一阵浓厚酒香,沉声喝道:“畜牲,不浇花洒水,竟敢躲在亭里喝得醉熏熏的,哪来的酒喝?” 小黄醉迷迷地晃了几晃,搔首弄姿,手指亭中,“郎郎”怪叫。 圣手公羊一怔,道:“亭里有人吗?” 小黄双手抚着肚皮,叽哩咕噜地叫了几声。 人畜相处长久,圣手公羊已能从它动作中,领会其意,顿时猜出亭中之人,朗笑道: “醉胖子,你居然拐着小黄到亭里来陪你喝酒。” 话声中,人已步入亭中,只见一大腹便便,团团圆脸,诙态盎然的胖子,正抱着葫芦酒壶,咕噜咕噜地仰首豪饮。 那胖子不是别人,正是幽兰谷主生平挚友,“天池醉客”娄天都。 只听他未语先笑,道:“哈,小猴子喝不了几杯就醉熏熏,换你这公羊看行不行。” 圣手公羊笑道:“胖子,你几时到来,我怎么不晓得?” 天池醉客手指南面山洞清溪出口处,笑道:“我是从后门摸进来的,刚才见谷外打得热闹,才倒在亭里同小黄干两杯,谁知这畜牲真不行,哈哈。” 圣手公羊笑责道:“你这酒鬼为老不尊,带坏后辈,看小黄醉成这个样子,还能去提水浇花吗?” 天池醉客道:“浇花干吗?是我叫它别去做的。” 圣手公羊一怔,道:“胖子,你真醉昏了头,我一片心血花在此地,这些花卉不早晚洒浇,岂不枯萎凋谢?”言辞之间微显不悦。 天池醉客呵呵笑道:“凋谢就凋谢有什么稀奇?” 圣手公羊听他越说越离谱,想必是真醉了,遂道:“胖子,等你醉醒再谈,我现在有急事,无暇同你胡扯。”走到亭旁溪畔,蹲下身子,挥刀挖掘兰头兰根。 “六瓣仙兰”需用金取玉装,只见金光闪动,连挖二下已连根拔起,装入玉盒之中。 忽闻风声虎虎,转目望去,只见天池醉客身如垂岸斜柳,在花树之间,晃来闪去,正在演练江湖罕见“醉八仙罗汉拳”。 小黄在一旁,一招一式,慢慢在模仿。 他心感诧异,胖子今天起了什么兴头,竟把生平得意绝技传给小黄。 当即哈哈一笑,道:“我明白了,你是先把小黄灌醉,再传它‘醉八仙罗汉拳’,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天池醉客正使得起劲,拳风回卷,荡笑之声不绝于耳,说道:“不把小黄教好,下次再有人来抢‘六瓣仙兰’怎么办?” 圣手公羊一听,原来他还没有醉醒,笑道:“胖子你还在说梦话,‘六瓣仙兰’早被人抢去了。” 天池醉客道:“再去抢一株来种,不就有了?” 圣手公羊一怔,道:“到哪儿去抢?” 忽听娄天都大喝一声:“这是最后一式。” 左腕外兜,左掌斜划,脚步一个踉跄,向前伏仆,身形快要贴地的刹那,突然如飓风回卷,平窜寻丈。 猴子在动物之中,悟性最高,善于模仿,小黄借着酒气之助,摇摇晃晃,一套“醉八仙罗汉拳”却也学了三四成。 圣手公羊见小黄学得煞有其事,心中喜悦,笑道:“胖子,拳也教好了,你说去抢仙兰是真?” 天池醉客咧嘴笑道:“天竺国王派了一个和尚,带一株‘六瓣仙兰’,远道来中原朝贡,明日抵达长安城,听说朝廷派了钦差大臣要来迎接。” 圣手公羊喜道;“你怎么知道?” 天池醉客道:“胖子虽然终日酗酒,但耳目精灵,消息千真万确,只是那和尚手底下硬得紧,甚不好惹。” 圣手公羊鼓掌叫好,当下把尹靖带苑兰公主前来求治,因无“六瓣仙兰”,想往“北天山隐仙峰”去觅“绿丝绛珠仙草”之事说了。 天池醉客对尹靖的人品武功一向甚为倾慕,当时慨然应允相助,笑道:“有尹小侠出马,哪有不手到擒来之理,哈哈……”笑声中,联袂奔向茅庐。 几人见面,一阵寒暄,圣手公羊把天池醉客带来的佳音,说与众人知情,闻着莫不欣喜雀跃。 圣手公羊将兰头兰根,盛入一个玉壶之中,生火开始提炼,待见热气蒸蒸散发之时,拿去公主鼻孔,使药气吸入体内。 盏茶功夫,只听苑兰公主娇呻一声,懒慵慵地睁开双眼,凤眸中显得滞呆无光。 她目光一转,见室中坐立着许多不相识之人,猛然挣身坐起,问道:“尹公子,这是什么地方?” 尹靖见她醒来,大喜道:“这是千树林幽兰谷。” 任年娇见她的脸孔一惊,“噫”一声:“你是香玉公主?” 宇文雷心情紧张,暗暗一拉她衣角,悄悄说道:“她是香玉公主的姊姊,苑兰公主。” 任年娇一愕,顿时不敢作声。 苑兰公主突然秀眉微剔,脸罩寒霜,冷冷道:“尹公子,把这些人通通撵出去。” 众人闻言,齐齐一怔。 尹靖脸有难色道:“这怎么可以,咱们是来此来借宿求治的。” 苑兰公主道:“有什么不可以,他们不出去,我不住这里。” 说着用力掀起棉就要跌落木榻。 忽觉左胸一痛,娇躯微微一阵酸痉,顿时支持不住,又卧倒在木榻之上。 幽兰谷主只怕她这一气怒,伤势更形恶化,急忙起身,说道:“诸位贵客,请到茅舍外歇息,以免打扰公主清静。”急步走出茅舍外。 宇文雷情知苑兰公主甚难招惹,拉着妻子匆匆出门,天池醉客哈哈一笑,尾随出去。 尹靖叹了一口气,轻声责道:“咱们到此求治,承主人好意,细心替你诊治,现在不分清红皂白,把主客通通撵走,岂不有失礼仪……” 他见公主凤目紧闭,额角珠汗点点,显甚痛苦,心生怜悯,不忍再责备下去。 过了一会,胸膛痛楚稍减,她星眸一睁,冷冷道:“你居然教训我来,我生平不愿受人恩惠,所以不要他医治。” “可是公主伤势只怕除幽兰谷主外无人能治。” 苑兰公主毫不在意,漠然道:“无人能治,总不能客死异乡,你去备车,我要回‘海天别墅’。” 尹靖剑眉一皱,道:“幽兰谷主仁医侠胆,好意替公主诊治,何忍拒人于千里之外。” 苑兰公主嗔道:“我不愿外人相助,你还不明白……”双手抚胸,连咳两声。 尹靖见她这等倔强,微微一叹,道:“玄谷主与我颇有几分交情,况且公主伤势刻不容缓,只怕无法回到‘海天别墅’,你还是答应在此治疗吧。” 苑兰公主似乎甚是疲惫,懒得再同他顶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不治,偏偏你那么噜嗦……好吧,叫那大夫进来一趟。” 尹靖听她答应,心中暗喜,转身走出门外。 只见门外四人神色诧异,望着他发楞,尹靖忙双手一拱,致歉道:“公主向不喜与外人接谈,适才失仪之处,万望多多包涵。” 像苑兰公主那等矜傲自负的人,当真是世上少见,几人听他这一说,均瞠目不知所对。 尹靖俊目一转,接道:“公主有请玄谷主屋里一唔。” 圣手公羊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感,呵呵笑道:“兄弟何幸,辱蒙公主召见,当躬往晋谒。”言语之间,俨然反主为客。 二人步入茅庐,幽兰谷主一揖到地,道:“公主召见敝人,不知有何见教?” 苑兰公主起身拥被斜靠,说道:“听说你医术天下无双,有起死回生之能。任何疑难病症,遇到你无不手到病除,可是真话?” 圣手公羊谦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敝人医道微薄,岂当公主如此夸奖。” 苑兰公主冷冷道:“你看我身上伤势,当今之世只有你能治好吗?” 她说话语气,始终冰冷冷地,而且含有讥讽之意,圣手圣羊不禁一怔。 尹靖起先只道苑兰公主是要向他致谢,谁知不但无半句感谢言语,反而冷讽热嘲,令人难堪,不由剑眉微剔,插口说道:“公主病后体虚,言语恍惚,玄谷主请勿见怪。” 圣手公羊不以为忤,淡然一笑,道:“以公主伤势而论,若换常人只怕早已魂归地府,难以幸存,但公主体内‘足阳明胃经气舍穴’外,有一股真气盘绕不散,使淤血不致外溢,这份精湛的内功,诚为敝人生平仅见。” 他这话不但把伤势说得细切入微,而且含有奉承的意味,苑兰公主立时一扫冷漠之色,曼声道:“你医理通澈,断病论症,针针见血,果然不同凡响。” 圣手公羊听她声调已不若先前那等冷淡,笑道:“敝人信口胡扯,侥幸猜中公主伤势,只是目下欲导血气归经,尚需仰仗神药之助。” 苑兰公主突然又恢复冷淡的神情,问道:“你我非亲非故,毫无瓜葛,为什么愿替我治伤?” 圣手公羊觉得她脾气冷傲。甚难侍侯,现在虽然要为她治伤,但她却显得很不愿接受似的,当下淡淡一笑,道:“敝人行医旨在救人,只要有病患者踏上千树林,无分敌友贵贱,一概诊医疗治。”—— 第四十章 冒牌钦差 苑兰公主冷哂一声,说道:“也许你真能治好我伤势,但我不愿平白受人恩怨。” 圣手公羊道:“替人治伤,从不计报酬,何况尹小侠对敝谷有恩,公主又是他亲人,更属义不容辞。” 苑兰公主心中沉吟一阵,说道:“我不但不受人恩泽,也不轻易降恩于人,念在你与驸马的情份上,特例外降恩,封你为‘宫苑御医’之职,日后随我回‘玉壶国’裂土封爵,享尽荣华富贵。” 圣手公羊躬身拜道:“敝人久居千树林,清闲已惯,无心仕途,公主盛意心领就是。” 苑兰公主听他拒绝封爵,脸色一寒,冷冷道:“你既不愿接受封禄,我也不希罕你替我治伤。”她是想先降恩于人,再受人恩惠。 “敝人为公主疗伤,完全出于一片至诚,实不在功名利禄。” 苑兰公主嗔道:“少噜嗦,出去!” 他见公主凤目威仪,眉梢神韵飞扬,自有一股凛然英气,不其然低下头去,拱手长揖,道:“公主圣意降恩,敝人谢领恩典,愿受封爵之名,但公主准于下属依然居住千树林如何?” 苑兰公主脸色稍霁,曼声道:“看你一片基业经营不易,安土不迁也是人情之常,好吧,我就准你所请。” 圣手公羊色然而喜,屈膝下跪,连叩三个头,只听苑兰公主冷冷道:“本公主与人过招,失手受伤,特令‘宫苑御医’负责诊治。”轻咳一声,疲倦地闭上双眼调息。 圣手公羊再拜而起,举步走到一个大药箱前,打开铁锁,掀盖只见箱中有一炉鼎,旋动炉盖,从鼎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从他贮藏之慎重,可知必是极其珍贵的药品,他双手把瓷瓶呈上,说道:“这瓶中有十粒丹丸,是属下用十数种名药配制而成,公主每日服一粒,可帮助行血运气,阻止伤势恶化。” 苑兰公主伸手接过瓶子,问道:“光吃丹丸,伤势就可痊愈吗?” “不,这十粒丹丸只是治标,要根治病源,须用天竺纯种的‘六瓣仙兰’才克奏效。” 公主打开瓶盖时,鼻闻一阵参茸清香药味,令人心旷神怡,倒出一粒服下,立觉胸膛痛楚稍减,不禁轻轻颔首说道:“这丹丸颇为灵验,不过你说导血归经,尚须仰仗‘六瓣仙兰’想必甚难取得?” 圣手公羊道:“‘六瓣仙兰’产在天竺,此去山重水复,相距万里之遥,欲得非易,幸好敝友‘天池醉客’获悉天竺有一位和尚带着一株仙兰进京朝贡,大概明日可抵长安。” 苑兰公主神色怡然,道:“下邦向上国朝贡,以示忠贞不贰,东夷六国十三邦各小岛屿,也岁岁向‘玉壶国’贡礼……”说到此处,语气突然一变,冷冷接道:“明日就去把那和尚的贡礼,悉数拦截,不得有误。”她所发命令,听来简单明了,受命者自有一种非完成不可的感觉。 圣手公羊应声:“遵命!”与尹靖告退而去。 诸人在茅舍外,商讨如何去拦截“六瓣仙兰”天池醉客道:“那天竺和尚沿途必到各大寺院膜拜,朝廷已接到边疆守将奏折,派遣钦差大臣前去迎接。” 圣手公羊道:“钦差一来,要抢仙兰只怕就费手费脚了。” 宇文雷冷哼一声,道:“宫廷大内之中会有什么高手,几位也太过虑了。” 任年娇心念一转道:“我有一个主意,不知几位高见如何?” 天池醉客人本滑稽,一听她卖关子,笑道:“你不说出来,我们怎知你肚子里怀着什么鬼胎?” 宇文雷是“幽冥洞”鬼主,一听天池醉客说他妻子怀鬼胎,只道是有意侮辱,脸色顿时一沉,怒道:“臭胖子,你骂我妻子怀鬼胎?” 尹靖知他误会,淡然一笑道:“幽冥公子息怒,这位娄兄是言出无心。” 天池醉客一愕,道:“哈哈,原来你就是‘幽冥鬼洞’鬼主。” 幽冥公子连哼二声,道:“你知道就好。” 任年娇突然压低嗓音,絮絮琐琐地说了一阵。 众人连称妙计,于是立即分派人手入长安城,筹备各项用具,忙了一夜,诸事俱备,一宵无话,且表过不提。 翌日长安西城门,来了一位身穿黄色袈裟的和尚,右手提着一支方便铲,左手牵一匹白色骏马,马鞍上驮载着一堆经书及一个玉盒。 那和尚身材高大,眉目端正,看来甚是年轻,他一面游览市面风光,一面打听长安最大的寺院,经路人指点,一人一骑,渐向城东而去。 霎时已转入一条清静的道路,只见两边绿树成荫,蔓延里许。 在道路尽头,浓荫之中,耸立着一座寺庙,但见红墙绿瓦,画栋雕梁,颇为壮观。 那和尚来至庙前,仰首见大门横额上画着“天龙寺”三宇,殿中香烟缕缕,颇为幽雅,有一小沙弥手提佛尘,轻轻挥弹,口中念道:“身如菩提树,心似明镜台。 时时勤拂试, 不使染尘埃。” 词意高雅,颇具掸门意味。和尚听小沙弥念毕,淡淡一笑低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原来无一物, 何处染尘埃?” 小沙弥一怔,抬目望去,只见山门外,有一穿黄色袈裟的和尚,宝相庄严,双目神光如电,情如此僧来历不凡,举步迎去,稽道:“大师请了,敢问大师在何名刹清修?上下怎样称呼?今日踵临敝寺,有何指教?” 那和尚合什还礼道:“贫僧贱号弥罗,来自天竺‘雷音寺’,此次云游天下,拟赴京师一行,路过贵寺当广结善缘,特登门求教,印证佛理。” 小沙弥闻言肃然起敬道:“大师敢情来自圣地,且容奉禀长老来接。”转身径去。 天竺是佛教发源地,长老一听有和尚来自天竺,急忙亲身出迎,远远一见那和尚,身穿黄色袈裟,微微一怔,须知天竺僧侣以服色区分辈分高低,黄色是禅宗“雷音寺”最高辈份的服节,僧侣出道修行之时,一向以白马驮载经典。后汉明帝,曾有一位摄摩腾僧,带四十二经到中原传教,在洛阳建立第一所佛教寺院,当时因以白马驮经,故名“白马寺”。 长老来到山门外,相见之下,发觉这位天竺高僧甚是年轻,颇感意外,合什朗喧一声佛号道:“贫僧法本,忝掌敝寺主持,欣闻师兄踵临,蓬荜生辉。” 弥罗僧见老和尚俊眉善目,道气盎然,知其修为非浅,稽首还礼道:“贫僧路过贵地,闻宝刹清幽,一来瞻仰佛像,二来晋谒长老,参禅礼佛。” 法本长老道:“贫僧德薄学浅,请师兄多多指教,请进方丈室用茶。”肃容让路。 弥罗僧先行参拜过大殿中的佛像,随长老入方丈室,早有小沙弥奉上香茗。 主客坐定,寒暄一阵,开始谈论佛法济世的道理,弥罗僧并取出一本“金刚般若经”相赠。 谈吐过一阵,长老发觉这位年轻的圣地僧侣,佛法精湛,立论渊博,不由心生敬佩。 说话之间,忽有一小沙弥神色匆匆,跑进方丈,禀报道:“启禀师父,山门外来了四位朝廷钦差大人,声言欲见主持方丈。” 法本长老闻言淡淡一笑,起身说道:“师兄请稍待,贫僧去去就来。” 殿中钟鼓齐鸣,僧侣分别两旁,长老亲迈殿外,只见庙前有四匹黑色骏马,锦鞍银勒,甚是名贵。 马上骑士为首一人,官衣盛服,朗目如星,眉飞入鬓,英挺俊拔之极。 背后三人刀甲鲜明,一式宫廷侍卫打扮,一人胖体肥脸圆如月,一人身材瘦长,口角留着八字山羊胡,另一剑眉朗目,甚是俊韶,这三人一胖一瘦一英俊,看上去甚是滑稽。 长老稽首道:“京师诸位大人驾到,贫僧慢出迎接,多多失罪。” 四人踢蹬下马,身手轻灵之极,为首那位年轻英俊的武官,抱拳说道:“好说了,请问长老,今日可曾有一位天竺师父,到此落脚?” 法本长老怔了一下答道:“适才有一位天竺僧侣踵临敝寺,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那武官朗声道:“有劳长老,唤他出来恭接圣旨。” 群僧齐齐一惊,那位天竺和尚来历不明,如今圣旨临门,不知是祸是福?长老慌忙传话入方丈室,请出弥罗僧来接旨。 那武官高捧圣旨,朗声读道:“圣旨宣读”众僧侣立时伏首跪拜大拜中,恭聆御旨。 那武官俊目一转,继续道:“本朝应天承命,君临天下,仁思遐迩,四海来朝,朕闻天竺北印王,派使者携带‘六瓣仙兰’来贡,千里迢遥,风尘坎坷,不胜辛劳。朕特派宫廷侍卫,西面远迎,以保仙兰无虑,谕到之间,晓行夜宿,驰返京师,不得延误。明正统十四年,孟冬。” 众僧谢恩而起,弥罗僧道:“贫僧此次东来,有二个目的,一来宜扬教义,二来进京朝见天子,前贵国御使郑和大人,巡抚南洋,恩布海外,曾数度临踵敝邦,北印王对中土文物经政,甚是景仰,故贫僧借东行之便,顺带一株仙兰面贡当今天子。” 那武官颔首,道:“圣上早接到边疆布政司奏折,故派下官等前来恭迎大师佛驾,请立刻随下官等上京如何?” 弥罗僧脸有难色,道:“贫僧此来旨在阐扬佛家‘金刚般若经’真义,沿途尚须拜会各大寺院,参禅理佛,怎敢劳动几位大人相陪?” 那面目清秀的宫廷锦衣侍卫,脸上一直是一片倨傲之色,这时冷冷插口道:“下邦番使,竟敢违抗天子圣意一旦触怒龙心,毁掉天下所有寺院,看你还有什么屁教?” 群僧听出他出言傲慢无礼,不禁脸色微微一慎,弥罗僧缓声道:“贫僧岂敢违拗圣旨,只是拜会寺院之事不可变,当尽速赶赴京师就是。” 那年轻侍卫又冷冷道:“六瓣仙兰甚是珍贵,难免有恶人暗中窥视,你沿途见庙落脚,逢寺淡经,贡礼万一失落,吃罪不起,不如先把仙兰交给我们带回京师,那时你无牵无挂,尽可海阔天空,任意去传教。” 弥罗僧心中微微起疑,听他口气似只是来接仙兰,不是来接大使,他心中虽这样想,却莞尔笑道:“贫僧途中曾经遇上几起盗匪,企图抢窃仙兰,均被从容打发开去,此事几位大人尽可放心,勿庸多虑。” 那位口角留八字小山羊胡的瘦长侍卫,说道:“中原绿林黑道,个个武功高强,手段狠辣,非边疆强盗可比。” 弥罗僧朗喧一声佛号,道:“生杀掠夺,有违佛门宏旨,贫僧若遇上绿林悍盗,当本佛门慈悲之心,好言劝其归善。” 那身胖体肥的锦衣侍卫,哈哈笑道:“盗匪若肯听从善言,天下也就升平无事了,你这和尚虽有菩萨心肠,只怕也难唤醒苦海中人。” 弥罗僧合什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渡苦海之中。” 那位年轻侍卫,对于佛家悲天悯人慈善的心怀,似乎听得很难入耳,只听他怒声说道: “你这糊涂的和尚,中原绿林豪盗,杀人不眨眼,你心存仁慈,就只有被超渡到西方极乐世界去的份儿。” 法本长老老于世故,觉得这几位侍卫官,言语形态放浪不羁,不像作官人的模样,倒有几份像是江湖豪客,不禁心生疑云。 那胖侍卫突然手一扬,一股掌风向大殿中吹入,案上点燃着的香烛,呼啸一声,悉数扑灭。只听他呵呵笑道:“和尚敢是不听皇上圣旨?”他身在庙外,距殿中香案数丈之遥,随便一招手,就把香烛扑灭,功夫确实不凡。 但法本长老与弥罗僧心中疑虑更重,原来江湖中人,一遇到彼此意见不睦,常常是显耀几手武功恐吓对方,那胖侍卫此举,分明也是恐吓之意。 弥罗僧心下虽然疑云重重,却是不敢得罪,因为当时中国在南洋一带威望极隆,对方是钦差,万万得罪不得。 原来明成祖永乐三年,三宝太监郑和,奉命统领士兵三万,战船数十艘,巡游南洋群岛,前后三十余年间,七度出使,曾远达欧洲东岸,所到之处,恩威并济,望风披靡,从此中国声威大振,海外诸国纷纷来朝。 弥罗僧此次东行,身负传教与敦睦邦交双重使命,因此对目下情势沉吟不决。 这时那位英俊武官的剑眉微微轩扬,郑重道:“圣上对仙兰甚是重视,下官奉命而来,若有什么三长二短,只怕吃罪不起。” 弥罗僧觉得这位武官言谈气质,迥异流俗,不由疑虑消除,颔首道:“既然如此,贫僧当随几位大人立刻上京。” 于是告辞法本长老,离长安催骑北上。 出了长安城,弥罗僧依然手牵白马,缓步而行,钦差官只怕延误行程,那武官道:“此去京师路程尚远,为免延误行程,请大师上马如何?” 弥罗僧摇头道:“白马驮载经典圣书,贫僧岂敢上坐?” 那年轻侍卫不耐烦,道:“这些烂经书有什么了不起,摔掉算了。” 弥罗僧禅眉微剔,低诵一声佛号,道:“佛法慈悲,救人救世,经书所载俱是先圣先贤微言大义,佛门弟子奉为修身济世的金科玉律,岂可轻易抛弃?” 那年轻侍卫厉声道:“我不管是臭道理也好,或是金科玉律也好,反正这些笨书本,妨害行程,不扔也得扔。” 弥罗僧涵养极深,听他语气跋扈,漫骂叫嚣,依然神色如常,缓声道:“贫僧步行已惯,几位大人尽管催马,贫僧大概还不至落伍。” “如此最好不过,咱们起程吧!”说罢与那瘦侍卫,并驰在前开路。 那英俊武官与年轻侍卫殿后压阵,把弥罗僧夹在中间,只见他步行如飞,举止从容,居然与奔行的骏马不相上下,四人见状均微感惊讶。 奔行一阵,转入一条狭长的山谷,举目人烟绝迹,荒草没径。 马行如飞,霎时已深入狭谷中央,前头二人突然收缰勒马,那瘦侍卫说道:“此处危途险径,常有强人出没,请大师将‘六瓣仙兰’交与下官等照顾,以免有失。” 弥罗僧笑道:“大人放心,贫僧自会细心照料。” 那胖侍卫道:“大师把仙兰带到中原,责任已了,只要把它交给我们,就不关你事了。” 弥罗僧目光一转,见四人形成包围之势,把自己困在核心,心下已然明白,但他却了无惧色,淡然说道:“贫僧奉北印王之命,须把仙兰面呈天子,恕不能交给钦差大人。” 那年轻侍卫冷笑道:“我们受皇上之命,要把仙兰取得,天子之命高于北印王,你还是乖乖把仙兰交出,少费口舌。” 弥罗僧脸色一沉,道:“几位行止,贫僧不敢轻信,恕难遵命。” 那年轻侍卫马鞭一场,叱道:“少噜嗦,再不交出仙兰,定教你横尸荒野。” 弥罗僧神色凛凛,沉声道:“几位自命是朝廷钦差,为何要抢贫僧仙兰?” 年轻侍卫踢蹬下马,哈哈笑道:“朝廷钦差抢仙兰又怎么样?哪一朝代的江山不是用暴力抢来的?” 弥罗僧方便铲一横,怒道:“几位原来是假冒钦差之名,诱贫僧到此?” 那胖侍卫呵呵笑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真即是假,假即是真,真假的道理,在佛门中原难辨别,大师何必深究?” 原来他们果是冒牌钦差,那位英俊的武官正是尹靖,三位侍卫是幽兰谷主,天池醉客,与幽冥公子宇文雷。 只听弥罗僧冷然道:“施主歪曲佛义,不足以言道。贫僧东行途中,曾遇上十数起盗匪妄想抢夺仙兰,无不断羽东归,几位只怕也不能如愿。” 忽听一阵粼粼声响,山坳处转出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上坐着一脸孔皱纹叠叠的女人,正是任年娇,只见她收绳勒缰,马车嘎然而停,曼声说道:“你们还没有得手吗?” 宇文雷笑道:“娘子,臭和尚噜嗦的很,不过他已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幽兰谷主道:“驸马爷,咱们动手吧。” 尹靖目光一转,只见弥罗僧神色穆然,静立不言,他微一沉吟,向和尚拱手说道:“在下等确非朝廷钦差,只因公主身受重伤,需用‘六瓣仙兰’救治,才出此下策,请大师高抬贵手赐药,感激莫名。” 弥罗僧肃然:“六瓣仙兰是北印王托贫僧送来的贡礼,恕难相赠。” 宇文雷骂道:“臭和尚满口救人救世的谎言,如今公主性命垂危,你忍心见死不救,拿仙兰去奉承皇帝,难道那堆烂经书里,只教你这些阿谀诌上的方法?” 弥罗僧一怔,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敢。” 车厢里传出苑兰公主冰冷冷的嗓音道:“宇文雷住口,谁要他赐药救人,哼,天竺向中原进贡,为什么不向玉壶国进贡?去把他贡礼全部抢下。” 宇文雷朗笑道:“公主说得是,臭和尚把仙兰留下。”说着扬手一鞭,猛向顶门劈落。 弥罗僧斜跨半步,喝道:“施主不可造次!” 伸出二根指头一束,不知怎么一夹,宇文雷劈去的马鞭,已被牢牢钳制。 幽冥公子心中不服,冷哼一声,猛力往后一拉,企图把长鞭夺回,谁知有如撼山拔岳,居然纹丝不动。 不知是用力过度或是羞忿交加,他俊脸激得红如朝霞。 幽兰谷主见二人功力相差甚远,双肩微微一晃,欺身扑上,大声喝道:“和尚好功力,接兄弟一掌试试。”掌势翻动,一股排空劲气,直逼过去。 弥罗僧手指轻轻一挟,钳挟在指缝中的马鞭顿时向外飞扬,直向劈来掌风迎去。 “砰”的一响,圣手公羊双掌击在马鞭上,只觉如劈钢棍,双腕麻痛难耐,禁不住连退二步才站稳。 圣手公羊发掌之时,宇文雷吆喝一声,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想乘机抽回马鞭。 孰料弥罗僧借力使力,向外一抛,宇文雷只觉万钧力道虚脱,身如腾云驾雾般地,向后连翻两个跟斗,撞在山壁上,跌个发昏。 任年娇飞落车下,急忙跑过去把他扶起,叹道:“雷郎,你怎么这样脓包,每战必败?” 宇文雷定了定神,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练成武功天下第一,像今天这样把个臭和尚摔三个跟斗。” 弥罗僧淡淡一笑道:“施主武功纵然足以睥视天下武林,也不见得能把贫僧连摔三个跟斗。”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弥罗僧虽然是佛门有道高僧,但一谈到武功,也不禁豪兴遄飞,朗迈之气溢于言表。 尹靖闻言剑眉一扬,大步踏上,双手一拱道:“大师神技惊人,在下特来请领教益。” 弥罗僧道:“施主有意赐教,贫僧自当奉陪。” 尹靖道:“有一事我得先说明,我们是为抢仙兰而来,到时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师见谅。” 弥罗僧淡然道:“仙兰就在马鞍上,施主若能抢到手,贫僧绝无半句怨言。” 尹靖听他言下含有轻视的意味,冷然道:“如此放肆了!” 话声中,人影晃动,疾如闪电飘风,五指已临马鞍。 弥罗僧心灵大大一震,万想不到他身手如此快捷,一声虎吼,扬手挥去。 日光下,只见二点闪闪银光,直袭“脊心”、“凤尾穴”。 这时尹靖指尖已将触玉盒,忽听那白马长嘶一声,后腿如闪电踢向他心窝。 这一着出人意料之外,尹靖立成被前后夹攻之势。 旁观诸人,见他身处危境,齐声呼喝。 呼喝未落,忽见尹靖身如一缕烟尘,冲宵而起,这时他自然不及去取玉盒,但却乘机用足尖对准玉盒踢去。 只听一声金振玉鸣,玉盒虽然牢牢缚在马鞍上,但丝绳已被踢断,立刻飞离马鞍,向天池醉客飞去。 说来真巧,尹靖一脱开前后夹击之势,弥罗僧射出的暗器却平平正正钉在马腿上。 那马负痛嗥嗥哀鸣,翻倒在地。 这些事说来絮琐,却在同一瞬间完成。 弥罗僧一见白马负伤倒地,玉盒又向天池醉客飞去,勃然大怒,袈裟飘摆,一晃而去,赶在玉盒之前,伸手一抄,把玉盒取回手中。 天池醉客本待伸手去接玉盒,忽见弥罗僧身快如风,居然比玉盒先到,惊骇之下,掌劈“罗汉醉月”,匝地卷去。 弥罗僧挥袖一拂,立时把他震的踉跄后退,也幸好他甚机智,这招“罗汉醉月”是以进为退,才没有受伤,但已惊出一身冷汗。 弥罗僧左抱玉盒,右持方便铲,双目神光威凛,凛然说道:“贫僧东行数千里,路遇无数武林高手,施主是第一个避开我‘惊世神针’之人。” 这时尹靖已飘然落地,他见玉盒不但未得手,已方三人反被他击败,心中气忿,神色凛然道:“大师手中玉盒,在下势在必得。” 弥罗僧毅然道:“贫僧手中玉盒,谁也别想染指。”口气说得比对方更坚定。 尹靖冷哼一声,道:“大师把玉盒拿稳了。”一式“开天寻秘”,上劈天庭,下扣曲池,轻巧迅辣之极。 弥罗僧喝道:“来得好!”方便铲“拦江截海”,舞起一片影墙,护住身形。 铲影掌风交激一片,尹靖双掌风雷迸发,如海潮急雨,招招进逼。 弥罗僧铲法气势磅礴,大开大合,点、壁、扫、封有如行云流水,攻守兼具,劲风呼啸,波及数丈以外。 由于他二人身手奇高,动若脱兔,静如山岳,一招一式,莫不是武林罕见奇技,旁观诸人功力相去甚远,纵然有心相助也难插手。 斗到疾处,只见二团人影在场中滚动,有时混淆不清,有时清晰可辨,眨眼已对拆了五十余招,依然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忽听弥罗僧大声叫道:“且慢!” 方便铲一收,人如旋风退开丈外。 尹靖抵挡一阵,依然脸不改色气不喘,昂首挺胸,朗朗问道:“大师喊停,有何指教?” 弥罗僧道:“咱们这样比斗甚是不公平。” 尹靖道:“你尽可放心,我们虽然明言来抢仙兰,但只我一人与你动手,其余诸人,袖手旁观。” 弥罗僧道:“贫僧并非此意,我是说你手中无兵刃,与我动手吃亏甚是不公平。” 尹靖朗声一笑,道:“大师铲法高明,在下虽无趁手兵刃,但还勉强可支持得住。” 弥罗僧禅眉轩动,肃然道:“施主恁地自豪,贫僧念你手无寸铁,铲下留情三分,否则你也难与贫僧战成平手。” 宇文雷败在他手下,心头火起,骂道:“牛皮和尚吹大气,看你打得气唬唬地,还说留什么情。” 尹靖正色道:“咱们是来抢仙兰,彼此已成对敌之势,大师尽管下手,不必容情。” 弥罗僧道:“施主武功高强,贫僧不免生出英雄相惜之情,不敢与普通盗匪等量齐观。” 尹靖笑道:“蒙大师看重,要怎样比斗才算公平。” 弥罗僧不言比斗之事,突然心念一转,说道:“贫僧虽然初临中原,但以施主身手观之,绝非泛泛之流,不知你所过菩提达摩没有?” 尹靖闻言肃然起敬,道:“菩提达摩乃是少林派师祖,对宣扬中原武功学属第一,江湖上无人不知。” 弥罗僧道:“菩提达摩是禅宗一代奇人,与贫僧同是师出‘雷音寺’并同样受过‘金佛玉杖’,只是时代不同而已。” 众人虽不知“金佛玉杖”含蓄何意,但想既是菩提达靡曾经获得过的等衔,必是一种佛道或武功的极高成就的象征。 尹靖神色庄严道:“大师与达摩异代同人,那真是失敬了。” 弥罗僧道:“以贫僧身份,自然不能持兵刃与你动手,现在以空手奉陪就是。” 右臂一沉,把方便铲插入土中,并将玉盒揣入怀里,双掌合在胸前,敛神而立。 大敌当前尹靖丝毫不敢大意,功行双臂,气纳丹田,神色庄穆之极。 二人就这样凝立盏茶功夫,丝毫没有动弹一下。 旁观诸人见他们不动不言,心情紧张,忽觉得异常沉重。 苑兰公主突然警觉地放下车帘,躲入车厢。 又过了一会,众人沉重的心情变得苦闷,好似心头积压着无限烦恼,不宣泄舒畅,就要气窒一般。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增长,加重成份,宇文雷首先忍不住,闷哼一声,萎顿在地。 其余的人也感到神昏目眩,呼吸紧迫难耐。 这时尹靖与弥罗僧的激战又重新开始,正在猛烈之际。 苑兰公主见弥罗僧的招术突然神色一怔,曼声道:“韦驮度世,佛法高悬,法轮大转,普照人天……”她叫的招名,都是“天佛掌”中的奇招,而且在弥罗僧使出之前叫破,不禁令这位天竺高僧,大为惊讶。 弥罗僧忽然把招术一变为“佛门小乘手”,苑兰公主又如数家珍,连叫招名。弥罗僧变化几种武功,她都招名说得丝毫不误。 弥罗僧惊奇之余,猛劈两掌,把尹靖功势逼住,朗声道:“女施主居然把‘贝叶万言经’,背得如此烂熟,这几招你可认得?”掌势一变,似劈非劈,变化深藏不露。 尹靖在姑苏寒山寺洼窟中,曾与苑兰公主大战一场,今见弥罗僧招术与苑兰公主同出一辙,起先甚感惊讶,这时才知他们练的是“贝叶万言经”的武功。 苑兰公主对弥罗僧新换的手法,似懂非懂,一时却叫不出名堂,脑筋电转,迅速思索“贝叶万言经”中的道理。 忽见来路尘烟弥漫,人喧马嘶,有一队人马,排江倒海般地,疾驰推涌而来。 圣手公羊脸色一变,惊道:“不好了!定是钦差领兵攻来了。” 原来他们离开“天龙寺”二个时辰之后,长安巡抚李大人,与二位朝廷钦差大人,到“天龙寺”迎接弥罗僧,法本长老一听,立刻慌了手脚,把适才之事一五一十地说出。 李巡抚与钦差大发雷霆,顿时领兵前来追剿。 尹靖一听官兵来袭,心下大急,道:“你们先护送公主逃走……” 话犹未了,弥罗僧五指拂肩而过,说道:“施主分神说话,贫僧这招胜了不算。” 尹靖剑眉一扬,激起好胜之心,叱声雷动,如狂风暴雨,连攻二掌二腿,恶猛狠辣,把和尚逼退数步。 任年娇扶着丈夫跃上马车前,拉住缰绳,就要催骑赶路。 苑兰公主冷叱道:“慢着,等我把和尚的招术说出再走。” 任年娇急道:“此刻十万火急,再迟只怕就走不了啦。” 这一来苑兰公主思维被打断,记不起经文背到何处,更想不出招术之名,心中更气,嗔道:“没有人要你留下,快滚蛋!”—— 第四十一章 徒劳无功 任年娇被苑兰公主严声厉叱,不由呆了一呆,心想:她与香玉公主外貌长得很相似,但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温文娴静,相去十万八千里,同胞姊妹性情相差若斯,真令人难信。 这时前头人马已冲入山谷,只见为首一位黑脸武士,盔甲鲜明,手执长枪,宏声吆喝,纵马狂奔过来。 背后士兵喊杀呼打,叫声震荡山谷,人潮好似海浪般推涌扑来。 圣手公羊一见情势逼紧,这群官兵人数不少,一涌上来,真个要穷于应付。 因之不加思索,扬手一鞭,向车前驾驭的马匹挞去,那马负痛四蹄奔跃,猛向前冲。 苑兰公主蹙眉沉思,突然灵光一闪,叫道:“这招是……”话刚出口,车身猛然动荡,一时立脚不住,向车厢里跌落。 任年娇不再迟疑,手拉缰绳,挥鞭频频娇叱,车声粼粼,绝尘而去。 圣手公羊赶走马车,纵身跃到天池醉客旁,急声说道:“胖子,你先护送公主一程,我同驸马爷在此抵挡一阵。” 天池醉客催促道:“老公羊你快去,病人不能无大夫,还是由我来陪哥儿们玩玩。” 圣手公羊心想有理,微一颔首,立时飞身上马,催骑尾随追去。 那黑衣武土坐下是一匹能征惯战的健足,冲刺如飞,一晃已到眼前,怒声喝道:“山贼毛匪,胆敢假冒钦差,哪里去!”他身高马大,叫声如雷,令人落胆。 天池醉客呵呵笑道:“狗官,大爷在此,上来对付吧!”他见那武官来势凶猛,倒也不敢大意,足下不丁不八,长鞭斜垂,摆了一个“虎坐龙潭”之势。 踉跄一声,黑面武士挺枪直向他咽喉戮去,捷如灵蛇,迅辣之极。 天池醉客哈哈一笑,长鞭兜个圈,想卷住枪杆,把他拖落马下。 谁知他这一枪是虚发,招数未用老,又收回枪杆,双腿猛一挟,坐骑长啸一声,一闪而过,径向圣手公羊追去。 天池醉客一怔,只见那黑面武士纵骑如飞,眨眼已追上圣手公羊,大喝一声:“盗贼哪里去!”枪随声发,猛向背脊刺去。 圣手公羊吃了一惊,这人能闪过天池醉客拦截,显然非同小可,急忙侧身一避枪锋,拍马回身与他战在一起。 那武士人猛如虎,马捷如龙,枪如灵蛇,喝声如雷,把圣手公羊困在一片枪幕之中。 幽兰谷主,当然不是庸手,但象这种沙场战,究竟非其所为,运马不灵,因此施展不开手脚,一时之间,连走险招,大有招架不住之感。 这时天池醉客也被后面追来的五六名骑兵围住厮杀,骑兵人数虽众,但身手平平,远不若那黑衣武士猛勇。 只见天池醉客身如迎风垂柳,东飘西荡,马鞭飞扬,劈啪声中,把他们逼得团团乱转。 众兵见他晃晃跌跌,一如醉汉,但任你刀砍枪刺,总是砍他不着,无不啧喷称奇。 霎时斗了三四个照面,天池醉客长鞭飞舞,已有二个骑兵摔落马下。 前头那黑衣武士神威大振,一声暴喝,长枪荡开圣手公羊鞭势,白光一闪,枪尖已临咽喉。 这一招若在平地,幽兰谷主自可轻而易举地闪避开去,但在马上不同,只能偏头让避。 他头一偏,那武士长枪一挑一抖,立把他手中马鞭挑飞,人也跌落马下。 黑衣武士叫道:“把他捆起来!”后面奔来四个步兵,应声抢上,拿手拿脚,就要捆缚。 幽兰谷主看似跌落马下,其实是借势弃马落地,因此并未受伤,突然吼声怒叫:“狗孙子,滚蛋!”振臂踢腿,腾身跃起,四个士兵立被震开踢倒。 迅速又有六七名士兵,刀枪并举,合拢涌上。 只见幽兰谷主须发怒张,连劈数掌,劲风怒卷。把他们劈得刀飞人仰。 黑面武士挑落圣手公羊,又要追赶着前面马车,见状大大一震,想不到这山盗落马后,更见凶悍,急忙抡动大枪,拍马回战。 这时圣手公羊人无骑马,行动轻灵,来去如风,从容不迫地避开枪刺,身形闪到马后,掌势向上一仰,击那武士腰胁。 因坐下马匹神骏高大,圣手公羊的手掌无法结结实实劈到他身体,但“混元掌”刚猛无比,劲风依然非同小可。 黑面武士被扫得一个踉跄,险险摔将下来,只见他身子向前伏栽,双腿夹牢,一式“落马回枪”。神妙无伦地从马腹下穿枪出招,向对方心窝刺去。 这一招迅猛奇妙,圣手公羊被逼得侧身斜让,无法乘势追击,否则定会把他逼落马下。 黑脸武士马上功夫甚是了得,解开一危之后,长枪翻动如龙,攻前断后,迅猛捷辣,加上步兵从旁相助,与圣手公羊打得旗鼓相当,已难分高下。 那边天池醉客嘻嘻哈哈,荡笑之声不绝于耳,把官兵戏弄得不亦乐乎! 山谷中人喧马嘶,尘沙飞扬,除与娄、玄二人拼斗的十几名士兵外,另外还有十四健壮士卒,一边七人分列两旁,护住一位锦袍加身,玉带环腰的官员。 只见他高坐马上,相貌堂堂,八面威风,比手划脚,呼令部属攻势,这人正是长安巡抚李大人。 巡抚大人身边耸立一人,身高八尺,好似一枝竹竿插在地面,比坐在马上的李巡抚要高出半个头。 这人下颌特别尖凸,太阳穴高高隆起,脸上微露惊异之色,冷冷瞅着尹靖与弥罗僧过招,对此外一切,始终没有转眼顾盼。 李巡抚一见十几名士兵还打不过天池醉客一人,心头火起,对身旁士兵瞪眼扬眉,打着官腔,骂道:“混蛋,还不快去帮着把那胖贼逮住。” “是,大人。”士兵们应声,吆吆喝喝,奔过去围住天池醉客一阵乱杀。 原来围住他的人已不少,这下人数更多,但越多越乱。反而自相挤塞。 天池醉客长鞭挥劈,左右逢源,招无虚发,每卷倒一人,就同时撞倒多人,不由开心地大笑。 李巡抚见士兵的狼狈状,气得须发俱喷,忽听身边那长竿似的汉子,冷冷道:“巡抚大人属下士兵攻势杂乱无章,显见平时训练无素,临时才会如此狼狈。”语言宛如破铜锣,听了令人心烦意躁。 李巡抚受他责备,脸上一红,恭恭敬敬地答道:“彭大人说的是,只怪下官平时督战无方,今后当加紧磨练。” 看巡抚大人恭顺卑谀的态度,可知那姓彭的汉子,身份定然不小。 那姓彭的依旧没有回头,又冷冷的道:“哼,江湖上居然会有这等身手的好汉。” 