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来生》 引子 楔子 “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看下舌苔。” “把左手伸给我把脉。” 开完方子,我长吁了口气,并且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抬眼看了下手表,四点半,今天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了。 我,郑晓冰,一个二十六岁的知识女性,有着一份稳定的职业—中医院的医师,尽管生活没有激情,工作单调乏味,但是我喜欢我的工作,享受和病人之间的交流,为每一张洋溢着感激的笑容的脸蛋而感动。 四点四十五分,手机准时响起,无奈的接起,“妈,又有什么事啊?” “囡囡,你姑姑的邻居的同事的母亲,给你介绍了个对象,”妈妈在电话那头神秘兮兮的说着,口气急切而兴奋,好像要去相亲的是她,“听说条件不错,你记下地址,晚上六点,福州路上的星巴克,他……” “妈,我不去,你还有完没完啊,”我不悦的打断了她,这是她为我安排的本月的第四次相亲了,全是她身边的那些个三姑六婆给介绍的,不去怕驳了她们的面子,去了和相亲对象没有共同语言,平白的折磨自己。 “不行,你一定得去,妈都给你约好了,你不看我的面子,总也得给你姑姑面子吧,”妈妈好言相劝,可是语气是不容反驳的。 我不说话,妈妈估计也感受到了我不满的情绪,口气瞬时软了下来,“囡囡,算妈妈求你了,再去看看吧。” “最后一次,”我苦笑一声,讨价还价道。 “行行行,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妈妈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可我知道她用的是缓兵之计。 我叹了口气,自从八年前的那段苦恋在双方父母的阻止下以失败而告终后,这么些年来我一直保持单身,身边不乏优秀的男士,可是始终找不到初恋的那份感觉。 “你可别迟到了,”妈妈再一次叮嘱我,我点了点头,“知道了。” 五点,我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小郑,下班了?”门卫的大爷和蔼可亲,见到我总是会关切的同我打招呼。 “是啊,李大爷,下班了,”我回了个笑容给他,脚步轻快,不管我愿不愿意,今天的相亲是逃不掉了,也就是浪费点时间敷衍一下,我老苦着张脸那是和自己过不去,又何必呢? 医院离福州路不远,现在是下班高峰,打的叫不到车,公车又没有直达的,想了下,决定步行前往。 再穿过两条马路,即将到达目的地,一个形容干瘦的老妇,站在马路中央,前后的车子飞速行使,她夹在中间进不得又退不得,神色极其的紧张,看样子是头一回面对这种情况。 我并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可今天不知出于什么打算,我头脑一热就上前搀扶住她,“您小心点,这里人流多,车速快,还是我搀着您一起过吧。” 我们小心翼翼的朝前龟行,好不容易才过了马路,那老妇连声感激道:“姑娘真是个好心人,多亏有你。”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我怪不好意思的。 “姑娘,你这么好心,我一定要送件东西给你,”老妇人颤颤巍巍的掏出一个手绢包,“您这是做什么?快收起来。”我虽然不是什么做了好事不求留名的活雷锋,可是也绝对没有想过要别人的回报。 老妇人打开手帕包,取出一个玉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给我套在了手腕上,这怎么可以,太贵重了,我用另一手想把镯子扯下来可是无论我怎么用力,那镯子像在我手上生了根似的怎么都扯不下来,我急的满头大汗,一回头,老妇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惊的目瞪口呆,刚才还在我身边,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影了,这也太诡异了。 我低头仔细端详尚套在手上的镯子,这一看再也没能移开视线,很漂亮的木兰花手镯,手镯的材质是羊脂白玉,十分通透,它的雕工更是为人称赞,顶端雕了一朵木兰花,花瓣薄如蝉翼,两旁的镂空设计也是非常的精细。 我不禁叹为观止,再也舍不得把它取下来。 我用手抚摸着镯子,恋恋不舍。我退到了一家商户的门沿下,想再好好研究下褪下手镯的方法,一转身就看到前方马路上有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耳插着mp3,摇头晃脑的,眯着眼睛,全身心都投入在音乐中,浑然没发现危险正在朝他靠近。 一辆别克商务两用车如醉汉般歪歪扭扭的朝他直冲过来,眼看着就要撞到他的身上,在我没做出任何决定之前,我的脚步已经迈了出去,全力把他推开,而我自己被撞翻在地。我喉头一甜,全身如棉絮般散了架,在失去知觉的刹那我发现手上佩带的玉镯发出了妖异的光芒,直到团团的蓝光将我包围…… 第一章 穿越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奇怪的木床上,四周挂着帐子,我身上盖着一条绸缎的被子,头枕着一个同样是绸缎面子的长方形的枕头。 我想起了曾经在博物馆里看到过类似的床,顿时引起了好奇心,仔细地观察起来。它共有5层,层层围护。每一层都刻着精细的花纹,有蝙蝠和双寿图,有佛手瓜,金瓜,寿桃,石榴,床的两头还有山羊和梅花鹿吉祥纹饰。除了木雕,还有嵌饰,有云彩状的白云石,有喜鹊牡丹的精美刺绣,十分的精致漂亮。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清朝时期的古床,可为什么我会躺在上面?带着不安我掀起被子想下床,却发现自己竟是一身的绫罗绸缎。我环视着四周,惊奇地发现,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也全部都是古色古香的。 我这是到了哪儿了?我傻傻地站着,脑中拼凑着记忆的碎片。 正在这时,只听“咿呀”一声,房门被推了开来,走进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一身翠绿色的绸缎衣裤,她瘦瘦小小,一张圆脸稚气未脱,原本可爱的脸上却流露着哀愁的神色,一见我站在那儿,眼泪便一颗颗地往下掉,她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我, “小姐,我的好小姐,你可是醒了呀,你把我们都急坏了,老爷和夫人都快急疯了,哦,对了对了,我这就去告诉他们,太好了太好了。”她边说边往外走,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又折了回来,扶着我走到了床跟前,“小姐,你刚醒来,快回床上躺着,我现在就去叫人。”说罢,便三步并两步的蹦了出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不见了影。小姐?这是什么鬼称呼,我没有听错吧?她又是谁呢?还穿着那么土的衣服,我有些许的纳闷。 感觉腿有点发软,头脑昏沉沉的,我拿起梳妆台上的铜镜想看看自己的脸色如何。虽说铜镜显现的影像较为模糊,但是依稀能辨认出铜镜中出现的是一张从未谋面的美丽面容,直把我唬了一跳。 略显苍白的鹅蛋脸,皮肤粉嫩细致,弯弯的柳叶眉,俏挺的小鼻子,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墨黑的眼珠闪烁着动人的光芒,菱形的嘴唇嫣红而饱满,要知道我的长相虽也能列入美女的行列,可和镜中的女孩一比,简直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这是我吗?我的脸怎么会变了样?我被整容了吗?这儿是整容医院吗?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中闪现。 不对不对,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慢慢的回忆着,并且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想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房间里很简单,一张古朴的大床,床边有一个梳妆台,房间中央摆着一只八仙桌,床底下有两口檀木箱子,墙角边还有一个放满书本的书橱。 我缓缓的走了过去,随手取下一本书,居然是一本《本草纲目》,这可是本奇书,为明代著名医学家李时珍所撰,被誉为“东方药学巨典”,我以前曾经在医学院的图书馆看到过。我又取下一本,却是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看来这间屋子的主人也是一个精于医术之人。 正在暗自思量,那翠绿衣裤的小姑娘搀扶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美妇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那中年美妇颤颤微微地走到了我跟前,双眼含泪地看着我,接着将我轻轻揽进了她的怀里,我虽有点诧异,可骨子里并不想拒绝。 “涵儿,你醒了就好了,娘和你爹急的几天没合眼了。”中年美妇的动作轻柔,声音温柔甜美,身上有淡淡的好闻的香味。 她叫我涵儿,尽管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她口中的涵儿,仍是不舍得离开她的怀抱,我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属于母亲的味道,曾几何时,我也盼望着有人能这么抱着我,担心我……此时的我心口暖暖地,竟然情不自禁地回了她的话,“娘,都是孩儿不好,不该让爹娘这么伤心的。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好了就好,我实在不愿再提起那天的事儿了,只是去花园散步,好好的人儿,眨眼工夫就被下人抬了回来,这一躺就是三天,女儿啊,你可知道为娘的心都碎了。”她的眉头紧锁,眼圈发红,说话举止无不流露着忧心。 三天!我竟然睡了三天!我没和医院请假,那主任医师本就看我不顺眼,这次被她抓到了小辫子,不乘机整我,绝对不是她的为人。可是我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这里的人和物都是那么的陌生,我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但是一切来的太突然,我的思绪一片混乱,当务之急,我得好好整理整理思路。 “娘,”没想到我还叫的挺顺口的,“我还有些累,想再睡会儿。”不管怎样,我得先支走她们,太乱了,我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涵儿,你病了那么久,是应该好好休息才行,翠翠,快服侍小姐睡下吧。”说完她又怜惜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走出了屋子。 原来这小丫头叫翠翠,和她衣服的颜色到是挺相配的。翠翠熟练地替我盖好被子,退到一边,我见她不动,便说:“没事儿了,你也出去吧。”翠翠点了点头,乖巧地退出了屋子。 我的脑子才开始转动,就打了个哈欠,感觉眼皮沉沉的,好累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一时有些无法消化,不想了先睡上一觉再说,也许睡醒后一切都恢复原样了。 正睡的迷糊迷糊的,耳边却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感觉有人走进了屋子。 “老爷,小姐她刚刚睡下了,要唤醒她吗?”是翠翠的声音。 “不用了,让她睡吧,我看看就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朗而温和。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手指轻轻地放在了我的脉搏上,他这在为我诊脉? 我忙睁开眼睛,看见床前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袍,面容清瘦,双目清濯有神,还蓄着山羊胡子,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唯一遗憾的是他拖着一条刹风景的大辫子,见我醒了过来,他的眼眶竟有些湿润,声音也哽咽了。 “涵儿,我的涵儿,你醒了,哪里还觉得不适啊,爹再替你看看,哦,对了,头,孩子啊,会不会觉得你的头不舒服啊?”这个爹是真的担心我,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知道我已无大碍,头也好好的,可为了验证我心中的那个疑问,便佯装道: “爹,我没事,您放心吧,只是女儿这几天睡的糊里糊涂,竟忘记了日子,也不知道我们这又是在哪了,爹能告诉女儿吗?” “女儿啊,今个是雍正元年三月初三,我们这是在京城啊。”尽管他的脸上写着诧异,仍是耐心的回答了我。 雍正!三百年前!!尽管之前我已经隐音隐约约的猜到了什么,可还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我两眼一抹黑,又晕了过去。 过了两天,我不得不接受自己穿越时空的这个事实,我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大清朝,而且属于借尸还魂。 我现在的感受,是任何没有临到自己头上的人所无法体会的,用喜忧参半来形容并不为过。喜的是穿越时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我这个从小想像力就不丰富且对唯心主义思想深恶痛绝的人身上,换了个环境的我,终于可以不用再面对冰冷的母亲,不用在她的的软硬兼施下无休止的相亲,忧的是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不是我生活了二十六年的上海。 思绪不受控制的飘回到了几天前,我在下班前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说是又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会,而正是在路上我遇见了一个古怪的老妇人,她送给我一个手镯,随后,我舍身救了一名幼童,再后来我便来到了这里。 等等,手镯,我仍然记得自己在昏迷前的一瞬间看到镯子发出的奇怪的光芒,难道正是它把我带回了三百年前?我往手上看去,并没有见到导致我穿越的“罪魁祸首”,莫非这只手镯才是所有事件的根源吗?那是不是找到了它我就可以重新回到我熟悉的二十一世纪?那在这之前我又该如何安排好目前的生活? 现在是雍正元年,脑袋开始迅速运转,挖空心思的回忆以前曾经看过的史书和古装连续剧。记得以前看过一部叫《君临天下》的电视剧,说的正是雍正夺的皇位的故事,他残忍狠毒,费尽心思,用尽手段,他的皇位是篡改遗诏抢来的。而前一段时间又看过一部《雍正王朝》,这里的雍正却完全是一个正人君子的形象,是康熙皇帝在临终前千挑万选选出的能处处为百姓着想的好君王。 那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来到雍正年间,我是不是有幸能够成为这一段历史的见证人呢?想到这里,我唇边划过一丝苦笑,人说伴君如伴虎,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要做的就是循规蹈矩的做人,如果有可能就是尽快的找到回去的方法,皇室中人还是少惹为妙。 来到这里有好几天了,只见过我那个当太医的父亲一次。听说他一直在宫里当差,难得回家一次。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我看的出他对若涵的爱是深切的,宽广的。 听翠翠说若涵生病的那三天,父亲天天陪在身边,焦急之情溢于言表,直到宫里的太监来催他,他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临走时还关照翠翠我一醒来的话马上就派人通知他,也就这样我才见到他一面。 可对我来说,这样的情感又是极其陌生的,从小我便失去了父亲,母亲改嫁后几乎就放任我自生自灭,八年前无情的抹杀了我的初恋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更为恶化。这几年虽然已经改善了许多,但是母亲除了威逼我相亲以便能钓到金龟婿来满足她的虚荣心外,对我的关心甚至不如她养的宠物。 继父对我而言就是禽兽的代名词,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愿再回想那不堪的一幕。曾经以为亲情只是渴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可现在它却在我的体内膨胀开来,一股股的暖流从我心中划过。就算短暂,我也想牢牢的抓住它。 我托着腮帮子又陷入了沉思,来到古代以后好像感觉俊男倩女特别多。就拿我娘说吧,年近半百还风韵犹存,看的出年轻时一定是个绝色大美人,若涵的美貌一半来自她。当然另一半就是遗传于父亲了,这个年龄的男人成熟和沧桑并存,最能吸引小女生的眼球,想到当时我也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呢。 就连我的贴身小丫鬟都长的清秀可人,大概是因为古时的水质特好没有污染的缘故,一个个都出落的那么养眼。 更难得的是他们这么多年的夫妻,还互相尊重那么恩爱,父亲也算是一个大官,却从来没有起过娶妾的念头,即便母亲只生了我这一个女儿。这样的感情就算在现代也很少见,有人只不过守着一夫一妻的名分,暗地里却不知做下多少苟且之事,在这样一个崇尚一夫多妻男尊女卑的时代,若涵父母的感情让我很是感动。 第二章 初遇 在家调养的这段日子里,我和府里的丫头、小厮们都混熟了,特别是服侍我的小丫头翠翠,我很喜欢她,她也老爱跟着我,成天在我耳根子旁小姐长小姐短的,把我当成玻璃人一样小心伺候着,我很纳闷这小小的身子怎么就有使不完的劲儿呢。 可每天这么好吃好穿的,还真让我有点不适应了,以前的我总是忙忙碌碌的,现在的日子虽好过,但却不充实,很无聊。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唉,要是哪天回到现代我还真不能适应了。 “翠翠啊,”我回过头看着我那可爱的小丫头,“我这两天还未整理出个头绪来,想问问你,我平日里都会做些什么呀?” “看医典啊,一看就是一整天呢。”翠翠崇拜的看着我。 “就是这样吗,那要是觉得乏了呢?”我有点不死心,继续追问。 “会到园子里转转,有时也会出府走走。”翠翠接的很快。 出去走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都来这里好多天了,还没看过三百年前的北京城是什么样子。“今儿我也有些兴致出府走走,翠翠,快去拿套便装来。” 不一会儿,翠翠便从樟木箱里翻出一套衣服,我拿来一看,居然是套孔雀蓝的男式长衫,正合我用,我整了整衣服,刚想换上,衣服里却掉出件东西来,捡起一看,原来是一包银针,没想到这位若涵小姐还有到处行医的爱好啊。 换了行头,翠翠忙帮我拆了发髻,梳了条大辫子,我带上帽子,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的笑了,我这一改装俨然成了一位长相俊美的小公子。 “翠翠,要是夫人问起了,就说我出去走走,过会儿就回来。”我叮嘱完,随手取了些银两,便出了屋子。 这北京城还真热闹,我开开心心的逛了起来,在我眼里,到处都是新鲜玩意儿。我之前从未来过北京,没想到现在反而有机会能见识到三百年前的繁荣景象。 我随着人潮来到了天桥,我在书里看到过,天桥曾是老北京最热闹的地儿了,现在看来果不其然,感觉自己很是幸运,还能见识到天桥的繁华。 天桥上耍杂技的比比皆是,一个秀美可爱的小姑娘在一根横杠上悬来飞去,动作挥洒自如;旁边是一个彪形大汉将一把足有一百来斤重的大铁刀舞得上下翻飞;另一边是一位自称弹弓王的壮小伙用竹板代替弓弦,自己仰卧在板凳上,在竹板上扣上弹丸,对准布棚上垂挂的铁盒连珠打去,发发命中;还有那变戏法的跛子,把蛇放入口中,蛇会从他的鼻孔或者耳朵里钻出,看的周围的群众又是惊呼又是鼓掌的。 天桥的一角,还有很多衣衫褴褛但自命不凡的文人在吟诗作对。我东看看西瞅瞅,正瞧的高兴,前方有几个人匆匆跑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嘴里叫着:“快找大夫,快找大夫。” 我稍稍一怔,嘴角微扯,我不就是大夫嘛,我忙将他拦了下来,“我是大夫,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眯起眼睛打量了我一会才说道:“这个小女孩在大街上昏了过去,你快给看看。”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太信任我,毕竟我的这副皮囊是看起来幼稚了点。 我接过小女孩,想要把她放在地上,可这地又硬又冷的,我有些不忍,抬头见他男人依旧用藐视的眼神瞅着我,顿时心头火起,我对着跟前的男人说道:“把你的袍子脱下来铺在地上,快点。” 他看了我一眼,一动不动,显然对我的话不以为然。我有些生气,声音又抬高了两度,“快点脱啊,难道你不想救人了吗?” “放肆。”说话的是他身边的人,看样子是他的随从。 “住口,救人要紧。”他的口吻很是严厉,把那随从吓的再不敢说话。他转身缓缓的脱下外衣铺在了地上。 我将小女孩慢慢的放下来,让她平躺着,抓过她的右手,撩起一只袖子替她诊脉,“没什么,她只是饿晕过去了。施了针就会醒的。”我拿出银针,在这孩子的人中处轻轻扎了一针。 “你们都留在这里,去买碗稀饭给她喝,给她点银子,然后送她回家。”说话的又是这个男人,冷声冷气的命令道,不带一丝情感。 “喳。”他身边的几个人低眉顺眼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看起来这个人的社会地位还不低。我抬起头想看清楚他的长相,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几个人就这么围在我身边,不时的交头接耳,其余的时间就目空一切的注视着远方。我皱起了眉头,他们领导不是有吩咐他们去买粥吗,杵在这儿给谁看? “这孩子快要醒了,这粥是不是也该到了?”我抬头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冷峻的程度虽然比不上他们的主子,也实在是够唬上他们一阵了。 或许是被我的眼神吓到了,又或许是刚才那位仁兄的余威还挥之不去,其中一个人只得不情不愿买粥去了。眨眼工夫那人便端着粥折了回来,态度粗鲁地把粥搁在我的面前,随手又掏了块碎银子扔在了地上,“拿去。” 我一时气闷,不就是一帮奴才嘛,他们拽什么啊。 没一会儿,小女孩便幽幽醒转过来,见我手上端着粥,伸手抢了过去,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慢点吃,慢点吃,小心噎着,没人和你抢。”这孩子怕是几天没吃过东西了,真可怜,我拿起地上的银子塞到她手里。“小妹妹,你乖乖地坐在这儿吃,吃完了这几位奴才哥哥会送你回家的。” 平生最讨厌这种奴才,狗仗人势,恕姑娘我不奉陪。我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难得出来一次,我得逛个本。听说前门大街也是个好地方,我拉住一位老大爷问清了路线就直奔而去。 真没想到前门大街上更热闹,算卦的,各种卖小吃的,还有古董铺子…… 各色小吃真不少,有豆汁儿、扒糕、凉粉、麦芽糖、酸梅汤什么的。豆汁儿对我来说可是样希罕的玩意,在南方并不常见。豆子上磨碾,随碾随兑水,碾完后,细的成了豆浆,粗的做麻豆腐,而稀的就是豆汁儿了。扒糕和凉粉,这两种东西常在一起卖,扒糕是白薯面做的,凉粉是绿豆做的,把原料熬成液体,晒在碗里,那凉水一镇就成坨了。凉粉是成块的,扒糕是圆坨的,吃时打成碎块,外加醋、青酱、椒油、咸胡萝卜一拌,嘿,这味道就别提了。 我把每样东西都品尝了一遍,吃的不亦乐乎。吃饱了,我抹抹油油的嘴,眼珠子一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在这片三百年前的天空下,我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自在。 我定身站在一家店铺外头,抬头看了眼招牌,“奇玩怪石”,好名字,我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 进了铺子,我意兴阑珊地看着货架上的玉器首饰,忽然,我被一抹白影吸引住了目光,羊脂白玉的木兰花镯子,我霎时愣在了那里,是我穿越前佩带的那只吗? 我呆呆的盯着手镯瞧了很久,把掌柜的都吸引了过来,他带着份职业笑容,对我说道:“这位公子好眼光啊,这个手镯可是咱们店里最好的玩意了,您要是喜欢,价格方面我们还是可以再谈谈的。” “是挺不错的首饰,您开什么价呀?”我估计这价格不会低,但还是勉强问了句。 “那我就开个实价,一百两吧。”看着掌柜忍痛割爱的神情,让我有些气结。 一百两对我来说还是太贵了,我怎么买的起,手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荷包,只有区区二十两,可我还是舍不得放下这个手镯,这可是我回现代的关键物品啊。 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掌柜的,二百两,这个镯子我要了,帮我包起来。”一张两百两的银票放在了掌柜的面前。 这掌柜的岂能放过这笔大生意,这可比他开出的价足足多了一百两呢,“好,好,这位爷,小的立刻帮您包去。”说着,抢过我手中的镯子,进了里屋。 又是这个男人,我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嘴里咕哝着:“有银子怎么了,了不起啊。”忽然,他回过了身,看着我,嘴边还泛着冷笑,我头皮直发麻,怎么就这么倒霉被他听到了。 “在下并没有觉得银子有多了不起,可我却能用它来买自个儿中意的东西。”他淡淡的笑了笑,虽然不是面对着我,可是就是觉得他是在讽刺我。 “爷,包好了,您拿好,您慢走啊。”掌柜的走了出来,点头哈腰的招呼着。 只见这个男人拿了锦盒,立刻消失在了人群中。 “这位公子别看了,人都走远了。”我这才从掌柜的提醒中回过了神。 没买到镯子,我心情好生郁闷。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线索,尽管回去的希望仍是很渺茫,但毕竟也是个机会。 唉,我长长的叹了口气,低着头,心里还在惦念着那个镯子,冷不防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不叠的道歉。 “好个标致的小哥,瞧这细皮嫩肉的样子,看的爷怪心疼哟。”他在我脸上捏了一把,还把手伸到鼻子下闻了闻,“好香啊。” 我嫌恶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家伙眼神浑浊,脸色惨白,从我中医的角度看绝对是常年流连于风月场所的后遗症。我不愿跟这种人多纠缠,一句话也没有说,想从他身边绕过。 “小哥,去哪啊?陪大爷我去找找乐子吧。”他伸手一把拽住了我。 我拼命的想挣脱,怎奈他的手仍然紧紧地扣在我的手腕上,我心里慌得紧,这混蛋到底想做什么,我无助的看着四周,试图寻求路人相助。 正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纳兰,你在做什么?还不住手。” “皇,不,黄老爷,怎么是您呢。”那个叫纳兰的家伙惊慌失措,我放下了心,幸亏他们不是一伙的。 那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纳兰一眼,“还不快滚。” “是是是,奴才这就滚。”纳兰语速极快,差点闪到了自己的舌头,脚步踉跄,跌跌撞撞,真是名副其实的“滚”了。 我回头想答谢,可话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怎么又是他,这算是缘分吗?他先前抢了我镯子,还讽刺了我,现在却又救了我,就算有缘,也是孽缘,我冷哼一声。 他玩味地瞅着我,似乎是在等我答谢,我痛苦地抹了把脸,算了,不管怎样,他还是救了我,说声谢谢也是应该,我双手抱拳,说了声:“多谢了。” “嗯。”他点点头,便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今天可真够倒霉的,转来转去,我发现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迷惘的朝前走去,走着走着,一个测字摊出现在我面前,招牌很是醒目。 测字摊前站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他穿着一身道袍,头戴着黑色道冠,白眉白须,目光深邃。他正拉着一个男子要给他测字。 “好,就测一个吧。”邪门了,依旧是那座冰山。我不愿上前,便躲在一边偷偷看着。 “请写个字。”老道人微笑着递给他一张黄色纸笺。 他一手推开了纸笺,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个“一”字。 老道略微沉思了一下,说:“土上加一画,乃王字,阁下必定非富则贵。” 那人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又写了个“問”字,令其相之,随手写来笔体两侧俱斜而飘飞。 老道大惊失色道:“左看是君字,右看亦是君字,莫非……”说完他就要叩拜。 那男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双手按住老道不让他跪拜,随即放下几两银子扬长而去。 莫非什么?这老道怎么说话只说一半。那个男子先前的气势和身边奴才惟命是从的样子,我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定是十分的显赫,估计不是王爷也是位重臣。 不过道士、和尚之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我便也想试上一试,我上前说道:“那您给我测个字如何?” “好,请您也写个字。”老道捋着胡须,神采飞扬。 我想了想,母亲姓周,就写下了一个“周”字。 道长叹道:“这位公子想是做官之人,然世间万事并不皆如人意!老道我向来是直言不讳,公子请看,周者,外框内吉,吉者士口也,想来你言多必失,不久有牢狱之灾,这外框三面为禁,然下有出口,禁而不严,说明你有贵人相助,必定能够逢凶化吉。” 我微微一笑,这老道说的跟背书似的,我是一女流之辈,怎么可能做官,看来他也只是骗财之辈。 我给了他几两碎银,起身欲走,突然背后又响起了老道的声音:“一直往前,逢路便走,便是姑娘要找的地方。” 我身体一震,他是何时看穿我的身份的,我并没有回头搭理他,而是径直向前走着。 直到前方再无路可走,我拐上了唯一的一条岔道。冷府,抬眼终于见到了熟悉的门庭,到家了,我心中一喜且暗暗赞叹:没想到,这老道还真有几分仙道啊。 第三章 自荐 时间匆匆,我来到大清朝已整整两个月了,除了每天早上给父母请安,午后陪娘亲说说话外,我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看医书。或许是被第一次不愉快地出府经历影响了心情,之后我便决定成为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 不过若涵的书橱可真是一个宝,有好多都是珍贵的孤本医书,不愧是宫中御医的女儿。我如饥似渴地翻阅着,疯狂地吸收着书中绝妙的医术。 除了看书,有时我也会练练毛笔字,亏得我以前上中医学院那会儿学过书法,才不至于到了这儿太过狼狈。同时,我也知道了以前的若涵并不擅长女红,对此我庆幸了好久,着实松了口气,要知道女红对我这样的现代女性来讲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 今天,我又和往常一样,坐在窗前看着书,暖暖的阳光拂面,舒服极了。忽然四周的宁静被翠翠尖细的叫声打破了。 “小姐小姐。”只见她小小的身子风风火火的蹦进屋来。 “瞧你,心急火燎的,怎么了,天塌了不成。”我惬意地坐着,看着翠翠打趣道。 “不……不是的,小姐,外头又来了两拨人。”翠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什么又来了两拨人?之前有来过人吗,小丫头说话怎么没前没后的。”翠翠越是急,我越是慢条斯理地问话,存心逗逗她。 小姑娘快被急哭,“哎呀,我的好小姐,一拨人是来提亲的,另一个是来拜访老爷的。” 原本荡漾在我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化为虚无。 提亲?!开什么玩笑! 难道我从现代辗转来到这里仍是逃不了嫁人的命运吗? 可古代女子嫁人本来就是比较早的,更别说不嫁了,爹娘能答应吗?不行,不管怎样,我得做些什么。 我拉过翠翠,急急地问:“提亲的是谁,快带我去看看。”说着,便要往外冲。 “小姐,您可不能去啊,”翠翠赶忙拉住了我,“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会责怪我的。” 是呀,我太鲁莽了,差点失态,这里毕竟是古代,哪有姑娘家抛头露脸赶跑提亲人的,我缓了缓气,又问道:“翠翠,那你告诉我,这两个都是什么人?” “哦,第一个来的叫沈大富,呵呵,是个小老头儿,老爷和夫人正在前厅招待着,我偷偷听了一会,才知道他是上门提亲的。听小五说他是山西做茶叶买卖的生意人,在京城也开了不少商号,那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们喝的茶都是他们家商号供的。他原是住在山西,这次来京主要还是为他的独生子说亲的,他家公子好像也是在朝廷上做官的,具体的我也没听清楚就匆匆的跑来了。至于另一个嘛,”说到这儿,翠翠眼神暧昧地看着我,“就是欧阳公子啊,小姐不会记不得了吧?” “咳,老爷不是说过我的头受过重创嘛,记不起以前的事儿也属寻常,小丫头片子,别打哑谜了,快跟我说说。”我尴尬的笑了笑,赶紧转移了话题,再说下去非露陷不可。 “小姐,那欧阳公子可算是您的青梅竹马,你们俩从小一块长大,一同跟着老爷学习医术。欧阳公子才二十出头就已经在宫里的太医院当差了。他和您感情甚好,我觉着老爷夫人的意思是想把您许配给他的。不过,那沈老爷家财大气粗的,小姐若嫁了过去也不会吃亏,翠翠看来这两家都不错,您喜欢的老爷也不会拂你意。”翠翠抿着嘴偷乐,似乎已经为我画就了一副未来的美好蓝图。 “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我要是嫁了,定也要给你许个人家,把你嫁了,省得我心烦。”我笑骂着,顺手在翠翠的脸上捏了下。 翠翠凑到我身前撒娇道:“嘻嘻,翠翠知道小姐舍不得的,翠翠是要一辈子跟着小姐的。” 