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总裁谈情去》 第一章 春意徐徐,夜幕轻垂,雨丝细细地飘着。 黑幕下的台北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潮、车潮,人车喧哗,雨水洗亮的街道上,倒映着路边眩目的霓虹灯,一闪一灭地闪烁着五彩。 不大的房间里,韩心瑶握着笔,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 书桌的一角堆着像小山似的学生周记簿,她面前也摊着一本,正等着她批阅,但,她的眼睛却望着窗外两雾,发呆。 围墙外面,一盏街灯孤独地伫立着。雨丝以优美的角度,斜飘过昏黄的灯光,洒落在院子里。 春天,又无声无息地来到她窗前了。 韩心瑶有些不耐烦地将笔丢到一旁,望着绵绵雨丝,思绪又跌入那幽幽远远的记忆中。 去年,也是这春雨纷纷的季节,韩家大客厅里灯火辉煌、觥筹交错,在大家一片热烈的祝福声中,怀哲用一只白金镂空钻戒,圈住了她的终生。 任怀哲的父亲有部分事业在美国,任家原本希望他们小俩口马上结婚,而后举家迁往美国定居,但当时因为她的姊姊心婉刚刚结婚不久,一时之间要嫁出两个宝贝女儿,韩家母亲实在舍不得,于是歉然向任家提议道: “心瑶大学刚毕业,我还想多留她两年,等怀哲在美国念完博士,再让他们结婚好了。” 任太太也是个明理的人,她深深了解母女间不可磨灭的亲情,也就欣然同意了。 于是,这门亲事就这样暂缓了下来,任怀哲随着父母远赴美国,继续深造。 从小开始,韩心瑶心里就隐约知道一件事情——她终将属于怀哲! 韩、任两家是世交,平日来往甚密,住处也只相差几条街,因此,感情一直很不错。 怀哲是任家的独生子,跟她及心婉从小玩在一块儿,骑脚踏车、玩捉迷藏,跳绳……等等,什么都来。 那时候的她,老是散着一头长发,在任家前前后后蹦来跳去的。 任妈妈看了,总爱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来,一面替她编辫子,一面问:“心瑶,以后长大了,当任妈妈的媳妇,住到任妈妈家里来,好不好?” 当时年幼懵懂的她,尚不知“媳妇”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于是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好啊!那么任哥哥就可以天天陪我玩了。” 任母听了,总是笑呵呵地亲吻韩心瑶稚嫩的小脸颊。 而转眼间,他们都长大了,怀哲成了个温文儒雅内向的大男孩,嘴角经常挂着孩提时候的笑容,感情细密而执着。 她知道,他的心里除了她以外,从来没有过第二个女孩,她应该庆幸自己有个专一执着的未婚夫,可是…… “唉……” 她自己也分不清楚,这一声叹息是满足还是无可奈何? 对于远在外地求学的怀哲,她为何从来没有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呢? 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丝,思绪又陷入杂乱无章中,以致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推门而入,慢慢地接近她。 “怎么了?心瑶。” 她回神,有些受到惊吓,转过头一看,是她的母亲。 “妈。” 连忙坐正身子,她勉强地笑了笑,用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望着母亲。 “心婉打电话来,说今晚邀请了个贵客,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希望你过去帮忙,有空吗?” “也好,我正想去姊姊那儿走走。” 韩心瑶站起身,合上面前的周记簿,走到衣柜前拿了件黑色外套后,挽着母亲下了楼。 韩父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听见声响,视线从书本转向韩心瑶。 “要去心婉那里吗?见到你姊夫的话,跟他讲一声,有空回来陪我下下围棋。” “好的,爸。” 和父母道了别,她接过母亲手上的雨伞,走到玄关穿了鞋、-开了伞,依稀还听到母亲的声音—— “老伴,你觉不觉得心瑶这孩子,最近有点闷闷不乐的?” “或许……是思念怀哲吧!”韩父放下手上的书本。 “嗯,也许当初该让她跟任家一起去美国的……” 韩心瑶没有再听下去,大步地穿过院子,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到姊姊心婉家的路程其实并不远,步行大约只要十五分钟,这一条路,一年四季总是幽幽静静的,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算是难得一见。 路旁的灯光柔柔地照射着,雨丝落得满地湿亮,棵棵路树经过这场春雨的洗礼,闪着诗意的青翠。 刚才内心里的一团迷雾,此时已经随着雨中美景融化,她的脚步逐渐轻盈,嘴唇弯成美丽弧度。 突然间,一部bmw银灰色轿车从她身边奔驰而过,压过地上一处洼地,溅起一摊污水,她闪避不及,被溅起的水弄得裙子,脚上一片湿。 韩心瑶愕然停住脚步,看着自己湿漉漉的双脚。 这下子,可真的是很“湿意”了! 她下意识地往车子驶过的方向看去,原本想发点小脾气的她,出乎意料地看着那辆车并没有扬长而去,反而缓缓地移至慢车道,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不久,车门打开,钻出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那身影朝她小跑步而来,最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昂头,她的目光接触到一对好亮、好黑的瞳眸。 “不好意思!”那人带着诚恳的歉意说:“刚才一时疏忽,没注意到路上有水坑。溅了你一身,真是对不起!” 韩心瑶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没有撑伞,稍稍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下,是一张成熟又带点性格的脸庞,壮硕高大的身材,让娇小的她不得不抬头仰望。 “噢!没关系的。” “需不需要我开车送你回去换件衣服?”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真诚与亲切。 “不用了,谢谢你。”她摇头拒绝,跨步便要离去。 “等一下!”男人叫住了她。“雨下得不小,为了表示我的歉意,让我送你一程好吗?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 雨水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滑,直至那有着男性魅力的下巴,滴落。 “不,你误会了,我只是要到前面巷口,马上就到了。”她赧然说道。 话一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大步踏离。 不知怎的,他那双充满逼人热力的眼眸,令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转入她所熟悉的巷口,进入一幢大楼,搭乘电梯上了楼,神思还未定的当儿,她的姊夫庄伟群已经开了门。 他将韩心瑶带进客厅,一边笑道:“这么短的路程,居然走了半个钟头,你是坐牛车来的吗?” “我……”韩心瑶张口想解释。 “好了!好了!”他打断她的话,“快进厨房去,心婉忙得差点没把脚也给用上了!我去巷口等我那位朋友,他五、六年没回来,大概迷路了。” 说罢,他匆匆地跑出大门,进了电梯。 韩心瑶走到餐厅,往餐桌上一瞧。 蒸的、煮的、炒的、煨的……丰富的菜肴,将整个餐桌都给摆满了。 她看得直发愣,疑惑地朝着厨房喊道:“今天到底要请哪位贵宾?居然出动我们家大小姐亲自下厨,做出了一桌子的拿手好菜!” “是伟群一位多年末见的大学同学,刚从美国回来。你看,我弄得还可以吗?”韩心婉小心翼翼地端出一只热呼呼的紫铜火锅,放上桌后,问道。 韩心瑶再往餐桌看了一眼,笑着说:“别说是一位客人,就算是半打客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那个何慕文是第一次来吃饭,我不知道他的口味,伟群说我东西南北味弄了个不伦不类。” “那么为什么不到外面去解决?也省得麻烦!” “在家里吃比较有诚意嘛!”韩心婉笑了笑。 韩心瑶看着自己的姊姊,有些出了神。 每当姊姊谈论起姊夫时,眼睛就会发光、发亮,那种沉浸在幸福里的美丽,时常洋溢在她的脸上。 但……她呢? “炉子上正在炖甜汤,帮我注意-下。客人快来了,我去换件衣服……” 韩心婉话还没说完,庄伟群已经在大门口兴奋地嚷嚷着—— “心婉,慕文来了!”说着,他把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拉了进来,亲热地揽着他肩膀。 韩心瑶循声望了过去,在瞥见来人时,心脏狂跳了一下。 她凝视着他,整个身子像是被点了咒似的,直定在当场,一动也不动。 那男人似乎也怔愣了下,可是很快的,他的唇边又回复那温和的笑容。 庄伟群并未看出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兴匆匆地说道: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何慕文;这两位是韩家的两块美玉,我老婆心婉,以及我的小姨子心瑶。”他有点得意地介绍着。 韩心婉将庄伟群一把拉到身边,“你这个人,贫嘴成了习惯,简直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了。”她笑了笑,接着转向慕文,开口问道:“当年你们认识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副德性了吗?” “嗯,有过之而无不及。”笑意填满何慕文眼底眉梢。“不过,两位的确人如其名,温婉可人,称为美玉,一点也不为过。” “哇!”韩心婉开心地叫了起来,“心瑶,快点去拿瓶红酒来,被这两位男生恭维成了古代美人,不开酒庆祝怎么可以呢!?伟群,你去拿杯子,今晚特别准许你喝两杯。” 由于庄伟群以前有过喝醉酒的纪录,而且是烂醉如泥,所以后来连小酌都被韩心婉给禁止,如今她开了禁,他立刻欢呼地冲过去拿杯子。 “红酒来了!杯子来了!” 大家围坐在餐桌前,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笑声。 何慕文啜着酒,眼光却扫向韩心婉,韩心瑶两姊妹。 韩家的两朵花……噢,不!用花来形容似乎有些俗气,是两块美玉!确实是一对如花似玉的姊妹。韩心婉潇沥如高挺的木棉,韩心瑶清雅如幽谷的百合。 他情不自禁地深深望着心瑶。她有着一张白净、纤柔的脸庞,大大的眼睛略带点羞涩,看起来却似水柔情、楚楚动人,及肩的长发扎成两条辫子,一袭黑绒洋装,裹着她娇小却玲珑有致的身材,一朵静静的,柔柔的笑容,将她衬托得更为高雅。 刚才在朦胧的夜色里,只是模糊地觉得她纯净、高雅,如今在明亮的水晶灯照射下,细细端详,她果真美得让人屏息! 出乎意料地,她的目光扫向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接触,那一刹那间,何慕文震撼了。 “慕文,不知道你的口味,乱七八糟地做了一桌子菜,你尽管挑你爱吃的吃,别客气!”韩心婉殷勤地招呼着他。 “除了姜跟味素,他没有一样东西不吃的。他对味素过敏,一吃到味素就想睡觉,比吃安眠药还要有用,若想来个仙人跳,在菜里多加点味素就可以了。”庄伟群半开玩笑地说道。 “真不愧是我的老朋友,还记得我的弱点。”何慕文笑着说。 “当然记得!当年我们在外头住宿,吃自助餐时,只要菜里有姜,你一概排斥;还有一次喝了加了过多味素的汤,你就直接趴在餐桌上睡着了,还是靠我像在拖死猪似的,把你拖回宿舍呢!” 庄伟群说得兴奋,再加上几杯红酒下肚,一开口便停不下来,“想当年,我们几个死党,上山下海,生活过得多惬意!对了,我还记得你那时候非常喜欢画画,不管到哪里,总是背着你的画架,现在呢?还有持续下去吗?” “偶尔。” “你都画些什么画?”彷佛被这话题挑起了兴趣,韩心瑶终于开了口,黝黑的眼神凝视着他。 “素描,水彩、油画……都画。” “你从事美术方面的工作?”她又问。 “慕文是做建筑的!”伟群抢着补充说明。“他可厉害了,在美国开了家建筑公司,是个大总裁呢!” 大学毕业后,何慕文便启程赴美,就读研究所。从其他同学口中,庄伟群断断续续地得知了关于他的消息。 听说,他在就学期间,便时常利用课余,前往当地一家知名建筑事务所工读,汲取实战经验;听说,他在毕业后没多久,便利用手头资金,承租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尝试接案,靠着天生的长才,再加上几年来建立的人脉关系,在不靠家里半分资助的情况下,建筑工作室的规模,日渐扩大,直至今日,成为美西数一数二的建筑公司。 “难怪!”心婉说:“我听说,建筑家多少都有点画画的天分。” “称‘家’,我还差得远。”何慕文谦虚地说:“只是有沾沾颜料的兴趣而已。” “慕文,你就别再谦虚了,”壮伟群打断他的话,眼睛看着韩心婉和韩心瑶,说道:“他位于阳明山的家,就是他的毕业作品,真是别致极了!”他转向慕文,又说:“哪天有空,带这两块玉去参观你家,如何?” “好啊!”何慕文笑着说:“欢迎!有了你们这一对美玉光临,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蓬摹生辉。” 屋子里一阵哄然,在觥筹交错、笑语喧哗里,何慕文的目光不时地望向对面那道优雅身影。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他的心…… 终于,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韩心婉忙着收拾碗盘,韩心瑶则沏了壶茶,端至移坐到客厅的两人面前,放在小茶几上。 “你们喝茶叙叙旧,不打扰了。” 何慕文的目光追随着韩心瑶那纤细的身影,当她的身影隐在厨房的转角处,他怔了片刻。 “慕文,这次回来是为了度假?还是打算长住?”庄伟群握着茶杯,瞅着何慕文问道。 何慕文回过神来,笑着回道: “我打算在国内成立分公司,地点找好了,员工、助手也已募招完毕,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在这里待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些年在国外东飘西荡,老实说,还是怀念自己的故乡,自己的同胞。美国这个被大家所向往的国家,我始终无法适应它,光是严寒的气候,就弄得我快透不过气来。” 何慕文斜靠在沙发里,伸长了腿,又说:“时间过得真快!距离我离开台湾,都这么多年了!” “说的也是。”庄伟群几杯酒下肚,豪迈的个性全都上来了。“这么多年过去,现在我已觅得此生真爱,你怎么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还是热爱自由,不甘心被捕捉?” “你说这话有欠公平。” “怎么说?” “像韩家那样的美玉难找啊!” “啊哈!”伟群终于意会过来,拍着大腿,开怀地笑道:“原来你也欣赏韩家的特产呀!只可惜,心婉已经有了我这个完美男人,心瑶也已名花有主,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正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 闻言,何慕文笑了笑,心里漾着几分惘然、几分失望。 时间在两人倾谈中流过,不知不觉,已是子夜时分。 离开时,何慕文坚持要送韩心瑶回去,庄伟群与韩心婉送他们到大门口。 出乎意料的,外面雨停了,天边斜挂着一弯月儿。 何慕文发动引擎,车子平稳地驶上冷清的街道,微风里带着晚香玉淡淡的馨香。 夜深了,路上的车子、行人也少了。 他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着前方,夹道相送的稠密绿荫,在月色下更显得青绿浪漫。 “你还在读书吗?”他突然开口问。 “不。”她轻声回答,似水双眸直视前方。“毕业一年了,目前在高中教书。” “教国文,对吗?” 韩心瑶讶异地转过头,望着他,“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教国文的呢?” “因为……”他停顿了一下,转头望了她一眼,说道:“你给人一种很古雅的感觉,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红灯亮起,他踩下煞车,盯着她问道:“我猜对了吗?” 她歪歪头,唇边闪过一个柔柔的笑,“既然我给你占雅的感觉,那么国文的年代似乎还不够久远,你应该猜历史的。” “是历史?” “是历史。”她笑着,“至于你说的古雅……大概是与那些古代的东西为伍久了,所以就怎么也现代不起来了吧!”她自我解嘲道。 他凝视着她,眼光异常温柔。“我觉得你这样很好。” 绿灯亮起,车子再度往前驶去。 “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你一定画了不少画吧?”她望着车外,漫不经心地问。 “的确堆了满满一屋子。”他接口说。 “有没有考虑开个画展?” “目前还没有这种勇气跟兴致。”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的路,忽然又冒出一句话—— “或许有一天会吧!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但愿有一天能在‘艺-’欣赏到你的作品。” “艺-?”他呆了呆。“那是什么地方?我没听说过。” “你刚刚回国,对国内一些艺文消息可能遗很陌生。”她微笑解释道:“那是一家有名的画廊,那里不但展示画作,陶艺品、艺术文学书籍,还提供了咖啡及音乐,是一处非常棒的艺文走廊。” “台北市居然有这样的场所!?听起来好像很特殊、很别致。” “是很别致,只要一踏入那里,就能让人感受到文艺浪漫的气息。” 他睐了她一眼,笑了。 “瞧你说的,让我十分心动。” “去了,你就会同意我的看法。”她很真挚地说。 “好,我有空一定去。” 终于,车子驶入巷子里,停在心瑶家门口。 夜正美好,巷子里寂静无声。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低低地说,打开了车门,但是还坐在车子里。 “今天很高兴认识你。”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脸、“也很失礼地溅湿你的衣服,改天请让我做个补偿。” 她轻轻地笑了笑后,钻出了车子。 “再等一下!是不是可以告诉我,艺-在什么地方?”何慕文把头伸出车窗,问道。 心瑶停下脚步。“在仁爱路一栋圆形的白色大楼里。” 话说完,她对他抛下一句“再见”,随即转身,用钥匙开启大门,纤细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后。 何慕文坐在车子里,静静地注视着合起的大门,心里有着不同以往的波动…… 第二章 初夏的脚步渐渐来临。 对韩心瑶来说,生活依旧是这样平淡,上课、下课、改不完的作业簿……她用规律的规则计画人生。 人家常说,平淡就是一种幸福,照这么说的话,她的确是过得很幸福,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生活在温暖优渥的家庭环境里、有父母的照顾呵护,更有未婚夫的真诚挚爱,她应该过得很不错,她的心不该容许有丝毫的空隙、不该再消沉落寞。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消瘦了许多,常常会没来由地陷入恍惚当中。 她足足一个月没有去姊姊心婉家里,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间中,什么都不想做,只是呆呆地凝视着窗外那盏孤立的街灯,思绪不知道飘往何处。 这种怅然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韩母也察觉到她这种异样的变化,开始担心了起来。 星期六的下午,韩母来到韩心瑶的房间,她正低着头批改着一堆学生作业簿。 韩母轻着脚步走过去,一声不响地站在她身边,望着她那双细细柔柔的手腕,看着她那消瘦憔悴的脸庞,不禁心疼地低声叹息: “心瑶,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告诉妈好吗?你知道妈妈从来不会为难你的。” “妈!”韩心瑶拾起头,眼里有着悠悠的悲戚,使得她那稍嫌苍白的脸颊,更加楚楚可怜。“我没事。” “前几天怀哲来信,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没有,他很好。” 韩母深深地望着她好半晌,接着握起她的手,把她拉到床边,母女俩在床上坐了下来。 她抚摸着韩心瑶的头发,柔声地说:“心瑶,你最近瘦了,你知道吗?” 韩心瑶凝视着母亲,突然有股冲动想扑进她怀里好好哭一场,但是……她不希望母亲担心,她应该快乐起来! 她勉强挤出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妈,瘦一点没关系,现在流行骨感美女嘛!” “说什么傻话!”韩母瞪了她一眼,又皱着眉问:“真的没什么?” “你想我会有什么事呢?” 韩母继续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追问。 “那么,出去走走吧!或是到心婉那里坐坐,别老是闷在家里。” “妈,你嫌我太乖吗?”韩心瑶露出了个笑容。“好吧!那我就听你的话,出去走走逛逛吧!” 这句话立刻扫掉了韩母一脸的沉重,“对嘛!这才像个年轻女孩。” 韩心瑶有点无奈地笑笑,拿起了小手提袋,理了理衣服,向母亲告别后,出门去了。 初夏的阳光很轻柔、很温暖,天空是一片纯净的蓝。 韩心瑶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走过拥挤的人群,走过五光十色的商店,不知不觉地,她来到一幢圆形的白色大厦边。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艺-”黑白相间的典雅招牌,伫足了片刻后,走了进去。 里头依旧弥漫着优雅的气氛,她往大厅望去,人影纷纷,伫立在一幅幅精美画作前,人手一杯飘香的咖啡,或专注地凝视,或低声细语地评论着。 另一边的图书室里,一排排桧木书架上摆放着的,都是艺术文学之类的书,书香、桧木香,令人也跟着优雅起来。 她在图书室里挑了本诗集,登记好后,叫了杯咖啡,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很快地就将自己融入现代诗的风情里,直到一道浑厚的男性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韩心瑶!?” 听到有人轻唤她的名字,她蓦然拾起头来,接触到的,是一双浓浓的眉毛和一对炯然有神的眼睛。 “怎么?不记得我了?”他在她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我是何慕文。” 她回过神来,对何慕文腼腆地笑了笑。 “你也来了?”她轻声地说,“来看书?还是赏画?” “赏画。”何慕文说着,禁不住的打量着她。“谢谢你告诉我这样一个幽静的地方,可是,我发觉你不常来。” “呃……我最近比较忙。”她有点言不由衷。 忽然,有人走到他们身边来,打断他们的谈话—— “慕文!”那个人喊道,伸出手,热情地拍了下何慕文的肩膀,“谢谢你又来捧场,这位小姐是……”他用礼貌的眼光打量着韩心瑶。 “小林,这是韩心瑶…心瑶,这位是艺-的总经理,林芳生。”何慕文为两人介绍着。 “林先生,你好。” 韩心瑶看了林芳生一眼,心里狐疑着。 何慕文怎么会认识艺-的经理? “叫我小林就好了。”小林连忙说道。 “我和小林以前曾经一起学过画画,两星期前,我们碰巧在这里遇见了,真没想到,才几年不见,他已经是这家知名画廊的老板了。” “画家当不成,只好沦为画商了。”小林在椅子上坐了来,自我解嘲地说,“当年学画画,只是凭着一股狂热,虽然是科班出身,终究还是缺乏天分。” 他的目光望向何慕文,“倒是你,你真应该继续画的,当年粱老师最器重的,就属你了。” “算了,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我,只是个商人而已。”何慕文说着。 “真才实学不是时间能抹煞的。”小林突然一整脸色,认真地说:“哪一天有兴致再执画笔的话,艺-大厅的墙壁随时为你空着。” “哈哈……”何慕文潇洒地笑了开来。“你不怕我的画毁了艺-的声誉?” 小林捶了他肩头一记,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名员工走了过来—— “经理,有位客人请你过去一下。” 小林闻言,站起身子,“韩小姐,慕文,对不起,我去招呼一下客人,你们慢慢聊。” 说罢,他转身,往大厅的方向定去。 韩心瑶望着何慕文,讶异地问:“你常来?” 她那双乌黑柔亮的双眼温柔地射向他,声音清脆而娇嫩。 “嗯。台湾的事业还没正式启动,最近正好有些空闲时间!”何慕文回答。 接着,他转头望了望四周,一本正经地说:“小林真的很有经营头脑,这里的布置雅致且别出心载,又可以欣赏名家真迹、听音乐、看图书。”他深吸了口气,“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咖啡香,可真是心到、眼到、口到,设想得面面俱到!” 韩心瑶静静地看着他,笑了笑。 眼一瞥,他看见摆在桌上,方才她看的那本书的封面。 “诗之造境……”他嘴里念着,看看她。“你喜欢诗?” “嗯。”她轻声说着。“美丽的诗词,都是诗人用心、用感情写下他们眼底的景致、人生,简直是文学的极致!” 何慕文盯着她,有点不能自己地眩惑了。 自从初次见到她的那一日起,她便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几次来艺-,他想找个“偶然”,几次到伟群家,他想找个“巧合”,却都无法如愿…… “继续说……”他往椅子深处靠了靠,用一种别具深意的眼神望着她,“把你懂的都讲给我听。” 心瑶愣了下,半晌后,她笑了。 “你把我当成诗词大全啦!?别忘了,我是学历史的,不是学国文的。我只是喜欢摘录喜欢的词句,感受那些词句所描绘的意境,消遗解闷,如此而已,其他什么也谈不上。” 两人对视着,终于忍不住一齐笑了开来。笑声,不知不觉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何慕文注视着面前这张脸,她脸上那份淡淡的忧愁,深深地悸动了他的心,一丝怜惜、一种渴望自他的心底窜起,他柔声,低沉地说:“四月的某个晚上,我不小心溅湿了一位女士的衣裙,直到现在,我还深觉对她有所亏欠,不知道她今晚是否愿意接受我的道歉,与我共进晚餐?” 她想起那个春天的雨夜,愣了愣,笑道:“你很会说话。” “趁天色还早,我们还可以赶得上看淡水的落日,然后,我们去吃海鲜、看渔火。” 她望着他那兴高采烈的眼神,怎么样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嗯。”轻点头,她拿起椅子上的皮包。 走出艺-,何慕文领她坐上他停在路边的bmw,车子很快的驶上了街道,加入了那些匆忙穿梭的车海里。 车子离开车水马龙的台北市区,没多久,他们便来到淡水。 何慕文停好车子,两人走进了一家依海而筑的海鲜餐馆,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没有徵求韩心瑶的同意,便向服务生点了菜,一会儿,啤酒来了,新鲜炸虾球、章鱼冷盘、烤鲑鱼、香酥蚵仔、蛤蜊汤……等丰富菜肴也陆续端上桌。 何慕文为她倒上一杯啤酒,也为自己斟了满满的一杯。 “我记得你的酒量蛮不错的。来,为我们今天的巧遇干一杯!” 说罢,他豪迈地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韩心瑶浅酌一口酒,含笑看着他,不语。 “你看……”何慕文将视线转向窗外。“夕阳真美!” 又大又红又圆的夕阳,像是一盏灿烂灯火,宁静地逐渐没入灰黑色的海里。彩霞染红了天边,海面上荡漾着几艘小舢舨,点点渔火,将海面点缀得更诗情画意。 “自然界之中的美,有时就在须臾之间,稍纵即逝。”她望着遥远天边一抹将消失的霞光,“令人难以捕捉!” “这就是造物者神奇之处。” “你有宗教信仰吗?”她回过头来望着他。 “目前没有,但是我觉得冥冥之中,一定有神明在主宰着人们的一切,他制造-个偶然、一个刹那,一个小小的事件,就这样牵动了人与人的关系,掌控了人的命运,你相信吗?” 他的这一番话,使她的心情陷入一片迷惘之中。 “你经历过这种偶然事件吗?”她迷惑地问。 “是的。”他停了停,仿佛陷入了沉思。“二十五年前,一场坠机意外,夺去了我母亲年轻的生命……”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看着这样的他,她的眼里不自禁地涌现了同情、关怀与安慰。 “对不起。”她轻声的说:“让你勾起了这段难过的回忆。” 他摇摇头,放松脸上的肌肉,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人的一生中,总会发生许许多多的变故,命运的捉弄虽然会造成一时的痛苦,但也让人的生命增加了智慧。” 他深深的望着她,继续说道:“我母亲离开后,父亲没有再娶。他工作很忙,经常国内、国外到处跑,只留下叶嫂照顾我,所以,我的童年几乎是在孤独中度过。 从小,我就学着在孤独中寻找自己的天地,于是,我开始画画,一个人静静地握着一枝笔,描绘出自己内心澎湃汹涌的情感思想,那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 “你是个幸运的人!”她说着,给了他一个微笑。 “是吗?” “你在享受孤独,有此孤独可享的人并不多。”她喝了一口啤酒,又说:“从事艺术创作的人,总比别人多了一份细腻且容易感动的心,才能领略出这种感受,才能把心中的感觉,表现于纸上。” “你将我列入艺术创作者!?”他问道。 “是的,会享受孤独的人便能创作,你已具备了艺术家的基本条件。”她语气诚恳,“相信你的默默耕耘,终究会有收获的一天。” 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再继续说下去,会灌醉我的。说不定哪天,我真的信了你的话,背起画架,行万里路,画尽天下!” “这才是你内心最渴求的目标,不是吗?” 他收起了笑容,惊讶地望着她。 他们才第二次见面而已,她便已经猜出他内心的世界、已经看进他的灵魂深处去了! 她会读心术吗? “世事不能尽如人意。”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尤其是在这个大都市里生活,往往要放弃自己的喜好去迁就现实,在不知不觉中,心中那份真实便因此而尘封。” “所以说,我们只能当凡人。” 他深深注视着她,一缕长发披在胸前,一身淡蓝色的衣服,就像是早晨天边的第一道曙光,她看起来……很美! “谈谈你的事情。”他眩惑地望着面前那蓝色的影子。 “哪一方面?” “随便。” “我的家庭,你应该很清楚了,我只是一个平凡、庸碌的人罢了。” “不。”他认真的说:“那只是雾中的你。” 他说得有趣,她笑了,唇边弧度像是蓝色湖面漾起的一圈圈涟漪。 “雾中的一切更美。”她说:“就让你永远对我保留这份美好的印象吧!” “我一向执着真实的美,雾里看花,花在虚无缥缈间,并不能满足我。”他凝视着她说:“再过一段时间,我会更认识你、更了解你。” 韩心瑶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那双幽黯的眼睛,隐隐流露出情意。她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回避那双灼人的目光,转变了话题—— “太阳下山了!” “是吗?那我们快离开这儿。”他站起身来。 “要去什么地方?” “看渔火,月亮初升起时,看渔船出海很美的。” 离开海鲜餐馆,初夏的夜凰迎面而来,还带些凉意,韩心瑶不禁打了个冷颤。 “冷吗?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免得你着凉了。” 他小跑步离开,迅速自停车场将车子开来。 韩心瑶上了车后,车子立刻往滨海公路奔驰而去,终于停在离淡水不远的海边。 熄了火,两人都没有下车,只是静静凝望着美丽得让人惊艳的夏夜海面。 何慕文顺手放入一片cd片,音响里流泄出“巴黎的回忆”一曲,柔美婉约的旋律回荡耳际,彷佛将人引入一个虚虚幻幻的梦境里。 “这夜景……美得让人忘记身在人间!”心瑶赞叹地说:“只可惜你没带画具来。” “如果有画具,我宁愿画下你。”他的眼睛射出光亮,直盯着她看。 韩心瑶在他那火热眼光的注视下,觉得呼吸急促,心脏怦然直跳。 “我们回去好吗?”她轻声地说。 何慕文迷惑地望着她,心不在焉地道:“我从来没有遇过像你这样的女孩,美丽得像首诗。” 韩心瑶将头转开,望向窗外,沉默不语。 “明天是星期天,你能出来吗?”他问。 “我明天没空。”她眼睛仍然望向窗外。 “整天没空?” “整天都没空!”她斩钉截铁地说。 他望着她,好半晌,才低低的说了一句—— “不要躲开我,我并没有那么可怕。” 她蓦然回头,秀气的脸庞有着柔弱及惶恐。 “我们回去了,好吗?” 她挣扎着说,语气中的恳求意味,让人无法抗拒。 何慕文望着韩心瑶,一语不发地发动车子,在开回台北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车子飞快地奔驰着,万家灯火往后疾逝,他终于将韩心瑶送到巷子口。 “再见。”她轻声说着,打开了车门。 “我想,你不会希望我送你进去,对吧?”何慕文望着方向盘,低低地说着。, 她望着他,没来由地心中一紧,却挣扎地压抑那股莫名的情绪,沉默地钻出车子。 何慕文将头伸出车窗,望着她出神,好一会儿,才低声的说着:“明天早上十点,我在艺-等你,你来也好,不来也罢,反正我就一直等到打烊。” 说完,他便踩着油门,加速离去。 她愕然在原地站了许久,直至目送那道银白色亮光,完全消失在夜色里,才木然走到家门口,开了门,进入屋内。 客厅里,韩母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书,等着迟归的女儿。 “回来了!”她放下书本,打量着韩心瑶,“晚上在朋友家玩得愉快吗?” “还好。”韩心瑶仓皇地瞥了母亲一眼,像在掩饰什么似地笑了笑。 “可是……”韩母看着女儿的眼神,隐约觉得她有些不对。 “妈,我累了。” “那就赶快去洗澡,早点休息吧!” 向母亲道了声晚安,韩心瑶赶紧钻进房间,抛下手提包,在床沿落坐后,拧开了床头灯,对着床头柜上一个木制相框发呆。 相框里,是任怀哲笑意盈盈的照片。 如果没有遇到何慕文的话,她和怀哲…… 一阵尖锐的酸楚划过心底,她伸手将照片上的笑脸盖住,接着猛然将头埋入枕头中,任泪水泛滥…… 第三章 这是一个难挨的星期天早晨,一早起床,心瑶便觉得头脑恍惚,而且情绪不稳。 昨晚,她几乎整夜无法入睡,静静地躺在枕头上,两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纷乱思绪在脑中奔窜,心头扭绞着。 她知道怀哲对她一往情深,她该如何做,才能不去伤害到这个善良的大男孩呢? 如果选择了保护怀哲,那么……何慕文呢?她真的能忽视得了心头那莫名的感觉吗?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才见过几次面的他,有了这样深刻的感觉,但……当两人相处时,内心的深刻悸动,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呀! 她无法忽略那样的感觉,更或许……她是私心的选择不去忽略,那种当她跟怀哲在一起时,从未出现过的心动…… 整夜,她就这样无法合眼的躺着,直至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但睡得很不安稳,一直作恶梦,当她自梦中惊醒过来时,便看到坐在床沿的母亲,俯身望着她。 韩母伸手抚着韩心瑶的长发,眼光温和而又带了点忧愁地注视着她。 “心瑶。”韩母温柔叫着。 “嗯?” “我在想,今年暑假就让你跟怀哲结婚,好不好?” “不要!”心瑶惊喊着,朦胧的睡意霎时消失无踪,立即,她又发觉自己的失态,赶紧改口说道:“我的意思是……等怀哲念完博士再说,我还想多陪陪爸妈。” “傻孩子!”韩母慈爱地拍抚着韩心瑶的背,“总不能陪着我跟你爸一辈子呀!妈希望看见快乐的你,你最近老是闷闷不乐的,妈看了心里难过啊!” “妈……我很好,只是天气逐渐热了,心情难免有些烦躁。” “真的吗?”韩母仍紧紧的盯着她看,然后慈祥地笑道:“那么,暑假去美国跟怀哲聚一聚,顺便散散心,好吗?” “我……”韩心瑶望着母亲,不忍让她多操心,勉强装出一个笑容。“好吧!到时候再看情形,如果学校没有排辅导课的话,我就去。” “这样我就放心了。”韩母宠爱地摸摸她细致的脸颊。“出来吃早餐吧!” 心瑶觉得这顿早餐根本食不知味,饭后,她在音响内放上一张年代甚为久远的“台湾四季”,就蜷缩在沙发上发呆。 音乐由哀怨的悲秋转入凝重的寒冬,她就像呆子般,把十指指甲啃得光秃秃的,心思不知道飘到何处去。 “心瑶。”韩父放下手中报纸,凝视着女儿,“音乐结束了。” 韩心瑶从沉思中惊跳了超来,靠垫滚落到地上。 她匆匆忙忙的关上唱机,不理会父亲讶异的眼光,慌乱地躲回房间里去。 近中午时分,心婉带着伟群来了,伟群一见到心瑶就惊讶地叫了起来—— “老天!心瑶,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才几星期不见,你就瘦成这样子啊?” “你越来越轻飘飘,而我却越来越沉甸甸,我看,我们两姊妹该融合一下,重新塑造。” “心瑶最近得了漂洋过海的心病。”韩父瞅着心瑶,似笑非笑地说着。 “什么是漂洋过海的心病?”伟群不解地问。 “傻瓜!”心婉说:“是相思病,她在思念怀哲啦!” 伟群意会过来,率直鲁莽地喊着: “怎么?那小子忘记写信是不是?快快快,电话跟地址给我,我去训一训他。” 心婉伸手,狠狠地在伟群的胳臂上拧了一下,笑着说:“你这个动不动就想训人的老毛病,怎么老是改不了?” “这小子若不训一训,等他念完博士回来,就娶不到人啦!” “为什么?”心婉抬起眉毛问。 “心瑶瘦得被风给吹走啦!” “乱讲话!”心婉又笑又骂。 “没那回事,你们别听爸爸胡说。”心瑶望着满室欢愉,嘴角浮起一个好勉强的笑。 “心瑶,怎么最近都不到我那儿去?”心婉说:“还记得何慕文吗?” 稍后,心婉溜进心瑶的房间,坐在床沿,与她谈着知心话。 心瑶微微一震,不解地看着心婉。 “他最近常来找伟群,我请他有空为我们姊妹俩画一幅画,他一口就答应了。” “哦!”心瑶轻轻地应了一声,又呆呆地发起愣来。 “心瑶……”心婉亲昵的喊了一声,伸手揽住妹妹的肩头。“我总觉得你好像在烦些什么似的!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心瑶勉强笑了笑,摇摇头。 “跟姊姊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韩心婉再问,“是不是有第三者闯入你的感情生活?” 韩心瑶心头猛然一跳,她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韩心婉,倏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有点灰灰的天,低声说道: “姊,我心里……可能有了别人,该怎么办?” 心婉闪了闪慧黠的眸子,走到她的身边,怜惜地抚着她的肩,“愿意告诉我他是谁吗?” “不!”心瑶惊慌地喊了一声,回过头来,正视着心婉。“或许只是我一时的沉迷,或许过一段时间,我……”她在心婉目光的注视下,竟然说不下去了。 “心瑶……”心婉语重心长地开口:“感情是不能隐瞒、不能欺骗的,你何苦折磨自己呢?”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心瑶悲哀地说。 “写信给怀哲,告诉他实情。” 心瑶眉头一揪,仰躺在床上。“我该如何动笔写这封信……” 突地,客厅里传来韩母温暖的笑声,韩心瑶猛然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姊,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妈。”她紧张地说。 “我答应你,不告诉任何人。”坐到韩心瑶身边,她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怎么样处理自己的感情,因此不再多说,只诚恳地奉劝你一句话——忠于你自己。 婚姻是终身大事,与其终生欺骗、终生遗憾,倒不如现在跟怀哲坦白,将实情告诉他,相信他那样的大男孩,应该禁得起打击。” 说罢,心婉起身,走向房门口,伸出的手搭在门把上停了片刻,忽然回头望着心瑶,说道:“我想,那第三者应该是个成熟的大男人,而不是大男孩,对吧?” 说完,转动门把,她走出了房间。 韩心瑶目送她的身影消失,随着房门的合拢,她的情绪又陷入一片迷惘、恍惚之中。 午餐,韩母做了一整桌她的拿手好菜。 韩父笑呵呵地招呼伟群道:“你们应该常常回来,人多,饭吃起来世会特别香。” “好啊!”伟群满脸的笑。“干脆,我们每天来妈这儿搭伙好了。” “搭你个头!”心婉狠狠地敲了伟群一记。“有你这个像是饿死鬼投胎的大胃王在,妈不累坏才怪!” “不会累!哪会累呢?”韩母笑吟吟地说:“我就是喜欢煮煮切切,只要你们都吃得开开心心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家兴高采烈地吃着、谈着,只有心瑶像个木偶似的,精神恍惚地听着他们的笑语声,没有插过一句话,自始至终呆呆地捧着饭碗,眼睛瞪视着碗里的饭,筷子却伸在酱油碟子里猛夹。 “心瑶!”伟群首先发现她的异状。“你在夹什么?” 心瑶猛然地一惊,张大眼睛望着大家,这才发现餐桌边一双双的大眼睛全望向她。 她慌忙放下了碗筷,“我吃不下了,我临时有点事情,得出去一下。” 顾不得满桌子惊异的眼光,她奔入房间,拿起桌上的皮包就往门外冲去。 “心瑶!”韩母嚷着:“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看个朋友!”嚷完,心瑶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随着她的声音消逝,满桌子的人面面相观,完全处于状况外。 冲出大门后,韩心瑶这才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已飘下雨丝。 五月的天气,果然还是多变的! 她没有叫车,只是用皮包遮住头顶,沿着人行道往前跑去,没多久,那幢别致的圆形大厦已映入眼帘。 她踌躇地站在对街,看着已经变换数次的红绿灯。 忽然,有把雨伞遮在她头上,一道熟悉的男性嗓音跟着在耳畔响起:“谢谢你肯出来。” 她大惊,抬头一看,竟是那双熟悉的眼眸。 “你……”她怔着、 “艺-大厅里人太多,我坐不住,就到楼下来等,刚才远远就看见你了。怎么不撑把伞呢?”何慕文的眼里充满关怀与温柔。“你已经很瘦了,可禁不起伤风感冒。” 