这时弥罗僧与尹靖正打到紧要关头,他们起先凶猛迅辣,疾如电光石火,继而温穆详和,宛如行云流水,此刻变成不温不火,一招一式,慢慢在拆解。 有时相隔许久才攻守一招,但乍合倏分,又迅速跃开,彼此一来一往,看似平淡无奇,但行家眼里,均知这是一种招术、内力、经验、机智的综合拼斗。 李巡抚突然大声怒道:“饭桶奴才,还不快把胖贼匪捉住,站着瞪什么眼?” 原来与天池醉客厮杀的那些官兵,个个被摔的脸肿鼻青,这时远远围住,晃刀耀枪,虚张声势,谁也不敢真的上阵,李巡抚见状,不禁怒声催叱。 另一场那黑衣武士甚是猛勇,圣手公羊与他兀自恶战不休,幽兰谷主突然猛劈两掌,把两个土兵震飞,朗声道:“胖子,脚底滑不同看主子去。”意思是叫天池醉客先脱身去照应苑兰公主。 那些围住天池醉客的士兵,经巡抚大人怒骂,只好硬着头皮,举刀挺枪,再度攻上。 忽听一声狂笑,只觉眼前一花,天池醉客身如巨鹰,掠过众人头顶,落在黑衣武士的马匹后,扬手一鞭向马腿劈去。 黑衣武士听风辨声,已知背后有人暗袭,但苦于前头被圣手公羊缠住,无法回身抵挡。 “啪”的一审,长枪武士连人带马,排金山倒玉柱似的,倒将下来。 这群官兵以那黑衣武士最猛勇,他一落马,人人斗志消沉,情势更乱。 圣手公羊大步踏上,手起掌落,直劈下去。 李巡抚大惊道:“快救孙将军!” 那些士兵正在四下退却,那里还来得及上前搭救,只好齐声呐喊,装腔作势。 忽听那身如竹竿的彭姓汉子,喋喋干笑二声,向身旁一粒石子踢去。 “嗤!”石子疾如流星飞矢,直向圣手公羊后脑射去。 幽兰谷主只道是有人发箭射来,冷笑一声,身形回旋,反手抄去。 哪知石粒体积甚小,劲道凶猛,却意外地抄了一个空,“着”的一响,正中肩膀,把他打得皮破血流,翻身栽倒在地。 天池醉客大惊,伸手一把将他扶起,长鞭左右飞舞,劈倒二人,又拉着圣手公羊奔到尹靖身边,急道:“尹小侠,公主马车已去远,老公羊受人击伤,咱们先避其锋芒。” 尹靖眉头一皱,道:“你护着玄谷主,我断后,咱们且战且走……”话犹未了,只听弥罗僧朗声喝道:“再接贫僧这招!”身如流水,肩不晃,膝不屈,滑到尹靖面前,双手交互推涌,劲风虎虎,一阵阵逼来。 尹靖剑眉飞扬,神情肃穆,突然身如旋风在原地旋转起来,双手不住地疾划,看起来甚是奇特。 击来的掌风,宛如流水滑冰,擦身而过,把长衫吹得猎猎作响。 那身如长竿的彭姓汉子,喝彩一声:“好身法!” 原来尹靖足踩“太乙幻虚步”中的神妙步法“天旋地转”,手幻“太乙无穷解”的绝招“指天划地”,手脚并用,化开对方凌厉一击,中指一弹,一缕劲气,反袭和尚左臂“五里穴”。 这时滑过尹靖身边的掌风,劲风呼啸,直向娄、玄二人卷去,天池醉客急忙挥掌挡去,被震得连退三步才站稳。 弥罗僧一击未中,借势飘身而起,避开尹靖弹指劲气,轻轻落回原地。 天池醉客跌退之际、身形摇摇晃晃,长鞭飞舞,企图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山谷。 无奈官兵人多势众,这时黑衣将军舞动长枪,旗鼓大振,与天池醉客又展开一场狠斗。 尹靖星目神光湛湛,凝视着弥罗僧与长竿汉子。 忽见那姓彭的,脚下微微跨动,他每走一步就是六七尺远,不消三步已到二人中间,干笑一声,好似枭鹰夜啼令人甚感难受,淡然道:“这位大师可是天竺北印王特使弥罗神僧?” 弥罗僧合什欠身道:“贫僧正是,施主有何见教?” 彭姓汉子嘶哑着嗓音,道:“兄弟‘长竿客’彭奇.忝掌禁宫总管之职,奉东厂王公公之命,与孙总兵大人前来恭迎大驾。” 弥罗僧目光一转,见官兵人数众多,盔甲鲜明,颔首笑道:“钦差大人驾到,贫僧这厢有礼。” “长竿客”双手一拱,脸皮抽动几下,说道:“兄弟来迟一步,致有屑小假冒钦差,混淆视听,哼,若不诛灭正典,难彰王法尊严。” 弥罗僧道:“阿弥陀佛,人无不赦之罪,天有好生之德,钦差大人法外施恩。” “长竿客”毅然道:“王法公正无私,万万饶恕不得。” 李巡抚朗声喝道:“你们这些山贼土匪,还不赶快自捆自缚,跪地求饶,苦再执迷不悟,想顽抗,后悔奠及。” 尹靖趁他们说话之间,足尖轻点,宛如落叶飘絮,涌身切入群兵之中。 这时双方恶拼正紧,立有六七名士兵砍来,尹靖身形平贴地面,以左脚尖为轴,同时左腿直伸,横划一个圆圈,顿时腿影如山,劲风呼啸,笼罩三丈方圆。 四周兵卒被这奇幻一腿,扫得翻倒在地。 他身体一站直,双手齐扬,官兵不住地掷刀抛枪,闷声栽倒。 群兵见状大惊,纷纷四窜,天池醉客杀开一条血路,哈哈大笑,与圣手公羊联袂直向谷口冲去。 那黑面孙总兵勃然大怒,长枪挽了个大花,向尹靖心窝刺去。 尹靖见他枪法不凡,脚下“移形换位”,左手“金丝缠腕”,奇妙一卷,抓住枪头,右手前探,擒住他“血池穴”。 孙总兵瞥见人影晃动,枪杆手臂,一齐被制,不禁大为震骇,定睛望去,只那人英眉朗目,俊韶出尘,突然“噫”一声:“小侠是你!” 尹靖一眼认出那人,怔了一怔道:“哦,是总兵大人。” 原来这位孙总兵正是二月前护送贤宾王妃北归的那位黑面武士。 当日辇车驶过苏北“断魂崖谷”,遭遇山盗袭击,孙将军血战重伤坠马,性命垂危,正值尹靖自“断魂崖”上飞落相救,数招之间,先后击败东冥二煞,大溃土匪。 贤宾夫人感其恩助,特赠明珠二颗,王令一面,尹靖婉拒价值连城的明珠,只收下“贤宾王令”。 因孙总兵有过南行经验,朝廷派他同禁宫总管“长竿客”彭奇,西迎天竺特使。 孙将军一见尹靖,自是惊喜交加,但因假冒钦差罪状不轻,长竿客又是司礼太监王振的亲信,因此低声说道:“小侠速去!” 尹靖已明白其意,装着被他用肱肘撞开,急退数步。 孙将军长枪舞动如风,笼罩寻丈方圆,看起来声势更见凌厉,其实反而挡住四周士兵,使他们不得接近,娄、玄二人借机跑得无影无踪。 尹靖掌风如墙,把他枪势封住,默运蚁密功,说道:“在下因有一位同伴,身受重伤,性命重危,才出此下策,谋取仙兰,万望将军恕罪……” 他见孙将军,似有不便之言,遂又运功说道:“将军有何吩咐,但请说在嘴里,在下就可听出。” 孙将军虽不会传音入密的功夫,但也知蓄劲而发,喃喃道:“仙兰之事,下官不能作主,不过这次皇上御驾亲征鞑靼,朝廷政事宾贤王有权裁决,小侠上京见宾贤夫人,也许会蒙钦赐。” 尹靖心中大喜,运功说道:“多谢将军指点。” 孙将军枪落如雨,连刺数招,道:“断魂崖一别,贤宾王夫人与郡主甚是惦念小侠,请早日上京会晤。” 尹靖突然大喝一声,绝招迭出,孙将军一个招架不及,长枪被震飞,人也滚开老远。 尹靖抽身欲退之际,忽见“长竿客”好似一支竹竿似的摇摇晃晃,直窜过来,口中喋喋怪笑道:“来有路,去无门。”原来他自持身分不愿群殴,此刻见孙将军不敌,才展开蒲扇般的巨掌,直印过来。 尹靖微微一怔,只见他身如竹竿,极瘦极长,但手掌甚是肥大,显见掌上功夫,定有奇特造诣。 他心生警戒,“太乙玄功”布满周身,凝神敛气,一掌缓缓推去。 “长竿客”观他居然不闪不避,硬接自己凌厉一击,脸露不屑之色,嘿嘿冷笑,掌力又加重二成。 蓦间一声震天价巨响,山谷雷鸣,群峰呼应,沙飞石走,劲气排空,二个站得较近的士兵,被强烈罡风,震得五脏离位,气绝身死。 站得稍远的,有的被掌风卷倒,有的惊慌过度,双腿直发抖,李巡抚吓得脸色土灰,纱帽打个转,险险跌落马下。 震音未落,风沙飘扬,紧接着传来声朗笑,一道人影疾如一缕青烟,消失在谷口。 众人惊魂甫定,凝目望去,只见彭总管笔立如青竹,好似中风着魔,一动也不动。 李巡抚定了定神,颤声道:“来人啊!……快救彭大人。” 那些士兵见假冒钦差已走光,但余悸犹存,个个还是站着不敢动。 孙总兵一跃而起,就要上前察看彭奇伤势。 弥罗僧急忙出声阻止道:“将军慢着,这位大人受‘玄门罡气’震伤,此刻正在调息,万万不可扰乱他心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孙总兵一怔,住足不敢去扶他。 李巡抚惊惶万分,朝廷钦差在长安府里出事,若有什么三长二短,这巡抚的前程,只怕保不住了。 过了盏茶功夫,“长竿客”鼻孔冷冷哼了一声,四肢活动一下,说道:“武林中练就‘玄门罡气’者屈指可数,看不出这小子居然也善于此道,这一时大意,险些着了他的道儿。” 弥罗僧微感惊讶!这人能抵住“玄门罡气”一击,功力诚然非同小可,看来中原当真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 李巡抚见彭总管无恙,急忙奉承几句,道:“彭大人武功盖世,海内第一,那小贼自然不敌,不过他却机警的紧,被他逃去,可惜!可惜!” “长竿客”嘿嘿干笑一声,不言不语。 李巡抚又谀诌,道:“此去京师,路程尚远,下官派一队人马供大人驱使,沿途好照应。” “长竿客”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饭桶的孩儿,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李巡抚唯唯应是,不敢再言。 当下二位钦差与弥罗僧结伴上京,由于驮载圣经的白马受伤,弥罗僧掌运内力,吸出佛门“惊世神针”,外敷伤膏,并取下经书玉盒,自行背在肩上,以减轻白马负荷。 孙总兵换了一匹健马,“长竿客”依旧徒步而行。 李巡抚领属下官兵列队恭送,直至蹄声渺杳,人影不见,才收拾残局回长安。 且说尹靖奔出山谷,奔行如风,一阵功夫已追上娄、玄二人。 幽兰谷主肩膀被击破,早用外伤金枪膏敷治,已不碍事。 三人沿途急奔,忽见眼前一片旷野,黄沙铺盖,一望无垠,蹄印轮迹,遥遥向北方伸延,直没于天际。 黄昏时刻,来到一处丛林,车轮痕迹,印过如茵荒草,行不远西面有一小池,池边长满芦苇,白花盛放,此刻夕阳余晕,从林叶隙缝间射入,把白花映成粉红色花朵,更见娇艳欲滴。 这片森林虽不若“千树林”浓密,但面积颇广,他们寻搜好一会,天色已见朦胧,只见虫鸣鸟啼,风吹树梢,渐渐看不出轮痕。 尹靖突然喜叫一声,道:“你们看前面,马车停在那儿,我们找到了。” 圣手公羊运目望去,果见马车停在二十丈外花丛旁,似有一道黑黝黝的遮屏,他看了一阵说道:“那里有一堵围墙,里面似有房屋。” 尹靖颔首道:“是有房子,不过颓墙废瓦,不象有人居住。” 说话之间,三人已到马车旁,四下静悄悄地,不见苑兰公主与宇文雷夫妇。想必是进入了那屋中歇息。 跃过墙垣,触目梁倒栋析,瓦砾满地,好似一座废弃的古堡,此刻夜色晦冥,阴气沉沉,使人感到一阵凄凉恐怖的意味。 他们悄悄而行,提神警戒,穿过瓦砾堆,前面有半壁土墙,堵住去路,右边似有一道拱门可通行。 几人顾盼间,蓦闻隔墙传来一阵阴恻恻冷笑声,这笑声打破了沉寂的气氛,但入耳心寒,更增加了几分恐怖。 他们悄悄掩去,从拱门探首窥视,只见里面似是个天井,枯木凋谢,玉柱横径,满阶落叶,隐约可看出在左庭槐树旁,站定二人,曲线玲珑,微风披拂着如浪秀发,正是苑兰公主与任年娇。 右厢廊下有四道黑影一字排开,二人佩剑,一个手摇摆扇,另一个两袖清风,这四人隐在阴影里,因此看不清面目。 只听其中一人阴鸷地说道:“兄弟不知宇文雷是公主麾下属员,刚才只是想衡量他‘阴尸掌’的造诣,不意,嘿嘿……” 任年娇怒声娇叱,打断他的笑声,道:“宋文屏,你用暗器伤我丈夫,有什么值得神气?” 原来先前说话那人,正是“三峡盘龙岭”,金牛谷主宋文屏,这人暗器手法独步武林,双手可同时打出十二粒“七煞追魂弹”。在武林中的声望,虽不若万教十三要员响亮,但也颇负盛名。 他们起先未见宇文雷正感诧异,一听原来伤在金牛谷主“七煞追魂弹”上,尹靖运目望去,只见槐荫下斜靠着一人,被树的荫影遮住,不是宇文雷是谁? 宋文屏阴笑一声,道:“武学浩翰如海,天下百派千宗各有所长,或善于拳掌,或善用兵刃,兄弟这暗器手法,独树一格,你丈夫学艺不精,怪得谁来?” 一阵冰冷嗓音,宛如来自冰霜地窖:“你妄伤本公主手下之人,显然没有把我看在眼内,听说你双手可同时打出十二粒‘七煞追魂弹’,何不展露出来瞧瞧?” 墙后三人吃了一惊,苑兰公主内伤甚重,宋文屏真个要用“七煞追魂弹”射她,只消一颗已难抵挡,别说十二粒齐发。 但宋文屏似是心有顾忌,淡然笑道:“公主神功盖世,兄弟这点雕虫小技,怎敢献丑?” 他为人城府阴沉,明知苑兰公主被雪山“千手菩提”击伤,与尹靖一道被“三才阵”逼落江中,但此刻相见之下,公主神态冷漠如故,与人莫测高深之感,如果伤势痊愈,自己万非其敌,他心存疑虑,也就不敢易然莽动。 苑兰公主冷哂道:“总算你还有自知之明,不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哼,不过,今日之事却也不能就此罢休。” 宋文屏道:“我这‘七煞追魂弹’除非用独门解药,否则纵令当世神医圣手公羊亲到,也无法救得,宇文雷既是公主麾下属员,自当赠药赔赠礼。”言辞之间,甚是卑谦。 苑兰公主哼了一声,道:“赠药赔礼,就能了事吗?” 宋文屏一怔,他刚才所说赠药赔礼,是试探的口吻,如果苑兰公主满口答应,就是心虚胆怯,这时听她口气咄咄逼人,显然有恃无恐,因此更加不敢妄动。 当下喋喋笑道:“不能了事,又待怎样?” 苑兰公主冷然道:“假如你自己处置,砍断一条手臂,如果由我出手,双臂齐断。”言下之意,把他当作嘴上鱼肉。 那二个佩剑的其中一人,缓步走出,说道:“公主言谈之间,把天下英雄视若无物,兄弟不自量力愿领教公主几招绝学。”踉跄一声,寒光闪闪,拔出长剑。 那人走出阴影外,只见他脸白无须,正是许州“飞龙剑客”朱明翁。他见苑兰公主生得纤弱,不信有传言那等厉害,何况听说她已身受重伤,今晚若能击败她,岂不一鸣震天下? 苑兰公主螓首仰望着苍穹一线残月,冷然道:“看你拔剑,可知剑上造诣有限得很,我若与你手,未免抬高你身价……任年娇你去十招之内把他击败。” 任年娇应声,道:“公主啊,这人我认识他,是许州‘飞龙剑客’朱明翁,手底下有些真功夫,只怕不容易胜他。” 苑兰公主怒道:“别噜嗦,我叫你十招之内把他打败,快去。” 任年娇脸有难色,道:“这个……” 朱明翁听她要十招之内把自己击败,心头大怒,反而耸声朗笑,道:“你手下之人震于兄弟威名,不敢下来过招,还是公主自己下场吧。”人已走下庭阶,抱剑而立。 任年娇呸了一声,道:“朱明翁你吹什么大气,我说十招之内要赢你不易,并不是怕你,公主啊,宽限二十招如何?” 苑兰公主截然道:“半招也不能宽限。” 朱明翁冷笑道:“哼,你这老太婆能在我手下走过二十招吗?来来你无法在十招之内赢我,我却可以十招之内胜你。” 任年娇罗袖飞舞,直窜过去,长指甲向他脸上划去。 朱明翁明明见他空白着双手,突然一道乌光袭到眼前,吃了一惊,长剑一收,腾身跃起。 他外号称“飞龙剑客”,轻功造诣特深,剑走轻灵,在空中挽了二朵剑花罩落。 苑兰公主道:“这招‘潜龙在天’原该挽三个花才够火候,四个入妙境,你只挽二个花,显见内力不够冗长,虚而不实,用‘凤鸣歧山’打他。” 这些话说得异常快捷流利,字字清晰入耳,朱明翁剑势未落,她已说完。 任年娇大喜,明白苑兰公主要从旁指点,照着一式“凤鸣歧山”打去。 朱明翁只挽二个剑花,本就不够威力.被这招“风鸣歧山”逼得无法落地,只得一提丹田真气,再度跃起。 苑兰公主又道:“镜花观月,金钟夜撞,顺水推舟,平沙雁落……” 这时任年娇根本不理朱明翁长剑攻的是什么招数,只按着公主的话,一招一式地使将出来。 这些招术本甚平淡,但连串施展,威力奇强,朱明翁居然被逼得无法落地。 他轻功造诣虽然不凡,但连续数招无法落地,丹田一口真气已浊,情势危极。 宋文屏等人都看出情势不妙,那另一个佩剑汉子,大踏步走下庭阶,叫道:“这样不公平,公主令属下之人出战,又从旁指点,胜了也不光彩。” 苑兰公主却不理会他,继续说了二招:“蓝田日暖,银汉双星。” 朱明翁身子正下扑,这时气喘吁吁,再无法提气纵跃,怒目圆睁,咬紧牙关,喝道: “贱人,拼命了!” 任年娇咯咯荡笑,右手一探已擒住他持剑手腕,左掌骈指如刀,挥砍过去。 只听“克嚓”一声,朱明翁腕骨被砍折,鲜血直流,连人带剑被掷开老远,撞在树干上,痛得不住呻吟。 那另一佩剑汉子,气得七孔生烟,戟指怒道:“公主不按江湖规矩,摩某第一个不服。” 苑兰公主突然娇躯微微一晃,伸手扶住树干。 这个小动作,对方几个都看清清楚楚,暗暗窃喜苑兰公主果然身负重伤,那佩剑汉子胆气一壮,挑衅道:“在下亲自领教公主东夷绝学。” 苑兰公主轻藐地说道:“你曾经败在梁姑手下,怎配与我动手?” 那人脖子一热,干咳一声,原来他正是浮月山庄二庄主,“南天一剑”摩云庭,那手摇折扇的是“铁扇书生”俞君杰,摩云庭当日在淮阴郊外,与梁姑恶战正狠,胜负难分,苑兰公主就像今天这样,从旁说招,把他击败。摩氏昆仲在武林中声望极隆,他对这事引为生平奇耻大辱。 当下摩云庭脸上杀气横溢,沉声道:“兄弟今晚特来洗雪当日之辱。”脚下缓缓跨前二步。 任年娇道;“公主你说招,我同他再拼一场。”她知“南天一剑”功力还在“飞龙剑客” 之上,只是既能在十招之内打败朱明翁,想来最不济事,也可同“南天一剑”拼个平手,于是挪动身子向摩云庭迎去。 苑兰公主叫道:“回来!” “为什么?” 苑兰公主冷冷道:“我未令你出场,你就好好站在一边别动。” 任年娇好生没趣,心想: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念你身受重伤,故而好意替你出场应战,一个出智一个出力,打败了“南天一剑”,何等光彩?她心中不平,却不敢形露于色,默默地退下。 苑兰公主喝退任年娇,抬头望着天上繁星残月,摩云庭见她异常镇静,心中疑虑重重,反而犹豫起来,不敢贸然出手。 彼此相持了好一阵,摩云庭始终不敢拔剑,苑兰公主已知攻心有效,冷漠道:“你的剑法轻浮有余,稳健不足,一招之间虽可砍刺七八剑之多,但力量分散,每一剑的威力也就显得薄弱,遇上高手之时,剑花虚浮,不足以克敌致胜,好似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她这话正说中“七星剑法”短处,摩氏兄弟在武林中号称第一快剑,但轻快中剑力不够深沉,因此始终无法压倒各大剑派,独步武林,他突然心念一动,问道:“阏伯实沈,紫微玉漏,公主可知其意?” 苑兰公主随口应道:“这是星宿之学,阚伯东方主商,实沈西方主参,参商二星,其出没不相见。紫微北斗南面称尊,而众星拱之;玉漏无声天将破晓,此时七星平卧斜对北斗。” 南天一剑哈哈朗笑,道:“公主一语道破愚兄弟十数年疑虑,敝人服输认败。”转身退去。 苑兰公主心灵敏捷,立知失言,自己无意中点破剑诀秘奥,虽然令他心悦诚服地认败,但这人剑术造诣本就非同小可,这一来必将更上一层。 她这样猜测,果然不错,原来当年摩云庭的父亲摩成自从败在“风尘狂生”的“浮世七绝剑”下后,深感祖传剑法必有未到之处,数十年潜心静研,临终之时告诉他二个儿子那句“阏伯实沈,紫微玉漏”的剑诀。 他兄弟明知这是先父苦参的精华,但却未悟其道,以他们兄弟在武林中的地位,自然不屑去请教别人,何况即使虚心向人求教,也不见得有人能指点迷津。 摩云庭今晚听了公主批评“七星剑法”的短处,突然心血来潮,出言问诀,苑兰公主初不在意,随口说出,解了他兄弟十数年疑虑,摩云庭心中高兴,自不在话下。 宋文屏见摩老二与苑兰公主说了一些剑诀秘奥,就认败打退堂鼓,心中好生纳闷,一双绿豆眼,骨碌转动暗暗盘算计策。 苑兰公主冷然道:“我叫你自断一臂,送出解药,你敢情是不听。” 宋义屏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毁伤?” 苑兰公主道:“这么说来,你是要我亲自出手了?” 她语气严冷,令人不寒而粟,宋文屏震于她的武功不觉退了一步,提神戒备,嘿嘿笑道: “宋某对公主武功甚是钦佩,一时误伤你属下之人,但愿赠药赔礼,罢戈息争彼此免伤和气。”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接着说道:“解药在此,接住!”手一扔,那纸包缓缓飞来。 苑兰公主眉头微皱,只怕其中有诈,尚未决定应否把纸包接下,任年娇爱夫心切,已迫不及待,抢前一步,伸手抓去。 这时她二人均在留意那个纸包,忽听宋文屏阴喝一声:“死亡路上追魂弹!” 只见乌光闪闪,宛如满天星斗,笼罩而下,也不知射来多少“七煞追魂弹”。 宋文屏阴损毒辣,心惊公主武功太高,因此不顾江湖规矩,乘人不备之时,先发暗器后出声。 这下变生俄顷,待她们警觉,已来不及闪避,苑兰公主怒极,罗袖飘扬,挥拂过去。 只听一连串的爆炸声响,满天弹丸变成一片绿芒芒的蓬针,如暴雨狂风,笼罩三四丈方圆。 公主掌力只够震破弹丸,不足以震散蓬针,眼看她二人已难逃厄运,宋文屏不禁高兴的喋喋怪笑。 蓦见一缕青烟电飘而至,匝地刮起一阵狂飙,那笼罩而下的蓬针,有如一幕绿色帆布,被暴风卷起,呼地一声,整个向上翻揭开去。 任年娇喜叫一声:“驸马爷!” 青影收敛,只见尹靖含笑而立,耳听哈哈朗笑声,天池醉客与圣手公羊从墙后奔出。 宋文屏脸色大变,惊悸地连退数步,隐入廊檐阴暗处。 苑兰公主刚才是强打精神来吓唬他们,一见尹靖再也支持不住,娇躯连晃数晃,危危欲倒。 尹靖缓步走去,笑道:“公主别来无恙?”伸手握住她玉掌。 他知苑兰公主不愿让人扶持,但要是不支倒地,她一定更难受,因为才去握她手掌。 苑兰公主精神一振,葶葶玉立,叱声催促道:“尹公子快把姓宋的杀死!”—— 第四十二章 禁宫盗药 天池醉客咧嘴笑道:“宋文屏,怎么缩着乌龟头,不敢伸出来?反正咱们已罢戈息争,不伤和气啦,哈哈。” 这话阴损之极,宋文屏脸皮再厚,也不得不挺身而出,干咳一声,拱手道:“兄弟闻尹兄与苑兰公主龙凤落江,游戏河海,不意在此相晤,幸会!幸会!” 尹靖含笑说道:“好说!好说!”突然欺上前去,左手分筋斩脉,已扣住宋文屏手腕。 宋文屏眼前一花,右腕被制,左手呼地一声,猛拍对方胸膛。 哪知他掌势一发功,人已如车轮般地,被悬空带得一转,从右边翻到左边,坠地后正好二人相对而立,一条左臂又被尹靖牢牢钳制。 宋文屏只觉全身麻痹无法动弹,一双绿豆眼满含着阴沉怨毒的光芒,嘿嘿冷笑道:“尹兄的武功兄弟一向佩服的紧,不过以你的声望对兄弟突施暗算未免小题大作?” 尹靖见了他目光,突然心灵一动,忆起了一件事。 当日他初下终南山,投宿长安旅邸,遇上“天震教”金龙堂主“凌风秀士”吴文昌,与冀北分堂香主董平,及“天外神叟”高足“旋风剑”冷清松,夜到“千树林”,以“湛泸剑” 欲换取“幽兰谷”稀世奇花天竺纯种的“六瓣仙兰”。 圣手公羊一口婉拒,因之双方反目大打出手,正打得不可开交,有一蒙面人悄悄掩入幽兰谷,企图渔翁得利,盗窃仙兰。 来至亭台旁,被护谷灵猿小黄截住,小黄不敌,那蒙面人正欲下毒手击碎它的天灵盖,尹靖及时解救,以致蒙面人左掌背反挨小黄咬得皮破血流。 当时那蒙面人右腕被制,左手翻掌击尹靖胸膛,所施手法与适才宋方屏手法同出一辙。 那夜蒙面人以黑巾蒙面,虽未见庐山真面目,但那怨毒诡谲的目光,与此刻宋文屏盯着自己的眼色一样,令人一见难忘。 尤其宋文屏言行狡险,一如那蒙面人,当时“万教旌”要他除掉脸上黑巾,蒙面人乘势施放“七煞追魂弹”,手法之高妙,连自己都险险被他击中。 这一连串的疑虑,使他推测那蒙面人就是宋方屏,这时他感到右掌钳制处,有疮疤的痕迹,更确实所猜,当即淡淡一笑,道:“在下似乎在千树林见过宋谷主一面。” 宋文屏怔了一下,嘿嘿笑道:“尹兄贵人多忘,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混元坪’。” 尹靖笑道:“重阳夜金龙堂主带‘湛泸剑’上千树林,欲换取‘六瓣仙兰’,你可还记得?” 宋文屏神色自若,道:“这事兄弟倒有所闻。” 尹靖哈哈一笑,向圣手公羊问道:“那夜玄谷主与凌风秀士拼斗之际,有一蒙面人掩入幽兰谷,击伤护谷灵猿,盗取仙兰,并向‘万教旌’诬告在下盗窃,你可知其人是谁?” 圣手公羊眉头一皱,道:“那人连施三门派的绝技,令人莫辨真假,用‘浮月山庄’的空中绝妙身法,‘凌云十八式’避过我‘混元掌’以‘小天星掌’打了驸马爷一记,临走之时施放‘七煞追魂弹’袭击驸马爷与‘万教旌’,红旌护法雪山‘生死剑’秦启隆,追入密林就失去踪迹。” 尹靖道:“我曾领教过柳家堡主的‘小天星掌’,及浮月庄主的‘凌云十八式’,那蒙面人掌力不及柳家堡主雄厚,‘凌云十八式’的身法不及浮月庄主灵巧,但暗器手法与金牛谷主不相上下。” 圣手公羊勃然怒喝道:“好啊!宋文屏你堂堂一谷之主,居然做起偷鸡摸狗的勾当,诬良为奸,暗袭万教旌,罪大恶极。” 宋文屏脸色铁青阴阴笑道:“你们蓄意诽谤,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宋某今日落在你们手里,自然无话可说,只要我有三寸气在,必上万剑池武林评审庭告你们一状,哼哼,那时看看谁是真正的万教要犯。” 尹靖神色一整,道:“彼此对薄公堂,让江湖上的人明白是非曲直,那是最好不过,玄谷主你仔细瞧来。” 突然松开宋文屏手腕,掌势一推,向他胸前印去。 尹靖的功力武林中闻名丧胆,这一掌如被印中,哪还有命在? 宋文屏背脊直冒冷汗,只见他掌势来得不缓不急,情急之下,身子迎着掌风凌空而起,如巨鹰翻身,在空中一滚,斜斜向墙角飞落。 尹靖哈哈一笑,道:“宋文屏,这不是‘凌云十八式’的‘翻云覆雨’吗?只是火候差了一点。” 宋文屏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斜靠在墙边,苑兰公主冷声责问道:“尹公子,你为什么掌力打得那么轻,不把他打死?” 尹靖笑道:“一掌把他打死,就无法逼他施展‘凌云十八式’,如今罪迹明甚,看他如何狡辩?” 任年娇咯咯笑道:“要收拾他还不容易,公主啊,我去把他双臂砍掉,免得以后再用暗器伤人。” 苑兰公主冷哼一声,道:“我手下不伤残兵败卒。” 任年娇一怔,心想:刚才你还叫着要砍断他的双臂,取他性命,如今正是大好时机,却又改变了主意,真是朝令夕改,阴晴不定。 南天一剑走到宋文屏身旁,沉声说道:“偷袭万教旌罪名不得妄加,几位今日言辞一厢情愿,显然是蓄意诬赖宋谷主。” 天池醉客笑道:“摩云庭你不管怎么说,那蒙面人身怀天南三家绝学,准是你们一丘之貉无疑。” 摩云庭道:“你要真有人证物证不妨到评审庭告状,咱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转身扶着金牛谷主四人一起离去。 这时任年娇想到丈夫还中毒针倒在树荫下,忙问玄谷主道:“你可有‘七煞追魂弹’的解药?” 玄谷主道:“我的‘万方奇应散’专解天下奇毒!”说着那出药散为宇文雷外敷内服。 “万方奇应散”果具奇效,宇文雷这时已幽幽醒转,游目四掠,突然跑了起来,骂道: “那鹰鼻猴脸的龟孙子,滚到哪里去了?”看他气忿样子,显然是受过宋方屏侮辱,任年娇道:“他们被打跑了,雷郎你没事吗?”宇文雷挺了挺胸膛,道:“还好,还好。” 尹靖道:“你怎么被他们打伤?” 宇文雷咬牙切齿,道:“这些人可恶,可恶……” 原来采石矶事了,天震教,柳家堡,浮月庄众人等,分成三路,拟行恒山夺取“玄天图”。 “南天一剑”摩云庭,“金牛谷主”宋文屏,“飞龙剑客”朱明翁,与“铁扇书生”俞君杰,四人一道,过豫南,走秦川,沿黄河北上,途至临潼,落脚在一个丛林废堡中栖息。 那废堡草木荒芜,屋塌梁断,任年娇正好驱车避难到此。 她叫乃夫宇文雷先进堡中巡视一番,无意中听到他们谈论恒山之事,他一时不慎弄出声响漏了行踪,以致被其截住。 宋文屏一见正是“混元坪”带走“伏羲奇书”及“藏玄秘图”的那幽冥公子宇文雷,心中大喜,立时上前盘根问底,要宇文雷交出“伏羲奇书”“藏玄秘图”。 宇文雷性情傲慢,如何能忍受对方胁逼?自是冷言相向,一言不合,卒以引起争论。 他的武功本就略逊宋文屏一筹,斗不几回合,就伤在“七煞追魂弹”下,他只觉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痛苦难当。 宋文屏哈哈一笑,在他身上寻搜奇书,结果一无所获,不由忿怒地打了他几个耳光。 任年娇见丈夫久去不归,扶着公主下车入堡中查看,一见宋文屏在打他丈夫嘴巴,吃了一惊。 宋文屏等人乍见苑兰公主,更为惊讶,畏缩地退入廊榭阴影下。 尹靖听了上面叙述,心甚焦虑,浓眉深锁道:“藏玄秘图遗落江湖,掀起涛天风浪,如今豪杰云集恒山,倘若‘玄天图’落入歹徒手中,教我何颜以对林老伯?” 众人均感到事态严重,苑兰公主秀眉微颦道:“现在万教庭主及南北各大门派,一定尽出精华去了恒山,那里惊险恶况,非同寻常,我不能让家妹一人涉险,咱们立刻就去恒山接应。” 圣手公羊站在医生的立场,自然表示反对,他恭恭敬敬地说道:“下属愚意,不如先抢得仙兰,治愈公主伤势,再上恒山不迟,否则纵然去了,也无补于事。” 众人颔首表示赞同。 苑兰公主满脸不悦之色,伸手扶着树干,想是心神疲惫,否则会把圣手公羊严叱一顿。 提到抢夺“六瓣仙兰”,尹靖把孙总兵之事,说与众人知情,圣手公羊沉吟一阵,出了一个主意,道:“钦差官既是驸马旧识,情义上不便再去拦截,如今两全之计,不如分道而行,驸马爷与公主上京晋见贤宾王夫人,相机行事,下属与娄兄等人,先往恒山助公主一臂之力。” 尹靖也有此意,只是不便开口,闻言大喜,道:“如此偏劳二位了。” 伴君如伴虎,任年娇觉得苑兰公主甚难侍侯,不如也上恒山去追随二公主,因道:“单只二位去了,未免势薄,愚夫妇也愿去略尽绵薄之力。” 尹靖当即应允,于是众人就此议定,从车厢取出干粮充饥,这一晚就在废堡中歇息。 第二日来到潼关,众人分道而行,尹靖沿黄河东行,晓夜兼程,一路甚少休息,对公主侍汤服药,无微不至,因为公主伤势严重,车厢不能过于动荡,只得缓缓而行,这一来自然影响行车速度。 一直到了第七日,瓶中药丸只剩二粒,遥见前路,垂杨斜柳,京华在望。 尹靖喜道:“大公主咱们已到京城了。” 入得城来,但见红楼画阁,珠帘卷雨,香车驶于天街,骏足驰于御路,茶坊酒肆,歌管弦索,柳析花衢,箫鼓喧天,真个是满目琳琅观不尽,一片繁华在画中。 尹靖只觉南船北马,燕京繁华,比起金陵,另有一番盛况。 这时天色尚早,但他无心观赏市面风光,驱车来到一家大旅馆,掀开窗帘,把公主扶下马车。 店小二笑脸来迎,见公主满脸病容,却出奇的美丽,不由怔了一怔。 尹靖道:“替我们预备两间清静上房。” 店小二见他二人衣着高贵,想是豪富人家外出游览,旅途染病,因此急忙把他们引进睡房。 尹靖把行旅安妥,来到公主房间,说道:“你好好在房中歇息,我去打听贤宾王府第。” 苑兰公主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快去快回。” 尹靖应了一声,出行而去。 这些日子一直在一起,公主见他离去,突然心灵感到一阵空虚,一人在房中静静地等待着,思潮起伏,想起她妹妹此刻在恒山不知处境如何? 这次去恒山的无不是机智老练、功力高强的江湖豪客,及各大门派的宗师,玉妹心地纯善,虽然身怀绝技,如何斗得过那些人? 越想心里越烦躁,她一生中最关心爱护妹妹,而她最关心的人,又处于最使她不能放心的环境。 她只觉得神昏目眩,异常慵懒,又倒出一粒丹丸服下,调息运功,尽量使心神平静。 到了傍晚时分,一阵敲门声,把她唤醒,她道:“是尹公子吗?请进。” 门缝开处,尹靖走入房中,苑兰公主见他一脸失望神色,问道:“怎么,没找到贤宾王?” 尹靖道:“侯门深如海,贤宾王府在禁宫皇城之内,等闲人物不得其门而入。” 苑兰公主心想:自己贵为一邦之主、尹靖身为驸马,居然吃了闭门羹,受人奚落,心中好生气忿,冷冷道:“一个贤宾王有什么了不起,不见也罢,咱们上恒山去。” 尹靖知她脾气,这种求人之事,同她商量不出什么结果。 当下令店小二准备几样精致佳肴,端进房里,二人对斟。 尹靖言道:“京城花灯火蕊,繁华如锦,可惜公主身体不适,要不然咱们倒可沿街游览夜境。” 苑兰公主道:“玉壶国虽不若中原鼎盛,但每年秋末大祭,宾客如云,游人如鲫,盛况亦不下中原。” “玉壶国水暖花香,岛屿风光,另有引人入胜之处。” 苑兰公主听他赞扬,心中好生高兴,曼声道:“但愿你与家妹能长住玉壶国,姊妹早晚相见,免得两地相思,牵肠挂怀。” “在下纵然无法长住玉壶国,亦会经常与二公主前往拜晤。” 苑兰公主突然轻轻一叹,道:“我从不受人恩惠,这几天蒙你照料,是我生平受恩最多的一次,虽然是你是妹婿,我也同样感激你。” 尹靖觉得苑兰公主突然变得温柔文静多了,与往日不大相同,大概是病久体虚之故,遂道:“公主快别这样说了,危难互济,乃是人之常情,何况咱们谊属姻亲。” “假如不是这一层关系,纵然你要帮助,我也不会答应……”说到此叹了一口气,接道: “但愿往后日子,你也能这样善视家妹,我就放心了。” 尹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挂虑。 饭毕,尹靖起身告辞道:“公主玉体违和,宜早休息,我想上街溜达一阵,也许会回得晚些,你就先歇息吧。” 苑兰公主只道他童气未消,想上街看热闹,也不在意。 尹靖向店小二叮咛,他不在期间,任谁也别去打扰公主清静。 店小二见他投了店,就神色匆匆进进出出,只道他是去请大夫,遂陪笑道:“相公可是要去请名医,东郊胡同有一位林大夫,医术很高明,何不去请来看看你家妹子。” 尹靖称谢一声,出门而去。 北京分里外两层城垣,“紫禁城”是皇室贵胄的御居,尹靖信步来到“天安门”外,只见城门侍卫,盔甲劲装,警戒森严,原来他有意一探禁宫,只怕公主担心,更影响伤势,因此推说上街游玩。 他向西走了一程,城垣上不时有士兵来回巡视,他悄悄来到城下,耳听卫兵已去远,足尖轻点,宛如白鹤冲宵,落在城垣上。目光四掠,但见层宇叠翠,甲第连云,宫阁相望,不知几落? 他身形一伏,冲下城垣,只听一人喝道:“什么人?” 另一人应道:“老陆是我!” 老陆笑骂道:“好小子,吓了我一跳。” 原来城垣内还有侍卫巡逻,尹靖身如闪电,隐在一株树后。 那二人说完话,向东而行。 “紫禁城”建造宏伟,冠盖云集,也不知贤宾王府坐落何方?他跃上屋脊,施展飞檐走壁的轻功,往里直扑,耳闻燕声巧笑,丝竹清香,想是王侯贵妇正在饮酒作乐。 他发觉禁宫之内似乎毫无戒备,忽见眼前一片湖海,海中朱楼高耸,丝柳披拂,丽舟画舫,来往如梭,阵阵歌管妙韵,随清风飘入耳际。 顾盼间,只见东面一座宫殿,巍然矗立,灯光稀落,肃静中自有一股庄严气氛。 他去过“海天别墅”,也住过玉壶国的宫殿,但觉一切建筑,都不若“紫禁城”豪华壮丽。 尹靖展开轻功向那宫殿奔去,殿外有两只巨大石狮,一条大理石砌成的御路,直入宫门,殿中玉柱金梁,碧瓦琉璃,正面龙椅高座,气象万千,敢情这里正是日日朝圣的“金銮宝殿”。 走过丹墀,只见四下阒无人迹,转身奔出午朝门外,直扑内宫。 行不远,游目宫花禁柳,罗绮飘香,玉树伫伫阶砌,金莲苒苒池塘,好一处如兰如锦的花苑。 四周楼阁玲珑,灯碧辉煌,他想大概是深宫内院,像这样乱闯,若不找个人问问,怎能找到贤宾王府? 思念间,突然瞥见花丛中走出一青衣宫女,在树后闪闪躲躲,行踪甚是诡秘。 那青衣宫女边走边跑走得甚快,尽找无人之处行走,西面濒临湖畔有一处小山岗,怪石峥嵘,那宫女来到一巨石后,身形一闪而没。 尹靖左顾右盼,不见青衣宫女影踪,正在诧异只见巨石有一缺缝,青衣宫女正躲在缝中向他招手,就像镶嵌石里,因此不易发觉。 他不明白她为何向自己招手,但他艺高胆大,暗暗留神举步走了过去。 巨石背光,尹靖目力虽甚精湛,也无法看青衣宫女容貌,只听她急声道:“把这个交给东厂王公公。” 尹靖见她粉臂雪白如玉,手掌中握着一个纸包,心里微微一迟疑,道:“这个……” 那青衣宫女未容他说下去,急道:“我无暇同你多说,先走了。”也不管尹靖怎样,把纸包塞进他手中,转出石后,急步而去。 尹靖只觉纸包中似有一支硬硬的金属,暗想:这当中定有蹊跷,自己岂能这样没头没脑地把它收下?急忙低声叫道:“姑娘留步!” 那宫女不但不停留,反而去得更快,尹靖只得举步追去。 一人快出山岗,忽然听得一阵急杂步履声,花树后突然转出三人,奔入山岗。 尹靖脚步一错,已隐在岩石后,青衣宫女乍见三人吃了一惊,但已无法躲避,只得停下脚步。 那三人身穿翠绿色宫衣,也是婢仆打扮,只听中间一位鼻梁特别高耸的宫女,冷冷问道: “你来干什么?” 那青衣宫女淡然道:“西宫娘娘叫我来的,你们管不着。” 右边那位宫女,娇声骂道:“贱丫头,竟敢向‘昭阳宫’的人顶嘴。” 那青衣宫女想是因人单势薄,果然不敢再顶嘴。 那鼻梁高高的宫女又道:“你身上带的是什么东西?” 青衣宫女摇头,道:“没有什么。” “哼,搜!” 左右两个宫女上来擒住她手臂,向身上摸搜,青衣宫女极力挣扎,但双拳难敌四手,被她们制住不能动弹,过了一阵,宫女道:“奇怪,什么也没有?” 那鼻梁高耸的宫女显然是三人之首,她道:“看看有没有藏在裤裆里?”。 另一宫女笑道:“把大腿张开,叫我们看看。” 那青衣宫女知石后藏着一个大男人,不由羞得满脸通红,骂道:“无耻丫头,你们敢!” “有什么不敢,嘻嘻。” 这次三人齐上来动手。 