我啐道:“你这丫头倒是很会揣摩我的心思。”顿时,一屋子都是翠翠的欢笑声。 正在享受主仆间的温情,门外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小姐,老爷叫您去书房呢。”是小五,父亲的贴身药童。 我诧异的问道:“老爷不是在前厅接待客人吗?” 小五讨好的回道:“是,老爷是在接待客人,所以请小姐去招呼一下欧阳公子。” “哦,我知道了,这就去,翠翠,你去吩咐一下,端两杯茶去书房。”我一边吩咐翠翠,一边暗暗给自己打气,我得小心一点,听翠翠的口气,若涵和这个什么欧阳的挺熟的,可不要露出什么破绽。 我边走边想,已经来到书房。 这还是我头一次上书房来,我站在门边儿细细打量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墙壁的字画,有明代才子唐伯虎的《春风修禊图》,有元代名家赵孟頫的《老树元人牵马图》,有文徵明的《石湖烟水诗》和《游虎丘诗帖》…… 这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竟被父亲如此随意地挂在书房里,难怪别人都说父亲视钱财如粪土呢。 接着,我的视线转向了坐在那儿的人,原来他就是欧阳闻人,我偷偷观察着他。他正在翻阅爹的医书,时而蹙眉,时而会意地点着头,他的五官并不突出,可以说是平凡,不过还算斯文。 这时,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马上抬起了头,一看是我,便笑盈盈地站起了身,我一时有些紧张,低着头迎了上去。 走到欧阳闻人跟前,福了福身,道:“见过欧阳公子。” 我能看出他眼中一闪即逝的惊异,但他只是笑了笑,说道:“若涵,以前你还叫我声大哥,怎么现在反倒生分了。” 我有礼貌的回道:“呵呵,若涵本想做一回淑女,却被大哥说了不是。”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浅笑,“才几个月没见,涵妹的性格越发的古怪精灵了。” 呼,好险,差点露了馅,我长吁一口气。 “我听师傅说你这几个月都病着,现在身子可有好些了?”他带着关心,深情款款地望着我。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不喜欢他看我时的神情,必须想个办法,让他明白我们是不可能的,“多谢欧阳大哥挂念,若涵已无大碍。” 一阵寒暄后,我们对面而坐,欧阳闻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仍是没说出口。之后两人也没再说话,心不在焉的想着各自的事儿。 他略显懊恼,只得重新拿起一旁的书卷,继续翻看着。我暗暗好笑,没想到这人还挺迂腐的。 只是他不提,我该如何回绝他呢,伤脑筋。 “欧阳公子,先喝杯茶吧,这可是我们家小姐亲自吩咐的。”翠翠端茶走了进来,打破了沉寂。 这丫头又乱说话,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啊,多谢翠翠姑娘了,”欧阳双手接过茶具,轻轻的呷了一口,“呵呵,难为若涵还记得我最喜欢喝这雨前茶。” 噢,老天,越描越黑了,这欧阳定会想歪的,我心思一转,急忙回道:“欧阳大哥过奖了,只是若涵记性不错,想忘也忘不了。” 看到欧阳闻人渐渐僵硬的笑容,我的手偷偷比着胜利的“v”字。正想顺着话继续说下去,却看见爹和娘走了进来,只得无奈地退到一边。 “闻人啊,今儿个你就在这留饭吧。”我娘进了屋,开口就是邀请欧阳留下来。 “多谢师母,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面带恭顺的微笑。 “好好,我去厨房吩咐一下做几道你最喜欢的小菜,翠翠啊,快跟我去厨房看看。”我娘慈爱的看着欧阳,不知道有多开心,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吗?我欲哭无泪。 待母亲和翠翠出了书房,我爹迅速关上了房门,神情严肃的开了口:“闻人,若涵你们来这儿坐吧。”他指了指身边的两个空位。 我们坐下后,爹又问道:“闻人啊,关于若曦姑娘的病,你怎么看?” 欧阳闻人清了清嗓子,说道:“据徒儿诊断,若曦姑娘身体素来就弱,但这次只是受了普通的风寒,应该吃几帖药就没事,可是不知为何她的病总不见好。” “闻人,你把若曦姑娘的症状和若涵讲讲。”爹又转向了我:“若涵,你平日里看的医书也不少,你帮着分析一下。”我点了点头,幸亏我在现代是名中医,要不还真应付不来,所以说人和人之间还是需要缘分的。 “若曦姑娘甚是怕冷,肢体酸痛伴随头痛,鼻塞声重,流清涕,咳嗽,痰多稀薄。”欧阳闻人把大致的病症和我说了下。 这不就是普通的感冒嘛,感冒在古代叫什么来着,我拍了下头,“爹,依女儿看确是风寒,用荆芥、防风、柴胡、前胡、羌活、桔梗、川芎、白芷、葛根各5钱,八份水煎成1份,服用三帖即可。” “太医院的数十位太医研究出来的药方也是这样子的,可惜没什么效果。”爹叹了口气。 “皇上已经下令,五天之内必须治好若曦姑娘的病,万一耽搁了,只怕太医院的人都要遭殃了。”欧阳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爹,欧阳大哥,这位若曦姑娘究竟是何人,能让皇上如此兴师动众?”我不免起了好奇心,记得我最好的朋友说过,我的好奇心总有一天会给我惹祸上身的。 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欧阳,“这……闻人,还是你说吧。” “我只知道皇上很在意若曦姑娘,说不定哪天就成了贵妃娘娘。”欧阳闻人语带双关地回答道。 哦,原来是雍正最爱的女子啊,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冷面皇帝还有如此多情的一面,能让雍正爱上的女子,一定很出色吧,我突然很想认识她。 “爹,不如由女儿进宫替若曦姑娘治病,您看如何?”我看出爹的为难,我真的很想帮他,我毕竟也是名牌医科大学毕业的啊。另一方面,我又想起了前些日子那道士的话,如果那个和我争抢手镯的人身份如他所说那般贵重,那在皇宫里和他见面的机会便多了几分,或许有可能拿回属于我的镯子,从而再次穿越回去。 “胡闹!女儿家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爹知道你自小聪明伶俐,爹的医术也掌握了大半,可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进的去宫里?再说朝廷体制也不允许你一个女儿家进入太医院的。绝对不行!”父亲一口回绝了我。 “是呀,若涵,师傅说的对啊,你终究是个姑娘呀。”这个欧阳竟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试图阻挠我的计划。 我不搭理他,继续央求着父亲,“爹,女儿我女扮男装不就成了嘛?何况我是个女儿家,反而更能接近若曦姑娘。您就答应了吧。” “你以为去宫里是闹着玩儿的吗?女扮男装,哼,亏你想的出来,这可是欺君,弄不好你自己丢了脑袋不算还会牵连九族,这事莫提了,我绝不会答应的,好了,你先回房吧,我和闻人再研究研究。”父亲又一次不留余地的回绝了我。 我并没有起身回房,我的心意已决,不拿回镯子我是不会就此放弃的,我决定用感情逼父亲就范。我突然起身,猛地跪在了父亲的面前。“爹,女儿知道,您是疼爱孩儿,才不让我以身犯险,从小您就呵护着我,保护着我,生怕女儿受一点点的委屈,这些女儿全都知道啊。” 说到这,我看见父亲偷偷抹着眼泪,“可是,爹您也要站在女儿的立场想一想啊,你们二老含辛茹苦地抚养我,教育我,现在女儿长大了,懂事了,是时候尽尽孝心了,爹啊,你就成全我吧,女儿不想您这么辛苦啊。”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自从来到了这儿,我就享受着曾经没有过的亲情,母亲的怜爱,父亲的疼惜我一下子全都拥有了,在我心里这比什么都宝贵,所以我要保护它,我不要那么快就失去它。想到这,我的眼泪不听话地滚出了眼眶。 “涵儿啊,你快些起来,起来再说,”爹赶忙将我扶了起来,“唉,爹不是不想答应你,只是深宫后院勾心斗角,关系复杂,实非久留之地,爹不想看你受这份罪啊。” 父亲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爹,女儿一定会小心的,您就应了吧。” “这……”经不起我的情感轰炸,父亲终于妥协了,“涵儿,记住爹的话,要尽量少见皇上,他是何等的精明,迟早会看出你的女儿身份,到时谁都救不了你。还有,宫里那些娘娘阿哥们都是不好惹的主,你替若曦姑娘看完病就尽快回来,知道不?” “嗯,女儿谨遵父命。”我抬起头,却突然看到了欧阳闻人复杂的眼神,阴冷、锐利。 为什么,为什么欧阳闻人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这个眼神太可怕了,我能感受到他眼中的寒意。正当我想进一步探究,他似乎已察觉到,迅速收起了阴郁的目光,又回复了一贯的斯文。 此时,父亲又开口说道:“闻人啊,为师还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利落的回复:“师傅的决定也就是徒儿的决定,徒儿在宫中也会全力配合若涵的。” 这个男人太圆滑了,他刚才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可在爹的面前未表露分毫。真小人和伪君子都令人厌恶,后者往往更胜一筹,而他——欧阳闻人就属于后者,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心中有了决定,对着欧阳说道:“呃,欧阳大哥,若涵有些话想单独跟爹说,你不会介意去前厅等我们吧。” “当然,师傅,那徒儿先告退了。”说完,他便识趣地退出了书房。 我轻轻地依偎着父亲,故作羞怯地说道:“爹,听说今儿个有人来提亲呀。” 父亲看着我,眼中带着笑意,说道:“女儿啊,爹老了,拐弯抹角的话也懒得听了,你的那些个小心思就直接说了吧。” 呵呵,姜还是老的辣,我的小伎俩还是瞒不了父亲。 “爹,女儿不想嫁人。”我坦然的说出了我的决定。 第四章 君王 父亲用了两天的时间打点好了一切,今天便是我进宫拜见皇上的日子。虽有些紧张,可心里多了份欣慰,毕竟父亲已经允了我提亲的事不会再提了。 一路上父亲不断的叮嘱我:“涵儿,皇宫不比在家里,凡事都要小心。宫里头那些明着对你好的人最后可能就是拖你入万丈深渊的人,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嗯,爹,女儿一定会把您的话记在心里的。”我颇有些不以为然,想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女性还会被人骗了去不成。 “宫中的规矩繁多,你自个儿要多学着点。”父亲摸了摸我的头,疼惜地看着我,突然他好似又想到了什么,神情严肃地对我说道:“女儿啊,爹知道你自幼便才华横溢,心思细腻,可进了宫不要太露锋芒,特别是在皇上跟前儿,明白了吗?” “女儿明白了。”我心里十分清楚父亲这番话的涵义,他要我随时保护自己。 说着说着,转眼已到了东华门。 “涵儿,爹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一会儿自有公公带你进去。”父亲再次叮嘱道。 “爹,您就放心的回去吧,女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目送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一个人站在宫门外候着,好无聊,这皇宫里规矩就是大,皇上没宣你还不能进去。 “您就是冷太医的公子吧,跟我去见皇上吧。”从远处走来一位太监模样的人,走到我跟前,满脸堆着笑容。 我作揖客气的问道:“这位公公您如何称呼?” 他也回我一礼,“咱家是皇上跟前听差的,您叫我王公公就成了。” 原来是皇上身边的人,一定不可以得罪他。我谄媚的笑着,真讨厌自己这样,“啊,原来是王公公,我经常听家父提起您呢,以后还得请您多多担待。” “呵呵,好说好说。”他一张肥嘟嘟的笑脸足可以挤出油来,我看的浑身不自在,可还是得忍着。 东华门后是一方形广场,有弯曲的金水河横贯,河上跨着五座汉白玉单孔石桥,过了石桥再经过一条条曲折的斜径,前面就是养心殿了。我得好好记着路,这皇宫太大,兜来转去的,很容易迷路。 终于到达养心殿,殿内安静的可怕,我此刻的心情既紧张又害怕,还有一些的期待。 “皇上,冷太医的公子来了。”王公公谨慎地回了皇上。 “草民冷若寒叩见皇上。”我忙学着清宫戏里看到的样子,先迈左腿跪下右腿,再收回左腿跪在地上。 久久得不到回音,我偷偷的抬起了头。 传说中的雍正皇帝,他和我想象中的帝王有很大的出入,本以为在古代像他这样年纪的皇帝,基本已步入中老年,奢靡的宫廷生活更是会让他们的外表显的老态不堪,而他,却完全不同,光看他的外表并不象一个即将步入老年的人,就医学的角度看,他应该是一个很注重养生之道的君王。 他身板挺直,相貌清癯,很瘦,却不是病态的,龙袍之下似乎蕴藏着一股不可预测的力量,坐在龙椅上的他,运筹帷幄,掌控着一切。 我的目光大胆的移到了他的脸上,啊……我差点惊叫出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我的心微微的颤了一下,开始细细的观察他。 他并不十分英俊,却很性格,他的脸比较长,下巴方正,他的嘴唇很薄,紧紧地抿着,长辈总说薄唇的男人寡意又无情,我心中暗暗想着,他也是个无情的人吗?不会,若是无情又怎么钟情若曦姑娘一人呢?呵呵,想太多了,他的无情或是多情和我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他留着漂亮的胡子,服帖地垂在嘴唇两边。他的鼻子很挺,鼻梁有些隆起,鼻翼收的很紧,嗯……我喜欢他的鼻子。他的眉很浓,却不是很粗,纤长剑眉斜上入鬓。最后我的目光扫向他的眼睛,他正在翻阅折子,细长的眼睛半垂着,这时好像发现了有人在观察他,他抬眼,冷冽的眼光射了过来,刹那我们眼光在空中相遇,我着实吓了一跳,赶忙将目光收回,低下了头,不敢造次,心中却回想着他投射的目光,他的眼睛很深邃,却似千年寒冰一般,好冷的眼神,不愧是传说中的冷酷君王…… 冷酷?等等,我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了,两个月前,他就是在集市上抢了木兰花手镯,后来又救了我的那个人。 那老道,居然说的是真的,难怪那些奴才对他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 糟糕,他会认出我吗?那天我和他有过争执,我这算是自投罗网吗?不过看来,我也是找对了地方,尽管要从皇上手中拿回手镯难度是大了点,但至少现在目标明确,形势明朗。 “你就是冷清秋的儿子冷若寒?”寂静的大殿上传来雍正冷冷的声音。 啊,我猛的回过神来。“是,草民正是冷若寒。”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手心里全是汗。 “听说你的医术比你父亲还高明?”他说话不紧不慢,看起来漫不经心,可我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草民不敢当。”我怯生生的回道。 “你的意思是朕说错话了不成。”声音更加冷了。 那要我说什么,难道说自己医术超凡,世上无人能及?我还没骄傲到这种程度吧。我有些生气,胆子也大了些,放声说道:“皇上,草民万不敢有这个意思,草民只是觉得医术再高明也是家父所教,而且草民也不愿看到父亲整日愁眉不展,故自愿请命,请皇上恩准。” “哼,这皇宫可不是你行孝的地方,若是治不好,什么下场你是知道的。” 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君王。既然来到这儿,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中无畏地回道:“如若不能治好若曦姑娘的病,草民愿一力承担,还请皇上不要累及旁人。” “你好大胆子,竟敢命令起朕了,抬起头来。”他的声音不大,但有一份惊人的气势。 我慢慢的抬起头,额头上冒着冷汗,方才的气魄早已荡然无存,上天保佑,但愿他不要认出我来。 又是许久的沉默,他怎么不说话,认出我了吗?还是在考虑该用什么方法把我解决掉?我按奈不住了,悄悄的瞥了他一眼,我没看错吧,他在笑,我居然看到他的嘴角有一丝笑意,这个皇上还真是难以捉摸。 “王一忠,你带他去见若曦吧。”终于,他开了口。 “是。”我长吁了口气,突然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谢恩后,王公公将我带了出去。 刚踏出养心殿,隐约嗅到一股脂粉香气,这儿离后宫应该还有段距离吧,正在纳闷,便瞧见一位男子迎面而来,他身材修长挺拔,虽穿着文官的官服,却没有弱不禁风的感觉,我的目光渐渐往上移,最终停留在他的脸上。 好一张俊脸,他面如冠玉,细长的眉毛微微上挑,他生得一双桃花眼,目光闪烁不定,透着一丝狡黠的光芒。俊拔的鼻子,棱角分明,嘴唇,唇角坏坏的扬起,一副不务正业的痞子样。更让我讶异的是那股香气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我皱紧了眉头,这男人有狐臭吗? “王公公,你这是往哪儿啊,”他的目光转向了我,“呃,这位是?” 干净的男中音,不含一点儿杂质,可语调却是庸懒的。 “沈大人,奴才给您请安了。这位是刚进宫的冷太医,咱们正要去若曦姑娘那儿。”王公公胁肩谄笑,讨好的意味很明显。 感觉那位沈大人的目光极为放肆地看着我,眼神中竟还带着一丝玩味。我无法忍受,抬头狠狠回敬了他一眼,不出意外,他被我凶狠的眼神吓住了,及时收回了目光,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我使劲的咬着牙根,防止自己笑出声。 “时辰不早了,有劳王公公带我去姑娘处吧。”我必须赶紧离开这儿,我可没闲功夫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 “那就不耽误二位了,冷太医,择期拜会,告辞。”那沈大人对我眨了眨眼睛,转身离开。 “王公公,这位沈大人气度不凡,对宫中也甚了解啊。”我的好奇心还是超过对他的厌恶,忍不住开口询问王公公。 “冷太医虽刚进宫,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却不输于本公公啊,他可是万岁爷跟前儿的红人——户部尚书沈豫鲲大人,可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儿。”王公公笑呵呵的说着,谈笑间似乎还在指引着我为官之道。 想不到这枚桃花男还是有点儿本事的,但是并不会因此就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 第五章 相交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我们已经来到了若曦姑娘的住处。我四处环顾了一下,心中有些不解,这个地方甚为简陋,不似倍受皇宠的女人该住的地方,倒像是宫女的住处,这个若曦姑娘,我不禁对她产生了好奇。 只见王公公走到门边儿,对着里屋说道:“若曦姑娘,万岁爷请了个新太医,奴才带来给您瞧瞧病。” “让他走吧,我没病。”温婉清冷的声音从里屋响起。 我心中略有不服,还没看就让我走,朗声便道:“姑娘若真是没病,何不让在下诊断了之后再说也不迟,这样在下也好回了差事,请姑娘能够体谅在下的这份难处。” 身边的王公公听了我这番话,瞪着眼睛指着我便斥骂道:“冷若寒,你好放肆,若曦姑娘是何许人,你也敢在这儿大放阙词。” 我低下头,没敢再多说什么。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走出了一名女子来。 她就是若曦?我抬头看向她,不出意外,她是美丽的。她眉清目秀,如出水芙蓉般俏丽;她明眸皓齿,高雅淡洁;她体态优美,风姿秀逸;她肌肤粉嫩,白里透红,似吹弹可破,大大的眼睛透着智慧的光芒,略有些忧郁与无奈,虽面带病容,仍是神采飞扬,好一个奇女子,难怪会让雍正皇帝如此倾心。 她的衣着很朴素,手上戴着一个木兰花的手镯。这,这是“那次”我看中的那只镯子呀,原来如此,那天皇上微服出宫定是给若曦姑娘买首饰去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我或许也能体会皇上的那份心思了。只是这镯子到了若曦姑娘的手上,要拿回来怕是更难了。 “难道你只需瞧着我便可知道有病没病吗?还是进来吧。”若曦轻轻地开了口,听不出喜怒,说完便走进了屋。 “在下失礼了。”我略显尴尬,有些不自在,跟着王公公也走进了屋。 屋子里很干净,没有多余的摆设,却让我很亲切。只见若曦已半躺在塌上,看样子是等着我过去瞧病了。这若曦也并不是一个不通情理之人啊。 “冷太医,还楞着做什么呀,快替姑娘看病去啊。”王公公轻推了我一下,我回过了神,深吸口气,走到了塌前。 塌上还放着一张小案桌,上面放着几张写过字的纸,想来是若曦平日里练的字,我无意的看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让我浑身的血液几乎逆流。 我此刻的心情异常激动,身体微颤地看着若曦,难道她和我是……我无法往下想,我必须要马上得到答案,可这里还有个王公公,有他在我没办法畅所欲言,得想个法子支开他,我定了定神,便道: “刚才在下瞧了姑娘的面容,基本已断出了病症,所以在下想试试家传的医术来为姑娘医治,不过,”我面向王公公,“却需要公公的帮助。” “冷太医,请说。”王公公满口应承。 “在下想要一碗水,但并不是一般的水,而是极度纯净之水。”我在肚子里偷笑。 “纯净之水?冷太医说的是山上的泉水吗?”王公公神情犹豫,带着份疑问。 我咳嗽一声,“非也,只需水开后的蒸汽凝结而成的水,所以在下请公公弄一碗过来。” “这……恐怕不太方便吧。”王公公有些迟疑。 “王公公,你去吧,我倒想试试这法子。”若曦姑娘发话了。 “喳。”目送着王公公的背影,我顿时放松了心情。 没有任何迟疑,我拿过案桌上的纸,对若曦说道:“姑娘写了手好字啊,不过姑娘写的这首词却有些怪异,我倒是配了首曲子,你不妨听听。”说完,没等她有所反应,我便轻轻唱了起来: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桅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爱你」你轻声说 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 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 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 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 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 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永远不会再重来 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唱完了,这首词我太熟悉了,它分明来自于郑晓冰的那个时空。我看到若曦眼中的诧异绝不亚于我,使我更加确信心中的答案。 “请问若曦姑娘是否来自300年后的时空?”我索性开门见山。 “你……”显然她还未从惊讶中恢复过来。 我和她相视一笑:“若曦,我此刻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因为我也是误入时空来到这里的。” “天啊,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我该说什么呢,”她忽然站起了身,紧紧地抱住了我,可我却有些僵硬,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个男人啊,“我知道你是个姑娘,别装了,不象。”她笑的灿烂迷人。 原来她早就看穿了我的身份,那么我也无须隐瞒了,开心的抱住了她。此时此刻,时空的纽带把原本陌生的我俩紧紧联系在一起。 “若曦,你让我先给你把把脉吧,治好你的病最重要,要不太医院的数十位太医都得被砍头。”我看着她,忧心忡忡。 “我其实就是受了风寒,只不过把每次送来的药都倒掉了。”若曦有点心不在焉,嘴角挂着苦涩。 “若曦,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身体最重要,我好不容易才在这里找到一个知己,可不想那么快就失去哦。”我不敢问她为什么倒药,只能动之以情。 “我也没想到能碰上你,好吧,那你给我开个方子吧,我一定按时吃药。”若曦握了下我的手,给我一个坦率清澄的目光。 我忙抓过笔迅速写下方子,这时,王公公满头是的走了进来,手里端了碗水。我神情自若地告诉他必须用这水来煎药,并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看着他明知被耍,却无法发作的表情,我的肠子都快笑断了。 这天我一直陪着若曦,直到小太监端来了药,我看着她喝下才放心的离开。 回到家已然是是深夜,父亲还在为我等门,一见我回来忙问道:“涵儿,怎么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宫里头还好吧?还能应付吗?” 父亲一股脑儿的问话,虽让我有些无法反应,可心里却是暖暖的。 “爹,我没事,若曦姑娘她……”我急于想要把宫里发生的事告诉父亲,却被他打断。 “涵儿,你一定饿了吧,先用完饭再说。”父亲拖过我的手,“快来,我刚吩咐厨房热过的,都是你最喜欢的菜。” 酥炸鲫鱼、银针炒翅、挂炉片皮鸭、夜合虾仁、广肚乳鸽……另外还有一个碗草菇蛋花汤,外加脆皮菠萝球和奶油灯香酥,看的我口水直流。 我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嘴里仍是假意客气道:“爹,这么多菜女儿哪吃的完?” “呵呵,慢慢吃,爹陪你。”爹的眼中是急切盼望的目光,但他还是坚持先让我填饱肚子。 我默默的享受着父亲的温情,感觉现在的自己好小好小,随时都可以躲进父亲的怀里。“爹,若曦姑娘只是感染风寒而已,以前你们开给她的药,她一直都没有服用,所以才迟迟未能好转。我今天是看着她把药喝完才回来的,您放心吧,我想,不出三天她就能完全康复了。” “这就好,这就好啊,涵儿,你多喝点汤,熬了近三个时辰呢。”父亲亲自盛了碗汤递到我的手边。 这顿饭我吃的很饱也很开心,在这个三百年前的时空我找回了久违的亲情,也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三天以后,雍正皇帝突传圣旨召我入宫,不知是福是祸,父亲很是忧心。“涵儿,这次爹要和你一同入宫,万一有事,爹拼死也要保住你。” “爹,不会有什么事的,如果若曦姑娘的病没好,现在是来拿人的,而不会传圣旨唤我入宫那么简单了,更何况今儿个不是您当差,怎能一同进宫呢?爹,您就放心在家里等女儿回来吧。”其实我心里也没什么底,对父亲所说也都是些安慰的言辞。 这是我第二次来皇宫了,已经没有初次来的那份新鲜感,伴随的是忐忑不安,虽然我和父亲说不会有什么事,可心里头还是七上八下的。这一路走到养心殿,我闪过无数个念头,是生是死,是去是留,一切都难以预料。踏进殿门的时候,我反而感觉轻松了,该来的总要来的不是,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跪了下来,“草民冷若寒恭请皇上圣安。” “哦,你来了啊,来人,赐座。”他的态度和上次相比似乎温和了很多。 赐座给我,那是不是代表我顺利过关了?“草民谢过皇上。”我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战战兢兢的坐了下来。 “冷若寒,能够治好若曦的病,证明你的医术不错,你要朕给你什么样的赏赐呢?”他笑着问我,我只想要那个镯子作为赏赐,可是我敢开口要吗我。“草民不要任何赏赐,但求心安。”不管怎样,我还是松了口气。 皇上没有说话,想了想,拿过笔写了几行字,递给了王公公。 “冷若寒听封。”王公公挺直了身板,抑扬顿挫的念道。 听闻此言,我赶紧跪了下来。 “冷若寒医术卓绝,特赐封为御前太医,钦此。”王公公牵着嘴角笑道。 “草民接旨,谢皇上隆恩。”我只是想为父亲尽一份孝心,顺便找找那镯子的下落,可如今镯子是找到了,能拿回来的希望也跟着减少了许多。我更没想着要做什么太医,这御前太医也不知干嘛的,听起来好像和普通的太医有些区别。这该如何是好? “冷太医,这御前太医可是要留在宫中太医院当值的,我这就派人给您回去取些换洗的衣裳,再给冷老太医报个喜,您看可好?”王公公似乎看出了我的窘态,提醒了我。 “如此甚好,有劳公公了。”这王公公还算善解人意,我报以感激的笑容。 “奴才这就带您去太医院,请这边走。”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么快就要我去当值了,连家都不让我回,简直是剥削劳动力,这什么世道啊,我有些忿忿然。幸好明日父亲便会进宫,有什么问题到时再请教他吧。 就这样,我开始了在宫中的生活。 御前太医的工作其实很简单,一般我都待在太医院里翻看医典,皇上娘娘有事自会派太监传唤。我去的最多的地方,当然还是若曦处。若曦几乎每天都会传我过去,整天都有说不完的话题。幸好若曦现在还没有册封,要不哪能这么随便的见她。 这天,我又去了若曦那儿。聊着聊着,我看到她手腕上戴着的木兰花镯子,想必她还不知道这镯子的由来吧。 “呵呵,若曦,你知道吗?为了这个镯子,我和皇上还差点在市集上大打出手呢。” “哦,怎么一回事,快告诉我?”她饶有兴致的问道。 我就将那天在集市上碰见皇上的情景绘声绘色的告诉了若曦。 “若曦,皇上对你的这份心,你可要好好珍惜哦。”我看着她,作一副羡慕状。只是那镯子另外的来历,我是再不能提了。 “有些事你不明白,若涵,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她看上去有些哀伤,我点了点头。 于是若曦给我讲述了一个凄美绝伦的故事,从她当年穿越时空来到了八阿哥允祀的府上到她入宫选秀,从在康熙爷身边御前奉茶到浣衣局洗衣,从她姐姐若兰荡气回肠的爱情到最后一缕香魂终随风去,从二废太子到十三爷十年幽禁生涯,从若曦和胤禛第一次相遇到他扔掉伞陪她在雨中挨着受着痛着再到用自己的背为她挡那一箭,字字血泪,我不禁潸然泪下。 “若涵,你和我一样都来自未来时空,历史是怎样的你我都很清楚。他终究会向自己的亲兄弟下手,而这一切都无法改变,到时让我情何以堪。更何况他是当今天子,他的心里装着我,也装着其他女人,而我需要的是一份普普通通的生活,一个简简单单爱我的男人,我不要和那些女人一样争宠。”说着说着,若曦哭倒在了我的怀里。 “若曦,你没有想过要去改变历史吗?”在许久的沉默后,我低声问道。 “若涵,历史是不会改变的,无论怎么努力,即便走过一些弯道,仍然会朝这既定的方向运行,就像太子的被废,允祥的被禁和胤禛的即位都是注定的无法改变。若涵,你没有经历过九王夺嫡的残忍场面,不知道这一切是多么的令人发指,而又多么的无奈。”若曦叹息着,眼里隐隐含着一丝忧愁。 听完若曦的话,我忽然觉得老天对我何其的眷顾,让我避开那轰轰烈烈的九子夺嫡而穿越到雍正元年。如果让我经历了若曦这些痛苦的往事,恐怕早就不是我自己了。若曦她太善良了,她为别人考虑的太多,为自己想的太少,如果她能自私一点,能够做到不顾一切,早就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过着开心的日子。 第六章 青楼 我渐渐适应了宫里的生活,可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着。今天居然下起了大雪,我有些激动,要知道以前在南方可很少能看到这样的雪景。 漫天的雪花如鹅毛飞舞,轻轻飘落在地上,转眼间,一切景物都变成白的了。落在树上的雪片,渐渐成了堆,连小树都委屈地低下了头。 我算了算日子,没想到我已经在雍正皇帝的身边当了大半年的御前太医了。不能说是春风得意,可也算是宫里的红人儿。这太监宫女们拍个马屁的,我还能应付,可连朝堂上的大臣们也主动示好,着实让我有些个招架不住,唉,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我对着宫外的雪景无言的感慨,可老天爷似乎并不想放过我,前方的一群大臣正缓缓向我走来。 “冷太医,王公公说您今儿个不当差,那不如由我做东,随咱们几个一块儿出宫喝个酒可好?”说话的是在刑部当差的纳兰大人,也就是当初在大街上纠缠我的那个人,仗着与宫里的娘娘有些亲戚关系,平日里可是嚣张的很。 我可是最讨厌这种靠女人出风头的男人,当下拒绝道:“恐怕要扫了纳兰大人的兴了,下官正想回太医院翻阅几本医典。” “冷太医,您可真矫情,还真想流芳百世呢,今儿个本官也就是不准备放人了,走走走。”他边说边硬扯着我直往宫门走去。 我毕竟是个姑娘家,哪还能挣脱得了,就这样被推拉着出了宫。 经过一番颠簸,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我刚下车就为眼前的热闹景象怔住了,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儿应该就是所谓的风月场所了,我有想哭的冲动,可被这帮混蛋害惨了。 我抬头看了看招牌,眠月楼!好个让人遐想无限的名字啊!我整个身子都麻了,脚如同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出这一步。 “冷太医,您别楞着呀,这儿可是咱京城里最有名的地儿了,瞧你那未经世事的样子,咱爷几个就带你到这儿来开开荤。”这个姓纳兰的混蛋,杀他的心都有了。 我实在想不到借口推脱,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他们一同进了眠月楼。一进楼,就被一股浓郁的香气熏的有些头晕。咦,好熟悉的香味,我好似在哪儿闻到过,不可能,我可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啊。我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时,迎面走来个女人,虽已上了年纪,但仍然风姿卓越,她走到咱们跟前说道:“纳兰爷,您是有些日子没来这儿,可把我的姑娘们给想死了。” “李嬷嬷说的话总是那么中听,爷今儿个还真要好好尽兴了,对了,”说着纳兰便将目光移向了我,“这位冷大人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嬷嬷可真要好生伺候着才行。” 李嬷嬷暧昧的看着我,“哟,这位冷爷长的真是俊俏,呵呵,我这儿的姑娘们今儿有福了。玉翠,嫣红,快过来,好好伺候着冷爷。” 怎么办,怎么办,这儿的姑娘怎么可以伺候我呢,我吓傻了,完全想不到应对的法子。突然有人将我拉离了是非之地,我感激向他望去,竟然是他!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沈豫鲲! “李嬷嬷,你是糊涂了不成,玉翠和嫣红是本爷刚刚点了的,”还是一贯的庸懒,“冷大人,你应该不会与我争这两位姑娘吧?”桃花眼眨巴着,坏笑的看着我。 “那是,在下自不会夺人所好。”