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飞》 第一章 关于爱情 从来就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 大事情 但是 当你目睹了一个北京女孩 在两个优秀男人之间的喜怒哀乐时 爱情的纯美与纯真 也就在 每一个还未曾恋爱过 正在恋爱中 或者恋爱已经完结的人心中 突然 具体起来了 爱情 原来如此伟大 这就是纯真爱情的 力量 壹 天空的色彩是纯蓝纯蓝的。尤其今天,格外的蓝,像极了打开计算机时出现的windows的画面。钟小印刚走出家门的时候就有种感觉,只要她一伸手,天空上的蓝色马上就会飞泻到她小小的掌心中,化作魔法师经常端详的透灵镜。 如果自己真的能有一面可以透视各种各样古怪精灵的透灵镜该有多好呀。钟小印露出了两排洁白的贝齿,开心的样子真像她已经将透灵镜揣在了手心里。 今天是她到学校去领毕业证书的日子。四年的寒窗苦读终于换得一张刻下圆满句号的芳香纸片。 今天出门时妈妈是很开心的,她嘱咐自己要早早回来吃饭,她会做自己爱吃的菜。如果爸爸也能看到自己的毕业证书呢?钟小印的眼圈微微泛起了红晕。她从书包里将一个圆圆的不倒翁拿了出来。这,就是从小到大陪伴她的爸爸。 “爸爸,我今天终于毕业了。你知道了会很开心吧?妈妈今天最开心,终于等到我长大的这一天了。可是,可是我还是不能见到你。不过没关系的爸爸,你一直都是知道我在想念你的,是不是?”钟小印轻轻地对着不倒翁说着,她白皙的脸庞闪烁出幸福的光芒,像睡莲猛然间在夜间不被人知地绽放一样,格外鲜明,格外动人。 学校里今天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的同学。每一个人手中都小心翼翼地握着一个纸筒,站在有风景的花坛前或雕塑旁来一个pose,扬着眉毛扬着嘴角想让镜头记录下这个美丽时刻的每一个瞬间。 钟小印选择了在学校的象征建筑物——教学楼前站下。风儿将她的衣摆吹得向远方飘了飘,恰似有条透明的丝带在向远方牵引。 “等等,等等——”钟小印慌得直喊。 几个同学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低下那只举着毕业证书的手,与另一只手一同展了展下摆。毕业证书随着她的手在衣角处晃来晃去,宛似蝴蝶飞在盛开的鲜花中一样。看衣角达到自己想要的理想状态了,她才开心地眯起了眼睛,对准了照相机的镜头。 给钟小印照相的是个男生,而且,还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他对钟小印心仪已久,私下里曾几次向她表示过好感,可都被她以学生时期不考虑恋爱为理由给拒绝了。这个理由在钟小印身上是立得住脚的。因为,四年的大学时光,曾有过无数男生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向这位不折不扣的校花表示过爱慕之情,都没有被她接受。 “快点拍呀,我们还等着呢!” 一个女生笑着叫了起来。旁边的同学也都跟着笑起来了。 学生会主席猛然对自己的痴呆表情反应过来,他将头离开相机框住的面容,笑着冲钟小印挥挥手。 “笑一笑,钟小印。再笑一点嘛!知不知道你笑起来,连阳光都灿烂了。” 学生会主席的这句话像引爆器一样砰地一下引爆了所有在场同学的巨大笑声。不仅仅钟小印捂着肚子蹲了下来,其他同学也都笑弯了腰。因为,他的这句话当中的“阳光”和“灿烂”让大家一下子联想到徐峥演的一个片子,名字叫做《春光灿烂猪八戒》。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学生会主席连忙解释,急切之中脸都红了。他越是这样解释,大家越是笑得厉害。最后,连他自己也笑得花枝乱颤。 相片总算照完了。钟小印和几个同学有说有笑地漫步在走廊中,毕竟,就要离开这里了,大家都有点依依不舍。 “钟小印——钟小印——” 很微弱的声音从远处传到了钟小印的耳朵里。钟小印回过头去,看到后面有一个同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叫我吗?” “是啊,这里有你一份东西。我猜呀,是上班的录用通知书——” “啊?真的吗?太好了!” 这个惊喜可是钟小印今天出家门时想也没有想到的。她用另一只没有拿毕业证书的手接过信封。幸福就这样被她的两只手握住了。她看看自己的左手,又看看自己的右手,忽然觉得就是魔法师真的送给她一个透灵镜,现在,她也不会要了。因为,她腾不出手去拿。不过,如果魔法师真的要送给她的话,可以尝试着让魔法师挂在自己的胸前,谁会拒绝幸福呢?想着想着,她为自己的贪心笑出了声。 “哇塞!这可是跨国公司的专用信封呀,这家公司在全球的排名可是前10位哎,肯定是录用通知书。快打开看看!” 旁边的一个女生按捺不住急迫的性子,用手直捅钟小印的腰窝。 钟小印将信封和毕业证书放在一起,用两只手握着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将脸迎向了碧波平滑的天空,让甜蜜的笑容继续在脸上荡漾。 “嗯——我真的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那个捅她的女生一把将信封夺了过来,说:“要不要我替你打开幸运之门?”说完,也不等钟小印同意,就“呲儿”的一下撕开了信封的一沿儿。随着中间的空隙越来越大,信封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袒露了胸襟。那女生抽出一页洁白的纸绢,像朗读一篇精美的诗文一样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 “钟小印同学:恭喜您在全球20000名应聘候选人之中脱颖而出,获得本公司之助理信息工程师职位……” “哇,小印,你真是太棒了——”旁边的一个同学叫了起来。 那女生继续念着:“试用期期间,您的待遇是月薪2600元……” “小印,我们好羡慕你——” “小印,你是我们数据库专业第一个被这家大公司录取的,你真是太伟大了——” 笑容依旧随钟小印脸上的每一丝纹理伸展着、扩大着,最后,蔓延到她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个细胞。是的,幸福就是如此轻松又轻易地降临在自己的身上。就像是自己脚踝处的蝴蝶一样,硕大而丰盈,寓示着一切都将幸福美满。钟小印举起信封,向着天空大声地喊着:“幸福女神,我谢谢你——” 小康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他自懂事起就住在蓝冬晨家。小康的爸爸是蓝冬晨父亲——蓝董事长的助理,朝夕相伴在董事长左右。而他,则从小就与蓝冬晨做伴。蓝冬晨的每个朋友他都熟悉,这之中也包括蓝冬晨的女朋友金薇薇。 金薇薇是报社的记者部主任,她与蓝冬晨是在大学里相识的,距今已经快8年了。可是,他们一直没有谈及婚嫁的问题。这一点,小康一直琢磨不透。 蓝冬晨的这幢别墅位于北京城的东南角,靠近温榆河畔,从外表看去,颇有点英国都铎式小洋楼的风范。别墅里的铺陈是极具匠心的,单是看看别墅一层大厅墙壁上悬挂着的比利时fransmasereel大师的“光明的追求”,就足以让人对财富感叹。“光明的追求”是蓝董事长最喜欢的作品,它是一套连环版画,由63幅画面组成,惟有阔敞的大厅和谱写着和谐色调的墙壁才可以进行全部的铺张。 大厅的里处左侧是一个雕花的楼梯,宛如一组浮雕中伸出的一根枝杈一样和缓而有节奏地通向楼上。 小康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神情专注地盯着雕花楼梯,耐心地等候着蓝冬晨从上面下来。在上学的时候他是蓝冬晨的同学,现在,他像他爸爸一样,成了蓝冬晨的助理。就这样默默地等着,小康心里一点也不烦闷。他知道,蓝冬晨此时正在与金薇薇在餐桌边聊天。他真心地希望他们今天能够谈到那个确切的问题。因为,他们确实也该谈到婚姻大事了。 如果他们不能结合,小康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人能配上蓝冬晨,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人有娶金薇薇的资格。 知道什么是金童玉女吗?凡是第一眼看到蓝冬晨和金薇薇第一眼的人立即就会理解这个词的真实含义。 蓝冬晨生就一副宽宽的肩膀,又由于他1米85的身高,所以,他站在任何女孩面前都会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他的脸是那种有棱有角型的,极富成熟男人的特点,丝毫不会让人联想到日本当红小生泷泽秀明或者跳水明星田亮那一类有点女生味道的男生,如果真的硬要拽几个人和他组成一个小团队的话,像韩国的张东健、裴勇俊和元彬还有一点点能够入选的理由。他的眼睛是那种温和型的,时常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但是,如果你稍微加一点点细心的话,你会发觉,他的眼睛里不仅仅有温和,还有一丝孤傲、残酷和放荡不羁。这也许是他从小生长在富裕家族中遗留下的毛病吧。不过,即使如此,也不会有谁去怀疑这种眼睛流露出的眼神对女孩子所具有的强烈杀伤力。 餐桌旁,金薇薇正映照在蓝冬晨温和的眼睛里。金薇薇跟蓝冬晨同岁,今年也快30岁了。她不像许多女孩一样,时时刻刻想将自己打扮得年轻幼稚。金薇薇总是保持着一种女人特有的优雅风度。她说她喜欢做女人的那份典雅细致的气质,像一支幽兰一样,淡淡地散发着绕梁的芳香,弥漫在永恒的夜空,光是想想也令人陶醉。而女孩呢,是与青春和活泼划等号的。而青春和活泼有时又是与不沉稳、没内涵相提并论的。这种追求女人气质的想法也许和她的家庭背景有很深的关系。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大学教授,从她呱呱坠地起就向她灌输内涵与气质对女人的重要性。现在,她的父母已经退休了,住在姐姐位于新西兰的家中。姐姐前几天打来电话,说是洋姐夫要到中国办事,今天他们会一同回到北京。 “薇薇,你姐姐坐的飞机几点到京?”蓝冬晨的声音温文尔雅。 “晚上7点。你有没有时间?”金薇薇的语速很慢,她的声音里通常都有一份大家闺秀的矜持。 蓝冬晨拿起桌上的餐布象征性地擦了擦手。 “估计有吧。昨天我爸打电话回来,说他还要在美国呆一段时间,他有几件重要的事没有处理完,一时回不来了,让我到那家专科医院去看看,因为毕竟是我们家族投的资,不可以不管的。所以,上午在酒店办完工,中午去那边走一走。一个下午应该完事了。我会让小康联络你的。” 金薇薇给了蓝冬晨一个优美的笑容。蓝冬晨特意不去看她,因为,他知道金薇薇笑容背后的内容。毕竟在一起6年了,彼此之间太了解了。 “什么时候,我们两个人,才能真正地直接联络上?” 果然,金薇薇又提起这个问题。蓝冬晨迎着金薇薇的目光,“你也知道的——我不习惯用什么手机。这么多年了,你不是也习惯了吗?没有手机,也没耽误我们之间的联络呀!” “是,你说的没错。” 金薇薇不再说话,她将手放在了杯上,盖住牛奶,眼光也随之流转到自己的手上。 “是不是有点凉了?”蓝冬晨若无其事地问。 “没有,”金薇薇将手翻了过来,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说:“牛奶的热气可以温养皮肤,是不是?” 蓝冬晨点点头。他心里很是钦佩金薇薇,也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感到幸福。从不给自己男人难堪的女人有哪个男人不需要呢?自己会一辈子对她好的。蓝冬晨忽然有了这个念头。 当然,以前没有这个念头并不是自己对她不好,而是自己从未有过一辈子的念头。这一辈子代表着什么呢?是不是就像是通常的夫妻一样,相依相伴度过一生呢?蓝冬晨心里决定抽空一定要将这个问题好好想上一想,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你先慢慢吃,反正你的采访约在中午,别着急。我先走了。晚上见!” 蓝冬晨回到卧室,打开衣橱,左挑右选,拣了一件他最喜欢的深蓝色西装换上了。 一楼的大厅里,两个人正在打扫房间。小康看到蓝冬晨走下楼梯,毕恭毕敬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从桌上拿起蓝冬晨的对讲机,几步上前,走向了门口。 别墅外,一个工人刚刚将车擦洗干净,芳香的油腊味在空中飞扬。小康熟练地将后车门拉开,蓝冬晨低下身子准备钻进车里。在他视线也低下的一刹那,一个光影窜进了他的眼眸。蓝冬晨停顿了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脚上的皮鞋熠熠生辉。看来,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连脚上的皮鞋都在向他传递着流光溢彩的信号。 车子驶向城里,小康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蓝冬晨,笑了笑。 “笑什么?”蓝冬晨问。 “笑你稳如泰山。” “稳如泰山?”蓝冬晨被小康没来由的话搞得有点困惑。 “是呀!都在一起8年了,还不结婚,这不是稳如泰山是什么?” “谁说在一起就要结婚了?法律是这样规定的吗?”蓝冬晨将头扭向一边,好像连这个动作都代表他话中的含义。 “这次金薇薇的姐姐从英国回来,肯定又要问你们结婚的事。” “她?她有这个权利吗?我蓝冬晨的事还轮不到她来管。结婚嘛,是人生的第二等大事,是成人的第一等大事,我当然要深沉一把了。” “人生的第二等大事?成人的第一等大事?”小康看了看后视镜中的蓝冬晨,期望着他给个解释。 “人呱呱坠地是第一等大事;能明白事理了以后,第一等大事不就是结婚嘛?” 小康若有所悟似地点点头。 “你不会深沉再深沉以后——临阵换将吧?” “你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了,你看我是一个随意的人吗?你多给自己操操心吧。连‘将’都没有呢,就别谈什么换不换了。” 蓝冬晨又将脸扭向了另一侧。车子已经进入了市区。 就在蓝冬晨扭脸看到的视野里,神采飞扬的钟小印正背着双肩背书包、双手紧紧握着毕业证书和录取通知书欢快地走着。前面就到她家的楼门口了。她眼前早已浮映出一幅美食佳肴和妈妈忙碌身躯交相辉映的画面。 上了楼,她松开一只手,从双肩背包的侧面取出钥匙,打开门。 “妈,我回来了。妈,我要给你一个特别大的惊喜——” 钟小印边说边往屋里走,可是,奇怪,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妈妈好像没在家。钟小印冲到厨房,案板上摆放着几盘已经切好的菜。 “不是说好要等我回来吃饭的吗?”钟小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邻居家走去。 钟小印的邻居是个交通警察,名叫雷雨。平时,两家有很好的往来,雷雨一直将她当作妹妹,而钟小印也将他当作是自己的哥哥。雷雨听到了门铃声,一边系警服内的领带,一边打开门。他已经猜到是钟小印按的门铃。 “小印,我找你半天了,你上学校了吧?” “是啊,雷雨哥。你找我什么事?你看到我妈了吗?我妈哪去了?” 雷雨正了正领带,说:“我刚把你妈送到医院。” “什么?我妈她怎么了?你说你说,你快说呀!” 钟小印一把拽住了雷雨的胳膊。 “小印,你先别急,听我说,好不好? “我今天早上听见你们家叮里当郎的声音有些不对。我跑过去一看,你妈晕倒在地上。我赶紧把你妈送医院了。你又没有什么呼机手机的,我联络不上你,你别怪我。不过,我已经跟医生都交代好了,我走时他们正在给你妈妈做检查。 “因为要上班了,道路上的司机和行人不能没有警察。所以,现在我回来换警服。小印,很对不起我不能在医院陪你妈。你现在赶快去吧,记得,无论结果怎样,都要给我打电话。” 钟小印重重地点点头,疾步走向自己的家门。她的眼泪随着她的步子扑簌簌的掉下来,她不愿让人看到自己流泪的一面。 医院里,钟小印强装镇定地走向护士台。 “请问,刚才有一位姓钟的女病人——” 护士小姐正翻阅着几份病历,头也没抬地说:“啊,我知道,请到走廊尽头的大夫值班室去问问。” 钟小印道了谢后走向那间值班室。她的脚步忽然间慢了下来,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赶来医院时的焦躁。因为,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值班室里有两个大夫,他们正在讨论一个x光片。当大夫知道她的身份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钟小印感到有些不妙。 大夫说:“你家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我们家只有我和妈妈。大夫,我妈妈现在在哪儿,我要见她。”钟小印的话里带了哭腔。 大夫说:“很抱歉,你妈妈她——我们已经将她转院了。” 钟小印强忍了半天的眼泪猛地落了下来。 “转院?转院是什么意思?” “我非常遗憾地告诉你,这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你妈妈有可能得了一种比较罕见的癌症。不过你别紧张,这只是我们的怀疑。现在,我们将她转到蓝氏专科医院,他们那里的检测设施比较完备,能够做出更确切的诊断。但愿我们的猜测是错误的。不过——哎,小姐,小姐——” 钟小印还没有听完大夫的话就已经晕倒在地上。两个大夫连忙扶起了她,同时对她采取苏醒措施。 “小姐,小姐,你醒醒,你醒醒——” 一个大夫说:“现在的女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这话还没说完就躺下了。” “人家这是母女连心啊!” 钟小印在大夫的帮助下悠悠转醒。 “大夫,请你告诉我,这里不是医院——” “小姐,请你清醒点。你嘴里喊着我‘大夫’,又希望这里不是医院。其实我也希望你不在这里。请你清醒点。” 另一个大夫接口道:“小姐,你这个样子是没有办法见你妈妈的。” 钟小印一听“妈妈”二字,挺了挺身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 “你看你,哭成这样怎么见你妈妈?病人已经很痛苦了,你再在她面前天崩地裂的,你想想,病人怎么受得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不哭了。大夫,我妈妈不会有事吧?我妈妈不能生病的。我妈妈真的不能生病的。” “小姐,请你不要在这里哭了。我想,你妈妈正在那家医院等你呢,你赶紧去吧。” 是啊,还要赶到妈妈那里去呢。钟小印使劲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 刚过中午,街上的车一辆一辆鱼贯驶过。 公交车上,钟小印坐在靠窗的位置,垂着头,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不倒翁,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到不倒翁的身上。她将不倒翁贴在了脑门上,心中祈祷着:“爸,你一定要保佑妈妈。爸,我求你了。爸,虽然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你,但我相信,你是爱妈妈的,是不是?所以,你一定要保佑妈妈平安无事。” 钟小印的车窗外,蓝冬晨的车刚巧擦身而过。这是他们今天第二次从两条线上相交到一个点上。上天有时就像一个蜘蛛女侠,每天不停地编织着蜘蛛网,给世间的男男女女一个相识的机会。大幸者,会在未婚时与另一未婚者相遇;中幸者,会在自己已婚后遇到一个未婚者或者自己虽然是未婚人,但对方却是个已婚者;不幸者,是自己和对方都是已婚人,而双方都有种“恨不相逢未嫁(娶)时”的感觉。 无疑,钟小印与蓝冬晨是属于大幸者,因为,他们来到相交的一点时,都是未婚身份。可是,此时,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会由今天起开始相识,更不知他们会以什么理由什么方式什么感觉相识。 蓝冬晨的车在蓝氏医院的门口停了下来。院长和其他的几个管理者正站在门口迎接蓝冬晨的到来。蓝冬晨以前曾经陪母亲来过这里几次,他热爱着他现在正从事的饭店的事业,对医疗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但是,对家族投资的项目他多少还是要尽一点职责的,毕竟,他是他们家的独子,早晚会担起管理的重担。 院长室里,蓝冬晨正在浏览各种管理资料。院长和其他的管理者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查阅着他的脸色,以此来判断这个新来的管理者对这家医院及他们几个人的态度。 蓝冬晨将资料放在了桌上,他站起了身子:“太好了,李院长。你的管理很到位。专业的医疗知识我虽然没有,管理医院的经验我也没有,但,我想,管理医院和管理一家企业应该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不过,医院以后还是由你全权负责。因为,你知道的,我还有其他的事,而且我对这个也不感兴趣。只是——我想说的是——你要牢记一点,这里是医院,医疗事故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人命关天。如果有哪一位医护人员不懂得医德,就请他走人,哪怕这间医院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即使是你,李院长,也不可以违背。” “是,蓝总。这一点也一直是您父亲要求的。” “好了,你们都去忙吧,我自己随便转转。” 蓝冬晨边说边往外移动脚步。他走到门口时,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康,晃了晃对讲机,说:“不用跟着我了,有事我会叫你的。” 小康应声又坐了下来。 这家医院是个像火柴盒似的8层建筑。8层至2层是病房,常住有几百个病人,2层和1层是诊室和办公区。蓝冬晨独自进了电梯,他将按钮按到8层,想从上至下地查看一番。 电梯的门开了。宽阔的楼道里此时没有一个人影,蓝冬晨一只手拿着对讲机,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皮鞋鞋尖在楼道里默默地走着。 突然,一支脚从横处跨出来踏在了他的皮鞋上。良好的教养使蓝冬晨没有发出“哎呦”的声音,但是,由于疼痛来得比较突然,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来人意识到自己踩到人了,想缩脚回去,可是,越是着急越是慌乱,她的上半身又不由自主地撞向了蓝冬晨。 蓝冬晨下意识地用双手去推挡撞上来的身躯,岂知手掌触及处是一叶娇嫩的肩膀,惊得他连忙将手收回,他已经意识到,撞到他的是一位异性。 由于蓝冬晨刚刚在走路的时候一直是低着头的,所以,他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踩他的那只脚。他略微有一点点惊讶。他惊讶的不是踩他脚的那只脚格外玲珑,而是那只脚的脚踝处有一枚丰美的蝴蝶。 再往上看,脚踝的上方是一条白色的7分裤。顺着裤腿去看主人,蓝冬晨只看到一个女孩一头凌乱的长发而没有看到她的脸。 女孩好像有很着急的事,她还没等身子站稳,就匆匆地快步掠过蓝冬晨的身边,一点停留的意思也没有。而且,从始至终女孩都是低着头的。 蓝冬晨抬眼看了看女孩冲出来的门,门上挂着一个小牌,写着三个小字——“盥洗室”。他又看了看自己皮鞋上清晰的鞋印,再回头望向急驰而过的女孩。女孩脚踝上的蝴蝶正在一闪一闪地有节奏地跳跃着。蓝冬晨忽地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簇动着。 “喂,小姐,你丢东西了。”蓝冬晨忽然说。 蝴蝶猛地刹住了前进。她依然没有抬头,像陀螺一样旋转过身子,有一些水珠的长发零散地像骄阳下的遮阳伞一样撑开了一个优美的弧度。蓝冬晨的心也跟着旋了一个优美的圆圈。 若在平时,蓝冬晨会说,有格调的女孩才是他比较欣赏的,可这会儿,他陡然间像拨开乌云见到朝霞一样,改变了看法。原来,格调是有架势可以描绘的,能描绘出的东西总可以进行复制。而灵性则不然。灵性只可以用心灵去感知,它会让你的心灵无时无刻、无始无终、无尽无休、无边无际、无法无天、无孔不入、无路可走、无出其右、无计可施、无可置疑、无上荣耀地想与之交融到一起。像眼前这一位,仅一个脚踝处的蝴蝶,或是一个回眸中的飘扬长发就已经令最出色的男人惊叹不已了。蓝冬晨的脑中急切地将金薇薇和眼前的这个女孩对比了一番。但是,很快的,蓝冬晨又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她,怎么可以和薇薇放在一个天平上呢?首先,薇薇是个淑女,其次,薇薇骨子里就蕴涵着优雅。而她呢?她只不过是一个粗野的没有教养的毛丫头。 女孩低着头急急地到了蓝冬晨的身边,细心地搜索着地上。 地上空空如也。 “我丢什么了?”女孩有点慌乱地问。 蓝冬晨看着她,轻笑了一声,“你丢了你的鞋印和你的道歉。” 这回女孩终于抬起头来。看得出来,她是为了向蓝冬晨投以愤怒的目光的。蓝冬晨不禁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样卤莽的一个女孩竟然有着这样一张令人怜惜的清纯面容。 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而且,她的脸上也挂着几滴水珠,看来是刚刚洗过的。蓝冬晨不禁为自己这个小小的恶作剧感到有些后悔。面对这样一副脸庞,受了一点点委屈的人是不会轻易去揭开会使她再次哭泣的面纱的。 “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没听到是你自己的事。无聊!”女孩偏着头说。 太蛮不讲理了。蓝冬晨忽然没了刚才怜香惜玉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平时常见的强势态度。他一把拉住甩手就要离去的女孩,将自己的身子转了个方位,面对面地看着她。 “你踩了我,还是我的错了?” 蓝冬晨的力气太大了,女孩挣了几下没有挣开,只得将脸扭到一边。 “对——不——起,行了吧?” “不行!”这种语气分明是一种公开的对抗,蓝冬晨决定不能这样善罢甘休,一定要让她知错到底。 女孩将脸转回来,蓝冬晨看到了些许无奈。这一刻,蓝冬晨有了放开她的念头。但是,心底里好像又有一个小小的精灵在鼓励和放纵蓝冬晨。他对自己的这种行为很是奇怪,平时他不是这样的。 “我已经跟你道歉了还不行吗?” 蓝冬晨露出了他绅士般的微笑,他决心看看她的最后面容:“这只是一半。” “一半?” “对呀。我刚刚说你丢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道歉,一样是鞋印——” 女孩冰雪聪明,一下就明白了蓝冬晨的意思。她睁大了红红的双眼,不相信地问:“让我给你擦鞋?” “是你自己说的啊——这次我可听得清清楚楚。反正这个鞋印不是我的,我不希望它留在我的鞋上,随便你用什么方法了。” 女孩似大彻大悟般地说:“这样吧,我到盥洗室接点水——”然后,她做了一个将水倒在他鞋上的姿势。 蓝冬晨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有些夸张的表情,知道她根本就没有诚意给他擦鞋,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块真丝手帕,慢慢蹲下,一点一点地擦掉鞋印。 女孩再次张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蹲在地上的蓝冬晨,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攥了攥又扬了扬,扬了扬又放下,最后,将手伸进兜里。 鞋印擦完了,蓝冬晨没有站起身来,依旧蹲在地上,将头抬起,望向女孩说:“擦鞋有这么难吗?很简单的,好像,还用不了1分钟——” 就在蓝冬晨说话的同时,女孩已经将一张纸片扔向了他。而且,她根本没有听到蓝冬晨讲的这番话,就已经转身跑掉了。 纸片飘飘悠悠地向地上飞落,待蓝冬晨伸手去接时,他的脸色变了。 第二章 那个踩蓝冬晨脚的女孩就是钟小印。刚才,她怕妈妈醒来后看到自己的泪痕,便跑到盥洗室去冲洗。此刻,她的心已被焦虑填得满满的,根本无心与那个可恶的男人纠缠。 那个男人长得是很酷。但,很酷又怎么了?很酷就可以很霸道吗?岂有此理! 她坐在妈妈的床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仿佛是将刚才的噩梦和噩梦中的那个可恶的身影倾吐干净。 她进到病房后妈妈还没有醒过来,她焦急地等待着盼望着。 “小印——”是妈妈在叫她了。妈妈醒了。妈妈在说话了。小印急忙将脸凑了过去。 “小印,对不起。妈妈今天没有给你做成你喜欢的菜。妈妈不好,妈妈老了,妈妈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照顾你了,妈妈真的对不起你!” “妈妈——”钟小印趴在妈妈的身边,她害怕妈妈看到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哭了,小印?” “没有,妈妈。我怎么会哭呢?我不会哭的。我真的没有哭。” 钟母忽然想起来了,忙问:“毕业证拿回来了?” “嗯,拿回来了。而且,还收到一家跨国公司的录用通知书,每月,可以挣很多很多钱,我不仅可以养活自己,还可以让妈妈也过上富裕的日子。” 钟母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太好了小印,妈妈祝贺你!你真是妈的好女儿,妈妈为有你这样的女儿感到骄傲。只是,只是妈妈老了,不能再陪你了,以后,你要自己懂得照顾自己,嗯?” “不,妈妈,我还是要你照顾的。你这样说,难道你不要我了吗?” 钟小印从书包里拿出不倒翁,举到妈妈面前。 “你看,爸爸都说了,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接着,她又冲着不倒翁说:“是不是,爸爸?妈妈只是照顾小印太累了,都是小印不好,每天只顾着自己的学业,连妈妈受累了都不知道,小印太不听话了,是吧?爸爸,连你是不是都会生小印的气呢?小印答应你,在以后的日子,一定将功补过,将妈妈照顾得好好的,不再让妈妈生一丝一毫的病,也不让妈妈生一丝一毫的气——” “小印——” 母女两个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不哭,小印,不哭。眼睛是不可以哭的,哭坏了眼睛,以后看东西就不方便了。” “妈妈,我不哭,我不哭。我刚刚问过大夫了,大夫说你没事,只是太累了,真的,妈妈。” 一个护士进来了。 “病人家属吗?请你跟我来一下。” “妈妈,你别哭了,我去去就来。你先睡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叫来钟小印的大夫姓张。他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他先询问了钟小印的家庭情况,然后语气很委婉地说:“小印,我想,你,能够猜到你妈妈得的是什么病吧?” 钟小印愣愣地摸不着头绪地看着他。 张大夫接着说:“小印,我想告诉你,你可以接你妈妈回去了。因为,你妈妈住在这里,与回家,是一样的。” “什么?大夫,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听得出,张大夫将声调尽量放得平缓:“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以你妈妈的病情,在这里住下去也不可能多延长多少时间,况且,一直住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意义。” “真正的意义?张大夫,我只知道我妈只要有一口气对我来讲就是真正的意义。你不知道,张大夫,我真的不可以没有我妈——” 泪水又从钟小印的眼里夺眶而出。 “小印,我非常不愿意亲口告诉你,经过我们的诊断,你母亲得了一种比较罕见的癌症。由于发现得太晚了,所以,她剩下的时日已不多了,一切的治疗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大夫,你是说——你是说我妈妈她活不了多久了吗?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误诊啊?我妈妈平时身体很好的,她不会得这种病的!大夫,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她不会得这种病的。” “小印,请你冷静冷静。你是大人了,是不是?是大人了就要面对现实。现实生活中,有许多我们不愿意发生的事,但是,不愿发生的事不会随着你的意愿就不出现了,是不是?我想,你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在你妈妈最后的日子里,你应该给她怎样的欢乐,嗯?” “是,我是应该考虑考虑,给我妈妈……欢乐——” 钟小印又哭了起来。张大夫在旁边看着她,他知道,这会儿劝她是没用的。 过了一会,钟小印停止了哭泣。 “大夫,请你告诉我,我妈妈还可以活多久?” “最长……半年。” “大夫,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妈妈活得更久一些?” 张大夫思索了一下,叹了口气,“那也只是有限的延长。” “真的吗,张大夫?真的吗?” 钟小印好像一个溺水者终于看到了一柄小舢板。 “真的倒是真的,只是——”张大夫面露难色,“我知道郊区有一家专门收治这种病人的疗养院,听说,他们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得了这种病的人延长生命。只是,能延长多少时间谁也不能保证,而且,诊治的费用比较高。” “真的吗,张大夫?太好了!那家疗养院在哪?要多少钱?” “那家疗养院在怀柔。费用吗,好像先期就要交20万。” “20万?20万?我到哪里去弄20万呀?” “听我说,小印,放弃吧!接你妈妈回家,好好照顾她,在她最后的时光里给她无限的快乐,你这做女儿的也算尽了孝心。” “不,大夫,我不能放弃。你知道吗——如果能用我所有的金钱换得妈妈多一秒钟的陪伴,或者,能用我的整个生命换取哪怕是与妈妈多一刻的相依为伴,我也愿意。我不能没有妈妈,我真的不能没有妈妈。张大夫,请你再帮我想想,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小印,你听我说,你先别急。办法嘛,我想,是不是可以这样——我告诉你,那家疗养院也是蓝氏捐建的,那的院长和这家的院长是同学,你去找找李院长,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帮你将费用降低一些。” 医院已经视察完了,刚刚的那丝不快蓝冬晨极力想将它全部忘记。不就是踩了他的脚吗?没什么了不起的!自己为什么还是在想着她想着她脚踝处的蝴蝶呢?他决定脑子里必须要盘算下一件要去办的事,也就是他要不要去接薇薇的姐姐。 蓝冬晨一边想着一边往院长室外面走去,后面跟着小康和院长等人。 一个人飞快地撞了进来,正好撞进蓝冬晨的怀里。来人的速度很快,蓝冬晨还没看清她的样子,她已经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扎向他的身后。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要找院长。” 这回这个女孩倒没有像上次一样没有道歉。 蓝冬晨惊讶地收回了向前迈去的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说:“怎么会是你?怎么又是你?” 钟小印显然听到了他的问话,可是,她连理也没理他,冲向穿着白大褂的院长,“请问院长在吗?我找他有要紧的事。” 李院长说:“我就是。不过,有什么事可以待会儿再说吗?我送完人马上就回来。” “不行院长,我真的很急,求求你帮帮我,好吗?” 蓝冬晨走到了钟小印的身边,从兜里拿出了刚才钟小印丢给他的纸片。 “喂,小姐,如果要是为了这一元钱,不用求院长,我现在就可以还给你。” 钟小印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继续对着李院长说:“院长,我想求求你,将我妈妈转到怀柔的疗养院。” 李院长不解地看着她。 “是这样的:我妈妈得了癌症,听说,怀柔的疗养院可以延长她的生命,所以,我想求求你帮我跟那家疗养院的院长求求情,让我少交一点钱,因为——我是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实在交不起20万。可是,我真的不想让妈妈那么早的离开我,我知道你能办到的。所以,我求求你了,院长。” 说着,钟小印哭着就要给李院长跪了下来。膝盖历来是人身体中最贵重的器官之一,但人到了哀求的最后关头时,好像都会将它弯曲。 李院长忙拉起她,看着蓝冬晨,说:“蓝总,你看——” 钟小印抬头迷惑地看看院长,又看看蓝冬晨。 李院长说:“小姐,这位是统管我们医院和疗养院的蓝总。不知蓝总肯不肯帮你。” 说完,李院长用期待的眼神望向蓝冬晨。 钟小印张大了嘴巴,说:“你——” “人生何处不相逢,是不是?” 随即,蓝冬晨转向了院长。 “院长,这位小姐和我是故交。请你和小康他们先出去一下,我想与她单独谈谈。” 门,轻轻掩上了。屋里只剩下两个刚刚像战士一样交过手的人。战局的进程有时是无法预料的,刚刚是失败者的蓝冬晨,此时好像有了转机。 “这就是俗话常说的冤家路窄吧?” 蓝冬晨左手拿着钟小印刚刚扔给他的一元钱,轻轻地拍打着右手,仿佛这一元钱不是在拍打着他的手,而是拍打在钟小印的脑门上。 钟小印看着他的表情,咬了咬嘴唇,想转身走掉。 “你妈妈——” 蓝冬晨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钟小印像滴水落入南极一样,呈现了冰冻的状态。脚下的步子也自然而然地拉不开了。 蓝冬晨盯着钟小印的脚踝处说:“扔给我一块钱是什么意思?让我去擦皮鞋?我承受你温柔的一脚等值于一块钱吗?这种勇气不是一般女孩能有的。我想,拿出你刚才甩给我一块钱的勇气,真的能救救你妈妈。” “若我知道是需要你这种人的帮助,我宁愿——” “你宁愿什么?宁愿看你妈妈离你而去?还是宁愿你先离你妈而去?你有这份骨气吗?你如果有,请现在就走。我还懒得管这种闲事。” 蓝冬晨的话刺到了钟小印的痛处。如果没有妈妈,自己连骨头都没有,又哪谈得上什么骨气?钟小印长吸了一口气,进前一步走到蓝冬晨的面前。 由于蓝冬晨的个子太高,她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只能平行地看到他西装的领口开启处。钟小印忽然有了一种冲动,她真想撕裂他的衣服,看看他里面长的是不是红的心脏。可是,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求求你,帮帮我。” 蓝冬晨看着走过来的钟小印,向后撤了撤步子。 “我可以借给你20万,但是——” 钟小印闭了闭眼睛,“但是什么?你说吧,我都可以答应你。” 哧地一声,蓝冬晨的笑声在钟小印的耳边响起。 “看你紧张的,你以为我会让你怎么样?我可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只是,你的态度能不能和缓一些,你的脸色能不能柔软一些?我真的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求人的。你的样子很刁蛮,你知道吗?” 是的,面对这样的魔鬼怎么可能春意盎然?即使妈妈没有生病也是不可能的。钟小印将心里的按键调整好位置,切换了一下脸色,“好吧,我的脸色够和缓够柔软了吧?请你说吧!” “条件嘛,就是要你在我的酒店打4年零7个月的工。我是按你每小时偿还20元计算的。还有——还有就是无论我要你去做什么,你都不可以拒绝,我会按小时——每小时20元跟你计算的——挺高的吧?” “就这些吗?真的就这些吗?”若不是想到妈妈还在病患中,钟小印真的就要露出笑容来了。 蓝冬晨傲慢地撇了撇嘴,“其实,到现在,我还真的不知道你除了刁蛮无礼之外还会做些什么!所以,让你到我的酒店打工,我是没有信心的。” “你别没信心,在qh大学我学的是信息管理,不过没有关系的,我什么都可以做,不会的,我会认真学,请你相信我。” “信息管理?……怪不得一说擦鞋,你就能想到‘水冲’这一招,原来,是你的信息库给你提供的信息。” 钟小印没有理会他的嘲笑,仍然有些不相信。 “真的吗?只要打不到5年的工就可以全部还完了吗?” “我提醒你,你要好好想一想,很有可能你向我借了20万,你妈妈只能坚持很短的一段时间,这笔钱也是要还的。对了,我忘了,你每月还是需要生活费的。你可以每月从会计那里领到100元。不过,如果你在工作中出现了失误,不仅生活费要被扣掉,而且,你的打工期限也要相应延长。” 蓝冬晨嘴上说着这番话,心里却在琢磨:真没看出来,一个文了身的女孩竟然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不可思议! “不用想了,我愿意,我真的愿意。即使我妈妈只延长一天,我也心甘情愿。” “好了,这只是我现在想到的条件。以后,如果我再想起什么我还会提出来的。如果你想好了,可以联络我的助理小康,与我的律师鉴定协议。你妈妈的费用,就全部记在我的账上。” “真的吗?真的吗?谢谢你!” 钟小印突然间全身心地敬佩起蓝冬晨来,她弯了弯腿,蓝冬晨赶忙用一只手臂托住了她。 “现在才想起给我擦鞋吗?算了吧,这么白的裤子,我还真有些不忍心呢。还有,这件事,我不希望除了今天在场的人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你一定要给我记住。” 从医院出来后,蓝冬晨让小康将车又开回酒店。本来,蓝冬晨还是有点想去接薇薇姐姐的意思,但是,从医院出来后,他彻底地不想去了。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也不太清楚。可能是钟小印脚踝上那朵丰美的蝴蝶总在他眼前闪烁,将他搅得心烦意乱的缘故吧。 第三章 还不到下午4点呢,麦乐乐就守候在表姐工作的报社门口了。她来这里可不是等候表姐金薇薇的,而是来等待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的。 她心中的那个他是这家报社的发行部总监,名叫吕辛,和麦乐乐未来的表姐夫蓝冬晨既是世交也是大学同学。吕辛和蓝冬晨不一样,蓝冬晨是那种沉稳中带点富家子弟洒脱的人,而吕辛的身上则充满了随时都会爆发出冲天火焰的青春活力。 吕辛跟蓝冬晨的个头差不多,有1米83。他平时一身浪漫的休闲打扮,让人不会轻易地将他和报社发行部总监对上号。他的父母因为生意的关系一直常住香港,北京只留有他一个人。好在他平时很喜欢运动,从来也不会感到寂寞。他18岁时起,他的父母就锻炼着让他自己管理自己的基金。划在他名下的基金每年可以有100万的费用随意支配,而吕辛除了父母留下的别墅需支付的正常开销外,其余的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等年底时自动划拨回基金总额里。也正因为如此,吕辛的父母才更放心地让吕辛一个人留在北京,因为他们相信,一个对自己节俭的人是不会犯什么大错误的。 吕辛知道今天麦乐乐的表姐会回北京,所以,他早早的就收拾了东西,走出了报社大门。 麦乐乐看到吕辛出来了,扬开了正搭在书包上的手,伸向吕辛。那动作就像武侠电影里的锁链一样,轻轻一搭,极为自然地就将吕辛的胳膊挽住了。 吕辛尴尬地回头看了看报社门口,值班的老同志果真正冲他做着鬼脸。吕辛忙走向自己的车子,与麦乐乐在车头处解开了环扣。 “为什么慢吞吞地出来呀?” 麦乐乐佯装生气地噘起了嘴。 “开会呀!你以为当个报社的发行总监很容易吗?” “当然容易了。到香港你老爸的报社去学习学习不就成了吗?” “你不知道的,香港报纸的发行与大陆的不太一样。正是因为这样,我老爸才安排我到这家新报社实习。” “用心良苦!大孝子!” 吕辛看了看她,笑了。 麦乐乐的头幸福地靠向了吕辛的肩膀。 街道上一家一家的店铺在车窗外招摇着。吕辛突然想起来要买点鲜花什么的接机礼物,可麦乐乐却说:“不要啦,我们只要快点到那就成了,他们肯定等急了。” 当麦乐乐到机场的时候,金薇薇真的有点着急了。她着急的不仅仅是姐姐乘坐的飞机晚点了,还有蓝冬晨也迟迟没有消息。 “表姐,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吧?”麦乐乐看到了金薇薇眼里焦灼的神色,问。 “没有,我刚刚做完采访。”接着,金薇薇又转向了吕辛,说:“又是我表妹强拉你来的吧?” “才没有呢!是他自己要来的。”麦乐乐将声音提高了2个8度。 吕辛连忙解释:“是我自己要来的。怎么,冬晨没来吗?” “是啊,他很忙的。” 麦乐乐知道表姐的话一贯是淑女式的,赶紧将话接了过来,“我们蓝总今天好像到医院视察去了。” 麦乐乐在蓝冬晨管辖的酒店上班,是那里的销售部副经理。蓝冬晨在酒店既是副总经理,也是销售部的经理,所以,麦乐乐管他叫蓝总。 正说话间,金薇薇的姐姐金蔷蔷和丹尼尔推着行李车走了出来。他们顾不上再谈论蓝冬晨了,欢笑地迎了上去,像一群从四面八方飞聚到家的鹦鹉一样,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 通过小康,钟小印和蓝冬晨的律师签署了正式协议。明天,她就要到bewiek酒店上班了。虽然,她还不能确切地知道自己到那里会做什么,虽然,她为自己不能去那家心仪已久的跨国公司工作而感到有些遗憾,但是,她为自己总算能为妈妈献上一份爱心而有些安慰。而且,这一点点的奉献绝不是什么回报,只是任何一个作女儿应该为相濡以沫的母亲做的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而已。 钟小印的好友酷儿正与她一同收拾她的家。酷儿已经租下了钟小印家两居室中的一间,并且,决定明天就搬过来住。 看着收拾好的屋子,想到妈妈也许今生今世都没有机会再回来住上一住了,钟小印不禁悲伤万分。 她看了看自己书桌上的不倒翁,又想到了爸爸。若是爸爸在…… “小印,小印——”酷儿看她有些发呆,叫她。 钟小印回过神来,她实在不愿让好朋友看到她伤悲的样子,因为,悲伤的只是她一个人,只她一个人承担就好了,没有必要传染给其他人。 “谢谢你酷儿,还要你帮我收拾房间。” 钟小印这句话是由衷的。 “说哪儿的话,谁让我们从小学就是好朋友呢!不过你说的那个什么蓝总呀,也太好了。他真是一个大善人,又不认识你,他为什么肯借给你20万呀?” “他人好呗!他不仅肯借给我20万,还安排我到他们酒店去上班,我真的不知该怎样谢谢他。” 钟小印是真心地在夸奖蓝冬晨的。她没有将她和蓝冬晨之间的“擦鞋事件”告诉酷儿,因为,回想起来那天发生的事情都是她的错。是她心急妈妈的病情,才对蓝冬晨做出了无礼的举动,而且,当时心里还有些讨厌他,主要是他太…… 她记得蓝冬晨让她保守秘密的事。酷儿使劲问她,她才不得已告诉了她一点点。 钟小印将她妈妈屋里的最后一个椅子搬了出来。 “酷儿,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肯租我的房。” “谢什么谢?我哥哥结婚,家里正好没地方住了。租你这里,这么便宜的房租,还可以跟好朋友在一起,我不知有多开心呢!” 钟小印说:“你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你是想改善我的生活条件。其实,我知道你们做空姐的整天飞来飞去,平时可以住在宿舍,根本不用单租一个地方住。有你这样的好朋友,真是我的福分。” “快别说了。我们赶紧干活吧。明天,你千万别忘了等我男朋友安沛,他早上会来拿钥匙搬家具。” “嗯,你放心,我肯定会等他的。” 酷儿走了后,屋里静静的。晚上,钟小印没心情吃东西,洗过澡后就躲进了被窝里。 屋里没有亮灯,几许月光透过帘幔撒进来,照在钟小印的床上。钟小印躺在床上,伸出手从桌上拿起不倒翁摆弄着。 “爸爸,妈妈一定会好的。现在科技很发达,什么样的奇迹都有可能发生,是不是,爸爸?” “叮”的一声,闹钟指向11点。 钟小印轻轻地自言自语:“明天,我该上班了。上班,是个什么样子呢?” 渐渐的,她闭上了双眼,睡着了。 月亮温柔地看着她,替她梳理每一根乌黑的发丝。不倒翁滑落到了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想进入她的梦境,跟她一同游历欢乐与哀愁。 第二天的太阳像往常一样又圆又大。蓝冬晨准时来到酒店。早上,他要主持一个重要的会议。 会议室里齐刷刷地坐满了与会员工,只有后排空着一个座位。 “这次,销售部接的会议非常重要,我要求,各组竭力配合,力求使会议万无一失。” 蓝冬晨一边说着一边往后排走去。突然看到那个空的位置,他愣了一下。酒店内部员工的会议一般是按照人头来设置座位的,如果有空的位置就是表明有员工没有参加。而往常,只要是他主持的会议,一般都不会出现员工缺席的现象。 “这是谁的座位?” 销售部员工小红站了起来,回答说:“人事部通知今天会有一个新员工上班,好像是叫……是叫钟小印,可是不知为什么,她还没来。” “钟——小——印?” 蓝冬晨忽然想起来了,是那个他在医院认识的女孩。上班第一天她就胆敢迟到,胆子真的不小。想想也是,从上次扔给自己一块钱的事情中就能看出,有几个女孩能像她那样蛮不讲理的?再者说,又有几个女孩敢文身的?果真是一个刁蛮的女孩。这一刻,蓝冬晨下定决心,一定要给钟小印严厉的教训。他挥了挥手,示意小红坐下。 蓝冬晨脸色难看地往回走,到了主席台位置,坐了下来。刚想开口说话,忽然发现员工们都目不转睛地看向了门外,那神色就像是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品,既艳羡又崇敬,更多的还有一些思维凝固的痴呆。他不满地将头转向了门外,想看看是什么比他的会议更能让员工们入神。 站在门口的正是迟到了的钟小印。她悄悄开开门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去。没让她一下子走进来的原因是她在思索着进来以后坐在什么位置,因为,惟一的一个空位置还在会议室的最后方。她正暗自对自己的迟到悔恨着,忽然看到蓝冬晨扭脸看向她,吓得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像木乃伊一样的停住。 “钟——小——印?” 钟小印听到蓝冬晨叫她的名字,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堂堂一个酒店的老总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不过也难怪,人家借了20万给自己呢,要不是安沛早上来晚了,她说什么也不会迟到的。从小到大,连上幼儿园她都没迟到过,何况是第一天上班呀。世上道歉的词太多了,可此时,钟小印张大了嘴巴,真不知道该先说哪句好。 嗫嚅了半天,钟小印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声音细细的一点底气都没有。她等待着蓝冬晨会像上次那样调侃她一番,或者像老师批评学生一样猛烈地呵斥她一通,但是,蓝冬晨没有。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是很平和地说了一句让钟小印听起来古里古怪的话。 “来,钟小印,往前走几步,让我看看。” 钟小印诧异地看了看他,停着没动。 “走啊,我让你往前走几步,你没听到吗?” 蓝冬晨的语调依然平稳,听不出半点的情绪音符。 走就走吧。也只好如此了。钟小印战战兢兢的开始往前走,握着双肩背书包的手也开始有些因发紧而颤抖。那谨慎的模样不亚于阿迪力1在金海湖走钢丝。 “停。”蓝冬晨说。 钟小印停住了脚步,正好站在主席台位置的前面。 “我看你走路的步子也不小呀,数砖也不会数得这么慢吧?” “梳妆很慢?我没有啊,我每天早上梳妆很快的。” 大多数的员工都微蹙着眉,心里替钟小印捏了一把汗。没有哪个人愿意看到心目中的美女受到戏弄,哪怕是美女犯了错误。 “我是说你‘数砖’——”蓝冬晨加重了语气。 “数——什么?” 钟小印看看左边的员工,又看看坐在右手的蓝冬晨。 “唐朝呢,皇帝规定,每天太阳照到大殿的第三块砖时大臣们都要上朝。可是,有一位名叫李程的翰林大学士,每次上朝的时候都已经是太阳照到第五块砖,所以,皇帝和其他大臣们都称呼他为‘五砖学士’。我看你也是个‘五砖学士’吧?” 听了他的话才知道他是在婉转地痛斥自己的迟到,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秀发跟着她的脸飘忽地垂落又飘忽地抬起,最后,终于又垂落下来,像柳枝拂水一样被春风吹得跳着曼舞。 员工们一个个呆呆的,更加被钟小印无意中展露的丰姿吸引住了。可蓝冬晨却是清醒的,他知道,钟小印这几个低头抬头的动作反映的是欲语还羞的意思。 “你想说什么呀?不论什么原因,上班迟到都是不可以的。因为,如果想要找理由,那太多了。什么堵车呀、肚子痛呀、出门时看错太阳了呀、你们家养的小宠物乱跑了等等等等,都是理由……是不是?” 钟小印抬起了头,看了看蓝冬晨,又是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难不成你是觉得我不该批评你?还是你觉得上班可以随随便便迟到?你倒是说呀?” 钟小印低下了头,一语不发。 “你说,你刚才想说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不要张张嘴一副可怜的样子,然后,委屈地低下头。你这个样子是救不了你的。你说,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今天必须说——” 钟小印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将双肩背书包摘下来,转过身来,面对着蓝冬晨,从书包里取出一支笔和一张纸,写了一下,递到了蓝冬晨的桌上。 蓝冬晨拿起纸看了一眼,脸先是红了,转而又绿了。他将纸轻轻地旋转过来,冲向大家,坐在前排的员工都可以清晰地看到,纸上是一个“8”字。 “如果是在平时,销售部的员工钟小印小姐向我指出我刚讲过的典故有错误,我会非常感激。她刚才想说的是我讲的‘五砖学士’应该是‘八砖学士’,但是,我现在理智地告诉大家,这个时候是上班时间,不是讨论学问的时间。所以,我要求销售部按规定扣除钟小印小姐50元钱。” 麦乐乐站了起来。她是销售部的副经理,蓝冬晨之下就是她了。她看着钟小印眼泪在眼圈里滚动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蓝总,她今天第一天来上班,我知道她是因为找不到会议室才来迟了。” 每个员工都听得出,麦乐乐在包庇钟小印,她给钟小印找了个绝妙的理由。如果钟小印顺着麦乐乐的话再延伸一下,这次的迟到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没有。是我自己来晚了。刚才,也确实是我想指出蓝总的错误。” 其实,钟小印现在最想拥有的就是一场暴雨。她的脸色苍白而又暗淡,像被狂风侵袭过的海浪一样,处处泛着晶莹的波光。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黄色的t恤,串串的泪珠敲打下来,像是落在了郁金香花瓣上一样。 蓝冬晨没再说她什么。她径直走向最后方的空位,半道上她不小心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险一险没有摔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上。 这是上班的第二天。已经下午4点多了,钟小印忙得还没有吃上中饭。销售部副经理麦乐乐给她布置的任务她到现在还没有做完。也许是专业不对口的缘故,每件事情做起来好像都不太得心应手。就说刚才给客户打电话吧,她不是忘了说销售部的优惠活动就是忘了提到优惠的幅度,总之几十个电话将她的工作能力暴露得彻彻底底。以往她不是这样笨的,至少不是这样丢三落四的。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1分钟前,小红说麦经理找她。钟小印小心翼翼地走到麦乐乐的专用隔断间,双手在工作服的前摆处交叉,站了一个标准饭店人的姿势。 麦乐乐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白色的钥匙,推到她的办公桌最外侧。 “你将地下车库里537号位的黑色车开出来,这是钥匙。17点45分之前你要到首都机场,认识吧?” 钟小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继续等着麦乐乐的吩咐。 “我知道,qh大学毕业的学生都有驾驶本的。你要接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客人。本来蓝总是分派我去接机的,但是,销售部还有个重要的会议需要我,所以我派你去。你记住,一定要将客人送到目的地啊。” 钟小印回到办公室先找了个指示牌,将要接的客人名字写好,然后,又在便笺上写下“北京饭店谭家菜c包间”几个字,这是一会儿要送客人去的地方。 她将车从地下车库开了出来,谨小慎微地行驶上路。 这是一辆黑色的奔驰。钟小印将车里的cd机打开,里面传来的是一首悠扬的萨克斯曲子。她不禁跟着熟悉的旋律哼唱了起来。刚刚还有的饥饿感暂时消失了。 