尹靖听他们要搜她裤裆,脖子一热,把头转了过去,不敢再看。 青衣宫女挣动得更厉害,无奈那三个翠绿衣的宫女,力气甚大,又是三制一,因此无法脱困。 只听那鼻梁高耸的宫女,吃吃笑道:“贱丫头,真的没有什么。” 青衣宫女咬牙切齿叱道:“下次相逢,看姑娘整你。” 尹靖转目望去,见四人分站两旁,原来她们搜不出什么东西,只得把她放了。 青衣宫女只怕再遭侮辱,向巨石瞟了一眼,奔入花园而去。 那三位绿衣宫女还是站着未走,鼻梁高耸的宫女皱眉道:“菊云告诉我们娘娘,说西宫娘娘悄悄交给这贱丫头一个纸包,怎会没有?” 另一宫女道:“是呀,没有咱们回去怎么交代?” “走吧!回去见了菊云再说。”莲步款摆,三人联袂离去。 尹靖知他们要找的必是手中这纸包,但不知是些什么东西,想把它打开,后来又觉不妥,那青衣宫女分明是受命把这纸包带到此地来交给某一个人,只因那人未到,就糊里糊涂地把它交给了自己,情急之下又不容他解释清楚。 他知现在就是想还那青衣宫女,只怕也无法找到她,当下之计,只有在此地等那人来取。 心念未了,忽听一叶落地之声,有一人一摇一晃,走入山岗,来得奇快。 尹靖一怔,只见那人奇瘦奇长,正是日前南下迎接弥罗僧的那禁宫总管长竿客彭奇。 孙总兵说过,长竿客彭奇是东厂宦官王振的亲信,不知与西宫娘娘私通什么阴私,这长竿客身手不凡,今晚若把纸包交给他,来此的目的就要前功尽弃。 只见彭奇身法如风,霎时把山岗环视一遍,停立在适才青衣宫女藏身的巨石前。 他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喃喃自语,道:“明明是此地,为何还不见来?” 他虽然有些烦躁,但还是耐心地等待着。 尹靖仰肩苍苍暮色,已是三更天侯,深宫灯花如蕊,彻夜不熄,令人不觉时候已晚。 长竿客突然嘿嘿干笑一声,摇摇晃晃,出了山岗,转弯抹角,尽走花荫幽暗处。 尹靖展开“浮光掠影”的绝世轻功,尾随疾追。 长竿客或平地驰行,或飞入屋脊,霎时来到一座高楼前。 大门外有二个侍卫守护,一见长竿客立时持戟行礼,他略略一招手,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这座楼阁的四周,卫兵来回巡逻。警戒颇严,尹靖正在思索如何混入。 忽见一个太监,持宫灯,从大门走出沿着廊榭花径,直入内宫。 那太监口哼小调,信步而行,来到墙角幽暗处,尹靖出其不意地把他点到,拖入花丛把衣服换了,回向向高楼走去。 大门侍卫持戟行礼,尹靖学着长竿客略一招手,低着头走进殿中,踏上楼阶,遇上二三个太监,彼此均不招呼。 他边行边留意楼上房间形势,走到窗帘下,突然双足一点,宛如一阵旋风卷上屋顶,轻似飘叶,从东檐窜到西檐,这里正是楼房的背面,一式“倒挂金钩”,足尖钩住屋檐,探首向房中窃视。 只见房里玉案雕椅,古董奇珍,五光七彩,琳琅满目,极尽侈华之能事。 有二人对坐促膝彭奇对面那人唇红齿白,玉脸无须,只是两眉低平,看起来为人阴冷。 只听彭奇道:“下属依王公公指示,在山岗等待甚久,却不见西宫娘娘派人将字谕及信物送来。” 王公公伸手端起案上浓茶,呷了一口,道:“娘娘字谕,关系非浅,若落入旁人手中,西后与我性命,堪是可虑。” 听他口气,这事似乎甚为严重,但他神色依旧一片泰然,显见此人胸府极深。 彭奇却显得颇为焦急道:“西后娘娘或许临时听到什么不利风声,改变主意也未可知。” 王公公颔首道:“西后娘娘,机智绝伦,善察人意,否则也不会受皇上如此恩宠,也许她临时另有计较,但也万万不可轻率……”说到此突然脸上杀气一闪,冷冷道:“如果事有意外,那就多多仰仗总管大力了。” 彭奇正色道:“下属身受公公鸿恩,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王公公听了心下直喜,目光一掠正中案上一个玉盒,笑道:“总管这次西行,一路风顺,将仙兰带回京师,功不可没,皇上班师回朝,老夫当奏请加官晋禄。” 彭奇道:“下属多蒙公公提拔,理应效犬马之效,何敢居功?” 王公公突然低声问道:“老夫闻说,‘六瓣仙兰’具有长生不老妙力,不知真否?” 彭奇道:“长生不老论,虽不可尽信,但武林中有一门内功,修习精湛,可趋避百病,益寿延年。‘六瓣仙兰’若是学武的人吃下,可增强功力,平常人亦可补益元神,尤其壮阳补肾,更具奇效。” 历代帝王大皆妃、姬、嫱、嫔数以千计,妻妾即多,宫中琐事亦繁,有些笨重工作,不得不用男人操作,但皇帝都是自私透顶,只怕宫里男女混杂,出了差错,于是把那些入宫工作的人去势,使他们失去生殖能力,变成不阳不阴的中性人,这些人统称太监。 太监事务繁多,有时还要服侍太子游戏作乐,从小把太子带大,日长情深,等他继承基业,难免对太监厚遇,因此历代常见宦官干预政事。 明太祖初定天下,严禁宦官干政,但太祖驾薨,传位太孙惠帝,他意图削夺诸王权柄,燕王朱棣,打起“靖难”旗号,引兵叛变,当时攻下金陵,曾得宦官内应之助。 燕王继承大统,引用宦官在京师任职,设东厂专揽皇帝机密特务事,于是宦官干政复见于明代。 王振于英宗即位,主持东厂,权柄在握,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但权势越大,只觉自己不能人道,总是遗憾,遂百般征揽名医,调配奇方,期望壮阳强精,恢复本性,虽服过不少秘方,唯功效奇微。 这次天竺朝贡“六瓣仙兰”,有一位心腹御医,暗地告诉他,仙兰有巧夺天工的功能,别说壮阳强精,就是长生注颜,亦有望焉。 王振闻知,自是喜出望外,正统十四年,皇上御驾亲征鞑靼,朝廷政事,东厂具有甚大决定权限,他即派心腹禁宫总管长竿客彭奇,西迎天竺特使,一来表示友善,并保仙兰无恙。 王振对“六瓣仙兰”虽是垂涎欲滴,但却不敢占为已有,他道:“总管也不是外人,自可直言无讳,老夫之道,你知之甚详,但不知有何高见良策?” 彭奇突然凑近他耳边窃窃私语,王振脸浮喜色,频频点头,尹靖听不出他们说些什么,急忙运起“通天耳”,但只听了一句“李代桃僵”,他们就住口不言了。 王振起身入内室,取出一串锁匙,说道:“这是开‘八宝塔’门的锁匙,就把仙兰存放在塔顶。” 长竿客把锁匙揣入怀中,取过案上玉盒,告辞下楼而去。 他一出大门,立即展开轻功提纵术,一路直奔“八宝塔”。 八宝塔一共有八层,每一层须用一把钥匙打开,此刻黑夜,塔中无灯,一片黑黝黝,难辨景物,长竿客熟悉地打开每一道门,盘旋而上。 那串锁匙共有九把,八把一样大小,另一把只有一半那么大,他打开塔顶最后一道门,突见室中灯光大放光彩,湛湛如同白日,原来塔顶是个圆柱状,顶端嵌着一颗夜明珠,散发的光辉,把室内照得明明白白。 只见真珠、玛瑙、赵璧……堆积堂满,几罄天下财宝于一室。 长竿客取下最小的钥匙,走到一壁箱前,把锁匙穿进洞孔,正欲要开箱盖。 壁箱上面有一面镜子,眼睛余光,掠过镜中境物,突然脸色大变,未及开箱,猛地反身,一掌向铁门劈去。 只见一道人影晃开六尺,“砰”的一声,一掌结结实实打在门上,嗡嗡响了好一阵。 长竿客一击未中,急步抢立门户,喝道:“什么人?” 那人一身太监打扮,笑道:“别怕,是你公公到来。” 长竿客大大一怔,只见来人玉面朱唇,他心里吃惊,表面上却很镇静,嘿嘿冷笑道: “阁下假冒钦差,擅闯禁宫,是想造反吗?” 尹靖扬了扬手中纸包,笑道:“不敢,不敢,我是奉西宫娘娘玉旨,要把这包字谕及信物,交给东厂王公公,只因在下位卑职微,不敢晋见,特请阁下转达。” 长竿客脸色数变,此物关系西宫与东厂间的一项密谋,岂能落入他人手中? 当即暗暗运功,伺机下手,沉声道:“阁下之言,何以征信?” 尹靖笑道:“你不信我是西后派来,还是不信我手中物件……” “我两样都不信!”乘他答话之际,突施暗袭,五指鼓张,向纸包擒去。 尹靖见他眼珠转动,已知此人心怀叵测,朗笑一声,以牙还牙,健臂疾伸,反擒他玉盒。 二人心思各异,互有顾忌,知道欲抢对方手中物,必难如愿,只怕一个大意,反被对方抢去,因此五指变抓为拍,改攻为守,封挡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二人互对一掌,尹靖双肩晃了一晃,长竿客却退了一步。 尹靖笑道:“你既然不信,为何来抢?” 长竿客觉出自己掌力不及他雄厚,满面沉穆之色,肃然道:“你既然是西后派来之人,为什么不把东西交来?” “假如能这样给你,也就用不着你在小西岗等侯那么久了。” 长竿客心下已然明白,以为尹靖手中纸包是向西后派来的宫女抢夺,却没有想到是交错了对象。 他道:“宫中是非繁多,你局外人最好不要干犯,阁下只把东西交出,王公公必有重赏。”尹靖笑道:“重赏倒不必,我这纸包换你手中玉盒,两厢情愿,各不亏损。” “除这玉盒之外,‘八宝塔’中财物任你取舍。” “以物易物,各随情愿,绝不勉强。”说着把纸包藏入怀中。 长竿客见尹靖把纸包藏人怀中,本欲立刻出手去抢,突然心头微微一震,只觉对方一举一动,看似缓慢,但却毫无空隙可乘,这分明是一种似缓实疾,无形返虚的上乘武功,缓慢只是心灵上的感觉。 武功到了一定境界,攻敌出招之间,成败得失,心里都有数,长竿客觉得此刻贸然出手去抢,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他心下惊异,暗暗转动念头,左脚悄悄跨出铁门外,嘶哑着嗓音道:“只要你交出那纸包,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若然执迷不悟,祸患就在眼前。” 尹靖冷冷道:“富贵身外物,何足眷恋,总管既不愿交换咱们只好相互抢夺。” 长竿客功行两臂,铁青着脸,哼声道:“阁下恃强傲物,是万教十三要员哪一派的人?” 当今武林声望,首推万教十三要员,长竿客认为除开万教十三要员的高手之外,江湖上无此功力者。 尹靖摇头道:“在下孑然一身,不属万教十三要员之列。” 长竿客心中不信,冷冷一声道:“阁下私闯禁宫,怕累及师门,不敢道出身份,哼,我照样可查出。”扬手发掌劈去,这一掌声势凶猛,劲风怒卷,威力非同小可。 尹靖不敢大意,健臂抢动,一式“云锁五岳”封挡来势,哪知长竿客是以进为退,不待掌力接实,突然收招变式,飞快地退出铁门外,顺手把门一推,企图把尹靖关在塔顶。可惜左手拿着玉盒,腾不出空闲,只能用右手去关门,发掌接招之间,已慢了一步。尹靖冷笑一声,无名指曲在拇指下,向外一弹,一缕劲气,直袭长竿客“腕脉穴”,指袭锐气,“嗤嗤” 声响,长竿客未及把门关拢就惊叫道:“金刚指!”撒手飘身疾退—— 第四十三章 焚香望闾 “八宝塔”除了顶上一层,以下各层都黯然无灯,尹靖把门推得开开,让塔顶光线,透射而入,只见长竿客已退到第二道铁门,身法的确灵快。 尹靖淡淡一笑,道:“总管见识渊博,不过在下刚才那弹指的玩意,与那金刚指不尽相同。” 长竿客脸色一红,干咳一声,道:“少林金钢指是用食指,你用无名指,略有差异。” 五指之中是以无名指最笨拙,也最难运用,因此能用无名指者,功力当然更上一层。 尹靖正色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武学一道,分毫差别不得,总管从指上难以看出在下来历,换接几掌试试。” 长竿客恼羞成怒,冷峻道:“掌指任凭施展,均无顾忌。” 尹靖道:“总管留心!”右手收回胸前,由下而上推出,劲气呼啸,真有排山倒海之势。 长竿客叫道:“龙气横江,阁下原来与通臂神乞结交。” 这招正是“龙形八掌”中的“龙气横江”,长竿客只觉他掌力浑雄犹在丐帮掌门通臂神乞之上,不敢说是丐帮门下,只说与神乞有结交。 尹靖朗笑一下,“总管果然是识货人。”掌势一变,五指变幻曲如朵梅花似点似拂轻灵之极。 长竿客脸色跟着微微一变,喝道:“雪山‘散花手’,梅开二度。”身形闪动,左移六尺。 “龙形八掌”以刚猛见称,“散花手”长于阴柔暗劲,二者之间,差异甚大,难怪长竿客为之变色。 他一闪开,尹靖顿时抢立门户,双掌合什在胸前,掌心外扬平推出去。 这招禅意弥浓,显然是佛门一种精深掌法,他连施三招,招招不同门路,长竿客惊异莫名,不敢攫其锋芒,门口又被尹靖堵住,只得飘身飞出塔缘栏杆。 他脚刚站定,尹靖已含笑伫立面前六尺外,说道:“咱们现在处身塔外栏杆,总管想把在下关在塔顶,只怕已难如愿。” 长竿客几度抢在门户,目的是想伺机把尹靖关在塔内,这时眼看诡计难以得逞,不由嘿嘿冷笑道:“你虽然下得八宝塔,也插翅难出禁宫。” 塔高楼危,寒风凛冽,尹靖游目四掠,只见四下灯光焰焰,楼台宫殿,尽在眼底,说道: “在下不得六瓣仙兰,不离禁宫。” 长竿客阴冷冷道:“阁下露了丐帮、雪山、少林各派绝学,今日若不把西后娘娘字谕留下,这三大门派,难逃灭门之祸。” 尹靖暗暗吃惊,心道:自己不过胡乱使几招耍他,若因此害了这三大门派受兵祸之灾,那真是罪恶非浅,遂正色道:“武学万流归宗,在下与少林、雪山、丐帮毫无瓜葛,所擅技艺也不仅这三家,总管不信,试试便知分晓。” 兔起鹤落,拳脚翻飞,招招珠玑,所使尽是天下各大门派的精华。 彭总管越战越惊,这人对天下各派绝学,都能使上一二招,只是零乱无章,不成一体,显然是旁观摹仿得来。 当下把门户守得紧紧,他功力非同小可,尹靖使出各家招术,居然无法胜他,只见塔顶拳风回荡,与冷冽寒风相应成气,整个八宝塔虎虎晃动,生似要倒塌一般,声势骇人至极。 尹靖久战不上下,突然清啸一声,手幻“太乙无穷解”,足踩“太乙幻虚步”,身如行云流水,展爪一抓,不知怎样一来,已攫住玉盒,左手挥切如刀,向他顶门砍落。 长竿客只觉他手法之高妙,生平仅见,居然无法闪避,断喝一声:“好身法!看腿!” 这时二人各抓住玉盒一端,他如果封架尹靖左手攻势,玉盒势必被抢去,突然施出奇招,以攻迎攻,飞起一腿向他阴囊踢去! 尹靖喝道:“来得好!”上攻顶门的左手,陡地一沉,擒住长竿客足尖。 长竿客出腿的瞬间,右手同时向玉盒猛夺,尹靖抓住玉盒的指头,被震得松滑下来,玉盒又被夺了回去。 彭总管使用奇招夺回玉盒,但足踝却被抓住,尹靖手一抬,把他整个提起来,冷冷道: “此处离地面十数丈高,总管还是乖乖把玉盒交出。” 长竿客怒道:“你休想如意。”抬手把玉盒向塔下掷落。 尹靖气往上冲,剑眉轩扬,暴喝道:“你也下去!”震臂把人抛出塔外。 长竿客发出一声凄厉长啸,人随玉盒,疾如殒星,向塔底坠落。 夜深人静,这啸声传播数里之遥,惊动了整个“紫禁城”。 尹靖凭栏鸟瞰,只见水光潋滟,金蛇耀动,敢情底下是片湖海,长竿客才敢冒险逃生。 宫中原本阒静,此刻人影晃动,来回穿梭,显得异常忙碌。 他心中暗暗叫糟,返身奔下楼去。 刚出八宝塔,迎而奔来二人,步法稳健,灵捷之极,此处地面开阔,无可隐藏的地方,那二人已发觉他身形,喝问道:“什么人?” 尹靖停步应道:“是我。” 那二位见是一位太监,顿时改颜相向,和声问道:“是东厂公公吗?” 尹靖背光而立,那二人无法看清他容貌,他却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二人身材高大,面貌相似,一个缺右臂,一个缺左臂,单臂各持铜锏,两人合起来刚好一对。 那持右锏的汉子,说道:“适才八宝塔传来警兆,有一人从塔顶跌落湖中,公公可见着可疑之人?” 尹靖故意惊讶,道:“原来如此,你们快上塔顶去察看,我到湖中救人。” 持右锏的汉子应了一声,见八宝塔门大开,转身奔去。 另外那持左锏的汉子听出破绽,暗想:咱二人闻警而来,这公公就在左近为何不知,心中起疑,立时挡住尹靖去路,问道:“更深夜静,公公到此为何?” 尹靖冷冷道:“我是找彭总管。” 右锏汉子看出尹靖容貌,眉头一皱,道:“公公好似从未……”话犹未了,只觉胁下一麻,已抛锏翻倒在地。 左锏汉子大感意外,没想到这太监竟是假冒的,一时抢救不及,喝道:“好贼子!看打!”举锏猛劈过去。 尹靖轻笑一声,伸出二根指头把铜锏夹住,说道:“得罪了。” 那人闷哼一声,仰面栽倒。 尹靖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收拾了二人,且听人声呐喊,里面有十数人奔来,口中叫道: “捉拿反贼!” “别放跑了!” 尹靖急忙展开轻功提纵术,向湖海方向奔去,几个起落,已把众人远远抛在后面。 绕过湖畔,只见宫女三五成群,纷纷议论,说是刚才有一人掉落湖心,一直未见浮起。 尹靖暗暗吃惊,长竿客莫非淹死不成?他游目四掠,不见玉盒浮起,只怕久留此地,露了破绽,沿着花树阴影,躲躲闪闪,奔驰而去。 这时四下追捕正紧,卫兵来回奔走,无法照原路出去,只得转弯抹角撇开追踪,突然来到一堵围墙下。 那墙不过寻丈高,他耳听背后步履声,知道追兵赶来,足尖轻点,已跃过墙去。 墙里是一座花园,举目看时,只见水光绕绿,山色含情,竹木扶疏,交相掩映,这时梅花盛放,一望如雪,霏霏馥馥,清香之气,沁人肌骨,尹靖顾盼间,不觉为之神醉,忽听上有人说道:“那反贼也许就在王爷花园里。” 尹靖吃了一惊,迈开大步,穿过几条花径,走过数处楼亭,来到一座宫殿前。 眼见四下无人,微提真气,从圆窗跃入室中。 鼻闻一阵浓郁馥气,如入芝兰之室,只朱帘绿缦,画栋雕梁,右边摆着一张檀木象牙床,锦被绣枕,罗帐低垂,如雪如雾,令人迷离神醉。 帐里隐隐看出有一女人沉睡,秀发如浪,粉腮如玉,雪白的手臂,搁在被外,春意撩人之极。 尹靖一怔,暗道:“这里原来是女人香闺,自己虽是无意闯入,却也不该。” 正欲寻门出去,他身影照在罗帐之—上,床里那人突然拥被推枕坐起,叫道:“呀!你是什么人?” 尹靖一怔道:“别嚷,我是无意闯入小姐闺房。” 那女人叱道:“好大胆,你是哪一宫太监?” 尹靖急道:“声音小点。” 那女人声音却叫得更响,骂道:“狗奴才,还不……” 尹靖突然欺身到床边,隔空弹指,点中她哑穴,沉声恫吓道:“你敢再呼叫,我就先杀了你。” 那女人花容失色,心想:原来宫里来了刺客,这人并非太监,她这时哪里还敢出声,何况也叫不出口了。 尹靖掀开罗帐,见她眼如秋水三分色,口似红桃一点娇,长得十分标致,尤其锦被红罗衬托之下,更见娇艳。 他突然觉得这女子好生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面似的,只是一时记不起来。 那女人见尹靖剑眉怒剔,眼睛瞬也不瞬地瞅着自己,心里更是害怕,不觉发抖起来。 尹靖见如此情状,料想这里是留不住了,不如问她贤宾王府的坐落,及早离了禁宫,明日再设法前来。遂道:“你知道贤宾王府在哪儿?” 那女子更见慌急只是摇头。 尹靖甚觉奇怪,他出道来,接触过的女人,无不是风尘中的英杰,个个胆识,魄力,机智不让须眉,今晚这女人如此胆怯,实感意外,当下和悦地说道:“只是你说出贤宾王府在何处,我绝不伤害你。” 那女人美目如水,凝望着尹靖俊脸,已不像先前那样害怕,点了点头,伸手指着自己嘴巴。 尹靖会意,顾及男女之嫌,不敢触她肌肤,又隔空解了她穴道。 那女人心神稍定,说道:“你问贤宾王府做什么?是来行刺的吗?” 尹靖笑道:“姑娘恁地多心,我是来晋见贤宾王夫人。” 那女人突然“噫”了一声,道:“你是在‘断魂崖谷’,救过我们的那位英雄?” 尹靖猛然记起,当日这女子正坐在贤宾王夫人身旁,只是匆匆一瞥,记忆甚浅,难怪觉得有几分面善,忙道:“哎呀,你是郡主。” 那女子笑道:“我是文昌郡主,你穿这样我几乎认不出来,前日孙总兵回来提起过,公子欲上京畿,我们日日盼望,想不到在此相晤。”说到此,脸上不觉羞怩地浮起一层红云。 尹靖把那件太监服装脱下,一身锦缎青衫,恢复了本来俊逸的面目。 文昌郡主这时低下了头,不敢看他,尹靖见她羞涩,自觉擅闯香闺,有失礼仪也坐立不安,尴尬地笑道:“在下就此别过,明日再到府上拜晤。”转身走去。 文昌郡主听他就要去,忙道:“公子稍等。” 尹靖道:“郡主有何吩咐?” 文昌郡主低声道:“公子何去匆匆,明日可别忘了……” 尹靖突然剑眉一皱,道:“有人来了。” 文昌郡主跳下了床,把尹靖带到隔壁房间,说道:“公子在这里委屁一下。” 只听一阵步履声,接着房门“砰砰”地响起,传入娇嫩嗓音道:“郡主,郡主。” 文昌君主又跳上床去,问道:“是谁啊?” 那门呀然一声开启,走进一个青衣女婢,门外二个手持长枪的卫兵,三人齐齐向郡主一拜,那两个侍卫站立门外两侧,青衣女婢道:“奴婢奉王爷命,来看郡主。” 文昌郡主道:“有什么事吗?” 青衣女婢道:“今晚宫里来了一个强盗,上八宝塔,偷取珠宝,有人见逃入咱们花园,王爷令奴婢同二位侍卫前来保卫郡主。” 文昌郡主道:“不用了,我这里平安无事,不要谁来保护,你们回去吧。” 青衣女婢道:“那反贼高来高去,非同等闲,郡主不可大意。” 文昌郡主怒道:“别说了,你们快去,不要吵我。” 青衣女婢脸有难色道:“奴婢回去,王爷责怪下来……” 文昌郡主未等她说完,叱道:“讨厌,我叫你们快走,还噜嗦什么?” 那女婢不敢多言,只得同那二个侍卫走了。 文昌郡主见他们已去远,叫出尹靖,说道:“他们把公子误作强人,这如何是好?” 尹靖说这也难怪,即把遇上长竿客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只略去西后娘娘传递信件之事。 他想:这事可能关系争宠夺权,自己是局外人,不明缘由,自然不宜拖进旋涡,他只希望见到那传信的宫女,把东西还给她,因此不愿在文昌郡主面前提起。 文昌郡主:“王振恁地大胆,竟敢贪婪贡礼,明日我叫爹爹向他要仙兰就是。” 她本想立刻带尹靖去见母亲,转念一想,三更半夜,从自已房中带出一个大男人,虽然清白无事,却难遮人口,因道:“公子留在房里甚不方便,我现在带你从一个地方走出去。” 尹靖道:“郡主只需指点路线,何劳芳驾。” 文昌郡主笑道:“公子不用客谦,请随我来。”伸手拉着尹靖轻手轻脚地走进花园。 尹靖低声道:“墙外有卫兵巡逻。” 文昌郡主道:“无妨。” 二人在花树亭台之间,弯弯曲曲走了一阵,眼前一道低低的围墙,有一柴门可通。 文昌郡主指着那柴门,道:“对面是我姨丈礼部尚书官邸的后院,我表哥书房邻近城垣,你可从那儿设法攀缘出城。” 她心下略一沉吟,只怕尹靖明日无法入紫禁城,又关切问道:“公子住在何处,明日派总兵接你入紫禁城。” 尹靖把住所告诉她,二人刚跨脚进园中,文昌郡主忽觉腰间一紧,被尹靖抱了起来。 只听尹靖低声说道:“园中有人。” 文昌郡主粉腮飞霞,芳心“砰砰”跳个不停,紧靠在他胸前,问:“什么人?” 尹靖道:“让我仔细瞧瞧。”把郡主轻轻推开,探首向里窥视。 只见二个小女婢,手中提着一盏明灯,后面跟一位中年宫装妇人,脸型略为清瘦,举止雍容洒脱,三人来到花园中,其中一婢女燃了一把清香,递给那妇人,妇人接过香来,双膝跪地,朝天拜了几拜,闭上眼睛,口中喃喃默祈。 那二个女婢跟着跟着跪在妇人背后,尹靖回头向郡主道:“有一夫人手捧清香,跪在花树之间,好像是在对天祈祷。” 文昌郡主微微叹了一口气,道:“那是我姨母,她每晚子时必到花园祷告。” 尹靖奇道:“令姨母有何难遣忧虑,要夜夜到园中祷告?” 文昌郡主眼圈一红,幽幽道:“这事说来徒增伤感,不谈也罢。” 尹靖心头纳闷,见她如此伤心,不好再问,转头向园里看时,只见那人祈祷已毕,起身道:“妙妹,少爷房间打扫干净了没有?” 妙妹应道:“奴婢早已打扫过了,少爷还在睡哩。” 妇人道:“这孩子也真贪睡,咱们回去吧。” 尹靖甚感怪异,看看天色还是子牌时分,那女婢三更半夜就去打扫少爷房间已不寻常,妇人怪他孩子贪睡,难道他们都半夜起身不成? 他心中不解,回头想问文昌郡主,见她泪珠扑簌簌地掉下,他吃了一惊,道:“郡主何故流泪?” 文昌郡主忙举袖拭去泪痕,强作欢颜,道:“奴家一时失态,万望公子切莫见怪,这时一言难尽,但愿皇天庇佑……”说到此,伸手指着东厢一间书房,接道:“那是我表哥书房,出后窗可见城垣,公子可从那儿出城,明日一早,我会叫孙总兵去接你。” 尹靖道:“令表哥熟睡未醒,怎好去打扰他。” 文昌郡主道:“你怎知道他还未醒?” 尹靖道:“刚才听你姨母她们说的。” 文昌郡主轻轻一叹,道:“你去了自然明白,奴家不送了。” 尹靖虽然满腹疑云,但那少爷果真熟睡,只要小心从事,谅不致把他惊醒,他心中惦记着苑兰公主,遂双手一拱,道:“郡主请留芳步,在下失陪了。”人影一晃,已飘入东厢书房。 文昌郡主一惊,怎么他会飞,想来传言的飞仙剑客,也不过如此,心中不由对尹靖更加敬慕神往。 尹靖闪进那书房,只见窗明几净,床单绣被枕头排得整整齐齐,书架上经史子集条理井然,壁上书画垂罩,风雅丽致,哪里有人在此睡眠! 但花园中那妇人与丫环,明明说是少爷在房中熟睡,为何不见人影? 他仔细看那床单棉被,平滑而毫无皱纹,绝不像人睡过。他心下暗自琢磨,刚才自己怕打忧这位少爷,文昌郡主却说,“你去了就明白”,原来她表哥并非真在房中。 但那妇人半夜烧香,问儿起床,却为何故?他左思右想,思不透道理,伸手推开后窗,只风后面许多花树,四丈外就是城墙。 突然双足一蹬,施展“浮光掠影”的盖世轻功,飘然飞出窗外,落在城垣之上。 一起一落,已消失在黑夜中。 紫禁城与平民住民区尚有一段距离,由于更深夜阑,家家闭户,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尹靖翻墙越户,回到旅馆,只见苑兰公主房间还透射出灯光,夜已深,难道公主还没入睡? 他轻叩了三下门,却不见回音,心中不禁大为起疑,大凡在江湖走动的人,晚间入睡,万无不熄灯之理。 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恐惧,莫非已有不测? 手一推,房门并未上闩,目光一掠,突然脸色大变,身形快逾闪电飘风,窜到床前,只见苑兰公主伏身爬在床前,一动也不动。 这一惊非同小可,探她鼻息,微不可闻,再扶她脉搏,良久不觉跳动。 尹靖如焦雷轰顶,探她鼻息,双手微微发抖,突然瞥见桌下一个小瓶子,瓶中盛着一粒丹丸,想必是公主未及吃下丹丸,就倒在床下。 他急忙捡起丹丸,把公主抱到床上,撬开牙关,纳入她口中,伸手拍“廉泉”“将台” “丹田”三处穴道,哪知依然未见动静。 尹靖心急如焚,掏出怀中那木盒子,想道:当今之计,要想公主起死回生,这“绿丝绛珠仙草”或有奇效,救人要紧,香玉公主脸容被毁,却也顾不得了,日后再陪她上北天山隐仙峰去找仙草,万一找不着,觅一处山林幽处,终身归隐,不出江湖就是。 心意已定,立刻依照圣手公羊吩咐的方法,捏断草根,将红色的乳汁,一滴滴纳入她口中,待那绿草中的一条红红丝线不见,乳汁也就流尽。 但苑兰公主仍旧鼻息不闻,脉搏也不觉跳动,尹靖这时顾不得男女之嫌,伏在公主胸膛细听,虽是四肢冷冰,脸色如灰却是有一丝余温,他心灵闪过一丝希望之光,闭目沉思,穷思竭虑,要尽一切方法,挽回公主性命。 他记得“太乙神功”中有一种“沉银化汞功”,可打通僵化经脉,只是运功需时三昼夜,方才能奏效,这期间且不可受外力阻扰。 旅店嘈杂,这种治疗方法又甚怪异,如关在房中三天三夜,岂不惊世骇俗,但生死迫在眉睫,虽无人护关,也不得不一试。 当即跃上床铺,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开始调息运功。 盏茶功夫,头上冉冉升起一股白烟,尹靖双手平伸,贴住公主娇躯,向上提起,如磁吸铁,把她身体举起来,顶在头上。 起先被双手托住,在约一个时辰后,就放下手来,单用头顶,奇怪的是公主身子就像睡在床上一样安安稳稳,不见晃动,只是身体重量,把白烟压得向四面横溢。 耳听更鼓三漏,天将破晓之时,尹靖头上白烟大盛,把苑兰公主娇躯缓缓抬起三四寸高。 那白烟一升一降,苑兰公主的身子也跟着一上一下,微微抖动,就象在变魔术一般,怪异之极。 突然门窗无风自启,好似纸叶般地飘进一道人影,那人身穿红衣,年纪在五十以外,一脸阴鸷杀气。 红衣老人见床上情景,大大一怔,暗道:武功无奇不有,居然也有这种疗伤方法,今日若非亲见,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红衣老人缓缓走到床前,阴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二位功力盖世,震撼长江南北,今日却难逃老夫手下,嘿嘿。” 举起手不掌,向尹靖胸膛印去。 只见尹靖灵台清澈,印堂含华,脸上精莹如玉,一动也不动,似乎不知眼前有人向他暗算。 红衣老人手掌一闪,已到尹靖胸前,突然斜里莲足飞踢向那红衣老人眉心。 老人大惊,掌化“孔雀剔翅”,挥切足尖。 那莲足一伸一缩,腿出连环,只听“蓬”的一声,把红衣老人踢翻开去,撞在墙壁。 那老人身体倒地,一跃而起,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跃窜过去。 蓝影微飘,只见苑兰公主已伫立在窗前,眼望东方鱼肚色,冰冷冷地说:“堂堂一堡之主,居然也做此偷袭暗算的勾当。” 背后传来尹靖朗笑道:“是仙人掌柳梦龙吗?”人已跃下床铺。 苑兰公主道:“昨晚你走后不久,来了天震教白虎堂主,及分堂主,他们要你撤回‘武林评审庭’的控告状,我自然不答应。二人自不量力,在我面前猖獗,被我打伤逃回,哼,想不到又来了这老头。” 尹靖情知她必是与白虎堂主动手,以至伤势恶化,昏倒床下,但用“沉银化汞功”疗治,原需行功三日夜,现在却好起来,不禁动问道:“公主现在觉得如何?” 她服下仙草乳汁后,因经脉硬化,功效甚缓,经“沉银化汞功”一打通,有如江流倒泻,乳汁随真气运转,人已苏醒过来。 于是运起“贝叶神功”与尹靖真气相融合,两种旷代神功相得益彰,真气交流,加上稀世仙草药力,何需三日夜,只转一周天,大功已成。 因此在那红衣老人暗算的千钧一发之际,苑兰公主出腿把他踢伤,她内伤初愈,不敢出全力,否则定可出其不意把他一脚踢死。 只听苑兰公主点头道:“六瓣仙兰果有回生妙力,我现在已完好无恙。” 尹靖听她康复,自是万分庆幸,但想起仙草,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我昨晚虽去禁宫,并没有取到仙兰,是用另一奇药,治愈公主内伤。” 苑兰公主道:“什么奇药?” 尹靖道:“绿丝绛珠仙草。” 他不敢把仙草得来的缘由说出,苑兰公主性子很奇,也不问他这种奇药如何得到,她只惦念香玉安危,说道:“我现在身子已好了,咱们就去恒山吧。” 尹靖道:“难得来京师,今日咱们上贤宾王府一趟,况且公主伤势初愈,也该调养几日。” 苑兰公主道:“你要我同去宾府去求见?” 尹靖道:“在下正有此意,想与公主同上宾王府一趟。” 苑兰公主道:“目前我伤势初愈,在调养时期,也只好如此了。” 这时两人自房中走出,孙总兵已在店外等候,带二人向“紫禁城”而去。 三人不到片刻工夫已来到贤宾王府,经过门卫,步入宾王府内厅。 大厅当中雕花椅上正是贤宾王夫妇及文昌郡主,一见尹靖起身含笑相迎。 尹靖大步踏上,纳头便拜,道:“山野小民,叩见王爷、夫人金安。” 贤宾王依旧端坐不动,见尹靖朗目如星,剑眉入鬓,英气含蕴,仪表出众,心中暗暗喝彩,说道:“壮士乃敝府恩人,本王景慕高义已久,今日得识风仪,弥甚庆幸,何敢当此大礼,请坐,请坐。” 尹靖觉得贤宾王甚是谦和近人,称谢一声,起身一旁坐定。 苑兰公主不但不拜,也不行礼,夫人道:“这位姑娘也请坐呀。” 苑兰公主看贤宾王没有起身相迎,十分不乐意,冷冷道:“你就是贤宾王吗?” 众人听她出言无礼,皆都一怔,王爷仔细打量过去,讶然一惊,这女子绰约如仙,真是人世少见,宫廷之内,虽是佳丽盈千,粉黛如云,却是无人比得上她,贤宾王心下惊异,颔首道:“老夫正是,姑娘有何见教?” 苑兰公主冷冷笑了一声,道:“贤宾王顾名思义,该是礼贤下士,宾客盈门,但今日我们二人踵临贵府,不见你亲出迎接,来到厅上还端坐不起,怎配挂起此贤宾名衔?” 贤宾王怔了再怔,这女子言情举止迥异流俗,在自己面前,不但毫不惧色,而且滔滔直言,不由肃然起敬,道:“姑娘说的是,贵宾临门,老夫慢出迎接,特此谢罪。” 苑兰公主点了点头,道:“还好,还好。”已大咧咧地坐在尹靖身边。 孙总兵告退自去。 霎时酒席排妥,王爷道:“老夫敬备水酒,替二位洗尘。” 宴席上,文昌郡主一直闷闷不乐,她见尹靖带了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同来,不知他们二是何关系?偏偏苑兰公主又不大说话,偶而同她谈一两句也都是冰冷冷地,爱理不理的样子,心中好觉没趣。 夫人看出女儿郁郁寡欢,心知其意,酒过三巡,笑道:“当日若非蒙壮士高抬义手,我母女早已暴骨荒山,老身不胜酒力,昌儿你敬壮士一杯。” 文昌郡主粉脸一红,羞怩道:“孩儿不胜酒力。” 夫人一再催促,文昌郡主只得与尹靖干了一杯。 贤宾王也敬了二人一杯,笑道:“二位来到京畿,无事就请在敝府盘桓几日,容老夫聊表寸心。” 尹靖举杯回敬,说道:“小民身有急事,不克久留,但有两事恳请王爷相助。” 贤宾王应允道:“壮士恩泽敝府,云天高义,有何吩咐,但请直说无妨。” 尹靖坦然道:“闻说天竺贡入一株六瓣仙兰,小民敝友,身染沉疴,极需仙兰救治,如蒙王爷钦赐,感激不尽。” 贤宾王“哦”了一声道:“事不凑巧,昨晚禁宫失窃,经人上八宝塔查点,就只被盗去了天竺那份贡礼。” 尹靖眉头一皱,暗暗忖道:目下有一种可能情形,一是长竿客与玉盒同葬身湖底,要不然就是长竿客将计就计,谎报失窃。 贤宾王见他沉吟不语,神色一整道:“目下已传令全城,搜捕凶犯,如能取回仙兰,自当赠送,绝不吝惜。” 尹靖昨晚入禁宫之事,文昌郡主只告诉她母亲,王爷并不知情,尹靖听他这么一说,脸色一红,道:“王爷雅意钦赐,虽然目下未得仙兰,小民同样感激。” 贤宾王觉得第一件等于说了空话,心甚不安,肃然道:“但不知壮士所请第二件何事?” 尹靖道:“小民想向王爷打听一位亲人。” 贤宾王笑道:“这事容易,只消令户部到四城门出示公告,派人查询,几日之间,便可见分晓。” 尹靖道:“小民亲人也在京师任官。” 贤宾王道:“那更易办,吏部一查便知,但不知尊亲高姓大名。”—— 第四十四章 骨肉重逢 尹靖俊脸笼罩一层淡淡愁云,喟然一叹,道:“小民原藉三湘人氏,十年前家父上北京履职,梓里洪水成灾,小民被水冲散,十年无音息,今特上京寻亲。” 贤宾王突然睁大眼睛,紧问一句道:“令尊大名?” 尹靖道:“家父姓尹名绪杰。” 此言一出,贤宾王夫妇与文昌郡主,霍然站起,齐声问道:“你是?” 尹靖见他们神色有异,奇道:“小民姓尹单名靖。” 文昌郡主喜叫一声,直跳起来。 夫人泪珠盈眶,直叫道:“皇天有眼,孩子你回来了。” 贤宾王哈哈大笑道:“来人呀,备轿礼部尚书府。” 尹靖道:“王爷莫非认得家父?” 贤宾王笑道:“岂只认识,令尊官拜礼部尚书,拙荆是令堂同胞姊妹,咱们亲谊甚笃,有通家之好。”说到此,叹了一口气,接道:“这几年你父母盼子生还,求神问卜,一言难尽。” 文昌郡主低低叫了一声:“表哥!” 尹靖转头望去,只见她含情脉脉地说道:“昨晚你在花园里,见一妇人当天焚香祷告,就是你妈盼你早日归来。” 尹靖俊目含泪,拜倒在地,道:“孩儿叩见姨父姨母。” 夫人亲手把他扶起,慈目望着尹靖俊脸,仔细地端详,说道:“你眉毛像你爹,眼睛像你母亲,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有亲切之感,一直希望你能上京来看我们,想不到就是我的宝贝侄儿,太好了,太好了。” 厅上众人莫不欢声雀跃,唯有苑兰公主依然冷漠如故,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心中却想道:你父亲原来也是做大官的,那最好不过,门当户对,玉妹嫁到你家也不算委屈了。 霎时轿已备妥,贤宾王问夫人,道:“夫人,我先过府报信,你们随后就到。” 礼部尚书的官邸,紧邻贤宾王府;二家有亲戚关系,经常来往,尹尚书闻王爷过府,亲出迎接。 贤宾王劈面第一句话,就道:“杰弟恭喜,恭喜。” 尹尚书茫然笑道:“朱兄喜从何来?” 他们两家通好,私下以兄弟称呼,厅上坐定,贤宾王道:“今日天送麟儿,尹靖这孩子,上京认亲来了。” 尹尚书突然踏上一步,紧握着他手臂,激动道:“此话当真?” 贤宾王正色道:“愚兄岂有戏言。”即将尹靖在“断魂崖”,救过夫人爱女,以及今日上京求药认亲之事,悉以相告。 尹尚书大喜过望,立刻即令通报夫人。 尹夫人闻讯,喜极而泣,连说:“快见孩子去。” 贤宾王道:“姨妹别急,你可记得靖儿身上有什么特别标记?” 官府人家认子非同等闲,尹尚书也正色道:“夫人你说说看,可别胡乱认错了。” 尹夫人不加思索道:“靖儿左后肩有一颗红痣。” 门人来报,王爷夫人及郡主入厅来,尹夫人迫不及待,三步并作二步,未出大厅耳听一阵喜笑声:“妹子,靖儿回来了。” 珠帘卷起,走进四人,只见贤宾王夫人手挽一拉青衫少年,丰神俊韶,宛如临风玉树,潇洒之极。 尹夫人见他脸孔酷似老爷,喜叫道:“姊姊,他是……” 贤宾王夫人道:“孩子,这是你妈。” 尹靖九岁离母,对母亲音容,犹有几分记忆,双膝跪地,道:“孩儿叩见母亲。”