他紧盯着她的深邃目光里,有两簇光芒在闪耀,让她迷惑。 “如果我不来,难道你真要在雨中等一天?” “嗯。”他诚恳的说:“你没有让我失望!”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她喃喃的说。 “不!别说……”他很快地打断她,“让我存着一丝希望,好吗?” 心瑶睁大眼睛望着他。 难道他已经知道她跟怀哲订婚的事? 她沉默不语,只是深深地望着他。 “什么都不要去想,让我们好好地度过今天,好吗?” 他轻轻地环住了她肩,将她带过马路,往他停车的方向走去。 “我要好好请你吃一顿,你实在不能再瘦下去了。”他似笑非笑地说:“我猜,你这位从时光隧道里走出来的仕女,一定习惯于吃中国菜,对吗?” 心瑶被他这么一逗,终于嫣然地笑开了。 “好难得,居然笑了。”他赞叹,“希望你今天一直保持着这笑容。” 他开心地望了她一眼,为她开了车门,等她上了车后,自己才绕到驾驶座那边,跨进车里。 纷飞两丝模糊了视线,他启动雨刷,将细碎的水珠一扫而空,放眼看去,净是一片雨中世界。 “这种天气,只有一个地方最适合观雨、听雨。”慕文说。 “什么地方?” “雨轩。” “雨轩?”她用困惑的双眸看着他。“是茶艺馆吗?” “不。”他笑着说:“是我家,‘雨轩’是我父亲给它取的名字,很奇怪的名字,是不是?不过,我有信心它不会让你失望,如果听雨听腻了,我还收集了许多原版唱片,入夜后更可以眺望整个台北夜景。怎样?肯不肯接受我的邀请?” 她笑了。“你的说服力很强,让人很向往,但是这样冒昧地打扰你的家人,我觉得不是很妥当。” “我爸爸去南部开会了。”他仍紧盯着她看,“这总该没问题了吧?” 她望着他诚恳而深思的脸,终于轻轻地开口:“你都这么说了,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他的眼睛立刻覆上一层动人的光彩,兴奋地笑着说:“你在车子里等一下,我拨个电话给叶嫂,告诉她,我们要上山。” “嗯。”她应允,转头向窗外。 雨丝滴滴打在车窗上,像小溪似的沿着玻璃窗往下流,犹如一首清唱诗歌般,缓缓地流入她的心灵深处。 “好了,我们现在就上山吧!”他打完电话,车子驶上了雨丝交错的街道。 “雨轩”坐落于阳明山的仰德大道上,车子经过士林后便进入了山区,没多久,便驶进路边一条窄窄的小径,经过一排带着南国风韵的槟榔树后,终于停在一个镂花的黑色大铁门前。 铁门旁嵌着块古色古香,上面刻着“雨轩”两字的木牌,看起来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慕文按了喇叭,一条牧羊犬立即窜了出来,攀上了铁栅,兴奋地吠叫个不停。 “不许叫!莱西,赶快进去!”他探出车窗,威喝了一声。 那条狗听了主人的命令,居然真的柔顺地退回到花木扶疏的院子里。 不久,一个装束整洁的老妇人撑了把伞,挂着温暖的笑脸迎了出来,打开铁门。 “叶嫂,谢谢你。”他说着,一边将车子开进院落里。 一进了铁门内,心瑶忽然觉得眼前一亮。 一片翠绿色的梅园,郁郁清幽的林立在大院子里,铁炮百合沿着由大石块-成的小径,飘散着淡淡幽香,顺着小径走去,尽头处有一幢红砖的洋房建筑,隐隐约约的深掩在绿荫里,给人一种“庭院深深”的感觉。 尚未从惊奇、眩惑中恢复,车门被打开了,叶嫂撑着伞,迎向她。 “你先跟叶嫂进去,我将车子开到车库里去。” 她被叶嫂的伞接了去,走在石块的小径上,绕了几个弯,终于清楚看到了那幢两层楼的红砖建筑,而方才的牧羊犬莱西正站在门边,闪着一对晶亮的眼珠,对着她拚命摇尾巴。 心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头,而它似乎知道这是主人的朋友,喉咙不时地发出低鸣。 注意力由莱西身上移开,她进到屋里,宽敞的大客厅铺着灰黑相间、闪闪发亮的大理石,上面摆放着黑色的牛皮大沙发椅,占据整面墙的古董架上,摆放着古色古香的瓷制花瓶、细瓷茶具以及一些小巧玲珑、叫不出名字的古物。 另一面雪白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意境缥缈的水彩画,她被它所吸引,不禁往前跨了几步,驻足于那幅画前。 “你也喜欢这幅画,对吧?”不知何时,慕文已静静的站在她身边,眼里绽放着光芒。 “它不也一样吸引你吗?”她明澈的双眸望着他,脸上满是笑容。 慕文看着她,“你一定饿坏了,对不对?先解决这件民生大事,然后,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拉着她穿过一个圆形拱门,来到饭厅,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饭香菜香飘满整个房间。 “真抱歉,没准备什么好菜。”叶嫂从厨房里走出来,双手湿漉漉的,直往那条系在腰上的围裙揉擦。“这山上什么都好,就是买东西不方便些。” “哪儿的话,已经很麻烦你了。”心瑶又轻又柔的说。 “不麻烦!不麻烦!”叶嫂露着慈祥的笑容说:“我最喜欢有客人来,韩小姐是慕文第一位带回家里的女客人,结果我却只弄了些寒酸的菜,还请韩小姐多包涵。” 红霞染上心瑶的粉颊,她微笑不语。 慕文则侧头看着她那微红的双颊、光亮的双眸,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这一切,叶嫂都看在眼里。 “你们一定饿了,赶快吃饭吧!自己动手,别客气。”叶嫂亲切地招待,对他们一笑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叶嫂是家里的一个远房亲戚,早年丧夫,没有一儿半女的,她对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小孩一样,我可说是她一手带大的。”慕文拿起筷子,挟了一个狮子头,放入心瑶的碗里,“这是叶嫂的拿手菜,用梅干菜炖的,味道挺特别的,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心瑶端起饭碗,尝了一口。“味道很棒。” “你吃得惯就好。我希望……你以后能常来雨轩吃饭,希望叶嫂做的菜,能将你养得胖一些。” “嗯。” 一顿愉快和谐的午餐后,这场初夏细细绵绵的雨也悄悄地停止了,天空又是一片纯净的蓝,整座雨轩缀着晶莹剔透的雨珠,在阳光下闪耀着。 回到客厅里,叶嫂早已沏好两杯香气袭人的茶。 心瑶啜了几口茶,走到门边,又举步往梅园步去,忍不住张开双臂,神往地说:“你看,雨后的雨轩,又是另外一番景致,美得不可思议!” 慕文的视线始终追逐着她。她的眼睛犹如两颗闪烁的星星,她微笑的脸庞如幽谷初绽放的百合花…… 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要捕捉住这一幕! “你就这样站着,不要动!” 他喊着,随即冲入屋内,不久便提着画架、画具奔入梅园,迅速地架好画架,钉上画布。 他神思专注地作着画,才一会儿时间,手上那支炭笔已经勾勒出一幅神奇的画面。 见他停了手,心瑶立即奔到画架前观赏那幅画,然后,她整个人呆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的画,一笔笔灰黑的简单线条,勾勒出她所有表情。栩栩如生的双眸、飘逸的长发、嘴边的盈盈浅笑,描绘得那样传种、那样细致,她为他的艺术天赋而惊讶不已! “你不喜欢吗?”他误解她脸上的表情,诧异地急问。 心瑶抬起头,眨眨带泪的眼睛,凝望着他。“太出色了!” 他松了口气,笑开了。 “别太夸张,否则我会信以为真,自我陶醉。知道吗?我的虚荣心已经微微在作祟了!” 她认真的说:“你的手真有点石成金的魔力。” 他紧盯着她看,整张脸都发亮了。“那么,你愿意再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昨天,小林的话鼓励了我的虚荣心,从小我就是爱画画,画了很多画,却从来没有发表过,我想,艺术应该是属于群众的,能获得群众的肯定,创作才有意义。所以想请你帮我挑几张画,给小林评监看看,是否有分量挂上艺-的那面墙。” “很高兴你终于跨出第一步。帮你,当然足义不容辞。”她又沉思了一下。“不过,我对绘画艺术可以说是完全外行,你怎么想到要我帮你挑选呢?” 他凝视着她,笑了笑。 “你是一个有自我思想的女孩,我相信你敏锐的眼光。” 她脸颊微红,眼眸像是黑夜里闪耀的小星光。 望着这模样的她,他心头再度悸动了…… 第四章 这一天,心瑶来到慕文的画室。 毕竟是艺术家的工作空间,这里布置得十分雅致。 地面铺着光亮的木质地板,整面的落地窗迎入一屋子的阳光,屋角散落着几个舒适的绣花靠垫,设计桌上堆满了美术用具与设计图,一个木质的工作架上,则是一叠叠、一堆堆的画布画纸。 她一张张地摊开了他的作品,选了好半晌。 “这真是难倒我了,我不知道如何取舍!”心瑶笑着说。 “选出你认为最满意的。”他坚持。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的侧面,夕阳在她发际、额头、鼻尖、下巴镶上了金边,浸在落日余晖里的她,像是个灿烂的发光体,又像是一幅动人的画。 没有惊动她,他迅速地在一面画板上钉上画布,执起笔,迅速地画下她的素描。 “你对色彩感觉很敏锐,所运用的色彩,总是让人感动。”她举起挑好的一幅画,发现他又在作画,于是跳起身来,站到画架前,惊奇地说:“你画画的速度可真快!” “我要抓住你沉思的那一刻。”顺手接过她手里那张画。“这是你认为最好的一幅画?” “应该说是最让我感动的一张,因为我不够资格评论好与不好。”她的眼光坦率而真诚。“但是我有信心,你的画一定会受欢迎。” “怎么这样肯定?” “我能被感动,相信别人也能。”她转头望向窗外,这才发现窗外已经红霞满天,景象美不胜收。 “抓住它!”她激动的喊了出来。 他走了过去,停在她身旁,未被那一窗夕阳给吸引,只是凝视着她,静静地说:“不,此刻要抓住的……是你。” 心瑶回眸,与他四目相触,有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两人只是静静的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慕文……”她轻唤了一声,“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你有一位未婚夫在美国,对吧?”他迅速地接口,眼光始终没离开过她的脸庞。 “你知道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伟群已经告诉过我了。” 两人又默默地对视了好一会儿,慕文这才低低地、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命运常会捉弄人,让我迟了一步,却又安排我遇见了你!”他那黑黝的眼睛发着光,面容却有些苍白。“我知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但是你……你是那么令人无法抗拒。 这一个月来,理智不断告诉我,我们不可能有任何发展,但,每次到伟群家、每次到艺-,心里的某个角落,总是隐隐有着期待……” 他伸出手来,轻轻触着她的长发,是那样小心翼翼,彷佛她是易碎的琉璃水晶似的。 “昨晚,我挣扎了一整个晚上,终于想通了,你是我好不容易发现的,一个能与我心灵相通的女孩,我不能这样轻易放弃,我有权利抓住我自己的幸福,毕竟……你们尚未结婚,不是吗?求你给我一个竞争的机会,好吗?”虽然是个请求,但是他的眼里,却闪着迫切的光芒。 她仰视着他,眼眶湿润了。 这一个月来被压抑的那点星火已窜烧而起,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却依稀听到自己震撼的声音,低低地从嘴里吐出来—— “与你相同,即使我再怎么逃避、掩饰,依然对抗不了自己的心意……” “心瑶!”他激动地喊了一声,手臂紧紧环住了她,蓦地,俯下头去,他将炽热的唇紧紧覆上她的。 天边的彩霞,在这个午后,似乎特别灿烂…… 韩心瑶忽然忙碌起来了,她向家人表示,由于晚上开始收学生上家教课,因此必须时常外出。 “为什么?我们家又不缺那几个钱。”韩母不解地问。 “因为……”她笑着,笑得神秘,“用工作来占据时间,我会觉得日子好过一点。” 韩母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凝视着心瑶,讶异地发现,一度憔悴、消沉又带着忧郁眼神的那个心瑶,忽然间变得欢愉,眼底并时常绽放着盈盈神采。 这种改变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欣喜不已,她万万没想到,韩心瑶正陷入一段崭新且又疯狂的感情里。 坐在真皮沙发椅上的何慕文,双眼专注的看着桌上的文件,手上快速的签过一本又一本的卷宗。 拜他在美国的高知名度所赐,台湾分公司的业务一经启动,生意便一桩又一桩地上门,全体员工应接不暇。 “总裁,‘巨展’的叶经理已经在会议室等你了。”推开门,秘书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报告道。 “知道了。” 合上卷宗,何慕文起身前往会议室。脸上沉稳、严峻的表情,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他是位业余画家。 “何老板,久仰大名!”见到他,叶经理立刻起身,伸出右手与他交握,“传闻何老板年轻有为,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唇角一勾,他在叶经理对面落坐,“但在这一行,相信具体的成绩表现,比传闻更为重要。” “当然!何老板的成绩,业界有目共睹,否则贵公司也不会成为我们‘巨展’最新一期度假村建设计画的唯一选择。” 度假村!?看来这是一笔大买卖! 会议进行中,只见慕文有时蹙着双层、有时摩挲着下巴,双眼直视着手上的资料。 时间分秒流逝,终于,双方达成-议,他与国内数一数二的休闲观光产业集团,签下重要合约。 “很高兴能与你合作。”何慕文握了握巨展叶经理的手。 “这是本公司的荣幸,希望很快能再与你见面。”叶经理的脸上写着崇拜与赞赏。 “嗯!很快的。” 送走客人后,何慕文立刻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埋首于卷宗堆里。 这天下了课,心瑶抱着书本,加快脚步地往校门外走去,一出校门,便瞧见慕文那部银白色的轿车,停在对面路口的转角处。 她急促地穿过马路,坐上了慕文的车子。 “今天到工地巡视吗?还是又早退了?”她问着。 何慕文不说话,也没发动车子,只是伸手拥住了她,低头找寻她的嘴唇。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推开他,慌张说道:“别这样!这是校门口,被人看到多不好!”她整整头发。 他盯着她看,眼底有两小簇火焰在跳动。 “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掉!” “怎么了?” 他定定看着她,大掌握住她的双手。 “我们不能永远这样躲躲藏藏,每天相聚不到半个钟头。你五点下班,六点前得到家,又不准我打电话去你家,这样的爱情,太辛苦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眼底带着歉意,无奈地道:“有一天,我会补偿你的。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找个适当时机,将我们的事告诉家人,好不好?” 他不禁伸手抚着她的脸颊,温柔地说:“要你承受这么大的压力,真怕你会受不了!” “别把我看得那么娇弱!”她拿下他的手,“可见你对我仍不了解……” “你说这话不公平!”他不满抱抗议了起来。“每天只能相聚半个钟头,这半小时还得匆匆忙忙的,你……” “我都知道啦!别再说了……”她笑着打断了他。“今天早上,我跟我妈说我收了个家教,每星期三、五晚上上课,所以,从今天起,每星期三、五晚上六到九点的时间,就全都交给你这个学生了。”她眼眸闪着亮光地望着他。 闻言,他忘情地将她拉入怀里,嘴唇贴在她耳际低语:“你怎么可以这样可爱……” “喂!”她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你又忘了这里是校门口了吗?” 他立即缩回手,发动车子,缓缓驶上街道。 “我们去哪儿?” “先陪我去拿几张裱好的画,然后我们上山。”他开心说道。 “真的要上山?”她问着,眼里写着畏缩、-徨,“我觉得不太好。” 慕文蓦地将车子煞住,转头望着她。“为什么不太好?你不喜欢雨轩?” “不!”她张着闪亮亮的双眸,说:“我怕遇见长辈。” “心瑶。”他双手扶住她的肩,正视着她。“我父亲不是个威严、冷漠的人,他很慈祥,那天叶嫂见了你以后,便把你的好都向我父亲说了,今天早上他还频频问起你。他已经展开双臂,等着欢迎你了。” “慕文!”她叫喊了一声。“可是……” “别再可是了。”他打断她的话,继续说着:“我要你明白,我这方面是全然没问题,而你父母那方面,我知道有重重困难横在我们面前,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同心协力、相互扶持,一定会否极泰来的。”他坚定地说道,在她那细嫩的手上握了一下。 她深深的望着他,紧咬了下嘴唇,终于欣然笑开了。 晚上,心瑶在雨轩的大客厅里,见到了慕文的父亲。 何父平常忙于公事,常常南北、国外两头跑,难得与儿子碰面畅谈,关于儿子的感情生活,他还是从叶嫂那里知道详情的,他心里早就准备好要跟这位好不容易让儿子动心的女孩见面了。 心瑶那清秀灵气的脸庞,以及言谈举止间所流露出的不俗风华,立即博得何爸爸的好感,他几乎立刻便接受了她。 饭后,何父跟叶嫂很识趣的躲回各自的房间,将雨轩夏夜的宁静,让给了小俩口。 心瑶倚着门,看着如诗如画的夜色,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雨轩好美,美得如梦似幻,好像不是真的一样。”她笑了笑,眼里闪耀着动人的光彩。 “我身边也有个女孩,美得如梦似幻,好像不是真的一样。”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诚恳地说:“但这不是幻觉,这是真实的。” “幸好,我们不是活在幻境里,如果有一天我醒来,发现这是……” 不知怎么着,她的心里突然蒙上一层阴影,笑容瞬间消失了。 在这美好的夜色里,怎么突然去谈到这些虚虚幻幻、如梦如真的话题呢!? 她不禁打个冷颤! 慕文惊觉她的异样,盯着她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急急掩饰,“我们到外面走走好吗?” 他们携手走入梅园,在梅树下的一张大理石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的手轻轻环住她的肩,她的头不由自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侧过头,嘴唇轻轻碰着她的前额。 “我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说。 她抬起头来。“什么不是真的?” 他倏地回过头来,双手捧起她的脸,专注、诚恳地注视着她。 “心瑶,老实说,我实在很感激溅湿你的那一滩水,那个雨夜,在见到你这对羞羞怯怯的大眼睛时,你就一步跨进我的心里了。我总是想着,我能追求你吗?我能得到你吗? 淡水之行,我惊异地从你眼睛里读出挣扎和爱情,这给了我一丝希望,我终于明白这事关我们一生幸福,我不能轻易放弃,而现在,我居然和你静静地依偎在这片梅林中,以后不管面临如何恶劣的考验,我一定会坚持到底!” 她怔怔地望着他,在这一瞬间,她真切体会到他流露出的那份真挚、深切的感情,泪珠缓缓地浸湿了她的双眼,一时间,她说不出任何话,好半晌,才举起了手,轻轻的抚摸着他捧着她双颊的大掌。 “你这一番话,给了我无比的勇气,但愿上天不要给我们太多的折磨。” 他拥住了她,低喊着:“心瑶。” “嗯?”她温顺地依偎在他肩上。 “你……”他的嘴唇贴住她的耳朵,有点不安的说:“你有没有一点喜欢你那位青梅竹马?” 韩心瑶挣脱了他的怀抱,抬起头来正视着他。 “坦白说,我喜欢他,而且很喜欢。” “哦?”他惊讶地瞪视着她,喉咙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似的。 “但是……”她叹了口气,又说:“遇见了你,我才知道那不是爱情。” “但是,他是爱你的,对吧?” 韩心瑶低下头,沉默不语,好半晌,才沉重地说:“所以,我才常常感到我是罪人……”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里,炽热的唇覆住了她的,像是要甩开心里的那层阴影。好久好久,他才抬起头来,捧住她的脸,温柔,歉然地说:“真对不起,我不该给你这么多负担。” 他心中掠过一阵酸楚,把她的头揽在胸前,温柔地抱着她。 忽然,一阵幽幽缈缈的钟声远远传来。心瑶倾听着,觉得这钟声一声又一声地敲进她内心深处。 “这钟声是哪儿传来的?” “更往山里,有座神学院,每晚这个时候,都会准时传来几声钟响。” “好美!”她赞赏地说。 “美的还不只这样!明年早春,这片腊梅一夜开尽的美景,就属于你的了。” 韩心瑶凝视着他,脑中似乎已经浮现那满园飘落花瓣如雨的景象了。 他也凝视着她,与她相拥而笑。 一时间,幸福欢乐的气氛在梅园里蔓延开来,弥漫在整个夏夜里。 这一天非星期三也非星期五,夜晚,雨轩来了另一位访客——小林。 最近,何慕文那枝闲置已久的画笔又勤奋起来了。内心充满的热情,再加上与小林的不期而遇,更助长了他发表自己作品的那份热切。 当年同门学画,小林早已见识过慕文作品的特色,他一向欣赏、喜欢慕文的画风。最近,每当两人在艺-碰面,小林总是说:“有兴趣将你的画挂在艺-的墙上吗?如果有兴趣,尽管拿来,我照单全收。” 这怂恿是诱人的、是鼓动人的。