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A型男生》 第一章 思念是什么? 思念,就是明明下一秒能够相见,而你却停止不了地仍在想念…… 想念是什么? 想念,就是明明这一秒已经相见,而你却停止不了地仍在迷恋…… 迷恋是什么? 迷恋,就是明明生死都要依恋的人,还时时刻刻岁岁年年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地挂念思念迷恋…… 哥哥,此时此刻,你在那里吗? 那里的花儿是不是很绚烂,那里的花儿是不是都有叶子? 那里的叶子是不是都像我? 哥哥,你,在迷恋着我吗? 世界之大,叶小蛮独独喜欢孝感。 叶小蛮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黄毛丫头。 她喜欢孝感是因为她在七岁时,跟姑姑去看了场严凤英主演的电影《天仙配》,那里面有孝顺善良的董永和温柔美丽的七仙女,他们两人的相遇就在诗不足情、画不足意的孝感。 那以后,孝感在她心目中,就成为一个能够找到爱情的仙境,而且,还是能找到那种世间最美最美的爱情的仙境…… 当年,董永的父亲积劳而死,他穷困潦倒,身无分文,为给父亲买棺下葬,便将自己当作商品卖给奸诈贪婪的傅财主。他这一世间罕见的虔诚与孝行立即将冷漠的上天感动,那个地方随即就被称为孝感。 不过,叶小蛮对孝感也有一份深深的不快之情。 这不快主要是源于老槐树。 确切地说,是源于七仙女与董永定情的那棵老槐树…… 玉皇大帝最疼爱的七女儿觉得董永是人间难得的好人,遂下凡到人间投奔他。在人间相见之后,董永被七仙女的善良和温柔打动,欲与她喜结良缘。 那时结婚和现在不同,讲究媒人和主婚人两者俱全。可是,他们相遇的地点是荒郊野外,除土地公公外,周围再没其他人影儿。无奈之下,董永和七仙女只得哀求枯木独杆的老槐树做他们的主婚人。 七仙女虽然下凡到人间,但毕竟出身豪门,老槐树看到玉皇大帝的小女儿跪拜在自己脚下,树枝登时乱颤,连树根都哆嗦起来。以至在致婚庆喜辞时,老槐树本想说"祝你们百年好合",激动之余却误说成"祝你们百日好合"! 一字之差,以日替年。 七仙女和董永那叫一个伤心!他们都想,这是自由恋爱,不是强制执行。老槐树如果荣登法官之位,不知肯不肯对囚犯宣布以日代年的有期徒刑! 最后,七仙女不得不带着腹中娇儿,痛不欲生地离别董永,脸挂泪痕地飞回冰冷的九霄。 所以,叶小蛮常常埋怨老槐树。 三天前叶小蛮从工艺美院毕业,一家名叫科林的家具企业向她下达聘书,并指定在四天以后为正式报到时间。 工作的事情确定以后,时间一下子空闲起来。叶小蛮向同学唐雳和田姿姿提议外出旅游。 唐雳首先表示想去孝感。孝感是她的老家,她说如果不趁这几天空闲回去一趟,短时间内不会有机会了。 她的提议最先得到叶小蛮的响应。 田姿姿觉得很扫兴。在她的计划里,早已将埃及或土耳其纳入行程。 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孝感之行就这样被确定下来。 从买车票到收拾好行囊,叶小蛮没敢向她姑姑透露半点儿口风。她姑特厉害,别说是去外地,就是晚点儿回家都会严查密审,恐怕叶小蛮在外交友不慎。 叶小蛮的爸妈搞地质工作,常年在外勘察地形地貌,很少回家。打叶小蛮上小学起,就被"小件寄存"在姑姑叶巧云那儿。一开始时,叶巧云将小蛮送到寄宿学校上学,每到周末才接她回家。等小蛮上初中后,叶巧云才同意她不再住校。 叶小蛮看表,算计出两个同学已到西客站大厅,便找了公用电话打给叶巧云。 正如叶小蛮猜想的那样,她姑姑一听说她要去外地,立马红颜大怒。她一连用了几十个句子予以否定,并威胁叶小蛮,如果放胆去外地,就永远别回来。 "为什么?" 叶小蛮尖叫着问姑姑。 她只是去外地看看,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 她大脑发达,小脑又转得快,完全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叶巧云终于说:"你贺姑姑的侄子后天要见你!" 贺姑姑的侄子? 贺姑姑叫贺新颜,是她姑姑的闺中密友,两个人同在一家医院上班。 叶小蛮愣了:"贺姑姑什么时候冒出个侄子?我怎么没听说过?他为什么要见我?还有,他要见我我就要让他见吗?我为什么要见他?我为什么要让他见?我又不是大熊猫,谁想见都可以见的!大熊猫也不是说见就可以见的,见的时候不买票也不让进公园啊!" 叶巧云说:"是我安排的!总之,叫你别去就别去!" "姑姑!我知道您和贺姑姑好得不能再好。您俩好就好吧,干嘛拉上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没人这么老土!再者,我都二十一了,您到底要看我到什么时候?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做一回主吗?" "自己做主?当然行!但是,要等你爸你妈回来之后。既然你爸你妈把你托付给我,你的主就是由我做!还有,我告诉你,我是为了你才安排这次见面的。你别以为人家找不到对象。你贺姑姑的侄子可是万里挑一,出类拔萃……" "可我都买好票了……"叶小蛮小声嘀咕:"别生气啊,姑姑!回来我再跟您解释!" 然后,没待她姑姑说下文,便将电话挂上,一路狂奔到西客站。 唐雳和田姿姿早已等得发急。尤其是田姿姿,使劲埋怨叶小蛮,说她也不置办个手机,搞得她和唐雳干着急。 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叶小蛮她们踏上滚动电梯。 每个人眼里都发出熠熠的光芒。尤其是叶小蛮,心早已像脱离枪体的子弹,透过车票发射向孝感。 这可是她平生第一次"私奔"…… 第二章 黄明勋是个x型血金牛座男生。 x就是……的意思。 黄明勋从不向女孩透露他的血型。 他知道现在有很多女孩对男生的血型非常在意。 对于自己是金牛座这一点,黄明勋还是比较满意的。金牛座的男生自古以坚持和自信驰名遐迩,黄明勋也秉承了这种优秀品质。 例如,他坚信凡是去过他家、在他家用过餐的女孩,都会喜欢上他家。而后,她们就会以喜欢他家为理由,追到他家,破门而入,与他纠缠。 就像今天,一个女孩突然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他的客厅之中。 见面那一瞬,他甚至没想起她的名字。 直到听她眉飞色舞地夸耀那天在他家吃"浓情蜜意乳果泥"时,黄明勋才记起她。 "浓情蜜意乳果泥"是黄明勋家厨师最擅长的一道鲜果小食。它的做法非常简单,所有的用料配好后,只要十五分钟就可做好。只是这道鲜果小食的用料非常讲究,至少黄明勋家的厨师一直以来都这样要求——无论什么季节,主料必须用河北满城产的草莓三粒、北京平谷的水蜜桃半个、安徽的砀山梨一个、美国的红提子十粒、吐鲁番的哈密瓜八分之一个组成。 将主料分门别类地排好队后,按照口味浓淡的顺序深浅不一地放到食品加工机里搅拌成果泥状。 做好的果泥用什么容器来装,也是需要讲究的。黄明勋家的厨师历来都选用一种能散发出蓝色梦幻的大西洋琉璃深碟。这种琉璃深碟产于琉璃工房,需要定制。全世界只有四盏,全在黄明勋家。 果泥以海洋波浪的形状被盛装在大西洋琉璃深碟中,再将配料、也就是调料以"8"字型撒在果泥上,整道小食就大功告成了。 当然,这之中用的配料也很关键,非荷兰乳牛高钙脱脂奶粉和北京玉泉山脚下冒出的矿泉水莫属。 如此做出的小食,不要说吃到嘴里,单只是听听看看也够回味无穷了。不过,这道小食之所以在众多的水果餐中脱颖而出,令黄明勋刮目相看,不为别的,只因为这道小食的名字。 将"浓情蜜意乳果泥"反过来念,就变成"你如果意密情浓"。 这足可以勾起每一个女生的浪漫神经。 所以每当有女孩在黄明勋家用餐,而且正好赶上这道小食时,黄明勋都会眯起眼睛、充满诱惑地问人家——如果你品尝到了浓情蜜意,会不会真的爱上我? 至于问题的答案黄明勋倒不是很在意,他只是喜欢这样玩,喜欢亲眼目睹女孩爱上他、痴迷他的渐变过程。 站在他面前的不速之客在上个星期来过,刚巧也赶上吃"浓情蜜意乳果泥",黄明勋按惯例地向她提到了这个老掉牙的问题,她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吐,就撒手人寰般的晕倒在餐桌旁了。 这可是黄明勋从没经历过的。他连忙喊来家庭医师,诊察之后方知这女孩患有先天心肌梗塞。这一来,她可算是给黄明勋留下一些特殊的印象。 此刻,经过精心化妆的她虽然眼睛里扑闪着爱慕的光芒,但一联想到前次,黄明勋还是决定要选一种比较温婉的方式打发掉她。 门铃适时地响了。 黄明勋将女孩叫到监视屏前,出现在眼前的是三张都不难看的男人脸。 这三个人的脸有用得像招牌,省下黄明勋许多解释。说是有事相商,女孩只好告辞。 按先后顺序进门的分别是苏蔗、潘安和贺天骄。他们与黄明勋极为要好,在朋友圈中有"京城四少"之称。 从上辈说起,他们四个人的家长就是好友。大学毕业后他们四人又共同出资开设了两家公司:一家是北京城里目前最大的房地产公司——锦瑟房地产公司,由贺天骄担任董事长及总经理;一家是北京最具实力的广告公司——卡尔广告公司,由黄明勋全权打理。 潘安和苏蔗都是o型血男生。o型血男生做事感性成分占主导,不适合做生意。所以他俩做甩手掌柜,不过问任何经营问题,只到年终分红时才会看一眼自己的账户。 潘安人如其名,天生一副细皮嫩肉。如果换作女人,到香港参赛兴许还能拿个"港姐"的称号。 三个朋友中,潘安对黄明勋可算是言听计从。他最羡慕黄明勋无处不风流的潇洒。他也很想效仿,只是,由于天生女相,脾气秉性也很女人化,所以,落了个胆小的毛病。 苏蔗和潘安正好相反。苏蔗大大咧咧,说话快声快语,干什么事都爱逞强,热心肠,为朋友愿意两肋插刀。有一个毛病就是太粗心,经常丢三落四。 四个人中,与黄明勋相处最默契的当属贺天骄。贺天骄是典型的a型血男生。个性内向,有责任心,可以身兼重任,扛起大旗,亦因为善于体谅别人,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只是低调和沉默寡言有时会被人看作是缺点。 所以,除了这三个朋友和家人外,如果有人说贺天骄在一个时间段内主动说过十句话,那会被当作是天大的谎言。 他的沉默寡言被风言风语成很多段子,最夸张的一个是说在一次商品房展销会上,一堆中年妇女围着他,要求他开口吐金。甚至还有一个女人说,如果他肯对她说十句话,她就会买下十个单元。 结果,不要说十句话,就是一个字,他也没说。 最让大家津津乐道的是贺天骄虽然未吐一言,他开发的新楼盘还是被抢购一空。后来,还有人根据这个段子总结出一个真理——真正的沉默决不是永不开口,只是永不为不值当的人开口罢了! "发生什么事了?" 黄明勋问。 他将两条修长的大腿优雅地交叉着,线条流畅的后背倚在落地窗前。从贺天骄的眼神中,黄明勋读出一种无奈与哀愁。 "天骄要去孝感,与孝感麻糖厂的人联系好了。" 一边的苏蔗抢着代答。 没这么简单! 黄明勋看着贺天骄,想从他的眼底中找出真相。 前段时间他们是商量着要开一家食品营销公司,也曾接到过孝感麻糖厂的邀请并答应去那考察。不过,好像没有急到说走就走的地步。 "啊……忘说了,他姑非要他去相亲,说什么……是她同事家的孩子。天骄不想去,也不好驳他姑的面子,所以他想跑掉。" 原来如此! 黄明勋明白了。 贺天骄的老爸与他姑刚刚一笑泯恩仇。这种情况下,贺天骄不好驳他姑的好意。谁愿意成为老爸和姑姑剑拔弩张的导火索呢? 很久以前,贺天骄的老妈患病,他姑从医院请回一位同事医生,给他老妈看病。谁也没料到,他老妈的病情越来越重,没过几天就阖眼上天堂了。贺天骄的老爸非常伤心,迁怒于她姑姑"请人不当",为此两人唇枪舌战,导致最后两不相认。直到最近,经人从中撮合,兄妹俩才言归于好。 在这种特殊的时刻和特殊的关系下,选择一走了之,是再恰当不过的权宜之计。 黄明勋点点头,问:"定在哪天相亲?" 苏蔗答:"后天!" "那我们就后天走!"黄明勋说,"明天我还要开个中层干部会议,徐徐向大家汇报家具设计与广告大奖赛的筹备情况。" 说最后一句时,黄明勋特意将"徐徐"二字说得很重。 徐徐是卡尔广告公司的设计总监,追求贺天骄已有三四年。黄明勋之所以这样说,意在提示贺天骄,不行的话,就带徐徐回家向家人交代。 很常规的,贺天骄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接过一杯送到手边的espresso,窝坐在乳白色的棉布沙发上,悠然地喝起来。 苏蔗、潘安和黄明勋也没再同他说话。他们三个兴致盎然地聊起最近追女生的心得体会。 黄明勋的家比较奢华。二楼客厅的地板是黑白两色的西班牙大理石,大理石东侧尽头的墙上垂挂着层层叠叠的天鹅绒,由于有大理石的衬托,天鹅绒益发显得褶褶皱皱,颇为雅致。被天鹅绒掩挡住的并不是实墙,拉开之后,里面会露出一帘专供投影的大尺寸玻珠幕。天气不好的日子里,黄明勋通常会与某个女友用此观赏文艺片。 与天鹅绒相对而立的是一整扇无框落地玻璃窗。从窗子直视下去,大门口的景色一览无余。 在黄明勋眼里,这个门口是美女自我展示魅力的天然舞台。 能到黄明勋家做客的女孩,必须是美女。 这是黄明勋结交女孩的最基本法则。 黄明勋向来不肯亲自开车接女孩回家。他喜欢居高临下地倚窗观看美女下车。他认为,只下车那一刹那,就能充分表露出该美女的修养程度。 玉手推开门后扒住门框的,三分以下;先伸头出来的,五分以下;皮包先出来的七分以下;腿横向出来的,八分以下;惟有车停稳了,等待司机一溜小跑地过去,打开门,先停顿三秒钟,再优美将双腿并拢,转九十度的弯,将双腿与身体都直面车门,然后用脚尖轻轻点落地上,最后躬身出来的才可以打满分。如果整个人出来后又稍做停顿,眯起眼睛假意张望周围,用不拎皮包的手理理长长的发丝,再轻扭一下小蛮腰,那完全可以再加十分。 今天门外应该不会再来美女了,黄明勋抱住双臂站在观景窗前,心中盘算着,去孝感之前还有哪些工作需要交代。 过了一会儿,贺天骄突然开口:"我在孝感买了处房子,我们可以住那儿。" "不会吧,老大?" 潘安说。他惊讶得脸都红了。 "对了,对了,"苏蔗抢着回答,"天骄在孝感买了栋二手别墅,是那个孝感麻糖厂的人替他物色的,价格绝对便宜。我估计那人想讨好老大。反正老大是做房地产的,他不会干赔本的买卖。你们说是不是?" 黄明勋回转过身子,带点儿抗议的味道说:"那你们仨住那儿,我住酒店。我可住不了天骄那种什么都低的低调房!" 贺天骄依然看着手中的espresso,连笑都没笑已算做对黄明勋的回答了。 开往武汉的头班飞机上,贺天骄的头正抵在舷窗处,两只眼睛看着地面上渐渐远去、渐渐缩小、渐渐模糊的景物出神。舷窗外飘过一片一片发黑的云彩,浓浓的,像是爆炸过后升腾的气团,没有一丝一毫的鲜亮。 黄明勋紧挨着他,苏蔗和潘安坐在他俩的对面,三人好像在争论着什么。 贺天骄的脑袋里空空的,好像悬在机舱外,耳道里回荡着一种近乎风声的鸣响。 这里是头等舱。随着飞机咆哮着继续插向云空,机舱里的光线也逐渐昏暗下来。忽然,舷灯伴着"当"的一个声响绽亮起来,飞机开始像没挂好挡的车子一样颠簸不停,只几下的光景,就把贺天骄震得七晕八眩。面前的几案没有收,上面还有不断前仰后合的水杯,贺天骄没去理会。他惟一做的事情只是本能地向柔软的座椅中蜷蜷身子,英武的眉毛跟着向眉峰纠结几下,好在很快的,他的眉毛又舒展开来。 也是的,出门时本来心情不佳,又遇天公不作美,甚而连云彩都变着花样想整治他。 还好,对这些他早已习惯。 一个男人闯天下哪能一点儿波折都遇不上? 挫折、打击和失败是男人成长过程中必然要经历的一个过程。 他是男人,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而且,他的名字是贺天骄。 一代天骄。 "天骄,你当真对徐徐没兴趣?" 苏蔗问。 苏蔗的手上正拿着一本民航杂志,打开的那一页刚好印着徐徐。 "想叫天骄让给你啊,没问题!那种女人太强了,根本不适合给天骄当太太。" 黄明勋嘴角边咧着很细的笑纹说。 这是他的观点。 他一向认为,太太一定要找羞羞涩涩的。乖乖的太太可以让男人放心地在外面打拼,如果每天回家还要和太太动脑筋,那简直是连睡觉的时候都要睁着眼了。 "同意!" 贺天骄说。 简单的二个字,完全一副谁喜欢让给谁的姿态。 徐徐对他的感情尽人皆知。为了不让徐徐竹篮打水,他对徐徐认真而诚恳地说过三次"不"。 他没可能接受徐徐。和黄明勋一样,天骄向来不喜欢太强势的女人。 一般人认为,太强势的女人都是o型血的。其实不然,真正强势的女人是骨子里就强势的那种,不是a型血就是b型血。徐徐就是a型血的女生。 a型血的女生适合与o型血的男生在一起。例如潘安或苏蔗。 潘安生性胆小,徐徐落落大方,两个人在一起,徐徐可以照顾他。 而苏蔗喜欢丢三落四,徐徐生性细致,和苏蔗在一起,徐徐也能找到自己的生活空间。所以,当苏蔗表示对徐徐有意时,贺天骄的反应是爽快加肯定。 "我还不同意呢!老大你若不喜欢徐徐,我还喜欢她呢,怎么能让给苏蔗?" 潘安红着脸说。 "你喜欢你去追啊!每次见到人家都缩手缩脚的。有谁你不喜欢啊,我看你——是个女人都喜欢!" 苏蔗拧着头大声地说。然后,他又看向天骄,说:"也许这次你姑给你介绍的是个乖乖女生,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跑掉,连面都不见,多可惜啊!说什么也该见见啊,如果真不称心,再打发掉她也不迟啊!好歹这是个机会嘛!" 贺天骄淡淡地笑笑,将头摇摇。 "什么意思?" 潘安问。他总想弄明白天骄的真实想法。 黄明勋在一旁插嘴了:"他是说——这个机会我需要吗!对不对?" 贺天骄赞同地笑笑。 看到潘安脸上还有不解神色,他终于开口了:"我喜欢的女生,应该没有那么乖地被安排去相亲吧。靠相亲找男友的女生,要么长的丑或者性格不好没人追,要么就是心气儿太高、想找一个不切合实际的男友。她不适合我!" 黄明勋说:"我看你这苦行僧比我这花花公子经验还多!这下我就不用替你担心了。" 贺天骄和他会心地一笑。 但是,笑归笑,贺天骄的内心并没有真正开朗起来。 一种悲凉的气氛越来越浓地裹挟住他,使他莫名地预感到此次孝感之行将带给他一些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痛苦。 带着这种强烈的感觉,他和三个好友走下舷梯。 来接机的是孝感麻糖厂的人。四个人坐上汽车,一路浏览着荆楚大地的湖光山色,直奔董永的故乡孝感。 贺天骄新置办的房产在孝感市市中心的外环地带。房子虽然旧了些,但是有一片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的小园子。贺天骄总是对旧香旧色的东西怦然心动,当孝感麻糖厂的人向他提起这套宅子时,他内心的柔软空间被瞬时击中。他当即决定拥有它,哪怕住上一天的机会也没有,也决不能错过。 自买下这套宅子后,他还是头一次来。在他心目中,这套宅子远重于他在北京的多处房产。他不知道母亲初次见到自己孩子时的心情,反正,他在向这套宅子行驶的路上多多少少有一些好奇和激动。 正像麻糖厂的人和他形容的那样,院子毗邻一条幽静得近乎雅致的街道。街道两旁栽有高大的榆树,马路中间的隔离地带中还种植着许多五颜六色的花儿。 陪同的人忽然问,看到那棵老槐树了吗? 几个人向前望去,一棵粗粗壮壮并且有些歪斜的老槐树印入眼帘。 旧时,北京讲究在四合院门口种植一株老槐树,说是能保升官发财平安吉祥。 贺天骄乍一看到这棵老槐树,备感亲切。下车,他用拳头重重地擂向苍老得绝对发涩的树干,宛如见到老朋友时必行的礼仪。 房间内显然经过修整,古朴中透着一股人为的干净和爽利。房子买下后不知何年何月住上一回,所以,贺天骄没请长住的工人。几个人喝的水都是麻糖厂的人早上现买来的。 真正的生意人向来不会将谈生意放在首位。 在麻糖厂朋友的提议下,一行人决定前往孝感市最著名的、也是惟一的一个a级旅游观光区——董永公园。 如果北京的夏天被称作"炎热",到了孝感,夏天这个词就被"热焰"替代了。 并不太远的天空上,太阳扬起通红的笑脸。它向大地播撒着浓浓的笑意,而且还喘着粗气呼出一圈一圈的热浪。 时近中午,公园里的人稀稀落落,四个既帅气又潇洒的人一进园,即将其他游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逛公园本不是男人喜欢的事情,但是,一来人家盛情邀请,二来此行除去视察麻糖厂外并无其他的琐碎事情,所以他们爽快应承,近距离领教一下"孝行感天"的独特风情。 与零落的游人相比,董永公园里的树木显得甚多,密密麻麻地从公园门口一直向进深处伸展开去,仿佛是个无边无际的绿海。 树木的品种并不单一。婀娜多姿的楠木、敦实粗壮的雪松、绿叶红花像个新娘似的夹竹桃,以及袅袅婷婷的白玉兰。当然,这之中还有许多大槐树、榆树、香樟,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最扎眼的当属紫薇,这种树在北方极少。她有一个特点,即越入夏天花开得越为活跃,曾被诗人誉为"盛夏绿遮眼,此花满堂红"…… 孝子祠是董永公园的首要浏览处,里面罗列了"二十四孝"的孝行事迹。像董永卖身葬父、黄香扇枕温衾、吴猛恣蚊饱血、孟宗哭竹生笋、刘恒亲尝汤药、王祥卧冰求鲤等都被活灵活现地塑成雕像。 一一看过之后,四人沿祠堂后廊转入一条隐蔽的绿阴小路。 这条小路由无数小石块铺就,虽然毫无章法,却更显朴实纯美,上面长了少许绿苔,走起来脚下有些湿滑。如果不是有人指点,常人是绝找不到,更想不到小路的尽头还别有风景。 张眼望去,一座小山如剑般向云端插去。剑尖处是个平台,平台上还有个半入云霄的天台。这个天台可不寻常,传说七仙女就是从这儿返回到九霄宝殿。放在现在,这里完全可以被称作星际之门。 四个人低下头来,身不由己地被雅景融化,心中同时翻涌着同种意境——曲境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忽然将宁静划成碎片。 那声音显然是女孩的,格外清澈,还搀合了点糯糯的孝感味道,立即扣住了四个男人的脉搏。 "太婆,能麻烦您帮我们拍照吗?" 说话的女生穿了一条领口镂空的米衣裙子。她旁边的女生穿着紫色衣裙。远远望去,看不清两个人的面部细处,只觉得她们俩的身材实在太好了,用"杨柳"和"绿竹"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大娘拒绝了。 也许是那大娘没使用过相机,因为她的年龄看上去确实有些大,不会使用也在情理之中。 米衣女孩有些失落,挽着紫衣女孩转身走去。 黄明勋赶紧向潘安使使眼色,示意他追过去和她们打招呼。 连黄明勋都有兴趣,一定是上品! 潘安一下来了情绪。但是,潘安怕自己冒冒失失地前去会被她俩拒绝,一张小白脸瞬间变得血红血红,往前紧走两步后,又犹犹豫豫地停下,求救似的看向黄明勋。 像是算准潘安没这个胆量,黄明勋窃笑着假装不懂潘安的意思,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贺天骄。 贺天骄此刻正将眼神扫向斑驳的石板地。 追女孩向来没他的份儿,他觉得没有女孩能让他追。 "我去——" 苏蔗扯着嗓门嚷了一句,好像这样最能表示他的坚定和大胆。 岂知他这一声"我去"不仅让潘安听得真真的,也将两个女生的脸戏剧性地喊转过来。 还不等苏蔗有任何反应,米衣女孩和紫衣女孩已经转身向他走来。 哦,天!孝感的女孩太漂亮了! 除贺天骄之外,三个男人在心里同时得出这个结论。 "先生,能不能为我们拍张照片?谢谢!" 米衣女孩向苏蔗举举相机。 当她的眼睛无意中碰到潘安时,被潘安直呆呆的表情和俊美的相貌惊得发了好几秒钟的呆。 当然,呆的人决不止她一个。 潘安被米衣女孩秀丽而端庄的容颜惊呆,苏蔗为两个女生反过头来找他而发呆,黄明勋为紫衣女孩有点儿俏丽有点儿妩媚的眼睛和唇角发呆。其中,最为发呆的当属紫衣女生了,她被黄明勋眼中无意中散发出来的神采深深震慑了。在她眼中,其他人和其他风景已全然消失,整个世界就像星球大战过后,人类仅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贺天骄这时抬起头,并皱皱眉。他太了解好朋友黄明勋的实力了。他不想看到面前的两个女孩又落入圈套,成为黄明勋红粉阵营中的众多兵将之一。所以他偏过头去,向兼做导游的麻糖厂朋友做了个先行一步的动作,便自顾自地走了。 "你的孝感话说得真动听!" 苏蔗的声音依然很大。虽然说这话时嘴唇有点儿发颤,但与潘安相比,他的胆子还算大的。 "我还会说普通话!像你一样的普通话!" 说着,米衣女孩换成普通话说:"请你帮我们拍张相片,取景一定要有老槐树。谢谢啊!" 米衣女孩边说边将相机递向苏蔗,不过,她的眼睛却偷偷开溜了一秒钟,去追潘安的脸。 "不错,不错,你的普通话在孝感人当中应该算是不错了……" 潘安在她旁边说,他自认为他这句话说得还算连贯。 "我在大学里学的。" 米衣女孩边说边将照相机递到苏蔗手里。她和紫衣女孩连跑了两步,到老槐树下站好,看向相机镜头。 取景框虽然很小,但是米衣女孩的端庄微笑,以及紫衣女孩性感的笑容依然能让苏蔗看得清清楚楚。 米衣女孩其实就是唐雳,她身边的紫衣女孩则是同学兼好友田姿姿。 此刻,她们的另外一个同学叶小蛮正夹杂在旅游队伍中,细细聆听董永公园专职导游的专业讲解。 进公园后,三个人本在一起,可叶小蛮看到旅游团队中有导游,她就像一个偷学的孩子,混进拥挤的队伍中。任凭唐雳和田姿姿轮番叫她,她也不理会。 没办法,唐雳和田姿姿跑到老槐树下照相。 取景、按快门,加起来不过几秒钟时间,两个女生翻过来调过去也照不了一百张照片,所以,苏蔗的任务很快就完成了。 把相机归还唐雳,苏蔗没尽兴地看向潘安和黄明勋。 这一瞬间,饶是田姿姿对黄明勋产生万般好感,她也没理由再在原地站着不动,只得和唐雳慢吞吞地向下一个景点移步。 艳遇虽可能天天撞到,但孝感不一定能年年来。 黄明勋暗示潘安再一次向苏蔗求救。 苏蔗果然拍胸脯应承下来。他跑上前几步,追赶上两个女孩。稍顷,他满脸得意地跑回来,压低嗓门嚷嚷:"约好了,约好了,我约她明天晚上六点在天骄家外的大槐树下见面。她答应了。" 潘安如释重负,过了一会儿,又问苏蔗:"你有没有问她叫什么啊?" "没有啊。到时你自己问好了。人我都替你约好了,这名字你还不自己问?" "你是约了一个还是两个?" 黄明勋心底惦念着紫衣女孩,也问苏蔗。 苏蔗答:"那……我没问,反正那紫衣女孩答应明晚去了。" "啊???你……"潘安差点儿晕过去,"我是让你帮我约米衣女孩,你怎么会张冠李戴啊……" "是啊,"还没等潘安说完,苏蔗抢着说,"我是约她,可她不说话,最后是那紫衣女孩答应的。" "那怎么办?" 潘安急得又一次变了脸色。 "没关系。明晚我去,那米衣女孩我负责帮你约出来。" 黄明勋胸有成竹地说。他脸上浮满了男人特有的笑意。他有绝对的自信,能让紫衣女孩将米衣女孩带到潘安面前。 "天骄哪儿去了?" 苏蔗忽然问。刚才他们只顾着那两个女孩,连天骄和麻糖厂的人一同走掉他们还没有察觉。 黄明勋拿出手机,拨通贺天骄电话。 苏蔗和潘安陶醉在那段艳遇的兴奋中,说什么也不肯再逛公园。他们两个在老槐树景点边卖冷饮的凉棚中坐下。 无奈的,黄明勋独自一人向贺天骄所在的位置走去。 第三章 导游小姐带着三十几人的团队行进到理丝池景点。 当年,七仙女与董永在老槐树下结亲后,前往豪门大户傅财主家打工。傅财主生性贪婪,想欺负这一对善良的璧人。他将几团乱得没有头绪的生丝交给七仙女,令她一夜之间织出十匹绢。 要知道,即使是十个人共同织,也要一个月才能织完十匹绢。七仙女只好求助于远在九霄的六位姐姐。 待六位姐姐降临人间时,做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将零乱的生丝抽头理顺,而这个工作就是在理丝池里完成的…… 这个段子叶小蛮早已烂熟于心,每每想到此处,她就为七仙女的不幸遭遇连连感动。 能为心爱的人历尽磨难,也是一种令人向往的浪漫! 想着想着,一层薄雾从眼底渗出,向她眼帘涌去。 "导游小姐,我听说董永是山东博兴县人,与七仙女的邂逅也是在山东,而不是孝感。" 说话的是一名男性中年游客。 此言一出,团队里的人都发出颇为惊讶的感叹。他们也是和叶小蛮一样,怀揣着七仙女与董永的动人故事,到这里体会真情。乍一听到有人将最基本的概念颠覆,大家的最初反应都是难以接受。 "不,不是这样!" 一个否定的声音大声冒出来。 紧接着,叶小蛮出现在导游的身边。 "董永就是孝感人。连孝感的名字都是因他而改。孝感以前叫做丹阳,由于董永以孝驰名,所以先改为孝昌,随后改为孝感。董永不是在山东,而在这里,在孝感!" "你读过《孝感县志》吗,小姐?连他们《孝感县志》上都有记载——董永,山东博兴人。是不是,导游小姐?" 那游客继续说,他的观点居然还有理有据。 导游小姐的脸色有点儿尴尬。 在学术界,董永的故乡一直备受争议。 她说:"嗯……是有这种记载,但是,据说董永成年以后就到了孝感。" 叶小蛮说:"《孝感县志》要是后来的山东人续写的呢?谁说县志里记载的一定正确?董永就是孝感的,你再旁征博引也没用,反正他与山东毫不沾边!" 她急迫地站到那游客面前,眼光中闪烁出火一样的炽热。 她的内心深处,董永早就像种子一样扎根于孝感。现在听到有人要将这粒种子移出孝感,那感觉就像是从她身体里将跳动的心剜出去一样。 正午的阳光穿过几片树叶斜斜地打在她的额上,将几粒晶莹的汗珠照得更加剔透。一个矿泉水瓶子已被她攥得咯吱作响,就快要变形了。 中年游客轻蔑地摇摇头。那神情每个人都能看出,叶小蛮在他眼里是多么幼稚。 幼稚的人有时容易遭到嘲弄。 团队里开始有人用眼睛和肩膀嘲笑她了。 叶小蛮孤苦无助地不停大声解释着。可惜她的声音犹如海中的一簇浪花,虽然竭力反涌着,却还是被海淹没。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突然说:"我支持她,董永是孝感人!" 声音虽然很低很低,但足可以让叶小蛮和那中年游客清楚地听到。 叶小蛮寻声望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用成熟而又深沉的眼神望着她。 他的眼睛格外清澈,写出来的全是坚毅。 叶小蛮欣喜地问:"你说我的话是对的?你真的这么认为?" "嗯!" 那男人笑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至少,叶小蛮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男人脸上出现过他这样坦荡而又真诚得一塌糊涂的笑容。 他说:"《孝感县志》上是有所记载——董永,山东青州千乘人。经考证,千乘就是现在的博兴,所以,山东博兴一直以董永的故乡自居。不过,这里面有一个疑点——道光以前的《博兴县志》中记载董永墓在城北崇德社,但同时期的魏锡鼎在《吊董永墓词》里却说董永墓在城东二十垄。所以,不得不令人怀疑,董永是否出生在博兴,我想这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而孝感是董永故乡的这一说法,无论是从史志还是神话来讲,都不是空穴来风。" 说到最后,男人的声调已有所提高。 从大家的脸色来看,他说的话已让众人心服口服。 叶小蛮说:"你读过很多资料吧?其实我也应该先读点儿资料再来这里!你是北京的吧……" 接下来叶小蛮想说"我也是",但是很快她又住嘴。因为她感到这种话像在跟人套近乎。 叶小蛮神速地变了个腔调,用她向唐雳学的孝感口音说:"我可是地道的北京人——怎么样,我的北京话说得还原汁原味吧?" 那男人被她瞬间变幻的两种方言逗笑了。他捏捏手中的sonyericsson手机,犹如畅快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灵怦动。 这样一个可人儿,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可以感触的女孩还是一位从九天之上翩然而落的仙女? 书生偶遇仙女看来并不完全是作家的杜撰。 男人的眼睛充满阳光地凝视着她。 而此时,叶小蛮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面前的男人淡雅得像极了一副澳大利亚的田园风光。由于他的出现,他身后的亭台与楼榭一下都褪变成蓝天与白云,而远处游走的人群则像牦牛一样,妩顺柔媚。她不知浪谘劾锏降壮晌耸裁淳咛宓姆缇埃词故种新砩仙诔鲆恢Щ剩参薹m窃叵滤那謇鲇腩?u庖豢趟醯盟脖淞耍涑闪艘桓龌犊斓哪裂蚺油返轿捕己廖扪≡竦厝谌胨姆缇啊>拖竦蹦昶呦膳憬慵蕉栏绺缡币谎欢盅附莸乇荒晟偈钡某湛窕孟胨哺恰?br/> 当叶小蛮淡出的时候,是团队旅游人群即将向下一个景点开拔的时刻。 为了掩饰尴尬,叶小蛮将手中的矿泉水瓶子向男人友好地摇摇。 男人也再次捏捏手机,向她露出一个因为淡雅而更深入骨髓的微笑。 导游小姐再次提高声调:"后面的人跟上了,我们去下一个景点。下一个景点也与七仙女及董永有很大关系……" 叶小蛮夹在队伍中向前走去。 几步之后,她想转回头看看那男人是否也跟着行进,但是,头转到一半时她又停下。 不能有失女孩家的身份! 即便他是北京人,又怎样呢?和他之间只是异地的萍水相逢,最多也就弄个"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还能有什么?所以她及时制止住回头的眩惑之念,硬生生将脑袋拧在半空中。 叶小蛮步步离远的男人就是贺天骄。 此刻,他像楔进木板的钉子一样,原地没动。他刚刚接过明勋的电话,说即刻过来与他会合。 贺天骄没有追女孩的经验,况且,他认为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根本不用去追求任何女孩。女孩应该反过来追他才对。所以,方才那一刹那他虽然被叶小蛮电击了一下,但是,他还是觉得他不能去追她。 他也不可能去追她! 看到叶小蛮长发飘逸地甩向一边,难以遏止的兴奋一下攫获住他。他期期然地等待着盼望着希冀着能与她梦幻般的眼睛擦出闪着耀眼光亮的火花,可没想到,她并没有回过头来。 那一头秀美而柔顺的长发,在她香肩优美的曲线旁,只一来一回地画出两个漂亮的弧度,就又恢复成原状。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让贺天骄久久不能从中挣拔。 这是怎么了? 贺天骄默默地问自己。 一向不爱说话的他,居然会为个陌生女孩超常发挥地讲了那么多话,而且,因她的离去好像还产生了一种怅惋的感觉。 这,还是你——贺天骄吗? 接下来的景致叶小蛮忽然没来由地没心思看了。 她直挺挺地夹在人群中机械地迈着步子,想着刚才那个成熟的古董男人带给她的震撼。渐渐的,她落在人群的最外面。随着速度的减缓,她更是落在队伍的最后。 "小姐,往那边走是理丝池吗?" 一个说北京话的男人忽然暴徒似的抓住她,吓得她呆然木立。 "暴徒男人"的另一只手举着个时尚的手机,嘴里正呱啦呱啦地讲着什么。 从没有见过比他还像男人的男人。 他有两道浓浓的眉毛,纷乱地疯长在脸的上部。刺眉底下是一对能替代舌头说话的眼睛。那眼睛此刻并不是直直地盯着她看,而是若有若无、心不在焉、边说着电话边随意地瞟她一眼,像和她是很熟络的朋友。 由于不熟悉,叶小蛮不知道他流露出的神色乃是惊鸿一瞥。她只觉得,他的眼光像极了某种吸光材料,任是再强的光芒投射过去,他也可以将之消化干净。 第一次吧,这是第一次! 叶小蛮搜肠刮肚地回想,也没找出哪个时候见到过这种眼光。 平素,如果有哪个男人胆敢用眼神向她挑战,她一般都会以平视的眼神愤怒地回敬他们。别以为男人不怕看,你要真的认真而又仔细地看他时,他眼神闪躲得比你还快。 叶小蛮宿舍的女生都会这招儿,这是她们时常总结的理论结晶。 可是今天,碰到对手了! 半天之后叶小蛮才醒悟过来,他的眼睛应该是宇宙间的黑洞。不仅是叶小蛮的眼光,估计任何光亮遇到他,都只有进没有出的份。 对,宇宙间的黑洞就如此神奇! 什么光线啊、人啊、物体啊,等等等等,都会被他吞噬得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经过一阵惊心动魄的视线厮杀后,叶小蛮像逃兵似的将眼神快快地移向他颈以下的部位。 "暴徒男人"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裤,是画报上新近刊登的布莱德?皮特参加慈善晚会的那种式样,质地不像棉也不像麻,更不像化纤的,很有可能是蚕丝的。就此推断,他应该是个很讲究的人。 再看他脚下的皮鞋,发着特意掩饰锋芒的暗哑光泽,纯手工缝制的宽大边沿服帖而又精致,一看就知价格不菲。 这是叶小蛮眨巴眨巴眼睛,仅用数秒就"观测"出的所有结果。学设计的人都有这个非凡本领。 停顿了几秒之后,那男人终于放下举着电话的手。然而,他的另一只手并没有松开,依旧攥着叶小蛮的胳膊。 叶小蛮连连挣了几下,手里的矿泉水瓶都嘎嘎乱响,不过,暴徒男人的手却像是唐僧发给孙悟空的金箍一样,越来越紧。 叶小蛮猛地抬起另一支胳膊,推向他。 或许是她太情急,或许是她出于本能,她原本只想推开他,但谁知她的手推过去时竟将动作变成了抓,几道白色的印记"刷"地在暴徒男人臂上显现,像是他胳膊上的皮被抓掉一样,叶小蛮霎时惊怖到嘴唇发木、脸色煞白。 那男人说:"哦,天!以为你自己是大力士吗?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不是还挣不开我的手吗?我在问你理丝池向哪边走,你干嘛抓我?" 男人的语气充满了严厉。 叶小蛮为自己的贸然出手后悔得惊惊颤颤。她不再敢直直地去盯他的眼,而是换作偷偷的方式,想迅速捕捉到他的真实心态。 可是,当她偷看他成功的时候,却差一点惊厥过去。 暴徒男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胜过伽马射线,穿筋越骨,令她窒息。 他要干什么? 他是在向她问路吗? 问路有这个样子的吗? 他为什么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 即使抓伤了他,他也眉头不皱、一声不吭? 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 他是谁? 叶小蛮鼓足勇气大声地对他说:"喂,放开我好不好?" 想必是她的声音太大,已经离她有一段距离的旅游团队将脚步停下来,不约而同地回头看。 面对所有惊愕的眼光,那男人毫不畏惧,他还若无其事地将头靠近她。 "弄痛了你吗?我可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向你打听去理丝池的路……" 说着,他松开手,转而将胳膊举到眼睛的近前,看模样是在仔细端详叶小蛮送给他的几缕抓痕。 那些抓痕早已由白色转为红色。部分毛细血管已被抓爆,正悠悠地向表皮层窜着血丝。 暴徒男人不禁吸了口气。 从小到大他都没经历过受伤。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抚向伤痕,抚过的地方竟真的有一丝痛感。不过,即使是这样,他对叶小蛮也没有丝毫的责怪。 这怎么能怪她呢? 谁让他先抓住她的? 如果不及时抓住她,真不知该怎样走到她的面前,让她看到自己、注意自己、进而认识自己。即使被抓一下,即使付出伤痛的代价,也是值得。 谁让她太具诱惑了呢? 他想。 叶小蛮眼中的暴徒男人,就是黄明勋。 黄明勋是在找贺天骄的路上发现叶小蛮的。 他当时正在接电话。电话是一个女友打来,他很随意地抬眼辨别理丝池的方向时,陡然发现了叶小蛮。 叶小蛮本就天生丽质。 她穿着一身银色长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飘飘逸逸,走起路来忽闪忽闪地掠过柔弱的窄肩,分外夺目。 黄明勋的神经末梢一下被调动起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冲向她。 他当时的意念只想抓住她。所以,他一边焦躁地想挂掉来电,一边紧紧地抓住她、不肯放手。 哦,天!这孝感也太多美女了!刚遇见的那两个已经是绝色佳人,面前的这一位则是佳人色绝。 那一队旅游的人见他们两人风平浪静,便又全体转过身去继续旅程。黄明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种快乐在他心底里悄悄释放。 他发现了一件令他开心的事——眼前的女孩会讲普通话。 没容得叶小蛮张口,黄明勋又说:"我只是想向你问问路,可你却把我弄伤了。怎么办?" 叶小蛮气愤地说:"那能怎么办?有你这样问路的吗?随便抓过一个人就问?你以为我是谁,我怎么可以让你这样随随便便地抓来抓去?你又以为你是谁,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地抓我?" "想问我的名字就直说嘛!我不用以为我是谁,我的名字叫……" "打住打住!我可不想知道你的芳名!" 叶小蛮截住他的话尾大声说。 "芳名?"黄明勋的笑意更深了,"你是o型血女生?" "对!怎么啦?o型血是万能血,谁需要输都可以输,不过,你不行!" "你了解我吗?" "反正不是a就是b,再不然就是ab!从你的眼神里我就能看出来!" "能一下说出四分之三血型的人,都不简单!如果还赶上是个女生,就更不简单了!意中有个人,芳颜二八。天然俏、自来奸黠。最奇绝。是笑时、媚靥深深,百态千娇,再三偎著,再三香滑!" 一边说着,黄明勋还露出一副倾闻花香的样子。 叶小蛮有些生气了:"别拿浪子柳永的诗来说我!我是小叶,绿色的小叶!不是他嘴里的乱七八糟!" 黄明勋说:"好吧,我向你道歉,小绿叶!我保证,下次再见时不像这样捉你了。" 叶小蛮张大了嘴巴说:"下次?还会有下次?你和我就像……南极的一座山、北极的一条河,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碰到一块儿了!" 黄明勋被她的神态逗笑了:"地壳变动,南极的山和北极的河不仅会碰到一块儿,而且还有可能会连接成一体呢。没学过地理吗?呵!跟我回到北京,我们当然就有下次了。你普通话说得那么好,不会是孝感当地人吧?" "普通话谁不会说?我们这里的三岁小孩都比你说的流利!哼!和你回北京?冬夏天做春秋梦!发神经!" 叶小蛮用孝感话说。 她到孝感三天了,凭借女人特有的语言天赋,孝感话早已说得几可乱真。放在当地人的耳朵里,也许尚可听说出一点串味儿,但送进黄明勋的耳朵,自然是地道和纯正。 黄明勋被她十分流利的孝感话惊羡得向后退了一步。 北京人自小就以会说京味儿普通话而自荣,但和外地人一比,时常会产生相形见绌的感觉。