虎目中,泪水簌漱掉落。 尹夫人蹲下去,抱住儿子大哭。 贤宾王低声,道:“杰弟,你看是不是?” 尹尚书见孩子出落得如此英挺俊拔,连说:“不错,不错。” 贤宾王劝他母子别哭,说道:“姨妹,你看孩子肩上可有红痣。” 尹夫人十年望子,今见儿子无恙归来,长得俊逸出尘,高兴得不得了,说道:“不用看了。” 贤宾王坚持道:“还是看看好。” 尹尚书微一沉吟,也点了点头。 贤宾王神色一整,朗声问道:“尹靖你左后肩,可有一颗红痣?” 尹靖一怔,道:“这个,我不晓得。” 贤宾王道:“脱下来看看。” 尹夫人道:“不用看了,孩子是我生的,不会认错。” 她心中另有计较,宁可认错,也不愿失去这孩子。 苑兰公主一向不喜欢理人,但她却觉得这事非比寻常,万一尹靖认错父母,自己的妹妹也要跟着拜错翁婆,事关玉妹权益,不得不开口,遂道:“寻子认亲,错误不得,如果尹公子肩上有红痣,便是你儿子,无红痣,陌生路人。” 尹尚书夫妇呆了一呆,万一尹靖身上无红痣,十年望闾,又成空梦。 尹绪杰宦海得志,高官显爵,怎奈垂暮之年,膝下犹虚,眼看尹氏香火继承无人,纵然名扬四海,富比山高,又有何用?夫妇二人常为此事,挥泪嘘叹,尹绪杰自觉一生仁政爱民惜物一丝一毫非分不取,奈何皇天薄苛如斯! 尹靖脱下上衣,露出左肩,众人都以紧张心情,围拢过来查看。 尹绪杰首先喜叫一声:“看!一颗红痣。” 众人色然而喜,至此千真万确,无庸置疑。 尹夫人谢天谢地,抱着孩子,问道:“靖儿,这几年四海飘零,怎样生活的?” 尹靖道:“孩儿蒙恩师教养,一直住在终南山。” 尹夫人道:“这么说来是师父救了你?” 尹靖回忆起当年之事,说道:“那年咱们家乡水患成灾,孩儿被水冲走,在怒涛挣扎哭喊,突然不知从那儿伸过来一只手,把孩儿的提离水面,只听耳边风声呼呼,睁眼看时,一片茫茫汪洋,屋舍、树林皆都没顶,那救我的人,把我挟住胁下,凌波而行。 过了一日夜,水越来越浅,我肚子饿,嚷着要见妈妈,他带我到店中吃饱饭后,叫我别哭,说家里被水淹了,无法住得,要带我到山上去,过了几年长大再回来重建家园,于是孩儿就拜他为师,上了终南山。 十年来蒙师父教养,恩德山高海深,数月前孩儿别了师父,下山寻找爸妈,皇天怜见,使孩儿得与你们相遇。” 尹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师父教你养你,恩同再造,我们应当接他到京师来,好好报他大恩大德。” 尹靖道:“师父他老人家是世外之人,我在终南山十年,他就从没有离开过‘春秋居’,每次总是我下山采购口粮。” 尹夫人笑道:“山居生活一定很无聊,不像京城里繁华,以后可不再受风霜之苦。” 尹靖脑海里浮起终南山美景,笑道:“山中生活虽不像京城繁华,但朝敷行云,暮敷流水,深山鸣黄鹂,高岗友麋鹿,另有一番闲情雅趣。” 尹夫人笑道:“仁老乐山,智老乐水,你喜欢山居生活,妈可陪你云游五岳,踏遍天下名山。” 母子天性,虽然阔别十年,今日乍见,却也滔滔谈个没完,这当中却冷落了苑兰公主。 她自幼丧母,见尹靖母子情深爱重,不免触景伤情,轻轻叹息一声。 她心志甚是坚强,若换香玉公主只怕早已泪湿阑干。 尹尚书夫妇,起先只关心自己孩子,不甚注意苑兰公主,只道她是哪一家官宦千金,这时听她一叹,才转看她,齐被她那天生的出奇丽质所惊住。 尹尚书道:“你母子俩,滔滔而谈,冷落了这位客人。” 尹夫人也笑问道:“这位姑娘是?” 尹靖急忙替他们引介,说道:“妈,她是东夷玉壶国苑兰公主。” 众人听说是海外王国的公主,顿时另眼相看,贤宾王暗想:总算我眼不花,没看错人,这女子却非常流。 苑兰公主心想:尹尚书夫妇即是尹靖父母,也是玉妹未来翁媳,但愿他们往后善视家妹,今日却不可无礼。 于是莲步款款,上前裣衽福了一福,道:“奴家拜见伯父母大人金安。”她口中说拜,并没有跪下。 这是她踏入中原中,第一次对人行礼,在玉壶国,除平时遇上国王外,也没有对人折过腰,因此弯起身来,觉得很别扭。 尹夫人心花怒放,今日孩子回来,还带了这一位美丽胜天仙的姑娘,古时礼制甚严,这姑娘愿与咱们孩子在一起,至少是很要好的朋友,假如有这么一位媳妇,真不知是几世修来? 尹夫人心里高兴,不觉走上前去,握住公主双手,问长问短,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苑兰公主从小就没有母亲,贵为一国之主,性情又古怪,从来就没有人这样关怀过她,刘老妈虽说是“沧海宫”保姆,但主仆之义,毕竟重于亲情,无法代替母爱。 她觉得尹母慈善和蔼,一如已故亲娘,一股伟大的母爱热情,烙化了她万丈英气,不由轻轻偎在尹母怀中,低低道:“伯母你太好了,但愿以后你老人家,也这样照顾我妹妹。” 她声音说得很低,尹母听得不甚清楚,笑道:“只要你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下,府里上上下下,有谁怠慢,你尽管告诉我。” 父子团聚,举府喜气漾溢,不在话下。 是晚尹母带尹靖来到书房,说道:“孩子这书房为你留了十年,天天打扫,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尹靖道:“孩子下了终南山,本欲先回湘阴,事有凑巧,苑兰公主受了伤,为求救治,先带她上了京师。” 尹母顺口说道:“那位公主秀外慧中,不晓得愿不愿意嫁给我们?” 尹靖脸色一红道:“妈别说了,公主怎可嫁给我们?” 尹母一怔,道:“怎么?她不愿意?” 尹靖尴尬道:“不是这意思。” 尹母正色道:“咱们官宦人自然不能娶那低三下四的人,我同你爹谈过,公主的身家仪貌,都是上上之选。” 尹靖道:“不瞒母亲,孩儿已有婚约,只待爸妈同意。” 尹母急问一句,道:“是谁家千金?” 尹靖道:“就是苑兰公主的妹妹,叫香玉公主。” 尹母“哦”了一声,心下沉吟,不知她妹妹容貌性情如何?如能像她姊姊就好了。 尹靖见母亲沉吟不语,担心道:“妈不同意?” 尹母道:“没这回事,但不知她妹妹性情容貌如何?” 尹靖笑道:“像极了,同她姊姊一模一样,有时候我都认不出来。” 尹母大喜道:“那太好了,你爹官爵不小,她是东夷公主,这等于是两国联姻,咱们应送一份重重的聘礼去。” 尹靖听母亲答应,心下甚喜,把与香玉公主结识的经过,告诉了乃母,遇有未详之处,尹母必一再细问,说到武林中那些奇闻异事,斗技争胜的惊险场面,尹母不禁拍手叫绝,或啧啧称奇。 母子在房中畅谈欢叙,不觉已夜深。 忽听外面丫环报道:“老爷驾到。” 一阵朗朗笑声,尹尚书走进房中,尹靖叫了一声:“爹爹。”尹尚书含笑责道:“孩子刚回来,你就唠叨个没完,不怕累坏了他身子?” 尹母道:“现在还早哩。” 尹尚书笑道:“夫人已是子牌时分了。” 尹夫人“噫”了一声:“这么晚,子时我都到后花园焚香祈祝,今日你回来,咱们一道去祝告一番。” 父子三人来到后花园,丫环捧上清香,三人接过香来,跪地朝天膜拜。 祝毕,尹氏夫妇,陪孩子回到房中,尹母亲自替他挂帐拉被,一面叮咛夜里小心,休要着了凉,尹靖道:“妈不用操心,孩儿自会留意,苑兰公主远是来客,莫怠慢了。” 尹尚书道:“你姨丈特令人打扫‘娱宾楼’,招待公主,莫教贻笑外邦人士。” 话休絮琐,翌日尹靖回家的消息,传遍了“紫禁城”。 大小官员,闻说尹尚书失散十年的独生子,重归怀抱,各各备礼前来祝贺。 尹绪杰忠君爱民,政绩斐然,又是贤宾王至亲,来贺者王、侯、公、爵,六部九卿,不一而足。 当中单表掌理东厂君务机密的王振。 这日外报东厂王公公到府,尹尚书亲自出迎主客坐定,一阵寒喧,王振说明前来祝贺之意。 尹尚书照例令尹靖出厅谢客,王振见他仪表出众,一番赞扬之后,说道:“老夫带了一些不成敬意的菲薄之礼,算是与贤契见面之礼。” 尹尚书还礼道:“不敢当王公公重赏。” 王振令人把礼物送入,只见为首押礼那人,奇高奇瘦,尹靖与他一照面,二下子都一震。 尹靖暗道:“彭总管原来没有淹死。” 长竿客那晚被尹靖抛落湖心,他身为禁宫总管,维护宫内安全,如今自栽跟斗,这事若宣扬出去,大失颜面,因此在湖里游走一会,因为水深压力甚大,无法潜入湖底找玉盒,就潜游到湖边,从芦草叶中冒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换了一身干衣,到东厂见了王振。 只说他在八宝塔上,遇了罕见强敌,经过一场恶斗,那强人与玉盒齐被打落湖中,并将西后娘娘的宫女,误传信物之事,悉以相告。 长竿客这时见了尹靖,大为吃惊,这小子怎么是尹尚书的公子? 他二人各怀鬼胎,彼此装着不认识。 这一晚尹靖推说身体不适,要先行回房休息。 尹夫人要去请御医,尹靖摇头道:“不碍事,孩儿早些休息就好。” 尹尚书也说连日应酬累坏了孩子身体,尹母急忙带他回房休息,帮他盖好被,一切检视清楚,才熄了灯离去。 尹靖听母亲已走远,起床换了长衫,推开窗户,只见一轮明月高悬苍穹,足尖轻点,出了窗外,过花园,越围墙,离开尚书府,一路向深宫奔去。 沿途只见王孙公子,红男绿女,戏笑于花树之间,歌管声韵,丝竹清香,随风飘溢回绕。 他迅行迅自思忖:长竿客依然未死,那玉盒不是沉在湖底,就是在东厂王振处。 看看天色尚早,先往湖海边缘去察看情景,顺便济鉴山光水色。 转过“八宝塔”,忽见眼前一片水光濯动,花柳映掩画艘丽舟在湖中穿来漂去。 他观赏一阵,觉得水色虽美,但多属人工雕琢,无天生自然的雅趣。 于是兴味索然,信步向湖畔西缘的乱石山岗走去。 这里怪石峥嵘,离奇诡怖,与人迷离神秘的意味。 他走到一块巨石后,停下步来,举目看去,正是青衣宫女误将信物交给自己的地方,他伸手摸着怀中纸包,此物留在身边,必多是非,若能见着那青衣宫女,倒可还她,了却一桩烦恼。 思忖间,忽觉背后一叶飘来,回身看时,只见寻丈外如竹竿似的,站定一人正是长竿客彭奇。 只听他嘿嘿笑道:“尹公子别来无恙?” 尹靖笑道:“彭总管今晚到此,莫非又有什么特殊任务?” 长竿客哼了一声,道:“非也,前在‘八宝塔’顶,兄弟手拿玉盒,败在你手下,心中不甚服气,今日特来讨教领益。” 尹靖功行两臂,淡淡一笑,道:“总管有兴,自当奉陪,不过今日定教你输得心服口服。” 彭奇道:“少夸海口!”向前走了二步。 尹靖见他走了二步,突然停下不动,催促道:“总管请先赐招。” 长竿客未动手,冷冷道:“干打索然无味,不如下个赌彩。” 尹靖笑道:“在下赌彩,从来有赢无输,总管若不怕输,尽管出题。” 彭奇冷笑道:“今晚你不见得能赢,咱们赌西后娘娘那玉钗。” 尹靖暗想:“原来纸中那硬硬的金属是玉钗。”当即淡淡一笑,道:“彭总管以什么下赌?” 彭奇言简意骇道:“不揭发你的隐私。” 尹靖一下,道:“我有什么隐私可供你揭发?” 彭奇阴鸷道:“你私探禁宫,闯下欺君大罪,这事若掀揭开去,不但你性命难保,令尊前途亦堪可忧。” 尹靖脸色一变,不禁沉吟起来。 长竿客察颜观色,得意地嘿嘿冷笑道:“这赌彩公子占了很大便宜,赢了得益,败却无损。” 尹靖突然剑眉一扬,肃然道:“王公公与西后娘娘私通音意,意图吞没天竺贡礼,罪迹更重。” 彭奇早有准备,慢条斯理,道:“自从信物误传,一条计策全部打消,你虽知那事,已无价值,至于‘六瓣仙兰’目下沉在湖底,你空口无凭,也奈何不了王公公,再说当今西后得宠,王公公当权,这事闹大了,公子一家,只怕难逃灭门之祸。” 这确是个严重威胁,尹靖可不顾自己安危,但椿萱在堂,不得不屈服。 他日来江湖阅历大增,心中虽暗暗震悸,神色却也镇静,淡然道:“宫中是非,我局外不屑参与,当日在八宝塔顶,要以纸包换玉盒,是你不肯,今日你危言恫吓,亦属徒然。” 长竿客见他神色不惧,不禁微微发急道:“目下玉盒沉在湖底,你若能设法取出,自然与你交换。” 尹靖哈哈笑道:“这不等于镜花水月,徒托空言?你为什么不下去打上来交换?” 彭奇脸有难色,道:“湖底水深,压力甚大,兄弟水性肤浅,无能为力。” 尹靖沉吟一会,说道:“娘娘信物,在下并无占据之意,只是不能交还给你。” 彭奇道:“为什么?” 尹靖道:“那位青衣宫女误交给我,只有原璧还她。” 彭奇眉头一皱,道:“她因误传信物,被西后娘娘关进‘冷香宫’,无法来见你。” 尹靖心头一震,毅然道:“除非她前来,还她自由之身,否则玉钗谁也休想取回。” 长竿客道:“还她自由之身,西后娘娘与王公公只怕都不会答应。” 尹靖突然走进二步,沉声道:“只要彭总管答应,这事照样办得通,再说,总管武功在下甚为钦佩,与其要从比斗中赢回玉钗,不如设法还那姑娘自由之身来换取,也等于造下一件功德美事,两者得失,总管聪明人,当知所决择。” 言下之意是要彭奇到“冷香宫”去搭救那姑娘。 长竿客情知凭真实功夫,自己不是他敌手,要想从比斗中赢回玉钗,比去搭救姑娘要难上百倍。 他厉害一权量,心下决定,双手一拱,道:“兄弟立刻去带姑娘前来,请尹公子在此稍待。” 长竿客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尹靖不敢远离,就在石岗附近徘徊,转身欣赏东面湖景。 突然怔了一下,只见离湖畔二丈外,伫立着一道秀丽倩影,着她安详神态,显然在那里站了很久。 但刚才自己和长竿客均未发觉,这女子功力之高,可想而知。 尹靖缓步走去,边行边道:“明月当空,银满明湖,公主觉得此情此景,比之‘海天别墅’如何?” 那女子正是苑兰公主,只听她冷冷说道:“咱们来时新月如勾,如今团圆如镜,匆匆已过数日,公子得陇忘蜀,不去恒山了吗?” 尹靖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林老伯待我恩义如山‘玄天图’之事,旦夕不敢或忘。” 苑兰公主道:“那你为什么久留不去,伯父母深明大义,只要你向他们提起,相信两位老人家,不会强自留下。” 尹靖道:“我想取得仙兰之后再走。” 苑兰公主道:“仙兰希世奇珍,可遇而不可求,为什么一定要取到再走?” 尹靖缄默了好一会,缓声说道:“这事早晚总得让公主晓得,不如现在告诉你。” 苑兰公主奇道:“什么事,吞吞吐吐要瞒着我?” 尹靖道:“前几日用来救公主那‘绿丝绛珠仙草’是任年娇的东西。” 苑兰公主问道:“是她转送给你?” 尹靖点了点头,道:“此草千载难逢,产在‘北天隐仙峰’顶,原是任年娇一位旧情人,名叫万龟年,在山顶忍受十年霜雪煎熬才取得,送到‘桃花居’给任年娇。” 苑兰公主冷冷哼了一声,道:“任年娇那样地第丑,居然也有死心塌地的情人,万龟年送仙草给她何用。” 尹靖道:“任年娇外号‘桃花仙子’,听说早年在武林中艳名颇着,后来被人毁容,万龟年找‘绿丝绛珠仙草’就是要医好她容貌,使她恢复旧日风彩。” 女人对自己容貌珍逾性命,苑兰公主不禁心生诧异,道:“仙草既能医治她脸孔,为何转送给你?” 尹靖叹了一口气,道:“问题关键就在此处,我在‘柏云寺’与二公主分手后,她追击玉面书生径往恒山,路过‘桃花居’那晚就在任年娇处借宿。” 苑兰公主听这事突然牵涉到妹妹身上,心头好生纳闷,回过身来,问道:“后来怎样?” 尹靖道:“任年娇被毁容,积恨如山,因嫉妒二公主朱容绝世,恶念顿生,叫宇文雷用烈性毒药,把二公主玉容毁损。”他这此话,说得很快,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说的。 话落口,只见眼前蓝影一晃,苑兰公主欺到身前,伸手扣住他腕脉。 尹靖一怔之间,未及闪开,被扣个正着,只觉全身麻痹,居然挣脱不掉。 要知二人功力本在伯仲之间,一旦被制,甚难有还手的机会。 尹靖的抬目望去,只见公主眼中发出奇异的光芒,宛如二把利剑,穿入胸膛,不觉冷冷地打个寒噤。 二人相持了一阵,苑兰公主颤声道:“玉妹容貌……真是被毁?”这些话,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说出。 尹靖心中感到一股凉意,坚定地点了点头。 苑兰公主激动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尹靖道:“公主那时重伤在身。” “我再问你,你为什么不杀任年娇与宇文雷?” 尹靖道:“宇文雷夫妇痛改前非……” 苑兰公主未等他说完,接口道:“因此你就饶了他们,也瞒着不告诉我,是吗?” 尹靖叹了一口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 苑兰公主怒叱一声:“混蛋!” 只听“啪啪”二声脆响,把尹靖打得两耳雷鸣,眼前金星直冒。 公主怒气未消,玉臂一震,尹靖身如腾云雾般地,连翻数个跟斗,向一块巨石撞去。 眼看就要撞上,他突然伸手在石上一拍,缓和前冲之势,轻轻飘落实地。 原来他一脱公主钳制,立时运功自如,解去一危,否则这一撞,不死也得重伤。 这时有二道人影奔入山岗,正是长竿客带着青衣宫女前来。 长竿客远远就看见尹靖被一个女人刮了二记耳光,好像掷小孩似的,摔翻几个跟斗,心下大骇,暗惊:以尹靖的功力,居然有人能随意就打他耳光,举手投足就把他掷翻,那女子岂不已入仙境?不由惊得瞠目结舌,呆呆怔住。 只听苑兰公主咬牙叱道:“尹靖,你放过宇文雷夫妇不杀,使亲者痛,仇者快,问心何安?” 尹靖被她二记耳光,打得心头火气千丈,这时头还有点昏,定了定神,强忍怒火,沉声道:“公主不明是非,任年娇自知理亏,忍痛割爱,将‘绿丝绛珠草’送与二公主治容貌,若杀她未免侼情违义。” 苑兰公主突然惊叫一声:“啊呀!仙草要治玉妹容貌,为何令我糟蹋?” 尹靖苦笑,道:“这次上京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找‘六瓣仙兰’替公主治伤,谁知回店之时,公主已昏倒在床上,际此生死边缘,不得不通权达变,先用仙草救活你。” 这本是一番好意,谁知苑兰公主却不接受,厉声叱道:“纵然我死了,也不可糟蹋仙草,使玉妹无药可治,抱恨终身,你,可恶!” 蓝影电闪,右手挥拂如花,看起来飘无虚缈,不着边际。 尹靖剑眉轩扬,大喝一声:“来得好!”双手一阵疾划,掌风气势如虹,严密如雨,四周宛如竖起一道铁墙,门户封得紧紧。 苑兰公主素手如凝,莲足如花,身段优美,疾逾行云流水,绕得尹靖猛攻三掌二腿,气势威猛,直吞山岳。 尹靖足下连换三个方位,掌劈“太乙无穷解”。如游龙横空,猛虎出山,战况顿时转烈。 长竿客轻轻叹了一口气,武功真是渊博如海,今见二人拼斗,不觉生起山外有山,人上有人之感。 尹靖与苑兰公主算起来,这是第三次拼斗,事情都是因香玉公主而起,其实二人感情甚笃,只不过是一时误会,争执不下,才怒而挺身而斗。 打过一阵,本来也就气消了,但偏偏二人功力不相上下,谁也不服谁,气消之后,变成在比量武功高低。 这时苑兰公主一边打,一面在默颂“贝叶万言经”,先使“天佛掌”,继用“菩提小乘手”,招招珠玑,式式绵绣,莫不是佛门中不传秘技。 尹靖对她的“天佛掌”不算生疏,但任他竭尽脑汁,依然无懈可击,只觉得渊深莫测,已是宇宙间一种完美无懈的掌法。 过了一会,攻拒之间由快变慢,考虑的时间渐长,出手的时间渐短,许久,才对一掌一式。 突然尹靖伸出食指向苑兰公主点去。 只见公主雪白的玉臂一封,二下相距三丈,发出“嗤”的一声。 尹靖换用中指点去,苑兰公主照样用掌封挡,尹靖又换无名指,小指点了四次,公主也封了四次,“嗤嗤”声响,不绝于耳。 那青衣宫女起先看二人打得很凶,沙飞石走,劲风呼呼,躲在巨石后,心里很是害怕,这时一看平淡无奇,胆气一壮,扭腰走出,笑问道:“彭大人,他们是在猜拳吗?” 彭总管神色穆然,道:“什么猜拳,危机系于一发,生死决于刹那。” 青衣女不信,吃吃笑道:“这能把人点死?我才不信哩。” 话犹未了,只听“嗤”的一声,一缕指风,向她胸膛射来。 长竿客喝声:“快躲!”抓住宫女手臂,向后拉开。 指锋从她肩膀拂过,青衣宫女“哎”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晃了几晃,靠在长竿客身上。 一阵冰冷话音,道:“点不死,你现在相信了吗?” 原来刚才苑兰公主把尹靖点来劲力,用掌斜封,使指力反弹,袭击那宫女。 长竿客见她望过来的目光不甚友善,全神戒备,淡然说道:“二位神技绝世,彭某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苑兰公主冷峻道:“你们二人速速离开此地半刻不得延误。” 长竿客显得很让步,肃然道:“彭某是与尹公子履行诺言而来,并无久留之意。”—— 第四十五章 登临北岳 尹靖走到青衣宫女身边,指落如雨,连点她三处穴道,从身上掏出那纸包,淡淡一笑道: “姑娘误将信物交给在下,惹来牢狱之灾,现在原物奉还,去娘娘面前洗脱罪名。” 那青衣宫女身上楚痛稍灭,接过纸包,裣衽一拜,道:“奴婢罪重,回去了娘娘也不会见谅。” 尹靖剑眉一皱,道:“姑娘仙居何方?” 青衣宫女道:“奴家本籍江浙人氏,奉召入宫。” 尹靖向长竿客道:“请总管设法把这位姑娘送回故乡,以免流落异地。” 彭奇道:“兄弟救她出来就有这个打算,如果留在此地,我也难脱罪名,就此别过。” 双手一拱带着那宫女径自离去。 长竿客见尹、苑二人武功高得出奇,不敢多作逗留,带着那青衣宫女,匆匆离去。 这时远山含月,近水凝烟,在湖中荡舟作乐的王子公孙,嫔妃歌女,早已曲终人散,回宫去了,茫茫湖海,剩下一片沉寂。 尹靖身负玄门旷代绝学,苑兰公主精擅佛家不传秘技,二人各秉奇赋,咤叱风云,睥睨当今,晋列当世罕见高手。 这一狠斗,轩轾难分,苑兰公主丝毫占不到上风,她性情高傲,心头压着满腔怒火,生似快要爆炸的火山似的,极欲宣泄发舒,银牙咬得切切作响,暗暗忖道:“想往日玉妹娇靥如花,欺雪压霜,尹靖尚与林琪搞那不三不四的关系,如今容貌被毁,无复当年风韶,尹靖还会爱她吗?” 想到此,心中更为气愤,柳眉倒竖,叱道:“尹靖,我妹妹被人毁容,你还爱她吗?” 尹靖正色道:“公主言之差矣,夫妻一世,恩爱百年,这门亲事我已面告家母,她老人家欣然同意,二公主算我尹家的人……呀!果真无法医好容貌,就找处山水宜人的地方,一生一世不出江湖。”眼望湖水,幽幽而言。 苑兰公主娇躯猛然一震,激动道:“我生平不曾妄杀一人,如果玉妹容貌无法复原,字文雷夫妇就像此石。” 突然玉掌轻扬,反手拍击,只听“砰”然一响,把一块巨石击得碎片纷飞。 尹靖剑眉微剔,以苑兰公主脾气,任何极烈报复手段都可使出,其实他对香玉公主被毁容之事,也极为愤慨,只因生性谦和,薄于责人,尚能自克,当下叹了一口气,道:“二公主容貌并非无药可治,那‘六瓣仙兰’希世奇卉,或许能治愈二公主玉容也未可知,我决意取得后再走。” 苑兰公主掌碎巨石,发泄了胸中大半怒火,紧问一句,道:“六瓣仙兰在什么地方?” 尹靖伸手一指湖海,道:“在湖底。” 苑兰公主道:“那到容易办。” 尹靖道:“据说湖底水深,压力甚大,还是我先下去试试。” 苑兰公主傲然道:“沧海历尽不念水;我曾经潜入东海深渊数日,这区区湖水何足道哉? 我下去打捞。” 迅速解下外衣,抛掷给尹靖,莲足轻点,宛如海燕掠波,潜入湖中。 水光滟潋,湖面泛起无数涟漪,她跳水姿势,不但轻灵优美,最奇怪的是听不出一点声息,若不是亲眼目睹,还以为水面涟漪是微风吹皱。 尹靖在岸上静静等待,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苑兰公主冒出水面,不由微感焦急。 突然风声飒飒,有四道人影风驰电掣般地奔入乱石山岗。 为首二人手持钢锏,身材魁梧,面目皓然,各缺一手臂,正是日前在“八宝塔”下,被尹靖点倒的左右双锏孪生兄弟。 另二人中等年纪,一持单刀,一持钢鞭。 他们入得山岗,四下张望,立即发现湖畔站定一位锦缎儒衫的少年。 水光照映下,面如冠玉,潇洒之极,虽是一身贵公子打扮,却觉陌生。 这时湖畔寂寞清冷,游戏玩乐的王孙,早已不见踪迹,他一人在此流连忘返,实在可疑。 持左锏的汉子,目光一转,低声说道:“大哥,你看是不是这小子!” 左锏汉子是老大,冷冷道:“咱们追到此地,不见影踪,不是他还有谁?” 左锏汉子大喝问:“什么人?在此何为?” 尹靖鼻孔冷冷哼了一声,暗想:长竿客自己不敢出面,却叫这些侍卫来胡闹。 那汉子见他充耳不闻,勃然大怒,骂道:“反贼,你休想逃走,照打!”钢锏“力劈华山”,照准后脑劈落。 尹靖眼望湖水,蓦然身边飞起一条蓝绫丝带,拦腰把那汉子卷住,呼地一声,腾云驾雾似地,带向湖中抛落。 其余诸人大为震骇,想不到一个照面就失手遇险,齐声喊呐,挥动兵器,抢上来救。 那汉子身落水面,忽然发出“砰”然一声,如弹丸般的,又倒飞回岸来,他去得快,回得更快。 那三人还未抢到尹靖身边,忽见凌空一团黑影扑来,个个急急向旁闪避。 持单刀汉子,稍为缓了一下,没闪避得开,被撞个正着,二人跌得脸肿鼻青,哼哼呻吟,挣动了好一阵,才爬起。 只听水面“哗啦”一声,好似出水芙蓉般地,钻出一位绝色美女,手捧玉盒,直向岸上走来。 他们一见那女于在水面凌波行走,惊诧莫名,被怔得呆呆而立。 尹靖大喜,道:“公主捞着了?” 苑兰公主在水面急步而行,上了岸才冷冷道:“这湖水深渊,出人意料之外,这些人是谁?” 尹靖道:“宫中锦衣侍卫,大概是彭总管派他们来瞎缠。” 苑兰公主哼了一声,道:“好大胆子,一个也休想活着回去。” 语音严冷如冰,听入耳中,砭入骨里,四人不由齐齐打个寒噤,退了一步,肩并肩站成一排。 左锏汉子见这一男一女武功高得出奇,更加确定前日那假扮太监,摸上“八宝塔”的强盗,就是眼前这少年,心想先下手为强,大声叫道:“反贼扎手,大家一齐上呀!”四人刀锏并举,寒光闪闪,推涌疾攻而上。 尹靖冷笑一声,蓝绫丝带飞舞如龙,斗不了几合,已有二人兵器被卷飞。 突然山岗外,竹竿似的晃进一人,喝道:“住手!” 那四人正当吃紧,一听是彭总管的声音,如获救星,心中大喜,只道彭总管要亲自来收拾敌人,吆喝二声,罢手跃开,把尹靖困在核心。 彭奇脸色一沉,冷峻道:“你们知道他是谁?” 持右锏汉子,恭恭敬敬地答道:“这反贼与前日来者同一人……” 长竿客没等他说完,骂道:“瞎了眼的奴才,胡说八道,他是尹尚书的公子,近日才回府。” 那四人一听,慌了手脚,暗暗叫糟,原来是尹尚书的公子,怪不得不认识他。 长竿客拱手一揖,致歉道:“今夜有人私闯禁苑,属下之人,不分青红,冒犯之处,尚请海涵。” 尹靖暗想:“原来今晚宫中来了强人,但不知是何许人?”心中想着,口中笑道:“不打不相识,几位请便吧。” 众人巴不得他有此一说,长竿客眼见苑兰公主手中玉盒,神色微微一变,欲言又止,终于没说出口来,抱拳一拱,领着诸人如飞而去。 他们走后苑兰公主突然转身望着三丈外一块巨石,不屑地哼了一声。 尹靖朗声问道:“石后那一位高人,请出一会。” 只见巨石后转出一人,口留八字山羊胡,满脸风尘之色,低声道:“驸马爷是我。” 尹靖噫了一声,道:“玄谷主是你。” 那人正是幽兰谷主“圣手公羊”玄皇,大步踏上,向二人行了大礼,禀道:“下属奉命前往恒山,到了‘落星崖’,只见万教各派高手齐到,那时众人为抢先进入无名山洞,情形至为混乱,那知山洞前有一道瀑布冲成的潭水,瘴气弥漫,奇毒无比,一近洞口,除二公主与林琪姑娘,立即中毒,有几个功力较浅的,当场毙命,受伤者不计其数,这一来人人视为畏途,无人再敢踏进半步,但不知何故,不见二公主与林琪姑娘出来,下属等心急如焚,梁姑仗着功力深厚,不顾一切,要入洞去救二公主,但被瘴气一熏,立即昏厥,幸刘老妈把她救回,下属用‘万方奇应散’救醒她,才保存了性命,我们久等驸马爷与大公主未到,只得向虬龙堡主神鞭吕重元借了雪龙驹,赶到京师来报信。” 尹靖道:“糟糕之极,‘落星崖’下的山泉垂瀑,是‘太玄泉’水冲泻而成,潭中所聚腐烂花草,乃是‘卷心鹤冠兰’,奇毒无比。” 圣手公羊道:“原来是‘卷心鹤冠兰’,怪不得毒性比‘桃花瘴’尤烈。” 尹靖道:“据说‘太玄泉’旁有神草十九种,相生相克,玄谷主可知何神草可克卷心鹤冠兰?” 圣手公羊微一沉吟,说道:“据‘草木春秋’所载,‘绮罗郁金花’香味,可克‘卷心鹤冠兰’毒气。” “家妹生具‘先天绮罗幽香’自然不惧‘卷心鹤冠兰’,但入洞三日夜,杳无音息,只怕已有不测。” 圣手公羊拍手道:“对啦,难怪二公主不怕毒气,但是…奇怪,林姑娘怎么也不中毒?” 一提到林琪,苑兰公主突然心头一震,美眸神光闪闪,问道:“圣手公羊,二公主面目有什么异样?” 圣手公羊一怔,知她必在追问被毁容事,嗫嚅道:“下属并未亲见二公主玉颜。” 苑兰公主脸寒似雪,冷冷道:“你明知二公主面目全非,不敢直说是吗?” 圣手公羊伏道:“下属只听说二公主遭宇文雷夫妇毁容,实未见玉颜。” 苑兰公主冷峻道:“当时梁姑她们怎么说?” 圣手公羊道:“当时大家心悬二公主安危,在洞口等待甚是焦急,无人提起毁容事。” 苑兰公主叹了一口气,道:“‘绿丝绛珠仙草’已被我服下,这‘六瓣仙兰’能治好容貌吗?” 圣手公羊眼望她手中玉盒,面带难色,沉吟不语。 苑兰公主严冷道:“能不能治,一句话从实说来。” 圣手公羊坚定地摇了摇头,道:“药性不同,仙兰与仙草同可治伤,但生肌实肉,非仙草莫办。” 苑兰公主身一震,颤声道:“这么说来是无药可治了?” 圣手公羊截然道:“降非‘绿丝绛珠仙草’。” 尹靖神色凛然道:“天下无难事,恒山事了我与二公主上‘北天山隐仙峰’取一株仙草就是。” 圣手公羊也很的把握地说道:“下属愿负治愈二公主容貌重责,如果无效,引咎受戳。” 苑兰公主银牙一挫,嗔道:“如果无效,到时候死的不只是你一人。” 圣手公羊是一时随口说出,听公主之言,心头一凛,心念动摇,颇感后悔。 苑兰公主翘首仰望天色,轻轻叹了一口气,接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立刻去恒山。” 尹靖点了点头道:“我回去禀过二位老人家,再启程。” 苑兰公主点了点头道:“寒夜赋别,人意凄凉,还是留张字条,不要吵醒伯父母。” 尹靖也怕母亲依依难舍,只好回房中提笔写了一张字条,略谓离山之时,受一位老前辈重托,如今事情未竟,恩意难酬,日夕难安,今夜逢故人千里传音,事在眉睫,不得不暂行远离,事竟之日,当与香玉公主回家团聚,共叙天伦之乐。 翌日尹夫人看了宇条,万分焦急,但字条未说明去处,急也无用。 尹尚书处事朗达,劝慰道:“孩子十年离家,既然回来,再别数日也无妨,何况事为酬恩,义不容辞。” 尹靖等人星夜出了“紫禁城”,圣手公羊回旅店牵出雪龙驹,让公主乘坐,再设法弄到二匹健足。 三骑离开燕京往西而行,过长城“紫荆关”,翻越五台山脉隘口,风尘仆仆,不一日来到恒山山麓。 举目看时层峦叠嶂,烟笼雾罩,怪石峥嵘,山峰巍峨,好一座五岳名山。 渐行,山路岖崎,更行,险峰峻拔,苑兰公主坐下的雪龙驹奔驰如飞,如夷平地,但尹靖与圣手公羊的坐骑,就显得后劲不足,只好弃马徒步而行,展开轻功提纵术,在山崖峭壁间攀沿而上。 看看日影西斜,已过“千石岩”,来到“落星崖”顶。 眼下一道山谷,半里宽敞,十数丈深,遥见对面山峰,火烧山似的,红光映照半边天,有一条瀑布直泻崖脚。 水气迷茫上升,幻成一片紫色烟瘴红紫相间,远看之下,那瀑布五光七彩,落英缤纷,好似银河下坠,绚烂如锦,蔚成奇景。 三人伫足观赏一阵,圣手公羊道:“对面山顶红光如火处,就是‘太玄泉’水被夕阳映照所成,泉水所带‘卷心鹤冠兰’冲到崖下年深月久,变成紫色瘴气,普通桃花瘴,百年红色,千年呈紫色,恒山天冻地寒,一般毒瘴难呈气候,这紫色瘴气其毒可知。” 尹靖道:“我听说一位佛门高僧提起,这紫色瘴气不过十数年的岁月。” 圣手公羊道:“卷心鹤冠兰天下奇毒,崖上虽有树木,谷底寸草不生……” 话犹未了,忽听一声春雷乍绽似的虎啸,从谷底传出,嗡嗡好一阵响。 圣手公羊眉头一皱,道:“谷底高手云集,莫非有什么大变?” 尹靖长啸一声,声如九天龙吟悠悠不绝于耳。 啸声甫落,突然涌身向深谷中跃下。 圣手公羊只觉得眼前蓝影晃动,苑兰公主已消失不见,走近崖缘低头看时,二点人影如殒星,向崖下直落,谷底怪石如笋,峥嵘可怖,他哪里敢跳下去,急忙踢蹬上马,绕道驰下崖脚。 尹靖身形扑落,崖下黑压压的一团人群,个个翘首企足而望。 看看离地面还有一丈深,尹靖突然发掌猛劈,一声震天价巨响,沙飞石走,劲风怒卷,借着反震之力,身体又升越数尺。 为一升一落,冲力顿减,人已轻轻地飘落实地。 耳听衣袂飘风之声,苑兰公主已轻悄悄地伫立在他身边。 尹靖举目四掠,只见山谷里僧道儒俗,男女老少,高高低低,坐满山野。 北面峭壁石坪上,盘膝坐下一个道人,星冠羽衣,乌须飘拂,背插一支三色万教旌,那旗一面画着众阳之宗,一面绘着太阴之象。 此人正是当今万教盟主,武当真武子,闭目调息而坐,脸上蒙着一层紫气。 紧接在他左旁,是一秃头光顶,眼眉低垂的老人,背插一支黄色万教旌,正是功盖当世的雪山硕老,“千手菩提”杜翰平。 其余五位护法环列两旁,日,月真人脸上也都蒙着一层紫气。 东方有一群人,品流甚杂,个个仪表非凡,老老少少,如枭集乌合,甚是扎眼。 他们是昆仑千愚诸葛生,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黄宫,峒崆恨天矮叟龚金奇,柳家堡主仙人掌柳梦龙,金牛谷主宋文屏,浮月山庄二庄主,南天一剑摩云庭,飞龙剑客朱明翁,及铁扇书生俞君杰等人。 这些人个个面带惊容,也蒙着一层紫色气体,只有浓淡明暗之别。 西面四人一字排开,盘膝坐在一起,尹靖认得他们是通臂神乞范磊,九宫堡主擎天玉笔苏镇天,翻天手吕重阳,及金笔书生苏慧中,他们眉清眸正,脸上并没有紫青乌气。 在较远处,停着两辆马车,车前车后是些面目清秀的女子,那马车一蓝一白,锦绫丝帐,画屏雕辕,金缰银勒,名贵无比。 这四伙人各距六七丈远,成半圆形状,面向对面太玄泉冲下的瀑布,在紫色毒瘴迷漫不到的地方。 瀑布泻到崖下,宛如万马奔腾,“轰隆轰隆”响个不停。 水瀑面积不大,约十丈方圆,四周并无沟渠相通,波涛汹涌,水珠飞溅,瀑水是从地道排泄出去,水气呈紫色,向四周蒸发。 离瀑水不远的地方,坐着一玄衣俊美书生,左臂污血凝固,用丝带包扎,似是受了剑伤。 他虽离群独坐,身边却有一红衣娇媚的女子侍侯,情状至为亲密。 忽听一声暴喝,转目看时,只见场中沙飞石走,北派使鞭一代宗师虬龙堡“神鞭”吕重元,与南派名剑手浮月庄主“凌云剑客”摩云生,正展开一场狠斗,鞭如神龙,剑气横空,恶猛绝伦。 场中除两人拼斗外,左右各站立一人,右边是峨嵋慧果老人,左边是邛崃玉印大师。 依万教戒律,武林中人比斗之时,应各请一人见证,这场比斗在庭主护法面前展开,这二人当是见证无疑。 崖下众人本全神在注视这场比斗,忽听长空传来一阵啸声,齐齐仰首企望,只见半空中衣袂飘飘,如天仙般地降下二人,俱皆惊诧莫名,及至看清尹靖与苑兰公主,更为震骇。 东夷之人齐声欢呼,奔过去迎接主人。 苑兰公主回到“蓝绫香车”旁,劈面第一句话,便问:“二公主呢?” 梁姑道:“二公主进洞中去取‘玄天图’已经五日夜了,未见影踪。” 苑兰公主见了们脸上都蒙着一层紫气,显然是中了“卷心鹤冠兰”的毒气,又问道: “你们见过二公主没有?” 梁姑听她这一问,甚觉奇怪道:“见过啊。” 苑兰公主道:“有没有什么异样?” 东夷众人闻言齐都一楞,梁姑见公主笑色有异,心里害怕,唯恐说错了话,嚅嚅不敢作答。 刘老妈是苑兰公主的保姆,纵然有了差错,也不会深责,遂挺身说道:“大公主此言不知有何见教?” 苑兰公主冷冷道:“我是说面上是不是很难看?” 众人更奇,刘老妈笑道:“咱们二公主容貌虽不甚好看,但老身虚度七十寒暑,从东夷来到中原,生平阅人无数,倒没有见过比咱们二公主更好看的人。” 苑兰公主急声道:“此话当真?” 刘老妈笑道:“人同此心,心同此意,大公主不信问问旁人便知,老身并非自我标榜。” 苑兰公主脸上神采飞扬,喜道:“这么说来玉妹容貌并未被毁?” 刘老妈一怔,道:“毁容!没有这回事,咱们二公主面目好好的。” 苑兰公主情不自禁,道:“那太好了,使我这里空着急一场。”倩笑盈盈,宛如百花齐放风过林梢。 她一向严冷自矜,笑比河清,刘老妈与梁姑相随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她像今日这样高兴,因此甚觉诧异。 苑兰公主美丽不可方物,群雄见她笑容,忽觉山谷里春意融融,毫无肃杀之气,心头痒痒,不觉全身酸麻起来。 金笔书生早已神魂颠倒,如醉如痴,突然大声说道:“古人常言,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公主笑容能使空谷回春,江山变色,可知古人措辞之妙,诚非欺人之谈,用于形容公主,意犹未及。” 苑兰公主突然笑容一敛,脸罩一层寒霜,叱道:“金笔书生你胡说什么?” 群雄大大一怔,见她突然言神俱冷,宛如一座冰山,性情忽冷忽热,言笑无常,实骇人听闻。 苑兰公主美目向四周一掠,冷冷道:“宇文雷与任年娇哪里去了?” 梁姑道:“他们夫妇今早离去,一直未见回转。” 香玉公主既然容貌无损,也不急于找宇文雷夫妇晦气,苑兰公主哼了一声,转目望着那瀑布,寻思如何进去搭救香玉公主。 