算算时间,约莫还有1个多小时。去机场的路只要40分钟就可到达,以前她到外地去参加比赛曾经出入过几次首都机场。 车子过了前面的路口再转两个弯就可以上高速路了。钟小印握紧了方向盘,聚精会神地盯着路口。 可是,车子刚转过一个弯就慢了下来。前边不远处好像没有车队阻塞,可前面的一辆车明显地开得很慢。钟小印将方向盘往右面的边道拐了一下,追上前面的车与它并排前进。 这个季节正是北京最热的时候。街道开阔,两边的树只能给街两边撒下纱巾一样的绿荫。柏油马路不时向上蒸腾着热气,从驾驶室望去,就像有一片一片的水洼地,可到了近前,却又海市蜃楼似的前方什么也看不见了,直让你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此刻,钟小印就在怀疑她的眼睛看到了奇幻的景色。 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大男孩跑在行车道的右手,他的前方分明有一辆红色的车在与他玩耍。从他飞驰起来的腿脚可以看出,他奔跑的速度非常快,而红色的车只是走走停停并不真的开动。那男孩嘴里好像喊着什么,因为钟小印看到红色车的后坐车窗是摇下的,从里面伸出的人脑袋好像面带着调侃的笑容与那男孩说着什么。 这种调侃的笑容钟小印是熟悉的。因为她在蓝冬晨那里深刻地体验过。一时间钟小印找到了插手此事的借口。她脚下狠踩了一下油门,猛地将速度提了起来,小车飞也似的穿过前车的缝隙,到了红车的车头。 钟小印先用点的方式踩了一脚刹车,她没忘记教练告诉她的急刹车窍门——当想让后面的车站住时,一定要先给它一个信号。 就在差不多同一个时间,她的车和后面的车同时停住。红车里的人速度真快,还没等钟小印将车停稳,他们的人就已经拦在了钟小印车前。看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钟小印知道自己有点闯祸了。不过,钟小印还是没有特别的胆小,因为,一看这些人的样子,她就知道她做的事情应该没有错。 “你给我下来!”一个瘦高个男人猛力拉她的车门,虽然,他知道钟小印的车门从外面是拉不开的。拉了几下没有结果后,那男人不甘心地使劲拍打起车窗来。钟小印看着这个像刺猬一样的男人,冷不丁将车窗的自动按键按下,车窗以极快的速度滑落,那男人不提防地将手落到了钟小印的肩上。 这可是钟小印启动按键前没有料到的。她只是想总这样让那个男人拍着玻璃会将玻璃拍坏的。现在,那个男人的手虽然已经收回到车窗外了,但是,她肩膀上的巨痛却是她有点无法承受的。 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没事吧,小姐?”一个纯净的男声递了过来,是那个奔跑的男孩。其实,当此时钟小印看清他时,才意识到他不是一个什么男孩,而是一个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的男人,至少也应该称呼他为大男孩。 “没事……” 钟小印捂着左肩不由自主地走下了车。接下来,大男孩的一句话让她大吃一惊,这一惊不比她刚刚肩膀上挨了一下打轻。 他说:“对不起先生,请你先将报纸钱付了,我们的报纸不是免费的。” 原来,他跑得满头大汗就是为了一份报纸钱。钟小印感到不可理解。红车里面的男人蛮不情愿地从衣袋里取出钱,放在大男孩手中。 接着,大男孩说:“先生,你为什么不问问这位小姐有没有受伤?” “是她自找的。她要不拦在我的车前,又怎么能够受伤?”显然,那刺猬男人不愿给钟小印道歉。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大男孩拦住了刺猬要走的道路。 “不要了,我没事的。”钟小印赶紧上去拉大男孩的手臂,她非常害怕他和刺猬因为她而产生不必要的争执。 “不行,必须要他跟你道歉。”大男孩的态度非常坚决。 旁边围拢上来的旁观者也一同起哄,一瞬间街道已被围得严严实实。 正在这时,呼啸着的警车声由远而近地响彻过来。一名交警挤了进来。 钟小印恐慌之下一看,不禁又大喜过望。是她的邻居雷雨哥哥。 “雷雨哥哥!” “对不起,请两位司机同志出示一下驾驶执照。” 雷雨给他们敬了个礼,接过他们的执照仔细审阅。 当雷雨问明了情况后,雷雨按照规定先处罚了红车司机,然后让他离去。 接着,雷雨又告诉有关钟小印的处罚意见。由于钟小印在行驶道中无故停车,给道路带来了严重阻塞,根据规定,她要接受200元罚款的处罚。虽然大男孩和钟小印都竭力跟雷雨解释,但雷雨还是坚持要按规章制度办事。 钟小印备感委屈,本来她是好心帮助那个大男孩,没想到还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200元对于她来讲,就是一个沉重得不能再沉重的负担。 “能不能教育为主呀?” 钟小印的眼圈又红了。她想想,好友酷儿给她的房租她都交给了医院的护士,用以支付她妈妈的一些日常费用,而她昨天第一天上班,就被扣除了半个月的工资——50元,今天……想着想着,不争气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这里有钱,我愿意替她交200元罚款。”大男孩忽然说。 “不用了。我上个月还欠你妈妈300元钱,拿着——”雷雨塞给钟小印3张钞票,说完,他转身看也不看钟小印,骑上摩托车呼啸而去。 “害你受委屈了,真不好意思。你别哭了,都怨我不好。给你。”大男孩从包里抻出一叠钞票,抽出2张递给钟小印。 “你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追一张报纸的钱?”钟小印有点赌气地推了他的手一下,不理解地问。 “报纸钱是公家的,我怎么可以不追?”大男孩一脸的认真。 “哦,那是应该追的。” “你是bewiek酒店的员工?”大男孩又问。 “你怎么知道?”钟小印用手臂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迹。 大男孩用手指了指钟小印的胸牌,上面还写着她的名字呢。大男孩又看了看钟小印身后的黑色车。 “这辆车——” “是我们酒店的,对了,我要赶紧去机场接人。我先走了。” “把钱拿着——”大男孩还在坚持。 “我不要。”钟小印连头也没来得及回,就匆匆进了汽车,关上车门,将车启动。 大男孩拦阻也不是,让钟小印就这样绝尘而去也不是,左右为难之下,他想起他还有话没说。 “那我改天给你送酒店去。记住,我叫吕辛。你可一定要记住呀!” 时间已经到了17点35分了。坐到驾驶座位上的钟小印看到表时急得出了一身冷汗,她哪里还能分心听到有人在她车后大喊大叫,现在,她的心情像扣在弯弓上的短箭一样,恨不得获得1万双手的支持,将她这根短箭绷射到机场。 第四章 当钟小印到了接机口时,那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她将写有贵客“雅鹃”的接机牌举了举,发现从机场里面没有几个人在往外走,她又将牌子放了下来。 已经是17点50分了。也许是客人在取行李。钟小印拍拍刚才因着急而跑得上下起伏的胸脯,重重地向外喘了口气。 “请问小姐,堪培拉的飞机有没有到啊?” 一个导游打扮的女孩向她询问。 “对不起,我不太知道。我在等纽约的飞机。” 钟小印回答。 “纽约?纽约的班机通常都是17点15分到,我以前是专接美国团的。” 导游小姐边说边肯定地点着头。 “什——么?” 钟小印大吃了一惊。难道是自己听错时间了?将麦经理说的17点15错听成17点45了?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呀?连这点脑子都没有?现在已经错过接机时间将近40分钟了,贵客想必早已经走了,谁会在机场傻傻地等这么长时间呢? “这可怎么好啊?” 钟小印焦急得用手直搓指示牌。 “你快去大厅的其他地方找找。” 导游小姐好心地说。 “可我……我不认识要接的客人。” 钟小印的眼光随着导游小姐的话在大厅里来回地搜索着,虽然,她真的不认识她要接的客人。 “那……就到广播室去求助吧!” 广播了一通还是没有结果。钟小印拎着指示牌没精打采地准备从大厅向停车场走去。这之中她还在广播室往销售部打了个电话,可是,同事告诉她麦经理已经下班走了。这可怎么好呀?不知道客人自己到哪里去了。她会不会自己找去北京饭店呀?她要不认识可怎么办呀?如果碰上坏人……钟小印越想越害怕,她觉得她此时此刻就是那个要接的客人,孤单地伫立在一个渺无人烟的小岛上,看着满天的繁星,找不到一点温暖的光亮……想到这里,钟小印感觉星星掉进了她的眼里,然后又凉凉地从她眼中落了下去…… “喂,小姐,你还没有找到吗?” 导游小姐举着小旗领着一队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过来。 钟小印摇摇头。她哽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与其说她是因为找不到要接的客人而懊恼,还不如说她是因为自己的愚笨而伤心。是的,有什么比看到自己无用的一面更让人伤心的呢? “要不要到出租车站去问问,说不定你的客人正排队等候出租车呢!” “……?” 钟小印一激动,连牌子都拿倒了。她快步地向机场东边的出租车站跑去,万分之一的希望在那里等着她。 时间真的很漫长呀。在钟小印跑向目的地的时候,她责怪了自己的耳朵——没有听清麦经理交代的时间;也责怪了自己的眼睛——没有时刻盯着钟表;更责怪自己的嘴——要是早点问问人家,也许就不会在接机口白等了1分钟;自己的鼻子也是没用的——闻也能闻出来自己这段时间有些愚笨;当然,最后的罪魁祸首还是自己的脑子——有几个人像自己一样刚刚上了两天班就犯了2次错误?落泪有什么用呢?难道泪水就能将自己的错误冲洗干净吗?可是,越是这样想,泪水越不争气地往下掉,甚至,连擦一擦的动作都没时间。 出租车站已经有5辆车载上了客人,准备一辆一辆地行驶出站口。钟小印这回决定不能再犯错误了。她将身子贴向了第二辆车。因为,上面只有一个客人,而且,还是女的。 “请问,您是雅鹃吗?” “不是!” “啊??” 钟小印将手臂举到了自己的颊上,狠狠地向嘴角处抹去。 就在她眼眉眨动的时刻,她隐约看到最后一辆出租车上坐着一个单身女士。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钟小印将拎着牌子的手松开,双手按向自己的胸部,心中默念着最焦渴的祈祷词。 第五辆车的车轮终于转到了钟小印身旁,她已经清楚地看到车里的女人了。她是一个长着弯弯眉毛嘴角刻画着几许亲近的女人。在她们两个目光相对的一刹那间,钟小印莫名地认定了她就是她要接的客人。 “小姐,你是找我吗?” “是……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钟小印的眼泪又止不住纷纷扬扬了。 “不会吧?是不是来了没找到我呀?我肚子有点饿了,去餐厅吃了点东西。所以,你肯定找不到我了。快,先别忙着哭了,我还要你帮我从后车厢中拿行李呢!” 雅鹃笑着拍了拍瘦弱的钟小印,让钟小印想起了妈妈的那双手。 两个人将行李放到了钟小印开的车里。空调一经打开,车里陡然凉了许多。 “别开太冷了,你看看你身上的汗珠,会感冒的。”雅鹃温和地说。 “我没事的。北京的夏天很热的,只要您感觉温度适宜就可以了。” 钟小印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不经意地用眼睛看向后视镜,想仔细看看后面这个让她有无比亲切感的女人。 “饭店的工作累不累呀?”雅鹃问。 “不累。我是才上班的。连今天计算只有2天。” “是吗?”雅鹃露出惊讶的表情,“上班2天就派你出来接人?” “是。本来蓝总派是我们销售部的麦经理来,可麦经理临时有事,所以,就派我来了。可是我……今天真的对不起!” “我一看你就知道你绝不是故意来晚的。一定是有要紧的事吧?没关系的。” 雅鹃的这番话让钟小印想起了在机场路上拦截红车的事。可是,她很快又对自己甩甩头,不是因为这个才来晚的,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己听错了麦经理交代的时间。 “不是。真的是我不好。请你原谅!”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进北京饭店的停车场。天色也有些暗淡下来。 可是,一踏入北京饭店的门,就又进入了一个明亮的天地。 餐厅的c座包房是在楼道的尽头。从雅鹃的熟悉程度来看,她肯定是经常来这里用餐的。不知从哪侵过一阵美味的幽香,像乐曲一样拨动了钟小印早已忘记了颤动的内脏。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连中午饭还没有吃呢。不过,这跟雅鹃在机场等了自己半天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钟小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一身素净的旗袍,心里想着,上苍还是怜悯自己的,让自己碰到了像她这样一个温柔可亲的人。 深红色的地毯在雅鹃脚下延伸,于一个雕着“竹报平安”的大瓷瓶前静止。 雅鹃推门进去了。钟小印迟疑地站在门口,她在想怎么跟她打告别的招呼,尤其是刚才自己让人家等了那么半天,要说怎样的话才能将自己愧疚的心情完全表述完整呢? 这时,包房里面传出一个带有磁性的声音。 “妈,您去哪了?我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找到乐乐,可把我急坏了。乐乐——”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绕过雅鹃的肩膀,向门外走来。确切地说,是向钟小印站的方向走来了。 是他? 怎么会是他? 钟小印愣愣地,仿佛一个不胜酒力的婴孩喝了一杯陈年佳酿一样,晕晕糊糊的,只盼眼前的一切是个飘忽虚幻的梦境。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一动也不能动了,心中只翻阅着一句话:为什么又偏偏撞到了他? 让钟小印更没有料到的事情还在后面——蓝冬晨让他母亲进了包间后,自己并没有跟进去,而是悄悄走到已经惊呆了的钟小印面前,俯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真是一个小魔女!”然后,带着他招牌式的微笑将手臂环拢了过来。 钟小印猛然意识到他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也许是想挟她进入包间,便下意识地用手臂向上阻挡,由于动作过于激烈,她的手臂正好抵到了蓝冬晨的左心窝处,蓝冬晨痛得硬生生将手臂停在了半空中。 “你——你——”钟小印惊惶地看着脸部扭曲的蓝冬晨,张张嘴巴,像风一样,转身跑掉了。 第五章 金薇薇的姐姐金蔷蔷是5年前定居到新西兰的。她的夫婿丹尼尔是她在英国读研究生时的导师。丹尼尔现在在新西兰的一所环境优美的大学里任教。新西兰有一种叫做wkiwi的小鸟,毛茸茸的甚是可爱,金蔷蔷一到那里,立即就被这种小鸟迷住了,而新西兰的猕猴桃和费约果1更是她的最爱。每年7到10月份,白皑皑的充盈了浪漫的滑雪季节也吸引着他们离去的脚步。所以,他们选择在达尼丁城安了家。 金薇薇的父母在退休后也去了新西兰,与女儿女婿同住在一座老式的有英国情调的木屋别墅内。新西兰濒临海边,全国有几百处海滩,虽然老两口不能参与活力四射的快艇、帆板或独木舟等水上运动,但是,偶尔在浅滩边游游泳也感觉甚是惬意。当他们坐在自家郁郁的草地前听着中文990调频立体声的节目,品着清爽的steiger酒时,心中总挂念起金薇薇来。 薇薇与蓝冬晨已经交往了快8年了。如果按以前的说法,8年的抗战都结束了,他们两个人还没有个结果,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在父母的眼里,薇薇是个孝顺的孩子,每个星期基本上都打电话问候二老。只是,从小的教育太严谨了,使得她长大了都还束缚着自己的个性。还好,她姐姐早年到了国外,认识了丹尼尔以后变得随便了一些,否则,也和薇薇一样,只会太注重礼节,而完全丢弃了女孩应有的那份好动与欢乐。 北京大学这两天要举办一个学术论坛,丹尼尔作为领域内的专家也前来参加。金蔷蔷好久没有回国了,她也很想念妹妹,所以,就跟夫婿一同回来。临行前,两鬓略见白发的父母一再嘱咐,让姐姐多留意一下薇薇和蓝冬晨的事,一旦发现要分手的蛛丝马迹,就劝说薇薇一同移民新西兰,外面的世界也很精彩。 昨天下午,金蔷蔷不仅没有在机场见到蓝冬晨,到晚上的时候也没在家里见到他。照常例蓝冬晨不是不懂礼节的人,而薇薇也不会不知会他。 又到了晚餐的时刻了,还是不见蓝冬晨的踪影。金蔷蔷忍不住想开口问问妹妹。虽然妹妹是个极会掩饰内心世界的人,但是,她们毕竟是姐妹,姐姐多多少少都要替妹妹劳一些心。 木质的餐桌上有一个观音样式的红岫花瓶,金薇薇正修整花瓶中温文尔雅的百合。 “薇表姐——” 是麦乐乐和吕辛进来了。 吕辛和金薇薇是同事,一个是报社的发行部总监,一个是记者部主任。他们平时在报社的碰面机会不多,主要是由于两个人不在同一个部门,而且,两个人所处的部门又没有太多的直接联系。所以,金薇薇和吕辛通过麦乐乐见面的机会算算要比在报社开会时见到的还要多。在吕辛眼里,金薇薇的身份更多的是麦乐乐的表姐而不是他的同事。若不是麦乐乐今天又到报社门口去等他,他坚决不想在昨天来过一次后今天又到金薇薇家吃饭。 其实,真正的原因还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来过一次了,而是吕辛的心像一支已经迎风而起的风筝一样浩浩荡荡地展翅高飞了。而风筝的细绳被下午那个既挺身助人又委屈流泪的女孩钟小印拽着。以至一想起钟小印,吕辛充满活力的每一根神经就变成了充满火力。他已经切切实实感觉到钟小印那双又轻又柔的手了,而且,他感觉到那双手就在他的前方,只要他奋力地向前跃上一跃,他就能将那只手握在掌心。啊!神啊,快点让我结束在这里忍受思念痛苦的今天,让满载着希望的明天快一点到来吧! “吕辛——你在想什么?” 麦乐乐的手指点向他的额头。 “我在想钟——” 吕辛说到这里,眼睛看着麦乐乐,忽然想起此时身处的环境。 “中什么?” 麦乐乐好奇地瞪大了双眼,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我在想,我终于可以有一个秘密了!” 吕辛开心地笑着,他心里偷偷地享受着那个小秘密,和秘密中可心的佳人。 “好啊,你竟敢有秘密?对我你不可以有秘密!” “如果我的秘密是个女孩呢?” 吕辛心底的欢快越来越强烈,他真想马上让全世界人知道他恋爱了。虽然,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恋爱。 “我决不准许!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别的女人抢走!” 麦乐乐坚定地说。 “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们,该吃饭了!” 金蔷蔷和丹尼尔走过来,看着在他们心目中永远长不大的小妹妹和小弟弟,笑着说。 “不,我不吃饭。我要让吕辛给我个交代!” 麦乐乐站在桌边不肯坐下。 “什么交代呀?”金薇薇从厨房里走过来插问。 “乐乐让我交代心中的秘密!我刚对她说,我心中的秘密是个女孩,她要我交代!” “吕辛心中的女孩还用交代吗?” 金薇薇笑着。一直以来,吕辛不是都与麦乐乐成双入对的吗?虽然每次吕辛都辩白自己只是将麦乐乐当作是自己的妹妹,但麦乐乐不这么认为。 看着吕辛脸上流露出的尴尬笑容,金薇薇不禁心下吃惊。莫不是吕辛真的心中另有所想了?唉!自己也太多虑了。怎么会呢?吕辛和冬晨一样,都是稳重而又负责的人。 几个人分别落座。麦乐乐还在对吕辛不依不饶。为了扯开话题,吕辛忽然想起了他们的餐桌上还缺了一位。 “冬晨怎么没来?今天还很忙吗?” 是啊,昨天在机场没有见到,今天蓝冬晨再不出席可就有点失礼了。 “冬晨今天要陪他妈妈吃饭。” 金薇薇还是那样的话语轻柔。 “蓝伯母回国了吗?” “是啊。今天下午回来,所以,冬晨选了他妈妈最喜欢的谭家菜给妈妈接风。” “蓝伯母此次回来是不是为了什么大事?” 金蔷蔷将话接了过来。 “还不太清楚。不过,冬晨已经约请了我和乐乐及吕辛明晚到他家吃饭。” “哦!” 金蔷蔷若有所思。 “这次回国,妈妈和爸爸让我和你姐姐带你回新西兰。” 中文说得一向不好的丹尼尔突然说。他的“妈妈”和“爸爸”叫得很亲,每一次都让听了的人很是感动。 “去新西兰?” 这可是金薇薇脑海中从未出现过的念头。她知道,这是爸爸和妈妈在向她下最后通牒。如果她与蓝冬晨还是没有结果的话,她……这,这不可能!她不敢想下去。 金薇薇在北京除了麦乐乐外,没有其他的亲戚。有时到冬晨家玩时,若是晚了也会将就住在他家的客房。所以,冬晨家她非常熟悉。 进了客厅,金薇薇没有见到蓝母。她知道,蓝母一定是在楼上换衣服。蓝母是一个很讲究穿着的人。以往,每次见到金薇薇都要送她几身从国外带回来的衣服,也偶尔向她传授一些淑女的穿着技巧。这也不是说金薇薇对淑女的穿着打扮不很熟稔,只是作为一直生活于上流社会的蓝母更深谙此道。 金薇薇在1层的沙发上先行坐下。刚问过管家,冬晨还没有回来。麦乐乐和吕辛也还没到。吕辛和蓝冬晨家是世交,蓝母偶尔回国时,都会邀请吕辛前来小坐。这其中还有一个大家都默契的深意,人人都认为吕辛以后会迎娶麦乐乐,而麦乐乐又是金薇薇的表妹,这样一来,蓝冬晨和吕辛就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家人。 门外有汽车的声音,金薇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她的心底,她是希望进门来的是蓝冬晨。 是吕辛和麦乐乐来了,她心里多少有点失望,但她的脸上还是挂着似蒙娜丽莎般的永恒微笑。 吕辛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正装,衣衫处熨烫得平整的线条像一个一个的栅栏一样,将他整个人画成标准的童话王子。他彬彬有礼地将一盒包装得很精美的礼盒交给管家,走过来和金薇薇打招呼。 三个人相对而坐。金薇薇为了能随时看到蓝母下楼,选了背对着门外的沙发,吕辛和麦乐乐则背对着楼梯与她攀谈。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素色旗袍裙的身影出现在了二楼楼梯口,准备下楼。金薇薇站起身来,仪态大方地向楼梯走去,吕辛和麦乐乐也跟随着金薇薇站了起来。 当看清楚从楼梯上自上而下的人的时候,三个人同时愣住了。 “钟小印?你怎么在这儿?” 麦乐乐叫出了声。她不相信地看着钟小印,又看了看表姐,她实在搞不懂钟小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金薇薇是没有见过钟小印的。一见之下觉得钟小印青春之中透着一丝别样的气质,就像一个玻璃杯中的橙汁一样,鲜亮亮地还有一丝甘甜。金薇薇当下心中对钟小印有了好感。这样的女孩是出色的女孩。 “你们认识?” 金薇薇微转了身子问麦乐乐。 “是啊,她是我的同事钟小印。新来酒店的。属我管辖。” 麦乐乐没忘了在说钟小印的同时抬高自己的身份。 金薇薇从麦乐乐的话中听出了一点点不快,她皱了皱眉。也许是面前的这个女孩太优秀了,惹得一向对自己充满了自信的表妹对她产生了妒忌。 金薇薇很快地笑了,她向钟小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钟小印与他们一同到沙发处聊天。 “麦经理,是蓝伯母要我今天来陪她的。您是薇薇姐吧?蓝伯母一直在楼上夸奖您呢。” “你叫我薇薇姐,我叫你小印,好吗?” “好,薇薇姐!” 钟小印笑着点点头,接住了金薇薇伸过来的手。她的声音格外动听,像百灵鸟一样在宽敞的大厅内流动,连大厅墙上悬挂的壁画都跟着轻轻颤动。 不过,大厅里颤动最强烈的人还不是麦乐乐和金薇薇,而是吕辛。他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用眼睛中的光亮将钟小印紧紧罩住,一刻也没有放松。如果说,那天在街上见到的穿着一件职业装的钟小印在太阳底下看起来像一朵sunflower的话,那今天从楼梯上款款而下的就是降落到人间的peri。是什么神秘的力量将他这两天朝思暮想的人送到他的眼前?是不是伟大的爱神啊!无处不在的爱神终于关注他了。吕辛在心中对爱神顶礼膜拜。 “你还记得我吗?” 吕辛站到了钟小印的面前,他不能再让自己刚刚上升起来的情感温度慢慢降下来了。他要勇敢地站到她的面前,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让她知道有一个人为她朝思暮想。 “你?” 钟小印有些吃不准地看着他,感觉他的面目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还记得吗——昨天在街上你替我拦阻那辆红车——” “啊?” 钟小印想起来了。她想起昨天下午在去机场的路上,一个大男孩冒着炎炎的烈日跑在一辆红车的后面……今天,大男孩变成了帅气的男人,穿了一身笔挺的白色西服,好英俊!简直酷呆了!刚才自己连看都没敢正面看一眼,怪不得自己不认识他了呢! “你们都认识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他们几个人从看到钟小印的一刻起就忙着吃惊、惊讶、感叹,没有注意到蓝母已经下了楼,来到了他们身边。 “是啊,蓝伯母。这位小姐昨天下午在街上救了我一次。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她,真是太巧了。我正要找她呢,昨天,我还欠了她200元钱——” “你还欠她200元钱?” 还没等吕辛讲完,麦乐乐就叫了起来。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吕辛这样的富家子弟会欠钟小印200元钱。 蓝母也问:“是昨天下午吗?” 吕辛源源本本地讲了起来——那一天,他带领报社的发行人员上街卖报纸搞促销。一辆车在他们的摊点前停下,司机坐在车里购买报纸。吕辛将报纸递给了他,而他未付钱就踩动油门向前开去。吕辛本能地追了出去,可那司机存心戏弄他,且走且停……然后,钟小印将那红车拦截住、被警察罚款…… “那你是要归还给小印200元钱,人家是因为你才受罚的啊!” 金薇薇说。 蓝母也在一旁点头。从她昨天第一眼看到钟小印,就觉得她不是一个随便迟到的人,到机场晚了一定是有什么难处。果不其然,她是因为搭救吕辛才迟到的。如果不是她和吕辛有缘在这里碰到,钟小印是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的。 “我们去餐厅吧。冬晨刚打过电话,他迟一些会到的,我们不必等他。” 蓝母拉着钟小印的手走在前面。 酒是上好的法国葡萄酒。有着纤细高脚的玻璃杯在水晶灯的光影下吟唱着梦幻般的色彩。 众人正要举杯时,蓝冬晨进来了。他一身酒店的职业装,急匆匆的,一看就知道还没有换过衣服。由于身材过于高大,他在进门的时候礼节性地些微弯了一下身。当他抬起头时,眼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钟小印身上。餐桌的摆放方向与门廊正好呈纵向,钟小印精巧的眉毛尖上挂着一丝葡萄酒色,鼻尖上摇曳着一层淡淡的灯影余辉,像一片洁白的沙滩享受着落日撒下的金色粉末,散发纯洁而又不容易触摸到的高贵。 蓝冬晨长吁了一口气,他走到预先留给他的空位处,整了整衣服安心落座。 蓝母坐在餐桌的上首,也就是餐桌面向门廊处的位置,她让钟小印坐在了她左边的第一个位置,接下去的是麦乐乐和吕辛。在钟小印的对面,蓝冬晨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母亲总要挨着儿子坐的,所以,金薇薇是与麦乐乐对视而坐,而蓝冬晨坐下后刚巧与钟小印面对面。 蓝冬晨从进来的一刻就发现,钟小印的睫毛尖在不断颤动。她是忐忑不安的!蓝冬晨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是因为昨天在餐厅里的事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是因为她很内疚还是因为她很愤怒呢?抑或是她对自己的那个行为很感后怕?蓝冬晨一时之间竟然发起了呆。是金薇薇在桌下碰了他一下提醒了他面前的环境。 “来,祝我美丽的母亲健康长寿!” 蓝冬晨举起了酒杯,带领众人向母亲致敬。蓝母开心地笑着,好像每一次见到冬晨都感觉冬晨在长大,在成熟。 “第二杯我就向钟……小印……小姐致以谢意,钟小姐——” 吕辛执着酒杯站了起来。他和钟小印本是坐在一排的,中间隔了麦乐乐,他只好将上半身向前欠去,不然就不能将钟小印看仔细。 “谢谢你——”钟小印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她的眼光正好撞上了蓝冬晨直射过来的诧异的目光,刷地一下,她的脸由额际处泛了红,而且像潮水一般迅速扑满了全脸,直至从她领口处的部位渗了下去,仿佛连脚趾都不会逃过去。 “我没有喝过酒。刚才是为了蓝伯母……昨天的事就不要提了,那本是任何人看到都会做的,况且,你跟薇薇姐和麦经理她们都是好朋友,我更应该了。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好谢的。” 蓝冬晨看着两个人站在那里,心底里涌起了一股酸意,这股酸意顺着血液流通的经脉一刹间冲向了喉咙的出口。 “什么事讲得这么热闹?我怎么都不知道呀!” “咱们新来的员工钟小印小姐昨天在街上和吕大公子上演了一出美女救英雄的好戏,可惜呀,当时表姐怎么没在场,要不然这可是一条绝妙的好新闻。怎么,冬晨哥,你是不是也在后悔当时不在场呀?要不然也可以被美人营救,当个新闻主角啊!” 麦乐乐在他们两人中间撇撇嘴说。从吕辛看到钟小印的那副表情,到蓝冬晨坐在钟小印面前的那种眼光,麦乐乐都看在了眼里。她不知道,钟小印身上有什么力量使平时看似乖巧的男人突然间变了模样。像钟小印这种假惺惺的女孩有什么可让人喜欢的?昨天上班迟到时,自己好心替她解释,没想到人家反倒不领情,让自己在众多员工面前颜面尽失。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跟着蓝冬晨一块笑话她。不过,现在看来,蓝冬晨好像不是对她很反感,而是有点喜欢上她了。不会,蓝冬晨绝不会看上她的。表姐那么优秀,她怎么可以和表姐相比?也许蓝冬晨只是对她有一点猎奇罢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吕辛是不可以让她勾引走的。麦乐乐正想着,坐她斜对面的蓝冬晨开口了。 “是——吗——?” 蓝冬晨拉长了声调,手里把玩着玻璃杯,饶有兴趣地看着杯子里倒映着人影的液体,将吕辛和钟小印干在了那里,两个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原来是这样!这个秀做得还蛮精彩的!吕辛,你可真要好好感激人家钟小姐啊!” 蓝冬晨依然怪声怪气的。 “冬晨说的对。吕辛,小印是个女孩,她不会喝酒情有可原,你就自己干了这杯以表谢意吧!” 说话的是蓝冬晨边上的金薇薇,她的话给了钟小印和吕辛不再尴尬站着的理由。 蓝母也开始招呼大家吃饭。一时间,有点紧张的气氛开始烟消云散。 不一会儿,菜上得差不多了。临近麦乐乐的台子上摆放着一条石斑鱼,清汁与绿叶相配在鱼的周围,煞是好看。 麦乐乐兴致勃勃地用筷子夹向了鱼尾。 “吕辛,你看这是鱼尾,鱼的摆动全靠它了,是鱼滑翔时最优美的地方,可以称得上是‘沉鱼落雁’,但是,现在它遇到了我,只好听从命运地‘鱼游釜中’了。” 说着,麦乐乐将鱼尾送进了口中,没几下就让它滑肠而落。 蓝冬晨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钟小印,也将筷子伸到鱼盘中。 “乐乐,如果它不会‘鱼雁传情’而是‘鱼沉雁杳’也就不会‘鱼跃上盘’了,是不是?” “是啊,是啊。” 麦乐乐在一旁迎合着,之后,她和蓝冬晨还特意看看钟小印和吕辛的脸色。 这一切都被蓝母和金薇薇看在了眼里。她二人相视笑了一下,整个笑容都蕴涵着优雅。蓝母笑了一笑是因为她在猜想,以钟小印的灵气,要么不接这个话茬,要么就会接得很漂亮。而金薇薇笑一笑是特地要在蓝母和众人面前摆出做淑女的应有气度。 “呦,”麦乐乐像发现新大陆 一样夹起了一个小虾米。 “这小虾米还想‘鱼龙混杂’呢!来,小印,你来让它消失了吧!” 说着,就将小虾米放到了钟小印的盘中。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钟小印,不知钟小印会有什么反应。 只见钟小印愉快地将小虾米夹了起来,放近鼻子前闻了闻,脸上露出味道很好的样子。 “这么香的味道,一定是‘鱼米之乡’的盛产,虽然不小心赶上了‘网破鱼死’,也曾想‘鱼目混珠’地躲过一劫,但没想到还是被‘盛上鱼盘’……唉,它本是小虾米不是鱼,何必非要跟鱼整个高低,我看还是早早将它放了,以免被什么鲸鱼呀鳄鱼呀八爪鱼的吃到为妙!” 说完,钟小印真的作势将小虾米当成了活物一样放到面前的小空碗中,还将半杯葡萄酒倒入碗中。软滑的液体环绕进碗里,外力引起的波浪将小虾米的身子险一险掀了过去,然后,小虾米真的像有了生命一样,在桃红色的水中随波逐浪开来。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被钟小印的言语和行动震撼了。他们没有料到,看似文文弱弱的钟小印竟会以这种方式反抗麦乐乐的攻击。而且,她的反抗是那么地巧妙,巧妙得连麦乐乐都忘了是她给了钟小印反抗的机会。而且,她的反抗还透露着一丝女孩特有的温馨,连一条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小虾米她都会流露出那样关爱的情绪。 蓝冬晨深深地看向钟小印,他没有想到,面前的女孩在清纯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如此倔强的心。她的模样跟一般乖乖女的没有什么不同,可她不轻易服输懂得反抗的个性却不是一般女孩所具有的。也许,这正是吕辛喜欢她的原因。其实,乐乐也是一个决不服输的女孩,但是,乐乐过于泼辣的表现和钟小印相比就少了几分乖巧、几分柔善。而薇薇呢,薇薇是一个标准的淑女,她即使有什么不满的想法也总是将它藏在心底,恐怕那个想法不小心蹦出来破坏了她淑女的形象。还有什么比她淑女形象更重要的呢?蓝冬晨不能确定地摇了摇头。 他的摇头动作在钟小印的眼里产生了奇妙的作用。钟小印暗暗为自己的卤莽后悔。昨天刚刚不小心打到他,今天就……自己怎么总在他面前逞强?明明可以装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讨厌的小脾气总是要从身体里冒出来耍耍威风。她后悔得恨不得站起身离席就走,但是,自己总不好这么没风度。她抬头求救似的看了看蓝母,蓝母和蔼地笑着,脸上什么痕迹也找不到。 第六章 第二天的天气不太好。早上一睁眼就阴云密布,太阳的笑脸藏得要多远有多远。 金薇薇今天的心情像天气一样很是郁闷,一天都没有出去做采访。现在马上就下班了,她不得不思考是要去找冬晨还是回家。回家吧,姐姐和姐夫又会向她提起去新西兰的事,找冬晨吧,又感觉有点怪怪的。昨天,她本以为蓝母邀请她和乐乐他们到蓝家是为了她和冬晨的婚事,可蓝母始终没有提起这件事,自己也不可能有所表示。不知道冬晨和蓝母是怎么想的。总这样拖下去真的不是事。看看自己一天一天奔30岁了,还和冬晨进行着马拉松式的恋爱,难怪爸妈让姐姐敦促自己了。 想了一想,金薇薇决定到酒店去找蓝冬晨。 蓝冬晨正在处理桌子上的文件。听到秘书说薇薇来了,身也没欠地让薇薇先坐到沙发上等他。他是最烦有人在他工作时打扰他了。因为,工作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只是除了最近几天有点……有点什么?他的眼前闪过一朵丰美的蝴蝶……不可能!他断然地摇了摇头,将脑中刚刚泛起的小念头打消掉。 他在结束完一个文件后抬起了头。薇薇正在看报纸,她手中的报纸正是她工作的报社出版的。 “有什么事吗,薇薇?外面快下雨了,今天我还有几个文件必须要处理完。要不,在这里吃了饭,让小康送你回家。” 蓝冬晨一脸的诚意,他已经意识到薇薇是有重要的事才来找他的。 “冬晨,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嗯,你说吧,我在听。” “我姐姐来了几天了,你还没有见到——” “对不起,真的是这几天我很忙。要不,今天稍微晚一点,请你姐姐和姐夫去喝咖啡。” 蓝冬晨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知道薇薇说此话的含义并不简单。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对你说,我姐姐和姐夫这次回来,想带我一块到新西兰与父母团聚。” “是吗?那可真太好了。要不要在新西兰买一套很漂亮的房子,我划支票给你。” “冬晨!” 金薇薇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变了样。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连绵的乌云,像江里流淌的水一样没有尽头,而且,好像还没有一个裂口能够供她打开天窗,露出一丝太阳或月亮的光亮。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冬晨,你——有可能陪我一同去吗?” “薇薇,你是怎么了?我每天有许多工作需要处理,现在爸爸又不怎么在国内,我很忙的。不过,如果我有时间,我会去新西兰看望你的。” “看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只是看望吗?” 这句话,金薇薇鼓了好大的勇气才说了出来。 “……我让小康送你回去吧。你是不是今天有点累了。早早回家吧。改天我去看你。” 金薇薇从饭店走了出来,她没有让小康送她。她需要一个宽广一点的地带好好呼吸一下。 天,依然很沉。走过了长安街后到了崇文门外大街。轰地一声,天上打了个炸炸的响雷,金薇薇有些发冷地靠在了一棵树边。 是的,她是需要歇息歇息了。走了一段长长的路,实在太累了。 风挂了起来,带着口哨声打着卷地将树上的绿叶吹得四散飘零。 仿佛知道她没有躲避的地方,一片落叶托着几滴硕大的雨点砸落到她的肩膀。她感到有点痛,眼泪顺着雨水滚了下去,她委屈地抽泣起来。 这片落叶让她想起了与蓝冬晨在大学里的时光。那个秋季,她第一次接受了蓝冬晨的邀请,与他在落叶遍地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当时,天是那样的蓝,空气是那样的清新,全然不像这个雨季,闷闷的。还记得,当时,蓝冬晨是学校公认的白马王子,傲慢冷漠;自己是全体男生心目中的白雪公主,心高气胜。冬晨在几个男生的怂恿下,为了显示征服实力来接近自己,而自己也是为了能赢取全校女生艳羡的目光才接受了冬晨。和他的交往让同学们羡慕了好一阵子,而且,至今还被大家评定为最为般配的情侣。在外人看来,他们早该踏入结婚的殿堂了,可是,事与愿违,自己越是在乎,蓝冬晨越是不在乎。到底,恋爱是个什么样子呢?恋爱到底有没有标准呢?难道就是每周两个人碰碰面,在一起吃个饭,生日或节日时互送个礼物,出门参加party时身边有个同伴?应该是的。自己就是按照这些要求去做的。金薇薇相信,她丝毫没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阻止了冬晨向她求婚的决心呢? “小姐,小姐——你别站在这里啊!雷雨天站在树下很危险的!” 一个厚重的男人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抬起眼光,模模糊糊中看到一个身影正在将身上的雨衣褪下,轻轻地向她身上搭来。 金薇薇没有躲闪,此刻,她太需要一份关怀和爱护了。这本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因为,她了解冬晨了,她知道冬晨不可能给她这样的看起来普通却又在他身上很难得的温暖。 “听话,快点走。我帮你叫辆车吧,小姐!”那个男人边说边将她拖离了树边。 “谢谢你。我自己会走的。你的雨衣——” 这时,金薇薇才看清给她披上雨衣的男人穿着一身交通警察的制服。金薇薇赧然地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又一次准备向他致谢。 “还谢什么,这么大的雨天你怎么还在这里讲礼貌呢?快点走吧,我还要到前面去执行任务。” 说完,警察跨上摩托车向前面的大街开去。飞驰的摩托车扬起一溜雨烟。金薇薇看着,眼圈被烟雾迷住了。 雨越下越大,很快地就变成了冰雹雨,又急又猛,像天被撕破了一个口子,将孕积了万年的汪洋狂砸了下来,叠叠不休。 金薇薇丝毫没有回家的意思。她虽然穿着雨衣,但身上早已没有干涸的地方了,甚至她感觉到连她的心都是湿的,被大雨浸泡过的淋淋烈湿。 崇文门外大街的路有点偏,以一个三角型的绿化带向两边延伸了两条马路。一条通往北京站方向,一条通往东便门。金薇薇慢慢地像一个体力不支的老妇人一样向前移动着脚步。 前方就快要到东便门桥底下了。她睁大了被雨水浇得有些发痛的双眼,想在黑暗中看清前面的道路。 可是,前面好像正在堵车,一辆韩国产的现代轿车发生了故障。估计是桥下水太深,而现代轿车的底盘很低,不小心排气管进了水,将车熄火在水洼中。其他的车都小心翼翼地绕行,所以,后面跟了一长串车龙。 那辆坏了的现代轿车并没有原地不动,而是缓慢地向前挪着。金薇薇走进了一点看到,一个穿交通警服的男人正在车后用力推车。从他一步一步向前弓着的身子中可以看到上桥的坡度很大,若不是他非常用力,现代车很可能又再一次地停止在一个上坡中,或者因为刹车不灵而向下打滑回来。看着这感人的一幕,金薇薇从包里取出随身带的相机,对着黑暗中按动了快门。 就在灯光一闪的一刻,现代车忽然颠了一颠,也许是行进中落入了小坑中,情况很是不妙。一股从来没有的勇气冲了上来,金薇薇将相机收了起来,跑过去加入了推车的行动中。 她侧了侧脸终于看到他了。真的是他。是那个将雨衣披给自己的男人。他看到自己后并没有冲自己微笑,而是炸雷般大吼着让自己离开。金薇薇摇着头,泪水再一次地汹涌而出。不知道有多久了,她没有听到过男人的吼声。虽然,被吼叫的对象是自己,但自己却一点也不感觉委屈和难堪。若是冬晨也对自己这样吼一次有多好呀?哪怕吼的声音再大一些,吼的时候再长一些…… 雨,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窗户,像一个吵闹的小孩一样一刻也不肯安分。 钟小印坐在办公室中,她面前的挡板后面坐着的是小红。今天轮到她和小红两个人值班。寂静的夜空中传来的阵阵雷声使两个人的心收得紧紧的。钟小印忽然想起了妈妈。不知道妈妈现在怎么样了?这样大的雨天她会不会感觉很冷? “铃——”桌上的电话发出了悦耳的响声。钟小印等了等对面小红的动静,发现小红根本没有接的意思,她将电话拿了过来。 “你好,销售部钟小印,请问……” “喂,你,有没有听过雨滴敲打在情书上的声音?” “什么?” 钟小印瞪大了双眼,这样的夜晚听到这样莫名其妙的问话,她本来就紧张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你知道吗?雨滴最会朗诵情书了。” 这回钟小印听懂了话筒里的声音,只是因为身边的雨声和电话里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听不太清楚。隐隐约约中,钟小印还好像对这个声音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是谁?钟小印的眼前浮现出蓝冬晨的身影。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他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吗?书上说,醉了酒的人才会在雨天发疯。 “喂,我知道雨滴很会念情书的。但是,我最想听到的是钟鼓楼楼顶上雨滴瓦檐的叮咚声,你听过吗?要不要这会就到那听听?” 钟小印对着听筒讲。当她将电话挂掉时,看到了小红将嘴巴张得大大的样子。 “你……跟他说——” “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别去管他。他才不会傻到去爬钟鼓楼呢!” 钟小印将桌上的一大堆图片摊开,一张一张地分析起国外酒店的销售资料。 快到夜里12点了。 “铃——”电话又响了起来。 “你去接——” “你去嘛——” 两个人推来推去,谁都不敢去碰那个电话。可是,电话还是响个不停,最后,还是钟小印将它拿了起来。 “喂,你听到了吗?” “什……么?” 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钟小印有些吃惊。 “我现在在钟鼓楼的楼顶,你有没有听到雨滴敲打瓦檐的声音,这个声音还真好听,我是头一次听到啊!” 钟小印啪的一声将电话挂掉,整个心脏狂跳不已。有谁,会在大雨的夜里向她传递这样的信息? 除了他还会有谁? 难道,真的是他? 第七章 经过了一个夜班后,今天是休息日。下午的时候,钟小印躺在床上还是懒懒的不肯起床。她上午做了一个梦,梦中全是滴答滴答的雨滴,有来自酒店观景窗的,有来自钟鼓楼楼顶的,还有来自她思海深处——海底2万里的地方……她的心湿漉漉的,连整个枕头都感觉有些潮湿。 她懒洋洋地折过半边身子,双手抱住枕头,将脸沉沉地埋向枕窝中,切切地感受一下是否真的有了潮湿。枕头柔软而富有弹性,将她的头爱惜地包围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小时候在妈妈怀抱中的温暖。 妈妈不知有没有好一点。本来上周就可以将妈妈转到疗养院的,可是,疗养院目前没有床位,大夫说,他们正在想办法,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将妈妈安排进去。唉,妈妈!一想起妈妈,钟小印就像小鸟一样支起了回忆的翅膀。在太多的岁月里,妈妈给予了她美好的记忆。这些记忆像一个水晶瓶里装满的蜂蜜一样,可视的,甜腻腻的,稠得根本无法化开。如果说世上真有一个人是最疼爱自己的,钟小印不知道那个人除了妈妈之外还会有谁。 “铃——”一阵铃声打破了屋里的寂静,也中断了钟小印对妈妈的思念。电话是蓝母打来的,她请小印下午陪她去逛服装店。钟小印认为是自己理应做的一样,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自从在机场与蓝母相识起,蓝母的温柔、贤淑和高贵却不凌傲的风范都让她将蓝母当作好像是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长辈。对于蓝母,钟小印还有一份亏欠的感觉。但是,具体亏欠的什么,钟小印自己也搞不清楚。 钟小印和蓝母来的这家店是蓝母定点的量体裁衣作坊。作坊设在一个古朴的三进四合院中。前一进院子里的屋里是陈列样板成衣的,二进院子才是裁缝室。不用进三进院内,钟小印也能想象得出,那里面不是住处就是仓库。 蓝母先叫钟小印站到了量体台上,传统的把尺过后,是特殊光谱扫描。接着,大屏幕电脑中出现了几组钟小印穿着不同服饰的图片,有礼服,有正装,有运动服,有紧身内衣甚至还有几身不同式样的泳衣。 “这几件不太适合吧?” 钟小印指着屏幕上的几件看起来有着少女特色的衣服说。 “怎么不适合,我看这几件衣服倒蛮衬你的性格的。” “我?这是给我的?” “哪有女孩子每天总穿着工作制服的?这几身衣服是我送你的,谢谢你总抽空陪我这个老太太。” “不行不行。我不能接受。如果你坚持送我,我以后只好不再在你的面前出现,否则,今天你看我没有什么漂亮的衣服,送我,明天再看我没有车开,又送我,这怎么可以。陪您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又亲切又轻松。我从小只有妈妈一个亲人,认识了您以后您就像我的亲人。我不能接受您的礼物。再说,您也不是老太太,您还不老,真的。” 钟小印连气也没喘地说了这一大通,脸都憋红了。 蓝母扑哧一下被她连比带划的样子逗笑了。她怜爱地看着钟小印。 “好了好了,你别这样急。我知道了。这样吧,咱们来个折中,你挑一件你最喜欢的衣服,其余的我就不让裁缝师傅做了,好吗?” 钟小印实在不忍再拂蓝母的好意,只好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定了!” 几个裁缝快速地将衣服缝制好,并帮助钟小印穿上了身。名师手工缝制的衣服果然不同凡响,钟小印穿上后仅仅是站在量体台上就已经使蓝母联想到了巴黎t型台上的顶尖模特。 一个小小的动作有时会让有心人产生恋爱,一件小小的衣服有时也会让有心人产生妒忌。 钟小印穿上蓝母送的衣服一事,蓝冬晨和麦乐乐以短信的速度接收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心里都在嘀咕——钟小印究竟使出了什么通天魔法,将蓝母哄得团团转?平时,蓝母只会送些衣服给薇薇,而且,那些衣服也只是从国外带回来的,相当于一个普通的礼物。而带人去做衣服,连蓝冬晨都快20年没有享受过这种听起来就很温馨的幸福了。这个钟小印还真有点本事!他们两个人私下里给出了相同的评价。 评价一经给出,结论也应该得出。钟小印为什么会这么做呢?看似小小的一件衣服,是不是内在的含义并不简单呢?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钟小印向他们发出了挑战的信号?拥有了蓝母的支持,是不是拥有了最后的胜利呢? 时间像大西洋的海岸线一样,还长着呢。麦乐乐在心底里对自己说。 早上刚到上班时间,钟小印一跨进办公室,几个男同事立即停止了聊天,纷纷媚颜地向她围拢了过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麦乐乐的嘴角边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讪笑。她准备导演一场别开生面的舞台剧,而一位重要的男主角此时还姗姗未来上场。 一名男同事举着一个包过来。 “小印,还没吃早点吧?看,我特地给你买的汉堡包和冰淇淋。这汉堡包呢,还是热的,这冰淇淋呢,还是冻的。为了让你品尝到原汁原味原样的早点,你知道吗——我只花了5分钟就到了单位啊。” “5分钟?这么快?难不成你是坐飞机?” “喂,喂,小印,你看看我的,我给你带的是豆浆啊,我今天早上3点起床,精心从1万颗特一级大豆中挑选出100颗像珍珠一样又圆又大又透明的豆模特给你细细研磨的。你喝了以后,一定跟天使一样美丽的。” 这是第二个男同事在一旁大叫。 “3点起床?你从1万颗……” 钟小印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喂,小印别理他。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跑到郊区的农场去见我领养的几头牛……” 这是第三个男同事开了口。 “领养的牛?你领养了几头牛?” “是啊——” 他拿出一个小奶瓶,递到钟小印手里。 “我是领养了几头牛。因为,我听说,喝牛初乳可以使女孩子又健康又美丽,所以,我就领养了几头小牛……而且,这瓶奶,是我今早亲自为你挤的,不好意思,只有这么一点点。” 还有几个男同事也在争先恐后地往钟小印面前挤。一时间,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副总经理蓝冬晨正站在他们的身后,气愤地看着这一幕。此刻,在他的眼里,钟小印就像一簇刚绽开花瓣的花蕾被无数只蜜蜂蜂拥着,眼看就要破烂凋零了一样。蓝冬晨厌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他希望再也不要看到这令他有些无法控制情绪的一幕。 而蓝冬晨后面站着的,正是快乐得快要笑出声的麦乐乐。看着这出戏已经达到高xdx潮了,麦乐乐一脸惶恐地绕到蓝冬晨的面前。 “蓝总,他们——” 声音是小的,名头却是大的。所有人听到了麦乐乐的示警声音后都停止了动作。他们呆呆地看着他们的副总经理,像木偶一样支着肢体一言不发了,连刚才抢得最厉害的员工此刻都像含羞草一样乖巧。 “这是上班时间吗?是谁让你们在这里占用工作时间吵吵闹闹的?麦经理,记下每个人罚款100元,你作为经理罚200元!” 蓝冬晨指着麦乐乐说。 “蓝总!这件事都怨我不好——” 钟小印忽然说话了。她的头低垂着,眼神好像要投射到地心一样。她的声音又柔又细,发出点微微的颤音,仿佛一叶竹笙,在风雨之夜发出的悠扬而战栗的回响。 哼!又摆出这副委屈的模样来了! 此时此刻此番景象,如果不是以一个管理者的面貌站在这里的话,蓝冬晨恐怕会抑制不住上前掀开挂在钟小印脸上的面具的想法。她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孩!蓝冬晨为自己的固执有些气愤。他气愤自己,为什么自己总固执地想相信她是一个好女孩?到底是什么原因在他心里作祟?他有点搞不清楚。不过,现在有一点可以十分明确的是——钟小印不是一个好女孩!想一想,有几个女孩会文身的?有几个女孩胆敢第一天上班迟到的?有几个女孩在街上为一个男人挺身而出的?更别提有几个女孩和男人随随便便就能勾勾搭搭到一块的。 蓝冬晨不愿让自己在她的面前再多呆上一秒钟,他知道,哪怕是短短的一秒钟,他都有可能被自己身体里软弱的一面所屈服,抵抗不住这小魔女的求饶而改变主意。他打定主意要保持自己以往的尤其是认识钟小印以前的优良品范,不去接钟小印的话,也不给钟小印再说下去的机会,他要像一个给了敌人以沉痛打击的将军一样,迅速鸣锣收兵打道回府。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都阴霾霾的。像是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上天罩起来一样,天空上一丝阳光都见不到,就连往常常见的澄蓝色都随蓝冬晨阴暗的脸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冬晨严肃的一面太可怕了,每次见到自己一张脸都寒得能够滴出水来。如果是生在古希腊时代,自己还真要以为是他那城邦中的奴隶呢。一个不思长进的人是应该受到如此待遇的。蓝冬晨一片好心帮助自己安排工作,自己却屡次三番地违犯纪律,真的是自己对不起他。假若上天也能开口讲话的话,说出来的一定是责备自己的话。钟小印这时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伤心。这种伤心不是源自于蓝冬晨对自己的冷淡的态度,而是源自于自己对自己的责难。原来,伤心来得如此容易,像雨后绮丽的彩虹一样,他来个暴风雨,她就会高高悬挂在天空上,一点也不能逃避,一点也不能遮掩。这个感觉太古怪了。他是谁呀?五百年前,自己并没有佛前许愿,在五百年后的断桥递一把油布雨伞给他。他,仅仅是一个和自己有工作或借贷契约关系的男人啊。 是啊,他不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吗?钟小印躺在床上想给蓝冬晨画一幅素描。首先,他的个子太高大了,不知他看自己的时候是不是有见到“小人国”国民的感觉;其次,他的五官还算标致,只是其中夹杂了一点cool的味道;他的心无疑是善良的,要不然也不会向自己伸出援助之手;而他的管理水平更是优秀,听说酒店业绩的递增率每年都在20%以上……这样的男人好像不是很多,就像河外星系的探索者,要在戈壁滩上或黑海河畔经历一个偶然机缘,才能遇到。 偏偏,自己就这样随随便便地遇见了他。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他见到自己是不开心的;虽然,他很少正眼看过自己一次;虽然,他一开口就是调侃的语调,但是,自己好像对他的这一切并不反感,相反,好像还有一点点欣赏和……和什么?那两个字钟小印不敢让它们从脑海里蹦出来。恐怕,那两个字一蹦出来的话,天,就不是颜色阴暗的问题,而是天会塌下来了。 一想到天,钟小印无端地联想起了第一次值班那个夜晚。不知道那个漫天弥漫着雨丝的夜晚,电话是不是他拨来的?如果不是他拨的话,那还会有谁呢?飘雨的雨夜,讲着飘逸的诗话,又飘然地登上钟鼓楼的瓦檐上…… 唉!唉!怎么一天到晚脑子里总是蓝冬晨呀?钟小印在床上摇摇头,想起今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头天,她接到医院的通知,说是疗养院空出床位,她妈妈可以转过去了。她向麦乐乐请示后与同事倒了个班。一大早,她就约上雷雨与她一同接妈妈转院。 雷雨今天也与同事调了班,换了便衣,自掏腰包租了一辆出租车。 疗养院的路很远,要从城里坐车经过顺义、转过2个有些高度的山。 疗养院的建筑看上去有点像日本的邸宅建筑。日本的邸宅建筑是中间一套正房两边是厢房,正房和厢房之间用雕花通廊连接,房子的前面通常衬有一湖碧水,将整个建筑倒映在湖中,光影绰绰,瑰丽万分。而眼前疗养院的建筑是用蓝色小楼替代了日式的木屋,在水的三个环面面前都有一高两矮三座小楼,楼与楼之间连接的已将通廊改为了参天碧树,高大的华盖吻系着楼顶,蓝绿相间与湖中的景色遥相呼应,宛若一片世外桃源。 湖的另一面没有建筑的地方则是蜿蜒的花坛和绿丛,直通向山下的路。沿山道上来,车子开上20分钟就可以看到疗养院了。 疗养院的门口停放着一辆jeep。这是一辆戴姆勒·克莱斯勒产的4升6缸的牧马人rubicon。这个车的名字是以一个十分著名的越野路段命名的。方长而厚实的前脸安放在高大粗糙的轮胎上,渗透出格外的野力和刚强。这是蓝冬晨最喜欢的车。平时,只要是他自己驾驶,他一定会开这辆车出门。只是,疗养院门口的这辆车,会是蓝冬晨的吗?这种车型并不常见,应该是他的车。他怎么会在这里?钟小印心下暗自叫苦。如果呆会儿遇上他……那些事情可不能让妈妈知道!私下里,钟小印吓得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有气无力的妈妈。 