我连忙回答,我心里可是巴不得你要了这儿所有的姑娘。 “我可真是糊涂了,沈爷您可别往心里去,我这儿给您陪个不是了。”看样子这枚桃花是这里的常客。我忽然恍然大悟,原来这儿的香味是在他身上闻到过的。 “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各位大人都聚在这儿了何不一同喝酒谈天?”沈豫鲲这话虽是说给其他的大人们听的,可他这对桃花眼却总盯着我瞧,让我浑身不自在。其他人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沈豫鲲现今儿可是红的发紫。 我们这些人进了包间,围桌而坐,我暗暗数了数,每位大人起码有两个姑娘伺候着,“冷大人,”李嬷嬷开口说了话,“这两位姑娘虽不及玉翠嫣红,可也算是我眠月楼的当家姑娘,就让她俩伺候着爷吧。”李嬷嬷的盛情我实在无福消受,手心冒着冷汗,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李嬷嬷,这儿就这么些个姑娘,咱几位爷自个儿都不够分,哪里还有冷爷的份儿,冷大人,您不介意吧?”还是沈豫鲲,又一次替我解了围。 “您瞧瞧,我这又是好心办坏事儿不是,得,我呀也得出去招呼其他爷了,姑娘们,可给我好生伺候着。”说罢,便婀娜地走出了包间。我喘了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 这时沈豫鲲乘人不备,悄悄拉住了我,低声说了句:“坐到我身边。”我忽然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他在保护我,从一开始就在保护我,为什么呢?他竟能看出我的为难,我一下子对他产生好奇,我想了解这个男人! 席间,我虽被灌了几杯酒,可还不及沈豫鲲的十分之一,我知道今天的主角已不是我,心中暗暗窃喜,另一方面我却很担心沈豫鲲,毕竟他是为了我才趟这混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终于,无聊的聚会结束了,那些大人们都已东倒西歪,不得不被家奴们搀扶着走出了眠月楼,我看了看身旁的沈豫鲲,还是一派神定气闲的模样,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为了表达谢意,我坐上了他的马车。 一上马车,狭小的空间使原本尴尬的气氛越发的压抑。我悄悄的看了他一眼,他修长的身子已完全舒展,正在一边闭目养神,好生清闲。我实在忍不住,开口便道:“今儿多谢沈大人替下官解围了。” “哦,在下有做过吗?抢了大人的姑娘倒是有过,可大人非但不怨恨反倒谢在下,这是唱的哪出戏呢?”他睁开眼睛,戏谑的瞧着我。 “既然沈大人这么说了,那我也不便于多做解释,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我又气又急,压根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冷大人想如何谢在下啊,以身相许不成。”他笑的更灿烂了,看我的眼神越发的肆无忌惮。 咚,我的心往下一沉,他知道我的身份了,“沈大人请注意你的措辞,这种有伤大雅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在下虽不才,可分辨雌雄的本事还是有的,冷姑娘。”他的语气冰冷,眼神也已无戏谑,取而代之的是精明与冷厉。 “你,你……”我又惊又怕,瞬间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他知道了,我这么辛苦的隐藏着,却被他一眼看穿,我虚脱的坐着,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冷姑娘不必担心,这件事在下自是不会与他人提及,可是,”他微微停顿,眼神复杂的看着我,“我还是要提醒你,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而进的宫,尽快收手吧,皇上是何等精明之人,岂能瞒得了他。今儿我是帮了你,可那只是凑巧罢了,那明儿呢,后呢?一旦东窗事发,想必你是知道后果的。”他的语气虽不重,但字字都烙在了我的心坎儿里,那些话我岂会不懂,可我真的能够收手吗? “多谢沈大人的关心,当初我只想着治好若曦姑娘的病,没料到皇上会下旨封我做这御前太医,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以后我会加倍的小心的,你也会帮我的对吧,沈豫鲲。”我头一次唤他名字,却特别的顺口,我知道他是值得信任的。 他的眼神不再坚定,转而化为了两汪泉水温柔而清澈,嘴唇泛起了笑意,“唉,除了帮你,我还能拿你如何呢。”他拍了拍我的头,我则可爱的朝他笑了笑,我们之间的友情迅速地膨胀着。 到了宫门口,沈豫鲲将我扶下了马车,轻声说道:“我原是不想再把你送回来的,既然你那么坚持,我也不能勉强,但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告诉我,知道?” “我知道了,你快回吧,明儿还要早朝呢。”说完我转身走向宫门,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走到他跟前,“下官还想奉劝大人,虽然大人还是壮年,可还是要好好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切勿沉迷于渔色啊。”见他还傻傻的杵在那儿,我转身快步走进了宫门。哈哈,他沈豫鲲今儿可是吓的我不轻,我也要小小的报复一下才能挽回点儿面子。 第七章 承欢 “涵小姨,今天你要讲什么故事啊?”一个活泼、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太医院原有的宁静。 我佯装严肃,说道:“格格,我已经说过了,在这儿要叫老师或者先生,不要叫我姨,幸亏没有人在,万一被别人听到了怎么办啊,难道你想看着姨的头被砍下来吗?” “我不要,”只见她的小脑袋晃的像拨浪鼓似的,可没一会儿为难的神色跃上了她的小脸,“可是,姨不是说过小孩子是不能够说谎的,要不然鼻子会变长的。” 老天,真不该给她讲童话故事,我好生的后悔,无奈的叹了口气,“唉,格格,这不算说谎的。” “真的吗?”她皱着眉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老气横秋的,真逗! “是的,姨保证你可爱的小鼻子会很安全。”我点点她的俏鼻,怜爱地看着她,可爱的小承欢,十三王爷的小格格,一个永远都这么快乐的小姑娘,真希望她永远都不要长大。 “格格,昨儿个教你的几个穴位,有记住吗?背给我听听,背好了再讲故事。”这小妮子聪明的紧,应该难不倒她。 “嗯,好,这儿是……”承欢比着自个儿的身子摇头晃脑的背着,而我的思绪也飞到了初见她的那一日…… 那是雍正元年的中秋,太医院的医官们都回家过节了,就只剩下我孤零零的守着,唉,御前太医的差事可真不好当哦。看着桌上的月饼,是父亲命小太监送来的,心中一片悲哀,月圆人不圆啊! 今日皇上在乾清宫摆筵席,宫里一大半的人都会在那儿,若曦也会在吗?突然好想见她,和她说说话,忽然冒出奇怪个念头,我也想去乾清宫瞧瞧热闹。 我从案桌的夹层取出了一套宫女的宫服,还是若曦想的周到,自从初次见面之后,若曦便时常召我过去,可这宫里毕竟人多嘴杂,而我又是以男儿的身份进的宫,总有些不妥。于是,有一天若曦拿了这套宫服给我,告诉我以后见她的时候可以扮成宫女,反正宫里人多,也不知道谁是谁。 今天是我第一次穿这套衣服,一番梳理后,走到镜子跟前儿照了照,嗯,还不错,没想到经过打扮,我还是挺漂亮的。老天爷,今天是月圆之日,您应该可以理解我这难得的疯狂举动吧。 走出了太医院,抬头看了看,此刻月亮被云层遮住了,外面一片漆黑,我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力,在黑暗中摸索。唉,为什么女人始终无法拥有卓越的方向感呢? 皇宫大了点,而我又笨了点,几乎花了半个世纪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乾清宫外。我向里张望着,灯火通明,好不热闹。还要进去吗?我心中有些踌躇,万一被识得我的人看到就麻烦了,算了,回去吧,今天的我已经够胡闹的了。 这时,云已经散开了,月亮终于露出脸来,月光柔和的撒在地面上,周围的一切好似盖了一层轻纱,朦胧而神秘。我站在那儿,享受着身子被月光笼罩的感觉,我抬头望着夜空,今晚的月亮格外大,又圆又亮。有幸看到三百年前的中秋之月,我也不枉此生了。 月亮太美丽了,我舍不得移开眼睛,痴痴的看着它,竟然想到了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口中喃喃念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你是天上的仙女吗?”清脆稚气的声音突然从我背后响起。 我惊愕的回过了身,却看到了一个小姑娘站在那儿,仰头静静的注视着我。借着月光,我依稀看出她身着华服,长的玲珑剔透,应该是宫里的小格格吧。 我心思一动,故意逗逗她,便嫣然一笑,对她说道:“对啊,你不要和别人说哦,现在我要回到天上去了,你乖乖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哟。” 我看她很听话的闭上眼睛,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便要走。刚迈出一步,却不想有人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我的腿,我回头望去,天啊,还是这个小姑娘,竟然被她骗了!! 我无奈地看着她,也没有多做挣扎,生怕伤了这小人儿,就这么站在原地任她抱着。 忽然,她兴奋地喊道:“阿玛,阿玛,快过来,承欢抓到一个仙女。”她的阿玛?!是雍正吗?糟了,要是被认出来就完了,我微微动了一下,没想到她抱得更紧了。难道今天是我的死期?我急的直跺脚。 “怎么了,承欢,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在宫里严禁大呼小叫,可是你呢,没有格格的样子。”低沉略显苍老的声音从暗处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我顿时安心了不少,幸好不是雍正,看来老天并没有抛弃我。 这时,小格格终于松开了手,快步走到她阿玛身边,小声说道:“阿玛,我抓住仙女了,刚才她还想逃呢。” 我好笑地看着她,这小妮子,说的煞有其事,边说边拉着她的阿玛要过来瞧。想来这位阿玛的身份不会低,应该是个王爷吧,那这规矩可马虎不得,还好若曦都有教过我,眼见这一大一小走了过来,我赶忙福身请安道:“奴婢给王爷请安了。” “你就是格格说的仙女?”平稳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格格可爱得紧,便和她闹着玩,却让格格误会了,请王爷恕罪。”我有些惶恐,但愿这个王爷不是难缠之人。 “嗯,本王并无责怪之意,你起吧。”他悠然不迫的说着,态度温和。 “谢王爷。”有惊无险,又被我闯过了一关。 我站直了身,刚一抬头,却不巧对上了王爷眼睛,夜色太暗,我无法看清他的脸,但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眼中的错愕,他定定看了我一会儿,开口问道:“本王见你面生,你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是太医院的宫女。”我略一沉吟,谨慎的回道。 “难怪了,”他点点头,“你回吧。”说完,便牵着女儿的手,转身走了。 我看着这对父女远去的背影,耳中还能听见他俩的对话。 “阿玛,她是仙女吗?”小小的声音仍然没有放弃。 “不是,你的运气还没有好到可以见到天上的神仙。” “哦。”听上去有些失望。 “好了,该去跟你皇伯伯请安了,知道要说些什么吗?” “嗯,承欢要告诉皇伯伯,承欢见到神仙了。”坚定无比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 呵呵,好可爱的格格,叫承欢啊,好名字,我愉悦地踩着月光,漫步走回了太医院。 第二天,小太监传话说若曦要见我,估计是想我过去聊聊天,正好,我新研制了几种药丸,顺便带过去给她试试。我拿了药箱,踏出了太医院。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使我的心情开朗许多,一路上,欣赏着宫中的景致,从来都没有觉得原来这儿的景色那么美丽,感觉步伐也变的轻快起来。 忽然,我被一阵嘈杂声扰了心境,宁静的美丽也被破坏了。我皱着眉向污染源望去,原来是一群官员,正从我对面走来。 他们围着其中一个,七嘴八舌说着什么,看来被围的是个核心人物了。这人好面熟,我定睛看了看,是沈豫鲲!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到他!他依然还是那副痞子样,尤其是他那庸懒的笑容,耀眼又刺目。 他脸上虽然笑着,可在他眼中却很难看到一丝笑意,奇怪的综合体。我不禁又多看了他几眼,这个男人还真是好看的过分! 他似乎也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目光像箭一般向我这边射来。我赶忙低下了头,心中有些懊恼,暗暗咒骂自己,我对他未免太上心了。 我往另一边退了几步,目光也转向了别处,不愿与他再有过多的接触。没想到这沈豫鲲仍然朝我这边走来,当我反应过来时,他已从我身边擦过,并且还不轻不重撞了我一下。 我毕竟不是个真男人,个子不高且身形纤瘦,一个不稳被撞退了几步。我又惊又怒,忿忿地看向他。可他却只用眼角的余光瞄了我一眼,嘴角微微扯了一下,像是嘲笑,又像是在示威。接着他便回过了眼,继续和那群官员们嬉笑着走了过去。 可恶的男人!他以为他是谁啊!justwaitandsee! 好心情被破坏殆尽,一路悻悻地来到了若曦的住处。今天这儿挺安静的,估计就若曦一人在,我也顾不得规矩了,加上刚才又受了气,就想马上找她吐吐苦水。 于是我推门而入,嘴里还嚷嚷着:“若曦,你知道吗,我刚刚碰到什么人了……”还想说下去,却迎上了若曦警告的眼神,只见她摇了摇头,无声地比了下口型:“有人在。” 我被吓着了,赶忙回身,接着便对上了一大一小两双眼睛。他们…他们…一时间我竟然发不出一丝声音,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有人率先开了口:“阿玛,她是昨天咱们见到的仙女。” 噩梦,一定是噩梦,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试想当睁开眼时一切便会恢复原样。可我并未如愿,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仍然在我眼跟前儿坐着,现在的我几乎连撞墙的念头都有了。 我无助地望着若曦,若曦了然的点了点头,投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开口说道:“十三爷,他就是我刚跟您提起的太医,冷若寒。” 十三爷?!他就是那个被康熙爷囚禁十年的十三阿哥—允祥!我身子一软,跪倒在地,“臣…微臣给十三王爷请安。” “本王觉得你很面善,是否在哪儿见过?”十三王爷的声音从我头顶响起,他终于还是问了。 “下官一直都在太医院当差,今儿是第一次见到王爷您。”我硬着头皮,企图蒙混过关。 “本王昨夜分明见过你,你还强词狡辩,胆子不小啊,”原来他早就认出了我,可为什么还要问我呢?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了就有气,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何不轰轰烈烈一点。 于是,我抬起了头,无畏地看着他,“王爷既然已经认定就是下官,恐怕也定了下官的罪了,何必这样继续愚弄下官呢?” “本王只是想确认一下,为何要定你的罪,而你又何罪之有呢?”他眉间扬起一抹狡黠的难以猜透的微笑。 太欺负人了,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好一招引君入瓮啊。我又生气又是委屈,只觉得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快要掉下来了。 这时,若曦却在一边呵呵的笑了起来。“十三爷,别吓她了,原来你们昨儿个就见过了。若涵,快起来,十三爷和你闹着玩儿呢,其实他都已经知道了。” 若曦将我扶了起来,而我却呆呆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差太大了,刚才还要死要活的,现在又是峰回路转。 我看着十三爷,只见他眼中盛满了笑意,悠哉悠哉的,心中顿时有些不服气,开口便道:“王爷,以后要是还有这好兴致,也请您递个眼色给奴才,这样奴才也好尽力地配合。” 十三爷听了,不怒反乐,“哈哈,冷太医,好利的的一张嘴啊。” 听到十三也如此豪迈的笑声,我心中的乌云也终于散去了。 这才有空端详起这位传说中的拼命十三郎,他的皮肤黝黑,眉挺目俊,可岁月的痕迹也已深深烙在他的脸上,只有在他的眼中依稀还能看到昔日的桀骜不驯。 他的头发略显花白,原本应该挺拔的身躯,现在也有些微驼,谁也无法相信他是小雍正八岁的十三弟,心中感慨万千,十年的囚禁生涯竟能把一个堂堂六尺男儿折磨成这样。 “若涵,我今天找你来,其实是有件事要麻烦你。”若曦看着我,温和地说。 “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是了,什么麻不麻烦的,怪不好意思的。”见若曦这么客气,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承欢,到姑姑这儿来,”只见承欢格格走了过来,爬到若曦的腿上,依偎而坐,“想必你也见过承欢,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可就是这性子定不下来,所以我刚刚也和十三爷商量了一下,想让承欢跟你学中医,也好磨磨她浮躁的性情。” 我第一眼见到承欢,就挺喜欢的,要我教她,再好不过了,“我也很喜欢格格,要我教她,自是不会推脱,可也要问问承欢愿不愿意啊,”我看着承欢,问她道,“格格,那你想不想跟着我学医术呢?” 承欢闪烁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欣喜地说道:“那我可以变成像你一样的仙女吗?” “呵呵,当然可以啊。”话音刚落,承欢格格便一头撞进我的怀里,大声的叫着:“承欢愿意,承欢愿意。” “看来承欢很喜欢你,我都有些嫉妒了。”若曦看着我们,脸上也泛起了笑花。 我抱起承欢,刚一回身,却看到了十三爷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我,众多复杂的情绪包含在一起,犀利、深沉、敏锐、威严、赞赏、忧心还有充满着探究。 第八章 诊病 自从有一天为若曦把脉后,她的病就成了压在我心上的一块石头,她是陈年旧疾了,可到如今已有积重难返之势,我给她开了个药方,让她慢慢调养,更重要的是她要保持一份愉快的心情,不管有什么心事都不要憋在心里,我希望能尽快解开她的心结。 喜欢通过叙述故事来引出主题的我,每日都会想些小故事来开导她,“若曦,你知道蜘蛛、甘露、风和小草这个佛理故事吗?” 若曦想了想回道:“没有哦,你讲来听听。” 我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所以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现在能把握的幸福。” 若曦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远处,眼神迷离而梦幻,她在想什么呢? “若曦,我之所以讲这个故事,是不想看你这么痛苦,这么折磨自己。佛祖都说要珍惜现在能把握的幸福,你和皇上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难道真要到生离死别了才能真正属于彼此吗?”我仍是不放弃劝说她。 若曦长叹口气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可真正遇到了又有多少人能了解呢,若涵,你只是个旁观者,无法理解其中的无奈啊!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好意。” 若曦的这番话让我很惭愧,是啊,我只是个旁观者而已,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高谈阔论呢。可心里还是涩涩的,不明白为什么若曦要逃避,如果换成我,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爱他。毕竟要得到一份真爱,是多么的难。 停,冷若涵,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什么如果,哪有如果,这个念头太可怕了。我重重地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杂念甩出我的脑袋。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若曦姑娘,请问冷太医是在这里吗?”听起来像是王公公的声音。 “我在这呢,王公公什么事啊,要劳您大驾。”我连忙走过去打开了门。 “冷太医,万岁爷觉着身子不适,让奴才请您过去瞧瞧。我到太医院去找您,见您不在,估摸着在这儿或许能找到您。”王公公走了进来,他的话像炸弹一样投了过来,把我震的有些不知所措。 “有劳公公了。”我转身拿了药箱,便随着王公公走了出去。 不知怎的,我的心里有些忐忑,自那日在养心殿被封为御前太医后,这大半年来我一直没有见过雍正,我也经常觉得纳闷,他都没有身子不舒坦的时候吗?可真要去见他了,我又有点怕,我到现在心里还记得他冰冷的神情。对于雍正皇帝我一直都很好奇,因为在我看过的史书中对他的评价总是有两面性,在有的人眼里,他是一个篡位者,迫害兄弟,杀戮功臣,大兴文字狱,实行特务统治,是一个少见的暴君。在另外一部分眼中,他又是一位改革家,不畏俗言,不讲情面,勇于革除旧弊,办事雷厉风行,是历史上少有的明君。穿越过来后,我一直都没有机会验证其正确性,今天算是个好机会吗?王公公喋喋不休说着什么,我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一路上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养心殿,王公公看了我一眼,示意让我先在外头候着,便进去通报了。 今日这里十分的安静,我孤零零地站在殿外,心里头琢磨着雍正得的是什么病。 “冷太医,随奴才进去吧。”王公公招呼道。 雍正手里拿着奏折,正在和旁边一个人说话:“廷玉,年羹尧在奏折上说要朝廷提供一千万两银子的军饷,你看咱们怎么来筹这笔钱呢?” “皇上,现在国库里只有不到二百万两的存银,其余仍需商榷。”那名叫做廷玉的官员一脸的正义,应该就是历史上的名臣张廷玉,看他气度非凡,果然名不虚传。 雍正皱眉思索了一会,说道:“这样吧,廷玉,你替朕拟一道旨下去,所有的文武百官,包括朕的日常开支缩减一半,其他的排场能免则免,节省下的银子全部支援西北战事。” 张廷玉拟完旨后,又宣读了一遍,雍正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廷玉,你先回吧,明天早朝的时候朕要亲自宣布此事。” 张廷玉走后,我给雍正请了安便撩起袖子替他诊脉。 “你很怕朕?”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真是丢脸,还是现代穿越过来的呢,连这种场面都经不起吗?“皇上,您贵为天子,而微臣只是一界凡夫俗子,心中略有惶恐也无可厚非。”我知道这话有些冲,一说出口便觉得后悔,可是我更不愿被他看透。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半晌,才开口道:“朕感觉肩膀酸痛,你替朕看看。”噢,和王公公说的差不离,应该是肩周炎没错,这倒是容易治。 我从容地打开药箱,掏出了银针,“皇上,我给您施几针,便可舒缓酸疼的症状。您先把上衣脱了。” 我自顾自的边说着,边做着消毒工作,浑然不觉养心殿的空气已有些凝结。好一会儿,我才发觉不对劲,怎么没动静了,我抬起头,正对上雍正不可置否的眼神,还有王公公那一脸的不可思议。我猛然醒悟过来,槽了,忘了这儿是皇宫了,在我眼前的可不是普通的病人,而是独一无二的真龙天子。 我有些不自然,对着王公公说:“王公公,请您伺候皇上脱了上衣吧。” “咳,冷太医,皇上可是万金之躯,您这恐怕不太合适吧。”王公公有些为难。 “皇上,针灸刺穴差之毫厘,则谬之千里,臣没有隔衣刺穴的本事。”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既然如此,王一忠,你就照冷太医说的做吧。”最终还是雍正妥协了。 我并不是第一次看男人的裸体,可当王一忠一件一件将雍正的衣服脱下来时,我的心却莫名地骚动了起来。我是怎么了,我可是个专业的医生啊,闭上眼深吸口气,感觉平静了许多,才敢把眼睛睁开。 可我刚一睁眼,目光就撞上了雍正已经半裸的身子,轰,我感觉我的脸都快烧起来了。 耳边突然传来王公公尖细的声音:“冷太医,您身子可有不适,瞧您脸红的。” 我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脸,天啊,好烫,整了整心思,赶紧回道:“多谢公公关心。不怕公公见笑,其实这是下官从小便有的毛病了,只要专注某件事,下官的脸就会这样红。” 刚说完,我便听到了一声细微的,不易被发现的闷笑声。笑声?!堂堂大内皇宫,谁敢如此放肆,我下意识地朝着笑声望去。 原来是他在笑,看着雍正上扬的唇角,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略有不爽,他是在嘲笑我吗?算了,整个皇宫都是人家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于是,乖乖走到他跟前儿,准备替他施针。 雍正坐在龙塌上,我只能稍微弯着腰进行医治,眼睛不得不对着他的胸膛。好不容易退去的燥热,现在又向着我的脑门急速飑升,轻颤的手在他的肩部寻找穴位,感觉就象在触摸一块裹着丝绒的铁块,看来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瘦。 或许是过于紧张,也或许有些心不在焉,我的指尖无意间划过他的胸膛,感觉他和我同时微颤了一下。我惊恐的抬头,无措的看着他,而他也看着我,神情自若。他目光深沉,还带着几分蛊惑,把我紧紧地吸引住,无法转移。周围的一切都已不存在了,时间似乎也已停驻,突然王公公轻微的咳嗽声,就像一把利剑,将我们交融的目光拦腰斩断,回过神来,恍如隔世。 我到底怎么了,从来到这儿就不对劲。我可是来自现代的知识女性,又不是懵懂的小女生,也早过了脸红、心跳、一见钟情的年龄。我现在这样子的举动,雍正会怎么想,他不会以为我是在勾引他吧。我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不敢注视他,赶紧定定心神,在他的肩髃穴、肩前穴,肩髎穴曲池穴上深刺1.5寸左右,大约过了小半柱香的工夫,我收回了银针。 “皇上,您感觉好些了吗?”我把银针放回了医药箱,小声的问道。 雍正缓缓的举了举手臂,扭了扭脖子,“嗯,朕觉得舒坦多了。” “皇上,您这是职业病,不,您这是批阅奏折累出来的,您应该时常出去走走,太医院后门的草药园是个好地方,您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瞧瞧,闻闻草药的清香能松弛筋骨,有助健康。还有您在批阅奏折的间歇可以做做这套动作,简单易学,您跟着我做。”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搬出了第八套广播体操演示给他看。 雍正看着我,嘴角扬了扬,带着一丝玩味的神情。 看来是我自讨没趣,他并不接受我的好意。 我无趣的停下动作,“皇上,那我给您煎药去,明天这个时候再来给您针灸。” 雍正抬眼看了看我:“你不是说要朕多出去走走嘛,那现在你就带朕去瞧瞧那草药园。” 你是皇上嘛,你说怎样就怎样喽,我心里暗暗的嘀咕,跟在他后头走了出去。 走着走着,他突然站定身子问道:“冷太医,若曦的身体现在如何?” 我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答复。 “冷太医,你照实说,朕赦你无罪。”他的眼睛直视着我,正在等待我的回答,我躲闪着他的目光,跪了下来,“臣不敢欺瞒皇上,若曦姑娘落下太多病根,即便好好调养,也只能保她五年周全。” 沉默了许久,我听见他喃喃的说了句:“五年,只有五年了。” “皇上,臣有话要说。”也不管他有没有心情听,我径自说了起来:“皇上,雨后的彩虹是短暂的,但是这瞬间的美丽却是天地间的永恒,只要曾经拥有过,曾经珍惜过,时间的长短并不重要,又何必等到白头相对无语而心生怨恨呢?” 雍正眉宇间的褶皱更深,“怨恨?若曦她恨朕吗?” “不,不,皇上,是臣说错话了,若曦姑娘对皇上绝无半点怨恨之心。”我情急之下差点就要揪下自己的头发了。 “你起来回话吧。”淡淡的语调,哑哑的声音。 “谢皇上。”我揉了揉跪的发麻的腿,暗叫好险,差点好心办坏事了。 雍正扫了我一眼,“冷太医,朕命你竭尽全力救治若曦,你能做到吗?” “臣一定会尽我所能。”我深吸了口气,干脆利落的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他究竟在想什么? “承欢在你那还好吧?”雍正突然换了个话题。 我边揣摩着他的心思边回道:“小格格她聪明伶俐,一点就透,根本不用臣操心。” “那就好,冷太医,你进宫有半年了吧?”话锋一转,又一个问题接踵而来。 “回皇上的话,是七个月零三天。”我顺口就说了出来,连我自己都很吃惊居然记得那般清楚。 看来惊讶的不止我一个人,他的表情告诉我他也很是诧异。“朕累了,你跪安吧。” 难道我说错话了,为什么突然赶我走?我暗自思忖,啊,差点忘了正事,我还得去煎药呢。 回到太医院,我抓了些麻黄、白芷、半夏等舒筋活血的中药材,倒了三碗水,煎着药,我的思绪却渐渐飘了出去。来到宫里后,我见到雍正的次数不算很多,没错,一开始我是很怕他,他是历史上有名的冷面皇帝,而今天接触后,我的想法好象有了一点改观,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他的话虽然不多,但我却感受到她对若曦的感情和对承欢的疼爱。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我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他在批阅奏折的情形,旁边还堆着一大叠的奏章。现在是雍正元年的最后一个月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雍正只做了十三年的皇帝,我得让若曦去劝劝他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希望他们可以白头偕老。 第九章 夜访 日子波澜不惊的向前走着,转眼就步入了雍正二年。自从给雍正皇帝针灸后,他好象还挺受用的,隔三岔五的招我去。我也从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的坦然自若,逐渐习惯了和雍正单独相处的时光,就这样在忙忙碌碌中迎来了我在古代的第一个春节。 今天是雍正元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年三十了,在我还是郑晓冰的那个年代,大年三十是个重要的日子,在这天谁都无心工作,只等着早早放假回家团圆。而在这儿,春节要从正月初一开始,假期也只有三天,也就是说今天我仍然在太医院度过。不过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遗憾的,因为在以前,整个春节假期,我都是加班度过的。 今儿一早,我刚开了院门,就见王公公已守在门外,一看到我,便乐呵呵地说:“冷太医,奴才给您请安了。” “王公公,您太客气了。”给皇上看病王公公是一路看过来的,难怪他现在如此的巴结我了。 “冷太医啊,皇上今儿早亲自写了几幅春联,特地让奴才送一幅过来。您的面子可是不小啊,除了若曦姑娘和您这儿送了几幅,其他地儿是一幅也没送呢。您快过来看,奴才刚才已经给您贴在太医院的大门上了,多威风啊。”王公公罗嗦地说了一大堆,我却只听进了一句话,雍正亲自写的春联? 传说雍正的书法文雅遒劲、气势宏伟,今日倒有幸一饱眼福。 我跨出门槛,就见到门上贴着十六个大字: 春回大地百花争艳 日暖神州万物生辉 好字,行中带草,笔势跌宕,墨华酣畅,气脉一贯,颇有帝王的气概和雄心。 “王公公,我现在能去向皇上谢恩吗?”礼数不可废,按规矩这确实是我应该做的。 “冷太医,皇上现正在养心殿会见群臣呢,今儿估计没得空见您了。”王公公说话并不转弯抹角,我也一笑置之。 呵,大过年的还在工作,典型的工作狂,真不愧为历史上最勤勉的皇帝啊。 “王公公,有劳您了。”我客客气气的说道。 因为约好了明天和若曦还有十三爷带着承欢出宫去玩,以至于我这一整天显 得有些烦躁,我还是第一次对过节有一种期盼和兴奋,真希望明日可以快快到来。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了,正打算收拾收拾然后走人,突然想到还有一件事儿没做。那些宝贝怎么办呀,接下来的三天我都不在宫里,我可不想三天后看到一群尸体。对了,想来还是先去伺候一下吧。 拿着工具,来到了太医院后面的园子里,今晚的夜色真美,夜空格外的清朗,就像一块深蓝色的丝绒。深深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我可爱的宝贝们,姐姐来了。 整个园子里飘着一股草药的清香,这就是宝贝们散发出的怡人气味,我轻轻拉开亲手制作的暖棚的小门,蹲下身看着它们——白术、白芍、党参、柴胡、桔梗、防风、远志、黄芩、半夏、附子等等,心里说不出的满足感。 还记得刚来太医院时,就看到后院有快杂草丛生的空地,后来问了老太医们才知道这儿以前是种药草的,因为没人照料,而且种的又是平民草药,所以就荒废了。这样便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虽是中医,可却从没亲手种植过中草药,何不试试看呢?于是,便有了今天的小小成就。 嗯,长的都不错,健康又活泼,我稍微松了松土,除了除草,再浇点水就成了。 “小绪子,帮我去提点水来。”我兴冲冲的说道。 小绪子是个进宫不久的小公公,眉清目秀的,挺讨人喜欢。不过也算是个可怜的孩子,才十二岁就吃了不少的苦。说来他算是王公公的远亲,山东泰安人,由于家乡闹灾荒,父母都饿死了,自己又是家里的老大,养活弟妹的重担自然就落到他的肩上,于是便想要进宫做太监。 因为有些急迫,在家里先给自己净了身,可进了宫之后,老太监看着不合规矩又给净了一次。这孩子身子本就弱,哪里还受得住这番折腾,刚进宫就在床上躺了竟两个月。眼看着要被赶出宫,王公公只能求我救救他,我看他可怜,便给他开了些方子,也算救了他一命。 