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锁》 第一章 皇后 是夜,小轩窗外树影婆娑,月牙弯弯高挂。 一妙龄女子半倚美人榻,瓷色的小脸上像是染了胭脂,蹙目凝眉间俱是风情万种。 她娇娇的仰头求饶,修长的颈子白嫩脆弱,只肖单手微拢就好似要断了般。 “陛下,是臣妾逾矩,臣妾知错了。” 美人小山峰似的秀眉蹙起,如玉的面容带着些大病初愈的柔弱,身子虚软的搭着男子胸膛。 眉目清风的男子,闻言展颜微笑,拢着她的小手儿揉捏。 唇角上挑,颇为漫不经心的启唇:“梓童何错之有?” 殿内透彻澄亮,上好的夜明珠缀在烛台上,满室熏着女儿家的馨香,微风摇曳间,纱帐窗幔紧随而起。 月色溶溶越发衬的美人娇滴滴的,敛眸垂首间,慵懒华贵浑然天成,滔天富贵滋养的冰肌玉骨酥软至极。 “臣妾……臣妾不知。” 柔嫩的唇瓣微抿,三千鸦丝倾于脑后,低眉顺眼依附于容色清淡的男子。 男子冷笑,擒着美人瘦削的下颚,薄凉的双唇无甚感情的吻上美人的樱唇。 “那朕便与梓童好好说道.......” 晌午时,皇后娘娘在御花园散步赏景,夏日的荷花开得正盛,绿莲蓬下的小青蛙遮阴躲阳。 和煦的清风微微吹拂,皇后兴起,命人做了笺子,欲泛舟湖上采莲嬉戏。 近日,她独爱尝这莲子做零嘴,紧跟的婢子们不敢搅了她的兴致,慢后几步划着小舟。 一股没来由的熟悉感浮上心头,不过是眨眼间,婢子们便跟丢了独自一人的皇后娘娘。 众人瑟缩着身子大惊,慌乱的打着手语,招了身后的暗卫去寻皇后。 且说皇后一人,娇嫩的肌肤被竹撑磨的掌心泛红,索性扔了撑杆,独立舟头,任偏偏小舟穿梭在万籁俱寂的湖中,随风摇曳。 漂泊的小舟恰巧停在一处假山洞口,皇后用竹竿撑着,躲在里头乘凉。 御花园内的莲花湖,常有小宫女前来清扫淤泥采摘莲子。 皇后闭眼假寐,忽闻洞外小舟泛泛,银铃少女娇俏声叠,细声说些闲言碎语,左不过宫闱之事儿女情长。 “听闻左相缠绵病榻多日,状元郎都告了假回府侍疾,咱皇后娘娘为何久久不曾有所动作?” “约莫是不知?椒房殿外任何人都不得踏进半步,那些个侍卫层层把手,面目可憎,小桃昨日里不过是追个逃跑的波斯猫,追到那椒房殿外,便被人捂了嘴拉下去杖责,现如今还躺在床铺上,疼得说不出话儿来。” “那可奇了怪了,皇后娘娘不是左相的掌上明珠吗,左相又是圣人面前的红人,圣人怎得对椒房殿如此严防死守,好好的皇后寝宫倒成了那冷宫似的?” “嘘,慎言!圣人心最是难测,我等身在宫中,还是小心谨慎为好,别为了逞口舌之快丢了命。” “姐姐所言甚是,不过咱圣人可当真是清风霁月,貌若潘安的状元郎都不及圣人几分好颜色。若是早些年,在冷宫中伺候着……” “呸,你个小妮子,一条贱命还妄想肖想圣人?” 第二章 命如草芥 “诶诶诶,姐姐饶命,妹妹再也不敢了。” 小憩的皇后娘娘,越听越匪夷所思。 心中百感交集,忙撑了竹竿,熟门熟路的划过莲蓬地。 九曲十八弯处小舟轻巧冒了头,岸上匍匐的众人身子战栗抖如筛子,龙恩的威圧感悬在心间。瞥眼瞧见舟头的华服女子,方歇了口气。 身着明黄色朝服的男子,戴着厚重的冠冕,一双锐利的眸如鹰隼直直射向那俏丽的身影。 “陛下!”皇后娘娘见了心上人甚是欢喜,少女般娇俏着跳下舟头扑进男子怀中。 晋殊修长的手指捏住皇后小巧的下颔,眸中的冷光扫过她身上的寸寸肌肤,语气不冷不热,道了句:“梓童好兴致。” “臣妾……” “来人将这些奴才全部打杀了去。” 皇后知他心中有气,欲解释自己一时兴起的贪玩。 乍然听闻晋殊冷冰冰的口吻,蓦地一惊抬眸稍后退了几步,杏眼睁圆不可置信。 自她高烧不退醒来后,晋殊一直都是柔情蜜意的。药膳皆由他手,一口一口喂进自己肚腹。 她若是被药苦的微微蹙眉,晋殊便会以吻渡糖,沾着甜味的吻足以驱散唇腔内的药味。 她脑子烧糊涂,不记得早些的事,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个遍,更是忘了与晋殊两情相悦琴瑟和鸣的点滴过往。 一向矜贵的帝王,揽着她柔弱的身子,温柔的吻细密的落在她的面颊上,低沉的嗓音柔声哄她:“梓童不记得也罢,总归如今梓童是朕的皇后,再无人可将梓童与朕分离。” 她娇娇的半靠在晋殊怀中,垂首敛眸,面颊飞上两抹羞赧,樱唇启转情意绵绵:“臣妾虽不记得前尘过往,然爱慕陛下之心,想必未曾变过。” 晋殊拥着她,眸中神色冰冷,大掌抚摸过她柔顺乌黑的长发,俊颜晦涩不明。 美人娇羞,玉颈纤细,如花茎可堪折....... 他压了嗓音,与沉下的面色截然相反的柔和道:“朕亦然。” “唔唔唔……” 被毒哑的一众宫婢,鬓发散乱,跪地磕头求饶,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皇后从回忆中抽离,难以想象枕边人如此的草菅人命。 “陛下,都是臣妾的错,与他们无关。陛下,可否放了这些奴才?臣妾甘愿受罚。” 皇后屈膝下跪,面色发愧,纤瘦的身姿随风微晃,孱弱动人。 “梓童当真是心善得很。” 晋殊眸中怒火中烧,没来由的烦躁,扔下莫名的话,甩袖离去,徒留瑟缩的一堆人。 皇后慌忙起身,对跪着的婢子道了句无事,遂紧追晋殊而去。 “在想甚?” 晋殊擒住皇后的下颚上抬,凌冽的眸直直撞入那双水光潋滟的招子里。 “臣妾一时贪玩……” 皇后拢起秀眉,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梓童何须为了几条贱命便与朕生分?” 晋殊是允了皇后无需行礼,以彰显他的宠爱。 明黄的寝衣只腰带松落,皇后娇软无力的趴在他的身上,寝衣下健硕的肌理上纵横着大大小小的伤疤,是经年累月留下的印迹。 晋殊对那段过往讳莫如深,俊美的容颜阴沉如蒙着一层雾,挥散不去。 第三章,分不清血脉的皇子 “婢子们固然卑贱,然身有疾仍活于世,又何必无辜剥夺其茂茂生机?” 椒房殿内的婢子都有哑疾,万般事皆难宣之于口。 晋殊只说是为了护她,才命人寻了些身有疾的婢子在跟前伺候着。 她不明内里的腌臜,待这些婢子颇为照顾。 “生来卑贱,自当如草芥,可为人肆意糟蹋。” 晋殊拢着她的腰身,薄茧指腹捻着薄薄的背脊,说出口的话恁的薄凉。 手握权势的人,生当睥睨蜉蝣。 他要他们开不了口,便能轻而易举地毒哑;他要囚了晋柔嘉,纵使她是大严朝最娇贵的小公主又如何,还不得乖乖的待在他的身边。 “陛下,并非任何人都生来高贵。沧海桑田,前朝颠覆,岁月荏苒,又有谁料得到往后之事?” 应是没了前尘记忆,皇后豁达许多,凝着狡黠的眸,一眨不眨的望向心上人。 晋殊手握滔天权势,乃真龙天子。 早些时候,反他的迂腐书生皆酸溜是他捡了漏,才在先皇驾崩后一举登基。 前生的漫长岁月,在冷宫默默无汲。 分不清身上血脉的野种皇子,是晋殊背负了十几载的命运。 生母难产而亡,一缕香魂淹没于凄清冷宫,他自幼在瞎眼老嬷嬷的照拂下残喘苟活,吃穿用度远不如一个太监。 玉碟上刻录的“晋殊”二字,也不过是圣人醉了酒,得知冷宫中的妃子产下了皇子而随意取之,酒醒后圣人便忘了他的存在。 登基为皇那日,风和日丽,晋殊懒散的端坐于龙椅上,下了几道旨意,将妄论自己的酸腐书生诛了九族,游街斩首示众,堵上了悠悠之口。 俊美如斯的帝皇雷霆手段,大开杀戒,惩治了斗半朝堂上的党派,坐实了无为庸君暴君的名头。 他看着殿外鲜血染红的台阶,高高坐在冰冷的龙椅上,唇角微勾,无声嗤笑。 而此刻,他的皇后,笑靥如花,与他说什么并非生来高贵。 从未身陷泥潭深处的人,向来是能轻飘飘吐出这些话的。 娇贵的晋柔嘉纵使失了忆,骨子里的血脉仍能引起他发自肺腑的鄙夷与厌恶。 他面色如常,心下阴郁潮生,手上的力道愈发的重了。 “陛下......轻些,疼......” 皇后一向怕疼,此刻也顾不得他在气头上,缩了身子往后躲。 “除此一事,梓童无甚相瞒了吗?” 皇帝陛下转过皇后的身子,令她趴在美人榻上,单手拢过她白玉般的颈子,唇齿相贴,染着戾气沉声逼问。 皇后娘娘蓦地心惊,汗湿的鬓发散乱贴在额间。 晋殊见她神情闪躲,心中笃定,欲要在诈她几分。 “臣妾,臣妾听闻……左相大人病了。” 薄唇在她的侧脸啄吻,闻言一顿。 他倒是忘了,左相那个老匹夫是他名义上的岳丈。 “梓童不必心忧,岳丈大人不过是无病呻吟,与朕演了一出戏同旁人看。” 皇后压下心中异样,侧过头迎合。 晋殊见着温软在前,不知怎的居然脱口而出:“晋柔嘉,你果真随了你下贱的娘,放浪的得很。” 第四章 殿下在怕甚 贵妃仗着生了一对玲珑可爱的儿女,将后宫搅得乌烟瘴气,多年把持着先皇的宠爱,身为贵妃但权大如皇后。 冷宫深深岁月,他不知道咒骂过此等毒妇几回,那弑母之恨早已深入骨髓,好在他一一报复了回来。 如今身下的小毒妇跟她那恶毒的娘一模一样,千娇百媚的勾人,青楼头牌怕也不及她万分。 “陛下?”皇后侧首,灵动的招子满是不解。 晋殊神色自若,谎话张口就来:“梓童听岔了不是?” “可那分明不是臣妾的名字,是柔嘉公主......” 柔嘉公主是先皇最为娇宠的女儿,与她同一日出嫁,远赴千里之外和亲。 此等事,亦是她偷听来的。 那些个小宫女左一句右一句,宫闱之事十之八九被她听了个囫囵吞枣。 “梓童听岔了。”晋殊笃定,颇有指鹿为马的架势。 “臣妾......” “梓童如何知晓的柔嘉?可是有奸佞小人乱嚼舌根扰乱宫闱?” 椒房殿内外都被他安排的妥帖,哪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而她身边又都是些被毒哑不识字的奴婢,自她失忆后,晋殊哄骗了不少事实,绝口不提她自己的事。 晋柔嘉完完全全相信了自个儿是左相之女,与他感情甚笃后终成眷属。 晋殊想到此处,眸中冷冽,一个掌风灭了桌上的两盏油灯,徒留壁上的花灯幽幽的照着。 “陛下在怕甚?” 女子天生的直觉令皇后娘娘脑子愈发清明。 晋殊翻转着她的身子,低头在她的肩头咬了两口,似是在惩罚她的口不择言。 晋殊这辈子什么没干过,会害怕吗? 自然不会。 他从刀山血海,阴谋诡计里翻滚躺过,手上沾满的鲜血不比刽子手少,又岂会怕了这个小荡货? “朕怕梓童泥足深陷,朕的身边向来不大安全,自梓童久病初愈后,朕总是心慌难安。”晋殊面露忧色,口吐关切之语,剑眉凛然,星目盈盈,卖弄他的好颜色来蛊惑皇后。 寻常女子见了怕是要被他勾了三魂七魄去,任他为所欲为,然皇后心存异样,与他表面虚与委蛇。 “陛下待臣妾真真好。” 皇后娇软的攀附着晋殊的脖颈,像猫儿一样的蹭着,一下又一下。 “才知道朕的好?” 晋殊捏着她的手指放在嘴边啄了啄,端的是情深寂寂。 太医对于晋柔嘉失忆之事也不敢打了包票,晋殊对椒房殿的安排最放心不过,料想也不过是这荡妇微想起了几丝。 但这事并不影响他心中谋算,晋柔嘉未失忆前他便能将人拿捏住,更何况是如今。 皇后抿唇,下唇被贝齿咬出痕迹。 “梓童今日这般乖,可要什么赏赐?” 晋殊对待晋柔嘉的态度,像极了晋殊先前养在身边的那只波斯猫,打骂了一两句便给颗枣吃,那猫也不矜贵,伸舌舔弄他的手指似是在讨好他。 波斯猫是某年晋柔嘉生日宴,下边的官员进献上的。 那猫儿有些顽劣,甫一开了笼子便四处乱窜,将角落里的晋殊挠了一爪子。 第五章 父亲安否? 娇娇软软的小公主追着猫儿第一次走到了他面前,四目相视。 晋柔嘉道了歉想将猫抱走,但那猫窝在晋殊身边哪儿也不去。 进献的官员颤抖着身子跪在一旁只觉前途无望,晋殊冷笑阴郁的眸子直直射向晋柔嘉,背脊挺直,瘦弱的身躯透着股坚毅。 然后他就见那矜贵的小公主,甜糯的嗓音奶声向上座的贵妃撒娇:“母妃,既然猫儿喜欢这位好看的小哥哥,那柔柔可不可以把猫儿转赠给小哥哥?乳嬷嬷几日前教柔柔,君子不夺人所好,那柔柔今日就想做一做女君子可好?” 贵妃向来疼宠女儿,纵使内心再不喜见到他,仍是应了女儿的请求,将波斯猫赐予他,自那以后,这畜生的吃食都比他娇贵了不少。 而此刻晋柔嘉也应了那波斯猫儿,趴在晋殊身上,虚软无力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让人忍不住轻抚她的蝴蝶背,细碎的吻一一落在她面颊、颈侧。 皇后闻言抬了抬懒散的眸子,被安抚的猫儿总是比白日里更为娇贵。 “陛下什么都能应了臣妾?” “梓童先说来听听。”晋殊颇有兴致,吮着她纤细的脖颈小意温存。 皇后一双碧藕撑起懒散的身躯,双手抚过晋殊舒展的眉眼,在他无意识勾起的薄唇上啄吻。 “臣妾想回左相府探望父亲大人。” “不可。” 晋殊抓住一节藕臂,双眸寒意凌然,沉着一副俊颜,那猫儿终归是比晋柔嘉乖巧可人许多。 “为何不可?” 皇后蹙眉不解,若是演戏,她这正经的左相府出嫁女自当奉陪,暗缩在宫中,不免遭人起疑。 “朕说了不可便是不可。” 帝王向来是霸道无理的,晋殊驳了她的请求,翻身下了榻,穿衣离去。 徒留风吹拂过的纱帐后的满室馨香,皇后瘫软在尚有龙涎香余温的美人榻上,闭目游神。 指尖轻点几下丝绦上系着的小铃铛,伺候的哑婢鱼贯而入,纷纷低垂着头,行动间只闻风声。 梳洗过后的皇后娘娘,伏在案前,提笔一手簪花小楷,零星洒了几滴墨汁儿,只好作废的揉成一团,慵懒的坐在椅子上,唤来婢女替自己揉肩捶背,那小纸条不经意间便没了影。 那婢女甫一出殿,向暗处打了几个手语,小纸条几经易手,终归是到了晋殊案上。 奏折堆砌成了小山,晋殊端坐在案前,面无表情。 总管太监垂立在一侧伺候着,暗卫来无影去无踪,不过须臾,簪花小楷的纸条就摆在了晋殊眼前。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夹起一点,勾唇嗤笑。 近日晋柔嘉小动作不断,他难免起了逗弄之心,偌大的椒房殿里外都是他的人手,晋柔嘉不仅失了忆,脑子也变得不好使,傻乎乎的垂死挣扎,怪可爱的紧。 【父亲安否?】 晋柔嘉还惦念着左相那个老匹夫,也不知先皇在底下听到自己最爱的女儿喊他人父亲,是何感想? 怕是那张老脸色彩斑斓,气喘不匀。 第六章 狸奴 “将狸奴送到椒房殿去。” 晋殊又起了兴致,指着窝在他脚下小憩的波斯猫,对身后的大太监吩咐道。 “陛下,这……柔嘉公主……” 太监总管禄安在宫中摸爬滚打了数十载,早练成了人精。 只不过面对从小看到大的柔嘉小公主,仍是心下动容,不免起了恻隐之心,趁阴晴不定的晋殊兴致好的时候,欲多嘴几句。 “怎得,你个老阉奴是要顶撞朕?年纪大老糊涂了不成,椒房殿是朕明媒正娶的皇后,柔嘉那个小贱人怎配?” 晋殊侧身倚在上好黄花梨制的龙椅上,胸前大片肌肤裸露,其上红印掐痕点缀,他浑不在意被人瞧了去,眼尾上挑,波澜不惊的眸面无表情的斜睨太监总管。 禄安心惊胆战,年迈的身子瑟索,慌忙下跪磕头,豆大的汗珠顺着沟壑纵横的老脸下滑。 “罢了,将这小畜生给皇后送去,让皇后多与它学学。” 晋殊抬手一挥,踢了踢脚边的团子,捏住奏折的一角,眼皮也不抬的办起公务。 躲过一劫的禄安,连忙起身,抱起那团子,轻手轻脚退出了御书房。 步伐迈的轻快,一点儿也不像上了年纪的人。 皇后领到那狸奴赏赐时,瞥眼细看手中绵软的一团毛球,心下熟悉感又增了几分,只觉似曾相识。 “多学学?陛下要本宫学这小毛球甚?” 皇后闻言诧异。 那团小毛球儿终归是留在了椒房殿,它也不怕生,在椒房殿内外四处溜达,惬意潇洒极了。 皇后略感疲乏,柔夷支着太阳穴,旭日洋洋散散照着,昏昏欲睡。 狸奴威风凛凛的扫视了一圈后,后腿提劲,一步跃上美人榻,蜷缩起绵软的身子,两只小爪子懒洋洋搭在皇后胸口,闭了眼打起了小呼噜。 晋殊处理完政事后已是日暮黄昏,他瞧了眼殿外昏沉沉的天色,夏日多变,晌午时分万里无云,到了夜间便疾风骤雨,隐约有落雷的趋势。 念及椒房殿内的娇贵人儿,脚比心快,不一会儿便到了殿外。 哑婢无声,七零八落跪了一地。 “个小畜生,倒是比朕还恣意。” 晋殊捏着狸奴的后颈一把扔在了地上,摔醒了迷迷糊糊的小毛球。 毛球儿被打断了美梦也不恼,猫眼圆睁见到熟悉的人,伸出倒刺小舌舔舔了自己的小爪子,又在那双大掌下轻蹭着自己毛绒的小脑袋。 “喵~” “噗嗤——自己出去玩。”晋殊见那猫儿的蠢样,轻笑一声,赶着小团子出了椒房殿。 那双鹰隼似的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晋柔嘉的脸蛋瞧着,伸出一指在她的鼻子上刮了刮。 皇后一弯柳叶眉似蹙微蹙,樱唇启合嘤咛几声,白藕臂在虚空轻挥几下,想将那恼人的东西赶了去。 白藕臂挥至晋殊刀削般的坚毅侧脸,被他一把抓住,惩罚似的用力握紧。 皇后猝然惊醒,意识逐渐回笼。 瞥眼瞧见小轩窗外,黑云密布,电闪雷鸣,白光惊然横劈,扰了一池春水。 第六日, 大婚那日,雷雨霆霆 皇后浑身颤栗,不安的蜷缩,向晋殊身侧靠拢,嗓音颤颤染了哭腔:“陛下........” “莫哭,怎得这般娇气,朕不是来陪你了吗?” 晋殊舔拭皇后眼尾沁出的泪珠,起身抱着怀里的娇躯,大步踏向殿后的温泉池。 早在晋殊踏进椒房殿时便下了令,灯火通明,夜明珠不要银子的坠在过道上,殿内比白日里还明堂敞亮,黑云压城的紧迫感被挥散了大半。 晋柔嘉养尊处优了十六载,唯一不大舒坦的便是雷云天。 她怕极了雷鸣电闪声,每逢雷雨日,先皇便会亲手抱着娇贵的小公主,坐在朝阳殿的龙椅上,又命人将宫内的每一处都点上透亮的烛火。 龙气充盈的朝阳殿内,先皇哄着坐在膝上痛哭流涕的奶娃娃:“乖囡囡不怕不怕,有真龙护着,必不会伤了朕的囡囡。” 就连阴冷潮生的冷宫都被宫婢们燃了整夜烛火,晋殊冷眼旁观,嗤之以鼻,暗道小贱人就是矫情。 他生母生他那日,亦是疾风骤雨风声鹤唳的雷鸣天,冷宫阴郁无人,野草存生,只一瞎眼老嬷嬷,他的生母孤立无援躺在冰冷的硬木板床上,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将他生下后血崩而亡。 “阿殊,阿殊,阿殊......” 皇后娇娇软软的呼喊着他的名字,青丝三千铺于脑后,半遮着香软玉体,闻着他身上浓厚的龙涎香气味,心中不安减了几分。 “朕在,乖娇娇,莫怕了。” 温泉水润透过四肢百骸,晋殊舀了一掌心的泉水,从皇后光滑细腻的肩膀缓缓倾斜淋下。 巴掌大的小脸犹沾着泪珠儿,鸦睫轻颤,一幅娇娇颜惹人怜。 “不怕了嗯?” “嗯~” 皇后埋首在他胸口轻蹭依偎,比那猫儿还乖上几分。 大掌顺着她乌黑长发,一腔柔水漾起他心头涟漪。 大婚第二日夜晚,亦是雷雨夜。 磅礴大雨倾盆而下,昏沉沉的云压着枝头,惊雷撕开黑夜的浓重,劈开层层阴霾,张牙舞爪叫嚣着。 椒房殿的暗卫跪在案前,事无巨细的道来殿内事宜。 “她仍是不吃?朕要你们何用?灌都得给朕灌进去!废物,一群废物!” 晋殊阴沉着俊脸,执笔的手背紧绷,心下燃着熊熊烈火,龙威的逼压令暗卫都不免冒了汗珠。 整个御书房寂静无声,扛不住的小太监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晋殊怒而掷笔,上好的墨玉砚台溅起一片墨汁,底部冰玉裂纹延伸,案几上的奏折散乱一地。 拂袖大步而去,撑伞的太监紧跟在身后,不过是眨眼间,明黄身影便了无踪影。 哑婢跪了一地,龙凤呈祥的喜烛掷于殿内,其余物什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晋柔嘉抱臂屈膝藏缩在沉香木阔床边,珍珠作帘的帐幔吹来阵阵凉风。 殿外乌云密布,殿内萧瑟寒冷,晋殊踏着雷霆雨露疾步而来,眼中怒火滔天,动作粗暴地一把擒住晋柔嘉,将人甩在地上。 第七章 醒不来如何? 俯身伸出冰凉的五指,捏住晋柔嘉瘦削的下颚,眸中冷意刺骨:“晋柔嘉,睡都被朕睡过了,装什么贞洁烈女?” 晋柔嘉吃痛蹙眉,敛眸不语。 身上的凤冠霞帔破破烂烂挂着,大红嫁衣底下不堪入目。 她肌肤娇嫩,那些个印记狰狞,时刻提醒着她前一日里所遭受的折磨。 被软骨散药倒的身子,无力跪倒在冰冷的地上,浑身瑟瑟,唇色发白,深切的恐惧感自心底延展。 惊雷劈天,恐惧撕扯着她破碎的身子,僵硬冰冷,身体不自觉的痉挛,娇艳的面容不复存在,宛如崖边遭受疾风骤雨的花骨朵儿,几欲凋零。 晋殊见不得她这幅模样,五指遒劲扯着她娇弱的身子重重扔到了殿外。 大雨滂沱,雷鸣电闪,狂风怒号,冷冽的雨水刺在晋柔嘉的肌肤上,透过五脏六腑。 蒙着一层厚重的雨瀑,晋殊俊美的脸庞面目可憎,二人身上皆被骤雨淋湿,宫婢们抑着呼吸抖如筛糠不敢上前,天地万物间仿佛只余她和晋殊。 “晋柔嘉!”晋殊厉声喝她,她意识有些许模糊,身上的凉意席入心肺,两日未尽斗滴米的残躯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她张了张干涸的唇,雨水润过唇腔,直抵喉管。 雷声自幕布划过,砰然坠在头顶,意识渐渐消散,娇弱的身子被雨水打压在冰冷地面。 “柔嘉但求一死......” 沙哑的嗓音透过雨幕传至晋殊耳侧,他凌然立于雨下,任雨水倾扫阴沉的俊容。 闻言嗤笑,薄唇无甚感情的倾吐:“晋柔嘉你若是敢自尽,朕便命人撅了贵妃的坟墓,鞭尸七七四十九日再悬于城墙,令上京内外百姓都好好瞧瞧妖妃贱妇的尊容,来往者皆可唾于其尸身!你这条贱命生来便是欠朕的,朕不让你死,你便得给朕好好苟活着。” “你!?” 晋柔嘉心头震荡,喉头涌血,一个惊雷刹那,喷涌而出,昏死在雨水冲刷的地面上。 “来人!召御医!” 晋殊大步向前,一把抱住晋柔嘉,怀里的人儿脆弱不堪,呼吸无力,几欲断气。 他睁着一双血眸,言色慌乱: “晋柔嘉!没有朕的旨意,你不准死!” 太医院的御医接二连三悬丝诊脉,老太医们佝偻着身子两三窃窃私语。 晋殊阴沉着脸,身上仍旧穿着那身湿漉漉的明黄色龙袍,坐在阔木床边。 御医们战战兢兢,塌上新娶的皇后长着一张柔嘉公主的脸,每个人都心照不宣,言谈间小心翼翼,踌躇半晌,在皇帝愈发阴霾的低气压下老太医哆嗦着年迈的身子,斟酌开口: “皇后娘娘体虚,身心郁结,多日未进斗滴米,又恰逢淋雨,便受不住晕厥过去。臣等开个温补退热的方子,煎服一二日,若是娘娘醒来自会无事,若是醒不来……” “醒不来如何?” 晋殊挑眉,额间沾湿的鬓发贴着那道凌冽的眉峰。 深邃的招子里压抑着滔天怒意,如坚韧刀锋直直刻向太医们瑟缩的身子。 第八章 是他的皇后 “臣等……” 太医们冒起一层虚汗,身子摇晃的厉害,各个都磕在冰冷的地面上,那股子凉意侵入肺腑。 皇后的身子似是油尽灯枯的求死之兆,锦被下的躯体遍体鳞伤,明晃晃控诉着曾遭遇过的残暴。 前朝金枝玉叶百般娇宠的柔嘉公主,被自己的皇兄虐待成这般景象,那些个年迈的老太医饶是经历过不少宫闱秘史见识过不少阴私,也不免唏嘘。 晋殊不想听到那些个废话,太医说的几个轻飘飘的征兆,他自是不信。 怀中人呼吸孱弱似是要断了气,昏倒前她求死的绝望眼神,无时不刻不刺着他的血肉。 晋柔嘉如何能死,他大仇未报,她又如何能死? 她必须好好活着,承着他赐下的雷霆雨露,尝过他受过的千般苦楚。 “若是醒不来,尔等皆给朕陪葬!一群废物!” “陛下饶命,臣等必当竭尽全力........” 晋柔嘉昏迷七日后悠悠转醒,这几日里皆靠着上好的药材,千年老参吊着她的一口命。 太医院厚重的阴霾终被驱散,所有人感恩戴德。 晋殊一日比一日暴躁狠戾,处决了不少朝堂上的官员。 正午时的鲜血铺了午门满地,他的眼眸亦如鲜血般通红,多日未合眼,守在晋柔嘉床榻边,听着她胸口微弱的喘息。 夜深人静时,在她耳侧絮絮叨叨那些深埋的过往,揭开的伤疤比不过当时的痛楚,然心中百感交集,靠着仇恨苟延残喘至今,怎能容忍仇恨的对象先他而去。 “晋柔嘉,给朕醒过来!你若是死了,朕就要所有人给你陪葬!” 躺在床上的人儿,鸦睫轻抖,缓缓睁开懵懂的如云雾洗刷过的澄澈双眸,嗓音带着多日未开口的沙哑:“唔.......你是谁呀?这里是哪里......我.......诶.......我又是谁.......” 晋柔嘉失忆了,她不记得先前的事,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那一刻晋殊如遭雷劈,心中震荡不已,狠话在舌尖绕了几周,她娇软的嗓音,纯真的招子,令他仓皇逃脱。 “陛下?阿殊?夫君?” 皇后侧首趴在晋殊宽厚的胸膛上,指尖轻点紧绷的健硕,那炙热的身躯陡然一僵,呼吸缓了几拍后又趋于平和。 