第八章 车子从东面的小楼绕过去,就可以直接到达钟小印妈妈要住的北楼。从高处向下看,车子像蚯蚓一样穿过树丛下,在北面靠西的小楼前停下。 雷雨让钟小印在车上陪着妈妈,他头一个下了车,将行李拎到病房里。然后,他又折身回来,一把抱起钟母,快步地向病房走去。钟小印在后面跟着一路小跑。 钟母的病房是在2楼,他们停在了电梯口。 “雷雨哥,累不累?” “没事的,小印。” “刚才应该找个轮椅或小推车就好了。” “不用了,坚持一下就到了。” 雷雨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处淌下来,流过的地方冒起隐隐的烟雾,在开阔的楼道里散发出一股热气。 “雷雨哥,看你流了好多的汗!” 说着,钟小印提起脚尖用张纸巾去擦拭雷雨的汗水,而抱着钟母的雷雨则像狂风吹动的竹竿一样,尽力将身子向下、向侧弯向钟小印,这模样像极了一对已生活在一起多年的夫妻。 电梯的门刚巧在这时开了。出现在钟小印眼角余光里的是蓝冬晨和蓝母的脸。 “蓝伯母,您好!蓝总,您好!我是来送妈妈住院的。” 那一边,雷雨已经忙不迭将钟母抱进电梯。他顾不上与钟小印一同向蓝冬晨和蓝母打招呼,只是略微地点了一下头,因为,他已明显地感到怀抱里钟母的分量正在加重,他急于将钟母送入病房。 “小印,我先上去了。” 雷雨说话的工夫,电梯门关上了。 “小印,这么巧你妈妈转到这间疗养院!” 蓝母关切地问。 以前,钟小印已经对蓝母讲过,自己的母亲正在住院,但是,她并没有向蓝母提起过蓝冬晨帮助她那件事的原委,所以,蓝母对钟母住在她家的疗养院一事并不知晓。 “是啊,多亏了蓝总帮助安排。” “哦?” 蓝母用眼睛去看蓝冬晨,语气里携带了大大的问号。 钟小印忙私下里去看蓝冬晨,不小心正好碰上蓝冬晨冷淡的目光。 “蓝伯母,对不起,我不能陪您了。我要先上楼了。” 说完,钟小印也没等蓝母同意,一低头,择了安全通道的口,拾阶而上。 疗养院里的病房看上去更像个酒店的客房。2张宽大舒适的床贴右侧而立,从床脚延伸下去的是托放电视的台子。直对着门的通道过去是通往阳台的门户。门户的右边平行着一个小小的房间,是带淋浴和浴盆的卫生间。阳台墙壁的上半部分是透明的玻璃,下面镶着的是五颜六色的瓷砖组成的波提切利的“春”的画面。阳台上陈设了几盆君子兰和仙人掌,郁郁葱葱的蕴涵了生命的希冀。 钟小印进门时,雷雨没在屋里,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钟小印估计,雷雨哥正在那里。房间里只躺了钟母一人,另一个床空着,不过,上面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想必是有病人的。 “妈,您感觉怎样?” “我挺好的。没什么事。” 钟小印帮妈妈将枕头垫了垫,她感觉母亲的脸苍白而又消瘦,像一朵开败了的白菊,圣洁的生命中渲染着些许无可奈何。钟小印鼻子一酸,眼泪又涌到眼眶。她强力将眼泪咽下去,不想让妈妈从自己的眼中看到任何不好的信号。 “小印,电梯里的那个人就是帮助我们的蓝总?” 钟母突然问道。 “嗯——” 钟小印的手哆嗦了一下,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之间提起了他。 “你怎么也不给妈妈介绍一下?这么没有礼貌!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也好谢谢人家!” “啊……嗯——” 钟小印嘴里凌乱地支吾着,怕妈妈看到自己的心事。 “你们蓝总的眼光可有点问题呀!”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雷雨手里拿着湿漉漉的毛巾,走了过来。 “什么问题?你怎么知道?” 钟小印紧张得连接毛巾的动作都没有。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是警察你也只是个交通警——” “交通警每天也要看人呀!” 雷雨在钟母身后狡黠地眨了眨眼,就好像已经洞穿了钟小印每一个思索头绪。 “那你说他有什么问题呀?” 钟小印赌气地噘起了小嘴。 “不是不道,时间未到。时间若到,自会知道!” 雷雨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钟母的床前,用热气腾腾的毛巾给钟母擦脸。 钟小印在一旁傻看着,私下里琢磨雷雨讲的话。蓝冬晨的眼光到底有什么问题呢?雷雨哥真的看出什么来了吗?自己和蓝冬晨本来也没什么的,有什么可被他看出来的?蓝冬晨刚才到底流露出什么眼光了呢?除了看到他很冷淡别的也没看出什么呀?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从一大早上就满脑子蓝冬晨,真讨厌! “小印——” “什么事,妈妈?” “刚才蓝总身旁的该是他的妈妈吧?” “是啊,就是我向您提起过的刚从国外回来的蓝伯母。她对我可好了。” “一看就知道她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小印,妈妈也转妥疗养院了,妈妈想去当面向人家致谢!” “妈,不要了!您身体不好,别起来了。要谢的话,我去好了。我代表您去谢他们!” 钟小印忙不迭地按住想将身坐起来的妈妈,着急地说。 东面正中的楼房是疗养院的职工的办公地点。此刻,蓝母和蓝冬晨正在一间会议室里喝茶。他们准备喝完这杯茶就到另一间蓝氏企业去看看。那间企业不归蓝冬晨管理,是蓝氏聘请了一个业内资深人士在进行打理。平时,蓝冬晨是不到那里去的,这次,因为母亲从国外回来,所以,蓝冬晨陪同母亲一一前往。作为蓝氏企业的副董事长,母亲每次回国都要视察几家企业。 “冬晨——” “是,妈妈。” 蓝冬晨站了起来,准备听从妈妈的吩咐。平常,妈妈语气凝重地叫他,都是有重要的事对他讲。蓝冬晨是个标准的孝子,对妈妈从来都言听计从。他认为,如果连自己的妈妈都不孝顺的话,就别谈什么对其他人有真心了。所以,他与人打交道一般都要看人家是否孝顺,这是他选择朋友的第一标准。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妈妈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 “冬晨,这次我回国,不止是要到企业随便走走,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想看看我们蓝家什么时候准备婚礼。” “是,妈妈。您说的婚礼不会是我的婚礼吧?” “为什么不会呢?你都这么大了。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爸爸早已经有了你了。我们蓝家一脉单传,我和你爸爸还有你的爷爷奶奶都指望着早点抱孙子呢。” “妈,我想再考虑考虑。” 蓝冬晨的心里猛然间窜出钟小印的身影。他惊骇得手一颤动,茶水差点从杯里倾出。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杯中自己眼睛的倒影,波荡的水面虽然无法看清晰自己眼睛里窜动的东西,但是,凭内心的直觉他知道,他的眼睛里在这个时候是没有薇薇的影像的。奇怪,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己是个无情无意的薄心人吗? “还有什么没有考虑周全的吗?” 蓝母将手中的茶杯放在几桌上,温和地看着儿子,等待他的回答。从这几天的接触中,她已经隐隐约约感到儿子好像有了一点点变化。这个变化外人也许看不出来,但是作为生他养他的母亲,蓝母还是明显地觉察到了。 “妈妈,我知道长辈们都很疼我关心我,希望我找一个将来能帮我一同支撑起蓝家事业的伴侣。其实,我也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妈妈,您别太催我了。” “冬晨,你和薇薇交往已经8年了。这8年来你还没有考虑清楚吗?还要考虑多久呢?”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想说什么?妈不老也不糊涂。妈看出你是喜欢上了小印那孩子了,是不是?” “钟——小——印?” 蓝冬晨的眼前闪过刚才钟小印与那个男人亲昵的擦汗动作。他愤怒地大叫了一声,这一声大得出奇,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我怎么会喜欢她?她算什么?一个刚毕业的黄毛丫头,浑身上下显露着张狂与随便,上班不是迟到就是与男同事打情骂俏,最最不能让人接受的就是腿上还文着一朵恶心的蝴蝶。我怎么会喜欢她?全世界的女孩都嫁出去了,我也不会娶她!” 蓝冬晨一连串地将这段话说完,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将刚才眼里的不快影像全部打扫干净。 蓝母静静地听完蓝冬晨的话,笑了一下,拿起茶杯送到唇边,轻吹了一下热气,没有喝,又将茶杯放下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冬晨,作为母亲,我就有必要提醒你,你必须好好斟酌与薇薇的关系,她一个女孩家与你交往了8年,年龄也很大了,你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你要对薇薇负责。” “薇薇吗?” 蓝冬晨站起了身。他知道,他母亲说的没错,如果自己真的不想和薇薇结婚的话,就要早早向薇薇说明,不能耽误薇薇的终身大事。但是,自己如果不和薇薇结婚的话,又会和谁结婚呢?有谁比薇薇更适合自己呢?难道,自己的心中真的另有她人了?如果没有的话,又怎么解释以前从来没有动过不和薇薇结婚的念头呢?如果另有她人的话,那么,那个人——是谁呢?蓝冬晨不禁呆了。 “是啊,我是在说薇薇——” 蓝母又在一旁提问。 这真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怎么对母亲说呢?说自己一直以来和薇薇没有激情,说薇薇有缺点,说自己年龄还小……这一切不用说给精明的母亲,光是说给自己,自己也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如果说自己准备娶薇薇呢,这又不可能。因为,这不是自己的心里话,而且,即使说了也办不到,因为,自己已经坚决不想和薇薇结婚了。 “薇薇跟我说,她的父母让她去新西兰,她准备过些日子就走。” 蓝冬晨的语调渐渐平淡,他说这话的态度简直有点像说陌不关己的人。不过,这话说的倒是实情,前几天薇薇是来找他提起过此事。蓝冬晨说话的工夫脚步已经踱到窗边,他停了下来,向窗外望去。 忽然,窗外一个小小的正在往北楼跳跃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随着他的视觉越来越清晰,他的心像一个抽干了水的橘子一样干巴巴地骤然收紧。 楼下跑向北楼的正是钟小印。虽然距离相隔很远,但是,还是可以看出钟小印在一边跑着一边抹着脸颊。 是什么让她如此伤心?难道是……看她跑过去的方向,难不成她是刚刚来过这里,不小心听到了自己刚讲过的那段话? 咚地一下,蓝冬晨将拳头砸向了玻璃。 他在心底大声地质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九章 天,终于放晴了。太阳裂开了红彤彤的嘴唇,喘着热气嘻嘻地笑着。 这几天,吕辛没有一刻闲下来。白天上班的时间,他会在办公室处理工作,晚上,他悄悄跑到bewiek门口等候钟小印。他能察觉得出,麦乐乐不太喜欢钟小印,这也许是女孩之间的妒忌吧。麦乐乐永远长不大,总跟小孩似的。这不能怪自己不爱她,自己可是一直只当她是好妹妹的。如果有女朋友一定要像钟小印那样的。秀气的面容、明亮的眼神、完美的身材和活泼的性格。当然,这只是她优点的万分之一,其他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就像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山茶花一样,盛开在珠穆朗玛山巅上,需要费劲千辛万苦一朵一朵地采摘下来细细品位才可知晓。圣洁的珠穆朗玛啊,你是如何培育出这样沁人心扉的花朵的?你又是如何将芳香延递到一个男人的心中的? 吕辛望着bewiek酒店那带有哥特式教堂味道的楼顶,想象着那也许就是喜玛拉雅山脉的傲骨珠穆朗玛山峰。 吕辛将车停泊在了斜对着酒店员工出口处的地方,从这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出入的员工。 已经2个小时了。吕辛今天使了点小手段,探明了钟小印几点下班,他准备在钟小印出来后将车开过去,假装与她在大街偶遇,甚至,连打招呼的话都事先编好了。车子可以从钟小印身后缓缓驶过,来个刹车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决不能像一架飞机开过了降落目标又折了回来一样,一切都要做得自然流畅,不能拖泥带水,也不能留一点痕迹。车子停下来后,要慢慢地将玻璃窗摇下,将头轻轻探出,用左手将黑色墨镜摘下来并伸出车外与正好做打招呼的肢体配合。开口的第一句话一定要说得很风趣,例如“你的裙子有点耀眼,我的眼睛都被闪得看不见路了”,或者“你慢点走,千万别跑,我在这里等你呢”……等等。总之,要让她看见自己的第一眼就露出笑容,这样,她就会对自己有好感,自己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追一个女孩其实挺容易的,尤其是追自己非常非常喜欢的女孩,就更容易了。因为,越是非常非常的喜欢她,越会一心亿意地下工夫,越会取得意料之中的胜利。 这也许就是爱情! 吕辛的嘴角流露出任何人都可察觉的笑意。他的眼睛透过黑色的墨镜,紧盯着员工出口,一刻也不敢放松。 钟小印出来了。吕辛的心里默念了三遍她的名字,突然,吕辛摸着钥匙的手颤了一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钟小印的身后,麦乐乐跟在钟小印身后出来了,没想到今天她们一同下班。 吕辛的头“当”的一下跌落到方向盘上,墨镜正好磕到了方向盘的边沿,硬硬的镜架戳得他的眼眉边略微有点痛。 稍呆了一下,像有根线牵了一下似的,猛地抬起头来。“追”女孩子怎么可以不“追”呢?他快速地拧了车钥匙,看了看钟小印走的方向,发动了车子跟了过去。 钟小印坐上了一辆公交车。车子从酒店门口开下去,一直绕过了大半个北京城,吕辛每到车靠站的时候都停下来看一看,可是,没有发现钟小印的身影。 如果时间老人算错了账的话,有时快乐和沮丧会一同来临。当公交车开离的站台处出现了被微风吹皱了一袭短裙的钟小印的时候,一辆黑色的丰田车横断了吕辛和钟小印的视线。在车后座一侧坐的正是笑吟吟的蓝母。 太不巧了!如果让钟小印知道自己这样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她在蓝母面前一定会难为情的。今天权当作护送心上人下班的练习吧。吕辛开心地鸣了几下笛,唱响了沾染着黄昏余辉的情爱曲。 第二天花卉市场刚一开门,就接到了一张大定单。定单的地点是bewiek酒店,单上指定的接收人是钟小印,定单的内容是999朵鲜灵灵带刺的红玫瑰。另外,还有一份需要加急定做的单子,单子急到3个小时就要。这张单定做的是999张用uv技术油上love字样的卡片,做出的效果就是整张的纸卡上只有love这几个字母看上去或摸上去都有塑料的感觉。这还不算什么,卡片印完了后,还要用模板裁切成“心”的形状,宛似一颗颗正在跳动的火热的心。 当9个快递员像捧着圣物似的一溜排好站在钟小印面前时,全体在场的销售部员工都沸腾了。 每一个女孩都曾有过这样浪漫的希冀,每一个男孩也曾盼望能这样讨好女友,梦想的一下子变成现实的东西,这就像白雪公主沉睡前想象着有位风度翩翩的白马王子,而一百年后梦想真的实现了一样。这是谁的大手笔?每个亲眼看到或风闻的员工都在猜测。 “要……九千多块钱吧?” 销售部的小红第一个发表了定论。 “我看不止,就说花是5块钱一朵吧,卡片怎么也要10块钱!我去年买给小学同学的卡片不如这个好还要10块呢。应该有1万多块吧!” 一个男同事大摇其头,他一支手托着腮部,像福尔摩斯一样在屋里围着纸箱来回走着。 “是谁呀,小印?是谁呀?别保密了,这不是无据可查的。这其中可有许多线索呀。说出来,也许大家能鼓励鼓励你!” “是呀,讲嘛——” 几个同事艳羡地看着一旁翻着箱子、默不言语的钟小印。 “算了!小印钓上了有钱人,不想让我们知道——” “对呀,这么大的手笔,非得是——非得是像——蓝总那样的男人才会做的。是不是?” “是啊,是啊,不会真的是——要是我啊,高兴死了!那么帅的男人,又有才华又有钱,像这样的老公哪找去?怪不得蓝总一直不肯和那个金大记者结婚呢!原来……” “嘻——这下子麦经理当不成董事长的小姨子了……说不好,以后销售部副经理的位子……” 看到麦乐乐进来,几个员工你捅捅我,我捅捅你,谁也不说话了。 处理几箱子卡片还好说,可以放在办公室绿箩树后的一个角落,等下班的时候再带回家。可999朵玫瑰摆放在办公室无论如何也不太合适。这一次,麦经理显出了仁慈大义的胸襟,她破例准许钟小印先将玫瑰放在办公柜的上面。办公柜依着办公室东边和南边的墙壁而立,靠北面正好是酒店外观中的法国风情的圆而神秘的玫瑰窗,娇艳欲滴的玫瑰点缀在屋四环的一半处,形成一个俏丽的“√”,尤其在拐角处更显示出一股热情和执着。 销售部办公桌纤巧而清秀,洋溢着淡淡的瑞典气息。桌上的办公电话是直通外线的,为的是能更好更迅速地与客户沟通。电话铃这时又响了,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了,只剩下钟小印一个人,她用纤细的手执起了话筒。 “你好,这里是销售部,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这是销售部标准的callin用语,经过多日的实战演练,钟小印已经很熟练。 “喂,钟小印小姐在吗?” “我就是。请问你是……” “你好,钟小印!我是吕辛。” “吕……辛?” 钟小印看着电话机上的显示屏处,眼前闪现出一个大男孩帅气的模样,他怎么会想起给自己打电话?会不会是找麦经理呢?不会的!钟小印心中立即否定了这个设问,那他找自己…… 钟小印的头脑可不迟钝,因为,任何一个女孩面对吕辛那热辣辣的目光都会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有时有的女孩会因为对自己的魅力没有足够的信任而产生甜蜜的疑惑。冰雪聪慧的钟小印也不例外。她的脸像被一杯滚烫的水暖了一样,火涩涩的。 “钟小印!” 又一个声音在叫她。钟小印自然地一抬头,对上的是蓝冬晨的眼睛。坏了!他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钟小印心中暗叫不妙。 “啊???对不起,我正忙,我要先挂掉了!” 钟小印也不等吕辛答复,一边将听筒放下,一边扯了一下裙角站了起来,慌乱中还将听筒挂到了电话弹簧的侧边。 “蓝总,您找我?” 钟小印偷偷看了一眼蓝冬晨,发现他正盯着办公柜上的玫瑰花,即使是这样,钟小印还是颇为紧张。她将左手递到右手的掌心中,两只手胶合在一起,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站在严厉的大人面前一样,局促不安地揉搓着。 “你今天什么班?” 蓝冬晨的眼光依旧粘连在玫瑰花上。 “我今天是b班。” “那是6点下班了?” “嗯。” 钟小印估计,准是蓝伯母不好意思总给自己打电话,所以让蓝冬晨来找自己。蓝冬晨虽然对自己那样,还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但是蓝伯母人很好,自己其实很愿意陪她。他是他,他妈妈是他妈妈,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自己又不是不懂礼数的人,更不是小气的人。 “……我在跟你说,你听到了吗?” “啊?” 钟小印猛地一惊,抬起头看着他。她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玫瑰花依然固定在蓝冬晨的眼眸中,仿佛钟小印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至少,此刻在钟小印看来,她还不如办公柜上的玫瑰花重要。会不会——这玫瑰花真的是他送的?他这样的眼神不会是在暗示这个吧?这算什么呢?对那天在疗养院说的话进行非正式的道歉?哪有这么简单!几朵玫瑰花几张卡片就能敷衍过去?自己才不会接受他这种不明不白的道歉呢!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几朵花吗?北京的绿化那么好,哪里不能饱飨玫瑰花的眼福呢? “我在说——6:10分你要准时到第一条街的停车场,我在车上等你。10分钟够走到了吧?不会找错车吧?对了,好像没给你留梳妆的时间。你,不会迟到吧?” “不——会——的!” 钟小印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声地说。 真讨厌!又在跟她提“梳妆”,还跟她提什么“迟到”?这不是明摆着处处给她难看吗?瞧他说话的口气——10分钟够走到吧——听似很关心,实则是限制;更可气的说什么——不会找错车吧——简直是拿自己当智力残缺者对待!太可气了!真不知蓝伯母那样好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钟小印气呼呼地走到办公柜前,搬了几把椅子在下面依次排开,噌地跳了上去,撑开剪刀顺着椅子将玫瑰剪了一圈。鲜艳的玫瑰花瓣像一张张撕碎了的纸片纷纷飘零,渐渐迷住了她的双眼。一不小心,她“唉呦”一声,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再看剪刀刃处,一片断了经脉的花瓣像一叶扬了帆的小舟一样,载着半滴泛着泪光的鲜血正向剪尖缓缓滑去。 寂寞的旅程通常都像麻花一样,是由同行者的尴尬与沉默拧成的。一路上,蓝冬晨板着个脸,神情关注地只盯着前方的路况。路两旁的绿树将叶子的荫色点点片片地轻拂过钟小印的右边脸颊投射到车内,给冷冷的车中带来更深的凉意。 蓝冬晨今天开的还是他喜欢的那辆jeep,钟小印坐在驾驶副座上,视野能开阔得很远很远。不过,在钟小印的眼里,前方的一片格外迷茫,什么也看不清楚,像刚刚经受过雪盲一样。 两个人谁也不肯先打破静寂,车子就这样缓慢地行驶着,天都有些黑了的时候,他们开到了上山的路上。 北京的夏季的天黑一般是在8点左右,钟小印很想问问他们到底是去哪儿,可她用余光瞟视到蓝冬晨脸部坚硬的棱角时,又把话咽了回去。看看谁能将沉默保持到最后一分钟! 山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很少,开过了半小时后就几乎没有其他的人和车了。也许是天快黑了的缘故,钟小印感觉到上山的车开得倒比在平路上快,而且,她感到困意像圣诞老人的手一样温暖地抚摩着她,使她不得不接受这美满的祝福。 她强睁了眼皮,心里暗暗责怪好友酷儿和她的男朋友安沛。昨天他俩吵了一晚,害得她一夜没睡。又约莫过了1个小时,车子开到了一个三面环水的独立别墅门前。 门像是有知觉一样,当他们到了门口的时候就缓缓地开了。 别墅的主楼虽然高大而阴冷,但是,一路上坐在空调车里的钟小印一进到里面仍然感到了一股濡热之气。 不知蓝冬晨从哪儿按动了电灯的开关,屋子里一下豁亮起来。墙壁斑斑驳驳的,像年久失修并遭到了很大的破坏一样,神秘而又幽静。 “喜欢吗?这是我爸爸十年前盖的。我很喜欢这里。以前我烦闷的时候都会到这里来。坐在屋门口,听鱼弹水面的浪花声,听各种虫蚁的啾鸣声,看天上斜挂着的月亮和星星,很快地,心情就会好起来。” “开门的人呢?” 钟小印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其实,从她一进到别墅区里就已经察觉这里好像没有什么人。 “开门的人?你是说开大门的人嘛?” 见钟小印点了点头,蓝冬晨笑了,“我家的大门是电动的,我自己有开关,哪需要什么开门的人?” “那,蓝伯母呢?” 钟小印觉得,不能不再直接地问他了。 “你蓝伯母?她在家呢!你很想念她吗?没有人剥夺你去看望她的权利!” 说完这番话后,蓝冬晨自顾自地往弯向里面的通道走去,钟小印原地没动。 “你骗我?” 钟小印大声地说。 “什么?” 蓝冬晨收住了脚步,他折转了回来在钟小印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写满了疑惑。 “……,哦,对不起,是我错想了。既然蓝伯母不在,那我先走了,蓝总!” 钟小印终于醒悟是她自己误解为蓝伯母找她,蓝冬晨并没有骗她。但是,毕竟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和蓝冬晨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来个两人世界,所以,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漆黑的外面和高大的男人,恐惧和惊悚迅速攫获了她。她惶惶然地向门外窜去。 “你站住!” 蓝冬晨伸出坚实的手臂一把拽住了她,像摆弄一只小鸽子般拧回她的身体,出现在钟小印眼里的是蓝冬晨一脸的粗暴。他的脸和她的挨得非常近,他的嘴唇渐渐倾了下来,只差一点点的空间他们就像夹心饼干一样能粘在一起了。 “我讨厌你叫我蓝总!这里不是工作场所,也不是上班时间,你就不能称呼我点别的?我有这么可怕吗?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时都很随意和安心,为什么和我不行?” “……,可,我真的要回家了,蓝……” 钟小印猛然刹住了话头,没有将“总”字说出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像一只发疯的狮子,不知道自己再说一句他不喜欢的话后,他会怎样的暴跳如雷。 “你不能走。外面很黑,你来的时候也看到了,一辆车都没有,你怎么回去?……我不会欺负你的,你留下吧!我只想让你陪陪我。” 说完,蓝冬晨放开了钟小印,颓然地坐在了一个破旧的台子角上,将脸深深地埋在臂弯中。 屋子里的落地座钟滴答滴答地摆着,枯燥而又单调。 第十章 “你们家——有没有厨房?我有点饿了。” 钟小印嗫嚅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着,在蓝冬晨耳里仿佛是报春鸟在春天来临时的第一声鸣唱。 “车后备箱里有吃的,临来时我特地买的。” 原来是早有预谋!钟小印的心里竟莫名其妙地荡起一丝甜蜜的滋味,而且,这种滋味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很温馨很浪漫的。 一盏提灯摇曳地立在小餐台上,与水面上倒映的点点星光点燃了玄秘的夜空。 “在家常常做饭吗?” 蓝冬晨看着面前几碟精致的菜说。 “平常都是妈妈做,我只偶尔帮帮忙。不过,这个样子的饭菜不是做出来的,因为你拿的都是已经熟了的,我只是稍微加工了一下。” “原来你不会做饭,是个很笨的人啊!” 蓝冬晨开玩笑说。 “谁呀?我才不笨呢,谁像你——大少爷——肯定什么都不会做!” “谁说的?说一个最简单的菜你就不会做。” “什么菜?你说呀!我怎么也比你强一些吧!” 钟小印好奇地看着蓝冬晨,此刻的蓝冬晨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了平日的严肃与倨傲,甚至,还有几许可爱和调皮。 “‘七九黄花开’,不知道吧?告诉你也没有关系——原料是半个鸡蛋。做的时候要求不能放任何调料,鸡蛋上桌时要求半个半个的,像煮熟的牛奶一样,上面结了层纸皮,下面是液态的,最神奇的是这半个半个的鸡蛋怎么以什么姿势摆放,里面的液体都不会流出来,怎么样,你行吗?” “啊???有这样做的?这不是脑筋急转弯吧?!” “我要是教会你了,明早上你会做给我吃吗?” 钟小印乖乖地点点头,技不如人甘愿服输。 “其实做法很简单的。我奶奶说,生吃刚下的新鲜鸡蛋很有营养,但是,怎么吃呢?总要有个文雅的吃法。后来,我就想出了一个‘刀切生鸡蛋’的办法。” “刀切生鸡蛋?” 钟小印瞪圆了眼睛。 “将刀放在通红的火上烧烤,然后,用烧好的刀将鸡蛋一切——鸡蛋就被切成两半了,刀接触到的那部分鸡蛋因为遇到高温,瞬间凝固了,可里面的液体却形态没变——怎么样,就这么简单——小笨猪!” “那,你还没有解释为什么叫‘七九黄花开’呢?” “你简直快笨得不可救药了。‘七九’就是俗话里讲的冬天快要完结时的‘七九河开’——刚开的河上面肯定有一层薄冰;‘黄花开’就是鸡蛋呀——北京管鸡蛋不是都叫‘黄菜’吗?你简直快笨得不可救药了。” “哼!”钟小印噘着嘴说:“鹦鹉能言难似凤!” “蜘蛛虽巧——可不如蝉啊!”蓝冬晨嘻嘻地笑着,又拿出他那一幅调侃的神调。 “哼!蜘蛛好歹满腹经纶!” “鹦鹉也能随口诗篇!” 蓝冬晨的笑意像加重的夜色一样,更深了。他知道,钟小印这是在拿对联向自己挑战,上次在家里的饭桌上,当着妈妈没好给她下不来台,这次居然又要来文斗,不给她点真才实学看来不行。 钟小印看了看水里的景色,忽然又有了上联。 “湖中菏叶鱼儿伞——” 蓝冬晨窃笑着抬头看了看四周,有了下联。 “梁上蛛丝燕子帘!” “你——” 钟小印哑口无言,这一局明显的是输给他了。因为,他不仅对得工整和谐,而且,还将蜘蛛给绕了回来。蜘蛛这一来一去的看似平常,可是钟小印却深深地被绕在里面了。 “要是薇薇姐在就好了!” 钟小印忽然想起那天金薇薇替她解围的事,也许只有她才能降得住面前的这个可恶男人! “你真的希望此时此刻,她坐在你和我的面前吗?” 蓝冬晨的目光里全是认真。 “……” “你要回答我!” 又是霸道的口吻,他就不会在“你”之前加一个温柔的“请”字吗?念头一动,钟小印的话就溜到了口边。 “当然!为什么‘不’呢?她是你的女朋友,应该是她陪你在此呀,不应该是我。” “世间的事情是能用‘应该’与‘不应该’轻易划清的吗?你能保证自己认认真真地去做‘应该’做的事情、不做‘不应该’做的事情吗?还记得吗——上班第一天不应该迟到吧,可你却迟到了;上班时间应该好好工作吧,可你却‘不应该’地和男同事搅到一起;按说你一个女孩家,本‘不应该’随便地与男人有亲密动作,可你却偏偏……唉!不说了!我只想告诉你,以后不要随便地用‘应该’与‘不应该’来讲一件事情。” “……” 见钟小印无话以答,蓝冬晨放缓了脸色。他接着说:“我知道你是有了罪恶感,认为在一个有情调的夜晚和一个有情调的环境中,孤男寡女相处在一起不太好;你还在想金薇薇是我的女朋友,让她知道了更不妙,所以,你才会说刚才的话。但是,你想过没有,女朋友与妻子是有根本区别的。未婚男女在交往时期,还有改变自己意愿和抉择的权利,这不同于结婚后,男女彼此有了法律的保障。我知道,我是‘应该’与金薇薇在一起的,她毕竟是我现在的女朋友,但是,我也知道,我要对我自己的感情负责,对我以后的人生负责,所以,你以后不要再轻率地跟我提起你与我在一起的‘应该’与‘不应该’,我有我做人的法则。” 蓝冬晨长长的话语没有了以往的调侃,也没有以往的倨傲,有的只是能够打动任何人的诚恳和温柔。这样的蓝冬晨钟小印可没见过。她没来由地慌了心。 “好,算我多事。我困了,有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我想去睡了。” 钟小印的心好乱好烦,她无力再去分析他充满暗示的言语,也无力纠缠在自己内心的矛盾之中。 “既然你困了,那就早点睡吧。这里的哪一间房都可以,随你选。不过,有床的房间只有四楼和二楼,最好你选四楼睡,我在二楼。对了,浴室在楼道的最东边,你自己推门去瞧一瞧。里面有男式的新睡衣,你将就着穿吧。” 以前念书时,如果很困,洗个热水澡就能清醒一会儿,可今晚这一招不太灵光,头天因为酷儿和安沛吵架一夜未眠,再经过今天一个白天和刚才的紧张激烈,整个人就像要散了架一样混混沌沌的。钟小印随手推开一间门,里面有一张很大很大的床,她像一个在沙漠中支撑了好久猛然见到一片绿洲一样扑了上去。闭上眼睛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甜美的。明天她还要上a班,要在8点半之前到单位,不过,先不想这些了,她要放纵地睡下去。 就在这时,楼下好像传来了水声,钟小印迷迷糊糊地想起,这里是蓝冬晨家,这里不是她一个人,还有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对劲吗?钟小印拍了拍头,对了,好像是没锁门。睡觉怎么可以不锁门呢?钟小印闭着眼睛从床上站了起来。真的太困了,她按照刚进门时的感觉,眼睛半闭半睁地移向门边。 手接触之下才发现,没有锁。 这太可怕了! 摸摸索索地摸到旁边的灯开关,屋里雪亮雪亮的,煞是刺眼。原来,镶锁处是一个大洞,估计为了重新装修将锁卸了。钟小印一间一间地将楼道里的门都推开了,当她又走到最开始躺的那个房间时才确切地知道,估计每个房间都没有锁。可是,困意像一个恶魔一样向她袭来,她无力抵挡也无力躲避。想搬几张椅子顶住门,可屋里的每件家具都是可恶的红木,像铅块做的一样太沉重了,根本无法移动。 睁着眼睛不睡是不现实的,只有将希望寄托在相信蓝冬晨是名真君子上吧。 钟小印将自己的一根头发取了下来,在门和门框之间系了个结,然后,换上自己的衣服,又将浴衣套在外面,也不管是不是很热了,倒头睡了。 第二天的清晨有好多好多雾,这些雾化成红色的烟弥荡在钟小印的脸上挥之不去。早上要不是蓝冬晨用清脆的钢琴声叫她起床,恐怕今天又要迟到了。不过,即使迟到也不怨自己,谁让他将自己骗到这么远的地方。 “在想什么呢?” “没……有,什么也没想。” “不会吧!是不是在想幸亏起得早,不然就要迟到了。不过,如果迟到的话,责任也不在你——” “啊?你怎么知道?” 这个男人像鬼灵精,不仅能看到她的心里,而且,还能将她的心分解成一块一块的,逐个融化。 当早上踏着他的钢琴声看到完好无缺的发丝时,一个闪着异样的火苗就开始在她的胸中燃烧。可是,这火苗烧的有点太不切合实际了,太不理智了,太有违道德了,太一相情愿了,太罪孽深重了……自己怎么可以有这种对不起薇薇姐的想法呢? 早上的清风将钟小印吹得格外的清醒,她知道,她下的决定虽然会是一生中最痛苦的,但是,也必须要这样去做。为了身旁的这个男人,为了薇薇姐,值得。人生中多少事都是只为一个“值得”才做的?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做到为“值得”的事去做痛苦的决定呢?何况,这是幸福的。 第二天的上班本以为会是平静的,但是,随着小康的到来销售部又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波澜。 大家本来都知道蓝冬晨的妈妈很喜欢钟小印,可是,小康给钟小印送来一个对讲机就不是大家都能够理解的了。因为,这个对讲机的频道是酒店经理以上级别的人直接接收到蓝总信息的,而且,持有者都是蓝总的心腹。这在极其重视级别管理的酒店是破天荒的。钟小印本来推辞不要,可小康说是蓝伯母特地给钟小印,当着销售部的很多同事,钟小印也就勉强收下了。 中午午餐过后,钟小印一个人在小会议室休息,一个快递员来敲门了。这次,他送来的是一盒精美的巧克力,钟小印签收后又向他要了一张快递单,并且付了快递费,要快递员原封不动地将巧克力送还给发件人。 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果然,不过10分钟,蓝冬晨就来了。 “你在这里?” 蓝冬晨掩饰不住心中的欢愉问。 “是,蓝总。” “哦,下午要在这里开一个小会,麦经理通知你了吧?” “没有。我不知道。那我回去先准备一下。” 说完,钟小印也不去看蓝冬晨,开了门就向外走。 走到门口时,钟小印还是狠了狠心,停下脚步说:“薇薇姐是不是很喜欢吃巧克力?我不太喜欢吃巧克力!” 蓝冬晨被说得目瞪口呆。她这是怎么了?话里好像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就这样,蓝冬晨下午在给销售部开会时,一直努力按捺住“走私”的情绪,不去想小魔女一时一变的倔强与自私。 会议室里有一个人与蓝冬晨一样闷闷不乐,这个人就是麦乐乐。她上午的时候知道下午要用小会议室开会,中午前去看一下有没有需要整理的地方,可是,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住她的脚步。她听到她说“我不喜欢吃巧克力”,然后,就看到脸色绯红的钟小印从会议室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整理头发,再接下来,她看到从会议室里走出来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未来的表姐夫蓝冬晨。怪不得上次大家都风传999朵玫瑰花是蓝冬晨送的呢,果真是无风不起浪。麦乐乐心里暗想,这野丫头胆子真大,不仅敢与吕辛眉来眼去,现在,连表姐夫都敢勾引,她可不像表姐那样遇到什么事都有淑女风范,她非要好好整治整治钟小印不可。 轮到麦乐乐给员工分配任务了。她手里擎着笔,不时指点着笔记本,将要接的一个重要会议的任务分配给大家。最后,她看了看钟小印,温和地说:“钟小印,为了让会议室的声响效果更加完美,你下午负责将d座大会议室的活动隔板组合一下,空间留得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客户的要求是摆成‘梯型’的。怎么样,一个人能完成吧?千万不要等到明天早上补做,那样时间会来不及的。会议室员工这几天都很忙,有十几个会议室要做,所以,只能派你一人完成。” 每一个在座的销售部员工都用眼偷偷去看麦经理。没有比这更苛刻的了。三个人要做半天的工作分派给一个人做,这简直是公报私仇。但是,想归想,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因为,笑到最后的还不定是谁呢!也许说不定麦经理还是蓝总的小姨子,而钟小印只是个“红颜过客”而已。 就这样,钟小印一个人在d座的大会议室挥汗如雨地干了5个小时,已经超过下班时间很久了,但是,她还是没有做完,而且,她也不敢停下来歇一歇,因为,毕竟麦经理吩咐过一定要在今天做完,不然的话,明天就来不及了。 钟小印端详了一下刚摆好的一块隔板,与刚刚摆好的南边的隔板墙刚好差了一点距离,看起来不像是“梯型”倒有点“u”字的味道。钟小印使劲将已经扣好的隔板摘了下来,再抬头时,看到了旁边有一双澄亮的皮鞋。钟小印的心嘭嘭地狂跳起来。 “啊……蓝总,您怎么来了?” “我是总经理,需要到处巡视——” “是,蓝总。请巡视吧!” 蓝冬晨看着满头大汗的钟小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钟小印,我今天才发现,你不仅是个小笨猪,还是一个小懒猪!” “啊?” “你昨晚答应今早给我做早餐的,可是,你起的那么晚,害的我胃痛到现在。” “真的吗?” 钟小印刚开了一个关切的头,又及时刹住了车。 “那晚上我请你去快餐店吃面吧,算是补偿。你别觉得不够档次,我只有20块钱了。” “今晚我有约。不过,即使没约,我也不会让你请客。男人让女人请客会被人笑话的。” 不知道钟小引还差多少才干完,蓝冬晨一边说着一边往隔板的后面走去。 “钟小印——”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钟小印转身一看,一身白色运动服的吕辛跑到她的面前,热切地捧起她的手。 “你……”钟小印抽回被攥得有些发烫的手,回头看了看隔板的后面,虽然没见蓝冬晨的影子,但她的心还是像溜溜球一样被提了起来。 “我来找你的。知道吗小印,我在外面已经等了3个小时了,这漫长的等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它实在是一种炼狱般的煎熬。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完了,我的心被一个女孩俘虏了,那个女孩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纯真,那样的聪慧,那样的细致,以至于使我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每天都使我生活在一种期待中,这种期待是神圣的,神圣到一想起你,我整个人都会变得快乐起来,所以,我特地来找你,想告诉你我的想法,也想请你接受我的一颗心,一颗只为你跳动的心。” “吕辛,我们这里在上班,你知道吗——” 蓝冬晨不知什么时候从隔板的后面站到了前面,他倒背着手,昂然而立,一脸严肃。 “——而且,你必须要收回你刚刚说的话!” 第十一章 于是,吕辛彻彻底底的不明白了。让他收回哪句话呢?是有关他思念钟小印的,还是有关让钟小印接受他的?如果是有关他思念钟小印的,那么,思念一个人却不让对方知道应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如果是收回追求钟小印的话,那么,这所有的思念就真的能随“收回”它而烟挥云散消失殆尽吗?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冬晨?”再次开口的吕辛问话坚定而有力。 “我的想法,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冬晨,我知道,你拦阻我追求钟小印是为了我着想,怕行为率直的麦乐乐知道后对我大动干戈,这些我都仔细想过了,我和乐乐从认识那天起我就一直拿她只当妹妹,这你和薇薇都知道的。如果你执意要拦阻我,只能让我对你产生仇恨!” 吕辛的话让钟小印和蓝冬晨大吃一惊,他们都不敢相信,在短短的时间里,吕辛竟下了如此大的决定,而且,这个决定竟然可以轻易的让他去仇恨一个人。 “总之我与你讲了,你仇恨与否都不妨碍我阻止你。吕辛,请你现在离开这里,我和钟小印在工作。” 看着一旁呆呆的钟小印,蓝冬晨忽然笑了,他说:“如果你真的想和他在一起,你就走吧,这里的工作我来做。”说完,擎起一块隔板自顾自地走向了后面。 钟小印低了头,不敢将眼光投向吕辛,她小声地说着:“吕辛,你先走吧,我要工作。有什么事我们改日再谈。好吗?” “你肯跟我说‘改日’了吗?就是说,你还给我机会,是吗?这可是你我之间的约定,约定了可就不能反悔呀。那好,今天我先不打扰你了,明天我再到门外接你,履行我们的‘改日’之约,好吗?” 吕辛的话里闪烁着几分兴奋、几分欣喜、几分狂热和几分赤诚,钟小印更不敢去看他,怕一睹之下会被他的热情融化。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冲着蓝冬晨在的方向走去。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金蔷蔷和丈夫丹尼尔来到北京已经快两个月了。丹尼尔已经完成了他在中国的课题,新西兰学院的课程又要到时间了,金蔷蔷和他决定不日启程。临行前大家总要在一起聚聚,他们的聚会依常邀请了吕辛和蓝冬晨。作陪的依然还是金薇薇和麦乐乐。 金薇薇今天有些感动。自从上次去找蓝冬晨以后,她就没有再见过他,今天,姐姐和姐夫要走了,他准时前来就已经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她的。毕竟是8年的朋友了,怎么可能说完就完呢? 吕辛依然与蓝冬晨坐对桌,他看到蓝冬晨的眼神时多少有些不自在,好像已经被蓝冬晨看穿了他这几日被钟小印放鸽子的事。没关系的,反正自己已经下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而且,这几日他已经尝试性地向麦乐乐表示过他不适合她的想法,奉劝麦乐乐另爱他人。虽然麦乐乐大发雷霆,但是,他是义无返顾。他的眼光像一把不屈服的利剑一样,直直地插向蓝冬晨,而意外的,迎接他的,只是蓝冬晨老样子的冷漠和倨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金蔷蔷老生常谈地提起了爸妈要薇薇去新西兰的事。 “冬晨,你看薇薇是先跟你结婚再去新西兰呢,还是先到新西兰等你?” 这句话问得甚是巧妙,两个选择的结果其实都是要蓝冬晨对与金薇薇结婚的事情表个态。无论蓝冬晨选择哪一种回答,都等于是当着大家的面应承了不可推卸的责任。蓝冬晨脸上虽然没有变色,但心下还是暗暗叫苦,直把金蔷蔷比作了红楼梦里尖刻无比的王熙凤。连日来,蓝冬晨一直在思索着怎样与金薇薇了结这段没有激情的恋情,但是,道德的标尺又横跨在他想迈出的那一步上。如若与金薇薇实话实说不爱她吧,怎么好解释与她交往了8年的时光,8年在人的一生中也许是很小的一段时间,但是,在青春期里可就是最宝贵的时光了。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将自己最珍贵的时光都消耗在自己身上,然后得到的就是一个“因为没有激情而分手”的结果,这让他怎么说得出口呢?但是,如果不明确表示,那么又从真诚上对不起自己和薇薇了。以后的日子还很漫长,要在夜长梦多的日子里,与一个不爱的女子同床异梦,那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蓝冬晨不禁浮想联翩,沉默不语了。 “冬晨,先别顾着说话,我的手机好像忘在你车里了,请帮我拿一下。一会儿,总编说不定还要找我呢!” 金薇薇替蓝冬晨找了个台阶下,将蓝冬晨及时支了出去。 这一切,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看出来了,由此而知道了他们两个人的心思。蓝冬晨是真的不想和金薇薇结婚,而金薇薇还在等候着蓝冬晨。 麦乐乐心里替表姐不平。她不用推想就能得出是钟小印将蓝冬晨的魂给勾走了,可是,一没有证据,二怕说明后不亚于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粒,所以,她心中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悲哀和愤懑。而吕辛看着金薇薇和蓝冬晨的表现,好像也若有所悟。 如果,等一个人让你等得认为日永远不老,天永远不荒,那么,等待就是一种无上的享受。于是,第二天,吕辛更早地来到了bewiek酒店门口。他坚信,他能像迎春花一样,等到春天的到来。 这一次,果真没有让吕辛白等,钟小印终于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已经躲了吕辛几天的钟小印像往常一样背着双肩背书包出来了。她开始没有看到车里的吕辛,待吕辛喊她时,她受惊了。环顾四周很多的同事,她非常害怕闲话传到麦乐乐的耳里,她惊险而又慌张地跨上了他的车,像一只偶尔钻到树丛里的小兔一样,神魂不定。 “你这样会被麦经理看到的!” “你很怕她?那好,我现在就开车带你回去找她,向她当面说清楚。” 吕辛嘴里说着,方向盘一打转,准备掉头向回开。 “不要,吕辛!” 吱的一声,吕辛将车刹在路边,他深深地凝视着钟小印,仿佛要将她淹没在眼眸之海。 “请你不要再对我提其他的女孩,好吗?你现在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全部的人像只有你一人?就为了一个本身不存在的影子,你知道我追你追得有多辛苦吗?那天在下雨的夜里,我按照你的指示摸黑爬到钟鼓楼楼顶,为你传去你最喜欢的雨敲瓦檐声;又一天,我在你下班的路上跟着你,一直跟到南三环,看到你上了蓝伯母的车;后来,我想女孩子都喜欢红红的玫瑰,我又定了999朵玫瑰和卡片,没等到你的回音,给你打电话,你又急急地挂掉了;昨天,我让快递公司给你送去我妈妈从香港邮过来的巧克力,可又被你退回来了……你知道我的心情有多难受吗?你知道我在受一种什么样的煎熬吗?这种煎熬和难受随着我一天一天见不到你而迅速扩大,扩大到我每一根发丝,每一个细胞,甚至每一次的呼吸。小印,求求你了解我一下好吗?只是了解了解,并不需要你为此付出什么特别的代价,只要你肯了解一下我的心,就好。如果你了解了,认为我不配你,那我就会默默地守候着你,决不让你感到一丝一毫的为难,好吗?” 吕辛的声音低沉而又脆弱,像一个患了重病的病人在恳求医生。 钟小印的眼眶已然湿润,鼻子酸酸的。她为他的钟情和执着霍然感动。要怎样的一份情才能将一个大男人折磨成这样? “吕辛,求求你别再讲了。我答应你,从今天起,我会试着了解你,我会尽我全部的力量去了解你。我也希望,你能全部地了解我,没有一丝偏袒地面对自己的感情。” 吕辛猛的将头抬起,他激动地抓住钟小印的手,欣喜地叫着,像获得了无上的奖赏一样开心地笑着。 “小印,谢谢你。谢谢你。是你给了我这个灿烂的日子,让我觉得,我认识你之前的29年都是在虚度年华,因为你今天答应了我,我才有了灿烂的人生。多么好啊,灿烂这个词多么美妙啊!我真诚地祈祷,灿烂的名字叫永远!”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钟小印的神色非常认真。 吕辛点了点头,他静下心来听钟小印说。 “我们的事暂时不要让麦经理知道。我不想让她误会我。” “好,我答应你。不过,找机会,我一定要与麦乐乐讲清楚。让她永远都不会误会你。还有,蓝冬晨呢?”吕辛忽然问。 “蓝……”钟小印的心像流落到乡间的暮鼓一样被擂得没有了节奏。吕辛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他为什么提起蓝冬晨?难道是为了那天在会议室里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吕辛提到蓝冬晨,她的心就条件反射似的隐隐作痛。 “他与你和我,有关系吗?” “真的?小印,我真的怕他……”说到这里,吕辛突然隐住了后面的话头,转出一句感叹:“太好了!这下我就放心了!” 自此,吕辛和钟小印开始了正式的交往。他们的感情随着吕辛的诗意与执着急剧升温,钟小印的行踪也渐渐更为神神秘秘了,连对她特别关注的蓝冬晨也经常抓不到她。 一天,吕辛郑重地向钟小印提出要去看望小印的妈妈,钟小印吓了一跳,她脑海中还没有忘记与蓝冬晨的约定。她不愿让吕辛知道她和蓝冬晨之间的打工约定,她只告诉他,妈妈最近身体不太舒服,等好一点了再让他去。吕辛虽然不太开心,不过,他还是遵照钟小印的话,不再提起看望钟母的话题。 恋爱中的每个男孩都愿意将最美好的东西奉献给女朋友。吕辛也不例外。想想过几天就到了一年一度的拼装飞机大赛了,如果钟小印在一旁给自己助阵,自己一定能够稳操胜券。想着,吕辛就叫来了一直在北京跟随自己的王叔,想让王叔帮助他联络一个服饰设计师。平时,从没见过钟小印带一件首饰,也没见她随意花过一分钱,想必她是过着比较节俭的生活。王叔知会他,这几天刚好法国著名的设计师来到北京做巡回展,吕辛带了王叔一同赶赴他下榻的地点。 “既然是送给女朋友的,为什么不定制一套呢?”设计师说。 “那要看你有没有特别有创意的设计了,”吕辛笑了笑,接着说:“我今年还有100万的基金没有动用,怎么样,够了吗?” “好吧,看在吕太太是我们老主顾的份上,我这次破例。” 然后,设计师与吕辛约好,三日后交货。 这些天,蓝冬晨上班时间忙于酒店的杂务,下班后思绪总在如何与金薇薇分手的苦恼中。每次当他想起去找钟小印时,都因为阴差阳错而与钟小印失之交臂。 他也想在飞机拼装大赛时带上钟小印,他也听说了法国设计师在北京的消息,并且,他也到了设计师那里。当时,正赶上设计师给吕辛定做的首饰刚刚完成并且从法国空运到北京,他看到后眼前放出了欣喜的光芒。 “哦,我喜欢这套首饰,它跟我的女朋友很相配。” 蓝冬晨由衷地发出了赞叹。 “但是,对不起蓝先生,这套首饰是别人预定的,我只能再为你重新设计一套——你知道的,我不能破坏自己的规矩。” “那时间就来不及了。不过,看到这么动人的饰品,我还是忍不住要你为我设计一套。大师果然名不虚传。” 一年一度的北京飞机拼装大赛如期举行。这个大赛是为了纪念世界著名的飞机制造者莱特兄弟而举办的。远在1903年时,莱特兄弟用云杉木、白蜡木、平纹细布和发动机等原材料制作出了世界上第一架可以起飞的动力飞机。后来,很多航行爱好者都喜欢遵照他们的模式自己动手制作飞机。在北京,每年都举办这样的大赛,但是,一般情况下,参赛者不会超过10人,因为,参加这个大赛不是有钱就可以来的,还需要有多年的经验积累,因为,这其中比的可是现场动手拼装飞机,然后驾驶自己的成品飞向蓝天。如果有一点纰漏的话,都可能跟生死划上等号。 比赛的场地选在南苑机场。这里的机场小巧而灵活,没有首都机场那样嘈杂,而且,还有宽旷的沙地跑道。 图纸大家是一年一换,照搬以前的旧图纸和零件会被人笑话。来参赛的人彼此都相识,因为基本上都是熟脸。 蓝冬晨来得比较晚,离比赛还差10分钟的时候他才进场。小康跟随在后面,指挥着几个人将参赛的零件大箱小箱地从车上搬到指定的场地。 “你好啊,冬晨!”一个胖子向他打招呼,“好久没看到你了,怎么没见金小姐?” “啊,她这段时间很忙。我也很少见她。对了,吕辛来了吗?” “来了,还带了一位白雪公主呢!老朋友都惊叹不已,吕辛哪寻来的这福气?论长相论气质,可真比金小姐的表妹要强多了,……啊,我这样说你不会不高兴吧?我向你道歉!” 蓝冬晨听到这里,头上像被人敲了一记闷棍似的,一下蒙了。一个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像透过显微镜看人体细胞一样,越看越清晰,越看越使人头皮发麻。 “没关系的。他们在哪儿?”蓝冬晨的外表还是很绅士的,多年上层社会的修炼已将他的失态消磨干净。 “在那里——”胖子的手指向了一个方向,蓝冬晨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 来参赛的人几乎都在那边聚齐,他们围着钟小印说着笑着,那模样像极了一堆扎在鲜花边上的蜜蜂,还嗡嗡地不停聒噪。 钟小印今天梳了一个别致的发型,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的头上、颈上、耳边闪着星星一样的耀眼光芒。再仔细看看,蓝冬晨的脸色变了,他感到一块巨大的石头向他的胸口压来,以至使他有些呼吸困难。钟小印佩戴的正是那天在法国设计师那里看到的饰品。价值100万的饰品套在她的身上,在蓝冬晨的眼里就像一个无情的枷锁一样,那样刺激和挑衅。她收了吕辛的礼物!而且是如此贵重的礼物!说它贵重,并不是蓝冬晨将100万看得很多很多,而是他知道吕辛每年的私人基金只有100万,肯倾其所有,必定是先倾其心了。吕辛果真在追求钟小印,而且,照钟小印肯接受如此贵重的礼物来看,她也是对他暗许芳心了。这个打击来得太大了,使他一时之间全无了应变的方法。这还让他怎样比赛?局还未开,胜负已分。 他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场地,带了满腔的不满和醋意。 当一个男人受了打击后,最习惯的解决办法就是到另一个女人那里寻求平衡。 蓝冬晨原以为金薇薇会在休息日的今天乖乖地待在家里,可到了金家一看,根本没有薇薇的影子。她家的保姆说,薇薇接到一个电话,一大早就出去了。 第十二章 叫走金薇薇的电话,是交通警察雷雨打来的。今天,雷雨特地换了个班,买了两张电影票,约金薇薇一同出来游玩。好久没有看过电影的金薇薇,一接到电话后,很是惊喜,她没想到,雷雨竟然还记得她,而且,选的娱乐项目还是她非常喜欢的。 看电影的地方严格说来是家香山坡下的咖啡馆,一股牙买加蓝山咖啡的味道像一路从山顶上倾泄下来一样,余香缭绕,沁人口鼻。 “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第一次来——”金薇薇看着身边有些腼腆的男人。 “为什么?” “这种享受的地方,谁能保证自己不来第二次呢?”金薇薇站在那里,像极了一株还未绽放的玉兰。 电影是法国老牌女星sophiemarceau主演的fidelite》,片子讲的是一个女摄影师与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感纠葛。 “为什么挑这个片子?”出来的路上,金薇薇问雷雨。 “有什么不好吗?我只是推想你会喜欢看法国电影。昨天我特地上网查了查,电影院正在播放的除了美国大片就是国内乡村题材的,所以,我找了这么一家专门播映法国、意大利或西班牙电影的小馆。所以,严格地说,这个片子不算是我挑的,你不喜欢吗?” “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女主人公对生活的态度太细致了。” “若你是她呢——你不介意我这样唐突地问吧?” 雷雨的声音富有成熟男人的坚定魅力。 剧中的女主人公本来要与未婚夫结婚了,却突然认识了另外一位让她很醉心的男士。 “我么——” 金薇薇斜过与雷雨并排走着的身体,用一只雷雨看不到的手去触摸自己的脸颊。好久没有这种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了,是因为雷雨不小心触击了她心中最软弱的组织还是因为突然意识到不应该和一个非蓝冬晨的男人来这种地方,更甚的是还要谈论这种话题? “怎么了,不舒服吗?” 雷雨关切地问。他的手跟上来很自然地去摸金薇薇的额头,像是一个专业的医生看望前来诊治的病人一样自然。 “没有!” 金薇薇惊骇地向后面躲了回去,她本能地退到了与雷雨在她看来保持道德的距离。 “你要是不舒服,我现在带你去医院。是不是上次淋雨发烧后还没有好彻底?” 金薇薇的眼睛像卡通片中的小女孩一样,只眨了一下,河堤的闸门就开启了,闪亮而晶莹的水一颗一颗接连不断地向唇边涌来。她背转了身子,努力使自己尽快忘掉盼望了好久好久的能代表体贴、能饱含关怀、能制造浪漫、能创造温馨、能令任何一个女人都能陶醉的话语。这种话语其实就像古龙水中的费洛蒙一样,能轻易地撩起女人的情感。 沉浸在与吕辛浪漫恋情中的钟小印又与蓝冬晨见面了。不见是不可能的,他是她的上司,在上班时,他是有任何理由见她的,即使她不想见他,也是躲不掉的。 也许,他还不想见她呢。 一周前,在飞机拼装大赛上,看他甩手离去的样子,就应该能够得知他是不在乎她的。 这样正好,自己不是也不希望他再对自己有什么特殊行为特殊想法了吗?自己不正是希望借此能将自己从蓝冬晨和金薇薇之间拆卸干净吗?一个螺丝钉也不要留。 钟小印听到前面蓝冬晨说到“散会”后,起身与小红到a座的会议室工作。 