后来,王公公见我身边缺个人手,便用了些小权势,将小绪子安排到了太医院当差。也因为小绪子没有其他公公的事故圆滑,做事也勤恳,渐渐地便成了我的小心腹了。 呵呵,没想到我也有了个小跟班,这应该也是一种能力的象征吧。正当我沉浸在无比的自恋中是,身后传来了悉悉窣窣的声音,一定是小绪子拿水来了,我也没回头,把手往后伸着,说道:“挺快的嘛,来,水给我吧。” 等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这小绪子是怎么了,搞罢工呢? 我有些不耐地转过了头,正巧对上了雍正深不见底的眸子。是他,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身后,怎么没人通报一声呢? 我赶忙起身行礼,由于蹲了很久,起身又急了些,一下子供血不足,眼前只冒金星,脚下一个踉跄,便向前摔去。我索性闭上眼睛,做好了出丑的准备,不想却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怎么这样不小心?”他的声音从我头顶响起,依旧是那样清冷,可语调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是在和我说话吗?第一次啊!我仍然闭着眼睛,生怕这是我的幻觉,一睁眼就会消失无踪。我的头轻轻抵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他的怀抱除了若曦,是不是只有我停留过呢?若曦……啊,我猛的睁开了眼,我在做什么,想和若曦分享同一个男人吗?太龌龊了,郑晓冰,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我慌忙倒退了好几步。 抬头看着他,他同样也盯着我,为什么这个男人也不把我推开呢,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男儿装扮,莫非他有龙阳之癖? 想想觉得不可思议,我们一个是皇上,一个是臣子,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大眼对小眼的,也不像话,唉,皇上毕竟还是皇上啊,我连忙下跪请安。 他却伸手将我挡住,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臂,温语道:“也无旁人,这些个礼能免就免了吧。” “谢皇上。”感觉他的手仍然搁在我的胳膊上,怎么他还不走吗,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皇上,是不是要进院喝杯茶?” “不了,朕只是路过,看看就走。”他四周环顾了一下,目光最终落到了我制作的暖棚上。 我看出他眼中的好奇,便解释道:“这是微臣种的草药,后三天微臣都不在宫中,所以过来浇浇水。” 他听了点点头,轻拽着我的手臂,走到暖棚前,有些疑惑,问道:“这个是?” “天气转冷时,微臣做了这个棚子,可以挡挡寒气。”我平心静气的回道。 他扬起眉毛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我,道:“也亏你有这份心思,”说着,便放开我的胳膊,转身要走,可见我又要下跪行礼,连忙补了句,“免了,你忙吧。” “臣恭送皇上。”他终于离开了,看着他远离的背影,心中愁丝万缕,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此时,小绪子终于提着水过来了,我叹了口气,故做镇定。浇完了水,又吩咐了小绪子后三天的差事,我便回身向屋里走去。 刚塌进自己的睡房,就闷头扎在了床上,耳边回荡着自己紊乱的心跳声。我今天是怎么了,我不会也不能对他产生什么的,我们只是君臣之情而已,就是这么简单。可我为什么会如此贪恋他的怀抱呢,一定是今晚的夜色太美了,让我有些意乱情迷,一定是。罪魁祸首还是他,好端端的来干嘛,看我出丑吗?他不是应该陪着若曦吗?我不禁黯然,对啊,他是若曦的,永远都是…… “忘掉它!忘掉它!”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叫唤着,我疯狂地摇着头,任凭泪水四处飞溅。 终于,我平静了下来,应该已经忘掉今夜所发生了的吧,可是再无睡意,呆呆地看着外头,一夜到天明…… 第十章 出游 一夜无眠的结果就眼睛下的皮肤组织会出现黑色素沉淀,俗称黑眼圈。对着镜中的我,突然好想大笑,怎么办呢,总不能顶着它去见人吧,我环视四周试图找出什么可以遮掩的,唉,如果有一副墨镜该多好。 突然灵光乍现,听说茶叶可以消除黑眼圈,我走到桌前,拿起茶杯,将昨天喝剩的茶叶撂了出来,轻轻地盖在眼皮上,再伴随着手指的按摩,十来分钟后黑眼圈便消失一半了。 一番梳洗后,我拿着一套男装来到若曦的住处,承欢和十三爷看起来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我只能讨好地笑笑。若曦匆匆的换上我带来的衣服,四个人就悄悄的出了宫。 我们的第一站是城外十里处的白马寺,那里香火旺盛,今天是正月初一,一定很热闹。一路上承欢蹦蹦跳跳的兴奋的不得了,一会要吃冰糖葫芦,一会又对艺人捏的小面人产生了兴趣,忙的不亦乐乎。 终于来到白马寺了,门前壮观的景象把我们吓住了,用里三层外三层来形容绝对不过分。我无奈的看着他们:“十三爷,若曦,我们还要进去吗?” “当然要去,我们可是难得出来一次的。”说话的是十三爷。 “就是啊,若涵,这里的香火很旺,听说许的愿望也特别灵验。”若曦也附议道。 “涵小姨,阿玛说了,这里可以求姻缘签,我想你做我额娘。”承欢唧唧喳喳的雀跃道。 这个死小孩,我像她娘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的目光随即转向了十三爷,可他却不怀好意的笑着,好似很认同承欢的提议。 我倒抽一口气,面部有些抽筋的笑着,道:“格格,额娘可不能随便叫的,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开什么玩笑,我可生不出这么大个女儿来。 我狠狠的瞪了十三一眼,他却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哎,若涵,你看那个不是沈豫鲲吗?”十三爷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大呼小叫道。 “对呀,他怎么帮别人代写起书信来了。”若曦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转过头去,在墙角的树阴下找到了被议论的对象。 显然他也瞧见了我们,冲我们招了招手。“十三爷,若涵,若曦你们都来了啊?还有小承欢啊,来让哥哥抱抱。”还没等他说完,承欢已经扑了上去。沈豫鲲笑的无比灿烂迷人,抱着承欢就像在抱自己的情人一样,他可真是老少皆宜啊。 看样子十三和沈豫鲲平时的关系一定非常好。对了,他们两个同在户部当差清查亏空,自然非常熟识。 “沈大人,你怎么沦落到给人代写书信了?我四哥摘了你的顶戴吗?哈哈。”十三调侃道。 “呵呵,让十三爷见笑了。我有一个朋友是从山西老家来的,准备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他人穷志坚,坚决不接受我的馈赠,我自认一手字还不赖,所以得了空来帮帮他。你们是来求神的吗?”他的皮真厚,怎么这也可以拿来炫耀的。 “对啊,可是你看看这人山人海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看着这片人海我有些力不从心。 “嘿嘿,幸亏你们今天遇到我了,走,我带你们从后门进去。”只见他坏坏地勾起了嘴角,做了个手势,就差没说followme了。 原来在古代就有走后门这个途径啊,也难为一直流传至今了。 所谓后门,当然是隐藏在暗处的,整个寺院衬托在一片竹林中,绕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在竹林深处有一道暗红色的小门,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推开小门,往里走一点就是大殿了。 大殿中供着观世音菩萨,我们虔诚的磕了头,每个人都在心里头暗暗许愿。看着可爱的承欢,沧桑的十三爷,善良的若曦还有热情的沈豫鲲,我悄悄的许下了我小小的心愿:愿小承欢能天天快乐;愿若曦和皇上能苦尽甘来永远在一起;愿十三爷和沈豫鲲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还有我的父母可以长命百岁。许了那么多愿望,我是不是太贪心了,那我自己的就不许了吧。 “若涵,你许了什么愿望?是不是盼望着早点嫁出去啊?”这个十三爷,今天怎么老是咬着我不放呢。 “许愿么,当然要放在心里的,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我淘气地笑着。 “涵小姨,我们去那里。”承欢拉着我的衣角把我往前门拽,一直到测姻缘的摊子前才停止。 “这位公子气度不凡,请抽支签,老纳可为你详解。”一边坐着个老和尚,倒是红光满面,慈眉善目。 我轻摇签筒双目微闭慢慢的抖出一片竹签,上书: 黄叶无风自落 秋云不雨常阴 天若有情天易老 摇摇幽恨难禁 惆怅旧欢如梦 觉来无处追寻 “施主,此为中上签,解为天有阴情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是人生常有的事,如果碰上了不必悲哀,因为不管生离也好死别也好也许是种解脱,请施主无须强求。多情自古空余恨,施主的感情缘定三生,只是磨难重重,如能踏破千难万险自是苦尽甘来,如果跨不过去,那只有来生再续前缘。从此签上看施主的意中人已经出现了。”老和尚侃侃而谈,可惜语焉不详。 “大师,能否再解释的清楚一些,例如意中人的身份等等。”沈豫鲲插嘴问。 “佛曰天机不可泄露,四位皆是有缘人,请施主自己参祥,阿弥陀佛。”老和尚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这个老和尚讲话说一半,弄的我一头雾水。 “小姨,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承欢听不懂。”承欢小声的问我。 “老实说姨也不明白,走了承欢,我们去吃糖葫芦。”我牵起她的小手。 “好哇!”到底是小孩子,一听有好吃的,立刻欢呼起来。 “姨,我也要吃糖葫芦。”一旁的沈豫鲲也学着承欢的口气,让我差点晕厥过去,我翻着白眼,摸摸他的头,“好,那一起吧,沈小弟。” 今天的北京城特别热闹,人挤人的场面不亚于当年在上海的嘉年华。 “小姨,我要那个。”承欢看上了挂在树上的一个做工精美的风筝,是嫦娥奔月的造型。 风筝的旁边还有一张字条:凡猜中三个灯谜者,风筝归其所有。 第一题:既来之,则安之,打三字词牌名。 第二题:十五的月亮,打一成语。 第三题:庄生晓梦相迷,望帝春心,打三字词牌名。 猜灯谜,这个我是外行,什么词牌名的,简直是要命。 “沈豫鲲,还是你来吧,这个你拿手。”我摸了摸脑门,尴尬的把难题推给了其他人。 “第一题很简单啊,既来之则安之,那不就是莫思归嘛。”沈豫鲲猜出了第一题。 “第二题更容易啊,正大光明,一定没错。”若曦一语道破天机。 “呵,第三题我来吧,蝶恋花。”十三爷也过来凑着热闹。 承欢爱不释手的捧着风筝,还不忘糗我,“涵小姨,你是笨蛋。”童言无忌,承欢真是一点面子都不我,而其他的人都笑弯了腰,特别是沈豫鲲,笑得都快趴在地上了。 哼,这种猜灯谜的把戏我又不熟悉,猜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嘛,我眉头一皱,立刻有了主意:“承欢别急,姨出几个题目来考你阿玛和你沈哥哥。” “你们俩听好了,有一头头朝北的牛,它向右转原地转三圈,然后向后转原地转三圈,接着再往右转,这时候它的尾巴朝哪?”我贼贼的笑着。 十三爷摸了摸鼻子,斟酌了半天才开口:“还是朝北。” “不对,是朝南,它的头在北面,尾巴肯定朝南。”沈豫鲲一口咬定。 “呵呵,你们都被若涵耍了。”还是若曦比较聪明。 “知道笨字怎么写了吧,那牛不管往哪转,它的尾巴总是朝下的。哈哈!”我得意极了,看着他们懊恼的样子,我的心情痛快了不少。 “这个不算,再来再来。”十三爷开始耍赖了。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听好了,用椰子和西瓜打头哪一个比较痛?”脑筋急转弯我看多了,出几个题目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们一个说椰子打的痛,一个说西瓜打的痛,争的面红耳赤,而我和若曦已经在一旁笑的肚子都痛了。 我一时玩性大起,也不顾什么身份等级了,走到他俩面前,在他们的脑门上各敲了一下,只见他们停下了争吵,呆呆地看着我,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很疼对不对,所以答案当然是头会比较痛喽。哈哈……”自从来到这儿以后,我还没这么放肆地大笑过,今天可把我乐坏了。 “耶,涵小姨好棒哦,承欢爱死你了。”承欢凑到我脸上,就是一大口。 十三爷和沈豫鲲互相对望了一眼,给了我一个又被你耍了的表情。 天色渐渐的暗了,十三爷带着我们去了怡亲王府。到底是王爷住的地方,比起冷府来宽敞了很多。用完晚餐后,承欢又缠着我给她讲故事。 “格格,姨这会想不出故事,要不,姨唱个歌给你听?”实在是没辙了,用出最后一招。 “好呀好呀。”承欢拍起了小手。 唱什么呢?就唱我以前去k歌必唱的吧。我清了清嗓子: “秋水无痕 聆听落叶的情愫 红尘往事 呢喃起涟漪无数 心口无语 奢望灿烂的孤独 人约黄昏 偏偏不再少年路 爱——如果回到从前 错过的花开 是不是依然美丽如初 爱——如果还要走下去 牵手的你我 能不能握紧 能不能握紧爱的温度 爱在路上 从来就风雨无阻 爱要幸福 哪怕从眼泪中流出” 赵薇的《发现》,穿越之前我比较喜欢的歌,一曲终了,全场鸦雀无声,貌似技惊四座…… 十三爷好象首先回过神来,看我的眼神温柔无比,“若涵,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呢?” 你认识我才几天啊,我还有很多本事你没见识到呢,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说出口。 “姨,承欢还想再听。”承欢的头在我膝盖上蹭了蹭,撒娇道。 “格格,这再好的曲子听多了也会腻的,姨以后再唱给你听哦。”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 “嗯,承欢还要叫弘历哥哥一起听仙女小姨唱歌。” 弘历,未来的乾隆大帝!!说真的,我在宫里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可一次也没碰上过他。 “对了,若涵,那个东西你带了吗?今天刚好四个人。”若曦说的东西,就是现代的扑克牌,我和若曦在宫里没事的时候自己做的,苦于没人一起分享,今天倒真是机缘巧合了。 看来若曦是等不及了,我给了她一个了解的眼神,从衣兜里拿出了那两副辛苦制作的扑克牌,问道:“若曦,我们是玩斗地主呢还是升级?” “还是斗地主吧,这个教起他们来省心点。”她边说边开始理牌。 “两位姑娘,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手里拿的是什么玩意儿,别把咱们晾一边啊。”沈豫鲲在那儿嚷嚷着。 “嗨,十三爷,沈豫鲲,今天我们玩个新鲜的。”我简单的叙述了一下斗地主的规则,游戏正式开始。 “承欢,你帮我们发牌哦。”看来十三爷兴趣很浓。 几圈下来,十三和沈豫鲲很快掌握了其中的技巧,而且越玩越带劲,停都停不下来。 正玩的高兴,沈豫鲲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直盯着我瞧。 “你怎么了,快出牌啊。”我连忙催促他。 他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一时弄不明白,刚想问他,其他三个人还有承欢已经跪了下来:“恭请皇上圣安。” 天哪,雍正来了,我也急忙转身跪了下来。 “你们都起吧,朕来接若曦回宫。”他一身便装,潇洒自若。 雍正小心翼翼的扶起若曦,动作亲昵,眼中盛满了温柔,就像捧着一块稀世珍宝。他握住若曦的手,微微皱了下眉,言语有些埋怨:“手这么凉,也不多穿些,”他对身边的王公公使了眼色,王公公赶忙递了件雪貂披风给他,他轻轻地披在了若曦的身上,“走吧,若曦,马车在外头候着呢。”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我很为若曦高兴,可能我在白马寺许的愿已经实现了。可是为什么在高兴的同时我的心里头却浮过一丝别样,昨夜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情感,一时间又溢满整个胸腔。心有些痛,我手轻轻按着胸口,试图缓和这份痛,却是徒劳。幽幽抬起头,竟发现十三爷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若涵,我送你回冷府吧。”十三爷忧心忡忡的说道。 还没等我表态,沈豫鲲抢着说道:“十三爷,还是我送她好了,您就不用出府了。” “沈豫鲲,你该干嘛干嘛去,该回哪就回哪去,若涵就不用你操心了。”十三爷没好气的说道。 走在回家的路上,十三爷一直都没说话。倒是我忍不住了:“十三爷,你撇开了沈豫鲲,应该是有话要和我单独说吧。” “若涵,四哥对若曦的感情你应该很清楚。”他倒好,直言不讳,一点婉转都没有。 “嗯,皇上和若曦是真心相爱的,我为他们高兴。”我说的是实话,尽管心在淌血。 “若涵,你不必瞒我,我是过来人了,我看的出来你喜欢四哥。”他的话不重,可是压的我快喘不过气来。 “我……怎么会呢?我只是被他们刻骨铭心的爱情感动了。”显然,我是在死撑,我不想让十三爷看到我脆弱的一面。 “唉,若涵,四哥和若曦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可以在一起,四哥又爱若曦至深,如果你爱上四哥,那注定就是一段无望的感情。”他停顿了会儿,急切地看着我,“你会遍体鳞伤的,我不愿看你这样。” “十三爷,请您放心,若曦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决计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我紧紧咬着牙根,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若涵,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受伤,怕你万劫不复啊,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多么的痛苦。”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十三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该怎么做。”我闭上眼,吞下了本该流出的泪水。 十三爷拍了拍我的头,无奈地叹着气,伤神地看着远处。 第十一章 红颜 “涵儿啊,昨儿夜里送你回府的那位爷是谁?”一大清早的,我那亲爱的娘就把我唤醒,急切地询问着她感兴趣的事儿。 “哦,是十三王爷。”说完,我还想翻个身继续睡。 “涵儿,那十三王爷可知道你的身份?”显然娘并不想就此放过我。 “嗯,知道的,不过不打紧,他是自己人,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此刻我已经睡意全无,索性坐了起来。 “娘看他对你挺不错的,女儿啊,你要是也有这份心,就让他早日来提亲,可好?”看到娘的的眼睛放着异样的光芒,我的太阳穴开始微微抽痛。 “娘,您这是想到哪去了,女儿只是在教十三爷的小格格医术而已,和十三爷也只是泛泛之交,况且女儿并不愿意做他人的侧室。”我都这么说了,娘应该不会再多讲什么了吧。 “既然你没这心思,娘也就不多问了,那你觉着闻人怎么样啊,这孩子从小就听话,人也中规中矩的,又是和你一块长大的,把你交给他,娘和你爹也就放心了……”娘亲在我耳边唠叨着,我忙打断母亲的话,“娘,女儿不想嫁人。” “这女儿家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儿啊,你已经17岁了,娘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有你了。”娘无视我的决定,仍然循循善诱,语重心长。 我的头好痛,娘啊,您就不能饶过我吗? “女儿不想嫁,你就由着她吧。”救星来了,看到爹的出现,我觉得即便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了。 “老爷,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每次都由着她胡来,您去瞧瞧,有哪个府里的闺女象她这样,穿着男装出入皇宫的呀!这次说什么也不能由她胡闹,婚姻大事本来就应该由父母做主。”娘是真的急了,从未和爹闹过红脸的她,开始和爹卯上了。 “夫人,你急什么,等到女儿有了心上人,你就是想留都留不住。好了,好了,女儿难得回来,你快去叫厨房准备准备。”爹边劝着娘亲,边把她往门外推去。 娘出去之后,爹摸了摸我的头:“涵儿,你在宫中还好吧?皇宫毕竟不是久留之地,是到收手的时候了,爹可只有你一个女儿。” “爹,我知道该怎么做。”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在我还没有打算好之前,我还不想轻易放弃。如果离开了皇宫,我再无可能拿回玉镯,也就是彻底断绝了回去的机会。 “女儿,你娘的话说的也没错,爹娘不可能护你一辈子,女孩子家总要找个好的归宿。不过爹不希望你嫁入帝王之家,所谓侯门一入深似海,涵儿,爹担心你承受不了。倒是闻人,爹看着他长大,一定会对你好的。”没想到娘走了,我又开始被父亲说教。 敢情爹也以为我和十三爷有什么,我郁闷的说道:“爹您放心,我和十三爷之间决无半点儿女私情,至于欧阳闻人,爹,我觉得他存心不良。”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只要你不入侯门爹就放心了。”爹对我的话不以为然,想来那欧阳闻人在我爹娘身上可下足了功夫。 一上午,我的脑子里都是爹说过的话,还不时跳过十三爷、沈豫鲲和雍正的身影,我是怎么了我?耳边似乎又飘来庙里老和尚的声音“多情自古空余恨,施主的感情缘定三生,只是磨难重重,如能踏破千难万险自是苦尽甘来,如果跨不过去,那只有来生再续前缘。” 突然间,我觉得心情很烦躁很乱,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我翻出了久未穿过的女装,选了一套浅紫色的衣裙,群摆处还有几个银色的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响。穿好衣服,我又淡淡的画了眉,望着镜中这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我不禁发了呆。我这是在干什么?女为悦己者容,我现在这样装扮自己又是为哪桩? 走出冷府,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我缩了缩脖子,将衣服拢拢紧,懒的再回去拿围脖了。 “若涵……”我闻声回过身,却看到沈豫鲲站在那里。 “咦,沈豫鲲,你怎么在这里?”我奇道,这昨夜不才分手吗? “我本想去府上拜访你,已经到了门口却恐有不便,刚才差点不敢认你。”我能感觉他眼神炽热的看着我,有些害羞地回避着,今天的沈豫鲲有些怪。 “幸亏你没有那么鲁莽,只要你一进我家门,就可能被我娘问候了你的十八代祖宗。”我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哦,如果令堂真要问,在下是不会介意的,老人家嘛,总是喜欢唠唠家常的。”见他一脸兴奋,说着便要往我家门走,我见状一把拦住了他,甜甜地向他笑着:“豫鲲哥,你说是进屋陪老太太唠家常呢,还是陪妹子我出去走走好呢?”唉,实在是不得已啊,连美人计都用上,希望能管用。 “那自然是陪妹子了,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他笑的格外的灿烂。 一路上沈豫鲲不停地瞅着我,瞧的我怪不自在的,也难怪,今天的我是漂亮了点,出来前也是经过一番精心修饰的,他这么看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眼神也未免也太放肆了些。 我咳嗽一声,“沈公子,我猜你应该是个自命风流之人。” “冷姑娘此话怎讲?”他配合的回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公子对于美色应该是极为敏感才是。”我直截了当的说道。 他朗朗的笑道:“不错,然后?” “我刚才留意了一下,这一路上的过往人潮中不乏一些姿色上佳的姑娘,连我也会多看几眼,可是公子却连眼都没抬,这是为何呀?”我问的直接,没想到他回的更是毫无矫饰。 “因为在我眼里,她们都抵不过你的美丽。”他的眼里全是认真,已不见了以往的轻佻。 万万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我可真是作茧自缚了。“你……你说话越来越放肆,你这是当众调戏!” “若涵,不是的,我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如果还要继续隐藏你的美丽,那么今天就不应该这样打扮自己,你知道吗,今天的你多引人注目。”他一脸从未有过的严肃。 “你别打趣我了,若曦才算的上是美女呢。”我低头把玩着衣角。 “怎么说呢。若曦确实很美,不过你和她的美是完全不同的。若曦是一种成熟内潋稳重的美丽,而你是活泼开朗的美,让每个人都情不自禁的想接近你。”沈豫鲲娓娓道来。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开朗、活泼,这说的是我吗?原来换了副躯壳,连带性格都会改变的。 “啊,到了,若涵,咱们进去吧。”沈豫鲲突然停了下来。 哎,这不是电视剧《雍正王朝》中出现过的伯伦楼嘛,原来真有这座楼啊,那一定要去参观一下喽。 我兴冲冲的拉着沈豫鲲上了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沈大人,还是照老规矩上菜吗?”看来这个沈豫鲲还是伯伦楼的常客。 “若涵,你要点些什么?”沈豫鲲转向我。 这里又没菜谱,我腼腆的笑道:“你看着办吧,我对这里不熟悉。” “那还是上那几个招牌菜吧,对了,再来坛上等的女儿红。”沈豫鲲吩咐了下去。 不一会,小二就端了几道菜上来。 “若涵,这爆炒田鸡、八宝野鸭还有奶汁鱼片可都是伯伦楼的招牌菜,你尝尝。”他要夹菜给我,被我挡了回去。 “我自己来就好,”我夹了一小筷八宝野鸭,慢慢的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着,嗯,味道果然不错,肥而不腻,粘而不沾。 “上次我来这伯伦楼还是和皇上一起来的,他也是对这道菜赞不绝口。”沈豫鲲回忆道。 不知为什么,说起皇上,我的心里就一震,我忙转移了话题:“沈豫鲲,来,我敬你一杯。” “呵呵,怎么?想灌醉我啊?”沈豫鲲和我碰了碰杯。 “岂敢,岂敢,那我先干为敬。”我向他挑衅的亮了亮空空的酒盅。 “哈哈哈,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那我也只有奉陪到底了。”他也是一饮而尽。 我们两个人不停的敬酒,没过半晌,一坛酒就见底了。 沈豫鲲的脸也越来越红,忽然他抓住了我的手:“若涵,如果有一天我远离官场的是是非非,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遨游江湖,赏尽天下的美景?” “沈豫鲲,你喝醉了。”我慌忙想抽回自己的手,无奈他握的是那样的紧。 “我没有醉,我现在说的都是真心话。”他仍是不放手,眼睛紧紧的盯着我。 “你不能离开朝廷,也不能离开皇上,他很需要你。皇上现在的身边只有十三爷、张廷玉还有你是忠心耿耿的,其他人不是在等着翻身就是希望看皇上的笑话。”我企图用国事来打动他,我知道其实他并放不下。 “是啊,皇上确实是很辛苦,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皇上像他这样的勤政,凡事亲历亲为。他立志推行的新政遭到了众大臣的反对,而西北的战事又很吃紧,他最近真是非常的头痛。”沈豫鲲摸了摸自己的头,好像头痛也传染给他了。 “对啊,这个时候你就更不能想着归隐了,该好好的辅佐皇上才是,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里?”看情形他今天自己一个人是回不了家了。 沈豫鲲的脸通红,昏昏沉沉的报了个地址:“东门大街梧桐巷九号。” 我掏出银子放在桌上扶着沈豫鲲下了楼,唉,上楼的时候是拉着,下楼的时候却要搀扶着,早知道就不灌他那么多酒了。 下了楼,我叫了辆马车便往梧桐巷去。 很快便到达目的地,我数着号码一间一间的看过去,嗯,就是这里了。拍了门后,走出一个美貌的女子,五官艳丽但不俗气。她是沈豫鲲的妻子?他有如此娇妻怎么还在外面拈花惹草? “这位姑娘,多谢你送爷回来,请教姑娘芳名。”那美貌女子十分的有礼貌,且谈吐不俗。 我细声慢语的说道:“我姓冷,嫂子就叫我若涵吧。” “若涵……冷若涵……原来你就是若涵姑娘,爷经常提起你。别叫我嫂子,小女子只是爷的一位旧识,名叫蓝宁。”她唇边的笑意略带些苦涩,又多看了我两眼。 哦,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红颜知己,说到底这沈豫鲲还是个风流鬼,不管了,走人。 我彬彬有礼道:“蓝宁姑娘,那他就交给你了,我先告辞了。” “姑娘一路走好,恕不远送。”我走了几步回头再回头张望,蓝宁已经扶了沈豫鲲进了屋子。 在外面转了一圈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出来了大半天也该回家了,但是如果我能预知家里有谁在等着我,打死我也不回去。 刚踏进冷府,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没错,就是他,欧阳闻人。不管以前的若涵是怎样对他的,但是现在的我绝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爹,娘,我回来了,欧阳公子也在啊。”假意的寒暄还是必要的。 “涵儿,闻人会留在这里用饭,你进去换件衣服出来陪闻人聊天。”娘亲嘱咐道。 我干咳几声,“娘,你老是留欧阳公子在这里用饭,也不问问人家爱不爱吃咱家的饭。” “这孩子,说话这么没规矩,回房去,别让闻人看着笑话。”娘亲不悦的瞪我。 回就回,本小姐还真没空理他。 来到古代后我还真没有特别讨厌的人,他欧阳闻人算是第一个。 “涵妹,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还追到我房间来了,肯定是我娘默许的,要不然他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我不敢对娘亲怎么样,可是对他就不会笑脸相迎了。 “好,欧阳公子有话请说。”一次说清楚了倒干脆。 他叹了口气,“涵妹,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们以前并不是这样疏远的。” 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若涵了,我们不会有交集。 我说话从来都不会拐弯抹角,“我摔伤后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请你全都忘记吧。” “涵妹,我相信你会变回原来的你,咱们仍然可以像以前那样的。”他故作温柔、含情脉脉的看着我。 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有些不屑,能变回才怪呢。 他又继续说道:“涵妹,你还记得园子里的那架秋千吗?是我亲手为你做的。还有……” 我急忙打断了他,“那以后再说,欧阳公子,请回吧,这是小女子的闺房,你长时间在这里好象不太方便。”我下了逐客令。 只见他一脸阴沉,默默的退出了我的房间。 三天的假期很快过去了,我又回到了皇宫。值得庆幸的是回宫可以暂时逃离母亲的唠唠叨叨,也可暂时摆脱欧阳闻人的纠缠,因为我和他当值的时间正好错开。要知道在家的时候,他又来了好几次,明着是给父母请安,向父亲讨教医术,暗着是想接近我。虽然明明白白的拒绝了他,但是我不知道他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我总觉得不是儿女私情那么简单,我一直记得当时他留给我的那复杂、阴冷的眼神,很可怕。 第十二章 秘密 “若涵,你在哪呢?”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我从案桌底下钻了出来。 来人显然对我突然从地而降非常不适应,往后退了好几步,“你在桌子底下干吗?” “我捡东西,”我的手上拿着一支毛笔,沾了一身的灰,笑着问道:“沈豫鲲,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大呼小叫的。” “我差点忘记找你的目的了,”他上前一步拽住我的胳膊,“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屋子里另有几名上了年纪的太医,见我和沈豫鲲拉拉扯扯的,就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就差没指手划脚了。我一个头两个大,我们两个男人这般暧昧的举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有问题。 “沈豫鲲,你放手,”我压低声音说道:“你没见这里还有那么多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他的手才松开,但他笑的极其无辜,“人家好心来找你,你就这种态度对我。”口气还很是委屈。 我被他气的直翻白眼,“好好好,那你说吧,要带我去哪儿?” “去了不就知道了,走吧,”他坚持不说我也没办法,想来这家伙也不会害我,我拍掉他又想伸过来的魔爪,“我自己会走。”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站在“财源广进”这块几乎半人高的招牌前,我气不打一处来,任我再糊涂,也知道这里是个赌场。 “就是这里了,”沈豫鲲笑眯眯的瞅着我,“以前没来过吧?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停,”我做了个stop的手势,开什么玩笑,我可从小就是个乖孩子,从来不知道赌博为何物,即便八年前那次严重的打击之后,我也没有自暴自弃的放弃人生的希望。“我不进去,要去你自个儿去。” 我转身要走,沈豫鲲已经一把将我拖了进去。 室内乌烟瘴气,每一张桌子上都围满了人,“买大买小?