外地人打娘胎里出来就会说本地话,随着上学读书与外界交往后,他们很自然地就会说普通话。有时外地人说悄悄话,在北京人面前根本不用放低声音,只需用家乡话叽里呱啦一通,北京人就找不着北了。所以,北京人通常都会羡慕外地人天生的语言优势。 一时之间,黄明勋竟真的分不清眼前的女孩到底是北京人还是当地人。 看到黄明勋被自己唬得发愣,叶小蛮心下开始暗喜起来。她捏捏手中的矿泉水瓶,得意洋洋地想转身走掉。 黄明勋赶紧说:"喂,小绿叶,你愿意当导游吗?带我去理丝池,我付费给你!" 叶小蛮先是一愣,紧接着停顿几秒钟之后,她问:"真的?如果你付的多,我不是不可以考虑!" 黄明勋问:"一千怎么样?" 叶小蛮的脸色无动于衷。 黄明勋又问:"两千?三千……五千?" 叶小蛮依然毫无表情。 黄明勋笑笑,再问:"一万?" "成交!" 叶小蛮伸出手,想做个大方的握手动作。 她忽然想起面前这男人的可恶暴行,转而换了只手,将水瓶塞向黄明勋已经张开并且伸过来的掌心里。 叶小蛮边走边问黄明勋:"去理丝池做什么?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着急。" 黄明勋回答:"找一个朋友。你是来这里旅游的吗?" "不,不是。我是导游,收费的导游。" 叶小蛮依旧用孝感话说。 说话间,他们已走出去几百米。走着走着,她的步子开始加快,有点儿想将黄明勋甩在身后的意思。可又走出几百米之后,她才发现,想通过这种方式甩掉他,绝对没可能。 黄明勋的腿很长,每迈一步都抵叶小蛮两三步。他慢慢地像是遛弯一样伴随在她身边,甚至走上几步他还要向回收一收,怕是一不小心会超过叶小蛮一样。 黄明勋忽然又开口,说:"一般来讲,小姐的年龄可猜不可问。但是,我总可以问问你有没有上大学吧?" 叶小蛮说:"我像高中生吗?你是不是在转弯抹角讥讽我幼稚?" 她笑起来的侧面非常动人,让黄明勋不禁又是一呆。 黄明勋问:"那你学什么专业的呢?这总可以坦呈吧!" 叶小蛮说:"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问我是哪所大学的?" 黄明勋说:"学校不重要。即使你说了我也不见得知道。" 在行走过程中,叶小蛮始终说孝感话,惟妙惟肖,黄明勋逐渐接受了她是孝感人这一事实,将她当成是当地一所大学里的学生。 叶小蛮问:"专业重要吗?我学的专业你也不一定了解啊!" 黄明勋说:"专业当然重要了。这关系到天赋、兴趣和性格。" "哦?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叶小蛮的笑意更深了,心底"呵呵"的声音就快冲过胸腔、冲出喉咙、发散到公园的每一个角落了。 说我是"整蛊"专业的才比较恰当。 她向来以"整蛊"专家自居,同学们也都这样称赞她。 黄明勋说:"……我找女朋友是要看专业的!" 叶小蛮说:"说来听听。" 黄明勋答:"中文系的女生我不要——她们只会像傻瓜一样崇拜那些只会码字儿的人;历史系的女生我不要——她们一天到晚以史鉴今,满脑子都是经过实践的阴谋诡计;政法系的女生我不要——没结婚之前她会先想好怎样瓜分老公的财产;数学系的女生我不要——买个钻戒她都要将价钱精算到几分几厘;计算机系的女生我不要——看看电脑的更新速度就知道她们喜新厌旧的程度;物理系的女生我不要——仅用霹雷就能杀人而且不留痕迹的方法好像她们都擅长;英语系的女生我不要——我可不想处处感觉我生活在国外;管理系的女生我不要——以为每一个男人都会成为她们的属下;经济系的女生我不要——稍不留神她的嘴里就会跑出钞票;生物系的女生我不要——在她们眼里我就是几百块骨头和肌肉的组合体;医学系的女生我不要——她拿着手术刀会像拿着一支笔那样顺手,我可不想在睡梦中被解剖;化学系的女生我不要——和她们分手以后还要时刻提防硫酸的侵袭;体育系的女生我不要——她们都是拳王泰森的不记名弟子,不高兴时不仅会使出一记勾拳,而且还会张开血盆大口咬人;表演系的女生我不要——因为我没时间去区分她和我在一起的所作所为是在台上还是台下……" 说完这套话,黄明勋带着戏谑的眼神看向她。 可是,并没有如他所愿,女孩听完这话一点儿也没愠怒,相反,她倒有了越来越重的发自肺腑的笑意。 这有点儿出乎黄明勋的意料。 她在笑什么? 难道是她以前从网上听过这段子? 或者,更确切地应该是……她还没上大学,所以才会以空洞的微笑来回报他。 黄明勋移开眼睛,看向前方。 出现在两个人眼里的再也没有什么可称为建筑物的东西了。一排排的槐树海一样漫得看不到边际。充耳皆是知了的鸣叫,间或有几只喜鹊匍匐着做出入林的动作,从这棵树落到那棵树上,一点也不知疲惫。 他终于知道她在笑什么了。再往下走,走到天黑,他俩也到不了理丝池。 她果然是故意的! 黄明勋心下叹气。 "看来,我被小小的绿叶……一叶障目了。" 黄明勋停下脚步。 他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看向叶小蛮,像是在发掘一处古代文明遗迹。 "什么?你说什么?一叶障目吗?" 叶小蛮扬扬下巴,有些不解。 "《汉书》里讲的可是一叶蔽目啊!你说错了吧!" 黄明勋说:"你很熟悉这个典故?那你看我像不像那个楚国书生,一不留神被一片叶子蒙蔽了,蒙蔽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叶小蛮的脸刷地红了。 她没料到身边的暴徒男人对她的"整盅"行径这么快就有所察觉。 的确,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带他去理丝池,她就想将她带到一个远远的地方,让他走些冤枉路。 谁让他刚才抓痛她,而且还那么没礼貌。 不过,目前的情景看起来有点不妙,因为,带他满处飘悠的时候,她也迷失了方向。 这到底是哪儿啊? 叶小蛮开始责怪起自己。唐雳和田姿姿现在也不知身在何方,当初真不应该和她们分开,都怪自己太喜欢这个地方了,慢吞吞地跟在导游带领的人群里,不肯随了她们的步子。如今后悔已然太迟。现在这种情况,总不能向他问路吧。看来只好按原路返回。 叶小蛮说:"哦,我想我已迷路。看来我要辜负你交给我的工作了。我现在完全不能分辨理丝池在哪里。你说怎么办呢?这样吧,导游费我不要了,你自己回去吧!" 说完,叶小蛮拣了树边一块干净的大石头慵懒地坐下去。走了半天,疲惫已蹿到大腿。看到地上有一根挂了许多树叶的树杈,她随手拾起,故作轻松地向自己挥拍,一副悠然自得的打凉模样。 黄明勋无奈地低下头,法雷诺牌皮鞋上此时已沾上不少尘土。他抬起脚狠狠地踢向一块小石子,一阵尘土带着小石子飞射向前,不偏不倚地擦着叶小蛮坐的石块边缘呼啸而过,叶小蛮转过头,狠狠地瞪他一眼。 就在叶小蛮将头再转回的时候,黄明勋已经出手了。 这是叶小蛮不曾预料的。 她自认从上高中起,就没哪个男孩能欺负到她。 一次轻敌,足以铸成大错。 黄明勋用一连串干净利落的动作贴身到叶小蛮近前,一把将她从石头上拽起,并按向槐阴树外围的一棵绿竹,然后两臂连绿竹带叶小蛮一同箍紧在怀中。整个过程黄明勋只用去叶小蛮一转头的工夫。 挺拔的竹干将叶小蛮的腰抵得溜直,使她无从向后躬身。其实,即使没有竹干靠紧她的后背,她也是无法向后闪躲。她长长的黑发已在黄明勋肘臂间缠绕得毫无弹性,而她的面庞已不得不明显地向上微仰。 这个姿势刚刚好。 黄明勋想。 他从容不迫地凝视着她惊乍得早已闭紧眼帘的脸庞,低下头去,用一种非常娴熟的方式吻住她的唇,一点喘息的时间也没给她留。 冰冷而又湿润的唇被黄明勋含在唇中,像极了仙女才拥有的新鲜芳唇。那种抖动带来的震慑心扉,正是黄明勋梦转千回无从索到过的。他自问吻过或被吻过不下千次,但是,吻仙女的感觉绝对很奇妙。 这种奇妙的吻竟可以由唇传达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使他处在一个兴奋的巅峰,好像再不压抑,他整个人就要癫狂起来,既十分可怕又万分刺激。 就这样叶小蛮被黄明勋箍在怀中吻了将近三分钟。 阳光直直地垂落在黄明勋早已潮热的头发上,可是他并没感到灼热。这主要源自于他体内一万度高熔炉的热度不断地在向外蒸发,他感觉他的每一根头发都在发着嗞嗞的响声。 终于终于,黄明勋平息住心中的熊熊大火,稍稍放缓了吻她的重度。可是,没想到一睁开眼,黄明勋又看到她乱颤的睫毛,他的吻又没来由地变得更加迅猛更加暴烈更加炙烫了。 十分钟的时间决不算短,足可以使叶小蛮从震惊、呆滞、恐慌和愤懑中清醒过来。 这个可恶的男人! 叶小蛮在心底大喊。 这可是她的初吻! 就这样没有任何意义地丧失在这个恶人手中! 不行,要奋力反抗。 叶小蛮拼命挣扎起来。 她的两只胳膊与整个身子被牢牢地卡死,随着她每一次挣扎,他都会更深地箍紧她,最后,竟使她陷入虚脱般的窒息。 叶小蛮看到上半身使不出任何力气,继而将整个希望寄托在腿和脚上。她抽动整条右腿,也许她认为她的右腿应该更有力一些吧,她用尽全力向他脚上踹去,可是没有任何动静。她又向他脚上踩去,还是没有动静,她已确认使出的力道有平时的五倍,可是他仍旧像没有感知一样,就是不肯将唇离开。 难道他是铁人? 叶小蛮带着一百二十万分的不甘心,绝望地闭紧眼睛,将身体彻底交付给大地。 太阳一点一点地向西移去。 知了的鸣叫仍然没停。 黄明勋的吻还在继续…… 第四章 窗外的竹林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地传播细细巧巧的鸟语了。 贺天骄挪开枕在脑后许久的两条胳膊,向下推推薄被,准备起身下床。 习惯性的,他将手指按向床榻边的小按钮,但是,手指触处,空空如也。他哑然失笑地想起这里不潜本切8小?br/> 出来已经两天了,贺天骄想起他姑姑。 与姑姑的相识时间并不长。年少时他曾见过姑姑,但时间隔得太久,姑姑在他脑海中早已变成一个不具固定意义的名词。姑姑曾给他老爸打过多次电话,但他老爸不肯理会。多年以来,每次提到他老妈时,他老爸就将矛头指向他姑姑。直到最近他才听说,他老妈的病本无药可医,不要说他姑姑,就是华佗转世也束手无策。听说当年为他老妈治病的就是叶大夫,现在他姑姑为他做媒的,也就是叶大夫的侄女。这给贺天骄的感觉非常不好,让他觉得姑姑像是还债,连带那叶大夫,也一同释放愧疚。老爸刚与姑姑和好,贺天骄不想从中作梗,让和美的气氛再一次破坏,他只得选择佯装不知,然后逃跑。 出门在外的日子并不好受。平素习惯有人侍候,一旦孤单一人,连拖鞋放在哪个位置都不会知道。 黄明勋他们三人不肯住在这里也是对的。 贺天骄用双臂撑起身体,向地面上看去,果然没瞧见拖鞋的影子,他也全然记不起昨晚洗浴后是否穿了拖鞋走到床边。 应该是穿了的! 贺天骄想。 他的生活一向若网在纲、有条不紊。 他揉揉因为半梦半醒而有些发涩的眼睛,将身体移向床的右侧。终于在那里看到拖鞋,从而证实自己脑筋还在正常运转。 穿上拖鞋他从床尾处出溜下地。地面其实离床榻不远,也就是床榻和托底的床板相加在一起的厚度。贺天骄喜欢低调生活,所以,连床榻都设置得很低。从严格的意义上讲,他躺下的并不是一张真正意义的床。 这是一张带束腰的三屏风罗汉床。在贺天骄的要求下,本有的四条木腿被精细地切割掉,只余下光溜溜的床板,赤条条地放置在地面上。现在寻常人家已见不到这种曾流传过许多美丽故事的床了。这种床看似简单,实则极为繁复。在床的左、右两处各有用攒接法制成的棂格,呈"【】"型,与床头的围子相加,对床榻形成三面包抄之势,轻而易举地将一张普通的卧具升高至艺术品的境界。贺天骄家的罗汉床还有一处奇特,就是三面的棂格暗含了吉祥的文字。从正面的床头说起,棂格的笔画正好是三"福"四"寿",两侧各为二"寿"一"福"。加起来是五"福"八"寿",令人叹为观止。 老家具都有耐人品位的故事,这是贺天骄喜欢这套宅子的地方之一。满窗的竹林和能意会的幽静是他买下这套宅子的另一重要原因。 此刻,他抱着双臂,感受着柔软的睡衣带来的暖暖温馨,静静地出神。 昨天遇见的小小女生,是来旅游的吗? 应该是! 看她对周围景致的留意程度,她该是第一次到这里。 在团队里她像一粒珍珠,执拗地潜身于杂乱的群体中,试图掩饰她天然的绝代风姿。当心目中美好的理念遭到打击时,她不顾一切地为之维护。哪怕是所有人都流露出嘲弄的神色,她也像风雨中的磐石一样毫不动摇。 她的心是那样的易受感动,脾气是那样的任性,思维是那样的单纯幼稚,以至于看到她第一眼时,无论是谁,都无法不被她感动,无法不被她震颤,无法不被她迷惑…… 她小小的唇格外鲜艳。没看出她抹了什么唇膏,说话的样子能让人产生无限遐思。她的鼻子也很有个性,鼻头有一点点上翘,再向上却又挺拔得不可理喻。那双眼睛更是无以描绘。说她晶亮吧,尚要加一个"特别特别",说她充满灵性吧,尚要加一个"非常非常",说她会传达梦幻般的诱惑吧,尚要加一个"极为极为"。一时之中,想找到一个贴切而又妥当的词汇,竟然难上加难。 这也许就是一见钟情! 仅仅是一面,对方都没有察觉的钟情。明勋常说,没有心跳异常的感觉,就不是真正的动情。 "嗨!" 贺天骄轻叹一口气。 人海茫茫,两厢分手,天涯永隔,宛似梦中。想不到一路郁郁闷闷、心中憋气,仓皇逃离北京却是来赶这个不悦之景。 做房地产、做家具、做鞋、做衣服的都时兴专业化,孝感也许就是专业制造牵牛星和织女星的地方。 这是天下第一悲凉城市!前抓后挠都接不住丘比特神箭的地方! 算了! 任是怎样怎样地意念她,她都不会有所感应。 贺天骄推开窗,让窗外绿竹的味道萦绕周身——让她随一窗的竹林郁郁葱葱地永远停驻在孝感吧。 她已像七仙女一样,翩若惊鸿地飞上九霄…… 良久之后,贺天骄颓然地低下头,从靠窗不远的平头案上拿过手机。 拨通黄明勋电话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天色还早,他们三个人也许还在沉睡,遂又挂断电话,想去洗浴间。但是,还没等他将电话放到案上,电话响了。是黄明勋拨了回来。 "这么早?" 黄明勋问。 他的声音清清爽爽,丝毫没有刚穿越沉睡的惺忪迹象。 "昨夜失眠。" 贺天骄说。 对朋友,他很坦白。 说话的同时,贺天骄眼前浮现出叶小蛮娇小的身影和她因略带焦急而显得更加俏丽的眼睛。 "这么巧,我也没睡。也许是太长时间没有在家以外的地方睡了,有些不太适应。" 黄明勋违心地说。 他不愿将失眠的原因归咎在那个女孩身上,他宁愿相信这一切皆是因换了环境而造成的。 贺天骄问:"在想昨天?" 他眼前又闪现出昨天紫衣女生面对黄明勋时的状态。 昨天的公园之行真是充满了芳香。 黄明勋说:"你知道了?哦,天!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令我不能自已的女生,简直就是七仙女!可惜这里是孝感,不是北京。不然……我一定让她死心塌地做我女友……之一。" "呵——"的一声贺天骄轻笑起来。 黄明勋有无数的事例使贺天骄相信,他的话百分之百正确。若是自己也有这样的本领,贺天骄想,那个女生也许就不会消失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贺天骄即使有那样的本领,他也未必会那么做。他总认为,像他这样的优秀男人根本不用去追女生,该是那些女生反过来追他才是。现实生活中也的确如此。连广告界公认的第一美女徐徐不是也在主动追求他嘛?其他的女生就不要说了。说出来恐怕只比黄明勋多不比黄明勋少。 "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只是——" 黄明勋的口气开始变得有点儿虚幻。 那女生太难对付了,精灵古怪得无以复加。她到底有多大?看起来也就十八岁,应该还没有上大学。她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充满极大的诱惑,像是悬挂在天上的一朵若隐若现有着玄密生命男切牵靡恢秩粲腥粑薜墓饬凉匆∷?br/> 其实,昨天他根本就不是实心实意地向她打听路线。他早就知道贺天骄的位置。当他拨通天骄手机时,gprs定位器已经显示出天骄的位置。他向那女孩问路是假,搭话才是真。没想到那女孩假模假样地向相反方向引领他,这使他大为惊讶。他的好奇心一下膨胀到极点。 她一脸的纯真,骨子里却又十二分的狡黠,迈着漫无目的的步子,居然还能谈笑风生,这些都极大程度地刺激了他,让他犹如探案般的想翻开谜底。 没有社会阅历的人终究欠些火候。 果不其然,最终她停在她无法不停止的地方。那"一吻封唇"的结局也应是她想要的。 大凡普通女孩想吻他黄明勋还不一定能如愿以偿呢。 不过他也没吃亏,好歹那是一枚未被开发过的"初吻地"。 从她连颈上都布满的红晕和她竭力向两边紧绷的嘴唇中都能感受到。 在此问题上黄明勋自认为他是当仁不让的专家。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让人如此回味? 她来自何方? 是来旅游的还是偶尔到公园里游玩? 以她驾轻就熟地将他带到远离理丝池的样子,她好像对董永公园很熟悉,所以她应该是当地人。可是她的北京话讲得那么好,莫不是她在北京上的学?或是她从北京来的?她一个人到这来玩吗? 不会! 黄明勋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无论怎样,她都是一个比较出色的女孩。 像她这样的女孩大多名花有主。 能让人一见钟情的,百分之九十九会有人爱着。她既然能打动一个男人,也能打动其他男人。 黄明勋深信,连他都能打动的女孩,一定可以打动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 为什么还要留下百分之一呢,黄明勋想到,还有百分之一的人像贺天骄那样a血型金牛座,有着近乎于顽固的理性。 贺天骄问:"只是什么?" 黄明勋吞吞吐吐地说:"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她。她挺招人喜欢的。" 黄明勋说的是肺腑之言。 事实上,他辗转一夜都在想这个问题。他好想好想再见她一面,再一次吻住她那又滑嫩又会逐渐升温的香唇。 贺天骄问:"你不会真的要谈恋爱吧?" "要谈恋爱?"黄明勋反问:"拜托!你认为我以前对其他女孩都不是真心?怎么可能!我对我的每一个女朋友都是认真的!你呢?有没有过……恋爱的感觉?" 在黄明勋的印象里,贺天骄应该没有恋爱经验。从小到大他们就在一起,他和哪个女孩多说一句话,黄明勋都会知道。 贺天骄说:"有。那是一种……一分感动、二分触动、三分蠕动、四分跳动、五分浮动、六分波动、七分心动、八分震动、九分萌动、十分激动,还有无数的蠢蠢欲动和无休无止的不能动……的感觉。" 黄明勋不可思议地对着话筒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能说这么多词,天骄?你触电了?" "当爱神拍你的肩膀时,就连平日没看过诗歌的人,也会突然之间变成一个诗人。这……是柏拉图说的。" 黄明勋拍拍脑门说:"天骄,别再让我感受你的幽默了!我快笑死了!当爱神拍你肩膀的时候,我想我都能变成爱神了。" "十点麻糖厂门口见。" 贺天骄说。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用来洗浴、吃早餐、思考一下上午的谈判内容,再有,还要留一点点时间,重温一下昨天与那女生对话的温馨氛围。 "喂,醒醒醒醒!苏——蔗!你昨晚那么早上床,呼呼睡了十几个小时,还没有睡够吗?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天骄和明勋一定在餐厅等我们了。快点起床吧!" 潘安走进苏蔗所在套间里的睡房,掀掉他身上的毯子,然后将音响开得很大声。 潘安睡在苏蔗隔壁的房间内,一早叫了客房服务,在房间内用毕早餐。 明勋的房间他没去,他知道明勋今天和天骄去麻糖厂参观并洽谈生意。他和苏蔗都是勇于省心之人,生意交给明勋和天骄打理,他们都觉得理所应当。每一次苏蔗的父母和他的父母教导他们,要向明勋及天骄学一学做生意,他俩就是不听。他们说就愿意像寄生虫一样依附着明勋和天骄,只要他们有养分,他们俩就能存活。 昨天的晚餐是四个人在一起用的。晚餐的质量很好,毕竟这里是鱼米之乡的荆楚大地。但用餐时气氛有些怪怪的,没有平素那样热闹。首先,明勋变成了哑巴,一句话也没讲,天骄不讲话很正常,他潘安也没讲半个字。苏蔗没了说话的伴,加上他又有些饥饿,所以,狼吞虎咽地没腾出空闲说话。饭桌上的菜竟一扫而光,最后,服务生看到后,又超标准地加了两道菜。 此刻,潘安整副整副的心思都留在约会上了。头天遇到的米衣女孩已成为他的心理负担。他是一个心里搁不住事的人,这也是他不愿做生意不愿管企业的一个重要原因。他天生懦弱的性情从大学时代就阻止了他的恋爱进程,但凡来追求他的他一般看不上,而他看上的他又怯怯懦懦,总是错过追求的机会。 他有时颇为不解,他找女朋友的标准绝对是严格参照黄明勋定下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但是,不知为何就是没有成果。那"三个和尚"——他总是妒忌地称他们为"三个和尚"——总是笑他,说他若是在清朝,连个太监恐怕都当不上——执行能力太差。 黄明勋的"三大纪律"其实很容易遵守,就是以下这些: 1.一切交往凭良心——明勋说,如果你只想让她做异性朋友,那就用普通的异性朋友方式交往;如果你想让她做你太太,那就用做老公的方式交往; 2.不拿女友一针一线——明勋说,可以拿她的吻,拿她的情,最重要的是拿到她的心; 3.严禁和有夫之妇接触——明勋说,当她们忘记自己身份的时候,你不要忘记。和武则天接触只会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他的"八项注意"则比较难,若是在执行中出现问题,也就是出在这八大条里: 1.不和她过夜——明勋说,有什么事不能白天、非要夜里做呢?过一夜即使什么都没做,也会被人怀疑,没必要给自己和她找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2.不要强暴她——明勋说,你可以强迫她做任何事,就是不能强暴她,因为那样会进监狱,而且还被别人看不起; 3.不为她伤朋友——明勋说,好的女孩有的是,而朋友却不是遍地有; 4.不要计算付出——明勋说,这将是一组令人辛酸的数字。如果哪一天你在计算了,除了说明你已深陷其中和已经亏本之外,其他的什么也不能说明; 5.不给她承诺——承诺是一件有分量的东西。不论对异性还是同性,一旦承诺就必须兑现。而世间的事万千变化,有些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一旦承诺而无法兑现,你就会沦入到骗子的阵营中; 6.不交往爱慕虚荣的她——若她看中的是财势,说不定哪天她就会投入另一个比你更有财势的男人怀抱。因为即使是比尔?盖茨也不能保证他永远坐在世界首富的位置,所以尽量在她面前装得穷一些; 7.多多向她借东西,而且,借了就不要还——如果哪一天分手了,你想挽回的话,还可以用那些东西做借口。当然,如果你不想挽回的话,还可以假装不经意地拿出向别的女孩炫耀; 8.不追求没人追的她——一个非常优秀的她没有别人追、就等着你?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一定要追求众人都追的她。这不仅说明她很出色,追到手了更能证明出你的出色。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追求这样的女孩格外刺激。 前三条潘安认为操作起来没什么问题,难就难在后五条,那委实是一个实践过多次的人才可以随心所欲拿捏得好的,而潘安不是。他也总期待自己能有实践的机会,可是,上天却对他眷顾不多。 昨天出现的米衣女孩,样貌确实合了他的心意。虽然所有的思想家都不提倡以貌取人,但是,无法回避的是,所有的思想家也都很喜欢样貌合他们意的异性。而大凡异性"第一见",首先观察的都是样貌,其次才是其他。 当然,品格非常重要,它在两个人交往中起着决定作用,也即是什么品格的人会选择与什么品格的人交往。但是,"钟情"大多是在"一见"之后,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此刻,那个米衣身影正在潘安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六神无主。 睡房里音乐分贝大得直冲云霄,连台子上的纹纸灯罩都跟着颤动。 潘安随着音乐有节奏地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心里像有一只小松鼠窜过来窜过去,无论如何也安静不下来。 苏蔗闷闷地说:"不要吵好不好?我还困着呢!" 潘安小声地说:"别睡了,我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苏蔗勉强将眼睛睁开,看向潘安。 潘安用的是恳求的语气,让苏蔗听了不忍拒绝。 有时苏蔗觉得潘安就像一个女人,或者一个孩子,总是不断地需求他人的帮助。 苏蔗无奈地问:"说吧!是不是今天约会的事情?" 潘安答:"是啊!你说,要是那女孩不来该怎么办?要是另外那女孩来了该怎么办?要是她俩都来了该怎么办?" "不来就不来吧,有什么稀奇的!不就一女的嘛!来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房间的钥匙你又不是没有,要带她去玩去吃饭还是回房间,那还不由着你?要是那紫衣女孩来了你就让她带你去找那女孩啊,要是你担心她俩都来你一个人应付不了,这更好说了!那我就跟你去,咱们俩一人一个。" "啊,那可不行,那可不行!你太鲁莽了。你去了万一将她吓跑怎么办?" 苏蔗说:"喂,不是你求我帮你约她的时候了?你这没良心的家伙!人家是过河拆桥,你倒好,河还没过呢就打算拆桥!" 苏蔗"啪"的一声按停音响的开关,光着脚从床上蹦到地上,噔噔走到衣柜处,翻找衣服。 潘安跟在他身后,说:"不是的!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我怎么敢拆你这座桥呢?我是在想,如果能请到明勋出马,那结果就不一样了。你说是不是?" 苏蔗停下手,回过头看潘安。他说:"嗯,这是一个好主意!可是明勋这家伙要是存有私心杂念……" "在背后说我坏话?真不够哥们!" 黄明勋刚巧踩着苏蔗的话尾进门。 一同进来的还有贺天骄,他们刚从麻糖厂回来。 和麻糖厂的谈判很顺利,双方只谈了一个多小时就将事情定下来。 贺天骄进门后没有理会苏蔗和潘安,直接到客厅冰柜里取冰水。 潘安说:"不是的,明勋!你也知道,我和昨天那女孩约好了。但我怕她不来。或者万一另外那女孩来了怎么办?苏蔗说他要替我去,可我想让你替我去。然后苏蔗他就说你会存私心杂念……" 潘安一五一十的,他在黄明勋面前向来没有假话。 "小心眼!"黄明勋看着正穿衣服的苏蔗说:"你喜欢那穿紫衣衣服的女孩吗?可我看她对你好像没什么兴趣。不过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帮你追到手。我才懒得在这种地方找女朋友呢!" "拜托,老兄!我可没你那么花心,见一个爱一个!她喜欢你,看你的眼神都直勾勾的,谁没看出来啊?我只是对哥们比较仗义,潘安有求我当然要必应。" 贺天骄突然说:"我要出去——" 他喝下口水,将一串钥匙递给黄明勋,说:"咱们两人的印章在我家雕花绣柜最左边的抽屉里,你去取。" 黄明勋没有伸手接过钥匙,他搞不明白贺天骄为何下午不与他一同去签协议。 黄明勋说:"你的家,还是你去取吧。" 贺天骄说:"送你了。你的家!" 说完,贺天骄闷着头走出去。 他离去时的脚步有些沉重,背影也有些落寞,好似有什么忧愁笼罩着他。 屋里余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那个家是天骄最喜欢的,他怎么可能这样随意地送掉呢?哪怕他送的人是明勋。这也太违反常理了! 连当天算上,孝感他们四个人仅来了两天,天骄在这里没有亲戚也没有故交,他去哪里了?又去找谁了呢? 潘安自言自语道:"天骄这是怎么了?" 黄明勋说:"失恋了,我想他是失恋了。" 天骄的异常让黄明勋想起早上他们俩之间的通话。 天骄的事业成功,生活也很完美,能出问题的地方也就是感情了。可是还没有看到他谈恋爱,他又怎么可能失恋了呢? 从昨晚到今天上午,天骄都是怪怪的。 不管他了,自己的烦恼还没有排解呢! 黄明勋想。昨天吻过的女孩像七仙女一样,在他面前无缘无故地转了一圈,彻头彻尾地迷惑上他,然后,就以眨眼间的速度飞向天外。一想到此,黄明勋就黯然伤神。 黄明勋说:"晚上我不能替你去约会了,潘安。我想睡个午觉,我很困。下午我还要去签协议。女孩什么时候都可以追,正事不能耽误。" 边说着黄明勋边和潘安苏蔗一同出门。他们要去餐厅吃饭,午餐时间早就到了。 潘安说:"你忘记拿钥匙了吧?天骄家的钥匙。不对……应该是你家的钥匙。天骄将别墅送给你了,那里就是你家了。" 黄明勋说:"不用了,吃过饭我还要回来呢。" 第五章 贺天骄买的别墅在整体上毫不独特。它由一座院子和一幢三层中空错层建筑物组成。门的设置比较巧妙,正好利用了中空部分,使院围成功地借用了小楼的墙体。从中空的地方向后延展,正好是条通往后花园的谐趣小路。 他家的后院比较开阔,一望遮眼的竹林按照太极阵法排列,颇具迷魂阵架势。 如今,这座宅院或者说是别墅已被贺天骄送给黄明勋,这里自然也就改称为黄宅。 黄宅外的大槐树估计有五十年以上的树龄,阔展的枝枝干干宛如城市里盘根错节的交通干道,向每一个外围空间强劲有力地伸展着。它的纵向不算长,顶部仅到别墅三层最西边面朝大街的那个窗户。 从那个窗户再向东,隔过几间不高不低的平房,就是一条在北京被称为胡同的笔直小道。 小道静悄悄的,间或有一两个行人或走或骑自行车悠然飘过,静旎中演绎着朴素。 小道再向东是一个外墙刷得黄灰相间的小区,小区里的楼均是六层建筑,共有五幢楼。楼的坐落是以向日葵的样式为基础,最中间的那栋叫三号楼,三号楼的2门202室住着一个出租汽车司机,名叫唐霹。 唐霹每日早出晚归,像蚂蚁搬家一样驮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市里或郊区转来转去。孝感市并不大,一来一回也就几个小时。每天开车绕行孝感几圈,收入不过一百多元,刨除上缴公司的费用和汽油费,能剩下的也就七八十元。要想靠开出租车进入小康当然是绰绰有余,但若想侪身于中产,则还须加倍努力。好在唐霹没有那样的奢望,只巴望着这点收入能够养活父母、自己和老婆后,还能帮助帮助现在终于大学毕业的妹妹。 唐霹有个漂亮的妹妹是他同事都不曾知道的。 每次一起开会或是排队拉客的间歇,唐霹听到别的司机提起漂亮的女孩心中就暗暗不以为然。他心想,见过漂亮女孩吗?我妹妹唐雳那才叫漂亮呢。 不过,这种想法在叶小蛮和田姿姿出现在他家的那一刻被彻底粉碎。原来,漂亮的女孩不止他妹妹唐雳,唐雳只是漂亮女孩中最普通的一个,而田姿姿和叶小蛮才是比较抢眼的那种。 既然漂亮妹妹带着两个更为漂亮的同学衣锦还乡,他就没理由再为几个钱在外多耗时间了。 这天他早早回家,准备做几道孝感特色菜。他特地从焦湖买来刚采摘的莲藕,打算炖一小锅香香的莲藕排骨汤,慰劳三个妹妹。他还叫一个出租司机从孙桥捎回地道的桥米。小蛮妹妹对他说,想尝一尝百闻不曾一见的桥米。 唐霹也好久没吃桥米了。即使相距不远,要买到正宗的桥米还是不太容易。桥米俗称为巧米,非常珍贵,不仅在大米中以松软微糍糯香扑鼻而占个巧字,它的故事更加奇巧。小蛮第一天到孝感时就向唐霹求证过。 相传明朝时,兴献王府落生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这本来是件笑逐颜开的事儿,可是男婴一落生之后就哭啼不止,而且越给他喂奶他越啼哭。兴献王遍寻名医,都没有诊治好小王爷的病,无奈,兴献王只得张榜求贤。恰逢那时武当山真武大帝云游四方,刚巧走到钟祥地区,而且刚巧看到那张榜,他便揭榜入府。在府中他为小王爷精心把脉,得知他乃是犯了一种馋病。然后真武大帝寻了京山城西的一条山冲,亲手撒下一些种子,为小王爷耕种下一种稻谷。也奇怪了,小王爷自吃了那里产的稻谷后,再也不啼哭了。这位名叫朱厚熜的小王爷长大后,便成为明世宗皇帝。自此,荆楚大地的后人就取了个谐音,奉这种米为巧米。 小蛮对唐霹说,她也要当一回皇上,享受一下御米。其实她不仅对桥米感兴趣,她和姿姿对孝感的一切都抱有极大的好奇。 第一天早上,她们俩跟着唐雳到街上吃早餐,就两眼发呆了半天。孝感人早上盛行吃热干面,这是一种在北京基本上就可以称为炸酱面的东西。北京人一般不会在早上吃。干干的没有一点水分不说,还要边走边用筷子挑着吃。甚至从街上驶过的一辆公共汽车上,小蛮还看到,有人坐在靠窗边的座位上大吃特吃。 到晚上就更让小蛮和姿姿大开眼界了。数拨走过的男人人手一根甘蔗,边走边嚼,边嚼边吐。小吃摊旁,还有男人抱着孩子的,有的女人则夹着根烟卷喝着啤酒大快朵颐。 农贸市场里也有小蛮和姿姿没有见过的。 昨天一早,她和姿姿没用唐雳带领,两人跑向早市。她们看到,毛长了一寸长的豆腐依然摆在台子上卖。很多人凑过去闻。闻过之后,脸上还生出一片陶醉,然后纷纷掏钱,捏住其中一块装进包中。还有一种长得跟大葱一样的东西,从切开的横断面看去,有一个个类似蜂窝煤的原孔。小蛮和姿姿猜了半天,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最后问过才知道,那是荷藕的茎,买回家放点辣椒炒着吃,很香。小蛮妹妹和姿姿回来讲给唐霹听,将唐霹笑得要命。 唐霹的妻子此刻还没下班,他见三个女孩关上门神神秘秘嘀嘀咕咕的,也就没再多问,自己一个人到厨房去做饭。 房间中,唐雳和田姿姿正在为一个问题争论不休。 昨天下午在公园门口集合回家后,三个人各怀心事,故作太平,谁也没将心灵上的激荡讲给其他人听。 说心里话,像潘安那样俊美得有些令人心碎的男子,唐雳还是第一次见到。电影里也经常有俊美的男演员,像叶小蛮称之为"小盲人"的聋则嗅明(龙泽秀名)、"喝稀饭的打鱼人"的粥渔民(周渝民)、"街边板凳"的路椅(陆毅),但是,在屏幕中见到和在生活中面对面绝对是两个概念。在唐雳眼中,潘安比女孩还娇弱,很需要像她这样一个保护神。唐雳端庄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和其他少女没什么两样的春意萌动的心。她本来极为期待他——这时她还不知他叫潘安——的约会,当看到潘安想向她走来时,她激动得心就要跳出喉咙,大喊一声"我愿意"了,可是,走过来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 那男人并没有指明是潘安想约会她,说不定是那个身着白衣白裤的冲着姿姿微笑了一下的男人要约会姿姿。 唉,要是那俊美的男人约会自己该有多好! 他是那么的需要保护与陪伴! 他与她是那么的相配! 而她又是那么的想保护他! 唐雳不禁一连暗叹了三口气。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她是一个端庄的女孩,一定要做个端庄的女孩,不能轻易流露出爱慕之情。 只是,如此一来,约会怎办?还是让姿姿代劳吧!唐雳想。姿姿不是亲口答应约会了嘛?她可以通过姿姿和他们联系上。听口音他们是北京人,经过这次约会,回到北京后他们就可以继续……唐雳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笑容。 田姿姿对唐雳说:"还笑呢?我替你答应人家,可你却不去?那怎么行?" 田姿姿将手按在桌子上,像按住愤怒之门的按钮,一脸怒色。 她从来没有如此激动过。 一想到昨天一袭白衣的男人,她的脸就微微发烧。想她也是从小到大被称为美女的,但是,面对那样风流倜傥的男人,她还是没有信心能俘获他。他的眼神那样深邃和晶莹,像一眼看不见底的清潭,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跳下去。尤其他微微一笑,整个世界皆因此变得黯淡。只有他,姿姿想,也惟有他,才是她心目中惟一的光源。 有一点姿姿非常纳闷。向来很机灵的她,不知为何昨天变得傻傻的,竟连一句话也没和他说,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心门之外。好在有个冒失男孩前来约会,才不至于从此之后见不到他。虽说那男孩是受他哥们的委托来约会唐雳,但毕竟这也个接近他的机会啊!看看人家唐雳,长相和气质尽管比不上自己,但是,那男人还是约会她了,而自己呢?田姿姿不禁忿而怒之。 姿姿正想着,猛听唐雳开口了。 "我又没答应他!是你答应的,当然是你去。"接着唐雳又加上一句,"你可不能不去!人有信方可贵,这是老师说的。" 叶小蛮在一旁插话说:"对啊,姿姿!是你亲口答应人家的,你为什么不去?" 听到唐雳和姿姿的对话,小蛮的口气明显偏向唐雳。 姿姿说:"可人家不是约会我,我怎么能去呢?他约的是唐雳,当然要唐雳去。我替她答应下来我还犯错了吗?她也太不识好人心了!" 田姿姿感觉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快要爆炸了。 这个约会她坚决不能去! 这一刻她已打定主意。万一那冒失男孩替他哥们来约会唐雳怎么办?自己唐唐突突地去了,那该多无聊?叶小蛮若知道了,指不定会怎样窃笑呢。 不能去,这个笑话不能让小蛮看。她休想看她田姿姿的笑话。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对了,与其让叶小蛮置身事外,何不将她拽进来当踏板!进呢,她能帮助自己联系上那白衣男人,退呢,也跟自己无关…… 想着想着,田姿姿将目光锁定在叶小蛮洋溢着青春笑意的脸上。 叶小蛮还站在那里笑个不停。看着两个同学,她觉得她俩就是一对傻瓜,一对陷入初恋的傻瓜。 小笨蛋! 她心里嘴里都这么咕哝不停。她才不会这样傻呢!有男孩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她们都是美女,而且还是很有才华的美女,没人追才怪呢。但是她坚决不会相信什么"一见钟情",那是书里和电视里的戏说。就拿那两个男人来说,她还不是一下子就忘掉了!虽然那古董男人淡雅得与叶小蛮想像中的董永哥哥不差秋毫,让她久久挥不去高大的身影,但她也只是将这一切怪罪于他的穿戴上。真的,还没见哪一个男人穿charlesriver像他那么帅。那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一身衣服了,而是一种热衷旅游探险和尽情享受高品质生活的代言。还有他脖颈中的一款深海红珊瑚项链,简直疑似《男人装》上刊载的法国顶级珠宝翘楚vancleef&arpels实物拍摄品。所以说,令她叶小蛮难忘的应该是这些。 还有那个恶魔般的吻她的男人,竟将她的初吻给夺走了,但是,她还是会将他忘得九霄云外。 这个可恶的人!一定是个ab型血的怪物混合体! 叶小蛮在心中大声斥责! 男人对女孩根本就不会"一见钟情",他们只会夺取,夺取他们想要的东西,用很卑鄙很粗暴的手段,根本不顾及廉耻! 见鬼去吧! 下次不要让她遇见! 叶小蛮眨巴眨巴眼睛,心想,虽然他是北京人,但是估计没下次,否则,哼哼……叶小蛮连连冷笑几声。 他以为她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这一切她都懂! 她早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专门对付那些想占女孩便宜的坏男人! "小蛮,要不你去吧!我知道你能将他们搞定!" 姿姿在叫叶小蛮,声音里充满信任和期待。 叶小蛮问:"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让你们俩都推三阻四的?有那么恐怖吗?充其量不就是几只青蛙嘛?瞧把你们俩吓的!早知这样为什么当初答应人家?谁答应的谁去!" 叶小蛮一脸的坚决。 姿姿说:"小蛮,你想陷我于无信之地啊?" 姿姿站起身走到小蛮身边,还将手搭在小蛮的肩上,像是哀求。 叶小蛮说:"我就那么会儿工夫不在,你们就私下乱约,我才不替你们收拾残局呢!喂,对方到底是些什么人啊?" 唐雳嗫嚅地说:"是……北京人……" "北京男人?" 叶小蛮惊得大叫。 那两个北京男人? 叶小蛮眼前闪现过a型血的古董男人,和ab型血的可恨男人的身影。 "是啊,你也看到他们了?" 姿姿和唐雳同样感到惊讶。很快她们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假如小蛮与他们相遇过,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小蛮。 在学校时就是如此,很少有男生不为小蛮折服。 姿姿紧张地问:"一个貌似潘安,另一个有些毛手毛脚,是不是?" "一个貌似潘安?一个毛手毛脚?" 叶小蛮嘴里重复着,将那两个人向这两个词里框去。 那个古董男人英气中洋溢着璀璨的阳光,就像哲学家一样有着令人折服的笑容。他的皮肤有些赫色,比较男人,他像潘安吗?他也不毛手毛脚啊! 那个白衣男子呢?一身的戏谑和只有北京男子身上才有的癫狂,和潘安也挂不上钩。说他毛手毛脚吧,叶小蛮将嘴噘了噘,他也不是啊!就连那个突然袭击的吻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觉得他毛手毛脚,相反他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个追女生的老手。 小蛮说连连摇手:"不是,不是。他们既无潘安之貌,也无毛手毛脚之式。我们说的好像不是同一拨人。" 姿姿问:"那你遇到的是什么人呢?" 田姿姿猛然想到那个白衣男子和先前离去的人,所以她更焦急了。 叶小蛮说:"喂,你不要对我遇到什么人有兴趣了!先关心关心你们俩的约会吧!我听着就想笑,你也不敢去,她也不敢去,那当初答应人家干嘛!那不是涮人吗!不过……"叶小蛮眼前又浮起黄明勋的身影,她说,"有的男人也欠涮。就应该狠狠涮他们一通!" 唐雳对小蛮瞬时间的变化有些不解,她问:"你这是怎么了,小蛮?我怎么看你好像受刺激了?" "没有没有!" 叶小蛮很快说。她可不想将公园里的际遇向她们公布。 她觉得很难为情。 毕竟被那男人夺走了初吻! 田姿姿也看出叶小蛮的不对劲。姿姿是个只要一进入疑惑的跑道就刹不住车轮的人。 她定睛向小蛮看去。 叶小蛮装魑匏降厮担?我能受什么刺激啊?像我这样的人还能轻易受刺激吗?别说我了,还是说你们俩的约会吧!" 