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归晚》 第一章 初见韶华 冬日的暖阳,照得人浑身都懒洋洋的。 林檎支着长腿,坐在不动峰大殿的屋顶上。 她袖子半挽着,露出莹白如玉的手腕,左手托着自己的佩剑逐水,右手则拿着一方鹿皮一点点擦拭它。 许是低头低得太久了,额间落了一缕碎发下来,她抬起胳膊蹭了蹭额头,手里的动作不觉慢了下来。 随着头顶的太阳渐渐爬升,远处传来了一声悠扬的钟声,是冼笔峰比武台方向。 听着这代表比武结束的钟声,林檎起了身,她掸了掸自己的袍子,抬手扶了扶斜插在发间的树枝,跨了一步往下坠去。 虽然逃了比武,但冼笔峰上她总得去露个脸,毕竟如今不动峰上下能喘气的就她一人,觍着脸当了这个山主,总不是一直惫懒。 随着林檎跳下屋顶,原本插在她头顶的那支树枝亮起点点绿光,溅落在她脚边,生长出一支足有一尺宽的金色树枝,托着她飞了出去。 这是师父送她的灵宝——菩提枝。 菩提枝很快就载着林檎到了冼笔峰上。 此时,冼笔峰的比武台上持剑站着一人,一身白玉兰道袍穿的笔挺出尘,玉冠束发,眉峰挺拔而双目冷冽。 台下弟子都在欢呼。 林檎试图偷偷摸摸从众人身后溜去观阅台。 一道视线尾随而至。 林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她没理会,一路摸上观阅台。 “怎么来的这么晚?”原本斜靠着的柳墨见她上来,压低声音问道。 林檎走过去落座,目光瞥到底下比武台,与那人的视线交汇。 “啊?啊,睡过头了。”林檎心里一突,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你没来,我一个人多没意思。”柳墨边说着,边往嘴里塞了一颗果脯。 “抱歉抱歉,来晚了嘛。”林檎撒娇。 柳墨伸手想揉她的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想参加。” 林檎朝后一躲,笑嘻嘻道:“别揉别揉,我知道错啦。” 两人正嬉闹着,底下执教道长李平已经在恭贺魁首。 “大比魁首——祝南之!”他高声唱到。 祝南之面色如常,只是已经没有再看观阅台上,他柔和地环视一周,拱手行了个礼。 接下来便是弟子们喜闻乐见的环节,比武魁首将有机会去拔出仰山至宝——韶华剑。 但也仅仅只是有机会,作为曾名动天下的天下第一剑冉飞云的佩剑,他是一柄十分有脾气的剑。 飞云道长飞升至今已有两百余载,这柄有择主灵识的宝剑从未再次认主过。 仰山现任宗主孔令华,在当年的大比上便没能拔出它。 此时四名弟子扛着一人高的天外陨铁已经站到了比武台上,天外陨铁之上插着的正是韶华剑,剑柄赤红,剑身银光夺目。 “你今日可错过了一出好戏。”柳墨压低声音说。 “嗯?墨师姑快同我说说。”林檎支起耳朵。 “祝南之把陈英揍了个半死。”说完,柳墨瞟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陈玄机,继续说道,“昨日宴席你走的太早,错过了他爹借口醉酒强逼南之喝酒一事,南之你是知道的,自那件事后滴酒不沾,自然是不肯。” 林檎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宗主那样护短的人,直接打翻陈玄机的酒樽,当众下了他的面子。” 柳墨这边正偏头和林檎说着话,台下陡然生了异变。 祝南之运转灵力,蹬脚站上了足有一人高的天外陨铁,可当他握向韶华剑时,韶华剑剑身突然一震,嗡的一声将他震退数米之远。 被打飞的祝南之略一偏头,口吐鲜血。 而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韶华剑突然从试剑石上不拔自起,嗖的一下飞向高处的观阅台。 在大家都没来的及反应的时候,韶华剑直直的插进了林檎胸膛。 “林檎!”一旁的柳墨呲目欲裂。 底下的弟子们看不到观阅台上发生的事,只听到柳墨山主撕心裂肺的一吼,在底下开始议论纷纷。 观阅台上最快反应过来的是神农峰山主黄芩,她拨开手足无措,想要动用灵力护住林檎心脉的柳墨,伸手点了林檎眉心。 “小墨别急,伤口无血,心脉祥和,林檎道长眼下是被认主之势,并无性命之忧。” 黄芩的话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的孔令华和祝南之同样神情一缓,放松下来。 至于林檎? 被韶华捅穿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她的灵体来到一个一望无际,周围只生长着绵绵荒草的地方,寂静无声。 【你如今在我的识海里。】一个声音响起,林檎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红发少年,眉目如画,身上穿的竟是仰山的玉兰弟子袍。 “你是谁。”林檎警惕的问。 少年模样天真,几步飞纵到林檎身前,握住她紧紧攥在身侧的手。 【我是韶华。】他并未张开嘴唇,声音却直达林檎脑中。 “所以是你刚刚插在了我胸口上。”林檎面无表情。 【你是我的剑鞘,我感应到你的气息之后,当然是立刻飞向你!】韶华委屈的耷拉着眉眼。 “然后你就捅了我。”林檎不买账。 【然后发现你是人,我便顺势认主了嘛。】韶华讨好道。 “我当然是人。”林檎低头看他,都说韶华剑剑灵性格古怪,怎么现在却一派天真纯然模样。 【不管你是不是人,我从你身上感应到了剑鞘的气息。】韶华咧嘴一笑。 他抬手划了一道,光芒自他手掌喷出,化成一道光幕,而光幕里则是一段往事。 器宇轩昂的飞云道长出现在画面里,他在自己的天玑洞府外,踩着一道紫雷登天,而在他身影消失之际,半空中落下了他的佩剑 下落过程中,那个赤红色的剑鞘消失不见,而韶华剑则将洞府砸了个粉碎,笔直的插在了唯一没有被破坏的天外陨铁之上。 “剑鞘会变成人吗?”林檎觉得疑惑,尽管她的父母一把粟米卖掉她了,薄情的很,但她的确是曾有父母的人。 【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我不会认错!】韶华耍赖,要论根源他哪儿清楚这个。 “好,先不说剑鞘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是个废物。”林檎无奈的说。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韶华不满。 “并非玩笑,我先天不足,灵脉有异,终其一生困于练气,结不成金丹。”林檎自嘲一笑,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是逃避仰山内大小比武的原因。 【可我看你分明是元婴之体。】韶华瞪眼。 林檎只得抬手,一枚五色莲花符文浮现在她掌心。 “我师兄李寻一,人人赞叹的符道天才,也是他为我制了这枚五色天华符,是一枚绝佳的障眼符,非地仙不可识破。”林檎缓缓说道。 然而这世上最后一个地仙,在青山大宗的君子林里,轻易不出宗门。 【不管你修为如何,我都要跟着你。】韶华一把抱住了她。 林檎仔细想了想,如果说自己身上有什么可疑之物,那便是菩提枝。想到这里,她掌心向上,发顶的菩提枝滑入掌心,长发便垂了满肩。 “如果说唯一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便是它。”林檎看向韶华。 韶华微微前倾身子,嗅了嗅菩提枝。【是你的味道。】 “一件没有灵识的灵宝,却能与我心意相通,且能日复一日吸纳灵气,并储存为我所用,也是为什么我能伪装至今的另一个原因。”林檎说, 凡修者结成元婴之时,都会由师父赠与一件灵宝,这件灵宝将伴随修者直至元婴大成,步入归墟。 林檎无法塑金丹结元婴,这一直是师父忧心的地方,一个如此修为的修者,要如何在到门之内立足? 好在后来机缘巧合,师父得到了这支菩提枝,便折中想了一个办法,由菩提枝为她提供庞大的灵力来源,再加上师兄耗尽心血帮她炼制符文,在外人看来,她便只是一个不热衷于比武斗狠的普通元婴修士。 “所以会不会其实它是剑鞘的一部分,让你误以为是我。”林檎诚恳的说。 韶华不依,在他看来,一直推诿的林檎是不想要他,便瞪着眼睛一头撞向林檎,并没有预想中的相撞。 林檎瞬间清醒过来。 “林檎山主醒了!”一旁守候的神农峰弟子高声喊道。 柳墨便推开门冲了进来,孔令华跟在后面。 “莫慌莫慌。”林檎安抚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剑呢?韶华剑怎么不见了?”柳墨冲到床边拉着她急问。 “方才林檎山主清醒的一瞬间,韶华化作一缕红光没入了林檎山主的体内。”一旁的神农峰弟子拱手回道。 “我很好,韶华认主便不会伤我的,墨师姑放心。”林檎覆上柳墨的手,轻声说道。 “咳......”一旁的孔令华清了清嗓子,温和道。“林檎,既然你醒了,那么作为韶华剑主他日道门大典务必同行。” “可我没有参加比武,若是贸然把我插进去,其他师兄弟们会心有芥蒂吧......”林檎推脱道。 孔令华爽朗一笑:“这有何妨,你同南之再比一场便是,明日怕是太赶,后日如何?” 林檎面色一僵,自己给自己挖坑不外如是。 “宗主,林檎面色如此疲惫,不如先让她回去休息。”林檎迟迟不回话,一旁的柳墨只能出声打圆场。 孔令华自然是看出了林檎的疲惫,但他微笑不语,态度强硬。 林檎胸口突然一股闷痛,她抬手捂着胸,脸上逐渐爬升不耐。 “那就先定后日吧,宗主,林檎看上去不太舒服,不如我先送她回去,”柳墨抬手摸了摸林檎已经在渗汗的脸,有些担心。 孔令华虽然平时照拂自己,但韶华剑这事上他不可能让步,这是林檎逃不开的责任,于是她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孔令华这才放行。 - “真不需要我留下来照顾你吗?实在不行我叫两个弟子过来也好。”柳墨将林檎送回了不动峰,但林檎拒绝了她要留下来的请求。 “不了,墨师姑你先回吧,我只是累了,想歇一歇。”林檎仿佛吊着一口气,疲惫的说。 她觉得自己此时的状态不对劲。 但她不能告诉柳墨,尽管她们那么亲密。 而在告别柳墨之后,走了不过几步的林檎脑海中紧绷的那一根弦,突然断了。 她一点点感觉到自己在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听不到声音。 说不出话。 睁不开眼。 身体不听使唤地一直在朝前走,一股诡异的刺痛感从她胸口不断向四肢蔓延,尔后的每一步,都仿佛在刀尖上游走。 我好痛,师父我好痛,师兄救救我。 林檎想喊想哭,意识却被困住,动弹不得。 【林檎,你的状态不对。】韶华察觉到了此刻她身体的灼热。 但林檎听不到,她觉得走进了一片火海之中,汗液疯狂地往外涌,打湿了她的衣袍,头发凌乱的紧贴着额头。 渐渐地,林檎身体里的每一处经脉都开始胀痛,好像要从里面炸开来。 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往外渗血,白色的道袍一点点被染成了红色。 然而林檎直挺挺的向后倒去,昏迷不醒。 而即便是她昏了过去,她的身体仍然在不停的向外渗透着血,渐渐地在她身下汇成了一汪脏兮兮的血潭,好像要流光她体内的血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在韶华心急如焚的时候,原本躺着的林檎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个鱼跃从地上起身。 【诶诶诶!】 林檎召出了韶华剑,她一手逐水,一手韶华,突然开始了舞剑。 密集而激烈的剑招之下,磅礴的灵力自林檎体内汹涌而出,将四周毁了个干净。 而当她发泄完这一波灵力之后,她的身体便好像停止了往外渗血。 收剑入鞘,林檎走了两步。 再次昏倒在地。 第二章 石林结婴 不动峰后山有一处石林,是以前师父练剑的地方。 石林里有师兄刻下的归一符。 归一符也是师兄的独创,将其锻在死物之上,死物无论被毁多少次,都会在几个时辰后复原。 当时的师兄为了能让师父练剑更加的心无旁骛,绞尽脑汁。 曾经林檎也来石林中练剑,但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因为她甚至击不碎最细的那根石柱。 所有与师父师兄有关的回忆她都不会去避开,但她怕这个懦弱无能的自己,而这个石林剑场会一遍遍的提醒她,你只是徒有其表。 - 林檎在惊惧中醒来。 当她撑起身子环视一周时,发现自己身处石林中。 一片残骸,满地碎石。 而她躺在这碎石中央,不远处还有一汪血渍污秽。 “我怎么到这儿来了?”林檎不禁奇怪。 【你总算醒了。】韶华不免开心。 林檎还想说什么,突然一阵头痛,她猛地伏地,粗喘着气:“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 “想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林檎一时间说不出话,此刻她体内灵力肆虐,汹涌得她浑身剧痛不已。 感受到咆哮着的灵力后,林檎艰难地爬了起来。 纵然身体内翻滚着巨浪,精神和肉体都在承受着无比的痛苦,她还是咬牙坐直,开始吐纳。 如果此时有人在场,便会发现林檎的变化。 她的周围形成了一个灵力旋涡,四周灵气疯狂的涌进她的身体,一时间灵力暴涨。而林檎就在这呼吸之间,三花聚顶化三清。 金丹成,元婴现。 随后,五色天华符自动从她掌心飞出,光芒散去,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玉牌。 林檎睁开眼,轻吐浊气。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显然韶华也被震惊到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吐一纳之间,金丹速成,元婴立现。 “托你的福。”林檎的头不疼了,体内的灵气也逐渐归于平缓。“我的灵脉已经如同正常修者一般了。” 【你成了真正的元婴修士。】 “是的,这事有些蹊跷,我简直撞了大运。”林檎若有所思。 【果然你就是剑鞘。】韶华的声音里都淌着得意。 “可我的的确确是父母生养的人,如果我身世有异常,师父当年领我进仰山时不会看不出来。”林檎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 【你不是要去青山吗,可以顺路去问问方承彦啊。】 林檎呆了片刻,一时半而竟没能反应过来方承彦是谁。 随后笑道:“你醒醒,我只是仰山一个堪堪元婴期修士而已,我何德何能去找青山地仙老祖宗答疑。” 韶华哑然,毕竟他前两位主人都是道门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石林是会复原的。 所以在林檎顺利结婴的这段时间里,周围的石柱已经自动修复了。 林檎便手执逐水,边练剑边与韶华讨论。 【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不曾,原本头疼欲裂,浑身刺痛,而在我疏导灵力之后,体内灵力便服帖了很多。”林檎跨步一刺,对面石柱碎裂炸开。 【没有不舒服就好,你是我见过的踏入元婴最快的人。】 “你确定我还是人?”林檎回身挽了一道剑花,横挑向上。 这番机遇之后,她自己都不太确定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但肯定是跟你大有渊源。”林檎总结。 【当然。】韶华骄傲的语气让林檎不禁笑了。 一套长春剑法下来,林檎对于灵力的掌握也越发的熟练,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真切的体会到,为什么师父看着自己练剑时总是面带不忍。 饱含灵力的一剑,和普通人的一剑是天壤之别,她扫了一眼四周又变成废墟的石林。 若一个人终生修道无望,那么那个带她入道的人才是最残忍的,师父一直对她有愧疚。 “师父,我现在是真正的元婴修士了。”林檎在心中默念,手中逐水点刺向前。 平地四起风波,剑气所到之处草木生长,鲜花盛开,这是真正的长春剑意。 基于踏入元婴期的新鲜感,林檎在石林了练了一夜的剑。 天亮时,柳墨来了。 “找你半天,原来是在这儿。平时你可不沾这儿的,怎么,临时抱佛脚?”柳墨抱着一个食盒,笑着朝她走过来。 “自然,祝师兄剑法精妙,我若不临阵磨枪,明日被打个落花流水怎么办?”林檎眨了眨眼,也笑了。 “头一回见你这么向上。”柳墨上下扫了一眼林檎,“难道韶华剑还有这等功能?” “那墨师姑喜不喜欢我如此向上嘛。”林檎撒娇。 “只要你开心就好,你往常都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我总担心你为难。”柳墨眼里带着担忧,她昨日回去想了很久,总觉得让林檎去道门大典实在不妥。 一边说着,柳墨一边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林檎手上。 不用打开,林檎都知道,是千机峰的小师妹们特意制作的糕点。 柳墨的千机峰里没有徒弟,她只收门徒,峰上门徒平日除了钻研机关偶术,最擅长的便是糕点美食制作了。 原材料则是她们日常在千机峰栽种的灵植,林檎经常的去千机峰蹭饭,趁机混了个脸熟。 柳墨宠她,便也总是隔三差五给她带点吃的来看她。 林檎抱着食盒笑着说:“总要长大的嘛,拿了韶华剑还一辈子躲在你们身后,岂不是坏了阳山规矩。” “还知道规矩呢。”柳墨敲了林檎的头一下。 林檎假哭:“墨师姑饶命~” “你呀,从没出过山门,这叫我怎么放心。”柳墨簇起眉头。 林檎挤眉弄眼,逗柳墨道:“我得了天下第一剑,说不定就是将来就是天下第一剑修呢。” “闹吧你。”柳墨拍了拍林檎的头。 “好了,不和你讲这个。”柳墨转了话头,她翻手向上,掌心出现一个小小的铜镜。“这是你师父的护心镜,当年他特意留在我这里。” 林檎愣了一下,不觉鼻头一酸。 她伸手接过镜子,把它放在掌心把玩。 漂亮的掌心镜正面镶了一圈被打碎的细小灵石,而背面则刻着一株菩提树,枝繁叶茂。 “遇上紧要关头它能护你一次。”柳墨抬手掐诀,掌心镜便化作一道光没入林檎的胸口。“一叶小世界的诸多事情不需要我再向你多说,你熟读典籍,自己最是清楚的。” 林檎点头。 所谓一叶小世界,是青山大宗某位地仙宗主飞升之前的洞府,这位宗主飞升之前,将其炼化成了一方小世界,而十年一度的道门大典便是在这里举行。 所有参加道门大典的宗门都会派出一个七人的队伍,在一叶小世界里猎物寻宝。 洞府内灵气充沛,灵草灵兽数不胜数,更遑论还有这位地仙飞升之前留下的秘籍和宝物。 当然,道门大典并不只是寻宝。 作为门槛,所有进入一叶小世界的修者,只有解开里面的乾坤玄机阵,才有机会一层层深入到洞天中心,乾坤玄机阵共十二道,越是中心,阵法越是危险,而宝物则越是珍贵。 也不知这位地仙出于什么考虑,在炼化洞府时,叠加了一层隔绝传讯的阵法,于是整个一叶小世界里,隔绝所有传讯方法。 只有为期十日的大典结束后,青山大宗宗主才会去打开一叶小世界,放各宗弟子出来。 “谢谢墨师姑。”林檎摸了摸胸口,笑眯眯的道谢。 柳墨摸了摸她的头,柔和的说:“就算临阵磨枪,也要好好休息,别反而累着自己。” “知道,墨师姑对我最好了。”林檎把东西都收紧神机囊里,乖巧一笑。 柳墨眼睛突然有些湿润,一时间她心中忧虑实在太多,便又在自己的神机囊里翻翻捡剑,给林檎塞了一些自己的机关法宝。 “墨师姑够了够了。”林檎收的手软。 “不够,我还是觉得那天我替你答应的太仓促了。”柳墨叹道。 “你不答应,宗主也会等到我自己答应的,这避不开。”林檎倒是看开了,如果说之前的顾虑是自己真的是个废物,那么现在这个顾虑已经不存在了。 “好了好了,墨师姑不要担心啦,又不是去什么刀山火海。”林檎抱抱柳墨。 “照顾好自己,完好无损的把自己带回来。”柳墨反复叮嘱。 林檎当然千万个保证,自己一定不在外逞强,遇事先保全自己。 柳墨这才算放心。 送走柳墨,林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的温泉池子上刻着几道符箓,有引灵滋养的功效,以往林檎的感受不太明显,只觉得温泉舒服,如今元婴之体入水,立刻便感受到了这符箓的妙用。 温暖而绵延不绝的灵力洗涤着林檎的身体,疲惫一扫而空。 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后,林檎便歇下了。 而尽管她睡着了,她的身体也没有就此休息。 月光下,林檎的身体仍然在不断吸收着四周的灵气,呼吸之间令其在体内流转几个周天,夯实基础。 第三章 首战告捷 次日一早,冼笔峰上已经热闹了起来。 虽然只有一场,但主角却是从未出手过的不动峰山主林檎对战当之不愧的仰山第一人祝南之,这激起了无数弟子的热情。 毕竟祝师兄的流月剑法见得多,不动峰的长春剑法却是少有人能见到。 主角之一的祝南之很早就到了比武之前休息的天兵阁里,以往他会在这里沏上一壶茶,等待比武开始,可现在他却有点心神不宁。 林檎抱着逐水抬脚进来,遮了一抹当头的日光。 祝南之眯了眯眼抬头看她,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阿檎。” 这么些年来,林檎与他坐下来交谈的机会少的可怜,或许也有自己有意避开的原因,尽管自己总把原谅挂在嘴边。 “祝师兄。”林檎看了他一眼,坐在了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在手里。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祝南之的眸子清冽,像是一汪清泉。 照的林檎羞愧,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他的霁月风光,也看到了阴暗角落里独自咀嚼那一丝仇恨的自己。 懦弱无能不敢拔剑去恨的自己。 装模作样假意原谅的自己。 林檎羞愧完又觉得愤怒无比,他把自责与宽容抖落的坦坦荡荡。 像是山间的沟渠,见到高挂夜空的明月。 “沟渠”憋红了眼。 祝南之看着她微微红着的眼睛,误会了她的想法,开口道:“阿檎,如果你不愿意,没有人可以逼你原谅,你不必委屈自己。” 温柔而不失力量,更加衬托得自己的鄙小,林檎愤怒的想。 “没人逼我。”林檎站了起来,鼻子稍稍皱了一下,逼下那一点点的酸意。 他叹了一口气。 林檎在他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纵容,便更觉得自己可鄙了。 她突然委屈起来,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林檎想了想,大概是得知师兄被害的那个雪夜吧。 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哭过了,她身前已经没了那堵高大的墙,所以她不愿意表露出自己的软弱。 而之后,所有人都来开解她,希望她不要怨恨祝南之。 她觉得很无助,她不是那样是非不分的人,但所有人都在把她当孩子在对待。 她忍了很久,努力让自己像一个真正长大的孩子,即便她早就清楚自己已经长大。 现在,她突然忍不下去了,她只想哭。 祝南之见状起身,走过去将她一把抱住。 “阿檎,对不起。”祝南之温热的呼吸落在林檎头顶,他的手温柔的一下下轻抚林檎的头发。 “你道什么歉呢,为什么你都不来找我?为什么你可以真的一直一直不理我?我躲着你你就放弃了吗?”林檎的声音因为哭过而有些鼻音。 “因为我不想你难受,我以为你不会想看到我。”祝南之声音低沉。 “显得我更加无理取闹了。”林檎一把推开他,瞪着哭红的眼睛。 “只要你真正过的好,便不用在乎这些。”祝南之微微弯腰,抬手轻轻拍了拍林檎的头。 “把我衬托的更卑劣了。”林檎拂开他的手。 “不,你是真实。”祝南之微微一笑,他眼里有什么一点点化开。 如果说之前的林檎一直强装开朗让他心疼,那么现在展露情绪化的一面则让他放心下来,会哭会闹,才是那个记忆里的小女孩。 “好了,你不用安慰我了。”林檎握了握身侧的逐水,微凉的剑鞘似乎给了她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分得清对错,这个仇我也一定会报。” 祝南之点头:“容我助你。” 林檎说完就转身出了神兵阁,听到祝南之的话,便停了脚步,回头看他:“那也是你的仇人,助我不是你应该的吗?” 她神色轻松,甚至嘴角勾了一丝浅浅的笑。 祝南之愣了愣,也跟着笑了:“是。” - 比武台下已经簇拥了一众弟子,柳墨斜斜地倚靠在观阅台上冲着慢慢走过来的林檎和祝南之挥了挥手。 林檎揉了揉脸,对着柳墨微笑。 见他们二人到齐,执教道人便宣布比武开始。 林檎蹬脚上了比武台,拔出的剑却不是韶华,而是逐水。 那边祝南之见林檎上去后,也飞身踏上了比武台。 他的佩剑南飞燕开始弥漫起一层金光,他横剑于胸前,挽了一个剑花,人与剑伴着疾风而来。 流月剑法的剑意刺骨寒凉,林檎顷刻间便觉得周身都冷了起来,眉毛上凝结了细细一层冰晶。 她飞快地竖剑在身前,一堵树墙自她脚下拔地而起,将一道道密集的剑气挡下。 挡下剑气后,菩提枝化作参天大树,根系则在比武台下蔓延伸展,根系所到之处,林檎瞬息之间便可以到达。 她执剑来到了祝南之身后,不给祝南之反应的时间,直接横剑斩了过去。 “锵!” 祝南之反手用南飞燕抵住了逐水,借力朝前飞纵开,随后他纵身而起,踏在比武台的栏杆上,借势一跃而起,自空中举剑斩下,无数道夹着月华的剑气向林檎飞去。 因为祝南之身在高处,比武台上的林檎的身法动向尽在眼底,剑气精准打向她身法挪动之处。 林檎见此便索性不避不让,手中逐水挽了一个剑花,横档在身前的同时,菩提树迅速生长,枝丫犹如长蛇冲碎祝南之的剑气,疯狂朝着祝南之涌去。 祝南之后翻避开在半空中堪堪停住,他眉心一点金光闪烁,一道金碧辉煌的符文出身在他身前,这便是他的灵宝——乾坤浑天符。 几道金色的光华自符上飞溅而出,冲向菩提树,将菩提树伸展到祝南之身前的枝丫打了个粉碎。 随后祝南之一个纵跃,压着剑俯冲向林檎。 两剑很快相交,当的一声,二人顺势后仰退开。 乾坤浑天符乃是先天灵物,此刻祝南之抬剑指天,随后猛地挥下,招来了滚滚雷击。 他手持裹挟着滚滚雷鸣的南飞燕舞出了一道新月剑花。 “嗡!”林檎持剑挡下了这一击,逐水被震得余响不断。 被震得退了几步的林檎一手撑地低吼一声,韶华从林檎背脊处应声而出。 目光扫到不远处蓄势待发的祝南之,林檎展臂后仰,握住韶华后,两柄长剑交错着划出两道剑气,直冲祝南之而去。 祝南之改攻为守抬剑挡住,而林檎连踏数步踩着比武台上的栏杆回身,双剑各自交错着舞出了一道剑光,灼灼剑意,所到之处生长出无数花草。 看似是花草,其实是剑气。 祝南之不敢怠慢,轻身掠开。 他抬剑,明明是皓日当空,比武台上却突然昏暗了起来,两人好似被明月笼罩,祝南之刺出的每一剑,都带着明光。 林檎没有躲。 手中韶华剑跟随飞云道长斩妖除魔多年,杀性早就扎根在了它的灵识之中。 长春剑法处处柔情。 林檎便任由这股杀性攀附在自己的剑意之上,朝着祝南之斩去。 接林檎第一剑后的祝南之此时已经有了凝滞之势。 他翻身后退数步,抬手将南飞燕直插入比武台里,身前的乾坤混元符迸发出无数金色的光芒后融入南飞燕之中。 “剑来!”祝南之大吼一声,南飞燕“铮”的一下,应声而起,飞回了祝南之手中。 再握南飞燕的祝南之纵身一跃,向着林檎便点了过去。 林檎并剑一绞,随后晃了一下身形,斜挑剑尖而上。 祝南之一击不成便后仰避开,随后反握南飞燕,整个身子旋转一周,刺向林檎。 一道树墙自林檎身前生长,将祝南之的剑架开。 林檎飞快地朝右游走,一剑扫过去。 祝南之举剑拨开,截住林檎的剑势,随后一个翻身,他的剑已经到了林檎身后。 林檎右手反手架住祝南之这一剑,朝上一拨,左手则直直的刺向了身后,随后她朝下一滑,自祝南之胯下调转身位,攻守逆转。 此时逐水早就已经刺中了祝南之的发冠,而林檎翻身到了祝南之身后时,第二剑韶华堪堪停在了祝南之咽喉不足一指处。 祝南之凝出一抹金色的灵力实体,将韶华的剑尖狠狠捏住。 然而虽然看上去祝南之挡住了剑身,但剑意实际上已经击中了他,他咳了一声,嘴角滑落一道血痕。 林檎手腕一抖,震开那股灵力后,左手抬手将逐水拔出掷向空中,右手则反握着韶华,猛地将祝南之钉在了比武台上。 观阅台上的柳墨赶忙起身一看,这才长吁一口气,韶华剑钉住的只是祝南之的腰带。 尔后半空中的逐水落下,林檎抬手接住横剑抵住了祝南之的喉咙。 胜负已分。 “胜者——林檎!”执教道人愣了愣,高声唱到。 第四章 雪夜 林檎胜了。 在这之前,她从不知道,比武斗狠竟是这般快意。 之后便是依着比武的名次来挑人组成参加道门大典的队伍,原本陈英是要在列的,但他如今躺在床上,没个几个月是好不了了,正好林檎的出现补了这个缺,诸事大吉。 林檎离了庆功宴便回了不动峰,照旧上了大殿屋顶。 从这里望下去,能一直看到不动峰山门,师兄过去最喜欢带她坐上来,给她讲一些在外面游学的趣事,后来这里就变成了她闲时喜欢呆着的地方。 【你在想什么。】韶华品出了她的一丝落寞。 林檎朝后一躺,说:“我在想,明明几天前我还是一个废物,现在居然打败了祝南之,那可是惊才艳艳的仰山大师兄。” 【是我们一起打败了祝南之。】韶华强调。 “是是是,多亏了你。”林檎笑出了声。 太阳渐渐落下,昏黄之中,点点雪花飘落。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林檎抬手接了片雪花。 【你好像不太开心。】 “下雪总让我有不好的回忆。”林檎声音有些颤抖,每年的冬天都是她最难捱的时候。 林檎闭上眼,雪渐渐地大了,脸上有微凉的触感,她的思绪好像被雪花拉回了那个夜晚。 隆冬腊月。 不动峰已经堆了很厚一层的雪,几个小弟子在大殿前扫雪,而林檎在案前抄书。 师父走的第六年,整个不动峰的书都被她抄了个遍。 她总是在抄书,在练剑,想要把过去偷的懒都补回来。 一个弟子突然大喊着跑进大殿,面色惊慌,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怎么这么慌张?”林檎放下手中的笔,迎了上去,俯身给他捡起地上的鞋子,帮他穿好。 “林师姐,偏殿的供岁灯灭了!”小弟子眼泪一下子便留下来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林檎心里咯噔一声,忙踏枝飞向偏殿。 原本应该灯火通明的偏殿,此时漆黑一片,象征着师兄生命的供岁灯正散着最后一点点烟。 她面色苍白,转身便往外跑。 师兄和祝南之他们一起去祁镇诛魔,那里只是一个俗世小镇,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才对。 等她赶到造化峰时,大殿外已经围了一圈人。 个个面色焦急,见林檎过来,又慌乱的避开她的视线。 “怎么回事,谁回来了!”林檎一把揪过一个弟子,厉声道。 “林师姐......祝师兄方才被传回来了。”那名弟子不忍道。 “我师兄呢,我师兄可有回来!”林檎一把推开他,拔腿就往里屋冲。 守门的弟子见是她,也不拦她,任她闯进了屋内。 屋里只有黄芩和孔令华二人。 黄芩正在替祝南之医伤,而祝南之躺在床上,浑身是血。 “小檎,冷静。”最先说话的是站在一旁的孔令华,他见到林檎进来,目带垂怜。 但林檎不想听这种废话,她只想知道自己师兄在哪。 “宗主,你告诉我,我师兄可有回来。”她一把拽住孔令华的衣袖,手指发白,面容乞求。 “你先看看这个吧。”孔令华没有回答她,而是自袖中取了一枚带血的留影石出来。 所有外出诛魔的弟子,都会佩戴一枚留影石,用来记录自己所作所为。 孔令华大手一翻,将灵力注入其中。 一副巨大的画面铺开在他们面前。 到处都是火。 祁镇已经变成了一处人间炼狱。 焦黑的尸体,挣扎着嚎哭的凡人。 在如此炼狱般的环境之中,林檎看到自己的师兄广袖一摆站在炼狱之中,身前闪耀着无数道符箓。 尽管他的背已经被鲜血渗透,但他仍挺直着。 在师兄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红衣,容貌美艳的人,他谈笑间打落师兄飞掷而出的符文,不费吹灰之力。 尔后师兄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滑落血滴。 林檎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见符箓对他不起作用,祝南之便想拔剑上前,却被师兄拦住。“南之,你先走!” “今天怕谁也走不了呢。”那人捂嘴一笑,有些妩媚,眼里却全是狠厉。 师兄垂臂撑地,一只金色的笔在他身前出现,变大,直冲向那人。 而在同时,他负手在后,一个传送阵顷刻便完成。 一道符箓自师兄袖下而出,托着祝南之,不由分说的将他送进传送阵。 “师兄!”祝南之高声喊道,可他眼看着那红衣人一掌劈来。 在掌风到来之前,师兄便纵身挡住了。 为防传送阵被毁,师兄以身为盾挡下了随后而来的第二掌。 血肉顿时糊了整个画面。 画面跳了一下,光华散去。 “李寻一他们......遇上了魔宗座下追魂无极-宋夷则。”孔令华说。 “师兄说,祁镇有最好的蔗糖,这次回来要给我带一些糖吃。”林檎低下头,眼泪糊了一脸。 “小檎......”孔令华叹了一口气,抬手想轻抚林檎头顶,林檎却后退了一步。 这时,床边为祝南之施法的黄芩喊了一句。“南之醒了。” 林檎快步走过去,狠狠的盯着病榻上刚刚睁开眼的祝南之。 “一叶......”祝南之只吐了两个字便再次昏死过去。 再后来。 等到祝南之休养好后,他竟是一点也记不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祝南之自那之后就变了性子,他识海半毁,用了很久很久才养好。 等他养好时,林檎就已经避着他了。 懦弱如我,林檎想。 明知道仇人是谁,却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无法举剑相向,转而去恨一个无辜受牵连之人。 【林檎,你在想什么?】 韶华声音将林檎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 盈盈月光下,她身上积了薄薄一层雪。 林檎啊了一声,掸了掸身上的雪花。“我在想,没想到如今我真的有能力为师兄报仇了,也不知道宋夷则这些年修为有没有精进。” 【用我劈了他!】 “我担心打不过。”林檎笑道。“当然不是说你不好,只是我担心我自己的能力。” 【你现在都快元婴巅峰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那是在你的帮助下。”林檎坐了起来。 她看到山门处有人在挥手。 林檎翻身下了屋顶,飞踏过去。 “这么晚了来我这儿干什么?”林檎站定,抱着手臂看他。 来的是祝南之的师弟,令向晚。 他手指尖勾了两壶酒,在林檎面前晃了晃。“为你祝贺啊,白日我下山有事,错过了你精彩绝伦的比武,太遗憾了。” 林檎接过一壶,和他一起往回走。 地上的雪积了浅浅一层,两人踩着雪走到了大殿一侧的小亭子里。 抬手将亭子里的火炉点起,林檎抢先了令向晚一步。 他挑眉看了一眼林檎,这种事往常一般是自己来。 “怎么?”林檎跨坐在一旁,拆了酒封,仰头倒了一口。 “没什么,感觉你变了。”令向晚侧坐在另一边若有所思。 “变成什么样了。”林檎看他。 “变得比较有朝气了,好事。”令向晚咧嘴一笑。 两人对饮。 片刻后,令向晚开口道:“我今天来不单单是找你喝酒。” “看出来了。”林檎抱着酒壶等他下文。 “陈玄机知道道门大典会出事,所以刻意挑衅,甚至安排自己的儿子在第二天继续挑衅。”令向晚说。 “出什么事?”林檎疑惑道。 令向晚从怀里拿了一卷册子出来,丢给林檎。 双手接过摊开一看,林檎有了大概了解。 册子上是仰山负责调查诸事的镇北峰须弥堂里流出的调查书册,看来孔令华早就对他心生疑窦,在比武当日便紧急着人去查了。 “今年年初,魔宗护法仲吕带着他的门徒,在岐山以南处揪到一叶小世界的灵力波动,并趁机追踪到一叶所在,试图潜入了进去。”令向晚说。 “当然他并没能潜入进去,在他试图撕开一叶封印的同时,青山那位老祖宗便将他击杀了。” 没等他说完,林檎便说道:“看上去问题不大。” “症结便在这里。”令向晚仰头便是一口,抬起袖子擦了擦,继续说。 “镇北峰调查出的这些事,看上去都没什么问题,就算仲吕真的进去了,也不至于惧怕到这种地步。” “所以是有什么镇北峰没有调查到,但是陈玄机知道的。”林檎接了他的话茬。 “对。”令向晚靠在亭子扶手上,仰着头看亭外月亮。“但他不说,越是保持沉默,越说明这件事的危险程度。” “道门大典必定有一场腥风血雨......”令向晚回过头看她。 “怎么你也来担心我。”林檎看出了他的担忧。 “你若是不愿意去,我可以去求师父。”令向晚说。 “轮得到我愿意不愿意吗?仰山至宝在我的手里,这份重责不是可以轻易丢开的。”林檎摇头。 “你从未出过仰山,甫一出去就要面对这样未知的危险......”令向晚的话没有说完。 他的忧虑是真切的,林檎一直被保护的很好,在师父的有意护佑下,她不需要出门游学,也不需要按例外出诛魔。 “可是现在韶华在我的手上,你不能让宗主为难。”林檎开解他。“出去看一看外面也挺好的,再说了,有你和祝师兄保护我,我能出什么事?” “护你是必然,但.....”令向晚挠了挠头。 林檎打断他,“但什么但,没有但是。” 她顿了顿,坐正了身子,“而且我今天还打败了祝师兄,你应该相信我现在的能力。” 似乎只要他说一句不相信,林檎便能跳过来打他。 令向晚无奈的朝后一仰,倒了一口酒:“好好好,我相信你。” 【山来我劈开,水来我斩断。】韶华突然配合的喊了一句豪言壮语。 林檎噗呲一笑。 “行了行了,说不过你。”令向晚晃了晃自己空了的酒壶,抬脚起身。 “是令师兄让着我。”林檎笑眯眯道。 令向晚俯身揉了揉她的头,把她发冠都揉歪了。 “诶诶诶,轻点。”林檎朝后仰了仰。 “走了。”令向晚挥手。 “不送。”林檎趴在栏杆上看。 月光下,他身影逐渐远去,消失。 只留下积雪上的点点脚印。 “这算不算天道给我的一个机会?”林檎将下巴搁在栏杆上。 【什么?】 “给我去一探真相的机会。”林檎的酒已经喝尽,但她清醒的不行。 【问我的话,我当然觉得是啦。】 “给盲人一双眼,给断腿之人一双腿,给我一柄绝世好剑,天道无常。”林檎抬手抚面,泪如雨下。 如果说之前的自己痛苦于自己的软弱无能,无法结丹,终日煎熬,纠葛,无望。 那么现在她一夕之间结成元婴,已然有了持剑的能力。 不用再麻痹自己了,真好。 林檎感叹。 自那雪夜畅谈之后,林檎便再没有出山见人。 她日复一日的开始在石林里练剑。 因为她明白,在韶华的帮助下她修为再如何精进,终究不是自己修成,这条路想要走好,必须自己融会贯通才行。 而令向晚呢,当晚他趁着酒意回到了造化峰上,大着舌头同师兄表明自己要发愤图强,到了道门大典之时,定要保护好小林师妹。 结果到了第二天醒来,自己先忘了个干净。 但他的好师兄向来认真,便当真日日监督他修行。 等到了开春时,令向晚简直已经被练的脱了层皮。 第五章 归元镇 出发那日,仰山给他们办了一个出发仪式,同行七人便带着大家的勉励与期望出发了。 除了林檎祝南之和令向晚外,剩下的是镇北峰的沈千凝和她师弟墨羽,神农峰的白玲珑以及千机峰的段长月。 仰山距离青山大宗足有万里之遥。 坐上最好的追风撵,也需要三日才能抵达。 所以林檎在房间里窝了三日。 “小林。”敲门声响起,是令向晚。 “嗯?”林檎应了声。“进来吧。” 令向晚见她应了,便推门而入,“快到青山大宗了,追风撵不能进归元镇,我们等下得走进去。” “为何?”林檎问道。 “你第一次来不了解,归元镇与一般的道门附庸小镇不太一样。”令向晚边说着,边递了一个纸袋给林檎。“它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俗世小镇,在青山的管辖之下,修道者严禁在归元镇使用灵力,所以追风撵需在归元镇以外停下。” “哦?这是什么。”林檎接过。 “小吃,墨羽脚程快,偷溜了去上虞买了零嘴,我便托他给你带了一份。”令向晚一把跨坐在林檎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林檎打开一看,是一个裹着糖衣的苹果,外面还包着一层糯米纸。 “啊......我吃过。” 林檎愣了一下,想到。 当初师兄最喜欢的便是带这种糖衣苹果回来,然后林檎成功的被喂多了,夜里牙疼起来,哭着睡不着,以至于后来师父严禁师兄再给她买糖。 “嗯?”令向晚看她发愣。 “没什么,谢谢你了。”林檎又合上了纸袋,笑着说。 “走吧?”令向晚起身。 “好。”林檎将纸袋收进神机囊里,与他一同出了房门。 等到追风撵上所有人都已经下去了,祝南之便捏诀将追风撵收入自己的神机囊。 入归元镇首先要登记名册,其次守卫会叮嘱一些注意事项,譬如归元镇内不得擅自动用灵力,不得无故生事等等。 林檎一行人顺利进入归元镇后,由着祝南之做主选了一家比较靠近青山大宗的客栈稍作休息。距离道门大典还有月余,祝南之觉得师兄弟们都甚少出门,可以在归元镇多停留几日,看看不同于仰山的风貌人情。 “林师姐,我们想去无字楼看看,你要一起吗?”林檎原本打算回房休息,却被墨羽叫住了,他领着寡言的段长月,显然是要出门。 林檎原本想拒绝,转念又想到了那个糖衣苹果,不想抹了人家的好意,便问道:“方便吗?” 无字楼是青山大宗在归元镇建立的学堂,主张有教无类,所有外门典籍都在无字楼的藏书阁里有手抄本,林檎多有耳闻。 “当然方便。”墨羽高兴的说。 “那就一起吧。”林檎缓缓下了楼梯,与墨羽等人并肩。 “等等我。”令向晚从二楼探出身子,一个翻身从二楼跳下,落在林檎身后。 “什么热闹都少不了令师兄。”墨羽侧头笑道。 二楼一角,沈千凝站在那儿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神情阴翳的转身回了房。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一起出了客栈,汇入来往的人流之中。 归元镇热闹的街市处处蓬勃生机,普通人面容健康,精神抖擞,沿街的商贩们热情的吆喝。 “新鲜的鱼咯~!” “客官可要进店品尝小老儿新做的菜品?” “热乎乎的包子哟~!”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一文钱一串咯~!” 走在纷纷扰扰的人群中,看着这烟火气缭绕世间,几个人的情绪都不自觉地柔软了些。 “若不修道,在这种地方终老一生也挺好,对吧”令向晚偏头问。 “令师兄这样的性格在哪儿都会过的很好。”林檎笑他。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令向晚乐道。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无字楼外。 大门敞开,第一层坐满了学生,此时正在埋头苦学。 见有生人进来,主事便迎了上来。 “诸位有什么需要小老儿效劳的?”主事看他们气度不凡,便猜他们是修道者。 墨羽领头,表明了身份,主事便带着他们上了二楼。 “诸位若有需要,可在第二层自行观阅。”主事行了个礼,退下了。 二楼有序排放着很多高大的书架,穿梭在书架前的人不少。 墨羽告了声辞就拉着段长月过去了自己去挑书看了,林檎便依着书架上的归类信息,找到了自己想要看的书所在的书架。 记载青山大宗历史的《青山志》。 她翻动着书页时,令向晚过来了,随便从一旁书架上拿了一本在手里翻了起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没有自己感兴趣的吗?”林檎瞥了他一眼。 “你看这个作甚?”令向晚凑近她压低声音说。 “了解一下。”林檎斜了他一眼。 “行行行。”令向晚合书举手,“我不念叨你,你想看什么书都可以。”他挪了挪,到一边去了,眼神却还时不时扫这边几下。 林檎叹了一口气,令向晚的心思她懂,无非是担心越靠近青山大宗,心情越不好,毕竟当年祝南之唯一念出的两个字,是“一叶”。 一切的一切,和青山必定有联系。 看书这种事对林檎来说是家常便饭,她虽然看的极快,但架不住《青山志》迄今写了十二册,等到她翻完时,太阳都落山了。 墨羽和段长月很早就回去了。 林檎剑天色已晚,便走过去敲了敲令向晚的肩,把他叫醒。 两人并肩下楼时,第一层的学堂已经散学,只有零星几个学生聚在一起争论,论点是合欢宗到底是不是魔宗。 外面街市上沿街点了无数灯火,林檎和令向晚并肩走着。 “令师兄你觉得是吗?”林檎突然问道。 “如果隐世的合欢宗算魔宗的话,那么双手沾满鲜血的清平教算什么?”令向晚知道她在问什么。 六年前,也就是正元五十四年。 合欢宗被屠了全教。 作为一个隐世小宗,合欢宗所处的位置比较微妙。 它左临无妄海,右临魔宗山门,再加上宗内心法的诡异,世人多传它亦正亦邪。 这样一个小宗门,并不是因为离魔宗离得太近而被屠宗。 《与世书》记载,当年清平教教主被害,教内护法长老皆认为凶手就是合欢宗宗门弟子,便带着无数弟子上合欢宗讨要说法。 合欢宗自然不承认,矛盾也就一触即发。 清平教算得上百年宗门,举全教之力为教主报仇,这般动员之下,合欢宗阖宗上下无一活口。 而后道门震怒,联手驱逐清平教,以至于清平教至今还在西南某角落苟延残喘。 清平教的残存弟子不甘心,便索性将合欢宗的沙华心法给宣扬开。 这门沙华心法能助人临阵之时暴涨灵力,令修为低下者拔升修为,风言风语之后,渐渐地,这几年便也有人开始相信清平教了。 只是到底大部分人还是觉得清平教此举太过残忍血腥。 “现在这种问题也能被拿到学堂争吵了。”令向晚感叹道。 他不知什么时候买了点果脯过来,塞在了林檎怀里,说道:“尝尝看这个。” “多谢。”林檎打开,拈了一块放嘴里,清香甘甜,与一般俗世的果脯大有不同。 【林檎,东南方有魔息】 林檎顿住脚。 “嗯?”令向晚见她停下,疑惑回身。 【这魔息我十分熟悉,让我想想。】韶华有些苦恼。 “没什么,你先回客栈吧,我到处逛逛。”林檎又拈了一块果脯。 “我陪你逛啊。”令向晚不解。 【我觉得这魔息是属于夔然的。】 林檎表情差点裂开。 “我不想去一探究竟。”林檎选择保命。 【可这魔息弱的跟什么一样,我一开始还没认出是他呢,说不定他此刻重伤呢。】 林檎脚步一顿,拍了拍令向晚的肩。“我去那边逛逛,你先回吧。”说完便遛。 林檎是跑远了,但令向晚也不是听话的主,纵身便追了上去。 【翻过去,这条路直走,东南方向嘛,林檎你是不是不认路。】 “我当然不认路,我第一次来。”走错方向的林檎选择翻墙。 “归元受青山管辖,怎会有魔息?”林檎问道。 【我哪儿知道,玩忽职守呗。】 “你当真确定是夔然?”林檎轻身落地。 【夔然的魔息我当然认得,当年飞云可是带着我去杀他的呢。】 “没杀成。”林檎补了一句。 【那是因为他也堪堪成了地仙,可飞云还是用我刺穿了他的心脏,使得他堕回了归墟境。】 “待会儿我隐匿身形,不知道有几成把握不被发现。”林檎贴着墙根慢慢朝前走,她从神机囊里取了一枚隐匿符出来。 【如果这魔息没有作伪,那肯定没问题。】 “但愿,夔然可是动动小指头便能捏死我的。”林檎缓步轻身。 【对自己自信一点,怎么也是大战三百回合。】 这条巷子已经偏离了闹事,越往里走越幽静,只有两侧房子里的点点灯火照亮脚下的路。 林檎不敢怠慢,逐水已经握在手里。 第六章 受伤 小巷子走到尽头,右拐后便是一处单独的院落。 【就是这儿。】 林檎隐匿符打在身上,轻身翻上屋顶。 院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里屋。 里屋窗户上,烛光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老头子,这药灌下去都一天,也见他退烧啊,要不我们还是把他送上山吧?”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明天吧,要是明天还没醒,咱们找里正送一下。”回答她的是一个老头子的声音。 “哎,多俊的小伙子,怎么伤成这样。”老妇人感叹一句。 两人又窸窸窣窣低声聊了会儿后,便吹了灯回屋子休息去了。 林檎见那一对老夫妇离开那间里屋了,便翻下围墙。 即便韶华说魔息微弱,林檎也不敢松懈。她从神机囊里翻出几道符箓,甩在了屋子外面,随后才蹑手蹑脚的摸向那间屋子。 轻轻推开门,屋内漆黑一片,月光顺着门缝照进屋内,不远处的床上横躺着一个人,发如霜雪,眉心一点朱红,上半身赤裸着缠满了纱布。 林檎悄悄滑了进去。 【嚯,真是他。】 “你那么确定?”林檎握了握逐水。 【他眉心的朱砂印是飞云的锁心印,当年飞云亲手打上去的,不死不消。】 “那好。”林檎点头。 【嗯?】韶华疑惑 只见林檎反持逐水,踩着菩提枝瞬息之间便到了床边,接着她眼睛都没眨一下,比着夔然的胸口便狠狠的插了下去。 一剑怕捅不死。 林檎几乎是同时间又召出韶华,再补上一剑。 片刻之后,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小丫头真是心狠手辣。” 察觉隐匿符被看穿,林檎猛地回头。 方才离开的老妇人此时直直地站在门口,双目紧闭。她身后挂着个半透明的灵体,赫然便是夔然的模样,只是额间已经没了那枚锁心印。 林檎面色不改,撕了隐匿符后,将两把剑从夔然身体里拔了出来,尔后展臂挽了个剑花后,剑尖朝向他。 “收剑,否则这老太太是必死无疑。”他的手掐在老妇人的脖子处。 “你想要我做什么。”林檎看着他。 “你送我出归元镇,我便绕她一命。”夔然收紧手指,老妇人的皮肉被掐的微微泛白。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在乎一个陌生人的性命?”林檎挑眉反问。 “哦?正道中人能坐视不管老人在自己面前被杀?”夔然看着林檎,突然笑了。 “你大可以试试。”林檎也笑了,她收了剑,干脆坐了一边椅子上。 “小丫头心眼真多。”夔然手指微动,随后手臂一扬便将老妇人丢了出去。 林檎收剑纵身一扑,接过她后就地一滚。 “你如今怕是连杀人的力气也没有,所以你没有本钱同我谈判。”林檎将老妇人靠墙安置好,冷笑道。 “哦?”夔然撑着下巴,俯视她。 “以你修为,纵然灵体重伤离体,也不至于需要挟持一个凡人来要挟我一个区区元婴期修士。”林檎起身朝他走过来。 夔然极为烦躁的“啧”了一声。 “起。”林檎见他并不否认,双剑一收,双手顺势一抬。 屋外早就布下的符箓爆发出金光,形成了一个囚笼,将整个房间盖住。随后林檎脚下开出一朵巨大的并蒂莲,花蕊里各托着一个阴阳鱼符。 “天华璇玑阵。”夔然略有诧异,“你是景长春的弟子。” “你认识我师父。”林檎面色表情的收紧手指,并蒂莲持续开放,金光便猛地收缩将他困在原地。 “青出于蓝啊。”夔然似乎是感慨了一下,对于自己被困住没有任何挣扎。 “你是谁。”林檎走过去,拔了逐水搁在他的脖子旁边。 逐水剑锋贴着灵体闪烁着点点光芒,方才这一收一拔,她已经在剑伤布了聚灵符。 “嗯?为何这么说?”夔然来了兴趣,仿佛看不见林檎的剑就在咫尺。 “我师父只在一个场合下使用过天华璇玑阵,而那个场合夔然必不可能在场。”林檎的剑进了一分,有聚灵符在,剑锋很轻松的就划开了他的灵体。 灵体是看不见脸色的,但林檎总觉得他脸色白了一些。 “所以我最讨厌聪明的小孩子。”夔然无奈道。 “你既然认识这阵,想必也清楚我有的是时间耗着。”林檎半眯着眼看他,天华璇玑阵不需要动用灵力,阵成之后,只要布阵者不撤并蒂莲,那么它将一直为阵法供给灵力。 这阵法所需的那几道符箓需要养在身边至少五年,期间持续吸纳持有者的灵气,最后才能成阵。 九天朝会是各大宗门每五年一次的交流大会,各宗门之间会互通一些基础阵法符箓等等,师父当年因为宗主有事抽不开身,代为参加过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师父展示了一次天华璇玑阵,但当时在场的诸位宗主都觉得这个阵法并不适合教学。 试问,谁会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困阵浪费心力呢?师父便只能就此搁置。 等到他从九天朝会回来后,林檎便听说了这事,为了不让师父难过,她便央着师父学会了它。 “你很谨慎。”被捆绑得动弹不得也不妨碍他就势靠着,丝毫没有焦虑,“即便我只放出了一丝魔息。” 见林檎面无表情,他便话锋一转:“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林檎挑眉,并不回答。 “好吧,你还真是油盐不进。”他叹了一口气。 “我是方承彦。”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林檎差点一个趔趄抹了他脖子。 “诶诶诶,注意点。”他拱动了一下,离剑锋远了一点点。 林檎对于他的身份早有猜测,但万万没想到这个答案如此惊悚。 “我要如何信你。”她不敢轻信,手里的剑仍然没有放下。 “你师父死在无妄海上,还是我去捞回来的。”他想了半天,说道。 林檎脸色一白。 “小孩子就应该天真一点,怎么防备心这么重。”他看林檎仍不收剑,瘪了瘪嘴。 “我师父死在无妄海上,被青山大宗的老祖宗带回仰山这件事,太多人知道了。”林檎毫不动容。 “祁镇一案也是因为我。”如果说刚才那句话是打了林檎一拳,那么现在他这句话便是补了一掌。 林檎的眼里已经蓄起了恨意。 “当年冉飞云为了避免生灵涂炭,在飞升之前奔袭千里,一人一剑杀进魔宗,将夔然元婴捅碎后,给了他一记锁心印,让他灵体离不得身,便是死也会被锁在那具尸体里,永世不得出。” “他的心法霸道,每百年都需要换一具身体来避开自爆而亡。所以从那天开始,他就盯上了我,苦心筹谋。” “为何是你,他重伤加上锁心印,若是再找上你,岂不是自寻死路。”林檎问。 “夔然出入必戴鬼面,从不让人知道自己的容貌,你可知这是为什么?”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林檎眸光一转,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看来你猜到了。”他自嘲一笑,“他姓方,是我的胞弟。” “当年我方家遇难,我兄弟二人流落街头。我有幸遇到师父,被师父带回了青山大宗,而他则下落不明。”方承彦有些怅然,一擦肩,两人便是殊途。 “他不想死,自然便想出了用血亲的肉身来破开锁心印这样的办法,但我常年窝在君子林里,平时出入只用一叶代步,他根本寻不到我的踪迹。” “所以他派出了他的左右护法来追踪一叶留下的灵力波动痕迹,而当我控制着一叶回青山时,被宋夷则揪到了痕迹。”他看向林檎的目光有些歉然。 无论是景长春还是他弟子李寻一,死因都与自己脱不开干系。 “他座下护法追到了祁镇。”林檎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响起。 “是,宋夷则追到了祁镇,却追丢了我,这时被他遇到的几个道门弟子成了他泄愤的对象。”方承彦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僵硬。 长时间的束缚让他开始有些不舒服。 林檎看出他的不适,抬手解了天华璇玑阵,并蒂莲碎成了点点星光散去。 方承彦得了自由,低喘了一口气。 “所以现在,是他已经成功了。”林檎蹲下身子,扶住他,掌心运转灵力输送到他体内。 方承彦点头,他被夺了舍,神魂俱损,尔后又被困在这具被差点被天雷劈了个支离破碎的躯壳里,若不是林檎恰到好处的出现,只怕他早已经被这具肉身里无处不在的魔息缠绕纠葛,无力回天。 “夔然的心法名为噬魂诀,最霸道的地方不仅是他每夺舍一人便越强,且凡是他血沾染到的地方,他都能瞬息之间抵达。所以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承认我心防有那么一瞬间有松动,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行差踏错,我没有选择杀他。” “青山之中有人助他,”林檎点明关键。 “是,否则以宋夷则和宋青书两人的能力,怎么可能将他的血液送到我眼前?”方承彦阖眸,但也只是知道青山之内有人背叛,他并不清楚那个人是谁。 “我走了一步险棋,他这具肉身已经不堪大用,所以我划了一道伤口,泄露了一丝魔息出去。” “你不怕那个叛徒找上门?”林檎问。 “不过一死。”他勾唇一笑,顿了顿,“所幸来的是位道门弟子,且还是一位手握韶华剑的聪明弟子,天助我也。”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林檎对他称赞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你替我上山偷一件法宝,助我养好伤,我才好助你复仇。”方承彦微笑。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迁怒于你?”林檎也笑了。 “那你会吗?”方承彦反问。 “无利不起早,那是你的仇人,我要不要把他当仇人还不一定。”林檎正颜看他。 “小孩子怎么这么喜欢斤斤计较。”方承彦气的后仰了一下。 林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好好好,事成之后我洞府内的宝物,任你挑选。”方承彦妥协。 “一言为定。”林檎合掌一笑。 第七章 演戏 令向晚追上林檎时,林檎正在与方承彦在院子里缠斗。 两人近身搏斗,另一人明明手中并无武器,仅仅是以手为刃,两人相交之时却有刀剑金戈之声响起。 令向晚拔剑便冲了上去,方承彦反应迅速的侧身一躲,尔后反手一掌,无数血点飞溅了出去。 “躲!”林檎厉声喝到。 令向晚就地一滚,堪堪避开那一片平平无奇的血点,血点擦着他的脸落在身后的地上,立马升起点点青烟。 林檎的剑随后就到了,剑锋反射着月光,瞬息便到了方承彦面前,方承彦展臂架住剑身往上一抬,随后又是一甩,无数血花喷洒过来。 躲避不及的林檎只能原地抬手,一道树墙拔地而起,将令向晚和自己完全挡住。 滋滋啦啦被灼烧的声音渐起。 等到两人喘了一口气再去看时,四周已没了人影,月亮弯弯,银光倾洒在安静的院子里。 “他是?”令向晚还坐在地上。 “夔然。”林檎颤抖着手将他拉起来。 “谁???”令向晚拔高声调,惊的林檎手一抖让他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你怎么了?”注意到林檎手不对劲,令向晚有些急的爬起来问。 “毕竟是夔然,虽然灵体重伤离体,仍然不可小觑,我大概是被他伤到了。”说完,林檎一咳,鲜血喷了令向晚一头,随后便歪头倒在了令向晚怀里。 令向晚被吓得够呛,抱着林檎一路狂奔回了客栈。 这个时候的客栈已经落了锁,令向晚抬脚就是一踹。 惊醒了整间客栈的人。 白玲珑迷迷糊糊出来,一听令向晚说林檎是被夔然所伤,登时瞌睡跑了个干净,赶忙指挥着墨羽和段长月将人抬进了屋。 祝南之则拉着令向晚到了一边。 “怎么回事?”祝南之眉头紧锁。 “晚间小林师妹突然不见了人影,等我追上她,她就同夔然打了起来。”令向晚此时十分懊恼自己跟丢了林檎。 “夔然怎么会出现在归元镇?”祝南之奇怪道。 “我去时,那夔然已经是灵体状态,不知为何招数怪的很,我还没接上几招,他便逃了。”令向晚知道的本就不多,没头没脑的,听得祝南之一头雾水。 “算了,先进去看看吧。”祝南之摆了摆手,转身回了房间。 归元镇里不能用术法,白玲珑一时之间也拿捏不好林檎的伤势到底如何,只能先喂了一些丹药,好歹护住心脉再说。 “怎么样了。”祝南之走了过来。 墨羽和段长月退了退,让开一条路。 “脉象趋于平稳,应当是无事了。”几丸药下去,林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一些。 “你们照顾好她,向晚同我一起上一趟青山。”祝南之扔下这句话,扯着令向晚便走了。 这夜,仰山几人都没睡,轮流守着林檎,唯独沈千凝不见人影。 - 次日过午,林檎才悠悠转醒。 “感觉怎么样。”白玲珑听了动静,赶忙推门进来。 林檎半只脚已经下了地,见她进来便应了一声,“没事没事,玲珑师姐不忙,我只是口渴。” “别动别动,回去躺好。”白玲珑几步过来扶住她,招呼身后跟进来的墨羽倒水。 “多谢玲珑师姐。”林檎便顺着白玲珑的手坐回了床上,乖巧的笑。 墨羽乖巧的跟在身后赶紧倒茶。 “昨日到底怎么回事?”白玲珑探了探林檎的脉问道,察觉脉象平和,她这才舒了一口气。 林檎身手接过墨羽送过来的茶盏,到了声谢。 “昨日韶华感应到魔息,我便顺着那魔息追了过去。”林檎低头吹了吹略有些烫的茶,抿了一口。 “你怎地这般鲁莽,竟敢一个人追过去。”纵然是温和如白玲珑,听了不免也有些着急上火了。 林檎赶紧求饶:“下次再也不敢了。” 白玲珑无奈的看着想要糊弄过去的林檎,伸手点了点她额头:“你呀,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好歹先叫上一人作陪,有个照应。”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林檎飞速认错。 白玲珑拿她也是哭笑不得。 “哐”的一声,原本开着的屋子大门,被猛踢得关上了,似乎是有人过路。 “谁?”白玲珑本是背对着门,听了声响便转了过去。 “沈师姐。”林檎皱眉,吸了吸鼻子,说道:“一身酒气,她昨夜没回来?” “沈师姐昨夜出门后就没回来了。”一旁原本乖乖坐着的墨羽答道。 白玲珑略一皱眉起身道:“我去看看吧,小檎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叫墨羽去。” “好的,师姐慢走。”林檎喝光了茶,冲着白玲珑摆了摆手,应承道。 “师姐慢走。”墨羽起身行礼。 白玲珑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林师姐要不要添茶?”墨羽过来接了林檎手里的杯子。 “不用啦。”林檎汲了鞋子下床。 “诶,林师姐快坐回去,白师姐不是说让你好好休息。”墨羽急道。 “不妨事,不妨事,我好的差不多了。”林檎架着他的手,不肯躺回床上,坐到了桌边来。 “师兄人呢?”林檎岔开话题。 “祝师兄带着令师兄上青山大宗去了。”墨羽心思单纯,有问必答。 “噢,师兄动作还真快。”林檎若有所思的转动茶杯。 “嗯?”墨羽疑惑的歪头看她。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井然有序。 林檎起身去看,便见两列蓝玉纹道袍弟子整齐划一的走了进来,分成两列站好后,自屋外走进来一个头戴金冠的俊朗男子,剑眉星目,他身后跟着进来的是祝南之和令向晚。 两人一见林檎醒了,眼里都带了些亮光。 “可还觉得难受?”令向晚先走过来,摸了摸林檎的头。 祝南之本想动,走了几步又停下了,偏头对着那金冠男子说:“这便是我师妹,林檎。” “这位是青山大宗宗主方衍之座下首徒,九尺玉。”祝南之轻轻咳了一声,向林檎介绍。 林檎和令向晚叽叽咕咕说了几句,便朝着九尺玉行了一礼。 九尺玉那边回礼则气派多了,他拱手的同时,两侧弟子唰的一声一同行礼。 林檎有被微微惊到。 “师父吩咐我请林檎道友上山,林檎道友此时可还方便?”九尺玉直起身子,摆了摆手,一旁的弟子们便又重新站好,目不斜视。 分列两旁的弟子很快便出去了。 “自然是方便的。”林檎点了点头。 “不方便也没事,如果你不舒服我们就不去。”身旁令向晚压低声音在林檎耳朵嘀咕。 原本站在对面的祝南之也走过来,微微俯身摸了摸林檎的头,“是,如果不舒服,不必勉强自己。” “我很好,没有不舒服,这件事并非小事,还是早些协同青山调查清楚的好。”林檎乖巧一笑,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抬起来,轻轻握了握自己手腕,那儿佩戴着一支翠绿色的手镯,此时正微微发烫。 祝南之和令向晚便也不说什么了。 林檎请他们先出去,自己换了一身新的道袍后,这才走了出来。 由于是在青山的地界出了这档子事,九尺玉便请了仰山诸人一同山上,之后入住在青山客居里,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白玲珑因为沈千凝醉酒不醒,便先留在客栈里守着她,等她清醒了再带她上山。 出归元镇不过一里路,便可以动用灵力了。 青山来往多是用令使代步,林檎便头一次体会到了坐纸鸢的感觉,眨眼之间就到了青山大宗山门下。 日常山门处有外门弟子轮班值守,见是九尺玉带人进山便只是行了个礼,就放行了。 青山有七峰,划有四居两堂一阁,四居为学居、寝居、食居以及客居,两堂则是执法堂和白虎堂,执法堂掌管宗内大小事务,而白虎堂则是青山武力所在。 剩下这一阁,则是非内门弟子不可入的千字阁,据说其内收藏了从古至今的万千典籍,乃是无价之宝。 林檎坐在纸鸢上一路看过去,山峰之间来往弟子皆乘坐纸鸢,峰上高楼亭阁错落有致,和仰山不同。 “到了。”纸鸢在一处朱红的大门前停下,林檎抬头一看,高挂着的匾额上书“执法堂”三字,苍劲有力。 “执法堂非请不得入,林道友自请。”九尺玉比了个手势。 林檎看了祝南之和令向晚一眼,便独自上前推门而入。 朱门色的大门非常的沉,门后是一条深邃的长廊,在林檎踏入的一瞬间,廊柱上的灯依次燃起。 越往里走,越是寂静无声。 林檎不自觉的屏息,直到走到长廊尽头,又是一道朱红色的大门,推开门眼前骤然开朗。 明亮的大殿里点着无数盏灯,大殿两侧依次摆着数张宽大的椅子,椅子后则是看不大清的各式道具,而大殿正中央并列三张长案,其中一个长案后,有一人正奋笔疾书,听到门口的动静后,他才抬起头来。 面若好女,眼眸却布满灰翳。 这人有眼疾,林檎想。 事实上她猜的没错,她面前的人正是青山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三大护宗道长之一的盲书生,李默言。 李默言心法独特,即便他有眼疾,却仍然视物毫无障碍。他略微偏了下头,放下手里的笔后,起身走向林檎。 “你是林檎。”他走的很快,眼睛虽然无光却锁定了林檎所在。 “是,小道仰山林檎。”林檎拱手,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手撑在胸前一时间有些尴尬。 “无事,我能看见。”李默言走到了林檎面前,右手扶住她的手,左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用这里看。” “说说,你是如何从夔然手里生还的?”李默言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他冰冷的手拉过林檎,坐到了一旁的宽椅上,林檎被冻得一哆嗦,气势便弱了几分。 李默言见她哆嗦,带着凉意的声音便放缓了一些:“莫怕,同我仔细讲讲。” 林檎听了更是抖如筛糠,她不能夸大,真真假假的将昨日的情形同他说了一遍。 “你是说,在你之前,已有一个人同他死斗过?”李默言摸了摸下巴,灰色的眸子直望着林檎。 “是。”林檎面带惶恐。 李默言上下扫视了一翻林檎,片刻后突然抬手道:“你这镯子很别致。” 林檎猛地一退,从椅子上起身。 “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我可以回去了吗?”她声音颤抖。 李默言抿了抿唇,身子微微朝前倾,问道,“你在怕什么?” “您的威压令人害怕。”林檎抖得更厉害了。 李默言似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揉了揉额角,轻声说道:“别怕,说清楚了便可以回去了,这个镯子从哪儿来的?” “这是我昨天在归元镇里新买的镯子。”林檎泪水哗的一下就涌了出来,甚至落了几滴在李默言探向手镯的手指上。 李默言的手缩了回去。 他低头甩了甩自己的手。 “请问我可以走了吗?”林檎抽了抽鼻子。 李默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抬头说:“好了,不哭了,你先回去吧,你是在归元镇里受的伤,青山必定会给你个交代。” 林檎得了释令,哆哆嗦嗦的擦了眼泪道谢。 “回去吧。”李默言不耐地挥了挥手。 林檎又笨手笨脚的行了个礼,随后便比着原路出了大殿。 长廊烛光之下,林檎面色恢复如初,她抹掉眼角残余的泪,捏了捏手腕上的镯子,步伐故意放缓。 原本明亮的大殿在林檎离开后,骤然陷入黑暗,所有的灯同时熄灭。 黑暗中,有什么轻声落地。 “去查查。”李默言带着狠厉的声音响起。 “是。”有人应了。 第八章 夜探执法堂 林檎走出门时,只有九尺玉等在外面。 “我师兄他们呢?”林檎已经面色如常,她抬头看向九尺玉,缓步走过去。 “带着你其他师兄弟去客居安顿了,我答应了他一会儿亲自送你回去。”九尺玉微拢着袖口,站在原地。 “那多谢了。”林檎拱手,礼数周全。 没有用纸鸢代步,九尺玉说客居并不远,便邀着林檎步行。 尽管林檎此刻非常想再坐一下纸鸢,但既然主人这样说了,也不得不从。 好在一路上风光甚好,林檎心思飘忽看着山间风景,九尺玉突然开口搭了话。 “我听说你胜了祝南之。”他先林檎半步,此刻停下来,回身看着她。 林檎没想到他会找自己聊天,愣了一下,谦虚道:“是,侥幸胜了师兄一次。” “那改日可否与我比试一场?”九尺玉微微勾唇一笑,他本就生的好看,眼角笑与不笑都微微翘着,林檎觉得自己无法拒绝。 但青山大宗并不以剑道见长,九尺玉作为大师兄,难道偏善剑道? “我只是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他眼神透亮,似乎对韶华剑十分感兴趣。 “好。”林檎点头,好看的人与事在她这儿总是好商量一些。 “那便一言为定。”九尺玉看上去有些开心,微微屈着的手指握了握衣袖,转身继续带路。 林檎忙跟上他。 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他面上的喜色便淡了,手指轻轻拈了拈袖摆的金丝纹路,眸光深沉。 走了不多时,客居便到了。 青山这边原定拨给仰山一行人的是甲子至甲午号七间房,但因为此时到青山的只有他们,于是整个甲字院便直接拨给他们了。 和九尺玉道别后,林檎跨步进了院子。 甲字院里一片安静。 林檎刚走几步,便看见令向晚从甲子号房走了出来。 “嗯?小林师妹你回来啦?”令向晚跨出门,抬头一看,便欣喜道。 “令师兄,发生什么事了?”林檎快步迎上去。 “嗨,沈千凝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未醒,白师姐便把她搬到青山上来,结果上来用灵力一探,发现她竟是灵体离体了。”说完他压低声音,凑近林檎道,“白师姐两幅寻灵散喂下去,没有半点功效,怕是被人拘了。” 林檎绕过他,推开门进去。 房内白玲珑整个人都沐浴在浓浓白光之下,她的灵宝是一株瑶草,此刻覆在沈千凝身上,一圈又一圈的白光自瑶草中荡开,晕入沈千凝眉心。 祝南之原本站在床边,见林檎进来,便走了过来:“阿檎,执法堂那边可有为难你?” 林檎摇摇头,看向床上的沈千凝,“她怎么会灵体离体?” “客栈伙计说早上千凝是独自回的,虽然摇摇晃晃,但仍是睁着眼睛的。”祝南之和她并肩走过去。 白玲珑此时捏了个诀,白光骤散。 原本在一旁擦眼泪的墨羽补充道:“师姐昨夜是收到一封信才出门的,定是这邀约之人捣的鬼。”他抽抽搭搭的哭,身后站着的段长月只能无奈地轻拍他的头,安慰他。 “可知道是谁写的信??”林檎皱眉。 “不知道,那信是直接送到师姐手里的,我并没有机会看,方才白师姐搜了一遍,也并没有找到。”墨羽眼睛通红,沈千凝虽然平日里有些娇气,但对师弟是极好的。 “能让沈千凝深夜赴约,怕只有一人。”林檎看向祝南之,祝南之只怕也是这么猜测的。 何攸,沈千凝的未婚夫。 青山大宗三大护宗道长之一的何瑞平道长膝下独子。 “有没有问过何攸?”林檎问。 “我问过九尺玉了,何攸三天前就已经出了青山。”祝南之沉声道。 “我方才用了三副寻灵散,皆无所获,但好在千凝肉身状况很好,想必灵体如今并没有收到折磨,我们须得抓紧找到她才行。”白玲珑打断祝南之,她眉头紧锁,面带忧容。 “玲珑师姐先不要急,何攸不在,找他父亲问问也是一样的。”林檎握了握白玲珑的手,安慰道。 “我正有此意。”祝南之点头。 “趁着天没黑,早一些去吧。”林檎抬眼看他。 “那白师妹留在这里照看千凝,其他事不必忧心。”祝南之声音沉稳,如同一颗定心丸,稳了白玲珑焦虑的心。 “师兄等等我,我也去。”令向晚喊了一声,攀着祝南之出了门。 “我也去看看。”林檎拍了拍白玲珑的手,抬脚跟了出去。 祝南之和令向晚已经远了身影,林檎出客居后却没有追上去,而是换了个方向。 找九尺玉是假,盗宝是真。 林檎一道隐匿符贴好,便自由在山间穿行,多亏青山志写的详细,眼下她对这青山布局已经了如指掌。 【林檎,他这状况不对啊。】一直没动静的韶华出声了。 “嗯?怎么?”林檎脚步一顿。 【他这灵体之上的魔息缠绕的太过紧密,我束手无策哦。】 “他现在怎么样了?”林檎问。 【不大好,这被夺舍倒也罢了,关键他这修为被天雷给劈了一大半啊。】 “他怎么会被天雷劈到?天雷不该是劈那个逆天行事的人吗?”林檎皱眉。 【我哪儿知道,反正这魔息纠缠着他灵体,让他根本没办法自己吐纳灵气,现在倒好,直接昏了过去。】 韶华剑是个绝佳的容器,不仅有剑灵遮掩,更是多了一层她血肉之躯做鞘,外人极难察觉。所以为了避人耳目,林檎便将方承彦给放进了韶华剑内,如此一来,韶华说不定还能帮帮他养伤。 只可惜现在来看,韶华怕是爱莫能助了。 而她手上的镯子,则是方承彦出的主意。将夔然的一部分血肉炼入普通镯子,便可以用来干扰青山的视线。方承彦猜测叛徒在执法堂内,那么只要自己戴着这支镯子去过执法堂,那人必定会找上门来。 林檎便能顺藤摸瓜,揪出这个叛徒。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得搅乱青山,趁机偷取方承彦所需的宝物。 走到一处密林里,林檎翻找了一下,从神机囊里掏出夔然的尸体,她咬破手指,抬手在他上身画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你画得什么?】 “跟着师兄学的傀儡术。”林檎含着手指,舌头轻卷,伤口便消失了。 随着林檎说话,原本躺着的夔然直挺挺的站了起来,林檎一个眼神,他便自动蹲在了一旁的草丛里,不再动作。 林檎挪远几步,看了看,甩了一道隐匿符到他身上。 【就让他这么呆这儿?】 “青山的晚间巡逻是一刻钟一班,等到下一班巡视到这里再让他跑出来不迟,想必那是我已经偷完东西。”林檎飞身掠走。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日里多亏九尺玉邀我步行,一路上看出来的。”林檎挑眉。 天色渐暗,林檎溜到了执法堂前。 大门此时是半开着,显然刚刚有人出去过,而长廊里的灯并没有亮起,偶尔能听到微风吹进来的声音,林檎屏息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长廊尽头,大门紧闭。 林檎将手放在门上,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白日里灯火通明的大殿,此时伸手不见五指,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人,但林檎清楚,这暗里绝对守着不少人,即便他们气息藏匿的很好。 方承彦说过,执法堂申时闭门,擅闯着一律受宗门大刑,是重罪。这暗处藏匿了无数最精良的青山暗影,防的就是有人擅闯。 但林檎的隐匿符可是跟着她天资卓越的师兄学的,虽说瞒不过方承彦这种老家伙。但其他人应当是绰绰有余。 林檎手掌一推,门咯吱一声开了,一道风送入殿内。 过了半晌,一道黑影落地,走向大门。 “怎么了?”有人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漏了风进来。”那人关上门回了句。 一切又归于沉寂。 林檎这时早就已经进了执法堂内。 【方承彦之前说,执法堂分为三层,他那座莲花童子像就在第三层。】 林檎谨慎的绕开大殿里的装饰陈列,大殿后有一道楼梯向下,走下去便是天枢阁,据说这里收纳着无数灵石珠宝。 过了天枢阁才是林檎要去的地方——摇光殿。 那里摆放着青山闲散的灵宝。 摸到方承彦所说的机关,林檎轻声摁下去,整个人便倚着大门翻了进去,尔后大门无声的复原。 翻下大门后,林檎眼前一亮,一间点满了夜明珠的屋子呈现在她面前。 四面巨大的多宝阁站在四个方向,琳琅满目。 而屋子中央则空无一物,只有地上有一个圆形纹路。 【这么多东西,上哪儿找他的莲花童子像去。】 林檎闭眼一嗅,并指朝上一滑,菩提枝伸出枝丫,冲着那高处而去。 尔后,一件莹白如玉的莲花童子像便被菩提枝绞着落入林檎怀里。 【你怎么找到的?】 “沾着方承彦灵气的就这那么几件。”林檎翻手将童子像收好,转身去推那道机关暗门。却发现根本推不开。 【这门好像只能进。】 “方承彦呢,叫他醒来。”林檎手里用劲,暗门分毫不动,可方承彦当日并没有来得及讲出去的方法,令向晚便追上来了。 【叫不醒。】过了好一会儿,韶华说道。 林檎无法,只能试图找找别的出口。 偌大的藏宝阁,除了这扇暗门,便只有四面的多宝阁了,林檎选择一面一面的摸过去。 “他们进来或取或放,总得出去。”林檎思索,手指搭在多宝阁上,一格一格滑过。 【或许是施术出去?】 “青山以术法见长,确实有这种可能,如果只有特定的法术能出去,那我今天算是交代在这里。”林檎皱眉。 她正说着,手指一动,碰到了一旁摆放的一柄圆月弯刀,刀鞘震动了一下。 “咔嚓”一声响动。 房间中央,那个圆形纹路处突然上抬了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出来。 【又是机关?】 “真会玩。”林檎几步跨坐上去。 而在她坐在的瞬间,椅子旋转一周,往下坠去。 那椅子坠了半天后,竟是把她给丢了出去! 这青山的机关未免也太没人性了,林檎抬手,菩提枝架住她身子,堪堪稳住身形落地。 而当她看清四周时,不禁再次感叹,青山大宗的财大气粗。面前一道深远的通道,每几步就缀着一颗夜明珠,照亮了脚下的路。 沿着这密道一直走,隐约便能看到出口了。 这摇光殿的出口竟是通向了一处山坳里,林檎蹬脚而起,菩提枝带着她便飞将出去。 停在空中找了找青山寝居的方向,林檎便俯冲了过去。 作为青山的大师兄,九尺玉的院子必定是最华美的那个,林檎猜测。 【你怎么那么确定?】 “他出入带那么多弟子摆场面,头戴金冠,道袍上都纹着金线,这样的人,寝居毕竟不会简陋。”林檎撤了隐匿符,落在一处院子前。 院子单独在寝居一角,门前两盆有价无市的青鸾榆叶,上面还缀着水珠,显然刚浇过水。 “当然,如果我猜错,就当我没说。”林檎抬手敲门。 过了不久,脚步声渐近,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九尺玉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风站在门后。 看到门口是她,面前微诧。 “很抱歉深夜打扰,但我实在是有急事。”林檎左右看了眼,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道。 第九章 转移视线 九尺玉闻言挑眉,让了个身位出来。 林檎跨门而入。 “林道友指的是何事?”九尺玉拢了拢披风,引她进了屋内。 林檎撸起袖子手臂一展,翠绿的镯子便露了出来,她抬手将镯子拧了下来,放在掌心。 “这镯子乃是夔然身上的。”林檎心念一动,远在另一个山头的夔然便应声而动。 九尺玉接过镯子,此时上面的障眼法已经被林檎撤掉,夔然的魔息便无处遁形。 “白日里,因为害怕,所以在执法堂里我没有说出实情。”林檎低垂着头坐在一边,楚楚可怜。 “林道友,在我面前不必如此。”九尺玉把玩着镯子,斜眼看他。 【哦豁。】韶华嘲笑。 “不知九道友这话什么意思。”林檎抬头看他,神色不安,眼中带着惧意。 “作为一个打败了祝南之,且与夔然交手过的人,你这样柔弱似乎不对劲。”九尺玉微垂着头看向手中的镯子,他右手手肘斜撑在桌上,右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镯子。 “性格与修为,怕不能相提并论。”林檎柔柔的反驳。 “是吗?”九尺玉停下动作,并没有抬头。 林檎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眼前这人认定之后似乎不会再改变想法,强横的很。 僵持了一会儿,林檎差点把自己憋死。 但她并不想认输,便仍柔柔弱弱的开口道:“这镯子我本想据为己有,谁知夜里它突然魔息四起,而我师兄师姐现在都在苦恼我沈师姐昏迷不醒一事,我思来想去,只能先来找你了。” 九尺玉抬头,微翘的眼角挂了丝笑意,似乎对于林檎的负隅顽抗十分有兴趣。 他并指滑过手镯,随后便有点点光华在他指尖跃动,溅落在镯子上。 “确实是夔然的东西,里面掺杂了他的血肉,但不知道有什么用途。”片刻后,九尺玉沉声道。 林檎自然是给他发挥的空间,让他尽情想象。 “夔然的心法十分阴毒,血肉更是有极大危害,这东西放在身上不妥,我等会儿送去师父那儿,请他定夺,你没有意见吧?”九尺玉晃了晃桌子。 这时,屋顶上传来些微动静。 林檎支着耳朵边听动静,边缓声说道:“既然我送这镯子到九道友这儿吗,自然是由你处置。”。 九尺玉点头。 既然鱼饵放了下去,林檎自然是要撤,便借口夜深了告辞。 九尺玉起身送林檎到门口,拉开门却听得外面十分热闹。 对面主峰上此时遍野都是光亮。 有弟子匆匆从门口跑过,被九尺玉拉住。 “发生什么事了?”九尺玉问。 “回大师兄,峰上突然出现了夔然的踪迹,如今护宗道长们已经命所有人搜查开。”那弟子行了个礼,恭谨答道。 林檎与九尺玉对视一眼,连忙跟着这个弟子一同前往。 此时主峰之上已经有成群结队的青山弟子来往,见了九尺玉过来便一一行礼。 “找的怎么样了?”九尺玉随便找了个弟子问。 “回大师兄,那夔然身形诡异,现在已经失了踪迹。”弟子恭谨的答道。 九尺玉挥退他,看了一眼正殿,正殿大门紧闭。 林檎见他看向大殿,自然清楚他是要去那儿,便对九尺玉说:“那我先回客居,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九尺玉心头有事,朝着林檎点了点头,便赶去了大殿。 林檎则悠闲地坐在菩提枝上回了客居。 甲字院里,祝南之坐在院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师兄。”林檎跳下菩提枝,走了过去。 “阿檎,你回来了。”祝南之抬头看她。 “祝师兄在想什么呢?”林檎一把跨坐在祝南之对面。 “我方才去见过了何道长。”祝南之神色并不轻松。 “他怎么说?”林檎问。 “何道长说,何攸是奉了他的命令去的檀宗,早就出发了,所以不可能邀约千凝,而他自己也并没有见过千凝。”祝南之摇头。 “但千凝在青山并无其他相熟之人。”林檎皱眉。 “眼下只能去归元镇里查查了。”祝南之伸手揉了揉额角。 林檎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场面一时间冷了下来。 令向晚刚好路过,见了这两人坐院子里发呆,便又倒了回来。 “怎么大半夜坐这儿。”令向晚坐了下来。 “这不是在说沈千凝的事。”林檎往前一趴,把下巴搁在了桌上。 “多大点事,白师姐说她肉身情况特别好,说不定就是自己捣鼓什么术法惹得。”令向晚揉了揉林檎的头,原本就松松垮垮别着菩提枝的头发,被揉的一团糟。 林檎抬手打他手背:“都揉乱啦!” 祝南之总算露了点笑意,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拔了菩提枝重新盘住。 “不早了,你们先去休息吧。”帮林檎弄好头发,祝南之说道。 林檎起身欲走,想了想又回身说:“哦对了,主峰上闹起来了,听说是夔然上了山。” “嗯?他胆子这么大?”令向晚诧异道。 “我走时,何道长神色匆匆,想必就是这件事。”祝南之点头。 “大概吧。”林檎耸了耸肩。 “不管是不是,今夜都警醒一点,等下我去替白师妹,你们都回房好好休息。”祝南之起身叮嘱道。 “是。”令向晚和林檎应声,各自回了房。 路上,韶华倒是开了腔。【你干嘛不对他们说真话。】 “为什么要对他们说真话,这种事牵连的人越多越不安全。”林檎把道袍一脱,直接躺在了床上。 【那夔然的尸体怎么办,你现在闹得这么大,也不好去收回来。】 “夔然让我弄外头去了,找个地方埋起来,改日我去收了就是。我从摇光殿偷了东西这件事,瞒不了多久的,闹得越大,他们对我的怀疑就越小。”想到这里,林檎翻身坐了起来。 她从神机囊里翻出莲花童子像,抬手将方承彦的灵体从韶华剑里抽了出来,投入其中。 【是不是这么用的啊?】 “试试咯,反正他又不醒。”林檎运转灵力,掌心源源不断的输送灵力进莲花童子像里。 【主要还是那天雷的业太重了,再加上夔然那具肉身支离破碎,他才会这么狼狈。】 “为什么他也会被天雷波及啊?”林檎不解。 【换魂这种事本就是逆天改命,夔然的灵体和肉身都会被天雷打上烙印,所以即便不关方承彦的事,他到了夔然那个肉身里,还是会受牵连。】 “啧,可真倒霉催的。”林檎输送了好一会儿,这莲花童子像也没个反应,便放在枕边躺下了。 她刚想睡觉,枕边的莲花童子像就晃动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林檎赶紧坐起来。便眼看着那童子像先是头变成了真的幼童的模样,然后是脖子,渐渐的上半身也变了,他活动了一下手后,整个童子像都变了。 一个真的孩子,天真可爱的歪着头看着林檎,然后吐出方承彦那极具磁性的声音:“可算舒服了一点。” 林檎没控制得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干嘛干嘛。”方承彦打开林檎的手。 “你这算是好的差不多了?”林檎问。 “有这么轻松就好了。”方承彦摇头,“这尊莲花童子像是有纳灵养魂之效,能帮我荡清灵体内的魔息,但天雷业力非非比寻常,我如今能清醒已经是借了你的方便了。” 指的是林檎方才源源不断输送的灵力。 “这么说夔然现在也伤的极重。”林檎眼睛一转。 【极重。】 “但他生性多疑,你不一定能找得到他。”方承彦摇头。 林檎耸了耸肩,找不找得到,找了再说咯。 “如今你这么大个人,我还怎么藏你。”林檎想到一件事。 “好说。”方承彦转了一圈,变成个莲花耳坠,自己挂上了林檎耳朵上。 “......”林檎摸了摸耳坠,翻身睡去。 在她安然入睡的时候,远在主峰的大殿里,九尺玉与他的师父师叔们,注定要度过一个不眠夜。 “摇光殿的莲花童子像失窃,堂堂魔宗之主在我青山上来去自如!老祖宗一个大活人,能在君子林失踪!怎么?我青山两堂,是吃干饭吗?!”青山宗主方衍之面沉如水。 他震声一拍,身前长案粉碎。 底下跪了成片黑袍。 坐在两侧的三位护宗道长也是正襟危坐,收敛神色。 “宗主息怒,眼下还是先将暗卫们散出去找找老祖宗吧。”护宗道长之一的何瑞平与坐他旁边的同为护宗道长的端无用对试一眼,开口道。 “白日里我点了暗卫去查那仰山小姑娘,居然查到了阿玉身上,不如.....让阿玉来说说?”坐在他们两个对面的李默言突然开口了,他灰色的眸子扫了一眼身旁的九尺玉,神色晦暗。 “师父,确有其事。”九尺玉起身站到中间来,拱手道。 “今日夜里,林檎来我寝居前找我,正是为了夔然一事。”九尺玉翻出手镯,将夜里的事叙述了一遍。 “既然她对我撒谎,为什么会对你坦白?”李默言冷冷道。 “许是师侄面善。”九尺玉微微一笑,笑的李默言面色一冷。 “呈上来吧。”方衍之招了招手,算是给九尺玉解围。 九尺玉便托着镯子走上台阶,到了师父面前。 方衍抬手接过手镯,额间莲花印突显,尔后便道:“这镯子炼入了夔然的血肉,怕是他的贴身法器。” “这夔然莫不是知道老祖宗失踪,这才来犯。”何瑞平一脸愁容。 “老祖宗失踪的消息瞒不了多久,眼下我们既然要搜山,自然是两手抓来的好一些。”九尺玉躬身。 “传我令下去,执法堂暗卫封锁君子林,挑几队人进一叶。”方衍之握紧手镯,面色铁青,“白虎堂暗卫给我去归元镇搜查,其他弟子由阿玉领着继续搜山,让他们切忌单独行动。” 方衍之吩咐完便起身挥袖离开了大殿。 九尺玉得了令,便抬脚准备出大殿。 “阿玉。”身后李默言叫住他。 “师叔有何吩咐。”九尺玉回神,恭敬道。 “她申时一刻离开的客居,在客居外使用了隐匿符,而巳时一刻才在你的寝居前撤了隐匿符,与你交谈。”李默言起身,走进了几步,“你可曾想过,这中间她做了什么?” “那是师叔您要去查的事,恕师侄无从得知。”九尺玉躬身行礼。 李默言与他向来不对付,或者应该说,李默言与这青山上下,与谁都不对付。 他天生眼疾,为人处世喜欢钻牛角尖,行事便难免多了一份狠厉。旁人都惧怕的很,向来不愿意与他深交。 九尺玉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李默言挑他的刺,他也不会好言相待。 当晚,九尺玉带着人搜了整夜的山,直到天光破碎才收队,但夔然的影子都没见着。 而归元镇那边,亦无所获。 无论是夔然还是那位老祖宗,都如消失了一般,全无踪迹。 第十章 猜疑 林檎起得很早,端着杯茶,准备去看看沈千凝的情况。 出了房门却看到九尺玉背手等在院子里。 “有何指教?”林檎抿了一口茶。 “今早,寝居内有一弟子昏睡不醒。”九尺玉顿了顿,“灵体离体。” 林檎挑眉。 “祝道友和白道友已经赶过去。”九尺玉说完,看着林檎。 “所以你等在这里做什么?”林檎很无辜的样子。 “我觉得和你有关。”九尺玉说,他顿了顿,“或者换个说法你知道内情。” 林檎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人十分敏锐。 如果说沈千凝的昏迷不醒没有什么异常之处,那么这第二个昏迷的人就足够证明一些事了,夔然只怕在暗中谋人灵体,用来疗伤。 “先进来吧。”林檎喝空了茶,捧着杯子转身回房。 她头发盘的松松散散的,斜着插着一支树枝,露出白皙的脖子和耳朵,耳朵上的耳坠晃了晃,一朵莲花,十分别致。 九尺玉瞟了一眼,挪开了目光。 “我确实有猜到内情。”林檎走进房间,伸手放下茶杯后,撑着桌子,偏头看他。 九尺玉紧随其后,跨步进来。 “说说看。”他拢了拢袖口,不请自坐,袖口上缀着金线泛起淡淡光芒,有些扎眼。 林檎依着桌子,坐到了他对面,“这件事和夔然有关。” “继续。” 林檎看了他一眼,分辨不出他的神色,“夔然受伤和她们昏迷的时间太过巧合,我认为是夔然掠了她们灵体。” “仅仅是猜测?”九尺玉眸光深邃。 “难不成九道友怀疑我与夔然勾结?”林檎笑了。 “你与他搏斗这件事本就蹊跷。”九尺玉并不否认。 “天地良心,我本就是巧合遇上他。”林檎肃颜坐直。 “是不是暂且不论,你昨日去了哪儿?”九尺玉打断她,“在去我寝居之前。” “......”林檎看着她,嘴唇轻抿。 “这青山上虽满是暗卫,但你的隐匿符却极为高超。”九尺玉并不在乎林檎的沉默,他继续说道,“所以你在青山上来去自如,并没有人能察觉。” “我去了一趟君子林。”林檎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 “去君子林做什么?”九尺玉追问。 “我怀疑我自己并不是人,所以想求见您家的老祖宗掌掌眼。”林檎垂下头,似乎极为难堪。 “为何有此怀疑?” “因为在被韶华剑认主之后,我一夕之间从一个堪堪元婴的普通修士变成了元婴巅峰,这难道不离谱吗?”林檎声音有些颤抖。 “或许是触发了你的机缘。”九尺玉面色如常,林檎并不能判断他信了几分。 【你抬手,我给你整点不一样的让他信服。】 她便抬起手,将衣袖给撸下去。 一层有一层的剑光叠在林檎手腕上,最后竟是变成了韶华剑剑身的样子,不等九尺玉细看,林檎便面色痛苦的将衣袖遮上。 “希望九道友能帮我保密。”她声音脆弱。 “我会替你保守秘密。”良久,九尺玉开口。 “......”林檎心里憋了口气,这人实在油盐不进。 两人沉默对坐,林檎打定主意不再同他废话,便干脆专注的看着他。 九尺玉呢,他原本就怀疑林檎,索性起身绕着房间看了一圈,步履悠闲。 “九道友还留在我这里做什么?不去赶紧组织你的师弟们继续搜查夔然?”林檎气笑了。 “因为我觉得你还有事情没有说出来。”九尺玉朝向她,目光诚恳。 “我真的同夔然没有牵连。”林檎同样诚恳的看着他。 “当真?” “当真。” 两人就这么又僵持了一会儿,九尺玉似乎觉得真的没办法从林檎口中挖出什么了,便紧了紧袖摆,跨步到了门前。 “九道友是不是不太信任女人。”林檎见他准备出门,突然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不太信漂亮的女人。”九尺玉扭头看她,神色平静。 “倒是我的荣幸了。”林檎耸肩。 “等这事一了,希望林道友不要忘了你我的比试。”九尺玉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林檎没想送他,摆了摆手,起身去了甲子号房间。 此时祝南之他们都还没回,就剩着墨羽和段长月在床边守着,大概是昨夜着急上火没睡好,墨羽此时倚着床架直打瞌睡,段长月的手贴着他的头放着,防止他磕到自己。 “嘘。”林檎冲着要起身的段长月比了比嘴型。 “你抱他回去歇着吧,这里我来就好。”林檎轻声道。 段长月赶忙起身又是点头又是行礼,手脚轻缓地抱起墨羽打算出门。 被挪动了的墨羽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看到了林檎,“林师姐。” “回去休息吧,这儿我来,回去吧。” 墨羽还想说什么,段长月赶忙抱着人走了,他本就想让墨羽回去休息,眼下林师姐来的正好。 “人我已经支走了,你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见墨羽和段长月走了,林檎便坐到了床边。 方承彦在莲花童子像里待了一晚,似乎精神好一些了,啪嗒一声落在床上,变成了个幼童。 小胖手捂上了沈千凝的额头,另一只手捏诀,眉心便亮起了一枚莲花印,绽放的光华覆盖住沈千凝。 片刻之后,方承彦收敛神通,“八九不离十了。” “她身上没有任何魔息。”林檎抬手摩擦着下巴。 “正是没有魔息才不对劲,夔然如今占着我的肉身,他若动用魔息,怕是比死还难受。”方承彦摇摇头。 “那他是如何掠人灵体。”林檎奇怪。 “首先他要将魔息逆转,不然我的灵脉容纳不下他的魔气,肉身便会无时无刻不处于自爆的危险中。逆转魔息,需要撑住灵脉,将魔息一丝丝裹进灵力之中,尔后每一丝灵力都会夹杂着魔息运转大小周天,如此反复。”方承彦解释。 “所以沈千凝身上并没有魔息,因为这股力量的是介于魔气与灵气之间的。”林檎皱眉。 “这不是一般的环境可以达到的效果,倒是让我想到一个去处。”方承彦抚掌。 “何处?” “君子林底的流冰池,那是用我当年费尽心思才寻到的元冰聚灵石整块打造而成成,灵气浓郁至极,普通外伤只需舀几抔其中的水便能立竿见影。若是直入其中,稍有不注意,便有灵脉爆开的危险。”方承彦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便是那儿,不然难以解释夔然短短几天之内,便能融合的如此之好。 “九尺玉可不可信?”林檎突然问道。 “这个小辈我接触的不多。”方承彦不太确定。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白玲珑跨进来半只脚。 方承彦飞快的跃上林檎耳朵,晃荡着成了耳坠。 “嗯?小檎,怎么是你在这儿。”白玲珑走了进来。 “我看墨羽累的很,就让他先回去了。”林檎起身,朝她走过去,“玲珑师姐,那边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原本以为只有一个弟子,结果青山的人核查后,发现至少有五名弟子处于昏迷状态。”白玲珑摇摇头,面带愁容。 “师兄呢?”林檎走到她身后,给她摁了摁肩膀。 “还留在那边,眼下青山的意思是把千凝也挪过去,集中看护。”白玲珑拍了拍林檎的手,走到床边,衣袖一摆,沈千凝便自床上浮空而起。 “也是没有魔息痕迹?”林檎问。 “是的,所以青山的医修都有些束手无策,千凝的状况同他们还有些不一样。”白玲珑转身,沈千凝便横躺着跟在她身后。 “怎么个不一样法?”林檎和白玲珑并肩。 “千凝如今气色尚可,那几名青山弟子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萎靡,怕是灵体受了苦。”白玲珑叹了一口气。 “那我不打扰师姐了,师姐慢走。”林檎站定。 “你乖乖呆在客居里,不要到处乱跑。”白玲珑嘱咐道。 “是的,师姐,知道啦,我不会乱跑的。”林檎乖巧一笑。 目送白玲珑离开后,林檎当然是不会真的听话的,她熟门熟路的一个隐匿符贴好,就摸到了君子林附近。 君子林外,四五队弟子无间隙的在附近巡逻,而越往君子林深处走,巡逻的人越少,直至林檎走到一处断壁前。 “跳下去?”林檎试探的向下看了看,深不见底。 “对,跳吧,障眼法而已。”方承彦的声音细声细气,似乎刚才那么一现身已经耗去他大半的力气。 林檎眼睛一闭,抬腿就往前走了一步,随后整个人瞬间就往下落去。 落了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林檎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托住了,等到再睁开眼时,面前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巨大冰晶山洞。 “这地方有我禁制,他们进不来。”方承彦声音越来越弱。 “那夔然用你的肉身能进来?” “自......然......”方承彦磕磕绊绊的吐了两个字,再无声音。 林檎摸上了一旁的茂密大树,她并不打算就这么摸进去。 初见方承彦时,他重伤成那样了,照旧一眼就看破了自己的隐匿符,林檎觉得夔然应该也差不离。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就在她都打起了瞌睡时,山洞里突然传来了动静,似乎是什么被摔落在地的声音。 【不进去看看吗?】 “我也想,但我怕死。”林檎不肯动。 【不进去那你等什么呢?】 “等我攒好勇气。”林檎哼哼。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去。】 林檎猫在树冠上,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洞口,又缩了回去,摇了摇头,“看看有什么机会吧,或者等他出来,他总不可能一直呆在里面。” 这时山洞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摔打的声音一下比一下狠。 【这阵仗,感觉是个机会。】 林檎也觉得,所以她动了,一个飞纵出去,轻身掠到了洞口。 这山洞里气温极低,出口成气,一开始通道狭窄堪堪可容一人通过,慢慢往里走后空间便大了起来。 能供人走路的虽然还是只有一条窄窄的冰晶小路,但两旁逐渐开始有流水,腾腾冒着热气。 林檎拔出逐水,牢牢握住。 小路几转几拐后,一扇半掩着的门出现在林檎面前,伴着流水声隐约能听到门后的低喘声。 林檎凑了一只眼上去,什么人也没看到,门后是一间非常宽敞的的房间,放眼望去屋内所有的陈列摆设都是冰雕而成。 房间一侧摆着个美人榻,美人榻旁立着个莲花样的灯盏,中央则是一张圆桌,桌旁放着四张圆几,在房间的右侧则立着两扇半镂空的冰雕屏风,虚掩着里屋,声音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第十一章 击杀夔然!? 林檎推开一点门,蹑手蹑脚的溜了进去。 小心避开屏风,林檎依着墙,探头看去,里屋竟是更为宽敞,中央是巨大的莲花型水池,腾腾冒着热气,想来应该是温泉。 她看到了夔然。 或者说顶着方承彦的皮的夔然。 温泉池里,赤裸着上身的夔然正伏在池边,上身歪歪扭扭全是紫红色的瘀斑,看上去十分吓人。 而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一片狼藉,想来刚才的声响便是他摔碎东西弄出来的。 “谁!”夔然双目充血,扭头看向门口,面目狰狞。 林檎屏息不动。 而夔然似乎也不想起身,事实上他刚才这两个字似乎都耗费了很多心力一般,整个人喘了几口气后,沉到了温泉里。 【我觉得你现在能打得过他。】 林檎脑子里确实闪过了这个想法,但她也想弄清楚那些人的灵体在哪儿。 夔然在池底沉了很久很久后,总算又浮了上来。 他佝偻着背从温泉池里爬出来,瘫倒在一旁的睡榻上,那些瘀斑在一点点蔓延。而他胸前,赫然是一道焦黑的伤痕,直往外窜着紫光火花。 他躺着歇了一会儿后,抬手并指,竟是直接戳进了胸口那道伤里,扣着那焦黑的血肉一点点撕下来,随手扔在脚边。 然而那焦黑的伤痕却在一点点复原。 夔然扯得胸口血肉模糊,他阴郁的眉眼间满是痛苦,随后抬手召出了一只双耳铜壶,单手掐诀,铜壶便浮在半空中。 那铜壶样式精致,壶身点缀了游鱼虎纹,壶口则是覆着一层淡淡的红光。 片刻之后壶口处缓缓流出了一道光华,光华慢慢地汇入他的胸口,那焦黑痕迹便复原地慢了些。 【只怕他们的灵体都在这双耳铜壶里。】 林檎点头,那铜壶里的灵力繁杂充沛,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的。 既然有了这流冰池,为何夔然还要捉人灵体大补?林檎有些疑惑。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夔然突然低吼一声收回铜壶,一个趔趄摔下了塌。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林檎提剑就上了,一脚蹬在温泉池边,整个人飞纵出去。 在逐水快要刺中夔然时,夔然一个翻滚,展臂一舞,双手于胸前合掌,一道血红色的法印便出现在他身前,可他这一动,那瘀斑便又长了几寸,半张脸都被覆盖住了。 半空中,那血红色的法印陡然变大,发出金石般清脆的声音朝着林檎飞了过来。 虽然不清楚夔然的路数,但这法印扑面而来一股血腥味,想也知道是个杀物。林檎便抬剑扎进身下,借力一拨,整个人调转个方向,摔到了夔然一侧,连带着将他撞在了榻上。 轰的一声,法印飞出去,撞上墙壁后发出震响,但整间屋子晃都没有晃一下,显然底下有法阵。 夔然被撞得闷哼一声,随后五指弯曲成勾爪,朝着林檎的方向抓去。 心念一动,菩提枝飞快生长出枝丫裹着林檎就蹿走了。 “谁家兔崽子,竟敢来找你爷爷的麻烦!”夔然冷哼一声,他手指虚空一握,一根赤色长杖出现在他手中,他状似轻松的拄着它起了身。 【外强中干。】 “啧,强弩之末还在这装什么装。”林檎撕了隐匿符,冷笑道。 “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夔然脚尖踢起长杖,展臂将长杖甩平,长杖顶端是一个眼冒绿光的骷髅头。 只见几道火舌自骷髅头里喷射而出,林檎屈膝一滑避开,然后举剑踩着菩提枝飞身而来,剑气比剑锋先到。 夔然右手一挥,一道无形屏障便与林檎的剑气相撞,荡出真真余波。 随后他斜架剑身,脚下一动,一道劲风扫过,将林檎拌倒在地。 不等他长杖捅下,林檎就已经倚着菩提枝掠走了。 夔然抬杖一动,一阵阵波纹从骷髅头里荡开,将林檎打的跌落池里。 林檎起的很快,手中逐水一抡,剑尖便笔着夔然飞去,破开一道道浑身屏障,夔然抬杖一拨,逐水便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林檎借着这个间隙已经赶到了夔然面前,她手握韶华,举剑连点。 夔然长杖柱地,手掌于胸前结印,无数道气旋便绞住了韶华的剑气,尔后他脚步连动,掌心朝着林檎连拍数掌。 林檎一跃而起,避开他的掌法,随后蹬脚踩上逐水剑柄,于半空中翻身便是一刺。 韶华剑从夔然胸前直接捅穿。 “噗!”夔然一口血喷了出去,林檎忙抽剑蹲身一躲,血花落了一池,浅浅晕开,隐约有焦糊的味道。 然而林檎这一蹲,便没能躲得开夔然接下来这一脚。 夔然一脚踢完,紧接着便将长杖舞了过来,他右手拂过杖顶骷髅头,无数红色血芒飞溅,或落在地上,或落在池里。 四周的景象刹那间便变了。 原本的冰晶洞府变成了血沼魔窟,林檎深陷在了粘稠的血液里,皮肤开始灼烧疼痛。 但她不敢挣扎,她怕自己真沉下去。 此时,夔然行走在血沼之上,如履平地,尽管他面色一片淡然,但那瘀斑已经布满了他的脸,显然他一直在强撑着。 林檎运转灵力,在体力结下屏障,面上却不显,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林檎被掩藏在血沼下的手微微一动,一支菩提枝便托住了她身子,让她稳住身形。 “我不想知道,只要你死了就行了。”夔然歪头,神色冷漠,看林檎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那还真是抱歉,一时半会儿我是死不了。”林檎被菩提枝托起,整个人飞速后退。 而同一时间几道血色的尖锥已经扎在了方才林檎待的地方。 扑了个空的夔然展臂一挥,上方便落下层层铁荆棘,朝着林檎压了过来。 虽然暗示自己这只是幻术,但林檎还是没忍住一抖,她抬起数米高的树墙,撑住这闪烁着绿光的铁荆棘,随后踩着菩提枝刺向夔然。 夔然本想冷笑,笑意还未达嘴角,一口血又喷了出来,已然是颓败之势。 他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又是一动,四面八方便出现滚滚烈焰,朝着林檎汹涌而来。 林檎抬手用菩提枝挡下,随后一抹树墙伫立在半空中,挡住夔然的视线。夔然抬杖划开树墙,林檎的剑已经到了他的胸口,而在她的剑锋之上,菩提枝正生长缠绕着。 夔然连连后退,但林檎的剑更快,几朵鲜艳的花绽放在韶华剑上,随着菩提枝一起扎在了他胸口,花朵散去变成无数凌厉剑意撕裂着他,而菩提枝则在他体内扎根蔓延。 噗,是树枝戳破血肉的声音。 在长春剑意的帮助下,菩提枝势不可挡,将夔然洞穿。 咔嚓,碎裂声四起。 血沼魔窟一点点裂开,剥落。 夔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神色中还残留着不可置信。 “死了?”林檎踢了踢他。 “啧,疼。”林檎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她的道袍此时已经被血浸透,那血沼的腐蚀简直要命。 “是不是死的太简单了点?”林檎抬手用韶华划开袖子,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伤口,她伸手捧了点池子里的水浇在手臂上,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修复。 只是伴随而来的疼痛细细密密的攀升上心头,林檎疼的直抽抽。 “果然是好东西,就是疼。”林檎咂了咂嘴,又捧了一点到身上。 感觉到舒服些后,林檎摸着耳朵,把耳坠取了下来,伸手捧了一掬水淋上去。 没有动静。 林檎瘪了瘪嘴,将耳坠握在手里,整个手都浸入池中,剧烈的疼痛直达头顶,林檎飞快的收回了手。 “嘶。”童子像吱了声。 方承彦醒了。 “你算是醒了。”林檎朝后一躺,卸了大半的力。 “嗯?这是怎么回事?你把夔然给杀了?”方承彦从她手心里跳出来,落在地上成了个娃娃。 “啧啧啧,不对,这家伙是把我肉身给炼了。”方承彦绕着尸体走了一圈。 “什么意思?”林檎嗖的一下坐了起来。 “这满身都业障瘀斑,他定是将伤痛全给转移到了一部分身体上,然后将这部分身体单独炼化了。”方承彦并指桶了下去,那处血肉便化成了点点灰烬。 “所以他没死。”林檎面无表情。 “也不尽然,这一部分血肉被你斩杀的及时,他没能炼化余下的魔气和业障。”方承彦摇摇头。 “会怎样?”林檎抬剑戳了尸体几下,尸体一点点裂开,散作灰烬。 “会波及到他原本留作后手的肉身上。”方承彦抬脚踩了踩灰烬。 “所以只要抓紧找到他,就还有机会趁他病,要他命咯。”林檎收了韶华,揉了揉胳膊。 “他一向谨慎,剩下的身体肯定不在青山附近。”方承彦趴在池边,伸出手指点了点池水。 “我不信他能跑多远。”林檎跟着趴在池边玩水。 “还有个叛徒帮忙呢。”方承彦一脸难耐的摸着水玩。 “是不是让你一直玩这水,你就能好了。”林檎撩了几滴到他脸上。 “流冰池的水只能修复我被魔息纠葛侵蚀的灵体,对天雷业障没有办法。”方承彦摇头。 “所以夔然才需要去掠人灵体,榨取养分。”林檎豁然开朗。 “天雷业障哪儿有这么好糊弄,掠人灵体只能延缓业障侵蚀而已。”方承彦的神色舒缓了很多。 “那要怎么办。”林檎随手拨了拨那团灰烬,一个神机囊藏在灰烬之下。 “倒施逆行终究会被天道惩戒,只是早晚罢了。”方承彦瞥了眼神机囊,“这是我的东西。” “我是说你要怎么办,这天雷业障如附骨之疽,你要怎么自救?”林檎拿起神机囊来。 “我?天雷只是劈掉我修为而已,修为这种东西,练练不就回来了。” 林檎抬眼看他,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哀痛,仿佛丢掉的不是自己的灵力一般。 “看我做什么。” “挺佩服你的。”林檎坦言。 “不然我悲痛悔恨能挽回吗?”方承彦挑眉。 “我不如你。”林檎把神机囊递给他,“看看怎么打开。” 方承彦没接,而是握着林檎的手,将她手指摆成了一副扭曲的模样,“运转灵力。” 林檎便跟着运转灵力,神机囊的封印很快就被破开。 “里面都是你的?”林檎掏了掏。 “不知道,谁知道他有没有扔我东西。”方承彦凑过去看。 “那个双耳铜壶肯定就在这袋子里。”林檎掏了半天,果然找到了那个双耳铜壶。 晃了晃壶身,林檎努力回忆夔然当时掐的诀,模仿了几遍之后,铜壶摇晃了一下,重归沉寂。 “你也别试了,把这东西交给方衍之去捣鼓不就好了。”方承彦眼睛还盯在神机囊上。 “我的嫌疑只怕还要加大。”林檎把双耳铜壶收好,把玩着神机囊,见方承彦目不转睛,拿着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东西归我吧?” “......”方承彦瞪着她。 “我刚吃了那么大一亏,这东西做战利品不应当吗?”林檎抱紧神机囊。 “你怎地如此财迷!”方承彦痛心疾首。 “你怎地如此抠门!”痛心疾首谁不会。 “行行行,给你给你,反正里面的东西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方承彦假装妥协,眼神却还在瞟。 “你要什么东西,我拿给你。”林檎绝不松手。 “造化丹。”方承彦搓了搓手。 林檎便掏了掏,可里面丹药是一颗都没有了。 “这狗东西吃完了我全部的丹药!”方承彦差点气绝。 “好了好了,这神机囊给你好了。”林檎见他气的狠了,把神机囊塞他小手里。 “没丹药我还要它干嘛,送你了。”方承彦气鼓鼓的一蹬脚,挂回了林檎耳朵。 “送我就送我咯。”林檎哼着歌起身,拔出还插在墙上的逐水,收剑入鞘。 出去时,夜已经深了。 月光下,青山弟子们在君子林外来来往往的巡视,林檎大摇大摆地贴着隐匿符回了客居。 第十二章 交手 夜已经深了,客居里空无一人,墨羽和段长月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林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房。 刚躺下就睡了过去,她实在太累了。与夔然一战虽然只是受了些皮肉之伤,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灵力的透支,为了避免夔然的血毒深入骨髓,她其实一直在用灵力抵挡。 而当她安稳入睡之后,一根极细的金线宛若活物从林檎床底游走出来,一路游到了门口,门被它轻轻打开。 月光顺着门缝照了进来,它缓缓爬了出去,临走时还顺便带上了门。 远处,青山寝居。 九尺玉散着发站在庭院里,月光下他抬手虚空一握,一段金线便遥遥飞了过来,缠绕在他袖口,原本就繁复的花纹更为漂亮。 他垂下手,面色复杂。 - 清晨,客居。 林檎很早就醒了,她换了一身新道袍后,翻出了那个双耳铜壶,带着它径直去了青山大殿。 【这次你要编个什么故事?】 “不编,据实以答。”林檎勾着铜壶,坐在菩提枝上。 【我觉得你可以直接把铜壶偷偷扔给方衍之,然后跑路。】 “其实,我越是频繁与夔然扯上关系,反而越好洗清嫌疑。” 【那你难道就直说你又与夔然打了一架?】 “我说据实以答,当然是删删减减的据实以答。” 【那万一他们就是要怀疑你呢?】 “我好歹也是仰山一山山主,他难道还能真把我怎样?”林檎笑了,她还就不信了。 【你这山主可是光棍一个。】 “那也是仰山的脸面。”林檎敲重点。 等她到青山主峰上时,这里已经没有那晚的混乱。 来往巡逻的弟子井然有序,主殿门守着两名弟子,其中一人在听到林檎是想求见宗主后,便进去通传了。 过了一会儿,大门缓缓打开,九尺玉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自下而上,在触及林檎的目光时,微微拢了拢袖子,展袖一摆:“林道友,请。” 林檎看着他,眼前这人似乎对自己的出现十分了然于心。 “有劳。”她晃了晃手里的铜壶,冲着他假笑。 九尺玉瞥了一眼铜壶,不知其所以然。 林檎抬脚迈进大殿,经过他身边时,故意压低声音靠近他,“这东西是我昨日在君子林里捡的。” 九尺玉对于她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淡淡的看了林檎一眼,随着她转身进了殿内。 大殿里原本在交头接耳,林檎走进来以后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三个护宗道长分坐两侧,单坐一边的正是昨日执法堂那个灰眸冷道人,林檎一副胆小的模样,顿了顿步子,和九尺玉并肩。 “那边的是李默言道长,这边两位一位是何瑞平道长,一位是端无用道长。”九尺玉微微偏了偏头。 林檎看了他一眼,脸上的惶恐仍在。 九尺玉似笑非笑的挪开了目光。 “你所为何事而来?”正坐上,方衍之开口了,他生的与方承彦略微相似,眉眼却比他更凌厉一些,并不像方承彦那样温和。 林檎保持着战战兢兢的模样,开口说道:“小道......昨夜散步路过君子林,捡到这双耳铜壶,上面的气息隐约间好似夔然的,便自作主张带来了。” 她手里的双耳铜壶刚一托起,方衍之便抬手虚空一握,两道光从他袖口飞出,赫然是两个白色的令使飞了过来。 两个纸人令使摇摇晃晃地抬着双耳铜壶,将它送到方衍之手里。 方衍之看了一眼林檎,说不出喜怒的目光,“这铜壶就先放在我这儿,小友不介意吧?” “可以可以,放在您这儿自然是最好的。”林檎当然没意见,答应得极快。 “那就好,小友可还有别的事?”方衍之露出微笑,闭口不问为什么林檎会在君子林附近出现。 林檎诚惶诚恐的躬身,“没有旁的事了。” 余光里九尺玉耳朵微红,似乎是在憋笑。 【他在笑你。】 废话,我当然知道,林檎翻了个白眼,直起身子。 “阿玉,带林檎小友去休息吧。”方承彦握着那铜壶,并不打算当众破开封印。 “是,师父。”九尺玉躬身。 林檎瞟了一眼一旁一直沉默的李默言,打了个哆嗦,跟着九尺玉出了大殿。 “这不是去客居的路吧?”出了大殿,林檎跟着走了一段路后,便停住了脚步。 “自然不是去客居。”九尺玉脚步 “那是去哪儿。”林檎小跑追上他。 九尺玉没说话,林檎便只能跟在他身后继续走。 走了不多时,九尺玉就在一座高大的白虎雕像前停下了。 白虎堂身后高大的门楣上,挂着一块金色的匾额,白虎堂三个字十分显眼。 林檎挑眉,明知故问:“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眼下无事,自然是向林道友讨教一番。”他跨步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眼下我师姐和贵宗四名弟子都还在昏迷之中,这叫无事?”林檎抱胸看他。 “这事林道友应该比我清楚才对。”九尺玉站在门内,回身。 “想多了。”林檎迈上台阶,走了进去。 白虎堂里此时空无一人,沿着右侧的回廊走,穿过一道垂拱门后,便来到了一处露天的庭院,庭院中央是一个镶着红边的白色大台,大台四周架着绳索做围栏,绳索上隐约有符文流动。 九尺玉潇洒一摆袖,飞身而上。 “请。”他手指一转,一柄玉扇便出现在他手中,扇骨上点缀着点点灵石,迎着阳光扇动时有些刺眼。 林檎蹬脚而起,跃上了比武台,“得罪了!” 她拔剑,展臂一扫,脚下动作细密而飞快。 九尺玉合扇于身前,架住逐水剑身,手腕一抖,将林檎震退了几步。 那玉扇合扇时,扇间锋芒毕现,如同匕首一般。 林檎后脚刚稳住身形,九尺玉便手指一打开扇点了过来。 他手中玉扇已有了残影,带着金色的气旋,打向林檎要害。 林檎屈膝朝前一滑,手里的剑夹住玉扇缝隙,随后借力翻身而起,脚已经踹上了九尺玉的腰。 干净的蓝玉纹道袍上,脚印显得格外刺眼。 九尺玉被踹的后退几步,随后玉扇一合,一道劲风扫出。 林檎抬剑相抵,随后抽剑斩了过去。 绵绵剑意撞上九尺玉,将他撞得连连后退。 他抬手一摆,无数金线自他袖口飞起,聚拢在一起时,竟是一头金龙的模样。 金龙游上天咆哮一声,随后俯冲而下。 林檎翻身抬剑一挡,一道树墙疯狂生长出来,与金龙相撞,震声作响。 九尺玉一击不成,持扇一甩,那开着的玉扇便如同活物一般飞向林檎。 扇间锋芒,破空声不断。 林檎抬剑勾住玉扇,回身一跨,将玉扇给甩了回去,随后展臂召出韶华剑,两剑并作一势,横扫而去。 剑气所到之处,遍地鲜花。 九尺玉虽不知这花的诡异之处,却仍不敢掉以轻心,直接飞身踩上了金龙,合扇在胸前一抬。 金龙便扶摇直上,九尺玉驾着金龙有了地形上的优势,林檎又怎甘落后。 她提着剑冲向九尺玉,一道枝丫在她脚下生长,托着她飞向空中。 双剑所到之处,灵气汹涌如旋涡,剑锋凌厉,剑意凛然。 九尺玉飞退,金龙带着他急转而下。 林檎的剑气打空了,却没有打出去,比武台上的绳索此时荡了一圈光芒,吸纳了剑气,一时间符文流转曼上光华。 林檎恍然,原来还有这种作用。 但林檎此刻并来不及想太多,她手里的剑紧跟了上去。 九尺玉不打算一直退,他踩着金龙贴地游走至林檎身后,玉扇合在胸前绽放出无数道光芒,飞射向林檎,与此同时九尺玉抬手结印,无数气旋咆哮着扭成一道道风柱,狂舞着裹向林檎。 林檎抬臂便是几道树墙撞开,随后后翻数次避开,在落下时,踩着菩提枝冲向九尺玉。 九尺玉要挡,但林檎手里的剑却是两个方向。 他飞快的权衡后,仰身避开上面的逐水,手臂下垂合扇截住韶华。 林檎立马变势,屈肘狠狠砸下去。 九尺玉被撞的跌了下去,但很快又被金龙驮住。 不等他站稳身形,林檎举剑又砍了过来,这一回他抬臂挡的十分仓促,而她的第二剑已经到了。 金龙又是一声咆哮,竟是散成金线覆上了九尺玉的脸,一点点融了进去,使得他原本俊朗的脸此时带了丝妖冶。 他缓缓落定在地,手中的玉扇已经变成了金色。 扇尖指到之处,炸出无数火花。 林檎根本没跟法修打过架,被炸的毫无头绪,只能先满场躲避。菩提枝偶尔抄着她飞入半空,偶尔又带着她低空滑过,让九尺玉的攻击被迫更加密集且扩大。 但他并不是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见他脚尖轻点避开四散的花朵,手中玉扇每一次开合,都会在林檎身侧炸出金色的火焰,看似只有点点星火,但林檎被炸了几次之后,才知道这火究竟有多痛。 林檎捂着被炸到的手臂,翻身一滚,无数菩提枝遮蔽住九尺玉的视线。 九尺玉抬扇对着菩提枝就是一撩,喀嚓声不断响起,菩提枝裂的很快。 但林檎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振臂一挥,逐水已经到了九尺玉面前,九尺玉来不及抬扇,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退去。 但林檎有两柄剑。 随后韶华被林檎抡圆了,甩了出去,剑气仿佛炸裂一般旋转开,紧接着便将反应不及的九尺玉架住,带着他飞撞出了比武台,将他钉在了墙上。 九尺玉一口血闷在了嘴里,咳了一声。 林檎抬手又是一抡,紧接着第二把剑就飞到了,逐水当的一声,钉在了九尺玉的双腿之间。 看着九尺玉面色变得古怪,林檎噗呲一笑,飞踏着菩提枝过去,拔了逐水架在了他脖子旁。 “多有得罪。”林檎偏头看着他,露齿一笑。 “你这打法,实在少见。”九尺玉闭目,脸上的无数暗金纹路如潮水般退去。 “过奖。”林檎伸手拔出逐水,收剑入鞘,随后韶华不拔自起,化作一抹光没入林檎身体。 “你也是这样打赢你师兄的?”九尺玉睁开眼,理了理衣袖站起来,那金丝又缠上了他衣袖,流光溢彩。 “不,单纯是因为你刚刚笑我了。”林檎眨巴眨巴眼睛,促狭得坦荡。 “倒是我的荣幸了。”九尺玉突然笑了,眸光透亮。 林檎揉了揉手臂,抬头看他:“我有个疑问。” “但说无妨。”九尺玉低头在自己的神机囊里翻找着什么。 “你这灵宝是这金龙?”林檎好奇道。 “是,它名为潜蛟。”九尺玉朝林檎摊手,一个白瓷瓶躺在他手心,“生息丸,对化瘀有益处。” 林檎道了声谢,接过来后朝手里倒了一颗出来。 小黑药丸,吃下去香香甜甜,不像神农峰上那些药通常苦的很。 嚼了生息丸,林檎才张口道:“我还以为是龙。” “不,若有朝一日我修为更上一层,它才是龙。”九尺玉摇摇头。 第十三章 队友 “还有什么事吗?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休息了。”林檎抬手把松散的头发盘紧了一点。 九尺玉看着她背过身去,细腻白嫩的脖颈笔直,几缕碎发歪歪斜斜的贴上上面。 九尺玉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昨日你很辛苦吧。” “嗯?”林檎回过身去看他。 “我有放潜蛟在你的房里,所以你回来我知道。”他非常坦白。 “昨日来找我时放的?”林檎转了个身朝向他。 “是。”九尺玉点头。 “所以你得出了什么答案?” “君子林有老祖宗的禁制,等闲不可入。可你不但进了君子林,还里面与人交了手。”九尺玉目光微沉。 “所以?”林檎抄着手看他。 “所以,要么你实力远在老祖宗之上,要么你得到了老祖宗的许可。”九尺玉据实以答,“然后今日一战,私以为你应该是得到了老祖宗的许可。” “你为什么相信我进去了君子林?”林檎微微抬了抬下颌。 “你身上有流冰池里圣水的痕迹,我不可能认错。”九尺玉点头。 “未免答得太痛快了。”林檎伸手握住逐水。 “因为我想要你信任我。” “为何?” 九尺玉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林檎。 林檎要防他是叛徒,但更想证明他不是。毕竟对她而言,与其最后不得不将仰山的人牵扯进来,不如先在青山上找个帮手。 “不说?那不如我来说。”林檎的手没有放开逐水,她握着逐水后退了几步,靠在了比武台边上,“方承彦失踪了。” 九尺玉面色不改。 “不否认?”林檎挑眉。 “老祖宗确实失踪了。”九尺玉点头。 “所以你觉得我有方承彦的下落,想要得到我的信任,好找到你家老祖宗。”林檎问道。 “是。”九尺玉坦诚。 “我有什么好处?”她不否认自己确实知道方承彦下落。 “你想要什么好处。”九尺玉敛眸。 “取决于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林檎眉眼弯弯,一副狡诈模样。 “青山的人情,够吗?” “我比较喜欢切实的好处,人情这种东西太过虚无。”林檎摇头。 “我只能说尽我可能,若能助青山找到老祖宗,摇光殿内宝物任君采撷。”九尺玉眼角微翘,说完这句话却抿起了嘴,等待着林檎的答复,这已经是他能力范围能最大的让步。 “那么重要?”林檎看着他。 九尺玉点头。 “若方承彦死了,你待如何?”林檎试探性的问。 “老祖宗大能,定会安然无恙。”九尺玉不信。 “那我直说吧,他真的死了。”林檎直起身子,手松开逐水。 九尺玉凝眸看着她。 林檎掏出了那个属于方承彦的神机囊,上面的封印早就被解开,她甩手丢给了九尺玉。 他上前一步接住,神情里已经有些慌乱。 “这个东西上面的气息你总是熟悉的,我捡到它时,封印已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物主已死。”林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九尺玉当然清楚这是谁的,他登时脸色就变了。 片刻后他抬头看向林檎,“是在哪儿捡到的。” “归元镇内,与夔然搏斗的那个院子里。”林檎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抱歉,我可能需要去禀报师父。”九尺玉握着神机囊就打算往外走。 林檎目睹了他整个神色的转变,她想赌一把,赌眼前这个青山的青年才俊并不是叛徒。 “等等。”林檎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衣摆。 九尺玉低头看向林檎的手,似乎是在犹豫甩不甩开它。 “我可以对你讲出全部,但你需要向我保证。”林檎从九尺玉手里拽过神机囊,翻手收好。 “你刚才在骗我。”他语气平淡,但林檎总觉得自己听出了一丝委屈。 “是的。”林檎点头。 “好,你需要我保证什么?”他转向林檎。 “保证你不曾,以后也不会和夔然勾结。”林檎松开他的袖子。 “什么意思?”九尺玉皱眉。 林檎挑眉。 “作为青山的大师兄,我当然不会与魔宗宗主勾结。”九尺玉回答的极快。 “那我直说了,你们宗门内有叛徒,托他的福,如今方承彦已经算是半死不活了。”林檎抬手摸了摸耳坠。 “那老祖宗现在在何处?”九尺玉追问。 “我以为你会先问叛徒是谁。” “助老祖宗疗伤才是紧要的。”九尺玉摇头。 “他现在很安全,所以不用你操心,你现在要操心的是,揪出那一个,或者几个叛徒。”林檎打断他,“夔然同样受了重伤,在揪出叛徒的同时,或许我们能除掉一个大害。” “叛徒有头绪了吗?”九尺玉抬手揉了揉额角。 “这需要你来帮我。”林檎拍了拍他的手臂。 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九尺玉虽然仍然对自家老祖宗抱有担忧,但见林檎闭口不谈后,便只能先依着她的计划来。 方承彦于四日前,也就是三月二十日受袭,鉴于青山每日暗卫巡逻都会留档,而进出君子林毕竟得到方承彦首肯,且会在暗卫每次的登记文册上留下记录,所以林檎和九尺玉都觉得可以先去查一下当日的文册。 路上,林檎和九尺玉说了自己的猜想,她猜是李默言,当日执法堂一游,李默言的言行有些奇怪,而九尺玉却觉得不然。 “李师叔虽然为人一直阴郁偏执,但并不是会同魔宗合流合污之人。”九尺玉如是说。 “是与不是,去看了文册应该就清楚了。”林檎见他坚持便不再争论。 两人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一个蓝玉纹道袍的弟子朝着这边在走。 这弟子明显是特意出来寻九尺玉的,远远见了九尺玉,便奔了过来,躬身行礼,“禀大师兄,师兄们醒了。” 林檎和九尺玉对视一眼,赶忙随着这名弟子去了寝居。 当时青山将沈千凝与其他昏迷的四名弟子都被安置在了寝居医修的院落,甲字号甲申房里,有他们专门照顾。 现在四名弟子都已经苏醒,虽然气色极差,但好歹灵体归位,意识清醒。而沈千凝却迟迟未醒,显然她的灵体并没有被拘到那双耳铜壶里。 这四名弟子苏醒来后便由医修配了药,经九尺玉亲自送回了各自的住所。 甲申房里,祝南之和令向晚都不在,白玲珑说是他们二人又去了一趟归元镇,想要再盘查几遍,找些线索出来。 墨羽和段长月则带着沈千凝的身份玉牌去找方衍之了。 所有参加道门大典的修者,都会收到一块身份玉牌,玉牌由暖玉制成,其上加持了青山独门术法,在一叶小世界大开时,玉牌便会将修者们自动传送进去,而当修者在一叶内遭遇危险,则也可以动用灵力捏碎玉牌将自己传送出一叶。 若沈千凝一时半会儿醒不来,那么下月的道门大典便无法参与,自然是要送还玉牌。 “玲珑师姐放宽心,如今看沈千凝肉身气色良好,向来她灵体并未受到折磨,也是一件幸事。”林檎只能这样安慰她。 白玲珑性子温柔,平日里旁人有个磕磕绊绊她都能心疼好久,如今沈千凝这样,可以说这几日她已经是寝食难安。 林檎陪着白玲珑待了一会儿,便起身出了甲申房。 九尺玉那边送了师弟们回住所后,便又过来了,见林檎在里面同白玲珑说话,便倚着墙在院子里等她。 “我能进执法堂?”林檎朝着他走去。 “看今日是谁坐镇,若是李师叔的话,怕是不能。”九尺玉直起身子。 林檎便跟着他上了纸鸢令使。 这纸鸢代步确实快,两人说话间就到了执法堂,好在今日执法堂内坐镇的是何瑞平,何瑞平其人,平时就是个老好人,整日里笑呵呵的,见了九尺玉说要带林檎下执法堂,也没有意见,笑眯眯的允了。 存放日常巡逻记录的地方在执法堂底下第四层,被称为讯阁。 讯阁里,横纵共十二列,立着十二幢巨大的石柱。 “怎么看当天的记录。”林檎一根根石柱看过去,发现上面篆刻着对应的代号。 九尺玉走到了一个莲花座前,双手覆在上面,手指微动。 看他操作了一会儿后,抬头道:“当日当值的是亥队,亥队队长顾延枚。” 林檎比着石柱上的代号,一个个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亥队。 “怎么用?”林檎抬手摸上石柱,扭头看他。 九尺玉走了过来,抬手抚上石柱,手掌翻出银白的光芒。 片刻后,一道口子开了。 林檎垫脚探头,里面是空的。 “有人拿走了里面的文册。”九尺玉皱眉。 “直接去找队长?”林檎问。 九尺玉点了点头,两人直接出了执法堂。 何瑞平坐在长案之后,乐呵呵的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 所有暗卫不当值时都会在寝居的癸字院休息,癸字院是暗卫专用的一处院子,十二只暗卫编队各自独享一个小的院落,各队之间互不交互。 当九尺玉带着林檎直接闯进癸字院亥字号院落时,看到那房内横躺着的十个人,已经了然于胸,没有丝毫诧异。 “这人快我们一步。”林檎抬手并指,一一滑过癸队暗卫们的眉心,确是灵体离体。 “早在发现老祖宗失联的当日,我们就排查过一次山上,当时并没有发现暗卫昏迷,所以他们定然刚遇害不久,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九尺玉开始满屋翻找。 “这人精打细算,怎么可能留下马脚?”林檎不赞同。 但即便她不赞同,也还是跟着九尺玉一起开始翻找。 屋内可疑的地方都摸查了一遍,两人一无所获。 “有没有别的方法?”林檎问。 九尺玉看向林檎,点头,“直接进君子林,搜一下老祖宗的寝居,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林檎几次进君子林都没有去过方承彦的寝居,因为方承彦曾说过,当日并没有人进出君子林,唯一有可能将夔然的血液送进君子林的办法,就是通过当日的抄报送进去。 但每日的抄报是方衍之都是亲自抄写后,经由他的令使传送。 若有人能在这上面做文章,势必是非常清楚方衍之的行文时间和令使送信途径,还有能瞒得过方衍之。 “这样,我去君子林,你再去问问你师父当日可有什么异常。”林檎决定两人分头行事。 “这件事我们早就商讨过了,当日传信令使并无异常,我师父与未时写完抄报后,令使一路送进君子林,并无变故,随后我师父便去和李师叔手谈了几局。”九尺玉摇头。 “又是李默言。”林檎挑眉。 “宗门也就也师父会和李师叔有交情,他们时常下棋,倒不是什么新鲜事。”九尺玉和林檎并肩出了亥字院。 君子林还是得再去查一查,所以林檎便同九尺玉分开,自己单独去了君子林。 而九尺玉则是去叫了医修过来将这屋子里的十个人送去甲申院,他进不得君子林,便决定去和李师叔谈谈。 若有人能瞒过这满山的暗卫,轻而易举的在方衍之的抄报上做文章,其实范围也就收窄了,这青山之上不外乎三人。 三位护宗道长皆有嫌疑,九尺玉不敢托大担保李默言无辜。 第十四章 险象环生 大概是九尺玉有吩咐过,所以当林檎到君子林时,并没有人阻扰她。 但当林檎走进这君子林深处时,她才明白为什么方承彦一开始就没提过回住所查看。 整座庄子都成了废墟,满目焦黑。 那道天雷的威力可想而知。 【啧,我也是第一次见天道业力。】 “飞云前辈飞升时,不也有天雷?”林檎踩上废墟,脚刚放上去,那碎瓦残骸就裂了个粉碎。 【那不同,飞升的天雷打在灵体之上,是福泽。】 “也不知道我何年何月才能飞升得道。”林檎感叹一句。 她绕着这废墟走了一圈,所到之处通通碎成粉末,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见着,反倒踩了一身灰。 【看样子是无功而返咯。】 “可以换个思路。”林檎抬手一道净化术除去鞋子和衣摆的脏污。 【什么思路?】 “直接摸去那三个护宗道长的寝居。”林檎抄着手出了这片废墟。 【一个个的去看?】 “从最安全的那个开始。”林檎出了君子林,直奔隔壁山头的寝居。 护宗道长们的住所独立于寝居之外,各自有着鲜明的特点。所以林檎想要分辨出哪座院子是哪位的很容易,她熟练地一道隐匿符贴好,翻身进了一座院子。 院子中央是一座高大的假山,假山上竖着一道五彩幡。 林檎翻身落地之后,才抬眼看了一下那假山之上的五彩幡,转瞬间天旋地转,四周场景一下子就变了 “我是不是挑了个硬茬。”林檎紧贴围墙,面无表情。 【看样子是的。】 此时四周早就不是那座院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而日光已经消失,夜色笼罩,银光倾洒。 林檎拔出逐水,谨慎的朝着森林里走。 耳边毫无动静,一缕缕微风吹拂而过,带来一阵阵土腥气。 【我想起来了。】 林檎顿住脚步,“你想起什么?” 【那东西!那东西我见过。】 “什么东西?” 【那假山上的五彩幡!】 林檎皱眉,她最后看到的的确是院子中央假山上插着的五彩幡。 【那道五彩幡是魔宗圣物噬魂幡,上次飞云千里奔袭,这东西便是插在魔宗圣坛之上,险些把飞云给糊弄过去。】 “什么意思?”林檎一头雾水。 【这东西能乾坤挪移,将入阵者传入荒原。】 所谓荒原,便是魔宗以北,无尽夜之地,此地灵力匮乏,便是魔宗之人也不轻易深入。 “我会死在这里......”林檎不敢动了,若此地真是荒原,那这座密林就应该是荒原里唯一的一处森林——位于荒原中央的不知林。 不知林外寸草不生,只有无尽的荒漠、凶悍嗜血的魔兽和被魔宗流放的极恶之徒。 而不知林内每半日便会刮起瘴气,这也是为什么不知林里目前如此安全的原因。 【你打算怎么办啊?】 “等等,”林檎本想找棵树坐下,突然想到什么。 【什么?】 “你刚说,当年飞云前辈进来过?” 【是的。】 “那他最后还是出去了,是回头杀出去的?”林檎摸了摸下巴。 【不是,飞云被丢到了一处荒漠里,根本找不到方向,最后是用血凝了一座阵出来,强行传走的。】 “......”林檎沉默。 【你也想效仿?】 “免了。”林檎哪儿敢,自己这修为,怕是血流尽了也凝不出个阵来。 【你再不走,我估计这瘴气就要起了。】 林檎嗅了嗅,隐约已经闻到了一丝呛鼻的气味。 “你这个乌鸦嘴!”林檎拔腿就跑,不知林里的树都长得差不多,她分不清方向,只能笔直的一路朝前跑。 随着林檎的跑动,月光下,明显能看到自土里缓缓升起缥缈的绿雾。 林檎不敢耽搁,拔了逐水划下一片道袍,往脸上一扎后继续朝前跑。 不知林很大,林檎越是跑动越是察觉到体内灵力的流逝,这荒原不仅仅是灵力匮乏,竟然还在反吸收修者体内的灵体。 既然不管怎样都会流失灵力,林檎干脆心念一动,驱动菩提枝载着她冲上云霄,将不知林远远甩在了身后。 遥遥坐在半空之上,林檎这才看清底下荒原的大概面貌,不知林以外,灰扑扑的一片,一望无际,而在那沙尘之下,隐约有什么在涌动着。 “我是不是这飞天第一人?”林檎闲坐在菩提枝之上。 月亮东升西落,林檎判断了大概方向之后,便驱着菩提枝动了。此时她体内灵力耗的极快,但好在菩提枝平日里就储存了灵力,一时半会倒不会掉下去。 【你这么飞不是个办法。】 “走一步算一步吧。”林檎现在根本不敢落地,光凭手里两把剑,她不知道自己能打的过这荒原的什么东西。 一路飞过,沙尘里便有很多面目狰狞的猛兽钻出来,企图扑落林檎。 林檎便不敢再飞低,但飞高也不行,随着灵力的流失,她逐渐感到了寒冷,呼吸都带上了寒气。 【你这么飞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掉地上,不如先落地,保存灵力。】 林檎摇头,“菩提枝里的灵力也会被夺走,与其浪费,不如先能跑多远是多远。”在驱动菩提枝后,她就感受到了,不仅仅是体内灵力在被汲取,菩提枝里保存的灵体也在缓慢流失。 记不清飞了多久,菩提枝先是摇摇晃晃的低垂下来,随后几个踉跄载着林檎扑倒在了一片黄沙里。 “嗷呜!”一声嚎叫,有什么顶着黄沙奔袭而来。 林檎翻身一滚,逐水和韶华已经在手。 月光下,一头银色巨狼朝着林檎狂奔而来,它绿莹莹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张开的血盆大口已经甩下了无数唾液。 没有灵力,林檎抬手横扫过去,那巨狼虽然横冲直撞,却在韶华快要刺到它身上时,一个飞跃起身,闪避开韶华剑锋。 林檎一剑不成,展臂又是一剑,逐水点刺而去,刺在巨狼皮毛上,竟是划出了一道火花。 皮毛坚硬不摧。 林檎这时才有一点身处荒原的真实感。 巨狼抬掌便是一个猛扑,掀起无数黄沙。林檎翻身躲开,在它身下游走,如此一来,巨狼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林檎。 【你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废话,我要能有办法我至于躲它肚子下吗?”为了能跟上巨狼的速度,林檎已经使了全力在跑动。 被戏耍的巨狼愤怒的咆哮,他一个飞跃而起,扑落在地后猛地转身对上了来不及跟上的林檎。 血盆大口已经近在咫尺。 林檎干脆眼睛一闭,任由巨狼吞下了自己。 【你想干吗?】 “既然从它皮毛如此坚硬,那我只能另辟蹊径了。”林檎如是说。 巨狼将林檎吃紧嘴里,想吞咽,却发现根本吞不下去。 林檎展臂,两把剑被她狠狠的向上扎进了巨狼嘴里的嫩肉之中,然而这狼的唾液竟是有腐蚀能力的,林檎的手在触碰到之后,立马就见了血,皮肉被腐蚀的极快。 巨狼受了如此折磨,自然愤怒到极点,但它又奈何不了嘴里的林檎,张嘴也无法将她吐出来,它便奔跑到一块石头前,张嘴便撞向那石头。 林檎借着它撞向石头的这股劲,整个人推进剑身。 “噗。” 是剑洞穿皮肉的声音。 “嗷!嗷!嗷~!”巨狼痛苦的倒在地上哀嚎。 林檎顺势跳出它的嘴,艰难的爬上它的头部,在它剧烈的挣扎着,一剑了结了它。 【你身上这伤怎么办?血会引来更多敌人。】 林檎也很清楚,她翻出伤药囫囵吞了一些后,赶忙抬剑开始肢解这巨狼。 这狼全身的骨头坚硬无比,就连牙齿也是自带锋芒,林檎一点点将他们拆开,装进神机囊里,就连唾液和血肉也没浪费一一分瓶装好。 最后是皮毛,林檎用韶华劈了劈,勉强在上面划了几道浅痕出来。 于是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她总算是给自己裁了一身皮毛外衣出来,迅速把余下的皮毛收好后,林檎便披着这巨狼的毛忍痛出发了。 在她离开不久之后,那处还漫有血迹的黄沙之上,出现了几只巨鸟,盘旋而下,嘎嘎叫了几声,失望而返。 林檎并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她披着皮毛一路前行,这狼似乎在这荒原里还算个小角色,顶着它的皮毛后,一路上有好几只野兽遥遥望了一眼便跑了,并没有过来攻击她。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林檎有气无力,却不敢停下休息。 这荒原里瞬息万变,若自己停下来休息,怕是看不到明日的太阳,当然,这里也并没有太阳。 林檎丧气的走着,远远看去,前面竟是有点点灯火,一个石头垒成的洞穴出现在眼前。 【你不过去?】 “当然不过去,这荒原里是不会有人的,那些被流放进来后还能存活的,都已经不是人了。”林檎弓着身子,开始绕着那处洞穴行走。 但这一望无际全是黄沙,她想隐蔽也隐蔽不到哪儿去。 “嗯?”一声曼妙的声音突然传入林檎耳中,吓得林檎一个激灵,拔腿就跑。 “跑什么?小家伙。”声音难辨雌雄,但听来应该是个美人。 林檎脚下没停,她一脚浅一脚深的跑着,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 一根藤蔓飞快的卷到了林檎身上,将她一路拖进了那个洞穴里。 突然被拽进亮处,林檎的眼睛失明了一下后才看清这洞穴里的全貌。宽敞的洞穴里,样式齐全,山洞顶端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珠子,亮光便是这珠子散发出来的。 而在其下,一张石案后摆着宽大的石头床上,上面斜靠着一个松松垮垮地穿着红色衣袍的男子,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被拖的极为狼狈的林檎。 这人实在生的好看,眉心一点殷红,眉峰挺拔,其下一双凤眸流光溢彩,带着笑意的唇角微勾,唇色极浅。 但林檎明白,在这种地方,能有这么一处容身之处的人,势必不是什么善茬。 “跑什么呢?”那人起身,赤足踩在黄沙之上,走向林檎。 林檎被拖在地上,自然而然的对上了他的脚,哪怕是脚尖,也圆润的好看,不像是受过苦的人。 见林檎不吭声,他一脚踩在了林檎头上,压低身子靠近林檎,“新进来的?” 林檎勉强点头。 这副狼狈样子似乎取悦了他,他轻笑出声,“刚进来便宰我的宠物,你说我要把你蒸了还是炸了?” 林檎听得心里一沉,这人原来是找上门的。 “哑巴?”那人等了很久,依旧不见林檎回答,不免有些不耐烦,光着的脚踢了一下林檎的头,将她侧脸摁在地上。 “你......想要我说什么?”林檎艰难的开口,一开口便吞了半嘴黄沙,呛得直咳嗽。 那人又笑了,有些前俯后仰。 “说你想怎么死呀。”他的声音十分美妙,听在林檎耳里却犹如恶鬼咆哮。 “我不想死。”林檎呸出了嘴里的黄沙。 十五章 代价 听了林檎的话后,那人突然止了笑,他一把揪起林檎,像拎个小鸡仔一般,将她甩向那个石头床,林檎被撞得闷哼一声,不敢说话。 “知道我是谁吗?”他面色阴冷走了过来,抬脚就是一踹,林檎胸口受力,又是一阵闷痛。 林檎是真想翻白眼,这人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但她胸口疼的她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抽不出,勉强喘了一口气后,“请问您是谁?” 他似乎很受用林檎的这种战战兢兢,又露出了微笑,俯身说道,“你也配知道我是谁?” “?”林檎一口气没抽的上来,这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他笑着笑着,脸色又变了,铁青着脸开口,“我是赢无异,我是檀宗宗主!” 林檎是听过这个名字的,檀宗上代宗主赢无异,也算是一个鼎鼎有名的人物了,可据她所知,这位前辈应该早就殒命于夔然之手了。 林檎面色不变,纵使她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她也不敢同他攀什么交情。 “没听说过我的名字?”他凑近林檎,眉头轻锁。 “听过,您的大名如雷贯耳。”林檎硬着头皮恭维道。 他似乎很满意林檎的回答,哈哈大笑一声抬起了手,松松垮垮的衣袖便垂落下去。一段藤蔓自袖间伸了出来,一圈圈缠绕在他手腕上,暗绿色的藤蔓衬得他的手更加惨白。 那藤蔓缠啊缠,从手肘一路裹到了手腕,林檎看着它一点点吐出尖刺扎进了赢无异的肉里,肉眼可见地蠕动着吸取鲜血。 赢无异的脸色便又变了一些,本就没有血色的薄唇微抿着,似乎在强忍着痛苦。他看到林檎的目光被藤蔓吸引过去,笑容便多了丝阴森,他伸直手臂靠近林檎,那藤蔓立刻就换了个方向,缠上了林檎的脖子。 密密麻麻的疼痛,她能感受到那藤蔓的尖刺扎进了自己的肉里。 “它饿了,你若是能替我,我也就不杀你了。”赢无异声音轻缓,却不容反驳。 “这就是你活下来的代价,是吗?”林檎开口,声音已经嘶哑。 赢无异像是被激怒了,瞪着林檎,却没有动作,因为那藤蔓还在林檎脖子上。 “我想活着有错吗?”他咬牙切齿,神态有些癫狂,“有错吗?我只是想活着。” 在林檎快要昏过去的时候,那藤蔓有意识地停止了吸血,一点点离开林檎的脖子,缩回了赢无异衣服里。 “没有错,我也想活着。”林檎喘了口气,“所以请你留我性命。” 赢无异直起身子,下颌微抬:“那就看你能活多久吧。” 林檎并没有听见这句话,在那藤蔓离开的时候,她头往旁边一偏,就晕了过去。 见到她昏了,赢无异挑了挑眉抬脚把她踹到了一边,随后便走到石头床前,整个人斜斜的靠了上去。 下一秒,整个洞穴晃动了一下,无数藤蔓自黄沙之下拱起,扛着洞穴平稳的开始移动。 - 林檎以为自己死定了,所以当她醒来发现自己手脚完好时,她松了一口气,差点哭了出来。而眼泪飙到半路时,她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石床上,手里正握着一块不知名的肉生啖的赢无异。 “......”林檎在接触到他冰冷的目光时,不觉屏息。 赢无异凤眸微垂,抬手抹了抹嘴边血迹,殷红的嘴唇上下开合,说出来的话让林檎觉得自己还不如立刻再昏过去的好,“醒了?正好,又到了饭点。” 林檎看着他随手抛开那块肉,抬腿走了过来。 而在他走动时,那藤蔓便急切的又卷了出来,匆匆绕上林檎的手,这一次没有之前那么痛,但依旧难耐。 林檎垂着眸子,尽量不去看他,但就算这样,也把赢无异惹到了。 他捏起林檎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嗯?怕我?” “是,我很怕。”林檎点头。 “我宠物被你杀了,不如你来当我的宠物吧。”赢无异贴近林檎的脸,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颊,林檎只觉得有如一条蛇的信子在自己脸上舔过,阴冷,血腥。 “只要你愿意留我一命。”林檎僵着身子不敢动。 赢无异没有说话,他沉着脸嗅了嗅林檎,然后将脸抬远了些。 脖子上的动静渐渐停了,藤蔓似乎已经吸饱了血,缓缓抽身退回了赢无异的袖内,他看了看林檎微微发白的脸色,冷笑了一声,“新鲜,它居然两次都没有把你吸干。” 林檎不敢说话触他眉头,她强忍住不适撑着身子,等候他发落。 似乎是林檎的顺从让他觉得乏味,赢无异啧了一身,直起身子走回到了石头床旁,把那块生肉给捡了起来,丝毫不介意上面的灰尘,张嘴便撕了一块肉。 林檎明白自己暂时安全了,她蜷缩着身子,横躺在地上,借着身上的皮毛遮掩,偷偷翻了几颗丹药出来吞下,灵力虽然不能恢复,但气血是一定要补足的,否则自己还没被赢无异杀了,就先失血而亡。 赢无异看到了林檎的小动作,但他并没有做出反应,只是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肉,一块肉很快就消灭干净了。 林檎佝偻着身子缩在一角,尽量不引起她的注意,而赢无异似乎也并不想理她,他抬脚起身,出了洞穴。 外面还是漆黑一片。 林檎听到他赤脚踩着黄沙远去的声音,但她不敢跑,赢无异敢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就意味着他明白她跑不出去。 这种时候通常非常难熬,林檎不敢睡过去,赢无异那起伏不定的性子指不定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就杀了她。 而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低低的黄沙涌动的声音,林檎艰难的挪了挪,躲在了石头床后面。 夜色中,一个倒三角头探进洞内,是一条巨蟒。 林檎屏息不动,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巨蟒探了探头,可当它尝试进到洞**时,突然平地窜出无数条乱舞的藤蔓,顷刻间将它绞杀。 林檎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血腥味弥漫开来,林檎看着那藤蔓一点点裹着那巨蟒的血肉重新退回了黄沙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赢无异总算回来了,他手里拖拽着一头已经断了气的黑纹野兽,一进洞便将野兽甩到了角落里。 “给我拆了它。”赢无异面无表情的看了林檎一眼后,坐在了石桌子旁。 林檎不敢耽搁,拔了逐水就起身了,很久没活动的双脚陡然站起来还趔趄了一下,险些扑倒在地。 “外面现在谁是宗主?”他看着林檎踉跄着跑动,随口问道。 “赢祁。”林檎开口,声音已经嘶哑的不像话。 “这小崽子。”赢无异勾了勾唇,眼神意外的温柔了一秒。 那一抹温柔大概只持续了几息吗,他随后翘起了腿,目光转冷,“你是哪家的?” “小道......仰山林檎。”林檎手执逐水,粗糙的将野兽卸了个大半,血水糊了一身。 “哦,孔令华的后辈。”赢无异动了动脖子,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那还真是缘分。” 林檎不敢追问,低着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等到整头野兽都被肢解完,林檎已经一身腥臭不堪。她神机囊里还剩一套道袍,但她并不想当着赢无异的面换衣服,因为这位是显然不可能去回避一下的。 见林檎拆完了野兽,赢无异起身过去收走了肉,末了还大发慈悲的顺手丢了一块给她。 林檎没敢动,接了那块肉放在身前。 “吃啊。”赢无异走了半道,发现她没动静,便回过身来看着她,脸上带着笑意,那股子疯癫劲又回来了。 “可否容许小道烹饪一番?”林檎迟疑着看着,她捏了捏那块生肉,黏腻的触觉让她十分不适。 赢无异听了笑的前俯后仰,笑容在他直起身子时便消失了,他冷着脸说,“不行。” “......” 林檎看见了他眼底的疯狂,明白自己若是不吃,怕是过不了这关,于是抬手托着生肉送到嘴边,狠狠的咬了一口。 血腥味顿时就蔓延开了,林檎忍着想要呕吐的心,一口一口费劲的嚼着肉,而一旁的赢无异看了以后,又是一顿大笑。 但仅仅一口是无法让他满足的,在他的逼视之下,林檎硬着头皮一点点吞完了整块肉。意外的是,那肉虽然腥臭无比,却在入腹之后产生了一股暖意,让林檎身体的疲惫缓和了一些。 “每日一次取血,且受着吧,若你能挺过七日不死,我便放了你。”在林檎吃完那块肉后,赢无异心情看上去很好,他施舍一般说了这句话后,便走到床边趟下了。 这算是个承诺?林檎不敢掉以轻心,但显然她暂时安全了。 看着赢无异合上眼后,林檎麻溜的躲在一旁脱了身上这血污的道袍,随后从神机囊里取了一套新的出来。 不得不说她是真废衣服,拢共从仰山带了没几套新道袍,这道门大典还没去,就已经败了个差不多。林檎苦中作乐,取笑了一下自己,赶紧换上了新道袍。 换完了衣服,林檎用逐水勾了这满是血污的道袍,甩出了洞穴。在她的意料之中,衣服堪堪出了洞口,便被飞快卷出来的藤蔓裹走。 “老老实实的呆着,否则你的性命可不是我说了算。”石头床上,赢无异睁开眼睛。 “是。”林檎老老实实的坐到了一边地上。 这时,山洞拱动了一下,无数藤蔓飞舞起来,整个山洞开始移动。 林檎这才明白,这洞穴竟是能随处移动的!洞穴外有风声吹过,说明移动速度十分之快,这山洞和藤蔓的联系想必不简单。 眼下不用随时担心自己没命,林檎才有了心思去琢磨处境。 赢无异当初好歹也是个归墟期大能,何以至此?而且这藤蔓显然是寄生在他身上,每日都需要血液供给。 能制服一个归墟期修者,这藤蔓实力必定已臻化境。 林檎想来想去,根本想不出能成功逃命的法子,眼下只能寄希望于赢无异信守承诺,七日之后放了她。 第十六章 异常 林檎合衣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会儿,便被吵醒了。 山洞外,由远及近的咆哮声震声作响,有什么狂奔而来,地动山摇,连带着山洞都晃了起来,地底的藤蔓也钻了出来,一时间洞口黄沙飞扬。 原本睡着的赢无异动了,他眼里闪烁着浅浅的红光,似乎十分愉悦。 而随着他走出山洞后,林檎便听到外面便传来了打斗声,又或者说单方面的虐杀声音,那野兽的哀嚎惨叫不绝于耳。 血腥味浓郁的飘散进了洞,林檎想吐,这味道让她又不得不回忆起那吃生肉的感觉。 慢慢的,外面的打斗似乎进入了尾声,赢无异满身是血的走了进来,神态餍足,显然血不是他的。 洞口的藤蔓卷了一大团血肉模糊的肉块钻回了地底下。 林檎注意到,洞顶的那颗珠子光芒更甚了。 “既然有好东西送上门,今天就不用取你的血了。”赢无异边走边抬起手腕,舌尖轻轻滑过,将上面的血迹卷进了嘴。 尽管林檎明白他已经算不上是人了,但她还是觉得恶寒不已。 赢无异舔干净了手上的血后,走到了石床前,抬脚一踹,那巨大的石床便上下颠倒着翻转了过去。 石床背面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池子,赢无异抬腿迈入,坐在其中,随后便有一根藤蔓探入池子,放出了滚滚水流。 他躺下将自己没入水中,洗净身上的血污之后,才坐了起来。 而在他坐起来时,那藤蔓竟是又吸干了池子里的血水,重新投入清澈的水流。 赢无异趴在池边看向林檎,眼波流转,“想洗澡?” 不得不说,他在神态正常时,确实能让人卸下心防。 林檎差点就点头了,在头都垂了一半的情况下,狠狠咬住舌尖,愣是改成了垂头不语。 嘴里弥漫了一丝血腥味。 “若是你说想,我便准了你。”赢无异轻笑,面若桃花。 但林檎只是沉默。 “啧。”似乎是觉得没意思,赢无异从水里站了起来,直接把衣服脱在了池子里,随后赤裸着跨出池子。 他抬脚又是一踢,那池子便翻了过去。 身上没了血污,赢无异不知从哪儿又拿了件红袍出来换上,随后就又躺下睡觉了。 既然不用被吸血,林檎也就放松了一些。 但赢无异性格扭曲,她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能守信上,于是林檎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尝试在身前用血凝阵。 可是世间只有一个冉飞云啊,这数百年来能得道飞升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冉飞云。 林檎手指的血落在地上不过几息,便消散而去,这荒原里吸取的不仅仅是灵力,林檎绝望的想。 “你以为你能用血凝阵?” 阴冷的声音在林檎的头顶响起,赢无异瞬息之间就站到了林檎跟前,他眼神里充满了蔑视。赤着的脚踩上了林檎企图去遮掩血迹的手掌,狠狠的碾了碾。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他眼里满是怒火,抬手捏着林檎的下巴向上抬,藤蔓随之裹上了林檎的脖子。 缠绕,收紧。 林檎感到窒息,憋红了脸。 但下一秒,藤蔓下一秒就骤然回缩,赢无异抬手就将她摔了出去,林檎撞上石壁,背部闷痛。 “你不肯杀她?”赢无异似乎是自言自语,随后他纵身而来,抬脚踩上林檎的胸口,面色狰狞。 林檎咳了一口血出来。 但赢无异的怒火并没有得到平息,他俯身贴近林檎的脸,咬牙切齿,“它不肯杀你,它不肯杀你!它居然不肯杀你!” 赢无异声音骤然尖锐起来,“怎么,你要舍了我,与她谋合吗?” “你,你已经离不开我了!” “你只是贪图她的血,她的血就那么美味吗?不过是冉飞云的后辈而已,就那么值得你惦记吗?” 赢无异自言自语,神色忽而狠厉,忽而脆弱,他眼里竟是蓄着泪,“我当初也不想这样的啊!你以为我想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吗?” “我试过的......我试过的......我舍弃了半身的血,才拼得那阵亮了那么一点点,若是真要维持它运转,只怕要我死!可我死了,我还要那阵作甚?” 他突然又笑了起来,眉间那点殷红似乎更浓郁了,衣摆下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林檎脸色一变猜到了那是什么。 “我只是不想死,我辛辛苦苦修道几十载,我还未得问大道,我不能死,我凭什么死?!”赢无异撕扯着衣服,布料很快就破烂不堪,而在那破洞之下,涌动着的藤钻破了他的皮肤,却没有流血。 林檎抬手捂嘴,一阵反胃。 他撕扯着藤蔓,可那藤蔓扎根于他血肉之中,根本动不得分毫。 渐渐地,他不笑了,神色哀戚,佝偻着背跌坐在地上。 他抬眼看着林檎,“你杀了我,好吗?” 而没等林檎回答,他抬手抚上自己崎岖不平的身体,囔囔道,“谁能杀我?谁能杀得了我?!” 原本身体各处涌出的藤蔓被他一点点摁进血肉,裸露的皮肤眨眼间恢复如初。 “你觉得我很可悲是吗?”似乎是恢复了点神智,赢无异面色逐渐正常,他抬起那双极漂亮的眸子看向林檎。 林檎摇头。 “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必须妥协。”赢无异起身,面容苍白。 林檎沉默不语,她在心里问自己,若只有变成他这样才能活下去,她愿意妥协吗? 答案当然是不愿意,若人不人鬼不鬼,她还活着干什么?不过是侮辱自己而已。但她不敢表露任何情绪,她只是目光平淡的看着赢无异。 他似乎很疲惫,拖着步子走到了床边,衣服都没换就倒头睡去,随后便呼吸绵长,熟睡之势。 林檎差不多摸清了他的日常,很明显,他每日活动的时间是有限的,除开外出狩猎以外,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那藤蔓或许不仅仅是需要吸血,更需要长时间的睡眠来保证自己的强悍。 而洞顶的珠子,只怕就是这藤蔓的命门,每当它吸够血,或者是赢无异吃完肉,那珠子的光华便更一步。 但它既然敢将命门摆在这明处,便说明有把握猎物进洞时伤不了它,林檎不敢轻举妄动,她需要有足够的把握,才敢有所行动。 第十七章 解脱 荒原里只有无尽的黑夜。 分不清时间的流逝,林檎只能依靠着那藤蔓吸血的次数来判断到底过了多久。 而为了能让身体好些恢复,林檎开始逼迫自己长时间的睡觉。 幸好自那天起赢无异也不再找她麻烦了,仿佛这山洞里只是多了件摆设。这样很好,林檎不用去战战兢兢的面对他。唯一比较糟糕的是,那藤蔓似乎从赢无异疯那么一次后,便不再有意控制每日的吸血量了。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气血的加速流逝,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林檎便不再省着用药,尽管她带出门的丹药本就不多。 这日,原本是到了那藤蔓吸血的时辰了,赢无异也早就醒了,但他坐在床边并没动,而是垂着头,眉头紧锁。 过了一会儿,他抬手,藤蔓飞射而出,扎进了林檎身后的石壁里,将她捆紧。但那藤蔓并没有探出尖刺吸血,林檎察觉到异常,面上神色却不动。 下一秒,地动山摇。 洞外原本漆黑的夜色,此时已经染上了红光,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野兽的哀嚎声,一时间黄沙舞动。 而赢无异已经倒在了地上,蜷缩着,浑身都在颤抖。他的衣服被一点点撑破,那暗绿色的藤蔓疯狂生长,从他皮肉里钻了出来。 与此同时,原来藏匿在洞口底下的藤蔓也钻出来了,它们在洞口狂舞。 困着林檎的这根藤蔓似乎也受到了影响,裹着林檎从石壁上飞起来,带着她在洞里上下颠倒的晃动。 林檎被晃得不行,抽出了逐水砍在藤蔓上。 黏腻的汁液喷溅而出,又很快复原。 林檎无法,只能任由它暴躁的晃动。 洞顶上那颗原本一直散发着光芒的珠子,此时也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了几下。 这时,整个山洞突然动起来了,林檎能听到那些野兽的嚎叫越来越远,山洞内也不再晃得那么厉害。 原本蜷缩在地的赢无异开始抽搐,他面色狰狞,似乎十分痛苦。 这是个机会。 林檎稳住身形,展臂召出韶华,随后将剑抛出,抬手握上剑身。 没有灵力的情况下,以血为引,这是林檎能想到的下下之策。她的手掌被韶华划破,鲜血自上而下留满了剑身。 双剑并行,林檎抬剑扎进了藤蔓之中。 浓浓的墨绿色汁液喷洒开,藤蔓断成两截,林檎掉落在地上,咳了一口血。 赢无异低吼了一声,想爬起来,但显然他踉跄了一些,又倒在了地上,他身上的藤蔓仍旧在不安分的乱舞。 林檎撑着身子起来,把剩下的药丸全给吞了,一股暖流自丹田而出,扩散全身,她暂时恢复了些体力,随后她抬剑冲向赢无异。 那些藤蔓似乎还残存着理智,在林檎的剑堪堪送到赢无异身前时,迅速的集结冲着她缠绕汹涌打去。 林檎挥剑斩下,部分藤蔓便断在了地上,然而下一秒她就被甩飞出去,撞在石壁上,跌落在地。 尽管藤蔓能分出神来对付她,但显然它自己处于极大的痛苦中,连带赢无异在内都孱弱不堪,需要藤蔓支着才能勉强站着。 林檎飞快的爬起来,提剑又冲了上去。 原本闭着眼的赢无异突然睁开了眼,瞳孔猩红,脸色苍白。他弯腰拾起地上断裂的藤蔓,抬手一甩,好似握着一柄剑。 林檎屈膝避开这一下,随后并剑送向赢无异。 原本柔软的藤蔓,在他手里突然变得坚硬无比,他横臂在胸前,抬手劈向冲上来的林檎,与此同时,他身上残存的藤蔓也跟着卷了上来。 林檎抬起逐水挡下,韶华挽了个剑花斩断卷上来的其他藤蔓。 赢无异还想再变式一刺,脸色却是再度狰狞起来,他仰头吼叫一声,脸上的皮肉也开始涌动。 那些原本暗绿色的藤蔓渐渐的竟是转变成了暗红色,舞动的速度也缓了下来。 林檎抬剑一刺,韶华洞穿了赢无异的胸口。 不给他反击的机会,林檎抬脚一蹬,将他蹬退后,两剑合击,将他钉死在石壁上。 所有狂躁着的藤蔓在这一刻沉寂了一秒,但随后林檎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胸口一眨眼就恢复了原状,那些藤蔓又开始舞动。 林檎抬头,看向了洞顶那颗珠子。 她咬住逐水的剑柄,抬手拔下头顶的菩提枝,握着它扎向自己的大腿。菩提枝并不尖锐,但林檎下了狠劲,菩提枝扎进了肉里。 随便沾了血的菩提枝便生长枝丫,托着林檎触到了洞顶。 赢无异想拦,但他却自顾不暇,那暗红色的藤蔓已经垂落一地,而他没了支点,也瘫倒在了地上。 他眼里是愤怒,痛苦和不甘。 林檎不再看他,握住逐水猛刺向那珠子,当的一声,没有破开。 “不要!”赢无异似乎终于得了一丝说话的力气,他哑着嗓子大喊,“求求你,求求你不要。” 林檎头也没回,举着韶华又是一剑。 “不要!”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一瞬间所有动静都归于沉寂,轰的一声山洞砸在了地面上。 碎裂开的只是珠子的外壳,林檎看到那珠子内部,一个暗红色的阵法,流光溢彩。 赢无异口喷鲜血,整个人迅速萎靡了下去,一息之间鸡皮鹤发,容光不再。而他身上的藤蔓纷纷回缩,钻回了他体内。 “凭什么!凭什么!”赢无异嘶哑的叫唤。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他翻身趴在地上,试图爬向林檎,“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我能帮你直入归墟,离开这里,你救救我。” 沟壑纵横的脸,再没有初见时那样夺目的光彩。 林檎缓缓落在地上,走近他,抬手举剑将他钉在了地上。 他并没有因此断气,而是整个人都在哆嗦,神色痛苦。 林檎抽回逐水又是一刺,随后低头看着他,“说吧,怎么才能杀了你,免得我一个个办法试。” “不,你不能杀了我,你杀了我你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你没办法离开这里的!”赢无异癫狂的大喊。 “你是不是忘了,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林檎蹲下身子,凑近他,眼里只有冷漠。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赢无异咳了几口血,他伸手抓住林檎的鞋子,神色卑微。 “……”林檎抬腿踢开他的手,不说话。 “我可以帮你出去的,只要你绕我一命……只要你饶我一命……”赢无异扯了一抹笑。 “有意思吗?”林檎眯着眼看他,“这样活着有意思吗?” 赢无异被激怒了,他挥舞着双手,林檎便后退了几步,避开他的手。 “谁不想活着,你不想吗?你不想活着你第一日为什么不去死?”他狂吼着。 林檎不想再跟他废话,洞顶那颗珠子被她用韶华撬了下来,此时它已经破了个口子,显然正是这个口子让赢无异再起不能。 “砸了它,你是不是就死了?”林檎单手掂了掂珠子,斜着眼睛看着地上慌乱的赢无异。 “不是,你不能,你不可以!”赢无异尖叫。 在他的尖叫声中,林檎翻手便砸向地上,随后反握着逐水狠狠将它捅了个对穿。 山洞里骤然黑了下去,只有洞外的点点星光洒进来。 赢无异喉咙犹如破了个口子一般霍霍作响,紧接着就见他挺了挺身子,不再动弹了。 过了一会儿,有什么从他口鼻流出,墨绿色,并不是血。 林檎皱着眉看着他眼神一点点浑浊,抽剑举起,犹豫着是不是还得来一下。赢无异却突然像是回光返照,直接挣扎着坐了起来。 “啊……我……终于要死了……”他的神色突然正常了起来,声音平淡。 他抬眼看着林檎,浑浊不堪的眼睛里,林檎看到了点点释然,或许在这临死前,他找回了一点神智吧。 “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因缘际会,竟是他的后辈给了我一个痛快。”赢无异低头,看向那被韶华捅穿的珠子,勉强露了个微笑。 “很好,你很好。”赢无异并不在乎林檎的一脸冷漠,他缓缓朝着那珠子爬去,林檎提剑防备,正犹豫是不是要再给他一剑,却见他双手捧住珠子,抬头猛撞向珠子。 没有林檎意料中的后手,赢无异只是将自己的头撞破,血液顺着破口缓缓流进那珠子里。 “我送你离开。”他抬起头,脸上全是血,一点点在往下淌。 随后他抬手拉住林檎,另一只手举着珠子,鲜血凝聚,缓缓流入那残破的珠子里。林檎看着它一点点吸纳他的血液,随后那珠子里暗红色的阵法陡然变大,旋转着飞了出来,浮在她头顶。 阵法光彩夺目。 赢无异松开林檎的手,抬手轻柔的抚了抚她的额头,随后整个人软成了一副皮囊,珠子随着他一滴掉落。 头顶的阵法不断旋转变大,光芒倾洒在林檎身上。 原来是传送阵,林檎后知后觉的在昏迷前想到。 第十八章 梦 点点星光闪烁,夜空下,林檎猛地惊醒。 但她很快就察觉了不对劲,她根本动不了。明明是站着,却迈不开腿,低不了头。 然后身子突然就不受她控制的动了,一柄重剑被踩在脚下,一路低空飞行。 御剑? 林檎一阵疑惑,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御剑时,那一瞬的低头,她看到了这人的衣摆,黑色的云纹道袍,檀宗服饰。 一个猜想浮现于胸,但她不太肯定。 这人御剑飞了一会儿后,最终在一座小沙丘前停下,收剑落地。他步子稳健的踩上沙丘,随后眺望远处,似乎是在找寻方向。 没有月亮,只有稀松的星星,很难在这一片沙漠中辨清方向。 林檎像个旁观者,看着这人的一举一动。 这人先是眺望了一下,随后选择了步行,他手持重剑,在这黄沙之上如履平地。但显然这地方并不像它看上去那样太平,在他行进途中,不时会有猛兽飞扑而来。 他剑术极为高超,不像林檎所在的仰山一派,倚仗剑意的打法,单单是他那劈、刺、撩、扫的剑招,便已是凌厉无比,所有猛兽都被斩于剑下。 但人力有穷时。 重剑之上鲜血淋漓,腥臭无比,林檎感觉到他的步子逐渐拖沓,挥剑的速度也变慢了,但怪物一路在不断变多。 他会死,林檎想。 月亮突然就爬升起来了,照亮了这黄沙之上无数的沙丘,林檎清晰地看到,那沙丘之下暗潮汹涌。 而所有的野兽在这一刻,四散而逃,显然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出现了。 而在看到随后冲破沙丘而出的东西时,林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自己正处于一段回忆中,而这回忆的主角,则是赢无异。 月光下,无数暗绿色的藤蔓冲了出来,扬起漫天黄沙。 赢无异根本来不及跑,因为下一秒那藤蔓就俯冲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赢无异拖进了黄沙之下,四周顿时又恢复了平静。 黄沙之下是空心的,盘根错节的藤蔓拱起了一方小小世界,而赢无异则被架在其中。 “好香呐……”一声叹息,若有若无。 “我要一日一日的,慢慢品尝你……”那声音虚无缥缈,难辨方位。 赢无异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举剑去劈那藤蔓,却被它灵活的躲避开,随后它将他的手缠的死死的,令他再不能动弹。 没有灵力,不能挥剑,赢无异如同待俎鱼肉。 那藤蔓却并没有要他的命,而一点点攀上他的脖子,脸颊,探出一根根尖刺,吸取他的血液。 这时,那声音又起了,“修道人的血液,果然美味……”声音拉的很长,似乎很是满足。 “你是谁。”赢无异偏着头,声音冷漠。 “我?我是谁重要吗?”那声音似乎笑了一下,声音里都带着愉悦。 “不敢让我这垂死之人知道你是谁?”赢无异冷笑。 “我便是这拖你下来的鬼曳藤呀……”那声音突然靠近了,化作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攀附在了赢无异身上。 “这荒原里没有灵气,你根本不可能得道修成人形。” 那鬼曳藤咯咯直笑,手指轻轻滑过赢无异的脸颊,“当然是拖你们修道人的福,当年有个厉害的家伙,在我巢穴之上聚血凝阵,等他走了之后,我吞下那阵,便得了灵智,生了道行。” 它似乎并没有与人相处过,一问便答,说完还舔了舔嘴唇,靠近赢无异的脖颈,轻轻嗅了嗅。 “我可以帮你修为更上一层,只要你放开我。”赢无异似乎也是看出了它的好骗,缓缓说道。 那鬼曳藤一口咬住赢无异的脖子,吮吸他的血液,完了才长叹一口气,“不要,我要修为做什么。” 是个油盐不进的怪物,林檎叹道。 但赢无异并没有放弃,“有了修为,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那鬼曳藤又笑了,眉眼弯弯,“别以为我不知道,外面满是厉害的修道人,打杀我不在话下。” 倒是不傻。 昏暗的空间里,一时间只剩沉默。虽然知道了结局,但林檎更想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如玉一般的人,最后会变得那么不堪。 那鬼曳藤似乎是有意吊着赢无异的命,每一次吸血都格外克制,大部分时候她都以人形出现,一脸天真,却行着最险恶之事。 随着一次次的取血,赢无异从一开始尝试着哄骗它,到最后变得沉默不语,任由它怎么逗弄,也不再说话。 “你不想活吗?”鬼曳藤抱着赢无异的脖子,歪着头看他。 “你不理我了,为什么?因为我不肯放你走?”它眼睛扑闪扑闪。 赢无异沉默着。 然而这不能让它动容,怪物而已,并没有常人的同理心。 不见天日,不分昼夜。 赢无异的精神逐渐有些崩溃,数不清第几天后,气血两虚的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杀了我吧。” 鬼曳藤很不开心,它觉得自己已经对他很仁慈了,毕竟它以往抓到猎物,都是第一时间吸食殆尽,“我不想杀你。” “与其被你囚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慢慢死去,不如你现在给我个痛快。”赢无异声音虚弱,却带着狠厉。 “可我不想你死。”鬼曳藤攀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 “那就放我走。”赢无异咳了几声,浑身巨痛,被藤蔓捆绑了这么多天,他的血肉早就被磨得血肉模糊,一动就牵扯全身。 鬼曳藤捧着赢无异的脸,笑眯眯道,“我不好,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多无聊,你要陪着我。”它说完,伸手直接捅进了自己的肚子,并没有伤口,但它从自己的肚子里,捧出了一颗发着光的珠子,送到赢无异面前。 “这是我的金丹,你用它可以恢复气血。”它顿了顿,眼神带了点期盼,“我以后不用你的血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赢无异眸光转深,他看到了那透明的金丹里流光溢彩的传送阵,“好,你先松开我,我陪着你。”他声音暗哑。 自那天起,鬼曳藤便没有再吸他的血了,而是每天都会消失一阵,林檎猜它是上到地面上狩猎了,每当它回来时,脸色总是带着餍足,明显饱腹了一餐。 赢无异刚开始并不敢有什么动作,毕竟怪物的心思并不好捉摸,它也并不像面上那样纯真。但一日日过去,他发现这怪物似乎是真心想要他留下,并且不对他设防了。 于是这一天,在鬼曳藤出去觅食的时候,赢无异尝试着咬破手指,抹在那金丹之上,原本就发着光的金丹变得更加绚烂了,这证实了赢无异的想法,或许用血能助他逃出生天。 林檎冷眼旁观,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赢无异最后会走到那一步。 接下来发生的事,都在林檎的意料之中,赢无异强行逼出体内大半的血,注入到金丹之内,金丹内的传送阵开始旋转,闪烁。 这点血远远不够,而赢无异箭在弦上,不得不铤而走险继续放血,但这阵曾经的主人明显要强过他太多,他到最后几乎是力竭倒地,而那金丹闪烁了一些,阵法停止了旋转。 所以当鬼曳藤狩猎回来时,看到的是躺在交错着的藤蔓上濒死的赢无异。 “为什么你要骗我?”鬼曳藤声音明显充满了困惑。 很明显,它不懂为什么赢无异想要逃离。 “杀了我吧。”这是他第二次祈求。 鬼曳藤并没有说话,它走到赢无异身边,蹲下来捡起自己的金丹,不解的看着他,“你为什么那么想死?” 赢无异昂着头,眼里只有死寂。 “可我不想你死,我独自在这里待了太久了……”它握着金丹,声音飘忽。 随后它抬手,将金丹摁进了赢无异胸口,林檎突然一阵剧痛,一道猛地力度将她打出了赢无异的身体,她看着赢无异原本死灰的脸颊逐渐红润,那快要阖上的眸子突然变得邪气起来,唇边勾起一抹笑。 林檎知道,这是赢无异原本就变得脆弱的精神被侵蚀了。 紧接着,鬼曳藤尖叫了一声,她身体渐渐虚幻起来,那周遭的藤蔓一点点探入赢无异的身体,融入到了他体内。 如它所愿,它不再孤独了。 “小檎,醒醒。” 脑海中突然想起一声呼唤。 我该醒了?林檎疑惑,这不是回忆吗?若是回忆,结束时就能抽身离开,为什么会有人唤我? 随着这声呼唤,四周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林檎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不动峰上熟悉的白帷幔。师父的脸出现在眼前,他倾过身子,温柔的抚过她的脸,笑道,“睡过头了?早课都没去,等会儿让寻一给你把落下的补一补。” 林檎愣了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哭,她好像忘了什么。 第十九章 镜花水月 看到林檎愣神,景长春伸手弹了弹她额头,无奈道,“不许赖床了,快起来吧。”随后起身出了林檎的卧室,临出门顺手给她带上了门。 不能偷懒,林檎握了握拳头,翻身起床。 等她收拾好,蹬蹬蹬跑去偏殿时,师兄已经等在那里了。 发冠梳得一丝不苟,垂首坐在案前,一手握书,一边握笔,正写着什么。 “师兄。”林檎跑过去,挂在了李寻一身上。 “多大了,还这么淘。”李寻一被她压得往前一倾,赶忙将手里的笔放下,无奈道。 “嘿嘿。”林檎松了手,乖巧的坐在案边。 李寻一吹了吹面前的书册,抬手将它们摆放在林檎面前,“今日早课讲的是剑意。” “我又使不出剑意,师兄有这功夫不如跟我讲讲你游学的故事。”林檎一把趴在书册上耍赖。 “你不老老实实学习,将来怎么撑住你这场面?”李寻一正色。 林檎笑眯眯,“有师兄和师父给我撑场面就够了嘛。” 李寻一摇头,抬手一道禁言符打在林檎额头上,把她拎了起来。书册上是师兄一笔一笔抄录的字,林檎老老实实的捧着书,听他讲解。 仰山重剑意,轻招式。 但林檎结不了丹,灵力无以为继,所以这些知识对她来说有些晦涩难懂,于是尽管师兄讲课讲的更为有趣,林檎还是听着听着就打起了瞌睡。 渐渐地,就一头栽在了书案上。 李寻一无奈的笑了,他轻轻揭下禁言符,摸了摸她梳在后脑勺的小揪揪,眼底无尽温柔。 有风吹进偏殿,送进来微微的冷意,林檎打了个哆嗦,醒了。 抬起头找了一圈,师兄已经不在偏殿里了,摸了摸坐垫,还是温热的,应该是刚离开不久。林檎起身,跑了出去。 殿外下着小雨,淅淅沥沥。 林檎满山乱跑,没来由的,她心里慌乱起来。 “林师姐。”沿途,小弟子们向她行礼。 不对,这不对!心里有个声音突兀的喊着。 林檎皱着眉,一个分神踉跄着摔倒在地,路过的小弟子赶忙将她扶起来,“林师姐,您怎么了?”小弟子声音清脆。 “没什么……”林檎被他搀扶着,目光有些涣散。 “小檎?”远处,李寻一负手走过来,逆着光,连发丝都带着柔软。 师兄在林檎心里永远是最好看的,即便穿着普普通通的白玉兰道袍。林檎松开小弟子,向他奔跑过去。 “怎么了?这么着急?”李寻一抱了个满怀。 “我以为师兄不见了嘛。”林檎撒娇道,说罢蹭了蹭李寻一的胸口,悄悄把眼角的泪糊在上面。 “我去给你拿墨师姑的点心了。”李寻一笑了,抬头摸了摸林檎的头,眼里满是宠溺,“我能去哪儿?” 林檎不依,挂在他身上不下来,李寻一便顺势单手抱起她,朝着不远处行礼的小弟子挥了挥手后,带着她往回走。 “下次出门记得穿鞋。”李寻一空出的手包住了她的脚。 林檎这才发现自己跑丢了鞋子,赤裸的脚满是细细的伤口,她卖起乖,“穿了呢,是路上太急,跑掉了。” “为什么这么着急,我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出门了,慌什么。”李寻一抱着她一路走,方向是藏书阁。 林檎摇摇头,说不出所以然,她就是莫名心慌。李寻一看她神色黯淡不想说话的样子,便也不追问。 仰山诸峰,除宗主山主外,一律禁飞。 回去的路很远,林檎靠在李寻一怀里,昏昏欲睡。察觉到她渐缓的呼吸,李寻一脚下速度放慢,见到行礼的弟子也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 “寻一?”景长春从藏书阁里走了出来,抬头见了他怀里抱着的林檎,压低声音。 “师父。”李寻一走了上去。 “小檎怎么睡着了?”景长春伸手探她额头,微微皱眉,“早晨也是,睡的格外的晚,是累着了?” “不知道,想必是累着了。”李寻一低头,怀里林檎露出恬淡的睡颜。 “那就不要给她安排太多课业了,你多少删减一点。”景长春有些担忧。 “……”李寻一沉默着,点了点头,并没有打算把授课时师妹呼呼大睡的事情告诉师父。 “你来这是找什么?我替你去找了。”景长春刚擦肩走了一步,想起什么,又倒了回来。 “找山川志,师妹不喜欢听师叔那些课,我想着先从她感兴趣的开始教比较好。”李寻一抱紧怀里的林檎。 景长春点了点头,拢着袖子进了藏书阁,过了一会儿便抱着一叠书出来了。《山川志》是仰山某位前辈所著,其历时七十载,书尽神州乾坤,最后却署名无名氏,内容丰富有趣,李寻一认为对林檎而已这是一本很好的教材。 “走吧,我送你们回去。”景长春抱着书。 李寻一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他突然察觉不对劲,怀里的林檎头顶居然蹭的一下冒出了一株嫩芽。 “师父……”李寻一迟疑着开口。 “嗯?”景长春回头,然后就愣住了,自己的徒弟发芽了!他慌的赶忙一把抛了手里的书,并指探向林檎的额头,“小檎?小檎?醒醒。” 灵力没入林檎体内,她咳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嗯?师父?怎么了?”林檎疑惑的看着神色焦急的师父和师兄。 “可有什么不适?”景长春急问。 “没有呀,怎么了?” 李寻一拉着林檎的手摸上头顶,摸到了冰冰凉凉的两片嫩叶。自己头上长叶子了?!林檎瞪大眼睛,扯了扯,吃痛的抽了口气。 然后林檎就送到了神农峰,所有人急的围着她团团转,但黄芩道长检查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林檎的身体很好。 “先静观其变吧,眼下并不能检查出什么问题。”黄芩收了手,灵力运转几周起了身道。 林檎也从床上坐了起来,除了一开始的紧张,她并没有其他的不适,“师父别慌,说不定是我要长个儿了~” 她一把从床上蹦下地,绕着景长春笑道。 “穿鞋。”李寻一拎着鞋子过来,摁住她,弯腰替她穿上。 “有劳了。”景长春朝着黄芩拱手,拎着自家不安分的徒弟往外走,李寻一跟在后面。 回不动峰的路上,景长春反复确认林檎是真的没有任何不舒服后,才将林檎交到李寻一手里,忙自己的事去了。 “以后我都得顶着这棵草了吗?”林檎摸了摸头顶的叶子,歪着头看师兄。 李寻一弯着眼睛,伸手拍了拍她,“若没有什么不舒服,顶着就顶着了,以后我给你梳个髻将它遮住可好?” “好,我现在就要梳,才不要顶着这叶子呢,被南之哥哥看到,他肯定要笑我了。”林檎原本笑眯眯的,突然愣住,在心底疑惑的重复了一遍,南之……哥哥……? “好好好,现在就去梳,南之喜欢跟你闹着玩,并不是有意笑你。”李寻一刮了刮她鼻子,牵着她走。 弟子居里,几个小弟子抱住书正往外走,见了李寻一和林檎躬身行礼,林檎赶忙捂住头,躲在李寻一身后。 “好了,人都走了。”李寻一被她逗笑了。 “哼,这两片叶子太烦了。”林檎不肯松手,捂着头一路小跑。 她跑了没几步,胸口突然闷痛一下,脚下一崴,在整个人差点栽在地上时,李寻一冲了过来将她抱住。 “怎么了?”李寻低头看她,眼里满是担忧。 “师兄……”林檎张了张嘴,她似乎忘了点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李寻一想要抬手,却被她摁住。 “没什么师兄,我没看路呢……”林檎吐了吐舌头,撑着他的手站了起来,顺便蹦了蹦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见她坚持,李寻一也不再说什么,而是牵着她进卧室给她梳头。这种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显得十分得心应手,李寻一利索的给她挽了个发髻,遮住了那两片冒出头的叶子,随后才想起《山川志》似乎还丢在半路上的。 “师兄去哪儿?”照着镜子,林檎偏头看着转身出门的李寻一。 “给你准备的书忘了拿。”李寻一的身影已经出了房间。 林檎赶紧放下铜镜,追了上去,“我也要去。” 两人还没出弟子居,迎面就撞上了抱了满怀书的祝南之。 “师兄,路上捡了书,问了一路都没人知道这书谁落下的,送你这来行不行啊?”祝南之从书堆后探了个头出来。 “多谢南之,正要出门去找呢。”李寻一笑着接过一半的书,“怎么想着过来这边?” “我听说阿檎长叶子了,来看看,阿檎呢?”祝南之左看右看,瞄到了躲在李寻一身后的林檎。 “我才没有长。”林檎从李寻一身后冒出个头,气呼呼道。 “你换了个发型作甚,为了挡叶子吗?哈哈哈哈哈!”祝南之大笑,眼睛都笑不见了。 林檎跳起来就拍他的头,拍完赶紧缩回师兄身后,“师兄揍他!” “好了,别闹了,小檎今天的课业还没学完,先去偏殿吧。”李寻一托了托书,空出一只手来牵着林檎,三人便一起往偏殿方向走。 背着师兄朝着祝南之呸了一下,林檎大为满足。 第二十章 破镜 虽然很不情愿,但林檎还是得硬着头皮学习。 所以当李寻一将第一本摆在她面前时摊开时,发现竟是有趣的地理人文故事,便亮了亮眼睛。 一旁的祝南之没闲着,伸手拨了拨林檎的发髻,被她抬手打掉,再摸再打,林檎伸出一条腿,将祝南之踹倒。 祝南之倒在地上哈哈大声,林檎头顶的两片叶子总算被他扒拉出来了,分外可爱。 李寻一从里面端着个白玉棋盘出来了,看了一眼打闹的两人,温和道,“南之,别闹她了,让她看会儿书。” “好嘞。”祝南之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乖乖坐到了旁边的矮几前。 林檎便得了清净,认真看起书来。 山川志第一册,写的是神州大陆极北的荒原,无尽夜之地。 荒原内黄沙一望无际,遍地凶兽妖邪,其灵力运转异于外界,故而修者入其内十不存一。笔者未曾亲至,所写皆出自友人之口,与君共享。 荒原中有一种异植,常年盘踞于黄沙之下,在遇到猎物后便会破沙而出,伸出无数暗绿色的藤蔓将猎物拖拽进地底,而藤蔓上通常会有密密麻麻的尖刺,用以吸血。 这种异植极为嗜血,笔者友人曾误入荒原,亲见其拖拽一只数十丈高的猛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吸食殆尽。 所幸笔者友人时逢荒原一年一度的血月,血月时,荒原内万物癫狂,血脉偾张。笔者友人大幸,躲过一劫。 之后便是描写了怎么逃出荒原的经历,夹杂着三两件趣事,写到这里,第一册便算是结束了。林檎觉得有趣,心里却有什么在反驳,荒原里并没有这么轻松。 但,看故事自然是有趣更吸引人,林檎看的入了迷,抬头时天都黑了。一旁祝南之和李寻一还在下棋,林檎便合了书坐到了他们旁边。 “看完了?”李寻一拈子放下。 “嗯。”林檎乖巧点头。 “故事书倒是能看进去的。”祝南之撑着下巴,笑着看了她一眼。 “才不是。”林檎又是一脚过去,被他扭了扭避开。 “要不要点心?”李寻一避免他们又闹起来,翻手从神机囊里取了食盒出来,“之前去墨师姑那儿拿的。” 林檎便不再和祝南之计较,开心的揭了食盒的盖,甜香味扑鼻。 “书里讲了什么?”祝南之下了一子,问道。 “不告诉你。”林檎塞了一块点心到嘴里。 “不说就不说,我当初第一次看山川志,第一册可是域外奇珍篇。”祝南之挑眉。 “师兄,第一册是会变化的吗?”林檎拈向点心的手顿住,怪道。 “山川志凝结先贤心血,第一册会根据翻阅之人心境而转换。”李寻一点头,拂袖下了一子。 林檎嗯了一声,心里又开始有那种怪异的感觉,我到底……忘记什么事情? 祝南之眼看自己又要输,便直接弃了,趴在了棋盘上,转头对林檎说,“所以阿檎看到的是什么呢?” 林檎拍了拍手里的碎屑,伸手戳了戳祝南之脸颊,“讲的是很诡异的一种藤蔓,其表面有无数尖刺,极为嗜血。”说完她愣了愣,拍了拍自己的头,神色恍惚。 祝南之和李寻一都看到了,忙扶住她。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李寻一运转灵力,探向她的额头。 林檎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愣了会儿神,她突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我多大了?她歪着头想。 “师兄,我多大了?”林檎抬起头,眼神迷茫。 李寻一关切的看着林檎,“傻瓜,怎么突然问这个。” “小檎怕是看书看傻了。”祝南之伸手揉了揉林檎的头。 原本笑着脸顿住,祝南之迟疑着开口,“师兄,小檎的这两片叶子……是不是长长了一点?” 李寻一抬头望去,脸色簌的变了。 林檎晕晕乎乎的,她揉了揉额头,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 你该醒了。脑海中回荡着一个少年的声音。 林檎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个声音赶出去。随后她身子一软,下沉意识,进入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识海里是无边无际的火海,而在熊熊大火之上站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识海里?”林檎皱眉环视四周,她识海原本应该是密林才对,为什么会突然燃起大火。 镜花水月终成空,放下吧。他面露怜悯,缓缓走近。 林檎捂着头,不肯再听。 李寻一这边见林檎昏了过去,一把捞过她就往神农峰去了。顾不上禁令,他直接一道御风符飞了出去,身后祝南之犹豫了一下,踩着剑跟上了。 外面鸡飞狗跳,而识海里林檎已经跌道火海之中,火舌舔舐着她的灵体,剧烈的疼痛蔓延开来。 随后一段段记忆碎片直接倒进了她的脑海,原本模糊不清的记忆瞬间清晰,周围的环境瞬间裂开,识海碎成块状剥落。 意识到了什么,林檎陡然暴喝一声,“不要!” 但已经晚了,不管是识海还是外面的世界,都在慢慢碎裂。林檎赶忙抽回意识,然而此时抱着她的李寻一正在一点点消散。 “不要……”林檎伸手去抱他,扑了个空,随后整个人瞬间堕入黑暗。 仿佛在黑暗里下坠,林檎仰着头感受到风在朝上猛刮,紧接着就落在了一片柔软上。 睁开眼,动弹不得。 林檎发现自己的四肢僵硬麻痹,抬眼望去,四周是一片荒地,耳边传来鸟鸣,雀跃着似乎就在自己头顶。 观察了一会儿后,林檎确信自己变成了一棵树,头顶甚至还有一个鸟窝。稍微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情后,林檎尝试着运转灵力灌注至四肢,渐渐地,原本僵硬麻痹的四肢有了些微的知觉。 【你总算醒了。】韶华的声音突然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林檎动了动手脚,树叶沙沙作响。 【那传送阵把你丢到这里来了,我看你昏睡不醒,就尝试着帮你疏导一下你体内的灵力,结果没想到……你发芽了。】 “……”林檎沉默。 【等等,我不是没事闲的啊,是你体内灵力凌乱暴走,我怕你暴毙而亡啊……】 “我没怪你……你别急。”林檎安抚他,随着灵力周天运转后,林檎渐渐的能动了,只是仍然是一棵树的样子,好在附近荒凉,并没有人看到她这副窘迫的样子。 【所以现在你想怎么办?】 “恐怕是菩提枝的问题。”林檎动了两下,停下来。 体内有一股不属于自己却很熟悉的灵力在流淌,冥冥中,她知道那是菩提枝。或许是自己将它扎进了大腿里,这才有了这个契机。 【所以是要炼化这股力量才行。】 “慢慢来吧,我昏了多久?”林檎吐纳灵力。 【差不多一天了,你怎么会昏这么久?叫都叫不醒,明明我一出荒原就醒了】 林檎啊了声,心思百转千回,在那个幻境或者说是梦境里,她选择了逃避,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这是哪儿?”林檎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题。 【大概是靠近无妄海附近的某个荒郊野外吧,我看着这红红的土就有些眼熟。】 确实,神州大陆上只有无妄海附近才会有红土,其土贫瘠,难生米粟,所以人迹罕至。能顺利离开荒原,其实是托了赢无异的福。 对于他,林檎其实稍微理解了一点,一宗之主流落荒原为了逃生想尽手段,无望后一心求死却被鬼曳藤同化,侵蚀,最后变得面目全非,苟延残喘至今。 让人唏嘘不已。 鉴于他最后送自己出了荒原,林檎决定到时候给他立个衣冠冢,祭奠一番。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整棵树从根系开始,一点点褪掉树皮,露出皮肤来。然后林檎就发现了一件比较难堪的事,她没穿衣服! 赶忙从神机囊里随便翻了套衣服出来穿上,林檎这才松了口气。 紧接着腰间传来阵阵暖意,这提醒了林檎一件重要的事——道门大典! 传送开启,白光喷薄而出。 第二十一章 出发,道门大典。 白光过后,林檎被人一把抱在怀里,耳边是急促的呼吸声。 “我回来了。”林檎拍了拍他的背,缓声说。 祝南之的背在微微颤抖,显然一时间难以平复心情,他身后站着仰山一行人,他们的神色十分疲惫,显然在林檎失踪的这些日子里,并没能好好休息。 “大家找了你很久,还以为你……”令向晚迎上来,声音嘶哑,随后诧异道,“你的菩提枝呢?” 林檎散着发,头顶的菩提枝不见踪影。 “出了点岔子,菩提枝如今在我体内。”林檎只得解释。 白玲珑则是轻轻摸了摸林檎的脸颊,面带忧色,“小檎,你额间这点朱砂是怎么回事?” 林檎闻言抬手摸了摸额头,并摸不出什么异常。 祝南之听了忙放开她,眼神担忧的上下扫视林檎,“可是遇了什么险?” 林檎摇摇头,转而问道:“青山可有什么异常。” 听令向晚一说,林檎才知道,青山的确出了大事。 自林檎失踪的第二日,护宗长老何瑞平就带着夔然卷铺盖溜了,但夔然又不是什么安分的主,跟着何瑞平跑路的同时,还打伤了数十名青山弟子,掠了他们的灵体走了。 这么大闹一出后自然就惊动了方衍之,方衍之大怒之下着人搜查,这才发现千字阁里遗失了两本心法,具体是什么心法,并没有透露出来,但看青山的戒严程度,想必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了。 “我翻墙进了何瑞平的寝居,一时不察,踩了夔然设在他院里的噬魂幡,就落到了荒原里。”林檎如实说道。 “荒原?!”众人一惊。 “所幸有惊无险,到底还是逃出来了。”林檎安慰道。 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林檎便删删减减说了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把中间美化一下,便没有那么惊心动魄。 令向晚总结她是运气好,林檎没有反驳,乖巧一笑。 但祝南之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荒原里没有灵气,寻常修者进去就死,就算侥幸逃出生天,最终也会因为陡然恢复灵力而暴毙而亡。 于是他抬手握住林檎的手腕,缓缓注入灵力,顺着她灵脉游走一圈后,见她的确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南之哥哥放心,我真的没事。”林檎脱口而出,却愣住了。 祝南之也是随之一愣,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祝南之清了清嗓子,“没事就好,荒原不是什么好地方,能逃出来已是万幸,下次切忌单独行动,有什么事必须叫上我。” 林檎点头,态度十分配合。 祝南之被她这么一噎也不好再说什么,揉了揉她的头,牵住她。 一叶里,日升月落与外界是一样的,说话间,天已经黑了。 因为要先落脚,祝南之便先带着大家一起去找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好在他们不是被传送到什么险境,找了不多时就找到了一个干燥的山洞,勉强能凑合休息一夜。 林檎被大家强制摁住休息,白玲珑作为唯一的医修,便替她仔细检查一遍身体,其他人则两两守夜。 由于在荒原里一次性吃了太多杂乱的丹药,此时林檎的体内已经混入了不少丹毒,白玲珑并指轻点林檎周身穴位,先替她一点点剥除附着在灵脉血肉之上的丹毒。 “下次不可以这么莽撞了。”白玲珑温柔而强硬。 林檎自然是连连点头,举手道,“我再也不会一个人乱跑了。” “南之为了找你,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她侧头看去,祝南之和令向晚已经在角落里合衣睡下,因为林檎的回归,两人入睡的极快。 “是我不好……”林檎垂下眼睑。 白玲珑脸上带着后怕,“能毫发无损的从荒原里逃出来,已经是万幸,幸好,幸好……”她抬起另一只手直直点向林檎眉间,指尖光芒闪烁,没入她的脑袋。 林檎的身体因为多日失血,其实是有些亏损的,在白玲珑温和的灵力包裹之下,她逐渐有了困意,脑袋一偏,靠着白玲珑睡了过去。 山洞外十分安静,甚至听不见鸟叫声,连风声都停了,守夜的墨羽和段长月嗅到了一丝异常。 段长月双臂一展,一个等身千机人偶出现在他身后,而墨羽则是抬手召出了自己的巨剑,警觉的扫视四周。 长久的寂静过后,正南方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扶摇直上。 墨羽举剑,作防守之势,段长月则横跨一步,千机人偶暴涨数尺之高,双手持刀,月光下,刀锋闪烁着绿光。 在那股旋风俯冲而来时,墨羽抬剑飞纵一劈,斩破旋风之后,却没有见到敌人,他举着剑十分茫然,回身看了眼段长月,却发现段长月已经不见了。 “阿月?阿月!”墨羽高呼,四周一片安静,他赶忙跑进山洞,果不其然,其他人都消失了。墨羽第一反应是他着了这股邪风的道,便不敢乱动,而是盘腿坐了下来。 而段长月眼见着墨羽劈砍而去,却在触到那股旋风时,整个人歪倒在地。 察觉不对,段长月高呼,“敌袭!” 随后人偶抬脚跨过去,一把捞起墨羽,段长月双手胸前合十,一头猛虎形态的千机偶从他身体里咆哮而出,冲着那股还在转悠的旋风而去。 身后祝南之和令向晚已经赶了出来。 “照顾好小羽,这股邪风不对劲,小羽直接昏了过去。”段长月简单的交代,人偶俯身将墨羽交由令向晚抱着,随后段长月便飞身而出。 他于半空中结印,无数法阵在他周围凝结,化成一道道锋芒钉向那道旋风。那风想逃,但段长月速度更快,人偶几步跨越过来,双刀封路,将它劈成四段。 随后它便现了踪迹,一只模样古怪的小兽,在双刀交错着的桎梏之下,四只蹄子扑棱扑棱,小脑袋上独眼独角,而它身上白色的皮毛已经在地上滚得灰扑扑的。 祝南之提着剑走了过来,细看了一眼,说:“魇兽。” 段长月弯腰提起他,“把小羽放出来。” 魇兽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口吐人言,“大人说要你们把那个绿绿的小姑娘交出来,就放了你的朋友。” 绿绿的小姑娘,祝南之和段长月对视一眼。 “不然,你的朋友就永远醒不来啦~”魇兽嘻嘻一笑,噗的一下化作一阵青烟,原来现身的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是那个要发芽的绿绿的小姑娘哦~若是想清楚了,就把她送到榆树林的外面~”魇兽的声音渐远。 祝南之和段长月回了山洞,令向晚托着墨羽的头,见他们进来,冲着他们摇了摇头,“白师姐试过了,墨师弟醒不过来。” “你们过来看看。”白玲珑刚从墨羽这边起身,想回头看看林檎,却发现了异常。 原本乖乖睡着的林檎,此时竟然从头顶开始往外冒嫩叶,而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开始枯化,宛若树皮。 要发芽的绿绿的小姑娘,祝南之和段长月交换了一下视线,眉头紧锁。他半蹲下身子,抬手去摸林檎的额头,滚烫。 “阿檎,阿檎,听得到我说话吗?阿檎?”祝南之低声唤她。 林檎毫无反应。 白玲珑赶忙过来,抬手并指,点向她的额头,然而在她注入自己的灵力后,林檎的枯化却加快了,惊的白玲珑慌张的抽回手。 “方才那个魇兽说的榆树林,我去一趟。”祝南之起身,沉声道,“向晚和长月留守,切忌不可轻举妄动。” “我跟你一起去。”令向晚不同意。 “若是调虎离山之计呢?长月皆是要怎么兼顾三人的同时御敌?”祝南之看了令向晚一眼,把令向晚又看得坐了回去。 “那你务必小心。”令向晚只得多嘱咐一声。 祝南之点了点头,快步出了山洞,踩着南飞燕就远了身影。 为防那魇兽杀个回马枪,令向晚和段长月一合计,决定在洞口布下阵法,以防万一。白玲珑则将墨羽给和林檎并排放好,抬手一个灵力覆盖,将他们二人罩住,这能帮助他们不受外力侵害,前提是白玲珑没有倒下。 林檎像是在黑暗的山洞里走了很久很久,没有尽头。 天一点点亮了,祝南之没有回来。 榆树林很好找,祝南之踩着剑高飞不到一刻钟,就看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他踩剑俯冲,还没落地,就看到树林外面坐着个身穿青绿色纱裙的女子,长发垂肩,身姿曼妙。她背靠着的似乎是个树生成的椅子,身前摆着个方案,案上茶盏屡屡飘着轻烟。 “阁下便是那魇兽口中的大人?”祝南之下了南飞燕,提着它走近了些。 “停,再靠近我就杀了你。”那女子秀眉一竖,抬起纤纤玉指示意他不许再靠近。 而她身后,榆树林里突然乌泱泱的跑出一群魇兽,聚在了她脚下,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垂枝大人,那颗菩提树快要枯萎啦!” “垂枝大人,照您的吩咐,我们想灌注灵气,怎么也灌不进去呀!” “垂枝大人,魇境里面那个人类睡着了,要不要把他弄醒呀~” “垂枝大人……” “停!”那女子暴喝一声,魇兽们登时鸦雀无声。 第二十二章 垂枝 “希望阁下能放出我师弟。”祝南之拱手行礼,打算先讲礼。 但对面显然不是人,那女子先是喝停了叽叽喳喳的魇兽,随后抬手化剑,一柄绿色的剑出现在手中,她握剑起身,一脚踢开了桌子,一旁的魇兽又慌慌张张的去收桌子。 “我说过了吧,让你们把那个小姑娘交出来,你的师弟就能得救。”她神情里满是厌恶,似乎很讨厌和祝南之说话。 “抱歉,既然阁下不打算交出我师弟,那么我只能‘请’阁下交出来了。”祝南之提剑就上。他身前金光骤现,乾坤混元符直接附着在了南飞燕之上,剑锋寒光乍现。 那女子显然早有准备,举剑几个飞纵而来抬剑架住祝南之的剑,随后朝上一掀,另一只手扬出数米长的枝丫,打向祝南之。 榆树妖,祝南之眼神一暗,手中南飞燕舞出了残影,合着月光越发凌厉。 却说他们这边打的昏天黑地,林檎在黑暗中也走的有些累了,分不清到底走了多久,林檎突然听到了头顶传来了金戈之声,她停下脚步,伸手在头顶摸索。 手指戳到的地方,十分柔软。 而在她心念一动后,林檎明显感到有什么从她手指尖生长开,戳破了这一层薄膜,接着变摸到了泥土一样的东西。 她奋力抬手扒拉,终于拨开黑暗,一抹日光洒了进来。 林檎眯了眯眼睛,两只手把这口子扒拉得更大了些,随后便攀着爬了出去。 外面是片空地,而当她抬起头,两个呆滞的人对峙着,看了看她后,神情皆是一惊,各自收势后退了一步。 “祝师兄?”林檎惊讶道。 然后她就被人一把从地上抱了起来,那人用脸蹭了蹭林檎的头,一点也不在乎她满身泥土,声音里带着雀跃,“垂枝终于等到了大人!” “?”林檎满头问号,看向祝南之,祝南之更是。 两人从晚上打到白天,难舍难分,眼下竟是眼睁睁看着林檎从土里钻了出来!祝南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情。 过了会儿,女子似乎是抱够了,便轻轻将她放开,后退一步朝她不伦不类的行了个人间的礼,随后体贴的一个法术替她清理了身上的泥土,柔声道,“我是垂枝,愿做大人您的妖仆。”一别刚才的狠辣。 妖仆,是对修者所收服的妖怪们的一种统称,但很少有妖愿意自荐妖仆,毕竟成为修者的妖仆需要以金丹结契约,不死不弃,对于妖怪们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个体面的事。 仰山虽然自开宗以来就不用妖仆,但总有精于此道的,譬如西南三圣宗,林檎也算是偶有耳闻。 她突然觉得视角有些奇怪,仰起头来看了看他们二人,又看了看自己,似乎自己变得矮小了很多。 “阿檎……”祝南之过来牵她,垂枝则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另一只手。 “那么,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檎被这么拉扯着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她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师兄,“师兄先说。” “昨夜我们受袭,墨师弟一时不察被这榆树妖的魇兽魇住,我追到此地,希望她能放了墨师弟,可她居然要我们交出你才肯放了墨师弟。”祝南之冷漠的看了一眼垂枝。 “我可没伤他,修者可没一个好东西,大人当然是回到我身边才安全。”垂枝冲着祝南之白眼一翻。 “就是,就是!”一旁的魇兽们七嘴八舌。 林檎低头看了看有些可爱的小东西,俯身撸了几把毛,软软的,怪舒服的,两边的话一综合,她对眼下的局面就大致有了个了解。 以祝师兄的性子当然是不会将自己交给这种敌友不明的人,那自然就免不了一战,而垂枝作为妖,肯定对修者是有偏见的。 见林檎似乎很喜欢魇兽,垂枝抬手别了别耳边的头发,面色微红,“您若是喜欢,这些以后都是您的。” “您的!您的!”魇兽们附和。 没等林檎回答,垂枝又是屈膝一福,“我是得您福泽点化从而生了灵智的小小榆树妖,从今往后,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林檎满头问号,怎么就福泽点化了,这可是自己第一次进一叶。 垂枝看着她困惑的神情,却不解释,而是拉着她想往林子里走。然而前脚一迈,扯了几下没扯动,回头一看那个臭男人板着个脸站在原地。 “祝师兄,不如我们跟着进去看看?我认为她不是坏人。”林檎转头看他,手扯了扯。 “她在几个时辰前刚刚掳了墨师弟。”祝南之低头看着林檎,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而且她不是人。” “好吧,我觉得她不是坏妖怪。”林檎换了个说辞,又看向垂枝,“能请你先放了我师弟吗?” “当然可以。”垂枝抬手,一个魇兽蹦到她手上了,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后,有什么从它的小脑袋里飘了出来,逐渐飘远。 “已经将他放了。”垂枝垂下手,让魇兽跳了下去。 “师兄~~~”林檎摇了摇祝南之的手。 祝南之见她坚持,脚下便动了。 三人前后进了榆树林,树林里枝叶繁茂,遮得格外阴凉,走了不多时,视野就开阔了起来,一片不太大的空地上,累了一圈银色的石头,而在石头圈里则长着一棵眼看着就要枯萎的小小树苗,此刻正摇摇晃晃的摆动着。 “在您来到一叶时,菩提树便有了异动,虽然个中缘由我并不如何清楚,但我肯定不会认错人的。”垂枝眼睛亮晶晶的。 这句话林檎总觉得似曾相识。 林檎先是挣脱开两人的手,抬脚靠近了些,随后就看到那棵树苗冲着林檎猛烈的抖动了几下,拔地而起。 在三个人震惊的目光中,化成了一道绿色的光,啾的一下没入林檎头顶。 “?”林檎更加迷惑了,自己难道当真就不是人? 垂枝面露欣喜,“当年您从天而降,夜以继日的抛洒福泽,从而使我得了灵智,走上了修道之路,而您自己却是这么多年都没能化形,我实在惭愧,只能尽我所能的多寻一些聚灵石放在您身边……” 祝南之却是几步赶到林檎身后,抬头摸着林檎头顶,百思不得其解。 林檎默念了韶华几声,才听的韶华非常疲惫的回了一声。 【什么事?】 “你怎么了?”林檎怪道。 【自从你又开始发芽,我就像被抽干了灵力了一般,太累了,容我再睡会儿。】然后就再无声音。 林檎气结,这不是什么也没问到?没办法,她只能自己将这一系列的事情串一串,自己来分析分析。 荒原里,自己迫不得已将菩提枝插进了大腿里,用血催动它属实是灵光一现,误打误撞。随后出了荒原自己就成了棵树,再后来进到这一叶后,自己迷迷糊糊来到了这榆树林外,中间发生了什么全无记忆也就罢了,这小树苗还啾的一下也进到了自己体内。 那么,胆子大一点猜测。 林檎想,只怕自己还真不是人,就算现在是人,曾经恐怕也不是。 韶华曾说自己是剑鞘,那么菩提枝或许的确是剑鞘的一部分,而这一叶里的小菩提树只怕也是。 那么现在算不算剑鞘复原? 林檎还在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似乎天旋地转一般,她踉跄了一下朝前摔了下去,身后祝南之赶忙一把捞住她。 随后,天地变色。 无数灵气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一股脑的涌进了林檎体内,尔后,一股巨大的冲击从她体内打出,将祝南之和垂枝击飞数十米远。 林檎没了祝南之帮忙,直接就跌到了地上。疼痛席卷了全身,她抽搐着蜷缩起身子,每一寸灵脉都像是要炸开一般的肿胀疼痛。 “啊!”林檎疼的又弓其了身子,头朝上昂着,青筋四起。 祝南之和垂枝飞快的爬起来想靠近,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给挡住,两人几乎是同时拔剑,却奈何不了这层屏蔽,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檎在地上挣扎。 林檎觉得非常难熬,好似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但在祝南之和垂枝眼里其实不过几息之间。她痛苦的伸着手在虚空了抓了抓,随后又滚成了一团,而那灵气还在挤进她的身体。 要到极限了,林檎睁着眼睛想,她什么也看不到,眼前一片黑暗。 噗!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捅破了那一层桎梏,而疼痛如潮水般褪去,林檎闭上眼睛,无力的躺在地上低喘了几下,此时她体内灵力似乎一下子就服帖了,在身体各处游走自如。 再一睁眼,已是归墟。 眼前这一方天地已然变了模样,肉眼可见的灵气在四周流转,千里之外的景象心念一动便能清晰可见。 她看到了千里之外带着师弟们御风而行的九尺玉,看到了山洞里抱着枯萎的树干手足无措的令师兄,看到了他身后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的玲珑师姐,和抱着刚苏醒的墨羽一脸欣喜的段师弟。 原来这就是归墟境,林檎轻吐一口浊气。 第二十三章 深入 林檎撑着身子坐起来,这才看到祝南之和垂枝被隔在外面,而她一抬手,那屏障便散了。 祝南之赶忙冲了过来一把搀住她,“还疼吗?” 林檎摇摇头,满身是汗,黏腻腻的极为不适。 垂枝迎上来体贴的一道法术将林檎身上清理干净,露出笑容,“恭喜大人,得入归墟。” 林檎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话,一张嘴却吐了个浑圆的金色小球出来。然后林檎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修为一层层下跌,重归元婴期。 她额间的朱砂跟着就消失了,祝南之看的一愣,刚要开口的道喜声卡在喉咙。 而垂枝脸上的喜色也随之僵住了,她明显感觉大人的修为在往下跌。 林檎低下头看着那颗金珠,好一会儿后,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自己并没有踏入归墟境,而刚才的乌龙,多半是这个东西捣的鬼。 她蹲下来捡起地上的小金球,冰冰凉凉的,捏在手里能明显感觉到里面浓郁的灵气。 “镜花水月。”祝南之跟着蹲了下来。 “嗯?”林檎看他。 “檀宗至宝,镜花水月。”祝南之回忆道,“课上学过,我记得样子是差不离的。” “?”林檎瞪过去,“哪节课?我怎么没印象?” “你打瞌睡的课还少吗?”似乎是想到什么,祝南之轻笑出声。 林檎被噎了一下,哼了声。 “镜花水月失踪已有几十载,怎么会在你体内?”他不解道。 “我哪儿知道,这个要还给檀宗吗?”林檎捏了捏珠子,送进去一丝灵气,那金珠便闪烁了以一下,似乎是在回应。 尽管心里还在为刚才那磅礴的灵力的离开感到可惜,但总归是不能强求的。手里这个东西既然是檀宗至宝,那么和赢无异肯定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这东西他是怎么给自己的。 而且林檎更疑惑的是,若他身上带着至宝,为何会在初遇鬼曳藤时毫无还手之力?如果她见到的那个场景是真实发生过的话。 总之一头雾水。 “既然到了大人您手里,自然就是大人您的。”垂枝也蹲了下来凑近。 “不太好吧……”林檎嘿嘿一笑,蠢蠢欲动。 “先回去吧,他们应该急坏了。”祝南之扫了垂枝一眼起身。 “嗯。”林檎收了金珠,跟着站了起来。 垂枝便急了,连忙拉住林檎,“大人您不带上我吗?” 林檎啊了一声,面色为难,“我不需要妖仆。” 垂枝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可是您对我有大恩,请您允许我随侍在您左右。” 身旁的魇兽们们也跟着凑成一圈,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仰头看着林檎。 “……”林檎对着毛茸茸陷入沉默。 既然林檎的不愿,祝南之就乐于当这个坏人了,他步子一跨,挡在了林檎身前,“既然阿檎说不需要,那就不必再求了。” 垂枝看着他火气又上来了,但顾念着林檎,便咬咬牙扯了个微笑出来,“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这位道长不要介意,且让一让,让我与大人好好沟通。” “介意。”祝南之挡着不动。 林檎探出个头来,“垂枝,我实话同你说,我们宗门并不行妖仆之风,所以我也没有什么收妖仆的心思,你是自由的。” “可大人……”垂枝还想说什么。 林檎直接截断了她的话头,“点化你属于阴差阳错,并非我的功劳,若你实在难安,但行好事。” 垂枝听罢眼圈都泛了红。 “那……还请大人收下一只魇兽,魇兽乖巧,能通人意,有什么紧要事也能托一把。”她伏地,磕了三个头后,直起身子将身边的魇兽们拢了拢。 得了垂枝授意,魇兽们便簇拥着林檎,叽叽喳喳。 “大人选我~” “选我选我~” “大人选我吧~” 林檎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魇兽,毛发柔顺,还带着点点暖意。 内心挣扎了一番后,林檎点了点头。 垂枝便露出了笑容,起身向着林檎又行了一礼,“垂枝心里永远以大人为尊。” 等林檎挑好了魇兽,它就跳上了肩头,噗的一声遁入无形,而随着垂枝的手一挥,其他魇兽也化作一缕风绕着她转了一圈消散。 但一叶是不能擅自出入的,垂枝于是只能先跟着林檎,等到道门大典结束,向青山宗主禀报后,才能离开一叶。 祝南之这下没有异议了,在他看来,只要不缠上林檎,那就一切都好说。 毕竟妖类寿命动辄千年万年,常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浮游而已。 妖族与修者以金丹结契,是需要一方身死才作罢,若她日后反悔,加害林檎呢?三圣宗里这种血的教训并不少,所以他们宗门逐渐有了别的手段来限制妖类,但这又是另外一些腌臜事了。 林檎对这些并不清楚,祝南之也并不想让她清楚。 出了榆树林,祝南之便带着林檎御剑而起,垂枝则御风紧随其后。 令向晚原本握着正在山洞外,尝试着把那枯萎的树干给栽下来,听了动静抬头,一把抛了手里的树干冲了过来。 “小林师妹原来你没有变成树!”令向晚一把抱住下了南飞燕的林檎,十分欣喜,这一抱就觉得有些奇怪,“小林师妹,你怎么变矮了?” “……” 林檎面无表情的一巴掌糊在了令向晚脸上,“这事揭过,不许再提。” 山洞里听到令向晚声音的白玲珑等人也跑了出来,一见林檎全须全尾的站着,都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白玲珑眼圈有点红,显然刚哭过。 “让师姐担心了……都是我不好。”林檎松开令向晚,小跑过去抱住白玲珑。 拍了拍林檎的背,白玲珑紧张的心算是落了地。 原本站在后面的垂枝走了几步,屈膝行礼,“魇兽一事是垂枝鲁莽,垂枝在这里向诸位赔礼道歉。” 林檎便趁机解释了一番,一旁段长月虽然冷着脸,但到底看在林檎的面子上,没有说什么,墨羽则是十分大度的说了句没事。 祝南之原本一直沉默着,见他们寒暄的差不多了,便提议继续深入,毕竟他们已经在外圈耽搁了这么一天,剩下的时间可是要掐着过。 一行人便收拾收拾动身了。 而随着往里走,灵气便越来越浓郁了,乃至林檎耳上的耳坠都轻微的晃动了几下,显然方承彦的情况跟着有了好转,都能晃荡了。 【你之前找我什么事?】就连韶华也活蹦乱跳了。 “你没觉得我有什么变化?”林檎面无表情的慢慢缀在队伍后面。 【变矮了!】 “闭嘴,说点别的。”林檎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把菩提枝给吃了?】韶华十分诧异。 “不止了,你好好看看。” 【等等,诶诶诶,这菩提枝更大一些哦?】 “是吧,你会不会觉得它有点熟悉?”林檎脚边踢了块石头出去,石头骨碌碌打到墨羽身上,留下个灰扑扑的小小痕迹,林檎噗呲一笑。 “怎么了?林师姐?”墨羽停下来回头看她。 “没事没事。”林檎忙给他拍了拍,笑的灿烂。 墨羽嗷了声,追上了前面的段长月。 【这东西沾了你的气息,我当然熟悉了。】 “行吧,我这么问,当年飞云前辈的剑鞘是不是菩提木的?”林檎抬了抬手,随着她心念一动,指尖长出了枝丫和嫩叶,随后又消散了。显然菩提枝已经和她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这不是寻常灵宝可以做到的。 如今自己虽然没有踏入归墟境,但体内灵力却格外的扎实了起来,与之前简直天然之别。菩提枝像是给林檎开了一扇窗,而小树苗的加入则是一股强劲的风,将林檎这个小屋子吹得满满当当。 【我哪儿知道,我要知道它能生出灵智,当初我可不就照拂它一些了。】语气理所当然。 “那不说这个,你之前是怎么回事?”林檎抬手摸了摸耳坠,阵阵暖意传到指尖。 【你体内有个东西一直在吸取我的灵力,我躲也躲不开,追也追不上,不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是不是这个?”林檎垂手从神机囊里掏出了小金球。 【就是他!】韶华非常愤怒。 “这是檀宗的宝贝——镜花水月,回头得问问师兄,看看它到底什么用处,我怀疑我出荒原那么一睡,就是因为它。”林檎抛了抛小金球,重新把它收好。 【哼,什么宝贝,混账东西才对,尽偷人家灵力了。】 “也对,它在我体内吸纳了太多灵力,弄得我都半只脚都踏入归墟境了。”林檎想到这,又不禁遗憾道,“可惜我还没好好感受归墟境的感觉,又给我一下子扔回了元婴期。” 【为什么它吸纳灵力会让你修为大涨?】 “那就得去问问檀宗的人了,毕竟是人家的至宝。”林檎无奈道,这东西她是一点也不清楚,当初就不该上课睡觉。 林檎还在和韶华嘀咕着,前面众人的脚步突然就都停下了。 抬头望去,一堵巨大的青铜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足有几十尺高的暗绿色大门就这么孤零零的立在这山谷中央,仔细看去,就能看到青铜门上的两个环形把手下刻着两个字——“湮灭”。 想来这就是第一个阵,传说中的九方湮灭阵。 第二十四章 坤宫为土 段长月从神机囊里取了一段红色的丝线出来,一一分发,“这是鲛丝,是由同一条鲛人的血肉制成,系上我们就不会走散。” 鲛人如今几乎绝迹,这东西就显得十分珍贵了。 林檎取了系在左手手腕上,鲛丝闪了一下便没入了血肉之中。 想到垂枝,林檎转身去看她,“垂枝,你也要跟着我们进去吗?” 垂枝摇摇头柔柔一笑,“就不浪费这位大人的宝物了。”随后,她身形一晃便成了一枝榆树枝,直接插在了林檎发间。 倒也是个办法,林檎抬手把头发盘起,将垂枝插紧了一些。 鲛丝系好后,祝南之牵着林檎走在最前面,令向晚和白玲珑在中间,段长月自然就是和墨羽一道断后。 青铜门被祝南之震开,一阵土腥味的风扑面而来,祝南之抬袖替林檎挡住。门后是一片浓雾,略显浑浊,肉眼可见的涌动流转。 祝南之和林檎同时抬脚跨入,整个人瞬间没入浓雾之中,令向晚和白玲珑赶忙跟着跨了进去,但已然不见他们身影,尽管手腕上能感觉到他们离的并不远,但伸手探去,一无所获。 “师兄?”林檎试探着喊了声。 “我在。”手被握得更紧了些,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浓雾掩盖了所有东西,哪怕人就在自己身边,林檎低头,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脚,她抬手抽出逐水,脚下谨慎。 九方湮灭阵分为九宫,每一处都由一种异兽镇守,而阵中生门通常是随时变换的。 但能从书里知道的也就就仅限于此了。 林檎握着祝南之的手,脚步一空,直接坠了下去,心道不好,想放开他的手,却挣脱不开,两人一起掉了下去。 雾渐渐就散了,林檎和祝南之稳住身形落到了地上,扫了一眼四周,发现他们落在了一处乱葬岗中,身边尽是东倒西歪的墓碑和棺材,散发着异味。 “是坤宫。”林檎蹲下身子,手掌抚地,源源不绝的灵气从地底上扬,夹带着死人的气息,有些辣眼睛。 祝南之掏了个手帕出来,抓住林檎的手擦了擦,“脏……” “所以怎么办?”林檎由着他擦手。 “我来吧,先看一看这墓碑。”祝南之扔了手帕。 林檎老实跟在他身后,祝南之蹲下来,手掌泛出莹莹玉色,覆在横倒着的墓碑上,一层层无责褪去,杂乱无章的剑痕显露出来。 “没见过的剑痕……”林檎探了个头。 林檎喊了声韶华,韶华没有回应,又转念叫了声垂枝,垂枝却也没有回答。难道是这阵法古怪?林檎不得其法,只能先作罢。 “我先把所有墓碑都清一遍,你站远些。”祝南之起身。 “我又不是瓷的。”林檎不干了。 “……”祝南之低下头来看她,神情不容拒绝。 “行行行,我站远些。”林檎认栽。 祝南之闭目展臂,无数道灵气喷薄而出,打上墓碑。林檎看着那一块块墓碑开始震动,上面陈旧的污秽瞬间就散去。 没等祝南之去查看墓碑,林檎就发现自己脚底下的泥土动了动,然后她的视线陡然一晃,脚下一个踉跄,土地瞬间裂开将她吞噬。 看到的最后景象是祝南之飞奔而来的身影,林檎想,回了仰山一定要给自己做一张平安符。 瞬间被黑暗包围,林檎一回生二回熟,直接驱动菩提枝从手上伸展开,想要朝上逃。但这泥土似乎是有灵智的,凡是她菩提枝所到之处,都空出了一点空间,但她整个人都被泥土裹着朝下移动。 木克土,这东西仅仅是想要困住自己而已,那么在上面的师兄只怕有危险。林檎脑子里一晃过这个念头,便开始催生菩提枝,让蔓延出来的根系扎在土里,死死咬住更多的泥土。 她明显感觉到皮肤在一点点硬化,但这一次却没有失去知觉。 巨大的树冠在顷刻之间冲破泥土,直指苍天。 林檎一冲出来就恢复了人身,赶忙去寻祝南之的身影。她看到原本散落在墓碑四周的棺材有一个被掀开了,源源不断的往外溢着尸气。 而不远处祝南之持剑正与一个猱形白毛的东西交战。 是魃,林檎心中一沉。 那魃的皮肤有如玄铁一般,祝南之的剑劈砍在他身上只能留下浅浅的灰色痕迹,而它双爪带毒,随着它飞速的攻击,四周源源不断有泥土凝成尖锥刺向祝南之。 林檎抬手一道灵力屏障,随后踩着菩提枝下滑,手中逐水已经挽了个剑花。 当的一声,魃的头完好无损。 紧接着那魃的头顶蹭的一下冒出一股猩红色的气,林檎赶忙几个翻身远远避开。 “阿檎小心!”祝南之蹬脚飞跨,抬剑架住魃的手臂,一脚蹬在它肚子上,将它蹬的后退了几步。 既然刀枪不入,林檎心念一动便驱动菩提枝裹上了逐水剑锋,剑光之下,那魃果然惧怕,连连后退,想要逃跑。 “不能让它逃了。”林檎提剑就追,祝南之还没来得及喊她,就见那魃回头狞笑一下,那满脸的白毛抖动了几下。 林檎一直踩着菩提枝,防止它的暗招,却不料这泥土竟是凝成了一只手要来拖拽她,同样的招数不要使用第二次,林檎冷笑,驱着菩提枝上浮后,猛地一抡将手中逐水投掷而去。 魃绿豆眼精光一闪,抬手一道土墙想挡,林檎却掷出了第二柄剑。 巨大的冲击使得魃连滚打趴的退了数十米远,随后韶华泛着绿光将它整个头洞穿,浓稠的黑色液体顺着韶华剑身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滋滋作响。 “……”林檎能想到一会儿韶华得多崩溃了,然而没等她笑出来,地就开始晃动了起来。 四周的棺材开始震动起来,随后哐啷啷的响声四起,棺材盖被冲飞。 密密麻麻的白毛魃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看的林檎头皮发麻。 祝南之此时已经赶到了林檎身侧,两人背部相抵。 林檎抬手召回了韶华,抖了抖上面黑色的污渍,戒备的看着站立不动的魃。 “这么多杀不完的。”林檎看了一眼不远处扎在土墙上的逐水,犹豫着要不要去拔了回来。 “看那些棺材的摆放,砍那个坤位上的。”原来祝南之已经摸清了这坤宫底细。 