于是,这一天,何慕文准六点将韩心瑶送回家后,便邀小林一起上山,两人浅酌一番后,一起在工作室里头,面对着一幅幅他整理出来的画,彼此交换心得。 小林站在屋子的一角,远远地审视着竖在墙沿那一幅幅令人心境柔软,宁静的画。 “你这枝笔真是不凡!读建筑,实在是浪费你的天才。”他赞叹、慑服地说。 慕文站在画旁,沉思地望着小林,“别恭维我,小林,之前我已经向你表明过,别因为我们是朋友,而特别宽容我,我要听你真实的感觉跟意见。” “我知道,我知道。”小林接口说:“这是你的兴趣,而不是你的职业,但是,天才就是天才,我对我自己的鉴赏能力有信心,反正我已决心接受这些画,至于它的价值,就让那些骚人雅士去作评定吧!” 幕文斜倚着墙,双手抱在胸前,凝视着小林,好半晌才说:“你真的决定了?” “当然决定啦!”小林掏出笔走向慕文。“你有没有白纸?” “白纸?”慕文站直身子,诧异地问:“你要白纸做什么?” “开张收据给你。” “别说笑话了!”慕文蹙着眉:“我还不信任你吗?既然你对它们那么有兴趣,就将它们搬去艺-吧!乏人问津的话,我会将它们搬回来的。” 小林笑开了,收回笔,“好吧!就这样说定了,但你总得标个价格吧?” “随你标。”慕文笑着望了望那些画。“我只在乎我的画是否能博得群众的共鸣,其他,都是次要的。” “这点,我可以肯定。” “你对自己的鉴赏能力那么有自信?” “当然。”小林将眼光落在那幅“沉思”上。“你的画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真’,线条丰富但不夸张,并且很容易让人领会。像这幅‘沉思’,你将韩小姐那抹沉静灵秀,描绘得淋漓尽致。” “你看得出画中的女孩是她?”慕文讶异道。 “当然,我又不是傻瓜!”小林笑着说:“你从哪里摘到了这么一颗玲珑剔透的星星?” “你也欣赏她的光芒?”慕文打趣地说。 “我喜欢也没用,她的光芒不照向我啊!”小林笑得很爽朗,“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不要,可得给我个机会哦!” “下辈子吧!”何慕文对着小林的肩膀一拳敲过去。 “好了,不开玩笑了。”小林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得走了,明天你将这些画送去艺-,如果我不在,就交给小章,他会知道怎么处理。” 慕文送走小林后,将几幅画仔仔细细地打包好。 果然不出小林所料,慕文的画一挂上艺-,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观赏者络绎不绝,不出几天工夫,就被搜购一空。 当小林的电话打到雨轩的时候,正巧心瑶也在那里。 这天,又是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温馨的夜,电话来的时候,两人都在画室里,慕文正在为心瑶画一张坐姿的全身画像。 “恭喜你了,慕文,你的画被抢购一空了!进了一笔为数不小的收入呢!” “真的?”慕文惊喜不已。 “现在换我要谢谢你了。” “为什么?” “你的画给艺-带来生意、人气与风光啊!”小林开心地嚷着。 “哈!”何慕文开怀笑着:“看来我这枝笔还真偷懒不得。” “要出来庆贺一下吗?” “现在?”何慕文有些为难的说:“恐怕不行!” “我知道了,身边有颗闪亮的星星,对吧?”小林戏谵着。 何慕文笑着回过头,望了望心瑶。 她今晚穿了身艳黄,亮丽耀眼,轻颦浅笑地端坐在藤椅里,散发出的光彩,果真灿亮如一颗闪烁的星星! “明晚如何?”慕文说。 “好吧!明晚我等你。” 挂上电话后,心瑶浅笑问道:“谁的电话?让你如此眉开眼笑的!” 何慕文转过身来,冲到她面前,忘形地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我的画居然有人买,而且还卖光了!”他抱着她转,兴奋地嚷着。 心瑶笑着,头被转得昏昏的,但是她笑得好开心、好快乐,脸庞闪着幸福的光亮。 她一面笑,一面说:“我早说过,你会成为一个画家。有一天你会扬名全世界的,真的!” 他将她放了下来,深深凝视着站在他面前的她。 “以前我总觉得,‘我爱你’这三个字好肉麻、好难启齿,但是现在我忍不住要说,我爱你,心瑶!” 心瑶望着他那温柔诚挚的目光,不自禁地将脸庞整个埋入他那厚实的胸膛里,听着他的心跳声。 忽然,那幽远的钟声,又一声声地响起,淡淡柔柔地飘进屋里。 心瑶像是被什么惊醒了,举起手腕看着表。 慕文有些不满地握住她的手腕,遮住了表面,“我讨厌这钟声!我要敲烂那钟!” 心瑶诧异地瞪着他。“为什么?” “它一响,你就要走了。”他眼里显露出失望跟不悦。 她一笑,推开了他,拿起手提包,“为了追求永恒的一切,短暂的分离又算得了什么呢?” 慕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你先别急着走,”他兴奋地说:“我要送你一样东西,你等着,我去拿。” 她狐疑地看着他奔出工作室,然后又快速的跑了进来,站在她面前,递给她一个小小的锦盒。“这个给你,快打开它。”他慎重地说。 心瑶看了他一眼,顺从的打开锦盒。 一只手工精致镶钻的翡翠戒指,衬在黑丝绒布上,宛如是一团闪闪发光的绿色火焰。 她不禁屏住呼吸,“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 他拿起那枚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大小刚刚好。 “人说翡翠代表坚贞,我觉得只有它跟你最相配,把它送给你,并非为了要圈住你什么的,只是希望它时时提醒你,我的爱将伴着你永永远远。” 她哽咽,双眸凝视着他。 这一刻,她确定,他就是她所希望拥有的、所渴望的一切了! 第五章 日子就这样飘飘然,醺醺然,在满足与喜悦中流泄。 慕文的工作相当忙碌,他每天准时去公司,聆听着秘书跟他报告一整天的行程,听着助理报告合作计画案。 建设公司的业务相当庞大,他每天总有一堆设计图要研究,除了设计的工作以外,他仍然需要到工地巡视,他总是喜欢亲力亲为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爬高爬低地监督一切是否有按照设计图进行。 这一天下午,他跟往常一样,将银灰色的车子停在校门口,等着心瑶的到来。 他熄了火,点燃了一根烟等待。 但,一根烟抽完了,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四点半了,三五成群的学生结伴而出,他望着远处,却始终没有看到心瑶的影子。 他再点燃一根烟,在缭绕的烟雾中等待,一直到了五点多,他终于忍不住了,下了车,穿过马路,走进校门口的警卫室询问工友:“请问,韩心瑶老师在不在?” 工友和蔼地说:“先生,你稍等一下,我替你问问看。”他打了几通电话,接着转向他道:“韩老师今天没有来上课。” 这句话像是一盆从头顶上泼下的冷水,他的心骤然从狂热降到了冰点, 她怎么了? 病了吗?还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焦急地拿起电话,迫不及待地拨了她家中的电话号码,也不管会不会是韩家二老接的电话。 铃声一连响了十多声,居然没有人接听! 这让他更加心急如焚,忽然,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了什么,又拿出手机,拨了庄伟群家的电话号码……依然没有人接听。 怎么会这样呢?!直觉告诉他,一定发生事情了! 他坐回车子里,发动车子往回家的路上飞奔而去。 回到雨轩,他依旧存着一丝希望,或许心瑶会自己拨电话到雨轩。 他整晚守在电话旁,用祈求的眼光看着话筒,其间也曾不停地拨着韩家和伟群家的电话号码,但回答他的,依旧是那冰冷的答录机声。 一直到深夜十二点多,伟群家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慕文吗?”电话那端传来伟群疲惫不堪的声音。“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对不起。”慕文心慌意乱的说:“你晓不晓得心瑶到哪里去了?她家的电话怎么都没有人接?” “心瑶?”伟群大大一怔。“她病了。” “病了?什么病?”慕文急切地问。 “急性盲肠炎,今晚刚刚开了刀,现在在台大医院,我和心婉刚刚从医院回来。” “严不严重?要不要紧?” “放心,一切都很顺利。咦?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心瑶?噢……”伟群瞬间明白过来,立即对话筒吼了一声:“你这臭小子!原来你在打韩家那块美玉的主意!” “电话里说不清,改天再谈,我要赶到医院去看心瑶。” “喂!喂!” 慕文匆忙挂上电话,慌乱地狂奔到车子旁,跳上车子,几乎是将油门踩到底,狂飙往台大医院。 不知道闯了几个红灯,冲抵医院的停车场,停好车后,他才忽然想到,待会迎接他的,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场面。 但,无论是福是祸,他都必须去面对。 思绪至此,他坚定地走进医院,查出心瑶的病房后,来到房门前,轻轻地叩了两下房门。 病房里,韩母正一脸焦急地守着床边,韩心瑶麻醉刚退,醒过来一下子后,不久又无力地沉沉入睡。 房门响起敲门声,韩母以为是护士来巡视,不疑有他地走过去开门,却被站在门外一位素未谋面的年轻人给吓了一跳。 他身形高大、头发蓬乱、浓黑眉毛下的一对深邃眼睛,在走廊黯淡的灯光下,彷佛有两簇火焰在燃烧着。 “你是谁?有什么事?”韩母惊讶地问着。 慕文望着眼前这位中年妇女。她脸上虽然有着岁月的痕迹,却隐隐散发着高雅的气质,由眉宇之间深藏的忧虑判断,她一定是心瑶的母亲。 “伯母,请原谅我深夜打扰。”慕文急切的说:“我叫何慕文,听说心瑶病了,来看看她。”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韩母冷冷说道,没有要请他进入的意思。 “我知道现在不是探病的时间,但我今晚一定要见心瑶,没见到她,我是不会走的。”何慕文用着坚定的眼睛望着韩母。 韩母一脸惊讶错愕。这个年轻人眼中清楚显露的担忧,让她惊觉到事情的不单纯。 “你是心瑶的朋友?”她问。 “伯母,请你让我进去看看心瑶,看了心瑶之后,我再把详情慢慢告诉你,好吗?” 他诚挚迫切的语气,终于让韩母让开了身子。 走了进去,他带着焦急的双眼,急迫地赶到病床前。 微弱的灯光照在心瑶脸上,她双眼紧闭,脸颊毫无血色,一头长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像是才经历过一场莫大的折磨。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紧握着她的手,深深的凝视着昏睡不醒的她。 韩母站在病床的另一边,眼睛直盯着何慕文看。 “现在,告诉我吧!何先生,你跟心瑶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一切事情,完整告诉我。” 何慕文慢慢抬起头来,正视着韩母,“伯母,我知道自己的出现太突然,会令你惊讶、愤怒,但是我还是要让你知道,我跟心瑶……正在交往!” 他严肃、郑重、清晰地说道,双手始终握着心瑶的手。 “虽然认识只有短短的两个月,但是我们深深爱着彼此。或许,我在你心目中比不上她那位远在美国的未婚夫,但……求你允许我们光明正大的交往!” 这番话让韩母震惊不已! 在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这两个月来,韩心瑶由消沉、憔悴,无力,-然转变为快乐,甜蜜、可爱的原因了。 “你是怎么认识心瑶的?”韩母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我跟伟群是大学时代同宿舍的好友,四月间,我从美国回来,伟群请我吃饭,我们在伟群家里相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你知道她有个未婚夫吗?” “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去招惹她?” “伯母!”他深切地喊了一声。“感情本来就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东西,我想……你应该了解才对!” 韩母困惑地看着慕文,虽然在一时间无法完全明白这段感情为何会产生,但已可以稍稍看出他的一片深情。 “你可曾想过,我们做父母的若坚决反对,你们要怎么办?” “只要心瑶的心没变,即使五年、十年,我都愿意等。”何慕文的语气肯定中还带了点霸道。 韩母看着他,有些被他的神情撼动,但对他的抗拒,还未全然消除,“你认为只要等下去,就能得到心瑶吗?” “我相信伯母也会希望她生活得快乐、幸福,而不希望她在煎熬中度日,对吧?” 韩母紧盯着慕文,感动之情油然而生。 她也曾年轻,对感情的渴望,她也曾经历过,因此,不知不觉中,她心底的那份敌视逐渐消失……她甚至开始思考,自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该扮演何种角色才对。 心瑶终于从沉睡中清醒过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病房里的灯光,让她有些眼花,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又闭上双眼,眉头轻蹙,神志还在虚空中飘浮,只隐约听到有人谈话的声音,那声音好亲切、好熟悉,她挣扎着,终于用喑哑的声音轻轻吐出:“慕文,是你吗?” “心瑶!”慕文急切地喊叫了一声,仍紧紧地握住她没有注射点滴的那只手。“你觉得怎么样了?” 慕文这一喊,让她完全的清醒了。 眼一睁,她发现慕文出现在眼前,带着一脸焦急与紧张面对着她。 她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床的另一头站着母亲,那看起来更加苍白、更加憔悴的母亲。 “妈!”心瑶轻轻唤了一声。 韩母在床沿坐了下来,伸出手,怜惜地拂开黏贴在心瑶脸颊上凌乱的发丝,“告诉妈,伤口疼吗?” “还好。”心瑶轻轻应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在慕文脸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讷讷问道。 “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何慕文深深的望着她。 “心瑶,要不是这场病,你跟慕文这段感情,打算隐瞒我们到什么时候?”整了整脸色,韩母问道。 慕文心头微微一震。 心瑶的母亲称呼他的名字!?那是不是表示……她已经接受他了!? “心瑶,我把我们的事部告诉伯母了。”慕文温柔地说。 心瑶眼睛张得大大的,眼珠轻轻转动,每转一下就湿一分,一直到视线全部模糊,她才从慕文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握住床边母亲的手,用着哽咽的声音说道:“妈,我爱你!” 韩母吸了吸鼻子,用手拭掉自己眼角的泪水,“我去问问值夜医生,看你什么时候可以进食。” 说罢,她走出了病房,以免暴露过多她那脆弱的感情。 病房里,只剩下心瑶跟慕文。 心瑶伸出了手,轻触着他的脸颊。 彻夜未眠让他看起来既憔悴又疲惫,下巴处也冒出了些许胡渣,但是那双眼睛,仍然闪着深情的光芒。 “我妈……刚刚没有为难你吧?”她有些担忧地问。 “没有,她是一位通情达理的长辈。” “对不起!让你孤军奋战。” “别想那么多!现在你只要安心养病,快点好起来。” 心瑶的眼眶又湿润了,她望着慕文,没有说话,只是将他的头紧紧地揽在自己胸口,静静地与他相依着。 “答应我一件事。”她低语。 “什么事?” “回家好好睡一觉,你看起来满脸倦容!养足精神后,晚上再来,我们共同面对我爸爸那一关。” “你的身体-得住吗?”他抬起头来,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她。 “我不会有事的。”她笑着说:“虽然我父亲这个人威严了点,但是他很善良,而且心软,看在我身体不适的份上,多少会宽容我们的。” “嗯。”他应允,然后俯下身子,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吻。“我晚上再来看你。” 他依依不舍地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过头来,加了一句:“如果我能憋到晚上的话!” 说罢,笑着走出病房。 心瑶目送慕文离开病房,突然间,感觉到室内灯光射出的光华,竟然是那么温暖。 幸福……仿佛正走向她。 是吗?会是这样吗? 心瑶再次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黎明的光线正从窗户射入。 外面的走廊上,传来谈话声、争执声,虽然已经尽量压低音量,她还是听到了谈话的内容。 “你怎么可以如此糊涂的就接受这一件莫名其妙的事!?这可是关系到心瑶一生的幸福啊!”这是父亲激动的声音。 “女儿也是我的,难道我会害她吗?你没有见到慕文,你不了解他……”母亲的声音更激动。, “你只不过见了他一面,跟他谈了几句话,你就了解他?”父亲恼怒地打断母亲的话,“真是难以置信!有个陌生人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堂而皇之地告诉你,他要跟你女儿在一起,你便爽快地答应他们的要求!?” “他是伟群的朋友……” “不管是谁的朋友,反正这件事根本是荒唐透顶!”父亲厉声怒斥着。 “现在,我不跟你争辩,等你跟慕文见过面、谈过话,我们再作定夺,好吗?” 谈话停止了,韩母推门而入,韩父也跟着进来。 “你醒了?”韩母给了心瑶一个若无其事的笑。 “妈,我想坐起来。” “好。”韩母按下开关,慢慢将床调整成坐椅的弧度。 心瑶注视着父亲,他的脸色是那么严肃冷峻,像座冰山。 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再掩饰下去了,是她必须对父亲坦白说出真相的时候了。 “爸。”她怯怯的喊了一声,困难地说:“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好!”韩父站定在她前面,瞪视着她说:“本来不想在你身体还未复原的时候给你压力,现在你既然开了头,我也就没有顾忌地问个明白了。” “老伴!”韩母惊讶而责备地喊。 韩父并没有理会她,继续说下去:“刚才你妈告诉我,你认识了一个叫何慕文的,而且你们正在交往,这是真的吗?” “是的,爸爸,”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韩父瞪视着心瑶——这个在他眼里一直是个好教养的大家闺秀,不可能走出轨道之外的女儿。 “爸,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我想跟怀哲解除婚约。”心瑶坚定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韩父惊讶地听着,瞅着她好一会儿。 “是怀哲做错了什么吗?” “不,不是怀哲,跟他没有关系……” “那么,错在你-?” 心瑶无言地低下头,懊恼地咬着嘴唇。 “你应该想清楚。”韩父注视着心瑶,“怀哲不论人品、学问,以及从小到大对你的一往情深,都是无话可说,你怎么能轻易地提出要解除婚约?你怎么开得了口?难道你忍心去伤害一个善良忠厚,对你又情深意重的男孩?”韩父沉痛地说。 “老伴!”韩母又责备的喊:“你不要说得那么严重。” “这也是我的苦恼!”心瑶无助地叫着说:“我也不愿意伤害他,当初,我是很诚心的准备要将自己的终生托付给怀哲,但是,慕文出现了,什么都瓦解了、崩溃了,我曾经努力挣扎过,但是,爸爸,我真的没有办法……” 韩父傻了,在他心目中,没有任何一个男孩能比怀哲更完美,这个何慕文到底是何等人物?竟然能瓦解两个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感情! “那个何慕文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做?”他仍不服。 “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心瑶轻轻地说…“我只知道,没有了他,我的人生不会完全,我的生命……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心瑶的这番表白,带给韩父不小的冲击。 难道十几年的相处,敌不过两个月的感情? 时代真的变了,现在的年轻人什么都快,开始得快、结束得快,变化得也快,他觉得自己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这么说……你决定跟怀哲解除婚约了?” “是的,爸爸。” “你要我如何向任家开口?”韩父跌坐到椅子里,悲戚地叹了口气。 “爸,这事情是因我而起,我自己会解决。我准备暑假自己去美国,向怀哲说清楚。” 韩父用难解的眼光望着女儿,一时间,他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孩子长大了,不再受父母左右了。 正在沉思的当儿,敲门声响起。 “我来开。”韩母走到门前,打开门后,吃了一惊。 “慕文!”心瑶也意外地喊了一声。 说曹操,曹操到!韩父迅速转过身子,面对慕文,从头到脚打量着他。 乱发下是张有棱有角、有个性、相当吸引人的一张脸。浓黑的双眉、深邃的眼神,高大结实的身材…… 他弯了弯腰,很恭敬地打了声招呼:“伯父,你好。” 韩父瞪视着他,好半晌,才掩饰地干咳了一声,指着另一张椅子,命令道:“坐下。” 闻言,慕文走到他指定的位子坐了下来。 心瑶有些心慌意乱,她转头看着韩母,原本苍白的脸上更刷上一层雪白。 