尹靖大踏步向瀑布方向走去,来到那玄衣书生旁,停足发问,道:“吕兄别来无恙?” 那玄衣人正是“江湖三书生”之首的“玉面书生”吕江武,他心头“怦”然跳动,但强自镇静道:“尹兄可是欲找小弟晦气?” 红衣美女是柳家堡主的千金,“绛衣无影”柳筠.红衫飘拂,挡在吕江武面前,娇声道: “尹公子名噪大江南北,我吕哥哥现在身受重伤,你要欺负他,是乘人之危,非好汉行径。” 尹靖剑眉轩动,正色道:“柳姑娘这话从何说起,在下与吕兄交称莫逆,见他受伤,特来慰问。” 玉面书生察言观色,知尹靖所言非虚,顿时放下了一半心,故作冷漠道:“‘藏玄秘图’之事,江湖上传得风风雨雨,尹兄耳闻不及目见,难免对小弟疑虑重重,其实我几度出生入死,保护‘藏玄秘图’乃是为尽朋友之义,如今话已说清楚,尹兄如果轻信人言,不能谅,尽管出手,不用顾惜昔日交情。” 尹靖神色凛然,朗声道:“金兰义交,贵在相知,江湖上风雨之言,小弟一向未放在心上,也从未对吕兄置疑。” 玉面书生叹了一口气,从身上掏出一张折图,说道:“风尘碌碌知己难遇,今日闻尹兄推诚话,虽死何憾,秘图在此,请尹兄收回。” 尹靖感慨一声,伸手接过折图。 恨天矮叟突然嘿嘿冷笑,道:“尹公子聪明一世,武功冠绝一时但却缺乏知人之明,把心腹之患,引为知己,如今无名山洞就在眼前,这‘藏玄秘图’已失去秘密价值,他自然慷慨奉还,说了些漂亮话,嘿嘿。” 吕江武只怕他把当日在“柏云寺”的一切说出。突然大声说道:“尹兄可知我肩上剑伤被何人所杀?” 尹靖摇头道:“何人?” 玉面书生伸手一指场中拼斗情形,说道:“是浮月庄主,他杀我有二个目的,第一因尹兄向武林评审庭控告,他想杀掉我这个证人;第二是想夺取‘藏玄秘图’。小弟技艺不精,伤在他剑下,家父气他不过,指名挑战,请峨嵋掌门大师作见证,目下还想收拾小弟性命者,乃大有人在。” 尹靖剑眉一扬,面对群雄朗声道:“哪位敢动吕公子一发一肤,便是想与尹某过意不去。” 恨天矮叟见他极力袒护玉面书生,有意地哼了一声。 玉面书生伸手向他一指,道:“这位崆峒掌门就是抢‘藏玄秘图’最激烈的人,从‘柏云寺’追到恒山,欲取小弟性命而后甘心。” 尹靖脸色一沉,冷笑道:“龚先生—代宗师,绝技驰名天下,何必偷学他人技艺。” 龚金奇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怒道:“尹公子不明是非轻信片面之言,老夫何等身份,岂会出手对付这些后辈小生,至于夺什么‘藏玄秘图’,真是无稽之谈。” 尹靖冷冷道:“龚先生勿用自洁,崆峒绝技威震西域,在下久想瞻仰。” 尹靖情知今日之事,不是言语所能解决,目下众人作观望态度,情势看似稳定,一旦事态变化,利害冲突,大战一触即发,那时万教庭只怕也无能镇压。 恨天矮叟工于心计,估量尹靖难斗,为这芝麻绿豆大事同他打头阵,不管输赢,都不划算,因此嘿嘿干笑二声,道:“好说,好说。”既不表示接受挑战,也不表示拒绝。 昆仑与崆峒素来不睦,彼此面和心不和,千愚诸葛生一见机会难得,哈哈笑道:“龚兄如果有意教训这位尹朋友,兄弟愿作见证。”他恨不得两人先行火并,好减少二个劲敌。 恨天矮叟心里直骂诸葛生阴险,但他是一代宗师,脸皮再厚,也不能缩着头弱了崆峒威名,只好硬着嘴巴,说道:“尹公子有意指教,兄弟自当奉陪。” “翻天手”吕重阳记恨龚金奇在“柏云寺”,使诈打伤“天地棋仙”,立即挺身说道: “兄弟愿为尹小侠作见证。” 双方既有见证,这场比斗是公平之下进行,无背于万教戒律,庭主也就不干涉。 恨天矮叟双膝微曲,身子越蹲越低,缩成一个肉团,几乎平贴在地面。 眼前这少年身负旷代绝学,名噪大江南北,声震五湖四海,若能把他打败,则崆峒派从此身价百倍,威风大震矣。 因此矮叟一上来,即施展镇山绝技“地心卷风掌”,缓缓把功力蓄满,大喊一声,一掌贴着地面推去。 这种掌力越近地面威力越强,尹靖平生第一次见识到,颇感怪异,只见地面一股罕烈旋风滚滚吹来,威力奇猛。 尹靖功行下盘,双掌突然向地面一按,身体好似生根钉住一般,纹丝不动。 矮叟掌力推到尹靖面前三尺处,突然如螺旋似地,滚了回去,把矮叟推得直退到二丈外才站定。 尹靖觉得地面旋风大得出奇,几乎把下盘逼得松动,朗声笑道:“崆峒绝技非同凡响,龚先生留心了!”青衫一晃,如影随到,掌劈腿踢,如狂风暴雨,连攻数招。 矮叟身体如皮球般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突然又退出二丈外。 尹靖见他身法诡异,居然能躲过自己凌厉攻击,不禁微微一怔。 矮叟身形站定,捏了一把冷汗,沉声道:“盛名之下无虚士,老夫‘地堂滚身法’,生平第一次被人踢退。” 矮叟天生矮短,“地堂滚身法”练将起来,威力倍增,在“柏云寺”曾先后与“天地棋仙”、刘老妈及吕重阳交手,他们均无法破他“地堂滚身法”,但刚才尹靖那几招一气呵成,攻得他毫无喘息的机会,只得老远地滚了开去。 他说完话,全身骨骼咯咯价响,身体又蹲成一个肉团,似风车般地虎虎风生,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冲过去。 这种滚法形同拼命,把全身功力孤注一掷,石破天惊乃意料中事。 但尹靖却昂身闲立,右手高举,指向天边云彩,眼睛也仰望天空,对矮叟来势,不理不会。 众人看他摆了这个招术,甚是怪异,正不知奥妙之处何在? 矮叟来势如电,一闪已到眼前,尹请指向天边的手指,突然向地面划去。 只听“丝”的一声微响,那团肉球拐了一个弯,滑过身旁,直向山壁撞去。 群雄见他对矮叟的凌厉攻势,拆解得轻描淡写,齐声喝彩:“好手法!” 矮叟以崖脚下,突然身形一敛,停了下来,双手提着裤腰不敢放下。 尹靖手中扬着一条丝带,笑道:“龚先生承让了。” 玉面书生哈哈朗笑道:“崆峒掌门皮球滚得好快呀!连裤带都不要了。” 刚才尹靖施展“太乙无穷解”的绝技,“指天划地”运乾元指力,弹断矮叟裤带,顺手把它取下。 群雄见矮叟狼狈状,均哈哈大笑起来。 龚金奇羞得满脸发紫,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 千手菩提杜翰平,念他一代宗师,不可受辱,脸色一整道:“胜败兵家常事,诸位这等嘲笑讥讽,羞煞英雄行径。” 他身份特殊,武功又强绝一时,群雄都不敢再笑。 玉面书生道:“你们哪个不服气,就上来与尹兄较量……” 话犹未完,忽听峨嵋慧果老人与邛崃玉印大师,齐声喝道:“停手!” 吕重元与摩云生旗鼓相当,打了很久未分胜负,因此众人注意力均被尹靖与矮叟那场比斗吸引过去,这时一听叫声,转目齐注。 只见激战中,鞭影剑光同时收敛,二人各退三丈外。 摩云生拇指被虬龙鞭尾打得甲肉模糊,鲜血涔涔流下,吕重元左臂划了一道裂口,鲜血染满衣袖。 依万教戒律,比斗之时以点到为止,因此尹靖刚才对恨天矮叟下手颇留余地,像目下这种流血五步,已逾越常规,若不是见证人及时喝住,只怕立时就有一方要血染黄沙。 慧果老人朗声说道:“比斗至此,平手收场。”他知双方积怨甚深,不愿事情闹大,故立刻判和,玉印大师自然也没有异议。 玉面书生道:“爹爹为了孩儿的事,玉体受伤,孩儿甚是过意不去。” 吕重元哈哈笑道:“孩儿,这点发肤之伤,算得了什么,刚才这位尹小侠替你出气,到该谢他才是。” 玉面书生得意地说道:“尹兄是我生平挚友,有他在此谁也休想猖獗。” 天外神叟衡量目下敌我情势,己方与东夷实力不相上下,打将起来,毫无制胜把握,尹靖把敌意指向己方,这是个不利的情势,若能改变他对敌的方向,像前次在“采石矶”一样,使万教与东夷冲突,促成双方火并,等他们两败俱伤,那时整个局面,就在己方控制下,欲霸武林,不过在掌握之间耳。 心念一转,把手中齐眉棒一横,踏前二步,朗声发话,道:“尹朋友武功,老夫无限钦佩,但狂傲气焰,直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尹靖功行双臂,冷冷道:“黄教主可是有意一续当日玉壶山口未完之战?” 他知天外神叟是对方几人中,武功机智最高的一位,自己手无寸铁,实无制胜把握,因此严势以待,丝毫不敢大意。 黄宫神情庄穆,缓声道:“不是老夫不接受你挑战,我是觉得这种比斗,甚是不公平。” 尹靖冷笑道:“怎样比斗才算公平,黄教主尽管划出道来,在下无不奉陪。” 黄宫道:“我说不公平并非无的放矢,刚才龚兄吃了败仗,便是一例。” 尹靖剑眉一扬,道:“光天化日之下,各聘见证,一来一往,胜负之间,何不公平之有?” 黄宫突然大声问道:“无名山洞前,有紫色毒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尹靖一时不明白他问这话在用意何在?随口答道:“当然早知道。” 天外神叟叫道:“阴险!阴险!原来你设下这圈套来算计天下英雄,故意在‘采石矶’上放个空气,说什么‘玄天图’就在恒山落星崖无名山洞内,众人不知阴谋,找到这山洞想进去察看,个个身中紫气毒瘴,功力大减,你眼看诡计得逞,想把天下英雄悉数消灭在这荒山峡谷里,从此横行天下,唯我独尊,哼,若不是老夫等人见机的早,如今已骨寒多时,你看庭主轻信你谎言,中毒最深,迄今尚无法把毒气消尽。”—— 第四十六章 紫烟瘴气 此言一出,中毒群雄,均脸呈怒色。 原来玉面书生与柳筠骑雪龙驹,首先来到恒山,依“藏玄秘图”,找到无名山谷,他见潭水紫气迷漫,不敢贸然进洞。 柳筠却道:“荒山大泽,乌烟瘴气迷漫,也极平常事,只要事先防患,吃下解毒丹丸,运功抵抗,量也不致有多大问题?” 她急于想要取得“玄天图”,好与玉面书生远走高飞,双栖双宿,因此主张立刻入洞。 但玉面书生心中另有打算,思忖之间突然想起“伏羲奇书”有一章记载“天地大气篇”。 他自从得到这本书之后,经常翻阅,书中文字都是篆体,柳筠一个字也看不懂,他却读得津津有味。 这时急急取出翻看“天地大气篇”,谓混沌初开,清气上浮为天,浊气下沉为地,那些不轻不重的游离之气,漂浮于天地之间,偶尔聚于深山幽壑,物腐气寓,遂成毒瘴,毒瘴汇成一片迷茫白幔,与浓雾无疑,年深日久,毒性渐增,红色剧毒,紫气奇毒。 玉面书生看到此地,吃了一惊,这紫色毒瘴原是瘴气中最毒的一种,急忙拉着柳筠退到崖下,说道:“这毒瘴非同小可,不可走近。” 柳筠道:“书中有记载吗?说给我听听。” 玉面书生点了点头,却不说话,继续地看下去,是几种毒瘴形成的气侯。 桃花瘴百年红色,千年呈紫色。 卷心鹤冠兰五年呈红色,十年呈紫色。 他心中想道:蒙面剑客藏书不过几十年前事,这毒气若是桃花瘴,应有千年以上的气侯,若然,则蒙面剑客绝无法藏书于洞,除非是一个诱人陷井,如果毒瘴是在蒙面剑客藏书以后形成,可能就是“卷心鹤冠兰瘴”。 他又翻开兰藏奇古篇,见有一则记载:北岳之巅有一天泉,旁生神草十九种,相生相克,千年一齐出,食之可羽化登仙,与天地同不朽,其中十九种神草相生相克,记载颇详: 五角雪花草克喷火杏娇疏, 喷火杏娇疏克绮罗郁金花, 绮罗郁金花克卷心鹤冠兰, 玉面书生心里想道:除非到天泉旁去找“绮罗郁金花”,否则无法进入洞中。“罗绮郁金花”是什么模样?却不认得,万一摘错色卉,只怕有害无益。 他心下琢磨,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嘿嘿冷笑道:“玉面书生你找到了山洞没有?” 柳筠惊叫道:“啊呀!矮叟来了。” 玉面书生转身望去,只见二丈外的一块石头上,站着个又矮又胖的老头,好象一团肉球似的,下了石头直滚过来。 他笑道:“龚老前辈来得真快,我们刚到未久。” 龚金奇哼了一声,道:“放屁,我已经在这附近找了三天,你们才到?那你快把‘藏玄秘图’交给我。” 柳筠嗔道:“你想以大欺小,咱们却不怕你。” 恨天矮叟怒道:“女娃娃噜嗦,再不拿出,老夫可不客气了。” 玉面书生突然低声说道:“龚老前辈,有人来了,现在拿出折图,只怕你我都有麻烦。” 恨知矮叟一怔,只见山坳处,突然出现六七人飞奔过来。 为首一银面皓首老者,手持一支通体乌亮的齐眉棒,另有一背剑汉子与他并肩同行,额下胡须稀落。 他二人宛如行云流水,身法奇快,把后面几人远远抛后,几个起落,已来到跟前。 那银须皓首的老汉,目中神光湛湛,哈哈大笑,道:“龚兄万剑池一别,久未谋面,不意在此相晤,何幸如之?” 恨天矮叟干笑二声,仰首瞪了他二人一眼,漠然道:“我道是何人,原来是黄教主与浮月庄主,难得登临北岳,必是来一览山水之胜,雅兴非浅。” 摩云生淡淡一笑,道:“不敢,不敢,崆峒山驰名天下,龚兄意犹未足,也来此游山玩水。” 恨天矮叟道:“偶过名山,岂可失之交臂,嘿嘿。” 摩云生一掠玉面书生,阴冷冷地笑问道:“龚兄可是与吕少堡主一道来恒山?” 龚金奇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与你们一样,在此偶然相遇。” 摩云生道:“既然如此,兄弟有几件事,想请教吕少堡主,龚兄量不致过问?” 他以为玉面书生,与恨天矮叟是一道,依武林规矩自当先问清楚。 龚金奇谈然道:“若事关不关己,自然不会过问。”言下意即不表示置身事外,也不表示参与其事,是要相机而行。 摩云生脸持狞笑,缓缓向玉面书生逼了过去,冷冷说道:“姓尹的小子已向‘武林评审庭’递状控告,老夫只好得罪了!” 玉面书生一手按住虬龙鞭柄,退了一步,说道:“我已说过不出庭作证,也吃过你的春秋断魂散,摩老前辈怎好再滋生事端?” 摩云生突然脸色一沉,望着柳筠喝道:“筠儿,你回去拿解药之事,我已得属下之人禀报。”她见叔叔生气,心里害怕,嗫嚅道:“摩叔叔,吕哥哥他不会出庭作证的。” 摩云生道:“哼,这小子阴险的紧,靠不住,你跟着他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还是宰了免生枝节。” 他口中说要宰,并没有立即动手,却转目望着恨天矮叟的反应。 龚金奇已知其意,干笑一声,道:“小娃儿不知天高地厚,是该教训教训。” 这话已明白表示,自己不但不插手,还观望其成,摩云生阴冷冷笑道:“龚兄既有此意,兄弟自当照办。”言中之意,把恨天矮叟也拖下海,他日虬龙堡的人寻衅,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摩云生手一抬,不知怎样地,已拔剑在手!快得令人不及眨眼,“刷刷刷”已连砍七、八剑。 吕江武一声呐喊,虬龙鞭左右挥舞,封闪之际,连退七步。 浮月庄主剑出连环,银光翔动,一片涌浪翻滚,电光石火之间,攻出三招二十一剑。 玉面书生但觉身子前后剑海如云,“七星快剑”虚多实少,但却令人捉摸不定,防不胜防,当下拼命招架,不求有功,但求把门户封得紧紧。 龚金奇呵呵笑道:“吕少堡主身手非凡,看来已得令尊真传。” 摩云生脸上杀气浮现,此言分明是嘲笑他以长辈身份,连攻六七招,依然无法制胜他一个后生。 杀意萌生,怒吼一声,手一紧,长剑风起云涌,“计都入冥”、“金星波罗”、“罗侯斗转”,连施“七星剑”三记绝招。 这是天南“浮月山庄”的压底本领,威力非同小可,玉面书生顿时手忙脚乱。 那招“罗猴斗转”刚使出,浮月庄主身形一转,剑光闪闪,一朵雪花向玉面书生脑袋削去。 柳筠惊叫一声:“别杀他。”一头向摩云生撞去。 浮月庄主大怒,道:“吃里扒外的丫头。” 左手一伸,抓住她肩膀,振臂扔了开去。 柳筠在他右臂一碰,顺势翻身滚开。 被她这一撞,剑走偏锋,在玉面书生左臂砍了一下,霎时血流如注。 摩云生心想下手不容情,容情不下手,杀了免生后患,挺身踏进,手起剑落,分心刺去。 玉面书生暗叫:吾命休矣……闭目待毙。 剑光闪闪已到胸前,蓦然斜里一道珠光直射过来,“铿”然一声龙吟,击中剑身。 浮月庄主只觉手腕一震,剑锋弹开尺许,几乎把持不住,江湖上有此功力的,当属万教十三要员以上人物。 他定睛望去,脸色不由微微一变,只见袈裟飘拂,旌旗扬抡,万教庭主与六大护法,如一阵清风出现在眼前。 地尊者抚弄环套在左臂上的佛门芒珠,显然刚才那珠光是自他手臂射击。 摩云生强作镇静,嘿嘿笑道:“尊者护法腕力强劲,兄弟无限钦佩。” 地尊者合什朗颂一声佛号,道:“恕罪,恕罪!” 真武子满面神光流转,肃然道:“摩庄主何故与吕少堡主大打出手,可否见示?” 浮月庄主脸色一红,尴尬地说道:“没什么事,只不过在喂招印证下武功而已,嘿嘿。” 这时柳筠走过去替玉面书生包扎伤口。 地尊者正色道:“印证武功下手未免太重,刚才贫僧佛珠震飞得无影无踪,吕少堡主剑伤,想来也是摩庄主杰作?” 摩云生嘿嘿笑道:“兄弟如存心杀他,尊者护法只怕也来不及救援。” 真武子神色穆然,沉声道:“吕少堡主有何申诉?” 吕江武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印证武功如果不打得凶一点,受此发肤之伤,也显不出刺激逼真,晚辈功微技浅,伤亡在所难免,改日有机缘,请家父再与摩庄主印证一番。” 摩云生哈哈笑道:“吕少堡主鞭法已得令尊真传,相信同令尊比划,更有一番趣味。” “虬龙堡”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是北方一大门派,处理之时必甚棘手。 真武子心下略一沉吟,长眉微微轩动,转换话题,问道: “贫道据闻‘藏玄秘图’落在吕少堡主身上,不知已否找到无名山洞?” “玄天图”原是武当派镇山秘籍,真武子又是当代万教盟主,玉面书生知道今日无法抵赖,突然心念一转,朗声说道:“图上所示无名山洞,就在那瀑布后面。”说时伸手指着对面垂瀑。 真武子见瀑布紫色水气迷漫,也看不出是否真有山洞在后,遂向地尊者道:“红旌护法,请试瀑布后可有山洞?” 地尊者应命走到紫色瘴气外,从臂上取出一颗佛门芒珠,曲指对准瀑布弹去。 只见一道白光,如划空流矢,消失在五光七彩的水帘后,过了好一会,毫无反应。 地尊者回身说道:“水瀑之后,确有一山洞,其深难测。” 真武子颔首道:“月日护法随我进洞,几位留候在此。” 万教黄旌“千手菩提”杜翰平,突然说道:“庭主且慢,这紫色水气,只怕是种毒气,不可大意。” 真武子心下犹豫,裹足不前,玉面书生说道:“也不见得是什么厉害瘴气,要不然蒙面剑客哪能把书藏于洞中?”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真武子深信不疑,从身上取出三粒丹丸,分赠日、月真人,纳入口中。 这时自山石之后又转出一辆马车,真武子一见正是东夷徒众,冷峻道:“把东夷之人阻在洞外,不容擅入。”举步如飞,日、月真人左右护随,奔向潭水边。 天外神叟,浮月庄主,恨天矮叟及属下徒众,一窝蜂似的,向潭水冲去。 这时马车已到近前,突然从山谷另一方向,有六人急奔过来,也径往潭水方向奔去。 有些人跑不了几步就跌倒在地,也有摔入潭里的,情形至为混乱,显然是遇了变卦。 跑在最前面那人,正是刚才从山谷另一方向奔来的六个人之一,大嚷道: “毒瘴,毒瘴,好厉害!” 他一口气跑到落星崖下,气喘吁吁,从身上掏出一粒药丸,纳入口中。 千手菩提问道:“宋谷主是什么毒瘴?那样厉害吗?” 那人鹰鼻猴脸,正是金牛谷主宋文屏,他生平研炼毒药,首先发觉水气中,毒性甚烈,见机奔回,但前头那些人已入瘴幕中心,功力较浅者早巳不支倒地。 宋文屏一面喘气,一面说道:“此种毒瘴一入体内,封气闭穴,使人形同石木。” 天外神叟,恨天矮叟,浮月山庄二位庄主,及飞龙剑客等人,相继奔了回来,至于属下徒众,悉数中毒毙命,无一生还。 千手菩提见庭主与日、月真人未回,突然身影一闪,疾如一缕青烟,向水潭奔去。 他已知瘴气厉害,以“无形罡气”布满全身,所过之处,紫色毒瘴被逼在三尺外。 愈近潭畔,浓雾愈重,只见水潭中间有根树枝,万教庭主借着树枝浮力,站在水面,虽然水浪汹涌,却如中流砥柱凝立不动。 但他无法跃到对岸,也无法退回,真个进退维谷,情形至为狼狈。 日、月真人站立潭边,二人脸色铁青,正尽力运功抵抗毒气,他们无法救回庭主,却也不愿自行退回。 千手菩提衣袖一拂,喝道:“二位快回!” 日、月真人感到身边浓浓的毒瘴,忽然涣散,精神一震,待看清是千手菩提来救,忙展开身形急步奔回。 黄旌护法紧接着又是一袖拂去。见袖里射出一道白光,疾如闪电,向庭主飞去。 这一招是雪山派“流云袖剑”中的绝招“袖里乾坤天外云”,那道白光绕着真武子周身一匝。 武当派是剑术正宗大家,真武子一生练剑,造诣非同凡响,借着千手菩提剑光真气,施展借力之术,身如雪地飘风,飞向岸上。 千手菩提大喝一声,向前一推,真武子足尖在潭畔一点,身形已在十丈外,二、三个起落已脱出危险境界。 二人身形如风,回到落星崖下。 千手菩提来回之际,始终未让浓凝的紫色水气沾上,露了一手双手飞剑的上乘剑术,救庭主出险,功力之高诚然不可思议,观者惊得眩目结舌,呆呆怔住。 玉面书生见主要人物大部分脱险,只死了一些无关大局的人,心中直叫可惜。 这时中毒的人,或吃解药,或运功排泄毒气,个个静坐在落星崖下,谁也不敢再走近水潭。 中毒的人脸上都发紫发黑,神情甚是可怖。 黄昏时分,三道黑影进入山谷,一个身材高大,方脸广额,手持一支丈许长的“擎天玉笔”。一个眉清目秀,脸如冠玉,腰匝一条乌亮长鞭,虽然已入中年,但风韵依然十足洒脱。 另一人蓬头垢面,鸠衣百结,生得又矮又瘦又脏。 他们来到崖下,见众人脸上紫气氰氲,好似木头似的端坐不动,甚感毫诧异。 玉面书生突然喜叫道:“爹爹,伯伯你们来了?” 这三人正是虬龙堡,九宫堡,与丐帮的三位主脑。 神鞭吕重元见他左臂扎着白布,长眉微徽一皱,问道:“武儿,你肩膀怎么了?” 玉面书生笑道:“只怪孩儿学艺不精,与浮月庄主印证武功,败北受伤。” 吕重元道:“你说是摩云生吗?” 玉面书生点头道:“正是。” 吕重元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以大欺小称得什么好汉,来来,摩云生你有种同我打上三百招。” 浮月庄主脸上紫气朦胧,不言不动。 玉面书生见父亲向他挑战,心里高兴,笑道:“摩庄主身中毒瘴,只怕不能动手了。” 吕重元心想:原来这些人都中了毒气,怪不得个个都呆若木人,当下打个哈哈道:“孩子等他康复之后,为父一定替你出这口鸟气。” 翌日晨曦初上,艳阳普照山野,有一白衣宫装美女,过了千石岩,直入狭谷,那女子莲步姗姗,踏入朝霞,步履从容不迫,乍看还在老远地方,突然已到眼前,快得出奇。 她不但身法奇快,而且体态轻盈,有惊世绝俗之容,如玉山照人几乎压盖了朝霞的光辉。 东夷众人个个精神焕然,齐声欢呼叫道:“二公主!”个个拜倒在地。 刘老妈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道:“二公主无恙归来,真是皇天怜见。” 香玉公主笑道:“我又不是三岁童孩,还不会照顾自己吗?这些人在这里干什么?” 刘老妈未及答话,玉面书生已抢先说道:“尹嫂子你来了呀,‘玄天图’就在对面山洞瀑布内。” 香玉公主秀脸微泛怒色,嗔道:“你这人说话不老实,既在山洞内,你为什么不进去取?” 玉面书生道:“秘籍原是尹兄之物,咱们取了之有违兄弟情义,我想了之后,心里甚感不安,因此等着嫂子你来拿。” 香玉公主脸呈喜色,笑道:“此话当真?” 玉面书生笑道:“这次绝不胡说。” 刘老妈大声叫道:“二公主别听他胡扯,那紫色瘴气厉害的紧,这些人个个中毒,无人敢去冒险。” 香玉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人心地不良,还想害我吗?你们既然不敢进洞,我就自个去取。”柳腰款摆,向潭水走去。 刘老妈叫道:“公主千金之躯岂可冒险,老身这大把年纪,死亦无撼,还是我去试试。” 香玉公主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信这毒瘴能奈何我怎地。” “天外神叟”黄宫中毒较浅,“大圣神功”深厚精甚,已将大部毒气逼出体外,闻言呵呵笑道: “香玉公主若不信毒瘴厉害,就去试试,老夫也不信你能渡过水潭。” 二公主生具“先天绮罗幽香”,百毒不侵,自然不惧什么乌烟瘴气,盈盈一笑,道: “你不用激将,我这就去了,量你也不敢跟我来。” 忽听背后有一人道:“二公主我跟你去。” 回头看时,只见那人穿白衣,脸色黄蜡,毫无表情,她觉得甚是陌生,遂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伸手在脸上一摸,且取下冠帽,那黄蜡脸孔,突然变成粉腮玉颊,眉如春山,眼似秋水,肌肤白里透红,云发半斜,酒涡盈盈,若隐若现,好一幅美人胎。 与香玉公主两相照映,真是一时亮瑜,难分轩轾。 香玉公主“噫”了一声,道:“啊呀,你是林琪,为什么要同我进洞?” 林琪微微一笑,道:“我觉得那洞里一定很好玩,想进去看看。” 她在海天别墅住了一个多月,情知二公主心地慈善,待人厚道,因此不像对苑兰公主那样畏缩拘束。 香玉公主道:“你不怕毒瘴吗?” 林琪道:“真不行时再回头呀。” 二人一面嘻笑言谈,一面向前走去。 玉面书生想不到这脸色黄蜡的少年,竟是他寤寐以求的梦中人林琪,乔装而成,这时听她要跟香玉公主进洞,心头大急叫道:“林姑娘请留芳步,区区有话奉告。” 林琪停步,回眸笑道:“吕少堡主有何垂教,但说无妨。” 玉面书生脸上神采飞扬,俊逸地笑道:“请借耳过来。” 他一则想与林琪亲热,二则不愿把毒瘴秘密拆穿,因此相邀林琪低声细语。 林琪却格格而笑,道:“有什么话大声直说,窃窃私语,不怕你筠妹吃醋了。” 柳筠气得咬牙切齿,但知林琪近来功力大进,已非昔比,只怕打不赢反遭耻笑。 玉面书生脸上红得像朝霞一般,神情十分尴尬,呐呐道:“此事不足为外人道。” 林琪突然秀脸一寒,冷冷道:“既不足为外人道,不谈也罢。”扭转身子,跟在香玉公主背后而去。 玉面书生无奈,只得大声说道:“紫色毒瘴是山顶天泉旁,‘卷心鹤冠兰’腐化而成,罕世奇毒不可走近。” 林琪不理会他,与香玉公主很快就走进紫色云雾里。 只见香玉公主浑身上下红光潋滟;白色绫罗,变成粉红色宫锦,衣袂飘飘,胜似云端里的仙子,煞是好看。 林琪也穿白衣,这时突然全身黑雾笼罩,变成一个黑衣人,像是暗夜中遇到幽灵,身上佩饰发着闪闪的乌色光亮。 谷中群雄见此奇景,好不惊奇错愕! 天外神叟咄咄称奇,道:“怪哉!怪哉!她们使什么邪门儿?” 二人借着潭中树叶,飞渡对岸,穿入瀑布里消失不见。 谁知这一进洞过了三日夜,杳无音讯,东夷众人最为心急,圣手公羊来落星崖下闻知其事,向虬龙堡主借了雪龙驹,兼程赶去京师报讯。 话休絮琐,且说天外神叟含沙射影,一口咬定尹靖安排诡计,诱天下英雄来恒山落陷井。 真武子心中不禁起疑,最初他只道尹靖是蒙面剑客门人,奉师命带“玄天图”送还武当派,认祖归宗;自从在采石江边,发觉尹靖武功并非武当派脉络,对他身分来历,遂生出很多猜测。 当下脸孔一板,冷漠道:“尹施主言行令人费解,‘玄天图’到底藏在何处?” 尹靖剑眉微微一皱,说道:“据林老伯所说,藏真洞前有一山泉垂瀑,就是此地无误。” 真武子道:“洞前瘴气当非一日所成,蒙面剑客安能把书藏于洞中?” 尹靖道:“瘴气固非一日所成,但也有十数年气候,林老伯藏书是在四十年前,当初洞前还无毒瘴。” 真武子听了此言,微微颔首,心中疑虑稍消。 天外神叟突然朗声问道:“尹朋友奉蒙面剑客之命前来取书,定有进洞的秘诀。” 尹靖道:“欲进此洞,需上‘太玄泉’顶,找‘绮罗郁金花’来克‘卷心鹤冠兰’。” 玉面书生听了这话,大感惊奇,怎么尹靖也知道花兰相克,难道他见过“伏羲奇书”? 尹靖虽未见过“伏羲奇书”,但楚狂僧告诉他“太玄泉”上有神草十九种,圣手公半日前告知“绮罗郁金花”克“卷心鹤冠兰”,两相综合,便等于全部知悉。 真武子突然站了起来,说道:“请尹施主陪贫道上太玄泉,找‘绮罗郁金花’如何?” 尹靖歉然道:“在下只知其名,未见其花,难辨花草,等幽兰谷主到来,当与庭主同上‘太玄泉’。” 说话之间,忽闻一阵急躁马蹄声,遥遥传来。 吕重元倾听一会,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啸声甫落,一阵嘶嘶长鸣,山谷口出现一骑。 那骑生似一条白线似的飞射过来,背后尘烟滚滚,来到近前嘎然而止,一人踢蹬下马,口留八字山羊胡,正是当代神医圣手公羊玄皇。 滚滚尘烟渐渐平息,烟尘中又有一男一女奔驰而来,男的穿华服,眉目如画,女的满脸皱纹,黑衣裹着玲珑胴体,甚是婀娜迷人。 这男女二人正是宇文雷夫妇,因为昨天是月初朔日,乃阳阴和合佳日,故夫妇二人远离人群去行人伦大道,此刻神采奕奕,回到落星崖,他们一见尹靖与苑兰公主,远远就停了下来。 尹靖道:“瀑水瘴气迷漫,有劳玄谷主一道上太玄泉,寻找‘绮罗郁金花’如何?” 圣手公羊拱身答道: “遵命!” 万教庭主身形一晃,与尹靖并肩而行,六大护法与圣手公羊在背后相随。 玉面书生突然大声叫道: “太玄泉旁有神草十九种,食之可羽化登仙,与天地同不朽。” 群雄本来闲观静坐,听玉面书生之言,各各霍然站了起来。 神仙不老之术,谁人不想?既有神草吃后可羽化登仙谁都想去碰碰运气。 不过玉面书生甚狡猾,众人只怕他是故意开玩笑,因此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无一人采取行动。 吕重元忍不住问道:“孩子,此话当真?” 玉面书生道:“孩儿并无戏言,‘卷心鹤冠兰’与‘绮罗郁金花’,都在十九种神草之列。” 吕重元哈哈大笑道:“老夫去见识见识。” 子无欺父,群雄深信玉面书生所言非虚,一时人影憧憧,个个争先恐后,展开绝顶轻功,向“太玄泉”奔去。 霎时之间,走得只剩东夷一干人,与宇文雷夫妇。 东夷众人虽有心去见识神草,但无苑兰公主命令,无人敢擅自离去。 宇文雷夫妇毫不为所动,大有只慕鸳鸯不慕仙之概。 苑兰公主见群豪如群蝇逐臭,甚觉好笑,只怕尹靖一人势单力薄,令刘老妈与梁姑前去接应,美眸一转,向玉面书生问道:“玉面书生你怎知道泉旁有神草,吃了可成神仙?” 玉面书生听她向自己请教,心头大畅,笑道:“区区虽然才疏学浅,这点常识倒还不致不识。” 这话等于没有答复,苑兰公主听他故作神秘,秀目不由微微一皱。 宇文雷哼了一声道: “吹什么牛皮,你还不是读了我那本‘伏羲奇书’,那些人都上了你的当,太玄泉旁的神草,千年才一次齐生,莫说人生不过短短百岁,纵然能为命千年,也还得要有机缘才能找得到神草,如果胡乱吃了一二种,哈哈,那才妙极了。” “那也不见得,说不定千年机运就在眼前。” 幽冥公子突然杀气浮于眉梢,冷冷道:“不错,你的大限就在眼前,咱们清清旧帐,把‘伏羲奇书’还来。”缓缓逼了过去。 他早就想施以报复,只因虬龙堡人多势众,迟迟未敢下手,这时正是大好时机,哪能放过。 柳筠挺身挡在前面,冷笑道:“前在洛阳郊外饶你不死,今日可不再容情了。” 宇文雷把当日在洛阳之事,引为生平奇耻,处心积虑,久图报仇,大骂道:“贱丫头,今日再容你们逃得,少爷从此改名换姓。” 任年娇格格荡笑,道:“男的打男的,女的打女的,柳姑娘接招。” 她说打便打,晃身飘到柳筠面前,一掌刮她耳光。 柳筠冷哼一声,施展出天南绝学,“小天星掌”,拳打腿踢,宛如一团火球,绕着任年娇发狂猛攻。 任年娇道:“好泼辣的丫头。”长指甲向她脸上划去。 她的武功本就不弱,自从吃了“阴文灵血”,与宇文雷行过人伦大道,功力日增。 柳筠虽是柳家堡主掌上明珠,家学渊深,但毕竟功力稍逊,全仗轻灵身法与她周旋。 那边玉面书生,左臂伤口未愈,接过宇文雷猛辣阴毒的“阴尸掌”,不到几招,伤口迸裂,鲜血涔涔溢出,痛得不住呻吟。 宇文雷得意狞笑,道:“嘿嘿,小爷今日把你带回腐尸窑练功是一定的了。” 说完话,突然脸上蒙着一层死亡恐怖的绿光,扬手劈出一股腐朽之气。 忽听一阵冷冷嗓音道:“宇文雷你先断一臂再打。” 幽冥公子入耳心惊,只见一道蓝影晃到眼前,已顾不得去伤玉面书生,掌势一交,向蓝影劈去。 又是一声冷喝:“断!” 宇文雷右臂被人叩了一下,只听“克嚓”一声,右手软软垂下,肱骨已断,但却不痛不痒。 那蓝影来回如电,又退到原地。 任年娇看得清楚,吃惊道:“公主为什么打断外子手臂?” 苑兰公主忿然道:“念他与人动手,不然取他性命。” 任年娇心头惊悸,暗暗叫苦,看来她是报复香玉公主毁容之事。 柳筠见苑兰公主打断幽冥公子手臂,精神大振,娇声怒叱,从四面八方推涌疾攻,威势咄咄逼人。 宇文雷断了手臂虽然不痛不痒,但全身慵懒无力,斗不了三招,被玉面书生一鞭劈中,栽翻在地。 吕江武杀机笃炽,下手不容情,长鞭在他身上一卷,把整个人提了起来,迈开大步向潭水方向奔去,哈哈朗笑道:“宇文雷,去瀑布洗澡吧!” 任年娇见丈夫被制,眼中布满血丝,发狂猛攻,大嚷道:“死丫头拼命了!” 柳筠见她脸孔皱纹叠叠,凶得吓人,一个措手不及,被打得跄踉了三四步,跌坐在地。 任年娇转身急追而去。 苑兰公主突然冷冷地叫道:“玉面书生回来!”语音虽然不高,但字字铿锵入耳,吕江武充耳不闻,哈哈朗笑,眨眼已奔到水雾边缘。 苑兰公主哼了一声:“抗命者死!”手一扬,把装着仙兰的玉盒向玉面书生射去—— 第四十七章 太玄神草 玉面书生奔到紫色瘴气边缘,长鞭一撩,振臂抛去,宇文雷身如旋风,飞入浓雾中,“嗵”的一声,掉进潭水里。 只听吕江武哈哈朗笑道:“幽冥鬼种,不宜久留人间,还是早回阴府去报到……” 话犹未了,着的一声,苑兰公主射来玉盒中正背脊,打得他天旋地转,热血向上翻涌,忍不住张口吐出一团鲜血,脚步踉踉跄跄,跌入毒雾中,扑倒在地。 任年娇救夫心切,顾不得瘴气厉害,奔过玉面书生身旁,拾起掉在地上的九节虬龙鞭,来到潭畔,用力一扔大声叫道:“雷郎接住鞭尾。” 宇文雷重伤之下,人还清醒,掉在水里,四肢拼命挣动,不使身体沉溺淹没。 但那潭水是从底下排出,水中有一股强大吸力,好像有人在下拖住一般,竟是游不到岸。 这时见长鞭伸来,猛地向上一扑想抓住鞭尾,谁知旁里一股浪涛拍击过来,立时把他冲开,在水里翻了几个浪花,愈漂愈远,愈沉愈深。 任年娇眼看情郎被潭水吞噬,却无力相救,伤心的柔肠寸断,凄声狂叫,提着虬龙鞭向潭水猛拍,状至疯狂。 潭水四下飞溅,喷得她身上湿淋淋地,她本来身穿黑衣,自从奔入水雾中,连雪白肌肤都变成黑色,那些溅在身上的水珠,簌簌掉下来,滴滴如墨汁,浓凝似胶水。 须知“阴文灵血”是“洪荒角犀兽”,数千年道行的精英所集,奇阴奇毒,与“卷心鹤冠兰”相遇,毒上加毒,因此紫雾浓得发黑。 林琪与任年娇都服过“阴文灵血”,一沾瘴气,两种毒物相得益彰,连身上的肌肤都呈黑色。 “先天绮罗幽香”是百毒克星,毒香中和,反呈淡淡红色,因而香玉公主一入紫雾中浑身殷红,美艳不可方物。 那边玉面书生,情形奇惨,倒在地上,鼻闻阵阵中人欲呕的难闻气味,想吐却吐不出口,因为喉咙气塞欲窒,四肢渐渐麻痹,爬不了多远,就无法动弹了。 柳筠站在紫色瘴气外,急声喊道:“吕哥哥,快爬出来。” 玉面书生勉强露出痛苦的笑容,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看来连肌肉要动一动,都很困难,哪里还能爬动? 任年娇在潭水旁,长鞭飞舞,头发披散,柳筠只道她中毒过深,精神错乱,但玉面书生却一动也不动,仅眼中射出祈求的黯淡的光芒。 她见二人中毒的怪状,心中大是踌躇,暗想毒气如此厉害,自己一去定然无命,但眼睁睁地看着情郎痛苦的死在眼前于心何忍? 她见过千手菩提施展盖世神功,救“万教庭主”出险,自己功力相差太远,父执辈的人都上了“太玄泉”去找神草,目下唯一能救玉面书生的,只有苑兰公主一人。 当即转身奔到她面前,急声道:“请公主救我吕哥哥一命,功德无量。” 苑兰公主摇了摇头,道:“玉面书生咎由自取,死而无辜。” 柳筠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主只不过举手投足之劳……”由于心中甚急,说话的声音微微发抖。 苑兰公主无动于衷,漠然道:“本朝仁恩一向不泽外人,他生死于我无关。” 柳筠心急如焚,只得又奔回紫色毒雾外,见玉面书生肌肉久久才抽动一次,显然是极力想要爬行,但因筋骨僵硬,才会有此现象。 忽听一阵凄厉尖叫声,只见任年娇提着长鞭,奔到玉面书生身旁,叫道:“臭酸丁,把你劈成肉酱!”手起鞭落,在他背脊抽了二下。 玉面书生筋骨痹麻,打起来倒不觉得痛痒,身体频频震动,反感到舒服。 任年娇体内灵血冲动,打得性起神昏目眩,眼界模糊,长鞭胡乱挥劈,把尘土碎石激得飘扬飞窜。 玉面书生不觉得痛,柳筠却看得很心痛,哭叫道:“苑兰公主,你救我吕哥哥,咱们愿作牛马,任凭驱策。” 苑兰公主道:“旁人是非,我一向不干予,属下婢仆如云,希罕你们做什么牛马?” 柳筠厉声道:“我吕哥哥是你用暗器把他打进毒雾里,今日若死在此地,虬龙堡的人绝不会与你干休。” 苑兰公主冷冷哼了一声,道:“整个中原武林,尚且未看在眼内,区区虬龙堡何足道哉?” 柳筠见她不肯协助,急忙从身上抽出三只钢镖,“嗖嗖嗖”,以连珠手法,向任年娇射去。 