董永公园里疏疏落落地安置着一些绿色座椅,远远望去,材质极像帆布做的,粗粗糙糙,走到近前才能发现,生硬的粗铁也能做成帆布样儿。这也许就是孝感人别具匠心的地方。 一只头顶着五色的花冠的小鸟飞落到座椅旁的草丛中,拖着长长的尾巴正低头啄食着,对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丝毫没有畏惧。 再过六分钟,贺天骄坐整整一下午了。 没有香烟,也没有报纸,但他有满头满脑的思绪,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和乏味。 从酒店出来后,他径直来到公园。进到公园里他也没闲逛,而是凭着清晰的记忆找到遇到叶小蛮的地方,拣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来。 他没有去想他这样做是不是很徒劳,只是想他一定会像遇见七仙女一样,再次看到那娇小而动人的身影。 再见面之后他们就不会再有分离了。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结局太没创意,他会将他们的故事改写,改写成幸福而又圆满的史诗。 这不是他的奢望,只是他人生中必要经过的一段历程。她恰巧的出现也并不偶然,他刚巧的撞见也不是凑合,那是命运使然,一切堪称宗教赞歌的命运使然! 所以,在时间流动过去的每一秒种内,他都是那样地想她,想到连脚步都敢支配他的躯体、敢于引领着他。 a型血的男生都异常执着,天骄决定拿出这种特有的执着张开怀抱随时迎接着她。 突然手机响了,草丛中的小鸟惊慌地飞上树梢。他不想去接,他没那闲情。 他将手伸进衣兜里,直接挂断。 管他是谁呢!这会儿除了她,别人对他都不重要。 阳光渐渐向林后隐去,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公园里多了三三两两的人,几个很小的女声从几十米外传来。他嚯地站起身来向声音那边走去。可是还没等走到近前,他就将头低下。 那不是她! 你在哪儿啊,我意境中的女人—— 贺天骄小声地问。 他坚定地抬起头,眼触及处,除了一树的红紫薇向他摇晃外,连颗星星也没有。 就在贺天骄思念叶小蛮时,黄明勋已午酣初醒。 从罗汉床上下地后,他伸了个不大不小的懒腰,盯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忽然发觉约会的时间已近。 谁让大家是好朋友呢!黄明勋想。既然潘安和苏蔗都希望他出马,他也只能效劳。 贺天骄的别墅住起来比想像中舒服。黄明勋想打个电话谢谢贺天骄,但电话拨过去后,天骄的手机是关机状态。 这可是比较少有。 天骄向来工作第一,他从不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看来天骄的确有心事了! 明勋决定,再见到天骄时,与他好好谈谈。他一边把玩着手机一边皱着眉,向外走去。 约会的地点很近,就在别墅门前。 黄明勋走出去的步子不是很急很大。他一向认为,男人要有男人的风度。即使是约会最漂亮的女孩,也不可以让她们看出猴急相来。 走到门口后,黄明勋将手机捅进别墅门的缝隙。 别墅的门为两扇对开,楠木质地,有些重。黄明勋使了一点劲后,门"吱呀"地应声而开。 门开的角度并不大,只是两脚之隔。而黄明勋也只是在拨开这两脚之隔后就凝住脚步。 出现在黄明勋视线中的是辆出租车。 孝感市的出租车都是国产富康牌的,短短小小的两厢式,并没奇怪之处。 吸引黄明勋的也不是出租车本身,而是车后座上正将头沉下去的一位女孩。 尽管夜色已然朦胧,尽管出租车的车窗又花又旧,尽管那女孩像犹抱琵琶似的甚至连半张面都没露出,黄明勋还是一眼认穿了她。 他正在找的那个她! 随着那女孩抬头,黄明勋乐开了花。 他悠然地看着她下车,极富品位的一连串姿势——轻巧而又随意地关上车门,抬起一只手娇俊地理向秀发,然后驻足在原地,东张西望地并不前行…… 稍顷,她锁定大槐树的方向开始凌波移步。 怎么办? 黄明勋飞快地想。 还要不要替潘安他们赴约?还是追过去叫住她? 随即,黄明勋给出答案。他倡导自己一定要好好补偿潘安和苏蔗,在今后的此种事上也竭尽全力给予他们无私的帮助。现下最重要的当然是追上她,追上有可能稍纵即逝的七仙女。 可是,还没等黄明勋迈开步伐去追她,事情又发生了变化。 那女孩走到大槐树前竟停止不前了。她还风姿绰约地转过身来,面向他这边。 她在这里等人? 怎么她也会在这里等人? 黄明勋站在半开的门里陡然愣住。 那女孩的眼光还未波及到他这边。见她抬腕看表,黄明勋本能地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她在约会。 怎么这么巧? 她在等谁呢? 等待的是个男人几乎是可以一下认定的。会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会比他黄明勋还棒的吗? 白天的燥热虽有些消退,但夜晚并没有将余温全部化掉。看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轻拭额头,黄明勋的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股醋意。她俏丽的额上想必已经布满细细麻麻的汗珠,那是等待的汗珠,等待另一个男人的汗珠! 黄明勋决定站在门里暂不出去。他倒要看看,什么样的男人值得她如此呆头呆脑地执著等待。 随着女孩看表频率的不断加快,黄明勋的醋意也像夜色一样,"哗"地一下加深了。 第六章 天要黑的时候,速度一般都比变白时快。 高大的槐树像伞一样,铺天盖地地罩住树下的叶小蛮。 她的脚下开始踯躅而不安。 从时间上看,也仅过去十五分钟零九秒。 叶小蛮想,约会的男人为什么还不来。 槐树叶筛过的月光中,她白皙的脸上透着一丝银色的光泽,她的嘴唇润润的,估计搽过一种婴儿色的唇膏。 她化过妆! 女为悦己者容。 她又是为谁呢? 黄明勋决定不再等待。 怎能眼睁睁看着心仪的女孩投入别人的怀抱? 就这样,黄明勋绅士地现身了。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拿着手机,脸上不带一丝明确倾向的表情,走向她。 "嗨——" 他的声音带着很大的磁性,一出来就被空气无限夸大地渲染进女孩的耳朵。 叶小蛮这时正缓缓放下带了一支丝带表的手腕,用赌气的眼神扫视周遭,以确定姿姿她们是不是被人耍了。听到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后,她自然而然地寻了声音,向黄明勋看来。 在黄明勋意料之内的,叶小蛮呆住。 黄明勋喜欢死了她这种表情——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排了一堆水做的问号;嘴半张着,宛如含着一枚青涩的橄榄;脖颈微微向左斜去,恰如有根竹竿撑住身躯…… "哧"的一声,黄明勋笑了起来。因为在她眼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威力和震慑力。 他觉得有必要赶快对她说点儿什么,不然她又会冒出叫不出名来的鬼点子。 鬼灵精透的女孩,都隐藏着不容人忽视的秘密武器。 黄明勋说:"我等你半天了,怎么你才来?是不是我口齿不清、没描绘出这地儿的具体方位?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愿意接受惩罚!" 叶小蛮一连"啊"了两声之后,眼珠才开始转动起来。她向旁闪闪头,手式娇俏地理了理头发。对于这个掩饰慌张的典型动作,黄明勋敢打赌,她一定很习惯,而且习惯已演变成自然。 叶小蛮说:"是啊!我还在这里干着急呢!我怕你不来!还好,你来了!" 黄明勋注意到,叶小蛮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用眼去看他。 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真是一个能调皮捣蛋的女孩! 黄明勋绅士地说:"可以说……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激动人心的话!我怎么会不来呢?知道你在这里,就是翻越千山万水踏尽千难万险冲闯火海刀山,我也会以第一时间来到你身边!" 叶小蛮大方地说:"那好,我们走吧!" 边说着叶小蛮边强笑着向旁边移动脚步,两只手共同捏住皮包。 这动作黄明勋自是熟悉不过。 通常女孩会在紧张时有如此形体表现! 只是现在的女孩大多不紧张了,见多识广,实在没有什么能令她们紧张起来的事。 所以,这种紧张就更难得可贵,以近乎一种天籁般的神秘琴音,撩拨着黄明勋的整个心志。 黄明勋问:"去哪儿啊,小叶子?能问问吗?" 叶小蛮露出夸张的惊讶神色,反问他:"怎么,还有你不能去或是不敢去的地儿吗?" 黄明勋依然彬彬有理。他答:"怎么会呢?只要有你陪伴,哪儿都是梦中的天堂!" 叶小蛮笑笑,边走边突然说:"那好啊!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比较庄严肃穆……"说到这儿时,叶小蛮差点乐出声来——等不到约会唐雳的人,等到他也不错。至少可以让她报那"一吻"之仇。 所以,她接着说:"是……公安局!没想到吧!" 黄明勋一愣,但随即很快地接口:"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个天大的惊喜!这更说明咱们心有灵犀了!快点走吧!" 黄明勋跟随她的步子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黄明勋突然站住,问向路边正在行走的一个中年男人。叶小蛮听得清清楚楚,他在问公安局的行走路线。在中年男人的指引下,黄明勋煞有介事地走去。并且他还征求叶小蛮的意见,问她要不要坐出租车,说那样会快一点到公安局。 这一招超乎了叶小蛮的想像。 她还以为跟他说出公安局后他会畏缩不前呢。谁知他根本不在乎,反倒一脸的认真。 叶小蛮的脚步渐渐放慢。 黄明勋问:"你是不是累了?我看我们还是坐出租车去吧!" 说着,黄明勋就伸手拦车。 叶小蛮连忙将他阻止住。有些无奈地说:"真没见过像你一样的人,一听到去公安局就兴奋得要命!我感觉你有点不正常。你为什么这么兴奋啊,能不能告诉我?" 黄明勋一脸茫然地反问道:"不是你说要去公安局吗?我还以为你拉着我去办事呢!" 这次轮到叶小蛮一脸茫然了,她问:"办事?办什么事啊?" 黄明勋说:"结婚啊!在孝感结婚不是到公安局登记吗?听说这是孝感的特色,结婚不用到民政部门!还是孝感人呢,连这都不知道?" 这回轮到叶小蛮"哧"的一声笑了。 她张大嘴巴说:"结婚?我还的脑袋还没结巴到要昏的地步呢!女人只有昏了才成婚!我的大脑很清醒,怎么可能和你成婚!" 说完叶小蛮就坏坏地笑,直笑到露出第八颗牙齿。 黄明勋闻到一股盛开的玫瑰味道,心神一荡。 "好,清醒的小公主,婚不婚的咱先不提了。这种不期而遇你总不能说不是缘分吧?为了感谢上天给我们的这个缘分,找点活动庆祝一下吧!" 叶小蛮用认真的态度问:"你不会每天都在街上等女孩去公安局吧?" "我倒想呢,哪有时间?再者说,也不是每个美女都像你一样值得我等,小叶子!看,我还记得你的名字。实话实说吧,本来我有约会,但没等到人。" 听到这话,叶小蛮嘴角的笑意刹时间隐而不见。 这一细节很快被黄明勋捕捉到。 他赶紧说:"我常对自己说,千万别跟女孩讲实话,她们不喜欢听!可我总是管不住自己。下次我不这样说了,好吧?别哭丧着脸,那样你会老得快。看看我的眼里,现在是不是只有你一人?我就是在等你!" 按黄明勋的逻辑,叶小蛮听到这话会转怒为喜,因为每一个女孩都是用耳朵去谈恋爱,她们喜欢的就是甜言蜜语。可没想到,这一次适得其反。小叶子将脸板得更紧了,一语不发,微跺了一脚后转身就走。 "喂——" 再也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的面子,黄明勋一把拽住叶小蛮,然后在她耳边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昨天错了,请你原谅。" "放开我!"叶小蛮也不挣扎,因为她知道挣扎的结果。 她只冷冷地说:"你也知道你昨天错了?那你还不赶紧放开我!" 黄明勋看到她乖下来的样子,又坏笑了:"嗨,我可不是因为抱了你,吻了你才道歉的!" 叶小蛮偏过脑袋,这种解释不是她想要的。 "抱你吻你都是我的真心,我不可能为这事道歉。我只想为我昨天的不告而别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昨天不该把你丢下。" "你——" 叶小蛮气得猛睁开眼又赶紧闭上。 她很怕他像昨天那样。 那个吻太令人晕眩了! 黄明勋又说:"我们别站在这里供大家瞻仰,好吗?到我家做客,我保证君子。给,你拿着我的手机,必要时你可以拿它报警,或是你带走了作为证物。" 说完,黄明勋也不待叶小蛮有所表示——凭他的经验,有些事情在开办之前是不用和女孩商量的。他在叶小蛮的意识还没有跟上的时候,半拉半拽地将她拖进贺天骄刚送给他的别墅里。 叶小蛮此时也的确处于一种疑惑之中,她的全部神经都被羞涩的恐惧所抓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脚、或者是两脚跨进别墅大门的。 黄明勋出去的时候没关别墅大门,现在倒还省了开门。 随着"咣"的一巨响,别墅的门在他和叶小蛮的身后重重关上。 别墅的门暗含在楼里,进到里面头顶上就不再是空荡荡赤裸裸的夜空,而是暗红的、因吊了一盏纱灯而散发着温柔光亮的楼板。 接下来黄明勋并没有将叶小蛮拽到某个房间或是角落——因为这一切来得有些随机,他还没想过进门以后具体要做些什么。他只是不想和叶小蛮站在路边,接受路人来来往往的眼光审视。所以,黄明勋将叶小蛮生硬地按向大门,连同她的整个身躯都紧紧贴住门板。 两个人,面对面。 一种冲动在黄明勋的体内开始窜荡,犹如在地道中迷路的老鼠。他不由自主想低下头去吻她,但一想到昨天,向下吻的动作在半空中又被猛拉回来。 在楼下表现强权,她也许会高声叫喊。这里不是空旷的公园,还有左邻右舍。 就在黄明勋犹豫之际,叶小蛮已恢复神智。她看到黄明勋身边渗显出的一点点景致,暗暗叫苦。这种处境对她大为不利。她瑟缩着向门板深处靠去。 黄明勋突然说:"你胆敢再动一下,我就kiss你!如果你敢喊,我就会……k得你今夜张不开口!" 这是黄明勋不得已说出的话,平常他没这么露骨。他见叶小蛮正在转动脑筋,以她的精灵劲儿,两秒种之后就会生事。所以,得先吓吓她。 叶小蛮硬着头皮说:"那……那说话总可以吧!这是你家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你爸妈呢?你们家就你一个人吗?" 听到叶小蛮的问话,黄明勋暗自佩服自己的欣赏水平。 真让他看对了,她果真是个精灵! 换作别的女孩,也许已开始说哀求的话,或者吓得瑟瑟发抖。她可倒好,大刺刺地直接向他打探。 对付这样女孩,按黄明勋以往的经验,只能直来直去,决不能绕九曲十八弯。因为她的弯弯绕已够多,你再跟她绕,搞不好就会作茧自缚,被她绕进去。 所以黄明勋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确切知道你是哪儿的人了。这关系到我和你的往后的发展!" 叶小蛮强咬着牙,歪着头问:"你认为……我是哪儿的人?" 黄明勋:"还要我说吗?" 在黄明勋眼里,叶小蛮的刁钻古怪、仪态万千、泼辣香鲜,无一不钤烙着地道的北京女孩印记。 有人说,爱情没地域限制。这话没错。但是"地域"二字常常演变成为爱情的"地狱"。 黄明勋从没想过找个打小就生活在外地的女孩做他伴侣。地域会造成习惯上的差异,这种差异不是经过努力就可以克服的。 眼下他已不再为这担心,他敢确定,面前的女孩绝对是北京女孩。至于她为什么会在孝感,或者在孝感有没有男朋友,都不在他的顾虑范围之内。他目下要做的,就是如何将她带上楼,和最大程度地亲近她。 黄明勋说:"我喜欢你——" 他说得有些汲汲然。 但这话的确发自肺腑。 他知道女孩都不喜欢这种直白。他只是想向她表达,接下来他做的事情,不是因为恶意。如果她不能理解或者不能接受,也全然不要怪他,因为他喜欢她、而非其他原因。 叶小蛮没有搭腔。 黄明勋又说:"我只想请你上楼坐坐,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非礼你。谁叫我喜欢你呢。答应我,嗯?" 停顿三秒之后,叶小蛮向他点头,表示同意。 在这三秒种之内,她已仔仔细细将他的话琢磨了一遍。 他说他喜欢她,是真;他说这里是他家,是假。 这里绝不是他的家。昨天在董永公园里,他连理丝池的方向都不知道,明摆着是到孝感旅游的,看他的穿着打扮倒像个有钱人,但再有钱也不至于走到哪儿把产业置到哪儿!就算走到哪儿把产业置到哪儿,也不至于进家门后不知该向哪儿走吧? 所以叶小蛮断定他在说谎。 只有一种可能——这里是他朋友的家,暂借给他用。 这就好办了! 想要逃脱简直易如反掌! 虽然他很强壮,虽然他也很强势,但并不妨碍她耍出浑身解数"整蛊"他。 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想到这里,叶小蛮的嘴角露出一缕顽皮的笑意。 惶恐和忧虑在她这里总能很快烟消云散。 "好啊,那我们上楼吧!" 叶小蛮肯定地说。 黄明勋的头皮开始有些发炸。 她很爽快地答应他,绝不是一件好事。他宁愿她有些胆怯,那样得手会比较容易。 反正不管怎么说,只要她一上楼,"捕美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你不要妄想耍什么花样,否则……"黄明勋放开她,口吻有点坏坏地说:"你会得到更优厚的待遇!" 圆圆的月亮少了一个边儿,像被齐刷刷切下一角的西瓜,优哉游哉地钉在夜的幕布上。 身旁的树被无际的绿海和夜色糅合成一堆,融融间分辨不清哪里是虚哪里是实。 耳边的声线中迷朦着蚊虫的喊叫,有几许凄凉几许哀求还有几许悲壮。 孝感的夏夜无风。 贺天骄扬起头来看向上方,几只盘旋的飞虫变换舞动的姿势正在他头顶上翩跹并歌唱。 夜了,他该走了。 站起身来,顿时能察觉腿和脚都有些木掉了。 无意间,肘部碰到衣兜里的手机。取出来,他犹疑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将开关键打开。 果然有几条请回电话的短信。 按下键逐一看过去,都是同一个号码。 徐徐的号码。 贺天骄拨了回去,电话很快就通了。 "你终于开机了,天骄!" 徐徐在那边说。 语调中有一些释然,也有一些莫名的东西。 "嗯——" 天骄模糊地应了一下,依然没有过多的话。 "你姑姑到处找你,她情绪很激动,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你要不要给她回个电话?她找你……好像是……让你去相亲!" 一说完最后那两个字,徐徐的话音戛然而止。她也许意识到她的话太过直截了当。 徐徐善解人意,这是她最大的优点,也是她最大的缺点。 太善解人意的人大多会全方位替别人着想,有时反而失去了自我。 没有自我,一切以贺天骄为轴心,贺天骄反而爱不上她。 那个女孩,天骄眼前又浮现出叶小蛮俊俏的面容。她有一点倔强,一点蛮不讲理,她不会善解人意地歪曲自己的想法,哪怕她知道那些想法很幼稚很可笑甚至很没道理。她还是会选择坚持。 这就是女孩的迷人之处。 这也是她的吸引力。 一想起吸引力,贺天骄长吸了一口湿糯糯的热气。 能将他长达半天时间牢牢地拴在公园里,她还真是破天荒第一人。 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有在这里,才可以感受得到她的存在和呼吸。整园的空气皆因她的余韵显得格外芬芳。 这是多大的吸引力啊? 或者说,这已经不是吸引力而是魔法无边的魔力了。 徐徐喊:"天骄——" "嗯?" 贺天骄的思绪又被拉回到现实当中。 姑姑在到处找他吗? 她怎么可以这样? 将相亲的事弄得尽人皆知,一点儿也不顾全贺家的面子。 徐徐问:"你什么时候回来?那边的事办得怎样了?明勋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徐徐是黄明勋的手下,她只有在与贺天骄说话时才称呼黄明勋为明勋,平时哪怕当着潘安和苏蔗,她也会称黄明勋为黄总。 贺天骄答:"没。" 徐徐前面的问话他不想回答,便一个字也不说。 这是纯粹的贺式风格。 能主动回过电话去,在徐徐看来,已经不是常人所能享受得到的优厚待遇了。一念到此,徐徐感到知足。 贺天骄没有立即挂断电话,他还在给徐徐时间,看她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大奖赛再有三个月就到了,现在还有点小问题。我刚给明勋打过电话,他没开机,所以——" 徐徐违心地讲。她方才是给黄明勋打过电话,黄明勋也确实是关机了,但她绝不是为了通过贺天骄找黄明勋才打这个电话的。 "天骄——"徐徐又开口:"我想你——" "……" 沉默了一秒种,贺天骄才将电话挂断。 没有正事,他才懒得听这些老掉牙、肉麻的话。 给一秒种的时间,已算是对她的最大尊重。 贺天骄打算回到别墅,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 走出大门,他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想也没想地指点了别墅的位置,坐在车后座闭上眼睛。 第七章 跟随着黄明勋的牵引,叶小蛮拾阶而上,来到二楼。 假若这会儿有第三者看到,只会以为她心中洋溢着恋人的温暖,而不会想到她内心深处有多么的恐慌和胆怯。 同样,黄明勋心中也不塌实。 很久以前,他懵懵懂懂中与一女歌星有过亲密接触。那之后他一度收敛很多。直到前几分钟,那种久违的欲望又猛然回归,将他的道德底线彻底击碎。他好想抑制住原本非常鄙视的出轨思维,但叶小蛮浑身上下散发的芳香实在让他无法自持。 他将这一切可能发生的结果归咎于她,并在心中暗暗说,谁让你勾引我的,然后拽着她坚定地步入二楼。 "太漂亮了!我早该想到,这么老旧的房子,当然会有这么老旧的家具。这些不会是仿古作品吧?不过即使是仿古的也没关系!老得好有味道啊!" 这一串话是叶小蛮用惊声尖叫的方式喊出。 她冲上前去抱住一把古香古色的椅子,惊喜地抚摩。 屋内确实盈荡着一股很重的老旧味道。两把高高大大的黄花梨官帽椅沿墙端放,中间是一张束了腰的喷面大方桌。对角的墙边依次放着品字栏杆架格和书柜,闲闲散散的,透出主人的几许随意。 对于叶小蛮的这个举动黄明勋不禁大加怀疑。虽然她的样子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之处,但一想到她的刁钻与逆滑,黄明勋还是心有余悸。 他猜测她是在拖延时间,为下一步计划精心准备。 黄明勋索性说:"你很喜欢吗?我送给你。" 叶小蛮说:"你少哄我!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肯送给我?" 黄明勋笑了。 她又在拖延时间! 没关系。幽幽美景,漫漫长夜,时间还早。 已上二楼,他有大把的时间看她耍完十八般兵器,直至……江郎才尽。 黄明勋说:"如果你喜欢,整间屋子的东西你都可以拿走。" 叶小蛮说:"哦,我喜欢这个!" 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物件,是黄明勋从没见过的东西。 黄明勋问:"这是什么?" 叶小蛮说:"你家的东西你都不知道?" 黄明勋摇摇头。 他在北京的家里也会有些东西他不清楚。 他伸手过去,想从叶小蛮手中将东西拿过。 叶小蛮向后闪闪身,脸上流露出故意装出来的鄙视笑容。 黄明勋耐心地看着她,就像老虎看着耍花招的兔子。心想,莫说是在一个笼子中,就是空旷的山野你又能跑到哪儿去。 叶小蛮说:"这是锁,可以讲出很多故事的锁。" 黄明勋说:"你很喜欢讲故事吗?刚好我也喜欢听。很少有女孩给我讲故事,她们都没这本事,认识你实在是我万分的荣幸。如果你想效仿《一千零一夜》中宰相的女儿,我非常愿意做那国王!" 想必黄明勋的联想出乎叶小蛮的意料。她生气地将锁攥入手中,并将身体转了过去。 黄明勋在她身后又是一笑。 她的一举一动都已进入他的掌控,而这仅仅是凭借三言两语。别小看这三言两语,这可是黄明勋多年情场斡旋而来。 叶小蛮这时呆呆地望向窗子,黄明勋伸手越过她的后背,将手搭向她的手。 手指触到了那把锁。 他说:"景泰蓝的吧?颜色真鲜艳。" "你还知道景泰蓝呢?真不容易!" 叶小蛮转过头来。她将锁递到他手里,自己的手也趁势溜出他的触碰。 黄明勋说:"你很了解景泰蓝吗,你讲给我,也让我长长知识!" 叶小蛮将整个身子转过来,露出天真的笑容。 天下的女孩都一个样,随便说句好听的,或是显示男人的无知,她们就会高兴! 叶小蛮说:"先不给你讲景泰蓝,先给你讲这把锁的名字吧!" 黄明勋问:"我家的锁,你竟知道名字?" 叶小蛮说:"我不光知道名字,还知道来历呢!" 黄明勋索性拉着她,走到黄花梨官帽椅边。 黄明勋本想让她坐到自己腿上,但想想亲热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就将叶小蛮按在椅子上。 他自己则坐在桌子角上,牵住她的手。 "小叶子,你可以编故事,但不要编得太差。太差我会没有兴趣,没有兴趣我就会找有兴趣的事做。明白吗?" "不会的。我讲故事的本领没有那么差,包你听得津津有味。" 黄明勋哪有兴趣听故事,他现在最大的兴趣是亲近她。但他明白操之过急的后果,所以他尽量平下心,听她讲话。 叶小蛮从黄明勋的手中将锁取回,摆在手心中说:"这种锁真的有名字,还是个很吉祥的名字,叫福到眼前!" 黄明勋仔细看去,锁上面是有个色彩艳丽的"福"字。 叶小蛮接着说:"你见过春节时每家每户的门上倒贴的福字吧!这个锁也是倒着挂的。" 说着,叶小蛮拎起锁一转手腕,锁上的"福"字就倒转过来,横在黄明勋的眼前。 她接着说:"这个倒福的发明者,是个女人。她是朱元璋的皇后马大脚。马大脚生在淮西,出生后被她老爸卖给人家当丫头,她因为要干活,没有裹脚,所以被人暗地里称为马大脚。有一年腊月三十晚上,朱元璋微服上街去看彩灯。那年头三十晚上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图个热闹。朱元璋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一群人围在一户门前大声说笑。他凑到近前想看个究竟。原来那群人是对着一盏彩灯大加评论。朱元璋凝神细看,彩灯上画着一位中年妇女,相貌身材都非常出众,就是一只大脚比较扎眼。她骑在马上耀武扬威,怀里还抱着一个大西瓜。朱元璋一看就来了气,怀抱西瓜说的不是淮西吗?露出一只大脚还骑在马上,取笑的不正是淮西女子马大脚吗?连皇后都敢肆意侮辱,朱元璋当然气愤。但一想到这是过年,他也不想不痛快,所以盘算等到初一再派人这户人家抄家问斩。待到要转身走时,朱元璋才想起,明天早上他家若把彩灯撤了呢,到哪儿去找呢,尤其他家的门板和街上其他人家的门板都一样。朱元璋灵机一动,将他家贴在门上的福字头朝下调转方向,当作记号。" 讲到这里,叶小蛮忽然不讲了。 黄明勋正听得起劲,刚想催促她,但一想起这也许暗含了阴谋诡计,所以就噤声不语。他倒要看看,讲完这个故事,她还能讲什么。 果然叶小蛮看到他没露出好奇之意,脸色讪讪的。 "……朱元璋回到宫里一脸愠怒,马皇后十分纳闷。这大过年的,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不高兴了呢?马皇后将朱元璋身边的人叫来询问。那几个人将原委如实汇报给马皇后。马皇后这一听,心说坏了。这是要斩人的征兆啊!朱元璋脾气一向不好,马皇后知道即使劝阻他,也不一定能平息他的怒火。后来马皇后想出一个招儿……你知道是什么招儿吗?" 黄明勋不紧不慢地答:"以马大脚一介女流,还能想出什么招儿?无非是派手下将每户人家门板上贴的福字都倒转过来,让朱元璋找不到那户人家。逃避灾祸竟用一把破锁,古人的想像力也真够愚笨的!" 叶小蛮露出不解之色,说:"你难道不相信吗,一把锁不仅可以将危险与灾难彻底阻隔掉,还能将贼人的歹心拒之门外!" 黄明勋不打算陪她玩下去了,说话的口吻中强压住不屑:"我向来眼见为实!不过,你的故事倒蛮有意思,好像富有一定哲理。好啦,你讲完了吗?" 叶小蛮说:"没有啊!哪有这么快!我刚开始都说了,这把锁有好多故事,哪能一下都讲完。怎么,你不想听了?还说我讲得有意思呢,骗人!"停了一下她又问:"你是不是有其他的事要做?" 黄明勋只得说:"没有。你继续……" 叶小蛮开始接着说:"……这锁啊,你知道是谁发明的吗?" 黄明勋答:"鲁班。" 叶小蛮又露出惊讶的神色,说:"这你肯定事先知道。" 黄明勋干巴巴地答:"是。我一早就知道。" 叶小蛮把玩着锁的手索然无味地停住。 黄明勋想,她也许要换话题了。 如他所愿,叶小蛮开始向里屋张望。 卧室的门半开着,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屋内的摆设比较简单,除却那张低得不能再低的三屏风罗汉床外,只有一个紫檀的夹头榫平头案。 黄明勋心想,你可以进去啊,还省我的事了呢。 叶小蛮摆出一个深呼吸状,说:"我好像闻到了降香黄檀的味道。" 这回黄明勋真的有些惊讶了。 他没想到这小小女生居然懂木材。 他说:"你连降香黄檀的味道都能闻出?" 叶小蛮讲:"是啊。而且我还能闻出这是海南产的。海南的降香黄檀早已濒临灭绝,寻常人家中很难见到。用它的屑粉泡水,可以降压降脂;填充枕头还有舒筋活血的功效;做床和塌则更好了,黄檀的悠悠降香可以随呼吸穿过喉咙与肺腑,直达体内,有着不可思议的充沛气血的功效。我说得没错吧!" 黄明勋心下暗暗叫苦。 说实话,刚刚过去的那十几分钟,他已经深切感受到什么叫百般煎熬了。那种莫名的欲望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使他真想站起身来一把抱住她。虽然他发誓要一辈子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对她用强,但他真有点支撑不下去了。她的神态原本就让他耐不住了,她还讲一些这样或那样的故事,用一种无形的神秘激荡着他,使他不得不使出最大的定力安稳自己。 "你怎么不说话,我说得不对吗?" 叶小蛮问。 她只看到黄明勋的发愣,未曾察觉到危险已离她越来越近。 看着她清纯的脸,黄明勋不由地狠狠责骂自己。 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变得这么龌龊,对一个天真的女孩产生如此之多的坏想法! 可是很快的,他又否定了这种责骂。他认为他这样想没有丝毫错误,他喜欢她,对她想什么或对她做什么,都是应该。 想到这里,黄明勋说:"你说的没错。如果你喜欢,可以进去看看。不过,这需要你有足够的胆量。" 叶小蛮腾地站起身来,向里屋走去。也仅仅只走出三步,她又停下。她转过头看向黄明勋,眉宇间挂满大梦初醒后的领悟。 叶小蛮说:"我站在这里看也一样。我想我还是没有你说的胆量为好!" 叶小蛮绝想不到,她说的这句心里话将黄明勋行将熄灭的欲望之火重新点燃。 刚才那一刻,黄明勋本已忘记她的精灵与刁钻,他在批评自己时,也将她锁定在单纯少女的框架中。 对一个单纯少女可以手下留情,但对一个不单纯的少女也手下留情,就会被认为弱智无能。 这一刻黄明勋坚定了信念,无论如何,都要在今夜将她征服。 黄明勋笑了,说:"北京女孩就是心眼儿多。是不是怕我非礼你?我不会。我从来不强人所难。一个真正的男人,要想得到一个女人,可以有很多种办法。你想不想知道我有什么办法?" 叶小蛮站在卧室门口说:"随你怎么说……" 这几个字叶小蛮是用孝感话说出来的。 她针对他口中的北京女孩而说。 黄明勋接她的话说:"你真正想要说的是——反正我不会上你的当!" "没错!我很佩服你!" 黄明勋说:"我不想让你佩服我……" 叶小蛮说:"那你是想让我……总要有点表示啊,不然怎么能打动我呢?" 黄明勋的心开始狂跳! 她想让他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呢,然后她就答,你把我送回家好了。接下来,黄明勋会像弱智儿童一样将她送下楼,再将她送上车,她跟你说再见…… 黄明勋特意将眼睛移向她身边的墙上,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呢?我真的想让你那什么我!" 叶小蛮快速地答:"你要真的想让我那什么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我送回家好了!" 黄明勋说:"没问题。" 叶小蛮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 黄明勋接着说:"我不光要送你回家,还要将这一屋子的东西送到你家。因为我说过,这些东西送你了。" 叶小蛮呆了一呆。 显然她没料到黄明勋还有后话。 黄明勋偷乐,也别老让我发呆,也该你发一回呆了。 黄明勋说:"先把你家地址告诉我吧,一会儿我好交代司机,别将东西送错地方。" "我们家地址不太好找,非要有人带领才行。" "那是司机考虑的事儿。你只要将地址告诉我就可以了。" 叶小蛮说:"948.289.16.7。" 黄明勋将头仰向天花板。 要他接下来说什么呢,这个小魔女总是在向自己挑战。 征服不了她,今后再也不追女孩了! 想到此黄明勋说:"是有点不好找。你平时都去这个ip?那里有聊天室还是论坛?" "都有。你呢?你常去哪儿?" 黄明勋说:"我哪儿都不去。因为……我一出现,就会有很多人追杀我。" 叶小蛮点点头说:"哦,还是有迹象能看出你有多么的不招人喜欢。我太理解你了,理解你的警惕。这是必要的。非常必要。" "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追杀我?英雄被追杀总是有伟大的理由。" 叶小蛮说:"愿洗耳恭听。" "因为……我的网名。"黄明勋作势低下头,像一个羞涩的大男孩,摆出一副赧然的样子,说:"他们都说我人如其名。我的网名总能引起轰动。" "该不会是叫罪大恶极人见人杀吧?" "没有。那个名字段位太低,一点儿人缘也没有。我怎么能叫那个名字呢!我的网名叫恨死自己长得帅!" "嗤"地一下,叶小蛮笑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肆无忌惮,连肩膀都被秀发带得向一边斜斜滑去,充满了诱惑。 黄明勋感到一种能源正将脉搏的跳动陡升数倍。 身体尤其是胳膊怎么也不听命令地伸向她。 当叶小蛮失魂落魄地栽进他怀里时,他才发觉他的上半身正在下探,头低得将要抵住她前额,嘴唇刚好埋伏在她嘴唇的上方,中间只隔了一只苹果的距离。 他没有立即捉住她的唇。 太过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反倒没有兴趣。 看到她微颤着身子、想挣扎又不敢挣扎的样子,他觉得特别有趣。从上至下将她打量一番之后,他终于找出她颤抖的真正原因。 叶小蛮今天穿了一身极易陷到危险境地的裙子。 就在黄明勋观察她的同时,她心下正责怪姑姑。 这裙子是姑姑给她买的。式样为分身,上半身尺寸比较短,只要胳膊向上一抬,哪怕只抬一点点,细腰的肌肤就会裸露无余。 黄明勋的手刚巧托在衣裙的缝隙处,他都能感觉到她的心在随着他手指的移动而跳动。 屋内静得出奇。 渐渐的,黄明勋的呼吸开始凝重。 叶小蛮没有大声喊叫。她知道喊了也是白喊,没人能听得到。她的一只手被她自己压在身背后,她想挣脱出来,但又怕一旦挣脱,他会有更大的动作,搞不好景况还不如现在,所以放弃了。 渐渐地,他的手毫无遮拦地在她肌肤上开始游走,再不及时阻止,险情就会发生。 正在这时,门铃突然大作。 真是无巧不成书,救星驾到! 叶小蛮心下一喜,将眼睁开。 可是,事态的发展偏偏与她的愿望相去甚远。 她以为黄明勋听到门铃声肯定会放手。事实上,黄明勋没有停止任何动作,只是将脸稍稍移了个位置。 他侧向叶小蛮的耳边,说:"很烦,是不是?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搅我们!" 看到叶小蛮脸上惊愕的表情,黄明勋第一次露出充满帝王霸气的得意笑容。 他温柔地低下头,不慌不忙地吻向叶小蛮。 第八章 按惯例,一个女孩跟黄明勋耳鬓厮磨了许久,要么早被打发掉,要么早已入圈套。 没有一人像叶小蛮,让他耗费那么多耐心。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过失败的经历,黄明勋压根就没认为谁能从他手心里逃脱。在他向叶小蛮低头的那一刹那,他更验证了自己卓绝的本领。 就在他将要吻到那一片润润的嘴唇时,小蛮忽然说话了。 她说:"等一等!" 黄明勋停止了动作,将嘴唇与嘴唇之间的距离拉远。 打他内心深处讲,他非常愿意再给叶小蛮一次机会。不过,他愿意的基础绝非在替叶小蛮着想,而是为了增加游戏的刺激性。他把她每一次做出来的故意拖延和脑力角逐都当成一种又新又辣的调味品。 这味道真绝! 比蹦极还心跳过速! 叶小蛮接着说:"你不去开门没关系,但你总要关门啊!你看咱们俩……万一有人不小心撞上来,多不好!" 边说她还边向上噘噘嘴,做出一副亲密的样子。 黄明勋说:"没问题。不过我想呆会儿再去关门。至少也要等敲门的人走了啊!" 还没等黄明勋再有动作,叶小蛮又说:"那趁这会儿空闲,我接着给你讲这把锁吧!" 黄明勋笑了。 他怎么会阻止她呢? 他就是要怂恿她、纵容她,让她使出浑身解数,淋漓尽致地发挥干净。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她心特甘、情特愿地俯首称臣。 叶小蛮开始讲了:"刚才讲过了福到眼前的寓意,现在该给你讲这把锁的材质。提起景泰蓝,那才是颇具传奇。相传明代宣德年间,有一皇家寺庙失火。寺内的真金、鎏金佛像全被烧毁。宣德皇帝下旨,将被烧毁的佛像进行冶炼,经过十几道工序后,竟造出一个光彩夺目的大香炉,这就是扬名世界的宣德炉。后来工艺传到代宗皇帝时,他既想发扬光大,又想别出心裁,最后,竟真的被他发明出一种色彩更为艳丽的工艺。当时国外管那叫珐琅彩,中国则管那叫景泰蓝。我小的时候口齿不清,经常管它叫竟太难。竟然的竟,太大的太,难于上青天的难!" 黄明勋又拿出那种不屑的神情轻笑了一声,说:"你不会是刘兰芳或单田方的徒弟吧?跟说评书似的。我觉得你说的还不够明确,你应该告诉我,因为代宗的年号是景泰,所以才叫景泰蓝。还竟太难呢,告诉你,小叶子,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事竟太难!有的都是竟不难!好,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接下去讲下一段吧!" 叶小蛮说:"你都知道了我还讲什么!我不讲了!" 黄明勋带着几丝嘲笑的口吻。 "别啊,我还等着听呢!你怎么能不讲了?我有的是时间,而且,我就喜欢听你讲。如果你不讲了,那我就……" 黄明勋刚想低头,叶小蛮又开口了。 这一次她声音嗲嗲的,全没了先前的灵性,在黄明勋眼里,宛似进宫第二天、知道了后宫多佳丽的妃子。 看着叶小蛮思维枯竭的表情,黄明勋想,还差一步,面前的女孩就要缴械投降。 这时,叶小蛮又说话了。准确地说,这次是问话。 她问黄明勋:"有一件事我还不太明白。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总要给我讲讲这个……" 说着,叶小蛮举起纤纤玉手,将景泰蓝锁再次递到黄明勋眼前。 黄明勋又一次按下已上升的欲望,甚至他都听到欲望被按下的咕隆咕隆声。 叶小蛮说:"……我不知道如果我把钥匙扔了,这锁还能不能开?" 如果一个女孩到了将废话当成问话的时候,那只能说明她像败军一样,将要大举溃退了。 黄明勋还注意到,说话之间她另一只手也拿上来了。 一把类似牙签一样的钥匙不知何时躺在她手中,闪着景泰蓝特有的光亮。对于老到的黄明勋讲,这就是一种暗示。 从双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襟,到两手毫无忌惮地完全放开,只表明城池的坚守已难继续。 接下来的情况,黄明勋也有预料。一种是叶小蛮向他苦苦哀求,硬的耍不过来软的;一种是变脸,用大声喊叫或是报警等方式彻底跟他决裂。黄明勋推断,后一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通过与叶小蛮的短暂接触,得知她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不服输的人往往很要面子。自己又没强迫她,她没道理撕破脸皮。那只剩下第一种可能。黄明勋想,在一分钟之内,她都会反复重复她的问题。蛇在被猎手抓住时,终要再甩一甩尾巴。 对于黄明勋的内心活动,叶小蛮显然无从察知。她的眼光已然凝滞,再也没有槐树下的灵活。她拿着钥匙和锁,像黄明勋推断的那样,还在不停地问:"你说为什么锁离开钥匙就不成呢?为什么?" 黄明勋觉得火候到了。 他轻轻地说:"这就像我和你一样。离开你,我也不成。我就是你的心灵之匙,把你交给我吧,我肯定会万分珍惜。" 说着,黄明勋就去抱叶小蛮。 叶小蛮没有动。 在黄明勋看来,这是默许。 他腿很长,步子也迈得比寻常人要大,从客厅到卧室,不过十步之遥。 他抱着她慢慢地走,动作谨谨慎慎,惟恐稍一闪失,又给她送去话柄。 到卧室的门时,叶小蛮忽然睁开眼睛,带着一抹羞涩说:"对了,你还忘了一件事呢!" 黄明勋说:"是关门吗?你放心,没人会大煞你和我的艳丽风景。" 叶小蛮说:"我知道你是怕我耍花招。这样吧,你拿这把锁,还有钥匙,将门锁上。这样你就放心了吧!" 望着眼前的锁和钥匙,黄明勋有些犹豫。若不去关门吧,他真担心苏蔗、潘安他们找来,搅了他的好事。若去关门吧,他怕叶小蛮又生变数。 "你这么不相信我?我又飞不了!给你锁,钥匙也拿好了。免得一会儿进不来!记住,出这门时一定要上锁啊!小心使得万年船!你不用怕我笑话你!" 黄明勋笑着点点头,果真走向门外。 随着"咣当"一声响,门被锁上了。 第九章 门外没有人,刚才不知是哪个扫兴的小孩恶作剧按响的门铃。 黄明勋忽然后悔起来。跟女孩在一起,竟担心被哥们搅局,那哥们的地位何在?