近来,她越来越多地被分派在会议室工作,从摆放会议室隔板,到调教灯光、音响,销售部的员工都已经习惯将她看成是会议组专职勤杂工了。 这次接的会议是个老年协会的。他们要求的很严,一个精明强干的中年妇女亲自督战,连摆放茶杯的位置都有要求。她说,他们的协会成员都是老干部,很多都是当过兵的,军营里的整齐划一是他们推崇的,所以,会议用的茶杯都要用线横竖量齐,确保水平。 这个命令一下,会议组的人辛苦了。几个人找来绳子,二人一组在会议室里拉起各种各样的“十”字来。足足干了三个小时,才将白桌布上的杯子摆得横平竖直。 会议组的人万万没有想到,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桌布,竟成为一个巨型的导火索,引发了蓝冬晨对钟小印的雷霆震怒。 那一边会议室正常举行着会议,这一边蓝冬晨忙碌着酒店的其他工作。当两厢都已结束时,麦乐乐拦住了要走出副总经理室的蓝冬晨。 “蓝总,我觉得您有必要到a座的会议室视察一下。钟小印由于是您安排来的——这在酒店是人尽皆知的——我实在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批评她了。” “好,你先下班吧。通知钟小印在会议室等我。”蓝冬晨面无表情,神色淡然。 台已经搭起来了,跳水队员的表演就要开始了。麦乐乐心下大乐,她已经看出蓝冬晨这些天对钟小印不温不火,既没有到销售部去找她,也没有再在谁面前提到她的名字。这一次,看来是跳水队员向下腾跃的最好时机,究竟能砸起多大的水花,不仅仅要看跳水队员的心态,还要看水面上是否本身平静。 从来不吸烟的蓝冬晨,忽然有了一种想要吸烟的欲望。好像惟有借助香烟,他复杂的情绪和咿呀作响的心态才能从胸腔里一点一点地释放出来。他独自在副总经理室忐忑不安,最终,他没有鼓励自己走到商品部购买香烟的冲动。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钟小印一人了。当蓝冬晨走进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对这种环境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感觉油然而生在蓝冬晨山上的别墅里,那时的环境也是如此空寂,还因空寂产生了些许唇齿相依。 无声的物质在他们两个人身边缓缓地流动,甚至能看得见每一个颗粒,而颗粒与颗粒之间空灵灵的,别无他物。 我在工作!蓝冬晨心里大声地说。 他举起了一进门就发现异样的桌布。 “这是你的杰作?” 桌布上全部是圆珠笔画的圆圈,伸展开来像杂技团用的九连环,圆溜溜的,一个连一个,粗拙而又滑稽。 “……” “谁给你的权利?业余时间你愿意怎样是你自己的事,没有人会干涉你,也没有人愿意去干涉你,可是,这是在工作场所,你是一名员工,你有没有背过‘员工守则’?你有没有想过做事之前都要请示?你以为这是哪里?这里不是南苑机场,是会议室!” 她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发的脾气。一想起这个,她就更觉得委屈了。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吗?一个人在这里画了2个小时,我还不是为了满足客户的需求?我还不是为了以后摆放水杯方便?如果我这样做也算是错的话,那你就罚吧!随便你怎样处罚都可以。反正我已经欠你很多钱了,再多一些又算什么呢?大不了我给你打一辈子的工,效一辈子的忠……,会议室怎么样?南苑机场又怎么样?你只要用一点点脑子想一想,用一点点眼神看一看——站在你面前的我,是一个独立的人!难道,我还没有拥有自己想法的权利吗?难道,我还没有追求我自己喜爱的人的权利吗?” 泪水像蜿蜒的小河一样,淌满了她的脸。说到最后,她已泣不成声。 “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你有权利……你不仅有权利去找你喜欢的人,你还有权利横刀夺取别人的所爱!这一切,都因为你是独立的!甚至,你已经独立到将酒店的会议用品看作是自己独立精神下的一种陪葬,任意去处置!哭,不能表示你委屈,只能代表我说的一针见血,只能代表你确实被说中了缺点!你以为你在我面前哭就可以打动我吗?你以为你在我面前哭就能抹杀你肆意破坏别人恋情的事实吗?你……” 话还没有听完,钟小印已经踉踉跄跄地跑出门外,蓝冬晨像一支深夜中的路灯一样,孤零零地伫立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他审慎着钟小印跑出去的足迹,一时之间,他竟开始怀疑,她踩碎的是她的脚印还是自己的痴心。 钟小印回家到后终于停止了哭泣。酷儿刚巧飞回北京,关心地笑她终于会和男朋友吵架了。这时,钟小印才记起吕辛和她约好在北辰购物中心对面的餐馆见面。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了,钟小印不禁踯躅起来。 踯躅的原因不是因为时间已过,而是因为想起了蓝冬晨在会议室讲的那些话。 自己真的错了吗?明知麦乐乐很喜欢吕辛,自己就不可以再和吕辛交往了吗?道义上是应该遵守如此的规则的。但是,蓝冬晨不是也说过——世间的事情不能用“应该”与“不应该”轻易划清——这样的话吗?为什么他会暗责自己“不应该”与麦乐乐追求的吕辛交往呢?两厢比较,不是他更“不应该”带自己去郊区别墅散心吗?因为,吕辛毕竟和自己讲过,他没有和麦乐乐正式交往,而蓝冬晨有女友金薇薇却是不争的事实。那他为什么要带自己却不是带金薇薇去散心呢?是因为他xx自己?钟小印脑海中只消过一过那两个字,就觉得像一只被猎人逮到的小兔一样脸红心跳。不可能的!他怎么能xx自己?像自己这样学历、仪表、聪颖和体贴都比不上金薇薇的人,他怎么能xx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金薇薇的学历、仪表、聪颖和体贴都很差,那是不是就表示蓝冬晨能xx自己呢?而自己也可以接受他的xx呢?当然不能!钟小印又很快地否定了这个设想。为什么不能呢?说到底还是因为蓝冬晨已经有了女朋友。那吕辛呢?麦乐乐算不算他的女朋友呢?如果让外人看的话,包括自己,都早早就认为麦乐乐是吕辛的女朋友。有时,是不是一对正在交往的人,不是他们口中承认才是真正的交往,常听人说,有的夫妻到结婚的时候都没有明确表达过这层意思。所以,蓝冬晨诘难自己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想到这里,对是否去赴吕辛的约会,答案像一张白色画布上的红色图案一样清晰明确。 钟小印准备洗洗睡了,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小印,你不是说晚上要和吕辛一起去吃饭吗?”酷儿到她的房间问她。 “我不想去了!” “什么?你不去?那个痴情大男孩还不等到明天天亮?”酷儿夸张地瞪着钟小印。 “才不会呢!” “哦,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就别去。看他会不会一直等你。” 钟小印拿起已经挂在墙上的包,对着镜子看了看眼睛,哭过的痕迹虽然不太明显,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她不好意思地坐下来往眼睛周围扑了点粉。 “吵架了?我刚才看你眼睛红红的。吕辛不会像安沛一样不懂得让着女孩子吧?” “没……没有。” 时间已经是7点39分26秒,与约定的6点半过了1个小时9分26秒。吕辛还在焦急地等着钟小印。 三杯咖啡已经干了,吕辛的肚子被涨得饱饱的。刚刚打过电话,人家说钟小印的书包不在了,肯定是走了。钟小印没有手机,跟她联络真不方便,尤其她不让吕辛去酒店接她,在麦乐乐附近像搞地下工作似的,艰难而又痛苦。本来要送她手机,但她说太贵重了,不能接受。其实,要说贵重,那套首饰的价格不知比一个手机要贵重多少倍,幸亏没有告诉她实话,只说是从折价商店买的打折品,还不值100元,要不,她肯接受才怪呢。 通常,越是精美的饰品看起来越像假的,所以钟小印轻信了他的谎言。想到这里,吕辛的嘴角挂上一丝调皮得逞后的甜蜜。 不过,接下来的几十分钟,吕辛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为了能及时观察到钟小印的到来,吕辛进餐厅时特意选择了靠窗的位置。他在眼睛盯着窗外人的时候,也被窗外人看到了。 麦乐乐此时正和一个女孩打窗外经过。吕辛的心里正陶醉在甜蜜的思绪里,视野中一片盲白。 见到吕辛后的麦乐乐,行动是不难想象的。她打发掉同行的女孩,迅速地一个人冲进餐厅里,喜嫣嫣地坐在吕辛的对桌,猛拍了一下愣愣的吕辛。 “你……怎么会来了?” “你在等谁呀?”麦乐乐也许是太兴奋了,竟没看出吕辛的尴尬。 “我……我在等朋友——”吕辛想起了向钟小印做过的保证,不可以让麦乐乐知道他们在交往。现在,麦乐乐在这里了,如果被她知道和钟小印的事,保不齐她会在餐厅里大闹起来。 这天晚上,钟小印的第二次流泪,就在麦乐乐挽着吕辛亲亲热热走出餐厅的不远处,猛然开始的。 路旁的街灯一下子亮了。夜色已经扑来,像脚踝处的蝴蝶一样,钟小印不得不跟随自己的影子默默前行。 第十三章 已经过去的十个小时内,好像有好几个人都感觉难熬。吕辛自不必说了,他倒霉的不止是逝去的时间煎熬难耐,连接下去的时间也是枯涩无味的。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总是那么巧,像积木一样总能搭出与你心情不相配的图案。社长本来要亲自去参加南方开的一个有关报业集团发展的会议,因临时有事,特指派吕辛作为代表。会议为期5天,机票都已经送到吕辛的办公桌上了。吕辛摇了几次电话都没找到钟小印。手里的机票,此刻在他的眼里就像法官下达给罪犯的判决书一样,惨不忍睹。 钟小印也是受煎熬的一个。她仿佛一整夜没有阖眼,整个眼球是酸痛的,好像比受伤的心还酸还痛。 她提了一支笔,在桌上胡乱比画着,担心一不留神就会趴在桌子上,放纵地睡去。 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抽屉里传来。拉开抽屉一看,原来是小康给的对讲机在唱歌。按下对讲键后,蓝冬晨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让钟小印立即到会议室。 “是。”钟小印答应了一下,拎着对讲机从办公室走出来。 在路上,她有些没精打采,想着蓝冬晨不会是还不肯放过她昨天的过错又对她有所训示吧? 可是,当她一踏进会议室的大门,昨天的不快与此时的担心像烈日下的露珠一样,瞬间消失不见了。 一排一排的会议桌上依旧铺着雪白的桌布,与昨天不同的是,雪白的桌布上印着一个一个圆圆的吉祥图案,像一朵一朵的鲜花一样,扬开了快乐的笑脸。 “好漂亮!好壮观啊——” 钟小印捧起一块桌布,放在脸部的肌肤欣喜地抚摩着。 “你是怎么办到的?” 她尖叫着询问斜靠在墙壁抱着双臂的蓝冬晨。 “怎么你忘了喊‘蓝总’?”蓝冬晨满足地看着钟小印脸上的表情,拿出了他工作时少有的神态,说:“我还真没见过这世上还有像你一样笨的人。想让茶杯每次都整齐划一地摆放,办法有很多。这不是很简单吗?哪儿用一笔一笔地拿圆珠笔画?” 钟小印只顾兴奋了,没理会他的揶揄。这一夜之间的变化太使她好奇、太使她震惊了。她的眼里散发出钦佩的光芒。 “这还不容易?找个图案送到面料加工车间,用热转引技术很快就完成了,只用了1个小时!” 蓝冬晨从墙壁处走过来,没有在钟小印旁边停留,只用手中的对讲机嗑了下钟小印手里的对讲机,然后,就像早上清新的空气一样飘向了门外。 有时,快乐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许多担心许多疑问都尘埃落定的时候。被独自留在会议室里的钟小印像小鸟,吱吱地唱着。她从这张桌飞到那张桌,将桌布整理得像工艺品一样,精致而又舒挺。 这几天蓝母又闲在了。她心血来潮,忽然想起要去正义祠听戏。老北京人都爱观赏京剧,痴迷者更以会唱几个段子而以票友自居。蓝母虽然不是地道的票友,但年轻时遗留下的爱好也让她时不时地爱往戏园子里溜达。 她叫上了小印,没让司机开车,只支使了蓝冬晨,来了个看戏三人行。 正义祠在北京的宣武区,经过老字号的全聚德烤鸭店往南边的胡同一拐,就到了。 晚上,正义祠开演的是一个全本,名字为《五女拜寿》,讲的是一个宰相有五个女儿,当他不幸落魄时受到了女儿和女婿冷落的故事,是个非常传统的老戏。 蓝母其实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不过,每当她看到宰相夫妇俩受女儿女婿虐待时,还是忍不住会怆然泪下。 钟小印的脸也是湿湿的,连蓝冬晨递给她的手绢都湿透了。 忽然,大厅里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和弦音乐声。看戏者的眼光很快就捕捉到是一个中年男子的手机在响。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拿起手机,安然若定地接听并对话。 就在大家目瞪口呆时,钟小印发现身旁的蓝冬晨起身朝接电话的男子走了过去。 不知他悄声地跟那男子说了什么,那男子连连点头,并拿着手机向戏园外走去,这之中再也没有发出一个声响。 钟小印看到,蓝冬晨在几位老人赞许的目光下悄悄走了回来,轻轻落座在妈妈的旁边。蓝冬晨走回来的样子好帅气,最红的明星出场也不见得能比上他几分。 钟小印的心里忽然又荡起了异样的风波。那感觉像极了被风卷起的羽毛,呼地又落到心坎上,痒痒的,却是惬意的。 这个晚上钟小印做了一个梦,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已不记得梦中的情景了,只记得梦中的背景全是蓝色的,像北京秋天的天空一样,遥远并透露着一股浓浓香味的蓝。梦中,她好像还滑落了一滴晶莹的泪珠,不过,回想起来,那颗泪珠想必也应该是甜的,就像她的心情一样,稠蜜蜜的。 像往常上班时一样,钟小印欢快地下了楼梯。刚一出门,她硬生生地收住了脚步。 是谁,帅帅的伫立在她家的楼梯口? 两脚交叉靠在那里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旁边是一辆折射着太阳光的jeep。那人的笑是那样令人沉醉,像南太平洋海上的旋涡一样,翻滚着滔天的浪花,深深地将钟小印席卷进去。 “你……在这里……等我?” 费了好大的力气,钟小印才打破自己的羞涩和赧然。 “那么,我还会等谁呢?给我个建议吧!” 蓝冬晨为她拉开车门,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个人并肩地坐在了车里。 “你有灵感啊?”蓝冬晨问她。 “什么?……灵感?”钟小印不解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会来接你,所以,你才那么早地下楼。怕我等你太久啊?” “什……么?你以为我有……我有魔法师的透灵镜啊?我怎么会知道你来找我?我又不是你,不用坐公交车上班,我当然怕迟到了!真笨!” “哦,是吗?我是很笨,但是……但是我不会迟到啊。” 蓝冬晨意味深长地将迟到两个字说得很重,又偷偷看了看旁边的钟小印,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你是不笨啊,连迟到都能讲出个‘五砖学士’的典故……哎……这……好像不是去酒店的路啊!”钟小印忽然发现路旁的景色不对。 “当然不是!这是去疗养院的路!” “啊???蓝冬晨,你不要害我好不好?” 钟小印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两只手胡乱地去摸车门边的开关处。 “哦!太好听了,我喜欢!你再说一遍啊!” “再说……什么?”钟小印不解地看着他,停止了叫声。 “我想——再听你——叫一声——蓝冬晨!” “啊?……停……车,我要回去上班,我还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他在这种时刻竟有心情跟她说喜欢她叫他的名字。他到底是怎么了?钟小印的心惶惶的,又开始大叫。 蓝冬晨神情笃定地望着前方的道路,用淡淡的云一样的口吻说:“你不要误会我,我是说——现在又不是在酒店,你尽可以称呼我的名字。这有什么不对嘛?我们是平等的啊!别闹了,你今天不用去上班。我昨天已经让小康替你申请了与小红换班,现在你放心了吧?” “真的吗?你太好了!……不过,”钟小印的脸色又沉了下来:“这样做不太好吧?临时这样通知小红,她会措手不及的!” “你真的这样想吗?” “嗯!” 钟小印的声音很轻很轻,脸很红很红。她还在回味蓝冬晨刚才说过的话,还没有从异样的想法中逃离出来。 蓝冬晨转过头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将车刹在了路边。然后,认真地说:“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替你安排换班了……” 这蓝冬晨不知什么时候改了脾气,钟小印听了倒有些不习惯。她诧异地望着蓝冬晨,没想到蓝冬晨的话并没有说完——“我会直接拉你上车走人,我们跟谁也不用打招呼,你一个人不在,正好看看销售部的适应力——” “啊?你怎么可以……” “我可以!我当然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呢?我能这样做道理很简单的。因为,你是——” 钟小印的心像被一根细细的吸管吸住一样,紧缩缩地悬在半空之中。她大气不敢喘地瞪向蓝冬晨的脸,害怕他会说出更……更……的话。 “因为——你是——钟小印,我是蓝冬晨啊!” 他说话的同时,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冷不丁捏向钟小印的耳垂,然后,在钟小印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又收了回来,连连笑个不停,他还同时将车子启动开上了主路,速度比刚才还凶猛。 “你讨厌,你!你停车,我要下车!”钟小印说着又用双手去摸车门。 “好啦!”蓝冬晨正了正颜色,接着说:“车门是自动锁,你打不开的。你为什么说我讨厌?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只要给我解释清楚,我刚才的话是错的我就让你下车!” 是啊,他刚刚说的他是蓝冬晨,自己是钟小印这话并没有不对的地方呀!想到这里,钟小印红着脸渐渐安静下来。蓝冬晨这时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好像都在默默想着心事。 车子已经绕过了2个必经的小山,停在了疗养院的门口。蓝冬晨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动身。他看了已然跳下车的钟小印,说:“不必着急,专职司机会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等你。” “专职司机?”钟小印站在地上垫起脚尖,从下面看了看驾驶座上的蓝冬晨。 “是啊,今天我就是你的专职司机。快进去吧,你妈妈肯定很想你——” “嗯!”钟小印乖乖地应了一声刚要走,蓝冬晨忽然打开车门叫住了她。 他像变戏法似的从车里拿出一个袋子,递到钟小印的手中,说:“一点营养品,给你妈妈拿着,总不能空手进去吧!” “这——” “拿着!”蓝冬晨自顾自地撒了手,也不看钟小印的表情,转身径直上了车。 钟小印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时间刚刚过11点。她向蓝冬晨表示了妈妈的谢意,惊得蓝冬晨连连追问:“你跟你妈妈说了?你怎么跟你妈妈说的?她说什么了?她没问我为什么不进去?” “没有,我只跟妈妈说,你到疗养院来办事,我顺路搭你车。”说完之后,钟小印眼角瞟向蓝冬晨,看到他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泄气,不禁偷偷乐了一下。 可是,乐过了之后,她突然又哀愁起来。这种哀愁是淡淡的,没有什么颜色也没有什么味道,只有几许像风吹过的憧憬中夹杂的一丝别样的惆怅。 伴随带有惆怅的憧憬,钟小印想起吕辛来。几天来,每次他从外地打电话,她都借口很忙给挂掉了。从他的口吻中,她听得出他的焦急,听得出他的恳切,更听得出他的近乎绝望的恳求。可是,他是她的,他是另一个她的,不是这一个她的。那他(蓝冬晨)呢?他又是属于谁的呢?显然,也不是这一个她的,而同样是另一个她的。 自己,是不是老了?钟小印忽然警觉地想起这个问题。这样对浪漫或者是对心中的他的追求,是不是代表自己已在慌张青春已逝,年华不在?可是,自己还没有品尝过盛夏的果实,为什么就会觉得自己老了呢?钟小印不禁黯然神伤。 第十四章 这种像秋天一样的淡淡哀愁一直困扰着她,像菊花开过又要凋谢一样,让她每一个工作日和每一个业余的时光都无法快乐起来。 蓝冬晨的妈妈又来电话了。她说她准备回美国,钟小印想去机场送她,但是,又怕碰到吕辛——因为,吕辛昨天回来了。 钟小印是与蓝母坐小康开的车到机场的。下车时,蓝冬晨和金薇薇、吕辛和麦乐乐都已经恭候多时了。他们是从工作地点赶来的。 钟小印下了车,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蓝母,她能隐隐地觉察到,她的眼光只要与吕辛的眼光一对上,就会像正负电极碰撞一样产生出火一样的电光。她小心翼翼地走在蓝母的旁边,像蓝母的亲生女儿一样亲热地挽着胳臂,一路前行。 最得意的莫过于蓝冬晨了。钟小印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眸中,而吕辛的焦渴、吕辛的期盼、吕辛的无奈、吕辛的等待……都一一落入了他的眼帘。 快到登机的时刻了。蓝母看着前来送行的孩子们,微笑着与他们一一告别。 最后,蓝母意味深长地拉着麦乐乐的手说:“乐乐,你比我上次回国时看起来更加水灵了。吕辛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能和你在一起是他的福气,你们一定会幸福美满的!” 麦乐乐高兴地给了蓝母一个大大的拥抱,她还暗中给吕辛一个骄傲的眼色,可是吕辛却将目光投向了麦乐乐身后的钟小印。 蓝母这番话是突然的,在场的除了欣喜的麦乐乐外,无一人不吃惊。 金薇薇疑惑地看了眼蓝冬晨,她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蓝冬晨对母亲说了什么,不然的话,为什么蓝母只会祝福乐乐和吕辛,却不祝福自己的儿子? 蓝冬晨的心里有一点点发烫,他在寻思着母亲是不是真的看出什么来了?甚至看出吕辛在追求钟小印,而在大家的面前先把吕辛推向了一直对他心有所属的麦乐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吕辛扪心自问,他能感觉得到,如果不是强力地压着,声音大得就快冲出喉咙,估计能震动整个机场。这一切为什么变了?难道真的像天气一样,下雨下雪还是晴天都没有原由或者是都必须存在于四季之中吗?为什么他走之前钟小印没有赴约,为什么本来和钟小印好好交往的,却在电话中听不到她一句想念的话?为什么自己已经回来一整天了,她还是不肯见他,甚至到现在她都不肯正眼看自己一下?为什么现在蓝母又在别有用心地祝福他和麦乐乐?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吕辛的疑问好像一汪满含着硫磺的泉水一样,咕嘟咕嘟地冒着众多的会侵蚀任何物体的问号。 吕辛这诸多的念头在蓝母登机离开后终于像山洪一样爆发了。 假如,大家走的时候是像来的时候乘三辆车,下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钟小印乘的是小康的车,小康由于蓝母临行前嘱咐要去办一件事,先自行走掉了。蓝冬晨和吕辛是分别开车来的。走的时候,蓝冬晨当然要去送金薇薇,而吕辛也应该载上麦乐乐。其实,他们两个人都想搭上钟小印。可是偏偏这时,金薇薇接到报社的一个电话,说是一个交通警察在执行任务时被肇事车拖伤了,需要金薇薇立即到现场进行采访。蓝冬晨只得先与金薇薇急匆匆地走了。登机楼剩下的只有3个人,麦乐乐、吕辛和钟小印。假如,麦乐乐此时不去洗手间,接下来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但是,偏偏麦乐乐高兴之余没有顾及到留下吕辛和钟小印两个人在短短的时间内会有什么不妥,所以,她就放心地去了。 钟小印是想转身走掉的。她其实刚才在麦乐乐表示要去洗手间之前就要告辞的,可是,她还没有开口,麦乐乐就先讲话了。现下,麦乐乐去了洗手间,她知道她不好再在这里站下去,或者等麦乐乐回来再告辞,或者是现在就先走掉。可是,还没容得她仔细地想这个问题,吕辛已经拦在了她的面前。 “小印,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啊?我,我要先走了!” “小印,你答应过与我交往的,我们在一起也一直很开心。可是,那天,你为什么失约?我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你知道我出差在外的这几天是怎么度过的吗?” “我们之间的事,到此为止吧!我也想……”钟小印想起了蓝母临行前的话,“我也想祝福你和麦经理美满幸福!” “小印,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对你说过,我和乐乐什么事都没有,你到底要怎样才相信我?” 吕辛正面地站在钟小印面前,他仿佛是要看穿钟小印似的,低下头来,眼睛中若隐若现地显出几条血丝。 “吕……辛,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想破坏你和麦经理。麦经理对你的痴心,有目共睹,我不想——” 还没等钟小印说完,吕辛就截住了她的话尾,“小印,她对我的痴心有目共睹,我对你的痴心呢?无人可知!可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的!当初,你答应可以尽量地了解我,也让我全部地去了解你,并且,对我立下规矩,要我在麦乐乐面前保守秘密,这一切,我都照办了。可是,现在,你又这样对我——” “钟小印!”一个声音刺破他们的语音屏障,尖尖地扎了进来。吕辛和钟小印,一个正心急如焚,一个正乱箭穿心,谁也没注意到,麦乐乐站在了他们的身边。而且,登机楼的好多客人都望向了他们这里,那模样像极了戏园子里的观众。 “在我面前保守秘密?钟小印,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吗?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得到吕辛吗?你妄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刚才那个时候去洗手间吗?你真以为我傻到连你的心都猜不透吗?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整天就会想着怎么勾引到优秀的男人——” “麦经理,请你说话尊重点。我想瞒天过海是真,因为,我不想因此而伤害你。但是——”钟小印的脸色因激动变得通红,她不是一个软弱的女孩,“我并没有勾引他,我们是在正正式式的交往中,是不是,吕辛?”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掌声随着麦乐乐的手响在了钟小印的脸上,“你这个不要脸的人——”麦乐乐又扬起了手。 “够了!”吕辛抱住了张牙舞爪的麦乐乐,他心痛地看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钟小印,那感觉足可以让他撕心裂肺。他低头对疯狂的麦乐乐说:“乐乐,你怎么可以打她?你为什么要打她?你知道你打她我会有多恨你吗?你知道你打她我会有多心痛她吗?从第一次在冬晨家见到你时,我就很喜欢你,但是,那种喜欢只是一个哥哥对一个妹妹的喜欢,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也许,我应该早点告诉你这种感觉,也应该早点就让你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之间是不可能成为恋人的,因为——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可是,我对小印有,而且,不仅仅是有,还是很深很深的有,深到连我也不知道极限到了哪里。换句话说,没有了小印,我真的不知怎么生活,怎么呼吸,甚至,怎么去死!乐乐,别与小印争了,如果你坚持要争,那么输的肯定是你,因为,我的心里只有小印。不过,你永远永远都会是我的妹妹!” “不!不可以!她不会喜欢你的,她喜欢的是蓝冬晨!” 这话一出口,三个人都愣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烧焦的味道,像火山爆发后散发了的灰粉末,噎得每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吕辛哑着嗓子开了口:“是吗,小印?请你告诉乐乐,你不喜欢蓝冬晨!” “对不起,吕辛。我觉得,我无法照你的话去说。因为,关于喜欢这个词,在我的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它不同于以往普普通通的可以奉献给任何人的喜欢,而是一种带有巨大风险的喜欢。这个风险就在于,一旦我说出了这个喜欢,那么,也就是我已经决定了这个喜欢,而且,也意味着,我就会为捍卫这个喜欢付出我的全部,甚至我的生命。这个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还没容得我仔细考虑过,所以,我现在无法说出喜欢,更无法说出不喜欢。吕辛,麦经理,如果我说的一些话或做的一些事伤害到了你们,请相信,我是无心的。” 说完,钟小印头也没回,拨开围拢着的人群,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向外面。 出事的现场一片狼籍,一辆灰色的小轿车顶在一棵电线杆子上,前保险杠向内弯曲,像是为镶嵌电线杆子一样与之连接得严丝合缝。车门的一侧已经少了大半个,裸露出来的部位有点像杨树被剥了皮以后的感觉。地上还有几处血迹,由于太阳的直射已渐干涸,只有与柏油马路不协调的灰色上散落的几个红色斑圈还在诉说着刚才惨烈的一幕。 几个交警好像也是刚赶到的,他们不停地在丈量、记录,做着事故的分析工作。 金薇薇拿着相机的手有些紧张。以往,她还没有出过泛着血腥的现场,地上的景象让她一阵一阵地感到恶心和晕旋。 一个警察边干着活边气愤地发出感慨:“这司机也太可恨了!弄出这么多血来,也不知雷雨现在怎么样了?” “同志,请问您刚才说的是——雷雨吗?”金薇薇有点不敢相信。 接下来,那个警察讲的话更让她震惊。 “是啊,你认识他?他被肇事司机撞了,已经被送往医院了!” 金薇薇的手有些颤抖,联想着雷雨被撞的惨痛情景,更多的血在她眼前浮现,像波浪一样一波一波地拍打过来。她已没有心情再做下面的采访,问清了医院的地址,坐了出租车连忙赶去。 病房里站满了人,全是穿着警服的。金薇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张了口询问雷雨的情况。 “请问你是——”里面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问她。 “我是报社记者部的金薇薇——”金薇薇亮了亮颈上挂的工作证,“听说,雷雨被撞伤了,我想问问情况怎么样了?请问您是——” “啊,我是指挥中心的主任,我姓赵。请进来坐吧。雷雨正在进行全面检查。我们已经与主治医生接触过了,请他们尽全力救人。” “哦……这……这么说,赵主任,雷雨……他伤得很严重?”金薇薇紧握着工作证的手,些微开始潮湿。 “不太好说。肇事司机太猖狂了,将他撞得不轻。” 警察给金薇薇闪出一条道,她进到了屋里。一个警察给她腾出一个坐的位置,她坐下去的时候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向以能控制情绪自傲,可这会儿,听到雷雨伤事严重,竟怎么也驾驭不住自己的情绪。 赵主任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劝慰她,“金记者,雷雨有没有对你提起过——维护交通秩序,杜绝交通违章是我们的责任?在工作中,交警像其他警种的警察一样,会经常遇到危险。但是,如果我们害怕面对危险,那老百姓就会有危险,所以……请你理解,也请你不要过分悲伤。雷雨是我们交警的骄傲,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检查的结果出来了,雷雨躺在担架上被推入了病房。他还在轻度昏迷中,医生说,他内脏中的几个器官被撞得不轻,尤其是脾和肾,有大面积失血。不过,医生说,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他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赵主任本来安排几个警察在这里看护,但金薇薇坚持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陪雷雨,赵主任没有办法,只好带下属离去。 时间过得像牛车一样慢。都到掌灯的时候了,雷雨还没有苏醒,其间护士和主治医生几次前来观疗,也没发现什么异常。金薇薇挪了挪身子,坐到雷雨的边上,借着灯光仔细地观察着他。几道汗渍和灰尘凝结着,在他脸上刻画出几幅小小的地图。金薇薇从包里找出一块手帕,起身去盥洗室润湿毛巾,准备回来给他擦拭一番。 当她再进病房时,看到一个长发的身影正在整理覆盖在雷雨身上的被单。那个人转过身来,两张相对的脸不禁同时愣住。 “薇薇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先开口的是钟小印,她诧异地看着金薇薇,脑海中飞快地搜索金薇薇与雷雨认识的各种渠道。 “哦……我出个采访现场,正赶上他……他是我采访的对象——” 正在这时,雷雨醒了。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低哑的声音,像是一个铁勺在瓷质杯子里干搅一样,有些令人不忍听闻。随即,雷雨好像也察觉到了,他又接连咳了几声,将嗓音调整到稍微好一些的状态。 金薇薇顾不上钟小印的疑惑眼光,将雷雨的身体摆放得舒服一些。 “薇薇,是……你吗?你怎么来了?没把你吓到吧?”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金薇薇赶紧过去将他按住。 “雷雨哥,你好点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钟小印那张清纯的脸从金薇薇身后闪了出来。 “啊,小印……你也来了?” “是,雷雨哥。我听到邻居说你受伤了,我就赶来了。我还有点事,有薇薇姐陪你,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钟小印拎了包就奔向门外。 将金薇薇送到采访现场后,蓝冬晨没有再回到酒店上班。他开了车在街上兜了一圈,心情郁闷地回到家里。 小康替蓝母到下面的一个公司去办事,家里只有几个做家务的人,冷冷清清的。 下午,在机场吕辛见到钟小印时的那一幕又出现在他的眼前。当时,吕辛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目光,相信只要大脑不迟钝,都可以看得出来。他的目光是那样的热切,那样的火热,好像只需释放一点点能量就可以将整个地球融化。而钟小印是瑟缩的,眼光始终不敢亮相在大家的面前,从始至终地躲藏在母亲的身后,像一个小袋鼠需要老袋鼠的庇护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他们真的在交往了?钟小印真的接受吕辛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真的就像今天一样坐视不管、置之不理、然后一走了之吗?可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自己又能怎样呢?难道,自己挡在钟小印面前,大声地说出钳封在心底的那句话?可是,就这样对她说出那句话,好吗?会不会又造成一次错误?当初,和金薇薇在一起,就是因为没有将所有的事考虑周全,才造成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如果这次再牵涉到了钟小印,谁敢保证不是故戏重演? “冬晨哥!”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蓝冬晨睁开眼睛,见到麦乐乐正站在他身旁。他点了下头,示意麦乐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乐乐,吕辛呢?” 蓝冬晨深感纳闷,按理说,今天,吕辛应该和她在一起,他们从机场回来不可能这么快就分开的。因为,以麦乐乐的脾气秉性,一见到吕辛,她就会像渔夫抓到小金鱼一样,不会轻易将吕辛放走的。 想到这里,蓝冬晨的脸色突然暗了下来,宛似突然通了电的放映机,立即将一组组的影像播了出来。 “我就是来向你求救的!冬晨哥,你一定要帮帮我!” 麦乐乐的话里带着哭腔,眼泪险一险就要汩汩涌出。 “吕辛欺负你了?” “是!你说得没错!他……”麦乐乐的眼泪开始四处迸射。 “他被钟小印鬼迷心窍,还……呜……呜……还听从钟小印的话,所有的事都瞒着我——呜……” “是吗?”蓝冬晨有些不敢相信。要说钟小印和吕辛交往,他多多少少是有察觉的,但是,要说钟小印授意吕辛隐瞒麦乐乐,那可不是钟小印的风格。以钟小印倔强的个性,她是敢做敢当的,她既然能答应接受吕辛的爱恋,就应该不惧怕任何人的。所以,这里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钟小印还没有完完全全地接受吕辛。蓝冬晨不禁喜形于色。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机场听亲耳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而且,吕辛已经表示他只会喜欢钟小印一个人。” “他怎么说的?” “他说——没有了小印,他真的不知怎么生活,怎么呼吸,甚至,怎么去死!……他,他还说——他的心里只有钟小印!” 麦乐乐哭泣的眼睛盯向蓝冬晨。 “那钟小印怎么说?” 其实,这才是蓝冬晨最关心的。 “她说——如果你真的很喜欢我,那你就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什么?” 蓝冬晨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力量之大,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她是这样说的?” 麦乐乐点了点头。她的脸色虽然万般凄苦,可是心里却开始欢欣。她的计谋终于要得逞了。和吕辛从机场走的时候,看到吕辛对自己半是失望半是无奈的神情,她的脑子就在飞快地转着。她是不可以失去吕辛的!与其让钟小印将吕辛勾搭走,还不如让蓝冬晨将钟小印抢走。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成型,她决定不再顾及表姐的幸福。因为,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明了,连大表姐从新西兰特意前来都没有得到蓝冬晨对表姐的承诺,更别说蓝冬晨现在已经开始迷恋上钟小印了。所以,蓝冬晨跟表姐的婚事很可能竹篮打水,湿了一路还是不会有什么实质结果。这样看来,还不如让蓝冬晨和钟小印暂时交往。以蓝冬晨那样乖张的脾气,过不了多久钟小印就会因为受不了和他分道扬镳。只要钟小印不再纠缠吕辛,吕辛也就会彻底死心。况且,以平素的观察来看,钟小印好像也很喜欢蓝冬晨。当然了,有几个女孩不喜欢蓝冬晨的?像她那样家境不是很好的女孩,更会抓住蓝冬晨不放的。现在,只需要几句不假不真的话,蓝冬晨就已经快暴跳如雷了,看来,自己的这个计划还是能够得以顺利实施的。 “是的,她就是这样说的!”麦乐乐坚定地说,“后来,我一气,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什么?你……你打了她?你怎么可以打她?” 蓝冬晨猛地拽住麦乐乐的胳膊,表情又急又气,比起吕辛看到钟小印被打时的感觉有过之而无不及。麦乐乐心里懊悔无比——两个优秀的男人都会为钟小印心痛不已。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多甩她几个耳光。这个可恶的狐狸精! “冬晨哥,我打她也是被吕辛气极了!你就别再说我了。冬晨哥,我……我想求求你,帮我劝劝吕辛。” “这个忙,我会帮你的。吕辛现在在哪儿?该不会是又去找钟小印了吧?” 第十五章 蓝冬晨见到吕辛是在报社里。 他事先没有打电话给吕辛,直接开了车到报社,还真让他误打误撞,碰到了马上就要下班回家的吕辛。 “冬晨,今天怎么有时间啊?” “想找你出去坐坐,我们好像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单独聚聚了——” “是啊,那我们走吧。” 两个人来到了一家丝竹小馆,楚香汉味,意蕴丰醇。 “冬晨,你是不是……” “什么?” 蓝冬晨微笑地看着他,像一片树叶平静地等待一阵秋风一样。他知道,吕辛不仅一点也不傻,而且,还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他不会不知道蓝冬晨一天当中出现两次的目的。蓝冬晨等着他将话题亮出来。 “我想问,你是不是为了小印而来?” “小印?钟小印?你叫得好亲切!你怎么会想到我为了她而来?你和她有什么特别的吗?说来听听啊。” 蓝冬晨将一只腿翘了起来,放在另一条腿上,边摇晃着边端详着鞋尖,眼中浮现出钟小印的身影。 “我和小印——”吕辛一提到小印,眼睛里放出来的光彩足够遮盖掉室内所有的灯光,“对,我正在追求小印。我很喜欢她,是……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喜欢,就像是画笔和画布一样,离开了她,我已经不知道我的人生会在什么地方着色。” “是吗?那她是怎么想的?” 笑容还是挂在蓝冬晨的嘴角,只是,笑容边缘的线条开始有些变得生硬。 “她还没有答应我。不过,我觉得……这是女孩的娇羞。她没谈过恋爱的——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还以为,她曾经有过许多男朋友呢!那么,乐乐你打算怎么办?” “乐乐?哎,冬晨,你知道的,我可是一直当她作妹妹的,从来没有追求过她,也没有答应过她什么。话,我已经跟她讲清楚了。” “吕辛,有的时候,话讲明了,不代表事情就能了结。钟小印固然清纯美丽,但我个人认为,你也不必因此对乐乐少情寡义。” “冬晨,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今天是来劝我的。但是,也许你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你会一无所获的。我对乐乐,永远也不会有对小印的那种感觉。我的心里除了小印,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是啊,你猜的没错,我来的时候是已经准备好了一无所获。但是,我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想法,也许你不知道。” “请说——” “我不会让你与钟小印在一起的。” 蓝冬晨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漠和倨傲。 “冬晨,我的第六感终于验证了——你也喜欢上了钟小印!” 吕辛眼光锐利地盯着面前和他一样出色的男人。他没有丝毫的胆怯和躲藏,像一个勇敢挑战的武士。 “你错了,吕辛!你别忘了,我的身边有薇薇。我怎么可能喜欢上钟小印?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乐乐很痛苦。你记住,我不会让你得到钟小印的。” “冬晨,你不用将‘你’字讲得这么重。我知道,你是不希望任何人得到钟小印。我有句心里话,就是——希望我的对手不是你!冬晨,我真的希望我的对手不是你!你是我从小的好朋友,我不想看到你失败的样子。在这场竞争中,我只能取得胜利。因为,我对钟小印,像对自己的生命一样,万般珍惜,永不放弃!” 吕辛的眼光依然没有退缩。 “好,现在开始,帷幕拉开吧!只是,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无论胜负如何,我都不希望钟小印受到伤害。” “没问题!” 在机场分手后,钟小印再也没有见到过吕辛。 麦乐乐在上班的时候对她与平常一样,全然没了那天在机场的疯狂行径。也许他们和好如初了,钟小印想。这样也好,各自回到各自的安静生活,平淡地过自己的日子。遇到同事告诉自己有外线电话接进来,只要是男的,钟小印一律不接。她不愿听到吕辛的任何解释,也不愿使自己再次落入到尴尬的境地。 钟小印哪里知道,吕辛这些天并不好受。他像被吊在一口枯井里一样,心中一直没上没下的没有着落。麦乐乐像幽灵一样,总能在他不上班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旁,使他寸步难行。有一天他被逼得恼了,对麦乐乐挑明自己要去找钟小印,可麦乐乐却跟他说她要跟着他一起去,吓得吕辛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此事,麦乐乐的疯狂他是领教过了,他真的怕麦乐乐又会像在机场一样伤害到钟小印。可是打电话吧,想跟她解释一下都没有机会。不去找她吧,又怕她和蓝冬晨……,一想到此,吕辛就感觉有一阵凉意从地底升起,直直地穿透发梢,布满全身,像小孩从冰箱里拿出的娃哈哈冰棒一样,没有丝毫的温热气。 估计不会的!吕辛又迅速地下了结论。蓝冬晨和金薇薇是人尽皆知的一对情侣,就像法拉利跑车的两个门一样,原本就是一个程序线上下来的模型,根本无法更改,他若是和钟小印交往,岂不就成了背叛薇薇的不义之人?名门望族的子弟是轻易不敢尝试将道德踩在脚下的,所以,蓝冬晨决不会和钟小印交往。不过,有一点事实是必须要承认的,那就是蓝冬晨确实喜欢钟小印。看到喜欢的人与其他人交往,心里的感觉就像鲜榨的青皮橙汁一样,又酸又涩,留待最后,竟还有点苦不堪言的滋味。如果不想咀嚼这种味道,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阻止喜欢的人与别人交往。真是个小孩子!吕辛暗暗地想。 不知道吕辛的想法是不是正确。反正一连好多天过去,蓝冬晨都是相伴在钟小印身旁,寸步不离。钟小印的心里倒没有很大的反感。以前,蓝冬晨来找她,她会有一种散发着淡淡甜蜜的感觉,但是,每每想到金薇薇,她都会有一片阴影笼罩全身。毕竟,蓝冬晨是有女朋友的。可自从那天,她发现了金薇薇的秘密,她再看到蓝冬晨时,那片阴影好像也没那么重了。尤其是有一天回家时,正巧遇上雷雨哥出院回家,在楼道里与去接雷雨的金薇薇撞个正脸后,她的心里好像更有些塌实了。不过,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雷雨哥说明金薇薇是蓝冬晨女朋友一事。说吧,怕雷雨哥说她多事,脑子里想法太复杂了,不说吧,又怕雷雨哥以后知道此事后会埋怨她。最后,她只得安慰地想,以薇薇姐那样兰芷慧心的人,一定会处理好此事的。 只是,不知道蓝冬晨要是知道了此事,该会怎么想。他会不会很生气呢?毕竟薇薇姐是他的女朋友。哪有人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很关心另外一个男人不生气的?除非他不爱她。但是,如果不爱自己女友的话,何必与人家交往呢?既然交往了,就应该郑重其事地爱人家。蓝冬晨与薇薇姐交往了8年,除了很爱她以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吗?8年,钟小印心里默念着这个数字,仿佛一个老尼姑一颗一颗捻着佛珠数着个数,将8年的日子试着一分一分一秒一秒地数了数。哎呀,她被吓了一跳!这这么能数得过来呢?任是老尼姑两耳终身不闻窗外事,要想一颗珠子一颗珠子地数过去,都很不容易。此时,钟小印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设想。她设想,如果让她和蓝冬晨以朋友的身份交往8秒钟——她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为自己这大胆而又不伦的设想羞得有些气愤。 总之,钟小印下定决心,薇薇姐与雷雨的哥的事决不能通过自己的口被蓝冬晨知道。有了这样的心情后,钟小印这几天每次见到蓝冬晨时都战战兢兢,像是她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一样。蓝冬晨对她说什么,她都不敢拒绝,好像这样做能够弥补自己知情不报似的。 钟小印妈妈的病情最近也有些好转,有了蓝冬晨的陪伴后,钟小印也经常去看望妈妈。不过,这些都不是钟小印要求的,而是蓝冬晨执意安排的。 这天,蓝冬晨又拉上钟小印到了疗养院。到了地方后,蓝冬晨没有像以往一样在车上静静地等候钟小印,而是跟她一同下了车。 “干吗?” 钟小印停止了前行的步子,停下来惊讶地问他。 “去看望伯母!” “为什么?” 钟小印像看外星人一样,目光飘忽地穿透他的脑海,飘向了远处的山。远处的山,淡淡的,像一团烟雾,钟小印将目光收了回来,在他的发梢绕了一圈之后又在他的眼睛前停住。 “这还有什么为什么?想看就去看了。怎么,你不愿意?” “没有。我只是觉得挺奇怪的……往常,你都从来没有要进去。” “是啊,因为今天不一样——” “今天?” 钟小印更不理解了。她张开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数数纤润的手指,说:“今天是10号啊,有什么特殊的吗?” “当然啊,就因为今天是10号,这还不够特殊吗?你想想看,每一年能有几个10号,加上闰月不也就13个吗?13分之一,还不特殊?” “好,算你说的有理。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去看我妈妈不太合适。”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的理由有些牵强。” “那怎样说才不牵强呢?难道你是想……让我说——” “你想说什么?……你什么都不要说啊——” 钟小印紧张地盯着他,说话的同时还跨了一步站在他的面前,仿佛这样能阻止住他前进的步伐。 “我妈正在生病,我想,她不会愿意见任何外人的。” “你是你妈呀?你能知道你妈是怎么想的?我又没说要看望你。靠边!” 蓝冬晨扒拉了一下钟小印的肩膀,像个引路人似的走在前面,钟小印则像个遥控车一样尾随其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钟母的病房。蓝冬晨也早听钟小印讲过,钟母的身体情况近来有些好转,气色也比以前有所恢复。只是——蓝冬晨私下问过医生,医生说目前尽了最大的努力,一直在抑制癌细胞扩散。已经被癌细胞侵袭的地方,早已是无法恢复了。所以,从根本上来看,病情并未有实质性的好转。这其实也是蓝冬晨频繁地带钟小印来探望钟母的真正缘故。 “伯母,您好!我是蓝冬晨,小印的朋友。小印今天特地带我来看望您,以往,她都从来不让我进来的。” 蓝冬晨敲开门礼貌地对钟母打招呼,他的手优美地向后伸展了一下,将面红耳赤的钟小印揽到身侧,然后,手并没有停留很长时间而是自然地滑落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扭捏和不自在。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像是荆棘中躺了100年的白雪公主突然间被路过的王子吻醒一样,既有些飘飘然又有些难为情。钟小印看了看蓝冬晨,又看了看半依半卧在床榻的妈妈,刚要张口解释几句,却被妈妈的话打断了。 “你好啊,冬晨!快来里面坐。我早就想见见你,可都没有机会。今天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一直以来,向你致谢是我很重要的心愿,我家小印有没有向你转达过?” “有啊,伯母。请您无论如何收回您刚才的致谢话,我并没有给小印什么帮助,这一切都是小印自己做的。能安排在这家疗养院,也是小印出的力,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今天来看您,主要因为我是小印的朋友。如果您还说致谢的话,就折煞晚辈了。” “不,冬晨!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我并不糊涂。如果没有你的鼎力相助,我也许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所以,你是我们家不折不扣的恩人!至于小印,我很欣慰她能与你约定打工还账,这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一些。虽然苦了我心爱的小印,不过,我想这也是生活对小印的一种磨练。” 蓝冬晨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到,钟母是一个这样有气度的女人。 “伯母,我终于明白小印为什么有那么多优秀的品质了,肯定是由于您平时教育有方。我很高兴,我能够认识她,更高兴通过她结识了您。请您放心,在今后的日子中,我会好好照顾小印的。” 蓝冬晨今天怎么了?先是执意地跟随着来看妈妈,然后见面又介绍说是自己的朋友,而且,还……还用手……揽自己的肩膀,这会儿还信誓旦旦地说……说要照顾自己……这一切,这一切不是在做梦吧?如果,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薇薇姐她怎么办?唉,这种感觉真的好像巨人站在矮小的城堡里,每走一步都有可能被房顶撞得头破血流,所以,只好违心地躬了身子,原地踏步。 想到此,钟小印黯然神伤。她强装了笑颜走到床边拥住妈妈。 “妈,你们在说什么呀——”她刻意地让自己的声音充满儿时的撒娇味道,尖声地叫着:“别听蓝……”她说到这里,眼角瞟了一眼蓝冬晨,洁白的贝齿咬了一下下唇,按下了原本想说的“蓝总”,说:“别听蓝……冬晨乱讲,我才不要他照顾,我有妈妈照顾。” “乖孩子,妈妈不能陪你一辈子的,你当然要有人照顾。” “伯母——”蓝冬晨连忙将话接了过来:“小印不仅需要我的照顾,她还需要您的照顾,是不是,小印?” “是啊,妈妈。您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连大夫都说了。” “是啊,妈妈也知道。今天大夫来查房时还说呢。对了,小印,你帮我去跟大夫取一下昨天拍的片子,拿回来让妈妈看看。” 小印应了一声,松开了搂着妈妈的手。 看着小印走出了门,钟母稍微往起立了立身子。蓝冬晨上前帮钟母靠稳当了。从他的眼神中钟母看出,蓝冬晨已经知道自己特地支出小印为的就是和他有一个说话的空间。 “冬晨,和我家小印一起,有没有感觉她很倔强?这孩子自小被我惯坏了!” “没有,伯母。小印又温柔又体贴,工作上也很努力。”蓝冬晨的眼前浮现出钟小印画的桌布,他浅浅地笑了。 “唉,你不知道,小印自小没有父亲,我的身体又不是很好,一直没有给她最好的照顾。你知道吗——”接下来钟母讲的话让蓝冬晨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你看到过小印脚踝上的蝴蝶嘛?那是她的保命符。还在她很小的时候,人家都说小印从小就没有爸爸,属于命苦,需要在她的脚踝文上一朵丰美的蝴蝶才可以保佑她一生平安。当时,小印很小,每次要给她文刺时,她都哇哇地大哭,最后,没办法,只得给她做一个纸蝴蝶,贴在脚踝上。到她长大了,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办法,能将蝴蝶印在脚踝上。唉,冬晨!我跟你讲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小印是个苦孩子,她跟我就没享过什么福,现在又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就快要不行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想将小印托付给你。我有直觉,你是个正直的人,我希望我百年以后,你能替我时常看看小印,别让她一个人太孤单了。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比不能安稳地离开这世界更令人黯然神伤呢?冬晨,你一定要答应我!” 说到这里,钟母的眼圈红了。 “好,我答应您。” 告别钟母从病房出来后,蓝冬晨在车上迟迟没有开车。回想起病房里对钟母的承诺,他的心突然之间变得异常沉重起来。往昔之中,他和金薇薇一起的一张张底片像从显影水中打捞出一样,一个网格一个网格地清晰起来。薇薇的端庄、薇薇的优雅、薇薇的内敛,还有她独有的淑女风范……这一切不仅不能构成他背叛她的借口,相反,倒像一个崭新的轮胎一样,在他生命的轨迹中印下一行行的印记。他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女孩的出现就将这一段历史封存在史册之中,甚至,将她的温情推至深潭幽谷?