晋殊抓住皇后作乱的小手,在她小巧的鼻梁上剐蹭。 “不怕了?有力气敢戏弄朕了?” 晋殊俯首吻上她的眼睑,晋柔嘉扑闪的羽睫轻颤扫上他的薄唇,灵动活拨的样儿不免让人动容。 “自然是怕的,但是有夫君在,臣妾便心安。吾心安处,便是吾乡......” 皇后软糯撒娇,柔声唤他夫君,胸膛上贴着她的柔软身躯,肌肤下心脏怦怦直跳,那颗不安分的心好似要跳脱出来,一腔英雄傲骨都被她搅动成了一池春水。 晋殊一时恍惚,这是他的皇后,是眼中独他一人的皇后,不是前朝的晋柔嘉............ 第九章 掌中之物 夏日无情,骤雨初歇,凭空便起了一层热气,令人无端燥热的很。 长明灯高悬于檐上,石阶任由雨水冲刷,威严肃穆的楼台高阁,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雨露滴答,在夜阑人静里惊起一汪水洼。 皇后的后腰咯着池岸,火辣辣的疼,白嫩的肌肤上红了一片,娇贵的很。 晋殊翻过她的腰身,手臂横亘在她前胸,抵着池岸。 “怎得这般娇气?” 皇后面上浮着一抹羞赧,面颊绯红,掩映桃花。 如此的美人儿,只叫那心头火灼灼的,恨不得将她揉进血肉里,将她藏在金屋里,将她刻进骨髓。 晋殊混浊的意识里,只留下皇后如花笑靥。 他好似是醉了,醉倒在上京的浮华,醉倒在晋柔嘉的柔情蜜意下。 “夫君笑话臣妾.......” 皇后手臂半撑着酥软的身子,扭头寻着晋殊,在男子坚毅的下颌处轻咬一口。 两颗兔牙般的暧昧印记,衬着那张俊美如斯的圣颜,如神祗下凡染了七情六欲。 晋殊似寻常夫妻,温言软语:“为夫怎敢,那狸奴可是给娘子的赔罪礼,不知娘子可欢喜?” “自是欢喜,骄矜如夫君,在椒房殿内如入无人处,肆意得很。” 皇后想起那团小毛球儿,肌肤白如雪无杂毛掺杂,高昂着小脑袋浑不怕生,异色瞳仁染着岁月星辰,熟悉感不免又增了几分,好似它合该是属于她的那团。 晋殊听出皇后的画外音,左不过是戏弄了她一句,转而就又戏弄回了自个身上,果真是比那猫儿还娇气。 “娘子还有闲心与为夫讨伐,看来是为夫不够努力,是为夫的不是。” 娇娇儿突然叹了口气。 “娘子在想甚?” 晋殊拂过鬓角沾湿的发丝,吻上她的面颊,素来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明晃晃扬着餍足,欢愉浮于表面。 “夫君,臣妾想为您生个小皇子.......” 皇后双手虚虚搭在自己腹部上,垂首盈着温情,半倚靠着晋殊。 自己虽日日承恩,却从未有过动静........ 嫁人生子是女子自古便遵循的女德,皇后自认是清流世家养出的深闺小姐,为心上人,为尊贵的帝皇开枝散叶刻不容缓。 晋殊闻言怔愣,抚着秀发的大掌一顿,眸底千般思绪换了遍,薄唇吮上皇后的耳垂,另一只手覆上皇后交叉的藕臂,抱着她上了岸,言辞透着风流子的散漫:“那娇娇便为朕再生个小娇娇.......” 殿内又是一阵翻云覆雨,春色扰的殿外洒扫的哑婢,纷纷红着脸垂首。 他从三千大梦里醒转,上京的浮华与他无关,皇后的柔情蜜意是他一手铸就的假象。 他的皇后自始至终是晋柔嘉,是前朝千娇万宠的小公主,亦是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妖妇之女。 他怎会让晋柔嘉诞下他的长子,日日恩宠不过是戏耍凌辱,他这样的人就算有真心,也不会给了晋柔嘉。 避子药掺杂在温补的药膳里,每日一碗,皇后无甚察觉。 前朝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不过是他掌中的玩物,被他锁在椒房殿的金屋内,肆意践踏。 融融春色,心思各异。 第十章 你是柔嘉公主!你怎能是皇后!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小贩吆喝,孩童嬉戏打闹,市集里的嬉笑怒骂不绝于耳。 街道鼎沸的喧哗声无处不彰显着上京的纸醉金迷。 茶香茗茗,沁人心脾,说书人一个惊木,且道下回分解。 底下众人方醒,回味其中不愿抽身,骂腌臜、骂泼猴、骂痴人说梦、骂世道不公皆有。 皇后饮下最后一口茶,无奈摇了摇头,今日的戏份她还未听过瘾。 然而下一场说书又太过遥远,晋殊不久就会下了早朝同她一块进膳,她得抓紧时间偷偷溜回宫中,不让人抓包了去,所以只得先行离开。 “柔嘉?”低头逃窜的小身影猛然撞上一面肉墙,头顶倏地拦下一片阴影,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清润眉眼微诧。 皇后小声致歉,抬眸视线对上那人。 “殿下?竟当真是您!”贵公子惊喜,双手难掩激动的虚搭着她的肩,又想起什么似的迅速放下,后退一小步含着歉意的羞笑。 “你是?今日见到本宫之事切不可说与陛下听,不然......不然本宫就治了你的罪,对,治你的罪!” 既然唤了声殿下,那这人显然是认识自己的,想必是当值的高官显贵,皇后面露羞赧,玲珑心思慌忙转了几道弯,学了那话本里的作派,撑着跋扈的表象,对那人斥责道。 “殿下?您不记得臣了吗?” “后宫不该摄政,本宫又何须识得你?” 皇后蹙眉,留给她回椒房殿的时间所剩无几,这人又挡着她的去路,莫非是有求于自己? 若是这人为了一己私利而上达天听,让晋殊知晓她偷跑出宫,那可如何是好? “殿下当真忘了臣?” “你这人好生奇怪的很,让开,莫拦了本宫的路。” 温润公子瞧她那神情不似作假,巴掌大的小脸浮着恼意,浑不似记忆里含羞带怯的小女儿样。 又念及府中缠绵病榻的父亲,整日以泪掩面的母亲,那些个惊天霹雳的消息原来是真的。 他的嫡亲妹妹远嫁了他国,他原先定有婚约的公主殿下被帝皇狸猫换太子留在了宫中。 “柔嘉,我是宋钧孺,你的子安哥哥。”宋子安唇带苦笑,柔声道了一遍自己的名姓。 “柔嘉?宋钧孺?本宫是皇后,并非和亲的柔嘉公主。” 皇后愈发不解,瞥眼那人不似作伪的伤神,脑中陡然闪过晋殊床笫之欢时唤的那声柔嘉。 “皇后?!晋柔嘉!你是大严朝的柔嘉公主,陛下是你的皇兄,你怎能是皇后!” 宋子安骤然擒着她的双肩,俊秀面容贴近,双目呲咧狰狞,如玉泉叮咚的嗓音倏地拔高。 “你这人怎么胡言乱语?本宫虽说失了忆,不大记得先前的事,但本宫是左相之女,是陛下明媒正娶上了玉碟的正宫娘娘!你快些让开,不然本宫便以冒犯之罪治了你。” 皇后大幅度挣扎着被他紧紧擒住的身子,先前还是学着话本里的虚张声势,这次是当真起了恼意,娇声呵斥。 第十一章 皇后可有异动? “呵呵,原来如此,他竟如此欺瞒谎骗于你?晋殊当真是好算计!柔嘉,他骗你,骗我,骗了所有人!柔嘉你就是大严朝的公主,而我是左相之子,我的嫡亲妹妹本该入主后宫,却被他一招谋算,遣去替你和亲!他又致使你失忆,封锁了后宫消息,让人探听不得。若不是父亲早先的门生在此次和亲队伍里,冒死递了消息出来,他怕是要瞒天过海!” 宋子安猩红着双眸,直视皇后,那些个剪不清的混乱思绪瞬间通窍,父亲自幼教导的尊君爱国之道,统统抛于脑后,若要他侍奉的是这般的君主,那他便是枉读了十几年圣贤书。 晋殊那般的阴私小人,何其配? “荒谬!” 皇后闻言震荡不已,强撑着心神,沉声怒斥了宋子安一句,又趁其不备,挣脱束缚,慌乱逃开。 刚躲进锦被里,晋柔嘉潮红面色,疾疾喘息几下,才心神不宁的拨乱了几声铃铛,佯装刚醒唤婢梳洗。一阵稳健的步伐在殿中响起,她无暇去听,思绪全被那宋子安的几句话搅和了去。 宽阔胸膛携着殿外的凉风,贴在她后背上,嗓音染了笑:“梓童睡得可好?” “臣妾自是好的。” 皇后陡然一僵,心脏胡乱怦跳,随即垂首敛眸,软软倚靠在晋殊胸膛上,只作无事发生。 鼻尖萦满馨香,晋殊眸子暗了暗,不安分的大掌抚上细腰。 “陛下......” 皇后微微挣扎。 昨夜里累着了,晨起又偷溜出宫听戏遇上了宋子安,身心俱疲,又如何还能遭受住? 她忙拉紧自己的衣襟,动作拉扯间,领口大敞,肩膀上的青印被晋殊尽收眼底。 “这处是怎么回事?” 皇后大惊,双手无意识揉捏皱了衣襟,心思百转,贝齿咬着苍白的唇色,垂首作了那娇滴滴的羞人样,娇嗔着身后的晋殊。 “臣妾......还不是陛下弄出来的,怎得反倒问起臣妾来?” “呵,倒是朕的不是了,那朕这便给娇娇赔礼。” 外面的哑婢一听这话,皆悄悄的退出去...... “皇后有何异动?” “并无。只属下来时皇后娘娘去了小厨房煲汤予陛下,属下可要拦着?” “不用,下去吧。” “喏。” 晋殊慵懒着坐在椅上,身前的桌案摆了好一摞奏折。 他峰眉蹙起,指腹捏着眉头解乏。 几日前的那两处青印,仍是如一团迷雾横亘在他心间。 然而这几日里朝事颇多,他无暇顾及,只嘱咐了暗卫随时留意皇后。 “陛下,那宋侍郎在殿外已等候多时,可要召见?” 禄安小心道,晋殊揉眉的手一顿。、 是了,他还忘了这么个人。 “不见,让他滚。” “宋侍郎道他就在殿外候着,陛下见了他他才肯离开。” 禄安抹了额间的细汗,那宋侍郎执拗,他百般劝诫都不得用。 然帝皇龙威,他更是得罪不起,只得寻了个好借口两边劝道:“皇后娘娘一会儿便煲了汤来,陛下您看是否?” 第十一章 皇后,到底是谁? “呵,你个老阉奴!莫不是又收了人好处,敢哄劝威胁朕?” 晋殊随手扔了本奏折,掷在禄安那一张皱纹遍布的老脸上,在沟壑处划下一道血痕。 禄安忙跪在地上,抖着身子,哂笑:“奴才可不敢,奴才是怕宋侍郎一会子冲撞了皇后娘娘,惹得陛下不愉。” “麻烦,传他进来。” “喏。” 晋殊凝眉闭目,每每看到宋子安,自有一股难言的妒火中烧。 他蓦地想起那年桃花烂漫时,御花园中的一对郎情臣妾意,着桃粉色宫装绾十字发髻的豆蔻少女微垂着头,侧颜映红如染了胭脂,双手捏着锦帕一角,端得是一幅秀丽端庄。 站在她面前的男子,眉目染笑,一袭儒生打扮。 二人站在桃花树下,笑着说些趣事,突然一阵春风起,零落花瓣,洒在二人衣衫上,少女的肩头发髻亦沾了几瓣春意。 儒生打扮的男子神色微动,身子微倾,一只手缓缓伸向花瓣,从远处瞧去,那二人贴得极近,晋殊脚步极快,黑袍拂袖而过,带起一阵风,嗓音冷冷唤了声:“柔嘉。” 豆蔻少女倏地转头瞧来,避过了那只手,轻快道:“三哥哥!” 儒生打扮的男子尴尬收回手,迎着二人的目光,羞赧:“见过三殿下,公主,臣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晋柔嘉依着他的视线,寻到自己肩头的花瓣,忙慌乱伸手拂了去,面色绯红,带着小女儿的娇羞,不知所措瞥了一眼晋殊,方磕磕绊绊启唇:“并,并无大碍,子安哥哥不必介怀。” 晋殊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骤然握紧成拳,皮笑肉不笑讥道:“若无召见,外男不可擅闯后宫,宋公子莫不是忘了这是何处?” “臣......” “三哥哥,子安哥哥是奉了父皇的旨特来教本宫习字的。” 宋子安刚起了话头,便被晋柔嘉拦下,一句话道尽了缘由。 晋殊闻言冷意更甚,伸手捻了晋柔嘉发髻上的花瓣,漠然扔下一言甩袖离去。 “那本宫便不搅了二位的好兴致。” “诶!三哥哥!” 晋柔嘉怔愣半晌,随即提裙小步追着前方的一袭墨黑锦袍。 “三哥哥!等等柔嘉!” “何事?” “额......昨日送的糕点三哥哥可有尝尝,柔嘉做了些......命宫女做了些江南的口味,不知三哥哥可觉甜腻?若是腻了味,那柔嘉下次......” “明日派人来本宫这拿字帖。” “诶!?” 回忆戛然而止,停在晋柔嘉娇俏诧异的小脸上。 晋殊不耐睁眼,只见那宋子安胆大包天正沉着脸厉声质问他。 “晋殊!和亲的人究竟是谁?宫中的皇后究竟是不是我妹妹?” “放肆!”晋殊双手拍在木椅扶手上,面色沉沉,动了怒。 宋子安冷笑,步伐逼近,瞥眼瞧见扔在地上摊开的奏折寥寥几行尽是弹劾。 他双目直逼那已然沉了气压暴虐的帝王:“是我放肆,还是你瞒天过海!” 第十三章 送汤 “宋子安!朕念你是皇后胞兄,便不予追究!若有下次,你便提头来见朕吧。” 晋殊额角青筋鼓起,燃着火焰的招子,怒视前方。 宋子安讥讽嘲笑:“晋殊,你怕是忘了这个位子是如何坐上的吧?” “来人,请宋侍郎出宫!” “不用,我自己会走,有些事,晋殊你瞒不了任何人。我等着你遭报应的那天,哈哈哈哈哈......” 宋子安大笑离去。 禄安颤颤巍巍着身子,整个御书房寂静无声。 晋殊双眸呲红,掌心下多了好几抹木屑,沾着鲜血,滴答落在地上。 宋子安明目张胆地威胁他,而他们父子俩又牢牢握着自己的把柄,他如今碰不得杀不得,奈何不了,着实可气。 “这是怎么了?” 皇后甫一踏进御书房,龙威的施压便扑面而来。 晋殊滴血的手掌映入眼帘,她忙放下手中的参汤,从袖口拿出一方丝帕,小心翼翼地缠在晋殊手上,又怕他伤口泛疼蹙眉轻轻呼气:“陛下怎的这般不小心,疼不疼?” 琉璃灯盏下,她的眉眼澄澈温柔,似远山眉黛微拢,樱唇微嘟,小口呼着热气,柔柔洒在自己伤口处,疼痛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侵入肺腑的酥麻痒意,倒叫他四肢百骸都通透着柔情。 “不疼。” 暴虐的心绪被柔风安抚,晋殊单手掐着皇后的细腰,一个天旋地转,将她侧身抱坐在自己的腿上,薄唇寻了那娇嫩的檀口,轻轻吮吻。 “……陛下,小心些手!” 刚得了空隙,皇后便轻轻抓过晋殊包扎着秀帕的手,细瞧伤口可曾沁了血出来。 晋殊爱怜的吻上她的眼睑,鼻尖。 皇后的音容笑貌好似对他下了蛊,身上的淡雅熏香缠绕在他鼻间,他深埋在她颈间,怎么也闻不够。 “今日怎的想来御书房瞧朕了?” “婢女多熬了些参汤,臣妾喝不完,就拿来分予陛下尝尝。” 晋殊闻言弯唇轻笑,也不拆穿皇后的小伎俩。 她惯常是这般,分明是自己亲自下了烟火之地,洗手作羹汤,每每都要叫贴身女婢送去皇子苑,还推脱说是殿内新来的宫婢做的小零嘴。 又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让他点评一二,那双灵动的招子忐忑不安的四处乱转,企图掩盖拙劣的表象。 “也罢,朕也有些饿了。” “那陛下您正好趁热尝尝。” 皇后伸手将略微有些烫的碗盖揭开,参汤汩汩冒着热气,色泽鲜美,香气扑鼻。晋殊神色慵懒的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朕手受伤了要如何尝?” 皇后侧首,肃穆的御书房内,不知何时奴仆皆没了影,贴身侍奉在晋殊一侧的禄安更是不见踪影。 她一时诧异:“有吴公公......诶?吴公公人呢?” 吴公公在宫中浸润多年,早练就了一副玲珑心思,况且暴虐的帝王除了柔嘉公主一人能抚慰,其他人都不敢接近一步。 他这时不早早退下,等柔嘉公主一走,怕是要吃不少挂落。 第十四章 臣妾遇上了兄长 “这老阉奴惯会偷奸耍滑的,指不定又去了何处。” 晋殊眼尾上挑,轻笑着讽他身边的大太监。 “那......那臣妾喂陛下喝?” “嗯,只好这般,有劳皇后了。” 皇后一双凝脂柔夷捧着瓷白的玉碗,舀了一勺参汤,贴近晋殊的唇边,手腕微动,喂进去一丝,小拇指勾着的锦帕凑到晋殊俊美的脸庞上,轻轻擦拭唇角沾到的一点汤水。 晋殊眉眼难得温柔,噙着笑,一丝勉强都不愿意伪装,明目张胆地厚着脸皮任皇后伺候着他。 “这参汤味道甚佳。” 晋殊眼底噙着笑意,抿唇赞许,参汤入喉后似是打通了任督二脉,通体舒畅。 汤味鲜美浓厚,萦于舌尖。 皇后坐在晋殊腿上,低垂着头,耳廓泛红,双眸晶亮,两颊浮着羞红:“陛下欢喜便好......” 晋殊瞧她那副娇羞模样,心上柔软一片,不免起了戏弄之心打趣她:“娇娇殿中的厨娘手艺甚佳,朕想同娇娇讨了她来,日日为朕熬汤如何?” 皇后闻言怔愣,这汤是她亲手熬得,并未假手于人,如今要如何凭空变出个大活人来? 她微抿唇,贝齿咬在唇瓣上,眸色慌乱,心中想了许多对策。 不经意的抬眸间,瞥到皇帝嬉笑的俊脸,恍然大悟,暗道自己犯蠢,椒房殿内都是皇帝安排的人手,他怎会不知是自己下得厨,分明是在戏耍自己。 气得皇后,下一口参汤直接喂进了自己嘴里,末了,撇撇嘴娇嗔皇帝一眼。 皇后这副生气的模样,落到晋殊眼里反倒是娇娇俏俏,饶是在铁石心肠的英雄傲骨,都要被这娇俏击溃的捧出心肝儿供她蹂躏。 晋殊拿开皇后手中的瓷碗汤匙,寻着那张樱桃小嘴就是一通咂摸,卷过未来得及下咽的几丝汤汁,从她檀口中夺食。 “娇娇下次用嘴喂朕,味道恐会更佳,朕亦更会欢喜。” 皇后的脸上俱是一红,缓缓呼出一口气,思及自己前来送汤的目的,踌躇半晌,双唇启转开合道:“臣妾来时,遇到了兄长......” 晋殊含笑的眸霎时风云变幻,沉下面容,包扎着秀帕的手一把握住皇后纤细的手腕,厉声质问:“宋侍郎与梓童说了些什么?” 皇后言辞闪烁,手腕上的疼痛令她蹙眉,然她无暇顾及,心中疑惑又起了几分:“并无,臣妾只远远瞧了一眼,兄长并未见到臣妾。” “梓童如何识得那是宋侍郎?” “臣妾耳尖,听那小宫女行礼时道了句,本想着追上兄长问父亲大人可安,只不过手中的参汤需得趁热了喝才好,因此并未着人拦下兄长。陛下疼臣妾宠臣妾,见兄长父亲的事想必也不急于一时.....” 晋殊也不知是否听信了她的话,擒着她手腕的力道骤减,紧蹙的眉眼舒展开,面色柔柔。 皇后掩去神色,另一只手覆上疼痛的皓腕,稍退几步福了福身,欲要告退离去:“臣妾便不扰了陛下,晚间再为陛下熬汤解乏。” 第十五章 放我回去和亲! “慢着,娇娇如此这般念着朕,朕得好好嘉赏娇娇.....” 晋殊敛眸,一把揽过皇后稍退的身子,大掌抬起皇后瘦削的下颚,大拇指在那樱唇上摩挲,张开薄唇牙尖咬在柔软的唇瓣上,直至铁腥味弥漫齿间,他方伸了舌尖轻舔冒出的血珠。 手上包裹的手帕不知何时被他解开扔在了地上,掌心的血液丝丝沁出,血腥味让他有些兴奋。 眼底的暴虐裹着一层道不明的情绪,定定望向皇后,他唇角微勾,笑得有些邪气。 皇后微微蹙眉,眼里盈盈有了泪光,这“赏赐”好似是要要了她的命般....... 夜里寂寂,连一丝风声都无。 皇后泪流满面,眉目紧皱,柔夷掐着钳制住她的手臂,虚弱且无声的抗衡。 晋殊阴翳的目光盯着她瞧,她如木偶般任自己压着为所欲为,无声抗拒。 一如新婚夜..... 他双手推开椒房殿的大门,殿内两排灯烛微晃,龙凤呈祥的喜烛烈烈燃烧,夏风轻拂吹开晋殊绣着龙纹的大红喜服衣袍。 他沉着步,一点一点走近虚软靠在阔木床柱上的晋柔嘉。 她约莫是醒了,被绳子绑着的身子微微挣动,嘴里塞着手帕,双手反剪在身后,发出呜呜的声音。 晋殊站在她身前,静默半晌,眸底千思百转,猛地掀开她的盖头。 晋柔嘉双眼微刺,慌忙眨了好几下,内心忐忑如擂鼓,不知道和亲随侍的精兵护卫都去了何处,又是谁敢拦截下大严朝公主的和亲凤舆。 面前人脚底穿着暗金色的靴子,再往上是一袭同她一般的大红喜服,她心下诧异,待瞧清那人冷峻阴沉的面容,赫然是她出嫁前送她上凤舆的皇帝—晋殊。 她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眸,唇腔内发出呜呜的声音,扭动着虚软的身子。 怀顾四周,这处正是她母妃待了十几年的椒房殿,她又回来了,还坐在椒房殿内的喜床上,一切都明摆着告诉她,这件事从塞外和亲开始,便不简单。 晋殊擒住晋柔嘉的下颚,取出她嘴中塞着的手帕,扔在一边。 “皇兄?您这是在作甚!快放本宫回去和亲!” 晋殊目光沉沉如水,拇指摩挲染了胭脂的唇瓣,薄唇冷冷轻吐:“休想。” “此事不可儿戏,本宫是大严朝的公主,和亲是两国邦交,皇兄既然答应了塞外和亲,则应遵守承诺,放本宫走。若是惹怒了塞外的铁马兵戈,大严朝则会陷入战乱,到时民不聊生,本宫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无颜愧对生养我的百姓!皇兄!为君者理应深明大义,切不可应一己之私而任性而为!” 晋柔嘉目光灼灼,字字珠玑,就算狼狈的被绑着,仍是带着一国公主的骄傲,声声劝诫。 晋殊面色无波,拇指和中指捏住她的两颊:“呵,这张嘴倒是会说得很,满口仁义道德,还敢训起朕来,朕是大严朝的天子,是一国之君,何须怕那塞外蛮夷。” 晋柔嘉厉声质问,撑着被下药后虚软的身子,与他对视:“那皇兄如今是在作什么!” 第十六章 卑贱之人 “柔嘉公主的和亲凤舆已经出了上京,今夜是朕和皇后的洞房花烛夜,你说朕要做什么?” 晋殊唇角勾起,笑得邪魅。 皇帝的生母本就是名动上京的第一美人,他长相肖母,眉眼里与生俱来的万种风情,笑时更为殊色。 晋殊双指用力,卸了柔嘉的下颚,防着她学了那公主的傲骨,咬舌自尽,另一只手则去解她的大红喜袍。 晋柔嘉陡然被卸,忍着疼痛,张唇怒斥:“晋殊!本宫是你的妹妹!” “那又如何?” 晋殊浑不在意。 晋柔嘉金枝玉叶了十几载,头次如此狼狈,羞耻恼怒交加,她垂眸缓了片刻,软着嗓音,乞求道:“皇兄求你了,放了柔嘉吧。” “朕说了休想!晋柔嘉你别想在朕面前作戏,朕在你眼中不过是可怜的野种,又何须惺惺作态!” 晋殊最是见不得她这般模样,妖妇生的女儿,惯会使这些撒娇瞒骗的手段! “三哥哥,柔嘉待你何其真心!”晋柔嘉提高了嗓音,忍着痛楚。 “事到如今你还要谎骗于朕?” 晋殊侧首,冰凉的唇吻上晋柔嘉的耳垂。 晋柔嘉居然说待他何其真心,“真心”二字她也配宣之于口? 那日贵妃邀了他躲藏在屏风后,柔嘉晨起请安,百灵鸟似的娇声叠叠,哄得贵妃欢声笑语,宠溺的戏她鬼精灵。 “乖娇娇,近日里是不是同冷宫的那位野种,来往过近了些?” “母妃~” “莫撒娇,母妃平日里如何与你说的!” “柔柔是觉得三哥哥可怜......” “他有甚可怜的,若要怪就去怪他的生母与野男人苟合,才会生出这样的野种。柔嘉,母妃从不拘你,只这一事上,你莫要与他牵扯太多,母妃是为了你好。” “母妃~柔柔醒得。” “好,去找你父皇吧,来使供了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父皇可派人来问了好几次,娇娇儿是不是醒了。” “好~母妃又打趣柔柔。” 晋柔嘉退下后,他从屏风后走出,挺直了脊背,望着坐上那位雍容华贵的女人。 “可听明白了,娇娇不过是可怜你,如同怜惜一只狸奴,待有了新的玩伴,又何须再分一丝在你这野种身上!你顶着三皇子的名头,骨子流的却是粗鄙之人的血。本宫一时恻隐之心,求了陛下让你那下贱的生母安然诞下你,是本宫的恩德......日后离本宫的柔柔远些,不然这后宫里的孤魂野鬼,本宫不介意多一个!” 贵妃拨弄着手指上的丹寇,言辞狠厉,视他如恶臭硕鼠,一丝眼神都不屑于施舍。 晋殊眸底猩红,袖口里的手紧握成拳,面色阴沉,贵妃的话如一把尖利的匕首,一字一句扎在他心上。 他满脑子都是晋柔嘉那句“不过是怜惜”,是了,他这般的人,怎配金枝玉叶的处处讨好? 他不过是晋柔嘉的玩物,而这玩物险些卸下心防,为那操盘之人供上笑柄。 他果真是个笑柄啊,长于深宫之人哪个不是八面玲珑,戴了不知多少层面具的人精? 晋柔嘉的一丝不起眼的小恩小惠,就让他动了心,放软了仇恨,当真是一对恶毒的母女,害了他的生母不成,还要害他! 第十七章 是皇后,还是柔嘉? 晋殊抬眸讥笑:“那便请贵妃娘娘好好看顾好你的娇娇儿,莫要有落到本宫手里的那一天。” “柔嘉,今日你落到朕手里,焉有放过你的道理?” 晋殊粗暴的撕开她的小衣,衣帛撕裂的声音刺啦震于耳,晋柔嘉颤抖着身子,晶莹泪珠儿缓缓落下。 “哭什么?三哥哥疼你。” 他温柔的揩拭晋柔嘉眼泪的泪珠,指尖挑了一滴抿于薄唇,尝出些微苦涩,唇角勾出一抹快意,清隽的眉眼抚平,眸色深邃不可见底,双指微微用力合上被他卸下的下颚。 他语气轻柔,动作强硬,映衬在龙凤双烛的火焰上,好似两个情投意合的交颈鸳鸯。 晋柔嘉有些恍惚,泪珠断了线的流落,无声哭泣。 “不过是个供朕玩乐的金丝雀,若是惹朕不满意,朕就把你扔给那些没了根的太监做臣妾,想必千娇万宠的柔嘉公主的下贱身子,那些个阉奴会很欢喜吧?” 晋柔嘉抬眸,纵使被人凌辱,亦存着公主的傲骨,唇角带着苦笑:“晋殊,你真可怜。” 晋殊掰扯过她的脸,冰冷的薄唇吻在苍白的唇角,眼底是对玩物的揶揄:“朕在没玩够之前,可不会放过你。晋柔嘉,你且乖乖受着!” 回忆与现实纠缠,旁观的人在泣血,局中人却不甚清醒。 皇后紧蹙着眉,身子哆嗦得厉害,唇都咬出了血珠,在苍白的唇色上如同胭脂。 