林檎点了点头,脚下一动,手中韶华剑影涛涛,直指那万魃身后坤位上的棺材,也是唯一一个至今仍然合盖着的棺材。 无数绿光自剑尖飞射而出,那些魃却不避开了,视死如归地迎着林檎就冲了过来,尸气浓郁的即便林檎有灵力阻绝,也感到了些微的难受。 土地一寸寸裂开,化成无数道尖刺射向林檎,林檎抬剑改势,一一打下。 紧随其后的祝南之提剑并指,乾坤混元符直接附上了南飞燕,剑锋之下月光蔓延,那其他方向赶过来的魃便被堵住了去路,尽管他伤不了这魃,但是阻拦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林檎一个上窜,冲到土墙便拔出逐水,随后俯身,双剑并行,开出一地鲜花。 无数黑色的黏液四溅,林檎抬头一道屏障隔开,剑势不减。 魃的数量是有限的,祝南之挡了一波,林檎砍了一波,那棺材边上的魃就没剩多少了,然而没等林檎送一口气,所有的魃突然怪叫一声,一点点化成了灰烬。 “……”林檎抬眼望去,那坤位上的棺材已然掀开了。 一个白发白衣的少女从棺材里站了起来,四肢纤细,形体柔美。 “扰我……清梦……该死……”她歪着头,断断续续的说话,神态纯真,然而下一秒,浓郁的绿色尸气扩散开。 灵力阻绝不了,这回是真的吸了几口,林檎捂嘴想吐,连连后退。 而那女魃瞬息而至,手指弯曲成爪状,抬手就是几道血影,凌空劈出无数条猩红的锋芒。 而她脚下泥土则凝聚成了几条长鞭,打向林檎和祝南之。 祝南之侧翻而走,随后借力疾冲而上。 雷声滚滚,祝南之的每一道剑气都打在了女魃身上,一片焦黑。 但却并没有阻碍她的攻势,她好似看不到祝南之一样,每一招都直指林檎。 见她针对自己,林檎便踩着菩提枝往高处飞,引着她踏空远离土地,随后自下而上招起无数枝丫。 待地上枝叶茂盛,林檎骤然下落,冲着女魃挑衅一笑。 那女魃僵硬的扯着嘴角,似乎是回了一笑,随后双手交错,俯冲而下,见林檎抬剑相抵,她浑身一震,竟是从背上又生出了两只手。 没能防备到,她的指尖在林檎手背上留下了几道伤痕,而几乎是立刻,手背上就迅速发黑,黑紫色的纹路一路蔓延。 林檎想都没想直接抬剑自手腕处砍下,黑红色的血飞溅,逐水掉在了地上。 女魃似乎因为见了血而兴奋了起来,她弓着背,又生出了两只手,朝着林檎就是一个翻身猛打,林檎后仰避开,菩提枝载着她逃远了些。 月光与雷声齐至,祝南之飞踏而来,双眼血红。 女魃几道泥鞭抗下祝南之这一剑,随后朝着林檎追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 襄华 “阿檎,止血!”祝南之厉声喝道,随后他反手划破了自己,一时间鲜血流淌,他舞着伤口就朝女魃甩去。 原本飞纵而去的女魃收势停下脚步,她侧着头嗅了嗅,神情飘忽,两只眼睛竟是朝着不同的方向转了一圈,随后整个人飞速转身,六只手齐齐拍向祝南之。 祝南之扭转剑势,顺劈下来打退她的手,随后又是一甩手,几道道血痕抹在了女魃额头,血液顿时灼烧起来,变成金色的织网将女魃从头罩住。 金丝一点点蔓延,直至覆盖女魃全身,她咆哮一声,爪子疯狂撕扯,企图挣脱金丝,祝南之随之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 林檎得了空,赶忙翻出止血的丹药吞下,随后运转灵力封住穴位。她根本不敢久歇,抬起韶华便纵身劈砍向女魃。 那女魃受乾坤混元符桎梏,一时间避让不开,肩膀上便生生受了这一裹着菩提枝的一剑,伤口极深,却没有流血。 随后林檎抬起韶华挽了个剑花,横斩而去,空中绽放了几朵花,画面,直接割断了她的脖子。 没有血迹,也没有黑色的黏液,她的尸体成了两截散落在地上,不再动弹。 祝南之见女魃已死,赶忙收剑去寻那断了的手掌。 “不用费功夫了,师兄。”林檎疲惫的瘫坐在地上,韶华随之没入体内了。 她低头看了看了自己残缺的左手腕,苦笑了一声,到底是疏忽了,吃了大亏。 而不远处的地上,黑紫色的手掌静静地躺在那儿,原本没入了血肉之中的手腕上的鲛丝现了出来,化成点点星光散去。鲛丝离体,说明它默认宿主已死,那么那截手掌已经坏死,不堪大用了。 祝南之自然也看到了,他眼神一暗,抿着唇快步走过来将她扶起。 “没事的师兄,到时候请墨师姑给我做个手,肯定比原来的还好。”林檎故作轻松,朝着祝南之眨了眨眼睛。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祝南之声音沙哑。 “明明是我自己疏忽,怎么能怪你。”林檎打断他的自责。 祝南之别开了头,没有说什么。 女魃已死,阵却没破,说明这坤宫重点不在女魃身上。 林檎撑着他的手,走过去把地上的逐水捡了起来,单手收剑入鞘。即便她已经动作十分轻缓,背上还是因为疼痛细细密密的冒出了汗。 她扯了个微笑,强装镇定,“师兄,这阵还没破,看你的啦。” 祝南之嗯了一声,扶着她缓步走向那坤位上的棺材。 看似散乱的棺材,其实乱中有序,以九宫方位成堆摆放。那女魃的棺材在坤宫正位上,吸纳整个坤宫灵气,而幸好她没有完全成型,否则不会只有这么点能耐。那些魃不要命的护着她也就说的通了,一个没有成型的王,当然是要保护好的。 祝南之拍了拍林檎的背,让她站退些,随后跨步拔出南飞燕,抬臂挥下,木质的棺材便应声而裂。 而在棺材裂开之后,四周的景象就开始扭曲,转换。 再睁眼两人已在一片密林里。 火红的枫叶落了一地。 “我们是出来了?”林檎疑惑地看了一眼四周,没什么异常。 “应该没有……”祝南之摇头,“九方湮灭这么环环相扣,除非踩中生门,否则无法轻易破阵。” “原来是个看运气的阵……”林檎吸了吸鼻子,韶华已经在识海里帮助自己回复灵力,手腕上的疼痛减轻了一些。 “接下来,你不要乱碰,乱踩,跟在我身后。”祝南之轻声嘱咐。 “师兄你伤怎么样了?”林檎噢了声,转移话题。 “不妨事。”他抬了抬袖子,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不要松开我的手,鲛丝断了,一旦走散我怕找不到你。” 他握紧林檎的手,抬脚走在前面。 落叶踩上去十分厚实,走过的每一棵枫树,树干上都有一个不太显眼的小小十字刻痕,似乎是在有意给后人留下标记。 林檎张望了一下,问道,“师兄,看到那个标记了吗?” “什么?”祝南之脚步一顿,扫视一圈,却并没有看见。 林檎觉得奇怪,这刻痕并没有灵气波动,为何师兄看不到? “是个十字刻痕,并没有灵力波动。”林檎拉着他靠近一棵树,带着他的手掌抚上那刻痕。 “要不,我们顺着这标记走,看看有什么?”林檎仰头看他。 “也没有别的讯息了,走吧。”祝南之略一思忖,得出结论。 林檎便带路顺着标记一直,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很远之后,就在林中看到了一座小木屋,屋顶落满了红枫叶,窗上投着人影,似乎是有人居住。 祝南之横剑再胸前,上前一步将林檎护在身后。 “呀,来了个小家伙。”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极其温柔。 但能在这九方湮灭阵里,没有寻常之辈。 这时,一阵风吹过,门轻轻地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身穿浅绿色襦裙的女人摇着腰肢走了出来,抬头看了一眼两人,身子一斜,靠在了门框上。 眉如黛,眼含情,红唇勾人。 “怎么不动呀,上来吧……”她微微一笑,手指搭上了唇角。 祝南之没动,林檎却用肩膀撞了撞他,低声道,“去看看?这么僵着不是办法呀。” “放心,我若是想要害你们,你们进这红枫林就没命了。”那女人眼波流转,纤细的手臂于空中轻轻挥了一下,一道风便推着林檎和祝南之往前动了。 没有任何灵力痕迹,两人心神一紧。 被风推着踏上木屋前的台阶,脚下嘎吱作响,听得林檎越发紧张。 “噗呲。”那女人瞧见了林檎的脸色,十分怜爱的笑了,随后晃动腰肢,走进了屋内。 林檎跟在祝南之身后进了屋,这才发现小小木屋里居然大有乾坤。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个竹制的高大多宝阁,陈列着数不清的圆形金丹,此时闪着灼灼光芒。多宝阁后却是空的,能看见遥遥万里的大海,波涛汹涌,却没有海风吹拂进来,恍若另一个世界。 转头看去,右边立着一扇竹雕屏风,屏风后是一张玉制的美人榻,头脚各立着一盏琉璃玉盏灯。林檎嗅了嗅,室内薰着香,有些浓,味似牡丹,却不甜腻,夹着清风的感觉。 另一侧则是一张矮几,上面放着一卷书,一盏茶,茶还在腾腾冒着热气。 “这里是巽宫,我是镇守此地的襄华。”女人走过去,跪坐在茶桌前,手指一动,两个琉璃白玉杯就出现在她面前,再一抬手,杯盏就满了,茶香四溢。 抬手示意两人入座,随后她优雅的支着右手,撑住下巴,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林檎。 祝南之微微皱起了眉,看了她一眼,扶着林檎一起坐下。 待两人坐好,原本襄华手边的茶盏就缓缓移到了两人面前,很明显的意思,两人抬头对视一眼,没动。 襄华微微前倾身子,抬手揉了揉林檎的头,慈爱的看着她,“喝吧,对你身体有好处。” 鉴于她的目光实在太过温柔,林檎在祝南之严厉目光的注视下,小心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微烫,入喉一股暖意直入丹田,随后就是滚滚灵气散开在灵脉各处,林檎觉得手腕处的伤口不那么疼了,于是仰头一口就畅饮。 随后她就觉得周身灵脉舒展,疲惫一扫而空。 “喝完茶,你们就可以走了,我会送你们出阵。”襄华看着祝南之,下巴微抬,示意他赶紧 喝。 祝南之低头看了一眼,端起杯子喝了,面上细微的神色变化取悦了襄华,她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为什么愿意放我们一马?”林檎捧着杯子,不解道。 对于林檎的直白,襄华并没有不悦,而是掩唇看她,“因为我已经太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孩子出生了。” 祝南之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我?”林檎品了品她这句话,十分微妙,似乎是见过自己出生的人一样。 “为什么如今先天之灵十分稀少?”襄华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所谓先天之灵,感应天地而生的灵体,天生不凡,其出世时会引得天地异变。若是修者们炼化吸收,则能直入归墟。 而大部分人通常都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于是催生了一批专门捕获先天之灵的猎灵人,先天之灵成长时间极长,他们会在其来不及长大时就将其捕捉,转手卖给有需要且出得起价钱的修者。 林檎沉默了片刻,老老实实的说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修者的贪婪。” 而在襄华提到先天之灵后,她马上想到了襄华那已臻化境的实力。没有灵力波动的高深修为,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襄华食指轻点林檎眉间,顺着她的脸颊而下,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神情温柔,“所以作为为数不多的同类,我当然愿意帮你。” “我是?”林檎微诧。 襄华点头,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目光飘远,“当年我离开东海踏入中原,曾目睹你降世……本想护你成长,却出了点意外。”她神色有些怅然。 第二十六章 僧人执明 既然是有关自己身世,林檎便正襟危坐,洗耳恭听,一旁的祝南之也神色严肃了起来。 “适逢仰山冉飞云飞升,上天降下九九八十一道紫雷,而他踩着最后一道登天时,那最后一道紫雷最终打在了仰山山间。”襄华回忆道。 那本该是先天之灵引起的天地异变,阴差阳错的被冉飞云的飞升紫雷给遮蔽了。 所以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知道那山谷间有一抹无形的灵体诞生,它翻腾,旋转,在七彩霞光的簇拥中,一点点凝出形体。 那是襄华第一次见到同类出生,所见到的景色毕生难忘。 然而没等她飞身上前,一抹赤色的光从天而降直接打中了那幼小的灵体,襄华被刺眼的红光被照的闭上了眼睛,而等她睁开眼睛时,只看到那道光裂开,飞射向了三个不同的方向。 先天之灵呢?襄华再没能见到它。 “而在你被传送过来时,我就认出了你。”襄华温柔一笑,“所以我在你能看到的地方,留下了只有你能看到的标记。” “你出声时的气息,我永远不会忘。”襄华撑着下巴,神色落寞,大概是因为同类越来越少了。 林檎有很多话想问,但最终所有的疑问都堵在喉咙口,没能出声。她看着襄华,没来由的鼻头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她感受到了襄华身上那股挥散不去的孤寂。 祝南之眼疾手快,放下杯子掏了块手帕出来,伸手给她擦眼泪。 突然吹来一阵海风,襄华的脸色随之一变。 她起身,手指捏住了衣袖,微微泛白,看得出她十分紧张。 林檎和祝南之跟着也紧张了起来,忙跟着起身。 原本立着的多宝阁突然刷的一下沉入地底,背后的大海海浪骤起,阵阵海风刮进屋内。 屋子的香味瞬间烟消云散,有什么正踏浪而来。 林檎仔细看去,是一个身穿红黄僧衣的僧人,等他走近了些,祝南之和林檎才看到,他的眼眶里是空的。 “敛息。”襄华侧头低声说了句,随后手臂一抬一放,一道银色的光便罩在了两人身上,似乎是隔绝了什么。 那僧人跨进了木屋,他先是停住了脚步,随后朝着襄华走了过来。 “襄华施主。”僧人双手合十。 “久候师父了。”襄华一张嘴,却是男声。 “是小僧来迟。”他朝着襄华走了过来。 林檎和祝南之小心的挪到了墙角,两人猫在角落里,收敛气息。 “即是来迟,那师父你可得让襄华一子。”襄华翻手取了一副棋盘出来,放在矮塌上。 “可。”僧人站定在矮塌前,轻车熟路的跪坐下来。 两人开始执子对弈,林檎看着看着就开始打瞌睡,头渐渐的就倚在了祝南之手臂上,眼皮耷拉了几下,合上了。 祝南之分明看到,襄华的眼里饱含爱意,但她却在那僧人进门的一瞬间,转换了气息,和男人一般无二。 木屋外已经夜幕低垂,隐约有月光洒进来,而那片大海之上,仍是万里晴空。 数局已过,那僧人突然嘴角微微上扬,自他进屋以来,终于是有了一点别样的情绪。 “师父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襄华拈棋落下,略微挑眉。 “施主这屋里似乎是来过朋友了……”僧人点头,慈眉善目,“小僧很久不见有朋友拜访施主了。” “师父不是我的朋友吗?”襄华声音里透着委屈,“我还以为我与师父已经是朋友了。” 僧人摇头,“小僧如今只余残魂一抹,与施主终究不是一路人。” 襄华丢了棋子,胸口起伏。 “……”僧人抬头,神色无奈。 “不下了,我不想下了,你回去吧。”襄华抬手糊了棋盘。 “襄华施主……”僧人弯腰捡起散落了棋子, “执明!”襄华眼睛一闭,不再看他,“你走!” “……”僧人看着她沉默不语,似乎有些困惑于襄华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起身,朝着襄华行了一礼。 等他起身,襄华又一下子整理好了情绪,她拉住僧人,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倒了杯茶,“等等,茶忘记喝了。” 僧人回头,接过她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我不是在怪你……”襄华揉了揉额头,神情疲惫,“我只是今天见了故人,情绪有些不对。” “小僧明白。”他将茶杯放在襄华手里,原本要合十的手顿了顿,改为抚上了襄华的头。 “施主不必烦扰,小僧省得。”他嘴角又微微勾起,而这已经是他现在情绪的极限了。 “回吧……时间也不早了。”襄华愣了愣,叹了口气。 僧人抽回手,合十行礼,便又踏着原路走了。 而在他离开后,那海风骤然顿住,竹制的多宝阁咔嗒一声重归原位,片刻后屋内重新漫起了熏香的味道。 “行了,我送你们出去吧。”襄华揉了揉额角,拂袖散去角落里两人身上的屏障。 祝南之立马站起来,回身将林檎横抱起。 林檎被这动静弄醒,窝在祝南之怀里揉了揉眼睛。 “对外不要袒露自己的身世,可懂?”襄华走过来,揉了揉林檎的头,嘱咐道。 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是看的祝南之,这话与其是嘱咐林檎,不如说是在警告他。祝南之神色严肃,“前辈放心。” “嗯。”林檎含糊的应道,“要走了吗?”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精神不济,有些晕沉沉的。 “伤越重,那茶的效力越猛,再好好睡一下吧。”襄华无名指点上林檎的额头,指尖一点光亮没入其中。 “睡吧。”她转而轻抚,林檎就真的头一歪,睡了过去。 “等她醒了,告诉她,有什么想问的,在识海之中轻唤我的名字即可。”襄华看着祝南之。 “是,前辈。”祝南之点头。 襄华转身往木屋外走去,祝南之赶忙抱着林檎跟上。 一出木屋,她就直接画出了一个巨型的传送阵法,不费吹灰之力,事毕,她立在台阶之下,示意祝南之进去。 朝着她勉强行了一礼,祝南之抱着林檎抬脚往里走,走了半道,他突然顿住脚步。 “前辈……”他转头看向襄华。 “?”襄华原本已经踩上了台阶,听他声音,便停了脚步,回头看他。 “阿檎手上有镜花水月,或可助您一臂之力。”祝南之迟疑着开口,他私心以为,作为阿檎的同类,那么阿檎肯定是愿意帮助她的。 那僧人所在的地方,祝南之曾在书上见过类似的描写。三界轮回之外,天雷不入之地,一片汪洋大海,孤魂入此地,可久久不散。 这幽冥海能与这巽宫连通,显然是当年那位大能的手笔。 再看她与那僧人相处时的态度,更让祝南之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以她实力,却一直蜗居于此小小巽宫,图的必定是一叶内浓郁的灵气,以及这连通幽冥海的便捷。 但想要修复魂魄乃是逆天而行,难于登天,而林檎带着镜花水月出现得恰到好处。 镜花水月之中可在瞬息之间历经千世,若将魂魄投入其中,那么只要他能踏破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便能重凝魂魄,踏入轮回。 襄华眯了眯艳,看向祝南之。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祝南之背脊上都冒起了虚汗,她终于笑了一下,“小子,你很聪明。” 祝南之偷偷松了一口气,“只是为前辈着想。” “镜花水月不是谁都能驱动的。”襄华看向林檎,神色转柔。 “想必阿檎可以。”祝南之看了一眼怀里熟睡的林檎。 襄华一个转身,那传送阵眨眼就消失了。她几步走上台阶,回头看他,“那就先在我这儿歇下吧。” “遵命。”祝南之抱紧怀里的人赶忙抬脚跟了上去。 林檎这一睡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等她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除了断手处略有不适以外,其他一切都好。 “醒了?”襄华原本在和祝南之下棋,见她醒了,便停了手,起身走过来。 祝南之随之起身。 “不是要走吗?”林檎看了襄华一眼,问道。 祝南之便把自己的打算同她仔细说了,林檎当然是一万个愿意,只是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驱动镜花水月。 从神机囊里去取出那颗小金珠,在襄华略有期待,却有有点矜持的目光里,林檎缓缓注入灵力。 一瞬间满屋光华,那金珠一点点绽放出炫目光彩。 “可行。”襄华点头。 “那要什么时候,执明师父才能过来?”林檎捏着金珠抬头。 “那茶一日一次,所以他等会儿就会来了。”襄华转头去看那幽冥海。 果然没等多久,那多宝阁又降了下去,海风中,执明步履稳健的踏着海浪而来。 而他踏进木屋没几步,襄华抬手拂袖,把他他揉吧揉吧丢到了林檎手里,灰扑扑一团涌动的神魂。 佛道有别,僧人不修灵体识海,而是讲究因果,直入轮回。 林檎默念一声阿弥陀佛,翻手将执明的神魂放进了镜花水月之中,随后闭目转灵力,将其注入镜花水月内。 金珠光芒悦动几下,陡然胀大几圈,变得有如巴掌大小,被林檎堪堪托在掌心。 第二十七章 出阵 执明是一个坚韧不拔的僧人,这一点襄华从未怀疑过,所以她从不担心他走不出镜花水月。但林檎只是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她的灵力恐怕不足以持续到执明神魂修复。 襄华伸手,搭在了林檎肩上,掌心温热,有灵力缓缓流入林檎体内。 原本呼吸有些急促的林檎,渐渐松弛了些,额角滚落点点汗珠。 那金珠表面有人影在动,有些模糊。祝南之看了一眼,便没再去管,而是蹲在林檎面前,握着帕子给她擦汗。 天色一点点变暗,林檎的灵力像是泥牛入海,而金珠迟迟没有动静。 等到月光一点点溜进木屋时,突然一阵梵音想起。 然后从金珠内传来了几声木鱼的敲击声,林檎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掌心的镜花水月旋转一周,变回了原来的大小。 而在它旁边,静静的躺着一颗乌黑的珠子。 “噗……”刚想说话,林檎张嘴就是一口血喷了出去,正中祝南之一脸。 “啊!对不起师兄!”林檎忙支着袖子去擦。 祝南之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的断手,“没事,我自己来……” 胡乱抹了一把脸,他有些担忧的握上林檎的小臂,抬手便灌注灵力进去。 “无碍,大概是污血而已。”林檎摇摇头,她并没有觉得身体不适。 襄华这时也睁开了眼,她一眼就看到了林檎掌心的那乌黑的珠子,目光带了一丝怅然,近乡情怯,她一时间竟不敢伸手。 林檎将手掌递到她跟前来,襄华眼眸微垂,看了许久许久,这才伸手将那珠子取走,握在掌心。 微微发热,像是一颗跳动的心。 襄华的眼眶似乎有一点发红,但林檎仔细去看,却见她神色自如。 “前辈,我还有几个师弟师妹在阵中,可否请您带上他们?”祝南之在旁边察言观色,这句话他想说很久了。 襄华瞥了祝南之一眼,看不出喜怒。 “还请前辈您施以援手。”林檎跟着说了句,看向襄华。 襄华在掌心把玩了一下那乌黑的珠子,翻手收好,随后起身。 走了两步,见两人还愣在原地,便笑了,“走吧。” 以襄华修为,出阵对她而言再容易不过,而将阵里其他人弄出来也不过是抬手之间。 所以当林檎和祝南之刚刚站稳,就看到地上瞬间躺了四个人,一身狼狈。 令向晚先是迷迷糊糊,随后抬头一看,就看到了林檎和祝南之,赶忙欣喜的爬了起来。 “师兄,你们也出来了?”他欣喜道。 “可有受伤?”祝南之抬起手臂,拦住他的去向。 被打了茬的令向晚顺着他的话就答了,全然忘了自己是想抱抱小林师妹,“没有,没有,我跟白师姐一进那阵,就被两头饕餮追着打,好在师姐厉害懂得九宫之法,我们就连闯了数宫。” 他被祝南之牢牢架住,动弹不得,便探头去看林檎。 林檎原本想遮住左手,晚了一步,被他看到了。 原本的喜悦在看到她空荡荡的左手腕时,登时就散了,令向晚顿时脸色苍白,“小林师妹,你的手?!” 林檎赶忙一嘘,“没事啦,令师兄,小事小事。” 但身后被段长月和墨羽搀扶起来的白玲珑已经听到了令向晚的惊呼,她快步走了过来。 “没事没事,没怎么,就是受了点伤,令师兄大惊小怪呢。”林檎背手在后。 白玲珑不信。 藏是藏不住了,林檎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将手放在身前。 白玲珑愣了一下,颤抖着手去轻轻触碰她的手腕,指尖触到那结痂的断面时,瑟缩了一下,眼泪登时就流了下来。 “不哭不哭。”林檎忙去擦她眼泪。 一旁的墨羽也跟着哭了起来,僵着不敢碰她的手。 段长月松开白玲珑,轻轻拍了拍墨羽的背。 “已经没事了,不疼了,等回家了,让墨师姑帮忙做个新的手就好啦。”林檎只能安慰她们。 原本抄着手站在一旁的襄华动了,“走吧,你们耽搁得够久了,想要深入一叶,必须抓紧时间了。”她打断他们想要寒暄的心思,神色有些焦躁。 或许是来自同族的感应,林檎察觉到了她的些微不适,作为一只先天之灵,在面对这么多修者时,到底还是有些不适的。 这是在面对天敌时的应激反应,尽管她如今修为高深。 林檎几步走过去,冲着她甜甜一笑,伸出双手抱了抱她,右手在她背上轻轻抚了几下。 “这位是?”白玲珑等人才注意到一旁还站着个人。 “这位是襄华前辈,正是她施以援手,我们才能出阵。”林檎转身,朝他们介绍。 襄华微微抬头,点了点下巴,算是打了个招呼,众人忙向她回礼,连声道谢。 没什么时间可以耽搁了,九方湮灭阵只是一叶的第一阵,而这已经是他们入一叶的第三天。 一行人便继续进发了。 九方湮灭阵之后是一片无尽的沙漠,在刚踏上沙漠时,林檎瞳孔微微收缩了下,强装镇定的迈开了步子。 襄华先抬手,祝南之后一拍,两人想要去揽林檎,手便打在了一起。 “……”祝南之看了一眼微微笑着的襄华,默默放下了手。 襄华满意的揽住林檎,将她拉的靠拢自己一些,她感应到了林檎那内心无尽的惶恐,尽管她并不知道原因。 “前辈,为什么我的剑灵和我的树妖朋友至今没有苏醒。”走了一会儿,林檎小声的问。 “九方湮灭阵里压制很多东西,大概是你的树妖朋友和那剑灵与你太过亲密,被阵法默认为作弊了。”略一思索,襄华微微侧了侧身子,回答到。 “……”林檎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原因,她抬手摸了摸耳坠,那这么说来,只怕方承彦也好不到哪儿去。 “放心,过几天就好了。”襄华摸了摸她的头,温柔一笑。 祝南之看着前面两个相处和谐的,也跟着浅浅的勾了一笑,林檎能有这样一个长辈照拂,是一种幸运,而那个有关她身世的秘密显然会更加安全。 一行人在襄华的指引下,一直在沙漠中缓缓行进,为了保存灵力应付随时有可能到来的危机,他们不打算使用代步。 而没走多远,他们就遇到了同道中人。 一片黄沙之中,一柄巨大的火凤华伞十分夺目。 华伞之下,坐着五位身穿火红的凤凰纹道袍的少女,此时正挽着袖子,手里握着什么东西,那东西乍一看正丝丝透着寒气。 实在奢靡,林檎感叹。 纵然在场都是元婴期修士,此时也已经走的有些疲累了。这一叶里的灼日似乎不仅仅作用于身体,更是在反复炙烤着他们的灵体。 只是襄华倒一脸从容,甚至还偷偷替林檎驱散了一些暑意。 “静池的。”令向晚小步赶上,靠近林檎,低低说了句。 林檎偏头去看他神色,似乎是说她们不太好相处。 而再扭头去看身后的祝南之,他也是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跟她们有交集。 于是乎,一行人默契的选择了绕开她们。 然而没等他们改道,突然一声巨响,似乎是炸裂了什么东西。 随后一声清脆的扇耳光的声音传了过来。 “啪!” 林檎惊讶的看了过去。 原本坐在那华伞之下的一个尖脸杏眼的红发姑娘,站起来对着她身边另一个姑娘就是一巴掌。 随后那挨了打的姑娘就一路小跑着过来了,脸上还堆着笑。 “几位日安。”等她跑近了,便驻足行了一礼。 “月姑娘日安。”令向晚开口,回了一礼。 一旁的祝南之看了她几眼,她脸颊上的痕迹有些青紫,那一巴掌实在是狠辣,“月姑娘何必如此。” 似乎是他很了解个中恩怨,林檎便来了点兴趣。 “少宗主请您过去,可否行个方便?”她摇摇头,脸上笑意不减,冲着祝南之说道。 林檎看了看襄华,压低声音,“我们去凑热闹,好不好?前辈。” 襄华倒是无所谓,见林檎这么感兴趣,便点了点头。 林檎开心的走到祝南之身前,单手拽着他衣袖,“去去去,师兄我们去。” “小心点……”祝南之皱眉,托住了她的左手。 那姑娘还在巴巴等着回复。 墨羽和段长月在后面窸窸窣窣在交头接耳,林檎回头看了一眼,同墨羽视线交汇,两人心领神会的与对方交换了意见。 然后下一秒她就听到师兄残酷的开口了。 “这一叶里,分秒必争,还请恕在下不能从命。”祝南之托着林檎的手,低声说道,他眼神冷冽,那姑娘眼里打转的泪花似乎根本撼动不了他。 既然拒绝了她,祝南之就不想再多费口舌了,小心的牵着林檎绕开她,其他人赶紧跟上。襄华挑了挑眉,几步上去跟在了林檎身后。 然而没等他们走出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原本走在队伍最后的是墨羽,听了动静后,他有些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突然被溅了一脸鲜血。 “?”他呆住了。 段长月皱着眉赶忙去擦他脸色的血迹。 而刚才还站在那儿的姑娘,此时已经跪坐在地上,胸口一个拳头大的窟窿,而在她身前,一柄赤色长枪钉在了黄沙之上,血迹斑驳。 缓步而来的红发姑娘一脸阴霾,身侧几个姑娘抬着那华伞紧随其后。 第二十八章 热闹 “娉环儿,静池前宗主娉宁唯一的女儿,此女一向跋扈,比沈千凝有过之而无不及。”令向晚侧头,低声说道。 “那个呢?”林檎努了努嘴。 原本跪坐在低声的少女,胸口血肉一点点恢复,随后她弓着背,伏在地上,不住地颤抖。 静池的人,通常都是这样肉体强横的修者。 “那位是三秋月,是柳琅嬛的女儿。”令向晚说了一个非常久远的名字。 林檎了然,那个为了魔宗情郎,背叛宗门,闹的人尽皆知,最后害死静池数十位高手的女子,娉宁就在其中。 那娉环儿走到三秋月身后吗,竟是直接就踩过了她的背,笑着走到了祝南之面前,娉娉婷婷。 “祝师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娉环儿声音轻灵,娇憨的看着祝南之。 这样一个柔美动人的姑娘,就在刚才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捅穿了自己的同门,令向晚十分不适,朝后退了几下,和墨羽段长月站到了一块。 “师兄,人家不是冲着你来的。”墨羽小声。 “看着就害怕,懂不。”令向晚揉了一把墨羽的头。 身旁段长月以拳掩唇,笑着咳了声。 白玲珑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前头祝南之倒是神色不变,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递过去了,而是微微错开了,“当不起少宗主一声师兄。” “祝师兄真是郎心如铁……”娉环儿倒没不满,而是掩唇一笑。 “若无其他要事,在下就先带着师弟师妹们告辞了。”祝南之视若无睹。 娉环儿侧头看了一眼已经爬起来的三秋月,嘴角一耷,“那可否让环儿和师姐们同行?” 这是要赖上祝南之了,林檎扭头看了眼令向晚,把手从祝南之手里轻轻抽了出来,溜到他身边,悄摸摸问,“师兄是什么时候招惹上这娉环儿的?” “去年游学……”令向晚微微侧了侧身子,用手挡住半张脸,靠近林檎的耳朵,“师兄救了那三秋月一次,被娉环儿惦记上了。” “我看不是惦记。”林檎抬眼看过去,娉环儿一点也不介意在祝南之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跋扈,有些反常。 祝南之本想开口拒绝,头顶却突然快速掠过了什么,扬起一阵黄沙。 然后那东西又飞速的倒了回来,落在了众人面前。 是九尺玉,坐的是他的纸鸢。 这种省力的代步真是好啊,林檎艳羡的想。 “九道友。”祝南之拱手。 林檎等人也跟着打了招呼,襄华却走远了些,她对修者到底是没什么好观感的,更别说刚刚目睹娉环儿的凶性。 “林道友平安就好。”九尺玉先是回了礼,这才冲着林檎说道,眼神是明显的欣喜,然而这欣喜还没维持多久,他就看到了林檎的断掌。 “这……”九尺玉愣了愣。 “小事。”林檎摆摆手,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谈,她怕又惹得白玲珑落泪,“对了,九道友怎么孤身一人?” “一出阵我与师弟们就走散了,眼下只能用纸鸢追踪。”九尺玉说,“大概能确定他们此时身处一叶较为深入的地方,不如一同前往?” 有了九尺玉这一打岔,娉环儿好像顺理成章的就赖下来了,祝南之看了她几眼,不再理她,而她却好像悠然自在的和同人走在最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沙漠短时间内走不到头,九尺玉的纸鸢又是能自由变换大小,众人便应邀上了纸鸢,脚程一下子就加快了。 而襄华并不想同这么多修者坐一起,便自己御风而起,稍稍跟在后面。 纸鸢速度很快,飞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土地,紧接着便是茂密的森林。 一阵狂风席卷而来,纸鸢摇晃了几下,九尺玉赶忙驱动纸鸢下落,一行人落了地。襄华见她们落地,便飞快的跟了上来。 “这风好生诡异。”令向晚拂了拂衣袖,走在前面。 “确实。”九尺玉皱眉,跟着他们进了密林。 林檎为了等襄华,放慢了脚步,随后就瞥到同样是队伍末尾的三秋叶,似乎刚结束一个术。指尖有点点光华闪烁而散。 襄华见他们落地,很快就追了上来,落在她身边,两人便并肩走着。然而没走几步,林檎突然嗅了嗅,扭头看襄华。 她看到了襄华眼里的肯定。 “你没闻到?”林檎便扯了扯前面令向晚。 “什么?”令向晚停住脚步,一头雾水的回头看她。 林檎再看看其他人,似乎都没有感觉。 “那小心些。”林檎拉着襄华跑到了最前面,有前辈打头阵应该安全些。 树冠茂密,日光很难倾洒进来,地上投射着些许光斑,襄华护着林檎缓慢朝着那血腥味浓郁的地方走去。 走了没多时,襄华停住了脚步,眼疾手快的捂住了林檎的眼睛。 “嗯?发生什么了?前辈?”林檎乖巧的没有挣扎。 正前方,几个人被白色的丝线缠绕着,悬挂在树下,青灰色的皮肤上隐约有暗红色的纹路,而这些人身上穿着的,正是和九尺玉一样的蓝玉纹道袍。 跟了上来的九尺玉先是呆滞了一秒,随后就冲了上去。 手腕一抖,玉扇带着寒芒斩断了那白色的丝线,他一一将师弟们放了下来。白玲珑作为医修,便跟着上去,一一查看那些弟子。 “还有微弱的气息。”白玲珑对九尺玉说。 “要怎么做?”九尺玉低垂着头,单膝跪在他们身边。 “先给他们输送灵力,保住心脉。”白玲珑手腕一抖,两根亮银色的银针就出现在她掌心,只见她指尖旋转银针,扎入其中一个弟子的周身大穴。 林檎等人便来帮忙,各自寻了一个弟子,为其护住心脉,等白玲珑过来施针。 然而白玲珑还没起身走向第二个弟子,就见被扎了针的弟子,抬手瞬间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手下光芒一闪,直接捏碎了自己的脖子。 其他五名弟子也几乎是同时举起了自己的手,掌风一动,尽数暴毙。 “有人施了术。”襄华动了步子,走到他们身边俯身看去。随后手一挥,这六个弟子的额头就浮现出了一个圆形的暗红色法印,纹路诡异。 “我见过。”林檎伸手去摸那法印。 “魔宗手笔。”襄华紧跟着说了句。 九尺玉面色晦暗,以往会笑着在自己面前打闹的师弟,此时尸首都留不住一个完整。他一拳捶地,整个人伏在了地上。 “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他声音有些沉闷。 “这不是你的错。”祝南之沉声道,“如果说魔宗势力已经浸染到了一叶内,那么我们的处境只怕要糟。” “尽量不要分散开了。”林檎接话道,她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去寻找娉环儿几人,就看到她们远远的站在树下,大概是树荫笼罩,在林檎看来显得格外阴沉。 她们为什么会在沙漠中等着,且要求同行?她们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什么?林檎敛眸,不由得深想。 “这个弟子手里……”祝南之突然低头,他身边那个弟子的手里似乎拽着什么,露出了乳白色的一角。 “九道友,你来吧。”他转头看到九尺玉。 九尺玉忙起身过去,步子有些踉跄。 小心的掰开他的手指,是一块裂开的身份玉牌。 这名弟子曾经捏碎了身份玉牌,却没有传送走。 祝南之飞快的摸出了自己的玉牌,手指灵光一动,嘎达一声将其捏碎,果然没有触发传送。 九尺玉和祝南之对视一眼,确定了事情的严峻性。 “眼下要先把其他宗的人都找到。”两人很快达成共识,分散只会让大家逐个击破,这五个弟子血淋淋的教训已经摆在了他们面前。 “我知道檀宗的人在哪儿。”原本站的远远地的娉环儿突然走了上来,她神情专注的看着祝南之,眼波柔柔。 所有人都抬头去看她。 娉环儿突然不合时宜的笑了,她指了指东南方向,又指了指地上的五名弟子,意思不言而喻。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宁愿在沙漠里等待后来的人,也不愿深入林中的原因。”她轻轻晃了晃身体,对于隐瞒没有丝毫歉意,甚至乎还有些自得。 林檎起身,帮助九尺玉挖坑,没去看她。 其他人也赶紧过来帮忙,娉环儿也就被晾了起来。 祝南之则朝她行了一礼,“那等会儿还请少宗主带路。”说完俯身去抱地上的青山弟子,将其放入九尺玉挖好的坑里。 一一将师弟们入土葬好,九尺玉随后劈了棵树来做墓碑,尽管因为情绪,手指一直在抖,他却依然坚持一个人刻完,拒绝了祝南之的帮忙。 大家便默契的朝外走了走,给他一点点空间,而祝南之又担心魔宗去而复返,便没有走太远,站在树下等他。 九尺玉在坟前坐了一会儿,就起身了。他并不想沉湎于悲伤,尤其是在知道仇人是谁的时候。 既然确定了檀宗的方位,众人就不再耽搁,朝着娉环儿指的方向去了,而娉环儿依旧带着三秋月等人远远掉队在后面。 “她们有古怪。”林檎瞄了一眼身后散步般的娉环儿,偏头和襄华说道。 “嗯。”襄华不太关心,她甚至想带着林檎离所有人类远远的,但不行,林檎如今和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没有权利替她做决定。 林檎以为襄华不想谈这个,便挽着她的手,不再说话。 而在他们一行人走了几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娉环儿所说的檀宗弟子。 第二十九章 过往 六具尸体摇摇晃晃的悬挂在树下,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完全干枯,一个个都是遍体鳞伤,面目全非,只有身上的黑底银云纹能认出,确是檀宗弟子。 檀宗全军覆没。 “入土为安吧。”祝南之看了一眼,有些不忍。 檀宗的大师兄云尘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印象中是一个极为开朗的人。 祝南之叹了口气,走过去想要将他放下来,刚一抬手,却看到云尘的眼睛似乎滚动了一下,并指抚上他手腕,隐约还有点起伏。 “玲珑!”祝南之急促的喊道,“云尘还有气。”随后他飞快抬手,点向云尘的额头,另一只手则飞快的斩断了吊着他的丝线,托着他将他放了下来。 为了防止那魔宗法印操纵他自杀,这一回,祝南之抢先一步用灵力将他制住了。 白玲珑快步走了过去,手指一动,银针就绪,直接掷入了云尘体内。 随后一朵红色的曼珠沙华在白玲珑额间浮现,只见她双手合十,指法凌厉,一阵红霞便笼罩在了云尘身上。 白玲珑的灵宝曼珠沙华其实是有毒性的,但眼下云尘这一口气随时有可能掉下去,她当机立断,直接选择了下猛药。 而随着那红霞缓缓流入云尘体内,他的气色便有了好转,白玲珑蹲下身子,指尖又拈了根银针,左手抬起云尘的手掌,银针扎在了他的食指指尖。 黑色的血流了出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白玲珑见此不由得长吁一口气,能流血便算是好事。 “先让他好好休养着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白玲珑俯身喂他服了药,扭头对祝南之说。 一伙人又哼哧哼哧的给檀宗的弟子收尸下葬,等到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林子里肯定是不能再睡了,于是段长月召出自己的千机人偶,抱起云尘,一行人选了个视野较为开阔,有什么异动第一时间就能发现的旷野处,打算将就一晚。 那边娉环儿却十分娇气,搬了个软凳坐在一旁,翘着脚看着三秋月手脚麻利的布置睡塌。林檎眼睁睁看着她从神机囊里先后取出了美人榻、屏风、琉璃灯、茶几、水果盘等等物件,一一摆好。 “这排场,比九尺玉有过之而无不及……”林檎凑到令向晚身边说。 令向晚抬起头看了那边一眼,在她耳边叽叽咕咕,“她就是变着法的使唤三秋月,纯属泄愤。” “……”林檎又看了一眼,娉环儿身后的师妹们都唯唯诺诺的垂着头站着,动也不敢动一下的,看来娉环儿平时对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祝南之拿了块毛茸茸的毯子过来,放在林檎膝上,“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去。” 毯子上带着特意熏过的花香味,林檎扒拉了一下,盖住腿,“襄华前辈呢?还没回吗?” 刚才说要出去看一看,眼下月上中天,竟然还没回来。 “以前辈修为,这一叶里恐难有敌手,不用担心。”祝南之摸了摸林檎的额头,神色柔和。 “那前辈回来了告诉她我睡这儿的……”林檎蹭了蹭祝南之温热的手掌,直接就霸占了令向晚刚搬出来的竹塌。 “……”令向晚抄着手,看着林檎十分心安理得的躺下,哼哼了几句打算和墨羽段长月去挤一挤。 白玲珑则是靠着云尘,有什么第一时间就能照料到。 祝南之和九尺玉负责守上半夜,到了下半夜段长月、墨羽和令向晚就可以过来交替了。 襄华是天刚亮的时候回来的,一身凉气。她随手抛了个黑乎乎的东西给守夜的墨羽,定睛找了一会儿林檎的位置。 见她安稳的睡着,便轻轻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前辈……”隐约感觉到凉意,林檎睁开了眼,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再睡会儿吧,还早。”襄华摸摸她的头。 林檎哼唧了一声,靠近她一些。 襄华跟着躺在她身边,睡眠对她来说不太重要,更多时候是为了让自己放空自己。 在她睡下后,林檎突然就开始做梦了。 至于为什么清楚的知道这是在做梦,那时因为林檎发现自己是浮在半空中的,看着一袭少女装扮的襄华前辈,在俗世的小镇里走走逛逛。 她一身明黄色的襦裙,额间点了点牡丹花钿,头上钗着几根金簪,姣好的面容上毫不掩饰对一切的好奇。 这摊子上的胭脂凑过去看一眼,那摊子上的果脯凑过去嗅一嗅,她这样的纯真模样,很快就吸引了别有用心之人。 几个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贼眉鼠眼的一路跟着襄华。 穿过热闹的街市,襄华似乎是终于逛够了,抱着一堆零零散散的玩意儿出了城。 而在不远处,男人们对视一眼,掏出家伙事就拦住了襄华的去路。 “小娘子好生俊俏,且让大爷们仔细看看?”为首的独眼龙狞笑着开口,台词是襄华已经听过无数次的。 “今天我心情好,识相的就给我滚远些。”襄华冷着脸。 那几个男人捧腹大笑,却没有让开路。 笑声还没停,头先落了地。 襄华冷漠的将买来的东西直接扔在了血泊之中,抬脚跨过那一堆碎肉。 然而没等她走多远,身后就追来了三四个身穿青色龙纹道袍,手指拂尘的修者,俨然就是冲着她来的。 襄华扭头纵身御风而起。 那几个修者却好像丢出了什么法宝,直接将半空中的襄华网住,摔在了地上。 “追了你一路了,真叫人好找。”其中一个修者冷哼了一句。 襄华被困在这白色的网中,灵力竟像是被一点点抽走一样,开始浑身乏力,她愤怒的挣扎着,想要破开这网。 “省省吧,这可是荒原的蛛网藤炼制而成的,是人是妖进来了都得趴着!”另一个修者抬脚就是一下。 这一脚实在狠辣,襄华被踢得七晕八素,闷哼一声不再挣扎了。 那几个人便提起了网兜,打算打道回府。 “且慢。”有人制止。 树林中走出一个明黄僧袍的僧人,手指佛珠,面容庄重。 “好叫师父知道,这女子前前后后杀了数十人,已是犯了我三圣宗的铁律。”几个弟子向他行礼。 僧袍的颜色代表着僧人的身份,明黄色僧袍的,神州大陆上只有堪堪九位。虽然佛道有别,但几位弟子交换了一下眼色后,决定给对方最大的尊重。 “小僧执明,大宝积寺寺外行走。”执明拈动佛珠,行了一礼。 “我等乃是三圣宗刑堂弟子,奉师命前来缉拿罪人,无意叨扰师父。”几人回礼,礼罢,转身想走。 “这位施主心有菩提,并非嗜血之徒。”执明快步走到了三圣宗弟子身前,挡住了他们。 “杀了十几个人,这叫心有菩提?”有弟子拔高了声音,“那是凡人!手无寸铁的凡人!” “心有菩提,不代表可以以身饲虎。”执明摇头,显然他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这和尚,我们给你脸面你不要,若再阻拦我们,可别怪我们不客气!”有弟子怒气冲冲。 刑堂明规,在三圣宗下辖城镇内伤人者杖百,杀人者以命相抵。 “什么凡人,是他们纠集来找我的麻烦!”此时襄华终于缓了一口气,大声喊道。 “若是他们找你麻烦,你避开不就得了,何必取其性命?”三圣宗弟子嗤之以鼻。 “难道我就得忍着?”襄华怒火中烧。 “对,身为高人一等的修者,就得忍着。”他们的态度一目了然。 执明却依旧不让。 “那这位师父若不让也好办,不过是以命相抵而已,师父不让我们带走她,您跟着我们上刑堂如何?”三圣宗弟子倒是想看看这僧人要如何应对。 “可。”执明将佛珠收在怀里,当真就将手递了过去,神色淡然。 “你这和尚,真是怪哉。”他们面面相觑,既然这僧人愿意代这凶手受过,那么他们也并无意见。 “以后可记住了?对待凡人性命,不可不知轻重。”三圣宗弟子俯身收了网兜,抬手一拂尘打在襄华胸口,让她短时间内动弹不得。 “下次,可就难有这样的好运气了。”他起身,怜悯的看了执明一眼,几个人绑着执明走了。 襄华不解,明明面都没有见过,怎么就愿意代自己受过了? 但她更愤怒,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被骚扰的人,凭什么自己不能杀了他们? 襄华一直被迫保持着这么一个动作,直到几个时辰后术法解除。 她想看看那个和尚。 这个念头在心里扎根发芽,襄华直接朝着那几个三圣宗的弟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一路追进了三圣宗的山门,山门脚下只有零星几个弟子,意外的,她没有被发现。 一路上有很多弟子聚众在议论。 说是刑堂抓回来个痴痴傻傻的僧人,要替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妖受罚,那女妖前前后后杀了十二个人,要先受剜目之刑,再处死。 襄华心里一紧。 那几个弟子果然是去凑行刑的热闹的。 襄华掩了身形,一路跟着他们走到了一座十分高大的牌坊前,穿过牌坊后,便看见了一座血迹斑驳的圆台。 圆台之上,她看到那个自称执明的和尚,即便是狼狈受制,他面色依旧淡然。 在他身边行刑手已经在磨刀了。 剜目,要用最快的刀,这样受刑人才能捱到下一个刑罚。 那刀子的锋芒刺到了襄华的眼睛,她想也不想就现了身形,冲上去,“住手!” “怎么,放你一条生路你不要,要赶着送死?”一个十分阴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圆台后不远处是一座大殿,殿门背光。 有人自阴影里缓缓走出,脸色苍白唇色鲜红,眼角还带着一道长长的疤痕,直直延伸到了鬓角。 第三十章 断臂书生宋青书 一阵梵音响起,林檎惊醒,一身冷汗。 胸口重重的,抬头一看,魇兽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她怀里,睁着大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拱着她的胸口。 林檎坐了起来,抬手揉了揉魇兽的毛,“是你干的好事吗?” 她抱起魇兽,用脸蹭了蹭它。 其实即便没有看到后面的事,她也能猜个大概,终究是场悲剧。 一旁的襄华动了动,醒了过来。 “前辈。”林檎叫了她一声。 襄华坐在那里并没有答话,她不知什么时候捏了那颗乌黑的珠子出来,一动不动的低头看着它。 墨羽捧着不知什么东西走了过来,一见林檎醒了,眉开眼笑,“林师姐快来看。” 林檎竖起手指嘘了声,小心的绕过襄华,朝他走去,“什么东西?” 魇兽在她肩上蹦跶了几个,身形隐匿。 “云灵果。”墨羽献宝似的,将手里的东西捧到林檎面前,压低声音。 是五六个个灰扑扑的小果子,绛紫色的枝叶滚落了几滴水珠。林檎凑过去闻了闻,味道刺鼻。 墨羽有些兴奋,“我以前只在书上见过,这是只生长在灵力浓郁的地方,十年开花,百年结果的医中奇药呢,据说是可医死人肉白骨的!林师姐你快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手长好。” 林檎看着他兴奋的样子,伸手捏了一颗在手里,这一捏,连带着自己的手感觉都沾染上这云灵果的味道了,腥臭扑鼻,实在不敢恭维。 “这可是襄华前辈找了一夜的,她没跟你说吗?”墨羽偏头看了竹塌上还在垂眸思考的襄华一眼,“天快亮的时候,襄华前辈才回来,扔给我一堆泥土糊糊,阿月把它洗干净了,我们才知道是这等神品。” 林檎不想辜负这一番好意,便狠了狠心,吞了一粒。 “全吃了吧……”墨羽又送了送手掌。 一不做二不休,林檎直接一把接过,合掌吞下。 那味道入口之后简直无孔不入,呛得林檎连连咳嗽,墨羽赶忙摸了个水袋出来递给林檎,“林师姐,干净的。” 林檎接了过来,猛灌了两口水,然后就晕晕乎乎的坐在了地上。 “林师姐,感觉怎么样?”墨羽蹲下来,想要搀她。 “没事,没事,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这东西只怕要好好吸收下。”林檎摆了摆手,盘腿坐好。 云灵果入腹之后,识海之上就燃起了一层火焰,连灵脉都变得炙热起来,在火焰的炙烤下,全身都暖烘烘的。 渐渐地,林檎额角有汗珠滑落,头发和道袍都慢慢被浸湿,身下也积了小小一滩汗水。 墨羽干脆就坐在了林檎身边,以防万一。 原本在不远处休息的娉环儿这时却晃着腰肢走到祝南之身边,她伸了伸手,想搭上祝南之的衣袖,却被他侧身避开。 “少宗主何事?”祝南之皱眉。 “祝师兄当真就这样不讲情面?”娉环儿拂了拂手,抱着手臂。 “在下和少宗主不过萍水相逢,并无情面可讲。”祝南之不为所动。 “萍水相逢?我当日可是救过你一次,真是无情。”娉环儿笑了,嫣红的指甲一下下的点着手臂。 “少宗主到底想要什么?”祝南之看着她,声音微冷,但还是保持了风度,“你救我那一次,东山我已经报答过了,如今两不相欠,少宗主何必再苦苦相逼?” “我苦苦相逼?”娉环儿炸了毛,“我救了你,你转头救了三秋月那个贱人,把我扔在了凤山上,你说是我苦苦相逼?” 祝南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当时并不知道你还在凤山之上,否则我不会撇下你独自离开。” 他顿了顿,“至于三秋月姑娘……路遇她受伤,若不救于礼不合。” 娉环儿的脸色并没有好上多少,不管他初衷如何,最后还是救了三秋月!那次本就是她精心谋划,将那贱人丢在乱葬岗去送死,却被他阴差阳错的破坏了,这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想要再碰上那种天时地利人和,不需要自己动手的机会太难了,娉环儿难消心头怨愤。 祝南之不想再同她掰扯,绕过了她,朝着林檎走去。 “几时了?”走到她跟前,祝南之蹲下来问墨羽。 一直守在林檎身边的墨羽赶忙回答,“2个时辰了。” “这云灵果该不会有问题……”他垂头轻轻翻看向林檎的手腕,断面处并没有什么起色。 “效用可能并没有那么好。”白玲珑走了过来,“云灵果这味药,的确是外伤圣品,但我并没有听说过医死人肉白骨的真实事例,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祝南之有些担忧的看着林檎。 “咳。” 林檎咳了声,睁开了眼睛。 祝南之的手帕已经递上去了。 接过手帕,林檎捂住了嘴,手连连摆了摆,然后就偏头吐了,稀里哗啦一片污血。 “我最近是不是吐血太多次了……”林檎擦了擦嘴角。 “可有什么不适?”白玲珑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 “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一样?”一旁祝南之也关切的急问。 林檎摇摇头,抬起左手看了看,断面没有任何变化。说不上失望,林檎觉得这手掌没了也就没了,目前来看好像也没什么不适的。 白玲珑替她捏了个法诀清理身体,替她重新挽了个髻。 “云尘刚刚醒了。”九尺玉这时过来了,段长月的千机人偶托着云尘跟在她身后。 人偶走到众人面前时,便恢复了等身大小,轻轻将云尘放在了地上。 云尘连喘了几口气,艰难的伸长了胳膊。 “先不急。”祝南之跪坐在他身侧,示意云尘慢慢讲。 众人这才知道,那密林里曾经经历过一场乱斗。 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互相攻击同门,直到遍体鳞伤后,大家瘫软在地时,大家才发现攻击自己的竟是同门。 而在他们无力反抗之时,有一个蒙着面的红衣独臂男人从天而降,出手狠辣,眨眼之间将他们尽数吊在了树下。 而那绑着他们的东西,在一点点抽干他们的血液。 “红衣……独臂……断臂书生宋青书?!”林檎有些惊讶,难道当时撕开封印的并不只是仲吕? 得知魔宗护法再一叶里面,众人的面色也有些凝重,宋青书是夔然座下最难缠的一个走狗,没有之一。 他有一支笔,名为归墟,是用无妄海里的沉鲨骨制成,有归墟的宋青书可比归墟境,他最善阵法,且最善幻阵。 娉环儿突然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我师妹不见了!” 她神色慌张,身后还跟着三秋月。说来也奇怪,三秋月虽然模样慌张,眼底却沉得像潭死水,看的林檎心里一突。 “怎么回事?”九尺玉侧身退了一步,离她远了些。 林檎余光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没忍住笑了出来。 “刚才师妹们明明就在我身侧,我一晃神,她们就不见了……”娉环儿抬手抚面,似乎是在哭。 三秋月配合的过来搀扶她,被她一把推开。 “……不至于,娉少宗主。”林檎拨了拨九尺玉,站到她跟前,“你与你师妹们并没有这么好的感情,何必装模作样?” 娉环儿呼吸一滞。 身后的三秋月倒是冷笑了一下,原本就阴沉的脸更显得恐怖。 “所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林檎单手抽出逐水,架在了她脖子上,“别动,我只有一只手,可能会抖的。” 娉环儿当真就不动了。 “说吧。”林檎抬了抬下巴,一旁九尺玉竟然懂了她的意思,手腕一转,玉扇就堪堪笔在了三秋月的咽喉处。 冲着他赞赏一笑,林檎转而冷着脸看向娉环儿。 白玲珑本想劝一劝林檎,却见祝南之冲自己摇了摇头,便没有再动,而是跟着墨羽和段长月去照料云尘了。 “我看到宋青书了。”娉环儿迟迟不肯开口,倒是身后的三秋月开了口。 “你自己找死别带上我!”娉环儿突然变了脸色,却碍于林檎手里的剑不敢回身去吼三秋月。 “不是刚才看到的吧。”林檎看向三秋月。 三秋月浓墨一般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林檎,随后林檎剑下的娉环儿动了。 她单手撑地后爬了几步,抬手一杆长枪猎猎带风而来,林檎不敢耽搁,一个后翻避开,她身后的祝南之和令向晚随后拔剑冲了上来。 然而已经晚了,那边三秋月毫不在乎自己的脖子被九尺玉划开一口口子,单手一甩,银色长枪在空中抡了个半圈,将九尺玉逼退几步后,和娉环儿朝后几个飞纵逃远。 很快就隐匿了身形,大概是用了什么术法。 “追不追?”令向晚提着剑回头看向祝南之。 祝南之摇头,云尘如今刚刚醒来,若是分一部分人出去贸然追踪,可能会被分化。 “问题不大,我只是没料到,娉环儿竟然会和魔宗联手。”林檎收剑,魔宗应该也算得上是她的杀母仇人才对。 “宋青书予了她什么好处吧。”令向晚耸肩。 第三十一章 集合 等大家想起来时,才发现襄华已经不见很久了。 原本应该是坐在那竹塌上望着执明的魂珠想事情的襄华,此时遍寻不到,而在她曾经坐过的地方,残留了淡淡的魔息。 是调虎离山?林檎百思不得其解,襄华不该毫无反抗才对,纵然她心神失守。 “难道是宋青书?”九尺玉单膝蹲在竹塌前,手掌轻轻抚过竹塌。 “你能依着这魔息找到他吗?”林檎问。 九尺玉微诧,抬头看她,“你要直接去找宋青书?” “不然等他一个个来把我们抓走?”林檎反问。 “小檎,你先冷静一下,云尘眼下这情况,根本没有办法挪动。”白玲珑仰头看他们,云尘早在说完话之后就已经昏了过去,因为太激动,如今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林檎摁住了剑鞘,有些急躁。 “他总会找上门的。”祝南之开口,“所以我们要抢在他之前,找到其他人。” “怎么找?”林檎坐在了竹塌上。 他转头看了看九尺玉。 “?”九尺玉同他大眼瞪小眼。 “炸你的潜蛟。”林檎很快明白了祝南之的意思,祝南之满意的俯身摸了摸林檎的头。 “……” 然后就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九尺玉展臂一抖,于胸前合十,随后袖口金线便凝聚成金色巨蛟扶摇直上,约摸着高度够了,九尺玉变势一动,潜蛟于空中炸成了一朵莲花。 是青山大殿里的莲花纹,心思缜密些的大概就会被吸引过来了。 九尺玉拂袖,潜蛟蜿蜒而上。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其他宗门的人赶过来了,如果他们能懂的话。白玲珑提议做点防备措施,以防来的是宋青书。 祝南之点头,几人便开始就地设阵,白玲珑则取了自己的药粉出来,东撒一点西撒一点,林檎好奇,凑过去看。 “小心,不要踩上,还没给你吃解药的。”白玲珑撒下的药粉,落地无形。 “……”林檎神色紧张地赶紧把脚缩了回去。 白玲珑噗呲一笑,被她逗笑了。 “对嘛,多笑一下,玲珑师姐很久没笑啦。”林檎眨眨眼,冲着她笑眯眯道。 白玲珑有些怅然,这一次的道门大典似乎和师父以前描述的大有不同。 - 潜蛟炸了之后,并没有让他们等很久。 第一个赶来的是三圣宗的几位,一水的青色龙纹道袍,除了领头的少女仪容尚可外,她身后的其他人皆是形容狼狈。 “慢。” 在他们踩上药粉之前,祝南之先喊住了他们。 “在下三圣宗守一门阮清清,还请道友施以援手。”领头的少女停了脚步,拂尘一摆拱手行礼。 “守一门林耑。” “乾门松泽。” “坤门郑通。” 其他人紧跟着自报姓名。 “什么人在追你们?”祝南之抱着剑看着他们。 “是魔宗的人。”阮清清答道,“数目惊人,我们只是遭遇了他们其中一个小队,而我两个师弟也惨遭毒手。”说到这里,她神色黯淡。 她还好,她三个师弟的伤却是有些重的,加上疲于奔命,无暇疗伤,如今都有些神色恹恹。 祝南之赶忙放他们进来疗伤,而白玲珑则快步过来扶他们。一旁令向晚等人赶忙过来帮手,林檎则扶着阮清清到旁边坐好。 垂枝不喜欢修者,便远远坐着,不打扰他们。 “可有见到其他宗门的人?”九尺玉搭把手,替林耑上药。 “没有,我们一出阵就糟了埋伏,那魔宗可耻至极,手段阴险,我们两个师弟就是一时不察,中了诡计。”说着说着,林耑一个九尺高大汉,眼泪没憋的住,淌了下来。 九尺玉沉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这种无力感,他感同身受。 祝南之还没来得及问一问阮清清具体情况,就看见两个不同的方向都有人赶了过来。 其中一个林檎认识,那个身穿月色兽纹道袍,手持双剑的圆脸姑娘,是望月门的关依依,她和她的师父沈秋然曾经来过仰山。 另一个则是清谷天的大师兄陶煜,带着他的五个小师弟,赶路赶得气喘吁吁。清谷天以医道见长,体力一向是大家最喜欢开玩笑的事。 见了熟人,关依依似乎也长出一口气,“小檎,好久不见。”她同祝南之打过招呼后,就朝着林檎走了过来。 “你同门呢?”林檎张望了一下,没看见。 “出阵时走散了,见着天上有东西炸开,就先过来了。”关依依收剑,朝着林檎的头比划了一下,“小檎你是不是越长越矮了?” 林檎轻轻把白玲珑分的药给阮清清敷好,转身对着她翻了个白眼,“能不提这事吗?”这一转身关依依就看到她的伤。 关依依向来大大咧咧,此时却沉默下来,看了一会儿后,抬手摸了摸林檎的头,“你吃了很多苦吧。” “不吃苦怎么变强呢?”林檎不想她难过,笑嘻嘻道。 “那你变强没有啊?”关依依跟着她的话茬走。 “大概有强那么一点点吧。”林檎抬手,放在眼前比了一小点。 两人对视一笑。 人既然到齐了,祝南之便请所有人坐到一起来,把一叶里已经发生的,和可能会发生的事同他们说了一遍。 而原本脸色轻松的关依依在听说了其他人遇袭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我师弟他们……”关依依起身,“不行,我得去找他们。” 林檎忙拉住她,“你一个人去万一遇到魔宗怎么办?” “那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关依依不敢甩开她,她惦记着林檎另外只手有伤,于是愁眉苦脸道。 “我和九道友商量了一下,眼下有个办法。”祝南之开口了。 “什么办法?”原本安静的阮清清和关依依异口同声。 “分而化之。”九尺玉开口。 所有人看向他。 “以阮道友的话来看,魔宗只怕分了好几个小队,在这一叶里企图将我们逐个击破。”九尺玉眼神微冷,“那么我们为何不能以同样的方法,狩猎他们?” “他们似乎是有东西能寻到我们踪迹。”阮清清开口。 “可若是碰上护法怎么办?”原本一直沉默的陶煜开口了,他的几个师弟都不善战斗,和魔宗对上只怕是讨不到好处。 “陶道友别急,以在下看来,清谷天和我师妹负责留在这里照顾伤患,而我们其他人整合行动,只要不落单,对上魔宗我不认为没有一战之力。”祝南之看出了陶煜的担忧。 计划的确照顾到了所有人,陶煜和关依依都认为没有问题,表示同意。 “以我这种伤势而言,我觉得我有能力跟你们一起去。”她不愿意留下来养伤。 拗不过她,祝南之便同意了她同行,但也事先同她说好若是有不适,一定要马上说明,不能硬撑。 阮清清自然是点头答应。 清谷天的都留下来同白玲珑一起照顾伤患,林檎也不被允许随行,尽管她坚持自己的手不碍事。 “阿檎,乖一点,等我回来。”祝南之摸摸她的头。 林檎不得已,只能留在营地,姑且称之为营地吧,在清谷天几个人的加入后,这片空地就变了模样。 一直听闻清谷天日常出门游学都会准备起居妥当,林檎今天是开了眼了。 陶煜先是掏出了整整全套的医修工具,随后当着林檎的面,盖了个大屋子出来,里面陈设应有尽有。 这大屋子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材料,林檎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香,伸手摸了摸墙壁,上面隐约有符文流动。 “玲珑师姐,这可比我们在地上画阵来的气派……”林檎窜到白玲珑身后,声音里是冒泡的酸气。 “他们寻常收诊的确要比我们富裕的多,但你若真想要,师姐也是能帮你弄来的。”白玲珑摆好自己的药罐子,站起来摸摸她的头。 自从变矮以后,好像每个人都开始喜欢摸她的头了。散着的头发,一会儿就被摸乱了。林檎摸了根簪子出来,请垂枝帮自己挽发。 “大人,您好像很紧张。”垂枝站在林檎身后,冰凉的手指穿过她黑长的头发,一点点将它挽起来。 林檎的背原本绷得紧紧地,听了她的话,便松弛了一些,“我担心师兄他们……” “大人,以前我在榆树林守您的时候,经常会有妖兽想要来抢夺您。”垂枝的声音很轻柔,她俯身接过林檎举起来的簪子,轻轻一别,将头发固定好,“一开始我很怕,每次赶跑他们之后,我都会很紧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然后呢。”林檎问。 垂枝的手按在了林檎肩上,轻轻的替她捏肩,“后来我学会了在林子周围施法,防患于未然。” “你在鼓励我跟着去?”林檎转头看她。 垂枝摇头,“我希望待在这里,你师兄们正是为了保护你,才选择了防患于未然。” 林檎泄了气,靠在垂枝身上,“其实我只是断了只手,并不是多重的伤。” 垂枝托着她,“但在我看来,您真的伤的很重,断手并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如果您不信,可以和我去外面试一试。” “好。”林檎蹦了起来,拉着垂枝就往外走。 “干什么去?”白玲珑问了句。 “在门口和垂枝切磋切磋啦~”林檎的声音被关在了门外。 两个人来到屋子外,林檎退后几步,刚想拔出逐水,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连眼前的垂枝都变得模糊起来。 “敌袭……”林檎张着嘴,拼了命的想喊,声音却堵在嗓子里,发不出去。 她看见垂枝焦急的扑了过来。 第三十二章 被囚 眼前一黑,林檎心里一咯噔,伸手想去抓扑过来的垂枝,却抓了个空。 “淦!”难得骂了一句,林檎昏了过去 …… 耳边响起了滴答滴答的声音,似乎是水滴落的声音。 林檎晃了晃头,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她好像躺在了一个什么地方,双手交错在身后被绑了个结实,整个人横躺着。 尝试运转灵力,却发现体内灵脉空空。 不得已,林檎支着耳朵听起了声音。 四周似乎是一个很大的洞穴,哪怕是轻微的水滴落下的声音,也能荡起回声。 “请问是谁把我绑到这儿来了?”林檎开口,仍然出不了声。 眼不能视,口不能言。 林檎尝试着挪动了几下,发现自己似乎是被拴在某个地方,长度有限,动也不能动太远。 渐渐地,山洞里水滴落的声音越来越快,快到林檎感觉都足以称之为水流。 随后就感觉那股水流倒在了自己头上,浸湿了一身,十分冰凉。 这时,周围突然出现了脚步声。 “这个?”有人在说话。 “是吧,大人说是个断手的,你去看看她手。”另一个人回答。 脚步声便更近了,听着像绕到了身后,“没错,就她了。” 然后林檎就被拖动了,原本限制她走动的东西似乎是被解开了,两人一前一后用了根什么东西将她抬了起来。 一路颠簸,两个人路也不好好走,一边聊天一边晃荡,晃的林檎想吐。 “这回咱们出去,是不是就能升到宗主身边了?”打前头的那人声音似乎十分兴奋。 “你没听说?”后头那人声音有气无力的。 “听说什么?”前头那人颠了一下,问道。 “宗主大人好像受了伤,如今是应钟大人掌事了……”后头那人回答道。 “那要是能去应钟大人手下,也是可以的嘛。”前头那人嘿嘿一笑。 “想着吧,说不定得称他为宗主咯。”后头那人咳嗽了一声,似乎也笑了。 八卦没能听多久,因为很快两个人就停了下来。 林檎感觉自己被直接丢在了地上,但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小心点!怎么就直接扔了!”有人尖声叫道,“快滚快滚,不长眼的东西。” 紧接着,林檎感觉那人走近了。 有什么东西划开了自己的皮肤,没有任何知觉。 但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血液流淌出体内,流入了什么容器里,声音潺潺。 “大人,您请。”随后那人谄媚道。 一声轻笑,一开口声音十分阴柔,“先前就觉得不对劲,普通修者哪儿有这么漂亮的眼睛?果然是先天之灵!” 林檎感觉他是在说自己的眼睛,但没头没尾的,根本获取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可惜的是之前那个跑了,不然这就是好事成双了!不过您放心,我已经遣人去追了。”那人忙接话。 一声碎瓷声,那阴柔的声音冷哼了一下,“这笔账我迟早会跟他算清楚!把她身上的毒解了,放回去用无根水跑着吧,别弄死了。” “好嘞,您慢走。”那人声音卑微到极点,而过了一会儿,又嚣张跋扈了起来,“你,你,这是解药,给她吃了以后把她拖去泡水,小心点,若是死了,可要你们好看。” “是,是。” 有人跑过来连声应道。 随后林檎就感觉自己被掰开了嘴,倒了点什么进来。 也就是在这时,林檎浑身都疼了起来,不自觉的就呻吟出了声。 听到自己的声音,林檎一愣,她能说话了。 随后她就又被抬了起来,手臂能感觉到冰凉,绑着自己的是一段铁索。 没等她思索为什么这毒解了,她还看不见,韶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就睡了一会儿,你怎么就瞎了。】 “?”林檎比他还诧异,“我瞎了?” 【这话你问我?】 “……”林檎沉默。 【你有意识的时候我自然也是有意识的,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瞎的,我当然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林檎冷漠。 【我能不知道吗?你瞎,我可没瞎!】 林檎想多跟他吵几句,却听得噗通一声,她被晃荡了几下,丢入了水中。 似乎是一个很深的水池,林檎手被绑着,根本不能朝上扑棱,只能由着自己朝下坠去。奇怪的是,朝下沉到底后,林檎呼吸自如,且如履平地。 “怎么回事?”林檎纳闷。 【这就是那人说的无根水,人丢到这里面来,和在地上是没有两样的。】 “什么是无根水?”林檎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用邪术将胎儿的胎心血取出来,炼制而成。这么大一池无根水,只怕要数以万计的胎儿。】 “呕。”林檎恶寒。 【正是因为他们灭绝人性,当年飞云才想要杀了夔然,以绝后患。】 “杀了他怕是不够。”林檎想到了那两个人嘴里的应钟。 九指琵琶应钟,这个人的名号非常响亮,而听他们的说法,似乎是要篡位当宗主了,果然抱着趁他病,要他命想法的,不止自己一个。 【无根水会让你用不了灵力,逐渐浑身僵硬,最后变成个人干。】 “……”林檎拒绝,她挣扎着,想要从那绑着自己的铁索里睁开。 “我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中毒?”林檎挣扎了一会儿,实在挣脱不开,便停了下来,盘腿做好,问出了刚才就想问的问题。 【被剜了……】 “?” 林檎非常疑惑,但她想不通的是,自己的眼睛能做什么用。 所以她也并不清楚,此时她的眼睛被盛在了一个光头和尚面前,即便用五光十色的琉璃盏盛着,也盖不住它光芒。 那和尚看的痴了,前倾身子凑近那对眼睛,猛吸一口气,一脸的叹足。 这时,有人踩着妖娆的步子走了进来,他飞快的伸手将琉璃盏给端了起来,举到自己面前叹道,“真美,果然只有先天之灵,才有这样美丽的眼睛。” “莲师你干什么?说好的这对招子送我。”和尚竖眉。 “道云,你急什么?”他勾唇一笑,捧着琉璃盏抬脚直接坐在了和尚面前的大桌上,赤裸着的脚趾轻轻蹭了蹭和尚的僧袍。 这两位正是魔宗六护法的其中两位,玉面公子莲师和邪佛道云。 “我不急,你把招子给我。”道云对于他的媚态视若无睹,抬手拂开他的脚。 “应钟和仲吕如今不在,我这不是想和你先谈谈。”莲师眼角红痕微翘,将琉璃盏放在桌上,随后直接一脚轻轻的踏在了道云胸口,将他逼的躺倒后,整个人伏在了他身上。 “有什么好谈的?我不想谈,你也别想套我的话,都已经进到这劳什子的一叶了,还有退路吗?”道云将他推到一边,理了理僧袍,坐直了身子。 “他们兄弟二人诓了你我进来替他们卖命,你我何不……”莲师跟着坐了起来,他左手搭上道云的肩膀,右手在他身前虚空抓了一把。 “你应该清楚,纵使你我加起来,也打不过应钟。”道云偏头看他。 “有了这先天之灵,何愁打不过?”莲师掩唇,眼波荡漾。 “这可是你捉到的先天之灵,却愿意和我共享?”道云表示怀疑,一开始这对招子他都犹豫了半天,跟割的是自己肉一样舍不得给,怎么如今真确认了是先天之灵,反倒大方起来了。 无事献殷勤。 “当然是为了你我将来着想,就算了杀了夔然又怎样,你我头上不还得顶着个应钟仲吕两兄弟?”莲师脸色转而阴郁。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屈居人下的气了,那第一个先天之灵可是自己偷了宋青书机要后,费了大功夫才弄回来的,自己这得手还不到半日呢,就被仲吕那厮的弟子给抢了,说什么要等出去送给大人。 一个区区弟子,就连一个区区弟子,也敢狗仗人势的从自己手里抢东西了!何其嚣张! 最后还不是被宋青书截走?废物东西。 这先天之灵又不是街边大白菜,既然眼下自己侥幸能再得一个,必然不可能再松口了。 道云看他神色不似作伪,脸色就变得严肃了些,“你待如何?” 莲师凑近了些,微热的气息吐在道云耳边,“趁着这几天把那先天之灵给吃了,出去之后,你我带着门人自立山头,如何?” 道云没有说话。 在他看来,这是一步险棋。 应钟和仲吕谋反这事上,他们两个是帮凶。他日若是宗主回来清算,肯定是落不着好,两边都得罪的话,道云不敢托大。 “你若这般胆子小,你说我现在杀了你怎样?”莲师突然屈肘撑在了桌上,斜着眼睛看他,说着狠话,却没有杀意。 不到必要时刻,与自己有过命交情的道云,还是留着的好。他眼波流转,笑了出来。 “你莫要激我。”道云摇头,“你不怕宗主养好了上后,先找上你我?” “他就算要算账,也该先是去找应钟仲吕二人,寻不到我们头上。”莲师冷笑,“再者,应钟图谋极大,你我若不早做打算,待他坐稳这魔宗宗主之位,还能分我们一杯羹?” “只有修为才是傍身之道啊,道云老弟……”莲师施施然起身,拍了拍道云的肩膀,走了。 而修为,眼下可是触手可得。 第三十三章 铤而走险 【醒醒。】 “干嘛?”林檎有理无力,现如今她已经只剩下手指还能活动了,其他地方有如铁板一块,看来是离人干不远了。 【有人来了。】 “有人来又怎样?”林檎摇头,难不成还是救自己的人? 来的人当然不是救她的,而是来割肉取血的。 林檎感觉自己被拖了上去,随后手臂一疼,被剜了块肉,顺便放了碗血。 然后林檎又被丢回了水池里泡着,明明都快人干了,痛觉却还在,真应该叫那人别把毒解了,痛的算了。 【这无根水的用处就是让你每日割肉取血都死不了。】韶华声音怏怏的。 “我觉得我快死了……”林檎叹了口气,“可惜我还没能替师兄报仇,我好没用啊。” 【我有一个办法,但是我怕你不敢。】 “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吗?”林檎想笑却笑不出来,如今这境地,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敢不敢和我互通五感?】 “……”林檎沉默了。 顾名思义,互通五感就是把自己的灵识与剑灵的灵识相连接。 剑灵之所以被称为剑灵,是因为其无形无体,由一抹灵识凝聚而成,其五感所通世界和修者所见是不一样的,修者若是轻易与剑灵连通五感,虽然可以在瞬息之间直接感应天地,但少有不察就会迷失自我,自爆而亡。 换而言之,林檎有可能比现在还遭。 但死马当活马医吧。 在林檎看来,也不过是马上死和捱一段时间再死的区别。 征得林檎的同意后,韶华在识海里就消失了,他成了铺天盖地的灵气,游走在林檎每一寸灵脉之中。 暖意像水波一样扩散开,林檎逐渐重获知觉。 原本平静的无根池水面一点点沸腾了起来,一旁守着的弟子惊的跳了起来,他不敢怠慢,赶忙跑去禀报莲师。 而另一边,道云并没有考虑很久,或许是应钟仲吕二人的狠辣,又或许是先天之灵的诱惑太大,他一狠心,便找莲师达成了共识。 正好遇上弟子慌慌张张的过来禀报说无根池有恙,两人对视一眼,拔腿就赶了过去。 当莲师和道云赶到无根池时,整座无根池的池水都消失了。 莲师还没来得痛心这满池精华,就看到有一人持剑斩杀而来。 几乎是瞬间,莲师与道云两个人飞快的侧身避开飞退,随机各自召出了武器。 莲师手中是一柄红色的扇子,扇面上是黑色的古怪纹路,在不停的涌动着。而道云手里则是一串佛珠,只不过这佛珠灰白,与普通佛珠有异。 林檎借着韶华的视角,看了个分明,但她此刻处于极度的亢奋之中,这一叶里的灵气正疯狂的往她身体里用,而她灵识与韶华相糅合之后,她的身体仿佛一个无底洞。 韶华剑不召自出,林檎手中逐水横劈过一道剑气,韶华紧随其后,两道剑气并走,四周瞬间绽放无数花朵,莲师一个不察,手臂被长春剑意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见了血使得莲师格外愤怒,他一扇而出,一道猩红色的烟雾弥漫开。玉面公子极为善毒,但林檎此刻根本不惧他的毒雾,她直接抬剑,脚下连踏数步,剑锋比着莲师的脖子便拉了下去。 一声佛号,道云打出一道卍字,林檎闪身避开,错失机会。 莲师得了空,忙纵身后退,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看着林檎的眼神犹如蘸了毒的刀子。 道云随后有唱喏一声,佛珠旋转而来,看似圆润的佛珠,竟是带着锋芒!林檎不敢托大,抬剑架住佛珠,一个转身,将佛珠打了回去。 那佛珠似乎是怨气缠绕,不过是一个照面,林檎就感觉自己受到了影响,额间隐隐作痛。 道云见她眉头紧锁,随后飞跨一步,手指弯曲,一掌拍来。 掌风带毒,林檎虽然不怕毒了,却依然被这掌劈得后退了数十步,而身后莲师的扇子就已经刺了上来。 扇尖没入林檎的后腰,莲师狞笑着连捅几下,全然不顾面前这人已经举剑,似乎只想图一时爽快。 但林檎的剑没能刺下去。 因为道云已经到了,他又是一掌劈来。 林檎先是一脚后蹬,将莲师踢开的同时,借力前扑,手中逐水一个剑花击向道云。 一路长出了数朵花,有莲师前车之鉴,道云不敢碰花,选择了翻身避开,收了这掌。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外面巡逻的弟子们,密集的脚步声开始朝着这边赶。林檎不敢久待,踩着菩提枝而起,无数剑气劈砍出去。 剑气所到之处,遍地生花,道云和莲师不敢轻举妄动,林檎趁机飞纵逃走。 莲师咳了一声,跌坐在地。 道云并没有受什么伤,他一拂僧袍,几掌打出,地上的花便碎成灰烬。 他走过来搀着莲师,而赶来的弟子们见了这幅场景,纷纷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下。 “可恨……”莲师咬牙切齿,眼睛扫到这干涸的无根池,更是怒火中烧,“给我找!我要把她碎尸万段!” “是。”众弟子领命,追了出去。 - 林檎的意识并没有保持很久,她体内的灵气早就已经肆虐开来。 每一寸灵脉都被扩张,识海里是熊熊大火。 她飞了不知道多远后,菩提枝虚晃一下,消失了。 林檎眼睛紧闭,从空中垂直翻滚了下来,在一片空地上生生砸出了一个数十尺宽的大坑。好在这一叶里的妖兽都被魔宗的人给绑了吃了,所以纵使她此刻昏迷不醒,一时半会儿大概也没什么性命之忧。 - 目光所到之处,只有明亮而温柔光。 林檎抬起右手,摸了摸眼睛,眼眶里是空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瞎了,却依旧能看到这明亮的光。 四周是光,脚下也是光,她就如同身处在这光芒之内,它无处不在,像是幼时师父的怀抱,像是师兄递过来的糖。 师父? 师兄? 那是谁? 林檎突然愣住了,她环抱自己,却发现了左手手腕处的断面。 我什么时候少了一只手? 就在她冥思苦想时,脑袋里突然像针扎一般开始疼痛。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又如潮水一般汹涌回来。 林檎深呼吸一口气,抬脚迈出第一步。 而在她迈动步子的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风驰电掣般朝后飞去,那光散了。 - 林檎的视野重归黑暗,疼痛也在一瞬间席卷而来。 【你清醒了。】 韶华的声音带着啜泣。 “是的,我醒了。”林檎想笑一声,但她整张脸都麻木了,火辣辣的疼。 【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韶华在哭。 “我现在在哪儿?”林檎没有心思去安慰他,她浑身都像炸开了一样,千疮百孔的在疼。 【我看看……】 【你在一个坑里……】 “……”只要不是重新回到了那两个人手里就万事大吉了。 【现在怎么办,你伤的太重了,体内每一寸灵脉都碎了。】 “咳……咳……”林檎又咳了起来,她感觉到自己吐血了,“我先躺躺,我好累啊。” 【别,你不能睡过去,万一醒不来了呢?】 “那你跟我说说,周围的情况。”林檎的意识挣扎了一下,强逼着自己不睡着。 【天快黑了,你起不来,我也看不到什么东西,反正这个坑很大就对了,又大又深。】 “韶华……”林檎突然喊他。 【什么?】 “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谢谢。”林檎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谢什么谢,自从拿了我,你就一直受伤……都怪我……】 “谢谢你带我领略了不一样的景色,不是你,我现在还只是个冒牌元婴,终日窝在不动峰上,蝇营狗苟,心怀怨愤。”林檎终于扯动了嘴角,她一点也不后悔走到这一步。 【你别说了,跟遗言一样……我不想你死。】 “我也不想死……”林檎叹了口气,胸口一阵刺痛。 【那就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好吗,说不定你师兄就找过来了。】 “我老是拖累师兄,我是他的包袱,师兄我错了,你要抛下我好不好……”林檎意识有些恍惚,她鼻头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温热的眼泪划过脸上的伤口,又是一阵刺痛,但这刺痛却让她意识反而清醒了一些。 【我说的是祝南之,祝南之说不定马上就会找过来了!】 “我手上没有鲛丝,他们找不到我的。” 【祝南之肯定会掘地三尺的找你,你信我,你别睡,我陪你说说话。】 “说什么呢?”因为目不视物,林檎必须比平时更精神,才能控制自己不睡过去,尽管她现在浑身作痛,但她实在太疲惫了。 【星星,星星出来了。】 “我又看不到。”林檎无奈。 【对不起……】韶华噎了一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我没有怪你,眼睛没了就没了,等我成了归墟境,还怕眼睛长不回来吗?”林檎给自己打气,也是在安慰韶华。 归墟境,道胎重塑,肉体重生,是无数修者念了一辈子想要跨过去的那道门槛。也只有踏入归墟境,才有可能摸到飞升的边。 韶华突然尖叫起来,【林檎,你又发芽了!】 但林檎已经听不到韶华的尖叫了,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了师兄和师父,他们好像来接她了。 而在大坑里,下一秒拔地而起一棵巨树,参天之势。 第三十四章 围杀 却说垂枝这边。 当林檎踉跄着朝后跌去时,她就已经慌了,整个人直接扑了上去,想去抱住她。 但她扑了个空,眼看林檎消失在原地。 “大人!”垂枝扑倒在地,惊慌失措地大喊。 土里喷薄而出的浓浓魔息似乎是在嘲笑着她,垂枝单手锤地,眼睛登时通红。随后无数枝丫冲破泥土,长成了绵延森林。 但没有,她什么都没有找到,这泥土之下的阵法只有残余的魔息。 “发生了什么?”陶煜他们都跑了出来,却只看见空地上长出了一片密林,而垂枝孤零零的坐在地上。 白玲珑快步跑过去,俯身一把将她搀扶起来,“垂枝姑娘,小檎呢?” 垂枝摇摇头,魇兽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她四周,“去找大人,快去!”她声音有些颤抖,而魇兽们得了令立马就四散开了。 白玲珑听了便焦急了起来,“阿檎是被谁带走了吗?” “放心,我会找到大人的。”垂枝知道面前这人是真切关心,她握了握白玲珑的手,转身一个展臂飞跃,身影消失在林中。 “白道友莫急,林檎道友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陶煜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说些于事无补的场面话出来。 白玲珑心里直打鼓,一时间心神不宁的,只能拽着自己的袖子,在原地焦虑的揉搓。陶煜见她想要在外面等着,便留了个师弟照看,转身进去了。 夜色渐渐暗了。 她没有等到垂枝带回林檎。 有一人披着月色而来,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开。 是襄华。 她浑身是血,看上去情况很不好,一双眼睛却明亮的惊人。见了白玲珑后第一句话便是,“小檎呢?” 白玲珑吓了一跳,忙去扶她。 “您先修养一下,小檎的事我待会儿同您说。”说着扶她往屋里走,一旁的清谷天弟子早就端了汤汤水水过来,递给襄华。 襄华闭目,她并没有感应到林檎。 “小檎是不是被捉走了……”襄华能想到的只有这么一个可能,“宋青书是有备而来,不能让他抓到小檎。” “那您也先喝了这药,总不能带着伤走。”见她转身要走,白玲珑接了药碗过来一把拉住她。 襄华回头看了一下,接过来仰头一口喝下。喝完了药后将碗还给白玲珑,她抬脚就想走,刚走一步,顿住脚回身冲着白玲珑一拱手,“多谢。” 这药一入口,身上的伤便止了血,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扩散开来。虽然她对修者实在没有好观感,但她是识好歹的人。 白玲珑柔柔一笑回了一礼,“前辈,可否带上我?” “我可能没有办法护你周全。”襄华摇头。 白玲珑不想耽搁襄华的时间,正准备送她一些上药,就听得外面热闹了起来。 “今天算是出了口恶气。”是阮清清的声音,中气十足。 “明天咱们继续,杀他个人仰马翻,叫他们多吃点裤头!”令向晚推门道。 他还没进门就笑嘻嘻地吆喝了一声,“别急别急,我们这身上的血可不是我们的!” 但却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应,他愣了愣,先看到了门口的白玲珑和襄华,“前辈?前辈你回来啦!” 襄华回身,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后她直接跨步和他错身。 他身后的关依依和阮清清赶忙让出了一条路,供她出门。 此时,祝南之和九尺玉还在外面商量着什么,一抬头看到襄华满身血污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两人皆是一愣。 祝南之最先反应过来,朝她行了一礼,“前辈,您回来了。” 但九尺玉却看出了她的行色匆匆,迟疑道,“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出门?既然回来了,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免得再出意外。” “小檎被抓了。”襄华看向祝南之,“之前我也是被宋青书抓走的,所以我怀疑林檎也是,我们需要抓紧了,若是晚了,怕是要遭。” 这一席话不亚于一道惊雷,打的祝南之和九尺玉措不及防。 “所以我现在要回去,可要同行?”襄华不再废话,她走了几步,回头看着他们。 这两人当然是想都不想就跟了上去。 所以当令向晚问清楚了白玲珑来龙去脉后,赶忙推开门追了出来。然而屋外哪还有什么人,月色皎洁,空空荡荡。 令向晚刚御剑飞出去不远,想了想又退了回来,师兄之前的话还声声在耳,他要是擅自追出去,这要是万一师姐这边遇了什么险情怎么办? “向晚,回来休息吧。”白玲珑推门出来,站在门口看着他,眼底是抹不开的郁色。 “白师姐,你也别太操心,前辈那么厉害一人,加上我师兄和九道友,这小林师妹肯定能救回来。”令向晚赶忙上去扶着她,深怕她郁结于心昏过去。 “襄华前辈回来时,情况并不好。”白玲珑拍了拍令向晚的手,“你们又在外面累了一天……” “没有的事,我们白天打的是战术,一点也不累。”令向晚想哄她放松些,便将白天的事说给她听。 原来他们一离开,便正好撞上了一个十二人的魔宗巡逻小队。 其他人原本都想直接就上,九尺玉却觉得可以跟踪一番。 于是一行人贴了隐匿符,敛息跟在这个巡逻小队后面。 这小队也是心大,说是巡逻却丝毫不去探查四周,而是懒散的各自闲聊着。 就这么跟了一路,都没能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过是今天张三吃了点什么,昨天李四睡了个什么。 再听下去也无益,九尺玉掠身而起,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划了一道痕迹,灵力稍纵即逝。 于是阮清清拂尘一摆,十二人小队这队尾便少了一人。 将这人拖到阴暗处,阮清清直接徒手捏爆了他的脖颈,尤不解气。 那边九尺玉也动了,他们一开始约定了各自的代号,目的就是能不显露身形而井然有序。但这巡逻小队显然也并没有真正的废物到哪儿去,当九尺玉解决这第二个人时,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戒备!敌袭!”领头的黥面汉子高喊。 就见他们十个人整齐划一的抬臂一甩,各自握了一柄匕首在手里,随后他们脚步微动,井然有序,踩的是炼地蚩尤阵。 这阵是魔宗惯常使用的阵法,不需要配合多紧密,依然能达到御敌之效,乃是攻守兼备的阵法。 但并没有人现身,这十人摆了会儿架势,各自对了一眼。 “莫不是去解手了?”有人试探地说道。 “蠢笨如猪,解手能去这么久?”黥面汉子呸了一口,手中匕首凌空舞了一圈,“识相的赶紧出来,否则别怪小爷我不客气!” 回应他的只有来往吹拂的风。 天色渐暗。 “咦。”黥面汉子等了这么久,还没见个人出来,这下真没把握了,便收了匕首,对其他人说道。“得了,先赶紧巡逻完,回去交差,敢给我偷懒耍滑,回去要他们两个好看!” 阵法一散,九尺玉他们就出来了。 刀光剑影之间,杀得这十个人措不及防。 这种单方面碾压的战局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结束了,阮清清踩着尸体大吼了一声,“畅快。” 她眼泪淌了一脸,见众人视线转向她,忙抬手去擦。 九尺玉低垂着脸,手中玉扇还在滴血,祝南之走到他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九尺玉搭在他手背上,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杀的还不够,我要他们尽数陪葬。” 那边关依依一脸畅快,收了双剑后走过去和令向晚勾肩搭背。 “回咯。”令向晚怪叫了一声,心情极好。 时候也不早了,再去寻其他魔宗的人不太现实,祝南之便一把火将魔宗这些人的尸体给烧了,领着大家回来了。 过程的确很轻松,身上的血也不过是打斗中不小心溅到的。 听完了令向晚的话,白玲珑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她揉了揉脸,强打起精神,冲着令向晚一笑,“看我,还需要师弟来安慰。” “是师弟应该做的才对。”令向晚乖觉一笑。 虽说是没有受伤,但到底还是一直紧绷着的,一听陶煜说这屋子安全,不用守着了,令向晚倒在榻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阮清清则是走到师弟们身边,挨个看他们的伤势,帮衬着清谷天的弟子们来回换药,输送灵力。 见别人都有事儿做,关依依就搬了个椅子坐在了角落里,这一空闲下来,她就不由得想到了失散的师弟们。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按理说之前那动静自己能看见,他们应该也能看见才对。 到现在都没找过来,很大的可能是他们遇险了。 想到这里关依依的脸就垮了下来,人是她带出来了,要是没能全乎的带回去,她有愧。 白玲珑注意到了角落里垂头丧气的关依依,便端了碗安神的药过来,送到她面前,“喝了吧,好好睡一晚。” “多谢白道友。”关依依感激一笑,忙接过去。 汤药捧在手里暖暖的,关依依愣了愣神,一口闷了。 第三十五章 撕树皮 垂枝的灵力是有限的。 魇兽四散着不停奔跑,所到之处皆会带起一阵白色烟雾,垂枝能从烟雾中事无巨细的了解到这片土地上之前所发生过的事。 但相应的,她的灵力正飞快地流失。 就算是魔宗,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穿过阵法过来掳人,所以掳走大人的那些人定然还在这附近。遗憾的是,大人带走的那只魇兽她主动切断了联系,否则现在已经找到她了。 事实上垂枝的想法没错,莲师选择的据点的确不太远。 然而遗憾的是,莲师和道云二人早就带人四散追了出去。 两厢错身,垂枝扑了个空。 山洞里一片狼藉,显然经历过一场大战。 驱着魇兽继续四散开,垂枝踉跄了几步,脱力跪坐在地上。 但很快,有一只魇兽传回了好消息。 垂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连跑带飞的赶到了那只魇兽身边。 “大人,就是这儿,有弟弟的味道。”魇兽绕着大树转圈圈。 垂枝原本紧绷的心神突然就松弛了下来,步子一个踉跄,软倒在了树干上。 “大人,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手掌颤抖着抚上了树皮,尽管感应不到任何气息,但她认得这是菩提树。 - 此时的林檎,已经浑浑噩噩很久了。 她以为她死了,但她识海里的熊熊大火渐渐的灭了,有什么帮了她。 腥臭扑鼻的味道似乎又重新扩散在了林檎的鼻腔里,好像在控诉,你怎么能忘记我的存在? 而她体内原本破碎的灵脉正在一点点自我勾连,似乎有云灵果的功劳。 林檎想咳嗽一声,却发现自己又动弹不得了。 显而易见的,她又成了一棵树,但这一次,好像有些不一样,她灵脉里似乎长了一些什么别的东西。 耳边隐约响起了垂枝的声音,林檎便大喊了几句,“能听到我说话吗?垂枝?” 然而并没有回音,似乎菩提树阻隔的仅仅是由内及外的声音。 林檎有些失望。 “我能。”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把林檎吓了一跳。 “谁!”林檎警觉。 “……”方承彦失语片刻,无奈道,“我才睡多久,你就连我声音都不记得了?” “……”林檎也纳了闷了,自己身体变成树,这方承彦不该是挂树顶上吗? “行了,不跟你废话,你眼下这样再不自救就晚了。”方程眼叹了口气。 “自救?我现在不是正在修复灵脉自救吗?”林檎纳闷。 “你若是再放任下去,就真只能当棵树了。你自己想当就当去,我可不想困在这树里一辈子。”方承彦似乎灵力恢复了一些,说话都硬气了。 “那你说怎么办吧。”林檎只能不耻下问。 “你先吞了云灵果,又和那剑灵互通了五感,体内灵脉就已经涨了数倍有余,正是破境的好时候。这菩提树受你牵连,也跟着迷失了自我,你若是放任它帮你修复好灵脉,那你也就快被同化了。”方承彦老神在在,似乎是很有把握。 但林檎飞快的否决了,“换一个。” “要不就是我去破镜!这菩提树你又不可能把它皮扒了。”方承彦火了。 “破境这种事,是说破就能破的吗?你来个试试?”林檎也火了。 方承彦没有吭声,随后她就感觉周围有一股股暖流一阵阵的在涌向自己。 她并不知道,在一片黑暗之中,有光芒先是闪烁了一下,随后炸裂开,在这莹白的光芒之中,一朵莲花在旋转绽放,瓣瓣如玉。 林檎虽然看不到,但能感觉到灵力的波动。 方承彦这家伙…… 说破境就当真破境了! 还没等林檎感叹完,就感觉天旋地转,有什么在晃动她。 事实上不是晃动,方承彦一出菩提树,就屈身一把将它从土里连根拔起。 “放手!”垂枝先是被这突然出现的人给惊了一下,随后飞跨几步,长剑破风而出。 “慢!”方承彦扛着树行动不便,只能朝后退开几步,忙喊住她。 但垂枝显然是不会听他的,提着剑就追了上来,避开树干刺向他要害。方承彦并指夹住垂枝剑身,逼得她再不能前进分毫,“你再妨碍我,可就救不了她了!” 这一句话使得垂枝停了手,她收剑站稳,竖眉看他,“如何救?” “把根系斩了,皮扒了,让它疼让它痛才行。”方承彦一颠菩提树,手臂抡动,将其横倒放下。 垂枝不敢,若轻举妄动岂不是要伤到大人? 方承彦抬头,看出了她的顾虑,他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了一柄匕首,锋芒毕现。 他展臂一挥,划了下去,边划便解释,“放心,伤不了林檎,菩提树如今迷失自我,须得让它痛醒才行。” 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 垂枝迟疑着蹲下来,看了好一会儿后,咬咬牙抽剑斩向根系。 两个人就这么埋头苦干起来,菩提树根系密杂,树皮坚硬无比,每一下都要凝聚灵力下手才行,这就让他们二人有些劳神了。 而其实林檎是能感觉到痛的,就像是自己正在被扒皮一般。 但痛着痛着之后,她的四肢逐渐就有了知觉。紧接着识海里就发生了变化,原本火焰熄灭后,树木丛生,此时却突然灰飞烟灭,只剩一望无际的荒原。 而她的灵脉之中,有什么在生长,融合。 那一层通往归墟的心障,似乎松动了一下。 识海里随后簌簌落下无数光华碎片,这碎片犹如无数颗太阳,将万丈阳光带入识海之中,原本干涸的识海迸发出生机,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生长出无数花朵,一整个花海顷刻间呈现开来。 尔后她牵引着灵力自大小周天轮转数圈,灵脉一寸寸修复,而灵力愈发精纯。 方承彦和垂枝累的有些喘时,整棵菩提树的树皮已经被他们削完了,根系站的干干净净。在他们收手之后,整棵菩提树突然就开始了震颤,在这震颤之中,巨大的菩提树一圈又一圈的收缩着,最后变成了一个木质人偶躺在两人脚边。 垂枝呆愣住了,举着剑看向方承彦。 “守着吧,现在就不用担心她变成树了。”方承彦大掌一挥,收了匕首,走到一边盘腿坐下,开始吐纳灵气。 他刚入元婴境,正好借助这一叶里浓郁的灵气来夯实一下。 而一旁垂枝不敢放松,她局促地跪坐在这木质人偶边上,低头凝望。 圆月当空时,林檎终于醒了。 但她随后就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并且她居然能看见东西了,在眼睛被剜之后。 “垂枝?”林檎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开口喊她。 “大人……”垂枝一脸欣喜,赶忙俯身抱起林檎,抬手摸向她冰冷的脸。 “我这是……”林檎根本动弹不得,只有一双木纹的眼睛在滴溜溜转。 “你没破境,肉身又七零八碎的全是伤,显然菩提树不敢放你出来。”方承彦这时睁开了眼,他收势起身,走了过来。 这破境元婴就是不一样,眼看他面色红润,眉眼都带着快意。 “你这就破境,凝出肉身了?”林檎上下扫视了他一眼。 “一回生二回熟,天才于修道一途,多的是捷径可走。”方承彦毫不谦虚,随后他话锋一转,“但我还没塑成肉身,眼下借的不过是莲花童子像的便罢了。” “那请天才教教我,好让我也快些破境。”林檎没好气的说。 “诶,这就是差别了。行有不得,反求诸己。”方承彦一笑,蹲在林檎边上,手指探上她的眉心,“你眼下差的只是心境罢了,且等着吧。” “大人,要不我先背你回去。”垂枝托着她,想要将她抱起来。 方承彦俯身一把从她怀里扛起林檎,手臂一转将其托在肩上,冲着垂枝说了句,“走吧。” 垂枝忙起身跟上。 原本乌泱泱的魇兽都被垂枝收回了,留下一只哼哧哼哧的在地上跑动带路。 - 宋青书此时正在洞府内沉思,他右手握着笔,俯身在看一桌沙盘。 这沙盘造得栩栩如生,正是这一片地方的地图,而其中游走的亮点则各代表着一名魔宗弟子,他的苦心部署就要大成。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轻笑出了声,指尖的玉笔旋转几周,随后他翻掌一把拍在桌上,低声道,“宗主,请您再等等……” 他身体里丝丝缕缕地往外透着黑气,这黑气裹着他绕了几圈后,重新没入体内。 宋青书猛喘了一口后抬头,面具下有血迹淌了下来。 这时有弟子匆匆进来,一进来就赶忙伏在了地上。 他抬手摘了面具,手里握着一方帕子,一点点擦去唇边的血迹。 待擦完了血,他手指一紧,帕子便碎成了灰烬。 “何事?”他侧脸看向地上的人,阴沉的声音,就足以让这弟子浑身抖如筛糠。 “回大人,各处弟子都已经驻扎妥当,只待您吩咐,至于但先天之灵那边倒是……倒是……”弟子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全了。 “倒是如何?”宋青书步子带风,走到了他面前,蹲下身去抬手捏起他的下巴,逼他正视自己。 恐怖狰狞的伤疤交错,这不是人的脸,这是鬼面。 弟子战战兢兢,根本不敢表现出异样,他一个激灵,赶忙答道,“倒是自己打到了山门前了……” “哦?”宋青书放开他,手腕一甩,翻手又是一个面具给自己戴上,随后起身朝洞府外走去。 第三十六章 送上门的点心 宋青书这人,不管到哪儿,排场都是要讲足的,所以他即便是在这一叶里,也是寻了座山来当据点。 但意外的,这山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襄华带着祝南之和九尺玉一路冲上山时,天亮了。 三人风风火火,迎面就撞上了悠悠然走出来的宋青书。他右手把玩着一杆玉笔,玉笔上带着赤红色的纹路,宛若活物,游动流转。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宋青书只露了一双黝黑的眼睛,配着他阴沉的声音,让人十分不适。 随后他手腕一动,执笔在空中写写画画,那杆归墟所画之物尽数成真,无数刀刃飞射而来。紧接着一个巨型的阵法在他身后出现,一寸寸变大,旋转着,绽放夺目光彩。 九尺玉不认识这阵,但祝南之是认得的。 拾遗录记载,当年那群猎灵人在历经无数次的实战后,自创了一门盘古阵,用以扼制先天之灵实力。但其阵法阴狠恶毒,唯有五弊三缺者方能修习此阵,且长久用之必将天人五衰。 宋青书竟能筹备至此! 祝南之提剑上去,挡在了襄华身前。 “前辈,盘古阵在此,你且先退。”祝南之横剑,左手一甩,乾坤混元符陡然出现,缠绕在南飞燕之上,随后化作金光没入其中。 剑锋寒芒咋起,祝南之直逼宋青书。 然而,随后宋青书脚步微动,笔锋一转。 无数道人影自笔下飞散,变成了无数个执笔而来的他,笔锋所到之处,尽是凝实的杀气。 九尺玉举扇跨步,与杀气擦剑,随后一个飞跃,直接合扇打向其中一个宋青书,扇尖直接捅穿了他的胸口,那人便摇晃了一下,身形消散。 “是幻阵!”九尺玉皱眉。 祝南之提剑横扫,这一剑扬起无数金光,所到之处,数个幻影消散。 襄华深知盘古阵的厉害,她双臂一展,整个人身形暴涨,随后无数狂风席卷,裹挟着幻影抛向空中。 还未落地,便被襄华震了个粉碎。 这些幻影中只有一个是真实的宋青书,而这一个身负盘古阵,等着襄华送上门来。 襄华却根本不近他身,她遥遥缀在后面,掌下狂风四起。 祝南之和九尺玉相互配合,打掉这四面八方而来的利刃,然而就在他们交错抬脚的一瞬间,四周环境突然变了。 原本喧闹的声音消失了,身边空无一人。 襄华眼睁睁的看着二人身影消失,心道不妙,抽身想后退。 “送上门的点心……”宋青书突然笑了一声出来,所有的幻影骤然合到一处,只见他高抬右手,偌大的盘古阵登时压了下来。 没有意料之中的扑杀。 就见襄华的身影一晃,散了。 随后一抹光直绕宋青书背后,是襄华,她手中一柄短刀,架在了宋青书脖颈处,“不是只有你会。” 短刀狠狠砍下,却并没有伤到他。 宋青书抬手啪的一声,夹住了刀锋。随后并指一屈,咯的一声响,短刀断成两截,他两指夹着这断裂的刀刃,反手刺向襄华。滚滚黑气弥漫上了刀尖,而那杆归墟则被他抛上了半空,破风朝下。 襄华一个后纵,滑出几尺远。 归墟瞬间扎入泥土,足足没了半分。 “啧。”宋青书有些不耐,他抛了那断刃,走过来俯身拔出归墟。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身份。”襄华突然开口了。 宋青书捏着归墟,一双眸子带着笑意,“你的身份在有些人之间是不宣之秘。” 襄华神色转冷,她抛了断掉的匕首,扬手数道狂风呼啸而去,随后将风凝成剑,劈砍过去。宋青书一个闪身,盘古阵又回到了他手里。 但他突然顿住了,步子踉跄了一下,襄华已经到了他面前,剑身如疾风,没入他身体。宋青书右手振臂收拢,归墟捅进了襄华的背,随手他手掌开合,盘古阵打在襄华身上。 襄华吃痛拔剑,练退几步,软倒在地。 “知道为什么这山上没什么人吗?”宋青书抬脚将她踹的翻过来,弯腰拔出归墟,顿时鲜血淋漓。 他手腕顶掉面具,露出狰狞的脸,随后舌尖轻卷,将归墟上的血舔了干净后,轻叹道,“真不愧是先天之灵。” 襄华此刻已经动弹不得,她吃痛的一缩,掌心似乎有什么闪动了一下。 “因为本座计划已经进入尾声了。”他大笑,直起身子转向山门。 - 哗啦啦,哗啦啦。 耳边是潺潺水声。 九尺玉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四周昏暗无光。 他挣扎着爬起来,却看到有人走了过来,“谁?”他手腕一抖,召出玉扇止水。 “阿玉,你醒了?”那人走近了,一身白玉兰衣袍,头发松松散散的盘着,眉眼中柔情四溢。 “林道友?”九尺玉看着她,迟疑了一下。 她便笑了,手里是一片荷叶,盛着清澈的水,“先喝口水吧,阿玉。” 话语间十分亲昵。 “……”九尺玉愣了愣,她便抬手,将荷叶轻轻放在了他唇边。 “喝呀,阿玉。”她眉眼弯弯。 九尺玉一把拂开荷叶,水撒了一地,却转瞬无痕。 这是幻阵里,他突然意识到了。 “阿玉,不想喝水吗?”她神色有些委屈,空着手看他。 想要破阵,需要破了阵眼,九尺玉环视四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视线回转到林檎身上,眸光微沉。 最直接的方法是杀了面前这个人,她只是顶着林檎的脸而已,而这里只是幻阵的幻象而已。但他迟迟没能动手,因为眼前的人眼神干净,神情毫无戒备。 “阿玉,别绷着个脸了,我们出去走走吧。”她见九尺玉迟迟不说话,伸手去挽他,模样娇憨。 九尺玉被她拉着出了山洞,光线突然一亮,九尺玉抬手挡了挡眼睛,再一看去,四周的景色是破碎不堪的,被分割成了无数块,飘浮游动。 “要多走走,身体才会好的快。”她视若无睹,温柔的挽着九尺玉朝前走。 不能再拖了,外面林檎生死未卜。九尺玉顿住脚,闭眼转动手腕,止水直接没入了身边这人的胸口。 “阿玉……”她微瞪着眼睛,整个人软倒在九尺玉怀里,她纤细的手指朝上抬了抬,然后无力的垂了下去。 - “快一点,再快一点。”小女孩的声音非常的急躁。 祝南之背着林檎在御剑飞行,“阿檎你别催我,我有点渴了。” 他猛地想起这是什么时候,这是景师叔供岁灯灭的那晚,阿檎一直哭一直哭,于是自己连夜带着她赶去无妄海。 “喏,南之哥哥,有水。”小女孩葱段一样白嫩的手探到他身前,递了个水袋过来。 “答应我,待会儿到了无妄海一定要乖乖的,不要乱跑。”祝南之接过水袋,猛喝了几口。 “好的。”小女孩十分乖巧。 祝南之刚结金丹,御剑十分吃力,但他忍着难受,一路驰骋,丝毫不敢停下。 两人赶到无妄海时,天已经大亮。 小女孩在祝南之背上睡了一路,口水淌湿了他的背。 祝南之侧头看了看背上呼呼大睡的小女孩,嘴角挂起一抹微笑。而当他抬头望去,日光下的无妄海,波光粼粼,一股震人心魄的美感。 这样美的一片大海,饱含奇珍,寻常修者想要飞行于其上,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吸力拖拽到深海之中,灵力尽失。 “阿檎,醒醒,我们到了。”祝南之轻轻晃了晃背上的人。 “唔。”小女孩揉了揉眼睛,动了动,摸到了自己的口水痕,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声。 “下来?”祝南之蹲下。 “好。”小女孩麻溜的爬下了他的背,随后蹬蹬蹬的跑向无妄海。 祝南之眼疾手快的一把提住她,“说好不要乱跑的。”说着话,看到提起来的林檎,却是愣了一下,自己竟然这么高了吗? 小女孩张牙舞爪的狂扑棱,眼泪又开始狂倒。 祝南之手忙脚乱地把她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哄她,“乖,你想看无妄海,我这不是带你来了吗?不要哭了。” “师父呢,师父不是来无妄海的吗?我要师父。”小女孩嚎啕大哭。 祝南之被她哭的束手无策,只能抱着她朝前走了几步,“阿檎,你看看,景师叔没在这儿,这海要是碰了,我们就回不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师兄了。” “嗝。”小女孩登时收了声,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我们再看一会儿,然后回山,好吗?”祝南之拍拍她的头,抱着她坐在了地上。 “好……”小女孩停了哭,却还在抽噎。 祝南之抬眼,再次看向无妄海。 他突然明白了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因为无妄海从来没有日出,那里只有无尽的黑夜。那一晚的祝南之抱着大哭的林檎赶了整整两天的路,赶到无妄海时,两个人在一片漆黑中,凝望寂静的海面。 这里是宋青书的幻阵,而自己抱着的并不是林檎而是阵眼,他恍然。 祝南之摸了摸林檎的头,眼底尽是无奈,但他不能在这里停留下去了,“阿檎。” “嗯?”小女孩仰头看他。 “再叫我一声吧。”祝南之左手拔出了南飞燕。 “南之哥哥~”小女孩甜甜的笑了一下,喊他。 随后南飞燕从后往前而出,小女孩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她眼里带着些疑惑,倒在了祝南之怀里。 “抱歉,可是阿檎在等我去救她。” 第三十七章 齐聚一堂 祝南之和九尺玉同时出现在了山门处。 “哦?”微诧的声音,是宋青书,“情阵这么快就破了,二位当真狠心。” 他眼带笑意,手里却没松懈。 一瞬间飞沙走石,两人忙拂袖去挡,却觉得浑身一软。 宋青书紧接着袖下两道白光一甩,两个网兜便从天而降。不会吹灰之力,两人被绑得扎扎实实,祝南之和九尺玉对视一眼,眉头微皱。 是三圣宗独有的法宝,末灵抄。外面的情况也许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 但宋青书根本没去看他们的神色,他单手一挥,将这两人同襄华一起,带回了洞府。 渐渐地,有弟子开始回山,各个儿手里都提溜着个末灵抄。 祝南之和九尺玉两人被宋青书随手丢进了一个地窖,而襄华却没有同他们关在一处。被丢进地窖后,两人还没来得及细看四周,上方的地窖门就又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些灰袍弟子,正费力的往里拖着什么。 “大人是说就放这儿对吧?”有人不太确定的问。 “是,还得留个人下来看着,谁要留?”回答的那人高声道。 一下子就没人说话了,几个人闷声拖动,一使劲将东西丢下了地窖。 随后起先说话的那人,点了个人留在门口看守,被点到的人极不情愿的拖着步子等到最后才出门落锁。 掉在地窖的是数个网兜。 祝南之和九尺玉努力探头看去,随后两人皆是一脸难言。 被丢进来的正是令向晚等人,一个个的都昏迷不醒,东倒西歪地躺在末灵抄里面。 “怕是有奸细。”九尺玉皱眉,不然没道理被一锅端了。 “清谷天的人不在。”祝南之的脸色沉了下去。 “林道友……似乎也不在这地窖里。”九尺玉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她。 祝南之则没有答话,他们这么送上门,却没能见到阿檎,难道说她的身份被宋青书知道了?想到这里,祝南之的脸色又黑了一寸。 这时那边令向晚动了动,醒了。 “淦,下次再让我看见他,看我不扒了他的皮。”令向晚骂骂咧咧的蠕动了几下。 “向晚。”祝南之喊他。 “哎,欸?师兄?”令向晚寻着声音蠕动过来。 “你们是怎么回事?”祝南之皱眉问道。 “还不是清谷天的人给的药里面有其他东西,我们一个个全被药倒了。”令向晚咬牙切齿。 “他们怎么会同魔宗勾结?”祝南之奇怪了,清谷天常年济世行医,宗主历世泽更是一腔慈悲心。 原本一直沉默的九尺玉突然开口了,“我宗师祖也是宗门内的叛徒才受了伤,如今下落不明。” 两人齐齐看向他,九尺玉接着说道,“也是多亏了林道友提点,我才能事先一步得知叛徒一事,只是到底还是让他跑了。” “魔宗势力到底侵染道门多深?”祝南之不敢细想。 “他们将我们掳来,难不成是当人质的?”令向晚好不容易蠕动到了祝南之身边,拱了拱,坐了起来。 “似乎没有这个必要,若各宗里都有叛徒,要我们还有何用?外面多的是人质。”九尺玉摇头。 随后祝南之和令向晚对视一眼,“陈玄机!”两人异口同声,宁愿伤了儿子也不让他来一叶,他的用意眼下来看便再明显不过了。 那边方承彦扛着林檎和垂枝回到营地时,已是人去楼空。三人见屋内陈设都是完好的,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不免心生疑惑。 “这是换地方了?”垂枝绕着屋内走了一圈。 “不可能,若是换地方,师兄他们肯定会留下讯息。”林檎趴在方承彦肩头,原本僵硬的四肢渐渐软乎了些,只是这面上依旧是木质的纹路。 “大人,要不要下来歇歇。”垂枝见她这么趴着,担心她不舒服。 方承彦看了她一眼,把林檎放了下来,“接下来怎么办,这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能让魇兽找找吗?”林檎扭头看向过来搀扶自己的垂枝。 “可以的。”垂枝忙点头,就见她闭目展臂,无数魇兽突然出现,狂奔出了屋子。 林檎来了兴趣,“那我的魇兽也可以吗?” “是的,但是您得和它好好沟通才行。且这一勾连,十分耗费心力,须得慎重。”垂枝柔和一笑。 然而林檎现在这个状态,灵力都不能动,别说召魇兽了,她连神机囊都摸不得,只得叹了口气。 魇兽既然放出去了,自然是要抓紧跟上,于是三个人连忙跟了出去。 追踪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垂枝这里,垂枝遂领着林檎和方承彦匆匆赶了过去,然后三个人就站在这辉煌的山门前,面面相觑。 “这是临时建了个魔宗山门?”林檎抬头看了半天,艰难的开口。 “只有宋青书那厮,才有这种闲工夫。”方承彦断定。 “那我们上不上?”垂枝问道。 “上!”林檎给他们加油。 方承彦面无表情地拒绝前进,倒是垂枝真就打算提剑冲了,林檎赶忙拉住她,“别,等等,我们悄悄溜进去。” 话没说完,方承彦就拉着两人隐匿身形,飞身掠上了山。 随后,就见得山下一股浩浩荡荡的队伍气势汹汹的过来了,打头的人是刚和林檎有一架之缘的莲师和道云。 他们这一行人直接就冲进了山门,打到了宋青书的洞府前。 “大人,最后的踪迹确实是在这儿,不仅那后来的先天之灵在这儿,打头那个先天之灵也在。”负责查探的鹰眼哨探躬身道。 莲师冷哼一声,两个先天之灵一起,也不怕被撑死!一旁道云也是神色一变,眼里起了贪婪。 “宋青书呢,躲在哪儿的?”莲师拔高声音,手中扇子轻摇。 有弟子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手持兵刃将他们团团围住,宋青书走在后面,没有戴面具,狰狞的脸勾着一抹笑。 莲师打了个寒颤,那副尊荣,真是叫人恶心。 “莲师,同门一场,本座本不欲和你计较,若你现在和道云束手就擒,他日宗主回来,本座定保你不死。”宋青书拨开弟子,走了过来。 “今天我们来不为别的,你从我这儿掳走一个,后面又捡了一个,是不是有点太过贪心了?”莲师冷着脸,“只要你交出来其中一个,今日我们便可相安无事。” 他们带过来的都是忠心之人,而应钟留下的那几个钉子则被他派出去巡逻了。反正他们的目的是进来搅混宋青书的好事,怎样闹都合情合理。若真能要回个先天之灵,既能瞒过那几个钉子,还能大涨修为,岂不妙哉? “本座不懂你在说什么。”宋青书笑容一收,一双深不见底的黝黑眸子直视他身后的道云,“道云,连你也执迷不悟吗?” “非也,人性使然。”道云右手在前,微微俯身。 “好一个人性使然。”宋青书的手突然收紧,指尖泛白,归墟上的纹路又红了一分,“宗主带你们不薄啊,你们竟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背叛宗主,给本座杀了了事!”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弟子齐齐冲了上去,刀光剑影,飞沙走石。 宋青书长臂一摆,归墟写到一半,被道云抬掌阻断,随后莲师开扇横扫而来,扬起一阵紫烟。 三人混战,但宋青书丝毫没有落于下乘。 原本隐匿身形的方承彦、林檎和垂枝,则趁乱摸进了洞府。 洞府里一眼能看完,除了一角的沙盘比较独特以外没有其他可疑之处,垂枝放出一个魇兽,魇兽原地蹦了一下,溜出了洞府。 垂枝赶忙跟了上去,林檎和方承彦紧随其后。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个灰袍男子在一个矮门前打瞌睡。 垂枝一个飞纵抬剑,那人便在睡梦中掉了脑袋。 林檎赶忙蹲下从这人身上摸钥匙,找了一会儿才在他胸口找到,一把金灿灿的小钥匙,带着独特的术法痕迹。 开锁推门,光线撒进地窖。 就见底下一群人已经脱困,打算冲出来了,两厢对视几秒,令向晚激动的冲了上来一把将林檎抱住,“小林师妹,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先走,此地不宜久留。”林檎拍了拍他的背。 一行人便偷偷摸摸隐去身形,开始往外溜。 洞府前还在混战,显然莲师和道云联手之下,宋青书也轻易脱不开身,毕竟莲师的毒也是一绝,光是防备就已经耗去太多心神。 等到所有人都下了山,祝南之才发现,林檎没有跟着他们,他转身想要回去,垂枝却拦住了他。 “大人说她会和方承彦救出襄华再回,还请你们先行找地方休养。”垂枝虽然也很想跟上,但大人一再坚持,她无法拒绝。 “师兄,云尘他们的状态不是很好,急不得。”令向晚扛着云尘回头说。 末灵抄对灵力的反噬太过,使得云尘刚养的有起色的身体又加重了伤势,眼见着他这已经是脸若金纸,气若游丝。 而其他人都没有好到哪儿去,一个个算得上都是残兵弱将,祝南之看了一眼山上,不得不狠心带着其他人加快脚步。 第三十八章 炼灵盘 山上,莲师和道云其实已经有些颓势了,而宋青书却依旧游刃有余,手中归墟下笔有神。 其他弟子呢,修为其实相差无几,故而真打起来也是五五分的战局,两方各有损伤,一时间打的不可开交。 林檎和方承彦趁机偷偷摸摸的绕开他们,重新摸回了宋青书的洞府。照之前莲师那句话的意思,襄华定是被宋青书掳走的。 整座洞府里只有那沙盘比较特殊,林檎蹑手蹑脚的摸过去,低头看向沙盘。 “这东西只怕是他那杆归墟画出来的。”方承彦跟在后面,摸了摸下巴。 “怎么用?”林檎此时身体已经行动自如,除了这皮肤上的纹路,菩提树替她补全的木头左手毫无知觉以外,与常人无异。 她抬手摸向沙盘,被方承彦赶紧一把拍开。 “别摸,知道是什么么,就敢上手。”方承彦竖眉。 “嘶。”林檎捂着手,“那现在怎么办?” “我来摸。”方承彦挑眉,摊手上去,却见他手部瞬间泛起一阵莹白的柔光,在探上那沙盘后,果然那沙盘突然发难,变阵换势,成了一盘火焰。 方承彦探了探,手勾住个东西,朝上一拉,不远处咔嗒一声,墙壁上开了一扇门。 两人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门后一片黑暗,隐约有药香传来,再仔细听便能听到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林檎走在前面,直接跨了进去。 而没等方承彦跟进来,门又咔哒一声,关了。 方承彦急了,赶忙又回那沙盘处,然而这一次,他再怎么去摆弄那沙盘,门也没了动静。 却说林檎这边,门一关,她就发现方承彦没能跟进来,可此时她已经来不及管了,因为她前脚踩进来,后脚就掉了下去。 眼下不能用灵力,坠了好一会儿后,林檎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四周陡然亮了,也安静了。 林檎瘫了好一会儿,痛的直叫唤,揉了揉手脚爬起来,愣住了。 “陶道友?”她有些难以置信。 眼前这几个面色发白,手里握着瓶瓶罐罐的,不正是清谷天的几个? “你们是被抓到此处的吗?”林檎朝他们走了几步,“快,我带你们出去,外面有人接应。” 陶煜等人面色煞白,朝后连连退去。 “?”林檎停住脚,看着他们。 “林道友,得罪了。”陶煜一拱手,随后一扬手,袖中有烟雾散开。 林檎一个仰身拔剑,衣袖捂住口鼻。 清谷天本就是一群医修,而且是比神农峰更不重体术的医修,一击不中,等林檎的剑到时,几个人都傻愣愣地呆住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林檎的剑比在了陶煜的脑袋下。 陶煜沉着脸,一言不发。 林檎转头去看其他人,见他们一个个神色哀戚,不想开口的样子,便叹了口气,“行,那我只问一句,可有见过一个比我高很多,身穿浅绿色衣裙的貌美女子?” 沉默半晌,林檎的剑进了一分,血便顺着剑身淌了下来。 “别以为我不会动手,你们在这里对我出手,便足以说明你们的立场。”林檎脸色转冷。 “见过……”身后有个矮小的弟子突然开了口,陶煜不顾伤口,回身瞪住他。 “师兄,你不能死……”小弟子抽抽噎噎,登时就哭了出来。 陶煜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颓然,“就在这一层下面,单独关着的。” 林檎本就是个虚把式,见他说了,便将刀锋挪远了些,“怎么下去?” 那抽抽噎噎的小弟子忙挤了过来,“我带你下去,还请你不要伤了我师兄。” 林檎看了陶煜一眼,抽剑入鞘,跟着那小弟子往里面走。 一路经过无数个长案,浓烈的药味,似乎是在研究着什么。那小弟子很紧张,脚步走的飞快。 偌大的石屋里,被分隔成了数个小屋,小弟子带着林檎走到了最后一间小屋,推开门就看到了往下延伸的蜿蜒阶梯。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阶梯,便看到了一堵铁门,两侧亮着明珠,门上落了锁。 “就是这里,只是这锁我们是没有钥匙的。”小弟子慌慌张张的住了脚,回身弯着腰对林檎说。 “你怎么这么害怕?”林檎饶有兴趣。 “没,没什么。”小弟子被问的结巴了。 “你叫什么?”林檎绕过他,拔剑几道剑花砍向那锁。 火花溅起,那锁晃了一下,碎成几瓣,掉在地下,叮叮当当响了几下。 “林沓。”小弟子闷声回道。 “林沓,你走吧。”林檎提着剑,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便哒哒哒的跑了几步,想到什么,顿住脚,回了头,“林,林道友,你小心,这,这里面,有其他人守着的。” 林檎噗呲笑了,“知道了,多谢。” 也许提醒了一句,他心安了一些,赶忙跑远了。 推开这道铁门,又是长长的阶梯,越往下走越是寒冷寂静,林檎隐约嗅到了血腥味。 一路都有夜明珠照路,走着走着便看到了一条甬道,尽头有人影走动。 林檎提着逐水,贴壁前行。 “不行,我得逃出去。”是个姑娘的声音,林檎皱了皱眉,有些耳熟。 “你敢逃一下试试?”另外一个十分阴沉的声音响起,林檎猛的反应过来,这是娉环儿和三秋月。 “我怎么不敢?”娉环儿似乎是怒了,音调骤然拔高。 “你逃出去,灵儿她们就死定了。”三秋日仍然是一副要死不活,阴沉沉的声音。 “她们死了就死了,我再不逃走,下一个被丢进去的绝对是我。”娉环儿想跑,刚跑到甬道,林檎倒握剑柄直接打了过去。 “谁?”三秋月冲了出来,就见林檎一脚踢飞已经被打晕的娉环儿,手腕一转,直接攻了过来。 三秋月没有还手,而是直直的站着,林檎见状收势,剑锋停在她脖颈处。 “什么情况?”林檎皱眉。 “如你所见,我们两个都被掳了进来,这底下是用不得灵力的,下面画着宋青书的大阵。”三秋月眉眼耷拉着,冷淡的说。 林檎丝毫没有被戳穿假把式的尴尬,而是神色淡定的继续问,“你们不是与宋青书一伙的?” 三秋月冷笑了一下,“我们只是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而已。” 地上的娉环儿动了动,似乎是要醒了,三秋月抬手拨开林檎的剑,走过去蹲下又给了她一掌,然后拖着她朝里面走,走了几步,扭头看她。 “进来吧,都到这儿了,也出不去了。”她说了句,拖着娉环儿进去了。 林檎跟着往里走,才发现这里面是个宽敞的空房,正中央是一个源源不断在旋转的玉盘,玉盘上篆刻着繁复的云纹和兽纹。 三秋月将娉环儿丢在一旁,自己也坐了下来。 “见过一个绿裙子的女人吗?”林檎靠近了那玉盘几步。 “如果我是你,我会离它远点。”三秋月抬了抬眸子,随后又垂下了,“那女人被丢进去了。” 林檎用剑碰了碰那玉盘,当的一声,玉盘突然停了。 一旁的三秋月突然一脸惊恐的望着门口。 然而那个令她恐惧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她朝后挪了几下,抱住了自己的腿。 林檎没再看她,再度凑近了些,她能从这玉盘上感受到非常强势的灵力波动。收剑入鞘,林檎抬手摸上了玉盘。 没有想象中的什么恐怖事情发生,玉盘纹丝不动。 “前辈?”林檎试探着喊了一句。 没有回应,玉盘里传出了阵阵凉意,一瞬间将林檎的灵识给拉扯了进去。 冰天雪地,林檎看到襄华卧在雪中,面色青白。 “前辈!”林檎飞奔过去,赶忙将她抱在怀里。 襄华浑身冰凉,却还保留着点点意识,她费力的睁开眼,塞了什么在林檎手里,随后抬掌猛地一拍。 林檎瞬间又被赶回了身体里,她猛地朝后仰去,踉跄了几步,低头看到手里握着一颗乌黑的魂珠。 她还想再碰那玉盘,身后突然想起了脚步声。 “啧,找到这儿来了。”拉长的音调,面容狰狞的人一步步走了进来,是宋青书。 林檎攥紧魂珠,戒备地转身。 “莲师说的就是你吧。”宋青书上下扫了一眼林檎,露出了点点笑容,他不笑还好,一笑便显得更加恐怖,一旁的三秋月已经瑟缩到了角落里。 “你想怎么样?”林檎暗自思忖,方承彦应该就在外面,宋青书这一身轻松的进来,显然是并没有碰上他,那么他极有可能也跟着进来了。 “是你想怎么样。”宋青书一步步走近她,“你孤身闯入本座这炼灵盘前,想做什么?”他俯身,靠近林檎。 林檎能清晰的看到他脸色交错的痂痕,随着他说话而微微抖动,克制住自己要逃的念头,她开口道:“我是来救人的。” “实诚。”宋青书笑了,他抬手一挥,一杆归墟便出现在他手中,随后他朝前垮了一步与林檎错身。 右手握着归墟直接扎在了林檎的心脏上,他手腕一送,归墟洞穿她的身体,哐啷一声落在了玉盘之上。 血顿时喷溅四射。 林檎愣了几秒,低头看了一眼,随后才感觉到撕裂般的疼痛,她昂着头,直直地跪了下去。 第三十九章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手里的魂珠被死死攥着,林檎咳了几下,口鼻流血。 宋青书冷漠地垂头看了她一眼,手一抬,提溜着她直接丢到了玉盘上。 玉盘瞬间将她吞没,光华涌动,它开始疯狂旋转。 林檎向着天,一路朝后跌去,最后重重地摔在了雪地里,血一点点浸染开。明明痛到了极点,她却咬着牙不肯出一声。 原本肆虐的风雪突然就止了,耳边响起了一声梵乐,林檎感觉到掌心的魂珠在滚滚发烫,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热源。 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自己断气。 而是等来了自己胸腔里重新响起强劲有力的跳动声。 林檎愣了愣,忍着痛爬了起来。 而当她坐起来时,一道微弱的光在胸口闪烁了一下,最后掉在了雪地里。 是那面掌心镜。 林檎眼泪一下子就淌了出来,她猛地向前扑去。 随后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从指间开始,她的皮肤一点点呈蛛网状碎裂,剥落。 没有痛感,或者说全身各处的疼痛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间根本分不清这疼痛来自何处。菩提树的外壳下,是原本就已经伤痕累累,残破不堪的身体。 而最后裂纹蔓延到脸色,林檎听到有什么落在了雪地里,一切重归黑暗。 而体内灵力正在涌动流转,解封。 林檎挣扎着将魂珠收进神机囊里,随后摸出了几瓶丹药,囫囵吞下。 血好歹是止住了,只是仍然疼的要命。 此时,原本已经停了的风雪,再度刮了起来。林檎在身前摸索着,将掌心镜抓在手里。 【你这是在哪儿?】韶华的声音突然想起。 林檎的脚步一顿,“你醒了?” 【下次我再也不出馊主意了……】韶华懊恼,这一次的情况显然遭得出乎他的意料。 “那种情况下,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林檎笑了笑。 【所以现在是在哪儿?】 “宋青书的炼灵盘里。”林檎在迎着风雪往前,她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走。· 【什么?!】韶华的声音都变了调。 “慌什么。”林檎本就不认识炼灵盘,所以她不知道这个东西的阴毒。 【你肯定又上课睡觉了!】韶华在尖叫。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林檎抬手,揉了揉耳朵。 【这种阴毒东西,是专门对付先天之灵的!你在这里面要不了几个时辰就会被炼化!】 “……”林檎愣了一下,脚步加快,魇兽从她身上蹦跶出来,歪着头看她。 “小东西,帮我找一下襄华前辈。”林檎摸了摸它,侧头在神机囊里摸了半天,摸出魂珠放在魇兽面前,让它嗅。 “好的,大人~”魇兽乖巧,一跃而起,一溜烟就没影了。 过了一会儿,魇兽又灰溜溜的跑了回来,“大人,这边这边。” 韶华跟着叽叽喳喳指路,也多亏了他,林檎很快就跟着魇兽找到了襄华。她躺在雪地里,已经没了意识,整个人都缩水了几圈,像个小姑娘一般。 俯身抱起襄华,林檎一下子就没了方向。 【这东西有进无处。】 “不对,我先前出去过。”林檎摇头,而魇兽畏寒,绕着林檎的脚边跑了几圈,又躲回了林檎识海里。 【怎么出的?】 林檎还是摇头,“前辈拍了我一掌,我就出去了。” 【不对,你怎么到现在还没事?】 林檎也觉得纳闷,自己进来这么久,一点也没受到炼灵盘的炼化,相反的,随着她有意识的吐纳灵气和丹药作用,伤势在一点点好转。 “炼灵盘有什么作用吗?”林檎突然问道。 【炼灵盘和盘古阵,都是那群猎灵人弄出来的阴毒东西。】 说到盘古阵,林檎便有些了解了,“倒是没听过这炼灵盘。” 【因为这世间只有一个炼灵盘,被丢进了无妄海底。】 “现在在宋青书手里。”林檎接话。 【这东西是用的九百九十九位男童的骨头炼化的,炼成之日,那人就暴毙而亡,之后数位主人,无一幸免,所以才被人主动丢进了无妄海里面,图的就是它不得现世。】 “用处是?”林檎皱眉。 【用处是直接将先天之灵炼成丹药。】 林檎还在思忖着,抬脚却撞上个东西,约莫半人高。 【小心点,别摸。】韶华的声音还没落下,林檎的手就已经摸了上去,她抱紧襄华,伸出右手小心的探去。 “什么东西?”似乎是个棺材,触手冰凉。 【是方承彦诶!】而韶华的声音明显带了些兴奋。 “……”林檎沉默了一下,她推了推那有些松动的盖,随后翻手一掌,灵力迸发而出,将棺材盖推倒在一边。 方承彦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那么唯一的可能是,这是夔然藏起来的其他分身。 “宋青书把他藏在炼灵盘里,为什么?”林檎伸了一只手去摸那棺材里的人,似乎是没有什么异常。 【这不是方承彦?】 “显然不是,这是夔然的分身,他的其中一个分身在青山时不是被我们两个杀了么,眼下这个却被宋青书藏在了炼灵盘里。”林檎拔出逐水,直接一剑砍了下去,冰冷的液体糊了一脸。 【你是不是有点太干脆了……】 “不然等他睁眼?”林檎没好气,然而还没等她再补一剑,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林檎收紧怀抱,凭着记忆又是一剑下去,随后脚下一滑。 她听到了一声十分微弱的咔嚓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紧接着,韶华大喊了一句,【这炼灵盘在坍缩!】 耳边轰隆隆作响,山崩地裂。 尔后,一切突然归于沉寂,四周已然没有了风雪声。 她出来了。 然而没等她细问韶华,就感觉到了一柄剑比到了自己的脖颈处,剑锋带着寒气。 “让开。”是宋青书的声音,似乎隐忍着愤怒。 随后林檎就感觉到脖子旁的剑挪开了,紧随其后一股劲风扫来,她飞快的抬剑去挡,韶华也在一瞬间随心而出,两剑一绞,那人被架住动弹不得。 “炼灵盘被你如何了!”宋青书的声音咬牙切齿。 “哦?”林檎手臂抱紧了襄华,侧身将她护在里侧,“那东西没了?” “把宗主的身体交出来!”宋青书屈肘,抽出归墟,连动几下笔,却迟迟没有落成,他顾虑太多。 林檎也察觉到了他的顾虑,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他有顾虑,那么势必瞻前顾后,不敢轻易动用归墟。 “大人,人都抓回来了。”有人匆匆过来禀报,林檎偏头竖耳,皱了皱眉。 “带过来,让她看看。”宋青书顿了顿,似乎是笑了声,“忘了你看不到了。” “你辛辛苦苦救出去的人,如今都被送回来了,可还开心?”宋青书阴狠的展臂又是一刺,林檎目不能视,只能凭着这带出来的风声辨别方位。 剑锋与归墟相交,竟也是金戈之声。 “把宗主和炼灵盘交出来,本座就饶他们不死,怎样?”宋青书身后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显然有很多人进来了。 入耳尽是杂乱急促的喘息声,显然都受了伤。 “阿檎!” “大人!” 祝南之和垂枝的声音响起,听上去有些虚弱。 “人已经带到了,还请您遵守诺言。”这回是三秋月的声音,林檎心里一沉,手中的剑攻势更快,仗着宋青书不敢拿她如何,提剑连刺过去。 宋青书连退了几步,似乎是丢了什么东西给三秋月,“服下就行了,明日等在山前,自然会放她们走。” 三秋月没有答话,一阵脚步声远去。 而祝南之他们似乎是被制住了,林檎几剑过去,突然垂枝痛呼了一声,宋青书阴狠的声音响起,“你若再动一下,我就弄死一个。” 剑势骤然就停了,林檎提剑不敢再动。 “饶他们不死不够,我需要你放了他们。”林檎自觉有本钱同他谈谈。 “别弄错了,如今本座手上有你这么多同门,你有同本座交易的资格吗?”宋青书冷笑。 林檎也跟着笑了,只是两个人如今都是一脸鬼像,“再多的人,都抵不上你的宗主重要吧。” 宋青书没有再说话,紧接着又听到了一声低低的抽气声,是谁在强忍着。 “你可以试试看,是你快,还是本座快。”宋青书的声音远了些,显然他已经到了祝南之他们身边。 “慢着!”林檎忙开口。 而这时变故突生,四周突然开始爆炸,到处都在垮塌,一时间混乱不已。 林檎赶忙俯身护住襄华,而这处地方似乎是坍塌了,碎裂的石块不断压了下来,她一剑破开碎块,带着襄华连避数步,踩着菩提枝飞纵而起。 “林檎,他们有我来救,你且放心。”是方承彦的声音,似乎是已经救起了祝南之他们。 “好。”林檎朝着声音的方向一抛,“方承彦接住!” 那边应了一声,而宋青书已经攻上来了,他笔下归墟一动,洪水滔天,卷着林檎就没了下去。 “你就不怕我毁了炼灵盘?”林檎狠狠道。 “识相的就交出来,你以为他们能跑多远吗?”宋青书笔下没停,但终究还是留了一手。 “放了他们,我留下,炼灵盘和夔然都给你。”林檎踩着菩提枝从水中飞了出来,“你不是正需要先天之灵吗?” “哦?舍生取义?”宋青书笑了,归墟一停,水声骤然消失。 “不,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林檎持剑在身前,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四十章 一剑破山河 宋青书并不在意林檎要打什么小算盘,即便他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小九九。 而林檎不着痕迹的背手在后,她左手小臂上,有一处正在隐隐发烫的肿块。那微烫的形状和那玉盘相似,她大概清楚那是什么了。 “考虑的怎么样了。”林檎负手侧身,下巴微抬。 “先交出宗主和炼灵盘,然后自废灵脉,本座便饶了他们,绝不再追。”宋青书的声音有如吐信的毒蛇。 但他的确是一个守信之人,事实上若要在魔宗里挑一个最信守承诺之人,非他莫属。一个说要五更取你命,便不能多留你一刻的人。 “好。”林檎很干脆,她左手手腕一动,逐水入鞘。 随后她并指直点丹田,灵力在识海中瞬间绽放。她手臂上那个微烫的肿块突然就化开了,硕大的玉盘轰隆一声在她头顶出现,一圈又一圈的荡出柔光。 她看不到这一系列的变化,但对面的宋青书看到了,他脸色一变纵身而起,想冲上来护住这突然出现的炼灵盘。 可他根本近不得身,四周乱起的气旋一次又一次的将他击退开。 那边,林檎的手自丹田一路向上,在她指尖,灵力悦动成无数星光没入体内,那星光的闪烁与她头顶的炼灵盘交相辉映。 炼灵盘根本炼化不了自己,这是林檎的猜想。事实上在她第一次进入炼灵盘时,就丝毫没有受到炼灵盘的影响,这也是她敢托大的原因。 她想赌一把自己体质的特殊性,而最终她赌成功了。 炼灵盘这方寸之外,四周疯狂涌动的灵气,卷起满地废墟;而在它之下,林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她周身突然就生出了一道屏障,那飞扬的尘土尽数被阻隔。 那厢宋青书单手执笔,双目充血,却到底是碍于炼灵盘,踌躇着不敢轻举妄动。 原本叫嚣着的灵气最终一点点服帖,糅合,丝丝缕缕地挤入了屏障,流入林檎体内。 见乱象一止,宋青书立刻飞身而上稳住身形,随后整个人伏在炼灵盘上,他手执归墟以血为墨,画出了一道道残影没入其中。 炼灵盘便逐渐停了旋转,宋青书随即翻身一道大阵打向林檎。 但这道阵像是打空了一下,林檎浮空蜷缩,整个人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就连她那浑身丑陋的伤疤都带了一丝柔和。 此时的林檎眼前是一片黑暗,然后就在这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了一点光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片黑暗在瞬息之间有如广袤天地一般辽阔,在这辽阔之中,林檎突然就顿悟了。 随后只听得咔嚓一声响。 炼灵盘从中间裂开,而随之裂开的,还有宋青书的神情。 他原本抬臂想再来一击,因这变故,神情癫狂的又翻身跃上了炼灵盘。鲜血从他体内流淌而出,像是失控的河流,铺满了整个炼灵盘。可他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手中归墟越来越快地用画出的无数道交错的法阵,试图拼合炼灵盘。 但什么都没办法阻止它的碎裂。 宋青书绝望地一遍又一遍地做着徒劳之功,他猛烈地低喘,脸上因为失血已经开始变得惨白,惨白又丑陋的脸破天荒地流下了眼泪。 与他的绝望相反,林檎整个身子迸发出一股蓬勃生机,她身形一闪,浮向空中。 她睁眼,目睹漫天繁星,日升月落;她闭眼,感悟滚滚红尘,斗转星移。 那一道遥而不及的心障,突然就碎开了。 残破的元婴在一瞬间金光四溢,那金光在散射开来的一瞬间又骤然收拢回去。它在蜕变,也是新生。 宋青书身下的炼灵盘的裂缝越来越大,最终散裂成了无数个碎片。 “不!”他大叫一声,整个人随着炼灵盘砸向地面,一地残骸。 而林檎神态餮足,展臂伸一个懒腰,如同一夜好梦过后的清晨,所有疼痛与疲惫这一刻消散。 随后她整个人突然身形模糊了一瞬,再看去,形容已经天差地别。 断掌处眨眼间完好,原本空洞的眼眶里,一双眸子清亮无比。 她体内每一寸灵脉都在轻叹快意,而她目光所到之处,见微而知萌。 归墟境被修者分为八层,见微;破障;无嗔;定灵;证悟;舍己;同归;飞升。 林檎这一眼,已是见微。 凌空,脚踩菩提枝,林檎抽剑返身,瞬间就杀到了宋青书身前。 而宋青书似是穷途末路,直接以血为引,抬手就是一道无极幻阵,阵法散发着庞大威压朝着林檎一寸寸压来。 归墟境第一战,林檎面色不改,一剑破阵。 紧接着韶华自身后陡然出现,她抬手握住韶华,一道红光破风,直接贯穿了宋青书的左胸。 “这是还你的第一剑。”林檎敛眸,手中逐水反握,送上了第二剑。 宋青书瞬间口鼻喷血,漆黑的眸子里全是疯狂的恨意,“本座绝不绕你!本座!咳……” 林檎冷笑,两剑抽出,随后交错而至。 这时,原本昏黄的天空突然撕开了一道裂缝,一只巨大的手掌自裂缝中伸了进来。 宋青书原本已经萎顿下去,此时却双眸透亮,他抬头大吼了一声,“阿哥!” 天边是一声浅浅的叹息,林檎的双剑斩空,宋青书消失了。 随后那裂缝中拍下一掌,林檎翻身避开,那掌风所到之处地裂石崩。而那掌风之后,还夹杂着数道符箓,林檎避开了这一掌,却没能避开这符箓。 几道符箓眼见着就要钉在了林檎手臂上,林檎手腕横挡,抬剑劈开了符箓。她眸光一沉,踩着菩提枝便飞纵上天。 待到飞至那快要合拢的裂缝前时,林檎两剑并起,剑气冲天。 一瞬间,天地变色,漫天生花。 那裂缝轰隆隆作响,裂的更开了些。 底下已经开始地动山摇,无数灵气疯狂朝外涌泄,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得同外界一样。林檎的脸色更差了,一叶破损至此,方衍之却迟迟没有赶到,青山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天大的岔子。 第四十一章 出 “林檎!你这阵仗够大啊!”底下方承彦声音洪亮,突然出现。 “带上他们,我们出去!”林檎返身朝他飞去,这才看到众人东倒西歪地躺在一个硕大莲花座上,神色恹恹。 一眼望去,伤得最重的恐怕是祝南之。只见他腰间斗大一个伤口,甚至没能止住血。 “我师兄怎么伤的这么重?”林檎匆忙过去,将他抱起,掌下灵力翻涌。 从神机囊里摸索出药来喂他,却因为他疼得牙关紧咬,而不得不伸手去强行掰开他的嘴。 “怪我。”方承彦开口,他将怀里的襄华小心放下,“我并不知道静池弟子有鬼,从路上救了个回去。” 原来,在林檎进入那暗室后,方承彦试了多次,便想要去寻九尺玉都不得其法,便想着退出去,等宋青书来操纵时,一同混入。 却没想遇到了一个静池的女弟子,她浑身是伤逃了几步,逃到洞府外,便昏了过去。 方承彦虽不认得她,但到底是认得静池道袍的,秉着同道相助,便将她救起,带去给祝南之他们医治。 白玲珑医者仁心,到底是不忍看她重伤不治,便做主收留了她。 那弟子自称馆梨,是娉环儿的师妹。 祝南之和九尺玉一合计,便想借机从她嘴里套出些事来。 馆梨很老实,交代了自己被掳前后,说的事和娉环儿,三秋月两人的异常也是大抵合得上的。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商讨些什么,就见那馆梨突然暴起,整个人炸开。 她的血肉里竟是藏着药和术,众人避让不及,纷纷中招。 而早就返回洞府的方承彦堪堪躲过一劫。 再后来,便是他目睹魔宗弟子一个个提着捆绑得扎扎实实的祝南之等人依次入了那暗室。于是他便紧随其后,伺机而动。 后面的事便是林檎知道的那些了,他炸开了地道,救走了所有人。 “还没谢你。”林檎抬头看他。 “谢什么?你一路带着我,我还没谢你呢。”方承彦眼神澄澈,他一抬手,莲花座拔地而起,直冲着那裂缝而去。 林檎俯身看向地面,看到了从废墟中狼狈掏出的清谷天几个。她眼睛一转,喊了一句,“方承彦,等等我。” 随后她轻轻将祝南之的头挪到一边,整个人展臂跳下莲花座。 方承彦停下来等她,却见她眨眼间掳了六个人过来,揉吧揉吧捆在一起,正是清谷天的那几个。 “我师兄他们是中了你的药,对吧?解药交出来。”林檎的手捏在陶煜的脖颈间。 “无解,你杀了我吧。”陶煜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恶心,若你真大义炳然,为何要背后插刀?”林檎竖眉,手指一用力,陶煜的脸便开始涨红,发紫。 “我,为,自己,的,道……不为,你们……”陶煜整个人都开始痉挛,一句话都破碎得不成样子。 林檎冷笑,“你以为你不敢杀你?” 她作势要拔剑,一旁的林沓带着哭腔喊道,“有解!有解!林道友请你不要杀我师兄!”旁的弟子想去制止他,却因为被困而动弹不得。 “说。”林檎转头看他。 林沓抽噎了几下,忙开口:“在我们浅草潭的潭底,有一种水藻,名为双花,这种水藻晒干研磨成粉,就是解药。” “我并不想知道如何做,我只要现在拿到解药。” 林沓则摇摇头,“我们此次出门,并没有备这个解药。” 林檎斜了他们一眼,整根铁索一甩,将他们挂在了莲花座下。 “走了。”她踩着菩提枝而上,领头冲在前面。 方承彦紧随其后,清谷天的六个人摇摇晃晃的捆在下面,面若菜色。 - 一出一叶,方承彦做主,一行人便先去了青山。 青山此时安静得不像话,就连山门都不见值守的弟子。 林檎和方承彦对视一眼,眉头不约而同地紧皱。 从山门而入,直到两人踏上主峰,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山风吹拂而过,隐约听到鸟雀鸣叫,打破了这一丝不详的寂静。 正峰大殿的大门是敞开着的,方承彦将莲花座停在外面,飞身而入。 林檎跟在他后面,只见他飞扑向那正位首座上,一把将那首座上的人抱在了怀里。 “衍之……”他声音喑哑。 林檎顿足,看方衍之青灰色的脸,便知道已经是无力回天。但方衍之修为早就是定灵巅峰,什么样的人才能将他一击致死? 林檎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打斗痕迹。 方承彦颤抖着手,将方衍之横放下来,“是两仪纹……” 林檎大惊失色,连跨数步,到了方衍之尸首跟前。 就见他道袍松散,脖颈之下,一个明晃晃的金色太极两仪纹案。 纹路上没有灵力波动,但这纹路天底下独一份,是仰山宗主孔令华的灵宝,两仪八卦图的痕迹。 “不可能……”林檎皱眉,俯下身去。 方衍之面色青灰,皮肤干瘪,是灵力被抽干的死相。 “周围没有打斗痕迹,衍之坐姿闲散,凶手定是身边之人。”方承彦也不太相信,以孔令华之尊,何必下这杀手?仰山与青山并不泼天仇恨。 林檎手指在地上轻轻抹了一下,抬指一看,浅浅一层灰,“其他人呢?我们甚至没有看到长老,纵使何瑞平叛逃,李默言和端无用也该在才对。” 方承彦起身,随即出了大殿,林檎紧随其后。 一路看去,学居寝居内弟子皆作生前动作,死相祥和,同正殿的方衍之又大有不同。 越看心越沉,两人这一圈找下来,竟是没能寻到一个生还者。 方承彦原本还走在前面,渐渐地就停住了脚步,林檎回头去看,只见他双目赤红,浑身暴戾之气四起。 “我们可以一起查清真相,切莫误入歧途。”林檎快步过去,抬手按在他肩上。 方承彦眼神一暗,气势顿时松懈,“抱歉。” “我怀疑这是两人干的。”林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寝居学居弟子虽然面相平和,眼角却又青黑之色,应该是中毒;而方承彦却是灵力干涸之兆,手法不同。” “还请帮忙……”方承彦没有应答林檎,略带疲惫地指了指寝居内弟子。 满山弟子的尸首不能不收,林檎和方承彦合力,两人一人掘土,一人收殓尸骨,期间还使了清谷天那几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来搭把手。 在掩上最后一抔土时,天亮了。 日出山巅,霞光一点点投射到这山谷间的坟堆之上,方承彦负手而立,背脊隐隐发颤。 第四十二章 乱象 为了解药,方承彦和林檎一致决定先去一趟清谷天。 清谷天地处神州南端,三面环海,背靠魁隗峰。 两人紧赶慢赶,只用了不到半日,便到清谷天宗门外。 守门的两个弟子,横袖在前,气势汹汹,“无关人等,非请勿入。” 林檎探手一把揪过陶煜,翻身跳下莲花座。 一抖他,他便有气无力的喊了声,“让开……” 两个弟子眼见着慌了一下,忙让开了条路。两人皆背手在后,偷偷做着小动作,大概是向里头的人传讯。 方承彦路过时,扫了他们一眼,没有做声,身后莲花座飞快地跟着进了山门。 一入清谷天,满目花草,两侧有潺潺小溪一路延伸,如玉带一般环绕着一座大殿。大殿后侧迭起数座尖顶丹房,俱是白顶青碧,朴素却庄重。 正殿殿门大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白发妇人。 她神情坦然,朝着林檎和方承彦行了一礼,“妾身琅琊,见过两位大人。” 是个凡人,但见她这般姿态,却分明是主事之人。 “免了,今日来讨两个东西便走。”林檎手里还揪着陶煜,朝她走了过去。 “解药我已经着人去取,还请两位稍事片刻。”对于林檎的冷漠,琅琊面色不改,还以一笑。 “那还剩一样。”林檎挑眉。 “还请这位大人明说。”琅琊迈下台阶,步履稳重,丝毫没有与修者对立的惶恐。 “那么还请解释一下,道门大典时,为何陶煜等人会和魔宗勾结?”林檎手中用了劲,陶煜被勒的紧了一些。 方承彦站在林檎身后,目光同样审视。 琅琊微微福了福身,“还请两位原谅煜儿的莽撞行事。” “和魔宗勾结,岂是一句莽撞行事就可以解释的?”林檎手中一用劲,将陶煜甩到了琅琊脚下。 她忙蹲下俯身去扶起他,陶煜原本昏昏沉沉,此时一脱离林檎,忙抬手抱住了琅琊的手臂,低声唤了句,“梁姨……对不起……” 琅琊温柔的拍了拍陶煜的头,“孩子,没事,不要怕,我们回家了。” 林檎冷眼看他们温情脉脉,“我手上还有五个,你们有的是机会说清楚。” 琅琊抬眸,“还请两位大人见谅,煜儿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不说缘由,却也不认为陶煜做错了。 林檎不耐烦同她打机锋,转身又提溜了一个弟子到手里,抽剑抵住他心窝,“说,还是不说?” 剑锋前进一分,血流了下来。 琅琊脸色一白,踌躇了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宗主被掳,煜儿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选择和他们合作……” 陶煜神色萎顿,撑着琅琊的手,摇摇欲坠。 身后方承彦眉头又皱了起来,历世泽再不济也是堪堪无嗔,怎会被掳? “为了自家宗主,就能对同道出手,这便是你的道?”林檎神色鄙夷,再不愿去看他一脸,手腕一甩,将手里的弟子扔了过去。 身后方承彦更加配合,早就提着余下几个,甩到了琅琊跟前,“这笔账我们什么时候算都不迟。” 陶煜身子瑟缩了一下,脸色愈发青白。 倒是琅琊,微微一笑,“既然敢做,清谷天便是敢当。” 分明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方承彦脸色便更冷了一分,“既如此,往后清谷天也休要自称道门正统。他日再见,你我便是敌人。” 从丹房里匆匆跑出一个弟子,手里托着个瓷瓶过来了。 既然解药已经到位,那他们也没有必要再留下去。 林檎手中长剑直指琅琊眉心,一旁陶煜脚下一软,若不是琅琊手部用力,他就已经跌坐下去了。 陶煜一副不成事的样子,琅琊却是丝毫不惧,她眼波流转,微微一笑,“若大人您想要泄愤,大可杀了妾身。” 修者杀凡人,为同道所鄙。 林檎翻手收剑入鞘,再没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好自为之。”方承彦丢下这句话便追上了林檎。 两人离开时,身后陶煜似乎是终于放松了下来,,头一歪晕在了琅琊怀中,而一旁师弟们又哭将开来。 远远听着那边的闹腾声音,林檎摇了摇头,“清谷天也就这样了。” “败在历世泽手里,不难想象,一个宗门若不能严于律己,迟早要破败。”方承彦坐在莲花座边上,一只脚悬空摇晃着,“只是他们这态度,似乎其中另有隐情。” “就算有隐情,也不该是对同道下手的理由。”林檎探过身去,一个个去喂解药。 只是这解药下去后,一时半会儿似乎没什么反应。等喂到关依依时,林檎突然想到,她的师弟们还在一叶里没出来。 “怎么办,望月门还有几个估计在一叶里,得打道回府。”林檎手里没停。 “这么久了,还没能找回来,凶多吉少,我不建议你回去。” “总得试一试。”林檎摇头,她和关依依虽然不算多么亲厚,但朋友之间守望相助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万一遇上莲师他们呢?”方承彦问,毕竟一叶里如今还有魔宗的人。 “那就正好杀了了事。”林檎看向方承彦,两人相视一笑。 莲花座往回赶到一半时,祝南之等人已经陆陆续续醒过来了。 “阿檎。”他一睁眼,忙喊她。 “师兄,别动别动,先躺着。”林檎赶忙摁住他,她不是医修,能做的很少。 “我们出来了?”祝南之敏锐的感觉到了周围灵气的差异。 “是,宋夷则撕开了一叶,我趁机补了一剑。”林檎点头。 “以他能力,应该没有能力撕开一叶。”一旁的九尺玉也坐了起来,他先跪坐向方承彦行礼,喊了声师祖,随后接了林檎的话。 “宋夷则区区无嗔,当然没有能力。”方承彦十分慈祥的看着九尺玉,有别于同林檎说话时的闲散,他在自己后辈面前,多了一分温柔。 “师祖,何瑞平逃离青山时,带走的是化生心经的朽木篇和本元篇。”九尺玉似乎对方承彦格外孺慕,神情里有一些以往没有的依赖。 “是他啊……”方承彦突然有些怅然,他垂头,抬手抚上九尺玉发顶,“辛苦你了。” 这一抚,使得九尺玉的背突然颤了一下。他俯身下去,声音有些压抑,“师祖,弟子没能带回师弟们……”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青山上发生了什么,林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忍。 方承彦抬眸,看向林檎,摇摇头,“不怪你,生死有命。” 令向晚一声痛呼,打破了九尺玉的哀戚。而白玲珑的伤是最轻的,她自醒来后,便一直沉默。 “玲珑师姐……”林檎抬手覆在她手背上。 第四十三章 不求诸外,不请于人 白玲珑脸色苍白,“小檎,是我的错,是我要接纳她。” 林檎摇头,“医者仁心,防不住狼心狗肺。” 一旁的方承彦也开口了,“若要怪,还得先怪我带她回去,怪不得你。” 大家都来安慰她,白玲珑羞红了脸,便不好再扭捏,侧身去照顾祝南之了。 而关依依和阮清清一醒来就四处找师弟们,阮清清是松了一口气,关依依的眼神却黯了下去。 “依依,别担心,我们现在回去找他们。”林檎忙安慰她。 关依依看了林檎一眼,翻手一块玉珏出现在掌心,只见她灵力往里一送,那玉珏便亮了起来。 “师姐,谭明他们的魂灯灭了,发生什么事了?速回。”是一道口讯。 她眼神一暗,看着林檎摇头,“不用了。” 望月门的魂灯,是和仰山供岁灯一样宝物,灯灭身死。 “节哀。”林檎搭上她肩膀。 关依依眼神脆弱了一瞬,反身扑到了林檎怀里,她无声的抽动了两下肩膀,温热的眼泪浸湿了林檎的衣袍。 林檎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多谢前辈救我们出来。”那边阮清清是认得方承彦的,她大方地向方承彦行了一礼。 “不是我,是她救了你们。”方承彦摆手,并不居功。 几人忙转身向林檎道谢,林檎摆手摇头,“举手之劳,各位还是先回宗门看看吧,如今变故多发,小心为上。” 阮清清也正有此意,又是一番告谢后,几个人便下了莲花座,匆匆离开。 至于云尘,他自始至终都没醒,既然不用调转回一叶,那么一行人的目的便改为了檀宗。 一路上方承彦犹豫了几次,都没能向九尺玉阐明实情,说到底还是于心不忍,林檎自然也就跟着缄口不言。 檀宗位于西北云台山,山势险要,所以往常山底是没有弟子守门的。 然而这一回,却是守了足足一个编队的弟子在山脚下。他们见了林檎等人原是要盘问的,还没开口,方承彦便将莲花座驱上前了些,露出昏迷的云尘来。 一看到云尘,几个弟子便慌了神,赶忙分了个人上山去禀告。 没等多少,就见到了宗主赢祁。 他那一头不足一厘的头发十分显眼,快步而来,向着两位行了大礼。 “感谢两位。”赢祁的眉眼与赢无异有些相似,但却庄重多了,大概赢无异若是没有遭那一番变故,也该是这样的形容。 请了他们进山后,一路上赢祁问了很多事,也同林檎说了很多事。 林檎这才知道,原来魔宗已经攻过一次云台山,只是这云台山易守难攻,只能不了了之。 但,据赢祁所说,攻打檀宗的,不是宋夷则。 “是没有见过的人,看说话却是魔宗里的一号人物,修为已是元婴巅峰。”赢祁将两人迎进檀宗大殿,殿外便哗啦啦进来一堆人,扛着伤患们走了。 九尺玉不肯,坚持自己伤得不重,要留下来旁听。 方承彦硬拗不过,只能随他去了。林檎见九尺玉留下来了,便粗略过了青山,转而说到了荒原一行。 而当林檎提到赢无异时,原本一直面色沉静的赢祁,脸色终于是裂开了一道情绪的裂缝。 他瞳孔一震,从座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很抱歉,是的,我见过赢无异前辈。只是当时出了些意外,我实力实在低微,没能救得了他。”林檎有意为赢无异保留颜面,便掐头去尾了一番。 赢祁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眼神陡然一散,跌坐回去。 “节哀。”林檎掏出了镜花水月递了过去,虽然一直开玩笑说要据为己有,但是其实心里还是明白,这个东西不属于自己。 “想来这是赢无异前辈想要我转交给你的。” “镜花水月……”赢祁从林檎手里接过,另一只手掌心朝上一翻,一个赤金的圆盘出现在他手中。圆盘中间有一个凹槽,赢祁捏着镜花水月放上去,整个圆盘便震了一下,莹莹发光。 “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林檎躬身。 “多谢林檎小友。”赢祁再次起身致谢,他神色有些疲惫,突然得知失踪多年的师祖还活着,转瞬又闻死讯,怕是一时间难以消化。 在赢祁的要求之下,祝南之几个人便现在檀宗住下了。而林檎却打算回一趟仰山,且是单独回去。 九尺玉不同意,想要同行,一旁的方承彦也是相同的意思。 “我如今是归墟境,还能出什么事不成?”林檎一口回绝,“这里得留人,我师兄他们伤都很重,还要拜托两位多多照拂才是。” 话说到这份上,九尺玉和方承彦也就只能应下了。 林檎说走便走了,同赢祁打了声招呼后就出发了。而她前脚刚走,后脚檀宗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踩着一道浮云从天而降,落在了檀宗大殿前。 “休要再往前一步!”赢祁一个飞身出来,提剑相向。 来人一身白袍,十分素净,就连头发都只用了一根朴素的玉簪束着。他眉眼间淡然沉静,一片仙风道骨。 但这只是表面,眼前这人骨子里的阴狠,赢祁再清楚不过,“仲吕,滚出去。” 鬼郎中,仲吕。 人人得而诛之的邪医,却是一副正道中人的模样,好不讽刺。 “赢宗主莫急。”仲吕笑了一下,眼中满是风淡云轻。 “仲吕,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赢祁手腕一甩,剑锋凌厉。 “不想知道我为何而来吗?”仲吕的手背在身后,似乎是笃定赢祁感兴趣。 赢祁已经动了,脚下震起一圈圈波纹,手中长剑劲风一扫。 仲吕翻手侧身,避开这一剑,“你若是不想,那日为何没有去救他?” 赢祁身形一震,眼底满是厉色,“分明是你们趁机攻入我山门,这才让我们误了时辰!” “当真没有私心?”仲吕展臂朝后一滑,退去几尺远。 随后他手中握着一柄血玉如意,看得赢祁当即顿足,眼神晦暗。 “这可是能使凡人一步元婴的圣品。”仲吕的手指动了动,轻抚那血玉如意,嘴角带笑,“青山藏了这种东西不告诉你,可真是薄凉。” 世人皆知他道侣破境不成,反倒走火入魔毁去了一身修为。 为了她,赢祁遍寻天下。 眼前这个东西,名为潜渊,乃是先贤圣物,从来只在典籍中见过。 赢祁面色一冷,他不允许自己被要挟。 仲吕下颌微抬,原本仙风道骨的做派转眼就邪气四溢,他晃了晃手里的潜渊,“当真不感兴趣?” “不求诸外,不请于人。”赢祁冷眸抬剑,剑光劈洒而下。 仲吕闪身,抬起潜渊去挡,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直接劈中了潜渊。 应声而碎。 “若是婉儿在此,她会理解我。”他翻身又是一剑。 剑意为虹,这是大开大合的檀宗剑法第一式,日贯长虹。 仲吕悠然翻手,碎片落了一地。他略带遗憾的看了看脚边的碎片,身形一晃,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飘飘摇摇的落在地上。 是傀儡术。 赢祁一剑挑起纸片,手腕一抖,那纸片便粉碎,纷纷扬扬而下。 第四十四章 交手 一路上,林檎其实有些心慌。 方承彦当时同自己细细解释了化生心经,那是一卷早就被深藏在千字阁最内层,任何人都不得翻阅,修习的心法。 而朽木篇和本元篇,则是这卷心法的重中之重。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这是化生心经的核心,讲究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但其有悖人伦之处在于,普通的吐纳满足不了化生心经的轮转。所以修者一旦开始修习,便会性情大变,藐视纲常,最终走上吸食他人精元不归路。 这是一本邪妄到极点的心法,但却无法被毁掉。于是青山先祖只能将其藏匿于千字阁最深处,并施以多重术法掩之,盖之。 何瑞平不知以何种途径得知了化生心法,还成功偷出了两卷。那宋夷则修为大涨,只怕也是这两卷心法的功劳。 林檎很担心,特别是在看到那个两仪纹之后。但她不敢带上师兄他们,他们伤势未愈,来回劳心实在不好。 在林檎的心里,宗主不是那种会被区区一卷心法引诱的人,那么很有可能是宋夷则用了某种方法胁迫,或者说直接夺取了过去。 千里奔袭,她根本不敢歇息片刻。 然而行至半路,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林檎拔剑,看向三秋雨,显然她是有意等在此地。 “你最好是让开。”这算得上是欺负人了,以归墟境对元婴期。 “你必须死。”三秋月舞着枪已经到了,枪尖银芒乍现。她的长枪枪头两侧有倒钩,钩尖内曲,这要是被刺中,怕是血肉横飞。 而她这一枪出来,整个人的气势就变了,不再阴沉颓靡,而是炽阳之风。 林檎逐水横在身前一挡,韶华随后一个剑花翻刺而去。 师父曾说过,长春剑法只有剑意,一招一式需要自己去顿悟。如果说和宋青书那一交手是太过仓促,那么眼下这一剑就已经真正有了归墟境的气势。 林檎伸手握住韶华,两剑交错而至,遍地生花。 这是林檎悟的第一剑,枯木逢春。 三秋月枪尖点地,整个人飞退数十步,林檎提剑紧随其后。 原本这是一场可以让林檎悠然应对的战局,却见三秋月突然气势暴涨,身侧一圈荡出了金色的波纹,眉心则浮现出了一枚绛色云纹。 摸不准她的套路,林檎侧身连避数枪,察觉到她修为在一瞬间大涨。 三秋月的枪像是滚滚烈焰,迎头浇来。 林檎一个右倾避开,随后翻身一个剑花,菩提枝载着她一个猛冲而去。剑气打在三秋月枪身之上,震得她连连后退。 也就是在这时,林檎突然发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那人用着隐匿符,却因为林檎这一剑,呼吸乱了一分。 林檎几道树墙拔地而起,将三秋月团团围住,随后脚踏菩提枝侧身一滑,手中逐渐横扫而去。 剑气破开了隐匿符,一个白头发的姑娘被劈得飞扑数米远,口鼻流血。她眉间一抹绛色云纹,双眼通红,嘴唇抿成一条线,伏在地上喘了几下后,歪头晕了过去。 “合欢宗……”林檎转头看到破开了树墙,几步蹬脚而来的三秋月,一下子就懂了她为什么修为暴涨。 林檎踩着菩提枝一个闪身而至,两剑交错架在那白发姑娘的头旁,“你可以试试谁快。” 三秋月眼神骤然变冷,“你伤她试试。” 林檎剑锋进了一点,这脖颈处本就细皮嫩肉,血登时就淌了下来,“试试就试试。” 那姑娘昏了过去没法喊疼,身体却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三秋月大怒,却当真就收了枪,一步也不敢再乱动。 “为什么杀我?”林檎看她。 “……”三秋月没有说话,眼里又恢复了往常的阴沉颓靡。 “你该知道,以我现在的实力,纵然你有合欢宗助阵,杀你们两个也不过是多废些功夫。”林檎笑了,十分自信,“那人派你来杀我,不过是把你们两个当废子而已,你真就甘心?” 三秋月眼里漫上冷嘲,“你这种人,不会懂的。” “你不说我又怎么能懂。”林檎老神在在。 “大人待我很好,即便我是个罪人,所以你动手吧,我不会背叛他,只求你放过灵儿,这事本就与她无干。”三秋月闭上了眼睛。 “我不想放过她,当然,你,我也不想放过。” “你!”三秋月语塞,“你枉为正道!” “哦?”林檎笑了,“你不是正道中人?” “我是吗?”三秋月冷笑,“有人当我是吗?不过是把我看作尘土,看作污垢,是她们静池抹不去的劣迹。” “所以是宋青书接纳了你,爱你,护你?”林檎眸光一转,“不对,你那日看他模样惊恐万分,显然不是。” “那么,是宋夷则吧?” “这姑娘我见过吧,往常是黑发,如今一施术变成白发,我倒是差点没认出来。” 不管林檎说什么,三秋月都缄口不言,似乎打定主意不透漏任何消息。 “她叫灵儿?”林檎右手一动,将逐水收剑入鞘,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十分冰冷,大概是施术的原因,“她藏了身份偷入静池,你觉得还能善了吗?” 合欢宗的身份,会引来清平教疯狂的报复,所以林檎理解她之前藏匿于静池的心思,但不会影响到她借此威胁三秋月。 “很难吧?苟延残喘至今,却因为帮你不得不暴露身份。”林檎说的很慢,有意看她反应。 三秋月深呼吸了一口气,瞬间执枪,竟是冲着灵儿来的。 “你疯了?!”林檎左手一抬,韶华架住她的长枪。 “与其受制于你,不如一道赴死。”三秋月转而阴沉着脸。 “你甚至没有问过她的意思。”林檎猛地起身,掀翻三秋月,随后拔出逐水,两剑并行一刺。 三秋月左脚后点,整个人顺势转了一圈,随后长枪飒飒而来。 剑尖抵上枪头,两柄剑被勾住,带翻几圈,林檎跟着转了几圈后,抬脚稳住身形,抽剑挽了个剑花,斜斩而去。 三秋月没了灵儿的心法帮衬,接不了林檎几剑便有些疲软,但她强撑不退,林檎几剑过去便已见血。 第四十五章 悟剑 三秋月痛呼一声,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而当她银枪抖动,整个人试图再次迎上来时。 突然一阵风吹来,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人未至,一股幽香先扩散开来。 林檎敏锐的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她撤了剑势,后纵数尺远。 随后就见无数道气劲打在她方才所站的那寸土地上,尘沙飞扬。她一抬头,便看见一个红衣散发的人从天而降,形容妩媚,只一双眸子黝黑深邃。 这张脸,她多少个午夜梦回时,久久不能忘,恨不得生啖其肉! “宋夷则!”林檎咬牙切齿,提剑就冲了上去。 剑势斜抬,宋夷则云淡风轻的抬手捏出了逐水剑身,手指修长,指尖光华流转,气势丝毫不输林檎。 然而林檎手中还有一剑,韶华随后而至。 一旁的三秋月眼见着这剑已经到了跟上,神情一慌竟是想以自己的身体去挡。 宋夷则瞥了她一眼,伸出左手揽过她,将她往身后一带。而原本捏着逐水的手,手腕用劲将逐水摊开几寸后,侧跨一步挡在了三秋月身前。 三秋月一脸动情,而林檎看得分明,宋夷则看似回护,眼里却如古井无波。 他紧接着双手交错,斜绞住林檎这一剑,自袖中飞出两道符箓直打上林檎眉心。 林檎抽剑,一个翻身避开,退了数尺远。 “对不起,大人,是我莽撞了。”三秋月忙迎了上来,神色仓皇。 “下次不可以这样,太危险了。”宋夷则声音温柔,似乎还有些宠溺,但他并没有回头。 “是我不好……是我太没用了……”三秋月泫然若泣,目睹了全程的林檎看她这番作态,不免后脊生寒。 “且到旁去候着吧,不必自责。”宋夷则看向林檎,一眼过来风华无限,但在林檎眼里堪比恶鬼。 林檎冲着这恶鬼再度举剑,脚下菩提枝飞托数尺。 逐水在前,韶华在后,双剑剑花交错,喷薄而出的剑意像是一朵巨莲,陡然从剑身炸开,化成无数落红,铺天盖地的打向宋夷则。 这是林檎的长春剑法第二剑,三秋潋滟。 宋夷则抬袖,又是几道符箓飞出,随后化成漫天金光冲散了林檎的剑气。 狂风四起,林中落叶纷纷。 “看来你对本座的恨意很深呐……”他眼波流转,唇边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或许是你应该对我恨意很深。”林檎一个飞跨,两剑横扫,“你弟弟就是我伤的。” 不待他发作,林檎补上一句,“哦对了,那炼灵盘和里面的夔然分身,统统是我毁掉的。” 宋夷则的笑容散了,满目风雨。 他以手为刃打退林檎两剑,随后,掌下暗潮汹涌,“你找死!” 一旁的三秋月早就一路小跑,跑到了灵儿身边,将她抱起来远离了些。 而林檎抬臂就是一抡,逐水直笔朝着宋夷则而去,剑势凌厉,破风声骤起。 这一抡裹着喷薄而出的剑意,看似十分平常,却不容小觑。 宋夷则甩袖,左手袖间飞射出一道符箓,将剑气消磨干净,随后右手带住逐水,顺势轮转,将其借力挪移。 逐水飞射进了一旁树林,眨眼间便毁了大半片林子,最后一声巨响,钉在了一巨大的岩石上,剑身半没。 然而宋夷则还没松一口气,林檎提着韶华又到了跟前,不仅剑到了,挑衅的话也到了。 “不找死,我不仅要杀你主子,连你的命我也要收了。”林檎眼里满是恨意,手中韶华气势骤起,剑身锋芒乍现,扬起了阵阵清晰可见的剑势,赤色剑气尖啸一声狂舞而起,随后风云涌动,剑气如雨。 这一式,名为春意催花。 宋夷则翻掌,却没去看那马上就要落下来的剑气,而是双手交错于胸前,无数道符箓自他身后浮现。那符箓离体之后便暴涨数寸,头顶的剑气便有如泥牛入海,毫无波澜。 随后他闭眼,身上丝丝缕缕的散出了灰色的魔气,再一睁眼时,他那双凤眼由黑转灰,乍一看让人心悸不已。 林檎能感觉到他气势的变化,又或者说,眼下才是他修炼了化生心经后该有的气势。但林檎根本不怕,纵使他天资过人,拿到化生心经也不过数日,难道还能直比飞升? 手中韶华横扫而去,气势一时暴涨。 然而劈到他身前时,韶华却再难近一分,无论林檎的灵力如何催动。 宋夷则身形一动,已经到了林檎身后,他掌风压背,直打的林檎连滚带爬飞了老远。林檎喷了一口血后,一路滚到了逐水剑旁。可没等到她拔出逐水再动,宋夷则数道符箓已经打了过来。 一瞬间飞沙走石,树木横倒。 林檎慌忙踩着菩提枝连连拔升,在空中稳住身形后,手中逐水和韶华并行,整个人再度俯冲。 宋夷则右手在前,无数黑色的符箓自他掌下如水中波纹扩散而开,防得是滴水不漏。 但林檎却陡然止了攻势,展臂一抬,无数菩提树破土而出。宋夷则皱眉,他脚步连跨,掌心黑灰流转开,数道黑色的锋芒连带着符箓一同打散菩提树。 一地碎枝败叶。 宋夷则精于符箓一道,于掌法亦有钻研,但他不会剑。林檎这种刁钻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剑法更是他初次应对。 剑修从来不会抡出自己的剑。 而刚才林檎抡过一次后,此时又抡了一遍! 韶华猎猎带风,而林檎整个人同时飞掠而来。 宋夷则双手交错,控住韶华,随后袖中飞出数道符箓去挡第二剑。但林檎的剑如春风般不可捉摸,她手腕一个翻转,逐水倒扣而下,劈开符箓,随后便砍中了宋夷则的左臂。 破开了他护体魔气同时,逐水霸道地直入血肉。 “大人!”身后三秋月惊呼,她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四起的剑意惊的丝毫也不敢动。 宋夷则根本来不及后退脱身,林檎已经瞬间握住韶华,翻身又是一剑,直压在逐水剑身之上,更进血肉一分。 他怒极反笑,右手屈指成爪,无数魔气从他体内溢出,随后将她裹挟着扬上了天。林檎被制住,动弹不得,随后手肘朝内,手中逐水强行破开了这魔气。 整个人猛地朝后坠去。 第四十六章 纠缠不休 菩提枝飞速的过来,载住她俯冲落地。 宋夷则展臂,他周身数丈之内灰黑之气汹涌,随后状似猛虎,朝着林檎咆哮而来。 林檎一个纵跃,险险避开。 那猛虎反身化成展翅大鹏,尖啸一声,横冲直撞而来。 风凝滞了一瞬,随后狂风骤起。林檎屏息,一剑挥去,那大鹏身形四散躲过这一剑后,复而聚拢。 一击不成,林檎翻身就走。 而她这一回身,就迎上了宋夷则贴面而来的掌风。 身后大鹏鸟紧咬不放,身前宋夷则掌风绵密,林檎急转身形,骤然拔高。 哪知破风声瞬间直抵面门,封住了林檎的生门。 是三秋月! 她双手结印于身前,眼神涣散,口中在念着什么。 林檎抬剑,剑身堪堪钩住枪尖后,那长枪银芒一闪却是突然失了踪迹。来不及细想,林檎朝后几个纵跃,身下宋夷则的掌风与大鹏鸟轰然相撞,两厢尽毁。 那边三秋月已经软倒,和灵儿横躺在地上。 宋夷则单手拂袖,无数符箓疯狂飞射而出,成大江大河之势铺天盖地压了过来,眨眼之间风云变幻。 林檎本想应敌,却突然身形一晃,体内灵脉像被炙烤一般,灼热难耐。 在她识海之上,突然出现了一头巨大无比的饕餮,它咆哮一声,抬掌便拍,一时间识海动荡混乱。而林檎被这变故搅得眼冒金星,脚下步伐便不自觉的放慢了下来。 她慢,宋夷则可不会慢,那厢符箓席卷雷霆之势已经打到了林檎身上。 只听得爆炸声四起,脚下土地一寸寸崩裂,林中树木尽数陷落下去。那边三秋月身形摇摇欲坠,却在坠落中一把拽住眼看就要跌进深渊的灵儿,强撑着徒手攀住了一块凸起的巨石。 混乱之中,林檎一道隐匿符打在身上,头也不回地踩着菩提枝连滑数十丈后,逃纵远去。 宋夷则的符箓是由他极为精纯的魔气炼成,打在林檎身上便如跗骨之俎,叫她疼痛且一时间无可奈何。 可这不是最难缠的,最难缠的是她识海之中这头暴戾的饕餮,它所到之处,燃起了熊熊烈火。 而当林檎灵识下沉入识海时,那饕餮似乎是找到了目标,嗷呜一声,猛冲过来。热浪扑面,林檎瞬间召回韶华,抬剑便抵住了饕餮这拍下来的一掌。 绕是韶华这样的剑,也仅仅是划破了饕餮掌上浅浅一层皮,林檎脸色阴沉,一个翻身身形暴涨,直到同它比肩。 那饕餮随后前爪猛地一抬,对着林檎便扑了下来。 这一掌像是一股无形的力,将林檎牢牢困住,无法动弹。明明此地是以林檎为主的识海,这饕餮却像主人一般肆意妄为,一掌便将林檎扑翻在地。 它爪上有毒,密密麻麻地褐色的纹路从双臂一路蔓延至脸部,林檎感觉到了它在汲取自己的灵力,它想要吞掉自己! 这东西与三秋月脱不开干系,却不是静池手法。 林檎来不及细想,强行挣扎出一只手,直捣饕餮眼睛。这畜生皮厚,但总会有弱点,眼睛这种部位必定疏于防护。 林檎这一拳下去,直入脑髓。 那饕餮怒号一声,整个兽形都有些虚幻。它那血盆大口仍不死心的想要咬下来,林檎当即驱动韶华,只见得韶华剑身一闪,便瞬间入了那饕餮脑中。 隐约一声少女的惨叫入耳,林檎眼看着这饕餮逐渐溃散,变成了三秋月的模样,横躺在地上。 可自己身上这纹路并没有消失,林檎眉头一皱,提剑直接捅在了三秋月胸口。 “咳……你死定了。”三秋月脸色淡然,似乎胸口这一下并没有让她感到疼痛。 林檎手腕一扭,韶华搅动着三秋月的胸口,“你莫不是弄错形势了。” “哈哈……”三秋月神色癫狂,“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被我吞掉,你这剑捅的不过是我一部分灵体而已!” “你且试试!”林檎抬掌掐住她的喉咙,逼得她与自己对视。 四目相接,铺天盖地的灵力挤进了三秋月的灵体,她痛苦地哀嚎起来。 “蠢笨。”林檎冷哼一声。 - 待到尘埃落定时,这一片废墟沟壑中,早就不见林檎身影。 他如今修习化生心经不过几日,着不得急,那小畜生日后再料理不迟!宋夷则眼神转冷。随后他抬手寒芒一闪,将左臂上林檎砍中的那一块血肉连皮带肉的尽数斩落。 那血肉一落地,便看到内里密密麻麻地开出了浓艳的花。 宋夷则垂眸看了一眼,神色带着些阴狠地抬脚便碾了上去,黑雾乍起,那些花被震了个粉碎。 等到料理好了自己的伤口,他这才转身一闪,一把捞起还攀在沟壑边的三秋月,连带着将她身下的灵儿也带回到了地上。 “下次不可再鲁莽行事,可知?”他神色温柔凑近三秋月,随后张嘴便咬在了她颈侧,舌尖轻卷,溢出的血液也不浪费。 “是,大人,都是我的错,害您受伤了。”三秋月昂着脖子,神情错乱,却仍旧记得要答话。 良久,宋夷则狭长的眼角泛起点点猩红,他神情餮足地离开了三秋月的脖颈,“本座知道你是想帮我夺取先天之灵,但这事本不必你操心,你只需安心待在本座身后便可。” “……是……”三秋月本就眼神涣散,这一失血便更加恍惚。她脸色苍白,双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口里漫出了点点破碎的呻吟。 此时,宋夷则脸上的温柔早就散了。他手腕一动便将三秋月打晕过去,随后一脸鄙夷地将她扔在了地上,抬手一道符箓打上天。 眼见着一团黑雾在空中炸开后,宋夷则合上眼睛,兀自吐纳疗伤。 约莫过了一刻钟。 有人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他小心地避开一地裂缝,朝着宋夷则行伏地大礼。 “带她们回宗。”宋夷则睁开眼,负手而立,此时他左臂的伤竟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裸露在衣袍外的皮肉已经恢复如初。 “是,大人。”那人对于三秋月的昏迷似乎是习以为常,他起身走近三秋月和灵儿,一左一右将她们捞起来,几个纵身远去。 第四十七章 分神 若宋夷则不打晕三秋月,可能鹿死谁手有未可知。 毕竟他是三秋月全部的希望,是她毕生的道。 然而在三秋月的灵体奋力挣扎,想要吞噬林檎时,宋夷则因为对她的鄙夷,如往常一样将她顺手给打晕了。 识海中原本处于弱势的林檎几乎是瞬间便将她反制住。 随后,不单单是自己识海里的这灵体分身,她一路紧咬扑杀,将三秋月来了个一网打尽。 而在将三秋月彻底抹杀的这一刻,林檎灵体上的褐色纹路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她转而进入了一种十分玄妙的境地中。 外头,菩提枝正载着她一路逃窜,根本不敢停歇,可她却能同时感觉到有人在抱着自己飞行。 耳边是凌冽的风声,林檎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底下群山绵延。 昏暗中,林檎看到了魔宗山门。 “雨师大人,您回来了。”守山的弟子忙冲着这边打了个招呼。 林檎闭上眼,放松身体,而扛着她的这个人似乎早就知道她醒了,一把把她扔在地上,言语中不乏鄙夷,“醒了就给我自己走。” 那值守的弟子也是笑嘻嘻地看着她,没有要帮腔的意思。 林檎忙爬了起来,鹌鹑一般畏手畏脚地跟在这雨师身后一路进了魔宗。她余光瞥过去,便看到雨师右侧腋下还夹着灵儿。 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也就心里有了数,而她在操纵着三秋月的肉身时,自己的身体却仍是清醒地。 两厢并行,林檎一面跟着雨师上山,一面坐在菩提枝上开始吐纳,剥除灵脉里纠缠的魔息。 这也给了她思考的时间。 三秋月为何以区区元婴之体,就敢冒险深入自己识海?这是林檎百思不得其解的,要知道,哪怕是修为相当,进入他人识海也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 除非她有什么倚仗。 这唤起了林檎非常久远地对八卦的记忆,三秋月的父亲,是当年凶名赫赫的狂师诸葛,是一个有着饕餮血统的半人。 诸葛的凶性在传闻中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描述,因为但凡与他交手过的,都永远的消失了。 或许不是消失,而是被吃了,林檎思索。 而没等她捋清思路,迎面就撞上了雨师的后背,魔宗大殿到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外,处处都浮动着肉眼可见的黑灰色魔气,殿内灯火通明。 雨师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恹恹的三秋月,心里有火,但到底是没有发作,而是抬脚迈进了大殿。 林檎赶忙后脚跟了上去,她一进殿门,先闻到了扑鼻的酒气,随后就被这满目灿灿金色给迷了眼睛。 整座大殿内部仿佛贴满了金箔,目光所到之处尽是金色的物件,就连殿内四根盘龙柱都是金光灿灿。而大殿内顶,则是镶满了斗大一颗的珠子,源源不断的散射着夺目光芒。 雨师的脚步轻缓,他走到了大殿一角,那儿堆叠了层层纱幔,隐约能看到里面躺卧着一滩烂泥似的人。 三秋月的身体在触到这抹身影时,似乎是下意思地就瑟缩了一下,林檎皱眉,走了过去。 “大人,人带回来了,您是现在享用,还是……”雨师抬手将灵儿丢到一旁,伏在那滩纱幔前行礼。 享用这个词,有些暧昧,林檎垂着头暗自思忖。 过了很久后,那纱幔里传来了动静。 窸窸窣窣一番响动,从里面探出来一张可怕的鬼面,鬼面醉眼朦胧地扫视了几遍,终于把视线汇聚到了雨师身上。 正是宋青书。 他打了个酒嗝,“送过来。” 雨师应道:“是。” 然后林檎就被拎小鸡一样拎了过去,雨师有意制住了她的双手,将她摁在了宋青书跟前。随后脖颈一痛,那醉得迷糊的宋青书已经单手摁住林檎,探身咬了上来。 雨师适时地撤离了自己的双手,又趴回了原处。 三秋月这具身体本就伤得不轻,宋青书的手掌又有如铁掌一般将她牢牢锁住,林檎动弹不得,只觉得越发恍惚,茫然中意识在一点点下沉。 “大人,还请节制。”一旁的雨师眼看着三秋月这白眼已经翻了上去,一副要断气的模样,赶忙出声制止。 宋青书哼哼唧唧一声,没松口。 雨师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挪近了些,抬掌轻轻打了宋青书脑袋一下,“大人,再不松口,她就要死了。” 宋青书大怒,松口后就是一脚,将林檎蹬得翻滚了好几圈,“这半灵就是不顶用,我这胸口疼极了!” 林檎痛的直想喷他,却一口气吊在嗓子眼里,头一歪昏了过去。 雨师自然是看到她晕了过去,但他神色淡然地掏了块素净的帕子出来,俯身去擦宋青书嘴角的血,“大人息怒……” 宋青书这回是打了个饱嗝儿,拂开他的手,仰天躺了下去。他这一补血,脸色便好了很多,酒意似乎都散了些,回味了半晌后,他扭头问道:“我阿哥呢?” 雨师早就收回了手,指尖捏着帕子缩在袖里,微微泛白,“大人并未提及回山的时辰。” 宋青书神色不耐,指了指一旁的三秋月,“把这东西弄回静池去,别到时候阿哥回来,又黏黏糊糊地贴上来了。” 雨师垂眸应了声,正要动,宋青书突然咦了一句,“这是谁?” 他坐了起来,抬手指向角落里满头白发的灵儿。 雨师俯身,“是合欢宗的幸存者,早先同大人投诚过的,您忘了?” 宋青书眼神涣散了一瞬,似乎想起了什么,倾身靠近雨师,“是她啊……一起送回去吧。”一张嘴,熏了雨师一脸酒气。 “是。”雨师面色如常地行了一礼后,带着三秋月和灵儿匆匆走了。 大殿里只剩宋青书一个人,他抬手摸到胸口,脸色逐渐阴沉,那沟壑纵横的脸愈发的恐怖起来。 他手掌下,那看似愈合的伤口里,此时正源源不断地花开花谢,消耗着他的气血,若不强行用魔气压制住,只怕自己早成了个装花的盆! 宋青书骤然飞身而起,面色狰狞地将大殿内的盘龙柱给轰倒了一根。 轰! 殿内顿时一片混乱,外面候着的弟子们迈着小碎步进来,一脸坦然地收拾残局,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宋青书飘飘乎落地,身形晃了一下,又跌回了层层纱幔里,高声喊了一句,“给本座拿酒来。” “是。”其中两个小弟子忙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跑进偏殿抬酒出来。 酒坛闷声摆在了宋青书面前,他张着嘴抬手举坛,酒水淋了一头。 第四十八章 回山 那边的三秋月昏了,林檎也就不用分身两处了。 而当她专心回来后,不仅是拔除魔息的速度加快,连身下菩提枝赶路也都更快了些。 等她赶到仰山时,夜色正浓。 今夜无月,连星子都没有,而这浓浓夜色下的仰山,一片寂静。 各峰之上一点灯火都见不到,更别说日常巡逻的弟子。 林檎有些奇怪,然而她刚一跳下菩提枝,无数个斗大的光球立马将她团团围住,一瞬间有如白昼。 是仰山夜间巡逻惯常用的天明珠。 有人便好,林檎松了口气。 头顶这一圈有如白昼般闪亮的天明珠照了好一会儿后,才有人迟疑道,“林檎山主?” 不怪他们,林檎眼下身形拔高了些,整个儿精气神都有别于离开仰山时,一时间认不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见是自己人,巡逻弟子赶忙收了天明珠,向林檎行礼。 “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夜间巡逻也这般小心谨慎?”林檎问道。 领头的是镇北峰的张闯,平时大大咧咧一个人,眼下神色哀戚,“回林檎山主,是这样的……” 张闯三言两语,便把这些天发生的事给林檎囫囵讲了一遍。 原来,林檎他们离开没几日,镇南峰山主陈玄机就带着峰上所有弟子叛逃了,临了还打伤了几位山主,其中就有柳墨和黄芩。 “两位山主可还好?”林檎心头一慌。 张闯沉默了一下,“不太好,我带您过去看看吧,两位山主如今在神农峰的轩和堂里修养着。” 于是其他人照旧去巡逻,张闯则带着林檎往神农峰那边走去。 一路上劲风拂面,凉意袭人,林檎心里有些焦虑,脚下便加快了些。原本一前一后,变成了与张闯并肩。 没走多远,林檎突然问了句,“那宗主呢?” 张闯脚下打了个磕绊,被林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是发生了什么?” “宗主的院子被烧了……” “人呢?可有受伤?”林檎松开手。 张闯摇摇头,“那夜便已经搜了山,可是搜了整整两天,都没能找到一丁点蛛丝马迹。” “供岁灯可还燃着?”林檎皱眉。 “问题就是出在这儿……宗主的供岁灯也不见了。” “眼下是谁主事?” “是沈道晏山主主事,但眼下夜深,怕是已经歇了。” 而在两人说话间,神农峰已经到了。 神农峰上分设九堂,各司其职。 平日里峰上是没有值夜弟子的,今日却有两个圆脸弟子在外头守着,精神抖擞地瞪着眼睛值夜。 两人一落地,张闯便赶忙走过去同他们说了情况,随后才带着林檎朝里走。 轩和堂是神农峰第九堂,过了正殿还要再往里走,数到第九个院落时,便能看到一座金顶红壁的高屋,院前悬着的玉匾上几个遒劲大字——轩和堂。 这是神农峰上专供病患修养的地方。 林檎一进轩和堂的大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她吸了吸鼻子,跟着张闯往里走。 此时轩和堂正堂的大门是半敞着的,两人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弟子正在高大的药柜前,捣鼓着什么。 “闲人莫进……”那弟子头也没抬,“山主歇下了,有什么事且等明日。” 张闯躬身,“劳驾,林檎山主过来了。” 那弟子啊了一声抬起来,转身绕过药案,到前头来朝林檎一躬身,“方胥见过林檎山主。” “实在抱歉,这么晚了还得打扰你。”林檎朝他回礼,脸色挂着笑。 方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领着他们往里走,边走边说,“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林檎便道:“你也是一片好心,我怎会怪你。” 得了林檎的这句话,方胥才松了口气,脸色通红。 屋内点着灯,黄芩和柳墨此时并没有睡。两人对坐着,身前的矮几上摆着个巨大的墨玉盘。 方胥屈指敲了两下门,“山主,林檎山主回了。” 等了一会儿,门咯吱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黄芩,她神色有些疲惫,在看到林檎时眼神亮了些。 “黄芩师姑。”林檎朝她行礼,抬脚迈了进去。 门外的张闯和方胥对视一眼,默契地走了,临走时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房里非常安静,靠着窗的地方点着一盏灯,灯芯在噼里啪啦地燃烧。光影下,柳墨正微笑着看她,她跪坐在矮几旁,没有起身。 林檎迈了一步看过去,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砰砰。 那颗心快跳出来了。 林檎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紧,说不出一个字。 烛光晃了一下,身后黄芩快步过来,微微倾身,将她攥紧的手指一点点掰开,“小檎,放松,不要伤到自己。” 指甲之下,尽是血痕。 “不要怕,小檎,这不是什么大事。”柳墨眉眼温柔,一副轻描淡写,但她一开口,身侧的衣袖便晃了一下。 两袖空空。 “什么叫这不是大事!”林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飞扑过去,一把抱住柳墨。 “谁干的……是不是陈玄机?!我要杀了他……我去杀了他……”林檎的双臂收紧,眼泪浸湿了柳墨的肩。 那是千机峰峰主柳墨的一双十指纤纤,秀尽玲珑巧思的手!是这仰山、乃至整个道门中都惊才艳艳的千机道修者的手! 他岂敢!他陈玄机竟敢! “乖,不要哭了。”柳墨的声音平静,但她已经不能像往常一样拥抱她,摸摸她的头。 林檎悲从中来,呜咽出声。 黄芩适时地走过来,弯腰轻抚林檎的头,“小檎,这笔账我们终归会同他算个清楚,但眼下我要帮墨儿铸一双手,却差一个物件。” 她吸了一下鼻子,松开柳墨,潦草的扯着袖子擦了擦眼泪,问道:“差什么?我马上去找。” “能引动灵力随心调遣它的牵灵珠。”黄芩跪坐到柳墨对面,伸手搭在身前的墨玉盘上,玉盘里的纹路如同水波流转,似是活物,“这墨玉盘是千机峰上的弟子们寻来的材料,只要牵灵珠一到,便可以由我动手,墨儿在一旁指导,制成一双服帖的手只是时间问题。” 林檎急道,“牵灵珠在哪儿?” “青山。” 第四十九章 连夜 当时林檎和方承彦都没有去查看摇光殿,所以她并不知道那凶手在戕害了所有人之后,有没有将摇光殿洗劫一空。 林檎犹豫了一下,将青山所见和盘托出。 两人听完青山的遭遇,一阵沉默。 在面对如此灾难性的悲剧时,言语显得格外苍白。一如那日在山谷里,林檎看着方承彦微微颤抖的背影,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其实,当日我们是有收到求救信的……”黄芩突然开了口,眼底多了丝自责与内疚。 “师姐,当时我们自己尚且分身乏术,又怎能救得了他们?”柳墨皱眉,转而看向林檎,“小檎,既然青山遭了难,那牵灵珠怕是……” “当天我们并没有去摇光殿里查看,也许那贼子并没有带走里面的灵宝。”林檎沉吟片刻,起了身,“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赶回去看看,若是还在青山,也好尽早带回。” 林檎转身欲走,柳墨喊住了她。 “万事小心。”她神色里是化不开的担忧,甚至有一瞬间,她想,要不便算了。 “墨师姑担心什么,我如今是归墟境修为,碰上三五个贼子,难道还能打不过?”林檎咧嘴一笑,强压心头的酸涩。 黄芩没说话,她默默起身,拉着林檎的手往屋外走。 一出屋子,黄芩手腕一圈红光一闪,没入林檎体内。林檎只觉得浑身舒爽,原本的疲累与疼痛一扫而光。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黄芩嘱咐,她方才握林檎的手,便知道了林檎体内有魔息,却选择帮她保密,捱到此时才出手相助。 林檎感激一笑,一把抱住她,“是,黄芩师姑,我一定会带回牵灵珠。” 黄芩摇摇头,她抬手拍了拍林檎的背,“你要保证的是,一定会把自己完好的带回来。” “是是是,知道啦。”林檎松开她,把她往屋里推,顺便同柳墨告别。 天蒙蒙亮时,林檎走了。 黄芩揽着柳墨在轩和堂外,一直目送她远去。送别这种事,柳墨一向不喜,何况是送自己疼爱的后辈去冒险,她眼角蓄了泪,撑了半晌后到底还是哭了。 黄芩叹了口气,抬手替她擦去眼泪,揽着她往回走。 与第一次去青山乘坐追风撵不同,这一回林檎几乎是拼了命在赶路,加上她如今已经是归墟境,这回赶到青山竟是只用了一日。 迎着月色,林檎再次摸上了山。 虽然知道山上没人,林檎却还是屏住了呼吸,一路纵跃到了执法堂外。 大门是虚掩着的,林檎皱了皱眉,抬手一道隐匿符打在身上,随后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长廊里隐约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似乎不久前有人走过。 林檎的手按在了逐水上,一步步地小心朝着里面大殿走,也正是这么一紧张,她突然想起了几件被她遗忘已久的事。 被她藏在青山山间的夔然尸体,和被留在青山修养的沈千凝! 然而她此时并没有空去找这两位,眼见着大殿已经走到了,她抬手搭上朱红色的大门,轻轻一推,门开了。 随后一道劲风扑面而来,林檎抬剑一挡,整个人闪身进了大殿。 “林道友?!”是九尺玉的声音。 林檎愣了一下,稳住身形,收剑入鞘。“你怎么回来了?” “……”九尺玉没有回答,眼神一黯。 “方承彦呢,没跟你一起回来?”林檎打了个哈哈,“你这一路上没碰上你们青山的人?不应该啊,他们都出门游学了?” 十分拙劣的谎言。 九尺玉手中玉扇一甩隐去,手垂在了身侧,“不用再隐瞒了,我都知道了。”他面上无悲无喜,反倒让林檎有些担忧。 “节哀。”她走了几步到他跟前,抬手拍拍他的肩, “你来这里是要寻什么?”九尺玉先换了话题。 “牵灵珠,我师姑受伤了,需要这个,听说在你们这儿。”林檎顿了顿,“啊……抱歉,我并不是想来偷的。” 非常苍白的解释。 但九尺玉却摇了摇头,“摇光殿我还没来得及下去,一同吧。” 得了他的邀请,林檎心里总归好受些,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往摇光殿走。 九尺玉沉默地带着林檎往里走,经过天枢阁时,林檎心里一沉,连带着脚步都沉重了些。 天枢阁被扫荡一空! “林道友,只怕摇光殿不保。”九尺玉和林檎是一样的想法。 但到底还是要亲自看到才算数,两人过了那道机关门,翻身下了摇光殿。而在两人站稳身子,去看时,果然是在他们的意料之内——整个儿摇光殿都空空如也。 四面多宝阁都落了些灰,显然那些灵宝被带走很久了。九尺玉和林檎并肩走过去,还没等九尺玉说话,林檎先咦了一声,“那柄圆月弯刀呢?” 九尺玉抬眸看向她。 “……”林檎背手在后,心里一慌,左脚踩在了右脚上,朝前跌去。 “慌什么?”九尺玉长臂一伸,捞住她,扶她站稳。 林檎当然慌,脸一下就憋红了。 “你曾经进来过。”九尺玉声音非常平淡,并没有什么怒气。 “是。”林檎垂头丧气。 “为何进来?” “受你家老祖宗所托。” “那应该是我多谢你。”九尺玉忽而笑了,算是见面这么久露出的第一个笑容,眼角微微上翘,身子似乎也放松了些。 “但到底是不告自取。”林檎摆手。 “恐怕师祖没有同你说出去的法子,你才会误碰上那月氏弯刀。”九尺玉走到那曾经摆放着弯刀的那一格前。 他抬手抚上那一处地方,脸上的笑容散去,扭头看向林檎,“我们出入另有机关,而月氏弯刀上的那道机关是留给不速之客。” “所以,眼下弯刀也被带走了……” “是自己人!”九尺玉冷声接道,“若是不知情的,在碰到月氏弯刀时,会触发机关,那道机关一旦触发,整个摇光殿的宝物都会被锁死在原处,不得移动。” 林檎庆幸了一下自己当时是先拿的莲花童子像。 九尺玉说完转身,走到正中央来,他猛地振臂垂地,随后正对面那架多宝阁便沉了下去。 一声比较轻微的裂缝声,那堵墙面出现了一道门。 “走吧。”九尺玉迈了几步,回头一看,林檎还在原地发呆。 “好。”林檎回过神来,忙抬脚跟上。 而她之所以分神,是因为她能明显感觉到三秋月身体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第五十章 静池 “月儿,你是不是在怪师父?”一声十分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檎知道是三秋月那边的动静,脚下依旧跟着九尺玉走,灵识却分了一抹出去。 她睁开眼,就看到一个貌美妇人的脸凑的极近,红唇微抿,神色担忧。 “月儿,你醒了。”妇人发间金簪轻摆,将她扶了起来,见三秋月迟迟不说话,她一双美目又泫然若泣,“可是还在怪你师妹伤你一事?” 师妹大概指的是娉环儿,眼前这人想来应该是静池宗主琳琅了。林檎环视一周,这三秋月的住处倒是十分的雅致,显然在静池并没有遭受什么非人的对待。 打定主意先不说话,林檎便仿着三秋月的神情,阴沉地垂下眼眸。 “月儿,你若是不想理师父,那师父便先走了。”琳琅一副受伤的模样,抬起手中的帕子,在眼下点了点,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师父。”林檎开了口,声音沙哑。 琳琅原本起了身,一听她开口,便马上又坐回了床边,“师父知道你最是体贴了。”她抬手将三秋月脸侧的碎发拨到她耳后,一副体贴模样。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林檎只觉背脊发凉。 “月儿,同师父说说,宋夷则有同你透露些什么吗?”琳琅摸了摸三秋月的头,“毕竟也相处了这么些天,总该有些只言片语透露的。” 似是想到什么,她急切地补了句,“月儿,师父实在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将你交出去,并不是师父有意要把你送到他面前的啊。” 话里话外都在推脱责任,林檎只觉得可笑。 但她面上不显,抬起头来看着琳琅,真诚地摇了摇头。 琳琅叹息了一声,她审视了一番面前的三秋月,在确认了她并没有撒谎的痕迹后,站了起来,“罢了,宋夷则心思深沉,不急于这一时。” 她手掌一翻,一个玉色的小瓷瓶出现在她掌心,“之后若是受不住,便吞一丸药,好过强撑着自己难受。” 林檎抬手要接,正犹豫着要不要装出一副感动的模样,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一股香风扑了过来,是娉环儿。 “师父!”娉环儿挽着琳琅的手臂撒娇,似乎从一叶里逃出来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环儿,下次不可以那么对待师姐了,可知道?”琳琅肃颜,“你师姐任重道远,不能再轻易受伤了。” 娉环儿一跺脚,眼刀子已经朝着三秋月扫了过来,“师父~我在一叶里打她的那几下,她早就养好伤了,居然还向您告状,真是可鄙。” 林檎面色不改,看都没看她一眼,把三秋月的神态学了个十足。 或许是要安抚她,又或许是忌惮她眼下的价值,琳琅看了一眼三秋月,将手里的药瓶放在了床边,转而作势拍了一下娉环儿的手背,“还用得着月儿告状吗?她被送回来时就剩一口气了。” 琳琅并没有说实话,但对着娉环儿这种头脑不太够用的,根本不能说实话,因为她守不住嘴。 被琳琅这么拍了一下手背,似乎是莫大的委屈,娉环儿眼泪一滚,松开琳琅就往外跑。 “这孩子……”琳琅无奈的看了一眼门口,对着三秋月道,“月儿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她,别出什么事才好。” “是,师父。”林檎垂眸,一副乖觉又阴沉的模样。 琳琅满意地点了点头,去追娉环儿了。 耳边一下子清净,林檎活动了一下这具身体,光脚踩在了地上。 绕着屋内走了一圈后,林檎就发现这屋子十分不对劲。屋内装点得十分婉约,就连壁挂的都是仕女图,床边斜斜挂着玉色的帷幔,而窗边甚至还摆着一张琳琅满目的红色妆台。 一切的一切都和三秋月十分不搭,这大概不是她的房间。 林檎拉开衣橱的门,里面整齐地叠放着道袍,都是全新的。再到妆台前,胭脂水粉都是未开封的,也只有在静池这种地方,才能见到俗世的这些玩意儿。她比较新奇地取了一盒胭脂到手里,揭开上面的小圆盖儿,浓香扑鼻。 镜子里,三秋月的五官配上明媚的笑意,感觉焕然一新。 林檎立马又耷拉了脸下来,三秋月其实生的很美,但平日里总是耷拉着眉眼,又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再好的脸都会被糟蹋了。 “笑一笑明明就很好看。”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在窗台下响起。 林檎放下胭脂,撑在窗子上朝外看去,一个小豆丁躲在窗台下,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神情有些畏惧。 不认识,林檎阴着脸,沉默地看着她。 小豆丁嗷了一嗓子,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我要被吃啦,我要被吃啦,三秋月真的吃人呀。” 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跑远,林檎伸手把窗户关上了。虽然只要不入识海别人就发现不了三秋月换了芯,但若是平时的举动太过异常,只怕是要被怀疑的。 好在三秋月肯定是个不爱与人交际的,唯一来往密切一点的,只怕就是那个灵儿了。 在林檎休息了好几个小时后,灵儿就偷偷摸摸地过来了,进屋时还反身朝外张望了几眼,这才合上门。 “呼……还好没被环儿师姐发现。”灵儿的头发此时已经恢复了黑色,她杏眼圆瞪,拖了把凳子坐在了床边。 林檎沉默地抬头看着她。 “对不起,月儿,是我没用,害你受伤了。”她并不知道三秋月是因为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自责的直掉眼泪。 “不怪你,是我学艺不精,还想找她报仇。”林檎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安慰道。 “报仇?”灵儿打了个嗝儿,“月儿你不是说她是夷则大人要的先天之灵吗?” “……”林檎动作一僵,眼神转黯,“正是因为她是夷则大人想要的,所以我才要找她保持,顺便杀了她。” 言语之间尽是狠厉。 灵儿噗呲一声笑了,“月儿,你是真的很喜欢夷则大人呢。” 拿捏不好三秋月的羞涩,林檎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灵儿一看她有气无力地低着头,忙探手去摸她手腕,“可是不舒服了,都怪我,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 “没……事……”林檎顺势做戏。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我,我肯定马上到。”灵儿比了两个手指,做了个兔子收势,“我先回去啦。” “好。”尽管不清楚这是她们之间什么意思的代号,林檎还是点头应了。 灵儿便轻手轻脚地溜到门边,推开门鬼鬼祟祟地朝外看了几眼后,踏了出去。反身关门时,还冲着林檎笑了一下。 第五十一章 附灵 总算应付完了灵儿,林檎直接就歇下了。 而九尺玉这边,自摇光殿出来后,林檎便拉着他到了山间的一个犄角旮旯里来了。 山间崎岖,九尺玉垂头看了一下林檎的手,任她拉着自己的袖子,另一只手握着个发光的小小圆球,举在身前。 “到这儿是要做什么?”两人站在一处荒地前,脚下泥土明显是被翻动过的,埋着什么东西。 “挖点东西。”林檎拔剑蹲下。 她直接就上手了,不清楚到底埋多深,只能小心点挖,免得破坏了身体的完整性。 九尺玉低头看她,手一翻,圆球便悬在了两人头顶。 “这什么?能送我一个吗?”林檎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 “天明珠而已,不过我在上面加了点东西。”九尺玉优雅地卷起袖子,蹲在了她身边。 好好的一柄白玉扇就这么用来刨土了,林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的动作很快,挖了没多久,就看到脏兮兮的夔然尸体,赤裸着的尸体上到处是暗红色的血迹。 “……”九尺玉停住了手,看着林檎的脸上交错着各种情绪。 “……”林檎和他对视,心里一咯噔。 “不是,不是你家老祖宗。”林檎忙抖了抖剑上的泥,收剑入鞘。 “我认得……” “既然认得,那你这么看我作甚……” “你当时对我有隐瞒……” “……” 在九尺玉目不转睛地注视之下,林檎服了软,“是是是,我隐瞒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 “但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她补了句。 然后没等九尺玉开口,林檎先发制人,“你还没说你怎么从檀宗回来了。” 九尺玉一道净化术打在止水上,收了扇子,“檀宗有问题。” “?”林檎原本想要俯身去提夔然,顿住了。 九尺玉拨开她的手,颇为嫌弃地伸出两根手指,一把将夔然的尸体给提溜了出来,“那天赢祁当众斥退了仲吕,我跟师祖都觉得他的态度十分奇怪,所以夜里便去探查了一番。” 他手一甩,把夔然给扔在了地上。 林檎蹲下来,抬手摁在尸体上,仰头去看他,“查到了什么问题?” “祁婉儿你大概是认识的。”九尺玉的手指朝上一抛,点点光华变成了细细密密的水珠,将他刚才碰过尸体的两根手指洗了又洗。 “是,赢祁那个道侣。” “她如今重回元婴了。” “……”林檎疑惑,“所以呢,不能是赢祁找到了什么秘法吗?” “你当真以为,这世上有什么正经秘法能使一个元婴碎裂的修者重获修为吗?”九尺玉逆着光,眼神晦暗。 “山川志曾记载,海外有仙山,名为蓬莱。蓬莱之上毒障密布,其内生长着一种石髓,能使人修为一日千里。”林檎的手腕一动,掌下光纹如水波一般蔓延开。 “若真有这种神物,毒障又算的了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林檎刚接了半句话就往旁边一歪,九尺玉反应极快,赶忙接住了她。 林檎用的是附灵,九尺玉认得,所以他并没有惊慌失措。 所谓附灵,是一种能将灵识附身于外物之上的术法,施术时需要所附之物上留存媒介。 因为无处不在的灵气是有记忆的,所以通常能感知一些不被人察觉的信息,但这术法能维持的时间非常之短,故而不常为人所用。 当然,还有这术法的要求相当苛刻的原因。 而林檎能想到用这个,纯粹是灵光一现。她事先在尸体上留下的血,是特意凝入过灵力的,一个十分恰巧的巧合。 几息之后,林檎猛地睁开了眼睛,神色哀戚,额角冒汗。 她急促的喘息了几下,撑着九尺玉的手站了起来。 九尺玉不知什么时候掏了块帕子出来替她擦汗,帕子上淡淡的香味舒缓了一些林檎的情绪,“感受到了什么?” 林檎是第一次用附灵,当她的灵识落在夔然身上时,她几乎是瞬间就感知到了整座青山的悲怆。 它在低声呜咽。 而在这呜咽与灵力流动之间,林檎感知到了一丝非常微弱的浊气。 那是不该出现在青山之上的烟火气。 “凡人可以上青山?”林檎站稳身形,眼角有些湿润,刚才的那股情感仍然萦绕在她心头。 “归元镇的人们若是有事,可以在山门处等候。”九尺玉摇头。 “不对,这个人肯定到过宗门内。”林檎平稳了一下呼吸。 “……”九尺玉没有接话,而是一阵沉默。 “按理说凡人不可能有对你的师父他们下手的能力,但这实在太奇怪了。”林檎再度蹲下身子,想要重来一遍。 九尺玉弯下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得站了起来,林檎只觉得手背上一片冰冷。 “不用了,我知道是谁。”九尺玉的声音微涩。 “谁?” “端师叔的道侣,俗世赵国的大长公主,赵之茹。” 护宗道长,端无用。 “为什么会找一个凡人当道侣?”林檎微诧,这又不像祁婉儿一样是走火入魔,主动找一个凡人做道侣这件事,算的上道门奇闻了。 而这个奇闻,令师兄居然没有和自己讲过!林檎一时间难以消化。 “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但总结下来,只有四个字,救命之恩。”九尺玉松开手,逆着头顶这光,他脸上是挥散不去的悲伤。 “或许和端无用没关系。”林檎不忍,把他的手抓了回来,安慰道。 九尺玉那冰冷的手,渐渐有了丝暖意,林檎犹觉不够,掌下灵力流转,温暖扩散。 “赵师姑寻常是不来青山的,一则是青山离赵国路途遥远,二则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九尺玉垂眸,“只有每逢端师叔生辰,才会来一次,带上一些赵国的礼物。” “端师叔的生辰是腊月十八,时间不对。” 林檎沉吟一声,“那我们去一趟赵国?” “好。”九尺玉点头。 “走之前还得埋回去,本以为能知道些什么紧要的线索呢……”林檎松开他的手,踢了踢夔然的尸体。 第五十二章 何攸 草草给夔然埋回去,林檎和九尺玉动身了。 静池里的三秋月只需要沉默地在房间里修养,就不会有人来打扰,林檎乐得清净,不用分太多心思去操纵。 坐在巨大的纸鸢上,林檎突然想起之前有话没问完。 “所以呢,仅仅是祁婉儿重回元婴,你们便觉得檀宗有问题?” 九尺玉的话夹在呼啸的风里传了过来,“不单单如此!我与师祖去到祁婉儿房间时,感知到了魔息。” “所以赢祁对着仲吕是做戏?”林檎皱眉,“据我所知,魔宗眼下分化成了两个派系,应钟兄弟二人想要自立为王,而宋夷则兄弟二人则忠心于夔然。” “鉴于檀宗的异样,所以我和师祖商量了一下,其他人照旧假装无事,而我出来找你。” “可你找去了青山,我又不在青山……”林檎的话说了半茬,忽而止住,有些懊恼。 “不用介意,等找出凶手,我会亲手杀了他。”九尺玉眼神转冷,他袖下的手微微颤抖着,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 林檎找不到安慰他的话,只能保持沉默。 纸鸢飞到俗世上空时就停下了,两人选择低调入城。 脚下这座雄伟的城池是赵国的国都,名叫东都,东都城戒备森严,出入都有士兵在检查。 既然是打算低调入城,林檎和九尺玉便贴了隐匿符,顺着人群溜了进去。赵国的皇宫在东都城的正北方,远远就能见到那高耸的金色屋檐。 两个人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走过,九尺玉紧紧地握住了林檎的手。 然而没等他们溜进皇宫,林檎先拉着九尺玉转了方向。 “我看到何攸了!”林檎压低声音。 于是两人转了目标,一路鬼鬼祟祟地跟在何攸后面,尾随他左弯右绕地进了一个客栈。 何攸的神态有些奇怪,但毕竟林檎同他只有几面之缘,便悄声问九尺玉,“他寻常在你们青山也这样?” 看着一路摇着腰肢走路的何攸,九尺玉迟疑地开口,“虽然我与他交往不密,但他应该不是这样的。” 两个人跟着进了客栈,就见得何攸提着道袍上了二楼,进了甲字号房。 门没有关,何攸匆匆忙忙地在房里收拾了包袱,转身掏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正打算提着包袱出去时。 咯吱一声,门被关上了。 林檎和九尺玉一撕隐匿符,一剑点在他眉心,一扇点在他胸前。 何攸一脸仓皇,一动也不敢动。 “交代交代?”林檎挑眉看他。 “交,交代什么。”何攸抱着包袱,脸色郁郁。 “你爹叛出青山,带走了青山不传之秘,别说你不知情。”林檎的剑往前动了动。 何攸一脸惊讶,似乎是当真不知情。 “你若不说实话,休怪我不留情面。”林檎微抬下巴,逐水剑尖已经刺出了血痕。 何攸的腿直打摆子,却一脸惊恐的摇摇头,“我当真不知情,师妹……不,林道友,我是真不知情啊!” “谁是你师妹?”林檎一脚过去,踢得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 九尺玉的手反握止水,一肘子打在了何攸的胸口,打的他连连后退,坐在了椅子上。 随后他手腕一翻,扇间贴在何攸的脖子上,锋芒中带着寒意,“我没有耐心了,何攸,你最好说出你所知道的全部。” 何攸突然就哭了,哭的十分婉转。 林檎有些厌恶的别开眼睛,“你若不说,那我们也没有必要留你性命了。” “师兄,你信我,你信我,我真的不知情。”何攸抽抽搭搭,咬死不知情。 “我信不了你。”九尺玉眼睛有些红。 林檎总觉得,眼前的何攸有些不对劲,说不出的怪异,她转了话锋,问道:“那不如说说,当初在归元镇,是不是你邀请的我师姐?” 何攸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怨毒,但他立刻否认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林檎手肘碰了碰九尺玉的背,示意他让开。 九尺玉知道她是有想法,便收了止水,让到了一边。 林檎手中的剑一个剑花而去,何攸几乎是下意思的,就摸去了腰间,随后似乎是反应了过来,连带着椅子后退了几下,哐啷一声摔在地上。 “师姐,说说吧,怎么个情况。”林檎的剑刺在了何攸的头旁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何攸先是想摇头,随后一脸绝望,再开口便承认了。 “我一醒来就到了他身体里,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你为什么会在赵国?”林檎扭头和九尺玉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问道。 “何攸似乎是要绑架什么人,所以才留在赵国迟迟不走,我一进到他体内就被锁住,使不得灵力,只能留在这里静观其变。”何攸,不应该说是沈千凝,她指了指一旁桌上的包袱。 九尺玉走出去,将包袱打散。 包袱里尽是些鸡零狗碎的灵宝,用途可以归类为囚禁人的那一类。 “所以那日你的确是受何攸之邀?”林檎皱眉。 “我接到的是他的一封信,可赴约时见到的却是他父亲。虽然疑惑,但到底是出于礼节,我与何瑞平聊了一会儿,再之后我便失去了意识。”沈千凝咬牙,恨意滔天。 九尺玉的手捏了一张纸过来,“大概是两人的灵体互换了,那封信便是引子。” 他手里的也是一封信,上面已经没有了术法痕迹,只有潦草的几个字,“不要怕,凝儿。” “似乎他是想帮你。”林檎扫了一眼,看向沈千凝。 “帮我?!”沈千凝声音骤然拔高,十分尖锐,“是这么帮我的吗?看我如今这副模样,有这么帮人的吗?” 林檎摇了摇头,“他换到你身体里后,便被掳走了灵体,只怕是代你受过。” 沈千凝非但没有喜色,反而脸色更加阴沉,“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沈千凝的跋扈和自傲早就被这么些天的俗世生活给打磨得扭曲不堪,尽管何攸给她留下了不少银钱。 “为什么不坦白你的身份。”林檎继续问道。 沈千凝冷笑,昂着头看向九尺玉,“九尺玉重情谊,我若不坦白,他难道还能真杀了我?倒是你,对我心怀怨愤已久,若是知道我如今这般境地……” 不得不说,沈千凝虽然脑子不行,但是想的却是非常的多。 林檎给气笑了。 第五十三章 沈千凝 她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天大的矛盾。 若真要去追溯,大概得算到她初上仰山时。 彼时沈千凝已经五岁,是个连剑都拿不起来的娃娃,却已经学会了怎么颐指气使;而可怜又弱小的林檎,一到仰山就成了众人的爱怜对象。 初相识便抢走了她所有的风头,这叫她如何不恨。 然后自然是顺理成章的得到了沈千凝单方面的嫉妒与愤恨,经年累月,这份怨怼早就已经变了质,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 但大多数时候她的叫嚣,林檎都选择充耳不闻,毕竟和这种人打交道,无论是交好还是交恶都十分的劳神费心。 “你能不能讲一点看上去聪明些的话,啊?沈千凝,你是被换了身子,不是被换了脑子。”林檎嘲讽一笑,手里的剑却没有放开。 “别说你现在心里没有得意!”沈千凝昂着脖子,色厉内荏。 林檎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脸,眼里的笑意散了,“是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蠢笨且不自知,方才阿玉的杀意明显已经不轻了。” 她喊我阿玉?! 一旁的九尺玉眼眸一震,整个人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而坐在地上的沈千凝面色立刻便由轻转白,眼神却愤愤地瞪着林檎。 “既然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清楚何攸要绑架人,为什么要收拾包袱跑路?你在怕谁?”九尺玉动了一下,转身将那张纸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姿态十足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目光审视,下巴微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沈千凝明显被他这个态度激怒了,脸色微变却没有发作。她身子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后,连连摇头,“我又不傻,我见他包袱里这么多这些东西,我能不清楚他是要来做什么吗?!” “再说了,不跑路,难道要我去帮他把人绑了?”沈千凝犹在狡辩,声音说着说着就低了下去,“我如今这样……” “哦?你知道要绑谁。”林檎截住了她的话。 “我不知道!”沈千凝飞快的反驳。 “要绑的是赵之茹,对吧。”忽视她的反驳,林檎说道,随后就眼见着沈千凝的脸色迅速灰白下去,“在这东都滞留,何攸想绑得对象可选范围可太窄了。” 然而她脸色刚颓,却又带上了一丝窃喜,她咧着嘴狞笑,何攸一张温和君子的脸被她弄得十分怪异。“是又怎样,现在你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你们两个也休想逃掉的。” 林檎看着她,歪头一笑,“大可一试。” 如今她已入归墟境,正愁没得对手来体会体会。 沈千凝从她一进门时便看出了她修为精进,心里早就酸涩得不行,此时更是张口就冒出了酸气,“归墟境又如何,天底下归墟境的修者那么多,杀了你也不过是多费些功夫。” “所以你的确知道何攸的计划。”林檎突然起了身,收剑入鞘,目光俯视她。 沈千凝语塞,察觉自己说漏了嘴。 “何攸给你留了不少钱吧?我看你方才出手十分阔绰,你若想要回青山找师兄他们,显然不是什么难事,但你没有。”林檎俯视的眼神中满满的鄙夷,也正是这份鄙夷触怒了沈千凝。 “我为什么要回去送死?”她一脸怒意,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然而还没来得及站稳,九尺玉已经整个人几步跨了过来,抬脚便将她踹得滚到了窗边。 这一脚力度之大,沈千凝登时便吐了血。 “你知道青山要发生什么……”九尺玉眼中风雨欲来。 沈千凝一脸惊恐的捂着胸口,她这回是真切的感觉到了九尺玉那浓烈的杀气。“那是何瑞平做的,和我没有关系,和我没有关系!”她爆发出一阵粗狂的尖叫,整个人朝后缩去。 九尺玉一个闪身,手中止水锋芒一闪,已经贴着她脖颈的皮肉,扇尖锋利,立刻便见了血。 沈千凝疼得又是一声尖叫,却强压心头恐惧不敢挣扎,生怕那扇尖更进一分。 “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不要指望外面会有人听到的你的声音来救你,这间房早就被我布下了隔音阵。” “若你有半个字虚假,我杀了你,想来林檎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九尺玉的声音阴冷,他看着沈千凝一字一句地说,齿间都充斥着恨意。 “我只知道何瑞平要在青山下毒!其他的我一概不知!”沈千凝惊恐地睁大眼睛,飞快的说道,她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卡顿一下,九尺玉会直接砍断自己的脖子。 “什么毒?”林檎问道。 “我不知道!”沈千凝看了一眼林檎,察觉到扇尖又压紧了一点,她吃痛地补了一句,“我只知道是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毒,是,是何攸同我提及的。” 林檎垂眸,九尺玉不清楚,但她是见过的。 除了方衍之以外,青山其他人都是面容平和,完全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害。 “何攸为什么会同你提到这个?”林檎走到桌边,伸手拿了那张纸起来,反复查看。 “何攸怕我不愿跟他走……” “他要带你走?那为何还要同你互换灵体?” 沈千凝怨毒地抬眸看向林檎,“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不过是喝了他一杯酒,醒来就在这儿了!” “所以你并没有同何瑞平见面,你之前在撒谎。” 沈千凝并不是个聪明的人,说多错多,渐渐就无法自洽,而林檎要的就是她前言不搭后语,这样才能套出真话来。 “你当天接到何攸的信,便匆匆去赴约,何攸想带你走但你不同意,于是他告知了你缘由试图说服你,却被他父亲发现他偷偷回了青山。”林檎大胆假设,“何瑞平要除了你,或者说是夔然正好缺个灵体疗伤,便选中了你,何攸忤逆不了魔宗宗主,只能选择和你互换灵体来保你。” 事实上,林檎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沈千凝的情绪逐渐就有些崩溃,看上去她并不想她一直强调的那样,什么都不知情。 “他是要带我走,但他父亲追过来了。”沈千凝有些恍惚,“他把门堵上了,不放他父亲进来。” 通过沈千凝有些颠倒的描述,九尺玉和林檎算是对那晚发生的事情有了大概了解。 第五十四章 回忆 接到何攸信的时候,沈千凝立刻就赴约了,因为他在信里说的是有要事相商。 而她一到约定地点的酒楼雅间里,何攸便想带她走。 道门大典在即,沈千凝当然不愿意走。她若是走了,林檎在一叶里有什么机缘怎么办!一柄神剑认她为主就已经够气人的了。 “阿凝,听话,我们不去一叶了,好吗?”何攸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不好,你不说为什么,我才不听你的。”沈千凝骄纵惯了,头一歪,不肯看他。 “乖,等这事一了,我肯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何攸无奈地想要摸摸沈千凝的头,但沈千凝躲开了。 何攸到底是舍不得沈千凝一直生气,见一直劝不动她,便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青山是会要出事的,到时候一叶内必定动荡,你进去会有危险的。” 沈千凝秀眉一竖,“出什么事?” 何攸不肯说,他只是一直请求沈千凝跟他一起离开。 但沈千凝是个什么性子?从来都只能她去欺瞒别人,不许别人欺瞒她的。于是她发了火,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随后伸着两根手指去拧何攸,“你瞒着我,你瞒着我是不是。” 