以后传出去,还不被笑掉大牙? 所以,黄明勋非但没将门关上,反而故意留下一道缝隙。 返身走回,一边踏着楼梯,黄明勋一边想,亲手上的锁总不会不翼而飞吧。 摇摇头,他为自己的多虑感到好笑。 二楼的门上,"福"在眼前,没有飞! 黄明勋拿出钥匙。 钥匙插进锁里,先是被什么硬物卡了一下,稍一用力,竟直接穿透锁孔。 黄明勋凑到近前仔细去看。 已是天黑,月光和星光帮不上任何忙。饶是这样,黄明勋依然通过努力看到了锁的那部分真相。 哪里是什么锁孔? 这是一个两面通透的原孔! 不要说钥匙,就是一根牙签,也能像抬轿的轿杆一样,从这头进、从那头出。 这牙签根本就不是这把锁的钥匙! 想起女孩在此之前的不停——为什么锁离开钥匙就不成呢? 还有"你难道不相信吗,一把锁不仅可以将危险与灾难彻底阻隔掉,还能将贼人的歹心拒之门外"以及"竟太难"等等。 这全是她事先设计好的逃脱办法。 说不定,这把"竟太难"的锁也是她的随身物品,专门用来逃脱"侵凌与强暴"的。 她这会儿还会在屋内吗? 答案不问自明! 黄明勋不禁哑然失笑。 第十章 出租车稳稳地在大槐树跟前刹住。 贺天骄付过账,没接司机找回的零钱——他一向如此。 将已经窝囊了半天的两条长腿放到地上,然后定睛看了眼前的大槐树。 隐约记得上午潘安他们说,晚上在这儿约了昨天偶遇的两个女孩。不知他们见了面没有。 想必见了。既然人家女孩答应了,就会来,哪像他,连约会人家的机会都没有。要不,也不至于整个下午像夜晚寂寥的孤星那样,在公园里独处许久。 贺天骄有些黯然神伤。 他缓慢又百无聊赖地向大门走去,边走边将手伸进衣兜掏钥匙。衣兜除了硬邦邦的手机和信用卡外,空无一物。他哑然失笑地想起,中午时分他已将钥匙送交给明勋,整套房子也送给了明勋。现在当然摸不到钥匙了。 这儿已不是他的家了!还是回到酒店去找他们吧!想着,他拨通明勋的手机。 手机里传来"您拨的用户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的中英文话语,他这才想起,不久前徐徐也跟他说过明勋没开机。 他又拨了潘安的手机,潘安和苏蔗正在房间里转磨,他说明勋替他们去约会,到现在既没回来也没消息。 这明勋! 贺天骄笑了。 紫衣女孩的魅力真大! 想着,贺天骄就向街边重新走去,他想拦了车回酒店。 忽然,他听到"咚"的一声。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环顾四周。 已经夜了,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影。 他又仔细听了,隐约传来轻微的呻吟声。 是个女声! 而且,声音仿佛来自他家最东头的窗户底下! 凝神望去,果然有一团黑影在别墅的窗根下。 那声音应是她从窗户跳下坠地时发出的。 她怎么会从他家的窗户中跳出? 贺天骄悄然晃动身形,以极快的速度闪到那人近前。那人显然还没有从坠地时不小心撞到的伤痛里缓醒过来,蹲坐着,而且还抱着双膝。 直到这时,贺天骄才确定,面前的确是个女人。 "嗨!" 贺天骄沉着嗓子叫了一声。 他希望她听到声音后能立即站起来。 既然能不请自进他家,也应该能坦然若定从容走出。 可是,女孩没动。 她依然低着头,一只手抱了膝部,一只手揉脚,好似没听到他的叫声。 "嗨——" 贺天骄加大音量,他甚至有些急不可耐地伸出一只臂膀搀扶她。 "别碰我——" 她的声音中有几许颤抖,几许愤怒和几许哭腔。 没来由的,贺天骄觉得这声音顺着他的毛孔一下侵入到他每一个细胞,他不禁浑身大震。 是她! 他一把从地上拽起她,看着她的脸说:"是你?真的是你?" 霍然抬起的双眸中竟决堤而出两行小溪。 那是她的委屈、无助、愤怒与迷惘…… 女孩的头发和衣衫都格外凌乱了,像是刚经历过一场用任何文字都无法描述的酣鏖;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极好的缎子被撕裂一样。 是谁将她弄得如此狼狈? 还能是谁? 抬起头,贺天骄顺着她蹲的地方直线向上看去。 这个房子里除了他的好友还会有谁? 他对她究竟做了什么? 她为什么要从窗子里跳出来? 贺天骄不想再想像下去。目前亟待处理的不是这个。 他伸出双臂迅速抱住她,想将她带离此地。 "别,放开我!" 女孩显然是读懂了他眼中的话语。她用眉毛向稍远一点的胡同处示意,想让贺天骄带她到那里。 看着她脸上痛苦的表情,贺天骄不好再强行于她,本来他是想带她直接去医院的,当下,只好变了主意,将她拦腰抱在怀里,向黑暗中的胡同走去。 她还算乖巧,对贺天骄的亲密动作既没挣扎也没说一句话,只是眉头微颦几下,便将身体轻飘飘地交给他。 忽地,他觉得抱着她的右手有些潮湿,他马上有了非常不妙的感觉。 将她轻放在一个院门的台阶上,他借着月光看向手。 血! 月光下,血的颜色有些透明,正顺着他宽大的掌心向肘部滑去,弯弯曲曲的,有好几缕。 "没事!" 还没等他张口,女孩已经说了。 她用胳膊故作轻松地划了一下脸,准确地带掉大半的眼泪,然后,低下头去看她的伤口。 "只是这里擦伤了。" 她轻轻呵着小腿上靠膝盖的部位,那里正殷殷地向外渗血。 贺天骄甫地一阵揪心。 他站起身来,要去找楼上的人问个明白。 正这时,临街处响起了"嗒嗒"的脚步声。那是意大利皮鞋跑在石板地上的一种特有的闷闷之声。 是黄明勋! 跑得这样零乱和急促,必是出来找她的。 贺天骄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站起身来迎向他。 这时,她的手触到他。 他看向她。她早已褪去水雾的眸子正清澈闪亮地盯着他。 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也许她真的有魔力,贺天骄竟呆呆地随了她的手势,一个声响也没发出。 在他们的耳畔里,除出皮鞋踏向这边踏向那边的声音,就是空气里充斥的一些清晰可闻的粗喘声,和不时的唉声叹气。 渐渐的,约莫过了十分钟,街道上平静下来。 "我碰上了危险,从窗上跳下来!" 女孩说这话时咧着嘴,明显是疼痛难忍。 "我带你去医院。" 贺天骄只有这话可说。 他的手已伸到石阶上,想再一次将她抱起,但他终于停住。他不敢去触摸她的伤口,印象中他还没有接触过这种红色的东西。 "不要。你能带我去买点儿药吗?只要一点儿清洗剂、一点儿消炎药、一点儿纱布、一点儿补血膏、一点儿胶布、一副一次性手套就可以了!" 说着,她有点艰难地从地上强行撑起身子。 贺天骄连忙扶住她。 "可以!可以!可以!我抱你出去!" 说完这番话后,天骄都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喉咙。仿佛方才的话不是从这个部位出去的。 他很纳闷,他怎么会一连说了三个"可以"。 女孩摇摇头。她只是让贺天骄搀扶着,走到街口。 出租车在行进中。叶小蛮问司机有没有规模大一些的药店,司机回答说有,只是地点偏远一些。 贺天骄再一次问她要不要去医院,被叶小蛮拒绝掉。 司机从他俩的言谈话语中听出,他们并不在乎车开多远、出租费会有多贵,所以撒开欢使劲跑了。 如此这般地,在孝感地面上,开了近一个小时,出租车终于在一家外表颇具规模的药店门口停下。 在这之中,贺天骄好几次想找话题跟女孩攀谈,可都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他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吗?还是关心的话?抑或是哄劝的话……都不太适合! 他只有傻傻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任相思的情绪在车内和车外飞扬。 贺天骄下车,径直向店内走去。 "等一下——" 依稀听到女孩的声音。 贺天骄走到后车门,女孩摇下车窗,用手指指了指司机,又再次望向他。 贺天骄直直地看着她,没太明白手势的含义。 "规矩——我是说规矩!" 见贺天骄还不明白,女孩着急又羞涩地说:"等候要付押金。我……没带钱……" "哦,是这样啊!" 这一次的赧然换成了贺天骄。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递进车窗内。 司机见有人给钱,自然是什么话也不说,接过来便是。贺天骄这才转身向药店走去。 药店就快打烊了。看到进来一位客人,而且买的东西全点最昂贵的,店员一下来了精神,左翻又找,将所有能找到的相关医疗用品都拿了出来,店主人还殷勤地给贺天骄讲了使用过程中的注意事项,并给医疗用品套了个双层的塑料袋。 贺天骄付过账后,连老板叫拿回零钱的话都没听到,奔向门外。那女孩还等着呢,他不能让她等候太久。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贺天骄大吃一惊。 不知何时,街上变得空空如也。半个车子半个人影也没有,连模糊的车辙都毫无踪迹。 贺天骄揉揉眼睛,以为这是梦境。 前不久在他怀中娇喘的女孩竟像织女星一样只在天空中冲他眨巴眼睛,她的温香还在他的手中,而她现在何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天骄回过头看向小药店,小药店的招牌依然光亮如昔。再低头看看手中的塑料袋,她要的几样东西——一点儿清洗剂、一点儿消炎药、一点儿纱布、一点儿补血膏、一点儿胶布、一副一次性手套全在里面。难道,所有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第十一章 厚重的窗帘外终于有了曙色。 天没完全亮,从窗帘空隙还能看到一两颗星星。 叶小蛮像一只从冰峰中逐渐苏醒的虾米,弓着身子抽搐了几下。她的嘴角本能地向下弯弯,一缕痛楚不经意地从舌间溜出。 此刻,她心中对黄明勋已没有太多的愤恨了。相反,她倒平添了一丝戏耍贺天骄之后的内疚感。 本来从贺天骄出现的那一刻起,她推断他和楼上那暴徒男人是一丘之貉。 天底下的事哪有那么巧合? 昨天前脚在理丝池遇见他,后脚在路上就撞见暴徒男人。这回又是如此。 他还好意思要带她到医院? 叶小蛮想。 整治不了他还整治不了他的同伙吗? 所以,小蛮昨夜就上演了一场"调虎离山"和"声东击西"合剿。她说去药店买东西只是她战役的前奏。昨晚待古董男人一下车,她就吩咐司机风驰电掣般将车开离药店门口。 为了不让古董男人记下车号从而查到她下车的地点,当车子驶到另一条街道时,她让司机停下,又换了一辆车。 临到唐雳家时,她让出租车停在不远的一个巷子口,东张张西望望感到安全后,她才从车上下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跑到楼门口旁边的小药店中做消炎。 想像着那古董男人拎着一袋子东西,孤单地站在街上回想被骗的傻样,叶小蛮还过瘾地笑起来。 她回来以后,唐雳和田姿姿连忙对她审问起来。 "你到底去哪儿了?害得我和唐雳为你担惊受怕!和人家约会约昏了头了吧?怎么把腿弄成这样?" 姿姿的话中流露出浓浓的醋意。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出一点儿幸灾乐祸的味道。 "还好,腿还在,还能继续去约会!" 叶小蛮的语气有些赌气。 受不了姿姿的冷嘲热讽时,她通常会回复两句。 唐雳见小蛮面色不佳,没再多问,只说了哥哥还没有回来,先去睡觉吧等安慰的话,便自行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准备宽衣就寝。 姿姿虽然遭到冷遇,可丝毫没有想放过叶小蛮的意思。她跟着小蛮,从浴室跟随到卧室,又从卧室的沙发上跟随到小蛮的枕边。 "你说啊,你到底有没有看到他们?你是不是跟他们去玩了?你怎么不说话?" "听实话吗?" 小蛮当时实在有点倦了。 "你平时对我们讲的都是假话?" 姿姿不依不饶。 叶小蛮叹了口气,表示对姿姿的无奈。她决定放弃自己先前的态度,将事件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讲给了姿姿。这之中包括头天她在董永公园里的遭遇。只是没讲她从楼上跳下的原因。 "哦???" 姿姿的嘴张成一个大大的"o"字型。 这死丫头! 姿姿心下暗暗骂道,她的运气咋就那么好!两个男人同时追她,还相互蒙在鼓里,连从楼上坠落受伤都是充满了令人想往的浪漫与温馨。 "那到他家后呢?你们做了什么?" "……" "他是不是对你……他有没有对你……" "……" "肯定是有吧!你不说我也知道,要不你干嘛要跳楼?还摔成这个样子!他也没带你去医院吗?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姿姿刨根问底,她对叶小蛮隐去的故事更感兴趣。 "惊天动地泣鬼神,刀光剑影舞不停——" 小蛮顺嘴对她瞎诌。 就是不告诉她! 姿姿见她不肯说,心下来气。最后,站起身来连晚安也没说就走回睡觉的屋子。 她的心思那样明显地挂在脸上,叶小蛮岂有不知之理?小蛮躺在床上,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起整件事的原委,想起她是替她们俩赴约,挨了欺负受了委屈还挂了彩,受到的礼遇竟是被同伴妒忌。 比窦娥冤啊!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比她更冤的应该是那个古董男人。他昨晚从见到她再到送她去药店,一句过火的话都没说过,也没一丝一毫的非分之举,而且,他的眼神里还都是哥哥般的疼痛与贴心。这是她喜欢的典型的a型男生特质。 一想到哥哥和a型男生,叶小蛮立马就联想起董永。董永哥哥也是a型男生,当年面对被傅员外欺负的七仙女姐姐时,流露的也是那种眼神。 "唉"! 无端端的,叶小蛮叹了口气。 天终于放亮。 离告别孝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四张沙发、四个杯子、四壶清茶、一块地毯…… 谁能想到,就这些东西,竟成为四个男人一夜的伴侣。 清晨醒来时,按理他们都该身着质地上乘的睡衣,可此刻,每人的身上都还留着昨天的衣服、昨天的袜子,甚至昨天的浴液味道。 头天晚上贺天骄并不是最后一个回到酒店的。 他回来许久后,黄明勋才姗姗而入。 明勋进门的时候,连头也没抬,天骄完全明了他没有回他的房间而直接进入自己房间的意义。 明勋当然无从知晓贺天骄曾带着叶小蛮去过药店。他找天骄自然也不是为了向天骄询问什么,而是因为他内心堆积着很重很重的烦躁。 潘安和苏蔗分坐在沙发上,他们每人都喝了几杯茶。 喝惯咖啡的人有时需要一点茶,茶是最佳的镇静剂。 天骄也依他们那样,端了杯茶,坐在那里默默的,并不喝下。 "你们俩约的人没去!" 这是明勋进门说的头一句话。 他裤腿上有些许尘土,潘安注意到,他虽然已经换了卧室鞋,但是,走得并不快地经过他身边时,带起一股薄烟。 "没去?怎么可能?昨天她亲口答应我!" 苏蔗站起身大叫。他的脾气就是急躁,听了明勋的话,他一晚的郁闷终于找到发泄的窗口。 "我的人都跑掉了,哪还见你的人?" 明勋没好气地将卧室鞋甩在地毯外,整条腿搭在面前的玻璃几案上。 "你的人?你的什么人?" 苏蔗追问。 "唉,别提了!一个女孩,有点儿坏的女孩。我带她去别墅,她从那儿跑了。跑就跑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老大!你的芳草当然多了。我们俩呢?你把我们俩的芳草给弄丢了!" "她们真的没去。我连个影都没见到。不过还好,幸亏没见到她们!" "啊?你这不是拿潘安的幸福开玩笑吗!我倒没关系,人家潘安可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还让你……" "哎呀,那种女孩到处都有。有什么可稀罕的?回北京我帮他找一个连!我的那女孩就不同了,她太坏了,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坏的女孩!" "不会吧老大!你这口气是在说她坏吗?既然她很坏你为什么还这么恋恋不舍呀?" "谁说的?我有恋恋不舍吗?" 明勋连忙矢口否认。 "算了苏蔗!"潘安细声细气地说,"别为女孩伤和气。" 旁边的天骄窝在沙发的旋涡中,静静地听他们三个讲话,端着茶杯的姿势依旧没有变。 良久之后,明勋才回转过神来注意到他。 "你也才回来?" "嗯。" 天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怔怔的。 明勋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去睡吧,天骄。你的脸色不太好。" "还不困……" 天骄将茶杯放在几案上,抱了双臂更深地陷入沙发里,好像在那里能找到一点比较温暖的东西。 "你带她去那里了?" 天骄问。 "是啊,不带她到别墅她还跑不了呢。唉,她太鬼灵精了!" 明勋说话的时候,嘴边和眼角都浮现出幸福的蜜笑,那感觉让任何人见了都会歆羡。 "徐徐找你,大赛的事。" "明天再说吧。我没心思顾什么大赛。我在想,怎么才能找到那女孩。"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苏蔗激动地一按沙发扶手,鲤鱼打挺般将自己的身体扔直了:"徐徐管的可是咱哥四个的生意哎!为一个女孩连生意都不做了?不至于吧!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不是你刚才说的吗?" "你那么缺钱吗?你缺钱就将我的年终分红拿走好了。那边有徐徐在,万事无忧虑!你要像相信天骄一样相信她!" 明勋故意将"天骄"两字说得很重,在他的心目中,徐徐就是天骄的女友。 直到天光大亮,四个人都还没有困意。 这之中好几次天骄都想向明勋问问事情的经过,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让明勋知道他见过那女孩,并且是他将那女孩带走的。 看明勋的样子,真的陷入那女孩的情网了! "在哪儿能找到她呢?" 明勋站起身伸懒腰时还不忘记自言自语。 "别墅,我送给你的别墅……" 天骄忽然说。 他的别墅有什么,他很了解。 "你是说——" 明勋顿悟。他眼睛里的阴霾刹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能震撼住太阳的光芒。 "对啊,天骄那房子里有监控系统,可以找到那女孩的图像!" 苏蔗抢先说。他的欣喜胜过其他人,好像找到了他要找的女孩。 找到一个总比一个都找不到强。 潘安也加入了振奋的队伍。 四个人冲出酒店,赶往别墅。 钥匙在明勋身上,他开锁,用了整个身体顶开大门,再用标准的冲刺姿势跑向里面。 "明勋——" 潘安的呼唤。 明勋已是火急火燎,哪里叫得停他的脚步? "明勋你看——" 苏蔗也嚷他。 明勋回转过头,看到天骄手里拿着一堆物品发愣。 他又冲了回来。 天骄手中的是一个手机还有一堆零钞和几张出租车发票。 那手机是他的。 明勋的手伸过去时,天骄只将手机递给他。 明勋记起昨天是他硬将手机塞到那女孩手里的。 手机不见了一晚,他竟然都没想起来! "在哪儿来着?这手机在哪儿来着?" 明勋急切地问。 顺着天骄的指点,明勋才发现,大门处有一个内嵌式的抽屉,这是主人不在家时用来接受一些物品的物件。 手机和那一堆零钞定是那女孩从门外塞进来的。 她来过! 她在哪里? 心念一转,明勋拨开众人、拉开大门复又跑上大街。 他的意念中那女孩就在附近,她在等他。 当明勋跑到街上时,竟发现天骄先他一步伫立在街上。他的手里攥的是出租车票和零钞。 "你也在找人吗?这是昨天别人留给你的吗?" 明勋问。 天骄没说话,转身默然地走回去。 街上阳光明媚,行人若织,正是上班时分,每一个匆匆行走的人都不是天骄想找的面孔。 天骄将监控带调出来。 买下这栋别墅后,天骄委托麻糖厂的人只在入门处安装了摄像头。楼梯、房间等其他地方都没有。他想一套空宅子也没什么可监控的,除了从入门处可以看到有谁来过外,并不需要监控每一间屋。 所以,无论四个人怎样瞪着眼睛看,也只有三组那女孩的图像。 一组是她被明勋半拖半拽进大门的;一组是被明勋拉向楼梯的;还有一组时间最长的,是她被明勋按在大门的情景。 当时明勋整个身体遮着镜头,半虚半掩地根本看不清她的面目。 看着看着,天骄的脑海里就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这会儿切切地感受到,对于女孩与明勋在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女孩为什么要从窗户跳下来等问题他并不是真的不在乎。 即便是好朋友、即便是不可以问,他也总有权利后悔啊! 坐在那里,天骄将头拧转到一边。他后悔为什么不在每个房间都安上摄像头。但是,后悔之后他又否定了这个绝对愚蠢的想法。如果摄像头忠实地拍下了他不想见到的镜头呢?那还不如没有的好。 正想着,明勋忽然向他提出一个问题。 "天骄,你家是有一把老式的景泰蓝无匙锁吗?" 贺天骄不解地看着他。 明勋用手指指楼上,示意楼上的房间被锁锁住,他打不开。 天骄跟着明勋走上楼。 门上依然有"福在眼前"。 天骄欣赏地笑了一下。 "明勋,这不是我家的锁,不过,我可以打开!" 明勋惊讶地望着天骄,他花了两个小时都没弄开的玩意,在天骄嘴里竟那么轻松。 天骄只伸出一只手,捏住锁的两边,稍一用力,就捏开了。 "这锁看似普通,实则暗带机关。如果用强,锁心会与锁同归于尽,使撬锁的人永远撬不开。" "这么机关重重的锁,看来,只是留给有心人!" 明勋感慨。 天骄点点头,再一次露出笑容。不过这次的笑已去除一些刚才表情中的苦涩,还有难得一见的发自内心的欣赏笑容。 原来她早就知道他和明勋是一伙的。不然她不会将他甩在荒郊野外,不会将找回的零钞和发票与明勋的手机一同塞到收留袋中。 缓缓地摊开掌心,那一根根的脉络干干净净地按规矩铺陈着,一点血迹也没有。 天骄将手扶在自己的面颊上,很想感受她颤抖后留下的余温。 他会再见到她的! 他坚信。 看到明勋如此在乎她,天骄决定不说出他和她的秘密。 是啊,在那女孩没决定选择谁时,太早说出没任何意义。 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等待。 明勋不甘心地做出一项决定——将那两组图像放大,从中选出一张神态不太尴尬的,洗印出来。 "这样的女孩很坏吗?我看很清纯!" 潘安从看到监控带到拿到照片反复地说着这一句话。 "是啊是啊!" 苏蔗也感到不可理解,与潘安两个人在天骄的耳畔喋喋不休。 接下来的办法就不用天骄提示了。明勋想。 绣花针落在海里就捞不出来了吗? 只要有一块连地球都能翻转的磁石,什么针都能被吸出来! 第二次看到她,是她在大槐树前下的出租车,她从哪里上的车总会有人记起来吧!这其实还是天骄留在手里的那一堆出租车票给他的启示。 尘埃落定。 明勋回到酒店后,不慌不忙地给出租汽车公司拨了个电话,约他们的老板面谈。 再接下来,全市的出租司机都开始接收那张照片。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提供照片上女孩的地址或是姓名或是能找她的有关线索,报酬是五后面加四个零。 唐霹正哼着楚剧在路边擦车。 光亮的车身照出不远处有人向他走来。 唐霹执着布继续擦车,没有停手。 "唐霹,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如果知道她的下落,一年都不用转轱辘了。" 唐霹在微笑中看到了叶小蛮的照片。 第十二章 很少有广告公司不彻夜加班的,卡尔算是其中的一员。事实上不仅如此,卡尔广告公司的上班时间也与众不同。是十点。在某些外企,十点钟可能已该上午茶了,而卡尔一天的工作序幕则刚刚拉开。 徐徐踏入办公室时,时钟一般都会不偏不倚地指到九点三十五分。她会用第一个五分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进行思考,思考一天的细致规划;再用第二个五分钟浮想联翩,浮想的内容基本上和天骄连在一起;第三个五分钟用来照镜子,她深信镜子照多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脸上有什么瑕疵至少能通过照镜子找出来;剩下的两个五分钟则用来到各个办公室巡视。她是明勋的助理,兼任广告公司的设计总监,身上的重任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就能体现的。 明勋不知哪天打道回府,这一次他和天骄出去好像很开心,竟连他原本非常重视的"首届家具设计与广告大奖赛"都没追回一个电话。这样也好,正可以发挥她这个设计总监和总经理助理的才能。 对于摘取这次大赛的冠军桂冠,徐徐并不是没有把握。这源自于卡尔代理科林家具企业早已实力称雄北方市场。 科林设计部将拿出最别具一格的设计稿,由卡尔最优秀的设计团队进行包装,共同问鼎三块金牌——金牌家具设计奖、金牌家具广告奖和金牌设计与广告组合奖。 现在参加任何大赛,光有专业实力远远不够。卡尔这样的广告公司会创造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亲和力和震撼力,这直接影响到最后的得票分数。所以,在严格意义上说,广告公司做的就是攻心战,只不过攻占的是所有能参与此次大赛的每一个人的潜意识。 徐徐从笔筒里取出一支铅笔,准备在昨天送来的一份设计稿上签署意见。这时,门突然被叩响。 进来的是秘书李小姐,和她一同进门的还有科林的两位资料专送员。他们手里各拿着一个夹着图纸的夹子,经她签收后,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已经摊开的那份设计稿被徐徐放置一边,她将新送来的图纸拉到近前。今天是科林家具企业和她定好的最后的送稿日期。参赛的关键全在这一份一份图纸上。若不,任她徐徐水平再高,也烧不出无米之炊。因为她是学平面设计的,对于实用物品的设计实在没有任何经验。 图纸有两寸高。她一张张地看过去,一张比一张看得潦草,脸色随着图纸一张张地减薄而愈发不悦。 "就这水平?科林就凭这些式样去参加大赛?" 她边嘀咕着边拿起电话,拨向科林企业的老板。 "赵总您好。不好意思这样早打扰您。贵公司的图纸我已收到,我想问问贵公司的设计部是否还有未交过来的图纸?如果收不到全部的图纸就无法做出以哪个式样去参选的评判……" "是这样啊,徐小姐?" 科林的赵总听出徐徐的话外音,知道她婉转地在说送过去的图纸都不太适合。那些设计式样是科林设计部尽了最大努力做出来的,听她如此说,他心下不欢,但是,因为是合作关系,所以他说:"那些设计的比较实用,在平面图上不一定能看出很好的效果,所以……" "是!也许我们看的角度有些不同。" 说到这里,徐徐便不再说话。卡尔公司一年接科林的广告金额近亿,单就这个大赛单子,也耗去科林的一千六百万,科林是卡尔的大客户,如果客户是上帝,那大客户就是上帝中的上帝。 见徐徐不再讲下去,赵总的声音又响起。 "啊,我忘记了,昨天设计部里新来了个大学生,她草草地画了一张,还是比较有感觉的。因为没经电脑处理,所以没送给你,要不一会儿我安排设计部将她的设计稿送给你?" 赵总的语气诚恳,不像是在敷衍。 徐徐心下叹口气。为科林,也为卡尔。 "好的,赵总。我打电话给设计部吧,一会儿先让他们传真一份给我。正好我们十分钟以后开会商讨此事。" 没一会儿工夫,传真机"嘀嘀"响个不停,紧接着那张在徐徐的感觉里已经可有可无的草稿传了过来。 都够不上保密级别的草稿有什么可看的?她取过来想用手揉了丢进纸篓。就在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到纸面上时,她的手霍然停住。她右手将铅笔放在桌面上,跟着左手将已经有些皱巴巴的纸平展开,眼睛再也离不开上面的图案了。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幅挑战徐徐想像能力的画稿。 徐徐一把抓起了铅笔,牙齿紧紧咬向嘴唇,没有了丝毫的兴奋。 自卑往往就是以这种事先没有预料的方式开始的! 徐徐想。当看到一幅超出想像的设计稿时,很多同行都会先是雀跃,既而转入自卑。 这竟会是一个新毕业的大学生画的? 看那线条和笔法,的确藏着一份新手的幼稚。很多时候,人是会被资历蒙蔽住眼睛。这么好的设计稿之所以被赵总忽略,很大程度上是源自于画者刚毕业的身份与资历。 一念到此,徐徐笑了,她为她的慧眼,为她一向没有沾染上很世俗的偏见而感到欣慰。 通往会议室的楼道寂寥无声,高跟鞋鞋跟随着徐徐肢体的晃动传出很撩人的音乐声。 徐徐特意走得很慢。她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她是昆仑山上的一株灵芝,任谁都可以感受到她的珍贵与存在。 就在伸出她认为保养得颇为细腻的玉手推开门时,乍的一下让她有一秒钟时间的愣神。这一秒钟的时间对于会议室里与会人员没有任何意义,而对于徐徐来讲,一秒钟已足够让她灵光一闪、调整好状态了。 "黄总,您早到了?" 徐徐说。 她对于黄明勋的归来自然无从得知。但是,她不会一上来就问"您什么时候回来的?",那样会显出她对黄明勋的行踪一无所知,从而也就向同事宣告她在某种意义上并不是那样的受黄明勋重视。哪比得上一句"您早到了"?既向大家暗示了她早就知道黄总昨晚回京,又让黄总备感亲切。 说话是做人的一个关键组成部分。 说什么样的话,怎样说话,在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无一不与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息息相关。人怎么可以说话不经过大脑呢? 徐徐喜欢研究这些,继而也熟练得当地运用这些。这是她内心经常引以自傲的过人之处。 "有什么问题吗?" 黄明勋问。他所指的是徐徐给他打电话之事。 "不是太大的问题,就等您回来定了。" 徐徐说。 她给自己和黄明勋同时留了个不大不小的面子。如果说没有问题,那无疑在黄总面前呈示你不在我也能撑一片天的态势,如果说有问题,又表明自己的无能,所以,介乎二者之间,她选了个"不是太大"的"问题"。 "好——" 黄明勋坐下来,示意会议可以开始。 徐徐将夹子交给身边的会议协理员,坐到主持人的位置。会议协理员将夹子中的图纸扫描到电脑里,再用投影仪打到玻珠幕上。 这次大赛的设计稿是最高级别的机密。科林家具企业有专人用电脑处理稿件,交给卡尔广告公司时只交已经打印好的图纸,且还是专人送到。到了卡尔广告公司,开会时给大家看的图像是扫到笔记本电脑里,会议室的笔记本电脑没连着网,也没有挂接可以储存用的磁盘,现场投影现场扫,用过以后立即删除,在极大的程度上谨防机密外泄。这些都是科林和卡尔在合作之初签立的条约。 与会者大多是设计部的员工,他们纷纷对玻珠幕上的图案小声评论,有理有据,各抒己见。 黄明勋看得不是很仔细,他虽然端坐在座位上,但眼光游离,神不守舍。这一切都没能逃过徐徐的眼睛。她超乎寻常地感到纳闷,黄总今天怎么了? 看到夹子中最后一张图纸即将播放完毕,黄明勋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打算发表意见。徐徐明白这是做总结的前兆,连忙先开了口。 "还有一张呢,那张传真件是赵总特意关照的。" 徐徐这样说,是为了借赵总之名引起黄总的注意,她打心眼里认为传真件上的图案才是最好的。 "好,放吧。放完了再说。" 黄明勋果然又举起杯子。 "这张确实好一些,有点儿小灵气。但是,离去参加大赛还是有不小的距离。这样的作品也不好包装啊!" 黄明勋摇摇头,做了否定。 "但总比其他那些要好。是不是,黄总?" 徐徐连忙说。她知道,此时再不表明态度,一会儿吃不着后悔药了。 搞设计最讲究的就是感觉,对合作者若没有感觉,连她都会不自信。她要在这最后的一刻争取一下。若真是将那些不好的作品的设计师介绍给她,再怎么努力也是空有一番愿望而无法实现。 "的确比其他的有个性。你们觉得呢?"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好的作品不用别人强行推荐,行家一眼都能看出来。 "那就这样定了。徐主任,你与赵总打招呼,让这名设计师与你们一同参与此次大赛。但是有一条必须注意,他的作品一定要过关,尤其是灵气,上面的灵气一定要磨没了,好的作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经得住品的,决不是靠一点灵气就能站得住脚。必要时,每一稿都要给我过目。" "是,黄总。" 从会议室出来,黄明勋想直接回家。他有点没心思上班,但是,一想到三个月以后的大赛,他又极力将澎湃的心情平复。 在各部里面巡视了一圈后,他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颓然坐下。 他不是昨晚而是今天一大早回来的。 孝感的经历彻底打击了他的自信心,使他不得不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 出十万元找一个女孩竟然没有找到。这之前,孝感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弹丸之地,别说找一个女孩,就是一粒芝麻,捏出来他都觉得易如反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谁知事情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简单。 当天是有了反馈,前前后后共有三个人向出租车公司老板说曾拉过那女孩,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第一个人说是从孝感商场门口拉上她的,将她载至大槐树边她下的车——就是黄明勋在大槐树前看到她的那次;第二个人说她和一个男人去城东,那男人付了一百元车钱后被甩掉,他在黄陂路路口将她放下,并没有看到她向哪个方向去了;还有第三个,说是大半夜里在黄陂路口拉上她,将她拉到大槐树附近的一条巷口,还没来得及看她走的方向,她就消失不见了。余下的,再也没有一点线索。 这三个司机说的都是实情。叶小蛮那天到大槐树下替姿姿赴约,是在孝感商场门口坐的车。当时姿姿非要唐雳带她去商场,逛到约会时间后,姿姿和唐雳没出商场,叶小蛮自己一个人坐车去的约会地点。 而唐雳家本来离贺天骄的别墅很近,所以第三个司机大晚上又将她送了回来。叶小蛮早就留了心眼,不让司机看到她向哪个方向走,司机当然没看到了。 再有,三个出租车司机并没有面对面将这些话讲给黄明勋,而是由所属公司的老板传过来。所以,这之中落下一个很大的细节,就是那女孩带一个男人到城东,将车停在药店门口,黄明勋自然无从猜想叶小蛮曾受过伤,更意想不到他的好朋友贺天骄也参与其中。 当他听到女孩曾和一个男人夜里相处时,更是咬牙切齿地下定决心要找到她。 男人最受不得的是心上人不爱自己却另有所爱。 平日里黄明勋都是甩人的主,现在竟被人甩了,他哪里接受得了?那感觉真比当街被人抽几个耳光还难受。 老话讲,西皮京韵二锅头、同仁堂外前门楼、大碗茶浇四合院、说话最冲北京妞儿。一切迹象都表明,她就是北京女孩。既是个北京女孩,哪有到孝感不坐出租车的,而且,哪能那么巧只坐了三次出租车都在和他有关系的那一天?打死他他也不相信。 再找!黄明勋说。他对出租车公司老板提出,将酬劳加到十万,而且当场兑现。 直到第二天,又有一个司机说——其实就是唐霹——他刚拉过那女孩。女孩在董永公园上的车,市中心下的车。女孩已经知道有人悬赏找她,她让司机带话,如果想见她,就在董永公园里的大槐树下等七天。 简直是笑话! 黄明勋一听肺都快被气炸了。让他在公园里傻等七天?她以为她是谁?就算是七仙女也不会让董永等上七天的。 若不是身边还有三个好友,他真不知他会使出什么手段继续找下去。 她摆明了要和他玩捉迷藏。她在暗处,他在明处,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她的掌控。她明明知道他找她找得发疯,却躲在暗处窃笑,天底下竟真有这么坏的女生? 算了! 谁离了谁还活不了了! 地球离开她转得更快! 如此一想,黄明勋叫了三个好友一大早取道武汉机场飞回北京。 还是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吧,黄明勋想。有那么多红颜知己,他绝不会单单喜欢上那个她的。正想着,电话响了,是一个长着一双丹凤眼的女孩打过来的。 叶小蛮回到北京以后,乖得像猫一样。她怕姑姑看到她腿上的伤,回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趁着姑姑没下班之际,找出一条长裤换下裙子,然后又把家里的卫生上上下下搞了一遍。 挨骂肯定是躲不过去的。现下的她只有努力让自己挨骂的时间少一些,挨的骂轻一些。 姑姑总归是姑姑,刀子嘴豆腐心地骂她一通后,又似歌似泣地发泄了一阵对她的担心,然后,言归正传地跟她提起相亲的事。在这当口叶小蛮知道怎样做才能讨得姑姑的欢心,她满脸堆笑地点头应允。 第二天是她正式上班的日子。 她满心欢喜报到的单位,正是和黄明勋的广告公司有合作关系的科林家具企业。 第一天上班的人都手足无措,好在她所在的设计部是"各家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部门。每个人都在为三个月以后的一个大赛在忙碌。 没人顾得上指点她做些什么,部长也仅吩咐她动手做个硬木家具的设计。她忽然想起在孝感见到的那张罗汉床,一下来了灵感,捏了支秃头铅笔刷刷刷地乱画了一通。 临下班时要交稿,她不好意思地将草图交给部长。满以为部长连看也不会看,可没想到部长不仅看了还连连夸好,弄得叶小蛮有些不好意思。 更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赵总竟点名找她面谈。 想想科林企业有一千多名员工,老总就是每天接见一个员工也要三年才轮到她。 在去老总办公室的时候,叶小蛮忐忑不安得就像第一次从课堂上站起来回答老师的提问一样。 去了之后才得知,自己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幸运星,被老总钦点,作为公司惟一的一名参赛者与卡尔广告公司设计部人员去参加大赛。 叶小蛮像小鸟一样快乐地飞出老总办公室,嘴里叽叽喳喳地哼着s.h.e.的歌,冲向厂区内的磁卡电话间。 "姑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我也正找你呢,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您也告诉我一个好消息?那您先说吧——" "你贺姑姑的侄子约你明天见面。死丫头,上次你跑了你贺姑姑也没埋怨你,又替你约好了,还订的是最好的酒店。就在咱们家附近。你说,这是不是个好消息啊?" "啊???姑姑,我不想去……我不想见他……" "不行!这是你贺姑姑的一片好意,行不行你总要见见啊!哪有连面都不见就一口回绝的?你让我怎么跟你贺姑姑交代?必须去!" "真的吗,姑姑?真的必须去吗?" 在得到姑姑的肯定答复后,叶小蛮也不再申辩。 "说说你的好消息吧!上班第一天就有好消息了?" "是啊,姑姑!公司派我去参加设计大赛,就我一人哎!" 一说到此,叶小蛮的声调都有些走样。 "那小蛮你是双喜临门啊!" 姑姑在电话那端笑个不停。好像小蛮在工作中取得成绩,是跟她要搭上贺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叶小蛮一边向办公室走一边低着头嘟囔。 双喜临门!什么双喜临门! 她可不要去见什么劳什子贺姑姑的侄子。 卖不出去的通常被称为垃圾,她可不是什么都照单全收的垃圾站。 但是,说归说,做归做,在姑姑面前还是扮乖为妙。不然过些天爸爸妈妈一回来,姑姑该给自己告状了。 有什么办法呢?金蝉脱壳、声东击西还是围魏救赵?再不然三十六计的最后一计——走为上?总之,千计万计决不能使美人计!叶小蛮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放缓脚步。 有了,就这么办! 晚上,小蛮特意做了几个好吃的菜给姑姑。边吃还边问了贺姑姑侄子的一些问题。例如他在哪里上班啊,他的职位是什么啊,他叫什么名字啊,等等。 姑姑就这些问题早已与她的好友贺新颜交换了多次,对贺新颜的侄子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她是这样告诉叶小蛮的。 贺天骄,男,三十岁,未婚,一米八五,金牛座,a型血。锦瑟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 "哦?他是锦瑟的老总?锦瑟的老总?" 叶小蛮惊得连呼了几声。 生活在北京,有几个没听过锦瑟的名字?那老总是个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人,原来他只有三十岁!原来他还没有女朋友!原来他是贺姑姑的侄子! "大千世界啊世界大千!" 叶小蛮自言自语。她好奇怪,像他那样好的条件为什么会没有女友呢? 一定是个残废,要不就是心理有障碍,再不然就是有某些怪癖! 第二天的晚上像坐上滑板一样轻易来到了。 叶小蛮到家时,她姑姑已等候许久。 姑姑显然对她这天的早归比较满意。孩子毕竟长大了,开始懂得长辈的安排都是对她们有益处的。天底下哪个长辈不希望晚辈过上幸福生活?尤其是小蛮的姑姑叶巧云。她自己没有孩子,视小蛮为己出,娇惯她早已超过她的亲妈。 姑姑今天为小蛮准备的是一件粉红色的纱裙,在姑姑的眼里,叶小蛮永远是个小女孩,小公主。 叶小蛮乖巧地拎了包,随姑姑走入酒店。刚走到酒店的门口,叶小蛮忽然大梦初醒似的站住,并且拦住了还要继续前行的姑姑。 "姑姑,我想起一件事来,我们要不要晚一点去?或者……我在其他的包厢内等他们?" "为什么?" 叶巧云看着她,眼中写满疑惑。 小蛮该不会临时变卦了吧?小蛮的顽皮世人皆知。 "现在离约好的时间还差二十多分钟,我们这么早在房间里傻傻地等,显得我好像找不到朋友似的,多让人看不起啊。我不愿意!" 叶小蛮噘起嘴,用眼睛扫了扫墙上的钟表。 叶巧云一想,小蛮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男女见面向来就不该女生等男生,会让人家看低了。