晋殊目光拢着一层阴森,那阴翳的双眸似是透着她在想其他的什么人、什么事。 她双目盈着泪,屈辱羞耻交加,泪花儿雾蒙蒙的遮住双眸,那骇人的英俊容颜变得扭曲不堪。 她恍惚中闪过一两个片段,深切的恐惧浮上心头,身子有些许僵硬。 记忆颠三倒四,她好似在挣扎,在尖叫,在害怕:“你天生就是个下贱货,装什么贞洁烈女?” 记忆虽是迷着一层雾,但那一层刻进骨髓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汹涌奔波而来,在她耳畔凄厉尖叫。 她如同砧板上濒临溺死的一尾鱼,那巨大的阴霾扑面而来时,余光只见一抹刺眼的锋芒,黑布将她包裹住,身躯被锋芒撕裂的七零八落。 她的挣扎微不足道,她的呐喊抑于喉间,只见一双带着干涸鲜血的手撕开她的筋骨寸肉,干嚼入腹。 她惨叫着,两眼一抹黑。 “皇后!” “晋柔嘉!” 濒死前的两声喝叫,浑教她分不清她是谁,是皇后,还是晋柔嘉? 亦或者她只是红尘里的一颗尘埃,身如浮萍,魂无所归。 皇后再次睁眼时,是在澄亮的椒房殿,寂静无人,哑婢进出时都了无生息。 她嗓子干涩,身上酸痛无力,索性那串儿铃铛就在枕边压着。 殿外的日光透过纱幔,散散洋洋刺着她的双眼。 闭目摸索着铃铛轻微一晃,不多时就有脚步交迭的声音,那人坐在她床榻边,动作轻柔地抬起她的上半身,一手递上瓷白的杯盏,温热的水润湿唇瓣,舌尖饥渴的大口汲取,水流浸润干涸的嗓子。 第十八章 母亲进宫 “慢些,莫呛着了。” 杯盏骤然被抽离,皇后凝着眉,鸦睫轻颤缓缓睁眸。 赫然是那熟悉的眉眼,料峭霜寒散开后的春情,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手执杯盏,面露忧色,深邃眸底是斐然绵绵情意。 “陛下……” 沙哑的嗓音,颤抖着身子,僵硬吐出二字。 昏迷前的记忆,在这一刹那铺天盖地的袭来。 身上的疼痛清晰的昭示着晋殊对她做下的事,脑中闪过的那两个片段,拨开迷雾后,依稀是他的轮廓,那獠牙尖利的戳刺她脆弱的颈侧,直至嗜了血,方讥道:“这辈子都休想我放过你……乖些受着……还没玩腻……” “乖娇娇,是朕魇住了,让娇娇受了苦,是朕的不是。” 温热的鼻息洒在她颈间,与记忆里的獠牙糅杂混合,炙热胸膛撑着她的上半身,细密的吻讨好似的在苍白面颊上一点点濡湿。 “莫怕,朕在。是朕鲁莽伤了娇娇,朕认打认罚,只愿娇娇莫恼了朕便好。” “臣妾睡了几日?” “……三日。” 那三日里椒房殿内御医进进出出,那皇后的病症一眼便能瞧见,定是陛下惹下的。 然,就算给了他们胆子也不敢说实话,只用那补身续命的药养着,言辞隐晦的提上一两句,见帝皇阴沉着脸色,忙止了话头,多加了几味上好药材。 皇后敛眸,苍白唇瓣启转:“臣妾困了。” “娇娇好好休息,朕命人请了左相夫人,想必待娇娇醒了便能见到她。” 晋殊将人安置在床榻上,拂开她额前的乌发,露出那张清丽的容颜,垂着眸肤色如雪,安安静静地甚是乖巧。 “多谢陛下。” 皇后抬眸,眼底波澜不惊,虚弱勾唇浅笑。 晋殊安抚似的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方转身离去。 落日余晖,皇后方醒。 那梦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偏信了宋子安一分。 强撑着身子命哑婢为自己梳妆打扮,胭脂水粉让苍白的脸颊染了色,厚重的粉掩盖她的病态,一身华服尽显皇后的端庄雍容。 甫一到前庭,一身穿命妇服的女人从椅子上起身,面朝皇后行了大礼:“臣妾宋刘式,请皇后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母亲不必多礼。” 皇后俯身扶着那妇人。 苍白的修长骨节,状似不经意的触到妇人行礼时覆在膝盖上的双手,手背上的毛糙指腹上的茧子,端看她厚粉敷面遮住的样貌,心底了然一二。 宋夫人小退一步,恭谨道:“娘娘言重。” “多日不见母亲,本宫着实惦念,不知父亲可安,兄长可安,家中可安?” 皇后奉了茶递给宋夫人,宋夫人千恩万谢过,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 宋夫人报喜不报忧,抿了口茶,行为举止一板一眼:“劳烦娘娘挂心,家中甚安。” “父亲病重,本宫却不能出宫探望,委实不孝,还望父亲大人海涵,本宫只能夜以继日在宫中为他念佛。” 皇后手臂撑着木椅扶手,不动声色抛了块砖引。 那宋氏依旧垂着头,谦恭有礼,亲厚疏离有度:“娘娘孝子之心,官家自是醒得,臣妇只愿娘娘在宫中万福金安,切莫忧思。” 第二十章 起疑 拢共叙了几句,便到了宫门下钥的时辰,宋氏起身行礼:“天色已晚,臣妇便不扰了娘娘安歇,臣妇告退。” 皇后抬眸望着宋氏出殿门的背影,最后一层余晖洒在殿外的台阶上,映衬着梦里的狂风暴雨,傲然屹立的身躯,冷漠阴翳的眸子。 她闭目小憩,身子慵懒的撑靠在木椅上。 “娇娇儿怎在这里安歇,要是受凉了怎么办,这些个贱婢怎没个眼色,莫不是成了哑巴,那双招子也不好使了吗?” 炙热胸膛拥她入怀,晋殊处理了积压的政务慌忙赶来,便见到皇后倚坐在上首,神色虚弱。 一双柔夷扒着晋殊胸口的龙纹样式,长长的丹寇指甲扣在他跳跃的心上。“无碍,是臣妾的主张,与他们无关。” 晋殊不问,皇后也不答,被他翻转了身子坐在他大腿上,身子紧靠着胸膛,耳侧是龙袍下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暮色渐深,殿内两排烛火熠熠生辉,燃着熏香的镂空雕刻香炉静谧的散着安神香,哑婢纷纷退守到殿外。 晋殊半眯着眼,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散,鼻尖萦着皇后的闺香,神色倦怠。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党派间的平衡取舍,都令他耗费神思,唯椒房殿内可安然度过。 “来人,传膳。” “是朕的不是,让娇娇受累了。” 晋殊收紧了手臂,打了个盹儿的功夫,月牙弯弯高挂,早过了膳食。 “臣妾是瞧天色已晚,陛下乏累,还是用了膳在安歇吧。” 皇后善解人意,晋殊在她面颊一侧偷了个吻,轻柔笑着将人抱起,大步向前。 “陛下......” “朕伺候娇娇用膳以作赔礼。” 帝王霸道的圈着她的腰身,用玉箸夹了些小菜递到她唇边,皇后身子虚弱,平日里只能用些清淡的小食,晋殊便也陪着她食素。 “臣妾想求陛下一事。” 皇后吃了一口晋殊喂得素食,双颊绯红,眼似桃花,内里亮着剔透星子,一眨不眨盯着晋殊瞧。 “何事?”晋殊被她那双招子勾着控制不住低头,在她双唇上轻柔厮磨,荡漾着一腔柔情。 “臣妾想去皇觉寺礼佛一段时日,为陛下祈福佑康。” “不可。” “陛下......” 晋殊想也没想直接张口拒绝,皇后料想如此,双手揽着他的脖颈,娇羞的在他唇角轻吻,如小猫儿一般在晋殊心尖勾挠。 “娇娇儿体虚,朕恐你受累。” “那......臣妾只去一日,烧了香便回宫可好?” 晋殊心下叹气,三日前伤了不知事的她,那群老不死的又上诫,不可再令皇后神伤...... 左不过一日光景,晋殊败下阵来应允了皇后。 心中琢磨着随侍的人选,还要提前派人去告诫那群老秃驴看顾好自己的舌关。 自宋氏走后,皇后闭目醒神,将这几日里发生的事,在心内笼统做了谋算。 蓦地想起自己之前在椒房殿内发现一处暗格,与她一般无二的簪花小楷画着九曲十八弯的地图,其中一处通道直通皇觉寺,她这才以退为进求了晋殊,白日里光明正大的去那处一探究竟。 第二十一章 祈福 那左相夫人不过是晋殊瞒骗她的幌子,名门闺秀出生的相爷夫人,指腹万不可能留茧子,手背也不可能粗糙不堪。 且身为母女,宋氏待她极其恭谨,浑不似娇宠在身旁的嫡亲女儿。 兴许,她果真是那柔嘉公主。 只不知晋殊缘何要如此待他的皇妹,她又是如何与原本的皇后换了身份...... 皇后闭目躺在阔木床上,身侧躺着疲惫的皇帝,白日里睡够了,夜间有些便有些失眠辗转反侧。 “娇娇儿?” 晋殊嗓音慵懒,沉着声轻慢了句。 “陛下。” “可是睡不着?朕陪你说会话?” 晋殊揽过她的身子,伸出一只手臂垫在她脑后,另一只手覆上她的如玉娇颜,困眯着眼,迷迷糊糊地从她额间、眉眼、鼻尖,双唇一一吻过。 “臣妾……臣妾无事,陛下睡吧。” 皇后埋首在他怀中,舌尖绕了几转,终是没能说出心底的疑问。 “好。” 耳侧是他砰砰的心跳,自有记忆来的欢好,他眼中的绵绵情意,皇后反复说服自己那都是真实的。 她与晋殊两情相悦、共结连理,夫妻间本该是同林鸟,浑不该多了一层猜忌,倒教人寒了心肺。 “陛下,臣妾心悦你。” “……好。” 晋殊累极,殿内的安神香扰着他的思绪,半梦半醒间,他恍惚中听到晋柔嘉道了句什么,他囫囵应了声。 皇后将养了几日,选了个天清气朗的日子,摆着架从宫门口出发。 两三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前后都跟着侍卫和婢子,慢悠悠的前行。 马车内铺了一层毛绒绒的毯子,其上摆着一方矮桌,置了几盘点心,一壶茗茶。 皇后懒散的靠在马车壁上,手捧了书卷,半敛着眸,昏昏欲睡。 晋殊推开厢门,弯身挺进,凉风爽意吹着皇后骤然惊醒。 “陛下你怎么来了?” 皇后惊呼道,话刚落,禄安紧随其后捧着一摞奏折卑躬而入。 晋殊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额间沁着汗,刚下了朝匆忙赶来,骑着马追上了慢行的队伍,皇后忙起身捏着帕子在他额间轻柔擦拭。 晋殊握住皇后的凝脂柔夷,递到唇边轻吻:“朕陪梓童一道儿去,为梓童求个平安。” 皇后垂眸,晋殊将她看顾得紧,片刻都离不得身。 她只能见机行事,去寻个一二。 “在想甚?” 晋殊俊美面容贴近,双手捧着她的面颊,和她唇齿相贴,细密轻柔的吻,一下一下点过她的娇嫩肌肤。 浑然不顾马车内的其他侍从便与她亲热起来,皇后羞得额头抵着他肩窝处不言语。 “乖娇娇羞了?”他眉眼染着笑,俯首咬着她的一侧耳垂。 马车平缓前行,车内的随侍悄然退去,晋殊隔着轻薄的罗裙揉捏着皇后的小腿,踢开毛毯上的桌案,禄安安置在上的一摞奏折均凌乱四散在一侧。 皇后深蹙着眉,双手推了下晋殊,略有些抗拒。 晋殊像只猫儿般用鼻尖在她脸上轻蹭,“朕舍不得与娇娇分离片刻,娇娇可欢喜?” 晋殊压着皇后倒在毛绒毯上,身下的奏折硌着白皙皮肤,不多时便起了红印。 “别......陛下,批阅奏折要紧......” 第二十二章 拜佛 车马行于官道,来往行人纷纷避让,小声琢磨又是哪位大人的威风做派,车帘上下翩飞,里外声响都传得一清二楚,若有眼尖之人往车厢一瞥,兴许还能窥得些许春意。 晋殊今日心情颇好,整个人如沐春风。 ”娇娇儿,今日心情可好些?嗯“ 男人耳鬓厮磨间,弄乱了皇后的云发。 她拢起一弯细眉,眸含春晓。 “怎的这般含羞?” 晋殊擒着笑,双指捏着耳垂轻拢慢捻。 “陛下…..” 皇后泪珠盈睫,又羞又恼。 二人春情浓浓,忽闻马蹄哒哒疾骑而来,马鸣疾声,片刻后车厢外有人扣了弦:“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 “………” 里面的人忙的很,懒应。 马车骤停,车厢外的人又大着胆子扣了弦:“陛下,八百里加急!” 只听车厢内细细索索、衣裙抖擞,扣弦的手一顿,送信的官吏两股战战,恨不得双耳失聪。 车厢推开一层缝隙,骨节分明的手探出衣袖,帝王餍足的嗓音冷着声:“拿来,滚开。” 官吏忙低着头送上手中的信件,余光不经意瞥见一抹炫目的白,心头震颤后退了几步滚开。 马车复又行行,皇后垂首,泪声嘁嘁。 晋殊两指拈着书信的一侧,粗糙的信封抬起皇后的下颌,她双眸盈泪,纵使被欺负狠了,也不敢出声。 “乖娇娇莫羞了,晾他们也不敢多嘴。” 晋殊背靠着车壁,一把捞起软若无骨的娇美人。 明黄色的龙袍皱皱巴巴的披在皇后身上,遮了她大半个身子。 马车离了官道往深处去,皇觉寺隐在山林间,若是骑马徒步则可走官道,然他们一群人架着马车,只得走另一边的石子颠簸路摇晃着上山。 马车停了好一会,皇觉寺的僧人皆前来相迎,然马车内的二人仍是不见动静,禄安虚抹着额间的汗,轻扣了弦:“陛下,皇觉寺到了……” “在后厢房前停下。” “是,陛下。” 晋殊哄着皇后,而皇后一脸羞赫,明眼人一看便知。 不一会儿车厢又扣了一声,晋殊裹着皇后,大步跨下马车,径直走向后厢房内。 一双莹白的玉足在虚空中快速划过,眨眼便消失在宽大的龙袍内。 众人纷纷低垂着头,缄默不语。 边关八百里加急来的突然,晋殊换了衣后,交待了几句方寻了个僻静处处理政务。 皇后歇在屋内,要了水。 ************* 寺庙正厅只有洒扫前阶的僧人,主持盘坐在地上敲着木鱼念经。 皇后正了衣冠方款款踏入,燃了香火虔诚叩拜三下,主持身后的小僧抱着签筒俯身递到皇后面前。 闭目念佛的主持缓缓开口,老态龙钟道:“娘娘抽个签罢,兴许能解了心中的忧。” 那双眼蓦地睁开,只瞥了一眼就好似看遍了她前生百态。 皇后伸出手摇晃签筒,须臾跳出一支签。她伸手欲捡,那小僧眼疾手快捡了签递到主持手中。 “主持这是?”皇后不解。 第二十三章 解签 “请娘娘随老衲移步厢房一叙。” 主持起了身,虽显老态,然步伐稳重。 侍卫斜跨一步,横了刀亘在二人面前,无声警告。 主持道了声阿弥陀佛,静立一侧。 皇后耳热,沉声呵斥:“退下!” “娘娘,属下奉了陛下的命!” “荒唐!本宫命尔等退下!陛下那边自有我说道!” “请娘娘恕罪,属下只听陛下的吩咐!” 那人拱手不依不饶,皇后恼极,一时僵持不下。 主持这时才悠悠开了口:“若不然叫这位小兄弟随了娘娘一同去解签。” “......也好,还望主持原谅则个。” “娘娘言重。” 厢房燃着紫檀香,不大的空间内立着好几个大书柜,满面经书。 一眼尽收入底,主持盘腿坐在垫子上,一手捏着竹签,闭目沉思。 皇后抿了口茶静等。 主持沉吟片刻,掐指卜算不得其解。 “娘娘恕老衲才疏学浅,此签唯有老衲的小弟子方能解出,只他自小有疾,口不能言,老衲让他写在纸上交由娘娘可好。” “有劳主持。” 不一会儿,一青衣僧人躬身而入,身形削瘦,可见风骨。 行了个礼,拿过竹签,阅其上签文,染了墨提笔书了几个字。 皇后接过,只见那僧人写了两行诗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敢问大师,何解?” 青衣僧人抬眸,双目清澈,若细瞧了去,是与她相似的眉眼,他似是包涵深意的一瞥,而后摇头离去。 “主持这?” 主持含笑:“只看娘娘是否是那有缘人。” 皇后欲要再问,厢房外脚步声迭,晋殊朗声唤她:“梓童可解好了?” “臣妾......” “娘娘,此签已解。” 主持打断了皇后的话,老神在在的闭目念佛,一丝眼神都不愿分给帝王一分,若不是念着皇觉寺在百姓中的威望,晋殊才不会轻饶了这群仗势的秃驴。 他本就不信佛,在他看来,这群僧人和那些个道士一般,惯会坑蒙拐骗的。 “那便回吧。” 晋殊揽着皇后,大步离去,一群人缓缓来又急匆匆的离去。 青衣僧人矗立在寺前,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马,不太确定的问身旁的老僧:“主持,您说她能懂吗?” “殿下聪慧,想必会有回应的。” 晋殊如此着急回宫,全因那八百里加急件。 他择了一处厢房,起了信上的朱漆。寥寥数语看罢,心火怒烧。 晋殊猛地拍上书案,木质的桌子砰然碎裂。 “这群蛮夷!反了天了!” 自踏上车厢,晋殊便一直蹙着眉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皇后猜测兴许是那加急件出了事,一双柔夷轻轻捏上他的太阳穴,按压穴位为他解乏。 按压的力道如一阵清风,柔柔洒在他面上,皇后身上那股子馨香钻入鼻间,晋殊一时动容揽着她的身子靠在自己胸膛上,俯首埋在她颈侧,源源不断汲取她身上的气味,僵硬紧绷的身子渐渐松缓,双手不安分的在她腰侧摩挲。 “陛下......” “叫我的名字。” “阿殊。” 二人依偎了好一会,皇后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道:“陛下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晋殊轻抚着皇后的乌发,转了个话题:“梓童解了什么签?” 第二十四章 确定身份 皇后从袖口中拿出那张纸,递给晋殊看:“臣妾愚钝,解不出。” 晋殊拈着那张薄薄的纸,看了一会,没瞧出什么名堂来:“故弄玄虚的东西,也就欺瞒你这般的小姑娘。” 皇后不依,攀附着晋殊的肩膀撒娇:“臣妾就这般好骗吗?陛下可是有什么欺瞒了臣妾不成?” 晋殊唇角微勾,轻笑了声不答她,双指轻摸过她的脸,停留在两片柔软的唇瓣上。 唇瓣募地被晋殊吻住,大掌横在腰腹上掐着她的纤腰,二人难舍难分,浑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皇后渐迷了眼,腰肢一软,心道自己果然好骗得很。 那签文转了圈回到了皇后手中,晋殊只当是普通的纸张,皇后定了心神,娇软的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听着那声声沉稳的心跳,只愿自己多疑了。 椒房殿内有一处小庙堂,皇后一回宫便退了众人,只说自己要手抄佛经祈福。 那青衣僧人递上签文时,在自己手背上快速描了几笔,诗文中又带着火,皇后略一思索,在烛台火焰上,铺开签文用火熏之。 浮于其表的诗文渐渐晕染散开,看似普通的纸张大有文章,皇后一目十行,匆匆阅完。 颤抖着手,颊边苦笑,任烛火点燃签文,湮灭于虚无中。 点点星火灼烧签文上的每一个字: 皇姊安好?弟昌明依汝之言藏匿于寺中,本欲独身一人览山川河流,前往边关同阿姊汇合。忽闻和亲事变,阿姊被囚于椒房殿内,做了他掌中雀。弟从暗道而入欲救阿姊逃脱,然椒房殿内外防备森严,亦闻阿姊高烧不退,弟心焦而无奈,谋划多日方知阿姊一醒便忘却前尘。了悟主持劝弟谋定而动,弟只得在寺中借机行事。三皇兄暗杀其他兄弟姊妹,又借左相那老匹夫之力谋权篡位,他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不知阿姊在他身侧可安好?弟心忧之。阿姊若有疑可写了信告知弟,并置于暗道口,弟自会收到。 皇后并未回信,她又寻了个晋殊上早朝的机会偷溜出去。 那青衣僧人虽与她样貌相似,然她忘了所有的事情,一切皆不能偏听偏信,以防又被谎骗了去。 在她那天听戏的茶楼,小坐片刻,茶刚喝了一盏,戏刚起了个头,宋子安便匆忙赶了过来。 见到人方知自家小厮并未看走眼,他径直坐在皇后左侧。 “殿下。” “本宫当真是那晋柔嘉?” 皇后直言,抿了口茶直视宋子安。 另一只隐在袖口里的手微微蜷缩,看似平静的面容下,胸腔内那处跳得厉害。 “是。” 宋子安怕她百般不信,被晋殊牵住了深思,故而此次出门带了许多能证明她身份之物。 首当其冲的便是他给公主和胞妹画的画像,而柔嘉那副画像上还有她自己提的一手簪花小楷。 画卷缓缓展开,一妙龄少女含笑立于其上,栩栩如生,笑颜动人。 一身水蓝色的留仙裙如天上仙子飘然下凡,挽了个双刀髻。 小巧的瓜子脸肤白如雪,一弯柳叶眉如月微拢,一双迷人的桃花眼被她的娇羞平添了几分憨意,流转间不经意泄出翼翼光彩;高挺的鼻梁,小巧可爱的鼻头下,缀着唇珠饱满的樱唇,红润透亮,樱唇微抿。 画卷上留有宋子安的印章还有晋柔嘉自己提的一行字:柔嘉于太昌十八年元月十五日赠子安。 第 二十五章 与虎谋皮 “殿下,这字当真是您提的。” 宋子安指着那行字,复又展开另一副画卷:“这是胞妹的。” 那副画卷上亦是个妙龄少女,温琬清秀。 皇后观其眉眼间,确实多与宋子安有相似之处。 而后宋子安仔细收敛了画卷,从袖口掏出一个紫檀木装得黑匣子,那匣子上落了个别致的小锁,宋子安一一解开,皇后还以为是什么金贵物什,熟料解了锁后那匣子里是一沓信笺。 宋子安有些羞赧的递上了几张信笺给皇后:“殿下,这是您与臣所通书信。” 皇后一一接过,粗略看了几张,大抵是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的事。 “殿下可信了臣?” “本宫需得回宫了。” 皇后阅罢,递还给了宋子安,内心毫无波澜,这信笺上的字与她一般无二,然这上面的小女儿娇羞之语浑不似她能写下的。 若依宋子安而言,他们二人方是两情相悦的一对鸳鸯,可如今的她只当宋子安是个臣子,毫无其他情感。 这其中的儿女私情,可待商榷真假。 宋子安瞠目,起身拦下皇后的去路:“殿下!” “宋侍郎,本宫不愿再被人欺瞒,待本宫细细琢磨了其中一二再与你细说。” 皇后深蹙着眉,冷了脸色,宋子安闻言只得让了她去,只恨自己当初不该下放了闽南去闯一番业绩,而延迟了与柔嘉公主的婚期....... 皇后,不,她已然确信自己是晋柔嘉,皇后的名头并非是她。 梦里闪过的几个片段,想必就是她失忆前的记忆,脑海中蓦地浮现晋殊那张冷峻讥诮的神色,视她如蝼蚁般,任她在雷雨交加中瑟缩狼狈。 晋柔嘉慌不择路,在宋子安面前强装得镇静自若,自无人处时皆争相而出. 怪道晋殊说她是个好骗的小姑娘....... 他将她耍得团团转,甚至不顾人理纲常,强要了她。 是当真欢喜她,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那......她呢? 情投意合的梦境骤然破碎,心上人成了瞒骗于她的兄长,她又该如何自处....... 浑浑噩噩自暗道偷偷回到宫中时,早朝还未结束,禄安遣了小太监到椒房殿内,道了声“不必再等陛下用膳”。 晋柔嘉囫囵应了好,她自个儿早没了胃口,面朝着小轩窗外的宜人景色兀自发愣。 ********** 晋柔嘉在书案前,写了无数遍“静”,但她的心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她无法瞒骗自己不在意,无法瞒骗自己不知情,晋殊这出戏唱得太好,她不仅失了身,还失了心...... 可她并非寻常女子,还有许多事她未理清,她目前只知晓自己的身份并非晋殊的皇后,而是那本该前去北国和亲的柔嘉公主。 而自己的弟弟,一个皇子,流落到皇觉寺中躲躲藏藏又是因为什么? 宋子安作为自己曾有过婚约的未婚夫,又是如何没有迎娶自己? 他的父亲左相又是缘何选了晋殊扶持,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龌龊? 公主与生俱来的骄矜时刻提醒着她,划开一丝缝隙的真相下藏着晋殊巨大的阴谋,她丝毫松懈不得、沦陷不得,暂未完全恢复记忆的自己,只凭那几个一闪而过的片段很难拼凑出全局。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委曲求全,装作不知,与虎谋皮。 墨汁晕染开,整张字帖渐渐染上墨色,不再澄澈,这层白纸上终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黑点。 晋柔嘉收了笔,摇晃铃铛,命人搬了塌怀抱着小狸奴置园中乘凉。 睡得迷糊间,下颌一痛,愣怔着双眸,氤氲的雾气后是晋殊俊俏的脸,布着一层寒霜,俯下身来擒着她的下颚,双目阴翳。 “朕如何好哄?” 禄安午间又遣人来了一次,直道圣人自早朝后便大发雷霆,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时又发了好一通脾气,上半晌滴水未进,他求皇后娘娘能去劝解一番。 禄安左不过是个太监,又如何能有胆子来请她,这椒房殿内外森严,侍奉的宫婢皆是哑奴,隐在暗处的暗卫更是日日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不是那暗道建的巧妙,机关精妙,失忆了的她只能做了那金丝雀被晋殊金屋藏娇。 