何攸看着她气的脸都红了,只能挑着一部分不太重要的事来告诉她,“我父亲准备了一种无色无味,能杀人于五无形的药,你若是留在青山,我担心你呀。” 沈千凝忙去看何攸神色,发现他神情极为严肃,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问自己的疑惑,一旁的何攸突然神色一变,飞快的搬了椅子冲到雅间的门口,将门给堵上。 没过多久,沈千凝就听得何瑞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攸儿,开门。” 何攸拒绝开门,“父亲,孩儿保证等会儿马上带凝儿走,绝不耽误父亲您的大事。” “她不能走。”何瑞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门口的何攸显然听出了父亲的强硬,神情当时就急了,他忙冲着沈千凝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动。 随后他端了一旁的酒强行让沈千凝喝下,这杯酒,是他早有准备的下下策。 何攸天真的以为,父亲会放过千凝,事成之后,只要自己能用千凝的身体迅速离开青山,那么她就安全了。 然而当他们灵体互换之后,何攸,也就是沈千凝去把门打开时,何瑞平一别往日的慈眉善目,直接挥开沈千凝,一把扛过了桌面昏睡的儿子。 “刚不是还在说话,怎么突然醉成这样?”何瑞平的眼神锐利,扫向沈千凝。 “他酒量本就不好,多吃了几杯不就醉倒了。”何攸仿着沈千凝一贯的语气,满不在乎道。 何瑞平听完脸色阴沉,扛着自己的儿子就走了,离去时回头看了沈千凝一眼,眼里说不清的意味。 昏昏沉沉的沈千凝,隐约听到了何瑞平毕恭毕敬地向某人在禀告什么,言语间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想睁开眼睛,却根本动弹不得。 “是,那女娃儿是仰山沈道宴的女儿,灵识精纯,定然够您享用。”朦胧中,她听到何瑞平在说什么。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被送走了,直到最后她在东都城里醒来。 她其实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也明白何攸定然会遇到危险,但她一直在催眠自己,她不知情。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出事。”沈千凝突然又开始重复着这句话,她还在试图欺骗自己。 “你说我们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他们是指谁?”九尺玉沉声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 “清平教……”沈千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她恐惧的东西,眼神有些涣散,原本就崩溃的精神,此时更加,“他们……他们吃人……” 但,无论九尺玉和林檎逼问,沈千凝都再说不出别的话。 她重复着四个字,他们吃人。 看她恍惚的神情不似作伪,林檎屈肘一掌将她直接打晕了事。 “清平教为什么会和何攸有牵连,他们计划绑架赵之茹为什么不自己动手?他们要赵之茹做什么?用来要挟端无用?。”林檎把晕过去的沈千凝提到了床上,朝着九尺玉伸了伸手。 九尺玉捏着一方白娟将扇尖上零零星星的血迹擦掉,随后翻掌收好,从桌上的包袱里取了一捆灵锁出来递给她,“我们不妨先进一趟皇宫,找到赵之茹问问。” “清平教应该不会杀她吧?”林檎接了灵锁,给她来了个五花大绑。 “她说不出别的来,只怕是清平教对她下了什么咒。既然她不会泄密,清平教自然也就不会取她性命,将她留在这里,等我们从皇宫回来,再考虑怎么处置她吧。” 林檎嗯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 九尺玉想了想,又走了回来给房门加了一道术法,见林檎回头看,便解释道,“寻常手段是打不开我的锁的。”他指了指那门上的一道灰色阴影,隐约是个小锁的模样。 “改天教教我。”林檎嘿嘿道。 “好。”九尺玉点头。 客栈里冷清,所以他们两个突兀地出现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两人一路出了客栈,便直奔皇宫去了。 天色渐渐地昏暗下来,街道上的行人渐少。 一路走过,林檎突然拉了拉九尺玉的袖子,“你发现没,他们店里摆着的神像。” “行人一少,便注意到了。”九尺玉点头。 沿街每个店里,正南方位都摆着个神龛,神龛里面供着一尊手执拂尘的黄黑格神像,黄黑格道袍,是清平教的弟子服饰。 “不是说他们蜗居西南?”林檎皱眉。 “看上去清平教在这东都香火鼎盛。”九尺玉顿了顿,两人视线交错,看错了对方的无奈。 道门中的大宗派想来不愿意屈尊做这种事的,俗世的香火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一些临近的城池庇佑在宗门下就已经是最大的同俗世的接触了。 难道在不知不觉中,清平教已经在俗世传教了? “到了。”九尺玉拉着林檎一个闪身,躲避皇宫守卫的视线,两人到了墙根下。 第五十五章 权势滔天的公主 从来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皇宫,金漆木柱,余晖下格外夺目。 两人从威武的城墙上一跃而下,林檎突然停住了脚步,扭头看九尺玉,“你认路?” “不认识,但有耳闻。”九尺玉带着林檎一路纵跃,“她是一位特殊的公主。” 明黄色屋檐上,四方各有一个麒麟坐镇;丹朱涂墙,金砖铺地,正殿周围陈列了十六个金雕瑞兽,威武雄壮。 这是皇宫的中心,是整个赵国的权力中枢。 是东都的心脏,名为万和。 “她是一位权势滔天的代国公主。”九尺玉走上前,伸手轻推开朱红色的殿门。 殿门灯影昏黄,一个神态严苛的女官迎了出来。“何人?” 她端着袖子走到殿门口,一见到林檎和九尺玉,还没来得及喊人,身后就传来了一道非常慵懒的声音,“冬至,退下吧。” 女官神色马上恭敬,她回身朝着殿内行了一礼后,迈着细碎的步子退了出去。 九尺玉和林檎互相看了一眼,抬脚进了万和殿。 大殿里四根金色盘龙柱立在中央,盘龙柱上画着繁复的法阵,隐约有灵力波动。 两人一路往里走去,便看到了一张金色的长案,长案两侧各是一盏兽形的矮灯,一个头戴金冠,身穿明黄色华服的女人斜坐在长案后的龙椅之上,她单手撑着额头,神态恣意,眼神明亮。 “找孤有何事?”赵之茹侧着头看他们。 “见过赵师姑。”九尺玉迈了一步,先躬身行了个晚辈礼。 赵之茹似笑非笑地摆了摆手,说:“当不得,仙长不必如此。” “此次前来,是请赵师姑答疑。”九尺玉直起身子。 “不用问了,孤的确上过青山,但孤并没有见到端无用。”猜到了九尺玉为何而来,她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她在提到端无用的名字时,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似乎提到的不是自己的道侣,而是一个陌生人,林檎觉得稀奇。 “赵师姑能详细说说吗?”九尺玉等着她的下文。 赵之茹从面前的长案上取了卷什么,朝前一抛,九尺玉忙几步接过。 是一封信,落款是端无用。 信里是在求救,但很奇怪,端无用为什么会向自己的凡人道侣求救?九尺玉回头看了一眼林檎,林檎似乎有话要说,但她没说。 “打扰赵师姑了,师侄这就告退。”九尺玉将信一卷收好,打算带着林檎离开。 赵之茹突然就笑了一声,十分轻,却使人背脊一紧,不自觉就汗毛四起。 “仙长可能留下,帮孤一件事?”接下来,她的一词一句都很慢,却带着威严,似乎并不是在祈求,而是在命令。 九尺玉回身,目光探究。 “若仙长能帮孤解决这件事,那么孤便可以为仙长提供一些讯息。”赵之茹神色笃定,似乎是觉得自己手握的讯息对方一定会感兴趣。 “何事?”九尺玉问。 “帮孤扫除东都的清平教主力。”赵之茹朗声说道,“他们已经威胁到了赵氏江山,孤绝不能容忍他们再肆意扩张。” “赵师姑大可以禁了清平教入境传教。”九尺玉并不急着答应。 “仙长可懂治国之道?”赵之茹反问道。 “不懂。”九尺玉老实回答。 赵之茹起身,长长的衣摆垂地,她仪态端庄地走到九尺玉面前,开口道:“不懂治国之人,必定要说民心,可若得民心就可以治理好国家,那么孤还要文武众臣何用?只要听任民众不就一了百了了?” “圣人有云,民智之不可用,犹婴儿之心也。”谈到这个,赵之茹神情有些难言的晦涩,“夫婴儿不剔首则腹痛,不揊痤则寖益,剔首、揊痤必一人抱之,然犹啼呼不止,因其不知犯其所小苦致其所大利也。” “孤不能做那个剔首、揊痤之人,但仙长可以。” 林檎没听太明白,侧头看九尺玉似乎是懂了的样子,便垂首看着自己的鞋尖,眼观鼻鼻观心。 “赵师姑想要师侄如何做?”九尺玉问。 “清平教东都司长在东都内宣称后日将有天狗食日,暗讽孤牝鸡司晨,君王不道。”赵之茹冷着脸,“仙长可否为孤……”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眼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九尺玉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还请赵师姑允许师侄同道友商量一下。” 赵之茹挥了挥手,神态有些疲惫,“去吧。” 九尺玉便拉着林檎朝外走,两人快步出了大殿。 “公主那一席话什么意思?”林檎被他一路拖到角落,问道。 “意思是清平教是颗毒瘤,若不铲除对赵国不利,但民众并不知道这是为他们好,若她公开铲除,将会有乱象。”九尺玉解释了一番,“而清平教只怕正有要取而代之的念头,不然也不会宣称天狗食日乃是君王不道。” “我们不正要去找清平教。”林檎摸了摸下巴。 “但你我都不懂天象。”九尺玉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清平教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九重教,意为天有九重,我辈心神往之,指的就是他们教义是以天象为引,得勘星空领悟大道。 若他教中司长宣称有天狗食日,那么十有八九是真的。 “不如去那所谓的司长住处看看。”林檎提议。“公主明显还有关于端无用的事没说,你我联手,解决个司长大概不在话下。” 林檎不忌讳下手,如果这个清平教当真和青山一事大有干系。 “眼下只能这样了。”九尺玉点头,两人又返回了大殿,然而此时赵之茹已经不在大殿内,只有方才那个名为冬至的女官在候着。 见他们进来,冬至面无表情地福了福身,“殿下说若二位同意,便可自去扫除污秽,事成回来,殿下必将据实已告。” 这是笃定他们会同意了,九尺玉朝冬至拱手,拉着林檎出了大殿。 月色下,两人并肩。 身侧来往巡逻的守卫似乎是得了令,对这两个突然出现、悠然漫步的人目不斜视。 走着走着,林檎突然开口说道:“清平教对各宗想必心怀怨恨。” “当年,各宗合力将清平教驱除,使得他们只能苟且在西南残存,想要他们不怨恨都难。” 第五十六章 玲珑心 趁着夜色,两人出了皇宫一路就直接摸到了清平教的东都总坛。 若问为什么他们能这么快找到这总坛…… 实在是这总坛太过招摇,难怪赵之茹视其为心头大患。 明明已经是深夜,这总坛大殿内的灯火却照得通明,稀稀拉拉地偶尔还有信徒进出,林檎和九尺玉直接翻越围墙,溜到了总坛内部。 清平教这总坛,是前殿后院,弟子们平时就居住在后方,而这院落的格局直接都代表了不同的身份。 灯火摇晃,窗户上影影绰绰倒映着几个人影。 “什么?”有人拍案。 “大人,确实是有修者进城。”那人又重复了一遍。 “迅速排查,我等下联络教主,请他们务必派遣仙长过来,任谁也不能坏了眼下的计划。”被尊称为大人的,想来就是东都总坛的司长了。 里面的几个人动了动,那司长又叫住了他们,“何攸呢?” “还在客栈,估计是吓破了胆,一时半会儿不敢动手。” “催他快一点,进城的修者是哪一宗的可有摸清?” “大人,不是我们不摸清啊,那修者从头至尾都没有露面,只是从何攸的客栈出来过。” 又是一声拍案,“和何攸接触过?!马上给我去把何攸揪过来,如此重要的事,我不问你们就不说?!” 扑通几声,是跪在地上的声音。 “跪跪跪,做错事了跪有用吗?马上给我去把何攸找来,一刻也不能耽误了,天一亮,羊必须入圈。”那司长似乎是恨铁不成钢地一人给了一下,随后打发他们快走。 紧接着就是杂乱的脚步声,林檎和九尺玉翻身上了屋顶,看着几个人陆陆续续从房里退了出来。 而没等两人想直接进屋,屋里又响起了声音,还是那个司长的声音。 “教主大人,抱歉深夜打扰您休息了……对对,是有修者来了,羊?羊还没抓到,不不不,属下保证,一定会把羊抓到手。”透过揭开的瓦片,可以看到那司长对着面镜子在说话。 九尺玉直接落了地,一脚踹开了房门,身后林檎的脚晚了一步,气势当场就断了。 “笑什么!”瞪了一眼嘴角带笑的九尺玉,林檎提着剑就跨了进去。 里面的司长,肥头大耳,是个凡人。 林檎一愣,手里的剑还是截住了他的去向,另一只手夺过了他手中的镜子。 镜子边缘是一圈灵光,中间却是一片黑暗,隐约能在黑暗中看到透亮的一双眼睛,吓得林檎手里有些不稳,差点扔掉镜子,那司长挤着五官一阵战栗,想动不敢动。 “敢问是哪位道友?”镜子那边,是个破铜锣嗓子声,听得林檎一阵不适,她随手把镜子塞给了身旁的九尺玉。 “这位神仙姑奶奶,劳驾,手里的剑小心些。”司长的大脸盘子挤在了一起,林檎每动一下,他身上的肉就颤一下。 “倒也不必如此,柳相这样的人物并不是会贪生怕死之人。”九尺玉看了一眼镜子,抬手抚过镜子,那镜子滑过一片水痕,随后就黯淡下去,再没有声音传过来。 “你认识?”林檎扭头看他。 “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却不成想,柳大人不做右相来做这清平教司长了。”九尺玉点头。 当年端无用与赵之茹结为道侣,虽然没有大操大办,但到底是双方都来了一些相对而言比较重要的人物,眼前这位被冠有赵国玲珑相之名的柳珏,便在其列。 彼时他作为赵之茹的亲信出席,眼下却是在谋划要绑架她。 柳珏本以为,对于修者来说,和一个普通凡人的一面之缘,并不会在他漫长的修道岁月里留下波澜,却没想到九尺玉还是认出来自己了。 他收敛神色,抬头看向九尺玉,微微一笑,“原来是青山的九尺玉仙长驾临。”纵然一身肥肉,气度自华。 “为什么要绑架公主,羊入圈是什么意思?”林檎手中的剑动了动。 寻常人,便是寻常修者这么被架着,也会心生恐惧,但柳珏没有,他淡然地看向林檎,“我不明白这位仙长说的什么。” “林檎,放下吧,柳相不吃这一套。”九尺玉握着镜子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这位,是已入归墟境的仰山弟子,柳相,你可以多思考一会儿,看看你的保命手段行不行得通。” 林檎收剑,坐到了九尺玉身边。 “赵之茹答应了你们什么。”柳珏微微眯了眯眼睛,脸上的肉挤到了一起,“她能给你们的,我也可以。” 前一句的笃定,柳珏在监视赵之茹! “怕是不行。”九尺玉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摇摇头。 柳珏并不急,他坐了下来,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不妨说说。” “可以问一下,柳相为什么背叛公主吗?”林檎突然问道。 “背叛?”柳珏一手捏着茶盖,轻轻拂了拂茶汤,听了林檎这句话,手里一顿,“从何背叛?柳某从来只是忠诚于赵国。” “公主不是赵国国君?” “真正的赵国国君,如今困在千秋殿里不得私自出入!她赵之茹不过是牝鸡司晨!”柳珏突然拔高了一些声音,他将茶盏放下,一瞬间又心平气和,“两位不如说说,看看柳某可否办到” “清平教吃人?”林檎换了个话题。 “哦?”柳珏一笑,“看来仙长已经见过何攸了。” “是又如何。” “那不过是吓唬他,让他安分些罢了。”柳某眼神戏谑。 “怕不是这样吧?何攸堂堂青山弟子,寻常的吓唬如何能吓到他?”林檎仔细去看他表情,却发现他滴水不漏。 “仙长想得到什么答案呢?需要我承认我们真的有吃人吗?”柳珏看着林檎,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林檎难得遇挫,被他这么一看,一下子竟是忘了回嘴。 “或者柳相可以说说,天狗食日的事?”九尺玉朝前坐了坐,挡住他看向林檎的视线。 “……”柳珏神秘一笑,摇了摇头。 九尺见他不说话,也不急,和林檎对视了一眼,两人坦然地等待下文。 第五十七 末法 屋内陷入久久的沉默,两方耐心的对峙。 过了很久,柳珏突然叹了一口气,神色里带了些无奈,“仙长不清楚吗?我教以何立教,这种事情,不敢诳语。” “那就是确有此事了。” “确有。” “柳相不怕我们加以干预?” 柳珏一笑,“我说过的,她能给你们的,我也可以。” “那不如柳相来说说?” 林檎算是品出一点九尺玉的意思了,柳珏明显是有监视赵之茹,但却不先说筹码,恐怕不止赵之茹手里握着许多信息,他也一样。 “仙长以为,为什么清平教要在俗世传教?”柳珏突然问道。 “不知贵教用意。” “末法……”柳珏眼里突然有了一丝激动,“仙长可知末法?” 九尺玉和林檎的脸色皆是一变。 曾经近千年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修者能悟道飞升,道门中渐渐地出现了一种说法——“末法时代已至”。 那些主张末法的修者们鼓吹道法将熄,扬言末法之后便是法灭,若道法灭,修者凭何出世?所以他们主张修者入世,与凡人共处。 但也正是这波末法言论的出现,造成了俗世动荡,修者们勘悟无望,与绝望之中走向癫狂。 而冉飞云的飞升却是一抹光,抹光照亮了道门,也使得修者们重拾希望。 像林檎和九尺玉这样的年轻修者从来都只闻其名,未见其影。即便如此,仅仅是通过前辈们的只言片语,也能深深地感受到当时的灰暗与绝望。 “逾万年已,道法欲灭。”柳珏开口,神情已然沉静下来。 “柳相一介凡人,倒是信这个。”九尺玉看着他,神色莫名。 柳珏一笑,眼睛原本就小,笑起来便不见眼眸,“然。” 看样子是不打算透漏过多了。 但不难想象,有所图谋罢了,柳珏誓要匡扶社稷,而赵之茹身后却站着整个青山。清平教主张的末法之言,于他有益,入了他的眼。 不外如是。 “清平教能发展到如今模样,多亏了柳相吧?否则柳相以区区一介凡人之身,凭何坐上这总坛司长之位?”九尺玉的手把玩着扇子,指尖无意识的敲打在上面。 “都是教主抬爱。”柳珏谦虚道。 “若我要除了你这总坛,你待如何?”九尺玉勾唇一笑,看向柳珏。 “仙长是想要弑神吗?”柳珏突兀地开口。 “柳相既然主张末法,又为何以清平教为神?”九尺玉反问。 “能庇佑民众者,以为神。”柳珏坦然,“若仙长执意与清平教作对,他日民众反扑,仙长可受得住这滔天业障?” 这是在直说清平教如今的地位了,动清平教,便是动赵国民生,难怪赵之茹不肯亲自动手。 “为什么与何攸合作?”原本一直沉默着旁听的林檎突然问道,“柳相既然要拔除公主,为何会与青山的人合作?” 柳珏的视线转向林檎,肥肉之下尽是审视,“这位仙长倒是有意思。” “不便回答?”林檎微笑。 “何攸是不是青山的人,想来两位应当比我清楚。”柳珏一开口,便是笃定。 林檎和九尺玉互换眼色,看来他也是知情人。 “所以何瑞平叛逃,柳相是知情人。”林檎沉声。 “所以我一直在说,赵之茹给得起的,我也可以,两位不妨一试。” “端无用也是叛徒。”林檎紧锁他的脸,等着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柳珏的神色有了些微的凝滞,他微垂视线,再一抬头,已是一派淡然镇静,“这位仙长聪慧。” “猜的。”林檎打断他,算是还了刚才那一噎。 柳珏一笑,看林檎的眼神中带了一丝诡异的慈爱,似乎是欣赏她了。 “所以端无用叛出青山,是你掌握的消息。”九尺玉冷声说道,屋内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杀意几乎肉眼可见。 但柳珏丝毫不惧,甚至眼波都未曾浮动一下,“我知情而已,仙长何必如此失控。” 林檎搭上九尺玉的肩,轻轻拍了一下,看向柳珏,“我们不如摊开了说。” “你把所有知道的信息告诉我们,由我们来权衡。”她顿了顿,“否则,阿玉可能不会忌惮天道,直接扫平你们整个总坛。” 柳珏似乎并不清楚青山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或者他一向这么生死置之度外,即便林檎如此要挟,他还是一脸风淡云轻。 “这位仙长似乎弄错了,眼下并不是我求你们。”柳珏看向窗外。 有人来了。 一声尖啸,两扇门被轰然一撞,但却没有破开。 “柳相似乎是弄错了,我从不打没有准备的架。”九尺玉翻手,玉扇轻摇。 而一直云淡风轻地柳珏突然动了,他虽然肥胖,却身手矫捷。 只是这一份矫健是相较于凡人,林檎一个跨身,拔剑架住了他,“不是不怕死?怎地这般慌张。” 外面还在声势浩大的撞门,但两扇单薄的木门纹丝不动。 眼看援兵无望,柳珏开口了,“是,端无用叛了,那封信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他被林檎的剑架着动弹不得,时间一久便有些气喘,一身的肉都在颤。 林檎放他坐回去,杵着逐水站在他身前。 “东都司长是谁,她一直不知道。”柳珏开口,这也是托清平教的福,将他身份一直掩藏得很好,所以他身兼两职,赵之茹的动向他能第一时间掌握。 “那日那封信破空而来,直接钉在了万和殿阶前,十分张扬。”柳珏冷笑,“张扬得太过反常,不过是想要洗清自己的嫌疑罢了。” “不仅仅是如此吧。”林檎一脸冷漠的看着他。 柳珏在权衡,他的脸上不显,眼神却有暗涌浮现。对他来说,清平教只是一个踏板而已,他要是陛下走出千秋殿,这块踏板是谁都可以,只要它足够强大。 而他的权衡并没有持续多久,柳珏眼眸一转,看向林檎,“来人是清平教三道之一的紫微,你可以展示一下你的修为了。” 能以凡人之身坐稳司长之位,柳珏靠的大概是他的纵横之术。 第五十八章 清平教教主遇难之后,一直没有新任教主。 原教主座下三垣代行诸事,而现在驰援柳珏的,便是三垣之一的紫微。 九尺玉挥袖,将门上术法破开,随后林檎翻身提剑而出,脚下飞点菩提枝,手上长剑猎猎带风。 屋外那人,一袭黑黄格道袍,手中拂尘微摆,在感知到出来的人乃是归墟境时,脸色一变。 然而林檎的剑已经到了,他侧身以拂尘架住,喝退一旁想要攻上来的弟子,“退开!” 头顶圆月高悬,院中林檎的剑光寒芒四射。 九尺玉一道令使而出,将柳珏困在屋内,随后飞纵而出。 “青山,仰山……”紫微眼眸转深。 “清平教好算计,如今竟是在俗世传教开了。”林檎手腕一侧,逐水横扫,随后韶华飞出,连斩而下。 紫微是个尖脸道人,一听的林檎嘲讽,两眼一吊,脸便更尖了。 “仰山的小辈竟敢口出狂言!”他拂尘连扫,防守之势稳固。 九尺玉一出来,先是掀翻了周围的弟子,随后加入战局。 “小辈?说笑了,你清平教早就非我道门中人。”林檎横生树枝,交错架向紫微。 紫微以一敌二,丝毫不堕弱势,脸上尽是冷笑,“无知小儿。” 玉扇带着冷风,九尺玉每一式都带着要他死的狠劲。然而不行,紫微修为已经归墟,实力远在林檎之上,只怕已经摸到了证悟的边缘。 一招一式的来往间,先有疲态的,是九尺玉。 他袖上潜蛟升空而下,在攻向紫微时,竟是被他虚空一握,蛮横的拽紧在手里。 “这些年少有后辈踏入归墟境,你,不错。”紫微身向林檎,一把将潜蛟抖落在地,随后翻手拂尘朝后打去,打得九尺玉连连后退,口鼻流血。 口中说着不错,却招招都是杀机。而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动用清平教最擅长的咒术,只用了一柄拂尘。 这便是归墟! 九尺玉捂着胸口,躺倒在地,眼神微黯。 紫微这打向九尺玉手中拂尘,便给了林檎可乘之机,她双剑必行,已经横扫而来。 四周的风都凝滞了一瞬,紫微抬手,掌间星光浮现,随后他收拢手指,那星光微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林檎整个人被浮空架起,猛地朝后摔去。 这是他的咒术,林檎眼神一暗,身下菩提枝瞬间而至,挡住她的去势将她托起。 他是归墟,林檎也是归墟。 但同为归墟境,修为也可以天差地别,林檎的剑几乎近不了他的身,更别说菩提枝了。眼看着林檎越来越疲惫,紫微却依旧游刃有余。 他掌中咒术频发,打的林檎十分狼狈。 天边浮白,日出了。 紫微展臂一沉,接下林檎一剑,随后跨步侧身,手中拂尘打在了林檎背上,一股凶猛的气劲将林檎掀飞。 他的咒术已臻化境,每一击都使得林檎识海动荡,手中的剑都险些握不住。 日光渐渐爬升,一点点洒进院子里。 紫微掌下咒术频发,院里已经一片狼藉,但尽管如此,他每一招都错开了晕倒在地的自家弟子。 林檎借由菩提枝稳住身形,翻身提剑而去,就在她转身之时,地上的九尺玉也动了。 紫微原本早就没有去管九尺玉了,因为在他眼里,区区元婴,不值得他去分神。然而此时九尺玉暴起,以身为刃,潜蛟爆发出一声龙吟随着他以猛烈决绝的气势而来。 漫天霞光骤起,甚至盖过了日出的柔光。 紫微心呼一声大意,但他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去懊悔了。 九尺玉一扇刺中他的左腰,潜蛟闪电一般将他血肉缠住,身后林檎两剑点刺,他黄黑的道袍上,开出了无数朵血花。 霞光散去,紫微翻手握拳,肉眼可见的一股气流自他体内扩散而出,将九尺玉震飞。但他身后林檎直接后脚定住身形,脚下密密麻麻生长出根系,抵死不退。 随后林檎剑花一绽,两剑没入了他后背。 紫微吃痛,手肘一翻,手中拂尘直接打向林檎的头,而林檎此时已经无法抽手去挡,眼见着这一下已经打到了跟前。 当的一声。 九尺玉满脸是血的再次飞纵而来,他手中玉扇一展,自下而上竖挡住了这一击。 然而紫微这一手灌注了全部的力量,九尺玉接下这一击后整个人轰然撞上了院子墙壁,墙壁应声而碎,一堆废墟之中,九尺玉已经浑身是血,看不出情况。 林檎把握住了九尺玉创造的这一契机,她握剑一横,逐水和韶华锋芒一展而出。 紫微喉咙里漫出一声“嚯”,随后瞪着眼睛,朝前扑去。 灰尘扬起,万物静寂。 在他尸体之上,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地开出了花,是带着血色的牡丹。 林檎身形摇晃了一下,收剑入鞘,整个人提着一口气不肯昏过去。 她朝着那一堆废墟走过去,步履蹒跚。 “阿玉……” “醒醒……阿玉……”她哑着声音喊他,但废墟里闭着眼睛的九尺玉没有反应。 林檎咳了一声,血沫涌了出来。 不能昏在这里,是林檎唯一的念头,她徒手将砖瓦掀开,吃力地将九尺玉拖了出来。在神机囊里一阵翻找,好不容易摸出了一瓶丹药,自己吞了一颗后,掰开他的嘴给他喂了剩下的。 “醒醒哦,阿玉,再不醒我也要睡过去了。”林檎磕绊了一下,抱着他的手一手,整个人朝后倒去。 屋内的柳珏还被牢牢制住,院子里横躺着为数不少的人。 一片乱象,一片死寂,而此时已经日上中天。 远在万里之外的静池,三秋月梳头的动作一顿,从椅子上斜倒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攀在门口,朝屋内看了看。 “三秋月~”那小豆丁扎着两个冲天揪揪,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见三秋月没有反应,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 她一路小跑,跑到三秋月身边蹲下来,肥嘟嘟的小手探手摸在三秋月的额头上,小脸满是困惑,“怎么突然晕了呀,要不要叫娘亲呢?” 第五十九章 剥茧抽丝 小豆丁摇了摇三秋月,见她还是不醒,便迈着步子赶忙冲出去叫人了。 琳琅来的很快,毕竟三秋月如今是重中之重。来时风风火火,带着一堆医修替她仔细检查。几个医修反复看了看只说三秋月是累着了,好些休息就行了。 “新月,娘亲怎么同你说的?”等到医修们都退下了,琳琅拉着小豆丁过来训话。 小豆丁头顶的揪揪抖了一下,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了琳琅,“娘亲说不要进三秋月的院子。”声音软糯,带着撒娇的意味。 琳琅秀眉一拧,轻拍了一下她的头,“既然记得,为什么还要进来?” 小豆丁吐了一下舌头,把头埋在琳琅怀里,不说话了。 “你呀,不听话。”琳琅一把抱起她,往屋外走。 原先想着让三秋月一个人好些休息,可她却昏了,琳琅便指了几个弟子来同她在一个院子里起居,也好互相有个照顾。 至于女儿新月,琳琅再三向她叮嘱,不能再偷溜进三秋月的院子去。当然她叮嘱归叮嘱,脚长在新月自己身上,防也是防不住的。 所以当晚,新月又偷溜到了三秋月的院子里。 原本要入住的其他两个弟子还没搬过来,新月熟门熟路地溜进了三秋月的房间。此时她睡在床上,新月小胳膊小腿的扑棱了好久,才勉强爬上她的床。 “姐姐……”新月看了她好久,突然轻轻地唤了一句,然后肥嘟嘟的小手摸了摸三秋月的脸,脸上带了一丝依赖。 然而三秋月没有醒来,于是新月便赖在了她床上,小手抱着她躺了很久很久。迷糊地睡了一阵后,她猛地惊醒,麻溜地爬下床,一溜小跑溜出了院子。 而在东都,清平教总坛后院。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原本被柳珏派遣出去的弟子陆陆续续回来了。 打头的一推院门,被吓了一跳,怪叫了一声连连往后退,这一退就踩在了后面的人脚上,一时间门口乱作一团。 门口的喧闹,让林檎皱了皱眉,她一阵不适地揉了揉耳朵,坐了起来。 九尺玉还闭着眼睛躺在自己腿上,因为躺了太久,腿有些麻,她推了推九尺玉,把他推到一边去,随后抬头,与刚进门的清平教弟子对上了眼。 “谁!”那几个弟子拂尘一摆,围了上来。 林檎虽然伤还没怎么好,对付这么几个还是绰绰有余。于是那几个弟子眼前一闪,只看到眼前这人抬手握上剑柄,那剑身不过出鞘一指宽便打了回去。 随后绿意丛生,几个弟子被架在了空中,动弹不得。 林檎本想出剑,想了想还是用了菩提枝,眼前这些人并没有抱着杀意。几个弟子被这么一制住,狠话也忘了喊,个个儿瞪着眼睛看着林檎。 “阿玉,你再不醒我可就把你扔这儿了。”林檎蹲下身,伸着两个手指捏了捏九尺玉的脸。 然而九尺玉没用动静,他呼吸沉稳,不像是伤重的样子。林檎起身,走进了柳珏的屋子,此时他已经被关了一天了。 一天没进食的柳珏此时有些颓靡,脸色难看。 “紫微死了。”林檎一进屋子,就看到被几个令使压在椅子上的柳珏眼睛一亮。 “这位仙长可能先允许我吃些东西?”他深呼吸一口,声音有些沙哑。 林檎不会解九尺玉的令使,便端了桌上的水递到他嘴边,喂他喝了一口,“现在你可以说了。” 紫微垣的地位如何,不用林檎来强调,柳珏心里有数。若紫微垣胜,那么柳珏便会继续在清平教内推波助澜,将清平教的影响力在东都继续扩大。 而现在他败了。 柳珏一口冷茶下肚,润了润喉,“清平教的确吃人。” 这是他第一句话。 林檎抬眸看他,“继续。” “他们会一种法术,吸人的精气,那人便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死亡。”柳珏用眼神指了指桌上的一碟点心。 林檎抬手捏了一块放在他嘴里,随后就见他囫囵嚼了几下,吞下去,一脸舒快。 “是什么样的法术?”林檎又送了一块到他嘴里。 “黑气缠绕,我肉眼凡胎,并不能知道些别的。”柳珏吞了点心,又是囫囵吞下,两块点心下肚,他的饥饿也就有了些缓和。 黑气缠绕……林檎眼眸微垂。 “清平教主张末法,因为末法之后修者修道无门,必将回归俗世。”他眼神深邃,脸色的肥肉一抖一抖,却不妨碍他的气度。 “所以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笃信末法。”林檎皱眉,就算以前清平教癫狂,也不至于这么盲目。 “纵然我坐稳了东都司长之位,我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他们倚仗我在东都传教而已,真正的内核又岂会容我知道?”柳珏摇头,补上一句,“但不妨一猜。” “柳相的猜测是?”林檎想听听他的想法。 柳珏眼神带着笑意,显然他越来越欣赏眼前这个小姑娘了,“清平教得了有关末法的准确信息,于是决定提前部署,而之后与我一拍即合。” “你要废了公主,清平教要俗世地位。”林檎补充一句。 “双赢,虽然清平教一些手段我不敢苟同,不择手段下下之策。”柳珏点头,千秋殿内陛下尚未留下子息,若当真一病不起,那么赵氏江山就当真葬送了。 “绑架赵之茹,不单单是我的意图,也是清平教的所求。”他当真就和盘托出,“原本我并不想用何攸,但清平教执意要用他。” “若端无用叛出了青山……”林檎接过他的话茬,话锋一转,“青山何瑞平叛逃,投靠魔宗宗主,而魔宗现如今分成了两派。” “那么不妨大胆猜测,清平教与魔宗有勾结。”柳珏总结。 “唔……”林檎沉吟一声,“端无用是应钟那一派的,清平教则是宋青书这一头的,他们为了威胁端无用,选择了绑架赵之茹,但由于不信任何瑞平,便选择点了何攸来做这件事,以此制衡何瑞平,让他无路可退。” 第六十章 回转 “毒是何瑞平的,然而我的出现打乱了何瑞平的计划,使得他提前叛逃。”林檎皱眉,“可最后青山诸人仍然毒发,他匆匆逃走应该来不及下毒才对。” “有人在青山上推波助澜,或者说就是端无用在借刀杀人,借的是何瑞平的毒。”九尺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林檎一回头,就看到他脸色苍白地扶着门框,几步迈了进来。 外面月色皎洁,九尺玉逆光进来,脚下每一步都感觉带着些月光的微冷。他抬手便解了柳珏身上的令使,两道纸片随后飘动滑入他袖中,“端无用在哪儿?” 柳珏桎梏一解,长吁一口气,侧身伸手去端一旁桌上的点心碟,放到自己身前来。 “若他同赵之茹说的不假,那么他在三圣宗。”柳珏看了一眼九尺玉,拈了一块点心,送入嘴里。 九尺玉返身想走,柳珏却叫住了他,“仙长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原先的交易,可不止是提供信息,柳珏微笑。 “万和殿内有重重大阵,端无用不可能仅仅只布在这处。”林檎开口,“赵之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为什么不带走她?” 又或者说,他曾经想带走她,但赵之茹不愿抛下赵国,拒绝离开。 “为什么赵之茹会去青山?那封信是在她去之前还是之后?”林檎一堆疑问。 “去之后。”柳珏突然回答,他对赵之茹的日常起居了如指掌。 “她那一趟青山,有专人护送,甚至回来时我都未曾察觉。”柳珏脸色阴沉,也正是如此,他十分担心她接触到其他修者,若她底牌再添几张,那么自己紧紧背靠清平教是不够的。 这也是他选择对眼前这两人据实以告的另一个原因。 “柳相所求,不过是要赵之茹再不能掌权。”九尺玉冷声。 “是。”柳珏点头。 “那便等着吧,柳相大概不会失望。”他走到林檎身边,牵着林檎往外走,头也不回。 柳珏没有喊住他,有他这一句话,便足够。 能在一个修者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便可,剩下的他自会去查,而赵之茹和端无用绝对脱不开干系,那么她也休想再执掌赵国。 在九尺玉和林檎离开时,院内原本被林檎制住的几个弟子便陡然被松开,落在了地上。 里屋的柳珏起身,拿过了之前被九尺玉随手放在一边的镜子,随着他口中默念,那镜子面上浮动一层光华,传来了低语。 “怎么回事,紫微为什么联系不上了?”镜中的是三垣之一的太微,一口破铜锣嗓子声。 “回太微大人,紫微大人被仰山和青山来的两个修者杀了。”柳珏有些惊慌失措,说话都带着气声。 “岂有此理!”镜子那边大怒,“你可还好?可有受伤?他们应当不会动你才是,伤凡人可是大忌。” 他关心的是柳珏是否安好,却对紫微的身陨不再提及,似乎十分薄凉。 “回太微大人,我很好,他们并没有动我,现在已经离开了,口中说着魔宗如何如何,属下并不是太清楚。”柳珏恭谨地回答。 那边一听到魔宗二字,立刻就断了联系,镜子里不再传出声音,显然是匆匆离开了。 柳珏一笑,看向门外。 原本在门口候着的弟子们这才抬脚进来,朝着柳珏行礼,“大人,何攸的住处我们进不去。” “不用了,用不着何攸了,且随他去吧。”柳珏的笑意未散,他拂了拂手,挥退弟子们。 几个弟子互相看了一眼,挠了挠头退了出去。 柳珏一身酸痛,他揉了揉自己手臂上的肉,脸上笑意更浓。 - 再探皇宫,头顶是一样的夜色。 九尺玉牵着林檎走了半道,忽觉掌心软热,他心头没来由地一慌,下意识就松开了手,飞快地走了几步后,又觉自己状态不对,忙慢下来等她。 他拂袖在后,袖上潜蛟隐约动了一下,透亮的金色之中夹着一丝微红。 “怎么了?”林檎小跑跟上他,一脸莫名。 “咳……”九尺玉以拳抵口,咳了一下,“无事。” “……”林檎歪头瞧了他一眼,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脸红了。” 皎洁月色下,十分明显。 九尺玉闷头朝前走,并不说话。 两人一路避开守卫,先是到了万和殿,发现殿门紧锁,便转道到了赵之茹的寝宫。 与万和殿不同,赵之茹的寝宫十分朴素,名为春秋。 红墙黛瓦,再无点缀,只是当林檎一靠近,便感受到了整个春秋殿下磅礴的灵力波动,底下有一方大阵。 那日见过的女官冬至此时端正地守在门口,见到九尺玉和林檎两人落地,眼眸微微抬了一下,没有诧异,她微微福了福身,轻声道,“殿下久候二位。” 说罢,她侧身将殿门推开,一阵暖风夹着熏香扑面,殿内竟然烘着炭盆。 跨步进殿,暖意袭人。 赵之茹侧卧在右侧的软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身前是烧的红旺的炭盆,她发冠尽除,长发披散在身后,脸色十分苍白。 “两位仙长……”赵之茹抬眸,不过一日不见,她的形容就已经判若两人。 “赵师姑这是……”九尺玉走近了些。 “如仙长所见,孤时日不多了。”赵之茹面色平淡地坐了起来,伸手拢了拢毯子。 “昨日并未见端倪。”九尺看着她示弱,却不太相信。 “强弩之末罢了,撑不了多久……”赵之茹嘴角一抹无奈,似乎是在向他们二人解释昨日为何提前离开。 “端无用可是叛了?”九尺玉干脆忽视她的弱态,径直问道。 “仙长不是已经在柳珏处知晓此事?为何还要再问孤一遍。”赵之茹看向他们,虽然一副病态,眼神却威严十足。 “柳珏以为他隐藏的很好。”九尺玉挑眉。 “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赵之茹的眼里没有波澜,柳珏的背叛是她早就知道的,也是她放任的。 柳珏于社稷有益,若他不生异心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死忠于皇帝! 那个躺在千秋殿不理朝政,病弱不堪的皇帝! 想到这里,赵之茹的脸色罕见地变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 第六十一章 计中计 “所以,赵师姑其实早就在等着我们回来质问。”九尺玉握袖。 “端无用叛出青山一事孤的确知道。”赵之茹开门见山,“当时他带孤回青山洗髓,可行至半道时,他突然离开了,再回来时便神情兴奋,说着计划提前,要孤离开,不必再做这什么帝王……”赵之茹笑了一下,眼神中尽是淡漠。 “端无用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会管旁人想什么说什么,他只图自己畅快。” 林檎听出了她话语里的不耐,大概也是因为端无用的刚愎自用,才会使得她如今这么淡漠吧。 “赵国对孤而言,重于性命,他知道,但他不在乎。”赵之茹朝后靠了靠,“拗不过孤,他便自己先走了。” “毒当真是他下的?”九尺玉声音微哑。 “是。”赵之茹承认,“毒发之后他匆忙送孤回了东都,事发突然,以至于孤的身体并没有洗髓完成。” “事后他去了三圣宗?” “是。” “你一直知情他的计划?” “是,但孤并没有参与。” “你也没有阻止。”九尺玉明显已经在压抑情绪。 “仙长说的蹊跷,我一介凡人,要如何阻止?”赵之茹神色淡然,似乎并不担心九尺玉发难。 赵之茹说的其实在理,她若提前走漏风声,只怕端无用再顾忌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会将她解决了。 九尺玉明白,但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一双手轻轻握住了他紧攥的拳头,林檎轻声道,“阿玉,冷静,此事公主的确阻止不了。”她的话像是一汪清泉,浇灭了九尺玉的无名怒火,浇得他身子轻颤一下,眼泪差点就涌了出来。 “柳珏在其中并不无辜。”赵之茹突然说道,“两位以为,为何他能以一介凡人之躯坐稳这东都司长之位?。” 九尺玉和林檎抬头看她。 “下毒也好,绑架也好,柳珏都是推波助澜的那只手。”赵之茹陡然攥紧了毯子,眼中泛着冷意,“他以纵横之术玩弄所有人于鼓掌。” “孤本以为今晚你们便能替孤杀了他……”她顿了顿,脸色有些怅然,“可惜……” 九尺玉开口:“证据。” “那毒名为三生,只对修者有效,因为毒是作用于灵脉之中,中毒者死相平和,无声无息。”赵之茹缓缓叙来,“三生是柳珏研制的。” 九尺玉返身就要走,赵之茹却叫住了他,“没有机会了,他此时已经离开了东都,清平教的太微和天市亲自护送,大势已去。” “明日天狗食日一出,清平教声望必会高涨,紫微又被你们除了,他柳珏地位必将再进一层。” “如果真同你所说,三生是柳珏研制,为何今晚他没有对我们下毒。”林檎质问。 “三生得来不易,便是他柳珏,举清平教之力,也就制出了那么堪堪一副。”赵之茹摇头,“一副……就已经使得青山覆灭。” “清平教总坛还在。”林檎指出。 “不过是些杂鱼罢了,即便动手清了又如何?柳珏一日不死,这毒瘤便一日难除。”赵之茹身前的炭盆噼里啪啦作响,冬至适时地进来将炭火给添得旺了一些,然后又躬身退下了。 似乎是当真就被一介凡人玩弄了,而只怕当时从他们进门起,柳珏就已经在演戏了,尔后每一步,包括替他除去一垣,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银质的炭盆中,火苗攒动,林檎心里有一丝挫败,他们自以为高凡人一等,却被其玩弄于鼓掌之间。 实在可笑。 “明日天狗食日,破了它,柳珏的计划就崩了一半。”九尺玉突然开口。 “可柳珏没死,纵然破了天狗食日,他日照样能用其他箴言来对付孤。”赵之茹渐显疲态。 “柳珏要如何对付你,我不管,但他竟敢用青山做代价,我必要他以血偿之。”九尺玉冷声道,“明日天狗食日我会让它无法出现,至于要如何收尾,赵师姑你想必早就有了打算。” 赵之茹靠在软榻上,没有回答。 九尺玉说完便和林檎转身出了大殿,一路顶着月色疾行。 “去哪儿?”林檎跟在他后面。 “破境。”九尺玉只说了两个字,伸手拉过林檎,脚下纸鸢骤现,两人直接飞到了高空。 “你想要用破境的天象扰乱天狗食日?”林檎坐在纸鸢上,有些怀疑道。 九尺玉意外地看着她笑了一下,“是的。” “别闹,破境岂是说破就破的……”话刚出口,林檎就想到了方承彦,脸色一变,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柳珏的话不能全信,赵之茹的话同样不能全信。”九尺玉说道。 林檎一愣,有些摸不清头脑,“那你刚才……” “装的。”他朝着林檎眨了眨眼睛。 四周的风刮得凌冽,林檎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给了九尺玉一巴掌,“那你还要破境干嘛?” “先扰乱柳珏的计划,然后让他们狗咬狗去好了,等我破境,我们就上三圣宗。”九尺玉揉了揉林檎的头,说道。 于是他当真便盘腿坐下,开始吐纳。 月华像是有了灵性一般落在他身上,指尖,他袖口的潜蛟伴着风声而起,一圈又一圈地绕着纸鸢盘旋。 周遭的灵气开始变得稀薄,那些灵气争先恐后地往九尺玉身体里钻去,林檎抽剑,护卫在他身侧。 九尺玉的识海,是一片竹林。 而他此刻悬浮于竹林之上,一枚金色的巨蛋,在他身前滞空,随着他每一次的吐息,那枚巨蛋都会轻轻地颤抖一下。 外面日升月落,识海之上,那枚巨蛋发出了细微一声咔嚓声。 九尺玉没有睁眼,他还在吐纳。 在那声音响了没多久后,巨蛋的蛋壳便裂了一条缝,随后缝隙越来越大,蛋壳碎片一点点剥落。 一声尖啸,一条金色的巨龙自巨蛋之中冲天而起,整个识海都为之震颤。 也就是这时,九尺玉睁开了眼睛。 而原本提剑守着他的林檎突然看向了头顶,天狗食日,开始了。 第六十二章 青山的天才 天色突然就昏暗了下来。 东都里,大街小巷敲锣打鼓,百姓们统统点了灯上街,口呼“昭昭列象布苍穹”,各自手里都捧着一柄拂尘。 渐渐地,便有清平教的弟子涌上街头,分发福袋,寓意破障福来。 福袋里放着什么?林檎不清楚,但也能猜个大概,无非是公主无德,牝鸡司晨一类。 但,此时高悬于空的旭日并没有被遮蔽光芒。 在这喧闹的锣鼓声中,一声高亢的龙吟突然响彻东都,地面上所有的人都被这龙吟深深震撼。 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凝望。 昏黄的天空,万丈霞光骤然铺洒开来,笼罩在整个东都城的上空,随后他们就看到一条金色的龙在这霞光之中翻腾。 百姓们能看到的仅限于此了,但仅仅是这一声龙吟、一阵霞光和一抹龙影便足以震慑人心,他们接连跪地,口中在祈祷着什么。 皇宫,万和殿前。 赵之茹由冬至搀扶着走了出来,她一脸淡漠地仰天看着这异象,看了一会儿后似乎是乏了,便收回目光,张开了手臂。 “殿下。”几名文官围了上来,伏地叩拜。 “去办吧。”赵之茹声音冷硬。 “是。”文官们再行大礼,尔后依次退下。 东都的凡人们被这金龙显圣所震撼到,而清平教的弟子们则是更加的惊慌失措,他们明白此时发生了什么,他们匆匆收了还未分发完的福袋,奔回后院想要寻一个主心骨。 然而总坛后院内,人去楼空。 林檎在那声龙吟尖啸而出时就已经乘着菩提枝推开了,然后她就有幸目睹潜蛟化龙。 在那漫天霞光之中,原本绕着纸鸢盘旋的潜蛟凌空而起,它的身体一圈又一圈地胀大,四周的灵力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盘旋着,汹涌着被它吞下。 盘腿而坐的九尺玉突然就睁开了眼,他原本褐色的眸子变得灿烂夺目,那升空潜蛟再次爆发出一声龙吟,尔后急转而下。 一阵蜂鸣声骤起。 潜蛟应声没入九尺玉体内,随后轰然荡开一道气流,林檎拔剑相抵,那道气流打在逐水之上,转而消散。 霞光在这一瞬间收缩,如倾泻地水流一般涌进了九尺玉体内,他眼中的金色散去。 因这破境的异象相抵,日光又重回大地。 “恭喜。”林檎翘着腿,坐在菩提枝上看他笑。 “多谢。”九尺玉起身,站在纸鸢上朝着林檎飞了过来。 底下东都依旧一片混乱,但混乱之似乎有着官服的人来往。林檎瞧了一眼,不甚关心,脚尖拨着纸鸢挪了过去。 “去三圣宗?”她坐在纸鸢上,仰头看九尺玉。 “嗯。”九尺玉蹲下身来,又摸了摸她的头。 随后纸鸢便动了,一路疾行,将东都远远甩在身后。 “我一直在想……”林檎坐在纸鸢边缘,晃荡着脚,说道。 “在想什么?”九尺扭头看她。 “在想你们青山,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天才,说破境就破境,踏入归墟和吃饭一样。”林檎笑道。 “你还见过谁?师祖?”九尺玉跟着笑了一下。 “对,那一次多亏了他。”林檎点头。 九尺玉的笑意淡了些,他目光有些飘忽,“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林檎问。 “虽然我遇瓶颈已久,但这破境的感觉来的太快了……”九尺玉皱了皱眉,踌躇了一下用词,“像是有人拉着我破境一样。” “嗯……”林檎思索了一下,“这我倒是不了解了。” 九尺玉摇了摇头,“胡乱猜测也是枉然,算了。” “倒是末法。”林檎突然转了话锋,“当年师兄曾说过末法一说,并不是只促生了那主张入世的一派。” “有耳闻。”九尺玉似乎也回忆了一些。 “清平教是入世,那么应钟是什么?”林檎看向九尺玉,“应钟派人潜入一叶,这绝不是持有入世想法的作为。” “末法时代,灵气稀薄,修者越少越有益于仅存的修者悟道。”九尺玉开口,回忆起了那另外一派的主张。 他们主张——斩杀弱小的宗门和散修,借此来促成自己的飞升。 “所以宋青书一派,是否也抱有这个念头?”林檎手指摩挲着指腹,有些出神,“那么青山的悲剧也就说得通了,只是,方衍之的尸体和其他弟子又略有不同……” “什么不同?”九尺玉并不知情,方承彦同他并没有如何细说,怕他一下子经受不住打击。 林檎仔细去看他神情,想了想,开口道:“方衍之的尸体面色青灰,皮肤干瘪,是灵力干涸之兆。” 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化生心经。 “化生心经……”九尺玉果然开口说道。 林檎点了点头,“我们也是这么猜测的,或许是宋青书或者宋夷则上了青山,二度下手。” 九尺玉垂眸,“这笔账我会一点一点同他们算个清楚。” “我也同他们有血仇呢,别呀,留点给我算。”林檎不想他消沉下去,便故作轻松的用手肘撞了撞他。 纸鸢的速度很快,但三圣宗很远,两人聊着聊着,林檎便有些乏了,渐渐地姿势从坐着变成了躺着,躺着躺着眼睛就合上了。 九尺玉俯身,抬手碰了碰她的脸,似乎是觉得冒犯了,慌张地收回了手,尔后眼观鼻鼻观心的坐了一路。 林檎是睡了,三秋月却没有。 因为静池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然,在琳琅看来,这是位贵客。 贵客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黑雾之中,但林檎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眼前这位是谁,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欣喜地扑了上去。 “大人。”林檎抬起脸来,眼里闪烁着激动。 宋夷则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抬手看似是扶她,其实是架住她。 “月儿,不得无礼。”身后琳琅看似责怪,实则动都没动一下。 “本座要带走她,宗主可有意见?”宋夷则仍旧隐在黑雾之中,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朦胧。 琳琅一笑,眼波流转,“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只是护法大人莫要忘了承诺。” 宋夷则一摆袖,将手里架着的人带到了自己的黑雾之中,“只要宗主立场坚定,他日登天之道,必有一席。” 琳琅眼中笑意更深,目送宋夷则远去。 第六十三章 忠心 林檎就这么被宋夷则带走了。 那日在昏迷之前,宋青书曾提到过一个词——半灵。 这不由得林檎不多想,难道三秋月是半个先天之灵?那么假设柳琅嬛是先天之灵,而她父亲狂师诸葛是饕餮血统,三秋叶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就解释得通了。 所以琳琅巴巴地将她送给宋夷则,以此来换取什么;所以宋夷则在先后错失两个先天之灵后,不得不忍耐她的花痴,毕竟一个半灵的血肉,聊胜于无。 而静池强横的身体也使得三秋月能在频繁的失血后,不至于丧命。 还真是天生一对,林檎感慨,若她不主动来吞噬自己,只怕不会这么凄惨。 宋夷则一路挟着林檎到了一处幽暗的山谷之中,他挥散周身的黑雾,拎着林檎进了一处洞穴。洞穴里的通道幽长阴冷却明亮,两侧石壁上镶着许多的夜明珠。 随后朝里走,她看到了何瑞平,以及夔然。 夔然躺在一块巨大的寒冰床上,脸色苍白,唇色却极艳。他抬头看向入口,一见宋夷则,眼睛便亮了些,“夷则来了。” 何瑞平原本是坐在一侧自斟自饮,听了宋夷则进来的动静也没有抬头,他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继续送酒入腹。 “宗主。”宋夷则将手里的人放了下来,随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俯身贴近她的右耳,“去吧,月儿。” 林檎无法,只能装作一阵羞涩,听话地走向寒冰床。 好在宋夷则根本没打算让她清醒地躺上夔然的床,他抬手一道黑雾打过去,林檎意识一沉,软倒在地。 “宗主,您先委屈用这个半灵一段时间,属下一定会帮您寻到先天之灵。”宋夷则单膝着地,姿态谦卑。 夔然斜躺着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着急,如今方承彦没了,只待我修为重归舍己,这天下便要改姓了。” 是的,夔然根本不想飞升,他只想投身入滚滚红尘,做万人之上。 宋夷则垂着头,眼神微暗,再一抬头已经一派正常,他行了一礼起身,“是,但属下忧心您的身体,还是早些寻到的好。” 原本一直沉默着喝酒的何瑞平冷哼了一声,开口道:“我儿子呢?护法大人何时把我儿子带来?” 夔然原本松散的眼神凝了凝,转头看了一眼何瑞平,没有说话。 宋夷则笑了一声,在同夔然说话时他神态恭谨,在对着其他人时便不是这样了,他眼角微微翘着,眼中凌厉却又婉转着妩媚,“何大人这是什么话,贵公子自有他的要事在身,又不是什么奶娃娃。” 何瑞平被噎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猛地锤了一下桌子,整个人站了起来,“便是一封信,我儿都没有回寄,莫不是护法大人对我儿做了什么?我可是把我儿好生生的交给了你!” 他酒意上来,一高声,浑身的肉都在颤动。 宋夷则倒是不恼,依旧带着笑,“何大人说错了,您交给我的,是酒醉不醒的何攸。” 被意有所指了一翻,何瑞平大怒,正要闹,夔然坐了起来。 他那一眼过来,何瑞平的酒意便醒了大半。 “还要闹?”夔然的声音似乎都沾染上了身下寒冰床的凉意,丝丝入骨。 何瑞平彻底醒了酒,他扫了眼宋夷则,又坐回了椅子上,伸手给自己倒酒,不再说话。 “宗主,若没什么事,那属下便告退了。”宋夷则拂袖,面前夔然,躬身道。 “青书呢?”夔然突然问道,他这一转头,言语中又带了丝暖意。 “回宗主,青书在一叶里受了些伤,眼下还在宗门里休养。”宋夷则答道。 夔然皱了皱眉,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人,“那不如把这个给青书送过去,我这眼下要这半灵顶不上什么用。” 宋夷则柔和一笑,摇了摇头,“还是留在您这儿吧,青书那边我会替他想办法。” 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便是这样的烦忧,夔然瞧着宋夷则不答应,也没办法,只能允了他将这个半灵留在这儿。 “那属下先行告退,宗里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宋夷则告退。 夔然挥了挥手,又躺下了。 “你当真宽心?”何瑞平一口饮尽杯中烈酒,突然说道。 夔然一只手手臂盖在脸上,另一只手则叠在胸口,“为何不宽心?” “人心难测,没有什么忠心耿耿是不会变的。”何瑞平提着酒壶,微微倾斜,酒声清脆潺潺入杯。 “譬如你?”夔然的手臂遮了半张脸,却依旧看得到他的笑意。 “譬如我。”何瑞平仰头,一饮而尽,尔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脸色复杂。 “谁都可能背叛我,他们不会。”夔然翻身,一把将地上的半灵捞了起来放在寒冰床上,打量了几眼后,抬起她的手臂,张嘴便啃了下去。 “这是静池的弟子。”何瑞平扫了一眼。 夔然这一口极狠,血珠沿着手腕下滑,他一口咬完,舌尖一滚,将滑落的血液尽数卷入腹中,“和你一样的人很多。”他侧着头看了一眼何瑞平。 “我若是冉飞云,的确会选择在离开之前除了你。”何瑞平突然感慨。 “可惜你不是。”夔然大笑,笑得躺倒了下来,“这天下再无冉飞云!再无冉飞云!” “可是青山那个小女娃……是个变数。”何瑞平打破他的狂笑。 “区区元婴而已,若不是我那具分身累赘太多,她走不出流冰池!”夔然猛地坐了起来,神色阴翳。 “但愿。”何瑞平摇了摇头,他有一丝不太妙的预感,但他没有说,而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相比于那个女娃,他对于自己的儿子有着更不妙的预感。 就应该更早一些除掉沈千凝的,祸害!何瑞平仰头一口闷了酒,眼底尽是狠辣。 夔然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扭着身子对着身边这半灵的手臂又是一口,血液入喉,温热且滋养,半晌过后,他发出了一声喟叹,再次躺倒下去。 他身下的寒冰床弥漫起了一层冷烟,冷烟渐渐围拢,将夔然包裹在内。 第六十四章 恨意 宋青书很难受。 他整个人陷在重重叠叠的被褥里,整张脸都布满了异样的潮红,与他满脸的沟壑交错,十分怪异。 “大人……可还要酒?”雨师走了进屋,关切的靠近床。 “滚……”宋青书翻了个身,整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 “是。”雨师眼神微暗,躬身告退。 “呼……呼……”宋青书闷着口鼻,他胸膛里此刻跳动着几朵花,那些可恶的花不死不休地咬着他的血肉,怎么都拔除不干净。 本来告退的雨师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浓稠的黑色汤汁。 “大人,先喝药。”雨师单膝跪在床上,伸手去扶他。 宋青书挣脱开他的手,随后狼狈地自己翻身坐了起来,雨师状似无奈,倾身去喂他。苦涩的汤药入喉,那胸腔里的动静便又被压制了一切,宋青书咳了一下,额头冒了一丝汗。 “属下还是给您再搬些酒来吧。”雨师松开他起身。 宋青书闭上眼睛,抬手摁在胸口,他指尖一用力,指甲便穿透了血肉,能清晰地看到皮肉之下盛放的花朵。 而几乎是立刻地,他手掌猛地收紧,拽着那花便往外扯,带得一床一地鲜血淋漓。 雨师立在一旁,沉默地蹲下来替他收拾血污。 “我阿哥还没回?”宋青书扯出胸口的花之后,便能看到他血肉在一点点的愈合,只是那血肉之中隐约又有了绿意。 “大人去了三圣宗,眼下要先攻下三圣宗才行。”雨师垂眸。 “静池解决了?”宋青书睁开眼看向他,抬手拢了拢衣领,手在碰到胸口时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是,静池宗主自己便收拾了一半弟子,眼下静池剩余的精干修者不足十位。”雨师视若无睹,点头回道。 “本座也要去三圣宗。”宋青书皱了皱眉,突然从床上起来,光着脚踩在了地面上。 雨师赶忙蹲下来替他穿好靴子,又去取了外袍来替他穿上,“三圣宗路远,不如属下送您去。” “可。”宋青书抬手揉了揉额角,走了一步后,停了下来,“宗主呢?宗主可有什么手信?” 雨师边摇头边扶住他往外走,“宗主眼下还在修养,并没有手信递过来。” “……”宋青书脚步一滞,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当真一个都没给我?” 雨师点头,“是的。” 宋青书来了脾气,一把甩开雨师,闷头往前走。 “大人……”雨师快步追了上来。 “三圣宗先不去了,去一趟魇谷。”宋青书阴沉着脸。 于是两人就转了道,去了夔然所在的魇谷。 魇谷靠近魔宗,因其山林之中多魇兽而得名,只是如今因为修者猎杀,魇兽的踪迹已经十分难见。 宋青书由雨师扶着,快步进了山洞。 “青书?”原本躺着歇息的夔然突然睁开眼,看向通道口子,就见一脸狰狞的宋青书被雨师搀扶着走了进来。 “宗主,这么久了您都不给我递份手书。”宋青书红着眼,似乎是埋怨,神态叫一旁的何瑞平直打寒颤。 夔然撑着身子起来,看着宋青书笑了一下,“你身子可好些了?” 宋青书强作淡定,“当然好多了,不然怎么会来找您聊天。” 他挥开雨师的手,状似正常地出大跨几步,走到了寒冰床前,然后就看到了夔然身后躺着的三秋月。 “……她怎么在这儿?”宋青书微诧。 “夷则说先用她替代一下。”夔然扫了一眼身后的人,手搭在了宋青书肩上,“辛苦你了。” 宋青书神色一变,有些萎靡,“是属下无能,原本您可以直接享用先天之灵,事情却让属下给办砸了。” 不仅办砸了,还差点让宗主交给自己的分身毁在那个青山的小崽子手里,宋青书暗恨,胸口又痛了起来,但他面上却不显露,一副风淡云轻。 夔然拍了拍他的肩,神情少有的温和,“你完成得很好,若不是你于险境中帮我休养一部分分身,我如今怕是动都动不得。” 一个眼神敬仰,一个神情温柔,一旁的何瑞平和雨师视线交接,两人意外地默契,皆状似淡然地挪开了视线。 宋青书和夔然久未见面,聊得却是一些闲话。通道口子上,雨师抄着手倚着石壁,低垂着头看不清脸色。 何瑞平大腹便便地提着酒和酒杯走了过来,将其中一个酒杯递到了雨师面前。 “久仰大名。”何瑞平给他倒酒。 雨师晃了晃杯中的酒,抬眸看了一眼何瑞平,嘴角勾起一抹笑,“不足挂齿。” 何瑞平见他不喝,了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后道,“雨师兄弟果然如传闻中的一般。” 话说了半截,如传闻中的一般谨慎。 雨师看着何瑞平,举杯抿了一口,“何道长亦是。” 两人推杯换盏,在这洞口喝得畅快时,那边宋青书聊得差不多了,便和夔然告了声辞,毕竟他还是有其他事要去做的。 “喝够了?”宋青书走到雨师面前,下巴微微抬起,眼睛眯着看他。 雨师忙将酒杯递回何瑞平手里,躬身道,“属下知罪。” 何瑞平侧目,就看宋青书心情颇好地拍了拍雨师的肩膀,绕过他走进了通道。雨师看了一眼何瑞平,转身快步跟了上去,手还不忘赶紧扶住他。 何瑞平夹着两个酒杯走回了桌边,正要倾身放下酒杯,夔然突然看了过来,“你同雨师似乎一见如故?” “我如今投你这边,自然要和你的门徒多沟通些。”何瑞平轻放下酒杯,一拂袖,坐回了椅子上,石椅被他坐得晃了一下。 夔然瞧了他一眼,翻身躺了下来。 对于何瑞平他一直是有所保留的,他投靠得太迅速了,反叫他疑心加重。这么一个人,放出去担心他坏自己大事,便索性留在身侧,若有个二心也好立即应对。 至于应对措施,无外乎那张底牌……夔然阖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那张底牌便是对何瑞平的杀手锏。 见夔然背了身去,何瑞平翻手低头。 眼里的希冀一点点消失,何瑞平脸色惨白,他猛地抬头看向夔然,眼神如刀。然而他几度张嘴,却到底还是没能质问出声。 他不能,也不敢。 第六十五章 遇灵 宋青书一出山洞,脚步便有些虚浮,他撑着雨师的手走了几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摔了下去。 雨师忙用手臂强撑住他,将他扶稳。 “去三圣宗。”宋青书粗喘了一口气。 “大人,您眼下这副身子去三圣宗,怕是帮不到什么忙。”雨师难得忤逆他。 宋青书偏不,他就要去三圣宗帮忙,雨师拗不过他,只能带着他一路驰骋,赶往三圣宗。 而同一时间,同一方向,在遥遥万里之上,一道飞快的洁白声音一闪而过。 九尺玉驱着纸鸢加快了速度,他怀里抱着林檎,林檎此时已经开始有些发颤,额上尽是冷汗。 她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分入三秋月的那一抹灵识受到了宋夷则猝不及防的囚禁,随后她就被困在了三秋月体内,不能抽身。 再之后,夔然的每一个动作她都能感受到,可她既听不见也醒不过来。 好在夔然不傻,并没有打算一次性弄死这个半灵,所以林檎虽然承受着身下寒冰床和夔然的双重折磨,却也能感觉到三秋月的身体一直在自我愈合。 但也只是不会死而已,这位臭名昭著的魔宗宗主可不是什么仁善之辈。 而林檎同紫微那一战的伤并没有好全,她的伤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受紫微咒术影响后灵体上的伤,两厢一刺激,林檎这灵识便浑浑噩噩起来。 纸鸢上,九尺玉握上林檎的手,掌下灵力注入她体内,暖意自他掌心一点点扩散至林檎皮肤。 “林檎……”九尺玉皱眉唤她。 林檎感受到了这股暖意,也听到了九尺玉这声呼唤,她想要睁开眼,但她做不到,她醒不来。 此时,她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行走着,赤着足,脚下海水冰凉。 天色昏暗,林檎就在这冷冰冰的海面上行走着,走啊走,突然就看到了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扎根于海面之上。 她飞快地跑了过去,伸手攀上这棵树。 树干粗壮,海面下的根系盘根错节,根本看不清底下到底有多庞大,林檎便攀着树干一路朝上爬,每一下都磨得皮肤生疼。 这树实在太高了,爬得林檎手脚淌血,还是爬不到头,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爬这棵树。随着她一点点地朝上攀爬,视线便变得开阔了些,她猛地发现,这片汪洋,正是神州大陆的模样。 没等她细想,四周突然刮起了猛烈的风,狂风吹得她皮肉生疼,但她死死地抱住树干,咬死不肯松手。那风不知吹了多久,吹得林檎精神都有些恍惚的时候,它止住了。 林檎抬头,看到了树冠被狂风刮的一片叶子都不剩,而在光秃秃的树枝之上,是一方黝黑的深渊。 耳边突然地安静了下来,林檎似乎从那深渊中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一声叹息像是打进了林檎脑海之中,她双目失身,原本紧紧抱住树干的手陡然松开,整个人朝着海面坠去。 “咳,咳,咳。”海水的窒息感使得林檎一阵猛咳,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九尺玉见她醒了,原本紧锁的眉头放松了些,手里握着块帕子递给她,“擦擦。” 林檎撑着手,双目瞪圆,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九尺玉的帕子擦到自己额头上来了,她才反应过来,伸手从九尺玉手里扯了帕子出来,慌乱的擦了几下。 “怎么回事?”九尺玉有些关切。 “我梦到了……”林檎扯着帕子擦了两下额头,信手将帕子摊在了脸上,仰着头朝后躺下,“我梦到了神州大陆是一片汪洋,海面上有一棵参天巨树。” 九尺玉微微挑眉,撑着身子看她,“蛮荒纪?” 林檎支着腿踢了踢他,表示不满,“和蛮荒纪不同,参天巨树的上方是一片虚无,浓稠幽黑的虚无。” 《蛮荒纪》是神州大陆上流传极广的一本本纪,讲的是这片大陆诞生之前的种种,书名署名为逍遥客。其文风奇巧,文笔风趣,以浅显易懂的语言讲述了已逾万年的历史,是许多修者开蒙的第一本书。 《蛮荒纪》中开篇便是神州本纪,讲的是神州大陆在形成之前,是一片大海。所有的山川树木都被潜藏于汪洋之下,只有一棵树以决绝又猛烈的姿态冲破了深海,直比苍天。 那是一棵神树,名为须臾。 须臾神树长得冲破了云,冲破了天,最终引来了天道的惊叹,惊叹这勃勃生机,并赐予了慈悲。 尔后便是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至天边降下,汪洋干涸,神州现。而须臾在这天雷之后化形,他以人形迈出的第一步,勘悟大道,立地飞升。 “我在那片虚无里,听到了一声叹息。”林檎的声音闷闷的,从帕子底下传出,“那声叹息像是无悲无喜,又好像是滚滚红尘意。” “听得我灵识一震。”林檎总结。 “能震动你归墟境灵识的,必定是更为高深修为之人。”九尺玉沉吟片刻,“这天底下的归墟本就不多……” “是不多,眼下这纸鸢上就两个。”林檎掀了帕子,冲着他直乐。 九尺玉跟着笑了一下,这笑意还没到眼底,他突然驱着纸鸢骤然拔高,整个人飞快地起身,拂袖间,手中已经握上了玉扇止水。 而林檎原本躺着,也几乎是立刻便一个鲤鱼打挺战了起来,双手各持一剑。 三圣宗宗门所在,满目烈焰。 那橙红的火舌熏红了半边天,在大火之外,有两方对峙。九尺玉和林檎互相看了一眼,纸鸢立刻便一个调转朝下方扑去。 两边都穿着相同的青色龙纹道袍,而其中一方,算是林檎和九尺玉的熟人了。 一身狼狈的阮清清神情坚韧地站在一个鹤发道人身后,她手中的拂尘甚至都秃了,就剩个光秃秃的白玉柄,她身后还站着不少的弟子,只是都神情萎靡,看上去多少有些伤势。 而另一方,林檎转过去的视线突然僵住,这位也是自己见过的! 那人容貌旖旎,嘴唇殷红,美中不足的是,眼角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直达鬓角。 是襄华记忆中的那个人! 第六十六章 李乘风 林檎和九尺玉避开汹涌的火舌落地,那边阮清清眼睛一亮,望了过来,喊了声,“林道友!” 所有的人目光一转。 “发生了什么?”林檎多看了对面那人两眼后,收回视线,同九尺玉一道走近阮清清。 “坤门门主李乘风叛变。”阮清清眼中带恨,瞪向那为首的人。 原来他就是李乘风,林檎视线又落到了他身上,那人见林檎反复投来视线,殷红的唇微微勾起。 “是你们叛变才对吧?”他脸上带着笑,笑意却抵达眼底,满眼阴沉。 “乘风,若你现在收手,犹未晚矣。”领头的鹤发道人开口,手中拂尘一甩,靠在手臂上。 但显然对面是不可能收手的,只见李乘风突然从袖里取了个小圆筒出来,对着天上一拉,一团赤红色的烟雾升到了空中,炸开。 大概是个信号,林檎仰头看了一眼。 李乘风随后振臂一呼,“杀!” 他身后弟子皆是长啸一声,手中拂尘一摆杀了过来,九尺玉下意识地护在林檎身前,手中止水展开。 原本林檎还想问问端无用的去向,但紧接着便发现不用问了。 火海被一剑挥开,随后有一人带着无数三圣宗弟子冲了下来,口呼:“守一门门主姜从游谋害乾门门主桂同道!当诛!” 领头那人正是端无用。 九尺玉纵身而起,潜龙一跃腾空,随后猎猎卷起温热的风,一声龙吟,风云变幻。 端无用当然看到了九尺玉,但他目不斜视,手中长剑架住九尺玉的玉扇,侧身一拨,便和他错开了。 九尺玉返身欲追,一脚却踏空,直往下坠去。 “这里有我,速速去解决了姜从游。”宋青书从天而降,反笔一指,架住了劈砍而来的林檎。 在看到林檎的那一瞬间,宋青书胸口又疼痛了起来,他吸了一口气,掌下黑雾缠绕着归墟扫了过去。 幻阵在那一刹那骤出,林檎欲抬剑相抵,身后雨师以手为爪,直接袭了过来。一前一后的夹击,林檎被直接推进了幻阵之中。 转瞬收拾掉两个归墟境的修者,宋青书也有些疲软,他身子摇晃了一下,朝前扑去,扑在了雨师怀里。 宋青书喘了一口气,被雨师搀扶着站稳。 “大人,要不属下先扶您去休息。”看他神情,雨师开口道。 “我阿哥来之前,这里不能输。”宋青书一句话说完嘴角溢出点点血。 见他坚持,雨师便不再劝,而是扶着他观望局势。李乘风带着坤门弟子同守一门打的难舍难分,而端无用带着乾门弟子的加入,使得战局便有些倾倒了,只是这守一门坚韧,宁死不退。 林檎呢? 她一脚踩进幻阵之中,紧接着便发现自己进到了一处巨大的玲珑棋盘里,和同样一样惊讶的九尺玉面面相觑。 林檎环顾四周,棋盘上散落了数枚黑白棋子,她动了动脚,迈不动步子,仿佛被困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路数……”林檎皱眉,她和九尺玉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互不相通。 九尺玉要比林檎先进到幻阵,但他同样尝试过了,无论是什么方法,都没办法从棋局中脱身。 “我试过了,没用。”九尺玉一扇刺在屏障之上,像是扎进了一团棉絮,不得力也不得破。 两人就这么被困着,突然脚下棋盘震动了起来,只见周围的棋子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满棋盘地走动。 林檎被晃得离开了原位,朝后挪了两格。 随后就见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剑破空而来,林檎慌忙横架住,随后抬手顺势一圈,将这长剑绞在身下,抬脚便将它踩了个踏实。 也就是在这时,林檎突然发现自己脚下这一格突然多了一道横着的剑痕,四周的棋子们停了下来,她和九尺玉从原先的两格距离,变成了四格。 “我脚下多了一道刻痕。”林檎同他交换信息,说着便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脚下的这一道刻痕,上面的剑意十分霸道,与刚才这柄剑十分不同。 林檎的手摸在上面,还没来得及抽手,整个棋盘又动了一下,她一个不稳,朝后又挪了两格。 飒! 这回是九道破风声。 林檎几乎是立刻便召出逐水,上下一挡击落两柄长剑后,整个人原地一翻,将上空飞射而来的两根羽箭劈成两截,随后手臂菩提枝快速生长,与双剑合力,将剩下的五柄长剑尽数打落。 “九……”她低头,脚下果然出现了一个九字。 “我有一个不太妙的猜想。”对面的九尺玉突然开口。 “好巧,我也有。”林檎苦笑。 四周的棋子看似杂乱,却其实有个规律,每一次震动时都会从以双数格挪动,而若是结合两人的站位,那么自己脚下便是单数格。 不清楚下一次棋盘什么时候震动,但若还是自己受袭,那么这个猜想便成立,林檎不敢松懈,两柄剑握得死死的。 轰! 这一次棋盘震动的极为强烈,所有的棋子都动了四格,而林檎则被迫朝前挪了两格,再一次的,凌空飞来一柄剑,直指林檎面门。 一回生二回熟,林檎双剑绞住它,一个抡转,将它掷了回去,长剑带着锋芒消失。 九尺玉那边一直在观察棋子,他趁着这棋盘抖动的一瞬间,袖摆一动,潜龙便咆哮着朝着跳跃挪动的棋子而去。 那些棋子被搅得上下跳动,却并没有离开所处的那一个格子,而在棋子们停止活动之后,潜龙几乎是立刻便被迫回到了九尺玉的袖摆上。 这说明只有在棋盘震动时,九尺玉才能活动。 “生门应该是在双数格里。”林檎一剑桶向棋盘,并没有预想中的声响,韶华像是挠痒痒一般,连个划痕都没见划到。 林檎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想要借机休息一会儿的想法是行不通了。而身下这棋盘足足有九九八十一格,双数格何其之多,在九尺玉动弹不得的情况下,要如何找到生门? “下一次,你我配合。”九尺看向林檎。 第六十七章 阵 九尺玉不能自己挪动,而林檎可以。 于是在下一次棋盘震动的时候,林檎以剑撑地,整个人借力撞向九尺玉。 在所有棋子都停下时,九尺玉成功地离开了原位,朝左挪动了两格,无事发生。但林檎的情况就不太妙了,她这一撞,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滚到了离九尺玉很远的棋盘边缘。 八。 林檎瞬间稳住身形,手中逐水挽了剑花,却没见到有刀剑袭来。 “身下!”远处九尺玉突然暴出一声大喝。 林檎原地一个纵跳,想要踩上菩提枝,却发现菩提枝被捅了对穿,八把宽刀骤起,冲破脚下棋盘,堪堪擦着林檎脚底停稳。 轻身落在刀尖上,林檎打起了一万个小心。 为了能尽快靠近九尺玉,林檎在接下来的两次震动中,用逐水将身体朝着他的方向拨了过去。好在这两次运气不错,脚下数字是一和三,而刀剑飞来的方向也变得正常,只需要正面打落就够了。 随着一格格的尝试,九尺玉虽然挨够了来自林檎的打,但也将范围一点点缩小。而就在二人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之中,九尺玉突然身形一闪,于棋盘上消失。 林檎愣了一下,随后脚下一空,整个人跌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阿玉?”林檎试探着喊了一下,但身边并没有回应。 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出了幻阵,也不清楚九尺玉有没有出幻阵,林檎就这么保持着下落的姿势不动,最终落到了一片森林里。 夜色下,森林里一片安静,林檎稳住身形,缓缓落地,耳边只有风声。 让林檎确定自己没有走出幻阵的是,月亮此时一点点从厚厚的云里钻了出来,夜空中高悬的,是两轮明月。 “阿玉……”林檎提着剑在森林里走,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每一步都会发出轻微的咔嚓声,踩碎干枯的树叶。 四周没有九尺玉的身影,别说九尺玉了,便是鸟兽的身影都看不见一个。 而此时的九尺玉,已经出了幻阵。 一阵白雾笼罩着他,待到白雾散去,他就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幻阵,而在他面前的,是正在与姜从游拼杀的端无用。 姜从游以一敌二,一人应对端无用和李乘风,难免有些吃力,九尺玉一扇甩了过去,止水滑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端无用仰天避开,止水绕了一圈后,回到了九尺玉的手上。 “姜前辈,他就交给我了。”九尺玉手腕一抖,扇面大开。 姜从游神色一松,手中拂尘点刺后一扫,“多谢小友。” 端无用似乎是不太想同九尺玉交手一般,一招一式之间带着些避让,但九尺玉可不会手下留情,潜龙的戾气直击他面门,打的端无用连连后退。 其实九尺玉心里还有着疑问,在他和林檎的猜测中,端无用应当是应钟仲吕那一派的,眼下宋青书为何会来帮手?但他也只是略微分了一下神,手中玉扇根本不曾停下,每一击都直击要害。 事实上这是九尺玉归墟后的第一战,但因为端无用的消极避战,使得九尺玉一时半会根本悟不到什么要领。 端无用在等,他手中长剑守得滴水不漏,游刃有余,却不肯主动进攻。 突然间,山间的大火更猛烈了些,火光冲天,到处是炸裂之声。一片混乱时,有曼妙的乐声响起,由远及近。 原本撑着雨师在一旁隔岸观火的宋青书脸色一变,神情有些焦急,他探头去望,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 来人是九指琵琶应钟,他一身黑袍自火舌中怀抱着琵琶缓步走来,凌空如履平地。 见到应钟后,端无用的神情明显松缓了些,他撤势后纵,避开九尺玉的几招,随后便到了应钟身边。 “仲吕呢?”应钟看了他一眼,手指停住,摁在了琵琶弦上,右手的尾指处,赫然少了一根手指。 端无用翻手呈上,一颗透红的珠子躺在他掌心,“大人已经去了下一个地方,去之前已经将灵珠交给了我。” 应钟从他手里取过那枚红色的灵珠,随后便闪身到了宋青书身前,雨师朝前一步,挡在了宋青书身前,却在下一刻被应钟一袖给拂得连滚带爬的滚了老远。 宋青书面色狰狞,眼睛猩红,他上前了一步,狠声道:“给我。” 看着他丑如恶鬼的脸,应钟面无表情地捏着灵珠,抬到了自己面前,“化生心经呢?” “你莫不是以为你次次都能先我们一步?”宋青书咬牙切齿,手中归墟转动了一下,两根手指随后捏住了它,指腹泛白。 “你莫不是以为青山那次当真是我出了纰漏,留下个方衍之不要?”应钟的眼睛里有一点点深绿色,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蛇。 宋青书被噎了一下,但他随后手中归墟一点,朝应钟刺去,应钟捏着灵珠,右脚后退,侧身避开他这几击,抱着琵琶的那只手,手指拂了一下,琴弦拨动。 一阵乐声像是水波扩散,肉眼可见地击散了宋青书笔下所画幻阵。 “化生心经不可能给你。”一击不成,宋青书手中归墟凌空一圈,负手在后。 被应钟手下的狗抢先一步已经足够他难受的了,何况他还助了那端无用一次,宋青书眼眸微垂了一瞬,抬头道,“我方才已经帮过你的狗了。” 这是他们曾经的约定,讲究一个互不亏欠。 而应钟手里的灵珠,这是以乾门门主桂同道所有修为炼化而成的灵珠,普天之下仲吕才能做到,宋青书眼中闪过一丝焦虑,阿哥不可能不来,至今未到应该是被什么绊住了脚。 “这东西的重要性似乎不用我来提醒你。”应钟摇了摇头,他身后的端无用反身一架,挡了九尺玉追来的这一击。 应钟翻手收好灵珠,转身便是一拨琴弦,九尺玉便有如被一拳击中一般,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对了……”应钟再度回身,挑眉看向宋青书,“你可知道为什么宋青书要修化生心经?” “这事轮不到你来说。”宋青书眼中满是阴沉。 “任谁都不可能愿意屈居人下……”应钟眼里带着一丝戏谑,他的头微微朝上抬了抬,视线压低,“当然,除了你。” “狗,便永远是狗了。”应钟话音刚落,地上的雨师就已经握着匕首又冲了上来,他掌下黑雾翻涌,手中匕首闪烁着莹莹绿光。 应钟轻描淡写地抬手一沉,雨师整个人便像是被重重摔向地面,地上略陷进去了一些,他头一歪,整个人失去意识。 “你别得寸进尺。”宋青书手中归墟架住了应钟的手腕,使得他不能对着雨师再补上一击。 看了看宋青书的态度,应钟显得十分乏趣,他收回的手又摁在了左手抱着的琵琶上,吐了两个字:“抄本。” 宋青书神色一冷,指尖翻转归墟,对准了他,“没有,给还是不给。” 第六十八章 儡师 应钟的修为几乎是压倒性的。 但宋青书没得选,他必须带走灵珠,以宗主如今的情况来看,他必须吸收足够多的归墟境修者的修为,否则那具抢来的身体就会反噬。 “噢?”应钟突然就笑了,“你自认为能打得过我?” 宋青书摇头,随后笔走龙蛇,直接动手。 九尺玉在被撞飞的那一瞬间,潜龙长啸一声自袖摆一跃而出,将他身形托住后,载着他继而猛冲。 端无用不能让他耽误应钟的事,于是他举剑主动迎上,一反刚才的消极态度。 “为什么!”九尺玉手腕一抖,玉扇扇间带着凌厉气劲,打在端无用的剑上发出震响。 端无用目光很平淡,并没有什么愧疚之色,他手中长剑舞出数道剑花,连连打在九尺玉身侧,被潜龙挡下,“几天不见,修为看样子大有精进,” 他甚至还同平时一样,对九尺玉点评了一句。 九尺玉怒不可遏,展臂一抖,潜龙绕着他一圈后直接没入他体内,随后他气势猛涨,拂袖间灵力倍增。 但当着应钟的面想要杀他手下,是一件很难的事。 而九尺玉不过刚刚破境而已。 四周的火突然就灭了,原本的打斗声也停了,一切就好像突然静了下来。 远处的姜从游已经倒下了,守一门的弟子还能站着的寥寥无几,李乘风已经是大胜之势,可就连他也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呈现出一种痴狂的状态,双目失神。 如玉珠落盘一般的乐声,自应钟指下流出,他四指连滚琴弦,乐声所达之处,闻者迷醉。九指琵琶应钟的乐声,是比宋青书的归墟幻阵更可怕的东西。 证悟之下,无敌手。 一曲罢,应钟抬臂,那琵琶下竟是一柄细剑,只见他四指握剑,对着九尺玉便是一刺,点的就是他要害之处。 这剑在刺入九尺玉胸口的一瞬间,潜龙咆哮地直接从九尺玉体内奔腾而出,其气劲之狂,使得应钟忙脚尖连点,飞退避开。 而就是这一个空隙,九尺玉眼神瞬间清明,他连跨数步,手中止水锋芒一闪,直接捅在了端无用的胸口。 “咳……”端无用口喷鲜血,同样清醒了过来。 他低头望了一眼胸口,手中长剑欲刺,被九尺玉另一只手徒手握住。 血沾染上了剑身,应钟十分不耐地提着长剑便刺了过来,但九尺玉已经将整个止水没入了端无用胸口。 随后他猛地拔出止水,端无用的血溅了他一身。 应钟这一剑刺空了,他本就不善用剑,不过是占了一曲琵琶的便宜罢了。 端无用捂住胸口轰然倒地,他胸口的鲜血不断往外涌着,淌了一地。应钟走到他身边,袖摆一动,端无用胸口的血便止住了,血肉在呼吸之间愈合,甚至不用应钟扶,直接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九尺玉,已然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应钟除了最善琵琶,有一曲凶名之外,还有一个别号——儡师。 “你把他制成了傀儡。”九尺玉冷声道。 应钟狭长的眸子扫了一眼九尺玉,抬手搭在了端无用的肩上,“是他求我,将他制成傀儡。” 端无用随后就出剑了,这一次,他脸上的情绪更少了。活人在被制成傀儡之后,起初只会换掉心脏,而随着一次次儡师的改造后,傀儡会逐渐失去原本的七情六欲。 最终沦为真正的无知无觉的傀儡。 端无用为何?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扇骨与剑身相交,九尺玉已经攻了过来。 而应钟则悠悠然地提着剑走到了宋青书身前,和别人不同,宋青书如今仍由意识,只是不能动而已。 “我若是杀了你,你说宋夷则会不会同我拼命?”应钟凑近宋青书,对他脸上的沟壑毫不在意。 宋青书冷笑一声,“你大可以试试。” “罢了……”应钟直起身子,抬起手指点在宋青书眉间,他一下子便解了桎梏,朝后踉跄了一步。 “我帮你的狗一次,你便是如此对我。”宋青书手中归墟紧握。 应钟原本已经收剑入琵琶,转身欲走,听了他的话后便回头瞧着他,“那时帮他有几分私心,你自己大概明白,这灵珠么……”他手腕一转,指尖再次捏住了那颗灵珠。 他捏着灵珠冲着宋青书晃了晃,“你家宗主需要五颗,可如今你们也不过是用方衍之来抵半个而已,我这人一向大方,余下的,你大可以叫宋夷则来找我取。” 但宋青书又怎会放他走,归墟在他掌下转动一圈,魔气翻腾。 应钟刚要拨弦,突然之间,天色骤变,乌云中雷电劈了下来。 这厮要破境!应钟皱眉,几步跨去将和九尺玉打得正欢的端无用一提,避得远远地。陡然失了对手的九尺玉自然也注意到了宋青书的异样,应钟不敢上前,他却是敢的。 破境之时无人护法,正有可乘之机,这种祸害当然是少一个算一个。 九尺玉合拢玉扇,做匕首状直指宋青书脖颈。 大概是念在宋青书之前相帮,应钟一个转身,手指夹弹,乐声肉眼可见地打出几道劲风,当的一声将九尺玉的扇子打偏了。 这一击举重若轻,九尺玉被那气劲打地身形不稳,便错失了良机。 眼见着那青色的雷自云端落下,九尺玉只能一个侧身飞纵,翻滚避开,而他刚才所站之地立刻就被这道雷打得是地崩石裂。 与道门修者破境不同,魔宗走得是魔气一道,每遇破境,都需要承受青雷。和代表着天道的紫雷有些不同,这青雷会让魔修洗骨伐髓,锤炼肉身。 但那种痛苦不亚于刮骨削肉,且仅针对破境时的魔修,若是旁人,则只是无端受难,没有任何效用,是以应钟及时避开,防的就是被误伤。 而跨越归墟境,魔修需要承受双九青雷。 “啊!”宋青书第一声咆哮已经出来了,而他整个人在接下第一道青雷时,身形都陷下去了几寸。 九尺玉堪堪避开了青雷,算是躲过一劫,而离宋青书不远的雨师就遭了难了,他横躺在地上被雷波及,劈浑身焦黑飞滚了出去。 轰隆再响,第二道青雷来了。 第六十九章 怎么就又淬体了 前一道青雷劈下来时,整座森林都在这头顶三轮圆月的光辉下猛地一颤。 林檎刚稳住身形,就眼看着第二道青雷劈了下来,打在距离她不足一尺之处,猛烈的冲击将她掀翻。 而没等菩提枝生长出来截住她的去势,第三道青雷已经直直地打在了林檎身上。 林檎的道袍瞬间被劈了个焦黑,连头发丝都冒起了淡淡的烟,随后她就闻到了焦糊之味,而疼痛也随之在全身扩散。 【怎么被雷劈了?!】这动静吵醒了韶华。 “怪我?”林檎气不打一处来。 【不然怪我?】韶华也跟着吹胡子瞪眼起来。 “我还在这考虑怎么破阵呢,谁让它突然降雷下来了。”林檎忍着痛收剑,抬头望天,想要找到些缘由。 然而夜空中只有三道冷月,并无异象。 就在林檎这一晃神之间,那第四道雷以当之无愧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地将林檎钉进了土里。 【……】 “……”林檎这回是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几道雷打得她整个人都怏了下来,不仅是疼痛,更是让她突然有了一种就地扎根算了的想法。 【这青雷,怕不是魔修破境的那种。】韶华还是见多识广,比常年蜗居不动峰的林檎知道的多一些。 “意味着什么?”林檎干脆不动了,不动反而没有那么痛,或者还有她踏入归墟境后,身体强横不少的缘故。 【意味着要看这个破境的人是什么修为,若是元婴破归墟,那就是双九之数,你要足足受十八下。】 “宋青书个狗日的就是元婴……”处在宋青书的幻阵里,这雷击是因为谁便不难猜了,林檎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个事实。 随后第五道雷就跟着劈了下来,她听到自己的皮肤在一点点裂开,有些痒,还伴着些疼,她低头看了眼,好在没有流血。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这雷挨多了也就不怕疼了。 一道又一道的青雷劈在林檎身上,直劈入她的血肉,刻在她的骨髓之中,那霸道的雷电在她灵脉中游走,一股酥麻的感觉扩散全身,她依稀感觉到,自己脸上有什么在簌簌朝下落着。 【刚入归墟就二度淬体,你也算是道门奇葩了。】 “是不是朵奇葩我不清楚,我感觉我脚下空了。”被劈得晕头转向的林檎,突然察觉不对,随后她整个人就从这土坑里掉了下去。 她落进了一片黑暗之中,但却不在土里,伸手探去,四周空荡荡的,并没有可以触碰到的东西。 而此时下坠仍在继续。 摸不准到底过了多久,林檎眼前的黑暗骤然散去。 一截菩提枝飞速地窜了出来截住她,托着她堪堪停稳,这一停稳后,她就看见宋青书正浑身焦黑地站在自己面前,那断臂处甚至都长好了。 “?”林檎几乎是下意思就拔剑一个翻身刺了过去。 而宋青书这厢刚收回灵识,一睁眼便看到了挽着剑花而来的林檎,只是他似乎根本没有意思到自己有了左手,依旧单手执笔,左手垂在身侧,堪堪挡住了林檎这一剑。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虽然宋青书此时胸膛内依旧没有了不断攀咬血肉的剑气,但在他看到林檎的那一瞬间,胸口还是闷痛了一下,随后他一把抖开林檎的剑身,手中归墟一转,笔尖已动。 一个巨大的阵法顷刻间成形,直压在林檎身上,欲将她困住朝后压去。 然而林檎这二度淬体后的肉身仿佛格外不同,她抬手撑住法阵,皮肉竟是毫发无损,随后她手臂一抻,一个翻身错开法阵后,握着逐水横劈过去。 那法阵的霸道在撞向地面后便凸显了出来,只见得那法阵烙在地上,泥土一寸寸裂开,泛起一阵阵青烟。 不等宋青书再动归墟,林檎另一只手已经握上了韶华,随后两剑并行,无数道剑气打向宋青书,沿路骤起绿意。 这一式,名为燕草如碧。 宋青书恨得牙痒,抬笔挡下这数道剑气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左手已经长成,紧接着他双臂交错与身前,笔走龙蛇,手臂挥开时一副水墨画便铺开。 瞬息之后,刀光剑影瞬息而至。 林檎几个错身,手腕上下翻动,两剑交错,一一将其打落。 身后九尺玉原想上来帮忙,却见应钟要提着一脸呆滞的端无用走,便一扇甩了过去。 那边背对着九尺玉的应钟似有所感,身子飞快地朝一侧避开,随后他放下手中端无用,转身之时手指已经搭在了琵琶之上。 一勾一抹之间,数道气劲自琵琶弦上打向九尺玉,拦住了他的脚步。 而就在他合扇挡住这几下,再抬头时,不单单是应钟和端无用不见了,就连远处原本神情恍惚的李乘风也不见了,只留下一地倒地生死不知的三圣宗弟子。 林檎这边和宋青书打得是有来有回,不相上下。 九尺玉人未到,扇先至。 就见那扇尖凌空寒光一闪,宋青书一个法阵打向林檎后,展臂飞退,险险避开。 止水绕其一周,回到了九尺玉手中,随后他一个飞纵和林檎并肩,一同朝宋青书攻去。 以一敌二不太现实,但宋青书却有着极大的战意,他掌中归墟越来越快,一个个法阵也越来越霸道。 即便是九尺玉如今同他修为不相上下,接过三两个法阵之后,便明显感觉到了灵脉有些凝滞。 “他这法阵路数不对。”林檎皱眉,手中双剑乱舞。 “夹着咒术。”九尺玉也察觉了到了,他展扇一甩,逼的宋青书几个后纵避开。 “只怕是清平教的问题。”林檎闪身,一剑刺向他右侧,一剑扫向他头部,将宋青书右边给截得死死的。 宋青书无法,只能改走左侧,然而九尺玉和林檎搭配默契,他脚尖轻点,潜龙骤起,扇面大开,以围困之势将宋青书钉在原处。 前后左右都去不得,宋青书反守为攻,挑了林檎一笔攻来,笔锋所到之处寒芒渐起,凝成无数个灰色法阵,那法阵滞空旋转一周后,绞向林檎。 第七十章 杀你 铺天盖地都是宋青书的杀意。 林檎一个后仰先避开了上方的几个法阵,随后双剑交错一个剑花打掉身前几个法阵,一旁九尺玉的止水已经打到了宋青书的背上。 一抹玉色自他身后贯穿而出,林檎侧身避开,随后斜扫而至,斩在他左臂之上,双臂发力,狠狠压了下去。 剑意在迅速攀咬宋青书的血肉,他那长出来不到半天的左臂再次被砍下,整根手臂落在地上,还挣扎了一阵,最终僵化。 宋青书怒极痛极,手中归墟一转,墨色流转,瞬间将林檎和九尺玉包裹住。他左臂血流如注,脸色惨白的低喘了几声,随后朝林檎跨了一步,带着笔下一圈墨色再次舞动。 浓墨带着腐蚀性,将九尺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蚕食地斑驳了起来,而林檎却像没事人一样,皮肉连红都没红一下。 她横剑撕裂宋青书身前浓墨,随后一个跨身,两道剑光,韶华和逐水同时扎在了宋青书胸口,再猛地拔出。 血便自他胸口喷溅了林檎一身,洒了一地。 “咳,咳。”宋青书身子一个踉跄,右手尚不肯罢休的两指一转,归墟闪过一阵黑光,点射向林檎,随后他整个人朝后倒去。 但并没有倒在地上,这时不知从何处窜过来的雨师一个飞扑,将他抱住,“大人……”他声音低缓。 “杀了他们,助本座杀了他们!”宋青书脸色狰狞,周身瞬间弥漫起黑雾,黑雾包裹住身上的伤口后,便看不到血液渗出了。 雨师并没有动,他动了动那焦黑的手,轻轻抚上了宋青书的脸颊,面色柔和,语气怜惜,“大人,安心去死吧。” 九尺玉一拂袖,破开缠身黑雾,随后合扇振臂,止水没入宋青书胸口。 雨师与其说是抱住了他,不如说是将他制住了,反抗不得。 而伴随着九尺玉这一击的,还有潜龙,它如风一般席卷而来,一股脑地钻进了宋青书的身体,只见得宋青书青筋暴起,狰狞着脸在雨师怀里弓起了身子。 然而不管他如何痛苦,雨师是决计不会松手的,他死绞着宋青书,掌下黑气将他困得紧紧地。 “混账,本座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我阿哥不会放过你的。”宋青书不能狂怒,但他这伤上加伤,挣扎了几次之后力气就小了。 林檎提着剑过来,看着雨师,不明白他意欲为何。 “请吧。”雨师抬头看着林檎,面色坦然。 宋青书还在怒吼,但没人在听他说什么,九尺玉已经抽手起身,他和林檎对视了一眼。随后就见得林檎一个倾身,抬剑将剑身整个送进了宋青书的脑袋,随后抽剑。 红白相间,飞溅开来。 林檎抽剑时,抱着宋青书的雨师也跟着口喷鲜血,这一剑直接捅进了他的腰腹间。 雨师脸色有一瞬间闪烁过痛苦,但更多的是畅快。 宋青书到底还是咽气了,他睁着一双眼睛不肯合上,归墟当的一声从他右手上滑落,掉在了地上。 不再去看他,林檎赶忙收剑入鞘,侧弯着身子去摸神机囊。那边九尺玉不仅面上是血,整个道袍都被血色浸染,宋青书的法阵实在霸道。 “不知道这药膏管不管用,先敷上。”林檎摸出个灰不溜秋的小瓶子,一开盖,是刺鼻的药味,记不清这东西是从谁那儿顺来的,但放的是外伤那一边,大概是有用的。 “多谢。”九尺玉翻手收好止水,接过小瓶子,从指甲盖从里面掏了一小块出来,涂在手背上,那乳白色的药膏瞬间扩散开,像是一层薄薄的蝉衣,覆盖在了他身上。 “可有感觉好些?”林檎好奇。 地上的雨师歇了几口气后,挣扎着抱着宋青书的尸体站了起来,林檎似有所察,一个闪身抽剑到了雨师身后,剑锋贴着他的脖颈。 “你不能杀我。”雨师开口。 “为何。”林檎饶有兴趣的发问。 雨师的下一句话便叫林檎变了脸色,剑都抖了一下。 “因为我知道你师父身死的秘密。”雨师抱着宋青书尸体的手收紧,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皮肉里,而他脸上满满的都是悲戚。 九尺玉也走了过来,他脸上的皮肉明显已经好了许多,至少已经不往外渗血了,看上去便没那么可怖了。 “我是合欢宗人。”雨师看向九尺玉,额间浮现一抹绛色云纹,算是自证身份。 “说清楚。”林檎稳着手臂,仍然没有挪开逐水。 雨师却说:“眼下并不是说出真相的时候。” 但林檎却不肯罢休,剑锋划破了他的皮肤,点点殷红。 “若我现在就说,你们还没能听完,我便会自爆身亡。”雨师一脸凄惨,眼中是屈辱也是愤怒。 “咒术?”林檎的手挪开了些。 “是,他们绝不能容忍别人知晓缘由。”雨师垂眸,额间的绛色云纹转瞬即逝,“宋青书之所以一直愿意带我在身边,图的也就是我合欢宗的身份,刚才我若真想与你们为敌,我大可以施术助他。” “什么时候才是能说的时候?”林檎收剑,跨步走到了他身前。 雨师抬眸看她,“三垣死,则咒术破。” 林檎看着他的眼睛,“紫微已死。” 雨师抱着宋青书,与她擦肩,“还不够。” 林檎转身,目送雨师凌空而起,脚下一点红光,载着他转瞬消失,一旁的九尺玉则指了指远处横躺着的阮清清等人,两人并肩,飞纵几下落在了阮清清身边。 林檎蹲下来一把抱起阮清清,翻手将灵力传输到阮清清体内,随后就见她悠悠转醒,而不等她开口说话,林檎又眼疾手快地塞了一颗丹药到她嘴里。 “缓慢吐纳,不急。”林檎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掌心灵力涌动。 阮清清此时呼吸微弱,但已经有了意识,她挣扎了一下吞下丹药,翻手握住林檎手腕,开口道:“我师父……林道友,救我师父。” 九尺玉赶忙去将不远处的姜从游翻过身来,林檎抛了个药瓶过去,他抬手一接,喂了几颗丹药到姜从游嘴里。 姜从游尚有呼吸,只不过面如金纸,胸口上几个血洞,一看就是伤势不轻。 第七十一章 鬼郎中 宋夷则的确被绊住了脚。 他此刻本应该出现在三圣宗,杀了李乘风,抽了他的修为送给宗主。 “你若让开,我念在往日情分上,给你个痛快。”宋夷则拂袖,掌心漫起一阵黑雾。 若林檎在此,便会发现他修为短短几日便是天翻地覆。 而他对面站着一袭白衣的仲吕,只见仲吕散发垂肩,手指间把玩着一根白玉簪子,神色极为闲散。 “你该知道,我既然敢拦你去路,必然是有十分把握。”仲吕微微一笑,指尖的玉簪在一瞬间拔长,变成了一柄短杖,杖尖闪烁着尖锐的银光。 “你不是我的对手。”宋夷则眼眸闪着不耐。 仲吕当然不是他的对手,而他也并不打算与他正面交锋,只见他手中短杖一转,一道银光打向宋夷则。 宋夷则想都没想直接挥袖,几道符箓自他袖底钉出,在触到那银光后相交而散,水痕他整个人连跨数步欺身而近。 仲吕不慌不忙地后退了两步,双手一齐握住短杖,就见得一阵青烟升起,成蔓延之势向宋夷则袭去。 宋夷则翻手一握,周身骤现法阵,伴着无数符箓绽放出漫天金光。 而紧接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那道青烟轻轻巧巧地避开了所有法阵和符箓,直接钻入了他的鼻孔。 仲吕一个闪身,手执短杖将那些法阵符箓一个个敲碎,随后以手扶住宋夷则的头,将他带倒,躺在地上。 而宋夷则丝毫没有抵抗,他睁着眼睛,似乎已经没了意识。 “我何须对你出手?”仲吕的手由托着转为轻抚,指尖泛着青紫色,衬得他皮肤更加的苍白,然而他指尖所到之处,没有任何变化。 他叹了一口气,人不死心似的,另一只手上的短杖挽了一圈后狠狠地朝他头上戳去。 然而尽管短杖十分尖锐,尽管仲吕灌注了十成的灵力,也没能伤到他分毫,宋夷则如今只怕已经是归墟·舍己,肉身不可为外物所侵。 “所以你才如此轻敌啊……到底还是奈何不了你,且先睡着吧”仲吕再叹一声,手一送,一声闷响,宋夷则的头撞到了地上。 他施施然起身,一拂袖扫去衣摆灰尘,临走时再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宋夷则,三叹错失良机。 宋夷则这一躺,便足足躺了两日有余。仲吕要的就是他闻之则倒,阻碍不了哥哥的计划,所以在制作时用的就是最大剂量的迷蝶散。 迷蝶散,由域外迷蝶花制成,能使人一瞬间进入迷幻状态,久久不能清醒。这是仲吕踏遍千山万水,才辛苦寻来的一点,如今尽数用在了他身上。 而宋夷则,还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之中。 昏暗的天,漆黑又茂密的森林里。 小孩抱着自己的弟弟,尽管面前的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一刻也不敢喘息,满头大汗地奋力朝前奔跑, 他很矮小,可他怀里的弟弟更小,小小的一团窝在他怀里。 “阿哥,我疼。”弟弟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昏暗的夜色下,零星的几点星子投进森林的是微弱的光。 他能看到弟弟的脸上脓疱四起,左侧袖管空空,可他无能为力,只能边跑边摸摸弟弟的头,脚下跑得更快了,“不疼,二狗不疼,哥哥现在带你走。” 他身后是成团的火光,七八个彪形大汉举着火把,神色凶狠,却一步也不敢再向前。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在林子外踌躇。 而在他们踌躇之间,小孩已经将他们遥遥甩开。 跑着跑着,小孩便慢了下来,他实在太累了,口中狂喘,喉咙干得要裂开一般。 “阿哥,你把二狗给他们吧,你不要跑了。”怀里的孩子哭着说道,他好怕阿哥就这么喘着喘着没了。 耳边只有风声和虫鸣,那些人没有追过来,小孩松了口气摇了摇头,手抱得更紧了些,“不,我不会让他们吃了你。” 黑暗中突然就传来了一声轻笑。 原本神情一松的小孩戒备地顿住脚步,朝四面张望,他怀里的孩子哭声收住,睁着惊恐的大眼睛,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而就在一片漆黑之中,突然就亮了点点光明。 错落的林子里,两个黑衣女子持着明亮的宫灯而来。她们明眸皓齿,黛眉弯弯,黑亮的长发斜绑在身前,头顶仅仅簪了根白色的簪子。 小孩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他睁着眼睛几乎忘了呼吸。 两位黑衣侍女娉娉婷婷地走进了些,小孩这才看到,在他们身后还走来了一人。 小孩屏住呼吸,差点背过去,他怀里的孩子更是看傻了,就那么仰着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人。 那人一袭红衣,眉峰挺拔,眸似星子,不,要比现在天上的星子更加的耀眼,小孩子看着看着,眼里淌下两行泪。 形容若谪仙一般,这是在很多年后,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词。而在当下,他用两行泪,成功的吸引眼前这人的兴趣。 “小孩,哭什么,你弟弟要死了。”那人弯下身子,伸手拨了拨他怀里孩子空荡荡的袖管,湿漉漉的,手指上猩红一片。 他一开口,声音便如同环佩作响,是小孩长这么大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 “仙长,求求您救救我弟弟好吗?”小孩抱着弟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没敢伸手,怕脏了仙人的衣袍。 “我为什么要救他?”那人一笑,风华绝代。 “大狗愿做牛做马,服侍仙人到死。”听了他的话,小孩忙轻轻将弟弟放在地上,随后重重的伏地磕了三个响头,用力过猛以至于额头都破了皮。 “大狗……”他笑出了声,沾了点点血迹的手指擦了擦小孩的额头,冰凉的手指使得小孩轻轻颤了一下,是十分愉悦的触感,“这个名字不好听,若要服侍我,可得改了。” “都听您的。”小孩子傻愣愣地开口道。 “姓什么?”他问。 “姓宋。” “那便叫夷则吧,我底下有两个不太听话的孩子,叫应钟和仲吕,你若叫这个名,便算得上他们的大哥了。”他直起身子来,脸逆着光。 “夷则谢仙人赐名。”小孩伏地又是三个响头。 第七十二章 真实 他磕完了头,想到了弟弟,三个复三个。 “求仙人给我弟弟赐名。”他不怕疼,只怕仙人不要弟弟。 “他要死了,我不想救快死的人,况且他看上去养不活,这么小一只。”那人声音悦耳,言语却淡漠。 小孩不想放弃自己的弟弟,这是他好不容易我。”那人的声音像是天外仙音,丝丝入骨。 小孩只能不停地磕头,他什么都没有。 一旁剩不到一口气的小孩子,睁着透亮的眼睛,一言不发,尽管他如今伤势很重,重得要死了,可他只是一脸濡慕地看着夜中仙人。 小孩的额头都磕肿了也不肯停下,他找不到别的方法来请求对方。 “走吧,随我回魔宗山门。”那人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随后两名黑衣侍女中的其中一位,将宫灯交给了同伴,她俯身将地上濒死的孩子抱在怀里,一拂袖,那孩子左臂的血便止住了,脸色的伤也都愈合,只是到底留下了疤,有些丑。 侍女却不觉得他貌丑,怜爱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将地上还在磕头的小孩拉起来,带着他们跟在那人身后走。 后来,宋夷则才知道救自己的这人是惯有凶名的魔宗宗主,可在他看来,那不是凶煞,那就是仙人。 而弟弟,则被他独赐了青书之名。 宋夷则翻来覆去的梦到过往,他心中一顿烦躁。 “不用你提醒我宗主对我有多好!”宋夷则恨声道,他猛地坐起来,睁开了眼。 四周夜色已深,林间有风吹过,头顶无月,仅有几颗零星的星子。 像极了那晚,宋夷则原本燥郁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他仰着头看了一阵后,起身凌空而起。 - 林檎和九尺玉带走了阮清清和姜从游,一众横倒的修者中,也就他们两个人还有救,纵使阮清清再不愿,也无济于事。 檀宗不能回,起码不能大大咧咧的回。 于是林檎和九尺玉一商量,决定由九尺玉带着姜从游和阮清清找地方休息,而林檎一个人偷偷溜进去。 这种事对她来说已经轻车熟路了,一路踩着菩提枝御风而行,手中隐匿符打在身上。 进檀宗时一路都无人察觉,可当她行至大殿时却看到了一个人。 林檎一眼就看出来那人面上做了障眼法,觉得奇怪,便悄悄尾随在后,一路跟着他进了檀宗弟子居里。 那人鬼鬼祟祟,一路前瞻后顾的,溜进一间不起眼的布着隔音阵法的小院落后,便卸去了脸上的障眼法。 陈玄机! 林檎几乎是一瞬间提剑就到了,陈玄机反应迅速,拔剑相抵。 金戈相交,陈玄机神色中有些慌张。 林檎可不管他是不是慌张,韶华瞬间在握,斜砍下去。 陈玄机经验老到,他一剑上抬,将林檎右手的剑弹开,随后几个后纵掠开,就想逃。 然而平地之上突然骤起绿意,成包围之势欲将陈玄机困住,他骤然回身,手中长剑于地上画了一个圈后,一只巨兽凭空出现。 这是他的灵宝,九转麒麟。 只见那麒麟一声咆哮,菩提枝便被震碎了,随后陈玄机点刺过来,林檎斜身一架,两剑绞住他的剑,整个人旋转一周,将他带倒在地上。 不等那麒麟扑过来,几道菩提枝再次猛冲过去,将它死死绞住,随后菩提枝扎根在地底,令它动弹不得。 那边麒麟被制住,这边陈玄机也被两柄剑压得死死的。 “林师侄。”他开口,先套上了近乎。 林檎眼里尽是杀意,但她没有压下架在他脖间的剑,“为什么要对墨师姑动手。” 陈玄机神色一暗,闭口不语。 “不说?”林檎俯身,“我大可以杀了你,不必知道你所图为何。” 陈玄机仍旧不说话。 “不外乎是什么末法时代的哄骗,魔宗的离间罢了。”林檎的剑压了下去,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林檎说中了。 陈玄机脸色变了一瞬,随后开口道:“无知。” “哦?那不如你来说说,我如何无知。”林檎挑眉,看着他脖子上缓缓流下鲜血。 许是看林檎眼中杀意淡了些,陈玄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剑插到她两剑之中,随后他掌下灵力汹涌,抬剑后脚尖蹬地一个上滑。 他一脱离林檎的桎梏,便虚空一握,将远处麒麟身上的菩提枝尽数打碎,那麒麟飞奔而来想要载上陈玄机。 然而林檎几乎是瞬间就打出来了两道剑气,那剑气一路横生无数红绿交错,打在麒麟身上,它哀嚎一声,后滚了开来。 陈玄机见机提剑过来,他剑法刁钻,剑锋所到之中弥漫着浓浓的焦黑之气。然而林檎早就做好了他逃跑不成要反击的准备,逐水在前,韶华在后,两剑交错架住他的剑,随后一朵巨莲陡然从剑身上炸开,剑意化成无数花瓣凌厉的打向陈玄机。 陈玄机抽剑要避,林檎却是变势横扫而来。 两剑打在了他腰侧,将他打的整个人都飞落在地,他腰侧道袍瞬间被锋芒割破,鲜血四溅。 陈玄机在归墟·见微这么多年,丝毫没有长进,就是因为他遇事第一想的便是避让。所以同为见微,林檎的狠厉较他而言胜上一筹。 眼见着跑也跑不掉,打也打过,陈玄机瘫倒在地上,便不再动弹了,连连喘着粗气,眼中情绪莫名。 “老贼,不要以为我不伤你是念在同门之道。”林檎提剑过来,一脚踩在了陈玄机胸口。 陈玄机抬头看她,咽了咽口中鲜血后,开口道:“你想知道什么?” “宋夷则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背叛师门。”林檎直截了当地问道。 陈玄机眼中一闪而过的微诧说明林檎猜对了。 “我知道的远比你以为的多,所以最好不要试图蒙骗我,我不介意在檀宗内杀了你。”林檎神色冷厉,脚下用了几分力。 陈玄机敛眸,思忖半晌后说道:“魔宗夔然曾经半步飞升,所以他触到了真实。” “真实?”林檎皱眉。 “魔道殊途同归,修魔也好,修道也罢,终究是要走向终极。”陈玄机说的极玄,有意让林檎听不懂。 第七十三章 意外 “浅显易懂一点。”林檎蹬了一脚,蹬得他吃痛,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陈玄机眼眸一转,说:“神州大陆的灵气是有限的。” “所以呢。”林檎的脚没放开,手中的剑分别点在了他胸前和额间。 “所以这千万年只飞升了一个冉飞云。”陈玄机放弃挣扎,开始娓娓道来,“灵气根本不够孕育出下一个飞升者,因为只要这片土地上还在不停地诞生修者,灵气就会被无限地分割,稀释。” “这是夔然半步飞升后窥得的真实。” “证据?” “这千万年只出了一个冉飞云难道不是证据?”陈玄机昂头。 林檎冷笑,“你不是这种人,没有切实的证据你如何会倒戈?” “……”他沉默了。 片刻后,在林檎的注视下,他缓缓开口:“夔然撕下了一块天幕。” “?”林檎疑惑,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我亲眼见过,那是一块云彩一般的方绸,水滴不侵,火烧不破,灵力打在上面转瞬即逝。”陈玄机目光有些悠长,“只要你见过,你便会相信。” “所以夔然把这个事情告诉了他的几个护法。”林檎笃定的插话,“宋夷则选择的是消灭绝大多数的修者,并且摧毁道门,而应钟选择的是入世。” “我不能说。”陈玄机摇头,但见他的神色,显然林檎猜对了。 “我不杀你。”林檎倾身,凑近他,眼里带着笑意。 陈玄机扯了扯嘴角,想跟着笑一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笑,便吃痛出声。 林檎手中的剑极快地将他整条左臂齐肩斩下,“还来便可。” 随后她抽剑,手腕一抖,剑身上的血迹便消散了,翻手握剑入鞘,她收了脚,后退几步,低头看着陈玄机痛苦地翻滚。 “陈玄机,你大可以走你的道追你的飞升,但你不该去戕害他人,害人者必受报应。”林檎冷漠地看着他飞快地给自己止血。 一旁的麒麟长啸一声,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陈玄机的剑被他丢开,他抱着自己的断臂,眼神怨毒地盯着林檎,但他一言不发,似乎是担心激怒林檎。 林檎笑了下,抬手一道灵力制住他,随后将他提进了里屋,把他五花大绑绑在了一张椅子上,“我说了不杀你。” 她转身欲走,突然想到什么,又退了回来,见她转身回来,陈玄机脸色一变。 “宗主去哪儿?”林檎问。 陈玄机神色怪异地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情。” “宋夷则如何联系到你的。”林檎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陈玄机不说话,甚至垂下了头,不去看她,似乎是得知了林檎不会杀他后,便打定主意要保持沉默了。 林檎抬掌,掌风一扫,打得陈玄机脸一歪,“我只说不杀你,没说要伤你几分。”她抬脚踩在椅子边缘,手指搭在了陈玄机肩上。 “在我外出时,联系到我的,尔后便由一枚玉珏通信。”陈玄机肿着脸开口,声音都变了,他一见林檎饶有兴趣,忙开口道:“不可交给你,若他联系不到我,那枚玉珏便会失了效用。” “没说要抢你的。”林檎咧嘴,摊手,说:“借我用一下就还给你。” 可他又被绑的严严实实,于是林檎抽了他腰间的神机囊,逼着他解了封印之后,摸出了那枚玉珏。 通透的玉色,上面流转着的正是宋夷则的气息。 林檎两指捏着它,灵力缓缓注入其中,随后就见玉珏亮了起来,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何事?” 是宋夷则的声音。 林檎笑了一声,“好久不见。” 宋夷则明显声音顿了一下,音色便更冷了,“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弟弟死了你知道吗?”林檎开口,一旁的陈玄机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怀疑自己所听的。 玉珏那边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林檎以为宋夷则气死了。 “是你动的手。”再次传来声音时,宋夷则的声音已经很平缓了。 “是,所以来找我吧,看看我能不能送你去见他。”林檎掐断了灵力供给,玉珏一下子就灭了。 把玉珏丢到了陈玄机神色,她收紧神机囊据为己有。 “你疯了!”陈玄机怒道。 “是你们疯了。”林檎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不过是飞升难一些罢了,便要打要杀的,踩着旁人鲜血而悟道,这样的道能被上天所容吗?陈玄机,你执念太深了。”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独留陈玄机一脸阴沉地坐在屋内。 林檎一出陈玄机的院子,便遇上了令向晚,他一脸仓皇的跑了过去,因为林檎贴着隐匿符,所以他没能看到她。 想要喊住他,林檎却犹豫了一下,闭了嘴,跟在他身后。 令向晚一路跑进了一间院子,看样子是师兄们安顿的地方,林檎翻墙而入,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极为怪异的血腥味。 进过庭院,令向晚一路小跑跑进了后院里居中的那间房。 林檎跟着凑了过去,门是半开着的,听到里面的交谈声,她略一思忖,钻进了屋子。 “如何?”是方承彦的声音。 眼见着令向晚摇了摇头,林檎先看到床上横躺着祝南之和襄华,襄华还是个孩子模样,两个人皆是闭目不醒。 白玲珑在床边握着祝南之的手正在输送灵力,而其他人都是一脸焦急地站在一旁。 “怎么回事?”林檎撕了隐匿符,冲了上去。 所有人先是一惊,随后看到是林檎便松了一口气。 “南之突然破境,原本我们想着替他护法,却不曾想,一旁的襄华突然吸走了全部灵力,使得南之破境中道而废。”方承彦给她让开一个身位,开口道,“破境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中途停下后果不堪设想,只是襄华原就昏迷不醒,所有也不能怪到她身上。” 林檎皱眉看向白玲珑,坐在了床沿,“玲珑师姐,师兄现在情况怎么样?” 白玲珑摇了摇头,“我和方前辈都想找檀宗宗主借一味药,但向晚无功而返。” 方承彦接话,“他道侣曾经走火入魔,必定是服用过固灵散的,固灵散里有一味药——端芝草,我不信他没有。” 第七十四章 入识海 林檎扭头去看他,“端芝草可以帮助师兄复原吗?” 方承彦点头,“端芝草能固灵,使人不致迷失意识,眼下南之这情况,正是需要此物。” “可赢祁不肯借?”林檎看向一旁站着的令向晚。 令向晚本就憋得慌了,刚才又不好插嘴,眼下看到林檎来问,忙不迭地开口:“赢祁说早就不用那药了,所以没有端芝草,我看他分明就是推脱,根本不想给。” “有没有别的方法?”林檎想到了赢祁的立场,皱了皱眉,如今他知道师兄昏迷,会不会采取措施?毕竟祝南之已经是这帮人里修为最高的了。 失了祝南之,这一群人岂不就是待宰的羊? “有。”方承彦开口。 所有人整整齐齐的看向他,等待他的下文。 “进入南之的识海,助他二度破境。”方承彦说了出来,但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先不说进入他人识海有多危险,只说进入他人识海这件事,就已经十分困难了。因为识海于丹田之上,是结金丹诞元婴,一个修者最重要的地方。旁人进入其中或会被其所影响,或反之影响其灵力识海运转,总之两厢一碰撞,死生难料。 “我去。”林檎伸手放在了祝南之手臂上。 白玲珑一脸担忧,松开握着祝南之的手转而抚上林檎的头,“端芝草我们再想想办法,这个风险太大了。” 林檎摇头,“我怕赢祁若得知师兄昏迷,会采取什么措施。” 除了方承彦以外的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林檎一肘子顶到了方承彦的肚子,“你没跟他们说?” 方承彦告饶,“姑奶奶,还没来得及说,南之就昏了,这不是事急从权吗?” 于是乎,林檎只得将赢祁的一些古怪之处同他们再细说一次,说罢,转头看着令向晚,“令师兄带着墨羽师弟和段师弟先离开檀宗,我们分批走,不容易被察觉。” 令向晚不肯,他们要是先走了像什么话,把师妹和师姐留在危险的地方吗? “林师姐,要走我们一起走。”墨羽也不愿意,他身后的段长月跟着点了点头。 “听话,先走一个是一个,等我从师兄识海出来,肯定追上你们。”林檎同令向晚说起话来,身份像掉了个个儿似的。 令向晚想贫几句,却又贫不出来,走到林檎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可是若赢祁对你们发难呢?虽然师兄我没有破境,但好歹能拖延一阵子,不至于让你们捉襟见肘。” “是啊林师姐,若他当真找过来,我们好歹能顶上一阵子,若我们走了,你们岂不是更危险。”墨羽也跟着蹲了过来,乖巧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于是乎,一个都没走,令向晚便领着墨羽和段长月到院子里去布阵去了,以防万一。 屋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方承彦突然问道:“玉儿在哪儿?” “阿玉带着阮清清和姜前辈如今在青州,那儿离道门各宗都比较远,应该是安全的。”林檎回答。 他点了点头,冲着林檎摊了摊手。 “?”林檎瞪着他。 “我的神机囊。”方承彦跟着瞪她。 “是我的……”林檎扭头。 “行行行,你的神机囊,你先给我,我找样东西给你。”方承彦气结,妥协道。 林檎摸出那个从他那儿抢来的,拍在了他手心上,“找到了还我。” 方承彦收手,在神机囊里摸了半天,摸出颗金色的珠子,连同神机囊一起放在了林檎手里,“这是东珠,是鲛人的眼泪,含在嘴里不会迷失意识。” 林檎将神机囊收好,把东珠捏在眼前看了看,“有人含过吗?” “……”方承彦差点没咬着舌头,他一个趔趄,气恼道:“没有!你这孩子怎么挑三拣四的。” 林檎朝他嘿嘿一笑,张嘴含住这可东珠,随后握着祝南之的手,合眼躺在他身边。 意识下沉,林檎眼前由黑转白,被一阵光环绕后,眼前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中。 此时应该是已经到了祝南之识海之中,只是若没有没有主人回应则目不能视物,毕竟不是三秋月那种有饕餮血统的人。 “师兄……”林檎尝试着喊他。 “师兄,我是林檎,师兄你听得到吗?”林檎于一片黑暗之中伸手去探。 突然,她就摸到了一双手,非常稚嫩,幼小的一双手,“师兄?”她试探性的开口。 眼前骤然明亮了起来,四周草木丛生,花香扑鼻。不像是一个修者的识海,更像是一方世外桃源。 而拉着自己的手的,赫然是少年时期的祝南之,唇红齿白,一脸笑意。 “阿檎来的好晚,我等你等的都累了。”祝南之眉眼弯弯,拉着林檎的手不肯放。 林檎一句话哽在喉咙眼里,只能任他拉着往前走。 穿过层层叠叠的花海,林檎被祝南之一路拉着走到了一座院子前,她愣了愣,这儿是她在不动峰的院子。 推门而入,从庭院的花草假山与池子,到内院屋子摆设,一模一样。 “这是你设想出来的?”林檎有些惊讶,师兄很久都没去过自己的院子了,为什么还依旧了如指掌? 祝南之如今是个小不点,说个话都要仰着头,“是呀,阿檎不喜欢吗?” “喜欢,那师兄打算什么时候醒来?”林檎直奔主题。 祝南之摇了摇头,拉着林檎进屋,到桌边坐下,而在他掌下,一眨眼出现一副茶具,他支棱着小胳膊小腿,像模像样的给林檎倒茶。 “我如今灵体变小,修行了数月都没办法复原,醒不醒,由不得我自己了。”祝南之推了推茶盏到林檎面前。 “数月?”林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疑惑道,“可你昏了不过短短几日。” 也没听说识海里时间会与外界不一样啊?林檎满头雾水,坐在她对面的祝南之停了手中的动作,也有些疑惑,他歪着头思忖了一下,眉头微微皱着。 这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林檎看了半天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 “阿檎……”祝南之一脸无奈。 第七十五章 陪伴 拿捏不准这识海里的时间是如何流逝的,林檎只好先在这里住下。 而这一住,便是月余。 识海里日升月落与外界无异,祝南之每日寅时就会起来,在院中或是练剑,或是吐纳。而林檎呢,这种难得的修行机会送上门,她自然是跟着一同作息。 待到日出时,祝南之便会起身坐到外面的花海中去,林檎跟在他身后,一同去花海。第一次跟着他出门时,林檎惊地发现,那日光照射在花朵之上,投射出了腾腾灵气。 “第一天日出时我便发现,在这花海之中吐纳受益颇多,想来破境不成,机缘都在这儿。”祝南之端坐于花海之中,眉目沉静,完全没有自怨自艾。 林檎走过去,与他并肩坐在地上,闭目吐纳之前,侧头对着他说,“我相信师兄一定会破境的。” 祝南之抿嘴一笑,小小的脸上带着些温柔,显得有些不协调,看得林檎噗呲一笑。 见他被笑得有些窘迫,林檎抬手搭在他肩上,“好啦,师兄加油,我进来可不是逗师兄的,是为了告诉师兄不要忘记初衷的。” 若长久不苏醒,修者会迷失自我,这也是为什么林檎着急进来的原因。 但她进到识海之后,结合师兄的话,便有了一些猜测,或许此时识海之中的时间与外界不同,不然师兄所说便成了悖论。 林檎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只是这一次她身边只有祝南之一人。 每日雷打不动的修行,渐渐枯燥了起来,但好在祝南之每天都有变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眉眼张开,逐渐就有了后来的模样,只是相对的也少了个可爱,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克己复礼的模样。 这天,天还没亮时,林檎就趴到了祝南之屋子的窗台上,下巴搁在上面。 “师兄。”林檎趴看向屋内,屋内点着灯,灯火摇曳。 温润君子此时正在屋内束发,虽然身前没有镜子,发冠却依旧是梳得一丝不苟,听到她说话,便抬眸看着她微微一笑,“怎么了?” 林檎蹬蹬蹬跑进屋,凑到他跟前,“师兄,我都呆了足足三个月了。” “这不是我说了算的。”祝南之无奈,指尖捏着簪子推进发冠内,随后理了理衣袖起身。 “要不要我给你束发?都披散着头发多久了。”祝南之的手抚了抚她的长发,一顺而下。 见他起身,林檎便干脆坐了过去,“好,你给我梳。” “我很抱歉。”祝南之的手指穿过长发,微凉的指腹擦过她的头皮。 林檎一个激灵,睡意都散了些,忙接话道:“我就随口一说,没事没事,说不出我们出去外面也才过了几日呢?” 她的长发被一缕一缕轻巧地挽起,随后纤长的脖子便露了出来,在祝南之看来有些打眼,他原本要说的话噎在喉咙口,手上不自觉地又给她放了一些头发垂散下来。 “嗯?”林檎感觉到了头发又贴在脖子上,疑惑道:“不全部挽起来吗?” 祝南之咳了声,倾身取了一根簪子,将上部分的头发簪好,“这样好看些。” “真的吗?”林檎不太相信师兄的审美,站起来转了个身看他。 祝南之正欲答是,突然整个人朝前一个趔趄,扑在了林檎身上,而没等林檎喊他,整个屋子突然开始震颤。 林檎带着祝南之忙往外跑,就看到地动天旋,目光所到之处都在碎裂。 识海在崩塌。 林檎意识到这一点后便将祝南之放在了地上,随后踏着菩提枝一纵而起,识海是不会伤到主人的,但自己这种外来的可不好说。 而在她凌空之时,这才发现外面早已经是天翻地覆,绵延的树林和花海都已经塌陷到地底去了,再回身,整间院子爆发出了一阵强光。 强光里,有什么浮空而起。 然而林檎只看了一眼,就被这阵强光所迸发出的猛烈冲击掀翻,朝后连滚了数十尺远,好在菩提枝应对得当,再次托住她,将这股冲击抵消。 光芒之中,她看到祝南之浮空而立,四周是肉眼可见的旋涡在翻滚,流动。 而这一次,不会再有一个重伤的先天之灵来阻碍,林檎看着他灵体一点点碎裂开,看着这识海一点点塌陷。 随后便是新生。 与此同时,识海之外。 原本护在床边的白玲珑和方承彦两人突然就察觉到四周灵气变得稀薄起来,随后就见无数灵气汹涌进屋子,钻入祝南之体内。 见他要破境,方承彦和白玲珑更是打起了一万分的精神。 天地变色,屋外昏暗了下来,明明未到夜里,天空中却升起了一轮圆月。 银色的月华流转,如水如绸,缓缓流淌进屋内,汇入祝南之的身体里,然后方承彦就看到祝南之的肉体在一点点变化,旧伤愈合,皮肤上隐约有莹光流转。 他睁眼,已入归墟。 屋外令向晚等人虽然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想着要提防赢祁,便留在外面没有进来。 而屋内白玲珑抬袖擦了擦眼角,俯身越过林檎将他扶起来,关切的问道:“可有什么不适?” 祝南之摇了摇头,扭头看向林檎,“阿檎还没醒?” 白玲珑和方承彦这才发现,原本应该醒来的林檎至今没有睁眼,白玲珑忙并指探向林檎眉间,指尖悦动灵力,一翻探查后却没有发现异样。 她侧头看向方承彦,“前辈,这……该如何是好?” 祝南之撑着白玲珑的手,小心地跨过林檎下了床,让开一条道给方承彦来查看,然而方承彦过来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他伸手掰开林檎的嘴,那枚东珠还好生生地躺在她嘴里,光华流转。 不止他们疑惑,此时林檎更加疑惑。 眼见着祝南之成功破境,识海重归平静之后,她突然就眼前一黑,坠入无边黑暗之中。倘若只是黑暗也就罢了,可偏偏耳边能听到汹涌的潮汐声,间或夹着一点点树叶被吹拂而过的沙沙声。 “师兄?”林檎皱了皱眉,开口喊他。 第七十六章 破障 然而林檎喊了好几声,等了又等,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她听着这耳边绵延不绝的潮水声,渐渐地,便有些困了,可她的意识却被迫清醒着,她无法合眼,无法入睡。 望着这无边的黑暗,林檎突然想到在哪儿听过这声音了。 那个梦里! 林檎静下心来,认真去听,那海水拍打在树干上的声音,便更熟悉了一些,只是为何自己又来打了这里? 【林檎。】韶华突然出了声。 “嗯?你在?”林檎吓了一跳,自己是单独灵体入的师兄识海,为什么韶华会在? 韶华明显沉默了一下,不等林檎再问,他这才说道,【你的识海里,为什么我不会在?】明显是在质疑林檎的脑子。 “……”林檎被他这么一噎,才反应过来,“我在我自己的识海里?” 【那不然哦?】 “那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到,耳边只有这海水声和树叶被吹动的声音?”林檎奇怪了。 【好巧,我也什么都看不到,所以应该是你识海出问题了。】 林檎这下没辙了,有些丧气,“我也不清楚,这地方我曾经梦到过,怎么就识海变成这样了。” 【梦?】 “对,梦,我梦到过这儿,在梦里这儿是无尽汪洋,而汪洋之上有一棵参天大树,是真正的参天之树。”林檎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梦。 【须臾神树?】韶华的第一反应也是蛮荒纪中所记载的须臾神树。 林檎摇了摇头,反应过来他看不到,便开口说:“我也不清楚,总归是梦到过,只是那大树的树冠后,天似乎是破了一角。” 【所以眼下怎么办?】 “不知道眼下要怎么办,不如我接着吐纳修炼?”林檎左右又睡不着,便起了心思。 说修炼便当真运转灵力起来,而当她开始闭目吐纳之后,韶华猛地叫了起来。 【继续继续!别停!我看到了一点点光!】他有些惊喜。 林檎滞了一瞬,便继续驱动灵力于周身流转。在师兄识海里时,与他一同修炼了几个月,自己的灵力当然也随之更加精纯了些,这也算是一个意外收获。 灵力在灵脉中周天运转,林檎看不到的是,她面前的黑暗一点点散去,四周当真就是那一片汪洋大海,而她端坐于一棵参天大树之下,周身沐浴着莹莹光华。 此情此景,纵然是韶华也不免惊叹。 而林檎这一吐纳,便是几个日升月落,直到日光再次照耀海面时,她睁开了眼睛,四周的莹光轰然散去,了无踪迹。 而她身后的大树似乎是摇晃了一下躯干,林檎睁开眼,扶着身侧的树干站了起来。 【你居然短短数日之内,二度破境。】韶华连连受到惊吓。 是的,如今我已是归墟·破障境,林檎对于这个刚刚才发生的事有些不敢置信,然而体内流转的精纯灵力骗不了人,而她低头,脚下海水在她眼里如同虚无。 破障境,不会为表象所迷惑。 她翻手,掌心灵力喷薄而出,眼看着汹涌的海水骤然散去,原本深不见底的大海,转瞬成了泥地,而在林檎呼吸之间,草木丛生,百花齐放。 可她身后的树却没有消失,仿佛原本就该是她识海里的一物。 【这棵树有些蹊跷。】韶华觉得奇怪。 “上去看看。”林檎平地而起,一头扎进了穹顶,然而这一次,她没有看到那一方虚无,参天大树之上,是完好无缺的天。 【和你梦的不一样。】 “对,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这棵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识海里?”林檎凌空而立,绕着这巨大的树冠飞了一周,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然而越是没有异常,便越是异常。 要知道她识海里曾经唯一的一棵菩提树,眼下早就被自己的灵脉吸收,融入了血肉之中,怎么就又窜出一棵树了。 “难不成我上辈子是棵树精。”林檎嗖的一下,落了地。 【我劝你赶快醒,不然你师兄要炸了。】韶华突然开口。 林檎瞪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耽误了很久,忙抽离意识。 刚一醒转,便被抱了个满怀。 “阿檎!”祝南之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林檎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扫了一眼四周,方承彦和白玲珑都是一脸焦急的模样。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几息之前,就在她破境之时,没有异象,甚至没有灵力波动,有的只是她的肉身呼吸渐渐衰弱,濒死之兆。 林檎张了张嘴,把东珠吐了出来,抬手一甩,除掉上面黏腻腻的口水,她自己都嫌弃了一把,赶忙丢进了神机囊里。 “没事,师兄,我没事,我只是跟着你破境啦。”林檎收了东珠,又拍了拍祝南之的背,安慰道。 祝南之抱了许久,才放开她,摸了摸她的头,哑着声音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旁的白玲珑忙拨开他,坐了过来,抬手握着林檎的手腕,见她果然是破境,而不是其他病症,这才松了口气,“可把我们吓坏了,都没敢叫向晚他们进来,怕他们哭。” 白玲珑眼角还红红的,这句话分明说的是她自己才对,林檎也不逗趣了,而是扑到了白玲珑的怀里,撒娇道:“让玲珑师姐担心啦,真是小檎的不对。” 屋里还没开心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一声怒喝,是令向晚的声音。 “赢宗主是想要做什么?如今夜深了,屋内的病号可都歇下了。”令向晚的声音可谓是中气十足。 林檎忙踩了靴子下地,匆匆和祝南之、方承彦赶了出去。 一出门,就见院门口,令向晚横剑在门口,寸步不让。一旁的墨羽单手撑着巨剑,娃娃脸上凶狠异常,而他身后的段长月则召出了自己的千机人偶,憋着笑侧头看着墨羽。 门口赢祁一脸平静,他身后跟着数名弟子,皆是带着武器。 一见林檎等人出来,赢祁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林檎小友几时回来的?” 林檎看着他,突然就跟着笑了起来,“我师兄有点急了,还请赢宗主见谅。” 赢祁摆了摆手,“无妨,林檎小友为本宗送回至宝,当然是本宗座上宾,些许小事不必在意。” 第七十七章 被遗忘的人 “哪里哪里,小事一桩。”林檎走上前去,抬手摁在令向晚握着剑的手上,将他的剑给按了下去,“只是有一事,还望赢宗主成全。” 赢祁挑眉,“何事?林檎小友不妨直说,我定当周全。” 林檎的手一摆,身后墨羽和段长月便纷纷收了架势,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我们叨扰了赢宗主这么久,实在过意不去,如今想要向赢宗主请辞。” 说是请辞,林檎的脸上的笑意却散了些,她有意放出威压,赢祁倒还好,却是苦了他身后那群元婴弟子,一个个脸色泛白,身形摇晃有些支撑不住的样子。 赢祁敛眸,面色不变,施施然开口道:“林檎小友若是要走,自然是可以走的,只是你们这之中尚有病弱,怕是不太方便赶路吧。” 林檎单手扶在剑鞘上,手指握住剑柄,“赢宗主开玩笑呢,您瞧瞧,如今我们这儿可还有病弱?” 她侧了侧身子,让出半个身位来,她身后站着祝南之和方承彦,乍一看去,确实都元气十足,并不见病弱模样。 赢祁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随后他转眸看向林檎,“既然林檎小友执意要走,那么还请允许我着人送你们一程。” 林檎摆手,“不必了,我们如今手脚俱全,何须劳烦赢宗主?” 两厢僵持了一会儿,赢祁大概是不想同他们撕破脸皮,便又寒暄了几句后,领着弟子们走了,临走时,还特意又同林檎说了句,若有事,尽管吩咐。 见他走了,令向晚冷哼一声,“找他借药时,可没这么客气。” 林檎抬肘撞了他一下,“对着你,当然不用客气了。” 令向晚揉了揉肚子,翻手去揉林檎的头,“是是是,我如今可是有一个归墟境的师妹,到哪儿都可以横着走啦。” 林檎捂着头逃到祝南之身后,朝他吐了吐舌头,“不仅仅是归墟境的师妹,还有归墟境的师兄,令师兄,别到时候墨羽师弟和段师弟都归墟了,就你一个小元婴。” 令向晚气结,要扑过来抓她。 祝南之横臂架住他,眼里带笑,“好了,不要闹了,我们抓紧时间出发,赢祁这人面子功夫做足了,我担心夜长梦多。” 一旁看着两人打闹,笑了出来的方承彦也连连点头,“夜长梦多,我们尽早出发的好。” 林檎应了声,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她笑容僵在脸色,扯了扯祝南之的道袍。 “嗯?”祝南之回头看她,“怎么了?” 林檎吞了吞口水,小声道:“师兄,我把沈千凝给落在东都了……”她眼神瞟了一眼墨羽,有些心虚。 “嗯?你见过千凝了?”祝南之轻声问道。 林檎拉着他走到一角,叽叽咕咕给他说了和九尺玉在东都的事,说完有些懊恼,“都怪我们当当时实在是精疲力尽,是真的就把她给忘了。” 祝南之拍了拍她的手臂,低声道:“无事,不如我和你现在回去看看?” “不了,我一个人去吧,这边还是得多几个人照拂,去青州山高水远,万一路上有个意外……”林檎摇了摇头,“总之,我一个人可以的。” 见她坚持,祝南之也不勉强,只是多嘱咐了两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嗯。”林檎答应得极快,也不和其他人告别,匆匆就走了。 那边令向晚原本还想拉着林檎说几句话的,见她行色匆匆,不禁奇怪道:“小林师妹急着去干吗?怎么走都不说一声?” 祝南之摇头,“她有要事要办,我们先出发去青州与九尺玉汇合。” 令向晚看了一眼墨羽,耸了耸肩,自家师兄不想说话的,那么自己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的,于是只能认命的跟在身后去收拾东西。 他们这边连夜出发,连影子都没让赢祁摸着。 而林檎那边同样是急匆匆赶往东都,虽然和沈千凝不对付,但到底还是同门,吓唬归吓唬,也不能真把她怎么着。 只是,她是这么想的,沈千凝可不是。 于是当日夜兼程的林檎赶到东都时,等着她的并不是被囚了多日暴怒的沈千凝。 大门洞开,横剑坐在桌前,披着何攸的皮,沈千凝逆着月色看向她,眼中是滔天恨意。 “哦?”林檎停在门口,瞧了她一眼,便笑了一下,“你也归墟了。” 沈千凝一声冷笑,抬剑就冲了过来,“是啊,没想到吧,被你们囚禁多日后,我居然也入了归墟境。” 林檎后退几步,左右看了一眼惊慌失措,四散而逃的人们,一个后仰从二楼翻了下去,随后几步掠出了客栈。 “你给我站住!”沈千凝怒喝。 林檎当然不会站住,在这闹市里打,若是伤了凡人怎么办,于是她一路飞纵,踩着菩提枝便往城外飞去。 沈千凝穷追不舍,而且越追越愤怒,顶着何攸芝兰玉树的皮相,却是一副阴沉恼怒的神态。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东都城,行至荒郊野外的小树林时,林檎骤然止了势,翻身就是一剑。 当的一声。 两剑相交,沈千凝神色中有些自傲,似乎是在说,我如今和你也有交手之力。 然而林檎根本没正眼去瞧她的脸色,她整个人后退几步,韶华便握在了手里,随后两剑并行,却是留了一分力,剑气横扫在她身前一寸,打在地上,尘沙飞扬。 她留手,沈千凝却是不会。 只见沈千凝持剑翻身一个纵跃,随后就见一轮金乌自她背脊之上浮现,缓缓上升至半空,随后旋转一周炸出耀眼光芒,那光是有形的,直接钉向了林檎。 林檎横剑打落几道光,随后几个后翻,踩着菩提枝侧滑一路,那金乌的光便打了一路,钉在地上,每一道都打入地里没了半截。 沈千凝的杀气几乎快要凝成实体。 她是当真想要杀了我,林檎敛眸想到,随后持剑一个后仰点刺。 沈千凝防备她这一手,长剑于身后挡住她这一招,接着脚步连踏,一个转身,手中挽了一个剑花,横扫向林檎。 林檎一个后纵,踩着菩提枝退开。 第七十八章 三度 “你当真要同我动真格的?”林檎提着双剑凌空而立,看向她的眼神异常冰冷。 沈千凝此时胸中怒火更甚,眼底满是疯狂,她回想起先前种种,不禁抬头喝道:“动真格?杀你又如何?你辱我至此,我纵然杀了你,还有谁能替你报仇不成?祝南之吗?不过区区元婴而已!” 林檎撑着两柄剑落地,看着她转而勾唇一笑,“抱歉,师兄也破境了。” 这一声嘲讽着实是在沈千凝脆弱的自尊上补了一刀,然而林檎没去管她的矫揉造作,她突然沉默了下来,敛眸思忖着。 要说如今这归墟境,还真就同凡人街边的白菜一般,随手一抓便是一个。林檎转眸,归墟境修者的增多,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三圣宗被屠得只剩下姜从游和阮清清二人,而青山更是整座山都空了,大量修者被杀,导致原本的灵气被均摊,这恐怕就是这么些元婴期修者顺势破境的原因。 林檎这边阵前分神,在沈千凝眼里无异于奇耻大辱,她一剑破风而来,剑锋直指林檎要害,与此同时,头顶金乌一个猛坠,一声脆响后,金乌直直地打入了她剑身之中。 这一剑她势在必得。 然而林檎骤然回神,抬剑便绞断了她的气势。 沈千凝眼锋一扫,右手手腕翻转,左手掌心金光大起,她一边试图抽剑脱身,一边抬掌拍向林檎。 然而林檎不避不让,绞着她的剑往身下一带,随后一脚横踢,踢在她左臂之上,使得她这一掌受力打空,掌中灵力打向身后的一棵树,轰然倒地。 不等沈千凝再发难,林檎飞身又是一踢,将她踢得翻滚了出去。随后逐水在前,韶华在后,她手中两柄剑的剑身喷薄而出一朵巨莲剑意,莲花腾空后在空中炸开,化成了无数花瓣,飒飒钉了在沈千凝身侧。 沈千凝惊慌地避让着地上看似娇艳的花瓣,躲了一会儿后,她以剑撑地,试图爬起来。然而林檎紧随其后,两剑交错,绞住她的脖子,随后几道菩提枝骤然生长出来,将她身体死死钳住。 胜负已分。 “我并不想杀你。”林檎逆着月光,低头俯视她。 可就是林檎这种漫不经心,让沈千凝银牙咬碎,她昂着头,将脖子贴近剑锋一些,面色不改道:“我不用你施舍,要杀要剐,你尽管来!” 但她这一腔孤勇没能维持多久,当皮肤触到冰冷的剑锋时,她打了个寒颤,神色清醒了一些,然而话已出口,她便仍旧挺着头,一脸倔强。 “我说了,我不想杀你,杀你未免脏了逐水和韶华。”林檎冷眼看她,“收起你的娇气,何攸因你而死,你应该好好活着,活在愧疚里。” “什么叫因我而死?!”沈千凝声音尖锐,眼中愤怒又起,“我没有求着他为我做什么!我如今这副模样都是拜他所赐!我眼下哪怕已入归墟我都离不开他这具身体,这是救我吗?这是救我吗?!” 林檎看着她怒火中烧的模样,瞬间就失了兴趣,也不知道何攸会不会后悔,即便他救她时,并不清楚自己要付出什么。 “我现在放你走,你最好不要节外生枝,老老实实回仰山,若中途被谁捉走,我不会救你。”林檎收剑入鞘,韶华也瞬间没入体内。 她朝后退了几步,看着沈千凝的眼睛里毫无波澜,仿佛是在看什么蝼蚁一般。 被她这般神色触怒的沈千凝想昂首咆哮,可她突然就像噎住了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两人之间宛如天堑,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她神色一黯,整个人萎顿了下去,仰天倒在地上。 “言以至此,好自为之。”林檎转身,脚下骤然伸出一支菩提枝,而在她离去之时,地上桎梏着沈千凝的树枝尽数褪去。 沈千凝仍旧躺在地上,她瞪着眼睛看着天,胸中酸涩,眼角有泪滑落。 她不甘心,她也不服气,手中剑被她握得汗津津的。 林檎并没有回头看她,事实上她也管不着沈千凝如何想的,事不过三,若她还敢来对自己下杀手,那么想来也不用顾念沈道宴如今是仰山主事,直接解决了了事。 她踩着菩提枝往青州赶,赶路赶久了,便改为坐在菩提枝上。 月色皎洁,林檎坐着坐着便使着身下菩提枝一点点变得粗犷了些,她顺势躺了下来,仰天欣赏月亮。 然而她这样悠闲了没多久,菩提枝便是一阵晃荡,险险将她摇下去。 林檎匆匆坐起来,皱眉扫视一圈,发现自己竟是又到了那片大海之上,只是这回,海面上没有了那棵树。 放眼望去,远远地便瞧见那天边一角,是墨黑的一片。 林檎不敢太过靠近,便驱着菩提枝飞过去,堪堪停在约莫一尺远的地方。 那一片黝黑的虚空里,墨色浓郁到肉眼可见的流动,而这里的灵气在疯狂的朝那墨色中涌去,入泥牛入海,毫无波澜。 “啧,韶华?在不在,我怎么又到这儿了?”林檎探头瞧了几眼,在心里喊了句。 然而韶华并没有回答,林檎皱了皱眉,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她面前那片虚无里,再次传出了一声叹息,轻缓,却饱含了无数意味,听得林檎愣了神,而接着,菩提枝似乎是被她意念驱使,整个人朝那片虚无飞去。 似有所感,在快要冲进那浓墨之中时,林檎猛地清醒,可她却没办法停下菩提枝的势头,于是她展臂,想要抓紧一旁的穹顶。 触手冰凉,穹顶有如一片丝滑的绸缎,从她掌下滑过。 林檎翻身欲逃,菩提枝却已经没入了这浓墨之中,她随即被扯了进去,整个人被这黑色层层包裹。 快要无法呼吸了,林檎昂着头想到,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体内灵力被疯狂窃取,整个人如铅块一般沉重。 就在呼吸停止的那一瞬间。 “呼,呼,呼……”林檎猛地坐了起来,她满身是汗,惊恐地环视一周,发现头顶还是那抹月亮,身下仍是滚滚红尘。 “是梦。”林檎咳了几声,发现嗓子干哑得不像话。 【什么是梦?】韶华问。 “没什么,我又梦到那片海了。”林檎喘了几口,从神机囊里摸了壶酒出来,匆促地灌了几口。 【所以那梦到底是什么意思?】韶华来了兴趣,三番五次的梦到同一个场景,那么这梦定然是在影射什么。 第七十九章 青州 林檎抬头,又灌了几口,随后用衣袖擦了擦嘴,摇头道:“不知道,且容我缓缓。” 这几口酒下肚,胸口那股凝滞之意便散了些,塞好塞子,将酒袋扔回神机囊里,林檎撑着下巴,一脸愁苦。 【说说?】 “这一次我没看见那棵树,但是我进到那一片黝黑的虚无之中了。”林檎轻吐酒气,眼睛锃亮。 【然后呢,什么感觉?】 “要窒息了一般,在那虚无之中灵气荡然无存,只能被困在里面,救生不能。”林檎有些出神,那股窒息之感太过真实,以至于她现在回想,还在后怕。 【无法呼吸?】 “无法呼吸。”林檎朝后躺下,闭上了眼睛,又后怕似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她不敢合眼,害怕重新掉进那个梦里,于是便坐了一整夜,瞪着眼睛看着日升月落,当第一抹朝霞升起时,她长吁一口气。 从檀宗到青州,途中会经过一些散修的地界,以前听师兄说,这里通常热闹的很,散修同凡人混住,十分有烟火气。 然而当林檎仔细去看,却发现这些城镇都是一片萧条,有灵力的修者一个不见,只剩下些普通人穿梭于大街小巷之中。 林檎虽然心有疑惑,但到底记着要赶路,便没有下落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往青州的方向一直走,便能看到凡人的踪迹多了起来,只是来往的凡人中间或夹着些用障眼法改头换面的修者。 乍一看去,与普通凡人无异,大概是用了什么法宝或者术法来藏匿自己的修为。 “宋夷则应该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林檎踩着菩提枝升高了些,因为她看到有修者抬头看见她的身形后,眼里满是惊恐。 【什么?】韶华好奇。 “这一路经过散修地界,都不曾看到有修者出没,而到了这青州附近,这里面却夹着些伪装成凡人的修者,很难叫人不联想啊。”林檎驱着菩提枝一路朝前猛冲。 【有人在追杀他们?】 “怕是屠杀,这些散修原本是有同盟的,能让沿途这么些地方的散修绝迹,绝不会是等闲之人。”林檎叹了口气,如今道门四分五裂,那么散修的境况大概会更艰难些。 她叹气归叹气,身下菩提枝飞得更快了些,天快亮时,就看到了青州城那绵延不绝的青灰色城墙,城墙上有士兵持枪来回巡逻。 青州灵气贫瘠,所以罕有修者踪迹,也因此早就了青州不一样的人文风俗。 他们崇文尚武,却远鬼神,对于修者则更是嗤之以鼻。 林檎没走近,而是远远地落了地,她打算徒步进城,到了青州这地方,灵力可是用完无补的,一切还需谨慎。 然而,她这入城第一关就遇了难题。 “站住。”守城兵卒拦住了林檎,手中长枪一横,“通行文书呢?有没有兵器许可文书?” 林檎一个也没有,只能瞪着眼睛看他,问道:“这文书从何处可得?” 那兵卒了然,朝后摆了摆手,马上有一个灰袍士兵小跑过来,冲着这兵卒点头哈腰道:“老大,什么事。” “这又是个逃难的,带去服役,顺便给她身上的兵器入库编号。”兵卒收抢,放林檎过去,然后继续截住下一位。 林檎被那灰袍士兵一路领着到了一座高塔下,高塔共九层,透过第一层的窗户,能看到里面冶炼的场景。 “兵器给我吧,我去给你编个号,等会儿还你,你就在这儿服役,什么时候老李头说你可以走了,那就会发你个通行文书了。”灰袍士兵朝着林檎摊手。 林檎的手摁在逐水上,眨着眼睛,有些委屈地看向他,“大哥,这是我爹临终前给我的遗物,我能和你一起编号吗?” 这意思是不肯给了。 灰袍士兵看着年纪不大,黝黑的脸顿时通红,看着林檎耍赖却发不出火来,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不肯,是贪狼阁不许闲杂人等进入,饶是我,也只能送武器到门口。” 林檎一副柔弱模样,朝着他浅浅一笑,自笑得他脸红到了脖子根,“那大哥我和你一起送到门口,行吗?” “嗯……那行,你不要乱看乱跑。”灰袍士兵踌躇了好一会儿,点头道。 林檎忙点头,把剑鞘抱在怀里,跟在他身后。 从高塔到所谓的贪狼阁,要经过大半个青州城,日头升高了好些,灰袍士兵穿的有些厚,这一赶路便出了些汗。 他偷摸擦了一把汗,若无其事地停在了一个大石牌坊前,牌坊上刻着三个金色的大字——贪狼阁。 比较奇怪的是,那石牌坊的上面有一个银灰色的圆筒状物体,圆筒中间是黑色的,隐约有点点红光在闪烁。 它对准的是自己,林檎看了眼,立刻便反应过来,敛眸垂首。 “剑给我吧,我放过去。”他转身朝着林檎伸出双手。 林檎再抬头,一脸不舍,泫然若泣地将剑放到了他手里。而这灰袍士兵看着林檎这样难舍,便也是十分小心爱惜地托着剑走到了那牌坊下。 牌坊后是一个有些朴素的院子,红墙灰瓦,看不到里面的屋舍。 灰袍士兵在牌坊下站定后,没过多久,院子门就开了。 门里边走出来两个黑衣姑娘,两人眉眼相似,头发都挽在脑后,簪着一根相似的木簪,木簪上垂着一颗珍珠。 两人步履整齐,那珍珠连晃动的幅度都差不多。 “映星姑娘,映月姑娘。”灰袍士兵朝她们微微弓了下身,把手里的剑递了过去。 左边的那个黑袍姑娘伸手接过,末了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檎,眼里是林檎看不太懂的情绪,只是她也只看了一眼,便托着剑转身回去了。 而右边的那个姑娘表情则多了一些,她朝着灰袍士兵一笑,声音曼妙:“方小哥稍等片刻。”随后轻摆腰肢转身,快步追上了前面的人。 等了约莫一刻钟。 那两个黑衣姑娘又出来了,交还了逐水剑后,却没有走,而是看向林檎,“那位姑娘,我家主子想请您进来一叙,可好?” 林檎装得一脸懵懂,几步走了过去,“好。” 于是她从那灰袍士兵手里取回了逐水剑,抬脚欲跟上她们。 在与灰袍士兵擦剑时,他似乎有些着急,正欲开口,林檎朝他安慰一笑,“多谢方大哥的帮衬,方大哥先去忙别的事吧。” 随后在他一脸的焦急神色下,林檎转身跟在这两个黑衣姑娘身后,一道进了贪狼阁。 第八十章 贪狼阁 一进院门,却发现这里面是别有洞天。 从外面往里看是普普通通的红墙灰瓦,一进院子便察觉到了不对,院门后并不是普通的瓦舍,而是一连排的看不出是什么风格的灰色屋子,和林檎方才看过的寻常青州屋舍截然不同。 屋子顶部皆是由深灰色的方块组成,如今日头一升,那一个个的方块便有些耀眼。而院门和屋舍之间的这偌大庭院里,一个镂空的银色尖塔高高耸起。 林檎皱眉,方才在外面可瞧不见这东西,难道是用了什么障眼法? 两个黑衣姑娘领着林檎走的是庭院右侧的长廊,长廊几曲几折,竟是绕过那一连排的灰色屋子,领着她走到了后院里来。 这后院便又有些不同,一出长廊便踩上了一层暖烘烘的由木头铺成的地,绕是隔着靴子,林檎都感觉到了暖意。 越往里走便越是暖和,整个后院都盖了顶,顶却又是无色的,能直接看到外面的景象。 林檎掩去眼底惊讶,沉默地跟着她们一路穿过后院,走到了一间白色的屋子前。这屋子的门似乎是特殊材质的,颜色有些暗红,不见两人敲门,那门便咔嗒一声开了。 门后没有人。 两个姑娘垂眸分站两边,朝着林檎微微屈膝说:“姑娘,进吧。” 林檎看了她们一眼,抬手扶着门框迈了进去,触手冰凉,看来这贪狼阁的主人十分奢靡,竟用精铁来筑门。 当她踏进屋子后,身后的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 屋内和寻常人家完全不同,但林檎逐渐有些习惯了这贪狼阁主人的怪异。 白墙白顶,屋顶垂着一大团晶莹剔透的东西,看上去像是宝石,却又有些不同。正对着门的墙上则是悬挂着一张巨型地图,比林檎以往见过的所有地图都要更加详细精准。 朝右看去,墙上挂着个巨大的方框,方框里如同卷轴一般,却是灰色的。 左面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如美人榻一般的长椅,椅子两侧的扶手上有些奇奇怪怪的凸起,似乎是机关。 这长椅大概是极软的,因为此时上面坐着个人,那人斜靠着右边的扶手,大半个身子都深陷在椅子里,身上裹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毯子,只露了一头浅灰色的乱毛。 椅子里的那人一见到林檎进屋,便坐直了些,随后从毯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手臂纤细苍白,一副病态。 “你是那把剑的主人?”那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个男人声音,“你叫林檎,可对?” 林檎皱眉,手已经摁在了剑柄之上。 “慢着,你最好别拔剑。”他突然笑了一声,把毯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来。 那一头蓬松杂乱的短发下是十分硬朗的五官,可偏偏右眼下方生了颗细小的红色的痣,这一下就把他整个的硬朗气质给拉得柔软了些。 而随着他这句话,林檎身上突然多了些红色的亮点,只见他身后的墙上,咔嗒几声,黑乎乎的长管子探了出来,对准了林檎,这红点似乎就来自这些黑色的长管。 红点照在林檎身上,几不可见地抖动着,这使得林檎在一瞬间就嗅到了危机,她手握着逐水剑柄不放。 “我叫傅燃。”他自我介绍,似乎是想表示善意,“放松些,你一紧张,我也就容易紧张,我一紧张,有些事就大条了。”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林檎的视线从墙上的长管挪到了他的脸上。 傅燃伸手又摁了一下扶手,随后林檎便觉得屋内的温度在不断升高,高到林檎都觉得有热气扑面时,他终于放开了毯子,将它从身上拿了下来,随后信手丢向一边。 林檎这才发现他的着装特别奇怪,整个人被裹得十分臃肿,脖颈间环着一圈毛茸茸的领子,看他这样是当真怕冷了。 傅燃活动了一下脖子,看着林檎说道:“因为我认识你的剑,并且久闻你大名。” 这话说的蹊跷,林檎不管是人还是剑,从前都并没有出过仰山。 看到林檎一脸的质疑,傅燃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身边,冲着她说道:“你师兄他们早就进了青州城,现在安全得很,你愿不愿意坐过来休息一下?” 林檎眼神发狠,背脊一紧,整个人都绷了起来,“你威胁我?” 傅燃一愣,咧嘴一笑,“不不不,我是很真诚的邀请你休息一下,至于你师兄他们,我没有必要动他们。” “你想怎样?”林檎握着逐水的手一动,抽剑出来。 随后就听得砰地一声,她只觉手腕一痛,再低头看去,右手手腕上就多了个血洞,血喷溅而出。 很疼,但不是什么大伤,林檎敛眸,灵力聚在手腕之上,血肉眨眼间复原。 “我劝你收回剑,我真的会害怕的,下一次便不是一个血洞了。”傅燃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身子都颤抖了一下,似乎当真是被林檎拔剑吓到了。 林檎看着他,明知道他在演戏,但到底还是抽剑入鞘了,“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说了,只是邀请你坐下来,休息一下,你我交个朋友。”傅燃依旧拍了拍身侧。 林檎没动,“有话直说,我赶时间。” “他们既然进了青州城,便安全了,无论是宋夷则还是应钟,他们敢来,我便能叫他们有去无回。”傅燃话说的极为豪气,一句了了,又补上一句,“就目前而言。” 林檎微微眯了眯眼睛看他,这人的确是凡人之躯,却对眼下局势了如指掌。 “你为什么知道宋夷则和应钟?”林檎问道。 傅燃依旧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似乎就是想要林檎坐过去。 林檎看着他,抬脚走了过去,在他身侧坐下,这一坐便发觉这椅子软得过分,整个人陷在里面,意外地舒服。 傅燃达成所愿,满意一笑。 随后就见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抓了个长方块,搭了根手指在上面摁了摁那长方块上一小格一小格的凸起,紧接着对面那挂在墙上的灰色方盘就闪烁了一下,亮了起来。 人影出现在灰色放盘上,画面被大大小小分割了数十块,每一块都显示着不同的景象。 “我仰山的留影石?!”林檎皱眉。 只是那方盘所呈现的远比留影石要更加细致些,而林檎眼尖地发现,其中一个小块里面所展示的,正是贪狼阁那牌坊外的景象。 “姑且算你们的留影石吧。”傅燃似乎不愿多说,他朝后靠了靠,整个人再次陷在椅子里,“我找你,并不图谋什么,只是想助你早日飞升,这样我也能回到我的家乡。” 他看向林檎,神色真诚。 第八十一章 交谈 林檎瞧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句句属实,不敢作假。”傅燃神态严肃。 然而林檎却不敢尽信,她从这软绵绵的椅子里起身,冲着那墙上的方块,边走边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傅燃没动,抬头看着她。 林檎回身看他,“我飞升和你回家乡有什么干系?你的家乡是哪儿?不是青州城吗?你看上去似乎是这青州城的主事。” 傅燃摇了摇头:“我的确是这青州城的主事,但我并不是此地人,我来自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而我回家的路……” 他眼神有些悠远,带着点点怅然,“那条路太远……只有你飞升时,才有可能打开那扇门。” “若你急着回家,为什么不找宋夷则?他不是更有可能?”林檎目光如炬。 傅燃摇头,他的右手搭在右边的扶手上,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扶手,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只有你才是我回家的希望。” “这么笃定?”林檎抱着剑看他。 他点了点头,“从概率学上来说,你是这片土地上继冉飞云后最有可能飞升的人。” 林檎不懂就问:“什么是概率学?” 傅燃握着那长方块的手摆了摆,随后朝着林檎伸直,手指在那长方块上了摁了摁,“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的确对你有所图便可。” 身后响起了滴的一声,林檎转身,就看着方盘上的景象陡然放大,似乎是摘取某一个方块中的景象。 被放大的画面里是一群用了障眼法的修者,而当他们的脸朝向林檎时,他们的脸侧竟然显示出了名字和其实际修为。 “这是我花了很久很久才有资格用积分换取的宝物。”傅燃的手停了动作,似乎是觉得累,伸直的手也缩了回去。 林檎伸手摸了摸方盘,纵然她现在已经是归墟·破障,却仍然看不透这方盘的材质,她扭头问道:“什么是积分?” “……”傅燃愣了一瞬间,失笑道:“我以为你会问这是什么宝物。” 林檎扭头看他,挑眉道:“若我问,你会愿意说?” 傅燃点头,“这东西名为天眼,归墟以下无所遁形。” “哦?”林檎有些惊讶,但她很快就不太在意了,她直起身子,走回了傅燃身边,“如果宋夷则的计划大成,那么神州大地上仅剩的修者都将是归墟境,你这东西没什么大用。” 傅燃摇头,“它最大的作用并不是监视归墟境以下的修者。” “是什么?” 傅燃抬手以拳捂嘴,咳了一声,神色有些痛苦,“它最大的作用是我可以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 林檎看了他一眼,随后环视一周,一针见血:“你没办法走出这里?” 傅燃眼中有一瞬间是呆愣的,但很快他就掩去那一抹呆滞,微笑道:“就目前而言,是的。” “所以我为什么要帮你?有什么好处?你一介凡人张口便是要助我飞升,这大道我若不是自己通天,又岂敢自称正道修者?”林檎站着看他,尽管这样的姿势下,傅燃显得有些被动,可他神色没有丝毫窘迫,哪怕林檎稍稍释放了一些威压。 一个不像凡人的病弱凡人,林檎总结。 傅燃听到林檎这么问,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惊讶,似乎早就料想到了她会如此表态,“是我张狂了,助你只是我的一种说辞,事实上我能帮你的地方的确很少,但我会尽我所能。” “你如何尽你所能?你连这屋子都出不了。”林檎咄咄逼人。 傅燃突然指了指林檎怀里的剑,“你知道为什么每个入城的人若是携带武器必须要入库编号吗?” 林檎警觉,“你该不会对我的逐水动了手脚。” 傅燃失笑,摇头道:“不,只是在上面装了点东西,记录行踪罢了。” “然后?”林檎坐回了他身边,整个人陷在椅子里。 “这样每一个入青州城的人的武器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他斜靠在扶手上,狭长的眸子微阖。 林檎仍旧抱着剑,同他有些距离,“你离我这么近,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傅燃睁开眼睛,他抬手从身后一拨,一个兜帽便罩在了他那浅灰色的乱毛上,“在你抽剑的一瞬间,你会死,就像刚才那样。” 林檎挑眉,抬头看向后侧墙上依旧探着头的长管,换了个问题:“若进城的人不肯交出武器呢?” 傅燃的脸被兜帽盖了个严实,看不大清他的脸色,但说话声却是听得出有些得意,“若是不肯交出武器,不接受青州城的规矩,那么在城门会被射杀。” “这里不比内陆,这里的灵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修者犯禁,枪管之下就是真理。”傅燃的声音带着笑意。 “枪……管?”林檎的目光仍旧停留在那黑色长管上,她兴趣很大,但眼前这人势必不会将保命的东西给她看看。 “所有进入青州城的人,都会上交武器编号,随后踪迹便会在我这里入册,不服管的人都死了。”傅燃声音放轻了些,“我在这青州城做的越多,我的权限就越大,于你而言,我能帮到你的就越多。” 林檎听了一耳朵的没听过的词,她抬了抬下巴,整个人朝后靠去,靠在了左边的扶手上,“你的权限,是指什么?” “指的是我能制造的奇迹。”傅燃突然指了指屋外,“前院的塔和屋顶的板子见过了吧?” 林檎点头。 “那座塔便是维系整个青州城运转的东西,而那屋顶的板子则是能源,和你们修道所需要的灵气一样。”傅燃收回手,解释道。 “说了半天,我其实没有听得很明白这里面的因果关系。你对青州城再如何掌控,也对付不了宋夷则,而我不可能一辈子缩在你这儿,这儿灵气都没多少,修炼都困难,谈何飞升?”林檎坦诚道,她抬手指了指墙上的东西,“再者,若宋夷则当真杀到,这东西不足为惧,因为即便是我真要杀你,在它将我打得千疮百孔之前,我也能直接要了你的命。” 第八十二章 一拍即合 傅燃的兜帽动了动,他突然伸出左手穿过腋下按在了右侧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方的凸起处,轻轻摁了一下。 微不可闻的一声咔嗒声响起。 原本空无一物的屋内陡然交错无数条红光,与此同时,那道暗红色的门开了。 傅燃开口喊了句:“映星。” 轻缓的脚步声渐近,那个黑衣姑娘走到了门口,手里提着头死羊,羊不小,她一介凡人弱女子却丝毫没有费力,抬手便丢了进屋。 随后就见死羊落地,散成一地碎肉块。 那些红光竟然锋利至此,林檎挑眉,有些诧异。 “我在青州城助百姓安居乐业,若他日有外敌来犯,人人皆可成兵卒,为我上阵。”他一把拨落兜帽,眸子清亮,“这里可以成为你的后盾,成为你们修者的大本营。” “这里没有灵气。”林檎强调。 傅燃摇了摇头,“只要你从夔然手里夺过穹顶之幕,再修炼至定灵境界,那么青州便不会再灵气贫瘠。” 林檎不得不正视他,他的一番话似乎能和陈玄机当日的话相互佐证,于是她故意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穹顶之幕又是什么?” 傅燃一笑:“因为我被迫来到这里时,就已经接收了这里的世界线,相关大事件都了如指掌,所谓穹顶之幕,便是夔然当初半步飞升时,从穹顶之上撕裂的一抹世界本源,也正是他这一撕,青州城上出了裂缝,而我被牵连进来。” 说的都是林檎听不大懂的话,但琢磨琢磨也不算毫无头绪。 “眼下的夔然并不是什么麻烦人物,只要他还没完全恢复实力,那么你未必杀不了他。比较麻烦的是宋夷则,他手握化生心经,不日便能摸到飞升的门槛。临门一脚时,差的就是你们这些人的命。”傅燃三言两语,便说了一出惊世骇俗的话来。 林檎捂脸,“话都被你说完了。” “我只是为了帮你尽快做出选择。”傅燃老神在在的看她。 林檎明知故问:“什么选择?” “趁着宋夷则如今还在各地大肆屠杀散修,来不及料理剩下的宗派,尽早选择与我合作,我也好解了你的后顾之忧。”傅燃意有所指。 林檎敛眸,仰山众人的确是她心中忧患,至于偷穹顶之幕,林檎想到了此时昏在夔然身边的三秋月。 简直是瞌睡了递过来的枕头。 “你的要求仅仅是,他日我飞升时,送你回家?”林檎抬头,目光审视。 傅燃点头,“这可不是仅仅,想要送我回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其难度和你飞升没什么差别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送我活着回家。” “所以你有可能会死在回家路上。”林檎说。 “当然,那条路的险境并非你现在所能想象得到的。”傅燃眼中有着一抹凝重,“即便我能在这里创造诸多神迹,但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的那一瞬间开始,我便是你的累赘,你必须护我活着到家。” “而相应的,你做我的后盾?”林檎接话。 傅燃再次点头,“若我权限还能继续解锁,那么我能做的不仅仅是帮你保护你的亲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檎十分爽快。 傅燃更加爽快,他抬手再摁了一下扶手,屋内的红光瞬间就散了,随后门口一直没走的映星抬脚迈了进来。 “去仰山接她们。”傅燃吩咐。 映星躬身应是,头顶的珍珠簪子一晃一晃的,她的行动有些僵硬,林檎看在眼里却没有吱声,而是仔细看了一眼她容貌。 映星的左耳垂上,有一个浅红色的五芒星,不仔细去看便无法察觉。 “接?用什么接?”林檎侧头看傅燃。 “用我的法子接。”他开口起身,眼神示意林檎一起。 虽然有些纳闷,但林檎还是跟着跟着起身了,映星一直垂着眼眸,转身在前面带路,两人跟在她后面出了屋子。 而当林檎走出屋子时,原本空旷的庭院便开始轰隆隆作响,原本完好的地突然像是被整齐的挥了一刀一样,开了一扇朝上的门,门后是一片漆黑,隐约有风上涌。 映星展臂走到了那漆黑的洞口,一跃而下。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这个,可以让你见识见识了。”傅燃似乎也很激动,他抬袖拂面,声音有些朦胧,但听得出他的兴奋。 随后就听得一阵轰鸣,震耳欲聋,紧接着狂风骤起,就见一个庞然大物从地底缓缓升起,它长着双翼,似乎是什么猛禽,银色的皮肤在日光下光泽莹莹。 而在它飞起来时,原本院子上方的顶棚便咔嗒作响,直接打开了来。 “这东西日行千里,可不比你们的法宝差。”傅燃朝林檎身后退去,想要避开这猛烈的风浪。 随着这顶棚的打开,四周的暖意便散了些,身边傅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惨白了下去,他迅速地转身,快步跑回了屋内。 林檎仰头目送那猛禽飞走,能看到的是映星并没有坐在猛禽身上,而是坐在了猛禽的头颅内,等到那猛禽的身影都瞧不见了,她才反应过来,转身追了进去,“我不跟着去,我师姑她们又怎会随便跟你走?” 傅燃早就窝回了那椅子上,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林檎,说:“等会儿映星到了便会联系我。”林檎一答应合作,他的态度就变了,整个人都懒散了起来。 “那我什么时候能去找我师兄他们?”林檎跟着坐进了椅子里。 傅燃斜了她一眼,“随时可以,但你不着急去偷东西吗?不尽早补了缺,这里就不会有灵力。” 林檎同样斜了他一眼,“定灵境是说到就到的吗?偷了回来又怎样。” 傅燃哦了一声,拉长音调:“我刚有没有和你说过,穹顶之幕会帮助夔然加速恢复?” “?”林檎直接蹦了起来。 傅燃噗呲一笑,抬眸看她:“现在说也不晚,我们计划一下,看看如何偷过来?” 林檎伸出一根手指,神秘地摆了摆,“你照顾好我肉身,我自有办法。” 随后她就在傅燃的注视下,合上了眼睛,身子软倒下去,陷在了椅子里。 第八十三章 自作自受 三秋月并没有那么顺利的清醒过来,宋夷则不知道加持了什么术法在这具肉身上,使得林檎在识海里束手无策。 林檎的术法在师父遇难之后就没有什么长进了,所以她现在只能以自己浅薄的术法知识来一个套用在这禁制上,当然试了一通下来并没什么用就是了。 身下一片冰凉,肉身应该还是在夔然的那个寒冰床上,耳边是绵长的呼吸声,无人说话。 林檎也不急,反正一时半会儿夔然不会宰了三秋月炖汤,顶多是间或咬上几口。她这边在识海里捣鼓,外面就突然传来了翻身的动静。 夔然似乎是醒了。 身边响起了衣料摩擦的声音,大概是他坐了起来,随后林檎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朝上拎了一下,一阵疼痛,被咬了! 紧接着便是血液被汲取的感觉,配合着身下的寒冰床,林檎觉得更冷了,似乎识海都要结冰了一般。 也算她运气差,夔然这一回咬了就没松口。 事实上他也用不着顾虑嘴下这个人会不会死了,宋夷则前后送了两个归墟境修者的修为给他,左右自己这具肉身一时半会儿不会反噬,他这嘴便没了个分寸。 还是何瑞平从洞外进来,一看被这位祖宗叼着的人都已经一脸死相了,便踌躇道:“宗主,要不您歇会儿?” 夔然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了,抬眸看了他一眼,松开了嘴,青白色的手臂砰地一声垂到了寒冰床上。 他抬起手指,擦了擦嘴角,看何瑞平问道:“可有联系上青书?” 何瑞平摇头,步子有些沉重,连带着语气都有些心不在焉,“你给的传音佩无人回应,不知道是不是我不会用。” “给我。”夔然伸手。 何瑞平肥胖的身子挪了过来,将手里的白玉珏放在了夔然手心,他神色里有着很明显的踌躇。 “有什么想说的?”夔然手握传音佩看着他。 何瑞平张了张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许久后,到底还是出了声,“宗主,我儿子是不是在你手上。” 夔然眼波一转神,低头去看着手里的传音佩,他掌心朝上颠了颠,随后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它。 何瑞平不敢打断他,只能用祈求的目光注视着他。 夔然似乎是有意熬他,一脸慵懒地把玩着指尖的传音佩,半晌后才开口:“何道长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老练如何瑞平,如何不知道夔然这神色意味着什么,他立刻就跪在了地上,朝前爬了几步,双手攀在了寒冰床边,“宗主,宗主我求求您,我答应了追随您便绝不会食言,求求您,放过我儿子。” 夔然冷漠地勾起嘴角,俯视他,笑意不达眼底:“何道长,你不要忘了,那天晚上是你亲扣承诺把他给我的。” 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何瑞平的神色陡然一僵,随后狠声低咒道:“蠢货……蠢货!” 也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自己的儿子,又或者是在骂那个被他送给夔然的女人。 然而无论是咒骂还是哀求,夔然都无动于衷,他指尖汹涌出黑色魔气,那魔气一股脑地滚进了传音佩里。 随后他低声唤道:青书。” 一声未应,又叫了一声,可他指尖捏着的传音佩十分安静,无论叫几遍,那边都毫无回应。 何瑞平突然一把握住夔然的手,神情激动,“宗主,您说,只要您开口,我定当赴汤蹈火,只求您放过我儿子。” 夔然皱眉,拂开他的手,这一拂用了些力,何瑞平一个不防朝后跌去。 “那就去带个归墟境回来给我,我自然就放了你儿子,毕竟如今你也算我座下,我没必要囚着你儿子不放。”他看着何瑞平这一副狼狈相,索然无味。 当初会在诸位青山护宗道长里挑中他,无非是看中了他的蝇营狗苟和审时度势,只是这人到了自己麾下后,原先看中的那些点便都有些碍眼了。 何瑞平闻言,顿时止了悲怆,他几下就挪了过来,以头触地行伏地大礼:“属下定不负所托。” 这是他第一次自称属下,夔然听不出有几分真心,斜着眼睛望着他匆忙起身。 而听了全程壁脚的林檎,突然就醒了。 她呼吸乱了一瞬间后继续装昏迷,但显然夔然已经察觉了,他撑着手臂探身看她,手指搭在她脸颊上,有些凉。 “醒了就睁开眼。”她听到夔然那有些阴森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林檎老实地睁开了眼睛,果然就见夔然的脸凑得极近,嘴唇殷红,还沾着些血迹。 “……”骤然离得这么近,她屏息瞪眼,脸上装得满是惊恐慌张。 夔然见惯了这样的反应,倒也不觉得新鲜,他抬脚踹向林檎,一声闷响,接着林檎就被踹倒了地上,屁股一痛。 “醒了就给我去制药,何瑞平走了,你当个药僮也不错。”夔然盘着腿,单手撑在腿上,方承彦同他明明就生的一样,可这张脸到了他这儿,就是邪气四溢,让人浑身不适。 林檎唯唯诺诺地揉了揉屁股,起身朝着他躬身应是。 山洞里除了那一张寒冰床,便是一角的石桌石椅,实在瞧不出哪儿能制药,林檎正踌躇着,那边夔然已经躺了下来,他伸着手一握,山洞一侧便开了一道门,药香扑鼻。 里面点着灯,乍一看是看不到全貌的,林檎瞧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夔然,抬脚走了过去。 一过这门,便感觉到了这里面比那寒冰床还要阴冷些,林檎一呵气,能肉眼可见白色的雾气腾腾上升。 走了约莫百来步,视野便开阔了起来,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只有这一个入口,密室内正中央是一张大方桌,上面整整齐齐码着数不清的瓷罐,方桌后则是整面的高大药柜。 林檎闭目,灵力流转,看向那瓷罐,以她如今目力,那瓷罐自然便形同虚设。而林檎紧接着便瞧地脸色一变,那里面装的,正是修者们的金丹! 所谓制药,难道是用修者金丹练就? 没等林檎走近几步,那大方桌下突然闹了点动静,方桌一阵轻轻地晃动,底下钻出个人来,赶忙扶稳了桌子,随后抬头,视线与林檎交汇。 两人皆是一愣。 第八十四章 捣药 那人一头银色长发,松散地扎了根红绳垂在胸前,金相玉质,眼神清亮,并没有受苦的样子。 林檎认得他,眼前这位不就是陶煜口中被擒的宗主,历世泽吗? 然而他并不认识林檎,或者说并不是认识三秋月,见来了人,愣了一下后,开口招呼她:“是夔然让你来帮手的?正好,缺个苦力,过来吧。” 他神色自然,叫夔然名字时也并没有任何被迫之意,林檎敛眸,快步走了过去,“是的,需要我做什么?” 历世泽伸脚拨了拨,从桌下拨出来个银色的药钵,里面是颗金丹,玉制的捣药杵上还沾了些浅金色的粉末。 林檎瞧了一眼他的神色,并无异常。 “这是什么药?”林檎蹲下身,握住捣药杵,这一握便被冻得差点抽手,三秋月的身体到底是不如自己那二度淬体的好用,她忍着疼,抬头去看历世泽。 历世泽转身朝向药柜,抬手一挥,一格抽屉便被拉了出来,随后里面的药材便如流水一边缓缓落到了那大方桌上。 林檎这一问,他有些反应迟钝,等到转了身才回答,语气不甚在意:“修者的金丹。” 他说完便瞥了一眼林檎,手里在分拣药材,指尖莹光流转,“用点力,若是捣不动就出去。” 直接刨了修者的金丹入药!宋夷则实在是血腥,但历世泽这番神态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边想着,林檎手掌边发力,狠狠一杵下去,钵中金丹纹丝不动,手却被冻得有些龟裂,疼痛丝丝入骨。 头顶历世泽踢了踢她,示意她过去些,林檎便忍着痛抱着药钵到了一角。 这钵和杵不知用的什么材质制成,阴冷至极,三秋月这肉身根本无法抵御,那寒冷至极的疼痛穿透肉体直入识海,疼在了林檎的灵体之上。 但见历世泽方才从桌底钻出,显然就是在捣药,可他神色如常,似乎并不畏惧这股子阴寒,林檎敛眸,大概便是修为的差距导致。 虽然她灵体已经是归墟·破障,但三秋月的肉身却只是区区元婴。 林檎握着捣药杵落下的每一击,灵体都在随之震颤,那钵中金丹在她锤到数百下之后,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钵内散了少许淡金色的粉末。 而随着这数百数千下之后,那股阴寒触感跟着减淡了些,三秋月的肉身在疯狂地冒汗,她身上的火红色凤凰纹道袍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一片暗红。 林檎把这当成了修炼,落下的每一杵都用上了十成灵力,哐哐声在密室内回响。 不远处的历世泽终于抬起了头,他眼神淡漠地扫了一眼角落里发奋的林檎,手中灵力不断,拂袖间那药材便与灵力相融,当地一声落在了他面前的瓷瓶中。 这金丹自裂了一条缝后,便容易了些,尔后每一下都能见到那裂缝一点点扩大,钵中淡金色的粉末多了起来,整颗金丹被一点点磨成了粉。 林檎锤了上千下,亲手将别人苦心修道的成果碾得粉碎,她不知道历世泽是如何想的,但她知道自己心里在痛。 如切肤之痛。 眼泪一下子决堤,在快要落在钵里时,历世泽一个闪身过来,夺过了药钵,眼中似有嫌恶,“若是干不动就出去,别叫你那污浊的眼泪脏了这金丹。” 林檎抬头看着他,从他眼里看不到丝毫的悲悯,“历宗主觉得自己在做什么?” 她听到自己直接问出了声。 历世泽原本抱着药钵走回了桌边,听了这句话,抬头看她,“你认识我?” 言罢,他仔细瞧了瞧林檎,神色了然,“原来是静池的弟子,既然是她的弟子,你又何必来问我?” 感情一开始都看清她是谁,而不是不认识。 林檎抬袖擦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起身走过去,重重地拍在桌上,眼神凶狠,“历宗主的悲天悯人呢?您的医者仁心呢?” 历世泽神色并没有变化,他一直看着林檎,眼神并无躲闪,“历某从来只求自己的医道,不欲济世。” 话语中尽是漠然,听得林檎血液都凉了下去,她眼神骤然一黯,随后伸手朝着历世泽一摊,“给我吧,我继续。” 他倒不介意林檎方才的诘问,握着那药钵翻手,淡金色的粉末受他掌控,有序地汇入瓷瓶中,随后他伸出另外只手朝着桌上摆瓷罐的那一侧探去。 瓷罐飞到了他掌心,随后他倒了一颗新的金丹在钵里,递了过来,“去远些,动静小些,吵人。” 林檎沉默地点了点头,抱着钵走回了墙角。 金丹都长得一样,林檎没有办法认出其归属,可不知为何,林檎这一杵下去,脑海中便多了丝情绪。 她不知道这金丹主人的名字,可她感受到了他的绝望。 那一点绝望从金丹延伸到捣药杵上,最后溜进了林檎的身体里,飘荡进了识海。 她掌下一滞,意识在一瞬间有些飘忽,但那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林檎晃了晃头,扬手又是一下。 每落下一杵,林檎都会再加一分力,三秋月的肉体逐渐就呈现出一种撕裂的状态,明明肉体已经累极了,整个人的状态却愈发高亢。 咔嚓一声,这一次,这枚金丹裂得更快了一些,随后碾碎就更加轻松了,待到钵中只有淡金色粉末时,林檎手捧着药钵送到了历世泽跟前。 他原本正对着桌子闭目,周身灵力成盘旋状环绕着他,升至顶点后坠入他身前的瓷瓶中,瓷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当声,有什么在里面跳动了一下。 林檎等了一会儿,历世泽才睁开眼睛,他接过林檎怀里的药钵,取了一个新的瓷瓶过来,将那钵中金粉尽数倒了进去。 周而复始,林檎总归捣了十颗。 绕是历世泽也对她有些刮目了,他几不可见地轻喘了几口后,看向林檎,“纵然是何瑞平,进到这里也不过捣碎五颗,便得歇了。” 林檎垂着头,不置一词。 而历世泽似乎也只是发表一下自己的感叹,并没有期望得到回应,他朝着手往外走,走了几步后回头来看她,“走吧,你还能继续,我可是要歇会儿了。” 第八十五章 出师未捷 林檎转身,跟着他出了这密室。 外面夔然在寒冰床上睡得很熟,似乎并不担心有人闯进来对他做什么。 而历世泽走到山洞口时,突然停了下来,回身对她说:“老老实实呆在这儿,不要出去。” 林檎点了点头,坐在了一旁的石桌边。 历世泽见她老实,便抄着袖子走了出去。林檎观察他动作与神色,显然夔然对他的行动并无限制,那么也就没有被囚被擒一说。 再结合之前他那只言片语,只怕历世泽是自愿过来的。 两人这一番说话并没有吵醒夔然,他闭目安睡,睡颜人畜无害,林檎坐在石桌边,百无聊赖,突然就起了心思。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寒冰床边,蹲在了夔然面前。 四目骤然相对,林檎只觉后背汗毛耸立,随后咧嘴朝他一笑,“您醒了?” “离我远点。”夔然面无表情,动也不动。 林檎厚着脸皮不走,眼波流转,“夷则大人说让我好好照顾您。” “滚!”夔然撑着身子起来,抬手便是一掌。 然而林檎逃地飞快,她一个闪身到了夔然身后,两只手已经搭在了夔然的肩上,那手掌有如铜浇铁铸一般,夔然乍一动竟是没挣脱开。 这便是那十颗金丹的功劳了,使得如今三秋月的肉身一旦爆发起来,即便是夔然也会受制那么一瞬间。 而不等夔然发作,林檎的手指一动,给他按起肩来。 虽然掌上有伤,但林檎忍着痛,强装笑脸。 她手法娴熟,这一副好手艺,征服过仰山一众老古板的师叔们,包括那个该死的陈玄机,想到他,林檎的眼神更暗了些。 夔然原本要翻身抬臂给她一掌,但身体却直接且诚实,他只觉得放松了些,连带着眉间的戾气都浅了点点。 “继续。”夔然坐直了身子,闭目说道。 林檎挑眉,手下用的劲更大了些,手掌自肩膀而下,到了背上,一揉一摁之间,完全照顾到了他身体的舒适度。 而当她看似勤恳忙碌时,她悄摸抽出一抹灵识,悠悠然荡进了夔然的神机囊里。 也多亏他如今还没入归墟境,这神机囊上的印也就没那么牢固,甚至乎他根本察觉不到林檎的小动作。 夔然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入定。 林檎神识一如神机囊,便发现他这里混乱得要死,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地堆着,于是她只能在堆积成山的杂物间来回翻找。 这方寸之间,堆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偶,堂堂魔宗之主,竟是喜欢收集木头偶人! 林檎气得差点后仰去,她稳住心神,手下力道不变,灵识依旧在神机囊里摸索,人偶堆下摆着些法宝,看着玲珑剔透的,但却不是穹顶之幕。 一圈下来,林檎连块布都没瞧见,不是人偶就是宝物,种类贫瘠得很。 抽回意识,林檎不着痕迹地探了探身子,傅燃说穹顶之幕能帮助夔然加速恢复,若穹顶之幕不在神机囊里,那么想来是贴身带着的。 贴身的话,林檎着实没什么头绪,三秋月这肉身太弱,真要打起来,不一定是夔然的对手,只能缓缓图之。 这边她给夔然按了个浑身舒爽,掌下夔然就已经动了动,直接躺倒合眼睡着了。他这抢来的肉身显然一直没能完美契合,一边要用药补着,一边还得不停地通过长时间的睡眠来缓和天道业障。 林檎见他躺下,并没有挪开,手不经意地垂在了夔然身上,随后她的手腕便被狠狠抓住,夔然睁开眼睛望着她,“不必按了,离我远些。” 林檎垂眸应是。 夔然扫了一眼她,随后松开她的手腕,翻身睡去,这一次是当真入睡,呼吸绵长。 那边洞口脚步声渐近,林檎抬头一看,回来的是历世泽。 他步履匆匆,胸前道袍被血色浸染了一大片,血淋淋的金丹抱了个满怀,林檎眼眸一转,想必刚才宋夷则来过了。 想到这里,林檎突然笑了一眼,看到历世泽的眼中神中带着一丝讥诮。 历世泽被她这么一看,却丝毫不见动怒,同她擦肩而过,一言不发地朝密室走去,他身后的地上是一路滴落的星星点点的血渍。 他没有喊林檎过去帮手,而林檎本想抬脚追过去,却听到了傅燃的呼唤声。 抽出一部分灵识,林檎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窝在椅子里,就剩张脸在外面。挣扎了一下,林檎搭着椅子扶手坐了起来,就看到傅燃抱着个小方块在手里,低声在说什么。 “醒了?”见她起身,傅燃侧头看着她一笑,把手里的方块递了过来。 方块里赫然是墨师姑的脸,林檎接过方块,忙举到了跟前来,“这是什么?”传讯法宝对道门而言其实不罕见,只是仰山多剑修,出门在外带个留影石的都算是细心之人,别的那些传音佩之流,通常都藏于高楼。 然而即便如此,林檎也算是见多好些传讯法宝了,如眼前这个这样精致细腻的法宝,确是第一次见。 “小檎?果真是你?”那边墨师姑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了过来。 林檎点头,“墨师姑,且同映星姑娘一同过青州来,如今宋夷则狂性大发,在外屠杀修者,我担心仰山迟早要遭难。” 这话已经说得是极为清楚了,林檎原以为柳墨会直接同意,却没想到她神色里夹着些为难,“小檎,青州路远,仰山弟子数量颇多,怕是不好迁徙。” 那边傅燃突然插话,“是不好,还是不愿?我那飞行器可是能载不少人,一趟不够左右不过是多跑几趟而已。” 林檎横了他一眼,转而低头看向手中方块:“墨师姑,可是有什么难事?” 柳墨有些踌躇,但犹豫了没多久后,到底还是开了口,“小檎,千凝回来说,是你伤了她,将她困在了何攸的肉身里,还说你同夔然有干系,如今沈师兄那边闹着要将你除名……” 林檎被气笑了,她眼神发冷,眼底汹涌着怒意,虽不是冲着柳墨而去,却依旧让柳墨打了个寒噤。 “墨师姑,沈千凝一事等你过来了我会一五一十地同你解释清楚,眼下仰山并不安全,宗主不在山上,若宋夷则举兵来犯,谁来开护山大阵?无大阵护佑,你们又该如何抵御?” 第八十六章 穹顶之幕 柳墨欲言又止,神色中满是焦虑。 两厢一通僵持,一旁的傅燃索性抢过了林檎手里的方块,朝着那画面开口:“磨磨唧唧什么?若真耽搁了,宋夷则可不是吃素的。” “便是他率领手下来犯,我仰山亦不是吃素的!”不知什么时候,沈道宴出现在画面里,一把占了全部画面,而没等傅燃说什么,他又驳斥道,“尔等魔道小人,休要再蛊惑我宗山主!” “沈师叔,你女儿什么德行你不清楚?”林檎拿回方块,睥睨而下,“除我名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这代行宗主有这权力吗?” “混账!”沈道宴胡子都气歪,手指恨不得穿透画面来给林檎个教训,“枉我师弟苦心教育你多年,你却和魔宗之流沆瀣一气,莫说我如今只是暂代宗主,便是宗主回来了,也再留不得你!” 说的是正气凌然,言罢还横了一眼一旁凑过来的傅燃。 “别胡说,我才不是魔宗的人,本人不才,如今乃是青州城城主。”傅燃飞快地反驳了一句,沈道宴脸色青白。 林檎瞧着他受噎便舒畅,噗呲一笑,直呼其名,冷嘲道:“沈道宴,我尊你一声师叔,是看着我师父和墨师姑的面子上,你最好不要想着借此以长辈的身份教训我。另外,若神农峰和千机峰的人要走,你区区一介代宗主,怕是无权干涉吧。” 她一语毕,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道宴一眼,“当然,若其他峰山主愿意协坐下弟子一同迁徙,我想傅城主也并不会有意见。” 沈道宴被气得不行,但他眼眸一转,突然转口:“若要我们去也不是不行,你须得尽快解了千凝身上的术法。” “?”林檎一脸迷惑。 凝视了半晌沈道宴的神情,确认他神色不似作伪后,林檎叹了一口气:“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蠢笨。” “你难道还想说不是你做的?”沈道宴反问。 林檎摇了摇头,“沈师叔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好女儿?有些事反复质询便能得出答案,何必我来辩解。” “不用说那么多废话吧,来或是不来,早点让映星回来交差,还得充电呢。”傅燃插话道。 林檎抬头看他,“充电?” 傅燃一笑,“映星映月可不是人,是我辛苦攒来的好宝贝。” 这话说的怪异且蹊跷,但林檎也没多问,而是再次看向沈道宴,威胁道:“沈师叔,休要逼我亲自去接墨师姑她们,想来从你好女儿嘴里,你也该知道我如今是何等修为。” 说罢,林檎直接一抛,将手里的方块抛给了傅燃,随后朝后一倒,抽出了这一部分灵识。 说回山洞里,林檎抽出灵识后便老实地驱动三秋月坐到了一旁的石桌边上,夔然在睡觉,历世泽在密室里安静不出声,她也就干脆松散一些,趴在石桌上打着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林檎这边睡得迷迷糊糊,历世泽从里面走出来了,手里握着个瓷瓶,大概是到了夔然服药的时间。 他走到寒冰床边,伸手摇了摇夔然,意外地是夔然并没暴起将他制住。 “唔?”只见夔然含糊地应了一声,睁开了眼。 历世泽右手拔掉瓷瓶的塞子,朝着夔然开口道:“手张开。”言语中和他似乎并不是什么从属关系。 夔然当真就老实地伸着手,掌心向上。 瓷瓶倾斜,一颗圆润的金色丹药滚落他掌心,那丹药一出瓶子,便升腾着一股淡金色的气,如此圣品当前,一个面色冷漠,一个睡眼惺忪。 夔然抬手张嘴,瞧都没瞧一眼就张嘴吞了下去,随后就见历世泽后退了一步,抱胸看他,似乎是在观察什么。 林檎原本是同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样,听了动静便稍稍抬了抬头,下巴搁在手臂上,看向寒冰床方向。 只见夔然闭目仰头,喉头一滚,吞了丹药入腹。 随后就见他体内溢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那黑气在空中缠绕了几圈后,竟是化成了莹莹灵气,又转而汇入夔然体内。 周而复始。 这种转化持续了长达几个时辰,久到一旁的历世泽都走到石桌边,拖了个椅子回去,坐在了寒冰床不远处。 林檎打了个哈欠,歪着头靠在手臂上,那边夔然的身体里渐渐地便不再溢出黑气了,而他胸口隐约有什么在闪动着光芒,林檎此时能感受到强大的威压从他胸口迸发出。 一旁的历世泽早就准备妥当了,他抬袖于身前一展,一道水蓝色的法阵便凝实于他身前,威压有形,冲撞在法阵之上,发出了当的一声。 而林檎没个心理准备,骤然被这么一冲击,整个人向后跌去。三秋月的识海开始猛烈的抖动,紧接着天旋地转,林檎只觉灵体被什么被压制住了,而这压制着她的力量,竟让她生不出反抗之力。 “咳,咳,咳。”林檎朝前一个伏地,连连咳嗽。 也算她倒霉,正对着夔然,那冲击一波接一波的喷薄而来,林檎翻身召出长枪,银色枪尖点地,横划出一道气劲打了回去。 两相碰撞,轰然散去。 夔然睁开眼,那威压便烟消云散,林檎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穹顶之幕在他怀里。 然而怎么偷是个难题,林檎手中长枪一个翻转,银光烁烁,随后收入体内。那边历世泽看够了,起身走近夔然,伸出右手,并指点向他眉间。 片刻后,历世泽微微皱眉,收手低头,说:“还差不少。” 夔然抬手揉了揉额角,脸色满是不耐,他视线扫到对面站着的林檎,微微抬起下巴,朝着她点了点,“那就加快进度,带着她进去。” 历世泽转头看了看林檎,嗯了一声。 他抬脚欲走,突然想到什么,回身对着夔然说:“让我看看它现在状态如何。” 夔然伸手进自己的衣袍里,不出林檎意料的摸出了那传闻中的穹顶之幕,色如云彩,质如丝绸,约莫半寸大小。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陈玄机会那样说了,那光彩有如九天之上的霞光,灼人心脾,看得她如痴如醉。 第八十七章 天地为炉 绕是已经目睹过多次穹顶之幕身姿的历世泽,也稍稍为此失神了一瞬。 “变小了?”历世泽回过神后,皱着眉头走近了些,垂头去看他手掌上的穹顶之幕。 这东西的大小和上次见到的时候有明显的差异,历世泽手指在身侧细微的摩挲了一下衣摆,神色犹疑。 “不用管那么多。”夔然似乎不想多说,翻手收了穹顶之幕入怀,示意历世泽带着林檎进去。 历世泽看样子是属于那种极度不会看人脸色的人,他根本没有理解到夔然的意思,犹自站在原地说:“可若是它完全消失了怎么办?会造成什么后果?” 夔然阖眼躺下,抬起手臂枕在脑后:“你关心这种事?” 他摇了摇头,转身道:“我只关心你的换灵术,若它消失之前,你还没复原,我会很头疼的。” 林檎想到了何攸和沈千凝,何攸的换灵术是谁教他的?若夔然事先就和何攸有过接触,那为什么在他换到沈千凝身体内之后,还掠走了他的灵体? 疑点重重,林檎抬脚快步跟上历世泽,走了几步回头,就见夔然睁开了眼,侧着头看着他们,嘴角勾了一抹笑。 匆匆收回视线,林檎进了密室,隐约还能听到夔然在外面的一声轻笑声。 三秋月这具肉身如今已经有些强弩之末,虽然林檎意志坚定,但肉身的支离破碎是灵体再强都改变不了的。 方才给夔然按肩时并无什么明显问题,可一进到这密室里开始捣药便出了岔子。 原本龟裂的皮肤被冻得裂纹更深了些,没出血,因为林檎用灵力飞快地将血肉包裹住了,只是这终究治标不治本。 那捣药杵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至寒之气,一波又一波地打在三秋月的肉身之上,再侵蚀到识海之中,识海已经千里冰封。 林檎的灵体无处可逃,只能被动地被这寒气侵蚀。 尽管血气被她裹挟着不外溢,但到底还是有血腥之气漫出来,而头顶阴影投射,夔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寒冰床站到了她跟前,眼睛半闭着,神色有些恍惚。 历世泽眼疾手快地闪身过来将他制住,随后厉声朝着林檎喝道:“出来。” 他抱着夔然飞快地冲了出去,林檎茫然地抱着药钵跟了他后面,紧接着,她就看到夔然的皮肤一点点变得灼红,像是火焰的纹路从他脸上一路蔓延,直到历世泽将他重新放回寒冰床上。 火焰纹路如潮水般褪去。 历世泽将他放稳之后,回身看着林檎说道:“你就留在这床上捣药吧。” 夔然此时昏迷不醒,但从历世泽屈肘制住他的模样来看,是用了劲的,林檎应了一声,抱着药钵就坐在了床上。 随后历世泽松手,夔然快准狠地一口咬在了林檎的手背上。 “眼下只能先这样了,他没睡醒就被你的气血吸引到,忍忍吧。”历世泽淡漠地叮嘱了一句后,走回了密室。 林檎除了忍着还能干吗? 她当然不可能什么也不干,夔然这睡得正迷糊时被半灵之体的气血诱惑到,以至于失了神离开了寒冰床,这可以说是一个机会。 由着他啃在手掌上吸血,林檎另一只手探向他的胸口。 而等她刚刚触到藏着穹顶之幕的衣袍上时,突然眼前一黑,哐啷一声,药钵砸在了寒冰床上,金丹咕噜噜滚了出来,而林檎已经晕了过去。 - 天地为熔炉,造化做工匠,而大道阴阳则是这熔炉之中的炭火,而修者则是那一块铜。 林檎恢复意识时,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但她感觉到自己在被烘烤着,耳边似乎是火焰悦动的声音,炙烤的疼痛直接作用在灵体之上,林檎猛地想起了师父曾和她说过的熔炉一说。 她此时就如同身处熔炉,灵体像一块铜,即将被烧到可锤炼之际。 林檎伸出手,触到的是一片虚无,周围的温度仍然升高。她猛地想到了夔然身上的火焰纹,难道说自己误入了夔然体内? 可不应该,若自己误入,那么以夔然的性子,断不会留自己存活至今。 她听到自己的脑海里正在叫嚣着痛苦,她感觉到灵体在走向极限,可她没有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运转灵力,大小周天轮转,保持清醒。 当! 当当! 三声钟声突然响起,像是锤在了林檎的脑仁上。 她不知道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州城,傅燃关掉了屋内的供暖,抱着自己留下的肉身出了房间。 他怀里的人此时已经在呲呲冒着热气,皮肤上蔓延起了整片整片的火焰纹路。 “不会是要熟了吧?”傅燃抱着她到了院子里,如今不供暖他也不虚了,毕竟怀里有个大暖炉。 当然林檎不清楚,也无暇清楚。 那三声钟声之后,林檎的灵体便受了一击,那一击如同天外之力,几乎将她打的灵体溃散。而没等她凝实灵体,第二击已经到了。 这一声伴着梵乐而来,慈悲之音。 如果说第一击是要将她打散,那么第二击便是要将她锤实,只是无论意图如何,打在林檎灵体之上的痛苦都是相似的。 她只能维持住不多的意识,不让自己再次昏迷。 第三击很快就到了,伴着疾风,也裹着骤雨,林檎只觉置身于狂风暴雨之中,飘零无处,无法安身。 灵体要散了!林檎一个激灵,旋即聚拢灵力,裹住灵体,一圈圈用灵力将自己缠紧,她意识已经有些混沌,仿佛灵体已经散作一滴散沙般,可她知道没有,也不能放弃。 第四击夹着滚滚雷鸣而来,一道闪电破开了黑暗,在那一瞬间,林檎看到了四周的环境,是那穹顶之幕一般的玄妙色彩。 她顿时了然。 只是这一击将她灵体揉搓锤炼,锤得是意识四分五裂,她能看到青州城的全貌,能看到仰山一派乱象,能看到死寂的青山大宗,也能看到山洞里夔然叼着三秋月的手掌不放。 林檎运转灵力,死死维系住灵体的完整性,绝不认输。 夔然还在毫无节制的吸血,三秋月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些青灰色,这剧肉身快要坏掉了。林檎敏锐地感知到了外面肉身的衰竭,但她却抽不得身去,因为第五击已经到了。 第八十八章 无嗔 这一道雷是火,也是烈阳。 将这方寸之间照得通亮,万钧之力捶打在林檎的灵体之上,她咬着牙不肯投降,尽管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但她依旧死撑着,将灵力凝实为丝,结成网,死死兜住全身。 足足九下,这来自穹顶天道的锤击,足足九下。 然后林檎大概就是这千百年来,道门破境速度第一人,当然此刻她并不知情,因为她被另一件事吸引走了注意力,那就是,三秋月的肉身差不多成了人干。 奢望一介魔头守住底线是不可能的,于是三秋月被吸干了,滴血不剩。 历世泽听到动静赶出来,也不过是眼疾手快地接住快要滚落在地的金丹,随后一抄药钵,将金丹重新放了进去。 夔然还在睡梦中,察觉到嘴下的人已经没有价值,他便再次躺倒,陷入沉睡。 历世泽单手抱着药钵,另一只手将三秋月的尸体给拎到了一边,信手一丢,随后抬脚回了密室。 - 青州城上空,天地变色。 一时间乌云漫天,雷电交加,。 林檎于傅燃怀中睁开眼时,下一瞬间,傅燃已经丢了林檎在地上,起身拔腿就跑回了屋里。 随后哐啷一声,门被关上,他听到自己脑中一直有警报在响,一道冰冷的机械声重复地在告诉他,“高危,请宿主尽快躲避回安全屋内。” 雷声越来越近了。 然而第一道雷打下来时,并没有打在院子里的林檎身上,它劈开了笼罩在青州城上空的乌云,直叫霞光披洒而下。 林檎沐浴在霞光之中,丝毫不觉得刺眼。 “可惜了,没偷到。”她轻轻说了句。 【可惜什么可惜,你这破境速度如此之快,想要直接杀了夔然都不是难事。】韶华的声音有些兴奋。 “你兴奋个什么劲?”林檎有些丧气,但她立刻拔剑而出,展臂朝上一挥,剑气打向劈砍而来的第二道雷。 轰声震天,傅燃躲在屋内,感觉地都震颤了一下。 青州城的百姓们早就躲回了家,在感受到这股子地震后,更加是将门堵得死死的,一点好奇心都不敢有。 林檎虽然有些沮丧,身体状态却很好,灵体虽然有些破碎,可那穹顶之幕里的九下锤炼,抵得常人悟道百年! 这也是她能短短数日便能几度破境的原因。 入归墟·无嗔要受雷击,这还是林檎第一次听说,毕竟在她之前,其他修者可没这份待遇。这雷青紫交接,让她不得不质疑,是不是穹顶之幕在夔然身边待得太久,以至于沾染了他的魔息,使得自己这一进一出后,破境都遭了殃。 当然这些事她目前都无从查证了。 第三道雷下来时,林檎直接一个展臂后滑闪开,却没想那雷还带追踪的,直接劈在了林檎身上,好在之前的灵力网兜就没散去,堪堪和它抵消,几道余波从她身上震开,震得院子口的垂花门都哐啷倒了一地碎砖。 在傅燃的哀嚎声中,她凌空站稳,一低头就看到了脚底的木质地面就被雷劈了个粉碎,底下的布局瞧个大概。 稀奇古怪的东西摆了一屋,中间的空位想必就是那个猛禽的窝了。 她来不及细看,脚踩菩提枝一跃而起,手中握住双剑,直接迎着第四道雷炸开在空中,磅礴的气劲一圈又一圈地扩散开,在霞光之下,熠熠生辉。 林檎原以为,九道雷就是极限了。 可她没想到在自己接了九道雷之后,第十道雷不期而至。 是金色的炸雷,直接轰在了林檎的头顶,头发丝都焦黑了,能嗅到糊味。她抬臂,舞出剑花,踩着菩提枝继续拔升。 第二道金雷快要劈到她时,她已经跃到了云层之上,那金雷一个折返而回,林檎瞬间抬起韶华与之相交,电光火石之间,她一个闪身屈肘,将那金雷打偏了去,使得它直接撞在了穹顶之上,天地骤然变色。 原本铺满青州城上空的霞光虚晃了一下,烟消云散。 紧接着,林檎便看到了第三道金雷,她看到那金雷自穹顶而生,霹雳火花叫嚣而来。她此时不光是灵体疲惫不堪,就连肉身也开始有些颓势。 绝不能被这道雷劈中!林檎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于是她脚下菩提枝爆发出力量,顷刻间便出了千里之外,只是身后那金雷紧追不舍,眼看着就要劈上来了。 轰的一声。 天上炸开了一朵金色的花,林檎双剑一个反身交错,与那金雷相交,无数霞光在这一瞬间再回天地之间,这一次,夹着蓬勃生机,霞光所到之处,万物生长,谷物茂盛。 而原本林檎脑海中一直紧绷着的那一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她仍死死握着剑,但整个人却向后倒去,菩提枝俯冲而下,骤然生长扩大,将她坠势截住,托着她继续逃窜。 因为身后第五道金雷已经来了。 林檎的意识已经劈得七零八落,皮肤上溢出了丝丝点点的血迹,识海之上一片焦黑,灵体侧卧在枯草之间,不停地抽搐。 若她再受一次,那么必死无疑,更遑论破境了。 就在那金雷要打在林檎身上时,一声龙吟响彻天际,随后一道玉色的锋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中了这金雷,两相一抵,震得林檎被掀翻,从菩提枝上掉了下去。 没有摔落在地,踩着巨大纸鸢而来的九尺玉,闪身将她抱住,随后展臂伸手,接住了盘旋而回的止水。 潜龙又是一声长啸,盘旋而上,迎着那第六道金雷就冲了。 “谢谢……”林檎乍一下被抱住,还没反应过来,她视线有些恍惚,抬着头看向来人,才认出是九尺玉,“阿玉。” “睡吧。”九尺玉垂头,神色温和。 其实不用他说,在看到他之后,林檎便心头一松,侧头昏了过去。 尔后三道金雷都被潜龙连扑带吃地消灭了,天色再一次恢复正常,霞光散去。 青州城的百姓们等了许久才敢出门,有务农的一出门,便惊喜地发现自家田里的作物都成熟了,或颗粒饱满,或长势喜人。 于是百姓们难得地感谢了一下苍天,将其归之为上天福泽,纷纷朝天叩拜。 第八十九章 潭谷 九尺玉抱着林檎,盘腿坐在纸鸢上,纸鸢高高地浮空,潜龙则绕着纸鸢一圈圈地飞,头还时不时探过来蹭了蹭林檎的脸颊,显得格外亲昵。 灵宝一般都会直观地表露主人的想法,见它一蹭再蹭,九尺玉面无表情地抬手就是一掌,打在了潜龙的龙头之上。 潜龙似乎委屈了一下,化作金光,没入了九尺玉的袖口,凝成金线缠绕。 九尺玉垂头看着怀里这个狼狈的人,有些怜惜地抬手替她散去一身灰尘,细细清理焦黑的长发,只是他清理掉焦黑的那一部分头发后,原本林檎一头浓密齐腰的长发便成了齐肩短发。 “……”九尺玉神色有一瞬间凝滞,带着些心虚。 这一段时间,九尺玉一直都和阮清清、姜从游在一起,他们走的是和林檎一个路线来的青州,只是他们走的是陆路,并没有御风飞行。 这是九尺玉和林檎商讨后的结论,一方面节省灵力,加快阮清清和姜从游伤势的愈合,另一方面希望能追踪一下清平教的痕迹,顺便了解一下如今散修的境况。 毕竟如今各宗都多少出了些事,而清平教更是一颗毒瘤,最喜欢寄生于俗世之间的毒瘤。 从三圣宗一直往西南走,要经过潭谷。 潭谷是除了几大宗门之外,最大的一个修者据点,也是散修们的集市。在此地,凡人受散修们庇佑,却又不受其管辖,通常是和他们和睦相处。 往常,潭谷中会有数目非常之大的散修在此地传法论道,可如今,当九尺玉三人入潭谷时,却发现大街小巷往来的只有凡人,转了几圈都并未见到修者踪迹。 因着想要打探消息,于是九尺玉先安顿了两位伤者入住到客栈休息,随后他就出门了。 街市里隐约能闻到血腥味,在不久之前此地应发生过冲突,但见百姓都面色如常,九尺玉微微皱眉,手指一展,摇着止水便走近了个摊子。 摊主是个卖胭脂的妇人,微胖,面容和蔼,一见九尺玉过来,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大人要买些什么?可是给家里小娘子挑选,可有心仪的花色?” 见九尺玉耳尖微红,妇人便掩嘴笑道:“看大人这样,想来是给心仪的姑娘挑选了,姑娘平时喜好什么?让我来给大人掌掌眼可好。” “喜欢……”九尺玉垂眸看了一眼摊位上一罐罐的胭脂,踌躇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她喜欢些什么。 妇人瞧着他吞吞吐吐,有些拿不定主意,看着九尺玉的神色都带了丝怜爱,说道:“大人这样可不行,不知道心仪之人喜好,那要如何讨她欢心呢?” 说罢,她伸手取了一罐递向九尺玉,罐中胭脂颜色是极漂亮的水芙蓉色,妇人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夹着片糯米纸,指腹隔着糯米纸沾了沾胭脂,随后抬手伸到九尺玉身前,示意他看。 那罐中胭脂浸染到纸上后,要比在罐中时略淡一些,可色泽更秀美,微微带着香气。 “大人若是拿不准主意,便挑选这个吧,这个花色适合小姑娘,看大人年纪不大,想来心仪之人正是水芙蓉一般的年纪。”妇人笑意盈盈。 九尺玉嗯了一声,开口道:“那就这个吧,我出门出的急,没带银钱,玉佩可以吗?” 他从怀中取了一枚暖玉玉佩出来递给妇人,那玉成色极好,一看便价值不菲。 妇人忙连连推辞,脸上却还是堆着笑,大概是实在喜欢九尺玉,口中说道:“不值当,不值当,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若大人喜欢,送您也不是不可。” 九尺玉坚持,伸手将玉佩轻放在了摊位上,随后说道:“这位婶婶且收好。” 这句婶婶一出口,那妇人已经眉开眼笑,活像是看到亲儿子,她欸了一声,低头将胭脂用一个纸盒装好,又七七八八拿了一堆胭脂口脂放进去。 这一纸盒也算是装了个满满当当,妇人一手摁着盒子,一手托着它,递到九尺玉身前。 “这位婶婶,我有些话想问您,不知您愿不愿意告知。”九尺玉接过她递来的纸盒,轻声说道。 在这位妇人眼里,眼前这位丰神俊朗的高贵公子,端正有礼,修养得当,声音有如环佩玎珰,如何不叫她心生好感,于是她忙应道:“大人您尽管问,若是我知道的,一定替您解惑。” 九尺玉便压低声音,微微朝前倾了身子,头探过了小谭的摊檐,说:“潭谷原先不是有很多仙长吗?怎么如今一个都不曾见?” 这话一出口,那妇人脸色骤变,忙抬手捂住九尺玉的嘴,后觉僭越,便改为拉住他的衣袖,“大人,这话以后不要同别人问起了,问不得。” “可能和我细说?”九尺玉面露忧色,言辞吞吐:“好叫婶婶知道,我那位心上人,便曾是驻留潭谷的修者,可我已经许久都联系不上她了。” 妇人见不得他忧色忡忡,左右望了一眼,拉着他绕过摊位往另一边走,临走还转头冲着隔壁摊位的大叔喊了声:“老张,帮我看一下摊位,这位大人渴了,我去给他取点水喝。” 那边一脸憨厚的老张笑呵呵地应了声是,摆摆手示意她尽管去。 妇人拉着九尺玉一路穿过大街小巷,最后进了一间宅子,看样子是她的住所,家中有老人在晒太阳,见了他也是笑呵呵地朝着他挥了挥手。 九尺玉欠身回礼,那妇人便更中意他了,端方公子谁又不爱呢? 于是她将九尺玉一路带到了一间十分小小的矮房前,走上前去将门上的锁打开后,伸手推开了门,扭头对他道:“大人您仔细些头。” 说罢,便俯身进去了。 九尺玉跟着俯身走了进去,一抬头,便看到了正南方位摆着个神龛,那神龛是曾经在东都见过的模样,里面供着一尊手执拂尘的黄黑格神像。 神龛里插着三炷香,已经燃尽。 妇人转身,深吸一口气,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对九尺玉开口说道:“大人,并非我要如此躲闪,实在是这些话不能在外面说。” “还请婶婶细说。”九尺玉朝着她合手一揖,是大礼。 妇人忙托起他,娓娓道来。 第九十章 飞来横祸 I 清晨,当第一束光照射进潭谷小城里时,突然就在城南爆发出了第一声惨叫。 尔后这惨叫迅速蔓延至全城,惊醒了潭谷里的人们。 随后走出家门的众人便惊恐地发现,仙长们疯了。 起初是仙长们凌空对阵,可那失去理智的几个仙长显然修为要更高深一些,他们提着剑一路砍杀,直叫其他仙长无力反击。 鲜血漫天喷洒,凡人们趋利避害,早就躲回了家里,可他们没料到的是,当仙长们无暇去周全底下凡人时,真正的灾难才算开始。 最开始屋舍崩塌,是因为其中一位白袍仙长的剑气,他一剑扫向那蓝袍修者,想要阻止他的前进,但那蓝袍修者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只见他手腕一震,挽了一个剑花后,便横在胸前弹飞了这道剑气。 那道剑气最后落在了底下的一间屋子屋顶上,顿时声响震天,瓦屋瞬间坍塌。 “爹爹!”有幼儿在哭喊,显然是自家爹爹被压在了废墟之中。 他嚎啕大哭时,附近有人冲了过去,一把抄起他就飞快地逃离了废墟,也顾不上去救废墟里的人了。 其他人纷纷逃窜,既然家中已经不再安全,那显然就是逃出潭谷的好。 一时间,汹涌人潮拥挤在城门口,可越是着急,便越是水泄不通。 再朝头上望去,仙长们缠斗得不亦乐乎。原先只是七八个仙长,如今倒演变成了数百人的混战。 刀光剑影,术法绚烂,时不时还会有剑气或余波误伤过来。 处处都弥漫着血腥味,街市里的屋舍成片地倒塌,入耳皆是轰隆声与痛哭,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渐渐地,那些仙长们因为战势胶着,已经完全不会去顾忌身下的凡人了。 第一个倒下的,是守城门的那个老丁头。 如今潭谷没有皇帝,仙长们平日里也不管辖庶务,于是守城便成了个自发的活,算到老丁头身上,他们家已经有了三代人守城门了。 他平日里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自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眼下自然也就不愿意跟着众人逃离,他儿子丁守成在城门口疏导百姓,他也就带着孙子满城跑,来引着一些和爹娘走散的孩子有序地去城门口。 彼时老丁头左手抱着个扎着冲天髻的娃娃,右手牵了个半大孩子,正朝着人群走去。而就在他刚拐过一个街角时,一时间红光漫天,头顶一道巨大的法阵被顶上仙人一掌轰开后,带着破风声一截截压向地面。 “阿耶,快跑啊!”他怀中的孩子感知敏锐,指着半空中,奶声奶气地喊道。 然而凡人的反应能力如何能及仙人法阵? 老丁头明白是难逃一死,于是右手先提着那半大孩子朝前一甩,随后将怀里的娃娃一同给扔了出去,边扔边喊自己的孙子小丁,“宝儿!接着!” 小丁原就离得不远,听了喊声后松开两手牵住的孩子,下意识反身朝前一扑,这一扑堪堪接住抛过来的娃娃,而那被甩过来摔得灰头土脸的孩子甚至顾不上哭闹,求生欲使得他不顾疼痛,麻溜地爬起来就往小丁身后跑。 轰! 随后只听得一声巨响,小丁瞬间被一股狂浪掀起,他双手抱紧怀里娃娃,就地翻滚了好几圈后,听到身后人群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远处,那道猩红的法阵直打得土地一寸寸裂开,尘沙飞扬。 小丁就那么抱着孩子,直愣愣地看着那裂开的泥土,他怀里的孩子似有所感,先嚎出了第一声:“呜呜,阿耶!” 人群里开始有人在低声啜泣,在仙人面前,他们是如此渺小。 而恐惧是会扩散的,有了第一声哭泣,旁的人便控制不住了,有人哭喊,有人叫嚣着要为老丁头报仇,可无论他们这边有何反应,顶上的仙人是一概不知的。 想来就算知道,也不甚在意。 因为在这惨剧发生不过几息后,一道气劲在天空中荡出了一道水波似的纹路,随后便是一群人被便掀翻在地,口鼻流血。 小丁犹自抱着娃娃,他木讷地起身,朝着那裂开的土地走去。 “阿耶,你在哪儿,阿耶?”小丁挥散面前的灰尘,扯着嗓子喊他,然而烟雾散去后什么也瞧不到。 原来那法阵打裂泥土后便消散了,地底的泥滚成一团,纵然人还活着也肯定是埋在底下了。 他回身走向人群,将娃娃放在地上,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说道:“小宝儿,你且先去找爹娘。” 随后便翻身冲向那土坑,只是那娃娃却不肯走,倔强地蹒跚着步子,想要追上他,口中还唤着:“阿哥。” “阿哥,你慢点,阿哥,你等等我。”娃娃连滚带盘地追他,娇嫩的手掌擦在地上,破了皮,却不会再去哭闹了。 小丁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他一心只想去找阿耶,他不信阿耶会死。 他飞快地跑到了那法阵打出来的大坑前,纵身跳了下去,随后便赤手空拳地刨着土,边刨边喊着:“阿耶,你坚持住,我这就救你出来。” 泥沙飞舞间,他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小豆丁,娃娃支棱着小短手,跟着小丁一起刨土,头顶的冲天髻一晃一晃地,奶声奶气地喊着:“阿耶,我们这就救你出来。” 可人力有穷时,小丁的手渐渐地就破了,开始流血,而一旁的小豆丁也开始有些气虚了,怏怏地坐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落。 没等小丁绝望,他身边便又是几声砰砰落地声,渐渐地小丁便看见多了好些人往坑里跳,都是些力气大的男人们,他们或是带着家伙事,或者是干脆就拿着些锅碗瓢盆。 其中一个络腮胡走过来,俯身抱起小豆丁后转身递给外面的妇人,再回身拍了拍小丁的肩,说道:“你爹在帮我们的老子娘,那你阿耶就由我们一起救。” 顶上妇人叮嘱了几句后,带着孩子先走了,跳下来的青壮们便热火朝天地开挖。在场的人无一不在想,老丁头身子骨硬朗,肯定还能救回来。 他们这儿的气势直逼得天上的仙人们也为之侧目,只是这一侧目反倒是惹了事,那癫疯的几个仙长,提剑就是几道剑气打向地上这大坑里,有人躲闪不及,便当场毙命。 命要紧,小丁不能让别人跟着自己送死,于是挥着鲜血横流的手,厉声喝道:“不救了!不救了!都给我走啊!” 第九十一章飞来横祸 II 小丁眼睛充血,眼底满是血丝,他拼了命地朝着四周的人挥喊道:“你们快逃!快逃啊!不要管我了!快逃!” 头顶是不知什么时候会发疯的仙长,而土坑里是遍寻不到的老丁头,原本一腔热血的青壮们有些哑火,谁也不敢托大,可谁也不愿留下小丁一人。 络腮胡大步过来,一把架住小丁,说道:“要走一起走!” 小丁摇摇头,挣扎着从络腮胡手里脱身,声音却十分冷静:“我阿耶在等我,我不能让他在这里等死。” “你们走,赶快走,留下个铲子便是大恩大德,来日我丁家必当涌泉相报。”小丁又恳求道。 可其他人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留下送死呢,就在他们互相都不能说服对方,两厢僵持时,天边突然出现了一道银光。 那银光以点化面,一个横扫,铺洒整个潭谷上空,最后银光化成了漫天星子,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 那星子落入人身体便消散了,底下的人朝天望去,目光呆滞,一看便失了魂。 而天上的仙长呢? 原本缠斗着的仙长们,突然就止了势,全都傻愣愣地凌空,像是牵了线的木偶一般,缓缓落了地。 小丁是最先从这失神中清醒过来的,他刚想蹲下来继续刨土,就见一个大腹便便地华服男子踱了过来,遥遥望着小丁说道:“别费神了,孩子,底下没有活人了。” 他身后还跟了一票人,都穿着黄黑格道袍,怀中斜抱拂尘,神色悲悯。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小丁警觉地起身,挡在了络腮胡身前,厉声问道。 而随着他这一声,一旁原本都痴傻着仰天的青壮们也纷纷苏醒过来,神色戒备地围拢在小丁身侧,手中家伙事尚带着土,纷纷架在身前。 “吾乃清平教东都坛主,吾教星神预见潭谷有难,特意令吾协教众前来相助。”那人正是匆匆逃离东都的柳珏,只见他神色中悲悯一起,大跨了几步,上前握住了小丁的手。 原本戒备的小丁陡然被这么一接触,眼神顿时涣散开,身形摇晃。 柳珏随即面色慈祥,声音沉痛:“这孩子怕是悲伤过度,你们且扶好他,莫叫他摔着。” 一旁的络腮胡扭头,果然就见小丁摇摇晃晃地眼看就要朝后倒去,忙侧身将他扶住,随后转头质问柳珏:“这位道长,若你们是来相助我潭谷百姓的,那这么些仙长要如何处置?” 他神色中有些怨气,声音都尖刻了些,以他们凡俗之身,是奈何不了那些仙长的,更遑论报仇。 柳珏温柔一笑,侧头看他,“吾教星神慈悲为怀,自然是要助潭谷百姓到底。” 随后他宽袖一震,气势恢宏地大声道:“入吾教者,便不用受这些修者桎梏,若你们信仰清平教,那么清平教便会还你们一个朗朗乾坤!” 看着柳珏这满身横肉的,声音却是铿锵有力,颇具感染性。 而随着他的说话,一旁的教众人便分了一拨人出来,手中拂尘一摆,锋芒毕现,那些尚呆愣着的修者便一个接一个地倒地。 一时间遍地鲜红。 青壮们面色青白,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后,再看向柳珏时,已经有了些畏惧。 柳珏这一手不仅仅是斩杀修者,清理后患,也是杀鸡儆猴。 那些动手的教众们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把在场的数百名修者尽数清理,且在灭口之后并没有收手,而是屈身以手直取丹田,刨了些金色的圆丹出来。 凡人们不知情,只觉血腥且强大。 与此同时,柳珏身后其他教众们则各自捧着神像并列开来,只见柳珏收袖拢在身前,朗朗开口:“若尔等愿供奉吾星神象,可上前自取。” “取神像时,心怀虔诚,双手接过即可。”柳珏唱念做打,一套下来,他面前的众人都神色戚戚。 能瞬息之间料理了那些遥不可及的仙人,这般手段又怎容得他们拒绝?青壮们背脊生寒,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这群人中唯一有些刺头的小丁,此时晕在络腮胡怀里。也算是柳珏慧眼,能一眼看穿主心骨是谁,料理了主心骨之后,余下的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一阵沉默之后,有第一个人走上前。 这便算是开了个头,余下其他的人再上前就没了心理压力,他们各自从教众里捧了一尊星神象回来,面上多少都带着些卑微的诚挚。 “既然大家都愿意供奉吾神,那潭谷便在星神庇佑之下,往后若有修者入城,吾教必当助尔等剿之。”柳珏不会术法,所以是由他身后的教众们一扫拂尘,随后便是无数道光没入人们捧着的星神象中。 神像流光溢彩,瞬间便带了些威压。 这威压使得青壮们跪了一地,络腮胡抱着小丁,所以顺理成章地没有上前,但柳珏却笑呵呵地摆了摆手,马上有两个弟子捧着余下的两座神像过来。 “吾神慈悲。”柳珏朝着他微微倾身。 尽管他这一身肥肉撑得他这华服格外臃肿,却依旧不堕威严,更何况他还一派柔和。络腮胡朝着柳珏躬身,愿领神像,于是捧着神像的弟子便站在他身侧,算是替他暂捧。 原本逃出城的老弱妇孺们渐渐地都被清平教的弟子们给接了回来,而城中那些血腥的场面早就被清理干净了,甚至连屋舍都由教中弟子们给修缮了一翻。 没见过他们雷霆手段的妇人们自然是纷纷朝着柳珏行礼道谢,而后一见自家汉子都捧着神像,一番追问清楚后,更是十分高兴地要捧回家去。 青壮们当着柳珏自然是不敢说什么,只是这之后回到家中,还是同妇人们讲清楚了当时所发生的事。 虽然在妇人们耳中听来是有些惊悚,但清平教解了潭谷之难,那便是恩人,既是恩人,那么供奉在家里也并无妥当。 就这样,清平教理所当然地在潭谷扎根了,在潭谷百姓看来,与仙长们共存和与清平教共存,其实是没什么差的,左右凡人是没有选择的。 但好在清平教也并无什么凌虐百姓的行径,不过是督促百姓供奉神像而已。 只是这之后,教中弟子便时常会叮嘱去总坛上香的人们:切莫要与修者来往,修者如今都藐视凡人,喜欢大开杀戒云云。 这一日日地积累,也就造成了如今九尺玉面前这妇人谈修者色变了。 第九十二章 逃离 梆梆两声,虚掩着的门被敲了两下。 妇人一个激灵望去,收了声,示意九尺玉往里站些。 “谁?”她缓步朝门走去,轻声问道。 “安媛,外面有道长来了。”是个老人的声音。 妇人明显神色一慌,换了声阿耶,然后打开了门,进来的是方才在院子里就见过的老人,他拄着拐杖,蹒跚着小心地一步步走进来。 “阿耶,他们来做什么的?”妇人赶忙屈身搀扶着他。 老人看了一眼九尺玉,满是皱纹的脸有些担忧,对妇人说道:“先送这位大人走吧,来的道长气势汹汹,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九尺玉皱眉,手指一打,便开了玉扇。 然而不等他说话,妇人便朝着老人点了点头,随后放开搀着老人的人,转身走过来,拉着九尺玉就往神龛下走。 神龛下有一块颜色微暗的木板,妇人弯腰拉开了木板,随后叮嘱道:“出去后,切记不要再同人提起这些。” 九尺玉看着她,言辞恳切:“是不是我给你们惹麻烦了,我可以留下来解决他们。” 妇人却摇了摇头,推着他进去,“大人您不必担心,道长他们并不会为难我们,您快走吧,被发现了您再脱身就难了。” 九尺玉被推着下了地道,回身看她,再三确认道:“他们是否会伤害到你们?” 老人已经缓缓地走了出去,想来是去应付外面的道长了,妇人再次点了点头,对九尺玉肯定道:“道长他们不会伤害百姓的,他们只剿仙长,所以大人您快走吧。” 九尺玉的眼神微微一震,她看出了自己的身份,却一直没有戳破。 妇人推着他走了几步后,赶忙放下了木板,随后,九尺玉就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匆匆离开了。 地道是寻常家里存放酱菜之类腌物的地窖,但有一个出口,地窖里点着油灯,闪着微弱的光。 九尺玉合扇快步走出了地窖,一出来,便发现这地窖另一边是比较僻静的死胡同,一角零零碎碎地堆着些杂物,看来少有人来此。 尽管那妇人一再强调清平教不会伤她,但九尺玉却仍放心不下,于是抬手一张隐匿符贴好,一个闪身踩着纸鸢凌空折返飞了回去。 这死胡同离妇人的家并不太远,没多时九尺玉就已经到了庭院上空。 底下一片寂静,别说道长,就连妇人和那老人也不见了。 匆匆落下,九尺玉单膝着地,伸出手掌摁在了地上,随后就见他掌心灵力汹涌而出,袖摆上潜龙晃动了一下龙尾,鱼贯而出,漫成了一地金光。 