鞭力异常强猛,那三只钢镖被震飞开去,但见鞭影如山,尘烟狂扬,幸好任年娇神智昏昏噩噩,鞭力虽重,只不过偶尔一二鞭抽在身上,否则即使不痛,也会被打成肉饼。 突然一鞭卷过来,把他劈了一个大翻身,微风拂动,他嗅到一阵淡淡兰麝清香,冲淡了那中人欲呕的气息。 香味一入体内,心胸气窒之感顿减,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甚感舒畅。 循着香气飘来方向望去,地上有一个玉盒,盒盖已被任年娇乱鞭劈开。 盒内有一株开着六片花瓣的兰花在风中微微发抖,那仙兰虽在浓密紫雾笼罩下,却一片雪白精莹,予人清高出尘之感。 玉面书生心里想道:此花必非凡种,闻其气心胸已感舒畅,服下或许能解全身不遂之毒。 可惜他四肢无法动弹,那玉盒虽仅隔数尺,却有咫尺天涯之感,可望而不可及。 任年娇依然在迎风乱舞,他希望能在自己身上加上一鞭,劈近那玉盒。 果然又是一鞭打将而来,不过却劈得往相反方向滚开,离那玉盒更远了。 玉面书生面目娇美,甚是俊逸动人,身上玄衣在斜阳与紫雾映照下,幻成五彩华服,脸上蒙着一层紫气,看起来有几分像宇文雷。 任年娇突然哀叫一声,抛开长鞭,扑过去,抱住他身体哭道:“雷郎你死得好惨!” 柳筠醋意大兴,破口叱骂,道:“臭贱人,羞羞,谁是你雷郎。” 任年娇并不理会,哭了一阵,抱起玉面书生走出紫雾外来到苑兰公主面前,凄声说道: “香玉公主呀,我丈夫毁你容貌,人已死了,你还恨他吗?” 苑兰公主见她眼神飘浮不定,分明是神智已错乱,才把自己当着妹妹,当下冷冷道: “你丈夫狼心狗肺,辣手摧花,如今葬身潭腹,打入永劫不复之地,足见为人善恶,自有因果报应。” 任年娇突然格格荡笑,道:“香玉公主我只道你是天上的圣女,那等慈悲宽宏,不会对任何人记恨报仇,可是,哈哈,你毕竟与凡人一无二致,也会记恨,也会报仇,打断我丈夫手臂,你看他还在流血呢。” 刚才哭泣之时,眼泪掉在玉面书生身上,他感到一阵冰凉,经脉渐渐通畅,因此剑伤裂口,又涔涔出血。 苑兰公主听她言辞疯疯癫癫,秀目不由微微一皱。 他们刚出毒雾之时,柳筠隐隐嗅到一股瘴气味道,因此不敢走近,这时那气息渐渐消失,她突然欺身扑上,叱道:“贱丫头,还我吕哥哥。”玉掌一式“银汉双星”,抢攻过去。 任年娇把玉面书生抱得更紧,惊慌地叫道:“不行,你不能抢走我丈夫。” 她身形闪动极快,几招之间已脱出柳筠掌势之外,展开轻功,向“太玄泉”顶奔去。 柳筠外号“绛衣无影”,轻功造诣非同小可,厉声叱骂,也尾随背后紧追不舍,霎时之间已跑得无影无踪。 他们走后,苑兰公主发觉玉盒敞开在地,盒中仙兰伫伫玉立,生气勃勃。 “六瓣仙兰”须用金取玉装,只要装在玉制器具中,千年不凋,百世不谢。 她想:“六瓣仙兰”希世奇卉,等闲难遇,视若野草药絮,随地抛弃,甚是可惜。 只见她突然手一扬,一股和风向浓凝紫雾吹去,那风力好不惊人!瘴气立被逼开了七丈深的立体空间,正到达那玉盒所在。 苑兰公主身随掌动,蓝影来回一晃,快得令人不及眨眼,又俏生生地立在原处,但手中却多了一个玉盒。 东夷徒众,暗暗喝了一声彩,事实上除了仙主夫人以外,其余的人,均未看清楚公主身子移去过。 仙主夫人忍不出口赞道:“公主身法老身生平仅见,适才所施轻功,可是皇家御学,‘陆地神行’的绝技?” 苑兰公主点了点头道:“卿家好眼力,令先祖常胜将军,功在社稷,特授皇家绝学‘天佛掌’与‘贝叶神功’,虽久处中原事隔百年,然后代英才辈出,以令夫‘贝叶神功’的火候,及你‘天佛掌’造诣,直可比美先人,光耀门户。” 仙主夫人裣衽万福,道:“辱蒙公主谬赞,老身不胜汗颜。” 苑兰公主突然想起一事,正色道:“一指功虽然厉害,也不见能胜天佛掌,令千金的武功,由你自行传授,不用去跟那疯疯癫癫的五湖怪客,学什么旁门左道的怪花样。” 前在“采石矶”,五湖怪客投缘琬儿,答应传她“一指功”的神技,仙主夫人本也欣然同意,今经苑兰公主阻止,仙主夫人自然不敢拗令,当下唯唯应喏。 仙主夫人也顾虑皇家御赐绝学不容失传,如果让女儿去学别人武功,岂不是忘祖背宗,谁知由于这段曲折,日后生出许多事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二人谈话之时,玉盒中飘来阵阵麝香味,苑兰公主觉得那香味与妹妹体香,有几分相似,遂道:“谷中毒瘴弥漫,寸草不生,刚才‘六瓣仙兰’在紫雾笼罩下,依然朝气蓬勃,足见不惧瘴气浸堙,具有克毒的效能,我先带仙兰进洞查看,你们守在此地与驸马爷照应,不可去远。” 东夷众人应声“遵命!”鹄立一旁。 苑兰公主左手托着玉盒,右袖挥拂,足下从容跨动,轻轻走了二步,已到潭水旁。 前面水气如一片紫锦幛幔,遮在眼前,水声“轰轰隆隆”,浪涌珠溅,烟腾霞尉,构成一幅天然彩画。 苑兰公主顾盼间,莲足轻轻一点,居然不暇水中腐烂花枝一下子跨过十丈湖面,穿进瀑布里。 且说尹靖、万教庭主等人,率先奔上太玄泉,只见山顶具是些平滑石岩,中间是个二十丈见方圆的水池,水池正中有一道水泉喷射二丈多高,宛如一朵花蕊,向四面散开水珠撒在湖面,荡起无数涟漪,点皱平静的湖面。 此刻正值孟冬,一路霜雪压枝,朔风砭骨,但山峰却无风无雪,湖水似有一股热力,一近湖畔顿觉气温暖和,如入春风之室,毫无严冷之感。 水色深蓝,显见湖底,深渊莫测,这时被夕阳余晖映射,虹彩缤纷,把山岩映得火烤涂丹似的,绮丽无比。 湖畔四周有许多巨大的怪石,岩石上生出各种花草,红、白、蓝、紫、棕……五颜六色,琳琅满目,形状奇特,罕见罕闻。 尹靖向圣手公羊问道:“花草杂淆,但不知何种是‘绮罗郁金花’?” 圣手公羊一生研究花卉,对各种花木品种,涉猎甚广,但眼前这些花卉,株株陌生,鲜有见过,只能从学识经验去分辨,一听尹靖相问,躬身答道:“这些花草属下只认得几种,均为罕世奇卉,且容下属细细辨认。”走近湖圈,对每株草木,一再端详思索。 万教庭主与六大护法,虽然不懂花草习性,凭其阅历,湖畔这些花草,株株从岩石上生出,不用说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 众人好奇地辨认花品,突然阵阵衣袂飘风之声,但见山坡路上万教各派要员,施展绝顶轻功,争先恐后抢上“太玄泉”,他们迅速撤散开去,围住湖畔四周。 尹靖俊目四掠,只见群雄目光湛湛,好似狩猎似的,瞪着湖畔花草,不禁剑眉微微一皱,说道:“诸位匆匆来到‘太玄泉’顶,不知有何贵干?” 天外神叟仰天打个哈哈,道:“尹朋友藏私不言,却也瞒不过兄弟等耳目,这‘太玄泉’旁有神草十九种,食之可羽化登仙与天地同不朽。”他说话之时,目光望着尹靖神色的变化。 尹靖先是怔了一下,瞬即哈哈朗笑道:“亘古数千年,未闻长生不老之人,神仙黄老之术,徒手空言,不足征信。” 他神情的变化,群雄都看得清清楚楚,恨天矮叟冷冷笑道:“尹公子前在‘混元坪’与绿野仙人及幽冥鬼主召开‘仙鬼人大会’,以三样奇宝作赌注,‘伏羲奇书’便是当中之一,神老长生之说,出自伏羲奇书记载,如果书中记载不实,三位何以冒死下赌,遁辞其所无蔽,你的适才所言不足征信。” 尹靖意外地一怔,说道:“在下未见过‘伏羲奇书’,倒不知其中有这一则记载。” 柳梦龙冷然接口道:“伏羲奇书落在玉面书生身上,是他亲自向吕重元说的,子无欺父,除非是生了一个混蛋小子。” 吕重元脸色泛愠色,怒道:“犬子一向无虚言,柳梦龙你说话放尊重些。” 柳梦龙得意地嘿嘿冷笑,脸呈不屑之色。 天外神叟道:“神草之说,八成是错不了,尹朋友如认为是无稽之谈,请站开一旁,置身事外。” 尹靖剑眉微微一皱道:“在下为‘绮罗郁金花’而来,岂能置身事外,黄教主若不信,先数数看这里到底有多少种花草?” 黄宫目光一掠,心中暗暗默数,他连数二遍,大感惊异因为数来数去只数出十八种花草,而且每次都好象变了一样。 以他们功力要数湖畔花草,不过眼睛一转即能数清,但这当中起了变化,却未能发觉增减哪一株,这种现象群雄虽感觉到,只是不明其故。 黄宫见圣手公羊一人站在前头,正集精费神,在审视花草,突然心念一动,说道:“幽兰谷主奇花异卉名满天下,这些花草变化不定,玄谷主可知其故?” 圣手公羊突然伸手,指着泉水泻处,大石上的一株花,大声道:“此花即是‘卷心鹤冠兰’,罕世奇毒。” 众人循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那石上有一株深紫色兰花,花瓣成螺旋状卷入花心,甚是奇异。 昆仑千愚诸葛生与邛崃玉印大师,站得离那兰花最近,闻言大惊,即忙晃身退开寻丈外。 圣手公羊笑道:“花蕊不离根,毒气不伤人,二位不用惊惶。” 这二人都是一派宗师,惊惶失措,自然有失颜面,因此脸色同时一红,千愚诸葛生不由干咳一声。 圣手公羊道:“你们再看。”说着向西面一指,接道:“那株‘五角雪花草’,奇寒花品,能使人心寒意冷,中枢麻冻。” 宋文屏与南天一剑站得较近,由于刚才昆仑、邛峡二位掌门,慌急的情状,令人发笑,因此他们虽是感到阵阵寒意,却显得毫不在乎,镇定如常在原地运功抵抗。 圣手公羊眉头一皱,道:“此草二丈之内冷气逼人,寒毒攻心无药可治。” 宋、摩二人脸色大变,顾不得颜面,急急如律令,连退二丈多远。 突然冷冷打个寒噤,身上起了鸡皮疙瘩,牙齿格格作响,不住的发抖,嘴唇已冷得呈紫色。 众人大奇,“太玄泉”顶气温暖和,他二人突然冷成这样了分明是中了奇寒之毒。 群雄本来存着神仙之梦来取神草,但这一来人人心生警戒,都暂时退得远远以策安全。 天外神叟甚是不解,不禁朗声问道:“神草有长生奇效,难道都是些毒物不成?” 圣手公羊摇了摇头,道:“那也不然,黄教主你前面那株‘喷火杏娇疏’,就是旷代难遇的奇卉,功能培元补贤,壮火抑寒,服下之后,至少可助长二十年功力。” 神草当前,谁人不想取得?话落口,众人以闪电飘风之势,向那“喷火杏娇疏”扑去。 天外神叟站得最近,“齐眉棒”,一招“横扫千军”,拦腰扫去,幻起片乌亮棒影,企图拦截众人去路,左爪一展,向巨石抓去。 只听“砰”一响,黄宫身形一个踉跄,跌开二步,毫厘之差,险险没抓到花草。 原来他刚才那棒,同时接住了最先抢到吕重元的长鞭及摩云生的剑锋。 这二人都是一代宗师,黄宫功力虽高,却也无法同时抵住二人,因此被震跌开去。 恨天矮叟后来居上,哈哈大笑,展开“地堂滚身法”,当先滚到巨石旁。 可惜他身子太矮,那石岩有四尺多高,伸手抓不到,必须身子再向上纵。 他身体刚刚跃起,黄宫已回身一棒点到。 棒力奇猛,恨天矮叟不得不避,左手在巨石上一拍,陡然转过身来,右手一记“地心卷风掌”回敬过去。 天外神叟机智绝伦,算准他招术来路,突然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如巨鹰翻身,飞过头顶。 “地心卷风掌”,上面的威力薄弱,是以黄宫才能从容避过,但后面抢来的吕重元与摩云生,却结结实实地接了一掌,被挡得缓了下来。 只听黄宫大喝一声“起!” 伸手抓住仙草向上一拔。 谁知草根入石,居然坚固不断,天外神叟这一提之力,直有撼山拔岳之势,连那石岩整个都提将起来。 他身体向后一跃,落地之时,下盘稳如山岳,左手提起大石,显得并不怎么吃力。 那大石有四尺多高,少说也有三四面斤重,众人不由叫一声:“好神力!” 接着都围拢过来,眼中冒着贪婪的目光,紧盯住他手中那红喷喷的“喷火杏娇疏”。 恨天矮叟心中异常气忿,冷然道:“神草希世奇珍,唯有德者居之,黄教主休想一人独占。” 众人神情大有群起抢夺之概,只是那石太重,纵令抢到手来也很不方便,因此谁也不愿先行动手。 天外神叟左手把住“喷火杏娇疏”,觉得有一股热流向掌心导入,愈来愈炙手。 他在“混元坪”时,曾被最强烈的“地夷明火”熏过,对火力抗拒力甚强,若换旁人只怕早提不住。 圣手公羊见众人贪婪情性,不由哈哈笑道:“诸位心急什么,湖畔花草比‘喷火杏娇疏’珍贵的,比比皆是,你们每位都有一份,皆大喜欢。” 这一句话有巨大的吸引力,群雄立刻转移注意力,倾听圣手公羊指示,以便抢先去抢花草,目下只圣手公羊懂得这些花草,他随便一句话都可能掀起大波。 通臂神乞觉得很不对劲,突然挺身而出,对众人发话道:“湖畔神草为数不少,这样抢抢夺夺成何体统?应该想个公平的分配方法。” 千愚诸葛生道:“神草虽多,咱们人数也不少,只怕分不公平。” 神乞道:“万教庭主在此,由他主持分配事宜,自然能公允合理。” 这些人都是一方之主,功力不相上下,在混乱情形,彼此争抢神草。谁也没有绝对获得的把握,说不定会有少数功力较高者,多得几株,有些人一株也取不到,因此这个意见,立时有许多人表示赞同。 真武子心下微一沉吟,从身上掏出乾坤日月令,高举过顶,群雄立时躬身长揖,只听庭主神色穆然发令道:“万教联盟成立近三百年,今日是武林中秩序最乱的一次,本庭以‘乾坤日月令’传谕如下:太玄泉顶神草乃无主物,每一种花草谁先占有,即视为所有物,但以占有一种为限,‘绮罗郁金花’并不得占有。” 话刚说完,千愚诸葛生表示异议,朗声说道:“庭主以‘乾坤日月令’传谕,吾等自然不能抗命,但贫道以万教十三要员身份,申诉异议。” 真武子眉头一皱,淡然道:“昆仑掌门不服本庭令谕,有何高见,但请申诉。” 千愚诸葛生道:“神草即是无主物,为何唯独‘绮罗郁金花’不得占有?” 真武子想不到他有此一问,一时却答不出来,原来他心中计较,万一“罗绮郁金花”落在旁人手上,那人不把花草交出,岂不就无法进入山洞取“玄天图”?这种用意当然假公济私,因此真武子甚觉难以启口。 千愚诸葛生见他迟迟未能作答,心中甚是得意,又紧逼一句道:“只要庭主把道理说的名正言顺能服众,否则一视同仁,不应例外,以昭公允。” 真武子脸色很沉重,突然坦白地说道:“诸位均知敝派‘玄天图’在山洞,需取得‘绮罗郁金花’克制‘卷心鹤冠兰’,本庭主令谕虽有苛循私情之嫌,但衡情量理,通权达变,诸位以为然否?” 他身为万教庭主,自有其袒荡的襟怀气度,心想与其假造一些因由蒙蔽,不如坦白直述,获取群雄群情谅解。 众人对庭主直言不讳的坦白风度,甚感敬佩,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谅解其意。 千愚诸葛生却摇了摇头,说道:“‘乾坤日月令’所含何义,在场诸位无人不知,不用兄弟赘述,取‘玄天图’乃贵派之事,分神草乃众人之事,不可混为一谈,万一庭主取不到‘绮罗郁金花’,尽可向取得之人讨取,何需假公济私,贻损武林评审庭尊严?” “乾坤日月令”寓意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万事公正无私,具有无比崇高圣洁的意义,不应参杂丝毫私怀。因此群雄听了千愚诸葛生之言,立即改变主意脸色突然变得沉重,表示庭主的传谕显属不当。 昆仑掌门分明有意为难万庭教主,日真人只怕庭主下不了台,朗声道:“庭主以乾坤日月令传谕,有谁不服,等召开万教大会再行申诉。” 千愚诸葛生趁机说道: “目下除少林雪山外,其他万教要员均已到齐,少林雪山也有四位护法在场,现在就可召开万教大会。” 天外神叟首先表示赞同,道:“昆仑掌门说的是,在北岳‘太玄泉’顶召开,同样意义隆重,免得生出枝节。”他手提着巨石,言笑如常,迄今毫无倦色。 通臂神乞反对道:“万教大会需在七仙山万剑池万教联盟武林平审庭召开,这是几百年来的惯例,不能在此草草举行。” 摩云生道:“今日情形特殊,只要多数会员同意,在此召开一次又何妨。” 千愚诸葛生,柳家堡主,天外神叟等,均表示赞同。 神乞,苏镇天,吕重元,却表示反对。 峨嵋慧果老人,邛崃玉印大师,一直是中立派的人,虽然也觉得在此召开“万教大会” 不当,但均感本届“万教庭”犯了很重大的错误。 遗失“乾坤日月令”,贻羞中原武林,此其一也,取回“乾坤日月令”,未能查缉正凶,此其二也,假公济私,妄传令谕,此其三也。 恨天矮叟也有一份发言权,但他与昆仑不睦,又不愿与神乞等人站在同一阵线,因此与峨嵋及邛崃二位掌门一样,同持缄默观望的态度。 这一来反对赞成,各是四员,双方相持不下。 尹靖情知千愚诸葛生,有意借此机会,推翻武当派,接掌万庭教。摩云生等人之所以极力表示赞同,无非想迎新弃旧,洗脱罪名。 他发觉摩氏等人,团结的默契,比在“采石矶”时似乎更进一步,而庭主的尊严,却相对的贬低。 万一被那些人的嚣张得势,“泗阳庄血案”,只怕永沦冤案,无法雪洗。 他心中突然有了主意,朗声发话,道:“召开万教大会也不急在一时,诸位不必为此争辩,在下有一事,想请教浮月庄主。” 摩云生心中打鼓,不知他要请教何事,表面却显得很镇静,淡淡道:“不敢,不敢,尹兄有何垂教,但请直问,兄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尹靖笑道:“如此最好,请问当今之世,剑术一道,首推何派?” 摩云生不明他问这话用意何在,哈哈笑道:“原来尹兄是要考考兄弟见识,如果说错了,请勿见笑,若论剑术,江湖上擅者多如牛毛,精者寥寥可数,门户之众,应推武当,‘奇门八卦剑’,雪山‘流云袖剑’,昆仑‘雷霆六合剑’,峨嵋‘慧剑’。” 尹靖笑道:“贵派‘七星快剑’不是也名列五大剑派之一?” 摩云生客气道:“勉强敬陪末座。” 尹靖笑道:“摩庄主怎地忒谦,五大剑派或以刚猛见长,或以稳健见称,若论速辣二诀,应推贵派‘七星快剑’,庄主每招之间,可连砍七剑,八剑之多,在下也曾经见识过高招。” 摩云生听了最后那句,突然脖子直红到耳根,神情尴尬,呐呐道:“好说,好说,尹兄神技,兄弟无限钦佩。” 当日断魂崖谷,尹靖曾经以空手把他打败,摩云生引为生平奇耻大辱,但却一直苦无机会报仇,今听他旧事重提,顿觉无地自容。 尹靖见他神情尴尬突然把嗓音提得更高,大声道:“西出淮阴十里,有一‘泗阳庄’,数月前庄主屠龙手刘颢,全家十六口悉数遭人杀戮,刘庄主三招之间,身中二十一剑而死,凶手运剑之快,直可与摩庄主比美。” 摩云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勃然怒道:“尹兄言中带刺,分明有意诬良为奸,想把兄弟与‘泗阳庄’血案牵在一起,武林中一招之间可砍六七剑以上者不在少数。如光以剑伤查缉凶手,可疑的人多的是。” 尹靖神色凛凛,剑眉轩扬,朗朗道:“江湖上一招之间,可砍刺六七剑者,固然大有人在,但连续三招均使快剑,却是贵派之长……” 柳梦龙未等他说完,打断了他的话题,插口道:“阁下交结东夷,偷窃‘乾坤日月令’,搅乱江湖安宁,还有什么资格来管泗阳庄之事。” 尹靖冷然道:“在下无权过问,但却有权控告,现在也请教柳堡主几件事。” 柳梦龙道:“你有什么屁事,到别处去放,老夫不愿听你唠叨。” 尹靖道:“不管柳堡主愿不愿听,在下都要当众宣布,泗阳庄冤死之人,有剑掌二种伤痕,掌伤者是被隔空震断心脉致死,眉宇之间浮起一道青丝,‘小天星掌’是从‘手太阳小肠经’的‘少海穴’发出,击中人身‘天宫’、‘观股’之间,破裂凝血,故眉宇外表浮起一道青丝,如果柳堡主不是凶手,那就令人费解了。” 柳梦龙罕然厉色,怒声道:“放屁,凭你这样恣意猜测,就想把罪名加在我的身上,你不怕老夫反控你诬告罪名?” 尹靖冷然道:“怕事不出头,出头不怕事,在下对泗阳庄血案案情的推断,虽属猜测,却有举证的价值,再说我要告你的并不是泗阳庄之事。” 柳梦龙断然喝道: “不管你告的什么事,都是捏造。” 尹靖道:“咱们告你之事.不但不是捏造,而且彰彰在目,摩庄主前在断魂崖谷,追杀汉中三义老三崔邱常,他临终之时,说出泗阳庄之事,淮阴中州玉蝶李青川,在金粉阁款宴武林朋友,侦查血案线索,当晚我们遇上汉中三义的老二崔邱成,而告老三被杀之事,他立刻含悲上武林评审庭递状,想不到中途遇害,第二日在洪泽畔一家旅店中,有人把崔邱成首级抛入店内,我追赶疑凶至‘九嶷绝壑’,才发觉那抛掷首级之人正是柳堡主你本人。” 尹靖侃侃而言,柳梦龙与摩云生一个撩起衣袖,一个手按剑把,怒目圆睁而视,恨不得一剑一掌,把他劈成肉酱。 天外神叟手一摆,示意他二人不可妄动,朗声道:“尹朋友伤人口舌十分锋快,汉中三义尚有老大崔邱枢在,他为何不自己出面控告?” 尹靖道:“在下是代呈状纸,冤主当然是崔邱枢。” 天外神叟道:“你既是代人捉刀,没多大发言权利,等冤主到来,柳、摩二兄.与他当场对质,自可大白于天下。” 尹靖道:“如此最好,在下与玉面书生和林琪姑娘,都可出庭作证其事。” 天外神叟脸呈不屑之色,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转目向万教庭主,说道:“尹靖勾结东夷,假冒蒙面剑客传人,言行实在令人可疑,庭主可也相信他的话?” 真武子与六大护法在他们争辩之时,一直缄默不言,他们觉得此事关连重大,不可骤然判断。 真武子微一沉吟,缓缓说道:“尹施主已代崔邱枢向本庭控告,此事必待崔邱枢亲自出面,经本庭详细调查,再行判定。” 柳梦龙脸挂狞笑,得意地说道:“庭主说的是,我们愿与崔邱枢公堂对质。” 经过尹靖这一打岔,千愚诸葛生已知万教大会召开不成,因为柳、摩二人为自身厉害起见,不得不暂时听命于万教庭。 他心中却在思量,如何借题打击真武子的威严,以便为推翻武当派接掌万教庭铺路。 尹靖看了柳梦龙的笑容,忽然升起一股疑云,暗想:崔邱枢为他兄弟雪仇,理应及早赶到恒山面见庭主,为何迟迟不见露面?这当中定有蹊跷。 思念间,突听山崖下传来阵阵清脆娇嫩的女人吼骂声,这时天已黄昏,山坡斜路上,有一臃肿黑影向上移动。 眨眼功夫,已到眼前,众人早看清前面一黑衣女人,抱一玄衣人,因此身影显得臃肿。 后面紧追者,是一绛衣女人,只见她边追边骂道:“臭贱人,不要脸的丫头,还不把人放下来?” 前头那黑衣女人却不答话,只是不时发出荡笑声,那声音入耳凄凉苦楚,令人感到甚是难受。 这二个女子疯疯癫癫,一前一后,绕着太玄泉兜大圈子追逐。 群雄不明究竟,愣愣地望着他们绕圈子叫骂。 柳梦龙突然大声道:“筠儿,你追他们干什么?” 后面绛衣女子正是“绛衣无影”柳筠,她与玉面书生交往,父亲极力反对,因此拼命地追着任年娇,却不敢说是为她怀中的情郎。 吕重元发觉任年娇怀中的那男人,一身玄衣,服饰与自己孩子有些相似,但因那人脸孔在胸脯,无法看清面目,他也没想到会是自己的孩子,只道她抱着是她丈夫,幽冥公子宇文雷。 二人兜了三圈,柳梦龙连问三次,柳筠均不回答,柳堡主不禁脸泛愠色,严冷道:“筠儿你快说是为了什么而追赶?” 任年娇内力冗长,此刻依然身形如风,柳筠却时快时慢,显得后劲不足,她只怕把人追掉只得喘气道:“爹爹这贱人欺负我,你快把她杀死。” 柳梦龙虽然袒护自己女儿,但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突然身形一晃,喝道:“这样躲躲闪闪乏味之极,有话停下来,慢慢再谈。”右手一展,径向任年娇粉臂扣去。 看起来像是扣任年娇,其实指锋却指向她怀中的男人。 柳筠见父亲向玉面书生猛下杀手,花容失色惊叫道:“爹,莫伤他!” 这时玉面书生突然抬起头来,喊道:“爹爹救我!” 吕重元心中本有几分疑虑,闻言大为惊惶,长鞭一撩,大喝一声:“柳梦龙住手!” 身随声起,一招“玉杖鞭仙”猛劈他后脑。 柳梦龙听到叫声,也大感意外,暗道:好啊!原来你是为了这小子,万万容不得他,不杀死,也要使他残废,好教女儿死这条心,何况这小子象已受伤,自己纵然暗下杀手,也不能赖在自己头上。 立意即定,哈哈大笑道:“吕重元令郎勾引有夫之妇,罪不容诛!” 一招“落星追魂”封挡长鞭,右手指锋直点玉面书生脑袋。 此指一旦点中,即使不死,也会神经麻痹,终生白痴形状。 高手过招,相差毫厘之间,吕重元鞭法虽高强,但他动身比柳梦龙缓了一步,因此无法解救。 那知任年娇却突然把玉面书生整个身体提了起来,厉声叱道:“臭酸丁,你下去洗澡!” 说着将其丢下池水中。 原来她神智昏昏噩噩,一直把怀中的人当做丈夫,她一心一意切恨玉面书生,将他声音永远记在心头,如果玉面书生闷声不响,她神智只怕无法清醒,这时听他呼叫,全身陡然一震,立即清醒。 夫仇不共戴天,丈夫是被他掷进潭水而死,就以牙还牙,也把他抛入了水中—— 第四十八章 神仙之梦 这一下出人意料之外,众人以为是男女间的三角爱情纠纷,谁也没想到那女人会把男人抛进水里。 玉面书生虽能开口说话,四肢依然转动不灵,无法旋展轻功腾跃,直挺挺地,向“太玄泉”跌落。 突然一道青影平射而去,掠过湖面,在泉水喷出的礁石间停顿,伸手一托,刚好接住玉面书生下落的身子。 只听他吐气开声,振臂一推,喝道:“吕堡主接住。”玉面书生如腾云驾雾般地,弹回岸上。 吕重元双手一把接住他身体。 那青影如闪电一晃,紧随而至,身形收敛,只见尹靖含笑伫立在身边。 吕重元满脸感激之色,致谢道:“多蒙尹小侠高抬义手,相救犬子。” 尹靖道:“吕堡主勿用客谦,令公子似乎伤势不轻……” 忽听任年娇号啕大哭,凄声道:“驸马爷,这小子害死我丈夫,你怎能救她。” 尹靖吃了一惊,道:“怎么!你丈夫遇害了?” 玉面书生忙插口解释,道: “宇文雷乘我受伤之际,欲取小弟性命,我为自卫起见,不得不先下杀手。” 吕重元颔首道:“这就难怪了,双方过招伤亡在所难免,何况令夫先存害人之心,我儿自不能束手待毙。” 任年娇咬牙切齿,戟指叱道:“这小子才乘人之危,我丈夫先被苑兰公主打断一条手臂,他乘我丈夫无力抵抗之时,把人抛进潭水里,驸马爷你替我评评理。” 尹靖面有难色,这事他如何作得了主?宇文雷是先被苑兰公主打伤,玉面书生又是自己好友,而最不该的是宇文雷夫妇,曾经对香玉公主下毒手。 任年娇见他沉吟不语,哭说道:“如果我丈夫死在驸马爷或公主手里,咱们绝无半句怨言,但偏偏这小子乘危害死,我丈夫死不能瞑目。” 虬龙堡是武林中一大门户,任年娇只是一孤零女子,不管谁占据理由,大家总是袒向虬龙堡。 目下“武林评审庭”正值多事之秋,江湖风云,瞬息万变,随时都有恢复昔日弱肉强食旧观的可能,因此谁也不愿出面得罪人,惹上一身麻烦。 任年娇见众人神色冷漠,情知自己一人孤掌难鸣,虬龙堡人多势众,打不过人家,告也无可奈何,不禁银牙咬得切切作响,愤愤道:“姓吕的,看你们父子猖獗到几时,任年娇早晚要上虬龙堡登门雪仇,把你们虬龙堡杀个鸡犬不宁,以消今日恨。” 吕重元神色沉重,冷冷道:“敝堡门户洞开,随时恭候任姑娘前来报仇。” 任年娇怀着满腔悲忿心情,头也不回,飞奔下山而去,想找一处隐密地方,凭“阴文灵血”之助,练成旷世神功,为丈夫雪仇。待其重现江湖,虬龙堡已是风声鹤唳,鸡犬不宁,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吕重元见孩子四肢僵硬,脸上紫气氤氲,长眉一皱,问道:“孩子你中毒了?” 玉面书生痛苦地点了点头。 “兄弟这‘万方奇应散’可做急救之用,相赠一包与令郎。” 吕重元称谢一声,接过药包,撬开玉面书生牙关,送入口中。 恨天矮叟一直在冷眼旁观,他对召开什么“万教大会”以及其他私人恩怨,甚觉没趣,一心指望取株仙草,回崆峒山修练金刚不坏之身。 他见事过境迁,当下朗声说道:“时候不早了,玄谷主你也说一种神草,让兄弟见识见识。” 圣手公羊点头道:“当然可以,我现在就指出另一株异常珍贵的神草。” 他这一说,湖畔情况顿呈紧张,众人剑拔弩张,跃跃欲试,均想捷足先登,抢得神草。 恨天矮叟目光瞥见天外神叟还提着那巨石,突然心念一动,暗道:湖畔神草株株长在石上,小者四尺多高,三四百斤重,大者六尺多高,七八百斤重,自己身体长得太矮,万一每一株花根深入石中,拔不下来,争抢之时自己身形受限,吃亏甚大。 因此不等圣手公羊发话,忙即抢先问道:“玄谷主慢着,石上神草是不是株株根深蒂固,拔不出来?” 圣手公羊摇头道:“那也不然,有些花草一碰即落,有些非用特殊方法无由采摘,像黄教主手中那‘喷火杏娇疏’,若不谙密诀就无法采下。” 黄宫哈哈笑道:“若不取下来就带回浙东总堂,装璜门面。” 圣手公羊道:“黄教主神力令人钦佩,不过此花一个时辰后就会枯谢,不待回到浙东,已成废物。” 黄宫“哦”了一声,道:“那倒要请教玄谷主采摘的方法了。” 圣手公羊淡淡一笑,道:“江湖一点诀,说破不值钱,黄教主只须吐一口涎液在上面,自然根断石落。” 黄宫道:“那容易的紧,啐!”一口痰正中根石交接处。 只听“碰”然一声,巨石应势落地,“轰轰隆隆”直向山坡下滚落。 黄宫把“喷火杏娇疏”揣入怀中,向前踏二步。 恨天矮叟见状冷冷道:“庭主有命,每人只许占有一株,黄教主已无权插足。” 黄宫淡然笑道:“黄某不一定插手,看看热闹也怪有趣味。” 圣手公羊道:“我现在告诉你们的花草,不用力气去抢夺,仅凭诸位的精诚与机远。” 众人大奇,恨天矮叟道:“你还是先把采摘方法说清楚。” 圣手公羊向东面一指,说道:“那一株叫‘相思断肠红’采摘方法最为特殊。” 通臂神乞长眉一振,奇道:“花名断肠,还会是什么好东西?” 圣手公羊道:“此花大有来历,含有一段风流韵事,非同寻常。” 神乞眼睛一瞪,说道:“愿闻其详。” 圣手公羊抬目向众人一掠,缓缓道:“在很久以前,渭河之滨,有一少年,生性恬淡,最喜扶花植木,满园青莲荷藕,万紫千红。平时对花吟哦,举杯邀月,一遇花落残红,就无限哀伤,必把花片扫集,挖地埋葬,再三垂泪。常言道情动天地,他这种爱花良品,感动了天上花仙,私下凡尘与他结为夫妻,鱼水之欢自不在话下。谁知好景不常,玉皇大帝得悉其事,大为震怒,以仙凡不得相配,敕令把花仙调回仙界,那少年自从失了爱侣,终日长吁短叹,郁郁寡欢,废弃花事,于是墙倒篱塌,花木阑珊,园中一片凄凉。某日来了一位白发老人,告诉他花园中他心爱的那株红牡丹花,就是他爱妻的化身,只须把花毁去,花仙就会失去仙体,谪降凡尘与他重结夫妇,但千万不可毁弃花事。言毕化作一阵清风而去,少年顿然醒悟,深悔自己薄待群花,又细心照料花草,他虽然心爱其妻,却不忍把牡丹花焚毁,自是更加爱护,日夜对花饮泣,泪干心碎,相思断肠而卒,他临终之时,沥血在花瓣上,你们看那殷红血渍,就是那少年的心血。” 恨天矮叟生来丑陋,从不曾受女孩子青睐,根本不懂爱情为何物,听少年为花而死,大为惊奇,道:“那小子真笨得可以,焚毁一株牡丹花可夫妻团圆何乐不为。” 圣手公羊道:“那少年平时见花落残叶,尚且无限哀伤,归扫埋葬,何忍亲手焚花?” 恨天矮叟道:“作人应有权变之智,不能拘泥迂腐于小节。” 圣手公羊道:“若换龚掌门人,必把牡丹花焚毁了?” 恨天矮叟嘿嘿笑道:“不只是一人,相信在场诸位都会如此。” 江湖中人,大皆坦荡,立时有不少人认为少年为爱殉情愚不可及。 圣手公羊皱眉道:“龚掌门心无此意,必无法摘下此花。” 龚重奇也眉头一皱道:“这花有什么好处?”他所关心的是花草价值,摘不摘得下乃次要问题。 圣手公羊道:“此花乃仙品,食之可明心见性,修为有年神仙之道可期。” 众人闻言,立生强烈占有欲,摩云生忍不住问道:“要用什么方法采摘?” 圣手公羊见众人跃跃欲试,脸色一整,肃然道:“花非凡品,择主而事,采摘之时必需心里想着你心爱情人,精诚意挚,吐出一口血撒在花瓣上,如果稍有三心二意,纵然吐血而死,也休想把花摘下。” 群雄虽然个个身怀绝技,但好端端地要吐一口血,除非内功有特殊造诣,却也不容易办到。 但人人均感好奇,恨天矮叟尤自不信道:“真有这等怪事,兄弟先来试试。” “相思断肠红”生在一个六尺多高的巨石上,恨天矮叟飞身而上,自丹田涌起一股热血,“啪”的一声,喷在花瓣,把断肠红打得左右颤摆,摇摇欲断。 矮叟见状哈哈一笑,伸手向上一拨。 谁知看似吹弹欲断,拔时好比螳臂撼树,分毫无法动弹,他心中罕自不信,又运力连拔二次,把巨石摇得微微动晃,依然徒劳无功。 通臂神乞哈哈笑道:“龚兄既然拔不下来,就该鞠躬下台,另换高明,何以恋恋不舍?” 恨天矮叟实在很不甘心就此下台,但任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只好自我解嘲,道:“兄弟一向淡泊寡欲,不涉儿女私情,取了这风流花草,也没有多大意思,还是换范兄来试试。” 通臂神乞笑道:“叫化子四海讨乞为生,那里养得起太太,爱情是甜?是酸?非我所知,摘这风流艳草,可不敢领教。” 柳梦龙排众而出,道:“范兄既然客气,柳某来了。” 走过去运功吐了一口血,摇几摇,就没下文,只好红着脸退下。 吕重元,苏镇天,摩云生等人对兵器有特殊造诣,内功修为不如练掌的柳梦龙,及崆峒掌门精湛,他们若想吐一口血,需费很大真元,因此谁也不敢冒险一试。 若论内功修为,峨嵋慧果老人与邛崃玉印大师都可上前一试。 但二位是佛门有道高僧,早绝尘世情缘,如果上去吐一口血把花摘下,岂不是显出情欲未断,六根不净?因此也在一旁按捺不动。 刘老妈突然朗声道:“此花情之所钟,请驸马爷把它摘下,赠与二公主。” 尹靖少年好奇,听这“相思断肠红”有一段风流韵事,早就有心一试,当即微微笑道: “刘老妈你们等着,我就去摘。” 他心里想着美丽的未婚妻香玉公主,张口吐出一团鲜血,撒在花瓣上。 鲜血喷出突然心头一震,那花瓣微微一抖,令他想起洛东董公远的花圃,那里百花争妍,群芳吐蕊,胜似桃园佳境,疗伤之时,留下颇深印象。 “相思断肠红,染血后,不但毫不惊人,而且更形娇艳,忽然间花外流映,浮起林琪倩笑盈盈的玉貌,此花能令人回忆响往,不知觉沉醉在往日梦中……” 林琪坐在榻边,端着一碗参汤,催他饮喝,他仰脖子一饮而尽,心生无限感慨,紧握着她雪白的柔荑,二人默默无言,相对而坐,林琪缓缓将身子靠了过来…… 群雄见他吐了一口血,突然对花出神,不觉大奇。 刘老妈催促道:“驸马爷,快把花摘下呀!” 尹靖悚然清醒,玉脸浮起一层淡淡红霞,急忙伸手去拨花草,谁知任他用力,居然纹丝不动,不由急得剑眉微皱。 刘老妈与梁姑脸色都显得很难看,梁姑转目望着圣手公羊叱道: “老公羊你胡乱放屁,这花草即是情之所钟,驸马爷要摘给二公主,为何摘不下来?” 圣手公羊心起恐惶,如果说尹靖三心二意,用情不专,那是欺君大罪,东夷之人绝不会饶他,如果说自己承认是扯谎,那是激怒中原群雄,只怕死无葬身之地,因此惊得背脊直冒冷汗。 群雄神光湛湛,怒目而视,静待他的满意答复,尹靖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此花果然是仙品,在下刚才心有旁鹜,怪不得玄谷主。” 圣手公羊舒了一口气,总算渡过难关,中原群雄不再疑他,但刘老妈与梁姑表情却显得更为沉重。 突然人丛中,有一人低叹一声说道:“此花诚如尹兄之言,乃花中情种,小弟触景感怀,一时情不自禁,愿为心中人摘下此花。”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人广额丰颐,脸如冠玉,正是九宫堡少堡主金笔书生苏慧中。 老堡主苏镇天,出口阻止道:“孩子你怎么能吐血?” 金笔书生凄凉地一笑道:“这倒容易办。”举掌对准胸膛一拍。 这一掌打得很重,“哦”的一声,一股热血冲口而出,不但喷满花枝,而且溅得山岩血腥斑斑。 苏镇天与神乞同时大惊道:“孩子你怎么了?” 苏慧中口噙血滴,安逸地笑道:“孩儿只怕吐不出血,打得重了一些,没事。” 他口说没事,步法已有些蹒跚,勉强用力跃上巨石,伸手去拔花草。 说来奇怪,“相思断肠红”别人摘不下,他却轻轻一碰即落。 苏慧中精神大震,哈哈朗笑,跃落巨石,身手娇捷,似乎瞬息之间,伤势完全康复。 圣手公羊道:“名花择主而事,苏少堡主鸿福齐天,此花食后神来灵至,成就不可限量。” 苏慧中摇了摇头道:“区区并无食花之意,仙品流憩人间,无人照料,何堪风吹雨打,我是想把它移回九宫堡栽下,聊慰相思之情。” 圣手公羊赞道:“苏少堡主果是情种,怪不得此花唯你能摘。” 苏镇天见儿子摘下仙花心中好生高兴,笑问道:“孩子你想着那一家的姑娘,咱们早日请人说媒呀。” 苏慧中摇了摇头,道:“孩子心中人可望不可及,此花主人相思断肠而死,孩儿若能步他后尘,已属万幸,爹爹不用过问。” 老堡主闻言惊愕良久。 通臂神乞眉头一皱,道:“你怎么说这种泄气话,九宫在武林中赫赫有名,凭你这仪表要娶一位如花似玉的媳妇,何难之有?” 苏慧中神色泰然自若,含笑不语。 玉面书生笑道:“慧中兄心爱哪家姑娘,我倒是知道。” 吕重元忙道:“孩子你快说,为父去作现成的媒人呀!” 玉面书生道:“是东夷的苑兰公主。” 此言一出,峰顶一片轻“噫”之声。 吕重元面有难色,道:“别家的姑娘倒可想法子,这个吗,有些为难。” 刘老妈大声道:“咱们大公主是皇嗣,不嫁人的,你们早死了这个念头。” 神乞哈哈笑道:“不嫁人,要做一辈子老处女吗?” 梁姑厉声道:“臭叫化子这有什么好笑?做老处女也不关你屁事。” 苏慧中叹道:“区区仅是仰慕苑兰公主风仪,并无任何邪念。” 神乞颔首道:“孩子你说的是,苑兰公主武功高强,九宫堡无人能制,万一发起狠来,作丈夫翁婆的都要遭殃,再说闺房里整日惶惶恐恐,躲躲闪闪,也乏味之极。” 圣手公羊笑道:“苏少堡主福缘甚厚,吉人自有天相,我再告诉诸位另一种花草。” 说到此手指着“五角雪花草”右边的一株花接道:“此草名叫‘望穿秋海棠’,食之可练火眼金睛,透视万方奇物,一碰即落。” 柳梦龙靠近那花草,一场乱争,被他得手。 