但是,不进去又怎样,总不能到街上闲逛或在酒店里到处溜达吧? 叶巧云向小蛮要主意。 "不如这样吧,姑姑。我先找个其他的房间坐下,你先到他们定好的房间。如果他来了呢,你再让服务小姐叫我,好不好。" 这倒不失为一个体面的办法。但是叶巧云还是有些犹豫。她担心小蛮又在和她耍花样。现在都到了酒店,总不能再让她捅出娄子。 见姑姑眼中有疑虑,叶小蛮马上信誓旦旦:"姑姑,我保证老老实实地在房间里待着,决不乱跑,也决不会骗你。我向你保证,哪里也不去,就乖乖地在房间里等你。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让服务小姐看着我。" 见她说得诚恳,叶巧云没理由不相信她了。只得先叫过小姐开了一个房间,让小蛮在里面等。 姑姑走了以后,小蛮如坐针毡。她不时叫过小姐询问,那房间里的贺先生来了没有?可是,每一次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来。叶小蛮不禁嘀咕起来:这贺姑姑的侄子可千万别不来啊!万事具备,只欠他这东风了,他要是不来她可惨了,不仅这次心机白费,而且,还要为下次想对策。 等了近一个小时,从外面飞快地走进一个服务小姐。 "小姐小姐,你说的那个房间的先生来了。要不要我帮你请他过来?" "不不不!" 叶小蛮一连串地说。她按住怦怦怦乱跳的心,假装很沉静地坐在椅子上,说:"我要去洗手间,你在这房间里替我等一下我姑姑好吗?她一会儿过来的话,你就说我去完洗手间了,马上过去。谢谢!" 然后,不等服务小姐在房间内站定,她就风一样地溜向了洗手间的方向。 房间内的小姐决没有想到,叶小蛮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在去洗手间的位置拐了弯。 "对不起对不起贺天骄先生,这次要牺牲你了!" 小蛮双手合十,虔诚得像在做祷告。她停下来的位置刚好有个电话。这是她早已打探好的。她急切地抓起电话,脑海中迅速温习了一遍头天刚刚存储下的资料。 "您好,请问是06号房间的服务小姐吗?请帮我转告一下房间内的贺先生,我有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文件要亲手交给他。是有关锦瑟前程的文件。我现在在北京西站的大钟下等他,请他亲自来。请转告他,我是非常有诚意的,若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打听到他今天在这里相亲。他半小时内不到,我只有怀着抱歉的心情离开北京。那时他后悔也会没地方找我。谢谢!" 说完,叶小蛮"啪"地挂断电话,按住就要跳出胸腔的心,泰然若定地走向洗手间。 哈,这下好了,那小子接到电话后不立即离席才怪! 喜欢工作的人嘛,尤其是听到有关自己企业的事情,哪还顾得上什么相亲不相亲的?喔,这回可不是她叶小蛮不配合了,是他先走的,他先走的啊!她叶小蛮可是乖乖地在这里等着和他贺大公子见面的,他都不在还相什么亲啊!这可怨不得她,下次她还不来了呢!总不能只允许他失约不允许她失约啊!这一回看姑姑怎么说! 十分钟后,叶小蛮美滋滋地重新走回她的房间。 她姑姑如她所愿地在房间内等她。同坐的还有贺姑姑。 贺姑姑一见她就亲切地抓过她的手,脸上充满和蔼的笑容。 "我们的小公主可真尊贵啊,一个人在这里还真坐得住啊。这天骄,太可气了,等到现在都没等来。不要等他了!过去,咱们仨吃咱们的。别管他。" "他……不是来了嘛?" 叶小蛮用眼睛去瞟一边站的服务小姐。是她刚才说他来了的。 "他没来,来的是他的助理。他这几天又开会又跑工地忙得要命。这不,他的助理刚来还没坐稳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好像是去西站,他说有人要在西站的钟楼下交给他一份重要的文件……不说他了,我们过去吃饭吧。天骄说了,他忙过这阵子再好好地安排见面……你可别生他的气啊!" "啊?啊?他……没来吗?" 天知道她有多失望! 准备了那么半天,担惊受怕了那么半天,期期待待了那么半天……这一切全都打水漂了。 好半天好半天以后,她还在咕哝着:"他怎么能不来呢?他怎么可以不来呢?" 第十三章 到底要设计成怎样的款式,才能保证在大赛中脱颖而出呢? 叶小蛮两肘支在桌上,双手托脸,从发尖到眉尖直至脚尖都愁云密布。自从被科林委任去参加大赛后,她就地位上升,连工作室都换成单独一间。可是,她还是无法快乐起来。 一连七天,连双休日包含在内,一周下来她没休息过一天。 七天内交上去十个式样的画稿,全被退回来了。 将军战死在沙场,设计师倒在图纸上。这是一种最残酷无情的生命终结,而且你还逃不掉。 叶小蛮最欣赏的是中国古典家具。这次公司要拿硬木家具的设计稿参赛,她当然是先在自己喜欢的样式上下手了。所以,第一天她画的就是罗汉床。也多亏了那张床,让她获得了惟一的参赛资格。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负责包装和推广的卡尔广告公司说她的设计还有所欠缺,根本不具备去参赛的基本条件。没办法,重新设计吧。她又设计了一把椅背和扶手边沿部分都伸展出去的"四出头"官帽椅,被毙掉了;又设计了一个透雕靠背玫瑰椅,被毙掉了;看来卡尔对她设计的椅子不感兴趣,她又改变战略,交上去一个五开尖式的坐墩,也被无情地毙回来,她一咬牙,一连气设计了卷书式小条案、束腰小半桌、五足圆花几、罗锅掌二人凳、彩绘小提盒、塔层五斗橱、品字形栏杆架格七件家具的式样,没想到没有一个设计稿能逃脱厄运,统统被毙了回来。 她的心情也由一开始的兴奋走入惊诧、丧气、木讷、麻木,最后终于到沮丧、气愤和愤恨…… 早上她与卡尔的设计总监徐徐通过电话,徐徐说话很客气,婉转地告诉她设计稿通过的决定权在他们黄总手里,换言之也就是叶小蛮的设计稿最终是在黄总那里栽的跟头。至于被毙掉的根本原因,叶小蛮换了五个角度都没有问出。从电话里她听出徐徐的口风很紧,这也能理解,她是卡尔的人,做事自然为卡尔着想。 放下电话后叶小蛮对卡尔的黄总产生了极大的愤懑。 他一个外行人凭什么说她的设计稿不过关? 徐徐这样说还情有可原,毕竟徐徐也是学设计的,而且电话里可听出徐徐素质比较高。 叶小蛮自认为她是一个肯向高层次低头的人。假若你不如她,要想让她低头,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桌上的画纸白白的,一尘不染,她左看看看不出感觉,右看看还是看不出感觉,这一刻她觉得思维腐朽了,像是有生命的东西一下停止呼吸。她忽然怀念起当学生的年代。那时无忧无虑,坐在课堂上只听老师讲就够了。现在没人帮你,你要承独自担起重任。 突然,桌上的电话响了,将她吓一跳。她拍拍胸口抓起电话,里面传来姿姿的声音。 她说自己和唐雳已到碧海装饰集团报到,上班以后工作状态好上加好。她们俩独立接第一单设计活了。虽说只是一个复式家居设计,但对于刚出道的设计师已经算不错了。她们两个这几天也在加班加点,想在上班伊始做出点像样的成绩来。 听说小蛮被公司选中参加大赛,姿姿非常高兴,所以打来电话表示祝贺。 两个人忘情地聊了四十分钟,直到有人来敲门,小蛮才慌不迭地挂断电话。 是设计部助理找她。说卡尔广告公司的主任徐徐请她去卡尔面谈。小蛮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的眼珠快速地转着,想在没有跨入卡尔大门之前揣摩到徐徐的心理。 怀着忐忑的心情小蛮走进卡尔。 见到徐徐的第一眼时,小蛮就知道她遇到了厉害的角色。 在小蛮的想像中,徐徐应该是个非常职业化的女性,一头短发打理得一丝不乱,两只大眼炯炯有神,唇部线条刚毅无比,和笑起来像经过多次训练的面部表情。 她想的这些徐徐都不具备。 徐徐有着一头飘飘忽忽的酒红色长发,两只眼睛像新月一样会弯到人的心底,薄薄的嘴唇只在中间部位丰厚了一点,整个线条属于全世界都在流行的流线型,而她的笑是那样的甜美,美到你不得不说她才是美的真正代表。 很眼熟! 这是小蛮看见徐徐的立体图像后,传达到脑海中的另一个重要意念。 哦,小蛮恍然大悟。见过她的,在画报上,那些关于设计的画报上。她是业界的第一美女,连老师都这样说。他们都管她叫"吁吁",说她是个会让人追到气喘吁吁的人。 是她!小蛮想。 这就好办了。 她不会为难自己! 真正的美女遇见真正的美女就像英雄遇见英雄一样,惺惺相惜。只有对自己的美丽没有信心的女人才会妒忌其他美女。 这一厢,徐徐从小蛮跨进她的办公室时也在内心惊呼了一声。 世间竟有如此灵巧的女孩!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将是无法想像。设计师的眼睛都是用来做透视的。徐徐扪心自问,什么样的美女她没有见过?大到国际级的电影明星,小到平面模特,黑发的、金发的、中国的、外国的近距离接触过不少,但似小蛮这般充满灵气的美女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怪不得她的作品中透着一股灵气,那根本不是特意画上去的,单单落笔时,她已将身体内的几分灵气流露于纸上。 "啊——" 徐徐咳嗽了一下,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请小蛮坐在桌对面。 "对不起我这几天很忙,本来早该请你来谈谈,却耽误到今天,真不好意思。" 徐徐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友好。与这样的女孩打交道她会一眼看出你的内心,你对她的友好程度会深深影响到接下来的每一个细节。 "你好漂亮哦!" 小蛮说。她是发自内心的。见人家长得如此漂亮还对自己很谦虚,她当然是拣好听的话说了。 "不如你设计的家具漂亮!哦,我真佩服你,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在几天内设计出这么多式样来!" "呵,别提了。"小蛮的语气很轻松,她一点也不感到紧张,像面对姐姐一样,说:"都被毙掉了……设计出一万个式样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上不了生产线!" "那我们就一块儿找找毛病吧!" 徐徐笑着说。她将图纸展在桌面上,拿了一支笔递给小蛮,然后站起身去拿杯子,想亲自倒一杯咖啡给小蛮。 这时,电话铃响了,她又返回身来接电话。 这一切在小蛮的眼里都极为优雅。 "你好。哦,是黄总啊……科林家具企业的设计师已经到了……我们正在商议……哦,一会儿您过来,好,我会让她在这里等您。" 放下电话后,徐徐对小蛮说,过一会儿他们卡尔的黄总会来参加讨论,让小蛮再仔细斟酌一下,她去给小蛮倒咖啡。 徐徐离开的时间之久让小蛮联想到卡尔的饮水机一定很少。其实她这会儿一点都不渴,只是很想听听徐徐的高见。 "徐主任,我真的想不出来其他的方案了,怎么办啊?" 听到有人进门,小蛮头也没抬地说。她想向徐徐撒撒娇,让她帮自己想想办法,总这样被毙掉确实不是事儿。 可是,进来的人并没有搭腔,只将一叠资料放在小蛮面前的桌上。小蛮偏过头一看,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窘得她脸刷地一下红了。 那是一摞国外的资料,一准是徐徐让资料室送来给她做参考的。小蛮拿过几本,一页一页地飞快浏览。其中有几幅图在眼光一触到时就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这时,她又听到门响了。 这一回她可不敢乱说话了,哪怕进门的是徐徐她也决定不先出声。 可是,那人要进没进地又停住脚步。 小蛮听到楼道里有人喊"黄总",身后的人没来得及说话,便转身出去了。 叶小蛮轻轻地"哼"了一声,用笔在桌上狠劲戳了几下表示她的不满。 当她刚想嘀咕几句继续发泄一下,黄总和外面说了一句什么,就又向屋里走回。 一声一声地,脚步离她越来越近。 空调的温度已被调节至最低点,可贺天骄还是没有感到一丝凉意。 从孝感回来后,他就没出过锦瑟大厦的大门。 锦瑟大厦有四套起居房,都在顶层,是为四个股东临时下榻特意设置的。虽然明勋他们三人从来没住过,里面的设施却齐备如家,每天还有专人细心整理。 天骄每逢心情不好就住这里。 原以为能稳稳地找到那女孩,因为他也在孝感背着明勋他们三人努了半天的力。但事与愿违。不能知道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天涯也许就此永别。这滋味比一下割掉自己的心脏还难受。 不知明勋是否也是有如此感受。看他的神态,他陷下去的程度好像更深。 天骄背靠着窗,面向着空调,手中握了一杯他最喜欢的意大利纯正espresso。隔着杯壁的咖啡不再灼热了,杯中冒出的热气早已在与空调吹出的冷气的激战中败下阵来,他颓废地将杯子举到嘴边,但又不想把咖啡灌到喉咙中。 苦的咖啡为什么还要喝呢? 即使加了奶它还是苦咖啡呀! 但是,世上能喝的液体并不是很多,白水、酒、糖水、茶、咖啡……总要喝一种啊。 就像男人,身边总要有一个女人! 所以,就会有人替你张罗,替你费心,甚至帮你物色,代你挑选。贺天骄不自觉地又想起前几天姑姑安排的相亲见面会。 他不可能去。 他根本就不想见她! 任姑姑把她夸成怎样的美女或公主,他也没半点兴趣。 虽说见见面也没什么大不了,见了可以拒绝嘛,但是,他就是不想见。他怕他开了这个头以后,一见而二见,二见而三见,三到无数。 "当当——" 两下扣门声,打断他的思绪。 估计是明勋。他刚给明勋打过电话,叫他来开会。一般他不会临时找明勋的,只是今天有点特殊。 公司出问题了,需要请另三个股东来商讨方案。虽说那三个股东没这方面的要求,但天骄还是愿意让他们参与意见。毕竟公司是四个人的,有了问题他应该向股东坦白。 "你也心情不好吧?"明勋一进门垂头丧气地说,"我不知道全球气候是不是真的变暖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还有两个半月大赛就要开始了,现在方案都没着落,多会让人提精神啊!" 谁都看得出大赛的事明勋很重视。临从公司出来时他还去过徐徐的办公室,本来想好好地给科林的设计师上一课,但接到天骄打给他的电话,他就赶过来了。 一路上他还在生科林赵总的气。他进徐徐的办公室时看见那个参赛的女孩了。一个扎了两个辫子的小女生。这科林的赵总是怎么了,找不到合适的人参赛,派那么一个小女生出来?她的作品倒是他点头过关的,但他并不知道是这么个小女生?这是首届大赛,决赛时要现场比试,没有前车经验可借鉴,她没见过那种大场面怎么可能镇得住场? 想想就令人头痛! 黄明勋站到天骄面前还在皱着眉。 天骄笑笑,没说话。他脸上的表情甚至笑容都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他的心情。 他何尝不烦呢?从他去孝感,到回北京,到接到业主的投诉,他的心情就没好过。 为了更好地占领市场,锦瑟房地产开发公司在上一年年底推出了"精装修商品房"活动。凡是购买锦瑟商品房的客户,入住的将会是一套全部用进口材料精美装修的房子。此方案备受业主拥戴。很多购房者都没时间跑装修材料和寸步不离地盯着装修队,一来他们不是内行,许多环节并不熟悉,二来没有装修经验。 锦瑟以大宗客户的身份进行"装修团购",整体的装修费用又下降了百分之三十,替业主省下一笔不菲的费用。所以,锦瑟开发的房产在销售中一直处于良好态势。 谁也没料到,意外发生了。 锦瑟自己没有装修公司,他们用招标的方式选了一家南方的公司。在签订合同之初,锦瑟按常规考察过他们以前的案例,那家公司还拥有a级资质,北京新近开发的几个楼盘的装修工程都是交给他们做,原本他们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但是,随着业主入住锦瑟,锦瑟一连接到很多投诉,继而还有业主要求退房。 没办法,天骄准备另选一家装修公司,这会损失他们一大笔钱,所以,他请三个股东过来商议。 内忧外患! 天骄想,他的心情没有遇到任何可以转好的理由。 明勋还在那里絮絮叨叨。 "……天骄!你不知道我遇上了一个多傻多笨的设计师。我每天毙掉她一个方案,她每天又给我重新设计一个,我毙的越多她设计的越多,她竟一口气在七天之内交给了我十稿,她就不知道在原先的基础上改改。你说她有多不动大脑?我快被她折磨死了!" "让徐徐给她点提示!" "哦,天!这大赛还没开始呢。现在就不停地给提示,到比赛的时候怎么办?" "嗯——" 天骄应了一声,表示同意。其实,他的内心丝毫不为明勋担忧,他相信明勋像相信自己一样,没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难题。 两个人正聊天,潘安和苏蔗也到了。 他们四个一同走向会议室。 今天来开会的还有几个业主代表,他们是受了业主委托。 会议开得并不顺利,各方有各方的理由。天骄代表股东表示,锦瑟愿意将房子重新装修,而业主则表示要么锦瑟赔偿每户五万元,要么就接受退房。 潘安、苏蔗和明勋都在一旁坐着,局外人似的不表态。他们向来如此,既然公司交给天骄打理,他们就尊重天骄的意见。 会议与其说是进行,不如用僵持两字更为妥帖。看看时间,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却还是没有一个能让会议结束的结果。 大家的脸上都流露出疲态。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喧哗声。 天骄的助理立即起身走向外面。稍顷,他又迅速地转回,俯在天骄的耳边说着什么。天骄的脸色一下大变,他挥挥手做了个短暂的决定。然后,助理又急匆匆地走去出。 明勋、潘安、苏蔗和几个业主代表的眼光都像挖掘机一样地向天骄脸上探去,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让他的脸色如此难看。 就在大家还没有看出答案的时候,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只见一个中年妇女闯进来。 "我不信他说的话!天骄,是你说的让我先回去吗?我要你当我面再说一次!" 那女人一脸的怒气,说话的声音都发了颤。 天骄稳稳地坐在那里,连个姿势也没变,他淡然地看定了她,用一种更淡然的语调开了口。 "我在开会,姑姑。您请回,我明天会去您家。" 然后,再也不说一个字。 至此,明勋他们才知道,进来的女人是天骄的姑姑。他们也随之想到他姑姑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和天骄为什么现在不愿意见她。 "贺姑姑好!" 苏蔗第一个起身冲到她声旁。他觉得他有责任为好友挡一挡,天骄此刻最需要他。 "姑姑您看,业主正在找我们谈判,天骄不是不想见您,他处理完这事马上就会去您那儿。您看您对他那么好,还给他介绍对象,您说他能不见您吗?" "苏蔗——" 明勋喊他。 他的话真多,什么都说! 那一边天骄听了他的话脸色更加阴郁了。 "你住嘴!他有什么话他自己不会说?他是哑巴?我们姑侄俩说话要你代劳?" 贺新颜不管不顾地说。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平时看起来温和无比,其实是一点火就烧得不得了。 苏蔗一下愣住。 缩坐在桌子一角的潘安更不敢说话了。 明勋将眼睛望向天骄。他不好轻易言语或有所表示,他知道天骄爸爸和他姑姑之间的事。 "是你吗……贺大夫?" 忽然,有个业主代表走到贺新颜面前问。 "你……是李……李言?" "对啊,贺大夫!你想起我来了!当年要不是你,我今天哪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啊?见到你真好。我老念叨到医院去看你,一直没时间,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了,快坐下快坐下——" 李言说着话,拉了贺新颜坐在会议桌边。兴许是老朋友见了面有说不完的话,贺新颜一下忘记了闯进会议室的目的,与李言亲切地攀谈起来。其他的人倒像是看戏的一样看着他俩,该讨论的事情也无法讨论了。 "他是你侄子啊?" 李言指了指天骄问。 李言是业主代表的负责人,他得知天骄是贺大夫的侄子,话语一下变柔和许多。 "是啊。我前些天帮他说了一门亲,他总推三阻四,连见都不见人家一下。这不,今天我将人带来了,这会儿就在楼下呢,他居然让助理告诉我他今天没时间。对了,李言,你怎么在这里呢?" "唉——" 李言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原原本本给贺大夫讲了一遍。 "既然他是你侄子,我也就不难为他了。今天回去我就召开业主会议,建议他们同意锦瑟重新装修房子。一家人不能难为一家人嘛!" "那就谢谢你了,李言!" 贺新颜说。她的眼角还扫向天骄,那意思是你看我还替你解决了工作上的难题。 "哪的话啊,贺大夫!大恩不言谢。当初如果不是你,我的命早就没了。" 李言说这话时眼里竟还泛了泪花,他站起来拉着贺新颜的手,说:"还有一句话我不能不跟你说,贺大夫——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你别替他们操这份心!" "那可不行,我是他姑姑,我不替他操心谁替他操心啊?" 说话间,贺新颜又用眼去看天骄,这一看之下她又来火了——天骄早已不见人影。连同和他最要好的黄明勋、潘安和苏蔗都不见了人影。只余下助理和几个重要部门的负责人尴尬地站在那里陪着她。 贺新颜直到走到楼下时,火气还未散尽。她虽然不高兴,叶小蛮可乐得要命。可是,乐过之后她又心下有些暗暗生气。天底下竟然有和她一样执拗的人!天底下竟然还有连叶小蛮都不想见的人!即使他有着姑姑口中的帅、即使他有着众人皆知的锦瑟,他也不至于连她叶小蛮登上门了都不见啊! 哼! 叶小蛮从鼻子里面发泄了自己的不满。 才不要因为他心情不好呢。 今天该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她的设计稿在徐徐的帮助下终于过关了!可不能让这个不识好歹的贺天骄搅了她的多日来才有的一次好心情。 下午在徐徐的办公室里,那位黄总转身出去后,她静下心来好好地钻研了一番徐徐给她的资料。后来,徐徐回来后,与她一同分析了她失利的原因。原来她太心急了,放弃了一开始本就很完美的设计式样,在遭到挫折后,转过去着手设计其他的家具,其实她只要将原来的罗汉床再细致一下,就已经臻于完美了。 就这样简单! 徐徐看着她,眼里含的全是微笑和鼓励。 叶小蛮拿过笔来只几下就改得连徐徐都连连惊叹。徐徐说,她的这一稿不要说通过黄总,即使是此次大赛的评委,也照样闭着眼睛让她获取初试资格。 她拿着画稿欣喜地端详了半天,在回家的路上还不时地拿出来欣赏。她就等着第二天上班后,交给电脑处理员,完成初稿。 但是,一回到家后,她立即发现,她的好心情想坚持下来并不容易。姑姑将她相亲的专用装束挂在最外面的衣架上,鞋也摆在那里,就等她回来带上她去见贺天骄。姑姑说,贺姑姑打电话已约好,贺天骄在锦瑟大厦等她们。 在路上她们汇合了贺新颜,一起赶到锦瑟大厦。任是叶小蛮再发动大脑,也无计可施了。听天由命吧,小蛮想。此刻也惟有听天由命。 在她灵慧的心灵中早已明白,她对贺天骄是否满意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走过场,要有个相亲仪式,接下来她就要乖乖地无休止地陪那贺大公子吃饭、娱乐、应酬、和其他一些无法想像的事。没办法,谁让爸爸妈妈将她交给姑姑呢,暂且听命吧。这次爸爸妈妈回来后,一定要和他们讲清楚,她叶小蛮的终身大事她要自己做主。 啊,千没想到万没想到,那贺大公子居然和她是同类。 即使贺姑姑不说她也能猜到,他绝不是什么临时有事来不及和她们打招呼而走的,应是落荒而逃。 对,一定是落荒而逃! 第十四章 科林家具企业非常重视内部文化建设,赵总认为,企业一旦具有了凝聚力,就会永远立足于商场中的不败之地。在构建企业文化中,周年庆典向来作为他们的重点项目。这一年刚巧赶上企业成立十周年,所以早在半年之前就成立了年庆筹备小组,专人负责这天的活动。 庆典定在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上午是企业内部庆典活动,邀请了市里很多领导和相关单位的朋友;下午则是颁奖大会,奖励为企业作出贡献的内部员工;晚上由冷餐会及联欢活动组成。 一天的活动下来,叶小蛮不仅没感到疲惫,相反她倒兴致更高。她直恨自己毕业得太晚,没能早早地到科林来上班,错过了许多可以拿来纪念的东西。 晚上,她穿了姑姑特地买给她的一件晚礼服。礼服是蓝色的,上面缀了许多小星星,走起路来像是整个夜空聚集在她一人身上,光彩耀人。 姑姑在扮靓小蛮上可以称得上是费尽心思,价格哪怕再贵,她也舍得买回来给小蛮穿。好在姑姑在挑选衣服上一直比较有水准,从没让小蛮失望过。 女孩只要漂亮,无论梳什么发式都掩饰不住本身的美丽。小蛮即是如此。为了配合今天这身水般体贴的裙子,她画了一个将头发类似满天星一样地盘在头顶的发式,交给发型屋的师傅依样而做。 在小蛮看来,晚上的活动非常重要。首先她会以主人的身份出席:她邀请了唐雳和姿姿。她要好好地招待她俩;其次是来参加的都是年轻人。市里领导和身份重要的客户在白天时已出席过,即使不离去他们也会在贵宾室,不会到嘈杂的大厅。剩下的就是白天没空前来、晚上特意赶场凑热闹的人了。所以,小蛮打定主意要做晚会上最璀璨的那颗星星。 手上的蓝色皮包也是刚买的。颜色和裙子刚好搭配,小蛮一手拎了包,一手有意无意地碰动着裙边,迈着她自认为还够模特标准的步子向大厅走去。 还没进门,她的目光即被厅里一个人吸引住。 那人穿了一袭红色的礼服裙,窄窄的肩上还披了一件类似披肩的红纱。她刚好优美地转过身来,目光也对上了小蛮的。 "小蛮,我还在找你呢!" "徐徐——" 看到她,小蛮顾不得在家排演了好几遍的步子,飞一样地冲过去。那天合作后,她心中对徐徐充满了感激。在感激度数很高的余温下,见到她自然亲切。 小蛮一手拉了她,不顾大厅里众多的歆羡的目光,两只眼睛扫来扫去。 她在找姿姿和唐雳。 她们还没有到呢。 徐徐和她两相拉手走到饮料台边,徐徐递给她一杯冰饮,小蛮接在手里,继续与她说笑。 作为打发时间也好、作为交心也好,两个女孩开始聊起家长里短。说着说着她俩就谈到男朋友这个话题上。 "小蛮肯定有男朋友吧?" 徐徐随意地问。 这么漂亮的女孩哪能没有男友呢? "没……没有!" 小蛮有点支吾。 不知为何,徐徐一提到男朋友,她的眼前竟闪过暴徒男人和古董男人的脸,她为自己内心的活动感到羞愧,脸不自觉地红了。 "还说没有呢,脸都红了。你是o型血吧,小蛮?" 小蛮点点头。 徐徐又说:"那要找个a型的,才配。我不是o型血,但我喜欢a型男人!" "我猜你是b型的,b型的最适合找ab型的了!" "你猜得还真对,小蛮。不过,我不太喜欢ab型的。"徐徐将嘴凑到小蛮的耳边说:"我的老总就ab型的。我对他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小蛮笑了,"哪能都那么准啊?" "总之我喜欢a型的。我才不管血型配不配呢!" 小蛮点点头,她发现徐徐还有她既率真又坚持的一面。 徐徐接着说,"我的男友很帅。包你看了会羡慕!我帮你介绍一个吧?哎,说正经的,我老板不错,也很帅,至今还没有女朋友,我把他介绍给你吧。他一会儿就会来。你别想什么血型不血型的,合适就交往一下!" "不、不、这太不适合了……" 听说那个黄总和小蛮的老板赵总是好朋友。他们是上层人物,她叶小蛮可不想与他们打交道。 "对了,我们黄总约你后天到公司开会。你要记住千万不能迟到。我们黄总最不能容忍迟到的人。" "嗯,我记下了。" "小蛮,想不想见我男朋友?他一会儿也会来。与我们黄总一同来。" "真的?" 小蛮瞪大了眼睛。刚听徐徐用那种口吻描述她男友,小蛮比较好奇,她忍不住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现在……他还没有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 徐徐眼中有一抹令人怜惜的黯然之色。但是,也只是一瞬,她的眼中又恢复温柔。 "啊?为什么?" 这问题在小蛮看来太不可思议了。徐徐美丽得连她都感到眩惑。有工作能力,而且还那样那样地痴情,他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小蛮连送到唇边的饮料都停在半空中。 忽然,她觉得她找到问题的中心点了。 "你……是不是没告诉过他你喜欢他?他是不是不知道你喜欢他……一定是暗恋,对不对?" 徐徐微微点点头,算是承认。她心里想,小蛮真是个没有恋爱经验的女孩。 这种事还用说吗?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从眼神中都能感到,根本不用言语代为传达。 假如一个人读不懂另一个人的喜欢,只能说明他不喜欢她,他根本不想去发掘她的想法。所以,暗恋从来就是一个人的臆想战争。没有对手,也永远不会赢。 "那一定要介绍给我,至少我可以帮你和他说。让我告诉他你有多喜欢他。" 小蛮笑着说,脸上洋溢着纯真的友情。 "呵,傻丫头,还是管管你自己吧!自己还没有男友,倒替我操心,我先谢谢你了!" 徐徐说。她将杯子举到小蛮的面前,轻轻地碰碰小蛮的杯子,示意干掉它。两个女孩也不再管是否雅观,一股脑将饮料倒在嘴里。 "请问你是叫叶小蛮吗?"一个有些眼熟的同事叫她,"有你电话。厅外向左走,走到尽头有个吧台……" 小蛮让徐徐在大厅里稍等片刻,三步并两步走出大厅。 是姿姿打来的,她在电话那端又娇嗔又兴奋。 姿姿说她已经到了酒店门口,询问小蛮在几层。小蛮表示要下去接她,姿姿让小蛮在楼上等,她和唐雳马上就会上来。 挂上电话后小蛮向大厅走回。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住脚步,她依稀记得刚才路过一个小厅,半开的门里好像有几把精美的椅子,她决定先不回大厅,用两分钟时间看看那几把椅子。 以非正式嘉宾的身份出席科林周年庆典的事,是明勋他们四个人早就答应赵总的。科林早在刚成立时就和卡尔打交道,一来二往,赵总就和明勋等四人成为好朋友。好朋友的庆典当然要去捧场,所以明勋他们四个人都来了。就连平时很少出席这种场合的天骄也是心甘情愿前来的。 四个人坐了一辆吉普,由苏蔗开着。酒店的露天停车场已经没有位置,苏蔗只好将车开到地下车库。他们走到电梯口,等候电梯。 也许今天来参加活动的人过于众多,明勋他们等了将近三分钟才见电梯下来。四个人有的拿手机接电话,有的聊天,有的思考,一路等电梯停在了五层才很随意地将脚跨出去。 "喂,喂,喂……" 最先从电梯走出的苏蔗像结巴一样指着前方叫他们三人。明勋正在对着电话讲着什么,没理会地伸了手向苏蔗摆摆,天骄正在凝神一件有趣的事,根本没听见,只有与苏蔗刚才正在聊天的潘安顺着苏蔗的手看过去。 谁料潘安也立即变得口吃起来,他的胳臂也伸出来,但是方向不是向前,而是明勋,他伸过手来拉向明勋。 "明……勋,喂……喂……快看,那两个……那两个女孩——" 明勋完全是被动地被他拽得看了过去。一眼之下,明勋不禁呆了。不仅仅是明勋,连一旁的天骄也少见地发了一秒钟的呆。 眼前的女孩正是唐雳和姿姿。他们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在这里也能见到她们。 "嗨,美女!" 黄明勋第一个开了口。他今天的心情一下变得格外好。他的招呼是打给姿姿的,他还记得姿姿对他的眼神。 有几个男人不喜欢女孩崇拜而爱恋的眼神呢? "喔,是你们?" 姿姿和唐雳也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们,那表情和明勋他们刚发现她俩时的眼神一样。 "我们很有缘,是不是,美女?"黄明勋边说着边将脸转向潘安,还眨了两下眼睛,小声说,"我说回到北京帮你找到吧,喏,我对你和苏蔗说的话可是算数的!" 说完,他将还在兀自惊讶的姿姿等人甩下,和天骄径直向大厅里走去。 明勋的下属徐徐正亭亭玉立在大厅里,她是属于在沙堆里都能散发出光芒的金子。 明勋将眼神不怀好意地看向天骄,意思是:"看,潘安他们有事做了,你也有了。" 然后不再与天骄并排而走,而是到饮料台去取冰水。刚才那电话让他说的有点口干舌燥,他需要润润喉咙。 饮料台的位置就在进门处的最左边,依次按杯子的形状和大小摆下去,有矿泉水、纯净水、可乐、汤力水、红酒和啤酒。明勋比较喜欢加一点汤力水、再加一点纯柠檬汁的冰水。他招呼了侍应生帮他调理。 当明勋接过调好的冰水时,叶小蛮正窈窈窕窕地从他身后经过。 小蛮走向的正是徐徐所在的位置。 一个很好看的背影在徐徐的右斜侧挺拔着,像教堂门口的罗马柱,有种与生俱来的男人味道。他身上的格子料子和款式,明显是来自英伦的贵族品牌——daks的最新一季。徐徐不知在跟着他讲着什么,他微微地点头,那姿势极具男人的成熟魅力。叶小蛮边走边想,徐徐的男友果然出色,怪不得徐徐那样喜欢他呢。 想着想着,小蛮就走到了那男人的背后。她站定的位置也是斜对着徐徐的,刚好离了那男人三尺的距离。 "徐徐,你——" 小蛮本想脱口问出"你男朋友吧"?但话音刚冲到喉咙口时又让她给咽了回来。她突然想到这男人要不是呢?徐徐会不好意思的。所以,她只喊了声徐徐便没再接下去说。 小蛮没想到,她没说出口的话徐徐却接着说了。 "……我男朋友,小蛮!我来给你介绍——" 那男人完全是出于礼貌地将头转过来,小蛮也没特在意地将眼睛瞟向他的眼睛,就这样,她的眼睛和他的眼睛在空中相遇了。 只零点零一秒时间,也就是眼神与眼神交接的那一刹那,他们的思绪就跟随视线雷鸣电闪般地一同回到了孝感:明媚的阳光下董永公园里的初次相遇,妩媚夜色中别墅窗户下的再次相遇,以及风一样地散失在城市边缘……这一切一切都像插了翅膀,载着两个人的身体翱翔在遥远的孝感的上空。 小蛮的脸没来由的红了。 她一定是联想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将他甩在孝感城市边缘的美好得至今还让他回味的夜晚! 天骄想。 "小蛮,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男朋友,男性的朋友啊,贺——天——骄——" 徐徐还在接着说。她的视线刚好在天骄扭过去的宽大的肩膀处被切断,小蛮眼神和天骄眼神相交的情景她无从看到。但是,小蛮愣愣的样子她已从小蛮有些僵硬的身体中感应到了。 头次见到天骄的女孩没几个不呆呆的,徐徐想。同性羡慕自己的男友多半会让女孩骄傲无比。对天骄发自内心的得意使她忽略了向更深一步思想。 "贺——天——骄——" 小蛮含混不清地在喉咙里重复了一遍。 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很熟。听过有五遍、十遍、五十遍,一百遍? 不止吧? 眼前的男人、孝感、贺天骄、北京……她试图将这几个不相干的元素融合到一起。 徐徐介绍完贺天骄后并没有停下话。她轻移了步子到天骄身边,伸出温暖的手拉向小蛮。 "贺天骄,你叫贺——天——骄?" 小蛮依旧看着天骄,眼光中的震惊大于乍见他时的惊讶。 "是啊,他就是贺天骄,锦瑟的贺天骄!" 徐徐的口气更加骄傲。 她以为小蛮的惊讶是因为叫贺天骄、和贺天骄的锦瑟太为出名呢。 其实何止她是这么想,贺天骄此时也这么以为。他以为他名字伴随的一些传言吓到了面前的小女生。她此刻显现得是那么的敏感、那么的脆弱,好像风一吹就要晕过去。 "你好,我是锦瑟的贺天骄。我们曾经见过面。请问你的名字是——" 天骄的脸微微转向徐徐。 这女孩不是徐徐的同事。否则明勋没道理没有察觉,明勋那样在乎她。 一想到明勋,天骄的眼睛移开小蛮转向厅里。稍远一些的角落里,明勋正搂了一个女孩温温存存亲亲热热。 "我是叶小蛮——" 叶小蛮眼光加倍地留意贺天骄的脸部表情。 "叶——小——蛮——叶——小——蛮——" 贺天骄点了点头,将小蛮的名字很清晰地叫了两遍,然后笑了,像是这个名字中的某个字很动人。 他不知道自己? 叶小蛮有些失落加失望。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怎么可以这样!逃避相亲就逃避吧,总不能连她叶小蛮的名字也不留意啊。是了,他是不会留意她的,他有徐徐,有很优秀的徐徐。 正想着呢,听徐徐开口了。 "小蛮是科林的设计师,我好朋友。她很有灵气,刚毕业就在科林挑大梁,这次的大赛就是由小蛮代表科林。" 徐徐毕竟是徐徐。 面前的气氛让她马上闻出了一点点怪异的味道。天骄说他曾见过小蛮,而又不认识小蛮,小蛮显然也是见过他的,而且对天骄很有印象。天骄从没有对一个不熟悉的人说过这么多话,而小蛮的表现也不像是很喜欢天骄。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所以,她态度大方地说小蛮是她的好朋友。在小蛮听来,不管她徐徐是否喜欢天骄,她都会为自己是她的好朋友而有所警惕、既而有所收敛;在天骄呢,徐徐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醋意,以天骄的细心,任何一个细节的疏忽都会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 "真令我意外!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叶小姐?" 贺天骄不仅话单刀直入,人也单刀直入地径直向叶小蛮走来。 徐徐一下愣在当场。她不能理解天骄的这种行为方式。他是一个典型的a型血男人,有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天赋异禀,但拿出来对待一个看起来并不熟络的女孩,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任她是与他关系还算密切的徐徐,也只能收住脚步,停留在原地。 天骄与小蛮并没有走去甚远。一来是天骄认为不必,二来是小蛮有些尴尬。 天骄其实也没跟叶小蛮说什么特殊的,更不可能高声呼喊"我爱你",他前前后后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帮我个忙?" 小蛮答:"我……都还可以吧!" 小蛮答完这句话,自己都有些震惊。这话根本不像从她嘴里出来的,虽然她对面前这个男人充满了好感,并一直拿他当董永哥哥化身,但这也不足以让她的口气那么含混,以至有些暧昧。 天骄的第二句是:"那就这样说定!" 说完,还不等小蛮再有答复,天骄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小蛮,说:"尝尝,这个,卡路里虽然很高,但味道很好!" 小蛮愣愣地看着天骄重新走回到徐徐身边。 徐徐正提高声调说:"……小蛮最擅长硬木家具。我知道你一向喜欢硬木家具嘛!正好!改天我陪小蛮去你家。" 听到徐徐的话,小蛮脸又红了。 徐徐是那样的聪明! 这事情瞒不过她的眼睛,她只不想直说出来罢了。快点离开吧,何必在这里让徐徐尴尬,小蛮想。但是……但是……小蛮又想,贺天骄应该是她的男朋友啊,自己的姑姑和他姑姑安排的是和她在一起啊,可他并不是她的男朋友!想着,小蛮又看向贺天骄。贺天骄的表情依旧没有流露出他知道和自己相亲的事。对啊,叶小蛮想,他是不愿意的,不要说见自己,就是连自己的名字他也没有记忆。自己不是也不愿意见他吗,那还犹豫什么?彼此之间都没兴趣,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啊!就这样,小蛮心念一转,打定主意从他们俩身边走掉。 "小蛮,小蛮——" 后面有两个女生在喊。小蛮听出,那是唐雳和姿姿。她们的声音中夹杂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抑制不住的开心。 "我同学来找我,我先去了!" 说完,小蛮没再看贺天骄,转过身以小跑的姿势飘走了。 进到大厅里的姿姿和唐雳不再是孤零零的两个人了,她们的身边新添了几分钟前巧遇的潘安和苏蔗。 潘安和苏蔗上次在孝感的董永公园里没有见过小蛮,自然也不知道小蛮与天骄和明勋之间的纠葛,但小蛮的影像他俩曾过目过:长长的头发、乌黑的眼珠、有些俏皮的嘴角……他俩还是有些印象。 一见之下,潘安和苏蔗同时对小蛮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北京毕竟与孝感相距上千公里,他们两人的脑库中一时之间还不太可能蹦出"孝感"二字。何况面前的小蛮盘发取代了长发,晚礼服取代了清纯的学生装。 "好啊,你们俩竟敢背着我——" 小蛮没有留意到潘安和苏蔗脸上的表情,捅捅唐雳又冲姿姿眨眨眼,"带帅哥也不事先说一声。早知道这样我才不会请你们俩来呢!让我一个人耍单儿!" 唐雳刚要开口解释,苏蔗的大嗓门一下盖了过来。 "小姐……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唉,真痛苦!这是我今晚听到的第九十九次相同的话。要不要你也说一次——"小蛮的眼睛看向唐雳的身边的潘安,"凑个整数吧,你再说一次就凑够一百了!" "我是说真的,我绝对见过你,我真的见过你……在哪儿来着?" 苏蔗摸着自己的脑袋说,不留神之间还踩到了一个女孩的脚上,踩得女孩蹲在地上连连大叫。 潘安也在一旁点头。 叶小蛮不去理会他俩的说辞和眼中的疑惑,只拉了姿姿和唐雳,连问她们喝什么。作为科林的员工,她觉得今天应该表现一下,好好以主人的身份招待同学。这样的机会毕竟不多。 潘安和苏蔗两个大男人随了三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走到饮料台。各取了一杯水后想找五个空位坐下来。 大厅里人来人往,比肩接踵,熙熙攘攘。想找到一个有五个空位的桌子,在此时此地比找一个身边没女伴的男人还难。 总站在饮料台前会挡住其他人。没办法,他们只得另寻驻脚之处。 "喂,是不是男朋友啊?你们俩是不是想气死我啊?" 小蛮边走边打趣唐雳。 唐雳的神色有点赧然。此刻潘安还算不得她的男友,这只是偶遇。唐雳想想不知该怎么跟小蛮讲。 这时潘安对苏蔗说的一句话吸引了小蛮的注意力,小蛮立即将眼光转向他们。 潘安说的话是:"你看,明勋他早就忘了孝感那女孩,你看看他在干吗?" 只是这一"孝"一"感"两个字让叶小蛮大吃一惊。 