那金光铺开之后,便升腾成了淡金色的雾。 九尺玉拂袖起身,抬脚走进这雾里。他闭眼凝神,随后便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只见他睁开双眼,展臂凌空一握,那金色的雾如狂风骤起散开,这庭院里的障眼法便被破了。 一角歪倒着那老人,嘴角溢着血丝,双目紧闭。而院门口横倒着的妇人,眼睛瞪圆,胸口开了一朵血花。 九尺玉忙飞奔过去,一把将她托起,随后掌心覆盖在她胸口,灵力源源不断汇入她心脉之中。这边护住妇人心脉之后,九尺玉抬头看向那一角的老人,手臂随之一震,潜龙汇聚龙形后直接将老人裹在了身体里。 那妇人咳了一口黑血出来,勉强睁开了眼,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不是责怪,而是神情惊恐地叫九尺玉快走。 “莫慌,莫慌。”九尺玉缓声安慰他,手掌再度覆上她胸口,灵力蔓延,“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们。” 妇人又咳了一声,摇摇头,抬起微凉的手握住九尺玉的手腕,“大人,他们要抓你,你快走吧,谢谢您救我一命。” 九尺玉敛眸,并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一角的潜龙,它朝着九尺玉晃了晃尾巴,老人尚有微弱气息,得潜龙护佑,目前无碍。 两人的伤都不是很重,也就妇人胸前的血迹有些骇人,或许是清平教人觉得两个老弱妇孺不堪其用,随随便便便处理了,也幸得九尺玉回来得及时,这才没有酿成惨剧。 担心清平教的人去而复返,九尺玉想带她们暂避锋芒,便垂头问道:“婶婶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妇人点头,声音有些虚弱:“我女儿女婿……他们,还在客栈做工。”一问下来,居然就是阮清清他们落脚的客栈,实在巧合。 于是,九尺玉便驱着纸鸢直奔客栈,身后潜龙小心翼翼地腾空,生怕晃着身体里卷着的老人。 阮清清的伤比姜从游的要轻,加上服了药,没多久就行动自如了。于是她撑着窗沿一翻,斜坐在窗台上,窗外街道上车水马龙,红尘滚滚。 侧头看回屋内,床榻上躺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师父,阮清清悲从中来,叹了一声。 他们进城时,为了遮掩身份,九尺玉还特意使了潜龙化作一套马车,驮着三人进城落脚,只是他这一出门却是大半天未归,难道还是露了踪迹? 天气已晚,阮清清不免为其担忧了起来。 而就在她这边心生忧虑时,外面街市里突然就戒严了起来,有数目不少的道人穿梭其中,那沿街的摊贩们见了,便纷纷收了摊走人,行色匆匆,似乎是并不打算摆夜市了。 两侧街道上的店面也都匆匆合了门,阮清清皱眉,探身去看,还没瞧得仔细斜,就听得屋门被轻轻敲击了两下。 随后,一阵风送了进来,门被推开了。 门外无人,但木质楼阁响起了轻微的一声嘎吱声,有人进来了。 阮清清神色一紧,手掌一翻,那秃了毛的拂尘便握在了手里,然而没等她发难,那人先露了身形,是九尺玉。 他怀里抱着个妇人,气色不大好,身后则跟着个等高的龙,金色的龙体中能隐约看到有一个耄耋老人斜躺在里面。 “她们受我牵连,受了些伤,留他们在自己家中不安全,我便先带她们过来了。”九尺玉简略地朝着阮清清阐明情况后,继续说道:“我已探得清平教在潭谷中积威甚重,甚至乎,这潭谷中散修都已经被他们屠戮干净,若放任下去,只怕要成大患。” 也就是说一时半会儿是不能离开潭谷了,阮清清迅速提炼要点,随之朝着九尺玉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尽管她不认识柳珏。 第九十三章 遗忘 屋内唯一的床上如今躺着姜从游,于是阮清清摸了摸自己的神机囊,在九尺玉微诧的目光下,从里面掏了两张木榻出来。 九尺玉一脚轻拨,便把屋子中央桌椅给扫到了墙角,阮清清一手一张木榻,轻拿轻放,帮着九尺玉安置好了这两个伤重的病患。 这边事了,九尺玉便转身下了楼。 他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妇人名为安媛,那么想要找她女儿女婿,也就更方便些。 此时一楼的大堂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只零星几个伙计在扫洒,见了九尺玉下楼,比较勤快的便帕子朝肩上一搭,一路小跑过来了。 “这位大人,您是要用晚饭吗?”伙计年纪不大,笑脸相迎。 九尺玉看向他,缓声问道:“小哥,问个事,安源婶婶可认得?” 伙计先是想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没听过,大人问起这人,可是有什么事?” “劳烦小哥仔细想想,她女儿女婿该是在贵店做工的。”九尺玉皱眉,补全了一些信息。 伙计迟疑了一些,拉长音道:“噢……若说安姓,我家掌厨便是安姓,只是清姐母亲早逝,大概同您说的并不是一个人。” “那……小哥口中的这位清姐,可否为我引荐一下。”九尺玉凝神去看那伙计,他身上并无咒术痕迹,而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想来也用不着说谎。 伙计应了一声,随后就领着九尺玉往后院走,边走边说道:“大人客气了,谈不上什么引荐,眼下清姐肯定是收了工得了闲的,我带您去就是了。” 九尺玉道谢,跟在他身后。 这伙计也是个自来熟,和九尺玉聊了起来,“大人找这位安媛婶婶是寻亲?” “是,也正是听说她女儿女婿都在贵店做工,这才入住贵店的。”九尺玉从善如流。 伙计咦了一声,怪道:“可清姐母亲的确是早些年就过世了。” “小哥,不知这位清姐全名是?”九尺玉追问。 伙计没什么心眼,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地向九尺玉介绍了个清清楚楚。 这清姐名为安照清,如今是客栈后厨里的掌厨,厨艺极好,也算是潭谷小有名气的大厨了,而清姐的夫婿唐铭远则是客栈里的账房先生,为人温和,是个好相处的人。 去后院的路没多远,一进院子,伙计倒是机敏地先收了声,转头小声对九尺玉说道:“清姐不大喜欢同客人打交道,您要不在这儿等等,我先去知会清姐一声?” 九尺玉摇了摇头,同样压低声音,说:“不妨事,小哥去忙吧,我一个人过去便好,多谢了。” 见他坚持,独自走进了院子,伙计便也就随他去了,回头瞧了几眼后,一路小跑匆匆回了前堂。 说是后院,其实是一座单独的院子,大概是用作客栈的伙房和闲暇时休息的地方。此时天色已经昏黄,庭院四角各挂了一盏灯笼,灯火影影绰绰。 院中有一方池子,池子不小,中间立着座假山,假山后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抱怨声,“累死了。” 彼时安照清正弯着腰在池边净手,随意拨了拨水后,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支着手朝向自家夫君撒娇道:“我不管,今晚回家我可不做饭了。” 唐铭远原本倚着墙,单手托着个帕子,见她洗干净手了,便站直了身子,温柔地垂头帮她擦手,边笑道:“辛苦娘子了,回家给你揉揉肩可好?” 安照清跟着笑道:“不好,做饭一事可不许再耍赖。” 两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同时大笑了起来,安照清的笑声极为透亮,听得九尺玉一愣,心中五味杂陈。 他有意漏了脚步声,那边的笑便骤然收住,两人齐刷刷地转过头。 安照清转身看向来人,眉头微皱,“这位客人,此地是客栈私人后院,若是有什么事在前头找伙计便可,这儿是不招待客人的。” 她身后的唐铭远则抖了抖有些湿的帕子,转身搭在了一侧的挂绳上。 九尺玉皱了皱眉,凝神细观安照清和唐铭远二人,并无咒术痕迹,于是思忖了一会儿后,开口问道:“冒昧打扰,请问,两位可认识一位叫安媛的婶婶?” 闻言,安照清和唐铭远皆是一愣,随后就见安照清神色有些哀戚,开口说道:“正是家母,家母过世已久,请问您是从何得知家母名讳的?” 这便怪了,九尺玉眉头紧锁,这些人身上并无咒术,难道是咒术下在了安媛身上? 但既然这二人不记得安媛,只当安媛早已经过世,想来清平教也不会再来为难他们,于是九尺玉朝着他们一拱手,说:“家母当年和令慈有过一些来往,既然令慈已逝,那在下便不再做多打扰了。” 他是匆匆走了,留下安照清和唐铭远四目相对,疑惑连连。 “娘早年间有何什么人来往过吗?”唐铭远问道。 安照清摇了摇头,伸手挽住唐铭远,“走吧,先回家,这人长得器宇轩昂的,说话却是没头没脑,不理也罢。” 唐铭远便逗她,“娘子当着为夫的面称赞他器宇轩昂,为夫简直心痛。” “夫君更是公子如玉。”安照清拧了他一把,笑道。 他们的交谈落到九尺玉耳中,不免有些晃神,或许清平教这种东西就不该存在与俗世里,甚至乎修者就该远离俗世,他们只会给凡人带来不幸与灾难。 匆匆回了房,阮清清正在为安媛喝药,她并非医修,能做的也不过是用一些补血的药剂先凑合一下。 见九尺玉推门进来,阮清清端着空碗起身,问道:“可寻到了?” 九尺玉摇了摇头,去看安媛,一开始被她伤势所吸引,便顾不上去看别的,现在静下心来,果不其然,就见她身体内涌动着咒术痕迹。 “她中了咒术,不把她身上的咒术解了,其他人想不起她来。”九尺玉走了几步到木榻前,弯腰并指,点向安媛眉心。 蛮横地用灵力去冲撞的话,可能会使得原本就受了伤的安媛伤势加重,所以九尺玉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转头看向一旁的老人,他身上同样涌动着清平教咒术的痕迹。 正当九尺玉踌躇着要如何解咒时,阮清清开口了:“直接一锅端了清平教,咒术自然就解了不是。” 口气狂妄。 第九十四章 不服就干 阮清清虽然伤势没有完全愈合,但说起打架,眼神都带了些光彩,跃跃欲试。 “以我们二人之力?”九尺玉扭头看她。 阮清清噗呲一笑,倚在窗边看他,“九道友,你如今步入归墟,怎能如此畏手畏脚?” 九尺玉收回搭在安媛眉间的手,起身看向阮清清,说:“倒不是畏手畏脚,只是担心你身体尚未康复,怕加重你伤情。” 阮清清展臂一握,她那个秃了的拂尘便凭空出现在了她掌心,随后她握着这光秃秃的拂尘,朝着九尺玉晃了晃,笑道:“加重?我眼下一堆火气要散,怕是用不着担心。” “两个人直闯清平教总坛也不是不行,只是斩草要除根,且不能祸害了潭谷百姓才是。”九尺玉正说着,突然往门口走了几步。 他一个闪身突然拉开了门,手中止水骤然出现,对着门外一戳一收后,扇尖挂了个穿着灰色衣刨的少年进来。 “你是谁?”九尺玉低头看着他。 那少年神色一僵,头朝另一边一扭,闭口不答。 阮清清便来了兴趣,几步走了过来,“哟,小间谍啊,偷听我们说话?” 少年瞪向她,辩解道:“我是路过!路过听了一耳朵,听到你们提到清平教而已!”他声音有些大,九尺玉飞快地看了一眼屋外,随后抬袖一拂,震出一阵风带关了房门,弹指间一道银色的印记便落在了门上。 九尺玉正要开口好好问问他,一旁原本昏迷着的安媛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过来,身子动了一下,痛呼出声。 “您还是先躺好。”阮清清折返过去,摁住了她。 安媛原本就是被这动静给闹醒的,于是动了动头,朝这边望过来,这一看便惊诧道:“小丁?” 那边小丁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动静,视线一交汇,也跟着诧异地喊了句:“媛婶?!” 九尺玉挑眉,知道自己这扇尖挂的是谁了,于是手腕一抖,将他放了下来。 小丁一落地立刻便扑到了安媛身边,在看到她胸口的那朵硕大的雪花后,有些手足无措,不敢去碰安媛,只能扒拉着木榻边缘,慌张地问道:“媛婶你怎么受伤了?” 九尺玉微微皱了一下眉,对于小丁仍然记得安媛一事甚是疑惑,但他细看小丁,却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普通的一个凡人罢了。 那边安媛说话仍有些虚弱,于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由九尺玉代为叙述。而在他一通说完后,小丁并没有去看他,而是第一时间看向安媛,问道:“媛婶,他说的都是真的?” 这孩子极度不信任九尺玉,一如当初不信任清平教。 安媛点了点头,只是她也有些诧异,扭头看向九尺玉,连声问道:“大人,我女儿要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来?” 阮清清原本一直没说话,见安媛问,便开口道:“眼下你没死成,咒术用不了几日,就应该会冲淡些,只是若不斩草除根,你们将来还是深受其害。” “你们刚才说要除了他们,对吧!”小丁猛地站了起来,看着阮清清说道,“我可以,我能帮你们。” 阮清清挑眉,脸上带了笑意,问道:“哦?你?如何帮?” 小丁握拳,咬了咬牙恨声道:“我都听到他们交谈了,那些仙长之所以发疯,都是那个护法的阴谋,只要你们吩咐,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把他们赶走。” 他眼中带泪,胸中恨意滔天。 九尺玉走到他身侧,抬手摁在了他肩膀上,拍了拍,“乖,这儿用不着你,修者事修者了。” 小丁却不干,他一把挣脱开九尺玉的手,转身仰头看着他说道:“别把我当小孩子,若你们要清剿清平教,不正需要一个对他们十分熟悉的人吗?我就是,我可以。” “别闹,真要平了他清平教,还需要对他们知己知彼吗?”阮清清也跟着哄孩子似地敷衍道。 而小丁身后的安媛也有些忧虑,她抬手轻轻扯了扯小丁的衣袖,说:“小丁,咱们还是不要拖大人们的腿吧,。” 小丁不服气,回身对安媛说:“媛婶,怎么连你也不信我可以?他们拿仙长们做幌子,害死了我阿耶,我若不亲手报仇,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想亲手报仇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家累千金,坐不垂堂。以柳珏的谨慎,怕是早就离开了潭谷,你若想要手刃仇人,杀这些虾兵蟹将定然是不算的。”九尺玉突然说道。 “那我要怎么办?” 九尺玉看了一眼安媛,再次抬手拍了拍小丁的肩,说:“你要相信我们,别说柳珏,整个清平教若真是打着要在俗世称王称霸的主意,以他们作风,必定要祸乱道门。若真如此,那么我们提前在此捣毁一个据点,也算是铲除一点祸根了。” “修者间打打杀杀的,你又帮得上什么忙呢?”阮清清接话。 这下轮到小丁不说话了,他垂着头有些丧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清清话音一转,笑道:“也不是没有你可以做的。” 小丁飞快地抬头看过去,眼睛锃亮。 就见阮清清努了努嘴,指了指一旁的安媛和老人以及另一边床榻上的师父,说道:“他们还得定时服药,你帮我们照顾好他们,解了我们的后顾之忧,那便是帮到忙了。” 是以,即便小丁再不愿意,他也没能被允许和九尺玉、阮清清二人同行。 趁着夜色,这二人干脆直探清平教在潭谷所设的总坛,当然小丁在这时还是派上了用场的,他献宝似地赶紧奉上了他私藏的地图,看来偷溜的事没少干。 只是当九尺玉和阮清清一前一后出了客栈后,他迎着月光打开小丁给的这地图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阮清清原本走在前面,见他笑,回过身来看他手里的地图,这一看也跟着笑了起来。 地图倒是精细,该标出来的地点都仔仔细细地标记了,只是这画风略逗人,连带着那有些稚嫩的字也是真真令人捧腹。 第九十五章 若要流血,请自我起 比照着地图,两人很快就找到了这清平教设在潭谷的总坛,看外观,大概是占了以前某位修者的宅邸,与东都那气派辉煌的大殿大相径庭。 九尺玉和阮清清熟门熟路地一贴隐匿符,翻身进了院内。 大概是看潭谷不大,这清平教留守的人也不多,数十间瓦舍里,粗略算下来,也不过百来人住着。 一眼望去,一个元婴期都没有,别说元婴期,就连金丹期也不过区区两位,余下的都是写刚刚练气入体的新人,不堪一击。 “有些棘手。”阮清清嘶了一声,手肘捅了捅身侧的九尺玉,见他也是面带犹疑,便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一个元婴期,一个归墟境,对这么一群对手,要如何才能下得去手? 九尺玉眼眸深沉,直接转身走人。 阮清清看了一眼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半掩着的窗子,几步追了上去,“就这么算了?” “柳珏算到有修者回来,所以只留下了这些残兵。”九尺玉不得不去深想。 阮清清没有和柳珏打过交道,所以不好判断,继续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九尺玉侧头看了一眼她,随后一个纵身凌空,脚踏纸鸢一跃千里,阮清清一个拂袖追了上去,两人这么匆匆回来,小丁是没料到的。 他正端着碗药,按照吩咐打算喂给床上的这个白头发老爷爷喝,随后就听得窗子一震,屋里凭空多了两个人。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小丁举着碗回身,诧异道。 “这回可能真得你帮忙了。”阮清清摊手,走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药,坐在床边扶起师父后,强行掰开他的嘴,把药灌了进去。 “清平教留下的人多是和你们并无差别的人,我们不方便下手。”九尺玉解释道。 小丁抚掌,兴奋道:“那是不是只要我去喊人,我们便能将他们赶出去?” 九尺玉摇了摇头,浇灭他的积极性,“即便与你们并无差别,可你们当真敢反抗吗?反抗可是会流血的。” 小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若要流血,请自我起。” “若只有你一人是这么个想法呢?”阮清清喂完了药,轻缓地放下师父。 她翻手把空药碗又续了半碗后,走到了另一边木榻前,扶起了那同样是昏迷不醒的老人。 比起安媛,她家老人的伤势虽然不重,但老人身子骨本来就不硬朗,所以情况也就更危险一些,只是阮清清不敢多喂,怕用力过猛。 而安媛服过药后,因着这药效,又昏昏睡了过去。 “不,大家只是迫于清平教淫威罢了,若不反抗,我们身为鱼肉,人人都可能是媛婶,但仙人又能有几次及时赶到?”小丁脑子清醒,懂得其中要害。 “但是一夜之间想要让全城百姓都配合,这件事太难了。”九尺玉不太认同。 小丁却笑了,朝着九尺玉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说道:“不难。” 于是乎,三个人顶着皎洁月色,摸出了客栈。 小丁没说去哪儿,一路神神秘秘左顾右盼,尽管九尺玉一再强调,贴上隐匿符后便不会被发现。 几弯几绕,他带着九尺玉和阮清清到了个破旧茅草屋前,屋门是半开着地,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九尺玉正要掏出天明珠照亮,就见小丁直接迈了进去,左手顺便开推开了些门。 屋内一片凌乱,到处是稻草,小丁走进去后左转,弯腰拂开了稻草,底下的一道暗门便露了出来。 他拉开暗门,回头对九尺玉和阮清清招呼道:“两位大人快进来啊。” 暗门后是一条狭长的地道,仅仅在道口放了盏灯笼,小丁垫脚取了灯笼照路,走在了前头。阮清清先下,九尺玉殿后,临下来时,他还顺便关上了草屋破旧的门。 地道走了不多时,便看到了一个地窖,地窖里尽是些小孩子,原本正乖巧有序地坐着,见那灯笼无人自起,胆子小的已经尖叫了起来,一时间地窖里乱做一团。 “别怕别怕。”小丁忙喊道。 他身后九尺玉便赶紧帮他把隐匿符撕了,顺便取了自己身上的,那些孩子一见是小丁,也就立刻停了闹腾,乌泱泱地簇拥过来,叽叽喳喳地说话。 “小丁哥哥,你今天来的好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七嘴八舌中,问得最多的便是这句。 小丁神色柔和,摸了摸其中一个孩子的头说道:“这两位大人是来帮我们的,以后便不用这么偷偷摸摸了。” 说罢,转头看向九尺玉,解释道:“清平教在城中手眼通天,平日里我也是靠这些孩子避开他们眼线,才能传递一些我溜进他们据点所探听到的消息。” 原来这地窖竟是连通了城中多数人的家里,只有像安媛一家那种,家中没有孩子,不方便参与的,小丁才会冒着风险自己跑过去传递消息,这也是为什么他晚上会出现在客栈的原因。 他找了清姨,清姨却说媛婶早就过世了,这不由得小丁不紧张起来。 “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小丁神色晦暗,声音发涩,“上一次被大家忘记的,是城东老李一家,前一天老李不小心摔了星神像,第二天晚上,他孙子便没能过来,一问下去,大家都不记得有这么一家人了。” 其实就算他现在这么说,他身边的孩子也是一头雾水。 九尺玉却有些了然,柳珏留下那么两个金丹期修士,想来就是为了扫除异己时方便一些,他们要的,是十足虔诚的信徒。 可惜却碰上了小丁这么个刺头,明里不许,便暗里沟通。 今日耽搁得久些,小丁麻溜地坐到了一旁的桌前,桌上放着纸笔,他轻车熟路地开始挥笔疾书。 想到他那略显稚嫩的字,阮清清掩嘴一笑,走近了些探头望去。小丁手下的纸张并不大,应该是被裁成这样的,他一笔下去,一字便能浸染数张,省时省力。 “我来帮帮你吧,要写什么?”阮清清转了转掌心的拂尘,伸手用拂尘一头蘸了蘸墨,说道。 第九十六章 反抗 小丁挠了挠头,说到:“还是我自己写吧,他们认字,要是您写的,他们指不定就以为我被怎么了。” 便条写得很快,孩子们一窝蜂地涌过来分了纸后,四散开。 地窖除了他们进来的这道门,额外还有数十道门,四通八达,想来这就是小丁能完成地下信息扩散的原因。 天还没亮,月下潭谷,一片静寂,偶尔能听到谁家狗子在轻吠几声。 九尺玉握着自己的玉扇靠墙,看着阮清清掏了一堆东西出来,对着自己的拂尘修修补补。 “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阮清清突兀地说了一句。 她的神情有些悲伤,她的师兄们如今无人去收尸,她的师父如今躺在床上依旧不醒,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会去祸害无数人。 “这个仇,我们会一起报的。”九尺玉抬头望天,那月光过分皎洁,让他有些晃神。 而这晃神中,他第一次直面自己的那一块伤疤。 “青山上下数千条人命,只因为他们口中虚无缥缈的末法,便无辜葬送……”九尺玉的头抵在了墙上,声音带着隐忍的绝望与愤怒,“他们该死。” 阮清清突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她侧头去看九尺玉,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垂在身侧握着玉扇的手,指节泛白。 小丁哼哧哼哧从草屋里跑了出来,拍了拍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信应该都到了,您二位可以先回客栈,我也要回家了。” 九尺玉站直身子,瞧了瞧还在地上捣鼓拂尘的阮清清,对着小丁说:“我送你回家吧。” 小丁摇了摇头,说:“我爹憎恶修者,您还是别送我了。” “因为你阿耶?”九尺玉问。 小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不单单是因为阿耶,早在以前,我爹就不大喜欢修者。” 九尺玉也不再问,便柔和道:“夜深了,你一人不安全,我送你到屋外就可以了。” 阮清清坐在地上敲敲锤锤,她拂尘前段乃是用妖兽尾毛制成,所以其实修复也挺简单的,利落地弄好了拂尘,她一跃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尘。 “我们一起送你。”阮清清弯腰,拍了拍小丁的头。 于是三人同行,小丁的家在城东门脚下,从这草屋过去不用走多远就到了,小丁再拐角处就叫停了他们,低声道谢。 “您二位明日等我们的好消息。”小丁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说完就一路小跑,拐弯进了院子,开门声伴随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是他爹。 小丁的声音带着些雀跃,“爹,明日有好戏,不说了,我要去养精蓄锐。” “什么好戏?诶,走慢点,饿不饿,要不要给你煮碗面?”他爹明显在追着他跑。 九尺玉和阮清清对视一眼,阮清清突然说道,“其实修者真应该离凡人远一些,凡人的生命何其脆弱。” “是,俗世和道门就应该保持距离,这也是我师父当时主张的,只是一直无法说服散修们。”九尺玉赞同,“他们毕竟不像我们一样,坐拥灵气丰富的山川灵脉,所以一时间很难要求他们退让。” 月落日升,天破晓了。 清平教的弟子们突然就发现,百姓们没有开始一日劳作,而是开始在街市里聚集。 人群一点点汇集,交头接耳,都在谈论着昨夜那张纸条,他们朝着清平教总坛这边过来了。 起先只有一些年轻人,渐渐地便有老人和小孩一起出来,他们捧着星神像,十分挑衅地直接将它摔在了地上。 “混账!”那听了弟子禀报后,匆匆赶出来的金丹期修者暴起,手执拂尘,脚下凌空,破风而来。 然而那人还没近前,就被一柄玉扇给架住了,九尺玉踩着纸鸢一个闪身绞住他的拂尘,神色冷漠,随后就见他手中止水一抬一横,便将那金丹期修士给打趴在地。 “乡亲们!若再不反抗,你我便是鱼肉!”小丁不知何时握着个大铲子,振臂高举,喊道:“把他们赶出去!潭谷属于我们自己!” 清平教平日里表面上并不压迫百姓,而过往发生过什么,只能小丁记得,所以他才会促成那个地窖里的集会,促成那几日一次的信息传送。 今日哪家人突然失踪了,明日谁的亲人被遗忘了,若无小丁,他们将永远不会再被人们记起,而那清平教的罪行,将无人知晓。 “给我上!”总坛外,另一个匆匆赶到的金丹期修士厉声一喝,他面白无须,神色狰狞:“侮辱星神,当诛!” 碎了一地的星神像,是潭谷百姓们的心声,而头顶的两尊大神,则是小丁的底气。 无数弟子如潮水一般从他身后鱼贯而出,口中呼喊着星神万岁。 可外面的百姓们丝毫不惧,他们举着家伙事高喊:“滚出去!” 九尺玉制住了脚下这个金丹期修者,阮清清则一个闪身过去,手中拂尘连点那白脸道人要害,几乎是压制性地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老实点。”阮清清一脚踩在他胸口。 刚练气入体的修者和普通人并无什么差别,也不过是多些蛮力,两边陷入一阵混战。 眼见着这自己弟子们少数打不过多数,九尺玉制住的这名金丹期修者便眼轱辘一转,手中拂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在了自己腰腹上,随后另一只手飞快地抓了个什么吞下。 只见那拂尘上密密麻麻浮现黑红色的咒术纹路,一路蔓延到他身上。 气息骤变,堪比归墟。 “阮道友,小心!”九尺玉瞬间抬头望向阮清清那边,果然她脚下的那金丹期修者做了同样的动作。 一声尖啸,九尺玉身前这个修者暴起,手里的拂尘都带着黑红色的光。 锵! 一扇一拂尘相交,九尺玉袖摆上潜龙爆发出一声龙吟,随后扶摇直上,金光大作。 外面打得火热,九尺玉防着伤到小丁他们,便有意识地想要引着这修者往里走,可他却狞笑着,根本不挪。 第九十七章 事了 “柳珏为什么把你们留在这里,你知道吗?”九尺玉突然开口说道。 那修者并不答话,手中拂尘一个变势,就见得一道红光自他拂尘中炸开。 潜龙将自己的长尾巴甩了过来,与那红光相撞,轰声作响,红光骤散,而九尺玉的止水锋芒毕现,已经到了这修者跟前。 他脖子被止水划了一道,顿时就见了红。 九尺玉却不着急,一脚横扫,将他扫进了清平教大院。 “因为你们是弃子,潭谷这种小地方,收割一次算一次。”九尺玉屈肘,合拢玉扇,反身一击,刚爬起来的修者又被打得是连滚带爬地又倒在了地上。 “你放屁!”那修者狠狠地呸了一口,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你们这群娇贵的道门修者懂个屁!” 九尺玉挑眉望着他,神情不屑一顾。 远处阮清清和那白面修者打的不可开交,望了一眼这边悠然闲散,不免喊了一句:“九道友,速战速决!” 九尺玉扫了她一眼,随后望向自己面前这个修者,笑道:“以我之力,你应该清楚,杀你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那又怎么样!我为我神献身,死得其所!”那修者手持拂尘一个纵身,刺了过来。 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股黑红的烟雾,这是九尺玉没见过的咒术,于是他展臂后退,将自己撤离了这股烟雾之中。 浓雾之中,灵气被吸食殆尽,尽管九尺玉撤得快,但到底是进过这雾的,他突然整个人朝后一个踉跄,粗喘了一口气,发现体内灵力有一瞬间凝滞。 “大人是信任我,才会将我留在这里,你以为你归墟之境有多么了不起吗?”那修士一步步走出浓雾,展臂一挥,所有浓雾瞬间被吸入了他的身体。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一点点的开始变红,发黑,整个人身形都膨胀了一些,瞧着有些骇人地丑陋。 随后他前跨一步,手中拂尘猛打而下,带着无尽威压。 九尺玉展扇,扇骨一绞,随后整个人横侧,将他带倒,只是当他屈肘打向那修者时,手肘上道袍瞬间被腐蚀,连带着其下皮肤都有些泛红。 这么一打岔,九尺玉在愣神之间让那修者得了间隙,他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翻身欲走。 他肉身有异,九尺玉便严阵以待,只见他手掌一握,原本浮空在上的潜龙便仰天长啸一声,随后俯冲而下,直接没入止水之中。 紧接着九尺玉横架止水与胸前,两手并握,扇面之上浮现一道金色法印,九尺玉一个翻身,将法印狠狠地打在了那修者背上。 法印像是火焰一般,在他背上灼烧开来,而九尺玉更清楚的是,这法印会灼烧于修者的灵体之上。 他合拢止水,几步走近。 就见那修者登时翻滚在地,爆发出声声嘶吼,黑色的脸上只有绝望和痛苦。 “我并没有打算在你身上问出什么来,毕竟,弃子而已。”九尺玉单膝于地,垂眸看着他翻滚,声音凉气缠绕,“我只是要让你多几分痛苦罢了。” 随后他握着止水,凌空一道银光点去。 那修者抽搐了几下后,蹬腿躺平,再也发不出声音。 九尺玉不再看他,起身几个飞掠到了,落到了阮清清身边,此时阮清清已经有些疲软,而她对面这个白面修者却是越战越勇。 如今变成一对二,那修者却丝毫不惧,神色中更添一份兴奋。 “那个死了?”阮清清抽空瞄了一眼远处地上黑色的尸体,转头看向面前这位,“你的同门死了,可不见你悲伤。” “嗤。”那修者冷笑一声,“他死了便魂归星神,我为何要悲伤?” 他话音一落,双手展开,一手拂尘爆发出猎猎狂风,另一手掌心黑红咒术突显,两相同时砸向九尺玉和阮清清。 他们二人瞬间后撤,那咒术落在地上,顷刻之间蔓延开来,阮清清稍慢了一瞬,便被那咒术波及,整个人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瘫倒在地。 九尺玉已经凌空踩在了纸鸢之上,他贴地一滑,将阮清清一把捞在了纸鸢之上,随后纵身而下,止水里的潜龙几乎时同一时间汹涌而出。 金色的巨龙施展身形,将那道人团团围住。 九尺玉移形换影,瞬间脚踩清风,闪身到了那道人身后,那修者也算机敏,原本被潜龙困住后,直接手腕一转,施术屈膝蹬脚后滑,想要脱身。 然而九尺玉先料一步,手中止水直点他头顶。 修者举臂要挡,但九尺玉却不给他机会,潜龙一个狂啸,直接将他踩在了地上,随后止水打在他头顶,登时叫他口鼻流血,头晕目眩。 胜负已分,九尺玉合扇蹲下,脚下浮空,刻意与地上的咒术保持了距离,他抬手将扇尖点在那修者眉间,说道:“他会的那一招,你为何不用?” 指的是那浓雾。 那修者神色一冷,当真就要挣扎着施术,可九尺玉也就逗弄他罢了,并不想再给自己添麻烦,于是手腕一甩,银色扇尖直接洞穿了他的头。 他瞪着眼睛,似乎是不敢置信。 地上的咒术一瞬间溃散,九尺玉便不再凝气,落了地。 只是这边事了,那边纸鸢上阮清清的状态却不对,她原本躺着,却突然坐了起来,双手于胸前抱放,闭目凝神,正在默念什么。 九尺玉刚想靠近,却见四周风云变幻,灵气在一瞬间形成漩涡,疯狂涌入阮清清体内。 她要破境。 意识到这一点后,九尺玉便没那么着急了,他走到一边,倚着墙吐纳休息,注意力却放在阮清清身上,以防意外。 外面的百姓们刚占了上风,把清平教的弟子一个个的都捆绑在一起,却见头顶天色大变,皆是神色一慌,以为清平教要来什么援兵。 “还不快放了我们,我们护法要来了,杀你们可就跟宰羊一样!”有弟子抬头一看,神色大喜,叫嚣道。 众人对视一眼,都神色戚戚。 小丁却大吼道:“怕什么,我们可是有两位仙长助阵的!” 第九十八章 聊天 小丁的声音可以说是一剂强心剂,使得慌慌张张地人们都镇静下来,他们便干脆守着这捆成一堆的弟子们,安安静静地等着院子里的仙长们出来。 地上的清平教弟子望穿秋水,并没有等来自家的护法大人。 而里头阮清清已经破境成功,蓬勃银光旋转绽放而出,直冲天际,最后冲散漫天异象,化成漫天星子落下。 “恭喜。”九尺玉朝着她拱手。 阮清清单手撑着纸鸢,跳了下来,神清气爽地说道:“多谢。” 两人并肩出了院子,就见潭谷百姓们正聚成一团,守着那一群清平教弟子。 “多谢两位仙长。”小丁瞧见他们出来,率先朝着九尺玉和阮清清道谢,他身后一众百姓赶忙跟上。 九尺玉不欲领谢,偏了偏身子,朝小丁说道:“免了,这都是你们自己的功劳。” 他身后阮清清眼眸一转,走到小丁身边说道:“以后,这潭谷就该是你们做主了,只是要守住潭谷可不能依靠别人。” 小丁点头,这才说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请仙长授我以强身健体之道。” 经过刚才一役,潭谷的百姓们勤于劳作的身体居然能和这些练气弟子打成平手,若再向仙长们讨一分练气锻体的法子,以后守潭谷岂不是轻而易举?这是小丁的想法。 当然也是阮清清的想法。 她说那番话便是打了这个主意,见小丁主动提出,更是十分满意,侧身从神机囊里取了一卷书出来交给小丁。 “这是我三圣宗的炼体心法,寻常凡人若能持之以恒,便能强身健体,不属于普通练气修者。”阮清清垂头看着他,出于私心,她补了一句,“他日事毕,若你愿踏入仙途,我亦愿收入为徒。” 小丁双手捧着心法,直接朝着阮清清跪下了,他伏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谢仙长赐书。” 阮清清之所以给他心法,也是存了一分想要延续守一门的心思。 捆成一团的清平教弟子需要有个处理结果,真让潭谷百姓们下杀手,怕也是强人所难,所以由九尺玉做主,剥了他们法宝道袍,然后将他们赶出潭谷了事。 这边事毕,九尺玉和阮清清赶回客栈时,身后就跟了两个人,一路哀哀戚戚地跟着,欲语还休。 正是安照清和唐铭远。 两人过了一宿便重获记忆,等到混着人群出来瞧见九尺玉后,登时便泪如泉涌,一度以为母亲已经遇难。 “两位别急,安媛婶婶如今就在客栈休息,并无大碍。”九尺玉回身对他们说。 闻言,安照清神色一松,身子朝后一歪,晕在了唐铭远怀里。 如今清平教没了,安媛与她阿耶也能回家了,两个人的伤势经由阮清清那么胡乱一补,倒意外地好得差不多了。 几个人回客栈时,安媛正坐在木榻便,给自家阿耶揉脚,老人也苏醒了,两个人乐呵呵地在交谈着什么。 见九尺玉进来,安媛欣喜道:“大人这是凯旋而归了?” 她一起身,自然就看到了九尺玉身后抱着女儿的女婿,神色一紧,忙问到:“清儿这是什么了?” “娘,没事,夫人是高兴得过头了。”唐铭远赶紧回答。 一家人团聚,九尺玉和阮清清也不便打扰,于是召出纸鸢,驮着姜从游便上路了。 他们这一路走的不太平,沿途逃难的散修太多了,为避免直接撞上魔宗,于是九尺玉和阮清清只能选择凌空高飞,一路直奔青州。 怀里的林檎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醒了?”九尺玉垂眸看她,见她挣扎着想要起来,便托了一把。 “多谢阿玉救我一次。”林檎站了起来,晃了晃头,脑子仍有些迷糊。 这一晃,林檎就摸到了自己的短发,与九尺玉略心虚的目光相对,她噗呲一笑:“你给我弄的?” “抱歉。”九尺玉跟着站了起来,驱着纸鸢缓缓落下,底下是一片荒林,林檎这一跑也不知道跑了多远。 但从四周稀薄的灵气来看,应该还在青州城附近。 “走过去吧,节省灵力。”林檎从善如流,主动替九尺玉解围。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走着,左右要聊些什么,便干脆交换了一下最近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出于对九尺玉的信任,林檎连在山洞里的事也一同和他说了。 “所以青州城之所以这几百年都灵力贫瘠,是因为夔然撕下的那片穹顶之幕。”九尺玉皱眉。 林檎点头,问道:“你可有见到我师兄?” 九尺玉却摇了摇头,说:“这几日姜前辈醒了,有恰好青州城如今修者越来越多,于是我们这几日都避在客栈中,免生事端。” 姜从游醒了是件好事,至少他们这边能多一个战斗力,何况阮清清如今也是归墟境了,将来对上宋夷则或应钟,也并不是没有胜算。 两个人走到城门口时,就见那个黑衣侍女等在城门口,林檎猜她是映月,于是走过去同她打了个招呼。 “两位随我来。”映月朝着二人屈膝行礼,声音温柔,随后就领着他们往城里走。 守城的自然是认得映月的,对林檎与九尺玉也就没有盘查,直接就放他们过去了,走的是另外一条小道,直通贪狼阁。 “你进城时也登记武器了?”林檎突然想到什么,侧头压低声音问道。 九尺玉点头,看了一眼前头的映月,说:“他们那个法宝格外奇怪,纵然我止水是收纳于识海之中,照样能被找到,不登记便不许入城,于是只能交由他们登记了。” 林檎抬手,摸了摸下巴,笑道:“傅燃的确有很多稀奇东西。” “傅燃?”九尺玉看她。 前头贪狼阁的院门已经到了,只是这门和林檎第一次来又有些不一样,黑色的大门紧闭,门上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银色板子。 映月在院门前站定,整个手掌覆盖在那银色板子之上,就听得滴的一声响起,门应声而开。 “请。”映月回身,手朝门内,侧身一比。 第九十九章 供奉 这门一过,便直接是傅燃那个院子。 映月走在前头,庭院里那被雷击碎的地方已经修复了,肉眼看去毫无差别。 而里面傅燃的那个房间的门半开着,里头的暖气喷薄而出,隐约还能听到里面悦耳的丝竹之声,映月走到门口后停下了,侧身站在了外侧。 里头傅燃依旧窝在那椅子里,整个人都裹在毛茸茸的毯子里,就露了两只眼睛。 “等你们很久啦。”见他们进来,傅燃打了个招呼,声音有些闷。 林檎侧头和九尺玉介绍,“这位就是青州城的城主,傅燃。” 那边傅燃用手掖了掖毯子,露出整张脸来,笑着朝林檎说道:“客气客气,不用跟我介绍他,我认识,青山的大师兄,九尺玉。” 说罢又对着九尺玉说:“久仰大名。” 傅燃笑得好看,眼角红色的小痣更显颜色,九尺玉看着他的神色却淡淡的,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原来是傅城主。” 他们这边聊天,外面突然就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傅燃听了一耳朵,就对着林檎说道:“映星回来了。” 林檎忙抬脚出去,就见院子顶上的罩子打开了,那猛禽缓缓落下,扬起一阵阵狂风。 随后就见猛禽头部开了一道门,映星款款走下,身后空无一人,在她走出来后,院子里咔嗒几声,地面裂开,猛禽继续下落。 “她们没有来?”林檎急了。 映星抬头看了林檎一眼,摇了摇头,越过她进了屋内。 九尺玉是跟着林檎出来的,所以目睹了这庞然大物,不免也有些惊诧,他侧头对林檎说道:“是不是,沈山主强留了他们?” 林檎摇头,“估计是墨师姑她们不愿意走,毕竟山上还有那么多弟子,即便我不喜欢沈千凝,可她的师弟师妹们是无辜的,想来墨师姑也是这么想的。” 沈道宴不走,那么他座下弟子便不能走,若夔然当真打来,墨师姑又如何忍心? “我自己去一趟,不过去之前,我要先去一趟魔宗山门。”林檎反身回了屋内,这时映星似乎已经禀报完了,正好和林檎错身,一进一出。 “我先不和师兄他们汇合了,你要有空就帮我和他们联系联系,对了,你那个法宝借我?”林檎坐到了傅燃身边,下巴微抬,斜着眼睛看他。 傅燃伸手在怀里摸了摸,随后一个银色的方块便被抛在了林檎怀里,“这东西一日要充一次电,充电你得拿回来才行。” “……”林檎摆弄了一下,不会用,又抛了回去,“一次得回来一次?那岂不是鸡肋至极,罢了罢了。” 傅燃被她这么一砸,差点胸闷,他伸手出来摸了那方块回去,翻了个白眼,“爱用不用。” 九尺玉站在门口看这两个人聊得有来有回的,开口喊她,“不走吗?抓紧些吧。” 林檎微诧,“你要跟我一起去?阮清清呢,不用管她和她师父了吗?” 九尺玉摇头,“姜前辈如今醒了,阮道友也破境了,她们有能力自保。” 于是傅燃又多了个任务,那就是将阮清清和姜从游带到祝南之那边去,让他们汇合,也好集中力量。 林檎和九尺玉走得匆忙,傅燃也没打算送他们,懒洋洋地窝在椅子上朝他们挥了挥手,就算是送别了。 只是,当林檎和九尺玉决定直接赶路去魔宗时,他们离开青州城的第一晚,便出了些意外。 两个人正披星戴月地赶路,然而林檎这眼力太过,瞧到了底下城镇里,有个少女被捆在了高高地才柴堆之上。 要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既然被林檎看到了,那么她也没办法视而不见。 匆匆下落,林檎直接将那柴堆给一把掀了,然后捞着少女踩着菩提枝一个纵跃,落在了屋顶上。 少女昏昏沉沉地,被救了也没反应过来,口中还在不停的念着什么,林檎附耳去听,就听到她在念,“睿儿。” 身旁九尺玉跟着落了下来,看了一眼林檎怀里的少女,皱眉道:“眼下怎么办?” 林檎食指点在少女眉心,指尖一闪灵光,便见那少女悠悠转醒,先是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林檎和九尺玉,随后神色惊慌。 但她还没来得及呼喊出声,林檎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安静点。”林檎凑近她,声音阴冷地警告她道,语气神色活像个坏人。 少女呜咽了一声,含糊道:“请您,请您放我回去。” 九尺玉一个抬臂,一道银光落下,一个法阵便覆盖在了三人身上,他拍了拍林檎的肩,“放开她吧,看看她要说什么。” 林檎便松开她的嘴,将她放在地上。 那孩子显然是跪习惯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以头抢地,磕个不停,边磕边求道:“请您放我回去,明日一早,若我不在那祭坛上,睿儿,睿儿他,睿儿他就死定了……” 说完,她就开始哭,哭得那叫个声泪俱下。 “停,你被架在那柴堆上是怎么回事?”林檎不得不打断她的哭嚎,手中逐水一个剑花扎在屋顶上,碎瓦声响起。 吓得少女瞪着眼睛蓄着泪,一声也不敢哭了。 “说。”林檎蹲下身来,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剑柄,哒哒哒地,每一下都会让少女瑟缩一下。 “是,是供奉,仙长说,如果不拿我供奉,就要把我弟弟睿儿去献祭。”少女打着磕绊,总算说完整了一句话。 “什么是供奉,献祭又是什么?”九尺玉手中止水轻摇,皱眉问道。 “只要,只要捆在祭坛上,放血,放血给上天,就……就叫供奉。”少女被吓得打了个嗝,说话开始结巴。 “献祭就是死?”林檎接话。 少女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林檎觉得奇怪,怎么到处都是这种妖邪之物,一旁的九尺玉也觉得疑惑,这似乎不是清平教的作风。 “还,还请,请您,把我放回去。”少女恳求道。 林檎一耸肩,说:“晚了,你那什么鬼祭坛,已经被我一把掀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少女已经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一百章 向镇 能问话的人昏了,林檎于是收剑入鞘,扶着少女,一把坐了下来,两个人眼下也就只能干等着。 等她醒,等天亮。 趁着这段时间,林檎顺便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果然发现在她右手手掌处有一个细小的血洞,想来这就是她口中的供奉。 只是因为林檎这一打岔,那本就不深的血洞已经结痂。 “还没问你,你要去魔宗山门做什么?”九尺玉一拂衣摆,坐在了瓦片之上。 林檎转头看着九尺玉道:“你什么都不问就敢跟着我走。” 九尺玉抬头看她,一言不发。 头顶的天已经泛白,东方隐约有金光跃起,林檎转而望向日出之处,说:“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你们的摇光殿被洗,我要去寻牵灵珠,就势必得深入魔宗一次。 天一亮,城中百姓便有早起的。 远处被林檎掀翻的柴堆就那么零零碎碎地堆着,有人开门瞧见了,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了一通后,赶忙手脚麻利地将柴堆给重新垒好。 几个人将这寒碜的祭坛码好后,便开始寻人,声音却是不敢大地,都刻意压低了些:“灵儿?灵儿你去哪儿了?” “灵儿指的是不是她。”林檎侧头去看九尺玉。 九尺玉点了点头,“应该是了。” “为什么选她?我观她并没有特殊之处,她的血应该没有什么作用才是。”林檎有些困惑。 当然此时是得不到答案的。 叫灵儿的少女一时半会儿都没能醒过来,也有失血过多的原因在里面,林檎已经喂过了补血补气的药,便露了身形,抱着少女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身后九尺玉跟着起身,一抖衣摆的灰尘,展臂落了下去。 两人登场的方式可谓是不同凡响,衣袂带风,身形迎着日出带了几分金光,颇有仙人之姿,当然,得先忽略林檎那一头乱糟糟的短发。 底下几人被他们两个吓得后退了数步,面色惊惧,其中一人见林檎怀里抱着灵儿,便强行壮了胆子,色厉内荏道:“你们是谁?放开灵儿!” 林檎一手抱人,一手极为自觉地理了理短发,挑眉道:“既然同她熟识,为何要放任她受苦?” 那人陡然被这么一问,便打了个结巴:“你,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所以还得问问你们。”林檎面色转冷。 适逢灵儿悠悠转醒,她一抬头看到面前这几人,眼中便带了些害怕,身子不自觉地朝着林檎话里又缩了下,过了一会儿想起来自己不该,也不能在这儿,便挣扎着要下去。 “还,还请您放我下去。”灵儿的声音很小,不知是被林檎吓的,还是被面前这几个人吓的。 林檎便将她放在地上,手却仍扶着她手臂,灵儿一落地,脚先发软,人一个趔趄朝前一摔,被林檎一带,给带稳了。 “小心。”林檎口中叮嘱了一句。 灵儿站稳后,便想往那祭坛走,手却被拽着。 “我本来也不想多管闲事。”林檎眼眸微抬,视线从灵儿身上转到面前那几个人身上,眼中带着厉色,“只是偏巧就让我瞧见了。” 当然,光说并不能有多大威慑力,林檎拔出逐水,提在手里,颇有种不解释清楚就要动手的架势。 “两位大人,并不是我们要对灵儿如何,这可不是我们能干涉的。”几个人瞧着锋芒毕露的剑,又后退了几步,惧意表现无疑。 “仔细说说。”林檎瞧了一眼欲语还休的灵儿,手里的剑假意晃了晃。 灵儿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那几个男人可不会,生怕林檎手里的剑不长眼,一股脑全往外倒了。 此地名为向镇。 向镇不大,外乡人都极少,更别说有修者仙人踏足。 十日前,一道祥云自东方飞入向镇,落在了向镇学堂的屋顶上。 人们被霞光吸引,纷纷出门凑热闹,接着便被震慑到了。 两个衣袂飘飘,头戴玉冠的仙人拂袖立于祥云之上,举手抬足之间仙光炫目,一开口便有如天外仙音,声音如环佩作响,直叫人们心神往之。 为首的仙人身穿月色兽纹衣袍,螓首蛾眉,耳侧两捋长发垂肩,一双眸子恍若能洞察人心,她神色怜悯,垂首对底下仰望的众人说道:“我们到此地是为降妖除魔,不会为难尔等,切莫惊慌。” 两位仙人挑了镇外的一处空地,抬手之间平地架起一座大院,有偷偷跟过去的百姓们见了,啧啧称奇,口口相传,于是仙人的本领便更深入人心。 这仙人就此住下,却并没有立刻就到镇里降妖除魔,而是在镇里随手设了个柴堆,作用倒是没和百姓们说,只是既是仙人作为,也就无人敢去破坏。 再之后,那院子里又来了些仙人,只是其中有一个病恹恹地仙人,横躺在一朵金莲之上,划过向镇上空,最后飞入了那大院之中。 尽管百姓们并没有听说过谁家有妖邪作祟,但既然仙人如是说,他们也就如是信了。 到第七日时,那名容貌秀美的仙人突然就去了镇上教书先生的家里。 教书先生姓宋,名怀玉,家中一儿一女,女儿便是宋灵儿,儿子则叫宋睿。 仙人一进宋家,便指着宋怀玉说:“此人妖邪上身,须得剿灭。” 宋怀玉老实惯了,他虽有疑惑却在这仙人的威势之下,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嗫嚅了几下,站在原地看向屋外,企图找乡亲们来救场。 可前来凑热闹的百姓们窸窸窣窣地讨论着,似有惊惧,也不知是畏于仙人之姿还是畏于宋怀玉身上的妖邪,无人上前。 那仙人一语毕,紧接着身子朝前一跨,双手手腕一抖,便握了两柄银色长剑,长剑一指,银色锋芒眼看着就要落在宋怀玉身上。 “爹爹!”两声哭喊,就见宋怀玉的一儿一女扑了过来,挡在了宋怀玉身前,直面那仙人的剑。 其实,若叫林檎和九尺玉来说,便知道这人是在做戏,真要除魔,何须这么唱念做打一番,还能被凡人挡下。 当然这剑是没戳到人身上的,那仙人收势极快,一个剑花挽下,便覆剑在了身后,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这相拥的三人。 第一百零一章 诓骗 “求求您放过我爹爹,我爹爹不是妖邪,求求您救救我爹爹。”宋灵儿伏地行大礼,一声声重响磕头。 她身后的宋睿年纪尚小,只会瞪着眼睛泫然若泣地看着阿姐在朝人磕头,不懂将要发生什么,但稚子敏感,察觉到了身边爹爹的惊惶,于是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腿。 宋怀玉想要俯身摸了摸宋睿的头,更想要上前扶起女儿,可他完全动弹不得,而口鼻仿佛被堵塞一般,不能说话,连喘息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惊惧地看向那仙人,心知是对方的手笔,于是只能朝着女儿拼命地挥舞着双手。 他不动还好,他这一动,在门外那些乡亲们眼中便更像邪祟上身了,一时间议论纷纷,已经把仙人的话信了九成。 宋灵儿听到外面的异动,忙抬头回身一瞧,瞧见自家爹爹在张牙舞爪时,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她一把扑过去抱住自家爹爹的双手,不让他继续挥舞,而后扭头朝仙人恳求道:“求求您了,求求您救救我爹。” 她额头红肿了一片,沾着些泥沙灰尘,看在宋怀玉的眼里,疼在心里,可他却毫无办法。 而他脚边的宋睿仰着头望了望阿姐,又望了望爹爹,牙牙学语一般跟着奶声奶气地附和道:“救救爹爹吧,救救爹爹吧。” 那仙人神色中一闪而过的松缓,她看着眼前这抱作一团的三个人,开口说道:“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宋灵儿欣喜道:“愿为仙人效犬马之劳。” “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你们做儿女的,受些苦。”那仙人见宋灵儿答应得极快,便多说了一句。 宋灵儿便松了手,走上前来,朝着仙人三叩九拜,口中连连说道:“身为儿女,尽孝本就是该做的,只要您能就我爹爹,灵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拜得越诚恳,身后宋怀玉就越是忧惧交加,最后气血上头,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宋睿跟着呜咽一声,坐在了地上,手却仍抱着不肯放开。 听到身后声响,宋灵儿忙转身扑过去,一把将宋怀玉抱起,随后探手去摸他的头,见并无红肿破皮,这才松了一口气。 仙人垂眸,看着这一团乱象,眉头微皱着开口道:“你,或者你弟弟,选一个人以骨血供奉上神,这邪祟便能除掉,而不会伤你爹爹筋骨。” 她说着便走到了宋灵儿跟前,左手一翻,一个比手掌大些的五角黑玉盘便出现在她掌心,只见她托着那黑玉盘,俯身前倾,随后右手并指,直点向宋灵儿额间。 宋灵儿只觉额头一疼便下意识闭了眼,再一睁眼时,那仙人便收手直起了身子。 仙人右手指尖托着一颗滚动的血珠,只见她手指一翻,那血珠便嗖的一声弹射到了黑盘之中,转瞬即逝。 “我,请仙人选我,我弟弟年幼不经事,恐误了仙人您的大事。”宋灵儿不知其中有何关窍,想着先护住弟弟。 “不急。”那仙人抬脚越过宋灵儿,走到了宋睿跟前。 此时的宋睿正迷瞪瞪地抬头看着她,在察觉到眼前这人的威势之后,他抱着宋怀玉腿的手便拽得更紧了些,与此同时呲牙朝着她凶道:“不要碰我爹爹。” 和刚才一样,这仙人照例伸手,以指点向宋睿额间,他要逃,却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宋灵儿转身关切地望过来,就见得那仙人指尖白光一闪,没入自家弟弟额间,随后仙人便起身了,指尖依旧是一颗血珠。 “你爹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所以不用这么着急。”仙人回身看她,左手手掌一翻,黑玉盘被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至于选谁,由不得你来选。” 仙人来得快,走得也快,众人望着她脚踩双剑带起一阵狂风,等到大家拂袖掩面避风时,仙人已经不见了。 宋灵儿却没放松下来,她侧身摸了摸弟弟的头,关切道:“睿儿,睿儿,你头疼不疼。” 等到那仙人走了,宋睿才身子一晃,随后放开自家爹爹的腿,爬起来扑到了宋灵儿的怀里,哭喊道:“阿姐,疼,睿儿头好疼。” 宋灵儿腿上隔着爹爹,怀里抱着弟弟,一时间也不知该先动哪边的好,只能摸了摸宋睿的头,轻声道:“睿儿乖,先让阿姐把爹爹送回房。” 院门外,原本看热闹的乡亲们并没有走,而是踌躇着,面面相觑,没一个人敢跨进去,搭把手。 平日里,宋先生文人敦厚老实,教起书来也最是温文尔雅,怎么就和邪祟沾上边了呢?他们满心疑惑,也十分害怕。 可宋灵儿力气不大,只能勉强背起宋怀玉,人又不及宋怀玉高,于是他的脚边垂在了地上,宋睿在一旁见阿姐背的吃力,也使了吃奶的劲出来,抬起了爹爹的一只脚。 “管他的,就算是邪祟,现在宋先生不也昏了?搭把手能怎样?”有人实在看不过眼,吆喝了一口,抬脚就跨了进去,几步跑到宋灵儿身边,一把从她背上接过宋怀玉。 “多谢,多谢刘大叔。”宋灵儿背上陡然一松,她回头一看,忙感谢道。 一路背着宋怀玉,送他回房躺好,宋灵儿再三向他道谢,刘家大叔也是憨厚的,都不用她送,寒暄了几句,安慰了一下她后,自个儿就赶紧回了家。 当天晚上,刘家就遭了火。 好在烧的是柴房,并没有人受伤,只是这火起得蹊跷,人们对那仙长的邪祟之说便更信了一分,宋家学堂也不去了,走路经过都要绕着些,深怕招惹上。 只是这学堂想去只怕还真去不成,因为宋怀玉自那天起便病倒了,时昏时醒,躺在床上下不来地,家中活计便摊到了宋灵儿一人身上。 而到第三日天刚亮时,那仙人又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个仙人,衣着一模一样,容貌也是同样超绝。 他们来得猝不及防,宋灵儿只来得及将自家弟弟推回房间,随后砰的一声关上门,整个人挡在了门口。 “你与你弟弟,那日我说,由不得你选,其实也不尽然。”仙人居高临下,看着宋灵儿开口道。 第一百零二章 失望 宋灵儿看着她,视线又投向她身后的三位仙人,心中打了一个激灵。 而没等她开口,女仙人玉手一摆,便接着说道:“不急着回答我,容我先同你说明利害,我们并不想强人所难,所以你的确是有选择的。” 口中说着不想强人所难,但其实她们给宋灵儿选择的余地何其之小,不过是道貌岸然罢了。 然而这在宋灵儿看来,已经是感激涕零,于是她伏地跪拜,洗耳恭听。 女仙人神色中闪过一丝怜悯,说道:“若你选你自己,那么便要受九日月华之礼供奉上神,每日取血来扫净你爹身上的邪祟;若选你弟弟,那么只能以他性命为祭品,引出邪祟,再由我们除之。” 两种选择,显然宋灵儿只会选前一个。 “九日取血,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你会承受超出常理的痛苦。”女仙人身后有一个圆脸仙人突然补了一句,宋灵儿没有抬头,所以她没有看到旁边一个仙人忙拍了一下他的头,以眼神示意他噤声。 “我选我自己。”宋灵儿的头贴着地面,坚定而不假思索。 于是她便被带到了那早就垒好的柴堆之上,看似是柴堆,仙人却说这是无根之木,能凝聚月华,洗涤宋灵儿身体里的污浊,从而使血液纯净。 从那日起,一到黄昏时,仙人便会把她架上去,而次日一过辰他们又会来带走宋灵儿,不是送回宋家,而是带回他们落脚的院子里,那血用去那儿了宋灵儿不知道,但仙人承诺,九日之后,邪祟必除。 第一日时,百姓们觉得新鲜,都围在附近偷看,可这捆在木头桩子上,又能舒服到哪儿去?几个时辰一过,宋灵儿面色便苍白如纸,更遑论还要取血。 血一取便是一大碗,这么一天下来,到第二日时,便少有人围观了,乡里乡亲,如何忍心。但也仍旧还有几个人会偷偷蹲守着,无非是怕宋灵儿受不了这个痛苦,偷跑了去,最后惹了邪祟,惹了仙人,牵累他们。 那几个男人说了些,宋灵儿又鼓起勇气补了些,林檎和九尺玉便听了个故事大概了。 “是望月门?”九尺玉扭头看向林檎,迟疑道。 林檎侧头与他视线交汇,同样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他们口中服饰,倒确实是望月门,只是,他们又怎会做出这种行径来?” 什么邪祟说辞,显然都是来诓骗这群凡人的,若真有邪祟,这小镇只怕早就成了死地,如何而这群假装望月门的人的目的只怕就是宋灵儿的血。 可林檎仔细去看宋灵儿,却并看不出她这一身肉体凡胎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辰时将至,那几个男人神色慌张,支支吾吾想要走,却又碍于眼前这两尊大神,不敢说出口。 “想躲便躲。”林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朝着他们说。 得了赦令一般,几个人一窝蜂地溜了,跑回家还不忘把门给挡住,尽管挡不档于仙人而言并无差别。 见了他们走了,宋灵儿又想回那堆柴堆之上,却被林檎一把拉住。 “走,带我去你家看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邪祟,要用骨血来救。”林檎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宋灵儿无法拒绝。 于是她抿了抿嘴唇,眸子微垂,想了一会儿后,便决定带这两人回家。 宋家学堂离这儿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院门紧闭,宋灵儿走过去敲了敲门,轻声唤道:“睿儿,睿儿,开门,是阿姐。” 喊了没多久,就听到一声欣喜万分地声音响起,伴随着哒哒哒地奔跑声到了门口,“阿姐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门一开,便见一个明眸皓齿的总角幼童跳了出来,见了宋灵儿一个蹦跶蹦到了她怀里,粉嘟嘟的脸蛋不停地蹭着宋灵儿,满是依恋。 “乖睿儿,有没有好好吃饭?”宋灵儿再不适,都强打了笑容去和他说话,显然是疼爱极了。 宋睿点了点头,脆生生道:“阿姐留的饭菜睿儿都有乖乖吃完。” 身后的林檎咳了一声,打断他们,说道:“带我们进去看看吧。” 宋灵儿慌忙应是,两手抱紧宋睿后,抬脚在前面带路,宋睿个子不小,想来也不轻,走了没几步宋灵儿便有些气喘,九尺玉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走到她身边。 “给我抱抱?”他侧头看宋睿,脸上带着柔和的笑。 明显感知到了九尺玉善意的宋灵儿有些失措,拿捏不准宋睿愿不愿意,正犹豫着,就见宋睿扭头看了看他后,咧嘴一笑,朝他伸出了双手。 少了份重量,宋灵儿走得也就快了些,一路穿过宋家学堂和庭院,便到了如今宋怀玉休养的厢房。 一进屋子,便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是仙人给的药,仙人说服了药之后,爹爹一时半会儿便不会有性命之忧。”宋灵儿解释道。 林檎嗅了嗅,闻不出个大概,毕竟她不是医修。 走到床边,就见到了一脸菜色的宋怀玉阖眸躺着,粗略看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林檎凝神一扫,便察觉到了宋怀玉体内潜藏的术法。 九尺玉不大会抱孩子,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他偏头仔细看了看床上的宋怀玉后,同一旁的林檎说道:“关依依的术法我是见过的,与这灵力波动相差无几。” 林檎当然清楚,也正是清楚,才会面色不虞。 良久,林檎突然叹息了一句,说:“何以至此?” 既然林檎管了这闲事,那就肯定是要管到底的,更何况此事还与望月门有关。 于是两个人便在这厢房坐了下来,九尺玉还抱着宋睿,而宋睿显然很喜欢他,就赖在他怀里不动,也不闹。 宋灵儿有些局促,站在床边捏着手指,脚步细细碎碎地在动。 “你爹身上没有什么邪祟,用不着那么焦虑。”林檎坐在一旁椅子上,一手手肘搁在桌上,撑着下巴看她,另一只手从神机囊里不知道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金光闪闪,随着她一抛,便没入地下。 那头原本有些紧张的宋灵儿闻言抬头,瞪着眼睛看过去,看了好些时候,等到她当真确信林檎神色并非哄骗她时,她抬手捂嘴,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第一百零三章 被逼无奈 关依依来得很快,带了不少人,气势汹汹,显然是已经得知了有人横插一脚。 而当她气势恢宏地迈进这厢房时,一抬头便愣住了,脸色有一瞬间闪过了难堪,但迈出去的脚步收不回,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多日不见,关依依已经迈入归墟境了。 林檎不免有些唏嘘,宋夷则这一清扫计划下来,只会有更多元婴瓶颈期的修者破境,届时,便当真是归墟遍地走了。 室内一时间无言,关依依身后跟了一串师弟,挤得这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一时间有些水泄不通。 “说说吧,为何要这样。”林檎看着她,语气平缓。 宋睿在九尺玉怀里动了动,扭头看向关依依,吐着舌头朝她扮了个鬼脸。 被林檎这么一问,关依依却似乎是并不打算解释,她扭头看向宋灵儿道:“看来你是不打算救你爹了?”语气中不乏威胁。 她这当着林檎和九尺玉的面,堂而皇之地威胁一介凡人,显然是要仗着人多。 林檎也不打算给她面子了,刚想起身拔剑,那头原本瑟缩的宋灵儿突然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抬着涨红了的脸,朝着她反驳道:“我不信你了,你在骗我,我爹身上根本没有邪祟。” 关依依脸都黑了,手腕一转,双剑已经握在手里了。 “哦?哄骗不成要动手了?”林檎起身,抽剑在手,看着她冷笑道:“扮什么济世仙人?你们望月门就苟且至此么?需要动用这么多的修者来哄骗一个凡人?” 关依依身后弟子齐刷刷地拔剑,屋子里火药味十足,九尺玉却仍旧抱着宋睿不动,神色悠然地看着这一室箭弩拔张的气氛。 “林道友,我奉劝你,不要企图以一人之力,同我望月门作对。”关依依深吸一口气,看向林檎。 她没有用惯常的称呼,而是生疏地直呼道友。 “你不说,那不如我来猜猜。”林檎以一人之势直面望月门数人,气势丝毫不弱,她一扫关依依身后众人面色,视线再转回关依依脸上,继续说道:“沈秋然病了?或者受伤了?” “宋灵儿血脉并无什么异常。”坐着的九尺玉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林檎回身朝着九尺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的确,我们二人乍一看宋灵儿,她血统确实没什么异常,但既然能劳动望月门上下,那势必有什么特殊之处,而能使得嫉恶如仇如你,也不得不走此下策,那么除了沈秋然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后一句是同关依依说的。 “是有怎样。”关依依惜字如金,不打算同林檎透露更多,而她身后的师弟们,脸色各异,有几个脸皮较薄的已经垂下了头,即便是面色如常的,也有些回避林檎的视线。 “不怎么样,如今魔宗横行霸道,说到底就是乱世将至,寻常道德已然无法约束修者,更何况青山遭难,再无魁首制约,你望月门想要行苟且之事,自然也不是不行。”林檎神色渐冷,话锋一转,“若要用人家血,以武力挟之也不是什么背德之事,只是行这哄骗欺诈之事,未免太下作了。” “人不能如此寡廉鲜耻,既做下了这勾当,也就别再强要那脸皮,怪是冠冕堂皇的……”林檎作思索状,转头看向九尺玉问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俗世流传甚广的那句话。” 那头宋灵儿也是诗书之家的孩子,支支吾吾红了脸,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细声细气的话,“又当女表子又立牌坊。” 也是为难她了,这种粗鄙之话好不容易说出口,她忙捂了嘴回身去看自家爹爹,在反应过来他还昏着时,才松了一口气,等目光扫到弟弟时,那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 而一旁的九尺玉早就面无表情地及时抬手捂住了宋睿的耳朵,宋灵儿朝他感激一笑,垂下了头。 她这一句话说得望月门众人是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关依依斜扫了宋灵儿一眼,沉声对着林檎说道:“林道友,若你执意要挡路,与我望月门为敌,那么就休怪我们刀剑无眼了。” 她手中双剑银光大作,显然并不是开开玩笑而已。 当然在这屋内是打不起来的,毕竟人多,施展不开,可话既然放这儿了,那今日便不能善了,林檎挑眉看着她,笑了。 她亲切地喊了一声,“依依。” 随后,一个滑步侧身而去,周身灵力外溢,肉眼可见地暴涨开来,她这一剑只是试探,关依依横剑一绞,手掌用力,两人僵持不下。 “你该知道,我如今境界高你不是一星半点,你要用这满屋人头,来堆你师父的救命之路吗?”两人离得极近,林檎轻声问道,“也别想着有外援了,整座院子如今都被阿玉的阵覆盖,纵然你望月门诸位长老有通天之能,在我杀完你们之前,也休想进来。” 九尺玉听到了林檎的话,面色不改。 而关依依却是变了脸色,她当然明白林檎说的不假,更何况那后面还坐着个九尺玉,所以她一直在放狠话拖延时间,结果竟是在人家的算计之中么。 脚下的确涌动着深厚灵力,而青山九尺玉的名声也不是虚名,关依依脸色神色变幻莫测,最终卸了力,收剑朝后退了一步。 而随着她收剑,她身后的师弟们也跟着齐刷刷地收剑入鞘,乖乖站着。 “是,我师父的确病了。”她看着林檎,神情带着些痛苦。 “被魔宗所伤?”林檎挽了个剑花,转而提着逐水,站直了看着她问道。 关依依点头垂眸,似乎是平缓了一下心绪,隔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那日我赶回宗门不久,师父就遭了毒手……下手之人是宗门里的执法长老,师父受伤之后,修为一堕再堕,一夕之间须发皆白,我,我实在是不得不出此下策,否则师父性命堪忧。” 她看向林檎:“难道我可以看着我师父在我面前一点点死去吗?” 她说得无奈,似乎所作所为都是被逼。 第一百零四章 你比花更好看 “我从前竟不知道,你是如此惺惺作态。”林檎冷眼看她,全然没有理解与同情。 关依依眼神一黯,“我并不想这样,是长老们不愿坏望月门名声,才做此谋划。” 以她性子,本想直接向宋灵儿和盘托出,然后不管对方答应与否,直接强取了事,骂名也好,责罚也罢,不过是一人做事一人担罢了。 “先把宋怀玉的术法解了。”林檎不去看她如何懊悔,直接转身走到了床边,抬手收剑入鞘后,抄着手侧头说道。 关依依卸了心头包袱,神情也松快了些,她走到床边,双手结印后,以右手两指点向床上的宋怀玉,只见白光自她指尖没入了宋怀玉体内,他咳嗽一声,睁开了眼睛。 “啊!”一声尖叫,宋怀玉惊惧万分,指着关依依又啊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能发声了,才颤着声音,壮着胆子呵斥她道:“无耻,无耻之徒!竟害我儿!” 关依依脸色一时间青红交加,而一旁的宋灵儿见自家爹爹醒了,气色也不见有异,强忍着泪意,缓缓坐在床沿上,喊了一声:“爹爹。” 宋怀玉一把搂过宋灵儿,嘴唇哆嗦:“我儿,辛苦我儿,我儿受累了。” “没有受苦,没有受苦,爹爹平安就好。”宋灵儿此时倒坚强得很,硬是咬了牙没哭出来。 不打断他们父女濡慕,林檎转身朝外走,临走时瞧了一眼关依依,眼中意思十分明显。 而关依依当然领会了她的意思,她朝着宋怀玉一躬身,说:“是我哄骗了你们,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宋怀玉抬头看她,并没有说话,饱读诗书如他,气急了也只会一句无耻之徒,再苛责一些的话是说不出口的。 关依依从神机囊里,摸了些药出来,想要递给宋怀玉。 “免了,这位仙人,你我本就云泥之别,既然已经善了,还请速速离开。”宋怀玉硬邦邦道,拒绝接受她递过来的东西。 一旁的九尺玉抱着宋睿起身走了过来,边走边说:“不妨事,接了就是,不是什么毒药,补气活血总是好的,你女儿可是吃了三天的苦,补这些恐怕不够。” 宋怀玉闻言,瞧了一眼乖觉的儿子后,忙摸了摸怀里宋灵儿的头,关切又悔恨地说道:“我儿可是哪里受伤了?爹爹没用,爹爹对不住你。” 宋灵儿不愿他担心,忙摇了摇头,可是脸色是无法骗人的,方才没有仔细去看,如今宋怀玉低头细看,就明显看出了女儿逞强之下的虚弱。 他愤怒地抬头看向关依依,一手指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你,你!岂有此理!” 关依依本就理亏,林檎他们不来还好,他们一来便更显得自己小人行径,于是乎她一拂衣摆,直接跪了下去。 这一跪把宋怀玉吓了一跳,结巴道:“膝,膝下有黄金,就,就算,你跪我,我也于事无补。” 关依依垂眸,很是诚恳地说道:“此事是我行事不当,若您不愿接纳我的药,那就还请允许我为她输送灵力,把她所亏损的气血给补回来。” 九尺玉到床边,俯身将宋睿放在床榻上,一直乖巧沉默的宋睿爬了几下挤到宋灵儿和宋怀玉之间,扭头软软地朝着宋怀玉喊了一声爹爹。 这一声爹爹叫得宋怀玉心肝都软了,他忙松开宋灵儿,一把抱宋睿。 “罢了,你若真能将我女儿养好,此事便就此作罢吧。”宋怀玉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眼女儿,抬头对着跪得端端正正的关依依说道。 林檎此时早就出了房站在外面等着了,九尺玉出来时,她正在院子里看花,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近,顺手就摘了一朵朝后一抛。 九尺玉忙伸手接住。 一朵红色的花,还带着晨时的露水,九尺玉捏着花茎,嘴角微微勾起。 林檎转身一看,便笑道:“就知道是你。” “里面估计得花些时间。”九尺玉走到她身边同她并肩去看花,面前这花圃打理得很好,显然是费了些心思的,于是九尺玉俯身,汩汩灵力跃出掌心,他指尖捏着的花转瞬便回到了泥中花茎上。 “花开堪折直须折。”林檎眨了眨眼睛看他,伸手又把那朵花给摘了过来。 九尺玉被她噎了一下,无奈地笑着看她,说道:“是是是,是我执拗过头了。” 林檎耸了耸肩,不置与否,手指拨了拨花茎上的刺,又把它折短了些,随后抬手将它别在耳后。 戴好了花,她笑眯眯地凑到九尺玉跟前,问道:“好看吗?” 九尺玉突然被她这么一凑近,看着眼前于花色衬托下唇红齿白的她,有些愣神,脑海中突然就想到了糯米纸上那一抹秀丽的水芙蓉胭脂。 这么一愣神,九尺玉的手便不自觉地按在了腰侧神机囊上,他神色中有一瞬间犹疑。 林檎见他面带犹疑,便误会了,直起身子,抬手摸了摸花,又摸了摸脸,迟疑道:“原来不好看啊……” 九尺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模样引得林檎捂嘴笑了起来。 “好看,很美。”九尺玉任她笑,他心中那份犹疑在她的笑容下烟消云散,只剩一片清明。 “花?”林檎歪头看他。 九尺玉翻手从神机囊里,取了个漂亮的纸盒出来,用手托着,摊在林檎面前,说:“你。” 林檎瞧了眼他手上这纸盒,精美得一看就是俗世里的玩意儿,于是愣了愣神,伸手接过那盒子,抬头问他:“什么东西?” “礼物。”九尺玉白皙的脸颊浮现一丝可疑地红,他咳了一声,抿了抿嘴唇,说道。 “嗯?怎么突然送礼,你做了什么坏事吗?”林檎仔细去看他神色,又摇了摇盒子,笑道。 “路过俗世时,想买给你,于是就买了。”九尺玉抬手握拳挡住嘴,眼神微敛。 林檎却没急着拆盒子,她抬头看向九尺玉身后,关依依已经带着她的师弟们走出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又是夺舍 关依依面色有一丝苍白,是灵力透支之兆。 她几步走了过来,朝着林檎和九尺玉一拱手,相对无言。她这么一退让,她身后的师弟们便面有不忿,似乎觉得师姐不该低头,但到底还是没有敢吱声,一个个儿缩着脑袋,不敢给师姐惹事。 林檎瞧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关依依,说:“带我们去你们落脚的别院吧,且看一看你师父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这边要走,那边宋怀玉已经让宋灵儿搀扶着出来了,他朝着林檎九尺玉连连道谢,支支吾吾半天却又不知该送什么谢礼,一时间面红脖子粗地,僵在原地。 林檎不愿再多打扰他们一家,便指了指夹在耳边的花,朝着宋怀玉道:“一朵花足矣,就此别过。” 宋睿也是个乖巧懂事的,蹬蹬蹬地跟着跑了出来,一把扑过去抱住九尺玉的腿,仰着头,扑闪着水汪汪地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多谢仙人。” 也许是当着自家爹爹的面,宋灵儿并没有选择行叩拜大礼,而是朝着林檎和九尺玉福了福身,“两位大恩,灵儿没齿难忘。” 九尺玉自觉宋睿合他眼缘,这孩子也的确乖巧可爱。于是他侧身在神机囊里摸索了半天,而后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圈,极细,上面却篆刻着密密麻麻地暗纹,光华极盛。 他朝上一抛,两指捏起,那金圈瞬间就变大了好几圈,九尺玉俯身将这金圈套进宋睿的脖子,随后掌心灵力一送,那金圈便十分贴合宋睿的尺寸了。 “这辟邪送你。”九尺玉揉了揉宋睿的头,眉眼柔和。 宋怀玉本就想感谢他们又怎么好意思让儿子收礼,刚想开口,九尺玉却直接打断他道:“我与他有眼缘,所以想送他,宋先生还请不要拒绝。” 林檎那头抱着个纸盒凑到九尺玉耳边,笑嘻嘻地压低声音道:“那,阿玉同我也是有眼缘的?” 九尺玉斜了她一眼,望着她这作怪地神情,不置一词,有些闷地起身,拨了拨她肩膀,让她赶紧走。 林檎耸了耸肩,便当真转身去追关依依他们了。 九尺玉望着她跑开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他腿上挂着的宋睿见他要走,乖巧地松开他的腿,摸了摸脖子上的金圈后,朝着九尺玉咧嘴一笑,“谢谢仙人,睿儿很喜欢,睿儿一定要好爱护它的。” 九尺玉同他们告辞,便去追林檎了。 关依依他们并没有走远,出了宋家院子便在路边等着了,一行十来二十个人,站在路边都堵了道,有路过的,远远瞧了便绕道了,都不敢近前来。 林檎前脚出来,九尺玉后脚就追上来了,于是队伍浩浩荡荡地向郊外院子进发。 那院子离得不远,即便是用脚走,也没走多久,林檎抱着个盒子不放,九尺玉便一直闷声不坑地同她并肩走着。 “里面是什么?”林檎侧头看他,故意逗他说话。 关依依也跟着转了头,身后一票望月门的弟子都竖起了耳朵,九尺玉斜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跟个锯嘴葫芦一样。 林檎嘿嘿一笑,扫了一眼关依依和身后的人,将纸盒给收好了,随后拍了拍九尺玉的肩,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等没人的时候我再拆。” 望月门临时落脚的院子建得也颇有他们宗门的那股缥缈之气,亭台楼阁,朱墙黛瓦,门口守着两个小弟子,一见关依依回来,忙侧身推开了院门。 关依依领头带路,她的师弟们一进院子则各自散了,大概原本就是去冲个场面的,所以此时也就各忙各的去了。 这院子外头看着不大,真走进来才知道内有乾坤,林檎和九尺玉跟在关依依身后几转几绕,过了好些个院子后,最终在一扇漆黑的大门前停下。 里头隐约能听到有人在争论,关依依推门的手轻微地一滞,随后神色如常地推开了门。里边是几处厢房,争吵声正是从正中央那间传来的。 关依依几步过去踹开门,已然有了破罐子破摔地味道。 “吵够了吗?”她尖锐地吼了一声。 里头也就安静了这么一小会儿,随后便爆发出一声怒喝,“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我们了?” 这就是在摆身份架子了,想来里面争吵的就是望月门几位长老,林檎和九尺玉对视一眼,一同抬脚迈了进屋。 声音戛然而止,见到外人进来,屋里三人皆是面色一变,略有些尴尬地整装肃容。 关依依面无表情地转头向林檎和九尺玉介绍,“我宗三位长老,沈恪,沈逸,沈泽道。”那三位长老跟着关依依的话茬,朝二人点头致意。 林檎是没什么好脸色的,斜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她身边的九尺玉还是客套了一下,朝着三人一拱手,算是致意。 床上躺着沈秋然,林檎没见过,九尺玉却是见过的,他视线投过去,脸色微诧,竟不成想堂堂一宗之主,如今衰老成了这般模样。 “什么丹药术法都没有作用,师父如今的身体有如一个垂垂暮年的老者,随时有可能殒命。”关依依声音有些憔悴。 林檎走近了些,无视那三位长老略有不满的眼神,俯身看去。 沈秋然此时鹤发鸡皮,而体内则涌动着滚滚魔息,乍一看,的确是一派死相。但显然不太对劲,林檎扭头问道:“那为什么会来找上宋灵儿?” “孔令华便是这么教宗门弟子的?毫无礼数!”沈泽道率先发难,两撇胡子一抖一抖,显然是气急。 林檎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问关依依:“照理说即便是病急乱投医,也该是送去清谷天,为何会千里迢迢赶到向镇,诓骗一个凡人?” “什么叫诓骗?我等不过是事急从权!”一旁的沈逸也有些不满,出声纠正林檎的措辞。 当然,这一回林檎依旧没有理他,淡淡地扫了他们三人一眼后,继续看着关依依,等她的回答。 关依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师父是被夺舍失败,灵脉尽毁,所以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诓骗宋灵儿也是实属无奈,宋灵儿与宋睿身负先天之灵血脉。” 林檎挑眉,“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一旁原本一直沉默的沈恪开口了,截断了关依依的话,说道:“宋怀玉的夫人,是我望月门弟子,她身负半灵血脉,备受欺凌,成日活在奔逃里,我宗师尊见她如此坎坷,便收她为徒,领她入道。” 话说到一半,沈恪神色转冷:“可她却是背离师门,逃到这俗世向镇里,与一凡人结为夫妻,最后还因为生产而丧命。” 一旁的沈泽道冷笑道:“因果报应,我宗救人不救命。” 第一百零六章 能破境?我去 宋灵儿作为姐姐,继承的先天之灵血脉要比宋睿多一些,所以关依依给了宋灵儿一个选择的机会,来成全自己的不忍。 因为一旦用宋睿的血来救人,那只怕就是要了他这一条命了。 林檎有些反胃,她瞧着面前这三个道貌岸然,仍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的望月门长老,只觉得道门藏污纳垢,什么人都能以正统自居了。 “罢了,既然你已经补偿了宋灵儿,我也无话可说。”林檎摆了摆手,不愿再跟他们谈这个,转而看向沈秋然。 “是你们执法长老干的?”林檎以指点向沈秋然眉间,灵力滚入他体内,如泥牛入海,毫无波澜,他的肉身此刻便有如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吞噬一切。 关依依垂眸,“是,事发突然,并没有能够及时将他制住,让他逃脱了,师父也就至此一睡不醒,江河日下。” “那不如我进他识海试试。”林檎突然说道。 “不可!”九尺玉几乎是一瞬间就过来摁住了她的手,生怕她有所举动。 “别闹,我只是提个建议。”林檎拍掉他的手,坐在了床沿,在她看来,那一次险些被三秋月夺舍的经历或许可以帮助到沈秋然。 “不可以,原本进入他人识海就极其危险,何况沈宗主如今遭遇夺舍,灵脉俱损。”九尺玉语气强硬。 一旁的关依依也跟着摇头,说:“这个法子一开始我便想试过了,可当我一进到师父的识海之中,便被一股浓郁的魔息纠缠,然后我就被打伤丢了出来,也正是因为这一次,我才意外破境。” 林檎抬手摸了摸下巴,指腹来回摩擦,思索了片刻,说:“为什么你宗执法长老所为,会留下魔息?” 关依依开口:“并非如此,当时师父被长老打伤之后,体内并没有魔息,这魔息是近几日才浓郁起来的。” 林檎皱了皱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身一点沈秋然眉间,随后灵识抽出沉入行云流水,发觉不对的九尺玉最后只捞到个软倒下来的肉身。 九尺玉面带忧色,看着怀中双目紧闭的少女,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沈泽道三人被冷落已久,面色极差地一拂袖,转身出了屋子。关依依则有些担忧地围过来,想要去探她灵脉。 九尺玉看了她一眼,抱着林檎避开了她的手,冷声说道:“不必了,既然阿檎说试试,那便等她醒来吧。” 尽管他面上一派淡然,言语中不乏对林檎的信任,但微微泛白的指节已经暴露了他紧张的内心。关依依的手支棱在半空中,哦了一声后,转而抄着手坐在了床头。 林檎其实不觉得自己是在冒险,毕竟有过一次被夺舍经历后,她还经历过一次穹顶之幕的捶打,自觉这天下能伤她灵识的东西一只手能数的过来,更何况一听关依依说借此破了境,林檎便觉得这沈秋然的识海,是非进不可了。 她这灵识一沉,便像是坠入了无边汪洋。 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波涛声,想要沈秋然主动接纳自己是不可行的,于是林檎脚踩菩提枝,拼命地朝上扑腾,随后就听到了一句轻微地说话声。 “宗主,服药吧。” 耳边波涛声太大,所以听不太清说话人的音色,这使得林檎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但她直觉这声宗主指的并不是沈秋然。 紧接着就是哐啷一声,似乎是摔了什么东西,这声音虽小,在林檎听来却十分刺耳,压过耳边狂浪喧嚣,直入脑髓。 林檎被这一声闹得有些不舒服,再加上眼前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于是干脆抽剑,翻手一挽剑花,喷薄而出的剑气瞬间劈开了万仞波涛,随后顶上洒了一丝光亮进来,照亮了这无垠深渊。 她这时才真正看清周围,沈秋然的识海竟当真就是一片汪洋,狂风席卷于上,没有一处安宁之地。 趁着这剑气劈开的沟壑,林檎一跃而起,踩着菩提枝十分省力地到了海面上。 天边已经日出,日光有些弱,照在海面上潋滟波光,林檎那道剑气散去后,海浪呼啸一声,又重新翻滚到了一块儿。 而当她到这外头来,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海面上十分压抑,这份压抑不仅仅是来源于无时无刻不在汹涌着的海浪,还来源于一种直接作用在灵体之上的恐惧。 林檎待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不适,灵体的维持也开始有些溃散,似乎有什么在汲取着她的灵力。 “宗主,服药吧,不要闹了。” 耳边又响起那个声音,这回要更新清晰一些,林檎总觉得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然而没等她去仔细回忆,又听到了一声哐啷声,这下她有些确定了,这是在摔东西,大概率就是在摔盛药的碗。 “滚,滚,我不喝,只要我吸收完这具身体,我就用不着喝药了。”有人在回应。 是夔然的声音。 林檎恍然,也就回想起来,之前那个声音不就是宋夷则的声音么,只是他们二人的对话为什么会出现在沈秋然的识海之中?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已经没有什么时间给她去细想了,因为底下的海浪突然叫嚣着上扬席卷,似乎是要将林檎重新拉回海底。 踩着菩提枝一路飞速拔高后,林檎的不适感越来越强,在越靠近天时,那种压抑感就越是难耐。 空中无风,却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出现一把制住林檎,将她带得朝前一个踉跄,差点从菩提枝上跌下去。 底下的海慢慢地就变了,海水一个翻滚过后变成了熊熊大火,热浪升空,打在林檎脚边。 识海是能反应一个修者的意识的,这水深火热的,想来沈秋然真的已经是强弩之末,林檎抬手一道灵力屏障罩在身上,俯身冲了下去。 夔然和宋夷则的声音不会没有原因的出现,而不管是刚才的海浪也好,无形的手也好,或许都是沈秋然的意志在试图指引她。 也就是说,她必须深入到这烈火之中。 第一百零七章 水深火热 初时,那火舌燎在林檎脸上,她只觉得火辣辣地疼。 而当她冲进火海后,那种炙热感反而又减轻了许多,连带着那压抑的感觉都少了些,灵体于这烈火中,意外地行动自然。 放眼望去,满目灼烧,而越往深处去,火焰也就越浓烈。 不知道究竟俯冲了多久,当林檎触到实物时,便算是落了地,火焰包裹着她,却没有被灼烧的感觉,只是有些暖意。 她低头看地上,在这火海之下,是一片黝黑的土地。 林檎蹲下身子用手去摸,不烫手,有些温热,这土地的泥像是细沙一般轻易就被鞠了一把起来。 她翻手任那泥土在指尖滚落,发现它们再坠落时带了点点光亮,可当它们落回地里时又是黝黑一片。 这泥土没有任何灵力征兆,整个火海也没有任何灵气流动,换句话说,在林檎打断了关依依的计划后,沈秋然眼下哪怕还没死,也是快要死了。 于是林檎开始提着逐水在这泥土里刨沙,她觉得沈秋然既然想要自己进来,那这片土地肯定就有什么关窍在里面。 挖了一会儿后,林檎觉得用逐水刨的太慢了,于是干脆就用灵力一下一下地去炸身前这片地,一道道莹光自掌心飞出,炸得这黑土地一瞬间是泥沙飞扬。 不多时,一个大坑成型了,她倾身瞧了一眼,直接跳了下去。 坑里什么都没有,泥沙之下还是泥沙,只是这坑底没有地上那么温暖,隐约还有些森冷,林檎便控制着灵力,将其凝结为点,打到坑里的内壁上,试图再继续扩张搜索范围。 打了没几下,就打不动了,泥沙后似乎有什么东西。 林檎走过去,收剑入鞘,用手去拨开黑色的土,土后面的东西一点点露了出来,是一口寒冰棺材。 里面躺着的人,正是夔然。 林檎一把推开棺材盖,抽剑就要砍,却被一股无名之力给瞬间掀翻,随后棺材边就出现了一抹红色身影,单手执笔,面覆有些通透的白绸,隐约能看到白绸底下奇丑不比沟壑纵横的脸。 “宋青书?!”林檎有些难以置信,这家伙不是被自己杀了吗? 宋青书却似乎是不认得她,玩着手中的笔,靠在棺材上,声音有些随意,“给你逃跑的机会,跑吧。” “巧了,你忘了我杀过你一次?”林檎手腕一抖,整个人攻了上去。 对面的宋青书像变了个人,对于林檎的挑衅毫不愤怒,他瞥了一眼提剑而来的林檎,手中归墟一转,一道墨色铺开,化成数尺高的法阵,轰隆隆压了下来。 林檎屈膝一滑,抬臂架住这法阵,随后灵力流转而出,瞬间将其打散。 宋青书丝毫不给林檎时间和机会,翻手几笔勾勒,一个法阵至地底升起,顷刻间扩大,直接将林檎吞没。 “淦!” 林檎只来得及扯住宋青书那空荡荡的衣袖,翻身一滚后,两人一同跌进了幻阵之中。 四周不再是泥土和火焰,而是漫天风雪,呼啸不止。 林檎身边的宋青书十分狼狈,他几个翻滚远离林檎后,踉跄着起身,手中归墟再动,如今在他的幻阵里,他就是此间主人。 而林檎当然是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避开宋青书扬手劈来的这道法阵,随后提剑一个剑花挽去,剑气猎猎带风直击宋青书面门,剑锋所到之处一地姹紫嫣红。 若要拼剑,宋青书肯定是打不过林檎的,更何况两人修为差了不止一个境界。 但宋青书不避不让,抬手于胸前一点,那剑气便烟消云散,连同地上的剑气撩起的无数花朵也跟着被击碎,散作一地。 林檎意识到在宋青书的幻阵里,自己是毫无胜算的,于是反身就逃,脚下生风。 身后宋青书紧咬不放,还不时甩过来法阵,打得她措手不及。眼见着这一击避让不开,林檎干脆就地一滚,整个人扎入到茫茫积雪之中,随后菩提枝瞬间拔地而起,将她托举而起。 宋青书跟着朝上飞来,穷追不舍。 但凡是阵法,就会有阵眼。 林檎在地上受制于宋青书,光是躲避就已经够呛,更别说是找阵眼了,所以她选择凌空,宋青书即便是此间主人,也会有疲累之时,因为他死前破境不成。 虽然林檎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出现在沈秋然的识海之中,灵体乍一看去还没有什么异常,但她可以肯定宋青书绝不是活人,所以也就不存在可以继续破境一说。 一个元婴期的修者,纵然法宝仍然在手,也只需要耗到他力竭便可。 林檎打定主意,便开始御风奔跑,时而俯冲时而拔高,为的就是让他耗费更多气力,两人这般一逃一追时,这阵眼便叫林檎发现了。 皑皑白雪之上,出现了一汪温泉,了了升腾热气。 林檎瞧了一眼宋青书,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却能敏锐地察觉到他有一瞬间的僵硬,于是疾冲而下。 水花四溅,林檎整个人都扎到了这温泉里,而在她沉入温泉里后,咔嚓一声,这盛着温泉的石壁一点点裂开,四周风雪骤然止住,整个幻阵在一点点碎裂,来带着天都在剥落。 宋青书跟着俯冲下来,手中归墟连转,无数道法阵同时画出,自压向林檎,想要在她出阵之前将她击杀。 然而林檎早就做好了他狗急跳墙的准备,只见她从容地翻身一架,手中长剑划出数道剑气,剑气打在法阵之上,发出刺耳的蜂鸣声。 被劈开的法阵后,是以笔为刃的宋青书。 他面上的白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了,此刻一脸厉色,配着他那丑陋至极的脸,有如恶鬼。林檎双手架住归墟,绞着他的手反身一转,将他带到了温泉里。 幻阵在头顶轰然倒塌,林檎屈肘一顶,叫宋青书再不能动弹,可他手中归墟已经扎进了林檎的胸口。 “去死吧。”宋青书面上带笑,眸子黝黑透亮。 然而林檎也跟着笑了,她另一只手直接握上了胸口上的归墟,不顾其上盘横的魔气,握紧后不拔反摁,在宋青书诧异的目光中,连笔带手,全部摁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第一百零八章 定灵 归墟捅进身体的那一瞬间,林檎突然就感觉到了饥饿。 这种饥饿感自她被师父带入仙途后,便再也没有感受到过,她被这冲昏头脑的饥饿所影响,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破败的茅草屋前。 身前是一顶煮沸的大锅,里头已经放下了野菜根做配菜,一旁的人们正磨刀霍霍。 “好饿,娘亲,宝儿好饿。”她听到自己在哭喊,她不明白自己已经被卖掉了,仅仅卖得一把粟米。 然后就被踹了一角,踹她的汉子厌恶地低头看她,一脸菜色地说:“吵死了,这丫头脏兮兮的,拖出去洗洗干净再下锅。” 后半句是对他身后的女人说的,于是那个女人赶紧小跑过来,俯身揪住她的耳朵,想要拎着她去河边。 长春道长便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脚踩一柄银色长剑,白袍玉冠,眉峰似雪,年幼的林檎瞪大眼睛,望着从天而降,落在自己身前的仙人。 胸口的疼痛把林檎拉扯了回来,她听到自己在喊,吃了他。 于是她拽住宋青书的手腕,连带着他整个手臂一同摁进了自己身体,胸口的伤在汩汩流着灵气,可当她将归墟整个摁进身体时,她感受到了自己灵体在震颤。 那是一种极致的,带着饱腹感的愉悦。 “混账!混账!”宋青书要往后退,林檎却死死的钳住他的手,让他动不得分毫。 于是,宋青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一点点将他吞噬,先是手掌,接着是手腕,然后整个手臂都没了。 灵体间的吞噬,不见血,却更让人恐慌。 宋青书爆发出一声怒吼,随后体内迸发出狂躁且极具腐蚀性的魔气,叫嚣着朝林檎裹挟而来。 然而林檎早就跳脱开,随后她一剑反身去,斩破了这浩浩荡荡的魔气,最后剑锋在宋青书面前停下。 因为宋青书竟以身为刃,直接撞向了林檎的剑。 他身体上裹了一层厚厚的魔气,与逐水相交时,金戈之声乍起。他此时双臂尽失,灵宝也被林檎吞了,于是只能炸开自己的血肉,试图护住身后的寒冰棺材。 棺材里躺着的估计就是夔然的分身之一,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怕也是沈秋然为什么会日渐虚弱的原因。 夔然在拿沈秋然当养料,养着自己的分身! 林檎敛眸,抽剑再砍。 银光乍起,绿意丛生,剑锋带起的寒芒所到之处,黑色的土地之上姹紫嫣红,而剑气则预计破开了宋青书的护体魔气,将他灵体斩碎成了两半。 “不,不……”宋青书摔倒在地上,两边身体一同朝着那寒冰棺在挪,声嘶力竭,满是绝望。 渐渐地,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起来,爬没两下,终于是无力地抽搐了起来,最终喉头翻滚了一声“宗主”后,再无动静。 林檎低头看胸口,那里已经全然没了伤口,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会因为饥饿而吞噬归墟以及宋青书那一部分身体,但显然自己是没有其他不适的。 于是她提着剑走近那寒冰棺,一抛逐水,反手握住后猛地刺下。 似乎是学乖了,这一次他这具肉身竟然是带了护体金光,这金光乍起,刺得林檎一闭眼,再一睁眼时,眼前的寒冰棺已经消失了。 四周的火在这一瞬间轰然散去,林檎低头看去,脚下的泥土正一点点褪色,缩小。 这泥土最终便成了一具灵体模样,赫然便是沈秋然,只是却是年轻些,眉峰挺拔,五官端正。 周围开始有了正常识海该有的模样,青山绿水,而沈秋然则一直闭着眼睛,横躺着缓缓落在了地上。 此事一了,林檎便抽出了灵识。 就在她灵识回到肉身里的那一瞬间,向镇上空突然降下绵绵金光,九尺玉只觉怀中一沉,身下一直轰然碎裂,整个人便被带倒在地。 察觉到林檎是要破境之后,九尺玉飞快抽身而出,将林檎平放在地上,随后手中止水一摇,阵法已然成型,金色的阵法自林檎头顶缓缓落在,将她整个笼罩在其中。 一旁的关依依想靠近,却被九尺玉以眼神禁止。 她想解释一下自己并无恶意,然后九尺玉已经不再看她了,手中武器却仍然防备着她。于是关依依只能转而走去床边,正逢沈秋然苏醒,他睁开眼睛,十分疲惫地喊了一声:“依依。” “师父!”关依依扑到床沿,双手握住沈秋然的手,眼神关切。 但沈秋然已经虚弱到,喊出她的名字就用去了全部力气,他粗喘着气,朝着关依依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屋外金光大盛,吸引了所有望月门弟子的视线,包括那三个长老,然而九尺玉已经守住了大门,防备着所有人。 第一抹金光照进屋子里时,关依依看到林檎的短发在一瞬间长至齐腰,随后便是她整个人都沐浴在了这金光内,面容祥和。 而只有林檎清楚自己此时到底有多么难受,灵体胡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眨眼却要步入定灵境界,于是乎,林檎的灵体开始紊乱。 每一处灵脉都在重构,肉身几近萎缩。 归墟在林檎体内一直顽固地不肯被消化,而宋青书带着魔气的灵体同样难缠,一不留神,就不是她吞噬归墟,而是归墟侵蚀她了。 她这边正煎熬着一点点炼化归墟,定灵破境,外面九尺玉同样也有些不适,头顶的金光一直在贪婪地汲取周围的灵气,这使得在场的修者都开始感觉到胸闷气短,修为低的已经支撑不住,开始摇摇欲坠。 但九尺玉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于是潜龙一声龙吟而出,将整间屋子都盘在身下,筑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屏障,九尺玉的灵力几乎是倾巢而出,为的就是不让林檎为外界所影响。 到日暮时,一直守在屋内的关依依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裂缝声,她扶着沈秋然,探身去看林檎。 而原本一夫当关地站在门口的九尺也听到声响,他回头,就见原本盘腿坐在地上的林檎突然睁开了眼。 漫天金光风卷残云般被吸纳进了林檎身体里。 第一百零九章 长驱直入 林檎起身,一道气劲从她体内扩散开,在荡到九尺玉身前时,便化作了一缕清风,堪堪吹拂起了他的衣摆。 “下次不可以再这么鲁莽了。”九尺玉心神骤然一松,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话,就一个踉跄朝前倒去。 屋外潜龙长啸一声,瞬间凝成了他袖摆上的金线,林檎忙上前一步接住他,身子跟着一矮。 “谁跟你说要送先天之灵的血养他的?”林檎抱住九尺玉,转头问关依依。 关依依面带疑惑,她转头望了一眼师父,又望了一眼窗外,说:“是长老说的,说是查阅古籍后所得。” “哪位长老?”林檎将九尺玉拖到一旁完好的椅子上安置好后,追问道。 关依依说:“沈泽道,沈三长老。” 林檎哦了一声,抽出逐水就飞身掠了出去。 【你怀疑他?】 韶华久违地说了一句话。 林檎持剑在手,一个踩空而起后,直接就锁定了已经逃出院子的沈泽道,她连点数步,俯身劈砍而下。 那厢沈泽道一察觉身后有人追来,翻身就是一剑上扬,剑气直击空中林檎。 “不是怀疑,是肯定。”林檎的剑比沈泽道快,她撞散这道剑气后,剑锋一划,脚尖一点沈泽道的肩,一个后翻落在了他身前,逐水已经架在了他脖颈边。 【那你抓他干嘛?】 “抓他带路啊,这家伙能把夔然分身送到沈秋然的识海里,肯定有什么法宝。”林檎老神在在地看着沈泽道,颇有种你自己交代,我且看你如何诓骗我的意味。 事实上,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夔然分身的确是他送到沈秋然识海里的,而找上宋灵儿也是他的主意,他的立路历程如何,林檎是不想听的,抢过他的法宝,便将他丢给关依依处置了。 “小檎。”关依依去而复返,欲言又止。 林檎抬手,以掌相对,“停,打住,道谢就免了,原本就是我多管闲事才会救下宋灵儿,得知你的参与,也只是想让你知错就改罢了,如今皆大欢喜,你好我好,旁的话也就不用说了。” 关依依望着她,眼里蓄了泪,但到底是没落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朝着林檎一供手,回了院子。 九尺玉被林檎安置在了菩提枝上,他这力竭昏迷,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苏醒。于是林檎跨坐在他身边,驱着菩提枝一路高飞,手里开始把玩起从沈泽道那儿抢来的宝物。 “此物名为咫尺,可瞬间缩地成寸,千里之外眨眼可到。”这是沈泽道交代的,旁的他倒是不肯多说,既不肯说谁授意,也不肯说此物来自何人,于是林檎干脆就把他交给关依依去审去,人家宗门内部事务,关起门来想怎么审怎么审。 其实他不说,林檎也能猜个大概。多半就是宋夷则从青山搜缴出来的,这种无甚大用的东西,不通常都是摆在摇光殿的么。 咫尺长得方方正正,每一面各有九格,拧一拧,每一格都能拧动,注入灵力之后还能散发出幽蓝的荧光。 林檎这刚注入灵力到咫尺里,头顶突然就轰隆一声雷响,她原以为是自己触发了咫尺,却看到身侧九尺玉浮空起来,袖间潜龙盘旋而出。 【快走,快走,这家伙要破境。】 韶华叽叽喳喳,林檎当然也发现了,早就坐着菩提枝退开,随后为了护法抬臂一道灵力而出,她提着剑站在几尺之外,全神贯注地看着九尺玉。 头顶雷声大,却没见真劈下来,九尺玉闭目凌空,潜龙一圈又一圈地围绕着他飞行。原本林檎是觉得九尺玉没什么变化的,却突然看到潜龙长出了第五只爪子。 【这小子运气不错,沾了你的光。】 “怎么说?”林檎微诧。 【你以为你定灵后为什么会有那一道气劲外泄?】 林檎白眼一翻,“我哪儿知道,我又没见过定灵境强者。” 【因为你笨,吞了人家的灵宝和部分灵体后,还想独自消化吗?吸收不完的都外泄出来了,若是旁人,非死即伤,讨不到好,好在是相熟之人,所以九尺玉才能这么快再次破境。】 “那为什么关依依没事?” 【那得问你自己了,为什么对关依依心存芥蒂。】 夜色正浓,原本无星无月,只有墨色浓郁。 而当九尺玉破境半途,二人头顶突然就悬空了一轮明月,月色皎洁,光华投射在了九尺玉身上,使得他周身一圈莹莹玉光。 【你不再离远些?】 林檎摇头,捏着咫尺,抱着剑立在远处,“再远些若突发状况我担心我帮不到他。” 但好在并没有什么事发生,九尺玉的衣摆被带得猎猎鼓动,潜龙在他身侧盘旋了一阵后,重新钻到了他袖间,化作丝丝金线。 头顶的月亮眨眼间就又不见了,回到了最初时的幽幽夜色。 九尺玉睁开眼,眸子亮如夜空中的星子。 “恭喜啦。”林檎嗖的一下飞到他身边,笑着朝他拱手。 九尺玉却神色带着忧虑,他低头看了看手掌,说:“你我破境越快,说明有越多的修者殒命。” 这是一个让九尺玉很难直接去直面的事实,他并不想踩着同道中人的鲜血破境,在他看来,这仙途只应该是自己的一步一步铺就。 “那不如我们直捣黄龙。”林檎朝他晃了晃咫尺,打散他面上的郁色。 “咫尺?” 九尺玉果然认识这东西,第一眼就喊出了它的名字。 “从沈泽道手里抢来的,他不告诉我怎么用,你会吗?”林檎将它一抛。 九尺玉伸手接住,点头道:“会,那我们直接去?” 在看到林檎肯定的眼神后,九尺玉两指捏住咫尺两面,随后指尖朝一个方向拧去,灵力点点注入其中,月色光芒从他掌心迸出,瞬间照亮了这夜空。 林檎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忙拽住九尺玉的袖子,两个人身形一转,便到了一处阴暗的山洞里。 耳边是滴答滴答的水声,山洞里没有灯,唯一的光亮是面前这一扇半掩着的门后洒出来的点点昏黄灯光。 第一百一十章 寻觅 在捏着咫尺时,九尺玉想的是这东西曾经存放过的地方,于是将灵力投入到咫尺里,不消几息,它就会将人带到指定位置。 眼前只有这扇门,林檎掌中灵力一荡,里面没有人。 九尺玉翻手将咫尺收好,下意识伸手护住林檎,两人小心翼翼朝前走,而林檎则熟门熟路一人一张隐匿符贴上。 门被一点点推开,两人滑进屋,却发现这门里面是一间空屋子,墙角孤零零地立着一盏琉璃灯,林檎垫脚看了眼,里头灯芯烧得快没了,所以这屋里灯光有些昏暗。 “怎么办?”林檎摸了摸琉璃灯,有些暖和,但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九尺玉蹲下来,以掌拍地,掌心汩汩灵气流出,随后化成汪洋扩散开来,所到之处泛起金色的光,然而却一无所获,似乎这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 没有机关,没有术法,也没有魔息。 “奇怪,咫尺应该不会出错。”九尺玉皱眉。 “不在地上,不在墙上……”林檎抬头,看向顶部,平平无奇的一片黑色内顶,似乎是没有什么异样。 【以我经验,你得上去。】 “你这经验我看行。”林檎一蹬,直接冲到了顶上,随后屈指为爪,直接一抓,手指内嵌到了这顶端石壁中。 “小心些。”九尺玉跟着上来了,只是优雅些,拂袖踩着潜龙立在林檎身边。 而当两人贴近这顶端时,才发现,上面有凹凸不平的点点块块,林檎一块块拍过去,一旁九尺玉跟着一起。 也没数到底拍了多少下,当林檎挪了好几处地方后,整个屋子突然震颤了一下,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 随后一瞬间天旋地转,林檎慌乱中一把扯住九尺玉的衣袖,两个人最后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等他们重新站稳,便看到此时已经脚踩着方才的那不平整的顶部石壁,头顶则是刚才的地面。 那盏琉璃灯仍然摇晃着灯火,里面的灯油一滴一滴地顺着灯芯落下,最后汇聚成点滴在了地上。 林檎走过去,便看到那灯油落的地方,有一枚莲花印,像是灯油画成的,手摸上去,还有些余温。 “阿玉。”林檎回身看他,还没来得起身,她脚下整块石壁突然塌陷。 九尺玉飞身扑过来,林檎也慌忙凝气驭使菩提枝,然而那石壁却像是活物,顷刻间闭合,将林檎整个都吞了下去。 四周一片黑暗,林檎踩着菩提枝落了一会儿后,便感觉自己触到了地面,于是从菩提枝上跳下。 “阿檎!”头顶的九尺玉在大吼,声音还能透过来,说明没有什么结界。 “我没事,我这脚踩的底下好像是实心的。”林檎喊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 过了一会儿,头顶传来了九尺玉的声音,显然是听到了林檎的话:“我不敢动这石壁,你自己试试看能不能破开?” “嗯,你别急。”林檎应了声,活动了一下,发现四周空间还挺大,她抽剑,另一手从神机囊里掏出个天明珠,朝上一抛,用灵力将其定在半空中,天明珠的光一下子就照亮了这满目黑暗。 “……” 而在看清面前的景象后,林檎只觉背脊发麻,一阵凉气袭来。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整片高大的多宝阁,每一格里都坐着个栩栩如生的人偶,面容精致,着装各异,双目黝黑地盯着她。 绕是林檎,也有些想尖叫了。 而就在她视线与那些木偶交汇的一瞬间,多宝阁上的木偶突然就动了,眨眼间倾巢而出。 好在这底下极为空旷,除了那多宝阁外再无其他东西,林檎展臂后滑数尺,手中逐水一个剑花上抬,剑锋已经扬了出去,可那人偶却迅捷而又精准地避让开了林檎的数道剑气。 它们沉默地,乌泱泱地一片,急速汹涌而来,明明没有任何活物迹象,可它们所打出地每一击却都是带着针对性的狠辣魔息。 这些人偶让林檎不得不想起另外一个人,儡师应钟。 林檎在夔然的神机囊里也曾见过这种人偶,可那时它们只是死物,并没有像眼前这边穷追不舍,出手狠厉。 人偶们很快,但林檎的剑更快。 她屈肘一展,韶华紧随其后,两剑相交时寒芒倾洒。 剑锋过后,无数花朵自人偶体内绽放,将它们生生钉在了原地。林檎抬手收逐水剑入鞘后,单手拎着韶华,越过这一地人偶,走到了这多宝阁前。 深褐色的木质多宝阁,抬手摸上去,却带着刺骨寒凉。 底下这动静显然惊到了顶上九尺玉,他有些担忧地在喊:“阿檎,可是下面遇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都料理干净了,你把这石壁打破下来吧,不会伤到我。”林檎喊了一声,随后瞬间用灵力罩住自己。 头顶哗啦啦开始掉石块,没多久就被九尺玉打了个大窟窿出来,他往下望了一下,随后跳了下来。 “这……”他一落下,便看到了这一地狼藉。 林檎扭头看他,招呼道:“别管那些了,你过来看看。” 九尺玉应了声,绕开地上的花和人偶,走到了林檎身边,他合扇,以扇尖轻点多宝阁。 当当当,三声。 “是空心的。”林檎跟着敲了两下。 多宝阁是靠着一面墙的,她推了一下,横着推不动,显然是钉死在这墙上的。 “打碎试试?”九尺玉提议。 反正已经弄坏了人偶,再打烂个多宝阁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檎于是手腕一甩,韶华便划出了几道银光。 咔嚓一声,多宝阁碎成了一地木屑,露了背后的墙出来。 这墙上画着一副莲花像,这频频出现的莲花像,让林檎脑海中一瞬间有些思绪闪过,但她没来得去抓住,便继续专注到眼前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伸手去推,只听得咔嗒一声,那莲花像变凹陷了进去,又是一扇石门浮现在两人面前。 依旧是九尺玉走在前头,林檎跟在他身后。 门内宝光四射,不小的屋子里,层层叠叠数十个多宝阁,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宝物,这当中必定就有从青山搜刮出来的。 林檎转头去看九尺玉,见他神色中带了丝悲戚,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见,即我得 见到满屋宝物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对林檎来说,那当然是满心满眼地想要据为己有了。 所以她搓了搓手,眼中闪烁着不明光彩,勉强拉回点理智后,抬起手肘碰了碰身边的九尺玉,侧头看着他说:“你,你先把青山的东西都给找回来。” 她这一句话做两句说,没说完的也被九尺玉听出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撞上她眼底的笑意时,原本盘桓于心中的哀戚顷刻间烟消云散,连带着迈出的步子也轻松了些。 九尺玉几步走到了第一架多宝阁前,伸手去碰那架子,却在几乎要碰到时又停下了。 林檎抄着手跟在他后面,见他不动了,便问道:“怎么了?” “上面有结界。”九尺玉翻手握住止水,随后以扇尖点在木质横格之上,就见眼前这多宝阁外部有如水面一般,荡开了一层黑色的波纹。 林檎不会解结界,于是只能看着九尺玉在那儿思索。 “这结界并没有多棘手,棘手的是如何破坏结界而不惊动这结界的主人。”九尺玉转头和林檎解释道。 林檎却觉得没所谓:“我们闹了这么大动静了,都没人来,怕什么,你只管直接毁了这结界好了。” “再说了,就算来了又怎样?宋夷则还真能一步飞升吗?我不信。只要他不是飞升境界,我觉得我们两个联手打他不是问题。” 她怂恿九尺玉强横一点。 【你可少说几句吧,但凡宋夷则不是傻子,如今修为也快摸到飞升边缘了。】韶华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凭什么。”林檎哼哼。 【凭他手握化生心经,他如今杀了这么多人,别说吞噬了,撑都能撑死他。】韶华很冷静地打击着林檎。 “啧,你就喜欢说丧气话。”林檎不满道。 【非也,不过是让你看清现实。】 “好,那就算他眼下是飞升境,那他过来,我们也不是不能一战嘛。”林檎的脚在地上踢来踢去,眼睛却开始看着不远处地上那个被九尺玉破开的洞,算是有了一丝防备的意识。 【嗯,说的不错,你们两个同他拼死一战,也不是不可以。】 “说点好听的。”林檎呸了他一口。 【好吧,那我们可以换个思路……也许这地方根本不是宋夷则的地库,就算结界被破,来的也不是宋夷则。】 “那说不通,作为夔然的狗,他没道理不来。” 【谁说这儿就一定是夔然的地库了?】 “这不是猜测嘛,沈泽道用咫尺将夔然分身送进了沈秋然的识海,那照这么说,曾经放过咫尺的地方,难道不该是夔然的地库吗?”林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逐水剑柄,百无聊赖。 【但方才那些人偶就明显不是夔然或宋夷则的手笔。】 “事是这么个事,但应钟应该没道理帮夔然吧,他不该是希望夔然死得越快越好?”林檎唔了一声,陷入沉思。 【也不尽然,魔宗这几个人关系本就交错,大概是不能用单纯地背叛来理清的,你难道不记得在三圣宗时的事了。】 “宋青书当时帮着应钟来对付我们。”林檎接话。 【对,所以说,也有可能这儿本就是应钟的地库。】 “所以把摇光殿搜刮一空的是应钟这一伙人?”林檎唔了一声,脑子里在梳理这些盘根错节的事。 这边林檎和韶华在识海里聊得正欢,那边九尺玉当真就蛮横地破开了多宝阁上的结界,只见他手掌之上一瞬间泛起了繁复的金色纹路,随后他手臂一动,直接一掌拍在了面前的多宝阁上。 金色的纹路与黑色的结界瞬息之间相撞,撕咬,纠缠,紧接着一声龙吟在林檎耳边响起,等她再看去时,那多宝阁上的结界便散了。 不单单是这第一架,这之后的数架多宝阁也接连发出了几声嗡响,其上的法阵便随着那绵长的龙吟而烟消云散。 九尺玉负责拿回青山的宝物,林檎就跟在他身后搜刮余下的,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不消多时,整个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搬得差不多了。 青山的法宝在这里面只占了一小部分,于是九尺玉早早就收了手,立在在一旁看林檎忙碌,而等到她把最后一件法宝剿入自己神机囊里时,他握着个东西,抬腿朝她走了过去。 “嗯?”林檎正抓着个玉如意往神机囊里放,见他过来,忙抬头去看他,却看到他伸在自己面前的手,紧握着拳头。 “什么?”林檎问。 他摊开手,一颗黝黑的珠子躺在他掌心,“牵灵珠。” “谢谢你还记得。”林檎非常不见外地拿过了牵灵珠收好。 九尺玉跟着一笑,“不谢。” 两人原路出去,就见顶上一片阴影中站着个人,一身全黑,头被兜帽遮住。 “谁?”林檎瞬间警戒,她握着逐水的手一翻,银光一闪,剑锋凌厉而下,整个人就已经飞纵到那黑袍人身前,随后她另一只手一握,召出韶华,顺势劈砍而下。 那人身形一晃,拂袖便是一阵紫烟,林檎自觉不对,屏息一扬,剑气狂卷而去,自己却一脚蹬在菩提枝上,后翻避开了这紫烟。 一旁九尺玉也攻上来了,只见他长袖一摆,那紫烟无风自起,被卷得升腾了去,随后他握着止水一摇,几道月色锋芒便密集地打向了那黑袍人。 黑袍人不慌不忙地后退了数步来避开这二人的攻击,随后两袖衣袂一甩,无数青紫色烟雾散开,紧着他曲臂于胸前,双手一握,几道气劲便从他身体里打出。 猩红色的气劲看上去便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林檎抬剑将身前气劲打散,随后一个侧身跨步而去,手中逐水的剑尖挑过那黑袍的兜帽,手腕一抖,撕拉一声,兜帽整个被斩断,落在了地上。 兜帽之下,那人面容皎洁如明月,眉目间一派清风淡然,头上簪着一根白玉簪,恍如圣人。 然而林檎和九尺玉都清楚眼前这人是谁。 臭名昭著的鬼郎中,仲吕。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遇 “两位,不问自取,是不是有些不大好。”仲吕柔和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旧人相逢。 林檎斩落兜帽的剑顺势横扫过去,仲吕如同一片落叶,身形一晃便后纵开数尺,避开了这一剑。 长春剑气所诱生的花被仲吕弹指打散,他神色更柔和了些,挥臂间四周骤生气旋,带起了无数淡紫色烟雾。 “什么叫不问自取?摇光殿你家的?”林檎一脚蹬过去,双剑交错,剑身咻的一下带起一阵剑风,所到之处遍地生花。 仲吕闲庭散步,长长的衣袍下似乎有用不完的毒药,挥袖间便换了一种,然而不管他挥洒出多少,林檎就丝毫不在意,因为一旁九尺玉一直在用术法驱散着无孔不入的毒。 “你若杀了我,这地库自然也就是你家的。”仲吕手指纤细,于半空中弹指,指下有猩红色的暗纹一圈圈荡开,在快要打到林檎身上时,九尺玉的扇子大开大合一划,将那暗纹提前打散。 “快点出来,难道要我去请你?”仲吕神色骤冷,莹白如玉的手指似在舞动一般,弹指间有晶莹剔透的丝线飞动。 林檎挥剑斩断这丝线,随后察觉到身后掌风,却已经躲闪不及,被其打得朝前一个踉跄,险险用剑稳住后,当即翻身一刺。 “宗主?”林檎瞪大眼睛,手腕一抖,逐水转了个方向,整个人朝一边摔去。 一旁的九尺玉赶忙跟着纵身一跃,展臂捞起林檎后,一个腾空翻身带着林檎堪堪落地。 站在林檎面前的,的确是孔令华。 只是他眸子却是一片混沌,明显没有自我意识。 “你对他做了什么?”林檎看向仲吕,眼中铺满阴冷。 仲吕倒是坦然,朝着林檎一笑,颇有些怡然自得地站在原地,说:“那你得问问我兄长了。” 孔令华面向林檎,左手手掌浮空托着不断旋转的金色的两仪八卦图,右手手中握着的长剑不由分说地点刺而来。 林檎推开九尺玉,逐水点地,一跃而起后,翻身一挑,将孔令华的剑挑飞。 她不想伤了孔令华,可对方却没有什么顾虑,每一击都是奔着致命而来,撩扫之间丝毫没有手软。 那厢仲吕早就宽袖一摆,遥遥退开了些,九尺玉眸子一沉,摇扇迎了上去。 这边的斗法林檎是看不到的,因为她应对孔令华已经非常吃力了,不单单是因为不想伤他,孔令华修为已臻化境,早在数年之前他就已经踏入证悟境,应钟没有道理,也没有可能能控制到他。 然而不管林檎内心有多少疑惑,此刻都无暇去思索,她双剑交错,直挥向孔令华,剑气打在他的腿上,手上,错开了他的要害。 孔令华肉身强横无比,林檎的剑气打上去只听到金石之声渐起,结果却是连道袍都没划破一下。 “宗主。”林檎尝试去喊他。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肃冷的剑意,见几击不中后,孔令华右手灵力攒动,金色的两仪八卦图一跃而起,骤然扩大成斗大一个,锵锵锵地压了下来。 两仪八卦图是直接影响到灵体的灵宝,以林檎之力是无法抵抗的,于是她高喊了一声九尺玉后,抽身避让后纵。 九尺玉抬头一看,便看到了头顶的两仪八卦图,他脚尖一踮,手中止水打向仲吕,打在他黑袍之上,使得他 同她一同退开,林檎被只觉身子一滞,孔令华的剑已经刺中了她的后背。 “师叔,孔师叔……”林檎就地一滚,张了张嘴,压着声音喊他。 这一声孔师叔,使得提着带血的君子剑的孔令华脚步一滞,然而也就只有这么一瞬间的凝滞而已,下一剑他已经刺了过来。 能有一息的停歇,已经算是极其不易了,林檎瞅准时机,背靠着菩提枝一个纵身,拔高而起,随后展臂,双剑并行,剑气倾洒而下,一路绿意骤起。 长春剑法·燕草如碧。 孔令华四肢瞬间被原地骤生的菩提枝绞住,他低头要发力,林檎随即一脚蹬在菩提枝上,一跃而起后,扬剑便是连刺数下,锋芒连点他四肢,避开要害。 她这剑尖凝结了蓬勃灵力,直接就破开了孔令华周身的护体灵气,顿时血溅开来。 然而孔令华却在顷刻之间炸碎了身上的菩提枝,他手腕一翻,手中君子剑一道剑气上撩,打向林檎面门。 林檎仰身一避,随后一扭身子,手中双剑于半空中挥舞一圈。 银芒四射,一瞬间这地库中光华大盛,孔令华要躲,但林檎却不给他机会,一个背刺而去,剑锋一左一右穿透他的肩胛骨,随后将他钉在了石壁之上。 这边算是结束,那边九尺玉和仲吕却还在缠斗。 只见仲吕袖袍一甩,无数魔息狂乱着咆哮而出,随后就听得九尺玉周身灵气震声作响,将那魔息噼里啪啦打碎做一地。 九尺玉脚下连跨数步欺身而近。 仲吕善毒,善药,却不善打斗,所以他一直在保持和九尺玉的距离,以防他近身,见他过来,脚下如同疾风,卷起阵阵烟波后,纵身跳开。 然而九尺玉又怎会容他逃开? 之间这昏暗的地库中突然亮起一轮圆月,龙吟声骤起,仲吕脚步一滞,随后被压制地步履艰难。 九尺玉一个闪身过来,手肘一屈,整个人翻身而刺,仲吕防备不急,连忙双臂交错于身前一挡。 黑色与金色相撞,荡出数圈波纹,散射到四周,林檎抬剑一挡,随后连跨数步替孔令华挡下一击。 仲吕眸光一沉,手腕上突然就旋转了一道赤色的光,随后他指尖悦动起晦暗地烟雾,双手一扬,烟雾顿时散开,只奔九尺玉面门。 九尺玉早就准备,然而他一扇下去,再一看过去,仲吕已经消失在原地。 不仅是他,连着一旁依旧伤重不能动的孔令华也消失了,林檎提着剑虚空一斩,丝毫没有见到痕迹。 “他逃了。”九尺玉收扇而立,皱眉说道。 林檎转了一圈,确认仲吕已经离开了地库。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月下 仲吕人是溜了,却给林檎和九尺玉留下了一个礼物。 地库开始剧烈地颤动,两个人头顶开始落下无数碎屑,石壁一块块剥落,起初是小碎块,渐渐地便变成了一大块一大块的,伴随着轰隆声,到处都在塌陷。 林檎拽住九尺玉,踩着菩提枝连跳数次,瞅准了光亮处一跃而起,两个人头皮擦着无数碎石块而过,最终逃了出来。 地库之上,是一处山巅荒地,无木无林,两个人骤然间跳出来,顶上日头正盛。骄阳骤然照到眼睛上,林檎下意识闭上了眼,随后就觉得胸口一痛。 她睁开眼低头看去,一柄长剑已然捅在了自己胸口。 体内灵力一滞,韶华瞬间被收回了识海之中。 站在林檎面前的,是留下来负责断后的孔令华,胸口这一剑实在刁钻,来自孔令华的灵体在她灵脉中横冲直撞。 一旁九尺玉脸色一变,手腕一翻打向孔令华,与此同时他体内灵力一荡,于半空中扩散开来,然而四周完全没有仲吕的踪迹。 看来他是真的而离开了。 孔令华抽剑避开九尺玉这一击,他后退了几步,随后翻身折花一般反刺向九尺玉。 当的一声响起,九尺玉抬臂,合扇挡住这一击,紧接着蹬脚一个后纵,伸手抱住林檎后,带着她退到了数尺之外。 地上到处都是血迹,既有孔令华自己的,也有林檎的。 “阿檎。”九尺玉心中有些慌张,脚下站稳后,忙低头去看她。 林檎抬手堵着那个血窟窿,体内循迅速驱使灵力周天运转,试图消磨那趁虚而入的两仪八卦图之力。 但孔令华以年龄见长,并不是句玩笑。 她刚想开口和九尺玉说没事,便噗的一下,先喷了他满脸鲜血。 而那边的孔令华已经攻了过来,两人眼前寒芒一闪,九尺玉带着怀中林檎,展臂一划,握着的止水折返而落,敲在他剑身之上,灵力碰撞间,两个人各退了几步。 见自己已然成了包袱,林檎干脆伸手一推九尺玉,整个人滚落在地。 她翻滚了数周后,握紧手中逐水后一挑地面,忍痛一翻身子,平地踩着菩提枝纵身而起。 于是,一人从半空中攻去,一人在身前打来。 见此,孔令华斜身一架,挑着林檎手中长剑一飞,随后脚下连跨数步而起,于半空中踩着九尺玉手里的扇骨后翻而下,落在了林檎身后。 锵的一声。 林檎握着韶华于背后挡住他这一剑,随后以左脚为中心,转身一刺,逐水顷刻间将他手里的君子剑打飞。 接着便是乘胜追击,林檎抬脚便蹬在孔令华胸口,随后猛踏数下,在将他蹬退之后,手中长剑点刺在他手腕处。 剑锋带着浓烈剑气喷薄而出,荒石之上一片姹紫嫣红。 林檎将孔令华生生钉在了山巅。 “我没事。”她握着逐水的手仍不敢放松,喉头吞咽了几下后,压下胸腔中的不适,勉强开了口安慰九尺玉道。 然而即便是她已经强忍着,嘴角却仍然溢出了一丝鲜血,疲态尽显。 九尺玉玉扇一摆,跟着欺身而近,展臂打在了孔令华另一只手上,将他仍然不死心地挥动的那只手也废了去。 “还好吗?”他转身,伸手想要去搀她。 林檎忙摆了摆手,抽剑后,以逐水撑地,站了起来。 孔令华如同木偶一般不知疼痛,即便如今双手被废,还完好的一双腿却仍然在动弹,灵力横冲直撞。 于是林檎灵力聚于腿上,接着抬脚跺了两下,将孔令华不老实的两条腿于脚踝处踩断。 “还要麻烦你抗上他。”在做完这个动作后,林檎终于力竭,整个人直接朝后倒去,手上逐水却是没有松开。 并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因为九尺玉已经一个倾身过去,一把捞住了她。 随后他召出纸鸢,将林檎轻缓地放在了上面,等到安顿好了她,他这才转身去看孔令华,伸手拎着他将他放在了纸鸢上。 一行三人朝着仰山出发,其中两个是昏迷不醒的。 纸鸢的速度被九尺玉刻意放缓了些,直到月上中天时,林檎终于醒了,期间九尺玉一直在持续性地往林檎体内灌注灵力,帮她愈合伤口。 “多谢。”林檎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朝着九尺玉道谢。 九尺玉摇了摇头,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低声说道:“你我之间不必道谢。” 林檎先是抬手摸了摸胸口的血洞,嘶了一声后,侧身去看孔令华。 注意力没放在九尺玉身上,便没听清他这句话,但也察觉到他刚才说了什么,便扭头看向他,追问了声,“嗯?什么?” “没事。”九尺玉眉眼一柔,看着她笑了一下,随后虚空一握,身下纸鸢速度便加快了。 林檎哦了一声,觉得仍然有些累,便撑着身子重新躺下。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夜空中皎洁的月亮,缓缓说道:“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觉得恍如梦中。或者说,我想我可能还在一叶的那个梦境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那个梦里有什么?”九尺玉问。 林檎长叹一口气,“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真实。” 九尺玉挪到她身边,跟着躺了下来,两人面向月亮,一时间无言。 浓墨般的夜色,没有星子,唯独挂了一轮带着薄薄柔光的明月。 林檎看着看着便觉得眼前有些模糊,而没等她察觉到什么,九尺玉率先起身一手拽着他,一手撑着纸鸢,两人移形换位间,耳边似乎是擦过了什么,隐约带着破风声。 直到这时,林檎这才看清,在两人放松警惕时,有一颗颗细小的金色光点从一旁孔令华体内飞出,那光点一出来,便朝着他们炸出了一道道浅金色的雾,这雾射到眼前时,便似一层蝉翼,蒙住两人的视线。 金色的光点越来越近,展翅间露出了本相来,原来掩藏在金光下的,竟是一个个闪烁着金光的飞虫。 是林檎没见过的虫子,可她身边的九尺玉看到后,却是脸色一变,惊呼出口:“猎虫!”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变故横生 九尺玉脸上很难见到如此惊慌失措地模样。 所以,眼前这东西势必不简单。 只见九尺玉侧跨一步,展袖摇扇,无数月色锋芒飞溅而出,将半空中的猎虫尽数钉在了纸鸢上。 他再晃身一闪,手中止水一滑而出,说道:“猎虫是摇光殿里最不该被偷走的东西。” 就听得簌簌声迭起,那些打中钉在纸鸢上的猎虫眨眼间散作一片烟雾升腾散去。 然而这只是第一波。 九尺玉还没喘口气呢,这第二波就来了。 只见无数只金色的猎虫源源不断地自孔令华的体内飞出,它们以数量取胜,嗡嗡声中,铺天盖地地向九尺玉和林檎席卷而来,像一张细密的网。 林檎跟着挥出一剑,那虫网瞬间便裂了一道缝,被斩落的猎虫很快就散了,可跟着就会有新的虫子补上来。 这虫网乌泱泱地压向他们,四周顿时就阴冷了下来,猎虫以灵气为食,这么成片成片地飞来,一瞬间挤压得两人周身的灵气都有些稀疏。 “不打散它们会怎样?”林檎翻手又是一剑。抽空问道。 九尺玉袖袍一抖,潜龙一声长啸飞出,一尾扫去,便打死一片。 “它们无孔不入,且在破开修者的护体灵气后,会进入到修者体内,在灵脉中迅速繁衍,最后充斥在灵脉的每一处,并操控修者。”他跟着手腕一转,止水成一道银光划出,打了一圈后又回到了他手里。 “这种东西为什么不干脆毁了,还要存放在摇光殿里?”林檎抬臂再出数剑,打落成片的猎虫。 “毁不掉。”九尺玉摇头,“猎虫这种阴邪之物,也是极偶然的情况下才落到师祖手中,之后师祖费尽心力也只是将它挫成虫卵而已。它在虫卵时,需要宿主主动将其放置在自己的血肉之中,以自身灵力滋养,最后会在宿主的灵脉里重新长成成虫。” “所以我师叔是被猎虫操纵?”林檎皱眉。 九尺玉不大确定,令华道长在攻击他们时,全程没有自我意识,的确像是被操纵的模样,然而被猎虫控制的修者,可是不会被丝毫松动的。 但林檎唤出那一句师叔时,他曾有一瞬间的动容。 两人这一番劈砍几近力竭,也不知道到底是灭了多少猎虫,等到不再有新的猎虫飞出时,一旁的孔令华已经不见了。 晃晃月光之下,就剩他们两个人喉头喘着粗气,立在纸鸢上。一旁潜龙甩着尾巴,打了个响鼻后,一圈圈地盘旋在一侧。 “师叔?!”林檎原地转了一圈,没见着人。 九尺玉掌心灵力一荡,察觉到无人后便原地一拂衣摆,坐了下来,边坐边仰头看着林檎说:“歇会儿吧,人应该是被带走了。” “我师叔这模样该怎么办?”林檎收剑袖手,坐在了九尺玉对面。 九尺玉合扇,握着止水在手掌心敲了一下,“如果真是猎虫操纵,那就得找到他,再将其血脉中的猎虫一只不剩的清剿干净。” 林檎哦了一声,躺了下去。 头顶月色越发皎洁,她心里却有些慌乱。 “也许不是猎虫所操纵。”九尺玉看着她面带愁容,开口道:“你之前喊他,他还是有意识的。” “可那猎虫是在他体内飞出来的。”林檎接着他的话说。 九尺玉摇头,“倒也不尽然,如果宿主所图非他,那么即便猎虫在他体内也不会因此操纵他。” 林檎见他安慰自己,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照你这么说便更叫人心慌了些,若我师叔不是被猎虫操纵,那么能叫他心智全无的只怕是更让人害怕的东西。” “你会害怕?”九尺玉侧身撑着手去看她。 林檎瞥了他一眼,嘴角一勾,“倒也不会。” 月落日升,天边开始泛着点点晨光,这时两人身下纸鸢突然一个下滑,耳边风声更盛。 仰山到了。 林檎的头垂在纸鸢边上,她仰头朝下瞧了一眼,随后一跃而起,撑着纸鸢翻身踩着菩提枝就往下俯冲了去。 日出时,仰山横纵山脉都披上了一些暖色,山与山之间明显有些紧张气氛,守山巡逻的人添了几倍有余。 林檎和九尺玉这一落地,便瞬间有人迎了上来。 打头的人一见林檎,不喜反怒,扬起手中长剑,高呼一声:“叛徒林檎来犯,速速去通知代宗主!” 他身后的弟子从胸口掏出个圆筒,朝天一打,彩色的烟雾一飞冲天,随后乌泱泱地从各山飞过来无数弟子。 林檎抄着手一看,哟,这是把仰山禁令都给免了,能在宗内御剑飞行了都。 “叫沈道宴来见我。”林檎冷着眸子看着他们,随后手腕一翻,抬臂抽出逐水,她抬臂就是一剑,剑锋划在他们身前,一刹那打得地面飞沙走石,直叫这些弟子面色惶恐地连连后退。 “兀那贼子,休想威胁我们!”领头的是林檎不大认识的,这人方脸瞪眸,看着就不太能变通的样子。 他看着林檎,脸色尤为愤怒,不知道以为林檎做了多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林檎冷着眼睛瞧了他一眼,也不想同他多说什么。 接着她闪身跨步,欺身而近之后一脚一剑而去,瞬间将他踹倒在地,脚蹬在他胸口,逐水架在了他脖颈边。 随后林檎侧头看向一票仰山弟子,说:“还不快去。” 人群中,镇北峰的张闯和林檎一对视线,眸光一敛,侧身穿过了攒动的弟子们,偷偷溜了。 “你背叛了宗门,还有脸在此以窦师兄要挟我们?”有人高声道。 随后附和之声渐起,多得是不满的人。 林檎低头一瞧自己脚下的人,哦,原来是沈千凝著名狗腿子,镇北峰的窦未明。 于是她勾起一边嘴角,俯身去看窦未明,笑道:“啧,怪道如此恨我,原来当真是沈千凝的马前卒。” “你戕害同门,居然还有脸回来?等代宗主到了,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她脚底的窦未明犹自在叫嚣着,他丝毫不在乎脖颈边的剑,还想挣扎。 林檎脚下用力,蹬得他呼吸一滞,连连咳嗽,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再逢 窦未明这边被踩得大气不敢出一下,一旁的弟子也畏首畏尾地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那头沈道宴已经赶过来了,他踩着长剑破风而来,落地时衣摆都在飘动。 他身后跟着个身穿白玉兰道袍的何攸,在林檎眼里其实是有些怪异的,尤其是沈千凝的矫揉造作,使得何攸那一派芝兰公子的面相都有些浮夸了,看着就腻人。 林檎低头,瞧着自己脚下的窦未明还在面带憧憬地仰头去看沈千凝,一时间有些恶寒。 “林檎,还不快放开我宗弟子。”沈道宴仙风道骨,一捋长须,信步过来。 九尺玉几步过来,站到林檎身侧,手中玉扇轻摇,似乎是给她撑场面,两人一派金童玉女像,倒也不输那头何攸的矫揉造作。 “啧,沈道宴,你当个代宗主,真就把自己当成仰山主事了?”林檎开口就让沈道宴脸色一阴,握着剑的手都紧了几寸,似乎是气急了。 “放肆,你背叛宗门也就罢了,居然敢伤害我宗弟子,还对我宗代宗主出言不逊!简直找死!”沈道宴身后的沈千凝出言呵斥,他一拂衣袖,走上前来,不伦不类地扭了一下胯。 沈千凝这纯属狐假虎威,林檎连一点眼神都不屑分享过去,她脚下一踢,将窦未明整个人都踢飞到沈千凝身前,随后抱着剑看向沈道宴。 “放我师姑她们离开。”她冷着声音说。 沈道宴老谋深算,他一拂自己的胡须,眼锋一扫,说:“林檎,你这话说得蹊跷,我如何能限制一山山主的去留?” 林檎哦了一声,倒是老神在在,“对了,你不想知道你女儿的身体在哪儿吗?” 这一句话无异于一道惊雷打在沈道宴和沈千凝的脸上,这两人脸色由阴转晴,又复而更怒。 沈道宴提剑直指林檎,呵斥出口:“果然是你对凝儿怀恨在心,你们好歹同出一宗,你居然能恶毒至极,对同门出手,还不快还我凝儿肉身来!” 他身后沈千凝拂面,泫然若泣,一派造作模样,脚边窦未明早就爬了起来,双手扶着沈千凝,神态关切。 “你非要这么诬蔑我,我倒是没办法了,只是你若再拿剑指着我,我保证你女儿一辈子被困在何攸的肉身里,永远当个男人。”林檎歪着头看向沈千凝,神色里只有威胁。 沈道宴气得胡须都在颤抖,倒是沈千凝,眸光一转,娇娇柔柔地拂开窦未明的手,娉婷上前,声音都带着些脆弱:“小檎,以前若我哪儿得罪你了,是我不对,还请你原谅,只是你何苦用这种肉身大事来加害于我,你我好歹几十载同门,便是不念旧情,也好歹念着些同门道义。” 她这惺惺作态显然博得了大家的同情,一旁的仰山弟子们面上多少都带了些愤慨,了解林檎些的,便面色复杂地在沈千凝和林檎间来回审视。 林檎翻手,掌心躺了张纸,是什么她没说,那边沈千凝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吞了余下的话,开始沉默。 “嗯?怎么不说了?”林檎挑眉,“沈师姐,要不要我念念这上面是什么?好歹解释清楚,让师兄弟们都清楚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呔,你竟敢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要挟凝儿,今日我便要替长春师兄清理师门!”沈道宴竖眉一指,手中长剑已经点刺而来。 林檎是真不知道沈道宴是蠢呢,还是伙同沈千凝欺瞒众人,但见他一脸认真,于是举剑一挡,随后手腕一转,翻身就是一剑打在沈道宴背上,打得他朝前连连扑去。 “是不是我害的,我想沈师姐自己应该是很清楚的。”林檎脚下连跨数步,那厢窦未明见她纵身而来,便想挺身而出,挡在沈千凝面前。 沈千凝瞪着眼睛朝后退了几步,颇有种就让窦未明螳臂当车的感觉。 林檎当然是不会去伤害旁的人,即便他对自己没有善意,只见她身形一闪,蹬脚一踏,踩着菩提枝翻身而起,随后越过窦未明,施施然落在了沈千凝身后,银光一闪,逐水已经轻放在了她的脖颈边。 皮肤触到那寒凉的剑身时,沈千凝顿时身子一紧,僵着不敢动弹。 “放开我女儿!”沈道宴回身怒喝。 然而他似乎是忘了一旁还有个九尺玉,在他迈出步子的下一刻,九尺玉抬手便是一架,止水合扇后的扇尖点在了沈道宴的头侧。 “沈前辈,我劝您,还是听听您女儿怎么说。”九尺玉声音依旧温润如玉,但沈道宴却是气到极点,不光是握着的剑在抖,整个人都开始抖了起来。 一旁的仰山弟子被这瞬息间的变化被震到,一个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能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 “沈师姐,你觉得你如果不解释清楚,我这剑划破你的脖子需要多久?”林檎温柔地凑近沈千凝,如同闺中密友般低语。 沈千凝能把银牙咬碎,她万万没想到林檎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打回仰山,一点也不给她周旋余地,眼下进退维谷,她竟然已经失了先机。 没等她开口,一旁弟子突然就分站两边,让出了一条道来。 “小檎。” 人未到,声先至,从间缝中走出来的是柳墨,她一侧衣袖空荡荡的,身后跟着黄芩,两人信步过来,柳墨先看向林檎,随后朝向沈道宴,屈膝一礼。 “墨师姑。”林檎剑没有收起来,她仍然架着沈千凝,在朝向柳墨后点头致意,便算是打了个招呼。 而她剑下架着的沈千凝见势要动,然而身子刚一动,步子还没跨出去呢,就被林檎屈肘一撞,这一撞裹挟着灵力,打得沈千凝喉头一腥,口中喷溅而出鲜血。 “别动哦,沈师姐。”沈千凝耳边,林檎吐气如兰。 沈千凝顿时收势,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再动,来自于林檎的杀气,由背脊一点点爬升,直叫她汗毛耸立。 “小檎,放开千凝吧。”柳墨出声制止,神情却不是很强硬。 第一百一十七章 睚眦必报 柳墨和黄芩是张闯紧赶慢赶喊来的,一来怕沈山主难为她,二来也是怕这边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随后他遥遥站在人群外头,踮脚朝着林檎挥手示意。 林檎瞧了他一眼,冲他笑了一下,转而看向柳墨,哼唧了一声后,半撒娇半耍赖地朝着柳墨说:“我不,墨师姑,她欺负我呢,我才不放。” 柳墨无奈一笑,摇了摇头,“小檎,得饶人处且饶人。” 而一旁在场的弟子们闻言,面上顿时都有些复杂,毕竟他们这么多人看着的,从头至尾可都是沈千凝在单方面挨打。 沈千凝挨了这一下倒是老实了些,她嘴角溢着血,在感觉到脖子边那剑锋已经压到了肉里后,身子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 林檎的逐水剑带着透骨的凉意,虽说是没破皮,却让沈千凝一瞬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东都那个小客栈里。 何其羞辱。 越是回想,沈千凝就越是觉得自己受了泼天的侮辱,一时间胸中怒火熊熊,却又被脖颈边这剑逼得只能老老实实,于是她转而看向沈道宴,眼里带了泪花,似有万千委屈在眼里。 一旁瞧了全程的窦未明着急得直跺脚,可他又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只能恨恨地盯着林檎,眼刀子直飞。 而对面的沈道宴并没有好到哪儿去,纵然他已经气得手直抖,白眼直翻,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打得口吐鲜血。 他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他气势很了解林檎的性子,过往这么多年,自家女儿与她处处针锋相对,看似口头占了些便宜,其实从来没讨着什么好。 这丫头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女儿回来后对于在东都发生的事情一直是含糊其词,只说都是林檎害的。 纵然沈道宴再疼女儿,他也不傻,自己的女儿的作风自己能不清楚么,这灵体换位肯定是还有些别的事在里头,眼下见林檎这副坦然模样,他也就清楚自己之前猜的是八九不离十了。 无奈地看了一眼沈千凝,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后,沈道宴打定主意先把这事周全过去,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小檎啊,不如我们坐来下好好谈谈,看看到底是有什么误会在这之中?” 沈道宴是按捺住了心里的怒气,可沈千凝却是个看不懂颜色的,她以为自家爹爹是站在了林檎那边,登时就哭了,哭归哭,身子是抖都不敢抖一下。 而林檎见了沈道宴的畏首畏尾,十分满意,她伸手弹了弹逐水的剑身,铛铛几声脆响,正在无声无息地落泪的沈千凝不自然地瑟缩了一下,止了哭声。 林檎贴着沈千凝的耳边,温柔地说:“师姐,你觉得我们之间,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吗?又或者就在这里说开了吧,是你说还是我说?” 若说解释,那肯定是自己亲自来最好,但林檎就是想看看沈千凝挣扎的模样。 沈千凝此时满脸是泪,她披着何攸的皮,却反作一副小女儿情态,抬头环视一圈时的矫揉造作直叫对面的九尺玉皱了皱眉,移开视线。 “父亲,女儿遭此大辱,实不能忍。”沈千凝边哭边动,当即往林檎的剑上撞去,但林檎早就防备了她,登时手腕一翻抽开逐水,另一只手则朝着她的脸就是一拳挥过去。 这一拳打得沈千凝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那边的弟子们下意识地就让开了一块空地,随后就听得扑通一声,众目睽睽之下,沈千凝毫无形象,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她一张嘴,鲜血喷溅了出去,与此同时还掉了两颗牙出来,骨碌碌滚远了去。 旁的弟子不敢上前扶她,但窦未明敢啊。 他赶忙跑过去想要搀扶起沈千凝,可沈千凝眼下又是丢脸又是疼痛的,颇有一种生不如死的绝望,她一把甩开窦未明,随后捂着自己肿胀不堪的半边脸在地上痛哭不止。 “林檎,你休要欺人太甚!”沈道宴忍不住了,怒吼一声,脚步踉跄着扑向沈千凝。 他一把抱起女儿,坐在地上指着林檎,“你们好歹同门多年,你竟能下此狠手!” “唔,错了,私以为,我们之间一直都没有什么同门情深才对。”林檎提着剑一步步走近沈千凝。 然而她没走几步,柳墨就快步挡在了她们之间,神色带了些责备,她柔声道:“小檎,你不该戾气这么重,沈师兄说的对,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才是。” 林檎顿住脚步,看着柳墨一笑:“墨师姑觉得是我做错了事?” 柳墨摇了摇头,说:“小檎,我相信你,你不会是那种戕害同门的人,但……” “墨师姑,你若是相信我就不该挡在我身前。”林檎打断她。 一旁的黄芩也走了过来,她看着林檎说:“小檎,不要意气用事,如今这么乱,我们何必内耗。” 一直沉默的九尺玉突然开口:“你们以她长辈自居,却不问问她有没有受伤害吗?挡在她面前防备她,我看这仰山不回也罢。” “我不是……”柳墨有些受伤地看向林檎,想要解释。 然而林檎转头朝着九尺玉一笑,随后一手提剑,一手在神机囊里摸来摸去,摸出了那牵灵珠。 “喏,墨师姑,这是我答应你的东西,如今算是我践行诺言。”林檎摊开手掌到柳墨面前。 柳墨单手不方便接,她身边的黄芩赶忙走过来,从林檎手里接过牵灵珠后,神色带了些欣喜,又有些愧疚地说:“小檎,辛苦你了。” “不辛苦,本就是我承诺的东西。”林檎神态仿佛有些疲累,她微垂着眸子,视线越过柳墨和黄芩,看向她们身后的沈道宴和沈千凝。 “小檎,我们去殿里坐下来谈谈吧。”柳墨依旧不想放弃劝说。 林檎摇头,“墨师姑,既然牵灵珠给了你,那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已经了了,现在我只问一次,你愿不愿意带着门人一同避难于青州?” 她一句话说话,翻手收剑入鞘,接着说:“黄芩师姑也是一样,若你们愿意,我便再让人过来接你们。”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似曾相识 他赶忙跑过去想要搀扶起沈千凝,可沈千凝眼下又是丢脸又是疼痛的,颇有一种生不如死的绝望,她一把甩开窦未明,随后捂着自己肿胀不堪的半边脸在地上痛哭不止。 “林檎,你休要欺人太甚!”沈道宴忍不住了,怒吼一声,脚步踉跄着扑向沈千凝。 他一把抱起女儿,坐在地上指着林檎,“你们好歹同门多年,你竟能下此狠手!” “唔,错了,私以为,我们之间一直都没有什么同门情深才对。”林檎提着剑一步步走近沈千凝。 然而她没走几步,柳墨就快步挡在了她们之间,神色带了些责备,她柔声道:“小檎,你不该戾气这么重,沈师兄说的对,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才是。” 林檎顿住脚步,看着柳墨一笑:“墨师姑觉得是我做错了事?” 柳墨摇了摇头,说:“小檎,我相信你,你不会是那种戕害同门的人,但……” “墨师姑,你若是相信我就不该挡在我身前。”林檎打断她。 一旁的黄芩也走了过来,她看着林檎说:“小檎,不要意气用事,如今这么乱,我们何必内耗。” 一直沉默的九尺玉突然开口:“你们以她长辈自居,却不问问她有没有受伤害吗?挡在她面前防备她,我看这仰山不回也罢。” “我不是……”柳墨有些受伤地看向林檎,想要解释。 然而林檎转头朝着九尺玉一笑,随后一手提剑,一手在神机囊里摸来摸去,摸出了那牵灵珠。 “喏,墨师姑,这是我答应你的东西,如今算是我践行诺言。”林檎摊开手掌到柳墨面前。 柳墨单手不方便接,她身边的黄芩赶忙走过来,从林檎手里接过牵灵珠后,神色带了些欣喜,又有些愧疚地说:“小檎,辛苦你了。” “不辛苦,本就是我承诺的东西。”林檎神态仿佛有些疲累,她微垂着眸子,视线越过柳墨和黄芩,看向她们身后的沈道宴和沈千凝。 “小檎,我们去殿里坐下来谈谈吧。”柳墨依旧不想放弃劝说。 林檎摇头,“墨师姑,既然牵灵珠给了你,那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已经了了,现在我只问一次,你愿不愿意带着门人一同避难于青州?” 她一句话说话,翻手收剑入鞘,接着说:“黄芩师姑也是一样,若你们愿意,我便再让人过来接你们。” 柳墨和黄芩的态度意外的坚定。 “小檎,仰山基业在此,若我们避走青州,如何向师祖们交代?”柳墨缓声说道。 林檎却笑了:“若是宋夷则打上仰山,人都没了,基业还会留存吗?” 但柳墨却仍然是摇头,她袖摆空空,跟着晃了一下。 林檎视线被吸引过去,瞧了一眼后,却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这份奇怪毫无来由。 于是她伸手扯了扯九尺玉的衣袖,话锋一转,对着柳墨说:“既然墨师姑不愿意走,那我可以带着朋友在不动峰住一阵,住到墨师姑愿意为止。” 被突然拉住的九尺玉摇着扇子,沉默且顺从。 那边地上,沈道宴忙着顾女儿,也没有出声反驳。 而柳墨当然是不会拒绝林檎想要回来住的心思,她身边的黄芩则早就想拉着柳墨走了,牵灵珠在手,当然是尽早炼制出手来的好。 于是林檎就这么带着九尺玉住回了不动峰上,峰上左右无人,于是林檎给他安排了师兄的住处,两人正好就算是当了回邻居。 外间山头的弟子们已经各自散了,剩一个窦未明还想留下来,也被沈道宴挥退了。地上的沈千凝见人都走了,便敞开了哭,声音高亢,一时间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等她哭够了,沈道宴才叹了口气,问:“凝儿,你老实跟父亲说,这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千凝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地才算是说了实话,而沈道宴也不亏是她父亲,在听完全程后,一拍自己大腿,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她不帮你就算了,还将你强锁在那俗世客栈里!简直是毫无人性!” 沈千凝其实是摘头去尾,删减了些东西的,但这并不妨碍她父亲和她同仇敌忾。 “父亲,她如今修为高深,怕是不好教训她了。”沈千凝带着哭腔说。 “哼,便要让她知道,修为高些境界又如何?我沈道宴可不是好惹的。”沈道宴搀扶起沈千凝,两人望了眼不动峰方向后,带着一腔怒火离开。 林檎不用想都知道沈家父女二人肯定是要给自己找麻烦的,所以她不急,只需要坐等人家送上门就行了。 比较让她着急和介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此时九尺玉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林檎则一翻院墙,跳到了他这边来,“阿玉,猎虫是不是有一种味道。” “嗯?”九尺玉看向她,“什么味道?” 林檎手指摩挲着下巴,唔了好一会儿后,歪着头说:“大概是……焦香味?” 九尺玉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我并没有闻到过。” 林檎补了句:“那天孔师叔身上飞出的虫子的那种味道,今天我在墨师姑身上闻到了。” 似乎是想到了一种可能,她神色突然就有些慌张,飞快地一扯九尺玉衣袖,连声问道:“墨师姑不会也中了招吧,怎么办,我要不要现在去帮墨师姑清理体内的虫子,现在去应该来得及吧。” 九尺玉见她如此慌张,赶忙安慰道:“可能性不大,一旦被猎虫入体,可不会有自我意识了,我先前观柳前辈的模样,不像是被人操纵的样子。” 青山的东西,九尺玉还是了解一些,有了他的这一番话,林檎心也算是堪堪落了下来,只是到底还是有些担忧,毕竟那味道是她真切地闻到的。 “那我们在仰山多住几日可好?我总觉得不对劲。”林檎在征求他意见。 九尺玉肯定是没有意见的,他点了点头,说:“虽然我没有闻到过什么味道,但既然你觉得有异常,那我们留下来静观其变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火 “事无巨细。”林檎拉着他坐了下来。 于是张闯就开始讲故事了。 “其实他叛逃是有征兆的。”张闯的声音有些发涩,哪怕只是让他回忆起那天所发生的事,都已经叫他格外难受。 每日负责巡山当值的弟子是需要在卯时以前到冼笔峰报道的,可那日一早,原本要出列的镇南峰弟子忽然就纷纷告了假,找尽了理由。 任无为平日是不管这些的,告假便告假了,找旁的弟子顶替一天便是了。 可那天更奇怪的是,弟子居里的陈英突然就失踪了,他每日定时是要换药的,然而到辰时,神农峰的二师姐青橘带着伤药去找他时,却发现屋子是空的。 他明明就伤得不轻,当时祝南之可是丝毫没有留手的,短时间内下床只怕都难。 青橘慌慌张张地去找自家师父,阐明情况后,黄芩也觉得奇怪,生怕陈英出事,便匆匆带着她去找陈玄机了。 “你说英儿不见了?”镇南峰上,陈玄机正在房里不知做些什么,即便是听了黄芩敲门,也没过来开门。 “师兄,英儿去哪儿了?会不会出事?”黄芩柔声问道。 屋里头没有脚步声,陈玄机显然不想开门,他声音平淡,听上去便有些敷衍,“师妹,想来也许是峰山弟子带着英儿出去散心了,药留下吧,过会儿我自会去给英儿换药,不用着急。” “师父,陈师兄那副模样,散的哪门子的心……”青橘的话还没说完,黄芩先用眼神示意她闭嘴了。 随后黄芩又敲了敲门,缓声道:“那药我便让橘儿放门口了,师兄稍后别忘了给英儿换药,到底是耽搁不得,免得伤了根基。” 里头陈玄机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青橘瞧着师父似乎是认真的,便只能侧身蹲下,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屋门口。 等到黄芩带着青橘出了镇南峰,青橘才终于忍不住开问,声音里还带着点撒娇,有些埋怨:“师父,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完?” 黄芩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声音带着些宠溺,“你呀,你陈师伯那样,摆明就是在里面忙自己的事呢,若事事深究,会伤了同门感情,走,我们再去你陈师兄的寝卧去瞧瞧。” 青橘点了点头,“可是师父,之前我在镇南峰弟子居里,也没见几个旁的弟子,我想逮个人问问都没得人可逮。” 两人步子加快,陈玄机的院落离弟子居不远,所以她们没走多久就到了。 果然同青橘所说,这弟子居里寥寥数人,皆是行色匆匆,在瞧见黄芩后也不行礼,慌慌张张就走了。 陈英的寝卧房门大开,里头被褥之类的都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是被掳或者被胁迫,倒像是自己离开的。 青橘几步走到一旁衣柜前头,柜门后空荡荡的,衣物什么的都被带走了。 “师父……”青橘回头去看黄芩。 黄芩此时也觉得有些奇怪,她皱了皱眉,走到青橘身边,瞧了眼空了的衣柜,再走到了一旁的几个木箱前,伸手一抬,里面都是空的。 察觉到事出蹊跷,黄芩便转身对青橘说道:“我去同宗主禀报一声,你也别慌,乖乖回神农峰便是了。” 青橘是乖的,听了师父这么一吩咐,也就有了主心骨,不慌不忙,乖乖地回了神农峰。 路遇师妹,觉得她今日回来得如此的早,便多嘴问了她几句,她也守口如瓶,不打算透漏什么出去,只说那边忙完了便提前回了。 然而青橘一等就是一整天,直到黄昏时,她也等到师父回来,心里是肯定有疑惑的,但乖巧如她,也没想着再出门去寻师父。 外头起火时,已经是入夜。 当时青橘正在神农峰炼药房里煎药,没多久就听到外头闹了起来,间或还夹了几声尖叫。 她忙擦了手跑出去,就看到外面人声鼎沸,视线远眺过去,就见正南方向火光大作,足足照亮了半边天,那是正峰造化峰的方向。 起初救火的是巡山当值弟子们,接着各峰上的弟子们就都被叫了过去,可当他们施术想要扑灭这熊熊大火时,却发现术法打在上面毫无作用。 不仅没用,施术的人越多,这烈火就越是不灭反盛。 “这不是简单的火!”有弟子率先反应过来,便起了主意,带人去后山接灵泉。 毕竟是能灭业火的灵泉,一浇在这火上,便瞬间熄了大半,于是弟子们有了干劲,来来回回地运灵泉灭火。 青橘赶到正峰上时,大殿的火已经被扑灭得差不多了,余下一点都在宗主的寝殿那边,不是什么大问题。 眼见着已经用不着她灭火,她便开始找自家师父,然而她找了这正峰满山,也没到师父,别说自家师父了,便是各峰山主也没见到个,更遑论宗主本人了。 找到天破晓时,其他弟子也纷纷加入到寻人的行列中来了,毕竟火扑灭之后,寝殿里只剩废墟,并没有见到宗主的身影。 以宗主的修为,显然不可能坐以待毙的,于是弟子们还是带了些希望在找的。 而青橘因为太担心师父了,便先去了存放供岁灯的偏殿,在确认了师父的供岁灯还亮着时,她这才轻舒一口气,然而这口气刚一出去,便又吊起来了。 殿内供岁灯通常是依着身份顺序来放的,作为一宗之主,孔令华的供岁灯是放在最顶上的,用了个白玉托托着。 青橘身子一转,头一侧,刚要转身出去,视线滑过顶端时,便看到那最高处的白玉托上,空无一物。 那盏属于宗主的供岁灯不见了! 这无异于一道惊雷打在了青橘心上,她猛吸一口气,拔腿就往外跑,可跑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撑着膝盖慌慌张张地,一时不知道该去和谁说这事。 有弟子跑过来,见她神色如此慌张,忙问她发生了什么。 青橘不敢说,眼下没个山主出来主事,这事一说势必要造成恐慌,于是她摇了摇头,转而问道:“可有找到宗主?其他山主可有见到?” 第一百二十章 听她说 此时外头天已经大亮了。 主峰的火灭了之后便起了风,烟熏火燎的味道顿时散了开来。 面前这弟子脸上还有些黑灰,他一听青橘问自己,摸了一把脸,赶忙点头说道:“回来了,现在任无为山主和黄芩山主都在主峰上,就是柳墨山主出了点岔子,情况不太好。” 青橘一听,心里便咯噔一声,面上跟着慌了起来,她忙抬脚就跟着这弟子往正殿赶去。 正殿早就是一片废墟,有弟子围在外头,或是捂着脸在低声哭泣,或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人群中,任无为一身鲜血,提剑而立,形容十分狼狈。 他身边凌空浮了一柄宽剑,上面坐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血人怀里还横抱着个,乍一看去通红一片,鲜血顺着宽剑淌了一地。 青橘只一眼,便知道那满身是血的是谁了,眼泪登时淌了下来,她高声喊了一声师父后,忙冲了过去。 原本围着的弟子赶紧给她让开条道。 可当她走到黄芩面前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举起来的手都在打着哆嗦,掂量了半天没敢碰她,嘴里只会一句:“师父,你还好吗,师父。” 黄芩糊了一脸血,却仍不忘安慰自己的徒弟:“橘儿乖,师父没事。” 她声音虽然带着些疲惫,但听上去不晃不颤,将青橘慌张的心又抚顺了些。 “师父,发生什么事了,您这伤……要不要先下来,让我们给您疗伤。”青橘清了清嗓子,艰难的问道。 在大火起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任无为。 黄芩和柳墨其实是第一个看到火势起来的,然而紧接着便看到了带着镇南峰弟子冲下山的陈玄机。 陈玄机神色张皇,身后弟子也多有愧色和躲闪,这叫她们二人如何不联想? 于是黄芩和柳墨便追了上去,拦住了陈玄机,然而三句不合,陈玄机就直接拔剑相向了,黄芩不善武,与其交锋时轻易便落了下风。 柳墨展袖一甩,几尊千机人偶便自她袖下而出,一边护住黄芩,一边攻向陈玄机。 一旁的镇南峰弟子眼见自家师父要败,便一窝蜂地涌了上来,而柳墨的千机偶本就是单打独斗型,在对上这种试图以量取胜的阵仗时,撑不了多久便渐渐力竭。 “墨儿打得很辛苦,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她。”讲到最后,黄芩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这样的话了,她神色頽了下来,眼里蓄了泪,却又强忍着没让它落下。 所有人闻言,都面带不忍,黄芩怀里的柳墨此刻被她以灵力护住,生死不知。 而任无为本就是个寡言的,说不出几句话来,他接了黄芩的话,三言两语便概括了自己所见到的场景。 柳墨和黄芩是在山脚下拦住陈玄机的,适逢他回山来,这才恰好护住了她们二人。 只是他提剑冲上去时,柳墨这边早就只剩残局,而陈玄机眼见任无为来了,便也不作逗留,展袖一喊,带着弟子们风驰电掣的跑了。 “等等,黄芩师姑还说了别的事吗?”林檎突然打断了张闯的故事。 张闯一愣,问:“什么别的?” 林檎伸手摩挲着下巴,皱眉道:“若火是陈玄机放的,为什么黄芩师姑和墨师姑直到山脚才拦住陈玄机?” “有关细节,黄芩山主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她们拦截住陈玄机后,二人不敌,才叫陈玄机得了手。”张闯摇头。 林檎扭头看了眼也在沉思的九尺玉,凑过去在他耳边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你在家里等我。” 九尺玉本想说什么,却被这一句在家里等她给晃了心神,一时间摇头点头也忘了。 然而林檎也没管他什么反应,扯了张闯就往外走。 张闯被她拉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问:“林檎山主,这是要去哪儿?” “你且先回你的镇南峰,我有事要去问问黄芩师姑。”林檎拉着他一出院子,便松了手。 “啊?哦。”张闯停了脚步,回头看了眼院子,心里便明白是林檎不想自己打扰那位青山来的修者,于是朝着林檎一拱手,便改了方向,往镇南峰去了。 林檎脚下生风,一踩菩提枝就冲了出去,反正如今仰山早就没了禁令,不飞白不飞。 神农峰上还是以往那样的戒备森严,然而林檎早就熟门熟路地一贴隐匿符,溜了进上次就来过的轩和堂内院。 一模一样的房间,此时房门紧闭,里头隐约有说话声。 林檎附耳上去,便听到黄芩和柳墨在交谈,聊的是牵灵珠如何与墨玉盘一同炼制,柳墨在教,而黄芩在学。 里头氛围融洽,林檎突然就有些举足不定,她伸手想敲门,犹豫了好几下后,还是敲了下去。 “谁?”里头马上给了回应,黄芩高声问道。 林檎清了清嗓子,一扯隐匿符,回道:“黄芩师姑,是我。”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黄芩拉开门看着林檎,眼里闪烁着不明的光,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让开一条道,问:“小檎怎么突然想到来这儿?” 林檎抬脚迈进去,就看到屋内有一方青铜大鼎,鼎外篆刻着繁复的法印,正面有一枚金色的小印,写着柳墨二字。 “小檎。”屋子一侧,柳墨跪坐在软榻上,见她进来后,侧头看着她喊了她一声。 林檎面上一下子就带了笑,撒娇一般地几步跑到柳墨身前,蹲下来仰头看她,说:“因为担心墨师姑的手,所以才想着来看一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她伸手想要抱柳墨,柳墨却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下,转身朝向她面前的小矮桌。 上面摆着那个墨玉盘。 “的确要小檎帮忙。”柳墨柔声道。 林檎顺势坐在了柳墨身边,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凑到墨玉盘前,状似好奇地问道:“是要我做什么?墨师姑尽管说,但凡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那头黄芩跟着过来了,她手里攥着那枚牵灵珠,只见她两指一捏,将牵灵珠放在了墨玉盘上,随后墨玉盘一阵光华大作,瞬间便将牵灵珠给吸收了进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价值 “方才我们还在踌躇,眼下你来了倒是解了难事。”黄芩笑了一下。 林檎抬头去看她,“什么难事?” 黄芩下巴朝着小矮桌点了点,示意她看,林檎视线再转回去,便看到那墨玉盘居然又将牵灵珠给吐了出来,牵灵珠骨碌碌转了一圈,掉出了墨玉盘。 林檎赶忙伸手去接住。 “我修为不够,牵灵珠吸收了我的灵力之后,维持不了多久,就会被这墨玉盘排斥,前功尽弃。”黄芩坐了下来,双手托起桌上的墨玉盘。 身旁柳墨接话道:“不光是要源源不断注入灵力到牵灵珠里,引导墨玉盘成形。” 她视线看向屋中央的那口大鼎,接着说道:“这之后还要将成型后的墨玉盘用灵力包裹住,投入到千机鼎内,炼制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后,才算大功告成。” 眼下仰山上修为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怕没几个。 林檎一拍大腿,伸手接过黄芩手里的墨玉盘,说道:“我来。” 随后她一手托着墨玉盘,一手握着牵灵珠走到了那千机鼎边上,一走进,她就感觉到了千机鼎所散发出来的一阵又一阵遒劲的威压。 “小檎,若有不适,千万不要勉强。”柳墨起身走近她,有些担忧地说道。 林檎朝着她点了点头,“放心,墨师姑。” 随后她运转灵力,掌心汩汩而出注入到牵灵珠内,就见牵灵珠凌空而起,飞入了墨玉盘里。 初时,林檎只觉得游刃有余,那牵灵珠被她灵力所牵引进到了这墨玉盘里后,连带着林檎眼前都蒙上了一层青绿色,她看见青绿色的水波纹路一圈又一圈荡开,好似自己已经离开了轩和堂小院,置身于汪洋之下。 她抬脚迈出一步,识海内就响了一声敲击声,像是在冶炼,又或者说是在敲打着什么。 而随着她步子一步又一步的迈出,那敲击声便逐渐密集了起来,原本游刃有余的林檎突然就止了脚步,整个人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屋内,林檎托着墨玉盘原本神态自若,却突然间开始呼吸急促,她额头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体内溢出了丝丝缕缕的烟雾,这烟雾散出来后便使得屋子里温度都升高里些。 看得一旁的柳墨神色焦急,她上前半步,出声道:“小檎,千万不要勉强!” 而黄芩则一把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柳墨,低声安慰道:“墨儿,放宽心,小檎可以的。” 林檎是听得到柳墨和黄芩的对话的,她甚至还有闲心扭头朝着她们笑了一下,即便她眼前已经不是那间小屋,她视线空洞地出言安慰道:“无妨,墨师姑,相信我。” 说话间,她眼前的青绿,转眼间就成了深红,与此同时,她敏锐地感觉到身前千机鼎的威压也跟着强了起来。 这是在对墨玉盘进行锤炼。 林檎明白,也跟着开始将呼吸放缓,体内灵力在持续供给墨玉盘的同时,还兼顾自身的运转,不停地吸收着周围的灵气。 时间一点点推移,林檎掌心的墨玉盘也在一点点成形。 一开始墨玉盘是变成了有些粗糙的一长条,渐渐地便分作两端,而随着林檎灵力一点点地雕琢,便开始有了手臂的雏形。 这些林檎统统是看不到的,她只知道自己体内灵力在疯狂流逝,且从外界找补回的灵气根本添补不了这个空缺。 但相应的,她又觉得这同样是一个契机。 面前的墨玉盘还在不断地消耗着她体内的灵力,这使得她体内灵脉被迫与它相争,两方都在如饥似渴地争夺着灵力,一直舒缓着没有对手的灵脉便会开始自我凝实,拓宽。 “小檎,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不要勉强自己。”柳墨又走近了些,声音更加忧虑了。 一旁黄芩沉默地扶着她,她想说些劝阻的话,但似乎是说不出来了。 而林檎此刻已经和水人没什么差别了,她面色惨白,脸颊的发丝因为汗水而粘结成块,身上道袍黏腻地贴着身子。 听了柳墨的话,林檎已经抽不出心力来回答她,不管是身体还是灵体,此刻她的疲惫都已经达到了顶峰。 面前两只手臂最终成型时,一声清亮悦耳的声音从这墨玉盘所制成的手臂里发出。 林檎连咳数下,身子一个踉跄,在险险稳住脚后,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双手一摆,直接将手臂投入到了面前的千机鼎里。 随后她目光清亮,双手交错于胸前,在吐纳了数下之后,手掌一左一右扶住了千机鼎,灵力再度倾泻而出,注入到千机鼎内。 这一回需要足足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的灵力催化。 耗时长,所以更需要循序渐进。 而此时的林檎甚至已经在这种灵力狂泄的步调中,找到了一丝喘息的间隙,她扭头看向黄芩,调整了一下呼吸后说道:“黄芩师姑,还要劳烦您去和我朋友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那边黄芩转头和柳墨对视了一眼,随后朝着林檎点头,说:“你万事小心谨慎些,若有不适,可不能逞强。” 她前脚走,林檎后脚就开始和柳墨聊天,掌下灵力不断,颇有种怡然自得的感觉,仿佛刚才那个汗流浃背的不是她。 “墨师姑,那天陈玄机是如何纵的火?”林檎问。 似乎是没料到林檎会突然问这个,柳墨愣了一下,说:“如何纵的火?这个我倒是没瞧见。” 林檎哦一声,又问道:“墨师姑当时没和黄芩师姑一道?” “当时路遇师姐,的确是一道的,只是我以一人之力抵挡陈玄机数人,到底还是落了下风。”柳墨有些怅然,还带着些自责。 林檎眸光一敛,掩去眼底神色,“黄芩师姑不管怎么说都是归墟境的修者,再不济和镇南峰上普通弟子打打也是能以一当十的,怎么就随随便便落败了?” 听得林檎质疑黄芩,柳墨叹了口气,忙替她解释道:“小檎,休要这么曲解你黄芩师姑,她与人向善惯了,你突然叫她对后辈下手,她这又如何下得去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救我 而林檎此刻已经和水人没什么差别了,她面色惨白,脸颊的发丝因为汗水而粘结成块,身上道袍黏腻地贴着身子。 听了柳墨的话,林檎已经抽不出心力来回答她,不管是身体还是灵体,此刻她的疲惫都已经达到了顶峰。 面前两只手臂最终成型时,一声清亮悦耳的声音从这墨玉盘所制成的手臂里发出。 林檎连咳数下,身子一个踉跄,在险险稳住脚后,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双手一摆,直接将手臂投入到了面前的千机鼎里。 随后她目光清亮,双手交错于胸前,在吐纳了数下之后,手掌一左一右扶住了千机鼎,灵力再度倾泻而出,注入到千机鼎内。 这一回需要足足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的灵力催化。 耗时长,所以更需要循序渐进。 而此时的林檎甚至已经在这种灵力狂泄的步调中,找到了一丝喘息的间隙,她扭头看向黄芩,调整了一下呼吸后说道:“黄芩师姑,还要劳烦您去和我朋友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那边黄芩转头和柳墨对视了一眼,随后朝着林檎点头,说:“你万事小心谨慎些,若有不适,可不能逞强。” 她前脚走,林檎后脚就开始和柳墨聊天,掌下灵力不断,颇有种怡然自得的感觉,仿佛刚才那个汗流浃背的不是她。 “墨师姑,那天陈玄机是如何纵的火?”林檎问。 似乎是没料到林檎会突然问这个,柳墨愣了一下,说:“如何纵的火?这个我倒是没瞧见。” 林檎哦一声,又问道:“墨师姑当时没和黄芩师姑一道?” “当时路遇师姐,的确是一道的,只是我以一人之力抵挡陈玄机数人,到底还是落了下风。”柳墨有些怅然,还带着些自责。 林檎眸光一敛,掩去眼底神色,“黄芩师姑不管怎么说都是归墟境的修者,再不济和镇南峰上普通弟子打打也是能以一当十的,怎么就随随便便落败了?” 听得林檎质疑黄芩,柳墨叹了口气,忙替她解释道:“小檎,休要这么曲解你黄芩师姑,她与人向善惯了,你突然叫她对后辈下手,她这又如何下得去呢?” 林檎没有说话,而她的沉默显然让柳墨有些误会。 “小檎,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柳墨动了动步子,但却没上前,小碎步迈了几步后,踌躇在原地,“我如今这副模样,她已经够难过的了,无论如何这都是怪不到她头上的,当时她的确已经尽力了。” 林檎挑眉:“哦?如何尽力的?” 她这一问,其实是非常不好相处的语气了,所以饶是柳墨也被她噎了一下。 半天没有等到柳墨的回答,林檎又问了:“墨师姑,非是我要去怪她,这事若不解释清楚,将来宗门里是不是对黄芩师姑会存一份偏见?” 她犹自接着说:“当时明明是你们二人一同拦截陈玄机,怎就你一人重伤失了双臂,她却完好无损?这事一经细想,即便是我信了,只怕也会有其他师兄弟不信。” 说到这儿时,黄芩正好跨门进来。 她囫囵听了后半句,愣了一下,看向柳墨的眼神中带了些愧疚,随后就见她抿了抿嘴唇,转头朝着林檎开口道:“小檎,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太没用,也不至于叫墨儿以一人之力对阵镇南峰数人。” 林檎扭头看她,问:“黄芩师姑,你且再说说当时的情景让我听听。” 黄芩又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是有些茫然,眼神转而看向柳墨,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望向林檎,说:“当时,的确是我太过无用,以至于拖了墨儿后退,让她不得不以一人之力对抗镇南峰数人,若不是我在,墨儿原本可以占个上风,最后却叫那陈玄机钻了空子。” “当时你在做什么?”林檎追问。 “我……”黄芩的声音都有些颤,她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神色痛苦,“我当时被陈玄机一剑制住,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墨儿以一人之力对抗镇南峰数人。” 林檎瞧了她一眼,勾唇一笑。 随后她右手手掌一翻便握住了韶华,紧接着后退一步,手中韶华一个剑花翻下,剑身穿过鼎耳后,她手腕一挑绞住了千机鼎,将它一撩而起,钉在了屋子一角。 纵然此刻千机鼎脱了手,林檎的灵力依旧经由韶华剑源源不断地继续汇入鼎内,两条已然成型的手臂在鼎中伴随着灵光翻腾凝实。 千机鼎离了手后,林檎似有些松散,抬头看向黄芩,说:“黄芩师姑,再说一次当时发生了什么?” 黄芩站在原地,呆滞了片刻后,拂袖捂脸,声音带着浓浓地痛苦:“在山脚,我们拦住了陈玄机,尔后墨儿不得不以一人之力对抗镇南峰数人。” 她如今似乎就只会这一句了,翻来覆去,呆若木鸡。 林檎敛眸一个翻身,随后抽出逐水,银芒一闪后,剑锋便朝着黄芩破风而去。 “小檎,你干什么!”柳墨一惊,赶忙就要过来挡剑。 然而林檎早就注意着她的东西,见她要动,脚步一转,身子直接闪到了黄芩和柳墨中间,而她手中的逐水剑已经架在了黄芩的脖颈上。 “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林檎冷着脸看她,“或者说,是谁蛊惑了你?若你还有自己的意识,就应该清楚若我这剑下去,你绝对活不了。” 然而此时黄芩的神情明显不对,她眼神略有些茫然地看着林檎,视线却没有聚焦,感觉更像是穿过林檎在看柳墨。 她对贴着自己皮肤的剑视若无睹,眼中关切只为柳墨。 “小檎,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先把剑放下来。”柳墨有些焦急。然而她想动,林檎手里的剑也马上跟着动了一下。 她这一动,剑锋直接压进了黄芩的皮肉之中,鲜血点点顺着剑身而下,可黄芩脸色都没变一下,她犹自凝望柳墨。 林檎侧头去看她,对于她脸色的愁苦无动于衷,口中讥诮:“墨师姑,我劝你不要动,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说,我听 屋外已经是月上中天,皎洁月光倾泻而下,房门大开着,月光便漫了进来。 轩和堂内院这边的动静显然惊动了神农峰上的弟子,院子外头渐渐地就热闹了起来,听声音是有人在往这边赶。 柳墨此时迎着月光面向林檎,她脸上的神色一览无余,可林檎在她眼中看不到丝毫对黄芩的担忧,这不该是她的墨师姑。 沉默半晌后,林檎朝着柳墨点了点头,说:“我信。” 随后她抬手便甩出了几道金色符箓,那符箓一飞出去便隐入了门上,原本开着的门砰的一声自己合上了,一瞬间将外面的声音都隔绝开了。 紧接着,林檎收手于胸前,双手结印,她脚步一动,一朵巨大的并蒂莲便在她脚下缓缓盛开,金色光华顿时充斥了整间屋子,耳边有轻微的嗡嗡声,脚下并蒂莲的花蕊里旋转着各托起一块阴阳鱼符。 柳墨当然认识天华璇玑阵,但她却好似没看到林檎放阵一般,突然转身而去,又重新坐回了软榻边。 等到施施然坐定后,她侧头看着林檎,轻声说道:“小檎,这个故事很长。” 意思是,你也坐吧。 林檎没动,抄着手站在原处,看着她说:“墨师姑,说吧。” 柳墨不开口,只是继续温柔地看着她。 地上躺着的黄芩脖子上此刻还在汩汩留着鲜血,她却视若无睹,丝毫不心疼,只是固执地注视着林檎,等她坐过来。 而林檎与她僵持了一会儿后,实在是看不过眼,便干脆先俯身手掌一拂过黄芩的脖子,帮她暂时先止了血,随后几步走到软榻边,坐在了柳墨对面,手掌撑在腿上,正襟危坐。 其实事情到这一地步,眼见着黄芩这般模样,林檎也就大概能确定问题是出在柳墨的身上,那么无论柳墨接下来要说什么,其中真实性都是有待考究的,毕竟林檎自己本身就是个喜欢随口胡诌的人。 如此一来,两人其实都是在试探对方,只不过柳墨选择以退为进,而林檎却选择了开门见山。 柳墨垂眸,思忖了片刻后,轻声说道,“小檎,若我当真说是被胁迫,只怕又显得虚假了,不如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起初,是陈师兄主动来峰上找我,话里话外都在抱怨……”柳墨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似乎是打算全盘托出。 陈玄机抱怨的,无非是峰上一些琐事,柳墨虽然不想应付他,但到底是抹不开面子,不好同他交恶,于是一来一往间,陈玄机便往千机峰跑得更勤了些。 直到后来有一天,陈玄机突然神色兴奋地来找柳墨。 “柳师妹,你可有想过何为天道?”陈玄机当时是这么问的。 柳墨彼时正在千机峰正殿一角的玉桌旁抱着自己的千机偶做调试,闻言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陈师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陈玄机几步过来,跨坐在柳墨对面的椅子上,声音有些高亢:“方才我见过了一件神物,心神荡漾不止,这种雀跃……我思前想后,也只有柳师妹能和我分享一二了。” 柳墨停了手里的动作,看向陈玄机的目光带着些探究,沉默良久后,她才回答道:“天道即无常,一呼一吸,皆为天道。” 陈玄机摇头,似乎是对她的答案不甚满意,他抬手抚须,问道:“柳师妹你不妨细想,我们寻常说,天道垂怜我正道修者,是以降下天道业障以惩戒那些有悖人伦逆天而行的魔修,使其修行艰难,如履薄冰。” “可若当真是这样,为什么满手鲜血的夔然之流还能苟活于世?这魔道当真就是逆天而行吗?” 陈玄机这一席话降得柳墨来了兴趣,她将千机偶小心放在一边后,看着陈玄机道:“陈师兄这话倒是说得新奇,我道门修者勤勉有加,自然是得天道垂怜,而魔修罔顾纲常,逆天修行,强化灵气为魔息,是以天道才使其每一步都是极为艰难。”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你说到夔然之流,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道留一线生机于魔修,本就是纲常伦理。” 陈玄机抚掌一笑,说:“所以我才问柳师妹,何为天道?” 他连问数次:“即便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那其一也是留给我等正道修者的一,而非魔修,魔修若当真是逆天而行,天道又凭什么留其一,将其与我等一视同仁?为何不直接一到天雷业障劈个干净?” “既允许魔道修行,那魔修便不算是逆天者,和道门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陈玄机颇有些自傲,似乎是觉得自己堪破了什么,瞧着柳墨的眼神都带了些志得意满,他在等柳墨附和。 然而柳墨只是微微一笑,问:“所以陈师兄是想和我分享什么,又或者说探讨什么?” 陈玄机抬起手臂搁在桌上,凑近了些,脸色带着神秘,他压低声音说:“柳师妹可知为何这千百年来只一个飞云前辈飞升上界?” 柳墨瞧着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了点,问:“为何?” 陈玄机兴奋地一拍桌子,说道:“因为,神州大陆的灵气是有限的!” “哦?”柳墨挑眉。 “柳师妹莫要不信,我既然敢开口,便是掌握了实证。”陈玄机信誓旦旦。 柳墨点头,说道:“那不如陈师兄给我仔细讲讲。” “我等修行凝滞数年,迟迟不得勘悟,并非我等悟性不够,而是这神州大陆上的灵气根本不够孕育出下一个飞升者!”陈玄机口出狂言,一字一句如惊雷打在柳墨心头,然而她却只作面色淡然,等着陈玄机继续说。 “所以,只要这片土地上还在不停地诞生修者,这片土地上的灵气就会被无限地分割,稀释,而我们将至死不得大道。”陈玄机说到此处,脸色又痛又惧。 柳墨抬眸看他,问:“师兄这副论调,我倒是以前曾听过几耳朵,不就是那些末法派最喜欢挂在嘴边的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相信与否 陈玄机被柳墨这一番质疑,却不生气,而是坐直了些,摇了摇头,说道:“末法派修者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柳师妹,我已经看到了证据。” 柳墨哦了一声,问道:“什么证据?” 陈玄机抚须一笑,转了话锋,反而问了柳墨:“柳师妹可知道青州城为什么突然灵气全无,修者绝迹吗?” 柳墨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陈玄机也不说话,给她时间思考,殿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有门人端着茶水点心在殿门口瞧了一眼,被柳墨挥退。 过了好一会儿后,柳墨才说道:“青州城之所以会灵气全无,是因为青州城修者无德,天道厌之。” 这答案是如今道门中比较普遍,也比较受到认同的一个说法,不然也没有其他元婴可以解释青州城的灵气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而与青州城一水之隔的章城却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陈玄机哈哈笑了一声,反问道:“若是修者无德,那为什么青州城里的修者离开家乡去往他处之后,却不见别处遭此大难?天道严苛,若当真是他们无德触怒上天,这业障势必也是死生相随的。” 柳墨没有接话,她对于陈玄机要说什么并没有多大兴趣,事实上,哪怕是昔日末法派言论大盛时,柳墨也不曾为此心动过,于她而言,修道修己,不着外物。 陈玄机本来也没想柳墨会回答,她不回答自己才好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轻吐一口气,接着说道:“青州城之所以会灵气全无,因为有人在飞升时,强行回转,回来时甚至撕下了青州城上空的一块天幕,从而窥得天衍真相,但也正是因为这一块天幕,才使得青州城牵连受罪。” 柳墨眼眸微垂,心中一闪而过万千思虑,她看向陈玄机,问道:“谁?何为天幕?” 陈玄机形容开始有些癫狂,神色中又回到了最开始一进殿里时的那种兴奋。 他站了起来,朝旁边走了几步后,又拂袖回到桌边,双手撑在桌上,倾身对柳墨说道:“对,穹顶之幕,那是一块绚烂如云彩一般的方绸,这世间再无那样的颜色。它水滴不侵,火烧不破,我等灵力打在上面转瞬即逝,任何法宝、术法、符箓在其面前都等同于虚设。” 柳墨没有见过,所以她无法理解陈玄机为何如此亢奋。 她冷静地看着陈玄机一翻眉飞色舞地描述,等他说够了,才问道:“所以是谁?陈师兄又是从何窥得这穹顶之幕的?” 陈玄机一派神秘,压低声音道:“魔宗宗主,夔然。” 柳墨神色转冷,她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眼神如刀看向陈玄机,厉声质问他:“陈师兄私下竟与魔宗有联系?!” 陈玄机却不慌,老神在在地看着柳墨,说道:“柳师妹,我既然敢和你说,便清楚你一定会理解我。” “我不理解你。”柳墨声音冷硬。 陈玄机笑道:“柳师妹,如今我已得夔然座下护法追魂无极青眼,他日这大道,势必有我一席,柳师妹就不动心吗?” 柳墨声音更冷,几乎是带着冰渣子,“陈师兄就不怕我去禀告宗主吗?” 陈玄机却翻手一展,一块墨色的玉盘便出现在他手掌之上,那玉盘里的纹路如同水波流转,似是活物一般。 “此乃墨玉盘,乃是魔宗之物,想来柳师妹不陌生。”陈玄机眉毛上扬,眼中带着笑意,声音都拉长了一些。 柳墨当然认识,墨玉盘可是千机道所有修者心中位列第一的宝物,它能被灵力雕琢成万物,随心所欲,是当之无愧的千机道至宝,却不曾想,这东西竟是落到了魔宗手里。 她听到自己的胸口砰砰作响,那里悦动着渴望。 陈玄机对于柳墨的反应非常满意,他上前一步,眼中锋芒一闪,“眼下我与宋夷则有一筹谋,若他日柳师妹愿助我成大事,不仅仅是这墨玉盘,便是那通天大道也定有你一席。” 这之后的事,便是林檎所知道的了。 柳墨一语毕,神色带着些愧疚,这时她终于舍得将目光转向一旁地上的黄芩了,她轻咳了一声,说道:“师姐也是被我所蛊惑,才失了心意,与我串通一气,小檎,你若要怪,便怪我吧,千万不要再伤害师姐了。” 林檎突然觉得柳墨是如此的陌生,她开始上下打量柳墨,从一个眼神到开口一字一句,林檎都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并不是那个陪伴她无数个春秋的温柔师姑。 她垂着头,似乎非常沮丧。 对面柳墨见她垂头,便倾身靠近了些,说:“小檎,你可是不愿意原谅我?” 林檎没有说话,她突然拔剑一个撩劈出去,逐水瞬间就钉在了软榻一侧,剑锋之下,一只金色的虫子扑棱了一下翅膀,最后散作点点灰烬。 “墨师姑,事到如今,你依旧在骗我,甚至想像操纵黄芩师姑一样操纵我吗?”她厉声质问道,声音里带着撕心裂肺的痛。 紧接着她翻身拔出逐水剑,再一跨,几步回转,手中剑锋便朝着柳墨而破风而去。 面对林檎的质问,柳墨神色不改,也并没有出声以对,只见她身形一晃,却是直接从林檎身前消失了。 身后跟着有声响一动,林檎提剑转身,就看到柳墨已经到了千机鼎边,原本说好要七七四十九个时辰才能炼制而成的手臂,此时已经接在了柳墨身侧,莹莹泛着暗绿色的光彩。 明白自己受了诓骗,林檎纵身而起,一手挥剑,另一只手虚空一握,韶华当的一下打飞千机鼎凌空而起,飞到了她手里。 随后两剑交错而起,屋内瞬间遍地生花。 然而柳墨身形一转,双臂打开,一具高大的千机偶便出现在她身后,托着她凌空而起,丝毫没有沾染到一地的剑气。 “墨师姑,为什么?”林檎一剑上撩,另一剑则于一侧横劈而去。 托着柳墨的千机偶手持一柄长剑,它一剑架住逐水后,以一个难以想象地角度与速度挡住了横劈而来的韶华,随后转身一脚朝着林檎蹬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于心不忍 千机偶动作很快,然而林檎两剑被挡后,早就一个后撤退开,避开了这一脚。 柳墨端坐于千机偶上,她那两条墨绿色的手臂有些打眼,纤细的指尖随她心念一动,便灵动跃出了数点灵光疾冲而下。 林檎横剑一挡。 锵! 那灵光有如千斤重,打在逐水上,将林檎都压得身子坠了一下,尔后林檎手腕一震,整个人强撑而起,再一扬剑,便将其打散了。 这一击只是开始。 接下来柳墨的每一击都夹着澎湃杀意,她双臂结阵速度之快,以至于连林檎都只能看到那墨绿色的残影,而所结法阵打向林檎时也是直指命门,丝毫不见手软。 她是真的要取自己性命,林檎讷讷地想。 这么一愣神,一道灵力所凝实的银光便直冲她眉心而来,下意识一让后,那道带着锋芒的银光便直接破了她的护体灵力,接着便划拨了她的脸。 脸颊一痛,隐约能感觉到血流了下来。 林檎双手各挽一个剑花,斜身便是一个撩扫而上。 逐水先行,韶华后至,两剑剑身喷薄而出的剑意像是一朵巨莲,陡然从剑身炸开,化成无数花瓣,带着锋芒铺天盖地的钉了下来。 长春剑法·三秋潋滟 花瓣落在柳墨面前时,她终于面色有所变化,只见她扬手一展,一道水蓝色长绸便出现在她手臂之间,这是她的灵宝——九霞锦。 一段由无妄海海水炼成的绸缎,无坚不摧,不往不利。 那九霞锦一出,便挡住了纷纷扬扬落下的剑气,噗噗几声,剑气没入九霞锦内,如泥牛入海,转瞬无踪。 剑气一散,千机偶跟着就动了。 它先是一剑点刺,见林檎横剑一挡后,斜跨一步转身再是一个横扫而出,速度之快,以至于林檎堪堪挡住它的第二击,身形还没稳住,便被掀翻了数尺远,直撞上墙壁,轰然作响。 林檎以剑撑地,单膝跪在了地上,呼吸之间有些许血腥味,强行咽下口中鲜血,她脚尖一点,整个人便飞纵了上去。 柳墨善千机偶,也善法阵,是以她所有的千机偶都会有一个中枢,中枢借由一枚法阵凝成。 林檎只要能毁掉这具千机偶的中枢法阵,便能逼得柳墨亲自动手,而当柳墨没有千机偶时,便是不足为惧之时。 她是这么想的,显然柳墨也是这么想的。 只见柳墨展臂一样,那九霞锦便绕着千机偶一圈,随后化作彩色霞光包围住千机偶,光华一闪后,千机偶整个外层便覆上了一层柔光,层层灵力叠加在九霞缎上,使得千机偶顿时流光溢彩了起来。 随后那千机偶将柳墨放在肩上,抬臂又拔出了一柄剑,林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柳墨的佩剑——墨者。 当它抽出墨者时,林檎已经到了。 只见林檎临时调转方向,后撤一步后,右跨数步蹬在墙壁上,随后踩着菩提枝从侧翼攻去,她这么一转方向,那头千机偶也瞬间变势,它举剑一挡,肩上柳墨跟着便是一道法阵迎头朝着林檎打来。 当的一声,四剑相交。 所激起的气劲瞬间冲碎了屋内的桌椅摆设,也冲碎了柳墨的法阵,这气劲在撞到门上后,两厢一作用,便是一声闷响,接着便与天华璇玑阵相撞而散。 屋子太小,那千机偶一跨脚一展臂间,击中林檎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屋外又叠加了天华璇玑阵,一放开,外头涌过来的人只怕不分青红皂白先得把她围起来。 虽然都是些元婴期弟子,不足为惧,但真让林檎下手,她是肯定狠不下这个心的。 左右已经没有办法了,林檎索性提剑不避不让,一踩菩提枝飞纵而起后,直扑向千机偶怀里抱着的柳墨。 千机偶抬脚踩在林檎背上,这一脚凝结磅礴灵力,直踩得她顿时口鼻喷血。 然而林檎依旧不退,强顶着这一脚后,双剑自身下交错,剑意绵延不绝,顿时充斥了整间屋子。 长春剑法·枯木逢春 只见这剑气突然凝成实体,有如春日暖阳一般无处不在,顷刻间落地,整个屋内便再次开遍鲜花,那花一经绽放便投射出凌厉剑意,打在千机偶身上时,嗡嗡声四起。 是九霞锦在护佑它。 “墨师姑,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林檎趁热打铁,手中逐水剑尖划地,翻身又是一剑而去。 她这一剑明显更加快了些,打上千机偶时掌中甚至还多叠加了几道灵力,便使得这一剑的剑气直接破开了九霞缎的屏障。 咔嚓一声。 千机偶腰侧有了一丝裂缝。 事实上以林檎如今定灵境的修为来说,若不是对柳墨还心存一丝侥幸,她要毁掉千机偶其实问题不大,说到底还是硬不下心来。 而千机偶肩上的柳墨一直保持着沉默,无论是林檎的质问,还是千机偶开始有了第一道裂缝,都无法让她动容。 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和林檎修为的差距是个多么大的问题,林檎将她的胸有成竹看在眼里,便也清楚她定是留有后手。 一剑出去既然已经有了裂缝,那么第二剑便是水到渠成。 林檎另一只手执着韶华剑自下而上撩扫而起,随后就见赤色剑气尖啸一声自剑身狂舞而起,随后这小小屋内便是风云涌动,剑气如雨而下。 千机偶上顿时处处开花,它朝前走了一步,想要继续抬剑刺向林檎。 哐啷一声,它手中长剑落了地,随后它整个偶身都在震颤,来自林檎的剑气在飞速的侵蚀它,不消多时,千机偶便轰然一声,散作一地木屑。 而柳墨却早就已经走了,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拎过了自己的墨者剑,双臂间缠绕着九霞锦,脚尖一点千机偶的肩膀后,整个人后翻而下,施施然落了地。 “小檎,这句话应该是我同你说才对。”柳墨这时终于说了这么久以来第一句话。 林檎防备她后手,双剑一个剑花便扫了过去,口中还不忘质问:“墨师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背叛师门?墨玉盘这种身外之物从来不可能成为你的理由!” 柳墨掩唇一腿,无数金色飞虫自她身后而出。 第一百二十六章 虫体 猎虫来势汹汹,林檎展袖一甩,身子跟着后仰退开。 身后地上黄芩突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她闭着眼睛,口中隐约带着蜂鸣声,双臂以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抽剑,向林檎袭来。 前有猎虫,后有刀刃。 林檎身形一转,侧身避开黄芩的剑后,屈肘勾住黄芩的脖子。 贴面时,那蜂鸣声便更加清晰了。 林檎皱了皱眉,朝前一个发力,将黄芩甩向面前这成群的猎虫,随后连蹬数步退开,手中长剑仍不忘朝前点刺数下,将漏网之鱼给一一击落。 黄芩被她这么一甩进虫群里,立刻便被淹没。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虫群里响起,这声音越来越大,而林檎在眼见着那一抹白玉兰道袍的身影消失后,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柳墨,却很难在她眼里找到一丝悲伤。 虫群在吞噬完黄芩后,又开始嗡嗡嗡地向林檎飞来。 一剑下去,虫网散开须臾之间又有新的猎虫补上,源头在柳墨身上,她不死,那么猎虫便不会停止繁衍生息。 说到底是顾忌着外边的其他弟子,眼下不清楚柳墨到底用猎虫控制了多少人,一旦解开天华璇玑阵,若猎虫飞出去,那么只怕整个仰山都要遭殃。 林檎斜身一剑将面前这虫网划破,随后灵力包裹全身,她脚踩菩提枝纵身一跃,直接穿过了这密密麻麻的猎虫,闪身到了柳墨面前。 然而柳墨并没有惊慌失措,她难得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似乎她等的就是林檎近身。 林檎眉头一皱,却没有止住自己的剑势,仍旧提剑朝着她横扫而去,这两剑一出,还没碰到柳墨,她先发觉自己脚下一软,随后便歪了身形。 只听得叮当两声清脆声音,逐水和韶华两剑脱手,掉在了地上。 “小檎,从你一进屋,便已经入了我的阵,离我越近越久,这阵的力量便强……”柳墨伸手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林檎,垂头看她时神态怜爱,“睡吧,这世间再不会有令你烦心之事。” 林檎顿时只觉被冰冷环绕,连带着柳墨后半句说了了什么都没听清楚,便昏了过去。 无数猎虫纠集成群,疯狂地钻入了林檎体内。 屋内转瞬安静了下来,一片废墟之中,柳墨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抱着林檎站在原地,神色晦暗不明。 耳边持续在嗡嗡嗡的响,林檎烦不胜烦,睁眼要挥,却发现自己没有手。 “?”她瞪着自己扑棱着的翅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在飞,变成了一只虫子在飞。 而她身边,是成群结队的猎虫。 见她醒来,一旁有个猎虫瞪着大眼睛朝着她飞过来,只有变成跟它同等大小时,林檎才发现这猎虫头部的眼睛竟是由细小的无数个黝黑黑点组成。 那虫子飞到林檎跟前后,头顶的触须动了动,触碰在林檎的头上,像是在说什么。 然而林檎又不是真猎虫,她一点都没听懂,只能持续着扑棱翅膀,呆滞地看着它。 四周是一片纯白,分辨不出天地,也摸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儿,林檎见那虫子转头又朝前飞了,便赶忙追了上去。 成群结队的猎虫翅膀震动发出的声音,像是一首曲子,在林檎听来有些昏昏欲睡,听着听着她当真便合上了眼睛。 然而她这刚合上眼睛,前头那猎虫又飞回来了,这一回更像是生气了一样,触须像是鞭挞一样打在林檎的头上,登时就把她给打醒了。 “唔!”林檎瞪大眼睛,看着那猎虫又趾高气昂地飞到前头带队去了。 这回醒了瞌睡,便没什么睡意了,尽管耳边还在嗡嗡作响。 分不清到底有没有前进,因为四周的单调重复的白色,林檎就这么跟着它们飞了不知多久,直到所有虫子停下时,她才终于明白自己在哪儿。 所有的虫子纷纷落在了地上,林檎跟着落下来,当她触及这一片白色时,隐约就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源源不断且熟悉的灵力顿时透过这白色的地面传达到她脑海里。 我在我自己的灵脉里?! 林檎震惊地消化这一事实,也就跟着明白了眼前这些猎虫只怕是在自己昏迷后,才飞入自己体内的。 她转头扫视一圈,发现这虫群的队伍比一开始更大了,哪怕是此时此刻,也源源不断地产生着新的猎虫加入进来。 当他们繁衍得无处不在时,只怕就是自己被侵占意识之时,林檎敛眸,张嘴就往旁边咬去。 她一口咬在隔壁猎虫身上,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咬掉了它的头,没有血迹,也有什么汁水,那猎虫噗地一声化作了灰烬,包括林檎嘴里那颗头。 有了她的开头,似乎周围的猎虫都被带得有些疯癫了,有样学样地开始攻击自己身边的虫子。 最开始过来教训林檎的那只猎虫看了过来,他那头上无数双眼睛一瞪,气势汹汹地朝着林檎飞了过来。 林檎选择主动应战,她扑棱一下翅膀,整个虫一个上扬飞起,随后旋转着疾冲而下。 那猎虫似乎惊讶于林檎的反抗,它大开口器,正面飞了过来,明明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林檎已然察觉到了它的杀意。 老练如林檎,虽说不上身经百战,但比起个虫子,怎么也要经验丰富得多。 她朝右震动一下翅膀,身子立刻便倾斜开,在避过这虫子的口器,与它擦身而过之后,转而朝上一拍翅膀。 吱。 那虫子在临死前,竟然是发出了一声尖利的长吟。 林檎刚张嘴将它撕成了两半,紧接着就被这声长吟给震得头晕脑胀,连翅膀都忘了拍动,这一晕一停,她便垂直朝下跌去。 此时,底下猎虫已经自相残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比较强壮的虫子,它们敏锐地察觉到顶上有东西掉下来,纷纷止戈聚拢,大开口器朝上。 一时间便是一地密密麻麻的黑洞聚集。 而林檎昏昏沉沉提不起劲,在快要落入它们张开的口器中时,她眼前突然变了风景。 纯白散去,四周鸟语花香,草木丛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阵 眼前景色一变,林檎脑中的昏沉便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只剩澄明。 在发觉自己仍然在往下落后,林檎翻身一滚,一边惊讶于自己已经恢复了人身,一边右手单手撑地,随后手腕用力一抬,一跃而起后,便在花丛间站稳了。 举目望去,四周已经没了猎虫的踪影,而目光所到之处的景色是林檎从未见过的风景。 就在她思索时,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左手掌心握着一杆玉笔。 举到眼跟前一看,正是宋青书的那杆归墟。 然而她此时已经顾不上去思考为什么归墟会出现在自己手里了,因为眨眼间,眼前鸟语花香骤变,顿时漫天大雪,顷刻间千里冰封,寒风萧瑟。 “……” 纷纷扬扬雪花被狂风吹得直往林檎脸上打,有些冷,但尚在接受范围内。 在目睹了这变天的速度后,林檎确信自己此时是身处柳墨的阵中,然而她清楚归清楚,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去哪儿找阵眼,于是只能边走边看。 走着走着,雪渐渐就更大了些,积雪一点点堆积,没多久便已经足足齐膝了。 但以灵体闯阵的好处此刻便体现出来了,只见林檎轻轻一跃,便施施然落在了积雪之上,脚下莹莹流转着的灵力托着她迎着风雪往前走。 猎虫那一关林檎估摸着自己是过了,毕竟她灵体两度淬体,且已经是定灵境修为,纵然猎虫古怪,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才对。 眼下只要破阵出去,便能找柳墨清算。 林檎展目往去,眼前除了雪,还是雪,谈何破阵。 天一直是昏暗着的,所以林檎根本无法辨别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就在她耐心快要耗尽时,面前突然就出现了一座山。 青葱的绿色山脉足足绵延千里,突兀地伫立在这茫茫雪地雪原之中。 然而即便是此刻风雪再大,再凌冽,似乎也刮不进这山半寸,统统在山脚便止了步。 林檎脚下疾风骤起,身子一跃而起,从上至下俯视这山。 高耸的山脉像是两尾鱼,衔尾依偎。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柳墨这是设的什么阵。 “小檎,你觉得相濡以沫好,还是相忘于江湖好?”柳墨的那句话突然又撞进了林檎心里。 彼时柳墨刚和道侣分开,在千机峰上日日愁苦着脸,一得空便抓着林檎谈心。 柳墨的道侣是一位散修,名为散华道人,平生随性自由惯了,与柳墨皆为道侣后,被迫留在仰山,这一留便是几十年,待到感情被消磨殆尽,他终于选择了离开。 林檎当时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散华道人离开了墨师姑,他不好,便成天的逗柳墨开心。 一听她这么问,张口便安慰她:“当然是相忘于江湖好。” 柳墨却没有因此而展颜,她撑着窗沿望向屋外,白日里林檎在院里给她种了些花,用灵力催生,眼下近黄昏时,竟已经开了。 那花沐浴着夕阳,瓣上还滚动着水珠,投射出点点光彩来。 柳墨看了好一阵,回头看着林檎说道:“到底还是小孩子。” “墨师姑嫌弃我是小孩子了?”林檎笑嘻嘻地扑过去,一把揽住她的手臂,撒娇道。 柳墨侧头看她,难得的笑了一下,伸手点了点林檎的额头,“哪儿敢嫌弃,喜欢还来不及。” “墨师姑,走了的人就让他走好了,何必再为他伤身?”林檎依偎着柳墨,冲着她做鬼脸逗她笑。 “是,走了的便走了吧,我所思所想不过相濡以沫而已。”柳墨当时是那样感慨的。 当晚,林檎便在千机峰陪了柳墨一整夜。 到第二日晨时,等到林檎睡眼惺忪地缓步走到院子里时,就看到柳墨已经捧着束花站在院子里了,她一手捧花,另一只手手掌上浮着一方金色的法阵。 两尾鱼纹,衔尾转动着,金色的光华一圈又一圈地荡开。 “墨师姑,这是什么法阵?”林檎眼睛一亮,瞧见了新奇玩意儿,赶忙迎上去。 柳墨手掌一抬,那法阵便没入了她掌心,转瞬不见,“是相濡以沫阵,我晨起时了悟得出的。” 林檎捧着她手掌追问,“教教我,可好?” 柳墨却笑道,“不行,小檎,你尚不知情爱,结不成这样的阵。”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柳墨今日竟然用的是这个阵来对付自己,林檎眸光转沉,心中一下子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是林檎唯一一个,会破的阵。 想到这里,她脚下灵力一转,整个人便朝着那山脉俯冲而下,在快要落地时跳转方向一跃,便落在了林间。 此处是散华道人的家,九眉山,也是相濡以沫阵的阵眼。 山间清风微拂,林檎漫步其中,恍然间觉得身心都放松了些,她没走多久,便看到了一座木屋。 竹子围着木屋做了一圈篱笆,有炊烟自木屋顶上升起,从窗口望去,隐约能见到有人在走动。 等到林檎走近些,木屋里的人便出来了,一袭月色长袍,手里提着一个木桶,桶里装这些水。 仔细看去,他眉眼间依稀是当年散华道人的模样,清风明月,剑眉星目。 初一照面,林檎还以为眼前这是阵眼,是幻象。 可当她走近些时,双目一探,这才发现眼前的散华道人竟然是活生生的人。 “小友为何迷路至此?”散华道人见到生人,有些诧异,但却依然保持着温和,缓声问道。 林檎与他隔着篱笆相望,她沉默了很久以后,声音有些哑,张嘴了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散华道长,是一直被囚禁在此吗?” 散华道人一愣,显然是没料到来人竟是认得他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中带着些无奈:“是也,非也。” “为何?”林檎推开简陋的竹门,走了进去。 散华道人双手提着桶,将木桶里的水倒在了一旁的花圃里,随后单手拎着木桶,对林檎说道:“我忘了些事,所以与我而言,在此处也不全然是囚禁。” 林檎皱眉,跟在他身后一道进了木屋,“散华道长可还记得柳墨?” 散华道人的脚步一顿,转过来的脸有些困惑,他问道:“小友是怎么认识我夫人的?” “是了,你方才居然能唤出我道号来……可为什么我对你是全无印象……?” 他转过身来,仔细打量林檎,接着道:“难道是小友便是我忘掉的那些事里相关的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艮位 木屋里不过是一桌、一榻、一扇屏风、几把竹椅而已,旁的陈设都没有,十分简单。 一角那扇竹制镂空的屏风后隐约能看到有人在走动忙活,炊烟也是从那儿升起。 散华道人问完话,便几步走到墙边,俯身将木桶靠墙放好,再转身来看她,等她回答。 林檎摇了摇头,说:“非也,我只是道长您眼中的过客罢了,我认识您,是因为我是柳墨的师侄。” 眼前的散华道人更困惑了,他朝后喊了声,“墨儿。” 林檎皱眉望过去,就见一个挽着垂髻的遮面妇人走了过来,绕过屏风时,她细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拈起从发顶垂下的面巾,面若桃花,翦水秋瞳眸光流转。 是柳墨,也不是柳墨。 眼前这个披着柳墨容貌的,不过是一具人偶罢了。 “夫君唤我作甚?”柳墨柔情似水地看向散华道人,一手将面巾上撩覆在发上。 散华道人看着她一笑,几步走到她面前,说:“这位小友说是你师侄,你可认识?” 柳墨掩唇一笑,手轻轻拍了一下散华道人的胸口,娇嗔道:“夫君又开什么玩笑,我师门都没有,又哪儿来的什么师侄?” 林檎不动声色,柳墨弄了这么一个人偶来欺骗散华道人,随带还编了个故事,也不知道到底用意为何。 散华道人听了,转而看向林檎,问:“这……” 林檎一笑,截过他的话茬,说道:“想来是我墨师姑同您一样忘了些事,但也不打紧,我千里迢迢赶来至此,是来营救二位的,记不记得我倒是次要的。” 散华道人和柳墨皆是一愣,面上一喜一惊。 “小友竟是为此而来,惭愧惭愧,方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散华道人连声抱歉。 一旁柳墨神色由惊转忧,她伸手扯了扯散华道人,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夫君,这人你我都不认识,凭空出现在我们家前,还口口声声说要救我们出去,怕是不可信呀。” 散华道人原就是个赤忱之人,虽闲散却向来容易信任他人,听了柳墨这么说,便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柳墨的脸颊,说道:“夫人想多了,我观这位小友面容真诚坦然,不像是奸猾之辈。” 他面色柔和,是真信了林檎的营救之说。 柳墨却有些固执地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他回身,口中仍然坚持:“夫君,你这般轻信于人,是会出大事的。” 那头林檎听了,不免腹诽:的确是出了大事,这不就被囚禁在这相濡与沫阵里不知多少年。 但她面上不显,仍然带着微笑看着他们。 那头散华道人叫柳墨如此忧心忡忡,便拍了拍她的手,拉住她,朝着林檎说道:“小友不妨先留下来用一顿便饭?其他事宜我们边吃边谈。” 柳墨想出声拒绝,林檎却飞快地答到:“好。” 于是,三个人便当真面对面坐了下来。 柳墨端上来了之前忙碌准备的菜,一如她在千机峰上时的好手艺,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小友可有尝过我夫人的手艺?”散华道人原是炫耀般发问,在一旁柳墨耳中听来却是在质疑。 她抿嘴一笑,展臂提筷夹了一箸菜放在散华道人碗里,说道:“夫君,这菜外人可没吃过。” 林檎跟着一笑点头,看着柳墨道:“的确,外人是吃不着的,墨师姑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手艺,小辈甚是想念。” 说罢,她就伸筷夹菜,落碗后,面带满足地就着米饭吃了一口。 柳墨被噎了一笑,笑容散了,她干脆筷子一放,不吃了。 “夫人。”散华道人看着她,神情有些无奈。 “为什么墨师姑执意要认为我用心不良?”林檎咬着筷子看她,问道。 柳墨竖眉瞪她,眼锋如刀,“你凭空出现,还想蛊惑我夫君离开这里,世外桃源不待要去外头奔波,我难道还要拿好颜色对你?” 这话说的蹊跷,似乎外头是什么人间炼狱一般。 林檎跟着放了筷子,整颜看向散华道人,说道:“即便小辈口中说着营救,也绝不敢强逼你们二位,若墨师姑和散华道长都不想离开,小辈这就走。” 散华道人点头,对于林檎态度很是满意,一旁柳墨看了更气,干脆抄着手不说话了。 “小友说得甚得我心。”散华道人笑道,他伸手拍了拍柳墨的手,看向林檎,“此地的确世外桃源,但我忘却过往偷闲于此,实在有愧,所以若小友有能力救我夫妻二人离开,我散华感激不尽。” 柳墨有些委屈地看着他,见他执意,便垂头沉默,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既然决定要走,也就不急于一顿饭。于是林檎便顶着柳墨带着怨色的眼神心旷神怡地享用了一顿美食。 饭毕,散华道人拉着柳墨在后头谈些什么,林檎先出了这木屋,在四周打量着这方寸之地。 木屋虽小,院前篱笆旁却是应有尽有,种了成片的灵植,乍一看去没什么规律,细看下来却能发现其中暗藏心思。 错落有致的灵植,实际暗藏八卦玄机。 林檎走近了些,刚要俯身,身后柳墨突然开口道:“住手!” 她飞快地走过来,啪的一声抓住林檎伸出去的手腕:“这位小友,你想做什么?” 林檎侧头看她这火急火燎地,不觉一笑:“墨师姑在怕什么?小辈不过看着灵植生得格外好,凑近些罢了,并不会去折它,放心。” 身后散华道人跟着出来了,柳墨冷脸一甩,放开了她,转身朝散华道人走去,到他身侧后,亲昵地挽住他的手。 “小友现在可有什么好主意?”散华道人协着柳墨走近,问道。 林檎转眸看过去,伸手一指灵植,问道:“这灵植平日里是墨师姑打理的?” 散华道人点头,一旁柳墨冷着脸垂下头不再看她。 “那就简单了。”林檎展臂,纵身而起,直接跃入这成片灵植之中,她凌空连踏数步,直取这八卦灵植方位中的艮位。 身后一直垂着头的柳墨似有感应,震惊抬头,想要冲上前阻止,却晚了一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整座山突然开始地动,转眼间天地变色,外围的风雪一瞬间便呼啸进来。 林檎稳住身形,在艮位灵植中穿梭。 外头的散华道长瞬间侧身,展臂将快要冲上去的柳墨抱了个满怀,口中不忘安抚:“夫人别怕。” 柳墨无法,只能安分地伏在散华道人的怀里,目带怒意地看向灵植中来回跃动的林檎。 艮者,止也。有高山静止不动、不动如山之意。 而眼下这群山震颤之间,艮位便开始动摇,如果林檎没猜错,那么不消多时,便能破阵。 眼见着脚下的动静越来越大,林檎转身薅住一把灵植,扬手一甩,就见灵光骤起,散华道人怀里的柳墨一点点变得僵硬。 “夫……人?!”散华道人迟疑地看向怀中的人。 美人皮相一点点剥落,底下是由沉香木一点点雕刻而成的千机偶,犹自仰着脸在声声呼唤:“夫君?夫……君?!” 散华道人一把甩开他,捂住头,面露痛苦。 林檎一个跨身,手中灵植化成粉末。 眼前山水骤消,摔倒在地的柳墨深仍伸着手向着散华道人,脸上没有五官却能感觉到她深深地绝望,“夫君,夫君你看看我……” 她声音悲怆,旁若无人,哪怕此刻到处都在摇晃震动,地裂天崩。 然而散华道人却不再看她,他此刻脑海中有如重鼓在锤,一下子就跪倒在地,根本没有余力去顾忌柳墨在什么。 而林檎游刃有余地接连薅着灵植,没多久,一片艮位的灵植都被扫荡一空。 景色一转一变间,三人已经落到了一片荒原上,林檎翻身一转,怕怕手,施施然落地。 “散华道长,眼下可有记起些什么?”林檎抄手看他。 然而散华道人此刻仍在痛苦之中,他翻滚于草甸之上,神色中绝望掺杂着痛苦。眼见他如此,不用他回答,林檎也能明白他应该是想起些什么了。 于是林檎便站在原地等他。 然而一旁的千机偶还在挣扎,想要爬去散华道人身边,林檎一跃而起,随后跨坐于千机偶背上,一使劲,便坐得那千机偶连声都发不出来了。 “散华道长,再不醒醒神,我们就要出不去了。”林檎出声提醒。 那边散华道人渐渐地就冷静了下来,想来是脑中疼痛也轻了些,他身子一旋,凌空一翻,随后直接拔剑而起劈砍而来。 林檎不避不让,眼见着这一剑轰然砍在了她身下的千机偶身上,千机偶一阵抽搐,随后一片死寂。 “多谢小友,一语惊醒梦中人。”散华道人手中长剑一个剑花,负剑而立。 林檎一拍衣摆,站了起来,环视四周。 过艮位,而入兑位。 这荒原里,间或隔着无数沼泽,只有一个,才是生门。 林檎双脚连塌浮空,刚想要动,底下散华道人却叫住了她,“慢着,小友。” “嗯?散华道长要说什么?”林檎于半空中俯视,问道。 散华道人眉目一展,说道:“我原已经身死数年,眼下不过是一缕残魂,小友大可自行离去,不用顾及我。” 这话说的奇怪,林檎观他,分明是个大活人才对。 于是林檎说道:“散华道长难道是记岔了,您这怎么看都还是活生生的人。” 散华道人摇摇头,沉声说道:“小友不知,眼下我三魂七魄皆残,不过背靠这阵法才能苟延残喘至今,若是出阵,只怕顷刻便烟消云散。” 林檎皱眉,心中念头百转千回,说不清到底是散华道人先遇难还是柳墨先下手,但见散华道长这副模样,想必也是不愿意说的。 于是,林檎静静地看着他,随后点头:“既然散华道长坚持,那么小辈也就不强迫您,只是=还请您清楚,这阵中想要篡改记忆是十分容易的事。” 散华道人点头,不置与否。 有风吹拂而过,荒原上草被吹得此起彼伏,阵阵草浪,鼻息之间都是旷野的味道。 千机偶已经散作一地废旧木段,散华道人却一别刚才的狠厉,越过林檎俯身将这些尽数揽到了怀里,他垂着眸,以至于林檎看不到他在想什么。 然而他所散发出来的哀伤,溢于言表。 林檎不想打扰他,于是转身一个纵跃而去,脚尖点在沼泽之上,沾面便起,随后就见那沼泽中突然就甩出了一道道荆棘,堪堪打在她脚底,留下一道道泥土。 随着林檎的拔高,整个荒原中一瞬间就整齐地甩舞着无数荆棘,猎猎带风,不难想象这东西拍打在身上会有多么可怕。 一旁的散华道人早就抱着千机偶的残骸逃窜到了半空中。 所有沼泽中,只有一个是生门,然而此刻在林檎眼中,它们长得并无差别。 初时,林檎仗着自己二度淬体的灵体,干脆就一头直接扎入了底下的沼泽中,而当她真的落到这沼泽里时,才发现,这里面的窒息感如浓墨一般淹没着林檎,将她一点点拖入深渊。 不仅仅是沼泽的窒息 心念一转,脚下菩提枝骤生,破除重重阻力之后,载着她直接破开了这周围重重泥沼。一飞冲天。 “小友,我有一个主意。”一旁袖手旁观的散华道人突然开了口。 林檎一道净化术扫除一身泥沼,转眸去看他。 散华道人几步到了林檎身边,他朝着林檎点头,随后就见他翻手间,怀中木偶便转瞬间消失,想来是被他收入了某处。 紧接着散华道人一个展臂飞纵,倾身扑向地下。 原本乱舞着荆棘突然就停了,顿在半空中,丝毫不敢伤他的意思。 散华道人纵身跃入了沼泽中,随后就见沼泽中托起了阵阵白光,像是怀抱一般环绕着他,将他一点点网上托去。 而最浓郁的一处,林檎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手握磅礴灵力冲了过去,抬手一甩,灵力成团炸入沼泽之中。 泥溅飞沙,散华道人翻身一转,落在了草甸之上。 而林檎披荆斩棘,一路毁了无数荆棘后,直直投入了那一块散发着最浓郁白光的沼泽之中。 第一百三十章 爱意 第一道灵光炸开了沼泽中的泥浆。 而紧接着,林檎瞬间再甩出了无数道灵力,沼泽底下的模样便展现了出来。 层层迭起的银色纹路,一寸寸勾勒出了一副双鱼纹路,而这纹路下,是一方繁复的法阵,此刻正在砰砰律动。 林檎说不准柳墨对散华道人的感情如何,但她不肯伤他的心是真的。 甩手接着就是一道灵力打入那法阵之中,随后林檎就听到耳边碎裂声四起,底下双鱼纹路一寸寸裂开,与此同时,四周的空间也在一同碎裂剥落。 散华道人的脸色意外地带着恬淡和平静,他就这么伫立于草甸之上,带着微微笑意看着林檎翻身离去。 而林檎在旋转之中抽身破阵,转瞬间眼前便是柳墨。 真的柳墨。 被冰冷双臂环绕,林檎虚空伸手一握,地上的韶华便直接拔起,跃入她掌心之中。 柳墨先是微诧于她的苏醒,随后屈肘一沉,落空。 林檎朝前一滑,整个人凌空一跃,剑锋劈砍之间破开了柳墨甩来的层层法阵,直接就落在了她肩上。 “墨师姑,你是真想杀了我啊。”林檎声音拉长,说不出心情意味,但她眸中闪烁着点点刺痛。 “小檎,你不懂。”柳墨脸色不变,手臂一收一展间,无数金色猎虫呼啸而出。 林檎一剑挥去,随后伸手一抓,逐水叮当一声从地上飞起落到她掌心,她哼哼一声,斜眼看她:“我不懂?难道要我像散华道长那样,被抽离记忆,又或者是篡改记忆,在一方虚假的世界苟延残喘,才叫懂得?” 这无疑是戳痛了林檎,柳墨眼中厉色渐起,她震声问道:“小檎,你也是赞同过我的,你也是认同相忘于江湖的!” 一剑劈去,剑锋与墨玉手臂相交。 金玉之声,震响。 逐水憾不动她手臂分毫,于是林檎利落地抽剑一退,随后反身单剑刺去,赤色剑气尖啸一声狂舞而起。 狭小的室内,突然间就风云涌动,剑气如雨点般打下。 柳墨翻身一展,猎虫形成成片虫网拦截住着绵密剑气,两厢一抵,剑气与猎虫尽数消散,来去无痕。 “墨师姑,相忘于江湖,并非是要你囚禁对方生生世世。”林檎单脚一转,附身逐水剑先至。 紧接着韶华剑跟着便横扫而来,两剑剑身喷薄而出的剑意像是一朵巨莲,陡然从剑身炸开赖,尔后化成了无数花瓣,带着铺天盖地的锋芒钉了下来。 柳墨斜身一步,展臂一抡,双臂间荡出一寸寸光华开来。 这光华一转而起,便将头顶那片片花瓣冲散,而之后竟仍然胀大,一点点旋转抬高,接着便是眨眼间便已经压到了林檎身前。 这法阵丝丝缕缕散发着威压,柳墨早就不是初离开时的修为,而之前她也一直在刻意在隐藏着,直到这时。 林檎呼吸一滞,屈膝一滑,手中逐水和韶华并起,撑着那法阵便又是一梭。 她这一滑便是直接到了柳墨面前,柳墨指尖一转,九霞锦已经舞在了袖间。林檎抬剑,而她转动九霞锦。 并非布料的撕裂声,而是有如刀戈相撞一般的脆响。 “墨师姑,散华道长很寂寞啊,特别是在那具千机偶被毁了之后。”刀光剑影之间,林檎不忘讥讽。 柳墨眸中戾气更甚,她朝前一步,展臂间无数等身千机偶骤出。 那些千机偶与方才的不同,略显粗制滥造了些,然后胜在数量,手中刀剑挥砍之间,打向林檎。 银光乍现,剑锋带着春意而至。 林檎一撩一扫见,眼前千机偶尽数散落一地,随后她脚下连踏,顷刻间便到了柳墨跟前。 一刺一点,两剑连点要害。 柳墨先是曲臂披着九霞锦一挡,随后一个翻身抬臂,架住了第二剑。 然而,林檎是有备而来。 被挡下的第一剑,手腕一翻,剑花一起,便转了个向刺了回来。 柳墨双手慌忙架住,然而这剑之快,已经刺到了她胸膛里,这一架不过是稍微止了下剑势而已。 “墨师姑,我本不想取你性命。”林檎沉声,手中力道更甚。 柳墨眸光轮转,嘴角溢出点点鲜血,却依然翘了起来:“然而小檎这一剑的确是想要我的命。” 林檎跟着笑了,另一只手握着的韶华转瞬没入身体里,随后她翻手摸去背上,两指间拈着一根长针,针中绿意莹莹,隐约有阵阵波动。 这大概是在她昏迷间,柳墨就已经埋下的。 “小檎……”柳墨声声婉转。 那根针里的绿色汁液早就有些注入到了林檎体内,虽然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异常,但林檎不敢托大,于是手下力道更甚。 剑身一点点捅进柳墨胸膛。 她手臂是墨玉炼制,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可她身体到底不是。 林檎摁着这剑连连前进,压着柳墨一步步退到了墙上,她胸前的血迹一点点晕染开来,成片成片扩散。 柳墨渐渐地便已经有些急喘,眼中戾气一寸寸加重。 “墨师姑,安心赴死吧,散华道人在等你。”林檎沉声道,握着剑柄的手灵力一盛,一缕缕打入了柳墨的胸膛。 她这句话像是剥开了柳墨的伪装,她终于歇斯底里了起来,神色癫狂地翻手一抖,九霞锦震动一下,凌空舞动起来。 然而,这不过是垂死挣扎。 林檎方才收剑不过是作势诓骗她而已,就在九霞锦出手的一瞬间,林檎背手一握,舞着韶华一个剑花而出。 点点春意打在九霞锦上,花朵一点点扎根于九霞锦之上。 撕拉一声。 九霞锦从正中央一点点被撕扯开,随后碎成一段段,无力地垂落在了地上。 “小檎……咳,咳,小檎……”柳墨连咳数下,低声唤她。 林檎冷着脸看她,面上并无动容。 原以为柳墨不过是回光返照,却不料下一刻,柳墨整个身体瞬间炸裂开,散作无数猎虫,扑棱着翅膀嗡嗡散开。 林檎抽剑再斩,那猎虫却似乎不收屋外天华璇玑阵的影响,径直便飞散开去,转瞬便了无踪影,只剩底下一地鲜血。 第一百三十一章 背上的纹路 林檎转身翻手一收,地上的并蒂莲花便轰然散去,散作点点光华归于尘土。 天华璇玑阵一散,外头的声音便一股脑传了进来,听着中气十足,似乎是没有看到那些飞出去的虫子。 言语间,有人在主张干脆破门而入,接着便听到了撞门声。 林檎利落地收剑入鞘,随后摸出一张隐匿符贴上,趁着他们把门撞开时溜了出去。 “两位山主人呢?”打头的弟子四处张望,喊道。 另有些心细些的立刻就发现了,高声道:“这地上有血迹,莫不是贼人上了山?速速搜寻两位山主!” 这边的呼喊声被林檎甩在了身后,她径直踩着菩提枝回了不动峰。 此时天已经破晓,晨光在一点点爬升,逐渐笼罩整座山峰。 院子里,九尺玉还站在那儿等候,他单手握着止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掌心,原本紧蹙的眉头在见到林檎突然出现后舒展开。 他神色一喜,几步迎了上来。 林檎此时形容狼狈,连带着神色都有些恍惚,一进院子她便是一个踉跄下了菩提枝,差点就跌倒在地上。 九尺玉连忙俯身一捞,将她扶住。 “可是出了什么事?”他关切的问道。 林檎张了张嘴,眼神一暗,随后摇摇头,沉默地撑着九尺玉的手坐到了一旁石凳上。 在与柳墨交手时她没空想那么多,此刻心神一放松,排山倒海般的委屈便席卷而来。九尺玉一看她眼中蓄泪,便有些慌了神,忙攥了块帕子伸过去,想要替她擦眼泪。 “我没事。”