虽然,这个女孩很优秀很可人,但是,好像,也不可以这样做吧? 蓝冬晨有些恍惚,开始质疑自己在钟母面前发自肺腑的承诺是不是对得住金薇薇和钟小印。谁敢说,自己刚才的承诺只是单单的照顾意思而不夹带一点别样的含义? “唉!” 蓝冬晨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转向了远处的山,看着飘渺的云雾想象着自己是不是也像云雾一样太随意太居无定所了。 “小印,我方才答应过伯母,以后会好好照顾你。我会像……像照顾自己的妹妹一样照顾你。” 钟小印惊愕地看着他,半天没缓过神来。妹妹……妹妹……他说他会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自己?这话从何说起呢?这称谓又从何说起呢?他应该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的,他也应该知道自己想要的,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她端详着眼前这个男人脸庞的侧面,揣摩着是什么原因使他从病房出来后与进去之前判若两人。这之前,她还以为他和她的事已经像含苞的花蕾承接了甘露一样,一夜之间就会瓣瓣绽放了呢,谁知,盼来的竟是千年一见的冰雹,这一切是不是源自自己太多情了?钟小印慢慢向上将头仰起,害怕一个不留神,眼泪会不争气地垂落下来,坦白出自己所有的心事。 “我说的是真心话,小印,请你理解。” “哦,不用了。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薇薇姐才需要你的照顾呢。” 钟小印阖下眼皮答话。 为了确定自己在心上人心中的地位,女孩子有时会故意在心上人面前说些试探性的反话。钟小印也不例外。她怀着最后一线希望等待着蓝冬晨对她说的话进行全盘否定。 “小印,”蓝冬晨急忙收回视线,双手捧住她的脸,然后,凝视着她的双眸说:“照顾你,是我的责任和必须。我会认认真真地遵守我的诺言,关心你,爱护你,护卫你。请你相信,也请你放心,我会一辈子遵守这个诺言的。” 他说话的语气软软的,使钟小印不得不抬眼去迎接他的双眸。 他的眼神和暖得像雪山上的阳光,刹那间笼罩住她的身心。钟小印感觉到,自己怎样也冲不破这个柔软的樊笼了,而且,她还心甘情愿地让这个樊笼将她软禁,使她做一个永远无法逃脱的囚犯。 他承诺了,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承诺,但是,他毕竟承诺会一辈子在自己身边了。这样的感觉好美好美好美,像踩在柔软的云端里,身边还有很多扬着翅膀飞呀飞的蝴蝶,宛似一个个可爱天使围绕在自己的身边。做他的什么朋友呀,什么同事呀,什么妹妹呀,都统统不要管了。只要一辈子能天天见到他,天天陪伴在他的身边就好了。此刻的钟小印只知道,她要伸出双手,将眼前的幸福紧紧抓住,再也不要放手,不要放松,不要放弃,任凭自己跟着这种感觉随波放逐。 这种特殊的心情一直围绕着钟小印,如此这般的过了许多天。她和他天天见面,每个“8小时之外”都相处在一起。她和他不再提金薇薇,也不再提吕辛,见了面只提他和她。 这天晚上临下班时,蓝冬晨拨通她的对讲机,带着职业的严肃通知她,第二天早上他会到她家门口接她。 第二天,是她的生日。 钟小印开心地早早起床,换上了蓝母给她定制的衣服,将头发用花洒微微打湿,好好地梳理一番,还在秀美的唇上刷了些口红。这支口红是她昨天下班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商场买的,这也是她出生后的第一支口红。口红的颜色有些淡淡的偏粉,像她这些天的心情一样,些微加深一点就可以变成彤彤的红色,减少一些也不会褪变为白色。 钟小印临下楼时飞快地端详了墙上的日历,感觉它们就像幼时与妈妈玩耍的跳棋,一个格一个格地数过去,忽然数到了第22个驿站。 青春是多么美好啊!又快乐又潇洒,像一只蝴蝶,可以飞呀飞地,到各处去采撷甜蜜的芳香。虽然也会有一些像妈妈生病这样的不顺心之事,但是,毕竟青春是有生命的,是勃勃向上的,使任何一个搭上这节列车的人都会随着它不知不觉奔向美好的前程。 22岁,正是青春迈开的第一个舞步,窗外的阳光已经倾泄了进来,像一池温暖的水团团围住她,使她快醉倒在青春的徜徉中了。 “安排了什么节目,蓝……总经理?”钟小印掩饰不住的笑意像剥开的橘子瓣一样裂在嘴边,微微侧了头看着蓝冬晨。 本来很帅气的他,今天刻意穿了一身雪白的衣服,从上到下连熨烫的褶皱部分都显得没有一丝阴影。他这一次不仅没有在意钟小印又喊他“总经理”,而且还特别开心地顺着她的话说:“既然我是总经理,那就要听从我的安排,‘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没有学过吗?一切行动听指挥!” “好啊!我听你的——总经理!”钟小印说话的同时还拿出迎接客人的姿势——双手在衣摆处微微交叉,然后,微微向蓝冬晨鞠了个躬,俏皮无比。 一种异样的情绪涌了上来,蓝冬晨冷不丁走到她面前,猛地用了些力气将没有丝毫准备的她抱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使钟小印大惊失色,不过,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蓝冬晨放到了jeep的座位上。 第十六章 活动地点被安排在北海公园。北海公园对于很多北京人来讲,是童年一个瑰丽的梦境。钟小印清楚地记得,儿时,能在节假日或春游时被父母或老师带到这里玩耍是一件极其快乐的事。春天,冰雪融化后,北海公园的湖面上通常都荡漾着一只一只彩色的小鸭船,湖水随风忽高忽低,将每只船摇得斜矮不一,宛似生日蛋糕上的罗列在不同层面上的叮叮当当的小饰物,极其耀眼。 钟小印跟随蓝冬晨登上的是一条镶满了满天星的白色游船。小船的面积不大,跟钟小印小时坐过的小船一般大小,可以承载6个人的那种。游船的前行是要靠划桨来完成的,不像现在有的公园那种可以用脚蹬着行走在水面上。船舱中央摆放了一个小小的银色托盘,盘上盖着一个像是清朝官吏戴的官帽,除此之外,还有2个在阳光下焕发出七彩光芒的玻璃杯和2瓶矿泉水。 “喜欢吗,小印?” “喜欢!太美了!” “那好,”蓝冬晨将一根浆递到钟小印的手中,说:“来吧,生命之浆交付给你,请快快地划向心目中的目的地吧!” “我划船——不会吧?” 钟小印执着扁扁的木浆,伫立在船头。她的丝裙和发梢像波浪一样随风翩翩,像极了上古时期传说中的碧波仙子。 “是啊,是要你自己划的。不过,如果你划不动了,可以邀请我帮你啊!” “你好坏啊!说什么给人家过生日,原来是自己想享受北海的湖光塔色,让人家给你当划船女。” 钟小印假装不太情愿地坐下来,将木浆套进浆环,瞟了一眼坐在对面早已收不住笑意的蓝冬晨,用尽了力气向湖的中心划去。 此时,太阳还没有上升到天空的中央,空气中的热气还没有达到令人无法喘息的地步。不过,即使如此,钟小印划到湖中央时,汗水已经打湿了皮肤,像一颗一颗凌晨的露珠一样,硕大而透明地挂在她白皙的脸和胳膊上。 “怎么不划了?” “唉……我……我实在划不动了。蓝……冬晨,你太坏了!你让我一个人划桨,你……你还逍遥自在、袖手旁观?” “喂,你真的不讲理啊!我刚才都说了,你需要我的帮忙请讲啊,是你自己愿意一个人划呀划的,不干我的事!” “那我罢工了!” 说着,钟小印听之任之地撒开了握着木浆的手。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发现,诺大的湖面上,他们的船形单影只。 “咦,怎么只有我们一条船?”钟小印问。 “……” “是不是今天不是休息日,所以……也不会呀,往常路过北海,总能看到有好多条船的,今天怎么会没人了呢?” “答案很简单,你再仔细想想!” 蓝冬晨看到一支木浆已经脱离了浆套,像一弯纸船一样平躺着飘向了远方。他趁着钟小印冥思苦想之际,索性用手指轻轻一推,将另一支木浆也送了出去。 “不会是……你做的手脚吧?” “为什么不会呢?我昨天让小康送来一张支票,将所有的游船都包了下来,所以,只有一条船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蓝冬晨耸耸肩膀,将身体向后面斜仰了过去,双手支撑在后面的船棱上,望着天空中飘动的白云,神色里写满了惬意。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曾经有人说,为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这就是其中的一种。” “……你说——你是说——” “没听懂啊?没听懂算了。以你的智力你当然听不懂了。不过,我倒想问问你,你会不会为喜欢的人做让喜欢的人喜欢的事呢?” 蓝冬晨立起了身体,认真地看着钟小印。他的眼中燃烧着两簇腾腾的火苗,仿佛只要对他看上一眼,就会被它点燃,被它熔化。 钟小印浑身上下热得出奇,她看了看天空的太阳,太阳高高的像个探照灯,正在徐徐地升到她的头顶;再望了望湖尽头的树木,树木远远地像油画中的风景,点缀在叠满青砖的岸边。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自己该到哪里去躲藏,她呆然地立在那里。 “你回答我,会不会啊?” 突地,钟小印的双手被蓝冬晨握住,她回过神来,眼前只有蓝冬晨深沉而凝练了万般情结的双眸。是不是船上的空气全部沉落到了湖底?她感到一股滚烫的热浪窒息住她,使整个人都像被包裹在1万度的高温炉中,从未有过的感觉突袭而来,每个细胞和每根血管都要在瞬间爆破。 钟小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一点声响:“不……不要这样。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你,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蓝冬晨轻轻放开了一只手,用另一只手将钟小印从座位上拽了起来。钟小印跟随着他走到船的中央,他们两个人像两棵芭蕉一样,头发上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蓝冬晨温情脉脉地俯视着钟小印,而钟小印也微仰了脸,半眯了眼睛凝视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几根发丝从钟小印的臂边迎风飞扬开来,恰巧捎到他的唇边,一个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地响起:“这是我为你定制的生日蛋糕!很小的,只够我们两个人分享。里面那环是你的,外面那环是我的。但愿,我能永远像生日蛋糕一样在你的外环包围着你。” 蓝冬晨为她掀开盖盘,22支象征生命的绿色蜡烛早已插在蛋糕的边缘。 “来吧,许个愿!我想,你的愿望中,一定会有三个字。” “是什么?”钟小印抬起眼帘看向他。 “现在拒绝透露。” 钟小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糅合了湖水的清凉空气,默默许下了22岁的心愿。 蛋糕盒里配带了一个圆型的分配器,将分配器的圆心对准蛋糕的圆心套下去,自然而然地将蛋糕分成了里环和外环。钟小印将外环的蛋糕放在银盘上,拿给蓝冬晨,自己则留下了里环的蛋糕。 “唔,太好吃了!”蓝冬晨很快地将手中的蛋糕吃完,虎视眈眈地看着钟小印手中的,说:“若是有人天天过生日该有多好,就可以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蛋糕了。小印,你要慢点吃呀,细细品尝才会品到真谛!” 蓝冬晨话还没说完,钟小印就感觉到手中的小叉被什么物体硌了一下。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一点一点地用小叉将蛋糕挑开,盛装蛋糕的纸盒底部露出一枚精致的小锁。 “哦,你能当斯皮尔伯格的女主角了。寻宝的本领简直让人叹服!” “到底是什么?” “打开看看!” “我这支小叉,”钟小印对着阳光举起小叉,说:“这支小叉难不成是——钥匙?” “你越来越聪明了!” 这时,钟小印才发现,手中这小叉竟是合金造的。将小叉嵌进小锁,豁然地从蛋糕纸盒的底层升起一对小小的银鱼。钟小印举在手中仔细端详。两只鱼胖墩墩的,鱼唇也是又厚又大且两唇相接,通体银白,只有眼珠乌黑油亮,甚是可爱。 “知道这是什么吗?”蓝冬晨问。 “你,你太坏了……” “我怎么坏了?这是泰国的接吻鱼,这种鱼有一个特点,当两条鱼相遇时,它们会类似这样嘴对嘴的……就是这样的品种啊!你看看,你看看这水里是不是有好多对?你看啊——” 钟小印放眼望去,一对对的接吻鱼正双双遨游在船的四周,用亲昵的肢体语言诉说着特殊的情感。 “这些也是小康放的吧?” “当然!很可爱吧?” “咦,”钟小印忽然发现手里两只鱼的嘴唇相接处好像还镶嵌着一个物体,她轻轻地捏了下来,是只银色的指环。她的心砰砰地跳得没有了规律。 指环?这,是什么意思?上次,他还说他会像对妹妹一样对自己,今天,他怎么……莫不是他改变了主意?不……不会!他不会这样做的。他这样做了,岂不背叛了薇薇姐?他不会背叛薇薇姐的!他不会!那么,这指环又该做何解释? “是……你的?”钟小印拈着银环,送向了蓝冬晨,语气中充满了疑问。 “不,是你的。”蓝冬晨很随意地接过银环,然后,随手抓过了钟小印的手,将还带着些许蛋糕的银环套在了她的一根手指上。 “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别害怕,即不同于订婚戒指,也不同于结婚戒指,不会让你有任何负担。如果你执意觉得没有理由收下的话,就多给我打三天工吧!” 钟小印的心忽地从云端上坠落了下来,跌得粉粉碎碎,像水面上的阳光一样,碎得像没了痕迹。打工的报酬?难道,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可以用打工这种形式来偿还吗?那么,自己对他所做的呢,他又能拿什么来偿还?用钱吗?世上自从有了钱以后,两样东西的交换好像都可以用钱这种形式来完成,其中不同的只不过是钱的多少而已。要真的是这样简单就好了,像是一个数据库里到底可以容纳多少条数据只一计算就可知能不能做,也就是上海人习惯的一句口头禅——“划不划算”。指环、衣服、住院费等可以用钱来衡量,而感情呢?感情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想到此,她好想将手抽回来,将指环褪下还给他,可是,心中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阻止她,打动她,将她那些想好好思考一下的思想湮灭得烟消云散。她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蓝冬晨以往的种种体贴与关怀。 “蓝……” “叫我冬晨!” “……” “听到了嘛,我说——叫我冬晨!” “冬晨!” 钟小印一阵晕旋,将秀发靠进了已经伸展过来的温暖臂弯。 一阵轻风从岸边的树梢上传递了过来,更多的长发飘逸地卷向了蓝冬晨的脸颊,他低下头去,情不自禁地寻找那一片能够到达梦中仙境的湖泽。 “蓝冬晨,不可以!” 钟小印挣扎着将手挡在了蓝冬晨的嘴边。此刻,她只觉得好慌乱好惊恐,她不知自己附和着蓝冬晨的热情会做出些什么令她将来后悔的事来。 “小印,小印……哦,小印,你看那些鱼,我们像不像那些鱼——” 蓝冬晨的头深深埋向钟小印的发际,宽大的肩膀将她的身躯紧紧地箍住,整个人像正在燃烧的蜡烛,从里往外散发着热气。 “蓝冬晨,不可以——”钟小印猛地推开了蓝冬晨,像只惊飞的海鸥,拍打着翅膀慌乱闪躲。 “可以的,小印,可以的——” 被激情燃烧的蓝冬晨又一次捉住了她的手臂,他想用力将她揽进怀中,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在乎她。可是,他这样一坚持,钟小印更受惊了,她猛力地挣脱着,想象自己真的像海鸥一样可以飞离这里。 小船猛烈地摇晃着,两个人的挣扎像是一出戏,吸引了岸边的人,黑压压的驻足观望。这其中有两双眼睛是钟小印熟悉的,一双是属于麦乐乐的,一双属于是被强拉来的吕辛的。 小船又一次地大度倾斜,吕辛眼睁睁地看着钟小印失足落进了水里,蓝冬晨紧跟着跳了下去。 “啊”——岸边的人全部大叫,大家的心悬了起来。 吕辛将手按向面前的护拦,他准备将身体撑过护拦,跳下湖中救援钟小印。 “你站住!” 麦乐乐死命地抱住了他。 “乐乐,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冬晨和小印!他们会有危险的!乐乐,你放开我!” “我不要你去!你看这距离离他们有多远啊,你不容易游过去的,我不要你冒险!你不能去!” “这小姑娘说的对!小伙子,你就不要添乱了!” 岸边的一部分人向他们两人围拢过来,帮助麦乐乐拦住吕辛。 “啊,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一些人欣喜地鼓掌大叫,像是看戏看到了英雄救美。 放眼望去,钟小印确实已被蓝冬晨救上了对岸。 水,淅沥哗啦地落到了青砖上,发出了呲呲的声音。饶是烈日炎炎的夏季,蓝冬晨上岸后,招了点儿风,还是有点发冷的感觉。 许多人都围了过来,圈成一个大大的圆圈,但是,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每一个人都被惊呆了——被蓝冬晨拽上岸的钟小印直条条地仰向天空,不呼不吸不再动弹。 “快给她做人工呼吸吧!”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 “不!”蓝冬晨的手举了起来,做了个坚决的手势,说:“别靠过来,谁也不要靠近!我不许任何人靠近她!” 然后,他蹲下身来,抱起小印。人群迅速地给他们闪出一条路,他大声地边跑边说:“既然,你不肯答应让我碰你的嘴,我就不违背你的意愿。我送你到医院,好吗?你要坚持住,小印!无论到哪里,我都会陪你的。在海角,在天涯,在今生,在来世,甚至,在黄泉路上,我都要和你牵着手,听你喊我的名字——冬晨!” 可是,他喊的这一切,沉实在昏迷中的钟小印连一个字也没办法听到。 几只蝴蝶飞了过来,飘啊飘的,缠绕在小印的发间、腰间和脚间,像是有精灵牵动着,一刻也不肯离开,而且,越聚越多,越聚越快,不一会工夫,好像已经有上千只蝴蝶团聚了过来,远远地望去,像极了蝶舞。 “蓝……冬……晨——”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蝴蝶丛中发了出来,蓝冬晨像是一个猛然被放了气的气球,缓缓收住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将钟小印放到了地上。可是,蓝冬晨没有料到,被放到了石板上的钟小印又一次昏迷了过去。任他怎样呼喊,她的眼睛都是紧紧闭着,没有再发出一个声响。 “小印,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说给你吧。听完了这个故事,我想,你一定会醒来的。从前,我听说过一个关于蝴蝶的故事——”蓝冬晨低哑着嗓音开了口。 “在一个小城的角落,住着一个年老的妇人。她终日对着昏黄的油灯,巧剪着一只只美丽的彩蝶。因为,她心爱的男人曾向她许诺,当她剪满999只蝴蝶时,他就让她做他的新嫁娘。可是,那男人于一个事件中悄无声息地不幸死去,没有人知会那妇人。为了那一个承诺,她依旧剪着蝴蝶,等待着他的出现。不知不觉,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她数不清自己已经剪了多少份999只蝴蝶,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便许下心愿化羽成蝶,一心一意地去寻找关于他的春天。……我多么希望,也能有那样一个女子,肯为我真心真意化做蝴蝶,与自己像梁山泊与祝英台一样演绎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如果,你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了,你会发现,花间多了一只美丽的彩蝶,而彩蝶旁边与你共舞的,一定是只蓝色的、名为冬晨的蝴蝶。……也许,你听了以后,会觉得我很自私、很卑鄙,但是,这真的是我现在的所思所想。如果,命运安排我们活着不能相恋,那么,死后总可以让我与你在一起吧!……小印,你恨我吧,恨我将你的生命置之不顾,恨我自作主张地想与你有一个哪怕是凄美的爱情故事,恨我从一开始就对你心存不良,恨我不能抛弃世间男朋女友的道德标准,恨我的懦弱胆怯——直到现在都无法表达你期待的心意……小印,你醒醒,我只要你醒一醒……” 蓝冬晨决定抱起她,再跑向医院。虽然,他知道,她生存的希望很渺茫了,但是,他没有不感到特别的悲伤。他已打定主意准备和她共进退,因为,如果真能如此,他就再也不用纠缠在一些令人困惑的烦恼之中了。 几滴水又落在了飞浮在石板上端的蝴蝶身上。 奇迹发生了。 钟小印嘴里发出了“唔唔”声,她的眼睛渐渐睁开,像透过浮法玻璃一样,最后锁定在蓝冬晨的眼眸处。蝴蝶依然包围着钟小印,只是面积渐渐扩大,然后,竟将他们两个人团团围住。几只幼小的彩蝶像鱼儿一样,在他们两个人的眼前和鼻尖交叉游过,他们彼此凝视着对方,都有一种恍若来世的感觉。 “哦,冬晨!” 钟小印伸出双手搂住了蓝冬晨的脖颈,她的眼中涌出了眼泪,与头发上的水珠一同滚落,纷纷跌在托着发梢的蝴蝶肩上。 “小印,你没事了吗?你真的没事了吗?没事就好。” “冬晨,是……你……把我……放到这里的吗?” “哦……不是。是蝴蝶,是蝴蝶把你载到这里的。是我……不小心害你落水,我向你道歉。” “冬晨,不要不要,不要向我道歉,好不好?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拒绝你的……我……” “好了小印,你体力透支了,别再说话了。以后,我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会像……对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爱护着你。” 飞舞在他们周围的蝴蝶好像能听懂人语,振颤着翅膀向四周扩散开去。 不远处,吕辛和麦乐乐痴愣在一旁,看到蓝冬晨慢慢的,慢慢的,将温柔而厚润的双唇印向了钟小印的额头。 第十七章 不能放弃! 吕辛的喉咙里始终滚动着这样的呐喊。他开着车在街上已经转悠了一整天,挥之不去的是钟小印粲然的影像,了无痕迹的是昨天看到的那一幕影像。 街上到处是红绿灯,闪烁着走、停和犹豫的颜色。人的心是否也经常对外闪烁着这三种颜色?吕辛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摸向了自己身体的心脏部位。 “笛”——后面的车在按喇叭了。已经是绿灯了,吕辛竟然没有感觉到。 前面的路好熟悉,吕辛定了定神,发现车子已经开到了双安路口。路口的东南角耸立的是熟悉的数码大厦,吕辛妈妈的一家名为massiness的信息公司就设在里面。好久没有到这里坐坐了。漫无目的的吕辛索性将车泊进地下停车场,上了楼。 他只认识公司里的几个高层管理人员。妈妈虽然很长时间不来北京一次,但是,公司的事物因为有专人打理,所以一直井然有序,生意兴隆。 前台接待的小姐认得老板的儿子,径直将他引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这一届总经理还是由汪总连任,他已经在这间公司做了6年。 汪总对吕辛讲,由于上半年度运营得超乎寻常的好,所以,为了适应不断扩大的业务,下半年度招兵买马,增加人手。如今的社会,市场竞争激烈,拼到最后,取胜的关键就要看哪家公司拥有高素质的人才了。 “这几天,我正忙着会同人事部招聘兼职的信息管理员呢。现在啊,想招到毕业于名校的专业人员可真的不容易。” “是吗?” 吕辛灵光一闪,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张熟悉的久久不能让他忘怀的脸。 “我倒认识一个名校毕业学这个专业的人,只是,不知道你们这里的工作强度是不是很大,会不会影响她正常的工作?” “真的?那太好了!其实,之所以招聘兼职,主要是因为工作强度不是很大,每周只要来两次就可以了。只是,因为要开发和管理的几个数据库都有一些技术上的难题,寻常做技术的人不一定能解决得了,而且,为了遵照公司的保密制度,做这项工作的不仅人品要靠得住,户口和居住地也要在北京。哦,对了,还有一点,就是我们要走正常的面试等手续,如果不合格的话,是不能被录用的。我要对公司负责。” “你说的这几点都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我还有一个小问题——薪水会很高吗?” 吕辛记起钟小印好像一直生活得很拮据,平常很少看到她买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连衣服都很少买,甚至,都没见过钟小印自己坐过出租车。按理说,bewiek酒店职员的薪水一直笑傲同业,钟小印应该不至于这样节俭,所以,吕辛几次直面地向她探问,钟小印都没有回答他,每次都是对她赧然地笑笑,像鱼缸里受了惊吓的小鱼,让他不得不远离这个话题。 “恕我直率地问一下——你的朋友很需要钱吗?这你不用担心,薪水没问题。” “是啊。我想让她多挣点钱。” 吕辛说这番话时有点不好意思。他拿出随身带的万宝龙钢笔,取过桌上的便笺,说:“那好,我将她的联系方式写给你,你自己与她联络吧!千万要记住,不可以向她透露是我在背后举荐她的。” 再过一周,bewiek酒店里一年一度的初级、中级岗位聘任活动又到了。小印也参加了竞聘活动。竞聘的岗位是销售部会议组的组长,竞聘的对手是她的好友小红。 “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啊?” 麦乐乐看到小红独自在办公室里坐着,心事重重。 “麦经理,不好意思,我正在想竞聘的事,没看到您进来。” “没关系的。竞聘是一个机会啊,能做到会议组组长,将来就有机会竞聘我现在的销售部经理啊!” “不、不,麦经理,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红吓得赶紧站了起来乱摇双手。她历来都很钦佩麦乐乐,也一直将麦乐乐当作自己工作中学习的楷模,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竞争麦乐乐的职位。 “唉,不是啦——” 麦乐乐拍了拍她的肩膀,亲热地与她一同坐了下来。 “竞争销售部经理怎么了?你必须要有这样的鸿图大志,能做到会议组的组长为什么不能做到销售部经理呢?就是做到总经理又有什么呢?只要你真心的努力了,说不定你就会有这样的能力。小红,你也要考虑清楚,竞聘上会议组组长并不是当上了什么官,有了什么特权,而是能在一个更好的位置上发挥你的工作才能,为酒店创造更多的效益。” “哇,麦经理,你说的太对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好好参加竞聘的。” “是啊,咱们是同期到这家酒店的,算算也有4年了吧?论资历论能力,我看这次都非你莫属。” “可是……” 刚刚本来还很兴奋的小红又有点灰心丧气了。 “可是什么?你还有什么担心吗?” “我在想……我会不会竞争不过钟小印啊?”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知不知道同事们都怎么说?”麦乐乐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下来凝视着小红。 小红摇摇头,困惑地望着她。 “同事们说呀——她钟小印要不是后面有人撑腰,怎么可能和你竞聘呢?就凭她刚来酒店还不到半年,她有什么资格和你这个对销售部作过巨大贡献的人竞聘呢?你知道我听了以后我怎么说他们的吗?我说竞聘不是看谁来得早,关键是看谁有这个能力。是不是,小红?我总不能让人家说我偏向老人儿。” “是,麦经理,您说的对。我一定不会输给钟小印的,就算是她有后台,我也不怕。” “对啊,这样才对。我会支持你的。预祝你这次竞聘成功!” 可是,事情真的出乎麦乐乐和小红的意外。她们原本认为这次竞聘上岗犹如探囊取物般轻松,却没料到以一票之差输给了钟小印。宣布结果那天麦乐乐在小红的面前眼圈都红了,她连连地捶胸顿足,然后又唉声叹气地靠在自己的椅子上脸色发青。 “经理,对不起……” “算啦!我刚才心里暗想,大力举荐你参加竞聘是不是——我太一相情愿了?现在倒好,钟小印不仅竞聘上了岗,而且连开发酒店客户数据库这样的重任都交给了她,我简直是……唉!” 麦乐乐挥挥手,示意自己要单独休息会儿,让小红先退出去。 就在麦乐乐不开心的时刻,蓝冬晨和钟小印正漫步在五环外的一条林阴小路上。 前些天,通过几轮面试和考核,钟小印获得了massiness公司数据库管理员的职位。这一切,她是瞒着蓝冬晨做的,因为酒店有明文规定。当一纸招募书寄到她手上时,她就决定一定要尽最大的可能获得这份工作。得到这份工作不仅仅可以挣些外快补贴家用,最重要的是又可以进行数据库的开发研究了。虽然她对酒店的工作很满意,但是,她最大的心愿还是能够将所学的发挥效用。如果能有一个锻炼的机会,她更是梦寐以求。她当时看着寄到家中的招募书,猜想一定是massiness公司从学校的档案中得到她的资料,所以,也没有多想,按照上面规定的时间,前去面试。 一切比预想的还要顺利,那家公司虽然离家远了点,但是,作为研究用的软、硬件设备都是她所见过的最好的,令她叹为观止,就连学校里的设备都比那儿略逊三分。在那样的地方工作,让人会油然地升起一种浓浓学术的、重温学生时代的感觉。 不过,钟小印有一个问题想得非常清楚。她知道,虽然在massiness公司工作既能满足自己的学习的需求,又能挣不菲的薪水孝敬妈妈,但是,这毕竟是兼职,而自己主要的工作——bewiek酒店的工作她不能放松。不能因为兼职耽误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况且,况且……况且在bewiek酒店还能与蓝冬晨一同工作。一想到这儿,她的脸就会微微绯红,心儿就会没了规则地狂跳。近来,酒店里的同事好像都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不寻常,连看她的眼光都变了样。她的心里既甜蜜又紧张。甜蜜的是与她连在一起的对象是蓝冬晨,紧张的是她怕薇薇姐知道、怕大家因薇薇姐指责她。 一个路人骑着一辆绿色的小三轮车,三轮车上载满了高高矮矮的花盆。车子细细地在路上压出一个灰色的车辙,向他们身后莽山的方向消失去。 “知道那是什么吗?”蓝冬晨站在路边,一手习惯性地插在兜里,一手指点了一下车上大大小小的花盆。 “啊?”钟小印回过神来,慌张地顺着蓝冬晨的手看去,“你是问我吗?问我那花?应该是……是紫色的花——” “我色盲——要你说啊?谁不知道它是紫色的?” “我以为——即使你不是色盲,也应该是个近视!” “我是近视啊!近视到让你一脚将我的鞋踩脏了,将我的心也踏乱了!” “嗬,你还敢说——” 钟小印作势向蓝冬晨挥了挥拳头,摆出《我的野蛮女友》里女主角经常做的架势。 “喂,不要这样不讲理嘛!我只是让你猜猜那盆植物,我可没有别的意思。这当了官了就跟不当官不一样啊。你以后要当了某个总经理的夫人那……?” “好啊,蓝冬晨,你敢胡说——” 这回,钟小印可不依不饶了,她的拳头真的挥向了蓝冬晨的身上。可是,由于蓝冬晨的个子太高又东躲西闪,她的拳头怎么也沾不到他的衣边。 几分钟之后,钟小印就香汗淋漓了,蓝冬晨只好站住脚步,故意让她打上几下,而且,还佯装体力不支一样,晃了晃身,双手颤抖着向前倾去,抱住了一棵大槐树。 “别抱着这树了,快看看你的衣服,都脏死了。我不打你了还不行吗?” “衣服脏了怕什么,因你而脏的,你负责洗。” “好啊,我给你洗。那你现在就脱吧!我现在就给你洗!” 钟小印插着腰,恶作剧般地看着蓝冬晨。她深知像蓝冬晨这样讲究绅士风度的人怎么也不敢光天化日的在街上脱衣服。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蓝冬晨一粒一粒地开始解衬衣上的纽扣了。 钟小印呆了一呆,转身向小路的尽头跑去。她一边跑一边急促地大喊:“蓝冬晨,你真没羞!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一前一后地奔跑在小路上,像极了两只高矮不一的羚羊。不一会儿,两个人在路边的一片草丛中坐了下来。蓝冬晨将身子背靠了一棵高大的杨树,并轻轻地揽过钟小印,将她一头秀美的长发披在了自己的肩侧。 “我吓吓你的,看你跑的,也太夸张了吧?” “那紫色的花好美啊,你还没有告诉我它的名字。” “那是蝴蝶兰。你有没有发现,它长得很像你腿上的那朵蝴蝶?” “你是说这个吗?这是我认识你之前刚刚买的。别人都以为这文身是真的呢,连你都这么傻!嘻嘻嘻——” 钟小印从脚踝上取下蝴蝶文身贴,对着光影眯着眼睛照看着,笑个不停。她哪里知道,她的妈妈早将此事告诉给了蓝冬晨。 “我看看啊——”蓝冬晨一把夺了过来,紧紧地攥在手里,口中说着:“你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了,放在我这里,我会替你长期保管。这样,你就像仙女没了羽衣,再也飞不走了。” “你讨厌,蓝冬晨!你凭什么说这种话?抛开上下级这一层关系,你只是我的哥哥,你没这个资格!你还我——” 蓝冬晨冷不丁听到这话,握着文身贴的手像冻僵了一样停滞在了空中。他知道钟小印说这话的潜台词,他也想顺着她的潜台词给她个承诺,可是……可是他毕竟是个成熟男人,要对自己曾经做出的和将要做的事负责。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金薇薇的影像。这些天他也想过要找薇薇好好谈谈,一来近日酒店事物格外繁忙没有抽出时间,二来他实在没想好怎样向金薇薇说明这件事。毕竟8年了,普通的说明不能对他们8年的感情进行足够的交代。所以,他心里一直在挣扎的表白现在还不能对她说。 “是啊,我是你哥哥,我当然会尽哥哥的职责保护你。再者……再者你知道嘛小印,幸福在你的手上,不是在你的脚上。小傻瓜!” “那你的幸福呢?” “我的幸福?” 蓝冬晨深感诧异,他不知道钟小印何出此言。 “你……和薇薇姐很幸福吗?你的幸福是在你的手上还是在薇薇姐手上?” 蓝冬晨推开钟小印,从地上站了起来。 天空瓦蓝瓦蓝的,像极了钟小印那一眼能看透的心思。她哪里在是问他和薇薇的幸福,简直就是向自己和薇薇的感情挑衅。从小到大,除了自家的长辈,还没有谁敢这样对他呢。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做主了?这丫头也太胆大了,照这样再发展下去,她见了金薇薇也这样问,那还了得? “小印,我的事不劳你操心,你干好你的工作就行了。” “干好工作?我干的不够好吗?我的工作不努力吗?我没有工作成绩吗?” 钟小印心想,他不回答她的话就算了,还跟她以工作为说辞,强行转移话题。钟小印冲他瞪圆了眼睛。 蓝冬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还可以吧。不过,那只代表你以前的工作还可以,不代表今后,再过半个月,总部派顾问团审查的事,你知道了吧?” “工作工作难道我们在一起只能谈工作吗?工作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钟小印气愤地不去看他的脸。 “当然。你认为还有什么事比工作更重要吗?”蓝冬晨尽量克制着自己,使声音充满了理性和坚定。 “好——” 钟小印大声地抱了双肩像支被强行收了火焰的打火机一样,闷下无数的火苗。 蓝冬晨知道她是在赌气,并不去理会她,他的心也是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今天拉她出来是不是个错误。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下来,各怀着心事去想酒店将要发生的大事。 顾问团来酒店审查的事,钟小印前些天听蓝冬晨念叨过。酒店的高级管理层都已经为此事开过无数次会了。为了迎接2008年在北京召开的奥运会,蓝冬晨的家族也就是蓝冬晨父亲担当董事长的董事会特意派来家族在2002年奥运会指定接待的酒店顾问团成员到蓝冬晨所管辖的酒店进行视察指导。如果有一项服务没有合乎标准,董事会就会放弃酒店参与承接奥运接待的竞标,因为,既然不具备这种资格,就不能承担这种重任。为了家族和酒店的荣誉,工作上一直一丝不苟的蓝冬晨对此非常重视。 “数据库的事没问题吧?” 蓝冬晨问。 “你希望有什么问题?” 钟小印学着蓝冬晨的声调反问。 “没问题就好,那我放心了!” 酒店的客户数据库一直是困扰着蓝冬晨的一块心病。由于国内的付费方式与国外的使用的是两套不同的金融体系,而且,身份的验证方式也有不同,所以,如何能让国内酒店的数据库直接连到位于国外的总部,直接关系到酒店整体的经营水准。 “小印,也许你不理解,我父亲这次到了美国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边的事都交给我来负责。平时,你看我很洒脱很轻松,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很紧张,紧张酒店和酒店里的每一个细节。我不愿意酒店在我的管理之下出任何差错。我是一个成年男人,而且,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我不能允许自己在工作和事业上犯错。”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就是如果我的数据库没有开发好,就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而我由于身在酒店,是你的下属,所以,也就等于你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是不是?你放心,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拜托你去管管其他的人,不要总是一见到我就板着脸和我谈工作。” “你说的没错,如果你犯了错误就是我犯了错误,而且,这句话不仅仅是针对你一个人的,酒店的任何员工在工作中出了问题,我都有责任。所以,我希望,这些天你——” “好了,不用讲了,我要回家了。请你送我回去好吗?” 自那天从郊区和蓝冬晨散步回来后,钟小印再也没有休息过一天。甚至,她每天的工作时间都达到了18个小时以上。她将所有清醒着的时间都用来思考、实践客户数据库。 只用了9天的工夫,一个能满足多种功能的、能无限扩展的、跨越多平台的、领先于同业的数据库终于瓜熟蒂落。随之而来的数据库灌装工作就很轻松了。酒店迅速组织了有关专家进行鉴定,鉴定的报告显示,运用了该数据库后,能为酒店节省46%的市场费用,并能实现16%的营业额增殖。如此一来,bewiek酒店的整体水平承接奥运团的事就应该不成问题。钟小印由此为酒店立了一大功,大多数的员工都对她刮目相看,只有麦乐乐和小红并不开心。 接受检查的这一天敲锣打鼓地来到了。全酒店的人都信心百倍,认为他们的准备工作稳妥、周到,肯定可以得到顾问团的肯定,从而能够顺利地参与奥运接待的竞标。 就像所有的被视察对象一样,钟小印安排完了会议组的工作就来到了计算机室。视察团从前台、客房、餐饮部一路下来,最后一个视察点就是计算机室。从国外来的顾问团成员一早就听说了位于北京的bewiek酒店终于有了能够与总部无缝链接的数据库平台了。 小红今天充当演示员,她穿着笔挺的制服,端庄地坐在计算机前。钟小印站在她投影用的屏幕前,面带微笑地以演说员的身份等待着这一光荣时刻的开场。 十几位顾问安然就坐,蓝冬晨和酒店的总经理、销售部的麦经理等也随同落座。麦乐乐的脸上划过一层不经意的讪笑,她这天的眼睛好像格外光亮。 也许是太在意今天的审定了,此时钟小印竟感到并不狭小的计算机室有些拥挤得熙攘不堪。 “怎么回事?钟组长,数据库程序打不开了!”小红一边用鼠标不停地点击数据库程序,一边不安地小声叫钟小印。 啊?这是怎么回事?钟小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操作结果,也心下慌了神。 那十几位顾问素养真好,一点也没有焦急或不耐烦的神色,倒是麦乐乐先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钟小印身边。 “要帮忙吗,小印?出了问题吗?” “麦经理,我……不知道为什么,程序好像出了点问题。”钟小印已经来到了计算机前,替代了小红,亲自操作。几番检查,钟小印的脸色刷地白了,豆大的汗珠也不规则地落了下来。 “麦经理,数据库程序不能启动了,里面的数据好像也消失了。” 钟小印小声地说。 “什么?” 麦经理激动地拍了一下电脑显示器,她用眼睛求救似的看向了蓝冬晨和总经理,并摊了摊自己的双手。 “有什么问题吗?” 蓝冬晨瞬间来到了她们身边。 “对不起,蓝总,不知道怎么回事,数据库程序出问题了——好像遇到了一种专门破坏数据库的病毒。” 钟小印咬着下嘴唇,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还能恢复吗?” “彻底……不行了。” “我知道了。” 蓝冬晨点了点头,转过身来,面向着顾问团成员坐的位置。 “对不起,数据库程序出了点问题,由于此事一直是由我全权负责,所以,一切责任我会承担。届时,我会向董事会做个交代的。还请各位顾问按照既定的程序进行审查。” 第十八章 暴风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钟小印已记不得自己是怎样从计算机室走出来的,她的耳边、目光里全是员工们的责备和痛斥,她木木地照单全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和不服。 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她动也没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台刚刚关了机的电脑。此时,办公室里一个人影也不见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对讲机,像雪封的山端等待着太阳。顾问团成员想必已经走了许久,可他的频道依然没有接通到自己对讲机的迹象,难道,这件事就这样烟消云散,抑或是自己风声鹤唳?钟小印如坐针毡。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时间已近10点,下班已经4个多小时了。钟小印向酒店的几个出口处打电话,得知他的车还停在停车场。她顺手拿了对讲机,心情复杂地溜到总经理的办公区。 楼道里静悄悄的,什么声响都没有,像极了那天她到蓝冬晨家郊区别墅里的情形。不知道蓝冬晨是不是在办公室?如果他没在,那他又会去哪呢? 敲门?敲门是万万不可以的,在这静寂的楼道里,敲门声很容易惊动别人的。 钟小印想了想,捏了捏手中的对讲机,一个按键一个按键地拨通了蓝冬晨的手机频道。 “叮铃铃——”副总经理室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这一串声音将钟小印吓了一跳——蓝冬晨还在里面! 她手足无措地按断了对讲机,慌忙地想转身逃掉。此刻,她并不打算出现在蓝冬晨的面前,因为她还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可是,偏巧,这时蓝冬晨的门开了。 “你进来!” 蓝冬晨的声音沙哑,他说完话后并没有回头看钟小印是否跟在了后面,而是径直地走到了观景窗前站下,整个身躯僵硬得像块铁板,没有一丝的要回转过来的意味。 “你喝水吗?” 沉默了一下,蓝冬晨竟问出这么一句。 “不……喝!” 蓝冬晨的手向后伸来,钟小印将他的茶杯递给了他。 他还是呆立在那里。片刻之中,他的背影流露出数不清的落寞、道不尽的悲伤和挥不去的失意。钟小印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对不起,蓝总!” “你是特地来向我道歉的?如果是的话,那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透过玻璃的倒影,钟小印无意中睹见一滴水正从蓝冬晨端着的茶杯边沿扭曲地滑向杯底,她的心呼地一下,像一只麋鹿歪歪扭扭地迷失在了广袤的大森林中一样,失去了心灵的目的地。 “蓝冬晨,你不要用这种态度对我,好不好?数据库出了问题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也不愿意让数据库出事,这你知道的。” “请称呼我为‘蓝总’,现在是工作时间!数据库出了问题当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也有很大的责任,因为,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向管理层推荐你,如果委托给外面的专业公司开发,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蓝冬晨,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不够专业、水平不好?我想跟你说的是——” “好了,至于你专业不专业,这问题已经验证了,我们没必要再讨论了。你该下班回家了吧?我也该走了。” 蓝冬晨不再给钟小印说话的机会,他拨通对讲机叫了小康,然后目光示意钟小印他也该下班了。 楼道中,钟小印看着蓝冬晨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淹没在墙壁的壁纸中,那感觉就像一个没有制作好的sh动画,身影虽然消失不见,却被记录下了部分印记,而且,非常清晰。 客厅里又传来了电话铃声。金薇薇到家已经有3个多小时了,电话在她到家后已经响过两次,而且,每一次都令她心跳加速。这一次又会是谁的呢?她端详了一下阳台上的几盆兰花,没有移动脚步。 刚才,第一个电话是雷雨来的。听得出他是有心约她出去。但是,从他有些含混的邀请语言中也能听出他邀请她的心不是那么肯定,也许,他在为她是蓝冬晨的女朋友这一身份感到困惑,是的,这本身就是个足够令人困惑的理由。 约一个已经有了男朋友的女孩出去玩毕竟是件难以启齿的事,虽然他可以找到这样或那样的借口。例如,上上周,他借口答谢自己在他住院期间对他的照顾,在一家情调不错的小茶肆与她促膝畅谈了数个小时;上周,他又借口向她学习摄影拉她去了城西的紫竹院大逛了半天;今天,他借口为了职称考试让她帮助温习英文,请她到他家去。金薇薇本来答应了他,可是,第二个电话一来,她就没心思去了。 第二个电话是乐乐来的。一上来就听出了她今天心情不止不错,而且,还格外地好。她眉飞色舞地向她讲述了今天酒店里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钟小印的出丑和蓝冬晨的震怒,甚至,连她申报上去的处罚钟小印的建议都一字不差给金薇薇念了一遍。 这钟小印不知怎么了。平时,看她做事还算细致,不应该出现如此纰漏的!也难怪蓝冬晨会格外震怒,他是最注重工作和事业的。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还能弥补,若是因为此事就放弃竞标也真的太可惜了。 乐乐也太小孩脾气了。听得出她对钟小印的心结还没有解开,她还在将吕辛不能接受她的事责怪到钟小印身上。其实这件事每个人都看得清楚,吕辛一直都是将她当作比较好的朋友,换言之也可以称为兄妹情,可是,乐乐却是人在其中独自迷惑。要怎样才能使她明白呢?再这样下去,乐乐很可能陷入单相思的境地。乐乐说,她这段时间一直将吕辛缠得寸步不离,这已从一个侧面表明,她和吕辛已经到了非分手的地步了。试想想,如果对一个人的喜爱已到了奢求只要人不要心的地步,那么,这岂不是她对爱的最后一个防线了吗? 钟小印是个可爱而又聪慧的女孩,吕辛如果能够得到她,是他莫大的福气,只可惜,吕辛好像并不能够如愿以偿。他的对手太强大了,强大到那个对手只要动一动他就会彻底兵败。蓝冬晨本身就是一个足以令任何竞争对手退出舞台的人,无论是在商场上还是情场上他都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 蓝——冬——晨——,金薇薇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三个字。 不知从何时起,金薇薇就已经发现蓝冬晨对钟小印有特殊感情了。虽然他并未有所表示,但是,以她多年对蓝冬晨的了解,以她和蓝冬晨多年的交往,她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从未发觉蓝冬晨像对待钟小印一样对待过她。蓝冬晨是桀骜不羁的一个人,难得他对一个女孩有不同寻常的热心和与他年龄不相称的火一样的眼神,也许他自己并未察觉,但是,任何一个女孩都能从一个男孩眼中读出自己和其他女孩之间的不同之处。这就像是看一幕电影,笑与悲很自然的就能在观众眼中闪现,并不需要什么特异功能。 蓝冬晨会是真心喜欢钟小印吗?他会不会是一时的冲动呢?他为什么会喜欢钟小印呢?因为钟小印的可爱、聪颖,还是因为她像田间小蝴蝶一样的随意?这些,好像都构不成蓝冬晨喜欢的理由。若是吕辛还可以理解,放在蓝冬晨的身上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像他那样平常对自己要求很高的男人,喜欢的应是像自己一样有淑女气质的女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谜题几天一来一直困扰着金薇薇。她想,也许是自己太多心了!她对着面前挂的自己前不久刚拍摄的照片苦笑了一下,颇有点自嘲的味道。蓝冬晨也许只是喜欢钟小印罢了,不太可能是喜爱!即使是他很喜爱钟小印,钟小印也不一定能够接受他。他蓝冬晨什么脾气别人不知道,她金薇薇可是再了解不过了。例如这次钟小印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蓝冬晨的脸色一定会让钟小印接受不了。唉!蓝冬晨也真是的,谁能不犯个错误呢?想也能想得出钟小印肯定不是故意犯的错。 “铃——”电话铃又响了。 金薇薇还是没有动身去接的意思。可是,这一次,电话响个不停了。再仔细一听,不是电话,是门铃。 金薇薇从贵妃榻上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懒洋洋地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当她看到门口出现的人时,大吃一惊,一时之间竟忘了开门。 “怎么,不欢迎我?”蓝冬晨的脸色不太和缓。 看来他是从酒店直接过来的,那个事故的阴影还在笼罩着他。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金薇薇倒了两杯热热的咖啡,然后,关心地看着他。 “我在楼下打了半天电话你都没接。楼下的管理员说你在家。薇薇,你没什么事吧?” “啊,刚才的电话是你打来的?我只是在里屋躺着,……走到外面的时候,电话就断了,不好意思让你在外面久等了。” “没事的,只要你没事就好。”蓝冬晨说。 蓝冬晨端起了咖啡杯,送到唇边又停了下来。无意中他发觉,薇薇的眼睫上好像蒙了一层雾样的东西。好久没来看她了,她一定是怪他了。他不好意思地将咖啡杯放了下来,绕过薇薇面前的咖啡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纤细而柔软,像极了芦荟的肉质部分,润滑中有一丝冰凉。 这一握如果按时间来计算的话,也就有三秒钟。接着,蓝冬晨像是逃避什么似的又将手移了下来,同时将身子站了起来。 “冷气开得太大了吧?” 蓝冬晨边说边准备调节空调的温度。他在走到空调前面的那一刹那,又想起了钟小印,是她,一定是她!是她驱使了他离开薇薇那双冰冷的手。 金薇薇扭脸看向窗外。此时窗外空荡荡的,什么景致也没有。 “冬晨,你是不是有心事?” “你指的是——” 蓝冬晨转过身,有点愧疚地向她走来。 “今天酒店的事。乐乐刚给我打了电话——” 一说到“电话”两个字,金薇薇陡地联想到雷雨来的电话,她的脸不禁红了起来。 好在这个细节对于正在思索其他事情的蓝冬晨来说,并不起眼。 “是。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很多天来,为了奥运接待的竞标,酒店所有的员工齐心协力,不敢有一点怠慢,谁知……有的人没有责任心,致使酒店全体员工因为一人的失责而功亏一篑,我真不知怎样向员工们交代!这个责任在我,当初真的不该将开发数据库这样重要的事交给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说着说着,蓝冬晨竟将头深深地埋在手掌里,金薇薇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沮丧、如此失落。 “冬晨,喝点咖啡吧!” 金薇薇将咖啡往前推了推,特意在玻璃茶几上弄出点声响,她依然将眼光移向了窗外,因为她知道,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让一个女孩看到自己的不佳状态,虽然他会在精神不佳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蓝冬晨听了金薇薇的召唤,缓缓抬起头来,他的眼光有点迷离,伸向咖啡杯的手竟有点找不到方向。 “你说的——这个不负责的人,是不是钟小印?”金薇薇问。 “不要提她的名字!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蓝冬晨大叫了一下,刚刚要拿到咖啡杯的手又倏地抽了回来。 “冬晨,一个人工作当中犯了一些错误不至于连她的名字也不想听到吧?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呀!你不会想告诉我,谁都可以犯错误,只是钟小印不可以犯错误吧?冬晨,我觉得小印不会轻易地犯这样的错,是不是平时,你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她应该不是个工作不细致的人啊!” 很自然地,一想起钟小印,金薇薇就忍不住想替她辩解几句,她毕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没有理由因为蓝冬晨喜欢她就嫉恨于她。 “怎么会呢,我能给她什么工作压力?我也知道她工作细致,但是,无论如何作为管理者来讲,谁出了问题谁就应当承担责任。不管因为,错误终归是出现在她那。这是无可争辩的。这就像一名运动员没有跑在第一名,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不能拿到冠军奖杯是一个道理。我本来就是个视工作如命的人,酒店里的每个员工都知道,她没理由不知道。工作上对她严要求也没什么不对的吧?” “是很对啊,你没错。”金薇薇点点头,又说:“那出了这事,酒店打算怎么处置?” 金薇薇很替钟小印担心。 “还能怎么处置?开除……她……”蓝冬晨想起了钟小印进入到酒店的原因,他不可能讲给薇薇他和钟小印之间的那个“擦鞋”故事,他接着说:“开除她不太可能,能对她做出的处罚就是……撤掉她现在的组长职务,再扣除一部分薪水,” 一提到薪水,他又记起钟小印每个月只是在会计那领取100元薪水,都扣掉了她该怎么生活呀?唉,管那么多干吗?这是她咎由自取,谁让她这么不负责任! 想到这,蓝冬晨竟然哑口无言,想不起后面要说的话了。 “这样也好啊,工作中出了失误,理应按照规定接受处罚,你当副总经理的也尽了职责,我相信酒店的员工一定能理解的。再者,”金薇薇信任地笑了笑,说:“以你的能力,不会拿不出补救的办法吧?” “哦——”蓝冬晨长吁了一口气,“办法倒是有了,只是……” “只是还是有些不开心,是不是?”金薇薇接着蓝冬晨的话说:“冬晨,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两个事情如果混淆的话,很容易陷入困境。在意一个人,大可不必为她工作中所犯的错误耿耿于怀,谁能在工作中不犯错误呢?除非是不工作的人。工作做得越少,越没有错误,是不是?” “‘在意’?”蓝冬晨诧异地看着金薇薇,像是不认识她一样,“薇薇,你知道我很在意她?你——” “小印是个很好的女孩,是不是?我也很喜欢她呀!冬晨,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想,出了这样的事,你也不要对她很不好,好吗?毕竟她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女孩,还没有什么工作经验,犯点错误也是难免的。” “薇薇,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不要总提她了!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第十九章 结束了连续一周在异国上空飞翔的生活,租住在钟小印家的空姐酷儿今天回北京了。这些天她一直在空中飞来飞去是源自她对班的一个同事赶上婚假,她帮忙顶几天班。她男朋友安沛开了车到机场去接她,当她一坐上车就向她传达了小印的近况,告诉她小印在工作上闯祸了。酷儿很着急,她让安沛开了车直奔酒店,她知道按推算,小印现在应该在上班。 不过,这次她的推算是错误的,小印因为出现了这么大的失误,正被罚停工一周进行反省呢。她和安沛在酒店转了一圈不仅人没见到,还听到了一箩筐的风凉话。说的都是对小印不利的话。酷儿更着急了,她又让安沛开了车飞也似的开向了家里。那里想必会有钟小印的踪迹。 