就在她特意去看潘安和苏蔗他俩时,苏蔗和潘安也梦中惊醒般顿然彻悟,两个人异口同声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是你!你是——那孝感女孩!" 叶小蛮也恍然大悟,一个貌似潘安、一个毛手毛脚、唐雳、姿姿、那古董男人、还有……还有那个"恨死自己长得帅"…… 而那边的黄明勋遥遥地听到潘安提他的名字也将眼光投射过来。 他的身边有一个女孩,他和那女孩不是平平稳稳地并肩站着,而是他搂着那女孩的肩,嘴唇正贴近女孩的耳垂说着什么。 小蛮一想到"恨死自己长得帅"这个名字也就用眼扫向周边。他们三个都在,他怎么可能没来呢?刚才看到贺天骄时就应该想到他也会在——他们都是一伙的。 想着想着、找着找着——其实大厅也没多大,人也没多少,找个脸熟的人还是很快的。 所以,叶小蛮就像触电一样看到了他。他的眼睛、他的唇,以及他的唇瞬间离开女孩耳垂的那一条迟迟悬在半空、像彩虹一样有着七种光芒的弧线般驻留在叶小蛮的视线中。 香水的味道、卷烟的味道、酒精的味道搀合着各种美食的味道向叶小蛮身上侵袭过来,她感到她的呼吸系统出了故障,甚至连气管都被掐断。 她要离开这儿,要快快地离开这儿。 第十五章 其实进大厅后,叶小蛮的蓝色背影就已经勾住了黄明勋的视觉神经。 哪个美女的身影能游离于他的慧眼之外呢? 这就像是一个出色的广告创意,明勋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捕捉到最闪亮的光点。 那纤细的水晶高跟鞋、似瀑布般摇曳坠地的晚礼服、几分大唐仕女风韵的盘发……单单一个背影就让黄明勋觉得今晚的酒会他没有白来。 男人大体分为四个等次——这是叶小蛮的理论。 还在上高中时就经常有男生向小蛮表示爱意,虽然那会儿他们都不知爱为何物。等上大学后,小蛮即成为男生们魅力与实力的试金石。哪个男生若在周末舞会上请到叶小蛮跳舞,而且还能一连请她跳上三曲,那该男生一定是最具吸引力的人,能招来全校不仅是男生、而且还包括女生在内的所有的羡慕。当然,叶小蛮没有让任何一个男生获得过如此殊荣。但是在这真刀真枪的实战之中,叶小蛮总结出不少经验。其中在学校里流传最广的是她的"男人分为四等"的理论,很多女生都将之奉为剖析陌生男人的至尊圣经。 四等男人最可怜。他们见到陌生美女后通常吓得连眼皮都不敢抬,他们天生有恐美症,不过那是表面的,其实他们的内心特别喜欢美女。公共场合决不是四等男人结识美女的地方。 三等男人最可怕。他们见到陌生美女后通常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不管美女愿不愿意,他们都想将美女据为己有。他们天生有一种霸占欲,认为美女都是他们的私人财产。美女若单身最好别在公共场合遇见三等男人。 二等男人最可爱。他们见到陌生美女通常彬彬有礼,知道找什么样的借口能令自己和美女如雨天需要打伞般地自然相识。他们通常都是勾女高手,美女一般逃不过他们的魔掌。 一等男人最可恶。遇见陌生美女后,他们喜欢不露声色地躲到一边观察目标。他们的神色通常都很从容,像没有发现美女一样。但是,他们的内心会酝酿与美女擦出火花的最浪漫的方式。这种男人通常具有将公共场合中的所有元素进行重组的能力,会令美女在突然之间乍见自己从未发现过的优势。不过一等的男人个个都是花花公子,他们最擅长的就是以结识美女甲的速度去结识美女乙,甩掉美女的速度也通常与结识美女的速度成正比。所以十分可恶。 以黄明勋的做派,完全可以胜任一等男人的称号。因为,他看到蓝色礼服美女后,并没有立即着手他的"俘美"计划,而是找了个相识已久的美女躲到一边海阔天空。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因素没让黄明勋立即过去。他看见蓝色美女的同时刚好看到了与蓝色美女距离很近的天骄。天骄正回头看蓝色美女。还有他的属下徐徐。他黄明勋还不是一个追女孩不分场合的人。 所以,回到北京后的第一次相遇,就这样戏剧性地发生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她吗? 早该想到的,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大槐树下,她也不会是一个人去董永公园玩的。看来老天还是有眼的,黄明勋想。老天见他在孝感找人得辛苦,乖乖地将人送到北京。 兴奋的同时,黄明勋此刻还有另一种感觉。他突然感到体内有股火焰足够燃烧整个酒店,那火焰还抑制不住地从脸颊向眉梢腾去,使他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怕她看到刚才他搂着别人的那一幕。 很快的,黄明勋沉静下来。他的手指掠过冰凉的杯沿,从玻璃中他整一整自己的面容。直到确认自己依旧是那么洒脱之后,他才紧紧搂住身边的女孩,迈着绅士般潇洒的动作,走向小蛮。 当着她搂着其他女孩有什么呢? 看她的眼神,她还是很在意的。 在意就好,就怕她不在意。 "你一定提前得到消息,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才穿得这么……s,是不是?" 明勋一边说一边戏谑地盯紧了小蛮脸上的表情。 一旁的姿姿脸色变得铁青铁青,在她理解,s就是sexiness。 "还有你,美女。你才是今天酒会上最艳丽的一朵鲜花。而她只是一片绿叶,一片衬托鲜花的绿叶,小绿叶。" 姿姿的神态没有逃过明勋的眼睛。他是一个懂得说怎样的话能招女孩喜欢的人。他一向如此,而且也引以为傲。 接着,他又转向小蛮,面前的女孩才是他最最想捕获的对象。她的模样是那样的可爱,清纯中透着一份刻意做出来的雍容华贵,谁说假扮成熟的女孩不可爱?只要扮得够假,只要她扮假之中尚存有一股天然的味道,就够可爱。 "谢谢,谢谢你记得在孝感将手机还给我,没有等到我上了飞机才想起——" 明勋的话还没说完,姿姿就掉头走了。 唐雳轻喊着追了过去,潘安跟在唐雳后头,苏蔗跟在潘安后面,都跑掉了。 小蛮气得紧紧攥住了裙摆。她不可能去追姿姿,姿姿走掉的原因她再清楚不过。明勋的一句"谢谢你记得在孝感将手机还给我"让姿姿产生了误解。这是小蛮刻意向她和唐雳隐瞒的情节。 姿姿没道理不认为小蛮有很多事瞒着她。 百口莫辩,小蛮想。 "是不是想我了,从孝感追到这里?" 明勋进而亲热地凑到小蛮的耳边问。周围绕过来绕过去的人无不向他们瞟上两眼。可小蛮的思维在这一刻就是停滞了。 天都塌下来了,她哪有不塌下去的? 就在酒会当天早晨起床的那一刻,她还在想"恨死自己长得帅"会不会得到了唐霹的传话后,在大槐树下真的等她七天。而此刻他就在眼前,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而且,还与另一个女孩亲热地出现在她面前。这就像他身上的衣服,piombo一样,随意浪荡,拒绝一切严肃和沉闷。 潘安说的"明勋他早就忘了孝感那女孩"的话像注解,贴切而又详尽,使她可以像看清月中的光影一样,明晰自己,捎带也明晰了他。 她到底算什么? 他在异乡的一场艳遇?或是在酒会上的一个风流话题? 小蛮紧紧咬住唇。她害怕牙齿一松开,深深的齿印就会流露出对他所有的失望和愤恨。 不能,不能!小蛮说,她在心底大声地说。她是叶小蛮,她会保持常态的,而且,她能保持住常态。 就这样,时间一秒一秒地在她身边流淌过去,像是过了一万年。黄明勋对她接着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到。 "小蛮,小蛮——" 有人在后面拍她的肩,还走过来用手镯碰她。是徐徐。 小蛮回过神来,天骄和徐徐站在她身边。她求救似的看向徐徐,像一只处在猎人枪口下的藏羚羊。 "小蛮,和我们黄总已经认识了?怎么不一起去跳舞呢?我们黄总的舞跳得可好了!" 徐徐说。她一只手若即若离地搭在天骄的手腕边,看起来像一对甜蜜的情侣。她别有用心地出现原本可以把小蛮拉回到常态,可她的这番话却使小蛮蓦的一惊。 小蛮紧绷的嘴唇猛地咧开,沙坑一样的小窝带着深红的血色整齐地排成一个队列。 小蛮的这一局部动作虽然很细微,但还是让细心的徐徐当疑问留在心底。徐徐心下开始思忖,小蛮和明勋到底有什么瓜葛?为什么天骄和明勋都对小蛮表现得异乎寻常? 其实,在天骄自顾自地走向小蛮时,徐徐的心里就被一股酸酸的东西充斥了。 这之后,这在大厅的一角,她一直注视着小蛮的动向。小蛮和同学见面,潘安和苏蔗看小蛮时的眼神、明勋见到小蛮时的窘色、明勋和她尴尬相对、小蛮的同学气愤地跑掉……一一被她尽收眼底。 明勋怎么可能认识她呢?至少毙掉她十个设计稿时明勋不是装出来的。明勋爱惹风流债,但他从不招惹合作中或工作中的伙伴!这里面一定有曲折。 所以,她携了天骄一同走到小蛮身边。 让故事的主角们凑到一起,好戏才可上演。 "他是你老总?你是说……他,是你老总?" 叶小蛮从徐徐眼里读出肯定的答案后,"哧"的一下自嘲地笑了。 "大千世界啊世界大千!"小蛮说。 卡尔的老总,那个一连毙掉她十个设计方案的黄总,竟然就是"恨死自己长得帅"。 "噢,"徐徐脸上故意流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一手拉了小蛮,说:"噢,忘记给你介绍,这位是我们卡尔的老总,黄明勋。这位是科林家具企业的设计师,叶小蛮,叶小姐。黄总,科林这次就是要派叶小姐去参加大赛。" "叶小蛮?就是约了我后天一同开会的科林的设计师……我该早认识你,叶小姐。我们去跳个舞,好吗?" 还没等小蛮有所表示,明勋的胸膛已像龙卷风一样卷向她。叶小蛮纤细如飘摇的小草,眼看自己就会被连根拔起,打着天旋地转的筋斗融入到风暴之中。可是一秒钟之后,她竟发现自己依偎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因为,明勋的眼睛正在不远处冒出使劲掩盖后的妒忌目光。 那另一个人的胸膛,来自小蛮哥哥般的人物——贺天骄。 贺天骄的舞步是那样沉稳又有导力,带着叶小蛮不停地旋转,小蛮感到自己像天使一样,翱翔在碧蓝的天空。 真奇怪,任何情况下与贺天骄在一起时,都会有种安稳的感觉。也许这是a型男生令许多女生心悦诚服的地方。 天骄说:"我以前一直不相信缘分——" 小蛮笑笑:"那你应该继续坚持——" 天骄诚恳地说:"不幸的是,我已经不能说服自己了!" "那然后呢?" 小蛮向后偏偏头问。她想离天骄的眼睛更远一些,她想看他看得更清楚些。 天骄凝视着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然后的事情,然后一定会有!请相信我!" 说完这话,天骄的手搂得更紧了,虽然这时此支舞曲已落尾音,下支舞曲还未奏响。 第十六章 那天过后小蛮接到的第一个电话竟然是古董男人贺天骄打来的。其实对于事态的这种延续发生,任何旁观者都不会感到意外。那天他都敢临阵从暴徒男人怀里把她抢出来,打个电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单位下班的时间是十七点三十分。小蛮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镜子,对着镜子端详妆容。她并没有画什么妆,只是想看看自己在镜子中的样子,另外再确认一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是否会紧张、惶恐、羞涩,最重要的是:是否会不安或愧疚? 腕表上的时间指向十七点三十分五十八秒。 小蛮清清楚楚地听到,门响了。 会是他吗? 小蛮翩然起身,忍住七上八下的心,去开门。 门外站的果然是贺天骄! 他上半身穿一件charlesriver新版的宽松式天蓝色棉线衬衣,下边则是一条同品牌的丝质海蓝色直腿裤。如此长久热衷于同一品牌恐怕真的是非a型血人莫属,就连他去参加科林庆典酒会,穿的也是charlesriver。 贺天骄对于衣装的执着还不仅仅局限在上、下两件上。他裤角下半遮半掩的是双暗哑如墨的皮鞋是一强有力的例证。天骄穿的皮鞋是意大利名品法雷诺。在鞋子的爱恨喜恶上,天骄与黄明勋倒是惊人地一致。这也许跟男人本能中都想当英雄一样。法雷诺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大男人英雄主义的代名词。 之所以将一款皮鞋和大男人的英雄主义扯在一起,还得感谢那段源于公元十一世纪古罗马时期的故事。相传,当年古罗马皇帝和英法两国国王率领大军前往耶路撒冷出征,行至阿尔卑斯山的时候,天降大雪,士兵们冻得腿脚麻木、难以前进。此时,一位名字叫法雷诺的士兵想出办法——让所有人把随身带的皮革缠裹在脚上……最后,在这场鏖战中,他们终于取得胜利。后来有一家意大利皮鞋制造商为了纪念这位心思缜密的士兵,将自己生产的最高档的皮鞋命名为"法雷诺",就这样,这个故事随着法雷诺皮鞋而走遍世界各地,同时让很多男人感受到了英雄主义与卓绝的胜利。 如此想着、看着,叶小蛮忽然发现自己总这样低着头有点傻得可笑,所以,赶快将头抬起来,像看向天空常飞过的鸽队一样,仰望着天骄。 贺天骄的身材又高又大,走进门的一刹那,小蛮都在担心他的头是否会磕碰到并不低矮的门框。还好,他的头发比较蓬松,在与门框的亲密接触中只发出了一点呲呲的声响。 "我们是直接走呢,还是……" 听得出,贺天骄的嗓音有点发紧。这是因为他平素很少说这种话的缘故。好在他还算落落大方,不至于让两个人陷入尴尬境地。 "哦,先进来坐吧……" 小蛮向后撤步子,眼睛偷偷瞟向墙上的挂钟。她不知道这个动作是否能引起天骄注意,因为按血型来讲天骄应个细微极致的人。 贺天骄跟随她进到她的工作间里。 小蛮忽然结结巴巴开口了。 "你……今晚……是为了设计家具的事来找我?" 天骄在打给小蛮的电话中是这样说的。 "是。想和你好好谈谈……"说到这里,贺天骄想依往常一样住嘴,但他同时又想再说些什么,所以他又接下去了:"想听听你的意见,也想让你了解我对设计的要求。如果你今天有空……" "谈一谈,要……多长时间?" 小蛮边说边停顿了一下,眼睛又瞟向时钟。 "可长可短。" "短的话能在一分钟之内谈完吗?"小蛮回转过身,自顾自地继续向屋内走,好像为了不去看他的表情。她接着说:"要是长的话……晚上,你会在几点之前送我回家?我姑姑规定我每天必须在十点之前回家。" "九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我送你到家。" 贺天骄立即接口。 他不傻。他承诺的速度远远快于小蛮的想像。 小蛮露出了一个完全属于调皮的笑容。她重又走回工作台,将几张画纸和笔各就各位。"那么……是明天晚上?还是后天晚上?" "今晚!我保证!" 天骄将身体有点倾斜地靠在柜子边,两只脚很不习惯地交叉着,瞬而又分开了,将身体站得笔挺。 "那么……就……香兰叶私家俱乐部!我同学对我说那特棒!不过,那儿好像……挺贵的,当然,我们也可以选择去别处!" 小蛮说到这里,眼睛忽闪忽闪地着看向天骄。 天骄笑着说:"你做主!" 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小蛮为天骄的那种坦荡的笑容感到无可名状的迷惑。那迷惑的味道究竟如何,她品不出来,只是好想好想永远沉浸在这种迷惑之中。 该死! 小蛮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 自己不会老土到真的爱上a型男生吧? 就在小蛮痛苦地想放弃这次计划之时,天骄又有惊人之举。他向小蛮递过来一样东西。这是小蛮在他进门之时没有察觉到的。 礼物很特别,圆圆的,有半寸多厚。小蛮很自然地伸手去接,甚至没有想过里面会装的是什么。 小蛮很奇怪,这种本应该在亲人之间才有的感觉,怎么才见天骄几面就悄然产生了呢?难道是因为他是她姑姑指派给她的相亲对象,或是她在某种并不明晓的情况下已经接受了他是亲人这一观念了呢? "想什么呢?" 天骄问。他看到小蛮拿着礼物微笑着发愣。 "哦……我是在想……我好像不该这么轻易地接受你的礼物!" "不是什么礼物,只是一件对你有帮助的东西!" 天骄的话说得很干脆,让小蛮一下子有些联想到"自作多情"这个词。 小蛮的心思好像被天骄一下子洞察到。他又重新从小蛮手中拿过礼物盒,径自地打开。 里面露出的是一张光盘。 天骄说:"这里面是大陆顶尖的旧家具图谱,我想你会感兴趣看看……" "啊?真的吗?" 小蛮忭忻地夺过光盘——她后来回想起来,当时的动作用夺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她将光盘抱在怀中,像是在抱着失散多年的宠物。 在一旁,天骄的脸上也挂上孩子般的笑容。 第十七章 香兰叶是一家很有些诡异的俱乐部。老板本是泰国人,起家却是在欧洲,他们接待过的很多客户,都会在几次以后成为忠实的铁杆,不再考虑其他家。有人说,这是因为泰国佛教盛行,佛在默默地相助老板。为了打开北京市场,香兰叶私家俱乐部没有实行在全球都盛行的会员制,只是单纯地用奢豪的消费作为门槛,使客人的身份有所限制。 黄明勋和贺天骄等都是这儿的常客。不过,自香兰叶开业以来,黄明勋还没带过任何女孩光临过这里,所以,当他让前台的侍者安排一个比较幽雅的位置用以等候一位小姐时,那侍者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香兰叶俱乐部的用餐区面积比较大,呈蝶型地向外扩展,靠中的位置是一个精致的演出台,一架白色的钢琴优雅地静候着,做出随时恭请客人演奏的姿态。平素用餐区的客人不超过三桌,所以,这里没有独立的包间,如果客人有要求,他们会临时从天幕上垂下一种很有风情的意大利屏风,随意隔开。 黄明勋准点坐在餐桌旁。齐他坐下后的胸口的位置是一溜盘放的亚热带植物。他的头微低了,眼睛有意无意地盯着腕表,估算那坏女孩再有多久会出现。 说实话,黄明勋并不想带小蛮来这里。他想带她回家,一进他家,主动权就在他手里了。 这里太拘束。 不过有一个理论黄明勋非常相信:越是难追的女孩越充满诱惑。倒贴或一蹴而就的女孩男人没有任何兴趣。 有很多女孩深谙此道!叶小蛮在黄明勋的心目中,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她们喜欢用金钱抬高自己的身价。其实,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身价,只要你给的合适,他们都会卖给你。需要补充的是,信仰也算是一种身价,并且是最有价值的交换物。 用金钱衡量自己身价的人,最好对付。 一想到此,黄明勋心下就为叶小蛮轻轻叹息起来。在他的心目中叶小蛮本应是一个有信仰、而非重视金钱的人,却没想到她也是一个用金钱衡量身价的俗人。 唉! "黄总,是你吗?小蛮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还以为她在骗我呢!" 田姿姿的笑脸陡然出现在黄明勋的眼里。由于是从那一排绿色植物后面绕过来,所以看起来好像仅是她的脑袋沿着植物滑过来,加上她兴奋的表情,让人觉得颇为滑稽。 姿姿之所以此时此刻于此地出现,完全是因为听了叶小蛮的话。叶小蛮告诉姿姿,黄明勋约会的地点和时间。姿姿开始并不相信,可小蛮语气真诚,并说绝不骗她。她让姿姿不要为了那次酒会上黄明勋说的话在意,那是男人惯用的把戏。小蛮还打包票,说明勋见了姿姿后一定会谦卑有加,因为明勋觉得亏欠姿姿。她特意叮嘱姿姿,千万别在明勋面前摆大小姐架子,人家好歹也是商业巨子、京城里风流倜傥年轻有为的"四少"之一。 女孩之间的时好时坏就像花儿谢了又会开一样再平常不过,姿姿没道理不相信与她同窗了四年的叶小蛮。在下班前四个小时的时候她开始盘算穿什么样的衣服化什么样的妆,下班前一小时她就先告假跑了。 果然,黄明勋现在端坐在面前,而且,还因听到她的呼唤而抬起了诱人的眼睛。 黄明勋难以置信地看向田姿姿。 他还记得她的名字,像糖一样——"甜滋滋"。 黄明勋一瞬间转过念头,知道自己又被叶小蛮耍了,遂被气得露出了夹有苦涩的笑容。 "先坐下喝点东西吧!" 明勋彬彬有礼地招呼姿姿。 偌大的大厅只有他们两个——连侍者都在楼下——让美女感到尴尬,那不是他黄明勋的风格。 在姿姿刻意摆出文雅的姿势喝饮料时,黄明勋迅速分析了一下自己所处的态势。他决定在一分钟之内将姿姿支开。 他对姿姿讲,女人若美一定是先美在手上,而手的亮点则在手指,女孩的手指不仅要修长,还不能有骨感,也就是说,手指上面要保留些丰腴,这一切都具备了之后,女孩的美才能真正自然而然流淌出来。 姿姿决不是一个不爱美或是不善于修饰自己的女孩。但她确实无法和平日泡在美女堆儿里的黄明勋相比。她从头到脚都装饰过自己了,就是把手给忽略掉了。就在她想将桌子上的手藏于桌下的时候,黄明勋及时告诉她楼上有个美甲部,而且,黄明勋还表示非常愿意在这里等她将指甲做好后,再回来用餐。姿姿临走时,又被黄明勋嘱咐了别将手机置于开机状态,大家小姐享受任何服务时都不会被讨厌的铃声骚扰。姿姿对这种说法非常赞同,她本也常以大家小姐自居,明勋的建议她极愿采纳。 香兰叶俱乐部里有很多适合女孩做的项目,明勋单单选了美甲推荐给姿姿也是颇有深意的。因为整套美容大约需三个小时左右,游泳和spa也相差无几。而明勋只需要姿姿离开一小时。如果迟于或多于一小时,她都不会成为他下一步行动中的砝码。 当姿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时,明勋要了一杯并不常喝的咖啡。端坐在沙发的正中央位置,并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安然泰若。 叶小蛮一定会出现。 她一手炮制出的恶作剧,她不可能不想享受参与的快感! 就在姿姿的手刚放上美甲台准备清理的时候,贺天骄的车载着叶小蛮果然驶进了俱乐部的停车场。 正像黄明勋推测的那样,叶小蛮也在整蛊事件中计算过时间。只不过,她所精心计算后的时间与天骄的车实际驶进停车场的时间相差了五分钟——不是迟到五分钟,而是提早了五分钟。 车里的前台仪表盘上有时间显示,叶小蛮看到后想找个借口不立即下车。她老话重提地提到俱乐部里的消费很贵,不想让天骄破费。在天骄的默然坚持下,时间也磨蹭到她的预计,她这才慢吞吞还带了三分不情愿的脸色跟随天骄从车上下来。 "其实……我想来这里……是有原因的。" 小蛮和贺天骄向俱乐部里走,赧颜地说。 "嗯——" 贺天骄没接她的话。 有原因就有吧,反正她已来了,他才不在乎她有什么原因呢。 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开始约会,虽然这只是个临时之约! "我的同学在这里——" 小蛮接着说。 贺天骄依然没有表态。 她有同学在就有同学在吧,和他贺天骄有什么关系嘛?她的同学总不会不识趣地当电灯泡吧? "我替她约了她想见的男朋友……一个男人……你也认识……你……不会觉得不好吧?" "嗯!" 典型的贺氏答法。 小蛮又得寸进尺地问:"那我以后能叫你哥哥吗?跟你在一起,我觉得你特像哥哥!" "小蛮——" 出乎小蛮意料的,贺天骄突然站住。他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我只是想与你在一起,其他的我并不介意!以后相似的问题不用再问,你愿意做什么尽管做。我都会支持你!" 贺天骄的眼里全是真诚。 叶小蛮好感动好感动。 她不是一个傻女孩、坏女孩。此刻,她真想掉头就走。 对不起啊天骄对不起! 她实在太想戏弄一下那可恨的黄明勋了。所以…… "走吧!" 一只厚实又宽大的手伸过来,小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交到他的掌心。一股温暖如春的感觉传到小蛮的心底,在这种感觉下两个人一同登上通往俱乐部的大理石台阶。 总听说香兰叶俱乐部的营业额在京城的同行中名列三甲,当小蛮走进大门后,才知道的确名不虚传。 迎面而来的只有一个长长琉璃质的接待台,接待台后站着两位笑容可掬的男性侍者。天骄递过去一张visa卡,将自己和小蛮的手指伸向一个台面面向天花板的屏幕,进行扫描,算作获取了资格证。 接着,他让小蛮尝试用她的手指指向每一个或明或暗的门。那真是一种神奇的感觉,手指指向哪里,哪里的灯就会亮,每一扇门也都应"指"而开,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畅通无阻。天骄告诉小蛮,俱乐部完全是凭"指"而动,目的是为了减少侍者对客人的打扰,只有客人召唤的时刻侍者才会及时出现。在这里,客人会像在家一样,可以任意玩乐躺坐,享受一般消费场所没有的自由自在的独立空间。 在柔和的灯光之下,黄明勋慢慢地品着他不是很喜欢的咖啡。咖啡的味道有些苦,上好的咖啡在喝时都不会加类似糖或者奶等其他品质的东西。黄明勋平时过的是随意的生活,加糖加奶甚至加一些橙汁等都肆意做过,他总想不通,为什么有人喜欢喝苦苦的咖啡。尤其是天骄,竟还喜欢意大利殿堂级的espresso。 当听到楼梯再次有声响时,明勋的笑容浮上眼角。这和他想像的楼梯发出动静的时间没有出入。不会是侍者的,没有按动桌侧面的按铃侍者不会出现。所以出现动静的可能性只有一个——有客人光临。 但是,黄明勋的得意之情在他的笑容还没有维持住哪怕是几秒钟的时间时,猛然收紧了。那感觉比他乍一见田姿姿时还犹为甚之。 因为,他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 那是一种水晶高跟鞋和意大利皮鞋鞋底交相呼应的声音。法雷诺鞋底发出的声响他很熟悉——他每天都会从自己的脚下听到同样的悦耳响声。 笑容重新挂在了黄明勋的脸上。他将头抬起来——没道理不抬头的——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怎么可能对楼下上来的人不关心不好奇呢?那样做看在别人的眼里只会显得不自然、有违人性。 为什么不能抬着头像老朋友一样迎接叶小蛮带着男人上来呢? "惊喜"总是不断的,黄明勋想。 这才够刺激。这才是叶小蛮。 一个人的头部渐渐漫过楼梯。 出现在明勋眼里的第一个人竟是他特别特别熟悉的好友。 贺天骄! 这一刻,明勋的头"轰"地一下炸了。他无法相信那坏丫头的助阵者竟是他的好友。那天在科林的庆典上,贺天骄"横刀夺爱"地将小蛮掠到怀里时,他还以为天骄是为了躲避徐徐的纠缠,以现下的情况来看,是他当时的想法太过天真了! 游戏的难度由此升格。猫捉老鼠还是被老鼠捉到,结果都更加刺激了。 明勋见到天骄后微欠了身子,算作是打过招呼。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好伙伴,繁缛的礼节只会让他们彼此感到生疏。 天骄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见不见到明勋好像他都不是很在意。他今晚只想约会叶小蛮,有小蛮在身边就足够了。至于明勋,他的好朋友,何时见都是一个感觉。 叶小蛮就不一样了。明勋清楚地看到,小蛮的面部表情简直戏剧化,她见到明勋后先是用嘴角给出一个代表了无限调皮的笑,然后就像突然遇到了零下一百度的风暴一样,僵住的脸连惊愕都摆不出来了。 叶小蛮的表情不是明勋用正眼看到的。他的眼睛始终停留在贺天骄身上,仿佛他从来就不认识叶小蛮一样。 "今天这么好的兴致?哦,天!"他像是才看到小蛮一样,大声地说:"天骄,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偷偷约女孩子的?她可是我从孝感一直追到北京的小美女啊!你太不够哥们了,和她开始约会也不告诉我一声!" "嗯。" 天骄微笑着应了一声,看向小蛮。他是在征询小蛮要不要单独找个位置坐。 还没待小蛮给出答复,明勋指了旁边的座位,招呼他们坐下。 来之前小蛮并没有打算和黄明勋同桌,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没有看到意想当中会与明勋在一起的田姿姿,所以,好奇心驱使她接受了明勋的邀请,与天骄一同坐下。 叶小蛮假装不在意地问:"我同学呢?" 早已知会过贺天骄,所以当着贺天骄的面询问也没什么不妥。 "女孩儿嘛,你说这会儿她在哪儿?" 明勋回话的姿势很随意,眼睛依然看向贺天骄。回答完小蛮的问题后,他拉着天骄就锦瑟房产装修的方案讨论起来。 小蛮站起身:"我去洗手间,你们先聊——" 此刻她最关心的是姿姿到底在哪儿,或是姿姿是否被黄明勋气走了?干坐着总有十分钟了,出去溜达一下给姿姿打个电话吧。 小蛮向外走去。下了楼,很快寻到一个电话。拨向姿姿的手机,听到的是"没有开机"的自动答复。 姿姿会去哪儿呢?按黄明勋的脾气禀性,他是不会拒姿姿于千里之外的。 呆呆的,小蛮站在楼道的一个拐角处,竟对接下来要做什么没主意了。 她原本是这样打算的:第一步,引领天骄今天和她约会。天骄喜欢她,肯定会打电话给她,至于天骄如何找到她的号码,小蛮认为那不是她替天骄考虑的问题。果真,天骄的电话打过来了,而且比小蛮预计的时间还提早了一天。她有意地向天骄透露了赵总离开北京和她交稿的时间。她算准了,以天骄喜欢她的程度和天骄的缜密心思,一定会在这个日子准时出现在她办公室的门外。 第二步,就是她给姿姿打电话,对姿姿说她在孝感时并不知道明勋就是姿姿喜欢的对象。她非常懊悔,愿意挽回局面,替姿姿约好了黄明勋。在说这番话时,她完全是发自内心。因为她觉得自己对黄明勋任何好感都没有,而姿姿无疑是喜欢黄明勋的。能在整件整盅活动中巧系姿姿与明勋的良缘,岂不两全其美皆大欢喜?自己不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拱手相送好朋友呢? 第三步,就是在黄明勋给她电话时,不失体统地答应了出席今天万事具备的约会。 叶小蛮想,这场戏演下来最让黄明勋吃不消不是别的,而是她叶小蛮带的人是他黄明勋的好友。他一定会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法发作。 可是,目下的情况并没有向叶小蛮想像的方向发展。黄明勋身边既没有田姿姿,也没有对她叶小蛮带着贺天骄前来而有所不快,这让她有些进退维谷。 小蛮正在发愣时,忽然感到有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猛地一惊,瞬间意识到这是黄明勋,她想回转过头向身后看去。 可是,已经晚了。 她的双肩已被一只坚实的臂膀用弯钩状态死死钳住,另一只臂膀带动着一只大手已经箍向她的头颅,一股热浪般的喘息夹裹住她,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已在另一个嘴唇的包围之中了。她想开口大叫,一不小心张开的齿缝被一温滑的东西突然地侵袭了进来。紧接着,她的舌头像是一根树藤一样被另一根更强壮的树藤缠绕住,死死的,不能分开。 那感觉让她回想起董永公园和孝感别墅。她的心颤栗着,全副的灵魂和体魄随之飞向了对方的刚性身体,不再外泄回流。 黄明勋的喘息更加厉害。他已感到他在逐渐融化他唇中的活物,那是一种将空前的柔软吸啄到自己肺腑的感觉。那感觉好奇妙好奇妙,他的身体已随之充盈而在无限的欢快中翩跹起舞。 一阵意识的空白之后,叶小蛮心里大喊"黄明勋,快放开我,我要死掉了!" 接着,她就像第一次被他吻过之后,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明勋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看着有点向下打滑身体的叶小蛮,明勋爱怜地搂住她。 "别再闹了,好吗?和我一起走,天骄那里我去和他说!" 见叶小蛮没有表示,黄明勋将手抬起来去帮她整理有些散乱的长发。 "谁和你闹了?你简直太……"小蛮想说"太不讲道德了,"但是一想,这好像和道德没太大关系,而且也确实是她叶小蛮先设的局,所以,她就改了口:"你做事也太不讲规矩了。我是贺天骄的女友,你怎么可以……" "我怎么可以吻你,是么?"黄明勋盯着小蛮的眼睛说:"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好不好?是贺天骄在前还是我在前?对于你,我能和他一样吗?你带他来无非就是想向我示示威!你到底想要干嘛?我对你不好吗?"黄明勋越说越激动,直到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知不知道,在我所有的女朋友中,我对你最好!" 黄明勋说的是实情。他平素从没有像喜欢叶小蛮一样喜欢过任何女孩。可是,这话入到叶小蛮耳朵里,刹时变了样。 没有"所有的"女朋友,哪来的"最好"! "姿姿呢,姿姿在哪儿?" 叶小蛮问。这是她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她去美甲了。我安排的。我不想让你一进门就看到你的同学和我在一起,虽然我知道这是你安排的。我可不像你,我知道我喜欢的是谁!" 黄明勋的口气带了几分醋意。 "我也知道我喜欢的是谁!我喜欢的是天骄,贺天骄!" 叶小蛮脱口而出。她此时已不计什么后果了,心中只想着黄明勋的可恨之处。 "天骄?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叶小蛮,我告诉你,你若真心喜欢我,就不要耍这些花招,我黄明勋见得太多了!这样做,到头来你只会自讨苦吃。" "不用你来教训我!我喜欢天骄,和你不相干!请你放开我,黄总。否则,我会大声喊叫的。这里不是你孝感的别墅,这里是俱乐部,楼上还坐着你的好友,我的男友贺天骄!" 叶小蛮恨恨地说。 "在孝感的别墅我又没侵犯你,你干嘛用这种口气?我黄明勋从不强迫任何一个女孩子!你自己放着大门不走愿意跳窗户是你自己的事!我又没逼你!" 一提到孝感的别墅,黄明勋更为愤怒。不过,这种愤怒很快被他的理智给压制住了。毕竟叶小蛮是同天骄一起来的,天骄是他的朋友。 放开了小蛮,明勋独自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小蛮回到楼上时,天骄正坐在那里闲散地看着报纸。他放下报纸问小蛮要用什么食物,明勋也刚巧走回来,小蛮带着气呼呼的口气回答他,要吃俱乐部里最拿手的菜。 换了张靠里面一些的桌子,天骄招来侍者,按照小蛮的意愿,吩咐将俱乐部里所有的拿手菜做上来。 侍者退下去时,姿姿也回来了。 天骄像是对待所有外人一样,对姿姿表示了应有的礼貌后,便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叶小蛮身上。 姿姿还没和小蛮搭上三句话,就被明勋搂了过去。不待姿姿提出要进食什么,明勋自作主张地让侍者按照天骄的食谱上一份。临了,明勋还吩咐侍者说,要两客瑞典奶油的冰淇淋,全给他的女友姿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菜也一道一道地呈上。 天骄的桌旁不见天骄说话,只听叶小蛮叽里呱啦地感谢他送给自己那么满意的礼物,并给他讲自己如何如何将设计稿画得有国际水准,在设计家具时又是如何巧妙地融入古典家具的传统美感等等等等。 那一边更热闹了,明勋的嘴和姿姿的嘴交替不停地说着。例如上了一道鱼汤后,明勋对姿姿说,鱼汤的鲜美最容易被金属破坏了,吃鱼汤要用竹勺舀到竹碗里;竹笋要用木筷夹食,竹与木比较相亲,用木筷夹食竹笋,竹笋会散发更多的竹味儿等等等等,不亦乐乎。 第十八章 华灯初上时,天骄坐在香兰叶私家俱乐部内已有半小时的光景。 自从小蛮向他提出来这里后,他也逐渐开始喜欢上这里。短短的几天之工夫,竟在这儿约了十二拨客人谈公事。 今天用餐的位置是他特意指定的,这之中还包括所有用具。棉质的红格子桌布上放着一盏埃及式独脚双蜡孔灯具,上面插着薄荷味香料的蜡烛,房间内的光亮完全依靠它。 小蛮进来的时间刚刚好。打窗帘处透进来的华灯光影,与蜡烛照出的色泽有些不谋而合,正好给房内全部涂上浓浓的梦幻般金色。小蛮看起来更像一个公主,从九霄宫殿飞临人间的公主。 "对不起,我迟到了!"小蛮边摘书包边说。 天骄笑笑并摇头,表示他不在意。 "临到大赛了,我有些忙!" 天骄说:"我想帮你,但又担心你不接受!比赛不像其他事,要凭自己的实力。你同意吗?" 小蛮说:"当然同意!"然后挥挥拳头说:"我可是对自己有巨大信心的!" "我定了一道很好吃的东西,特意送给你。这是我在明勋家偷学来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猜出这道菜的名字……" 在天骄的示意下,侍者将"很好吃的东西"端上来。 看到水晶碟中鲜艳的水果,叶小蛮迫不及待地拿起了叉子。 "能一边吃一边猜吗?" 天骄笑着点头同意。 小蛮就是这样可爱,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喜怒哀乐。 小蛮一边吃着,嘴里一边嘟囔:"有草莓、有水蜜桃、有红提子、有哈密瓜、有梨……哦,哥哥,梨太不吉利了,会让人联想到离,分离、离开……有你这么好的哥哥我很开心,我可不想与你分离!" 贺天骄呆了一呆,他没想到叶小蛮会没心没肺地说出这番话。梨的确是不好的象征,而且这水晶碟里装的还是切开成两块的一个梨。 贺天骄想也没想地拿起叉子,叉住另外一块梨,送进嘴里。 小蛮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咳嗽着说:"哎呀哥哥,我刚吃进去半个梨,正要吃剩下的这半个,你怎么就抢着吃进去了呢?" 贺天骄又是一呆。他无所适从地举着叉子,很想确切地回忆起刚才吃进肚子里的到底是不是梨。 小蛮不禁莞尔:"哥哥,没事的,我肚子里的半个梨和你肚子里的半个梨在理论上还是同一个不可分开的梨。因为咱们俩以后会老在一起,两个半拉梨子也会凑到一起的!" 天骄的神情还是有些黯然。 "哥哥,我都快吃完了,也没猜出这个叫做什么。你告诉我吧!" 天骄说:"我……其实……叫什么名字不重要,你喜欢吃就行了!" "嗯,谢谢你,哥哥!我很喜欢!可我还没吃饱……" 天骄笑着递给她一张已写好的菜单,上面标着两道冷菜、四道热菜、一道热汤、两道点心和一个水果杂碟。全是小蛮喜欢的。 "太好了,让他们快上菜吧!" 小蛮狂喜而又放肆地叫。她平时很孤单,就连姑姑也不会这么纵容、娇容她。 "小蛮——" "嗯?" 她有些吃惊地停住去触摸灯盏的手。在她的印象中,天骄还没有直呼过她的名字。 "——做我的女友,好吗?" 天骄的声音格外清晰。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做你的男友!可以恋爱的男友。你还可以叫我哥哥,没关系!" 小蛮"哧"的一声笑了。 几次的相亲旅程在她的眼前一一闪过,随着灯影的变化不断肿胀着、缩小着,直至像皮影戏一样,串起温馨的味道。 天骄在桌的另一边已经满脸通红。他从没有像这样尝试过对女孩求爱。 他局促地捏捏红格子台布的动作,在小蛮脑海中的交织成一幅美妙的图画。调皮的笑容重又挂上小蛮的眉梢,她决定借此机会好好盘问盘问他。看他是不是像黄明勋那样。 "像你这样的优秀男人……怎么可能没女友?" 天骄果断地说:"没有!" 侍者这时将两道凉菜呈上来。菜是盛在釉着好看花朵的磁盘里,磁盘的下面是稍大一些尺寸的银质高脚托盘,摆放在桌上不像是用来吃的,倒像是用来观赏的。 "上次……在科林的周年庆典酒会上,有人……和我说,哥哥是她男朋友啊!" "是徐徐吗?" 天骄认真地问。 "嗯!她说她从没向你说起过她很喜欢你,我说我会记得向你说。" "哦,算你对我说过,我知道了。但是……我喜欢的……仍然是你。" 天骄的眼睛凝视着小蛮。 "我还有一点好奇心——你的家人……从来没有给你安排过相亲吗?" 这才是叶小蛮最想知道的。 她想知道贺天骄对她是否有所隐瞒。 "有。我没去。两个并不了解的人即使见面也不一定有火花!" "那两个了解的人呢?例如你和徐徐,没有火花吗?" 小蛮拿出她那特有的"蛮式"刁蛮法。 "你知道答案,小蛮!我没有恋爱的经验,不知道怎样才能跟你准确地表达我的爱意。但我想,你很聪明,一定明白!" 小蛮娇羞地低下头,她好想享受一下这种书本上才刻画的浪漫镜头。 还从没有过一个男人给过她这种震撼,这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震撼。学生时代的一些同学和黄明勋等人的求爱,此时在她面前已褪变得毫无竞争力,这也许源自于她能听懂什么是真正的心声。 "哥哥——" 小蛮轻唤了他一声,用银勺给他的小碟中置放下一片绿色的甘蓝,在有些泛着浅蓝光泽的碟子中像有生命似的悄悄蹿长。 "嗯?" 天骄看向她,眼光中满是痴迷与欣赏。 "我是想说……我是想说……" 没有哪个女孩能够拒绝像天骄这样坦诚的求爱者。这也许就是a型血男生天生的优势。 "你答应我?" "嗯!" 发完这个音后她将头更深地埋进臂弯。 这就是爱吗? 爱如此毫无前兆吗? 小蛮很想问问谁,可此时此刻她找不到任何圣人,面对的只有天骄。 过了好久之后,小蛮将头抬起来。她可能是渐渐接受了,脸色也变得自然起来。 天骄幸福地给她夹菜,并用纸巾抹去她唇角的饭粒。这又一次肯定了小蛮的看法,天骄如哥哥般,对她无比疼爱。 "哥哥……你刚才说,你的家人曾给你安排过相亲……那你和我的事先不要告诉他们,好不好……" "我自己的事,我决定了的事,谁也无法改变!" 天骄将手伸过来,握住小蛮有些发颤的手。他的心里已经狂喜到了极点。由于他平时不太善于表露,所以,握住小蛮的手,仅仅是端详她。能够享受这份浓浓的浪漫氛围,已算是贺天骄最幸福的事儿了。 月亮的光影已经对接住外面的华灯,由上而下地簇拥出一个神话般的世界。房内的蜡烛只余下不足一寸,摇曳的红舌表演着各种舞蹈…… 小蛮这才注意到,蜡烛的底座上方有一行小小的英文字母——"htj"。留意之下,不仅是蜡烛上,红格子的棉质桌布上也有隐隐的暗红色字母,甚至银质碟子、瓷质盘子、小勺以及她坐的椅子的扶手处,都是"htj"三个英文字母。 "你好奢侈!和你在一起我都有压力了!" 小蛮低声说。连到外面吃餐饭都要用自家的物品,她为天骄的细致的生活感到些许震惊。 "也许是我常来这里的缘故。你不喜欢……下次我会关照他们。" "不,不要特意为我做什么——" 晚餐结束后,依惯例,天骄在酒店门口与小蛮分了手。他帮小蛮叫了出租车,目光搭乘在出租车的顶灯上,好远好远。 天骄没有立即回家。微醉的月色、微澜的心致之下,他开车到了明勋的家门口。 意外的,管家说明勋没有在,而且明勋曾打过电话说今晚不回来了。天骄想了一下,认为这个时候明勋有可能还在小汤山别墅,遂开了车赶往高速公路。 直到天骄进了明勋的卧室,明勋依旧没有起床。自这几天失去小蛮后,他就时常像是一条已经僵冻的章鱼,四肢平摊在柔软的床上,眼睛盯紧了并不陌生的天花板,没有任何思绪。 