韩母向前跨了一步,执起心瑶的手,安慰地紧握了一下。 病房里沉静了好一会儿,韩父终于开口,打破这一室沉寂—— “我想,我们必须开诚布公坦白的谈一谈,毕竟,我对你了解太少了。”韩父说着,目光自始更终没有离开过慕文,“你是伟群大学时期的朋友?” “是的。”他很快地回答,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我学的是建筑,在美国开了家建筑公司,这次回到台湾,是为了在台湾拓展我的事业。”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他仍然锐利地问。 “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家父是个从事进出口的生意人,家里除了父亲跟我,还有从小把我养大带大的叶嫂。” 说到这里,他眼光转向心瑶,眼底呈现出一抹让人撼动的坚定光芒。“我可以向伯父保证,我会永远让心瑶幸福:永远让心瑶快乐。”他声音沉稳,目光坚决,一字一字说得铿锵有声。 韩父直视着慕文。她们说的没错,这年轻人身上有种让人折服的力量,坦率中又不失稳重。 他不讳言,他已经开始欣赏他,甚至喜欢上他了。 “你知道吗……”他不自觉的微笑起来,这一笑,气氛在无形中放松了。二小时前,你并不是我理想中的女婿,我甚至排斥你、抗拒你。” “我知道,伯父。” “现在我的看法改变了,既然你承诺给心瑶幸福与快乐这两样珍贵的东西,我也只有成全你们了,毕竟,要长久一起生活的是你们。” “爸爸!”心瑶又是泪,又是笑地欢叫了一声。 “谢谢你,伯父。”慕文展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要去上班了。”韩父喊着。 “我陪你一起去吃早餐。”韩母跟着起身。 韩家父母识相地避了出去。 心瑶噙着欢笑的泪水,挂着幸福的笑容,深深地注视着慕文。 第六章 一段不需要躲躲藏藏的幸福日子,迅速地流逝而过。暑假终于来临了,心瑶的美国之行,日期也近了。 随着时间逼近,何慕文逐渐变得心绪不宁,并时常陷入沉思。 有时候,他会有一种错觉,觉得心瑶这趟到美国去,似乎不会再回来了! 近来,每当他们在一起时,这种感觉总是控制着他,他害怕失去她! 这几天,心瑶忙着办理出国手续,随着赴美的日期接近,她也变得烦躁而不安。 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没有长大,但是人活在世上就是要不断的成长,在成长过程中,或多或少要有所付出。事到如今,无论如何自己都该勇敢的面对这个局面。 临行的前一天,傍晚,何慕文提早下班,开着车带着心瑶来到北海岸。 海岸边满是戏水的人潮,慕文揽着她腰际,踩着柔软的细沙,沿着海边走。两组脚印在沙滩上,蜿蜒地伸展着。 逐渐地,他们远离人群,来到耸立的岩石边,两人爬上了一块大岩石,坐了下来。望着西斜夕阳,一股别离愁绪涌了上来,酸酸楚楚地压在两人心间。 “怎么了?”她柔声问着。 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仍抱着一丝希望说:“心瑶,你难道一定要去美国吗?不能以书信代替吗?” “慕文。”她嘴边浮起无奈的微笑。“爸爸说的对,毕竟我们家和怀哲家,不是一般的交情,只草率用一封信打发,似乎太不合情理,无论如何,我必须亲自去一道,当面将事情解决。” “他如果刁难你呢?” “不会的,他是个君子。” “心瑶!你该不会……”他直瞪着她,不知怎么的,竟有一种将和她诀别的感觉。“你该不会一去不回吧?” 她一脸愕然,然后抽出了自己的手。“你对我还不信任,是吗?你认为我是朝秦暮楚的女孩?” 她那含泪的双眼,盛满哀怨与柔情。他迅速将她揽入怀里,俯下头去,怜惜地把嘴唇落在她的唇上。 “原谅我!”他在她耳边低语:“我们都不必再说些什么多余的话了,只要你记住,我天天在想念你、等着你!”他深深的望着心瑶:“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 “对不起让你承受这许多罪,只因为我自私的想拥有你!” 她含泪而笑。“要得到真正的幸福,是要付出相当代价的。” “希望这一切赶快过去,以后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这是一趟相当久的飞行,当飞机抵达机场时,心瑶已经是疲惫不堪,全然没有那种首次出国的新鲜与兴奋感。 下了飞机,她抬头看着天空,并不觉得纽约和台北的天空有何差异,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已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可是进入机场大厅,既听不着一句熟悉的语言,也遇不着一个熟识的人,放眼望去,全都是金头发白皮肤的洋人,她才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已踏入了一个异乡国度里。 经过了验关、检查护照、行李等等的繁杂手续后,步出验关室,她立即听到有人喊着她的名字。 她询声望去,怀哲正朝着她飞奔过来,他完全不管有没有人看见,紧紧地拥着她,久久才放开,双眼闪亮地打量着心瑶。 “心瑶!”怀哲喃喃低语着:“你真的来了!” “是的,我来了。”心瑶静静地望着他。他依旧是那白皙、文质彬彬的脸庞,一络头发不听话地垂在额前,嘴角往上翘,带着充满稚气的笑。 “不欢迎?是吗?” “别一见面就逗我!”他凝视着她,那一双深情款款的双眼,似乎望进了她的内心深处。“你一点都没变。” 她微怔了一下,转了话题。“任妈妈、任伯伯都还好吗?” “都好,妈在家里做了一桌子的菜等你呢!”他松开了她,提起她的行李,愉快地说:“妈知道你要来,早就将你的房间布置好了。走吧!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你一定累坏了。” 走出机场,上了怀哲那部白色跑车,他笑嘻嘻地望着她说:“上个月刚刚领到驾驶执照,你这趟来,正好可以带你到处参观一番。” “你的驾驶技术可靠吗?” “看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不信任我。”他像是受了委屈似的,“别老是把我当成弟弟看待好不好?”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我弟弟。”心瑶脱口而出。 他眉头一皱,不服气地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痛得她差点跳了起来。“你这个弟弟是不是已经变成大男人了?” “喔!”心瑶揉着被弄痛的手背,注视着他说:“还是那样孩子气。” 怀哲正色看着她,收起了稚气的笑容,表情慎重而温柔。 “心瑶,我知道自己平凡、迟钝,甚至是不知道体贴的糊涂蛋,但是这些我都可以学,你要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她愕然凝视他那张温文秀气的脸庞,和那双一往情深的眼睛,许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声,幽幽地说:“怀哲,我值得你这样委屈自己吗?” “我不懂什么值不值得,我们从小一块玩到大,你是我心中唯一存在的女孩,我只知道,为了你,就算让自己委曲求全,又有何不可?” 她惊讶地看着怀哲,觉得不能再用以前的眼光去衡量他了,在这一年里,怀哲快速地成长了,他那稚气的外表下,已隐藏着一颗成熟而多情的心。 “别傻了,都订婚了还谈这些傻话!”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兴奋起来,“让我们在这一个月里,畅游整个美国……” “怀哲。”她打断他的话:“我恐怕一个星期后就得回去。” “怎么可以!”他放开她的手。“你既然来了,就别想逃走,我会把你看得牢牢的。” 车子平稳的向前开去,驶入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市区后,又逐渐滑向郊区,终于进入一个宁静优雅的住宅区,车子停在一栋有花园的洋房前。 他们沿着小径走了进去,任母首先迎了出来,一看到心瑶,她的眼睛立刻发亮,飞快奔了过来,将心瑶一把搂进怀里,从上到下直打量着她,眼里有着写不尽的宠爱。 “让我看看你。哦……你还是那么惹人喜爱!” “任妈妈……”心瑶笑着说:“你才一点都没变,反而比以前年轻,漂亮了!” “哎呀!”任母叫着:“但愿你可以留在这里,长久地陪我住下去,那我一定会青春永驻!” “得了,老婆,”任父对太太说:“你还想青春永驻?别乱用成语了,是延年益寿!” “延年益寿?”任母不服气的说:“我还年轻得很呢!” “好了!”任父说:“等怀哲跟心瑶结了婚、生了小孩,喊你一声奶奶的时候,看你还能年轻到哪里去!” 一时间,心瑶只能呆呆站着,望着笑得开心的一家人,脸上的表情僵硬住,思绪也被搅得乱七八糟。 任父走了过来,对心瑶说:“爸妈都还好吧?” “很好。” 任母挤了过来,亲热地挽着心瑶的肩,温柔而宠爱的说:“这次无论如何,得多留些时候,怀哲为了你还特地去学开车,就等着你来,要载你四处去玩玩呢!” “我恐怕……” “好了!好了!”怀哲慌忙的说:“心瑶一定累了,时差还没调整过来,还是先到楼上房间梳洗梳洗,先休息一会儿吧!” “嘴巴不服老,我看我还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忘了你才搭了那么久的飞机。”任母拉起心瑶的手,亲昵地说:“走,任妈妈带你上楼去,看看你的房间。” 跟着任母沿着客厅中圆弧型的楼梯而上,心瑶被带进一个设备齐全的房间,一系列的粉红色布置,所有的设备全部都是新添置的。 她惊讶的望着任母,“这间房间不会是因为我要来,而重新装潢的吧?” 任母但笑不语,算是默认了。 “任妈妈!”心瑶喊了一声。“你不应该这样宠我的!” “任妈妈不宠你宠谁?”任母拉着心瑶在床上坐了下来,“从你小时候,我就盼望着你成为任家的一分子,如今就要如愿以偿了,宠宠你也是应该的!” 心瑶望着任母,心头激荡着。 “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先睡一下吧!待会我再来叫你。”任母体贴地笑着,退了出去。 心瑶望着关起的房门,陷入沉思中。 她该如何跟怀哲开口说要解除婚约? 怀哲知道真相后会作何反应? 她闭上眼睛整个人仰躺在床上,整个心头都盛满不安的情绪。 这一天用早餐时,任父提议道: “纽约看来看去,就是如此而已,我看,让怀哲带着心瑶去阿拉斯加走一道,才不虚此行。” “这倒是真的!”任母附议道:“心瑶,这个时节的阿拉斯加是最适合旅游的了,太阳几乎不西沉、空气清新,那儿的湖光山色会让你流连忘返的。” “对极了!”怀哲兴奋地对着心瑶嚷着:“我们去湖边露营,明天启程,好吗?” “你对那儿熟悉吗?” “去年七月,我们全家在那儿住了-星期,仍觉得意犹未尽,此次再去旧地重游,充当你的临时导游,应该是绰绰有余。”怀哲自信地说。 “去吧!心瑶。”任母怂恿着:“一起开开心心地去玩一趟。” “就这样决定了,我马上替你们订机票。”任父微笑地说着。 心瑶凝视着怀哲,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兴奋跟期待,而她就像是沉在万丈深渊里,逃脱不出去。 她知道自己该拒绝这件事,但是她实在开不了口。 迟疑了一下,她还是点点头,轻声说:“也好,去看看不一样的夏天。” 他们搭飞机抵达阿拉斯加后,怀哲去租了一辆旅行车,带了两个帐蓬,便向闻名的路易士湖出发。 沿途,到处都可以看见疏疏落落的帐蓬,没多久,车子停了下来,怀哲侧过头来,兴奋地说:“到了!今晚就在这湖边扎营。”- 心瑶四面张望着,想像着入夜后,这黑幽幽的山林会有多么吓人,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夜里会不会突然冒出一只黑熊来?”她的背脊窜起一阵凉意。 “我想不至于吧!这儿是国家公园。”怀哲伸手拨开她脸上的头发,说道:“即使黑熊真的出现了,我也会抵死保护你的。” “怎么用这种不吉利的字眼呢!” 怀哲笑出声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迷信呢?好了。下车吧!” 怀哲迅速拿出帐蓬及扎营工具,帐蓬迅速地搭好了,梢后他们沿着湖边,漫步在巨木参天的森林里。 “怀哲……”培养了许久的勇气,让心瑶终于张开门,进出了开场白。“我有话想跟你说……” 怀哲转向她,轻轻按住她的嘴唇,眼里燃烧着让人心痛的深情与渴望。 “别说,也别动……你知道在这种月光下的你有多美吗?”他的身子挨近她,双手捧起她的脸。 心瑶顿觉不知所措,惊恐的想往后移,但是树干挡住了她,她紧张地说:“怀哲,你听我说,我……” “什么都不要说。”迅速将她揽入怀,他的吻强烈的落在她的头发上、脸颊上、嘴唇上,手臂抱紧她,不容许她挣扎。 她费力想挣脱,怀哲却把她抱得更紧。 他的吻使她慌乱且几乎窒息,终于支-不住,两人滚倒在地上。 他的身体压着她,把她抱得更紧,在她耳边呢喃着:“心瑶,我要你!” 心瑶一阵惊恐中,颤抖地喊着:“怀哲,快停止!” 他猛然的拾起头来,在她脸上巡视着,“心瑶,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还不信任我吗?” “我……我……”心瑶张开嘴,嗫嚅着。 “别说了。”他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我答应以后绝不再犯。可是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嫁给我,心瑶,我们要尽快结婚。” “结婚?!”心瑶惊恐地脱口而出。 他轻笑着:“你不用这样惊讶,我们已经订婚,迟早都会结婚的,只是你妈舍不得你,我的博士课程也末修完,所以才会耽搁了。心瑶,我真的很爱你……” 发现她的神色有异,怀哲突然停住了口,盯着她。“怎么了?” 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好半晌,才低低的说了一句:“我不能嫁给你,怀哲。” “为什么?我深爱着你,我知道你也爱我,我们已经订婚了,就该结婚呀!” 心瑶轻轻的推开他,翻身站了起来,望向黑漆漆的湖面,眼睛里蓄满泪水。 怀哲也站了起来。“心瑶,怎么了?回答我啊!” 她依然默默不语。 他走了过来,扳过她的肩,这才发现两行眼泪,正沿着她的双颊滑落。 他慌了,一把拥住她,抚着她的肩,急促地说:“你别哭了好不好?是我表现得太过激烈了吗?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快碎了,我们以后再谈,好不好?” 心瑶抬起泪眼来,凝视着怀哲,眼底是一片深深的歉疚。 “怀哲……”她挣脱他的胳膊,眼泪再次滑落。“我们没有以后了!再也没有了!因为……我心里有了别人了!”她一口气说完。 怀哲大吃一惊,嘴唇逐渐失去颜色。他直直瞪视着她,低低开口:“你从小就爱逗弄我,我都不会介意,但请不要拿感情的事来开我玩笑!” “这是真的,怀哲,我很抱歉!”她哽咽着说:“我……我实在不愿意伤害你!但……事情真的已经发生……”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他问道,面如死灰。 “不!不!”她用无力的声音说:“你一点也没有错!是我,我不该变心、我罪不可赦,你惩罚我吧!责备我吧!” “不……不可能!”他惶然而紧张地喊:“我不相信!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你总是让我、宠我,你不是个无情、无信的人,你不是,对不对?” 心瑶双手掩面,整个身子沿着树干瘫了下去,跪坐在地上。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但是……我真的很抱歉……” 怀哲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此下场。 他俯下身子,拉起心瑶,定定地看着她,挣扎在强烈的愤怒与痛楚里,终于,眼里燃起火焰,握着她的手也越来用力。 “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要跟我订婚?”他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你大可以不要接受的,你根本是在玩弄我,对吧?” 他喊完,拉着她转身直冲到车边,打开车门,迅速将她塞进车子里。 “怀哲!”心瑶大喊着。 他也上了车,盯着身旁的她看,目光中虽然不再有怨恨,却充满了伤心与绝望。 他发动引擎,一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觉得整颗心像是被撕裂般的疼痛。 由于昨晚彻夜未眠,再加上方才的打击,他的精神有点恍惚,茫然地驾着车子,脑子里一片茫然。 当车子绕出森林,驶上公路时,大雨已倾盆而下,雨水像小瀑布似的从车窗上流下,雨刷飞快地扫着,却不及雨点滴落的速度,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没有恐惧、没有紧张,只是无意识的往前急驶着。 在一处弯道,他急速的调转方向盘,当他发现迎面而来的大卡车时,想要煞车已经来不及,他本能往路边一闪,但由于车速实在太快,车子从湿滑的路面直冲了出去,腾空飞起后,摔入路边的沟渠里。 阴沉的天空中雷声隆隆,闪电在天际里透着亮光,滂沱的雨水倾倒在四处散落的旅行车残骸上,血迹随着雨水,四处奔流…… 第七章 心瑶跟怀哲出车祸的消息,如晴天霹雳般的降临在任家! 任家二老接获消息,火速飞往阿拉斯加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们从医生那里,得知了怀哲和心瑶受伤的情形。怀哲的大腿骨折,经过手术后已无大碍,但心瑶的伤却是出奇的严重,除了身体多处被玻璃割伤外,右小腿在遭到扭曲的休旅车重压后,血管破裂、肌肉神经严重受损,膝盖以下全部坏死,得尽快做切除手术,否则性命难保。 “要切断右小腿!?”任母脸色苍白地惊叫出来,她浑身发抖,几乎昏厥过去。 任父赶紧扶住她,声音沙哑地说:“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昏倒,坚强点,孩子需要我们!” “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下巴满是胡子的医生,脸色沉重,用着英文说道:“她昨天坚绝不要做切除手术,但是她的小腿已全部坏死,要争取时间切除,再拖下去,失去的可能会是整条腿,甚至是生命。” 任母的脸上布满恐惧,她无法置信地看着医生,“怎么会这样呢……我不相信!” “理智点!”任父悲痛地说:“我们必须接受它!” “这件事就交给你们,记住,今天就必须作决定,否则……就太迟了!”医生说。 任家二老互望着,任母紧咬着嘴唇,考虑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我马上签字,让我先看看她、劝劝她。” “嗯!”医生点点头,领着任家二老进到心瑶的病房。 心瑶正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她的头发被汗水湿透,凌乱地贴在脸上,额上。 一看到任母,她就像是看到救星般,死命住她的手,求救似的紧盯着她,用着沙哑的声音叫道:“任妈妈,我不要锯腿!我不要锯腿!” 任母心如刀割地说:“可是……若不锯除小腿,会危及性命啊……” “如果要切除我的腿,我宁愿死!” “你别这么想,任妈妈求求你!”任母哀求着说:“孩子,你一定要动手术,人只要活着,一切还是有希望的!你还有爱你的父母、爱你的怀哲,我们都不能忍受失去你的痛苦啊!” “天啊……”心瑶痛苦地闭上眼睛,低喊道:“即使我有过错,也不应该如此残酷的惩罚我呀!” 任母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含义,只是泪眼婆娑地说:“我求求你,心瑶,再拖下去就太迟了!” 心瑶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半晌,才睁开双眼,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愣,然后语气决然地说:“好!锯吧!” 任母一把抱住心瑶,啜泣道:“任家会疼你一辈子的。” 心瑶轻轻推开任母,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求你打个电话回台北,说我需要他们,但……千万别提及车祸的事,好吗?”心瑶嘶哑着声音说。 任母含着泪,点点头。 时间,过得似乎比平常还要缓慢许多。 任母坐在手术房的等侯室里,想着正在开刀的心瑶。 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孩,如今竟然发生这么大的憾事,这对她来说,会是多么大的打击啊!往后漫长的人生,他们该如何帮她勇敢地走下去? 这两天来,过重的责任让她觉得疲惫不堪,现在她只希望心瑶的手术顺利平安。 看看墙上的钟,心瑶进入手术室已经两个多小时,该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任母正觉失神无助时,医生正好穿着手术服,疲惫地步出手术室,她立刻迎了上左。 “手术一切都很顺利,她没事了。”医生拿下口罩,微笑着说。 “谢谢老天爷!”任母闭起眼睛,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等伤口复原以后,装上义肢,多做几次复健后,应该不用拐杖也可以自由地行走。” “嗯!”任母点点头。 上天总算还是仁慈的,让心瑶躲过终生依赖拐杖的悲惨命运! 