安沛将车在小印家楼前停下,意外的,酷儿竟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身影高大而潇洒,有一头蓬松发质,应该是吕辛。 快近一个月没见到吕辛了。那一阵子,吕辛和钟小印商定好彼此试着交往时,吕辛总来找小印,酷儿见过他。他和小印、酷儿和安沛还在一起吃过饭呢。后来,听小印说,还有一个女孩很喜欢吕辛,所以,她就退让三舍了。这会儿他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 显然,吕辛看到了车里的酷儿,他的脸上猛然流露出释然的表情,那模样像极了一个筋疲力尽的爬山者猛抬头发现脚下的路已然到了顶峰一样。他长喘了一个口气,并将腰向下弯了弯。 “怎么不进去?家里没人吗?”酷儿问。 吕辛摇了摇头,他和安沛打过招呼后,焦急地问向酷儿:“你知道小印去哪里了吗?我在这里等她半天了。她没在单位上班,我已经往酒店打过电话了。” “我刚下飞机,这几天不在家。对了吕辛,你是今天才来找她吗?你前几天有没有见她呢?我也刚去过酒店,她是不在。她到底怎么样?有没有事呀?我刚刚听安沛讲了,我也好着急,吕辛,你不会是这几天都没有见到她吧?” “这几天当然见到她了。我一知道她被酒店处分的事就来找她了。我还劝说她离开酒店呢,既然工作上不是很开心,就没必要非在bewiek酒店上班。以她的学历和工作态度,在哪里找不到个工作呢?可是……”吕辛双手插兜,耸了耸肩膀,表情甚是无奈,“可是,谁知她根本不肯答应,唉,真是搞不懂!” “什么,你劝小印不要在bewiek酒店上班了?那怎么行?她肯定是不会答应你的。” “为什么?” 吕辛不解地看着酷儿。 “嗯……” 突然之间,酷儿像刹车一样捂住了嘴巴,她霍然记起了钟小印曾嘱咐她不许向别人提起蓝冬晨帮助她安排工作的事。 “那你有没有去其他地方找找?” 酷儿问。 “其他地方?还有什么地方?” 虽然酷儿神色闪忽,话也说得没头没尾,但是,吕辛还是听出了酷儿有可能知道钟小印还会出现的地方。 “她妈妈那啊——啊……” 酷儿又停下了,她突然又记起,小印妈妈住院的事,小印也是瞒着吕辛的。 “她妈妈?她妈妈在哪儿啊?”吕辛彻底地看出了酷儿有事情向他隐瞒,他猛地上前,抓住了酷儿的胳膊,使劲地摇晃了一下。 “喂——你搞痛我了!”酷儿大叫了起来,连安沛都要对吕辛瞪眼睛了。 “对不起对不起!”吕辛一叠声地向酷儿赔不是,他的眼神诚恳地,带了无限的凄苦无助,让酷儿一下就看到了他因为没了小印的消息就天崩地裂的感觉。 这样的人这样的眼神怎么好再向他隐瞒呢?怎么好再看着他受如此的煎熬呢?酷儿闭了闭眼睛,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她说:“吕辛,我告诉你,可你一定替我保密,不许对小印说是我告诉你的,否则——” “你放心吧,我一定保密。” “小印的妈妈在医院。听说是蓝冬晨——也就是bewiek酒店的蓝副总经理帮助安排的。医院具体在哪我不太知道,小印不告诉我。还有,就是小印不可能辞职,我听说蓝冬晨帮她妈妈付了20万的疗养费,蓝冬晨被小印视为救命恩人,所以,我刚才说小印是不会离开bewiek酒店的,她怎么可能离开她的恩人呢?”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吕辛听得目瞪口呆。他千想万想也从来没有想过小印和蓝冬晨之间还有这样的曲折。 “蓝冬晨为什么要替她付她妈妈的疗养费?这件事为什么别人都不知道?” 吕辛深感纳闷,因为如此说来,金薇薇和麦乐乐肯定是不知此事,看来也不可能有别人知晓。小印和蓝冬晨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若真的是酷儿说的只是小印欠了蓝冬晨20万元钱、小印在酒店上班是为了偿债那就好了。想到此,吕辛觉得还是有必要再问得仔细。 “酷儿,你是说,小印在bewiek酒店上班是为了偿还蓝冬晨的钱了?” “我估计是吧!虽然小印没说,但是,她是那样的人啊。她不会轻易地接受蓝冬晨的20万的。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小印不让我问,她也没说。” “哦,谢谢你,酷儿,打扰你了。你刚下飞机,赶快回家休息吧!” 看着酷儿和安沛上楼的身影,吕辛并没有立即离去,他开了车门,一个人钻进车里,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等待着小印,他知道,小印晚上肯定会回来的。 伤心人多半会去多情处。望景生情望景怀念,至少可以满足一时的心灵空虚。 北海公园冷清清的。虽然太阳还是在天上并没有往常那样明显,但是除了绿荫和建筑遮挡住的地方外,其余裸露在阳光下的东西还是都冒着袅袅的白烟。水面上偶然飞过一只蜻蜓和几只水鸟,轻轻地溅起一点水花就又换了一个着陆点观察岸边的那个长相清纯、面部略带凄迷的女孩。 小印抱着双腿坐在岸边已经好久好久了。她的睫毛一眨不眨,远远地看去,像极了商店里摆放的芭比娃娃。三三两两的情侣和小孩、老人从她身后走过,无论是窃窃低语还是欢快地喧哗,她都没有一点点感觉。世界好像在她面前已经消失了,太阳也好像不存在,她也不知处于何年何月何地了。 是谁使她这样的?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蓝——冬——晨!这三个字是什么样的呢?蓝色的、冬天的、早晨?呼地一下,她打了个冷战。一股很冷的感觉重重席卷了过来,她觉得一瞬间她已化做安徒生笔下的那个卖火柴的女孩,真的好想好想找个地方取取暖。为什么?为什么身上不仅冷,心里还伴随着巨大的伤痛?为什么他会带给她这种感觉?也许是他太冷酷太无情太暴戾了吧?抑或是她太多情太幼稚太温顺了?要不,怎么会从一开始,她就对他有了莫名的特殊感觉。那种感觉咸咸的,少一点都感觉味道淡得像白开水,多一点又怕承受不住。也像夏夜支在院中的一幕纱帐,时隐时显地透出朦胧的光亮,也时隐时显地遮住朦胧的光亮,看似清散散的,但你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这个樊笼,让你感到它存在的事实。 为什么不能挣脱呢?以至使她每一次见到他,呼吸就感到局促,每一次想到他,思绪就像柳絮,不经意间竟溢出整个春天。 她是喜欢他的!这时,她终于确切地对她下了这个定论,确切到就像求证x加y等于z一样,竟有了些公式的味道。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确切地感到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呢?她想好好地想想他是不是也很喜欢她。可是,她刚刚一想深入地思考这个问题,心就很烦很乱。问题的答案是很显然的。如果他要是知道她在思考这个问题,说不定他会觉得她傻得可怜呢!她记起了她第一次送妈妈到疗养院时在门外听到的话了——他说“我怎么会喜欢她?全世界的女孩都嫁出去了,我也不会娶她!”而且,他还说她是一个黄毛丫头什么什么的。她是个黄毛丫头!她当然是个黄毛丫头!不然的话,她就不会傻傻地闯了那么大的祸,不会傻傻地以为他会帮她找出原因,从而能够体谅她安抚她了。落花和流水,蜻蜓和湖面,一个有意一个无情,再也没有什么可分辨不清的了。 他是不会喜欢上自己的!钟小印的心底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满脑子的磁盘里也反复地拷贝着这句话。他有理想,重事业,热爱工作,奋力向上。而她呢,整个身心都用去做什么了?即使是现在,犯了这样严重的错误,她的心里不是也一点都不想去想工作吗?书上说恋爱中的人会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她现在不就是深陷恋爱中吗?不同的是,别人的恋爱是两个人,而她却是唱独角戏。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甚至,是罪有应得。她本来就清楚他是有女朋友的,而且,他的女朋友还那么优秀。她怎么可以侥幸地认为自己可以掩耳盗铃呢?更可恨的是,即使是这样,她竟然还忘不了他!即使知道他有了女朋友,即使知道了她和他在一起是种无望却还是对他割舍不下! 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实在想不通,甚至开始怨恨起自己来。她将下巴重重地抵向膝盖间,渐渐的,渐渐地闭上了双眼。 一股潮水迅猛地冲破了微闭的屏障,缓缓向她面颊滑落,她能感觉到,潮水正顺着膝盖跌落到脚踝里侧。脚踝上的蝴蝶文身呢?就在前几天,他还说她已经不需要这个护身符了拿走了它,短短的几天,她果真厄运降临。 “蝴蝶啊,蝴蝶,你为什么飞走了?你为什么不肯陪在我身边替我解去这许多烦忧呢?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这样伤心、这样困惑、这样沉沦吗?” 钟小印的内心拼命地呼喊着,她的泪水更是急速地坠落,肩膀也跟着微微地颤动起来。整个岸边的垂柳仿佛听懂了她的呐喊,跟随她一同吟唱着哀歌。 晚风不仅像乐谱像一样地流淌过来,还捎来了几只轻盈的蝴蝶。其中一只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微闭了双眼的眉间。她抽出一只手,摸索着从身边的包里拈出不倒翁,举到眼前,张开被泪水漾满了的双眼,和蝴蝶一起对着不倒翁,哽哽咽咽地说:“爸爸,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呀?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可他为什么这样对我?爸爸、爸爸,我是不是不应该喜欢他呀?可是,可是我真的办不到……爸爸,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除了你,还有谁能回答我?妈妈在医院,酷儿在天上……爸爸,你告诉我啊???” 等待通常因漫长而无聊,但对于有心人来说,等待代表着光明和希望。吕辛终于看到钟小印的身影了。 钟小印背着双肩背书包,两只手交叉拿着一个不倒翁,神魂落魄地从街角处踽踽行来。 吕辛不知自己是怎样地蹦下车来,拦在了她面前。 “小印——” 钟小印脸和眼已经被泪水写满了痕迹。一阵无以言状的心痛布满了吕辛的全身。才一天不见,她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他双手托住了她的肩膀,用眼睛深深地锁定她,嗓音略带沙哑地说:“小印,发生什么事了?你到哪里去了?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我找了你整整一天了!” “吕辛——”钟小印像一只飞累的小鸟,好想好想找个依靠。她再也止不住一路上强忍的泪水,投向了吕辛宽宽的怀抱。 吕辛紧紧地拥抱住她,只想将她所有的哀愁和辛酸统统揽进自己的怀中,带给她无比的希望和美好。 仅有的一点落日余晖撒在他们的身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像极了一幅渲染着浪漫情调的剪影。 时间在这一刻幻化成屏幕,播放着最精彩最绚丽的一幕场景。 此刻,他们并不知道,离他们有5米之遥的地方,蓝冬晨像蕴涵了10吨核威慑,脚步竟沉重得无法再向前移动一步。这一刻,他的头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不知10分钟前他做的疯狂驾车买了花束赶到这里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明天,钟小印就要停止处罚恢复上班了。算起来也只有10几个小时,他又可以看到她了。 已经将近6天未见到她,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是不知怎么的,就在10分钟之前,这种深入骨髓的思念竟如核武器般爆发,任是怎样的强忍狂耐都无法将之打压下去。不喜欢她可以,不爱她可以,但是,不见她怎么可以?不分分钟让她驻扎在他的视线中怎么可以?真不知道这6天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现在开始有些佩服自己的坚强和抑制力了。在没见到她的6个白天和5个夜晚里,她是怎么度过的?她有没有哭?有没有骂他?有没有思念他?有没有人陪她?她会不会很恨他?她会不会再也不喜欢他了?这些想法如同钢针一般,彻头彻尾地刺入到他的心脏,每想拔起一根,都连带着会带出一阵令人晕眩的血肉和痛感。 如果用一个词准确地形容通彻心扉的遗憾和寝食难安的焦灼,那么,相思这个词再适合不过。相思原来不仅仅是字典中安安稳稳躺着的一个词,而是一种鲜活的,可以触摸到的感觉,就像他开上车冲上街冲到花店时的动作,要多猛烈就有多猛烈。 他好想快快地见到她,对她说一声瞻前顾后、压抑了很久没有说出的话——“我喜欢你”。 可是,现实却是那么的残酷,就像黑夜的来临,一如悲伤的感觉竟是无孔不入。站在本是两个身影却因亲密拥抱变成一个身影的旁边,蓝冬晨紧紧攥住花束的手竟已因花刺的锋利而滴出鲜血。 不过,他不想放手,更不想像其他看了此等场景疯狂了的男人那样将花束弃之在地,他要将花束亲手交给她,交给他经过了痛苦挣扎生平第一次付诸于送花行动的对象手中。 这花的分量对于他实在是太重太重了。大多数的女孩不明白,男人送一束花再简单不过了,价格便宜且非常浪漫。但是,为什么大多数男人都不肯送呢?其原因是害怕承担熟人或是陌生人对他举着花的目光。这些目光会像一面厚而重的铜墙铁壁,足以令任何信心不坚定人望而却步。不过,如果一旦下定了决心冲过这道墙,那么再有天大的阻挠他也不会轻易言罢。像蓝冬晨这种天生执拗的人更是如此。吕辛在他眼中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小印!”蓝冬晨沉着地叫了一声。 两个合二为一的身影倏地同时抬头,不敢相信地看到了蓝冬晨站在他们旁边。两个人的面部表情一下子从愕然到木然,然后又到赧然,最后,渐渐转变为坦然。 一刹那间,钟小印有一种飘然飞向蓝冬晨怀抱的念头,不过,这仅仅是一刹那的念头,很快地,她将身体再度向吕辛怀里靠了靠,然后,她故意忽视蓝冬晨的眼光,求助似的看向了吕辛。 “小印,我来给你送花,你过来。” 蓝冬晨将花束向上举了举,脸上丝毫没有挂着尴尬和愤怒,好像他天生就是一个不会生气的绅士。 直到这时,钟小印才看到他居然拿了一打蓝色的玫瑰。好美好美的花,街口的灯光笼罩在上面,好像千年前冰封住的一个诗篇,诉说着楚楚动人的情感。有谁能抵挡接住它的冲动?钟小印目光迷离地看向了他。 依然揽着钟小印的吕辛及时地将她的身子扳向了一旁。他意识到钟小印也许没有力量跟蓝冬晨的眼神抗衡。 “小印,我们上楼吧!” 吕辛说。 钟小印收回眼光看向了吕辛,温柔地点点头,并且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 就这一声,其实,也只这一声,蓝冬晨已然听出了钟小印嗓音的不同。这是经过了一场大哭特哭的嗓音。夜色虽然斥满了整个街道,他刚才也已看到了她红红的眼睛,但是,声线的变化预示出的东西还是被他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心因为瞬间被揪起的缘故猛然扭曲。 她为什么哭了,而且还哭得这么厉害?是因为他吗?还是因为吕辛……蓝冬晨决定不再犹豫。她是他的,他要带她走,他要安慰她,要用自己的真心换取她的原谅。不能再让吕辛纠缠着她。 “小印,你过来!” 再开口的蓝冬晨声调霸道,全然没了刚才的矜持。 钟小印只想携了吕辛一同上楼,对他的话佯装充耳不闻。 “小印,我叫你过来你听到没有?” 蓝冬晨对吕辛和她在一起的耐性已达到了极限。 “你住口!” 钟小印突地大叫一声,将吕辛和蓝冬晨都吓了一跳。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凭什么跟我讲这种话?” 钟小印放开了吕辛,来到蓝冬晨的面前。接着说:“你走!你给我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说这番话是真心的,决不是在跟你赌气。……对了,我刚才的话错了,我怎么可以不见你呢?你是我的上级,是我的领导,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还签了协议呢!我怎么可能不见你呢?……我应该这样说——除了上班时间,我不想见你。我根本不愿意见到你。……拿着你的花,该送谁送谁去吧!我不缺送花人。会给我送花的人就站在你面前,你认识的,吕辛!相信你的记忆力不会那么不好,不久前的999朵玫瑰你没忘记吧!比你的花多多了,是不是?” “……,是。你嫌我的花不够多,不够好!……,我明白了!” 蓝冬晨直视着她,语调越来越冰冷。他点了点头,然后,夸张地做了个松手动作,一大束“蓝色妖姬”顿然落地,他将皮鞋碾了上去,一瓣一瓣地将花瓣碾碎。 “我现在就带你去买更多更好的。你的记忆力也不会太差吧——还记得我们当初签协议之前讲过的条件吗?我说过——无论我叫你做什么,你都要答应——当时,你也是答应我的,现在,你不会打算反悔吧?……好了,那个时候我没想起要跟你讲的条件,现在我想起来了。就是——你不可以接受别人的花!我要你现在就跟我走!” 说着,蓝冬晨抓起钟小印的胳臂就要往路边拖。 “蓝冬晨——” 吕辛横了过来,他的手按在了蓝冬晨的手上。历来,两个男人将手重叠意味着不是友谊就是敌对。火药味一时充斥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连晚上还在电线杆上栖息的鸽子都扑棱棱地张起了翅膀,远离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你太忽视我的存在了!你放开她!她欠了你什么?她为什么要跟你有个像卖身契一样的协议?你凭什么要这样要求她?” 蓝冬晨的手没有移动,好不容易才握住的臂膀怎么可能说放开就放开呢?那不是蓝冬晨的性格!如果不是念在与吕辛家世代的交情,他不知他会以怎样的方式令吕辛大败而退。 “我和她的事与你无关!有兴趣的话你可以自己问她。不过,答案要看她愿不愿意告诉你。拿开你的手,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 “蓝——冬——晨!” 这一次开口的是钟小印,她的眸子中流出了满是愤懑、满是哀怨、满是凄苦的泪水。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一句让吕辛和蓝冬晨听了都感觉不可思议的话:“如果你敢伤害吕辛,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小印,你——”吕辛大喊。 “吕辛,我说的是真话。”钟小印拦住了吕辛后面要说的话,她知道吕辛不是一个怕是非的人。但是,她还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和选择。 “小印,听到你这句话,我就是现在死去也甘心了。这要感谢蓝冬晨,是他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听到你的真心话。你先上楼吧,接下来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为了你,我愿意以各种方式和他做个了断!” 吕辛的话丝毫都没有入了蓝冬晨的耳。此时的蓝冬晨,满脑子就是在思考钟小印刚刚刚讲过的话。可以想象,当决定了喜欢一个人并想向她表白时,遭到的竟是以死相对,这种感觉会是怎样的怎样的难过。 钟小印的坚决从她的眼眸一直贯穿了她的全身心,哪怕是演技再好的明星也不一定能够装出来。 “小印,你,你竟……肯为吕辛去——死?” 没了以往的调侃,没了以往的高声,态度一贯强硬的蓝冬晨这一次颓然了。他怔怔地松开了本以为可以握得住的臂膀,倒退着步伐,目不转睛地看着钟小印,一步一步地向后走去。 像摄影机的镜头在不断加长,眼眶中容纳的两个人影的距离越来越近,面部也越来越模糊,留下的只是眼中雾水带出的记忆中的痛苦与遗憾。 事情怎么会变得这样?他和她和他之间到底怎么了?她是喜欢他的,她一直就很喜欢他。谁承想此时此刻,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眼睁睁地看到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残酷。 不过,蓝冬晨毕竟是蓝冬晨。就在他走到jeep旁边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他本来的态度。刀锋一样的话语带着风声留给了还站在楼门口的两个人。 “钟小印,你可以选择上不上班,但是,你不可以选择见不见我,更不能选择见不见他。” 说“他”字的同时他的手指向了吕辛,并且,迎着吕辛尖锐的目光,丝毫不想闪躲。 这一回钟小印终于领教到蓝冬晨的厉害了。自她恢复上班之日起,每天被安排了两个班。好像蓝冬晨算准了她不是一个不守诚信的人一样,知道她不敢不按照酒店的安排加班。这样,蓝冬晨就可以每时每刻随心所愿地到销售部溜达一趟,哪怕是一句话也不说一个眼神也没有地在她面前晃上一晃,也让她明白什么叫做“不可以选择见不见我,更不能选择见不见他”。钟小印除了每每都狠狠瞪上他两眼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摆脱办法。更可气的是蓝冬晨还时不时地用对讲机拨通她的频道,什么话也不说,像是幽灵一样,然后又挂掉。谁叫她欠了他的债呢?谁让她当初什么都答应了他呢?只好听天由命地委曲求全吧。 吕辛从那天晚上分手后,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他是不是又到外地出差去了。钟小印竟然有些挂念他。那晚她说的肯为吕辛去死的话,决不是说说吓唬蓝冬晨的。她当时的心境真是那样。一想起蓝冬晨那副理所当然的蛮横,她的心就愤愤不平。他来送花给她算什么?算道歉还是算其他的总要交代个明白。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没有,谁会接受这种不明不白的花束呢?他如果有吕辛万分之一的体贴和温柔她也早就会感动的。可是,他却没有。有的只是他冷淡的语调和他一贯的强硬、蛮横、妄自尊大。 她才不吃他这一套呢!不明不白的休想让她妥协! “数据库事件”肯定有人捣鬼,不然的话决不会无缘无故地在机器中消失了。他连问也不问,查也不查,甚至听也没听过她的解释,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对她进行处罚,这算什么领导?现在好了,所有的员工都在看她的笑话,甚至,什么风言风语的话都说出来了。 更可气的是从前天开始,为了让她更加难堪,他竟将她调至公关部,一人身兼两职。这在哪个酒店也没听说过呀,一个人又做销售又做公关,说出去还以为她钟小印有多大的本领呢。其实,酒店里的人全都不是白痴,每个人都知道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可以让她没有闲暇,又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带在身边。她偏偏就不会让他的计谋得逞。 例如昨天,由她陪同他出席一个合作的签字仪式,她就没给他一点点好脸色。整个的活动她尽心尽力,可是她就是不靠他太近,甚至,连仅有的一次看他一眼也没让他碰到。 有几次他叫她的名字,不过,都让她权当没听见而躲过了。他能将她怎么样?不也就是如此罢了! 想着想着,钟小印脸露得色,大喊了一声:“蓝冬晨,我就是要和吕辛在一起,看你怎么着!” “绝对不行!” 魔鬼般的声音又在她耳畔响起。真可气!连没人的时候在办公室大叫一声他都阴魂不散地跟着。钟小印对着办公桌连头也没回地将圆珠笔掷向对面的墙壁。 “蓝冬晨,我恨你——” “一辈子吗?如果是一辈子的话,我愿意!” 不对劲,声音怎么好像从后面传过来?钟小印的脖颈渐渐发僵,她猛然意识到,他此刻好像就在她的身后。 果然,是他。他用对讲机磕了磕她的椅背。 “你不是想见吕辛吗,我现在就带你去!” “不!要见吕辛我自己会去见,不用你带。我不要你充什么好人!” “吕辛在等你呢。你难道不想去吗?” “我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不用耍我,蓝总!” “上班时间见了蓝总还依然这么背着身坐在座位上的员工,我可是没见过啊!” “好!” 钟小印应了一声,赌气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猛回头转向了蓝冬晨,想对他说一句不太中听的话。就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她没有注意到,她的身体和他靠过来的身体挨得有多近,当她看到眼前的景物时,才发现自己的脸与他的脸之间的距离估计只能按毫米计算。她惊叫着将身体向后闪去,没料到身后是桌子,还不及她的腰间,眼看着她就会向桌面仰着倒下去。 蓝冬晨及时地伸出了手,悠悠地托住她,轻一用力,就将她的身体扳回直立,然后,还用手勾着她的腰部,没有松开的意思。 “你可不要受伤啊!不然的话,一会儿你妈妈见了会心疼的!” “我妈妈?”钟小印狐疑地看着他,全然忘了他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腰部。 “是啊。院长刚打电话来,说是吕辛在你妈妈那,让我和你现在过去,有重要的事。” 第二十章 吕辛没了消息的这些天一直都在香港。 他名下的基金全部用来给钟小印买了首饰,没有多余的钱为钟小印还账。没有办法,他只有去香港向母亲借支20万元钱。吕母见到儿子又是开心又是惊讶。她知道往年吕辛都是不怎么动用名下基金的,不知今年他怎么还不够用。她坚持要吕辛讲出用途,可是吕辛怎么也不肯对她说出原由。 吕母害怕吕辛在北京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坚持不给。看眼着营救心上人的事要泡汤了,吕辛没有办法只好讲出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要用20万为那女孩还账。 吕母不是一个大方的人,而且,早就告诫过吕辛不可以和平民家的女孩交往,这也是吕辛迟迟不肯向她说真话的重要原因。不过这次非常奇怪,当吕辛给她讲了钟小印、蓝冬晨和他之间的事后,吕母竟一反常态,连连夸奖钟小印的孝顺,大力赞成吕辛追求钟小印,而且,爽爽快快地给了吕辛50万,允许他不仅可以按需支出,还可以增加用度。 吕辛一下飞机后,径直来到了蓝冬晨家的疗养院。他找到了院长,说明了来意。院长感觉事情重大,要他等候蓝冬晨和钟小印,事情如何办理,总要让当事人知道的。 电话里,院长和蓝冬晨的助理小康讲得明明白白,小康也已经转述给了蓝冬晨。事不随人愿,蓝冬晨虽是满心不愿,但也无可奈何。没想到得之是靠20万元,失之也是这20万元。这下钟小印可以解脱了,再也不用为这感到尚欠他人情。她和吕辛也可以冠冕堂皇地走在一起了。班呢,她自然是不用再上了,吕辛那小子肯定不会让她继续在酒店打工;人呢,他也不用见了,连最后一点点的理由都没有了,她怎么会让他再见她呢?吕辛这小子也真有本事,准是飞到香港向他妈妈要的钱。他名下的基金早就被他给花了,这事他是知道的,看来,为了钟小印,他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了。 蓝冬晨没有将此事告诉钟小印。一路上,他都没有跟钟小印讲一句话。他在思考,怎样才能扭转局势。 才一个星期的时间,吕辛健康而明亮的脸庞明显消瘦了,也许是香港的紫外线更有穿透力,将他的皮肤晒得黝黑。他在会议室等待蓝冬晨和钟小印的时候,电话响了。是麦乐乐打来的。麦乐乐问他在哪里,他回答是在等小印。麦乐乐很是诧异,她还不知道钟小印已经被蓝冬晨临时拽走的事。吕辛没有将他要替小印还钱的事告诉麦乐乐,只是诚挚地向她透露了小印将要辞职的可能。麦乐乐简直不敢相信,连连追问吕辛为什么,吕辛说是他替小印安排了工作,或许,还有可能支持小印继续读书。他这样说,就是想让麦乐乐彻底断了念头,不然的话,她总也不会清醒。所以,这一次,吕辛的口气较哪回都坚决,连一向都挑剔的妈妈都赞成他追求小印,他还不再加把劲怎么成?以前,还以为小印会有一些倾斜蓝冬晨,现在好了,终于明白小印只是迫不得已,一切都是蓝冬晨给施加的压力,只要将这压力解除,他和小印就不会再有烦恼了。 钟小印走在楼道里忐忑不安,一度想停止了脚步不再前行,可是,她又不想让身边的蓝冬晨看出什么,只好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她的心里好紧张,她不明白为什么吕辛会在疗养院,而且,还会在那里等她和蓝冬晨。 会议室的气氛像果冻儿一样有些凝固。两个男人再度见面,以笑容先致问候,然后,彬彬有礼地相对坐下。没有了针锋相对,也没有剑拔弩张。一旁的钟小印一头雾水,她真的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在玩什么把戏。 “冬晨,钱和利息已划到账上,用以清偿小印妈妈的欠款应该足够。我可以带走小印了吧?” “吕辛,你的执着赢得了我的尊重。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对手,我感到很兴奋。好,我再没理由挽留小印,先把她暂时交给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蓝冬晨笑笑,又转向钟小印,他用对讲机的一端轻轻划了划眉毛,然后,用眼睛温柔地注视着钟小印。 “小印,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同事交接工作?” “我……”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根本容不得她思考,要她怎样回答?与其每天让蓝冬晨欺负,还不如远远地离开他好。吕辛对自己又温柔又体贴,总是想尽办法给她欢欣,而蓝冬晨呢,只会带给她痛苦。将职辞掉吧,离他越远越好。可是,可是一接触到他的眼睛,她的心不知怎的就会失去离开他的勇气和信心。该不是真的被他迷惑了吧?这怎么成?他是有女朋友的,薇薇姐那么好,又文静又贤淑,她怎么可以做对不起她的事?虽然,虽然她好像和雷雨哥哥比较要好,但是,她毕竟还没有跟蓝冬晨分手,自己怎么能够……?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先将工作辞掉,好好地照顾妈妈一段时间再说。不过,不过吕辛的钱怎么还呢?对了,可以用自己在massiness公司打工的钱还他,总之,也不可以欠他的。想罢,钟小印做出了决定。 “我会按酒店的规定做好交接工作的,你放心吧。数据库我也会再次做好的。” “好。” 蓝冬晨只说了一个“好”字,再也没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也许早就盼着逃离他了,逃得越远越好,她有足够的理由不接纳他这样一个不能给她任何承诺的人。 好吧,放她走吧,这样也好,没有了钱的羁绊,这场竞争会更加公平。他输给吕辛?这决不可能!这个赌注太大了,如果不幸败北,他将赔掉一世的情怀。他输不起。 “到院长室办手续吧,我们一起去。” 说着,蓝冬晨率先站起了身。如果有失落和伤感的话,他也会好好地隐藏起来。 手续简简单单的,很快就办完了。蓝冬晨强撑了洒脱的外衣,与吕辛和钟小印一起走出疗养院办公楼的楼门。这一分手,蓝冬晨将无法再像以前一样随意地见到这个女孩了,他再也不能找任何借口看她的乖巧、撒娇、生气和耍脾气了。她将像花香一样消失在他的星空里,留给他的只有幽幽不散的芬芳气息。这一刻,蓝冬晨真的好想好想上前拥住她,对她温柔地说一句“我一直一直在喜欢你”。 像是听懂了蓝冬晨的心语,钟小印回转过头望向了他。可是,只一瞬,她的头就被吕辛揽肩的动作带了回去,他发射的电波还没有和她的连接上,就已被生生地切断。 她的长发飘过吕辛的手臂,在风中宛如黑色的丝网。蓝冬晨放缓了脚步,痴痴地望着他们两人离去的背影。看方向,两个相拥的身影应是去了钟母的病房,如果自己还是犹豫,说不定他们会这样一直相拥着进入神圣的殿堂。不行!不可以!他要恢复他本来的性格,不能再这样犹豫下去! “小印——”蓝冬晨跑了过去。 钟小印和吕辛闻而止步。 “小印,请你原谅我!” “是数据库的事吗?” “不是!数据库的事是你的错。你负责的工作无论是什么原因,出了问题你都要承担责任。我想请你原谅的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 正在这时,一个护士急喘着奔了过来,将蓝冬晨要说的话打断。 “蓝先生,钟小姐的母亲想请你和钟小姐还有这位吕先生一同过去。她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啊,我妈妈她怎么了?” 钟小印听到这话,不顾一切地跑向了病房。 出乎意料的,钟小印的妈妈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她安稳到靠在床上,脸上的表情有些说不出来的肃穆庄严。 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向自己的女儿说的:“小印,妈妈想问你,你为什么做事出尔反尔?” “妈,我……” 钟小印不太明白。 “你是不是在妈妈生病的时候先行向冬晨恳请的帮助?而打工还账是不是也是你自愿的?协议是不是你自己签订的?” 钟小印隐隐约约推测出妈妈后面要讲的话。她的脸色像滴了一滴红药水的水瓶,刹时变了颜色。 “伯母,您好,我是吕辛。对不起伯母,这件事不怨小印,疗养费的事是我替小印做的主,我好喜欢好喜欢她,我愿意尽我一切的力量帮助小印。如果您要埋怨的话,请埋怨我吧。千万不要埋怨小印。”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我家小印,但是,喜欢和替她做主是两个不相干的概念。我刚才听护士说,你想替小印将疗养费还给冬晨,我认为这样做不太妥当。当然,我并不是指你做错了什么,你不必内疚,更不必处处维护小印。做人,应该讲诚信,对自己做的事应该要负责,既然当初讲定了打工还账,怎么可以半途改变主意呢?况且还账的钱并不是小印劳动所得,难道拿了你的钱就可以不还吗?这不可以!” “妈——” 小印张张嘴巴想跟妈妈说她误会了,她其实早已想好怎样还钱给吕辛。 “好了,小印,不要解释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的错误。冬晨——” 钟母转向了被挡在后面的蓝冬晨。 “冬晨,我替小印向你道歉,发生这样的事是我这做母亲的教养无方。请你原谅我。今天,当着小印的面,我就将小印交给你了。我想我所剩的时日已然不多,百年之后还想请你多多照顾小印。小印有时很任性的,我给你权利,你要替我好好管教她。” “是,伯母!” 蓝冬晨看了看小印,小印回赠给他一个赌气的目光。 “吕辛,”钟母又示意吕辛近前,她拉着吕辛的手,和蔼地说:“吕辛,谢谢你!伯母心底很感激你,但是,请你谅解,我不能要求小印这样做事。这,你能理解吧?我很高兴小印能有你这样的朋友,这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第二十一章 那天在疗养院的事,就像是小孩往水盆里投进一片落叶,很快就没了涟漪。一切好像恢复了正常,小印还在销售部上班,吕辛依旧会给她打电话、接她下班,他们两人都尽量躲开蓝冬晨和麦乐乐。但是,不知为什么,钟小印的心里一直像吃了青杏似的,酸酸的。有时,甚至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蓝冬晨依然没有向钟小印道歉,他坚持数据库的事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工作既然交给了钟小印,那钟小印就有责任让数据库正常运行。还好,钟小印经过努力找到了恢复数据库运行的办法,及时将它调整好了。不过,钟小印一点也不开心,她倒不是对蓝冬晨强硬的态度生气,而是她的怀疑得到了证实。数据库里被插置了一个定时删除的逻辑炸弹。这是一个专业人士的手笔。平时,没有听说谁是这方面的人才啊,应该不是bewiek酒店员工的杰作。一定是内外勾结在陷害她。想一想能动她电脑的人,计算机室里的人都有嫌疑,再加上小红和麦乐乐等销售部员工,这要查的范围可大了。她决定先不跟蓝冬晨说。 坐在座位上,钟小印冥思苦想怎样才能揪出这只可恨的黑手。她猛然记起,酒店的监控室里应该有录影带,看一看记录不是就知道是谁偷偷操作过她的机器了吗?她快速地跑到监控室,可是没有找到。酒店里各个部门的录影带都完好无缺,惟独少了这一卷,她向监控室的人询问,可是,他们竟支支吾吾的,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好吧!钟小印走到楼道里,暗暗攥了攥拳头,她是不会就这样轻易的让人诬陷的。 突然,她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她非常非常不愿意见到的蓝冬晨。 “你在干嘛?我正找你有事呢。” “啊?……,哦,是,蓝总。”钟小印低下了头,她不敢去看蓝冬晨的眼。好几天没见了,不知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跟我走,我要跟你谈谈——” “我们之间除了工作没有其他的……” 还没等钟小印的话说完,蓝冬晨已经拽住了她的手。 “你放手!人家都看到了——” “我放手也行,你要乖乖的。” 闭一闭眼睛,平一平心跳,一路上钟小印只叨念着两个词——坚定和坚强。 这条路通往的方向她是熟悉的。她曾经和蓝冬晨在那里度过了浪漫而又刺激的一夜。也就是从过了那夜的清晨开始,钟小印对蓝冬晨有了一个明确的定论——他不是一个坏人。 还是同样的夜晚,还是同样的地点,甚至,他们同样坐在那天坐过的同一张椅子上。 “你……要和我谈什么?” 钟小印问。 “要我说什么样的话,你才会放弃生气?” “你会在乎我生气吗?我以为你只在乎你的酒店,在乎你的威严。” 钟小印赌气地说。 “你说的没错。酒店是我的生命,我当然会很在乎。不过,还有比酒店更让我在乎的,那就是——你。小印,我……喜欢你——” “啊???你……你不许胡说!” 乍听此言,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的钟小印一下乱了方寸。 “我说的是真的。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这是我压抑很久了的肺腑之言,请你相信我。……之所以没有早早地告诉你,主要,是我想要给以前的感情画完句号。” “……” 不知道别的女孩听了这样的话会有什么反应,反正,此刻的钟小印已经晕晕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看着钟小印痴呆呆的模样,蓝冬晨顿生无限怜意。他温柔地走上前去,从椅子上拉起钟小印,用眼睛紧紧地锁定了她。 “闭上眼睛,好吗?我不会对你无礼的。” 他的话语好轻好轻,他的眼光好柔好柔,由不得你不听从他的话,由不得你不温柔地顺从他。要用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抵挡呀?心中聚积的怨恨都飞天上去了?现在的钟小印已经分不出心去解释这些问题,只是想着——就这样让他牵着手吧,跟着他往前走。 “我想送你件礼物,是你带不走的礼物。” 他看着钟小印惊讶的双眼,笑意写满了嘴角,“很好奇吧?我要你闭着眼睛,直到你猜出是什么东西。如果……如果你胆敢偷偷睁眼的话,我会惩罚你的。” “哇,送我礼物还要我闭着眼睛猜,太夸张了吧!如果我睁眼,你会怎样惩罚我呢?” 钟小印很好奇。既不许睁眼看,又要用心猜,而且,还要面临被处罚的危险。带不走的礼物到底是什么呢? “我的惩罚就是——吻你!” “啊?你敢!” 钟小印大叫。她还没有过被吻的经历,她一下想起了在北海,在那条木船上的情形。 “我当然敢。要不要试试啊——” 蓝冬晨恶作剧地将脸探了过来。 “不试不试我才不试呢!你太可恶了吧!好,闭就闭,没问题!不过,你绝对不许在我闭眼睛的时候做坏事!” 估计过了一分钟的时间,随着蓝冬晨奔跑的脚步声,钟小印的眼帘外一片明亮。她紧紧地闭着双眼,想着他的惩罚,不敢睁开半分。 突然,她感觉她的周围,她的身上,她的脸上有了异样的变化。确切地说,她感到了一丝丝凉意。好像是千万只小蚂蚁在爬一样,她所有裸露在外面的肌肤都痒痒的,而且,还好凉好凉。她惊奇地抱住了双臂,触手处竟有水样的润滑。 好像是雪花啊!怎么会呢?现在是夏季,怎么会有片片的雪花呢?钟小印不敢相信地睁开了双眼。 天空被温和的灯打出梦一般的橘色,成群结队的萤火虫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光芒,和天空中不断眨眼的小星星遥相辉映,将一片一片雪花照得晶莹剔透。漫天的白雪跳着欢快的舞蹈,霏霏地一朵一朵地降落在了钟小印的眉间、眼前。 “啊!太美了!好美的雪花啊——这才是古人说的蝴蝶初翻帘绣,万玉女,齐回舞袖!” 她兴奋地叫着,张着手臂,跟着漫天的雪花和飞舞着的萤火虫旋转起来。 “当然了!浓香斗帐自永漏,任满地,月深云厚——在这样的景色中才可以名副其实的做真正白雪公主!喜欢吗?这雪可是从西伯利亚用专机运到这里的,看——” 蓝冬晨指着一旁不远处的房屋顶部,一个鼓风机正在徐徐地向外倾泻雪花。 “嗯,好喜欢!” 看着她如此开心,蓝冬晨也被她大大地渲染了。他走过来,仿佛要听到她的呼吸一样,离她好近好近。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钟小印猛然捂住了嘴巴,太大的好奇心了,一下将蓝冬晨跟她讲的约定忘得干干净净。 蓝冬晨歪着肩膀,双手插在兜中调侃地笑着,他已看出面前的小傻瓜开始顿悟了。 钟小印非常赧颜,四下张望了一下想快快的快快的逃之夭夭。不过,还没容得她有所动作,她的身躯已被一双臂膀紧紧箍在。在他的怀中,她再也没有了逃脱的可能,两片芳唇就这样被深深地,深深地吻住了。麦乐乐好久没到表姐金薇薇家了。她听说表姐这几天身体微恙,遂买了点营养品和百合花来看望她。 蓝冬晨从西伯利亚专机订购雪花的事,金薇薇已然知道。什么事能瞒得过大记者呢?何况,这在北京可称得上是鲜有的新闻由头。她报社的一名记者偷偷拍到了一幅一男一女两人雪中拥吻的照片,并且,以“盛夏的冰凉浪漫”为题刊载了出来。为了保护被照者的隐私权,照片上的人物呈剪影状,只能看到拥吻的轮廓。虽然一般人看不出他们是蓝冬晨和钟小印,但金薇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因为,照片中出现的背景是蓝冬晨家的郊区别墅,金薇薇也曾去过几次。所以,她认为,她不会看走眼的。 一个小时后,一个男人的身影就落座在她的对面。是她最熟悉而又最陌生的男人——蓝冬晨。他是亲自上门来向她道歉的。他说他原本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和她说分手,没想到报纸倒抢在了前面。如此,他只好迅速地赶来了,还希望她能理解他没能早早地向她说明。蓝冬晨说了他想分手的原因是他发现他真心爱的是钟小印,不能再继续欺骗自己的感情。他的分手方式很绅士,理由又充分又保全了金薇薇的面子,态度极其诚恳婉转,一点也没失了分寸。金薇薇爽快地答应了。这本来也是她的性格,她不会勉强任何人做不愿做的事。 蓝冬晨走了以后,金薇薇坐在座位上一直未动。面前摆放的是那张刊载着大照片的报纸,上面的两个人表情是那样的温馨和陶醉。原来,蓝冬晨也有他浪漫的一面。怎么她以前没有发现?也许是他们之间过于拘谨,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萌发一点点的浪漫情怀。 做一个淑女真的好累吗?每天要坚持以矜持的态度面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吗?不可以有一点点逾越常理的喜怒哀乐吗?可是,自己为什么在雷雨面前就可以纵情地哭纵情地笑呢?蓝冬晨为什么不能变成雷雨呢?他们两个人的年龄也相差无几,为什么他不像雷雨一样做个可触摸的男人呢?唉,8年的感情竟这样付之东流了,怎么想也有点不太舒心。 她的心情甚是郁闷,郁闷到雷雨在她身后坐了半天,她都没有察觉。 良久,突然看到屋外的灯光,她才想起早到下班的时间了。拿起书包回过身来,看到雷雨正体贴地凝望着她。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一切昭昭,不言自明。金薇薇不好解释什么,以雷雨的眼力,瞟一瞟就已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强撑了一个微笑,邀请雷雨一同到外面晚餐。 回到家后她就病了。不发烧、不疼痛、没有任何症状地倒下了。心也没有痛的感觉,只是感觉全身不自在,全然没了以往的力气和精神。 麦乐乐来的时候她正在一杯一杯地喝咖啡。借着咖啡的苦味,她像讲小说一样,讲了雷雨,讲了蓝冬晨。 麦乐乐今天的气色看来不错。金薇薇哪里知道,麦乐乐正在得意万分。报纸登出后的那一天,吕辛没有上班。他好像是受了很严重的打击,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开了一天车。晚上回家后,他说他白天开车到了郊区,在郊区玩了数圈蹦极。说完后,他竟身心疲惫地吐了一大口血,倒在床上不醒人事。第二天早上,当他苏醒后,看到了床上的血迹和床畔的麦乐乐,惊吓得又差一点晕厥过去。他不敢相信地向麦乐乐询问自己是不是在昏迷中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麦乐乐顺水推舟,点了点头。之后,很适时地,麦乐乐让钟小印知道了她和吕辛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并且,让钟小印见到了她挽着吕辛的一幕缠绵场景。当时,吕辛什么话也没敢说,甚至,连看一眼钟小印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任凭麦乐乐在钟小印面前任性地眉飞色舞。如此这般的雕虫小技就将吕辛牢牢地握在掌心,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让麦乐乐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呢? 眼下,她听了金薇薇的痛苦心声,更是喜上眉梢。从哪儿蹦出一个雷雨呀?他可真是及时雨、大救星!如果他能和薇薇表姐喜结良缘,钟小印就会顺理成章地跟了蓝冬晨。那么,吕辛也就会死心塌地和她好。除了她,他再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这样多好!虽然间接利用了薇薇姐,但是,也没有委屈她呀!听她的口气,雷雨也是很有男人味道的。雷雨真好!雷雨万岁!麦乐乐在心里狂呼着,她简直要雀跃起来了。 接下来,麦乐乐像是个爱唠叨的妈妈一样,对金薇薇开始了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教诲的内容无不围绕着她心中盘算的主题。 钟小印拉着酷儿进了一家手机专卖店。酷儿悄悄地取笑钟小印,将钟小印说得脸儿绯红。钟小印是来给蓝冬晨挑选礼物的。她看蓝冬晨没有手机,所以想买一个送给他。正巧massiness公司的领导说这个月将要重奖她,以表彰她工作的出色。她寻思着一拿到奖金就买一个手机送给蓝冬晨。所以,趁今天休息,她拽了酷儿到手机店看看,想提前物色好一款价格、款式和性能都适中的。 回想起那天在蓝冬晨家郊区别墅里的情形,钟小印的嘴边还荡着别样的味道。他真的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就夺走了她的初吻,使她一下子从一个没有心事的女孩变成了心事重重的女孩。他可真坏!不过,除了这一点外,其他的他好像还可以。那天,他还拿出了他们两个人签订的协议,当着她的面撕毁了它,他说当初本来就是想无条件地帮她,跟她签协议主要是想用协议拴住她,不想让她快快地跑掉。听完了他的话,她摇了摇头,郑重地告诉他,虽然协议撕毁了,但是,她的心中会存有协议,她不可以接受他无缘无故的帮助。最后,在她的坚持下,他无可奈何地答应了。那晚,蓝冬晨还和她讲了一件令她吃惊的事。蓝冬晨告诉她,那天在飞机拼装大赛上看到她站在吕辛身边,他的心和肺都炸成一团了。他从来没有体会到,喜欢一个人竟到了没有了绅士尊严的地步。当时,钟小印穿了一袭公主裙,佩带着吕辛从法国设计师那里定来的饰品,浑身散发着一种异样的神采,飞机拼装大赛上的人都说跟在吕辛旁边的钟小印像个白雪公主,他之所以从西伯利亚定来雪花,就是想让钟小印在他的身边做一次真的白雪公主。想不到蓝冬晨这样诚恳,连内心保留的最后一点秘密都向她进行了坦白。 这其中最令她吃惊的是吕辛送给她的首饰,听蓝冬晨的语气,那套首饰应该价值不菲。钟小印特地跑了一趟报社,将首饰当面交还给了吕辛。那天,她见到的吕辛,样子怪怪的,好像很不情愿见到她。还好,他接受了她返还的首饰,使她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不过,还有一点让她不太轻松。她和蓝冬晨的照片在报纸上刊登出来后,虽然周围的人并不知晓,但是,金薇薇肯定是知道的。蓝冬晨去找她了,回来也向钟小印讲了他已向金薇薇提出了分手,但是,钟小印的心里总感到不太舒服,她被一种“虽没横刀,也已夺爱”的感觉纠缠着,内心背负了很大的愧责。唉,怎么办呢——喜欢一个人真难,但是,不让她去喜欢好像更难! “喂,你电话——”酷儿将她的手机递给她,谁会打电话给她呢?还打到酷儿的手机上。 “喂——” “是我——”电话里传来蓝冬晨的声音,连休息日都不肯放过她呀?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她要送他手机的事。钟小印向酷儿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问:“今天是休息日,有什么事吗蓝总?” “当然有事了。我命令你速速赶到酒店,开车去机场接人。” “除非是你妈妈,别人啊,我一概不去。我又不是专职司机。” 钟小印笑说。 “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一下就被你猜到了,真的是我妈回来了。她点名要你去接啊,我发现她对你很偏心。我都有些妒忌了。” “真的?真的是你妈妈回来了?你可不要骗我!她回来了我一定要去接的。” “晚上就在我们家吃饭吧。她回来了正好,我正准备要和她说那件事。” “哪件事啊?” “我们的事,我们要结婚的事。她听了一定会很开心的。以往,她从来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任何人。她要知道了你肯嫁给我,不知会有多开心呢。” “你讨厌啊,蓝冬晨!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你了?你不记得以前你曾说过——全世界的女孩都嫁掉了,你也不会娶我?” “我没忘啊。可是——可是,很可惜,全世界的女孩好像怎样嫁也嫁不光,说什么也会剩下你嫁给我!” “你,你再这样胡说我就不去了!” “你敢!你不嫁给我又能嫁给谁?难道,你真的想嫁给吕辛?” “好啊!蓝——冬——晨——” 钟小印大叫了一声,酷儿捅了捅她,全店堂的人都在往她这边看。 第二十二章 蓝母还是坐那班飞机回来的。也许是坐了一天的飞机太劳顿了,或许女人上了点年纪都会流露出疲惫之态,总之,这次再见到的蓝母没有了上一次的风采和华贵,有的只是粗糙的肌肤和黯淡的目光。 蓝冬晨赶回来的时候,蓝母和钟小印刚刚落座在餐桌旁。 “妈,您身体还好吧?” 蓝冬晨一见到妈妈就关切地问。他也看出了蓝母的倦容。 “还可以吧。你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酒店的事安排好了?” “是,妈妈。爸爸现在怎样,身体还好吧?好长时间没见他了,我很想念他。” “他每天还是很忙,很多很多事情要处理,总部那边今年又有很大的收购计划,估计,即使是你的婚礼,你爸爸也不一定有时间参加。” “我的婚礼?” 蓝冬晨的心呼地沉了一下,就像船开到了江心被突然装了一块大石头一样,他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你不觉得你应该结婚了吗?小印,你说我们家冬晨是不是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 蓝母笑着看着钟小印,目光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嗯……是,伯母!”钟小印低下头来,有些不好意思。被人家这样看着,多少有些难为情。是不是蓝母已经知道了她和蓝冬晨的事?好像,好像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还没有来得及徘徊,女孩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冬晨,你觉得小印怎么样?” 蓝冬晨被母亲问得一愣。他知道母亲不会无端地问他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做答。 “妈妈,您指的是——” “我想收小印做义女。咱们家只有你一个儿子,我连个女儿也没有,整天孤孤单单的,小印呢,人又乖巧又孝顺,我很喜欢她。想让小印做我的义女,将来,你和薇薇即使很忙无暇顾及我,我也还是有个女儿陪伴的。我已经和你爸爸商量过了,你爸爸非常赞成。” “妈——” 这太突然了!平白无故地妈妈怎么会提起要收小印作义女呢? 蓝冬晨想要分辩几句,他有足够的理由将心底波澜壮阔的感情向妈妈倾泄。但是,看到有钟小印坐在旁边,他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他不是一个没教养的孩子。天大的事情也不可以当着钟小印的面与妈妈争论。何况,他感觉这里面的事情有些蹊跷。按理说,妈妈向来很尊重他的选择的,她不会替他做主要他娶金薇薇的,上次妈妈回来还没有这样呢,为什么这次改变了态度?听话听音,妈妈是不赞成他和小印在一起的。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妈妈不是一个讲究门当户对的人,和吕辛的妈妈绝对是两种人,她也很喜欢小印,那为什么…… 小印坐在那里一动没动,像是很镇静,其实,蓝冬晨知道,她一定是震惊了。 晚上,送走了小印,蓝冬晨来到妈妈的房间。 “冬晨,你是不是有话想和妈妈讲?” “妈,您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明看出我很喜欢小印,却——” “我也很喜欢小印。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会继承你爸爸的事业,家族所有的重担都要你一个人挑?” “妈,这话也太老套了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再者说,您以前不是个嫌贫爱富之人,您还常常教育我,人生来都是平等的,不可以以相貌、以财富、以种族、以智商来区分,只要人伦分得清楚就可以了。现在您怎么突然变了?” “冬晨,你看你想哪去了?我怎么会嫌弃小印呢?我是认为你应该对金薇薇负责。你和她毕竟交往了8年,如果你和小印在一起的话,大家会怎样说你?人言可畏!不过,若说一点点私心都没有也不可能,我个人还是希望薇薇能够做蓝家的儿媳妇。况且,这件事也是你爸爸同意的。你就不要多说了。你和薇薇不是也很好吗?我已经给薇薇打了电话,让她明天早上到咱家来,我要当面和她商议你们结婚的事。” “妈,我不同意。您说的理由太牵强了。我无法接受!” “你的话是说,如果我说的理由很充分,你就可以接受?” “也不是。我不能和薇薇在一起,我已经跟她说过我们结束了。我要娶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钟小印。” “冬晨!”蓝母的语气渐渐硬朗起来。 蓝冬晨从记事起,很少听到妈妈用这种语气。不过,顾不了许多了,如果在这个时候他软弱一些,其结果就是他一生都会沉浸在悲哀之中。 “妈,我不能答应你。请原谅!” 蓝冬晨说这番话时,丝毫没有那种要将话说完了向外移动脚步的意思。他清楚地知道,他说完这番话后,蓝母一定不会没有下文。 “冬晨,如果你坚持要娶钟小印的话,那么,我只好剥夺你在董事会中现有的一切权利。” 蓝冬晨舒了一口气,得到钟小印的代价只是区区一套身外的行头,他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凭他的本事找到一份工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有些伤妈妈的心了。不过,日后他和小印会尽力弥补的。 “我愿意。” “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会放弃让你和钟小印分手的。因为,我觉得实在没有谁比薇薇更适合做我们蓝家的儿媳妇了。” “妈——” “好了,太晚了,我要睡了。”第二天一上班,钟小印就发现大事不妙。 昨夜,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整夜未眠。当蓝母表示要认她做义女时,她真的好想好想大声地说一声“不”。但是,她还是控制住了没有打开这个阀门。她很害怕一旦她说出了要和蓝冬晨在一起的话,就会如武士拔剑般向蓝母公然宣战。这毕竟不是她的本意。兴许是她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了,让蓝母觉得她不是个好女孩。说不定还是那张雪中拥吻的照片惹出来的祸。别看蓝母远在美国,有关他儿子的信息她还是很愿意收到的。