林檎吸了吸鼻子,别开脸,忍了很久后,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她转而双手捂脸,声音有些崩溃:“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她不仅囚禁了散华道长,控制了黄芩师姑,还想要杀了我……” 九尺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无从安稳她,于是只能伸手落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她,问道:“阿檎,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檎的声音闷闷地从手掌下传出:“墨师姑要杀了我,她想要杀了我……” “可是因为猎虫?若是因为猎虫,那也就并非她本意。”九尺玉想要开导她,却没想到戳中林檎痛点。 一时间,她心中悲痛更甚,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了,透过双手指缝,滴答滴答落在了地上。 “不,不……不是因为猎虫。”林檎哭了老半天后,才抽抽噎噎道,“也不,不能说不是,反,反正就是她自己要杀我。” 哭太久了,说话也一抽一抽的。 “那……你打赢了也算是一件幸事。”九尺玉低声说道。 林檎抹了把脸,想起什么,抬起头对九尺玉说道,“你帮我看看我背后,我刚才就觉得有点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中了她一针的原因。” 刚哭过的眼睛红得厉害,望向九尺玉时,看得他颇为心疼。 九尺玉顿了顿,犹豫道:“背?” 林檎嗯了一声,转过去将道袍里衣脱了半边,露出了大半背部出来,肌肤有如凝滞,莹白的皮肤上,深绿色的纹路一路从脖颈延展到腰上,十分打眼。 “是有些……奇怪……”九尺玉起初有些微赫,但在看到这深绿色纹路时,他心中一突,想都没想就伸手探去。 温热的指尖裹着灵力,在触到那纹路时,两厢一碰便泛起了点点光华,然而他灵力却被隔绝开来,似乎这纹路是一道屏障,将林檎保护在内。 “是什么?”林檎疑惑地问道。 九尺玉迟疑了一些,踌躇道:“有些像……树?” “树?”林檎更加疑惑了,她反手去摸背上,摸索了一会儿,便摸到之前拔针的那处,于是她手指点了点那处,问他道:“这儿是什么?” 九尺玉便凑近了些,看了一会儿后,皱眉道:“是一个小洞,没有流血,像是……” “针孔。”林檎回答他。 “你可有什么不适?”九尺玉收回手,问道。 林檎摇了摇头,穿好衣服,起了身,“没什么不适,方才她那一针扎进我背上,里面应该是有什么到了我体内,只是我现在并没有感觉到什么。” “那根针可有留着?”九尺玉追问。 林檎愣了一下,懊恼道:“当时叫我给随手扔了。” 也不好怪她粗心,九尺玉便安慰道:“眼下不清楚那是什么,不如你先坐在这里吐纳一翻,识海、灵脉皆无恙,那么肯定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一旦吐纳,灵力虽灵脉周天运转,若当真是毒素或其他东西,便会加快发作,若真有问题,也就能及时发现。 于是林檎便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阖眸敛息。 一旁九尺玉便在她左右护法,止水一开一合间,一道法阵成形,带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环绕着二人旋转不散。 林檎这么一下沉灵识进到识海中,就发现了异常。 整个识海都被一棵巨树的根系覆盖,地上绵延不绝的根系吞噬了绝大部分的空间,茂盛的树冠遮罩了半边天。 而树下,韶华正在哼哧哼哧地砍树根。 “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檎展臂一飞,避开满地的根系,轻身落在了韶华边上。 韶华白了她一眼,嘟囔道:“告诉你,你也没办法的,这东西方才救了你一命,你是砍不掉它的。” “哦?”林檎挑眉,当真以手为刃,劈砍下去,然而这一劈却落了空,当真如韶华所说,她碰不到这根系。 一下不中,她又来了一下,还是一样,她根本触摸不到。 “这什么东西啊?”林檎转头问韶华。 韶华指了指林檎的胸口,“被你吸到灵脉里的菩提树。” “可这长得不一样啊!”林檎仰头去看着真正的参天大树,分明就长得和菩提枝完全不一样,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它们都是树了。 “菩提树与你灵脉日益糅合,早就没有本身的模样了,长得什么样都不奇怪。”韶华还在哼哧哼哧抬臂挥砍。 他的手掌带着道道锋芒,一掌下去,那菩提树的根系便裂了一块,剥落下来时,便碎成了粉末,无风自散。 第一百三十二章 被遗忘的仰山法器 “那……这儿是没我的事咯?”林檎瞧了好一会儿后,问他。 韶华停了手,转头瞪她,“是是是,你可快点走吧,尽给我找事。” 林檎跟着瞪过去,手一抄,干脆坐了下来,“我就不走。” 韶华朝她呸了一声,继续砍身边的根系,而随着他一道道这么砍下去,林檎身边就已经清出了一片空地。 “所以之前墨师姑那一针,的确是会要我的命的?”林檎突然问道,声音有些低迷。 韶华叹了一声,“她若是追寻自己的道,你的性命在她眼里,自然也就算不上什么。” 咔嚓声不断,他一点点朝前清理去。 “那菩提树下次还能救我吗?”林檎朝后一趟,望着头顶这青葱茂密的树,菩提树似乎救了她很多回了,回回必死之境,都有它的援手。 一团暖光打了过来,糊了林檎一脸。 韶华气急败坏道:“下次还敢让我给你做苦力,我就先把你玩死得了。” 林檎赶忙坐起来,撑着腿看他,“不敢不敢,我下次肯定小心些,怎么能次次都在生死边缘来回蹿呢。” 韶华一个白眼翻过去,转身继续忙自己的了。 “那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啊?”林檎爬起来,跑到韶华身边问他。 “不知道。”韶华头都没抬。 林檎不死心,歪头看他:“说说看嘛。” 韶华沉默地砍了好一会儿后,歇了一下,说道:“那东西我真没见过,当时你识海里一瞬间变得枯萎,连带着我都有些疲软无力,想要知会你一声都不行,若不是菩提树突然拔高生长,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唔……”林檎手指摩挲着下巴,敛眸道:“那针针尖绿意莹莹,凝神探查的话,便能感觉到针内隐约有阵阵灵力波动,想来里面不单单是毒,肯定还夹杂着术法或者法阵之类的。” “你追究那么深入干什么,眼下过了一关就得了。”韶华埋头苦干。 林檎抄着手说:“当然得弄清楚,万一下一次还来这一手呢?” “来不了,她猎虫入体后,被你逼得以虫体遁走,这么一散肉身,想要再回复,那么少则数十年,多则上百年。”韶华讲到猎虫,便有些熟悉。 林檎自然也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熟悉,便问道:“你很熟悉猎虫哦?” 韶华点头:“略有耳闻。” “那你一开始不告诉我!”林檎一掌劈过去,拍中韶华的后脑勺,拍得他朝前一个踉跄。 而林檎使完坏早就几步跳开,站远了些。 韶华抬手一团光打向林檎,白眼跟着翻了出去,“别耽误我干活,不早一点砍完,你待会儿身子虚可别怪我。” “身子虚?”林檎瞪大眼睛。 韶华点头,手里没停:“不然你以为它以什么做养分才能长这么大?我再耽搁一下,你等会儿就等着卧床不起半个月吧。” 林檎一听,立刻老实了,背着手跟在韶华后面督工。 这菩提树看着高大,根系看着绵延不绝,其实主要的部分并不多,再加上韶华着急,手下自然就更快些,没多时就已经清得差不多了。 眼见着砍到最后一根时,韶华一掌下去,转身拉着林檎就跑,几步便掠到了空中。 韶华个子矮些,突然这么一扯林檎,她便左脚踩右脚,险些跌倒,好在是自己识海,心念一动便跟着踏云而起。 “不就是塌点东西,至于吗?跑什么跑?”林檎稳住身形后,看他。 与此同时,就听得底下轰然一声巨响。 那参天大树从底部开始一点点崩塌,碎裂,一瞬间识海中可谓是地动山摇,飞沙走石。 “你以为这是你识海,塌点东西就奈何不了你吗?”韶华松开她的手,抄着手仰头去看她。 林檎和他动作一模一样,“哦?怎么说?” “菩提树借着你灵力生长到这么可观的地步,稍有不慎,就会把你的灵体毁的渣都不剩,懂吗?下次还敢不敢托大了?”韶华神色少有的严厉。 “嗯,我知错了。”林檎认错认得极快,把韶华的严厉给噎在了喉咙眼。 他又是一个白眼翻过来,“你最好是知道了,行了行了,这儿待会儿就能复原,你哪儿来回哪儿去。” 林檎哦了一声,抽出灵识,就见九尺玉背光而立,低头看着自己。 “辛苦你了。”她起身,拍了拍衣摆的灰尘,朝九尺玉道谢。 九尺玉摆手,转而问道:“可有什么不适?” 他顿了顿,有些担忧地说:“不如我们回去找你师姐看看?或者找你宗门内的医修去看看,我怕拖久了会出问题。” 林檎摇了摇头,牵过他衣袖,拉着他出院门:“没事,已经没有大碍了,随我去找点东西,我们等下就离开这儿。” “其他人不管了?”九尺玉迟疑道。 “管,但是我也只能尽我所能请他们一起走,如果真不愿意,那么我也没有办法去阻止别人一心求死。”林檎边走边回头看他,“你觉得呢?” 九尺玉点头:“你能这么想最好,我之前还担心你会坚持要说服他们离开。” “我原来也以为我会这样。”林檎苦涩一笑,心中郁气一起,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我现在好像,对如今的仰山没有什么很执着的地方了。” “这不怪你。”九尺玉说。 林檎拉着他进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门,便松开他一路小跑进了自己房间。 身上道袍早就破破烂烂,连带着头发也是好一段时间没束发了,林檎先是翻了新道袍出来转瞬换好,随后从妆龛上取了个木簪出来,侧着身子对着镜子束发。 那边九尺玉先是迟疑了一下要不要进来,想了很久后,终于是迈了步子进了房,问道:“你要找什么东西?” 林檎正打开柜子弯腰在找什么,听了他的声音,手一摸,便摸到了,举起来给他看。 一块圆形的小镜子,正面清晰可见人的模样,背面则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孔雀。林檎微屈手指敲了敲镜子背面,没多久,就听到镜子里传出了一声略带迟疑的声音。 “阿檎?你怎么把它找出来了?” 是祝南之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三章 闲话 这是以前林檎最喜欢用的东西,大明王镜分为上下两块,可做连通之用,比仰山配备的传声珏要好得多。 这镜子还是师父当年找来的玩意儿,说它是灵宝也算不上,毕竟用途有限,但总归是个好玩的,于是便送给了林檎。 而林檎一接手便送了一半给当时形影不离的玩伴祝南之,只是后来种种,使其一直荒废,便再没有用过了。 眼下传声珏没找到,找到这半个大明王镜也是不错的。 “师兄,是我,我没找到传声珏,找到这个也勉强能做已用。”林檎笑了一下,应道。 那头,祝南之一听的确是她声音,便松了一口气,问道:“方才我感觉到神机囊中大明王镜灼热,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这话一出,两人便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祝南之率先打破沉默,说道:“阿檎,你那边现在可还好?千凝可有找到?” 而随着他这一句话,镜子正面便渐渐地已经能看到清晰的人形了,祝南之出现在镜中,眉眼温和。 林檎唔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说道:“师兄在青州可有什么进展?” 祝南之不作他想,回答道:“我这边诸事都好,目前已经联络到了一部分散修,也同他们讲清了利害,愿意留下来抵抗魔宗的便留下,不愿意的我也不做挽留,来去由君。” “嗯。”林檎点了点头,“这事交给师兄来做,妥帖得很。” 祝南之顿了顿,继续说道:“静池那边有递帖子过来,我直接拒绝了,余下的宗门倒是都没什么动静,想来要么是自顾不暇,要么是对我们在青州的动向并不是很在意。” 毕竟从他们青州城前,就已经在道门中散播了一次想要再青州城招揽抗魔大军的意思。 林檎冷哼了一声,“还有什么余下的宗门?清谷天早就皈依夔然座下,他们门主历世泽和夔然更是如莫逆之交一般亲密;静池嘛,那琳琅也和历世泽差不多,与宋夷则交谈间熟络得很;剩下个望月门,到真是自顾不暇,一个个瞧着都人模狗样的,底下简直恶臭至极。” “阿檎……”祝南之无奈地喊她,末了补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是是是,我不该这么去揣测他人。”林檎翻了个白眼给他看,接话又接得极快,听到他后半句后,便咧嘴一笑,说道:“当然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 “我并不是责怪你揣测他人。”祝南之沉声说道。 林檎点头,指了指九尺玉:“我懂,阿玉不是外人,不会说我背后嚼人舌根的,师兄别担心。” 那头九尺玉看了过来,柔和一笑。 祝南之瞥了林檎一眼,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对了,襄华前辈醒了,这还要多谢青州城城主,不过据他所说,他与你是旧识,阿檎,你什么时候有青州城城主这么个旧识了?” 林檎一摆手,说道:“不是什么旧识,我同他认识也没多长日子,没事,师兄,他要帮忙那就让他帮忙,左右要不了几日我就回来了。” “嗯。”祝南之点头。 “小林师妹?!”突然蹿出个脑袋,一脸惊喜地喊道:“啊!小林师妹,想死你了!” 令向晚一把抢过大明王镜,跑到一边,兴奋的情绪几乎可以跃出这镜子来,“小林师妹,我也归墟境了,不光是我,墨羽和段长月都已经归墟境了,师兄说是因为魔宗肆虐的缘故,使得我们这些元婴期破境更简单了些,害得我都没那么兴奋了。” 嘴里是这么说,脸上兴奋却是丝毫不减。 “恭喜令师兄。”林檎笑道。 令向晚在那头探头探脑瞧了半天后,认出她是在仰山的不动峰寝卧里后,笑着说:“小林师妹,你这是已经回仰山了吗?那你走之前顺便跟我师父说一声,就说我也归墟境了,好不好?我师父肯定要开心死。” 林檎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没接话。 那头,大明王镜又被祝南之伸手给夺了回去,他斜了令向晚一眼,说道:“那么闹腾做什么,快去看看你师姐叫你什么事。” 令向晚朝外瞥了一眼,没瞧到白玲珑,便伸手想要去抢大明王镜,嘴里还不依不饶地:“诶,师兄你别这么小气嘛,你都说那么久了,我说两句又不会怎样。师兄,师兄……给我嘛,我再和小林师妹讲几句话,就几句话,好嘛。” 然而,祝南之一个眼刀下去,方才还蹦跶的令向晚立刻就老实了,他转而耷拉着眉眼,哦了一声后,朝屋外走去,“那我去看看玲珑师姐找我什么事。” 等到令向晚走远了,祝南之才缓声对林檎问道:“阿檎,是不是仰山出了什么事?” 其实一直开始林檎没有直接回答他时,他就已经猜到了些。 林檎点头,吞吞吐吐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院子外头便喧闹了起来。 “师兄,等我到了青州城,我再同你仔细说。”林檎皱眉瞧了一眼,翻手收了大明王镜,和门口的九尺玉视线交汇后,两人一道出了院门。 甫一出门,便看见沈千凝领着一干弟子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赶了过来。 “哦?这是要干什么?打架?”林檎抄着手,站在门口居高临下。 沈千凝在台阶下站定,抬手便指着林檎说道:“林檎,你欺师灭祖,竟敢在仰山之上杀人!” “此话从何说起?”林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表演。 张闯在列,看着模样却是不怎么好,被人五花大绑地架着,在看到林檎时,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想要说话,奈何嘴里塞了布团。 “啧,关他张闯什么事,你抓他干什么?”不等沈千凝说话,林檎先是一个展臂飞踏,脚尖点过沈千凝的头,点得她朝前一个狗啃式摔倒在地后,飞入人群中扛着张闯便一个反身而出。 “林檎,我淦你女良的!”沈千凝从地上爬起来,惊天地泣鬼神地,骂出了在俗世中学会的第一句粗鄙之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撕破脸皮 “承让,我娘亲大概已经在俗世某个地方饿死了。”林檎将扛在肩头的张闯轻放在地上,一边解开他身上的绳子,一边侧头和沈千凝似笑非笑地说道。 她身后的九尺玉见状,体贴地过来扶了一把张闯,另一只手则伸到张闯面前,把他嘴里的布团给扯了出来。 “呼。”张闯一下没了桎梏,忙拍了拍胸脯,喘了一口气后,朝着林檎说道:“林檎山主,沈师姐她非说你杀了柳墨山主和黄芩山主,我说您没有,她还说我包庇。” “哦~?”林檎手里攥着把绳子,几步走到刚刚站起来的沈千凝身前,脸色不佳地瞧了她一眼,说道:“沈师姐怎地凭空污人清白?啧,这么说,你是不想回自己身体里了?” 沈千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眸子一瞪,察觉自己在惧怕她后,又外强中干地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拔剑。 然而她这剑身还没来得及出鞘。 就见林檎脚尖一点,欺身而近后展臂屈肘,手肘一撞将她连手带剑柄给打了回去。沈千凝被撞得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她身后的窦未明赶忙上前几步搀扶住她。 沈千凝几度被当众下面子,早就已经是又急又怒,而林檎这么一撞更像是压垮她傲气的最后一下。 于是她一把甩开窦未明,剑眉一竖,手哆嗦着指向林檎,叱道:“无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的肉身早就被魔宗带走了,想用这个诓我?没门!” 这话说的,话里话外的笃定不得不让人浮想翩翩。 林檎挑眉,将手中绳索随意地丢在了一边,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众弟子,嘴角不免带了点点笑意。 指望沈千凝口风紧,实在是不切实际,只要稍微激怒羞辱一下,她能倒豆子一样全给你倒完。 听了她那么一席话后,她身后的众弟子一时间都开始交头接耳了,窸窸窣窣地隐约有低声传开。 “师姐这话什么意思?” “你别管什么意思,嘘……” “嘿,沈师姐能说,我们还不能猜猜嘛?” “沈师姐这话我怎么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笨,什么摸不着头脑,沈师姐这不就是和魔宗有联系,不然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开始自己揣测了。 “谁!”沈千凝声音一瞬间尖刻起来,她扭头一扫:“谁在编排我?!” 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林檎眨眼间纵身而起,脚尖于半空中踏了一下骤然出现的菩提枝后,施施然落在了沈千凝身前。 沈千凝察觉到风动,转身一瞧,心慌意乱地正要退,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而她身后窦未明眼见着心上人要遭林檎毒手,当机立断拔剑就朝前跨了一步,企图上来英雄救美。 剑锋带着寒芒而至,林檎手腕一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在了沈千凝脸侧,另一只手则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至于窦未明,她从始至终都未曾将视线施舍过去一分,因为她知道自有九尺玉来收拾他。 果不其然,就感觉到一阵风擦肩而过。 身后九尺玉脚下连点,侧身展臂后,手中止水一开一合间,打得窦未明直接就跪在了地上,鼻青脸肿动弹不得。 沈千凝眼中的羞愤几乎要喷溅而出,她虽恨极了何攸这身皮,但她眼下一时半会儿是离不开的,所以她决不允许皮相有损。 但打是打不过的,于是沈千凝只能僵着个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林檎这手抖一下,自己的脸就被划破了。 “好师姐,不如你来和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你这么笃定你的肉身被魔宗带走了?”林檎凑近沈千凝,脸上带笑,眼中却是阴沉极了。 说完这句,林檎扫了一眼她身后骚乱的镇南峰弟子们,略带夸张地说道:“啊……沈师姐,你方才同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不大好公之于众啊?” 沈千凝脸色铁青,却不敢有所动作,只是带着怒意瞪了林檎一眼后,沉默不语。 “别不说话啊,沈师姐,你方才指责我什么?”林檎指尖发了狠,这么一掐着沈千凝离地,手里的剑自然就放开了。 只听得沈千凝喉头咯咯两声,脸涨的通红,手脚也开始不老实地挣扎。 啪的一声。 林檎手腕一转,一个剑花挽去,垂手将剑身打在了她手臂上。隔着道袍看不出轻重,但沈千凝立刻就老实了下来,脸色又红又白,吃痛地抽了一口气,跟个鹌鹑似地被林檎提溜着。 她这一下其实是灌注了灵力在其中的,打到沈千凝身上时,灵力便会横冲直撞地涌入她灵脉中,面上不显,却是叫她实打实吃了这么一个暗亏。 见她疼得脸都变了形,林檎心情大好,眉眼弯弯地瞧着她,很是好说话的样子:“沈师姐,再挣扎,我可就不客气了,唔,私通魔宗这一条嘛,你是自己解释,还是让我提着你去见见我们的代宗主呀?” 末了还甜甜一笑,补充道:“沈师姐,你若是愿意解释,便眨眨眼,我这就放你下来。” 沈千凝闻言,慌忙眨了眨眼。 林檎瞧她上道,手直接一松,沈千凝便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沈千凝坐在地上眼泪汪汪,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臂,仰头张了张嘴,似乎是意识到不能说,便又沉默了下来。 见她不说,于是林檎以剑撑地,蹲下来看着她说:“别逼我下狠手,对吧?沈师姐。” 身后张闯跟了过来想听一耳朵,就听到沈千凝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蹩脚的辩解,“我……我是猜的。” 这话一出,林檎噗呲一声笑了。 不单单是林檎觉得好笑,一旁的张闯也跟着笑了。 一众镇南峰弟子脸上多少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难看,毕竟刚才沈千凝那一声叱责振聋发聩,在场的可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放开我女儿!” 人未至,声先临。 远处一人御剑而来,正是姗姗来迟的沈道宴。 到了近前后,他翻身一转,手中握君子剑就已经朝着林檎攻来。 “沈师叔这是气急败坏,要同我撕破脸皮了?”林檎侧身一让,手中逐水于身前撩架住了他这一剑。 第一百三十五章 喂招 “你杀黄芩和柳墨在先,伤我女儿在后,于情于理,今日我都留不得你。”沈道宴右手抚须,左手持剑,说得是冠冕堂皇。 “阿檎,我帮你。”一旁的九尺玉上前来,同她并肩相向。 若是让外人插手,面上便没那么好看了,于是林檎转头对他安慰一笑,说道:“不用,我自己来可以解决这事。” 紧接着就见她一个抬脚踩在菩提枝上后纵跃而起,手臂一展一曲间已然韶华在握。 她两剑于身侧各挽一个剑花后,锋芒夹着银光撩扫而出,一时间剑光大作。 山间突然就刮起了凌冽的寒风,这院门前一块儿顿时就冷了下来,底子弱一些的就有些扛不住,开始腿打哆嗦,朝身边的人靠近了些。 林檎这第一剑点刺在了沈道宴的胸前,另一剑则是自下而上扬出。 沈道宴眸光一沉,曲臂于身前横剑架她第一剑,随后徒手入白刃,直接握住了她另一剑剑锋,带着林檎朝左侧连跨了数步。 他的手直面韶华剑锋,却丝毫没有被伤到,掌纹上浮动着层层光滑,似乎是做了什么准备。而在他这么将剑锋带离自己女儿附近后,接下来的一招一式便像是放开了束缚。 “沈师叔好没道理,眼下明明谈论的是师姐勾结魔宗一事,沈师叔却老是诬蔑我杀害两位师姑作甚?这般生硬转移注意力,可是得不了人心的。”林檎边拿话刺他,边抽剑朝后一个翻身落了地。 一旁瑟瑟发抖的弟子们,心里多少都有了些小九九,毕竟也不是多么蠢笨的人。 林檎粗略扫了一眼他们面上揣测的神情,甚是满意,于是跨步一点,翻手两道银芒攻向沈道宴。 那厢沈道宴一面只能在心中暗恨女儿守不住嘴,但另一面对林檎的杀意也与之加深,他一脚后迈半步抵住身子,随后震袖一拂,一轮耀目金乌便从他身后骤然浮现。 初时,这金乌不过是脸盘大小,渐渐爬升后便旋转一周,陡然胀大了几圈。它所散发出来的光芒,若是直视,便会当即陷入失明状态,连带着灵脉中都会残存金乌之力,很是难缠。 然而他这么做无异于将自己峰上弟子一同置于了险境之中。 在场多是元婴期修者,也就九尺玉开扇拂面,避了这金乌的光芒,侥幸无事。其余人皆是掩面哀嚎,场面一时间极度混乱。 九尺玉手中一边掩面,一边同身边张闯说道:“通知你的师兄们,以灵力覆面,遮蔽七窍。” 张闯激灵,眯瞪着双眼忙运转灵力躬身掩面,边做边震声大喊:“师兄弟们且听我说,速速以全部灵力遮蔽七窍,避免被牵累到!” 旁的弟子本就是因为突然被这么一照给慌了神,眼下一听他这么喊,便纷纷效仿了起来。 无论是林檎山主错了,还是自家师父错了,都不如先把小命保住。这群弟子一眨眼就有了共识,纷纷掩面朝后退去,直到退至较为安全的地方,这才一个个盘坐于地,开始吐纳周天运转,尝试剥除灵脉内残存的金乌之力。 而林檎早就抽剑翻身,一道灵力化作屏障将金乌的光芒给遮得严严实实。 沈道宴并没有在意是不是牵累自家弟子,所以他抬臂一甩,金乌便打下无数道金色的锋芒,破风猎猎而来。 沈千凝呢,金乌对她无效,旁的人也无暇管她,于是便留她一人空落落地瘫坐在地上,神色恍惚。 九尺玉倒是分了一丝心神去看她,但也仅仅是防备她再生事端罢了。 林檎有意拿沈道宴喂招,于是一来一回间同沈道宴打得是不分上下,他剑下多使一分力,林檎便也相应地添一分力。 后知后觉的沈道宴胡子都气歪了,就见他侧身斜倾身子,送剑点刺,而他头顶的金乌顿时开始轮转,有丝丝缕缕地金线自金乌中溢出,一点点汇入他体内。 与此同时,金乌逐渐消失,而沈道宴的他为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拔升,与合欢宗的心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林檎皱眉,以前可不曾听说沈道宴会这招。 于是她展臂一挥,一道树墙拔地而起,而她则踩着这道树墙,提剑便是两道绚烂地剑气打了出去,边挥剑,边讥讽道:“沈师叔好手段,怎么从前不见您用这招?” 沈道宴其人,与他女儿一般无二,极好面子。过去比武屡战屡败,负于景长春孔令华多次后,便再也不参加这一类大比了。 是以,这也算是他的一个痛点。 沈道宴闻言,两侧衣袂一震,身体内便炸出了澎湃金光,瞬间将林檎脚下的树墙给震了个粉碎,他怒道:“无知小儿,难道我招招都要同你报备不成?” 乍一听,他这话说的是没什么问题,然而林檎却不能不多想。 魔宗雨师那番话声声在耳,合欢宗灭宗以及师父遇难的真正原因。 林檎眼眸一转,下坠时迎着沈道宴屈膝一滑,自他臂下滑过,以剑撑地后,一个翻身到了他后,“沈师叔好口才,就是不知道我的好师姐有没有学到您的半点?” 沈道宴要转身,而林檎两剑交错,已经到了他背后。 一瞬间,剑意自剑身汩汩而出,落在地上后化成了一朵巨大的银色莲花,花朵腾空炸开,散作无数花瓣,带着锋芒铺天盖地地射向了沈道宴。 三秋潋滟这一招,林檎通常喜欢拿来当诱饵。 只见沈道宴反应迅速,他手掌朝下虚空握拳,金光一闪后,就见那金乌再度出现,他一个抡转将金乌甩到了背后。 这金乌有如一堵铜墙铁壁,将长春剑意所化的花瓣给尽数挡了下来。 只是这么一挡,他跟着转身时,视线便被遮了大半。沈道宴心道不好,展臂撤走金乌,林檎却已经一个躬身提着韶华剑刺到了他胸前。 沈道宴退无可退,干脆手腕一翻,毕珏剑便一个折返剑花,横劈向了林檎。 只用一剑刺他,那么自然就是留了一剑防备他反击。 当的一声。 林檎屈肘一挡,逐水剑截住了他的攻势,将他架住再深入不得。 这么一架,沈道宴已经无计可施,林檎握着的韶华剑刺啦一声划破他的道袍,直接刺入了血肉之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以伤换伤 然而林檎这一剑却是再进不得他血肉半寸了,因为沈道宴干脆心一横,徒手握住了韶华剑使 “林檎,你以为你伤我便能全身而退吗?”沈道宴望着她狞笑,随后就见他身后金乌旋转一周,眨眼间飞到了林檎头顶。 威压骤然一沉,轰隆声骤起。 金乌像是一道从天而降的金色惊雷,带着耀目光辉直直地劈在了林檎头顶。而当光华散去时,金乌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檎的识海被劈得几近崩塌,而灵识则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可她却眸子一转,咬咬牙握着逐水的手一翻,将沈道宴的毕珏剑震开来,接着便反手捅在了他的腰腹一侧。 沈道宴眼中明显有着不可置信。 他的金乌乃是先天灵宝,这么一下看似简单,其实是凝聚了他全部的灵力,打在灵体上,不死也残。 当然,他根本想不到的是,眼前林檎的灵体可是经过二度淬体的。 一击不成,自己反而再受一剑,沈道宴吃痛地一抽气,扬起手臂翻转便是一剑横劈过来。 然而眼下林檎两柄剑都还在沈道宴体内,她原想抽剑,可沈道宴哪怕是手掌上已经鲜血淋漓都不肯放开。 林檎皱了皱眉,干脆要松手,沈道宴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松开了剑身,随后横臂一绞,将她钳得既退不得,也进不得。 耳边寒风呼啸得更猛烈了一些,剑意撩扫间,林檎手臂已然见了血。 九尺玉一惊,抬脚便要上前。 一旁的沈千凝眼看着林檎受制也跟着起了歪心思,她飞快地爬了起来,抽剑一个飞纵而去,剑锋直指林檎的背。 这是要同她爹来个前后夹击。 当的一声。 玉扇与剑锋相交。 九尺玉纵身一挡,随后架着她的剑,朝后一扬。沈千凝一击不成,反被掀翻,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没等她再爬起来,九尺玉已经合扇一脚踩在了她胸口。 跟着他袖摆上金纹爆发出一声龙吟,潜龙长啸一声冲天而出,却不是奔着沈千凝而来,而是直直地俯冲向了沈道宴。 沈道宴眼见着女儿手上,登时便有些慌神,但眼下他却抽不开身,眼见着方才这一剑已经破了林檎的护体灵气,沈道宴乘胜追击,灵力于掌心汩汩汇入剑身,他手腕一侧一返试图再补上一剑。 然而林檎直接双脚凌空一蹬,踢在了他的腹部,随后整个人朝后跃去,两剑噗的一声从他身体里拔了出来,鲜血喷溅了林檎一脸。 失血过多的沈道宴顿时面若金纸。 剑是拔出来了,可林檎送进去的剑意可是还留在他体内的。 沈道宴一手捂胸,一手持剑一个翻身劈砍过来,想要强杀林檎。 然而他这么一动,胸口伤势便更加重了些,血肉中隐约可见点点绿意,有花草在血肉中攀咬生长,争先恐后地想要钻出来。 林檎侧身上扬手臂,接住了他这一剑,随后剑身一转,压向地面,将沈道宴带得朝前一个踉跄,险些扑到在地。 沈道宴以剑撑地,一个翻身稳住身形。 他粗喘了一口气,运转灵力将伤口强行止血后,剑尖一转,金乌再次凭空出现在他身后。 然而这一次金乌和刚才还有些不一样。 它的光要胜过头顶的太阳,直叫天都黯淡了些。 颇有种偷天换日的感觉。 就见那金乌嗡嗡声轮转数周后,闪烁了一下,化作了汩汩金光汇入沈道宴体内。他胸前伤口便立刻消失于无形,接着沈道宴神色一轻,折返展臂,一剑横扫过来。 然而林檎清楚,他根本没有拔除自己的长春剑意,又或者说他无法拔除。 林檎斜身折腕一挡,叮叮当当数下相交,随后她踩着菩提枝一跃而起,一个后翻点在菩提枝上纵身一刺。 她目的很明确,刚才伤你哪儿,现在再给你来一剑。 而沈道宴这一回却是防备得及时,他屈膝一仰,与林檎错身,随后飞速转身,长剑带着残影挥舞,打下数道凌厉剑气。 林檎双脚一蹬,连连后退。 剑气打在地上,顿时飞沙走石。她遮面一避,正要还以颜色时,识海中却是轰然一声响。 方才金乌那一击的影响,来了! 到底并非铜皮铁骨,不过是仗着二度淬体生生扛了那一击罢了,林檎身形一晃,攻势便有了一丝凝滞。 对面沈道宴敏锐察觉到她一瞬间的凝滞,心下大喜,翻手又是一剑横扫过来,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捏诀。 数道灵光如蛇形飞出,缠绕在剑身之上。 就在沈道宴快要刺中林檎时,却见林檎突然抬手将逐水丢到半空中,似乎是想要坐以待毙。 沈道宴一愣,手中剑势不止,而林檎却是抬臂两指一拈,将他的剑身给强行夹住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师叔。”林檎唇色有些苍白,但不妨碍她还笑得出来,“跟您学的,别惊讶。” 她横脚一抵,止了沈道宴这一波势头。 “对了,沈师叔可有找好理由?当着你峰上弟子的面杀了我,这也不太好瞒。”林檎神色越发轻松,只要拖到剑意爆发,那么沈道宴便无再战之力。 沈道宴此刻嘴唇有些泛白,也不知道是伤的还是气的,或者说两者皆有之。 但见他手腕一翻,将剑从林檎指尖抽离后,冷笑一声说道:“瞒?你戕害同门,其罪当诛,我何须瞒着别人?” 手中长剑一抽一送,沈道宴又攻了上来。 此时掷入半空中的逐水当的一声,扎在了一旁的地上,林檎俯身一把握住,随后整个人转了一周,一脚蹬在菩提枝上,朝沈道宴迎去。 当的一声,两剑相交。 然而林檎还有一剑。 沈道宴早就防备着她这一手,所以一手蓄势待发垂在一侧,打算再来个空手入白刃。 林檎斜了他的手一眼,却笑道:“沈师叔,你可有觉得胸口开始密密麻麻地疼痛?” 伴随着她这一声讥笑,沈道宴竟当真觉得胸口开始疼痛,他一低头,便看到一朵血色的花破开了血肉和道袍,顽强地生长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痴傻 林檎趁着他这么一晃神的间隙,抬臂便是一刺,剑尖自沈道宴胸前那朵花的花蕊中穿过,噗呲一声,直直地捅进了血肉之中。 在场的弟子敛息不敢出声,他们被动地来捉人,被动地观看了一场闹剧,被动地目睹了自家师父的落败。 没人敢上前半步。 林檎身后的潜龙护佑般凌空而立,金色的眸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沈道宴,蓄势待发。 而那头的沈千凝眼见着自己父亲重伤,抬手便交错绞住九尺玉的脚,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她扬手一道灵光打向九尺玉,随后脚尖点地,纵身跃向沈道宴。 然而她飞到半路上,九尺玉展袖一甩止水,莹白的玉扇便带着一道银色弧度打在了沈千凝背上,直叫她跌落在地,口鼻流血。 随后九尺玉伸手握住回旋而来的止水,几步走到沈千凝身边,银锋点在了她脖颈边。 沈道宴身子摇晃了半天,随后轰然倒地,他眼睛瞪圆,喉头咯血,伸手想要堵住胸口的血洞,却又无济于事。 伤重不是因为伤口,而是因为伤口中不断蔓延的剑气,此时此刻,那儿争先恐后地生长出了数朵牡丹,娇艳欲滴,血一样纯粹的红。 林檎撑着剑看着地上不断抽搐的沈道宴,突然就笑了,她走到沈道宴近前,单膝跪地,凑近了些,问他:“沈师叔,我知道你和我师父的死脱不了干系。” 她在诈他。 沈道宴闻言,呼吸停滞了一瞬,他目眦欲裂,却意外地没有反驳什么,而是略带怜悯地看向林檎,说道:“你,你并不知道。” 他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勉强拼凑出了这么一句话。一语毕,整个人神情带身体皆是一松,便垂软下去,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你的金乌能助你拔升修为,这是从合欢宗掠来的吧。”林檎换了个方向。 沈道宴不知她到底清楚多少,喉头咯咯几声,闭目不再看她,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态度。 林檎眼眸转暗,随后猛地屈肘打在他胸膛上,伸手死死地钳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若不说,我便送你女儿走在你前面。” 沈千凝便是沈道宴的软肋,是他的要害。 “你休想,休想伤害凝儿!”他朝上拱起身子,挣扎着要起来,然而不过是徒劳而已,他这一动更是牵连到胸口的伤口,血糊了林檎一身。 林檎面无表情地制住他,眼中还以怜悯:“你该知道,我从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沈道宴当然清楚,所以他神色中带了一丝挣扎,间或夹了些侥幸,他踌躇了许久后终于开口道:“是,是清平……” 然而即便只是清平教三个字,他也没能说完。 只见他突然身子僵了一下,双目放空,随后整个人就炸成了一片血雾。林檎眼疾手快,赶忙一个翻身以衣摆挡之,潜龙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林檎身前。 血散落了一地,一代归墟境修者,全尸都没落得。 “啊!!”那头目睹一切的沈千凝爆发了出一高亢地尖叫声,随后她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然而沈道宴只余下了一柄毕珏剑,沈千凝抱起地上的剑,眼中悲拗一起,仰头嚎啕大哭起来。 林檎不再看她,抬手收了逐水入鞘,随后拎着韶华往九尺玉那边走。 没走几步,她的身子便有些摇摇晃晃,随后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倒地。那头九尺玉见状,翻手收了止水,快步过来一把扶住她。 只是他赶得急了些,扶住林檎后,一个没站稳,两人一同跌在了地上,九尺玉垫在底下,抱稳了怀中的林檎,生怕她磕碰到。 九尺玉垂头看向怀中蹙着眉的林檎,问道:“哪儿不舒服?” “我好痛。”林檎目光有些飘忽,她张了张嘴,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紧接着,她眉心突然就裂了一道伤痕,那道伤痕还在不断延伸,自眉心一路蜿蜒到下颌处,隐约还有血在往外渗。 显然那金乌造成的影响不过是滞后了些,根本不像林檎方才想的那么轻松。 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躺在九尺玉怀里,灵识如同掉入了火坑之中,烈火炙烤着她每一寸皮肤和灵脉,她逃不开,也挣不脱。 九尺玉见她已然失了意识,便有些慌神。 张闯这时迎了过来,他走近些,看了一眼林檎后,忙说道:“这位道友,还请护住林檎山主的心脉,我这就去神农峰上请师姐们过来。” 他跑得飞快,脚下一点,便御剑走了。 旁的弟子还远远地缀着,既不敢上前,也不敢离开,而窦未明已经走到了沈千凝身侧,他屈膝跪坐在地上,伸手揽住她。 “凝儿,不哭,我还在。”窦未明大着胆子亲昵地喊她。 沈千凝转头看他,神态已经有些痴傻,她呆了呆,剑眉一瞪,叱道:“你走开,不要吵到我爹爹了,我爹爹在睡觉!” 窦未明不敢逆着她说话,便好言好语道:“好,我站远些,凝儿不要怕。” 等到他真的挪远了些后,沈千凝这才重新垂下头,手指一下下抚摸毕珏剑,神态眷恋。 这厢九尺玉目送张闯离开后,便垂头看向怀中林檎。 他一手捧住林檎的脸,另一只手则握着她的手腕,掌心灵力源源不断地汇入她体内,等到灵力于大小周天轮转一周后,再驱使灵力护佑住她心脉,使其不受外物所扰。 “阿檎,坚持住。”他低声喊着,希望她能听见。 然而张闯这一去,便是大半日。 林檎的道袍变得湿漉漉的,全是她的汗水,此时的她双目紧闭,面色潮红,嘴唇干裂,呼吸几近于无,怎么看都是一副不太妙的模样。 而抱着她的九尺玉也没好到哪儿去,林檎的身体像是一个填不满的洞,无论他投入多少灵力,都有如泥牛入海,毫无波澜。 若不是她胸口仍旧跳动的韵律,九尺玉都快要以为自己要失去她了。 日暮西垂时,有弟子率先指向天边喊道,“张闯师兄回来了!”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然而张闯身后空无一人,他并没有带回医修。 第一百三十八章 岂敢 九尺玉心道不好,抱着林檎起身迎了过去,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没有医修一同过来?” 张闯落了地,快步朝着九尺玉赶了过来,他摇了摇头,神色有些茫然地说道:“不知为何,我寻遍神农峰,却是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事实上不只是神农峰,方才张闯找了一圈后,越想越不对,便干脆去其他峰找了一圈,可依旧是一个弟子都没见到。 九尺玉眉头一皱,转而道:“如今你们宗门两位山主失踪,代宗主又陨落,眼下还是先找位能主事的出来吧。” 张闯摇了摇头,指了指九尺玉怀中昏迷不醒的林檎说道:“眼下只怕就剩林檎山主一人了。” 如今镇南峰叛逃,镇北峰山主身陨,神农峰和千机峰两位山主又失踪了,剩下个冼笔峰山主任无为,却是个武痴。 九尺玉不敢耽搁,想带着林檎去青州城找她师姐白玲珑,还没动呢,怀中的人倒是先清醒了些。 一张嘴,咕噜咕噜先冒了个血泡。 见九尺玉神色越来越忧虑,她边吐血边安慰九尺玉道:“没事,不用担心,我现在好多了。” 只是毫无说服力。 九尺玉垂眸看她:“你乖乖休息,我带你去青州找你师姐。” 林檎却摇头,挣扎了一下,说:“阿玉,把我的大明王镜拿出来。” 镜子在神机囊里,林檎勉强开了禁制,让他去探手拿,一旁的张闯也跟着忧虑道:“林檎山主,你这么个吐血法,不如先歇着,我去丹房给你寻点药过来。” “这吐血都是小事。”林檎看向他,脸色极差,但好歹说话还有些劲的样子,“沈道宴和沈千凝绝对和魔宗有勾结,师弟们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林檎这话一出,张闯的神色便有些古怪,他张了张嘴,想说又怕刺激得林檎情况更糟糕。 “发生了什么事?”林檎虽伤重得有些神志不清,但看脸色还是没问题,她察觉到张闯的欲言又止后,问道。 张闯不敢说,九尺玉见他犹犹豫豫,左右为难的模样,便掏出大明王镜,握在手上对林檎说道:“神农峰上的弟子都失踪了。” “不,不单单是神农峰,我还去了一趟千机峰,千机峰上弟子也是一个都没瞧见。”张闯打;个磕绊,补充道。 林檎神色中并没有多少诧异,其实一开始她就已经有过这般设想,猎虫入体后需要庞大灵力做引,光是喂一双手是不够的。 只是她没想到,柳墨是真的敢,也是真的这么做了。 “嗯,这件事先不要张扬出去,免得其他弟子惊慌,你现在去找任师叔,若他还在,便叫他集合峰上弟子,待会儿一同避难青州城。”林檎敛眸,轻吐一口浊气,嘴边的血已经慢慢止住了往外溢的势头,有些凝固。 张闯惊到:“现在?” 见林檎点头,他虽心有疑惑,但到底不敢耽搁,反身拔腿就跑了。 吩咐完张闯,林檎艰难地抬起手,屈指在九尺玉握着的大明王镜上轻轻敲击了一下,那头便传来了祝南之的声音。 “嗯?阿檎,什么事?” 回应得这么快,看来是一直握在手里的。 林檎深呼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说道:“师兄,傅燃现在在不在你旁边?” 那头的祝南之只能听到她的声音,看不到画面,却依旧敏锐地察觉到林檎气息的些微凝滞,他有些着急道:“阿檎你受伤了?” “师兄,我没事,我很好,眼下师兄是在哪儿?若是在傅燃的贪狼阁里,还劳烦你把大明王镜送过去,请他同我说几句话。”林檎尽量平缓声音地说话。 祝南之仍旧不放心,但也只能先抓重点,他思索了一下,问道:“贪狼阁是哪儿?傅燃又是谁?” 啧,林檎一个白眼,傅燃那家伙居然没有同师兄自我介绍? 于是她只能给祝南之解释:“就是青州城城主,师兄,你们没有到贪狼阁去吗?傅燃不是不能出门?” 祝南之噢了一声,接着就听到了些微的风声,显然他在快步行走。 没多久,大明王镜那头就传来了傅燃的声音。 “林檎?找我的?什么事?”傅燃的声音和林檎的比起来,也算是不相上下了,各有各的虚弱。 “把你那只猛禽派过来,接我宗弟子去青州城。”到了傅燃这儿,林檎的话就简略了些。 傅燃听了一耳朵,显然兴趣放在了大明王镜上,他颠了颠这镜子,似乎是在问祝南之:“这东西跟我电话一样哦?只能语音?能不能视频啊?” “听到没?”林檎皱了皱眉。 那头傅燃应了一句,说道:“知道了,待会儿就让映星去开,你把人都召集齐了等我。” 末了,他又补了句:“这玩意儿能不能借我研究研究?” 只听到那边祝南之很冷漠地说了句:“不行。” 林檎得了他的答复后便匆匆掐断了大明王镜,避难的事情一办妥,她心神登时一松,然后就头一歪晕在了九尺玉怀里,不光晕了,嘴角又开始往外汩汩流血。 九尺玉急得是脑门都有些冒汗了,他掌下灵力不断,连声问道:“阿檎,醒醒,有没有哪儿疼?我还是让你家师弟去找找药吧,这么流下去,即便修为深厚也撑不住多久。” 然而不等他抬头去找人,一旁的弟子们早就已经派了人去找了药回转了。 都是相处多年的师兄弟,也没谁真能眼睁睁看着林檎这么流干血,当然,沈千凝和窦未明除外,这两位只怕要嫌林檎吐得少了。 “这位道友,这是我们刚才去丹房取的药,不说对症,但好歹能续补些灵气,快让林檎山主服下吧。”送药过来的是个娃娃脸少年。 他是沈道宴座下行三的弟子,阮玉明。 九尺玉感激道谢,取了药瓶后用牙一咬一咬瓶塞,坦然地拿着凑近鼻子嗅了嗅。 他虽不懂药理,但若其中有毒药也是能分清个一二,防人之心不可无,送上门的药还是得检查清楚才是。 瓷瓶中丹药成分大多是温和灵植,九尺玉朝着阮玉明再次道谢,倒了几颗到林檎嘴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子母金乌 丹药入体后,林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九尺玉抬头看向阮玉明,“这位道友……” 阮玉明朝着九尺玉一拱手,说:“镇北峰行三,阮玉明,他们都叫我阮三。” “阮道友。”九尺玉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一旁的沈千凝,说道:“还请对那边沈千凝多加看管,眼下她嫌疑未除,万不能让她轻易逃走。” 她此时已经停了哭嚎,抱着毕珏剑神情呆滞地坐在地上,她身后则站着个窦未明,握着剑时不时瞟一眼这边,十分戒备。 夜色一点点降临,这轩和堂前也逐渐人多了起来,有弟子陆陆续续从各个方向赶过来,到了之后井然有序地站着。 张闯和任无为是最后到的。 隔老远,底下弟子就山呼海啸般行礼,“见过任无为山主。” 任无为提着清风剑,面无表情地朝着他们点了点头,尔后落在了九尺玉身前,他瞧了一眼九尺玉怀中昏迷不醒的林檎,难得地开了口:“小檎怎么了?” 一旁阮玉明转身朝他拱手弯腰行礼,说:“回任师叔,林师姐与师父交手,受了伤。” “给我。”任无为朝九尺玉伸手。 九尺玉皱着眉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将林檎交给了任无为,阮玉明见这边没他的事了,便背手在后,走向沈千凝。 “阮三,你想干什么!凝儿平日里待你不薄,难道你也要趁火打劫不成!”窦未明剑锋一扫,直指阮玉明。 阮玉明倒是没再往前一步了,他目光扫了一眼地上的沈千凝后,抬眸看向窦未明,笑了笑没说话。 窦未明不敢放松,一手握剑,一手去扶地上的沈千凝,“凝儿,起来凝儿,窦师兄带你走。” “噗呲。”阮玉明直接笑出了声,他侧身抚掌,说道:“好一个窦师兄,好一个凝儿,窦未明,你这一声声的,叫得可着实亲昵。” 窦未明却没管他,径直抱着沈千凝一步步朝后退去。 阮玉明当然是不能让他带着沈千凝走了,只见他抬手一摆,身后一众弟子就已经冲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窦未明,你今天想一个人走,也是可以的,沈师姐嘛,得留下来。”阮玉明耸了耸肩,拔剑相向。 窦未明神色一横,正要动手,他怀里沈千凝突然就动了。 只见她突然挣脱开窦未明,抬脚一个踏空而起,手中毕珏剑直指任无为——怀里的林檎。 任无为此时正以双指点在林檎眉间,为她疏导灵脉内咆哮狂乱的灵力,一心不能二用,所以他头也没抬。 九尺玉跨步侧身一架,手中止水啪的一声打开,堪堪抬住了沈千凝这一剑。 “去死。”沈千凝低声呢喃,一击不成,翻身屈膝,自九尺玉身边擦身而过后,一剑挑地再度反身一刺。 她原是剑术不精,此刻却突然像开了窍,领悟了什么,一招一式中带着焕然一新地凌厉。 只是,此时一轮皎洁的圆月渐渐升起,月华倾洒而下。 原本萎靡不振的潜龙长尾一甩,九尺玉的衣摆便一阵抖动,伴随着一声龙吟后,潜龙盘旋而出,它一尾甩过去,与沈千凝的剑相交数次。 一时间,金戈之声密密麻麻。 与此同时,九尺玉双脚连塌数次,展臂一纵,手中止水已经打了过来。 沈千凝顾头不顾尾,再加上她本身修为便和九尺玉相差无几,登时便落了下风。她不欲与九尺玉纠缠,于是垂臂挡住他这一击,硬生生吃了潜龙一尾后,借力抽身连退数尺远。 一旁窦未明还在众人的包围圈里,只能看着这边干着急。 “别看了,窦师兄~”阮玉明讥讽道。 窦未明区区一个外门记名弟子,若不是讨了沈千凝的好,甘愿做狗,又怎回被调到镇北峰上做了入门修士。 但即便如此,他敢对着沈千凝自称窦师兄,也不过是仗着沈千凝如今丧父之痛在身,神志不清罢了。 平日里,他可是小人长,小人短挂在嘴边的。 “若叫师父泉下有知……”窦未明愤愤道。 阮玉明则及时打断他,说道:“诶,等等,你这话可不太对。有道是天道化育万物,而垂怜道门,若师父与师姐当真做出有悖道门之事,玉明这般也只是替天行道罢了。” 他这话一出,有寻常受过窦未明气的弟子便嚷道:“阮师兄说得对,我等行事端正守礼,若师父当真罔顾人伦勾结魔宗,我等必定大义灭亲!” “你,你们!”窦未明气得手直颤,可他别说以一当十,就是和阮玉明单打独斗都是极为勉强的,于是只能在人群中无能狂怒。 他们这边热闹得很,而那头的沈千凝刚一退开后,想要调转方向提剑时,身子一转,便朝前喷了一口血。 潜龙那一尾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它与九尺玉共享灵脉,即便是一个响鼻,也是带着归墟境的气劲。 她这一吐血,攻势便被迫凝滞了一瞬。 而九尺玉扬臂一甩,止水便成一道银光而出,裹着凶狠地灵力横扫向沈千凝。 沈千凝仰面屈膝一避,再起身时,九尺玉已经重新握扇攻了过来。 他合扇一劈打在沈千凝横档着的剑上,清脆一声,沈千凝手腕发麻。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放出过自己的灵宝,这叫九尺玉一直戒备着,然而若是林檎醒着,便会提醒他不用介意。 沈千凝的灵宝是与沈道宴一脉相承的子母灵宝,如今沈道宴身陨,她的灵宝也因此受了损,别说是出战了,只怕是连她身体都出不来。 当然,这些九尺玉并不知情,他翻身震袖,手中玉扇转眼间化作了夺目的金色,而他每一次开合止水,都会在沈千凝身上身炸出一朵朵金色的火焰。 白玉兰道袍一眨眼就已经处处焦黑,沈千凝被打得焦头烂额,连连后退,一时间已然没有了反抗之力。 见她神色转而颓靡,九尺玉收手站定,半空中盘旋的潜龙呼啸着俯冲而下,瞬间将她一圈圈缠住,末了还不忘收紧了几下身体,使得沈千凝脸上通红,呼吸都困难了些。 第一百四十章 避难 解决了沈千凝,九尺玉这才走回了任无为这边。 任无为此时像个木雕一般坐在地上,他身前横放着林檎,而他的灵识早就已经下沉入了林檎的识海中。 九尺玉一看,不免感慨任无为的胆子极大,莽撞入他人识海也就罢了,甚至没有知会他一声,若是方才沈千凝试什么暗招,只怕就出大事了。 一边感慨,九尺玉一边翻手捏诀,一道法阵便覆在了任无为和林檎身上,随后他守在一边,静静等到任无为事成。 到月上中天时,天边突然就响起了轰隆隆的巨大声响。 所有人仰头望去,便见一只巨大的猛禽遮天蔽月而来,落地时更是卷得尘沙飞扬。 猛禽的头部咔哒一声响起,有无色的罩子自它头顶大开,随后缓缓降下来一道阶梯,自上面缓缓走下来一位黑衣姑娘,她面无表情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众人,径直走到了九尺玉身边。 映星朝着九尺玉屈膝行了一礼,说:“还请分批次随我离开。” 九尺玉又不大懂仰山到底还剩多少人,于是这个任务便交到了一旁的阮玉明身上,他难得被委以重任,神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映星这猛禽一次能挤几十人,为防窦未明生事,阮玉明干脆摸出一捆绳子将他给捆了个结实,随后丢在一边。 如今仰山上下,也不过是寥寥两峰弟子,左右不过数百人,这猛禽来来回回也就是四五趟的事,听闻这猛禽来回只需三四个时辰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这巨大的飞禽,一时间极为感慨。 毕竟,妖兽如今早就是稀缺至极,眼前这般庞然大物还善于飞行,那更是难得一见。 等到送了第一批师兄弟走了,阮玉明后知后觉,扭头悄声同身边的张闯商量,“主峰大殿后多宝阁的东西我们要不要一并带走?” 张闯是个实心的,闻言摇头,“林檎山主方才急切的很,想来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阮玉明一摸下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林檎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想必是要捶胸顿足一番了,然而她此刻身处混沌之中,别说捶胸顿足,即便是想动一动,张嘴和韶华说说话,都是相当之困难。 不单单是她受困,韶华此刻也被制得死死的,不过与林檎不同的是,他倒是生龙活虎,话唠得很。 “林檎!”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来着!你你你……这才过了多久,你就给我整了这么一出?你知不知我们两个现在死定了!” “呜呜呜,混蛋,你有本事闯祸,你有本事说话呐!” “气死了,气死了,这什么鬼东西,怎么又稠又刺人的,挣都挣不脱,疼死我了。” “疼疼疼……” 林檎被他吵得头昏脑涨,突然张开了嘴,只是这一张嘴,似乎是被什么漫进了嘴,进而被堵住了喉咙,出不了声。 而她眼前这片浓墨一般的黑暗中似乎是有暗潮涌动,眨了眨眼睛,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回想起了须臾神树树冠后的那一角虚空。 然而没等她细想,她这么一张嘴吞下的东西便在她灵体内翻涌起来,伴随而来的这种火辣辣地疼痛感使得她回想起了另外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耳边韶华还在唠叨,只是声音逐渐就变小了些,大概也是喊累了。 “呜呜呜,坏林檎,你再不来我就要被千刀万剐,打碎折断,变成一堆破铜烂铁了。” “别吵了。”林檎心头一烦躁,突然就能发出声音了,她下意识抬手捂嘴,接着就发现自己手脚能动了。 只是她能动归能动,这四处都是漆黑一片,即便是走动也分不清到底在哪儿。 那厢韶华听到林檎的声音,便惊喜地欢呼了一声,更加闹腾了,“啊!林檎,你终于说话了!” 只是他的欣喜没有维持多久,就又开始哼哼唧唧,“呜呜呜,这东西一直在腐蚀我的灵体,我好疼好疼啊,我是不是要变成废铁了……” “刚才不知道怎么,就是出不了声。”林檎解释了一句,接着安慰他道:“没事,就算你变成废铁,我也要你,绝对不会丢弃你。” 她的安慰并没有让韶华开心多少,反而接着嚎了一声,大声叹道:“看来我是真的要变成废铁了……” “我说了不算,别嚎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檎打断他的自怨自艾,问道。 韶华又哼唧了几声,似乎在强忍着难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放我回来时,你这识海里就已经是这样了,这东西不仅黑,还粘稠,还,还会腐蚀我的灵体,可疼了。” 然而林檎却没有觉得有被腐蚀,她皱了皱眉,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可这东西并没有腐蚀我,而且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凝涩感。” “你不疼吗?”韶华声音又小了些。 林檎摇了摇头,想到他看不到,便补了句:“不疼。” 说完,她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方才我无法动弹,无法发声时,吞了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下肚,此时灵体内如烈火炙烤……” “这样也不疼?”韶华疑惑道。 “不疼,毕竟我已经是二度淬体的灵体,这么一点痛苦于我而言,无异于隔靴搔痒。”林檎满不在乎,其实她这么和韶华一来一回地聊天间,那东西仍然在不停地自口鼻钻入灵体之内。 “所以这难道是那金乌之力?”结合林檎说的烈火炙烤,韶华大胆猜测。 林檎却觉得不然,她思索了片刻,轻声说道:“这种制约灵体,锤炼灵体的感觉,我只在一个地方感受过。” “哪儿?”韶华问。 “穹顶之幕。”这四个字一出口,黑暗中顿时亮起了一点光,像是萤火一般浮空悦动闪耀着。 于是林檎就看到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韶华,他鼻青脸肿地跪坐在地上,穿着的红色衣袍有成片成片的暗沉,似是血迹。 剑灵是有血有肉的,然而他们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伤到的,想要伤到剑灵,首先得先将其主人给重伤。 所以林檎一眼望过去时,便心道不好,只怕自己肉体眼下已经濒临崩溃。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分为二 “韶华。”林檎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他。 四周流动着肉眼可见的黑雾,丝丝缕缕,盘旋缠绕着,林檎一动,这黑雾便避开了些。 “林檎!”韶华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抬眸看着她。 他动不了,因为四周这些黑雾此刻正死死地咬着他的双腿,腿上红白隐约可见,林檎赶忙朝他跑过去,蹲下来伸手就去碰那些黑雾。 窸窸窣窣地细微声音从黑雾中传出,林檎的手指碰到哪儿,那些黑雾便退开到另一块。 “疼吗?”林檎抬头看他。 韶华点了点头,“可疼了。” 他抬起手给林檎看,从手掌到手臂,没有一处好肉,遍布伤痕。 林檎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也疼,我刚才好像吞了点进去,可这么一看,它们又好像怕我?” 的确,这些东西像是怕极了林檎一样,碰都不肯碰她的边,却又不放开韶华,始终死死地绞在他腿上。 “这东西压制着我灵力,我更难受了。”韶华僵着身子不敢动,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显然已经是疼极了。 林檎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伸手碰了几下便不敢再碰了,她这边手掌灵力一出,那黑雾便蹿去了另一边去了,如此一来只会给韶华平添多几处伤口,于是只是暂时作罢。 两人正发愁着,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林檎一转头,就到看原本黑暗中的那点光亮近了些,像是个泛着一身莹光的人,身形高大。 等到那人走近了些,她才看清楚,来的是冼笔峰上的任无为师叔。 他木着个脸,手中提着把剑,身上虽然一直散发着光亮,那些黑雾却不惧怕他,有些甚至已经缠在了他手脚之上。 任无为翻手几剑挥断这丝丝缕缕的黑雾后,快步走近了些,他站在林檎跟前,侧身扬手便是一剑下来,直劈向地上。 “啊?!”林檎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眼下她这又恰好坐在地上,以至于避让都没法避让,只能尖着嗓子喊一句:“任师叔?!” 飒地一下,银锋夹着剑气与林檎擦肩而过,最终落在了韶华的腿上。 明明是极凌厉的剑气,落在韶华腿上却没有造成什么新伤,而是直接装在了黑雾上,顷刻间便瓦解了那些黑雾。 任无为一剑下去再挥了几剑,精准打击之下,那些密密麻麻的黑雾便都散了,只留下韶华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没了。”韶华愣愣地喊了一句,挣扎着想起来。 林檎忙利索地爬起来,俯身去搀韶华,边馋边向任无为道谢:“多谢任师叔。” 韶华一身是伤,站起来都有些腿软,只能斜斜地依靠着林檎,颇有些虚弱地看着任无为道谢。 任无为没有说话,他后退半步,翻手又是一道剑花一甩,手腕朝前一送,长剑便直接捅进了林檎的胸口。 “?!”林檎一手搀扶着韶华,有些震惊地低头看了眼胸口。 倒是不疼,只是有些钝钝地窒息感,但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你体内有东西。”任无为眼中毫无波澜,侧身一抽,剑身进去时是银色的,出来却是浓稠的黑色,上面似乎是附着了黑色的什么东西。 剑上的东西一出林檎的灵体便想四处窜逃,任无为手腕一侧,劈剑而下,剑气一出,便震散了它们。 “怎会轻敌至此?若我不来,你会被它吞噬。”任无为抬眸看向林檎,语气中颇有些责怪。 林檎抬手摸了摸胸口,问:“师叔认识这东西?” 任无为摇摇头,说:“不认识。” “哦,那任师叔怎么突然来了?” “若我不来,你岂不是要等死?”任无为皱眉,还在恼她如此不谙事,灵体中栖息着这种东西,居然不知道自救。 “我错了,下次我一定仔细些。”林檎告饶,纵观仰山上下,她谁面前都喜欢插科打诨,可有一个人她是看着就发憷,丝毫不敢糊弄的——那就是眼前这位冼笔峰的山主。 一个眼中只有剑道的武痴执掌一宗惩戒会有什么事发生? 那就是不管大错小错,通通对阵一翻,打赢了逃过一劫,打输了不仅要挨打还要挨罚。 当然,没谁打得过他。 任无为见她这么快就认错,神色缓了些,“眼下你的灵脉我已经帮你修复,旁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了,眼下需要你自己醒来。” “多谢任师叔。”林檎屈膝一礼,又问道:“师叔为什么能斩断这东西?我方才想碰它们,却是碰都碰不到,它们一见我就逃。” 说话间,那些黑雾又缠绕过来了,绕着韶华和任无为一圈圈蠢蠢欲动的样子。 任无为转身一剑破开层层黑雾,扭头对林檎说道:“是你的东西,所以才避着你。” 这话说得让林檎摸不着头脑,但现在有人能击散着黑雾显然是好的,于是任无为在前面开路,林檎则搀扶着韶华一路跟在他身后。 剑光一次次劈开浓稠的黑雾,生生让任无为给开辟了一条道路出来。 只是这黑雾之外,竟是满目疮痍,林檎的识海早就已经变成了一片荒芜,而荒芜之中,有一棵侧倒在地上的巨大菩提树,横断面上躺着个人。 “我?”林檎看过去,有些震惊。 显然,她的灵体已经一分为二,此刻她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是因为所有的伤痛都被另一半所承担了, 菩提枝上躺着的那一半灵体,面若金纸,气若游丝。 “这或许就是你察觉不到体内进了东西的原因。”任无为负手持剑,走到了树前,低头去看。 “为什么我不知情?”林檎抬手摸上自己的脸,出手冰凉。 一旁韶华也是十分奇怪,“我为什么也不知道?” 任无为摇头,“很是奇怪,方才我初一见你,也并没有察觉到你灵体有恙。” 林檎点头:“我现在都没觉得灵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仿佛眼前这躺着的并不是自己一样。” 可当她的手一点点从脸颊抚摸下去,那种熟悉感却是作不了假的,这就是她的灵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得手 林檎看了好一会儿后,扭头问任无为:“任师叔,眼下要怎么办?” 任无为看了好一会儿,伸手并指点向躺着的林檎眉间,指尖跃出灵力后,汇入她灵体之中。 灵气一入体,林檎面色便缓和了一寸,然而到底只是杯水车薪罢了,眼下任无为还在林檎的识海里,他这灵力用一分少一分的,也不能一直这么喂下去。 “任师叔,你先回去吧,这儿容我自己想办法。”见任无为收手,林檎忙道。 任无为原本进来也只是叫醒她,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客套,转身就走了。 他一走,一旁强撑着的韶华就已经脱力坐在了地上,地上满地都是黑灰,一个扑腾便扬起了漫处灰尘。 “吐纳。”林檎转身一个下蹲,单手撑在韶华背后,灵力自掌心汩汩流出。 韶华依着她说的吐纳起来,剑灵之体,和修者到底是有些不同,一翻运转下来,身上的伤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等到周天运转后,伤势大好,韶华撑着林檎站了起来,“好得好差不多了。” 林檎上下扫了一眼,“这么快?” 韶华点头,两人并肩回到树前,此时树干上的那一半林檎已经呼吸有些察觉不到了。韶华瞧了一眼便有些急,干脆咬咬牙,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他翻身一扯,拽着身边的林檎便往树干上一甩。 “开纳灵识。”韶华大声喊道。 林檎闭目灵识一开,一阵震荡自两具相撞的灵体上扩散开,一圈圈激荡起无数灵光,识海中的寸寸荒芜都开始疯狂摇晃。 紧接着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昏暗的天突然就降下一缕霞光,周遭枯萎破败的草木转眼间生机勃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竞相盛放花朵。 霞光之下,林檎的灵体正在一点点上浮,而这么一浮,两具灵体便开始一寸寸融合。 起初林檎觉得并没有什么事,而当她真正与那一半灵体融合到一块儿时,剧烈的疼痛在脑海中炸开,她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额头青筋暴起。 “林檎!”底下韶华不清楚自己到底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他只能蹬脚一踏,凌空到了林檎身边,伸手要抓她时,却被林檎灵体内爆发出的强大冲击给掀翻到了出去。 韶华腾空翻转了数圈后,复而跃翻,这回他不敢妄动,只能静静地在一旁候着。 此时林檎灵体外包裹着一层泛着七彩光芒的屏障,乍一看去是无色,实则光华多变。她蹙着眉挣扎着,侧头看了一眼韶华,目光有些求助。 然而韶华帮不了她,别说帮了,就是想单纯搭把手,给她补给些都做不到,灵体被一分为二这种疼痛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得到的,林檎只觉得灵体每一寸都在噼里啪啦地爆裂着疼痛。 疼到一定地步后,林檎便有些麻木了,她仰面看天,那一抹霞光在昏暗的天空中格外明显,像一抹绸缎。 绸缎…… 霞光…… 七彩的屏障…… 林檎突然瞪大了眼睛,她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然而此刻已经容不得她多想了,她药是再不有所行动,便要活生生疼死了。 于是她心生一计,干脆运转体内灵体,随后将灵力尽数从灵脉中倾泻而出,失了灵力支撑后,她身边的屏障便闪烁了一下,消失了,连带着一起消失的,还有天空中的霞光。 接着林檎便直直地朝下落去。 下落时,方才复苏的识海也在一瞬间如潮水般退回到了废墟模样。 “林檎!”韶华瞪大眼睛,一个惊呼,忙俯冲去捞她,看看接住人后,吃力地托着她落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韶华惊魂未定。 林檎摆了摆手,没说话,而是盘腿坐在了地上,她闭目吐息,随后伸手往胸口一掏,直接破开自己灵体,进了里面。 “?!”韶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他又无从插手,只能抄着手看着她这么一番动作。 林檎的手一进一出,果然就掏出了点东西。 一方绚烂光华的绸缎躺在她的掌心,林檎托着它送到韶华面,问:“见过吗?” 韶华摇头,凑近了些看,这绸缎泛着的神光,使得他都有些神醉不已。 “穹顶之幕。”林檎眉头一挑,颇有些开心,刚才所受的痛苦似乎都已经烟消云散,即便眼下她额头上还层层密密的都是汗。 “所以夔然才会把分神放在沈秋然的识海中,因为他赖以生存的东西被我偷走了。”林檎抚掌一笑,尚觉得不够,转而仰天三笑三声。 笑完才觉得浑身疼痛异常,又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韶华忙俯身拍了拍她的背:“这东西我没见过,也没听过,你什么时候从夔然哪儿偷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檎掩唇一笑,眉眼中都带着快意,咳嗽也顾不上了,前俯后仰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我吃了这么多苦,可到底这东西是让我得手了,哈哈哈,这东西就是夔然飞升半途从穹顶上扯下来的一方天幕。”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也正是这一方穹顶之幕,使得他如此倒施逆行还能苟活于世,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这东西到了我手里,只要我不死,我就绝对不会回去,到时候嘛……” 韶华看着她眉飞色舞,便等着她说完。 “到时候便让我一步飞升,先杀夔然,后杀宋夷则,应钟之流统统同他们归西!”林檎气势恢宏地站起来举臂说道。 韶华被她的雄心壮志噎了一下,连咳了树下,尔后举目扫了一遍识海,问道:“我看难,眼下你识海这么贫瘠,你想到办法了没?” 林檎翻手一握穹顶之幕,笑道:“那得先让我出去。” 说着她就抽出意识,睁眼一醒,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青州城贪狼阁里,软软地长毛毯子,周围都是暖暖的风。 傅燃披着个厚披风站在床头,床尾则簇拥这一群人。 “阿檎醒了!” “小林师妹醒了!” “小檎醒了!” 所有人异口同声,神色中都是喜悦,林檎扫了一眼他们,刚要说话,张嘴一歪头,先吐了一口血。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支线任务 一群人见林檎吐血,忙要往上涌。 林檎瞧着人多就头晕,眼前这人影攒动得她看人都带着了重影,忙抬手制止他们凑近来。 白玲珑一拂衣摆侧身坐在床沿,探手去抚摸她的额头,柔声道:“小檎,头还疼吗?” 林檎摇了摇头,不摇头还好,一摇头,嘴里的血给摇得洒了一床。 白玲珑一见她这样,脸上忧虑更甚,扭头看向身后祝南之,说道:“这可怎么是好,总不能一直这么吐下去。” 祝南之见林檎神色恍惚,便没有上前,而是抬头看向傅燃,问:“城主之前说有一味良药可救阿檎,这药,要如何才肯给?” 后头墨羽闻言,有些急,偏生又生得矮了些,视线都被前头的令向晚和祝南之给挡着了,看不到林檎的伤势,于是尝试着踮脚蹦跶了一下后,却发现还是看不大到,便改为朝旁边挪了几步。 他一挪,林檎就看到了他怀里此时抱着的在睡觉的小襄华,见林檎的目光投过来,墨羽乖巧地咧嘴一笑,说道:“林师姐,襄华前辈我给您照顾得很好,不用担心。” 他身后段长月跟过来,伸手托了一把襄华。 令向晚瞧了一眼傅燃漫不经心的神色,几度张嘴想要说话,然后被身侧的祝南之胳膊一抻,给堵回去了。 “嗯,的确是有这么一味药……”傅燃眸子一挑,看向祝南之,声音拖长尾音,后半句迟迟没有说出来。 祝南之展眉一笑,朝着傅燃拱手屈身一礼,“城主但说无妨。” 只要有的谈,那么在祝南之看来都好说,能救阿檎他做什么都愿意。 傅燃见他如此洒脱,便浅浅一笑,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眸光一转看着林檎说道:“药呢,我早就已经兑换好了让映星拿去厨房在炖了,只是,并不是白送你的。” 林檎眼神一横,倒要看他说什么。 “城主若有什么索求,祝某定当竭尽全力。”祝南之抻着手没起身。 林檎瞧了祝南之一眼,生怕师兄这么一应承要被坑,忙想挣扎着屈肘起身,然而这么一动,便牵连得浑身一阵剧烈疼痛,林檎身子一抽搐又重新摔了回去。 白玲珑见状赶紧挪了一屁股过来摁住她,关切又关切道:“小檎,先别动,有什么等药出来喝了再说。” 傅燃当然知道林檎在急什么,他饶有兴趣的侧着身子瞧了一眼林檎,在接收她无数个眼刀后,笑得连眼下的那一颗痣都动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口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劳烦祝兄一下。” 祝南之起身,看向傅燃,“城主客气了。” 林檎急了,忙一昂头,喊道:“师兄!你好歹听完人家说什么你再应承啊!” 她这话说得,夹带着血雾喷洒而出,坐在她近边的白玲珑首当其冲被喷了一脸,然而白玲珑瞧她一吐血,也没顾得上让,忙俯身屈指一扣林檎的手腕,随后灌注灵力到她体内,疏导她凝堵的灵脉。 傅燃瞥过来一眼,抄着手开口说:“映星待会儿就会送药过来,你眼下身体支离破碎,还是别动的好。” 林檎于是只能乖乖地躺着,嘴也不能张开,一张开,血就往外咕噜噜直冒,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就是双眼睛了。 她眼刀子甩得飞起,然而祝南之看不到,傅燃也不想看。 等到吊足了胃口,傅燃才缓声说道:“眼下我有一支线任务,可能需要祝兄帮忙。” “什么是支线任务?”床沿扣着林檎手腕的白玲珑略带疑惑地侧头看过去,问道。 傅燃略显苍白的手朝着白玲珑一摆,说道:“重点倒不是这个,就是这任务可能会让祝兄不适。” 所有人看向他。 傅燃不急着继续说,而是转而在心中暗问了一句:“系统,剧情走到哪儿了?这任务我能提前做吧?” 过了一会儿,他脑中便响起了一道女声,冰冷地说道:“可以,但还请宿主不要过多透漏剧情,否则引起本地剧情线崩坏,从而导致该位面世界线崩塌。若真如此,您的任务将会提前结束,并且在您结算任务分数时,会酌情扣分。” “多少算多?”傅燃难得地翻了个白眼,他以拳抵唇,咳嗽了一下,看向祝南之。 那声音停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透漏还未发生的剧情给本地人物,就会改变固定大事件走向,从而使得剧情线崩塌。” 于是傅燃思考了片刻后,在众人的目光中缓声说道:“这事倒是不急,所以我大可以先把药给林檎服下,之后还需要祝兄大义灭亲,将你的师父给解决了。” 他非常满意自己的总结,这总不算透露未发生的事了吧。 ?! 然而他这话一出,在座众人皆是一惊,所有人看向傅燃,瞪得斗大。 林檎心中陡然一声糟糕,这事她还没和师兄讲呢,怎么傅燃先知道了,还张嘴就是大义灭亲,这不捣乱吗! 她要动,可那头白玲珑扣得紧了,没动得成。 祝南之闻言,面上笑意一冷,他拂袖看着傅燃道:“城主这话说得蹊跷,什么时候叫大义灭亲?何时我师父成了不义?” 祝南之的声音蕴含着怒意,但他又公子端方,当面撕破脸这种事他做不来。 “祝兄莫急,我这话倒不是空穴来风。”傅燃丝毫不慌,倚着床柱老神在在。 一旁的祝南之没说话,而令向晚已经在撸袖子了,一副要是傅燃说话哪儿不对,立马要动手的样子。 傅燃瞥了一眼令向晚,又转眸看了一眼床上怒气冲冲的林檎,垂眸一笑,说道:“罢了,等林檎喝了药,容她来说吧,我不便多做透露。” 他这么一番吊胃口完了,也不说话了,就这么抄着手看向门口,留其他人在心中反复思虑。 过了一会儿,门口叩叩两声,众人转头望去,就见一身黑衣的映星跨门进来,手里托着个暗红色木盘,盘上是一个琉璃碗,里头荡漾着褐色药汁。 “主人,药到了。”映星进来朝着傅燃一礼,垂首说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陈述 傅燃抬眸,侧身一让,让了个位置出来,说:“药就给白姑娘喂吧。” 映星应了一声是,稳当当地端着药过来,送到白玲珑跟前时,她却没接,而是转头看向祝南之,问道:“师兄,这……” 祝南之敛眸看了一眼药碗,说:“先给阿檎喂下。” 白玲珑这才接过伸手去接纳木盘上的药碗,映星撤了木盘,转身走到傅燃身后站定,微微倾身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嗯?”傅燃一挑眉,侧头轻声笑道:“那更好,剧情推进越快对我而言便是越有利。”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但显然眼下重点并不是这青州城城主,而是林檎,所以大家的视线又拉回到林檎身上,看着白玲珑小心翼翼地喂她喝药。 这药入喉苦涩,却镇痛极快,林檎才吞了半碗,就能倚着白玲珑坐起来了。 她坐起来,旁的人也都欣喜了一些,令向晚激动地一拽身边的师兄,说道:“师兄,小林师妹能坐起来了!” 祝南之斜了他一眼,“我没瞎。” 一碗下去,白玲珑抽了手帕出来给林檎擦嘴,连声问道:“可有感觉好些?” 林檎点了点头看向祝南之,对上他那神色,犹豫了好几下,却也是实在不知道眼下要如何开口,所以一张嘴先问了句:“阿玉呢?怎么没看到他?” “九道友在隔壁照顾任师叔,所以没过来。”白玲珑答道。 “任师叔怎么了!?”林檎一诧,翻手握住白玲珑的手臂。 祝南之忙出声安稳她:“无事,任师叔只是入你识海时劳累了些,所以灵力有些不支,需要静养,九道友说他留在那儿照拂就够了,于是我们这才都过来了。” 林檎闻言垂眸,清了清嗓子,说:“想必你们也看到了,我请城主从仰山接回来的,就那么点人。” “嗯,小檎,宗门内到底发生了什么?”白玲珑眉头紧锁,这个疑问自那猛禽载人回来后,便一直萦绕他们心头。 林檎抬头看他们,视线扫了一圈,结结巴巴把仰山发生的事粗略说了一遍。 等到她落下最后一句话时,室内陷入了旧旧地沉默。 祝南之敛眸低头,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拳,又转而松弛,茫然地不知所措。 而他一旁的令向晚瞪着眼睛咬着牙,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捏着拳头朝旁边墙一拳过去,林檎看过去,他的背都在微微地颤抖。 白玲珑兀自消化这猝不及防的事实,一抬头,眼里已经蓄了泪,她嘴唇颤抖着想要说话,一张嘴却仿佛失了声,说不出半个字来。 林檎一见她哭就慌神,忙伸手抱住她,虽然一动便拉扯得身体又开始疼痛,但她仍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玲珑师姐,别怕,别怕。” “林师姐……我师父他……”抱着襄华的墨羽有些慌神,他扭头去看段长月,想在他脸上找到些质疑的神色,然而段长月眼中却只有黯然。 他转回头,吸了吸鼻子,到底是还是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淌了下来,他身形一晃,步子踉跄着朝后一靠,撞在了段长月怀里。 旁边的傅燃也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就那么抄着手站在那儿和他身后面无表情的映星一道看了全程。 “所以,林师姐,是我师父伤的你,是吗?”墨羽哭了一会儿,单手抱着襄华,抹了一把泪,声音中带着愧疚。 林檎抬头看他,摇了摇头,“这怪不到你,也轮不到你来愧疚,他们父女二人与魔宗勾结……” 她顿了顿,皱眉看向祝南之道:“对了,沈千凝你们有关好她吗?连同窦未明一起,千万别让她给跑了。” 祝南之点头,一开口,略有些颤抖的声音便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一到就被城主带走关好了,不用担心。” 傅燃听到提及自己,便也开了金口:“人我已经关在地牢了,要我现在给你带过来吗?” 林檎一摆手,摇头道:“免了,让我好生歇息会儿吧,眼下不想看着她闹心。” 一通说话,她面色依旧有了疲态,于是祝南之等人便不想在打扰她,纷纷退走,傅燃要留,也被林檎的眼刀给逼了出去。 人一走,林檎便从怀里摸出了那一方穹顶之幕。 室内灯光有些昏暗,却不影响它的华美之色四溢,林檎靠在床柱上死死地顶着它,只觉得灵识的消耗在急速加快,无论她投入多少灵识想要在其中一探究竟,最后都只能获得无穷无尽的黑暗。 “夔然是怎么拿你修炼的?”林檎不禁有些疑惑。 然而穹顶之幕并不能回答她,它只会一直孜孜不倦地散发着光华,映在林檎脸色,莹莹多彩。 林檎叹了一口气,将它重新放回了识海之中,屋外月光有些漏了进来,照在屋内地上,有些冰冷,配合她此时的心境,更有些难言。 一朝道门大典至今,已经发生了太多惨剧,既有自己的,也有他人的,她此刻才有些明白为什么九尺玉避走隔壁,大概也是不想直面这种悲伤氛围。 林檎展臂躺下,闭目放空自己,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 外间令向晚与祝南之相对,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师兄,怎么会这样?” 然而祝南之自己脑中一团浆糊,他又如何能回答令向晚,到底怎么会这样?一旁坐在桌边的白玲珑双手捂脸,她此刻心痛至极,已然失了声。 “祝师兄,那个应承……”一直沉默的段长月突然开口道。 祝南之皱眉,沉吟道:“如果师父当真被柳师姑的虫子所操纵,那么我有这个责任与义务助师父脱离苦海。” 令向晚慌张一拽祝南之衣袖,忙道:“要不我们去问问九道友,他对着虫子了若指掌,若人还能救回来,我们完全可以将师父救回来的啊!师兄!” 祝南之没说话。 门口突然想起来敲门声,众人转头看去,正是九尺玉。 他不知听了多少,一撩衣摆跨进来,第一句便是,“一旦被猎虫所操纵,人便是就不回来了,因为猎虫一开始就会侵蚀到宿主的灵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生池 屋里几人面色转沉,神情更加哀伤。 本来九尺玉是不愿意过来的,他避开也是因为这个,但谁叫这贪狼阁院子间隔音不好,他一耳朵就听到了自己名字。 “所以,我师父没得救了?”令向晚急道。 九尺玉转眸看着他,摇了摇头。 桌子边的白玲珑有些呆滞,她原本心存一丝侥幸,觉得既然林檎说没见到黄芩师姑如何身陨,那边还有一丝希望,可眼下听得九尺玉这么说,登时便卸了力,身子陡然一矮。 她这个模样叫一旁的墨羽看得很是心酸,于是他侧身将襄华放到段长月怀里,走到白玲珑身边身上按在她肩膀上。 “白师姐,你……还上不要太忧伤,比较眼下,容不得我们哀哀戚戚。”墨羽缓声道。 虽然他心里也好受不到哪儿去,但却还上想要给师姐一些力量。 “出门时,青橘还在同我撒娇,说等我回去,便要我帮她炼药……”白玲珑带着哭腔在低语着,“若,若我不是这一趟道门大典,是不是……是不是柳师姑也要将我一同给炼了?” “眼下,我们的确没有时间来悲伤了。”祝南之沉声道,“夔然他们一边屠戮修者,一边又勾结道门中流砥柱,余下的人若不联合,那么迟早是他们的剑下亡魂。” “不妙的是,眼下宋夷则化生心经在手,只怕他如今已然窥到了飞升的边缘。”九尺玉同样神色不佳,即便所有人一起围攻魔宗,也未必能以量取胜,这才是痛点。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人数从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更何况,诱惑当前,到底有多少人沦陷也未可知,他们现在怕是举步维艰了。 “依我看来,既然青州城城主有意助我们,我们不如继续之前的计划,将所有残余的修者集结于青州,然后……”段长月冷声道,“然后来一个守株待兔。” 宋夷则要真正飞升,那么势必要斩杀绝大多数的修者,才能跨越时间的限制,人为地将飞升时间提前。 而若是外头没得杀了呢? 那么便只能强攻没有灵气的青州城,届时,无论他手握何等密法,都只能与他们肉搏一番了。 “长月说得在理,只是,我们之前能联系到的修者都已经通知到位了,如今还不愿意来的,那么想必之后再如何劝说也都是不会来的了。”祝南之负手而立,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下巴。 “不试试,又如何知道呢?”九尺玉展颜,随后同祝南之说道:“祝道友放心,若我有令师消息,必定即使通知你。” 他说完从腰侧神机囊里取了一些澄黄色的玉玦出来放在桌上,说:“这是我和阿檎从仲吕私库中寻回的一些法宝,这麒麟珏便有通讯之用,如今外头乱,我留些给你们,也好备不时之需。” 白玲珑还在掩面低泣,声音似乎是吵醒了襄华,她揉了揉眼睛,在段长月怀里动了动,问道:“小檎回来了?” 祝南之点头,说:“说,如今在另一处休息,襄华前辈可是要去见她?” 襄华点头。 于是段长月便抱着她出了门,两边院子隔得不远,一路上,襄华难得地和段长月搭了腔。 “小檎是不是受了伤?”襄华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段长月的低迷,问道。 段长月虽然话少不爱说话,但却是个老实的,前辈有问必答,于是他点了点头,说:“是的,宗门出了些状况,林师姐先后与两位山主交战,伤得不轻。” 襄华心猛地一抽,恨不得立刻就飞到林檎身边去。 好在也不太远,加上段长月脚程快,三言两语间已经到了。 林檎睡得正香,听到有人敲门,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起身伸脚汲了双鞋就想去开门,而那头段长月已经推门进来了。 林檎啊了一下,有些开心地跑过去,朝段长月一笑,说道:“谢谢段师弟送襄华前辈过来。” 又转眸对襄华说:“前辈现在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想来肉身变成这样,定会有诸多不适,到底是我连累了您,原本您大可以在一叶中安稳生活的。” 她言语中多有自责,说到底是这一段时间来见到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什么都想自己身上揽,率先就把自己怪上了。 襄华摇摇头,她手里握着个东西,递到了林檎面前,“小檎,那些都不能怪你,原本就上我强迫你行事,后来种种也自有我的际会,只是我原先设想自己走一趟的,现在却是去不成了,所以我想要你帮我送一趟。” 她摊开手,掌心上躺着那枚属于僧人执明的魂珠,莹润光泽。 “需要我去哪儿?”林檎伸手,小心地接过。 襄华敛眸,轻声说道:“三生池。” 三生池又有一个为世人所知的名字,那就上黄泉海。 黄泉海位于荒原的西南夷西几百里的永昼城旁,它环绕永昼城三面,使其易守难攻,是永昼城能免于荒原之乱的一大原因。 而这永昼城虽然名为永昼,却因为靠近荒原,所以一日中夜晚占了十只有九,至于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地为取名为永昼城的原因,大概是带了一些对白昼的期许。 黄泉海虽说又叫海又叫池的,但大小也算是一片千顷大泽,黄泉海一侧有一条名为绥江的大河,绥江将它与东边的什刹海相连贯通,可即便如此,不光是黄泉海里的水不会汇入什刹海,什刹海的水无法汇入黄泉海中。 因为黄泉海直通幽冥。 永昼城的人们尊黄泉海为圣灵之海,每当城中有民众过世时,他的亲人都会将其火化,之后再抛洒入黄泉海之中,寓意洗净今生种种,投胎时便不会踏入那三恶道之中。 这海,非常不好去,因为永昼城自成一道,城内修者与中原道门隔绝,他们的修为至今都还是个谜,外人若是想投点什么到三生池里,只怕要被他们追杀。 而宋夷则至今没有染指永昼城,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其地势险要,还有这些修者的原因。 然而林檎却想都不想就干脆地点了点头,笑道:“前辈放心,我一定将这魂珠投入三生池内,帮助执明重入轮回。” 第一百四十六章 黄泉海 “你可要想好了,那三生池附近会发生什么完全在你我可掌控之外。”襄华有些担忧她,但这魂珠势必要找一个自己能信得过的人去送,眼下看来看去也就只有林檎一人了。 林檎歪着头,一派轻松,“前辈只怕还不知道我如今已经是归墟定灵境界,想来这世间能伤到我的人,已经是寥寥无几。” 她故意说得夸张,引得襄华无奈一笑,她抬手撩了额前一缕发到耳后,说道:“不管如何,届时切忌鲁莽,魂珠一旦入了三生池,便立刻回转,一定不要逗留。” 她身后段长月沉默地听了全程,望着林檎的眼神也有些担心,但他又缄默惯了,于是便没有出言拦她。 于是这么一敲定,林檎养伤的计划便要大大提前了,傅燃所提供的药需要服用量大概九副,原定是九日一副,因为随着日益增多的服用,这药所带来的痛苦便会越强。 “你确定要一日一副……”傅燃裹着他的小毛披风站在林檎床前,神色中颇有些不赞同。 “你别管了,有些事尽早做了便会少生事端,我再耽搁下去,要是宋夷则先下手为强……”林檎比划了一下脖子,说道,“抢先灭了永昼城,占为己有,那我还怎么去帮执明重入轮回?” 傅燃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为的是这个。 “为了他人,你竟能将自己放在末位,果然不愧是女主角。”傅燃思忖道。 林檎不解地看他,“什么?什么女主角?” 傅燃一摆手,一把坐在了床沿,说,“既然你这么要求,那么我等会儿便叫映星去熬药,只是我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这第二副药,可不像你第一次喝那样轻松了。” “哦?有多疼?天大的疼我都试过了,你这药我还真不怕。”林檎朝后靠了靠,一脸不屑。 一刻钟后。 院子上空回荡着凄厉又绝望地哀嚎声,傅燃面无表情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出了门,出去时海顺手带上了门。 门口映星在候着,瞧了一眼门后,低声说:“主人,现在gps上已经不仅仅是青州城附近一千米范围解锁了。” 傅燃神色一喜,明明昨日他才得知青州城外解锁,没想到今日就又解锁了新地图,想来自己很快就不用被困在这小小的贪狼阁里头了。 “解锁范围到哪儿了?如果快接近魔宗,那就发射卫星出去。”傅燃问道。 映星垂眸,“您的积分已经不够兑换卫星了。” 那就是说的确已经解锁到魔宗势力范围内了。 傅燃愣了愣,掏出怀中一张薄薄的纸,瞧了一眼后,微诧道,“这药不是打包买的啊!” 映星面无表情地躬身一礼,说道:“兑换时,映月和您说过,可您似乎是没听到。这药是一副十积分,而不是九副十积分。” 傅燃气得咳了好几声,脸色也就更苍白了些,他瞪了瞪映星,裹紧了披风后气冲冲地走了。 当然,即便他如今再后悔,也不能和祝南之重谈条件。 “所以这个支线任务我亏大发了。”回到房里,傅燃陷在沙发里,气呼呼道。 他脑海中冰冷的女声却意外地有了些情绪在里面,似乎是在嘲笑:“如果您在主线任务推完之前,完成所有支线任务,倒也不会有多亏。” 傅燃眉毛一竖,语气很冲,“你们安排的这些支线任务也叫任务吗?什么帮女主角谈恋爱、给女主角接生、帮男主角重建宗门……她一个修仙的,生个孩子还用得着我来接生?好,就算用得着我,可我一个吊车尾的理科生,我会吗我?左挑右选选了个这么能做的,我还倒贴七十积分。” 他说完翻身就把自己闷在了沙发里头。 “若您不做支线任务,也不是不行,七十积分而已,如果这个世界线您的最后评定为sss,那么别说七十,就说七千积分都不愁。” 傅燃登时坐了起来,精神抖擞地问道:“sss级评定有什么要求?” “主要反派全都死在女主角手下,然后您成功说服女主角破开虚空送您离开这个世界。” “……”傅燃脸上刚洋溢起来的高兴就散得一干二净,他哭丧着脸站起来,出门走到院子里,反身朝着屋顶吹了一声口哨。 就见刷刷两下,两道黑影闪现,屋顶的映星映月一个翻身落了地。 傅燃兜着双手,走到她们跟前,往她们头上瞧了一眼,问道:“电量充了多少了。” 映星:“已充满。” 映月:“已充电至百分之八十。” 傅燃便摆了摆手,“映星去给我整理监控设备,映月回去继续充电。” “是!” “是!” 两声答应,一人展臂一跃上了屋顶,另一人则匆匆走了。 “当然,我能给宿主的建议是只要将女主角准时送入各个主要反派的战场,那么她肯定是能有所作为的,届时只要她一杀完,您的sss判定就一定会生效。”他脑中冰冷女声慢吞吞地补了一句。 傅燃抬脚回了卧室,听到系统这么说,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不废话吗?以女主角那个倒霉又神奇的运气,打boss时她能不在场?关键是这么让她及时出手,眼下想要杀boss的人可太多了。” “那就要宿主自己想办法了,毕竟是您的任务,而不是我的任务。” 傅燃翻了个白眼,走到沙发边,朝后一靠,整个人重新躺会了沙发里头。 他这边烦躁得要死,林檎那头也没好过。 她嘴里咬着被褥,眼睛瞪圆,脑门上青筋毕现。 此刻她体内犹如冰火两重天,那药一入她体内边将她血肉以火一般的炙烤糅合在一起,尔后又以霜雪一般的温度将她血肉重塑。 种种交错地痛苦使得她神智都开始有些模糊,偏生傅燃走时叮嘱又叮嘱,一定要保持清醒,否认这药最后塑成个什么样,那就上听天由命了。 思及至此,林檎哪儿还敢抽离灵识?于是只能咬着身下被褥,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哀嚎发泄。 这一嚎就是一整天。 外头祝南之他们想进去看看,也都被赶过来的映月给拦住了,说是现在不宜进去,会阻碍林檎养伤。 第一百四十七章 讨价还价 祝南之一行人眼下是进也进不得,退也不能退。 眼前映星同他们阐明利害之后,所有人便不敢再踏入半步了,然而毕竟林檎在里头叫得这般凄厉,叫他们又如何能安心离开。 于是这一群人就在外头面面相觑,耳边是里面林檎绵绵不绝的惨叫,就这么听啊听啊,一直听到了月上柳梢。 傅燃如今已经是整个贪狼阁都能行走自如了,他这一解封,便像出了笼的鸟,不光白天到处溜达闲逛,到了晚上还要出来赏月。 眼下他裹着又厚又长的毛披风,怀里揣着个小手炉,一路溜达便走到林檎这个院子前,视线不可避免地就看到了一群人面向院内,望穿秋水。 “都在这儿呢?”傅燃朝他们走了过去。 祝南之正好有事要问他,一听到傅燃的声音,便转身朝着他行了一礼,开门见山地问道:“城主来的正好,还请城主像我等解惑,请问您是何时得知我师父被猎虫入体的,又是如何得知的?” 傅燃眼眸一转,唔了一声没回答,而是走近了些。 门口的映星屈膝一礼,冷冰冰地喊了一声:“主人。” 此时院子里头的惨叫声已经听了,傅燃抬手挥开映星,扭头看着祝南之说道:“我听着林檎没叫了,应该是药效已经过了,不如我们进去再说?” 他站在门口一推院门,接着侧身一请。祝南之瞧了一眼院内,又瞧了一眼傅燃,没再追问,拂袖在后领着其他人往里走。 此时惨叫声的确是停了,可林檎却如同个从水里捞上来的,发丝黏腻,衣袍湿漉,她身下一床被褥已经被扯了个粉碎,而她就这么坐在一团破布片上,面容呆滞。 叩叩两声,门被敲响了。 林檎恍若梦醒,转眸看过去,就听到傅燃的声音响起,“是我。” 门口不像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林檎赶忙一道清洁术将身上迅速清理,随后喊道:“进来吧。” 门一推,外头便进来了一群人。 “怎么都来了?”林檎挑眉,勉强自己坐直了些,一副淡定舒适地模样斜靠着床柱,无他,因为她已经瞧见了白玲珑那泛红的眼眶。 “诶,玲珑师姐,我没事,真没事。”她赶忙坐起来,想要下床过去。 白玲珑见她要动,一阵风似的快步过来坐在了床沿,随后翻手握住了林檎的肩膀,神色关切道:“你方才叫得那么疼,还叫没事吗?” 林檎瞪了瞪眼睛,看向傅燃,傅燃摸了摸鼻子,移开了视线,一副不关他的事的模样。 不过傅燃也着实冤枉,当初积分不够,只能草草换个假把式的豆腐渣工程,隔音效果当然也就好不到哪儿去了,不过这能怪他吗?当然不能。 傅燃理直气壮地又挪回了视线,和林檎对了个正着。 瞪完他,林檎朝着白玲珑嘿嘿一下,下巴枕在白玲珑的肩上撒娇道:“玲珑师姐……我叫着玩玩的,真不疼。” 白玲珑哪儿不知道她是在哄骗自己,便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叹了一口气,不再和她争论。 她们这边说完了哈,祝南之一捏衣袖,转身看向傅燃,说道:“城主刚才还没回到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林檎心一慌,该不会是之前那个劳什子的支线任务,于是她佯装疑惑地扫了一圈,故意道:“师兄,阿玉还在任师叔那儿吗?我这都醒来一天多了,怎么也不见他来看看我?” 祝南之瞧了她一眼没说话,把她的小心思给看的一干二净,倒是一旁的令向晚嘴快,抢答道:“不是不是,九道友是去找柳师姑的踪迹了,所以才没过来。” “?!”林檎身子一直,瞪他,“你们怎么能放他一个人去?” “没没没,墨羽和段长月也跟着去了呢。”令向晚补充道。 林檎便更气了,挪动几下从床上下来,赤着脚刚要触地,祝南之便一个闪身快步到了床沿,蹲下身一把用手托住她的脚后,仰头道:“你方才才疼过,不要乱动。” 脚被抓着提不到,林檎干脆抬手就掐在了祝南之脸上,怒道:“师兄也太托大了,要是出了什么事,阿玉护不住羽师弟和长月师弟怎么办?” 祝南之任她掐着,口齿不清道:“如今他们都是归墟境的修者,任谁想要一下子伤他们三个,只怕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更何况九道友临走时留下了互相通讯的法宝,所以我才会放心墨羽和段长月同他一道行动。” “不行,总之还是太危险了,柳墨重伤以虫体逃窜,那么必定是会逃到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对她而言最安全,对阿玉他们可就是极其凶险之地!” 林檎顿了顿,松开手,又苦口婆心道:“退一万步,即便不凶险,茫茫大陆,又要如何才能寻得到她?这么大海捞针,何不让他们回来从长计议?我认为,只要我们留存实力,魔宗那些人终究还是要送上门来的。” 这话说到正题上了,一旁的傅燃手中把玩着小手炉,颇有些邀功似的开口说道:“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去调监控帮他们追踪了,要不了几日便能……” 他话卡在了嗓子眼没说完,因为林檎的眼刀子已经飞过来了,边飞边问:“这药我还需要喝几次?” 傅燃纤细苍白的手从披风下伸出来,比了个七,说道:“一日一次,九日为一疗程,一个疗程结束后看你情况我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给你兑换。” “小檎,你还是乖乖喝药吧,小羽那边并不会有多大问题的,你要相信他们。”白玲珑跟着在劝。 林檎抱胸看向傅燃,比了个一,“一天给我喝完。” “三天。”傅燃抱着他的小手炉转身坐到了一旁椅子上,他拒绝的极快,面上也是丝毫不留余地的样子。 林檎瞪他,寸步不让,“我说一天。” 傅燃干脆就闭目养神,油盐不进地说:“我在你身上可是压了重金的,眼睁睁看着你活生生疼死这种事是绝不允许发生的,所以,三天,没得谈。” 说完顿了顿,朝着门口站着的映星一挥手,说道:“去给她熬药。”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是人 祝南之伸手拎了一双鞋过来,给林檎换上,然后起身说道:“既然傅城主这么说了,阿檎你还是老老实实服药的好,如果你不放心,我亲自追上他们,可好?” 那头令向晚也插嘴道:“不然我去也行。” 林檎白了一眼十分积极的令向晚,起身拨开祝南之,几步走到傅燃面前后,附身凑到他耳边说道:“那你……想不想知道穹顶之幕长什么样?” 傅燃闻言一惊,猛地站了起来,他手一松,怀里的手炉便哐啷一声砸在了地上,上头的盖子骨碌碌转了一圈,里面的松木灰撒了一地。 “你!你偷到了?!”他兀自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事实后,扭头看林檎,神色里洋溢着喜悦。 旁边几个人听得是一头雾水,于是能干看着,等眼前这两人聊后续。 林檎翻身一转坐在了他隔壁椅子上,身子朝后一靠,翘着腿朝他点了点头。 傅燃低沉地笑了两声,一时间有些佩服自己的如此聪明的站队,敛去面上喜悦后,他撑着椅子扶手又坐了回来,侧头对林檎说道:“不愧是女主角,得手就是快,既然已经到手了,不如拿出来借我看看。” 他正好有个支线任务是要亲眼目睹一次穹顶之,能提前回收收益简直是好运气,特别是不久前他还在心疼自己搞错积分。 林檎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一根手指晃了晃,说道:”一天。” 傅燃却摇了摇头,脚拨了拨地上的手炉,手不自觉地搓了搓,说道:“我说了三天就是三天,既然你现在已经偷到了穹顶之幕,那么我就更不可能看你去死了。” 林檎皱眉看着他,颇有些质疑,“有那么疼吗?就刚才那样的话,再来多少副我都完全没问题。” 傅燃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简直是在做梦,这药并非你们这个世界的东西,所以于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正所谓不破不立,你如今肉身支离破碎,用它倒是恰到好处。”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只是你想加快进度,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这东西若是强行提进度,你最后就会爆体而亡,变成一滩肉泥,懂?所以我绝对不可能送你去死。” 他这么一说,一旁白玲珑也有些慌了,忙过来劝她:“小檎,三天便三天吧?南之刚才不是说他可以先去吗?若你担心得紧,不如让南之先行一步?左右不过是三天罢了,小羽他们再不济坚持个三天也绝不是什么难事,你乖一点,不要闹了好不好?” “阿檎,不要闹了,依我看,你还是乖乖照七天的顺序来。”祝南之连三天都不想同意。 门外映月抱着个新的手炉缓步进来,她把手炉放在傅燃怀里后,屈膝说道:“主人,已经找到了柳墨下落。” 在场除林檎以外的人,皆是神色一喜。 “好事,我现在就通知九道友。”祝南之以拳击掌,转身便要往外走。 不喜反忧的林檎瞧了眼映月后转而看向祝南之,说道:“我觉得柳墨这被我们找到得也太轻松了,我担心有诈。” 怕傅燃误会,她转而对他摆了摆手道:“不是怀疑你的情报。” 接着继续说道:“要不这样,师兄你先别急着联系阿玉?既然阿玉留了法宝,那肯定是有我一份的,不如你先把阿玉留给我的那个给我?” 祝南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林檎点了点头,他翻手一摊,一块澄黄色的玉玦便躺在了他掌心,林檎起身跑过去,还瞧到上头刻着个檎字。 然而见林檎过来,祝南之反而是攥紧了麒麟珏,负手在身后,说道:“阿檎,你还是乖乖服药吧,九道友那边我一定会时刻关注着,若有什么事,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绝不隐瞒,只是在此之前,你还是静心养伤的好,别想着有的没的。” 他这意思也很明确了,没又丝毫的回转余地,林檎必须乖乖留在屋里养伤,少劳心劳神。 祝南之这儿走不通了,林檎转而看向一角试图藏起来的令向晚,可怜巴巴道:“令师兄……” 令向晚看到她委屈的神色就想要心软,于是干脆眼睛一闭,头一横,喊道:“别叫我,我也觉得你乖乖喝药比较好,刚才傅城主不是说了,你要是乱来,会出大事的。” 于是。 林檎就被圈在这小小寝居里足不能出户了。 左右睡不着,她便百无聊赖地一直撑着下巴坐在窗台上瞧月亮,直到月落日升,快到巳时时,有人敲门了。 林檎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去开门,便见是映星又送了碗药过来,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个看不出是什么的小小纸包。 谢过映星后,她干脆地端起了碗仰头便是一口闷了,趁着这药劲还没上来时,她放了碗,伸出两指去捏那纸包,随后朝着映星扬了扬,问道:“映星姑娘,这是什么?” 映星正垂眸收拾着药碗,听到她问话,便停了手边动作,抬头答道:“林姑娘,这是布洛芬,主人特地给您换的,虽然作用不大,但好歹不会那么疼,一次两颗,您可以现在就服下。” 林檎一听是止疼的,忙翻手拆了纸包,在里头数了两颗拈起就往嘴里扔。 白色的小小药片,入喉却是十分的苦涩难堪,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找映星要口水喝,方才服下的药便已经疼开了。 “唔……” 她眼瞳一震,身子陡然朝前一撞,在快要撞到桌子一角时,被映星伸手给挡住了,这么一挡,映星便顺势抱住了她,此时林檎眨眼间已然是满头大汗,不光如此,她的四肢开始一下下抽搐起来。 为防止她再撞到什么东西伤到自己,映星转抱为架,两手一抄她腋下,将她一把给扛到了床上。 这一回的疼,比上次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林檎总算明白为什么傅燃说急不得。 她这边疼得快要失了神智,便开始自残,昂头要撞床柱时,映星屈肘一撞将她撞开后,手臂一绞,将她死死地箍在了床上,随后道:“林姑娘,不用忍,若是疼便交出来就好了。” “不,不是说……”林檎被她这么猛地一绞后,反而又清醒了些,哆嗦着被自己咬破的嘴唇,磕磕绊绊道:“不,不能有,有人在场?” 映星柔和一笑,说:“林姑娘,我并不是人类。”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不是人 林檎此刻身体像是被生剐了无数刀,密密麻麻地疼痛直入脑髓,以至于映星这句话说得她都分不清是在玩笑还是当真。 “这之后两天,我和姐姐会轮流来陪您度过,主人如今已经将我的聊天权限打开了,您想聊些什么?我可以陪您。”映星一直在试图转移林檎的注意力,毕竟不能让她真的疼晕过去。 菡萏断续散,傅燃斥巨资换来的药,是需要服用者一直保持自我意识,这样才不会在重塑肉身时走偏,每一副药都会比前一副药效更猛,这也是为什么傅燃不敢强行提进度的原因,这东西是真的有可能疼死人的。 映星翻身直接坐在了林檎腰上,随后手掌以点在林檎身上各处,掌下力道很大,却又能恰到好处地缓解林檎身体疼痛之余的酸软。 内服外揉,林檎的疼痛便也有减轻了些,她粗喘了一口气,瞧着坐在自己身上的映星,有些勉强地笑问:“什,身么叫聊天权限,原来映星姑娘之前不敏于言是因为傅燃不让你说话?真是个坏人。” 映星手下不停,侧头看着她,说了一句俏皮话,可她黝黑的眼里却没有笑意,“林姑娘实在是聪明。” 林檎一口气没缓得上来,张嘴便咳了好几下,再加之疼痛虽然减轻了些,可到底还是极为要命的,她一咳便牵累的身体抽搐几下,巨痛随之卷土重来。 “咳,咳,映星姑娘妙人也,映星姑娘想同我聊什么?”左右都是疼,林檎便大着舌头当真打算和映星聊会儿天。 “是林姑娘想聊什么,映星都可以陪您,或者林姑娘想听什么故事,我也可以给您讲一讲。目前我的故事库里囊括古今中外,且包含了多个位面典籍藏书,可谓是应有尽有。”映星的手点拍与林檎的双肩处,制止林檎的乱动后,转而重抚走入她的腰侧。 映星这话林檎没听太明白,但她理解了映星的意思,于是磕磕绊绊道:“你,你既然,说,你自己不是人……” 半天没说完整一句话。 映星却是知道她要问些什么,便启唇道:“原本这些是不允许对您说的,但眼下系统已经对您开放了一定的权限,所以,说给您听也并无不妥。” 她一掌按下,林檎瞪眼吸气,脑中翻江倒海,以至于她后半句话更听不明白了。 “我是主人到达这里后兑换的类人智能,所以我不是人,也没有人类所有的心跳和呼吸,因此不会干扰到您体内的药物运转。”映星垂眸说道。 血肉在重组时的疼痛,让林檎有了一种超然的感觉,好似灵识已然离体,就在她飘飘然时,映星突然屈肘一压,将林檎瞬间又给拉清醒了。 她嘶吼了一声,瞪大双眼,明白刚才自己差一点就要失去意识,于是转而问道:“那你家主人的来历能说吗?” 映星见她清醒,便继续以掌按揉她身体各处,边按便答道:“少部分能,林姑娘想听什么,我可以挑拣一番,讲给你听。” 接下来映星说的话三句林檎只听进去一句,就这一句都还没听太明白。 “我家主人来自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没有灵气,只有普通凡人的世界。”映星的声音低缓而温柔,像是在说故事哄孩子一般。 “在那个世界里,人们疲于奔命,少有联系,他们当中有少部分人会被系统选中,从而穿梭于各个世界之间,亲历各种剧本,而每当一个世界结束时,便会有相应的积分奖励。” “是,是了,一直……一直听傅燃说积分……”林檎舌头都又些捋不直了,她疼得一抽抽,差点白眼翻过去,但到底记得不能晕,便强打精神发问:“所,所以,我们这儿,也,也是其中……” “是,您这儿也是其中一个世界。”映星接过她的话。 “他小子,骗,骗我,还,还说让我,送,送他回家。”林檎嚷道。 “倒不是骗您,的确每一个世界结束,他都要回家,而这个世界他的主线任务便是由这个世界最终的胜利者护送回家。我家主人很是看好您,说您说他这么多个剧本以来,第一次遇到的金手指,所以才十分舍得为您花费积分。”映星这么一番动作下来,却是喘都不带喘一下的,声音依旧平稳温柔。 “金……金手指?”林檎只听了这么一耳朵,接着就没忍得住疼,开始嗷嗷乱叫,整个人翻身一震,将映星直接震飞了出去。 没了压制,林檎目光涣散地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她眼下疼得难以自制,翻手一握便握上了韶华,不是挥剑便是要自残,映星飞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手。 好在她眼下脑中仍然疼得混沌,映星这么一扑便顺势将她给扑到在地上,见她倒地,映星赶忙钳住她握剑的手,让她再不能动弹分毫。 光钳住还不够,映星手指咔哒一声响起,直接扎入到了地底去,这回是将她给钳得死死的了。 可林檎即便现在脑子都疼得不大清醒了,却还是记得要用用它的。 她双手虽然被映星制住,但脚却是可活动的,于是她一个鱼跃,下半身一个翻转,整个人随即顺势一震,这回不光是映星被震飞了,连带着一起震飞的还有半块地皮。 疼极了的时候,人总会想要去碰碰那疼的地方,林檎也是如此。 她翻手一剑对着自己就毫不犹豫地捅了下去。 一旁映星脚踩墙壁一跃,反身一扑,横臂直接挡在了林檎的剑后。 但林檎这一剑是疼得发了狠的,映星这一挡不过是使剑捅在她手臂上后,偏了一寸擦着林檎的肩头便刺了过去。 她只觉肩头微微疼痛,人也就清醒了一些,在发觉伤到映星后,她赶忙收剑入识海,朝着映星连连道歉。 “对,对不住……”林檎边道歉便转头去看她手臂。 然而此时映星只是摇了摇头,脸上并无痛苦,不单单是如此,她手臂处也并没有什么血迹,外圈的点点红色不过是林檎肩上的划伤飞溅过去的而已。 韶华剑造成的伤口处,是一个洞,里头空落落的,没有血肉,只有些瞧不出材质的蓝红断线,此刻正滋啦滋啦冒着火花。 她没有骗人,她真的不是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苦难 林檎瞧着她那呲儿冒火花的手臂,眨巴了几下眼睛,咽了咽口水道:“真,真就不是人啊?” 映星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她朝着林檎屈膝一礼,说道:“对林姑娘不敢妄言。” 这么一打岔,林檎才发觉药劲已然过了,除了有些许的腿软外,其他都好。于是她后退了几步坐在床沿,抱歉地望着映星说道:“对不住,是我莽撞了,才伤到你,明日你别来了,虽,虽说不是人,但也不能由着我这么糟蹋你。” 映星摇摇头,转身到了桌边,林檎的药效过了,她也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桌上的药碗早就被她收拾好了,于是她单手拿起木盘,然而朝着林檎说道:“林姑娘且安心,主人叫我来,便已经做好了又战损的准备,旁的您不用多想,好生休息才是,映星先告退了。” 她不方便开门,林檎便忍着直抽抽的双腿,跑过去帮她推开门。 “多谢林姑娘,下一副药,姐姐会在明日同一时间送到,这期间还请林姑娘少动您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映星临走前说了明日的服药时间。 林檎倚着门,被外头的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 经过映星这么一提醒,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到,自己体内灵力竟然是已经见底,看来和柳墨沈道宴一战,着实是太强人所难了,尔后又没有好好恢复,就被带到了青州城这贫瘠之地。 而刚刚她召出来的韶华,让本就不富裕的灵脉雪上加霜。 林檎支着不断发颤的双腿往回走,边走边摸出了穹顶之幕,又开始聚精会神地仔细去看它。到底是神物,无论她观摩多少次,其潜藏的层层光华总能让她炫目。 更遑论,那流光溢彩之下,蕴含着的无穷妙义。 她就这么看啊看啊,脑中突然当的一声,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整个人只觉天旋地转,转眼间便到了一处异境之中。 头顶星河,脚踩虚无。 原本空落落的灵脉被瞬间被胀满,林檎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到这时,她才明白夔然是如何修炼的了。 只有灵力枯竭,才是敲开穹顶之幕大门的钥匙。 夔然一身魔息,需要转化为灵力,才能不被方承彦的肉身排斥,所以他的魔息被洗净后,灵脉中空虚,才能使用穹顶之幕。 方承彦…… 方承彦人呢? 林檎猛地想起了这么一号人,也就是这时,她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之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单单是没有看到方承彦,连九尺玉他们提都不提及方承彦了。 顾不上灵脉中的闷痛,林檎翻手一收穹顶之幕,意识瞬间拉回这寝居里,接着她慌慌张张起身就往外跑。 眼下已经夜深了,祝南之他们住的院子离这边不算远,林檎没几下就跑到了,她轻轻敲了敲院门,喊道:“师兄,师兄,开门,是我。” 里头令向晚大概是正好在院中练剑,收剑入鞘的声音伴随着他的声音传了过来,“小林师妹?你不好好休息,怎么跑我们这儿来了?” 他一把拉开院门,笑道:“来要麒麟珏的?别找我啊,我不会给你的,免得师兄等会儿要揍我。” 林檎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地问道:“令师兄,为什么一直不见方承彦?你们也并没有同我提起方承彦去了哪儿。” 令向晚眼神有一瞬间地混沌,他迷惑了一下,问道:“方承彦是谁?” 看神情不似开玩笑,林檎心中一慌,忙拨开他往里走,边走边喊,“师兄,玲珑师姐。” 白玲珑大概是睡了,听到她声音才着急忙慌地起床,她头发披散着,胡乱裹了件披风就迎了出来,一见林檎便感觉过来扶住她,连声问道:“何事?可是有哪儿不适?” “阿檎,怎么了?”听到呼喊声的祝南之也出来了,他脸上焦急的神色在触到林檎的那一瞬间时松缓了下来,他一拂袖,几步便走到了林檎面前。 林檎深呼吸一口,顺了顺胸脯,问道:“方承彦去哪儿了?” 和令向晚神色一样,在听到方承彦这个名字时,两人皆是一瞬间的混沌,接着便又了丝困惑,异口同声道:“方承彦是谁?” 糟糕,林檎心中暗道一声。 这情景她只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想,这可不就是九尺玉当初和她说过的清平教对潭谷百姓惯用的咒术! 然而这想法却经不得细想,究竟有多么神通广大,能一下子蛊惑这么多位归墟境修者,若真有这本事,又哪儿用得着来诓骗,直接光明正大的掳人不就好了。 思及至此,林檎的脸色愈发难看,她眼下出了穹顶之幕,灵气也就跟着留在了那里头,想要凝神去看看师兄他们是否有中咒术都难。 祝南之见她发呆,便俯身抬手摸了摸她额头,问道:“怎么了?这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林檎摇了摇头,勉强一笑,说道:“无事,我魇着了,你们继续休息吧,我这就回去了。”她摆了摆手想要转身回去。 走了几步后,她突然又迈了回来,伸手握住祝南之,仰头问道:“师兄和玲珑师姐近日里可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 一旁白玲珑蹙眉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近日也就是和一些散修打交道,大家都是和善之人,并没有什么冲突发生。” 林檎转头看向白玲珑,喜道:“这不就是奇怪的事,天南地北的散修聚在一起,又怎么可能不发生冲突,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古怪之处。” 祝南之沉吟一声,摇头道:“倒也不是他们不闹事,而是傅城主治下有方,凡是打架闹事的,被丢入刑堂出来后,都会老实许多。” 林檎松开他往外跑,见祝南之他们要跟上,摆了摆手喊道:“我去找傅燃,没事没事,你们休息吧,我就问他一点事。” 敲开傅燃的门时,接待她的是映月。 “你家主人呢?”林檎跟在映月身后往里头,这主院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奢华,眼下已是深夜,抬头望去却犹如白昼,一整个倒扣的圆顶上,镶满了斗大一颗的夜明珠。 映月脚步不停,说道:“请林姑娘随我来,主人眼下正在修理妹妹。” 说到这个,林檎又些许的难为情了,她顿了顿脚步,忙赶上映月说道:“抱歉,是我伤了她。” “不怪您,我们感觉不到疼痛,所以不碍事,况且修理也废不上什么功夫。” 第一百五十章 消失的第六人 暖意熏人。 内院里头傅燃正抱着映星在捣鼓着什么,一见林檎过来,问道:“什么事?” 林檎几步走过去,发现并不是傅燃在修,而是映星自己在修理自己,他顶多算个架子。 “不是你修啊?”林檎抄着手站在他身边。 傅燃努了努嘴,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要会这个,我也不至于来你们这儿拼死拼活。” “我师兄他们进青州城,你是不是知道?”林檎转了话锋,问道。 傅燃点了点头,问:“有什么问题吗?” “倒也不是,只是你还记不记得是几个人一道进的青州城?”林檎一边看他怀里的映星,一边问道。 傅燃略一思忖,左右没那么好记性,便干脆道:“等会儿带你去看监控回放就行了。” 林檎偏头看他,“听不大懂,什么?” “不用听懂,等映星修好自己,我就带你去。”傅燃掂了掂怀里的映星,似乎没什么重量。 “为什么非得你抱着?”林檎不懂就问。 傅燃又是一个白眼翻过来,他压在底下的手伸出来,将手上拽的那个黑色的圆把手给林檎看,“因为我得给她充能。” 反正就是听不懂的东西,林檎也不问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撑着下巴看映星指尖悦动着点点火花,似乎她的皮肉便是被这火花给缝合了,那伤口处在一点点复原。 林檎看着看着,脑袋就往前直点,一旁的映月体贴的蹲下来,将她扶了一把,靠在自己身上。 “还剩六副药对吧,明天三副一起给她煎了,另外我兑换了麻醉药,喝药时给她扎上,有比没有好。”傅燃扫了一眼睡过去的林檎,说道。 抱着林檎的映月应了一声,说道:“您目前投入产出比不均衡,是否考虑改变任务速度?” 傅燃摇了摇头,笑道:“一开始不就得多付出些,后头才会有丰厚收益,如今我选对了角色,只需要帮她通关的时候顺带做做支线就行了。” 林檎睡得浅,映月抱她时她其实是有意识的,所以后来傅燃的话也就顺带听了一耳朵,虽然不大理解到底在说什么,但隐约还是能感觉到傅燃的得意,这个''她''只怕指的就是自己。 过了一会儿,林檎假装被吵醒,揉了揉眼睛从映月怀里起身,问道:“还没好?” 正好映星已经收尾,她从傅燃怀里站起来后,傅燃便拔掉了插在她颈后的黑色长绳,长绳尾端便是连着他手里拿个黑色圆把手。 “走吧。”傅燃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映星,随后领着林檎往屋里走。 和之前那个寝卧不同,他这回带着林檎来的,是另一间十分狭窄的小房间,约莫也就容四五个人站立,而当她走进来时,一抬头便看到了一整面墙被切割成了数个小方块一般的画面,里头是青州城各个场景。 “还要感谢你,杀了沈道宴之后,我地图解锁范围变大了。”傅燃走过来,屈指叩在墙上,他叩的那一块画面,便定格住了。 “他很关键?”林檎走到他身边,仰头看这一块方格,里面的景色正是青州城城门。 傅燃笑道:“若在原剧情,他的确很关键,现在嘛,大概也只能算个马前卒吧。” 而随着他边说话,那里头的画面也在一点点变化,林檎定睛看去,这画面正倒退回当时师兄他们入城时的那一日。 正午时分,师兄一行人入城,按例被拦下要带走登记。 林檎一眼就眼看到了走在最后的方承彦,此时他尚和祝南之他们在一起,然而等林檎随着傅燃的手指挪到另一块画面,见他们入住客栈时,方承彦却不见了。 “你是在找他。”傅燃苍白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城门那一格里的方承彦,很笃定地说道。 林檎点头,问道:“为什么会失踪?” 傅燃挪开手指,看着林檎道:“这边是我需要你做的第三个支线任务了。” “?” “解救方承彦。”傅燃一挑眉,说道。 “所以他是真的被掳走了?”林檎表示怀疑,方承彦好歹也曾是个归墟境的修者,哪怕现在修为大跌,也不至于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被带走吧? 她略一思忖,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下巴,问傅燃:“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是谁带走了他,并且知道其他人忘了他。” 傅燃点了点头,说道:“救他,并且要带上我救他。” 林檎跳起来就给了傅燃脑袋一巴掌,“知道你不早说,耽误这么久,万一他遇害了怎么办?” 而当她听到傅燃这后半句时,不免有些质疑地上下扫了一眼眼前这个弱不禁风地矜贵公子哥,说道:“带上你?你去了能干吗?拖后腿吗?” “我没早知道,也就是刚才看到他,系统才提示我有支线任务,你轻点,我这脑袋金贵得很。”傅燃揉了揉脑袋,白了一眼林檎说道:“再说了,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去打打杀杀?这不是系统要求这任务我必须在场,我要不在场积分减半吗!我不管,你反正得带上我。” 他顿了顿,抬手抚了一把墙上的画面,一切又恢复如常,“你知道你那九副药花了我多少积分吗?九十!我就指着这点支线任务给我平账了,你看着办,想办法带上去,保我一命,什么都好说。” 吃人嘴软。 林檎没办法,只能答应他,见林檎应了,傅燃便拉着她转身出了监控室,回到了自己的寝卧里头。 他指了指墙上的地图,说道:“正好,现在我地图已经在开到了魔宗山脚,沿途一线只要我这次三个支线做完,我估计我就能发送卫星了。” “那是做什么用的?”林檎听得是一头雾水。 傅燃摆了摆手,不甚在意,“你不用管,反正你只需要知道,这三个支线任务一做,将来我们想要把魔宗斩草除根的时候,就是手到擒来了。” “第一个是……”林檎看着他手指点在的那处地方,此刻上面正悦动着几个小红点,隐约有字飘在上头。 “诛杀孔令华。”傅燃手掌握拳一锤,锤在了那红点之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星河璀璨 “当然了,我们可以先把第二个做了。”傅燃眼神飘在林檎身上,笑道。 林檎懂他的意思,从怀里一把掏出穹顶之幕,递给他。 “我去,你们这儿的东西果然是有点排面的。”傅燃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双手捧过去,对着顶上的灯照了好一会儿后,才感叹道。 “借我拓印一下,不过分吧?”等到看够了,他在转身将穹顶之幕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伸手去抚摸,摸着摸着便皱了眉头。 “怎么了?”林檎见他神情不妙,凑过去问道。 傅燃思索了半天,才开口道:“这东西,系统识别大小不对劲啊……” “大概是夔然用小了。”林檎随口一猜,转而又问道,“怎么大小不对,不算你任务完成?” “倒也不是,我就是怕可能定灵境的灵力不够用了。”傅燃皱眉,他手掌下有一层银光一闪而过,系统飞快地将穹顶之幕给拓印了留存下来。 “我现在就是定灵境。”林檎凑近他说道。 傅燃倒没有多少惊讶,他转身将穹顶之幕还给林檎,说道:“我相信你还可以更快破境,加油。” “那么接下来……”林檎眼中蠢蠢欲动。 “接下来你回去睡觉,明后两天服完药让系统扫描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再说。”傅燃一推林檎的肩膀,侧头咳了一声,“你现在还能动,不单单是我的药的缘故,你灵体要远胜于你的肉身,如果这一疗程的药下去不能让你灵肉契合,那么后面的路就更难走了。” “多谢你了。”林檎吞下其他的话,转头看他。 傅燃神色一正,说道:“你尽快飞升,带我回家,便是谢我了。” 他眸光一转,又笑了,“当然,走之前帮我把支线任务清了,我就更感谢你了。” 迎着月色回院,林檎手里还攥着那抹穹顶之幕,她后知后觉才想起傅燃这家伙是一点方承彦的信息都没透露。 “他是真怕我溜走是吧,话里话外吓唬我,还对方承彦的下落守口如瓶。”林檎躺在床上时想想都还有些气闷。 只是气归气,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她也不能真去逆了这一个两个的关心和好意,只是依旧睡不着,身体里大概是残留了药物的缘故,使得她该睡的时候睡意全无,不该睡的时候又有些瞌睡。 于是林檎干脆又跑到了穹顶之幕里头来,再次目睹着漫天星河璀璨,她仰着头看了许久许久,末了才叹了一口气。 “想来这就是穹顶之外的景色。”林檎伸手,仿佛星子都在指尖流动。 【飞云不带我看的,居然让林檎带着我看到了。】韶华突然感慨道。 他一出声,把林檎给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怎么也在?” 【你依旧是在你的识海之中,这只不过是穹顶之幕的一方投影罢了。】 林檎却不这么觉得,她反问道:“那为何我没有丝毫感觉,而且灵脉中灵力充沛?” 【因为这是神物!此刻是它霸占了你的识海,之前也是它,要不我怎么这么熟悉这感觉了,这东西之前还伤了我!】 “哦,那我能不能将此刻的灵力化为我所用啊?”林檎捞了一把星子,左右去看,却没瞧到韶华的身影,便问道:“你为什么不出来?” 【因为这东西嫉妒我!】韶华气急败坏。 “就?怎样?”‘林檎不解。 接着,林檎便看到一柄剑凭空出现,然后就是韶华带着怒气的吼声。 【它不让我化人形了!】 “噗。”林檎拍了拍手,过去握住他,摸摸剑柄后安慰道:“我们家韶华呀,即便是剑的模样,也是最好看的。” 【那当然,还有比我更好看的剑吗?】韶华哼哼唧唧,怒气未消。 “好了,所以我能不能将此时我灵脉中的灵力化为己用?方才我离开时,可是带不走它们。”林檎正色道。 【那得看你能不能转化它。】 “像夔然魔息转化灵力那样?”林檎皱眉。 【那我哪儿知道,反正现在这灵力不属于你就对了。】 “啧,还得我自己摸索咯?”林檎伸手当的一下屈指敲在他剑身上。 【轻点儿,轻点儿!不然你就让那破布允许我化人形,那样我好歹还能帮帮你。】 林檎举剑舞了几圈,问道:“你人形能帮我什么?” 【我人形你可以渡灵力给我,再经由我剑灵之体直接转化重汇入你体内,这样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好像也说得通,但它又不听我指挥,又岂是我让它怎样就怎样的。”然而林檎是拿穹顶之幕没辙的,不光没辙,她眼下想修炼都找不到门路,也就赏赏星海了。 【那你就多看看星星,指不定就悟到了什么。】 林檎提着剑坐在了地上,身下是看不透的虚无,她坐下来却有一丝安心的感觉,于是她干脆躺了下去,面朝星河。 漫天星子中,总有一些是过分闪亮的,粗略一看去,便只能看到它,将所有亮一些的星子串联,俨然便是神州大陆的轮廓,而其他明暗交错的星子,点缀其中,像是山河,又像是城郭。 “我好像瞧出点什么了……”林檎讷讷道。 【什么?】 “星河对应了神州大陆……那么是不是只要我找到代表青州城的那一处,就能发现点什么?”林檎赶忙爬起来,她一边在脑海中摸索着青州城大致方位,一边仰头数着星星的方位。 【这能行吗?】 “为什么夔然永远不肯离开那个山洞?为什么他必须在寒冰床上呆着?我当时见到的那火焰纹路又是什么?”林檎脑海中有无数个疑问。 而她相信只要破开穹顶之幕的秘密,这些疑问便都迎刃而解了。 “在那儿!”林檎冲着那颗星子踮脚一个纵跃而去,伸手便要扑它,然而指尖在触到那颗星子时,它却闪动了一下,从林檎指尖漏过。 【为什么抓不到?】 林檎腾空不久,于是只能落地,她仰头看着那一个并不是多么明亮的小小星子,心中一下子滚过万千思绪。 指尖有如被火舌舔舐过一般,火辣辣地在疼,林檎举手到面前一看,便看到了手指上一片火焰纹路。 “原来是这样……”她呆滞了一会儿,说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苦难II 【是怎样?】韶华问。 林檎继续看向空中的星海,说道:“原来夔然是拿到了一颗星星,所以他才不能离开寒冰床,所以他才能日益精进……” 她顿了顿,略有些踌躇地摸索着手指上的火焰纹路,接着道:“但我眼下并不能直接去拿,否则我就是下一个夔然,不,甚至比他更惨,我没有寒冰床护体,只怕眨眼间就会被烧成灰烬。” 方才仅仅是那么一瞬间地接触,留下的灼烧痕迹就至今都无法消散,而那疼痛感完全和傅燃那药有得一拼。 林檎后知后觉捧着手吸了一口气,叹道:“只能先乖乖喝完药,然后找找看还有没有寒冰床了,要是没有嘛……” 【没有就去把夔然的抢了。】韶华体贴地替她补完后半句。 “知我者,韶华也。”林檎一笑,抽出意识。 她这么一待,竟然已经是过了一夜,眼下窗外已经大亮,床头的油灯快要烧尽了,正噼里啪啦作响。 林檎抬手看去,果不其然就看到了手指间残留的火焰痕迹。 叩叩两声,有人敲门。 林檎翻手将穹顶之幕收好,一推开门,就看到映月捧着药站在门口,而她身后则站着映星,映星手里握着捆麻绳。 “……”林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说道:“映星姑娘,你这麻绳……” 映星意外地笑了一下,屈膝一礼道:“林姑娘,我家主人念着那布洛芬用处不大,今日特让我给您来个三管齐下。” “何,何为三管齐下……”林檎攀着门,只觉腿软。 映月接话道:“三管齐下便是布洛芬、麻药和这金钢绳,主人担心麻药药不倒您这样的修者,便特意兑换了这金钢绳来锁住您。” 金钢绳? 林檎伸手从映月手中取了药,侧身请她们进屋,而当她仰头一口闷了这药时,再放下碗,就整个人凌空一个翻转,被映星给捆到了床上。 这金钢绳还真无愧于它名字,绑在林檎身上便不像握在映星手里时那样柔软,而是像精铁一般的坚不可摧,林檎震了震手臂,纹丝不动。 “林姑娘,我现在要给您注射麻醉药了,还请忍耐些。”映月侧身过来,手里握着点什么东西,可林檎已经看不大清了,因为药效已经上来了。 “唔……”她猛地挣扎一下,随后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与此刻游走身体各处的疼痛相比,映月这扎在脖颈处的所谓麻醉药简直不值一提。 那头映星翻找了一下,捏着小纸包过来,一手钳着林檎的下巴,逼她张嘴后,丢了两颗下去。 该吃的药吃了,该注射的也注射了,接着映星和映月便一人站头一人站尾,开始给林檎按揉身体。 与之前的疼痛不同,林檎此刻只觉得自己的灵体都被一点点割裂开来,脑中充斥着钝痛感,使得知觉在被来回拉扯着,而脖颈处扩散开的酥麻感觉又给了她一些奇怪地缓冲,再加之吞了那止疼药,既疼又臃肿的感觉。 不消多时,林檎整个人便有如被丢进了水里一般,衣袍全湿,长发散作一团黏腻地贴在后颈处。 映星和映月两个人手掌浑厚有力,或是捶打肉上揉搓,每一下都能契合到林檎身体的疼痛,起到了明显的缓和作用。 然而到底是三副药合作一次服用,林檎咬得满嘴是血,偏偏她由动弹不得,于是只能任由指甲无意识地扎入皮肉深处。 床上渐渐就染了血,映星便停了手,去掰开她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掌放在她手里,温和道:“林姑娘,想抓便抓我吧,不要伤了自己。” 林檎此刻一句话也听不进,一发狠,指甲就破开了映星的皮肉。 映月则承担起了林檎的另一只手,两人各匀了一只手给她来发泄,自己却是没有停下按揉的动作。 足足六个时辰。 这撕心裂肺的疼痛无休止地肆虐了整整六个时辰,到最后林檎自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完全全被撕碎了,她开始流淌的不是汗水,而是鲜血。 在找回些神智后,林檎扭头,眼瞳涣散地看着映星,一张嘴还没出声,便先咳了一口血出来,她嘴唇边没一块好肉,嘴里更是横纵皆是伤口。 “几,几时了?”张嘴了片刻后,林檎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哑着嗓子问道。 映星扭头看了一眼屋子一角的铜壶滴漏,说道:“林姑娘,亥时了,差不多要熬到头了,您再坚持一会儿。” 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林檎,鲜有其他色彩的眼中,意外地带了一丝鼓励。 林檎被她这么一鼓励,又疼又想咧嘴笑,便扯了个极为难看的笑,磕磕绊绊地说道:“这,这两日,只怕是要辛苦,你们了……” “林姑娘的意志力越来越坚强了,这对于我家主人将来任务大成,也是有所助益的,所以不辛苦,还请林姑娘加把劲。”映月在脚边一下一下地点摁她脚底,使得已经逐渐衰退的疼痛感越发轻了些。 等到药效散去时,林檎面朝上地躺了好一会儿,刚想起身,就发现白玲珑和令向晚扛着个大木桶进来了,腾腾热气上涌,药香扑鼻。 随后木桶闷声一响,被搁在了床边。 白玲珑拂了一把床帘,低头看向林檎,说道:“傅城主那边说约莫是这个时候,我便想着和向晚出去寻了一趟药草,好在青州城虽然灵力匮乏,但草药却是有的,小檎,来放松一下吧。” 此时林檎的药劲散得差不多了,她抿了抿龟裂的嘴唇,朝着白玲珑一笑。她嘴边的伤口触目惊心,看得白玲珑几度红眼,却到底是强忍着没有说什么。 映星和映月见林檎药劲一散,便伸手解了林檎身上的金钢绳,接着两人一头一尾下床,手脚轻缓地将林檎抬起来,小心地扶进了滚烫的药汤之中。 “嗷,师姐!烫!玲珑师姐,好烫!”林檎蹭的一下蹦跶起来,接过立马就被白玲珑伸手给摁了下去。 “乖,你之前血气两亏,肉身破败,正是需要这药汤养气蕴神,越烫才越好,忍一忍。”白玲珑的手钳得死死地。 令向晚不忍心,支支吾吾道:“师姐,不如给小林师妹兑一点点凉水,这刚造完难就要挨烫,未免也太可怜了……” 白玲珑一个眼刀子飞过去,瞪得令向晚再不敢说完,脚往后挪了挪。 “这药汤便是要极烫,才能直入灵脉发挥效用,什么兑冷水,你别净想些歪点子来诓小檎。”白玲珑瞪他。 第一百五十三章 记忆里的美好 木桶中的林檎龇牙咧嘴,却也只能老老实实捱着。 映星和映月见状便屈膝告退,一前一后的离开了房间,令向晚瞧了她们一眼,鬼鬼祟祟要跟着出去,却被白玲珑一把揪住了后颈。 “跑什么?等会儿给小檎施针,你得帮我摁着她。”白玲珑竖眉。 自从听闻仰山惊变后,白玲珑的性子好像就变得强硬了些,大概这就是磨难使人坚强吧,林檎心中思虑万千,对于这种变化,她一时间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 “还得施针?这儿灵力可是用一分少一分的,师姐,要不算了吧。”令向晚犹豫道。 白玲珑摇了摇头,转眸看向林檎,说道:“我的灵力左右不过是帮衬你们些,若能帮小檎早些养好伤,也算指得。” 林檎转眸看向白玲珑摁在自己肩头的手,那本该白皙如凝脂般的手背上,此时伤痕累累。 “师姐你的手……”林檎喊了一声。 那头令向晚也察觉到了,忙几步跑过来一把拉过白玲珑道:“师姐,是不是方才城郊采药时伤到的?怪我,太不细致了。” 他侧身要在神机囊里去找药,白玲珑却轻轻抽回手说道:“不碍事,不过是看着有些严重罢了,疼倒是不疼的,眼下情况不同与往日,伤药之类的,能节省些就节省些。” 林檎却朝令向晚使了个眼色,然后转眸看向白玲珑道:“玲珑师姐,不用心疼,且用着,不日我就去试试堵了青州城这个窟窿,只要城中灵气复苏,还怕你养不出什么灵田灵植吗?” 令向晚摸出个小瓷瓶来,拔掉瓶塞。 他听到林檎这么一说,便有些欣喜地问道:“当真?这堵上窟窿,青州城便会有灵力了?” 药汤此刻热度已经散了些,林檎朝下沉了沉,应了一声,说道:“成与不成,到时候是了便知,再说了,若真的物质匮乏,不还有青州城城主吗?我与他眼下是互相扶持,这种小事让他来肯定不在话下。” 这话其实不假,就单看傅燃平时那奢靡作风也能知道个大概了,不过是物资而已,对他来说不足一提。 令向晚扯了白玲珑的手,强行给她上了药后,说道:“师姐,眼下你伤这么深,施针要不免了?” 城中如今散修越来越多,而且聚拢到青州城来的,除开散修外,还有些其他宗门逃难而来的弟子,诸事繁杂,灵力能多留一分在身,也就多一份保障。 林檎也跟着劝道:“对呀,师姐,傅燃这药还算厉害,每一次我都能明显感觉到肉身的飞速重组愈合,想来也不用你在劳神一次,眼下城中重组同盟一事事务繁忙,你能多谢灵力傍身,我也安心些。” 两人轮番一劝,便算是把白玲珑劝住了。 “师兄呢?怎么不见他人?”又躺了一会儿药汤的林檎,迷迷糊糊地问道。 令向晚答道:“晨时就走了,你不是担心他们吗?后来师兄想了一夜,也的确觉得这事他处理得不妥当,于是把诸事交由三圣宗的姜从游前辈主理后,他一早就追了过去。” “啊,那么快,我还想着等我一起呢。”林檎眯瞪着眼睛看他。 “你那般担心,师兄不去能行吗?唉……”令向晚撑在木桶边说道,末了还叹了一口气,十分可惜的样子,看来想出去的人不止林檎一个。 药汤渐冷,大白玲珑伸手拂了一把木桶中所剩不多的残汤,拍了拍林檎的手臂,说道:“出来吧,明日你喝完药了再泡一次,这些箭草可以洗骨伐髓,对你大有裨益。” 林檎嗯了一声,撑着令向晚的手从木桶中出来,坐久了,乍一动,便有些腿软。 “小心些。”令向晚两手搀扶她,口中叮嘱。 等到扶着她坐好后,令向晚又摸了一小罐药膏出来,以指腹轻轻点了点,一边小心地涂在林檎的嘴边,一边埋怨她:“咬成这样……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 那头白玲珑垂眸拖着木桶往外走,一言不发。 林檎瞧了她一眼,伸手抢过令向晚手里的药膏,朝她出门的身影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我没事,你去看看玲珑师姐,坚韧得都不像我师姐了,怪叫人担心的。” 令向晚回头瞧了一眼,赶忙跑过去搭把手,同她一起抬木桶。 见他们二人都走了,林檎这才捂着嘴直接躺回了床上,上床前还特意用所剩无力的灵力给自己来了个清洁术,这才放心。 嘴边的伤口其实算不得什么,但刚才假装没事一般地说话牵动了嘴巴里面的咬痕,每一个字几乎都会溢出血来,既要忍痛,又要防止血往外冒,实在是有些考验人。 现在人一走,林檎也就没了演戏的力气,干脆一股脑把要涂了一嘴,翻身就进入了睡梦之中。 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亮。 晨光洒进屋内时,林檎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后坐了起来。 桌上摆着一份糕点,糕点被捏成了梅花的模样,粉中带了些白色,看着就十分喜人,林檎视线一触及,便又些发愣。 “林姑娘喜欢吗?”映星突然开口,她从屋外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份青葱绿意的糕点,将手里的轻放在桌上,她侧头看着林檎,等待她的答复。 “你做的?”林檎汲了双鞋起身,缓步走过来。 映星屈膝一礼,说道:“是,主人说您喜欢糕点,于是便叫我们去做了些给您尝尝,若是喜欢,往后您什么时候想吃,便告诉我们就好了。” 林檎伸手,捏了一块梅花点心,端详片刻后,她送到嘴边浅咬了一口。 入嘴绵柔,甜而不腻,是她怀念已久的味道。 然而做这点心的人却被她逼得以虫体遁走,此生若再相见,必定要厮杀个你死我活。林檎胸口一闷,身形一晃,手中糕点被她不小心捏了个粉碎。 “抱歉……”望着面前这洒了一桌的糕点碎,林檎皱了皱眉,撑着桌子好半晌才说话。 映星不了解林檎的苦闷,所以她只是倾身抬手拂开碎屑,说道:“林姑娘不必自责,现在它们干净了。” 林檎呆滞了片刻,摇摇头,苦涩道:“不,它们永远不会干净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苦难III 屋外,隐约响起脚步声。 映月端着最后一碗药到了,她走进来对着林檎屈膝一礼,说道:“林姑娘,最后一副了,您看还需要金钢绳吗?” 她问归问,一旁映星早就已经把那金刚绳给拿在手上了。 “你们昨日给我注射的那东西,能多用吗?”林檎伸手又捏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后问道。 映月摇了摇头,说:“最后一副药,不光是麻醉药不能用,布洛芬也是不行的,顶多给您上个金钢绳。” 于是乎,林檎心一横,端过药碗喝完后,自己主动躺到了床上。 “来吧。”她侧头看了一眼映星,闭着眼睛喊道。 一顿五花大绑之后,末了,映星还将绳子给固定到了床板上,这样林檎就算再如何挣扎,只怕也是徒劳。 当然这最后一副,直接给林檎疼出了些幻觉来。 她扭头看着枕边的映星,神色恍惚地喊了一句:“墨师姑……” 映星抱着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双手温柔而又有力地按揉她的头部,这些手段终究只是些微地减缓林檎的痛苦罢了。 她粗喘着气,一下又一下地低吼着,眼中不自觉就蓄了泪。 “墨师姑,你为什么要这样?”在疼痛之余,她还不忘质问。 映星虽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她并不能出言开导,于是只是低声说道:“林姑娘,您看错了,我并不是柳墨。” 映月收拾完药碗后,又回来了,她走到床边伸手摁在林檎青筋暴起的腿上,指腹细腻按压,一路向下到脚掌之上。 受药物影响,此时林檎的身体在一点点往外渗着血丝,映月按压了一会儿后便取了温水和帕子过来,除了林檎的衣袍后,一点点替她擦拭污血。 血肉重塑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以往道门中也不是没有先例,但无不是需要十年八载的。 而眼下傅燃的药是直接霸道地将其所需的漫长时间给精简到了九日,到了林檎这儿更是直接就缩短到了四日,其中浓缩地筋骨之痛,并非可以用言语比拟的。 映星和映月一直忙到了月上中天时,屋外月光洒了进来,一点点照在一脸狰狞的林檎身上,她口中嘶吼戛然而止,头一歪在映星怀里昏了过去。 然而昏迷只持续了须臾,映星两指一点林檎尔后,指腹一推,将她给唤醒了。 “林姑娘,再坚持一下。”映星垂眸看着她。 如今林檎的皮肉已经停止渗血,身形都长高了几分,只是皮肤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斑驳,证明药效仍在。 乍一被唤醒,林檎猛烈地咳嗽了几下,她想要佝偻着背喘息却被金钢绳束缚着动弹不得,于是只能颤抖了几下,昂着头爆发出了几声惨叫。 里头的动静一直没停,外头白玲珑和令向晚也一直没走,他们从白天受到黑夜,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林檎的一声声嘶吼犹如一把刀,每一下都挥砍在他们心上。 “这最后一副药,怎么如此霸道,这都多少个时辰了,怎么小檎还如此痛苦?”白玲珑眼眶通红,可她脚都不敢向前半步,生怕会干扰到里头。 令向晚心中又急又怕,搀着白玲珑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一听白玲珑已经带上了哭腔,忙安慰道:“师姐,不急,不急,相信小林师妹一定可以熬过去的,我们……我们权当是小林师妹在历练了。” 他这般说着,声音却在发颤。 白玲珑闻言,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了令向晚手背上,她蹬了蹬脚,伸长脖子望向院内,转而焦虑道:“这么喊下去,嗓子怕是要喊坏的……” “要不我们先去给小林师妹准备药浴,顺便熬些润喉的药。”左右在这院门口也只能干等着,于是令向晚建议道。 昨日是有城主傅燃提前过来通知他们,这才让他们知道药效大概会是什么时候过去,只是到了今日他们去问城主时,却只得到一句听天由命。 这一下不就把他们的心给吊了起来,于是等在这院子外头焦虑不堪。令向晚这个提议一出口就得到了白玲珑的赞同,于是两人一合计立马就转身去了伙房。 傅燃正巧出来散步,他穿着个白毛兜帽披风,怀里抄着个暖炉满贪狼阁乱逛,路过这边伙房时瞟了一眼,见他们热火朝天,便走进来问道:“两位这是在做什么?” 白玲珑闻言抬头,见进来的是傅燃,便抬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答道:“这是箭草,有洗骨伐髓之效,眼下小檎服着城主您的药,我便想着给她助力一把。” 一旁令向晚坐在一个小炉前,手摇着小扇子扇炉子,跟着回答道:“小林师妹今日嘶吼了整整一日,于是白师姐便配了些润喉的药来,等会儿给她送过去。” 傅燃眼眸一转,点了点头道:“甚好,我与林檎通力合作,想来她飞升之时指日可待。” “哦?”令向晚挑眉,问道:“城主和小林师妹合作什么?” 那头白玲珑也看了过来,显然也想知道。 然而傅燃却是神秘一笑,他看了一眼令向晚和白玲珑,说道:“两位若想知道,不妨去问问林檎自己,我嘛,倒是不方便告知。” 令向晚一扫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正色对傅燃说道:“若城主不想说,那就不说,只是我等好言在线,若城主对小林师妹不诚,可莫要以为我等在您这青州城里不敢对您如何。” “啧。”傅燃眸子一转,后退了一步,说道:“我能诓她?多稀奇,一个两个的都护女主角,没劲。” 他说完就往外走,没再瞧里头一眼。 令向晚也没追他,低着头扇着小炉子,约摸着熬得差不多了,便起身端了个碗过来盛药。 “小心些。”白玲珑叮嘱了一句,又接着说道:“方才你还是太鲁莽了,眼下我们身在青州城,多少还是要顾忌一点城主的面子,免得撕破脸皮了,叫小檎不好处事。” “是,师姐教训得是。”令向晚没有反驳,在他看来,傅燃看似和善好相处,一再让利,却不求回报一般,叫人实在是不得不堤防,只是师姐纯良,这些事不和她说的好。 第一百五十五章 是不是人很重要吗 傅燃并不知道令向晚如何想他,事实上他也不太操心这种事,于他而言令向晚这样但凡有些心思都放在脸上的愣头青是再好相处不过了。 他迈着步子出来,到林檎院子外头时,她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房里喝茶休息了。 “哟?好了?”傅燃闲庭信步。 林檎一手撑在桌上,抿了一口杯中热茶后,挑眉看向傅燃,说:“这么晚了还出来跑,看来你是真憋久了。” 她声音嘶哑低沉,显然是吼叫了一天后的后遗症。 傅燃一把跨坐于林檎对面,将手炉搁在了腿上,末了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我来青州城已有数年,因为种种原因只能被困在那么小小一方卧室,当然……是憋久了。” “多谢你的药,也谢谢你请映星映月来帮我。”林檎真诚道,若无映星映月二人帮衬,她一个人想要完好无损地熬过来,显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我说过的,若想谢我,便尽早帮我达成任务。”说完,他垂头嗅了一下面前的茶,闭目抿了一口,叹道:“好茶,这是映星给你准备的?” 林檎点了点头,说:“映星说这茶可以护嗓,对了,那眼下你是要同我一起去追柳墨?” 傅燃摇了摇头,牛饮杯中温茶,说道:“免了,等你们诛杀孔令华凯旋,我自然就追上你们了。” “那柳墨眼下在哪儿?”林檎问。 傅燃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块板子出来放在桌上,伸手一点,板子上便呈现出了神州大陆的地图,他屈指敲了敲其中一个紫色圆点处,说道:“在这儿,永昼城。” 林檎一惊,心中暗道不妙,为什么柳墨逃窜会逃出永昼城,难道说魔宗已经染指了黄泉海?若真叫他们抢先,她再想要将执明的魂珠放进去只怕就更加危险了。 “城外还是城内?”林檎仔细去看,发现那紫色圆点只是游走于永昼城附近,并没有踏足城内。 傅燃摇摇头,说道:“卫星眼下不够积分兑换,发不上天,那就没办法定位得太仔细。具体是在里还是在外,得你自己去一趟才知道。” “那方承彦呢?”林檎追问。 他依旧摇了摇头,“你自己没推到的剧情,我不能提前告诉你,你也别想太多,他现在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能救他的剧情点到的时候,我一定会及时赶到就是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其他的不需要我多言。” 得,等于没说。 林檎白了他一眼,站了起来。 她这么一站起来,傅燃抬头上下扫了一眼,说道:“唷,这还长高了些。” 的确,这药在重塑林檎肉身之后,意外地将她拔高了许多,如今高挑纤细,和傅燃已经是差不多高了。 林檎朝他一拱手,嘿嘿一笑:“的确,托你的福。” 她着急去追祝南之他们,急匆匆地就出了院门,正巧迎面撞上令向晚和白玲珑,被他们喊住。 “等等,怎么刚好就往外走?这么晚了要去哪儿?便是担心,也不该这么急。”白玲珑一串话甩出来,伸手就牵住了她。 两人之间抬着个木桶,令向晚一手还端着碗浓稠的药。 于是潜逃未遂的林檎又被架了回来摁进了药汤内,抬脚要走的傅燃又打道反身,站在一旁面上淡定实则闷笑地看着她龇牙咧嘴地在木桶里哼唧。 “润喉的,喝了。”令向晚捧着药送到到了她嘴边,他冷着脸强硬地说道,显然也是被林檎这么任性给气到了。 “是我不好。”林檎喝了一口,被苦得脸皱到了一起,末了飞快认错道,“我不该刚好就想着偷偷溜走,让你们担心了。” 白玲珑叹了一口气,一脸愁容地看着她:“小檎,你怎么也得为自己多考虑一下,你瞧瞧道门大典至今,你多少次濒死……你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一旁令向晚沉声道:“纵然你担心师兄,也应该好好休息,若你路上出事,叫师兄在外如何受得了?即便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也该想想那些担心你的人。” 他一改往日嬉皮笑脸,对着林檎一通说教,叫林檎心中一紧,连声承诺道:“我今日一定好好休息,明天再出发,往后我肯定三思而后行,绝不莽撞。” 令向晚哼了一声,“就会耍嘴皮子功夫,应承得倒是快。” “我说认真的嘛。”林檎朝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撒娇道。 白玲珑轻拍她的头,无奈道:“快喝,别等下耽搁得冷了。” 于是林檎一口干了这药,将碗递给令向晚后,整个人沉入药汤之中,原本有些疲累的身体在滚烫药汤的刺激下,一点点舒缓。 原本大半桶的药汤一点点渗入林檎身体里,卷走她身体里残留的污秽的同时,也将灵脉中的杂质再度洗涤了一次。 等到一桶药都冷了后,林檎这才出来,令向晚和白玲珑不想耽搁她所剩不多的休息时间,便匆匆扛着木桶走了。 林檎转眸看向一角看戏的傅燃,“你还不走?” 傅燃一挑眉,抬脚便朝外走去,边走边说:“你倒是有几个好师兄师姐,真叫人羡慕。” “你不也有体贴关心你的映星映月。”林檎拍了拍湿漉漉的衣袖,不想用法术清理,于是踩了一地水走到一侧衣柜边。 那头已经出了房间的傅燃苦笑了一下,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檎说道:“到底不是人,所以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是不是人很重要吗?我认为不管是不是人,她们那份关心你的心情总是真的。”林檎歪着头从衣柜后探出头来,安慰他道。 傅燃愣了愣,见林檎说得真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沉默地离开了。 等他走了,林檎这才去关上了房门重新走回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傅燃这边准备得妥当,这柜子里骑装裙子道袍应有尽有。 她随意挑了件白色的道袍换上后,转身躺回床上,没多久就熟睡了。 那厢傅燃回了自己院子,见映星和映月还在院中扫洒,便吩咐道:“不用了,回去充能吧。” 夜里没有太阳时,她们充能便要借助白日里屋顶那些设备积攒下来的能量。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进发 “是。”映星和映月应道。 傅燃抱着手炉往卧室走了几步后,又喊住她们,问道:“我开放了你们的聊天权限后,你们感觉如何?可有觉得开心?” 她们作为类人高智慧生命体,其实早就有了独立自我意识,只不过系统给她们的唯一指令是一切以傅燃为中心,所以平时才会事事为傅燃着想。 眼下他这么一问,其实能得到什么答案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但他莫名就是想亲耳听到。 只见映星和映不约而同地屈膝一礼,说道:“主人的开心,便是我们的开心。” 傅燃瞧着她们一模一样精致漂亮的脸,突然就觉得有些烦躁,于是他走过去,伸手一摊,便喊出系统调出了全息投影的控制屏。 上面几大有关权限的选项只有聊天权限是开启的。 “警告,如开启思维权限,仿生人后续行为将不受控制,我司将不予提供仿生人后续售后。”在傅燃抬手触碰到思维权限时,他脑内冰冷的系统声音立刻出声提醒道。 傅燃踌躇了两下,到底是没按下去,他有些恼火地拂散控制屏,转身回了房间。 说到底,不过是看令向晚和白玲珑前后为了林檎那么张罗,他打心里有些羡慕罢了,但要为此承担不可控的风险,却是他不能容忍的。 门口的映星和映月见傅燃进屋,便替他轻轻地关上了门,接着两人就沉默地退下了。 一夜无眠。 林檎快到晌午时才睡醒,桌上照旧摆着糕点,只是这回一旁还放了碗药,与昨天令向晚喂的那一碗味道相似。 乖乖喝了药,林檎捏了几块点心出门。 此时白玲珑和令向晚正巧往她这边走,一见她推门出来,两人便迎了上来。 不等他们开口,林檎抢先道:“这回出去我一定保护好自己,绝不鲁莽行事,凡事先想想家里的你们二位。” 她这一抢白,把白玲珑和令向晚的话全给堵上了,于是令向晚哼哼了一下,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最好是,别的我也不说了,你自己小心些。” “你呀,明明担心得睡不着,眼下又嘴硬。”白玲珑无奈地拍了一下令向晚的手臂,怪他不肯服软。 林檎便伸手一扒令向晚的手臂,摇了摇撒娇道:“不要生我的气啦,我真不是有意要辜负你们一片苦心的。” 令向晚瞧着她这么撒娇,哪儿还有气,于是无奈地伸手揉了揉林檎的头,他这么一瞧,便有些后知后觉,“小林师妹……你怎么好似长高了些?” “嗯,傅燃那药不错,所以我长高了些。”林檎松开令向晚的手,蹦跶了一下,笑道。 这样和气地一通聊天,林檎这才借着傅燃的马车出了城,负责驾车的是映星,一路送她出到城郊十里后才打道回府。 “林姑娘,一路小心,这是新型的通讯器,还请戴好,如果要找我家主人,尽管对着喊他名字便是。”临走时,映星留下了一朵银色的小花,触手冰凉,映星十分体贴地替林檎戴在了耳边。 “谢映星姑娘。”林檎谢过她后,转身踩着菩提枝就飞纵远去了。 青州城到永昼城,中间隔了万水千山,纵然林檎有菩提枝在脚下日夜兼程,也足足用了五日才感到。 昼出暮达。 她到黄泉海附近时,天已经黑了,此时月亮高悬于半空,海的彼岸灯火通明,而此岸林间寂静无声。 林檎走了约莫数十尺便没有再动了,越靠近黄泉海,脚下土地灵力波动就会是强烈,说明在不远处有强大的法阵防守着,轻举妄动可能会惊扰永昼城中的修者。 “所以,柳墨并不是流窜,是她在找进永昼城的方法?”林檎纵身一跃,跳上一棵树后远眺,依稀能见到黄泉海边有如一条银色玉带浮动,而在永昼城外,有兵丁来往巡逻。 【这城不好进。】韶华突然说道。 “是不好进,飞云前辈进去过吗?”林檎单手攀着树干朝下一滑,随后拍了拍手,伸手摸了一下耳垂的那枚花朵,若有所思。 【进过,要不然我怎么说不好进呢……】 “难不成是直接闯的?”林檎靠着树干,进城并不急于一时,眼下她先与师兄他们汇合比较好。 【这黄泉海和无妄海不同,无妄海是燕过皆落无一生还,而黄泉海外物不可侵……纵使其是普通凡人也可直接行走于其上。】 “这可是他们的圣海,真会有人直接在这上面走?”林檎啧了一声,侧头去看远处那波光粼粼的海面,感叹了一句。 末了,还没等韶华开口,林檎先问道:“不会是飞云前辈吧?” 【唔……还真是……】韶华嘿嘿一笑。 “所以为什么飞云前辈不直接飞入城,要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去,这也太嚣张狂妄了一点吧?”林檎越发感慨。 【怪不得他,黄泉海海岸线上有一法阵,名为十殿阎罗,凡过阵者三日内灵力皆失,于是飞云只能一步步走过去了。】 “这我可没听过……师兄他们知不知道啊,要是他们直接莽撞地闯进去可如何是好?”林檎皱眉说道。 【柳墨没进城,他们收到傅燃的消息后对于进城一事肯定也不会急于一时,大可以放心……再不济,这事段长月应该清楚。】 “哦?为何这么说?”林檎挑眉。 【因为这阵乃是由千机道道祖方北所造,千机道门人必学。】 “所以柳墨不进去,只是在外面流窜。”林檎接话道,她顿了顿又问道:“不对啊,那这阵也没见哪个千机道门人能重现一下啊?” 【废话,这阵是要以筑阵者血肉祭祀,子孙后代肉身供养数十代方可成型,其中之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啧,真是极其恶毒的一个阵法了,韶华,来,和我讲讲,可有什么破解之法?”林檎单手摁在逐水上,干脆又一个翻身坐回了树干上。 她刚一坐稳,就听到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有什么在朝着这边穿林过叶般挪过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殿下 “谁?谁在暗处?”林间响起一声娇滴滴地呵斥,接着一个头上绑着红抹额的姑娘便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她圆脸杏眸,一身红色骑装,横在胸前有些颤抖的手正握着柄匕首,月光下那匕首银光闪闪。 林檎没动也没说话,隐在叶后暗中窥视。 那姑娘却像是知道哪棵树上有人一样,精准地对准了林檎所在的这棵树,末了结结巴巴地喊道:“你,你还不快给本……我下来,否,否则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她看上去身份应该是十分高贵的,所以眉眼带着些矜贵,说话声虽是呵斥却带着些骄纵的意味在里面。 “姑娘知道我在哪儿?”林檎问她,声音特意用灵力扩散开了些,使得单用耳朵去听并无法辨认方位。 杏眼姑娘一瞪,四处扫了一眼后,仍旧看向林檎所待的地方,说道:“这……难道你也是先生?既然是先生为何藏头匿尾?” “何为先生?”林檎见她执着地看着这儿,便干脆一松树枝,从上面一跃而下,施施然落在了杏眼姑娘面前。 她吓了一跳,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瞪圆眼睛,手中匕首胡乱挥舞着,一边舞一边小碎步忙往后退,口中喊道:“你,你,你,离我远点儿,兀那贼人,休想扮先生骗本殿下,本殿下可不记得城中有女先生!” “殿下?姑娘是永昼城的公主?”林檎站在原地没动,甚至用手扶了扶身侧的剑柄,将它往后挪了些,以免吓到她。 “是有怎样!”她胸脯一挺,朝前走了一步,昂着头哆嗦着嘴唇道:“你,你最好识相点,否,否则本殿下的护卫军马上就到了!” 林檎就着月光上下扫了一眼眼前这姑娘,发丝缭乱,夹着些树叶,身上的骑装多少有些污渍,靴子上更是泥泞不堪。 “那……”林檎笑了一下,转眸凝视她,说:“公主不要怕,我很识相,不会伤害你的。” 正愁没办法进永昼城,这眼前就送上来个公主,林檎简直想赞叹自己这越来越好的运气。 “本……”她见林檎谈吐雅礼,长得又极为漂亮,心神便陡然一松,横在胸前的手便垂了下来,一收匕首便转身要走,“既然如此,本殿下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林檎忙喊她留步,“公主慢着,您这是……离家出走?” 见林檎一下子戳穿她,她气呼呼转身几步走到林檎面前,怒道:“休要多管闲事!你便权当是不曾见过本殿下就是了,其他的不用你管。” “在下林檎,来自仰山,外面眼下混乱不堪,公主一介弱女子出行,怕是不太安全。”林檎拱手向她行礼。 乍一被关怀,面前这位公主便有些慌神,她踉跄着朝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道:“本,本殿下有武功在身,不,不是什么弱女子。” 似乎是察觉自己这番话太冷硬了些,她又补了一句,“我名西苑,永西苑,你非我城中百姓,不必喊我公主。” “好,西苑,外面现在魔宗肆虐,的确不适合你出去游玩。”林檎好言相劝。 然而永西苑却摇了摇头,垂眸低沉道:“我并不是想出去游玩……” “那西苑你是想去找谁吗?”林檎猜测道。 永西苑依旧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自黄泉海那边传来了喧闹的声音,林檎正要回头去看,就被永西苑拉扯着慌忙躲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报告将军,东十里没找到。” “报告将军,西十里没找到。” “报告将军,北十里没找到。” 陆陆续续传来了兵丁大声禀报的声音。 “扩大搜索范围,外面现在局势紧张,务必在天亮前找到公主!”被称为将军的人沉声发号施令。 “是!”随后兵丁们便四散了一部分,留下这将军领着些人继续在这边搜索。 火把的火光照亮了林檎和永西苑面前这片草丛,压抑的气氛使得永西苑的手一直在颤抖,她眼睛通红,屏息大气不敢出一下。 林檎握着她的手没放,另一只手翻手一扬,一人一道隐匿符贴上,刚一收手,面前的草丛就被一柄剑给挥开了。 银色的剑锋直指永西苑的眉心,她慌张地连忙双手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尖叫。 这位将军剑眉鹰眸,明明是个凡人,却带着就算是林檎都有些毛骨悚然的肃杀之气,是浸淫战场多年才会有的气势。 “走,这儿也没有。”他翻手一收剑,带着士兵们继续朝前进发。 等到人都走远了,身边彻底安静下来,永西苑才长吁一口气,身子一软直接跌坐在了泥地里,她拍了拍胸脯,后怕地朝林檎道谢,“多谢你出手相助,否则我就要被抓回去了。” “在城里不好吗?”林檎伸手去搀扶她,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问道。 永西苑苦涩一笑,一双杏眸转眼就带了丝泪意,但她却又瞪着眼睛不肯让那眼泪流下来,吸了吸鼻子后,说道:“好,金贵的公主当然好,好吃好喝供我到十六岁,接下来便要我付出代价了。” 林檎皱眉,问她:“什么代价?” 她指了指远处的黄泉海,说道:“你既然来到了这儿,那自然是清楚那海的,你可知为何它能抵御万军?” “因为十殿阎罗阵。”林檎答道。 永西苑显然没想到她会知道十殿阎罗阵,微微一诧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对,因为黄泉海边布有十殿阎罗阵,这阵是以我皇族血肉供养而成,我族内公主长至十六岁就必须割肉献阵……” 她银牙一咬,眼神恨恨。 “割肉?”听上去有些惊悚,林檎蹙眉看向永西苑,但见她如此愤恨的模样,这割肉只怕不是一刀两刀。 “我皇姐足足受了九百刀才死……这是供养吗?”永西苑握拳捶地,怒道:“这是凌迟!凭什么皇子皇孙们便能坐享其成,而我们却连死都要死得如此痛苦?” 林檎点头,说道:“的确有违纲常伦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很不错 “他们眼下必定要急死了,宫中就剩我一个公主,后日便是今年的祭祀大典,缺了我,十殿阎罗便会日益衰退,届时,就让皇兄们自去烦恼吧。”永西苑转而笑道,眼中怨恨不减。 林檎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抚她略有些紧张的情绪,轻声问道:“若是阵没了,会如何?” 说到这儿,她又有些茫然,显然对于自己出走这事是有些疑虑的,“黄泉海倒灌,永昼城中十不存一……” “所以你一直在这林子里游荡却不敢真的离开,因为你在犹豫,你在担心百姓受灾……”林檎看着她,有些无奈,眼前这位天真浪漫的公主,虽愤恨却又心怀仁义。 永西苑蹲在地上,将头埋在两膝处,声音有些闷闷地,“我想一走了之,可我一想到会有万万人因我而死,我又惴惴不安……”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可让我为万万人舍生,我又怕疼……” 林檎将她拉起来,说道:“等会儿啊便由我带护送你回去,保证你不会挨刀子,如何?” 不等她回答,林檎又笑了一下,说道:“我有一个师弟应该是在这附近的,他和你的先祖同为千机道中人,这十殿阎罗阵嘛,说不定我师弟有什么法子可免于你受苦,要说他,可是千机道中少有的少年天才。” 永西苑歪着头看她,想了想,突然说道:“可是段长月?” “?”林檎有些诧异,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他名字的?” “三日前,有几个人闯入禁区被颜将军带回宫,其中有个挨个儿的先生便是这么介绍他身边的那位先生的,说他是千机道中少有的天才。”永西苑说道。 “……”林檎无言以对,转而皱眉道:“他们被抓了?” 永西苑摇摇头,说:“在见识了他们的本事后,皇兄便将他们三人奉为上宾了,并不曾对他们做什么无礼之事。” “那事不宜迟,我们先进城。”林檎牵着永西苑就要往外走,可她却神情犹豫地一点没挪步子。 “你与其在这儿来回游荡,不如回去直面这困境,不是吗?”林檎转头看她。 她嘴唇颤抖了一下,一双杏眸几度飘忽后看向林檎,问道:“林,林檎姑娘,你会保护我,对吗?” 林檎笑了一下,点头,“叫我小檎就好,西苑,相信我,我既然与你有缘遇见,那么就一定会保护你到底。” 听她如此承诺,永西苑这才神色有些轻缓,她跟着林檎走出草丛,接着就见林檎扬手扯了什么东西去,仰头喊道:“公主在此!” 声若洪钟,眨眼间就扩散远去。 “颜将军是个十分严苛的人,你要小心。”永西苑踮着脚凑近林檎耳边,压低声音道。 没过多久,远处便有火光攒动,整齐划一的步伐渐近,领头的正是方才那个剑眉鹰眸的年轻将军。 “就是他,颜如羽,颜将军。”永西苑努了努嘴,然后昂首站好,气势倒是出来了,只是这一身潦倒模样惹人忍俊不禁。 颜如羽走近了些,便挥剑而出,朗声道:“有贼子挟持公主,散!” 他一声令下,身后士兵便立刻散列包围开来,最后形成一个紧密的圆形阵法,将林檎和永西苑团团围住。 “大胆,这位乃是本殿下密友,尔等是想以下犯上吗?”永西苑娇叱一声,秀美一竖。 颜如羽却没有为之所动,而是目光紧锁林檎,说道:“末将竟是不知公主什么时候结交了这般修者作为朋友。” “什么修者?”永西苑并不知道外面是如何称呼先生的,所以她下意识转头看向林檎,问道。 “统统带走。”颜如羽不再和她多费口舌,直接翻手收剑入鞘,吩咐道。 林檎全程保持沉默,连带着要被士兵绑住时都一言不发,永西苑便有些急了,她伸手挡在林檎身前,喝道:“我看谁敢动她!” “公主说笑了。”颜如羽冷着脸看向永西苑,说道:“末将说的是,统统带走!” 一旁士兵已经举着剑一步步靠拢了,就在他们快要贴近永西苑时,林檎的剑出鞘了。 一道银光划破夜空,寒芒所到之处,倒了一地士兵,而那头的颜如羽已经拔剑迎了过来,他一个纵身而起,挥剑劈砍而下。 彼时林檎正背对着他,一旁永西苑瞪大眼睛惊呼道:“小檎,小心背后!” 单论剑术,颜如羽要胜林檎一筹,毕竟他使得是杀人剑,而林檎则是修者的剑,凡事留人一线生机。 但林檎还是个修者,而起是一个定灵境的修者。 她反身一个剑花挥砍而出,当的一声,与颜如羽的长剑相交。 四周的树木被剑气震得沙沙作响,落了一地绿意,而永西苑也被这剑气给掀翻得连滚带爬地朝后退了数尺。 “你很不错。”林檎赞叹道,作为凡人,能接她一剑,已经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了。 颜如羽眼下已经是七窍流血,可他手中的长剑却纹丝不动,只见他手腕一翻,震开林檎的剑后,身子朝后纵一步,站稳后说道:“你今日伤我士卒,便由不得你全身而退了。” “慢。”林檎负剑于身后,抬手打住他的下一步攻势,说道:“方才我可没有伤你士卒,不过是因为你想抓我,我才不得不将他们打晕罢了,至于公主,自有我来护送她回城,不用你操心。” “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口出狂言?”颜如羽眼锋一冷,提剑指向林檎。 “本殿下都说了,她乃是我刚交的密友,怎么就不能送我回城了!”永西苑适时地跑了回来,站在了两人之间,她头发凌乱,抹额歪斜,声音却是中气十足。 见她没有受伤,林檎便松了口气,接话道:“颜将军,其实你应该明白,若是强行和我交战,只有死路一条。” 永西苑却扭头用手挡住嘴,低声道:“不是的,小檎,颜将军也是书文堂出来的学生,是由先生亲自教授的。” “什么意思?”林檎也压低声音问道。 “就,就是……和你师弟一样,是有神通的。”永西苑脑子里过了半天措辞,最后解释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二度法身 可林檎转眸去看颜如羽,却怎么看怎么是凡人,他体内明显没有灵气,顶多算是武艺高强的普通人,怎么都和修者沾不上边。 那边颜如羽俨然已经失了耐心,就见他侧身一站,扬臂单手握住自己的长剑剑身,接着他握剑一滑,指尖的鲜血顷刻间沾染了整个剑身。 接着他的身体便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 月色下,林檎就看到一种青色的纹路自他脖颈间一点点蔓延至脸上,不单单是连,他握剑的手也跟着尽是这种青色纹路,与此同时,他的眼瞳也都变成了青灰色。 此刻的颜如羽,气势与一般归墟境修者竟是相差无几。 “就,就是这样……”永西苑哆嗦了一下,从林檎身前躲到了她身后,她探个脑袋出来,颤抖着说道。 “这一招倒是前所未见。”林檎伸手一握,韶华剑便出现在了她掌心。 “先生们称之为,二度法身。”永西苑替她解惑,见林檎瞬间两剑在握,干脆朝后跑远,躲在一棵树后,就剩双眼睛露在外面盯着这边。 “颜将军是一定要与我一决高下了?”林檎有些苦恼道。 颜如羽青灰色的眸子一扫她,冷声说道:“你打伤我士卒,挟持公主,当诛。” “我刚不是说了没伤你士卒?再说了,是你家公主和我结交,怎么到你这儿是非不分,变成我挟持你家公主了?”林檎实在是不想动手,她这身子骨刚好没多久,出青州城的诺言可都还历历在耳呢。 但那头的颜如羽显然是听不进去的,他提剑一个飞踏而起,接着剑光便带着磅礴的杀气乱舞而下。 锵! 林檎侧身斜跨一步,一剑挽出剑花击散这漫天剑气后,另一剑则横剑挡住了他紧随其后劈砍下来的这一剑。 两剑相交,颜如羽便停滞在了半空中,他剑下凌厉之意泛泛,势要立斩林檎与剑下。然而林檎又岂是这么好对付的人,她手腕一翻直接将他连人带剑给掀翻在地,接着不等他有所动作,便是直接扬手一剑捅穿了他的肩甲,将他给钉死在了地上。 “我说颜将军,你似乎对女人是有成见?”林檎屈膝以腿钳住他喉咙,垂头看他,说道:“我说什么你好像都不太听得进去的样子,那么现在这样,你可以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滚!”颜如羽怒喝,可他这么狼狈地被制在地上,吼出来的话便跟着就失了气势,只剩下外强中干了。 那边永西苑一路小跑过来,俯身看向颜如羽,说道:“颜将军,小檎真是我朋友,我都说了愿意同她回城,你为何总要苦苦相逼?小心我回去禀告皇兄,治你得罪。” 林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再说了,颜将军真不是我对手,我一再不想出手,你非逼我把你打得如此狼狈,真叫人伤脑筋。” 她扫了一眼四周躺倒的士兵们,补充道:“不过好在我体贴,事先将你的手下都给打晕了,否则这要是叫他们瞧见了,该多没面子。” 颜如羽脸上本就是满布青色纹路,这么一席话听完,更是脸色铁青,他一双鹰眸直盯着林檎说道:“你辱我至此,我必不可能轻饶了你!” “我的颜将军诶,你就少说几句吧,这种性子要真遇上脾气急一点的,把你现在就给咔嚓了怎么办?”永西苑只觉头痛,撑着额头站直了身子,懒得再去看他。 林檎笑了一下,抬手从神机囊里翻出捆绳子,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边捆他边说道:“那林檎就静候颜将军前来报仇了。” 将他这么一绑,林檎便拍了拍手,抽出地上的剑,收剑入鞘后同永西苑一道准备回城。 “你怎么逃出来的?要直接踩过黄泉海?”林檎与她并肩往黄泉海的方向走,直到走到快到海岸边时才止步,不再往前。 永西苑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有密道,这边这边。” 她站在林子外,指了指西边一条幽静小路。 林檎便跟在永西苑身后沿着这小路一直走往西走,约莫走了数百米后,两人就走到了一处石壁前,永西苑单手伏在石壁上,另一只手按了按脚边的泥土。 咔哒一声。 就见石壁右边出现了一个大坑,底下有阶梯延伸,依稀是个地道。 就在永西苑要下去时,突然地道里就飞出了无数金色的虫子,林檎暗道不好,一个跨身过去展臂护住她,另一只手飞快拔剑,几道剑气挥砍而出。 柳墨! 那些虫子被劈散后,眨眼间就凝实成了人形,赫然就是一双墨玉手臂的柳墨。 “真是……冤家路窄啊……”柳墨脸色苍白,她咳了一下,看向林檎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冷漠得如同陌路人。 林檎横剑护着永西苑,两人一点点往后退。 眼下柳墨虽然已是重伤之身,但林檎这边可还有个凡人要照顾,真打起来恐难保她周全。若是没了永西苑这块敲门砖,她想要只身进城找墨羽他们只怕是有点难的。 “等下我如果松开你,你就往后跑,不要回头,去找颜如羽,让他保护你。”林檎压低声音同永西苑说道。 永西苑摇了摇头,说道:“我跑,但是我不要找他,他如果把我带回去了,那你之后就找不到我了。” 林檎于是只能改口:“好,那你不找他,只管往前跑,等会儿我把她解决了就去找你。” 而没等林檎当真松开她挥剑,突然身后一道破风声响起,一人一剑穿林而来,白玉兰道袍在林檎眼里格外可亲。 “师兄!”她欣喜道。 破风猎猎而来的,正是祝南之。 他虽然比林檎先一步出发,却因为祝南之等人进了永昼城后麒麟珏莫名失效与他断了联系而导致他在路上耽搁了些日子,于是便比林檎晚到一些,一路上见了林间躺倒的那些人,便看出了是林檎手笔,这才紧赶慢赶地追了过来。 祝南之一剑点刺柳墨面门,柳墨眸光一转,身形一晃便散作了铺天盖地的猎虫,而这些猎虫转眼间竟然是化作了孔令华的模样。 第一百五十九章 解脱 I “南之,你要对师父动手吗?”孔令华沉声问道。 他一甩手腕,君子剑在握,不等祝南之回答,就已经翻身一个劈砍打向了祝南之的右臂,这一剑夹带着金色的剑气,顷刻间就已经破开了祝南之的护体灵气,眼看着就要砍在他皮肉之上了。 祝南之挑剑于地上连退数步,在孔令华那一剑到之前就避开了。 “师父,徒儿这就助您解脱。”祝南之垂眸低声说道,接着他扬剑一道剑光而出,乾坤浑天符带着滚滚雷声骤然出现在他头顶。 本就月色皎洁,祝南之的流月剑法更是如有神助,他剑锋寒凉,所到之处结出一地霜花。 孔令华翻身一跃避开这一剑后,脚踏石壁纵身朝前一刺。 同为流月剑法,孔令华的显然要更老辣一些,他这一刺化繁为简,剑尖细微地抖动着,散射出的月华剑气有如绵密的细针,射向了祝南之。 第一式——镜中花。 林檎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欣赏过祝南之的剑了,就在比武大会上时,他也不过是出剑气而无剑式,多少还是存了放水的心思,这一点林檎再明白不过了。 祝南之反手握住南飞燕的剑柄,一圈下来,将剑气给尽数打散,接着挑住孔令华的剑端,平地一个翻身而起,扬剑向上后,再迎着月色一抛南飞燕,接剑斩下。 第二式——水中月。 平地突然就荡起了一圈又一圈地剑气,孔令华淡定地一脚蹬地,直接腾空而起,接着便是一个剑花翻转而下,寒芒舞成了一轮圆月的模样,与头顶皎洁交相辉映。 此为第三式——双轮月。 然而祝南之却是不避不让,他反握南飞燕屈膝一滑到了一个方向后,脚尖点地,嗖的一下腾空到了孔令华身后。 月亮投射的光华是无处不在的,哪怕你避开到身后。 但祝南之却是接着就翻身甩手挽出了一个剑花,同样是寒芒舞成的圆月剑光,两厢一个碰撞,林檎只觉头顶訇然作响。 一阵阵剧烈的震颤荡开,林间狂风大作,连树干都快要摇折了,林檎护着永西苑坐在菩提枝上,退远了些。 “你不去帮你师兄吗?”永西苑捂着脸,露出个指缝来看向那边打得是有来有回不相上下的两人。 林檎摇了摇头,说道:“一个主要原因是我师兄必须要亲手帮他师父解脱,另一个嘛,我相信他可以自己搞定,我师兄可是很厉害的。” “真好啊,我家就不像你这样,我家兄弟都不屑于同我们来往,大概是不愿意同必死之人培养感情吧。”永西苑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是说不尽的艳羡。 “个人缘法罢了,和我师兄对阵的,是以前最疼爱我的一位师姑,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就变了,到最后更是试图亲手杀了我。”林檎侧头看向永西苑,抬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接着说道:“于是,我们之间也只能厮杀个你死我活,可是这样长久培养出来的的情感,到头来互相逼迫,实在是叫人神伤。” 永西苑愣了愣,垂头丧气地说道:“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家兄弟都颇有远见了。我家姐妹倒是都很和睦,我与我皇姐关系也是极为亲密的,她死之前一直握着我送她的珠花……她是想救我的,可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又怎么可能救得了我。” “节哀。”林檎轻声说道。 “我现在已经不那么悲伤了,越长大便越是明白这是个逃脱不开的死局,我皇姐到底还是给我留了条后路……”永西苑指了指那密道,说:“这密道就是我皇姐偷偷留给我的,也不知是什么年月建成的,能避开宫中守卫和守城士兵,直接从宫里逃到这黄泉海外头来。” 她们这边聊得火热,那头祝南之和孔令华也是打得难舍难分。 眼见着天要亮了,祝南之剑身金光大作,早先汇入南飞燕的乾坤浑天符爆发出阵阵雷鸣,一撩一砍间,漫天月华嗖嗖斩向孔令华。 早先几次交锋下来,两方多少都有些受伤,孔令华虽然有个肉身在此,实则是由猎虫所控,真正交手的其实是柳墨,所以在本就重伤之时平白多挨了一下,她气势也就逐渐萎靡下来。 祝南之这一剑刺到时,孔令华堪堪避开了头顶散射的剑气,已然来不及避让,他一侧身,剑锋便从他胸口擦过。 凌厉剑气破开了孔令华胸口的道袍,再添一道伤口。 “咳,南之,你当真要杀了为师不成?”孔令华单剑撑地,一手捂胸,侧头看向祝南之,说道。 “墨师姑,何苦?你在控制我师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为自己今日的结局埋下了因。”祝南之丝毫不为之所动,他手腕一翻,跨步又是一剑点刺而出。 这一剑直接刺中了孔令华的胸口,巨大的冲击使得他整个人都朝后倒去,轰的一声最后倒在了地上,一时间尘沙飞扬。 接着嗡嗡嗡四起,祝南之抽剑后退一步,拂袖挡下汹涌而来的猎虫。 等到挥退猎虫,转头再去看时,地上的孔令华身边已然多了一个柳墨,她匍匐于前,双手死死地抠住身下泥土,脸色苍白,一身血迹斑驳。 “南之!你当真要欺师灭祖不成!”孔令华犹在大喊着,他胸口被破开个大洞,此时正汩汩淌出鲜血。 柳墨眼锋一过,还在嚷嚷的孔令华便立刻住了嘴,神情呆滞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接着她眼神阴冷地瞟了一眼远处的林檎后,转眸看向祝南之,问道:“南之,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祝南之却是理都没有理她,直接前跨一步,手腕一翻,长剑一甩,便是一道寒芒直接斩向了孔令华脖间。 银锋一过,身首异处。 然而接着却是化成了无数猎虫,如同狂风一般乱舞着,涌进了一旁柳墨的身体里。 “祝南之!”柳墨见他不搭自己的腔,厉声喝道。 祝南之挥剑点地,冷眼看她,说道:“不想,墨师姑,有什么话,不妨到底下同我师父仔细去说,去忏悔吧。” 第一百六十章 进城 柳墨闻言一个翻身连滚而起,接着双臂一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出了两道闪烁着绿光的长针。 叮当两声,祝南之扬剑斩断银针,那针却瞬间喷溅出了一股墨绿色的烟雾。 为防有诈,祝南之不得已收剑,以袖遮面后连退数步。 柳墨一击得逞,展袖便要朝后撤退,然而她刚退一步,就发现林檎已经提着剑到了。 “墨师姑,今日你走不得了。”林檎一剑横扫而下,漫天剑意织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任她如何转为虫体,都逃出去半只去。 当第一缕晨光倾洒到地上时,林檎面前已经只有一地虫尸和苟延残喘的柳墨了。 林檎欲走上前,祝南之却先一步挡在她面前,皱眉看向柳墨,说道:“小心。” “无妨,穷途末路之人翻不了天。”林檎摇了摇头,拨开祝南之后走近了些。 “小檎……”柳墨的喉头一直在咳着血沫,以至于说话有些含糊,“我们到底是走到了这一步……” 林檎在柳墨身侧蹲下身来,垂眸凝视她,问道:“墨师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柳墨已是弥留之际,她有些艰难地抬起手,试图去抚摸林檎,却被身后祝南之以剑给打开了,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气馁,而是再一次举起手来。 “是那一次比武后,还是要更久之前?!”林檎揪住她的衣服,声嘶力竭道。 柳墨被她这么一揪一晃,整个人的精气神立马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顿下去,她眼瞳涣散地看着日出的方向,轻声说道:“小檎,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想要推你出山的……” 林檎去看她眼睛,却发现掌下柳墨已然阖上了双眼,原本想要攀住她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 “阿檎。”祝南之出声唤她,担心她过分悲伤。 可林檎心中却一片平静,她眼前一幕幕反复重现过往种种,她记得柳墨牵着她去摘果子,记得柳墨带着她在千机峰上乱逛,记得柳墨总是为她做的糕点的味道。 可她不记得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她忘了轩和堂到底是怎么打起来了,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怀疑柳墨,也忘了自己刚才这一剑是如何斩断柳墨最后一线生机的。 “我原谅你了……墨师姑,仅代表我自己……”林檎哑声低语,她轻柔地将柳墨放回到地上,接着转头看向祝南之道,“师兄,猎虫这东西应该不能直接入土,我们可能需要用火焚烧。” 祝南之正看着一旁一身狼狈的孔令华,他单膝跪地,俯身去整理孔令华的仪容,听到林檎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后,点头道:“好。” 一旁永西苑也赶过来帮忙,她一言不发地跟在林檎身后拾树枝,接着便把树枝码好,堆砌成了一个小平台,再由祝南之将孔令华和柳墨搬到这树枝之上。 “我有火折子。”永西苑忙从怀里取了个小圆筒出来,吹了一下,火折子呼地一下燃起火来,接着她便侧身递给了林檎。 “师兄。”林檎捏着火折子看着面前横躺的二人许久候,转而将火折子递给了一旁的祝南之。 祝南之见她如此犹疑,便伸手接了过来,接着一扬手,便直接将火折子给丢到了树枝堆里,再加持灵力助燃,一瞬间火焰便冲天而起。 火光照在林檎的脸上,一片暖橙。 永西苑总觉得身边的小檎在哭,可她侧头仔细去看,却没有见到一滴眼泪,于是她伸手握住林檎的手,轻轻捏了捏她掌心,歪头冲着她甜甜一笑。 等到最后一簇火苗熄灭后,林檎翻出了两个瓷罐,递给了祝南之一个,两人上前蹲身,一点点收拢灰烬。 “走吧,进城。”等到骨灰收尽,林檎这才起身朝永西苑说道。 “师兄,这位是永昼城的公主永西苑。”林檎眼下才有空来互相介绍,末了又指了指祝南之朝永西苑介绍道:“这位是我仰山的大师兄,祝南之。” 永西苑眨着眼睛瞧了祝南之一眼,说道:“你好。” 介绍完了,便该动身了,于是永西苑在前面带路,一行三人便依次走下了地道。 从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有些昏暗的一个地道,底下却是别有洞天。 整条地道里都弥漫着浓浓的熏香,林檎拂袖捂住口鼻,皱了皱眉,她抬头望去,头顶石壁上依次点缀着数颗斗大的夜明珠。 一路青石板铺叠而下,光芒照射下,能看到两侧浮雕刻画着整副的仕女图,图上每一位仕女皆是栩栩如生,披金戴玉。 “这条密道……不是你皇姐临时给你准备的吧?”林檎伸出另一只手去摸那浮雕,指腹微微摩擦那仕女的脸庞,十分细腻的雕工,五官精致,并非普通匠人可以雕刻出来的。 “大概吧,我也是第二次进来,之前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这里的奢华也是把我给震慑到了。”永西苑瞧了一眼浮雕壁画,点了点头说道。 这地道很长,仿佛是绕了黄泉海一周,等到三个人兜兜转转总算走出地道时,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宫中已然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夜色下,斗大的璇西苑三个字投射着金光。 “那边。”永西苑一出来,便指了指东面那个辉煌的金顶宫殿,打算带着身后两人往那边走。 她走了几步后,后知后觉地顿住脚步,回头问林檎道:“你的师弟们现在应该是在文华殿那边,要我现在带路去吗?” 林檎摇了摇头,说道:“不急,先保证你的安全,你要回殿吗?” 永西苑愣了愣,笑着跑过来一把攀住林檎的手臂,说道:“对哦,我为什么要回殿?我才不要回,我带你们去找皇兄吧,他现在肯定也在文华殿。” “那走吧。”林檎垂眸看了她一眼,跟着笑道。 “宫中侍卫是一刻一轮换,我们是直接去,还是……?”永西苑外头瞧了眼林檎后,又去看祝南之,问道。 林檎唔了一声,伸手一夹永西苑,脚下瞬间就踩在了菩提枝上,接着她便扭头对祝南之说道:“西苑跟我一起,她带路,师兄,跟上咯。”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连坐 文华殿里此刻灯火通明。 门口驻守着两位带刀侍卫,虎背熊腰,神情严肃。 林檎带着永西苑一落地,两把闪烁着银芒的宽刀就已经架了过来,两个侍卫边动边高声喝道:“有刺客!保护圣上!” 接着四面八方便乌泱泱赶过来成群的侍卫,气势汹汹地将林檎三人给围在了里头。 “是我。”永西苑从林檎身后走出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脏污后,扶正了抹额,露出一张还算能认得出的脸来。 正对着她的侍卫一听声音,下意识地就收了刀,他凑近些了瞧仔细后,啪的一下单膝跪地,中气十足地文案:“参见九公主!” 他一打头,旁边其他的侍卫也就跟着收刀齐刷刷地跪下了,口中高呼:“参见九公主!” 侍卫一跪,原本躲在侍卫后头看戏的内侍们便露了出门,一个个跟着跪下来,跪完了还匀了个往殿里去通传。 过了一会儿,通传的内侍出来了,朝着永西苑一福,禀道:“九公主,圣上传您进去。” 永西苑冷着脸瞧了他一眼,转身一拉林檎就要往里走。 这内侍却是细白的手一挡,堵了永西苑的去路,不等她发作,便笑靥如花道:“九公主,莫要为难咱家,圣上只说了传您一人觐见,这位,以及这位,且搁这儿等着吧。” “本殿下说要带她进去那就得带她进去,我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拦我!?”永西苑秀眉一拧,一把打开面前这内侍的手,带着林檎就往殿里走。 身后祝南之缓步跟上她们。 一旁的侍卫不拦,内侍们也就不敢拦,再加上祝南之通身气势非凡,于是连带着他也被放了进殿。 文华殿里修缮得十分华丽,红壁金顶之下,几根龙柱也都是金光灿烂,只是这般璀璨之下,正殿里错落了好些红木制的山水画屏风。 永西苑领着林檎祝南之一路穿过这些屏风,便看到了正在亲手研墨的永昼城皇帝。 皇帝披着件薄薄的明黄色龙纹披风,金冠束发,五官与永西苑颇为相似,他研了会儿墨。便提笔开始作画,对前头走来的三人充耳不闻。 “皇兄。”永西苑率先打破沉默,喊了他一声,见他置若罔闻,便侧头压低声音对林檎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的皇长兄,永昼。” 林檎挑眉,侧头看她。 似乎是明白林檎在疑惑什么,永西苑又道:“但凡皇子得承大宝,继位之后都会改名为永昼,祖宗规矩。” 等到永昼皇帝一副千鸟图画完,他才终于搁笔抬头,一双瞳色极淡的眼眸看着永西苑,问了句:“知道回来了?” 他的声音十分的阴冷,但从声音便能知道这位不是什么善茬。 “我回来也不是束手就擒的!”永西苑抱胸昂头,反驳道。 永昼皇帝的目光扫到了她身后的林檎,以及祝南之,从上到下来回审视了一番后,才缓缓开口:“这是要逼宫?西苑,你长进了……” 永西苑一个哆嗦,方才的气势全散了,她朝后退了几步,躲在林檎身后嚷嚷道:“我,我不逼宫,我就是不服气,没道理永远都是我们姑娘家的去送死,皇兄你们却坐享其成!” 这话她想说很久了,也就是在树林里当着林檎的面时才不知怎么就有了勇气,眼下更是仗着林檎承诺要救她,胆大包天地直接就对着皇兄说出来了。 “哦?”永昼皇帝眼眸微垂,指腹轻轻摩挲着掌下画卷,似乎对于永西苑的以下犯上并没有什么怒气,他勾唇笑了一下,说道:“西苑原来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不顾城中百姓逃出宫去,西苑觉得做公主苦,为何锦衣玉食时不逃,临到祭祀大典了才逃?” “让孤来猜猜,谁帮的你?” “是你的侍女晴柔……” “还是你宫中那个机灵的内侍云成?” 他每说一个名字,扯着林檎衣袖的永西苑便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林檎反手握住她,掌心温暖。 这似乎也给了她勇气,她大着胆子说道:“不是,不是她们,和她们五官!” 永昼皇帝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双目有如鹰隼一般直视永西苑,说道:“你贵为永昼城九公主,生来便背负了重任,若你一开始就愿意舍弃锦衣玉食也就罢了,可你偏偏享受至今,西苑啊西苑,生而为皇族,本就是有舍有得的。” “你既然回来了,那么他们也就免于一死了。”永昼皇帝转眼间就收了怒意,他一拂袖,外头侍卫便抬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了。 永西苑战战兢兢侧头去看,正是晴柔和云成。 晴柔明显还剩口气还吊着,一旁的云尘却是已经不动弹了,生死不知。 “公……主……您,您怎么回来了……”被丢在地上疼得一阵瑟缩的晴柔侧头就看到了永西苑,她瞪大眼睛咳了好几下后,挣扎着要爬过来,却被侍卫一脚给踩住背,登时就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放手!”永西苑一把甩开林檎,冲过去要推开那侍卫。 身后永昼皇帝却是身形一闪,已经到了永西苑身边,他抬手直打向永西苑背部,却最终是打在了林檎的剑上。 “说了这么多,是不是该我说了。”林檎反手握着逐水架住永昼皇帝的手,使得他进不得分毫。 “女修者?”永昼皇帝这才正眼再看林檎,轻吐三个字后,翻身拂袖后退了半步。 永西苑将侍卫推开,踉跄着把晴柔抱在怀里,她哆哆嗦嗦地去碰她伸手的血污,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晴柔,是我错了,我不该任性,害你们受我牵连了……” “公,主……不该回来……”晴柔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我带西苑回来,一是为了保她周全,二则是为了我的几位师弟。”林檎收剑入鞘,翻手从神机囊里翻出一瓶伤药来递给永西苑,末了偏头对永昼皇帝说道。 “这位也是修者?”永昼皇帝似乎没听见她说话一般,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祝南之,问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阎罗大王阵 “口服。”林檎见永昼皇帝对祝南之更感兴趣,便蹲下来直点永西苑。 永西苑慌慌张张地抹了把眼泪,点了点头,喂晴柔服了之后又赶紧挪过去喂一旁的云成服下。 仰山这种外伤药对普通凡人的效用还是十分大的,原本皮肉绽开的两人在服了药之后转瞬便恢复如初,只是人还在昏迷之中,没有醒来。 “是,我的两位师弟以及一位道友眼下应该是在您的宫中做客。”祝南之开口回答永昼皇帝,话里话外给对方留足了面子。 “是有这么回事。”永昼皇帝点了点头,转眸一笑,接着看向永西苑,说道:“西苑,你且回去休息,孤和这两位修者聊聊。” 他声音如沐春风,面上和颜悦色,却叫地上的永西苑背脊发凉。 “我要带晴柔和云成走。”永西苑看着永昼皇帝一字一句地说道。 “孤说了,免他们一死,你想带,就带回去吧。”永昼皇帝挥了挥手,永西苑却没动,她侧头看向林檎,眼神中满是求助。 “皇帝陛下,我的师弟们在哪儿?”林檎拍了拍她的头,站起身后,问道。 永昼皇帝抬手摁住自己的袖摆,朝着一旁的侍卫挥了挥手,两个侍卫便步履一致地退了出去,等到侍卫退了,他才开口道:“你的几个师弟眼下正在孤的文华殿后殿休息。” “我要见他们。”林檎扫了一眼大殿,最终目光锁定了大殿一角的一道金色大门。 永昼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问道:“你是在怀疑孤诓骗你?” “你之所以留下他们,是因为想要应付后日的祭祀大典,对吗?”林檎不答反问。 “是,又如何?” “不如何,随口问问,印证猜想罢了。”林檎挑眉,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其实你也苦其久已,只是一直没有办法可以解决它,眼下倒是给了你一个契机了。” 地上的永西苑听得一头雾水,她看了一眼林檎,又扭头看了一眼祝南之,问道:“什么苦其久矣?” “你皇兄并不想拿你献祭,所以才会留下我师弟他们以求其他途径能守住大阵,当然最后你却不声不响地逃了,人逃了,他终究还是得追究一下,于是便打杀你几个贴身的侍从以儆效尤。”一旁祝南之解释道。 “还是我害了他们……”永西苑垂眸,眼泪还在流个不停。 被戳穿的永昼皇帝倒是没有出声反驳,他不置与否地瞥了一眼永西苑,转身走向大殿一角的那堵金色大门。 他走了几步后,停下来回头看林檎和祝南之,问道:“不是让孤带你们见见你们的师弟们吗?怎么不走?” 那道门在永昼皇帝靠近之后隐约有灵力波动散出,林檎凝眸看去,便发现两扇门即是一座法阵。 眼下摸不准永昼皇帝的实力,林檎不敢托大,于是,她挡住要跟上的祝南之,朝着永昼皇帝摇头道:“我们就不进您的后殿了,还劳烦皇帝陛下将我们的几个师弟给带出来。” 见林檎如此谨慎,永昼皇帝似笑非笑地扫了她和祝南之一眼,转身走近那堵门,伸手一推,嘎吱一声门开了。 门后漆黑一片,永昼皇帝迈步走近一片黑暗之中。 “小檎,晴柔和云成不会死吧?”见永昼皇帝进了后殿,永西苑这才伸手拉了拉林檎的衣袖,抽抽噎噎地问道。 林檎摇头,安慰她:“他们眼下只是写外伤,服了药便会好的,一直没醒可能是心力交瘁的缘故,别怕。” “那道门又古怪。”祝南之侧头和林檎说道。 “既然知道有古怪,那你刚才还要进?”听到祝南之这么说,林檎伸手一肘子捅在他的腰腹上,怪他道。 祝南之抬手揉了揉被她撞到的地方,无奈一笑,“九道友留下的麒麟珏一直没有回应,想来就是被困在了什么阵法之中,所以我想着水来土掩,是什么都行,总归得亲眼去看看。” “那是维系整座皇宫的阎罗大王阵,进去不会有事的。”永西苑解释道:“这阵是守护皇宫的阵法,不会攻击人的。” “阎罗大王阵?”林檎挑眉,又是没听过的阵法。 一旁的祝南之却是一副恍然神色,他望向那半开着的金色大门,说道:“原来这就是阎罗大王阵。” “师兄知道?”林檎歪头看他。 祝南之点了点头,说:“十殿阎王阵是千机道所成阵法,乃是十方法阵合制而成,其中阵眼便是这阎罗大王阵,所以刚才永昼皇帝应该说的是真的,师弟他们就是在这阵门之后。” 要想找到可以替代人祭的方法,那就必须要深入阵中,而阵眼则是上上之选。 过了一会儿,永昼皇帝从里面出来了,可身后却空无一人。 “我师弟呢?”林檎瞧了一眼,问道。 永昼皇帝脸色却是有些阴沉,他握着袖摆走了几步到林檎跟前,对她林檎说道:“眼下城外有人试图绕过黄泉海攻城,你师弟他们眼下不能出来,而你们……必须替孤守城。” 不等林檎回答,他翻手一握,掌心便是一方虎符。 “这方虎符便代表着你们的师弟们,若你们守不住这永昼城,我便会带着他们一道下黄泉。” 林檎哦了一声,侧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便要去夺那虎符,却不料永昼皇帝竟能瞬间反应过来,就见他展臂一个后纵,脸上瞬间弥漫出金色的符文。 乍一看去煞是诡异,可他这么一退一立,一呼一吸间,已然不再是普通凡人,他长袖一摆,气势恢宏,周身灵力充沛到令人为之侧目。 “这又是你们所谓的二度法身?”林檎皱了皱眉,扭头问永西苑。 永西苑摇了摇头,略有些后怕地解释道:“不,不是,这是只有九五之尊才会有的龙相,龙相一出,万物臣服。” 这也就难怪他在永西苑带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时面不改色,而在林檎展露身份后还敢以凡人之躯威胁林檎。 因为施展出龙相后的永昼皇帝与林檎修为竟是不相上下。 强取有可能会闹得不可收拾,于是林檎只得作罢,耸了耸肩,问道:“是谁攻城?” “魔宗,玉面公子——莲师。”永昼皇帝回答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算旧账的时候到了 于是,当林檎和祝南之飞上城墙时,看到就是乌泱泱的一票人,气势汹汹地站在城门外约莫十里处,领头的正是莲师,以及道云。 一个穿着紫色的衣裳,坦胸露乳地斜卧在四人抬的美人榻上,一个则双手合十挂着佛珠,垂着头不知是在冥想还是念经。 “他永昼什么意思……兵也不给,就我们两个上?”林檎拂袖扫去城墙上的灰尘,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 祝南之站在她身边,手正防备地放在剑柄上,见她说话,便接道:“普通人和修者对阵,不可能有胜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自己再强也不会贸然出手,所以才选择我们二人吧。” 林檎一个白眼翻去,伸手从神机囊里掏出临走时顺的映星所做的糕点,咬了一口后,含糊地说道:“可别,他手下将军什么的肯定不少,我听永西苑说过,城中有先生,先生的本事大概和修者是差不多的,他们会教授将军们使用一种名为二度法身的术法,从而使得原本是普通人的将军变得和修者一样。” “自己人哪儿有外人好用。”祝南之偏头看她边吃边说话,无奈一笑。 那头莲师和道云这架势的确是要攻城的样子,却迟迟没有动作,就那么驻守原地。 “仲吕什么时候来?”美人榻上的莲师慵懒地翻了个身,问道。 一旁道云停了念经,转头看他,一副非礼勿视的痛苦表情,对他说道:“天一亮就到,只是他要是来了,发现我们迟迟没用攻城,怕是要发难。” 他顿了顿,向林檎所在的方向眺望了一眼,沉声道:“我看到了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莲师卷了卷衣裳,不甚在意地问道:“谁?” “一叶里那个兔崽子。”道云翻手握拳,捏的佛珠咯吱作响。 原本闲散的莲师脸色骤然狰狞,他拂袖一个起身,赤足一点美人榻,整个人便飞纵了出去,临走时留下一句,“其余人原地待命,没我命令不得擅动!” 道云当心他吃亏,僧袍一甩,跟着御风追了上去。 看见莲师气势汹汹地飞过来,林檎倒是不急,她甚至优哉游哉地吃完了最后一块,接着才振臂起身,一点城墙迎了上去,破风声中她转瞬间双剑在握。 “小心。”祝南之抽剑跟了过来。 “今天爷爷我就要取你狗命!”莲师屈指成爪,所到之中漫起了七彩的烟雾, 数日不见,看样子他也到了归墟境,否则不会如此狂妄。当然,他显然没能料到林檎已经是定灵境的修为,所以当他以掌于逐水剑相交时,林檎那浑厚的剑气竟是将他直接给冲翻,后仰摔去。 接着一直屏息的林檎拂袖一荡,将四周的烟雾给荡得一干二净。 身后道云正巧赶到,忙一把扶住他,皱眉问道:“怎么这般轻敌?” 莲师脸上阴沉更甚,他看着林檎,咬咬牙,忿忿道:“非我轻敌,而是这兔崽子居然也已经踏入归墟境了……都是宋夷则那家伙干的好事!” 消灭神州大地上绝大多数修者,从而使得分配不均的灵气再度充盈。这一计划,莲师是知情的,但他一开始想的只是自己可以从中获利,所以并不曾从中作梗,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别人能比他成长更快。 “取谁的狗命?”林檎脚下菩提枝一闪,手中提着剑,嘴里带着讥讽,已然杀到。 道云横臂一挡,一道金光自他手臂绽放,金光在撞上林檎的剑后发出了如撞钟一般的长明,林檎被震得连连后退,而道云却纹丝不动。 “你一个,我一个。”林檎对身后的祝南之说了句,接着提剑便是一个横扫而去。 赤色剑气尖啸一声自韶华剑身狂舞而起,随后便是四周瞬间风云涌动,剑气如疾风骤雨一般打向道云和莲师。 莲师长袖一甩和道云分作两边避开这狠辣的剑气,接着便翻身一摆,手中已然握着柄短匕首,他跨步一个后仰躲开林檎的第二剑,手中匕首反送到林檎胸前,匕首绿光闪烁,沾之必死。 “即便同为归墟,爷爷我也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莲师不光是这一匕首,他袖袍一动,便甩出了成片的黑色毒雾,这一回的毒雾却是有些不同了,它仿佛是长了眼睛一般,叫嚣着扭成蛇形,直接向着林檎面门席卷而来。 林檎不避不让,抬起韶华剑便是一挥,一剑直接斩碎了这黑色蛇雾,与此同时,她手握逐水反手架住了莲师仰面这一刺,末了笑道:“玉面公子好威风,就是不知道,眼下你是归墟几境?” 眼见一击不成,莲师脚下风声一起,托着他登时就折返抽手退开。 然而林檎又怎会让他顺利退避,只见四面八方突然就生长出了无数菩提枝,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转瞬形成了一堵弯曲的树墙截住了莲师的退路。 他见无路可退,眉峰一竖,干脆又直接正面迎了上来。 而就在他这一个冲锋时,他的脸上突然就浮现了血红色的点点斑驳,接着他手中匕首就亮起了一道红光,待到红光散去时,匕首已经成了一条软鞭。 莲师抬手一鞭挥下,长鞭带着戾气猎猎破风而来。 “有句话,玉面公子听过吗?”林檎斜剑一拨,侧身避开他这一鞭子,笑道:“那就是……鞭长莫及。” 一语毕,林檎转身一道剑气打了过去,不等他有所反应,接着便侧身又是一个横扫,逐水先行,韶华后至,两剑剑身骤然间喷薄而出一朵巨莲般的剑意,剑气于半空中凝实后,摇身一变,成了无数花瓣,接着便铺天盖地带着锋芒钉了下来。 莲师转身避让,一路俯冲而下,与此同时手中长鞭反甩,几度打开攀咬过来的剑气,但长鞭不及剑气快,于是便生生吃了好几下,身形不稳地落在了地上。 他身后钉了一地落红,这些剑气扎根于泥土之下,转眼间落红便生长为了姹紫嫣红的牡丹,可这些牡丹吐露的不是花香,而是更为狠辣的剑意。 第一百六十四章 九苦 莲师只觉背脊一凉,他甚至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就地一滚,就见方才他所站之处眨眼间就被数不清的剑意给打得是尘沙飞扬。 但狠毒如莲师,哪怕是逃命之时也要照顾到林檎。 于是就在他翻滚站稳的一瞬间,一道长鞭已经破空甩了过来,长鞭之上隐约有青黑色的烟雾缠绕,在甩到林檎面前时,她甚至闻到了淡淡地腐朽了的尸体的味道。 林檎竖剑一挡,逐水剑身便被长鞭给缠住了,接着莲师朝后一甩,林檎便连人带剑朝他飞了过去。 拔不出剑,也斩不断长鞭。 于是林檎干脆松开逐水剑,伸手一抓身侧跟过来的菩提枝,止住去势的同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蹬在了莲师胸口,借力后翻施施然落了地。 当的一声。 逐水剑被甩开,长在了一侧城墙上,摇晃了数下。 “下一步,要的可就不是你的剑了。”莲师冷笑,甩手又是一鞭打过来。 林檎侧身点地一个后纵要避开,却见那长鞭上的毒雾骤然膨胀,化作一条青黑色的巨龙,这青黑色的巨龙长啸一声直接迎头灌进了林檎的身体,猝不及防。 “去死吧!”莲师爆发出一声怒吼,接着翻身又是一鞭过来。 那青黑色烟雾所化的巨龙一时半会儿并没有给林檎造成什么痛苦,她只是愣了那么一下神,再恢复意识时,便看到莲师的长鞭已经到了,再挥剑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只能抬手直接握住了长鞭鞭尾。 啪的一声,长鞭直接缠在了林檎的右手手掌上,一瞬间造成的伤口就已经深可见骨,更遑论鞭上有毒。 莲师抽鞭拂袖对着林檎就是一个罩面,袖袍中无数道毒雾像飞刀一般劈头盖脸地朝林檎打来。 然而林檎却是一脚蹬地,生生停了下来。 接着她一手扬剑打散了迎面而来的这密密麻麻的毒雾,尔后一个侧身脚踩长鞭,手扯长鞭直接将莲师给拽得朝前扑了几下,待到他稳住身形,韶华剑就已经变势挽了一个剑花点刺而来。 噗的一声,剑锋破开了衣袍直接贯穿了莲师的整条胳膊,原来他竟是强行用手臂去挡了这一剑,从而保全了身体。 莲师吃痛之下,直接不顾自己的手臂撞向林檎。 他每一寸皮肤都带着剧毒,当然也包括每一根头发,每一寸衣袍。所以当他撞向林檎时,林檎下意识就抽剑松脚,侧身后翻推开,一套行云流水。 撞空了的莲师又痛又气,他左手无力地垂落在一旁,右手手腕一翻,想要再出一鞭时,林檎已经抡圆手臂,将韶华直接甩了过来。 长剑破空,莲师惊恐地后退数步,他丢掉长鞭单手于胸前结印试图止住剑势,却不料林檎已经脚踩菩提枝到了城墙之下,接着便是拔剑折返而回。 “呃,啊!” 莲师惨叫一声,他才合掌接住面前的韶华剑,便觉得背部一阵剧烈疼痛,再低头看去,带血的剑尖已经出了自己的胸膛。 他没能扭头去看林檎,因为林檎飞快地抽剑,再度捅了进去,而早前埋入他体内的长春剑气在这时与林檎来了一个里应外合。 簌簌间,无数多花破开血肉绽放,花瓣上带着点点鲜血,娇艳欲滴。 这边解决了莲师,林檎收剑入鞘,转身去寻祝南之和道云的踪影,却是在扫视一周后遍寻不到,唯一与刚才有些不同的是,不远处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远处那些莲师带过来虾兵蟹将们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听话,还真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哪怕莲师眼下被杀了,也眼观鼻鼻观心地假装没看到。 林檎此刻右手手掌正汩汩淌着黑色的毒血,她不知莲师用的是什么毒,于是只能走回莲师的尸体便,弯腰一把扯了他的神机囊。 她坐在地上伸头在这神机囊里头摸索了半天后,掏了一地白玉瓷瓶出来,个个儿都长得一模一样,一时间还真分不大出哪个是解药,哪个是毒药。 她这头对着一地白玉瓷瓶绞尽脑汁,祝南之那头也不轻松。 原来,就在林檎与莲师鏖战之时,道云佛珠一转,直接落砸出了一个大坑,接着便将祝南之带到了他这佛珠的灵界之中。 他这串灵宝与一叶小世界大同小异,这小异便是,佛珠灵界**有有九九八十一难,入者不分敌我,哪怕是灵宝主人道云不慎入内,也只有在历经这九九八十一难后,才能出来。 道云本没想把自己给弄进去,奈何祝南之眼疾手快,在被卷入佛珠灵界的一瞬间,手中南飞燕一送一勾一折返,将道云给提了进来。 祝南之初入佛珠灵界,便落到了一处枝繁叶茂的树林之中,此时四周寂静无声,头顶烈日当空,他以为自己这是入了幻阵之中,尽管道云以掌法出名。 然而祝南之一路走遍这片树林,也没能找到任何阵法的痕迹,于是他只能暂时就地稍作歇息。 佛珠灵界说是说有九九八十一难,其实是虚数,严谨来说,乃是佛门八苦,以及看破本心终成悟。 何为佛门八苦?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祝南之对此不知情,所以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在生境之中,当然也就更不知道要如何破境了。可这佛珠灵界最大的麻烦在于,若是两人一同进来,那么便算做一人,两厢合计破开九难,便记为成功。 所以对佛珠灵界了如指掌的道云,此刻看着这漫眼枯黄凋谢的花草,便知道自己是落在了老境之中,于是他盘腿坐下,闭目合掌开始颂念佛经。 经文自他口中一出,便成了掷地可闻声的实物,金色的一个个文字如玉珠一般弹开,滚入了无边无际的杂草之中。 破老一镜,便是要看破衰老。 道云经文念完,便已经是鸡皮鹤发,而他睁开眼时,便看到方才还是枯草遍地的老镜,此刻已经重焕生机。 “阿弥陀佛。”道云心中无悲无喜,神情淡然。 而就在他这一声末了,面前那翠绿的草原却又转瞬间重新化作了枯草,所有的绿意如潮水般散去,原本胜券在握的道云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然佛言: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 在他背弃佛门,拒入轮回,向大道求长生之时,就已经看不破老之苦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优昙婆罗花 求长生,便是执妄。 所以其实这个镜一开始道云就已经没有了胜算,因为他所念的佛不过是他心中着相。 道云面色狰狞地屈膝蹲下,他握拳发狠地挥在地上,轰然作响,一地枯草被碾得粉碎,他身下一个大坑被他给砸了出来。 然而怒火并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于是他面色阴沉地再度盘腿坐下,口中一遍又一遍的念诵经文。 只是这一回,无论他如何口吐金字,四周景色也丝毫没有发生变化。 道云睁开眼,满眼所见,枯萎的花草树木在嘲笑他的苦劳无功,笑舍弃因果之人再难皈依。 “啊!”他昂头长啸一声,徒劳地发泄着内心的怒火。 若一同进来的祝南之能走出这佛珠灵界那也就罢了,若他走不出,那么此地便是他们二人的终老之地,究其一生逃出无门。 思及至此,道云眼中颓然失色,他朝后仰倒躺下,满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老境中发生了什么祝南之并不知道,事实上他连自己在那儿都不知道,他此刻正坐在一颗属下,身边花香四溢。 他伸手抚过花朵,触感真实,四周的灵气充盈,宛如一方小世界。 “比起幻阵,的确是更像一叶小世界一般。”祝南之自言自语道,他拂袖起身,转身一看却发现自己刚才挥砍过的草丛已经恢复原状了。 生境,便是祝南之所在的地方。 对于如此生机勃勃的草丛,祝南之微敛眸光,翻身抽剑再度劈砍而下,果不其然,就在约莫过了一刻钟后,草丛又长回来了,分毫不少。 聪慧如祝南之,自然明白这其中有蹊跷,于是他蹲下来折了一枝花在手里,而这花落到祝南之手里后,转眼间就变为了一朵有着白色花瓣的小小花苞。 祝南之垂眸凝视它,仔细分辨了很久后,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到答案。 ——优昙婆罗花。 优昙花者,此言灵瑞,三千年一现。 直到这时,祝南之才能肯定,道云将自己拉进来的这个地方,的确不是幻阵。因为优昙婆罗花绝不可能生长在幻阵之中,这世间没有幻阵能幻化出它。 而就在祝南之心中一片清明之时,他掌心里的优昙婆罗花突然就化作了点点银色光华随风散去,接着他便觉得喉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不等他抬手抚上脖子,就被一道无形的束缚给捆倒在地。 生,母难也,常人多不复记忆,修者更甚。而生境,则是需要入境者重历一次诞生于世,其中痛苦,只有亲历者才能知晓。 祝南之此时额角青筋暴起,他的右手紧紧地攥着南飞燕,左手则屈指成爪,死死地扣在泥土里。 渐渐地,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挥散不去的窒息感与周身的强硬挤压给他带来了双重痛苦,然而他不能认输,输了外面的阿檎便会陷入危险之中。 就在他全力与自己的内心做抗衡之时,眼前突然飘浮而来无数银色的光华,最终又凝实成了一朵优昙婆罗花。 它缓缓飘落,祝南之只觉得眉间有一瞬间的冰冷,接着那优昙婆罗花便转瞬无痕。 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包裹着祝南之的窒息感和挤压感。 接着便是四周的花草树木开始一点点崩塌,祝南之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他勉强挥剑撑地在这剧烈的震颤摇晃中稳住身形,而当他想要外放灵力探查四周时,只觉眼前骤然一黑。 此时的老境里,道云还在愁苦地躺着,对于祝南之的破境他其实不抱希望,毕竟,九苦之中只有一境才是这界灵所在之处。 既然自己都不被真佛所接纳,那么祝南之也断不可能就被投入那界灵所在的生境之中,他如是想。 然而就在他这么信誓旦旦的时候,突然就发现身下土地开始震颤,道云慌忙睁眼一看,眼前天地颠倒,整个老境都在崩塌。 压制中心中的意外和恐慌,道云展臂朝下落去,就在他这一起一落间,眼前白光一闪,再看时就发现自己已然出了佛珠灵界。 他这刚刚站稳,抬头一扫,就看到不远处站着同样拂袖而立的祝南之,乍一看他好像没什么异样,可再仔细观他眉眼,就能发现他周深气质与之前有天差地别,眉间更是若隐若现一枚优昙婆罗花纹样。 道云心道一声不好,佛珠界灵只怕已经在祝南之体内了,他又慌又气又急,当下第一反应便是转身就要逃,然而就在他一个纵跃而起时,却是一眼就在坑外看到了莲师的尸体。 本就气急攻心,又见友人尸体,道云不免身形一滞,于是便失了逃脱良机。 就在他们出来之前,林檎正对着一地瓷瓶头疼,她一边吐纳疗伤,一边以指尖灵光弹开面前的一个个瓷瓶。 此时她手上的剑伤已经用自己神机囊里的药敷上了,可让她在意的是不是外伤,而是之前莲师那个钻进自己身体的青黑色龙雾。 莲师善毒,所以他这东西绝不可能是什么简单的东西,然而却迟迟没有发作,这才林檎不得不格外谨慎,灵力游走于心脉附近,时刻护佑戒备着。 然而没等她弹完手边所有的瓷瓶,后头就已经有了些动静,林檎蹙眉转头看了一眼,动静来自那凭空出现的大坑底下。 林檎起身脚尖一点,便纵跃到了坑边,她俯身望去,就看到坑底躺着一串闪闪发光的佛珠,那光将黝黑的坑底照得透亮,甚至照亮了些夜色,而那动静,就是从这串佛珠里传出来的。 咔嚓,咔嚓。 是佛珠开裂的声音。 没裂多久,林檎便听到一声爆裂声訇然作响,坑底白光一散,泥沙飞溅而出。 她迅速地拂袖掩面避开这佛珠爆炸所造成的尘沙,而等到她放下袖子再看向坑底时,便看到道云和祝南之两人分站两端。 而道云转身一个纵跃而起,要逃。 “师兄!”林檎大喊一声,接着就纵身跳进大坑,她一脚踩在道云的胸口上,将他一起带回了坑底。 祝南之仰头一看,就看到一抹白色身影落了下来,于是朝她走过去,问道:“阿檎,你还好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运气 林檎落地藏了藏手,越过道云朝祝南之走过去,笑道:“师兄放心,莲师已死,我一切都好。” 被她一脚踩下来的道云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他撑臂抚掌而下,掌心一道黑光击在土地之上,整个人瞬间就直直地飞了起来,尔后就见他于空中变势,抬掌就向林檎的背拍了过来。 林檎察觉到身后动静,飞快地抽剑转身,然而祝南之却比她更快。 接着就见一道银芒划破坑底昏暗,祝南之身形一闪已然到了道云眼前,他振臂一挥,手中长剑横扫而去,在道云甚至都还来不及惊讶的时候,就已经叫他身首异处了。 “呃……”道云头颅落地,骨碌碌滚了一圈,半张着的嘴只发出了一声。 他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谢谢师兄。”林檎愣了一下,收剑入鞘,刚要和他说什么,就发现头顶上投射下了无数异彩。 她抬头望去,只见夜色被漫天霞光异彩照亮,只是这缓缓落下的异彩却是绕开了她,将她面前的祝南之给团团围住了。 祝南之就这么沐浴在霞光之下,他转身收剑入鞘,看向林檎的神情格外祥和,一朵优昙婆罗花纹样带着点点荧光浮现在他眉间。 师兄要破境! 林檎如是想到,祝南之当然也清楚此刻自己身体与周边的变化是因为什么,于是原地盘腿左下,闭目敛息。 他这一闭目,周围的霞光便有如潮汐一般,席卷进了他体内,四周重归黑暗,只他眉心那一枚优昙婆罗花纹样光华流转。 而就在林檎上前一步想要替祝南之护法的时候,突然脚下一软,胸口一滞,她抬手捂着胸口,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就朝前倒了下去。 砰地一声。 她脸朝下直接埋到了泥地里,忍着浑身巨痛好不容易反转过身体来,仰头看着祝南之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张嘴,便先喷出了一片血雾。 暗红色的血雾中隐约有着青黑色,与不远处祝南之周围的霞光形成了鲜明对比。 莲师的那个青黑色龙雾,到底还是给林檎造成了不可小觑的伤害。之前林檎一直担忧着祝南之,所以不曾放松心神,眼下她见祝南之安然无恙时心神骤然一松,那毒便有机可乘,直入心脉了。 不能让师兄分心,林檎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于是她翻手抽剑撑地而起,一声不吭地挪到一旁的角落里独自吐纳。 林檎此刻体内灵力犹如脱缰的野马,在灵脉中汹涌咆哮,和身体里的毒厮杀得是不可开交。并不是说如此不好,只是她体内灵力的反应越是猛烈,那么可想而知,这毒性也就是越强的,伴随而来的痛苦也就轻不到哪儿去。 【这是什么毒?】韶华问道。 “我要知道,我刚才就找药吞了。”林檎没好气地喘了口,这毒虽然毒性强,但其带来的痛苦却并非林檎所不能忍的,毕竟,比这煎熬过百倍的苦痛,她都已经承受过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这毒一时不剥除,那么她的身体就一时处于危墙之下。 【连带着我都变色了!】韶华爆发出一声尖叫。 林檎赶忙下沉灵识进入到识海之中,她一落地,就看到韶华光着脚踩在草地上,红衣之下,露在外面的皮肤变成了青黑色,包括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一个照面,韶华也跟着笑了起来。 “?”林檎朝他走过去,纳闷地问道:“怎么了?” 她一张嘴,先疼得抽了一口气,脚一软差点就跪在地上,这毒性实在刁钻,甚至连带着灵识都能被侵扰。 【没事吧。】韶华朝她跑过来,他不动倒还好,一动也跟着一个踉跄扑倒在草地上,再抬头,啃了一嘴草。 “这毒还真是……”林檎疼得直抽抽,手肘撑地爬到了韶华身边。 【呸呸呸,我们两个这副模样,实在好笑。】韶华翻了一下身,吐了嘴里的草屑,喘着气直笑。 鉴于两个人现在根本不能动,于是干脆坐在地上,靠在一起休息。 【在识海里吐纳会比在外面好,你赶紧剿灭了它,我可疼死了。】韶华说一句话就喘一下,黑扑扑的脸皱在了一起。 “你刚才笑什么?”林檎捂着胸口,盘腿坐好,开始闭目吐纳。 【笑你的脸……咳咳咳……】韶华跟着盘腿坐好,他身为林檎识海中的剑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跟着一起吐纳,会帮助林檎加快进程。 然而这毒却是有些狡诈,藏匿游走于灵脉之中,和灵力相差无几,这么一来,想要剥除着剧毒,便是难上加难了。 林檎听了韶华这么说,睁开一只眼瞧了下自己的手掌,这才发现自己的皮肤也是青黑色的,只怕自己的肉身此刻也是黑不溜秋一个了。 事实上确实是这样。 他们在外面的一举一动都被永昼皇帝所监视着,所以在道云被杀的时候,他就已经大开城门,命令士兵们出城剿灭余下的虾兵蟹将们了。 永西苑跟在士兵们身后偷偷溜了出来,她找遍了战场,最终在坑底发现了林檎和祝南之。 “小檎!”永西苑趴在坑边朝她喊了一句,然而林檎此刻正在识海中与剧毒搏斗,根本无暇理她。 于是永西苑一撸袖子,直接就跳了下去。 她顺着坑壁一路下滑,落到底下后,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朝林檎跑了过去。等到她终于跑到林檎跟前时,这才发现林檎面如锅底,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黑气。 而一旁的祝南之则是金光肆意,面上更是泛着如玉般的柔光。 永西苑见他们二人这样,便也不敢再大声说话了,于是一屁股坐在林檎旁边,撑着下巴等她。 夜色一点点散去,东方既白。 就在永西苑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头打瞌睡的时候,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惊得她睡意全无,接着便看到一道雷破开晨光,直接打进了这坑底,打在祝南之的头上。 “啊!”永西苑捂着嘴,不让自己的尖叫声喊出来。 然而这雷击却没有给祝南之带来什么伤害,反倒是一股肉眼可见的冲击从他体内荡出,随后便将一旁的林檎给掀飞出去。 好在这股冲击像是不知道永西苑在场一样,直接从她身体中穿了过去,永西苑毫发无伤。 发现自己没事后,永西苑赶忙起身,慌慌张张跑过去一把抱住林檎,将她扶稳。 第一百六十七章 破境 天已经亮了。 阳光渐渐照进了坑底,而顶上的轰鸣声越来越响,不仅如此,在这雷声轰轰之中,还伴随着庄严无比的钟声,仿佛要敲入人脑髓一般的令人发省。 永昼城是没有寺庙的,钟声是哪儿传来的?永西苑皱眉朝上望了一眼,然而她已经没时间去多想了,因为第二道雷已经迎头要劈下来了。 青中带紫,在一声炸响后打在了祝南之身上,接着便是一瞬间狂风大作,尘沙飞扬,而祝南之闭目吐纳坐于乱象之中,雷打不动,脏污不侵。 永西苑心一横,想着左右这雷击之后的气劲伤不到她,便死死地抱住林檎不肯放手。然而她都抱得这么紧了,那一道气劲再打过来时,竟然是直接略过她,将林檎给掀飞了出去。 祝南之破镜,林檎却变成了池鱼。 耳边钟声越来越响,永西苑已经被敲得是七晕八素了,只能勉强扶着一旁的泥壁狂吐。 而不远处的林檎则已经被锤进了土里。 此后每多劈下一道雷,自祝南之体内荡出的气劲便会多一分精纯,且已经从无色转为了纯金之色,看上去庄严且令人敬畏。 这气劲一道道荡出来以后,直接撞向林檎,一下下地将她整个人给锤得直到完全没入泥土之中,末了还把土给撞严实了。 “呕……”永西苑想要过去把林檎给弄出来,于是艰难地扶着泥壁朝她被埋的地方边吐边挪。 可她到底只是个凡人,四周又梵音如鼓,愈来愈烈,故而永西苑只坚持了五步,便眼前一黑,直接扑到在地,不省人事。 头顶这这雷足足降了六九之数才停。 等到雷声停了许久之后,坑顶突然就出现了一道明黄色身影。 是永昼皇帝。 他背手俯瞰坑底,在看到永西苑后展袖就直接跳了下来,衣袂猎猎带风。 他身后原本跟了一众文官武将,见他跳了下去,一个个急得撸袖子就要跟着一起下去,却立刻就被一道风给挡了回去。 “在上面候着,孤去去就回。”底下永昼皇帝的声音传了上来。 “谨遵圣意。”于是坑边乌泱泱跪了一地,异口同声。 其实到最后一道雷落下之时,祝南之就已经找回了意识,他原本以为自己是要破境,可修为一节节拔升的同时他却察觉到不妙。 有什么在一点点剥离他的灵识,脑海中有关仰山的一切都在飘然远去。 必须停止这一切,祝南之如是想到,他想要睁开眼,却发现尽管他有意识,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了,不管他如何挣扎,都像是被困在了一方虚无之境中,动弹不得,满目漆黑。 永昼皇帝落到地上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祝南之端坐于半空中,身体里一轮又一轮的金色光芒泛泛而出,似柔光一般衬托着他,让人心生敬畏。 然而永昼皇帝又不是一般人,所以他瞥了一眼后,便直接走去永西苑身边,俯身捞起了她之后,转身脚尖点地一跃而起,又回到了地面。 外面发生了什么,林檎一概不知。 所以当她还在识海中和韶华背对背梳理灵脉剥除体内剧毒时,便听得耳边突然想起了阵阵梵乐,接着便是身体陡然轻松了起来,体内剧毒被清剿得一干二净。 “?”林檎睁开眼,疑惑道:“发生了什么?韶华,你听到了吗?是梵乐。” 她刚说完这句话,便觉得胸口一闷,有些反胃,于是身子前倾了一下,接着就吐了一地乌黑的汁液出来。 【你没事吧!】韶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反身赶紧搀扶住她,这一动,便发现自己身上已经不酸不痛了。 “毒没了。”林檎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视线则落在了地上,她捂着胸口看着地上这滩腥臭的东西,一时间拿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转头去看韶华,发现他的皮肤已经恢复正常,便说道:“外面只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是我大意了,居然留下师兄一个人在外面破境。” 【你毒发的时候就算留下,也帮不到他,又何必自责。】韶华劝慰道。 林檎摇了摇头,匆忙抽出意识。 然而刚抽出意识,她就嗅到了一股泥土的腥味,不仅如此,连眼睛都睁不开,仿佛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林檎动了动手指,发现是土,心中不禁纳闷道:“我被埋起来了?!!!” 接着她屈指扣进泥土之中,掌心一阵灵力蓬勃而出,将面前的泥土给直接冲开了,一线阳光洒了进来。 果然是被埋在了土里,眼下有了条通道,于是林檎手脚并用地从土里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满山金光的祝南之。 “咳咳,”她咳嗽一下跑向祝南之,脚下有些发软。 等她走到祝南之面前,她才发现不对劲,祝南之周身的确灵气充沛,是要破境之兆,可此刻头顶阳光明媚,并没有出现破境的异象。 更奇怪的是,从她毒发到现在,只怕已经过了几个时辰,祝南之却迟迟未醒…… 【打断他,这不是破境!】识海中韶华一眼便看出异样,他扯着嗓子着急地叫喊道。 林檎一听他这么喊便有些慌,抬手搭在祝南之肩膀上,着急道:“怎么打断?这不是破境是什么?” 【以灵力冲散金光,接着用你的血涂抹在祝南之的眉心。】 林檎照办,以掌覆在祝南之胸口,手腕一动,灵力便向是潮汐一般直接震向了祝南之。可这金光却是纹丝不动,如山一般死死地罩在祝南之身上。 见单用灵力根本没用,于是林檎后退一步,展臂一握,抓着韶华便挥向祝南之。 当! 剑锋与金光相撞,震得林檎的手腕都麻了,却只是裂了一道小缝,林檎反身又是一剑劈砍而下,照着那道裂缝灌注了全部的灵力。 韶华剑与逐水剑不同的地方便是剑灵,所以林檎才会选择用韶华来劈开金光,因为韶华会留手,以免伤到祝南之。 两剑下去,那缝隙便更大了一些,林檎见有用,手腕一翻,几道剑气便直接斩向那缝隙处。 咔嚓。 细纹越来越大,林檎收剑上前一步,徒手掰着那裂缝,掌心灵光一闪,生生将这金光给掰成了两半。 第一百六十八章 道门第一人 【这不是破境,这是圆寂,祝南之一定是吞了什么佛门圣物,才会引来着真佛金光。】 韶华的话让林檎心中一悸,她慌忙咬破手指,抬手就摁在了祝南之眉间,鲜血沾染到优昙婆罗花纹样后,那花的光便一点点黯淡下去,接着便不见了。 相应的,林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自手指的伤口钻入了体内,可她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能一声声唤着:“师兄,醒醒,师兄,不要圆寂,我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祝南之听得到林檎的声音,所以他同样地焦急。 【别慌,继续喊他,亲近之人的血可以唤醒人的七情六欲,这样他就能找回尘心。】韶华鼓励道。 “师兄……我好怕,你快醒醒,我刚才其实受了伤,我的手好痛啊,伤还没好就得自己咬破手指,我快疼死了。”林檎眼泪婆娑,摁在祝南之眉间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就在她指尖的血快滑落祝南之鼻尖时,他的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接着便睁开了眼睛。 轰的一声,有什么在头顶散去。 “阿檎,手还疼吗!”祝南之慌张地碰住她的手,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林檎长吁一口气,朝着他歪头一笑:“不疼了,刚才师兄吓死我了,下次不要乱吃东西,怎么就破境变成圆寂了呢?” 祝南之皱了皱眉,伸出一只手从神机囊里翻出药膏来,仔细给林檎伤药,末了还垂头吹了吹,这才说道:“我被道云拉进了一处和一叶非常像的地方,机缘巧合就被一朵优昙婆罗花入体了,却不曾料到是这种祸端。” “原来师兄眉心的那花是这么来的。”林檎由着他检查另一只手的伤口,两只手又是打架又是刨土的,现如今已经是黑不溜秋一对,翻卷的伤口里混着好些泥沙,看着就污浊不堪。 “忍着点。”祝南之缓声说道,接着他掌心灵力一涌,便有清澈的泉水冲刷过林檎的双手,泉水中暗藏灵力,在洗净泥沙的同时也将其上的药膏给卷进了伤口中。 仔细处理好林檎手上的伤口,祝南之才松开她,抬脚起身站直。 然而当祝南之刚刚站稳,却又立刻就感觉到了体内有什么不对劲,他生怕波及林檎,便一个脚尖点地,朝后跃去。 就在他后退的同时,两人头顶突然间异彩漫天,一轮本该此时出现的明月骤然悬挂于坑顶,林檎抬头望去,就见到绵绵月华倾洒而下,像是怀抱一般紧紧拥着祝南之。 这才是真正的破境。 于是,林檎飞快地拔剑,掌心一道法阵甩手投到祝南之头顶,还没等她接着备战,就这么目睹了一次道门奇迹。 只见祝南之展臂一个后跃间,四周的灵气像是风卷残云一般咆哮着涌入他体内,以至于一旁的林檎都觉得有一种窒息般的压抑,似乎自己体内的灵力都要被夺走了一样。 而不等她调息,面前就发生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一层层霞光自祝南之体内拂开,如清风般扫过林檎的脸颊,转瞬无痕,接着就看到祝南之的双目犹如囊括万象一般的绚烂,使得一旁替他护法的林檎匆忙敛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惊扰到他。 见微、破障、无嗔、定灵、证悟。 就在这么呼吸之间,祝南之以归墟·见微境的修为,直入证悟。 堪称道门史上最快破境第一人。 头顶的异象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到底还是因为祝南之破境快,等到他闭目再睁眼时,便发现自己已经是证悟境了,而原本悬于头顶的圆月眨眼之间就消失了。 林檎收剑朝他跑过去,开心地朝他一拱手,说道:“恭喜师兄。” 祝南之温和一笑,“走吧,上去看看。” 两人一跃而起,就看到地面上士兵已经在扫尾清理战场了,见他们出来,领头的一个士兵拱手一礼,说道:“两位先生,圣上如今在宫中等候二位,若二位愿意,末将愿意带二位现在就过去。” 原来是位将军。 林檎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们认得路,你且去忙吧。” 那将军并脚喊道:“是!”接着就转身回去继续和士兵们清扫战场了。 皇宫里,永西苑迟迟没醒,永昼皇帝面沉如水地在床榻边来回踱步,脚步声听在御医耳中,便犹如催命符。 “还请圣上恕罪,公主这病,臣等实在是看不出来。”御医们胡须一抖,刷刷跪了一地,以头抢地。 “孤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磕头求饶的,治不好,你们都陪公主下去吧。”永昼皇帝倒没有勃然大怒,他俯身靠近地上跪着的御医们,声音轻缓地说道。 御医们更是诚惶诚恐,磕个不停,再抬头时,每个人的额头都是血糊糊的一片。 这时,殿门外小碎步跑进来一个内侍,他几步跑到永昼皇帝面前,伏在地上轻声禀道:“回圣上,两位先生已经候在宫门外了。” 永昼皇帝敛眸直起身子,一挥衣袖转身坐到了一旁的宽椅上,说道:“宣。” 于是,林檎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坐在正位上脸色不太好的永昼皇帝,以及一侧跪了一地的白胡子老人,她视线上移,便看到了老人们身后床榻之上躺着的永西苑,面如金纸。 “西苑怎么了?”林檎快步走过去,床边跪着的人便赶忙挪出了一条路。 永昼皇帝转头看过去,说:“西苑跳进坑底想要帮你们,弄巧成拙,眼下昏迷不醒,已然是气若游丝。” 他顿了顿,眸光一转看向地上的御医们,沉声问道:“还在这儿跪着?还不给孤去查阅典籍,看看如何才能救公主?” 御医们得了台阶便赶紧下,一个个麻溜地扶着衣袍起身,前后后脚地出了这内室。 祝南之跟在林檎身后到了床榻边上,他俯身望去,永西苑现在的情况的确不太妙,如果她曾在自己真圆寂假破境之时到过坑底,只怕就是被那时所降临的佛门金光所伤。 林檎并指点在永西苑眉间,灵力却是一点都进不去,永西苑此刻像是一具被封闭的尸体,一具不能再接纳外物。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众生相 I 林檎俯身,转而抚摸在永西苑脸颊,她突然觉得腰侧神机囊灼烫得不行,于是另一只手探去神机囊里。 发烫的,是执明的魂珠。 “阿檎,西苑公主这样子,只怕是被我波及。”祝南之俯身在林檎耳侧轻声说道,他面带愧疚,心有不安。 “不一定。”林檎从神机囊里取出魂珠,捏在手里,对祝南之说道:“我在识海中时,曾听到过梵乐。” “这梵乐和我过去听过的一样,当时,我曾经被困在幻阵里,是执明师父的魂珠曾发出这种梵乐来救我。所以我猜测,极有可能是那优昙婆罗花对魂珠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才使得梵乐重临。” 她顿了顿,将魂珠贴近永西苑的眉心,继续说道:“凡人听到这种振聋发聩的梵乐,通常会被其所侵扰,西苑只怕就是因此而气衰。” 魂珠在林檎指尖莹莹发光,透黑的珠体中潜藏万象,而永西苑的脸色也在逐渐好转,接着林檎便试探性地用灵力包裹着魂珠,丝丝缕缕的温度一点点渗透进永西苑的身体里。 林檎感觉到了永西苑的身体在逐渐温暖起来,可她掌心灵力与这魂珠一融合,识海中突然就当的一声,敲起了一道钟声。 与此同时,识海中还响起了韶华的哀嚎声。 【林檎!救我!这佛门圣物怎么还跑到你的身体里了?!】 韶华只叫喊了这么一声,便再无动静。 然而林檎却不敢下沉灵识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她明显可以感觉到永西苑的身体在逐渐好转,魂珠似乎是在帮助她苏醒。 祝南之侧目看她,发现她额角已经在渗汗了,于是略带担忧地说道:“阿檎,不如让我来。” 林檎空着的那一只手摆了摆,转而坐在床边,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不过是站累了,师兄,没事,你去一旁等等吧。” 她想的是,万万不能再让师兄碰到魂珠,以免节外生枝。 到晌午时,有内侍过来禀报,说是城外来了新的攻城者,请圣上拿主意。 永昼皇帝原本正密切关注着床榻边的动静,一听内侍禀报,当即脸色一沉,怒道:“怎么又来一个?!” “这回是谁?”他问内侍。 内侍跪在地上,双腿直发软,战战兢兢道:“回升上,先生说是魔宗仲吕。” 祝南之侧头看过去,说:“为什么他们会一而在再而三的要来攻打永昼城?就算永昼城地理位置优越,也不该如此。” 永昼皇帝脸色不善地挥退内侍,站了起来,他几步走到祝南之跟前,说道:“先生可知,为何青州城灵气全无?” “略知一二。”祝南之点头。 “永昼城若是被魔宗夺下,那么它就是第二个青州城。”永昼皇帝声音阴冷,他眸光一转,望向窗外,接着说道:“青州和永昼,乃是两处离天道最近的地方。” “祖上千机道修者善卜卦,所以这才选了此地发展城镇,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他娓娓道来,“他日若青州失陷,那么还有一处永昼城不至于落入贼子之手,若是两城皆丢,致使穹顶破损,此方天地危已。” “十殿阎王阵防的不是黄泉海,而是想要攻城的人。”祝南之接话道。 永昼皇帝点了点头,说:“不到万不得已,孤不会驱动十殿阎王阵,城中将士不是那些修者的对手,所以孤希望你能出去帮孤对敌。” “您似乎把我想得太好了。”祝南之微微一个侧身,将专注给永西苑疗伤的林檎挡在身后。 永昼皇帝瞥了他一眼,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不置于否,“你应该清楚,若我施展龙相,与你现在的修为应该是旗鼓相当的,所以,你护不住她。” 他这意思,似乎是清楚祝南之在城外已经破镜,且知道祝南之如今的修为。 之前惊鸿一瞥,祝南之并没有看清楚他修为如何,所以眼下也拿住准他这话有几分真。 于是祝南之微微一笑,手腕翻转间已然握住了自己的剑,对着永昼皇帝说道:“您可能不清楚我的为人,所以我想解释一下,您想要让我帮您出战并不是不可以,可若是拿我师妹要挟我,我怕是无法安心离开。” 他掌心灵光大作,眼锋已冷。 一旁的林檎已经听不到祝南之和永昼皇帝的对话了,她如今已然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周身充斥着佛光,耳边只有梵乐。 “韶华?韶华你在吗?”她展目望去,佛光之下,隐约是街市人群。 林檎俯瞰了许久,这才意识到,这底下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永昼城。 “为什么我见到的是永昼城?”林檎心中疑惑,然而她却没办法从这佛光中脱身,因为它们一直死死地缠绕着她,令她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 正当她与之抗争时,一阵花香扑鼻,转眼间四周已经开遍了优昙婆罗花,密密麻麻的花朵像云层一般铺满了林檎的脚底。 在优昙婆罗花出现的同时,林檎耳边的梵乐更甚,似乎是在与着优昙婆罗花抗衡。但无论这二者如何制约,遭殃的都是林檎,她被两者所散发出来的威压给压制得无法动弹。 左右都动不了,林檎干脆就原地闭目吐息了起来,她驱使着体内灵力沿着灵脉一周又一周地运转,不停地冲击着这外面裹挟着她的威压。 轰的一声响起。 花海被凭空给炸散,接着林檎就看到韶华衣衫褴褛地跑了过来,脸上涕泗横流。 【坏林檎,我喊你救我,你都不来,反倒还要我来救你!】 他边跑边哭边喊。 到了近前后,韶华双手十指相点,掌下灵光一闪而过,接着他便手腕一甩,直接讲灵光给甩到了林檎的身上。 没有疼痛,林檎只觉身周身束缚陡然一松,与此同时韶华翻身又是一道灵光打在了林檎的脚下,她脚底的优昙婆罗花便又被打散了一大块。 “谢谢你,韶华。”林檎身上桎梏一解,朝着地上就上一掌拍下。 砰的一声后,脚下花海逐渐散去,而耳边的梵乐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停了。等到花海散尽,林檎再看向脚下时,便发现底下已经不是永昼城的景象,而是她识海中普通的土地了。 第一百七十章 众生相 II 【你之前看到的,一个是梵乐所制造出来的众生相,一个则是优昙婆罗花的幻象,都不是真的。】 韶华这么一番动作后,已然力竭,他朝后一仰便躺倒在地,声音也慵懒了起来。 “抱歉,之前没去救你。”林檎走到他身边坐下,心怀愧疚。 不仅没去救他,反而还得让他来救自己。 【我知道你是因为想要救人才没来,所以我不怪你,不过下一次你得赶紧来救我,这一次多亏了你我才逃出来。】韶华脏兮兮的脸转过来,对着林檎咧嘴一笑。 “我?”林檎单手撑着地,侧头看他。 韶华点了点头,【我是被优昙婆罗花给埋进了识海深处,若不是你曾二度淬体,体内灵力充沛,且灵识坚韧,可能我一借用你的灵力,你就已经不省人事了,那样我想逃怕是也逃不走。】 “能逃出来就好,只是,我明明是在替永西苑疗伤,怎么就突然灵识下沉了?”林檎疑惑道。 【因为你力竭了,所以才回来。】韶华神色戚戚,挪开了视线。 之所以力竭,是因为不仅仅是林檎在使用灵力替永西苑恢复,还因为韶华在借用她的灵力,两厢一损耗,她便撑不住了。 林檎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接着就抽出了灵识。 她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祝南之和永昼皇帝已经交上手了,打了多久不知道,总之这大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住手!”林檎喊道。 而和她一道出声的,还有一旁缓缓苏醒的永西苑,她揉了揉眼睛,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林檎,喊了一句:“小檎?” 祝南之听到林檎的声音,身形一滞,转身看过来,见床上永西苑也醒了,神色骤然一松。而一旁的永昼皇帝在永西苑苏醒的那一瞬间就拂袖淡然站在原地,好似刚才动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们怎么打起来了?”林檎小跑过去扯住祝南之的衣袖,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没伤到他吧?” 祝南之摇了摇头,说道:“我下手有分寸,并没有伤他。” 那边永昼皇帝冷哼了一声,说:“分明是势均力敌,怎么到你口中便是你有分寸了?” “为什么打起来?”林檎扭头看着永昼皇帝,问。 “城外仲吕到了,他也是要攻城,但我不放心留你在这里。”祝南之简略地说了一遍。 林檎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问:“怎么仲吕也过来了,这地方到底有什么好?个个都想打,之前墨师姑出现在城外,难保不是这个想法。” 只怕是因为她伤重,才一拖再拖。 “因为和青州城一样,永昼城也是离天道最近的地方。”永昼皇帝开口说道。 林檎眸光一转,意识到了为什么魔宗都要夺取永昼城,夔然的穹顶之幕被她偷了,他需要撕下另一块来保命!又或者说,是应钟和仲吕二人眼热夔然所有的穹顶之幕,这才对永昼城起了心思。 然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得逞,否则他日想要扫净魔宗,难上加难。 “我们得杀了他,不能让他攻下永昼城。”林檎扯了扯祝南之的衣袖,低声说道。 祝南之侧头看向林檎,目光探究。 然而林檎眼下一时半会儿不仅是说不清,也不方便说这有关穹顶之幕的厉害,于是她一跺脚,耍赖道:“总之就是不能让他攻下永昼城,师兄不去我自己去。” 她拔腿就往外面跑,永昼皇帝当然乐见其成,转身走到了床榻边,看向坐在床上的永西苑,沉声问道:“下次还乱跑吗?” 永西苑哪儿敢,脱口而出道:“不敢了,皇兄,我再也不乱跑了。” 她就这么躺了大半天的功夫,整个人的那种难受的劲已经称得上让她毕生难忘,更何况她冥冥中清楚林檎为了救她又多辛苦,登时便不敢再起什么瞎跑的心思了。 永昼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一看,果然祝南之已经追出去了。 不废城中一兵一卒,便能接触危机,这对永昼皇帝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他扭头看向文华殿的方向,眼神一暗,只要文华殿那三位能尽早想出破解之法来,对永昼城才是真正的苦尽甘来。 林檎这边一处皇宫,踩着菩提枝就一路御风而起,而当她落在城墙上,还没来得及去看城外的人时,就被身边两具悬尸给吓了一跳。 正是道云和莲师的尸体。 原来永昼皇帝竟是命人将这二人的尸体悬挂于城头,以儆效尤。当然,他这番举动可能能吓到些普通修者,对仲吕这样的鬼郎中可是没有一点用处的。更何况,这两人的性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林檎挪远了些,撑在城墙上去看外头,果然就见到了乌泱泱的大群人马驻扎在城外,与莲师和道云的小打小闹不同,仲吕竟是颇有些行军打仗的作风,驻扎的营地都讲究着五行阵法。 营地前头,有一白衣人迎风而立,衣袂飘飘,颇具仙气,正是仲吕。 祝南之刷的一声落在了林檎身侧,他跟着看过去,问道:“方才你是不方便当着永昼皇帝说清楚,是吗?” 林檎点头,指了指仲吕,说道:“不管是他,还是夔然想攻下永昼,我们都绝对不能容许他得手。”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穹顶之幕到祝南之面前,说:“这东西是我从夔然那儿偷来的,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是为了这东西而来,小小一块便能让夔然在天道之下苟且偷生,若再让他得手一块,届时可不单单是道门的事了,只怕这天下将会生灵涂炭。” 毕竟,清平教和应钟之流,打得可不是在道门中称雄的主意,他们是要一统天下,称为这神州大陆的主宰。 “只是他带了这么多人攻打永昼城,单凭我们两个,可能没办法阻止。毕竟,仲吕不像莲师和道云,他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祝南之展目,看向远处营地前的仲吕。 也许是察觉到这边的视线,仲吕侧头看了过来,朝着这边躬身一礼,像是旧识照面一般。 第一百七十一章 智计无双鬼郎中 I “呸。”林檎瞧着他这副做派就烦,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总是一副霁月清风的模样,装给谁看呢? “他们驻扎都采用了五行阵法,这样守望互助,一旦有人偷袭,便能及时驰援,我们能难逐个击破。”祝南之沉声道。 林檎唔了一声,说:“可我们显然不能正面进攻,以一当十还行,这当千当万的,怕是有些托大。” 祝南之点头,手腕一翻,笑道:“所以,我们可以来一些仲吕这个人最爱的。” “最爱的?他最爱什么?师兄又是怎么知道的?”林檎跟着拔剑,扭头问他。 “他最爱道门中临阵比武那一套,这样一来,便好显得自己智计无双,至于我为什么知道……”祝南之侧头看向林檎,单眼眨了眨,说道:“保密。” 接着他就双脚一个连蹬,脚踏城墙而起,整个人展臂飞下城墙,尔后再御风而起,一路驰骋掠去。 林檎紧跟在他后头,双手持剑,脚踩菩提枝飞下,追问道:“那我们便与他轮番比武就成了?” “对,先消耗消耗他,只是与他对手,绝不可当做平日比武看待,他可是不会点到即止的。”祝南之的声音自风中传来。 “那是自然,我又不是傻的,师兄为什么说是秘密?不能告诉我吗?”林檎踩着菩提枝嗖的一声就跟在了祝南之身侧。 祝南之拂袖一个俯冲落地站稳后,负剑而立,看向仲吕。 “好久不见。”仲吕对于他们的出现倒是不意外,他一手抬袖在前,一手则背在身后,朝还在半空中的林檎笑道。 “别套近乎,跟你很熟吗?”林檎横了一眼过去,落在祝南之右侧,手中双剑一路点地,划出长长两道剑痕。 仲吕倒是没有什么赫然,他手腕一翻,一柄玉扇在手,轻轻摆动,说:“和林姑娘这第二面,倒是非常的快,就是不知道,林姑娘今日是要……” 他拉长尾音,眼尾一挑,接着说道:“挡小生的路吗?” “我本也不想见你,奈何你偏生要寻思路。”林檎冷笑,她说完侧身,手中的逐水剑指了指远处城墙上的两具尸体,对仲吕说道:“看到了吗?那就是你的下场。” 仲吕玉扇掩唇,一双眸子带着点点笑意,说:“林姑娘真喜欢开玩笑,难不成,你们想二人对抗我这数万大军?” 他衣袖一甩,身后原本在营地中休整的修者们纷纷出来列阵,一时间呼哈声震天作响,气势恢宏。 “我们想……和你来一场比武。”祝南之对他身后的阵势视若无睹。 仲吕的视线挪到祝南之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他后,敛眸说道:“说笑了,我以万人大军攻城,为何要应承你比武之约?” “莫不是不敢?”林檎挑眉激他。 “林姑娘休要激我,小生最是受不得激将法。”仲吕眼眸一转,看向林檎。 祝南之则是上前半步,看向仲吕,说道:“届时,若是鬼郎中你输了,想要耍赖群起而攻之,也不是不行。” “哈哈哈,这位道友实在是个有趣的人。”仲吕大笑三声,眼中却是一片阴沉,毫无笑意,他声音阴冷的说道:“好,我便应下你这比武之约,这位道友想与我单打独斗,还是要在我座下挑一位?” “谁跟你是道友?”林檎白了他一眼,手中长剑一翻,于他们之前划下一道剑痕,接着说道:“我与你先打一场,赢了你攻城,输了……” 一句话没说完,仲吕便又笑了出来,他手中玉扇一翻,便出现了一杆银色红缨长枪,呼呼一甩,猎猎带风。 “我若是输了,今日我便不攻城了。”仲吕说道。 林檎要的就是他暂时不攻城,眼下城中段长月正在钻研十殿阎王阵,若是自己能为他多争取一些时机,那么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阿檎,第一战,我来吧。”祝南之附在林檎耳边低声说道。 那边仲吕一看他们交头接耳,便垂眸望地,笑了一声,说道:“想要反悔,还来得及。” “师兄,你且在一旁候着。”林檎对他使了个眼色,接着便朝着仲吕一个躬身,说道:“请吧。” 祝南之明白林檎的意思,可他依旧担心林檎。 鬼郎中之名之所以在道门中广为流传,并不单单是因为他那出神入化的医术,救人者亦能杀人,这才是其凶名所在,仲吕一手断魂枪使得出神入化,寻常场合从不出手,一出手必定要见血。 “啊,对了,柳墨与你什么关系?”林檎一剑点地,一剑直指仲吕,偏头看他。 仲吕长枪一抡,一道银幕垂垂落地,呈现防守之势,他声音清冷,看向林檎的目光带着些思索,“啊,她?” 一个她字结束,仲吕反身后撤一步后再度折返之时,一拨一刺间,林檎听到耳边有鬼哭狼嚎之声。 她侧身横剑一架,接着双脚掠地而起,施施然落在他枪头之上后,一个后翻而下,尔后双剑并行,一路绿意绵延而去,是为春意盎然。 可仲吕这枪却不单单是枪,他右手持枪一收,随后左手手掌托其枪身一抖,接着林檎便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有一团火从他枪尖爆裂炸开,呼呼破风而来。 林檎以横破直,斜身一侧后,双剑横绞住仲吕的长枪,带着他一抡一翻。 轰。 那一团火打在空地之上,泥沙飞溅。 而仲吕在被双剑绞住之后便手腕一抖,长枪脱手扎在泥土之中,接着他整个人双脚蹬地朝后一翻落地。 落地之后就见他展臂衣袂一甩,双手于胸前交错掐诀,是为天罗地网诀。 无数荆棘从地下冒头,交错狂乱地朝林檎席卷而来,而林檎却是不慌不忙地以剑挑地,整个人于空中凝滞了一瞬后,脚尖点在了菩提枝上。 地上荆棘遍布,尖刺上闪烁着点点绿光,显然是有毒的,可林檎的菩提枝也是不落半分,两厢一番交缠,便是难分伯仲。 “她和我,可没什么关系,大抵是我兄长觉得她不错,才赠与那宝物给她。”荆棘之后,仲吕翻身把枪,一点一抡一拨,整个人便直接掠过荆棘迎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智计无双鬼郎中 II 林檎听得眼锋骤冷,手中逐水先行,韶华后至,两剑剑身喷薄而出的剑意像是一朵巨莲,银色莲花闪烁了一下后从剑身上上浮至空中炸开,剑意化成无数花瓣,带着铺天盖地的锋芒钉了下来。 仲吕手腕一转,长枪便在身前一抡一转,滴水不漏,泼水不进。 他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林姑娘和她很熟?真是遗憾,两次会面,似乎总能知道一些同道反目的戏码,看来道门势颓,而我宗早就渗透到你道门的方方面面啊……这一个两个的,竟是都转投我宗了。” 仲吕这话中不乏得意。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数百年间未见人飞升,才叫末法一说死灰复燃。人心惶惶之下,想要扰乱道门内部不难,加之夔然手握穹顶之幕,其神迹更是能成为末法之说的佐证,这会使得一些立场坚定的修者都产生动摇。 有时候,心防一动摇,便会被一些魑魅魍魉有机可乘。 “错了,仲吕,那些轻易就转投你魔宗的只是道心不稳罢了。”林檎冷笑一声,剑尖于地上划了一周,剑气呼呼破风打在仲吕的身侧,她接着说道:“再者,你何必口口声声说是你宗?你不是已经叛出魔宗了?再这么声称你宗,那也不是你的宗门了,啧,若是如今你我同时出现在夔然眼前,你说……” 她单脚一蹬地面,整个人纵身一跃,手中长剑点刺而出,口中说完了后半句:“他是先杀你,还是先杀我?” 仲吕后退半步,左手托起右手手肘,右手手腕则是一翻,出枪从下向右上侧画弧压住了林檎的第一剑,接着便是一个翻身抡转长剑,于另一侧挡住她的第二剑。 两剑一挡,仲吕这才稍稍有了丝放松,他粗喘一口气,说道:“我心所在,便是魔宗,其中纠葛,又岂是你这种人可以懂得的?” 仲吕的每一枪其实都是有谋略的,枪尖点地之后埋入丝丝缕缕不易被察觉的魔息,最终连贯成了一座五行大阵。 可他面前的是林檎,林檎多的是不按套路出手的招式,她甩手长剑一抡,在与仲吕擦剑而过之后,便直直地钉入了他身后的五行大阵阵眼之中。 “听说你智计无双,原来打个架还有这么多把戏。”林檎一剑破空,掠地而起,在点刺仲吕背后不成后,迅速地落地横腿一扫,踹在了仲吕的腿上。 白色的衣袍留下了一道鲜明的脚印。 林檎反手拔出地上的剑,两剑交错一甩,剑气四起,遍地生花,是为枯木逢春。 仲吕地上的五行大阵被毁了个干干净净,不仅如此,更是被这一地剑气反扑,脚上靴子被瞬间搅碎,皮开肉绽。 “好,很好。”他手中长枪一甩,枪尖点向林檎,又是一团火轰然炸开,直冲林檎而出。 “当然是极好的。”林檎不忘夸赞自己一生,侧身一逼那团火,便听得耳边咻的一声,那团火最终打在了林檎身后空地上,正中一块巨石。 那块约莫是两人合抱的巨石顷刻间被炸得粉碎,魔息四散而开震碎了一地荆棘和菩提枝,呼啦啦一片散作了点点灰烬被吹拂而过的风给绞散了。 “对了,你可知道,穹顶之幕在哪儿?”林檎一个闪身到了仲吕身后,避开他这接着抖动枪法连发而出的数下火弹,轻声问道。 仲吕眼中风云变幻,他手握长枪曲臂一撞,直接装在林檎横挡住的剑身上,尔后借力一跃而起,折返画弧下压。 砰。 又是一记火弹,打在林檎右侧,林檎避让不及,被火弹划破了手臂的衣袍。 “你是从何得知的!?”仲吕冷声问道。 林檎弯眸一笑,长剑一撩一扫而去,说道:“当然是你曾经最尊敬的宗主,夔然告诉我的,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他眼下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想来不多时就能离开寒冰床了。” 后半句算是林檎胡诌的,但她敢肯定仲吕一定不清楚夔然的近况。 结果证明,她赌对了。 仲吕脸上惯有的风淡云轻转眼间消失,他带着怒意,一枪抡圆,喝道:“不可能,他绝对相信你,同你说这么重要的事。” 林檎抬剑硬吃下他这一枪,气势恢宏的一枪,巨大的冲击使得林檎相抵的身形都被带得后退了半步,她偏头看着仲吕,仍旧一派笑意:“说不好,不相信我,难道要相信你这样一个叛徒?” “我不是叛徒。”仲吕怒吼一声,双手抬枪而起,接着搅压而下,直指林檎面门,与他枪势一同袭来的,还有枪头连炸而出的数道火弹。 林檎屈膝后仰,同时伸直手臂将手中逐水剑剑锋点中他的枪头,尔后借势一滑,直接从他身下滑过。 她没看到的是,仲吕在背过身后,脸上的怒意转瞬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岿然不动。他长枪接着便是朝下一抖一甩,锋芒已经到了林檎脑后,与此同时,脚下土地开始剧烈的颤抖,泥土一寸寸开裂,有什么在往外涌。 在察觉到身后冷锋已到时,林檎翻身以剑点地,一跃而起到空中,堪堪错开他这一枪,接着踩着菩提枝上一个俯冲而下。 也就是在这时,她看到了底下想要冲破泥土的是什么。 密密麻麻的白骨从地底钻了出来,一时间这片沟壑纵横的空地上就已经是人头攒动,目睹这一切的林檎只觉头皮发麻,森森寒意自她背脊攀附而上。 “鬼郎中之名果然名副其实。”她讷讷道。 再展目望去,果然那群修者早就退避回了营地之中,营地外数尺处,隐约有阵法光芒浮动,保营地不受着冤魂白骨的侵扰。 “果然,你们两兄弟是守望互助的。”林檎一剑挑飞一个扑过来的骷髅,朝着仲吕说道。 这群骷髅带着浓浓怨气,即便仲吕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一次性驾驭如此多的白骨,想来其中儡师应钟是帮衬了不少的。 仲吕一笑,飞身踩着一个骷髅便舞着长枪过来了,他枪尖一甩,便是一道火弹打在林檎左臂之上,衣袍被瞬间灼烧毁坏,却只是破了点皮而已。 二度淬体的肉身可不是吃素的,林檎瞧了一眼自己的左臂,右手握着韶华剑挽了一个剑花就已经点刺到了仲吕面门。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送谁上路 这一剑要躲,那么势必就要改势,可仲吕却是心一横,单手握枪攻势不改再射了一发火弹过来,与此同时整个人微微侧身一避,左手手腕一翻,一道黑雾便凝实成了一道屏障挡在了剑锋这一侧。 他想要以此抵挡林檎的剑势。 然而林檎的剑有两柄,只听得当的一声,逐水剑先行打在屏障之上,接着她握着逐水的手臂屈肘,牵引灵力裹上剑锋强压向下,使得仲吕一个身形不稳,单膝跪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轰的几声落下。 原本直冲林檎面门而来的火弹被她另一只手握着的韶华横剑劈开,火弹散做两半朝着两边飞射而去,最终一半撞在了不远处的树林里,剧烈的冲击撞倒了成片的树木,另一半则落在了魔宗驻扎的营地中,哀嚎声不断。 劈开火弹还不够,因为仲吕握着长枪的手腕一抖,那杆银色长枪已经卷着肃杀之气刺了过来。林檎横臂一拨,一转,剑尖架着长枪强头便直转而下。 在将他枪尖压在地上后,林檎飞快地抬脚狠狠地压住枪尖迫使他一时间挣扎不开,与此同时手腕一翻,韶华已经一个剑花挽起,直接压在了逐水剑身之上。 起初那黑色的屏障接第一剑时尚纹丝不动,等到韶华加持时,便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嚓声,接着那屏障与逐水剑相交之处便裂开了一条细缝。 林檎见有戏,神色一喜,手腕向下一压。 仲吕脸色瞬间狰狞,他单手持枪本就不易,奈何还被林檎踩在脚下,当下便松了长枪,屈指成爪,带着腥臭的黑雾袭向林檎脖颈处。 他这么一动,左边的屏障便松懈了一瞬间,林檎紧握时机,灵力缠绕着剑气直接破开了他的屏障,接着便压进了他的血肉之中。 尽管伤到了仲吕,可仲吕的右手已经到了。 林檎喉头一痛,血气瞬间在胸口翻涌,仲吕一手掐着林檎,忍着痛将她给直接掀翻扣在了地上。 接着,所有的骷髅都在往这边赶,仲吕掌下魔息源源不断地自林檎口鼻汹涌而入,他粗喘了一口气,受伤的左手艰难地抬起来,虚空一握,那杆长枪便飞入了他的掌心。 “小生这就送你上路,林姑娘。”仲吕脸色惨白,却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愉悦,他左手一翻,握着长枪便直直地捅了下来。 日光下,飞溅的鲜血划出了一道弧线。 林檎屈身双脚一蹬仲吕胸口,手中双剑各挽一个剑花朝上一刺,仲吕此时再要避已经迟了,于是只能仓促变势,手臂横打,以血肉挡住这两剑。 原本就受了伤的左手,伤势更重。 哐啷一声,长枪落地,仲吕朝后踉跄数步,靠在了冲过来的骷髅身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送谁上路?”林檎哑着声音问道,神色轻松地歪头去看他,纵然她现在身体中魔息横冲直撞痛苦难耐,也强作一副全然无事的模样。 “嗷嗷嗷!”四面八方无数嚎叫着的骷髅,张牙舞爪地朝着林檎涌来,势要将她扒皮去骨一般。 而仲吕则靠在骷髅身上敛眸吐纳,似乎是对林檎的挑衅视而不见。 林檎一鼓作气,展臂旋转一周,剑气泼天而起,哗啦啦打散成片的骷髅,与此同时,无数菩提枝从地底生长而出,绞着骷髅便将它们给架到了半空中。 虽然不能打散它们,却也能叫它们不能过来碍事。 接着林檎双脚点地,一个纵身而起,两剑交错一甩而出两道见气,剑气打在地上,瞬间丛生绿意,密密麻麻向着仲吕席卷而去。 仲吕见势单手震袖而起,双脚踩着身下骷髅翻身落下后,转身以脚横点地旋转一周,画了一个圈,他左手淌下的血跟着飞洒一圈与地上的痕迹相融。 而那个圈在成形之后立刻就呼啦啦扬起了一阵黑雾,瞬起瞬落,接着仲吕人就不见了。 林檎的剑刺了个空,持剑落在了仲吕消失的地方,地上残留的魔息消散得很快,林檎以剑点地,释放出灵力探查,却根本抓不到仲吕的踪迹。 就在她刚要回转之时,身后骤然传来了破风声,以及浓浓的杀气。 于是林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身双剑一架,便架住了仲吕隐匿之后闪身而来的这一枪。 轰! 架住了枪尖只是止住了他的一招而已,仲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接着林檎就看到一团火弹自他枪尖轰然而出。 不仅如此,脚下那个圈突然就凝结成了实体,直接锁住了林檎的双脚,使得她避无可避。 眼看着火弹要到了,林檎仰身一避,双手调转剑势,松开仲吕的长枪后,于身侧各转一周,反握着刺了回去。 就在林檎这一剑快刺中仲吕时,她脚下那个圈突然生长出了无数荆棘,死死攀咬住林檎的血肉,将她一寸寸往地底拉去。 和这圈一起的,还有突然出现的数具骷髅,它们的白骨上缠绕着累累怨气,在扣住林檎时,便将这怨气给染到了林檎身上。 林檎灵识被怨气这么一侵扰,顿时识海动摇,紧跟着便是身形一滞,被带得更深入地底了一些。 仲吕长枪一横想要打在林檎头上却被她一避,变成了打在肩上。三重打击之下,林檎来不及脱身,便被拖进了地底。而原本瞬间大开的泥土在卷走林檎后转眼间就重新收拢了。 一战了,仲吕一身白袍已然被鲜血浸透,褴褛不堪,他极为厌恶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衣摆后,踉跄着走了一步,与此同时,平地上残留那的骷髅咔哒咔哒地又重新钻入了泥土中。 在骷髅离开的地方,眨眼间泛起一层黑色的雾气,像是潮水一般涌动成波浪状后聚拢,最终汇入了仲吕的体内。 直到这时,仲吕才眉眼一展,长吁一口气,他右手展袖一甩间,身上衣袍瞬间换成了一套新的,只是这回却是一袭黑袍。 他单膝蹲下,右手撑地,掌心荡住一道道魔息,再确认迪迪已无活人迹象后,起身环视一周。 然而一旁的祝南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离开了,仲吕皱眉望回驻扎的营地之中,心道不妙。 顶点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反客为主 而祝南之呢,早在林檎和仲吕交手的时候,他已经深入魔宗驻扎的营地了,仔仔细细摸查一圈后,不留痕迹地又溜了。 所以当仲吕匆匆回营地时,祝南之早就已经回到了永昼城的城墙之上,此刻他站在城墙边上,展目望向刚才林檎与仲吕交战的地方,目光所到之处满目狼藉,即便一直在告诉自己要相信她,心中却依旧闪过了一丝不安。 就在祝南之有些焦虑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呼唤声:“师兄。” 他慌忙转身去寻,就看到城墙根下,土地埋着半截林檎。 “阿檎!”祝南之大惊失色,展袖直接跳了下去,一撸袖子徒手便开始刨泥,边刨边问,“可有伤到哪儿?” 林檎脸色苍白如纸,尽管如此,她却是咧嘴一笑,故作无事地咽下喉头鲜血,说道:“无事无事,就是逃跑的时候狼狈了点,怎么样?有探清他身后驻扎的魔宗大军底细吗?” 祝南之将她从土里抱出来,伸手并指探到她额头,指尖灵光一闪,灵力便汇入了林檎体内。 “师兄,我真没事。”林檎挣扎了一下,朝后避了避,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你是没事,你再跑慢点,就不用挖出来了。】韶华在冷嘲热讽。 但祝南之哪里能让她这么胡乱,抬手固定住她的头后,指腹轻轻揉搓了一下她的额头后,点了点她眉心,说道:“别想骗我,你体内魔息攒动得如此明显,当我看不见吗?” 林檎看不见的是,她眉心已经凝聚出了一朵黑色乌云,已是魔息缠身的征兆。 不等林檎再辩解,祝南之直接抱起她,转身便往皇宫里飞去。 城中百姓早就得了官府的通告,纷纷闭门不出,意图避祸。祝南之一路掠过无数屋顶后,垂眸看向怀中林檎,说道:“仲吕所率大军中多为元婴修士,等与永昼皇帝商议一下后再做决议,至于你,你只需要好生休息,接下来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那可不行,师兄想抢我功劳吗?”林檎的声音和蚊子叫没什么区别了,却还在开玩笑,听在祝南之耳中,只觉心痛如绞。 他一手抱好林檎,另一手拍了拍她的头,无奈道:“好了,知道你担心,但眼下你伤得这么重,何必勉强自己?” 【就是,你能不能但凡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一下?次次弄得支离破碎,几度淬体都经不起你这般折腾!】韶华在添油加醋。 林檎哼唧了一声,歪在祝南之怀里不说话了。 等到两人一进皇宫,祝南之便由内侍领路,把林檎送到了正在被关禁闭的永西苑身边,接着便走了,走之前再三嘱咐永西苑,一定要看好林檎,不能让她乱跑出去了。 永西苑点头承诺,转头等祝南之一走,就在林檎的授意下,带着她一路溜进了文华殿。 “小檎,你真要一个人进去?不要我陪你吗?”永西苑扒拉着屏风,面色担忧,可她又怕自己跟上去帮不上什么忙。 林檎摇了摇头,说:“我不太信得过你皇兄,还是自己亲自去看一眼我师弟他们比较安心。” 一说到这个,永西苑也迟疑了,她犹豫了一下,唔了一声,说道:“确实,我皇帝十分狡诈,不是什么可靠之人。” 她慌慌张张四处望了一下,接着说道:“眼下他们都去议事殿商讨了,等会儿估计也要出城应战,想来是顾不上我们这边,我替你把风,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林檎弯眸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转身就进了文华殿一角这堵金色大门,永西苑见她进去,便躲在一侧的书桌下,露了半个头在外面,谨慎地来回扫视。 而祝南之呢,早在林檎和仲吕交手的时候,他已经深入魔宗驻扎的营地了,仔仔细细摸查一圈后,不留痕迹地又溜了。 所以当仲吕匆匆回营地时,祝南之早就已经回到了永昼城的城墙之上,此刻他站在城墙边上,展目望向刚才林檎与仲吕交战的地方,目光所到之处满目狼藉,即便一直在告诉自己要相信她,心中却依旧闪过了一丝不安。 就在祝南之有些焦虑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呼唤声:“师兄。” 他慌忙转身去寻,就看到城墙根下,土地埋着半截林檎。 “阿檎!”祝南之大惊失色,展袖直接跳了下去,一撸袖子徒手便开始刨泥,边刨边问,“可有伤到哪儿?” 林檎脸色苍白如纸,尽管如此,她却是咧嘴一笑,故作无事地咽下喉头鲜血,说道:“无事无事,就是逃跑的时候狼狈了点,怎么样?有探清他身后驻扎的魔宗大军底细吗?” 祝南之将她从土里抱出来,伸手并指探到她额头,指尖灵光一闪,灵力便汇入了林檎体内。 “师兄,我真没事。”林檎挣扎了一下,朝后避了避,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你是没事,你再跑慢点,就不用挖出来了。】韶华在冷嘲热讽。 但祝南之哪里能让她这么胡乱,抬手固定住她的头后,指腹轻轻揉搓了一下她的额头后,点了点她眉心,说道:“别想骗我,你体内魔息攒动得如此明显,当我看不见吗?” 林檎看不见的是,她眉心已经凝聚出了一朵黑色乌云,已是魔息缠身的征兆。 不等林檎再辩解,祝南之直接抱起她,转身便往皇宫里飞去。 城中百姓早就得了官府的通告,纷纷闭门不出,意图避祸。祝南之一路掠过无数屋顶后,垂眸看向怀中林檎,说道:“仲吕所率大军中多为元婴修士,等与永昼皇帝商议一下后再做决议,至于你,你只需要好生休息,接下来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那可不行,师兄想抢我功劳吗?”林檎的声音和蚊子叫没什么区别了,却还在开玩笑,听在祝南之耳中,只觉心痛如绞。 他一手抱好林檎,另一手拍了拍她的头,无奈道:“好了,知道你担心,但眼下你伤得这么重,何必勉强自己?” 呼呼呼。 耳边是凛冽的狂风, 顶点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五感 而祝南之呢,早在林檎和仲吕交手的时候,他已经深入魔宗驻扎的营地了,仔仔细细摸查一圈后,不留痕迹地又溜了。 所以当仲吕匆匆回营地时,祝南之早就已经回到了永昼城的城墙之上,此刻他站在城墙边上,展目望向刚才林檎与仲吕交战的地方,目光所到之处满目狼藉,即便一直在告诉自己要相信她,心中却依旧闪过了一丝不安。 就在祝南之有些焦虑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呼唤声:“师兄。” 他慌忙转身去寻,就看到城墙根下,土地埋着半截林檎。 “阿檎!”祝南之大惊失色,展袖直接跳了下去,一撸袖子徒手便开始刨泥,边刨边问,“可有伤到哪儿?” 林檎脸色苍白如纸,尽管如此,她却是咧嘴一笑,故作无事地咽下喉头鲜血,说道:“无事无事,就是逃跑的时候狼狈了点,怎么样?有探清他身后驻扎的魔宗大军底细吗?” 祝南之将她从土里抱出来,伸手并指探到她额头,指尖灵光一闪,灵力便汇入了林檎体内。 “师兄,我真没事。”林檎挣扎了一下,朝后避了避,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你是没事,你再跑慢点,就不用挖出来了。】韶华在冷嘲热讽。 但祝南之哪里能让她这么胡乱,抬手固定住她的头后,指腹轻轻揉搓了一下她的额头后,点了点她眉心,说道:“别想骗我,你体内魔息攒动得如此明显,当我看不见吗?” 林檎看不见的是,她眉心已经凝聚出了一朵黑色乌云,已是魔息缠身的征兆。 不等林檎再辩解,祝南之直接抱起她,转身便往皇宫里飞去。 城中百姓早就得了官府的通告,纷纷闭门不出,意图避祸。祝南之一路掠过无数屋顶后,垂眸看向怀中林檎,说道:“仲吕所率大军中多为元婴修士,等与永昼皇帝商议一下后再做决议,至于你,你只需要好生休息,接下来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那可不行,师兄想抢我功劳吗?”林檎的声音和蚊子叫没什么区别了,却还在开玩笑,听在祝南之耳中,只觉心痛如绞。 他一手抱好林檎,另一手拍了拍她的头,无奈道:“好了,知道你担心,但眼下你伤得这么重,何必勉强自己?” 【就是,你能不能但凡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一下?次次弄得支离破碎,几度淬体都经不起你这般折腾!】韶华在添油加醋。 林檎哼唧了一声,歪在祝南之怀里不说话了。 “不要闹。”祝南之温声说道。 “我没闹,我都没说话了。”林檎哼唧了一声,她刻意说得轻松,声音也大了些。 祝南之的手臂紧了紧,低头看着她说道:“乖,小檎,我真的很担心你。” “嗯,但是我真的没事,你如果真想要我休息,那我就休息吧。”林檎抬头去看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手掌心不着痕迹地裹了一层灵力,于是掌心便是温暖的,给了祝南之一种错觉。 于是等到两人一进皇宫,祝南之便由内侍领路,把林檎送到了正在被关禁闭的永西苑身边,接着便走了。 他临走之前不仅给林檎喂了一堆丹药,还再三嘱咐永西苑,一定要看好林檎,不能让她乱跑出去了。 当着他的面,永西苑当然是老老实实点头承诺,可等祝南之转头一走,永西苑就在林檎的授意下,带着她一路避开内侍溜进了文华殿。 “小檎,你真要一个人进去?不要我陪你吗?”永西苑扒拉着屏风,面色担忧,可她又怕自己跟上去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拖了后腿。 林檎摇了摇头,说:“我不太信得过你皇兄,所以还是得亲自去看一眼我师弟他们比较安心。” 一说到这皇兄,永西苑也迟疑了,她犹豫了一下,唔了一声,点点头说道:“确实,我皇兄十分狡诈,不是什么可靠之人。” 说完,她慌慌张张四处望了一下,补充道:“眼下他们都去议事殿商讨了,等会儿估计是要出城应战的,这么一来,大概是顾不上我们这边的。那我便在这里替你把风,小檎,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林檎闻言弯眸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转身直接跨进了代表着十殿阎王阵阵眼——阎罗大王阵的金色大门。 门口的永西苑一见她进去,便赶紧一路小跑,躲在一侧的书桌下,末了露出半个头搭在椅子上,谨慎地在两堵门之间来回扫视。 呼呼呼。 耳边是凛冽的狂风,林檎跨门而过,接着一抬脚就踩进了一方风雪之地,抬袖遮了一下脸后,林檎睁眼望去,便看到了一座高耸的冰山,森冷之气扑面而来。 在冰山之下,积雪之上,九尺玉闭目盘腿而坐,他的头发与肩上都落满了雪花,身侧潜龙盘踞于地上。而在他身后,有一堵一人高的红色小门,门紧闭着,显然是九尺玉在守门。 林檎刚想抬手朝他打个招呼,喉头血气一翻涌,登时便喷了一口血出去,温热且灰黑色的血雾落在积雪上,慢慢渗了下去,一点点晕染开。 仲吕那魔息原本一直被林檎压着,可久不纾解,在灵脉中纠缠不去,最终还是会爆发。 眼前的景象一点点模糊,林檎一个踉跄,闷声扑倒在了雪地之中。 “阿檎!”九尺玉猛地睁眼,如一道闪电飞蹿过来,他身侧的潜龙长啸一声疾冲而来,在雪地中留下蜿蜒痕迹后,将林檎给卷住托到了九尺玉面前。 林檎想对他说,我没事,可她一张嘴,乌黑的血咕噜噜便从喉头往外涌,淌了九尺玉一身。 九尺玉慌张地将她抱了过来,抬手便按在了林檎眉间,源源不断的灵力汇入林檎的体内,可他还没来得及护住她的心脉,便被她灵脉中反客为主的魔息给排斥了出来。 “没,没事。”林檎有些艰难地抬手拨开他的手腕,说道。 “没,没事。”林檎有些艰难地抬手拨开他的手腕,说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入阵 林檎抬手摸了摸面前这红色的小门,触手冰凉,隐约还有些微地震动传出,似乎这门是有生命的,她扭头去问九尺玉:“我也不能进去吗?” 而没等九尺玉回答,她的手指下突然就细细密密地蠕动了一下,接着就出现了由雪花凝成的两个字,进来。 在察觉到门上的动静后,林檎回头一看,愣了一下,手指摩挲了一下这两个字,皱眉问道:“这是……对我说的?” 接着她话音一落,门上这两个字便在林檎面前飞快地又变换了一个字,是。 “可是,阿檎,你能一个人走吗?你方才还……”九尺玉看了一眼门,不放心她,搀着她的手便没有松开。 林檎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转身推开门,往里头一看,里面是约莫一人高的狭窄通道,没有灯,有些昏暗。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却丝毫吹不进这通道半分,似乎门口有结界将一切给挡在了外面。 她轻轻挣脱开九尺玉的手,边往里走边侧头对他安慰道:“放心吧,阿玉,我体内魔息已除,没什么大碍了,你在外面等我,我去去就回。” 接着她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了通道里。 尔后,啪的一声轻响,红色小门重新关上。 九尺玉伸着手,望着这小门发了一会儿呆后,才重新坐回了刚才的地方。地上的水镜上又落满了雪花,他垂眸探手去拂开积雪,便看到了永昼城外的景象。 黄泉海一侧,永昼城城外,单手持剑的祝南之已然领头出了城,而他身后则是御驾亲征的永昼皇帝,文官御车,武将擂鼓,士卒们摇旗呐喊,一时间气势恢宏,战意高涨。 - 当林檎一脚跨进眼前这黑暗的通道里时,原本在耳边呼啸的风雪声骤停,一下子连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了。 起初她眼前是一片黑暗,在走了几步之后便骤然开朗了,面前不再是那个漆黑的通道,景色一换,目光所到之处一片绿意,一座茂密的森林出现在她眼前。 “师姐,这边!”林中传来了段长月的呼唤声。 林檎一听到段长月的声音,心头便是一紧,她扫视了一眼,拔腿就往林子里跑去。一路穿过枝繁叶茂的林子,接着就被一阵浓雾给包裹住了,浓浓的熏香味扑鼻而来。 她扬手一道灵光打向眼前这浓雾,浓雾便轰然散去,再一抬眼,便看到了面前林中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间寒冰砌成的小屋。 寒冰小屋正门洞开,从门口可以直接看到屋内正中央摆着一张寒冰床,床上躺着的正是墨羽。 而段长月则站在窗台前看着林檎,他脸色极为苍白,额间垂落着几缕碎发,神色里是展露无疑的疲惫。 他朝着林檎挥了挥手,接着指了指窗台外,示意林檎直接到窗台边来。 林檎见状,快步跑过去。她在窗台边停下后,往段长月身前一看,便看到窗台后是一张冰桌。 冰桌上摆着一方沙盘,不大,被分割成了十个小格,其中九个已经尽数被夷为平地,只剩最后一格,怪石嶙峋。奇书网 段长月一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则扶在沙盘一侧边缘,指节泛白,显然是用着力。 “这是什么?”林檎皱眉看了沙盘一眼,她一说话,鼻尖是萦绕不去的浓香便吸进了喉咙一些,十分甜腻。 段长月深呼吸一口,似乎是在调整气息,过了一会儿开口,声音嘶哑,“这是我摸索凝结出的十殿阎王阵的阵盘,如今我已经破了其中九处,还剩最后一处。” 林檎闻言,又看了沙盘好几眼。然而挥散不去的浓香让她觉得心中一悸,于是便想绕过窗台往屋里走。 段长月见她想要进屋,慌忙抬手喊她,“林师姐!不要进来!” “嗯?”林檎顿住脚,侧头去看他。 “来不及了,林师姐,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再入阵,只有你可以救小羽了。“他抻着手,神色张皇。 “为什么这么害怕我进屋?”林檎瞧着他的神色有些奇怪,于是抬脚继续往门口走。 眼前这房子看屋门大门,却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所以当林檎想跨脚进屋时,脚一抬就撞上了点什么,砰的一声,被挡在了门外。 “长月,到底发生什么了。”林檎脸色转冷,她手腕一翻,便已经握住了逐水,“你喊我进来,却不让我进屋看看你的情况?” 段长月神色一僵,自知不是林檎的对手,也知道今天这一遭是躲不过去了,便抬袖一挥,一道风吹拂而过,门口的屏障噗的一声就散了。 接着他垂眸说道:“林师姐,抱歉,我……” 然而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完,林檎就已经直接抬脚迈进了屋。她心中着急,一进屋就先往寒冰床边跑了过去,墨羽此时正闭目躺在寒冰床上,神态恬静。 她抬手搭在了墨羽的手腕上,灵力往他体内一送,便察觉到了墨羽里面有一股异常凶悍的力量在涌动,于此同时,他体内还有一股温和的力量在与之抗衡。 也正是在如此一番的相互掣肘之下,墨羽的灵脉反倒是一派祥和。 这也就意味着墨羽暂且没事。 林檎松了一口气,她收回手一转身,刚想和段长月说话,余光一扫,就发现了屋内异样。 透骨寒凉的冰晶地面上,满是鲜血绘成的法阵纹样,法阵环绕着寒冰床,丝丝缕缕地攀附在上面。林檎一脚踩过,就溅起了点点血花,然而血花落下时,却不会扰乱血液的流向,而是回归到了法阵里。 她愣了一下,抬头望向段长月。 段长月转身面向林檎,脸上虽然血色全无,神情却是十分坚定。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手腕处,有一抹红光在闪烁着,鲜血自他手腕腕骨处汩汩而出,血柱落在地面上,一半汇入他身前的沙盘里,另一半则淌了一地,化成了法阵。 汇入沙盘的多半是用来维系阵盘的稳定,而地上的法阵,想来就是墨羽体内与那股凶悍力量抗衡的另一股温和力量。 “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林檎快步过去,想要握住段长月的左手,却被他侧身避开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铸成大错 然而无人能回答他,从他窥探天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结下了因果。 永轩只能浑身冰冷地捧着龟甲一遍又一遍地占卜,试图为自己的鲁莽密布,然而他的才能却像是被收走了一般,他再也看不到一点的可能性。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头顶乌云轰然散去,一抹霞光降了下来,照在永轩身上。接着,他掌心的龟甲咔嚓一声,便裂了。 与此同时,一道玉色的光自碎裂的龟甲中飞射而出,直接没入了他眉心。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慈悲如天道,到底还是给了他一线生机。在求得解法后,永轩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起身,他抱着碎裂的龟甲,仰天大喊三声后伏地跪拜,长久地没有起身。 “天道慈悲,天道慈悲,天道慈悲!” 这之后,便是永轩得天道启示,于黄泉海之畔建立永昼城,并设十殿阎王阵的故事了。 林檎听完之后并没有说话,而是陷入沉默之中,在这个故事里,永轩所看到的,真的是大道的虚无吗? 那道紫雷到底是对永轩窥探天机的惩戒,还是本就是为之后的因果而留存的一线生机? 并蒂莲…… 这让林檎不得不去联系到夔然和方承彦,以莲花做纹饰的,正是他们二人。 紫雷所催生的并蒂莲是否和夔然、方承彦这两兄弟有关联?否则,为何夔然能飞升半而废,撕下穹顶之幕返回人间? 正当林檎沉默地思考时,一旁永轩扬手就将龟甲直接扔在了地上,尔后他抬手抚须,另一只手则是手腕一翻,掌心一道白光直接打向地上的龟甲。 啪的一声,龟甲碎了一地。 永轩抚须垂眸,缓声说道:“眼下,老朽不过是一抹留在这阵里不肯消散的执念罢了,能帮到你的不多……走吧,老朽送你出阵。” 地上的龟甲碎片在他说话间变成了一扇门,门上有一尊神像,是林檎不曾见过的。 他拂袖一震,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接着,门后的风雪声一下子就灌了进来,森冷扑面,呼啸不止。 林檎却没有要动的意思,她朝着永轩躬身一礼,说:“晚辈并不是为了出阵而来。” 她是为了破阵而来。 永轩当然清楚,所以他并不想谈这个,作为一抹执念,如果阵破了,那他也就不存在了。更何况,阵破,黄泉海里昔日被他设下的十殿阎王阵便会被解开。 “你可清楚,一旦破阵,会有什么后果?”永轩面上古井无波。 “还请前辈不吝赐教。”林檎维持着礼数,没有起身。 永轩抬手托了一把林檎,说道:“一旦十殿阎王阵被破,黄泉海里被我设下的斗转星移之术便会触发。届时洪水滔天,永昼城内百姓将会十不存一,你可能承担如此后果?” 斗转星移之术,以经年累月的人间红尘之气做引,可偷天换日,保一方穹顶安全。 林檎直起身子,说:“我师弟既然敢破阵,那便是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她对段长月的人品十分信任,段长月虽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人,却不是暴虐之人,即便想要救墨羽的心十分急切,他也断然不可能拿城中万万百姓的性命去牺牲。 “我永氏一族,一直以肉身做献祭,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不以百姓为代价,保这人世间平安。”永轩沉声说道。 “十殿阎王阵不是为了保护永昼城……”林檎看着永轩,眉头一锁。 “是,十殿阎王阵,为的是他日因果来临之际,能保全穹顶,还人间太平。”永轩点头,这是他的过错,却要用自己子孙后代的血肉来填补,他有愧。 “前辈可否为晚辈卜一次?”林檎突然转了话锋,询问道。 永轩微诧,转头看向她,皱眉问道:“你要卜何事?” 林檎垂眸道:“恳请前辈为晚辈卜算大道何为。” “不可。”永轩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抬反斥道:“若你一心向道,又何须问大道何为?” “晚辈只是想知道,前辈当年所见虚无,当真是万古长夜?”林檎拱手一礼,说道。不怪她多想,她于梦中三番五次见过穹顶之外的虚空,若当真有万古长夜,只怕那儿才是。 “你什么意思。”永轩眯了眯眼睛,抚须看她。 林檎老实回答,“晚辈曾多次梦入穹顶之外,那儿便是无尽长夜,所以,晚辈猜测,也许……前辈您当年所见,并非是指您的大道长夜漫漫。” 这话一出,永轩的脸色就变了。 “不可能,老朽浸淫卜算多年,不可能看错卦象。”他不肯,也不敢承认自己的误判。 林檎摇了摇头,说:“非也,也许不是前辈您误判,只是天意难测。” 永轩侧身一挥袖,手上便再握了个龟甲,他手掌一翻,另一只手并指点向龟甲,尔后指尖一道灵光悦动,便点在了林檎眉间。 原本在两人之间呼啸的风雪声消失了,林檎眼中突然就闪动了无数星光,她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星光之后的东西,然而下一瞬间却被从星空之中拉扯了回来。 呼,呼,呼。 五感重归肉身,林檎猛地大口呼吸起来,她满头大汗,眼睛瞪得老大,身子朝前佝偻着。 “以浮游之身敢窥天道,便会如此反噬己身。”永轩后退半步,并没有打算扶她。 林檎抬手抚胸,顺了好一会儿气后,说:“我想要你卜算的,并不是天道,所以刚才我心中所想是其他的东西。” “你想的是什么?”永轩眯了眯眼睛,抬手抚须。 “呼……我想的是,如何才能破阵。”林檎翻手握剑,直指永轩眉心。 永轩一介残念,若是阵破,首当其冲就要受到影响,所以他不可能帮助自己破阵,他只会是阻碍。 “小友多想了。”永轩对于指在自己额头的剑并不如何在意,他面皮一抖,说道,“如果你能保证我的所求,即便我这一抹残念逝去,又如何?” “你所想,不过是弥补自己的过错,而我刚才已经答应过你了。”林檎不为所动。 第一百八十章 破阵 永轩的眸光深沉,他抬手两指夹住林檎的剑尖,缓缓说道:“空口无凭,老朽要如何信你?” 林檎刚要说话,脚下便震颤了一下,她脸色一变,心道外头阵盘可能要坚持不住了。于是手腕一抖,直接震开永轩的手指,反身一个剑花斜挽而去。 “前辈,请恕我无礼。”林檎剑指院子中央的那棵大树。 那扇门通往的,是风雪狂乱的阵门,林檎不能去。所以她直觉,想要破开这最后一阵的诀窍,就在这院中参天大树身上。 一剑破风,剑光大作。 身后永轩勃然大怒,刚要拂袖追上她,就被林檎反手一剑抡去,直直地钉在他脚边,止了他的去势。 接着,林檎一剑就劈开了这参天大树,咔嚓一声,大树自树干开裂,分成两半,轰然倒地。 而与此同时,整间院子连带头顶天空,都开始了剧烈的摇晃。 天崩地裂时,林檎一个反身,就看到了永轩又青又白的脸色,她刚想和他说句话,便见永轩身形一散,化成了一抹银光,直接就遁入了扎在他身前的逐水剑里。 耳畔轰隆隆声迭起,这一方世界正在逐渐崩塌。 林檎一个纵身而起,拔起地上的逐水剑,尔后避开塌陷的地面,翻身落地时,面前的景色就已经变了,她抬眸望去,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间冰晶小屋里。 “林师姐!”脸色苍白的段长月脸上一喜,过来一把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林檎。 林檎翻手收剑入鞘,倚着段长月的手站稳,说道:“不负所托。” “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出去。”段长月飞奔到寒冰床边上,手臂一推一托,竟然是直接就扛起了这寒冰床,往屋外冲去。 “如今十方阵门以破,我和永昼皇帝事先所备好的第二步便能启动。”段长月边跑边说。 林檎脚尖点地,跟在他身后,问道:“第二步是什么?” 段长月领着林檎一路穿林过叶,最终停在了一处断崖边,他喘了一口气,说道:“以永昼城生民之信仰,改头换面,将十殿阎王阵十方阵眼改走天衍之法,此后便不用再要血肉祭祀,只需要永昼城百姓安居乐业。” “为何之前不行?”林檎皱眉道,既然如此简单,没道理永氏一族被迫以骨血祭祀这么久。 段长月侧头看了林檎一眼,眼中有些悲伤,他开口说道:“因为之前并没有修者的肉身与血祭宝玉相融的意外发生过,并且,想要让十殿阎王阵的十方阵眼改走天衍之法,需要有皇族来牺牲。” 林檎愣了一下,问:“永昼皇帝要牺牲自己,结束这一切?” “是。”段长月点头,接着顶着寒冰床,朝断崖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师姐,跟上,这是出去的路。” “好。”林檎应了一声,跟着跳了下去。 风声凛冽,两人一前一后下落,衣袍鼓风,就在他们下落了许久之后,两人突然就落了地。冷风夹着风雪扑面而来,而九尺玉还坐在那扇小门前,闭目吐纳,潜龙盘着他趴在雪地之中,金色的瞳孔闪闪发光。 在听到面前的动静后,九尺玉睁眼一看,脸色便是漫上,他飞快地起身,与潜龙一道迎了上来。 “阵解决了?”九尺玉先问段长月。 段长月扬臂一放,将寒冰床放在地上,接着他侧身以手掌按在墨羽胸前,掌下温热的灵力流淌而出,形成了一道光幕,将墨羽团团围住。 “林师姐,麻烦你和九道友一同去水镜边。”段长月偏头对林檎说道。 林檎应了一身,拂袖和九尺玉快步走到了被霜雪覆盖的水镜便,他们二人蹲下来,将上面的积雪抹去后,一人一边,双手撑在了水镜边上。 “把它取出来。”段长月手指一动,直接就没入了墨羽的胸口,有些费力,却没有见血,因为同一时间,他掌心灵力一直在帮墨羽恢复。 “?”林檎的手指抠了一下水镜,发现这东西是严严实实地镶嵌在地上的,哪怕她以灵力轰之,水镜和它旁边的土地也是纹丝不动。 “这样,我们一人一边试试,同时用武器撬一下。”九尺玉在试图以灵力徒手撬动水镜无果后,转而提议道。 林檎嗯了一声,拔出逐水剑,用灵力覆盖在剑尖后,点在水镜一侧,双手握住剑柄,整个人朝下发力。 与她一同动作的九尺玉,手腕一翻,便握上了止水,他合扇反握止水,锵的一声将止水直接扎进了水镜边缘的雪地里。 两人一左一右发力,灵力一时间在他们掌下暴涨,连带着四周的风雪都凝滞了一瞬间。 接着便听到细微地一道碎裂声,呼呼风雪再起。林檎屈膝跪地,双手发力后握着逐水剑整个人朝前倾了下去,与对面的九尺玉合力横挑。 咔嚓一声。 雪地一点点裂开,水镜哐啷一声飞上了天。 林檎飞快地松开逐水剑,脚踩菩提枝向上冲去,但潜龙比她更快,只听到潜龙一声长啸,便化成了一道金色的虚影直冲天际,尔后叼着水镜俯冲而下,讨好似的将水镜摆在林檎面前。 “乖。”林檎从菩提枝上跳下,落在雪地里,抬手摸了摸潜龙的头后,从他嘴里取了水镜过来。 那头段长月已经将半个手臂伸到了墨羽的身体里,他一直在墨羽体内和那血祭宝石你追我赶,在注意到林檎他们已经把水镜撬出来后,眼神一冷,整个人越发的投入了些。 他虚指一握,直接了当地截住了试图再次逃窜的血祭宝石,一把握住它后,想要将它往外扯。 一阵剧烈的灼烧感从手掌一路蔓延自身体,段长月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漫起了虚汗,可即便掌心再痛,他也不能松手,一旦松手,血祭宝石便再难被抓到了。 “师姐,快点把水镜拿给我。”段长月原本就十分惨白脸此刻已经染上了病态的潮红,他咬了咬嘴唇,扭头对林檎喊道。 林檎闻言,托着水镜朝他跑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水镜 水镜乃是十殿阎王阵的基石,也是唯一能将血祭宝玉吸引出身体的容器,然而想要将水镜拿到手,那就必须现将十殿阎王阵给破了,所以在这之前段长月无法将血祭宝玉取出。 林檎将水镜送到的同时,段长月展臂一接,将水镜托在掌心。 也许是靠近了血祭宝玉的原因,水镜突然爆发出了强烈的红光,段长月的手瞬间就被腐蚀得皮开肉绽,他眉头紧锁,手指指节泛白地扣住水镜,一点也不敢松懈。 “长月……”林檎想上前,但段长月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靠近。 接着,林檎就看到一点红色的光,自墨羽身体里亮起,接着一路游走,经过段长月的左手手臂,再到他胸膛,尔后便到了他的右手手臂里,最终流入水镜内。 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作为途径,将血祭宝玉给引到水镜里,这其中的痛苦,不亚于将肉身给一点点劈开。 此时,段长月的衣袍已经被汗水浸透,他脖颈间青筋毕现,脸上病态的潮红越来越浓,掌间滴落的鲜血在他脚下染透了成片的积雪,一时间血色殷红。 就在林檎怀疑他要晕厥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将水镜给直接按在了墨羽的胸口,口中同时开始念着一串复杂的口诀。 口诀自段长月口中念出时,水镜的红光便越来越强烈,林檎和九尺玉不得不以袖挡面,避开这灼目的红光。 与此同时,寒冰床上躺着的墨羽突然挣扎了一下,他猛地坐了起来,接着便是一道红光从他身体里荡出,将段长月连人带镜子给打飞了出去。 余光瞟到飞出去的段长月,林檎大惊失色,整个人飞纵出去,一把将抱住他后,手腕一翻,一道柔风托着两人站稳。 “林师姐,我没事……”段长月喘了两下,转头看向寒冰床上坐着的墨羽。 他双目紧闭着,胸口开着一个硕大的洞,那个洞在段长月被击飞后一点点收缩,最终彻底愈合了。 一旁的九尺玉也跟着展袖飞了过来,在另一边搀扶住段长月后,问道:“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成功了,但这阵一日不完成转换,残余的阵意便会一直盘桓于小羽体内,他也就一日不会苏醒,我们需要快一点了。”段长月眼神一痛,低头看着仍然在闪烁着红光的水镜,说道。 林檎低头看着段长月血肉模糊的手,心里满是担忧,“接下来要怎么办?” “出阵,去黄泉海底。”段长月抬头说道。 于是他们三人一行,由林檎搀扶段长月,潜龙托着寒冰床,从阵里走了出来。一出大门,原本躲在文华殿桌子底下望风的永西苑便面带欣喜地爬出来,朝他们跑了过来。 “小檎,你总算出来,刚才我偷听到内侍回报,说是皇兄大捷,现在已经将魔宗给打退了数十里了。”永西苑说道。 林檎也是一喜,这样他们去黄泉海边便会更安全一些。 “走,我们直接去。”段长月说话已经变成了气音,他眼底青黑,面如金纸,眼看着人就要昏过去了。 九尺玉皱眉说道:“段道友这样怕是去不了了,不如你将余下要做的事告知我和阿檎,我们一定帮你完成,至于你,你留在这宫里先稍作休养的好。” 段长月不肯,林檎却是直接把他按在了永西苑身上,强硬地说道:“阿玉说得对,西苑好好照顾长月,我们两个去黄泉海底就行了。” 见段长月还要说什么,林檎直接抬手打断他,说道:“不管怎么说,你要相信我才对,你看我答应你及时破那最后一阵,我不是就做到了?你心系小羽,我难道不是吗?可我也不想看着你因此送命,我想……小羽也是不想的。” 林檎每一句话都往段长月的心里扎,他脸色越来越苦,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哑着嗓子开口道:“好,你们带着水镜和小羽进到黄泉海里,届时便能看到真正的阵盘,只要你们将水镜和这枚暖玉一同放在阵盘里,便能调转十殿阎王阵的根基。”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龙纹暖玉。 一旁的永西苑瞪大眼睛,欲言又止。 “你认识?”林檎敏锐地察觉到了永西苑的异样,抬眸问道。 永西苑点了点头,迟疑道:“这……不是我皇兄的生辰佩吗?为什么会在段先生这儿?” 听到永西苑这么说,林檎便想到了段长月之前所说的,永昼皇帝要牺牲自己的事。 她沉默地看了一眼永西苑,决定保密,于是便要抬手接过龙纹暖玉和水镜,并一边转头对九尺玉说道:“走吧,我们速去速回。” 水镜触手便是刺骨的疼,九尺玉快她一步将水镜抢了过来,他面色不改地抓着水镜,说道:“我来拿吧。” 林檎低头看着他的手,在确认没有明显伤口和血迹后,这才点了点头,说:“好。” 其实,九尺玉不过是用灵力暂时封住了手部的血肉,这才没有立刻就破皮流血。然而这治标不治本,灵力也不可能一直去封着那一部分的血肉,所以迟早还是会血崩的。 而永西苑虽然天真单纯,却在不该有自觉的时候有了丝自觉。她扶着段长月,眼泪突然就啪嗒一声落了下来,在发现自己流泪时,她讷讷道:“小檎,是不是我皇兄要做什么傻事……” 林檎原本已经走了几步,听到她这么说,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说道:“西苑,你不要多想,没走到那一步时,一切都有可能。” 这话算是承认了永西苑的猜想,她想嚎啕大哭,却在低头时看到了自己扶着的满身是伤的段长月,他一身褴褛带血,两只手上没有一块好肉。 于是,永西苑抽抽了几下鼻子,忍住泪意,扶着段长月就往外走。 “来人!给本殿下请太医来。”她在门口喊了一声,便立刻有内侍赶了过来。 而林檎和九尺玉一出文华殿,便乘风而起,一刻都不敢耽搁,直接飞向了城外黄泉海。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结束 I 城外祝南之已经和永昼皇帝追击仲吕去了,有了他们事先探查好有关魔宗大军实力的情报,这才使得永昼皇帝敢带自己的将士们出去迎击。 事实上,在祝南之看来,以宋夷则那般虐杀修者的行径来看,仲吕纵然不是他那一派的,也决计没办法领如此庞大的一直队伍过来攻城。 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仲吕的队伍里,虽每一小队都有元婴期领队,但其元婴期修士的手下,绝大多数都是刚入练气的普通人,不足为惧。 只是这么看来,似乎仲吕的想法和宋夷则有极大的出入。 一个要杀光修士,好收拢灵气;一个则广收门徒,开枝散叶用以施展自己的计划。 他们追穷寇,场子便留给了林檎和九尺玉。 潜龙卷着寒冰床,而九尺玉则一路沉默地跟在林檎身后,两人一龙接连落在了黄泉海之畔。说来也是奇怪,原本是外物不可侵的黄泉海在林檎面前突然就分开成了两边,高高地海浪如同被剑锋给劈开了一般,滴水不露,中间是一道可以看到海床的一人宽小路。 而林檎手里的暖玉此时正在莹莹发光,也许就是这永昼皇帝的生辰佩所致。 “阿玉,你还好吗?”林檎回头去看九尺玉,见他一路沉默,脸色还有些苍白,便试探性地问道。 毕竟,之前段长月拿水镜是什么样子她已经见过了,九尺玉这样强装无事反倒显得有些刻意。 听到她这么问,九尺玉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担心他一说话,痛苦的呻吟便会不能自控地溢出口。 虽说她担心九尺玉隐瞒自己的痛苦,但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耽搁,于是林檎抬手轻轻拍了拍九尺玉的手臂,转身走下了黄泉海。 海水虽然被拦截了,微腥的海水味却挥散不去,林檎握着生辰佩走在前面,九尺玉眼眸一暗,赶紧抬脚跟上。 他强忍着痛苦,潜龙便也好不到哪儿去,他金色的鳞片都已经有些暗淡,有理无力地卷着寒冰床在地上游走,比起龙,现在更像是一条蛇了。 脚下海床绵软,林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后,这才看到了在小道路上,横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坛,走进了些便能看到,石坛上流动着繁复的符文,这就是真正的十殿阎王阵阵盘。 九尺玉令潜龙将寒冰床放在石坛边,然后将手里的水镜轻放在了石坛之上。 嗡。 石坛突然爆发出一声蜂鸣,原本被放在面上的水镜突然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眼看着就要冲上天,林檎一个展臂踩着菩提枝而起,她直接整个人都压在了水镜之上,抱着水镜便发力朝下压去。 直入脑髓的疼痛在这一瞬间传开,林檎总算明白为什么九尺玉不开口,这疼痛一开口便会露馅。 好在林檎是二度淬体,无论肉身还是灵体,所以即便是皮开肉绽的疼痛,她的肉身也只是有些红印,并没有真正如何。 一旁的九尺玉原本见林檎飞扑出去,一颗心都已经吊在了嗓子口,眼见着她毫发无损地落回地面,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他这一分神,手部原本被封闭的那一片皮肤就破了功,一时间鲜血汩汩,伤口深可见骨。 林檎没看到九尺玉的伤,她手脚并用地将水镜按在石坛上,接着便将生辰佩给压在了水镜之上,就在生辰佩和水镜要融合之际,突然林檎的腰间便亮了一道光打向生辰佩。 接着,林檎就看到一抹身影一闪而出,落在了她眼前。 是永轩! 他手里握着那枚本应该在阵盘上的生辰配,眼神中哀痛与悔恨交织。 “永老前辈,你怎么还跟着我出来了……”林檎眼下可没工夫和他掰扯,更怕他乱来,可她眼下又不能离开水镜,否则水镜又被击飞了该如何是好。 永轩一抚须,看了一眼狼狈的九尺玉,又看了一眼林檎,说道:“你们当真要如此做?你可知生辰佩是何物?” 林檎摇了摇头,一旁的九尺玉并不是认识永轩,但见目前这老者只是一抹残念,也就放松了些警惕,沉默地望着他。 “我永氏一族,凡子嗣降生,便会将其心头血炼入一枚龙纹暖玉之中,玉即神魂,你若是把这生辰佩放入阵盘里,他马上就会死。”永轩垂眸望了一眼手里的生辰佩,言语中是浓浓的悔恨,“是我酿成大错,若要弥补也该是由自己来弥补,为何我要用子嗣后代的性命来弥补?” “永老前辈,事已至此,再多的悔恨也是无用的,还请您不要阻拦我们,把生辰佩还给我门。”林檎打断他的自怨自艾。 永轩抬眸看了一眼林檎,他突然就动了,林檎刚要防备他,就发现他直接屈指成爪,扣进了石坛里,另一只手则甩袖一道气劲拂开了林檎,与那气劲一道出来的还有那枚生辰佩。 接着,永轩一个翻身便跪在了水镜之上,他一手扣住石坛,另一只手于胸前并指,一道灵关悦动于指尖。 “当年是我错了,即便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也不该用子孙后代的命来填补。”永轩抬眸看向林檎,他扣在石坛里的手一震,便从石坛里抓出了一枚有些年头的暖玉来。 这一枚,想来就是他设阵之时所埋下的自己的生辰佩,只是那个时候他并非皇族,所以生辰佩上也不存在龙气。 “永老前辈,你并非血肉之躯,只怕替代不了永昼皇帝。”林檎上前一步,想要阻止他。 永轩却笑了,白发耸动,他另一种手屈肘以指直接劈了下去,灵力落在石坛上,石坛咔嚓一声就碎了,接着他就从里面拽出一团血红色的光来。 “我当年设阵,乃是以我自身血肉为阵盘。”永轩抬手将那团血红色的光拍向自己眉心,在林檎和九尺玉震惊的目光下,一抹残念一点点重塑血肉之躯。 永轩转头看了一眼林檎,说:“请转达我的歉意,这无妄之灾……是该结束了。” 说完,永轩便直接没入了那碎裂的石坛里,与他一起进去的,还有那水镜。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结束 II 一时间两侧的海浪开始疯狂地咆哮,然而它们被分割两边,无论它们如何拍打,两道无形的屏障都将它们锁得死死的。 “这算是结束了?”林檎扭头看向九尺玉。 她这时在注意到九尺玉苍白的脸色,以及摇摇欲坠的身体,忙过去扶住他,这一扶便扶了一手黏腻,她低头一看,九尺玉手上已经是鲜血淋漓。 “怎么会这样?药呢?可曾服药?”林檎有些慌张地松开手,不敢去碰他伤口。 九尺玉靠着寒冰床,摇了摇头,说:“我没事,也就是看着严重了些,不过是皮肉伤口罢了,不用担心。” 他这么说,林檎也没办法放心得下,刚要从神机囊里取药给他,就听得耳边一声轰隆声。 两侧的海浪扑打下来了! 林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催生一地菩提枝,树枝交错在一起,托着他们一路上冲,在被海浪淹没之前,就出了黄泉海。 这么一翻波折,九尺玉有些吃不住,闷哼一声,跌坐在菩提枝上。 也许是因为十殿阎王阵已经调转阵法,导致血祭宝玉的影响消失,墨羽的手指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林师姐?!”墨羽坐起来,率先看到林檎,喊了一声。 林檎朝他摆了摆手,没说话,而是一手搀扶住九尺玉,另一只手则握着药瓶给他上药。 “林师姐,九道友这是……这是怎么?”墨羽想要下床,然而躺了这么久,四肢乏力,一下寒冰床就先跪倒在菩提枝上,他震惊地去摸了摸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问道:“我,我这……” “小羽,你先别动,好好待着,等会儿我再同你解释。”林檎瞥了他一眼,叮嘱道。 墨羽很是乖巧,见林檎不让他动,也就不动了,坐在菩提枝上垂头揉自己的双腿。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林檎轻轻将药粉倒在九尺玉的手上,药落在伤口处,便立刻就止了血,好在真的只是皮肉伤而已,“你看我,拿那水镜就没事,知道为什么吗?” 九尺玉抬眸看她,说:“事先不知情,所以不想让你受伤。” 林檎食指搭在药瓶上,抖落最后一点药粉后,抬头看他,嗔道:“你受伤难道就没事吗?眼下这种时节,但凡多一个人受伤,那我们就少一个战斗力,懂吗?” “林师姐,什么时节?”那头墨羽插话问道。 林檎侧头去看他,手一翻,将空药瓶丢回神机囊里,“还有你,怎么就不知道躲着点?进一个陌生地方该有些警觉才对。” 墨羽瘪了瘪嘴,说:“是,我当时也是没防备住,以为只是颗普通的石头。” “我是二度淬体,灵体和肉身都是,所以下次有什么危险,让我来,好吗?”林檎转头看向九尺玉,手掌放在离他是伤口一直高的地方,灵力汩汩而下。 “好。”九尺玉答应道。 一旁的墨羽看着菩提枝飞速移动,便侧身朝下望了一眼,问道:“林师姐,我们这是在哪儿,又要去哪儿?” “我们刚出黄泉海,眼下十殿阎王阵解了,你也就安全了,我们得回去找段长月,免得他担心。”林檎回答。 菩提枝飞的方向,正是永昼城皇宫。 墨羽一听段长月的名字,便有些慌,他手指不自觉就扣在菩提枝里,眼神飘忽,嘴唇哆嗦着问道:“小月,小月他不会做了什么傻事吧?他为什么没来?” 林檎摇了摇头,说:“别担心,长月现在没什么大碍,他眼下在皇宫里养伤,我就是怕他出事,才没让他跟着。” 听林檎这么说,墨羽才松了口气,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下方原本就守在门口的永西苑抬头一见他们落下,赶忙就提着裙摆跑了过来,边跑边说:“小檎,方才内侍回报,说是皇兄他们大捷,眼下祝先生已经回宫,被安置在偏殿休息了,要我带你过去吗?” 林檎一挑眉,微诧道:“这么快就大捷?仲吕什么时候这么好打发了?” 永西苑摇了摇头,挥挥手,示意一旁的内侍们过去搀扶墨羽和九尺玉,接着攀住林檎的手臂,歪头说道:“听说呀,是那魔宗仲吕断尾求生,直接舍弃了剩余大部队,这才逃走的。回报的内侍们说,祝先生很是神勇,可谓是以一当百。” “我师弟呢?长月他的伤养的如何了?”林檎拍拍她的手背,扭头问道。 “啊,小檎,那枚生辰佩?”永西苑这才想到刚才一直被她刻意遗忘的问题,忙开口问道。 里面段长月大概是听到了外头的说话声,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他一见门口只站着林檎和永西苑,便慌张地左右张望,发现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急切地问道:“林师姐,小羽呢?怎么没看见他?可是黄泉海里出了什么岔子?” 林檎也跟着左右看了一下,这才发现内侍已经把墨羽和九尺玉给扶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休息了,于是忙安慰他,说道:“别慌,小羽已经醒了,就是不大能走路,想来是躺久了,没什么大碍,现在大概是内侍们扶去休息了。” 她说完,突然想到魂珠还没送进黄泉海,便拍拍永西苑的手,低头对她说:“还请西苑照顾一下我师弟,我眼下有一桩事必须去了了,再耽搁恐夜长梦多。” 说完,不等段长月和永西苑说什么,她反身脚踩菩提枝一个飞纵远去,身形化成一抹残影,消失在永西苑和段长月面前。 “还请公主给段某带路。”段长月朝永西苑躬身一礼。 永西苑却是抄着手昂着下巴看他,有些娇气地说道:“没听见小檎怎么嘱咐我的吗?我得好好照看你,不让你乱跑,你们什么时候都养好伤了,再来让我给你带路出去。” 她说完,便一边拽着段长月往里走,一边跟候在里面的内侍说:“既然先生们都班师回朝了,那就请善医的先生过来替这几位诊治。” 内侍伏地应是,刚要起身出去,永西苑又喊住了他,补充道:“切忌,不可怠慢,叫先生们能来的都过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内侍们一路小跑出去请先生们了,而永西苑则仗着段长月不敢动手伤她,强行将段长月给拖回了屋里,并命令他好生躺着,不许想着出去乱跑。 林檎这厢一路飞奔回黄泉海,万万没想到的是,仲吕这厮居然杀了个回马枪! “这叫个什么事啊……被师兄杀退的人怎么又叫我给撞上了……”林檎指尖拈着魂珠,斜了面前一袭白衣而立的仲吕一眼,有些无奈地自嘲道。 但,仲吕这模样虽然看上去没伤,林檎却赌他是在强撑,于是翻手收好魂珠,望着他说道:“听闻,鬼郎中被我师兄打的是溃散而逃,这是怎么又回来了?落东西了?” 她望了一眼一旁混乱不堪的战场,视线扫回仲吕身上时,脸上带了些笑意。 仲吕掩去面上惊诧,他翻手握住一把玉扇轻摇,看着林檎说道:“原本我在想,你们为什么会到黄泉海这边来,但方才我想通了。” “我不是说过了?”林檎笑道:“是你们宗主和我通了气,我这才明白你们在找什么。” “休要再胡说八道。”仲吕眼神一冷,“你手里刚才捏的,乃是佛门僧人独有的魂珠,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是来送魂珠入轮回的吧。” 他顿了顿,脸色阴沉地说道:“旁的不过是想糊弄我罢了,我是不会上你当的。” 林檎点了点头,手腕一甩便握了逐水剑在手,“鬼郎中猜的不错,不过旁的可不是我在糊弄你,穹顶之幕这种东西,岂是我凭空能猜到的?” 穹顶之幕四个字一出,仲吕的眼神便肉眼可见地阴翳了下去,他合扇一打,握着扇柄说道:“谁同你说的?” “夔然。”林檎老神在在,“我说了,是夔然,是你不信。” 她见仲吕要动手,先抬手说道:“慢着。” 仲吕步子一缓,抬眸看她,等她下文。 “鬼郎中为什么要夺得永昼城,照理说,你要穹顶之幕无用,而且,若你当真要撕下永昼城顶的穹顶之幕,此方人间便会崩塌,于你们的所求有矛盾。”林檎想要套他的说,装作一副好商量的模样。 仲吕脸色微不可见地一缓,他手腕一甩,打开扇子,轻轻摇了两下,说道:“你想和我谈什么?交易?” 林檎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你我似乎是没有什么直接的恩怨,他日你们兄弟二人想要执掌俗世也并无不可,或者说,我们应该同仇敌忾,对宋夷则出手才是。” 她视线扫了一眼一旁的战场,接着说道:“若不是宋夷则,你又何需领着这种歪瓜裂枣来攻城,你说,我说得对吗?仲吕大人。” 这话好巧不巧,戳到了仲吕的痛处。 若不是宋夷则大肆屠杀修者,仲吕何以至此,领着这么一些残兵破将来打仗? “你到底想说什么。”仲吕摇扇的手停住了,他视线微垂,并没有看着林檎,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 林檎料到他就算对宋夷则又怨气,也不肯发泄,又或者说是不敢发泄,于是十分开门见山地说道:“宋夷则手里握着化生心经,假以时日,放眼神州大陆,只怕再难寻敌手,届时,无论是他想要飞升以图穹顶,还是称霸神州大陆,我们只怕都无计可施了。” 这一番说说的仲吕脸色黑如锅底,于是林檎加了一把火,“以你们兄弟二人的忠诚度,绝不可能背叛夔然,那么你们是被宋夷则逼走的?既然如此,想必现在你很清楚,我们是可以暂时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一切都可以在杀了宋夷则之后再议。” 她顿了顿,微笑着继续说道:“还是说,你想以现在的重伤之体,继续和我交手?” 仲吕冷笑一声,看着林檎说道:“我确实是受了伤,可你又能好到哪儿去?要是你真没事,你不早就打过来了?” 两人的心思展露无遗,大家都多多少少带了伤,能谈就谈,不能谈再做考量便是。 林檎不反驳,剑锋在地上随意地划了几道,歪头看着他说道:“我从没说过我没受伤,但我想和你合作的心,却是真的。” “怎么合作。”仲吕冷然开口。 “你们所求,不过是想要在宋夷则之前将永昼城控制在手,以防他来夺取,眼下我们已经将十殿阎王阵给调转了运转之法,可报永昼城安全,所以这个顾虑你暂且可以放下。”林檎说道。 “区区一个阵法而已,宋夷则如果真想攻打,这天底下没有一个阵能抵挡得住他。”仲吕表示不信任,这也是他为什么回来的原因。 擒贼擒王,只要他能偷入永昼城,先杀皇帝后杀祝南之,那么其他的人便不足为惧。 当然,遇上林檎是意料之外,他万万没想到,林檎居然没死!在那种情况下,在自己都重伤得行动都有些困难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逃出生天,这实在叫他难以相信。 “我说可以,那就是可以。”林檎斜了他一眼,说道:“就像我能从你的算计中逃脱一样,或者你不信的话,我们可以练练手,看看现在是谁要伤得更重一些。” 她手腕一翻,长剑带着剑锋已然对准了仲吕面门,只待他点头。 “就算我信你永昼城能抵挡得住宋夷则又怎样,于我又有什么好处?”仲吕眼眸微垂,指腹有一些没一下地摩挲着扇柄,他嘴角一勾,说道:“今日就算我溃败,也不妨碍我重振旗鼓,毕竟,这种练气入体期的修者,我兄长那儿要多少有多少。”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你们呢?凡人们能撑多少次?你那师兄又能撑多少次?” “唔,你说的没错,可你觉得你要花多少次来攻下?”林檎并不反驳他,而是抛出新的问题。 仲吕阴沉地看着她不说话,两人心里其实一直在博弈,考量对方能动手的可能性,眼下交手,其实双方对于能否成功将对方击杀,是没有多大把握的。 林檎心头一直压着事,外伤虽然是好了,但内里的却是一直堆积着,并没能好好调息。至于仲吕,那就更是了,先是和林檎交手重伤未愈,尔后又和祝南之交手,两厢一个叠加,伤势只会更重。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双耳玉佩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夜幕中,隐约有星子攒动。 黄泉海边,两相对峙够了,仲吕才抬头望向林檎,问道:“你想怎么合作?” 林檎听了一挑眉,这事有戏,于是翻手收剑入鞘,说道:“你把有关宋夷则的消息给我,然后策应我们,而我们负责杀了他。” 仲吕笑了一声,看向林檎的目光不乏嘲弄,“你当宋夷则是什么人?说杀就杀?” “的确,若只是说说的话,这事的确是很难办到的。”林檎对他的嘲弄不甚在意,她跟着笑了一下,缓缓说道,“在我杀宋青书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宋青书是你杀的?”仲吕皱眉,似乎是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哦?你早就知道宋青书死了?”而林檎也不回答,而是故意发问。 “好,你说要杀了宋夷则,我便信了你,你想知道什么信息?”仲吕垂眸,不再在有关宋青书之死上纠缠。 林檎抄着手看他,下巴微抬,“不急,你大可以回去和应钟商量商量,这万一是背着他应承了我,他日想反悔怎么办?” 仲吕倒没有生气,而是看着她说:“我便能做这件事的主,若你当真愿意打头阵去杀宋夷则,即便没能成功击杀,我也不会怪你。” “好说。”林檎摆了摆手,“那这事便敲定了,他日我用得着你,便与你好好沟通一下。” “你不想我再攻打永昼城。”仲吕没打算走,仍站在原地。 “那是自然,内耗本就不妥,更何况是这种时候。”林檎点头,她并不介意把自己和魔宗相提并论,“现如今道门名存实亡,宋夷则倒施逆行,屠杀修者的事干得多了,剩下的人应当有危机感才是。” “他虽然屠杀修者,但身边聚集了一群信徒,这些人无一不是归墟境的高手。”仲吕脸色阴沉地说道。 林檎眸光一转,笑道:“这话说得,像是你我身边没有因他而破境加快的归墟境修者一样。” 仲吕视线与林檎交汇,跟着笑了一下。 确实,宋夷则这样一个计划之下,尽管修者的生存空间被压缩,但却又直接影响到了残存修者的破境速度,能逃过一劫的修者只会越来越容易破境,而且对宋夷则心存怨恨。 “林姑娘是个爽快人,仲吕佩服。”仲吕朝林檎一供手,说完便拂袖转身而去,丝毫不避讳将背身留给林檎,似乎是真的就信任她了。 “不留个联系法宝吗?”林檎喊住他。 仲吕顿住脚步,侧头看她,眸光一闪,说道:“仲吕的宝库,不是已经被林姑娘扫清了?怎么说都应该是林姑娘给我联系法宝才对。” “是吗?那宝库里,明明就是道门库存,我那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林檎微微一笑。 “林姑娘真喜欢开玩笑。”仲吕脸上的笑意不减,他长袖一抖,手里便握着了一个黑色的双耳佩,“这是附有我五感的玉珏,你且留好,他日若是有需要,灌注灵力到这里面,喊我就是。” 他伸手一抛,黑色的双耳玉佩便划过一道弧线抛向了林檎怀里,林檎伸手一接,再看仲吕时,他已经转身御风而起。 林檎挑眉看着他身形渐远,于是耸了耸肩,转而朝黄泉海走去。 和仲吕这么一谈,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真让她如何信他是不可能的,但要是能说动他暂时将矛头一致,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刚才她说的话里,有一半都是真的。 在这种被宋夷则无限压迫的时节,只有停止内耗,才是正经事。 联手杀了宋夷则,将化生心经抢回来,使其不至于再落入应钟仲吕之流的手里,这是第一要务。当然,眼下还得先把魂珠的事给解决了,然后回去找傅燃办方承彦一事。 作为外物不可侵的黄泉海,其实是有例外的。 林檎手持魂珠,面朝黄泉海,伸手一抛,便见那黑色的魂珠闪过一道光,没入了黄泉海里。接着,突然就降下了一道月华,莹莹如玉的月华洒在黄泉海之上,林檎突然就听见了声声梵乐,时远时近,其中还夹着钟声。 “执明师父,走好。”林檎朝魂珠消失的方向行了一礼,沐浴着这满耳的梵乐,乘着菩提枝回了皇宫。 她刚进皇宫,便看到了祝南之。 祝南之换了身道袍站在皇宫高高的红色外墙之上,头上没有束冠,在见到林檎后神色显然一松,展袖便是一个飞纵,落在了林檎面前。 “可是办妥了?”祝南之问。 林檎点了点头,上下扫了一眼祝南之,问他:“怎么师兄这么晚了还站外面,是在等我?发冠既然卸了,为什么不干脆去歇着?” 祝南之与她一道并肩往内殿走,边走边说道:“本是要歇息的,但听说你又跑去黄泉海边上了,便想着你是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办,心里有些担心,于是干脆在外面等等你。” “担心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难不成还会迷路?”林檎开玩笑地说道。 “担心仲吕会逃而复返。”祝南之摇了摇头,说道。 林檎啊了一声,在心底说道,还真被师兄你给猜中了,他真就是逃而复返了。不过,林檎这话也就在心里讲讲,她面上不显,干笑了一声,说道:“怎么这么猜?仲吕不是被师兄你打得溃败而逃了吗?” 祝南之右手托了一下林檎的手臂,示意她小心脚下台阶,“当时他断尾求生太过果断,反倒是留存了些实力,所以我担心他不过是佯败。” 他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而且,他与我交手时,不像是有伤的样子,明明他和你交手时是受了不轻的伤的。” 林檎啊了一声,侧头问:“会不会是隐藏得好?” 祝南之摇了摇头,说:“不像,虽然当时情况有些杂乱,但他气息极稳,若当真身上有伤,也该有破绽才对。” “唔,既然如此,我们还是防备着些他杀个回马枪好了。”林檎把和仲吕的对话藏在心底,不管他是真受伤还是假和谈,这事暂时都没必要让祝南之知道。至于永昼城,保持一份警惕也是必要的,便让他们对仲吕一直提心吊胆也不错。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统筹规划 替永昼皇帝解决了攻城危机,又解决了魂珠的事,同时柳墨一事也告一段落,那么永昼城便没有再留的必要了。 所以林檎在段长月和九尺玉的伤养得差不多后,便向永昼皇帝请辞了。 临走时,林檎转达了永轩老前辈的那一番话。 无论是永昼皇帝还是永西苑,两个人面上都没有怨愤,有的只是落寞。 毕竟,于他们而言,对这位先祖并没有什么怨怼,只是走到今时今日,他们的骨肉血亲已经只剩下身边彼此,而先祖又在关键时刻阻止了一场悲剧,以己身为代价。 “小檎,有空回来看我。”永西苑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故作轻松道。 林檎伸手摸了摸永西苑的脸颊,柔声说道:“下次可不能再那么轻信不认识的人了。” 永西苑却眨巴眨巴眼睛,歪头笑着说:“可我遇到的是小檎呀,不仅帮了我,还帮了皇兄,替永昼城解了困,所以算我运气好。” “是,但下一次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可说不准了。”林檎跟着笑道,勉强认了这个好人的名头。 一番寒暄,也就到了分别之时。 永西苑再依依不舍,也知道不能强留,便摸了摸眼泪,躲在永昼皇帝身后朝远去的林檎挥了挥手。 而林檎一行人则坐上了九尺玉的纸鸢,一路乘风而起,直上九霄。 “这一回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一段了。”林檎这么说了一句,抬手交错在脑后枕着。 一旁祝南之侧头看她,微笑着说:“是,只盼你不要出去乱跑,好好安生些日子。” 林檎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说:“哪儿是我乱跑?明明是师兄乱跑。唉,也不知道宋夷则的化生心经修得怎么样了……” 听她说道宋夷则和化生心经,一旁原本沉默着看浮云流转的九尺玉转过了身,正襟危坐,“化生心经越是修到后面,就越是难,所需要的灵力也就越多,当然时日也相应的越多,所以宋夷则现在只怕已经到了瓶颈期。” 林檎抬眸看他,“如果照你这么说,那现在应该是杀他的最好机会咯?” 九尺玉摇了摇头,说:“我们还是不要莽撞的好,宋夷则麾下现在有多名干将,贸然行动只怕会吃苦头。” “不仅如此,眼下长月和小羽都是重伤初愈,我们还是应该缓缓图之。”祝南之接话道。 林檎抽了一只手出来摆了摆,说道:“别着急,别着急,我也没说现在就要冲上门去,也就是随口一说。” “眼下道门支离破碎,名存实亡,我们应该好好算算到底哪些人投靠了宋夷则。”祝南之沉声说道。 “啧,我们应该算算,还剩下哪些人。”林檎反驳道,她翻了个白眼,重新枕了回去,“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有那么多的人道心不稳,说叛就叛,一点也不含糊。” 九尺玉垂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林檎察觉到他的落寞,便转了个话锋,问段长月:“长月,你的千机偶为什么都没见你召出来用过了?” 一旁原本在闭目养神的段长月睁开眼睛看了过去,他视线转到一旁瞪着眼睛也十分好奇的墨羽身上,犹豫了一下,说道:“千机偶碎了,得重寻一副精铁和神木才行。” “……”得,林檎原本只是想岔开话题,结果又引出个伤心事。 墨羽抬手放在段长月膝盖上,瘪了瘪嘴,问道:“阿月,是不是因为救我才碎的?” “不是不是,是因为救我。”林檎赶忙找补,见墨羽望过来,便解释道:“你当时都睡了,怎么可能是救你,当然是救我了,我一定给长月找到新的精铁和神木,帮他重新打造一具千机偶,怎么样?” 墨羽将信将疑的目光在林檎和段长月之间来回扫了好几次后,总算先放下这事了。 林檎也就干脆侧了个身不说话了,多说多错,还不如闭嘴好好休息。只是,她这想法还没维系多久,就听到一阵猛烈的呼啸声传来。接着,纸鸢上所有人便看着一只猛禽由远及近,最终与他们并行。 猛禽的头部,傅燃朝他们比划了一下,示意他们往下落。 九尺玉看到之后,便驱使纸鸢调转方向,俯冲而下。底下是一片草甸,他们刚停了没多久,傅燃就裹着一身白毛披风来了,没骨头一般斜靠着坐在一个四面无壁的马车上,拉车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驱车的是映月。 等马车近了些,映月便勒马停下了,她一个翻身下车,向这边屈膝行了一礼,接着就握着马鞭垂眸站到了一旁。 “事办完了,咱们就可以去下一个地方了。”傅燃撑着下巴没起身,对林檎说道。 “我师兄他们呢?”林檎问。 傅燃伸手指了指映月,说:“映月带他们回青州城,现在宋夷则已经扫清了神北大部分地区,你们再不团结剩余力量,只怕要被他逐个击破。” “神北?”林檎几个一脸迷茫。 “神州大陆沧江以北。”傅燃简略地说道。 沧江,便是神州大陆中路一条横跨数十州的大河,是抚育了绝大多数凡人的一条母亲河,沧江以北便已经算得上半个神州了。 林檎听得眼神一暗,难怪仲吕要着急忙慌地去攻打永昼城,这要是再不行动,只怕所剩生存之地会越来越少,宋夷则的胃口可不只是屠了那半个神州的修士,他麾下归墟境众多,要想共享大道,势必要将手伸到青州城来。 傅燃见他们都不说话,叹了一口气,说道:“要我说,你们这儿这事原本也算不得什么事,统筹规划一下就可以的,非要打打杀杀。” “什么是统筹规划?”祝南之闻言,看向傅燃。 “统筹规划就是,运用统筹兼顾的基本思想,对目前这种因素繁多,错综复杂的情况进行一下统一筹划,对资源合理安排的一种科学的方法。”傅燃直起身子来,说得有些兴奋,“也就是说,既然现在神州大陆上的灵气不够支撑你们人人飞升,那不如就合理安排一下,对飞升日期合理安排,有序飞升,多简单的事。”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套话 听傅燃这么一说,林檎挑眉笑问:“照你这么一个统筹规划法,你觉得谁能先飞升?” “呃……”傅燃耸了耸肩,不置与否。 “就算想要有序飞升,可如今道门魁首方衍之已死,方承彦失踪……当然,即便方衍之还活着,只怕他的话也没几个会听的,人人都想优先飞升,又怎甘屈居人后?” “是了,这就是你们现在的问题了,谁都不服谁,谁心里的都有点小九九,那自然就是要拼个头破血流了。”傅燃朝后一靠,整张脸都埋在了披风里。 林檎上前几步,一把跨坐在傅燃的马车上,转而对祝南之说道:“不过,傅燃说的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不能任意飞升,那我们完全可以统筹规划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她,等待她的下文。 “既然前有宋夷则屠杀修者,后有应钟想要一统天下,那么我们若是在青州举起统筹规划的大旗,便也算得上是一条中规中矩的退路。”林檎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如今青州城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修者,他们躁动不安的心,总该有些念想来安抚。” “用这根胡萝卜,来引诱骡子往前跑,不错。”傅燃抚掌笑道。 一旁原本一直沉默着的九尺玉开口问道:“接下来你们要去哪儿?” “听他的,我跟他走,你们先回青州城吧。”林檎抬手朝背后一指。 傅燃点了点头,对映月说道:“带他们回去吧,这边不用你跟着了。” 尽管祝南之他们不太放心得下林檎,但在林檎一再的要求下,他们还是跟着映月走了,几个人头除了九尺玉以外,都还是一回坐这样的猛禽,被映月一路引着上去时还胆战心惊了一番。 而林檎这边,等到他们都走了,傅燃才开始和她沟通有关方承彦的事情。 林檎翻身反坐在马背上,看着傅燃,等他说话。她身下这马乖顺得很,停了这么久也没有乱动,只是偶尔打个响鼻,回头瞧一眼自己拉着的这两人。 “方承彦现如今在夔然手上。”傅燃翘着个腿,躺在厚厚的长毛毯子里说道。 林檎皱眉,觉得不对劲,便问他:“夔然是如何通过你青州城的重重大关,不漏痕迹地将方承彦给绑架的?方承彦那么大一个活人,就算修为如今是降了那么一点,也不该一点动静都不闹出来。” 傅燃摇了摇头。 “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林檎斜了他一眼,如今她已经差不多能了解傅燃的行事了,全凭喜好且先不论,其他的他虽然知道很多事,却因为什么原因不能提前透露,所以要旁敲侧击。 “这一回,我的支线任务有拓展。”傅燃抬手捂着嘴,摇了摇头,眼角那颗细小的红痣随着他头发的晃动而若隐若现。 林檎盘腿坐在马背上,撑着下巴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因为你在永昼城的出色表现,我的支线任务难度直线上升。所以,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方承彦在夔然手上,其他的信息得你自己去查。”傅燃松开嘴说了这么一句后,又飞快地捂上了。 “永昼城我干嘛了?我什么也没做啊,出城击退仲吕的不是师兄吗?”林檎蹙眉。 “反正我什么也不能说,你得自己查。”傅燃接着又摇了摇头,说完又赶紧补充道:“带着我一起查。” “啧……”林檎扫了一眼他这矜贵的马车,问道:“那我能直接带你上天吗?这车就别坐了吧,太慢了。” 傅燃眼睛一瞪,侧身抱着车架,刚想说不行,就看到林檎的眼神十分可怖地扫了过来,于是改口道:“你要载我上天也行,我吹不得风,我吹了风可是会死的。” 于是,林檎只能催生菩提枝,做成个密不透风的笼子,将傅燃给装在里面,而自己呢,则是坐在笼子顶上。 菩提枝御风而起,一路直上九霄,林檎迎着寒风,取出了仲吕给她的那枚透黑双耳玉佩,指尖灵力一送,那玉佩就亮了起来。 “什么事?”仲吕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 底下傅燃对这世界里主要人物的声音可太熟悉了,他一听这仲吕的声音,这么和气的语气,差点就从笼子里蹦跶了出来,在里头边跳边喊:“我就说,我就说!剧情歪了你肯定有责任!你怎么还跟仲吕合作上了?” “别吵,你还想不想完成你那支线任务了?”林檎抬掌一拍笼子,威胁道。 傅燃立马噤声,老老实实装鹌鹑。 “什么事?”仲吕又问了一遍。 林檎清了清嗓子,问:“夔然现在在哪儿你清楚吗?” 那头仲吕似乎是笑了一声,悠悠开口道:“他在哪儿,你不知情吗?林姑娘是不记得那日如何诓骗我的了?” 还挺记仇。 林檎白了一眼,跟着哈哈了一声,说:“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宋夷则困住了夔然,我自然是没办法再和他联系上的。” 以林檎最后在三秋月身体里所见所闻来看,夔然有很大可能的确是被限制了行动的。也就是说,在如今仲吕和应钟已经被宋夷则驱逐的情况下,他们是一定联系不上夔然的,这也算是给了她的一个可乘之机。 果然,那头仲吕沉默了很久后,问道:“你找宗主何事?若你当真和宗主合谋,你应该知道他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儿。” 仲吕卖了个关子,想要试探林檎。 毕竟,林檎从一开始所掌握的信息,就让他十分被动,有些东西甚至比他还来得清楚些,这让他着实有些自我怀疑。 林檎噢了一声,一点儿也没犹豫,直接说道:“那我知道了,还在那山洞里是吧?何瑞平呢?他还随侍在侧,没有离开过?” 仲吕一听她这么果断,当即便有些迟疑,似乎这林檎当真就对宗主的处境了若指掌了。 “怎么?”林檎佯装听不出他的犹疑,接着问道:“难道是走了?那历世泽总该还在吧?没了他,夔然要怎么疗伤?” 第一百八十八章 漂亮的女人都是骗子 “你究竟是从何得知的?”仲吕声音十分的阴冷,事实上,连他也不知道历世泽现如今就在夔然身侧,派出去的探子一波又一波,但凡敢深入一点,便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林檎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仲吕大人,我说过的,我同你家宗主是有渊源的,所以对他身边的人和事十分了解。” “林姑娘,我们既然是合作,你就该坦诚以待。”仲吕还是不信她。 “嗯,我已经如此坦诚,可仲吕大人您呢?”林檎反问道。 她也不急,毕竟以仲吕对夔然的态度来看,急的应该是他才对。仲吕和应钟二人不比莲师道云,坊间传闻,他们二人是夔然从小就养在身侧的,情感非同寻常。所以说仲吕和应钟此刻是绝对心系夔然的,林檎只要等,仲吕便会先稳不住自己的阵脚。 “好,你到底想如何?”仲吕不接话,跟着反问。 林檎唔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横躺在菩提枝笼子上,悠悠然说道:“我现在想要去见夔然,所以才想跟你确认一下他还在不在那儿,不过如此。” 那头仲吕呼吸急促了一瞬间,接着他状似无异地说道:“你要如何进去?现如今魇谷可是暗桩重重。” 哦?魇谷。 林檎挑眉,手指敲了敲菩提枝,示意底下的傅燃听着点,于是接着说道:“我自有我的法子进去,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知道历世泽也在魇谷里?” 听仲吕刚才的质问,显然他只知道惯常出入的何瑞平是在里面的,至于历世泽,他并不清楚,所以才会那么恼怒。 那头的仲吕沉默了很久后,才开口说道:“既然要合作,那么如果我说想要跟着你一起进去呢?” 他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想要求林檎捎带他一程了。 然而林檎这一去是要救人的,当然,能杀了夔然最好。 所以,仲吕是肯定不能带的。 于是她拒绝道:“我自己进去都难,带上你就更不可能了,不过你若是有什么东西或者口信,我可以替你稍一稍。” “好,明日午时,我在铜川关等你,届时还要请你帮我带一份东西给宗主。”仲吕意外地没有强求,似乎是清楚魇谷到底有多难进。 铜川关,过沧江后数百里处的神北第一险,是进入魔宗地界的第一关,也是被称为送命崖的一关。 “好,那就明日午时,铜川关见。”林檎应承得十分爽快,接着就把灵力掐断了,那头仲吕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能断了联系。 “刚才他说的你听到了吧?”林檎敲了敲笼子,问道。 底下傅燃的声音有些闷,传出来时断断续续地,“打完电话了?听到了听到了,不就是魇谷嘛。” 林檎手掌一抹,菩提枝笼子顶上就露了个口子出来,她趴在口子上看傅燃。“魇谷里肯定机关重重,而且守的人多,不然仲吕不会这么容易就妥协。” “你别指望我,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傅燃为了防止自己说漏嘴,赶紧把自己摘出去,不参与分析。 他刚说完,又怕林檎把他丢下,连忙补充道:“当然了,我枪带着的,我能防身就是了,你可以不用照顾我。” “说好的合作,临到头了你却一点忙也帮不上,这也不知道那也不能说?”林檎啧了一声,有些不满。 傅燃仰着头翻了个白眼,“怪谁?你自己偏离主线和仲吕合作,这问题很大的好不好?” “哦?为什么我不能和仲吕合作?”林檎撑着下巴俯视他。 他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说:“第一,你身为女主角本身就不该和魔宗有牵连,这不够伟光正,难怪我支线被迫提升难度了……原来都是你自己作的。” “何为伟光正?”林檎挑眉看他,扶着顶上这口子往下跳,落在笼子里后挑了个地方坐下。傅燃虽然不能提供一些比较直接的信息,但和他好好聊聊说不定会有些收获,毕竟他的思维总是新颖奇特。 “伟大、光荣、正确。”傅燃见她跳下来,便放平了视线朝后一靠,靠着笼子解释道。 林檎点了点头,摊手抬了抬,示意他继续说。 傅燃伸出第二根手指,说:“第二,你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他和宋夷则宋青书不同,他为了夔然可以没有底线。” “哦?看样子你很了解他。”林檎盘着腿,单手屈肘撑着下巴看他。 “不。”傅燃摆了摆手指,笑道:“我很了解你们每一个人,人物小传我来之前翻来覆去读了很多次。” “然后你选择了我。”林檎点头。 傅燃跟着点头,说:“那是自然,撇开这些不说,我们现在谈眼下的,你当真要和仲吕合作?” 林檎斜着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你既然知道剧情,难道不知道我在诓他?” 然后她就看着傅燃瞪着眼睛往后靠紧了点,抱胸说道:“刚才听你说话言辞十分恳切,没想到你居然是诓他的,果然漂亮的女人都是骗子。” “我哪儿恳切了?分明是和他诓得有来有回的,再说了,一开始你跟我谈判的时候那股精明哪儿去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林檎抬手把顶上的口子给封了,接着便在一侧开了个窗户,边探出头去望下面,边问道:“这种窗子对你影响不大吧?” 傅燃本想反驳,却在林檎动作的一瞬间,立刻就把披风给兜紧了些,声音瓮声瓮气地传了出来:“大大大,关上关上!我对你们这儿哪哪儿都敏感。” 林檎哦了一声,多看了两眼,把窗子又给他关上了,驱使着菩提枝往铜川关的方向飞去。 “等明日我从仲吕手上拿了东西后,我们再看看怎么进魇谷。”林檎百无聊赖,开始翻神机囊里上次从仲吕那个宝库里搜刮出来的东西,边翻边和傅燃说话。 “我可以兑换隐身道具,枪我也有,关键时刻不仅能自保,还能帮帮你。”傅燃立刻保证不拖后腿。 没一个林檎能懂的,但既然他说能自保,那就算他能自保吧。林檎点了点头,说道:“帮我就算了,你别死,什么都好说。” 第一百八十九章 苦难伴随着机遇 傅燃摆了摆手,打了个哈哈,说道:“那哪儿能啊,一般的修者近我的身都做不到,还能杀我?” “哦?”林檎挑眉,上下打量了傅燃一眼,现在可不比在贪狼阁,那个时候他有一墙的神秘法宝傍身,现在嘛…… “你以为我为什么敢出贪狼阁?”傅燃咧嘴一笑,问得豪气,只是问完就呛了一下,掩嘴咳了个不停。 然后,他手一摊,凭空就多了一杯茶出来,闷头喝了几口后,才接着说道:“我要没点本事,怎么敢在你们这儿出门?” 说完,他还嘟囔了几句,“这种人人都能飞天遁地的世界,不得有点防身本事嘛。” “瞧瞧?”林檎很有兴趣地看着他说道。 傅燃的手便握着披风一扯,露出底下深灰色的长袍出来,上半身,长袍外面是一件单独的黑色衣服。林檎伸手摸了摸,冰凉的触感,似乎是很特殊的材质。 “防弹衣。”傅燃介绍道,“特制的,专防你们修者的法术法宝。” 他说完,马上又把披风给裹上了,一边裹一边指了指披风,接着说道:“披风上一共有一百零八种反击武器,在我需要的时候会立刻出现,并且我购买了辅助瞄准系统,基本能做到比你们修者快上一倍的速度。” 林檎哦了一声,说:“我试试你的防弹衣?” 傅燃点头说道:“好啊。”说着他就把披风撩起一个小角,露出上半身的黑色防弹衣来,任林檎试。 “你光上半身穿这个有什么用?”林檎握着逐水剑,一边点在他胸口一边问道。 “当然不止是上身穿这个。”傅燃嘿嘿一笑,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腿,继续说道:“我腿上上也穿了防弹裤,力求万无一失。” 林檎的剑点在他那黑色的衣服上,的确是分毫不进,连个划痕都没有。 她收剑入鞘,说道:“好东西,能给我一件吗?” 傅燃抱胸飞速后挪,上下扫了林檎一眼,说:“你堂堂一介归墟境定灵期修士,你跟我要防弹衣?丢不丢人。” “魇谷里危险重重,我要你件衣服又不过分。”林檎丝毫不觉得丢人,说得十分坦然。 “那也没有,这东西太贵了,我要给你换一套的话,roi就超标了!”傅燃叫道。 林檎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啊?” “投资回报率!也就是说我要是再换一套这衣服,我就回亏得收不回本了。不行不行,那我前面不是白忙活了?”傅燃抵死不从地干嚎。 “哦,不给就不给,我随口问一句。”林檎瞥了他一眼,在顶上开了个口子,干脆利落地翻身又坐回了笼子顶上。 似乎是看林檎答应得太干脆了,傅燃好像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站了起来敲了敲笼子顶,问道:“我给你查查魇谷里有多少人怎么样?” “还能查这个?”林檎挑眉,又坐了回来。 傅燃从怀里摸出个银灰色的方形盘子,在上面戳来戳去,边戳边说:“我之前发射出去的微型红外机器人可以传回实事红外监控,虽然不能干掉他们,但好歹能知道对方一点布局。”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机器人只能在野外使用,进人家屋子,或者扫描人家屋子这种事,它的规章制度不允许,我的底线也不允许。” “说人话。”林檎完全听不懂,所以僵着脸看他。 “也就是说,我有一种法宝,能在山野之间搜查,而且能找到藏匿在山野中的人,当然要是有什么法阵之类的,也能看出来,毕竟都算是波动一类的。”傅燃解释完了以后,把他手里的银灰色方形盘子调转方向,摆给林檎看。 银灰色的方形盘子上浮现的是魇谷的地图,十分逼真的景象。地图上有数不清的红色亮点在移动,不仅如此,还有一些光晕在固定的地方闪动。 “红色的亮点代表着人,这些光晕呢,代表着法阵。”傅燃讲解道,他皱眉垂眸看了看,脸色不大好地继续说道:“看样子,这里头不仅人多,法阵也多啊……” “基本能猜到。”林檎并没有多大惊讶,“仲吕想要救夔然的心是很迫切真实的,所以连他都没能成功,这魇谷里肯定是机关重重,外加重兵把守。” “你对他也很熟悉嘛。”傅燃把这句话还了回去。 林檎笑了一下,说:“不熟悉,猜的罢了,夔然亲手养大应钟仲吕,他们平时也对夔然十分忠心,怎么偏偏就在夔然落难后叛变了?这说不通。” “是这么个理。”傅燃点了点头后,又啧了一下,反问道:“那万一要是他们就是觉得夔然受伤了,有可乘之机呢?” “恰恰相反,夔然飞升而返,却能撕下一方穹顶之幕,说明他并非是不能,而是不想。”林檎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就和应钟的思路极其符合,他们都是想入世,在人间逍遥快活的人。可宋夷则目前表现出来的欲望却是不同的,他急切的想要飞升上界,所以他才是那个和夔然理念全然不同的那个。” “嗯,猜得有理有据。”傅燃附和道。 “所以,宋夷则要在夔然身上的伤彻底好了之前,把计划走完。这样,即便之后夔然好了,他也没有办法再阻止宋夷则要做的事了。这样一来,宋夷则还不用和夔然撕破脸皮,毁掉他们多年的情感。”林檎继续分析道。 和应钟仲吕人尽皆知的来历不同,宋夷则宋青书两兄弟是什么时候被夔然收养的,中间又发生了什么故事,这通通都是个秘密,所以林檎并不知道他们对夔然的情感有多深厚,只能依着宋青书对夔然的态度去猜测一二。 “宋夷则如果再杀下去,只怕要比你快。”傅燃靠着笼子壁说道。 林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那你不急吗?要是他快我一步,你不就失败了。” “嘿,我是说只怕。”傅燃来了劲,他一把坐起来,伸手拢了拢披风后,眉飞色舞地说道:“你只要把方承彦救出来,我觉得你还能再破一次境,苦难伴随着机遇,这是除了天才以外最有可能的成功方式。” 第一百九十章 落寞 照傅燃这个意思是,越是吃苦,就越能破境。 林檎不置与否,靠着笼子壁闭目养神。此去铜川关约莫要大半日的功夫,菩提枝虽然不耗费心力,但她为了不让傅燃觉得难受,特意用灵力裹了一层在菩提枝外,然后给他开了扇窗通风。 这样一来,傅燃即便身子弱,也不怕被高处的寒冷给刮到了。 这种时候,她就十分想念宗主送给祝南之的追风撵了,可惜那东西每开一次都需要宗主手印。想到这里,林檎的面上有些悲伤,仰山如今死的死,叛的叛,已经是支离破碎了。 不,应该说,整个道门都已经是支离破碎了。 这是她一开始想都不敢想的事,然而即便是现在,她也一直觉得完全没办法理解。似乎是一夜之间,大部分人的道心就都不稳了。或是为了虚无缥缈的一个飞升承诺,或是为了别的什么,总之就是背师弃祖了。 似乎是知道林檎在想什么,傅燃突然开口道:“人总是需要一个信念,你们修者也是这样,以飞升为信念的话,在得知飞升无望后,难免走极端。”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并非无望。” 林檎摇了摇头,她侧头望向窗外,外面日光穿云而过,金色的光晕染着云的边缘,通透而美丽。然而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静下心来欣赏过美景了,迭起迅猛地一桩又一桩意外使得道门已经是天翻地覆,她连休息都没有时间,更别说看风景了。 眼下倒是意外地有了一点喘息的时间。 当然,诗意时,一定要忽略对面这个突然就端出一堆东西,有条不紊地准备开始热饭的人。 傅燃捣鼓了一会儿饭菜后,见林檎一直盯着自己,便客套地问了句:“怎么,你要吃吗?” 他准备饭菜看着花里胡哨的,都是林檎从前不曾见过的,出于好奇,她就问了一嘴,“这些都是青州城的特色菜?” “嘿。”傅燃一听她感兴趣,当时就来了精神,伸手稳住小桌板,一一向林檎介绍:“这是我原来世界的一些特色菜,菌菇意面,番茄浓汤和油炸天妇罗。” “要试试吗?”傅燃问。 菩提枝笼子里空间不大,食物这么一热,香味也就更浓郁了些,林檎瞧了一眼那面,点了点头。 傅燃叼着筷子从他的披风下立刻取了新的碗筷出来,给林檎分了一点过去,眼中带着些兴奋,“快试试。” 林檎接过木箸和碗,夹了一筷子面往嘴里送,入口浓稠却又不会让人觉得黏腻,与一般的面条还有些区别,带着些嚼劲。 “好吃吧?”傅燃得意地问道。 “尚可。”林檎一口嚼完咽下,点了点头后,接着说道:“与我以前吃过的俗世面条,的确有些不同。” 当然,那个时候吃的都是两位师兄从俗世带回来的,即便能御剑飞行,也多少都是山高路远的,面送到她手上时,吃起来总是却了那么点味道。 傅燃见她闷头吃起来了,便嘿嘿一笑,跟着也低头开吃,一时间菩提枝笼子里便只有吃吃喝喝的声音了。 吃过饭,路程便走了一半。 日头西斜时,林檎坐到了顶上去看方向,而傅燃这厮已然靠着菩提枝笼子壁睡了过去,呼吸沉缓。 左右无事,她便干脆盘坐于顶上开始吐纳。原本这些日子她就疏于修炼,再加上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伤,灵脉凝滞如堵,这一吐纳便是到了夜幕低垂。 星子三两点时,傅燃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伸出头往上瞧了眼,问道:“林檎,饿不饿?” 过了很久,顶上才传来一道极其缥缈的声音:“你自己吃吧。” 【感觉你进入瓶颈了。】韶华适时插嘴道。 林檎睁开眼睛,舒展身体后,平躺了下来,她仰望星空,叹了一口气:“我这几个月破境速度可以说是天道垂怜,怎么能算是遇到瓶颈?” 【不,你破境快是因为宋夷则努力在屠杀修者,他杀的越多,你破境速度就应该越快才是。】韶华反驳道。 “倒也未必。”林檎摇了摇头,抬起手臂枕在脑后,说道:“一开始遇害的多数都是修为低下的修者,越到后面,宋夷则动手的难度也就越高,有的甚至可能需要他亲自出面,所以他的速度只会越来越慢。” 【这又从何说起?】 “你想想,归于他麾下的,他起码不能堂而皇之地杀掉,那么剩下的便是道门残存力量和散修们,当然应钟仲吕麾下的魔修也在其列。这其中,散修们多数都到了青州城接受傅燃的庇佑,剩下没来的,要么是觉得自己修为高深有能力自保,要么就是已经遇害。”林檎分析道。 【倒也是,不过你离开青州城时,也没点个数什么的,好对青州城现在实力有个了解。】韶华唔了一声,赞同道。 林檎依旧摇了摇头,说:“集合散修和道门残存的人马,不是为了反击,只是为了自保。” 【不反击,总有一天宋夷则会杀上门来的。】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人数根本不值一提,如果我们不能再宋夷则化生心经大成之前杀了他,那么无论是想要反击还是想要自保都没有意义了。”林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星空闪烁,她心里其实没有底,哪怕傅燃一再对她说,他相信她是那个第一个飞升上界的修者。 论资质,她根本比不过师兄和九尺玉;论境遇,宋夷则已经手握化生心经;唯一比较优越的资本,大概便是她拥有这天下第一剑——韶华剑了。 【你似乎很沮丧。】韶华察觉到了她的落寞。 “墨师姑死了,宗主死了,仰山零零碎碎就剩我们几个了……”林檎目光有些飘忽,她总觉得眼下这种境地是一场梦,从大比那天开始,一切都该是梦才对。 可,不是。 比她的境地更绝望的九尺玉,满山同门,只剩如今一个不知生死的师祖方承彦,而九尺玉甚至因为种种而不记得了他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得失 【大道本就是场终将会散场的筵席,你可以当做……当做他们先行一步了,并且忘记她的背叛。】韶华宽解道。 林檎阖眸,深呼吸了一口,说道:“我如何能不忘记?不忘记我会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你能这么想就好。】韶华跟着长吁一口气,林檎的低落情绪是可以影响到他的,相应地,他也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好转。 “我没想什么,就是一静下心来,就有些胡思乱想。”林檎翻身坐了起来,底下傅燃大概又在热饭了,香味一点点飘了出来。 她翻身跳进去,就看到傅燃嘴里包了一嘴吃的赶紧嚼了几口,瞪着两个眼睛看着她说:“刚问你吃不吃,你说不吃,我这回可没准备你的份。” “我不吃。”林檎摆了摆手。 傅燃吃完还备了茶,他拍了拍胸口,喝了口茶,说:“怎么?累了?要不要睡一觉?我可以望风的。” 林檎摇了摇头,说:“用不着望风,谁能知道我们飞这么高?”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这儿没什么用?”傅燃又喝了一口水,问道。 “你还知道自己在这儿排不上用场?”林檎反问他。 傅燃把小桌板一收,肃颜道:“那我就直说了,想要我给你弄点更深入的消息出来也不难,但是你得保证……” “保证什么?”林檎挑眉看他。 “保证不外传。”傅燃又摸出了之前那个银灰色的方形盘子,他手指在上面滑动了一下,接着林檎就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出现在那盘子上,十分的细腻与真实,比俗世那些工笔画师傅的画像要好得多。 他指了指盘子上的人像,对林檎说:“我也就是对着你才敢摆出来,这东西放别人来,一看就得被销毁,也就女主角的金手指能抗一下这个负荷了。” 所谓负荷,林檎听不大明白,但她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仿佛有什么压在她的背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深呼吸,深呼吸,别急,这是正常现象。”傅燃赶紧引导她。 见林檎状态好一些了,傅燃才继续划了一下盘子,林檎的画像旁边就出现了几段小字,详细地记录了她从出生到认主韶华剑的所有事。 大到几月几日师父遇难,小到几时几分吃用了些什么。 林檎内心惊骇,却发不出声音,哪怕她依着傅燃的意思深呼吸了几口,背脊上的压迫感却是越来越重,像是透过肉身,直接压在了她的灵体之上。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个人人物小传。”傅燃长话短说,“以你目前的修为,顶多能看两个人的。” 他对着林檎比了一下手指,接着说道:“再要多的,便要被销毁了,我说的销毁,是指你这个人被销毁。” “看谁的,你自己决定。”傅燃问她,他刚说完,又补了句,“当然如果人物小传有缺失,那就说明你目前所掌握的线索是不够解锁的,也就是说看不到。” 林檎面上斗大一颗的汗直流,她喘了好几口,说道:“我要看我师父的,景长春,长春道长的!” 这一席话已经用去了她全部的力量,接着她就像是被压垮了一样,整个人五体投地。 傅燃抓紧时间输入了景长春的名字,接着那银色盘子上就出现了景长春的音容笑貌,是动着的,他甚至冲着林檎侧身笑了一下。 林檎愣住了,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然而,当傅燃和林檎同时去看那人像旁边的字时,却是一起僵住了,旁边的字只记录到了无妄海一事之前,再之后的种种,都变成了空白。 “也就是说,你师父遇难的相关线索,其实你收集得不太够。”傅燃无奈地说道,他低头看了一眼林檎,提醒道:“你只能再看一个了,谨慎选择。” 林檎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挤压,以至于嘴角溢出了丝丝鲜血,她的骨头在咔嚓咔嚓作响,经过漫长地挣扎后,她终于爬了起来,抬头对傅燃说:“宋青书,我选择看宋青书的人物小传。” 傅燃很是惊讶,他原以为,林檎就算想稳妥一些,也应该是选孔令华柳墨之流,却不料她选的是宋青书。 于是,他伸手输入宋青书的名字,接着便手指一划调出了宋青书的资料。 小字里详细记载了宋青书被夔然收养的一系列故事,以及后来种种相处过程,长篇的文字一直到宋青书死亡停下记录。 “所以我猜的没错。”林檎一张嘴,喷了一口鲜血出去,她艰难地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嘴角,接着说道:“是宋青书和宋夷则将应钟仲吕两兄弟驱逐出了魔宗,而不是他们反叛出去,这也是为什么应钟至今仍然要救夔然的原因。” 傅燃一手手里捏了张帕子递给她,另一只手则收了那银色的银灰色的方形盘子,说道:“但是,从资料里看,他们并没有和夔然说明,而是直接说应钟仲吕是叛逃的,所以夔然目前肯定是对仲吕应钟有隔阂的。” 资料没了,盘子一收,压在林檎背上的那股威压便转瞬消失了,她松了一口气,朝后一靠,靠在笼壁上,摇了摇头,“也许不呢?” “怎么说?”傅燃好奇地问,他不知什么时候端了杯茶出来,丝丝缕缕冒着凉气,递给了林檎。 林檎接过着冰凉如骨的茶,喝了一口,通体舒畅,连喉头的血腥味都散了些。她痛快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以我那么些天用三秋月的身体所看到的信息来看,夔然并没有提起过仲吕和应钟,他并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如果他确信应钟仲吕叛逃,那么他不可能一直不提这两个人的名字。” “或许只是伤重,所以无暇去顾及。”傅燃说道。 “我看不是,一个人在伤病的时候,往往怨怼之情就会越强。”林檎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所以我猜,夔然知道仲吕和应钟叛的只是宋夷则,而不是他自己,所以他才会不当一回事,专心养伤。” “以宋青书的记忆来看,夔然和应钟仲吕这两人的感情,应该是比对他和宋夷则更甚,这也是为什么宋青书总是表现出一副依赖夔然的模样。”她顿了顿,笑了一下,说:“争宠惯用的伎俩罢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哒哒哒 城外祝南之已经和永昼皇帝追击仲吕去了,有了他们事先探查好有关魔宗大军实力的情报,这才使得永昼皇帝敢带自己的将士们出去迎击。 事实上,在祝南之看来,以宋夷则那般虐杀修者的行径来看,仲吕纵然不是他那一派的,也决计没办法领如此庞大的一直队伍过来攻城。 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仲吕的队伍里,虽每一小队都有元婴期领队,但其元婴期修士的手下,绝大多数都是刚入练气的普通人,不足为惧。 只是这么看来,似乎仲吕的想法和宋夷则有极大的出入。 一个要杀光修士,好收拢灵气;一个则广收门徒,开枝散叶用以施展自己的计划。 他们追穷寇,场子便留给了林檎和九尺玉。 潜龙卷着寒冰床,而九尺玉则一路沉默地跟在林檎身后,两人一龙接连落在了黄泉海之畔。说来也是奇怪,原本是外物不可侵的黄泉海在林檎面前突然就分开成了两边,高高地海浪如同被剑锋给劈开了一般,滴水不露,中间是一道可以看到海床的一人宽小路。 而林檎手里的暖玉此时正在莹莹发光,也许就是这永昼皇帝的生辰佩所致。 “阿玉,你还好吗?”林檎回头去看九尺玉,见他一路沉默,脸色还有些苍白,便试探性地问道。 毕竟,之前段长月拿水镜是什么样子她已经见过了,九尺玉这样强装无事反倒显得有些刻意。 听到她这么问,九尺玉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担心他一说话,痛苦的呻吟便会不能自控地溢出口。 虽说她担心九尺玉隐瞒自己的痛苦,但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耽搁,于是林檎抬手轻轻拍了拍九尺玉的手臂,转身走下了黄泉海。 海水虽然被拦截了,微腥的海水味却挥散不去,林檎握着生辰佩走在前面,九尺玉眼眸一暗,赶紧抬脚跟上。 他强忍着痛苦,潜龙便也好不到哪儿去,他金色的鳞片都已经有些暗淡,有理无力地卷着寒冰床在地上游走,比起龙,现在更像是一条蛇了。 脚下海床绵软,林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后,这才看到了在小道路上,横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坛,走进了些便能看到,石坛上流动着繁复的符文,这就是真正的十殿阎王阵阵盘。 九尺玉令潜龙将寒冰床放在石坛边,然后将手里的水镜轻放在了石坛之上。 嗡。 石坛突然爆发出一声蜂鸣,原本被放在面上的水镜突然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眼看着就要冲上天,林檎一个展臂踩着菩提枝而起,她直接整个人都压在了水镜之上,抱着水镜便发力朝下压去。 直入脑髓的疼痛在这一瞬间传开,林檎总算明白为什么九尺玉不开口,这疼痛一开口便会露馅。 好在林檎是二度淬体,无论肉身还是灵体,所以即便是皮开肉绽的疼痛,她的肉身也只是有些红印,并没有真正如何。 一旁的九尺玉原本见林檎飞扑出去,一颗心都已经吊在了嗓子口,眼见着她毫发无损地落回地面,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他这一分神,手部原本被封闭的那一片皮肤就破了功,一时间鲜血汩汩,伤口深可见骨。 林檎没看到九尺玉的伤,她手脚并用地将水镜按在石坛上,接着便将生辰佩给压在了水镜之上,就在生辰佩和水镜要融合之际,突然林檎的腰间便亮了一道光打向生辰佩。 接着,林檎就看到一抹身影一闪而出,落在了她眼前。 是永轩! 他手里握着那枚本应该在阵盘上的生辰配,眼神中哀痛与悔恨交织。 “永老前辈,你怎么还跟着我出来了……”林檎眼下可没工夫和他掰扯,更怕他乱来,可她眼下又不能离开水镜,否则水镜又被击飞了该如何是好。 永轩一抚须,看了一眼狼狈的九尺玉,又看了一眼林檎,说道:“你们当真要如此做?你可知生辰佩是何物?” 林檎摇了摇头,一旁的九尺玉并不是认识永轩,但见目前这老者只是一抹残念,也就放松了些警惕,沉默地望着他。 “我永氏一族,凡子嗣降生,便会将其心头血炼入一枚龙纹暖玉之中,玉即神魂,你若是把这生辰佩放入阵盘里,他马上就会死。”永轩垂眸望了一眼手里的生辰佩,言语中是浓浓的悔恨,“是我酿成大错,若要弥补也该是由自己来弥补,为何我要用子嗣后代的性命来弥补?” “永老前辈,事已至此,再多的悔恨也是无用的,还请您不要阻拦我们,把生辰佩还给我门。”林檎打断他的自怨自艾。 永轩抬眸看了一眼林檎,他突然就动了,林檎刚要防备他,就发现他直接屈指成爪,扣进了石坛里,另一只手则甩袖一道气劲拂开了林檎,与那气劲一道出来的还有那枚生辰佩。 接着,永轩一个翻身便跪在了水镜之上,他一手扣住石坛,另一只手于胸前并指,一道灵关悦动于指尖。 “当年是我错了,即便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也不该用子孙后代的命来填补。”永轩抬眸看向林檎,他扣在石坛里的手一震,便从石坛里抓出了一枚有些年头的暖玉来。 这一枚,想来就是他设阵之时所埋下的自己的生辰佩,只是那个时候他并非皇族,所以生辰佩上也不存在龙气。 “永老前辈,你并非血肉之躯,只怕替代不了永昼皇帝。”林檎上前一步,想要阻止他。 永轩却笑了,白发耸动,他另一种手屈肘以指直接劈了下去,灵力落在石坛上,石坛咔嚓一声就碎了,接着他就从里面拽出一团血红色的光来。 “我当年设阵,乃是以我自身血肉为阵盘。”永轩抬手将那团血红色的光拍向自己眉心,在林檎和九尺玉震惊的目光下,一抹残念一点点重塑血肉之躯。 永轩转头看了一眼林檎,说:“请转达我的歉意,这无妄之灾……是该结束了。” 说完,永轩便直接没入了那碎裂的石坛里,与他一起进去的,还有那水镜。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八角阴阳盘 然而无人能回答他,从他窥探天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结下了因果。 永轩只能浑身冰冷地捧着龟甲一遍又一遍地占卜,试图为自己的鲁莽密布,然而他的才能却像是被收走了一般,他再也看不到一点的可能性。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头顶乌云轰然散去,一抹霞光降了下来,照在永轩身上。接着,他掌心的龟甲咔嚓一声,便裂了。 与此同时,一道玉色的光自碎裂的龟甲中飞射而出,直接没入了他眉心。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慈悲如天道,到底还是给了他一线生机。在求得解法后,永轩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起身,他抱着碎裂的龟甲,仰天大喊三声后伏地跪拜,长久地没有起身。 “天道慈悲,天道慈悲,天道慈悲!” 这之后,便是永轩得天道启示,于黄泉海之畔建立永昼城,并设十殿阎王阵的故事了。 林檎听完之后并没有说话,而是陷入沉默之中,在这个故事里,永轩所看到的,真的是大道的虚无吗? 那道紫雷到底是对永轩窥探天机的惩戒,还是本就是为之后的因果而留存的一线生机? 并蒂莲…… 这让林檎不得不去联系到夔然和方承彦,以莲花做纹饰的,正是他们二人。 紫雷所催生的并蒂莲是否和夔然、方承彦这两兄弟有关联?否则,为何夔然能飞升半而废,撕下穹顶之幕返回人间? 正当林檎沉默地思考时,一旁永轩扬手就将龟甲直接扔在了地上,尔后他抬手抚须,另一只手则是手腕一翻,掌心一道白光直接打向地上的龟甲。 啪的一声,龟甲碎了一地。 永轩抚须垂眸,缓声说道:“眼下,老朽不过是一抹留在这阵里不肯消散的执念罢了,能帮到你的不多……走吧,老朽送你出阵。” 地上的龟甲碎片在他说话间变成了一扇门,门上有一尊神像,是林檎不曾见过的。 他拂袖一震,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接着,门后的风雪声一下子就灌了进来,森冷扑面,呼啸不止。 林檎却没有要动的意思,她朝着永轩躬身一礼,说:“晚辈并不是为了出阵而来。” 她是为了破阵而来。 永轩当然清楚,所以他并不想谈这个,作为一抹执念,如果阵破了,那他也就不存在了。更何况,阵破,黄泉海里昔日被他设下的十殿阎王阵便会被解开。 “你可清楚,一旦破阵,会有什么后果?”永轩面上古井无波。 “还请前辈不吝赐教。”林檎维持着礼数,没有起身。 永轩抬手托了一把林檎,说道:“一旦十殿阎王阵被破,黄泉海里被我设下的斗转星移之术便会触发。届时洪水滔天,永昼城内百姓将会十不存一,你可能承担如此后果?” 斗转星移之术,以经年累月的人间红尘之气做引,可偷天换日,保一方穹顶安全。 林檎直起身子,说:“我师弟既然敢破阵,那便是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她对段长月的人品十分信任,段长月虽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人,却不是暴虐之人,即便想要救墨羽的心十分急切,他也断然不可能拿城中万万百姓的性命去牺牲。 “我永氏一族,一直以肉身做献祭,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不以百姓为代价,保这人世间平安。”永轩沉声说道。 “十殿阎王阵不是为了保护永昼城……”林檎看着永轩,眉头一锁。 “是,十殿阎王阵,为的是他日因果来临之际,能保全穹顶,还人间太平。”永轩点头,这是他的过错,却要用自己子孙后代的血肉来填补,他有愧。 “前辈可否为晚辈卜一次?”林檎突然转了话锋,询问道。 永轩微诧,转头看向她,皱眉问道:“你要卜何事?” 林檎垂眸道:“恳请前辈为晚辈卜算大道何为。” “不可。”永轩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抬反斥道:“若你一心向道,又何须问大道何为?” “晚辈只是想知道,前辈当年所见虚无,当真是万古长夜?”林檎拱手一礼,说道。不怪她多想,她于梦中三番五次见过穹顶之外的虚空,若当真有万古长夜,只怕那儿才是。 “你什么意思。”永轩眯了眯眼睛,抚须看她。 林檎老实回答,“晚辈曾多次梦入穹顶之外,那儿便是无尽长夜,所以,晚辈猜测,也许……前辈您当年所见,并非是指您的大道长夜漫漫。” 这话一出,永轩的脸色就变了。 “不可能,老朽浸淫卜算多年,不可能看错卦象。”他不肯,也不敢承认自己的误判。 林檎摇了摇头,说:“非也,也许不是前辈您误判,只是天意难测。” 永轩侧身一挥袖,手上便再握了个龟甲,他手掌一翻,另一只手并指点向龟甲,尔后指尖一道灵光悦动,便点在了林檎眉间。 原本在两人之间呼啸的风雪声消失了,林檎眼中突然就闪动了无数星光,她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星光之后的东西,然而下一瞬间却被从星空之中拉扯了回来。 呼,呼,呼。 五感重归肉身,林檎猛地大口呼吸起来,她满头大汗,眼睛瞪得老大,身子朝前佝偻着。 “以浮游之身敢窥天道,便会如此反噬己身。”永轩后退半步,并没有打算扶她。 林檎抬手抚胸,顺了好一会儿气后,说:“我想要你卜算的,并不是天道,所以刚才我心中所想是其他的东西。” “你想的是什么?”永轩眯了眯眼睛,抬手抚须。 “呼……我想的是,如何才能破阵。”林檎翻手握剑,直指永轩眉心。 永轩一介残念,若是阵破,首当其冲就要受到影响,所以他不可能帮助自己破阵,他只会是阻碍。 “小友多想了。”永轩对于指在自己额头的剑并不如何在意,他面皮一抖,说道,“如果你能保证我的所求,即便我这一抹残念逝去,又如何?” 第一百九十四章 律吕方珠 听傅燃这么一说,林檎挑眉笑问:“照你这么一个统筹规划法,你觉得谁能先飞升?” “呃……”傅燃耸了耸肩,不置与否。 “就算想要有序飞升,可如今道门魁首方衍之已死,方承彦失踪……当然,即便方衍之还活着,只怕他的话也没几个会听的,人人都想优先飞升,又怎甘屈居人后?” “是了,这就是你们现在的问题了,谁都不服谁,谁心里的都有点小九九,那自然就是要拼个头破血流了。”傅燃朝后一靠,整张脸都埋在了披风里。 林檎上前几步,一把跨坐在傅燃的马车上,转而对祝南之说道:“不过,傅燃说的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不能任意飞升,那我们完全可以统筹规划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她,等待她的下文。 “既然前有宋夷则屠杀修者,后有应钟想要一统天下,那么我们若是在青州举起统筹规划的大旗,便也算得上是一条中规中矩的退路。”林檎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如今青州城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修者,他们躁动不安的心,总该有些念想来安抚。” “用这根胡萝卜,来引诱骡子往前跑,不错。”傅燃抚掌笑道。 一旁原本一直沉默着的九尺玉开口问道:“接下来你们要去哪儿?” “听他的,我跟他走,你们先回青州城吧。”林檎抬手朝背后一指。 傅燃点了点头,对映月说道:“带他们回去吧,这边不用你跟着了。” 尽管祝南之他们不太放心得下林檎,但在林檎一再的要求下,他们还是跟着映月走了,几个人头除了九尺玉以外,都还是一回坐这样的猛禽,被映月一路引着上去时还胆战心惊了一番。 而林檎这边,等到他们都走了,傅燃才开始和她沟通有关方承彦的事情。 林檎翻身反坐在马背上,看着傅燃,等他说话。她身下这马乖顺得很,停了这么久也没有乱动,只是偶尔打个响鼻,回头瞧一眼自己拉着的这两人。 “方承彦现如今在夔然手上。”傅燃翘着个腿,躺在厚厚的长毛毯子里说道。 林檎皱眉,觉得不对劲,便问他:“夔然是如何通过你青州城的重重大关,不漏痕迹地将方承彦给绑架的?方承彦那么大一个活人,就算修为如今是降了那么一点,也不该一点动静都不闹出来。” 傅燃摇了摇头。 “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林檎斜了他一眼,如今她已经差不多能了解傅燃的行事了,全凭喜好且先不论,其他的他虽然知道很多事,却因为什么原因不能提前透露,所以要旁敲侧击。 “这一回,我的支线任务有拓展。”傅燃抬手捂着嘴,摇了摇头,眼角那颗细小的红痣随着他头发的晃动而若隐若现。 林檎盘腿坐在马背上,撑着下巴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因为你在永昼城的出色表现,我的支线任务难度直线上升。所以,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方承彦在夔然手上,其他的信息得你自己去查。”傅燃松开嘴说了这么一句后,又飞快地捂上了。 “永昼城我干嘛了?我什么也没做啊,出城击退仲吕的不是师兄吗?”林檎蹙眉。 “反正我什么也不能说,你得自己查。”傅燃接着又摇了摇头,说完又赶紧补充道:“带着我一起查。” “啧……”林檎扫了一眼他这矜贵的马车,问道:“那我能直接带你上天吗?这车就别坐了吧,太慢了。” 傅燃眼睛一瞪,侧身抱着车架,刚想说不行,就看到林檎的眼神十分可怖地扫了过来,于是改口道:“你要载我上天也行,我吹不得风,我吹了风可是会死的。” 于是,林檎只能催生菩提枝,做成个密不透风的笼子,将傅燃给装在里面,而自己呢,则是坐在笼子顶上。 菩提枝御风而起,一路直上九霄,林檎迎着寒风,取出了仲吕给她的那枚透黑双耳玉佩,指尖灵力一送,那玉佩就亮了起来。 “什么事?”仲吕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 底下傅燃对这世界里主要人物的声音可太熟悉了,他一听这仲吕的声音,这么和气的语气,差点就从笼子里蹦跶了出来,在里头边跳边喊:“我就说,我就说!剧情歪了你肯定有责任!你怎么还跟仲吕合作上了?” “别吵,你还想不想完成你那支线任务了?”林檎抬掌一拍笼子,威胁道。 傅燃立马噤声,老老实实装鹌鹑。 “什么事?”仲吕又问了一遍。 林檎清了清嗓子,问:“夔然现在在哪儿你清楚吗?” 那头仲吕似乎是笑了一声,悠悠开口道:“他在哪儿,你不知情吗?林姑娘是不记得那日如何诓骗我的了?” 还挺记仇。 林檎白了一眼,跟着哈哈了一声,说:“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宋夷则困住了夔然,我自然是没办法再和他联系上的。” 以林檎最后在三秋月身体里所见所闻来看,夔然有很大可能的确是被限制了行动的。也就是说,在如今仲吕和应钟已经被宋夷则驱逐的情况下,他们是一定联系不上夔然的,这也算是给了她的一个可乘之机。 果然,那头仲吕沉默了很久后,问道:“你找宗主何事?若你当真和宗主合谋,你应该知道他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儿。” 仲吕卖了个关子,想要试探林檎。 毕竟,林檎从一开始所掌握的信息,就让他十分被动,有些东西甚至比他还来得清楚些,这让他着实有些自我怀疑。 林檎噢了一声,一点儿也没犹豫,直接说道:“那我知道了,还在那山洞里是吧?何瑞平呢?他还随侍在侧,没有离开过?” 仲吕一听她这么果断,当即便有些迟疑,似乎这林檎当真就对宗主的处境了若指掌了。 “怎么?”林檎佯装听不出他的犹疑,接着问道:“难道是走了?那历世泽总该还在吧?没了他,夔然要怎么疗伤?” 顶点 第一百九十五章 蛮横 不等韶华接着说话,林檎就继续说道:“退一万步,就算傅燃没往前走,退到了那树林外,我用律吕方珠也能省去很多麻烦。” 她指尖捏着律吕方珠放在眼前细细去看,圆润的红光在珠子边缘滚动,流光溢彩。 【但愿傅燃真的能进去。】韶华叹了一口气,说道。 事实上,林檎并没有等多久,就在她和韶华这么聊了一会儿的时间,身下泥土就开始涌动了起来。轰隆隆巨响由远及近,整座森林像是活过来了一般,震颤着狂啸了几声,土地一寸寸开裂。 林檎眼前白光一闪,突然就刮起了一阵狂风,风浪将林檎身下一大块土地卷起,眼看着她就要被丢回原来的地方了。 【还不动?非要被丢回去了再动?】韶华催促道。 “我这不是想多给傅燃一点时间,知道了知道了。”林檎无奈地应了一声,她先是收了逐水剑,然后以两指夹住律吕方珠,指尖灵力一送入珠内,耳边风声就消失了。 等到闭目睁眼再看时,眼前一片昏暗,大概是出阵了。 “我去,你到哪儿去了?让我一顿好找。”耳边,傅燃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如释重负。 林檎手掌朝上一翻,掌心悦动了一簇极小的火苗,她转目一看,发现四周是一处昏暗的山洞,而傅燃则是脸色苍白地缩在一角,眼睛黝黑地望着这边。 她见四周没人,而且也没有法阵痕迹,于是灭了火焰,反手掏出一颗从仲吕宝库里顺出来的夜明珠,指尖一弹便将它凝滞于空,用作照明。 接着她朝一角的傅燃走过去,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不好,我一个人走得快累死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躲一会儿。”傅燃没好气的说道。 “哦?不是你说我可以不用太顾忌你?”林檎蹲下来看他,见他虽然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也就放心了些。 傅燃白了林檎一眼,伸手搭在她手臂上,撑着站了起来,“我那不是客气客气吗?你也不能真把我就丢下了。” “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之前看仲吕的态度,我就猜到修者想要入魇谷可能有困难,所以提前给你放了一颗律吕方珠,只要你不死,我就能随时到你身边来。”林檎扶着他起来,伸手从他披风里一摸,就取出一颗黑色的珠子。 左手躺着的是黑色的阳律方珠,右手躺着的是红色的音律方珠。 两颗珠子一见面,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到了一起,变成了一个阴阳两色并存的珠子。 傅燃挑眉看了一眼这珠子,问:“哟嗬,什么时候放我身上的,系统居然还没检测到,看来你的确是越来越强了,有些手段都已经脱离原剧本了。” 听上去不知是夸赞还是嫌弃。 林檎挑了挑眉,没搭腔,而是问道:“这儿是哪儿?你有没有照着我之前嘱咐你的做?别告诉我你转头了啊!” 傅燃嗤了一声,和林檎一起往洞外走,边走边说道:“眼下我已经到了魇谷中心,刚才休息的时候我看过gps了,应该这附近就是夔然落脚的地方,也基本没有什么巡逻的人了。” “嗯,出去了你就跟在我身后。”林檎打头阵,出了山洞。 山洞外是一个高台,底下是成片成片的竹林。阳光穿林而过,能看到泥土上堆积的竹叶,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这一次算是托你的福,这阵法是历世泽所设,修者想要破阵只怕得耗上个一年半载的,但有你就不同了,想必历世泽还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凡人。”林檎收了夜明珠,转身揽过傅燃,纵身跳了下去。 傅燃想接话,但这么被带着往下一跳,下意思就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闭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等到落了地,穿过层层竹林,两人就看到了一处和刚才那个山洞没什么两样的另一处山洞。洞口看似大开,却有魔息涌动,想必是设了层层法阵。 而且应该就是宋夷则亲设,无论是里面的还是外面的人,一旦想要对法阵有什么动作,只怕外头的宋夷则立马就会知道。 所以,一旦破开,留给林檎的时间就不多了。 “等等。”林檎停住脚步,翻手握剑,接着便以剑尖轻之又轻地点在那空无一物的洞口上。 滋啦一声,剑尖燃起了青色的火焰,而里面很快就有人走出来了。 是何瑞平。 他大腹便便地走了出来,神情谨慎地在洞口看了好一会儿后,才转身回去。里面的说话声传不出来,所以一时半会儿外头贴着隐匿符的林檎和傅燃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办?”傅燃只负责旁观,不负责出力。虽然他有很多道具可以帮助林檎进去,但是那是以原剧本而言,现在剧情推到这个节点,有很多东西已经超出了原剧本的范围。所以他能做的也就相应被限制了很多。 林檎歪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往后站站。” 傅燃听话地后退了好几步,接着他就看到林檎翻手一个剑花挽去,横剑直接劈在了洞口的法阵之上,一剑落下之后,她紧接着反身握着第二柄剑直接点刺了过去。 一时间洞口訇然作响,法阵抵挡不住这么野蛮的法子,直接就碎了。 “谁?!”何瑞平提着袍子再度一路小跑了出来,他挥了挥面前的尘土,厉声喝道。 林檎撕了隐匿符,对傅燃使了个眼色后,转头冲着何瑞平笑道:“何长老眼下竟然是在魇谷这儿来看门了?真是天涯沦落人呐。” 何瑞平脸色转冷,他翻手便握上了剑,剑指林檎,说道:“我在这儿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这种小辈来指指点点。” “哦?包括转投魔宗,也说不得?”林檎上下扫了一眼何瑞平,笑问:“何长老午夜梦回时,可曾梦到过青山同门?那毒实在是狠毒,何长老偷了心法还不行,还要致自己同门于死地,当真是心狠手辣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狸猫换太子 I 何瑞平脸色阴冷地盯着林檎,却没有动,显然他在顾忌什么。 他顾忌,林檎可没有。 “怎么,何长老,被我说到痛处了?”林檎笑眯眯地继续刺激他,完了还装作惊讶地模样捂嘴补充道,“对了,何长老是不是很久没见过儿子了?啧,何攸也真是的,居然愿意和我家沈师姐互换肉身,这不,眼下我家师姐还呆在您儿子肉身里呢。” “闭嘴!”何瑞平吼道,他身上的肥肉都颤了颤,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林檎故意要引得他情绪大变,好让傅燃浑水摸鱼进山洞,于是置若罔闻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何长老为何如此生气,哦,也对,毕竟我沈师姐的肉身在青山上可是被连带着毒死了……” 忍无可忍的何瑞平举剑点刺而来,他刚一踏出山洞,林檎便侧身以剑拨开他的剑,一步进了山洞内。接着不等何瑞平发作,她振袖一甩,便是一道符箓自袖下飞出,化作一道屏障将他给拦在了外面。 “混账!”何瑞平一手提剑,一手握拳狠狠锤在屏障上,怒火中烧。 林檎回头冲着何瑞平呲牙笑了一下,转身就进了山洞里。 “你这样大造声势,不怕等下出来时很麻烦吗?”傅燃压低声音问道,他走在林檎身侧,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让自己碰到山洞两侧的石壁,避免其上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不大造声势,你以为我们能悄无声息地把夔然绑走?”林檎瞥了他一眼,把韶华剑收了回去,空出来的手拉了拉他,将他拉在身后。 “你不怕等下门口等两个要杀你的?”傅燃问。 林檎笑了笑,说:“那些就不用你管了,等会儿我虏了夔然后,你就带着八角阴阳盘往青州城跑,绝对不要停留,我相信你有这个手段的。” 傅燃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越往山洞里走,温度就越低。黑暗中,傅燃闷不做声地抖了抖,他的动静被林檎敏锐地察觉到,于是林檎反手送了一道灵力将他团团裹住,以免这森冷之气伤到他。 “何瑞平怎么没回来?”一道十分不耐烦的声音从前头飘来。 是夔然的声音。 接着,便听到了历世泽那十分清凉的声音,“你且躺下,他没回就没回,先把药吃了。” “这药没用,喝下去他会逼出来。”夔然更加地不耐烦了。 “我先制住他,不管有没有用,先喝了再说。”历世泽冷声说道。 林檎悄默默地摸到了入门,趴在一边只漏了双眼睛去看。 里面依旧是那张寒冰床,夔然半死不活地躺在在上面,一张脸一半是冷若冰霜,一半是邪魅诡异。 一旁历世泽端着碗药递给他,空闲着的手则是直接攥着夔然的手腕,掌下灵光迸发。 “谁?”历世泽突然侧头看向洞口,“何瑞平?你在洞口干什么?还不快进来一起帮忙。” 他攥着夔然的那只手指节泛白,显然是发了狠地在用力。 林檎没动,依旧躲在门口。 夔然慵懒地转头看向洞口,一半脸带了些欣喜,另一半则是饶有趣味。 “去看看,不是何瑞平,是只小老鼠。”夔然笑了笑,脸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神情,揉杂在一起,令人一看就浑身不适。 历世泽刚要动,林檎就往外走了一步,大大咧咧地站在洞口,朝着历世泽一笑,说道:“历宗主好兴致,宗门里闹翻了天,自己却在这儿伺候人。” 历世泽不像何瑞平那样喜形于色,他冷漠地看了一眼林檎,端着药的碗塞到了夔然手里。 “喝掉。”历世泽绕开寒冰床,手腕一抖,便握了一柄剑在手里。 夔然单手撑在寒冰床上,一口闷了那碗药后,翻身看着面前这两人,脸上的表情在这个时候变成了统一的笑容:“世泽,她可是很厉害的,不要掉以轻心哦。” “你进来干什么?”历世泽并没有理会夔然在说什么,他盯着林檎,问道。 林檎侧头看了一眼夔然,视线拉回历世泽身上,说道:“嗯?我进来?进来当然是救人。” 说完,林檎又看回夔然,笑道:“对吧,夔宗主,您不是等着人来救你的吗?” 夔然并没有否认,他撑着下巴,看着林檎说:“仲吕让你来的?我感觉到了些熟悉的味道,他怎么会把那东西给你?” “当然是他让我来的,对,我带着它来救你,你可愿意一起走?”林檎点了点头。 “拿出来看看。”夔然神色不变,多疑似他,很难凭只言片语就相信一个人。 林檎翻手一摊,那八角阴阳盘便出现在了她掌心,不断旋转着,散发着灼灼光芒。 夔然一见这八角阴阳盘就知道是用血开了的,即便他对林檎所说有所存疑,但仲吕不会害他也是一定的。 “你要跟他走?”历世泽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夔然。 夔然没说话,他翻身坐好,眼神一直落在八角阴阳盘上。 “你如果要走,必须带我走。”历世泽面色平静地说道。 “带不带你走,是要问我,而不是他。”林檎出声提醒。 历世泽回头看她,说:“我不是在征求意见,而且他没有我会死。” “啧,谁知道呢?”林檎手掌一送,夔然就连人带床被收入了八角阴阳盘里,接着她看都没看历世泽一眼。 “站住!”历世泽喝道。 然而林檎转身的一瞬间就将八角阴阳盘交到了暗处的傅燃手里,与此同时,林檎抬手一握,洞口的屏障就解了。 身后历世泽提剑一个飞纵而至,而身前怒气冲冲的何瑞平已经到了。 林檎不慌不忙地拔剑一个横扫,在打退历世泽的同时还将何瑞平的剑势给止住了。 “你并不是要救他。”历世泽脸色一冷,他眼神在触及何瑞平后,转而说道:“老何,杀了她,否则我们都会死。” 何瑞平哪儿还用得着历世泽吩咐,他一脚点在石壁之上,整个人带着凌厉剑势直指林檎面门。 直,平,快。 这就是何瑞平的剑。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何瑞平的确以快剑著称,然而,林檎也没慢到哪儿去。只见她屈肘横剑在身前飞快地挡住了何瑞平这一剑后,绞着他的剑反身一甩,将何瑞平朝历世泽甩去。 历世泽原本一剑已经就要刺中林檎了,被她这么反身一甩,为避免伤到何瑞平,便只能收势避让到一边。 然而这通道原本就狭窄,他避也无可避,何瑞平堪堪擦着历世泽的手臂,摔到了地上。 只要这边拖住何瑞平和历世泽,让傅燃能够成功带着八角阴阳盘离开,那么之后不管宋夷则有没有赶到,都不重要了。 “二打一,两位都是道门里声名赫赫的大人物,恐怕这样不大好吧?”林檎扭了扭脖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把那东西交出来,我就饶你不死。”历世泽冷声说道。 “饶我不死?”林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突然就笑了,她眼神扫了一下重新站起来的何瑞平,又转而继续看着历世泽,说道:“历宗主怕是伺候夔然伺候久了,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医修,而非剑修……” “我们二人联手,你不死即残。”何瑞平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阴狠地打断了林檎的话。 “哦?何长老不想要您儿子的肉身了?”林檎眸光一转,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何瑞平。 “沈千凝在你手里,即便是顾着同门情谊,你也不能把她如何。”何瑞平不为所动, “原来何长老还知道同门情谊?”林檎嘲讽一笑。 “少废话了,交出来吧。”历世泽手腕一抖,剑光便已经闪到了林檎跟前。 何瑞平紧跟其后,不甘示弱。 林檎脚尖一点,朝后掠去,通道极窄,纵使她有能力和这两人打个平手,也因为施展不开而处处受制。 眼下她不知道傅燃到底走到哪儿了,也不知道宋夷则什么时候会突然杀到,于是便直接掠出山洞,脚下菩提枝一闪,边载着她直上九霄。 “你追她,我去联系宋夷则。”历世泽跟在何瑞平身后一道出了山洞,他抬头看了一眼林檎远去的身影,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玦。 何瑞平本不屑于和他打什么配合,但若是真让林檎带着夔然逃了,那么宋夷则回来了,这责任他绝对是逃不掉的。 于是他甩手将长剑抡了出去,长剑凌空一闪,便化作了一臂宽的巨剑,何瑞平踩在巨剑之上,直接朝林檎追了过去。 底下历世泽手持玉玦,将灵力送入其中,接着便听到宋夷则的声音传了过来。 “阵是被谁破的?我已经快到魇谷了,务必留住破阵之人。”宋夷则的声音伴随着鼓鼓风声,显然是在赶路。 “破阵的是林檎,现在夔然已经被她带走了,眼下何瑞平追过去了,我马上跟上。”历世泽回答道。 “跟上她,玉玦不要关。”宋夷则吩咐道。 历世泽嗯了一声,翻手将玉玦丢进袖袍里,接着便一脚跨出,御风而起。 林檎也没真想着能跑掉,不过是耍着何瑞平和历世泽两个人玩罢了。她看了一眼傅燃远去的方向,灵力荡出一圈,在确认傅燃一脚成功逃走后,这才提剑反身。 “你在拖延时间。”历世泽肯定地说道,然而他却没有探查到什么异样。 “历宗主为什么甘愿做夔然的马前卒?”林檎好奇地问道。 历世泽冷漠看着林檎,并不打算回答,他身边的何瑞平冷哼一声,说道:“别跟她废话,先把夔然夺回来。” “何长老当真不要自己儿子的肉身了?沈千凝叛出师门如今已经被我拘着了,何长老觉得我该将她怎么办?”林檎照旧开始分化这两人。 以一敌二,说不定等会儿要敌三,她没什么胜算。 脚下是一片广袤无际的草原,林檎在刚才逃窜之时撒下了一些收纳着灵力的琉璃珠。琉璃珠落地便没入了长长的野草里,不见痕迹,这算得上林檎为自己预先埋设的逃脱之法。 “你不用说了,不过是一具肉身罢了,再寻一具合适的就说了。”何瑞平沉着脸打断林檎。 林檎眸光一转,看来何攸的灵体要么在夔然手里,要么在宋夷则手里。 历世泽不欲和林檎多说废话,他身子一侧,手腕一翻,剑气便已经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历宗主和夔然似乎有交情。”林檎手握逐水剑斜身一扫,打散这剑气后,凌空一翻,手握着韶华便是一个两剑相交。 剑气一路滋生扬起,化作一片密密麻麻的花墙直直地压向历世泽和何瑞平。 何瑞平举剑一架,在招架住林檎剑气的同时扬出一道剑气,快剑直截了当,攻守兼备。 历世泽脚步连跨,身形游走成一道残影,他举剑一挡一绞,同样打出了一道剑气,直逼林檎面门。 林檎仰面朝天一避,两剑于身侧各挽了一个剑花后,点向两人胸前。 当的一声,何瑞平不退不避,胸口一抹银色的光与林檎的剑尖相交,剑身甚至因此而弯折了一瞬。 接着,何瑞平手腕一送,剑就已经到了林檎的脖颈边。 另一边历世泽身子避让了一下,剑于身前一架,绞着林檎的剑翻身一打。 林檎顺着剑势朝历世泽那边一动,脖颈便擦着何瑞平的剑而过,寒锋带起的凉意令林檎背脊密密麻麻地冒起了虚汗。 历世泽一绞剑身,接着便是拂袖一抖,无数猩红色的药粉自他袖袍里洒出,兜头抖了林檎一头。 药粉不易控制,未免误伤到何瑞平,历世泽手腕一转,五指握拳,一道灵力自他拳中飞溅而出,控制着周身药粉不随意飘舞。 林檎一见那红色药粉就已经用一道灵力屏障将自己团团包裹住了,接着她屈膝一滑,剑尖撑地后,一个后翻,双脚蹬在何瑞平的胸口后,举剑刺向历世泽。 剑锋上乍起一路春意,无数花朵迸起,旋转着散作剑气之网,反制历世泽。 历世泽剑药粉无用,连退数步后,似有所感地抬头一看。 半空中一道黑雾顷刻间就已经到了,正是匆匆赶来的宋夷则。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乾元阵 察觉到历世泽的动作,林檎跟着朝天看了一眼,随后在估摸了一下时间后,她急转而下,选择逃跑。 琉璃珠灌注灵力后放置在九宫方位,放置半个时辰后,以灵力催之,便能架起一座可狸猫换太子的乾元阵。 届时,抛下多少颗珠子,便会有多少个林檎出现,只要能扰乱他们视线哪怕一刻,也能为自己夺得一线生机。 “休走!”何瑞平紧跟其后。 “夔然被一个不知上什么的法宝给收了,法宝眼下在林檎手里,她不肯交出来。”历世泽简略地说明了一下现状。 宋夷则一袭青衫,他眸子紧锁林檎遁走的身影,袖袍一挥,便有一道灰色的气劲朝她打了过去。 底下何瑞平一察觉宋夷则出手,便是脚踏劲风,倒转方向避开了。 林檎同样察觉到了,但她却是依旧不改坠势,直冲着其中一颗琉璃珠冲去。 就见她身影一闪,没入了一人高的丛丛野草之中。 半空中一道灰色残影,宋夷则已然到了草丛之上,他双目阴沉,看着这丛丛绿意,只觉恼怒。 就在他要仰袖打下去时,面前草原突然就砰砰响了数十声,远近皆有,动静十分之大。 接着,宋夷则便看到自己面前突然就出现了十几个一模一样的林檎,他荡出魔息探查,却发现这十几个林檎之间毫无差别,似乎都是真的。 “乾元阵,这阵法所催生的分身真假难辨,且修为和原身一样。”历世泽沉声说道,“方才她一直在逃,我不明白她在拖延什么……” “什么法宝,描述一下。”宋夷则广袖一摆一收,一道灰雾便自他袖下舞了出去,没入草没,无风自摆。 “一方八角玉盘,内里有一道圆环在不断地旋转。”历世泽垂眸说道。 “八角阴阳盘……”宋夷则眉峰一吊,登时就心下一沉,直接踩在了草原之上,对面无数个林檎在这个时候发难,一个个都提着双剑举剑点刺而来。 历世泽见势不妙,连忙飞纵而起挡住其中一个,一同跟过来的何瑞平则一剑侧身就近截了一个,然而剩下的林檎仍是多数,且每一个扬出的剑气都如出一辙地凌厉。 宋夷则明白林檎在拖延什么,一如他一听到历世泽所说就知道那是什么宝物一样。他脸色格外阴沉,只怕真正的林檎早就已经带着宝物脱身了,留下的这些不过是用来遮蔽视线的。 想到这里,他眼锋一扫,一道十分凶猛的灰色气劲便从他体内荡出,不分敌我,不仅仅是无数个林檎的分身在一瞬间被荡成粉碎,连带着与分身们交战的何瑞平和历世泽也被掀翻在地。两人捂住胸口,还没来得及吐纳,先喷了一口鲜血。 “真人早就跑了。”宋夷则的声音中饱含怒气,风雨欲来。 “接下来怎么办?”历世泽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问道。 一旁何瑞平抹了一把嘴角,闷不做声,他儿子的灵体还在夔然手里,不管如何他绝不能让夔然出事。 “我去追她,你们把魇谷里收拾一下,这里不能再用了。”宋夷则看向历世泽说道,眼下这两人留着还有用,所以即便有怒气,他也不会撒在他们身上。 历世泽嗯了一声,转身拍了拍何瑞平的肩膀,和他一道返回了魇谷。 宋夷则则是反身脚踩一道风就飞入了云中,他事先在夔然身上留下了方便追踪的魔息痕迹,不仅如此,门口那道法阵也同样会将痕迹留在破阵人身上。 眼下他手指并指一点,一道灰黑色的光便在他指尖晃动了一下,随后向东南方向飞去。 “找到你了……”宋夷则冷笑一声,朝东南方向掠去。 事实上,林檎的确是防了宋夷则追踪这一手的,法阵痕迹不外乎是在身体或者道袍上留下痕迹,所以她一逃脱就换了身道袍,并引用灵泉给自己洗了个通透。接着,她就施术于换下来的道袍上,驱使其往相反的方向逃去。 至于夔然本身,林檎原是没想到他身上去,但八角阴阳盘又阴差阳错地将所有法术隔绝,以至于,宋夷则当真就被林檎给引到了天差地别的方向去了。 林檎在忙活了好一会儿后,这才直奔青州城。傅燃的脚程比她快,所以先她一日就回了青州城,一到城里,他就先赶紧把八角阴阳盘交给了祝南之。 “这是何物?”祝南之托着八角阴阳盘问道。 一旁令向晚等人都好奇地聚拢了过来,对于八角阴阳盘所散发出的灼灼光芒感到十分新奇,这是他们没见过的法宝,其上流光溢彩,却没有任何灵力或者魔息的波动,仿佛就只是在旋转发光罢了。 “八角阴阳盘,小心些,里面装着夔然的。”傅燃没提到方承彦,在救回他之前,提他只会徒增困扰,眼下他们会忘记方承彦是因为其灵体被夔然强行收入体内的缘故。 救得出来,那也就自然而然地能回忆起。 救不出来,就算回忆起了也不过是平添伤感,不如就此忘记的好。 “嗯?阿檎呢,她还好吗?怎么没有和傅城主您一起回来?”祝南之握着八角阴阳盘的手紧了紧,往向傅燃身后时带着些焦虑。 傅燃深呼吸一口,说道:“她没事,我先走一步罢了。” 一旁映月端了一碗冰果茶过来递给傅燃,映星则是托着一套新的披风,等着替傅燃换上。 “别担心,她一定没事,说不定待会儿就到了。”傅燃接过映月递过来的冰果茶,舌尖抵着水果先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接着就叼了一块水果,把碗放回了映月的手里。 映星赶紧取了他身上的披风,把新的给他换上。 祝南之闻言点了点头,抬手拂过八角阴阳盘,将灵力裹在其外层,一层不够,甚至叠加了好几次,以防夔然能逃出来。 其实这阴阳盘有一个功能,仲吕是没有和林檎说的,那就是,夔然在里面呆的越久,愈疗效果也就越好。这也是为什么宋夷则严防死守的关键,他既希望夔然能好,也不希望他好的太快。 历世泽的存在便是为了无限推缓这个过程,起码在他大计得成之前,不行。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逃脱 这个点,仲吕不说,也是存了提防林檎的心。 即便林檎答应得那么地干脆,用血打开八角阴阳盘也十分利落,但他却仍然对林檎有所保留。一方面是防她以夔然要挟自己,只要他在八角阴阳盘内好好吐纳,出来之时便不会再受制于人;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试探林檎,看看她带走夔然后究竟要做什么。 然而到了林檎这儿,她虽然不知道八角阴阳盘的古怪,但阴差阳错的,她也希望夔然能在里面呆久一点,于是乎,八角阴阳盘在交到傅燃手里之前,她就已经在上面裹了一层难以被破开的法印,防止夔然主动出来。 当然,祝南之同样也是这个想法。 所以到最后,八角阴阳盘上叠加了好几层法印和法阵,算得上是密不透风了,别说是夔然往外逃,就算是祝南之或者林檎其中一人想要将夔然放出来,都有些棘手。 九尺玉见祝南之带着八角阴阳盘去了外面,便拉着傅燃到了一旁,低声问道:“你们在何处抓到夔然的,魇谷里可还有别人?” 他要问的是何瑞平,傅燃却是心里一突,以为他想起方承彦了,便吞了吞口水,问道:“谁?你还想有谁?” “何瑞平,有没有看到何瑞平?”九尺玉急促地问道。 傅燃瞪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长吁一口气后,点了点头,说道:“见了,就在那里。” 他这一句话刚说完,九尺玉转身就要走,傅燃赶紧伸手拉住他,补充道:“你去干嘛?难不成你还想去魇谷杀了何瑞平?林檎在魇谷闹这么大个阵仗,他们肯定要换个地方的,不会还留在魇谷。” 九尺玉回头看过去,只一眼,就叫傅燃背脊生凉。 他眼睛通红,眼底汹涌着的恨意能将人瞬息之间淹没,而在那恨意之下,还有浓稠的绝望。傅燃看得心头一软,他叹了一口气,对于九尺玉的遭遇,他甚至没办法去说一声节哀,刀只有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明白有多痛。 “九兄,不管是何瑞平也好,是夔然也好,还是宋夷则,我相信你最后都能大仇得报。”傅燃恳切地说道,“所以,请不要急于一时,枉送性命。” 就在他们二人在院中拉扯时,林檎已经坐着菩提枝到了。她从菩提枝上一跃而下,看了一眼傅燃拉着的九尺玉衣袖,问道:“怎么了?” 九尺玉敛眸望着地下,没有说话。 傅燃则是打了个哈哈,不答反问:“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有没有人跟着你?没受伤吧?” 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林檎,见她除了脸色有些许的苍白以外,周身道袍干净,且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檎摇了摇头,说:“我没事,靠脑子,逃得快,等宋夷则发现不对的时候,再要追我就难了。” 的确,当宋夷则追了约莫半刻钟后就发觉了不对劲,然而等他调转方向回到最开始的地方探查时,已经再也摸不到任何踪迹了。 “查,给我去查,林檎不会是个例,一定有个地方是有大量修者藏匿的。”宋夷则吩咐何瑞平道。 追过来的何瑞平站在宋夷则身后并没有动,只见他躬身一礼,俯首说道:“我知道在哪儿。” “哪儿?”宋夷则转身看他,眼神有如千尺深壑,幽黑不见底。 “青州城。”何瑞平回答,其实这是一个很容易就猜到的地方,宋夷则之所以不曾想到,不过是因为过分着急而忽略了这么一个没有灵气的地方。 宋夷则的大计走到今时今日,神州大陆一逾半数的地方都处于他的掌控之中。所有元婴期修者都被屠杀干净,留下的金丹期以下的修者,个个儿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什么时候破了境就要赴死。 “青州城现在不能攻。”宋夷则眸子微垂,他敛袖朝前走了一步,眉头自始至终都没有舒展。弟弟宋青书如今灵肉尽毁,若他不能尽快摸到飞升的门槛,宋青书将再无复活的可能。 而宗主…… 虽然林檎是闯进魇谷掳了宗主,但以宗主目前的修为,但凡他有半点不愿意,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带走。 想到这里,宋夷则的指节微微泛白,滋啦一声,袖口被他直接就扯断了一块去。 “为何宗主不能明白我的苦心?”宋夷则一边低语,周身就一边弥漫起了浓烈的灰色烟雾,烟雾离开他身体之后,一圈又一圈地环绕旋转着,最后落在他面前,凝聚成了一个人形,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形。 如果说之前林檎的乾元阵可以假乱真,那么现在宋夷则的这一套法术便已经是以假代真。 就见宋夷则抬手按在面前的人脸上,随意一抹一收手,对面站着的就变成了了一个迥然不同的人。 这么一连串的动作看得何瑞平是内心毛骨悚然,然而他却不敢有所表示,能在瞬息之间凝聚出一个用灵力探查不出异样的人,其修为早就深不可测,绝没有自己能置喙之处。 “你去帮助历世泽制药,在我救回宗主之前,我要看到能彻底治愈宗主灵肉无法合一的药来。”宋夷则扫了何瑞平一眼,吩咐道。 何瑞平点头应是,接着便问道:“那青州城那边……” 宋夷则广袖一摆,他身边这个被他凝聚出来的人就踏风而走了,他侧目看了一眼远去的身形,说道:“既然不到攻打之时,那就迂回一点,青州城不用你操心,我自有主意。” “是。”何瑞平抬袖拱手应道。 被宋夷则驱走的那用他魔息所凝聚出来的人在日夜兼程后,终于是在次日傍晚,赶到了青州城外。 彼时青州城外还在排长龙,多得是神州各地的散修们过来投奔,特别是在林檎打出统筹规划式飞升的大旗后,更是吸引了不少原本打算隐匿躲避宋夷则的散修们。 那人头戴斗笠,混在人群里排队。 守城士兵提笔仔细记录着每一位进城的人的生卒年,籍贯地等等信息。轮到他时,正好轮换了一个新的士兵,士兵伸手蘸了蘸墨,抬头问道:“姓名?” “在下方青衣。”那人礼数周全地拱手回答。 第两百章 以假乱真 士兵在记录名字后,又问了生卒年等信息,直到将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之后,这才把一张纸递给了自称方青衣的修者,接着说道:“依照新例,所有修者入城需要在一旁武阁将武器登记一下,旁的规章都在纸上了,仔细看一看,以免犯了什么过错。” 说完,士兵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方青衣,发现他没有携带武器,便又看了一眼登记表,皱眉问道:“你方才说你是剑修,你的剑呢?” 方青衣,也就是宋夷则用自己魔息所捏出来的一个几可乱真的假人,只要他不出手,旁的人即便修为再高,也看不出这是魔修。 听到士兵发问,方青衣朝着士兵依旧是拱手一礼,一开口,眉目间先带这些哀愁,“好叫小哥知道,在下在卢州时被魔宗追杀,佩剑不慎遗落,一身修为也尽毁……” “啊,是受过伤的?那这张你带上。”士兵在听到方青衣说自己修为尽毁后,便从一旁抽出一张黄笺递给他,继续说道,“这张是城内多处医修馆通用的黄笺,凭此可入馆看病。” “多谢。”方青衣诚惶诚恐地接下,带着黄笺和那张写着规章制度的纸过了城门。 在快要进城的时候,有两名士兵横挡在出口处,手里各拿着一柄银色的怪模怪样的短枪。方青衣朝他们走过去,那两名士兵便抬起那银色的怪枪在方青衣身上来回扫了一遍,如此反复了几下之后,怪枪发出了几声滴的声音,两名士兵这才放行。 方青衣攥着两张纸进了城,这才发现这城里是如此的繁华,初一进来,主道竟然是一眼望不到头,两侧商贩已经陆陆续续点起了灯,灯笼依次亮起,颇有些红尘烟火味。 他视线一扫,便看到了一侧极为明显的一道长幅,明黄色的绸缎上,红色的字,“医修馆”。 医修馆门口站在两个扎着冲天髻,身穿黄色断褂的小童,他们圆溜溜的眸子一扫,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踌躇的方青衣。其中一个小童眼睛一亮,看到了他手里攥着的黄笺,便拔腿朝他跑过去。 “这位大人,是不是来问医的?”小童仰着头,在方青衣面前站定,他开心的说道:“大人来得可太巧了,今日离歇诊还有一个小时,而且今日我们甲字医修馆内坐诊的可是白大人。” 方青衣眸光一闪,低头看着他,问道:“可要付诊费?” 小童笑了一下,练练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大人只需要在看诊完之后,去文荟馆或者白虎阁教教书便可,旁的花销是没有的。” “何为文荟馆,又何为白虎阁?”方青衣蹲下来,与小童平视。 “文荟馆便是城主大人用来教习那些不愿意修仙的百姓们读书习字的地方。”小童掰着手指,一一向方青衣解释,“白虎阁则是用来锤炼百姓们身体,教会他们武艺的地方。” “不愿意修仙?难不成青州城内,人人皆可修仙?”方青衣垂眸,看着小童白色的靴子,上面纹着祥云牡丹纹,纹路中隐约有灵力波动,能保护穿这靴子之人平安无事。他眼中一闪而过阴沉之色,这么一个普通的凡人守门小童,都极尽奢华用符箓护身,看来青州城的确已经筹备已久。 小童晃动了一下脑袋,头顶的冲天髻一晃一晃地,“当然,城主说了,修仙大道,人人皆可行之,凡有此意者,只需走七关,过林桥,便能求得一位师父。” 末了,他神秘兮兮地用手挡住嘴,凑在方青衣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但是目前能过七关的几个人里,还没有人能通过林桥呢,所以到现在天官殿里都没有学生入学。” “受教了。”方青衣像模像样地对着小童一礼。 小童嘿嘿一笑,没忘自己的初衷,问道:“那,这位大人您还要进医修馆吗?” 方青衣点了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跟在小童后,一道走进了医修馆内。一进医修馆,方青衣就看到了端坐在案后的白衣修者,果然就像他猜的那样,小童口中的白大人,正是有小神农之名的道门后起之秀——白玲珑。 “白大人,我给您引了病人过来了。”小童献宝似的哒哒哒跑到白玲珑身边,仰着头喊道。 白玲珑先是看了一眼方青衣,在看的同时灵力无声无息地荡出一道,确认对方身上干净,没有魔息之后,这才侧身拍了拍小童的头,从案上取了两枚桂花糖放在小童手心。 “檀如真是聪明又乖巧。”白玲珑笑眯眯地说道。 被唤做檀如的小童眼睛亮晶晶地看了一眼桂花糖后,朝白玲珑道了声谢,接着就一溜小跑跑去医修馆外,和另一个小童分享桂花糖去了。 “请坐。”白玲珑朝方青衣展袖一摆,说道。 方青衣点了点头,走近了几步,拂袖将黄笺放在白玲珑面前的后,于案前坐下。 “我观道友身体,似乎是并无不妥。”白玲珑拢着袖子,将一摞软巾放在方青衣面前,示意他将手臂放在上面。 “我在卢州被魔宗的人追杀,受了些伤,伤好之后,修为就没了……”方青衣照办,讲述时深色哀戚。 白玲珑伸出两指,并指搭在方青衣腕上,指腹灵力汩汩而出,汇入方青衣体内。 饶是白玲珑如此厉害的医修,也不免为之惊讶,无论她投入多少灵力道方青衣的体内,灵力都会如泥牛入海般转瞬消失,无踪无迹。 “你这……”白玲珑紧锁眉头,仔细探查了好几次后,才迟疑着开口,“灵脉虽然看上去无碍,但却无法再为你提供灵力,着实有些奇怪。” 方青衣闻言,眼神中带着些落寞,落寞中又夹杂着些绝望。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和其他道友商讨一翻,人多力量大,一定能帮你找到治愈之法的。”未免方青衣丧气,白玲珑收手从一旁拿了张纸过来,一边提笔写字,一便安慰道。 等到她写写画画到一半,才想起一开始没有询问姓名,于是便抬头问道:“还请问道友尊姓大名?” 第两百零一章 想起 傅燃摆了摆手,打了个哈哈,说道:“那哪儿能啊,一般的修者近我的身都做不到,还能杀我?” “哦?”林檎挑眉,上下打量了傅燃一眼,现在可不比在贪狼阁,那个时候他有一墙的神秘法宝傍身,现在嘛…… “你以为我为什么敢出贪狼阁?”傅燃咧嘴一笑,问得豪气,只是问完就呛了一下,掩嘴咳了个不停。 然后,他手一摊,凭空就多了一杯茶出来,闷头喝了几口后,才接着说道:“我要没点本事,怎么敢在你们这儿出门?” 说完,他还嘟囔了几句,“这种人人都能飞天遁地的世界,不得有点防身本事嘛。” “瞧瞧?”林檎很有兴趣地看着他说道。 傅燃的手便握着披风一扯,露出底下深灰色的长袍出来,上半身,长袍外面是一件单独的黑色衣服。林檎伸手摸了摸,冰凉的触感,似乎是很特殊的材质。 “防弹衣。”傅燃介绍道,“特制的,专防你们修者的法术法宝。” 他说完,马上又把披风给裹上了,一边裹一边指了指披风,接着说道:“披风上一共有一百零八种反击武器,在我需要的时候会立刻出现,并且我购买了辅助瞄准系统,基本能做到比你们修者快上一倍的速度。” 林檎哦了一声,说:“我试试你的防弹衣?” 傅燃点头说道:“好啊。”说着他就把披风撩起一个小角,露出上半身的黑色防弹衣来,任林檎试。 “你光上半身穿这个有什么用?”林檎握着逐水剑,一边点在他胸口一边问道。 “当然不止是上身穿这个。”傅燃嘿嘿一笑,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腿,继续说道:“我腿上上也穿了防弹裤,力求万无一失。” 林檎的剑点在他那黑色的衣服上,的确是分毫不进,连个划痕都没有。 她收剑入鞘,说道:“好东西,能给我一件吗?” 傅燃抱胸飞速后挪,上下扫了林檎一眼,说:“你堂堂一介归墟境定灵期修士,你跟我要防弹衣?丢不丢人。” “魇谷里危险重重,我要你件衣服又不过分。”林檎丝毫不觉得丢人,说得十分坦然。 “那也没有,这东西太贵了,我要给你换一套的话,roi就超标了!”傅燃叫道。 林檎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啊?” “投资回报率!也就是说我要是再换一套这衣服,我就回亏得收不回本了。不行不行,那我前面不是白忙活了?”傅燃抵死不从地干嚎。 “哦,不给就不给,我随口问一句。”林檎瞥了他一眼,在顶上开了个口子,干脆利落地翻身又坐回了笼子顶上。 似乎是看林檎答应得太干脆了,傅燃好像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站了起来敲了敲笼子顶,问道:“我给你查查魇谷里有多少人怎么样?” “还能查这个?”林檎挑眉,又坐了回来。 傅燃从怀里摸出个银灰色的方形盘子,在上面戳来戳去,边戳边说:“我之前发射出去的微型红外机器人可以传回实事红外监控,虽然不能干掉他们,但好歹能知道对方一点布局。”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机器人只能在野外使用,进人家屋子,或者扫描人家屋子这种事,它的规章制度不允许,我的底线也不允许。” “说人话。”林檎完全听不懂,所以僵着脸看他。 “也就是说,我有一种法宝,能在山野之间搜查,而且能找到藏匿在山野中的人,当然要是有什么法阵之类的,也能看出来,毕竟都算是波动一类的。”傅燃解释完了以后,把他手里的银灰色方形盘子调转方向,摆给林檎看。 银灰色的方形盘子上浮现的是魇谷的地图,十分逼真的景象。地图上有数不清的红色亮点在移动,不仅如此,还有一些光晕在固定的地方闪动。 “红色的亮点代表着人,这些光晕呢,代表着法阵。”傅燃讲解道,他皱眉垂眸看了看,脸色不大好地继续说道:“看样子,这里头不仅人多,法阵也多啊……” “基本能猜到。”林檎并没有多大惊讶,“仲吕想要救夔然的心是很迫切真实的,所以连他都没能成功,这魇谷里肯定是机关重重,外加重兵把守。” “你对他也很熟悉嘛。”傅燃把这句话还了回去。 林檎笑了一下,说:“不熟悉,猜的罢了,夔然亲手养大应钟仲吕,他们平时也对夔然十分忠心,怎么偏偏就在夔然落难后叛变了?这说不通。” “是这么个理。”傅燃点了点头后,又啧了一下,反问道:“那万一要是他们就是觉得夔然受伤了,有可乘之机呢?” “恰恰相反,夔然飞升而返,却能撕下一方穹顶之幕,说明他并非是不能,而是不想。”林檎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就和应钟的思路极其符合,他们都是想入世,在人间逍遥快活的人。可宋夷则目前表现出来的欲望却是不同的,他急切的想要飞升上界,所以他才是那个和夔然理念全然不同的那个。” “嗯,猜得有理有据。”傅燃附和道。 “所以,宋夷则要在夔然身上的伤彻底好了之前,把计划走完。这样,即便之后夔然好了,他也没有办法再阻止宋夷则要做的事了。这样一来,宋夷则还不用和夔然撕破脸皮,毁掉他们多年的情感。”林檎继续分析道。 和应钟仲吕人尽皆知的来历不同,宋夷则宋青书两兄弟是什么时候被夔然收养的,中间又发生了什么故事,这通通都是个秘密,所以林檎并不知道他们对夔然的情感有多深厚,只能依着宋青书对夔然的态度去猜测一二。 “宋夷则如果再杀下去,只怕要比你快。”傅燃靠着笼子壁说道。 林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那你不急吗?要是他快我一步,你不就失败了。” “嘿,我是说只怕。”傅燃来了劲,他一把坐起来,伸手拢了拢披风后,眉飞色舞地说道:“你只要把方承彦救出来,我觉得你还能再破一次境,苦难伴随着机遇,这是除了天才以外最有可能的成功方式。” 顶点 第两百零二章 临界 听到林檎这么一说,仲吕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林姑娘若正是进去救人,那么带上我如何?” “不如何,我说过了,我自己进去尚且费事,更何况还要带上你?”林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神色略带不耐烦地看着仲吕,继续说道:“如果仲吕大人执意要在这种事情上掰扯,那就恕我不奉陪了,夜长梦多,我不愿意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仲吕正颜,看着林檎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好,我愿意从旁协助林姑娘,但林姑娘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免了。”林檎抬手打断他,“不用你从旁协助,你不捣乱就好了,要带什么就尽快说,不说我就走了。” 她转身,作势要走。 “慢着。”仲吕喊住她,说道:“我说的协助,是能帮林姑娘更快解救出宗主的一件法宝,就算是这样,林姑娘你也不感兴趣吗?” 林檎顿住脚步,并没有回身,“什么法宝?” 仲吕翻手一摊,手里便摆了个不停转动地玉色八角阴阳盘,他眸光一转,说道:“这枚阴阳盘,可将活人装进去,这样是不是会让你轻松些?” “哦?”林檎转身瞧了一眼那阴阳盘,饶有兴趣地说了句:“仲吕大人这么大方?还是说备着什么要求的?” “的确有条件。”仲吕点了点头。 “什么条件?”林檎问。 “这阴阳盘乃是宗主的血肉制成,所以,这活人……”仲吕笑了一声,眼神落在八角阴阳盘上。 “只能装夔然?”林檎接过仲吕的话茬,说道。 仲吕点了点头,说道:“林姑娘要不要带上?还是说……林姑娘你,想救的并不是宗主?” “怎么用?”林檎耸了耸肩,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八角阴阳盘,问道。 “林姑娘可想好了,这东西一旦用血打开,不接纳主人,可是会反噬的。”仲吕眼中带笑,倾身以指尖轻轻点了点八角阴阳盘,缓缓说道。 “反噬我?”林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愿意,她一手托着,一手摸在八角阴阳盘上,歪头看着仲吕。 仲吕站直身子,屈肘背在身后,看着林檎说道:“是,谁的血打开,谁就能用,相应地,若是没能救出宗主,那么它就会反噬那血的主人。” 林檎噗呲一声笑了,说道:“仲吕大人看来想的很是周到啊,送个宝物给我,美其名曰助我救人,却是要防着我救的不是夔然。” “在下想要帮助林姑娘的心是十分真诚的。”仲吕强调。 “你怀疑我想要救谁?”林檎挑眉冲着仲吕一笑,问道。 仲吕不置与否地跟着笑了笑,说道:“魇谷里何瑞平与你并不交好,你救的想必不是他。” 林檎点了点头,说:“继续。” “那么剩下的人很显然只有历世泽了,若不是他的话,难道林姑娘当真是想要救我家宗主?”仲吕眼神落在八角阴阳盘上,接着说道,“若是那样的话,我倒是真想要扫榻相迎了。” 林檎眉毛耸了耸,眼神跟着也落在了八角阴阳盘上,说道:“或许还真是他呢?” 其实林檎对于方承彦目前的安危并不是多么的确定,但从仲吕的表现来看,他是一直有监视魇谷的。 也就是说,方承彦被绑到魇谷一定不是什么正常的途径,否则他不会提都不提到方承彦。 夔然如今占着方承彦的肉身,迫使方承彦只能寄身于莲花童子像里,若夔然当真是利用灵肉的感应,将方承彦强行给拘了回去…… 那么最终…… 只怕林檎还真不得不救夔然出来。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了一眼傅燃,远处傅燃十分心虚地拢了拢了长毛披风,别过了脸去。 “怎么开?”林檎直截了当地问。 仲吕眼底掠过一丝诧异,转而笑道:“林姑娘想清楚了?” “我要救的就是他,有什么问题吗?”林檎伸手朝他送了送,继续问道:“用血抹开?” “林姑娘这样,倒显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仲吕长袖一摆,手中便握了一柄短匕首,他握着匕首翻转一周,轻轻划在了林檎的指尖。 匕首锋利,指尖立刻就破了,血珠滴答一下,落在了八角阴阳盘上。 当的一声,旋转着的阴阳盘中心那一圈圆环便停了,接着便有一阵无形的气劲从盘上荡开,震飞了林檎的发丝。 当她耳边长发重新落下时,那八角阴阳盘就已经重新变成了原来的模样,依旧不知疲倦地旋转着。 “好了?”林檎伸手到唇边,舌尖一卷,将参与的血珠给卷入腹中,伤口转眼就消失了。 仲吕朝后退了半步,对林檎拱手一礼,说道:“那在下就静候林姑娘佳音。” 林檎瞥了他一样,没说话,转身便去找傅燃了。 远处傅燃见她走过来,抬手就捂住了脸,不等林檎开口,抢先问道:“你知道方承彦的事了?” “怎么?我知道什么了?”林檎反问。 傅燃伸手在身上摸了摸,从披风底下摸出了一个布袋子,他伸手冲着林檎一抛,说:“我也是被逼无奈,本来早就想把这东西给你,但是这不是没办法么,有时候没解锁的东西给你,会害死你。” 林檎接了满怀,打开一看,便看到布袋子里是一堆破碎的瓷片。 那座莲花童子像…… “所以方承彦当真是以灵体被拘走了?”林檎皱眉,收拢布袋,看向傅燃。 傅燃点了点头,承认道:“我的监控虽然拍到了破碎的童子像,但是却没有拍到过程,虽然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事在你自己没猜到之前,我不能说。” “走吧。”林檎把布袋子抛回傅燃怀里。 接着,她抬手一甩,一片菩提枝便展开在两人脚下,耳边风声一起,两人便直接蹿出了铜川关。林檎侧头看了一眼小脸煞白的傅燃,手掌一握,一团无形的屏障就将傅燃给裹住了。 “下次,下次你别这么快……”傅燃被保护住,撑着菩提枝喘了一口气说道。 第两百零三章 听到夔然这么说,林檎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毕竟她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于是只能说一句,“你还真是睚眦必报。” 夔然冷哼一声,面上两边表情皆是十分复杂。 林檎嘴上和他聊天,其实一直在观察夔然身体的情况。 他虽然主导着说话的权力,并且神态正常,但林檎却发现他的左手会间或细微地颤抖一下,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 方承彦修为恢复得没有夔然快,乍一被掳走,处于下风是肯定的,然而他心性坚毅,势必会一刻不停地争夺身体的主导权。 林檎敛眸一笑,偏头看着夔然,问道:“你伤好得怎么样了?” 夔然阴郁地看了林檎一眼,另一边脸试图给林檎传递什么讯息,然而眼神交错,林檎并不能看破方承彦到底要说什么。 “怎么,不方便说,那不如我们切磋切磋。”林檎咧嘴一笑,威胁道。 “你知不知道什么你的师父会死?”夔然突然问道,在看到林檎脸色骤变后,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下,“也是夷则说你是林檎,是景长春的徒弟,我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啧,他死状可真是凄惨。” 林檎几乎是化作了一道残影,她飞身而起,一脚踹倒夔然后,两剑交错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敢杀我吗?”夔然狞笑了一声,眼睛瞟了一下林檎气得发抖却又格外克制的双手。 “我不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我要留着你,让你看看你的好儿郎们,是如何一个个死在我剑下的,就像宋青书那样。”林檎嘴唇泛白,她恶狠狠地凑近夔然的耳朵,声音几乎是磨着牙床发出来。 宋青书的名字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了夔然的面上,他神色一僵,眼中风云涌动,“青书是你杀的……” “嗯,我杀的,不光是我杀的,我还杀了他两次,形神俱灭!”林檎眼中满是疯狂,她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要听听细节吗?他是如何为了你,为了保护你的分身,宁愿灵体都被我打散,那死相可不是一个惨字可以描述得来的。” 夔然一下一下地粗喘着气,一只眼睛里是几欲喷出的怒火,他昂着头怒吼道:“你找死!!” 接着林檎便看到夔然的脖颈间有一道灰蓝色的光一闪而过,他单边眼眸一垂吗,整个人直接翻身而起,将林檎连人带剑震开。 期间,林檎的剑划在他脖子上,一点皮都没破。 林檎不敢杀他,但不是不敢伤他,见夔然暴起发难,她手执逐水剑先一个剑花倒挽而下,,接着另一只手握着韶华剑已经横臂一扫而至。 两剑剑身喷薄而出的剑意像是一朵巨莲从剑身一路炸开,冲天而起之后化成了无数花瓣,花瓣带着磅礴的剑意铺天盖地地钉了下来。 夔然展臂蹬脚后退,随后取掌于身前试图结印,却不知为何身形一滞,印结了一半便停了。他停,林檎的长春剑意可不会停,后落下的几枚花瓣已然打在了夔然的胸口,转瞬即逝。 然而夔然却是感觉到了危机,他抬手猛地撕裂胸口的衣服,屈爪直接破胸而入,一时间血肉横飞。 片刻之后,他从胸口抓出了数根藤蔓,只是这么瞬息之间,剑气就已经在血肉中滋生,夔然低声咳了几下,看了一眼手中的转眼破碎无形的藤蔓,不禁有些后怕。 “你不是我的对手。”夔然拍了拍手,一道灰蓝色的光一闪而过,手掌上的血转眼就消失了,与此一同消失的还有他胸口被他破开的伤口。 林檎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是吗?没了穹顶之幕之后,你还有什么后招?” 如果说得知宋青书是被面前这人所杀,夔然是怒火中烧,那么眼下在听到她提及穹顶之幕被盗时,他就已经是背脊发凉了。 “你是从何得知它的,又是从何得知它被盗的。”夔然咬牙切齿地反问道。 林檎眼中满是嘲讽,她翻手一个剑花,将逐水剑点在地上,看着夔然说道:“怎么,就允许你策反道门中人,不许我探得一点机密?” “夷则不会告诉你。”夔然很肯定地说道。 “啧,夷则夷则的,喊得真是亲密,你好似忘了,把你困在魇谷,叫你不得出的,也是他。”林檎挑拨离间道。 “那不过是他一时执拗了些,归根结底,他还是忠诚于我的。”夔然无动于衷。 林檎夸张地点了点头,说道:“倒也是,说到底既没有杀了你,也没有夺走穹顶之幕,还请了个历世泽为你吊命,怎么说也不是要背叛的样子。” 她每一句话都在刺激着夔然的情绪,而他身体的颤抖也越来越明显,不仅如此,那另一边象征着方承彦的脸,已然舒缓了些。 这说明,无论是伤他还是刺激他,只要能令他心神动摇,方承彦就会有可乘之机。 于是,林檎一个纵身而起,抬脚踩在逐水剑剑柄之上,手执韶华展臂一个横扫而起,赤色剑气长啸一声狂舞而起,随后这一方小天地内便是风云涌动,剑气如雨一般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夔然要避,林檎却是翻身屈肘,两道菩提枝从两侧刷的一下就生长出来了,它们绞住夔然手脚,令他退避不得分毫。 “呃!啊!”夔然被漫天的剑雨打了个正着,他厉喝几声,体内有蓬勃的力量喷薄而出,既不像是灵力,也不像是魔息,混乱浑浊。 原本打入他体内的剑气被悉数震出,尽管夔然动作很快,剑气却还是给他造成了伤害,他的衣服逐渐被鲜血浸染,宛如穿着一剑红衣。 剑气被震出的同时,绞着他的菩提枝也被震得粉碎,接着夔然一个仰面扭了一下腰,抬袖时就已经握着了一杆长杖,长杖顶端是一个眼冒绿光的骷髅头,这杆长杖,林檎在流冰池边见过,也知道它的厉害。 夔然挥舞了一下长杖,无数灰蓝色的厉光飞溅而出,直直地打向林檎。 林檎侧身点地朝右后方一退,手中韶华又是一道剑花翻转而出,剑气与那灰蓝色的厉光相撞,訇然作响。 第两百零四章 刺激人的本事还是很强的 两人只交手一招,夔然就已经有些面色苍白了,他有意不露出痕迹微微撑着长杖,却依旧被林檎看出了他的体力透支。 林檎见他已然露出疲软之态,当即翻身连纵数步,握住地上的逐水剑后,两剑并行击打了数下,一路绿意骤起自她剑下一路蔓延至夔然的身前,而无论他如何退,这绿意都穷追不舍。 其实并不是夔然逃不掉,而是他体内的方承彦一直在锲而不舍地试图反扑。既要对阵林檎,又要防备体内方承彦反制自己,夔然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自己走了一步错棋。 然而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夔然单边眸光一冷,手中长杖于地上一撑,整个人一跃而起,尔后几度纵跃,翻身落在了林檎身后。 林檎反身就是双剑点刺而去,夔然却早有准备,举着长杖架住她的双剑朝上一抬,随后手中抡转长杖,灰蓝色的烟雾从骷髅头内呼啸而出,成包围之势将林檎团团围住。 就在这灰蓝色烟雾缠绕过来之后,林檎眼前的景象瞬间就变了。 原本的一方小天地变成了暗无天日的密林,她脚下再不是自己幻化出来的草地,而是这林子里成片成片的沼泽。她一动,便往沼泽深出坠去。不仅如此,这沼泽还在不断地腐蚀灼烧着林檎的皮肤,好在林檎已经是二度淬体,所以林檎只是隐约察觉到了皮肤开始微微灼热。 但她便不敢挣扎了,这和她之前在流冰池的情况何其相似,只是不同的是,这一回,夔然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过来补上最后一刀了。 他撑着长杖于一旁靠着树粗喘着气,一边眼睛带着浓浓的恨意凝望这边,另一边则是带着些担忧。 林檎望着他微微晃动的袖摆,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越是逼他动手,就越能消耗他,从而帮助方承彦获得身体的主导权。 “你知道为什么我清楚穹顶之幕被偷了吗?”林檎高声问道。 “我不想知道。”夔然不为所动,敛眸不再看她。 “啧,你越是不想知道,我就越是想要告诉你。”林檎脸上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容,她眸光一转,继续说道:“你知道那个静池的弟子为什么会突然被送到魇谷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夔然翻来覆去还是那么一句话。 林檎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是我,是宋夷则送我到你身边,是宋夷则让我偷盗你的宝物,我亲眼看到你因为我半灵血统而迷醉,而离开寒冰床,也亲眼看到你病发……” 她哈哈大笑,在夔然逐渐阴沉的脸色中接着说道:“那美妙的火焰在你皮肤上燃起时,我真希望你就此死去,可历世泽到底还是保住了你的命。不过好在我不负所托,最后虽然被你咬死了一个分身,却成功偷到了你那视若珍宝的穹顶之幕。” “不可能,夷则不会觊觎穹顶之幕的。”夔然狠狠地打断林檎的话,他提着长杖于沼泽之上如履平地,在快步朝林檎走过来之后,在林檎说出下一句话之前,他展臂一抡,长杖直接带着灰蓝色的锋芒打在了林檎的头上。 林檎噗的一声,口鼻喷血。 一杖不够,夔然反手又是一抡,再打在了林檎的头顶。 “夷则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绝不会背叛我,也绝不会觊觎我的东西。”夔然眼中闪烁着疯狂,他口中反驳着林檎,可他脸上越是怒意高涨,便越说明了他的心虚。 林檎被扎扎实实地打了两杖后,眼下已经不是口鼻喷血了,她的眼睛耳朵,都在缓缓流下血来,但她脸上却洋溢着笑容,在看到夔然手脚发抖之后,昂着头问道:“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我说出更多细节吗?你应该知道,这些细节如果不是亲历,根本不会知道。” “静池的三秋月是谁送到你身边的?是谁将你囚禁在魇谷?承认吧,你已经在怀疑他了,何必自欺欺人?”林檎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道剑气打在夔然身上,让他身形越来越不稳,摇摇欲坠。 “如果你是宋夷则的人,为什么仲吕会把八角阴阳盘交到你手上,你又是为什么要助他带我出来?现在又是为什么要将他供出来?”夔然垂眸看她,一声声厉问。 林檎的脸上满是嘲讽,她看了一眼夔然,带着怜悯地问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之前是要救你出来吧?” 大概是她脸上的嘲讽与怜悯刺激到了夔然,夔然勃然大怒,展臂又是一抡,长杖挥出一道灰蓝色的光打在林檎的的肩上。 血色立刻就弥漫了出来,夔然一击结束,翻手又是一杖,锋芒和杖尖捅在了林檎的伤口处,他手腕一转,长杖便在林檎的血肉中翻转了一圈。 “说话,你到底是谁的人?!仲吕为什么会相信你,把八角阴阳盘交给你?!”夔然怒吼道。 林檎闷哼了几声,咽下喉头的血腥味,咧嘴呲牙一笑,说道:“因为他们都想你死,你为什么不想想宋夷则至今都没有追上来,是为什么?” “又或者说,为什么仲吕会给我八角阴阳盘,你想不到吗?”林檎被困在沼泽里不能动弹,却依旧是十分有气势地昂头反问。 “仲吕想杀你很久了,可他进不去魇谷里,所以只能找我,和我合作。”眼看着夔然眼中情绪更加浓烈,林檎越说越兴奋,她吞了吞喉头鲜血,继续说道:“我谁的人都不是,我只是想要杀你罢了,和他们目的重合,所以才合作一把罢了。” 夔然身形一晃,手中长杖扑通一声落在了沼泽里,他抬手捂胸,脸色变换了数次之后,噗的一声,喷出了一道血雾。 接着四周的景象便是一阵扭曲,沼泽和密林转眼就消失了,夔然朝后直挺挺地倒了想下去。 林檎揉了揉手腕,走到夔然身边,单膝点地蹲下去看他的情况,夔然此时紧闭着双眼,脸色清白交加。 她伸手拍了拍夔然的脸,轻声喊道:“方承彦,方承彦,听得到我说话吗?听得到就尽快夺取肉身的控制权,不要给他喘息的机会。” 顶点 第两百零五章 开灵脉 地上的夔然先是静默不动,接着便突然抽搐了一下,睁开了眼睛,他眼底一片清明,看向林檎的眼神带着些欣喜。 林檎长吁一口气,朝后一跌,坐在了地上,“还好还好,没事就好。” “我只是暂时将他压制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来。”方承彦说话声有些虚弱,他屈肘撑地,艰难地爬坐起来。 “我有个胆大一些的想法。”林檎咳了一声,方才夔然打她的那么几下,实在是灌注了他全部的力量,以至于现在她喉头还萦绕着一股血气,头也昏昏沉沉地。 方承彦嘿嘿笑了两声,费力地抬起手摆了摆,“若是想进我识海,那便算了吧,眼下我这具肉身已经被他炼化得差不多了,你进来如同羊入虎口,我帮不了你。” 林檎倒是无所谓地一笑,伸手掏出八角阴阳盘,说道:“若不进你识海,怎么把他揪出来?你总不能一直和他共生。” “倒也不是共生。”方承彦摇了摇头,他神色有些黯然,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后,喃喃道:“我竟没想到,他一直在恨我。” “嗤。”林檎嗤笑一声,昂了昂下巴对方承彦说:“就你信了,分明是他故意说出来让你心神大乱的,你看我……” 她突然顿住,眸光一敛,没有继续接着说,而是转了话锋,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方承彦摇了摇头,说道:“他身体一直没有彻底休养好,你说的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对的,宋夷则一直在吊他的命,却不想治好他,也是托了这个八角阴阳盘的服,才让他能离开寒冰床。” “哦?”林檎挑眉笑了笑,她撑着地站起来后,伸手拉了一把方承彦,将他拉起来,说道:“那为什么不趁他还没好全,直接了解了他算了?” “你不是说要留着他的命?”方承彦抬头看着林檎,他到底是有不忍心的,哪怕这个弟弟害他至此。 林檎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承彦,说道:“能杀他当然是杀了他最保险,你莫非是心软了?这种祸害留着,可是一不小心就会引出祸端的。” “祸端……”方承彦垂眸苦笑,其实他不得不赞同林檎的话,以夔然的所作所为,一旦让他伤愈,那么必定要再次为祸道门,不,是为祸人间。 他翻手一握,一柄匕首便出现在了他的手掌心,匕首上有沟壑般的纹路,绘的是一朵莲花。 “你要做什么?”林檎看着方承彦握着匕首在自己的手臂手上比划了两下,皱眉问道。 “开灵脉。”方承彦手腕一动,锋利的匕首就已经带着一道灰蓝色的光破开了他手臂上的皮肤,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沿着伤口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所谓开灵脉,其实就是以蛮横的手段直接破开灵脉,灵脉游走于全身,要开灵脉,势必就会让人元气大伤,但眼下这种情况倒是意外的合适。 这具身体越弱,夔然也就越弱。 “那就放开识海,让我进去。”林檎叹了一口气,看着方承彦说道,“总不能你一直开灵脉压制他,对吧?我进去,能将他剥除当然万事大吉,若是不能,我只能下杀手了。” 方承彦神色转黯,他摇了摇头,垂眸说道:“你不必顾忌我,我虽然对他还残存感情,但我也明白留下他会徒声多少事端……” “你想多了。”林檎抬手打断他,笑了一下,说道:“我留他一命,并不是因为你不舍……” “那是因为什么?”方承彦凝眸看她。 “因为有用,权衡之下,留着他说不定有用。”林檎不确定夔然听不听得到,所以她说得含糊,既然已经在夔然的心里诱发了怀疑的种子,那么就让它发芽好了,最终长出什么来,全看夔然自己的意识了。 方承彦一直在踌躇,他不敢就这么让林檎直接入识海,但也的确如林檎所说,他不可能一直用开灵脉或者别的办法伤害自己,来压制夔然。 “进我识海可以,但是你只能分出一部分灵识,以免被他制住,反用你来要挟我。”方承彦谨慎说道。 林檎摇了摇头说道:“我全须全尾地进去,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分出一半灵识进去,不是显而易见地会受挫?不行。” 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然而也确实两种方式都存在一定的风险。 “好了,别说了,你这手再流下去我怕你跟他一起受创,毕竟你现在也在用这具肉身。”林檎望着方承彦一直在淌血的手臂,两人脚底下已经积了小小一滩血,而方承彦的脸也已经是苍白勉强了。 “但这么让你去冒险,我做不到……”方承彦仍旧是摇头。 “什么叫你做不到,又不需要你去冒险,夔然我是必须要除的,这不单单是因为他强夺你肉身,所以你只管打开识海接纳我,为我照应一番,我自然能平安归来。”林檎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 拗不过林檎,方承彦只能翻手收好匕首,接着并指自伤口处滑过,灵光一闪将伤口处理好后盘腿坐下。 他闭目吐纳,打开识海,林檎便两指一并,点在方承彦的眉心,二话不说直接就进了,丝毫不给方承彦反悔的机会。 方承彦的识海如今已经是血沼泥窟,到处是腥臭扑鼻,满目疮痍。 就在林檎刚落下时,四周就传来桀桀地笑声,面前的血沼之中突然就上托了一团血污出来,血污一点点幻化,最终变成了夔然的模样,脸上带着点阴郁之气,眸子里血红血红地,看向林檎时是几欲喷出的怨毒。 “你倒是送上门来了。”夔然的声音宛如寒冰一般,丝丝透着凉气。 林檎来时特意带上了韶华,于是她两侧各挽一个剑花,直接两道剑气打向夔然,末了笑道:“明明是来取你狗命的。” 夔然长袖一摆,袖袍间猎猎鼓风,猩红色的血雾在一瞬间铺开,咆哮着,汹涌着朝林檎卷来,林檎蹬脚后退数步,手中长剑交错连点数下,打出无数道剑气钉了出去。 顶点 第两百零六章 分割 夔然身形一闪便避开了,这识海如今算得上是他的,所以他能随心所欲。在避开林檎这一招后,他后仰翻身数步,袖袍间腾飞出无数猩红色的光,闪烁着冲向林檎。 林檎不避不让,手中长剑并行朝上一扬,便将那些光给击碎了。 不仅如此,林檎紧接着就脚踩菩提枝一跃而起,手中长剑逆势折返一下,于身侧挽了一个剑花,无数绿意咆哮而出,带着凶狠之意奔向夔然。 夔然要避让,可就在他身形刚要动的时候,方承彦恰到好处地掌控了一下识海,使得他就这么凝滞了一瞬间的功夫,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绿意给吞噬。 长春剑意将夔然的灵体一点点攀咬吞噬,接着便将他拖拽着往林檎的方向拉扯。 “你就不怕杀了我,方承彦会死?!?”夔然厉声喝道,以他修为,在这识海里玩弄林檎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前提是外面的方承彦不要横插一杠。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肉身如此虚弱的情况下,在方承彦本就被他压制一头的情况下,他方承彦竟然还有心力来助林檎一臂之力。 眼看着,夔然离林檎越来越近,她甚至已经举起了剑,闪烁着寒芒的剑锋已经对准了他。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师父为什么会死在无妄海吗?!”夔然尖刻地喊道。 他此刻手脚无力,根本不能反抗。在这之前,方承彦虽然一直在和自己争夺肉身的使用权,但却从没像这样能控制自己过。 仿佛他蛰伏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一刻能完全压制住自己! 夔然脸色越来越阴沉,他不得不用自己仅有的筹码来要挟,宋夷则当时和他介绍林檎时曾说过,她和师父以及师兄的感情很是深厚。 “不好意思,我不想知道,这个故事想必和你脱不了干系,杀了你不就大仇得报?再者,其中渊源,等到他日我除了清平教剩下那两垣,自然就有人告诉我了。”林檎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见过雨师了?!”夔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咆哮了一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仰山林檎,也是要取你性命之人,安心下去和宋青书团聚吧。”林檎眸光微敛,看向夔然时带着些怜悯。 她手中长剑一个剑花挽去,就在她的剑锋要触及夔然脖颈时,夔然用最后也是最大的声音喊道:“他不是我杀的!” 林檎干净利落地收住剑势,垂眸看他,问道:“是谁?” 察觉到林檎的动摇,夔然狞笑一声,侧仰着头看她,说道:“是方承彦,是你辛辛苦苦救出来的那个人,怎么样,没想到吧?!” 大约是夔然点出了方承彦的名字,使得方承彦心神动荡,一下子就松懈了。 夔然翻身一起,徒手扯着脸上缠绕着的藤蔓,正要结印时,林檎已经双剑一送一翻,捅在了夔然的胸口。 “你在骗我。”林檎阴沉地看着他,她手腕一翻,夔然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咳,咳……”夔然痛得舌头都快捋不直了,他眉目间是挥散不去的阴翳,“若不是他,为何我能脱困?他清楚景长春因为谁而死,你大可以出去问他,又或者,喊他进来对质。” “因为他而死和被他杀了,意思可大不一样。”林檎凑近夔然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嗬,嗬,嗬……”夔然喉头作响,他胸口被林檎洞穿,不仅如此,和剑一同送进他体内的还有磅礴的剑气。 呼吸之间,夔然体内已经布满了长春剑气,灵体中有藤蔓和花朵攀咬着生长,有些不安分的,已经长到了他面上。 阴柔的五官,外加脸颊边绽放的一朵牡丹,这样的组合夹杂着恨意和痛苦让人为之动容。 然而林檎并没有动容。 她一开始就没想要杀他,不过是为了迫使他一点点绝望,从而让他的心防彻底崩溃罢了。 “对了,我用这个东西送你去死,大概你会更满意一些。”林檎突然松开了剑,说话间,她的右手手臂里一点点挤出一支笔来。 在看到这支笔后,夔然的神情彻底崩溃了。他咆哮着,哀嚎着,他要爬向林檎手臂上的归墟笔,却因为灵体内生长出来扎根于地下的藤蔓和花朵动弹不得分毫。 林檎翻手握住归墟,蹲下屈肘,将归墟狠狠地扎在了夔然的胸口 咔嚓一声。 归墟笔意外地裂了,一寸寸碎开,有一半落在了夔然的伤口中。 “杀了我吧。”夔然眼神灰暗,他哑着声音开口,在他的喉咙口,肉眼可见地生长着漂亮娇艳的花。 “不,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我会留着你,让你亲眼看着我,怎么杀完你那些好孩子。”林檎咧嘴一笑,抬手拽着夔然便抽离了灵识。 片刻之后,林檎身子朝后踉跄一步,手中夔然如死狗一般,一动不动。 “你没事吧?!”方承彦嘴唇颤抖,他赶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前一扑,扶住林檎。 林檎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夔然,左手拿出八角阴阳盘,将仅仅是灵体的夔然丢了进去。 “你不怕他在里面休养好?”方承彦皱眉问道。 “但愿他能休养好,别死了。”林檎冷笑一声,望着手里的八角阴阳盘继续说道:“我要让他,亲眼看着,看着我怎么将他的孩儿们一个个挫骨扬灰。” 方承彦叹了口气,扶好林檎,问道:“现在现在怎么办?我们出去?” 林檎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方承彦,说道:“我竟然不知道你才是当年无妄海的知情人,可以,瞒得我够深的。” “我……”方承彦脸色原本就是惨白的,听到林檎这么说,更是青灰交加,“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嗯,出去后,我给你时间慢慢解释。”林檎闭目吐纳了一口气,抬袖卷起的一瞬间,两人身边景色顷刻间扭曲。 她再睁开眼时,已经被飞扑上来的九尺玉抱了个满怀。 “下次,下次不可以再如此鲁莽!”九尺玉呼吸急促,甚至因为激动而把方承彦给推开了。 第两百零七章 日落出发 士兵在记录名字后,又问了生卒年等信息,直到将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之后,这才把一张纸递给了自称方青衣的修者,接着说道:“依照新例,所有修者入城需要在一旁武阁将武器登记一下,旁的规章都在纸上了,仔细看一看,以免犯了什么过错。” 说完,士兵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方青衣,发现他没有携带武器,便又看了一眼登记表,皱眉问道:“你方才说你是剑修,你的剑呢?” 方青衣,也就是宋夷则用自己魔息所捏出来的一个几可乱真的假人,只要他不出手,旁的人即便修为再高,也看不出这是魔修。 听到士兵发问,方青衣朝着士兵依旧是拱手一礼,一开口,眉目间先带这些哀愁,“好叫小哥知道,在下在卢州时被魔宗追杀,佩剑不慎遗落,一身修为也尽毁……” “啊,是受过伤的?那这张你带上。”士兵在听到方青衣说自己修为尽毁后,便从一旁抽出一张黄笺递给他,继续说道,“这张是城内多处医修馆通用的黄笺,凭此可入馆看病。” “多谢。”方青衣诚惶诚恐地接下,带着黄笺和那张写着规章制度的纸过了城门。 在快要进城的时候,有两名士兵横挡在出口处,手里各拿着一柄银色的怪模怪样的短枪。方青衣朝他们走过去,那两名士兵便抬起那银色的怪枪在方青衣身上来回扫了一遍,如此反复了几下之后,怪枪发出了几声滴的声音,两名士兵这才放行。 方青衣攥着两张纸进了城,这才发现这城里是如此的繁华,初一进来,主道竟然是一眼望不到头,两侧商贩已经陆陆续续点起了灯,灯笼依次亮起,颇有些红尘烟火味。 他视线一扫,便看到了一侧极为明显的一道长幅,明黄色的绸缎上,红色的字,“医修馆”。 医修馆门口站在两个扎着冲天髻,身穿黄色断褂的小童,他们圆溜溜的眸子一扫,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踌躇的方青衣。其中一个小童眼睛一亮,看到了他手里攥着的黄笺,便拔腿朝他跑过去。 “这位大人,是不是来问医的?”小童仰着头,在方青衣面前站定,他开心的说道:“大人来得可太巧了,今日离歇诊还有一个小时,而且今日我们甲字医修馆内坐诊的可是白大人。” 方青衣眸光一闪,低头看着他,问道:“可要付诊费?” 小童笑了一下,练练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大人只需要在看诊完之后,去文荟馆或者白虎阁教教书便可,旁的花销是没有的。” “何为文荟馆,又何为白虎阁?”方青衣蹲下来,与小童平视。 “文荟馆便是城主大人用来教习那些不愿意修仙的百姓们读书习字的地方。”小童掰着手指,一一向方青衣解释,“白虎阁则是用来锤炼百姓们身体,教会他们武艺的地方。” “不愿意修仙?难不成青州城内,人人皆可修仙?”方青衣垂眸,看着小童白色的靴子,上面纹着祥云牡丹纹,纹路中隐约有灵力波动,能保护穿这靴子之人平安无事。他眼中一闪而过阴沉之色,这么一个普通的凡人守门小童,都极尽奢华用符箓护身,看来青州城的确已经筹备已久。 小童晃动了一下脑袋,头顶的冲天髻一晃一晃地,“当然,城主说了,修仙大道,人人皆可行之,凡有此意者,只需走七关,过林桥,便能求得一位师父。” 末了,他神秘兮兮地用手挡住嘴,凑在方青衣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但是目前能过七关的几个人里,还没有人能通过林桥呢,所以到现在天官殿里都没有学生入学。” “受教了。”方青衣像模像样地对着小童一礼。 小童嘿嘿一笑,没忘自己的初衷,问道:“那,这位大人您还要进医修馆吗?” 方青衣点了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跟在小童后,一道走进了医修馆内。一进医修馆,方青衣就看到了端坐在案后的白衣修者,果然就像他猜的那样,小童口中的白大人,正是有小神农之名的道门后起之秀——白玲珑。 “白大人,我给您引了病人过来了。”小童献宝似的哒哒哒跑到白玲珑身边,仰着头喊道。 白玲珑先是看了一眼方青衣,在看的同时灵力无声无息地荡出一道,确认对方身上干净,没有魔息之后,这才侧身拍了拍小童的头,从案上取了两枚桂花糖放在小童手心。 “檀如真是聪明又乖巧。”白玲珑笑眯眯地说道。 被唤做檀如的小童眼睛亮晶晶地看了一眼桂花糖后,朝白玲珑道了声谢,接着就一溜小跑跑去医修馆外,和另一个小童分享桂花糖去了。 “请坐。”白玲珑朝方青衣展袖一摆,说道。 方青衣点了点头,走近了几步,拂袖将黄笺放在白玲珑面前的后,于案前坐下。 “我观道友身体,似乎是并无不妥。”白玲珑拢着袖子,将一摞软巾放在方青衣面前,示意他将手臂放在上面。 “我在卢州被魔宗的人追杀,受了些伤,伤好之后,修为就没了……”方青衣照办,讲述时深色哀戚。 白玲珑伸出两指,并指搭在方青衣腕上,指腹灵力汩汩而出,汇入方青衣体内。 饶是白玲珑如此厉害的医修,也不免为之惊讶,无论她投入多少灵力道方青衣的体内,灵力都会如泥牛入海般转瞬消失,无踪无迹。 “你这……”白玲珑紧锁眉头,仔细探查了好几次后,才迟疑着开口,“灵脉虽然看上去无碍,但却无法再为你提供灵力,着实有些奇怪。” 方青衣闻言,眼神中带着些落寞,落寞中又夹杂着些绝望。 为了不让方青衣难过,白玲珑收手从一旁拿了张纸过来,一边提笔写字,一便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和其他道友商讨一翻,人多力量大,一定能帮你找到治愈之法的。” 等到她写写画画到一半,才想起一开始没有询问姓名,于是便抬头问道:“还请问道友尊姓大名?” 第两百零八章 凉亭里的分析 听傅燃这么一说,林檎挑眉笑问:“照你这么一个统筹规划法,你觉得谁能先飞升?” “呃……”傅燃耸了耸肩,不置与否。 “就算想要有序飞升,可如今道门魁首方衍之已死,方承彦失踪……当然,即便方衍之还活着,只怕他的话也没几个会听的,人人都想优先飞升,又怎甘屈居人后?” “是了,这就是你们现在的问题了,谁都不服谁,谁心里的都有点小九九,那自然就是要拼个头破血流了。”傅燃朝后一靠,整张脸都埋在了披风里。 林檎上前几步,一把跨坐在傅燃的马车上,转而对祝南之说道:“不过,傅燃说的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不能任意飞升,那我们完全可以统筹规划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她,等待她的下文。 “既然前有宋夷则屠杀修者,后有应钟想要一统天下,那么我们若是在青州举起统筹规划的大旗,便也算得上是一条中规中矩的退路。”林檎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如今青州城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修者,他们躁动不安的心,总该有些念想来安抚。” “用这根胡萝卜,来引诱骡子往前跑,不错。”傅燃抚掌笑道。 一旁原本一直沉默着的九尺玉开口问道:“接下来你们要去哪儿?” “听他的,我跟他走,你们先回青州城吧。”林檎抬手朝背后一指。 傅燃点了点头,对映月说道:“带他们回去吧,这边不用你跟着了。” 尽管祝南之他们不太放心得下林檎,但在林檎一再的要求下,他们还是跟着映月走了,几个人头除了九尺玉以外,都还是一回坐这样的猛禽,被映月一路引着上去时还胆战心惊了一番。 而林檎这边,等到他们都走了,傅燃才开始和她沟通有关方承彦的事情。 林檎翻身反坐在马背上,看着傅燃,等他说话。她身下这马乖顺得很,停了这么久也没有乱动,只是偶尔打个响鼻,回头瞧一眼自己拉着的这两人。 “方承彦现如今在夔然手上。”傅燃翘着个腿,躺在厚厚的长毛毯子里说道。 林檎皱眉,觉得不对劲,便问他:“夔然是如何通过你青州城的重重大关,不漏痕迹地将方承彦给绑架的?方承彦那么大一个活人,就算修为如今是降了那么一点,也不该一点动静都不闹出来。” 傅燃摇了摇头。 “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林檎斜了他一眼,如今她已经差不多能了解傅燃的行事了,全凭喜好且先不论,其他的他虽然知道很多事,却因为什么原因不能提前透露,所以要旁敲侧击。 “这一回,我的支线任务有拓展。”傅燃抬手捂着嘴,摇了摇头,眼角那颗细小的红痣随着他头发的晃动而若隐若现。 林檎盘腿坐在马背上,撑着下巴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因为你在永昼城的出色表现,我的支线任务难度直线上升。所以,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方承彦在夔然手上,其他的信息得你自己去查。”傅燃松开嘴说了这么一句后,又飞快地捂上了。 “永昼城我干嘛了?我什么也没做啊,出城击退仲吕的不是师兄吗?”林檎蹙眉。 “反正我什么也不能说,你得自己查。”傅燃接着又摇了摇头,说完又赶紧补充道:“带着我一起查。” “啧……”林檎扫了一眼他这矜贵的马车,问道:“那我能直接带你上天吗?这车就别坐了吧,太慢了。” 傅燃眼睛一瞪,侧身抱着车架,刚想说不行,就看到林檎的眼神十分可怖地扫了过来,于是改口道:“你要载我上天也行,我吹不得风,我吹了风可是会死的。” 于是,林檎只能催生菩提枝,做成个密不透风的笼子,将傅燃给装在里面,而自己呢,则是坐在笼子顶上。 菩提枝御风而起,一路直上九霄,林檎迎着寒风,取出了仲吕给她的那枚透黑双耳玉佩,指尖灵力一送,那玉佩就亮了起来。 “什么事?”仲吕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 底下傅燃对这世界里主要人物的声音可太熟悉了,他一听这仲吕的声音,这么和气的语气,差点就从笼子里蹦跶了出来,在里头边跳边喊:“我就说,我就说!剧情歪了你肯定有责任!你怎么还跟仲吕合作上了?” “别吵,你还想不想完成你那支线任务了?”林檎抬掌一拍笼子,威胁道。 傅燃立马噤声,老老实实装鹌鹑。 “什么事?”仲吕又问了一遍。 林檎清了清嗓子,问:“夔然现在在哪儿你清楚吗?” 那头仲吕似乎是笑了一声,悠悠开口道:“他在哪儿,你不知情吗?林姑娘是不记得那日如何诓骗我的了?” 还挺记仇。 林檎白了一眼,跟着哈哈了一声,说:“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宋夷则困住了夔然,我自然是没办法再和他联系上的。” 以林檎最后在三秋月身体里所见所闻来看,夔然有很大可能的确是被限制了行动的。也就是说,在如今仲吕和应钟已经被宋夷则驱逐的情况下,他们是一定联系不上夔然的,这也算是给了她的一个可乘之机。 果然,那头仲吕沉默了很久后,问道:“你找宗主何事?若你当真和宗主合谋,你应该知道他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儿。” 仲吕卖了个关子,想要试探林檎。 毕竟,林檎从一开始所掌握的信息,就让他十分被动,有些东西甚至比他还来得清楚些,这让他着实有些自我怀疑。 林檎噢了一声,一点儿也没犹豫,直接说道:“那我知道了,还在那山洞里是吧?何瑞平呢?他还随侍在侧,没有离开过?” 仲吕一听她这么果断,当即便有些迟疑,似乎这林檎当真就对宗主的处境了若指掌了。 “怎么?”林檎佯装听不出他的犹疑,接着问道:“难道是走了?那历世泽总该还在吧?没了他,夔然要怎么疗伤?” 第两百零九章 林檎挑眉看了他一眼,接着眸光转到凉亭外,天色离日落还早,时间很充裕。 傅燃百无聊赖地在银灰色的方盘上划了几下,他眸子顺着林檎的视线望出去,看了一会儿,说道:“等到解决了这些事情,你也就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但愿吧。”林檎眸光一沉,扯了扯嘴角。 如今物是人非,仰山也不再是当初的仰山了,她不知道要如何去宽解自己,才能做到没有负担地好好休息。 原本安静的院子里突然就刮起了大风,狂风中,没多久,庭院上空就凭空出现了一个银色的圆形物体,非常的大。 这东西悬浮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落在空地上。 呼啸声转眼间就消失了。 接着就听到咔哒一声,有一扇门在那银色物体的正中间打开来,吱呀吱呀几下,一道阶梯缓缓从门延展到了地上。 映星从里面走了出来。 “调试结束,随时可以出发。”映星走到凉亭外,朝着傅燃屈膝一礼,禀道。 院门口映月已经回来了,手里托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个酒坛,和两个无色琉璃杯,烈日下,琉璃杯流光溢彩,十分炫目。 “别想那么多了,不如我们来喝点?”傅燃把银灰色方盘一收,抬头朝着往这边走的映月挥了挥手。 “是什么?”林檎看着映月将托盘放在他们面前,酒坛外丝丝缕缕冒着气,寒凉感一下子就升腾了起来。 傅燃冲着林檎神秘一笑,他抬手一把扯开酒坛的封口布团后,伸长脖子凑过去嗅了嗅,叹道:“映月酿酒的技能点没白点。” 他托着酒坛在两盏琉璃杯里各倒了一点后伸手推了一杯倒林檎面前,说:“青梅酒,前些日子青梅的果子被映月收了,我想着出厂时给她点了这个技能,便让她酿了些酒备用。” 林檎嗅了嗅,扑鼻清香,的确好手艺。 她伸手取了琉璃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唇齿间辗转不去的是青梅香味和淡淡的酒香,在这炎炎夏日,这么一口冰爽的青梅酒,哪怕是不惧炎热的林檎,也觉得心旷神怡。 推杯换盏间,一壶酒很快就见底了,而日头也在一点点落下。 “走吧,上船。”撑着下巴眯瞪了好久的傅燃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后,冲林檎大着舌头招呼了一声。 “嗯,好。”林檎身子晃了一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青梅酒属于那种刚喝没什么,但后劲很足的果酒,两人前前后后叫映月续了好几坛,眼下已然是醺醺然。 林檎手指朝地上弹了弹,逼出体内的酒,甩了甩头跟在左摇右晃的傅燃身后,走向庭院中那银色的物体。 傅燃停在垂下来的阶梯口,他扶着扶手打了个酒嗝,转头对林檎说道:“映星带你去,我,我这样怕是去不了。” “好。”林檎点了点头。 一旁的映星已经走了过来,领头上了阶梯,林檎抬脚跟在她身后,一起上去了。 “林姑娘,待会儿便是由我带着您去修补穹顶,这是主人兑换的空间跃冲机,这儿是驾驶位,”映星柔声介绍。 她一边说,一边往右边指了指。 林檎就看到右边有一个看不出材质的椅子,背对着这边摆放着,椅子前头是一堆古怪按钮。 映星领着林檎到左边来,她拂袖一指,说道:“在抵达之前,还请林姑娘在这边稍作休息。” 说完,映星就坐去了所谓的驾驶位上。 她几番操作之后,一旁大开的门就轰隆隆几声合上了,林檎老老实实坐在映星给她指的地方,刚坐下,空间跃冲机就晃动了几下。 “林姑娘,我们出发了。”映星的声音从驾驶位那边传了过来。 林檎嗯了一声,端坐在位子上。 接着,映星啪的一声拍了一下右侧的一个红色按钮,林檎便看到右侧的墙壁一下子就没了,她先是被吓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摸,发现是一块无形的屏障。 往外看过去,满目星子,点缀在夜色中。 “林姑娘,我们已经行至过半。”映星适时地轻声说道,她扭头看了一眼林檎,眼中带了些笑意,“主人曾说过,外面的景色是这世间绝美,您可以好好欣赏一下。” “是的,很美。”林檎抬手按在屏障上,外面的星子随着空间跃冲机的不断前进而在不断密集,越发璀璨,越发迷人。 第两百一十章 东窗 映星领着林檎到左边来,她拂袖一指,说道:“在抵达之前,还请林姑娘在这边稍作休息。” 说完,映星就坐去了所谓的驾驶位上。 她几番操作之后,一旁大开的门就轰隆隆几声合上了,林檎老老实实坐在映星给她指的地方,刚坐下,空间跃冲机就晃动了几下。 “林姑娘,我们出发了。”映星的声音从驾驶位那边传了过来。 林檎嗯了一声,端坐在位子上。 接着,映星啪的一声拍了一下右侧的一个红色按钮,林檎便看到右侧的墙壁一下子就没了,她先是被吓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摸,发现是一块无形的屏障。 往外看过去,满目星子,点缀在夜色中。 “林姑娘,我们已经行至过半。”映星适时地轻声说道,她扭头看了一眼林檎,眼中带了些笑意,“主人曾说过,外面的景色是这世间绝美,您可以好好欣赏一下。” “是的,很美。”林檎抬手按在屏障上,屏障有些凉,是十分平和的触感。她聚精会神地看着屏障外,外面的星子随着空间跃冲机的不断前进而在不断密集,越发璀璨,越发迷人。 “到了。” 映星突然起身回头对林檎说话,一直沉浸在星空中的林檎方才如梦初醒,她嗯了一声,起身去看,便看到一片耀眼星光中有一处无垠深渊。 “林姑娘,那儿我便不能再去了,需要您单独前往。”映星离开驾驶位,走到一旁打开门,门推开之后,森冷的风一下子就刮了进来。 门推开之后,外面森冷的风一下子就刮了进来,呼啸作响,在室内卷起了一阵阵地旋儿。 林檎嗯了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腕,攀着门一蹬,人就飞了出去。 等到实打实地进入到这漫天星子中时,林檎才切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绚烂,她伸手去捧,却发现看似触手可及,却会从指缝中溜走,不留痕迹。 她回身望了一眼空间跃冲机,映星在上面冲着林檎挥了挥手。 【这地方,真是美啊!】韶华突然感叹道。 “太美。”林檎点了点头,她抬手一挥,便有星子随她手掌而浮动,指尖跃动着莹光,如梦如幻。 【你打算什么补?】韶华好奇地问。 林檎从怀里取出穹顶之幕,只这一瞬,便又无穷张力将她从两侧撕扯,面前的星子跟着也分散成了两边,她闷哼一声,额头转眼间就已经冒出汗了。 【还好吗?】韶华的声音有些急切。 林檎摇了摇头,咬着牙一声不吭。 并非是她不想说,而是她不能说,身体里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一般,从头至尾都在被踩踏,撕裂,她眼前甚至出现了点点血红色的光晕。 【我也不好,有些难受,有些闷闷地。】韶华哼唧了一声,渐渐地他也开始感觉到不适,这穹顶的力量是直接作用在灵体之上的,所以不单单是林檎觉得痛苦,韶华也好不到哪儿去。 “唔。”林檎嘴角溢出一点呻吟,她额前碎发已经湿透,手掌里的穹顶之幕仍然不安分一直想要回归穹顶之上,然而穹顶却在拒绝它。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远处的映星目睹了这一切,并且这一切转播给了远在青州城的傅燃,地上的傅燃看得揪心,酒意都醒了大半。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傅燃赶忙将银灰色的方盘一收,抬头问道:“谁?” “我。”门外是祝南之。 傅燃起身给他开门,祝南之一进来就先探头左右望了一眼,问道:“阿檎不在你这儿吗?我在她院子里没找到她。” “啊,她啊,她没在我这儿。”傅燃打了个哈哈,遮遮掩掩地说道。 祝南之侧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探究,他打量了许久后,才迟疑道:“莫非,你们又背着我合计了什么事?” “哪能啊!”傅燃摆了摆手,岔开话题问道:“你找她什么事?这么晚了,大概是和九尺玉出去散步了吧。” “什么?”就在傅燃提九尺玉的这么一句话时间,九尺玉已经从门口跨了进来,他摇了摇手中的玉扇,眸光落在了傅燃伸手。 祝南之转头看了一眼九尺玉,视线跳到他身后,并没有人,接着便挪回傅燃身上,说道:“医修馆那边现在已经尘埃落定,城中文荟馆和白虎阁也都井然有序地在进行,我找阿檎是想商定下一步。” “我刚从白道友那边过来,阿檎不在她那儿,院子里也不在,她去哪儿了?”九尺玉迈步过来,问道。 傅燃心中暗道一声流年不利,怎么就都赶趟儿地来了。 祝南之看着傅燃沉默了这么久,便知道他肯定是瞒着了什么,眉头一锁,问道:“阿檎到底去干什么了?” “好好好。”傅燃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九尺玉,又看了一眼祝南之,说道:“我跟阿檎商量了一下,她替我去办些事,我保证,明日就回,绝无危险。” “什么事?”两人异口同声地追问。 “我不是身子弱吗,我便请她去给我采一味药,这味药离魔宗山门有些近,所以我才请她去的,她性子谨慎,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且放心,两位且放心。”傅燃抬手拍了拍祝南之的肩,讪笑了一声。 他说完转头喊了一声:“映月。” 原本在内厨给傅燃准备夜宵的映月一听到他喊,便十分贴心地端着冰镇的青梅酒过来了。 “喝一点?”傅燃揽着祝南之转身,另一只手拉过九尺玉,苦口婆心地说道:“我说两位啊,这林檎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老这么看顾着,不是个事,对不对。” 祝南之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九尺玉倒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傅燃一眼,也不知道是信了他的说辞还是没信。 “这青梅酒我刚才可是和林檎畅饮了十几坛,两位……”傅燃咧嘴一笑,领着他们坐到了院子一角的凉亭里落座后,接着道:“两位可得好好尝尝,这是我家映月亲自酿造,色香味俱全的美酒哦。” 第两百一十一章 聊天 底下傅燃拖着九尺玉和祝南之喝酒,穹顶内的林檎已经有些心神涣散了。 并非是她承受能力差,而是她在不断抵御来自穹顶的压力的同时,还要紧紧护住手中那一方残破的穹顶之幕不被撕裂。 她手里这一方小小的穹顶之幕已经被夔然吸收了一大半,如今的气息早就与一开始全然不同,所以穹顶不会轻易再接纳它,不仅如此,还会试图撕碎它。 【你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它不会脱力,你可是会力竭的。】韶华着急道。 林檎喘了几口,握紧穹顶之幕朝着那一片无垠深渊更近一步,她走的很慢,脚下菩提枝虽然竭尽全力地想要加速,但却像是被一只手一直在向后拖拽一般,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地艰难。 “我也不想僵持,但我现在每一步都很难。”林檎抬手一道菩提枝扎入一侧星子中,虽然星子是不可捉摸地,但菩提枝却像是扎入了泥土之中,稳固住了林檎的身形,使她不至于后退。 【这个倒是好办法。】韶华惊喜地说道。 “这样会增大我灵力的消耗。”林檎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一片黑暗,明明她已经前进了很多步,然而她与那一片黑暗的距离却像是丝毫都没有变过一样,她和它之间仍然远如天堑。 【我帮帮你?】韶华试探性地问道。 林檎摇了摇头,说道:“你留住灵力,越到后面,我怀疑就会越是举步维艰,届时才是需要你帮我的时候。” 她说话间再甩出了好几道菩提枝,嗖嗖几声,扎入星子一侧,接着她便又迈出了好几步。 汗水一点点浸湿林檎的道袍,一大颗一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有的甚至糊在了她的脸上,啪嗒几声,有的落在了穹顶之幕上,转瞬即逝。 韶华看得心碎,却也知道林檎说得在理,于是只能开始和她聊天,天南地北地侃,试图缓解一下林檎的压力。 【等到事情了结,你想去哪儿修炼?】韶华问道。 林檎迈出一步,咧嘴笑了一下,回答道:“那当然是回仰山了,我喜欢仰山的一切,那儿有师父和师兄给我的所有回忆。” 【那飞升后会是什么样的地方?你有想过吗?】韶华又问。 “唔……”林檎思索了一下,又迈出一步,她右手再次甩出几道菩提枝,在稳固了身形之后,回答道:“大概是一片新世界吧,大道终极,以我现在恐怕是无法想象的。” 【可是为什么飞云都不回来看看我?即便是再美好的新世界,他难道就一点也不想我吗?】韶华哼唧了几声,表示了不满。 林檎笑出了声,她身形晃了一下,倚着菩提枝站稳后,说道:“大概是此间时间与飞升之后的世界有诸多限制,所以飞云前辈才会无法回来,你是他的佩剑,他当然肯定一定是会非常想你的了。” 听到林檎这么轻松地说话,韶华嘿嘿笑了几声。 有交谈地前行,哪怕阻力很大,也会让人心神放松,林檎和韶华一来一回间,她已经走到了一片墨染一般的黑暗之前。 第两百一十二章 天外飞来 深渊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冲击在一波又一波地震荡而出,扑在林檎面上时,将她身上的汗珠都震飞了些。 腐朽的味道扑鼻。 林檎吸了吸鼻子,抬手以全部的力气将穹顶之幕按在了面前这一片黑暗之上,就听得几声沉闷的敲击声,有什么从深渊中延展了出来。 【小心!】韶华率先发出了一声尖叫。 接着便又两道黑色的触手带着腐朽的味道甩了出来,林檎早在韶华喊的时候就戒备了,于是侧身一避,手在稳住穹顶之幕的同时,跨步一脚将这两道触手踢飞。 啪啪两声,触手被踢得粉碎。 林檎只觉得有什么在使劲地将穹顶之幕往外推,她屈肘将整个身子都压在手臂上,接着还没来得及探出灵力去查看那触手到底是什么,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酒过三巡时,傅燃刚要起身送九尺玉和祝南之回去,就听得一阵风声呼啸而起,接着院子中央响起轰隆一声巨响。 一刹那间尘沙飞扬。 傅燃抬袖挥了挥面前的尘沙,刚一瞟过去,就吓得赶紧将一旁有些醉意的九尺玉和祝南之给带着转了身。 “怎么了?”祝南之身形摇晃地问了句。 “什么掉下来了?”九尺玉晃了晃头,想要转身去看。 “没什么,没什么。”傅燃酒意已经醒了大半,他手脚都有些哆嗦,拍了拍九尺玉的头,将他给扭了回来,末了才转头对一旁的映月使了个眼色。 映月得了令飞快地朝院中那个大坑跑了过去,大坑不深,她一跃而下,从里面抱起一身血污看不清人形的林檎,接着就匆忙拐进了一旁的内室。 傅燃见映月将人带走了,这才拉着祝南之和九尺玉,送他们出门。 “到底是什么掉下来了?”九尺玉还在对院中的大坑好奇,他探头看了几眼,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没什么,可能是映星丢过来了什么武器,回见,明日再找你们畅饮。”傅燃将两人推出门,麻溜地将门给关了。 他转身一路小跑进了内室,就看到房间里,映月将林檎平放在了床上,刚给她换完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身上的血污给都擦拭干净了。 “怎么会这样?”傅燃快步走到床边,探头看了一眼林檎,脸上皮肤完好,露在外面的手臂也都看着完好。 但他刚才看向坑底时,那可不是什么好情形。 “映星目前没有传回任何视频资料。”映月重新端了一盆干净的热水回来,一边替林檎擦拭额头一边说道。 傅燃皱了皱眉,他酒意还在,身子便有些摇晃,于是扶着床沿坐下。 他刚坐下,院门外就响起了一阵轰鸣,接着便是凭空一阵狂风卷进来,卷得屋门哐哐作响,他抬头望去,映星正从门外跨步进来。 “主人。”映星一进来便低着头,朝傅燃屈膝跪下了。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是分开回来的。”傅燃抬手摁了摁额角,有些疲惫地问道。 “回主人,我突然与林姑娘断了联系,探头怎么都找不到她,所以先回来了。”映星从进门就一直是垂着头的,所以并不清楚林檎已经回来了,并且躺在了床上。 傅燃摆了摆手,说道:“还好我当初想着怕有意外,在林檎头发里藏了针孔,这事不怪里,肯定是修补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映星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林檎已经躺在了床上,她原本紧绷着的嘴角有那么些微的放松,傅燃给她打开的权限使得她更趋近于人类,人类的情感也在一点点渲染给她。 “祝南之那边是肯定不能通知的……”傅燃转头看了一眼林檎,眉头一直紧锁着,他不是医生,映星映月又因为医术相关的技能太贵没点,所以这眼下一时半会儿还真只能先通知白玲珑过来。 他想了一会儿,对映星说道:“你秘密去找白玲珑,请她过来,就说是我病了……” 映星忙应是,起身就要出去。 傅燃又叫住她,补充道:“切忌不要让别人看到,低调行事。” “是。”映星应道,她转身匆匆便出了房门。 白玲珑来得很快,她一进门先是问了声,“傅城主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接着便看到了床上的林檎。 “这是怎么回事?”她瞪大眼睛,提着衣摆便冲了过去。 傅燃被映月搀扶着走到一旁,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林檎回来时就这样了,还请白姑娘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小檎,小檎,可听得到师姐说话?”白玲珑抚在林檎的脸颊,又惊又慌,她灵力自指腹荡出,在探入林檎体内后,脸色陡然煞白。 一旁的傅燃见白玲珑脸色如此之差,心道不好,赶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小檎……”白玲珑嘴唇哆嗦着喊了一声,她眼底蓄了些泪,但到底是没落下来的。 接着她并指探向林檎的眉间,在反复确认过之后,转头对傅燃说道:“小檎此刻灵体已然离体,还请傅城主将事情始末好好同我说一说。” “这……”傅燃踌躇了一下,他晃了晃头,对白玲珑说道:“林檎……林檎她是去修补穹顶之幕了,所以我猜测,大概是出了点什么意外,以至于她灵体留在穹顶之上了。” 白玲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周身灵气重新充沛了起来,她只觉心头一痛,抬手握住了林檎的手腕后,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林檎的体内,以求灵肉辉映时,能助力她一番。 “青州城有灵气了?”在看到白玲珑如此源源不断地使用灵力时,傅燃问道。 然而白玲珑哪儿还有心思去听他说什么,她如今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林檎身上。见白玲珑不理自己,傅燃便坐到了一旁,调出了林檎头发里针孔摄像头传回来的视频。 视频一点开,便是一团黑,接着就传出来了滋啦滋啦的声音。 “很疼。” 黑暗中,突然传出了林檎的一句低语,接着便是沉闷地嗡嗡声,间或夹着一点钝器敲击的声音,仿佛是在锤炼什么。 顶点 第两百一十三章 救人 全段视频都没有任何画面,傅燃便猜测林檎这是已经掉进了穹顶那个大窟窿里,到末尾时,画面转瞬便清晰了起来,是她跌落回院子里时的景象。 并没有什么价值的视频,傅燃叹了一口气,这事是他低估了穹顶的威力,才使得林檎如今灵体离体。 他起身走近床边,低着头对白玲珑说道:“对不起,我很抱歉让她贸贸然去穹顶。” 纸上得来终觉浅,他翻看剧本时,便以为一切都会顺利如剧本,到青州城这么多年也都一帆风顺,以至于他快忘了剧本脱轨的可怕。 白玲珑抬头看他,摇了摇头,说道:“若小檎不愿意,那么即便你胁迫她,她也不会去做,所以怪不得你。” “出了这么大的岔子,看来我想瞒他们也瞒不成了。”傅燃低头看了一眼面无血色的林檎,心中满是愁苦。 “不。”白玲珑却摇了摇头,她转眸看向林檎,说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他们,眼下青州城正是整肃的紧要关头,他们要是知道小檎灵体离体,那么必定是没有心思再去继续计划了。” 傅燃闻言,踌躇道:“那林檎这样,该如何是好?” “送我去小檎出事的地方,我去救她。”白玲珑脱口而出,甚至没有犹疑半刻。 “不,不行。”傅燃摆了摆手,他侧头打了个酒嗝,转头继续对白玲珑说道:“这事太冒险了,既然林檎已经出事了,那我肯定是不能送你过去送人头的。” 一旁的映星突然开口道:“主人,不如让我去。” “你?”傅燃皱眉望向她,摇头说道:“你怎么能去?只有修者的灵脉才能护住身体,普通人到哪儿分分钟就暴毙。” “主人不也去过一次吗?”映星说。 “是,我是去过一次,那你看看我现在弱成什么模样,我这副模样可不就是拜它所赐?我当时可是穿了防护服的,结果呢,结果我待了不到五分钟,就已经七窍流血了。”傅燃坚决地摇了摇头,虽然映星在一定意义上不能算人,但她这么过去送死也是无事于补的,那么又何必造成这样一个损耗呢? 傅燃现在的身体之所以会如此虚弱,当然不全是因为这一个世界有修者和普通人之分,也不单单是因为他穿越过来时的后遗症,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当时为了解锁主线任务,打开主角人物小传,而选择了穿着防护服去穹顶一探究竟。 然而即便是做了万全准备,那地方的辐射和引力也险些要了他的命。 “傅城主,多的话我不想再说,但小檎我是一定要去救的,如果你不送,那么我就只能胁迫你了。”白玲珑敛眸说道,她握着林檎的手松开,翻手一摆,一朵血红的曼珠沙华便出现在了她掌心。 “冷静,你真得冷静。”傅燃后退半步,伸手在怀里摸到了遥控器之后一摁,墙上便咔哒几声出现了一整面墙的枪,枪口对准着白玲珑,以防她轻举妄动。 他这样其实不是小题大做,因为就他之前看过的白玲珑人物小传而言,面前这个仁心妙手的医修,底线便是这些如同家人一般的师兄妹们,特别是在她师父如今身陨之后。 方承彦嘿嘿笑了两声,费力地抬起手摆了摆,“若是想进我识海,那便算了吧,眼下我这具肉身已经被他炼化得差不多了,你进来如同羊入虎口,我帮不了你。” 林檎倒是无所谓地一笑,伸手掏出八角阴阳盘,说道:“若不进你识海,怎么把他揪出来?你总不能一直和他共生。” “倒也不是共生。”方承彦摇了摇头,他神色有些黯然,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后,喃喃道:“我竟没想到,他一直在恨我。” “嗤。”林檎嗤笑一声,昂了昂下巴对方承彦说:“就你信了,分明是他故意说出来让你心神大乱的,你看我……” 她突然顿住,眸光一敛,没有继续接着说,而是转了话锋,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方承彦摇了摇头,说道:“他身体一直没有彻底休养好,你说的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对的,宋夷则一直在吊他的命,却不想治好他,也是托了这个八角阴阳盘的服,才让他能离开寒冰床。” “哦?”林檎挑眉笑了笑,她撑着地站起来后,伸手拉了一把方承彦,将他拉起来,说道:“那为什么不趁他还没好全,直接了解了他算了?” “你不是说要留着他的命?”方承彦抬头看着林檎,他到底是有不忍心的,哪怕这个弟弟害他至此。 林檎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承彦,说道:“能杀他当然是杀了他最保险,你莫非是心软了?这种祸害留着,可是一不小心就会引出祸端的。” “祸端……”方承彦垂眸苦笑,其实他不得不赞同林檎的话,以夔然的所作所为,一旦让他伤愈,那么必定要再次为祸道门,不,是为祸人间。 他翻手一握,一柄匕首便出现在了他的手掌心,匕首上有沟壑般的纹路,绘的是一朵莲花。 “你要做什么?”林檎看着方承彦握着匕首在自己的手臂手上比划了两下,皱眉问道。 “开灵脉。”方承彦手腕一动,锋利的匕首就已经带着一道灰蓝色的光破开了他手臂上的皮肤,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沿着伤口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所谓开灵脉,其实就是以蛮横的手段直接破开灵脉,灵脉游走于全身,要开灵脉,势必就会让人元气大伤,但眼下这种情况倒是意外的合适。 这具身体越弱,夔然也就越弱。 “那就放开识海,让我进去。”林檎叹了一口气,看着方承彦说道,“总不能你一直开灵脉压制他,对吧?我进去,能将他剥除当然万事大吉,若是不能,我只能下杀手了。” 方承彦神色转黯,他摇了摇头,垂眸说道:“你不必顾忌我,我虽然对他还残存感情,但我也明白留下他会徒声多少事端……” “你想多了。”林檎抬手打断他,笑了一下,说道:“我留他一命,并不是因为你不舍……” 第两百一十四章 一旁的映星看着自己主人如此信心满满地样子,不禁叹了一口气,方才那个惊慌失措的,可也是他。 白玲珑没有傅燃那么乐观,她的手臂拢了拢怀里的林檎,眉头一直紧紧地锁着。 空间跃冲机里的氛围一度凝固,就在傅燃觉得气氛很沉闷,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远处那一片星子突然十分有韵律地开始上下摆动。 “那是怎么了?”白玲珑心头一慌,抬手按在无色的屏障上。 傅燃眯起眼睛看了几眼,不太确定地说道:“应该是修补上去的穹顶之幕匹配度不高,现在出现了排异反应。” “那该怎么办?小檎会不会出事?”白玲珑手一颤,不安在心间萦绕不散。 “我不敢保证,但如果你要去,我还是会拦你。”傅燃诚恳地说道,他一边说一边转身,走到一旁驾驶位边上的柜子前,从里面翻出来了一件防护服和一捆金钢绳。 他拿着防护服和金钢绳走到白玲珑面前,继续说道:“又或者我给你提供一条其他的途径,你穿上防护服系上金钢绳,然后我送你出去,一旦有什么异样,我立刻拉你回来。” “好!”白玲珑一口答应。 驾驶位上的映星闻言,赶紧起身过来将林檎抱走,白玲珑从傅燃手里接过衣服和绳索,马上就给自己套上了。 “记住,如果有什么异动,绝对不要逗留。”傅燃在开门前再三叮嘱。 在白玲珑再三保证后,傅燃才打开了空间跃冲机的舱门,门外是一片点缀着繁星的无垠虚空,舱门口经过了独特的减压技术处理,只要不出去,就不会受到来自穹顶的侵扰。 白玲珑作为归墟境的修者,虽然说是医修,但其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之前答应傅燃不过是形式所逼,眼下真出来了,她心里想的是,不救回小檎决不罢休。 傅燃见她出得果决,对她的心思也猜到一二,但只要金刚绳还在自己手上,回不回也就容不得她了。 然而就在两个人都各自打着小算盘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就传来了一声巨响,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波浪由远及近地荡了过来。 白玲珑首当其冲地被波及,她双臂轮转于身前结印,飞快地打出了一道法阵,赤红色的法阵带着金戈铁马的呼啸声与那道金色的波浪撞在一起。 轰! 一声巨响,其造成的动荡甚至让空间跃冲机都为之摇晃了数下。 “主人!”映星大叫一声,她在被震飞摔在舱壁上后,蹬脚一个纵身将滚落到一旁的傅燃扶起来,傅燃咳了两声,嘴角缓缓溢出鲜血。 “咳,去,去看看,去看看白玲珑怎么样了。”傅燃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攥在手里的金钢绳,因为冲击,使得他掌心已经被摩擦得血肉模糊了。 映星忙轻缓地将他的手掰开,随后赶紧收紧金钢绳,白玲珑一点点被拉扯回了空间跃冲机,此时的她已经七窍流血,气若游丝了。 那一道法阵并没能完全抵挡住金色的震荡,使得她承受了余下的攻击。空间跃冲机甚至在她承受了绝大部分攻击之后,所受到的震荡都如此可怕,可想而知白玲珑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小,小檎。”白玲珑的手仍指着那一片略微黯淡的星空中。 傅燃咳了两声,抹掉嘴角的血迹,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一片地方突然就多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映星,放大,咳咳,把那片地方放大。”傅燃抬手指了指,对映星说道。 映星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将白玲珑放在地上后,随后赶紧转身去调监控了,她坐在驾驶位上,操纵着镜头对准那一片地方,手指滚动之后将传回来的画面放大了好几倍。 白玲珑听到傅燃的声音,眼睛一亮,挣扎了几下,想要起身,但终究还是力竭摔回了地面,于是她只能干着急地哑着嗓子问道:“傅城主,你发现什么了?是不是小檎?” 被放大的影像中,隐约可见是一个女人的轮廓,长发披散,这穹顶不会再有人进来,所以傅燃猜测这绝对是林檎。 他点了点头,如释重负地说道:“的确是她,这样大概是算她逃出来一半了。” “那,那接下来要怎么救她?”白玲珑翻手从神机囊里摸出几瓶丹药,仰头尽数吞下,这么一吞,她的气血肉眼可见地在回补,整个人重新焕发生机。 “你最好不要这样透支自己。”傅燃瞧着她的动作,不太赞同。 白玲珑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道:“我不能允许再有人离开了,傅城主只说,我要如何去救小檎,其余的,还请你不要再管。” “其实我也不清楚,深渊之中没有人可以生存,那儿没有光没有氧气,有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傅燃思索了一下,皱了皱眉,重新看着画面中的轮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轮廓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慢着。”傅燃挣扎了一下,抬手按住白玲珑,他指了指画面中的轮廓,接着说道:“你仔细看看,这轮廓是不是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白玲珑愣了一下,仔细凝视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说道:“的确,这是不是代表着小檎一直在努力出来?” “是的。”傅燃点了点头,他转头喊映星,“你和她一起去,你穿上防护服,务必做到保全你们两个的同时,能救则救。” 映星点了点头,利落地换上防护服后,和白玲珑一道出发了。 傅燃捂着双手,挣扎着爬到了一旁椅子上,他面前的画面中,身穿白色防护服的映星和白玲珑已经在逐渐靠近林檎,就在她们进发的这段时间里,林檎的脸已经完全显露出来了。 到这时,傅燃才看清楚,林檎的脖颈处,一圈又一圈地紧紧缠绕着黑色的锁链,她如今是灵体,那么这东西自然就是能直接作用在灵体上的了。 “映星,你们需要加快速度,林檎的脖子上有东西,她已经脸色很差了。”傅燃摁了一下通话键。 第两百一十五章 出来 一剑不成,林檎便翻身接着挥剑斩下,她不信这阵能强悍地一直撑下去。 好在,真不至于让她去挥成百上千下的剑。在她第三道剑气打下时,底下的石柱就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花和菩提枝给缠满了,宛如狩猎的蛇一般,一点点裹紧石柱里。 无论是个什么阵,无论阵眼是什么,只要一处不留地摧毁,那么这阵就算破了。 这是林檎的直觉。 而事实证明,她的直觉很对。 这第四道剑气一出,便听到底下轰然一声巨响,所有的石柱在一瞬间垮塌,倒作一地。林檎脚踩菩提枝,持剑施施然落下,然而不等她踩在散碎的石块上,眼前的景色骤然间就变了。 眼前一花,便从一地碎石置换成了一个青砖红瓦的院子。展目望去,光秃秃的院子四方无门无,内里无屋,只在中央种着一棵树,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林檎刚想抬脚走向那棵树,便看到一座八角亭子突然就出现在了院子的一角。亭子里一桌一凳,有个白袍鹤发老者背对着林檎坐着,似乎是在品茶。 四方无门的院中生长着一棵树,是为困之意。 “向永老前辈问好。”林檎朝他一礼,说道。 那老者的背动了一下,笑声爽朗,他问道:“小友这是知道我是谁?” 林檎跟着笑了一下,抬袖走到亭子前,又是一礼,说道:“晚辈也只是猜测。” “哈哈,后生可畏,只是……有些莽撞了。”老者转过身来,红光满面,手里端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他一双眼睛有如鹰隼一般锐利,在看向林檎时上下审视了一番,笑容满面。 “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还望永老前辈见谅。”林檎一礼毕,抬起头来。 老者起身走向林檎,他一跨步,手中茶盏转瞬就变成了一副龟甲。 永氏先祖,善卜。 “你身上带着那件东西。”老者笃定地说道。 林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不掩饰,点了点头,说:“是,这是晚辈从魔宗手里偷来的,不日就会完璧归赵。” “唉……”他见林檎坦率,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一旦被撕裂,即便完璧归赵,也会滋生妄念,晚了,晚了啊……” “不晚,只要晚辈能将它重新补好,一切就都不晚。”林檎抬手指了指天后,转而问道:“前辈当年卜到了何事,才会在黄泉海附近落脚,成就一方城镇?” 老者望了一会儿天,依旧长叹了一口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娓娓道来:“老朽姓永,名为永轩,乃是永昼城第一任城主。” 说完,他神情落寞地垂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龟甲,“年少时不懂得畏惧,恃才傲物,妄图以浅薄修为窥探天机,这才埋下了祸根。” 回首当年,永轩已然算得上是当世大能。其千机道天才卜者之名,道门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威名。也正是如此,才叫他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那夜,永轩于星夜下同友人畅饮。 酒毕,友人便同永轩打趣,问他如此善卜,可有卜过自己的大道? 卜卦一道,卜者不自卜,算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可友人这一句话,听在酩酊大醉的永轩耳朵里,却像是点亮了一盏明灯,为何我如此惊才艳艳,却不能自卜? 手随心动,永轩立刻就取了龟甲出来,挥手拂开酒坛后,手掌抚上龟甲。接着灵力便自掌心汩汩流入龟甲内,过了一会儿,他打了个酒嗝,迷瞪了一下眼睛,垂头去看。 然而他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看到,不信邪的永轩翻来覆去地以灵力探查龟甲…… 一无所谓,满目黑暗。 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的大道之途将是万古长夜?! 永轩的酒意登时就醒了大半,他披头散发抱着龟甲就往跑,全然不顾身后友人的呼唤,一路从城中奔跑而过,尔后便干脆御剑而起,扶摇直上。 深夜寂静,耳边只有呼啸的冷风,吹得永轩越发地心冷,他就这么一路漫无目的地御风而行,最终在黄泉海一侧落了地。 彼时已是黄昏,凉风习习,海面上波光粼粼。永轩就这么毫无形象地在黄泉海畔伫立,他看着眼前这千倾大泽上日升月落后,心中悲愤交加,越发地不服输起来。 于是他桀骜不驯地大喝一声,直指苍天,“既然你示我万古长夜,那我便要亲眼看看你!” 一语毕,他直接跪在了地上,将手中龟甲摆在泥土之上,尔后双手覆在上面,额头低着龟甲,闭目默念着祷文。 随着祷文的结束,黄泉海上海浪无风自起,而他身后的树林也开始疯狂摇晃。 四周所有的灵气都在疯狂地往他额前这一枚龟甲中涌,永轩低吼一声,掌心一阵玄光漫起,接着他体内便奔腾而出无数灵力,自他眉间汇入龟甲里,他倒要看看这天道何如。 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后,永轩凝神望去。然而只一眼,他面上的狂傲就在一瞬间裂开了,只剩惊骇。 卦象——厉,天道式微,人间乱。 此乃果,那么何为因? 永轩心中一慌,手指一搭,心念一转。 接着他就在卦象中看到了所谓的因,始作俑者,正是那个不甘心自己大道只是虚无,便要窥探天机的自己。 以区区修者之身,妄图看破天道,乃是大忌。 然而寻常修者做不到的事,身为天才的永轩可以。是以当他得亏天机之时,天道震怒。 永轩抬头间,便看到了天地变色,浓云密布。不等他惶惶然起身,头顶就轰隆一声巨响,打下了一道紫雷,他踩着剑一路向着那道紫雷狂追,然而纵使他御剑之术炉火纯青,也不及这天雷的速度。 于是,永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紫雷劈在地上。 这并不是结束,那道紫雷劈在地上后并没有消散,而是化作了一朵并蒂莲,并蒂莲成形后摇晃了一下茎叶,迅速地散作点点光芒,没入了一旁小道上仓皇逃窜的行人体内。 “做些什么,我该做些什么?我又能做些什么?”他面色苍白地嗫嚅道。 第两百一十六章 亡羊补牢 林檎的灵体此时已经完全出来了,然而她身后却拖着密密麻麻地锁链,似乎是要捆绑住她,不放她走。也因为她眼下已经从穹顶之中抽离,也就被迫与白玲珑断了联系,不仅如此,她的五感以你为离开了穹顶的帮扶吗,重归沉寂。 映星也就是在看到背后这些锁链,才将致命性的金月弯刀拿了出来。而这柄刀之所以被分类为致命性的武器,是因为它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冷兵器。 它一柄被打造成普通刀剑模样的光刀。 空间跃冲机里的傅燃一直沉着脸看着这一切,当他看到映星选择拿出金月弯刀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定数。其实对于映星已经逐渐开始有人类的情感这件事,他并不奇怪,所以在看到映星愿意为了一些东西牺牲自己的时候,他也不意外。 他反而有了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白姑娘,你先往后站站。”映星将白玲珑往旁边扶了扶。 白玲珑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刀,没来由地察觉到了映星身上壮士断腕般的决绝,她空着的那只手反手握住映星的手腕,问道:“映星姑娘,你要做什么?” “白姑娘,我要救林姑娘出来。”映星朝她安慰一笑,后半句话压得极低极低,低到白玲珑以为自己幻听了,“林姑娘对于主人的意义很重要,所以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将她救出来。” 傅燃并没有听到这一句话,他只看到白玲珑朝后退了两步,接着映星便是双手握着金月弯刀,将刀柄一扭,灼灼银光便迸发而出,炫目的光彩一起一落,林檎身后的锁链便尽数被斩断了。 然而用跨位面高阶的武器来应对穹顶,这会给映星带来最直接的冲击。所以白玲珑在抱住林檎灵体的同时,她刚要去寻映星,便看到映星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她手里的那柄弯刀已经不见了,原本握着刀的手。 “映星姑娘!”白玲珑瞪大眼睛,陡然拔高声音。 最先消失的,是映星身上的防护服,它们如同被暴风给绞了粉碎一般,轰的一声细细密密地裂成了无数块,飘散在了满目璀璨之中。 映星转身朝着空间跃冲机的方向笑了一下,接着整个人仿佛被逐渐风化了一般,一点点剥落,消散。 白玲珑想要伸手去碰映星,然而方才被映星斩断的锁链竟然在休息了片刻之后重新甩了出来。于是她只能仓皇收手,抱着林檎蹬脚几个后纵,反身飞快地朝空间跃冲机逃去。 傅燃敛眸掩去眼底落寞,他起身坐到驾驶位上,将空间跃冲机的防御性设备尽数打开,在白玲珑逃回来的一瞬间关闭舱门,接着便架势着空间跃冲机风一般地逃窜离开。 “对不起。”白玲珑喘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怀中闭目不醒的林檎,再回忆到刚才映星的牺牲,她心中沉闷与苦痛交加,一时间难以平复。 “不用对不起,是我给了她能动手的权限,所以其实是我的授意。”傅燃的声音十分平缓,然而握着操纵杆的手却是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身后叫嚣着狂舞着的锁链穷追猛打,无论他们逃纵跃冲多少次。 透过无色的屏障,白玲珑能看到那些锁链几乎每一次都是险险擦过空间跃冲机,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们撕个粉碎。 “抱好她,坐稳。”傅燃看了一眼舱体外的锁链,眼眸一沉,抬手推动了面前面板上的武器界面,无数个炮口轰隆隆大开,对准了锁链。 接着,白玲珑便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她伸手将怀中林檎再拢了拢,抬头便看到外面爆裂出了无数火光,无数红色的火焰落在锁链上,荡出了一道道有形的气劲。 这些火焰在打退锁链的同时,还将空间跃冲机推得更远了。 等到脚下平静了些,白玲珑才抱着林檎的灵体起身,走到一旁放置林檎肉身的地方,她俯身将灵体搁置在肉身之上,手掌翻手而出一朵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的灼灼红光洒在林檎身上,白玲珑两指点在曼珠沙华之上,那红光便更加凝实了一些。接着,林檎的灵体便开始缓缓下坠,最终与肉身合二为一。 等到林檎睁开眼睛时,便发现已经身处青州城自己的院子了,她最后的记忆便是看到映星拿出了一柄武器。她挣扎着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这一动,便惊动了趴在床沿小憩的白玲珑。 “小檎,怎么了?”白玲珑慌忙抬头,见她是想坐起来,便赶紧扶了她一把。 “没事的,玲珑师姐,不必这么担心。”林檎宽慰她。 白玲珑抿了抿嘴,转身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过来,将茶放在林檎的手心后,轻声说道:“小檎,下次不要这么不顾一切好不好?你并不是孤身一人,你有我,有南之,有向晚……” 林檎握着茶盏,垂眸看了一眼,故作轻松地抬头说道:“很抱歉,玲珑师姐,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以为不会出什么岔子,才没有告诉你们,就一个人出发了。” 她顿了顿,问道:“是映星救的我吗?我该去谢谢她才是。” “是……”白玲珑眼神黯淡了些,她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映星她……没能回来。” “没能回来?!”林檎的手一抖,温热的茶水便洒了一手。 白玲珑赶忙拿了干净的帕子过来给她擦拭干净,然后抬手拍了拍林檎的头,说道:“我很感谢她救你,如果可以,我希望做出牺牲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旁人。” “不,谁也不可以,谁牺牲都不可以……”林檎把茶盏往白玲珑手里一送,扯开被子,下床汲了双鞋子便往外走。 她刚走出门,就看到晨光中,傅燃正推开院门走进来。 “醒了?”傅燃略微有些惊讶,这才一天就休息好了,果然是有着金手指的女主角。 “映星怎么了?”林檎朝他边走边问。 傅燃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我判断失误,让你遇险,合该我的人救你回来,这不是施恩,这是亡羊补牢。” 第两百一十七章 商议 林檎皱了皱眉,她比划了一下,问道:“之前映星给我伤到,你不是可以将她修好吗?你不是说她不是人吗?为什么……” 傅燃抬手打断她,望着她的眼眸带着些微的痛苦,他眼角耷拉着,苦笑了一声,说道:“如果可以,我当然想修好她,但有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失去一个如同我右手一般存在的映星,我也很痛苦,但能救回你也算是幸事。” “好了,你要是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吧。”傅燃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他直接就转了话锋。 “出发去哪儿?”林檎疑惑道。 “你怕是迷糊了,我们的下一站,便是清平教不是吗?清除清平教两垣,然后将其嫁祸给宋夷则,不是那日我们暂且商定的计划吗?”傅燃抄着手看她,末了还上下打量了林檎几眼,接着说道:“该不会你在穹顶里出了什么岔子吧?” 林檎一拍脑袋,点了点头道:“是是是,清平教,突然这么一说我没想起来。”她抖了抖衣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大概是玲珑师姐帮忙换的新道袍,有一点不合身,应该是师姐的。 “你们要去哪儿?”白玲珑闻声赶出来。 “清平教。”林檎下意识地回答道,说完还一阵懊恼,刚答应完师姐不莽撞,这又要匆匆忙忙出去,只怕她又要伤心了。 白玲珑愣了一下,皱眉道:“为何要去清平教?眼下城中庶务繁忙,自己的根基还没打牢,便想要去插手人家的事了吗?” “不是的,玲珑师姐。”林檎转身走到白玲珑身边,挽住她的手腕,一点点给她分析,“先将清平教剩下的两垣杀了,让他们群龙无首,自然就从内溃败了。” “而没了清平教的帮衬,应钟和仲吕必定不如现在这么势如破竹,他们一旦疲软,宋夷则一定会趁机揽收一波,届时,我们大可以坐山观虎斗,等着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坐收渔利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那清平教两垣哪会那么好对付,你一个人去不行,起码应该和南之他们商量商量再做决议。”白玲珑眼睛一横,无视撒娇的林檎,眸光转到傅燃那边,跟着呵斥他道:“还有你,你在那上面的时候就吐血了,这才休息没一天,又想折腾什么?” 白玲珑前后一通呛话,傅燃和林檎也不敢再提清平教了,两个人老老实实喊了祝南之等人到议事厅来针对清平教一事做一番商讨。 如今城中庶务祝南之已经决心交移给年长的姜从游老前辈来打理,他早先为三圣宗三宗主之一,对下也算治理有方,又有阮依依从旁协助,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脱了包袱的祝南之一听林檎想要去料理了清平教,便说自己也要去,旁听的令向晚跟着嚷嚷要一起去,倒是九尺玉一直沉默着,并没有表态。 “襄华前辈呢,您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林檎转头看向一侧一直有些低迷的襄华,问道。 自从将执明师父的魂珠送入黄泉海之后,襄华前辈就一直处于混沌状态,遇事提不起什么精神,平日里也一直魂不守舍的。 乍一被点到,襄华先是一愣,接着便抬眸看向林檎,说道:“甚好,清平教不除,应钟等人的威势便会与日俱增,等到他们声名如日中天时,再想要除了他们,恐怕会落人口实。” 一旁墨羽看到段长月欲言又止,便拍了拍他的肩鼓励他开口。 段长月侧头望了他一眼,朝他抿嘴一笑后,转而问林檎道:“林师姐,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林檎转头看他,心头思绪转的极快,“怎么?可是清平教里有什么你需要的?” “精铁和神木。”段长月点了点头,他的手指摸索了一下衣摆,有些犹豫,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无事,若对你有用的,自然要先照顾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林檎弯眸一笑,对他说道。 “据我所知,太微垣的那柄名为步天歌的拂尘,便是用神木削制而成,而天市垣的那柄名为帝座的拂尘则是由天外陨铁锤炼而成。”段长月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 原本一直沉默的九尺玉突然开口道:“柳珏善于心计,他利用我们除掉紫微垣,只怕现在已经坐上了紫微垣的位置。” “以一届凡人之躯?”林檎皱眉反问。 九尺玉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其他两垣愿意为他灌体,以目前的灵气环境,他想要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不是什么难事。” “灌体乃是逆天而行的举措!他清平教难道不怕……”白玲珑的话并没有说完,她自己先咽下了后半句,眉头紧锁,清平教如今和应钟之流沆瀣一气,诸如灌体这种倒施逆行的举措,想必是不甚在意的。 “一个只会心计的普通人,和一个工于心计的修者,想来太微垣和天市垣会有取舍。”林檎冷笑了医生,她横臂搁在面前的桌上,转眸看着九尺玉继续说道,“如果柳珏已经坐上了紫微垣的位置,那么我们将他一道除了便是,这种惑人乱世的教派除了就当是替天行道。” 清平教在俗世的所作所为,林檎不是没有见过,所谓的凡人安居乐业不过是假象罢了,内里还是在欺压凡人,鱼肉百姓。 “那边暂且先定下是我和你们三个一道出发。”傅燃自己举着个扇子在给自己扇风,另一只手点了点祝南之林檎和段长月。 “你也要去?”林檎这才反应过来从一开始傅燃说的就是一起去,她皱了皱眉,联系到之前白玲珑所说,不由得对他的身体状况感到担心。 傅燃点了点头,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若不是这是个主线剧情,我也不想去,眼下很多东西都错位了,所以我必须在下一个大事情发生时在场,否则后续剧情继续脱轨的话,我所携带的系统无法根据已脱轨的剧情同步更新。” 他说了一堆在场的人根本听不懂的话,但总而言之就是,他这个拖油瓶必须要被带上就是了。 第两百一十八章 不速之客 就在林檎他们决定出发的前一日,青州城到访了一个不速之客。 城门外,一座华美的垂纱步撵被四个红衣婢女抬着停在官道上,堵了所有人的进城之路,步撵内隐约可见斜坐着一个美人,身姿起伏。 阻碍的时间久了,便有胆子大的修士在骂骂咧咧了,而不想惹事的凡人们干脆就猫在一旁不做声,反正最后自有人来收拾这挡路的。 城门口守城的士兵是见过世面的,见这步撵挡了好几个时辰都不动,便商议出一个士兵,提着长枪走到步撵前询问。 “敢问阁下挡着官道所为何事?若是要进城,那便下步撵登记,所以不要进城,还请速速离开。”士兵先是极有礼节的好生询问。 然而他面前这四位抬着步撵的婢女并没有回答他,四人皆是红衣黑发,金丝红纱蒙面,一双眸子楚楚动人,在望向士兵时,顾盼生辉。 然而士兵却是不为所动,他在问出第一声没得到回答后,便粗着嗓子继续说道:“若是非要赖在这儿不走,那么可就别怪我们青州城不给几位留面子了。” 他一抬手,背后城墙上便齐刷刷地探出了一排士兵,手中推着黑管大炮,炮管对准了步撵,随时准备攻击。 了解将要发生什么的凡人们一窝蜂地避远了些,修者们则是津津乐道地纷纷驻足观看。都说青州城有独门武器——虎嗅炮,这虎嗅炮可是极为厉害的家伙,即便是修者的护体罡气也能轻而易举地攻破,眼下只怕是要见个真章了。 就在气氛一度紧张到极点的时候,步撵的垂纱突然被撩开了,莹白如玉的手指探了出来,掀起垂纱一角后,有一个蒙着金丝白纱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一袭红衣,衣袍上用金丝绣着一只完整的凤凰,落地时,衣摆被婢女们拂开,凤凰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翱翔于空。 “我是静池宗主,琳琅,此次前来,是想要和你们城主商讨要事。”红衣女人的声音婉转空灵,一出口便能润人心脾。 红衣女人不仅声音动人,面容也是极其柔美,说话时笑意盈盈,令人不自觉便会心生好感。 士兵提着枪傻愣了几下才反应过来,高声道:“无论是你哪宗宗主,若是要进城,那就请按照程序登记,没有后门可走。” 琳琅眸光一转,并没有说什么,她身侧的一个婢女却是上前半步,扬手一掌打在了士兵脸上,直打得他朝后翻滚了数下,摔在地上口吐鲜血,鲜血中还骨碌碌滚着一颗掉落的牙齿。 士兵没说话,吃痛地捂着嘴爬了起来,他并没有上前理论,而是朝后跑了十几步才停下。 接着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一道黑红色的火光破风而来,那婢女甚至没来得及尖叫,便被打得除了一地黑灰什么都没留下。 琳琅眉头一锁,目光转向城墙上那几门火炮,心道不妙,自己带出来的婢女虽然不是元婴期修者,但好歹也是金丹末期的强者,这法宝竟然是在瞬息之间便叫一名金丹修者当场毙命! 这一炮震慑的不仅仅是琳琅,还有外围看热闹的散修们。 城门口的动静傅燃当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喊了林檎过来一看,林檎便知道是琳琅找上门了,顺带看了一眼传闻中的虎嗅炮。 “有点厉害。”林檎赞叹道,然后又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太大了,临阵对战时用起来应该不大方便。” 傅燃摆了摆手,说道:“别想了,这东西一炮装卸要一天,就你刚才看的那一下,背后天工阁要捣鼓半个月才能补充一枚新的弹药,我这也就是杀鸡儆猴,给个下马威。” 他顿了顿,指了指监控录像里的琳琅,问道:“静池的宗主来青州城干什么?投诚?看她这带的人,也不像是要来打架的啊。” 林檎耸了耸肩,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管她是来干嘛的,她这种笑面虎,说什么都不要信就对了。” “嗯。”傅燃点了点头,手指对着画面一滑,跟在林檎身后出了门,临出院门时,他抬手挥了挥,却愣在了原地。 “怎么?”在院门外等了半天的林檎见他没出来,又走了回来,就看到傅燃望着院子的空地在发呆。 “没什么……”傅燃猛地回神,脸色些微地白了一瞬后恢复正常,朝冉悦走了过去。 林檎却突然就理解到了傅燃的情绪,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映星走了以后,若是映月要筹备什么,那傅燃这院子里便再没有第二个人来贴身服侍他了。 “映星姑娘……”林檎和傅燃并肩,她侧头看着傅燃问道,“真的不能再救回来了吗?不是说她不是人吗?既然不是人,那势必是没有生老病死才对吧?” 傅燃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他眼神有些落寞地看着地上,说道:“对你而言,大概是此生无缘再见了。她的记忆储存盘我已经复制了一份,只是这个世界是不能再兑换一次了。” “这样啊……”林檎有些遗憾,毕竟映星姑娘虽然有些一板一眼,却是很好的倾听者,她和映月两人也越来越和善,又会诸多美食,还会酿酒…… 说起来,还真是哪儿都好…… 两个人不知怎么,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这份落寞持续到两人走到城门口时便暂且先放下了,林檎走向琳琅,面无表情地问道:“敢问琳琅宗主来青州城所为何事?” 琳琅杏眸一转,望着林檎的目光带着份审视,过了一会儿,她才有几分熟络地说道:“原来是林师侄,久违蒙面,林师侄的修为竟然已经如此高深,一时间叫师姑都有些看不透了。” 林檎似笑非笑地看着琳琅,说道:“琳琅宗主不必套近乎,你我之间也没几分情分可套,还是有事说事的好。” “林师侄说笑了,往日你还是稚童时,师姑可是在仰山上抱过你的。”琳琅抬袖掩面,弯眸笑道。 第两百一十九章 积分制 林檎对她早就没什么好感,于是抬手一摆,说道:“免了,琳琅宗主如今和宋夷则沆瀣一气,再对我以姑侄相称只怕不妥,如果琳琅宗主今日没有别的事,那就请回吧。” 她顿了顿,抬手指了指身后城墙上虎视眈眈地虎嗅炮,接着说道:“若是下次琳琅宗主再来,可不就是少一人这么简单的事了,毕竟……” “毕竟你我魔道有别。”她的手按在身侧的逐水剑上,略微侧了一下头,看着琳琅。 即便是隔着面纱,林檎也能感觉到琳琅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甚至乎是有些恼怒,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并且依旧笑意盈盈。 “林师侄开什么玩笑,我静池怎会和魔宗勾结?魔道势如水火,我静池当然是和魔宗势不两立!今日我前来,便是要和你们商讨联盟一事,如今道门支离破碎,内忧外患之时,我总得为宗门考虑一下未来才是。”琳琅十分诚恳地说道。 林檎嗤笑了一声,“别,当着我的面便不用惺惺作态了,你静池是不是与魔宗狗血,我想我是很清楚的,当然……” 她转头看了一眼刚安抚过士兵,姗姗来迟的傅燃,指了指他,对琳琅继续说道:“当然,傅城主现在也是很清楚的,所以这个联盟不存在,也不可能,琳琅宗主请回吧。” 琳琅拂袖竖眉,胸口起伏了好几下之中,声音微颤着说道:“我不知道林师侄是听谁构陷,既然林师侄执意要说我静池和魔宗勾结,瞧不起我们,那这盟不结也罢。” 她拂袖转身,由着婢女搀扶上了步撵,垂纱落下时,她眸子还在紧锁着林檎,似乎是在等林檎或者是旁边的城主挽留。 然而无论是林檎还是傅燃,都没有半分要挽留的心。 在他们看来,这种绝对有祸心的家伙,就算是假意,也不能留下。这不像是林檎和仲吕的口头合作,一旦请了琳琅进青州城,那么在城内所谈无论是成是败,必定会给别人留下一份疑虑。 琳琅来的快,中间耽误了一些时辰,走得也极快。 她原本是想假意和谈,进城观望,却不料林檎是半点机会也不给,即便明面上她静池并没有展露出什么端倪。 想到这儿,琳琅愤愤地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珏,手指点着灵光一拂,便呵斥道:“给我仔仔细细地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外面走漏了风声,让青州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和宋夷则有来往了。” 一语毕,琳琅也不管那头是不是听到了,她甩手将云诀摔在了步撵踏板上。 被林檎一番冷嘲热讽,她眼下已经是怒火中烧。 早先为求一席之地,她不得不献出个半灵之体,结果倒好,人直接没了,她半分好都没捞着也就算了,反倒损失了宗内大半的元婴修者。眼下不得已为自己求个退路,却是被人家挡在门外连城门都没能进得去! 宋夷则啊宋夷则…… 琳琅握拳锤在软枕之上,咬牙切齿地吩咐道:“给我转道铜川关。” 外面三个婢女战战兢兢地应是,抬着步撵的步伐越发地快了起来,转瞬便御风而起,消失在云端。 林檎拂袖灵力一荡,在确认琳琅真的走了以后,这才和傅燃转身往城里走。 她走了半道,突然顿住,扭头问傅燃道:“她刚才没停顿多久吧?应该不会知道青州城已经恢复灵气了吧?” 这件事如今还得瞒着才行,否则青州城不管是在宋夷则眼里还是在仲吕眼里,只怕都会变成个香饽饽。 毕竟,穹顶之幕补回去就意味着可以再次撕下来,谁撕下来,谁就能据为己有。 傅燃摇了摇头,说道:“不确定,眼下我把屏蔽仪开着,不动用法力的话,一时半会儿是肯定会察觉的,但难保她感知敏锐。” “下次还是得把城墙再往外扩个几百里,我看现在的散修已经聚得差不多了,扩充一下土地不是什么难事。”林檎嘿嘿一笑,和傅燃眼神一对,便知道对方也是这么想的,“现成的苦力不用,岂不是浪费?” “正好可以试试积分制的诱惑力有多足。”傅燃点了点头。 对,在多方讨论之后,青州城目前实施的乃是积分制民策。 所谓的积分制分为两种,一种针对城中不愿意修行的凡人百姓,一种则是针对修者们。凡人凭借劳作商贾等日常守序守法的行为,可累积积分兑换金银财帛。 而针对修者的那一种积分制,则指的是修者们可以通过依靠日常教授、外出平祸等等行为累积积分,积分在累积之后可以用来兑换法宝秘笈,并且,积分最终会影响飞升顺序。 当然,不愿意参与的也不勉强,这种积分制仅作为一种激励措施,并非是强制参与的。 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张狂地分配飞升顺序,是因为在林檎修补好穹顶之后,贪狼阁的主室就变成了这片大陆上唯二的最邻近穹顶的地方,也是最能加速修炼的地方。 另一块则是永昼城皇宫内的文华殿。 但凡能进入瓶颈期的修者,在贪狼阁主室内修炼数日,便能破境。即便不是瓶颈期,只要肯在主室里磨上些时日,也必有令人叹为观止的精进。这也是方承彦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出现过的原因,他早就废寝忘食地躲进去闭关了。 所谓统筹规划,也就是这么一个手段,有序控制破境人数和顺序,并最终在飞升这一事上达成一个资源的有效分配,使得每一位修者都能有目标,且为之努力就能触碰到目标。 当然这个手段必须要建立在宋夷则目前已经实施他的宏图大业的基础上,毕竟在之前,元婴期修者数量之多,想要合力分配资源,不仅不可行,还会引起相当大的意见反扑。 当时,林檎几个人虽然听得有些茫然,但最后傅燃的总结他们还是听懂了。 也就是说,在宋夷则已经对修者大开杀戒的情况下,他们用这套办法在青州城另立旗帜,不但不会遭到反感,还会更加的吸引修者前来投奔,并且最终还能达到他们的目标。 顶点 第两百二十章 出发清平教 扩张领土这件事是在林檎他们离开当天敲定的,所以傅燃甚至赶在出城之前还搞了个开工仪式,他把映月留下,最后是孤身跟着林檎他们上路了。 这一次和上次去救方承彦不同,归期不定,傅燃身边没了贴心的婢女照拂,他突然就陷入一阵低迷,以至于都不觉得天气炎热了,任由汗淌了一脸。 “喝点?”林檎递过一壶水给躺着的傅燃。 因为要低调行事,所以这一回出行,林檎选了个凡人的马车,毕竟这一路途径的都是俗世地界,只有真正深入去了解,才能摸清清平教如今的实力。 傅燃瞥了一眼林檎递过来的水壶,神色恹恹,并没有伸手接。 “不会是中暑了吧?”林檎皱眉,探身用手背去摸傅燃的额头,触手温热,倒不像是什么中暑的征兆。 “我没事。”傅燃翻了个身,背对着林檎。 虽然映星的事怪不到林檎,但傅燃看着林檎就是会想到映星,从而悲从中来,心里烦闷不已。 “林师姐。”段长月撩开马车帘子,探头进来喊了一声。 林檎转头看他,“怎么了?” “快到禹州了,要进城吗?还是绕着走。”段长月问道。 “师兄怎么说?”林檎皱了皱眉,顺着段长月撩开的帘子往外看去,祝南之骑着大白马在前头领着路,是不是回头看一眼。 “祝师兄是说绕道,傅城主给的地图里显示,禹州现在乃是宋夷则的地盘,我们贸贸然进去恐怕会打草惊蛇。”段长月回答说。 “那就照师兄的。”林檎点了点头,她回头看了一眼还躺着不动的傅燃,侧身从神机囊里掏了个瓷瓶出来,一拔药塞,倒了几粒小黑药丸出来。 段长月嗯了一声,放下了帘子。 “吃点?”林檎的口气跟吃糖豆一样。 傅燃摇了摇头,他今天在一身短打外罩了件真丝披风,一抬袖,披风便把他的脸给捂上了,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没事,我不吃,我就是有点忧伤。” “忧伤什么?”林檎见他不吃,便抖了抖手掌,把药倒回了瓷瓶里,盖好塞子,接着将瓷瓶丢回了神机囊里。 “忧伤映星不在了。”傅燃声音苦闷,他停顿了好久,翻身坐起来双手握在林檎的手臂上,“你抓紧修炼,把剧情快速推完,我就能快点拿回映星了。” “……”林檎乍一被他这么热切对待,有些不适,朝后躲了躲,说道:“好说好说,我也想,可你之前说的,我一旦补好穹顶,便会有的奇遇呢?” 这一问便把傅燃给问住了,按道理说,林檎的确是独自一人完成的补穹顶这么大一个工程,顶多就是收尾的时候映星帮了点忙,该有的回报应该一点都不会少才对。 他张了张嘴,收手摸索了一下下巴,问道:“对了,回来这么久,你还没说你在穹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按理说,你出来应该是会直接破境才对。” 说完,他双手比划了一下,“你灵脉中就没有一点点异样?识海里没有一点点感受?” 林檎摇了摇头,说道:“在穹顶内,我坐观沧海桑田,虽然感悟颇多,但都不是修行一道的感悟,所以也没什么助益,至于异样……” 她突然就苦着脸了,“从出来到现在,韶华一直都没有出过声,不管我在识海里怎么找他,都找不到。” “你的剑灵?”傅燃皱眉道。 “是。”林檎翻手一握,韶华剑便出现在了她手掌,然而剑在,剑灵却找不到了,“不管我怎么喊他,都没有任何回应。” “不应该啊。”傅燃伸手想要碰韶华剑,还没碰到,韶华剑剑身便震颤了一下,表示不满。 于是,林檎便将韶华剑重新收入体内,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单单是你,师兄他们想碰,韶华也不给碰,说明他是在剑身内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和我说话了。” 傅燃百思不得其解,便干脆不想了,朝后一靠。他伸手撩开了马车一侧窗户口的帘子,外头的热风一下子就吹了进来,隐约能听到喧闹的市集声音。 “不是说绕道,怎么有市集的声音?”林檎有些困惑。 段长月的声音便飘了过来,“林师姐,这是禹州这边的特色,市集都是绕着城外官道摆着的,要看看吗?” “免了免了,这种时候通常会发生一些支线故事,不看的好。”傅燃替林檎拒绝道。 马车一路往东走,便发现官道上越来越热闹,来往的百姓也多了起来,只是每个人头上,都别着根草,看着好生奇怪。 林檎刚想问,傅燃便像是林檎腹中的蛔虫,眉头一挑,说道:“这草代表着不想修仙的良民,草上覆着法术,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宋夷则想必是第一个知道的。” 他顿了顿,眸光转向外头一个个脸色平淡,对草不甚在意的凡人身上,继续说道:“乃是檀宗宗主赢祁想出来的下作法子。” “他为何要用这种法子?按理说不该是他来当这个恶人。”林檎回想到在檀宗时,赢祁的言行,他是个极其顾念脸面的人,这种撕破脸当恶人的行径,是谁都不该是他来。 傅燃冷哼了一声,说道:“他道侣的性命握在宋夷则手里,这种小事还能推却吗?” “唉。”林檎闻言叹了一声,各人有各人的苦难,到底是没办法以此去诘问他人的,如端无用,如赢祁,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情字误人啊。”她再叹了一声。 “你也一样。”傅燃斜了她一眼,说道。 林檎瞪他,问道:“我如何一样?” 这话倒是把傅燃给问住了,他一愣,上下打量了林檎一眼,后知后觉道:“我的娘欸,该不会最重要的东西被你自己给作偏了吧?” “什么东西?”林檎疑惑更重。 “没什么……”傅燃胃口吊足了,却又不说了,摆了摆手缩在一旁撞鹌鹑。 “到底是什么?”林檎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顶点 第两百二十一章 禹州 “我不会说的。”傅燃抬手拍开她的手,瞟了她一眼后,嘀嘀咕咕,“万万没想到好好一个大女主言情剧本,变成了个呆头呆脑的剧情流。” “嗯?”林檎凑近了些。 “没什么,没什么。”傅燃将披风兜面一罩,不打算说了。 见他当真不说,林檎也就懒得问了,反身出了马车,她撑着马车壁一跃而起,翻身便坐到了车顶之上。 “怎么出来了?”祝南之见她出来,勒着马便慢了下来,渐渐与马车平行,段长月见祝南之慢下来,便驱着马顶了上去。 林檎闻言摆了摆头,说:“没什么,出来透透气。韶华还是不肯理我,有些烦躁。” 祝南之温和一笑,抬手朝林檎一伸,“急不得,下来,我带你骑马如何?” “有点急,总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林檎说到半句赶紧住了嘴,穹顶那事她还一直瞒着祝南之等人的,她伸手搭在祝南之手上,身子轻盈一起,便落在了祝南之身后。 “你又没用韶华剑做什么,平白无故地,怎么会出事?你呀,就是关心则乱,说不定韶华剑只是想自己待会儿。”祝南之侧头说道。 林檎支吾了一声,下巴搁在祝南之背上,“师兄,等这些破事都结束了,我们还回仰山吗?” “……” 祝南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如果阿檎想回,那么我们就回。” “你会怪我吗?”林檎突然问道。 “怪你做什么?”祝南之笑了一下,他手腕一抖,大白马便加快了些速度,“在我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怪不到你的头上去,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相信一切都会有定数。” “我有点想师父和师兄了。”林檎侧头看着一侧的流水摊子说道。 官道沿途,小摊贩们吆喝着,摆弄着自己摊子上的各种小玩意儿,或是各种果脯点心,或是各种泥人木偶。 “想要吗?”祝南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林檎摇了摇头,她眼神有一些放空,语气中夹着点点惆怅,“夔然说要告诉我师父被害的秘密,我没听。” “不听最好,从他嘴里听来的,指不定是什么阴毒的消息,真假难辨。”祝南之赞同道。 “宋夷则麾下有一个叫雨师的家伙,是合欢宗的人,他也说知道师父被害的秘密,但是要我杀了清平教剩下两垣,他才能破了当初清平教给他下的咒术,然后告诉我真相。”林檎接着说道。 “那挺好的呀,我们这一次不正要去除了那两垣?”祝南之一直在附和林檎,试图让她心情愉悦一点。 林檎明显也感觉到了祝南之的附和,她吃吃笑了一下,说道:“师兄,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因为阿檎的确说的很对,我是发自内心的赞同。”祝南之跟着她笑道。 就在他们快要离开禹州官道时,傅燃一再想要避免的意外,还是发生了。 “啊!”一声尖叫,一个背着孩子的妇人突然摔在了官道正中央,令她发出尖叫的,不是她摔破的手脚,而是自她头顶掉落的那根草。 “天呐,寻娘的位阶草掉了。”有人窃窃私语。 “完了完了,大人们不会过来找我们麻烦吧?” “听说之前城西老刘家的孙孙儿把他头上的位阶草给弄掉了,立马就有上面的大人们过来将他们一家子都给收拾了。” “一家子?我怎么听得是只把老刘头一人给收拾了?” “咳,哪能啊,杀鸡儆猴,当然是全家都被端了,可怜老刘一下七口人了。” 路边的议论声纷纷,越是议论,那地上的妇人便越是脸色苍白,浑身抖如筛糠,她背上背篓里的孩子似乎是感应到了娘亲的害怕,嗷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寻娘一个人带着阿宝也是可怜,这可如何是好啊……”人群中都在可怜这个寻娘,却没有人敢上前帮扶一下。 林檎原本已经走了,奈何耳目清明,便翻身从祝南之的马背上跳下来,翻身将地上的寻娘一把扶起。 “请,请您不要碰我……”那寻娘带着些哭腔,似乎是怕将祸端带给林檎。 “没事,不要怕,我先替你把伤口处理一下。”林檎扶住她,手掌泛着灵光覆盖住寻娘的手背上的伤口,光芒所到之处,原本泥沙裹挟的伤口转眼就愈合了。 祝南之也跟着下马过来了,他伸手从寻娘背上的背篓里抱起还在嗷嗷大哭的孩子,耐心地哄着他,也许是祝南之面善,那孩子竟然是一下子就不哭了,甚至咯咯地笑了起来。 “多谢您,多谢您。”在看到林檎的法术后,寻娘脸色便更白了,她另一只完好的手里,一直握着那根草。 “它是怎么回事?”林檎指了指她手里的那根草。 寻娘瑟缩了一下,愁苦着一张脸说道:“阿宝想吃糖,我便只顾着拿银子,望了看脚下……”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尖锐的大石头,“磕到了那儿,我怕摔着阿宝,便就地一滚,谁成想,谁成想,竟是把这祖宗给撞掉了!” 说着说着,寻娘的眼泪便淌了下来,她慌慌张张抬袖擦了擦眼泪,求助似的握紧林檎的手,哀求道:“仙长,这位仙长,求求您带走阿宝好吗?他多可怜啊……他不能跟我一起去死……他还这么小……” “这草掉了,会有人来找你麻烦,对吗?”林檎伸手从寻娘手里拿过那根草,草上的波动,的确是檀宗的术法,不过是一点低端的寻踪术罢了。 “阿檎,是寻踪术。”祝南之也发现了,他眉头一皱,“檀宗为什么会卷进来?” “傅燃说是因为赢祁的道侣在宋夷则手里,所以他不得不为虎作伥。”林檎耸了耸肩,转眸一看,马车里傅燃已经探了半个身子出来了。 她朝傅燃摆了摆手,喊道:“回来吧,这回有事了。” 段长月原本是在原地待命,听到林檎这么喊,便驱着马儿带着马车往回走了。 到近边时,傅燃还在抱怨,“怎么但凡是个支线都能被你碰上?当真就是最倒霉的女主角了。” 第两百二十二章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看来你是清楚将要发生什么?”林檎侧头看着他,把手里的草冲着他晃了晃。 傅燃一个白眼翻过来,手肘横在车窗上,“换你,你清不清楚?你坏了宋夷则的事,就算来的不是宋夷则,赢祁也会来。” “什么叫我坏了宋夷则的事?我不就是助人为乐一下吗?”林檎拿着草一丢,砸到了傅燃头上。 “你知道宋夷则为什么要监控他们吗?不,应该说赢祁为什么要用这个来监控他们?”傅燃问道。 “我哪儿知道。”林檎翻了个白眼回去。 傅燃勾了勾手指,“你上来,我慢慢和你说。” 林檎便抬手拍了拍寻娘一直在颤抖的肩膀,指着祝南之,轻声说道:“这是我师兄,他会在这儿保护你们,不要害怕,既然今天这事被我们撞上了,那就势必不会让那些人对你怎么样,放心。” 祝南之点了点头,转而看着一旁的段长月说道:“带着这位寻娘子上马,我们进城找个落脚先。” 段长月说了句好,便下马过来扶着寻娘,然而寻年不会骑马,于是便变成了段长月扶着寻娘在前头走,祝南之抱着孩子在中间,后头跟着两匹马和一驾马车。 一旁围观的人们早就散了,这种绝对会惹祸上身的麻烦,任谁也不想沾到。 林檎一上马车,傅燃就掏出了一张卷轴,卷轴是他事先绘制的地图,中间圈出来的就是禹州,青州城往东第一个大城。 “拿这个干吗?”林檎盘腿坐在傅燃对面。 傅燃手指点在禹州上,抬眸看着林檎说道:“禹州,我们出青州城之后,如果不是北上去魔宗,那么就是我们出去的必经之城。” “嗯。”林檎点了点头,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赢祁就等着我们走禹州?” “那不然?二选一的路,你要不是脑子坏了,直接端宋夷则老巢,那么你绝对要经过禹州。所以他就在这儿等着你上钩就行了,你就等着吧,要不了多久赢祁就得来了,打得过也就罢了,打不过……”傅燃挑眉看着林檎。 “然后?截杀我?”林檎抄着手冷笑了一下。 “不全是,一方面他的确是要监控你们几个是不是真的会路过,另一方面,愚民可控,既然是要控制修者的数量,那么从根源截断是最保险的。”傅燃伸手拍在禹州那一圈。 “啧,既然是这样,我杀了赢祁会怎样?宋夷则应该只是会另外派个人来接管禹州吧?”林檎皱了皱眉,如果只是监控也就罢了,但牵扯到宋夷则的大计,只怕不会那么好对付。 “其实吧……”傅燃突然欲言又止。 “什么?”原本打算下马车的林檎停住,反身看他。 “也不是没办法。”傅燃朝林檎打了个响指,他指了指自己,“你们不出面,我一个人去。” “然后呢?”林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放他一个人面对赢祁,风险很大。 傅燃笑了一下,语气带着些不确定:“赢祁是个十分好面子的人,对我这种凡人城主,他绝对不会动手,相反,他说不定会打着想要策反我的心思,放过寻娘一马。” 林檎质疑道:“你对上他,有几成打算?” “那我怎么知道,我到现在还没打过真的归墟境修者。”傅燃翻了个白眼,朝后一靠,破罐子破摔道:“不然你说怎么办?你跟他打一架?杀了他再说?” 不等林檎说话,傅燃接着说道:“你要知道,我们是要去杀清平教两垣的,你现在就耗费心力,到时候全看祝南之和段长月?段长月现在连个千机偶都没有,战斗力估计只剩一半哦?” “行,那你出面。”林檎干净利落地妥协。 “先礼后兵,如果赢祁对我动手,我再出手也不迟,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他惊动宋夷则。”傅燃点了点头说道。 事实上,傅燃猜的没错,来得的确是赢祁。 他脚踩巨剑而至,十分精准地就找到了寻娘所在,与寻娘一起的傅燃,十分装腔作势地坐在客栈客房的椅子上。 “青州城城主。”赢祁上下打量了傅燃一眼,十分准确地说出了他的身份。 傅燃手中摇着把扇子,微风拂面,他眸中带笑,缓缓说道:“赢宗主好眼力。” “傅城主在这儿做什么?”赢祁左右看了一眼,房间里除了瑟瑟发抖的寻娘,再没有别人。 “赢宗主在找什么?”傅燃故意问道。 赢祁一笑,灵力自手腕激荡而出,一道微风自他掌心一道飞出,灵力所到之处,并没有他想要找到的人。 “林檎在哪儿?”赢祁问道,以位阶草的感应,绝对是林檎的气息才对。 “赢宗主问得好奇怪,这儿有没有林檎,你应该比我清楚。”傅燃笑意盈盈,对于赢祁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丝毫没有惧色。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赢祁看着傅燃。 “哦?”傅燃挑眉。 “为什么傅城主愿意接纳林檎她们那一帮丧家之犬?”赢祁问得毫不客气,言语中对林檎等人十分鄙夷。 傅燃哈哈一笑,拍了拍手掌,说道:“好一个丧家之犬,赢宗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 “什么话?”赢祁若有所思地看着傅燃问道。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傅燃撑着额头仰头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赢祁,他一展披风,不知从哪儿逃出了一个黑色长管,长管比着赢祁,漆黑的管头散发着危险的味道。 赢祁皱了皱眉,他低头看着这对准着自己胸口的黑色长管,下意识地就停住了脚步,不再向前了。 “赢宗主挺敏锐的,你要是敢在上前一步,那我就不保证你能完好无缺地回去了。”傅燃笑了笑,他伸手指了指一旁脸色苍白的寻娘,继续说道:“赢宗主想必对凡人是没什么兴趣的,所以这个人我保了,您看成吗?” “这是你谈交易的态度吗?”赢祁冷笑。 “赢宗主修为高深,我作为一介凡人,当然得有些傍身的能力才敢坐在这儿。”傅燃咳嗽了一声,对赢祁的刻意放出的威势全然不在意。 第两百二十三章 夜探 士兵在记录名字后,又问了生卒年等信息,直到将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之后,这才把一张纸递给了自称方青衣的修者,接着说道:“依照新例,所有修者入城需要在一旁武阁将武器登记一下,旁的规章都在纸上了,仔细看一看,以免犯了什么过错。” 说完,士兵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方青衣,发现他没有携带武器,便又看了一眼登记表,皱眉问道:“你方才说你是剑修,你的剑呢?” 方青衣,也就是宋夷则用自己魔息所捏出来的一个几可乱真的假人,只要他不出手,旁的人即便修为再高,也看不出这是魔修。 听到士兵发问,方青衣朝着士兵依旧是拱手一礼,一开口,眉目间先带这些哀愁,“好叫小哥知道,在下在卢州时被魔宗追杀,佩剑不慎遗落,一身修为也尽毁……” “啊,是受过伤的?那这张你带上。”士兵在听到方青衣说自己修为尽毁后,便从一旁抽出一张黄笺递给他,继续说道,“这张是城内多处医修馆通用的黄笺,凭此可入馆看病。” “多谢。”方青衣诚惶诚恐地接下,带着黄笺和那张写着规章制度的纸过了城门。 在快要进城的时候,有两名士兵横挡在出口处,手里各拿着一柄银色的怪模怪样的短枪。方青衣朝他们走过去,那两名士兵便抬起那银色的怪枪在方青衣身上来回扫了一遍,如此反复了几下之后,怪枪发出了几声滴的声音,两名士兵这才放行。 方青衣攥着两张纸进了城,这才发现这城里是如此的繁华,初一进来,主道竟然是一眼望不到头,两侧商贩已经陆陆续续点起了灯,灯笼依次亮起,颇有些红尘烟火味。 他视线一扫,便看到了一侧极为明显的一道长幅,明黄色的绸缎上,红色的字,“医修馆”。 医修馆门口站在两个扎着冲天髻,身穿黄色断褂的小童,他们圆溜溜的眸子一扫,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踌躇的方青衣。其中一个小童眼睛一亮,看到了他手里攥着的黄笺,便拔腿朝他跑过去。 “这位大人,是不是来问医的?”小童仰着头,在方青衣面前站定,他开心的说道:“大人来得可太巧了,今日离歇诊还有一个小时,而且今日我们甲字医修馆内坐诊的可是白大人。” 方青衣眸光一闪,低头看着他,问道:“可要付诊费?” 小童笑了一下,练练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大人只需要在看诊完之后,去文荟馆或者白虎阁教教书便可,旁的花销是没有的。” “何为文荟馆,又何为白虎阁?”方青衣蹲下来,与小童平视。 “文荟馆便是城主大人用来教习那些不愿意修仙的百姓们读书习字的地方。”小童掰着手指,一一向方青衣解释,“白虎阁则是用来锤炼百姓们身体,教会他们武艺的地方。” “不愿意修仙?难不成青州城内,人人皆可修仙?”方青衣垂眸,看着小童白色的靴子,上面纹着祥云牡丹纹,纹路中隐约有灵力波动,能保护穿这靴子之人平安无事。他眼中一闪而过阴沉之色,这么一个普通的凡人守门小童,都极尽奢华用符箓护身,看来青州城的确已经筹备已久。 小童晃动了一下脑袋,头顶的冲天髻一晃一晃地,“当然,城主说了,修仙大道,人人皆可行之,凡有此意者,只需走七关,过林桥,便能求得一位师父。” 末了,他神秘兮兮地用手挡住嘴,凑在方青衣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但是目前能过七关的几个人里,还没有人能通过林桥呢,所以到现在天官殿里都没有学生入学。” “受教了。”方青衣像模像样地对着小童一礼。 小童嘿嘿一笑,没忘自己的初衷,问道:“那,这位大人您还要进医修馆吗?” 方青衣点了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跟在小童后,一道走进了医修馆内。一进医修馆,方青衣就看到了端坐在案后的白衣修者,果然就像他猜的那样,小童口中的白大人,正是有小神农之名的道门后起之秀——白玲珑。 “白大人,我给您引了病人过来了。”小童献宝似的哒哒哒跑到白玲珑身边,仰着头喊道。 白玲珑先是看了一眼方青衣,在看的同时灵力无声无息地荡出一道,确认对方身上干净,没有魔息之后,这才侧身拍了拍小童的头,从案上取了两枚桂花糖放在小童手心。 “檀如真是聪明又乖巧。”白玲珑笑眯眯地说道。 被唤做檀如的小童眼睛亮晶晶地看了一眼桂花糖后,朝白玲珑道了声谢,接着就一溜小跑跑去医修馆外,和另一个小童分享桂花糖去了。 “请坐。”白玲珑朝方青衣展袖一摆,说道。 方青衣点了点头,走近了几步,拂袖将黄笺放在白玲珑面前的后,于案前坐下。 “我观道友身体,似乎是并无不妥。”白玲珑拢着袖子,将一摞软巾放在方青衣面前,示意他将手臂放在上面。 “我在卢州被魔宗的人追杀,受了些伤,伤好之后,修为就没了……”方青衣照办,讲述时深色哀戚。 白玲珑伸出两指,并指搭在方青衣腕上,指腹灵力汩汩而出,汇入方青衣体内。 饶是白玲珑如此厉害的医修,也不免为之惊讶,无论她投入多少灵力道方青衣的体内,灵力都会如泥牛入海般转瞬消失,无踪无迹。 “你这……”白玲珑紧锁眉头,仔细探查了好几次后,才迟疑着开口,“灵脉虽然看上去无碍,但却无法再为你提供灵力,着实有些奇怪。” 方青衣闻言,眼神中带着些落寞,落寞中又夹杂着些绝望。 为了不让方青衣难过,白玲珑收手从一旁拿了张纸过来,一边提笔写字,一便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和其他道友商讨一翻,人多力量大,一定能帮你找到治愈之法的。” 等到她写写画画到一半,才想起一开始没有询问姓名,于是便抬头问道:“还请问道友尊姓大名?” 第两百二十四章 男童 这红脸虬髯大汉咕噜噜一坛很快就喝完了那所谓的红拂酒,就在他豪迈地一摔酒坛,打算反身去睡觉的时候,林檎反身一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一道灵光直接没入了他脑中。 “你是谁?”林檎这一掌下去,同时发问。 红脸虬髯大汉被打得酒意醒了大半,他朝前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接着掩嘴反身另一只手指着林檎怒喝道:“你是谁?!” “我是你爷爷。”林檎飞身一脚踏在了他胸口,手臂撑在膝盖上俯身看他。 那人口吐恶气,吊着眼睛怒视林檎:“你究竟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你可知道这儿是哪儿!?” 林檎一用劲,便蹬得他闷痛不已,他垂在两侧的手要反扑却立刻被林檎翻手一边一剑给卡住了。 “不说,我先剁了你一只手如何?”林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腕轻轻动了动,跃跃欲试。 她的态度吓到了这大汉,他眼神在触及林檎的视线后身子瑟缩了一下,面上羞愤与僵硬并存。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我是岳州坛主刘炳。” 刘炳一个元婴期修士,想在林檎手下走一招都难,即便她不用剑架着,单凭这灵压都能是他抖如筛糠,所以坦白从宽是唯一选择。 “刘炳。”林檎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并没能找到什么印象,便歪了一下头,问道:“不是说岳州是清平教总坛,怎么如今变分坛了,你们教中两垣去哪儿了?” “这……这……”刘炳支吾了一下,看着林檎解释道:“道友有所不知,总坛于两个月以前就迁移到了相州,两位大人如今也不是教中两垣,而是并列教主的身份了。” “柳珏呢?”林檎又问。 刘炳愣了一下,说道:“柳教主如今正是和两位大人并列教主之位。” 林檎一挑眉,哦?柳珏竟然当真是上位了,看来九尺玉的顾虑其实是合理的,柳珏这个人工于心计,于天市太微而言,一个有修为的修者当然要比一个凡人来得更靠谱一些。 “相州离这儿不远,为何要特意迁走?”林檎继续问道。 听到林檎这么一问,刘炳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他眼神瞟了一眼大开着的房门,面上略有些焦急和惶恐。 “别等了,没人会来救你。”林檎在进来之前就给这间房下了个隔音阵,保证这屋子里头就算是闹翻天,外头也没人听得到。 “因为,因为,因为……相州多男童……”刘炳眼中有些惧怕,显然他也明白自己说出来的这个理由意味着不是件什么好事。 林檎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她目光紧锁刘炳,厉声问道:“要男童做什么用?” 在林檎的逼问之下,刘炳却是咬着牙不肯说,他昂着个脸,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不说,不说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林檎脚尖一点,点着他心窝子便压了下去,直压得刘炳痛呼一声,嘴角淌了一丝血下来。 不光如此,她手腕一动,握着的双剑剑锋便自他手腕处一路划到了他肩膀,不重,血线淡淡地,但几乎是在下一瞬间,鲜血便汩汩而出。 这种痛苦一点点撕咬着刘炳的心神,他脸色一点点由白转青,眼中渐渐爬升了恐惧。 “说说吧,否则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痛不欲生。”林檎的剑尖流淌着浓郁的灵力,丝丝缕缕地钻进刘炳的伤口中,在他灵脉中游走肆虐。 “呃,唔……”刘炳发出了痛苦的低吼声,他挣扎了几下却动弹不得分毫。 在明白不可能有人来救他,而自己也不能脱困之后,刘炳似乎是放弃了抵抗,他双目无神地看着林檎,胡须抖了抖,说道:“柳教主如今灌体到一半,需要九百九十九个男童元体炼制,否则……” 他欲言又止,在林檎转厉的目光中抖了抖,继续说道:“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什么时候炼制?”林檎眉头一锁,追问道。 被林檎的视线吓得够呛的刘炳结结巴巴说道:“两,两个月以前就开始搜,搜集男童,我,我并不知道如今进行得如何了。” 林檎一脚蹬开他,反身便是一个纵跃出了房间,尔后一道菩提枝横生而出,林檎飞踏而上,于月光下化作一抹白色残影离开。 刘炳手脚发抖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哆哆嗦嗦从怀里取出一块八卦盘,抬手便注入了灵力进去。 “嗯?”八卦盘那头传来了一声略有些慵懒的声音。 “天,天市大人,有,有人找麻烦上,上门了。”刘炳因为手臂还在淌血,说话声逐渐转弱。 “可认识是谁?”那头的天市不急不慢地问道。 刘炳快速跑到书桌边,从身后柜子里翻找了片刻后,掏出一捧画卷,他带血的手掌一卷卷画拉开,最终摁在了其中一幅上。 “是,是仰山林檎。”刘炳吞咽了一下口水,说道。 “哦?是她,她为何要找你的麻烦?”天市笑了一下,声音轻缓。 “因,因为她要找您,找太微大人和柳大人。”刘炳吞咽了一下口水,手臂的血滴答滴答落在书桌上。 “那你可有跟他说我在哪儿?”天市又问道。 刘炳赶忙摇头,在反应过来天市看不到后,连忙说道:“没,没有,照您以往吩咐的,我将她引去了相州。” “好孩子,过几日我便会托人给你送步天散来。”天市温和地说道,言语中不乏赞赏。 得了肯定的刘炳眼中喜悦更深,一下连手都不疼了,激动地略有些颤抖地握着八卦盘,问道:“但,天市大人,相州只有柳大人和太微大人在处理要事,这,这……这会不会出事?” 天市似乎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意外地大声笑了起来,好一会儿后,他才重新开口,声音中满满的阴翳,“要的就是他们出事,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懂个中要点吗?!” “是,是,属下懂了。”被天市忽变的口气给吓到了的刘炳立刻应道。 第两百二十五章 为你项上人头而来 然而无人能回答他,从他窥探天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结下了因果。 永轩只能浑身冰冷地捧着龟甲一遍又一遍地占卜,试图为自己的鲁莽密布,然而他的才能却像是被收走了一般,他再也看不到一点的可能性。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头顶乌云轰然散去,一抹霞光降了下来,照在永轩身上。接着,他掌心的龟甲咔嚓一声,便裂了。 与此同时,一道玉色的光自碎裂的龟甲中飞射而出,直接没入了他眉心。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慈悲如天道,到底还是给了他一线生机。在求得解法后,永轩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起身,他抱着碎裂的龟甲,仰天大喊三声后伏地跪拜,长久地没有起身。 “天道慈悲,天道慈悲,天道慈悲!” 这之后,便是永轩得天道启示,于黄泉海之畔建立永昼城,并设十殿阎王阵的故事了。 林檎听完之后并没有说话,而是陷入沉默之中,在这个故事里,永轩所看到的,真的是大道的虚无吗? 那道紫雷到底是对永轩窥探天机的惩戒,还是本就是为之后的因果而留存的一线生机? 并蒂莲…… 这让林檎不得不去联系到夔然和方承彦,以莲花做纹饰的,正是他们二人。 紫雷所催生的并蒂莲是否和夔然、方承彦这两兄弟有关联?否则,为何夔然能飞升半而废,撕下穹顶之幕返回人间? 正当林檎沉默地思考时,一旁永轩扬手就将龟甲直接扔在了地上,尔后他抬手抚须,另一只手则是手腕一翻,掌心一道白光直接打向地上的龟甲。 啪的一声,龟甲碎了一地。 永轩抚须垂眸,缓声说道:“眼下,老朽不过是一抹留在这阵里不肯消散的执念罢了,能帮到你的不多……走吧,老朽送你出阵。” 地上的龟甲碎片在他说话间变成了一扇门,门上有一尊神像,是林檎不曾见过的。 他拂袖一震,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接着,门后的风雪声一下子就灌了进来,森冷扑面,呼啸不止。 林檎却没有要动的意思,她朝着永轩躬身一礼,说:“晚辈并不是为了出阵而来。” 她是为了破阵而来。 永轩当然清楚,所以他并不想谈这个,作为一抹执念,如果阵破了,那他也就不存在了。更何况,阵破,黄泉海里昔日被他设下的十殿阎王阵便会被解开。 “你可清楚,一旦破阵,会有什么后果?”永轩面上古井无波。 “还请前辈不吝赐教。”林檎维持着礼数,没有起身。 永轩抬手托了一把林檎,说道:“一旦十殿阎王阵被破,黄泉海里被我设下的斗转星移之术便会触发。届时洪水滔天,永昼城内百姓将会十不存一,你可能承担如此后果?” 斗转星移之术,以经年累月的人间红尘之气做引,可偷天换日,保一方穹顶安全。 林檎直起身子,说:“我师弟既然敢破阵,那便是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她对段长月的人品十分信任,段长月虽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人,却不是暴虐之人,即便想要救墨羽的心十分急切,他也断然不可能拿城中万万百姓的性命去牺牲。 “我永氏一族,一直以肉身做献祭,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不以百姓为代价,保这人世间平安。”永轩沉声说道。 “十殿阎王阵不是为了保护永昼城……”林檎看着永轩,眉头一锁。 “是,十殿阎王阵,为的是他日因果来临之际,能保全穹顶,还人间太平。”永轩点头,这是他的过错,却要用自己子孙后代的血肉来填补,他有愧。 “前辈可否为晚辈卜一次?”林檎突然转了话锋,询问道。 永轩微诧,转头看向她,皱眉问道:“你要卜何事?” 林檎垂眸道:“恳请前辈为晚辈卜算大道何为。” “不可。”永轩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抬反斥道:“若你一心向道,又何须问大道何为?” “晚辈只是想知道,前辈当年所见虚无,当真是万古长夜?”林檎拱手一礼,说道。不怪她多想,她于梦中三番五次见过穹顶之外的虚空,若当真有万古长夜,只怕那儿才是。 “你什么意思。”永轩眯了眯眼睛,抚须看她。 林檎老实回答,“晚辈曾多次梦入穹顶之外,那儿便是无尽长夜,所以,晚辈猜测,也许……前辈您当年所见,并非是指您的大道长夜漫漫。” 这话一出,永轩的脸色就变了。 “不可能,老朽浸淫卜算多年,不可能看错卦象。”他不肯,也不敢承认自己的误判。 林檎摇了摇头,说:“非也,也许不是前辈您误判,只是天意难测。” 永轩侧身一挥袖,手上便再握了个龟甲,他手掌一翻,另一只手并指点向龟甲,尔后指尖一道灵光悦动,便点在了林檎眉间。 原本在两人之间呼啸的风雪声消失了,林檎眼中突然就闪动了无数星光,她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星光之后的东西,然而下一瞬间却被从星空之中拉扯了回来。 呼,呼,呼。 五感重归肉身,林檎猛地大口呼吸起来,她满头大汗,眼睛瞪得老大,身子朝前佝偻着。 “以浮游之身敢窥天道,便会如此反噬己身。”永轩后退半步,并没有打算扶她。 林檎抬手抚胸,顺了好一会儿气后,说:“我想要你卜算的,并不是天道,所以刚才我心中所想是其他的东西。” “你想的是什么?”永轩眯了眯眼睛,抬手抚须。 “呼……我想的是,如何才能破阵。”林檎翻手握剑,直指永轩眉心。 永轩一介残念,若是阵破,首当其冲就要受到影响,所以他不可能帮助自己破阵,他只会是阻碍。 “小友多想了。”永轩对于指在自己额头的剑并不如何在意,他面皮一抖,说道,“如果你能保证我的所求,即便我这一抹残念逝去,又如何?” 第两百二十六章 破境 “你这厮,真真是道貌岸然。”林檎嗤笑一声,手臂抬起,剑尖指向太微垣,故意说道:“明明就是已经被道门除名的歪门邪派,还强作一派正道模样,这也就罢了,若你行得正坐得端倒无人可以指摘你什么,却不成想你教暗地里行着那般倒施逆行的勾当,如今我这种替天行道的义士找上门来,居然还要问我何出此言?” 她每一句话都正中太微垣痛处,直叫原本淡定从容的太微垣面上表情有了一丝裂缝,细微的杀意一点点泄露出来。 只见太微垣握着拂尘翻手一甩,一道银光漫空一滑,接着他便冷笑挑眉,看着林檎说道:“林道友这话说得实在蹊跷,我暗地里行了何种倒施逆行的勾当?林道友不妨来仔细说说看。” “这话,你大可以下去了问问紫微垣。”林檎横臂一扫,剑光平地而起,上扬至空中后旋转成了一朵银色莲花,嗖嗖几道风声,莲花轰然炸开,花瓣纷纷扬扬落下。 看似绵软的莲花花瓣,落在地上时却是钉住了一道又一道深深地痕迹。 太微垣一个反身避开数道剑气,接着手臂一转,手中拂尘便直接是甩出了一道劲风,那劲风转瞬有形,有如一道金乌腾空,于半空发出了厉啸之后,折返而下,劈头盖脸地打向林檎。 就在太微垣对自己这一招信心满满地时候,他面前的林檎突然身形一闪,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他面前。 接着不等他仔细去看,林檎便是一个翻身而下,蹬脚便踏在了他肩膀之上。 林檎这一式倚仗的便是与菩提枝之间的联动,她一脚蹬去,脚下力道夹着灵力将太微垣直踹得连连后退,他退了数步,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朝身后大殿中退去,险些被门槛被绊到。 就在林檎持剑要补上两剑时,天色骤变。 原本已经亮起来的天转眼间就已经是昏昏沉沉的了,乌云密布中,隐约有紫雷攒动,林檎只抬眸看了一眼,便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她便知道是自己要破境了。 她知道,太微垣当然也知道,他一看天色不对,转眸又见林檎周身灵气暴动,心道一声不好,登时便要后撤。 然而这个时候后撤已经晚了,林檎手臂一甩,无数菩提枝密密麻麻在一瞬间丛生,将太微垣死死钳在了她身前,林檎朝着太微垣咧嘴一笑,伸手便两剑一绞,整个人攀附在了菩提枝之上。 第一道紫雷照亮了整个相州的天空,它划开乌云,如一条巨龙一般,呼啸着劈打在了清平教大殿屋顶。 訇然作响。 清平教大殿只一瞬便被劈成了废墟。 而这道势如疾风的紫雷,在劈散清平教大殿之后,并没有消散,而是紧跟着就打在了林檎身上,林檎张嘴喷出一道血雾,整个人却仍然抱在菩提枝上。 太微垣想要挣脱开,一时半会儿却是根本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紫雷劈散大殿,最终劈到了自己身上。 第一道雷只是前奏,就在林檎这口血还没落地的那一瞬间,第二道雷已经轰隆隆打了下来,直打在林檎的天灵盖上,林檎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声震响,接着便眼前一黑,七窍流血。 绕是这样,她都没放开太微垣,以至于太微垣也跟着实打实受了这一击。所以相比林檎,他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头上的发冠早就被打了个粉碎,口鼻流血,双眼浑浊不清,满是血丝。 “放开我。”太微垣怒吼道,他喉头血腥之气上涌,然而无论他灵力激荡多少次,林檎就始终用菩提枝死死地钳住他,灵力凝实成丝结网,一点机会都不留给他。 定灵境突破至证悟境,有三九天雷要受,林檎打的主意就是要太微垣和自己同扛着二十七道天雷,天雷之后,再来处理他便自然是手到擒来。 太微垣不能坐以待毙,他牙齿咬破嘴唇之后,口含鲜血喷溅在林檎的脸上,接着便默念法诀,一道又一道肉眼可见的法诀自他口中飞出,绕着林檎和他不住地旋转。 法诀一点点形成咒术,有如刀剑一般打向林檎。 然而这咒术还没打到林檎身上,第三道雷就劈了下来,紫雷在一瞬间照亮了林檎的视线,接着便与那咒术相撞,两厢一个交锋,太微垣的咒术便摧枯拉朽般粉碎。 “我放开你做什么?我要拉你一起去死,懂吗?”林檎满嘴鲜血,还不忘放狠话吓唬太微垣。 太微垣当然明白破境天雷的威力,然而林檎和他修为不相上下,短时间内他竟然是对着桎梏束手无策,于是只能被迫一起承受了这业力。 林檎每承受一次天雷,肉身与灵体便会经过一次淬炼,虽然痛苦,却是一种蜕变。 她这儿是蜕变了,太微垣可不是,他除了承受痛苦还是承受痛苦,天雷打在他肉身和灵体之上给他无尽的折磨也就罢了,林檎这儿菩提枝还死死地咬着他的血肉,让他一刻都没办法喘息。 大殿废墟外,一圈又一圈围满了有些惶恐的弟子,林檎和太微垣外侧一直环绕着有形的气劲,他们不敢,也无法上前。 而早在林檎对上太微垣的时候,祝南之和段长月就已经带着傅燃潜入了清平教后殿里了,此时弟子们都已经纠集到了前殿去了,以至于他们一路意外地畅通无阻。 后殿一共有十三室,祝南之嘱咐段长月照料傅燃,自己一间一间地搜索过去,等搜到挂牌为九的房间时,祝南之听到里面有孩子的低泣声。 祝南之伸手推了推门,门上落了阵法,却不是什么厉害的阵法,只轻轻用灵力一推,这阵便破了,一看就是不太熟悉阵法的人设下的,祝南之猜测是柳珏所设。 推门进去的一瞬间,外面的天黑了,祝南之略有些惊讶地回头,他望向大殿方向,明显感觉到那一边有剧烈的灵力波动。 “师兄!”段长月和傅燃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前头怎么了?”祝南之有些心慌,他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前殿方向挪开,心中的忧虑一点点爬升。 第两百二十七章 孩子 段长月摇了摇头,说:“我只看到前殿大殿一下子被震跨了,会不会林师姐要破境了。” “是林檎破境。”傅燃肯定地说道,他不能直说林檎在穹顶一事后只差临门一脚,便只能干脆下个结论。 “我去看看。”祝南之闻言,立马就要往大殿走。 傅燃却赶忙拽住了他,说道:“你继续去救人,前头我和段长月去。” 段长月也点了点头,说道:“我如今虽然没有千机偶,但帮林师姐肯定不在话下。” 祝南之犹豫了一下,但见傅燃和段长月都十分坚定,便点了点头,反身进了这间挂着九号牌的房间。 里头十分昏暗,没有点灯,看上去是一间普通的卧室,但哭泣声就是从一角的屏风后传出来的。 呜呜呜…… 越靠近屏风,声音便越清晰,祝南之附耳去听,里面不止一个孩子在哭,间或还有懂事些的,在低声安慰人。 祝南之掀开屏风,便看到一个铁栅栏,铁栅栏后一个向下延伸的阶梯,两侧点着灯,影影绰绰。 铁栅栏上挂了锁,祝南之一指点过去,锁便掉了。 叮铃哐啷声惊动了底下的孩子,哭声一下子就停了,祝南之推开铁栅栏,拾级而下。阶梯几转几绕后,便下到了一个密室里,里面坐着一群孩子,手脚都被捆着,泪眼婆娑地望着祝南之。 “你,你是谁?”孩子堆中,有个散着发的圆脸孩子大着胆子问道。 “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都是这相州城里的孩子?”祝南之一个拂袖过去,孩子们手脚上的绳索便全都松散落地。 然而即便是解了绳子,这些孩子也没动,反而更加惶恐了,一群人朝后缩了缩,眼中闪烁着惊恐。 唯独那个圆脸孩子站了起来,他跨过同伴,走到祝南之面前,仰头说道:“是的,我们都是相州城里的孩子,你要救我们,那你能打得过他们吗?” “谁?”祝南之微微倾身,抬手拍在了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那个大胖子,好多孩子想逃走,都被他打了个半死,然后拖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圆脸孩子说道。 “我想,我应该打得过。”祝南之温和地笑了一下,他的手掌下,圆脸孩子微不可查地在轻轻颤抖着。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胆子再大也会害怕,表现出来的勇敢不过是为了不露怯。 “你叫什么?”祝南之为了缓和他的紧张气氛,便像是闲谈一样问道,一句问完,不等他回答,又先自我介绍道:“我是祝南之,是仰山的修者,我一定会带你们回家的,不要害怕。” “我叫柳公明。”圆脸孩子回答道,“我爹是相州城主,只要你肯救我们出去,我爹肯定会好好谢谢你的。” 祝南之一愣,失笑道:“我不要谢礼,行公义之事,不需要谢礼。” 说完,他看了一眼一旁的这些孩子,想到林檎所说的九百九十九个男童,便又问道:“这儿就你们吗?还是说有别的地方也关押着和你们一样的孩子?” 柳公明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茫然,“不知道,从被抓进来,我就没出去过。” “那好,你能说得动他们吗?带上他们,我们现在就出去。”祝南之想到外面林檎还在破境,便不欲再赘述什么,直接问道。 “嗯。”柳公明转身,对着那一群孩子说道:“都起来吧,这位仙长愿意救我们出去,等到救我们出去了,他肯定能打跑那些坏人,到时候我们就不会被再捉回来了。” 这孩子倒是机敏,连后续都想着了,提前给祝南之布置了个任务。 祝南之笑了笑,看着这个孩子强作一副大人模样,指挥着其他小豆丁们排排站好,接着柳公明便转身看向祝南之,严肃地问道:“仙长,他们今天还没送饭过来的,等会儿出去会不会撞上他们?” “若是撞上他们,你们就先藏好,等我解决了他们,你们再出来。”祝南之回答道。 于是祝南之带着柳公明,柳公明指挥着一群孩子,依次出了密室。 也许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前殿吸引过去了,一路出去,意外地一个人都没有撞见。 柳公明全程十分紧张,他畏畏缩缩地跟在祝南之身后,每走几步都会探头探脑地去左右看几下,以确保真的没有人。 而其他孩子大概是被吓傻了,又或者是想到了之前的同伴逃走的下场,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哭也不哭了,话也不会话,缩头缩脑地跟在柳公明身后,他走他们也就走,他停他们也就下意识就停了。 “还记得自己家的路吗?”祝南之在后殿偏门停下,反身问柳公明。 “记得。”柳公明点了点头,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孩子们,又补了句,“他们要是不记得,我可以送他们回家,但是……” 柳公明欲言又止,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两个肉肉的拳头,十分紧张的样子。 祝南之明白他在害怕什么,便俯身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不用害怕,不会再有人去抓你们,这些人我和我的同门会解决的。” 得了祝南之的保证,柳公明这才松了口气,他眼里有一圈泪在打转,转了两圈他慌忙抬袖擦了擦眼角。 到底还是个孩子。 “走吧,我该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孩子了。”祝南之拍了拍他的头,直起身子。 “谢谢你,谢谢你仙长。”柳公明抹完眼泪朝着祝南之扑通一声跪下了,他一跪,其他孩子便也跟着跪下了。 “起来吧,不用行此大礼。”祝南之抬袖一拂,一道风阻止了他们想要磕头的动作,扶着他们站了起来。 “走吧。”接着祝南之又摆了摆手。 柳公明这才领着一群孩子从偏门出去了,他一走,祝南之便继续往九号房后面去搜了,一路搜到一号房,祝南之也没有发现其他的端倪,似乎就那么一间房关着孩子。 等到他折返时,便看到大殿方向冲天而起一道银色光柱,光柱间裹着赤红色的游动着的不明物体。 第两百二十八章 算计 这一天,所有相州的百姓们都看到了那一道银色光柱,他们甚至看到了有仙女一袭白衣翩然而至,紧接着,他们便发现自己的孩子回家了。 于是人们纷纷出门,伏地而拜,为这神迹而痛哭流涕。 当然,神迹本身现在是没什么心思去管别人在想什么的,林檎此时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她眼前满目白光,那天雷劈到最后已经是好几道一起砸下来,砸得她身下菩提枝粉碎,还砸得太微垣口吐白沫。 太微垣陡然失了桎梏也什么力气跑了,陪着林檎一连挨了二十七道天雷,他现在别说逃跑,就是动动手指都觉得困难。 早在天有异象的时候,真正的罪魁祸首就已经逃了。 当时正在炼丹房炼丹的柳珏见势不对,立马丹药男童什么都不要了,领着几个亲信卷了铺盖就跑了。 然而他这还没出相州城,就被翻完了后殿的祝南之给拦住了。 “久仰大名啊,柳大人。”祝南之手执南飞燕缓缓落在柳珏面前。 在这之前,他只在九尺玉和林檎的口中听闻过这么一位玲珑心的凡人智者,眼下得以亲见,却觉得失望。 所谓的智者,最终也在欲望的驱使下变得面目可憎,曾经的追求与大义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阁下是?”柳珏两手一波耳鬓垂发,看向祝南之。 “仰山祝南之。”祝南之视线上下扫了柳珏一眼,满身污臭,灌体这种倒施逆行的禁术虽然能在短时间内使凡人变为修者,但背后所沾染的累累鲜血,这些终究是要还的。 柳珏眸光一转,自知不是祝南之的对手,便一抖袖袍,朝祝南之拱手,笑着问道:“阁下要如何才肯放过我?” “并不打算放过你。”祝南之目光扫了一眼他身后几个清平教弟子,腥臭之气扑鼻,想来都是一同灌体的人,不过他们倒是没有柳珏这种资源,大约只享受了些边角料,以至于灌体之后也才堪堪金丹期。 “若是我将余下那几百名男童的位置告知与你呢?”柳珏手指握着袖摆,似乎是笃定祝南之会动心。 “我搜过了,后殿中并没有其他男童了。”祝南之不为所动。 柳珏呵呵笑了一声,抖了抖衣袍,露出手里的东西。 是一枚铜钥匙。 “九号房里的那几十个孩子不过是最后一批罢了,其他孩子我已经放在了最安全的地方,如果祝兄愿意放过我,那么我的弟子便能带你去救人。”柳珏捏着钥匙,一副并不担心祝南之会暴起抢夺的模样。 “我杀了你,再让你的弟子带我去,也是一样。”祝南之垂眸,目光落在柳珏手里的钥匙上。 柳珏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等到笑够了才重新看向祝南之,说道:“祝兄真会开玩笑,既然我敢这么说,那么就说明关押那些男童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并且,你若是干杀我,那余下几百个孩子,我保证他们立刻便陪我一起去死。” 他说完,看着祝南之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笑意更深:“不信的话,祝兄大可以试试。” “既然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为何不是你带着我去找?”祝南之面容古井无波,看着柳珏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那自然是我有我的法子。”柳珏笑道,他见祝南之丝毫不为之所动,便补了一句,“若是祝兄你去的晚了,就怕那些孩子已经成丹了,不知祝兄忍不忍心?” 祝南之眸光一冷,收剑侧身而立,看着面容春风得意的柳珏说道:“让他们带我去。” “祝兄还真是仁义,不过我先给祝兄提个醒,若是祝兄半道上想做点别的,可是别怪我加速那炼丹的咒术了。”柳珏不忘要挟道。 “废话少说,赶快带路。”祝南之望着他笑意盈盈的脸,只觉得胸腔气血上涌,恨不得立刻便将他斩杀于此,然而他不能。 柳珏看似肥胖,却宛如一抹云,翩翩然逃离。 他留下的两名弟子便朝着祝南之一拱手,当即转身带路了,而随着柳珏的离开,祝南之才明白为什么他敢那么说了。 眼前这两个人的气息和柳珏一模一样,他在时尚且不觉,以为只是这两个弟子修为低下,而当柳珏离开后,祝南之才发觉其中的异样。 这哪儿是两个和柳珏一道灌体的人,这分明是柳珏炼化的两个分身,只怕他在逃命时就已经考虑到了会有人阻拦他,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出。 “柳大人果然好算计。”祝南之跟在这两个分神后,冷笑道。 其中一人轻笑了一声,说道:“过奖,也是我得入大道后,才方觉这天地都广阔了起来,原来此间红尘不过微末小地。” 他身后比了比小指最后一个指节,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眼界放大,自然这七巧玲珑心也会跟着成熟些。” 三人一路脚下带风,自相州街市瓦檐上飞掠而过。 等到祝南之跟着那两个分神一道落在一个院子里时,这才明白刚才柳珏并不是在诓骗他,整间院子里清平教后殿不远,但却潜藏着数道隐匿阵法,里面更是被设下了九宫阵法。 所以即便祝南之不依靠柳珏找到了这儿,光是破阵就需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 而院内的炼丹房,更是建立在一个庞大的子母阵上,柳珏说得没错,如果当时在城门口时真的动手杀了他,那么这炼丹房内的孩子都将成为柳珏的陪葬品。 祝南之上前几步伸手去推炼丹房的门,门咯吱一声开了,而他身后两个分神也跟着转瞬便消失了。 眼下已经不用去管那两个分身在或是不在了,祝南之直接跨步进了炼丹房,便看到偌大的炼丹房内竟然是东倒西歪地躺着为数不少的孩子。 不仅如此,孩子堆中间那个源源不断散发着血腥之气的巨大炼丹炉上没有加盖,其上冲天冒着猩红之气,祝南之甚至看到有半条雪白的手臂搭在炉壁。 第两百二十九章 垂死挣扎 此时炼丹房里还醒着的几个孩子都是神色恍惚,嘴角留着涎水,一副不认得人的模样,在看到祝南之这种陌生人进来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祝南之皱了皱眉,先是拂袖将炼丹炉催停,接着便展袖一跃而起,落在了炼丹炉的双耳处,朝下望去。 这一眼看得实在是叫人五味杂陈,炼丹炉里头盛着浓稠的血红色汁液,此刻正在不住地上下翻滚着,汁液中间还夹杂着些断肢残体,祝南之眼看着一个孩子的脸翻滚上来,那孩子的眼睛甚至都还没闭上。 “唉。”祝南之叹了一口气,九号房里不过是几十个孩子,他转眸扫了一圈这间十分宽敞的炼丹房,满打满算这儿也就百来个。 以柳珏目前的修为来看,他肯定是已经吞了过半的男童,才有如今的实力。 现在,炼丹炉里的孩子是已经没救了,祝南之从炼丹炉上跳下来,俯身捞起一个孩子,并指点向他灵台。 “唉……”又是一声长叹,祝南之面带怜惜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这些孩子因为受到惊讶,如今魂体不稳,即便是苏醒了也没办法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 他转头扫了一眼其他孩子,心底猜测只怕其他孩子也都是这样,长期被囚禁在这里,目睹着身边的孩子一个个被丢入炼丹炉,别说是孩子,即便是个大人,到最后心神也会崩溃。 眼下要紧的事就是让傅燃把白玲珑接过来,帮助这些孩子稳固心神,让他们尽早恢复。 他眸光一沉,将孩子放回地上后,伸手从怀中取了九尺玉给他的麒麟珏出来,两根手指打在麒麟珏上,只轻微一投入灵力,麒麟珏便亮了起来。 “师兄?”麒麟珏中传来了段长月的声音。 “嗯,是我,阿檎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祝南之问道。 段长月迟疑了一声,看了一眼身边脚踩清平教弟子的傅燃,回答道:“眼下我们并不能接近师姐,不看远远看着师姐情况尚可,对方应该是太微垣,已经被师姐破境的天雷给牵连的无法动弹了。” 听到段长月这么说,祝南之略微松了一口气,他接着问道:“可有照顾好傅城主?我这边可能有些棘手,需要傅城主去接玲珑过来才行。” 听到提及自己,傅燃伸腿一踢,把地上被段长月收拾地服服帖帖的清平教弟子一踢,凑了过来,应了一句:“接白玲珑?好啊,没问题。” 说着他就掏出怀里的一个小白方块,在上面滴滴滴按了好几下后,便到一旁叽叽咕咕说话去了。 “嗯,现在我会在我所在的地方投射一道灵力光柱,阿檎那边若是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你便带着傅城主赶过来,我和你们交换,过去守着她。”祝南之抬手甩袖,朝炼丹房的屋顶一打,南飞燕便冲天而起,带着一道月色的光柱直上九霄。 那头段长月沉吟了一声,说道:“好的,师兄,我看到了,稍等,我这就带着傅城主赶过来。” 祝南之嗯了一声,掐断了与段长月的联系。在段长月带着傅燃赶过来之前,祝南之还需要把这院子里的九宫阵和这炼丹房里的子母阵给破了,否则柳珏那厮随时还能再回头反咬一口。 说动便动,祝南之一个跨身抬腿,将身侧炼丹炉飞起一脚踢出了炼丹房。 整个炼丹房里只有这么一个摆件,且这么个唯一的摆件上灵力波动最甚,所以显而易见的,这个就是子母阵的阵眼。 炼丹炉被击飞出了房间,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原本空无一物的院子里一下子就乾坤挪移起来,草木假山颠倒,祝南之飞身而出,以身为剑,九起九落,将院子里的九枚阵眼悉数拔起。 也许是感应到了祝南之在破阵,早就逃之夭夭的柳珏闭目掐诀一念,那炼丹炉便开始自己旋转了起来,炉身一点点裂开数道裂纹,炉中那些血红色液体眼看着就要淌出来了。 因为拿不准这子母阵被毁会有什么后果,于是祝南之还是本着刚才的心思,飞袖便是一甩,一道灵气屏障将炼丹炉裹挟住,直接拔升到了半空中。 砰! 那炼丹炉爬升半道便轰然炸开,血红色的汁液裹着残破的肢体在一团灵气中翻滚,即便是隔着灵气屏障,祝南之也能清晰地问道那股浓郁的恶臭味。 他挥了挥袖,掩鼻望了一眼那半空中的血色大球后,手掌一握,灵力屏障便瞬间收缩,爆发出了一阵强光。 强光散去之后,半空中什么都没剩下。 “唉。”祝南之第三次叹气,那些没能救得回来的孩子,甚至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到底还是让祝南之心里有些不适的。 段长月带着傅燃来得很快,祝南之草草跟他交代了一些,便往清平教大殿赶了过去,等到他赶到大殿废墟时,林檎的破境也进入了尾声。 奄奄一息的太微垣抬起拂尘便直点昏迷不醒的林檎面门, 那炼丹炉爬升半道便轰然炸开,血红色的汁液裹着残破的肢体在一团灵气中翻滚,即便是隔着灵气屏障,祝南之也能清晰地问道那股浓郁的恶臭味。 他挥了挥袖,掩鼻望了一眼那半空中的血色大球后,手掌一握,灵力屏障便瞬间收缩,爆发出了一阵强光。 强光散去之后,半空中什么都没剩下。 “唉。”祝南之第三次叹气,那些没能救得回来的孩子,甚至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到底还是让祝南之心里有些不适的。 段长月带着傅燃来得很快,祝南之草草跟他交代了一些,便往清平教大殿赶了过去,等到他赶到大殿废墟时,林檎的破境也进入了尾声。 奄奄一息的太微垣抬起拂尘便直点昏迷不醒的林檎面门, 他挥了挥袖,掩鼻望了一眼那半空中的血色大球后,手掌一握,灵力屏障便瞬间收缩,爆发出了一阵强光。 强光散去之后,半空中什么都没剩下。 第两百三十章 池鱼 祝南之当然不能等他咒成,于是他一脚点地,直接屈指成爪逃向太微垣的胸膛。 太微垣要退,但已经没有余力去退了,他只能仰面一避,手中拂尘朝上一扬,试图以此来抵挡住祝南之这一爪。 一声闷响。 拂尘与皮肉相交,祝南之手掌却流转着莹莹玉光,他手指握住拂尘朝自己身前一拉,另一只手则直接捅进了太微垣的胸口。 接着祝南之便握拳收手,带出了碎裂的血肉,他另一只手松开拂尘,看着太微垣目光在一瞬间放空,身子踉跄了几步之后,朝后倒去。 哐啷一声,拂尘落地。 太微垣自始至终都没能展现出自己的实力,便已经走到了大道的终结。 “师兄,记得拿上他的拂尘!”苏醒过来的林檎喊道,她指了指落在地上的步天歌,挣扎着爬了起来。 “小心。”祝南之弯腰拾起地上的步天歌,反身一个飞纵朝林檎掠去,途中还不忘把自己手上的血污给清理干净。 “我没事,师兄不用担心。”林檎弯眸笑道,她现在好得不得了,一场证悟的破境,有一半的痛苦都被太微垣给吃了,眼下她可以算得上是神清气爽了。 “没事就好,方才见他偷袭于你,我还真是想想就后怕。”祝南之眉眼柔顺地看着林檎说道,他翻手将步天歌收好,拉着林檎便望炼丹房那边走。 “怎么?人救到了?”林檎见他目的性很强,便由着他拉着,追问了一句。 祝南之点了点头,“有一些孩子情况还不错,我便让他们直接回家了,剩下的一些……”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遗憾,“剩下的一些情况可能不太好,我已经让长月和傅城主过去了,希望傅城主有及时将玲珑接过来。” 林檎听他这一说,便能想到大约是个什么情景了,于是她跟着叹了一口气,另一只手在祝南之背上拍了拍:“尽人事,听天命,师兄你已经尽力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祝南之的低落情绪一时半会儿是回转不了的了。 等到林檎跟着祝南之踏进那炼丹房所在的小院子时,便看到院中停着那架猛禽,里头屋门大开,来来往往的都是青州城的医修们。 “证悟了?”一旁抄着手不知在想什么的傅燃见她进来,便走过来打了声招呼。 “嗯,里面怎么样?需要我们去帮忙吗?”林檎指了指屋里头,看上去里面有些拥挤,每个人都是脸色紧张,却又井然有序。 傅燃摇了摇头,“你师姐很厉害的,相信她,我让映月一起接了一些医修过来,照顾那群孩子肯定不成问题。” “长月呢?”林檎左右扫了一圈,没看到段长月的身影。 “这儿。” 几个人头顶传来一句话,林檎抬头一看,就看到段长月站在屋顶上,朝这边挥了挥手。 祝南之取出拿过来的步天歌,朝他一把抛了过去,边抛边叮嘱道:“收好了,等天市一除,你的千机偶就有着落了。” “谢谢祝师兄,谢谢林师姐。”段长月朝前一扑接住步天歌,接着便一个筋斗翻了下来。 “柳珏还是跑了?”林檎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祝南之。 祝南之却神秘一笑,他朝着林檎翻掌,手指转动两圈,掌心便噗的一声,冒出了一团青色的火焰。 “我在柳珏的身上留下了痕迹,所以即便他跑了,想要再找到他的行踪也不难。”祝南之说道。 林檎一喜,凑近了些,从祝南之手里接过那团火焰。她定睛一看,便看到那团青色的火焰中,依稀是个人的模样,肥头大耳的,可不就是柳珏。 “和九道友想的差不多,他如今灌体已经快要大成,眼下正是要藏匿的时候,我猜测他会去找天市垣避难,毕竟如今清平教上下能庇佑他的,也就剩个天市垣了。”祝南之接着说道。 “那我们不如赶紧出发?”林檎抚掌,恨不得现在就走。 “欸,慢着。”傅燃突然摆手打断林檎和祝南之的对话,接着他伸手指了指里面,说道:“里面这么多手无寸铁的医修,得留个人照看一下,映月打架可帮不上什么忙。” “那就师兄留下,长月跟我走。”林檎飞快决定,她顿了顿,上下打量了傅燃一眼,问道:“你也得跟着我走?” 傅燃下巴抬了抬,抬手拨了拨额间的碎发,说道:“当然,不然我千里迢迢跟着你干嘛,当然是要走完全程。” “长月现在没有千机偶,跟着你去……”祝南之眉头一皱,在看到神色有些黯然的段长月后,将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就是因为他现在没有千机偶,战斗力减半,才得跟着林檎去,不然这儿要是柳珏带着天市垣杀个回马枪怎么办?你叫白玲珑她们一群医修撸袖子干架吗?”傅燃权衡利弊,劝解的话说得飞快。 林檎也跟着点了点头,说道:“眼下我已经是证悟境界的修为,纵然那柳珏灌体成功,也就粗略和长月打个平手,对吧,长月。” 她朝段长月抬了抬下巴。 “是,我一定不会拖林师姐的后腿。”段长月坚定地点了点头,保证道。 “剩下个天市垣,我是觉得我打他肯定绰绰有余,再说了,万一柳珏没去找天市垣,那我们二打一不就简单多了?”林檎冲着祝南之一笑,空着的手拉着他的衣袖摆了摆,继续说道:“师兄呢,你就负责保护好这些孩子,保护好师姐和其他医修们,这样我和长月在外也不会因为担心而分神,两全其美,对不对?” 林檎和傅燃这么一说,反正就是不给祝南之拒绝的余地了,祝南之于是只能答应,分别时不忘千丁玲万嘱咐林檎一定要便宜行事,对方是个诡计多端的小人,临阵时切忌冲动鲁莽。 当着祝南之的面,林檎当然是把保证做得干脆又漂亮,为了避免里头的玲珑师姐出来再叮嘱一番,林檎拉着傅燃和段长月跑得飞快,一路直接踩着菩提枝飞上了云端。 第两百三十一章 千里追击 也幸亏柳珏虽然是七窍玲珑心,但他初入道门,很多手段都不了解,这才让祝南之有了可乘之机。 林檎一路朝着掌心火焰飘动的方向追去,追得急了些,还不忘给一旁又是哆嗦又是哼唧的傅燃加持了一道护身灵气。 “你这就不能低一些?”傅燃即便是被林檎护着,也还是感觉有些胸闷气喘,也都怪林檎这飞得太快太高了,以至于傅燃这种普通人呼吸已经开始有些困难了。 “长月。”林檎头也没回地喊了一声段长月,接着便是在现有的速度上更快了一些。 段长月呢很快就理解到了林檎的意思,他抬手落在傅燃的肩膀上,掌下灵力源源不断地投入到他身体里,暖意一扩散,傅燃便没那么难受了,也就跟着老实了下来。 柳珏这一逃,还真是逃了千里之远,他一刻也不曾停歇地一路向北逃窜,最终在姜州停了下来。 而当林檎他们追到姜州时,才明白他为什么要逃到这儿落脚。 偌大个姜州竟然已经是荒无人烟,大街小巷里没有人活动的痕迹,而街道上到处都是瓦砾废墟。 就在这荒城之中,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正殿上香烟缭绕,显然那儿是有人的。 “这什么意思……”段长月侧身朝下一望讷讷道。 “这儿只怕才是清平教真正的老巢。”林檎脸色一冷。 她想到了一些不太妙的事情,据师兄所说,柳珏逃得非常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甚至逃跑时留下分神制衡这种事也周全到了。 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想反身去看一看太微垣会怎么样,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关心太微垣会如何。 “这清平教这个头头,只怕是面和心不和。”傅燃咂了咂嘴,分析道。 林檎嗯了一声,驱使着菩提枝往那灯火通明的大殿飞去,“只怕柳珏跟天市垣是故意要借我们的手来除了太微垣。” “从何说起?”段长月疑惑地回头问道,以相州那些孩子来看,柳珏明显是真的在那儿灌体的,而且是灌体至半途被打断。 “首先,柳珏这种聪明人,就算事发突然,也不会什么都不带,只带着自己两个分身就跑路,除非他知道别的地方还能有那么多男童给他灌体,所以他才不急。”林檎摊手,掰了根手指竖起来,慢慢说道。 “第二,姜州以前富饶,现在却荒芜成这样,我个人猜测是天市垣作祟,极有可能姜州里还有孩子被害,这也就给了柳珏一条后路。一座相州城,换一个面和心不和的太微垣,我觉得以天市垣和柳珏来看,势必是划算的。” 林檎话还没说完,底下就已经打上来了无数道咒术,密密麻麻,声势浩大。 显然留守在姜州的清平教弟子,才算得上是中坚力量,而且训练有素,一个个手持拂尘摆出了护教大阵,气势汹汹地直指林檎三人。 “你能行吗?”林檎一边单手抽剑朝下扬剑一扫,剑气叮铃哐啷击散那些咒术,一边扭头看着傅燃问道。 “你进去找柳珏,如果他和天市垣在一起,那就回头来找我们,这儿我们可以搞定。”傅燃点了点头一抖披风,手放在腋下,蠢蠢欲动。 “嗯,林师姐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傅城主。”段长月跟着点了点头,说道。 “不,你还得保护好自己,如果有什么意外,一切等我找到人再说。”林檎顿了顿,继续说道:“有什么事麒麟珏联系,阿玉给这个东西给我们不就是担心我们联络困难的?总不能浪费了去。” 段长月点了点头,他屈肘于胸前掐诀默念,一道晕染着紫光的身影便出现在他身后,没有千机偶,但他还有魂使可以顶替一会儿。 林檎驱使着菩提枝一路避开底下不住甩出的咒术,她找了个空隙把傅燃和段长月一放,接着便只留下一抹残影,消失在天际。 “傅城主,一切小心。”段长月侧身看了一眼傅燃,叮嘱了一声后,朝着那群手执拂尘飞纵而来的清平教弟子们长臂一挥,他身后高大的魂使便仰头发出了一声长啸,熊熊烈火自魂使口中喷射而出。 “小事一桩,你且避开着点我,子弹不长眼睛,我怕误伤到你。”傅燃就地一蹲,不知道从哪儿拉出来一个铁架子坐了上去,接着他从披风下拖出了一具看上去十分怪异的东西,数根黑色的长管对准了他面前的清平教弟子。 段长月身子一纵,便躲远了些。 “系统,打开辅助瞄准,给我开干。”傅燃一挑眉,手指在身前面板上轻轻点了几下,接着不远处的段长月便听到了哒哒哒哒的声音,火焰自那些黑色长管内喷射而出,将他面前那些清平教弟子打得瞬间身首异处。 见他这么英勇,段长月自然是不甘落后,手下指法越来越快,身后魂使或是以掌拍下,或是口喷烈火,一时间整个正殿前是鬼哭狼嚎,混乱不已。 他们这边打得火热,林檎这头也找到了柳珏。 烛光中,柳珏端坐于屋内,眉目祥和地看着转眼落地跨门而出的林檎,他身子十分有闲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并在身侧多余的一只杯子里斟满了茶。 “等着我呢?”林檎看了一眼他提前准备的杯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柳珏端起自己这一边的杯子,垂眸抿了一口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林姑娘,久别重逢,何必这样箭弩拔张。” “可不敢和柳大人久别重逢,柳大人原先是凡人时便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如今灌体成了修士,更是手到擒来啊。”林檎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以她目前对这个屋子的感知来看,这屋子里并无阵法符箓什么的,也没有事先设下咒术。然而柳珏这悠闲的姿态是肯定有问题,也就是说,他藏匿着什么能瞒过自己的后招。 “林姑娘为何这么想我?若柳某只是想和林姑娘合作,这也不可吗?”柳珏手指转动了一下杯子,眼神深邃地望着林檎说道。 第两百三十二章 诡计多端 “合作?”林檎冷笑了一下,抄着手下巴微微抬起,“你能和我谈什么合作?” “我把天市垣的位置给你,你放过我。”柳珏放弃队友放弃得极快。 “大可不必,他藏在哪儿我自然能找到,而你,你倒戈得如此之快,真叫我震惊。”林檎看着面容淡定的柳珏,言语中不乏鄙夷。 “你找不到他的,如今他修为大成,身心可比星辉,不死不灭。而眼下太微垣一死,就只有我知道他的弱点了。”柳珏自信满满地说道。 “你今天这么淡然地坐在这儿,只因为笃定我要杀天市垣?”林檎没有回答,而且换了个方向,反问道。 以林檎猜测,他当然不可能做这种只有一条退路的打算,要么眼前这个也是分身,要么就还有别的什么后招。 然而柳珏灌体并没有完成,所以他本身就气血不稳,粗略这么一看,根本分别不出眼前这个是不是分身。 “林姑娘在怀疑我什么?与人合作,本就是要开诚布公,不是吗?”柳珏将茶盏放在身侧的桌上,抬手给自己续了一杯。 他品茶时,眼睛微微闭了闭,似乎当真就是对林檎毫无防备。 林檎自然是不信的,但不妨碍她坦然坐在了柳珏左侧的座位上,一落座,也跟着端起了茶抿了一口。 入喉绵润,回味悠长。 的确是好茶,林檎似笑非笑地看着柳珏问道:“柳大人投靠清平教后轻而易举地坐上了教主之位,眼下还想要借我的手除掉天市垣,怎么,想要独揽大权?” 柳珏眸光一转,呵呵笑了一声:“林姑娘可以当做柳某惜命,这教主的位置本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柳某不想坐,也不能坐。” “为什么你觉得我杀天市垣就够了?”林檎将茶一饮而尽后,放下杯子,转头看向他,继续说道:“你以倒施逆行的灌体之术得了修为,难不成还想全身而退?” “林姑娘,我是被逼的。”柳珏微垂着头,神色中似乎是有些难堪。 林檎笑了一声,手指弹向杯子,发出了叮的一声,杯子被瞬间打向柳珏。 柳珏抬掌啪的一声接住杯子,杯子在他手心碎成了几块,他手指一动,碎瓷片便落了一桌,叮铃哐啷直响。 “是不是被逼,都改变不了柳大人已经杀害许多无辜凡人的事实。”林檎拍桌而起,手腕一翻,握着逐水剑便横臂扫了过去。 柳珏脚尖一点,整个人直接带着椅子飞身而起,在避开林檎这一剑后,旋转于四五步之外落地。 他手中还端着那杯茶,茶香四溢,热气袅袅升腾。 “我打不过林姑娘,所以只能求一求合作,可林姑娘似乎是不愿意放过我?”柳珏垂眸看着自己手中杯子,轻轻摇晃,杯中茶汤荡了一圈。 “你我修为不对等,谈何合作?”林檎持剑直指柳珏,飞身一纵后,逐水剑于身侧挽了一个剑花,一连纵娇艳欲滴的花丛生。 柳珏抬头看她,手横空一握,便握了一柄长剑在手。 接着他身姿轻盈地自椅子上一点而起,扬剑在挡住林檎一剑后,整个人被她这一剑残余的力道直接掀翻,朝后后翻了数下,装在了墙上。 他单剑撑地,抬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献血,看向林檎的眼神却格外平淡,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溃败。 “有什么后招,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林檎舔舐了一下唇角。 她看着面前的柳珏缓缓站了起来,甚至还悠闲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生疏地握着剑。 “林姑娘,我本是凡人,什么后招都奈何不了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柳珏笑了一下,脸上的肉抖了抖。 就在林檎厌烦和他来回打机锋,决定速战速决的时候,她面前的柳珏突然就身子一闪,消失了。 并非是真正的消失,林檎还能明显感觉到柳珏的存在,但以肉眼已经无法看见他了。 林檎闭目,以灵力荡出,无形的灵力波浪一瞬间充斥着这间房,柳珏便无所遁形。 然而也就是这样无所遁形之时,林檎才明白他为什么敢这么坦然地坐等她过来,也明白了什么他至今灌体都没有完成。 这不大的房间里站满了一模一样的柳珏,每一个的灵力修为看上去都相差无几,也就是说柳珏是在灌体的同时将分身一道炼化。 我即无我,处处是我。 结合柳珏之前说的话,只怕他和天市垣修的是同一种心法,无论林檎杀多少分身,只要没有一网打尽,那么柳珏就是除不尽的。 天市垣只怕也是如此。 林檎眼神一暗,太微垣和紫微垣不修这种心法是为什么?这其中必定是有致命的弱点,否则他们不会放着这么逆天的心法不用。 “柳大人好本事。”林檎收剑入鞘,抬手抚掌,笑着说道。 “林姑娘现在愿意和我合作了吗?”无处不在的柳珏问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交错复杂。 “天市垣将心法传于你,说明对你十分信任,没想到你却想要背叛他。”林檎施施然坐回了椅子上,单手屈肘撑着下巴看他。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林姑娘若能想清楚这一点,想必也就不会对我有质疑了。”柳珏缓缓说道。 “我如何信你说的是真的?你若是将这弱点告诉我了,不也就是把自己置于险境之中?”林檎挑眉看向他。 “既然我敢告诉你,那自然是给自己准备好了后路。我苦清平教已久,你若能替我除了天市垣,我桎梏一除,以后便不会再碍你的眼了。”柳珏依旧没有现身,话语中透露着笃定。 林檎心道,你以灌体之术换了这么多个分身,我今日若不将你除了,来日只怕是个心头大患。 她一边想,一边说道:“看来柳大人是早就在别的地方藏匿好了分身,以备不时之需。” 听到林檎这么直白地试探,柳珏笑了一声,说道:“否则我怎敢坦然面对你,不逃跑,不改色?” 也就是说他并不否认在别的地方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 第两百三十三章 铁石心肠 林檎想要套出他的藏匿地点,但柳珏却有如滑腻的蛇,一点破绽也不给林檎留,来去试探间滴水不漏。 窗外夜色悄然而至,林檎一边和柳珏墨迹,一边依着柳珏的灵力痕迹去在这姜州搜寻有无他残余的分身。 林檎虽然不知道他分身能炼化多少个,但以柳珏目前的修为来看,这些分身势必是藏不远的。 距离一远,分身与主体之间的联系就会崩坏,从而功亏一篑。就像之前给祝南之带路的那两个分身一样,当柳珏逃匿出一定距离,那么那两个分身立刻就会消散。 能把握这一点的林檎,可以说感知是十分敏锐的,她从自家师兄的寥寥几句中,就明白了这个要点。 那边搜寻着柳珏的分身,这边林檎便开始和柳珏谈交易。 “星神决,也就是天市垣传给我的心法,最大的缺点是每个分身在修炼的一开始就已经固定好了,而且修为存在极限。”柳珏再次现身时,又坐在了椅子上。 “天市垣的分身如今修为极限是什么境界?”林檎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柳珏眼神深邃地看着林檎半晌后,吐出了两个字:“定灵。” “也就是说天市垣如今再不济,也是个证悟境的修者。”林檎手指摩挲了一下下巴,眸光落在柳珏的手上。 柳珏养尊处优惯了,手上应该是没有茧的,然而此时林檎看过去,他那双略有些肥硕的手上,有几处厚厚的茧。 先前柳珏握剑的姿势明显就是十分生疏,这手上的厚茧却又是在握剑惯常会生出来的地方,林檎猜测眼前这个身体十有八九是分神,而不是本体。 也就是说,在刚才这么一隐匿,一现身中,柳珏进行了一个分神与本体的调换。 林檎微微皱了皱眉头,是什么使得他必须要调换本体离开?一开始他敢以本体留在这儿,就是笃定了林檎不会一上来就直接动手,然而现在却将本体置换走了。 “姜州这个地方,是清平教的老巢,对吧?”林檎突然调转话锋,眼神锐利地看着柳珏问道。 柳珏点了点头,他指腹揉搓了一下衣摆,说道:“是,天市垣一心只在姜州修炼,专注于修为之事,所以清平教如今能发展成这样,可以说我是功不可没的,这也是为什么天市垣和太微垣愿意将我提为教主,毕竟就算替我灌体,也不过是个刚入归墟境的修士,拿捏我再容易不过。” 为人如柳珏,当然不愿意一直受人制约,而聪明如他,当然能看出太微垣和天市垣之间面和心不和,是以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脱离太微垣和天市垣掌控的机会。 如今总算叫他等到了。 他想让林檎做那把刀,也要看林檎乐意不乐意,林檎单看他出卖天市垣这急切的态度,便知道他是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所以天市垣的弱点是什么?”林檎重新将谈话拉回重点上,她撑着下巴看着柳珏,眸光中带着探寻。 整个姜州,只有两处地方是她灵力探查不到的,一处就是这间屋子底下的那个被阵法藏匿的密室,另一处则在姜州城城郊三十里处,一整个院子都被阵法包裹,半点灵力都延展不进去。 除此以外,姜州全貌尽在林檎的眼底,她如今证悟境修为,别说是一城,便是半个神州大陆也不在话下,只是那样的话,她便会变得十分虚弱。 所以,林檎能看到大殿前已经进入尾声的混战,能看到傅燃和段长月气喘吁吁的模样,也能看到姜州城里阴暗角落里潜行的蛇鼠。 这是一个真正的死城,除了处于心脏位置的清平教总坛灯火辉煌以外,到处都是衰败。 “我可以告诉你,天市垣本体藏匿的地方。”柳珏说道。 林檎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我已经知道天市垣藏在哪儿了,这一点根本不足以作为你的底牌。” 柳珏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告诉你黑楼的如何入阵,并且,告诉你入阵之后,如何将他一击必杀。” “如何?”林檎追问。 “那还得请林姑娘不再满城搜我的本体,且准许我本体离开姜州后,我才能告诉你。”柳珏一笑,点破林檎探查他藏匿本体一事。 “你应该知道,以我现在的修为,毁个阵什么的不在话下。”林檎也不怕他发现,坦然地继续说道,“所以即便你不告诉我如何破阵,我大可以毁了那阵,强闯进去就是了。” “那相州那些孩子也没关系吗?”柳珏脸上依旧洋溢着笑意,轻缓地抛出了他真正的底牌。 林檎眼眸一阴,“相州那些孩子并不是因为惊吓才导致的魂体不稳。” 柳珏老神在在地端坐着,手指一下下敲打在椅子扶手上,等到林檎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他也就吊足了胃口,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当然不是因为惊吓。” “你动了什么手脚?”林檎一掌拍在桌上,直接抽剑起身。 “稍安勿躁,我修为不高,在面对你们的时候,只能多留几个心眼,否则我怎么死怕是自己都不知道了,你若是杀了我,我保准那些孩子你们救不回。”柳珏一字一句地盯着林檎说道。 “故技重施?”林檎冷笑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柳珏耸了耸肩,“若是林姑娘不信,大可以先杀了我,再看看那些孩子会怎么样。只是这样一来,那些孩子可是因为你,才会痴傻一生。” “弄错了,并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林檎抽剑一剑点刺在柳珏胸口,连人带椅子一道被贯穿,最终逐水剑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墙上。 “我,我……”柳珏惊讶于林檎的突然发难,也惊讶于林檎对那些凡人的不管不顾,在他的印象里,修者慈悲,即便是惺惺作态,也会先要维持住表面的道义。 他痛苦地扭曲着一脸肥肉,挣扎了几下,艰难地吐出后半句话:“那些孩子的一魄被我抽取了,你若是杀了我,他们将永远痴傻下去,你,你可忍心?” 第两百三十四章 黑楼的图 林檎听柳珏这么问,眯眼一笑,说道:“杀了你这个分身,不还有的是分身同我做交易?左右你打不过我,我先发泄发泄,不是什么问题。”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腕一动,直接将柳珏横胸斩成了两端。 “林姑娘这样就不怕我直接将他们的魂给毁了吗?”林檎身后,柳珏再次出现,他袖袍一挥,怒指林檎说道。 “那柳大人大可以试试,那些孩子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为他们退让?我大可以事后以大义追杀柳大人,柳大人怎么连这个都没想清楚?”林檎嗤笑一声,嘲讽道。 她眸光一转,眼中讥讽更甚:“莫不是灌体时,把脑子一道给灌坏了,这才漏算一着?” 柳珏咽下喉头恶气,冷笑一声,说道:“到没想到林姑娘也是心狠手辣之辈,是我疏忽了。” “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你带我去杀了天市垣,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修炼。”林檎长剑一抖,点点殷红落了一地。 “一个月不够,我希望你放过我,而不是暂且放过我。以我资质,一个月不依靠灌体,我根本不能修炼出什么结果。”柳珏寸步不让,即便他估错林檎为人,他也依旧有信心完成这场交易。 “柳大人还有什么底牌,大可以一起放出来,不必遮遮掩掩,反倒平白受着罪。”林檎听出了他笃定,便随意动了动剑垂眸说道。 剑锋闪烁着银芒在灯火下明灭一瞬。 “整个姜州如今都是天市垣手上的一座星神阵,你,或许能逃过一劫,但你的两个朋友可走不掉了。”柳珏十分坦率地说出了自己手上最后的底牌,他指腹相互摩挲了一下,望着林檎的眸光微沉。 “怎么,柳大人能救他们?”林檎听了也并没有多着急,她手腕一翻,随意地剑尖点地舞了几下。锋芒之下,灵力不着痕迹地飞快一闪,没入地底。 这灵力一路飞快蜿蜒,最终闪烁到段长月脚边后,一跃而出,在他面前炸成了一朵白色的花。 “这什么?”原本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傅燃被吸引到注意力,他撩了一下眼皮看着在段长月面前旋转闪烁的白色花朵,问了一句。 段长月侧头看了傅燃一眼,接着抬手握住了身前这朵花,也就在他触到花的一瞬间,那花成了一抹光没入他的掌心,与此同时,林檎的口信直接就钻入了他脑海之中。 片刻之后,段长月才开口:“师姐说,姜州城底下有法阵,让我们去找一下阵眼,然后毁了。”转达的是林檎的意思。 傅燃朝段长月伸手,借力爬了起来,等站稳了才开口问道:“她呢?她哪儿有没有什么危险?” 段长月摇了摇头,说:“不清楚,师姐在口信中没有提到,这种短距离的口信传送是有时间限制的,所以想必师姐只传达了她认为最重要的内容。” “唔,那就是没什么大碍,走吧。”傅燃瞥了一眼一地碎尸,他这种高端剧本玩家对于剧本内龙套的生死已经可以做到平淡以对了,别说龙套了,哪怕是配角的生死,在他眼里都是无足轻重。 在他心里,重要的只有那么几个他投资过的主角而已。 此时段长月的手还有一些轻微的颤抖,是鏖战一番后还没褪去兴奋和第一次经历这么大场面厮杀的轻微的惊恐,他眸光闪烁了几瞬,最终落在傅燃脸上,对方的淡然另他有些侧目。 “怎么?”傅燃对上段长月有些深思的目光,问了句。 “没什么。”段长月摇了摇头,他手掌一翻,一道灵光喷薄而出,迅速蔓延开来,成铺天盖地之势远去。 “怎么找?”傅燃眸光追随着那灵光,问道。 “尽我所能吧,以城为阵,不是那么容易破的,我们两个可能不行,先找到,让传信给师姐,让她来解决吧。”段长月如是说道。 傅燃却笑了笑,神神秘秘地说道:“要是以蛮力就能破,不用你师姐来,我一个人就能行。” 段长月手腕一抬,灵力便又窜出一抹,如此反复。 他一边反复激荡出灵力去搜寻城中异样之处,一边看着傅燃问道:“傅城主有什么破阵之法?若是足够蛮横,蛮力也是能摧毁法阵的。” “嘿嘿,我有一门专门针对你们灵力所加强过的迫击炮,只有寥寥几发,平时没处用,等你找到阵眼了,我来一发试试看。”傅燃搓了搓手,神色中有些兴奋。 他们这边不紧不慢地找着阵眼,林檎那边也在不慌不忙地和柳珏说话。 柳珏一听林檎这么满不在乎的语气,心中又敲起了鼓,他面上却不显,而是挑眉抚肚,盯着林檎说道:“若是林姑娘想要我救,那么我自然是两肋插刀。” “插刀就免了,柳大人不如带路,好让我快些解决天市垣。”林檎摆了摆手,似乎当真是不在意那两个人的生死了。 “林姑娘和我的交易还没谈妥,便这么性急了吗?”柳珏眸光一沉,他手腕一翻,掌心便握着了一卷黄皮卷轴。 “你的说辞,我信与不信是我的事,若你不愿意带路,我自取了你的项上人头,再去找天市垣也不迟。”林檎同样分毫不让。 虽然柳珏辩解说灌体并非他所愿,乃是天市垣和太微垣逼迫,可他却是实打实地受益者,这件事到底该信谁的,林檎觉得在见到天市垣后便能知晓一二了。 “林姑娘当真是叫在下耳目一新。”柳珏哼了一声,将手中黄皮卷轴冲着林檎晃了晃,继续说道:“这便是黑楼的布阵图,阵眼,阵盘,生门以及天市垣的本体藏匿位置我都标注在上面了,有了她你便能免去诸多繁琐的事情,林姑娘大可以考虑清楚再决定是不是要和我合作。” 林檎提剑要动,柳珏却是展臂飞身而退,眼神阴翳地说道:“林姑娘若是想强抢可就打错算盘了,若是你想杀了我再抢图,这图便会立刻化成灰烬,你一眼也别想看到。” 第两百三十五章 送你 林檎一挑眉,收剑入鞘,笑眯眯地说道:“看来柳大人这个交易我是非做不可了。” “黑楼机关重重,如果林姑娘想强闯也不是不行,只是这闯关之后再遭遇天市垣,胜负可就没那么难分了。”柳珏嘴角一勾,负手而立,看着林檎微笑着说道。 “柳大人不愧是柳大人,处变不惊,有大将之风。”林檎抚掌赞叹道,不管柳珏这个人如何的阴险,如何的貌丑,他那气势和风度的确叫人不得不服。 在面对柳珏时,常人很容易就忽略了他的外貌,而为其由内及外的雅度而倾倒。 柳珏握着黄皮卷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林檎,防备她突然发难。 “柳大人,一个月,不能再多了。我可以不主动去寻你麻烦,但一个月后若再让我撞见你继续灌体,我便一定会替天行道。”林檎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竖起了一根手指,态度上一点都不能让步。 【林檎,不要信他,这个人诡计多端,你要是放跑了他可就再难抓到了。】韶华突然在识海出声。 “我没有信他,灌体这种事怎么可能是被迫?就算表面上是天市垣与太微垣强逼他接受灌体,实际上他估计也就是半推半就。”林檎解释道。 【既然是如此作恶多端的人,那就绝不能放过。】韶华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这黑楼的图我就不要了?”林檎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柳珏手里的黄皮卷轴上。 【也要,不然你闯关完了没有余力杀天市垣,那不就麻烦了。】韶华支吾了一声,十分贪心地说道。 “这不就是了,你当人家傻,刚才他不是说了强取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图会被毁。”林檎明白韶华的想法,以柳珏犯下的这种人神共愤的恶行,不杀他实在难以平心头之忿。 然而,柳珏手里底牌握的实在是太多了,这个人为了保命,真的是想尽了办法。 【这这这……】韶华哼唧了几声,没说话了。 “况且,他所谓的星神阵我也不知道真假,虽然已经让长月去找阵眼了,但若是在找上天市垣之后,他们还没找到,那我就只能让他们先行撤离了。”林檎眸光微敛,脚下的灵力波动诡异难测,即便是她,应对起来也是十分棘手的。 【那就真的只能放过他了?要不然咱们假装放过,等他教了图和那些孩子的魂体,我们再杀他。】韶华脑筋一转,提了个建议。 与此同时,柳珏从怀中取了一个小瓷瓶出来,他捏着瓷瓶对林檎说道:“林姑娘如果同意合作,便把我这瓶东西喝了,喝了之后便算是缔结了心誓,绝不能反悔。” 果不其然,柳珏这种人,单凭口头承诺,是不可能叫他相信的。 所谓心誓,其实是清平教的一种手段,取自己的心头血给人喝下,喝下之后那人所发的誓言便会因为这心头血而又制约效果。 这种手段在清平教里通常被用于御下。 也就是说,林檎一旦喝下,便只能照着自己的承诺,绝不主动去伤害他。 林檎毫不犹豫地上前几步,从柳珏手里拿过那个小瓷瓶,她头一歪,另一只手朝他一伸:“喝可以,图给我,魂体也得还给我。” “这样岂不是林姑娘拿完想反悔都可以?”柳珏十分谨慎。 “柳大人对我的人品这般不信任?再说了,我不是还得倚仗柳大人带着我的师弟去找到阵眼?”林檎嗤笑了一声,勾着嘴角对柳珏说道。 柳珏抬手抹了一把嘴角,指腹突然就沾染了点点鲜血,他神色一变,抬头看着林檎问道:“你通知你的师弟去找阵眼了?” 林檎一愣,面色古怪地看着柳珏说道:“确有此事,怎么?不妥?这本就是各凭本事的事不是吗?” “愚蠢!愚不可及!”柳珏暴怒拂袖,他身子一个踉跄,抬手捂胸时朝前喷了一口血出来,接着他面色阴沉地看着林檎说道:“他们毁了阵眼,天市垣发现星神阵有恙后,便怀疑是我出卖了他。眼下,他将我本体打伤,准备潜逃了!” 千里之外,傅燃坐在一尊大炮之上,翘着二郎腿对身侧的段长月说道:“瞧瞧,傅爷这迫击炮有点厉害吧?” 在他们面前,一尊冲天而起的阴阳鱼符被打得裂成了碎片,稀松地浮在半空中。 就在傅燃一炮打碎这阴阳鱼符后,整个姜州宛如被解开了桎梏一般,似有似无地传出了一声叹息,原本死气沉沉的一座城隐约有了生机。 “的确厉害,你这一炮若是集中师姐,只怕师姐都难以抵挡。”段长月在目睹了这种壮观场景后,便只剩赞叹了。 傅燃哈哈大笑,他身后哐哐拍了几下大炮的外壳,对段长月说道:“这东西好是好,但是没用啊,谁能站着不动等它加载半天?也就这种时候能派上点用场了。” “倒也是,若是能将其改良一下,势必能有更大威力。”段长月转身开始研究起大炮了,作为千机道门人,他对这种机关要术实在是感兴趣得很,若不是见傅燃宝贝得不行,他还真想借来研究研究了。 “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了。”傅燃见段长月眼中犹如星空般闪烁,便乐呵呵地说道。 段长月一愣,摸着大炮问道:“如此金贵的东西,傅城主说送就送了?” “虽然金贵,但你要是真喜欢,真能把它改良改良,我送你又何妨?”傅燃歪头一笑,他手指敲击了大炮外壳几下,翻身一跃而下。 等到站稳后,便接着说道:“当然,你若是觉得平白受这么个大礼有点愧疚,那我就提个要求。” “什么要求?”段长月欣喜地追问道。 傅燃拍了拍段长月的肩膀,冲他眨了眨右眼,说道:“把你的千机偶的炼制方法告诉我,我拓印入库,也就算有个相应的回报了。” “这……”段长月皱眉迟疑了一下。 “若是不方便,那也不勉强,这东西我还是会送你的。”傅燃赶忙补充了一句。 第两百三十六章 段长月闻言摇了摇头,说道:“非也,只是千机偶的炼制必须要与我千机道心法相辅相成,且取材十分艰难,你就算得了方法,也很难复刻。” 傅燃耸了耸肩,眯眼笑了一下,说:“那就不归我管了,这种级别的新知识,系统会自动识别可行性,并给我相应的积分,所以我也不亏,你不必有心理压力。” “好,若能帮你,我可以将千机偶的炼制方法给你,唔……”段长月沉吟片刻,问道:“只是……是我写给你,还是让你旁观?” “旁观,旁观便好。”傅燃伸手拍了拍段长月的肩膀,示意他把迫击炮收起来,接着他抬头望了一眼半空中碎裂浮空的阴阳双鱼碎片,继续说道:“这东西眼下破了,林檎那边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事实上,麻烦是真不小。 柳珏被天市垣打伤,天市垣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已经卷铺盖逃离了姜州,林檎可以感觉到这城中灵力无法探查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处。 那一处也就是这间屋子底下那个密室,林檎猜测里面放着的,就是柳珏从那些孩子身上搜刮来的那一抹残魄。 果然,脸色苍白的柳珏一番权衡之后,决定把残魄先交出来,毕竟眼下黑楼地图已经算不得底牌了,再磨磨唧唧地,耽误了追击时机,自己只怕要悔恨不已。 柳珏领着林檎一路下密室,在解开繁复的阵法之后,他侧身搭手在栅栏上,扭头看了一眼林檎,视线落在她手上的小瓷瓶上。 “请吧,林姑娘。”柳珏还想试图用心誓来制约林檎,然而现在三张底牌就剩面前这密室里最后一张,他自己说这话都十分没有底气。 林檎倒是无所谓,她拔开瓷瓶的橡木塞子,十分干脆,仰头便喝了下去,咽下后,血腥味在喉头翻滚,挥之不去。 见林檎突然间这么爽快,柳珏愣了愣,这才松手领着林檎往密室里走。 整间密室机关密布,若是林檎强闯,只怕还真要费些功夫,柳珏一路小心翼翼解开机关,最终停在了一扇小门前。 他推开门,里面便密密麻麻摆了一推小黑珠子,林檎阴了阴眼睛,灵力一荡,便发现这些小黑珠子里都存放着一魄。 “林姑娘爽快,我自然也就爽快,这些魂珠给你,你带回去,那些孩子自然就有救了。”柳珏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天市垣……”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林檎,慢悠悠地说道:“林姑娘什么时候去追都行,我有一物,送与林姑娘,方便林姑娘追踪天市垣本体。” “柳大人看来是准备妥当了。”林檎弯腰跨步,一拂袖,内室中所有的小黑珠子全部都被收入了她的神机囊里。 柳珏拢了拢袖子,从袖袍内取出了一角水蓝色帕子捏在指尖递给林檎:“为了保命,自然是要做万全准备。” 他顿了顿,脸上的肉动了动,手指冲着林檎抖了抖,继续说道:“这一方帕子,我已经织入了天市垣的头发,附着咒术后,它就能帮你快速定位天市垣本体位置。” 林檎接过水蓝色帕子,垂眸看了它一眼,视线重新挪回柳珏脸上,“柳大人倒是十分贴心。” “毕竟林姑娘若是杀不了天市垣,我首当其冲就要受到牵连。”柳珏十分诚恳。 再磨蹭下去,只怕天市垣真要潜龙入海,再难寻觅,所以柳珏也不想和林檎再扯些无关紧要的,开门见山把自己的困顿说了个清楚。 “走了。”林檎听完他这一通,并没有说些别的,瞥了一眼柳珏后,一闪身径直出了密室。 与此同时,她掌心灵力不断跃入那水蓝色帕子,脚下菩提枝横生而出,载着她一路拔高,直向帕子飞舞的东南方向追了过去。 要说天市垣倒霉,那也是真的倒霉。 他发现星神阵有变之前正在吐纳,所以才对林檎他们入城毫无察觉,也就给了柳珏偷天换日的时间,若不是傅燃一炮毁了阵眼,只怕柳珏带着林檎杀上门了他都才能发觉。 然而,他也是实在幸运,林檎并不能完全信任柳珏,所以才安排段长月和傅燃去私下寻找阵眼,也就是这么不声不响毁了阵眼,才叫天市垣猛地惊醒。 林檎追到他时,他已经一路想东北方向逃窜,看样子是想逃去魔宗。 这就让林檎不禁有些疑惑了,与应钟一派的清平教教主天市垣逃命之时却是奔向宋夷则的地盘…… 不过,她很快就理清了思路。 既然天市垣与太微垣面和心不和,那么他暗渡陈仓,与宋夷则勾结想必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如今这世道,宋夷则和应钟分鼎神州,旁的一些诸如青州城这种散帮散派,根本入不了天市垣的眼。 远处山林之间,几列身穿黄黑相间道袍的弟子抬着一顶小轿子飞速穿梭,月色下十分打眼。 林檎一剑点去,剑锋挑开轿子顶盖后,她飞起一脚直接掀翻了那轿子。 接着便有一道黑色的光冲天而起。 所有清平教弟子在一瞬间警觉,手中拂尘整齐划一的一甩,无数灵光跃起,化作如滔天大网一般密密麻麻的咒术直打向林檎。 林檎横剑一扫,剑气撞上咒术,两厢一抵,轰然散作无形气劲荡开了。 “你就是柳珏找的帮手……”温和平缓的声音自半空中传来,林檎抬头看去,便看到一个黑袍散发的男人于半空中施施然落下。 他眼角瞄着猩红的胭脂,饱满的额头用丹朱画满了星象图,乍一看过去,视线便会不自觉被星象图吸引,尔后才会注意到他的脸。 这是一个长相十分温柔的人,五官天然就带着亲和感,然而此刻他眼神中所透漏出的杀意,却叫人不寒而栗。 当然,寒得自然不是林檎,而是两侧手持拂尘的清平教弟子,他们一见自家教主场子被掀翻,声音却如此温柔,便知道天市垣教主是怒火攻心了,当下收手后退,留出一方天地给他施展。 第两百三十七章 已臻化境的天市垣 “他找我?”林檎歪头笑了一下,手中逐水划开夜色,带出了一道寒芒,“他可不配,我单纯是想要替天行道罢了。” “哦?我可没做什么有违天道的事,即便是柳珏当时要灌体,也都是太微垣一手操办,与我无关。”天市垣眼波一转,抬手抚了一把唇角后,扬手便破了林檎甩出的凌厉剑气。 紧接着,他朝着林檎勾着唇角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他,想必是你杀的。” 林檎听了,不置与否地耸了耸肩膀,眼神落在天市垣的手上。 就在他刚才这手一起一落间,他指尖突然就闪出了一抹星光,这星光在不断缠绕着他手指飞舞,给林檎带来了很大的压迫感。 也就是在这时,林檎明白,面前的天市垣修为已臻化境,要高过自己不少。 天市垣一手闪烁着星光,一手握着拂尘,明明手下杀气已经暴涨,他面上笑得却是更加灿烂了。 他舌尖舔了舔唇角,眸光落在林檎空着的那只手上,“另一把剑呢?刚才我看你出剑的姿势,明显是惯用双手剑的样子。” “柳珏说你醉心修炼,看来所言非虚。”林檎翻手一握,韶华剑瞬间在手。 “他么。”天市垣眼中邪气肆虐,他翻手与胸前单手一点,指尖星光便突然暴涨数尺之高,成卷轴之势,密密麻麻地铺开,形成了一副星象图。 林檎不认识,所以也不知道准备星象图绘的是什么,但不妨碍她从中感受到无穷的威压。 天市垣如此一展指尖星光后,接着说道:“我找他来,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心无旁骛的修炼?可他呢?他却背叛我,引狼入室!” 言语中愤怒异常,神色也阴沉了不少,看来柳珏的背叛的确叫他难以忍受,以至于面部表情越想越扭曲。 “你若真想安心修炼,大可以舍了这清平教,独去修炼。”林檎活动了一下手腕,一招三秋潋滟瞬息而至。 逐水剑在先,韶华剑在后,两剑剑锋并行,剑身暴涨剑气,于月色下凝聚出了一朵猩红巨莲。 莲花开合旋转数下,轰的一声炸开,无数闪烁着寒芒的花瓣铺天盖地的钉了下来。 “笑话,我若是舍了清平教做后盾,岂不是要落得和那些散修一般,被追杀得如丧家之犬,日日提心吊胆?”天市垣边说边动。 他侧身扬手一甩,身后那巨型星象图便发出了一阵尖锐的长啸,长啸过后,星象图闪烁了一瞬,调转方向,直接挡下了头顶绵密的剑气。 滴水不漏的防御手段。 林檎看得眸光一沉,她脚尖点地,踏着菩提枝而起,手中双剑互相轻轻敲击了一声,轻而细的一声脆响,一路绿意自她身下蔓延而起,直冲向天市垣。 越是滴水不漏,林檎的攻击手段就越是快而密集,只有逼迫对方忙乱,才有可能找到错漏。 “这世间大道万千,又怎会只有那么几条路可走?可见你心性不定,看不破罢了。”一面出剑,林檎还不忘讥讽几句。 天市垣游刃有余地信手防御,并不为林檎的话语而感到愤怒,甚至于刚才因为柳珏而波动的情绪也逐渐平复。 他手中拂尘一抡转,姹紫嫣红于拂尘轨迹之上骤起,“我观你剑术凌厉异常,倒不像景长春那温顺的长春剑意。” 话语间,天市垣转守为攻,绵密的咒术一道又一道地打向林檎,在她身侧炸出阵阵烟雾。袅袅升腾的烟雾中,细细密密地丝线一点点汇入林檎的身体内,而林檎因为被遮蔽了视线,并没能及时察觉。 能在林檎独特的剑招之中辨认出长春剑意,说明天市垣与师父交手过,林檎眼神一暗,手中韶华剑单独扬起,赤色剑气尖啸一声朝着天市垣汹涌而去,随后剑气如雨打下。 一招春意催花,堵住了天市垣所有的路。 紧接着林檎翻身握着逐水剑一扫,剑气如雨后春笋一般从地底眨眼间攀升,上下夹击,天市垣蹬脚展臂一个后撤,手中拂尘不忘朝着林檎一甩。 咒术于半空中凝成一柄匕首,与上下两侧的剑气中穿插而过,直接钉向林檎面门。 林檎朝后一个后翻,脚尖点着匕首借力朝前一跃,在避开匕首的同时从自己的剑气中穿过,手中长剑交错,带着满目殷红攻向刚刚站稳的天市垣。 天市垣侧身一拂袖,星象图转眼间成了一张网,迎头一兜。 “清平教当初为什么要灭合欢宗?”林檎脑中思绪百转千回,问了个十分突兀的问题,然而即便是询问,她手中双剑也依旧没有停,剑锋落下时,打在天市垣的拂尘上,一声脆响。 “这话问的蹊跷,我教为什么要灭合欢宗,当年你们道门不是早有成算?又何必现在了来问。”天市垣冷笑一声,握着拂尘朝上一抬,翻手就是一掌拍在了林檎胸口。 他掌下灵力暴起,没入林檎身体里之后,与先前注入她体内的星空之力联动,林檎只觉身形一滞,手中双剑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剑落,林檎却在一眨眼间果断点地后撤。 她在察觉到体内这横行霸道的怪异力量后,直接握拳,指尖插入了掌心之中,以疼痛破开了体内凝滞。 “你在什么地方和我师父交手过?”林檎牙齿咬破舌尖,这才勉强能开口说句话。 天市垣见她顽强至此,不觉正色了一些,他翻打一下拂尘,四周便出现了数个气息一模一样的天市垣,无数张嘴异口同声地说道:“原来是你师父?有意思,绵软的师父却教出个铁一般的徒弟。” 这声音有如魔音贯耳,震得林檎意识都有一瞬间惶惶然。 在此之后,天市垣根本不给林檎喘息的机会,他踩着地上的双剑便一纵而起,一手扬过星象图,一手翻转拂尘,两厢并行,脚下土地跟着就一寸寸裂开,将林檎退路封锁得严严实实。 林檎退无可退,屈肘反手撞向天市垣,她握紧袖中水蓝色的那块帕子,在感受到方位后,与面前的天市垣擦肩而过,就地一滚。 第两百三十八章 昏迷 面对着无处不在的天市垣,面对着密集而又狠辣的咒术攻击,林檎选择了硬碰硬,直接以血肉之躯横冲直闯,虽然这样会让她的肉身不得不去承受难以愈合的伤,但也蛮横地大乱了天市垣的步调。 林檎的袖中那块柳珏送的水蓝色帕子一直在给她指明方向,本体对天市垣的意义在于,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她能在倒下前重创他本体,那么天市垣也就失去了优势。 只是在重创天市垣之前,林檎自己很可能就已经先倒下了,毕竟天市垣的咒术已经出神入化。 月色下,流光溢彩的咒术如瓢泼大雨,从四面八方的分身手下飞射而出,带着狠辣一同打在林檎身上。 “我师父如何,想必轮不到你来多嘴。”林檎再次以身体接下一道咒术后,借着这疼痛破开体内一直与天市垣手中星象图呼应的那份限制后,她侧身一个纵跃而起,无惧紧随其后的数道咒术,一杆归墟转瞬握在右手手心。 紧接着,笔锋就带着点点血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入了东南一角天市垣本体的心口。 天市垣眼中有一瞬间的惊愕,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林檎的手甚至都已经没入了半。 而就在林檎选择直接擒王的同时,四周的分身在一瞬间被平地窜起的菩提枝悉数捅穿,菩提枝生长得极快,一下子便交错横生,把所有分身都给架着,固定在了半空中。 “倒是没想到……你会不惜以自己为代价,也要杀了我。”天市垣一句话末了,嘴角溢出了暗绿色的汁液。 这并不是血,而是林檎打入他体内的长春剑意,这些剑意在蹿入天市垣体内后,迅速攀咬着他血肉生长,挤压着天市垣的五脏六腑,让他再无暇去顾忌分神。 与此同时,林檎抽手拔出天市垣胸口的归墟笔,反手握笔直接划开了自己左手手腕,随着灵力一次次地涤荡灵脉,青黑色血液被她一点点从体内逼了出来。 而随着她抽手,天市垣眼神迷蒙了一瞬,整个人僵直地朝后倒了下去,他胸口汩汩而出的是青绿色与猩红色相杂的血液。 头顶的星象图轰的一声坠落,在快要落地时,散作了点点星辉。 天市垣没有料到的是,林檎即便是冒着同归于尽的风险也要杀他,所以他输在破釜沉舟的决心,也输在自持修为高于林檎的轻敌。 只是林檎到底还是没落着什么好,天市垣的手段何其了得,若不是林檎选择了这不要命的打法,速战速决直捣黄龙,只怕最后就是被他拖死。 她身子踉跄了一下,握着归墟的手微微颤抖着,但她不能倒下,因为远处清平教弟子已经握着拂尘小心谨慎地往这边一步步靠近了。 “你们要是敢再靠近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了。”她深呼吸一口气,强压下浑浊不堪的意识,中气十足地喝道。 “别听她的,她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必须要给教主报仇!” “给教主报仇!” “对,她刚和教主大战一场,现在肯定已经疲惫不堪,我们群起而攻之,说不定还能救出教主。” 清平教弟子窃窃私语,都没有后撤的心思。 林檎踢开地上不省人事的天市垣,走到掉在地上的韶华剑和逐水剑面前,她弯腰想拾起剑,背部的伤口却拉扯着她,令她一个震颤,单膝跪了下去。 “杀!”就在林檎跪下去的一瞬间,清平教弟子一起爆发出一道怒喝。 所有人脚尖点地,同时一跃而起,手中拂尘点射出无数道紫光,紫光于一处汇集,化作一张密网,兜头罩向林檎。 “师姐!” 一声厉喝在身后响起,林檎不用回头都猜得到是谁,她翘了一下嘴角,身子朝前一扑,意识坠入一片黑暗。 林檎这边的动静非常大,所以段长月和傅燃没花多少功夫就找了过来,段长月翻身甩袖而起,一把捞起地上的林檎后,踩着一道气劲后翻落地。 原本她躺着的地方被锵锵锵钉了个尘沙飞扬。 “你带她躲好。”段长月将林檎交到傅燃手上,傅燃身子骨弱,抱着林檎一个不稳,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呢?你一个人打这么多个?”傅燃朝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后,扫了一眼面前这一堆虎视眈眈的清平教弟子。 这些人看上去可比大殿前的那些要感觉厉害多了,虽然傅燃并看不出这些人的实际修为。 “你先照顾好师姐,其他的我尽力而为,不行咱们就溜。”段长月扫了一眼远处躺在地上的天市垣,目光落在他身侧的帝座拂尘上。 就算要溜,也得把帝座带走,段长月心里是这么想的。 傅燃见他坚持,便扛着林檎又后退了几步,走到一旁树下,把林檎安置在地上后,起身看向段长月,时刻准备上前搭把手。 当然,事实证明,段长月就算没了千机偶,收拾人的手段还是在的。对面清平教弟子带杀气来,倒得比什么都快,几个回合之下,还站着的也就只有段长月一个人了。 他收拾完残存的清平教弟子,返身去把天市垣身侧掉落的帝座拂尘拿上,然后又把林檎的两把剑拾起来,这才往傅燃这边走。 “等等。”傅燃叫住他。 “怎么?”段长月一愣,下意识回头,以为还有漏网之鱼。 “一个合格的boss是会诈尸的,你得学会补刀。”傅燃指了指远处躺着的天市垣,手指一转,又转到了半空中架着的一众分身。 段长月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又走回了天市垣身边,提着韶华剑,手起剑落把他的头给直接切了下来。 等到收拾完这些,傅燃和段长月就带着昏迷不醒的林檎返程了,一路上林檎一直没醒,她面上爬满了咒术痕迹,体温也在持续爬升,显然她现在处于一个极度危险的状态。 到相州时,傅燃和段长月都已经在腹中打好了草稿,打算面对祝南之和白玲珑的诘问了,结果林檎突然就醒了。 第两百三十九章 遁入 苏醒过来的林檎有些不一样,她眼底闪烁着紫色的光芒,皮肤上的咒术痕迹也没有褪去,不仅如此,她意识仿佛有些滞后。 不管傅燃和她说什么,她好像都有些听不太懂,眼神迷茫地看着傅燃,神色有些空洞。 “这下怎么办?”相州城外,傅燃和段长月愁眉苦脸地面对面蹲着,在他们右侧,林檎傻乎乎地坐在地上,歪着头天真地看着傅燃和段长月。 段长月叹了一口气,说道:“只能先让白师姐看看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走吧,我们躲肯定是躲不过去的。” 傅燃跟着叹了一口气,伸手拉着林檎站起来:“走吧,先进城了。” 城中百姓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只是那些孩子一直没有恢复正常,傅燃和段长月拉着林檎找到白玲珑时,她正在翻阅医经。 白玲珑头一抬,视线从书上抬起,在看到林檎后心头一颤,手中书便哗啦啦落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白玲珑声音颤抖,她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起身,将椅子推后朝林檎跑了过去。 “师姐。”林檎发出了从苏醒后到现在的第一声,声音软糯,宛如孩童。她抬手抚摸上白玲珑的脸颊,指腹在她眼角摸索,在沾染到泪珠时好奇地歪了歪头,神色中带着点点费解。 “林檎和天市垣交手之后,就这样了。”傅燃回答道。 白玲珑抬手握住林檎的手腕,灵力刚送入林檎体内,就被弹了回来。此刻林檎的身体有如一堵封得严严实实的墙,拒绝了任何外部力量的进入。 “怎么样?”段长月关切地问道。 “长月,你去叫一下南之。”白玲珑摇了摇头,朝段长月摆了摆手,段长月见白玲珑脸色极差,便不再询问什么,麻溜地转身出去寻祝南之了。 傅燃侧头看了一眼一脸懵懂的林檎,回头问白玲珑道:“她这是怎么了?” “唉。”白玲珑叹了一口气,眸光怜惜地落在林檎脸上,她松开林檎手腕,抬手抚了抚林檎的额头,上面的咒术纹路已经逐渐浮现出来,摸上去有细微的凸起,“清平教的咒术通常无解……” “可是天市垣已经被她杀了,人都已经死了,这人的咒术还不能解?”傅燃皱眉问道。 白玲珑再次摇了摇头,“小檎体内似乎又一股其他力量在与她自己的意识博弈,所以当我向她体内注入灵力时,受到了排斥,现在情况不明朗,我是暂时没有办法了。” “请祝南之是?”傅燃抄着手转头一看,院门外,祝南之已经一路匆匆朝这边跑过来了。 “小檎曾进过南之的识海,所以南之的灵识对她而言应该是十分亲近的。眼下我不行的话,也许他可以。”白玲珑跟着转头看向跨门而入的祝南之,对他说道:“南之,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灵识直接进入小檎识海,帮助她对抗她体内的那股蛮横且古怪的力量。” 祝南之先是抬手握住了林檎的手臂,林檎懵懵懂懂地转头看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声,而是带着些困惑,歪着头看着他。 “阿檎,我是师兄,还认得我吗?”祝南之一见她如此懵懂,心下一沉,脸上爬起忧虑。 然而林檎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睛扑闪扑闪了几下。 “她眼下大概是意识已经无暇去操纵肉身,所以对我们的话并不能给出反应,但但从长月离开叫你到现在,她身上这些咒术纹路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只怕小檎现在肉身情况已经不妙,经不起我们慢慢来找方法救她了。”白玲珑看向祝南之,神色担忧地说道。 她的手在林檎的额头上轻轻摸了摸,已经明显能感觉到那纹路在逐渐浮起,那些纹路从一开始的微微发烫,到现在的灼手,表明了林檎肉身已经进入了一个临界点。 “好,我进去。”祝南之点了点头,他掌心下同样也摸到了林檎手腕上的纹路,清平教的咒术如何棘手他们是没有体会过的,毕竟他们长成下山时,清平教就已经被剿得避走西南了。 祝南之当即抽离意识进入了林檎的识海之中,他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高耸入云的高大石柱。 石柱上,林檎被死死地嵌在上面,只有头露在外面。 “阿檎!”祝南之展臂一跃而起,踩在石柱上以后,屈肘一撞石柱,试图毁掉它将林檎给揪出来。 然而祝南之这一下明明就使了十足的劲,石柱却是丝毫未动,倒是林檎被这动静给震醒了,她眨巴了几下眼睛,看着祝南之,有些意外。 “师兄?你怎么进来了?”林檎问道。 “你可知你现在身中咒术?”祝南之略有些着急地抬手摸了摸林檎的额头,灵体之上,并没有那些咒术纹路,姑且让他心安了些,“先不说那些,为何你在你自己的识海里会被困住?这石柱我竟是完全破不开。” 林檎摇了摇头,她四处忘了眼,略有些焦急地说道:“师兄你赶快出去,天市垣没死,他灵识逃进我识海中,如今我找不到他,反被他制住,你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会牵连你的。” 祝南之却摇了摇头,他浮空而立,手腕一翻,便握着了南飞燕,“那就让我来领教一下清平教的咒术吧,你赶紧从里面挣脱,玲珑说你肉身情况不妙,不能再耗下去了。” “巧了,他就是不现身,想要跟我耗着。”林檎轻吐一口气,无奈地笑着说道。 天市垣修为要远高于林檎,哪怕他现在肉身被会,灵识也照旧是高林檎一着,他若是不想现身,只想耗死林檎,那么谁也奈何不了他。 “那就让我逼他出来。”祝南之眸光一沉,手掌朝下一扬,一道灵光便呼啸而出,月色的光铺展蔓延开,一路浩浩荡荡地远去。 祝南之这个思路其实是对的,天市垣不愿意现身的确是想耗死林檎,但也是因为自己受了伤,眼下他这么以灵力铺查,天市垣便再无可躲之处,不得不现身。 第两百四十章 强弩之末 “师兄,我真的一个人可以,你先出去吧。”林檎看他根本没有要走的心思,便急了起来。 天市垣不比寻常修者,他如今修为即便不是飞升边缘,也该是舍己境界。毕竟,林檎那一笔捅的可不浅,正常修者早死了。 而他却能在一瞬间借助早先送入林檎体内的力量,飞快将灵体转移。不仅如此,他反客为主,在林檎识海中如鱼得水,将林檎反制得动弹不得。 祝南之当然不肯离开,他眸光一沉,看向不远处出现的人影,提剑一个纵身就过去了。 林檎这边自然是不能想着再慢慢来,她闭目一阵吐纳,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周身灵气暴涨,石柱应声而裂。 【我就说不能慢慢来。】韶华哼唧了一声。 就在祝南之进来之前,韶华也终于舍得和林檎说话了,他的意见是直接找到天市垣,再打一场。 但林檎自己清楚自己现在身体的情况,她可能没办法再坚持一次那样的打斗,没弄死天市垣,可能会先把自己给弄死。 “我怎么知道师兄会进来。”林檎展臂一跃,直接朝祝南之追去。 【你跟他耗时间,你肉身的反应肯定很强烈,傅燃他们一带你回去,祝南之可不就得着急忙慌地冲进来。】韶华身形一闪,一袭红衣出现在林檎身侧。 林檎翻了个白眼,脚下不停,“行了,那就照你的来。” 韶华点了点头,他袖袍一甩,头顶原本清空万里转瞬间就乌云密布了,雷声大作,雨点很快就落了下来。 在林檎的识海中,原本她才是不可置喙的那一个,也就是说韶华同样是。但天市垣的修为实在要高林檎不少,所以他在打伤林檎后,进到林檎的识海里还能不是制约。 但是也并不是说林檎和韶华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天市垣不得不进入林檎识海的那一刻起,林檎体内的灵力就一直在吞噬天市垣,这也是为什么林檎想要拖时间的原因。 拖到最后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是林檎吞了他,要么是林檎吞不下他,反倒被噎死。 当然,天市垣很有可能也是这么想的,才想要一直躲在暗处拖延时间。 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祝南之没有进来,眼下祝南之作为第三人闯了进来,一旦他被天市垣反制,那么林檎就不得不向天市垣妥协了。 而韶华的意思是,既然眼下是在林檎的识海中,那么大可以用韶华来当诱饵,以灵力作网,直接锁定天市垣的位置。尔后,林檎作为指挥者,韶华作为剑,直接出手。 “上赶着送死的,你倒是头一个。”天市垣看着祝南之冷笑一声,抬手便是一道咒术甩向他,袖袍飞舞间,姹紫嫣红乍起。 厉光抹过眼前,祝南之翻身一闪,手中南飞燕不忘横扫散去咒术。 “穷途末路之人,也敢说别人送死?”祝南之眼中怒意暴涨,他一脚点地,长剑于右侧挽了一个剑花后,斜挑上撩而去。 天市垣不避不让,他双手于身前捏诀,一个巨幅星象图于他身后轰然出现,那星象图旋转着,绽放出了夺目光华。 就在祝南之要刺中天市垣的时候,他突然消失了,徒留身后星象图。 星象图旋转数周后凝实于祝南之眼前,它化作了一柄闪烁着银光的巨剑,锵的一声与南飞燕相交,直震得南飞燕一阵蜂鸣。 “师兄!”林檎飞身而至,带来磅礴风雨。 韶华紧随其后,他一个扬臂间,身后乌云便跟了过来,雨点打到之处,瞬间生长出娇艳欲滴的花朵。 花朵绽放后噗噗几下散射出灼灼光芒,原本重新藏匿起来的天市垣被迫现身,他有些狼狈的后翻一路躲避雨点和地上的花,看向林檎的目光带着怨毒和愤恨。 “师兄,你听我的,你先出去,你在这儿我反倒不敢动手了。”林檎再次劝道。 韶华瞧了一眼面色犹疑的祝南之,补了句:“天市垣修为只怕已经到了舍己,他以你要挟林檎的,林檎肯定是要受制于他的。眼下你在这儿并没有什么帮助,不如出去,帮林檎放放血。” “放血?”祝南之转眸看向韶华,虽然他不曾见过韶华,但能在林檎识海中呼风唤雨,并与她交谈如此自然的,显然只有剑灵韶华一种可能。 “嗯。”韶华点了点头,他看向不远处刚刚站稳的天市垣,“天市垣在林檎肉身上少说也打了几十道咒术,眼下那些咒术已经深入灵脉之中,如果不放血,也就没办法削弱他在林檎识海中的力量。” 远处天市垣仰头爆发出一声怒吼,接着他张开手臂,屈指成爪,原本长满鲜花的土地一寸寸裂开,有石柱冲天而起。 这些石柱仿佛是有生命的一样,无论林檎三人如何躲避,它们都能紧紧地跟着,好几次都已经要撞上他们了。 韶华几个纵跃跳远后,翻身抬手,无数道红光自他掌心飞出,将身后石柱悉数击碎。 “好,那我出去,让玲珑尽快放血。”祝南之点了点头,他收势反身刚要走,一道滕文便突然甩了过来,直接卷着祝南之的腰将他贯到了地上。 “来便来了,还想走?”天市垣手里握着那藤蔓,脸上邪气四溢,他舌尖舔舐了一下唇角,眸光转而看向林檎,“既然你们一个两个要与我作对,那我便亲手将你们杀了,满足你们。” 林檎因为身上的伤而不能再动手,于是她后退数步,甩手一道银色的光将自己与韶华相连,韶华脸色一冷,点地而起,直接朝天市垣攻了过去。 作为剑灵,韶华本身就自带剑意,所以即便他手中无剑,手一起一落间都能伤人于无形。 他朝天市垣攻去的同时,祝南之便翻剑斩断藤蔓,借机脱了身。离去前他转身看了一眼林檎,在和她视线交汇之,确认林檎神色正常后,这才安心离开。 也就是在祝南之离开的那一瞬间,林檎身子当即松软,朝后一仰,跌坐在地。 第两百四十一章 策反 其实林檎能撑到现在,也算是因为祝南之。 但受了天市垣那么多攻击的林檎,其实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否则也不会再祝南之进来时,被天市垣困在石柱之中。 然而她如果不表现得自己还有行动能力,恐怕祝南之也是绝对不可能离开的。 只是林檎倒下归倒下,她手中那银色的光还连接着韶华,韶华手臂交错于身前,一抬一绞,直接与天市垣开始近身肉搏。 天市垣一个擅长咒术的修者,当然体修并不如何,更何况现在与他对打的并不是剑灵韶华,而是远处那个倒在地上的蛮横剑修。 那个蛮横剑修不要命的打法,早在姜州外时,他就已经见识过一次了。 于是,天市垣几度想要拉开和韶华的距离,然而韶华根本不可能放他躲远,你退一尺,我便进一寸,死死地咬着他,绝不让他有间隙施术。 渐渐地,天市垣展露疲态,手中动作已经有些迟缓。 他迟缓并不单单是因为韶华密集如雨的攻击,此时离开林檎识海的祝南之已经和白玲珑迅速沟通,并在保证林檎安全的情况下,开始放血了。 从林檎体内流出的,是紫黑色的血液,血流如盆中时,汇聚到一起,还能看到血液中闪烁着的咒术痕迹。 一边是咒术的流逝,一边是林檎体内灵力的吞噬,再加上韶华不要命的攻击。 天市垣最终节节败退,被韶华一击飞踏踹倒在地。 “是你找死,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进来。”韶华脚尖点在天市垣头上,一脚蹬下去,天市垣的灵体瞬间被碾成粉末。 一阵风处吹拂而过,粉末随风飘散。 等到解决了天市垣,韶华这才反身奔向林檎,将她抱了起来,连声问道:“还好吗?有感觉舒服些吗?” 林檎咳了几下,脸色有些苍白,她摇了摇头,嘴角扯了一抹牵强的笑:“哪儿有那么快的,即便咒术没了,我承受的伤害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恢复。” 虽然脸色不好看,但好歹说话中气十足,想来伤也不是很重。 韶华松了一口,眼泪还没落下,白眼先翻了出来,“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身体受到重创,你说说,你说说你这样,还怎么带我飞升?” “噗呲。”林檎笑了一下,马上又因为扯到伤口而疼得龇牙咧嘴,她缓了缓,看着韶华说道:“好啦,是我不对,但是我已经很小心了,有些事不是我避让,就能躲得过的呀。” 见韶华还在气呼呼的,林檎艰难地抬手摸了摸韶华的头,继续说道:“是我不好,让你当心,还让你生了这么久的闷气,我保证,我保证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绝对会带着你飞升的。” 韶华被她这么一哄,登时脸烧了个通红,他眼神飘忽了一下,支支吾吾道:“你最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要每次都把自己折腾得濒死才好。” 林檎歇了一会儿,有了些力气,这才从识海中抽离意识。 她一睁眼,就看到泪眼朦胧的白玲珑在握着帕子给自己在擦脸,一见她醒来,白玲珑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小檎醒了!”她边哭边喊了一句。 一旁的祝南之等人立马就围了上来,林檎看到段长月站在最后,便问道:“长月,帝座你可拿了?千机偶做出来了吗?” 段长月被点名,嗯了一声,踮着脚说道:“做好了,师姐你放心,你那么拼命为我拿的材料,我肯定不能漏了它,师姐你安心养伤,接下来的事有我们。” “接下来的事?”林檎一听,眉头一锁,问道:“接下来什么事?” 一旁傅燃脸色有些不佳,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声音有些疲惫,“青州城出了点事,有人带走了城中大多数的散修,去向不明。” “去向不明?!”林檎惊道,她想到城中还有九尺玉和襄华他们,便赶紧追问道:“阿玉怎么样?襄华前辈呢?墨羽师弟他们有没有怎么样?” 傅燃摇了摇头,“现在情况不明朗,最后一个消息就是襄华传出来的,接着就什么通讯手段都联系不上她了,映月又不在城里,以至于我还真就缺眼睛少鼻子的,对城里的消息一无所知了。” 讲到这里,林檎眼神微黯,如果不是因为要救自己,映星也不会出事。映星不出事,那么起码映星映月两个人能留下一个,此刻好歹也还能有个传递出来消息的人。 “不是怪你,你别多想。”傅燃一看林檎脸色有些黯然,便赶紧补充了一句。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檎才发现四周的环境有些陌生,似乎不是在相州城。 注意到林檎的视线,傅燃介绍道:“你现在是在我飞机的内部,其他医修一句送回青州城了,没让他们进去,在城外几十里的地方驻扎了,先看看情况再说。” 林檎哦了一声,撑着身子要起来,白玲珑却按住了她,“你乖乖躺好,刚才长月说得很对,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们在,用不着你操心,你只需要好好养伤。” 祝南之跟着点了点头,说道:“阿檎,你好好躺着,城里九道友他们都在,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也不至于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傅燃跟在旁边凑热闹:“你就躺着吧,现在都没有什么特效药能治你,也就只能让时间来帮你养伤了,青州城里出不了什么大事。就算有问题,百姓们也不可能背叛我的。” 见他那么笃定,林檎倒是神色松了些,她笑着看他,问道:“你怎么对他们这么有信心?” “当然是因为在我的治理下,青州城百姓安居乐业,一个能让他们安居乐业的统治者,当然要比前途未卜不知所谓的人要好得多。”傅燃勾唇一笑,他手指动了一下,从怀中取了块东西出来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放心,肯定不是什么大乱子,现在城内一切正常,就算真有卧底进去策反了散修,也只是小范围的事件。” 第两百四十二章 倒霉 林檎不能下床,便当真老老实实养起伤来。 等到他们到了青州城外时,傅燃他们也没让她出去,而是给她临时造了个小木屋,然后分了白玲珑过来守着她。 之后便是几天不见人影,只陆陆续续有消息传回。 说是城内刚开始被一小伙散修围了,这才没有消息出来,不过好在城中留守的都是些悍将,没多久就突围出来了,城里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那我为什么还不能进城?”林檎躺在床上昂着个头问白玲珑。 白玲珑正在桌边描红,听到她这么问,便停了笔,抬头看着她,笑着说道:“你该是想进城玩了。” “不是,我就是奇怪阿玉怎么这么久没来看我,襄华前辈他们也没来,大家都不想我的吗?”林檎也就个头还能动,她扭头看着白玲珑撒娇道。 【你就是想去玩。】韶华在识海中笑话她。 “才不是,我就是觉得很奇怪,既然青州城里没事了,为什么他们不来,我也不能回去?”林檎反驳道。 【说不定就是怕你乱动乱跑,不好好养伤,这才让你继续留守原地。】韶华想了想说道。 “眼下青州城百废待兴,他们留在城里有诸多事情要忙,自然就无暇过来,你安心养好外伤,我再带你回城。”白玲珑目光柔和地看着林檎说道。 “百废待兴?傅燃不是说没波及多大地方吗?玲珑师姐,你们是不是在骗我?”林檎敏锐地把握到了白玲珑话语中的漏洞。 白玲珑愣了了一下,手中的笔颤了颤,她垂眸挪开视线,提笔又落下,落下又提笔,最终还是没能继续下去。 她干脆将笔搁在了笔架上,端着药膏起身到床边来,缓声说道:“小檎,你乖一点,养好伤我就带你回城,不要闹我。” 林檎瞪着眼睛看她,嚷嚷道:“玲珑师姐,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是不是阿玉他们谁受伤了?还是说城里到现在都没结束纷争?是不是宋夷则打过来了?” “别动。”白玲珑抬手按住她,将她给翻了过去。 她背上密密麻麻都是刀口,那是她一刀刀挑开的,就为了那皮肉中的咒术给逼出来。然而皮肉伤只是最轻最轻的,林檎身体里被咒术破坏得彻底,也就是她肉身淬体两次,强悍得不行才能挺到现在。 换一般修者,早在一开始天市垣试图夺舍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在了解到林檎遭受了什么之后,白玲珑简直是痛在己身,然而她唯一能能做的只有帮助林檎尽快恢复。 当然,她没有说的是,青州城里的确不乐观。 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宋夷则竟然会化出分神入城,而且潜伏了这么久,等到林檎和傅燃他们都离开之后,才起事。 宋夷则蛊惑人的能力还是一流的,如果只是一般的散修也就罢了,偏偏是姜从游和阮依依,这两个人如着了魔一般被他花言巧语蒙骗,最后竟然是带着城中精锐反制九尺玉他们,重伤数人之后逃离。 恰逢城中庶务都交给了姜从游打理,这么一来,青州城修者的事物这边就等同于瘫痪。 更要命的是,青州城如今恢复灵气的事,也被宋夷则知道了。他今日打伤九尺玉等人,来日率军攻城之时,势必阻扰就要少上许多。 当然,这些事在所有人的商讨之下,便决定暂时瞒着林檎。 然而林檎从白玲珑躲闪的言辞中到底还是察觉了什么,她装作不知情,仍由白玲珑给她涂药,只是等到夜里白玲珑去煎药时,便偷偷溜了出去。 【你这么跑了,你师姐要哭的。】韶华不忘提醒她。 “我要是再待下去,哭的就是我了,他们肯定有事瞒着我,不然不会这么圈着我。”林檎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子,只觉得浑身都是被撕裂一样的疼痛。 【人家是为了你好,才让你好好养伤的,要是你那倒霉体质再来,路山真发生点什么怎么办?】韶华还在那儿叨叨。 “住嘴!”林檎猛地收脚,她抽出逐水剑,小心谨慎地盯着面前这片林子。 【谁在那儿?!】 “谁在那儿?!”林檎和韶华几乎是同时厉喝出声。 一根粗壮的树木后,缓步走出一人,一袭白衣,长发于发顶簪着一根白玉簪,额侧垂着两捋头发,风神疏朗,仪表瑰异。 仲吕。 “林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他眸光一转,手中翻转了一柄玉扇,一边摇扇一边朝林檎走了过来。 “站住。”林檎喝道。 仲吕却没停,而且继续往这边走着,他边走边问:“怎么,林姑娘如此不念旧情,你我刚同盟过,眼下就要反戈?” “是不是同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林檎眸光微冷,握着逐水剑的手在轻微地颤抖着,但她不能露怯,一旦表露出重伤的征兆,只怕仲吕分分钟会下杀手。 “林姑娘妙人儿,先是诓我重宝,再是掳我宗主,把我和宋夷则都玩得团团转啊。”仲吕玉扇轻摇,眉目一旁霁月清风,并不见怒意。 他进,林檎便退。 林檎后退了几步,另一只手背手在后,不着痕迹地从神机囊中取了几章符箓出来,以作备用。 “怎么?林姑娘今日倒是不像铜川关那般巧言令色了?”仲吕眼眸微垂,视线落在林檎手中的剑上。 即便林檎再如何稳住手,仲吕还是看出了她那微弱的颤抖。 他一挑眉,笑道:“看来今日到叫我遇上了,林姑娘看来是受了些伤的,听闻林姑娘是先杀太微垣后杀天市垣,威风得不得了,原来也是会受伤的。”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青州城郊外?”林檎没有回答他,反倒是直截了当地问道。 “哦?倒是不想着逃跑,而是想着继续套我的话?看来你伤得并不重啊。”仲吕于林檎身前几步站定,他手中玉扇每摇一下,便有一道无形的气劲打向林檎。 林檎身手敏捷地抬剑震碎那一道道的气劲后,横眉冷对,“我伤得重不重,鬼郎中大可以自己来试试看。” 第两百四十三章 成功诓骗 林檎这一番狠话放出去,倒叫仲吕有些意外了。 天市垣修为如何他再清楚不过,那可是已经摸到舍己巅峰期的修者,就这么随随便便被杀了,不光是仲吕大为光火,应钟也是一样。 只是应钟到底是抽不开身,宋夷则手下那陈玄机蝇营狗苟,手段极其了得,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侵占去好些土地。 于是乎,便是仲吕亲自来青州城一趟,看看林檎如今的修为到底如何了,是什么样的手段能让她先后斩杀两名清平教教主,其中一位甚至可以说是看到了飞升的门槛。 “林姑娘看来藏了不少后招。”仲吕谨慎地说道,他不再上前,视线在林檎的手脚和脸上来回打量。他既摸不准林檎这颤抖的手是不是伪装,也不摸不准她脸上的狂妄是不是外强中干。 林檎歪头冲着仲吕一笑:“有没有后招,你可以亲自来试试,看看天市垣是如何死在我手下的。” 【我好怕他真动手啊,林檎,你别激将法激过头了!】韶华听得是胆战心惊。 “嘿,我就怕不过头,对付仲吕这种人,你就得过头,越是反常,他越是谨慎。”林檎如此对韶华安抚道,“说不定,我一吓他,他就回去了。” 当然,仲吕既然来了,那么肯定是不可能空手而归的。 “林姑娘既然刚遭遇一场大战,那我也就不乘人之危了。”仲吕勾唇一笑,朝林檎摊手道:“只要林姑娘把八角阴阳盘交出来,把宗主还给我,我今日便不为难你。” “哦?”林檎嘲讽一笑,狂妄地问道:“谁为难谁?太微垣和天市垣死的时候,可不像你这般,叫嚣着不为难我……” 仲吕脸色一沉,看着林檎,等待她的下文。 他这脸色极大程度上取悦了林檎,林檎手中的逐水剑于半空中划了一道,银芒破开夜色,她比划了几下后,才继续说道:“他们哭哭哀求我,让我不要杀了他们,啧,那景象,真该叫上你一道观赏才对。” 说罢,林檎夸张地抽了一口气,笑道:“呀,忘了,清平教和你们是攻守同盟,眼下倒是我的不是了,斩断了你和你哥哥的左右手。” “是,若是你交出宗主,前事大可以既往不咎。”仲吕铁青着脸说道,林檎这般矫揉造作的嘲讽让他实在摸不准林檎眼下伤势到底如何。 如天市垣那种修炼狂人,尚且陨于她手,保不准就是败在她这般假作伤势之上。毕竟,以仲吕目前的消息可知,林檎在杀天市垣之前杀的太微垣,和眼下这种情景何其相似。 林檎看得出仲吕的犹疑,她要的就是仲吕犹豫不决,只要内心有一个疑虑生根发芽,那么她今天就有一线生机。 于是,林檎翻手握住韶华剑,踮脚一跃而起。 就在她飞身而起的这一瞬间,月亮突然就从厚厚的云层里出来了,乳白色的光晕倾洒而下,林檎的双剑戴月而至。 逐水剑先行,韶华剑后至,两剑剑身喷薄而出的剑意于半空中顶着月华化成一朵巨莲,巨莲旋转膨胀,最后轰的一声炸开。 尔后,月色之下,化作巨莲花瓣的剑气带着锋芒铺天盖地的钉了下来。 仲吕没防备林檎突然发难,他有些狼狈地展臂几个后纵避开钉向他的剑气,在堪堪落地后,眼神阴狠地看着林檎说道:“林姑娘突然发难是为何?在下不过是请你归还宗主罢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一语毕,他又转眸说道:“只要林姑娘归还宗主,你我依旧可做盟友。” 方才的阴狠转瞬即逝,似乎只是林檎的错觉。 然而林檎明白那不是错觉,她只挥出一击便停了,看似是等仲吕周旋,其实是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在此之后哪怕是一呼一吸,都自肺腑撕裂出疼痛。 “那么大一个活人,我怎么可能随时带着,如果你不介意,大可以跟我进城去寻夔然。” 垂枝的灵力是有限的。 魇兽四散着不停奔跑,所到之处皆会带起一阵白色烟雾,垂枝能从烟雾中事无巨细的了解到这片土地上之前所发生过的事。 但相应的,她的灵力正飞快地流失。 就算是魔宗,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穿过阵法过来掳人,所以掳走大人的那些人定然还在这附近。遗憾的是,大人带走的那只魇兽她主动切断了联系,否则现在已经找到她了。 事实上垂枝的想法没错,莲师选择的据点的确不太远。 然而遗憾的是,莲师和道云二人早就带人四散追了出去。 两厢错身,垂枝扑了个空。 山洞里一片狼藉,显然经历过一场大战。 驱着魇兽继续四散开,垂枝踉跄了几步,脱力跪坐在地上。 但很快,有一只魇兽传回了好消息。 垂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连跑带飞的赶到了那只魇兽身边。 “大人,就是这儿,有弟弟的味道。”魇兽绕着大树转圈圈。 垂枝原本紧绷的心神突然就松弛了下来,步子一个踉跄,软倒在了树干上。 “大人,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手掌颤抖着抚上了树皮,尽管感应不到任何气息,但她认得这是菩提树。 - 此时的林檎,已经浑浑噩噩很久了。 她以为她死了,但她识海里的熊熊大火渐渐的灭了,有什么帮了她。 腥臭扑鼻的味道似乎又重新扩散在了林檎的鼻腔里,好像在控诉,你怎么能忘记我的存在? 而她体内原本破碎的灵脉正在一点点自我勾连,似乎有云灵果的功劳。 林檎想咳嗽一声,却发现自己又动弹不得了。 显而易见的,她又成了一棵树,但这一次,好像有些不一样,她灵脉里似乎长了一些什么别的东西。 耳边隐约响起了垂枝的声音,林檎便大喊了几句,“能听到我说话吗?垂枝?” 然而并没有回音,似乎菩提树阻隔的仅仅是由内及外的声音。 林檎有些失望。 “我能。”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把林檎吓了一跳。 第两百四十四章 不老实地偷天换日 林檎因为出色的做戏本事成功骗过仲吕,她强撑着精神一路通过城门口的检查进了城,直到拐进贪狼阁时她才倒地,怕的就是仲吕暗中跟着。 当然,在倒地之前,林檎以一招偷天换日,直接将自己的灵识和韶华对调,借机瞒过了数九。 这也是为什么林檎在城郊那么干脆就带上数九的原因。 寻常修者的剑,即便有剑灵,也不会和修者灵识共处一个识海。韶华剑却不同,他作为剑灵,伴随着冉飞云直到飞升。 即便他并没有跟着冉飞云飞升,他也是历经了飞升天雷的剑灵。是这世间独一无二,能与主人灵识共通,且还能出现在主人识海中的剑灵。 所以林檎才敢直接戴上数九,这种死物可分辨不出到底是和这具身体的哪个灵体互通耳目。 韶华非常全面地在识海中幻化出了一个和青州城一模一样的地方,数九给仲吕传达回去,也就是这么一个景象。 看上去风平浪静的青州城。 林檎晕倒没多久就被映月发现了,她抱着林檎匆匆赶往傅燃的主院,一进院门,就把正在月色下小酌的傅燃给吓到了。 他哐啷一声扔了酒杯,撩起衣袍就跑出了亭子,一边跑一边问道:“我的祖宗,她怎么来了?” 映月看了一眼怀中林檎,问道:“我方才路过前院,就看到林姑娘倒在院门口不省人事,这……是不是要先请医修馆的医修们过来?” 傅燃闻言摆了摆手,转身指了指主屋内:“先送进去,她这身伤普通医修没什么用。” “是。”映月应了一声,抱着林檎往屋内走。 “唉……”傅燃转头看着院门口叹了一口气,反身赶紧跟了上去。 等到映月把林檎放在床上后,傅燃便让她悄悄地去城郊请白玲珑来,务必不要惊扰祝南之他们。 然而林檎进城走的是大门,想要祝南之不知道是肯定不可能的。 祝南之和神色焦急的白玲珑前后脚就到了,一进屋看到林檎全须全尾地躺着,先是松了一口气,又见她昏迷不醒,原本落回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怎么会让她跑了出来?”祝南之皱眉,拂袖几步冲到床边,俯身去探林檎心脉。 他这话也不算埋怨,但一旁的白玲珑听在耳中多少有些内疚,她红着眼睛缓步走过去,垂眸说道:“小檎察觉到了我们在瞒着她,趁我一个去煎熬的空隙,便溜了出来。” 祝南之没有回头,但声音缓和了些:“我不是怪你,阿檎什么德行我再清楚不过了,是我思虑不周,没有多喊一个人陪着你去守着她。” 他握着林檎的手腕,摸着摸着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什么?!”祝南之一撸林檎的衣袖,便看到了她手腕上套着的金色镯子,他只看了几眼,便认出了这事什么,心中一沉,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这是?”一旁傅燃问道。 “数九。”祝南之脸色铁青,这东西是九指琵琶应钟最喜欢用的东西,而它现在出现在阿檎手腕上,说明阿檎从城郊到贪狼阁途中,遭遇了应钟。 傅燃一听这个名字,抬手一拍额头,喊了句我去。 “现在必须先关闭城门,然后仔细排查今日入城者。如果阿檎是在城里遇到的应钟,那么他很有可能已经藏匿起来,企图作乱了。”祝南之安排道。 “不用了,我知道林檎是遇到了谁。”傅燃却摆了摆手,对祝南之说道。 祝南之和白玲珑齐刷刷地扭头看他,等待他的下文。 “是仲吕。”傅燃叹了一口气,他两指揉在额角,缓缓说道:“我原以为剧情偏离到这种程度,原剧情应该不会发生了,这才漏算了这么一个节点。” “什么意思?”祝南之追问。 傅燃摆了摆手,接着说道:“仲吕应该是进不来城里的,所以我猜他是在城外和林檎见的面。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孤身一个人来的,而这个东西……” 他指了指林檎手腕上的金色镯子,“应该就是他给林檎戴上的,目的是为了要林檎交还夔然,当然,原剧情里这事早就该发生了,我当时估摸了一下时间,这都快立秋了,早都过了那个节点了,我才松懈了,忘了这么一遭。” “可我们上哪儿去交个夔然?”祝南之脸色奇差无比。 宋夷则这厮,大闹青州城,策反姜从游和阮依依也就罢了,偏生让他知晓了主屋的秘密。 结果就是宋夷则直接毁了主屋,然后打伤了修炼中的方承彦,带走了夔然。 傅燃叹了一口气,眸光落在昏迷不醒的林檎脸上,“眼下我们的问题不是有没有夔然可交。” “这是正理,小檎眼下昏迷不醒,还是让我先看看小檎的伤势吧,她本就没有伤愈,偏偏又叫她遇上了仲吕。”白玲珑面带忧色地说道。 祝南之点了点头,让了个身位出来,他一起身,便干脆拉着傅燃出了屋子。 “后续会发生什么?傅城主可能和我透漏?”一出屋门,祝南之便压低声音问道。 傅燃摆了摆手,“不到实际发生,我肯定是不能和你说的,不过要是林檎醒了,我和她商量商量倒是还成……” 除了林檎以外的人,只怕都承受不住。 “那傅城主总能给点提示吧?”祝南之退而求其次。 “唉,先把林檎救醒吧,这东西戴着没什么坏处不是吗?顶多就是被监视监视,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傅燃只能如此宽解他。 见傅燃这么守口如瓶,祝南之便知道这事没戏,他来回踱了几步,眉头紧锁。 “如今九尺玉和襄华都受了伤,我们能退就退,不能退,我这城死守一阵子还是没问题的。”傅燃见他越来越焦虑,干脆就把自己的底给漏了,“你也别急,我不说什么大话,就算是宋夷则率大军攻城,就算他和应钟一起攻城,以我现在的能力,守个三四天肯定不成问题。” 三四天,也就足够城里的人撤离,足够他们逃到安全的地方了。 然而,天大地大,神州大陆已经被宋夷则和应钟分而治之,又能逃到哪儿去? 第两百四十五章 主屋被毁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先是大意失夔然,现在又是林檎重伤不醒,手上还套了个对方的耳目。祝南之只觉得背上背着重重压力,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不过好在没叫他焦虑多久,白玲珑很快就出来叫他们两个进去了。 她一边挥手,一边喊道:“放心,小檎只是力竭昏迷,并没有再受伤。” 总算又一个好消息了,祝南之一听,脸色也缓和了些。 “醒了吗?”傅燃跟着问道。 白玲珑点了点头,祝南之脚步便更快了一些,两个人随着白玲珑进屋,就看到林檎已经撑着身子坐起来了。 “快躺下,你本身伤就没好,现在还这么一折腾,是不要命了吗!”白玲珑竖眉凶她,一边凶一边快步走过去,企图将她摁回了床上。 林檎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撒娇卖痴,她朝后挪了一下,避开白玲珑的手后,沉默地看着白玲珑。 接着她眸光一转,看向快步而来的祝南之。 “阿檎,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们大可以养好伤再说。”祝南之有些回避林檎的视线,他敛眸看着地面,缓声说道。 一旁白玲珑也跟着帮腔:“小檎,听你师兄的,好吗?咱们先把身体养好,别的事都可以先放一放。”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檎咳了一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她进城时已经是夜晚,以前夜里城门检查可不会有这么严格,可今日她进城时,城门口的人与平时白日里并无差别,甚至乎,她还看到了城头全副戒备的虎嗅炮。 也就是说如今青州城绝不像白玲珑所说的那样已经恢复秩序,城中绝对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 祝南之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抬眸直视林檎,“方前辈如今昏迷不醒,襄华前辈和九道友也因为和宋夷则交手而重伤,如今卧床养病,暂时不能下地。” “阮依依呢?”林檎皱眉问道。 白玲珑轻叹了一声,说道:“我们当时并不在城中,所以不清楚宋夷则到底是以什么办法蛊惑姜从游老前辈和阮依依的。在我们问过九道友之后,他只说全程不见宋夷则出面,然而姜从游与阮依依二人反戈却是打的宋夷则的旗号,并且带走了很大一部分精锐散修。” “所以,宋夷则随时可能过来?”林檎先是想到这个,接着愣了一下,高声反问道:“方承彦受伤了?夔然呢?夔然是否还在我们手里?” 祝南之摇了摇头,“夔然已经被宋夷则带走,只有等方前辈醒了,我们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檎垂眸,心中五味杂陈。 气氛一下子低落下去,倒是一旁傅燃笑了一下,开口劝道:“大家也别都苦着个脸,我们不妨朝好的地方想,夔然如今只剩个灵体在了,救便救走了,不是什么大事。” 他目光转向林檎,继续说道:“你这回砍了应钟的左膀右臂,他一下子没了人帮扶,想必此时是空不出手来折腾我们。至于宋夷则,他要是知道应钟那边出了事,说不定心念一转,就和我们之前讨论的那样,去趁机要他命也不一定,不是吗?” “要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林檎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金色的手镯还在散发着淡淡莹光,“眼下仲吕是被我糊弄过去了,然而一旦他发现数九看到的不是真实的画面,一定会带人攻进城来。” “不是真实的画面?”傅燃疑惑地反问了一句。 林檎点了点头,解释道:“数九并不能分辨出锁定的是谁的灵体,所以我和韶华互换了一下,目前仲吕所看到的都是韶华在识海中幻化出来的东西。” 听到林檎这么说,傅燃眼睛亮了一下,他上前一步,一把坐在床边,侧头对林檎说道:“你早说啊,要知道他看不到,我们不就全盘托出了。” “嗯?”林檎闻言,挑眉看向他。 “倒也不是什么别的,就是主屋目前已经被毁了,我们丢了个修炼的好地方。”傅燃摊了摊手,不过在他看来,主屋这种修炼宝坻是锦上添花,有则有,没有林檎照样能飞升。 门口的永西苑一见她进去,便赶紧一路小跑,躲在一侧的书桌下,末了露出半个头搭在椅子上,谨慎地在两堵门之间来回扫视。 呼呼呼。 耳边是凛冽的狂风,林檎跨门而过,接着一抬脚就踩进了一方风雪之地,抬袖遮了一下脸后,林檎睁眼望去,便看到了一座高耸的冰山,森冷之气扑面而来。 在冰山之下,积雪之上,九尺玉闭目盘腿而坐,他的头发与肩上都落满了雪花,身侧潜龙盘踞于地上。而在他身后,有一堵一人高的红色小门,门紧闭着,显然是九尺玉在守门。 林檎刚想抬手朝他打个招呼,喉头血气一翻涌,登时便喷了一口血出去,温热且灰黑色的血雾落在积雪上,慢慢渗了下去,一点点晕染开。 仲吕那魔息原本一直被林檎压着,可久不纾解,在灵脉中纠缠不去,最终还是会爆发。 眼前的景象一点点模糊,林檎一个踉跄,闷声扑倒在了雪地之中。 “阿檎!”九尺玉猛地睁眼,如一道闪电飞蹿过来,他身侧的潜龙长啸一声疾冲而来,在雪地中留下蜿蜒痕迹后,将林檎给卷住托到了九尺玉面前。 林檎想对他说,我没事,可她一张嘴,乌黑的血咕噜噜便从喉头往外涌,淌了九尺玉一身。 九尺玉慌张地将她抱了过来,抬手便按在了林檎眉间,源源不断的灵力汇入林檎的体内,可他还没来得及护住她的心脉,便被她灵脉中反客为主的魔息给排斥了出来。 “没,没事。”林檎艰难地抬手拨开他的手腕,说道。 【别管他们了,你自己先封闭五感,魔息若当真反客为主,你就完了!】韶华大叫道。 原本韶华一直在竭尽全力帮她控制着魔息的流窜,然而他到底只是剑灵,并非正主,所以此举收效甚微。 第两百四十六章 禁足失败 “不求他们能对敌宋夷则,但求临阵之时能帮帮忙,就足矣。”林檎咳了一声,整个人朝前倾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她这一吐血,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慌了,连忙簇拥过来,想要看看她如何了。 “没事没事,是内府淤血,吐出来反倒好些。”探查过林檎灵脉之后,白玲珑舒了一口气,然而她嘴里说着没事,眼中的担忧到底还是落不下去。 “我的伤不是什么大事,天市垣的咒术一清,愈合就只是时间问题。”林檎宽慰他们道。 白玲珑眸光微敛,神色依旧哀戚。 傅燃打了个哈哈,抬手挠了挠头,说道:“其实不妨乐观点,你们想啊,我带着医修都去到相州了,也就少了个麻烦,这要是留一群医生在青州城,只怕现在我们连个替我们诊治的人都没了。” 林檎被他这么一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她的手搭在白玲珑的手背上,拍了拍,跟着逗趣道:“玲珑师姐,好在有你,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我们养好伤,再把场子找回来。” “你呀,没个正经。”白玲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眼下林檎知道襄华和九尺玉受伤,不去看看说不过去,于是拗不过她的祝南之便负责抱着她去看望襄华和九尺玉。 墨羽作为小师弟,被襄华和九尺玉保护得很好,是唯一一个一点伤都没受的,顶多就是受了点惊吓。 于是便由段长月和墨羽两个人负责九尺玉日常起居,襄华那边则是两个女医修在照顾。 林檎和祝南之过去时,九尺玉正在喝药。他端着碗喝了半口,抬眸一见她被抱着进来,先是一喜,接着目光便转为了担忧。 她光着脚,脚踝以下是深褐色,那颜色暗沉地让人心惊。 看着十分吓人的伤,其实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白玲珑知道她是个安不下心的,铁定要乱跑,便干脆用灵力将她内府的伤悉数逼到了脚部。 当然,她千算万算,漏算了一个宠溺师妹的祝南之。 “他们不曾说你受了如此重的伤。”九尺玉皱眉说道。 一旁段长月手里还端着碗药,他安慰了九尺玉一句:“九兄,林师姐的伤还没你的重,你还是先喝了药吧。” 林檎看向他端着药的手,那手背上尽是斑驳,沟壑纵横,显然是受过极重的皮外伤。 “怎么会伤成这样?”林檎单手勾着祝南之的脖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脚踝,除了疼痛,那儿已经开始有些瘙痒的感觉了,大约是玲珑师姐的药开始起效了。 “姜老前辈术法极其厉害,我和襄华前辈到底还是棋差一招。”九尺玉垂眸看了一眼药碗,仰头将余下的一饮而尽后,将空碗和段长月手里的那碗置换了一下。 “是偷袭?”祝南之抱着林檎走近了些,他俯身将林檎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伸手从怀里取了一块厚厚的棉布出来覆在林檎的脚踝上。 棉布是白玲珑特制的,里面放了温血的药,内服外敷,两厢结合下来,林檎的伤才能好得快。 林檎便由着祝南之给她敷药,然后和九尺玉说了一下近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一旁段长月跟着在旁边补充些细节,他回来得急,城中又发生了这么些事,倒也是忘了把外面的事交待一遍。 在林檎提到天市垣和太微垣都已经被她斩杀,而那些他们还没来得及炼化的男童也都已经被救下之后,九尺玉的神色一缓,面色总算露了些笑意。 “柳珏呢?”他思索了一下,蹙眉问道。 “我对他发了心誓,往后一个月,若是他不主动来寻我麻烦,我便不收拾他,暂且饶了他灌体的罪行。”林檎解释道,她顿了顿,又将柳珏所说的难处一并说了出来,只是信或不信,就是任由听者了。 “他狡猾惯了,灌体之事,想必是半推半就,得来全不费工夫。”九尺玉冷笑了一声,他对柳珏没有半点好印象,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眼下让他游龙入海,之后可能会有大事要发生。 九尺玉如何想的,林檎自然清楚,但无奈形势所逼。那些孩子的残魄在柳珏手上,而硬抢又行不通,她只能选择暂时顺从他。 不过九尺玉见林檎脸有郁色,便抬眸安慰道:“之后我们过了一月之期,再寻他便是,你不必郁结于心,对身体不好。” 林檎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是为这个沉郁,只是想到如今你和襄华前辈都这样了,心中有些担忧。” “林师姐!” 一声惊喜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所有人扭头一看,端着一叠丹药的墨羽一路小跑过来了,他脸上带着喜色。 “羽师弟。”林檎冲着他咧嘴一笑。 “能看到林师姐真是太好了,听闻你在养伤,祝师兄都不许我去探病,可把我急死了。”墨羽一进门先将碟子往一旁桌上一放,这就要过来和林檎近些说话,他一低头,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给林檎敷药的祝南之。 “啊,祝师兄。”墨羽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一步,他视线一下滑,就看到了林檎的两只脚,脸上的喜色转瞬间就消失了。 “没事,不妨事,不要害怕。”林檎安慰他道。 墨羽冷静下来,眨巴了一下眼睛,问林檎:“林师姐,听长月说,你神勇极了,如今已是证悟境界的修者了,当真?” 林檎笑着点了点头,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说道:“也就是因为破境之时,我有预感,便扯了太微垣同我一道受天雷,这才不费吹灰之力将他给斩于剑下……” 她眸光一转,看了一眼面前垂眸专心用灵力给她敷脚的祝南之,对墨羽继续说道:“当然,还要多亏了师兄及时赶到,否则当时我可能就已经被垂死挣扎的太微垣给杀了。” 祝南之抬眸看着她,无奈一笑,笑完又觉得自己不大严肃,立刻变了脸,沉声教训道:“你呀,我都忘了这茬了,下一次可不能干这种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若是当时我没及时赶到,眼下你还能坐在这儿同小羽玩笑吗?” 第两百四十七章 与虎谋皮 林檎一被教训立马老实,她吐了吐舌头,说道:“那我是想着师兄你肯定能赶到,才那样托大……” 一旁喝完第二碗药的九尺玉也跟着出言教训道:“不管当时可能有谁来帮衬你,你都不该那么任性,破境失败事小,万一被太微垣反扑该如何是好?” “是是是,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林檎蔫儿吧唧的应了两声。 她刚说完,余光落在收碗准备出去的段长月身上,想起来他的千机偶,便问道:“长月,你千机偶什么时候重新开炉炼制?是不是得回仰山?” 走至门口的段长月停住脚步,回身对着林檎点了点头:“傅城主说送我回仰山,他会旁观我炼制千机偶。” “什么时候?”林檎问了声,“要不要我护送你们过去?山高路远的,万一遇上魔宗的人怎么办?” “你自己这副模样,送谁?”祝南之冷着脸问道。 林檎噎了一下,抬起的手又落回了膝盖上,嘴里哼唧了两下,没敢回嘴。 段长月思索了一下,回答道:“若是不出意外,过几日就会过去了。林师姐放心,傅城主说我们低调出去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所以林师姐还是安心在青州城里养伤的好。” “行吧,不要我去我不去就是了。”林檎朝段长月摆了摆手,她伸手搭在祝南之的发冠上,手指摆弄了几下他的玉冠,百无聊赖之际,她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人。 那头段长月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转身便端着两个空碗走了,他走了墨羽便端着药到了九尺玉床边。 碟子里四五个瓷瓶,墨羽一个个替九尺玉把塞子罢了,陆陆续续倒了十几丸药出来,放在掌心托到了九尺玉面前。 “沈千凝呢?她没趁着这次乱子逃走吧?”林檎转头问九尺玉道。 九尺玉伸手从墨羽手里拨过药丸,在吞药之前,摇了摇头,说道:“沈千凝和那个窦未明目前还被傅燃关在地牢里,并没有成功逃走。” 看着九尺玉服完药,墨羽便端着空瓷瓶一路小跑出去了,临出门前还回头和林檎说道:“林师姐,我晚些再来找你聊天。” 林檎点了点头,嘿嘿一笑。 她眼珠一转,伸手便去扯了扯祝南之的耳垂,接着撒娇道:“师兄,带我去见见沈千凝吧,她父亲和宋夷则关系匪浅,说不定此次青州城的事就有她在里面作祟呢!” “沈千凝已经被审问过了,她的痴傻不是装的,倒是她身边那个窦未明可能有问题。”祝南之对于林檎的撒娇不为所动,他掌心灵力一收,便把棉布收了。 他这一撤,林檎便察觉出这外敷的药的效劲来了,两只脚又痒又疼,她伸手想要去挠,还被祝南之啪的一下把手给打开了。 “玲珑说了,不能挠,忍着点。”祝南之掰过林檎两只手,死死地攥在手里不妨。 “那窦未明怎么不仔细审审?”林檎无法,只能转移注意力,问起别的事来。 床上的九尺玉摇了摇头,回答道:“窦未明明明只是个元婴修士,却像是有着十分厉害的灵体,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没办法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 林檎一听,眉头不自觉就皱了起来,她想了想,迟疑道:“沈千凝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才使得窦未明一直不离不弃?” 要知道,窦未明完全有机会,也有理由离开。 祝南之垂眸看着林檎脚踝上深褐色的皮肤,在外敷药物的作用下,那颜色在逐渐转浅,也就意味着在慢慢好转。 “师兄,师兄。”林檎见他走神,便挣扎了一下,喊了了他几声。 “嗯?”祝南之抬头应了一声,后知后觉地回答道:“沈千凝如今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窦未明如果是图谋她什么,应该早就得手了才对。” “啧,这么说也对。”林檎蹙眉想了好半天,正打算问问九尺玉的想法时,转眸一看,九尺玉已经靠着床柱阖上了眼睛。 “师兄,阿玉睡了,你去给他扶倒。”林檎压低声音,动了动手,朝着九尺玉努了努嘴。 “嗯,你不要去挠脚。”祝南之松手往床边走,边走边轻声嘱咐。 大约是药劲的缘故,祝南之扶着九尺玉睡下,他都没有醒过来,在给九尺玉盖好被子后,祝南之这才反身将林檎抱起,带着她出了九尺玉的房间。 “那我还能去襄华前辈那儿看看吗?”顶着月色,林檎附在祝南之耳边问道。 “很晚了,襄华前辈和九兄服的药都带着安神定心的效果,眼下襄华前辈应该也和九兄一样乏了才是,不如明天再去。”祝南之一口回绝,带着她转道回了林檎自己的小院子。 “可是明天我还得赴约。”林檎哼唧了一声,下巴搁在祝南之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用下巴戳他。 祝南之闻言一愣,问道:“赴什么约?你现在这副模样,能赴谁的约?!” 林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她懊恼了一下,抿着嘴摇了摇头,不说话。 “你戴上数九是不是承诺了什么?”祝南之很快就找到了林檎的反常原因,他脸色一沉,在久久没有得到林檎的回答后,训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玩什么?仲吕是什么人?他是杀人如麻的魔头!你怎么能和他做交易?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与虎谋皮!】识海中,韶华跟着一唱一和。 “我知道错了,师兄……”林檎见糊弄不过去,只能一开口先认错。 “你答应了他什么?明日,在何处,赴的什么约?”祝南之对她的服软无动于衷,他冷着脸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答应把夔然还给他,明日午时,城郊树林里,他会在那儿等着我。”林檎一五一十,老实地回答道。 祝南之心中一沉,这和傅燃当时所说一般无二,然而即便他们愿意交出夔然,眼下又能上哪儿去找个夔然来交差? “不过,师兄,你别急,我明日肯定是不会把夔然交出去的。”林檎见祝南之脸色阴沉,便赶紧补了句。 “你想交也得有得交,再说了,你这脚,你认为你能出城?”祝南之目光落在她脚上,虽然外敷的药有效果,但是这伤并不是一次两次敷药就能好的。 第两百四十八章 礼物 当天晚上,祝南之在林檎的卧室外守了一夜,就怕她再乱跑。到第二天清晨时,白玲珑就带着要给林檎内服外敷的药过来了,和她一道过来的,还有墨羽。 林檎迷迷瞪瞪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瞧了一眼白玲珑,乖觉地把脚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跟着进来的祝南之从白玲珑手里接过外敷的药,垂眸坐在床边,一手将林檎的两只脚抬起搁在自己的腿上,另一手则轻轻将夹着药的厚棉布覆盖在了她脚上。 “现在喝吗?”白玲珑端着碗走近了些,扶着林檎坐起来后,问道。 “林师姐,阿月他们已经出发了。”墨羽怀里抱着个纸袋,他看床边没地儿了,便拖了张椅子过来,一把坐在了林檎对面。 “嗯?”正从白玲珑手里接过药碗的林檎愣了一下,眉头一蹙,问道:“怎么突然就出发了?之前长月不是说过几日才去?” 墨羽点了点头,露齿一笑,狡黠道:“阿月和傅城主一合计,怕师姐你想跟着,便趁着天还没亮就摸黑走了。傅城主还说了,早一日炼成新的千机偶,这对青州城也是一个好消息。” 林檎翻了个白眼,把药汤一饮而尽后,目光落在墨羽怀里,好奇道:“你抱着的是什么?” 这药苦得够可以的,林檎吐着舌头回味了一下,眼里差点憋出泪来。 “是九兄之前给你留的点心,亲手做的呢,要现在尝尝吗?”墨羽献宝似的讲纸袋倾斜了一下,将纸袋里的点心给林檎看,一个个梅花糕堆叠在纸袋里,分外可爱。 “是了,那段时间九道友一直在向映月姑娘请教,说是想给你做一次点心试试。”白玲珑笑着接过林檎手里的空碗,另一只手从墨羽那边提起那纸袋,放在了林檎的手里。 梅花幽香扑鼻,林檎垂眸看了好一会儿,脑海中电光石火间想到了一件事。 她匆匆将纸袋放在一旁,侧身从神机囊里取出当初九尺玉送给她的纸盒,想要拆时却停了手。 “这是什么?”白玲珑见她如此匆忙,好奇地问道。 林檎摇了摇头,将盒子放回了神机囊里后,抬眸咧嘴一笑,说道:“没什么,阿玉之前送我的礼物,等你们走了我再开,” “九兄送你礼物,也没见你回礼。”正在给她敷药的祝南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嗔怪道。 “是呀,我这不是正在想。”林檎吐了吐舌头,伸手从纸袋里拈过一枚梅花糕出来,咬了一口,软糯可口,倒不像是初学者做的,可见这一袋成品,九尺玉实在花了心思。 自己平白收了几次礼物,倒是真忘了要去回礼,林檎咀嚼着梅花糕,歪着头自顾自地在想。 白玲珑见她乖乖喝了药,便起身拍了拍墨羽的肩,两人一道给九尺玉送药去了,留祝南之在这边替她继续敷药。 “师兄觉得我送什么给阿玉比较好?”林檎转眸看向祝南之,打算听取他的意见。 祝南之当真就想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久得林檎都以为他想不出来了,就听到他回答道:“扇坠吧,九兄那柄名为止水的玉扇不是一直没有吊坠吗?” 林檎一喜,“师兄说到点子上了,这个礼物好,等玲珑师姐有空了,我就找她去学去。” “打络子我会,现在就可以教你。”祝南之笑了一下,冲着林檎眨了眨右眼。 “师兄什么时候会的?我怎么不记得。”林檎歪着头又拈了一块梅花糕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后,含糊地接着埋怨道:“既然师兄会打络子,为什么我剑穗坏了那么久都不给我补一个?” 这话一出口,她先愣住了。 逐水剑剑穗坏的时候,正是韶华剑还没认主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心里对祝南之有诸多埋怨,但其实说到底还是和自己过不去,无法正视懦弱无能的自己。 “不用在意。”祝南之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柔和地说道,“当时见你挂着个孤零零的破穗子,我便找黄芩师姑学了一下,只是到最后都没来得及给你打一个新的络子。” “那个破络子也被我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林檎叹了一口气。 这日,祝南之还真就开始教林檎如何打络子了,特地喊了墨羽去集市上买了金线回来,林檎又在自己的神机囊里翻找了半天,找出了块以前不知什么时候收来的玉,打算在络子上坠个玉。 祝南之私心是想要绊住林檎的脚,而林檎学得上头了,也真就忘了和仲吕还有个肯定要砸的约。直到月上柳梢时,林檎才从一簸箩的杂物中回神,她一看窗外月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已经到了这个时辰。 “糟糕,仲吕不会恼羞成怒带人攻城吧!”林檎惊慌地看向祝南之,后者却是一脸平淡。 【没事,我给你幻化的是昏睡场景,哄骗他个一日两日不成问题。】韶华嘿嘿一笑,出声道。 “他若是攻城,我们也好借机看看他的实力,傅城主的虎嗅炮可不是白装的,无论如何,最后都能给他来个下马威。”祝南之手指捋了捋金线,抬眸看她,冷笑道。 “杀鸡儆猴?”林檎两指收拢,学着祝南之那样,在金线末端打了个结。 “若能杀鸡儆猴倒是好事一件,即便不能,把仲吕打得伤点元气也不错。”祝南之眼神阴郁,显然他对于林檎路遇仲吕这件事耿耿于怀。 【怕就怕他小心谨慎,也学着宋夷则那样,卧底进来。】韶华嚷嚷道。 林檎便跟着问了一句:“既然之前宋夷则能混进来,是不是说仲吕也能混进来哦?”她一边问,一边重新从簸箩里捡起几根金线。 单捋的络子不像个正经礼物,林檎便学着打难一些的,打算做一个正式的礼物回赠给他。 祝南之被她一脸正经的模样逗笑了,眸光一转,眼底的阴郁散了一干二净,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些轻快:“眼下城中不过百余散修,他要混进来谈何容易?这又不像一开始陆续收编那样查无可查。” 第两百四十九章 叫人心神往之 既然祝南之这么说,那肯定就是做好了准备的,林檎便不再去想这档子的事,专心专意地摆弄着自己手里的金线。 只是她没编多久,祝南之就连簸箩一起端着收走了。 “干嘛干嘛,我还没弄完呢!”林檎伸着手要去抢,祝南之却是端着簸箩后退了几步。 “早点休息,明日我再继续教你。”祝南之柔声说道。 林檎瞪着他,撒娇道:“我睡不着,玲珑师姐那药可苦了,我现在嘴里还有味儿呢,不睡。” 祝南之便把簸箩放在一旁桌上,走到床边一把将她抱起来,“那就出去走走,编了一天了,休息一下。” “是师兄累了,想要休息吧。”林檎哼哼道,但也没拒绝。 院中月色皎洁,祝南之带着林檎走了一圈,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襄华院子外面,院门半开着,依稀能看到里头有灯透出来。 “襄华前辈没睡诶,师兄快带我进去。”林檎指了指院子,小声道。 祝南之在院门口停了一下,在确认里面窗户处有人影晃动后,便抱着林檎抬步走进了院子。 “谁?”是襄华的声音。 林檎便应了一声,“襄华前辈,是我,我和我师兄来看看你。” 等到两人一进屋,就看到襄华撑着个椅子在缓慢的行走。三圣宗的法术对肉身的伤害极大,襄华身为先天之灵,她要承受的比九尺玉更甚百倍。 “襄华前辈,你这是做什么?!”林檎激动地喊道。 襄华抬眸看向林檎,眉目温柔,她脸色浮现一抹笑容,那笑容却看得林檎心里发毛,似乎是她和襄华面前隔着的不是一把椅子,而是生死。 “襄华前辈,你不要吓我,你好好休息,这伤很快就能好的。”林檎语无伦次,她冲着祝南之使了个眼色,祝南之便抱着她走近了些。 “我没事,南之,你把小檎放下,我有话单独和她说。”襄华拍了拍她身前的椅子,对祝南之说道。 祝南之不疑有他,将林檎放下后,便转身出去了。 “小檎。”等到祝南之出去后,襄华抬手一挥,衣袍便带出一道风,将卧室的门给关上了,她缓缓地走到林檎面前,艰难地蹲了下来。 “襄华前辈,你到底要做什么?”林檎心底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她直觉襄华前辈要做什么伤害她自己的事了。 襄华抬手轻轻抚摸着林檎的鬓角,眉目柔和地看着她,缓缓说道:“小檎,这些日子我一直浑浑噩噩,然而在你送执明入黄泉海那一日,他却入了我的梦。” “梦里有什么?”林檎声音有些发颤。 “梦里有过往,有来生。小檎,我真的很谢谢你帮我将执明的魂珠送入黄泉海,如果不是你,可能我要花更久的时间来想清楚这件事。”襄华的手自林檎鬓角一路抚摸向下,她转而双手握上林檎的脚,目光在看到她脚上那浅褐色的肤色时,带着些怜惜。 “什么事?襄华前辈,执明师父也许只是希望你珍惜现在,你不要乱想好不好?”林檎声音逐渐低沉,带着哀求。 然而襄华何其有主见的人,她已经决定的事,便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 “小檎,我希望你能带着我的意志走下去,还这个世界一个朗朗乾坤。”襄华如是说道。 接着,她双手握住林檎的脚,身子一颤,整个人便爆发出一阵强光。那强光刺得林檎眼睛生疼,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又冥冥中感觉到发生了什么。 眼泪缓缓淌下,不知道是因为这强光,还是因为那份感觉。 强光过后,林檎身前已经没有了襄华的身影,而地上则骨碌碌转着一颗小小石头,灰扑扑的,十分不起眼。 先天之灵,来时无形,去时无形,唯一存在的凭证,可能就是其诞生之时意识所暂时依附过的那一个东西。 襄华前辈诞生时,大概就是将意识依附在了这颗小小石头之上。 啪嗒。 眼泪落在地上,溅在那小石头上,晕染了一片。 林檎伸手将它捡起来,捏在掌心,直到捏得手掌疼了起来,她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襄华前辈已经不在了。 “阿檎!”祝南之飞奔进来,神色慌张。 刚才那道强光发出之时,他在门外甚至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才逐渐找回自己的意识。 “我没事,我没事。”林檎抬起头,一边哭一边说,她眼泪糊了一脸,看祝南之的身形都有些模糊了。 “这,这是怎么了?”祝南之赶忙跑到她跟前,蹲下来扯着袖子给她擦眼泪,可这眼泪越擦越多,仿佛是止不住了。 “襄华前辈,襄华前辈她……”林檎握着石子,展臂一把抱住祝南之,放声大哭。 祝南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屋里已经没有襄华前辈的身影,他轻轻拍了拍林檎的背,缓声问道:“襄华前辈怎么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檎的脚扑腾了几下,她松开祝南之,一低头,便看到自己的脚已经完全好了。不仅如此,此刻她体内犹如有万马奔腾,血脉贲张感强烈得无法压制。 “襄华前辈,用自己……”林檎抽噎了一下,吸了吸鼻子,眼泪仍在不住地往下流,“用自己给我灌体了……” 先天之灵之间的联系,远比人类血缘亲属要来得更紧密些。 这也是为什么襄华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以她现在的修为,灌注到林檎体内之后,林檎不仅能快速伤愈,修为更是有可能再上一层。 若她修为能再上一层,那么将来她在对上宋夷则时,也就多了一分胜算。 这个念头在襄华心里盘旋了很久,直到她重伤在床时,这个念头便已经再也压制不住了。 那个梦里,她看到了山野间的小屋,看到了执明的一头青丝,看到了自己面带笑容地和他说话,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恬淡。 叫人心神往之。 “执明,我来了。”襄华闭目微笑,义无反顾地破开灵脉,将全部修为直接汇入了林檎体内。 第两百五十章 炼化修为 这一夜,林檎哭完便昏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祝南之来叫她起床,却没叫醒,这才发现出事了。 他匆匆忙忙去喊了白玲珑过来检查,得了讯墨羽也赶紧赶了过来,就连不能下地的九尺玉,也托了照顾他的医修将他放在傅燃特制的轮椅上推了过来。 “倒是没事,一个是悲伤过度,内府有些郁结。”白玲珑一番查看后说道。 她一边说一边自己先松了一口气,接着转眸看向一旁紧张兮兮的墨羽和九尺玉,“另一个,则是襄华前辈灌注给小檎的那股修为。这修为如此磅礴厚重,一时半会儿是难以克化的。眼下小檎伤虽然因为这股修为好了,但若是不能及时将其化为己用,假以时日,怕是要出大问题。” 她收回点在林檎眉间的手,继续说道:“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小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已经在自我消化那股力量了,我们只需要等待她自己醒来就可以了。” “没事就好。”九尺玉神色一松,视线便看到了床头一侧摆着的竹簸箩,簸箩里零零散散堆叠着金线,金线之上放着块暖白玉。 也许是冥冥中感应,他突然就感觉到那个东西是即将要送给自己的了,于是他垂眸一笑,嘴角微微勾起。 “玲珑师姐,那林师姐这样,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墨羽凑近了些,看到林檎面色苍白,眉头紧蹙。 “既然阿檎如今是在炼化襄华前辈的修为,化为己用,我们除了等待,还有什么别的能做的吗?”祝南之问道。 白玲珑摇了摇头,开口道:“比那些都要紧迫的是城外的仲吕,眼下小檎应当是抽不出空来应付数九,所以仲吕很有可能已经和小檎互通五感,也就是说,他现在知道小檎已经昏迷不醒了。” 祝南之神色一冷,握拳道:“若他敢攻城,我势必要他有来无回。” 事实上,城外等得实在不耐烦了的仲吕还真就趁着这个机会和韶华互通了一波真实的感官,因为此时的韶华已经没有余力来幻化虚假的景象了。 然而韶华所见所闻仍是在林檎的识海之中,于是乎,仲吕所见,便是韶华和林檎与识海中端坐吐纳。 “要我说,这一回你还真就是因祸得福。”韶华并非先天之灵,所以他并不能感同身受,对于林檎的悲伤,他只能略懂一二。 林檎和他面对面盘腿而坐,交叠于身前的掌心上有猛烈的白光一直在蹿动,她闭目未启,眼角却溢出了一滴泪。 她哽咽了一下,开口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是靠自己的力量成长,而不是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 韶华却不太赞同,“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没有仔细观察襄华吗?她自从你把执明的魂珠送入黄泉海之后,就不怎么打得起精神来了,平日里总是魂不守舍,这世间于她而言,已经失去了颜色。” 他没说完的话是,对襄华而言,死亡或许比活着更能让她开心。 “不该是这样的,如果我知道魂珠送走是这样,我不会送。”林檎声音发颤,她想,就算是执明师父在这里,想必他也不会同意襄华前辈这样做的。 “你不是襄华,所以你并不能明白她的痛苦。”韶华睁开眼睛看着泪流满面的林檎,略带了些怜惜地说道:“人世间,只有情一字,最叫人死生难却。她活着,这世间已经没有一个叫做执明的和尚了,那便不如归去。” “可是襄华前辈身为先天之灵,想要再塑人身必须要大机遇才行,她……她为什么不能等等,也许等等,执明师父就能重归人世。”林檎有些语无伦次,这些事她都已经在脑子里想过很多次。 比如找永昼城那些会卜算的先生们去算好执明师父降生的日子,比如想好怎么阻断执明师父将来的求佛之路,等等等等,她已经为襄华前辈试想过了很多条路。 唯独这一条,她不曾,也不愿去想。 “若是让她去等一个懵懂无知,没有记忆的执明,我想那才是最叫人绝望的。”韶华看林檎的模样,像是在看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 的确,不知情爱为何物的林檎,在面对这种事时,总是天真地如同孩子。 林檎睁眼,周身无数道光骤起,一下下鞭打在她身上。明明是不会流血的灵体,这个时候竟然已经是皮开肉绽,鲜血汩汩。 “为什么会这样?”绕是韶华也开始有些慌了,灵体会流血,说明灵体和肉身已经同调,这时灵体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性命危矣。 “仲吕,仲吕在耍手段。”林檎咳了一口血出来,捂着胸低头看向手腕,那儿原本乖乖戴着的数九已经一圈圈锁紧,直勒紧了血肉之中。 城郊的仲吕不甘被林檎再次戏耍,强行驱动了数九,致使林檎眼下灵肉同调,时刻有崩坏的风险。 “无事,你继续帮我疏通灵脉,襄华前辈不会害我,她的灵力于我而言便如母亲一般亲切,只要我意识尚在,就不会崩溃。”林檎单手撑地,喘了几口气之后,眼神阴翳地望向手腕上的数九。 在察觉到林檎一直紧盯着数九后,韶华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赶忙双手捂住林檎的手腕,覆盖在数九之上,说道:“你可不要想着做傻事,切断灵体可不比你之前断肉身那样轻松。” “呼,我也就想想。”林檎勉强一笑,挪开视线,看向韶华说道:“我当然知道切断灵体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也就只是想想罢了。” 和肉身不同,灵体的残缺将是陪伴修者一身的,无论将来何等修为,都不可能再补全灵体。而一旦灵体残缺,即便肉身是完整的,那一部分也会失去控制,沦为朽木。 “你最好是,不要总是有这种疯狂的念头,你要是灵体断一只手,以后就休想再握双手剑了。”韶华没好气地说道,他这么说着,手却没松,生怕林檎一个不注意就犯下傻事。 第两百五十一章 摸到舍己的门 林檎这边在步调稳当地炼化襄华所给的修为,外头白玲珑可急坏了。 在全走祝南之他们时,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了林檎现在的稳定,并且再三说了她不会有事,结果祝南之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林檎就开始七窍流血,整个人都开始弥漫着一股黑气。 白玲珑慌了一阵后,便找到了那黑气的源头。 ——正是林檎手上戴着的数九。 这东西不能强取,强取可能会伤到佩戴者的身体,所以白玲珑便调出曼珠沙华,以灵宝之力覆盖在数九之上,曼珠沙华的毒性极强,即便是远程操控数九的仲吕,也不得不忌惮地停手。 他的停手,也就给了林檎喘息的机会。 “停了。”林檎一边吐纳,一边说道。 韶华一手打在林檎背上,掌心贴合她的脊骨,一路下行,灵力便犹如一道暖流,自上而下温暖了林檎全身。 “想必是你师兄或者师姐察觉到了数九的异常,已经在想办法帮你了。”韶华一边运作一边说道。 “这东西不管怎么帮都只是暂缓些时日,最终还是得杀了仲吕,才能算结束。”林檎沉声说道。 然而仲吕怎么可能是那么好杀的,他虽然不善剑道,但多的是取胜的旁门左道,再加上他那个神出鬼没的哥哥,杀他简直难于登天。 在林檎看来,也许杀仲吕比杀宋夷则还难,毕竟杀宋夷则只要杀一个,而杀仲吕势必是要面对仲吕和应钟两个人。 在有限的对于仲吕的传闻中,那些人曾说过,但凡是想要取鬼郎中性命的人,最终都会被突然出现的九指琵琶应钟给杀了,无一幸免。 虽然是传闻,但林檎却不得不谨慎地把它当做真的来看。 “杀他,不如想着怎么把夔然从宋夷则手里抢过来还给他。”韶华也对杀仲吕持有悲观态度,在他看来,现在就杀仲吕,得不偿失。 “宋夷则对夔然执念很深,这一次带走夔然,只怕再难让我像上一次在魇谷那样轻易得手了。”林檎叹了一口气,双手于胸前转变姿势,接着反手并指点向自己的眉心,一道白光从指腹中跃出。 那白光跃出之后却没有没入林檎眉间,而是形成了一道净白的光幕,在一瞬间覆盖到了林檎的全身,这么覆盖之后,林檎面上便有波光粼粼。 韶华在身后依旧是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一下比一下力道更大。 “他对夔然的执念深又怎样?夔然现在只是灵体,他必须要为夔然尽快找到一具何事的身体才行。”韶华一边动,一边冷笑着说道。 普天之下,唯一一具适合夔然的肉身,如今就昏迷在青州城内。 “方承彦一日不醒,将来宋夷则攻城夺身就少一分阻碍。”想到这里,林檎面上有了些烦躁,流年不利,诸事不利,似乎不管什么事到了她这儿都变得有些倒霉。 原本一切都在慢慢好转,然而她只是主动出击了一次,就直接被宋夷则端了老巢,害得襄华前辈和阿玉受伤也就罢了,方承彦甚至是至今未醒。 “这可怪不到你,就算你不出去解决清平教,宋夷则卧底在城里也迟早是一个不稳定因素,随时可能会暴起。”韶华垂眸宽慰道,“眼下这一出,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总归有我的缘故在里面。”林檎叹了一口气,单手掐诀,另一只手一掌拍在胸口,引动内府灵力流转而出。 就在他们重复了数次之后,四周识海的景象便慢慢地有了些变化,原本因为襄华灵力而朦朦胧胧的识海渐渐地就清晰了起来。 这说明那一部分属于襄华的灵力已经被林檎炼化得差不多了,最后这一下,林檎却顿住了,她这一掌迟迟无法下去。 “林檎,你要知道,不管襄华做什么决定,都是她自己深思熟虑所得,她希望你还这世间一副清风明月,而不是想让你愧疚。”韶华如此说道。 林檎心里当然明白这些,可她就是不想,也于心不忍,叫这世间襄华前辈所留下的一点修为彻底散去。 “我懂,你且让我再等等。”林檎垂眸,手僵在身前。 韶华在身后叹了一几口气,提醒道:“外头已经过了三天三夜,你若是再不醒,只怕白玲珑就要以泪洗面了。” 说完,他不等林檎说话,便又说道:“襄华若是知道你这般优柔寡断,只怕要怀疑自己这个决定做得是否正确了,想来她是对你有极大的信心,才将毕生修为都尽数赠与你,希望你涤荡道门,扫清天下。” 韶华的话点醒了林檎,也让她心里最后一抹希冀彻底散去。 她眸光一沉,手掌直接拍在胸口,引导着最后一抹属于襄华的灵力于大小周天轮转,接着,四周那层浅浅薄雾轰的一声散去,青山绿水重现,识海又重归曾经模样。 而就在识海发生变化的同时,林檎面上的那一层波光倏地一声散作了点点莹光,林檎双目一睁,灵台深处有什么撬动了一下。 她从识海中匆匆抽身,刚一睁眼,便被祝南之抱了个满怀。 “师兄?师兄,我没事。”林檎轻吐一口浊气,抬头拍了拍祝南之微微颤抖的背。 这三天三夜,不光是白玲珑以泪洗面,心性坚定如祝南之和九尺玉,都已经魂不守舍了,从一开始林檎只是面色苍白,到最后气若游丝,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墨羽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度晕厥过去。 “醒了就好。”白玲珑抹了一把泪,拍了拍一旁因为哭累了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的墨羽,缓声唤道:“小羽,小羽,快醒醒,你林师姐醒了。” “啊!”墨羽一个激灵坐起来,通红通红的眼睛朝床边一看,便抽噎着起身朝床边跑了过去,“林师姐,你醒了就太好了,呜呜呜,我们都以为你要挺不过来了。”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林檎哑着嗓子说道。 她眸光一转,就看到了坐在旁边强装镇定的九尺玉,而他紧紧攥着的手则出卖了他此刻的内心。 第两百五十二章 神树 “阿玉,你伤养得怎么样了?”林檎冲他一笑,弯眸问道。 九尺玉僵硬地转头过来,对着林檎微笑了一下,开口道:“好得差不多了,多亏了白道友的药,眼下也能面前下地走路了。” “阿玉似乎很紧张?是担心我吗?”林檎故意逗他,她刚醒不久,久未进水,嗓子哑得格外厉害,便带着一股天然地魅惑感。 祝南之见九尺玉更无所适从了,便抬手拍了拍林檎的头,笑着说道:“好了,九兄在这儿坐了一整天,你不谢谢人家的关心,还揶揄人家。” 一旁墨羽破涕为笑,忙扯着袖子去擦鼻涕泡泡。 林檎这回虽然是醒了,但手上如今还有数九,一日不摘掉,便是一日的危险。然而无论她怎么说,祝南之他们几个都不同意她去和仲吕交涉,仲吕这个人阴险惯了的,林檎怎么看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不准林檎出面,这事就没得谈,所以祝南之便退了一步,由自己陪同林檎出城,和仲吕进行进一步的沟通。他左右无非是为了夔然而来,和他说清楚如今夔然不在城中,这个交易作废便是了。 当然,交易作废这种事,还须得武力相逼,这时林檎就能派上用场了。 九尺玉也同意祝南之的这个提议,但他话里话外也想跟着去,这个想法很快就被白玲珑否决了,一个伤重病人还想着出城跟人打架,简直想都不要想。 于是乎,便暂定了明日午时,祝南之陪林檎出城和仲吕交涉。这么一定完,便各自都可以回去休息了,墨羽勤快地推着尚不能轻松行走的九尺玉回了他自己的院子,临走时还嘱咐了林檎几句,活像个大人模样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林檎这才终于有了一点空当时间和心思来看看九尺玉送的究竟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纸盒,便发现里面是几罐胭脂,十分好看的颜色,虽然她并不喜欢涂抹这些。 【九尺玉是不是喜欢你?】韶华嘿嘿一笑,问道。 林檎却摇了摇头,她眼睑微垂着,心里五味杂陈,“别乱说,阿玉现在背负着满山的血海深仇,怎么会有时间去想那些儿女情长?” 这想必就是九尺玉所说的那个在潭谷卖胭脂的大娘摊位上的东西,当时碍于要套些近乎,买几份胭脂就十分自然了。 【为什么背负血海深仇,就不能有个人情感?你这说的有些荒谬。】韶华哼唧了一下,不满道。 “你一个剑灵,懂这些人类的情情爱爱吗?”林檎哼了一声,一副十分懂的样子将纸盒小心翼翼地重新盖好,收回了神机囊里。 【我不懂,难道你懂?我看我可比你懂多了。】韶华嚷嚷道。 “啧,你一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剑灵,还真没有我懂。”林檎朝后一靠,靠在床柱上,信誓旦旦地说道。 【呸,我觉得我比你懂,你可是个小屁孩。我跟在飞云身边几百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韶华反驳道。 “情爱一事,不是柳墨师姑那样的,就是襄华前辈那样的。”林檎总结道。 【哪样?】韶华十分疑惑,她这说得这么笼统确有十分肯定,好似乎还真对情爱一事有些了解一样。 “要么是相爱相濡以沫,要么就是爱而不得。”林檎掰着手指说道,她说完眼里有些落寞,挂在嘴边的这两个人,如今都因为她而不在了。 察觉到林檎的低落,韶华卖力地讲了一个笑话。 【飞云那个时候也是求而不得,你听过那个故事吗?在滦南谷外九过而不入,最终被浣碧仙子当做登徒子,泼了一盆水的那事。】 林檎当真噗呲一声笑了,这个故事曾被当做逸闻编写进了仰山的书本,在众弟子间广为流传。 然而故事里的两个人都已经是传说里的人物了,那位貌如九天仙女一般的浣碧仙子,死在了荒原之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也就是从那之后,冉飞云便有开始了丧心病狂地修炼之路,仿佛余生除了修炼,再没有别的能引动他情绪的事了。 笑着笑着,林檎又有些哽咽,这个故事虽然好笑,但却是以悲剧告终。白衣剑士冉飞云,最终还是没能和他的浣碧仙子相爱相守。 【所以啊,其实人的情爱,是十分难测的,也许九尺玉就是对你心生好感,想要和你在一起呢?】韶华兜兜转转又说回了这件事。 然而林檎却没有说话,她沉默着抬头看着床顶的帷幔,心里百转千回地在想着傅燃所说的那些事。 他等的是自己飞升,然后送他回家。 那么也就是说飞升之后的修为能帮助她带着傅燃穿越此间世界的壁垒,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冉飞云再没有回来过? 他不要陪伴了他几百载的韶华剑了吗? 不,不仅是冉飞云不曾回来过,那些曾经飞升的先贤大能们也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回来过,彼方世界当真就如此令人流连忘返? 林檎越想,心中便越是不安,她曾看过须臾神树,也曾看到过穹顶之后那无垠的黑暗。虽然傅燃说那个洞是可以被补上的,可她见到的那须臾神树后的黑洞可不是青州城上空那副模样的。 难道说还有另外一个穹顶大洞?那是否说明,还有一块穹顶之幕流落人间? 这些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于是她辗转反侧,最终只能带着满腔的疑问缓缓入睡。梦中,她再次久违地看到了那片汪洋大海,也看到了大海中那一棵高耸入云的须臾神树。 “是因为我睡前在想着你,所以你才出现的吗?”林檎凌空于海面上,大声喊道。 然而无论是须臾神树还是这碧波汪洋,都无法回答她的疑问,回应她的只有迭起的海浪声,和沙沙的树叶摩擦声。 须臾神树的树冠后是否还有那一片黑色大洞?林檎并不清楚,事实上当她试图向须臾神树靠近时,就发现神树一直在飞速后退。 或许因为这是梦里,所以她永远也无法到达神树身边。 第两百五十三章 方承彦苏醒 直到林檎梦醒时,她都没能接近须臾神树。一整夜,她都在飞奔的路上,一刻也没有停下,以至于她醒来时还觉得疲惫不堪,浑身酸软。 “小檎,喝药了。”门口白玲珑轻轻敲了一下门,接着便推门而入了。 林檎汲了双鞋子下地,身上裹了张薄薄的毯子,她一把坐在桌边,仅露出睡眼惺忪,十分疲惫的脸来。 白玲珑一看她脸色这么差,还以为她是哪儿不舒服,赶紧将药一放,想要过来替她把脉。 “没事没事,玲珑师姐,我只是做噩梦了,不碍事的。”林檎赶紧摇了摇头,手从毯子底下伸出来,端起桌上温热的汤药送到鼻子前嗅了嗅。 苦涩的药味直冲进鼻子,林檎皱了皱鼻头,费力地撩起眼皮看着白玲珑撒娇道:“玲珑师姐,我要吃蜜饯,我要吃点心,这药太苦了。” 白玲珑无奈一笑,从袖袍里取出一个纸袋放在林檎面前,“你师兄猜的太准了,这不,给你备着呢,多大的人了,喝药还要哄着。” “那是因为师兄和师姐都乐意哄我呀。”林檎朝着白玲珑俏皮一笑,端着汤药一饮而尽。 她一喝完便扇了扇嘴,忙放了碗去拆那纸袋,里面放着的蜜饯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药的的味道,连吃了好几颗林檎才停下来。 “师兄呢?不是说今天中午和我一道出城?”林檎朝门外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祝南之的声影。 “方承彦前辈醒了,他便先去了那边院子,稍会儿可能会过来吧。”白玲珑一边收拾碗,一边说道。 “什么?!”林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毯子哗啦一下落在了地上,“方承彦醒了?他现在住哪个院子?玲珑师姐你快带我去看看。” 白玲珑端着空碗抬眸看她,“东南角的小院子,那边离医修馆近,有些什么事,我们也能到得快一些。” 林檎一撩衣摆,拔腿就往外冲,她这长时间没走过路的,乍一这么冲动,便拌到门槛,直接摔了个狗啃式。 “哎呀,小心些,莽莽撞撞地,摔着不疼吗?”白玲珑一手端碗,一手赶紧捞起地上的林檎。 “嘿嘿,是我太心急了嘛,勿怪,勿怪。”林檎挠头一笑,拍了拍身前的灰,这回换成了稳健地步伐往外走。 方承彦的院子里如今占满了人,墨羽推着九尺玉站在庭院里望着内室,两人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身边站了个林檎。 “林师姐,你怎么来了?” “阿檎,你怎么来了?”两人异口同声道。 林檎踮着脚眺望了一下里面,发现什么也看不到后,便侧头看向他们,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进去?在这儿能看到什么,全是人头。” “里面待着待命的都是医修,我们两个人还别进去添麻烦的好。”九尺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攥成拳,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如今青山满打满算只剩下自己和师祖,如果师祖档在行业内出了什么意外,他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 “阿玉,别担心,方承彦他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林檎抬手拍了拍九尺玉的肩膀,宽慰道。 “对呀,九兄,你看,方前辈已经醒了,这就肯定是好转的征兆了,你且放宽心。”墨羽跟着安慰他道。 “师祖这些日子以来,所受之苦是我所不能想象的,而我却不能为他做些什么,我内心十分愧疚。”九尺玉眸光落在自己的双脚上,眼下他虽然能走几步了,却还是无法做到真正的行走自如,以至于到哪儿都需要旁人推着,依赖傅燃的这个机关巧术。 “你想什么呢?”林檎不赞同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好伤,然后等好起来后,咱们把宋夷则给做了。” 她比划了一下脖子,故意龇牙咧嘴,“然后再把那些魑魅魍魉都给清理干净了,报了仇,什么都了了。” 九尺玉被她这副卖力的模样给逗笑了,他松开拳头,掩唇一笑,眸光落在林檎的发顶,脸颊,以及唇齿之上。 “借阿檎吉言,我早日养好伤,你我一同手刃宋夷则,还这神州大陆朗朗乾坤。”九尺玉如是说道。 墨羽嘿嘿一笑,俯身看着九尺玉,毛遂自荐道:“还有我,我也要出一份力,虽然我如今刚入归墟境,迟迟没有什么长进,但只要我努力修炼,假以时日肯定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林檎转眸看向墨羽,眼中荡漾着笑意,“小羽当然要一起,咱们同门齐心,我就不信还干不掉区区一个宋夷则。” 她这儿豪言壮语说的是一套一套的,那头祝南之已经一撩衣袍,从内室跨门出来了。 “阿檎?你怎么来了?”祝南之一抬眸,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玲珑师姐说方承彦醒了,我便想着来看看,怎么样?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林檎上前几步,挽着祝南之的手问道。 祝南之摇了摇头,面色不佳,他看了九尺玉一眼后,转而对林檎说道:“现在方承彦前辈虽然醒了,但状态并不是很好。几位医修反复商量后,一致认为应该还是宋夷则的问题。他临走时将方承彦前辈打伤,极有可能在他体内埋了什么东西,用作他日夔然夺舍的引子。” 九尺玉脸色一沉,抬眸看向祝南之,问道:“那我师祖如今可能说话?有没有传递一些有关当日所发生的的事的信息?” “并没有,方承彦前辈如今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唯有起伏的呼吸证明他能听到我们说话,十分棘手。”祝南之再次摇了摇头。 身后姗姗来迟的白玲珑端着个托盘,上面是好几碗药,她步履匆匆,在路过九尺玉时却不忘回头安慰他,“九道友不用心慌,眼下最要紧的是帮助方承彦前辈恢复,至于其他的,都能暂时先放下。” 是了,只要方承彦能快速恢复,凭借他自己的意志力,想要和宋夷则或夔然拉锯一番,并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白玲珑这么说,九尺玉脸色稍霁,他抬手朝着白玲珑拱手一礼,“那就有劳白道友了。” 第两百五十四章 惊变 白玲珑却早就已经端着药跑进内室了,里面围在方承彦身边的医修们一见白玲珑进来,便纷纷靠边,让开了一条道。 “先维持住方承彦前辈的心脉,每日补气活血的丹药不能少,其次就是替他疏通目前凝滞如堵的灵脉,帮助他尽早恢复修为。”白玲珑一手抬起方承彦,一手灌药,末了吩咐道。 一旁的医修们连声应是,接着便围观起白玲珑是如何召出灵宝替方承彦施针落术的了,这可是十分难得的观摩机会,在场的医修尽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全神贯注。 里面热火朝天,外面林檎已经和祝南之打算出城了。 墨羽推着九尺玉一路送到城门口,而九尺玉对着林檎是嘱咐嘱咐再嘱咐,生怕她莽撞行事,又给自己平添些伤口。 别了墨羽和九尺玉,林檎与祝南之走在城郊官道上,没走几步,祝南之突然侧目看她,笑道:“九兄很关心你,看来在他心里,你很不一般。” 林檎斜了他一眼,怪道:“师兄怎么也喜欢说这些有的没的。” 祝南之却是笑意更深,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阿檎你还是太懵懂了,在旁人看来,九兄明显是对你有好感的。” “现在这种时候?”林檎挑眉看他,停了步子。 “现在什么时候?感情这东西又不能挑时间的,阿檎呀,你该长大些了。”祝南之跟着停步回头看她,抬手揉了揉林檎的头,说道。 “若是阿玉喜欢我,那他大可以自己来对我说,我等着。”林檎拍开祝南之的手朝前抛开,她边跑边笑,不怎么地就想起了神机囊里那个已经做好的扇坠。等这回回去了,她就把扇坠还礼给他。 越好的树林里并没有仲吕的身影,林檎几度催动数九,也并没有得到仲吕的回复。 “师兄,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林檎脸色发白,她耽搁了这么几天,会不会仲吕恼羞成怒,想了别的方法进城。 “先别慌,你继续催动数九,尝试联系仲吕,我们这就回城。”祝南之有些心慌意乱,两个人便一路飞奔回城。 然而就在他们反身的一瞬间,青州城方向突然响起了一声爆炸声。 气浪冲天,林檎和九尺玉隔这么远还能看到那边传来的动荡,一时间林间树木疯狂晃动,飞沙走石。 林檎的脸色一瞬间苍白无色,她慌慌张张地拂袖挥退扑面而来的气浪,接着直接踩着菩提枝拔升,纵身飞奔向城门口。然而她还没靠近,就已经看到城门口的惨状,破损的城门处,横倒着无数守城士兵和百姓,这些人多少受了些伤。 “怎么回事?”林檎飞扑上去,扶起一个明显只是轻伤的士兵,低头并指点在他眉心,给他灌入少许的灵力后,问道。 这士兵悠悠转醒,眼睛先是茫然了一下,接着认出林檎来了,他咳了一下,说道:“方才墨羽大人和九尺玉大人还没回城,就突然天降火雷,直接将我们都给击倒了。” “那他们两个人呢?”林檎连忙去找墨羽和九尺玉的身影,然而一众东倒西歪的伤员中,乍一看,并没有墨羽和九尺玉的身影。 “我已经喊医修馆的医修过来了,不要慌,我们找一下他们两个。”紧随其后的祝南之也听到了士兵所说,他转身穿梭于人堆之中,试图找到墨羽和九尺玉。 “一定是仲吕,一定是他,他掳走了小羽和阿玉,企图以此来要挟我。”林檎脸色阴沉,她小心翼翼地放下士兵,起身就往外冲。 “阿檎,你去哪儿?”祝南之伸手去够她,没够到,被她一眨眼就飞走了。 然而他却不能跟着去,眼下这么多伤员,他必须要留下来主持场面,以防出更大的乱子。于是祝南之只能看着林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天际,他垂眸叹了一声,惟愿她平安归来。 林檎起身不是漫无目的地乱窜,她虽然联系不上仲吕,却能凭借数九隐约感觉到他的所在,当然这还得归功于她二度淬体的灵体。放普通修者身上,能通过数九的联系反制持宝人,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所以仲吕也并未做提防。 直到林檎一剑把他的洞府大门来个一分为二,里头的仲吕这才发现林檎已经找上门了。 “来的倒是挺快。”仲吕对于林檎的出现并无意外,他摇了摇手中这扇,面带春风地看着林檎直笑。 林檎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笃定是他掳走了墨羽和九尺玉,于是她长剑一摆,手中双剑于身侧各挽了一个剑花后,直接整个人倾身而去。 仲吕侧身一避,手中折扇啪的一下合拢,架住了林檎其中一剑。接着他振臂一抬,整个人踮脚后退了数步,避开了横扫下盘的韶华剑。 “把他们交出来。”林檎一击不成,反身两剑并行,剑气如虹,带出了一地绿意蔓延在仲吕身后,缩小了他的避让空间。 这一式燕草如碧,逼得仲吕无处可逃,只能直面林檎。 “林姑娘说的是什么?交出谁?林姑娘莫不是忘了和在下的约定,是你要交换在下的宗主才对。”仲吕合扇一点,一道烟雾便打向林檎面门。 林檎抬手一剑破开这烟雾,剑气震散他们之后,直接就势横扫向仲吕胸口。 她一面狠辣出手,一面不忘冷声警告:“若你不交出他们,我今日定要你身首异处。” 仲吕曲臂一挡,整个人被这一剑的气劲给带得连退了数步,险险踩入方才林檎所打落在地的剑气上。 “所以到底是谁?”仲吕皱眉问道,那神情不似作伪。 林檎一愣,手中双剑气势一止,停了下来。她上下打量了仲吕一眼,皱眉问道:“当真不是你?” 仲吕又气又笑,眸光古怪地看着林檎说道:“林姑娘让我在城郊好等了这么久,眼下人也没带过来,难道是要毁约不成?” “哦?你光等着,就没做点旁的事?”林檎冷笑,她在炼化襄华前辈的修为时,从中作梗的好似不是他一样,说得如此委屈可怜。 第两百五十五章 反目的戏码 内侍们一路小跑出去请先生们了,而永西苑则仗着段长月不敢动手伤她,强行将段长月给拖回了屋里,并命令他好生躺着,不许想着出去乱跑。 林檎这厢一路飞奔回黄泉海,万万没想到的是,仲吕这厮居然杀了个回马枪! “这叫个什么事啊……被师兄杀退的人怎么又叫我给撞上了……”林檎指尖拈着魂珠,斜了面前一袭白衣而立的仲吕一眼,有些无奈地自嘲道。 但,仲吕这模样虽然看上去没伤,林檎却赌他是在强撑,于是翻手收好魂珠,望着他说道:“听闻,鬼郎中被我师兄打的是溃散而逃,这是怎么又回来了?落东西了?” 她望了一眼一旁混乱不堪的战场,视线扫回仲吕身上时,脸上带了些笑意。 仲吕掩去面上惊诧,他翻手握住一把玉扇轻摇,看着林檎说道:“原本我在想,你们为什么会到黄泉海这边来,但方才我想通了。” “我不是说过了?”林檎笑道:“是你们宗主和我通了气,我这才明白你们在找什么。” “休要再胡说八道。”仲吕眼神一冷,“你手里刚才捏的,乃是佛门僧人独有的魂珠,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是来送魂珠入轮回的吧。” 他顿了顿,脸色阴沉地说道:“旁的不过是想糊弄我罢了,我是不会上你当的。” 林檎点了点头,手腕一甩便握了逐水剑在手,“鬼郎中猜的不错,不过旁的可不是我在糊弄你,穹顶之幕这种东西,岂是我凭空能猜到的?” 穹顶之幕四个字一出,仲吕的眼神便肉眼可见地阴翳了下去,他合扇一打,握着扇柄说道:“谁同你说的?” “夔然。”林檎老神在在,“我说了,是夔然,是你不信。” 她见仲吕要动手,先抬手说道:“慢着。” 仲吕步子一缓,抬眸看她,等她下文。 “鬼郎中为什么要夺得永昼城,照理说,你要穹顶之幕无用,而且,若你当真要撕下永昼城顶的穹顶之幕,此方人间便会崩塌,于你们的所求有矛盾。”林檎想要套他的说,装作一副好商量的模样。 仲吕脸色微不可见地一缓,他手腕一甩,打开扇子,轻轻摇了两下,说道:“你想和我谈什么?交易?” 林檎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你我似乎是没有什么直接的恩怨,他日你们兄弟二人想要执掌俗世也并无不可,或者说,我们应该同仇敌忾,对宋夷则出手才是。” 她视线扫了一眼一旁的战场,接着说道:“若不是宋夷则,你又何需领着这种歪瓜裂枣来攻城,你说,我说得对吗?仲吕大人。” 这话好巧不巧,戳到了仲吕的痛处。 若不是宋夷则大肆屠杀修者,仲吕何以至此,领着这么一些残兵破将来打仗? “你到底想说什么。”仲吕摇扇的手停住了,他视线微垂,并没有看着林檎,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 林檎料到他就算对宋夷则又怨气,也不肯发泄,又或者说是不敢发泄,于是十分开门见山地说道:“宋夷则手里握着化生心经,假以时日,放眼神州大陆,只怕再难寻敌手,届时,无论是他想要飞升以图穹顶,还是称霸神州大陆,我们只怕都无计可施了。” 这一番说说的仲吕脸色黑如锅底,于是林檎加了一把火,“以你们兄弟二人的忠诚度,绝不可能背叛夔然,那么你们是被宋夷则逼走的?既然如此,想必现在你很清楚,我们是可以暂时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一切都可以在杀了宋夷则之后再议。” 她顿了顿,微笑着继续说道:“还是说,你想以现在的重伤之体,继续和我交手?” 仲吕冷笑一声,看着林檎说道:“我确实是受了伤,可你又能好到哪儿去?要是你真没事,你不早就打过来了?” 两人的心思展露无遗,大家都多多少少带了伤,能谈就谈,不能谈再做考量便是。 林檎不反驳,剑锋在地上随意地划了几道,歪头看着他说道:“我从没说过我没受伤,但我想和你合作的心,却是真的。” “怎么合作。”仲吕冷然开口。 “你们所求,不过是想要在宋夷则之前将永昼城控制在手,以防他来夺取,眼下我们已经将十殿阎王阵给调转了运转之法,可报永昼城安全,所以这个顾虑你暂且可以放下。”林檎说道。 “区区一个阵法而已,宋夷则如果真想攻打,这天底下没有一个阵能抵挡得住他。”仲吕表示不信任,这也是他为什么回来的原因。 擒贼擒王,只要他能偷入永昼城,先杀皇帝后杀祝南之,那么其他的人便不足为惧。 当然,遇上林檎是意料之外,他万万没想到,林檎居然没死!在那种情况下,在自己都重伤得行动都有些困难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逃出生天,这实在叫他难以相信。 “我说可以,那就是可以。”林檎斜了他一眼,说道:“就像我能从你的算计中逃脱一样,或者你不信的话,我们可以练练手,看看现在是谁要伤得更重一些。” 她手腕一翻,长剑带着剑锋已然对准了仲吕面门,只待他点头。 “就算我信你永昼城能抵挡得住宋夷则又怎样,于我又有什么好处?”仲吕眼眸微垂,指腹有一些没一下地摩挲着扇柄,他嘴角一勾,说道:“今日就算我溃败,也不妨碍我重振旗鼓,毕竟,这种练气入体期的修者,我兄长那儿要多少有多少。”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你们呢?凡人们能撑多少次?你那师兄又能撑多少次?” “唔,你说的没错,可你觉得你要花多少次来攻下?”林檎并不反驳他,而是抛出新的问题。 仲吕阴沉地看着她不说话,两人心里其实一直在博弈,考量对方能动手的可能性,眼下交手,其实双方对于能否成功将对方击杀,是没有多大把握的。 第两百五十六章 做戏做全套 云尘的确是一个十分正派的人,而林檎也的确没料想到他会站在他师父那一边,不过攻击青州城城门的人自始至终没有露面,很难去断定那人就是云尘。 然而,抛开一开始对仲吕的偏见,林檎现在细想一下,的确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有这个能力伤人外加掳人。 不管她想的是什么,那人是谁,到了实地再看也就一目了然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林檎说要打上魔宗山门呢? 还在得归究到前段时间祝南之对云尘的下落十分担心,他久久不见云尘过来投奔,生怕他逆反了赢祁之后无处可去,便请求傅燃动用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法宝来追踪一下云尘的下落。 起初他也没想到傅燃的法宝真还能追踪到,等到定位到云尘最后一次出现时,祝南之便发现他是出现在魔宗山门附近。 彼时云尘一脸愁容,并看不清是自愿还是被迫,但从他频繁出入魔宗山门来看,云尘应该是就在魔宗山门附近落脚。于是,林檎猜测自己现在赶过去,应该是能逮个正着的。 有了仲吕这个车夫,两个人一路风驰电掣,在第二天清晨便抵达了山门附近。 “直接打上去还是?”仲吕望了一眼守卫森严的山门处,问道。 林檎点了点,翻手一抖,便握着了逐水剑,“直接打上去,若是云尘,眼下八九不离十,定是在魔宗老巢之内。” 仲吕没问她如何得知的,沉默着跟着她直接飞身落在了山门前。 “敌袭!”守山的魔修一见仲吕,便发出了一声长啸,接着便手腕一甩,一道长鞭在握。 当然,对付这些小喽啰是用不了多久的,他们没费多少功夫就打到了大殿。 林檎这是第二次来魔宗大殿,和上次不一样,这里面再不会有一个要吸她血的宋青书。等到她迈入大殿时,便看到了正殿里坐着的云尘。 他白衣胜雪,没有束冠,而是绑了个青色的发带,就那么撑着他那杆纯铜火炮坐在正位上看着林檎和仲吕一步步进来。 “你在等我?”林檎见他眼中没有惊讶,心里一沉,有些不妙的预感。 云尘眼中古井无波,他视线在仲吕和林檎身上来回扫了一下,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没想到你会和他一起来。” “所以袭击青州城的果然是你。”林檎眼神一下子就阴狠下来,她和师兄不同,她对云尘没有那么深厚的情感,所以她不会被感情所束缚。 “是我,你若是想要救九尺玉和墨羽,就把方承彦带过来,两个换一个,这是一个公平的交易。”云尘并不否认。 “你完全可以直接进城掳方承彦,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地兜圈子。”林檎冷笑一声,什么为人正派,什么刚正不阿,到头来还不是和魔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方承彦身边有太多人,所以我临时改变了注意。”云尘坦率地说道,看样子他一点也不忌讳将自己曾深入青州城的事泄露出去。 “我很后悔当初救了你。”林檎突然转了话锋,试图打感情牌。 云尘面无表情地说道:“后不后悔,如今都无济于事,若你有能力,大可以现在就取我性命。” 一旁仲吕在林檎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人给我的感觉不对劲。” 林檎转眸看他,眉头一皱,“怎样的不对劲?” 仲吕凝神望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这和我兄长的傀儡术没什么察觉,眼前坐着的不过是一个形神俱在的傀儡罢了。” 说完他冷笑了一声,眸光微敛,“这法术倒是比我兄长的还要更精进一些,能做到如此地步的,非宋夷则莫属了。” 既然已经成了傀儡,林檎便把那最后一丝的顾虑也给抛了,她刚扬剑,试图飞身而上,正位上的云尘便开口了。 “你动我,便是想要墨羽和九尺玉为我陪葬是吗?”云尘如此说道,他不避不让,笃定林檎不会再出手。 而林檎当然不能对墨羽和九尺玉不管不顾,她堪堪收住剑势,看着云尘说道:“我要先看一下他们,确认他们是在你手上,并且毫发无伤。” 云尘手中火炮一个轮转,对准了一旁一道金色的大门,随着他手掌一拂,那火炮便轰的一声打出了一枚弹药,直接轰开了那道门。 灰尘散去之后,林檎和仲吕便看到了门后坐着的墨羽和九尺玉,他们二人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两人皆是头歪在一边,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在确认他们两个安好之后,林檎眸光一转,重新看向云尘,问道:“还有一个,夔然呢?” 一旁仲吕略微屏息,似乎是有些紧张地在等待答复。 “你管他作甚?你只需要交出方承彦,我便将墨羽和九尺玉还给你。”云尘脸色一冷,沉声说道。 从这儿便能看出,操纵着云尘的的确是宋夷则,也只有他才会对夔然如此在意。 “我去对付他,你去救人。”林檎侧目看了一眼仲吕,无声地吩咐道。 接着她直接蹬脚扬剑而起,飞身点刺向云尘。一旁仲吕先是惊讶于林檎如此敢打敢拼,而起敢将这种重要任务交给自己,随后便不敢怠慢地直接飞身冲向那被打散的门后。 云尘眼神一厉,当下就要捏诀,林檎却是不给他丝毫反应的机会,于半空中飞出一剑,剑光劈开了云尘面前的层层屏障,直击他面门。 眼前是灵力凌厉剑气,云尘被迫收手,两手握着火炮后,起身反向一跨留出足够身位,接着便是一炮而出。 巨大的声音在一瞬间爆裂开来,那火炮打出的弹药直接对上了林檎的剑气,两厢一个碰撞,荡出了一道金色的气劲后,便都消散了。 而这个时候,仲吕已经趁机将九尺玉和墨羽从柱子上救了下来。 “夔然在哪儿?!”林檎单独挥出逐水剑,赤色的剑气呼啸而起,形成了一道气势汹汹的浪潮卷向云尘,在快要接近他时却又化成了绵绵剑雨。 一记春意催花,便叫云尘只能携着火炮侧身翻滚数次,狼狈逃窜。 第两百五十七章 我很喜欢 林檎一挑眉,收剑入鞘,笑眯眯地说道:“看来柳大人这个交易我是非做不可了。” “黑楼机关重重,如果林姑娘想强闯也不是不行,只是这闯关之后再遭遇天市垣,胜负可就没那么难分了。”柳珏嘴角一勾,负手而立,看着林檎微笑着说道。 “柳大人不愧是柳大人,处变不惊,有大将之风。”林檎抚掌赞叹道,不管柳珏这个人如何的阴险,如何的貌丑,他那气势和风度的确叫人不得不服。 在面对柳珏时,常人很容易就忽略了他的外貌,而为其由内及外的雅度而倾倒。 柳珏握着黄皮卷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林檎,防备她突然发难。 “柳大人,一个月,不能再多了。我可以不主动去寻你麻烦,但一个月后若再让我撞见你继续灌体,我便一定会替天行道。”林檎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竖起了一根手指,态度上一点都不能让步。 【林檎,不要信他,这个人诡计多端,你要是放跑了他可就再难抓到了。】韶华突然在识海出声。 “我没有信他,灌体这种事怎么可能是被迫?就算表面上是天市垣与太微垣强逼他接受灌体,实际上他估计也就是半推半就。”林檎解释道。 【既然是如此作恶多端的人,那就绝不能放过。】韶华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这黑楼的图我就不要了?”林檎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柳珏手里的黄皮卷轴上。 【也要,不然你闯关完了没有余力杀天市垣,那不就麻烦了。】韶华支吾了一声,十分贪心地说道。 “这不就是了,你当人家傻,刚才他不是说了强取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图会被毁。”林檎明白韶华的想法,以柳珏犯下的这种人神共愤的恶行,不杀他实在难以平心头之忿。 然而,柳珏手里底牌握的实在是太多了,这个人为了保命,真的是想尽了办法。 【这这这……】韶华哼唧了几声,没说话了。 “况且,他所谓的星神阵我也不知道真假,虽然已经让长月去找阵眼了,但若是在找上天市垣之后,他们还没找到,那我就只能让他们先行撤离了。”林檎眸光微敛,脚下的灵力波动诡异难测,即便是她,应对起来也是十分棘手的。 【那就真的只能放过他了?要不然咱们假装放过,等他交了图和那些孩子的残魄,我们再杀他。】韶华脑筋一转,提了个建议。 与此同时,柳珏从怀中取了一个小瓷瓶出来,他捏着瓷瓶对林檎说道:“林姑娘如果同意合作,便把我这瓶东西喝了,喝了之后便算是缔结了心誓,绝不能反悔。” 果不其然,柳珏这种人,单凭口头承诺,是不可能叫他相信的。 所谓心誓,其实是清平教的一种手段,取自己的心头血给人喝下,喝下之后那人所发的誓言便会因为这心头血而又制约效果。 这种手段在清平教里通常被用于御下。 也就是说,林檎一旦喝下,便只能照着自己的承诺,绝不主动去伤害他。 林檎毫不犹豫地上前几步,从柳珏手里拿过那个小瓷瓶,她头一歪,另一只手朝他一伸:“喝可以,图给我,残魄也得还给我。” “这样岂不是林姑娘拿完想反悔都可以?”柳珏十分谨慎。 “柳大人对我的人品这般不信任?再说了,我不是还得倚仗柳大人带着我的师弟去找到阵眼?”林檎嗤笑了一声,勾着嘴角对柳珏说道。 柳珏抬手抹了一把嘴角,指腹突然就沾染了点点鲜血,他神色一变,抬头看着林檎问道:“你通知你的师弟去找阵眼了?” 林檎一愣,面色古怪地看着柳珏说道:“确有此事,怎么?不妥?这本就是各凭本事的事不是吗?” “愚蠢!愚不可及!”柳珏暴怒拂袖,他身子一个踉跄,抬手捂胸时朝前喷了一口血出来,接着他面色阴沉地看着林檎说道:“他们毁了阵眼,天市垣发现星神阵有恙后,便怀疑是我出卖了他。眼下,他将我本体打伤,准备潜逃了!” 千里之外,傅燃坐在一尊大炮之上,翘着二郎腿对身侧的段长月说道:“瞧瞧,傅爷这迫击炮有点厉害吧?” 在他们面前,一尊冲天而起的阴阳鱼符被打得裂成了碎片,稀松地浮在半空中。 就在傅燃一炮打碎这阴阳鱼符后,整个姜州宛如被解开了桎梏一般,似有似无地传出了一声叹息,原本死气沉沉的一座城隐约有了生机。 “的确厉害,你这一炮若是集中师姐,只怕师姐都难以抵挡。”段长月在目睹了这种壮观场景后,便只剩赞叹了。 傅燃哈哈大笑,他身后哐哐拍了几下大炮的外壳,对段长月说道:“这东西好是好,但是没用啊,谁能站着不动等它加载半天?也就这种时候能派上点用场了。” “倒也是,若是能将其改良一下,势必能有更大威力。”段长月转身开始研究起大炮了,作为千机道门人,他对这种机关要术实在是感兴趣得很,若不是见傅燃宝贝得不行,他还真想借来研究研究了。 “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了。”傅燃见段长月眼中犹如星空般闪烁,便乐呵呵地说道。 段长月一愣,摸着大炮问道:“如此金贵的东西,傅城主说送就送了?” “虽然金贵,但你要是真喜欢,真能把它改良改良,我送你又何妨?”傅燃歪头一笑,他手指敲击了大炮外壳几下,翻身一跃而下。 等到站稳后,便接着说道:“当然,你若是觉得平白受这么个大礼有点愧疚,那我就提个要求。” “什么要求?”段长月欣喜地追问道。 傅燃拍了拍段长月的肩膀,冲他眨了眨右眼,说道:“把你的千机偶的炼制方法告诉我,我拓印入库,也就算有个相应的回报了。” “这……”段长月皱眉迟疑了一下。 “若是不方便,那也不勉强,这东西我还是会送你的。” 第两百五十八章 失去 九尺玉的眼神在听到林檎这句话时带着些微的失落,不知他心中流转了什么思绪,那眼底的光彩渐渐散去。 他或是惆怅或是低落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阿檎,我很后悔与你相见太晚。” 以至于来不及与你培养感情,后半句,九尺玉鬼使神差地吞了下去。他看向林檎的目光,怜爱又夹杂着懊恼。 他的姑娘,到底是没能爱上他,因为她望过来的目光纯真且诚挚,没有夹带丝毫的爱意。 不过,他的姑娘没有爱上他,现在看来,或许倒是一件好事了,九尺玉如是想到。 “阿玉,不后悔,不晚,你是我很珍视的朋友。”林檎伏在他胸口嚎啕大哭,声音几度嘶哑,“别放弃,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掌心灵力不断,直入九尺玉心脉,试图护住他心脉,延缓来自仲吕魔息的腐蚀。 无力阻拦徒劳无功的林檎,九尺玉只能叹了一口气,他有些疲惫地眨了眨眼睛,几度开口,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阿玉!”林檎察觉他气息转弱,神色惶恐地抬头,手中长剑哐啷一声落地。 她匆匆忙忙侧身从神机囊里去取那枚玉扇坠,一边取一边哭道:“阿玉,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我给你看我找师兄学的络子,我特意给你编的络子,玉扇坠,送你做扇坠好吗?” 她哭得口齿不清,握着那枚玉扇坠的手不住地颤抖,而当她将扇坠塞到九尺玉手里时,九尺玉却已经阖上了双眼。 “阿玉,你醒醒。”林檎生掰硬拽地将玉扇坠塞在他手里,不住地哽咽着祈求,“阿玉,阿玉你醒醒,不要死,不要死。” “林,师姐?”不远处,悠悠转醒的墨羽揉了揉眼睛,看向声响处,略有些惊讶地喊道。 然而林檎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连着那块扇坠一起死死地抱住九尺玉的手,声嘶力竭地哭嚎,“阿玉,对不起,阿玉,我对不起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 “阿玉,你看看我给你打的络子,我特意学的。” “阿玉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错了,我不该轻敌自大,我不该没有再补上一剑,我错了,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在林檎看来,是她导致了九尺玉的死亡,若不是她轻敌,若不是她没有彻了结仲吕,何以至此? 何以至此! “林师姐,九,九兄这是……”墨羽连滚带爬地跑到林檎身边,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檎,在看到紧闭双眸的九尺玉时,便明白了林檎为何如此失控。 “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林檎嗓子嘶哑着呢喃,直到墨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抬眸看向墨羽,眼神恍惚道:“小羽。” “林师姐,是你来救我们了吗?九道友为何伤重……”墨羽垂眸看她和九尺玉身下一滩鲜血,分不清这血到底是从谁身上流出的,毕竟林檎也已经是满身满脸都是鲜血,“是九道友受伤了吗?”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直接击毙仲吕……”林檎的眼神黯淡无光。 墨羽略有些担忧地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血渍,轻声问道:“师姐,我们怎么出去?”见林檎依旧没有反应,他便又说道:“师姐,九道友若是伤重,我们应该及时带着他出去,只要找到玲珑师姐,玲珑师姐一定能救他的。” 林檎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神中总算有了些光彩,她反手一道菩提枝横生托起九尺玉,接着便接住墨羽的手站了起来。 菩提枝联系着九尺玉,林檎的灵力便持续不间断地包裹住九尺玉,她是真的很想要留住他,即便希望渺茫。 “断龙石不能走,整个大殿底下有法阵,顶上有符箓,四周又有阵盘。”林檎脑中飞快回忆出上次来时所见所得,并结合眼下情况,开始分析。 “那道门呢?可否从那儿出去?”墨羽指了指大殿一角黑漆漆的门问道,这门便是之前云尘一炮轰烂的门。 林檎眸光一扫过去,眼睛一亮,纵身便落在云尘的尸体边,在收剑入鞘后捡起了那枚火炮,“既然云尘的火炮能一炮轰烂门,那么想必也能轰烂墙才对。” 墨羽紧跟在她身后,临走前还捡起了地上属于林檎的两柄剑。 而事实尽如林檎所猜,云尘的火炮的确可以轰烂魔宗大殿的墙壁,轰的一声橙红的火弹飞射而出,强光在冲散墙壁的同时,林檎带着菩提枝一跃而出。 “我们必须快点走,否则无论是宋夷则赶到还是应钟赶到,都够我们吃一壶的。”林檎眼睛通红,她嘴唇微微颤抖着,说出来的话却思路清晰,坚定无比。 墨羽应了一声,一步都不敢落下。 大约是云尘势在必得,一路上林檎和墨羽竟是没有遇到什么阻挠的魔修。是以,两人直接一路畅通地逃窜出了魔宗,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往青州城赶。 不管是现在脱不开身,所以用云尘拖延时间的宋夷则,还是痛失弟弟的应钟,他们两个中间但凡有一个失了心智,都一定会攻打青州城。 林檎带着九尺玉和墨羽一起日夜兼程赶到青州城时,城门口已经恢复了秩序,她满身是血,一出现在城门,士兵们便立刻通报了贪狼阁。 “阿檎!”祝南之几乎是连飞带跑地从贪狼阁赶到了城门口,他几步飞奔过去,想要扶住看上去有些狼狈的林檎,却被林檎一手抵住。 “师兄,救救阿玉,叫师姐来,叫师姐来救救阿玉。”林檎用最后的意识喊出这句话之后,便眼前一黑,朝后倒去。 而就在她失去意识的同时,她还不忘一旁的九尺玉,生怕因为菩提枝的失控而伤到他,控制着菩提枝缓缓落地,将他放在了地上。 身后墨羽赶忙过去将九尺玉托起,然而其实他一路上早就已经看出了九尺玉伤势的无力回天,不,应该更准确地说,早在魔宗大殿时,九尺玉就已经神鬼难救了。 第两百五十九章 入殓 然而,即便墨羽如此清楚,他也没有说出口。面对着强撑最后一丝希冀的林檎,他到底不忍心戳穿她的梦。 这一路上,她的歇斯底里被隐藏得很好,以至于面上是一派平静,甚至乎,她还能思路清晰地选择着路线,以防被宋夷则或者应钟提前找到。 “祝师兄,不用喊玲珑师姐了。”墨羽垂眸看着怀中逐渐冰冷的九尺玉。 因为一天一夜的过去,虽然林檎持续用灵力在九尺玉尸体内流转,保持了他尸体的生命力,却依旧无法改变他已经身陨,尸体逐渐转凉的事实。 “到底发生了什么?”祝南之抱起林檎,面沉如水。 墨羽便将他所见所得同祝南之说了一道,这一路上,林檎脑中情感紊乱,却能井井有条地将所发生的事同墨羽详细阐述一遍,似乎她防的就是这一刻,自己力竭昏迷。 祝南之抱着林檎与墨羽一道往贪狼阁走,墨羽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之前的事,而祝南之是越听越心惊,在听到九尺玉是被仲吕临死反扑而伤时脸色骤然一变。 他垂眸看了一眼怀中林檎尚有泪痕的脸,心中一痛,她该有多难过,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了友人的离世。 墨羽心里同样不好过,他一路托着九尺玉跟随在祝南之后面慢慢地走着,心不在焉,以至于段长月站到他面前了都没察觉。 “九兄这是?”段长月惊道。 墨羽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他,脸上已经是泪痕满布,他张了张嘴,哽咽着问道:“阿月,为什么会这样呢?阿月,为什么我们一直在失去?” 见到墨羽这个神情,段长月直觉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他叹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墨羽的头,安慰道:“不要怕,不管怎么样,我都在这儿。” “把九兄的尸体送到傅城主那边去吧,先封存好,等阿檎醒来在做决议。”祝南之说完便带着林檎往白玲珑那边去了。 白玲珑原是在替方承彦做今日的喂药和施针,刚一结束,转身就看到了祝南之抱着闭目不醒的林檎进来了。 “这是?!”白玲珑几个飞奔过来,一把从祝南之怀里接过林檎,一手去探她灵脉,一手点在她额间。 “无事,我来时看了一下,是力竭睡过去了,只是她有些外伤需要你处理一下。”祝南之说道,他来时看过了林檎的手臂,都是大块大块的火燎伤痕,和云尘那一战,可以说是十分艰苦的。 尽管她在和墨羽讲述时十分轻松,但想要周全仲吕和云尘两人,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傅燃那边接到通知立刻就赶过来了,他先是把九尺玉用水晶棺给收殓,接着便组织加固了城防,所有的虎嗅炮都原地待命,以防宋夷则或应钟前来攻打。 等到林檎睡够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夜里了。 白玲珑趴在她床边休息,林檎的手一动,她就立刻惊醒了。 “怎么样?头晕不晕?要不要喝水?”白玲珑眼神关切,在手脚轻缓地扶起她之后,连声问道。 林檎摇了摇头,目光先是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劲来。她一开口,一副破铜罗嗓子,“玲珑师姐,阿玉呢?你没有救阿玉吗?阿玉在哪儿?”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白玲珑有些怔忡,她眸光微敛,缓声说道:“小檎,九兄他,在你抱回来之前就已经……” “不是的,玲珑师姐,阿玉他有微弱的呼吸的。”林檎一把掀开被子,挣脱开白玲珑的手后,就要下床。 因为情绪突然一下子激动,林檎的脸色开始有些苍白了起来,她一边穿鞋一边说道:“我一路都有用灵力好好护着他的,他还有救的,他有救的!” “小檎!”白玲珑难得高喝了一声。 林檎下意识住了脚,僵在原地。 “小檎,你清醒一点,九兄已经死了,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仲吕的错,和你无关。”白玲珑上前一把揽住林檎的肩膀,宽慰她道。 “不……”林檎的嘴唇嗫嚅一下,眼里便已经蓄了泪,“是我,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若不是我没有及时发现仲吕并没有死……” “小檎,你要以一人之力对抗云尘和仲吕,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有疏忽的时候,这如何能怪你?”白玲珑将她抱在怀里,不住地抚摸她的头。 林檎的眼泪一点点打湿白玲珑的道袍,她一开始哭不出声,到最后就已经是嚎啕大哭了,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师姐,我好恨我自己,我好恨我自己。” 白玲珑听得心都碎了,却又无计可施,于是只能一直抱着她,给她一些实际的温暖。 最终,九尺玉是葬在了青州城郊外。林檎亲手给他刨坑入葬,临合土时,将那枚扇坠放在了他的棺材顶上。 尽管全程她都没有再流泪,但一旁祝南之和白玲珑都十分地担心,自城郊回城后便一路紧跟着。 傅燃瞧着她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便抄着个手上去和她并肩答话,“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林檎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想怎么办?” “依我看,既然已经杀了仲吕,那不如乘胜追击,一举搞定应钟。”傅燃手掌一握,狡黠地说道。 “九指琵琶不是那么好杀的,况且他和仲吕不同,他身前那么多马前卒,我们横冲直撞未必能杀他。”林檎敛眸说道,这话说得太过谨慎,一点也不像她的风格。 “那不然你说要怎么办?”傅燃挑眉看她,他本来就是想让她多说几句话,越是这种内疚的时候,就越需要旁人和她搭话,打乱她的思路,否则十有八九会陷入死局。 “宋夷则现在一定是被什么绊住脚了,才会用云尘当傀儡,所以我们最好的办法是趁着这个空档削弱宋夷则,将他麾下那些个混蛋一一收拾了,独木难支,届时宋夷则只剩一人,即便他修为已堪飞升又如何?”林檎如是说道。 第两百六十章 属于傅燃的安慰方式 说归说,林檎当然也不可能现在就去把宋夷则的那些拥趸都给杀了。所以她说完,便阴沉着脸拐进了自己院子,翻身想要关门,傅燃却一手卡着门,滑溜地钻了进来。 “干嘛?”林檎抬眸看他。 “你不要垂头丧气行不行?你这心态不应该崩得这么随便啊,看开一点,心情放好一些不成吗?”傅燃抵着门框,一副打死不出去的样子。 “我没有心情不好,我只想自己待一会儿。”林檎眼神平淡沉静。 傅燃可不干,他眸光一转,笑眯眯道:“既然你不是心情不好,不如我们来商讨商讨。” “商讨什么?”林檎略微皱了皱眉,转身往院子里的凉亭那边走。 “当然是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办。”傅燃赶紧跟上她,一边小跑着一边说道,“你看,你现在已经证悟境的修者了,距离飞升可不远了,你既要在飞升之前把这里的事给处理好,又要在飞升之后把我安全送走。” 林檎脚步一停,侧目看他:“这里什么事?” 傅燃一副怪异地表情上下扫了一眼林檎,反问道:“襄华临走前怎么嘱咐你的?若不是对你有着期许,她又怎么会将毕生修为都赠与你?” “你是说,我要在飞升之前除了宋夷则和应钟?”即便是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林檎面上也就是水波不惊。 当然,她面前这位也是个不怕事大的主,所以听到林檎这么说丝毫不惊慌,他一抚掌欸了一声,说道:“对嘛,有点野心好办事。”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林檎抬步继续往凉亭走。 眼下已经是正午时分,日头烈得很。傅燃跟着一路小跑进了凉亭,刚坐下摸出一把扇子扇了扇风,就听到外面一声惊天巨雷,直打得傅燃都哆嗦了一下。 雷声过了没多久,雨就下来了,瓢泼大雨一下子就洗刷了刚才的炎热,雨点甚至斜着飘进了凉亭里。 林檎扬手一道灵力屏障罩在凉亭外,免了两人被淋湿。 “宋夷则现在是肯定走不开的,我们需要趁着这个机会解决了那几个相对而言没那么棘手的人。”傅燃抬手挠了挠头发,他掰着手指数了一下,继续说道:“他手底下有个雨师可以和我们里应外合。静池宗主琳琅的话,立场不坚定,届时估计也是个谁强倒向谁的主。陈玄机呢,据我这么看他个人小传的分析,我觉得他会死扛到底。至于何瑞平,他儿子在夔然手里,当然,何攸现在肯定是已经在宋夷则手里了,他就算是为了儿子,也会和我们拼命。” “历世泽呢?历世泽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帮宋夷则和夔然?”林檎突然问道。 傅燃单手撑在凉亭里的石桌上,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历世泽这种医痴,想必是夔然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去考究的东西,所以他才会倒戈。” “穹顶之幕已经被我拿走补天了,他会对什么感兴趣?而且,我在魇谷里时,看到历世泽和夔然说话,宛如好友……”林檎有些困惑地回忆道。 其实一开始她对历世泽的立场就有些奇怪,他和夔然的相处模式也很奇怪。在此之前,她并没有听说什过清谷天谷主和魔宗宗主有什么交情。然而他们当时的相处模式却是像极了多年好友。 林檎思细级恐,难道说从很久以前,魔宗就已经在渗透道门了?又或者说,当年的末法流派也是魔宗捣的鬼。 “我个人猜测,历世泽是对夔然挪形换体感兴趣,这才会一直跟在前后。”傅燃手指敲了敲石桌,接着说道:“至于你说他们如同密友,我也不怕告诉你,魔宗对道门的渗透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不是夔然的手笔,而是宋夷则的手笔。所以,历世泽和夔然的交情要算到上一次他撕下穹顶之幕,自那时起,历世泽就已经和夔然有来往了。” 这也就是对着林檎,傅燃才敢说,因为不管他说什么超前的信息,林檎都不会因此暴毙。 “所以其实道门大典只是时间到了而已,没有这场大典,也会有别的引子。”林檎闭目朝后一靠,靠在石靠背上,雨后的凉意直达脑髓。 “命运的齿轮早就已经在转动了,不管你如何不舍,这场筵席都走到了要散的时候。”傅燃如是说道。 “先把谁干了?”林檎直截了当地问道。 “陈玄机。”傅燃不知什么时候捏着了他那个银灰色的方盘,他手指在上面一点,一个红色的光点便在那方盘上闪烁,他指了指那红色光点,“我的卫星定位系统已经趋于完善,就你们现在的反侦察意识来说,是避不开我的卫星定位系统的。” “说点我能听懂的话。”林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傅燃嘿嘿一笑,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这个红点代表着陈玄机,他现在在相州一带,负责收服清平教曾经的据点,我们把他给解决了,就足够躲在荒原里破境的宋夷则头疼好一会儿了。” “他躲在荒原的?”林檎竖眉惊道。 “嗯。”傅燃点了点头,“不然,这世间哪儿有那么多元婴修者给他去吞噬?荒原里妖兽数不胜数,多的是他的食物,这也是为什么他迟迟没有现身的原因。” “杀一个陈玄机可能不够。”林檎想了想,“他分身应该不会回荒原才对,我们要是能拦截到他的分身,夺回夔然,这才算让他头疼的。” 陈玄机地位可能也就和云尘没什么差别,伤不到宋夷则的筋骨。只有去动对宋夷则来说和修炼一样要紧的夔然,才能叫他心烦意乱,打乱他修炼的步调。 “他的分身我目前找不到,但姜从游和阮清清我已经帮你定位到了。”傅燃手指一划,就点出了两个绿莹莹的光点,他敲了敲,接着说道:“这两个人自打离开青州城,便去了沧州附近,这之后便一直在沧州附近游走,应该是应宋夷则的命令有什么事要办。” 第两百六十一章 出发 林檎垂眸看了几眼,“所以先去找他们,要是可以,先把他们两个解决了。” “倒也不必这么心狠手辣。”傅燃摆了摆手,说道:“宋夷则掌握的并不是像应钟那样的傀儡术,姜从游和阮清清应该只是暂时被蒙蔽,我们只需要将他们控制住,待到宋夷则死了,自然就能解了。” “当真?”林檎皱眉问道。 傅燃瞪着眼睛看她,“我还能说假消息嘛,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找到姜从游和阮清清后,怎么在不伤害他们的前提下,将他们控制住。”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眼下我们这边的人手是越来越少,这万一要是宋夷则觉得自己临门差一脚,来找我们提溜几个吃了好飞升的话,怎么办?” “所以我们才得先发制人,他在荒原吞噬,那我不如直接去荒原会会他。”林檎摊了摊手,“趁他现在还没飞升境,我要是能借助天时地利人和杀了他,岂不是美事一桩。” “别介,你先把应钟杀了热热手吧,应钟如今舍己境巅峰,在西南一带已经是如鱼得水,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了都。”傅燃赶紧拦住蠢蠢欲动的林檎,劝道。 “你这把应钟说得,像是街边婶婶卖的大白菜了。”林檎不由地笑出了声,傅燃回来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看她笑出来,也就跟着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不是大白菜,应钟都必须先杀,否则一旦让他知道是你杀的仲吕,他一定会不要命地带着手下那些人攻打青州城。”傅燃思忖了一下,决定把应钟的顺序搬到陈玄机前头来,这个可能更要紧一些。 “应钟现在在哪儿?”林檎便问道。 “应钟现在停了所有手头的事,正在赶往魔宗,想要追查仲吕的死因。”傅燃翻手一划,点出了一个黄色的光点,那光点在地图上一直在持续游走。 “那我们是在魔宗里杀他,还是在路上拦截他?”林檎低头看着那黄色的光点一路北上,似乎是没有停歇的。 “最好的办法呢,我们现到沧州,把姜从游和阮清清及时控制住,然后再追上应钟,把他给解决了,他不解决,我们头顶时刻都会悬着一柄剑。”傅燃说完把东西往林檎身上一放,“接下来我没什么支线任务要做,所以也就不用跟在你身后拖你后腿了,这东西你可以带着随时定位他们的位置。” 林檎接过这东西,看了看,问道:“怎么用?” 傅燃便手把手地教她用这个,等到教会了,林檎直接悄咪咪地走了,一点风声没走漏。直到她都出了青州城老半天了,那头祝南之和白玲珑找她人不到,在追问傅燃之后,这才知道林檎已经走了。 人走了,责怪傅燃也没用了,于是他们一合计,便决定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留守青州城,另一部分人则去收拾陈玄机。 段长月带着墨羽挑了陈玄机,祝南之便和傅燃白玲珑二人留守青州城。 而林檎那边,她赶到沧州只用了一天,傅燃给的那法宝名为定位仪,定位仪上显示应钟已经到了魔宗山门之内,而姜从游和阮清清则就在离自己不到几里的距离。 沧州城如今在琳琅的治下,出入都比较松,也没什么人守着,足以见得琳琅在宋夷则麾下是如何懈怠的。 也难怪当时她会去青州城寻出路了,林檎垂眸,伸手拉了拉脸上的面巾,随着人潮一道进了沧州城里。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来往的人极多,林檎一路照着定位仪找,最终在一座十分偏僻的院子里,找到了姜从游和阮清清。 他们二人围着一个丹鼎而坐,那丹鼎中燃烧着的是黑色的熊熊大火,怎么看怎么奇怪。 【我知道这东西。】韶华开口说道。 “什么?”林檎趴在院墙上,早在拐进巷子里时,她就已经非常熟练地给自己贴上了隐匿符,久未动笔,神机囊里的符箓也是越用越少了。 【抽龙气,这种丹鼎名为抽龙气,里面燃烧着的想必是宋夷则的心火,他是要借姜从游和阮清清的手,为自己的修炼添砖加瓦啊。】 “那我要怎么在不伤害他们的情况下制住他们?这抽龙气有什么杀伤力没?”林檎看着姜从游,他发白的发须微微颤抖着,显然是有些痛苦的,但双目紧闭,并不能分辨出是否是被人操纵。 眼下她又隔得有些远,若是用灵力去探查,唯恐惊动姜从游和阮清清。虽然说她已目前证悟境,对付姜从游和阮清清是应该不在话下,但前提是要不伤害他们,那就有得琢磨了。 【抽龙气呢,一旦开启,想必是几天几夜不能抽身的,你现在就是大摇大摆地进去也不怕。但是这周围肯定是布了阵法机关,不然这么堂而皇之,有点不可能。】 林檎却是一笑,扫了一眼这小院子,说道:“这倒未必,琳琅懈怠至此,说不定还真就没给姜从游和阮清清设阵,仗着此地是他们自己人的据点,也许我还真有可乘之机。” 她说着单手一撑院墙,便翻身落在了院中。 【你还真是艺高人胆大。】被林檎突然这么一翻吓到了的韶华大声嘲讽道。 “不要吵我。”林檎掏了掏耳朵,还真就大摇大摆地往那敞着窗的主屋走去了。 韶华在忐忑中,一直没等到什么意外,这院子竟然是真就没有任何防备。难道还真如林檎猜的那样,因为琳琅的懈怠,以及宋夷则的错付,叫她钻个空子了? “我说嘛,就城门口那个守备程度,足以见得琳琅对治理州城并没有什么心得,也并不怎么上心。”林檎嘿嘿一笑,抬手摸上了主屋大门。 滋啦。 她立刻就被烫得收回了手,红木大门在她伸手的那一瞬间闪烁出了一道红光,那光灼人的很。 林檎垂眸看了一眼手,上面斑驳的痕迹无论灵力怎么侵染都迟迟不散。 【我就说,你那什么运气,还想着一步到位,真没个陷阱啊。】韶华哈哈大笑道。 第两百六十二章 破门而入 “我什么运气?我倒霉你很开心吗?”林檎没好气地哼了哼,她的手直到这时才勉强好了一些,虽然还有些淡淡的瘀斑,但起码没有刚才那么骇人了。 【这门上的阵法没见过啊。】韶华赶紧转移话题。 “看这反应,十有八九是琳琅的手笔,应该不是什么棘手的阵法。”林檎思考了一下,静池根本不善阵法,这门上的波动则更像是蛮横地把灵力堆砌起来,勉强用作阻隔。 她转而走到窗边,这窗子看似是打开的,伸手却是过不去,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看来门上的阵法不单单是保护了那扇门。 【即便不善阵法,这东西也够麻烦的了,你没有时间去慢悠悠的破开它了。】韶华不赞同林檎的看法,制住姜从游和阮清清尚且需要一点时间,更何况还要及时阻止盛怒之下的应钟率军去攻打青州城。 就在林檎想要拔剑毁了这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林檎?!”少女的声音十分熟悉。 林檎回头一看,就看到刚才自己趴着的地方新趴着了一个人,赫然就是多日不见的关依依。 “关依依?你怎么在这儿?”林檎略微皱了一下眉,心里有些烦躁,她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闲时间来应付多出来的麻烦了。 关依依左右看了一眼后,撑着院墙施施然落在了院内,她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边走了过来,“我同师父他们途经此地,发现沧州城里有奇怪的波动,我便先安置了师父和兄弟们,朝有异象处赶了过来。” 林檎见她神色坦荡,便多嘴问了句:“你们不回宗门,为何会来到沧州?” 听到林檎这么关切的问题,关依依脸色一松,回答道:“我和师父都觉得之前行事太过自我,便决定带着师弟们游学,希望能帮助到别人。” 能这么想,便还不算无药可救,林檎如是想到。于是她伸手指了指卧室,对关依依说道:“姜从游前辈和阮清清如今被困在里面,受宋夷则控制,我要破开这道门,然后救出他们,你可愿意助我?” 关依依的双剑凶狠蛮横,和她携手,大可以直接破门。 【你就这么相信她了?】韶华质疑道,上回他们望月门作恶可还是历历在目。 “关依依为人坦率,如果她执迷不悟,不会是这种表情,这一点我可以信她。”林檎解释道。 在听到林檎说是要救人之后,关依依当然是马上应承,她背负罪恶感至今,心里想的就是如何赎罪,否则,她也不会踏千山万水游学了。 两人四剑,不消几下就把琳琅设的这个粗糙的阵法给解了,推门而入时,里面对坐的姜从游和阮清清没有半点反应,依旧是面色痛苦的闭目坐着。 “这是什么?!”关依依惊道。 “抽龙气,我现在来毁了这东西,你在一旁策应我,以防他们两个暴起。”林檎翻手一个剑花,一边说一边扬手劈下。 第一剑砍在那丹鼎正中心,发出了当的一声,丹鼎摇晃了一下,却没有裂纹。林檎握着韶华剑翻身再补上一剑。 嗡。 锵! 一剑比一剑快,原本纹丝不动的丹鼎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那道裂纹随着林檎后面几剑越来越大,最终咔哒一声,彻底裂开。 里面的黑气没了容器,便轰的一声散开,作四处逃窜之势。 然而林檎当然是不会允许它离开的,这可是宋夷则的心火,虽然震散了对宋夷则没什么很大的伤害,但终归是能膈应他的。 所谓的心火,其实就是魔修心头的一点意识,离体之后会化成黑色的火焰,不灭不散。 林檎一剑点地,手掌心汩汩而出灵光,紧接着整个房子突然就开始摇晃,平整的地底陆陆续续钻出了菩提枝来,它们肆意生长,纠缠在一起后,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那些心火逃窜不开,便凝聚成了人形的模样,只是这人形虽然是凝成了,但却不代表着他又宋夷则的思维。 林檎脚尖点地,手持双剑一跃而起后,正要劈向那心火,一旁的姜从游和阮清清就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关依依扬手将手中双剑甩出,一剑一个,将他们二连人带衣服钉在了菩提枝凝结而成的树墙之上。 接着,不待他们二人动手,关依依展臂飞身而起,一掌一个,直拍向他们的面门,将他们直接拍晕了过去。 “你别下狠手啊!”林檎一面与那心火缠斗,一面还不忘提醒关依依。 关依依翻手抽出双剑入鞘,接着拎着他们二人站定,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我下手有分寸,你那边需要我帮忙吗?” 林檎跳劈一剑,将逐水自上而下直接将心火砍成了两边后,回眸一笑:“不用,这东西不过是宋夷则的十分之一罢了,若这我都打不过,那我待会儿还怎么打应钟?” 听到林檎说要去打应钟,关依依一愣,有些担忧道:“应钟听说如今已经是舍己境了,你有几分胜算?” “十分。”林檎翻手一震,逐水剑发出一声蜂鸣,剑气瞬间迸发而出,将散作两边的心火尽数震散。 远在荒原的宋夷则突然睁开了双眼,他抬手捂胸,张嘴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消灭了宋夷则的心火,林檎翻手收剑入鞘,接着对关依依道:“你能帮我看着他们两个吗?若你要游学,便带着他们两个游学,可好?” 关依依赶紧点头,只是点完头还是有些担忧,她望着林檎踌躇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你当真要去对付那应钟?他一手琵琶傀儡术出神入化,你可有做好准备?” “准备这种东西,见了面了自然就有了。”林檎揉了揉手腕,这几日她身体里总感觉十分肿胀,处处不适,好似有什么呼之欲出。 【你要破境了。】韶华突然开口。 林檎恍然,原来竟然是这种感觉,证悟境破境至舍己境,需要舍弃旧我,焕发新我,所以林檎才会觉得身体的契合度在下降。 第两百六十三章 故技重施 “若是能在打应钟的时候破境,是不是就能把杀天市垣的时候的操作重现一遍了?”林檎开始设想那一刻了。 “如果我说,我想帮你呢?”关依依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她一直想说的那句话。 林檎朝她摆了摆手,拒绝道:“免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现在比较重要的人物是帮我照顾好他们,别让他们跑了,等我回来我再带他们走。” 关依依还想说什么,林檎却已经抬手一手,满屋子的菩提枝瞬间如潮水散去,她拂袖跨门而出,不再给关依依说话的机会。 【你就不怕她倒戈,把姜从游和阮清清送出去?】韶华还是对关依依不放心。 “她不会的,再说了,就是是被蛊惑,也得宋夷则亲自出来才行吧?我看他能用的人越来越少,想必他这偷学的傀儡术是有一定限制的,否则也不会不得不信任琳琅这种怠惰的人,棋差一招啊。”林檎心情简直不要太好,她震袖而起,踩着菩提枝一路飞入云端东行,往魔宗山门直冲了去。 【倒也是,我还真没想到,宋夷则会放心把这东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这种小院子里,当然主要是没想到琳琅居然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韶华笑道。 “琳琅这种投机取巧的人,一旦转变阵营不受重用,那肯定是会有点易心的。”林檎笑了一声,眸光一转,一把坐了一下,继续说道:“宋夷则不会不知道琳琅的异心,然而他还是得用她,为什么?” 【那想必就和你说的一样,他现在已经无人可用了。】 “十有八九是这样,他手下历世泽想必是已经和他那分身在一起,紧锣密鼓地为夔然诊治了,何瑞平应该也是在夔然身边,充作护卫。”林檎分析,她掰着手指数了数,继续说道,“至于剩下的,应该也就赢祁和陈玄机了,赢祁和陈玄机都有各自的据点要看管,显然是分身乏术的。” 耳边风声鼓鼓,林檎展臂屈肘,枕着朝后一靠,接着说道:“而在目前宋夷则治下的城镇当中,只有琳琅所管辖的沧州是离荒原最近的,当初他不信任琳琅,所以选择把琳琅放在眼皮子底下,眼下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么说来,好像有点道理。】 “他之前的大清洗,也为他最后的失败埋下了伏笔,看着吧,我一定会杀了他。”林檎信誓旦旦地说道。 【他杀了那么多的元婴,现在没人用是必然的了。】 “到了。”林檎从怀里掏出定位仪,看了一眼应钟的位置,翻身便直接飞下了菩提枝。 应钟此时已经在返程了,他一面同属下发号施令,命令他们在青州城以北十公里处集合,一面则抱着自己的琵琶扬手便是一道乐音。 乐音所到之处,泥土瞬间开裂,一个又一个的绿眼骷髅从裂缝中爬了出来。 “巧了,不用你去青州城,我来找你了。”林檎执剑破风而至,剑锋所到之处,掀起了滔天剑气,将那些骷髅尽数震了个粉碎。 应钟眼神阴翳地望着从天而降的林檎,咬牙切齿道:“我早就该除了你。” “啧,你这话说的,好像是你放了我一命似的。”林檎冷嘲热讽道。 “你找死!”应钟厉声喝道,他拂手拨动琴弦,乐音便带着肉眼可见的锋芒直接攻向了林檎面门,一道接着一道,不给林檎丝毫喘息的机会。 林檎一剑震退数道乐音之后,翻身一剑刺去,橙红色的剑气尖啸一声狂舞而起,随后风云涌动,剑气如雨一般钉向应钟。 应钟面带厉色后退数步,手指再度拂上琴弦,只一下,便将林檎挥过来的剑气散了个干净。 他再要出手,却发现头顶已经风云巨变,原本的晴空万里,如今已经是黑云密布。 “破境?”应钟冷笑一声,翻手一震,一根琴弦便瞬间崩断弹射而出,将林檎直接给死死地捆住了。 林檎当然是破境,但她却做了别的打算。 只见她翻手一剑砍在自己的手臂之上,鲜血瞬间迸射而出,直洒了应钟一身。而且林檎不禁不压制伤口,反而以灵力冲击伤口,将血是越洒越多。不仅如此,她还将体内灵力附着在血液之上,以至于血泼洒到应钟身上时,他一时半会儿还清理不掉。 应钟刚开始不明白林檎的意图,而当第一道天雷批下来的时候,应钟后知后觉才清楚林檎的想法。 沾染了林檎大量鲜血的应钟,被连带着默认为了林檎,以至于天雷也是成双数的劈了下来,一人一道。 “怎样?谁找死?”林檎喘息了一口,灰头土脸地看着同样狼狈的应钟说道。 墨羽应了一声,一步都不敢落下。 大约是云尘势在必得,一路上林檎和墨羽竟是没有遇到什么阻挠的魔修。是以,两人直接一路畅通地逃窜出了魔宗,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往青州城赶。 不管是现在脱不开身,所以用云尘拖延时间的宋夷则,还是痛失弟弟的应钟,他们两个中间但凡有一个失了心智,都一定会攻打青州城。 林檎带着九尺玉和墨羽一起日夜兼程赶到青州城时,城门口已经恢复了秩序,她满身是血,一出现在城门,士兵们便立刻通报了贪狼阁。 “阿檎!”祝南之几乎是连飞带跑地从贪狼阁赶到了城门口,他几步飞奔过去,想要扶住看上去有些狼狈的林檎,却被林檎一手抵住。 “师兄,救救阿玉,叫师姐来,叫师姐来救救阿玉。”林檎用最后的意识喊出这句话之后,便眼前一黑,朝后倒去。 而就在她失去意识的同时,她还不忘一旁的九尺玉,生怕因为菩提枝的失控而伤到他,控制着菩提枝缓缓落地,将他放在了地上。 身后墨羽赶忙过去将九尺玉托起,然而其实他一路上早就已经看出了九尺玉伤势的无力回天,不,应该更准确地说,早在魔宗大殿时,九尺玉就已经神鬼难救了。 第两百六十四章 补刀 “呃!啊啊啊啊!”最后一道天雷直入脑髓,叫应钟再起不能。 而林檎也没好到那儿去,她先是自己放自己的血,然后再被应钟掏了心,接着还受了九道天雷,如今没死已经是有应钟分担的原因在了。 应钟被劈得仰倒在地,浑身抽搐,他的琵琶也哐啷一声落在了他身边。就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屈指一握,握了个空。 那枚血淋淋的心脏像是碎了一般,在应钟发力之前就已经淌了一地。 “唔,呃!”应钟面色狰狞地躺在地上发出无意识的怒喝声,然而证悟境破镜天雷与此前所有的天雷可不是一个概念的威力。应钟扛了九下,等同于打碎筋骨,震散灵体,如今他还能如此完整的躺在地上,只是因为他此前已经受过一次这般捶打了。 林檎的身体轰的一声同样倒在了地上,此时林檎身上的琴弦已经散落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又一声尖利的惨叫。 应钟这琵琶上的琴弦,是用他自己的血肉炼制而成的,它现在这副模样,说明应钟应该是更加痛苦的。然而他却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抬手便是一道黑色的气劲打在林檎的身体上,直打得血肉横飞。 他要防止林檎重塑身体,所以即便自己现在十分痛苦,也依旧吊着那么一点意识动手。 一下不够,他便再补一下,直叫林檎身体连个渣都不剩。 然而他若是在林檎挨这么九道天雷之前毁了她身体也就罢了,偏生是在林檎已经受完天雷之后。 一具两度淬体的身体,一副两度锤炼的灵识,林檎本身就已经能抗住绝大部分的天雷,之所以看上去受到重创,大部分原因还是在于她自己砍了自己这么多刀。 所以在承受完九道破境天雷之后,林檎的心脏碎了,这并非是走向死亡,而是重焕新生。 此刻林檎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和四周的灵气融为了一体,她一眼望去,不用灵力便能看到远处山上奔跑的野兽,也能看到山间湍急的小溪,她已融为万物。 然而这并不是终点,她渐渐地便能凝出一点实体了,只是这实体却是极小的,像是一株幼苗,在应钟一旁那一滩心脏碎成的血肉中破土而出。 应钟在粉碎了林檎的身体之后便力竭直接倒下了,他挣扎了一下,伸手将不远处的琵琶给抱回了身上。 粗重的喘息声不断传到林檎的耳朵了,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身边这个杀神还活着,而她一旦凝聚成更大的实体,便会立刻被扼杀。 林檎不敢动用灵力,她担心应钟即便是如此疲惫不堪的情况下,感知也十分敏锐。 事实上林檎的选择是对的,应钟抱着自己的琵琶,虽然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但却是灵感通透,若林檎一用灵力,他立刻就能发现。 【可怜见的,我和逐水并肩作战这么久,它居然断了。】韶华突然感叹道。 “断了?!”林檎后知后觉地扫了一圈,最终在自己那一滩模糊血肉中看到了断成两截的逐水剑,应钟大概是泄愤,便重点关照了一下它。 “断了没关系,回去让阿月帮我重新锻造一下。”林檎强颜欢笑道。爱读书吧 【那你也得回得去,你等下稍微弄出点动静来,应钟翻手就能把你捏死好吗!】韶华颇有些担忧,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嘲讽极了。 林檎不跟他一般计较,哼了声,说道:“你没看我一点灵力都没用?” 的确,林檎现在在地上这摊血肉中缓缓移动,目的地呢,正是应钟刚才用来捆绑住她的那根琴弦。 那东西杀人效果好,只要林檎手脚够快,就能在应钟睁眼之前杀了他。 【你的想法很不错,但你现在是棵草,你想没想过一棵草怎么用一根琴弦杀一个人?】韶华绞尽脑汁也猜不透林檎的思路。 “咳咳,等着看吧。”林檎笑了一声。 菩提枝大部分时候是可以不用灵力就驱动的,这对林檎来说是一个十分有利的地方,但单凭菩提枝是不够杀了他的,在不用灵力的情况下,菩提枝甚至有可能都破不开应钟的护体罡气。 林檎哼哧哼哧地挪到琴弦边上,小心翼翼地用两片叶子将琴弦从血糊糊中捧起,接着便继续往应钟那儿挪。 好在应钟这伤也不是一时半而就能好的,林檎就这么挪啊挪啊,等到日升月落时,她总算来到了应钟的脑袋后面。 【你小心些。】韶华眼看着林檎的叶子都碰到应钟的头发了,叶子上沾染的血污糊了应钟一头。 但应钟却没有察觉,他太疲惫了,太疼了。像林檎弄出的这种没有丝毫灵力的异动,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林檎即刻招住菩提枝,两道菩提枝破风而出直接擦着应钟的脖子将他绞在地上,接着林檎便扬起叶子将琴弦甩进了应钟的头。 “啊啊啊!”应钟爆发出一声疼且愤怒的巨吼,然而他下意识一动却没能起身,就在他抬手要毁掉菩提枝的时候,林檎已经抽出菩提枝,甩开叶子一拉一拽一扯,直接绞死在他脖子上。 “如你所愿,我送你去陪你弟弟。”林檎大声吼了一句应钟并听不到的话后,两片叶子一发力,灵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琴弦,结束了应钟的性命。 那颗尚有怒意的头颅,在一地血污中翻滚了数下,不能瞑目。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明明他面对着的是一个黄毛丫头,然而先是痛失弟弟,再是命丧她手。 一切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林檎解决了他之后便差不多也有些累了,她耷拉着叶子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直到月亮升起时,四周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别睡了,快别睡了。】韶华及时喊醒她。 “嗯?唔?什么?”林檎迷瞪了一下,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已经长成了半人高的一颗小树苗,窸窸窣窣的声音正是有鸟儿在她树冠间盘旋筑窝。 【感到疲惫是正常的,你现在等于是冲长了一副身体,不过也别睡了,还是得保持清醒。】韶华叮嘱道。 第两百六十五章 我又看到了 “可我困,我好累啊,不仅累,身上还特疼。”林檎抱怨道。 【疼就对了,谁让你想的这种馊主意?万一要是应钟起手便拖出了你的心脏,将你强杀,你现在也别疼了,直接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韶华一说到这个就愤怒了起来。 “可是不这样,我怎么去打他?你不是也看到他的修为了,舍己境巅峰期的魔修,我拿命和他打吗?我这样不过是搏一把,赌他托大,不会那么快杀了我。”林檎分析得头头是道,然而其实一开始她心里也是没底的。 虽然她杀了仲吕这事是一定会让应钟怒不可遏,但这并不能确保应钟会虐杀她,而不是给她个痛快。 当然,后续发展让她很是满意,应钟如今也死了,尘埃落定,青州城少了一个危机,可喜可贺了。 他一死,他手下那些歪瓜裂枣便交给师兄他们就足够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是你那么不要命的玩法震慑到他了,以至于他忘了只要第一时间杀了你就够了,难道你下次还想有这种好命?】韶华冷笑道,这种招数玩多了也就没什么效果了,谁还能眼巴巴地望着别人在自己面前破境?当然是第一时间弄死他。 “这你就错了,这种招数我第二回使了,好用得很,遇神杀神。”林檎嘿嘿一笑,这么一笑,树冠便摇晃了起来,沙沙作响。 【我呸,你当然是第二回使了,你要是第一回失败了,可不就没这第二回了?你死他活的事,你还赌起对方动手的可能性了?】韶华气急败坏,林檎这种不拿自己当回事的人他还真是第一次见,明明当初认主时,她还是十分惜命的人,怎么现在倒是大变样了? “好了好了,你也别用吵架来分散我注意力了,我不会睡的,放心,我修炼,修炼总行了吧。”林檎也不想看他生气,便妥协道。 于是,月光下,一颗青葱小树便开始了吐纳,偶有月华降落在树冠上,扑闪扑闪几下便没入了树里。 这么几日几日的吐纳下来,等到她数到第十日时,她就已经成了一棵苍天大树了。而就在林檎继续每日吐纳的时候,她突然就听到咔嚓一声,声音是从她的树根处传出来的。 “我是不是长裂了?!”林檎惊恐道,这可是她从没想过的,当然,重塑身体需要从做树开始,这也是书上从来没说过的。 【不会吧!】韶华比她还慌张,声音尖锐地都快戳破林檎的耳朵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听到那声音还在继续。”林檎想低头看一眼,然而她现在是棵树,别说低头了,就是想伸伸手摸摸发出碎裂声的地方都做不到。 【别急,别急,往好了想,说不定是你要出去了,你看,你这么多天吐纳肯定是有效果的,尽管说灵力现在用不出来,但绝对是好的转变。】两个人慌乱显然是不成了,起码得有一个人镇静,于是韶华便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宽慰林檎道。 “可我没感觉到我的腿啊?”林檎泫然若泣,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真正对自己之前的行为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这要是长棵树也没长成,最后倒了,可怎么办?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居然一路往上蔓延了,林檎又慌又乱,却又无计可施,只能静观其变了。千书吧 就在林檎内心崩溃,而韶华着急又不敢出声的时候,那碎裂声终于停了,而没多久,林檎就仰天朝后一倒,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也就是这么扑通一声后,林檎总算有了一点知觉,而跟着,身体上的五感也在一瞬间重回灵识。 【我就说嘛,好事。】看到林檎缓缓抬起的手臂,韶华松了一口气。 手背上细腻的皮肤纹路清晰可见,没有伤痕,宛如新生儿一般的娇嫩,林檎看了一眼之后,双手撑着地,不太熟练地坐了起来。 坐稳之后她这才发现自己是什么也没穿,于是匆匆忙忙在旁边一滩血肉糊糊中翻找,总算找到了没有被应钟毁掉的神机囊。 换了一身新道袍后,林檎这才发现她出门时没有在神机囊里备上一双鞋子,于是她也就只能先光着脚了。 【怎么不说话了,说不了话?】韶华见她一直沉默着换衣服什么的,始终一言不发,便有些急了。 “不是,只是对于做人有些陌生了。”林檎摇了摇头,颇有些感慨道,大概是树的思想有些侵扰她,以至于刚才重获五感时,她甚至有些怅然。 【你这说的什么话,现在紧要事多着呢,难不成你还想躲在这儿惫懒?应钟召集在青州城附近的大军虽然没了主心骨,但多少肯定也是有那么些人的,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韶华叹了一口气,想着只要让她重新忙起来,这些有的没的便不至于再去想了。 “是,的确容不得我胡思乱想了,现在得先把关依依那儿的姜从游和阮清清带走。”林檎走到断了的逐水剑旁,弯腰将两段拾起,银色的剑身此时已经失去了光华,黯淡无光,像两截破铜烂铁。 【别难过,你之前不是说找段长月修嘛?段长月那么厉害,他肯定可以。】韶华安慰道。 林檎眼神有些落寞,她翻手将逐水剑收进神机囊里,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上一次断剑,还是我发现我不能修炼后,耍小性子弄的,后来是墨师姑在锻造房里给我打了几天几夜的剑胚,这才有了后来的逐水剑。” 所谓睹物思人,人不在了,剑也没了。 【你也别难过,段长月修好之后,你还是可以当做是柳墨给你修的那一把嘛。】韶华强行宽慰一把,把林檎给逗笑了。 她噗呲一声,略有些轻松地昂起头来,“其实,不管是先走还是后走,总归大道殊途,说不定,飞升也只是另一种死亡罢了。” 【瞎说什么呢你?!】韶华喝道。 林檎却收了笑容,她垂眸看着自己光着的脚趾,低声说道:“就在我重塑身体之前,我与这天地万物融为一体,恍惚中,我又看到了那个巨大的黑色大洞,它仍旧在那一片穹顶之中,自始至终都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第两百六十六章 猜测 【就算是这样又怎样,这和飞升有什么关系吗?你能说出点什么所以然吗?】韶华反问道。 “为什么神州大陆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为什么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冉飞云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才飞升?为什么那些飞升上界的修者从来没有回来过?为什么青州城只是破了那么一小块穹顶就贫瘠得一点灵气不剩?”林檎一口气抛出了四个问题。 【这这这……】韶华被她嘚嘚嘚给震慑到了,结巴了几下愣是没想到合适的回答。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因为那个洞,所以才会导致我们的灵气越来越稀薄?”林檎手腕一转,把脚上沾染的血迹给清了之后,便边说边踩上了菩提枝。 【那这和飞升有什么关联呢?】韶华便问道。 林檎枕着手臂朝后一靠,菩提枝便瞬间横生竖长成了一块树墙托着她,“我们可以大着胆子猜测一下,若这个洞先出现,那么是不是可以猜测它和灵力日益稀薄是有关系的?” 【所以呢?】韶华来了兴趣,追问道。 “在它没出现之前,神州大陆上的灵气一点问题都没有,飞升者数不胜数。”林檎阖眸细想,只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真相。 【要说就一次性说完!】被她这么挤牙膏似的一会儿一句给逼急了的韶华大声嚷嚷道。 “别急别急,我这不是要细想一下。”林檎说完便陷入了沉思,如果说那些前辈们飞升之后修为重散至天地间,那么是不是也就可以说明,为什么如今生出那个大洞来之后灵力的稀薄? “如果灵力是可以源源不断生长的,那么这个情况就解释不通。”林檎如是说道。 【是,你这么说很有道理。】韶华听着也有些赞同。 “那么在此之前为什么会维持着表面的平衡?大量修者修炼至飞升境后飞升上界,这么灵力被他们带走却没有造成这世间灵气的稀薄。”林檎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的猜测。 【不对,你没办法确定的是,那个黑色的大洞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若灵气的稀薄本身就是因为大量修者的修炼而导致的呢?】韶华听到这儿便有些不同意见了。 林檎摇了摇头,说道:“直觉,若是因为修者本身,我想支撑不到那么多修者的飞升,所以最大的可能是,那些修者飞升之后,自身修为会散至天地之中,归还灵气,这边是一次循环。” 【然后,你认为是那个黑色大洞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循环?】韶华感觉自己快要被林檎说服了,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认同,他不敢,也不愿。 “是的,正是因为这个洞的出现,让那些飞升的修者的灵力泄露出去了,才会导致如今的灵气稀薄。”林檎点了点头,她睁开眼,起身坐稳,便看到底下已经到了沧州城上空。 时值正午,林檎能看到来来往往出入城门的人很多,而其中就有一抹十分熟悉的身影,虽然是一身破旧布衣,但那灰色头巾之下火红的长发十分打眼。 【娉环儿!】韶华同样看到了她。 林檎笑了一下,翻身而下,破风声一瞬而至,直叫娉环儿受惊之下慌乱中就想掏出了她的长枪,然而林檎见四周的凡人都没注意到这边,便迅速抬手按住了她。 “是你?!”待看清来人之后,娉环儿惊道。 “是我。”林檎拂袖而立,看着娉环儿微微一笑。 “你阻拦我去路作甚?!这座城的城主是谁你知道吗?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动我!我,我就……”娉环儿杏眼瞪圆,殷红的唇哆嗦了好几下,愣是没把话说完。 她色厉内荏,林檎当然是能看出来的,于是她略微侧头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几眼娉环儿这身打扮,说道:“若是你想找她做靠山,眼下也不会乔装打扮混在凡人之中出城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娉环儿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甩开林檎的手,她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 “你若是一个人出城,要不了多久,我估计你就会躺在宋夷则的丹鼎之内,他眼下……”林檎边说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娉环儿,她神色中的仓皇不似作伪,想必是从琳琅那儿逃出来的。 “你,你……”娉环儿气急败坏,扯着林檎便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边走边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城郊有一处竹林,落叶堆积时多有蛇鼠出没,是以人迹罕至。 娉环儿便拉着林檎到了这竹林里,她一捋头顶的灰色布头巾,将头上的灰色的布头巾给扯了下来。 火红的长发随着穿林的风而飞扬,娉环儿眸光一转,恢复了平日里的骄纵气势。她侧头昂着下巴看向林檎,质问道:“你莫不是她的鹰犬,如今是来抓我的?!” “我若是琳琅的鹰犬,此刻你已经被带回去了。”林檎对她的嚣张气焰视若不见,也就是只有她,才能在这种弱势时还能摆出如此架势了。 “所以呢?你凭空挡住我的去路,难不成是找我叙旧的?”娉环儿冷哼了一下,手腕一转便握上了自己的长枪英魂。 “我给你指一个好去处。”林檎笑了一下,心中算盘打得极快,眼下青州城正值需要人手的地方,娉环儿虽然莽撞无脑,却是一杆好枪。 “我用不着你发善心!”林檎这话似乎是戳到了娉环儿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她银枪点地,横了林檎一眼,怒喝道。 “青州城。”林檎对她的态度容忍度很高,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从沧州逃出来能去哪儿?普天之下,只有青州城才能接纳你,你若不去青州城,在别的地方便要时刻担心自己的安危。” “青州城就安全了?”娉环儿冷笑了一声,她脸色不佳地看着林檎,“应钟如今已经带着大军压境,青州城不日就会被他荡平!想骗我去给你们当打手?没门。” “应钟已经被我杀了。”林檎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个让娉环儿目瞪口呆的事实。 第两百六十七章 再入荒原 “?!”娉环儿手中长枪哐啷一声落地,她震惊地张着嘴瞪着林檎,神色中添了些畏惧。 “我并不会对你如何,我只是向你阐明一个道理,青州城如今的确是你最好的去处,特别是在琳琅如今投靠应钟,背叛宋夷则的情况下。”林檎笑眯眯地看着娉环儿说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娉环儿后退了数步,她伸手一握,地上的长枪便再次回到了她的手上。 然而这一回她并不想再握枪了,于是她反手一收,将长枪收入体内后,脸上惊疑不定地看着林檎,“你,你当真杀了应钟?” “杀了便是杀了,这并没有什么好作假的,若不是杀了他,我此刻怎会有心情站在这儿同你说话?”林檎抄着手看着她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唯独不再出现的,就是方才的骄纵。 看来,即便是娉环儿,也有识时务的时候。 “我之所以要逃走,是因为我发现,我发现师父她居然是主动将三秋月送到宋夷则手上的,不仅如此,她还用三秋月做筹码为自己谋得了这么一城。”娉环儿小脸煞白,她眼神闪烁了一下,看着林檎说道。 “别,我给你指路,倒不是认为你孺子可教,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装什么姐妹情深。”林檎抬手打住她的卖惨。 娉环儿脸色一僵,她手指绞着身前衣摆,垂眸说道:“是,我的确不是因为这个想要逃走,她,她居然要走宋夷则的路!她一面投靠应钟,一面却向宋夷则表忠心,要学他的化生心经!” 那场景大概是娉环儿毕生难忘的,琳琅的美人面在鲜血的侵染下宛如修罗。 “几时的事?所以你看到她修炼化生心经了?”林檎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转而问道:“关依依你有没有看到?她如今要向送夷则表忠心,势必是要送上点什么让宋夷则信任她,才会把化生心经教给她。” 林檎这神色已经有些厉色,娉环儿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就七八天前的事,不过宋夷则并没有将全部的化生心经教给她,所以她还因此抱怨过。至于关依依,关依依已经被送进荒原了,连,连带着她师门里那些个都一起送到了宋夷则面前。” “那姜从游和阮清清呢?!他们难道也一起被送了进去?”林檎追问道。 “谁?阮清清?”娉环儿又是一哆嗦,她攥紧衣角朝后退了一步,畏畏缩缩地继续回答道,“我没见过他们,听师父说,他们……他们大概是逃了。” “沈秋然呢,他也被送进了荒原?”林檎面沉如水,关依依言出必行,既然娉环儿没见过姜从游和阮清清,是不是说明有人带着他们去了青州城?也算她失策,琳琅居然能再度倒戈。 如此看来,琳琅应该是是和应钟有什么联系手段,在确认了应钟的死亡之后,抓了关依依等人交给宋夷则,以证立场。 “我没有见过沈秋然,师父抓到关依依时,她身边就跟了七八个师弟,并没有别的人了。”娉环儿一五一十地说道,她怕林檎不信,便有细细将那日的场景同林檎说了一次。 “我劝你尽快赶往青州城,眼下你撞破你师父修炼化生心经,逃窜出城,她势必要抓你回去,而只有青州城,才有可能护得住你。”林檎听完她所说,便先是劝了她一句,尔后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特别是在如今应钟一死,宋夷则独大的情况下。” 娉环儿神色有些惶恐地点了点头,老实地答应了。 林檎垂眸看了她几眼,笑了一下,说道:“你若不想去,便把其中的利害自己想清楚,多的我也不说了,祝你好运。” 她说完就踩着菩提枝一路北上,既然沈秋然不在关依依身边,那么就一定是带着姜从游和阮清清逃走了,关依依能做到这一步,她一定会去救她。 再入荒原,林檎心中感慨万分,明明距离上一次也不过是几个月而已,却恍若隔世。身边物是人非,而眼前这荒原也是分外的沉寂,原本应该有的黑夜中的那股压抑感也荡然无存。 【宋夷则这还真是吃了个寸草不生啊。】韶华感叹道。 林檎翻手拿出神机囊里的夜明珠,抬手一抛便将他固定在了头部上方,以便照亮。她点了点头吗,应和了韶华一声,“嗯,他想必已经在筹划飞升那一步了。” 黑夜中万物静籁,除了吹拂而过的微风,和被微风吹拂而起的黄沙,此外再无其他动静。 【如果真如你所猜测的那样,你可以等着他飞升啊,干嘛还来这儿冒险?】韶华望着满目黄沙感叹道。 “关依依既然被抓了,我就必须要去救她。”林檎垂眸踢了一脚沙子,沙子底下有浅浅的一层黑色不明物体,硬质,踢上去还能发出声音。 她蹲下来轻轻摸了摸这黑色的东西,发现它更像是什么东西的外壳,细腻顺滑,却又十分地坚硬。 当敲击在上面的时候,会发出清澈的铛铛声。 【看着像是铁质的外壳。】韶华看了半天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来。 林檎皱了皱眉,以前这荒原可没有这样的东西,她起身飞快地跑了一段,扬手出剑便是一道无形的气浪飞射出去,直击得面前一片黄沙瞬间炸开。 黄沙之下尽是这黑色的外壳,黝黑透亮。 “以前这儿是没这些东西的。”林檎翻手一抛韶华剑,反握住剑柄后屈膝直接一剑扎了下去。 锵的一声,剑尖与外壳相接,她几乎没用多少力气,就将这外壳给破开了,里面像是一团黑色的软肉,韶华剑身没入其中,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啧,有点古怪。”林檎一面拔出韶华剑一面站了起来,她低头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处裂痕,没过多久,便看到那一处破损立刻就恢复了原状。 而当她收剑时,突然就地动山摇了起来,那黑色的外壳载着林檎摇摇晃晃,最终抖落一身黄沙,将林檎也给抖得跌到了沙子堆里。 她仰头望去,这黑色的外壳像是什么东西苏醒了一样,最终从地底完全站了起来。 第两百六十八章 得以相见 【我的娘欸,你把个什么东西给戳醒了?】韶华爆发出一声尖叫。 林檎仰头看了好久,就见那东西突然睁开了一双金色的巨瞳,不带任何感情地和她对视着。 【你还看他!咱们先躲远些成吗?】韶华感觉自己要背过气了,林檎却是不退反进,还一步步向这个怪东西靠近。 其实不怪韶华反应如此过激,是在是面前这个奇怪东西所散发出来的威压十分的骇人,然而林檎之所以想要靠近,是有原因的。 冥冥中,她感觉到了面前这个东西身上,有和那个穹顶上的大洞里一模一样的气息。 “别吵我。”林檎抬手将手掌再次按在这黑色的外壳之上。 铛! 一道十分清澈的声音在林檎的脑海中响起,尔后便是第二声,第三声,一直响到了第九声后,重归静寂。 【林檎?林檎?!你怎么了?】听不到这声音的韶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檎在发愣,而面前这堵黑色的带着压抑性的墙在慢慢的前倾,向林檎靠近。 而就在韶华以为林檎要被压死的时候,这堵墙突然就伸出了一只手,十分温和地摸了摸林檎的头。 【?】韶华愣住了。 林檎也愣住了,她感觉得到这只手的温暖,以及它的善意,和它满身的威压截然不同。 “你来了。”一个十分低沉的声音在林檎的头顶响起。 她抬头看去,就看到那双金色的巨瞳好似有笑意一闪而过,于是她吞了吞口水,问道:“你是谁?你在等我吗?” “我是你心中想的那个东西。”它收回手,巨大的身躯眨眼间缩小,变得和林檎等高之后,林檎便看清楚了面前的东西,像是人形,却又没有脸,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 “你是它?”林檎上下打量了它一眼,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它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钳得死死地,不让她后退半步。 “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它如此说道。 然而林檎还是害怕,上一次仅仅是补一下穹顶,便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荒原?”林檎吞了吞口水,忽视识海中一顿狂叫的韶华,她看着面前这个黑漆漆的东西,继续问道:“你等我做什么?你想要告诉我什么吗?还是说你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做的。” 林檎的自觉一向很准,就听到面前这个自称是那个黑色的大洞的东西开口说道:“是的,我想要和你聊聊天,我寂寞了太久了,好不容易能以人形出现,我希望在这个短暂的时光里,能和我聊天的人是你。” “为什么是我?”林檎眨巴眨巴眼睛,略微歪了歪头看着它。 “因为这数万万年来,只有你的思想与我如此贴近。”它说得玄而又玄,这句话一说话,竟是拉着林檎就往一旁走了几步,直接坐在了一堆黄沙之中。 林檎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她不敢,也不想反抗,因为说到底她也想听听面前这个东西有什么想和自己聊的。 “你对这个世界的猜测,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对的。”左下之后,它突兀地开口。 “你能读到我的内心想法?”林檎心中一慌,蹙眉问道。 它笑了一声,说道:“非也,你曾经与我灵肉结合,所以那个时候我已经读到了你趋势你不的思维。” 说到这儿,它似乎很感慨,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也就是因此,我才这么想见你,只有你悟到了这世界的真谛,你才是那一份希望。” “真谛?希望?”林檎咀嚼着这四个字,她垂眸问道:“看到真谛的不是夔然吗?他甚至扯下了一块穹顶之幕。” “他?不过是吃了点边角余料,便当了宝了。”它嗤笑了一声,握着林檎手腕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似乎是担心一松开林檎就会跑掉一样。 “什么意思?”林檎追问道。 “他若是当真勘悟了,便不会回来,他原本有机会破除枷锁,但他放弃了。”它的声音极尽嘲讽,言语中对夔然是说不出的鄙夷。 “你是说……”林檎脑中灵光一现,她眼睛一亮,“你是说撕开穹顶之幕之后跳出此间世界?就像傅燃所说的,要我送他回家一样?!” “对,他口口声声说只有飞升之后才能送他回家,也就是说只有飞升之后才有能力撕开穹顶,破开桎梏!”林檎脑中思绪飞快转动,她有些激动,也有些兴奋。 “所以我才说,你是此间世界,最贴合我的人。”它哈哈大笑,虽然看不清此刻它的表情,林檎却能感觉到它的快意。 “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林檎歪着头看它,似乎无论修者的结局如何,对它来说应该都没有影响才对。 似乎是看出了林檎的疑惑,它那颗黑漆漆的头垂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空间裂缝出现时,便预示着这个世界即将衰败,走向死亡。” 它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这个世界死亡,那么我也将不复存在。” “而我能做什么?我需要补好它吗?可是这和被夔然撕下来的裂缝不一样,对吧?”林檎的理解能力太强,几乎是瞬间,她就明白了它要说什么。 “是,但是目前傅燃的出现,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它通过和林檎那一次的灵肉结合,了解到了傅燃的存在,也让他看了一线生机。 “你想要……”林檎瞪大眼睛,不知怎的,她好像明白了它的意图。 它点了点头,说道:“我想要将这个世界和傅燃的世界连通,不需要你修补,你只需要在飞升之后送他回家时,架起一个通道,届时,流失的灵力便能从他那个世界反哺回来。” “你能仔细和我说说吗?”林檎单手撑着下巴看他,虚心受教。 “在裂缝还没出现之前,这一切都如你猜测的那样,飞升之后,修者会以意识继续存在此间世界,然而修为却会散到天地万物之间,回馈天地。”它娓娓道来,声音平和地讲述着一个惊天秘密,“这便是天道。” 第两百六十九章 字字诛心 “那修者们努力修炼是为了什么?就为了以意识存活,不死不灭?”林檎只觉胸口有什么堵的慌,即便她早就猜到了一些,但真让她直面这个事实,实在是叫人五味杂陈。 “勘悟大道,与天道共生,这,难道不是所有修者的终极?”它反问道。 “好,就算如此吧,我不打断你,你继续。”林檎叹息了一下,不想去争论一些什么,对面自诩穹顶,那么便是以天道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 她和它的立场不同,在意的点也就不同了,这没什么好争辩的,也无需争辩。 “然而当空间裂缝出现时,修者们的意识虽然仍然与天道同在,修为却会因为裂缝而泄露出去,一桶水若是一直往外倒,那么这桶水迟早有干涸的时候。”它也不再深入和林檎争执什么,便继续开始讲自己的事了,“而我,姑且你便当我是天道的化身吧,我目睹着这个世界从鼎盛走向衰败,以至于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冉飞云成功与我水乳交融,我太寂寞了。” “所以飞升到底是什么?仅仅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死亡吗?”林檎脱口而出,却又马上抬手摆了摆,“你权当我没开口,你继续。” “但是你出现了,如果你和傅燃的计划能实现,那么这个世界也就有救了。”它突然激动了起来,是方才没有的那种溢于言表的兴奋,它侧过身来,用黑漆漆的头看着林檎,“只要那个通道成功建立,就不用在担心灵力溢出的问题了,他们那个世界,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林檎皱了皱眉,从它的言语中,似乎能窥探到更多的东西。 然而林檎的这个发问却没有得到回答,它没有再开口,似乎是拒绝回答,又似乎是在思考,在斟酌如何回答。 “如果不链接通道,即便后续大家都不修炼,这个世界也会走向衰败,是吗?”林檎便转了个话题问道。 它点了点头,“不要以为只有修者才需要灵气,山川河流,草木鸟兽,每一个生命都建立在灵气的基础上。” “所以现在的灵兽越来越少了,灵植也很少见。”林檎恍然,她还以为是修者大肆捕猎采摘的缘故。 “而先天之灵,则更是依赖灵气。所以,你是最后那一个先天之灵,还因为稀薄的灵气先天不足,只能附着在人类的身体里成长。”它继续说道,“如果继续下去,最先走向灭亡的便是草木鸟兽,尔后便是凡人。凡人们面朝黄土,看天吃饭,灵气凋零的情况下,所有的作物都会颗粒无收。” “看来迫在眉睫啊。”林檎敛眸垂头,自顾自在脑海中理清这一大波来自天道所说的事实,十分具有冲击力,以至于韶华都不说话了,持续性地陷入了沉默。 “的确迫在眉睫。”它点了点头,“而我能以人形出现在这世间的时间很短,我希望你能明白,如果那个通道不建立,每一个人都会死,你所在乎的每一个人。” 要不怎么说是天道呢,字字诛心,掐准了林檎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反复强调,让她不得不去承诺些什么,好抚慰她此刻焦躁的内心。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力去做到。”林檎如此承诺道。 它却摇了摇头,说道:“你必须做到,除了你,再没有其他这样强大的意志,在得知了我和你说的这些事之后,还能做到思维清晰,甚至能和我相谈甚欢的。”在此之前,它曾经和很多飞升的修者谈过,然而他们无一不是心神剧烈动荡,有的甚至接受不了,而自行了断。 其中最机敏的,大概就是那个扯了一片穹顶之幕后,自堕修为,强行中止飞升,回到人间的夔然了。 林檎能读懂它的话里有话,所以她眼眸锐利地看向它,问道:“这一席话,你同样和夔然说过了,对吧?他拒绝了你,甚至停下了飞升。” “是。”它承认。 “而夔然自诩掌握了终极,便是因为你的这么一席话,尔后才有人间这么多的劫难。”林檎感叹了一句,不过因果循环,这总是要有一个开头的,“他回来之后是一定会和自己亲近的人说的,然而那些人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宋夷则仍然坚持飞升,我想,他是想要见你。” “见我?”这回轮到天道呆愣住了,明明就是看不清表情,却能感觉它头顶都在冒着傻气。 “亲见天道,这或许才是他的目的,当然,见到你之后要做些什么,那就是我猜不到的了,不过也不外乎那么几件事吧。”林檎上下打量了它一眼,转而问道:“比如,你要我帮你做事,那你帮我做什么呢?” “此时我不能帮你做什么,但当你到达飞升境时,我能许你我力所能及的事。”天道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你身为天道,普天之下有什么不是力所能及的吗?复活人呢?你能令已死之人复活吗?”林檎如是问道。 如果说宋夷则还有什么现在做不到,却又无限执着的,那么一定是宋青书的死。 “世间规则虽然是天道所定,但天道亦在规则之内,人死如浮尘,不可逆转。”它铿锵有力地回答林檎,接着还没等林檎再说什么,便有些急促地继续说道,“我不能再留下去了,即便是荒原里,我也只能停留一炷香时间。” “记住,你必须要做到,即便你飞升之时没有见到我,也一定要做到!”天道松开林檎的手腕,双手按在林檎的肩上,一字一句,重重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可能在飞升之时见不到你?”林檎飞快地抓到了它话里的重点。 “灵力一再衰竭,再加上宋夷则修为的飞速提升,到时候,我很有可能已经没有力量再支撑我现身了,不过那一切都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你的使命便可以了。”它的声音越来越淡,连带着身形也越来越虚幻,“记住,你不是为了救我,也不是为了救这个世界,你只是为了救你所在乎的那些人。” 第两百七十章 魁首 不愧是天道,临走还要给林檎再补一刀。 林檎当然明白这通道不管自己能不能,想不想,都必须要去试一试了。 【总算走了。】韶华长舒一口气,它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以至于他一点动静也不敢折腾出来。 “我还要话没问呢,走得也太快了。”林檎踢了踢沙子,抬脚往荒原深处走。 【你难道还真信它的?】韶华虽然口中说的是质疑的话,但语气却显然是已经相信了它。 “你别问我,你自己信不信?”林檎嘿嘿一笑,不等韶华回答,她便继续说道:“它给我的感觉太像那个黑洞给我带来的压迫感了,所以我信它,我认为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份那样的威压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是不是见不到飞云了。】韶华的声音十分落寞。 “往好处想,这荒原的沙子是他,外面的风是他,头顶的云是他,口鼻间的呼吸也是他,你一直和他同在。”林檎宽慰他道。 【然而我到底还是见不到他了。】韶华叹了一口气。 “陪伴有时候不需要见面,你心里又他就可以了。”林檎安慰起别人来已经是一套一套的了,她一面深入荒原,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撞见。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之后,头顶除了夜明珠照亮的一小块地方意外,还是一片漆黑,没有野兽,也没有人。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漫无目的地走,小心迷失在荒原里。】韶华担忧道。 “我一路走来,发现灵力已经不会像上次来一样被吸走了,我想这也许是宋夷则的缘故,否则他在荒原里修炼个什么劲?修一点全吐出去了。”林檎伸手握拳,感受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这倒是个好消息。】韶华又叹了一口气,他无精打采地兀自消化着刚才那一波消息,心里总有那么几分别扭劲在。 “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林檎边说边拔出了韶华剑,她抬剑一挥,便朝着面前黄沙挥出了一剑。 泼天剑气暴涨,成倾倒之势破开了面前的黄沙堆,动静之大,甚至使得林檎脚下的黄沙地都震颤了几下。 既然宋夷则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那不如就让他来找自己。 林檎的设想很好,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关依依自己跑出来了。 就在林檎等了几个时辰,等得都有些困意了的时候,远处模模糊糊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影,她刚要提剑,便发现那人影高矮和宋夷则有明显差别,便先按剑不动,等那人走近些。 “关依依?!”等到那人走近了,林檎这才看清楚面前这人是谁,关依依衣衫褴褛,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处好的地方,她脸上血迹斑驳,神情也有些萎顿。 “林,林檎?!”关依依似乎也没想到是林檎,她原本便是抱着一点希望往这动静大的地方走,在她想来,就算是葬身去荒原里野兽的脏腑,也好过被宋夷则拆解入腹,用来提升修为。 “你怎么逃出来了?”林檎抬头去看她身后,她身后却是空无一人,“你的师弟们呢?” 这一问便是触到了关依依伤心之处,她眼泪汹涌而出,朝前一个趔趄便扑在了林檎的怀里,“他们,他们为了救我,以身饲虎,这才有了我逃出生天的机会。” “你是说……”林檎心中一沉,她来晚了。 “林檎,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我会如此弱小无用?若我能有你这样的修为,便是叫我与宋夷则同归于尽我也是敢的。”关依依哽咽道,她心如刀割,却又不得不踩着师弟们的尸骨逃命,否则他们的牺牲便成了无用功。 “你不知道是我,却仍然朝这边来了,你方才是有了死意?”林檎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以手掌贴在她背上,缓缓给她注入灵力,以帮助她愈疗。 说到这儿,关依依更是苦痛不堪,她阖眸绝望地说道:“若我无法逃出荒原,那么与其被宋夷则抓回去,用来提升修为,倒不如死在别的野兽手里。” 她顿了顿,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这荒原里的猛兽十之八九都被宋夷则吸收殆尽,剩下的那么几个都是他目前惹不了的,若是我被它们吃了,说不定还能为它打败宋夷则加一把火。” “好了,不要自暴自弃,我这不是来了?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漏算了琳琅的倒戈,让你的师弟们受了牵连。”林檎低头看着她,抬手替她擦去脸上的眼泪和血污。 “不,怪我,师父说我们需要尽快赶往青州城,我却托大,要去琳琅的城主府一探究竟,这才着了她的道。”关依依的眼泪淌得更凶了,脸上的血渍都快被冲了个干净。 “你师父是不是已经带着姜从游和阮清清回了青州城?”林檎赶紧追问道。 关依依点了点头,面上绝望与懊悔交错。 “我带你离开这儿,荒原何其之大,就算宋夷则想追,一时半会儿也追不到我们,放心。”林檎翻手收剑,抱着关依依便是一个飞纵而起,踩着菩提枝两人直冲云霄。 关依依握在林檎怀里没说话。 耳边风声呼啸,林檎这跑了还没多久,身后便有一道气劲杀了过来。 【好的不灵坏的灵。】韶华怪叫了一声。 林檎抱好关依依侧身避开那一道气劲之后,转头一看。 哦豁,还真是宋夷则追了过来。自己找他找了这么几个时辰找不到,如今他倒是十分精准就杀了过来了。 “还要跑吗?林姑娘?”宋夷则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后,在后面又甩了一道气劲过来。 他不紧不慢地跟着,手中也没闲着,一路就紧盯着林檎的身侧去打,不中,却能让她时刻精神紧绷着。 林檎见甩不脱他,便干脆一个急停,转身看向他,“怎么,你今天是非要跟我来一场?” 宋夷则眼尾有两抹红痕,他冷笑了一下,阴翳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林檎,“林姑娘好威风,杀了那么多魔宗护法,眼下只怕要当个正道魁首了。” 第两百七十一章 以伤换伤 他一边说话,翻手就是一个赤红色的法身打了过来,浓烈的血腥味扑鼻,林檎忍着范围扬手便是一剑将其劈成两半。 法身嗡的一声出朝底下黄沙坠去,砸在黄沙之上时,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 “魁首?那不至于,除非我现在杀了你,为民除害,可能道门的确会给塑个金身。”林檎言辞犀利地怼了回去,握着韶华剑的手则一个剑法挽起,剑尖直指宋夷则面门。 “你带着个包袱,还想和我动手?”宋夷则眼神瞟了一下林檎怀中几近晕厥的关依依,嘲讽地说道。 “搞错了,是你要和我动手,若不是你出现,方才我都已经跑掉了。”林檎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夷则说道。 宋夷则身形一闪,竟是以林檎的目力都捕捉不到的速度直接闪现到了她身后,接着他屈指成爪,反手扣在了林檎的脖颈间。 他鼻息扑在林檎的皮肤上,声音阴冷地问道:“是你杀了青书,是吗?” “啧,这话问的,我要是说是,你是不是就要发力了?”林檎颇有些怡然自得,尽管脖子上还把这个杀器。 “说话!”宋夷则厉声喝道,他屈指发力一握,却握了个空。 只见林檎甩出关依依的同时翻手从神机囊里取了一张从段长月那儿顺过来的傀儡符一甩,整个人移形换位,便已经从宋夷则掌下脱身了。 “我可不止杀了他一次,好好算算的话,我大概是杀了他两次,挫骨扬灰,叫他灵体都荡然无存。”林檎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句话都会让宋夷则的脸色青上一分。 她接连几个后纵,将昏迷过去的关依依重新抱在了怀里。 “不光是宋青书,夔然从方承彦那儿抢来的身体也是我给抢回去的身体也是我给捣鼓回去的,当然了,你曾经的同袍应钟和仲吕也是我杀的。”林檎咧嘴一笑,抬手揉了揉发红的脖子,继续说道:“怎么,要不要一笔笔账一起算了得了?” 她故意在刺激他,然而宋夷则虽然怒火中烧却不再往前半步,他看出了林檎掌下的暗涌浮动的术法。 “怎么?堂堂追魂无极宋夷则,竟然会害怕我这舍己境界的小小修者?”林檎继续出言嘲讽。 “哦?如今你已经是舍己境了,还正是进步神速。”宋夷则挑眉看向林檎,他翻手一握,便也握了一柄剑在手,“你这修炼速度,竟然要比得上我以吞噬他人修为的速度了,想必今日我吞了你,便能直接飞升了。” “宋护法难道不曾听你家宗主说过,飞升之后等待着你的是什么?”林檎突然问道。 她笑眯眯地看着宋夷则维持着面上的古井无波,然而他眼瞳中的风暴却能表明他此刻内心的波动。 “又或者说,宋护法其实要的就是那个时候,你想要和天道谈条件?想要复活令弟宋青书?”不等宋夷则开口,林檎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无论你今天说什么,你都逃不掉了。”宋夷则一剑横扫而至,他以剑气为盾,挡下林檎掌中术法,接着便翻身一劈,直接一剑砍在了林檎的肩头。 凌厉的剑锋瞬间破开了林檎的道袍,鲜血飞射,有些许的血液迸射到了宋夷则的口中,他登时便变了脸色,眼中闪烁着点点欣喜。 “你是先天之灵!”宋夷则声音高亢,手中长剑又往下压了一寸。 林檎一脚蹬在宋夷则的胸口,接着借力朝后一个翻滚,抱着关依依急转而下。她肩膀上伤口鹅血依旧在汩汩而出,宋夷则面上闪过一丝不舍,他扬手袖袍一甩,将半空中的血液尽数揽进了嘴里。 刚才故意受了宋夷则一剑,林檎其实是故意的。他现在十有八九已经是飞升境巅峰,想要飞升便已经只差临门一脚,否则也不会躲在这荒原里大肆吞噬。 林檎的血和修为对他而言是大补,若是这一不小心补满了那么一点缝隙,想必宋夷则便抽不出空来杀她了。 当然,这只是林檎的一种美好的幻想。 事实就是,林檎这血已经放了不少了,宋夷则脸上却只有餮足,而身边也没有什么要破镜的异象,或许宋夷则的那一层瓶颈,比林檎想象的还要多。 “宋护法方便在我死前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林檎踮脚后翻数下,避开宋夷则数剑之后,一剑竖起。 一击春意催花出手,韶华剑剑身之上便瞬间弥漫出了赤红色的剑气,林檎轻喝一声,剑气便尖啸一声狂舞而起,随后风云涌动,剑气如雨。 宋夷则手中长剑舞得只余下残影,与他剑法一致的身法更是诡秘莫测,林檎怀中抱着个关依依,本身就已经有些凝滞,这么一来便难以招架宋夷则的快剑了。 段长月闻言摇了摇头,说道:“非也,只是千机偶的炼制必须要与我千机道心法相辅相成,且取材十分艰难,你就算得了方法,也很难复刻。” 傅燃耸了耸肩,眯眼笑了一下,说:“那就不归我管了,这种级别的新知识,系统会自动识别可行性,并给我相应的积分,所以我也不亏,你不必有心理压力。” “好,若能帮你,我可以将千机偶的炼制方法给你,唔……”段长月沉吟片刻,问道:“只是……是我写给你,还是让你旁观?” “旁观,旁观便好。”傅燃伸手拍了拍段长月的肩膀,示意他把迫击炮收起来,接着他抬头望了一眼半空中碎裂浮空的阴阳双鱼碎片,继续说道:“这东西眼下破了,林檎那边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柳珏被天市垣打伤,天市垣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已经卷铺盖逃离了姜州,林檎可以感觉到这城中灵力无法探查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处。 那一处也就是这间屋子底下那个密室,林檎猜测里面放着的,就是柳珏从那些孩子身上搜刮来的魂体。 果然,脸色苍白的柳珏一番权衡之后,决定把残魄先交出来,毕竟眼下黑楼地图已经算不得底牌了,再磨磨唧唧地,耽误了追击时机,自己只怕要悔恨不已。 第两百七十二章 很快就会结束的 抽剑后退时,林檎掌心有灵力飞蹿而去,这一下不仅带出了血肉,还留了一抹余劲在宋夷则体内。 那余劲裹挟着灵力一路横冲直撞在宋夷则身体里游走,令他一时半会儿竟是无暇去顾忌林檎了。 而林檎呢,她匆忙将心脏塞回胸腔内,也不管这伤口能不能自愈了,塞回去之后便一个俯冲而下从黄沙堆中捞起已经半死不活的关依依,直接踩着菩提枝一路飞蹿。 荒原内灵力的消耗是无法回复的,所以林檎便不再用灵力去为菩提枝加速,只是一路以十分刁钻的行经路线去逃命。 她虽然想要省灵力,但这胳膊下还夹着个关依依呢,关依依虽然被宋夷则操纵,但十有八九和阮清清和姜从游一样,是能恢复的。 所以方才林檎虽然抹了他脖子,让她暂时陷入昏迷,但也是有意留了手,避免伤到她的根基。 身后宋夷则追了一段路便没有再追了,不知是身上的伤让他有了一丝防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总归是放弃了。林檎便也跟着送了一口气,带着关依依一路风驰电掣出了荒原。 荒原南下,首当其冲就是魔宗山门,而往西边飞约莫三四个时辰则是琳琅所在沧州,林檎两相权衡,还是选了沧州。 她将关依依背在背上,乔装打扮准备以走路的方式穿过沧州。 【我觉得你不如直接飞过去的好,她就算能发现你,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你。】韶华看着林檎一路躲躲藏藏,跟着也就提心吊胆了起来。 “说不好,眼下不知道宋夷则到底给了琳琅几层化生心经,若她吞噬的够多,现在只怕已经跟我修为相差无几了。”林檎谨慎地说道,经过之前那么几次坑,她现在习惯性地将对手想得强一些,这样也好有些防备。 【你这么走,想穿过沧州得一天,夜长梦多啊。】韶华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就是没法放心。 “关依依的伤很重,路过药房说不定还可以给她抓几副俗世补血的药。”林檎眸光一转,背着关依依便转进了街边一个药房。 其实林檎的思路很简单,初得化生心经的琳琅想必是抽不出空来时刻紧盯着城里动静的,而自己若是嚣张地直接飞过去,那就是打草惊蛇。 当然,大大咧咧穿街过巷也不行,娉环儿从琳琅身边逃走,指不定城中就有她的狗腿子在搜寻。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有模有样地学着普通人怎么出城入城。 林檎进城时走的是西城门,谎称妹妹病重,要进城看大夫。那守城的士兵还是个好心人,给林檎指了好几家医术精良的医馆,他在看到林檎的脚还是光着的时候,便又给她指了几家良心药房,这样一来,即便手头拮据,也能顺顺利利看一次病,抓些药。 “您要抓些什么药?”药房的伙计一抖身上的汗巾,朝林檎迎了过来。 “劳烦您,我想给我妹妹抓些补血的药,最好是丹药。”林檎神色惶惶地环视一周,她颠了颠背上的关依依,有模有样地攥着一颗金珠子,放在了药台柜子上。 “哟,当不得当不得。”正在抓药的伙计一看,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哪儿能收啊,当即便推了回去。 “我,我实在没有银子了,这颗金珠子是我母亲的遗物,不是我偷来的,请你相信我。”林檎垂眸,给自己胡诌了个十分妥当的理由后,将金珠又给推了回去。 药店老板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家,他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过来,在伙计们的问候声中,将台上那颗被推来推去的金珠抓起来塞回林檎的掌心。 接着,他便指挥着抓药的伙计去后面取一件炼制好的补血丹药。 没多久,那伙计就一撩帘子过来了,即便他手里的托盘上大大小小的瓷瓶都塞着布塞子,却依旧有浓郁的丹香扩散出来。 看来即便是俗世,也会有惊才艳艳的大夫,林檎如是想到。 她状似手足无措地待在原地,神色中有些惶恐地看着那老人家一股脑把四五瓶丹药全给塞了过来。 “多谢,多谢您。”林檎双手抱紧药瓶,朝着老人家连连躬身。 老人家摆了摆手,手中拐杖一敲地,一旁的伙计便赶紧过来搀着他,问道:“季老,您吩咐。” “给她准备双鞋,女娃娃怎么能光着脚到处跑?磕磕碰碰了怎么办?”季老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林檎往右侧一个小门走。 门后大概是药房伙计们休息的地方,里面摆着好几张床,他指挥着林檎将背上的伤者放下,接着便让林檎跟着坐了下来。 “休息一下,不着急,这边有热茶,喝茶吗?”季老指了指一旁的桌子,白茶壶上有袅袅热气。 “谢谢您这么照顾我。”林檎面对着没来由的好意,心中暖意一起,眼睛差点就被雾气晕染。 “我孙女儿若还活着,大概也就你这么大,可怜见的,这年头道门已经护不住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了,个个儿都得在魔宗手底下讨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啊……可怜我那儿子媳妇……带着我孙女儿出了趟城就再也没能回来。”季老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神色有些怀念,又有些沉痛。 林檎眼神略黯,的确,沧州以前是三圣宗下辖,平时百姓安居乐业,魔宗即便想要作乱,也要掂量掂量。 然而道门四分五裂,人人心里都有一盘算计,修者尚且朝不保夕,谁还能顾得上凡人? “放心,季老,这种日子一定很快就会结束的。”林檎看向季老,肯定地说道。 季老一抚须,哈哈大笑道:“好气魄,对,这种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的,我听说南边现在出了个散修联盟,已经势如破竹打到了沧江以南,很快就能继续北上了!” 林檎一愣,没想到师兄他们竟然已经开始了反攻的计划。 但无论如何,眼下也就宋夷则一个棘手的,只要他继续修炼,直上飞升,那么不管他是飞升成功还是失败,最终都会不足为惧。 也就是说只要解决了他手底下那些个为虎作伥的昔日同袍,那么剩下个夔然灵体几乎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到时候神州大陆一片海晏河清,定会四海升平。 第两百七十三章 投诚 林檎在季老这药房并没有休息多久,在伙计为林檎找来了一双合适的鞋子后,她便带着关依依告辞了。 临走时,林檎到底还是将金珠留在了药房柜台上,以至于季老指挥伙计出门追她,都没找得见她去哪儿了。 关依依眼下主要还是被操纵的问题,而林檎也不能一直用灵力去维持着她的生命力,所以俗世的这种补血丹药对目前的她来说是最合适的。 每赶几个时辰的路,林檎就给关依依来一颗,确保她的伤势不会转重。 【没想到你还挺有思路的。】韶华见她这么做,有些欣喜地称赞道。 “废话,我要是一直给她输送灵力,万一路上再遇到个陈玄机什么的怎么办?”林檎翻了个白眼,她一出沧州便直接上了菩提枝。 沧州以南的几个城镇都是昔日应钟的据点,如今没了管辖,而宋夷则又抽不开身,想必是没什么威胁的。 当然,这只是林檎单方面的想法。 就在她刚穿过北居峡的时候,一柄剑破风而来,紧随其后的便是一个英气勃勃的黑袍少年,他以一根青色发带束发,脚踩着一道银色的光幕。 来者正是陈英,陈玄机的儿子。 “哟,我说是谁,这年头是个人都能有模有样了。”林檎上下扫了他一眼,抬手便以两指夹着那破风而来的剑,接着手腕一甩,长剑便折返杀了回去。 陈英脸色变幻莫测,他无以名状地看了她一眼,一步横跨,反手握住剑柄后,一个抡转消了林檎的气劲。 “怎么,你爹派你来杀我?他也不怕你小命不保。”林檎嗤笑了一声,单手托住身后的关依依。 即便她弓着背,气势都还是那么的桀骜不驯。 “我爹所作所为,我并不认同。”陈英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开口说道。 “啧,可别让我看笑话了,你当初是怎么接着我的名头去挑衅我师兄,以便躲过道门大典,你忘了?怎么到如今却贞洁得不行,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林檎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英,当时所作所为虽然她没有亲眼得见,但想想便知道又能令人气愤了。 “比武那日,我爹以姓名相要挟,我不得不从。”陈英敛眸说道,他面上一派沉痛,说得和真的一样,“我今日前来,是想要和你联手,你我二人一同打败宋夷则可好?” “噗呲,别闹,若我要杀宋夷则,有没有你都没差。”林檎笑了笑,那笑意却不达眼里,她眼里有的,只有对陈英的审视。 “我爹倒行逆施,我只能选择帮你,来为他谋求一条后路。”陈英脸上的淡漠一笑,有些激动地说道。 林檎却不信他,托稳了关依依就要转身,那头陈英却突然转了个话锋,喊道:“就算你觉得我没用,难道连夔然的下落你也不想知道吗?” “怎么?你又要当一回叛徒?”林檎闻言转身看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破绽。 然而这人既不像被控制了,也不像说谎,眼神沉着不闪烁,好像是真的来投诚的异样。 但陈英有诸多前科,林檎对他是一点信任度都没有。 于是,她摆了摆手,不等陈英回答,便继续说道:“你说与不说关系都不大,我师兄如今已经攻到了沧州,只待大军渡河那一日,宋夷则这点虾兵蟹将便会如蚁穴溃堤。” “我说了,我想要帮你,我想要给我爹谋求一线生机。”陈英拔高声音说道,“宋夷则他日飞升,势必不会去管手底下这些人的死活,我爹太盲目了,他对自己能紧接着飞升太有信心了……” 的确,这其实是一个不难想到的问题,然而现在的关键是,大家都觉得自己也能跟着宋夷则分一杯羹,称为那个紧随他其后飞升的人。 “我不信你,你劣迹斑斑,在我这儿是没有半点可信度的。”林檎开门见山地说道,她眸光一转,笑了笑,“当然,若你摆出几分姿态,我便也不是不能接受你。” “要我怎么做?”陈英眼神一亮,急问道。 说实话,陈英和陈玄机这种墙头草林檎是半点也不想收的,但现在的情况是能团结一分力量那就不要把这一分力量推到对面去,特别是这种诚心要投诚的。 当然,这份诚心到底有多诚,林檎暂且不清楚。 “你去把夔然带给我,便算作你的敲门砖了。”林檎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剑上。 方才他掷出的那一剑算是一个招呼,和其他修者一样,在宋夷则计划的推动下,大家的修炼速度都在加快,若林檎猜得不错,陈英现在也该有证悟境的修为了。 “这可比杀宋夷则简单多了,不是吗?我也不想为难你,你爹如今执迷不悟,想必得来点硬手段,才能叫他暂且别那么跳,好保命不是?若你办成了,我定会放他一马。”林檎看陈英久久不说话,便自顾自开始给他分析。 “好,但我不能保证时间。”陈英最终下定决心,答应道。 他顿了顿,眸光晦暗地看着林檎,“即便在我还没能将夔然带到你们前面之前,我也希望你能放过我爹。” 陈英的孝心的确是日月可鉴,这一点即便是林檎也不得不承认,昔日在仰山时,陈英对陈玄机的孝心就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你爹现在在哪儿?”林檎问道。 “北居峡以南,祁州,他如今掌管着祁州,整日在城主府中修炼。”陈英敛眸说道,神色中颇有些后怕,“因为修炼速度越来越慢,他甚至起了歪心思,想要跟着宋夷则修炼化生心经的,好在……我及时制止了他。” “你倒是有眼界,若他真修了化生心经,即便你如何示好投诚,我也一定会收拾了他。”林檎冷笑道。 修炼了化生心经,便是走入了深渊,即便一开始心中残留善念也再难回头,并且也一定会成为一个祸害。 和陈英一谈妥,林檎便继续南行了,这么耽搁一下,关依依的气息更弱了,她不能再停顿,便开始加快脚程,直奔沧江。 第两百七十四章 打仗 如果祝南之要攻占地盘,那么白玲珑是肯定会随军的,所以林檎也根本不怕自己这么直奔沧江会扑个空。 当然,即便扑了个空,她也不信整个大部队中一个医修都没有。 林檎赶路之前便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顺便为了防止祝南之他们看出点端倪来,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 她这一边日以继夜地赶路,一边还在想陈英。 他的态度简直是完全调转了方向,方才的一言一行都和他以往的性格完全不相符,若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便是得知了什么内幕。 【我猜是他这些日子跟在他父亲身边,看破了宋夷则许给他父亲的空口承诺。】韶华分析道。 “很有可能,但他平时一般都是愚孝,我不觉得光是看破,就能忤逆他父亲的意思,偷着来跟我交易。”林檎冷笑了一下,她回想到见面那一剑,那不像是在打招呼,更像是在试探,“他初见面时,那一剑在试探我什么?试探我如今的修为?还是试探我的反应速度?” 【不管是试探什么,那一剑他根本没留手。】韶华唾了一口,对林檎后面和他还真谈起交易的事情十分不满。 “我当然知道他没留手,所以才更觉得奇怪,是我掷回去的那一剑让他下定了后面和我交易的决心吗?”林檎不太确定,总而言之,陈英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奇怪就对了。 她在这儿冥思苦想,其实差一点就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那就是陈英跟在他父亲身边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时,突然有一天就开始做噩梦了,梦里发生了接二连三的糟糕事情,而当他梦醒,这些事也在一一实现。 等到那一日,他梦到林檎杀了仲吕,杀了应钟,最后也会杀了自己的父亲后,他开始慌了。 而当仲吕应钟陨落的消息传进祁州时,陈英已经实在没有办法再坐以待毙了,他想要做些什么,预防梦里的事情继续发生。 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父亲,便打算破釜沉舟,直接和林檎交易。 做什么都好,只要她最后能放过自己的父亲。 当然,为了确认林檎是真的有杀掉应钟和仲吕的实力,陈英在收到她的行踪后,便提剑追了上去,那一剑,便是陈英的问题。 林檎的回击则是交了一个令他折服的答案。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林檎猜不到,她也不想再继续猜了,因为沧江已经到了。 “师兄!”林檎扶稳身后的关依依后,一个俯冲而下,冲着在江边扎营的那群人就飞了过去。 听到这声呼喊,营地里所有人都停了手头的活,抬头在看这个。 而最前头的一个行军营的帘子立刻就被撩了起来,接着一身戎装的祝南之弯腰从里面走出来。 他抬头一看,脸色在欣喜过来立刻转为了严肃。 “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跑出去?”祝南之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确认他没有受伤后,这才舍得开口斥责她。 “师兄,我们先不说这个,玲珑师姐呢?她有没有过来?我这儿有个伤患等着她来救呢。”林檎吐了吐舌头,转移换题道。 “后面补给营那边,我带你去。”祝南之这才看到她身后的关依依,赶忙搭了把手过来把关依依接了过去。 他瞧了一眼关依依这一身伤,边走边问道:“怎么伤成这样?” “被宋夷则打的,等会儿就醒了还得把她锁着,她同姜从游和阮清清一样,是被宋夷则给催眠了。”林檎老老实实地跟在祝南之身后,回答道。 补给营那边白玲珑一早就听到了前头林檎的喊声,所以祝南之抱着关依依走了一半,便看到了匆匆迎过来的白玲珑。 “小檎?可有受伤?”白玲珑神色焦急。 林檎摇了摇头,指了指前头祝南之怀里的关依依说道:“玲珑师姐,我没事,是关依依,她伤势有些重,路上我担心她出事,便先用俗世补血的丹药先应了一下急。” 白玲珑上下扫了林檎几眼,还想说什么,林檎便一蹬脚,急道:“师姐!我真没事,你还是先救救关依依吧。” 便是这样,白玲珑才不得不接过关依依带回了补给营里。 而她一走,一旁的祝南之便冷着脸拽着林檎一路回了刚才那个行军营里。 “怎么了嘛,师兄。”林檎妄图以撒娇糊弄过去。 一进行军营,祝南之就开口了,他声音严厉,对林檎的撒娇卖痴无动于衷,“关依依被控制,那你当时在做什么?是不是被她伤到了?” 他凝视着林檎的眼眸,锋锐地眼神让林檎有些招架不住,便点了点头,笑声说道:“是,当时是受了点伤。” “下次还敢不敢一个人偷跑了?为了能帮你压迫宋夷则,我们顶着多么大的压力一路攻打至沧江边上?期间有多少将士伤亡,你可知道?!”祝南之头一回这么严厉,他一路走来,见过的死伤太多,若不是林檎的出现,他都快要麻木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乱跑。”林檎老老实实地垂眸认错。 “傅城主眼下已经带着另一部分将士们往西北去了,只待和永昼城汇合后,我们便可以渡江,届时以合围之势将沧江以北拿下,将宋夷则的爪牙一网打尽。”见林檎态度诚恳地认错,祝南之脸色一缓,叹了一口气。 “祁州目前是陈玄机掌管,而沧州则是琳琅。”林檎说道。 “这两座城不急,如今赢祁弃城逃走,要防备他暗地里杀个回马枪。”祝南之走到营帐里的长案前,上面摆了一个巨大的沙盘,他指了指其中的沧江,“渡江是最困难的一个,军中虽然多修士,但也有普通士兵,若我们不做好准备,仓促渡江,恐怕会折损不少人手。” “为什么要带普通士兵?”林檎跟着过来看了一眼沙盘,疑惑地问道。 “别瞧不起普通士兵,傅城主训练出来的这一批士兵身手不错,中间好几座城时,还是他们立下了奇功。”祝南之手指了指一路上攻打过的几座城,“而且,以禹州为例,赢祁手下便也是普通士兵居多,两相交锋,不管是道义还是士气上,我们都占着上风。” 第两百七十五章 异象起 九尺玉的眼神在听到林檎这句话时带着些微的失落,不知他心中流转了什么思绪,那眼底的光彩渐渐散去。 他或是惆怅或是低落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阿檎,我很后悔与你相见太晚。” 以至于来不及与你培养感情,后半句,九尺玉鬼使神差地吞了下去。他看向林檎的目光,怜爱又夹杂着懊恼。 他的姑娘,到底是没能爱上他,因为她望过来的目光纯真且诚挚,没有夹带丝毫的爱意。 不过,他的姑娘没有爱上他,现在看来,或许倒是一件好事了,九尺玉如是想到。 “阿玉,不后悔,不晚,你是我很珍视的朋友。”林檎伏在他胸口嚎啕大哭,声音几度嘶哑,“别放弃,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掌心灵力不断,直入九尺玉心脉,试图护住他心脉,延缓来自仲吕魔息的腐蚀。 无力阻拦徒劳无功的林檎,九尺玉只能叹了一口气,他有些疲惫地眨了眨眼睛,几度开口,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阿玉!”林檎察觉他气息转弱,神色惶恐地抬头,手中长剑哐啷一声落地。 她匆匆忙忙侧身从神机囊里去取那枚玉扇坠,一边取一边哭道:“阿玉,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我给你看我找师兄学的络子,我特意给你编的络子,玉扇坠,送你做扇坠好吗?” 她哭得口齿不清,握着那枚玉扇坠的手不住地颤抖,而当她将扇坠塞到九尺玉手里时,九尺玉却已经阖上了双眼。 “阿玉,你醒醒。”林檎生掰硬拽地将玉扇坠塞在他手里,不住地哽咽着祈求,“阿玉,阿玉你醒醒,不要死,不要死。” “林,师姐?”不远处,悠悠转醒的墨羽揉了揉眼睛,看向声响处,略有些惊讶地喊道。 然而林檎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连着那块扇坠一起死死地抱住九尺玉的手,声嘶力竭地哭嚎,“阿玉,对不起,阿玉,我对不起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 “阿玉,你看看我给你打的络子,我特意学的。” “阿玉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错了,我不该轻敌自大,我不该没有再补上一剑,我错了,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在林檎看来,是她导致了九尺玉的死亡,若不是她轻敌,若不是她没有彻了结仲吕,何以至此? 何以至此! “林师姐,九,九兄这是……”墨羽连滚带爬地跑到林檎身边,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檎,在看到紧闭双眸的九尺玉时,便明白了林檎为何如此失控。 “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林檎嗓子嘶哑着呢喃,直到墨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抬眸看向墨羽,眼神恍惚道:“小羽。” “林师姐,是你来救我们了吗?九道友为何伤重……”墨羽垂眸看她和九尺玉身下一滩鲜血,分不清这血到底是从谁身上流出的,毕竟林檎也已经是满身满脸都是鲜血,“是九道友受伤了吗?”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直接击毙仲吕……”林檎的眼神黯淡无光。 墨羽略有些担忧地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血渍,轻声问道:“师姐,我们怎么出去?”见林檎依旧没有反应,他便又说道:“师姐,九道友若是伤重,我们应该及时带着他出去,只要找到玲珑师姐,玲珑师姐一定能救他的。” 林檎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神中总算有了些光彩,她反手一道菩提枝横生托起九尺玉,接着便接住墨羽的手站了起来。 菩提枝联系着九尺玉,林檎的灵力便持续不间断地包裹住九尺玉,她是真的很想要留住他,即便希望渺茫。 “断龙石不能走,整个大殿底下有法阵,顶上有符箓,四周又有阵盘。”林檎脑中飞快回忆出上次来时所见所得,并结合眼下情况,开始分析。 “那道门呢?可否从那儿出去?”墨羽指了指大殿一角黑漆漆的门问道,这门便是之前云尘一炮轰烂的门。 林檎眸光一扫过去,眼睛一亮,纵身便落在云尘的尸体边,在收剑入鞘后捡起了那枚火炮,“既然云尘的火炮能一炮轰烂门,那么想必也能轰烂墙才对。” 墨羽紧跟在她身后,临走前还捡起了地上属于林檎的两柄剑。 而事实尽如林檎所猜,云尘的火炮的确可以轰烂魔宗大殿的墙壁,轰的一声橙红的火弹飞射而出,强光在冲散墙壁的同时,林檎带着菩提枝一跃而出。 “我们必须快点走,否则无论是宋夷则赶到还是应钟赶到,都够我们吃一壶的。”林檎眼睛通红,她嘴唇微微颤抖着,说出来的话却思路清晰,坚定无比。 大约是云尘势在必得,一路上林檎和墨羽竟是没有遇到什么阻挠的魔修。是以,两人直接一路畅通地逃窜出了魔宗,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往青州城赶。 不管是现在脱不开身,所以用云尘拖延时间的宋夷则,还是痛失弟弟的应钟,他们两个中间但凡有一个失了心智,都一定会攻打青州城。 林檎带着九尺玉和墨羽一起日夜兼程赶到青州城时,城门口已经恢复了秩序,她满身是血,一出现在城门,士兵们便立刻通报了贪狼阁。 “阿檎!”祝南之几乎是连飞带跑地从贪狼阁赶到了城门口,他几步飞奔过去,想要扶住看上去有些狼狈的林檎,却被林檎一手抵住。 “师兄,救救阿玉,叫师姐来,叫师姐来救救阿玉。”林檎用最后的意识喊出这句话之后,便眼前一黑,朝后倒去。 而就在她失去意识的同时,她还不忘一旁的九尺玉,生怕因为菩提枝的失控而伤到他,控制着菩提枝缓缓落地,将他放在了地上。 身后墨羽赶忙过去将九尺玉托起,然而其实他一路上早就已经看出了九尺玉伤势的无力回天,不,应该更准确地说,早在魔宗大殿时,九尺玉就已经神鬼难救了。 第两百七十六章 须臾神树 “阿檎!不要去!”祝南之目眦欲裂。 哐啷一声,他手中的药碗跌落在地,而他的人已经纵身冲向了林檎。 “师兄,我必须要去。”林檎脚尖点地而起,踩着菩提枝便是直上九霄,未免祝南之追上来,她甚至在同一时间将断掉的两截逐水剑掷向他,一左一右擦过他的肋下,将他钉在了地上。 祝南之微微愣了一下,这一幕他似曾相识,而那个巧笑嫣兮的姑娘却已经不会再攻上来了,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云端。 一旁的将士们冲过来想要将断剑拔出来,却发现无济于事,那两柄剑像是长在了地里一样,无论旁人如何使劲,都纹丝不动。 即便是祝南之自己动手灵力去拔剑,也根本不能撼动其分毫。 【你这样会叫他难过的。】韶华有些哀伤,他目睹着林檎奋不顾身,却又找不到什么正当的理由去劝阻她。 “好了,这个事不要再说了。”林檎盘腿坐在菩提枝上,争分夺秒的吐纳。她体内灵力在她受伤后一直维持着一个奇妙的平衡,那些灵力在灵脉中游走,像是在编织一张网,将伤口一点点连接,将她的心脏一点点地兜回来。 痛吗? 还是痛的,只是林檎眼下已经顾不上去痛了,她身体里每一刻的煎熬都像是一种历练,推着她往前走。 来时花了两天两夜的路,去时竟是只用了一天,等林檎赶到荒原时,便亲眼目睹了异常盛大的景色。 漫天霞光铺洒,低得像是要垂落到黄沙地里,在霞光之上,云层中不时有霹雳闪烁,一道道愈演愈烈的天雷轰鸣着滚落。 而宋夷则的所在根本不用去寻找,只需去看那天雷落在何处便够了。在那一片雷云之中,在所有天雷锤炼的交汇处,有一个偌大的洞府。 【你还没破境,强行过去可能会死的!】韶华着急地喊道。 林檎勾唇笑了一下,单手勾在菩提枝之上,一个俯冲便冲向了雷电交加的荒原忠心处,“韶华,有时候天雷这种东西,受个一下半下的,可能死不了。” 【对,死不了,半死不活而已。】韶华见阻止不了她,便已经有些垂头丧气了,他没好气地嘲讽了一句。 “我需要赶快破境,最好是在他和天道谈判的时候,找到他,否则我就晚了一步,只能被动地等他回来。”林檎敛眸说道,她身姿矫健地从一道道雷击中穿梭而过,直抵宋夷则的洞府前。 【你可以换个思路,不必要去堵截他飞升。】韶华突然灵光一现。 林檎就地翻身一滚,问道:“什么思路?” 【宋夷则为什么会留一个分身在宣州?小心,你能不能先出去再听我说话。】韶华眼见着一道雷偏了几寸,直钉向林檎身上。 “他留一个分身在宣州,为了保护夔然?”林檎皱了皱眉,跟再韶华的思路后思考,脑子在转,身子也没停下,她展臂踮脚后纵几步,避开了这一道天雷。 天雷是避开了,但天雷砸在地上所造成的气劲还是将林檎给掀翻朝后滚了些距离。 【我觉得也许并不全是。】韶华的语气有些沉重,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么林檎此行可能是白跑一趟。 “所以?”林檎一边避着这源源不断砸下来的雷击,一边问道。 【我认为,化生心经有可能能让宋夷则将修为分化,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已经吞噬了那么多的修者,外加荒原中这么多的猛兽之后,到现在才飞升的原因。】韶华如是说道。 “你的意思是,宋夷则修的是一魂双体,所以他才有恃无恐,依旧选择飞升之路,因为无论和天道谈的怎么样,最终他都有一条退路。”林檎很快就跟上了韶华的节奏。 【为了不使两具身体同时飞升,宋夷则一定会有意延缓那具分身的修为,所以杀他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韶华继续分析道。 林檎冷笑了一下,一个侧身闪进了早就被天雷劈成了废墟的洞府,整个洞府的顶已经被轰了个粉碎,里头的东西也毁了个差不多。 而就在一片废墟中,宋夷则一身灰扑扑地端坐于其中。 “既然来了,那么怎么说也得先毁了一个身体再说,免得他回来还有个备用货。”林檎翻手一握韶华剑,一个猛冲便砍向了宋夷则。 宋夷则彼时已经受了九百九十九道的小天雷和整整八十道的大天雷,已臻圆满,只待那最后一道大天雷砸下来,他便能成功飞升。 所以即便他感知到林檎的靠近,也并没有当一回事。 因为,那最后一道天雷已经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笔直地劈了下来。 没有人能扛得住这一道天雷,除了破境者本身。 林檎眼看着要一剑了结他了,却在电光火石自己感受到了来自头顶的威胁,她仰头望去,在呼吸之间决定了去留。 噗呲。 刀剑破开血肉的声音。 轰! 天雷劈在两人身上,连带着那磅礴巨浪将四周洞府给毁了个一干二净的声音。 林檎一口血喷了宋夷则满脸,接着她便忍着剧痛,颤抖着手横剑将他的头给割了下来。 宋夷则此时只得灵体抽身而出,以灵体飞升。 而强受了这一道天雷的林檎在挥剑之后便抽搐着倒在了地上,她四周闪烁着青紫色的火花,噼里啪啦地不停。 韶华剑落在地上,从剑尖开始,出现了一道青紫色的拓印,一路延展自剑柄处。 “嘶,看来我这回还是将倒霉贯彻到底了。”林檎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韶华剑,因为她的眼睛里都闪烁着残余的天雷,以至于她都看不大清了,还以为韶华剑被劈裂了。 当她想要握着韶华剑再断气的时候,当她咬着牙蠕也要蠕着握住韶华剑的时候,当她真正握上韶华剑的时候。 废墟中突然暴涨了数丈高的白光,白光之下疯狂生长着树木,托着她和韶华剑一路拔升,只是她身下这肆意生长的,并非是菩提树。 林檎用浑浊地眼睛看了许久后,这才发现,托着她飞入云端的,正是那棵传说中的,须臾神树。 第两百七十七章 飞升 神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林檎在下一秒就有了认知。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树木和自己握着的韶华剑剑柄之间有一股奇特的气息在呼应着,那感觉十分亲和,像是陪伴了她很久很久一样。 就在她躺了一会儿之后,原本因为宋夷则飞升成功已经散去的霞光又重新回来了,这一回,它们并非是铺在天上,绵延万里,而是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林檎。 身位先天之灵,在此之前,林檎一直对自己的血脉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直到此时此刻。 她眼睁睁地看着身边这些霞光一点点从自己的口鼻钻入自己的身体,接着她便看到自己的手掌都变得通透了起来,身体里的灵力仿佛肉眼可见,能看到它们在灵脉中的轨迹。 作为天道最为宠爱的一个种族,先天之灵的优势在此时此刻彰显得淋漓尽致。 林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修为一节节暴涨,接着头顶便是轰隆一声,直接砸了斗大一道雷下来。 她离得近,这雷根本没落多久,便訇然打在了林檎的脑袋上。 第一下就把林檎打得是一脸焦黑,口鼻生烟。 当然,林檎并没有遭遇到小天雷,又或者是她身下须臾神树的功劳,头顶这雷击一下比一下轻,到第九下时,便有如挠痒痒一般滋了一个小火苗似的就散了。 林檎飘飘然握着韶华剑而起,那须臾神树在她飞升的下一刻,便以潮水褪去之势转眼间便消散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来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在林檎的脑海中响起。 她环顾四周,这个地方她曾经来过,身下是繁星闪烁,头顶则是一片虚无。 而她不远处则是早他一步飞升的宋夷则,此刻脸色铁青地看着林檎,却无可奈何。 “你在哪儿?”林檎张望着问道。 “我无处不在。”天道的声音悠长而又醇厚。 “现在我飞升了,你需要我建立和傅燃那个世界能相连的通道,那我可以提出我的要求吗?”林檎便问道。 “非也,你现在并不是飞升,而是在飞升途中。”天道否定了她,缓缓解释道,“我说过的,飞升,便是灵识与我共生,与天地同寿。” “如果我拒绝呢?”林檎反问道,“如果我的灵力散落回天地之间,我的灵识与你共生,那么请问谁去帮你建立生的通道。” “那你会和他一个下场。”天道半晌之后的回答十分简短。 这个他,不知是不远处的宋夷则,还是底下的夔然呢? 林檎不得而知,但从远处宋夷则的脸色来看,他显然和天道谈判失败了。 “他会怎么样?他拒绝了飞升,而你拒绝了他想要复活弟弟的愿望,对吗?”林檎便看崔不谈通道的事,问了八卦。 “我不能拿他如何,也正如我不能拿你如何一样,若你不愿意飞升,那么你大可以自降修为回去,我并不会阻拦你。”天道回答道。 林檎和宋夷则,不,应该说夔然必然不是第一个拒绝飞升的人,然而在他之前,并没有其他折返的修者出现,这是为什么? 夔然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带走了一片穹顶之幕。 所以,林檎猜测,这个回去的路一定是千难万阻,若无穹顶之幕傍身,必定是尸骨无存。 而宋夷则飞升时的肉身已经被林檎给斩杀了,他一介灵体,想要从天道手下再抢走一抹穹顶之幕,想必是有些难的。 所以他才会在这儿游移不定,所以他才会眼神阴冷地看着林檎。 “若我回去,你想要等下一个合适的人需要多久?想必这世间的灵气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立刻就枯竭,那么……”林檎似笑非笑地说道,她敛眸掩去眼中神色,“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天道和在荒原之中的口气截然不同,想必是仗着现在林檎已经是刀下鱼肉,不得不从。 然而林檎哪儿干过听话这种事?你强逼她做什么,她便要和你倒着来,即便要不了你的命,也要让你刺上一刺。 “好,好,好。”天道怒不可遏,他声音中的温和散得一干二净,却又转眼间就平复了情绪,“你且先将你的条件说与我听。” “我想要你将飞升的秘密告知天下人,并且给与众生选择的机会,这样,我才会心甘情愿地去搭建这么一个通道。”林檎非常直白地说道。 她明白自己这个要求有多过分,然而,这也确实是她心里最真诚的想法。 不管自己将要做出怎样的牺牲,她为的都是底下那些可爱的人们能继续好好地生活,而如果飞升这个秘密仍然被天道瞒得死死的,并且不给修者们选择的机会,那么迟早师兄师姐们也会要面临这个困境。 她并不认为这种与天同寿是什么好事情,从不。 “你未免太过分了些。”天道的声音虽然依旧强装着温柔,却是一字一句,咬着牙在说。 “过分吗?纵然没有这些修者的前赴后继,你也应该会永生才对,更何况,你对神州大陆的掌控太久太久了,放手不好吗?”林檎笑道。 其中内涵她来在路上便已经思考过很多次了,为什么天道执着于让修者们飞升?与天同寿这种诱惑是天道将其摆在了修者面前,并许之大道为障眼法。 说到底,里面必然是有什么利益可得,只需要深入想一下,便不难知道,天道对万物的掌控,想必就是来源于飞升的那些修者,也正是因为前辈们的前赴后继,才会有这后来的种种。 “的确,即便没有修者的飞升,我亦是永生,然而,当我无力掌控人间守则的时候,你以为这人间还会有秩序可言吗?”天道勃然大怒,再难压抑自己的情绪,他甚至以实体出现在了林檎的面前。 一抹难辨雌雄的人形,无面无色。 “有没有秩序,想必人们自己能搞定,被上苍掌控的滋味并不好受,即便这个掌控并不为人所知。”林檎分毫不让,即便天道显形给她带来了身体与灵识上的双重威压。 第两百七十八章 谈 “这个我们没得谈。”天道拒绝得很快。 “有没有得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林檎同样飞快地反驳他,她脸上的笑意未达眼底,饶有兴趣地问道,“没有我,下一个有可能,并且愿意帮你搭建生的通道的人,你还要等多久?你衰老死亡之前能等到吗?” 在此之前,林檎能从天道言行中感觉到他的急切,而之所以在她飞升之后天道有态度上的变化,那纯粹是他想要以形势要挟。 “好,就算你想要我将飞升的秘密告知天下,你又如何能肯定你想要保住的那些人不愿意飞升?”天道退而求其次,开始攻心。 林檎说了这么多了,一旁的宋夷则还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过来,甚至于他一点都没有动,于是她便确定宋夷则此时此刻是被天道控制在了那儿。 看是温和有礼的天道,实则专横。 其实也不难想象,一个主宰了众生这么多年的天道,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放下所有的骄傲?眼下能和林檎谈话,也不过是碍于此方世界的衰败而已。 “我不管他们怎么想的,我只想想要和你要这一份权利罢了,我想要他们有选择可以选,而不是盲目地追寻一个原本就是谎言的飞升。”林檎说话毫不客气,直说得面前的天道威压又盛了一分。 扑通一声,林檎没扛得住,跪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隔壁宋夷则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脸色铁青,眼神低垂着,虽然看不到他眼里的神色,但他这副模样,显然是在想办法逃回去。 “你不要太过分了。”天道的声音仿佛风雨将至,带着磅礴的怒意。 “过分吗?”林檎昂头看着他,毫不服输的继续说道,“你过去万万年一直掌控着神州大陆上所有的生灵,眼下不过是让你做个闲散天道来换取你往后年年岁岁的长盛,你不情愿?你不乐意?” “你要知道,你能这么快飞升,你能以重伤之体渡雷劫,是我帮了你!是我!你不要不识好歹!”天道拔高声音说道。 “哦,所以呢?你帮我不过是想要我快些大件通道罢了,就算没有你的帮助,我凭借自己的力量,也能到这儿来,不过是晚上些时候罢了。”林檎嘲讽一笑,“还有,你方才说我可以回去,我猜,这回去的路怕是困难重重了,否则宋夷则也不会在这儿犹疑这么久。” “你还想怎么样?我并没有想要强迫你意识与我共存,我甚至能允许你回去带上傅燃,而你却一再强逼我,得寸进尺至此!”天道朝林檎走了几步,抬手搭在林檎的肩膀上。 他的手像一道山一般的沉重,压得林檎根本喘不过气来。 “笑话,若我也灵力散去,意识与你共存,谁去替你搭建那个通道?这种事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做筹码?”林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即便她现在已经难以开口,却是咬着牙硬生生地说完了一段话。 林檎眼下软硬不吃,所欲所求不过就是那么一点,单看天道愿不愿意妥协了。 而就在天道和林檎商讨的这么一会儿,宋夷则已经动了。 他双手各握着一柄闪烁着寒芒的匕首,脚踏星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到了天道身后。 寒芒一闪,宋夷则右手一刀横扫,在破开了天道周身浓郁的威压之后,另一把匕首很快就已经砍在了天道的右肩上。 匕首之下并没有鲜血飞溅,天道的形体在眨眼之后散做了一团雾气,那雾气大开大合,将宋夷则直接裹在了里面。 “我刚才已经砍中了你。”宋夷则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从那团雾气中传了出来。 “那又如何?”天道十分不屑地反问道。 “哈哈!哈哈!”宋夷则爆发出一阵狂笑,接着,他便以十分桀骜不驯的语气说道:“你狂妄地掌控了我们太久了,蝼蚁蚀天,你终究会堕下神坛!” 一旁的林檎倒是愣了一下,没想到宋夷则竟然是抱着这么伟大的愿景飞升的。 天道嗤笑了一声,颇有些怜悯地说道:“可怜却不自知,我与天地同在,我陨落,便是这世间的灾难。” “化生心经,本就是屠神的心法,你狂妄太久了,也忘了我们庶民尚有一丝鸿鹄之志。”烟雾中突然就爆出了一阵轰鸣声。 宋夷则以灵体强行爆炸,将天道所凝聚出来的烟雾给炸了个一干二净,他一身狼狈,残肢断臂。 林檎为防被波及,挣扎着起身后纵推开了数步。 而天道却像是并不受影响一般重新在一侧凝聚出了一个新的形体,他背对着林檎,面朝宋夷则,黑色的手臂一抬一放,宋夷则便被一道无形的气劲给掀翻了。 “饥荒,瘟疫,道门,魔修,所有的泾渭分明,所有的天灾祸事,都是拜你所赐。”宋夷则口吃含糊地后翻落地,一脚刹住退势,接着便重新弹射了过来,“你高高在上数万年,凭什么一切秩序都要在你的掌控之下?生而为人,就应该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你所左右!” 他的这一番话并没有让天道又怎样的反应,却让他身后的林檎有些震撼了。宋夷则的故事她是知道的,因为饥荒之下,百姓食不果腹,而他们两兄弟因为没有能力自保,险些被周围的同乡吃掉,这才被夔然收养。 就在林檎这么一愣神的间隙,宋夷则已经翻身到了天道面前,也就是这个时候,林檎才真正感受到化生心经的厉害。 原本气势颓靡的宋夷则突然身形暴涨数寸,接着整个人灵体直接凝实在了天道面前,他横着匕首一挥,势如破竹,周身威压已经和天道并无两样。 鹿死谁手尚无可知,林檎几乎是立刻就已经在心中有了决断。 天道可以死,而宋夷则也不能活。 他虽然胸中看似有大义,实则一举一动都是从自身出发,哪怕最终结果是好的,用意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所以他留不得,将来让他回去俗世,势必会掀起一波新的血雨腥风。 第两百七十九章 弑神 前头宋夷则和天道一番缠斗之下,竟是不分伯仲。 天道手上明明没有武器,却以空手接下宋夷则几刀时,有金戈之声传出。两人这一来一回,刀光剑影之间,很难容纳第三人的介入。 看得后头的林檎不禁有些后怕,宋夷则实力恐怖如斯,若他当真能手刃天道,这该如何是好? 所以她一直在伺机而动。 宋夷则手中匕首飞舞,而他周身则一直有呼啸不止的狂风劲气,不仅如此,他每一刀都能砍中天道,哪怕他刀锋并不长。 一开始游刃有余的天道也不得不直视面前这个逐渐显现真实力量的修者。 当然,他骨子里的傲慢一时半会儿是难以消磨的,所以在过了将近数百招之后,宋夷则真正意义上的伤到了他。 为什么林檎会直觉这一回天道是真正的受伤了呢? 因为在她面前这抹从始至终都是一片虚无的人影,终于显现出了他原本的模样,一头四爪撑地,似龙似凤的猛兽。 猛兽长着一个魁梧的龙头,身体却是像凤凰一样的飘逸,四只爪子闪烁着锋利的光芒。他身上披着金色的羽毛,在羽毛之外还有灼灼烈焰附于其上,一下子便使得这一方天地都亮堂了起来。 他昂头长啸一声,脚下星河便混乱了起来,林檎身形一阵不稳,摔倒在地。 宋夷则严重闪过一丝欣喜,他飞身而上,直接双手交错一插,两柄匕首直接就捅在了天道的背上。 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一瞬间就将他炙烤得浑身斑驳。 天道展翅一个旋转,将宋夷则甩下背来,接着他张口吐出火焰,一巴掌还不忘将宋夷则给拍打了好几下。 戾! 天道凄厉地叫了一声。 林檎定睛一看,便看到他掌下的宋夷则已经抽出了一柄长剑,直接斩下了他一只爪子,并有滔天气势,好似要一鼓作气,直接将他拿下。 天道双翅之下有金色的巨浪平地而起,脚下星河在一瞬间腾空而起,成汹涌姿态拍打向宋夷则。 轰的一声。 星河璀璨落地,但宋夷则已经一剑挥下,斩破星空,扶摇而起。 当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檎自始至终都在观望着,等待着一石二鸟的时机。 “若你再不动,我死了,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你!”看破林檎想法的宋夷则于半空中发出了一声怒吼。 林檎听完叹了一口气,只能先提着韶华就上了。 天道缺了一只爪子,还有三只,宋夷则一剑破开他面前的罡气,直接攻向了天道的脖颈时,余下三只爪子一同扬起,灼灼火光迸射而出,直接将宋夷则整个人都包围住了。 林檎就势一滑,整个人从天道身前滑至了他背后,接着便踏地而起,执剑捅在了他的背上。 “连你也要如此对我?!”天道怒喝一声,两肩翅膀欲拍打林檎,林檎却是手腕一抖,直接握着韶华剑一路破开他的后备直接下滑躲过了这么一击。 “你我又没什么交情,何必说得像是我背叛了你一样。”林檎耸了耸肩,一抛韶华剑,反手握着便又给了天道一剑。 前头宋夷则已经从火焰中冲了出来,他展臂一个轮转,手中已然有电闪雷鸣之意,接着便直接砍在了天道的脖子上。 林檎的剑伤对天道来说不疼不痒,宋夷则的却不同。 他一剑下去,那伤口便瞬间开始溃烂,天道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怒吼之后,身体四周便弥漫出了一股无形的气劲,那气劲降林檎瞬间给甩了出去。 宋夷则却一剑钉死在他脖颈处,哪怕他身体上的血肉被一道道割开,深可见骨,也依旧没有松手。 “怎么杀他?”林檎提剑纵身而返,闪身到了他边上后,问道。 “笔,青书的笔。”宋夷则言简意赅,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整张脸都被剐得血肉模糊,说话时有些漏风。 林檎便从识海中拽出归墟,握在手上等他的下文。 “眼下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你我联手,强杀他不现实。”他说着话锋一转,看向天道拍过来的熊熊烈火,一剑破风而出,整个人翻身后纵避开余下火焰,“但是你可以用笔画出一个法阵,将我留在底下的分身传过来,两厢一结合,我才有可能斩杀了他。” “你在宣州放了子母阵?”林檎跟着后翻避开,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能算到这一步,又或者说其实是自己误打误撞让他有了这个想法。 宋夷则点了点头,提着剑又上了。 阵法成型不能被天道打断,所以林檎反身一个俯冲落了地,接着便一手持剑扬起一道剑气做屏障,一手握着归墟就地画阵。 而等到宋夷则的分身过来时,那头宋夷则已经快被天道给玩死了。 说是这样说,但其实天道本身也受了不少伤,一身金灿灿的羽毛被砍了个七零八落,羽毛上的火焰也被宋夷则给灭得差不多了。 “来了!”林檎拉着那傻不愣登站在法阵中一动不动的分身朝跌落在低的宋夷则飞奔过去。 而就在靠近他的过程中,一旁的分身开始一点点变得虚幻,最终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地上的宋夷则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他身上的伤口一点点复原,被火炙烤过的痕迹也一并消失不见。 宋夷则像是彻底自愈了一般,低吼一声便直接踩着气浪冲着天道去了。 林檎抄着手站在远处看着,他们二人斗法场景实在绚烂,以至于她看了老半天后才发现脚下的星河已经消失了。 四处都是昏暗无边,唯一的光源便是讲星河披戴于身的天道,他张嘴咆哮一声,星河与烈焰一并喷射而出。 宋夷则身后有一个法阵闪烁了一下黑红色的光芒,接着便汇入他手中的长剑剑身里,一剑出,星河俱裂。 再一剑,地动山摇。 火焰便剑气瞬间扑灭,宋夷则的第三剑直指天道的头颅,他手起剑落,那颗桀骜不驯了上万年的龙头,便落在了地上。 然而即便是头掉了,天道也仍然在奋起反击,他挥翅之下,宋夷则的右手便像是被折断了一样直接反方向扭曲了。 宋夷则冷笑一声,左手握剑直接屈膝而下,就着天道脖颈处的伤口直接捅进了他身体里。 噗通。 噗通。 巨大的猛兽胸腔内是一颗生机勃勃,不断跳动着的玲珑心脏,它散射着纯净绚烂的光芒,如此通透,令人着迷。 “你掌控生灵时,可曾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宋夷则低声问道。 而这个问题他并没有想要得到答案,如此沉默了一瞬之后,他闭目手腕一沉,一剑直接捅穿了身下这颗心脏。 第两百八十章 大结局 I 就在这么一瞬间,林檎能感觉到自己血脉中有什么被剔除了,接着便仿佛呼吸到了最甘美的空气,周身舒畅。 天道已经陨落。 林檎能直观清晰地认知到这个事实,那么眼下她就有更紧要的事要去做了。 眼前的虚无轰的一下就散了,四周的星河也跟着就消失了,眨眼之间,满目皆是纯白,纯白之中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天道化身的那头巨兽并没有消失,他那颗还没来得及闭眼的头颅就躺在那一阵阵金光之中,而他的身躯着已经被宋夷则肢解了。 一地金色汁液流淌着,林檎抬脚踩在上面,几个飞纵就已经到了宋夷则身后。 “我不能让你回去。”林檎反手握剑手腕下沉。 宋夷则彼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整个人朝前一倒,勉强躲过林檎这一剑后,就地一滚,退远了几步。 “我有一个请求。”宋夷则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于是干脆坐在了地上,抬手擦了一把脸颊被飞溅到的金色汁液。 “说说看。”林檎提着剑站在原地没动。 宋夷则刚和天道大战一场,现在不管他有什么手段,都翻不出天去,所以林檎也就乐得当一回好人了。 “我希望你留他一命。”宋夷则说道。 他眼神柔软,将死之人,想到的都是心中软肋。 林檎摇了摇头,说道:“留着他,是个隐患,若有朝一日他重新得到一具合适的身体,势必要掀起一番波澜。” “不,不会的。”宋夷则摇了摇头,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手臂一松,朝后仰天倒了下去,“我已经将他的记忆清洗,只要你留他一命,他至此以后只会以一个凡人的身份活下去。” “你给他找了一具新的肉身?!”林檎眉头一蹙。 “我用我的血肉,为他量身打造了一具最适合他的肉身。”宋夷则回答道,他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只有依然起伏的胸口,能证明他还活着。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为他安排好了退路,然后自己义无反顾的飞升?”林檎有些好奇地问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宋夷则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眼角淌过一滴泪,眼前似乎看到了弟弟幼年可爱的模样,“不该有什么天道,世间万物应该随其自然发展。凡人也好,鸟兽也好,修者也好,万事万物都该有自己本身的轨迹,而不该是由某种意志掌控。” “一如……”他眨了眨眼睛,想要抬手去碰弟弟的脸颊,却已经没有了力气,“随风入夜,润物无声。” 林檎看到他躺在不地上突然开始抽搐,并伴随着大口大口的呼吸,而他的脸色已经开始由白转青,显然处于极度的痛苦中。 “好,我答应你,如果我可以,我一定会留他一命。”林檎手起剑落,给了宋夷则一个痛快。 来时轰轰烈烈,去时静默无声,林檎垂眸看着地上已经咽气的宋夷则,一时间有些恍惚感。 她居然胜得如此轻松,如此不齿。 然而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活下来的那个人,她有在等着她回去的亲人。 林檎没料到的是,她在天道那一方世界里待了这么短的时间,等她闯过重重天雷回到俗世时,俗世里已经过了几个月。 到处白雪皑皑,冬天到了。 路过村庄时,林檎便假借进村借水喝,问了一下村民们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事。 这一问才知道,祝南之带着大军与永昼皇帝合围,将宋夷则麾下的那些个爪牙剿了个一干二净,而何瑞平则带着夔然逃出海,据说是去了蓬莱仙山。 眼下魔宗已除,祝南之便带着人回了仰山,也拒绝了其他修者们要推崇他为正道魁首的提议,只说这是作为道门后辈应该做的。 林檎偷偷摸回仰山看了一眼,她看到自己的小院子已经被封上了,而仰山正殿大殿中布着个灵堂。 【不进去看看吗?】韶华问道。 “不了,既然他们以为我死了,那就全当我真的死了吧,免得将来还要再难过一次。”林檎摇了摇头,悄悄退了出去。 【你这样未免太心狠了。】韶华虽然是有些不忍,但也没有再多说旁的话。 从天道陨落那时起,他就变得颓靡了起来了,即便早就知道心心念念的飞升不可能再见到冉飞云,可真正目睹天道陨落之后,这个事实还是对他造成了致命性的打击。 “走了。”林檎一路遮蔽身形离开,即便她已经贴了隐匿符,却依旧担心被看到。 傅燃那边好似心有灵犀一般等在了贪狼阁门口,他在看到林檎落地时,微微笑了一下,张开了双臂。 林檎愣了一下,不知他用意为何。 “我很高兴你还活着。”傅燃上前一把抱住她,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有一件事我想现在和你说清楚。”林檎在他松开自己后,神情严肃地说道。 傅燃见她这么严肃,便也收了笑容,问道:“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将飞升的秘密转达我师兄,并由我师兄告知天下。”林檎思考了一下,将飞升时的事尽数说给傅燃听,末了又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眼下天道陨落,我不敢保证飞升之后还会一样,但我想每个人都有知情的权利。” “可以,我让映月写信给他就好了。”傅燃点了点头,对林檎的话表示赞同。 “还有第二件事。”林檎便继续说道。 “但说无妨。” “我希望在你的世界和这个世界之间搭建一个通道,用以修补那个裂缝,当然,这也曾经是天道的意思,只不过最后宋夷则将他干掉了。”林檎看着傅燃的神色,她拿不准傅燃的态度会是怎样的,毕竟这算得上是觊觎别人的世界。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我那边并没有人修炼,灵气的多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事可能会要了你的命。”傅燃脸色沉重地说道。 林檎当然清楚,两个不同的世界之间想要建立一条相连的通道,势必要付出一些惨痛的代价,但能换取神州大陆世世代代的平安,这有何不可? 第两百八十一章 大结局 II 在看到林檎坚毅的眼神后,傅燃也就没什么想要劝阻她的想法了,于是和她约定三天后出发。 由林檎送他回家并不是说要林檎去徒手撕开世界的屏障,傅燃为林檎准备了一个专属于飞升强者的驾驶舱,也只有飞升之后的修者,才有开启它的资格。 这也是为什么傅燃说必须要林檎飞升之后了。 三天很快就到了,傅燃该吩咐的事情已经吩咐完了,信也寄给祝南之了,接着他便同林檎一道坐上了驾驶舱。 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家了,傅燃十分兴奋地在驾驶舱里坐立难安,他伸手握紧了映月的手,说道:“这一个世界是我用时最久的,我应该能凭这个任务成功晋级吧?” 映月温柔地点了点头,说道:“主人您的完成度很高,想必评级一定会很好看。” 林檎坐在驾驶位前头,问了句:“这东西怎么开?” “你把手放在你面前那个红色的面板上就行了,意念操纵。”傅燃抬手把安全带系好,接着又帮映月系好安全带。 驾驶舱摇晃了几下,嗖的一声便从贪狼阁的空地上蹿了出去,化作一抹白日流星,擦过了青州城的天空。 很快,林檎就从驾驶舱前头无色的屏障处看到了那个硕大的裂缝,璀璨的星河之中,那一抹黑色比林檎之前在青州城见过的还要宽广。 与此同时,她心中一直在想可行的链接办法,然而无论她怎么在脑海中搜寻可用的法术或阵法,似乎都不足以支撑这么长距离的连通。 为什么天道会选择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 林檎思考着这里面的独特性,而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后傅燃惊呼了一声,“林檎,我到家了!” 她抬眸望去,便看到一扇巨大的耀眼的金色大门突然出现在无垠的星河之中,在驾驶舱靠近之后,大门便打开了。 一阵吸力将林檎直接带出了驾驶位,摔在那无色的屏障之上,接着便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她感觉得到那扇门是因为她而开的,身体里呼啸不止的灵力在和那扇门持续辉映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林檎突然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 “韶华,对不起,最后可能要连累你了。”林檎眸光微垂,她撑着身子站稳。 【你想要做什么?】韶华问道。 而不等林檎回答,韶华又轻声说了一句。【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愿意陪着你,支持你。】 身后傅燃已经在穿着陆衣了,他打开舱门对林檎摆了摆手,笑着了句,“后会无期。” 林檎闻言,也朝他摆了摆手,笑道:“祝你一路顺风。” 傅燃走得很干脆,他拉着同样穿好着陆衣的映月,纵身便扑进了那金色的大门之中,只是他回头时,却看到林檎也跟着跳了过来。 接着,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一瞬间暴涨出无数绿意,粗壮的树干直接扎根于金色的大门之上,一路蓬勃生长。 她选择了将菩提枝种在自己的灵脉之中,和韶华剑的剑柄合二为一。 无论她想多少次,想多少种办法,也只有这么一种是她力所能及,且可行的。巨大的树干穿越了无数星辰,穿越了无垠虚空,最终轰的一声撞在了那一抹黑色的裂缝之上。 大门里的傅燃轻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目睹着那树干转瞬无形,成为了一道坚韧不催的通道。 远在仰山的祝南之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他甚至来不及穿鞋,便光着脚仅穿着单衣便冲到了庭院之中。 仰头望去,东方既白。 晨光之中有一点绿莹莹的光光闪烁了几下,最终湮灭。 似有所感的祝南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垂眸望着自己的双手,不断地懊恼着当时为何没能拦住她。 “师兄!师兄!青州城来的信!”墨羽一路小跑,举着信件冲进了庭院。 他见祝南之跪着,便赶紧跑过来将他扶起,问道:“师兄你怎么了?怎么不穿鞋?” 祝南之摇了摇头,一边从他手中取过信件,一边说道:“没什么,你方才有看到东方那一点绿色的光亮吗?” 墨羽点了点头,“有,我和阿月都看到了,很漂亮。” “是啊,很漂亮。”祝南之敛去神色,低头看着信件里的内容。 “信里说了什么?”墨羽好奇地问道。 良久之后,祝南之仰头闭目,眼角滑落一颗泪,他喃喃道:“真相。” 有关于飞升的真相,祝南之用了约莫半年时间,才将其传达到神州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而在这件事之后,他便消失了。 有人说,曾经在东南一个沿海小镇曾经见过他,他怀里抱着个花盆,花盆里是棵小苹果树,背上还背了一把短剑。 有人则说,是在荒原附近见到的他,当时他正在种一颗苹果树,身边跟了一条小狗。 也有人说,他如今在江南俗世生活,身边没有树也没有狗,只有一把锄头,和一亩田地。 然而无论传言有多少,他都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过,只留下了一些真假参半的传奇故事,而荒原边的一座为那位救过人间的仙女所立的纯金雕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