晋柔嘉耍了小性子,只道:“本宫乏累,陛下好哄得很,约莫一会子便歇了气,禄安莫急。” “怎么?本宫的话没听见?愣在这里作甚。” 传话的小太监两股战战,抹着额头的虚汗,在晋柔嘉的直视下颤颤巍巍说了个“喏”,又小跑着离了椒房殿。 晋殊听着小太监的回话,将手中批了一半的奏折掷在地上,朱笔划了一道长横,阴沉地脸气笑了。 边关不稳,朝堂叵测,他贪恋的温柔乡今日还使了小性子。 晋殊当即扔下一大摞的奏章,大步流星向前。 “朕如何好哄?” 晋殊又问了一遍,俊脸逼近,双唇磨蹭着晋柔嘉的修长的颈子,锋利牙尖时不时显露出一点,晋柔嘉如同他嘴中的猎物,只肖牙尖再往里刺一分,这脆弱的肌肤便会见了血。 晋柔嘉霎时清醒,敛眸换上娇憨,双手揽着他弯下的脖颈,轻昵的蹭上他冰冷的侧颜:“陛下......”晋殊探出的锋利牙尖一顿,收敛了回去,舌尖自颈侧一路向上,留恋在那娇气的樱唇上,大掌提着她的身子在的背上轻拍了几下:“莫撒娇。” “陛下这不就是歇气了吗?” 皇后娇软着嗓音,令晋殊酥麻了半边心,那股子盈满胸腔的气早被皇后占据了满怀,她引着自己前来,又向自己示弱撒娇,抚平自己的暴虐,他可当真是好哄,皇后并未说错半分。 晋柔嘉见他神色变幻,提着她身子的手臂骤紧,又软了几分:“陛下......可还气?” 晋殊沉吟片刻,一脸正色:“若娇娇......朕自不会气。” 一双眸子在她身上扫过,带着兴味,戏弄她。 晋柔嘉羞赧,嗔了他一眼,扭动着腰肢欲脱离晋殊逐渐炙热的胸膛:“臣妾要下来。” “乖娇娇,日头尚好,不该如此蹉跎时光......” 晋殊话里有话,晋柔嘉内心焦急,咬紧了唇。 她和晋殊关系复杂,如今她知道了这层身份,又如何能安然无恙的与他亲密? 可晋殊抱着她直往寝宫去,接下来要做的事,昭然若揭。 “陛......陛下,臣妾......臣妾来葵水了......” 晋殊跨步的动作一顿,心尖的痒意被怀里的人撩拨起,待他起了念头时,又被一盆冷水浇个透心凉。他抱着晋柔嘉的手缩紧,依然不管不顾的往寝宫内的床榻走去。 晋柔嘉急红了眼,胸腔内七上八下的,若是晋殊用强定然会发现她说了谎,从而会怀疑她为何会拒绝自己。 她双手紧紧抓着晋殊朝服胸前皱巴巴的龙纹,红着耳尖,满面酡红:“臣妾......臣妾用,用其他办法可好?” 她像是鼓了极大的勇气,因着所谓的身子不便,不忍他难受似的主动服软。 晋殊挑眉斜睨了她一眼,神情若有所思:“娇娇要用何办法哄朕?” 晋柔嘉失忆后一直都是娇娇软软的,对帐子里那点事并不热衷,稍微不顺心便眼眸氤氲着雾气,赌气不看他一眼,浑似个不经人事的闺阁小姐。 晋殊好整以暇,抱着她放在床榻上,坐在了一侧,眼神含着调戏,不再动作,只那有意无意泄露的威亚迫着晋柔嘉。 晋柔嘉双手抓了抓底下的床铺,乌发自肩后倾泻,她敛眸,胸腔内那颗跳动活跃的心脏骤紧,贝齿咬了咬涂了胭脂的唇瓣。 晋殊瞧着她左右为难的样子,一下子失了耐性。 闻了闻她身上的小女儿馨香,似是逗弄又似是倾诉:“朕乏了。” 他的谋算里出了缺口,朝堂诡辩莫测而边关之事又迫在眉睫,千钧重担强压着他,登基时依仗的左相野心不止,对他的龙椅蠢蠢欲动,内忧外患。 他只不过是个看似尊贵的高高在上的皇帝,实则处处遭人限制,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那陛下要歇息吗?” 晋柔嘉闻言松缓了身子,压着欣喜关怀道。 晋殊勾唇邪笑,小姑娘的神色动作尽收眼底,薄唇贴近她的耳畔道:“不,朕要亲自教乖娇娇,省得娇娇偷奸耍滑戏弄了朕。” 晋柔嘉霎时垮着小脸,嗔怒于他。 晋殊转而开怀大笑,心中阴霾散了几分。 薄唇难以自已的吻上她,将内心的无尽阴暗转于唇齿间的缠绵悱恻。 晋柔嘉蓦地僵直着脊背,险些迷失了自己。 同他虚与委蛇的策略,反复提醒着她,告诫她此刻是与她的兄长在做违逆人伦之事。 晋殊敏锐的察觉到了怀中人的变化,大掌抚摸着她的脊背,柔声细语:“怎么了?浑像个小狸奴似的一惊一乍?” “臣妾......臣妾身子不爽利......” 撒了一个谎便要用另一个谎掩埋,晋柔嘉低垂着头,拈着谎话。 晋殊抚着她脊背的手一顿,良久叹了口气道:“不爽利还要勾着朕?” 第二十六章 暗算 这话晋柔嘉没法接,她只不过是为了安抚他的怒气而向他撒娇讨饶,睁眼时,晋殊阴翳的目光直愣愣的射向她,她险些以为自己露了破绽。 晋殊抬起她的下颌,垂眸直视她,那双鹰眼似的招子勾在她心底,好像能透过她的眸子勾住心底掩藏的秘密。 她还是太嫩,先行败下阵来,慌忙别过眼去。 “为何要骗朕?” 晋殊滚了滚喉结,他清楚记得晋柔嘉的小日子,并非今日。 从一开始她就在欺瞒他。 主动的撒娇,慌乱的眼神,僵直的脊背和说谎时不安分抠弄衣袍的小手,一早便明晃晃的告诉他,晋柔嘉在撒谎。 他想由着她继续欺瞒下去,看看她要作甚。 可是那撩人的小妖精勾的他,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个满口谎言的坏东西就地正法,沉声质问她为什么要撒谎。 晋柔嘉自认为可信的谎言一朝被他戳破,他擒着她的下颚,阴郁的目光咄咄逼人。 “臣妾......”贝齿紧咬着唇,一双眸子雾蒙蒙的,梨花带雨的美人很容易引起男人的怜惜。 但,晋殊平生最厌恶的便是那些,仗着姣好面容为非作歹的蛇蝎美人。 他沉着声,压抑着怒气:“莫哭了,告诉朕,为何要撒谎?”他低头吻上晋柔嘉的眼睑,薄唇抿着鸭睫上的泪珠,教晋柔嘉此刻七上八下,浑不知他在想甚。 晋柔嘉小声抽噎:“臣妾,臣妾怕......” “怕甚?” “那日在御书房,陛下,陛下对臣妾......” 娇软的身子在他怀中害怕的直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还未对她做些更过分的事,她就哭了起来,扰得他不知所措。 晌午时批阅那些个奏折,气得心肝脾肺都充了血,边关之事臣子们争相吵个不停,晋殊深蹙着眉头,隐瞒了一二,可这事一旦拖久了便瞒不下去。 那蛮夷在信中言辞猖狂,直言若不交出真正的柔嘉公主则要撕毁条约,掠夺边关城池,大肆屠戮边关百姓。 他如何交得出柔嘉,这本就是个计谋,只这蛮夷狡猾得很,既要人又要他免贡。 单方面撕毁了合约,还胆敢猖狂挑衅,也不知那叛变的替身同他吹了什么耳根子。 本就是个附属国,养得野心大了同左相一般双双与他施压威胁。 左相那老匹夫依然称病抱恙,他的那些个属下老神在在的看着朝堂上的其他党派争吵,更是令他心头怒火冲天。 于是他便念起了在椒房殿不记前尘安然享乐的晋柔嘉,念起了那日怒火扰了理智,压着她在书案上寻欢作乐,弄脏了好几张奏折...... 才着人寻了个由头,欲哄骗晋柔嘉前来投怀送抱。 晋殊有些心虚,掐着她下颌的手顿时卸了力道。 “朕疼娇娇还来不及。”他顿了顿又添了句:“日后可不能再因这事而瞒骗朕。” 晋柔嘉长睫微颤,止了哭声,弱弱地应了句,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这一遭。 晋殊见怀中小狸奴止了哭声,安抚似的在她樱唇上蜻蜓点水般啄吻。 晋柔嘉定了心神,靠在他胸膛上,耳侧是胸腔里那颗怦跳的心脏发出的声响。 二人久久不语,空气中一片静谧,忽传来他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抱着她身子的手臂横亘在她后背,骤然缩紧,迫使两人又贴近了几分。 “乖娇娇,莫动了。”晋殊沙哑着嗓音,藏不住的星火。 在寻欢作乐一事上,晋殊不止一次失控,他也曾寻了其他美艳女子,然而一旦她们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便了无兴趣。 傲人的玲珑身段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令人作呕的一团肉,可只要,一想到晋柔嘉那张殊色娇容,他便蠢蠢欲动。 晋柔嘉不知不觉中好似成了他的弱点,而人但凡有了弱点便会有所顾忌,从而处处受人要挟,他大可将人送到蛮夷身边,牺牲她保全边关,亦可送到宋子安身边,让左相那老匹夫与嫡子生罅隙好让他趁虚而入,扼制他的勃勃野心。 然而他做不到,他只想为晋柔嘉铸造一个金制的鸟笼,将她永远囚禁在自己身边,任何人都窥视不得。 “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吴太监慌慌张张的在殿外扣门,高声喊了下。 晋殊抚着柔嘉乌发的大掌一顿,眉间隐有怒气,显然被打断了与皇后的温情令他十分恼怒。 晋柔嘉见机在他唇边啄吻:“陛下政务要紧。”若是忽视她倏地亮起的眸子和浮于表面的喜悦,晋殊当真会觉得皇后不愧是母仪天下的典范。 晋殊无奈一笑,寻上她的樱唇,温柔的舔吻:“你呀......”后头的话他未说出口,吞没于唇齿间,说再多也变得无关紧要。 待晋殊走后,晋柔嘉招了哑婢伺候自己梳洗,又偷摸往暗道留下了纸条:边关有异。 晋昌明静候几日,终于等到了胞姐的信件。急匆匆的拿着纸条就去找主持商议。他一边吩咐先帝原先留给他和胞姐的暗卫去打探边关之事,一边洋洋洒洒将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通通书于纸上,传递到暗道里。 晋柔嘉深蹙着眉,久久不能平复心绪。她万般想不到,促成晋殊登基的谋划里还有她的一份力。 再说这方,晋殊怒气冲冲得瞪着手中的信件,胸脯上下起伏,手背青筋暴起:“混账!”他一把拂过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墨汁四溅,染上了明黄衣袍。 阿奇勒可汗在密信上用粗俗的语言再次逼迫他命他交出晋柔嘉否则便开战,还定了时限,给他七日之期。 晋殊阴沉着脸色,琢磨着该如何是好。他双指轻扣书案:“暗一。” “在。”一道黑影倏地出现在狼藉的书案前,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左相可有动静?”想起那日宋子安的咄咄逼人,晋殊深觉背后定有左相的推泼助澜,若被他拿捏住了左相通敌卖国的把柄,他就能携以要挟。 “左相几日前送了信给可汗,被属下拦截。” 晋殊阴翳的目光,森森然扫向跪在地上的黑影,隐有怒火:“为何不报?” “娘娘病了。”暗一僵直了脊背,承着圣人的怒火,不卑不亢道。 晋殊被他一噎,蓦然想起,御书房那日后的事情,暗一好似是与他说了些什么,然他猩红着双眸,浑然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关切着晋柔嘉一人。 “咳,说了些什么。” “恭贺可汗和柔嘉公主大婚,问了些好。” 晋殊冷笑出声,这老匹夫倒是谨慎,浑教人抓不住把柄,若此信被人拦截也看不出任何谋反之事,还能教他更确信宫中待着的是晋柔嘉而非他的女儿,若安然送至可汗手中,他也可说服阿奇勒这个粗鄙莽夫与他共谋。 晋殊当初使计不仅算计了晋柔嘉自然也算计了左相,强娶了他最为珍贵的嫡亲女儿,迫使左相不得不表面与他为谋,只不过,左相千算万算,算不到他怎会将那等奸佞之人的女儿冠上他正妻的名头。呵,现如今这左相府的娇小姐也不知是去了哪处投胎。 先帝留给晋柔嘉姐弟的暗卫俱是高手,只是在柔嘉公主出嫁前曾下了死命令,一旦她出了任何事都不得现身,只能待在晋昌明身侧护他周全。 因此她失忆被囚于宫中那些时日,这些个暗卫寸步不离紧跟着十一皇子,任他打骂激将也不应他。 晋昌明那些洋洋洒洒的书信里有一部分是对这群暗卫不知变通,榆木脑袋的控诉。晋柔嘉阅之好笑,遂又思及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又是从小金尊玉贵长大得皇子,哪曾受过这般委屈,在皇觉寺东躲高原地,不见天日。大约是同胞所生,虽未恢复记忆,然那股子疼爱怜惜他的感觉刻入了心扉。 也就应了胞弟的撒泼打滚,要了一两个暗卫跟在自己身边。椒房殿内外都被晋殊的暗卫把持着,只不过他毕竟自小长在冷宫,招揽且愿意誓死效劳他的暗卫不及先帝留给晋柔嘉的。 暗卫打探消息颇快,第二日她便收到了边关的所有消息,包括阿奇勒屡发密信催促晋殊交出她本人。且代替她和亲的并非左相亲女而是晋殊身侧的一个暗卫,只不过阿奇勒一眼便识破了真假,挑断了那暗卫的筋骨软禁在营帐中。 晋柔嘉倚在美人榻上,琢磨着接下来的事,她能不能恢复记忆全看天命,然而就算日后都恢复不成,她也不能任由了那天命囚着她,正如她先前谋算的每一步。 所有人都在一张以天地作局的棋盘上,她、晋殊、左相,边关各执一子,分不清身旁的棋子是敌是友,她如今因为失忆落了下乘,而晋殊被边关和左相钳制住,也未必比她处境好。既然在他登基路上有自己的一份谋算,那暂且他们二人是友方,边关那处棋子不明敌友,她得寻个时机试探一二,左相及其党派自然是敌方,一个威胁到了皇室的敌方,她需得在暗中帮衬晋殊一番。 第二十七章 忆起 暗卫禀告她晋殊决计在用原先那一招,遣一暗卫易容成她的模样送到阿奇勒身侧,晋柔嘉闻罢冥思片刻。扯了一直佩戴在自己身上的玉佩,背后一个明晃晃的平字,好似在嘲笑她的愚蠢。 她交给暗卫:“替了那暗卫,佩上它,去试探阿奇勒。”暗卫来无影去无踪在晋殊的监视下出入椒房殿如无物。 左相那处她可以从宋子安着手,看来又得寻个机会偷溜出宫去回应他。晋柔嘉闭目侧躺在榻上,手上捏着一本闲书,也不知神游去了何处。夏日的光洋洋散散,耀得人头晕眼花,晋殊敛眸轻步走向酣睡在榻上的娇弱美人。 晋殊被政务缠身,已有几日未宿在椒房殿。 “陛下?!”晋柔嘉惊呼出声,她万般想不到男人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两人已有几日未见,晋柔嘉还以为他被政务缠身,近日里不会来寻她,便放松了警惕松软了身子。 晋殊含糊应了声,滚烫的吻点过她的唇、下颚。 清醒后的晋柔嘉倏地抬手推开男人,捞起衣衫遮盖住自己的身子,苍白着脸色,颤抖着身子躲在一侧。 被推开的晋殊,甚是不解,深蹙着眉,手臂强硬的钳制住晋柔嘉,将人固在自己怀中,大掌擒着下颌,阴翳森然的目光直视她:“为何推朕?” 晋柔嘉胸腔骤停了一瞬,双眸噙着泪花,低声质问他:“陛下当臣妾是何?是陛下的皇后?明媒正娶的正妻还是供陛下享乐的玩物?”她先声夺人,声声高迭质问,以此来掩盖七上八下的心脏和险些露出的破绽——晋殊哄骗她替做的皇后绝不会躲避他的求欢。 晋殊显然被她问住,怔愣片刻,眸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很快被冷意覆盖:“是谁教得你说出这般不成体统的话?” “陛下可曾有半点真心施舍予臣妾?”晋柔嘉放低了姿态,软了声调,佯装成一个深闺怨妇。晋殊只觉可笑,她同自己谈论真心?他阴沉着脸,翻身将怀中的人重重压在美人榻上,双手使了力扯开虚掩着娇躯的衣衫。 “陛下!”晋柔嘉圆睁着双目,二人实力悬殊,她如何都挣脱不得。晋殊唇角噙着冷笑,看着皇后惊恐万分的神情,暴虐袭上心头,动作随之粗暴了几分。 “朕不过是宠幸皇后,皇后何必如此不愿?”晋柔嘉越是抗拒越是不让自己触碰她,晋殊内心就越是阴郁。 昔年骄矜的柔嘉公主拿他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而今公主成了自己的禁脔,随他摆弄,可为何今日连他的触碰都这般惊恐慌张?晋殊暗想:莫非是晋柔嘉恢复了记忆? “陛下......只是想要臣妾的......身子吗?”晋柔嘉嗫嚅着双唇,不可置信的启唇问他。 晋殊冷笑,俊俏的面庞贴近,指尖轻轻点在晋柔嘉懂的唇上:“皇后......生得好,朕甚是欢喜。”话音刚落,身下的娇躯蓦地僵硬。 见着身下的人儿苍白的面色,他又试探道:“夫妻敦伦之事合乎常理,皇后为何抗拒?” 眼眸深邃,深不见底,浓浓的墨色像是无尽的深渊,晋殊的逼迫如擂打鼓敲击在柔嘉心上。 晋柔嘉垂眸,面带苦意,贝齿紧咬着唇,无声抗拒。 滔天怒气氤氲在晋殊胸口,晋柔嘉如今这般像极了新婚夜后的种种。 “你到底要如何?”他沉声质问,双指捏着两腮,迫使晋柔嘉抬眸与他对视。 “请陛下收回宠幸。” “呵,收回?皇后不过是个供朕取乐的荡妇,朕今日便是要了你,由不得你万分。”晋殊俊美容颜如同蒙上一层阴沉沉的幕布,无情的去撕她的衣裳。 炙热的胸膛,倏地被尖锐的硬物抵上。 晋柔嘉目光如炬,直直射进他心底阴霾处,她手中的簪子如同一把利刃,但凡他的手再动一下,这把利刃就会戳进胸膛,剖开心腔。 “柔嘉?”他虽是疑问,然而已信了几分:“何时想起来的?” “陛下,臣妾不是皇后吗?”身下的人儿用簪子抵着他怦然跳动的胸腔,那尖锐的顶端戳出了一个小圆点,好似她只要在用些力,便能见了血。她极具嘲讽的笑问晋殊,原本皎洁无暇的眸子里满是对他的讥讽。 晋殊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晋柔嘉!” “就算你想起来了又如何?你逃得了吗?”晋殊冷笑,双指掐着她的两腮,对抵在自己胸口的簪子无动于衷。 “三皇兄何必百般为难本宫?” “母债子偿,贵妃对朕和朕的母妃做了什么,朕会一一报应到你身上,你要朕如何放过你?”晋殊边说边俯下身,鼻尖贴着柔嘉的侧面,温热呼吸尽数吐在她耳侧,说出口的话倒教她起了一层寒意。由于他的逼迫,晋柔嘉不自然的弯了手肘,簪子未进入一寸。 “本宫没有想起来,只恍惚记得几个零星片段。” “你在戏弄朕?晋柔嘉,你胆子倒是大得很。” 晋殊被柔嘉的几番似是而非的话撩拨起了滔天怒意,罪魁祸首反而轻飘飘道了句并未全然想起。他如何不怒?昔年他被她戏弄险些付了真心,今日他贵为皇帝,还要被她戏弄瞒骗?晋殊对晋柔嘉的几句话并不相信,他笃定柔嘉恢复了记忆。 大掌强行撕开她的衣裳,绢帛撕拉的声音尤其刺耳、突兀。 晋柔嘉身子陡然一僵,握着簪子的手倾斜了几分,尖端戳穿脆弱的肌肤,血珠一滴一滴沁出。她尖声怒吼:“晋殊!住手!放了本宫” 晋殊健硕的肌理上留有陈年的旧疤痕,簪子骤然的戳入恍如蚊虫的叮咬,他深蹙着眉,全然不顾胸口流出的鲜血:“休想,晋柔嘉你这辈子都休想朕放过你!” 脑中忽闪过微弱白光,明亮的烛火,夺目的龙凤双烛,被撕碎的喜袍…… 面前的俊俏容颜扭曲者,狰狞着,如同十八层地狱里吃人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簪子又往里深了几寸,鲜血涌得更急,滴落在她的身体上,血腥味弥漫在二人之间。 晋殊腥红了双眸,凝着晋柔嘉苍白的面色,身子寸寸逼近。 簪子亦是如此寸寸深入,只留了末端在晋柔嘉手中,胸口的鲜血越涌越多。 黏稠的血一滴接着一滴,滚落到晋柔嘉苍白的唇色上,如同染了上好的胭脂,涂添了妖冶。 睫直颤,眸中星光点点充盈着奕奕流光,混沌的脑中如硬物击溃般,许多碎片破裂又平叠,忽地头晕脑胀,脑中碎片高速旋转,往事历历在目,走马观花般览过她的前半生。 她想起来了。 想起自己是大严朝的柔嘉公主,想起自己的母妃与胞弟,想起身上的男人是她一生噩梦与美梦的源头。 “晋,柔嘉从未对不起你半分。”她双眸噙着泪花,眼见的痛楚布上双颊。握住簪子的手松开,双手攀着晋殊的臂膀,眼底坦荡,问心无愧的直言直语比之簪子的戳入更灼痛。晋殊敛眸,呼吸深重。 “朕,一个字都不信。”他略过她的神情,冰冷的薄唇吻上染了血色的樱唇,力道大的,非得看到有血丝蜿蜒流出才肯罢手。 仿佛见她痛见她皱眉,才能教他熄了怒火,才有全然掌控住晋柔嘉的错觉。 胸口的血液妖冶极了,晋殊不免失了魂,就如此这般与她同归于尽也好,二人浑然分不清谁说了真话谁又多付了半分真心错付了半分真心。 “啪——”疾风带着掌意拂过他峻峭的面容,侧脸上陡然印上一个巴掌印。晋柔嘉用尽了力气,扇醒他片刻的清明。“三皇兄,本宫是公主!” 一字一句提醒着他二人之间不可扭转的羁绊牵连,晋殊的手摸上半边脸的火辣处,舌尖舔了舔牙尖,如同嗜了血。他邪肆的目光扫荡过她的身子,唇角噙着冷笑:“朕要得,就是大严朝的公主。” 大掌毫不怜惜的拢起她纤细的颈子,锋利的牙尖刺破颈间的肌肤,晋殊全然没了帝王的骄矜,凶神恶煞的啃吮她的血肉:“朕就是这般禽兽不如,晋柔嘉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泪眼婆娑,晋殊说的没错,就算骨子里再如何刻着公主的骄矜,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任他玩弄的阶下囚。 她蓦然想起少时的晋殊,单薄的身躯,长身玉立,永远是一套洗得发白的长衫,在学堂门外站着捧着书听先生的讲课,其余皇子都视他为野种,陪读的小厮都比他来的尊贵。 然而他的身姿依然站得笔挺,手捧着自己挑灯摘录的课文。 晋柔嘉就在殿外偷瞧他,他永远是那般的清贵,每一处都吸引着年少爱慕的她。 就算母妃耳提面命:“柔柔,少与那野种来往。”她也依然面上乖巧应承着,转头就做了自己新学的糕点派着小婢女送到皇子府,还要骗他是婢女多做的吃食,扔了可惜,特意赏给他品尝。晋殊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眸底的星辰大海是她年少的美梦:“有劳十皇妹。” 兴许从那时起,他就不曾对她有过温和,吃着仇人做的膳食,穿着仇人送的衣衫,教着仇人读书识字,都是他万般无奈下的强忍之举。母妃说得从来都没错:“傻娇娇,他并非表面那般温和有礼谦卑低调,此子心性莫测,绝非池中之物,莫亲近了他去。” 她是他的谋算,他亦然。 “怎么哭得这般娇气?”泪水氤氲了整张小脸。 他俨然换了那副温和的面容。 柔嘉泣声连连,抓着他强有力的肩膀,哭求他:“殊哥哥,你,你放了柔柔吧。” 动作一滞,晋殊软着面色,大掌擦拭她脸上的泪水:“不会的,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乖娇娇,待在朕身边不好吗?” 胸口的簪子还直挺挺的插着,伤口的鲜血渐渐止住,凝固干涸。如同方才发生的争执,恍若未发生般。 “柔柔,为朕生个小皇子吧。”他的大掌带着滚烫的温度,覆在晋柔嘉平坦的小腹上,最迷情的时候,兴许是脑子也不大清醒了,竟说出这般话。 第二十八章 替朕生个皇子 晋柔嘉闻言睁大了双眸,汗津津的身子遍体生凉:“晋殊你疯了吗!” “是,朕是疯了,才想要同你要个小皇子。”晋殊墨黑色的瞳仁里,是难得的坦诚。 刚刚簪子刺血肉时,他就起了这个念头,他想将晋柔嘉永远囚在椒房殿,同她生个孩子,用孩子牵绊住她。 “可本宫不想!” 晋柔嘉一把抽出插在他胸口的簪子,凝固的血液再次喷涌而出,滚落在二人身上。晋殊像是没了痛觉,蹙着眉,定定望向她。 “滚下去!” “好个妖精,惯得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晋殊压着怒气,眼角眉梢都透着餍足的风情,颇有些世家子的纨绔风流,噙着笑怒嗔。 晋柔嘉将手中的簪子扔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后,是薄凉的指尖点在淌血的伤处上,带来的隐隐作痛:“陛下若是想失血过多而亡,那本宫也不必拦着。”晋殊一把抓过她的手,无力的被他包裹住。 “晋殊!”她娇声呵斥,玉腿踢了过去。 晋殊躲避不及,正中了下腹,眉头微拢,喘着气卸了力道哑声:“皇后竟舍得伤了朕?” 晋柔嘉浑像个炸毛的小狸奴:“本宫不是你的劳什子皇后!” 他欺瞒谎骗,任她兀自以为是他明媒正娶两情相悦的皇后,强留她在这重重监视下的椒房殿,瞧着她为他心忧、欢喜,而后亲手打破梦中的她愿为人母的希冀,在事后送上掺了药的膳食。 如今竟也敢腆着脸,迫她承恩,逼她诞下麟儿。 晋柔嘉使了力气推开身上的人,随即翻身下榻裹着褶皱的衣衫遮住身子。 “滚进来,伺候你们的主子上药。”晋柔嘉摇晃着手中的铃铛,招来了殿外的奴婢。 