是的,一定是因为这件事,薇薇姐本来和蓝冬晨很好,由于她的介入,他们分手了。蓝母以前很疼爱她的,是她不好。由于她,蓝冬晨很可能拒绝他母亲的安排,那样岂不成了恩将仇报? 她坐在办公室里一脸的懊悔,很想找到蓝冬晨好好地问问。 可是,蓝冬晨的对讲机一直没有信号。看来他没在酒店里。昨天和他分手的时候太匆忙了,也没问过他今天去哪里,也没劝他要听他妈妈的话,也没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她匆匆地上了小康的车,由小康送回家去。 不一会儿,几个同事进来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口中说的“蓝总”什么的,一下子将钟小印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一个同事说:“听说董事会要将蓝总调到美国,咱们酒店的副总经理的位置就空缺了。本来酒店就没有总经理,这下倒好,副总又没了。” “是啊,今早就没见蓝总上班。他该不会是今天早上扔下我们就走了吧?” “这有什么——”一个女同事说:“这酒店是人家投的资,人家愿意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吗?” 从他们的略略交谈中,钟小印确定了两件事:第一,蓝冬晨和蓝母之间确实产生了摩擦;第二,蓝冬晨今天没上班,而且,他也许会离开北京。 钟小印顾不了许多了,她连假也没请,穿着工作服就跑出了酒店。 她进到蓝冬晨家里时,蓝母和蓝冬晨正做关键的较量。像赘着铅块一样的腿实在无法挪动,她平复着她不规则的心跳,想一想要用怎样的方式和他还有她讲清她的心情。 蓝家的客厅里,蓝冬晨和她母亲都伫立在那里,他们好像已经争吵了多时。 蓝冬晨还在坚持他的意见,他每一个字让门外的钟小印听了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妈,我不用想了。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愿意放弃一切——这个家、酒店和我所有的身外之物,还有……和这个家族的关系。不过,我的心里会永远记得您是我的妈妈,我是爸爸的儿子。” “冬晨,妈不否认,小印是个可爱的女孩,既天真又美丽,而且,还非常善解人意,有着许多女孩没有的优秀品质,但是,她真的值得你将什么都放弃吗?” “是。以前,我以为爱情就是像我和薇薇在一起那样,平淡地相识,按程序地交往,只要互不烦弃就可以相互携手走满人生。当大家都羡慕我们的时候,我们太在意别人的感受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满足自己的情感需求。可是,自从我认识了钟小印,我终于知道了书本上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意境,原来,这一切并不是文人凭空编造,而是言之有物。一个人一旦找到了这份情,哪怕你是在冰天雪地,也会感受到炽热的火焰。所以,妈妈,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无法放弃上天赐给我的这一良缘,我要紧紧地抓住她,让她陪我一生一世。” 门外,钟小印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蓝母依旧没有被打动。她还是坚持她的意见,只是,话语中多了一丝平时她没有的颤音。 “冬晨,你要妈怎么跟你讲你才肯放手呢?小印那边,妈不会委屈她的。妈也说过了要收她为义女,这表明了妈愿意将家族中的一半财产让你和小印共同分配。” “妈,您知道的,小印她不是一个贪财的人。您怎么可以这样……” “我知道。我也是真心喜欢她,所以才会这么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内心有多么喜欢她。完全没有要给她钱和她交换你的意思。你知道的,妈的眼里一直都不是很在意钱的。总之,无论怎样,你们两个都要分手。” “妈,我总觉得这次您回来以后怪怪的,我真的想不通,您为什么不让我和小印在一起?” “妈也不想这样。可是……可是,妈实在是为了大局着想。你情字当头当然顾及不了许多,但是,妈妈不能不顾。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如果这个家族的事业交到了你的手上,金薇薇是不是比钟小印更适合辅佐你?小印毕竟太小,而且,以她天真率直的性格是无法当此重任的。所以……” “妈,我想我已经表达清楚了我的想法。家族的事业本就不是我开创的,我完全可以放弃,但是,小印我不能放弃。” “冬晨,你听我把话说完。……没错,你是可以放弃家族的事业,放弃你现在管理的酒店,但是,你有没有从另外一个角度想一想,有的人不想让你放弃。” “谁?金薇薇吗?我想应该不会,我和薇薇早已讲好,而且,她也不是那种死死纠缠的人。” “当然不会是薇薇。在你如火如荼的感情面前,她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生你养你的妈妈都没有力量,她不是螳臂当车吗?阻拦你放弃的人,从目前来讲,应该不会少于千人,再往长远了想呢,应该有几十万吧?” “妈,您这是什么意思?” “眼下,你就离开酒店了,酒店自不再属于你管理了。若是将酒店交到一个不太懂管理的人手中,你想想啊,是不是会倒闭呢?连带着,是不是会使上千人失业呢?……当你第一天走上管理岗位的时候,妈就教育过你,你不是到那里去当什么老板,而是去担负上千人的生计。你经营与管理得到位不到位直接关系到企业的兴衰,也关系到酒店全体员工的就业问题。当然,不是所有的员工从酒店走出去后就找不到工作了,而是,这样会给社会带来负担,给再次寻找工作的员工带来不必要的心理压力。所以,我请你慎重考虑,一边是你和小印的幸福,一边是酒店员工的幸福。我相信,取谁舍谁你一定会想明白的。” 蓝母知道,蓝冬晨骨子里有一颗与生俱就的责任心。知子莫若母。 “妈——” “不要叫我,你好好在这里想一想。外国有温莎公爵要美人不要江山,中国有顺治为了董小宛弃子民不顾而剃度出家,这样的例子也不少。不过,你别忘了你小时立下的鸿志——你要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何去何从你考虑吧。小印,你也不用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和冬晨商量一下吧!” 说完,蓝母转身叫上小康开车出去了。 第二十三章 走在路边,一枚落叶幽忧地落下,又到秋天了。人常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可是,在钟小印的眼里,秋天却是失去的时节。 这枚落叶正在归家的途中吧?她是不是也和它心爱的他被秋风吹散了?她一定很想他吧? 钟小印弯下身子,感伤地将那枚落叶拾了起来。 “叮”一个小东西从她的双肩背书包中滑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夕阳像滴血的伤口一样露出了半边红色,照得那个小东西闪烁着银红色的光芒。钟小印拣了起来,北海船上的那枚指环。本以为能够将所有的往事都忘掉,但是,不经意间,一枚小小的指环便将她的心事全部泄露了出来,宛如一不小心触动了时空的按扭,被迫地踏入到诗的唐、词的宋,让李清照和姜白石摇上一叶扁舟,行使在伤而感之的河流中。 蓝冬晨现在怎样了?结婚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吧?今天,酒店里的员工在议论,说他这个月就将举行婚礼。往事就像烟雾一样,被风吹散再也回不来了。不要去想他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还是默默地祝福他吧! 只是,不知道薇薇姐是不是像蓝母想的那样愿意嫁给蓝冬晨。那天,雷雨哥还到她家里找过她,婉转地向她询问了她和蓝冬晨的关系,她告诉他他们之间只是雇佣关系,由于常常接触,充其量也就是个朋友,其他的一概不是。雷雨哥的脸灰灰的,像是听到了很不愿意听到的话,连连地说“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走出了门外。后来,傍晚她要和酷儿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薇薇姐和雷雨哥从他家走出来,薇薇姐的眼睛里有一点点血丝,好像刚刚哭过一样。他们两个看到自己时样子好怪,半是难为情半是惆怅,像是为一件天大的事在做最大的努力。或许就是蓝冬晨和薇薇姐要结婚的事吧。看来,薇薇姐也是心有余虑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在余虑什么呢?该不会是雷雨哥吧! “小印——” 一辆车停在她身边,是吕辛。 “说好了等我接你下班的,你怎么自己跑了,害得我找了你半天。快上车吧!” “吕辛,我……” 钟小印手心里紧紧地攥着那枚指环,像是攥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怎么了,小印?我们不是说好要去疗养院看你妈的吗?” “我今天不想去了。你先回去吧!” “小印,你是不是……听到说——冬晨要结婚了?” “嗯。是……真的吗?” “应该不会有假。我妈妈还特地从香港打过电话来,说是收到了他们的喜帖,而且,我妈妈还高兴地说要来参加呢。” “这样不是挺好吗?冬晨和薇薇姐又可以在一起了。” 说着,小印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她转过身去,不想让吕辛看到她哭泣的模样。 “小印,求求你不要哭了好吗?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爱冬晨的心,我已知道了。说心里话,我很妒忌。但是,在你面前,我妒忌得越深越会早早地失去你。我不想这样。无论用怎样的方式,只要能换得我在你身边的存在,我都愿意。小印,求求你,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好吗?我只有这一点点的要求,如果你厌烦我了,我随时可以离开。请你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好吗?” 吕辛看着小印悲伤的背影,心疼地拥住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他想,他的肩就是一幅世界地图,无论她靠在哪里,都是靠在他的版图之中。 还没有过一星期,钟小印就被bewiek酒店除名了。理由很简单,钟小印在massiness信息公司做数据库管理员的事被酒店查实,这个职位不允许在外面同岗同工兼做,酒店员工守则中有明文规定,一经查实即被除名。 麦乐乐奸奸地笑着,她看着钟小印收拾东西的时候简直比飞身成仙还要高兴。 她有理由高兴,尤其是在奸计得逞之后。虽然酒店没有说明是谁举报的信息,但是,钟小印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肯定是麦乐乐的杰作。全酒店的员工只有她接过massiness公司打过来的电话,无意中被她知道再被她举报是很正常的。何况,那天她刚巧有个机会目睹她的狼狈和受伤。 说起那件事,太富有戏剧性了。 那天,蓝冬晨拨通她的对讲机,告诉她晚上要来找她谈谈。蓝冬晨的力量太强大了,像块磁石一样吸引着她,一旦留个空闲给他和她两个人,事情的发展又会再起波澜。她前思后想想出了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晚上,她将吕辛约到酒店的小会议室。那也是蓝冬晨和她越好的地方。她估算着蓝冬晨快要来的时候,并着肩和吕辛坐在一起。他们背对着门口,像一对肆无忌惮的恋人,有说有笑暖语绵绵。 她这样做本想是让蓝冬晨看到,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蓝冬晨和麦乐乐检查完工作,他们前后脚地路过会议室。无意中,麦乐乐先从钟小印预留的门缝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她怒火中烧,将门猛地踢开。在踢开的门后,蓝冬晨也停住了脚步。 “钟小印,你也太不要脸了!我和吕辛都有过肌肤之亲了,我是他的人了,你怎么还缠住他不放?莫不是你与他也有了那种关系?” “什……么?吕辛和你……” 钟小印站了起来,她的嘴张得大大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惊呆了。 “当然了!吕辛,你敢对钟小印否认你家床单上的血迹一事吗?” “别听她胡说!”吕辛一把搂过钟小印,他气愤地看着麦乐乐,大叫着:“乐乐,你怎么可以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少来了吕辛!你总和钟小印在一起,是不是你和她也怎么样怎么样了?所以,她才老缠着你?” “是!我就是和他像你说的怎么样怎么样了。我们早就怎么样怎么样了!我就是愿意和他在一起,你能拿我怎么样?” 钟小印气愤地说。她实在看不过麦乐乐这种咄咄逼人的阵势。她打定主意要杀杀麦乐乐的威风。 门后闪出站了片刻的蓝冬晨。想让他看到的他全看到了,不想让他看到的他也看到了。他的脸铁青,像是刷了一层厚厚的灰色油漆,灰得直发光。 “钟小印,这是真的吗?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 钟小印直楞楞地看着蓝冬晨,她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本来不就是要的这效果吗?为什么还不狠狠地点一点头呢?她在心里咒骂着自己,同时,闭上眼睛狠狠地将头点了下去。 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蓝冬晨已然没了踪影。 “小印,你怎么可以乱讲呢?” 麦乐乐插嘴。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可乱讲的?” “你——” 吕辛愤怒地举起手,他的手停在空中,始终都没有落下来。 半晌,他开口了。 “乐乐,我们从很早就相识了,很早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小印,不管小印是否接受我,我都无法再分出一部分心给你。请你原谅。关于床单上血迹的事,我问过管家王叔了,他说是我蹦极回来吐的血。我不想拆穿你,为的是想在脑海中保留一份对你的美好的记忆,可是,你偏偏不让我这样做。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事,不仅仅搭进了自己的名誉,连小印的名誉也搭进去了。是的,我是很想让蓝冬晨放弃小印,但是,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分手理由。如果以小印的清白名誉换取她和蓝冬晨的分手,那我宁愿选择让他们两个在一起。你走吧乐乐,你已经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当时的哀愁她已经记不得了,但是,麦乐乐仇恨的眼光却使她一经记起就不寒而栗。 现在好了,她就要离开酒店了。离开给过她欢乐给过她悲伤的第一个工作岗位了。在人生之中,继续攀登的路还有很多很多,她轻轻一笑,达观一些吧,这该不会是她的终点站。 9月19号,在钟小印被开除的第10天,蓝冬晨30岁的生日来到了。 30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举足轻重,而立之年,有很多思想很大事业需要理顺定位。 蓝冬晨30岁的生日party是蓝母安排的,活动地点就设在酒店里。被邀请的有所有当晚不在岗的员工,金薇薇、吕辛等人也在被邀请之列。 现场的气氛是热烈的,载歌载舞,杯觞交错。 可是,蓝冬晨的心像是走了800里的山路,一阵阵地疲中泛痛。看着员工们笑颜相盈,他联想到了河边的纤夫。纤夫为远行者效劳,却不承想自己才是最需要帮助的远行者。 看来,妈妈用来要挟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有信仰的人是没有虚度一生的人。他从小的信仰就是要做一个能为社会做贡献的人。妈妈小时教育他一个道理,“纵有良田千顷,日食不过三千;纵有广厦万间,夜寐不过八尺”。有钱是一件好事,不仅自己可以过上好日子,还可以帮助别人。像酒店的员工们,如果真的失去了这份工作,势必要去找寻别的工作,这无形中会与其他有工作的人进行饭碗的竞争,威胁到其他有工作之人的现有生活秩序,直截了当地给社会增加负担。如果酒店不倒闭还继续发展,也许可以向更多的人提供工作机会。 但是,一想到但是,他的心就隐隐做痛。到现在他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那么强烈地反对他和小印。即使是在他已定下了婚期将要举行婚礼的此时,妈妈还是不能给他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耳边喧嚣着员工们的嬉笑,蓝冬晨拿了一杯冰咖啡走向了靠窗的角落。还是在不久前,也是生日聚会,生日的主角是快乐的她,在北海,在那条船上,还有,他抱着她温热的娇躯,奔跑在青石板上……一幅幅一幕幕地在他的眼前上映,连贯成一幅优美的画卷,一一勾动着他神往的回忆。他的眼睛渐渐潮湿起来,不知不觉,随着每一幅画面的转换,那潮湿的东西再也封存不住,像钻石一样滴了下来。 有人说,男人的眼泪像钻石,既珍贵又美丽。可是,蓝冬晨却觉得那是一种感召,从心底涌出的一种自然的召唤,在召唤着那不可求得的情愫。 泪光中,蓝冬晨感觉到了钟小印的气息,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熟悉,意念中好像竟能一伸出双手就可以将之紧紧地拥入怀中。 “小印——” 蓝冬晨猛地回转过身来,眼光中的景象除了员工还是员工。 刚才,吕辛又来向他解释。其实,他是知道的,他是知道小印和吕辛不可能有什么的。那天,他震怒的只是小印的态度,她那么地决绝,为了和他分手竟能想出安排吕辛和她在一起的场面,在麦乐乐指责她的时候,她竟能赌气拿自己的清白当武器和挡箭牌,较量他的坚持和尊严。她怎么敢这样?她怎么能狠下心这样? 而且,还有一件事令他非常气愤。他实在搞不懂,小印为什么要瞒着他到吕辛家的公司上班?如果她缺钱的话可以对他说,如果她不想接受他的帮助,那么为什么她要接受吕辛的帮助?退一万步说,如果她非要到那里上班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她为什么要瞒着他?难道,她对他还存有戒心吗? 现在倒好,下面报上材料要求开除钟小印,按照酒店的规定,他是不好做什么阻拦的,况且,他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照顾她,他不愿意落下一个管理层不讲原则的名声。 想到这里,蓝冬晨恼然地坐在了一张沙发上。他在心里谴责她的同时,更多的是在谴责自己。她一定是故意的,他想。她之所以会这样还不是由他而起。那天,他妈妈走后,他们两个独自在客厅的时候,她已经跟他讲得很清楚,她说她不愿意看到蓝冬晨为了她和他妈妈决裂,更不愿意看到他因此失去酒店。正如他妈妈说的那样,酒店的员工一天也不愿离开他,在一定程度上,他是酒店员工的精神领袖。他不管理酒店可以,但是,若他离开酒店,全体员工的心就会没着没落。为什么,个人的需求总和别人的需求想抵制,满足了别人的需求就一定要舍弃自己的需求?世间的事难道都是相互矛盾的吗?为了一个信仰真的要抛弃自我吗?有时,看似简简单单的事,能做到可不简单。妈妈是了解他的。她有预谋地从美国回来时,早已想好能阻扰自己的办法,作为母亲的她,在抓住儿子弱点这一问题上,她无疑是成功的。供抉择的天平上摆放的砝码是那样的不对等,任何忠于事业的男人想来都不肯大声地说出一个女人可以和几千人几万人分量相等。 钟小印确实来了。她是来给蓝冬晨送手机的。早就想好要用这个月兼职的奖金买一个手机送给蓝冬晨的,她不想因为她和蓝冬晨的分手而完不成心愿。从小长到大,她还没有送过礼物给男孩子,要送礼物给蓝冬晨的心事在她脑海中放置了很久,她无法控制她不去完成它。 领到奖金的那一天,她和酷儿跑到原先看过的那家店,选了一个早就看好的很精致的手机,贴上了一个吉祥物,每天睹物思人,百感交集。 在蓝冬晨开party的厅外,她已经徘徊了好久。隔着并不密封的玻璃,她找寻了半天也没找到蓝冬晨的身影。 就在她想离去的时候,小红从厅里出来了。钟小印将小红拽到一边,将小礼盒交到她手里,拜托小红在party结束的时候将礼盒转交给蓝冬晨。 就在她向小红千叮咛万嘱咐的时候,她的眼角忽然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吕辛。她一直躲着他,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钟小印急匆匆地转身跑了。 对于她的身影吕辛不可能看不到。他一时之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几天没见到钟小印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吕辛拦住了向厅里走的小红,向小红核实刚才的人影是不是钟小印。当她看到她脸上为难的神色时,他肯定了他的判断。 吕辛连招呼也顾不上和蓝冬晨打,一路狂奔地追了出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这样的日子,他不能让钟小印一个人满街流浪。 有时,事情巧到了极处。 就在钟小印离开酒店、吕辛追了出去以后,酷儿的电话追到了小康那里。平时,蓝冬晨没有手机,要找他须先打到小康那里。酷儿问小康有没有看到小印,小康说没有。酷儿说怎么可能,小印从家出来时是说给蓝冬晨送手机去的。小康说真的没有看见,也没见蓝冬晨收到钟小印的手机。把酷儿焦急地快哭出声来了。酷儿没容得小康再向她提出询问,脑海中过了一遍联络本,就又拨通了吕辛的电话。 就在吕辛刚刚追上钟小印的那一刹那,吕辛的电话响了。 酷儿说要找小印,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吕辛立即意识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攥着电话足足攥了有半分钟的光景,不知如何处理将要发生的事情。 “什么事啊,是酷儿吗?她是不是要我回家吃饭,告诉她我马上会回去的。” 吕辛保持着攥着电话的姿势,直到钟小印终于看出了不对劲。无可奈何地,吕辛将电话转给了她。 该面对的事情怎么都要面对的。但愿上天能将他的怜爱多一点给她,让她不要有太多悲伤太多痛苦。 和吕辛料想到的没有出入。电话刚听到一半,钟小印就蹲下了身子,她瘦弱的身躯在黑夜中栗栗颤抖,像风中的萨克斯一样给大地渲染了一份悲重的凄凉。 巨痛总是趁着夜色悄然降临。亲人的离去也总是伴随着哀乐重重地撞击心脉。 只犹豫了一分钟,吕辛就抱起了泣不成声的小印,将她装进车里,开了车子消失在去往疗养院的尘土飞扬中。 第二十四章 生日party的厅里,小康的手机又响了。这一次来电话的不是酷儿,是疗养院的院长。 “有一件事,不知道要不要通知蓝总?” 院长的口气有些游离。 “什么事?” 小康问。很晚的时间,疗养院会有什么事吗? “蓝总吩咐要特别照顾的那位姓钟的女病人去世了。” “你说什么?她……” 小康斜眼看了看蓝冬晨,蓝冬晨今晚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这件事你有没有通知……通知她的女儿?” “辗转通知了。本来想通知她本人,可她办公室的同事说她已经不在了。我又按照她以前留下的好像是她同学的手机打过去,她同学说会尽快通知她的。” “哦,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会找机会向蓝总汇报此事的。” 思考了一会儿,小康来到大厅外的工作人员处。果真像酷儿讲的,钟小印来过了。有人说,看到钟小印和小红交谈了一下,然后,就走掉了。不过,吕辛跟着追了出去的事没有人告诉小康,因为他们不认识吕辛,不会在意他的去留。 小康找到小红,将小礼盒要了过来。 他绕过了人群中的蓝母、金薇薇和麦乐乐他们,靠到了蓝冬晨的近前。 “蓝总,你的礼物。” 说着,小康将礼盒递给了蓝冬晨。可是,蓝冬晨并没有接过去的意思,只是冲他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先暂行保管。 “你一定要打开看看,很特别的。” 蓝冬晨狐疑地看了他的助手一眼,心想小康这小子在玩什么把戏,为了不拂他的好意,他有一搭无一搭地接了过来。 礼盒是用丝带扎过的,拆开封口,盒里赫然镶嵌着一个精美的手机。 谁送给他的这么老土的东西?所有人都知道他蓝冬晨是不用手机的,他嘲笑地将它从盒里拿了出来。 突然,他的眼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的手霍然僵住了。手机的外壳被贴上了一只蓝色的蝴蝶,和她……和她脚踝上的那只一模一样,这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图案。 “她人在哪儿?你哪儿来的?” 蓝冬晨说完,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四下张望着,触眼皆不是他思念的面孔,他将眼光收了回来,直直地向小康索要答案。 “蓝总,看来我们要悄悄地溜出去了。” 看着小康一脸的凝穆,蓝冬晨更是心急如焚。 “一件事情和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你说吧!” “她刚刚来找过你。放下这个东西就走了。你不必追了。她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那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就是她的妈妈刚刚过世了,我想她这会儿应该知道了此事。”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蓝冬晨对小康说的后一个不好的消息非常震惊,像古罗马角斗场哗然倒塌后压在了他的身上一样,沉重的窒息感重重地钳获了他。 小康将酷儿电话和疗养院院长的电话告诉了蓝冬晨。他又讲了他刚刚了解到的一些细节。 “不行,我要马上去找她。这里你招呼一下,我先走了。” 由于小康不知道酷儿也给吕辛打了电话,所以,蓝冬晨也没想到钟小印此时会在吕辛的车上。他走到车边的时候已经思考好了要先到小印家,也许她现在刚刚回家,刚刚从酷儿那听到这个消息,正既悲痛又着急地想往疗养院赶去。 敲开小印家的门,当蓝冬晨看到已经哭红眼睛的酷儿时,他知道他的判断有了失误。有一点小红不敢断定,那就是小印现在在哪里,但是,她和吕辛在一起是确凿无疑的。 虽然他的心因纷乱而变形,但是,多年磨练的临危不乱还是让他的大脑保持清醒。他让小红拨通了吕辛的手机。 “我是冬晨,小印和你在一起?” “是。” “你们在哪里,我要见她。” “不行!她没心思见你。酒店的人还需要你,你开你的生日party吧。” 说完,吕辛再也没给蓝冬晨回话的机会,一下子将电源切断。电话里交替着“您拨的电话没有开机,请稍后再拨”之类的中英文,害得蓝冬晨真想将手机摔到地上,摔它个稀巴烂。 他们会在哪儿呢? 最有可能的是疗养院。 蓝冬晨开了车子飞奔向疗养院。 街道上空荡荡的,此时已近12点。他没有关闭车窗,任凭携带着许多凉意的风肆虐地呼啸在耳边。 已经一连三天没有他们的消息了。蓝冬晨将能找的地方全部找过了,即使拿“掘地三尺”来形容也不为过之。从钟小印母亲去世的那天晚上以来,他的眼睛就开始涩涩的,但是,决不是那种想要流泪的感觉。他的心很痛很痛,可是,一点伤口也找不到。而从心底泛生出来的痛楚,折磨人地像癌病毒一样疯狂蔓延,如藤蔓一样顺着他的肌肤和血脉伸展开来,竟直达每一根发丝,每一个目所能及的物体。 那天,他去疗养院迟到了一步,吕辛和钟小印在半个小时之前离开了。并且,他们还带走了钟母。他颓然地从病房出来后,坐在车子上,端详着钟小印送他的手机,头脑被一片轰鸣团团围裹。 以钟小印的年龄和经历,她在极度悲痛之中是不会将事情安排得颇有条理的。既收拾了钟母的全套遗物,又安排了灵车将遗体运走。想必应是吕辛代为操办。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必须要找到吕辛。可是,这一找竟找了三天,既没有吕辛的消息,更没有钟小印的踪迹,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没留一点痕迹。 想来,还是他的心不够细,还是他的心不够苦,没有打动上苍给他一点点的提示。这也许是一种最残忍的惩罚了吧,让思念装满偌大的心扉,却不给你一个放释的窗口。 睁开眼睛整个的街道像是一本刚刚从装订机上下线的图书,处处散发着小印味道的墨香。闭上眼睛,街道又变成了一本破旧不堪的竹纸册子,弥漫着霉一样的味道。就这样他痴痴地睁着眼睛,惟恐那仅有的能够抚摩到的墨香都杳然而去。 小康很是替蓝冬晨着急。从小到大他从没见过被焦灼不安击得一败涂地的蓝冬晨。 不能再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毁掉了。小康决定要行动起来。 他独自一人又去找酷儿。 经过了数轮的启发,酷儿终于记起小印好像曾经提起过她妈妈要求死后海葬的事。这对于小康来讲,不谛于一个杰出的战果。他没有将此信息传达给蓝冬晨,而是不露声色地进行了下一步计划。 他给集团分布在大陆各个海边的酒店发了电子邮件,将钟小印的照片散发给他们,请他们秘密协助在当地找寻照片上的女孩。 功夫不负有心人。消息很快传了回来。照片上的女孩已经查到,在山东境内的威海。 如果不是在这个悲伤的特殊时期,小康真有些开心地想笑出声来。 他拿了蓝冬晨的车钥匙,一路小跑到了蓝冬晨的眼前。 “给你,快去吧!” “是不是……有他们的消息了?” “嗯——”小康使劲地点了点头,将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塞在他手中。然后,看着面前一起长大的朋友,他的眼睛有些潮湿。 一切尽在不言中。蓝冬晨抱了抱他,准备走出办公室。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回过身来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袋东西,然后,他拿着钥匙又停了下来。 “给我找辆跑车,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那里。” “跑车?那只有猎豹和法拉利最快了。酒店的猎豹在你机场那边停着,三个月前你开过后,一直没有取回来。要不,你开着jeep到那里再换吧。” 说着,小康又递给他一把钥匙。然后,对着消失在视线里的蓝冬晨大喊:“找到她了早点回来——” 初秋的海不似盛夏,少了几分沸腾,多了几许凄迷。 半轮圆月从遥远的海面升腾起来,金灿耀眼的光芒推着水面一波又一波地向岸边滚来。 这才是真正的海。 海边的黎明因空旷而冷酷,因静寂而萧索。 凌晨5点,钟小印已经醒来了。吕辛估计因为几天的劳顿,一下子陷入到梦乡中。钟小印没理由去敲他的房间,而且,她也想一个人卧坐在细沙中,和着不经意间飞扬起的沙好好静一静。 海是广袤无边的,像网络一样,可以单独地一泻而去,也可以弯弯曲曲没有规则地接纳其他的河流与小溪。妈妈的骨灰不知跟随着哪一个浪花流到了哪一弯溪流。 有人说人类的祖先是海豚,因海豚会落泪,海豚易伤悲。想来此话不无道理。选择海葬的人大多信奉这个吧,来之何处,归之何处。有斜阳,有星星为每一个生命作证。天大地大海水无穷,看茫茫沧海曾经是谁? 记忆中,那朵小小的浪花是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的。云雨中,她挽上了可遇不可求的惊涛骇浪,然后,她惊叹于水的威力,心甘情愿地被他裹挟,一路上沸沸扬扬,浩浩荡荡,眼看就到了草肥羊美的岸边,可是,却偏巧撞上了礁石。这朵浪花只好萎靡地等待着下一个机会。 反反复复的,每一次都要达到心田的彼岸,每一次都被跌得粉身碎骨。就这样,这枚小小的浪花竟还是不死心,像是有什么坚定的信念支撑着她。好远好远的路啊,任经千辛万苦还是不能抵达,好近好近的征途啊,每一眼都可以看到那能驻脚的空间。 世间,没有什么不能实现的梦想。钟小印想,只要浪花坚信时间和信念的力量,那么,彼岸终将可以到达。 听,海都在哭泣,声声似胡笛和羌箫。看,浪都在落泪,颗颗似火种和流星。这是在抨击她残忍无比的心,抨击她默默离去的懦弱表现,抨击她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最沉重的打击。 如果说,爱一个人是世间最难最难的课题,那么,装作不爱更是人类永远无法做出的圆满解答。既然心底都承认了,那么,为什么不果敢地行动一回呢? 像是安徒生笔下的美人鱼,几颗硕大圆润的泪珠噙满了朝阳的光辉,像珠帘一样一颗接一颗地噼啪落下,砸在细细的沙背上,形成一个一个写着心事的浅坑。 钟小印的心里默默下了决定,她要和吕辛讲清楚,她的心只属于蓝冬晨,她要回到蓝冬晨的身边,给他以奋争的信心,用他们两个人的努力换取美好的明天。还有什么样的艰难困苦能难倒她呢?都来吧! 她久久地注视着大海,想要以她的一滴水源润湿整个海洋。 “能认识一下吗,小姐?我已经对你倾慕了好久。给个重新认识的机会吧!” 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除了蓝冬晨还能有谁? 钟小印先是迟疑了一下,待分辨出眼前的确是那个“梦里寻他千百度”的人时,像一朵已经等了无数个潮起潮落的小浪花一样,投入了壮观的波澜之中。 蓝冬晨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地说:“别哭了,是我不好……” 第二十五章 “你为什么要来?” “过错是一时的,错过可是一世的!” 只寥寥的几个字,还用多余的解释吗?此时,连言语已经是多余的了。他们相拥着看着朝阳,任由阳光的射线在他们身上脸上和心间流荡。 “看,你喜欢的--” 蓝冬晨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礼盒,和小印送给他的一模一样。黄色的丝带像花一样扎着,打开以后,是一个小印很眼熟的手机。 “不是你送给我的--” 说着,蓝冬晨从兜里又拿出一个来,两个放在一起,比试给钟小印看。 “两个号码,前面的号码相同,后面的几位数字一个是你的生日,一个是我的。这是我们在天涯海角的维系。我不能没有你。小印,经过这些天,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不可以枉来世上一次。我是一个贪心的人,父母之爱我要要,朋友之爱也要要,对你的爱更要要。我怎么可以舍弃拥有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呢?放心吧小印,我对你的爱不只会存放在心底,更会体现到行动上。我妈妈是拦阻不了我的,任何人也没有拦阻我的权利。” “冬晨--”小印抬起头,用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要讲了。你有这样的心意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已经想通,一生爱过一人是何等的浪漫!你放心吧,我会等你的。我相信,我们的爱一定能感动你妈,感动上天,感动所有的人。我……再也不会做那样的傻事了,请你相信我。” 蓝冬晨知道,钟小印嘴里的傻事,指的是和吕辛在一起故意气他的事。 “快看冬晨,看那一片海水,那是妈妈在冲我们微笑。” “是。你妈妈终于放心了。有我照顾你,一生一世你都会幸福!” 听了这话,钟小印终于露出了妈妈去世后的第一个笑容。 阳光下的钟小印俏丽柔媚,像极了一尾摇来摆去的小鱼。 “能……吻你吗?” 不像上一次,这一次的蓝冬晨多了几分温柔。 “不……”小印又用手捂住了他的唇,“等……到了那一天吧!” “好,我们说好,你一定要等我。我知道,想要说服我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太阳无论掉到哪一个天边,海水无论流到哪一个尽头,我的心都不会变。答应我,你一定要等我。你的等待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支持。” “好,冬晨,我答应你。哪怕是等到地老天荒,我也会等你的。” 蓝冬晨温顺地不再说话。良久,他牵了她的手将她带上了车。 车窗外,一阵歌声从海面上传了过来,歌手小齐用他那不紧不慢的嗓子漫不经心地演绎着截然不同的一种情怀。 一个人走 一个人想 一个人哭 一个人伤心 最想的人 我最爱的人 但你却不是我的女人 一个人从有心到无心 一首歌从有情到无情 这是我现在的心情 也是我对你执着的感情 一个人想 一个人哭 一个人走 一个人伤心 每一个人 每一个梦 每一分钟 每一次失落 最想的人 我最恨的人 但你却不是我的女人 漫漶无际的海面,零零落落的白砂,系几缕冰冷的阳光,追奔着驰骋而去的跑车。任谁,都会将这一景色想象成电影里的情节。但是,谁能料到,这个情节正在现实生活中原封不动地上演,正在威海的海滩边、吕辛的身上活生生地上演。 吕辛距他们的车只有100米之遥。他铁了心地不信,100米的距离对他而言并不遥远,但是,为何他追起来竟这么劳累? 在他的印象中,对永远有多远没有概念,但是,今天,他却对短暂有多短有了撕心裂肺的体验。即便只是想多看她一眼,即便只是想陪伴在她身边,现下,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落日的余晖像毛笔一样,醮滞着似金似红的墨汁挥舞大地。经过一天的行程,跑车的轮子终于可以在酒店门口喘息下来。 蓝冬晨侧转过头,看着身边沉醉在困意中的小印,长吁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还可以见到她,还可以将她带回来。 像一只小懒猫似的,钟小印正蜷缩在座位上。一路上的颠簸和回归后的塌实助长了她的疲倦,阖着双眼,她不知自己是在什么梦中。 蓝冬晨理了理她有些发乱的头发,他想就这样让她睡吧,自己先到酒店里转转,不去叫醒她。 就在蓝冬晨要推开车门的时候,他的对讲机响了。小印吓得一下坐了起来。她揉着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地辨别眼前的一切。 对讲机显示的号码是小康的。 这个可气的人! 蓝冬晨心里暗暗责怪小康不适时候的骚扰。他也真会找时间,要早一个小时的话,他也联络不上他的对讲机。 “什么事?” “哎呀,谢天谢地你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 蓝冬晨紧张地问。他刚刚离开酒店一天,能发生什么大事呢?他看了看小印,发现小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显然,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蓝冬晨将对讲机移到了距离钟小印比较远的那个耳朵,后来想想,还是下车接吧,他不想让小印替他分担任何问题。 “麦乐乐正到处找你,她表姐住院了!” “薇薇吗?她怎么了?严重不严重?住在哪里了?” “听麦乐乐说很严重。住在城东医院里。” “好,我知道了。小康,我在酒店外面的停车场里,你出来一下,送小印回家。我去看金薇薇。” 说完,蓝冬晨上了车,他端详着面前的小印,想找一个合理的说辞。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小印先说了。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看薇薇姐?薇薇姐她怎么了?” “我也很想知道她怎么了。你不要跟我去了。一来,这个时候你去不太合适;二来,这几天由于你妈妈的事你也很累,所以,我安排小康先送你回家,你要好好地休息啊。晚上,我会赶到你家。我不到不许吃饭啊!” 蓝冬晨是以冲的动作进入到金薇薇的病房的。无论他的心流浪到何处,在他的生命中,金薇薇依然占有重要的位置。这不同于刻骨铭心的爱恋,而是一种半带着点愧疚半带着点友情的情感。 人的一生对三种人无法忘怀。一种是心仪歆慕之人,一种是仇视怨恨之人,还有一种是愧于面对的人。 金薇薇就属于最后一种人。蓝冬晨越是和钟小印温恰甜蜜,越是被一种深深的不安和自责包围。如果金薇薇适度依然,蓝冬晨也许那种愧疚的感觉会若有若无无法彰显,但是,当他知道了金薇薇出事了,那种愧疚感一下上升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地位。她在他的心里还真的是一个抹不去的记忆。 病房里早已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雷雨,一个是麦乐乐。金薇薇带着氧气面罩,整个病房充斥着一种与死神相临界的味道。 “薇薇,薇薇,你怎么样了?” 蓝冬晨焦急地凑到近前。才几天不见,她的脸已经没了血色。 “我表姐不要你关心,她有雷雨哥呢。” 麦乐乐说。 蓝冬晨没有理她,转身看向了雷雨。 “薇薇怎么了?” “被人恶意殴打,然后撞伤。” “殴打?!撞伤?!为什么?” 蓝冬晨简直不敢相信。常听说记者出去做采访,会遭遇不愿被揭露阴暗面的人暴力阻挠。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会落到金薇薇的头上。 “还不是为了你?” 麦乐乐又说。听得出,她的语气甚不友善。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每次见到他,无论是在酒店还是在外面,她都对他极为乖巧。 “为了我?” 蓝冬晨一头雾水。 “是,是为了你。” 雷雨说。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金薇薇,眼中簸荡着激动。 “你有辆jeep停在了机场附近吧?今天早上,薇薇到那附近采访,看到你的车里坐着两个不相识的人,她上前询问,那两个人神色慌乱,无法作答。薇薇怀疑他们是偷车贼。为了稳住他们,她没动声色,在不远处给我和110拨了电话。估计是那两个人发现不对劲,开车要跑。情急之下,薇薇一定是上前拦阻他们,所以,他们对薇薇……” 说到这里,雷雨的眼眶有些泛红。 “送到这家医院的时候她就成了这样,浑身的伤,几乎没有了呼吸。医生说她的腿……” “她的腿怎么样?” 听了这话蓝冬晨更为焦急。 “她的腿伤到了骨头,很严重。” “我去找大夫,说什么也要把薇薇的腿治好!”说着,蓝冬晨就往屋外走。 “怕她落了残疾纠缠你一辈子吧?”麦乐乐气呼呼地说。 “乐乐,你怎么这么说话?” “那要我怎么说?我表姐和你8年了,现在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不仅感情没有了,连双腿也快没了,你却在海边缠缠绵绵卿卿我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不过,这样也好,今天,趁着雷雨哥在这里,大家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不爱我表姐了?如果你不爱了,还有人爱,我表姐不是非要缠在你这棵花心的树上!” “乐乐--” 雷雨过来劝阻她。虽然他内心早已爱上金薇薇,但是,金薇薇的想法他没有落实过。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因为这个和蓝冬晨进行交锋。 “没关系的雷雨。乐乐说的没错,我是愧对了薇薇。” 说完,蓝冬晨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他赶往主治医生的办公室,想让他们尽快拿出一个救治金薇薇的最佳方案。 时针已近子时。酷儿没在家。屋里的钟小印既没有睡下也没有吃饭。她像上个世纪吟唱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女子,默默地等待着蓝冬晨。 他送给她的手机就摆放在桌面,可是,她没有勇气拨过去。 此刻,她最担心的不是蓝冬晨,而是金薇薇。 月色纯净得毫无斑驳,像是经过了九曲十八弯的沉淀。她的心静静的,竭尽全力使之不起一丝涟漪。 突的,上楼的脚步声从楼下升至楼上。估摸是他到了。她连忙站起了身,将门给他打开。 看到来人的面目时,她愣住了。 面前的人也是她熟悉的人,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刻会在自己家的门前看到她。 “进来吧!” 门已经开了,没有不让进来的道理。 “你是不是还在等蓝冬晨?他让我告诉你,今晚他不来了。” “他自己为什么不告诉我?” 钟小印对麦乐乐的话根本不信。她刚和蓝冬晨交换了手机,有事蓝冬晨会打电话给她。 “他在医院照看我姐姐。你要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到医院里看。” “不必了。薇薇姐怎么样?” “托你福,她还没有死!” “你--” “我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不过,你放心吧,你的障碍已经扫平了,我姐姐现在半死不活,终于失去了和你竞争蓝总经理的能力。再者,即使她的身体状况良好,也不见得非蓝冬晨不嫁,现在,她已有了雷雨哥,蓝总经理让给你了。所以,我是来通知你的。如果你真的很喜欢蓝冬晨的话,就抓紧时间抓住他吧,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小印看着她。 “唉,你真是个聪明人……” 麦乐乐在她家里踱来转去,“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吕辛你不可以碰!我姐姐把蓝冬晨让给了你,你就不要再动吕辛的念头了!” “就这点小小的要求吗?” “对!” “那我郑重地告诉你--我办不到!” “你--” 钟小印不同于以往的态度让麦乐乐目瞪口呆。这还是钟小印吗?一时之间,麦乐乐无法将眼前的人与以往认识的钟小印重叠起来。 “如果换做是别人和我说,我愿意答应。但是,这个要求从你这里提出,我就实在无能为力了。吕辛是我的好朋友,这你知道的。我好朋友的终身大事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让他和你在一起--天大的荒谬!也许,你对你自己的品德还不太了解吧?我奉劝你再好好修行修行,然后再来找我较量!” 她两个人正在针锋相对之时,桌上的手提电话传来了有短信的信号。应该是蓝冬晨的。短短一天的时间,还不足以令其他人知道她有了手提电话和号码。 她按了好几次,才准确地按出她要找的文字。 “已晚,先睡。” 她又按了几下,确定后面再也没有文字,才将手缓缓地落下。 “哼,是不是告诉你不来了?你也尝到了等待的滋味了?……话说完了,我也该回家了。……对了,忘了通知你,你明天要上班啊。我已经向上级打了报告,请我们酒店有能力又美丽既懂营销又通数据库的钟大小姐‘官复原职’--看我对你有多好?不会像你一样恩将仇报。” “你会申请让我复职?” “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吧?有时,事情并不是像你所想象的那样,例如这件事。我对你的好,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好了,上班的事,你不会告诉我你不敢去了吧?” 说完,麦乐乐以高高在上的眼神瞟了她一眼,像是在她的眼里,钟小印是一个不屑一顾的人。 第二十六章 好一段时间了,麦乐乐没有像现在这般欢欣过。争来斗去,耍尽女孩的十八般武艺,终于赢得了吕辛少许的笑脸,将险些要输的态势扳回。钟小印的复职的确是她尽了很大的力。作为钟小印的直接管理者,她在四次被驳回申请书后,还继续为此事奔波。而酒店的管理层也风闻过钟小印和蓝冬晨及她之间杂七杂八的段子,见了夯实的台阶自然也该下就下了。本来员工手册就是人规定的嘛,人规定的多多少少都会因为人的关系有所变通。即便是在蓝冬晨避嫌做派的形式下,也不妨碍找个合理的理由让一个原本比较杰出的员工回到酒店。不过,如果谁要将麦乐乐这次的鼎立相助当作是她本性使然的话,那真是有点太幼稚了。她的如意算盘这次还算拨对了珠子,收成一目了然。 首先吕辛又重新不再敬而远之地排斥她,其次蓝冬晨和金薇薇也对她刮目相看。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搭售品是酒店全体员工对她的景慕,最令她满意的是钟小印终于又回到了她眼皮底下并且也客观地做到了让她不会远离蓝冬晨的视线。相爱的人常常在一起是感情急剧升温的必要元素,以她了解的蓝冬晨,不会乖猫一样地按照蓝母的要求与表姐痛痛快快地结婚。 一连几天,麦乐乐下班后都跑到医院照顾金薇薇。一来,她觉得这样可以近距离观察蓝冬晨与表姐的情感变化,二来,她有条件将蓝冬晨支走为金薇薇和雷雨创造机会。 这几天之中,雷雨每天都按时打电话给金薇薇。之所以他不是随机性的,是因为在他眼里给金薇薇打电话属于私事,不可以占用上班时间。金薇薇非常理解,她丝毫没有因为雷雨只是打个电话不来看她而认为他是不关心她。她了解雷雨不来病房的苦心。上班的时候没机会来,有机会来的时候又不愿与蓝冬晨碰面,毕竟,他是一个男人,很容易让金薇薇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说出不中听的话。随着时光一天一天的消逝,金薇薇已经发现雷雨在她心灵磁盘中不知不觉间占据了很大的一块空间。 这件事该怎么办呢?金薇薇躺在病床上静静地想。虽然她的身体不能动弹,可是她的大脑却一刻也没有拾闲。 蓝冬晨的妈妈已来看望她数次,每次来都表示让她放心,她蓝家不会不负责,等她的身体稍一康复,蓝家就会按既定计划安排她和蓝冬晨的婚礼。而她的身体,金薇薇这几天也暗暗被蓝冬晨感动了——虽然受了非常非常严重的伤,但是,估计不至于恢复不了——身体能如此快地康复是和蓝冬晨的亲历亲为分不开的。他从国外聘请了经验老到的专家,和国内的专家们组成了诊治小组,每天他都参加会诊,旁听他们的诊治计划。几天下来,他的眉毛凌乱了许多,脸也瘦了两圈。在所有人的眼里,完全看不出他在不久之前曾经主动向她提出了分手。其实,在她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猜到蓝冬晨并不像她所见到的那样满眼满心都是她,而是心里根本没有一刻放下钟小印。金薇薇也暗自有点妒忌起钟小印来。但是,她的这种妒忌是由欣赏蜕变而来的,决非麦乐乐那种蕴涵着满腔仇恨的妒忌。 有这种妒忌心里的并非金薇薇一个人,与她同在一个城市相距不远的留恋同一个人的钟小印也有这种想法。作为朋友,以任何严格的标准来衡量,金薇薇都是一个上佳人选。她可以容忍钟小印明目张胆地喜欢蓝冬晨,她可以对钟小印与蓝冬晨之间的激荡感情熟视无睹,而且,这一切表现得都那么随意和洒脱,丝毫不隐含假装和矫揉造作。换做是谁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胸襟,连钟小印扪心自问也自叹弗如。 就是这样一个对她百般谦让和理解的女孩,钟小印却辜负了她,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她做的事是背叛她的。 钟小印的这种感觉伴随着和蓝冬晨的亲密一天天减淡,现下,又伴随着金薇薇的退让一天一天增长。她该怎么办呢?她想,是像他们那天在海边约定的一样继续等待蓝冬晨,还是应该及早地恭身避让呢?钟小印又开始举棋不定。尤其是麦乐乐吵了她一顿后,她就更不知道该如何行事了。从麦乐乐的话中可以分析出,麦乐乐鼓励她与蓝冬晨交往无外乎是为了成全自己与吕辛在一起的目的。她竟然私下将表姐的未来当作自己的竞争砝码,拱手相让给竞争对手,完全不顾及金薇薇的感受,颇有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味道。她的手段也太辛辣了。为了自己的私利,竟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钟小印想,和蓝冬晨在一起吧,虽然是万般愿意,但是,一想起这会与麦乐乐的计谋不谋而合,感觉上不仅大打折扣,而且还有一点点反胃的味道。不和蓝冬晨交往吧,她又无法抛弃已然获得的爱情。像是在北京的胡同里穿行一样,弯弯绕绕地走过了一条又一条,钟小印就是找不到一条能够通往罗马的大道。 这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像秋天的风沙一样侵袭着钟小印的每一个毛孔。 自从得知金薇薇受伤以后,钟小印一直徘徊在要不要去看她的十字路口。终于,有一天,她还是忍不住了,决定要去探望她。那天,钟小印特意与同事换了个班,选了个麦乐乐去不了的时间到了医院。刚走到病房的门外,她被屋里泄露出的对话挡住了脚步。 蓝冬晨在病房里,听声音,蓝母也在。 自那天从海边回来后,钟小印还没见过蓝冬晨。不是没有机会,只是,她有意地闪躲他,不愿意见他。他给她发了数封短信,她也没有回应。 蓝母正在问候金薇薇。 “薇薇,你有没有好点?我真的很担心,担心婚礼会延期举行。已经定好的日子,还有给亲朋好友发去的喜帖,可不要让冬晨一张一张地收回啊!是不是啊,冬晨?” “嗯——” 显然,蓝冬晨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又有很大的顾及,不愿狠心拂了母亲和薇薇的意。 这时,金薇薇又替蓝冬晨说话了。 “伯母,您别为难冬晨了。冬晨的心没在我身上。” “没在你的身上?”蓝母的声调提高了许多,“没在你身上在谁的身上?你和我们家冬晨自大学毕业起确立了恋爱关系,这一来一往你们相交了8年。这之中,你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冬晨和我们蓝家的事情,每一个亲朋好友无不对你赞不绝口。你默默地等了他这么多年,从没有任何怨言,现下,更是为了我们家冬晨将身体伤成这样。薇薇,你总是心胸开阔地替冬晨着想,任由他按着自己的性子去行事,你倒是成全了你的淑女风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我们蓝家放在了什么位置?你这样纵容冬晨,难道就不怕我们蓝家因此而落下‘不负责任’的笑柄,被世间的人耻笑?薇薇,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冬晨是我的儿子,我想我应该了解他。他不是一个对自己的感情、对自己应担负的责任避而远之的人。” “伯母,我想您是误解我了。我……我想,我和冬晨应该是只有感情没有激情的。我们还没有结婚,他还有选择的权利。我想,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薇薇——” 蓝冬晨的声音很低沉,音调也有些发颤。这是内心产生了极大波动的表现。 他母亲的那番话说得又重又狠,将金薇薇的退路一下堵死,可是,金薇薇却还是为他强辩,让他怎能不感动呢?可是,他却没有适合的话回应她。 这时的蓝冬晨让钟小印听了、看了皆顿生感慨。 金薇薇见蓝冬晨说不下去了,她又开口。 “冬晨,我很感激你,感激你陪我走过了8年美好的时光。我以为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这样地相处了。” “你恨我了?” “没有。我只是好怀念好怀念我们过去的时光。有时,懵懂的感觉是很美妙的,就像是一幅年代久远的油画,由于色彩和笔触渐渐凋落,看不太清楚反而益发显得美丽。” “薇薇,是我不好,辜负了你——” “不,冬晨。我说这话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想如果还有机会,一定和你静静地坐会儿,一任一小会儿时光从我们的面前流淌而过。只一小会儿。我并没有太多的奢望。” “为什么,薇薇?为什么你不怨恨我?” “为什么要怨恨你呢?感情的事是不可以勉强的。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和我在一起。我不会怪你的。真的。请你相信我。为了让我心安理得,请你务必答应我一件事——勇敢地做出属于你自己的选择吧!” “薇薇——” 蓝冬晨这样的一喊,钟小印的心在门外霍然收紧。 “薇薇,对你,我是有责任的。我不能不承认我和你8年的感情,也不能不承认你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最珍贵的时段给予了我,但是……我……我真的无法忽视我对小印的感情。它是那样的美好,它是那样的纯真,只要我一经碰撞,整个人都会深陷其中,我实在无法在心里想念着她却眼前面对着你。这对你和她都是不公平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请不要在乎我的感受,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失去爱,失去你心中美好的东西。” “冬晨,”蓝母这时又插话进来,“我做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看看人家薇薇,什么事情都替你着想,宁可舍却和你恋爱了8年的脸面,看看你,无情无意,无心无肺……” 后面的话,钟小印再也听不下去。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刻,她的眼泪像她离去时的脚步一样,跌跌撞撞,踉踉跄跄。 