次日,任家爸爸回到纽约住处,立即给韩家打了通电话,电话中没有多说什么,只照着心瑶的意思,简单交代几句,要他们尽速赶到美国来。 韩家父母被这通电话弄得手足失措,惊诧不已! “难道任家不答应解除婚约?”韩母蹙起眉头说。 “我想事情不单纯,不然不会催我们去美国的。”韩父吐着烟雾,沉思着:“我看,你先跑一趟,我最近业务忙,走不开。” “也好,依我看,没有我们出面,事情是无法解决的。” “如果需要我,再打个越洋电话通知我。”韩父说:“还有,在不知道确实情况前,不要惊动伟群跟心婉他们,以免另生枝节。” 于是,韩母在极短的时间内启程赴美。 途中,有层隐忧始终在她心里荡漾着,她知道有事情发生了,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发生一件如此惊骇的意外。 她跟任父在纽约短暂会晤之后,又匆忙赶往阿拉斯加。 一路上,她内心强烈地自责着,她后悔没有陪着心瑶前来美国,如果当初她有跟着一起来,说不定心瑶可以因此而躲过这一场令人震惊的意外。 她的内疚与哀伤越来越澡,但是这些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手术后一星期,心瑶觉得自己跌落了绝望的深渊里,她这一生未曾承受过任何悲痛的打击,这次的事件,就像一记快而猛的重击,把她彻底击倒了。 这一天,当她见着自己的母亲,好不容易稍稍平稳的情绪,再度崩溃了。 韩母温柔地安慰着她,仍阻止不了她悲伤的泪水沿颊奔流。 她不忍心看着心瑶如此折磨自己,悄悄地要求医生让她服下镇静剂,让她沉沉睡去。 几小时以后,心瑶醒了过来,她转头看向身边,发现母亲趴在她床边,似乎累得睡着了。 她看着母亲,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不能再把心中无限的悲伤加在母亲身上了! 她慢慢地-起身子,韩母立即惊醒,抓住心瑶的手,焦虑地问道:“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妈,我好多了。”心瑶不忍地望着母亲,“你该回旅馆好好躺一躺,否则身体会支-不住的。” “不会的,刚刚我已经靠着床边睡了好一会儿了。” “这里怎么能睡得舒服呢?” 韩母心疼的看着心瑶,“只要你能好起来,其他都不重要。” 心瑶沉思了半晌,说道:“妈,不要替我担心,我会站起来的。世界上多的是少了一条腿的人,他们都能站得稳、站得好,我为什么不能?” 韩母凝视着心瑶的脸,悲戚的眼泪不禁又滑落了下来。 心瑶举起手,拭去母亲的泪水。 “别哭,妈。”心瑶轻柔的说:“我会勇敢的站起来……只求妈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尽管说,妈一定替你完成。”她含着泪说。 “明天马上回台湾去,替我隐瞒这件事,除了爸爸以外。” “什么?!”韩母不解的着心瑶:“你的意思是,包括……” “包括心婉、伟群和……”心瑶停顿了一下:“和慕文。” 韩母怔了好半晌。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凝视着心瑶:“应该让慕文知道真相……” “不要!”心瑶喊着,打断了她,脸上有坚决的神情:“我不要,我不希望他看到我这个样子,妈,求你!” “妈了解你的感受,但是,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不是吗?” “无论如何,都不要让他知道。”心瑶猛摇着头,“至少不是现在……” “你该了解慕文,他会带着他全心的爱来照顾你的!” “不!”心瑶悲戚地说:“求求你,妈!我从小到大没有要求过什么,这一次请听我的,我求求你,妈!” 韩母心痛地看着心瑶,她迫切哀求的语气,实在让她无法拒绝,好半晌,她才蹙紧眉说:“你要我回去如何说谎?” 心瑶脸色苍白地望着母亲,“就说……说……我和怀哲结婚了。” “心瑶,你……”韩母喊了一声,瞠目结舌地看着心瑶。 “我跟慕文本来就不该在一起,不是吗?”心瑶露出个带着哀愁的微笑,说道:“我们不该在一起,却又硬要对抗命运,才会遭到责罚,导致要如此痛苦惆怅地结束。” 她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妈,希望你能谅解我的心情,成全我吧!求你!”她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白皙的皮肤,焕发出一种神圣的光洁。 韩母在心瑶那坚定的表情下,默然了。 怎么会在短短的两个星期的时间内,发生如此突然的变故?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时地想像着她跟慕文的婚礼,数不清的宾客、洒不完的彩纸,慕文紧紧地挽着心瑶的手,周旋在宾客之间…… 可是,如今一切部如幻影般的幻灭了…… “好,妈答应你,明天立刻回去办理该办的事。你静静的在美国住一段时间,有任妈妈的照顾,妈可以放心。” 心瑶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谢谢你,妈。”她两眼茫然,若有所失。 韩母知道,心瑶深爱着慕文,如此的决定,就像是在她心口上重重地划了一刀,这伤口,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愈合。 她噙着泪,扶着心瑶躺回床上,“相信妈,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休息一下吧!我去看看怀哲。”韩母说完便离开病房,去看任怀哲。 心瑶躺在病房里。天黑了,对着窗外星光点点的夜色,她陷入迷惘的沉思中,耳边隐约响超一道恳求的声音—— 心瑶,你难道一定要去美国吗? 只要你记住,我天天在想念你,等着你! 所有梦想、期盼,等待都已成为幻影了,她转过身去,把脸整个埋进枕头里,双手紧抱着那个枕头,孤独地尝着这深切落寞的无奈。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怀哲依旧时时刻刻在痛斥着自己的过失。 那是谋杀! 他谋杀了心瑶啊! 每当想起那一天的事,他便被强烈的内疚折腾得几乎承受不住,因此,今天医师一告诉他,他的伤势稍微好转,可以坐上轮椅时,他便迫不及待地来到心瑶的病房。 他停在心瑶的面前,望着她憔悴、消瘦得两眼深陷的脸。 心瑶呆坐在病床上,不动,也不说话,思绪彷佛飘到一个好远好远的国度里。 怀哲紧紧握上她的手,她颤抖了一下,似乎回过神来,抬起来望着他,眼光沉痛而悲哀。 “原谅我!”他的声音沙哑得难以辨认:“老天!我要怎样做才能挽回这天大的错误?”他颤抖地低喊:“心瑶!求求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她再度抬眼看他,看来不胜哀戚,好一会儿,才开了口,声音低柔而无力:“都已经如此了,你要我怎么说?” 他再也控制不住了,把头扑进她身边的被窝里。“求你!让我照顾你、爱护你!”他痛苦地低喊着:“让我娶你!” 她凝视他那一头黑发,稍稍坐直了身子,然后很真诚、很恳切地说:“怀哲,你知道吗?我们都无法让已经发生的事变成没发生过,既然如此,我只有坦然接受它,而且……”她顿了顿,“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不是吗?你那么有雅量接受我的过错,我又为何不能?” 他直视着她,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丝毫没有责怪的怨容。 “你不怪我吗?”他惊颤地说。 “以前你也说过不怪我,不是吗?” “心瑶!”他心痛地叫了一声。 她微笑了一下,“这些天来,我想了很多,我真的不怪你。人生有许多事,真的不能用理性来解释,人的智力毕竟有限,也许冥冥之中真有一位神在主宰着一切。” 怀哲长叹了一声,分不清楚是感激还是尊重,把脸深深埋在她手心中,半晌,才拾起头来。 “那么……”他仍小心翼翼的说:“你答应让我照顾你,对吗?” “给我一段时间,好吗?”她疲倦地说:“让我们先冷静下来,再来谈其他吧!你也该回床上好好休息了。” 他望着她的双眼,觉得她似乎在逃避他,表情是那么的冷。 “好,我听你的,我等,不管等多久时间,我都愿意等!” 台北的夏日黄昏,天气异常燠热,就连西斜的太阳也挟着炙人的热力。 何慕文在三十几层楼高的工地,两手撑开设计图,与工地主任讨论着。 他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为了得到更多实际经验,他不惜顶着炙热的阳光,奔跑在办公室与工地之间,这般脚踏实地、亲力亲为,实在不像个老板会做的事情,他似乎继承了父亲对工作的狂热。 他与建筑师讨论各方面的细节,又巡视了工地一遍,才乘着临时架设的室外电梯,从三十几层楼高空,垂吊而下。 满脸挂着汗水和尘土,他正想到工地临时的办公室洗把脸,忽然,后面有人喊住了他—— “慕文!” 他回过头来,看见伟群站在不远处的廊柱边,脸上没有往常那副开朗的神采,相反的,却流露出沉重,不安的神情。 慕文有些纳闷地走向他。“下班了?什么事情压得你愁眉不展?你看起来有些苍白。” “没什么。”伟群深思着望着慕文,“大概是工作太累的关系。” “这种天气,的确欺人太甚,走,我们上山去!”何慕文没有想太多,在伟群肩上重重的拍了一下说:“我们来个把酒夜话,顺便让你看看昨晚刚完成的一幅双姝图。” 庄伟群蹙紧眉峰,勉强牵动一下嘴角,“也好,你我都需要喝一杯。”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文望着他:心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真的没事吗?”慕文疑惑的望着伟群。 “没什么,走吧!”伟群回避地说道。 两个人开着各自的车子,朝阳明山上的雨轩奔驰而去。 何慕文及庄伟群两个人坐在雨轩饭厅里,伟群自始至终一语不发、眼神阴暗,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显得心事重重。 何慕文望着他,满脸的困惑怀疑。 叶嫂陆续送上菜,又端上啤酒,何慕文拿起啤酒,准备斟满伟群的杯子,突然间,伟群压住了他握着酒瓶的手。 “今晚……这种酒对你我来说,太淡了些,有没有陈年高梁?” “陈年高梁?”慕文讶异的说:“你有没有搞错?” 叶嫂在厨房里,闻声赶紧又递上了瓶陈年高梁。 庄伟群拿起酒瓶,在慕文的杯子里倒满酒。 “你先把这杯酒喝了,我有事要跟你说。”伟群郑重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何慕文感觉出事情十分的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把它喝了。” 何慕文怀疑地看着他,无法抗拒地把酒喝完。 “说吧!” 伟群觉得口干舌燥。“我有个不好的消息,是关于……心瑶的。” “心瑶!?”何慕文紧张地叫了一声:“她怎么了?她回来了吗?” 庄伟群惶惶不安地望着慕文,握着酒杯的手不觉加重了力道。 “她不会回来了!她……她已经在美国结婚了!”伟群结结巴巴地说。 何慕文震惊的眼睛直视着他,嘴唇逐渐变得苍白,全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呆了,好长一段时间,无法相信方才听到了什么。 似乎过一世纪之久,才勉强用着低哑的声音问:“你怎么知道的?” “心瑶的母亲一个星期前接到电话,立刻赶到美国,昨天回来,证实了这件事。” “那么……消息是真实的了?”何慕文哑着声说。 庄伟群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白色信封,递到慕文的面前。 “这是她给你的信。” 何慕文机械似的接过信封,凝视好久,才将它拆开,跃然于眼前的娟秀字迹,立刻引起他一阵颤抖——慕文: 拿起笔之后才发现,下笔竟是如此艰难,千言万语也难以道尽,我此时这般刺痛的心! 原谅我曾给遇你希望,却又让你失望。原谅我的懦弱,我终究向道义、命运低头了。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人生……终究有许多无奈。 谢谢你给我的真情,谢谢你给我的那段美好的日子,丝丝缕缕甜蜜的回忆,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祝一切都如意。 心瑶 慕文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手中紧抓着信纸,觉得自己摔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里。 庄伟群一时也想不到适当的话语来安慰他,只是无语地走到慕文身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按住他的肩膀,说道:“慕文,我希望你别为这段感情太伤心。” 何慕文举起双手,蒙住了脸,半晌,掌心间才飘出了声音—— “你放心,我会好好的过下去,毕竟,世界还存在着!”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放下手,努力地站起身来,这才发现,伟群不知道何时已经悄悄离开。 他步上阶梯,走进自己的房间,将自己抛上床,两眼失神的盯着天花板。 第八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雨轩都沉浸在一片低气压中。 何慕文没有去公司,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情绪低落、郁郁寡欢。 从叶嫂那儿了解了一切的何父,原本也对儿子的改变能够谅解,但一连几日下来,他也逐渐看不过去了。 这天晚上,何父请叶嫂将何慕文给叫下楼。 “坐吧。”他要儿子坐到自己面前,并在预先准备好的酒杯中倒了些酒,递到他面前。 “算算你也好几日没进公司了,你打算…… 他准备说之以理,让何慕文了解事业对一个男人的重要性,但话讲不到两句,却被何慕文给打断了。 “爸,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慕文,这些日子里,我知道你闷闷不乐,希望你能看开一点,要以……”以为何慕文有意要岔开话题,他不放弃地续道。 “爸,我很好。”他打断父亲的话,专注的望着父亲,又说:“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只想告诉你,我今天作了一个决定……我想将美国的事业,交给朋友代为管理。” “交给朋友管理?”何父脸色微变,他小心翼翼的将酒杯放在桌上说:“慕文,你考虑清楚了吗?那可是你一点一滴,靠自己双手创造出来的成绩呀!”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爸,我已经决定了。” 何父无力的摇摇头。“那么,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慕文坐直了身子,表情慎重而严肃。“我想去法国的艺术学院学画。” 何父瞪着儿子,好半晌,才举起酒杯,啜了口酒,以稳定情绪。 “爸,对不起,我并不想惹你生气,可是我一定要走。”何慕文起身,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定向窗边,背对着父亲:“我希望可以在你的祝福下离开这里。” 何父注视着慕文说:“再多挽留的话也没用,是不是?” “是的。” “艺术这条路……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简单,你考虑过了吗?” “越是艰难,越能摆脱这些消沉的回忆。” 眼看着儿子那么努力的想重新振作起来,他还能不支持、不鼓励吗? 何父站起身来,走到儿子身边,环住他的肩膀,不自觉地眼眶在发热。 “好了,儿子,我会祝福你,我相信凭你的能力,一定能走出另一条平坦大道。” “爸,谢谢你。” 出国念书,总有办不清的手续,再加上整理行李、处理公司琐碎的事务,真是忙不胜忙。 再过一星期就要去法国了,这天傍晚,何慕文窝在画室里,收拾着满室的画纸、画布。 他摘下了墙上的一幅画,看着看着,不觉眼眶微湿。 这是他在梅园为心瑶画的那幅画。几个月以来,他利用空闲时间,细心地蘸上颜料,一笔一画,将自己的感情彩在画布上。 原本想等心瑶从美国回来,给她一个惊喜,如今…… 门上响起匆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远飘的思绪。 会是叶嫂吗?他放下画,走向房门,打开房门后,出乎意料的却是堆满笑容的小林。 “怎么会到雨轩来?”他有些讶异地问道。 “我不能来吗?莫非……你屋子里藏了颗星星?”小林仲头对里面望了望,小声的问着,笑意写满脸上。 “少胡说了。”何慕文勉强牵动了下嘴角,伸手将小林拉进屋里后,他把地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挪开,拖来一张椅子,“坐吧!我去拿杯饮料。” 说罢,他转身步出房门。 小林坐了下来,目光一瞥,看见了桌上那幅画,不自禁地拿起了它,细细欣赏。 半晌,何慕文端了杯红茶走进来,“今天怎么有空上山来?” 小林抬起头来望着他,文不对题地说:“这么好的作品,你竟然藏着自己欣赏,献出来展览如何?我今天上山来,就是为了向你要几张画的。” 何慕文将杯子放在墙脚,接过小林手里的画。 “这是我所留下最珍贵的一张画。” 小林睁着不解的双眼,望着慕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和她……”慕文回过头来,眼神黝暗,“我们的爱情已成为过去。” 小林先是一愣,接着笑容顿失。 室内沉静好一会儿,小林敏感的干咳了一声,故作轻松的笑着说:“但愿我能放一束干材,燃起一把烈火,将你的创伤统统烧掉。” 慕文的嘴角浮起一个苦涩的笑,放下手中的画,递过那杯红茶。 “谈何容易!”慕文不胜感慨的说,转开身子走到窗边,用手撑住下巴,半晌,蓦地转过身来,直视着小林。 “这张画我已经决定珍藏,不让它成为商品。”他歉然的说。 “那么,可以借我展示一段时间,如何?” “展示是可以,可别将它卖了。”慕文笑了笑说:“画的维护,你是行家,我不在台湾的这段期间,就麻烦你代为保管它。” “不在台湾?”小林有些好奇,“你要上那儿去?” “法国。”慕文静静的接口,“我准备去法国艺术学院进修学画,手续都办好了,下星期就走。” 小林呆住了。“你今天老是给我意外,没开玩笑吧?” “你知道,我从来不开玩笑。” “怎么突然作了这个决定?你美国跟台湾的事业要怎样处理?”小林喝了口红茶,说道。 “说勇敢是给我面子,说逃避还实在些。公司业务,我已经委托几个好友处理,我不担心这个。”何慕文自嘲地笑了笑,脸色已恢复了平静。 小林用关心的眼神看着他。“感情的事我是一窍不通。不过,我倒佩服你的豁达、洒脱,在爱情方面,虽有所失,但是转往画界去耕耘,我相信必有所得。” 他笑着站超身,“走吧!到市区去,我请你喝两杯,算是为你饯行,祝你早日学成归国。” 何慕文感激的望着小林,“你实在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朋友,我……” “算了!算了!”小林急急的打断了他,拿起桌上那幅画,“把那些客套话统统吞回肚子里去,将来别忘记艺-大厅那面墙就好了。” 他们笑着走出工作室,步下楼梯,迈入暮色淡然的梅园里。 叶嫂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隐约感觉到这些时日以来,笼罩着雨轩那不着边际的孤寂与落寞,犹如雾气般的蒸发了! 心瑶度过了一段艰辛的时期! 怀哲和任母用尽一切方法鼓励她,让她恢复自信,人的意志力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在浓厚的关爱下,心瑶的伤势大有进展,信心也跟着增加。 为了照顾上的方便,在阿拉斯加的医院住了三星期后,她便转至纽约的一家医院继续治疗。 由于她的复原状况相当良好,两个月以后就顺利的出院了。 装上义肢的心瑶,每星期固定到医院做复健治疗,终于适应了行动上一切不便,开始能靠拐杖步行。 冬季来临后,纽约变得十分寒冷,漫天的白雪,将街头点缀成一片银白,到处呈现美丽的景致。 这种天气让生长在亚热带的她深感不能适应,她开始怀念起地球另一头,那四季如春的小岛! 冬日的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照耀在心瑶身上。 她呆站在窗前,想像着那细雨纷飞的台北,那郁木苍苍的仁爱路、那满室飘着玉兰花清香的美丽家园。 早上收到心婉的来信,微微扰乱她的心思—— 此时的纽约,想必是大雪纷飞,一片雪白吧!异乡的种种,你还能适应吗? 去年夏天,你离家赶美,闪电似的与怀哲结婚,至今已遇了半年之久,你们的婚姻生活美满吗?就实在话,至令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为何会作出这个决定,但是时间渐渐解释一切,也许你选择怀哲的感情是明智的。 你知道?慕文已经离开台湾,远赴法国学画,令我跟伟群深感讶异!他竟然丝毫不迟疑就放弃苦心得来的一切,走入艺术这道条崎岖的路,他的癫狂,让我为你感到庆幸…… 过去的种种,如烟似幻,尽管有再多欢笑、再多悲伤,都已是往日种种……慕文能抛开一切,义无反顾的去追求自己心中那份理想、目标和希望,总是令人鼓舞兴奋的,或许,她也该开始安排灿烂的明天,走向真实的未来。 就在她沉思的当下,后头突然伸来一双手,蒙住了她的眼睛,一道男性喜悦的、兴奋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窗外到底有些什么?值得你这样望得出神?” 是怀哲愉快的声音,她挣脱开来,睁大眼睛望着他。 “除了一片白雪以外,一无所有。” 