晋殊上半身疤痕交叠的肌理上淌着鲜血,胸口赫然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若是再偏了那一两分,后果不堪设想。 “滚出去!”晋殊冷眸一转,横向那几个瑟瑟发抖不明就里的婢子,在他的怒声呵斥下,哑婢们低垂着头快步出了殿门,片刻都不曾多待。 “晋柔嘉!” “何事?” “为朕上药。”晋殊好整以暇的坐在美人榻上,抬眸漫不经心的逼迫她:“朕若是死了,你也休想独活。” 晋柔嘉忍着怒意,双眸几欲喷火,声音冷到了冰窟里:“倒是死得干净才好。”晋殊闻言反笑,柔和的好似十里春风,捏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金疮药和纱布,强塞入她怀中:“任凭处置。” 晋柔嘉瞥见胸口那处暗红,敛了眸,告诫自己这次妥协便当是全了他的情分,微微俯身,不轻不重洒了些许药粉在伤口处,耳边是他骤然粗重的呼吸,她抬眸撞进他墨黑的招子里,额间沁出一层薄汗,面色坦然只拢起的眉间可窥见他的痛楚。 她洒药的手一顿,暗道了句活该,轻柔的用纱布裹着伤口,自他前胸后背绕了一圈,在他肩膀处打了个结,简陋包扎。 “何时想起来的?”欲要离去的晋柔嘉一把被他揽进怀中,半个身子坐在他大腿上,略做了挣扎,顾念着他身上的伤口,才堪堪作罢。 “方才。”紧贴着她的前胸下,腔子中那颗依然怦跳的心脏沉稳有力。 “又骗朕。”温热的呼吸,轻轻洒在她颈后,晋殊无奈叹息:“小骗子,你到底有几分真心话。”他浑似个闺阁怨妇,提着半腔心同她讨要真话。 可,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这无尽深渊里,这真假是最不值当探究的。阴谋诡计交织的蛛网下,除了算计他人,就是被他人算计。 “你又曾说过几句真话?” 晋殊沉默。 “为朕生个小皇子,是真话。”他下颚抵在晋柔嘉肩膀上,沙哑道。平生再没有比这一刻这一句更真心的话。 “晋殊,本宫喝了多少你亲自吩咐的避子汤,你当真不知吗?”晋柔嘉垂眸,冷笑回他,嗓音一度低到底谷:“往后莫要再说这话,本宫只觉恶心。” “恶心?”晋殊扳过她的小脸,一手捏着她瘦削的下颌:“承雨露的时候便不恶心了吗?” 凉薄的两片唇瓣贴在她侧脸上,大掌拢着她纤细的颈子,墨黑深邃的眸子微敛,唇角无声讥讽:“往后这药便断了,朕要日日歇在你这里,直至怀上朕的孩子。” 晋柔嘉偏不愿做的,他偏要去强求。 “本宫方才就该废了你!”晋柔嘉横眉冷对,眸中寒霜如利刃戳着晋殊的血肉。 他像是逗弄小狸奴一般,俯身捡起地上的簪子,递到晋柔嘉手中:“任君处置。” 簪子末端的银根上还沾着他胸腔里淌出的暗黑血色,顶端雕刻的玫瑰花瓣,娇艳欲滴,仿佛被血色唤起了朝气。 “你以为本宫不敢吗!” 那簪子沉甸甸的,灼烫着她的掌心,暗红色映入她眼眸,身子倏地小幅度颤抖,几声粗重呼吸后,压下沉沉怒气,她睁开清明的双眸:“晋殊,本宫不是蠢笨好骗之人。” 他要骗她心软,他要骗她心甘情愿,他简直是在痴心妄想...... 那年宫宴的第二日,她被奶嬷嬷抱着前去皇子府看她的小狸奴。初冬的烈风吹的小脸红彤彤的,她穿得像个奶团子,圆滚滚的被奶嬷嬷抱在怀中。 “嬷嬷~柔柔自己也能走!”奶嬷嬷担忧她的小短腿,硬是一路抱着去了皇子府。宫内的皇子府灯火通明,明媚敞亮,还未走进,就有一股热风从里熏过。柔嘉挣扎着小短腿,迫不及待的要去见那躲着她的小狸奴。 “小公主慢些跑,三皇子才搬了来,人多别冲撞了去。”奶嬷嬷跟在身后急切的喊,可不一会儿,小奶团就不见了踪影。 柔嘉在人群里冲撞,今日有好几个皇子都搬了来,三皇子因着昨日的小狸奴才让众人从记忆里扒拉出了这么个人物,勉强施舍般给他在皇子府择了一处居所。柔嘉不知道三皇子住在何处,边跑边喊:“三哥哥!三哥哥!柔柔来看小狸奴啦!”嗓音清脆娇软,惹得行事匆匆的宫婢们纷纷放缓了脚步主动让了她去。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跑慢些,贵妃娘娘若是知晓了小公主这般皮实,免不得一顿责罚!” 柔嘉心情好,喜气洋洋的小脸骄矜道:“母妃最宠柔柔啦,才不会罚呢,嬷嬷你快些嘛~”又娇又憨的样子煞是可爱,嬷嬷只好认了命紧跟着她身后。 晋殊的院子在皇子府的最深处,藤蔓缠绕,一股子霉气阴冷,扑面而来,屋子里不堪入目,只一处亮堂地上用被褥围了一圈,一只小狸奴蜷缩着身子埋在被褥里小憩。 奶嬷嬷拦着柔嘉,皱着眉大声呵斥:“这处的贱婢们都是死了不成?公主的小猫儿堂而皇之的扔在地上,屋里头半点热气都没?” 不一会儿,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太监被人提留着耳朵胆战心惊的扔到奶嬷嬷面前:“殿下饶命,嬷嬷饶命,奴才......” “好个小贱婢,去了何处躲懒?” “奴......奴才......” “三殿下又去了何处?” “奴才不......不知......” 这奴才一问三不知,奶嬷嬷索性让人拖了下去,又吩咐了其余宫婢好好将这处屋子打扫一番,嘟囔了句:“到底是个体面的皇子......何故......”柔嘉囫囵听了个一半,懵懵懂懂的。只知三哥哥不在,小狸奴在休息,而这处比之她母妃所在的椒房殿更是天上地下。奶嬷嬷抱过小狸奴,蹲下身子,送到她面前:“殿下,瞧瞧这小猫儿,生得当真可爱。” 肉嘟嘟的小手在那洁白的毛发上轻抚,小狸奴打着酣,耳尖微动,乖巧地任她碰触。“嬷嬷,三哥哥呢?” 她挂念着那长得和天仙似的兄长,逗弄小狸奴的心思都寡淡了不少。 “三殿下不知去了何处,小殿下约莫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咱就得去女先生那处听课,还要......” “不要,不听,不去,柔柔要去找三哥哥玩儿!”柔嘉不耐烦听嬷嬷的念叨和那女先生严肃的教导,当即收回撸猫的小肉掌,迈开了小短腿就往前冲去。 这皇宫的每一处都又大又空旷,即使是一具尸体在这里发腐发臭招致了虫蝇,也未必有人发现,更何况,这偌大的紫禁城没有一处不是用血肉铸造的。 小柔嘉胡乱瞎跑,心中念叨着她的三哥哥。那般俊美气质清然的男子,如同明月清风,一下子就在她心上留了印。 老天爷好似也不忍伤了她的心。 她在御花园中遇到了晋殊。 单薄的衣衫挡不住凌冽的寒风,初冬的凉意席卷上他早就僵硬的四肢百骸。 他就那样直挺的站着,背影透着坚毅不屈,面前的地面上散着一碗稀薄的粥水和一个沾了泥土的白面馒头。周围是一群身穿锦衣华服手捧镂空雕刻的袖炉的皇孙贵胄,颇为猖狂的嗤笑:“脏了爷的靴子,还不给爷跪下舔干净。不过是个野种,真当自己是皇子了不成?” 柔嘉着急忙慌跑了过去,大声呼喊:“你们在做什么!给......给本宫让开!”兴许是冲得有些猛,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上好的锦衣沾着泥土,杏仁眼圆睁着,盈盈流光溢满,带着痛楚后的哭音,憋着泪水,强撑着公主的威严:“不许......嗝......不许欺负本宫的人!” 第二十九章 向死而生 小小的一团奋力扒开围拢的人,仍是那嚣张狂妄的声音:“哪里来的小丫头?” 柔嘉怒睁着雾蒙蒙的双眼,挡在晋殊身前:“本宫才不是......不是小丫头!” 那人弯了腰身,凑近了去看被裹成一团又有些脏兮兮的小人儿,颇为惊讶道:“柔嘉?十皇妹怎么在这处?” “二皇兄?你们......隔......你们为何要欺负三哥哥!你们坏!柔柔要去告诉父皇!”柔嘉泪眼婆娑,小鼻子泛着粉色,一抽一噎得,娇糯的小奶音颤在晋殊心上。他抬眸,浓浓的墨黑色下,深不见底,娇小的团子长不及他膝盖,挡不住他刺骨的寒霜,他沙哑着嗓音冷冷道:“让开。” 那些个不及柔嘉得宠的皇子本欲离开的步伐一滞,唇角带着玩味讥讽:“十皇妹不若去别处玩,这野种既不愿承了皇妹的情,那皇兄们自然要帮着皇妹惩治他一番。” “不准!柔柔就要护着三哥哥!” “让开。”沙哑的嗓音带着彻骨寒意,无端教那小团子抖了一下,跌倒的痛楚和晋殊冷漠的神情,一起浮上心头,泪水翻涌,泣不成声:“呜呜呜......三哥哥......嗝......凶柔柔......三哥哥,坏......”到底是被千娇万宠的小公主,何时受过这般委屈,晋殊被她得哭声扰得头疼欲裂,强撑着清明:“闭嘴,莫哭了。” 二皇子少年气冲,眼瞧着父皇的掌上明珠被一野种惹得啜泣涕涟,忙使了十分力在脚尖上,沉重的一踢,清脆的骨裂声响起,晋殊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奶团子身上。腿上的伤痛迫得他皱眉闷哼,身子依然站得笔直,风骨卓然。 柔嘉的哭声引来了姗姗来迟的宫婢,奶嬷嬷一把抱过她,捏着帕子轻柔擦拭身上的泥泞,对那些个皇子盛势逼人浑不在意尊卑:“众位殿下好大的仗势!” “嬷嬷明鉴,本宫可没欺负十妹妹,只这野种恼了十妹妹,本宫代为教训了一二。”柔嘉是这宫中最不能招惹的“小霸王”,她身上是圣人万千的宠爱,更遑论那护己的妖艳贵妃有得是手段警醒他们的母妃。二皇子领着众皇子告了罪,慌不择路的散去。 “三殿下,公主好意绝不是你能糟蹋的。”奶嬷嬷顾念着柔嘉,换了种说辞委婉告诫,她在宫中浸淫多年,自然晓得那些个离去的皇子打着什么勾当,而自家的小主子不过是无端被卷入了来。 晋殊斜睨了一眼双面酡红的小团子,僵着身子,沉声道:“本就不是一路人,本宫自不必承她情。呵,本宫可不敢高攀了去。” “你!”嬷嬷被他气得一噎,当即要抱着柔嘉离开。 “嬷嬷!我不走!”柔嘉挣脱了奶嬷嬷的怀抱,迈着小腿,小心翼翼地靠近晋殊,她止了哭声,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伸出小肉手扯了扯晋殊单薄的袖子:“三哥哥,你疼不疼呀?母妃说呼呼痛痛就飞走了,柔柔给你呼呼就不痛了,呼——呼——他们坏,居然欺负三哥哥,柔柔去父皇面前告状罚了他们给你解气好不好?三哥哥,你不要不理柔柔呀,柔柔想和你玩儿。” 晋殊身子孱弱,意识恍惚,面色绯红,双耳嗡嗡,双眸重了影,身影不可自控的摇晃,从深渊坠落前,最后的清明全然是柔嘉软糯的奶音。 “啊——三哥哥!” “快来人!”嬷嬷这才瞧清晋殊后腿上的斑驳血迹和他潮红的面庞,忙招了身后的婢子抬着昏倒在地的三皇子匆匆奔往皇子府,又遣了人前去请太医来诊治。 他的身上不止一处伤痕,有好些个陈年旧伤,放任不管后任它结痂脱落留疤,纵横交错的在前胸和后背上,瞧着甚是骇人。 昨日宫宴的狸奴令他出了些风头,待散了宴席回到冷宫时,面对的只有无尽昏暗和冷寂,醉酒的老太监摇晃着身子,打了酒嗝从他身边经过,皮鞭猝不及防从身后袭来,一道一道打在衣衫上,打进了血肉。 “叫你偷壶酒喝......你倒好出了风头,咱家养了你这没用的东西有何用?倒不如死了个干净免得费了咱家的吃食。混账东西!这贱骨头怎这般硬朗!怎不说话!” 他沉着面色,站在月下,受着老太监无理的鞭打,融融月色下的宫城,万籁俱寂,想必死了个人都是轻悄悄的。瞎眼嬷嬷走后,将他托付给了这老太监,老太监没了根没了子孙,全盛时认得干儿干孙一朝得了势,见他魄落,便都离了他去,势利得很。晚年也只好在这冷宫里苟且赖活着,他时而正常教他阴私,时而疯癫视他为仇人,皮鞭不要命了似的打在他身上。 晋殊闷哼受着,老太监打累了,晃着酒壶不知去了何处,徒留满身伤痕的他。他仍是站在月光下,只这月光清冷孤寂。 他蓦然想起宫宴时的那个小姑娘,他平生头一回见到他在心内咒了千万遍的妖妇之女。犹如旭日,生来便与他不是同一路人。 他在月色下,孤站了一整夜,东升时的光辉布上他孱弱纤瘦的身子,他无端起了胆怯,踉跄着僵硬的身子带着满身伤痕回了他阴暗的陋室。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血迹斑斑紧贴着血肉。奶嬷嬷命人抬了他回皇子府时,宫婢不明其里,欲为三皇子脱衣,削微使了些力气,那昏迷不醒的身体猛然一颤,也不知是有多痛,苍白干裂的双唇只泄出几丝闷哼。这衣服就像是长在了他体内,脱不得,太医无法,使了剪子,将单薄破烂的长衫从边角一点点剪开,从晌午到了晚间,这药才算是上好。 高烧灼得烫人,太医死马当活马医,下了剂猛药,索性他也不是什么顶金贵的皇子,若能熬得过去便是老天爷惜命,若熬不过去,也只能赚个金丝楠木的一品棺材妄为人世这一糟。 奶嬷嬷没让柔嘉跟着去皇子府,带着贵妃的勒令将小团子塞到了严肃的女先生手中。柔嘉不敢忤逆母妃,但心中万分挂念着晋殊,被女先生抓了好几次错处,不轻不重的罚抄了几遍三字经才算是捱过了。 柔嘉人小鬼大,颇为机灵,奶嬷嬷带着走了一糟,她也囫囵认了大概,一下了课,就从后殿的狗洞里猫了去,依着记忆里的路线左拐右拐寻到了皇子府。 奶嬷嬷的一番雷霆手段,让狗眼看人低的宫婢们误以为三皇子有了贵妃做靠山,自不敢轻慢了去,里外打扫了一通,屋内顿时窗明几净,地龙碳火熏熏燃着,那股子热气让柔嘉瞬间潮红了小脸,额间起了一层虚汗。 太医已经离开,屋内的药味浓重,柔嘉皱巴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靠近榻上呼吸微弱的晋殊。她使了力,爬到床榻一侧,汗湿的小脸贴近双目紧闭连梦中都深蹙着眉的晋殊。高烧的热烫得柔嘉一惊,他浑似个大火炉,唇瓣干裂,气音无意识出声:“水......水......” 这殿内没个伺候的人在,三皇子本就没有宫婢,今日各处又忙得很,宫婢们也只是做了表面功夫,洒扫了屋子又煎熬了药,便不见了人影。 柔嘉只好跳下床榻,攀着椅子,倒了杯茶水,又匆匆折回榻前,待她费力爬上了床榻,杯中的茶水也洒了大半,只够润着晋殊干裂的唇,却解不了他的渴。柔嘉不信邪,又试了几糟,仍是洒了多半茶水。 她别无他法,自个含了口茶在嘴中,小肉掌捂着嘴,单手攀上床榻,双唇贴近晋殊。昏迷中的晋殊只觉着火的双唇上贴上一处冰凉,他迫不及待启了唇齿,将这冰凉含入嘴中。刚得了趣,冰凉乍然离去,他急得蹙着眉,在梦中慌了神四处去寻,好半晌那冰凉又回到了他唇上,失而复得的落差感让他吮得有些急切,双手在虚无中轻挥,抓着那冰凉不让它离去。 “娘......” “娘......” “娘......” 病中的晋殊格外脆弱,承着寒霜的傲骨弯折了腰。贪婪的汲取这片刻的温暖,他将这团暖光抱在怀中,抱得恁紧,似是要揉碎了深埋在骨髓里。柔嘉险些喘不过气来,她不敢喊痛,不敢挣扎,她知道三哥哥比她还要难受万分,只皱着小脸任他那般抱着,抱久了后晋殊自然卸了力道,柔嘉也迷迷糊糊被热气熏着睡了过去。 第三十章 你放我吧 晋殊将她囚在了椒房殿,当真是要她生了小皇子的架势。 细密柔情的吻落在额、眉眼、翘鼻,他浑不在意柔嘉的冰冷,就算她拿话讥讽刺他,他也只当是夫妻敦伦的小情趣。 她一脸的冰寒,无甚感情道:“本宫来了月信。” 晋殊动作一滞,含情的嗓子喑哑:“小骗子,惯会折磨朕.........” “怎还不闻个准信,莫不是娇娇背着朕在捣鬼?” 晋柔嘉红白着一张俏脸,被他说得满面羞红,他惯能引起她的怒气,又无处发泄,只好檀口轻启,尖利的贝齿咬在他肩膀上,以熄了她的闷火。 他抱着她坐在椅子上,案前摞了一列奏折。 自恢复了记忆被囚后,晋殊彻底搬了过来,烦人的很。 早晨起早,他自己不睡也非要把她吵醒:“乖娇娇,起来伺候朕更衣。” 下了朝就揽过她的身子,同她用膳,抱着她批阅奏折,浑似个连体婴儿,半刻也离不得。 “边关的事还未解决?”晋柔嘉伸出手捡了一本奏折细看。 晋殊正握着她的一只手在唇边吻着,被她漫不经心的一问,牙关上下一磕差点咬上。 他惩罚似的咬了咬她后颈:“怎这般不解风情?” 瞧他吃瘪的样子,晋柔嘉微勾了唇角,用帕子擦拭了他吻过的手,又问了一遍:“这奏章里可是急事,陛下压着不解决,是想坏了我晋家江山不成?” 晋殊懒散拢着她,捏着奏章的一角,匆匆瞥了一眼。 边关侵犯一事越演越烈,朝堂上吵翻了天,主战的主和的各执一词。 “娇娇怎么看?” 他将问题抛回给了晋柔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边关遣去了不少暗卫打探消息,不止是阿奇勒,其余的周边也隐约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蛮人善战,多为游牧民族,一年四季属秋冬最不易捱过,每每隆冬就在边关处小打小闹。 十几年前大严朝昌盛至极,迫使蛮人收敛了性子,年年岁贡以换取贸易往来。就这般臣服将养了十几年,阿奇勒当了可汗后野心勃勃,这才有了今朝。 “以和止战,以战止战。” 晋柔嘉只道了八字,便不再多言。 她同阿奇勒已有多日书信往来,阿奇勒承过她的恩,蛮人最重情义,知她被晋殊强留在了宫内,以为她泥足深陷,这才屡屡施压迫晋殊交出她。 晋殊的大掌轻抚着她的秀发,凝眉想着那八个字。 “净手了不曾?”柔嘉蹙眉瞥过头去,俏脸明晃晃的摆着嫌弃。 “又要刺朕?”晋殊扳过她的脸,一手擒着她的下颌,薄茧指腹摩挲在樱唇上:“当皇后那会儿还夸朕手染墨香,也不见你嫌它。” 晋柔嘉不语,挣了挣身,又捡了本奏章细瞧。 不消片刻,他败下阵来,拿过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墨汁。 掐着她的盈盈细腰,张口咬在小巧的耳垂上,温热的气息熏着她的殊色娇容:“你总仗着朕拿你无法......那小狸奴也学了你一二,惯会气朕。” 那小狸奴在椒房殿内被养得颇为蛮横,只准晋柔嘉一人亲昵。 午后小憩时,小狸奴就窝在晋柔嘉怀中酣睡。 猫爪子猖狂的搭在她胸口上,,倒是比他还惬意。 晋殊推了奏折,拎着小狸奴的后颈丢掷地上。 小狸奴冲他龇牙咧嘴喵了声,一跃跳到了书案上,打翻了笔墨纸砚,浑浊的墨汁洒在奏章上,毁了好几本。 晋殊呵斥了声:“个小畜生......”霎时惊醒了晋柔嘉,她睁着迷糊的招子,浑不知发生了甚。 小狸奴弓着身子做受惊样扑倒在她怀中,委屈的低声喵叫。 “不过是个小猫儿,怎还欺负了它去。” 她嗔怪晋殊,这小狸奴还摇着尾巴冲他挑衅,他堂堂一个骄矜尊贵的帝皇,被一人一猫“欺负”得没了脾性。 ...... 晋柔嘉闻言一怔,敛去眸中波澜,勾了唇角,如他所愿讥讽道:“想来陛下娶我又哄骗我时,也是诸多无法。” 手中的奏章骤然被夺去,她抬眸直视起了怒火的帝皇,噙着无谓的笑:“本宫可不敢欺负了陛下您。”又添了添柴火,让他眸中的怒意愈燃。 “晋柔嘉!”他沉了怒气,双眸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人瞧,她牵引着自己的一魂一魄,还要如此轻飘飘的形事言语,浑不在意自己。“你就这般不情愿吗?”他叹了口气,哑着声问她。 “情愿?本宫的诸多不情愿倒教你变得情愿,陛下还待要如何?是捡了绳子绑着本宫还是铸个笼子关着本宫?亦或是再让本宫痴傻一回?”她咄咄逼人,句句扎着晋殊心,那心尖儿上七窍百孔都教她戳了个遍。 “分明是你......” 分明不是一路人,还屡屡将旭日拽到他的月色下,分明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不是...... “什么?” 就算不是一路人,他也要强求。 晋殊用奏章挑起她瘦削的下颌,双眸狠厉,唇角却勾着笑:“你尽管说便是,朕绝不会放了你。” 柔嘉别过头冷眼横他:“本宫可不敢。” 他手中的奏章里写得是左相,柔嘉还未看完,念着这奏章,见他在此事上冥顽不灵,也不欲与他多费口舌,遂拂开他的手,打开奏章递给他瞧:“陛下有何高见?” “为了那宋子安?”晋殊随意一瞥,就见到了几个他顶不愿看到的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陛下管得恁宽。不过......想来他也险些成了我的夫君,那般清风朗月的状元郎。只是无奈缘薄,也煞是遗憾得很。陛下你说是也不是?”晋柔嘉又拿话讥讽他,娇软樱唇尽吐些寒冰,根根扎在他心上。那声调透着冰窖里的霜雪,冷漠又无情。 他无端起了寒意,与怒气交叠着,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晋柔嘉是当真要气死了他不成! 晋殊沉着面色,薄唇贴近她的侧脸,温热的唇瓣蹭着她的冰肌玉骨,鼻尖的女儿香熏开他的清明:“你是想气死了朕不成!” “本宫可不敢。” 她今日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可偏偏字字句句都敢扎在他心上...... 晋殊起了怒,抱起她扔在床榻上,俯身压着她,目光阴翳,擒着她下颌的手微微用力。 晋柔嘉吃痛蹙眉,声调又冷了几分:“怎么?陛下又要逼迫于我?” “娇娇怎么总不乖?”他轻昵的唤她小名,细密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又是无奈又是委屈。 晋柔嘉别过头,躲避他的吻:“陛下不过是要本宫像个卑微的暖床奴伺候您罢了,何必冠冕堂皇?” “晋柔嘉!你当真不愿吗!” “不愿。” 擒着她下颌的手骤松,他仍是败了阵,猩红着双眸躺在她身侧,侧身咬着她小巧的耳垂:“小骗子,又骗我,你惯是会骗我的。” 她骗他是宫婢做的吃食,做多了便也舍不得扔,特意赏了他,可她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烫得通红。 她骗他是奶嬷嬷做的荷包,看着欢喜可爱,既然不小心留在了皇子府,便就给了他也罢,可她藏在袖子里的指腹针迹斑斑。 她骗他柔嘉愚笨不知典故,常常溜到皇子府央他解惑答疑,赖在他寝殿内不肯走,可她自幼便聪慧,只爱摆一副娇憨的可人模样。 她骗他诸多,骗得月色也融了几丝旭日,骗得他魂不思蜀,骗得他放下了不少仇恨将贵妃都恩待了不少。 她惯是会骗人的。 “殊哥哥,放了我好不好?”她娇软着嗓音,是他爱听的声调。 “这句话是真的。” 真的扎在他心尖儿上。 “柔嘉,待在朕身边不好吗?”薄唇贴着她的额,大掌轻柔的抚摸秀发,但凡她应声道个好,他便能既往不咎宠着她。 柔嘉垂眸:“不好,本宫并非陛下的掌中雀。” 若是一直记不得前程过往,她必会心甘情愿,因为晋殊一直是她迈不过去的劫,是她的年少爱慕。 她从来不是什么骄矜的柔嘉公主,她只是对他,对他起了龌龊心思的小人,兴许是老天爷看她可怜,赐了她一段梦,只是梦醒了,便不能再停留沉沦,否则必将万劫不复。 常去皇觉寺烧香礼佛也并非是因着她有一颗信佛之心,只有青灯古佛能予她半刻心安,只有佛经伦理能洗刷她罪孽深重的爱慕。 “主持,本宫当真......” “殿下,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莫强求。” 好一个莫强求。 她正了正嗓音:“这句也是真话。” “你!” 晋殊被她气得一噎,又念着她来了月信,身体不大爽利,只能歇了将她揉进骨髓百般欺负的念头。 第三十一章 有孕 “娇娇......别走......”他近乎于哀求,直直的撞进晋柔嘉心中。 她只好一遍遍默念: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莫强求,莫强求。 “晋殊,本宫是前朝的嫡公主。” 她睁开双眸,似是万般的嫌弃,凝眉沉眸布满寒霜。 “那又如何?” 那倒不如何,那又能如何呢。 他已然贵为天子,又何须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总不过是晋柔嘉一次次在扎他的心罢了,那七窍百孔淌着的血液在四肢百骸里腐朽掉,想来她也浑不在意。 那些疯狂的念头,每每在他心上啃咬,他总想囚着她,将她关进自己亲手铸造的金丝笼里。 这念头没日没夜的啮咬着他的骨肉,柔嘉自然不知,她只会拿话刺他,一步步逼疯他,让他的心反复掉入无知的深渊里,却无人再愿意救赎拉拢他。 “陛下是心悦本宫吗?”