快买快买,买好离手了,”类似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我皱了下眉头,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的环境。 沈豫鲲已经挤进了靠门边的那桌,看样子像是在推牌九,突然我发现这一桌居然有大半都是熟面孔,再仔细一看,原来都是些朝臣,户部的、刑部的……几乎所有我认识的官员全在这里亮相了。 无法想像这样的情形要是被素来以反腐倡廉为指导思想的雍正皇帝看到了,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呢? 我摇了摇头,兀自掀起挂在大门上厚重的帘子,准备自己一个人先回宫去,手才放下,就见一人匆匆忙忙的走来,这一瞧之下我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的雍正皇帝。 “皇……”他也瞧见了我,见他身着便装,想来是微服私访,我赶紧闭嘴。 “你怎么在这里?”他的目光穿过我落到了我身后那一桌聚众赌博的人身上,顿时眉心紧锁,脸色骤变。 糟了,眼看着他迈出脚步就要往里走,情急之下我来不及多想,用力的抓住他的手臂,用尽全力连拖带拉的把他拽了出去。 “你好大胆子,”雍正的脸上怒气更甚,一手推开了我。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的抓着他,面色一红,往后退了一步,低声说道:“皇上,臣有话要说。” “说吧,”他背负着双手,等着我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 “微臣愚见,虽说大臣们来这种地方,是……有伤风化,哦,不,是有伤体面,不过这也是他们解压的一种方式。”我硬着头皮说了个自以为最充分的理由。 “解压?”雍正看了看我,疑问写在脸上。 “就是舒缓神经,他们为皇上分担国事,终日操劳,来这里消遣就是他们放松的一种方式。”我尽量选用了一些能让他听懂的词句来解释,这人到了古代就是麻烦,说话之前还得揣摩古人遣词造句的逻辑。 “你这个说法倒是新鲜,”雍正的脸绷的没刚才那么紧了,嘴角也稍许透了一丝笑意。 有了他这句话,我的胆子也大了许多,我继续说道:“皇上若是刚才进去,顶多也是斥责几句,又不能治他们的罪,以后,他们还是会继续来这里,皇上总不会每天都来这里堵截,所以于事无补。” “那依你看怎么做比较稳妥?”雍正饶有兴趣的接着我的话题问道。 “这……”我哪知道用什么方法,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眼珠子转了几圈,仍是没想出任何好点子,我果然不是做领导的料。我摸着自己的脑袋,头也越来越低。 “好了,朕就不为难你了,”他眉梢一挑,笑了笑,“你今天说的话也颇有些道理。 这座冰山竟然也有笑的灿烂的时候,我心中得意,不禁眉飞色舞,能得到雍正皇帝的肯定,我要是穿回去也有骄傲的资本了。 “你不回宫吗?”见我一直没说话,他突然问道。 “回,马上就回去,”我又不是不要命了,不回宫还能去哪。 他点了点头,“那一起。”说完,他率先转身往回走去。 我追了几步才跟上他的步子,皇宫的规矩大,我绝不能和他并排走,可是也不能拉下太多。走着走着,我觉得有些奇怪,连忙问道:“皇上您是孤身一人出宫的吗?” 他回头看了看我,再朝我身后一指,好家伙,足有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远远的跟在后头,要是不仔细辨认,还真不知道这些人全是保镖。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过分紧张了。 一路无话,继续朝前走着。 忽然,狂风铺天盖地而来,飞沙走石,天地连成一片,整个天宇一片昏黄,沙砾迷眼,一时间大街上乱成了一团。 我闭起双目,已然分不清东西南北在哪里,街上行人横冲直撞,人人都在寻求一处安全的避风场所,我真有够倒霉的,非挑这么个好日子出宫。我只知道三百年后的北京沙尘暴肆虐,没想到在三百年前就已埋下了隐患。 我正在胡思乱想着,一只略嫌冰冷的手执住我,把我往前拉了几步,我睁眼一瞧,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处屋檐下,四周也聚集了好些人,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好不狼狈。 再一看,抓着我手的那位正是皇帝大人,他身上也好不到哪去,黑色的袍子沾上了尘土,一块灰、一块黑的,甚为滑稽。 我红着脸抽回了手,低头看自己,更为夸张,我发誓以后出门再不穿浅色系的衣裳。我翻遍了衣衫,想找块帕子出来擦擦,遗憾的是连它也不给我面子。 心里正在嘀咕,一块帕子递到了我的面前,图案很简洁,也很淡雅,顺着拿帕子的手往上看,雍正似笑非笑的脸庞映入眼帘,我低低的说道:“谢谢。”接了过来。 他并不答话,递给我帕子后,继续好整以暇的看着天空。 沙尘暴在肆虐了近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天空也开始放亮。我们又重新踏上了回宫的路。 回到紫禁城,他去他的养心殿,我回我的太医院,分手之前,他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朕想和你做个约定,今天朕去赌场的事,不希望再让别人知道。” 我点头回道:“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皇上请放心。” 回到太医院我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那块帕子,算了,反正做皇帝的也不会缺块帕子。没想到,我和雍正皇帝之间也会有约定,有个属于我们两个的小秘密。 第十三章 心事 “下雪了,哇,好大的雪啊,姨,咱们去堆雪人好不好?”承欢眨着她那晶亮的大眼睛,一脸笑意的望着我。 “唉,就知道你坐不住了,这课呀瞧你也是没心思上了,好了,走,咱们出去玩雪。”我有些宠溺的看着承欢,轻轻刮了一下她的俏鼻。 “姨不要啦,豫鲲哥哥不喜欢扁鼻子的姑娘。”承欢皱着眉,拉了拉她那已经很挺的鼻子 天啊,这沈豫鲲果真是魅力无穷,六岁到六十岁一网打尽,潘安在世,也没他这么风光。看样子,就算是到老了,他也还不清这些个风流债咯。 拉着承欢,我们一大一小两个人在雪地里欢快的嬉闹着,奔跑着,和承欢在一起,我觉得自己也缩小了许多。 “姨,我要堆两个雪人,一个是皇伯伯,一个是若曦姑姑。”承欢“咯咯”的直笑。 我点了点头,“好啊,姨和你一起堆。”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唯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承欢大声的念着。 呵呵,这个小妮子,脑袋瓜就是灵光,我只教了她一遍,就会灵活运用了。 堆雪人,在我的记忆中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依稀还记得童年的时候,父亲慈爱的目光,帮着我把雪块一点一点的积起来,还告诉我做雪人最关键的就是眼睛、鼻子还有胡须。回忆着童年的点点滴滴,我拔下几根头发,又回房取了几个桂圆,胡萝卜做鼻子最合适了,好了,一切材料准备齐全。 “承欢,我们打雪仗吧,来,看招。”我突然起了玩心,搓了一团雪朝承欢扔去。 承欢被打了个正着,“姨耍赖,不算不算,重来。” “嘿,你也来扔姨啊。”乘我不备她也扔了一团雪过来。 “哇,看你往哪里跑。”我在雪地里追逐着承欢,享受着难得的欢娱,笑的无比开心。 我揉了一个大大的雪球,瞄准承欢抛了过去,“砰”,雪球划了个漂亮的抛物线从承欢头上飞过,精确无比的落在墙角一个人的身上。 “皇伯伯,阿玛,豫鲲哥哥。”承欢的叫声已然让我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雍正轻拍衣服的动作和身上依然残留的雪花,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唉,又闯祸了,我实在是很怀疑自己的眼神。 正当我要跪下请罪的时候,一小团雪块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我的身上,是谁这么大胆,这个时候居然落井下石,我恶狠狠的瞪向沈豫鲲和十三,却发现他们的目光都朝着雍正,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天哪,那罪魁祸首居然是雍正,他这算是有仇必报吗?他朝我示威的摇了摇手中剩余的雪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又被砸了一下。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皇上今天可真是没有半点皇上的样子。 “承欢,告诉皇伯伯你堆的这雪人是谁呢?”难得见到雍正对若曦之外的人如此和颜悦色,估计今儿个这位天子心情不错。呵呵,这宫里待久了,自然也学会了揣摩圣心,我苦笑着,自我安慰。 “嗯,这个已经堆好的是皇伯伯,那个堆了一半的是若曦姑姑。”承欢指着地上的雪人。 “皇伯伯有那么丑吗,还有你看那胡子一点都不象。”这还是平时的雍正吗,如此孩子气的挑剔。 “胡子是老师做的,皇伯伯找她算帐去。”承欢把我推了出去。 糟了,我有些心虚,他不会以大不敬治我的罪吧?本来为了简单省事把他的八字胡做成了山羊胡,哪晓得他会来啊。 雍正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那我们一起把若曦姑姑堆的漂亮点。” 我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我每次在他面前总会有点不知所措。 若曦现在在干什么呢?自从承欢到我这里学医后,我见若曦的时间少了很多,待会带着承欢去看看她吧。 不一会一个活灵活现的若曦便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可十三却缓缓的蹲下了身子。 “十三爷,您怎么了?哪不舒服吗?”我关切的问。 “大概在雪地里站久了,风湿又犯了,不碍事的。”十三爷强装镇定,可额头上沁出的汗却骗不了我。 我上前轻轻搀扶,默默地看着他,对啊,十三爷被幽禁十年,出来时已是一身的病。风湿,在现代社会还是没有根治的方法,让我想想该用什么来减轻他的病痛,有了:“十三爷,我给您开个方子,您把这些药材浸泡在烧酒里,每天服用一小杯,可减缓疼痛,还有您要注意保暖,不能长时间站在风口,您还是去太医院坐会吧。” 十三爷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良久才开口道:“多谢了。” 我能感觉脸有些发热,不好意思的说:“十三爷客气了,下官应该的。”心中不禁有点纳闷,人家就是对你道了声谢,你这是害的哪门子的臊呀。 我怕扰了雍正和承欢的玩兴,转身走到王公公跟前,和他说了十三爷的情况,王公公也没耽搁,小跑着到了雍正面前,与他低语了几句。 不一会儿,雍正一脸正色地走了过来,询问了十三爷的病情,轻声的嘱咐王公公,“把十三爷的软轿抬过来。” 写完方子,走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原来是年妃娘娘找我去看病,我精神一振,这年羹尧大将军的妹子,听说是个少见的大美人。 绕了很大一个圈子,终于来到年妃的寝宫,如今西北捷报频传,年妃已经晋封为年贵妃,深得恩宠,可是她的寝宫却出乎意料的朴实无华。 年贵妃,美是美到了极点,但是脸色苍白,眼睛里总是带着淡淡的哀愁,说话细声细气的,丝毫没有娘娘的架子。 我给她细细把脉后说道:“娘娘,您只是偶染风寒,喝几帖药很快就会痊愈。” 她柔声柔气的说道:“有劳冷太医多费心了。” 刚回到太医院,承欢便一头扑进了我的怀里。“姨,你说要带我去若曦姑姑那的。” 对啊,事情一多,险些给忘了。 我抱起承欢,“我们这就去,格格,你又比以前重了呢,该注意一下了哦。”我故意打趣她。 “真的吗,豫鲲哥哥不喜欢小胖妞的,姨要帮我哦。”小姑娘一脸严肃,好象还挺重视,这可把我给乐坏了,又问道:“承欢是不是很喜欢豫鲲哥哥呀?” “对啊,豫鲲哥哥说会等承欢长大的。”小姑娘的语调既憧憬又有期待。 我翻了翻白眼,这个沈豫鲲真是该死了,连小小姑娘都不放过,况且人家还是个格格,他给承欢灌输的都是什么思想啊,一定要找个机会骂骂他。 “若涵,最近很忙吗?总是见不到你。”已来到了若曦的住处,她关心地问我的近况。 “是啊,这不刚从年妃娘娘那儿过来。”在若曦这里,我完全的放松下来。 “哦,年妃啊,她性子温和,挺容易相处的。”若曦突然停下不说话了,眼睛定定地看着远处,脸上尽是疲惫与无奈,好久才又缓缓开了口,声音却是有些颤抖,“他已经连着三天召年妃了。” “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他太过分了,枉我还一直很敬重他,以为他是天下第一的痴情汉呢,真是气死我了。”我有些忿忿然,说话太快,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若涵,你别激动啊,来,先喝口水。”相对我的激动,若曦反而显得异常的冷静。 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若曦,你就不生气吗?” “生气又有什么用,他不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他也是整个天下人的皇上。”若曦淡淡的语调。 我还想挣扎着说些什么,却被若曦用奇怪的眼神止住了,是不是越俎代庖了,当事人都还没说什么,我一个外人在那儿咋呼个什么劲儿啊,真的只是为了若曦抱不平这么简单吗?想到这里,我便心虚的低下了头。 烟花四月。 我正在太医院翻看医书,王公公来唤我。 我纳闷的询问:“王公公,你可知道皇上唤我何事?” 王公公保持着其一贯的笑脸,“冷大人,皇上请您一同去游御花园呢。” “游御花园?皇上今儿怎么兴致那么高啊?”我仍是不解,那人不是工作狂吗? “冷太医您还不知道吧,年大将军在西北打了胜仗,平定了罗卜藏丹津之乱。”王公公道出了个中缘由。 “哦,这样啊,王公公,请您带路吧。”明白了,西北战事是雍正心中的头等大事,如今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来到御花园,雍正和众大臣已经兴高采烈的在一起欣赏景色了。沈豫鲲也在,嗨,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这样的好事怎么会少的了他呢? 御花园里百花竞相争奇斗艳,含苞欲放的桃花,生机盎然的海棠,媚而不俗的玉兰,雍容华贵的牡丹……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美丽,好不赏心悦目。 花园一角,雍正和十三爷在朵朵百合花前站定,素净的百合傲然挺立,如空谷幽兰高贵典雅。 雍正指了指百合,“王一忠,年贵妃素来喜欢百合花,将这些都摘下来,送去她的宫中。” “皇上,臣有话要说。”不忍美丽的花儿被硬生生地折断了生命,我忙上前阻止。 “你又有什么要说?”面无表情,审视的目光。 “皇上,天下万物皆有生命,百合花的花期本一月有余,摘下来后却只有数日,何况送到年妃娘娘的宫中就只有娘娘一人可以欣赏,而留在御花园里,却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貌似就我话最多。 十三爷轻轻的拉了我一下衣角,将我推到一边说:“皇兄,冷太医说的有理,何不请年妃娘娘一同出来观赏百合花呢?” “说的好,你们两个讲的都有道理,两个都有赏,王一忠,你去请年妃吧。”雍正不怒反笑。 在我印象里,他一直紧锁眉头,忧心国事,很少像现在笑的这般欢愉,他这不经意的一笑,却已烙印在我的心里。 “咳咳咳,冷大人这边请,本王有一些事要同你讲。”十三爷调皮的冲我眨了眨眼睛。 来到树阴下,我疑惑的问道:“十三爷,有什么事还请您明示。” “你这样的盯着皇兄看,莫非冷大人有断袖之僻不成。”十三爷带着戏谑的口吻说道。 “十三爷,您可别寻我的开心。”这个死十三又在搞什么鬼。 “冷太医,本王觉得你胆子太大了,不要老是冲撞皇上。”他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 “我只是说出实情而已,如果皇上连这样的话都听不进,那他还做什么明君?”我回答的很干脆。 “若涵,你要记得你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你刚才看四哥的时候,你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你。”十三爷担忧地看着我 “我……”我有吗?好想说我没有,却始终说不出口,心虚吗? “王爷和冷大人好有兴致,聊什么呢聊的这么开心?”沈豫鲲,总是在正确的时间出现,然后再做一些正确的事替我解围。 “哈哈哈,沈大人,您和冷大人多亲近亲近,我先去给年妃请安。”十三爷没再说什么,又看了我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我长舒了口气,刚才的气氛真是太压抑了,弄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谢你,沈豫鲲。”由衷的谢意。 “嘿,这可是你第二次谢我了,第三次谢的时候可真要以身相许了哦。”这个男人,原来是带着阴谋来的。 “年妃娘娘来了,我们也去给她请安吧。”还好我的应变能力也不差。 提到年妃,沈豫鲲又说到:“明天年羹尧就要到京了,皇上已下达了在午门实行百官跪迎的礼节。” “呵呵,皇上那么信任年羹尧,你是否有失宠的感觉?”我打趣的问。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年羹尧的为人处世有些过分了。四月初的时候,年羹尧及随行的三千名军兵从青海出发,一路所见,全都是黄土垫道,也全都是香烛鲜花、万民欢呼迎送的场面。沿途所经的甘肃、陕西、河南、直隶四省,从入境到出境全是总督巡抚亲迎亲送。他们行的是跪拜礼,抬出来的酒席是仿膳餐,礼敬有加,如对神明。不知道他来到京城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他的话中无不透露着忧心。 这个时候年羹尧的事业已经到达了顶峰,再往后就逐渐走下坡路了,他居功自傲、功高盖主,终不得善终,叱咤风云的年大将军恐怕怎么都不会想到会落到如此下场。 实在是没料到,第二日的情形居然是这样的。 年羹尧先是纵马入城,然后倨傲的看着自亲王以下所有下跪的官员,他自己仍是端坐马上,根本没有下马的意思。我悄悄的抬头看了眼年大将军,只见他身材魁梧,满脸的络腮胡子,意气风发到了极点。而那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八王爷一脸的尴尬。 直到雍正满面堆笑地走下御舆,并且亲手解掉了年羹尧身上的战袍。至此,从形式上“除了甲胄”的年羹尧才伏地叩首,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 接下来是简单的阅兵仪式,雍正检阅后在议事厅接见带兵的参将、副将。 皇上见军将们大热天仍穿着牛皮铠甲,一个个热的大汗淋漓,便笑了笑示意他们可以宽衣解甲凉快凉快。 夸张的是,没有一个将领敢宽衣解甲,直到年羹尧下令众军将这才“喳”的答应一声,三下五除二地把甲胄卸掉。 皇上一下子惊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冷遇,脸色“唰”地就黑下来了,一向说一不二的他,让兵士们解甲休息,竟然连说了两遍都没有人听从,我想他一定气坏了。 果不其然,随后王公公慌张的的传我去养心殿后我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雍正的掌中满是鲜血,手心里还嵌着茶杯的玻璃碎片,面色凝重。 我顾不得行礼,赶紧从医药箱中取出银针,“皇上您忍着点疼。” 我抓着银针的手指微微颤抖,怎么都对不准那些碎玻璃,几次都是挑在他掌心的伤口处,他紧紧的抿着嘴唇,不发一言,眉心微锁。 等我将所有的碎片全都挑出后,我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全是汗,而我的嘴唇几乎被咬出血来,小心的为他包扎好伤口,心已痛的无法呼吸。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他上了心,又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一颦一笑已在我心中扎了根,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会是他?他是我好姐妹的爱人啊。 我无助的闭了闭眼睛,待情绪稍稳定再睁开时,对上的是他探究的目光,惶恐,不安,彷徨、无措瞬时占据了我的心,脑子乱成了一团。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太医院的,他染血的手掌始终在我眼前闪现。我什么都不清楚,但是无法磨灭的事实就是我在为他心痛,甚至,我希望受伤的是我而不是他。我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可是他的身影再也挥之不去。 第一章 落花 雍正二年的五月,对很多人来说是次命运的转折,对若曦是,对我也是。 雍正二年五月二十六日,十四阿哥允禵在朝堂上当众公布了当年圣祖皇帝赐婚的遗诏,五月三十日,若曦离开了生活了近二十年的紫禁城,离开了令她魂牵梦萦的胤禛。 除了亲手交给我一个小木匣外,若曦未留下只字片言。 打开木匣,揭开层层的包装,晶莹剔透的木兰花手镯映入眼帘。缓缓取出,冰凉的触感在指尖溢开。兜兜转转,这个玉镯终于又回到了我的手中,只是,镯子还是从前的那个镯子,我的心境却已变了太多。 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遗落了自己的心,那个冷若冰霜的男人,那个心中只有若曦的男人,别想了,别想了,快睡觉吧,睡着了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我将木匣藏好,草草的梳洗了一番,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睡到半夜,半梦半醒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敲门,我揉揉惺忪的眼睛:“这么晚了是谁呀?” “冷太医,是我啊。”原来是王公公,我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随手拿过一个帽子扣在头上。 “冷太医,皇上喝了很多酒,您快随奴才去看看。”王公公一脸的焦急。 我点了点头,“这样啊,那等我换件衣服再去,请公公稍等片刻。” “啊呀……来不及了。”王公公拉着我就走。 糟了,匆忙中我根本没有时间装扮,只希望趁着天黑没人能注意到我。 刚踏进养心殿,就闻到好重的一股酒味。我微微皱了皱眉,一眼望去只见皇上趴在桌上,旁边零零散散的堆着好几个酒壶。 我轻叹了口气,“王公公,你先去休息吧,由我照顾皇上行了。” 我拿起椅子上的外衣,轻轻的披在雍正身上,他稍稍的动了一下,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鼻子上冒出了点点汗珠,好像很不舒服。我忙打湿了一块丝巾,细细的为他擦拭着。 他还是紧闭着眼睛,皱着眉,我默默的看着他,手却不由自主的抚上他的脸,突然间我的手被紧紧的握住,身体被拥进了他的怀抱,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我连忙要挣脱他,慌乱中帽子掉在了地上,满头的青丝如瀑布般垂下来。 他猛的抓住了我的双肩,力量不大却足以使我无法动弹,隔着衣物仍然可以感觉到他掌心的灼热,“看着我。”他的声音就像魔咒一样,我毫无反抗的能力,抬头望着他,此时的他也幽幽的看着我,他的眼神太过强烈,我无法承受,只能闭上我的眼睛,时间似乎停止了,四周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我甚至能听到彼此心脏跳动的声音……噢……老天……我默默的呐喊着,不能这样,这是不可以的,他呼出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我知道我们距离已越来越近,我微微颤了一下,抬起双手,抵在他的胸前,试着想将他推开,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终于他冰凉的唇贴上了我的,慢慢地轻轻地揉搓着,温热的舌尖碰触着我的唇试图进入,我无法再克制,积压许久的情感此时已全部宣泄而出,我忘却了身份,忘却了顾虑,一切的一切仿佛已不再重要,此刻的我只是一个女人,而他,胤禛,就是我想要去爱的男人…… 我微微的张开了我的唇,接受了他进一步的侵略,我们就这样嬉戏着,纠缠着,喘息着…… 他的唇慢慢移向我的耳畔,轻啄着我的耳垂,“若曦,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我从不曾想要放走你。”他的低语刹那粉碎了我的灵魂,击垮了我整个世界。我猛的推开了他,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养心殿。呵呵,多讽刺啊,我交出了我的心,却不是他想要的,我始终只是她的替代品,罢了罢了,心碎的滋味尝过一次就够了,我强忍的伤痛,可是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滚出了眼眶……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我心里面默默的念着这句诗,却早已泪流满面。我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在瞬间裂成碎片,什么是心痛的滋味,我今天的感受与八年前那次全然不同,甚至是更为深切的体会到。 我一路跌跌撞撞的,终于回到了太医院,刚进门就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若涵,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还好是沈豫鲲。 我迅速擦干眼泪,我的脆弱绝不能被别人看见,抬起头时已恢复了了往日的笑容。 “沈大人深夜驾临有何要事?”不知为什么今天我很不喜欢他这么亲昵的叫我,故意冷谈的扯开了距离。 “若涵,你答应过我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让我知道的,”他忧心的望着我。 “沈大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您还是说说深夜到访的目的吧。”我故作平静,轻描淡写的问道。 “我正好有事面圣,却被王公公挡在外面。这不,路过太医院顺道来看看你,你可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啊。”沈豫鲲笑的云淡风轻。 “呵呵,那沈大人有没有带酒来呢?”我突然很想借酒浇愁,殊不知借酒浇愁愁更愁。 沈豫鲲狡黠的一笑:“要酒还不容易,你等着。” 没过多久,他就提了两壶酒几个小菜进来,果然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这么晚了还是有人奉承拍马。 “你这太医院可真是个清净的好地方,来来来,我先敬你一杯,祝你能早日扬名立万。”他倒了杯酒给我。 感情他以为我留在宫里是为了仕途,也好,我也不必和他解释。 “那我先干为敬,沈大人,也祝你能飞黄腾达,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这种戴高帽子的话我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学会。 两次同他一起喝酒,但两次的心境却完全不同,前一次的时候我还懵懵懂懂,如今却已是千苍百孔。“唉,”我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 “若涵,你有心事?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他关切的问。 “好啊,你现在能帮我的就是陪我喝酒。”我拿起酒杯,连灌自己三杯。 “来来来,我再敬你三杯。”我又准备端起酒杯。 “像你这样喝法,一会就得醉了。”他抢去了酒壶。“对了,说说你为什么要留在宫里,我很好奇。” “我么,当初是替父亲给若曦姑娘看病,结果侥幸治愈被皇上留在了太医院,之后我和若曦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留在宫里一方面可以和她做个伴,另一方面我也一直想治好她的旧疾。”当真是为了若曦这个单纯的原因吗?这个牵强的理由骗沈豫鲲容易,却骗不了我自己。“那你呢?又为什么做这个官?为百姓做主还是为了光宗耀祖? “一开始呢,纯粹是好玩。我家里世代经商,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早就想我继承祖业,我呢只想逃出来过几年清闲的日子。没想到皇上会把户部这么大的担子交给我,真是受之有愧。”头一次见沈豫鲲这么谦逊。 “嗨,沈大人您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您协助皇上清理亏空,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立下了多大的功劳。”我转着手中的酒杯把玩。 “呵,你也来取笑我,罚你干一杯。”沈豫鲲微妙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祝你早日找到一个美姣娘,抱个胖娃娃,对了,那位蓝宁姑娘是你的红颜知己吧,很漂亮,人也很好,值得你真心对待。”我笑的无辜,就想看沈豫鲲是怎么来还这笔风流债的。 “蓝宁确实我的红颜知己,但是我和她之间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至于美姣娘嘛,我已经找到了,就是不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莞尔一笑:“咦,流连花丛的沈大人居然肯修身养性了,真是可喜可贺,值得干一杯。” “哈哈,会开玩笑啦?那心情好多了吧?就是代表没什么事了?”温柔的言语在我心头激起泛泛涟漪。 原来他看出我心情不好,一直都在逗我开心呢。忽然很感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在这个深宫里,我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他——沈豫鲲,无时无刻不在关心我,保护我。 和他说话很有趣,他就像我的兄长,总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我安慰,幸好有他,这漫漫长夜我不是一个人度过,要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谢你,沈豫鲲。”依然是由衷的感谢。 “嘿,这可是你第三次谢我了,还记得我说过谢三次就要以身相许的话吗?”调侃的语调,与认真的神情完全不相与。 避开他炽热的眼神,“刚还在想你这个人挺不错的,这不又没正经了。” “哈哈哈,这才是我的本性啊。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找个机会赶快出宫吧,皇上迟早会知道你是女儿身,到时候我再想帮只怕也保不住你。”他迟疑了一会再次提醒我。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皇上,他心里只有若曦一人,而我,本就不该沦陷在这份不属于我的苦恋中。我拿到了手镯,进宫的目的也已经达到,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只是出了宫,离开了他,我就真能逃离情孽的魔障吗?我还能回复到从前的自己吗? “喂,冷姑娘,这是你今天晚上第三次发呆了,对我也太不尊重了吧。”他微皱眉头,状似嗔怒。 “你怎么老爱用数字说话啊?”明知道这个人吊儿郎当的成分多点,我笑着推他。 他笑的恣意,“我是户部尚书,本来就是管数目的,这是我的老本行哩。” 呵呵,这个沈豫鲲,总有办法哄我高兴。有他陪着我,我觉得自己心里舒畅了很多。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聊着聊着,东方已现出一片柔和的浅紫色的鱼肚白。 坐了一整夜,关节僵硬,我起身动了动,“沈豫鲲,你该去上朝了,我一会也要去给各位娘娘诊脉。” “行,记住以后要叫我名字,千万别沈大人沈大人的叫了。”他拍了下我的脑袋。 这个沈豫鲲,临走还要摆我一道,我自然毫不示弱。“知道了,对了,改天要介绍你那个美姣娘给我认识哦。” 他尴尬的挠了挠了头,“臭丫头,以后再收拾你。” 送走了沈豫鲲,我开始整理东西,准备一会就去向皇上辞去官职,离开皇宫。虽然起了离开的念头,可当真做出了决定,我心里还是万般不舍。 尽管来宫里已经一年,要收拾的东西还真不多,除了几本医书几套换洗的衣服,就是些书信和赏赐了。 突然,箱子里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笺引起了我的注意,一眼就认出那是过年时王公公送来的皇上亲书的春联,节后我将它收了起来。 慢慢的在桌上将纸张平铺开来,看着那气势磅礴的字体,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雍正深黑的眸子,耳边似乎又传来他清冷的声音,已经决定要走了,为什么还是那么放不下。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将纸笺重新叠好,塞到了箱子底下。独自发了会呆,我又拿出了纸笺放进自己的包裹中,权当为这段无望的单恋留个见证。 收拾完了,看看时辰还早,我坐定在椅子上假寐。 一阵剧烈的撞门声传来,还没等我打开门,小绪子神色慌张、跌跌撞撞的推门冲了进来。 第二章 牢狱 “冷太医,快,快……”小绪子气喘吁吁的,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小绪子,发生什么事了,来,喝杯茶喘口气再说。”我转身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冷太医,快……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王公公……让我来给您带个信,欧阳闻人密报皇上你女扮男装,蒙混入宫,现在……现在皇上已经派出御前侍卫往太医院来了,你……你快逃出宫去吧,这里有我拖着。”说完这些话,小绪子心急的把我往门外推去。 欧阳闻人,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置我于死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反而不怕了。