话刚落下,她立刻觉得这句话的语气太过落寞了,赶紧岔开话题:“你今天回来晚了。学校忙吗?” 怀哲望着心瑶,脸庞上绽放着光采。 “留在学校查资料,准备写论文,所以耽搁了。”他取下围巾,挂到椅背上后,紧握住她冰冷的双手说:“怎么独自守在冷清的屋子里,不去参加妈的生日聚会呢?”一抹怜惜的柔情闪过他眼底。 “外面太冷了,还是家里温暖舒服。”心瑶抽出了她的手,转身,举着生硬的步伐往厨房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道:“你的论文资料准备得怎么样了?顺利吗?” “差不多了!可以动手写了。”怀哲笑着说:“我一定要让你亲眼看到我得到这张博士文凭,然后……”他带着固执深情的眼睛,盯着心瑶看,“然后开始创造属于我们的另一段人生。” 笑容倏地从她嘴角隐去,她盯着他的眼睛,有些挣扎、有些痛楚,仓促丢下一句:“我去冲壶咖啡。”便闪入厨房。 她找到咖啡,奶精、糖,冲入了开水后,手持汤匙,无意识的搅拌。 这些时日以来,怀哲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处处殷勤的体贴,她都感觉得到,他会抽空带她到纽约的大都会歌剧院听歌剧、听古典乐,到百老汇观赏舞台剧,一心想博得她的欢笑,一心要她忘却身体的残缺。 她感受得到他想挽回往日那段感情的渴望,但是内心已受到一股强烈呼唤的力量所控制,呼唤的力量不在这里,而是在地球那遥远的彼端。 怀哲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她,伸手取下她手上那支汤匙,幽幽的一声长叹后,双手紧握着她的肩膀,“嫁给我!心瑶。我不在乎你不爱我,只求你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她闭上眼睛,再张开的时候已是满眼泪水。 这是出院后他第三次向她求婚,她一次又一次的婉拒,显然并没有让怀哲灰心。 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就这样望着怀哲,言语哽在喉头。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是……她不愿意耽误怀哲!她不希望怀哲因为愧疚与责任,而毁了下半辈子! 她低下头,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滴落到手上。 她拭去脸上的泪渍,颤声说道:“怀哲,谢谢你!我真的很感动!”她望着他那双深情的眼,“但是我还是无法答应你,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 “我对你所做的,难道就公平吗?”他喊着。 “那不是你的错,况且……你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 “你这样说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他眼里掠过一丝痛楚。 “快别这么说。”她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眼泪仍在眼眶里打转,“你们对我付出的爱是那么的多,我该满足了。就让我们继续维持这份单纯的情谊,好吗?” 他望着她,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严肃、认真。 “好吧!心瑶。”他嘴角浮起一个顽皮的笑容:“下个月的今天,我会再试试看的,无限期!” “下个月我不在美国了。”她迅速接口。 好一段时间,怀哲才喃喃地问:“他还在等你,是吗?” 心瑶摇摇头。“他已经去了欧洲,走他该走的路。” “那你还犹豫什么?”他眼里又燃起希望的光采,紧握着她的手说。 心瑶忍不住笑出声来,摇着头说:“怀哲,我真拿你没办法!但是这已经成为事实,我决定回台湾了,我有我的计画,你别再固执了。” “你真的要这样做?” “真要。” 怀哲突然领捂到,心瑶已经不再是那个脆弱得像瓷器般的女孩子。 他看出了她的坚决,虽然他心中情绪起伏着、虽然他知道她的回答是真确的,却不得不说:“今晚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了,我带你到处走走吧!如果你不怕冷的话,就当作是离开前的最后巡视吧!” “好,我很乐意和你一起去,有你这个知己共度冷冷的冬夜,是人生一大享受!” 几分钟后,心瑶换了件深红色的衣裳出现在怀哲的眼前,她肩上披着他圣诞节时送她的那件纯白色大衣,长发在颈后梳了个发髻,更添增一股慑人的风韵。 他走向前去,笑着握住心瑶的手臂,“今晚,我是个令人羡慕的男人。” 心瑶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与他一起走出屋子。 一如往常的四月天,松山机场前的广场,笼罩在绵密的春雨里。 心瑶走下了桃园中正机场开往台北的巴士,站在松山机场的广场边,望着细雨绵绵的天和地、望着来来往往熟悉的车声跟人影。 还是台湾可爱! 身后的玻璃门映着她纤细的身影,她四面张望着,坐上一辆排班的计程车。 “小姐,请问上哪儿去?”司机回头问。 她毫不考虑地说:“仁爱路三段。” 车子立刻向前驶去,车窗外,敦化北路一幢幢的大厦建筑物往后退,车子很快地驶入浓密的绿意里,不久,进入敦化南路,一栋显眼的白色圆形建筑物映入眼帘,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加速运行着。 “停车!”她突然喊了一声,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司机回头,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后,将车子停在路边。 她下了车,在白色建筑的门口站立了数秒钟,然后举着生涩的步履,一步一步的走进“艺-”。 气氛依然优雅,音乐依旧优美,空气中依然飘着咖啡香味,大厅里依然人影纷纷……她望着、走着,忽然间,角落处墙上悬着的一幅画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不知不觉地走了过去,凝视着它,直至视线让一层水雾弄得朦朦胧胧。 然后她走向柜台,对着那个正在煮咖啡的服务生问道:“请问,你们经理在吗?” “林经理,是吗?” “是的,我想买画。” “请你等一下。” 服务生走进后面的一间小房间里,好一会儿,一个瘦长的身影大跨步地跨了出来,是小林。 小林先是一怔,接着兴奋的嚷了出来:“韩小姐!好久不见!” “在美国待了一段时间,刚刚才下飞机。”心瑶礼貌地跟小林握了握手。 “哦?去念书吗?”他问道,忍不住打量起她。 一袭黑色洋装,包裹住她瘦弱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明亮的双眸,她依旧是那样沉静雅致的美。 “不,办点私人事情。” “嗯。搭了那么久的飞机,你一定累了吧!我们坐下谈。”小林提起她的皮箱,热情的引她进入会客室。 心瑶僵硬的步伐立即吸引了小林的视线,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她邪黑色裙摆下,立刻被那节栩栩如生的义肢给吓住了。 停住脚步,他呆了呆,怎么也无法把那冰冷残酷的东西,跟一个如诗如幻的女孩子联想在一起。 他讶异的表情没有逃过心瑶的目光。 “我在美国出了车祸,那桩意外,夺去我的半条腿。”她口气异常沉静。 小林目瞪口呆,怔怔地望着心瑶。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似乎是一句笨拙的问话。 “命运之神的安排。” “可是不应该发生在你身上!”这句话更笨了。 “它要发生在谁身上,谁都得束手就擒。”她平静地说:“放心!我没有那样脆弱!” 小林愣愣地看着她,好半晌,才慌乱地说:“真对不起,你一定站累了,我们赶紧到里面坐吧!” 心瑶跟着小林绕过柜台,走进后面的会客室后,两人坐了下来,服务生立刻端来了两杯咖啡。 “慕文知道这件事情吗?” 她摇了摇头。“我没让他知道,也不打算让他知道。希望你也能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为什么?”他有些微激动,“即使只是朋友,也应该让他知道你的情况,彼此互相关怀才对啊!更何况你们……” 心瑶用小汤匙搅动着咖啡,深深地看着小林。 “我的情况你也许不太能理解,我希望让慕文对我永远保有那份美好的印象。” 她啜了口咖啡,若有所思的说:“我们曾经深爱过彼此,虽然只是那么一刹那,但是,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爱过总比从来都没有爱过的好,我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你看错慕文的为人了。”小林点燃一根烟,“他对于你的感情没有那样肤浅,他不会介意你的……”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说不出“残缺”这个冷酷的字眼。“你的这一切。” “我知道。”她的眼光从远处收了回来,看着小林,“但是我介意!就让时间冲淡一切吧!我衷心希望他将来能遇到更完美的人、有段更美好的婚姻。” 小林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吐了个烟圈,问道:“慕文去了法国,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点点头,半晌,忍不住问道:“他……最近好吗?” 第九章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他的消息了,大概是忙于课业吧!慕文那个人,一旦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是六亲不认的。 去年他到法国的时候,曾经写过一封信给我,说一切都步上轨道,他说他自己有信心走出一条自己的路,他还说……”他有点恍神地看着心瑶。 “还说什么?” “他说,如果不是被你的光芒所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黑暗里。” 心瑶垂下眼帘,当她再度扬起睫毛的时候,眼眶已经蓄满泪珠。 她轻声的说:“我总算对得起他……好了,不谈这些了,言归正传,我是来买画的。” “大厅角落的那幅画,对吧?” 心瑶瞠大眼睛望着小林,不语。 小林招手叫来了一个服务生。“你去将大厅何先生那幅画拿进来!” 片刻之后,服务生将那幅画送了过来。小林接过画,望着心瑶。 “说实在话,对这幅画,我有点难割舍,如今,我没有理由再留置它了。”他下定决心似的,将画放在心瑶面前,“你是这幅画最好的主人。” “谢谢你,那么,我该走了!”她站起身来,微笑着说:“告诉我数目,明天我凑足金额,再送过来。” “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请你收下它,别再提到‘钱’这个让人伤情的字眼。” 她怔了片刻,“这怎么可以!我……” “没什么可不可以的!”小林立刻打断了她,诚恳的说:“这幅画,于情于理都应该属于你,如果慕文还在台湾,如果他知道你回来了,他也会这样做的。别再让我为难了,好吗?”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 “别再可是了。”他坚持道:“留下你的地址、电话,明天我替你把画送过去。” 心瑶没有再说什么,感激挂在嘴边、闪在眼里。 她留下地址、电话后,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来,眼光里有着请求。 “别忘了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交代完毕,她转身,竭力维持平衡的步履,步出了会客室。 一阵冷风从窗口灌了进来,她那袭黑色丝质长裙,裙摆翩翩,飘着凄凉、飘着落寞,静静地消失在长廊那端。 车子飞奔在仁爱路的绿荫里,心瑶越来越有那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没多久,计程车转入巷子,她在巷口下了车。 家门在望,她踉跄地加快了脚步,终于停在那熟悉的大门外。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吸进了满腔玉兰花香,然后,伸手按了门钤,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很快地传来,接着,门被打开了——是韩母! 韩母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瞪着心瑶,整个人都呆住了。 “妈!”心瑶喊了一声,冲上前去,一把抱母亲的脖子,迭声喊着:“妈,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心瑶,真的是你吗?”韩母轻轻推开了女儿,紧握着她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泪水早在眼眶里打转。 “妈!是我,我回来了!” “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跑回来?怀哲呢?他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回来?” “是我坚持要一个人回来的。”心瑶的双眼早被眼泪模糊了视线,“你看,我已经好好的,什么事都能做,我还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女儿,对吗?” “对!对!”韩母又忍不住将女儿揽入怀中,又哭又笑的说:“你还是妈心目中那个又美又善良的女儿!” 韩父也闻声跑了出来,站在门边,带着一个感动的笑容,眼眶湿润地望着她,好久,才轻唤了声—— “心瑶!” 心瑶一下子抬起头来,和父亲的眼光接触的那一瞬间,她发现父亲瘦了,鬓边冒出几丝银白,那一刹那,感动、哀愁、惊喜……点滴交织在心头。 “心瑶!”韩父再喊了一声,张开双臂。 心瑶立即踩着蹒跚的步伐,扑向父亲的怀里。 “什么都别说。”韩父紧紧拥着,竭力维持平静,却怎么也忍不住不断涌出的泪水。“有老爸支-着你,不会让你跌倒的。” 心瑶抬起泪眼,嘴边浮起一个充满信心的笑。 “爸,你不用支-我,真的!”她推开了父亲,大跨步地绕了个圈子,骄傲地向他炫耀着:“你看,我已经完全恢复了,我可以很平稳的走路,真的!” 韩父含着眼泪笑着,他从来没发现过自己的女儿是如此美丽、如此光芒耀眼。 韩母闪动满眼的泪水,迎了过去,揽住了心瑶的肩头说:“好了,心瑶,进去坐下来慢慢说,飞了那么久,累了吧?” 久别重逢的家,总是让人感觉是那么可爱、那么温馨、那么亲切。 心瑶进了屋里,踱到自己的卧房内。这里的一切仍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走到窗前,她打开了窗帘,坐进椅子里,双手托着腮,愣愣的望着满窗的绿意。 去年到今年,人事沧桑,变化多少? “你爸爸打电话给心婉,说了你真实的经过,心婉说马上过来。”韩母端了杯热茶进来,扑鼻的茶香飘满屋里。 “姊姊跟姊夫都好吗?”心瑶起身,接过茶杯。 “他们那一对,活像一对宝,每次回来总扔下一箩筐的笑话。上个月,小夫妻俩还骑着单车绕了北海岸一圈,说是庆祝他们结婚两周年,真是的!”韩母满足的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姊姊是个幸福的小女人。”心瑶啜了口茶,由衷地说。 韩母脸上的笑容僵硬住了,她揽住心瑶的肩,在床上坐了下来,抚摸着她的头发、脸颊,忽然眼泪又溢满眼眶。 “心瑶……”她柔声轻喊:“在美国那段时间,怀哲对你好吗?” “很好,妈。”心瑶微笑着说:“他像个大哥一样的照顾我、依顺我,本来他要我等他赶完论文后,才陪我一块回来,是我坚持不要他陪,我要学习自己处理自己的一切。” “那他有没有……”她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口:“再向你求婚?” “妈!”心瑶一愣,“我和怀哲之间不可能再有发展!不可能有结果的!” “你没有回答妈的话。”韩母紧盯着她问。 心瑶在母亲的追问之下,默认了。 “那么,你为什么又自己跑回来?”她握住女儿的手,有些沉不住气了,“难道你拒绝了他?” “是的,妈。”心瑶用着轻柔而真诚的声音说:“我不能跟怀哲永远过着同床异梦的生活,对不起,妈,我真的做不到。”语气里充满凄凉。 韩母默然不语了,她能够了解没有爱情的婚姻,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总不能让孤独伴着心瑶走完这一生啊! “你这么做,等于是在摧残你自己,你知道吗?”韩母用悲戚的眼光注视着女儿。 心瑶的眼眶有些湿润,但唇边却浮起了一丝微笑,“妈,不用替我担心,我会过得很好,只要你们不再追问这件事,我会过得更快乐,我已经替自己安排好一切。” 韩母的喉头霎时哽住了,她无法再接下去说任何话了,只期盼老天会为她的宝贝女儿,做一个公平合理的安排。 心婉在电话中从父亲那儿听到了发生在心瑶身上完整的故事,震惊得无法自己。 人生多的是意料之外的事,但,为什么偏偏发生在心瑶身上? 她立即放下手边工作,赶回娘家,冲入卧室,一眼看到心瑶,她激动得冲到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连声喊道: “傻妹妹!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姊妹俩相拥而泣,看得一旁的韩母也跟着红了眼眶。 “好了,你们姊妹俩聊聊,妈去厨房准备晚餐。” 韩母用手背揉揉湿润的眼睛,带着自己也分不清楚是悲是喜的心情,走出房间。 姊妹俩又重新拥抱一番,心婉握住心瑶的手说:“心瑶,姊姊还是忍不住要说你几句,你到底是我最亲爱的妹妹,居然演了这出戏来瞒骗姊姊,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来!”心婉的语气里,充满了激动。 “原谅我是出于不得已跟无奈。”心瑶歉然说道。 “你以为这样做,就能把你跟慕文之间的感情,抹得一干二净吗?”心婉越说越激动。 “这……”心瑶无言以对。 “你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错事。”心婉眼底浮起一丝深深的怜惜,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长气说:“不过,也许这一切还来得及挽救,明天我就叫伟群上雨轩打听慕文的消息,然后通知……” “心婉!”心瑶立刻喊叫一声,打断心婉的话。 她蓦然站起身来,但由于用力过猛,身体失去了平衡,踉跄地倒退几步。心婉立刻冲过去扶住她。 心瑶稳住了脚步,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地笑了笑,“你知道我的难处了吧!所以……就让这个秘密继续维持下去吧!如果你们真要拆穿它,那我只好再从你们身边离开,悄悄地消失,真的,我会这样做!”她坚决地说着,眼泪溢满她的眼眶,“我现在什么都不去想了,只想过平静日子,请别逼我离开这个家!” 心婉迅速地搂住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晌,她才抬起头来,用手绢拭去心瑶眼角的泪渍,说:“我答应你,一切顺其自然。” 灰蒙蒙的暮色从窗口窜了进来,窗外,仍是细雨绵绵…… 心瑶从美国回来,已经过了两年。 这两年间发生了许多事,她恢复了教职,重新回到讲台授课。每日,她忙着与学生接触、忙着解决他们的难题、忙着带着他们走出户外,呼吸每个季节的香味。 忙碌有时候不是一件坏事,它让人没有闲暇去回忆过往,对心瑶来说,她终于能够获得她一直想要的平静生活。 就这样,秋天,静悄悄地来临了。 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心瑶坐在麦当劳角落的位置上,注视着餐桌前的心婉。 “心瑶,我实在很担心你的生活、你的一切。” 心婉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孕妇装,虽然已经是大腹便便,脸上仍显得亮丽有神。 “心婉,不要担心我。”心瑶末施粉妆的脸庞略嫌苍白,却有着一股清纯的风韵,“我虽然很忙,但是忙得很快乐,我从工作中,得到无穷尽的乐趣。” “工作!工作!又是工作!”心婉颇不以为然的说:“你还年轻,应该好好享受生命,而不是成天埋首在工作堆里。” “这是我目前最想要的生活。” “爸妈为了你,一颗心老是悬着,你知道吗?”心婉望着心瑶,神情黯淡,“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孤独一生?” “我不会让自己寂寞的,现在的我也没有时间寂寞,我那些学生就够我忙的了!”心瑶吸了口可乐,说道。 “那么,我想你也忙得没空看今天的报纸吧?” “是还没看。”心瑶叹了口气,“今天忙着改段考的试卷,到现在才有时间喘口气。” 心婉自手提包里,掏出一张报纸的彩色艺文版,摊开,递到心瑶的面前。 “发生什么重要新闻了吗?”心瑶狐疑地问。 “你仔细看我用红笔圈起来的部分。” 她接过报纸,看到一排斗大的标题,那标题立即引起她一阵颤抖—— 青年画家何慕文旅法学成归国艺-将展出其出众的画作 心瑶不发一语,表现出乎意外的冷静,她慢慢看完整个新闻内容,才抬起头来望着心婉。 “他回来了,是吗?”她放下报纸,轻声问着。 “我想是吧!我也是早上才看到这个消息。”心婉望着心瑶好一会儿,才道:“心瑶,不要再倔强了,放手去追求吧!