晋柔嘉挑了眉,噙着笑意,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柔夷上的丹寇。 面色坦然,只那颗在胸腔里跳动的玲珑心窍不安的跳如擂鼓。 晋殊怔愣住,双眸深邃不可见底,只肖看一眼就会被吸入那无底洞中。 柔嘉敛了眸,不再瞧他一眼,一丝苦意划过五脏肺腑,是她多言了。 “这便好。不然本宫只觉万分恶心。” 她似是松缓了口气,透着轻快,仿佛他的爱慕是一碗粥里的老鼠屎,平白搅了她的心,惹得她几欲作呕。 晋殊咬牙切齿,沉着一张俊脸,双指掐着她的两腮,恶狠狠道:“那朕是宠幸你时,你便是恶心才你喊的满宫里都听见?” “左不过是被个畜生咬了几口罢了。” “好,好,好,朕是禽兽,禽兽又何须顾及你个贱惹人?你说是也不是?”晋殊气得双眸猩红,连道三声好,扯了一缕纱幔,缚住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晋殊!放开本宫!” 晋柔嘉挣扎着身子,额间虚汗滚滚,唇色苍白,腹下隐隐作痛。 被她刺疯魔的晋殊全然不顾,俊俏的眉眼凌然寒霜。 晋柔嘉满腹酸楚,双眼噙着泪,痛楚席上她的血肉筋骨。 再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让她深觉,晋殊只当她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半分了怜惜也无。 她的皓腕被纱幔勒出一道红印,恰如晋殊亲手在她腔子里刻的血痕。 主持说得没错,她的爱慕罪孽深重,佛祖罚她筋骨,虐她血肉,都是在教她踏出深陷的迷雾。 柔嘉咳了几下,趴在床榻上,缓缓喘息。 凉薄的指骨捏着她的芙蓉面:“真该叫贵妃那个妖妇好好瞧瞧,瞧瞧她的娇娇儿是如何被朕践踏的。” “呵呵,左不过是被畜生欺辱了而已,母妃会体谅本宫的。”她左一句畜生,右一句畜生,不惜轻贱了自己来讽他。 晋殊吻上她苍白的唇瓣,柔嘉尖利的贝齿咬在他舌尖上,铁腥味霎时充斥唇腔。 晋殊放开了她的唇齿,指尖擦拭唇角的血液:“你就这般恨我吗?” “陛下何必惺惺作态,收了你的虚伪假面,还能让本宫高看你几分。”柔嘉蓦地扬起唇角,舔着他留在自己唇瓣上的血液,就好似是在啃咬着他的血肉。 “也好。” 冰冷的东西倏地扣上晋柔嘉莹白的玉足,另一端的长线扣在床榻的一根柱子上。 晋殊撕开了柔情蜜意,彻底将她囚在床榻四周的活动范围内:“朕会让太医煎了药膳每日里送来喂你喝下,好早日怀上朕的皇子。晋柔嘉,你就待在这里吧。就算是死了朕也不会放过你。” 囚禁只不过是开始。 她就像个被折了羽翼的小雀儿,锁在铜桥春深处。 脚上的锁扣相当精致小巧,还配着铃铛,行动间叮当作响。 他埋首在她肩窝处,餍足的嗓音,带着醇厚的烈酒:“娇娇朕要出去一段时日,你便乖乖在宫中,莫要在惹朕生气。” “替本宫解开。”晋柔嘉晃了晃足尖,无甚波澜的启唇,作响的铃铛听久了越是恼人。 “朕会换个长些的绳子,解开就莫要痴想了。” 晋殊抬起柔嘉的小脸,在她氤氲雾气的双眸上浅浅啄吻,像是对待最为娇贵的瓷器,雕刻时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深入心扉,盈着满腔的热血,在瓷器上挥洒。 晋殊抱起娇软的柔嘉,解开玉足上的锁扣,赤着脚踏入后殿的浴池。 温热的池水淌过两人身上,晋柔嘉挣脱开男人的怀抱,躲到另一处。 倏地,一个炙热的手掌捏住她的肩膀 “快快怀上朕的小皇子,朕昨夜还梦着了。” 晋殊轻咬上她的耳垂,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呸,做梦。” 她啐了口,懒散的垂着眸,背过身去。 晋殊也不恼,拿过白巾伺候她沐浴。 不过是平常的动作,只这一刻,晋柔嘉只觉万分恶心,喉间的不适感亟欲作呕,小腹隐隐有痛意。 她使了力拍了拍男人正在搓洗她后背的手。 “娇娇?”晋殊不解。 “起开!” 那股子不适就要冲破喉头溢满唇齿,晋柔嘉蹙着眉,面色颇有些痛苦,冷声呵斥。 晋殊只当她又起了小性子,不过是一起共浴,为何偏要屡次顶撞他讥讽他寒他心意。 “晋柔嘉!你休要过分!” “本宫要……呜呜……呕……”她偏过头,一下子全吐在池边,晋殊的臂膀上也带了些许脏污。 随之她又干呕了几下,眼尾沁着红,面色孱弱。 晋殊一下子便慌了神,连忙丢开白巾用毯子裹着她,跑向前殿的床榻上。 “来人,传太医!” 太医是被一路提溜着来的,他着实怕了这椒房殿。 胆战心惊的进了殿,还来不及下跪,就被帝皇一把提到榻前,沉着面色凶神恶煞地命令他诊治。 他颤抖着手把上皇后的脉,身后的视线如锋芒般扎着,他心跳如鼓,催促着自己定下心神,又重新把了次脉。 这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是为滑脉。 太医不确定地又多把了几次脉,晋殊目光深邃,腔子里胡乱跳着,又恐她出了事。 “如何了?”宛若地狱传来的音色,吓得太医慌忙跪下,磕磕绊绊的说不出个完整的话来。晋殊愈发烦躁,狠踢了一脚太医:“再不说就要你人头落地。” 晋柔嘉虚弱着面色,眉间拢起一弯半月,半躺在塌上:“本宫无事,退下吧。” 太医可不敢真退下,皇帝踢在他身上的那一脚,好似要了他半条命,他哆嗦着身子颤抖着开口:“臣……臣才疏学浅,娘娘这脉象是……” “是什么,快说!”晋殊已然失了耐性,提起太医的领子,双眸阴翳直逼着他,但凡太医说个不好的字眼,这人头恐就要落了地。 “是滑脉。” 晋殊怔愣住,提着太医的手骤然失力。“再说一遍?” “娘娘脉象圆滑,是为滑脉。” “不可能!”晋柔嘉尖叫,面色又孱弱了几分,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眸。 晋殊亲赐的药水她半分都未曾喝下,况且几日前她才来了月信,这滑脉又是如何得来的说法,她万分难以相信。 太医不敢再说下去,唯唯诺诺的低着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晋柔嘉失了理智,起身拉扯着太医的袖袍:“你骗本宫是不是,是晋殊教得你这般欺瞒我是也不是!”她混不相信自己身怀有孕,笃定是晋殊哄骗她,要用孩子绑住她,将她彻底囚在椒房殿。 她将那些药全然倒入了花盆中,又暗地里遣了暗卫为自己取来避子丸吃下。 前几日来了月信,她还松缓了口气。今日这滑脉又是如何来得? “这脉象多久了?” “一月有余。”晋柔嘉往前推算,数着日子,万万没想到竟是那次! 皇觉寺里她没有吃药! 是了,那次晋殊被边关之事打了个措手不及,便也忘了吩咐人喂她喝下避子药。 怎能这般巧合,那她的月信又如何能解释一二? 晋殊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沉声开口质问太医:“前几日皇后方来过月信,如何解释?” “日子还小,来了月信也属实常态。”太医跪在地上,愈发低垂着头,深怕自己无缘无故搅进了这局里。 “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骗我,都在骗我……”晋柔嘉面如死灰,苍白着樱唇,泪珠串了线般滚滚滑落。她如何能怀了晋殊的孩子,她如何能有孕! 晋殊阴沉着脸,原先的喜悦陡然被她的凄惨尖叫和失神落泪浇灭。 “滚下去领赏。” “诺。” 太医从刀尖浪口上滚了下来,平缓了口气,匆忙逃离椒房殿。 “如何不可能?”晋殊几步逼近,一手擒着她瘦削的下颌,咬牙切齿般的质问她。“怀了朕的孩子就这般难以接受吗?” “不可能的,晋殊你是不是在骗我,你骗我诸多次,这次定然也是在骗我,你怎么这般混账?”她一袭梨花带雨貌,双手攀着他的臂膀,满脑子的混沌,只知道念着不可能、欺瞒。 晋殊带了怒气,又不敢真伤着了她:“朕混账?是,朕就是骗你,朕就是混账,但你这处怀了朕的皇子是不争的事实,这几日便安心养胎吧,莫要给朕胡来!” “不可能!本宫要喝堕胎药!”她决不能让晋殊的孩子从她腹中出生。 她是前朝的公主,他是前朝的皇子,虽然他身份未明不能确定有血缘关系! 可是不行!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行! 主持道她罪孽深重,这孩子更是罪上加罪,她如何能留得! “晋柔嘉!” 第三十二章 堕胎药 晋殊双指掐着她的两腮,抵在柔嘉唇边的瓷碗使了力也依然灌不进一分。 她紧抿着唇,即使双手被缚住反剪在身后,也不肯折节。 “晋柔嘉!给朕张嘴!”他到底还是燃了怒火,拉扯着柔嘉散乱的长发,冷声道。 晋柔嘉浑不惧他,垂眸别过头去,任他阴翳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戳着。 “本宫只喝堕胎药!” 晋殊眸中怒火滔天,掐着她下颌的手不自觉使了重力:“绝无可能。” “那你是要本宫死了不成!”她说这话时,当真是有了那魄力,晋殊忙松了她下颌的力道,卸了她的下巴,不教她咬舌自尽。他呼吸粗重,极力压抑着自己,双眸一片腥红:“你若是死了,这宫里的人没一个能活着,晋柔嘉你晓得朕说到做到,这其中的道,你自己掂量,朕可不怕紫禁城化为血海!” “殊哥哥,放了柔嘉好不好?你的诸多瞒骗,诸多谋略,我都既往不咎,是我活该遭受的罪责,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千不该万不该,是我痴妄,是我罪孽深重,求你了,放了我吧……”晋柔嘉语无伦次,双手死死拽着晋殊的明黄色袖袍,雕刻的龙纹好似在嘲笑她妄为皇孙贵族。 她脑子一片混沌,浑浑噩噩比之疯子更犹甚。 晋殊冷笑,咬牙切齿般狠戾着双眸:“你要如何既往不咎?你要如何偿还得清?晋柔嘉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了,你有哪里错,你不过是次次戳着朕的心,好教朕被刀刮似的剜了一横又一横。朕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晋柔嘉你休想逃离朕的掌心!” 锁扣又加了一道,绑着晋柔嘉纤细的皓腕,就好似这般,就能一直囚着她,将她折了羽翼扣在自己身侧。 泪珠断了线的滚落,额间的湿汗沾着鬓发,她强忍着下颌的痛楚,凄声吼晋殊。 “晋殊!这孩子留不得!” “你再说这些话,休怪朕真去撅了贵妃的坟,让她死也不得安宁!还有,莫以为朕不知道晋昌明还活着的事,朕也不是好欺瞒的傻子。”似是从冰窖里传来的冰雕般的嗓音,刻入她的血肉骨髓,扼制住她的四肢咽喉。 晋柔嘉颤抖着身子,吐不出一个字来。 太医煎熬的安胎药被晋殊强硬的灌入她喉中,她冷然的目光透着绝望,苦药入口满腹酸楚。晋殊见着她喝下了安胎药,方松缓了口气,替她温柔仔细的擦拭唇角的药汁。 俨然换了副面孔。 “柔嘉,朕孑然一身,只你这腹中胎儿是朕唯一的血脉,就算是可怜朕也好,替朕生下他,便放你走好不好?”他沉了声,柔声诱哄,将自由作诱饵抛还给她。 晋柔嘉像是抓住了泥沼里的最后一颗芦苇荡,只知道攀着它,浑然未觉身后的险处。 她安静了下来,晋殊歇了口悬挂在腔子中的心,手微微使力合上她的下颌,濡湿舔吮她苍白的面色。 柔嘉敛眸如提线木偶般任他作为,晋殊浑不知睡在身旁的人在想些什么。 朝堂之事已让他头疼欲裂,每每下了朝,抱着晋柔嘉,将大掌轻柔的覆在她腰腹上,才能得一处心安。 他想着总归生了孩子,再如何铁石心肠的女子都要为了孩子顾忌一二。 他以自由哄她,而后再以孩子绑她,晋柔嘉这辈子是当真不能再与他有片刻的分离。 只不过边关之事迫在眉睫,他早先下了指令也布了谋算,柔嘉有孕让他也曾有些许动摇,但是左相形事愈发明目张胆,也不知从哪里找回了他嫡亲女儿的尸首,召集了一帮乌合之众,企图以乱伦残暴非先皇血脉为由讨伐他。 探子也回了准信,左相和边关之事有了牵扯,他只能亲自前去,将阿奇勒打下马,也只能以身诱饵,迫使左相攻城逼位。 他怀抱着晋柔嘉,用着最柔和的嗓音,荡起满腔的蜜意:“乖娇娇,快了,再等朕一会,便太平了。”他累极,昏昏沉沉睡去,错过了晋柔嘉倏地睁眸时的决然。 *******回忆小番外******** 三月花朝节,宫里自然是要庆贺的。柔嘉作为圣人最为娇宠的公主,便做了这宴会的主角,下发了好些请帖,邀那些个深闺小姐在宫中一聚,昌明亦然,邀了不少王公贵族家的嫡子。两厢隔着岸,一边是附庸风雅的诗词歌赋,另一边则是传壶击鼓的琴棋书画。 柔嘉不爱玩弄这些,一直木着脸色在案首漫不经心的看着这群小姐们玩。可把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急坏了,一直小声提醒她,莫使了性子。这宴会的名头本不该是她的,无非是贵妃吹了些枕头风,圣人一个高兴将她捉了来。她找圣人撒娇,要推给其他姊妹,还被呵斥了一番,直说她万万没有公主的品性,看来是课业不够多,要多加些。 她气得连安都不请了,提着裙摆就哭着从御书房跑了出来,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圣人如何欺负了她,让她吃了挂落。晋柔嘉一路哭着跑向皇子府,一个蒙扎投入了晋殊怀中。他方下了学堂,手中捧着一堆书和笔墨纸砚,被柔嘉这么一撞散了满地,素白色的衣衫上也沾了墨汁,如梅花点点绽放。 “怎么了,哭成这般,浑似个小花猫。”晋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抬起她梨花带雨的样貌,温柔的用指腹揩拭瓷色小脸上的泪珠。 晋柔嘉一见到人,就像失了诸多力气,柔软无骨的倚靠着他,在他胸膛上数落起贵妃、圣人,还有那些恼人的小姐。 去岁的花朝节,她兴致勃勃接过了这活计,事无巨细盯着宫婢布置宫宴。待那些世家小姐进了宫,开了席后,争端便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各个都想央她主持公道,互相讥讽争论不休,浑将她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歇了口气,她偷溜到了昌明那处的男席。又恰巧遇上众人锋芒相对,无端指着晋殊肆意说道。昌明个混小子只知道在上首吃菜,平日里也未见母妃亏待了他去。 柔嘉着实恼了,混不顾公主的矜贵,指着领头的世子便是一通讥讽他家中几房姬臣妾,又得了几个子孙,哪个又与哪个多有龌龊,哪个又做了哪些试图瞒天过海的腌臜事,直把那世子说得满面羞红。王孙贵胄的后院又有谁比得过谁干净,只不过都羞于摆在台面上,被柔嘉这般一通数落,这府上往后一段时日的交际都得低着头夹着尾巴做人。事后圣人赏赐了不少东西安抚那家世子,又将柔嘉关在太庙里罚她抄书。自此后,她愈发懒散不愿再接了这些活计。 晋殊柔声安抚着她,默默听她数落。“真有这般生气?” “恩!” “去岁答应你的风筝,这几日做了个大半模样出来,可要去瞧瞧?”晋殊从善如流的抛出了新玩意哄她,柔嘉一听风筝,当即展颜,拉着他的袖袍就要去见自己的风筝。 这风筝也是宫外见得的玩意,贵妃在课业上抓得紧,不喜柔嘉在宫内嬉戏耍乐。去岁前去皇觉寺礼佛时,柔嘉见得一群稚子在郊外放风筝耍玩,惊羡万分。同贵妃撒娇讨要还败北了,只好哭丧着一张小脸同晋殊撒娇数落,道自己堂堂一国公主这也碰不得那也碰不得,失了好些乐趣。晋殊被她吃住,答应了好些无理要求,才将人哄回了笑靥。 风筝是晋殊亲手砍了冷宫的枯树,又糊了纸做的简陋版。大抵是手头工具有限,到最后他也只能在宣纸上画了一幅幅山水画点缀这单调的风筝。晋柔嘉起了玩乐之心,央着他教自己如何制作风筝。晋殊不忍拂她心意,处处小心着免得残枝伤了她的手。 风筝是做了,这宫宴照常还得办着。 麼麽又一次提了醒,让柔嘉莫要僵着,这些小姐都胆战心惊地,也没个意思。柔嘉瞥眼瞧见墙外高悬的风筝,心下怒放,面上徒然换了个神色,与这些小姐虚与委蛇了一阵,在麼麽以为她安分下来后,她装作不经意地碰翻了杯盏,湿了身上的襦裙。 “麼麽,本宫去后殿换个衣衫便来。” 来不及等麼麽反应过来,晋柔嘉提着裙摆一溜烟飞跑出了御花园。晋殊一身素色长衫,执着风筝的线,在荒废的冷宫里掌控飞上天际的风筝。 她攀爬上墙角的一棵树,对着墙里头的人,娇娇地喊了声:“三哥哥。”晋殊诧异回眸,执着线,对她巧笑嫣然,端得是山川河流都比之不及的温润如玉。 “柔柔你怎么来了?宫宴结束了不曾?”他笑得人畜无害,让柔嘉险些以为这风筝当真是他临时起意才放的。 “才没有,三哥哥放风筝勾着本宫来,本宫自然得赴约。” “我可没……”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快些下来,娘娘晓得了,非得罚了您不可。”晋殊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赶来欲捉着晋柔嘉回宴的麼麽打断了。麼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娇贵的公主爬在墙头摇晃着双腿,摇摇欲坠的模样,直呼小祖宗,又把贵妃搬了出来说道柔嘉。 可她好不容易才寻了借口溜出来,如何能再回去看那些胭脂俗粉争相斗艳?当即提了裙摆,对底下的晋殊喊了声:“三哥哥,接着我!” 晋殊忙放下手中的线,伸开双臂,将跳下来的人抱了个满怀。他的手臂横亘在她后背,护着她靠着墙面,缓冲着力道。面上浮着忧色,轻声数落她:“怎这般调皮,若是摔疼了要如何?” “才不会呢,三哥哥会接着我的。”晋柔嘉伸手怀抱住他的腰身,埋首在他怀里软糯撒娇。 晋殊满腔无奈都尽数被她散了去,伸手刮着她小巧的鼻梁:“鬼机灵。” “三哥哥凶我。”晋柔嘉趁势爬杆而上。 “我哪敢。” “你就有。” “宠你还来不及,哪敢凶了我的小公主。” “哼~” 第三十一章 出征 晋殊挥军北下那日,天清气爽,战士们斗志昂扬,军马身姿矫健,他褪下朝服着一身铠甲,端的是气宇轩昂。 临出发前,他抱着半躺在塌上的晋柔嘉告别。 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柔嘉半睡半醒,迷糊以应。 只依稀记得,他走前落在她额间的一吻冰凉。 腹中胎儿愈发稳固,呆了三月有余,晋殊才敢放心离去。 兴许是不想要孩子的心绪强烈,柔嘉平日里做梦,还能梦到一个看不清长相的奶团子,吱吱呀呀喊她母妃。 她每每都被吓醒,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晋殊亦是被她惊醒,双手怀抱住她,在她后背轻拍安抚:“乖娇娇,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他不知道柔嘉做了什么梦,太医说不清,只道娘娘忧思过甚。 晋殊发了好大一通火,转头又事事照顾着她,替她作画,为她做些小玩意讨她欢心。 不论柔嘉如何不给情面,如何跋扈骄矜,又是如何讥讽挑衅他,他都始终柔和着眉眼,未曾再摆个臭脸。 “是不是皇儿又闹你了?”头几个月的孩子还未成个人型,如何能闹,不过是寻个理好安抚了柔嘉:“莫闹你母妃,不然父皇就不欢喜你了。”他低顺着眉眼,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传到柔嘉仍旧平坦的小腹上,满面的慈和,晋柔嘉抓紧了身下的床铺,抑制住陡然加快的心跳,翻了个身背对他闭眼。 晋殊当她又使了小性子,太医说怀了孕的女子脾性最是怪异,他便软了嗓子,柔情蜜意的哄着:“乖娇娇,可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想吃些什么?” 原先是柔嘉做了吃食欢喜地捧到他面前,现如今则是他为了哄柔嘉,甘愿破了君子远庖厨的规矩,向御厨学了好些孕期能吃的小点心。 柔嘉起先孕吐,什么也吃不下,闻着味都亟欲作呕。 见着晋殊便又哭又闹,较之往常更为娇气,着实令晋殊松软了不少,便对她放松了警惕,皓碗上的锁扣也去了一道。 晋殊头次端着自己做了数次才满意的小糕点,坠着一颗不安的心,拈了一片喂到她唇边,深邃的眸子浮着星光点点。 柔嘉蹙着眉咬了一小口,装模作样的要吐不吐,吓得晋殊碎了那碗碟,歉意道:“莫吃了,莫吃了,让娇娇受苦了。” 柔嘉本就是装模作样,双手推拒着他,抿唇横眉:“既如此,何必逼着本宫生下这孽种!”晋殊颤抖着手,垂了眸,呼吸急促几分又渐渐趋于缓和,开口便是略显沙哑的疲惫:“莫生气了,生下了他,朕认打认罚,就算是要刺朕一刀,朕也甘之如饴。乖娇娇,莫要再说这些话了,好不好?” 一向骄矜百般折辱她的帝王,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匍匐在她脚边,唉声乞怜,柔嘉闭目塞耳,浑不在意。 没有什么能动摇她不要这孩子的决心。 自此后晋殊愈发待她小心,事无巨细。临睡前侧耳听着她腹中平静的动静,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轻笑出声,还同她商量起皇儿的乳名。 柔嘉不是敷衍以对,便是拿戳了心的话堵他。他抿着唇,细密轻柔的吻,从她额间轻点到她唇上。 “柔嘉,等朕回来,朕想好好同你说些心里话......” 晋殊将出征的日子推了一日又一日,在柔嘉身边,在皇儿身边,待得越久就越不肯离去,对边关和左相也越发恼恨,恨不得生扒了皮,啖其血肉,啃其筋骨。 晋殊最终还是走了,带走了千军万马,带走了对她的禁锢,徒留下一个冰凉的吻。 这偌大的紫禁城回归永夜寂静,暗黑的幕布下阴谋诡计跌出,只是再也困不住晋柔嘉,她执了棋子在棋盘上开始收尾。 困兽之笼关不住她。 左相逼宫那日,是万家灯火的寂静长夜。 晋殊率领铁骑在边关作战了七日。这七日无非都是些小打小闹,阿奇勒可汗逗着他时进时退,仗着有利的地势神出鬼没。 晋殊还得分出一部分兵力,去抵挡趁乱围攻的其他小国,属实有些吃力,紫禁城中的动向还要时刻牵挂着。 他万万没想到阿奇勒如此狡猾,两军胶着七日后,他给暗卫下了死令,回上京护着柔嘉,一旦发生宫变,先将柔嘉转移去安全的地方等着他杀回来,城可空人万不能出事。 紫禁城内,万籁俱寂,长夜漫漫,月牙儿高挂,灯火耀如繁星,左相一身铠甲提着长剑,从宫外一道门杀入朝阳殿前。 巍峨的宫殿,坠着夜明珠,龙纹盘踞在正前方,面前的龙椅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让他陡然年轻了许多。 他目光如炬,步步逼近那座椅。 晋柔嘉领了几个暗卫堵在他面前,横眉讽他。“先生旧时也曾是个满腔抱负,忠君爱国的良臣。”她今日一身公主的朝服,端得高贵端庄,站在龙椅前,冷着脸蔑视左相。 “公主与那野种不知廉耻前,老臣也曾是欢喜过公主这个儿媳的。” 左相耷拉着眼皮,当着众人的面戳穿她与晋殊的那层遮羞布。 晋柔嘉沉着脸,气定若闲,任他羞辱。 “左相当真以为今日能逼得了宫不成?” “宫外是我的兵马,宫内就你一个妇孺,老夫还需怕甚?”左相捋了捋胡子,横着刀在胸前,只肖他一声令下,他的兵马就会涌入这紫禁城,这骄矜的柔嘉公主便会成为他的笼中囚徒。 大严朝的全新历史也将由他改写,远在边关的晋殊不过是个没有任何血缘的野种,死在战场上也算得上是给他个体面。 晋柔嘉懒散的抬眸,拨弄手上的丹寇,在左相最为得意之时,一群兵马反涌而入,将左相团团围聚。 “父皇看人最是精准,他道左相不过是个莽撞的匹夫无所惧,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再如何乖顺的狗养久了也会起些别的心思,本宫仁慈,就留个全尸安葬了先生,以全了往先的教导之情。” 宫墙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弓箭手,直直指着左相带来的兵马,就连着朝阳殿亦是暗扣重重。 “好你个晋柔嘉,老夫竟还被只鹰啄了眼!”