我冷笑了一声,镇定了下情绪,笃定的坐了下来。 一边的小绪子看不懂了,“冷太医,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那么悠闲,再不走可真走不了了。” 我拿起茶杯,轻轻的吹了吹茶叶沫子,叹了口气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虽说天大地大的,可我又能往哪逃呢?即便我侥幸逃脱,可我的家人呢?难道要我自己逃命而不顾他们的死活?我做不到!!小绪子,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还没等小绪子回答,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来的还真快。我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便拉开了门,只见领头的正是御前侍卫统领图里琛,好家伙,还带了不少人啊,黑压压的一大片,将太医院包围的水泄不通。 “冷太医,奉皇上之命,要将这太医院彻底搜查一遍,得罪了。”图里琛双手抱拳道。 我微笑的让开一条路,图里琛看我如此合作反而有些迟疑。 虽然有几十个侍卫,但是搜起东西来还是井井有条的,不像电视里看到的把东西扔的漫天飞再把房间弄的乱七八糟这种样子,难道是雍正手下的侍卫特别有素质?哈,这个时候我还有心情想这个,真是佩服自己。 “大家手脚轻些,皇上交待过,别碰坏了东西。”哦,原来如此。 我正在胡思乱想着,一个侍卫从案桌的夹层里搜出了一套宫服,啊,是若曦给我的那件,糟了,忘记藏好了,这下真成了罪证了。 图里琛冷冷的瞥了我一眼,“欧阳大人说的果然没错,冷太医,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便有两个侍卫上前拉我,我推开了他们,甩甩了衣袖,“不敢有劳大人,我自己会走,您请前面带路。”说完,我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看这行进的路线像是往养心殿去的,皇上还要亲自审我?也好,老天对我还是眷顾的,让我能再见他一面。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句话,有些凄凉。 到了养心殿,我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到齐了,隆科多、十三爷、八爷、张廷玉,欧阳闻人……还有些人我不认识,这,是要公审我吗? 磕过头,图里琛将搜到的宫服递给王公公,王公公又呈给了雍正,我痴痴的看着他,最后一次了,就让我放肆一次吧,也不用再顾忌别人的想法了。 “嘭”,宫服被重重的扔在了地上,“冷太医,你还有什么话说?”他的声音冷的像十二月天的冰雪一样,没有一丝生气。 我跪了下来,“皇上,微臣确实犯了欺君之罪,请皇上降罪。还请皇上看在臣平时尽心尽力的份上,别连累我的家人,臣愿一力承担。” “皇上,她女扮男装入宫,分明是有不轨企图,这宫服便可说明一切。她必是白天以太医之名在宫里拉拢人心,晚上再换上女装冒充宫女熟悉地形,这,这是意图谋反,当诛九族啊。”是欧阳闻人的声音,我转过头恨恨的看了他一眼,真后悔以前没早点揭穿他的真面目。 我脑子飞速的转着该怎么应对,心里头暗暗对自己说要冷静,接着我对欧阳闻人展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师兄,如果诛九族的话也不能少了你啊。”真要到了那一步,我一定会找他陪葬。 “你,你……我,我……”看他急的说不话来,我心里舒坦了许多。 “皇上,此女假扮男子,在宫中妖言惑众,定不能轻饶。”是隆科多,不知他此时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皇上,臣弟认为冷太医这样做必有隐情,请皇上将此案交给臣弟处理。”十三爷低沉的声音让我有了一丝安慰。 “皇上,凭她一人之力不能有所作为,奴才猜想她必有同党,请皇上将她押入大理寺严刑审问。”居然是纳兰大人,我真是欲哭无泪。 “皇上,臣弟附议十三弟的建议,也不相信冷太医会谋逆,臣弟愿辅佐十三弟查清此事。”我万万没想到,说话的居然是八爷。 大臣们窃窃私语,底下已是一片混乱,怎么处理我俨然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严刑逼问查出主谋和同党,一派认为我有隐情该从轻发落,这个时候谁是敌谁是友倒是分的清清楚楚,只是我没想到八爷会站在我这边,想到这我不禁感激的朝他笑了笑。 “列位臣工不必再争论,这样吧,先将她押到大理寺,纳兰、允祥,由你们二位共同审理。”他还是一贯的冰冷,冷的让我心寒。 咣挡一声,牢门被锁上了,我整个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伸手看不见五指,一阵莫名的恐惧瞬时笼罩了我。 童年时,有一次独自一人乘坐电梯,电梯发生了故障,上不去又下不来,卡在中间动不了了,我在那狭小的空间待了好几个小时后才获救,差点困死在那里。打那以后,我就对封闭而又黑暗的空间充满恐惧。 我屏住呼吸,心中感到一阵熟悉的颤栗,闭上眼睛,轻轻的哼起歌,试图摆脱这种恐惧。过了很久,我才平静下来,也逐渐习惯了黑暗,开始打量起这牢房。四周是坚硬的石壁,顶上仅有一扇小铁窗,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真没想到,当日那算命老道的话竟然全都应验了。 嘈杂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寂静的夜色被打破了,是谁来了? “把牢门打开,本大人要好好的审理。”聒噪的声音。 我缓缓的抬起头望去,纳兰大人趾高气扬的坐着,身旁还有两个小太监在为他打扇。十三爷呢?皇上不是叫十三爷和纳兰共同审理我吗?现在十三没有出现,莫非纳兰要瞒着他对我严刑逼供? “冷姑娘,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说出幕后指使和同党,就可免去皮肉之苦,否则,哼哼……”看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就觉得恶心。 “纳兰大人,您不必假慈悲了,若涵没有同党更没有所谓的幕后指使。皇上的旨意是吩咐你和十三爷共同审理,你现在这样可是动私刑。”我瞪着他。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啊,上夹棍。”他狰狞的冷笑。 我心中一凛,这纳兰大人甚是凶狠,居然用如此歹毒的刑具,看来今天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夹”,随着一声号令,夹棍套上了我的手指,好痛,十指连心,我的身子微微的颤动,脸色一定惨白,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我紧紧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心里默默的念着“十三爷,救我,十三爷,救我”。 “夹,给我用力的夹。”纳兰下达了死命令。 “啊”,我终于忍受不住叫了出来,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拿水来泼醒她,”隐约间听到这样的话语,还没等我睁开眼睛,一整盆水泼在了我身上,虽说已是六月份,可在这阴冷的牢房,这一盆水还是让我打了个冷战。 “拿鞭子来,本官要亲自动刑,我看你还嘴硬,冷姑娘,这鞭子可是沾过水的,一鞭下去必定皮开肉绽,啧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可怎么受得了啊,本官也心疼的紧。”他轻蔑的撇着嘴奸笑。 我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怒视着他。 “好,够倔强,那本官就成全你。”他拿起鞭子狠狠抽向了我的后背,“嘶,”我听见了衣服破裂的声音,背后像火烧一样热辣辣的,刺骨的疼痛直达心肺。 我苦笑一下,这才是第一鞭,不知我可以撑到何时。还没回过神,第二鞭又抽了上来,这下我几乎闻到了血腥味,背后一定是血肉模糊了。眼看着第三鞭又甩了过来,我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但是鞭子并没有落在我身上,我反而被拉进了一具怀抱。 我回头一看,是十三爷,竟然是他替我挡了这一鞭。 “十三爷,奴才瞎了狗眼失手打到您了,奴才该死。”纳兰装腔作势的要抽自己的耳光。 “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就赶紧滚出去。”这冰冷的声音倒和雍正有的一拼,不愧是一个父亲生出来的。 “若涵,我来晚一步,你受委屈了。”他面对我的时候总是那样的温柔。 我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十三的肩上抽咽起来,身上的痛和心上的痛加在一起,让我心力交瘁,忽然好想永远停靠在这个怀抱里。 “若涵,让我看看你的伤口,不及时处理伤口会溃烂的。”他扳过我的身体,关切的说道。 啊,我这才想起他为我挡了那一鞭,也受伤不轻啊,“十三爷,你的伤……” “我没事,小顺子,去取些盐水来。”他转身吩咐下去。 他让我平扒在草垛子上,“现在衣服和血已经连在一起,你忍着点疼。” 我点了点头,十三爷轻轻的撕开我背后的衣服,我已经准备好了承受盐水清理伤口的痛楚,可是过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动静,我诧异的回头,正对上十三爷的眼睛,他的目光有一丝炽热,有一些无奈,更多的是心疼。 “冒犯了”,他拿起丝巾仔细的清洗我的伤口,他的动作很轻柔,我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这个气氛有点暧昧。 “还疼吗?”还是十三打破了沉寂。 “好很多了,谢谢十三爷。”我低声说道。 “若涵,有我在,一定会护你周全,我这就去求四哥。”他紧皱着眉头,接着脱下外衫罩在我身上,转身离开,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从身上掉下了一卷纸轴,我想叫他,他已然消失在过道的尽头。 又剩下我一个人,我将衣服拢拢紧,背上的伤已经没那么疼了,十三爷去求皇上,也不知管不管用。 我随手展开了他刚才掉落在地的纸卷,是一幅画,画上是一名宫装的女子,身体惬意的靠在椅子上,手捧医书,唇边有一抹真挚而羞怯的微笑,那眉目神情如此的熟悉,竟然是我。 我感觉心跳瞬时漏了一拍,十三爷啊十三爷,你怎么能丢这么个难题给我。 “咳咳”,咳嗽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冷姑娘,是我。”我有些吃惊,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 “王公公,您来这里若涵十分感激,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怕会连累到您,您还是请回吧。”我婉转的说道。 “冷姑娘,您放心,是皇上叫奴才来看看您的。”王公公轻声说道。 是皇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他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么无情,那么在他的心中是否有我的一席之地? “冷姑娘,如您无事,奴才先告退了。”他向我作了个揖。 “王公公,谢谢您的好意,我没事,烦劳皇上牵挂。”我回礼道。 慢慢长夜无心睡眠,为了不碰到伤口,我只能趴着睡,还不能翻身,眼睛一瞥瞄到过道上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一直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无奈烛光昏暗,隐约只看出是一个男子的身影,大概是巡视的士卒吧。 咣挡咣挡的声音惊醒了我,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今天是怎么了,人是来了一拨又一拨。 “啪”,对面的牢门被打开了,这么晚了还有重犯被押解进来?狱卒走后,我按奈不住好奇心,走到了两间牢房中间的木栅栏处,伸头朝里一望,不禁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第三章 转折 沈豫鲲笑眯眯的看着我,我还真没见过被关进牢房还能笑的这么灿烂的人。 “怎么,沈大人也是因为女扮男装被关进来的吗?”我掩口欲笑。 “哈哈哈,你……”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看样子沈大人好象还把进牢房当成了乐趣。”我继续嘲笑他。 “好啊你,我为了你被关进来,你却对我冷嘲热讽。”他又是那副无辜的表情。 我皱了皱鼻子,“发生什么事了,皇上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关你啊,你究竟和他说了什么?” “是我自己要求的,若涵,不能同生,我愿与你同死。”他凝神注视着我,脸上再无嬉笑。 我却心乱如麻,他竟然这么和皇上说,那他会怎么想我和沈豫鲲之间的关系? “若涵,送给你。”他递过来一把折扇。 我随手打开,上面所写的是:秋水无痕,聆听落叶的情愫,红尘往事,呢喃起涟漪无数……是我当初在怡亲王府哼唱的曲子,他居然一字不差的记了下来。 不心动吗,此刻说不心动绝对是假的,只是我只有一颗心,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我将扇子递回给沈豫鲲,他并没有接过,而是一把抓住我的手,“若涵,到现在你还不了解我的心意吗?” 我轻轻抽回了手,“沈豫鲲,你很好,可是对我而言,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是谁?莫非是……?他着实有些急了。 我黯然转身,忽然很害怕他会提及那个名字,我摇着头吐出几个字,“不要说出来。” 好一会,身后没有一丝声响,我能想象出他痛苦的表情,但我不敢回头,我也怕被他瞧见我快要决堤的泪水。 “若涵,我想再听你唱首曲子。”许久的沉默后,沈豫鲲的声音再次平平响起。 “好啊,”我定了定神,想都没想张口就唱: teatnightwhenalltheworldissleeping istayupandthinkofyou andiwishonastarthatsomewhere youarethinkingofmetoo causei‘mdreamingofyoutonight,tilltomorrow i‘llbeholdingyoutight andthere‘snowhereintheworld i‘dratherbethanhereinmyroom, dreamingaboutyouandme wonderifyoueverseemeand iwonderifyouknowi‘mthere ifyoulookinmyeyeswouldseeme what‘sinsidewouldyouevencare asijustwannaholdyouclosebutsofar allihavearedreamsofyou soiwaitforthedaytohavethecouragetosay howmuchiloveyou,yesido i‘mdreamingofyoutonight,tilltomorrow teatnightwehnalltheworldissleeping istayupandthinkofyou stillcan‘tbelievethatyoucameuptome andsaidiloveyouiloveyoutoo nowi‘mdreamingwithyoutonight,tilltomorrow andforallofmylife andthere‘snowhereintheworldi‘dratherbe thanhereinmyroom,dreamingwithyouendlessly dreaming” 唱完才发现,自己选了一首最喜欢的英文歌,虽说代表了我此时的心情,但这要怎样向他解释。我有些发愁,好在他并没有追问,而是朝着门外的狱卒喊道:“我要面圣,请速去通传。” 没过多久,就带来了皇上的口喻,沈豫鲲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你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救你出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豫鲲走后,我的思绪一片混乱,十三爷的画和沈豫鲲的告白依次在我脑海中闪现,没想到我也有命犯桃花的那一天。我无奈的苦笑,一种紧紧缠绕在心头的无力感使我快要窒息,。 一整夜我未曾合眼,我很是担心沈豫鲲的处境。天大亮的时候,沈豫鲲回来了。狱卒将他推进了我的牢房,却把我拉了出去。我向他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他说:“去吧,以后要好好的保护自己。”我还想再问清楚些,狱卒不耐烦的将我一路拉了出去。 走出暗无天日的牢房,我不禁有重生的感觉,外面的空气如此新鲜,阳光如此灿烂。 “冷姑娘,皇上要见你。”我这才发现图里琛在门外候着。 “请大人带路吧。”不知沈豫鲲做了什么,雍正会放我出来,如今最重要的是救他脱险。 养心殿内,雍正背负双手焦急的走来走去,见到我后,他挥了挥手,图里琛等皆退了下去,整个养心殿只剩下我和他。 我诚惶诚恐的跪下,还没开口,他走前几步,一把攥起我的下巴,眼中狂怒的看着我。我被他攥的生痛,心想,即便我被关了一夜,身上发臭,毫无半点形象可言,也用不着这样对我吧,更何况也是他要关我进去的,现在凶什么啊,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说出口。 他的眸子寒如冰雪,死死的盯着我,胡子拉礤,一脸憔悴,看起来竟也是一夜未眠。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把头低下,他用力的托起我的下巴,眼睛盯上了我的外衫,这是十三爷的衣服,完了,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紧握住我的双手,想拉我起来,“啊”,我叫出了声。他捧起我的手,仔细瞧了瞧,我手上的伤痕触目惊心,他的目光不再冰凉,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温柔和怜惜,“传太医。” “不用了,皇上,我并没有伤到筋骨,不必传太医。”大概他也记起了我曾经是太医的身份,就没有再坚持。 “皇上,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请将我重新打入大牢,将沈豫鲲释放。”我跪地不起。 他的眼神又变的冷冽,声音也不再柔和,“沈豫鲲用免死金牌救了你出来,如今你二人只有一人可活命。” “如此便请皇上杀了我,换沈豫鲲出来。”我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伸手指向我,手指微微颤抖,“你当真愿意为他而死?”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他误不误会了,我赶紧说:“是,我愿一命抵一命。” “你们换来换去,竟当朝廷体制为儿戏。”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显示是在努力克制着怒气。 “皇上,沈豫鲲是无辜的,我的事情他全然不知情。”我仍然坚持道。 雍正冷哼一声,“昨夜在这里他已经承认了知晓你身份的事实。” 这个沈豫鲲搞什么嘛,这种事也能随便承认,当真不要命了。“皇上……”我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你不必再说,”他打断了我的话,“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跪在午门求雨,如果在午时三刻之前天降大雨,你和沈豫鲲都没事,反之则两人皆斩首示众。” 没想到我的命运居然要交给老天来决定,这对于我这个无神论者来说真是个讽刺。外面艳阳高照,又怎会下雨,算了,就算是死马也要当作活马医了。 “谢皇上。”我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六月天,灼热的阳光已经很刺目,往年这个时候,我出门必定要涂抹防晒霜,可现在,还要跪在大太阳底下,真怀念我的太阳眼镜、防晒霜、冰箱还有空调。 没过多久,我就汗如雨下,口干舌燥了,估计我的下场不是被砍头死的而是中暑身亡。 “老天爷啊,以前我是不太相信你,可你大人有大量,不会和我计较的对吧。你就快下一场倾盆大雨来帮帮我吧,往后一定将您奉为神灵。观世音菩萨、东海龙王、如来佛、赤脚大仙、土地公公、孙大圣……你们都来显灵吧。”我将能想到的各路神仙的名号都报了一遍,也不知互相犯不犯冲。 太阳越来越火辣,我的头也越来越沉重,昏昏欲睡中有人将我推醒。 “冷姑娘,你先喝口水。”温润的声音。 我接过杯子咕噜咕噜的全灌了下去,从未喝过如此甘甜的净水,简直是人间极品。我用衣袖擦了擦嘴,才发现来人正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我笑道:“八爷,谢谢您,您真是雪中送炭。” “姑娘言重了。”平淡的语气。 我侧目看他,“可是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原谅你。如果不是你,若曦就不会离开。” “我告诉皇上真相,就是希望他能放若曦走。”强词夺理,我不屑一顾。 我别过头,“若曦和皇上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你如果真为她好,就应该竭力撮合,而不是在伤口上撒盐。” “若非她自愿,又有谁能够逼走她,她留在宫中并不快乐,倒不如远离尘世的烦恼,去过自由的生活。你仔细想想,就会明白我的话了。”八爷叹了口气。 若曦,她将离开后的事安排的妥妥当当,怕是帮我这件事,也是她拜托八爷的吧。 他含蓄的说道:“冷姑娘,你别想太多,世事难料,有些事都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 “八爷,你帮我也是因为若曦吧?”我直言探询道。 他似乎楞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回过了神:“是啊,是若曦临走时交待我的。” “八爷,您的这番话,若涵会铭记心中的。”无论如何,我还是感激他在我危难时伸出了援手。 天渐渐阴沉下来,太阳早已被逐渐堆积的乌云遮掩起来,光线不停的淡下去,一道声光交织的雷霆闪电,紧接着“轰隆隆”一阵巨响,打雷了,哈,我的祷告终于感动了上天,老天还是眷顾我的,我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全身的无力,眼前一片黑暗……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熟悉的床上,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这和当初穿越过来的情形有些相似,娘和翠翠守在我的身边,她们看到我醒来脸上不是高兴的神情反而忧心重重。 “女儿,圣旨已经到了很久了,你快去接旨吧。” “……伺候皇上的起居,三天后进宫……” 什么,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句,他为什么要下这道旨意?目的呢?把我留在他的身边?继续折磨我?还是他对我一如我对他?我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惊住了。 “冷姑娘,你还不快接旨。”王公公在一旁催促我。 “啊,是,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接过了圣旨。 王公公又说道:“冷姑娘,您在家好好养伤,三天后我派人接你入宫。” 我低声说道:“王公公,那天的事情,多谢您。” “冷姑娘不必记在心里,奴才只是做自己的份内事。”他回我一个笑容,示意我不必放在心上。 王公公走后,我迅速打开圣旨又看了一遍,大致意思是说我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着即入宫御前伺候,禁止碰触一切和医学有关的事物等等。 母亲在一旁推了我一下,“我早说了叫你不要淌这次混水,你倒好,非要女扮男装进宫做什么太医。你自己想想,这些年来你推掉了多少亲事,闻人有什么不好,你就是不喜欢他,还有陈公子、沈公子、怡亲王,哪个不是人中之龙,你还在那挑三拣四的,现在,落的个去做宫女的命,你啊你……” 母亲还在一边罗嗦,我恨恨的打断了她:“娘,别再提欧阳闻人,如果不是他向皇上告密,女儿又怎会被拆穿身份。” “闻人怎会出卖你,他不是这种人。”娘亲压根就不信我的话。 “娘,他在养心殿和女儿当面对质,还怂恿皇上要将我们满门抄斩,难道你信他却不信我的话?”我不禁有些气结。 “这……娘不是不信你……”母亲有些口拙了。 “娘您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我现在头脑发涨,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整理清楚。 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差,我独自在房里踱来踱去,连翠翠都不让进。 按说雍正让我去他身边,我应该高兴才对,可如今我却无半点喜悦之情,反而有一丝羞愧。若曦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亲近的姐妹,可我现在在做什么?充当第三者?抢自己好姐妹最心爱的人?以前我最讨厌这类人,曾几何时自己居然也开始扮演这样的角色。 不,我绝不允许自己这样,这样做是背叛若曦,更是背叛友情,我讨厌这样的我。 那他呢?他把我弄去他身边,是不是对感情的背叛呢?他怎么可以这么做?怎么可以?那样一个容易忘情的人不值得我爱,不值得……可是要我怎样才能忘记他的笑、他的怒、他的温柔、他的恨……一切的一切已经在我的脑中生了根…… 三天后,我该如何面对他?如今我虽无性命之忧,却陷入了两难的境界,除了他,我更怕见的人是沈豫鲲,啊,对,沈豫鲲,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天降大雨,皇上应该不会杀他,可是会怎么处治他,我不敢想象。不行,我要去看看他,要不然我心难安。 雨后,空气清明如洗,如同渗了薄荷一样凉丝丝的。天边黑云处镶着白云,浓雾渐渐散去,透出些许的日光。花园里的树枝上都像水洗过一番的,滴着水珠,绿的可爱。新鲜的空气洗涤了我的内脏也洗涤了我的灵魂,感觉浑身都清澈和舒畅了。 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走出门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沈豫鲲。以往都是在宫里头见的面,要不就是由十三爷约好了碰头,可如今要怎么联系他? 算了,还是去请十三爷帮忙吧。辨明方向,我便朝怡亲王府走去。 突然,我停住了脚步,十三爷,他的那副画,我还是避开的比较好。对了,蓝宁,沈豫鲲的红颜知己,她那里应该会有沈豫鲲的消息。依稀我还记得她的住址,好象是在东门大街梧桐巷,我凭着模糊的印象一路摸了过去。 是这里了,我上前拍了拍门,或许是太心急了,拍的重了点,引的巷子里的老老少少直盯着我瞧。对于我的造访,蓝宁看起来并不意外,泡上一杯醇香的碧螺春,她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开口。我不知怎么说才能让她不觉得突兀,只能拼命的往肚子里灌水。她看出了我的迟疑,“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忙不迭的点头。 “我娘原是一个流浪的歌姬,四处漂泊,讨生活,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她遇见了我爹。呵呵,冷姑娘,你知道吗,我的容貌只承袭了娘的六七分而已,你应该可以想象到那时侯我娘是多么的风华绝代,哼,连女人都看的心动的容貌,何况我爹那样的凡夫俗子有怎会不动心呢。他花了很多心思在我娘身上,最终虏获了娘的心,我娘是个性情中人,不交心则以,一旦许了芳心就是一辈子的跟随。不久,她便随我爹回了家,进了门才知道,我爹竟是出生显贵的大户人家,同时也明白了我爹能给她的只是一个妾的名分,可我娘却傻气地认为只要彼此相爱,其他的一切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的确,刚进门的那三年,她过的很幸福,甚至可以用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来形容,后来便有了我,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但愿不曾生过我。为了生我,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大夫说,她因为生我,耗损了太多的精力,以后不可能再有身孕,也不能再行房事,那时我娘几乎要崩溃,可在我爹信誓旦旦的承诺下,可怜的娘也安心了很多。哈,想想天下又有几个男人不好渔色呢,不到一年的光景,曾经的海誓山盟,曾经的不悔承诺都好似尘埃一般,随风而逝。娘就这样整日守着空闺,看着让她落到如此田地的女儿,终于,疯了。匆匆又是三年,她就这样疯疯癫癫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后来,来了一个男人,是娘以前的师傅,他说他的徒弟本不属于这儿,他是来带她走的,同时也提出要一并带走了我,其实我爹正愁该将我如何,便欣然答应了。我就这样离开了生活四年的家,随着师傅远走天涯,他说我要随母姓,要姓蓝,蓝姓的女子永远都是自由的。之后的十年,师傅用心教导我,传授我他的毕生所学,直到他离开人世。后来,我已经习惯了漂泊的生活,便开始一人流浪,辗转来到了京城,遇到了他,才知道娘的痴情也同样流淌在我的血液中…….” 蓝宁的自述,给我的是深深的震撼,这个女子的幸福是一定要了解她懂得她的那个人才能给的,而沈豫鲲就是那个懂她的人。她是痴情痴心,我又何尝不是呢。 “为了爱,我会不惜一切,冷姑娘,我绝不会放弃他的。”蓝宁的神色坚定。 我叹息道:“蓝宁姑娘,有些事情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怎样。” “皇上已将他贬到山西去做藩台。”蓝宁犹豫了一会说道。 “是我害了他。”我低下了头。 她笑的清澈,“冷姑娘,去山西未必是一件坏事,对我而言或许是一个转机。” 我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心里默默的祝福他们。 冷府外,一个熟悉的人影斜靠在柳树上,似乎在等人。 我们目光交缠,恍如隔世。才一天未见,他怎么憔悴如斯。 静默半晌,我首先打破沉寂,“你,还好吗?我刚从蓝宁那里回来,你何时启程?” “原来你已经都知道了,明天就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所以想再见你一面”。他的笑容一如往日的慵懒。 “都是我连累了你。”对他,我始终心存愧疚。 “你不要这么说,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炽热。 我不敢直视他,“沈豫鲲,蓝宁是个好姑娘,你不要辜负她。” 他飞扬的目光如同一束照明黑暗的光亮,“我知道,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倒是你,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有什么让你放心不下的,你想太多了。”我心虚的低下了头。 “你不必再瞒我,皇上那道圣旨,已经传遍整个朝廷。”他没有再转弯抹角。 我故意忽视了他眼中的忧虑,笑着回道:“能去服侍皇上,是我们冷府的福分,你这是操哪门子的心啊。”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若涵,你太善良了,只怕会苦了自己。” “沈豫鲲,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不动声色的慢慢抽回手。 他从褡裢里取出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这块玉是我娘留给我的,整整陪伴了我二十七年,我现在把它送给你,如果你有什么事,马上拿了来见我,或者找个可信之人送来也成,见到玉佩,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一定会救你脱险。” 我刚要推辞,再一想,我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你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只要有这块玉佩,无论什么要求,你都可以答应?” “呵呵,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依然是迷死人的那抹微笑。 我默默的抬起目光,幽幽的望着他,“沈豫鲲,我会好好收着的,你珍重。” “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这是他临走时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这块玉佩我先替蓝宁收着,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交给她。只是我没想到一年后那玉佩要救的不是我也不是蓝宁,而是他自己…… 这天是我入宫的日子了,娘抱着我哭的死去活来,万分不舍,上一次入宫毕竟是做太医,大小也是个官,出入都很方便,可如今却是去做宫女,天壤之别,何况宫里的规矩一大堆,再要见亲人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夫人,宫里的马车已经到了,别误了时辰。”我知道爹的心里也很难受,但他怕我和娘更伤心只能强颜欢笑。 我轻轻的抹去娘的泪水,“娘,再哭就不漂亮了哦。” “你这傻孩子啊,总有一天会害苦了自己。”娘亲楼着我,再舍不得放手。 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皇宫行去,隔着帘子我仍旧可以听到娘亲的抽泣声,我叹了口气,拉开了帘子朝外看去,马车已经越行越远,娘亲却还在后面追逐着,直到再也追不上才停了下来。 