幸福与否,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但愿他已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心瑶展开笑颜,慢慢地折起报纸,放入手提袋里。 “心瑶!”心婉惊讶的喊了一声。 “走吧!”心瑶站起身来,拿起皮包,准备离去,“你不是要我陪你去买一些婴儿……”蓦地,她住了口,眼光落在柜台处正在点餐的男人身上,“老天……” 心婉盯着心瑶,小心问着:“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心瑶依旧呆若木鸡地愣在当场,无法言语。 心婉顺着心瑶的视线望去,只见睽别已久的慕文,正带着一双灼灼逼人、晶亮有神的双眼,直直地盯视着心瑶! 他们两人静静对视着,脸色都是那么的苍白。 哈!真是太巧了!心婉兴奋地想着,这一定是老天爷可怜这对命运多舛的恋人,所做的善意安排。 半晌,慕文举步向她们走来,心瑶顿觉浑身无力、颤抖不已。 “心瑶,好久不见!”慕文站在桌边,伸出手。 她也本能的伸手。“好久不见!” 她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手指紧箍着自己的手,是那么的紧,紧得她的心跳无法抑制地加速狂飙。 她迅速将手抽回,茫然地看着桌子。 “慕文,真高兴遇见你。”心婉也伸出手,热切的跟慕文握着,“我刚刚还跟心瑶谈起你呢!恭喜你,你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谢谢。”慕文亲切一笑,望了望她的大肚子,“我也要恭喜你跟伟群,将要为人父母了。” “到时候一定请你喝满月酒。”心婉直率、热诚地说着,忽然心生一计,“对不起,我和医生约了两点,得先走了,心瑶,你跟慕文好好聊一聊。” 心瑶默默不语,只是用眼睛对心婉表示不满。 她怎会不懂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慕文……”心婉将眼光转向慕文,“明天晚上,方便到我家来吃个便饭吗?” “谢谢你的邀请,我一定去。”慕文笑着说。 心婉对心瑶眨眨眼睛,抓起皮包离开。 慕文静静的坐了下来,眼光无法再从她脸上移开。 “你一点也没有变。”慕文先开了口。 “你也是。”心瑶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慕文的突然出现使她手足失措,而在内心深处那份深埋的感情,似乎在挣扎着将泛褴开来。 他穿着轻便,一条牛仔裤、一件衬衫,虽然简单,虽然一张脸略显苍白、消瘦,但他双眸闪烁着光芒,仍可让人感觉到一股无形魅力的存在。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你在美国。”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不能适应那里的气候吗?” 他的眼里依旧闪着关怀。 “还好。”她想挤个笑容,就是挤不出来,“人是念旧的动物,总是会思念自己的亲人、朋友,我当然也不例外,所以,我就回来了。” “朋友?”他问:“也包括我吗?”他迫切地想知道她的状况。 “嗯!”她轻轻的应着:“当然包括你。”她努力的控制着不流露出一丝感情。 “那么……你还有些想我?你怀念我,是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望着他,眼眶逐渐泛起水雾,在发现他的脸庞竟然绽放着希望的光彩时,心中更是掠过一阵痛楚。 “心瑶……”他深切的唤了一声,双手伸过桌面,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对你好吗?” “谁?”她脑筋一时转不过来,不知道他指的是谁。 “当然是你那位青梅竹马。” “哦……噢!”她会意过来,慌乱的强调着:“很好呀!他很好。” “是吗?”他更握紧了她的手,深邃的双眼,如两盏燃烧的灯光,“那么……你幸福吗?” 她瞅着他,眼眶始终没有干过。 “慕文,现在说这些,似乎都已经无济于事,不是吗?” “是无济于事。”他声音略带沙哑地说:“但,知道你是幸福的、是快乐的,我会比较安心。” “你……你都不恨我吗?”她喃喃地问,眼眶更湿了。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他的声音轻柔。 “那么……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他的眼光温柔而细腻,“我一直希望我们仍像好朋友一样。” 她咽了口口水,勉强地挤出个笑容。 她的笑容里却有着浓浓的苦涩,“希望你尽快遇到一位让你心仪的女孩。” “我的心早已给了人,如今我是个无心的人,想要寻回那颗心,谈何容易。”他声音低沉,隐含着伤痛。 心瑶望着他,在眼眶中打转许久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滚落而下。 “对不起,心瑶。”他紧握了她一下,“不应该对你说这些的。” 心瑶试着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慕文仍紧握着她不放。 他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她,两人沉默的对视着,好半晌,他才放开了手,忽然笑了。 “你还记得吗?”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记得什么?”她困惑的问。 “还记得在雨轩的梅园里,我第一次为你画的那幅画吗?”他凝视着她说:“那天,一阵雷雨刚过,天空终于放晴,阳光透过树隙,在你的头发上闪亮着,你张开双臂、微仰着头,整个人就像幅画一样美,匆促间,我完成了一张素描,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她低低地说:“我永远都记得。” “后来,我将它上了色,成了一幅完整的作品。”他笑着说:“不过我不打算让它成为商品,只是暂时存放在艺-,在我去法国的期间,小林一直替我收藏着。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想将那幅画送给你,希望你收下。” 心瑶刹那间呆住了! 原来那幅画是非卖品! 原来他不知道那幅画已经不在艺-! 是呀!他才刚刚回国,可能还没见着小林。 但……既然是非卖品,小林又为何私下将那幅画送给她呢?她想着想着,开始有些明白了。 慕文张着黑又深的双眸,直盯着她。“怎么?你不方便接受吗?” 她倏地抬起头来,慌乱地说道:“没有!谢……谢谢你。” “嗯。”他欣然一笑,“那么,我现在就开车去艺-,把画拿过来,大约要二十分钟,你在这儿等我!” 说罢,他站起身,转头就离开。 她脸色转成苍白,目送慕文消失在门口,半晌,才机械式地站了起来,拿起皮包,迈开蹒跚的步履,神志飘-地离开速食店。 第十章 何慕文开着车,直奔艺。 进入艺-,小林正为着画展而忙碌着。 小林对慕文的画有一种特别的偏爱,对这次画展,他的信心与兴致,似乎比谁都还要高,他跑进跑出的招待记者,张罗一切,就好像是他自己的画展似的。 忙着布置的小林一看到慕文,立即开心地迎了上来。 “哈!你总算来了!有几个细节问题,正等着你来解决。” “筹备画展,你是驾轻就熟,我完全信任你的处理方式。” “不!”小林认真的说:“有几张画该挂在哪里,得要你这位主人提供点意见。最里面这一部分已经布置好,你先看看有哪里需要修改、看看有哪张画挂高或挂低了。” 两人并肩朝大厅走去,小林一一打亮探照灯,长廊立即浮现一片清幽,柔和的气氛。 慕文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幅自己的画,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在探照灯下看自己的作品,让我对画展毫无信心。”慕文坦白的说出内心的感觉。 “不,你错了。”小林摇摇头,“这两天我整理你的画,发觉经过这几年的探索,你的画更添了一股新鲜感、无论形式、色彩、线条都富于变化,更难得的是,你在画中融入了诗与音乐,这种精神画的作品,在国内还是少见的!抓住自己的风格,你会成为杰出的油画家。” “哈哈哈……”何慕文笑了起来,笑得开心、笑得洒脱,“我发觉你实在很有鼓舞人的口才,小林,你是真正了解我的画的人,我非常想要跟你做一番长谈,但今天有点事不能久留,我是来拿我出国前,寄放在这儿的那幅画的,在储藏室吗?”慕文说着,就朝储藏室走去,“我自己去找,你忙你的。” “等一下!”小林叫住他。 “怎么?” “那张画……”小林缓缓地说着:“那张画已经不在艺-了。” “什么?!”慕文惊讶的喊叫了一声,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咖啡厅里的客人都侧过头来看着他们。 “先别叫!”小林急急的将他拉往会客室方向,“你听我把话说清楚,好吗?” 小林一关上会客室的门,慕文立刻激动的握住他的双臂,大叫了起来:“你将那张画卖了!?” “慕文,你冷静点!你那张画虽然不在我这儿,但那并不表示我将它卖了呀!” 慕文蹙紧眉峰,怀疑地看着小林。 “是这样的……”小林盯着慕文,神情若有所思,“那张画现在正在一个右脚残废的女孩手里。” “你将画送给了她?”慕文提高了音量。 “是的,因为,换成是你,我想你也会这样做。” “为什么?我不懂!”慕文按捺不住满心的不满,急急喊道:“你总不至于因为同情她,就将我的话置之于脑后吧?” 小林仔细地审视慕文,他知道该是坦白的时候了。 “你总得说出个理由呀!” “别急!别急!”小林瞄了慕文一眼,拿起口袋里的记事簿,提笔写了几个字,然后撕下那张纸交给慕文,神秘地笑着,“现在你可以去将画取回了,这是那个女孩的地址、电话,我保赞那张画此刻完好如初。” 慕文接过那张纸条,不解地望了小林一眼,当眼睛触及他记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及门牌号码时,他大大一震,霎时脸色发白、手脚冰冷。 “小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个聪明人,难道需要我再解释?” 慕文目瞪口呆的看着小林,久久无法言语。 “她在美国出了严重的车祸,那场车祸夺去她的右腿,也夺去她对自己的信心……实际的情形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慕文的心像是被刀子扎了一下,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从他的心头一直延伸到指尖。 他眼前闪过刚才在速食店里,心瑶那灵秀如昔的身影,难以想像在桌子底下,竟然隐藏着她强烈的创伤与忧愁! 他咬了咬牙,回过神来,他发现小林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慕文,她是一个善良的好女孩。”小林语重心长地说:“如果放掉了她,将是你终生的遗憾。” 慕文伸手握紧小林的肩膀,眼光里充满感激。 “真幸运交了你这个朋友,那张画你送得太对了,谢谢你!”他的语气十分激动。 小林看了慕文一眼,点点头,真挚的说:“我知道我不会看错人的,但是你千万要小心处理这件事,她现在在感情上很脆弱,随便一个不小心,都很有可能会刺伤她。” “不管怎样,我现在要去见她。”慕文坚定地说:“我不会再跟幸福擦身而过!” “去吧!祝你幸运!”小林鼓舞地拍拍慕文的肩。 心瑶走出速食餐店后,并没有回家。 她沿着红色砖道,穿过无数个街道,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潮,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以为,她再也配不上像慕文那样的男人,她早就该觉悟、该离开他了,但是那铜墙铁壁般的堤防,却被今天那意料之外的重逢给冲垮了。 或许,该是她离开台北的时候了,找一个偏僻的小镇,一个人躲起来舔舐再度进裂的伤口。 但是……可能吗? 时间缓慢地过去,夜慢慢深了,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火车站。 深夜里的火车站安静极了,她神志迷糊地坐在候车室里,望着一班班离站的列车,不知所措…… 今晚,韩家天翻地覆! 心瑶的失踪,让全家人惊慌失措,心婉不停地拨着电话,韩母则不安的坐在沙发中等待,满脸的焦躁。 “心婉,放下电话吧!”庄伟群说:“你这样盲目的乱打,是不会有结果的!” 心婉放下电话。 “可是……”她不安地蹙紧眉头,“都已经这么晚了,心瑶还没有回来,人家真的很着急!” “夜都深了,一个女孩子能到哪里去?”韩母脸色焦急地说。 “心瑶都这么大的人了,应该会照顾自己才对。”韩父接口说:“可是,她应该打个电话才对呀!” “依我看,除了报警外,别无他法可想了。”庄伟群提议着说。 “不行!”韩母立即喝止,“心瑶为人师表,这事一旦张扬出去,以后如何面对学生?” “暂时先不要报警,等慕文回来,再作决定。”韩父说。 “这个慕文是怎么回事?”心婉不耐地说:“说要出去找心瑶,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打个电话回来!” 同一时间,慕文正开着车子,发疯般的穿梭在台北市的大街小巷之中,心中不断地喊着心瑶的名字。 他几乎查遍了台北市每一家饭店、旅馆,甚至跑递一家又一家的医院,不停的乱找,直到凌晨时分,才垂头丧气的回到韩家。 当他触及庄伟群那心急如焚的眼神,他知道心瑶还没有回来!想到这里,他的血液都冷了! “还是没有消息?”慕文眼神黯淡、脸色憔悴,看来疲惫而乏力。 庄伟群摇了摇头,与他一道进入客厅。 从慕文严肃的表情,大家已经知道事情不妙,面面相觑、表情凝重。 “别担心!”伟群把手放在慕文的肩上,安慰他说:“我相信心瑶不会有事的,她只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慕文筋疲力竭地趺坐在沙发里,将脸埋进手掌里,声音压抑地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当初你们实在不应该瞒我的!”他激动的喊着:“她那样娇弱,却要承担这么多的痛苦,她需要我呀!” 何慕文的眼眶泛着泪水,万分懊恼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详情的人。 韩母觉得一股热浪涌进眼睛,她被慕文那份强烈的痛楚所感动了。 失去像慕文这样的男孩子,对心瑶来说,才是真正的不幸! “慕文……”韩母闪着满眼的泪水,望着慕文说:“你连晚饭也没有吃就去找心瑶,现在一定饿了吧?我去厨房弄点东西出来。”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准备到厨房为他下碗面,却被何慕文给立即阻止了—— “我吃不下,真的。”他说,头仍埋在手里,半晌,才稳定了自己的情绪,重新抬起头来,“不行!我不能束手无策的等在这儿,我要再出去找。” “漫无目的的,你从哪里找起?”始终没开口的韩父说。 心婉也忍无可忍了,积压整晚的焦急与惶恐迅速发作,她嘴里激动的吐出一串话来—— “别看心瑶娇娇弱弱的,她若有心从这世界上消失,谁也找不到她!” 说罢,她用手蒙住脸,哭了起来。 伟群奔了过去,一把拥住了心婉,“别哭,大家再想想她可能会去的地方,总会找到她的!” “伟群。”韩母说:“你先带心婉到房间里休息,她有孕在身,不能累着了。” 点点头,庄伟群扶着心婉,回卧房休息去了。 接下来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电话铃声响起,他们同时惊觉过来。 韩父从沙发上眺起身来,说道:“一定是心瑶!”他扑了过去,一把拿起听筒,急切地喊了一声:“喂!” 如意料中,话筒中传来心瑶柔弱颤抖的声音,说道:“爸,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我好累!” “心瑶!”韩父喊着:“回来吧!你把所有人都急坏了,你在哪……” 话没说完,慕文立即冲了过去,抢过听筒,用着急、急切的声音喊着:“心瑶!别再躲着我,求你!我爱你!我不在乎你的腿!相信我,我会尽我所有的努力来照顾你,只求你回来,心瑶!”他的语气几近哀求。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心瑶!”慕文担心的喊:“你有在听吗?求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 卡嚓一声,心瑶挂断了电话。 “心瑶!心瑶!”慕文对着话筒喊了两声后,看着话筒发愣,好半天,才放下话筒,绝望地说:“她挂断了。” “难道她没说她在哪里吗?”韩母紧张问道。 慕文摇摇头,蓦地想起,刚才的电话中,似乎隐约传来一阵阵扩音器的声音,催促着旅客上车…… 老天!是火车站! 慕文跳起身来,转身就要冲出去。 韩父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衣服,错愕问道:“你这么急,要上哪儿去?” “火车站!”慕文简单的说着,冲出大门,立刻发动车子,直奔火车站。 天已透出蒙胧的曙光,清晨凉风拂面而过,几分钟后,他赶到火车站,停好车,迫不及待地冲入候车室,但,寥寥无几的旅客中并无心瑶的踪影。 他焦急地街向服务台,问道:“请问,十分钟前,有没有火车开走?” 那站务员愕然地看着他。“开往哪里的火车?” “任何地方的火车!” 站务员不解的瞪着他,想了想,又说:“刚刚有一班基隆开往高雄的列车进站,现在停在第二月台,还没开走。” 闻言,他冲向售票口,买了张月台票,飞奔过地下道,冲上了第二月台。 长长的月台,依然没有心瑶的影子,他跳上火车,一节车厢接着一节车厢,焦急地找寻着心瑶。 踏入最后一节车厢,他惊喜地顿住了脚步。 心瑶正蜷缩在角落的位置上,眉端轻蹙,合着眼,似乎睡着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停在她面前深深地望着她,好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伸出手,轻轻拂开她垂下的发丝,这一轻触,立刻惊醒了她,她惊悸的瞠大了眼睛。 “你……”她嗫嚅着。 “心瑶!”他激动的喊了一声,一下子就将她的身子拉起,紧紧地拥入怀中,“心瑶,你好傻!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抛开我吗?你真傻!为何要躲着我?我不准你再离开我了,我郑重的命令你,不准再离开我了!” 眼泪迅速的在她眼眶里泛开,接着不受控制地奔流而下,内心的痛楚,加上身体的疲惫,使她浑身无力虚脱。 她软软地靠在他胸瞠,昏昏沉沉地细语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实在不该来的!” 慕文心头一震,接着一把横抱起她。 “什么都别想。”他温柔的说着:“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 她累了,她真的累了,她无法思考、无法分析,更无力挣扎,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瘫软在他结实的胸膛里,觉得筋疲力尽。 恍惚中,她感觉她被抱进了一辆汽车里,在车子规律的摇晃中,她终于昏昏沉沉、无法抗拒地睡着了。 她是被夕阳的霞光唤醒的。 眨眨眼睫,瞠大眼睛,她发现她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一时间,她有些迷惑,不知道身在何处。 然后,她接触到了慕文的眼光,这才发现他坐在床沿,双眼发亮,静静地看着她。 “慕文!”她愕然的叫了一声,-起身子,“这是哪里?” “快躺下!你需要休息。”他将她按回床上,体贴温柔地笑着,“这里是雨轩,别担心,你家人都知道你在这儿,他们要我照顾你。” 她迎视他的目光,默默地瞅着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已泄漏太多情感,再怎么掩饰,也是枉然。 他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抚摸她的脸颊,低声说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轻声地说:“你应该去找一个比我还要好的女……” 他一把捣住了她的嘴,眼光深邃地望着她。 “别再这样说!”他哑着声音说道:“没有更好的了,除了你。为了我们的爱情,你失去太多,也牺牲太多,而这只会让我更加珍惜你,我不会在乎的!今生今世,我要定你了,你休想抛开我!你休想!如果你再有逃走的念头,那我只有……”他倏地停了口。 她被捣住嘴,说不出话来,只能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 “那我只有剁掉我的半条腿,那么,我们便扯平了,看你还有什么借口?”他郑重其事地说。 “慕文……”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一颗颗落下,“我投降了!我投降了!” 他把头深深埋进她的头发里,低叹着说:“往后这段人生,让我们手牵手,细细地、慢慢地去过,好吗?” 她拥住他颈项,好紧好紧! 夕阳似乎更红了,霞光从窗口斜斜地照射进来,房里的一对身影,靠近,贴合。 从今尔后,他们再也不分开了…… 编注:欲知欧阳予维与唐欣欣之精采情事,请翻阅草莓系列083〈我的总裁情人系列〉五之一《跟总裁恋爱去》! 欲知其他总栽大人之甜蜜蜜情事,请继续锁定〈我的总裁情人系列〉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