圣手公羊:“西面那株名叫‘毛茸通天菊’,食之天地心灵相通,可听千里以外的音息。 用铁取!” 众人争先恐后扑去抢夺,苏镇天的擎天玉笔是诸般兵器中最长的一种,人又站得最近,这花归他取到。 圣手公羊道:“北面那株名叫‘茶蓐满地娇’,乃返老还童秘草,一碰即落。” 恨天神叟身如旋风,在混乱中捷足先登,取得神草。 圣手公羊道:“昆仑掌门身边那株名叫‘落地金钱梅’,食之气运四肢,血通八脉,可练金刚不坏之身。” 千愚诸葛生虽然站得离“落地金钱梅”最近,但他自始就没有动手去抢任何神草,只是负手而立。 原来他正养精蓄锐,想与“万教庭”争夺“绮罗郁金花”。 尹请与庭主及六大护法,也都一旁观望,只待截取“绮罗郁金花”。 慧果老人与邛崃玉印大师,各站在一株不知名的花草前,不像其他人东抢西夺,忙得团团直转。 这二位佛门高僧,认为凡事不可强求,心无豪夺欲念,如果福缘到来,圣手公羊报出眼前是奇花异草,探手即可取得,那时任谁也无法与他们分争,佛渡有缘人,即是此意。 由于千愚诸葛生负手而立,“落地金钱梅”被摩云生抢得。 圣手公羊道:“吕堡主你面前那红红颤动,柔软酥绵的神草,名叫‘鸡冠凤凰葵’,大补滋阳。” 这时争夺人数大减,吕重元垂手而得。 圣手公羊道:“北面‘卷心鹤冠兰’右旁,那白色精莹花草,名叫‘水仙玉肌骨’此花润筋补骨,气通七经八脉。” 神乞大笑道:“这花草叫化子最感兴趣,当仁不让!” 神乞争夺之时,一向也不积极,不然以他功力早该得手,今听此花润筋补骨,正是练通臂神功的好药物,身形一晃,已到巨石旁。 其他尚有五、六人扑去抢夺,但以神乞功力最高,因此没费多大力气,就抢先得手。 庭主规定一人得一不可再,争抢的人越来越少,湖畔尚有许多花草,未得手者,都以焦急的心情,期待圣手公羊说出更珍贵的花草。 哪知抢过“水仙玉筋骨”后,圣手公羊望着湖畔,叹了一口气,道:“花卉渊博之学,浩瀚如海,兄弟学识浅陋,所知有限,湖畔或许有更名贵花卉,但兄弟歉然无由奉告。” 期待之心愈重,失望也就愈大,未得神草个个神色颓伤,焦急满面。 这当中慧果老人与玉印大师却神色镇定如常,毫无得失之心,素养之高,令人钦佩。 许州飞龙剑客朱明翁,抢得满头大汗,一无所获,闻言心情甚是激动,忍不住大声叫道: “即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我也取它一株。”狂奔过去伸手向一株深绿色,点缀红斑的花草抓去。 那花应手而落,飞龙剑客不禁高兴得哈哈大笑。 余人见状贪念大生,纷纷移动身形,也想前去随便摘它一株。 飞龙剑客突然笑声一顿,惨叫一声,把绿草抛掉,四肢不住地颤动,脸上变成一片赤铜绿色,白锦袍都绿光闪闪,表情由木呐而死板。 等四肢不再颤动,已成一尊绿石人,光亮闪闪,熬是奇绝。 那些向前围拢的人,惊骇莫名,纷纷退避,谁也不敢冒险再乱采摘。 圣手公羊也乍舌心惊,道:“此草毒性似在‘卷心鹤冠兰’之上,但兄弟却一无所知。 真是惭愧。” 恨天矮叟人矮多疑,不禁问道:“这些草毒得令人心寒,你告诉我们采摘的花草不会有问题吧?” 圣手公羊脸呈不悦之色道:“兄弟一向不打逛,龚掌门人既然不信,就把花草留下,谁也没强逼你服食。” 眼下情况,圣手公羊身份特殊,恨天矮叟被他抢白一阵却不敢发作,反而哈哈大笑道: “湖畔神草或毒或补,搞得人头昏脑胀,不得不先问清楚,兄弟自然是深信玄谷主言下无虚,咱们既得神草,总不像凡夫只供欣赏,请教服食的方法。” 圣手公羊冷冷道:“据兄弟所知,这些神草—经摘下,其功效与时俱减,一旦药力全失,形同嚼腊。” 恨天矮叟道:“那你就赶快告诉我们怎样吃法,免得一片心血付之流水。” 圣手公羊道:“简单的很,纳入口中嚼烂吞食,药气运行之时,运功助气,功效更速。” 得神草诸人,只怕药力失去,连根带叶一并纳入口中咬嚼,吕重元苏镇天与神乞三人互相望一眼,正欲把神草吃下,忽听玉面书生哀叫一声:“好痛呀!”众人一怔。 吕重元急道:“孩子你怎么了?” 玉面书生双手按着肚皮,不住地呻吟道:“孩子肚子痛的很。” 神乞皱眉道:“大概是毒气。” 玉面书生连哼二声,痛苦地说道:“爹爹快带孩儿下山去吧,我痛死了。” 吕重元爱子心切,急忙抱起孩儿奔下山去,九宫堡及丐帮与虬龙堡交情颇情,见玉面书生伤势奇重,苏氏父子与神乞跟着吕重阳急急尾随下山而去。 柳筠见玉面书生突然叫肚痛,芳心大惊,欲待上前慰问,柳梦龙脸色一沉地把她拉了回去。 恨天矮叟哈哈笑道:“这小子狡猾的很,若绞腹而死,倒也干净利落。” 这些人吃下神草之后,各找一处平坦的石地,就坐运功。 花草药性不同,服下之后感应不一,行经气脉,奇形怪状,甚是奇异。 吕重元抱着玉面书生,健步如飞到来山崖上,玉面书生悄悄问道:“爹爹后面跟来的是些什么人?” 吕重元道:“是你三位伯叔及慧中。” 玉面书生笑道:“爹爹咱们在此停下吧。” 吕重元见他言笑如常,与刚才判若二人,奇道:“孩儿你肚子不痛了。” 背后几人来到身边,见状都惊异地望着玉面书生俊脸,吕重阳责道:“你这孩子真是,好端端去装肚子痛,害得我们空急一场。” 玉面书生笑道:“叔叔息怒,咱们在此休息片刻,再上峰顶看热闹。” 神乞道:“你这孩子鬼怪灵精,有什么热闹好看。” 玉面书生道:“范伯伯有所不知,据‘伏羲奇书’所载,‘太玄泉’旁神草十九种,相生相克,或奇毒或奇补,必须十九种同时服食,才有长生登仙的奇效。” 神乞道:“奇书所载与事实颇有出入,太玄泉顶神草只有十八种并非十九种。” 玉面书生道:“神草相生相克,随时都缺少一种,逢千年才一次齐出,那时潭水呈琥珀紫色,山川灵秀,凝集泉心,采十九种神草食之,可羽化登仙与天地同不朽。” 苏镇天颔首道:“神仙之道可望而不可期,潭水是深蓝色,离琥珀淡紫尚远。” 神乞道:“那这些花草管不管用?” 玉面书生道:“这些花草不但不管用,而且万万不可服食,所以我才装着肚子痛,要你们下山呀。” 神乞长眉一剔,微泛怒色道:“圣手公羊胆敢欺蒙,若不是吾儿机警,咱们全落入他手中。” 玉面书生道:“圣手公羊只懂几种花草,我看他并非有意欺蒙,只是研究不够透彻,一知半解,硬充内行。” 吕重元道: “你知道服下之后有什么反应?” 玉面书生道:“孩子知一毒一补必需同时服食,才能致中和,譬如喷火杏娇疏与五角雪花草必须同时服下,如果只吃一种必走极端,不是冷死人就是热死人。” 神乞天生侠胆,闻言脸色一整道:“那咱们快去阻止众人,别胡乱服食。” 玉面书生哈哈笑道:“范伯伯他们早已吃下,此刻去也无用,谁教他们存着神仙之梦。” 苏镇天道:“罪恶,罪恶,咱们何常不是存着神仙之梦。” 且说尹靖见他们服下神草之后,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过了多时,脸上都有奇异的表情,他自然没有想到坏的一面,只道这是应有的现象。 他见圣手公羊也很细心地关注他们的变化,忽听真武子说道:“贫道斗胆请问玄谷主,哪一株是‘绮罗郁金花’?” 圣手公羊忙回过头来,“哦”了一声,道:“兄弟刚才心有旁鹜,几乎忘了此行重任,那株便是‘绮罗郁金花’。”手指的正是泉水下泻处那株“卷心鹤冠兰”。 尹靖剑眉一皱,道:“那不是罕世奇毒‘卷心鹤冠兰’?” “下属为保神草无虞,才不得不以假乱真……” 话犹未了,千愚诸葛生哈哈笑道:“老夫轻信玄谷主之言,吓得一直不敢靠近,奇珍当前,岂可失之交臂。”身形如风,向那巨石扑去。 尹靖冷笑一声:“诸葛掌门何其匆匆。要取此花先征在下同意。”青衫飘摆,拦截过去。 千愚诸葛生反手拔出背插长剑,凌空一挥,一阵雷电交激之声,剑如长虹,一闪而至。 尹靖足踩“太乙幻虚步”踏中宫走洪门,一掌凭空推去。 剑掌凌空相接,嗡嗡雷鸣,眨眼间连拆三招,都是硬碰硬接。 昆仑“雷霆六合剑”以刚猛见称,在这位掌门人全力施展之下,声势更凌厉。 那些未得神草之人,见昆仑掌门公然违抗万教令谕,抢先出手去争夺“绮罗郁金花”人人存着侥幸,向湖畔围拢过去。 真武子长眉怒轩,神光威梭,伸手一指,朗声道:“黄旌护法,把‘绮罗郁金花’采下。” 千手菩提杜翰平,躬身应命,缓缓举步向巨石走去。 他虽然走得很慢,但威武十足,八面生风,众人悚于他的武功,纷纷退避,居然无一人敢同争抢。 千愚诸葛生大声呼喝,剑发如雷,功势虽猛,但尹靖双掌交拂,水来土挡,使他根本无法逾越雷池半步。 服下神草那些人由于药力运行,情形越来越奇,天外神叟突然一跃,跳起三四丈高,大叫道:“热死我了!”身形一弹,向千手菩提扑去。 黄旌护法依然镇定如常,往前直行,黄宫身形扑的过快,掠过头顶,落在他面前五尺处。 千手菩提见他全身直冒烟雾眼丝赤红如血,有一股热气直逼过来,不由把低垂过眼的眉毛,微微向上一轩,沉声道:“黄教主何故拦截本座去路?” 黄宫答非所问地叫道:“我要烧死你!”张口一吐,突然浓烟大作,一股熊熊烈火直逼过去。 千手菩提功盖当今,任何怪异的武功,也都风闻过,但象这种口吐烈火的怪功力,别说见,连听都未听过。 他功力虽然了得,却不敢以身试火,只见他肩不晃膝不屈,骤然飘退二丈。 天外神叟热火攻心,形同发狂,见人就吐火,火焰飘在五尺外伸缩不定。 远在一二丈外的人,都感到炙热难受,其强烈可知。 他功力甚高,有些人想躲也躲不开,立时有三四个功力较浅者,被火喷上,烧得皮焦肉烂,倒地哀号乱滚。 圣手公羊大声道:“黄教主未将‘喷火杏娇疏’纳入丹口,火集肺脏,随口呼出,诸位万不可沾上。” 他话刚说完,天外神叟一闪来到面前,他惊得魂魄出窍,运起毕生功力,一招“混沌初开”发掌劈去。 天外神叟齐眉棒一挥,把他挑翻一个跟斗,张口在身上喷一团火。 圣手公羊就地乱滚,“嗵”的一声,掉进“太玄泉”里。 池中旋力甚大,身上火焰虽息,却被冲得随泉水向崖下泻落。 尹靖眼看圣手公羊掉进池水里,但因千愚诸葛生攻势正猛,无暇分身相救。 天外神叟突然奔了过来,叫道:“烧死你们!”连吐二口烈火。 千愚诸葛生被翻得皮焦肉痛,大汗淋漓,怒吼一声,反手一剑划去。 天外神叟不但口吐烈火,“齐眉棒”同时展开“大圣棍法”,翻翻滚滚捷如墨龙,厉害非凡。 剑棒相碰,千愚诸葛生负痛之下,长剑被震得险些脱手,踉踉跄跄,连退三步。 黄宫铁棒宛如起一个乌圈,欺身追上,张口大呼,烈火熊熊,直欲择人而噬。 千愚诸葛生全身直冒冷汗,忘记了身体的灸热,一式“懒驴打滚”,连翻二丈外。 此刻黄宫吐火挥棒,气焰嚣张,众人避如蛇蝎,谁也不敢靠近湖畔—— 第四十九章 因果报应 尹靖突然朗声道:“哪位长剑请借一用?” 真武子拔出背插长剑,双手递过去,说道:“贫道此剑不知可趁手?” 尹靖接过长剑,顿时神威大震,举剑一挥,劲气直冲斗牛,清啸一声,身剑合一,一道白虹掠过,直射过去。 踉跄一声,悠长龙吟,剑棒互碰一招。 黄宫棒起云涌,乌光满天,连吐二口烈火,火焰熊熊,迷延四周。 天外神叟口中吐出熊熊烈火,喷射一丈多远。 尹靖斜跨二步,长剑涌起一片寒光,护住身形,那火焰虽然猛烈,尹靖毫无灸热之感。 原来他自从在“混元坪”,受天地间最强烈的“地夷明火”,煎熬过后,体内自然生起一股抗热的力道。 黄宫口中烈火与“地夷明火”的热力,相差不可以道理计,因此尹靖觉出那些火焰并不怎样太热。 这一来胆气立壮,手中长剑绝招迭出,施展终南绝学“太乙分光剑法”,但见剑气千里,霞光万道,棒影如山,烈火如龙,一片火光云雾,笼罩湖畔。 黄宫口吐烈火,已令人感到惊异,但尹靖落在火海之中,依然神威喧赫,更是奇甚。 这一场剑光火海的血战,真是百世难见的武林奇观。 随着战况激烈,火光烟雾渐向四周蔓延,众人也离得更远。 “南天一剑”摩云庭与金牛谷宋文屏,受了“五角雪花草”的寒毒,被“喷火杏娇疏” 的火力一熏,寒意顿减,全身畅舒无比。 他们不但不退,反而大声吆喝,如飞峨投火般地,扑上前去,帮助天外神叟夹攻尹靖。 黄宫口中烈火不时喷在他们身上,二人不禁高兴得哈哈大笑,情状甚是怪异。 刘老妈与梁姑,异口同声喝骂:“无耻小辈,三个打一个,好不害臊!” 他们口中叫骂,但驸马爷以一敌三,依然稳居上风,也就没有相助。 真武子觉得这些人神经都有点失常,今日情形难依万教规律处置,只好一旁静观其变。 火焰一口比一口强烈,好像从无穷尽的火炉中喷出,黄宫的“大圣棍法”,摩云庭的“七星快剑”,宋文屏的“七煞追魂弹”都是武林中闻名丧胆的兵刃,加上湛湛烈火,更猛不可挡。 尹靖心中暗暗忖道:要击败对方三人,首先需设法阻止黄宫口中烈火,因为那火焰似有彭舞宋、摩二人的妙用。 心念一动,突然清啸一声,腿势连环踢出,一片腿影如海潮涌到。 宋文屏一个措手不及,被踏翻二丈多远,“叭哒”一声,跌倒在地。 摩云生运剑如风,连退三步。 尹靖健臂一抡剑风翔动,长剑疾落如雨,猛攻黄宫五官七窍要害。 “太乙分光剑”威猛无俦,黄宫连偏二次头,避开闪闪剑光。 他一偏头自然无法吐火伤人,剑气如虹,绵绵不绝,胜似江海倒泻,疾涌推攻而至。 只见一座如山剑墙,压住一片火海,那火海愈来愈小,最后只剩下一条墨龙似的棒影,在剑幕里穿来飞去。 摩云庭身上寒毒已消,对烈火渐斩感到灸热,同时尹靖剑光威力太过凶猛,因此被逼在剑光火海之外。 千手菩提眼见火焰气势减弱,用袖剑护住身影,双肩微晃,来到巨石寻丈外,举手一挥,一招“流云袖剑”的绝技“袖里乾坤天外云”。 见一道白光电射而出,绕着“绮罗郁金花”一匝,又疾射回来。 大袖一摆,花剑同时收入袖中。 真武子一见千手菩提已将“绮罗郁金花”取到,朗声说道:“诸位护法,随本座下山”,话声甫落,道袍飘拂,已在六丈外。 六大护法紧随身后,疾驰下山而去。 千愚诸葛生,玉印大师,慧果老人一众人等亦相随下山而去。 柳筠也趁此机会,随众人下山去找玉面书生吕江武。 恨天矮叟,柳梦龙,摩云生三人,服下神草,表情怪异,迄今还端坐不动。 天南一剑摩云庭,走过去扶起伏倒在地的宋文屏,尹靖那一脚踢得甚重,他一直都没有动弹过。 刘老妈与梁姑见驸马爷与天外神叟,尤自酣战不休,分列两旁掠阵。 黄宫久战不下,鼻孔耳朵都冒着烟雾,胸中烈火更炽,但却无法发泄,忍不住大叫道: “热死我了!” “齐眉棒”在地上一点,身形冲出剑慕之外,在空中翻了二个跟头,“嗵”的一声,掉进泉水里,随瀑布冲到山崖下。 湖畔一人哈哈笑道:“黄教主惹火烧身神仙梦不成,却沦为水域鬼卒,可惜!可惜!” 尹靖转目望去,突然大大一怔,只见说话那人、矮矮胖胖。站在一个岩石上,好像一团肉球,可不正是恨天矮叟龚金奇? 但是他左半边手脚却雪白如玉,右半边手脚黑黝粗糙,这还不要紧,脸孔左边白里透红,细如婴孩,右边皱纹叠叠,黑如猪肝,一副奇形怪状的鸳鸯脸。 盘膝坐在石上的柳梦龙,突然一跃而起,走到湖畔,眼睛望着湖心,好一会儿,哈哈笑道:“龚兄猜错了,黄教主不但没死,而且已经进入山洞了。” 恨天矮叟听他没死,颇感意外地一怔,道:“柳兄何以得知?” 柳梦龙正色道:“兄弟亲眼目睹。”他说话的神情很庄重,一点也不像在说笑。 众人微感诧异,恨天矮叟嘿嘿冷笑道:“柳兄能眼穿石壁,看清山洞情景?哼,鬼才相信。” 柳梦龙眼睛一掠,矮叟忽见他眼中有一道奇异的红色光芒,甚是刺眼,不觉偏过头去。 只听柳堡主得意地笑道:“我知道龚兄一向不轻易听信人言,不过信不信由你,洞中还有几个女娃娃在争吵。”刘老妈吃了一惊,道:“驸马爷,咱们快下山吧。” 尹靖心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带着梁姑与刘老妈匆匆疾驰下山而去。 恨天矮叟依然站在石上不动。 柳梦龙笑道: “众人均已下山进洞去了,龚兄还留恋不走,莫非对‘玄天图’已失去兴趣?” 恨天矮叟赫赫笑道:“柳兄对‘玄天图’兴趣,不在龚某之下,你不急,我也不急。” 柳梦龙道:“宋兄被姓尹的踢伤,摩老大还在运功调息,此地高手如云,危机四伏,柳某总不好一走了之。” 恨天矮叟冷冷地阴笑一声,道:“柳兄义薄云天,龚某无限钦佩,咱们彼此心照不宣,我现在相信你眼睛确能看穿石壁,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咱们同进同退如何?” 他为人机智多疑,见了柳氏眼中那刺人的红光,对他能看穿石壁之说已有几分相信。他情知柳氏所说要照顾宋文屏与摩云生,只是表面文章,事实上可能看出山洞中,有什么变故。 柳梦龙得意地仰天笑道:“能得龚兄相信,委实是一件无上光荣之事,柳某不敢藏私,我发觉那山洞中有许多岔道,洞底别有一番天地,山洞前的潭水,盘绕在洞中,从东边流出,咱们若从西面反其道而行,沿河流溯水而上,可比他们先到达目的地。” 恨天矮叟大喜道:“哈哈,柳兄见地高明,那咱们快去吧……” 耳边听到鼾声大作,原来盘膝坐在地上的摩云生,突然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柳梦龙大声叫道:“摩老大,摩老大,你怎么睡着了?” “凌云剑客”摩云生依然鼾声如雷,没有反应。 乃弟“天南一剑”摩云庭本在替宋文屏疗伤,忽见大哥倒地而睡,急忙走过来,眉头一皱,道:“‘落地金钱梅’不知是什么东西,大哥吃了沉沉入睡,只怕是中了圣手公羊的诡计。” 柳梦龙道:“宋兄你还走得动吗?” 宋文屏哈哈一笑,站了起来,说道:“区区伤势何足道哉?咱们现在立刻就走。”身形突然晃了一晃。 柳梦龙伸手将他扶住笑道:“宋兄若需要休息一下,我们不妨等你。” 宋文屏摇头,道:“如今一刻千金,刻不容缓,万一兄弟真走不动时,你们尽管弃我而去,不必顾虑。” 柳梦龙正色道:“宋兄你我生死之交,兄弟绝不会让你吃亏,摩老二你抱起大哥,咱们现在就走,龚兄请!” 目下宋文屏受重伤,摩云生呼呼大睡,仰仗恨天矮叟之处正多,故而对他特别客气。 龚金奇道:“不敢,不敢,柳兄请!” 二人走在前头,摩云庭抱着乃兄,与宋文屏紧随在后。 他们从东南下山峰,走不多远,眼前一条丈宽河流,西南东北流向。 柳梦龙道:“此河是无名山洞前潭水,绕在山洞地道里,向东流出,咱们逆流而上,即可进入山洞。” 他们沿河而行,突在来到一座陡峭的高耸山壁前,河流正从山崖下隧道里流出。 恨天矮叟皱眉道:“河流从山洞钻出,无路可通,咱们又无渡河舟楫,如何进去。” 柳梦龙道:“龚兄放心,河深不过三尺,涉水即可入洞。” 说完话率先跃落河中,果然河水深仅及腹,冲力又不大,可行走自如。 宋文屏与摩云庭相继跃入河中。 矮叟三尺不到,别人觉得浅,他却有灭顶之虞,因此不敢冒然下水,先在岸上捡了一枝树枝,借着树枝的浮力,下水后就不致沉没,于是四人在水中逆流入洞。 …… 且说尹靖来到崖下,只见无名山洞前那紫色烟雾,此刻变成淡淡粉红色彩,除了东夷之人外,中原群雄一个也不见在洞外。 仙主夫人急忙上前,深深万福,道:“大公主带着‘六瓣仙兰’进洞多时,下属奉命在此恭候驸马爷大驾。” 尹靖道:“夫人免礼,万教庭主是不是已经进洞。” 仙主夫人伸手指着潭畔一株花瓣内卷的花卉,说道:“他们把‘绮罗郁金花’摆在湖畔,紫色的水气突然变成殷红,就相继入洞。” 尹靖“哦”了一声,转目向刘、梁二人道:“你们在洞外等候,明日日出前,我们若尚未出洞,你们再进来察看。” 东夷众人虽心急二位公主安危,但也不敢违拗驸马爷旨意,他们深信,只要驸马爷一去,天大的事情都可解决得了。 众人应声“遵命!”恭立一旁。 尹靖青衫飘拂,只见一缕烟影,疾如离弩飞矢,消失在瀑布后。 他们觉得大公主的轻功,看起来有一种缓慢的感觉,但驸马爷的轻功倒令人直觉体会到奇快,而事实上二人都同样快捷无比。 那山洞口刚进去显得很小,愈来愈开阔,瀑布的水光,把山壁映成淡红色。 洞壁突凸峥嵘,浮现出许多阴影,甚是诡异可怖。 约摸走进二十丈深,二面山壁光滑如镜,面积大得出奇,往里看时,山洞又渐渐缩小。 原来这山洞就像一个大葫芦,此刻尹靖正置身在最宽敝的地方。 尹靖的轻功,已臻落叶飞花的境界,但那轻得不能再轻的步履声,依然清晰地从山壁回应出来,远远地向洞底传去。 由此可知任你功力再高,只要走过这一段隧道,立刻会漏出形迹。 光线愈来愈暗,快到洞底,忽闻“轰隆轰隆”的水浪声,尹靖正感惊奇,转过弯原来又有一个出口,探首向外一张望,只见水光闪耀,怒浪飞溅,溪水是从洞底下涌出,形成一条五尺宽的河流,湍湍向前流去。 他略一思索,心下已然明白,敢情山洞前的潭水,是从此地排泄出去。 由于水大河狭,故流速湍急,河的左岸有许多礁石可落脚。 尹靖借着那些凸出的礁石,展开轻功向里直奔。 突在前面山壁耸起,河水又没入山壁里,消失不见。 顾盼间左边又有一山洞,显得阴森奇暗。 尹靖不加思索,转身闪入山洞中。 他才走了一丈多远,突然心生警戒,不觉停下脚步来,原来这山洞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而且阴风森森,令人不寒而悚。 他闭目略为运功调息,睁开眼睛时,山壁情景已不像先前那样阴森,但依然视觉模糊。 黑暗中,他觉得似乎转了二次弯,当他第三次转弯时,突然听到一声冷哼,一股劈空掌力直逼过来。 尹靖心中早有戒备,右手向旁一引,脚步一错,身形闪开之际,左手同时回敬一掌。 只听一阵物体撞中山壁之声,接着一声微带惊讶的口吻,说道:“范帮主,好掌力!” 黑暗中,一条人影一闪而没。 尹靖道:“范老前辈在此吗?” 他问过话,却无回话,当即运起“通天耳”倾听,觉得附近六七丈内,毫无呼吸声,显然刚才偷袭那人已远去。 他向适才人影消失处走去,原来那里又有一条岔道,走不远,右边露出一线光线,那光线虽然甚是薄弱,但黑暗中,不啻是一盏明灯。 随光亮传入,飘来一阵清爽水气,并隐隐听到潺潺流水声。 他心头一畅,举步奔去。 才走二步,忽闻一阵救命呼叫声,有一衣衫褛的汉子,出现在甬道,遮住了透进来的光线。 那个如人遭魅魑,没命地急奔过来。 尹靖微一提气,身形升起,贴住山壁。 那个人奔过他身边,躲进另一条岔道。 他身形刚消失,甬道出口陡现一人宏声怒骂道:“好小子,看你逃到哪里去。” 一个长袍汉子,手提一把长剑,寒光闪闪,直奔过来,他身法奇快,速度远在前面逃命那人之上。 他在甬道里转了一圈,找不到影踪,糊涂地从另一条岔路追去。 尹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正在是昆仑掌门千愚诸葛生,只是未看清楚,前面被追杀的那人是谁? 尹靖身形跃落甬道,迅速出了山洞,眼前光线大盛,显出一条三四丈宽的狭谷,中间是一条丈宽的河流,这条河正穿过山洞河道的下流,由于河面开阔,因此流速不像山洞里那等湍急。 两岸生了许多花树,颇为幽静。 河水清可见底,他走过去拔水洗面,顿觉清凉无比。 突然视线触及对岸湖畔树下,那里浮起一具尸体,被树干攀住。 尹靖吃了一惊,运目细看尸体身穿华服,面目朝上,依稀就是宇文雷。 是啦!幽冥公子被玉面书生抛入潭水里,流到此地,但不知已否气绝? 当即默运“太乙玄功”,虚空一抓,那尸体“哗啦”一声,冲出水面,落在他手中。 探手一摸,胸膛尚有余温,忙向丹田轻轻一按,把他腹中的积水压出。 压出积水后,又拍活了三处穴道,宇文雷四肢微微动了一下。 尹靖连叫二声:“宇文兄,宇文兄。” 幽冥公子依然沉迷不醒,却听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是尹兄呀?你救了谁?” 尹靖回头一望,只见那人身上玄衣破裂,皮肤也擦伤了好几处,情状至为狼狈,但面目清秀,脸带笑容,正是玉面书生吕江武。 尹靖大喜道:“吕兄快来,宇文雷还没有死。” 吕江武剑眉一剔,冷笑道:“这小子还没有死?真命长,留着总是后患,待小弟收拾他算了。” 说着一个箭步,趋到河边,发掌直劈下去。 他掌势刚劈下一半,忽觉手臂一麻,腕门已被尹靖扭住。 玉面书生脸色一变,朗朗道:“尹兄居然帮起外人。” 尹靖剑眉微微一轩,凛然道; “吕兄言之差矣,咱们侠义中人,岂能乘人之危,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置他死地?” 玉面书生脸转笑容,朗朗道:“尹兄如此吩咐,小弟自当遵命。” 尹靖忙放开了他的手腕,致歉道:“小弟刚才一时鲁莽,请吕兄别见怪。” 玉面书生俊逸地笑道:“好事做到底,尹兄就快设法救治吧。” 尹靖颔首道:“吕兄说的是。”正待伏身去扶宇文雷,玉面书生眉梢闪过一丝杀气,突然说道:“这里是岔道必经之处,易漏行踪,还是找个比较隐蔽的地方,以免受人打扰。” 尹靖道:“吕兄说的是,但不知何处较为隐蔽。” 玉面书生道:“小弟得知一处所在,尹兄请跟我来。” 尹靖抱起宇文雷跟在他背后,出了山谷,地势更为开朗。 这时夕阳已快隐入西山,眼前景物甚是模糊,都是些一堆一堆凸起的山岩,中间是软绵绵的细沙,二人奔过之时,在地上留下浅浅的足印。 尹靖边行边问道:“吕兄可知庭主已否找到‘玄天图’?” 玉面书生道:“谷中别有洞天,岔道纷陈,大伙分开去找,倒没有听说谁取得‘玄天图’。” 二人奔入沙漠中十数丈深,尹靖见他衣衫褴褛,颇似刚才在甬道中,被千愚诸葛生追杀那人,不禁问道:“小弟在甬道中,发现昆仑掌门,提剑追杀一人,形状与兄颇相似。” 玉面书生点了点头,带着愤怒的口吻,道:“尹兄你也看到了,那昆仑掌门好没来由,趁小弟落了单,以老欺少,欲取小弟性命……”他说到此,突然停下脚步。 尹靖也跟着停下来,但见前面一片黄沙地势开阔,一点也不隐蔽,心中不禁微起疑云。 玉面书生看出他的心意,伸手向前面一指,低头说道:“过了山坳,有一段隐秘之穴,若时机紧逼可暂时将宇文雷置于土穴中,等取到‘玄天图’再去找他,也不会被人发觉。” 尹靖运目望去,只见那山坳在三十丈外,也看不出是否有土穴,正想询问,玉面书生抢先说道:“小弟原该与尹兄一道前去,只因与家父约定在西面第三个礁石后相会,刚才被昆仑掌门追杀,延误不少时刻,为免家父悬念,只好失陪了。” 尹靖不疑地笑笑。 “吕兄请便,小弟告辞了。”展开身形,向沙漠中直奔过去。 玉面书生脸上浮起得意的狞笑,急急向西面奔去,躲在礁石后面。 尹靖奔行间,忽觉脚下细沙微微松动,起初尚不在意,哪知松动得愈来俞厉害。 突然足跟好像踩空似地,陷下了一尺多深,心头一震,大喝一声,腾跃而起。但因细沙继续下陷,无法着力,因此跃不出二丈就落地了。 这一起一落,下陷得更深,直没到膝盖。 尹靖情知身陷流沙,忙提住丹田一口真气,把宇文雷高高举起。 他看距离两边礁石都在十丈外,只要脚下能踏实地,全力一跃,勉强又可脱出脸地。 他一运功提气,身轻如燕,因此下陷得很慢,只是抬着宇文雷负担甚重,否则凭他一人,要出这浮沙,倒也不难。 突然东面礁石上,出现一头戴软翅儒巾,身穿紫绔长袍胸前乌须飘拂的汉子,手提一把长剑,哈哈大笑道:“尹朋友,你也中了那小子的诡计,老夫刚才也险险葬身此地,哈哈,一入流沙,凭你有通天本领,也休想飞出。” 尹靖见那人正是千愚诸葛生,但却不敢开口说话,只怕丹田一口真气提不住,因为宇文雷身体重量,正沉甸甸地直压下来。 霎时之间,流沙已把两腿,全部掩没。 千愚诸葛生朗声道:“尹朋友你有什么遗言,尽管说出,兄弟义务代你传达。” 他见尹靖手上举着一人,在流沙中沉得很慢,甚感诧异,故意要逗他说话,只要一开口泻气,必定立刻下沉更快。 尹靖闭口不言,那流沙沉到双腿,突然就静止不动了。 千愚诸葛生见状大为惊讶,一个人轻功练到了家,固可轻如飞叶,但却不能支持太久,尤其身上顶着一人,这重量更无法排遣,但尹靖这时却浮沉不定。 这少年武功高得出奇,说不定会有脱险的本领,突然恶念一生,阴笑道:“尹朋友你头顶一人,要出流沙颇费周章,把顶上那人放下容易得多了,待兄弟助你一臂之力。” 话落口,扬手一粒飞蝗石,破空射去。 他言下之意是要打顶上的宇文雷,其实却直取尹靖喉咙“廉泉穴”。 飞蝗石发出“嗤嗤”破空之声,来速奇快,尹靖身陷流沙中,无法动弹,情势危极。 突然西面礁石,一道乌光疾射而出,比那飞蝗石来得更快。 “砰”的一声,两般暗器在空中相撞,火花飞溅,跌落在流沙上,很快就沉入沙中不见。 千愚诸葛生大大一怔,只见对面山岩上,突然出现一位蓝衣少女,迎风卓立,衣袂飘飘,宛如仙子谪降,嫦娥临尘。 那蓝衣少女神色冷漠得如一座冰山一语不发。 千愚诸葛生干咳一声,呐道:“苑兰公主……好强腕力,老夫无限钦佩。” 苑兰公主冷哂一声,道:“阁下接掌一门,行径卑鄙,羞煞天下英雄。” 千愚诸葛生满脸通红,尴尬道:“老夫旨在协助贵国驸马脱险,公主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苑兰公主鼻孔冷冷地哼了一声,表示不屑理会他,慢声道:“你手上的人是谁?” “宇文雷。”一开口说话,立时沉到肚脐。 公主秀眉微微一颦,冷然道:“这人罪不容诛,把他放下。” 尹靖道:“若要放下他,也不用公主来救了。” 苑兰公主嗔道:“为什么?” 尹靖道:“是我把他带到此地,如今身陷绝境,岂能弃他一走了之?” 苑兰公主一则不喜欢救助外人,二则宇文雷夫妇曾经用计毁了香玉公主的容貌,闻言心头火起,厉声道:“迂腐之见,快把他摔下,要不然我就不理你。” 二人说话之间,尹靖已沉到只剩下一个头颅。 千愚诸葛生心中暗喜,苑兰公主果真为宇文雷之故,不肯救尹靖,那真是天大好事。 不过他都不信苑兰公主会狠心见死不救,如今只需拿话激他们,使双方僵持不下,就有好戏可看。 当即哈哈大笑,道:“公主只会空言,老夫不信你会情尽义绝,不救贵国驸马。” 尹靖这时闭着眼睛,运起“太乙玄功”,不使身体下沉,脑海里思索如何出流沙险境之法。 苑兰公主见他丝毫没有放下宇文雷的意思,气得全身发抖,截然道:“我一向言令如山,说一不二,尹公子你立刻把那小子摔下。” 千愚诸葛生故意以惋惜的口吻,道:“尹公子名噪大江南北,声振五湖四海,默默葬身沙底,未免死得太可惜,其实你摔下宇文雷不管,日后最多博个不义之名,何损你存于天地之间。” 尹靖全神运功,一语不发,他运功之时,真气上提,掌心有一股内力,源源输入宇文雷体中,气通经脉,宇文雷早巳清醒过来。 他见目下情景,又听了三人对话,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性情非常高傲,突然冷漠地说道:“尹公子你不用管我,自己设法脱险吧。” 尹靖开口道:“宇文兄放心,在下不会弃你而去。”这次说话时,却没有再沉下去。 宇文雷道:“以你功力,自己要脱险易如反掌,有我累赘,情形就不同了。目下情景,你弃我不顾,不会有人骂你,何况我死了,日后也不会有人找你报仇。” 尹靖似乎在考虑一件重大的事,缄默不言。 宇文雷又道:“我这个人从不念恩,你今日纵然救我出险,日后也不会对你感恩图报。” 尹靖微感不耐烦道:“宇文兄不要唠叨,我现在思索最后的脱险……” 西南传来苑兰公主娇嫩冰冷的嗓音,道:“不用想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他,再迟沉到喉咙就来不及了。” 她性格异常坚强,看来尹靖若不放宇文雷,她是绝不会出手相救的。 宇文雷突然心中暗想:“尹靖与我非亲非故,而且还有害妻的深仇,他坚持要救自己出险,用心可疑,说不定暗含什么阴谋,哼,他说绝不会弃我不顾,也是靠不住的,天下哪有那么傻的人,愿陪仇人殉葬。” 他越想越觉得尹靖救他心存莫测,而且一旦到生死关头,必弃自己于不顾。 这一想恶念顿生,突然双手伸过去扣住尹靖腕脉,冷冷道:“尹公子你武功虽然高强,但咱们两人绝无法同时脱险,你真愿意陪我殉葬?” 尹靖腕脉被制,真气无法通行,大急道:“你快放手,我正想出险脱的方法。” 宇文雷冷冷笑道:“你现在才想出吗?我早就想到了,你要摔下我,自己逃之夭夭,我才不会上当。” 靖怒道:“你再不放手,咱们二人就要葬身此地。” 宇文雷道:“放手,我一人葬身此地,不放手,两人都葬身此地,有你作陪,本公子死了十次也值得,哈哈。” 千愚诸葛生见这忽生的变故,大为惊奇,却甚感欣慰,不由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苑兰公主伫立在礁石上,厉声大骂,道:“宇文雷,你恩将仇报,禽兽不如。” 宇文雷脸上杀气氤氲,冷冷道:“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尹兄咱们这样等死,枯涩乏味之极,不如早归阴府……”说到此,突然运力一压,顿时沉下一尺多深。 尹靖整个头脸,都被细沙埋没,只剩下双臂露出,但却依然将宇文雷身体托住。 苑兰公主花容失色,迅速解下环在纤腰的蓝绫丝带,素指一阵疾划,那原本二丈长的丝带,突然撕裂成十丈长,正待抛掷过去。 忽听背后一沉重语音,道:“公主你真不救他?” 苑兰公主心烦意躁,头也不回,没好气地说道:“我救不救他,关你何事。” 那人道:“老叫化子不是来同你斗嘴的的,尹少侠不放宇文雷,你同样可使他放下。” 来人蓬头垢面,鸠衣百结,正是通臂神乞范磊。 苑兰公主顿然领会,暗想:“自己真糊涂,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一点,只要把宇文雷打落沙漠,事情不就解决了。” 当下急忙伏身拾起一枚蛋大石头,扬手射去,一道流矢划破空际。 石子正中宇文雷头部,把他打得脑浆喷射,翻落流沙。 他人刚跌落,忽听“砰”然一声雷鸣,尹靖从流沙中,直跃而起,好像一股强力的喷泉,射上五丈多高,身形在空中一弓一弹,向西面山岩掠去。 宛如一片雪花,轻轻飘落在苑兰公主身边一丈外,回头看时宇文雷尸体已被流沙埋没。 尹靖轻轻叹一口气,道:“幽冥公子若不把我压入沙漠中,施展‘浮光遁影’的功夫,俩人都可平安无事地脱离险境。” 通臂神乞看得惊愕良久,仰天打个哈哈道:“自作孽不可救,天理昭彰,善恶自有报应,宇文雷是自取灭亡,死而无辜。” 苑兰公主见尹靖突然由沙中钻出,心中甚感惊奇,但秀脸依然严冷似雪,冷峻道:“你纵然把他救出,我也必立刻把他杀死。” 尹靖叹道:“人死不能复生,多言无益,你找到二公主没有?” 苑兰公主突然眉头一皱,道:“这个山洞好生古怪,我已经找遍所有的地方,均未见她们形踪。” 通臂神乞也以怀疑的口气说道:“林钟如当年隐居于此,照理说应该有一个可供栖息的石室,可是山洞中除了一些岔道,溪流,荒野之外,就没有一处可供居住的地方。” 突闻一阵铿锵佛号,接着有一宏亮语音,道:“范帮主高见,贫僧亦有同感。” 话声甫落,架裟飘摆,二道人影无声无息地落在岩石上。 神乞哈哈笑道:“叫化子胡乱猜测,尊者护法以为如何?” 来人正是万教评审庭护法,少林天、地二尊者。 天尊者合什道:“贫僧等奉庭主之命,分三路寻找,依然未见任何蛛丝马迹,闻尹施主在此,特来请教。”—— 第五十章 恩仇了了 尹靖是蒙面剑客当面托他来取“玄天图”之人,如今连藏书的山洞都找不到,当然唯他是问。 尹靖剑眉深锁,沉吟良久,才道:“当时林老伯只告诉我,‘玄天图’藏在一处山泉垂瀑的密洞内,至于洞中情形,就没有再作详细说明。” 他这种答复虽是据实相告,但难以令人满意。 苑兰公主道:“尹公子你把‘藏玄秘图’拿出来,我仔细瞧瞧。” 尹靖从身上掏出那张折图,摊开在地,众人围拢过来注目端详。 只见图的上端,写着“藏玄秘图”四字,笔划苍劲有力,底下画的尽是些连绵不绝的山弯峦丘壑,那无名山洞就在万山丛中,藏珍所在写个玄字,外加个圆圈。 尹靖从旁解释道:“此图乃恒山山势的概括,指示藏书地方,柏云寺有一位大师,曾经凭图揣摹,他说山洞就在落星崖前。” 苑兰公主迅速把图叠好,递给尹靖,冷冷地说道:“这张图是表示外面山势,与洞中地势无关,诸位还是继续分开去寻找,现在就请便吧!” 神乞与天、地二尊者,看不出秘图上有什么特殊,他们见苑兰公主言语神态,冰冷冷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留着自讨没趣,于是稽首微拱,各自离去。 苑兰公主见他们已走远,突然跃下礁石素手轻轻一招,曼声道;“尹公子你过来。” 尹靖道:“咱们上那儿去找?”人也跟着跃下礁石。 苑兰公主道:“别急,咱们先来分析洞中情势……”说着捡起一支枯枝,就在地面画了起来,边画边道:“刚入山洞是一段葫芦形的甬道,甬道尽头从地底下冒出一条溪流,流长不过十几丈,溪水就没入山壁,此处前无路可通,右边出现一个山洞,里面是七条杂陈的岔道,出了岔道是山谷流水,河面比洞中那条宽在一倍以上,水流也不像洞中那等湍急,两岸有花有树,风景幽雅,狭谷渐渐向外伸张,两边是山礁石壁,中间便是一片黄沙。” 尹靖在洞中走得迷迷糊糊,毫无印象,见她图样画得有条不紊,不由大为敬服。道: “公主对洞中情形了如指掌,想必有所发现。” 苑兰公主见他满脸惊服神色,心中甚是高兴,不过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淡淡地说道: “我本想从折图上,看看能不能发现与洞中有关的秘密,但结果一无所得,你把林老伯临别之时,嘱咐的话,细细想一遍,与洞中情形比照一下。” 尹靖眼望着地上图形沉思,突然伸手向地面一指,喜道:“是啦,这条山谷河面开阔,有花木扶疏之掩,林老伯说他平时就在谷中练功夫,必是此地。” 苑兰公主道:“即在谷中练功,住处也不会离得太远。” 