左相气得抖了抖脸上的皱纹:“哈哈哈,只肖老夫伏诛,晋殊野种的身份便会人尽皆知,晋柔嘉你难不成想自己称帝上位吗?” “皇室血脉,轮得到一个外人说三道四?”晋柔嘉蹙眉,左相一口一个野种的称道晋殊,难不成便是拿着这个把柄牵制着晋殊?她面上不显,沉了气势,继续与左相虚与委蛇。 左相老神在在,知道自己无力抗衡,便要用言语动摇柔嘉:“公主难道就不好奇是谁杀了十四皇子,又是谁嫁祸给了其余皇子?” “喔?本宫何时死了不成?”晋昌明一身铠甲,提着剑,器宇轩昂的踏入了久违的朝阳殿,他在皇觉寺躲藏时,也是当真剃了发,如今一副武僧打扮,眉目里是同柔嘉相似的骄矜。挑了眉,噙着笑问左相。 左相蓦地睁大了双眼,年迈的身子直颤,不可置信的指着他:“你……你!不可能……绝无可能!” “如何不可能?” “定是你个娼妇使得计谋!”左相再也淡定不下来,指着晋柔嘉破口大骂:“好啊,易容个皇子便好操控了这朝政,你这娼妇后宫乱政,当真是……啊……” 晋昌明冷峻着眉眼,提剑一刀砍下了左相的臂膀,鲜血淋漓的从剑柄滚落,左相扭曲着一张老脸,疼晕在地上。 “尔等还不投降?” 一瞬间的凌然气势,令晋柔嘉噙着笑缓缓下跪:“恭祝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三十二章 晋殊的身世真相 紫禁城的兵马铁骑纷纷下跪,恭祝新皇。 晋昌明端起了天潢贵胄的架势,虚抚起跪下的晋柔嘉,少年人的眉眼一一敛去:“姐姐,我们做到了。” 晋昌明一跃成为了大严朝的新皇,他终于不用再皇觉寺中苟且偷生,他是先帝的亲子,是最毋庸置疑的皇帝人选,自然而然,晋柔嘉也就成了大严朝的长公主。 无人去问为何十四皇子死而复生,也无人去问柔嘉公主为何没去和亲。 他们两俨然成了这紫禁城说一不二的主子。 宫变结束,左相党派皆被伏诛,革职抄家流放一个接一个的被安排上。 宋子安在一道门跪下,央求见晋柔嘉最后一面。 他是真心爱慕过柔嘉,柔嘉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他,算计他,就连婚约也是一场算计。 原先是打算下嫁到左相府,偷窃或是伪造左相谋反的罪名,只是还未下嫁,晋殊便如一匹黑马打乱了棋盘,她和贵妃只得重新布了局。 也许是对宋子安颇有亏欠,因此晋柔嘉并未诛了他们九族,而是网开一面派遣了流放,只让左相一人担着所有的罪责。 宋子安挺直了脊背,不卑不吭跪在地上,见着她只身一人前来,仍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样,只是略显了疲惫和沧桑,他这几日安抚族人已然是撑到了极限:“公主,罪人宋子安,只想同您问一个问题,问完便再也不会回了这紫禁城。” “你问吧。” “公主可曾有半点真心予过罪人。” 临了,他仍是谦卑到了尘埃里,脑海中尽是桃树下的美人浅笑嫣然。 “不曾。” “好……罪人问完了,在此诚愿殿下往日无忧,岁岁喜乐。” 宋子安行了礼,踉跄着身子,头次背对着她,缓步离去。 她大可在骗他一回,有过半点,只是心有不忍…… 这偌大的紫禁城,是他们的囚牢,不是宋子安的,他合该有另外的前程。 *********************** 晋殊一直护着她的暗卫事无巨细地将消息传回了边关,她并未拦着,那些个暗卫被她的人困了几日,这几日的时间够她筹谋了这一局面。 阿奇勒可汗那处她也写了信传过去,两个人之间的恩情结清,她向他道了谢,又以晋昌明新皇的名义免除了塞外的岁贡且派了使者商议通关贸易之事。 这便是她回的谢礼,用来支走且拖住晋殊的谢礼。 晋殊在边关收到消息后,又是气愤又是无奈。 气愤她怀着孩子还敢如此胆大形事,无奈她又骗了自己一遭。 他谋算了许多,到头来,还是被晋柔嘉给骗了。 这个小骗子,当真是令他措手不及。 先是用边关支走他,又是用边关和他为诱饵逼迫左相宫变,而后带着所有人都以为早就死去的十四皇子——她的胞弟称帝登基,将他困在千里之外的边关束手无策。 兴许从一开始他就入了晋柔嘉的局,他登基的背后不止是左相的别有居心,还有晋柔嘉的步步谋算。他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皇帝,拦在她和晋昌明面前,为他们抵挡暗箭为他们扫除障碍,而后晋柔嘉再以左相为棋,顺理成章的将他拉下皇位,把属于晋昌明的位子让出来。 也不知道她把晋昌明藏在了何处,这么多年居然能瞒过这么多人的眼线,让他安然长大。 是他晋殊败了,小看了那假做娇憨的晋柔嘉。 也是,流着贵妃血脉的人,这心计又如何能小了去。 晋殊越想越是恼怒,气不过,临走前给了得意挑衅的阿奇勒胸口一箭,把他打下了马才匆匆拔营欲要赶回上京。 他倒要看看这小骗子要如何让他交出手上的兵马,给她的好弟弟一个太平天下。 —————— 探子来信,晋殊领了大军回城。 和这边关消息一到递来的还有主持写得信。 自晋昌明登基后,主持便卸任了皇觉寺的职位前去远游,只是临走前着人递了一封信给柔嘉。 腹中胎儿三月有余,呕吐恶心感减了不少。柔嘉一直踌躇不定,这孩子在她腹中多待一日,与她的羁绊便多了一寸。 而这封信恰如一片雪花,刚刚好飘进她心窝里。 主持的来信只字未提,信封里只飘出几张泛黄的札记。 柔嘉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能拼凑出是太医院深埋的案理,被人撕碎了又刻意粘贴恢复了一半。 只道某年某月,圣人宠幸贵妃。 某年某月,圣人醉酒在丽妃宫中安歇。 不足一月,丽妃呕吐体虚,诊出强而有力的滑脉。 丽妃是晋殊的生母,那个曾经,风光无两,艳冠上京的女子。 曾有宫闱野史传闻,丽妃青梅竹马的小郎君迫于圣人的威严,亲手将人贡献给了圣人。 圣人一时贪恋于丽妃柔软纤细的腰肢和她翩翩起舞时的惑人心弦,好生宠了她一阵子。 只是同一时期,贵妃娘娘也怀了龙种。 贵妃跋扈嚣张,嫉妒丽妃夺她恩宠,在一次宫宴上,二人起了龌龊,推搡间贵妃不慎摔倒见了血,多年来的第一胎便这般小产了去,贵妃如何能忍,阴谋诡计通通报还给了丽妃,使得丽妃被圣人一怒之下打入了冷宫再也翻不得生。 这其中的一计便是播散谣言,道丽妃腹中之子实非圣人的龙种,而是与她的小郎君苟且得来的野种。 只是丽妃的问诊案理突然在一场走水中销声匿迹,这铁板铮铮的证据随着那御医被火烧灼的面目全非的躯体,也一同深埋了去。 因而丽妃之子自诞下后便一直蒙着野种的名头在宫中苟活。 这些传闻都是晋柔嘉查到的。 事实的真相,贵妃从不肯告诉她,只道是不相干的人,无须在意。 可她知道事实远非传闻中的那般。 父皇与母妃感情甚笃,相互扶持走过了大半生。 在未遇见母妃之前,后宫的女子和孩子只是他权衡与为皇的责任。 直到遇见母妃后,父皇的一颗心便挂在了她身上。 只是朝堂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安稳,后宫中的女子一个接一个被纳入。父皇一时不察,让母妃找了道,差点再也怀不了孕。 自那以后父皇便只得小心护着母妃,偶偶去宠幸其他女子,母妃也从那时起,用嚣张跋扈作了她的假面,让人只以为圣人疼宠的女子不过是个空有美貌而无实质的蠢妇,不堪一击。 这一时不察的因果也就是这被臣子贡献上的上京第一美人。 美人如蛇蝎。 柔嘉将主持的信点燃烧毁。 当年的事无人能说出一二,她也只好猜测是丽妃以醉酒之名,将腹中孩儿假托了龙种的名义,又使人毁了案理和那御医。 贵妃有孕大抵是丽妃最不愿看到也是她幕后之人没料到的。 兴许是下了药或是什么,能让幕后之人笃定贵妃没法怀孕才有了丽妃进宫这一糟。 只是她母妃并不是蠢笨的女子,母妃没有上套,之前假作怀不了孕或者许久未怀孕蒙骗了幕后之人,可她也没料到自己怀了孕,才有了宫宴龌龊推搡致使小产。 父皇盛怒,可势单力薄,只好借着母妃跋扈的名头处理了丽妃,拔除了幕后之人安插的这颗棋子和他想偷天换日的法子。 母妃小产,心有不忍,放过了丽妃一马,才让她平安生下了晋殊。 而后母妃窥破了自己的年少爱慕,以大局为重绑缚住她,让她同宋子安定了婚约,又将此事彻底瞒住,只让她以为自己爱慕上了兄长,是如此的不齿与罪孽深重。 晋柔嘉眼神涣散,盯着指尖的火焰吞噬那早就不该存在的案理,心内慌乱不已。 她没法去怪罪母妃,母妃疼爱她,也厌恶丽妃,自然不欢喜她同晋殊来往。 她也没法去怪罪晋殊,他比她还要可怜几分,被莫须有的仇恨缚住了双眸。 可她腹中的孩子又要如何呢? 沉思许久,晋柔嘉柔夷微动,端起手边早就凉透的苦药,一饮而尽,这苦涩霎时溢满唇齿,迫得她双眸沁出泪珠。 第三十三章 阶下囚 晋殊的铁骑被拦截在上京外。 他就地扎营,同京师抗衡。 晋昌明恼怒他曾百般折辱过胞姐,不止一次提了剑就要出城去同他杀伐。晋柔嘉跪下求他,孱弱的身姿透着坚毅:“陛下,让本宫一人去解决了这遭恩怨吧。” “阿姊!你要朕如何放心!这野种就是个混不吝的,一旦你入了他的营帐,你要如何从他那处脱身!朕绝不允许阿姊以身试险!阿姊就好好待在宫中,容朕提了他的人头来见你!”晋昌明猩红着双眸,双手扶着柔嘉,任她如何游说都不肯松口答应。 柔嘉垂眸苦涩,攀着他的双臂:“就凭,他是我腹中孩儿的生父,我也要去见他。” 晋昌明踉跄跪倒在地,怒睁着眸:“畜生!阿姊是他逼迫你的?阿姊!这孩子万万不能要!我现在就去杀了他!”晋昌明提着剑就要起身,被柔嘉死死拦住。“你回来!是我心甘情愿的!这是我与他的事!” “阿姊!” “休要再说了,本宫心意已决。” ...... 晋殊在营中查看布防图,城内对他的兵马严防死守,他得寻个好突破的,好杀了进去,将宫中的那个小骗子抓到自己怀里,好好欺负她一番方能解了自己的气。 他正凝眉沉思,忽闻营外传来莫名的争论。 “营外何事喧哗?” “陛下!皇后......公主来了。”跟在他身边的暗卫突然撩开营帐的帘子,匆忙跪下,才将营外争吵之人说与他听。 晋殊执笔的手一愣,猛地站起身:“就她一个人?” “是,公主说要见您。” 晋殊舒展了眉头,心中念着这小骗子,她倒好,不躲远些,还敢明目张胆入了他的营内。 他沉了沉嗓子:“带她进来。” 复又坐回了椅子上,执笔勾勒防布图。 晋柔嘉被人领进来时,就见他一身铠甲,长发高束,眉峰凌冽,冷峻的脸上无甚表情。他懒散的抬眸觑了她一眼,唇角噙着冷笑:“长公主多日未见,朕甚是想念。” 晋昌明登基,她俨然成了大严朝的长公主。 “三哥哥......” “朕可当不得长公主这声三哥,朕不过是长公主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棋子,殿下当真是好算计。” 晋殊那眼神愈发阴翳,像是猝了毒的匕首,刀刀刻在她身上。 她今日一身长公主的华服,胭脂敷面,施施然踏入晋殊的营帐,浑不像是入了虎口。 “三哥哥......”晋柔嘉轻唤着他,拖曳着长裙小步挪动到他身边,双手虚搭着他的肩膀,俯下身呼吸逼近他。 晋殊的鼻尖霎时充盈着她身上的馨香,诱着他一个天旋地转将人揽抱到了自己怀中。 大掌抚摸上她的腰腹,透过华服,摸着腰腹略微凸起的一大块,心方定下了神。 软和着嗓音,在柔嘉耳侧叹息:“怀着孩子还敢乱跑,娇娇当真是不乖。”晋柔嘉攀搭上他的脖颈,揽着他,侧首靠在他坚硬的铠甲上,拨弄他的大掌整个儿覆在自己腰腹上:“三哥哥,你听。” 晋殊不解,柔和了眉眼,大掌依着她的拨弄,掌控着她柔软的腰腹。 突然,一下凸起,又接着一下,踢着他的大掌。 许是感受到腰腹外的热源是与之血脉相依的人,这动静格外猛烈。 一恍惚,孩儿在她腹中已然待了四月有余,这动静也一日比一日强烈,腐蚀着她那颗七窍百孔的心,要她如何舍得再去喝下那冰冷苦涩的堕胎药。 “娇娇!?”晋殊不可置信,掌下的触觉是如此的不真实,又是如此的牵引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在和三哥哥亲热呀。”晋柔嘉孕育着为人母的柔和,眉眼噙着笑,如破冰后的流水潺潺,溢着生机。 晋殊双臂横在她胸前,用力又小心的抱着她,颤抖着嗓音,埋首在她肩窝,晋柔嘉只觉肩头好似湿了一小块:“娇娇......我心悦你。” 晋柔嘉浑身一颤,脊背陡然僵直。 腔子里的跳动都平白加速了几分。 她圆睁着眸,满面不可置信。晋殊瞧着她的反应,逗得直笑,眉眼弯弯,在她唇边落下一吻,双唇抿着她的一片唇瓣,含情脉脉。 “出征前,就想同你说了,熟料你这个小骗子,耍弄了这么多人,才耽搁了这些时日。” 晋殊佯装生气,勾弯指骨剐蹭柔嘉挺直的巧鼻。 “我说的俱是真心话,我也不知从何时起,就将你这小骗子放在了心上,兴许是那次宫宴后的高烧,兴许是你头一次给我做的糕点,兴许是........”越回忆越深,心下越是将柔嘉包了个满怀,这一点一滴,竟然悄无声息将两人间的羁绊越刻越深。 “娇娇,我前半生的苦楚大抵都是为了遇见你。真好,这老天也不曾亏待了我,让个小骗子牵了我一颗心。”他唇角一直勾着温柔的笑意,小骗子三个字都唤的轻昵,带着百般缠绵。 “我才不是......” “你是,是我的小骗子,骗了我一颗心。”他一手抓住柔嘉的皓碗,引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上,腔子里那颗心脏跳的是如此的快又是如此的有力。 “娇娇,我心悦你。”晋殊又道了一遍,带着满腔的柔情蜜意,眸中星火璀璨,刺得晋柔嘉别过眼去。“孩儿也是心悦三哥哥的。”她拿腹中胎儿做了借口,堵着晋殊。 “我不要他心悦,我要你心悦,娇娇,看着我。”晋殊捕捉到她的一抹慌乱,霸道的扳正她的脸,擒着她的下颌,逼迫她直视自己,直视自己晚来的爱慕。 柔嘉敛眸,双手圈过晋殊的脖颈:“三哥哥......” 她又使了惯常的撒娇手段。 刚表明心意的晋殊自然是招架不住的,他当是柔嘉羞怯,双眸噙笑如沐春风般,定定的看着她。 两人安静的对视,是不含杂念的柔,是心意相通的悦,是熠熠生辉的星子。 这爱意来得迟缓却又如滚滚后浪,在她面前炸开一朵又一朵浪花儿,将她浇的全身暖烘烘的。 柔嘉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就算是晋殊在欺瞒她,她也无憾了。 又有些可怜起晋殊,两人到底还有着一层恩怨隔阂,这布满了棋子的博弈间,还未分个胜负。 这份罪恶背负得太久,她已然累了。 晋殊身上的铠甲硌得娇气的她微拢着一弯月眉。 她双手抚摸上多年前就肖想就百般描摹过的俊脸,胡渣硌了下娇嫩的肌肤,她愈发蹙了眉:“三哥哥......” 晋殊一把抱起她,轻柔的放在营帐内的榻上。 唤了勤务的小兵端来洗漱的水,正对着铜镜细细处理他下颌上冒了头的胡渣。 柔嘉侧躺在榻上,单手支着额角,一手软搭在小腹上。 待晋殊洗漱完,脱了铠甲,再回榻上时,她半垂着眸,昏昏欲睡。 晋殊心下一片柔软,叹了口气,心里默念了几遍心经才轻手轻脚上了榻,半抱着她一同入眠。 这一觉睡得舒服安稳,醒来时犹觉不真实。 晋殊抱着柔嘉,任她的小手勾着自己垂下的一缕发耍玩。 “醒了?”柔嘉抬眸,自然而然地在他唇角啄吻。 晋殊深邃着双眸,喉结微滚,嗓音低沉:“怎么又撒娇?” 他嘴上嫌弃着柔嘉的娇气,心里柔软成了一摊蜜意。 “三哥哥不欢喜吗?”柔嘉的娇憨模样,当真是极具欺骗力的,晋殊眸色深谙,揽紧了她娇软的身躯:“莫招我。” “我偏不。”柔嘉狡黠一笑,柔夷在他的胸膛上轻佻的一通乱点,直惹得晋殊眉头紧皱。 他暗哑着嗓音一把擒住她做乱的手:“娇娇不可。” 纵使他已经想她想疯了,然而念着她腹中的孩子,他只得强忍下啃咬心肺的酥麻难耐。 似是叹息又是无奈地轻昵唤了声:“小骗子……到底是栽倒在你手里了……” 无人处,双眸一闪而过的清明,氤氲着浓重的爱意,虔诚的吻上她的眼睑,迫她闭眼。 “我知晓你为什么而来。” “我不在意了,到底是欺负的狠了些,小兔子也是要张牙舞爪咬回来一口的。” 他身侧的小兔子僵硬着身子,演技到底是拙劣了些,他心甘情愿的上当受骗也不止一次了不是? 这香味强硬的钻入他的五脏六腑,他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给她盖上被子。 “柔柔,我输了……” “……三哥哥!” 柔嘉挣扎着身子,小脸煞白,腹中的孩儿似是觉察到了它双亲的无尽纠葛,在腹中翻滚的动静陡然增大。 晋殊蹙着眉,将大掌轻柔放在她腹上,柔声安抚:“乖,莫要闹你娘亲。” 血脉相连,孩儿渐渐安静。 “三哥哥,我……” “嘘——别说话。” 晋殊与她五指相扣,唇角勾着笑意,晃了她的眼,他当真用尽了平生的耐心与温柔,妥协了一次又一次。 黑云压城城欲摧,柔嘉矗立在城墙上,面对压迫城池的兵马,毫不惧色。 晋殊坐在马背上,抬头望城墙上的人儿,她依然是一身公主的盛装朝服,不论在何时何地都持着柔嘉公主的骄矜,他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耳畔是呼啸的风,和她翩跹的袖袍。 “柔嘉。” 风将他的声音,温柔地带到她耳侧,一如昨日的缠绵悱恻。 柔嘉僵硬的身子微微随风晃动,垂眸看他。 昨日同他交颈而卧,她身上别样的馨香混合着抹在唇瓣上的药粉,扰着他的思绪,饶是意志在强硬的人,在浓情蜜意之时也不受控制。 双眸不受控的阖上,浑身乏力,手臂骤然一松,昏睡而去。 柔嘉起身,缓缓为自己穿衣,将他紧闭的眉眼一一刻在自己心上描摹。 她在他身上拿到了足以掌控一半大严朝兵马的虎符,这是她此次只身前来的目的,她用自己的爱情和自己腹中的孩子去赌晋殊的一丝松懈。 唯独没料到他的爱慕和坦然,在他将自己毫无防备的袒露后,千般种情绪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无时不刻不在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险些骗不下去。 临了,还被他识破,他竟然心甘情愿地同她演完了这一出戏。 迫得她连夜落荒而逃,暗卫不敢拿她如何,士兵更不敢,她就那样穿梭于敌营中,袖袍里藏着是沉甸甸的虎符。 没了虎符的晋殊,还是那般泰然自若。 他还是那一身铠甲,胡须刮得一干二净,俊美如斯的脸庞勾着一弯浅浅的笑意。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心摊平,五指指向她:“下来,和我走。” 能将私奔和诱拐当朝长公主说得如此光明正大和理直气壮,大概整个大严朝也就他一个人了。 柔嘉轻笑,弯着一拢月眉,带着少女的狡黠:“三哥哥,走不了啦。” 说罢,从袖口拿出从他那里偷到的虎符,合二为一,指着城下的千军万马,朗声:“众将士听令,擒住庶人晋殊者,加官进禄,荣宠加身,绵延子孙。” 晋殊无奈勾唇一笑:“小骗子……” 他未多作抵抗,就被人轻而易举地擒拿住。 柔嘉微愣,手中的虎符似是有千斤重,坠在她七窍百孔的心上,那个人,就这般从容不迫地成了她的阶下囚,他被反剪着双手,头颅仍是高昂的望着她在的方向。 这场冠之以谋反的逼城,未损一兵一卒的落幕。 第三十四章 送他上路。 晋昌明下了旨,捧着圣旨放在柔嘉手心上。 叹了口气,冲着柔嘉拢起的小腹,迟疑着开口:“阿姊,当真要这样吗?你腹中的孩子要如何?” 柔嘉抬眸,严肃地,端着长姐的架势:“昌明,为君者,切莫对忤逆之人有半分仁慈。不是他死便是你亡。” 她转身捧着圣旨,一步步离开御书房,去向宗人府——那里关着历来谋逆失败的皇孙贵族。 宗人府较之平常的牢狱更为清冷,陈设简单又不失尊贵,到底是生来的贵胄,生死都需带着皇家的体面。 晋殊被关押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 他坐在书案前,身上穿着囚服,却并不狼狈,长身玉立的清冷身姿,在宣纸上静静地铺墨。下手沉稳,一笔一划都勾勒着柔嘉二字。 “你来了。”他蓦地开口,下笔的动作不见迟缓,柔嘉走进了些许,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她的音容笑貌。 “三哥哥。” 晋殊侧首,瞥见她手中的圣旨,对她前来此处的目的已然猜对了一二。 “这里冷清,你不该来,随意差个人便好。” 他一边说一边拿过柔嘉手上的圣旨,粗略的阅过,果不其然是对他这个庶人的讨伐与责罪。 圣人仁慈,又或许是念着柔嘉腹中的孩子,对他网开一面,要他终身都待在这宗人府里永无翻身之日。 “只是这样?”晋殊不解的抬眸望向她。 柔嘉顿了顿,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瓷瓶递到他手中:“三哥哥,这瓶鹤顶红,你便收着吧。” 圣旨写得仁慈,那也只是给朝臣和百姓看到的仁慈,实际上,从始至终,要的都是晋殊的一条命。 晋殊细细地瞧着她脸上的神情,却丝毫看不出对他的一丝爱恋,他垂眸敛去神思,讥笑开口:“晋柔嘉,你果然是个心狠的小骗子。” “晋殊,本宫一直都是大严朝的公主。” “呵。” 二人静默片刻,晋殊攥紧手中的瓷瓶,哑着嗓子开口,眸底浮着浅浅的温柔,“将孩子打掉吧,你说得对,这是我的罪孽,到底是强留不得的。” 晋柔嘉身子陡然一僵,双手摸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错愕得看向晋殊,她万般没料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些话。 “它不是。”晋柔嘉顿了顿,眉目柔和:“它是我们的孩子。” 晋殊拨开瓶塞的手一滞,心脏微不可闻的停跳了一拍。 “我们不是兄妹。” 这句话比之野种要来的委婉,晋殊双眸瞬间亮晶晶的,他从未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希望自己是个野种。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说起来又不长。 晋柔嘉推测了一二分,又把晋殊身边那个本该是先帝给晋昌明留下的老太监提溜了过来,佯装自己知晓了事情,诈那老太监,这一诈当真是把原委诈出了几分。 丽妃当年两情相悦的小郎君就是左相,她腹中的孩儿自然大概率就是左相的。 熟料这计谋因为贵妃的怀孕小产被迫流失,丽妃打入了冷宫,怀胎十月在冷宫生下孤苦无依的晋殊。 左相因这棋子的损毁而郁郁寡欢了一阵,等他醒过神来,就派了个阴狠的太监在冷宫中不断贯彻晋殊他生母被贵妃害死的言论,那太监嗜酒如命,时而疯癫时而阴翳,是最适合培养棋子的人选。 更何况棋子本身被寂寂冷宫在幼时留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是最好掌控亦是最不轻易折毁的一颗棋子。 只是棋子终究是人,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还有不可控。 在幕后之人助他荣登皇位,满心以为自己大业将成之时,便给了他沉重一击,迫得他不得不暂时收敛起野心。 晋殊在博弈的棋盘上搅了局,出乎意料的纳了自己实际上的亲妹为后,又将柔嘉与她调换,而后杀了自己的亲妹。 左相最终机关算尽,在他的棋子亦是他的亲子晋殊和一早便布下了局的晋柔嘉手中,输了棋。 “那老匹夫这么蠢,竟能骗得她甘愿做诸多事?”晋殊听罢柔嘉的解释,勾唇冷笑,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无奈摇头:“想来也合乎情理,我也是这般的蠢笨......” “晋殊,孩子本宫会留下的。”柔嘉上前一步,握住晋殊的双手。 “你不必为了可怜我......” 柔嘉打断了晋殊未完的话语,握着他的手,依然是个五指相扣,她从未如此直白的在清醒的时候把埋藏多年的罪孽心思道个明明白白:“本宫是真心爱慕过你的。” “是吗?姑且信你一回。”晋殊眸含星点,像风吹散了霜雪,像冰河开裂,像春季万物复苏,他回握住她,揽过她的身子,在她额间轻柔的一吻。 “你一定要信本宫,本宫年少爱慕皆是你。”柔嘉回吻住他,若是一个人死前都不明白个原委,死前都在被人瞒骗,到底是过于活得囫囵吞枣了。 “母妃察觉了本宫别样的心意,勒令本宫与你断绝往来,又同本宫布了局,父皇爱她敬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做了幕后的刽子手杀了其他皇兄,你和左相也只是母妃的棋子罢了。母妃替我求得了与子安的婚约,原先是要本宫嫁到左相府,在他们身边抓到证据亦或是伪造谋反证据,逼父皇动手斩杀,孰料你搅局,假借本宫手笔,令子安自请愿外放三年,推了我与他的婚约。于是母妃在追随父皇病逝前,假做昌明死局,助左相推了你一把,后面便是本宫的谋算,这盘博弈已然要落幕,只差最后一步……” 柔嘉顿了顿,晋殊手臂揽紧了她的身子,修长的骨节在她眼尾处细细摸索。 “最后一步,就是要我死,不是吗?” 他将死说得这般坦然,就好似在谈论一件很平常的事。 勾着唇角,温柔的替她揩拭眼尾的泪珠,薄唇带着炙热的温度吮吻她的眼角:“莫哭,今天是你们女孩儿的节日,可不能落泪。” 柔嘉的心骤然一缩。 今日是乞巧节。 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却是她和晋殊生死相离的日子。 到底是要决断的。 “能得此番话和这一颗泪珠,也不枉我来这凡世走了一遭,只是,到底没能和你去看流萤和双星,没能同你长相守……但愿来世你我能成个平常百姓,也不枉这世老天对我的苛责。” “娇娇,愿你此生平安喜乐,往事无忧。” 晋殊拨弄瓶塞的手被柔嘉阻拦。 她红着眼眶,双手微颤:“三哥哥……” “柔嘉,我不能留,莫哭了,哭得我心肝都碎了。”他的大掌穿过她乌黑的长发,让她侧耳听着自己腔子里那颗为她跳动的心。 “三哥哥,要我……要我,好不好……” 柔嘉紧紧抓住他的手,抬眸泛着泪花的双眼乞求他。 晋殊叹了口气,到底是应了她。 “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晋殊自我调笑,柔嘉娇嗔了他一眼,他眉眼笑得弯弯的,山川河流都比只不过的温润俊秀,拂过她僵硬的四肢百骸,将她一寸寸燃烧。 晋殊小心的护着柔嘉腹中的孩子,尽量不让自己压着它。 一手拂开鬓发,细碎的吻落在她酡红的面上,将她鸦睫上的泪珠一一吮到唇腔中,是淡淡的苦涩。 柔嘉终于哭了出来,泣音转了个弯:“三哥哥……” 晋殊沙哑着嗓子,在她耳畔轻昵:“娇娇,我在,,,,,,” 之后,他扶起她汗湿的身子,为她穿上褶皱的朝服,笨拙的为她描眉梳妆挽发。 眉眼始终噙着笑意。 他将她送出了牢房,端的是一派明月清风,缓缓下跪,向她行礼:“罪人晋殊,愿长公主昌乐平安。” 晋柔嘉藏在袖袍里的手攥紧成拳,不再看他一眼,转身仓皇而逃,只字未留。 当晚,宗人府急报。 白身晋殊陈上罪己书,服药自尽。 “嘶——” “殿下恕罪。” 婢女匆忙跪下,手中还扯着长公主的一缕发。 “无事,退下吧。”柔嘉皱眉,摆了摆手。 晋昌明闻讯赶来,见着她泰然自若的抄写佛经,也只是叹了口气,吩咐人厚葬了。 晋柔嘉剪下自己的一缕发,和从晋殊那里偷来的发缠绕在一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第三十六章 大结局 江南的一处深巷宅院,爬满了藤萝。 扎着两个团子的稚童,跌跌撞撞的推门而入。 皱巴着一张小脸,哭哭噎噎地扎入一个妇人怀中。 那妇人粗衣麻布,袖口挽到手肘处,如玉的凝脂柔夷拂开额前的鬓发,拿过一侧的帕子净手。 这才抱起身前的奶团子,用另一块帕子小心温柔的擦拭他小脸上的泪珠。 “怎么和个小狸奴似的?” 奶团子埋首在妇人的怀里,闻着与他如出一辙的馨香,撒娇控诉:“娘亲,爹爹大坏蛋,又欺负我。” “娘子,莫听这臭小子瞎扯,为夫才是当真委屈。”长身玉立的人跨过小宅院的门槛,素色长衫也掩藏不住他本身的俊朗清风。与奶团子相似的眉眼,噙着笑,快速走到她身侧停下。用袖袍遮挡住奶团子的双目,一手抬起她的下颌,在她柔嫩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妇人羞红了眼,娇嗔剜了他一眼:“安安还在呢……” 男子俯身贴近她耳侧,用着二人方能听到的嗓音沉声道:“晚间在寻娘子。” “呸,没个正经。”妇人侧身离他几步远,抱着奶团子躲在一旁。 “坏爹爹,呸呸呸!”奶团子有了娘亲做后盾,顿时张牙舞爪起来,对着自己的爹爹做鬼脸。 男子长臂一揽,连同奶团子都抱入怀中,俯首在妇人后颈嗅闻:“娘子饿不饿?今日做个红烧小兔子可好?”小兔子本人煞白了一张小脸,亟欲挣脱这怀抱,大呼:“坏爹爹,坏爹爹!” “还不去写大字?莫扰了我和你娘亲。”男子板着一张脸,面对和他眉眼相似的团子严肃又不失温和,拎着团子的后衣领就将人提溜去了书房。 妇人含笑摇头,捡起盆中的衣物晾晒。 再平常不过的相夫教子。 想来,任谁都不会怀疑这深巷里的平常妇人竟会是当朝的长公主。 长公主雷霆手段处理了谋逆之徒平稳和宫变后,就入了佛堂礼佛,终生未嫁,献予大义,是女子之典范。 这只是面上的说辞。 晋殊死后的第七日,厚葬入了属于她的皇陵。 她一身素服,在宫中收拾了包袱,别了胞弟,从上京一路向南,停留在柔情水乡的烟雨江南。 一切都如她预料的那般,因此她给晋殊的那瓶鹤顶红是假死药。 她又命太医加了几味药,将晋殊前半生的记忆统统抹去。 他苏醒的那日,他们还在马车上,一路摇晃着向南。 他嗓音沙哑,双眸一派朦胧,迟疑着开口:“这是?” 柔嘉猝不及防,急中生智仿着话本上的样子,掉了几颗泪,扑倒在他怀中,小声哭泣:“呜呜呜,夫君,你终于醒啦,臣妾一个人好害怕呜呜呜呜……”直把晋殊哭得云里雾里,堵塞的脑子更加拥堵。 “你是?”他双手不受控的抱住扑倒在他面前的美人,没来由的心疼浮上。 “夫君?您不记得臣妾了吗?呜呜呜,夫君,您别吓唬臣妾,呜呜呜……” “莫哭,莫哭,乖。”晋殊手忙脚乱的哄着梨花带雨的美人,一见着她哭,他的心便一抽一抽的疼。 柔嘉在他怀中趴了好一会,泪水渐凝,她拿过帕子揩拭眼角,才抽噎着将事情编造了个原委。 只说他们原是上京里的两户人家,自幼青梅竹马,而后结了连理。夫妻二人向往于山川河流,辞别了父母后,坐着马车一路游山玩水,孰料路遇匪徒,为了护住自家娘子,他与匪徒搏斗伤了后脑,官差姗姗来迟从匪徒手中救下了他们夫妻二人。在原地好生修养了一阵子,这才起了程,去往下一处。 柔嘉哄骗起人来,有的是一套,没了前尘记忆的晋殊当真是信以为真。 怀抱着自家的娇娇娘子,好一顿爱怜。 见着她微隆起的小腹,不太确信道:“娘子,这……这是我们的孩儿?” “恩。”柔嘉倚靠在他胸膛,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多日来的烦忧一扫而空。 “娘子怎可如此莽撞行事?”晋殊蹙着眉,身怀有孕还要执意在马车上受颠簸。 柔嘉可不怕他,捻着手帕的一角,佯装落泪,遮在自己眼前:“夫君凶臣妾!” “没没没,为夫不是这个理,为夫是……”晋殊仿若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被柔嘉好一顿胡搅蛮缠,最终为了孩子在江南落了脚,也不知是不是有缘,就在这处宅院里呆了这么些年,从团子呱呱落地到蹒跚学步,再到背着小包袱上学堂。 …… “娘子在想甚?” “臣妾饿了。” “好,为夫为娘子做吃食去。” “臣妾要吃……” “好,都依你个小馋猫。” “臣妾才不是,夫君凶臣妾!” “可不敢,娘子饶命,为夫再也不敢了!” 嘉花了全部家当买下了这处宅院。藤萝缠绕着高墙,一进院子就是篱笆筑成的围廊,高门不常开,只小侧门开着。她为了装贫,就只花钱买了个老婆子做些杂乱的事。 晋殊仍是晕乎着脑袋,时常问她些以前的旧事,柔嘉不耐烦再编扯下去,随手扯了个话本,略微翻了几下,拿捏着帕子当着晋殊的面便演起来。 “夫君莫不是嫌弃臣妾了?呜呜呜,夫君是臣妾的天,是臣妾的归处,臣妾如何能欺瞒您。只是那主母凶神恶煞不愿臣妾为夫君生下这孩儿,才要打杀了臣妾,将臣妾发卖。夫君疼臣妾宠臣妾,连夜带臣妾出逃,这才只有这么些个家当,呜呜呜……” 她编扯话本子起来不输于任何写本子的,到还好不算敷衍,还陪着他演了一段,当真以为他不看那些个解乏的话本子不成?晋殊无奈扶额,压着种种疑惑,只好先将自己的小娇妻哄笑了才是。 自家夫人浑身的天潢贵胄养出的气势如何能用小门小户来形容,那劳什子的主君主母小臣妾的谎话也不可考,她一身冰肌玉骨,肤若凝脂,绝对是高门大户娇养出的闺阁小姐,只是比之那些小姐又多了不输于男子的巾帼气势。 却又在爱在他面前贫嘴。 左袖子空空,右袖子空空,抽抽噎噎的佯哭道:“夫君,没,没银子了,这可如何是好?” 晋殊伸出骨节在她小巧的鼻梁上轻剐过:“小骗子。” “啊?夫君又凶臣妾!”柔嘉怔愣片刻,还以为太医下的药如此不顶用,这人恢复了记忆。 除却那点子也要让他尝尝失忆被骗的睚眦必报的小性子外,柔嘉只想让晋殊不再忆起那些个事,她不想让自己爱慕之人涅槃重生后还要记得自己从出生便是个谋算。 她拿眼偷觑晋殊,见他坦荡又带着宠溺的勾唇笑,扭捏着身子靠近他怀中撒娇。 “为夫可不敢。”晋殊揽紧了怀中的小骗子,由着她使性子哄骗自己。 “夫君,孩儿饿了。”柔嘉可怜巴巴的拽着晋殊的袖子,双眸圆睁,指着自己凸起的小腹。“可是我们没银子了,请不起厨娘了如何是好?”她请的老婆子不太会做饭,江南的口味又偏甜,她偏又是个孕妇,口味刁钻的很,在马车上时尚还能忍着,一旦有了自己的小宅院,就没法再忍了,可又不愿意自己下厨做吃食。 晋殊叹了口气,在自家娘子惯会说谎的樱唇上发泄似的轻咬了口,扶着她坐在自己新打的美人榻上,随手扯了个话本子给她:“为夫为孩儿去做些吃食,娘子在此处小憩片刻便好。” 不肖一会儿,晋殊从净室换了身衣衫,将染着厨火味的长衫放在盆里用皂角浸泡,他的小娇妻买了那老婆子也就只有在洗衣服一事上有用处罢了。 平常百姓家的膳食不似宫中的丰富,简单得很。他怕柔嘉吃不惯,多做了几个花样,防着她的胃口。 柔嘉闻着味儿,就扔了话本子,翻身下榻一点儿孕妇的做派都无。 晋殊小心得扶着她,不忍苛责,只柔声数落了几句:“可还记着你腹中的孩儿,怎这般莽莽撞撞,为夫如何敢苛待了你?” “呜呜呜,臣妾只是太欢喜了,夫君怎做了这么些个好吃食。”约莫是宫中压抑,柔嘉爱演戏说书的天赋在脱离那囚笼后愈发上瘾,无时无刻不给晋殊来上那么一出。 “好了,莫耍贫,乖乖用膳,免得饿了孩儿。”他夹了一箸吃食喂给柔嘉。 柔嘉笑眯着眼吃下。 “夫君心里莫不是只有孩儿不成?” “为夫还记着一个小狸奴,惯会折腾人的,也不知谁倒霉娶了去。” “夫君!” “为夫自认倒霉,万分心悦这小狸奴……” “哼,臣妾才不是小狸奴呢~” 第三十七章 番外之合家团圆 作为大严朝最为娇宠的公主,晋柔嘉是绝对不会没有食邑的。 她变换了些产业,从中挑拣了个不大不小普普通通的布店扔给晋殊,省得他待在宅院里无所事事。 安安是个顶机灵的小团子,晋殊不过是去布店逛了一遭,就被安安好一顿控诉,迈着小短腿,直往她怀里扑:“娘亲!爹爹背着你在外面,在......在那个......沾......沾花惹草!你一定要去管管爹爹!最好打他小屁股!”小团子说得义愤填膺,也不过是记着前日里被打屁股的仇。 不过五六岁的团子,因着晋殊的样貌,在这一深巷弄堂里也颇有人缘,好些个宅子里的小姑娘都欢喜和团子玩。 莫是看柔嘉仿着话本子演戏,也囫囵学了个枣,被晋殊抓住和两个小姑娘爱妃来爱妃去的嬉笑。 而后命运的后脖颈就被他爹一把拎进了书房享受了一顿来自亲爹的责罚。 “小小年纪不学好,爹爹往日里是如何教你的?” “我没有......呜呜呜......娘亲可以......为甚我不可以...呜呜呜......” “你娘亲再如何混账也只对爹爹一人沾花惹草,你又是如何去学的?” 柔嘉听得正幸灾乐祸,就被某人提了一嘴,气得她叉腰冲进书房,学了那泼妇样,向某人撒泼。 “晋殊!臣妾如何混账了!你与臣妾好好说道!” “为夫错了,娘子息怒,为夫只是因着......” 晋殊连连讨饶,做低服小,把来龙去脉都道了个清楚,而后小团子不仅没有亲亲娘亲的温柔怀抱,还收获了爹娘的双重连环责罚,直把他弄得焉了吧唧的,分外想念远在上京的小舅舅。 紫禁城的御书房内,帝王打了个寒颤,喝了一口热茶,嘟囔了句:“也不知朕的好外甥如何了?” 晋柔嘉放下手里的话本,抱起有些笨重的小团子:“又同你爹爹置气了?” “娘亲!安安说得是真的!”小团子急了,扭着身子小胖手揽着柔嘉的脖颈,撒娇得在她身上乱拱。 “好好好,娘亲这就去看看你爹爹。”柔嘉抱着小团子就出了门。也不知为何,小团子上私塾后,宅子整日里也就她和晋殊两个人,晋殊总是要戏弄她轻浮她,还道想要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央着她共赴云雨,柔嘉不耐烦他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就遣了他出去,可晋殊一旦不在宅中一会,她又有些不自在,看话本兴起时也无人回她。 小镇淳朴,附近还有书院,因此这一处的店铺颇多,也算是个旺角。 也不知怎么了,今日里,那云记布店门庭若市,镇上的小姑娘妇人老婆子一股脑儿的拥在布店里挑拣布料。 柔嘉抱着团子差点挤不进去。 抬眸就见晋殊被人挤在角落里问这问那。 “云相公,这布料可还有杏色的?” “云相公,奴家穿这身藕粉色的可好?” “云相公......” 柔嘉沉着面色,泼妇样也就只对着晋殊才使,她骨子里到底还是个骄矜的公主。 遂不动声色地挤到了那前头,拿过她们手里的布料,噙着笑意,一一解惑:“这杏色在上京里也是顶紧缺的,小娘子若是真心欢喜,可下了定金先预定着。小娘子肤色甚白,这藕粉色更能衬得这肌肤赛雪,臣妾看着都欢喜。小娘子......” 随意应付了一二就扔给了原先的掌柜,拉着晋殊把团子塞入他怀中:“臣妾和相公还有要事,就不扰了各位小娘子。”提着裙摆款步出了门。 “娘子可是醋了?” “娘子可是生气了?” “娘子......” 晋殊抱着团子,大长腿快速追上前方的窈窕倩影。 柔嘉敛眸:“臣妾无事。” “也不知是谁家的小醋坛子翻了,为夫闻到了好大一股酸味。”晋殊又讥了她一言,柔嘉步子一顿,转身怒瞪了他一眼:“臣妾这就收拾了行李回上京。” “娘子!为夫错了!当真是错了!是为夫不知廉耻......”晋殊真切体悟到了什么是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赶忙几步上前哄着自家的小醋坛。 而团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听柔嘉要回上京,立马手舞足蹈:“娘亲!安安也要回上京去看小舅舅!” “娘子!”晋殊惩罚似的在小搅家精安安的屁股上轻拍了好几下:“莫挑拨我和你娘亲。” “呜呜呜......娘亲......爹爹又打我......坏爹爹......” “你作甚又欺负他!”柔嘉心疼地抱过自家的小团子,想当初还是晋殊求着自己生下安安,如今万般嫌弃逗弄安安的也是他,当真是无理得很。 “这臭小子也不知学了谁,到底还是小丫头讨人欢喜些,娘子......” “呸,想得美,晋殊,你今晚去书房就寝吧!” “娘子!” ******************** 晋殊恢复记忆的那天很平常,平常到只是做了个梦。 他一睁眼怀里就有个小人儿他胸前拱着,几个月大的肚子坠在腹下,怀中的人睡得并不大安稳,他的大掌还覆在她孕肚上,小心的打着转儿按摩。 以至于他有些怔愣,以为是上天圆了他的梦,不想让他那般死去。 柔嘉微蹙着眉,一双眸不大清醒的半睁着,小声嘟囔:“疼……” 本能驱使他俯首在她额间小心的落下细密的吻,柔声哄道:“娘子乖。” 嘴里不免数落在她腹中捣乱的小捣蛋:“莫惹你娘亲,若不然爹爹便不欢喜你了。” 柔嘉倏地睁开眸子,略微肿胀的玉足在他腿上狠狠一踢:“你要不欢喜谁?” 她为他怀胎十月,为他吃了这么些苦头,他竟然说不欢喜腹中的孩儿? 孕妇多见敏感脆弱,极易瞎想。 饶是柔嘉这般精于算计的女子,也不免如下了降头般,眼泪说来便来,氤氲双眸,委屈的抽噎,比之仿照话本子的戏哭更真了许多。 “莫哭了,怎这般娇气?”晋殊被她哭得一腔柔情都化作了春水,腔子内的那颗心蓦地被搅紧,手忙脚乱的为她揩拭泪珠,温情的吻一点点滚落在她的小脸上。 柔嘉哭泣声一滞,怒睁着眸子,凝脂的柔夷胡乱在晋殊身上拍打泄气:“你说臣妾娇气?夫君你莫不是在外头有了其他小娘子,你竟然嫌弃臣妾,呜呜呜……” 晋殊被这一通乱打,搅得愈发手足无措,他从未见过这般的柔嘉,记忆里的她爱撒娇还是豆蔻之前的年龄,就算是撒娇也持着公主的教养,浑不该像个小无赖一般。 “夫君为何不说话?莫不是真的有了其他小娘子?” 柔嘉越想越气,深巷小弄堂邻里乡亲,那些个小娘子见着晋殊便走不动道,拿眼偷觑他,满面羞红。 “既如此,臣妾便成全夫君,也去寻其他小相公。”柔嘉背转过身,将晋殊覆在她腹中的手打去。 那句小相公就像是个机关,倏地打通了晋殊的四肢百骸。 他从背后席卷上柔嘉的腰身,嗓音温柔却又带着些狠:“你敢?” 他一手拢上她纤细的脖颈,迫着柔嘉正对自己,凌厉的眉眼一瞬间闪过,紧抿的薄唇在她的小脸上细细吮过泪珠。 “晋殊?!”柔嘉惊呼出声。 手脚蓦地僵硬冰凉,他的目光像是地狱里的蛇一寸寸在她身上爬过。 “为夫不该姓云吗?”晋殊勾唇邪笑打趣她。 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轻柔的按摩。 “是……是呀,可夫君入赘了我晋家,唤一声晋殊也是在理的不是?” 柔嘉习惯性的又扯了个谎,按理说她命太医下的药合不该如此没用,她心如擂鼓,柔夷不安的攥着里衣。 晋殊俯身贴近她,薄唇吮上颈侧,感受到身侧人不自然的战栗,无奈叹了口气:“小骗子,为何要骗朕?胆子那般大敢偷换了毒药令朕失忆,怎么如今却抖如筛子?” “三哥哥……” “哭什么?朕疼你还来不及,又不会伤了你半分。” 晋殊将她拢在怀中,大掌穿过她乌黑的长发,莫名的心安。 “那日在城墙上,本宫没答应同你私奔……” “所以长公主便偷偷带着朕私奔了?”他话里染着笑意,半分责备也无:“而后抢了朕当压寨相公了?” 柔嘉红白着一张俏脸,被他揶揄的无话可说。 “强抢民男这事又是从哪个话本子里瞧见的?” “晋殊!你再这般取笑我,本宫就独自回上京去!” ******************* 自诞下安安后,柔嘉日夜都挂念着他,从不假手于人,连哺乳都是自己躲在厢房内拉上帷幔抱着哇哇啼哭的小团子,纵使小团子咬破了或是太用力,她也只微微蹙眉。 晋殊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成日里摆着脸色。 小团子甫一到他怀里,便会啼哭不止,好似他这爹爹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歹人。 尤其是夜间,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吵醒,啼哭声声催促着柔嘉起身喂奶换尿布。 眼瞧着柔嘉在这段时日日渐消瘦,被这混小子折磨的没半分神气,晋殊就心疼不已,最后冷着脸用自己的私房钱挑了个靠谱的奶嬷嬷伺候这恼人的小团子。 柔嘉被小团子的啼哭惊醒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钳制住,一根红绳绑在床柱上,让她下不了床。 而小团子也不在身边,她顿时心如擂鼓,急的硬扯红绳。 晋殊被她这番动作吓醒,忙抱着她的身子低声哄她:“乖娇娇,安安没事,在奶嬷嬷那里。“ 柔嘉梨花带雨样的横了他一眼,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拍打:“晋殊!你知不知道臣妾方才有多着急!” “对不起,对不起,为夫错了,娘子莫怕。” “解开。” 柔嘉不想听这个人的解释,她满心记挂着安安。 “不行,乖娇娇,因着这混小子你有好些时日为睡过安稳觉了。他那处自有奶嬷嬷照顾着,何须你费神?那些个命妇都不会亲手照料孩儿更何况是宫中的女子。虽说我们如今不在宫中了,也不必这般事事躬亲,还是得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这哪里是生了个孩儿,分明是生了个来折磨你我的混球……”晋殊越说越多,把柔嘉越说越气,冷着一张脸,在他怀中挣扎,而他却铁了心不放了她去。 她又急又气,扬着下巴恼声喊道:“晋殊!” 晋殊深邃的眸子里,墨黑沉沉,喉结上下微滚,薄唇抿着,直盯着她瞧。 “娘子,你这段时间太冷落为夫了.......” 晋殊低磁的嗓音落在耳朵里可怜兮兮的,柔嘉愈发恼人:“放开本宫!” “嘘——娘子听,安安已经睡着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若……” 晋殊的嗓音愈发低沉,后头的话消失在了唇齿间。 “……不行……”柔嘉蹙着眉,颇为娇气的扭过身子。 “嘘——莫把安安吵醒了。” 晋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倒真让柔嘉误以为小团子那处的厢房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一时间倒不再乱动了。 晋殊见她终于乖了,愈发大胆,没皮没脸的凑过来:“娘子,夜已深,该就寝了吧.......” 低磁的嗓音贴在她耳侧,绑缚在柔嘉皓腕上的绳子不知何时被他解了开。 柔嘉羞赧的娇嗔了他一眼,“明早把安安抱来!” 到底是在权衡取舍间把小团子抛却了脑后。 怀里是他放在心尖儿娇宠着的珍宝,一双饱含爱意的双眸娇嗔的看着自己。 晋殊滚了滚喉结,有些事可要说道个一二。 “日后晚间安安就交由奶嬷嬷照料,他的吃食也另有奶娘看顾,何须再有你去费神,可明白了不曾?若不然,你自现在就去了隔壁厢房,而为夫也自去找其他小娘子顾着她们寂静长夜的消遣。” “你敢!” 嘉横眉,好不容易漾起来的浓情蜜意全褪了个干净,浑像只炸了毛的狸猫。 晋殊双眸清明,也不说话,只背过身子在床尾的褥子底下摸索了几下,接着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摊在她面前。 女人低头一瞧,掌心赫然躺着一只雕花簪子,是她当初刺他的那只簪子。 柔嘉愕然:这簪子不是藏在箱底吗?怎么会在他手里? 一想起那些前尘往事,柔嘉也忆起自己将他胸口扎的鲜血淋漓的样子,突然软了性子,氤氲着一层薄雾,抽抽搭搭的:“臣妾.........臣妾应了便是。” “为夫可不比你这小骗子,自是要你白纸黑字写了这实实在在的书信才肯信。” “晋殊你莫要欺人太甚!” 小骗子软和了娇躯的陡然僵硬,张牙舞爪般咬上他的下巴。 晋殊不慌不忙地又从床侧的暗箱内捏出一张纸,摆在柔嘉面前,令她细瞧。 “夫君~” “莫娇气,这白纸黑字可瞧清了?” “三哥哥,不必了吧~” “为夫写了下来,就差娘子签了印。娘子应还是不应?” 晋殊沉着脸色,大有柔嘉不依从他,他便就此离开的架势。 柔嘉心下慌乱,生怕他又掏出个装鹤顶红的罐子。 她亲手递了毒药,这茬麻烦...... “没有笔墨......”她佯做无奈,酡红着俏脸:“明日再签了可好?” “无碍。”晋殊知她诡计多端,笑了笑:“就由娘子口唇抹了胭脂,吻一道在纸上盖了印便可。” “晋殊!你当真以为本宫拿你没办法是不是!” “乖娇娇,这漫漫长夜没了为夫要如何是好?” “天下男儿千千万!本宫大不了养几个面首便是!” “晋柔嘉!你敢!” “本宫就敢!........唔,你放......放开......” “不放!还不敢提面首二字?” “面首!.......唔......”” “再说!嗯?” “不,不敢了,夫君饶了我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