明勋的卧室挂着一扇不大的窗,窗外是一片星月交映的天空和一汪永不停歇的蒸腾温泉。 待天骄站定在屋中央,从窗内向窗外望的时候,清澈的天更加清澈起来,像是一潭静卧在天山的湖水。 这一回沉默竟来自明勋。 他大体猜到了天骄的来意。 天骄刚和小蛮分手必是无疑的,他的到来足以说明了一切。 明勋静默着,反正也静默了许久,再静默一些时光又算什么呢?他等待着天骄开口。 "明勋,如果……小蛮做的事曾经伤害到你,请你原谅她!" "若是情债呢,我该怎么原谅?" 明勋的脸转向窗外。 天骄无法看到,他的眼角处滑落一滴硕大无比的眼泪。 天骄寻了屋内惟一的一张高阔的带着精美花围围带的椅子坐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但是,声音却是出奇的清澈。 明勋说:"什么事让你怎么烦?" "放手吧,明勋。她不适合你。强行是可以采到玫瑰,但永远采不来玫瑰的香气!" "你不必劝我,天骄。我主意已定,决不放手!我从来没有这样用过心,更没想到会栽这样的跟头,我一定要让她付出同等的代价!" 明勋说着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像是重新获得了生命一般。他眼角的泪水已跌落到床单上,此刻他的心、他想像着它已经变得坚硬无比。 "明勋,我们已不是小孩子,她有选择的权利……" "我也有选择的权利!"明勋大声地说,"你也有选择的权利。只要玫瑰花能在我面前绽放,我就不相信她没有香气!天骄,别说我不顾及哥们义气!要我用一世的盛名去换情场的失意,我真的感到力不从心。而且,作为我的哥们——你,贺天骄,也应该维护我、维护你的哥们。可是,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你的行为,在某些人的眼里,完全可以划归为不义气那一种。" "嗯。" 天骄垂下原本平视的眼睛。其实,他的内心并没有一丝犯罪的感觉,他认为明勋对于小蛮只是出于公子哥的不认输与不甘心罢了。 临出门时,天骄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问明勋:"我能问问,你要让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明勋很坦白,他说:"嫁给我!我要让她死心塌地地嫁给我。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不过……到那时,我并不一定娶她!" 天骄说:"我会保护她!" 第十九章 叶小蛮毕竟年龄不大,对社会上的有些人和有些事没有防备。就在她与天骄沉浸在浪漫如水的恋情之中时,敌意悄悄向她袭去。 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早晨,卡尔广告公司总裁办公室内上演了一场螳螂捕蝉的游戏。作为徐徐与黄明勋来讲,一天沟通数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就在谈论科林参赛的话题时,徐徐旁敲侧击地询问明勋与叶小蛮相识的过程,明勋竟抛掉了上司应有的谨慎,随意而又愤慨地说出他们是在孝感相识。徐徐当即显出一种莫名的惊愕。当然,这种表情因为明勋处于类似歇斯底里的状态而被忽略掉了。 徐徐的惊愕来得不是没有道理。那天在科林的庆典上天骄对小蛮的举动已经超乎寻常了。她当时只是强装淑女,尽量克制住自己出手拽开他们的行为。现在乍一听到小蛮曾去过孝感,她怎么能再次抑制住自己的本能情绪呢?任谁按常规思维,都会明白,异地的艳遇与后续的前缘最容易让一对男女最终走到一起。 徐徐感到了泰山迫胸的压力。 对于天骄,徐徐一直采取若即若离的战术。她认为只要坚持到底,天骄一定会属于她。 为什么这么想呢?因为天骄不是爱交际的人,而且,他绝对不能接受女孩的勾引。他认为凡是主动送上门的女孩一定有问题。所以,徐徐就一直以观望者的态度默默等待天骄。现在,守株待兔时又出现了一个猎人。这种被打乱完全是以一种彻底的面目而出现。可以死等到手的猎物居然被另一猎人抢走,她此前的所有努力都将灰飞烟灭。 念及到此,徐徐觉得她必须采取行动了。 首先,她从叶小蛮处下手了。 她要了解叶小蛮的背景,看看叶小蛮是否具备让天骄或是天骄家人认可的资格。 她利用与叶小蛮讨论设计稿的间歇,不动声色地向叶小蛮询问起她的一些情况。听说了叶小蛮的爸爸妈妈都是地质工作者,常年在外不回家时,徐徐很自然地问起还有什么家人与小蛮同住。小蛮如实地告诉徐徐,她是和姑姑住在一起,而且,还顺嘴说出自己曾跑到孝感,为了躲避姑姑给她安排的相亲。 徐徐听了这番话后不禁愣住。 天骄去孝感也是为躲避他姑姑安排的相亲! 他们两个竟都不知吗? 真是两个未知者的天赐姻缘! 这一震惊决不亚于她刚开始发现天骄与小蛮认识时的震惊。 既然小蛮还不知晓天骄是她未见面的相亲对象,那么就意味着……还有机会! 徐徐决定利用明勋。只有明勋出手了,她才能坐享其成拥有天骄。 那天明勋又找她开会。讨论的依旧是科林参赛的话题。明勋平时有着大多数男人的优秀传统——再有个人恩怨,也不带进工作中来。所以他言语中几次三番提到叶小蛮。 徐徐适时候地说:"叶小姐很不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 "容貌出众的女孩遍地是,她还称不上是最棒的!" 明勋的口气淡淡的。他不想与徐徐讨论小蛮的个人问题。 "那要看从哪个角度来欣赏!我个人认为她可爱无比,又清纯又性感!"徐徐头也没抬,看着小蛮的设计稿说,"而且……她在设计上有超乎寻常的天分。这样的女孩如何埋没了,该多可惜啊!" 听徐徐这样一说,明勋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了。 "漂亮有什么用?漂亮也不能当饭吃!自己不肯上进,就早该被淘汰!" "我看再怎么淘汰也不会把叶小姐这样的人淘汰掉!据我所知,她是个将工作看得比命都重的人。为了此次大赛,她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眼睛一直红红肿肿的,我真没见过几个女孩这么有上进心!" "眼睛肿是看电视看的吧?我不相信她有这么看重比赛。" "不是!绝对不是!"徐徐将眼睛从设计稿上移到黄明勋的脸上,肯定地说,"她压力很大,现在有四个公司的设计人员进入决赛。以叶小姐的性格,如果被pk掉,她会觉得很难堪、很没面子。像她这样要强的女孩,是绝对无法承受这种打击的!" "哦?" 黄明勋忽然灵光一现,来了兴致。 "不过,估计叶小姐此次会大失所望。据我了解,此次参赛的另四位选手,虽然都出自比科林规模小一些的家具公司,但素质和水准却不在叶小姐之下。以她个人的力量,再怎么努力,都毫无胜算!" 明勋怔怔地看着徐徐,忽然明白了徐徐为什么对小蛮有如此的了解。 那是由于贺天骄的缘故。 以徐徐对贺天骄的在意程度,她不可能对小蛮与天骄在一起的事不闻不问。徐徐心下一定早有打算。 "那这次叶小姐惨到家了!" 黄明勋表现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他知道徐徐已准备好应对的方案了。 "话也不是这样说——" 说到这儿,徐徐突然收了口。她将眼睛移回到设计稿上,并将一只手伸到笔筒处,摸出一只铅笔。 "……要想让叶小姐胜券在握很简单,只是……" 黄明勋的目光跟着她手中的笔落到画纸上,徐徐一一由上至下排队写下1、2、3、4、5共五个数字,然后在这五个数字的左边和右边画下"{"和"}"符号,脸上露出很为难的表情,说:"……代价太大了!" 代价? 黄明勋暗暗松了口气,他心里能承受的代价应该比这大得多!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这些天以来第一次没有阴霾的笑容。 决赛的日子终于到来。 首届家具设计与广告大奖赛决赛由电视台现场直播。大赛分两个区,一个是家具设计比赛区,一个是家具广告比赛区。广告比赛区的选手区域坐着徐徐,她脸上自信的笑容看起来不像是奖牌已经拿到手,倒像是她将全世界赢到手一样。 获奖无疑对她犹如探囊取物,她没有过多的欣喜与释然,而对爱情的保卫之战将以胜利告终,才是她最为开心的地方。 对于奖杯,她有着一直未变的认知:作为一个女孩,在事业中取得一次胜利,只能够获得一个奖杯;若嫁得一个好老公,就等于获得了一生的奖杯。 设计赛区里,包括叶小蛮在内的五位选手端坐在直播现场,异常紧张。 现场还有数十位专家评委,他们已经投票评选过五位选手的设计稿件。在这一个关键的比赛环节中,叶小蛮已不负众望地独占鳌头。 经过最后一轮的现场答辩,再有六十秒,家具设计大赛的决赛结果将会揭晓。叶小蛮佯装很自然地将眼睛扫向电子钟表,那秒针一格一格地转动,她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地腾起又坠落。 结果终于揭晓了。 通过统计,叶小蛮以领先第二名五分的成绩勇夺首届家具设计与广告大赛中的设计金奖。 叶小蛮向伸展过来的镜头做了个甜美异常的笑脸,还将奖杯与奖品——一个漂亮的手机向镜头高举起来,摇摇。她知道,她姑姑、甚至她的父母、唐雳、姿姿等同学,包括那个贺天骄、更少不了他们大赛的合作者黄明勋都在看着她呢。 主持人和一些领导及嘉宾做最后的总结。叶小蛮像个刚从妈妈手里拿到巧克力的小孩,只顾低着头摆弄她的手机——再也没有比这更实用的奖品了!没一会儿工夫,她就打开了短信功能,顺利地给姿姿发过去一条短信。接着,她又翻到通讯录,将几个好朋友的手机号码储存进去。由于她尽顾着玩了,主持人叫她的名字时,她都没有听到,还是旁边的一个人及时给了她提示。 决赛结束了,大家纷纷离去。叶小蛮走在最后,还继续玩弄着手机。奖杯反倒像她的一个小包一样被她无所谓地斜背在肩上。这一刻她的心情是放松而又激动的,放松的是大赛终于有了一个颇为不错的结果,激动的是她竟然获胜了。 到哪里去玩玩呢?叫上唐雳、姿姿她们寻个比萨饼店大快朵颐?要不就休上三天假,美美地睡上一番? 太多的快乐、太多的可供选择使她游移不定,她完全沉浸在快乐的海洋之中。 "叶小蛮!" 猛然的,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叶小蛮应声抬头,看到姿姿站在她下方的台阶上。 人流从她俩的前后左右穿隙而过,她俩像静止的雕塑一样停顿在时间和空间中。 在小蛮的眼里,姿姿整个人带着一股怨气,她是那么的不友好,那么的不平和,以至让小蛮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怎么了,姿姿?" 小蛮打破两人之间的寂静。 她握在手心中的手机还保有刚才给姿姿发过短信留下的余温,她的欣喜、她的狂喜、她的不禁之喜在刚刚那一刻还在与她分享…… "你真卑鄙,叶小蛮!" 姿姿向上走了几级台阶,目光中流露一种正义之色。 "你在说什么,姿姿?我卑鄙?" 小蛮彻底懵了。 她是被"卑鄙"两个字击懵了。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有人在她身上用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像大山一样,顷刻间压得她不甘心地向下倒去。 "不择手段获得了奖杯,不是卑鄙是什么?真难以想像,在我的同学和我的好朋友中有你这样卑鄙的人!居然还在臭美地给我发短信,那手机和奖杯都不是你应得的!" 一瞬间所有人的眼光都锁定了叶小蛮——至少叶小蛮是这样认为。 "这是谁在污蔑我?我怎么不择手段了?我什么时候不择手段了?" "连苏蔗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呢?明勋入主了参赛的五家家具企业,所有的参赛选手都是明勋的麾下之兵,你当然能够如愿以偿地拿到奖杯!若不是你背后给过明勋什么承诺,他怎么会买下那五家企业的股份?还有,你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是贺天骄而不是黄明勋!你说,你这是不是不择手段是什么?你真卑鄙!" "慢着,姿姿——"小蛮虽然震惊于姿姿的言论,但她还是在姿姿的观点中找出了疑点,"且不说这事我并不知情,就算事实真的如此,逻辑上也有错误——明勋不用入股五家企业,也一样能够保证我拿到冠军!再者说,他黄明勋是生意人,不会傻到为了我叶小蛮的喜好下这么大本吧!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着急之中,小蛮对黄明勋的称呼也从"黄总"、"恨死自己长得帅"变成了"明勋"。 她依然岿立在原地。 "这……"姿姿也犹豫了,她在一听到苏蔗的这番话时,心下过于激动,根本未仔细思索这个问题。小蛮说得对,明勋投资入股企业,应该是商业行为,否则叶小蛮获奖之后他该怎么收场?再卖掉股份?那会让全天下的生意人看扁了他。 不过明勋掏钱入股不相干的家具企业已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所以,她只得硬着头皮说:"说不定那是你和明勋定下的迷惑阵,总之,你获得冠军是不光彩的!再有一点,叶小蛮,我还要重申我的立意,我之所以要当面揭穿你,并不是出于妒忌或是愤恨,而是因为你是我的同学、我的好朋友。如果连同学和朋友都不肯对你说真话,你会感到很孤单!" 说完,姿姿提了下她长裙的下摆,带着已经消散得差不多的怨气转身离去。 走出比赛场地约莫有五公里的光景,叶小蛮肩上依然背着代表着无上荣耀的奖杯。她并没有因为姿姿的斥责而将它摘下。此刻,她的内心对姿姿的话还是半信半疑。 明勋为什么会这样做。 就为了博取自己的一个感恩吗? 这代价也太大了! 她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是黄明勋的好友,他难道不知道吗? 叶小蛮打开手机的翻盖,打算打给黄明勋。 像是电波也有感应一样,小蛮的手机铃声响了。号码显示正是明勋,小蛮表情呆滞地捏着电话足有六十秒的时间。 按下接通键后,电话里传来他爽朗并泛着一丝坏意的笑声。他说此刻正在家里等她。如果她肯借今天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去见他,他愿意用奇妙的烛光晚餐给她做庆功会。 叶小蛮的嗓音比较平静,连一点波纹都没有翻起。她问清他家的地址,挂断电话后接着拨向另一个电话。接通电话的是她姑姑,姑姑兴高采烈地祝贺小蛮,声音大得估计全病房的人都能听到。叶小蛮简略地向姑姑说,晚上有朋友帮她庆功,让姑姑不必等她晚餐。 再接下来,她手有些发颤地拨向她的老板——科林赵总的电话。她要在见到黄明勋之前证实一件事,不是证实姿姿的话是否正确,而是证实自己的推断和黄明勋做整件事时的初衷是否吻合。 赵总很礼貌地向小蛮表示了祝贺,话语中没有太多激情和振奋,有的只是更多的鼓励和一点也不惊讶的先知味道。 这已经说明了问题。但是,叶小蛮还是不死心。 她坐上一辆出租车,沿途溜过二环边的矮楼、三环边的高楼、四环边的稀薄绿树和五环外开阔的风景后,渐渐进入一条全封闭的高速公路,笔直地向小汤山方向冲去。 黄明勋的别墅很好找,上车时跟司机一说,司机就连连点头,并说非常熟悉线路。 出了高速公路,转入一条两边栽了高大杨树的羊肠小路,开过二十几分钟之后,豁然出现一片深蓝与灰色调相间的别墅区。说是别墅区,其实粗略算算,也就十七八幢相距比较远的小楼。 付过账后,叶小蛮下了车。她的心多多少少还有些忐忑,她不知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结果,或者她将要如何处理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站在一个有着路易十四时期风格的标着"黄宅"的大门前,叶小蛮静静地又将整件事情想了一遍。她将肩上装了奖杯的包卸下,取出奖杯仔细端详了好一阵。接着,她又将手机的翻盖弹开、阖上,反复几次,目光中充满了留恋。 院门是半开的,估计是黄明勋特意给她留的。叶小蛮坚定地走了进去。 院门之内别有洞天。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组调皮的爱神雕塑,从手法上看应是技术娴熟的艺人按照原作仿造的,浓郁的古罗马风格保留得极为完整。 从雕塑的右侧向里面接着走,能够看到几根塑钢管子支起的没有四面围墙的休闲帐篷。这种帐篷通常出现在旅游场所,里面可以根据需要安装上秋千或是桌椅。 最左边的帐篷下停放着一辆火红色的跑车。虽然叶小蛮对这辆跑车非常陌生,但她还是敢在看到的第一眼时就肯定那是黄明勋的坐骑。 视线中被帐篷遮住的还有四百米远的小楼。 黄明勋并没像小蛮想像的那样此刻伫立在某个角落带着一脸窃笑地偷窥着小蛮。他正在小楼遮掩的后面松弛地浸泡温泉。 太阳一到秋天就无比眷顾京城,即使到了近晚时分也依然不褪正午的热情。阳光照过院内,再透过眼前蒸腾起来的稀薄白雾,一切有生或是无生的东西,在黄明勋眼里都充满了妖媚的神秘。 这栋别墅是黄明勋去年才置下的产业。他没在城里的家中等待叶小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想像降伏一般的女孩那样降伏她,他可能会一辈子面对失败。 身边的灯光感应器忽闪了几下之后,他断定叶小蛮已抵达宅院。按他的指示,管家会指点叶小蛮到这里来,所以,他笑吟吟地看向叶小蛮会出现的方向。 时间像经过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终于听到了鞋跟弹出的一连串和弦声,然后,看到了已将所有光亮都闪烁得没了踪影的眼睛。 后院的面积相比前院增加了不少,景致也比前院有很大变化。先是一坛一坛的植物,红的绿的黄的粉的,搭配得倒也和谐,鲜花过去则是绿盈盈的草坪。草坪上的草恰有寸长,阳光投射到清风拂过的草尖,呈现一片兔毛般的可爱景色。 叶小蛮心想,如果不是现下这种心情,她一定会发疯般的爱上这里的景致。 与低矮矮的草坪反差比较大的是旁边竖立的几组健身器械。叶小蛮驻足在草坪的边沿,她拿不准是踩踏着草坪还是绕道通过靠墙根处的碎石小径走向后面。迟疑了一下她还是选择绕道而行。 走着走着,碎石小径向一个类似池塘的水域处延伸开去。水面上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水汽,正盘旋在半空并向周遭弥漫,像极了微缩版的人间仙境。 "嗨,我在这儿!" 黄明勋的声音乍入耳膜。 她转转眼睛,四下搜索,终于在水雾的遮盖下发现了黄明勋的脸。 小蛮骇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子,双手捂住脸。她甚至急得开始跺脚。 "喂,大美女,我穿着衣服呢。你不要把我想得很恶劣!你要不要到房间换了衣服下来一块儿泡泡啊?" "你在说什么,黄明勋!这么难以入耳的话你也说得出口?看来我找你谈谈的想法是错误的,我跟你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喂,你乱嘀咕什么呢!在日本男女都是一同泡温泉,你不要向坏处想——" 黄明勋的话刚说到一半,"铃——铃——"的,小蛮的手机就响了。电话是天骄打来的,小蛮没接。 黄明勋说"你真忙啊,大冠军!刚刚得了个手机就电话不断!"他从池里拿出一个封口瓶子扔到小蛮的脚下,"一直为你温着的红枣汁,热着喝才有美容效果。别烫到嘴唇啊!" "谢谢!黄明勋,我有事找你谈!" 黄明勋嘴里答应着,身体已从池中跃出。他从地上的筐里拎出一块超大的深蓝色浴巾,齐着腋窝处紧紧裹严,只露出两条胳膊和颈以上部位。连本来赤露的双脚都塞进严实的麻质拖鞋中。 他站在还背身而立的叶小蛮身后,想抱住她,但一想到上次在香兰叶俱乐部里的那次经历,又将手臂收回来,站直了身体。 "不生气了吧,小绿叶?转过身来看看,我穿得很齐整。" 叶小蛮慢慢放下双手,说:"我要和你谈正经事。我们换个地方!" "别这样严肃好不好?你知道的,我很喜欢看你笑,尤其是你调皮的笑!" "我的笑只对我喜欢的人。而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你喜欢的人。我是……是你爱的人!" 说着,黄明勋又忍不住想张开手臂抱住她。不知为什么,每一次看到她,他都有种冲动。也许是她总拒绝他的缘故。越是得不到的葡萄越是酸得诱人。 叶小蛮向旁闪了一下,将奖杯包和手机递向黄明勋,说:"我不和你谈你说的话题。这奖杯和手机还给你,并且说声谢谢——谢谢你肯花非常昂贵的代价帮助我。但我不能接受。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接受!这种胜利都手段都太不光彩了!我相信你也同样明白这个道理!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我走了——" 这时,小蛮的手机又响了。这一次她按下接听键。她的脸在瞬间中切换成灿烂的笑容,就像是电视突然转换了频道一样。 "天骄啊……你要在香兰叶等我吃饭?嗯……好啊。我会准时到。对了,天骄,不要再打这手机了,这电话马上就不在我这儿了!" 按下电话后,小蛮将手机与奖杯再一次递向明勋。看到明勋没有接过去意思,她俯下身子,将东西放在地上。 "我这样做错了吗,叶小蛮?为了一个特别喜欢的女孩去创造一份属于她的成绩,难道有错吗?我花几千万买下的股份竟连你的一个笑容都换不来吗?我倒不是说我花了钱你就应该如何如何,至少你也要明白,我是真心喜欢你……" 黄明勋死死地盯着叶小蛮。 叶小蛮将眼睛离开他的视线。 黄明勋接着说:"……其实,当初我只要买下那四家企业就可以助你拿到冠军。你知道我为什么连科林都买下吗?我是想将科林的股份送给你。你是那样的喜欢家具,喜欢到每天熬夜、每天吃不下饭,我很心疼。我是商人,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商业行为,对于我来讲,很正常!" "你有没有设身处地地替我想想,我努力了半天,得到的结果在别人眼里却是卑鄙的、不劳而获!这样的结果对我有多残忍你知道吗!" 小蛮的眼里有了泪光。她要的是一份完全属于她的成绩,无论是好是坏,那至少是属于她一人的。她乃至别人都会心服口服。 现在,这一切都被他破坏了。只为满足他一己之念,她全部的心血都被葬送。 按道理来说,没有哪个女孩会不喜欢男人花大力气追求。但凡事有个度,过了度谁也无法承受。像天骄,从来不会过度地对她做任何事。小蛮不仅不会觉得他的爱比明勋少,相反,她倒觉得他是最用心的,最能读懂她的。 第二十章 清早的铃声将小蛮从睡梦中叫醒。她责怪自己昨晚忘记关掉闹钟。既然已经辞职,这钟点醒来还有什么用?科林是绝对不能去了。不然大家会怎么看她?她才不愿被人当作是个依靠男人、不劳而获的女孩! 小蛮看看钟表,确信唐雳还没离开家门,就拨通了唐雳的电话。一上来,她先痛斥了唐雳一顿,讲唐雳太坚持她的守口如瓶原则。按照小蛮的推理,以唐雳和潘安现下热恋的程度,她没可能不知道连姿姿都知道的事情。唐雳只是笑笑,连连说既然小蛮知道她的性格一向如此,也就别再责怪她了。随即,两个女孩说起正事。 小蛮向唐雳询问,有没有可能到碧海去上班,唐雳说碧海的老总经常提起小蛮。碧海现在缺少的就是设计师,一些装修业务大单的丢失就是因为设计师跟不上的缘故。小蛮又对唐雳说了头天姿姿去找她的事,因为这件事,她多多少少对与姿姿在一起工作有些顾虑,唐雳说你还不知道姿姿的性格吗?她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说过了就忘。还说以前她们俩也曾有过磕磕碰碰,不也都转眼就忘嘛! 就这样,小蛮打科林转入碧海。 日子转瞬间从小蛮的画笔间溜过,夏天变成了秋季。 这一年的天气冷得出奇。 当小蛮还在琢磨是否该拿出点勇气脱掉风衣时,姿姿风驰电掣地从后面冲进门。她脸上甚至眉梢上都挂着天大的兴奋。 "哦!我们签下锦瑟的大定单了!" "你说什么?" 问这话的是后面进来的唐雳。她的面部表情虽然没有姿姿那样夸张,但脸上挂的同样也是疏朗。 "姿姿说的没错,我们这次赢得了锦瑟新开发楼盘的全部装修定单!" "是吗?" 小蛮感到惊讶。锦瑟可是天骄和明勋他们的公司,天骄竟对她封缄若素! "明勋告诉我的!若不是明勋和天骄,当然还有潘安的努力,锦瑟的定单根本不会全给咱们碧海。" 说这番话时姿姿正在脱她新买的prada驼色风衣。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强调着小蛮完全能领会的含义。 姿姿与明勋正在恋爱! 明勋有可能爱上姿姿吗? 他不是一直说喜欢自己吗? 他会不会是别有用心呢? 照此下去,姿姿会不会受到伤害呢? 小蛮很想提醒一下姿姿。 这时,电话响了。 电话响得可真是时候! 小蛮接了电话,是设计部主任打过来的,通知她们三个到会议室开会。 王总、几个副总还有设计部及施工部的负责人都在会议室。会议的议题是如何更好地完成锦瑟新楼盘的装修工作。这种会小蛮已经参加过几次,她每次都认真地记录,以期与最终的结果想比较,看看自己还需要从哪方面提高。所以当王总点她的名时,不止是姿姿、唐雳和其他部门的人,连她自己也吃惊异常。 "叶小蛮,结合你以前的工作成绩,和经过考评得出的分数,公司决定:这次由你担任锦瑟新楼盘的首席设计师。你将带领田姿姿、唐雳和其他六个设计组的设计人员,共同完成这张定单。各部门的人会尽最大的力量配合你。希望你能圆满完成此次任务!" 王总的一席话不仅立即让她肩负了重任,还让她迅速陷入一些人的妒忌之中。 妒忌的人当中也包括姿姿。 就在几个小时前,姿姿刚开了妈妈给她买的新款跑车去找明勋,被明勋邀请在他家餐厅用早餐,虽然她在家里已吃过了,但她还是因为欣喜又坐到了餐桌边。听着明勋和她讲起头天刚决定的会议内容,明勋说是为了她姿姿和小蛮才据理力争的这张定单。姿姿没有理由不乍然然地心花怒放。 为了姿姿和小蛮! 这句话延伸出的意思就是她田姿姿和叶小蛮在明勋心里一般重要。明勋在思考问题时想到的不仅仅是叶小蛮,还有她田姿姿。而且,她的名字还排在小蛮的前面。 对于明勋爱着叶小蛮,姿姿早就心知肚明。她还肯一如既往地追求明勋,主要源于除了明勋之外,她对任何人都没有这种心动的感觉。 爱上同一个男人时,就像坐上跷跷板,中间的支点是那男人,起落可全靠两边的女人。现在跷跷板一端的一个女人,已经心系他人,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能够打赢没有竞争对手的战役! 只是,这种情战有时总延伸到其他领域,例如工作。所以,姿姿在走出会场时将嘴撅得老高老高。毫不夸张地说,十里八里之外的人都可以看到。 不过,不开心的并非姿姿一人,施工部的副主任此时也有些郁闷。她的恋人是一个比较内向的男孩,不爱说话只爱设计,在碧海任设计组副组长快三年了,可直到现在都没被提升。这次好不容易有一个出头露脸的机会,却被一个刚参加工作的黄毛丫头横手抢走,而且,还要面临被她指手画脚的厄运,她怎么能开心得起来呢? 想着想着,她渐渐地走在人群最后,并与田姿姿形成并排之势。 一个人不开心是很不容易转变的,两个人要都不开心,就很容易将不开心转变为开心。 幸亏她们两个都没有太深的城府,这种想方设法的开心没用多久就实现了。 正值一个小雨夹雪的日子——北京的秋天经常会出现这样的鬼天气——小蛮签字施工的一个样板间出问题了。 头一个有幸搬进新屋的业主住在一楼,他在搬进新家具的第四天中午回家时,发现房顶上新安的投影仪掉下来。同时被砸坏的还有投影仪正下方的精美茶几、和刚刚铺好的大理石地板。 也就是说,如果不算上精神损失和声誉损失,在这场浩劫中被毁坏的由一台日本投影仪、一个意大利水晶茶几、一个路易十三时期的琉璃烛台——当时烛台放在茶几上,和面积不大的大理石地板组成。 事情发生的同时,小蛮还在吃完饭回办公室的路上。她当时的心情还比较好,因为天骄和她的关系很稳定;锦瑟新楼盘的装修也告一段落了;再过几天就是"十一",她可以好好地放松一下。 可是,就在她走进首席设计师工作室时,这一切全变了。 事故的发生与她有不可推卸的关联。她所采用的特殊天花板只注意美观与否而未照顾到坚实度。也就是说,如果不采取特殊固定措施,是无法将一个投影仪长久地悬在房顶上。 这些作为首席设计师应该考虑到的事情,都被她的只顾追求艺术和没经验忽略了。 没什么可说的,事故就是她一手造成,她没有任何理由与借口去埋怨其他人。所以,她接受了公司的初步处罚决定:撤去首席设计师职位,降为助理设计师。其他的处罚还要根据与客户最后协商的结果而定。还有一项最惨的可能,如果客户起诉,作为首席设计师的叶小蛮将承担连带责任。 从首席设计师专用工作室抱着私人物品走出来的一刹那,小蛮的眼泪流下来。她并不是在乎首席不首席的称号,而是在责怪自己的粗心和笨拙。仅仅是一个职位的丢失怎么可以和公司的损失相提并论呢?单单是那一家客户,索赔的金额就超过三十万元。而另外已经装修好的四家呢?因返工带来的延误客户入住的损失呢?给客户心灵造成的创伤呢? 经过唐雳和姿姿的办公室时,里面的窃窃私语让她的眼泪下降的速度更快了。叶小蛮毫无疑问地想,他们两人也在为她的事故伤心烦恼。 这是一个由八个人合坐的助理设计师工作室。每一个助理对小蛮的到来都没有多大的热情,有的甚至连瞟她一眼都懒得。是啊,小蛮想,平时自己总昂着头从他们工作室经过,如今犯了错误,人家有理由以这种方式冷淡她。 终于,有一个男孩肯跟她说话了。他用手比画了一下将她让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前。小蛮还没有走到那张桌子时,就听到身后响起一片斥责声,都是针对那男孩的,那男孩一迭声地认错,让小蛮恨不得马上从这屋里逃掉。 "小蛮……" 唐雳的声音出现在背后。她拿了一个工具箱,是小蛮落在以前工作室的。 "我刚到那边去找你。别伤心,事情会慢慢过去的。那件事的责任不全在你,这我们知道!" "没事。" 小蛮说。她的眼睛躲闪着唐雳,虽然她知道唐雳是真心来安慰她。 下班时,唐雳又来找她。她没走,推说有工作要唐雳先离去。 工作室里的其他人都无心和她攀谈,更甭说在下班之后陪伴她了。她就这样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工作室里,听着电脑中传来的成龙与金喜善合唱的《神话》。 不知不觉中,小蛮进入了睡眠状态。 这种状态估计维系了一小时之久,明勋的声音竟在她耳畔响起。 "喂,喂,醒醒了!这样会感冒!"小蛮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你在这里啊?我快把北京城翻遍了,才找到你!" 明勋有些疲惫地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外套的拉锁没有闭合,好像特意留空挡让胸膛散发一些热量。 小蛮的心正乱乱的,无言以对。 "事情我都知道了,这责任不在你,在那客户!他家这是挂投影仪,要是挂大炮呢,再牛的设计师也会自认没辙!"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小蛮迷惑地看着明勋。这个时候有人能这样劝导她,她自是当作恩主。 "一起去吃个饭吧……" 明勋没待小蛮答复,便一手将她拉起。 小蛮连忙拒绝:"不,我……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吃饭!" 明勋重新坐下,凝视着小蛮的眼睛,"是因为天骄吗?我们连一起吃个饭都不行吗?我只是想来安慰你,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只想接受天骄的安慰,可我也是你的朋友,你连普通朋友的邀请都不肯接受了吗……" 其实,这时心情最不好的人不是小蛮,而是站在办公室门外的姿姿。 姿姿在门外已经站了好一会儿。她今天手里的工作比较多,比平时下班稍晚了一点。她刚想离去时,看到一辆红色跑车开到楼前。红色保时捷跑车并不常见,所以她停止了向外走的动作。当然,她不会傻到坐在工作室内等待明勋,明勋的不请自来已经多多少少说明了一些问题。 在看到明勋满楼道地寻找小蛮,她真想冲出去大骂他。就在头一天,他还在与自己温存,今天,却跑来找他朋友的女友。 对明勋的痴情和女孩应有的矜持最终阻止住姿姿的不理智。她跑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而正如她想像的,小蛮与明勋相对而坐进一家情调不错的餐厅。 第二十一章 仅仅是过了三天,碧海的一些事情就出现了急转弯。 首先,是碧海新楼盘中出事故的那个客户表示,愿意接受损失赔偿金,由碧海重新施工,恢复原态,不再追究碧海的责任。 其次,经董事会批准,任命田姿姿为首席设计师。 这两件事在徐徐的眼里都可谓为大事。 一是她能感觉到,那家客户和物业公司之所以肯放碧海一马,是因为有人从中斡旋。而这个在其中斡旋的人不会是明勋。有过入股家具公司的前车之鉴,明勋这一次肯定不会再自讨没趣。那么,剩下的人就只有一个了,天骄。天骄即有这份财力也有这份心意,他在此次事件中出手,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第二点她实在琢磨不透。姿姿怎么会升任碧海的首席设计师呢?从功底和素质上论,姿姿都不具备首席的条件。每一位设计师的作品她都研究过,徐徐认为,即使轮到唐雳也轮不到姿姿。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在背后像帮小蛮一样地帮助姿姿。 这个人首先排除了天骄。天骄不会与姿姿产生丝毫瓜葛。若说是一向对姿姿有好感的苏蔗,也不大可能,苏蔗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听他咋呼咋呼还可以,真让他做点正事就全完了。也不可能是明勋。虽说明勋与姿姿经常厮耍,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明勋对小蛮更多一份情。 那么,会是谁呢? 冥思苦想不得要领,徐徐决定亲自查探一番。 几天下来,查探的结果令徐徐大吃一惊。 帮助姿姿的不是别人,而是姿姿的妈妈。 就在小蛮出事之后,姿姿的妈妈用她名下的一家企业买下碧海的大部分股份,遮遮掩掩地在背后当起碧海的老板。此事密不透风得连姿姿都不知晓。 徐徐将整件事做了分析,觉得很有可能是姿姿经常在她妈面前讲起在碧海的种种不快,她妈妈爱女心切,情急之下入主碧海,暗中托宝贝女儿一把。 在这次调查中,徐徐也让人捎带手地查了一下天骄与小蛮的事。她想她一定要有确凿的证据,才能做接下来的事情。 这方面的反馈也很快回来了。确实像她分析的那样,平息了锦瑟新楼盘事故的果真是外表木讷的贺天骄。贺天骄向该幢楼的五户人家各支付了三十万元赔偿金,还向物业管理公司交纳了其一年的营业收入,这才换来他们的闭口。 小蛮在他心中真的那么重要吗? 小蛮可以让他付出一切吗? 徐徐愤愤然地有些不能自持。 她追求和等待了很多年之后的结果就是一无所有? 不甘心! 虽说上次明勋在比赛中暗助小蛮而让小蛮大发雷霆,但天骄不同。天骄是在暗中出手帮助小蛮解决问题,而明勋不是,明勋那是使用不正当手段去帮小蛮获取不该获取的东西。而且,天骄原本就是小蛮的相亲对象,他骨子里就有一种吸引女孩的无穷魅力。 这太危险了!也怪自己太大意了! 徐徐决定改变战术。 先除掉姿姿吧! 她很奇怪,为什么一开始她忽略了田姿姿这个障碍物?她总在小蛮和明勋之间横梗,把自己撮合小蛮和明勋的事搅黄。像姿姿这种女孩,别看她没什么过人的智慧,但像黄明勋那样看似花花公子的男人,最有可能落在姿姿这种死缠烂打、穷追不舍的女孩手里。这就是为什么有很多优秀男身边跟的都是普通女的重要原因。 明勋一旦被姿姿绑定,小蛮只能选择和天骄在一起。何况天骄本就是小蛮姑姑和天骄姑姑钦点的男友。 在一切想妥之后,徐徐向明勋亮出碧海的底牌。 那一天,卡尔广告公司开例会。会议临结束时,业务部部长突然说,碧海装饰集团最近正在和一家外资广告公司接触,涉及到下半年将近六千万的广告代理业务,提请卡尔董事会给予他们额外的业务经费,好将碧海的单子争取过来。 包括明勋在内的所有与会者听了这个信息后都感到惊讶。碧海有常年合作的广告公司,这也是卡尔从来没有拿到过碧海单子的重要原因。人家合作得好好的,别人横刀夺爱,这在业内被绝对禁止。所以,有的人发出疑问:是不是空降来的海外兵团不懂规矩,不择手段地去抢碧海呢? 还没待业务部负责人回答,徐徐先张了口。她说最近坊间传说,碧海易了东家,而且,东家很神秘。这一来引起了黄明勋的特别关注,他马上联想到姿姿当上首席设计师的事。 业务部负责人接着说,碧海的大股东他已查明,是一家中年妇女担当总裁的跨国公司。之所以买下碧海,据说是为了在碧海当设计师的女儿。 徐徐在一旁紧盯着明勋,直到如愿以偿地看见他眉头皱起来,她才稍微松了口气。她知道,明勋对这突如其来的信息不会无动于衷。 明勋这几天刚刚有些开心。他在那天成功将小蛮单独带到餐厅以后,就开始恢复了与小蛮的"友谊"。小女孩毕竟是小女孩,工作或生活失意时,都需要旁人的安慰与关心。天骄天生不擅长此项,而且他也不像自己那样更迫切地接近小蛮。 对于天骄能爱上小蛮,明勋多多少少有些愤慨。本来是他和小蛮在先,天骄却非要插上一杠子,他不知天骄到底是怎么想的。幸亏他们是从小到大的好友,不然他早就开诚布公地向天骄宣战了。 小蛮这丫头也真是,与他智斗竟偏偏拉天骄助阵,他决不能让那小丫头得胜得逞!他要将爱情之战进行到底! 明勋一下会就将电话拨到姿姿的办公室,他要和姿姿面谈。 约会姿姿比较容易,电话的那一端一听到明勋的电话就忙不迭地笑,姿姿甚至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明勋到碧海门口接她的要求。 小蛮晚间也有约会,约会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贺天骄。 小蛮在接到天骄约会电话时,正处于一种极度矛盾之中。那天与明勋一同吃饭后,她认为她终于了解到明勋的想法,明勋并不是不爱自己,只是采用的方式有些过激。他那天就表现得像君子一样,整个晚上彬彬有礼。细想一下确能品出,他由始至今真心爱着自己。只是自己将关注点都投向哥哥了,没太在意他的举动。而哥哥也是爱自己的。他虽不像明勋那样更外露地表达,但他的心她还是能触摸到的。她真不知道爱情的翅膀应该向哪个方向飞了。 中午时分,姑姑将电话打到小蛮的办公室,旧事重提地讲到相亲。姑姑说小蛮的爸妈就快结束外地的考察工作、回到北京了,她要在哥哥嫂嫂回来之前,与贺姑姑一同将相亲的事情置办稳妥。 每日纠葛在情感的漩涡中,找不到方向,若没有姑姑的提醒,小蛮早就忘记向天骄坦白相亲之事了。所以,她想尽快向天骄说清这一切,也可与天骄一起找个比较稳妥的解决方案。 天骄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小蛮单位门口。小蛮这次给他的用餐建议是郊区的一家僻静之所。若按天骄的性格,不一上来就说出自己的选择,他会径直地将车子开向香兰叶俱乐部——a型男生的通病——总爱去同一家餐厅或俱乐部。 在公路的两条主干线上,两对人马互没通气地向同一个目的地赶去。 下班以后的路比起白天来有些拥堵,两对人马在车上都聊着不是主题的话题。 天骄的话比较少。他见到小蛮后只是默默地开着车,只有在堵车的闲暇里,他才会偷偷瞟上一眼小蛮。小蛮的脸色时而凝重、时而释然,好像在思考一件难以启齿的重要之事。天骄将小蛮有可能会对他说的话,从古到今、从天到地、从南到北地猜测了一遍。 那一辆车上沉默的人是姿姿。这一次她学乖了,自上了明勋的车后她就一直没有开口。她本来就不傻,机灵劲一点也不比小蛮差。她喜欢明勋,知道明勋明白她的心意,更知道明勋心里还有其他女孩,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没有最后获胜的机会。所以,选择沉默吧,沉默的最大好处就是不会说错话。 郊区的这间餐厅从严格意义上说应该算是个大酒店。名字带着洋味儿,叫kimhee-sun,与一个韩籍大美女的名字一模一样。老板据说也是韩国人,但是,整间酒店的装修还是依了中国样式。 明勋的车是从酒店后面的路开到后院停车场门口。他将车钥匙交给代客泊车的男孩,与下了车在一旁默默看着他的姿姿向酒店里走去。 天骄的车比明勋的车早到了两分钟。他是由酒店前面的路开过来的。天骄径直将车子开到楼前比较亮堂的位置,然后打开车门与小蛮一同向酒店走来。 这家酒店不知是不是两面开门,总之当天骄和小蛮从正门走入时,明勋和姿姿也正进入一扇大门。 酒店的电梯靠近大堂中央位置,明勋和姿姿在迎宾小姐的带领下候着电梯,天骄和小蛮在这时候向电梯走来。 电梯很快就运行到一楼,要进电梯的只有明勋和姿姿。他们两个跨入电梯后,另一位服务小姐喊"电梯稍等一下"的声音响起,随后那两位主角就登上了明勋和姿姿正乘坐的电梯。 电梯里的声音哗啦啦地响起。哪可能没有声息呢,两个男人和两个女孩至今都还算是"面儿上"的好朋友。所以,男人和男人打着不明不白的招呼,女孩和女孩拉着不清不楚的客套。 出电梯时,迎宾小姐看到四个人有说有笑,就礼貌地询问是否要个小包间,没一人好意思说不要,所以,大家都有点儿像木偶似的让迎宾小姐牵拉到一个房间。 "明勋,我想喝点儿热巧克力什么的,今晚好冷!" 进了房间后先开口的是姿姿。她以此话婉转地向小蛮炫耀。能在这里碰上叶小蛮和天骄,她再开心不过了。而且,天骄还在看到他们俩以后,陡然搂住小蛮的腰。 明勋的脸上当即现出一种不阴不阳的神色。 明勋越生气姿姿越开心,她巴不得明勋能气到当场甩手离去。这样明勋以后就更没机会与小蛮在一起了。 想着这样的美梦,姿姿站在椅子跟前,并没伸手抻出椅子。叶小蛮明白,她在等待着明勋帮她耍派头。 明勋果然没令姿姿失望,他先是帮姿姿取下披肩,然后双手扶了椅背,将椅子从桌子跟前向后撤出,安排姿姿坐下。 天骄也向小蛮伸了手。他做的,仅是接过小蛮脱下来的风衣。 就这样,小蛮和天骄双双坐在明勋和姿姿的对面。 "要喝点什么?巧克力还是雪梨汤?" 天骄问小蛮。 "随你!" 说这话时,小蛮的眼睛微笑地从天骄脸上移向与她正对面的姿姿,她刻意地不让余光的一点点残渣洒落到明勋的脸上、身上或是某个部位。 不一会儿明勋给姿姿点的热巧克力和天骄为小蛮点的雪梨汤被呈上来。 