我抬头望天,虽然天空只有淡淡浮云,但是我觉得似有无边愁云笼罩在上空,日光也昏暗无边,天依然是那么的蓝,我的心情却越来越低落,前方等待我的不知将会是什么? 马车行进到了西华门,那高大的门槛就像是一把锁,将我紧紧的关在这深宫里。下了马车,我慢吞吞的向前移动,能拖一会是一会了,可是皇宫再大,也有走到头的时候。 “冷姑娘,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你放下行李就出来,王公公已恭候多时了。” 我放下了行李,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包裹,这宫女自有宫女的行头,倒是用不着我准备什么。 “冷姑娘,原本呢要给你安排几天学学规矩的,可万岁爷说不用那么麻烦让你直接去当值,你这就换上宫服去万岁爷跟前服侍吧。”王公公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 “是,我这就去。”深呼吸,提醒自己要沉的住气。 第四章 情缘 换上宫服,踩着花盆底,我深吸了一口气,朝养心殿走去。这该死的花盆底,简直是整人用的,不是说穿这个可以展示女性的婀娜多姿和优美体态吗,怎么我感觉像在踩高跷呢。好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身形,养心殿已经在眼前了,待会见到他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好,我暗自琢磨着,一不留神,被块石头绊了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一大跟头,幸好旁边有人扶了我一把。 “小心啊,冷姑娘。”一个暖暖的温柔的声音。 “奴婢给廉亲王请安,让王爷您见笑了。”真是丢人,走个路也不稳当。 温文尔雅的廉亲王,岁月的蹉跎好像并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除了一双清冷深邃的眼和雍正相似外,在他的身上几乎看不到霸气,这样一个人,是怎样成为雍正的对手的,我有些好奇,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冷姑娘是去养心殿当差的吧?”他打断了我的臆想。 啊,盯着他太久了,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老实说在我见过的康熙的众皇子中,八爷的相貌是最出色的了。 “是啊,八爷,奴婢先进去了。”我收回了视线,笑的有些勉强。 那个挺拔的身影依然在桌案前忙碌着,身边堆积的奏折如山,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地上散落着几枝笔,大概是生气时掷下的。我走过去将笔捡了起来,放在了案桌的一边。 雍正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足足有五秒钟,“你来了……” “是,奴婢是来服侍万岁爷的。”我低头回道。 他点了点头,“那你去给朕泡杯茶。” “是,奴婢这就去。”我转身走了出去。 “王公公,皇上平时都爱喝什么茶?”我谨慎的问道。 “万岁爷也没什么特别的嗜好,姑娘看着办好了。” 这个是君山银针吧,以前在《茶经》里看到清代的时候被纳入贡茶,芽壮多毫,条真匀齐,着淡黄色茸毫,很可爱,好,就用它了。冲泡后,清香可人,闻一闻真是精神百倍啊。 小心翼翼的端到雍正的左手边,我退到了一旁。 他轻啜一口问:“你可会下围棋?和朕下一盘。” “奴婢只会下飞行棋。”棋类游戏向来是我的弱项。 “飞行棋是什么,朕从未听说过。”他似乎很有兴趣。 “啊,是奴婢家乡的玩意,登不上大雅之堂。”我真想咬了自己的舌头,怎么就说飞行棋了呢。 “以后有时间你教朕下,民间的玩意也是有其独特的一面。”他的兴致还挺高,不过还是希望你永远都别想起来,否则我岂不是要做一副。 “你在想什么?”他的神情有些不悦。 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在雍正的面前开小差。 “奴婢在想万岁爷有那么好的兴致,奴婢一定竭尽所能。”我什么时候也变的那么虚伪了,脸上还要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 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并不相信我的话,但他只是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有事朕会唤你。” 他的声音里依然具有那种能使我动心、使我愿意服从的权威,但我却感觉到了隐隐的冷漠。退出养心殿,心里头有些失落,又不想回到一个人的屋子,便朝太医院的方向走去,皇上只是禁止我碰触有关医学的事物,可没让我禁足啊。 今年的桃花开的晚了些,一路上到处都是瓣瓣的花朵,粉色浪漫。 “八哥,你明知道老四对那丫头的心思不一般,你为什么就不肯听从我的提议呢?”有人走了过来,我下意识的闪到花丛中。 “老九,我们虽然和老四不和,但是这样的事我是不会做的。”听声音正是八爷和九爷。 “八哥,如果你能把那丫头抢过来,对老四可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九弟,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我不会把冷姑娘拉到我们之间的斗争中去。” 他们说的居然是我,八爷的话让我又是意外又是感动,这样一个谦谦君子,雍正怎能忍心给他冠上阿其那的称号?九爷,好深的城府,却是个十足的小人,这一点他和八爷没的比。 他们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轻,直到确定看不到人了,我才从桃树丛中走了出来。 “冷姑娘,你上哪儿去了,让我好找。”王公公迎头走来。 “噢,王公公,我只是四处转了转,是皇上唤我吗?”我的思绪还没从刚才无意中听到的对话中走出来。 “以后可别到处乱跑了,我是瞅着现在没啥事,想和你说说这宫里头的规矩。”王公公边走边说。 “请公公指教。”我强自打起精神。 “万岁爷卯时起身,然后学习《圣训》和《实录》,你要预备好茶水,注意茶水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这个尺度等你熟悉了就能把握好。万岁爷辰时进早膳,你得铺上桌单,将各种菜肴、饭点、汤羹等迅速端上饭桌,万岁爷进膳时,你必须目不斜视,时刻听从吩咐,王公大臣们的‘膳牌’你要及时呈递,由万岁爷决定是否召见。早膳后,万岁爷开始批阅奏章、召见大臣议事,这个时候你更不能马虎……” 王公公下面的话我根本听不下去了,单单卯时起身就把我吓了一跳,卯时换算成现在的时间应该是五点吧,我还从没有那么早起过,更何况那些个要注意的事情,听的我头都晕了。 王公公见我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笑了笑:“姑娘别紧张,慢慢来,刚开始会有些不习惯,时间久了就容易应付了。” “多谢公公提携。”我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姑娘言重了,以后或许还要仰仗姑娘提点。” 王公公可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对我这样一个小宫女也要乘机拉拢一下。 皇上睡下了,我一天的差事也就结束了。回到屋里我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换了地方换了床睡不安稳,错过了时辰也睡不着。 夏夜的炎热让我烦躁不安,我忽然觉得自己的感情那么脆弱,一丝莫名的惆怅袭上心来。既然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反正这么晚了应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我披上一件衣裳,轻轻的带上门,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深夜的皇宫,万分寂寥,除了偶尔走过的夜巡侍卫,看不到一个人影,这深宫总给我一种危机四伏的感觉,算了,还是不要随便乱转了,正当我要回去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哭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深更半夜的是谁在哭?我屏住呼吸,专注的辨别哭声的方位所在。侧耳听来,却又没了声响,大概是我听错了吧。我刚要走,又是一阵呜呜的哭声,这下我听的非常清楚,绝对不是我的错觉。在这寂静的深夜,我不禁一阵毛骨悚然,莫非有鬼?我呸了一声,我这个做医生的怎么也开始相信这个了,难道到了古代连胆子都变小了。这声音似乎来自西北边,我给自己壮了壮胆,顺着哭声悄悄的摸了过去。 一个满身素缟的女子跪在地上,周围摆满了灵位,我心里数了一下,大约有二三十个,地上还放着几道菜和一壶酒,像是正在祭奠,朦胧的月光下我看不清那些牌位上的名字,只是暗暗心惊,这种情况下我还是快点离开的好。我转身要走,脚下却是一滑,我忙拉住身旁的树才定住了身形。 “谁,是谁躲在那里?”一不小心我的行踪已然败漏,只能从墙角走了出来。 借着月光我已看清楚了她的长相,肌肤胜雪,明眸皓齿,满脸泪痕,楚楚可怜的样子。“姑娘不必惊慌,我只是路过此处,绝无任何窥探之意。” “原来是养心殿的冷若涵姑娘,奴婢失礼了。”她朝我福了福身。 “你何以认得我?”我有些好奇,今个还是我第一天当差呢。 “奴婢是浣衣房的,名叫映雪,今天在养心殿见过姑娘。”她说话慢条斯理,声音像黄莺儿打啼。 “映雪,这个名字倒很衬你,那你深夜在此祭奠何人?”我随口问道。 “这些都是我的亲人,几年前在一场灾害中死去,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祭拜一番,没想到今天会惊扰了姑娘。”她神色平静,不像是在说谎,而我也并不是个刨根问底儿的人。 “不妨事,既然如此,可见你一片孝心,我们在这遇上也算有缘,容我也拜上一拜。”我点上一注香,向那些牌位拜了拜,最靠近我的那个灵位写着刘什么的,可惜字迹潦草,后面几个字无法辨认,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你快收拾一下回屋吧,给守夜的侍卫看到你我都有麻烦,以后若要祭拜你可去我房中,不要再来这里了。”我帮着她把地上的东西全收了起来。 “多谢若涵姑娘,奴婢感激不尽。”她感激的朝我笑笑。 “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我们都是服侍人的,也没有什么贵贱之分,如你不嫌弃,以后就以姐妹相称吧,我今年十七,你呢?”我的同情心再度泛滥。 她轻声回道:“映雪十五,如此你便是我的若涵姐姐了。” 就这样,来养心殿的第一天,我便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妹妹。 几日后。 “万岁爷,大不列颠国的画师已经在门外候着了,是不是现在就传他进来?”王公公通报道。 雍正抬起头,略微思索了下,“好,你去传吧。” 大不列颠国,不就是英国吗,中国古代的字画名扬天下,明有唐伯虎,清有郑板桥,中华大地人才比比皆是,为何要找个黄毛绿眼睛的洋鬼子来画像? 那西洋画师才二十来岁,是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倒是和沈豫鲲有些相似。 “大不列颠国画师艾伦见过大清帝国皇帝陛下。”他微微朝雍正鞠了个躬,从随身携带的画箱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假发套递了给我。这是做什么用的,我纳闷的接了过来。王公公向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给皇上戴上。哈哈,我无法想象雍正戴上这个假发会是怎生模样,我强忍住笑意,将那假发套在雍正的头上,再把他的辫子往里藏了藏,这样从前面看就不着痕迹了。 “小孩,你帮忙把画布拉好。”咦,这个老外的中文说的还有模有样的。 他叫的是小绪子,自打我离开太医院后,王公公就将他也调来了养心殿。 “你这小孩,叫你要把画布拉紧,弄的这样皱,你叫我怎么画?”他硬邦邦的甩了句话出来。 小绪子委屈的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而是用力固定住画布。 可那西洋画师明显不想放过他,嘴里还是喋喋不休的骂着, “youarereallyshit.”他突然冒出了一句英文,并且狠狠的推了小绪子一下。 “shutup!whatastupididiot!you‘vegoofar!nonsense!whatabirdman! hey!wiseup!youeatwiththatmouth?youwanttostepoutside?you‘reajerk!whodoyouthinkyouare?youstupidjerk!youhavealotofnerve! 士可忍孰不可忍,当我们好欺负吗,我的心头火起,叽里呱啦的回敬了他一串脏话。 养心殿中的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的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包括那个艾伦在内,我心里暗暗的骂自己太沉不住气了,如今成了众矢之的。 艾伦走到我跟前,缓缓的举起手,怎么,想打我啊,我寻思着要怎样脱身,他的动作却大大的出乎我的意料。他将手伸到胸前,深深的给我鞠了一躬,接着又捧起我的右手亲吻了一下,“大清国藏龙卧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是我失礼了,还请姑娘和皇上见谅。” 这个老外还有点君子风度,倒是我小心眼了。 我莞尔一笑,抽回了手并向他还了礼。 大约半个时辰后,画像完成了。艾伦退了出去,我仔细的看了看,问道:“皇上,这画的真好,您看是挂在何处较为妥当?” 雍正挥了挥手,“王一忠,你们先退下。” 我放下画布,也准备出去,雍正指着我,“你留下,朕有话要问你。” 完了,一定是要问我关于那些英文的事,我脑子飞速转着应对的方式。 奇怪,怎么等半天了也不见他开口问,我偷偷的瞄了他一眼,只见他黑着一张脸,眼中怒火燃烧,紧握双拳,显然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他这是怎么了?莫非怪我怠慢了那西洋画师,可是他都已经道歉了,难不成还要我给他磕头赔罪不成,这皇上做的还真是小气。 “你离朕这么近干吗,挡住朕的视线了。”他的口气很不好,森冷而又僵硬。 我忙退开了几步,几乎退到门口才停了下来。 “你退那么远,那谁来服侍朕?” 敢情是耍我来着,近也不是,远也不是。“奴婢究竟做错了什么还请万岁爷明示。” 他不言不语,始终将我晾在一边,足足站了近一个时辰我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 好不容易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对于方才发生的事情你要作何解释?” “皇上,如果你是问那些话的意思,奴婢可以一字不差的告诉您,这些个都是骂人的话。但是如果要问我从何处学得,那奴婢就只能编谎话欺瞒皇上了。”诚实是一种美德,只是我的出现过于奇特,任谁都难以置信,连他也不会例外。 他挑了下眉,脸上泛出了笑容,“你身上究竟瞒着朕藏了多少本事?” “奴婢不敢,也就只有这些了。”我老老实实回道。 “今天的事朕就不追究了,这盒翠玉豆糕赏了你了,你下去吧。”他微微一笑。 “谢皇上。”我松了口气。 刚走出养心殿就被王公公拦了下来,“冷姑娘,你没事吧?” “劳公公费心了,若涵没事,瞧,这还是万岁爷赏的点心。”我颇有些得意。 “呵呵,我就知道皇上不会为难姑娘的。”王公公狡猾的笑着,和以往的神情有些不一样。 “公公此话何意,若涵不明白。”我确实是一头雾水。 “这,冷姑娘,有些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这王公公今天似乎有些热心过头了。 我虚心请教,“还请公公明示。” “姑娘,这西方的礼节老奴是不太明白,但是在我大清的国度上刚才的情形却是有些男女授受不清了。”王公公直言不讳。 “公公,这只是西方一个很普通的吻手礼,表示尊重而已。”我也直截了当的回道。 “恕咱家多嘴了,姑娘,这个你和老奴讲没用,要万岁爷知道才行。”王公公好意的提醒道。 这又关雍正什么事了,我有些纳闷,莫非他是在吃醋?对于他刚才的举动我突然能理解了,想到这,我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多谢公公提点,若涵十分感激。” “冷姑娘,老奴枉自揣测君心,还请姑娘好自为知。”王公公说完就进了养心殿。 难怪刚才皇上像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呢,一会说我离他太近,一会又嫌我离的太远,无论我做什么他都看不顺眼,原来他的爱就凝结在他深锁的眉头之间,我的心情大好,真想找个人分享一下。 对了,好几天没见过映雪了,还怪想她的,这翠玉豆糕正好拿去和她一起享用。 我踏着愉快的步伐向浣衣房行进。从养心殿到浣衣房要经过一条曲折的斜径,远远的我就看见映雪和一个男人在说着话,那男子背对着我,我只觉得他的背影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们说着说着,脸越贴越近,最后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嗨,小妮子春心动矣,待会定要嘲笑她一番。这样子偷看别人的隐私好像有些不道德,我便故意的咳了几声。 那男子迅速推开映雪,朝浣衣房后门走去,等我走近时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映雪见过姐姐。”她娇羞的神情很是惹人怜爱。 “妹妹啊,刚才的男子是谁?”我还在朝那人离去的方向张望。 她羞涩的说道:“既然姐姐都看见了,映雪也不再隐瞒,他是宫中的侍卫,和映雪也算两情相悦。” 原来是御前侍卫啊,怪不得我觉着眼熟呢。“妹妹,宫中的规矩你很清楚,是绝对严禁私相授受的,以后你可得小心,我看见了自然没事,但要是让别人瞧见了随便嚼个舌根就由你好受的了。” “多谢姐姐关心,映雪以后自当留心。”她的脸上仍是荡漾着甜蜜的微笑。 “这是皇上赏赐的翠玉豆糕,我特意拿来一起尝尝鲜。”我把点心盒子递了过去。 映雪故作羡慕状,“姐姐,万岁爷对您真是不一般呢。” “小妮子瞎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我作势去扯她的面皮。 “姐姐,那映雪还是情愿你用点心来堵住我的嘴。”她立刻塞了块点心到嘴里。 “快吃吧,小馋猫,这些都留给你了。”我打了下她的头。 从映雪处出来,已是日上三竿了,今年的夏天来的特别早,日头也特别毒,在太阳底下才走了一会我便感觉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扑通”一声,一位守护养心殿的御前侍卫倒了下来,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我忙上前推开人群,给那昏倒的侍卫把了把脉,“不碍事,他只是中暑而已,你们赶紧把他抬到树阴下去,我开个方子给他调养一下。” 围观侍卫只是将他抬去了树阴下,再无人理我,我这才记起原来我已经不是太医了。我自嘲的笑了笑,这真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啊。 “冷姑娘,皇上叫你呢。” 我答应了一声,就走了进去。 “你还记不记得圣旨上是怎么说的?”雍正满脸的怒气。 “奴婢记得。”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咳嗽一声,“那你说一遍给朕听。” “……禁止碰触一切和医学有关的事情……”我低语道。 “既然你知道,那为何违抗圣旨?”他的语气并不重,只是神情严肃。 “万岁爷说的可是刚才侍卫晕倒的事情?奴婢只是给他诊脉而已。”我不以为然。 “违抗圣旨可是死罪。”他冷哼一声。 我争辩道,“所谓医者父母心,奴婢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迅速说道:“若要治病,你也只能给朕一个人治。” 我猛的抬头,他这算是在向我表白吗? 他的神情有些不自在,见我盯着他,他的眼神有些犹豫,咳嗽了一声转开了头去。我的心“咚咚”直跳,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逃避吗?我究竟何时才能逼出他的真心?这个时候一定要有人捅破这层纸,既然他不敢,那就由我来。我走到他的面前,硬是对上他的眼睛:“万岁爷刚才说的话奴婢没有听清楚,能不能请皇上再说一遍?” “你的脸那么红,是不是专注于某事的时候都会如此?”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难为他还记得我当时的胡言乱语。 他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然后双手环住我的腰缓缓的拥我入怀,我闭上了眼睛,静静的享受着这份柔情,原来爱情的距离就是眼睛和眼睛之间的距离,在我的注视下他的真心已无所遁形。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一种成熟男性的气息,他的怀抱好温暖,暖的我都舍不得离开。他轻轻的托起了我的下巴,他的唇离我越来越近,没来由的我脑子里闪过他酒醉那晚的情形,想到了若曦,我的心重重的一沉,我不要再做替身,没等我做出任何拒绝的举动,他的唇已经覆盖住我的,瞬时我觉得天旋地转,心跳加快,全身无力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罢了,即便是替身我也认了。 “皇伯伯,承欢来给您请安了。”听到这稚嫩的声音,我迅速恢复了理智,忙不迭的推开他,远远的躲到一边。 十三爷牵着承欢的手走了进来,“四哥,这孩子非要跟着来,真拿她没办法。” “来承欢,过来这边让皇伯伯好好看看。”雍正的脸上满是宠溺。 “姨,想死承欢了。”承欢看到了我飞一般的扑了过来。 我搂着她,亲了亲她可爱的小脸,“姨也好想承欢啊。” “涵小姨,为什么你的脸红成这样,是不是病了?”童言无忌,我不和她计较。 “是啊,若涵,你怎么了?”十三也是关切的问。 我的脸烫的越发厉害,都不敢看十三爷,“这个,我是有些不舒服,万岁爷,奴婢先告退了。” “嗯,你下去吧。”他摆手道。 回到屋里,我的心仍是跳的厉害,手脚还是无力,刚才的那个吻似乎抽去了我所有的力气。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他的身影。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若涵姐姐,是我啊。”原来是小绪子。 “姐姐,这是你拉在太医院的东西,奴才给您拿回来了。”他殷勤的把我之前收拾好的包裹递了过来。 我笑着接过,“小绪子,麻烦你了。” “瞧姐姐说的,小绪子的命还是姐姐救的呢。”这孩子连这么久的事都记的那么清楚。 “姐姐,小绪子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先出去了。” 小绪子走后我打开了他拿来的包裹,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一样样的归类放好。衣服,书本,扑克牌,当初打牌的四个人,一个去了山西,一个去了景陵,只剩下了两个人,那些个美好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当那个木兰花手镯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的觉得有一个什么东西,在我心的深处刺着,割着,有钝钝的疼痛。其实我并不是那么伟大的不是,我一直都很介意他和若曦之间的感情,我一直是在自欺欺人,只是我没想到自己已经沦陷到甘做替身的地步。我将手镯套在了自己的腕上,感觉彻骨的冰凉,替身也罢,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就别无他求了。 翌日。 我刚走进养心殿,就差点被迎面而来的不明分行物打个正着,捡起一看,竟是一本奏折,地上还零零散散的扔着几本。我叹了一口气,弯下腰,将奏折一本一本的捡了起来。 “是谁惹万岁爷发那么大脾气啊?”我把奏折送回到他的手边。 “你看看,你看看,一个个都来参年羹尧,他打胜仗那会他们都跑哪儿去了,现在倒好,通通都冒出来了。”他气的怒目圆睁。 我淡淡的笑道:“皇上心里定已有了计较,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定定的看了看我,“你有的时候未免聪明的过头了。” 我笑了笑,取了一枝笔,随手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以讲卫生为光荣, 不讲卫生为耻辱, 为了养心殿的整洁, 请不要随地乱丢奏折。 随后将纸递了给他,他默默的读了一遍,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的字真丑。” 算了,他是皇上嘛,总要给他留点面子的不是,“是啊,奴婢的字和万岁爷是万万不能比的。” 他不屑道:“你倒是伶牙利齿的很。” 我坦然道:“奴婢不仅会说,还会吃。” “何谓会吃?”他看起来兴趣不大。 “会吃者必定会做,让奴婢露一手也好给万岁爷消消气。”其实我并不太会做菜,以前在现代的时候,也只有褒汤比较拿手,所谓药补不如食补,以后我要每天堡个汤给他补身体。 今天先做什么呢?我一边考虑一边朝御膳房走去。 “呦,这不是养心殿的若涵姑娘嘛,今儿个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说话的是御膳房管事的高公公,一脸的殷勤。 “高公公啊,我今天是来这做菜的,您能否给我准备一些材料。”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但我仍虚伪的笑道。 “要什么姑娘尽管吩咐就是。”高公公满口应承。 “请帮我准备一些猪排骨的尾骨肉,或是肋骨肉也成,还需要一瓶米酒。”古代对于猪肉的说法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希望他能听懂就好。 高公公点了点头,看来两个时代对于猪肉还是有共识的。 我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还请公公去太医院取些药材,当归、熟地、白芍、枸杞、桂枝、参须、黑枣、桂圆……” 这高公公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不一会所有的材料已经准备齐全,这算是成功的第一步吧。我将排骨尾骨肉洗净,放入烫水中烧烫后捞起,再用冷水冲洗干净后备用。随后取了一锅汤,放入水和药材,倒入一半的酒及排骨,盖上盖后开始慢炖。这汤起码得炖半个时辰才能入味,闲着无聊我和高公公拉起了家常。 “高公公啊,您入宫多久了?” “咱家入宫十年了,圣祖爷那会就在这御膳房当差了。” “哦,那是挺久了。 “若涵姑娘,以后还请您多多提拔。” “我一个宫女能帮到什么,公公真是说笑了。” “姑娘是在皇上身边当差的,说句话可比我们管用多了。” 我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没劲,说着说着就显示了功利性,这种人就是这样,现在对我百般奉承,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将你远远的踢开,甚至落井下石。 好在汤也炖了差不多了,我加上剩下的酒,再熬了一会,排骨融合中药的香味已是扑鼻而来,大功搞成。 提着食篮,我的心情无比轻松,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劳动成果奉献在他的面前。 毫无预警的那个我深恶痛厌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看到我他似乎很尴尬,但随之他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哼,欧阳闻人,我恨不得把手中的篮子砸到他的脸上,看他还笑不笑的出来。 “师妹好啊。”他居然还有脸和我打招呼。 “好,只要不看到师兄,若涵当然好的很。”我咬牙切齿道。 “咳咳,师妹真是会开玩笑。”他摸了摸鼻子。 “恕不奉陪,您一路走好,可别闪着腰或是扭了脚。”我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我端着碗到他面前,用手扇了一下,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可是很显然我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我煲的时间还不够长?我还是不死心,将汤直接端到他的鼻子前。 “你这是干什么,先放一边,等朕批完奏折再喝。”他皱了皱眉头。 我笑道:“皇上,这汤凉了就不好喝了,奴婢可是放了很多材料的。” “好,那朕就尝尝你的手艺。”他放下了笔,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嗯,不错,很香,很好喝。” “那是当然,奴婢做的汤不仅好喝,还包治百病呢。”我又得意忘形了。 “真有如此功效?还有剩下的吗?”看来我已经成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有啊皇上,您是要再喝一碗?”我拿起勺子准备再舀碗给他。 他吩咐道,“不是,朕够了。朕想起廉亲王已经病了几天未上朝了,你替朕去瞧瞧他,并将这些汤赏赐给他。” “万岁爷,您这是……”我自然是不愿意。 “快去吧。”我的申诉被驳回。 真是气人,我花了那么多心思煲的汤,他才喝了几口就叫我送去给别人,真是枉费我一片苦心。 坐上了马车,我心里还是忿忿难平。 很快马车在一座豪华的宅院前停了下来。这就是廉亲王府啊,我看和皇宫大院也差不离了。 通报后,我提着食篮走了进去。走着走着,耳边传来一段悠扬的琴声,琴声欢腾跳跃,轻柔平缓,如行云流水,曲调忽一转,变的更为轻松,好似是朋友聚会,又好像是情人密语,如泣如诉,我不禁听的痴了。 “若涵姑娘可知道此曲的来历?”原来八爷已经看到我了。 “若涵不知,请八爷赐教。”我好奇的问道。 “这便是《广陵散》。”他缓缓说道。 广陵散乃曲琴曲名,《晋书。嵇康传》说:“嵇康将刑东市,索琴弹之曰‘昔喜为尼尝试,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如今绝矣。’”想不到相传早已失传的《广陵散》今天居然有幸在廉亲王府听到。 “八爷,广陵散已失传多年,乃嵇康临终之际弹奏,似乎该是充满哀伤才对。” “一般人只知道广陵散凄凉无比,其实并非全然如此。有波峰才会有低谷,有喜悦才会有伤痛,嵇康受刑时,他思念的是昔日的好友,想起往日的情怀,才会有‘广陵散如今绝矣’的哀叹,因此前半段和后半段的曲调完全不同。姑娘有兴趣的话,可以听听这下半阕。” 他的琴声一变,曲音已是古朴沧桑,宛如生离死别,说不出的凄凉,我看出了他眼中的落寞。 “我额娘出身低下,从小我就生活在别人的白眼中,小时侯经常被打的鼻青眼肿却还不敢张扬。我一直都很好强,总想着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所以不管做什么我都要做到最好,可惜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我还是败了,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他怎么会再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他明知道我是雍正跟前的人呢。 “八爷,其实皇上对您还是很好的,您看,他见您病着,便嘱咐我给您送药汤进补。”我实话实说,尽管我并不知道雍正派我来此的真正目的。 一缕悲凉的笑意,“若涵姑娘,你看到的仅是表面的风平浪静,惊涛骇浪就快要来临了。” “风平浪静也好,惊涛骇浪也好,和奴婢没有多大的关系,八爷不必告诉奴婢,奴婢也不想知道,恕奴婢直言,八爷您是皇上的亲兄弟,应该尽力辅佐他才是。”我扯出一个笑容。 “看来冷姑娘对皇上倒是痴心一片。”不知道是不是在讽刺我。 “八爷,在奴婢眼里没有政治权利的争斗,只有做人的公平理性,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奴婢心中自是很清楚。”这确实是我的心里话。 “如果这份爱注定是没有结局的,除了深深伤害你再也得不到什么,你还会那么坚持吗?”八爷长叹口气。 “他若要伤我,我完全没有抵抗能力,但是我不会让他伤害到我,绝对不会。”我的表情如此坚定,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希望姑娘能一路走好。”这算是下逐客令了吗?再不走岂不是自讨没趣,我耸了耸肩,放下了食篮,离开了廉亲王府,一言不和便不欢而散,古人诚不欺我。 “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刚进养心殿,雍正便问道。 我喘了口气,“这还算久,我都快称的上是马不停蹄了。” 他微笑,心平气和的问道:“廉亲王可好?他有说什么没?” “八爷身体已无大碍。”我照实回复。 他盯着我看,“他在府中做甚?” 原来他并非是真心关心兄弟,而是借我的名义去充当眼线来着,“万岁爷,奴婢去的时候,八爷正在府中弹琴。” “弹琴?他奏的是什么曲子?”他继续盘问我。 我没好气的回答,“奴婢才疏学浅,不知道曲名,只是觉得好听。” 他又看我一眼,“那朕赏赐的食物他可有服用?” “奴婢放下食篮就回来了,其他一概不知。万岁爷如果真为奴婢好,就别再让奴婢做同样的事情了。”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这话怎么听都像在挑战他的权威。 他半晌都没出声,我知道他是生气了。我走过去推了推他,“以后我做的菜你一定要全部吃完,可不能再赏给别人了。” 他拍了下我的头,“你还麽小气,好,朕答应你就是。” 我颠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旋即便要跳开已然来不及了,他环住我的双肩,含住我的耳垂,在我耳边说道:“你这个小捣蛋,看朕怎么惩罚你。”说完,他伸手挠我痒痒,我从小就特别怕痒,这下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求饶,“皇上,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正在享受这难得的温馨,王公公在门外叫道:“万岁爷,皇后娘娘来了。” 我心里一阵紧张,忙整理好衣衫,站直了身体,候在了一边。 