尹靖道:“会不会住在那七条岔道里?” 苑兰公主用树枝在图上一画,说道:“我想是住在这里。” 划的正是湍急溪流没入山壁,及至变成平宽河面,流出山壁那一大段看不见的地方。 尹靖微感诧异,道:“你是说林老伯住在水道里?” 苑兰公主螓首微点,道:“这条溪流有一大段是在山壁中,除了山壁其他地方我都详细查过,如果住在溪流山壁内,出入练功倒还方便。” 尹靖拍手说说道:“对对,林老伯当年为避开武当派,万教庭及仇人的追踪,居处自然要绝对的安全隐蔽,使人意想不到,不过……”说到此,突然剑眉一皱,接道:“山洞这样隐秘,他老人家为何不详细告诉我?” 苑兰公主道:“这个问题,我想找到居处之时,就可明白。” 尹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记得林老伯面托此事后,表情非常沉重,似乎此行相当艰巨,他还当面考验了我的武功。” 于是二人离开礁石,向溪流狭谷方向奔去。 玉面书生诱尹靖陷入流沙后,一直远远躲在礁石后,把一切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他见尹靖安然脱险,只埋了宇文雷一人,连连顿脚可惜!后来又见尹靖与苑兰公主蹲在地下,比手划脚,有说有笑,由于相距过远,二人功力高强,他不敢冒险接近,因此听不清楚他们说些什么,这时见他们正朝自己方向奔来,心里害怕,于是躲躲闪闪,也朝溪流山谷方向奔去。 到了峡谷,他心中想道:躲入那些岔道中,说不定冤家路窄,碰上了头,甚是危险。 他见溪流潺缓,从山壁流出,水又不深,心想躲入此地,神不知鬼不觉,最安全不过,于是立刻涉水进入山壁里藏妥。 不久,只听外面一人道:“大公主,你说的就是此地吗?”正是尹靖的声音。 接着是苑兰公主冰冷而清澈的嗓音,道:“不错,我们就从这溪水逆流进去好了。” 玉面书生闻言大为震骇,暗暗叫苦道:“吾命休矣!本以为此地最安全,想不到身投罗网,惨哉!” 他平时虽然很机智,但此刻由于惶惊过度,竟呆在当地不知所措,其实他现在要逃也逃不掉,因为他们只需一探首张望,就可发现山壁溪流中藏着人,何况他们还要进来?哪知尹靖却突然说道:“大公主我觉得那葫芦甬道很可疑,我们从急流一端进去如何?” 苑兰公主立刻同意,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二人已转入岔道中。 玉面书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全身直冒冷汗,暗叫:“侥幸!侥幸!” 他觉得此地还是不安全,正想出山壁再找一处安全地方,暂时避避风险。 突然!听到水流里面传来呼呼打鼾声,他怔了一怔,怎么水里还有人睡觉? 他大为惊讶,鼾声能令人心跳,显然酣睡功力非同小可,而且鼾声愈来愈响,不是坐在船上漂来,就是还有同伴。他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不敢同他们照面,正想悄悄退出山壁外。 忽然一个熟悉而洪亮的声音传来:“柳兄这里还有一条水道,水势很平缓。” 那姓柳的应道:“咱们要走湍急的,不走平缓的一条。” 先前说话那人又道:“流水湍急,龚某不谙水生,只怕游不动了。” 那姓柳的又道:“前头不远就到了,兄弟助你一臂之力,咱们从水道直接到达目的地,外面那些人东闯西跑,徒然浪费时间。” 原来湍急的溪流,在山壁中分为二支,一条流入沙漠,一条向东流出,柳梦龙一干人,沿山壁溪水,逆流而上,此刻正到达心脏地区。 玉面书生听出正是崆峒掌门与柳家堡主的声音,起初只是诧异,后来一想,尹靖与苑兰公主要入水道查看,柳堡主说直接到目的地,可知要找“玄天图”,关键就在这水道中。 当下悄悄地泅水跟踪过去,他远远地发觉水里有三、四个人,当中南天一剑抱着一人,正在呼呼大睡。 前面人突然停下来,柳梦龙道:“就里就里,待兄弟先来开门。”说着伸手在山壁一推。 水面上有一道铁门,应手而启。 只见门内是一级一级下斜的阶石,有火光把石室照得如同白日,石室甚是宽敝,四面都是平滑石壁,左角落在一条通道。 通道右边燃着一堆干柴,火光照亮四壁,右边石墩上盘膝坐着一人,头发胡须都白如银丝,身上穿着白色长袍,甚至是洁净,火光把他脸照得红如重枣。 他们拾阶走下石室,恨天矮叟低声问道:“柳兄这人你认不认得?” 柳梦龙摇了摇头,道:“从未谋面。” 说话之间,已来到白衣人面前三丈外。 白衣老人突然睁开眼睛,二道严冷如箭的目光,掠过众人面上。 当他目光与柳堡主眼神相接触时,微微怔了一下,因为他发觉柳氏眼中有刺人的红光,不过他却不像恨天矮叟那样立刻偏开头去,显然对刺人的红光,还承受得住。 白衣老人冷冷问了一声,道:“你们哪位是林钟如的徒弟?” 柳梦龙道:“我们谁也不是林钟如的徒弟,这位是崆峒掌门龚金奇兄……这二位是浮月山庄摩氏昆仲……这位是金牛谷宋文屏兄……区区忝掌柳家堡双名梦龙便是。” 他们心想以几人在江湖的声望,白衣老人闻之必感惊奇,谁知那白衣老人不但毫无惊容,反而轻藐地说道:“原来是一些小辈,柳金雕是你什么人?” 柳梦龙怔了一下,也以冷冷的口吻道:“是家父。”他听白衣老人呼他父亲的名讳,神态极是不敬,心中顿时泛起怒意。 白衣老人哼了一声,道:“既是柳金雕的孩子,见了我为什么不叩头?” 柳梦龙心头大怒,但却又哈哈大笑,道:“柳某忝掌一门,闯荡江湖数十年,从未对人低过头,阁下要我叩头,先露两手,看够不够资格。” 白衣老人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小天星掌’称霸天南,你有胆量来打老夫一掌试试。” 柳梦龙大笑道:“阁下留心。” 左手伸出二根指头,右手五指齐张,平胸推去,使的是一招天南看家本领,“小天星掌” 中的“七星聚会”,每一根指头代表一星,变化莫测。 白衣老人静坐不变,双手犹如怀中抱婴,用右肱肘撞向对方,左掌倏忽从右肘下穿出,拍向他腰肋。 柳梦龙怒声喝道:“风尘狂生的‘星宿十二掌’!” 原来当年“风尘狂生”挟技会遍万教十三要员,柳梦龙的父亲柳金雕,就败在这怪招之下,后来柳金雕不知从哪儿也学来一记怪招,声言可破“星宿十二掌”,柳梦龙见了虽然甚感惊奇,但却成竹在胸,招数一变,不知怎么一来,已闪到老人右侧,同时怪异无伦地,飞起一脚,踢向他左角。 这一脚从侧踢到左角,实出人意料之外,非有精湛功夫,无法使出,恨天矮叟不禁赞佩一声:“好腿法!” 白衣老人似乎对这一招熟如烂瓜,右手早巳伸到左边等候,柳梦龙腿一踢来,他只轻轻一扣,已把足踝钳住,冷笑一声:“去吧!” 振臂一抛,柳梦龙连翻二个筋斗,落地打了一个旋身才站定。 柳梦龙满脸惊愤交加,怔怔望着白衣老人,他父亲传下最精湛的秘技,居然被对方轻描淡写的破解,失望之余,更感忿怒。 白衣老人淡淡说道:“你的功夫与你父亲不相上下,委实难能可贵。” 柳梦龙怒道:“阁下能使‘星宿十二掌’,与风尘狂生是什么关系?” 白衣老人突然仰首哈哈大笑,道:“我与风尘狂生毫无瓜葛,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刚才所使那招,名叫‘乌龟踢金斗’,是我教你父亲的,遇了风尘狂生还可骗骗他,遇上我就不行了。” 柳梦龙惊得瞪目结舌,不知所言,看他拆解那等轻描谈写,显然所言非虚,不过乃父传授之时,并没有说是学自他人。 白衣老人笑容一敛,两道目光冷冷望着“南天一剑”摩云庭说道:“你是摩成的孩子吗? 拔剑过来砍一招试试。” “南天一剑”明知对方了得,但也不愿弱了“浮月山庄”的威名,把怀中呼呼大睡的摩云生交给柳堡主,脚下沉沉走近二步。 白衣老人从那火堆中捡起一支二尺长的树枝,横在胸前。 摩云庭喊声:“献丑了!” 突然寒光一闪,已奇快拔剑在手,欺上前去,连砍七剑。 白衣老人树枝在空中一挥,立被砍成八截,手中只剩一寸不到,突然在摩云庭剑尖上一碰。 说来奇怪,摩云庭被撞得跄踉连退三步,险险跌坐在地。 白衣老人摇了摇头,脸带不屑之色,道:“不行,你还不如你老子。” 摩云庭满脸羞忿,却不敢发作,因为此刻手臂还在麻痹。 白衣老人目光落在恨天矮叟脸上,见他身形奇矮生的一副鸳鸯脸甚是滑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恨天矮叟道:“老子生来就丑,有什么好笑?” 白衣老人笑脸一敛,怒道:“好小子,没大没小,在我面前也敢称老子。” 恨天矮叟嘿嘿冷笑道:“称老子又怎样,不服气吗?那就比划几招试试。” 白衣老人道:“算你有种,来来看看你‘地心卷风掌’练到家了没有。” 恨天矮叟冷哂道:“坐稳了!”身形平贴地面,一掌推去。 两股掌力在两面一接,突然沙飞石走,成一股旋风向上卷去。 矮叟禁不住退了一步。 白衣老人双肩微微一晃,犹稳坐不动,面带赞赏口吻道:“好,果然比三清观主还行。” 原来矮叟天赋奇佳,最宜于练“地心卷风掌”,是崆峒派几百年来,最出色的一位,掌力之混雄,犹在乃师三清观主之上,不过比白衣老人,显然尚逊半筹。 恨天矮叟退了一步,施展出千斤坠的功夫,才牢牢站住,脸上一红,呐呐道:“阁下神功盖世,龚某由衷钦服。” 白衣老人脸色突然变沉重道:“我要真称得上‘盖世’二字,也不会留在此地,江湖上比我行的,比比皆是……” 他语气顿了一下,接道:“你们既非蒙面剑客传人,本来不应该到此地,不过远来是客,老夫也不怠慢你们。”说着双手互击三掌。 霎时通道里走出一位青衣女婢,姗姗来到白衣老人面前,万福道:“丁大叔唤奴婢有何吩咐?” 白衣老人道:“蒙面剑客传人尚未到来,你先带这几位客人到厢房去用茶。” 柳氏等人都先后败在白衣老人手下,依武林规矩,败将不足言勇,自应听白衣老人摆布。 恨天矮叟听那女婢喊白衣老人丁大叔,微感诧异道:“恕龚某冒昧,阁下不是此间主人吗?” 白衣有老人似乎感到不耐烦,冷冷道:“林钟如的徒弟未来之前,诸位最好不要多问,阿菊快带他们去吧!” 那青衣女婢盈盈一笑道:“各位大爷,请随奴婢来。”神态甚是亲善。 柳梦龙道:“有劳姑娘引路。”几人相随鱼贯进入通道。 玉面书生一直在铁门外窥视,心中暗想道:“何不如此假冒一番,反正他们也不认得蒙面剑客的传人。” 心意既定,大踏步走下台阶,来到白衣老人面前,双手一拱,道:“老前辈请了?” 白衣老人抬目看时,见这少年剑眉星目,玉面朱唇,长得十分潇洒,不由暗赞一声:好一表人才! 又见他彬彬有礼,心中更增几分好感,遂道:“年轻人到此何干?” 玉面书生道:“晚辈奉师命前来讨取‘玄天图’。” 白衣老人色然而喜道:“你就是林钟如的徒弟吗?” 玉面书生又打拱又作揖,道:“晚辈正是。” 白衣老人趁他打拱之时,五爪虚空一抓,玉面书生禁不住向前跌了二步,只觉手腕一裂,已被那老人用二根指头夹住。 吕江武手臂一沉,想运力挣脱,哪知他一动力,老人指爪也跟着一紧,玉面书生痛得险险惊呼出口,强忍楚痛道:“老前辈,你放松些……” 白衣老人哈哈一笑,二根指头轻轻一挑,玉面书生在地上跌了一大跤,好一阵才爬起。 白衣老人突然收敛起笑容,脸孔拉得长长,沉声道:“林钟如只教你这些摔跤的本领吗?” 玉面书生暗暗叫糟,又怕漏了底子,只好扯谎,道:“晚辈资质浅陋,家师只传了一些入门的功夫,他老人家叫我取到‘玄天图’后再好好苦练。” 白衣老人急问一声,道:“此话当真?”表情显得甚是意外。 玉面书生道:“晚辈不敢打诳。” 白衣老人啐了一口,道:“胡说八道,林钟如当年离开此地与杜三娘约定,日后叫人来取‘玄天图’,以三掌分高下,决定宝图属谁,那会叫你这窝囊徒弟来送死?” 玉面书生微微一怔,想不到他们还有这个约定,剑眉微微一剔,道:“那杜三娘的武功比老前辈如何?” 白衣老人道:“比我更厉害,老夫同她比划过几十年,从来没有赢过,要不然我也不会留在此地。” 玉面书生顿时凉了半截,杜三娘既然那样厉害,别说三掌,只怕一根指头都抵挡不住,他已不敢存着希望,微微一笑,道:“老前辈因为打不过杜三娘,所以不敢离开山洞吗?” 白衣老人气愤道:“什么敢不敢,你那样瞧不起我吗?” 玉面书生道:“晚辈不过随口胡说,请老前辈别见怪。” 白衣老人道;“我虽然没有赢过她,但也很少输过,我已下定决心,不胜杜三娘,永世不离此洞。” 玉面书生暗觉好笑,很少输过毕竟是输了,但他却硬说得冠冕堂皇,足见好胜心之强。 白衣老人突然眉头一皱,问道:“林钟如有没有告诉你关于我们三人的事?” 玉面书一嚅嚅道:“这个……”他心下好生为难,如果说告诉过,一问三不知,岂不漏了底,要说不知么,这等重要事,怎能不知! 白衣老人催促道:“到底有没有说过,别吞吞吐吐地。” 玉面书生只好点了点头,作肯定的表示。 白衣老人眼睛一瞪,叫道:“好呀!他告诉过你了。” 玉面书生见他表情有异,呐呐道:“只说一点点。” 白衣老人慕然哈哈大笑,道:“一点点与全部说,没有什么区别,林钟如当年发誓过绝口不提杜三娘之事,但毕竟食言,最可笑的是,还叫你小子来送死。” 玉面书生道:“这有什么好笑,现在打不过杜三娘,回去练几年再来。”说着真个转身便走。 白衣老人双手虚空一抓,喝道:“回来!” 一股吸力把玉面书生引得踉跄跌回三步,他道:“老前辈明知我打不过杜三娘,为什么还强自把我留下!” 白衣老人冷冷道:“你再回去练一辈子,也打不过杜三娘,几十年来她潜心静研专破‘玄天图’的武功,就是你师父亲来,也不见得能胜她。” 玉面书生道:“那我不取‘玄天图’就是。” 白衣老人道:“不,你还是去见她。” 玉面书生道:“我还想多活几年。” 白衣老人道:“我就是要试试,她会不会杀你。” 玉面书生一怔,道:“老前辈原来要拿晚辈性命开玩笑。” 白衣老人道:“我相信杜三娘数十年来对林钟如还没有忘情,她不会杀死林钟如的徒弟,说不定会毫无代价地把‘玄天图’奉还。” 玉面书生大喜,道:“我去试试。” 白衣老人双手互击一掌,通道里走出一女婢,长得很娇媚,上前万福,道:“奴婢拜见丁大叔。” 白衣老人道:“阿桃蒙面剑客传人依约来取‘玄天图’,你带他去见娘娘。” 阿姚嫣然一笑,道:“公子请随我来!” 玉面书生昂然举步走去,转过弯,他突然低声问道:“听说你娘娘与家师结有恩仇,你可知其事?” 阿桃见他神彩俊逸,言辞潇洒,芳心一动,说道:“奴婢不知其事。” 玉面书生微微一笑,道:“这个不知,再请教你一事,有多少客人来此地。” 阿桃道:“公子是问你的夫人吗?她们平安无事。” 玉面书生知她所说的她们是指林琪与香玉公主,他心中惦记着林琪安危,但也怕同她们遇上,顺口道:“贱内来多久了?” 阿桃道:“令夫人已来了四天,娘娘很喜欢她们,知道是蒙面剑客徒弟的妻子,就百般善视,待为上宾,留在洞中等公子到来。” 玉面公主故意把脚步放缓,笑道:“贱内此刻与娘娘在一起吗?” 阿桃笑道:“令夫人住在‘沁香居’,娘娘此刻在‘别有天’,公子如果急着要见她们,奴婢可令人去通报一声。” 玉面书生忙道:“不用了,区区有事要先与娘娘面谈,请别惊动贱内。” 阿桃神秘地一笑,道:“奴婢知道啦!” 二人边行边谈,来到一座石室前,石墙磨得异常光滑,衬着翠绿花纹,甚是高雅精致。 阿桃轻轻一推,朱门启处,室中别有一番天地。 话分两头,且说尹靖与苑兰公主来到前面山洞,只见溪水滚滚流入山壁。 他们正在仔细察看四周情势,忽听到那“轰隆轰隆”的浪涛声中,挟着清晰的步履声。 尹靖道:“这是葫芦通道的回响,有人进洞了。” 苑兰公主道:“回声随流水传入石壁,有人从葫芦通道出入,水道里更清晰可闻。” 葫芦通道尽头,突然火光一闪,出现二人。 前头一人手举火把,秃顶映得闪闪发亮,后面那人四肢用棉布包扎,似乎全身都是伤痕。 尹靖惊“噫”一声,道:“那是少林掌门‘嵩山棋圣’大限禅师,与汉中三义老大崔邱枢。”他立刻向他们招呼。 此刻外面天色已晚,故而少林掌门提着火把进洞,他左手提着崔邱枢,二三个起落,已来到尹靖面前,打个问讯,道:“阿弥陀佛,尹施主别来无恙?” 尹靖早已躬身还礼道:“托福粗安,晚辈本欲往三湘洞庭湖践约,怎奈风波迭起,未能分身前往,祈请大师海量包涵。” 大限禅师莞尔道:“自从采石矶传出尹施主落江的消息,贫僧就改变洞庭湖之行,转道上恒山,不期与施主在此相遇,幸甚!幸甚!” 尹靖道:“大师可见过‘天地棋仙’鬼老前辈?” 大限禅师微笑道:“日前路过‘柏云寺’,顺道拜访楚狂僧,得悉鬼谷子不敢去洞庭湖践约,贫僧想取到尹施主判定的棋谱,再去找他。” 尹靖从身上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少林掌门,笑道:“晚辈拟了五十六变,三十二胜,二十四和,还请多多指正。” 大限禅师突然耸怀朗笑道:“这么说贫僧是胜定了,哈哈。” “嵩山棋圣”佛门一代高僧,素养之高,自是无庸待言,但闻胜棋,也不禁高兴得哈哈大笑。 尹靖突然剑眉一皱,道;“崔兄何以伤成这个样子?” 崔邱枢叹道:“小弟来恒山想见庭主,不幸在落雁峰遇上浮月庄主与柳家堡主等人,被他们杀成重伤,打落崖下,幸小弟命不该绝,被树枝攀住,性命奄奄一息,少林大师正好路过该处,把小弟救下,否则只怕骨寒多时了。” 尹靖剑眉轩扬,怒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声言要与崔兄对质,在下与苑兰公主欲进水道去察看,请大师带崔兄去见庭主,免生意外。” 大限禅师道:“贫僧正想去见庭主,崔兄咱们一道同行。” 相互道别,二人径入岔道而去。 尹靖与苑兰公主双双跃入水中,虽然水势湍急,他们却如履平地,游了好长一段水程,苑兰公主道:“你看!那儿有一道铁门开着。” 身形一飘,二人同时落在门缝外。 说来真巧,他们探首往里看时,还瞥见玉面书生的背影,原来阿桃正带他去“别有天” 见杜三娘。 尹苑二人足尖在台阶上轻轻一点,直窜过去。 白衣老人看似垂帘而坐,其实对每位进入石室的人,却早已留意,他见门口人影晃了一下,一男一女已悄生生地伫立在眼前,快得出奇。 他用眼打量过去,只觉眼睛一亮,男如临风玉树,女如瑶池琼枝,好一对标致人品,不由暗喝一声彩。 他见那白的与数日前进洞那香玉公主一模一样,又是一怔。 尹靖双手一拱,欠身道:“老前辈请了!” 白衣老人道:“年轻人到此何事?” 尹靖道:“在下奉林老伯之命,来取‘玄天图’。” 白衣老人心灵一震,皱眉喃喃自语,道:“奇怪!林钟如有几个徒弟,刚才来了一个,现在又来一个。” 尹靖道:“林老伯孤零一人,未曾收过徒弟。” 白衣老人惊“哦”一声,道:“那么你是他什么人?” 尹靖道:“在下自幼受林老伯教养,虽非师徒,情同骨肉。” 白衣老人道:“他有没有告诉你向谁取‘玄天图’?” 尹靖道:“没有。” 白衣老人道:“有没有告诉你洞中住的些什么人?” 尹靖道:“林老伯除了嘱咐来取‘玄天图’之外,其他只字未提。” 白衣老人见这少年英雄挺俊拔,气吞山岳,说话之时腔圆字正,意诚坦荡,而且所说情节亦与林钟如当年诺言相吻合,心里已明白刚才那小子是扯谎,这个才是正牌,不过他觉得林钟如叫这些小娃娃来接杜三娘三招,委实是以卵击石,形同儿戏。 只见他突然脸色一沉,说道: “你答得很好,不过还得看看你有没有接杜三娘三招的能耐。” 他有心一试尹靖武功深浅,故技重演,照着对玉面书生那样,五爪虚空一抓,向右手腕门扣去。 虽然相距在六尺以外,但指锋“嗤嗤”声响,威力吓人之极。 尹靖右腕突然轻轻一翻,白衣老人指爪就象抓到一只滑不溜唧的鲡鳗似的,陡然滑了开去。 白衣老人喝声:“好手法!” 说着左右开弓,倏忽间连拍三掌。 尹靖足下渊停岳峙,但用右手翻滚如龙,轻描淡写地连拆数招。 白衣老人招术一收,突然站了起来,他刚才连胜数人,都一直端坐不动,此刻霍然站起,显然要以全力分个高底不可。 只见他神色严冷如山,缓缓把双手举起在胸前,冷冷道:“阁下是丁不雅生平所遇第二敌手,留心接老夫这一掌。” 大喝一声,闪电劈去,但觉一股罕烈狂飙怒卷而至。 尹靖思潮闪过脑际,心想:这老人与林老伯不知是敌是友,此行责任重大,未摸清底细之前,还是别走极端为上。思念中,“太乙玄功”布满全身足下施展“太乙幻虚步”中的“无相身形”,随那强烈的掌风飘退三丈,劲力一消,又闪电般的前进三丈,回到原地。 白衣老人第一掌无功,立时住手,他知对方身形犹如弹簧一般,随掌力的强弱而进退。 掌力强,退得远,也来得快,掌力弱,退得近,也来得慢。 白衣老人明白这道理,因此不再发掌,冷冷道:“你为何不接老夫掌力,是瞧不起我吗?” 苑兰公主本来一直缄默不言,她这个人生性矜傲,最吃亏不得,见白衣老人无缘无故地打了尹靖好几掌,心头异常气怒,闻言突然哼了一声,道:“要拼命吗?接我一掌试试。” 素手轻轻一挥,就像一片雪花,缓缓飘了过去。看起来毫不着力。 白衣老人脸色一变,喝:“天佛掌!” 右手立胸,闪电推去,他发掌运功,强悍迅辣,与苑兰公主那柔软缓慢恰成强烈对比。 二股掌风凌空一接,发出“卟”的一声,好像败革破裂。 苑兰公主玉肩连连晃动,退了一步,这一步退得好大,远在一丈以外。 白衣老人“蹬蹬”连退三步,他每退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迹。 二人身形站定就闭目调息。 苑兰公主首先睁开凤目,冷笑道:“白衣老头儿,你敢不敢再接我一掌。” 白衣老人性格也极为好强,嘿嘿笑道:“欢迎之至。” 尹靖突然身形一飘,落在二人中间,发话道:“二位慢动手。” 白衣老人硬着嘴巴,道:“男娃娃换你下来我也不怕。” 尹靖剑眉微微一轩,朗声道:“我们二人任谁一人与人单打独斗,纵然血染当场,另一个也不会出手夹攻,或以车轮战法取胜。” 白衣老人道:“那你有什么话要说?” 尹靖道:“咱们此行目的旨在‘玄天图’,如果需以武功分高下,老前辈请先将‘玄天图’取出再打不迟。” 白衣老人爽然道:“好,有道理,我现在立刻带你们去见杜三娘,不过你们二人,需有一个同我好好比划。” 尹靖道:“届时自当奉陪。” 白衣老人哈哈一笑,一马当先,带着二人径奔“别有天”。 且说阿桃推开朱门,玉面书生只见眼前境物一变,石桥玉亭,花木掩映,流水淙淙盘绕在花树亭台之间,这是一个宠大的石洞,却像一座美丽的花园,园中景明物朗,湛湛如同白日。 他知道现在是晚间,这光线当然不是阳光,石洞中白天阳光只怕也透射不进来,虽无阳光,却能生长许多花树,他觉得这些花树与外界大不相同,都是从未见过的。 亭台旁有一株黄花绿叶的树木,树下卓立一位彩衣女人,右手轻抚花枝,左手雪白如玉的粉臂上,伫栖着一只红喷喷的怪鸟,那鸟小巧玲珑,但却顾盼神飞,甚是英武。 彩衣女人面向花树,看不见容貌,她秀发就像流水中的波浪,披散在酥肩上,与树上黄花相映,发出闪闪金黄色光辉,玉面书生突然想到这女人头发一定是如银丝,被黄花映照成黄金色,因为除蛮夷之人,中原汉族无金发女子。 阿桃远远向那彩衣女人深深拜道:“奴婢带蒙面剑客徒弟,前来拜见娘娘。” 彩衣女人正是杜三娘,曼声道:“请客人一旁看坐。”依然轻抚花树,没有回头。 阿桃盈盈笑道:“公子请坐!”说着也不管玉面书生坐了没有,悄悄退下,反手把朱门掩上。 玉面书生心中忐忑不安,哪里敢坐? 杜三娘弄了一阵花树,缓缓转过身来,曼声问道:“你就是林钟如的弟子?” 玉面书生觉得这女人脸也很美,但却有风华迟暮之感,当下拱手道:“晚辈正是。” 杜三娘道:“你能接住我三掌吗?” 玉面书生道:“晚辈功夫肤浅,哪能接老前辈三掌。” 杜三娘秀眉一颦,道:“你说我老了吗?” 玉面书生笑道:“老前辈只是一种尊称,其实你风华绝世,一点也不老。” 杜三娘很感受用,微微一笑道:“你既然接不住我三掌来此做什么?” 玉面书生发觉她笑容中带着凄凉的意味,淡淡一笑道:“家师临行之时嘱咐过,如果老前辈愿还书最好,若坚持晚辈接你三掌,不还也罢。” 杜三娘娇躯微微一震,道:“林钟如真的这样嘱咐过你?” 玉面书生道:“绝无欺言。” 杜三娘突然脸色一变,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不接三掌绝不还书。” 玉面书生微起恐慌,呐呐道:“老前辈不愿还书,……就告辞了。”说着转身欲去。 忽见彩影晃动,去路已被杜三娘堵住,冷冷道:“就是不要书,也得接过三掌再回去。” 香风拂动,一双雪白的玉掌在他面前晃了三下。 玉面书生本能地正待举手封架,哪知杜三娘身法如风,已收掌退回,正色道:“你已接过我三掌,‘玄天图’还你。” 莲步款款向亭台走去。 这变化太突然,玉面书生怔得呆呆而立,刚才那三掌分明是虚应故事。 杜三娘从亭台里取出一镶着金边的玉盒,递给玉面书生,肃然道:“带此书先回去见你师父。” 玉面书生见那盒子上刻着“玄天玉盒”四字,大喜过望,接过玉盒,深深一拜,道: “老前辈刚才手下留情,分明有意成全,受晚辈一拜。” 杜三娘叹了一口气,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我知道林钟如一定找不到能接我三掌的人,当年所以有此约定,我是希望他亲自回来,想不到他还那么固执,岁月不留情,彼此都已老了,何必耿耿于昔日恩怨。” 玉面书生恨不得赶快插翅飞出洞外,双手一拱,道:“老前辈美意,晚辈一定面告家师,就此别过。” 杜三娘道:“你那么急着要走吗?我有一句话,寄语转告令师,就说:‘当年恩怨如梦,无名洞底双修。’”说着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红彩。 玉面书生复诵一遍,道:“当年恩怨如梦,无名洞底双修。晚辈紧记在心。” 杜三娘听他记得丝毫无误,心下欣慰,双手互击一掌,阿桃开木门,走了进来。 杜三娘道:“带公子去‘沁香居’接他夫人,奉送出洞。” 阿桃应了一声:“公子请!” 玉面书生再拜而别。 杜三娘转身缓缓走到亭台旁,玉手轻轻抚弄花树,不觉低低吟哦道:“衡阳音断四十年,忽见春蚕情丝牵,两代恩怨何时了?无名洞底再生缘。”语音清嫩,如慕如诉,脸上流露出欣喜之色。 朱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推开,一人大声道:“杜三娘那小子呢?” 杜三娘回过身来,见丁不雅进来了一男一女,她今晚心情特别高兴,笑道:“丁不雅你又想到了什么新奇招术,要来比划吗?” 白衣老人丁不雅哈哈大笑,道:“我带林钟如的徒弟来同你比划。” 杜三娘一怔,道:“林钟如到底有几个徒弟?” 丁不雅伸手一指尹靖,道:“这个是正牌,刚才来的那个是冒名的。” 杜三娘脸色一变道:“玄天图被他拿去了。” 丁不雅闻言一怔道:“那小子能接你三招?” 杜三娘脸红一红,嗔:“这小子花言巧语可恶之极,莺儿去啄死他。”左臂一振,那只红喷喷怪鸟,振翅冲出门外,向西飞去。 此鸟名叫“天角莺”,能嗅人味,四人紧随鸟后,离开“别有天”,向“沁香居”奔去。 天角莺在“沁香居”外绕个圈,转头飞回,向东掠去,四人也跟着返身奔回,行不远,忽见通道上躺着一人,杜三娘将她扶起,一看正是阿桃,伸手拍活穴道,继续向前追踪。 快到石室,忽听怒骂,吆喝,金铁之声交杂一片,四人身形加快,闪电掠去,转过去但见柳梦龙,龚金奇,摩云庭,宋文屏等人正围着玉面书生厮杀,争抢“玄天玉盒”。 玉面书生身受数伤,危如累卵,情形至为凄惨,天角莺宛如一盏红灯,在人丛中穿来飞去。 突然疾扑而下,向玉面书生脸孔啄去。 玉面书生怒吼一声,发掌猛劈,“天角莺”凶悍异常,吕江武重伤之下,招架不住,左眼被啄个正着。 他惨叫一声,掩着血淋淋的面孔,连退三步。 只见身影一晃,杜三娘加入战团,娇叱频频,绝招迭出,把柳氏等人齐齐震退。 身形收敛,但见杜三娘右手拿着“玄天玉盒”,左手擒住玉面书生腕门,怒骂道:“你这小子居然敢蒙骗!” 振臂一抛,玉面书生跌在墙角,昏迷不省人事。 “天角莺”扑扑翅膀,停在杜三娘玉臂上,口中还衔着一颗血淋淋的眼珠。 柳梦龙等人大为惊骇,见尹靖苑兰公主与白衣老人同时现身,都按兵不敢妄动。 石室铁门突然“轰”然一声大开,万教庭主六大护法,大限禅师,慧果老人,玉印大师,通臂神乞,虬龙堡主,九宫堡主,千愚诸葛生等一众中原豪雄,相继涌入。 神鞭吕重元突然大叫一声,奔过来抱起摔在墙角的玉面书生,见他满脸血污,左眼下陷,气若游丝,不由全身激动,发狂地怒叫道:“什么人害死吾儿?” 杜三娘冷哂一声,道:“是我你待怎样?” 吕重元把玉面书生抛给翻天手吕重阳抱住,眼中怒火直喷,狂叫道:“狠辣的贱人,老夫同你拼了!”虬龙鞭虎虎风生,尽是拼命的招术。 杜三娘身形飘摆,好像一只翩翩彩蝶,在鞭影中飘来荡去,眨眼间对拆了十数招,吕重阳长鞭依然丝毫沾不到他衣袖。 杜三娘娇喝一声:“撒手!” 吕重阳突然连退三步,虎口破裂,虽勉强把虬龙鞭把住,但已无法挥动。 白衣老人突然哈哈大笑,道:“你是吕祖成的儿子吗?” 翻天手吕重阳见大哥败下阵来,挺身而出,答道:“是又怎样?” 白衣老人丁不雅,道:“吕祖成当年在江湖上还有一些名气,想不到出了一些不屑子孙,儿子护短,孙子假冒林钟如徒弟来骗取‘玄天图’,不世清誉,付之流水。” 当年吕祖成身骑雪龙驹,手扬虬龙鞭,纵横江湖,咤叱一世,专门排解纠纷,主持正义,使虬龙堡的名字在武林中大盛一时,吕重元昆仲虽无乃父雄风,但虬龙堡向能与万教各大门派并驾齐驱,因此吕重阳闻言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我侄儿假冒蒙面剑客的弟子,骗取‘玄天图’?” 恨天矮叟冷笑,道:“吕兄不必惊奇,此事千真万确。” 吕氏昆仲不愧为名门正派之后,强忍怒火,喟然一叹,退了下来。 白衣老人目光掠过万教庭主与六大护法,停在杜翰平脸上,哈哈一笑,道:“杜翰平你还认得我吗?” 万教黄旌千手菩提,也哈哈一笑道:“是白衣秀士丁不雅兄?” 此言一出中原群雄齐齐一震,白衣秀士丁不雅五十年前,与蒙面剑客齐名,是个独来独往的游侠,已经四十多年未现江湖,众人都以为他不在人世,想不到隐居此处。 千手菩提当年与丁不雅颇有交情,趁机说道:“小弟陪庭主来找‘玄天图’,想不到丁兄是此间主人,请高招贵手,大开方便之门。” 丁不雅歉然道:“兄弟是在此作客,主人是杜三娘。”说着话伸手指着彩衣女。 真武子早认出她手中那镶金边的盒子,正是盛装“玄天图”的“玄天玉盒”,神情甚是激动。 杜翰平眉头一皱,道:“杜三娘不是北冥散人杜庆的千金吗?” 丁不雅道:“杜兄猜对啦。” 三娘眼中含着晶莹泪花,望着尹靖说道:“你是林钟如的徒弟吗?” 尹靖道:“在下与林老伯情同骨肉,并非其徒弟。” 杜三娘道:“我与林钟如说过,来取‘玄天图’必须接我三掌,想必你是有此能耐,才敢来是吗?” 尹靖道:“这事林老伯倒没有提起过。” 杜三娘忿然道;“他心里恨我,发誓永远不对人提起与我之间的事,你自然不知道。” 尹靖道:“林老伯临行叮咛之言,在下句句永铭于怀,幽怨悲戚则有,怀恨记仇则无,若说过谁记恨谁那倒不见得。” 杜三娘道:“我与林钟如仇深似海,这三掌非拼不可。” 尹靖道:“在下倒要请教你与林老伯有什么不可解深仇?” 杜三娘含泪道:“我父亲打死他一家,他杀死我父亲,这个血仇还不深吗?” 尹靖大大地一怔,半晌没说出话来。 白衣秀士丁不雅叹了一口气道:“若光是仇人倒也罢了,他们还是一对情侣。” 杜三娘突然掩面哭泣,泪珠扑簌簌掉下。 喟然叹道:“四十年来他弃我不顾,任我在洞中过着凄凉岁月,此恨难消。” 尹靖叹道:“若论凄凉苦楚,林老伯比你心酸,他一人孤零零住在终南山下,渔樵度日,除了我偶尔去看他老人家外,亲友两绝,有时见他暗自叹气,问他何因?他总是摇头不说,足见他还惦记着杜前辈。” 杜三娘突然道:“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尹靖道:“也许他以为杜前辈还在恨他。” 这句话答得很妙,杜三娘喃喃自语,道:“恨他,我还在恨他吗?” 尹靖道:“杜前辈当然不在恨他,要不然也不会把‘玄天图’交给玉面书生。” 杜三娘突然秀脸一寒,道:“你真要取回‘玄天图’?” 尹靖道:“林老伯因之获罪师门,终生愧疚难安,自然非取回不可。” 杜三娘道:“要取问‘玄天图’不难,叫林钟如到此地来见我,否则接我三掌。” 尹靖剑眉微微一皱,道:“林老伯已上终南山顶,可能与家师住在一起,在下愿上终南山传达杜前辈之意。” 杜三娘道:“你师父是谁?” 尹靖听他问起师父,满脸虔诚之色,肃然道:“家师上玉下阳,住在终南山接天峰春秋居内。” 尹靖武功威震江湖,他师承来历无人得知,盖因不少人误认他是蒙面剑客传人,这时当众一说,千手菩提首先大大一惊,道:“你是玉阳真人弟子,那是武圣传人啦?” 白衣秀士丁不雅眼睛一亮,讶然道:“终南武学数百年一直冠盖环宇,威震四域,号称天下无敌,今日一见,盛名之下果然无虚。” 那些曾先后败在尹靖手下的武林高手,此刻均觉心情舒畅毫无羞辱之感。 杜三娘肃然起敬道:“公子原是武圣传人,‘玄天图’自当奉还,我有一纸尺书,但请寄语林钟如,以表寸心。” 当时立将玄天图交给尹靖,尹靖又当面交给真武子,了却林钟如数十年心愿。 真武子接过“玄天玉盒”,感慨一声,道:“尹少侠云天高义,武当门下,生死感恩戴德。” 他以庭主之尊,突然向尹靖深深一拜,尹靖慌忙回拜,连称不敢。 真武子把玉盒揣入怀中,取出“乾坤日月令”长眉一剔神威凛凛,朗声道:“本庭以‘乾坤日月令’传谕……”洞中群雄除苑兰公主外,齐齐躬身长揖。 他目光一掠,接道:“汉中三义老三老二,无故遭人杀戮,此事与泗阳庄血案颇多关连,种种迹象,显示柳堡主与摩庄主涉嫌甚深,立随本座‘武林评审庭’候询。” 柳梦龙脸色数变,但见中原群雄个个怒目相向,六大护法蓄势待发,千愚诸葛生则垂目一语不发,情知此刻抗拒,徒召其辱,只得嘿嘿冷笑道:“老夫既然涉嫌,自当对薄公堂澄清视听。” 真武子见他不敢抗命,转向杜三娘略一拱手,道:“贫道等在此叨扰洞主清修,甚感歉意,就此告辞。” “万教庭主”一人当先,中原群雄鱼贯离开石室。 霎时之间,客人走得只剩尹靖与苑兰公主,杜三娘双手互击数掌,二个婢女齐至,令阿菊去“沁香居”请香玉公主与林琪,阿桃去取笔砚锦笺。 通道里传来莺语倩笑声,香玉公主与林琪双双出现。 香玉公主喜呼一声:“姊姊!”好像一支小鸟般地,扑入苑兰公主怀中。 苑兰公主美目含着盈盈珠光,轻轻抚着香玉公主香肩,笑道:“玉妹委屈你了。” 林琪凤目含着一丝淡淡幽愁,缓缓掠过尹靖脸上,迅速低下螓首。 尹靖叹息一声,觉得千言万语难以启口,只好把头偏开,目光正与香玉公主相触。 她挣开姊姊怀抱,走了过来,笑道:“奴家幽居石室,盼望公子音息,度日如年。”她纯洁烂漫,心中想什么就毫无隐瞒地说出了。 尹靖伸手想去握她,但见旁边有人,又缩了回来,哪知突然手一紧,反被香主公主握住。 苑兰公主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林琪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杜三娘睹此情景,心生无限感慨,不由停笔沉思。 林琪首先打破沉寂道:“公主驸马爷祝你们幸福无疆,奴家告辞了。”说到最后一个字,眼泪已忍不住掉下,迅速奔上石阶。 苑兰公主毫无表情,严冰如山,认为林琪离去是绝对而十分必要的。 香玉公主突然喊道:“林琪慢着!” 这句话似有强大吸力,林琪果然停在石阶不动。 香玉公主跑过来向她姊姊耳语一阵,苑兰公主一直摇头,林琪虽然没有回头,但眼光余光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甚是悲痛。 苑兰公主道:“姊姊万事依你,唯这事不能答应。” 香玉公主嘟着嘴,撒娇道:“姊姊不答应,我一辈子不回‘海天别墅’。” 苑兰公主望着妹妹天仙般的娇靥,想起母亲终寝之时,她曾默默祈告,有生之年必叫玉妹万事称心如意,也许玉妹的做法是对的,她突然叹喟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香玉以经色然而喜,娇喝一声:“林琪回来。” 林琪故作不知,回首道:“公主唤奴家何事?” 苑兰公主冷冷道:“你是‘海天别墅’逃犯,怎可随便离开?” 林琪吃了一惊,心头怦然跳动,但见香玉公主满脸春风,倩笑盈盈,用肘肱轻轻撞她姊姊。 苑兰公主正颜向尹靖道:“尹公子一回燕京之后,立即派两顶花娇到‘海天别墅’迎娶。” 尹靖微感惊奇道:“两顶?” 香玉公主点了点头,道:“是两顶!”拉着林琪的手。 林琪脸上浮起一层层淡淡红霞,低声道:“多谢公主成全,奴婢愿终身随侍公主左右。” 苑兰公主姗姗走上石阶,淡淡道:“记得两顶花轿,我们先走了。” 尹靖傻傻地“哦”了一声,心头不知是喜还是忧。 三位玉人莲步已杳,杜三娘走到他面前道:“此书请交林钟如。” 只见那锦笺上写着几行娟秀字迹,书道: 衡阳音断四十年, 忽见春蚕情丝牵。 两代恩仇何时了? 无名洞底再生缘。 尹靖一路吟诵,返回燕京。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