小蛮的雪梨汤是天骄拿起来递到她手里的,小蛮放下汤碗后没忘记向天骄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坐在对面的明勋清清楚楚地看到,随着小蛮绽放灿烂的笑容,她的左肩向下沉了一下。 对这个细节明勋再清楚不过,他对无数女孩做过相同的动作——小蛮的左手一定是被天骄在桌底下握住。 明勋的心脏像被针深刺一样,感到难以名状的难受。 在这场战役中他不愿意失败,他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恢复与小蛮的"友好"关系。 正如明勋猜测的,小蛮的手就是被天骄死死地握在桌下。天骄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他甚至还将他的右肩向小蛮的左肩贴近了一些。 就在这时,极不应景的话从姿姿口中传出,她问小蛮:"天骄在孝感的房子漂亮、还是在北京的房子漂亮?" "什么?天骄……在孝感有房子?" 小蛮有些不解地看看天骄。 天骄在孝感也有房子吗?她只和明勋去过一套别墅,但明勋说那是他的,难道……正在她懵懵懂懂的空挡,姿姿又说出一句话,这句话让在座的三个人脸上都变了色。 姿姿说:"你忘记了吗,那天你回到唐雳家时,腿上都是血,我还和唐雳追问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那天你去的就是天骄的别墅!你怎么会想不起来了呢?" "你,你……" 小蛮万万没有想到,姿姿会在这个场合提到她和明勋在别墅的事。那是她心中的一个隐秘,她很怕天骄知道她曾经与明勋那样相处过。 小蛮用眼角余光扫向天骄。天骄好像有感应一样,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苏蔗告诉我,你好像从天骄家别墅的窗子中跳出去的。我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那天要从楼上跳下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姿姿使劲追问。 明勋的脸色很坦然,他只一个劲儿地盯着小蛮。事情反正已发生过,他不用在乎天骄的感受。 天骄的眼神此刻停留在酒杯上。他好像被杯中的红色液体吸引了。 小蛮的脸色由红转白,既而转为正常色,她看向天骄说:"你想知道吗,哥哥?你想知道那天的事情吗?" "那套别墅以前是我的,我送给了明勋,有事也应该是他跟我说!" 天骄放下杯子,微笑着向小蛮说。他的手依然攥着她的,没有松开。 有几个男人不好奇自己的女友曾和别的男人发生过什么事呢? 偏偏天骄说不想知道。 这时,对桌的明勋站起身来,没做任何解释地走向门外。 屋里一片沉寂。 约莫过去五分钟光景,明勋才从外面面无表情地回来。 菜开始陆续呈上,晚餐正式开始了。 天骄的肩膀和小蛮的肩膀恢复到端正的状态,四个人重新变成两个小组。 明勋负责给姿姿添菜,天骄负责照顾小蛮。 "我点了一首歌,我喜欢的。" 明勋忽然说。 像是有感应似的,明勋说完这话,房间内本有的轻音乐就换了调。 三个人侧耳一听,都很熟悉,是郑钧的《灰姑娘》。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 你并不美丽可是你可爱至极 唉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我总是在伤你的心我总是很残忍 我让你别当真因为我不敢相信 你如此美丽而且可爱至极 唉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也许你不曾想到我的心会疼 如果这是梦我愿长醉不愿醒 我曾经忍耐我如此等待 也许在等你到来 也许在等你到来 也许在等你到来" 四个人的晚餐就在这首《灰姑娘》中结束。 上了车以后,小蛮愣愣地看着天骄。她实在想不通,天骄当时为什么那么回答?难道他真的不在意自己和明勋吗?还是他真的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再或者是他不想在这件事上与明勋产生裂痕? 实在忍不住,小蛮问出口:"你真的不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 "那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做。我当时只是想戏耍一下明勋,可后来我害怕了。所以,我就从楼上跳下来……" 还没等小蛮将话说完,天骄的右手就移开方向盘捂向了她的嘴。 小蛮瞪大眼睛看着他,从他闪亮的眼眸里,她只看到自己的眼睛。小蛮又仔细地看看,那里面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天骄慢慢地搂住小蛮,但是他没有给予小蛮等待中的亲吻。 当天骄将车开到二环路边时,时间已近十点。本来要向天骄坦白相亲的事,因为乍然碰到明勋和姿姿,也无从说起了。扪心自问,当进电梯看到明勋与姿姿在一起时,她的心里或多或少有一点酸意。人就这样,当某人狂追你时,你可以毫不留情地拒绝他;可一旦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在一起时,自己又会感到失落。所以,在这种心态下,小蛮更不可能跟天骄提起相亲一事了。她觉得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整理心态,将自己的所有思绪厘清。 叹口气之后,小蛮照老规矩让天骄停下车,自己乘出租车回家。 出租车将小蛮载到楼后身的大道上就转了方向离去。 冷风依旧忽忽地吹着。小蛮瑟缩在风衣中,想从里面找到一种温暖。 转到楼前面,一辆熟悉的车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里。不知明勋什么时候到的她家门口,看他脸上的一层薄薄的灰土,应是等候了些许时间。 "上车,我想和你谈谈!" 说话间,明勋拉开了车门。 小蛮迟疑了一下,许是感到外面实在太冷了,所以也没提出异议。 明勋将车子启动,不过,他没有给油,只是将车里的温度调向和暖。 "我也正想和你谈谈——"小蛮的口气有些质问的味道,"姿姿为什么要提孝感别墅的事?你和她说什么了?" "我向她坦白了对你的爱!我不会去管她怎么样,我爱你就是爱你,你一天不结婚,我就会一天追你!直到……你肯嫁给我!" 小蛮将头低下来。哪个女孩听到如此赤裸裸示爱,心中都会感动。 明勋又叹了口气,握住小蛮的手:"小蛮,实话对你说,我已经没有你不行了。哪怕你每天跟天骄在一起,哪怕天骄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还是忍不住来找你。你说,我该怎么办?" 小蛮为难地摇摇头。 明勋继续说:"有位哲人说,爱就是一碗毒药,明知道喝下去会要自己的命,因为太爱了,我还是会端起那个碗……小蛮,我觉得这就是在说我现实的处境。你爱的明明不是天骄,而是我,可你却偏违背自己内心的意愿,难道你就是要以这种方式跟我抗争吗?你何必要抵抗一份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爱呢?" 小蛮仍旧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她走进自家的楼门,她都没对明勋说一个字。 第二十二章 进入秋天的北京,经常是来不及梳妆就被拖进冬天的怀抱。街边偶尔有两枝顽强的野草强撑住严寒和风沙,向四周张望有无春天般的温室,身旁的枯树也不甘落后地摇着枝杈做最后的哀号…… 在过去的一百二十一个小时里,明勋就像被外星人捉出银河系,不仅不见踪影,甚至连一个电话也没打来过。小蛮的心有些慌乱。她不知道她那天晚上是否伤到明勋。随着年岁的长大,也随着经历的增加,她已经能够体谅到明勋的用心良苦了。但是,明勋这时又不肯跟她沟通了。她其实特想找个机会跟明勋好好谈谈,谈谈自己其实对他已没什么成见,自己并不适合他。 天骄这几天也没有出现。小蛮宁愿他是因为忙碌生意而没有见她。不过这无伤大体,几小时以后,他总会出现的。 因为,今天是小蛮的生日。 姑姑在昨天的傍晚时分还跟她大嚷大叫:"明天是你的生日啊,生日!你记不记得?你忘记了姑姑还替你想着。你爸妈已经打电话回来,说明天不能赶回来了。没关系的,我与你贺姑姑安排好了。就在……" 后面的话不用听了,小蛮已猜出了大概。姑姑在她生日那天安排了相亲的项目! 生日会上与贺天骄相亲,这可真是一件有趣得会让有些人大吃一惊的事! 生日会定在小蛮家附近的一个酒店里。 不出小蛮预料,天骄和明勋果然一前一后地出现在酒店的停车场。 天骄是自己开车而来,明勋乘坐的是姿姿的车。 二楼的生日会大厅里,不仅苏蔗、潘安、唐雳、天骄都到齐了,就连徐徐也在邀请之列。出席的还有一些互不熟悉的面孔。 小蛮还没出现,她向来拿自己当公主的性格大家都知道。所以,对她没以主人的身份早早候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生日会大厅的布置不是中式的,从厅中用餐的长条桌就可以看出。错落有致地坐在厅内沙发上,每个人脸上传达的意义都不甚相同。 明勋一进门就注意天骄。天骄的嘴边有一抹揽不回来的笑意,他摈弃了以往爱坐在角落的习性,落座在苏蔗身边,有意无意地听着苏蔗大发高论,如果没有苏蔗大着声喊他,天骄都不一定对已到来一分钟的明勋有所察觉。 "大千世界啊,世界大千!" 一向不爱说话的天骄照例没有与姿姿打招呼,只对明勋说了这样一句话。 明勋一怔,这是小蛮的口头禅,他再熟悉不过。 天骄都已被熏染成这样? 这还是他以前的那个朋友吗? 徐徐坐在天骄的另一侧,正以一种明勋看了极为不自然的眼光注视着明勋。 明勋假装不在意,安排姿姿在沙发上坐下,起身去拿饮料。 一paП毡幻餮性谟沂郑姑淮诔鲎笫帜闷鹨俗巳〉囊希鞔罟愕纳崭枨屯蝗辉谔诨叵炱鹄础?br/> 叶小蛮! 明勋停下右手的动作,想优雅地向后转身,去望门口。 可是,突然之间,也许是他的不经意,他的胸口竟被西服硌了一下。 他低下头,微微隆起的痕迹使他意识到是衬衣衣兜里的戒指在作怪。 那是他为小蛮精心挑选的订婚戒指。蝶型的,象征着比翼双飞的爱情。 待到明勋再次抬头时,眼前出现的人迅速将他攫获。 不仅仅是明勋一人,厅内还有谁没被俘虏呢? 今天的小蛮格外出色! 一头直直的长发此刻弯弯曲曲的,充满弹性地簇拥着她充满活力的脸庞,可与天上的云彩媲美的白色毛衫像丝绸一样平展在她绿色的外套下。外套的下面是一条白色的公主裙。 此刻的小蛮宛如十八世纪的法国美女,恬静而又妩媚。 当音乐结束后,小蛮回身向厅外看去。 厅外走来两个人。 两个女人。 两个中年女人。 两个喜气洋洋的中年女人。 一个是天骄的姑姑,明勋和苏蔗、潘安他们都不陌生。 另一个女人他们不认识。 待到小蛮向她喊"姑姑"时,明勋忽然觉得他的大脑被重型机器砸碎,眼前一片漆黑。 与他感觉相反的是天骄。天骄的浑身上下洋溢着无以复加的喜洋洋。 小蛮向天骄伸了手,天骄很自然地搂向小蛮穿了绿色外套的肩部。 两位姑姑各立小蛮和天骄的左右。 小蛮说:"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 完了!一切都完了! 明勋的眼睛一点点叠进充盈血液。 "……在我今天二十二岁的生日上,我……要和……" 小蛮继续说着,明勋依然紧盯了她。 他和她之间有数十个脑袋在晃动着,但是,丝毫没阻挡他们的视线对接。直到这一刻,明勋仍然不愿意放弃,虽然局势好像已覆水难收…… "……我要和……天骄……订婚!这也许是天意!我和天骄一早就被安排过相亲,贺姑姑……还有我的姑姑,非常希望我和天骄在一起……" 还没有等众人的掌声响起,就有一个来自于最后方的声音传来。 "那你呢,你的希望呢?你的希望也是和天骄在一起吗?" 明勋的话一出口,大厅里两两欲合的手掌都悬在半空。 所有的人将眼光投向他。 小蛮迎着他的眼睛,昂头说:"我希望!我希望与天骄在一起!" 明勋没再说话。他从饮料台上拿起一杯饮料,递到已经偎在他身边的姿姿手里,并将自己手里的那个玻璃杯向上举了举。 "那我祝福你!对了,不仅仅要祝福你,还祝福我的好朋友贺天骄!来……姿姿,我们一同祝福他俩!" 其他的人,有杯子的端起了杯子,没有杯子的用鼓掌的方式为他们庆贺。 就在生日会即将结束时,大厅里又被音乐声充斥了。 侧耳一听,竟是很熟悉的《灰姑娘》,郑钧的《灰姑娘》。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 ……" 待小蛮和天骄分别搜寻时,大厅里已不见了明勋和姿姿的身影。 还有一个人也悄悄走了,是徐徐。小蛮和天骄对她的离去都未曾察觉。 第二十三章 终于可以不丢三落四地完成一个任务了。苏蔗沾沾自喜。 当时正是《灰姑娘》尾音收起的时候,小蛮低了头用逃的方式从天骄身边离开。苏蔗以为叶小蛮单独走出大厅是前往洗手间,所以,在路上他喊住小蛮。 如果换作别人,也许不会在那个时候追出去,但苏蔗不一样。他从来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出现,也从来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离开。 按照明勋的交代,他让小蛮摊开手,将一枚钻戒交到她的手心,然后,像背课文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是明勋送你的,本来代表着其他的含义,现在——明勋说——就请当生日礼物收下吧!" 也许是乍入手心的钻戒光芒太过耀眼,苏蔗清楚地看到小蛮的眼膜宛如遭到强光刺激,两大滴晶莹的水滴落到熠熠的钻石上。 苏蔗一下怔住。 为什么,为什么两滴泪能在一个交点上坠落? 苏蔗的眼前幻化着晶莹的钻石和冰润的泪滴,直到潘安叫他回去时他还没从幻影中苏醒过来。 第二天,当他站在明勋的面前,对那一幕还念念不忘。 苏蔗对明勋说:"仙女的眼泪果然漂亮……特像钻石!" "天骄知道吗?" 明勋躺在床上。他懒得起来,因为没有可以让他起床的事。 "他没看到。小蛮会不会对天骄说就不知道了。我说明勋啊,你和天骄……" "我们很好!"明勋打断苏蔗的话,"哥儿们嘛,不可能为一个女孩产生矛盾!天骄好不容易找个女孩……我就不同了,有那么多女友,姿姿对我也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苏蔗连连说,"我和潘安还怕你们俩会……叶小蛮除了漂亮也没什么好,我看还不如姿姿呢!至少姿姿对你一心一意。" "那么……就是你认为……小蛮对我不是一心一意?" 明勋问苏蔗。 苏蔗张张嘴巴,没敢说实话。小蛮喜欢天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明勋为什么还死缠住小蛮不放呢? 明勋的内心还真的不肯放手小蛮。小蛮的眼泪已说明了一切。明勋从中看到一丝希冀,一丝有可能再次胜利的希冀。 小蛮纵有万般手段,也不一定能耍弄得了他。 他不是别人,他是黄明勋! 黄明勋在"爱情"的问题上,从来就不是个失败者! 有什么办法既不损害天骄又能接近叶小蛮呢? 办法只剩下一个,就是上次徐徐曾指点过的策略——买下碧海! 豁出去了! 人生富有挑战意义的事情也就这么几件! 明勋痛下决心。 在如何买下碧海的事情上,明勋颇动了一番脑筋。碧海毕竟是一个赢利状况很好的装修集团,如果花的钱不太多,这是一桩不亏本的生意。他先找了口风相对较紧的潘安,把自己前段时间购买的五家家具企业的股份过户到潘安名下,然后委托潘安出面,找到姿姿的老妈,与她在碧海的股份进行了置换。 姿姿的老妈当初购买碧海的股份,主要是听了姿姿伤心欲绝的哭诉,怕女儿遭受委屈。自把姿姿推上首席设计的位置后,她也就无心参与碧海的经营了。潘安的出现,恰使她因孟浪而套住的资金有了一个明显的增值机会,她开心地接受了。 只用一周的时间,潘安的律师就办妥了所有交接的手续。然后,碧海就堂堂正正地换了老板,前台姓潘,后台姓黄。 不过,即便是潘安做前台老板,这个消息对于碧海的员工来讲也是保密的。甚至姿姿也不知道。这就跟她一直不知老妈也对碧海出过手一样。 买下碧海后,明勋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将小蛮抬到一个很高的位置,而是先沉下心来静静地等待。 说是等待,其实明勋并不是没有动作。首先,公司以削减开销为名,将设计部除首席设计师以外的电话机全部拆除。凡是牵涉到外线的打进或打出,都要用设计部楼道里的仅有的一部公用电话。那部电话是数字的,可以记录下打出、打进的号码,还可以将记录同步传真到黄明勋的电脑上。 然后,明勋安排公司通知设计部,为了赶抢锦瑟新楼盘定单,全员加班,而且加班的下班时间以实际工作完成量为准。也就是说,设计部员工每天下班的时间变成不固定了。 一开始,小蛮每天还用楼道里的电话主动打给天骄,渐渐的,从每天一个到三天一个,最后,到一星期都没有一个。天骄倒是非常执着,固定在每晚五点半以后打电话给小蛮。五点半是碧海的下班时间。有时,天骄还会在很晚的时候再打一个电话。 明勋自以为是地从数据中得出一个结论——小蛮与天骄并未达到火热的地步。也许他们只是为了双方的家长才做做恋爱的样子。 世间的事真是难以琢磨! 当初天骄为了躲避相亲,不远千里躲到孝感。谁知这一躲倒躲出一份情缘。而自己也是,明勋想,他从来没有在爱情上伤过脑筋,却偏偏在好友的女友身上纠缠不清。但是,没办法了,他就像中了魔咒一样,怎么也脱不了身。 功夫不负有心人!黄明勋终于等到一个天赐良机。 其实,与其说是天赐良机还不如说是费尽心机。 这天,设计部终于完成了一幢楼的设计工作,大家长吁一口气,都认为当晚再也不用加班了,遂向公司总部报告,请示晚六点钟收齐图纸,全体回家。明勋安排下属指示,安排一个有责任心的助理设计师将所有的图纸进行核对,其余员工即可回家。 当而然之的,也是按照明勋想像的,叶小蛮成为被留下的人。作为助理设计师,没人比她更有责任心,也没人比她更让首席设计姿姿放心的了,所以,她被留下来连她自己都认为没有任何不妥。 天空一层一层地被墨水染黑,由远至近。好在窗帘内还有一盏孤零零的灯,暝照着空荡荡的房间。 小蛮核对完所有的图纸,收拾完桌上的物品,站起身来向上抻了抻胳膊。这些天太累了,连周六周日都一直忙碌,她准备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她走到不远的墙边,将天花板吊着的有些幽暗的灯全部关掉。啪的一声将台灯关掉后,屋内一片漆黑。 就在她快走到门口时,天花板的音箱突然响了。 小蛮霍然一惊。 一阵难听的杂音过后,音箱里传来一首歌。是杨坤的《月亮可以代表我的心》。 "到底多爱你到底多想你 窗外的人行道下过雨 蓝色热带鱼它没有说明 在玻璃后对我叹着气 心会不会痛脚步重不重 什么是爱我不会形容 反正想你就像黑咖啡那么浓 没有喝过的人不会懂 你问我爱你到底有多深 月亮它可以代表我的心 没有人能告诉你只是他们还不够单纯 你问我爱你到底有多深 月亮她可以替我作证 继续地问或放弃不是一个吻能够说明 关于我的难过 像月亮一样沉默 什么都不说总是用温柔看我 你问我爱你到底有多深 月亮它可以代表我的心 没有人能告诉你只是他们还不够单纯 你问我爱你到底有多深 月亮她可以替我作证 继续地问或放弃不是一个吻可以" 这是谁的杰作,叶小蛮马上就意识到了。 房门正对着的本来是两扇大窗,傍晚时已被叶小蛮拉上窗帘。房间的右手是墙,墙外边是楼道,现在屋里的光亮全凭窗帘漏出的一线月光。 小蛮连忙将屋内的灯关掉,因为在她的推测中,明勋应该马上出现了。 就在小蛮刚将灯关闭完,门,真的开了。 一个男人微低着头,让过有些亘拦在额头处的门楣,向屋内走来。他哼着《月亮可以代表我的心》的曲调,一副颓然的样子。 叶小蛮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之所以只向屋内迈了两步就停下无外乎是他还没有适应屋内的暗哑。她等待着,等着他再向前走几步,她就从他身后洞开的门中溜出,留下他一个人继续哼歌。 可是,几十秒过去了,他非但没有前移脚步,还回了胳膊,将身后的门重重地掩上。 "砰"的一声,巨大的声响将小蛮靠着的墙震得颤了几颤。 门的左手墙上有个灯控,按下后天花板上的备用灯会被打开,平素办公室的人很少用到。此刻,叶小蛮眼睁睁地看着明勋伸左手摸向那里,她紧闭了眼睛,拒绝即将来临的亮堂堂的一刻。 又是几十秒过去,灯并没有亮。黑暗中,小蛮看到明勋直立立的身形,丝毫没有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的迹象。 屋内的空气不再流通,只有两颗心脏在怦怦地跳动。 就像听懂了小蛮的心意,明勋向前微移一步。不过这一步之后他又像雕塑一样凝固了。 怎么办? 总不能这样僵持着! 小蛮将身体贴近墙壁,像挂历似的整体移向门边,没发出一丝声响。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哪儿吗?你很怕见到我,是吗?" 明勋忽然问。 小蛮听到这话,咧咧嘴,做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说得还真准! 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拒绝也已拒绝过很多次,翻脸甚至都使用过,还有什么招数能让他远离自己呢?抑或是自己从没真正打内心拒绝过他? 小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她渐渐蹲下身体,想抱住头痛欲裂的脑袋让自己好好想想。 就在她刚抬起双臂时,山鹰翅膀一样的阴影向她身体罩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观望一下时,作为一个个体,她已经不存在了。 明勋紧紧地搂住小蛮,"小蛮,我想你!" "不……不……" 小蛮大力地挣扎。可是,话还没等她说完,也就是在她不自主地抬起头的时候,她已无法再将剩余的话说出来了。 她的双唇此刻又到了明勋的唇中。明勋一只手扳住她的头,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整个人都沉浸在与她的吻中。 或许是慌乱的叶小蛮太能挣扎了,或许是明勋的动作太狂暴了,总之小蛮的几根发丝竟被夹杂在两个人的唇间,甚至,明勋用柔润的舌尖想将发丝移到小蛮的唇外,移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索性,明勋放弃了移动发丝的想法,转而更深地,不顾韧韧的发丝吻住了小蛮。 他的吻是那样的热烈,那样的绵长,让小蛮想起了曾经的孝感,以及曾经的孝感别墅……她已经感到,他绕过她腰间的手,正在顺着她裸露的部位微微游弋。 "嗯……" 小蛮含混地表达着恐惧,她实在太害怕这种感觉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黄明勋突然说。他的唇放开了她的,可是,他的手还在她的腰上。 "我……我……" 小蛮结结巴巴的,无言以对。 "知道我为什么会来看你吗?我是来看看到底还要跟我敌对到多久,看看自己到底在你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蛮说:"明勋,我们……我和你不太可能了!我已经和天骄订婚了……" "就仅仅是因为订婚吗?我在你心里难道连一点位置都没有吗?算我从遇见你那天就爱上你、一直爱到现在行不行?你不要再让我伤心了!" 说着,明勋的眼里也浮起了一层水雾。这是小蛮从没见过的,她一下慌了神,双手不由自主地搂住明勋的腰。 当月亮与星星变换了无数次阵法之后,小蛮和明勋手挽手地从办公室里走出。 明勋的车没有开进院门,所以,他们两个经过门卫时,门卫向他俩投来异样的目光。 如果说门卫的眼光让他俩感到些许不自在,那么,门外的一个靠在车边的人则让他俩顿时产生了无所适从的感觉。 明勋和小蛮相牵的手同时一紧,他们连眼神都来不及互换,就愣在原地。 是天骄! "明勋,我能单独和小蛮说几句话吗?" 天骄问。 明勋只得松开小蛮,忐忑不安地钻进自己的车。 "哥哥……我……" 小蛮垂下秀发交搓着双手,不敢去看天骄的眼睛。他是那样的成熟、温柔、体贴、感性和木讷。在她的心灵深处,一直对天骄保有一份最真挚的感情。 "不用解释——" 天骄转了身,像是不想给小蛮很大的压力。他伫立在小蛮的身前不远的地方。 "孝感董永公园里的相遇,让我知道生活中还有这么美好的人……和事。我知道你还年轻,不能一下子理解爱的真谛,所以,会犹豫不决和反反复复,甚至迷失方向……" "哥哥……" "……请听我继续说——我现在再次郑重告诉你:我爱你!你是我一生之中惟一爱的人。"稍做停顿后,天骄又说,"我要走了,去一个能得到爱情的地方。我在那里等你,我相信你会来! "我不知我前世是否爱过你,更无法预料后世是否还能遇上你,所以,我要用尽我的一生去爱你……我的一生之中不就只有这一次爱情吗?为了这惟一的爱情,用尽我的一生来等待,值得!" 说完,天骄没等小蛮回答,径自开了车门,上车离去。 第二十四章 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天骄了,也没有他的消息,电话更是没有一个。连姑姑和贺姑姑都知道他离开北京了。 他能去哪里? 哪能让他得到爱情呢? 小蛮内心感到无比的内疚。她很后悔当时没叫住天骄,但是,她也知道,a型血男生的特质——他要做什么,五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上班的路上,小蛮心里乱乱的,不知道她的选择是对是错,她无助地看向明勋。 清晨的阳光和暖地喷洒在明勋的睫毛上,为他明亮的眼睛镀上一层跳动着的明媚光泽。 明勋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眼光一瞬不瞬地注意前方的路况,那神情不像开车,倒像是在驾驶载满了乘客的飞机。 在明勋和小蛮座位之间的饮料架上,还有少半杯正散发着热气的橙汁。那是明勋从家里带出来的,鲜榨之后又加过热,给小蛮做早餐。一同带给小蛮的还有她最喜欢的什果全麦面包,虽然不是义利牌的,但也是明勋家的厨师按照义利的样式和配料烘焙的,味道一点不逊色。 女孩都注重细节! 一份可口的早餐、一个精致的礼物、一句体贴的话、一瞬温柔的眼神、一个深情的吻……都可以让她对你死心塌地。 明勋一边开着车,一边出其不意地伸出右手,搂向小蛮的肩膀。他不想让小蛮想起其他男人,哪怕是他的好友。 车子依往常一样停在碧海的附近。 每次停车,明勋都会不自觉地瞟瞟后视镜,虽然姿姿的车不太可能从这条路开过来,但他还是忍不住要看看,他怕姿姿撞到他送小蛮上班。 现在小蛮已经到手了,他不愿因此而失去姿姿。多一两个女朋友在他看来本身就是生活的乐趣所在。 所以,当小蛮拍了拍后视镜,说"别看了,姿姿昨天没上班,今天也不一定来。她没准生病了。你打电话或是去看看她吧!不然她病得会更厉害!" 明勋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下班时,潘安准时来接唐雳。小蛮从潘安的口中知道,明勋去见客户,让她坐潘安的车先到音乐吧等候。以往这种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小蛮起初并不想将姿姿没上班这件事扯上边,但当她坐在车里时,思绪总控制不住地往那飞。她摇摇头看向车外,人马齐堵,水泄不通。她的心情更烦躁了。 音乐吧里分成九个区域,按照曲风依次隔开,苏蔗最先到达,他选好r&b区的座位。很自然的,潘安和唐雳躲在角落里喁喁低语,苏蔗招呼小蛮。 桌上铺的是被灯光照耀得有些发红的素格桌布,团成圆状的蜡烛在晶莹剔透的玻璃盅里燃着忽闪忽闪的火苗。这让小蛮联想到曾和天骄常去的香兰叶。一时之间,小蛮的眼前全是天骄的影子。 哥哥,你在哪里? 这种思念一开头,就像取出塞子的红酒,怎么也拦不住肆意流淌了。 一块桌布、一团蜡烛、一个思绪飞扬,都有他的身影,原来,他已在她的内心中扎下牢固的根茎。 哥哥,你到底在哪里? "苏蔗……天骄说……" 小蛮的话假装不经意。 "天骄给你打电话了?他在哪儿?真不够哥儿们,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他在电话里说什么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苏蔗急急切切地追问。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丝毫没注意到小蛮听了他的回答神色有些黯然。 "嗨,天骄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跟明勋到底怎么回事?明勋也不说!还有姿姿,辞什么职,干得好好的!因为明勋也不至于辞职啊!真不知你们怎么搞的!" "姿姿辞职了?" 小蛮感觉到自己的脑门被人重击了一下。 "苏蔗——" 唐雳从潘安的呢喃中挣脱出,挑高声音呼唤苏蔗,那样子显然是想阻止苏蔗再讲出什么。可苏蔗没心没肺,从不领会别人的暗示,何况苏蔗此时并没有认为有什么话他不能说。 "是因为我才辞职的吧,哪里会因为明勋!" 小蛮按捺住立即给姿姿打电话的冲动,继续问苏蔗。她想不通,即使姿姿不高兴她和明勋"和好如初",也不用辞职啊!姿姿是那样一个爱炫耀的人,她怎么肯放弃首席设计师的位子,辞职不做了呢?那不是她的风格。 "当然是因为明勋了。你——" "苏蔗!明勋一会儿该来了!" 唐雳又打断苏蔗的话,这让小蛮想到这里面藏着什么涉及到她的秘密。 小蛮看向唐雳,表情有点儿气愤。如此要好的朋友和同学,知道秘密不说不算,还要阻拦其他人说出真相。 唐雳被小蛮责怨的眼光逼退,潘安也在一旁纠缠唐雳。 小蛮说:"苏蔗,明勋有那么可怕吗?是什么重要的事让你连明勋都害怕?" 苏蔗最怕激将法:"我会怕明勋?怎么可能!他们都不告诉你,我告诉你——姿姿辞职是因为明勋。因为明勋是碧海的老板!" 小蛮变了声地冲口而出:"什么?" "碧海在前段时间被姿姿的老妈偷偷买下,然后,明勋又用家具公司的股份换购了碧海,当上碧海的老板。就这么简单!我不知道明勋为什么买下碧海……我和潘安都不知道……" 一旁的唐雳拍着脑门,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 "唐雳,苏蔗说的是真的吗?" 小蛮此刻已站起来。她站在唐雳和潘安的座位旁,眼中写满失望和愤怒。 唐雳不得不对小蛮说清事情的原委。 原来,姿姿她老妈为了将女儿捧成首席设计,瞒着姿姿买下碧海。直到几天前姿姿才知道。她很伤心,回家跟老妈大吵了一架。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工作和爱情中有旁人插手,哪怕再辛苦,也是她一个人的事,她无法容忍首席和爱情是用钱买来的这一事实。 姿姿痛苦地告诉唐雳,她是很爱很爱明勋,爱得连一点后退的余地都没有。即使她一直都明白明勋很爱小蛮,明勋也很花心,但她还是阻止不了自己爱明勋。但是,她不想让人说她追求明勋是怀有别的目的……所以…… "……所以她就一声不吭地辞职,将我——一个蒙在鼓里,将我甩在碧海!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小蛮像一头小蛮狮,愤怒达到了极点。 唐雳傻傻地看着她,苏蔗也慌得手足无措。 最后,还是潘安站了起来,"小蛮,你不要……" "我不要发火是不是?不要对你的女友发火是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居然都不肯告诉我,还算是好朋友吗?唐雳,你还算是我的朋友吗?" "我是有原因的,小蛮。等你不激动的时候我再跟你解释!"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无非就是认为姿姿是你的朋友,我叶小蛮也是你的朋友,你左右为难罢了!你知道了,你明明知道的,如果你先跟我说了明勋是碧海的老板我肯定会辞职,而现在是姿姿先知道了,姿姿辞职了,你不想让我再辞职。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只有姿姿一人肯用辞职保全她的爱情和工作的完整吗?我叶小蛮就是个愿意寄男人篱下的人吗?你以为我什么帮助都可以接受吗?唐雳——你告诉我!" 说到最后,小蛮的声调竟有了一丝呜咽的味道。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小蛮的肩上。 是明勋。 他刚刚进来。从小蛮对唐雳的一番斥责中,他已经听出事情的原委。 "宝贝儿,跟我出去一下!" 小蛮瞪着他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买下碧海?先是你买下科林家具,然后是买下碧海,你到底有没有尊重过我?" "出去说,好吗?" 明勋搂住小蛮。不过他对小蛮犀利的质问已产生了不满。 小蛮僵挺着身体,拿出苏格拉底临终前的执拗风范。 "我想接近你!之所以买下你工作的企业,就是因为我想接近你——" 明勋摊摊双手,索性实话实说。 "这是我接近我特别喜欢的女孩的一种方式。不瞒你说——其实不说你也知道——我黄明勋曾经有过很多女友,包括在科林周年庆典上你见到的那个,还有刚才才跟我分手的姿姿。但是,我从来见过哪个女孩比你还具有挑战性。所以,就用采取这种最直接的方法,干干脆脆地把你工作的企业买下,使我们之间……零距离!有一点需要着重声明的是,在我黄明勋追求过的很多女孩中,你是最让我上心、最让我认真的。我不知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女孩啊,不要太有个性!太有个性了就无法适应像我这样的、不止一个女友的男人!" 随着明勋的话语,小蛮的脸渐渐变色了。 她无法置信地看着黄明勋,看着这个曾让她为之摇摆不定的男人。 连唐雳都看出小蛮的不对劲了,她起身悄悄地拽了拽小蛮的衣角。 "我想知道,我的哪一点……值得你如此煞费苦心?" 这番话小蛮是带着揪心的疼痛说出来的。她已经开始意识到,由于自己的幼稚,给自己和天骄带来的巨大伤害。 现在她也开始思索究竟是明勋的哪一个优点值得她花费了整个初恋的心思。 明勋答:"你的琢磨不透、你的俏皮、你的古怪刁钻、你的任性、你的独立……还有……主要是你的聪颖……" 他的话说得很轻松,像背台词一样,流畅自如。说完之后,自顾自地坐下,并将一条腿悠闲地搭到另一条腿上。天骄闪了,小蛮已经完全属于他了,他决定从现在起,不再放纵小蛮,女孩有时是会被娇宠惯坏。他认为小蛮之所以刚才会对唐雳指桑骂槐,完全是由于他前段时间太过迁就她的缘故。 小蛮的眼神中全是思忖,她一字不漏地对号入座明勋所说的她的优点。 有人说,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若可以找到理由,哪怕是一个,都不是真爱。 明勋找出了爱她的理由,而她,是不是也能找出爱明勋的理由? "别闹了,过来坐吧!" 明勋随意地拍拍身边的位置,口气像极了哄小孩。 见小蛮依然岿立不动,明勋开始回想方才的话是否太挫伤小蛮了。他其实想挫伤的仅是他的锐气。所以,他随意地说出一句话,这句话让他整个接下来的岁月都浸泡在深深的后悔与自责中。 这句话他是这样说的:"小蛮,你还不相信吗——在我交往的所有女孩当中,我对你是最好的!" 小蛮听了他这话,忽然笑了。她的声音涩涩的,用的是平常不太用的缓慢的语速,她说:"谢谢你,明勋!谢谢你为时不晚地告诉我——我是你追求的众多女友之中,所受待遇最好的一个。但是……我想……我与你……对于爱情的定义有很大的区别。" 明勋非常非常认真地听着小蛮的叙述。 小蛮接着说:"……你自认为你是个国王。国王也确实可以有很多妃子,而王子却只会爱公主一人。我认为我是个公主,我要找的是个王子!我现在想明白了,你是一个只能做国王的人,我却只喜欢做公主!"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小蛮的眼角滑落。在泪光中,小蛮看清了自己、看清了明勋、看清了姿姿,还有不在身边的天骄。 像是捏取一个珍贵的宝物,小蛮带着几许神圣,将钻石戒指从包中取出。 无疑的,谁也无法否认,这枚钻石戒指的珍贵程度。极有可能,它价值连城,但,不是她叶小蛮的。 小蛮将戒指留在桌上。 戒指下面是很好看很好看的素格桌布。 一向准点上班的徐徐居然也有旷工的时候。 徐徐独自坐了一宿的车赶到孝感。临出孝感火车站时,她的目的还是要拆散天骄与小蛮。可是,当徐徐没有一丝好感地踏上孝感这片土地时,她无法不为天骄对小蛮的爱情喝彩了。 有爱情的城市给出的氛围的确不同。她想,如果当初天骄在这里遇上她,也许她的爱情也会像小蛮那样,一下就有了着落。爱是需要环境的,爱要有棵大槐树,可以在大槐树下偶然相识,还可以在大槐树下像七仙女与董永一样虔诚许愿,结成生生世世纠缠不开的姻缘。 世间的事只可以追求而不可以强求。哪怕是用尽了手段,不是自己的到头来也归不到自己名下。 一想到此,徐徐就叹了口气。姿姿知道老妈、还有明勋买下碧海的事,就是她透露给姿姿的。 徐徐当时寻思,以姿姿那样一个富家小姐,傲慢和清高应是她的座右铭,当她知道了首席设计是她老妈用钱买下时,肯定备受打击。再加上姿姿非常倾心的明勋为了小蛮,在上次购买过家具企业后,不惜再次一掷千金,买下碧海。一个聪明、美丽而又自认为极具才华的像姿姿一样的女孩,怎么可能面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呢?自杀,她肯定没有勇气;与小蛮吵架,过错不在小蛮;气愤明勋,她又无法挣脱情海,所以,选择离开是她最好的安排。 徐徐想要的也就是这个结果。 只有姿姿离开了,小蛮才可以和明勋塌塌实实地在一起,而天骄,也才有可能与她相伴一生。 所以,徐徐先利用一个和姿姿老妈有来往的客户,向姿姿的老妈透口风,说是从姿姿老妈手里买下碧海的黄明勋,就是姿姿非常喜欢的男人。姿姿老妈听了以后当然开心,回家向宝贝女儿询问。她哪里想到,黄明勋买下碧海并不是为了她的宝贝女儿,而是为了另一个女孩,所以,她一问之下就问出了问题。姿姿果然如徐徐设想的那样,离开了碧海。 可是,谁能想到,事态并不像徐徐所设计的那样延续,有的时候,太在一个人身上费心机了,难免就会遗忘另一个人。徐徐没有料到,姿姿的离开竟成导火索,直接点燃了小蛮与明勋的冲突。 小蛮要找的是一个王子,而明勋却习惯做国王。 此刻,小蛮插上翅膀飞上天空,开始寻找王子的旅程。 掐指算来,这一天刚好是她与天骄在孝感相识的第一百天。一百天在世俗的人眼中,有着圆满幸福的意义,小蛮也期望着自己能与天骄有个圆满而又幸福的结局。 飞机飞得好高,像云一样飘呀飘。 对于第一次坐飞机的小蛮,窗外的所有景物对她来说都新鲜无比。可是此刻她所有的思绪都沉浸在第一次与哥哥的相遇中。那一天的他表现得太出色了,坚定地支持她,给她温暖的眼神和耸立的臂膀。曾经在梦中无数次遇上过白马王子,现在回想起来,她感觉那些影像、甚至董永哥哥的原形,都来自哥哥。 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注定? 是不是世间的姻缘都在老槐树下结系? 临出门的时候听姑姑讲,她老爸老妈打回电话来,说三日内就到京。他们得知小蛮和天骄的事后,都甚感欣慰。做父母的大多这样,当孩子完成各种学业后,就将全部精力投注在孩子的婚姻问题上。孩子有了好的归宿,家长就认为自己终于尽到了应尽的义务。 一想到自己的这份选择,小蛮不禁为自己的勇敢额手称庆。面对爱情时任何人都会手足无措,摇摆不定、左右偏移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勇敢地拨乱反正,将方向盘调转回头,这种勇气不是每个女生都具备的。 甚而,连搭上飞机也可以被称作是一种勇敢吧?那是去寻找自己爱情的勇敢。这份勇敢,她不可能给一个有很多妃子的国王,她只可能给她的王子,一个真正的王子。 小蛮站起身来,充满温馨地去打开行李舱。那里有她给天骄带的礼物。从行李舱里拿下小背包,小蛮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小盒子里装的是戒指,一枚非常男性化的纯银戒指。 从机舱尾部走来一名空中小姐,她无意中看到小蛮的戒指,微笑地恭喜她。小蛮更喜滋滋了。连空中小姐都看到了她的幸福…… 这时,小蛮忽然有了晕晕的感觉,飞机开始颠簸了,越来越多的云团向窗边席卷过来,还伴随着金属般的撕裂声。"哐"地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发出了巨响,小蛮还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时,面前的小桌板飘起来了。那罐没喝完的可乐也飘向其他的座位,前排座椅后背的液晶显示器也斜着坠落下来,像小孩故意画坏的窗子。 小蛮攥紧戒指,那是她选了一个下午才找到的戒指。她靠向舷窗,可是,舷窗竟在这时裂开一个口子,就像一扇神秘大门,给小蛮指引出去往孝感的路途。 小蛮很想笑一笑,因为,她快见到哥哥了。就这样,小蛮笑着飞出机舱。 那棵大槐树在哪儿来着? 那次来的时候特意没去拜谒的大槐树到底在哪儿? 小蛮边飞边想。 戒指还在手里吧?小蛮摊开手掌,看到洁白的戒指,满足地笑了。 飘忽的长发像是细细的树枝,迎风翩跹…… 百日好合!这就是百天古老的浪漫情结吗? 孝子祠、理丝池、馒头山、草地、树丛……有……还有那棵可以定情为至死不渝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大槐树…… 小蛮在找她的爱!那是公主在找公主的爱! 公主思念王子!王子也只思念公主一人! 思念是什么? 思念,就是明明下一秒能够相见,而你却停止不了地仍在想念…… 想念是什么? 想念,就是明明这一秒已经相见,而你却停止不了地仍在迷恋…… 迷恋是什么? 迷恋,就是明明生死都要依恋的人,还时时刻刻岁岁年年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地挂念思念迷恋…… 哥哥,此时此刻,你在那里吗? 那里的花儿是不是很绚烂,那里的花儿是不是都有叶子? 那里的叶子是不是都像我? 哥哥,你,在迷恋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