爱情不仅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连跟爱情沾边的抉择都能变成天大的难题。 几天前,在那个一望无际的海岸边,才刚刚朗读过无论狂飙的席卷、厉风的鞭打,她都会无畏地去争取属于她的那一份天空的宣言,谁知,狂飙没有,历风也不存在,丢过来的只是一小块柔韧的海绵。这样的海绵,任你是怎样地进攻与袭击,她都会无声无息地缩了又缩,退了再退,哪怕是自己变形,也决无一点反击。 不要说是她——钟小印想,即使是任何一个女孩,只要听过金薇薇的真情表白,都会为有金薇薇这样一个情敌感到愧不堪言。 那样的话语,那样的温存,那样的蓝冬晨那样地对着金薇薇。像是一枚熟悉的方印,被端端正正地盖在别家的宣纸,让人徒生一腔惆怅。 也许这是自私与狭隘的表现,但是,任是用了再大的力气再多的方法,钟小印仍是控制不住。 钟小印决定要坚强起来。她开始回酒店上班了。不是应对麦乐乐的挑战,也不是找机会接触蓝冬晨,而是无论经过怎样的磨砺,她内心对酒店的一份恋恋情愫依然无法割舍。 吕辛又来找她了,他的眼里多了几许惆怅与焦虑,少了三分欢快与温熹。对于那天在海边没有和他揖别而去,钟小印有点赧颜。但是,吕辛既没追问也没质问,甚至,连一个字也没有提及。 身边有了麦乐乐这样一个信息台,蓝冬晨和金薇薇和好的事他自然无一遗漏。让钟小印最心痛的是,无论从怎样的角度去揣摩,都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一点因为此事而如释重负的迹象。这也是让钟小印最最于心不忍的地方。如果,吕辛对她大声呵斥一番,甚至,狠狠地给她一个耳光,她的心里也许会好受些。但是,他给她的只是越来越多的关心,越来越多的歆慕。 再过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有一个电话进来,是小康的。他替蓝母约小印晚上在一家餐厅见面,说请小印务必前去。小印问他有什么要事,小康说蓝母只说想念小印了,其他的没有提及。在这个档口,小印实在不好去见蓝母。她知道蓝母一直对她宠爱有加,但是,为了避免触及到心灵的伤痛,她还是不想去见她。小印推说了自己身体不太好,虽然她也明知这是一个牵强的理由,但是,她还是以此搪塞了小康。 不到10分钟的时间,电话又响了。这次是蓝母亲自打来的。她体谅地说,知道小印心情不好,但是,她还是想和她见见面,并且,还要介绍个人给小印认识,因为,她是受人之托。 既然是蓝母亲自打来,小印不好再次拒绝。 约定的地点是在护城河边上的一家西式餐厅。 蓝母正和一挽着华美发髻的中年妇女娓娓谈天。看到小印进来后,蓝母疼爱地招了招手,将小印让到了对面的位置。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叶阿姨。” “您好,叶阿姨——” 钟小印有点迷惑,眼前的人虽然看似面熟,但是印象中确实不曾相识。她就是蓝母口中说的“受人之托”的人吗? “果然是又美丽又大方,浑身透着一股灵气劲儿,怪不得我家辛儿每天都念叨呢!” 辛儿?她该不会是……从眉宇处端详,吕辛是有点像她的翻版。钟小印愣愣地看着她。 “我是吕辛的妈妈。在香港,大家称呼我为吕叶婉莹。我和你的蓝伯母——雅鹃是自小的朋友和同学,我们习惯了称呼以前的名字,你也就叫我叶阿姨吧。” “是,叶阿姨。你是刚从香港回来吗?吕辛下班之前还和我通了电话,他没有跟我提起过您回来的事。该不会是他……还不知道吧?” “他是不知道。我是临时决定要回来的。我在香港早就听说辛儿爱上了个很优秀的女孩,他的爸爸也非常赞成,所以,这次我是专程回来替儿子求亲的。” “叶阿姨,我……” 三句话即开门见山,钟小印一下呆住。这样的心理准备她可是没有,突如其来地得知坐在对面的是吕辛的妈妈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现在,又冷不丁蹦出一个求婚的说法,任是钟小印怎样的聪慧,她也无法应对面前的事物了。 第二十七章 “何必这么着急呢?” 蓝母说。原来,惊讶的不止是钟小印,还有蓝母。她听到吕辛的妈妈如此直截了当,不觉动容。来之前,叶婉莹并没有说要替儿子向钟小印求婚。 听了蓝母的问话,叶婉莹笑了。 “怎么,你儿子的事急,我儿子的事就不急了吗?” 说话间,还有意无意地瞟了眼蓝母,似是开玩笑一般。 “叶阿姨……我还没有想过……结婚的事。” 两个长辈在场,钟小印再不情愿也不能做出要反驳的态势。 “我知道你没有想过。阿姨今天郑重地向你提出,你好好想一想吧。你也知道的,我家辛儿一直对你情有独钟,他这辈子已经打算非你不娶了。你看这可怎么是好,我这做母亲的为了儿子着想,赶紧亲赴京城替儿子求婚。小印,答应阿姨好好想想,好不好?” 虽然吕母浑身散发着一种贵妇人的凌傲之气,但是,她对小印说话的口气却近乎哀求。 不知道吕辛在他妈妈那里有怎样的表现,竟害得一个长辈在她面前低声下气。钟小印于心不忍,联想到自己的妈妈为了自己也是什么事都肯做什么苦都肯吃,眼圈不禁红了起来。 “叶阿姨,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地想一想的。请你放心。” “好,好,你答应我就好。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我知道你是学信息管理专业的,我想,如果你愿意,我想安排让吕辛陪你到美国的麻省理工大学继续进修,那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学校。你的学业成绩非常优秀——这我已经从我名下的massiness公司知道了。他们都称赞你的专业水平,如果你停滞不前,岂不是糟蹋了以往的学业?” “叶阿姨——” 听到这样的赞美,钟小印眼睛闪亮,能在专业领域取得成绩是她自上大学起就非常在乎的。去麻省理工大学进修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她好想好想一口答应,但是,话到嘴边她还是收住了。 “叶阿姨,我……” “你不用今天就答复我,”叶婉莹打断她的话,“我和辛儿会给你时间好好想一想的。” “对了,”停了一会儿,叶婉莹又转向了蓝母,“蓝家儿媳的婚纱有没有定妥?我认识一位西班牙的宫廷礼服师,要不要看看他的方案?” “谢谢你,不用了。儿媳的婚纱是冬晨向法国设计师定做的,式样已经定好,再有两周就运到北京了。” 钟小印举着饮料杯的手抖了一下,但是,她相信她的这个小动作并未引起两位长辈注意。 再有一周婚纱就运到了,而他们的结婚日期也定在了金秋十月。十月和五月是北京最好的时段,每到这个季节都会有成百上千的新人完成自己的婚礼。 就在那样一个秋高气爽的时节,就在那样一个令人无法忘却的人的身边,一个被无数朵玫瑰花瓣簇拥的美丽新娘也风姿卓群地诞生了。而那个新娘却不是她。 “小印,小印,你怎么了?” 叶婉莹在唤她。 “啊……没事,叶阿姨,今天上班有点累。” “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嘛!对了,听说你将massiness公司的兼职辞掉了,这样也好,可以省些时间在家修养一阵。你母亲的事我听辛儿说了,请节哀顺变。以后,你嫁到我家,我就是你的妈妈。有我照顾你,你妈妈一定会放心的。” 除了蓝母,没有外人让她产生过像女儿一样的感觉。钟小印对叶婉莹陡然亲近了几分。 “唉,可惜时间不允许,要不然,冬晨和辛儿两个同时娶媳妇该有多好啊。” “是……啊。” 蓝母应和着,只是,她的脸上少了点应有的喜悦颜色。也许她还在惦记着薇薇姐的伤势,钟小印想。都怨她,如果蓝冬晨不去海边找她,也不会发生这种意外。如果,如果没有她,蓝冬晨也许会答应和金薇薇结婚。 和两位长辈分手以后,钟小印没有去坐车,而是像散步一样走向家里。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很多。金薇薇和蓝冬晨,蓝冬晨和蓝母,吕辛和吕辛的妈妈……她惊奇地发现,事态的焦点竟全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路很远的,她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小时,才看见熟悉的位置。 街上的路灯已徐徐燃亮。 一个落寞的身影靠在电线杆边静静地咀嚼着黑夜的滋味。 “你回来了?” 是吕辛。他依然是那样静静的,像溪流一样默默地等待着她。 钟小印停下了脚步,看着他。对他这样的凝视在钟小印来说,还是第一次。 当海浪飘啊飘的、拍啊拍、追啊追地跃过很多礁石之后,蓦然回首,有一个灯塔还在那里发着耀眼般的光芒。 此刻的吕辛像极了钟小印心中的灯塔。 钟小印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去,让吕辛的手牵住了她的。 “见到我妈了?” “你怎么知道?” “先不说这些。我妈妈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有。她代你向我……提出求婚。” “你别听我妈妈的,她……” “我想……答应她。” 钟小印的声音细细的,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小印——” 吕辛惊讶到甩开了她的手,然后向后退了两步,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端详着她。 “小印,我妈妈她……没有强迫你吧?我妈妈她脾气很不好的,你千万不要……” “没有,吕辛。是我刚在回来的路上想好的。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作罢。” “不,小印,你听我说——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是喜欢蓝冬晨的,你不用在乎我的想法,我喜欢你就让我默默地喜欢吧,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的。我说的是真话。如果你感觉我总出现在你面前对你是一种负担,那么,从今以后我只远远地看你,不让你发现我,这样,你就不会烦心了。” “吕辛,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正事!” 钟小印大声地说。 这一刻,她不知从哪里来了很大的勇气。 “吕辛,我们……先订婚吧!” 说快就快。吕辛和钟小印的订婚仪式定于这个周末举行。按照钟小印的意愿,一切尽量从简。由于时间比较仓促,吕辛的爸爸无法取消国外的重要会议,所以不能前来。但是,这个儿子儿媳的订婚大礼还是按习俗下单办好。按照吕母拟订的邀请名单,前来参加的宾客尽量删减的情况下也达到了200余人。 在吕辛和钟小印怀着各自的心事定下订婚佳期的时候,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一个与他们有重要关联的人。 那个人就是麦乐乐。 以往,吕母虽然很少回大陆,但麦乐乐还是见过她的。从仅有的几次接触中,麦乐乐发现吕母是个比较注重门第的女人,所以,在钟小印和吕辛的这件事上,她还一直对吕母心存幻想呢,认为即使是所有的招数都失败了,钟小印也不可能冲过吕母这一关。吕辛是个大孝子,他不会做出违背他妈妈的事情。在这一点上,麦乐乐了如指掌。没想到这最后一招也失算了,麦乐乐好不心焦。 不知这一回吕母怎么改变了主意。莫不是吕辛和钟小印串通起来用谎言蒙混了吕母?不然的话,连自问门第比钟小印高出不少的麦乐乐都不入吕母的眼,怎么她就肯答应了钟小印? 时不我待,麦乐乐决定找吕母当面弄个明白。 “乐乐啊,好久不见,今天不用上班吗?” 吕母见麦乐乐独自前来拜访,丝毫不感到诧异。 “伯母好!听说你回大陆,特地前来看您。吕辛没有在家吗?” 麦乐乐明知故问。 “辛儿没在家,不过,小印在呢。她正在楼上试穿订婚仪式用的礼服呢。要不要上去帮她参谋一下?你的眼光一向都不错的。” “啊……钟小印在?她在试穿礼服?伯母,您没搞错吧?” “这话怎么说的?我搞错了什么?” “难道您没听吕辛跟您说过,钟小印是个连爸爸都没有的人,您怎么可以选她做……做您的儿媳?” “哦,我知道了。我不仅知道她没有爸爸,还知道她也没有妈妈,甚至,在这世上没有任何的亲人。这不很好吗?她做了我的儿媳,我就无端端地多了个女儿,这样的好事到哪去找啊?我们家辛儿也是蛮有眼光的。” “伯母——” 麦乐乐像一个撒娇的小孩,拉着吕母的胳膊摇晃了起来。 “伯母,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连您也被钟小印那狐狸精给迷惑了?她很坏的,您知道吗?” “哦?她很坏?你倒是说说她怎么个坏法。” “她呀——” 正说着,钟小印下楼来了。 她内穿了一身吊带的公主裙,外披了一圈仿沙图什的披肩,更好地衬托出了她的天真无邪,不经意间还带出了一点点的雍容华贵。 “麦经理,你来了!” 钟小印笑着和她打招呼,虽然麦乐乐的不怀好意已是那么的裸裎。 “是啊,钟小印,我来了。我来看看怎么蒙人!” “蒙人?我什么时候蒙人了?” 这麦乐乐真是来者不善。钟小印的语气也有点强硬。她不会因为有吕辛妈妈在场,就对她这种人客气。 “像你这样坏的一个人根本不配嫁给吕辛!” “我配不配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 麦乐乐气急败坏地指着钟小印,她没想到,当着吕母的面,钟小印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你本来和蓝冬晨交往,后来,你结识了吕辛,看到吕辛既单纯又老实,所以,就从我这里抢走了吕辛。” “好,是我抢走的吕辛,那又怎样呢?你随时可以将吕辛抢回去啊!” 看到麦乐乐如此蛮不讲理,钟小印也使出了惯有的小性。 “钟小印,你,你太不要脸了!” 麦乐乐被钟小印气得张嘴结舌。 “好了,乐乐,我看你就不要再闹下去了。小印是我亲自挑选的儿媳,她的品行我还是有所了解的。” 吕母看着麦乐乐越来越不像话的闹剧,感到有些厌烦。 “叶阿姨,其实麦经理对我还是很好的。我想她是有了什么误会,才会对我有所偏见。” 钟小印说。她见吕母对麦乐乐脸生不悦之色,麦乐乐的脸也由青见红。想麦乐乐毕竟只是很爱很爱吕辛,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得到心爱之人,还是可以谅解的。遂然,钟小印的不忍之心又油然升之。 “我……我对你有偏见?” 对钟小印的谦让,麦乐乐还是执迷不悟。 “是啊。你一定是受了某个人的误导。记得,奥运接待顾问团来酒店时,我负责的数据库出了问题,我想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乱,所以——” 麦乐乐听她陡然提起此事,心下一惊,连忙追问:“所以什么?” “所以我就到监控室去找录影带。” “录影带?” 乍一提录影带,麦乐乐吓得一惊。她怎么没想到录影带呢?那会将她所做的事情倾泄无遗。 “找到了吗?” 一时之间,麦乐乐好像已经忘记了她和钟小印之间的敌对身份,竟关切地顺着小印的话往下问。 “没有——” 钟小印说。 麦乐乐拍着胸脯长吁了一口气,幸亏她没有找到,不然的话,她和小红做的事就全露馅了。出了那件事后,她也想起了录影带,可是,她去找时没有找到。看来,录影带也不在钟小印手中。她偷眼看了看吕母,发现吕母正望着她,赶紧收拾了脸色,重又恢复自然。 “不过——” 随着钟小印的一个不过,麦乐乐的心又揪了起来。 “不过,我在蓝总那找到了。” “啊?那你——” “我没看到。因为,蓝总说,有人对我有偏见,所以才这样整我。我想,你也是受了那人的偏见了,对我没有很好的印象。不过没关系,我想,奥运顾问团来的时候出了那么大的问题,蓝总可以原谅背后捣鬼的人,我有什么不可以原谅她的呢?你说是不是,麦经理?” “啊?……啊,是。是。” 麦乐乐被钟小印说出了一身汗。原来,她早就知道真相。而且,在不知不觉间,她也早已经原谅了自己。就在刚才于吕母面前的诋毁,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啊?自己再这样无赖地纠缠下去还有什么意义?相形之下,自己在她面前太渺小了,太不值得一提了。怪不得吕辛和蓝冬晨都对她甚是心仪。麦乐乐被深深地震撼了。 麦乐乐不再说什么了。甚至,她连跟吕母道别都忘记了,返身回去找蓝冬晨。 “冬晨哥,原来,你早知道了——” “知道什么?” 蓝冬晨猛见麦乐乐低着头颅乖乖的样子,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录影带的事——” “录影带?谁和你说的?你怎么知道的?” 蓝冬晨大为震惊。只他一个人隐瞒下来的事,该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钟……小印说的。” “她?不可能,不可能的!” 蓝冬晨更为震惊了。他连连说了几个不可能,因为,他早早地将录影带拿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藏在了书架里,目的就是不想让钟小印知道。以钟小印的脾气,她若知道是麦乐乐在背后陷害她,她一定不允许的。蓝冬晨之所以没有向管理层通报此事,也是因为他顾及麦乐乐是金薇薇的表妹而原谅了她。毕竟,接待奥运团事因为他的努力已经得到了董事会的批准。谁知,钟小印还是知道了此事。她是怎么知道的呢?估计,是某天自己让她在书架内帮忙翻书,让她无意中发现的。 “她怎么说的?” “她说‘蓝总可以原谅背后捣鬼的人,我有什么不可以原谅她的呢?’” “真的?她真的这么说?” 蓝冬晨的心一下乱了。好多天不去碰钟小印的点点滴滴,谁知,一经挨到,竟又是这样的刺骨锥心。因为他,她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了一个在背后三番两次陷害她的人。 “嗯。冬晨哥,有什么不对的吗?” 麦乐乐疑虑地看着蓝冬晨。她不明白为什么蓝冬晨对这件事感到那么地震惊。 “乐乐,你听我说,录影带确实是在我那。但是,我从来没有和小印讲过此事,小印也不可能看到录影带之中的内容,因为,那卷录影带一直没离开过我的书架中。想必是钟小印替我在书架中翻书,无意中看到了贴着监控室标签的录影带,她推测出一定是那卷有关她数据库被背后捣鬼的内容。她是一个聪明至极之人,一下猜到全酒店里能让我如此宽容和包庇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连钟小印都不可能是,只可能是麦乐乐你。所以,她一直不露声色。不过,真没想到,她早已在暗地里原谅了你。” “冬晨哥,我……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 第二十八章 订婚仪式如期举行了。 钟小印的脸上砌叠着整幅整幅能找到出处的微笑。 她借拽纱裙的荷叶边的机会瞟了瞟吕辛。 今天的吕辛格外英俊。一身洁白的西服,配以暗红色的横纹领带,使他的脸部和身躯近看有一种金属质感,远观还朦胧了艺术气息。这样的男人该是订婚仪式上最为出色的男主角。 随后的日子里,就要与这样的人共沐夕阳,想起来,任何女孩都该是陶醉的,但是,钟小印却怎么开心不起来。因为,在她的心中总有另一个人影令她挥之不去。 “小印,你紧张吗?” 吕辛叫她,眼神中充满了关切。那眼神,竟真的像是一个男人关心他的妻子。钟小印机灵灵打了个寒战,她为思想的走私和心灵的叛逆感到不寒而栗。如此这般下去,将来,怎么可以作好眼前这个爱她尊重她体贴他的贤妻? 钟小印摇了摇头。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该去的人也去了,该做的事也做了,从今以后,她的人生又开始了一个新的冒号。 “吕辛,和你在一起,我好幸福!你……相信吗?” “我信!我怎么会不信呢?你和我在一起,你现在就和我在一起,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就成为未婚夫妻了。这是我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心心’终于‘相印’了。是不是,小印?” “嗯。” 钟小印由衷地应声。 “小印,你知道吗,你现在看上去就像……仙女一样。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仙女。”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吗?” 看到吕辛说得真挚,钟小印打趣她。他毕竟是她的未婚夫了,不要让他在这个时候还放不下心情。 “辛儿,小印,你们怎么还没下去?宾客都来了大半了,全在等你们招呼呢!” 吕辛的妈妈进了房间。看着眼前的这一对孩子,她流露出满意、得意、惬意的笑容。终于,宝贝儿子心愿以偿,而她也完成了夙愿。 他还没有来。是的,他是不会来了。这样的场合本就不该见到他。而他呢,自然也是不想见到自己。钟小印从楼上踏着很碎的步子,一级台阶一丛鲜花地木讷地下来,她的眼光缓缓在人群中流动,终归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这样也好,对大家都好,免得见了面彼此尴尬。 订婚仪式安排在20分钟之内完成。本来大家要求的就是一个热闹,具体用什么方式并不重要。 时间才9点半,离订婚仪式还有近1个半小时。钟小印在吕辛的陪伴下,与吕辛家的长辈们一一见礼。这种场合她是不熟悉的,但是,就像是一个以后总要登台的演员,不得不从此刻开始彩排。 “小印——” 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声音很柔的,很有韵律的,该不会是…… 钟小印猛然回头,真的是金薇薇! 她好了,她能来参加她的订婚仪式了。钟小印好高兴也好兴奋,她返身向金薇薇冲去,一把将她抱住。 “薇薇姐,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终于好了?” “小印,小印,你抱得我好痛啊!” 金薇薇说话带着颤音。听得出,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应该是还没有痊愈。 “小印,吕辛,祝贺你们——” 说这话的是麦乐乐。 她笑盈盈地向钟小印伸出了手。 钟小印犹豫了一下,但是,当她一接触到麦乐乐的眼眸,一下就领会了那不是以往的挑衅与对峙,而是有着亲姐妹一样的真诚与祝福。 “麦经理——” “看你,这里又不是酒店,还叫我什么麦经理,你应该喊我一声乐乐姐!” “是,乐乐姐!谢谢你,谢谢你和薇薇姐肯来参加我和吕辛的订婚仪式。” “吕辛嘛,我好哥们;你呢,我好妹妹,你们的订婚仪式我当然要参加了。不过,有句话我要先和你讲清楚,结婚后,你可不许欺负吕辛,不然的话,被我看到你就惨了!” “我欺负他?哎呀,简直没天理了。你们人多势众,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他不欺负我就算我幸运了!” 说着,钟小印想起了妈妈,若是妈妈在该有多好啊!她的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我说反话的,傻孩子!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快笑啊,你可千万不能哭,要不,吕辛该打我了!” 麦乐乐知道又触到钟小印的伤心处,连忙哄她。 钟小印也快速地收拾起想念的思绪,将目光移向了眼前的人。 “乐乐,真高兴你能来。”吕辛不好意思地向麦乐乐笑笑,“薇薇,也没想到你能恢复得这么快。这全是冬晨的功劳吧!” 一不留神,开心过了头的吕辛提到了蓝冬晨。金薇薇的眼光平和,她向一边努了努嘴,吕辛和钟小印这才看到,蓝冬晨正被几个人纠缠着不知聊着什么。在他身后不远处,雷雨孤单地端着一杯水,默默地喝着。 “冬晨——” 金薇薇这一召唤,向她这边望过来的不仅仅是蓝冬晨。雷雨的眼光和她正好在空中对接,像是打出了电石火花,不过,只一瞬,金薇薇就收回了视线。 “薇薇,对不起,正好碰上几个客户。” 蓝冬晨很随意的。说完,又看向了吕辛和钟小印。他的目光是直视过来的,没有丝毫的遮遮掩掩,完全不像一个有心事的人。 “吕辛,小印,祝贺你们——” 蓝冬晨边说边从钟小印的面前横穿而过,像一架飞机一样不含丝毫停留的意识,甚至看也没有再看钟小印一眼,就停落在吕辛的面前。他张开双臂亲热地抱了抱吕辛,然后,拍了拍吕辛的后背与肩膀,大踏步地走回刚才聊天的人群。 钟小印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他每一个连贯得极为顺畅的动作,她的心再次收紧,为了自己自然而然泄露出来的懦弱和背叛。 她要自己牢牢地记住,再过一个小时,她就是吕辛的未婚妻了。 “还有心事放不下吗?” 这一边,雷雨对刚走回来的蓝冬晨问。 两个男人只一接近,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彼此都心领神会。 “你呢?你是不是也有放不下的呢?” 蓝冬晨反问。 “是。我是有放不下的。放不下的事,放不下的人,但是……却又……不得不放下。唉,真不想放下啊。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雷雨接着追问。 “我吗,我也不知道。” 蓝冬晨笑了一下,旋即,他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惟恐心中的苦闷随着苦笑挂上脸颊,向世人宣泄他的心事。 酷儿和安沛也来了。与其他人比起来,他们两个可算是姗姗来迟。作为闺中密友,钟小印佯装出一副对酷儿生气的面孔。 “这个时候才来呀?对我这么不重视,还说是什么好朋友!” “你怪他吧,他那辆破车半道出问题了,我们两个鼓捣半天都没弄好,这还是坐出租车来的呢,你不表扬我们还骂我?那我走了!” “小印,酷儿和你开玩笑的!酷儿她——” 安沛焦急地说。他见酷儿和钟小印都扳着脸,连连拽酷儿的手。 “你这个笨人,要你说?难道小印不知道吗?” 看着他俩又要吵起来,钟小印赶紧一推身边的吕辛,说:“吕辛,安沛可是我好朋友酷儿的心上人,你要好好地招待他呀,免得一会儿酷儿又要嚷着离开。” 吕辛顺从地将安沛拉走了。 好久没有见到金薇薇了。她的脸色不太好,虽然她好像扑了一些粉,但是,在大厅内有点刺眼的灯光下,她的脸憔悴得没有半点血色。看到金薇薇和麦乐乐从前厅走向后厅,雷雨追了过去。 “薇薇——” 他叫住了她。声音挺大的,不再顾及周围是否有人听到看到。 “雷雨哥,是你啊——” 麦乐乐先开了口,她看着两个人涵容了多种情绪的对视,感到自己实在没有站在这里的必要,她移了步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我还找小印有点事,我先——” 见到好朋友了,当然有好多知心的话讲一讲。 敷衍了半天吕家的亲朋好友,小印正好想借着和酷儿聊天躲上一躲。她们两个想躲到一个人比较少的袖厅。 袖厅里人也很多,她们站了下来,酷儿看了看打扮得异常柔媚的小印,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小印,你以后肯定不会住以前的房子了吧?继续租给我你该不会涨房租吧?” “我不住那住哪儿啊?” 钟小印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这个思维迟钝的时间也只停留了几秒,然后,钟小印脸红地看着酷儿,张了张嘴巴不知如何接话。 就在她尴尬的同时,麦乐乐过来了。 “你的帽子好漂亮啊!” 麦乐乐看着酷儿头上的帽子,由衷地夸赞。 酷儿以前虽听钟小印提起过麦乐乐,但没见过她,不过,刚才钟小印已经向她说了她和麦乐乐和好的事了。所以,钟小印介绍她们两个认识,酷儿也不再对她抱有成见。 “哦,这是我前两天在意大利的一个地摊上买的,很便宜的。” “是吗?我还有个配套的手套呢,要不要看看啊?如果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再飞意大利的时候帮你看看。” 酷儿听到有人称赞她的帽子欣喜地说。 “好啊,在哪儿呢?” 酷儿翻了翻包,忽然记起,“哦,好像是在安沛那,我们去找他拿。” “那你们去吧。我不想走动了。” 小印说。 看着她们两个手挽手地走了,小印靠向了一扇观景窗。 现在几点了?还要多长时间就该举行订婚仪式了?小印抬起手腕想看一看时间。 “在看表吗?应该看一看的,看一看我和他之间是否还有时差?” 听到这个声音,钟小印霍然一惊。她看表的动作停在了半空,像是嬗变的图像被定格了一样。 “距离订婚仪式还要多少时间?不到10分钟吧!我和他之间的时差只剩下这最后的10分钟了吧!在这最后的时刻里,小印,我想和你说——我爱你!如果,你也爱我的话,我带你去和吕辛、薇薇讲清楚,然后,我带你走。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逼近,我快发疯了。你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孩和别的男人订婚,自己却还要装作很开心很绅士的样子,还要说恭喜的话,做恭喜的姿态。我受不了了小印。本来,我以为我可以做到逃避和妥协,可是,现在这一刻我终于知道,我办不到,我办不到!” 钟小印将眼光生生拽到了远处。她要使自己记住,在那边,她的未婚夫还在等她。 “够了,蓝冬晨,你不要再讲了!我对你根本就没有过爱,连一丝一毫也没有过。当初你肯救我妈妈,我很感激你,然后,你替我安排工作,我更加对你感激。如果,要说我对你有一些感情,那也只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若说爱,还差得远呢。如果,我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曾给你这个错觉,现在,我向你道歉,并且郑重地回答你——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请你……请你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这个字。” 说这番话时钟小印的脸上挂着淑女般的笑容。肌肤上的每一丝纹理都笑得恰到好处,找不出些许的破绽和遗漏。是什么使她改变了许多?是他吗?还是吕辛给了她他不能够给她的东西? 没有理由再纠缠下去了。她也许本身就没爱过他。不然的话,哪可能轻易地就答应了和吕辛的订婚?她不会像自己一样有难言的苦衷,她不可能受谁的胁迫做出和吕辛订婚的决定。那么,理由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她所说的,一直以来她只是感激他,从来就没爱过他。 多么荒唐!多么滑稽!他苦苦挣扎苦苦探寻的只是人家的感激!蓝冬晨缓缓转过身,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伴随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钟小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眼泪汩汩而出。 在厅的另一侧,金薇薇的眼光正看向他们。她僵硬着身躯孤立在那里,像秋夜的一盏落地灯,细细地散发着心痛的光芒。 这道光芒不仅刺痛了她自己,也深深地刺痛了一直伫立在她身后的雷雨。 第二十九章 10月20日,一个大喜的日子。到了这一天,他就要从一个未婚男孩进化为已婚男子。蓝冬晨看了看日历,今天已经是10月18日。现在是午夜1点,离结婚典礼开始的时间还有35个小时。 礼服、新房、新的用品和典礼用的程序都按部就班地安排好了。这些事不用他操心,自有妈妈和小康他们筹备。 金薇薇的姐姐金蔷蔷和姐夫都回来了。不过,她的父母没有回来。因为他们要求在新西兰为女儿再安排一个具有乡村气息的特色婚礼,所以,他们二老就没有回国,留在新西兰专候一对新人归来。 爸爸估计要到明天才能回来。儿子的婚礼,再忙他也是要抽出时间的。 过了这35个小时,一切都会像白天升太阳晚上升月亮一样不可改变。他,将成为金薇薇的夫婿,而她,也只能是吕辛的妻子。 站在楼前的草地上,抱着双臂,仰望着天空,像是看到了钟小印的眼睛,蓝冬晨久久的,久久的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初秋的风打了过来,吹散了他额前的秀发,可是,他的眼睫还是一眨未眨。 就任时间这样消磨吧!反正已经消磨了8年。如果,一切发生在8年前,如果,8年前他就爱上她,再如果,8年前他要懂得了什么是恋爱,那么,今夜,还有此刻,他也就不会再在这里对着星空暗受消魂的折磨了。假如,上天给予惩罚,就让上天惩罚他吧。是他与不爱的人恋爱,又在不能恋爱的时候恋爱。这个苦果本由他结蒂,理应由他吞下消化。 他将失去知觉的双臂颓然地垂了下来,无意中碰到衣兜中一个坚硬的东西。是手机,钟小印送他的手机。 他慢慢的,像是取出自己的心脏一样取出了它。那只蓝色的蝴蝶依然还在手机上贴着,半展半闭的翅膀像极了跳舞的动作。小印,我在想你,你知道吗?你现在在做什么?这样的夜晚,这样特别的时刻,不知,她有没有进入梦乡? 思念的念头只一转动,蓝冬晨不再停顿。他拨通了通向心灵的惟一密码。 电话铃声只响了一个节拍便没了任何动静。这是电话已接通的迹象。可是,电话那一端却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小印……你在听吗?” “……” “小印……你,还没有睡吗?” “……” “我很想你——” “……” “小印,你说话啊,我想听你说话。你为什么要和吕辛订婚?你答应过我的,答应给我时间,等我将一切事情都办好的,可是,为什么你却先订婚了?” “……” “小印,你不要不说话好不好?你是不是为了让我和金薇薇在一起才这样做的?你说啊,你倒是回答我啊!小印,你倒是说啊!” 连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可以听到,但是,钟小印的声音还是没有响起。 “好,你不说话,你什么都不肯说是不是?你什么都不想说是不是?你和我什么话都没有是不是?你真狠!……既然,你那么希望我和金薇薇在一起,那好,我明天就会娶金薇薇,我成全你和吕辛,你永远都不要后悔——” 说完,蓝冬晨带着满腔的愤怒将手机扔进了茫茫夜空。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像画笔一样给每家的窗户都涂上了一层怀旧的色彩。 麦乐乐伸了个懒腰,翻了身子看向窗外。中午下了班后她一直睡着。好久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了。今天是10月19日,明天就该是表姐和蓝冬晨举行婚礼的日子了。 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感叹,她用力敲了敲脑门,想让困意统统跑光,大脑变得清醒一些。 表姐结婚是件大喜事,照常例该是高兴的。她和蓝冬晨交往了8年,终于跑到了马拉松终点,可是,他们两个最近看起来好像都不太高兴似的。 不高兴的原因倒不难猜,无外乎就是表姐在心里还暗恋着雷雨哥,而蓝冬晨对钟小印也依依难舍。 其实,爱情是两个人的棋局,当一人执子开盘时,一定要想好是不是想和对方下完整个一局,你总不能剩下对方一人,将一生沉浸在一盘因为无人陪玩而永远也走不完的棋局里吧? 幸好吕辛没有被她的纠缠打动。麦乐乐在心里暗暗为自己高兴。若不是发自肺腑的交往,到头来还是会因为吕辛的烦恼而自烦一生。 幸亏啊幸亏——麦乐乐暗暗替自己庆幸。 正想着,门铃忽然响了。这个时候谁会来呢?她磨磨蹭蹭地下了床。 “乐乐,不好意思麻烦你——” 门外闪进的是金薇薇略带愧疚的脸孔。 “表姐,发生了什么事?” 麦乐乐看到表姐的脸上泪痕依稀,忙问。该不会是和蓝冬晨吵架了吧? “没有。” 金薇薇摇摇头,拿出了一贯的笑容。 “乐乐,你听我说:我想和你做个短暂的分别。我要到新西兰去,想做个小小的休假。也许……也许会在那边找个工作……这个——”金薇薇将一个手机放在了麦乐乐手里,继续说:“这是冬晨的手机,我早上在他家门口捡到的,我本来想和他道别的……但,我想了一天,还是决定不和他当面讲了。你替我将手机交给他,谢谢你,乐乐。” “那,雷雨哥——” “他吗?” 金薇薇将头低下,旋即又抬了起来,她的眼光散发出从未有过的迷离。 “在北京,也只有他……还让我有些留恋。但,他……只当我作好朋友。如果有缘,我想,我们还会见面的。” “薇薇姐——” “听我的,乐乐——你要等明天早上再交给冬晨。今天,不要告诉他我要走。你一定要听我的,答应表姐,好吗?机票我已买好,快到时间了。不再多说,我要赶紧走了。我叫了报社的车,行李都已经放在了车上。到了新西兰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一切珍重,乐乐,不要让表姐担心!” 看来她去意已决,想要再挽留她怕是不太容易。 “表姐,几点的飞机啊,我去送你。” 麦乐乐只好这样说。 “不要了。还有1个小时就要起飞,你好好在家吧。” 雷雨今天排的是晚班。他要在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室值班。自从接了麦乐乐的电话,就开始如坐针毡。交警的出勤规定非常严格,没有特殊情况绝对不能擅离职守。 一条一条拥堵马路的信号标识在大屏幕间歇闪烁,像极了他不断变幻的思维。这一刻,他真恨不得将所有的交通信号都变成红彤彤的颜色,堵住她要走的各个路口。 “怎么了,雷雨?女朋友要出国啊?” 一个同事问他。 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他的声音比平时大了许多。 “唉,没事的。” 他若无其事地说。眼睛一直在瞪着大屏幕,像是那上面有什么指示似的。 “还说没事呢,看你刚才接电话的样子,女朋友跑了都不去追?还在这里坐着干吗,等她回心转意吗?” “你少说两句好不好?” 雷雨猛地站起,他将声调提高了许多,像是和他说话的人让他的心上人走了一样。 “喊什么呢,雷雨?” 指挥中心的赵主任进来了。平时,雷雨和同事有说有笑的,今天怎么了? “他女朋友跑了,心情不好。我不会和他认真的。” 那个被雷雨嚷的同事一脸笑嘻嘻。 “是吗,是上次在医院见过的那位金记者吗?” 主任的问话充满了关切。这事可要问一问。想想交警们每天只顾巡逻、站马路,根本没时间陪女朋友,所以,很容易被女朋友误解。雷雨是个优秀的警察,不能听任他将自己的终身大事置之一边。 看着雷雨两弯眉毛紧紧地锁向眉心,主任决心一定要管管此事。 “你出来一下,雷雨。” 主任将他叫到了楼道里。 “怎么回事?” “她……她要去新西兰。已经……赶往机场了。” 说着,雷雨的眼眶红了起来。 一生之中他只流过两次泪,一次是看到一个小孩被汽车撞得血肉横飞,一次是他被授予优秀警察的奖章时。如果现在他的泪再落下来,那就该以第三次载入他流泪的史册了。 “你爱她吗?” “爱!” “她知道吗?” “我……还没有跟她表示过。” “哎呀,那你还犹豫什么,赶紧去追上她跟她说呀!别傻愣着了,快去吧!” 说着,主任重重地推了他一把。 就在他刚跑出去几步时,主任又喊住了他。 “雷雨,知道她坐的是什么车吗?能不能问到车号?” “好像坐的是报社的车。我路上问清楚了再告诉你。谢谢主任!” 雷雨一边跑一边喊。他真怕他如果晚到了一分钟就再也没了挽留她的机会。 夜幕已经降临,下班的车一辆接一辆,将各条马路像长龙一样来了个首尾相连。 “各路口同志请注意,各路口同志请注意,有谁看到车号为京a779693的一辆白色桑塔那轿车请回答——” “各路口同志请注意,各路口同志请注意,有谁看到车号为京a779693的一辆白色桑塔那轿车请回答——” 一条条电波从指挥中心传递了出去,在空中凝聚成亲密的链条。多么感人的故事啊,交警们都被指挥中心的讲述润湿了双眼。他们用目光跟随着雷雨的摩托车,用信号灯为雷雨默默祝福,祈祷他们的好兄弟能够得到这份温馨而浪漫的幸福。 每过一个路口雷雨都能听到呼声,他知道,这是大家在为他加油助威。他开着摩托车一刻也不敢走神,全副心思都用在了选择最佳路线上。 离飞机起飞的时刻还有30分钟了,令人激动的消息终于从机场收费站传了回来。 金薇薇乘坐的车子正在机场收费站缴费。 那里的警察请示指挥中心要不要将车拦下来,主任指示不可以这样做。因为司机没有违规,没有理由将车拦下。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在心里替雷雨助威了。 雷雨此时刚到三元桥,距离机场还有19公里。他粗算了一下,即使开足马力,也不可能在6分钟赶到机场。而只要6分钟的时间,金薇薇就会消失在闸口,就会永远消失在他视线里。 “薇薇,不要走,不要走。我爱你——我爱你——” 雷雨在心底反复默念着,像是这种默念真的能让金薇薇听到一样。 就在这时,一辆jaguar闪着紧急指示灯示意雷雨停下。雷雨踩了个急刹车,忙不叠地看向了车里。 “快上来吧,我听到交通台里的广播了。我送你到机场。晚了就来不及了!” 开车的竟是一个女人,一个40岁的中年妇女。 有谁能想到——上气不接下气的雷雨在最后一秒奔到金薇薇面前情景是什么情景?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他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径直拉向了退票口。 第二天的婚礼自然取消了。 早上,蓝冬晨一睁眼就收到了金薇薇的电话。金薇薇平静地和他讲了她的决定。新西兰乡村的婚礼就没他的份了,金薇薇说。想不到金薇薇接受了雷雨以后,性格也变得更活泼了。 对于蓝冬晨来说,接下来的日子如嚼干蜡。 钟小印由于工作出色,已被破格提拔为销售部副经理,销售部经理由麦乐乐担当,酒店一直空着的总经理位置由蓝冬晨接任。 中层干部开会时,蓝冬晨和钟小印一般都不会坐在能够对视的方位,看似好像都无意在躲避对方,但是,在所有人的眼中却显得他们更加欲盖弥彰。 “冬晨哥——” “什么事啊?” 蓝冬晨看着麦乐乐。一当麦乐乐叫他哥的时候,准是有私事和他说。 “冬晨哥,你和小印你们到底——” “到底什么?说呀!” “到底怎么着啊?” “什么‘怎么着’啊?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她和吕辛结婚的日期可都定下来了!” “我知道,不就是1月5号吗?喜帖我都收到了,到时我会去的。” “冬晨哥——” “又怎么了?乐乐,”蓝冬晨的口气又些渐冷,“有什么事赶紧说,我还有几个文件要看呢。” “我想问你到底还爱不爱钟小印了?” “我跟你说过我爱她吗?” 说完,蓝冬晨拿起桌上的文件不再理会麦乐乐。 “我跟你说过我爱她吗?嘻——就是这样,蓝总就是这样说的。她以为她了不起,哼,人家蓝总从来就没有看上过她,每次都是她自作多情!不这样的话怎么能混上副经理?” “小红,你在说谁?” 钟小印一进销售部办公室就听到小红在和一帮同事说三道四。 “啊,我没说谁。你听到我在说你?如果没听到的话就不要对我这么凶巴巴的,我才不怕你呢!” “我刚刚听到你说‘副经理’三个字。” “是,我是说了副经理三个字,酒店里有几十个副经理,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说你?” “那你在说谁,你说说看啊!” 也许是听到了小红描述的蓝冬晨,钟小印格外窝心。 “没必要!我愿意说谁就说谁,干吗要告诉你啊?” 小红也不甘示弱。 “你们在干什么?” 蓝冬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被她们的争吵吸引了脚步。 “钟经理,你们在做什么?” 蓝冬晨问 “你问她吧!” 说完,钟小印转身走了出去。 晚上,吕辛和钟小印一起吃饭,见她的脸色不好,知道她白天肯定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结婚后我们去美国读书吧!” 吕辛说。小印非常喜欢所学的专业,去美国读书的事,妈妈也早已说过。 “不,还不能去。” “为什么呢?” “我还不能离开酒店。” “只是……离不开酒店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向妈妈说,找一间酒店让你去上班。” “不是。我还没有还清债。我不能走。” “小印!”吕辛深深地盯着钟小印,他闭了闭眼睛,因为,他不想看清小印眼里的涵容,他宁愿他不知道,他宁愿小印不肯走的原因就只是为了还账这么简单。 “好,我答应你,小印。你要留多少时间就留多少时间吧,我都愿意陪你。” “吕辛——” 小印能够回答的也仅仅是这一声深切的呼唤,除了这个她真的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能够给他。若是从没有让她遇见过蓝冬晨该有多好?她和吕辛肯定会幸福美满地度过一生。可是,人世间的事有了皆大欢喜,也就有事与愿违。 第三十章 第二天刚一上班,蓝冬晨就拨通了钟小印的手机。 他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还要烦扰她? 钟小印的心一阵悸动。 办公室里的人都在观望她,她狠下心来将手机铃声转为静音。 不一会儿,她的对讲机又响了。还是蓝冬晨。这回不能不接了。 “你好,我是钟小印——” “我在停车场,你来一下。” 钟小印起身快步走到楼道里,她不愿总是成为人家的谈资。 “对不起蓝总,我在上班。” “想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拽你吗?如果想,你可以选择不来。” “好,……我就来。” 待钟小印上了车,蓝冬晨话也没说,一脚油门将车开离了停车场。 他们两个的脸和眼神分别开向相反的方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对冷战中的恋人。 端详着车开过的路程,钟小印摸不准蓝冬晨的目的地。总不能这样在大街上闲逛吧? “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找吕辛!” “找吕辛?” 钟小印不禁动容。在这个时刻他找吕辛做什么? “是,我去向他说,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然后,叫他放弃结婚!” “即使他肯放弃,我也不会放弃!” “只要他放弃了,你还由得你吗?我说过的——我要娶你,没有人可以阻挡。” 由始至终,对他的爱都是感动于他一如既往的坚贞。他有足够的能力让她相信,跟他这种倔强进行抵抗,哪怕你是凝聚起万钧雷霆,最终也会落得溃不成军。如是的话,她岂不是又一次地伤害了吕辛? 如果,大胆地爱一个人是以伤害另一个人为代价的话,钟小印认为那还不如不爱,何况,要伤害的人是她百感内疚的吕辛。 不可以!钟小印在心底大声地否定。 “你是在跟两个人挑战。吕辛不会放弃,我也不会放弃,输的人肯定是你。不是没有人可以阻挡你,而是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和吕辛。” 钟小印的话说得非常坚决,像是印透白纸的黑字,清晰而不可更改。 “为了我妈妈和薇薇的事,你在恨我?” “没有爱哪来的恨?” “你不爱我?” “不爱!” “可我爱你。那天,小红在办公室学的话是我说的。我的意思只是——我没有跟麦乐乐说过我爱你,而且,我以前也认为我爱一个人没必要跟别人说,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要对大家说,我要对每一个人说,这样,你才能知道!所以,我现在想带你去找吕辛,我要第一个告诉他。” “不行,你不可以伤害他!” 钟小印急急地说。 “这就是你要结婚的理由?” 蓝冬晨逼问。 “不。是我爱他。” 说话的同时,钟小印的眼泪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蓝冬晨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然后,温柔地替她抹去眼泪。 “每一次见到你哭,我的心都像碎了一样,我难道对你来说,就只能带给你眼泪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宁愿离你远一些,让你看不到我。” “我求求你,不要去伤害吕辛好吗?” 在心里构建的罗马大厦竟一夜塌崩,她越是怨恨自己的懦弱越是控制不住眼泪的流淌,钟小印已经泣不成声。 “小印,你不要再哭了,请你听我说,好不好?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伤害吕辛。我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他以后不受到伤害。你是爱我的是不是?我也是爱你的。现在我们还不告诉他,将来他要是知道了他会更伤心的。” “你再让我好好想一想,我总觉得,我不能对不起吕辛。” 回到了酒店办公室,蓝冬晨决定先要让妈妈分享一下他的快乐。 现下,金薇薇已经和雷雨到新西兰旅游结婚,妈妈也不会再有不让他和小印在一起理由。妈妈一向喜欢小印的,她要知道小印会嫁到他家做儿媳不知会有多开心呢。 “妈,想和您说件让您高兴的事——” “哦?难得啊,难得儿子打电话报喜啊。什么开心的事让你等不到下班回来告诉妈妈了?快说来听听!” “妈,小印……和我结婚的事!” “什么?小印和你结婚?她答应你了?她怎么可能答应你?” 电话那一端充满了疑惑。 “还没有。我刚刚和她谈过,她说她会想想。妈您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决定下来的。” “她还没有答应你?这就好了!冬晨,妈想跟你说,妈不同意。妈不能答应你和小印结婚。” “为什么,妈?您不是一向喜欢小印的吗?薇薇都走了,和雷雨去了新西兰,您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吕辛啊,妈为了吕辛不能答应你。当初,你和薇薇交往了8年,妈要你和她结婚是为了让你承担责任。现在,吕辛和小印已经定过婚,甚至,连结婚的日子都定了下来,妈怎么可以让你去破坏人家的好事?” 那一端的口气不容置疑。 “妈——” 蓝冬晨沉默了一下,他握着话筒的手收紧了。他在想,要不要说出下面的话。 “妈,我一直猜测,您不要小印和我在一起是另有原因。” 电话那一端沉默。 “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不爱薇薇,小印也不爱吕辛,强行让我们各奔东西肯定是有什么重大理由。她没有爸爸,该不会——我们两个也像电影里演的是兄妹吧?如果是的话,妈您告诉我,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我很爱她,但我也不可能排斥她是妹妹的事实。如果您不告诉我的话,明天,我就带她去做dna分析。她若是我妹妹,我自不再提此事。她若不是我妹妹,这一次,妈妈请您原谅儿对你的不孝。我要娶她,谁也不能拦阻。” 电话那一端依然沉默。 蓝冬晨没有挂断电话,他等待着妈妈给他一个回答。 “她不是你妹妹——” 他妈妈终于开口了。 “你也不必带她去做什么dna。原因没有其他的,只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反正妈不同意,如果你要一意孤行,妈也无能为力。……妈老了,唉!” 临了,蓝母重重地叹息一声,像是有很多无奈很多感慨。 事情的转折往往出人意料。 被蓝冬晨说动的钟小印一下又恢复了以前的态度,她坚持要和吕辛结婚,并且,既不肯私下再见蓝冬晨的面,也一口回绝了蓝冬晨的所有要求。蓝冬晨知道,这肯定是他妈妈在背后狂挽潮流。 落叶和枯枝摩肩接踵地回归到大地的怀抱。寒冷也像不好的心情或一首令人流泪的曲子一样明目张胆地膨胀得到处都是。 转眼已到吕辛迎娶钟小印的日子,看着墙上的钟表,时针一刻一刻地逼近那个喜庆的钟点,蓝冬晨一筹莫展。 她的蝴蝶,她的手机,她的长发,她的眼神,她的吻…… 妈妈、金薇薇、雷雨、麦乐乐、小红、酷儿、安沛……他们现在都在婚礼现场。那儿应该是一个热闹的地方。 新娘穿着曳地的婚纱,捧着洁白的鲜花,新郎系着优雅的领带,挽着身边的女人款款走过红地毯…… 这一切晾晒在蓝冬晨的眼前,他的眼睛渐渐潮湿,模糊…… “冬晨,你怎么还在这里,难道,你真的想就这样失去她吗?” 小康闯进他的卧室,看着衣衫不整仰面朝天的冬晨。 从小到大,他们两个就在一起。虽然他只是他的助理,但是,兄弟之情早已根植于他们的血脉。看着蓝冬晨神悴影枯,小康犹如身受。 “失去她又怎样?我还有工作,我还有事业。没关系的小康,会过去的。这种不好受很快就会过去的。” 说罢,蓝冬晨强撑了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不想让人看到他不精彩的一面。 “真的?失去她还有工作?工作和事业比她都重要?” “是。有的是比她更重要的事!”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说了——” 小康学着蓝冬晨的样子耸耸肩膀。 “什么意思?小康你在跟我卖什么关子?” “看你急的,还说不在乎呢!” 说着,小康附耳对蓝冬晨说了一番很长的话。 吕辛和钟小印的婚礼无疑是盛大而又浪漫的。正像蓝冬晨想象的那样,所有能到的嘉宾都列席参加,所有能在婚礼上用上的排场也都进行了铺陈。 当蓝冬晨踏上礼堂的第一节台阶时,婚礼进行曲已然奏响。 钟小印穿了一身洁白的婚纱,头上的礼帽飘拂下一层花样的丝帘,从她的额头一直盖向她的颈部,在吕辛的眼里她显得格外的娇媚与动人。 吕辛的手上已拈好了指环,他练习了无数次的动作,就为了这一刻能牢牢地套上钟小印的玉指,陪伴她一生一世。 手,已然在他的手里,他的指只要向前一推,这个值得纪念的动作就要完成了。 “等一下!” 忽然,有人喊。 所有的人都向门口望去。 蓝冬晨的身影遮住了外面的阳光,大家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那里。 “冬晨——” 同时叫他名字的是两个人,两个女人。 一个是她的妈妈雅鹃,一个是吕辛的妈妈叶婉莹。 “为什么,你们两个长辈为什么要这么做?上一辈的恩怨为何要记在我们下一辈的身上?没想到,书本里写的故事今天会在我的身上上演——” “冬晨,你……都知道了?” “是。是小康问了他爸爸,才知道了这一段年代久远的故事。关于这个故事,我不想再说什么,我只想在这个时刻问一问我心爱的人,如果,她还爱我,就请大家不要阻拦,我要带她走,带她去找她真正的爱。” 说完,蓝冬晨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钟小印,在距离她1米的地方站住。 “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爱我?” 钟小印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将目光看向了吕辛。这是她和吕辛的婚礼,他为什么还要出现?事情真的像他说的,他的妈妈和吕辛的妈妈是为了不让她和他在一起才千方百计地阻挠吗?即使是这样,那吕辛对她的爱也是真诚的。现在,只要她一回答,所有的事情都会像刻录好文件的磁盘一样永远不可能有所更改。这一刻,钟小印犹豫了。 时间过了一分又一分,足足有半个小时了,钟小印还是没有回答。 不要再让她为难了。也许,真如她讲的一样,她是爱吕辛的。人,有时也会被别人执着的爱打动,使原本不爱的心渐渐变得适应性的爱了。钟小印也许就属于是这一种。 蓝冬晨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外大踏步地走去。他的心里现在已没了遗憾,至少,他让她知道了他是肯为了争取这份爱而勇敢地走到她面前。 将要踏过最后一块砖了,将要永远地告别和她在一起的过去了。就这样离去吧,给他们世上最美好的祝福。蓝冬晨心里暗暗地祈祷。 突然,一阵悦耳的铃声唱了起来。声音好像来自于他的衣兜。 蓝冬晨迟疑地在最后一块砖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取出了手机。 是小印! 是小印的号码! 是小印拨通了他的手机! 这是他们两个天涯海角的维系! 一个漂亮的旋转动作,蓝冬晨像是一个受训多年的长跑队员,发了疯似的向小印跑去。 这一刻太漫长了! 等待这一刻等得太长久了。 他要冲过去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让时间永远停驻在这一秒,让美好永远构筑在心田。 “嫁给我吧,我向你求婚!” 过了许久,蓝冬晨对着被他抱得失去知觉的钟小印说。 “不!” 看着蓝冬晨再一次瞪大了的眼睛,钟小印淘气地笑了。 “我还没有还完你的钱,我不可以嫁给你。” “太不公平了吧?你要嫁给吕辛就不用还我钱了吗?” “也不是啊。我嫁给谁都会记得还钱的事,只是——” “只是什么?” 蓝冬晨看着她。 “只是——我谁也不会嫁了,只会嫁给你。所以,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再——” “你敢啊你——” 蓝冬晨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喂,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打打闹闹了,最应该打打闹闹的应该是我呀!你抢了我的老婆,这账我该跟你怎么算啊?” 吕辛在一旁插嘴。 “还说呢,要不是你一天到晚打电话向你妈诉苦,你妈怎么会找我妈?我妈又怎么会总拦着我!要不是小康告诉了我,我可就惨了。” 蓝冬晨假装埋怨他的样子,可是眼睛里却掩饰不住无比的兴奋。 “唉,冬晨啊,我妈和你妈到底有什么恩怨啊?” 吕辛拉过蓝冬晨悄悄地问。 “我可不能告诉你,你妈太厉害了。连我妈都怕她,要让她知道了我告诉了你,还不把我——” 蓝冬晨做了个刀割的动作。 “你们两个在那里嘀咕什么呢?” 蓝冬晨和吕辛转过身来,同时笑着指向对方说:“你问他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