雍容华贵的皇后那拉氏保养的很好,虽年过四十,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她丰姿卓绝的走了进来,这身段真让我自惭形秽。那花盆底踩在她的脚下,倒像是专门为她打造的。 “皇上,臣妾见皇上连日来操劳国事,特命御膳房炖了人参乌骨鸡汤,月儿,把汤端给皇上。”她虽是对着月儿说话,眼睛撇向了我。 我刚要上前,那拉皇后冷冷的扫我一眼,“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伺候皇上就行了。” 是啊,人家原配夫妻在这里上演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的肥皂剧,我掺和其中算是哪门子的事,匆匆的行了个礼,我退了出去,简直是落荒而逃,爱上他,就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往后这样的戏码怕是不会少了。 第五章 情殇 “你躲躲藏藏的在身后藏了什么?拿给朕看看。”他把手一摊。 “给,送给你的,不许笑我。”我往他手里塞去。 送给他的是一个香囊,不是说恋爱中的男女都会互赠信物来表达感情嘛,所以我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来缝制,这个香囊内有朱砂、雄黄、香药,外包以丝布,清香四溢,再以五色丝线弦扣成索,做成双莲并蒂的形状,只是我的针线活实在不敢恭维,因此遮遮掩掩的拿不出手。 他取笑道:“这个是葫芦吗?” “不是葫芦,是并蒂莲,这都看不出吗?”我无语。 “可是朕越看越像葫芦啊。”他仍是在调侃我。 “说好了不准笑话我的,还我,不送了。”我不禁气结。 我气呼呼的一把抢过了香囊,紧紧的拽在手中。他轻轻一笑,拉过我的手,“生气了?朕和你说着玩呢,你的手怎么了?”他抓着我的手轻轻的吹着。 “人家很少碰针线的,所以把手指弄破了也不稀奇。”我怪不好意思的。 他笑着摇头,“傻瓜,不会做就不要勉强,交给其他宫女去弄就行了,何必难为自己呢?” “已经不疼了。”别人做的哪能显出自己的诚意。 他轻啄下我的鼻尖,轻柔的抚过我的每个手指,突然他的神情震住了,大声问道,“这个镯子是哪来的?谁让你戴着的?” “是,是若曦送给我的。”我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惊住了。 他气的几乎丧失了理智,“若曦送给你的,你胡说,她怎么可能把她的手镯送给你?她怎么可能把这个手镯送给你?”他摇晃着我的手臂。 “是真的,真的是若曦临走前留给我的。”我被他抓的生疼,眼泪就快掉下来。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个手镯,越发的狂怒,“你给我拿下来,拿下来。”他愤怒的叫着,并伸手摘那个手镯,拉拉扯扯之下,镯子在我手上套的更紧,我又痛又怕,“你弄痛我了……,你这是做什么?” 他并没有理会我,拼命的拉着手镯,终于镯子到了他的手上。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就像一头倍受伤害的野兽,眼中满是绝望,我这才知道,若曦,永远是我们之间不能言及的名字。 钻心的疼痛压住了我,我再也说不出话,气也透不过来,这种痛是那样尖锐,那样彻骨,复杂而沉重。手上的疼痛又怎么比的上心上的创伤呢。 他猛的举起手镯,狠狠的砸在地上,瞬时裂成了几半,他砸掉的不仅仅是这只木兰花手镯,也砸碎了我的心。 我含着眼泪,跪在地上,将裂片一块一块的捡起来。他冲上前来,拍掉我手中的裂块,然后背过身去吼道:“不许捡,你走,赶紧走,别让朕再说第二次。” 我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抹干了眼泪,留给他一个挺直的腰板和决绝的背影。 天空还是那么的蓝,池中的荷花开的还是那么的艳丽,我的身体却是一片冰凉。 原来爱与痛是一对孪生姐妹,有爱就会有痛,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我已明明白白的看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我不恨他,只恨自己的脆弱和痴情,老天让我穿越三百年来到这里,换来的只是一份不平等的感情,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只剩下一副痛彻心扉的躯壳苟延残喘…… 爱新觉罗家果然尽出情种,可惜对象却不是我。 哈哈哈哈,我有些近乎疯狂了,只想找个人发泄一下苦闷。我一路狂奔到浣衣房,找到了映雪,她正蹲在地上洗着一大盆的衣服。 我把映雪拉到一边,“妹妹,今天这些衣服姐姐替你洗了,你去歇歇吧。”说完我撩起衣袖,使劲的搓起盆里的衣物,“嘶”,水碰在手上有些刺痛,仔细一瞧,原来手指被碎片割破了也不晓得。 映雪好像有些吓傻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万万不可啊。”她边说着边抢夺我手里的棒槌。 “你别管我,让我洗。”我推开她。 映雪吓的脸都白了,“姐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冷静,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苦笑道:“我的事情你是帮不了的。” “姐姐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会舒服一点。”映雪扶住我的肩。 “你记着,爱一个人一定要留一半给自己,千万不要付出全部的感情,否则会苦了自己的。”脸带微笑,心却在滴血。 “姐姐这个样子,映雪心里好难受,姐姐还是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一些。” 我再也忍不住了,扔掉了棒槌,抱着映雪痛哭起来,就让那些委屈也随着泪水流掉吧…… 整整三天我都呆在房里足不出户,无论谁来看我都吃了闭门羹,直到十三爷和承欢的出现才温暖了我冰封的心。十三爷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你不是为一个人活的,记住不要让关心你的人难过。”是啊,在我的世界里爱情本来就不应该是生命的全部,除了爱情,我还有亲情和友情,还有古灵精怪的小承欢是我的开心果。 “若涵姑娘,你三天没去当差了,万岁爷差奴才来看看你。”王公公开门见山。 “王公公您请回吧。”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和他在这话题上兜圈子。 “姑娘,万岁爷身体不适,你不去瞧瞧吗?”显然他不想放弃。 “王公公,您这是糊涂了不是,皇上有病您该去请太医啊,跑来我这是没用的。”我没好气的说道。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别难为奴才了,您要不去,奴才可怎么交差啊?”王公公一脸的无奈。 “好吧,王公公,我这就随你去。”此事和王公公无关,倒是不能连累他,何况事情是我自己惹出来的,要靠我自己去解决。 今天是一个风雨天,大概就是现在所谓的台风季节,狂风大作,大雨滂沱。相对与外面魑魅的天气,养心殿里的空气似乎有些凝重,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到三个时辰过去了,他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我的骄傲、我的尊严也不允许自己向他低头。 天色渐渐的暗了,王公公手托银盘走了进来,盘中整整齐齐的排放着众位嫔妃的绿头牌,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翻牌子?雍正随手从盘子中取了一块,看都没看就递给了王公公。 “万岁爷,是裕嫔娘娘,奴才这就去准备。”王公公接了牌子后退了出去。 我装作满不在乎的转过头去,心口上却有一把锋利无情的刀子,在一刀刀的割着,爱有多深心就有多痛,原以为自己可以大方的接受一切只要能在他的身边就好,可是刺痛的心却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他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也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他。 “今天一天了朕连口茶都没喝到。”他突然开口倒是吓了我一跳。 “是奴婢失职了,奴婢这就去。” 怀着一丝幽怨,我将一杯滚烫的茶水端到他的面前,他拿起杯子要喝终究还是觉得水温过烫而放了下来。 “奴婢去换过一杯。” 这次我端来的是杯冰凉的水,看到他皱起了眉头总算稍稍满足了我小小的报复心理。 “你这算是和朕对着干?”他不悦的说道。 我转身不再看他,“奴婢不敢。” 他冷声道:“不敢?朕看你胆子大的很。” 话至如此我只能保持沉默。 “看来你不是很想看到朕,那好,你替朕将这份赏赐送到年贵妃的永和宫去,请她保重身体,不必来谢恩了。”他冷冷的扫了我一眼。 “是,奴婢尊旨。” 心再一次被刺痛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在我交付全部的真心后,他却接二连三的伤害了我。凛冽的狂风越刮越猛,大雨织就了一张密匝匝的水网,雷声隆隆,闪电不断,雨柱像子弹一样的射来,打的树叶哗哗的响,伞已经撑不住了,雨点落在身上是刺骨的冰凉,永和宫像是永远也走不到似的,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 一个踉跄我摔进了河里,河水虽然不是很深,但是对于我这样的旱鸭子来说,已是灭顶之灾,我急忙张口呐喊,可是狂列的风雨盖住我的声音,人没叫来,水倒是灌了好几口。我拼命的回想水中急救的方式,可是身体却越来越往下沉,我渐渐的放弃了希望。就在我彻底绝望的时候,河边出现的忽明忽暗的光亮让我重燃希望,我用尽剩下的力气,大声的叫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河边的人显然听到了我这的动静,奋力奔了过来,“是若涵的声音,若涵你别怕,我马上来救你。” “十三爷,这可使不得,奴才不识水性,不过奴才立刻找人来救若涵姑娘。” “滚开,等你叫人来她哪里还有命。”接着便是有人跳入水中的声音。 没一会十三已经游到了我的身边,“若涵,快,快抓住我的手。” 我使劲的伸手,终于我们的手碰在了一块,他一只手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托住我的身体,飞快的向岸边游去。我的神志有些模糊了,但还是下意识的紧紧抓着那份皇上赐给年贵妃的礼物。十三拖我上岸后,重重的拍了几下我的背心,我“哇”的一声吐出了几口水。 “好了,好了,水吐出来就没事了。”十三爷拉着我起身。 我虚弱的回道:“谢谢十三爷,您又救了奴婢一次。” “下那么大雨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解的问道。 “我……”,我不知如何同他解释。 十三看了看我手中的东西,沉声道:“莫非是四哥?”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 “我去找他。”他转身就走。 “不要,”我死死的拉住十三的衣角,“不要,十三爷,奴婢求您了,不要去找皇上。” “他不可以这么对你,这对你是不公平的。”他的手摸着我湿漉漉的发丝。 我哑哑的说道,“除了这份尊严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请十三爷成全。” 他迟疑了片刻,“……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我软软的靠在十三的身上,任由他扶着我回了房。他让我躺在了床上,细心的为我盖上被子,然后握着我的手静静的看着我。 屋里的气氛太暧昧了,这不是我想要的。“十三爷,你怎会刚巧赶到的?” “承欢她不知怎的今天一定要来找你,见你没在房中才跟着小顺子回去了,我和四哥议事后路过那,没想到会那么巧遇上你落水。”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我身上。 “事事难料,上次是你在鞭子底下救了我,今天又救我一次,这份情若涵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我感叹道。 他真心诚意的说道,“跟我走若涵,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决不会让你再受半点的委屈。” “我……对不起,十三爷,我不能跟您走。”我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叹了口气,“你还是放不下四哥。” 我坚定的说道,“十三爷的这份恩情我只有来世再报,今生今世若涵都不会离开皇上。” “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不愿再留在四哥的身边,告诉我,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他再次执起我的手。 我感激的朝他笑了笑。 “万岁爷驾到。”王公公那独特的声音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不应出现的时间和场合。 十三连忙要松开手,我却一直握着就是不放,我知道雍正一定是看到了,但是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异常的神情,呵呵,我想让他嫉妒,但是事实告诉我,我是在自取其辱。 “王一忠,你去请冷太医进来。”雍正平静无波的声音。 啊,他唤父亲来要做什么? 父亲认真的替我把脉后道:“皇上,小女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臣开一个安神的药方服用几帖就好。” “好,那你去吧。”胤禛看了十三爷一眼,十三也马上识相的退了出去。 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叫了父亲来却连一句话都没说上,算是关心我呢还是给我脸色看,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他了,或者说是我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他。 我翻过身去,不想说话,更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他,我怕又一次受到伤害。 可是身后好久都没有发出声响,他,是已经走了吗?我忍不住转身看了看,雍正坐在我的床边,安静的注视着我,我脸一红,又背过身去,他将我的身体板了过来,强迫我对上他的眼睛。 我赌气的闭上了眼睛,他温柔的说:“睁开眼睛看着朕,朕知道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万岁爷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和裕嫔娘娘在一起吗?”我挑战似的问了一句。 他勾起我的下巴,“你怎么那么傻,自己命都要没了,还抓着那盒子干什么?” “那是皇上赐给年贵妃的,弄丢了奴婢担待不起。”我绷着脸回道。 他沉下脸来厉声道:“你就不能好好的和朕说会话吗?” “万岁爷觉得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以后奴婢还能心平气和的说话吗?”其实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可是一说出来不知怎么的就变了味道,我不想吵架可是每一句话却又是在针对他。 他捏住我的下巴,“别以为仗着朕喜欢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用力挣脱他,大声说道:“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真正爱一个人,就应该像jack那样愿意用生命去守护rose,在危难的时候把生的希望留给对方,自己却在海水中泡着冻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种才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情。”我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都倒了出来。 他的脸瞬时就变的铁青了,“你在暗示朕十三弟才是你想要的吗?” 啊,鬼才知道我怎么会说出这番话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皇上您就像是天上的太阳,而我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个上去了一个就落下了,整天转啊转却永远碰不上面,可一旦见了面不知是你融化了我还是我冰冻了你,总是在互相伤害彼此折磨,直到毁灭掉一个方才罢休。”说完这话我直后悔的想打自己几巴掌,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既然你这么不想待在朕的身边,朕就成全你,,明天起就去永寿宫当差吧。”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留下我在那懊悔不已。我想叫住他,想告诉他我并不想离开他,可是张了几次嘴还是没有出声,我的自尊心终究战胜了情感。 第六章 无奈 永寿宫乃是齐妃娘娘的寝宫,在这之前我从未见过她,只听说她为雍正皇帝生下三子一女,不过现在已经不太受宠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公公便过来敦促我收拾东西。“若涵姑娘啊,老奴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公公有话就请讲。”我甩了甩辫子。 “依我看姑娘是个聪明人,可是为什么老是和皇上过不去?如果是别人碰上了这样的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像姑娘那样不知……不知轻重呢?”他还是说的比较委婉的。 “呵呵,公公是想说我不知好歹吧?”我心里明白的紧。 “若涵姑娘啊,我还真看不出你是怎么想的。”王公公直叹气。 “王公公,个人自有个人的福缘,或许是若涵真的没有这个福气。”我不假思索的回道。 “其实皇上他……他对姑娘你还是很上心的,姑娘是否还记得您关在大理寺那次?”王公公给了我提示。 “当然记得,公公的意思是?”可惜我还是不解。 他缓缓说道,“那天我来探过姑娘以后,告诉了万岁爷你的伤势,皇上他很担心便悄悄去看过你。” 他来看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王公公看到我不相信的样子,继续说:“万岁爷并没有惊动姑娘,你再好好想想。” 我闭上眼睛静静的回忆着那天的情形,突如而来的幽闭恐惧症,纳兰的严刑逼供,十三爷的相助,王公公的深夜探访,在过道上静立的身影,沈豫鲲的舍身相救,啊,莫非在过道上静立的背影是他?我蓦的张开了双眼。 王公公笑道,“姑娘可是想到了?皇上是把什么都放在心里头的。” “多谢公公,若涵这下全明白了。”可是一切都迟了。 “早在你替皇上诊脉的时候老奴就看出你是个姑娘家了,万岁爷他更是早就心里透亮。”王公公一语道破了天机。 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他为什么一直没有揭穿我? 他好心的说道,“对了,齐妃娘娘是个好伺候的主子,倒是她那有个董公公,为人十分的霸道无理,阴险狡诈,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有事的话让小绪子来通知我。” “若涵知道了。”很感激他的仗义。 “若涵,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怎么没有人告诉我呢?”在去往永寿宫的路上,一位年龄大约和我差不多,活泼可爱大眼睛的女孩突然叫住了我。 “奴才给云若格格请安了。” 云若格格,她是谁啊,怎会认得我?我暗暗思忖。 “若涵我们有几年没见了,你对我可是生疏了不少。”云若格格对我的冷淡似乎很不满意。 “奴婢给格格请安,格格,奴婢一年前头部曾经受过伤,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请格格见谅。”失忆现在成了我的挡风墙了。 “我也曾听冷老太医讲过你受伤的事情,没想到这么严重,本来一直想去冷府探望你,只是碍着宫中的规矩而没能成行,真怀念以前的日子啊。”云若格格亲热的拉着我的手。 原来这位格格和以前的若涵还是好朋友来着,还好失忆这招还挺管用。 “格格,若涵姑娘要去永寿宫当差,现在时辰差不多了。”王公公插嘴道。 “若涵,那你去吧,既然你进了宫那我们以后见面有的是机会,我会去找你的。”云若抓着我的手不舍得放开。 “多谢格格。”我向她微微福了福身。 “王公公,这位云若格格是哪位娘娘所出?”我好奇的问道。 王公公凑近我的耳朵轻声说:“云若格格可不是万岁爷的亲骨肉,她是废太子允衽的第六个女儿,为侧福晋唐氏所出,皇上见她可怜便将她收养在宫中,今年一十六岁了,老奴也不知道她与姑娘原来是旧识。” 我摸了摸脑袋,“若涵实在是记不起以前的事了。” 正说着云若格格的事,迎面走来了一老一少,我定睛一看,竟然是父亲和欧阳闻人。我当即拉下了脸,父亲怎么还是和这种人走在一起呢。 “王公公可否行个方便,我有些话想同小女说。”父亲掏出一锭银子硬塞到了王公公的手中。 王公公颠了颠银子,“那好,你们可得快点,别误了时辰就行。” 这世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切都要靠银子说话。 父亲把我拉到一边的假山下,焦虑的说:“涵儿,你的脾气这样倔,爹真是放心不下你。” “爹,我的事您不用操心,倒是您怎么还是和欧阳闻人走的那么近?”看到欧阳我就来气。 父亲叹道,“闻人他已经晋升为太医院正六品左院判,如今是为父的左右手了。” 靠,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怪不得他一副春风得意的小人相,“爹,您以后还是少和他接触的好,他一直想害咱们家,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他算帐呢。” “涵儿,爹会小心的,你可千万别再出事了。”父亲摸着我的头发。 是啊,再也不能让父亲为我操心了,我一定会亲自向欧阳闻人讨回公道,但绝不是现在。 “若涵姑娘,你们说完了吗?说完咱们该走了,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有的时候我还挺恨这位王公公的,他老是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然后告诉你一些原本想回避的东西,可是我又不好得罪他,毕竟他曾经帮过我,而且对皇上确实衷心不贰。 齐妃的永寿宫位于后宫深处,周围一片安静祥和,倒是一个适合养生的好地方。送我到那后,王公公便自行离去。一位嘴角向下,脸颊凹陷,脸色惨白带青,眼白黑黄浑浊的公公轻蔑的看了我几眼,然后将我带到齐妃的面前。 齐妃面容佼好,看的出年轻时候也是个大美人,毕竟岁月不饶人,如今的身形略嫌丰满了。 她细声细气的问道,“你就是冷若涵?” “奴婢就是,给娘娘请安了。”我恭敬的行了礼。 “你给我听清楚了,到了我这就是我永寿宫的人了,一切要按照我这里的规矩办事,别以为自己曾经服侍过皇上就把眼睛长到头顶上去。”声音不大,口气不小。 “奴婢不敢。”我低头回答。 “要记着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本分。”她继续唠叨。 我点头,“奴婢遵命。” “好了,你和玉菀住一屋,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玉菀学规矩,跪安吧。”她摆手道。 “是,奴婢告退。”我退了出去。 这到永寿宫的头一天齐妃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王公公不是还说她挺容易相处的嘛,难不成王公公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暗地里寻思着。 “若涵,往后我们住一间屋里就是好姐妹了。”玉菀一直拉着我的手,是个很热情的小姑娘。 我局促的说道,“玉菀姐姐,若涵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劳姐姐费心了。” “哎呦,瞧你说的,齐妃娘娘对奴才们向来宽厚,她刚才只是把丑话说在前头而已,只要你用心伺候着娘娘是不会为难你的,不过……”玉菀走过去把房门掩上,“不过你要小心董公公,就是方才带你进来那个,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经常在娘娘面前献媚,偏娘娘又特别宠信于他。” 原来那个丑陋的人儿就是王公公嘴里霸道无理的董公公,现在连玉菀都这么说,看来以后定要多防着他,只是他这样的脸色在中医的角度看是纵欲过度的后遗症,身为公公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啊,搞不懂。 收拾好屋子我伸了个懒腰就大大咧咧的躺在了床上,嘴里还直叫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玉菀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估计是没见过像我这样粗鲁的宫女吧。 “若涵,你跟我们有些不一样。”她柔声道。 我慵懒的趴在靠枕上,“哪里不一样了?说来听听。” “具体的我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她也学着我的样子,舒服的趴着。 我不置可否,“都是伺候别人的,我们是一样的人。” 玉莞疑惑的问道,“你以前是在养心殿服侍万岁爷的,究竟犯了什么错被贬到永寿宫呢?” “我……我……我触怒圣威了。”我脸红了下。 “若涵,你不必为难,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想说的事,我不会再问了。对了,我和你说说我的事吧。”玉菀是一个十分健谈的女孩,没一会,我就把她的身世弄清楚了。她姓李,兄长现在在云南任布政史一职,原先是雍亲王府的家奴,早先在藩邸的时候她就跟在齐妃身边,,如今已是第六个年头了。 玉菀姓李,又是雍王府的家奴,莫非…… “姐姐,那你对李卫李大人应该很熟悉?”我来了兴致。 “正是家兄。”她的神色带了点骄傲。 我不禁肃然起敬,凭借着现代那些个清宫剧我对于李卫还是挺了解的,他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且具有生性娇纵、盛气凌人的个性,但他“公勤练达”、“秉公持正”、“不畏权贵”、“勇敢廉洁”,因对雍正皇帝的绝对忠诚,不仅得到了雍正的格外保护,而且雍正还不厌其烦的淳淳教诲,致使李卫在整个雍正朝一帆风顺,“圣眷”始终。 夜色已深,可是我认床的老毛病又犯了,躺在床上我开始一只一只的数羊,一直数到几万脑子还是清楚的很,了无睡意。 在另一张床上的玉菀已经进入了梦乡,看样子还睡的很沉,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我好生羡慕。 房间里有些闷热,窗户虽然开着却一丝风都没有。没来由的心情也随着闷热的天气越发的烦躁起来,我翻身下床,随便套上件衣服就走了出去。 今晚的月色僚人,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是不是她也在思念着谁呢? “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 理还乱, 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我默默的念着南唐李后主的《相见欢》,什么时候我也变的如此的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我平日的性格。 毫无目的的随着自己的性子一路游荡,等到停下脚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太医院的门口了。既然到了这了,就去看看我的宝贝草药吧,好些天了也不知道是否有人照料它们。我熟练的绕到后门,刚要进去,一个声音使我停滞了脚步。 “万岁爷,您把这件衣裳披上吧。” 我身子一僵,心中顿时涌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月光下一个修长的身影伫立在那里,虽身着龙袍主宰天下却说不尽的落寞与孤寂。我鼻子一酸,眼泪不自觉的滑落。 “万岁爷,该回去歇息了。” 他挥了挥手,缓缓的蹲下身子,轻柔的抚摸着每一株草药。“这些草药快枯死了,王一忠啊,你明天找人来拾掇拾掇。” “那要不要找若涵姑娘来,她比较在行。” 雍正站起身来寻思片刻,摇了下头,“不必了,还是让她在齐妃那里好生待着吧。” 王公公倒是处处为我着想,可惜人家不领情啊。 “万岁爷,夜深了,该回宫了,明儿个还要叫大起呢。” 他点了点头,但是一直没有迈开脚步,定定的瞧着那些草药发了好一会的呆。只见他一会嘴角上挑泛出丝丝笑容,一会又微微的嗔怒,他此时在想什么?此刻在他心中可曾想到过我?看着他孤独的背影,我的心也一阵阵的抽痛。突然我下定了决心,从现在开始终其一生我都会好好的爱这个孤独的男人,我希望他能快乐,不管将来会如何,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除非,是他不要我。 “王一忠,明天再找人把这暖棚修一下,下雨的时候也用的着。”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忙想推门进去见他,一只手猛的捂住了我的嘴,将我一路拖了出去。我奋力的挣脱了来人的束缚,转身望去,原来是今日刚见过的云若格格。 “格格,怎么是您?”我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就被她这样生生破坏了。 “若涵,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可好?”她一脸的苦闷。 “去哪里?”奇怪,这格格怎么也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还到处乱跑,去什么地方,白天不能去吗,还非要晚上去。 “去看我阿玛。”她拉起我的手。 “格格,您阿玛不是就在里面吗?您刚才又为什么要拉我出来呢?”我挣扎了一下,没挣脱掉。 “里面那个是皇阿玛,虽然他待我视同亲生,但他不是生我的阿玛,我阿玛被皇爷爷关了那么多年了,今天我一定要去见他。”她闷声道。 我想了想,“格格说的可是以前的太子爷?” “正是,若涵你陪我去,记得很久以前我就有了这个念头,当时我们还年幼,况且我阿玛那时是关在宗人府里,那里守备森严很难见上面,如今不同了,我已经打听清楚,他就在这皇宫后院里。”说话间她已是蠢蠢欲动。 我吓了一跳,这私探废太子的罪名可不小,她是格格,即便被逮住了也没事,我犯的着陪她去冒这个险吗?当下我就要推辞。可是看到云若含泪的双目时,我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好吧,格格,但您要答应我一件事。我们看一眼就走可好?”我实在是硬不下心肠来拒绝她。 “好,都依你,我们这就去。”她欢呼雀跃。 我们两个几乎绕过了半个皇宫,可是目的地似乎还很遥远。“格格,您到底打探清楚没?你阿玛真的在皇宫里?” “千真万确,我从宗人府的公公那里得到的消息,还真费了我不少心思。听说是因为宗人府的生活太苦了,皇阿玛才将他接到皇宫里来的。”云若肯定的答复。 原来如此雍正是个念旧的人,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又转了一会,就在我已经失去耐性且快要迷失方向感的时候,眼前出现了几排小屋,不是宫殿的建筑倒像是民间的农舍。皇宫中竟还藏有这样的一片天地,真是大大的出乎我的意料。 这些屋子应该是这几年才搭建的,墙头和砖瓦还很新,究竟哪一间才是允衽居住的地方,我们总不能一间一间的去找吧,这样目标也太大了。 云若朝我指了指其中有亮光的一间,我会意的点了点头。 我们沿着昏暗的墙角摸了过去,透过窗户,烛光下,一位年约七旬的白发老妪正在补衣服,身上的衣服已是打满了补丁。云若在我的手心里写了个“惠”字,我立刻明白了,这位老婆婆是康熙爷的惠妃娘娘,大阿哥的生母。 想当年她圣眷正浓时,是何等的显贵,大阿哥被终生囚禁后,惠妃也被打入了冷宫。皇宫中存在着众多的变数,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或许现在还是凤凰,下一刻却连鸡都不如了。无情最是帝王家啊,想到这里,我背上凉飕飕的。 云若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们半蹲了下来,避过了窗户,向旁边一间屋子移去,经过门楣的时候,我将身上所有的碎银子都掏了出来放在了门槛上,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吧。 走过几间乌漆抹黑的房间,我们在另一间亮着光的房门口停了下来。这屋子大门紧闭,窗户也关的死死的,看不到里面的人。我学着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情景,用一根手指沾了点口水,在窗户上戳了个洞,闭上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朝里望去。 房间里整洁有序,看样子关在这的主比惠妃的待遇好多了。睡榻上斜躺着一位老人,年纪大约五十来岁,正在看书,不晓得他是不是废太子允衽? 我朝云若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看看。云若瞅了好一会,也没给个准信。是了,允衽关进去的时候云若也才四五岁,记不清父亲的长相也属正常。忽然那位老人剧烈的咳嗽起来,云若急了,一把推开门就跪在了老人面前。 我急忙跟了进去,差点绊了一跤,这花盆底我穿的还是不熟练啊。 老人明显楞了一下,当他看清云若的相貌时,不由激动起来。 “你,你是云若,和你娘长的真像。”他不住的咳嗽,我的职业病又犯了,伸出手便给他诊脉,他的脉象很乱,看情形病的不清,我皱了皱眉头。 “姑娘,我已经是油尽灯枯之人了。”他并没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 “阿玛,云若终于见到您了。”云若扑进了老人的怀里。 “我的乖女儿,能再见你一面,我死也安心了。”他们两个人抱头痛哭,害的我眼泪也泛滥了。 “儿啊,你如今过的可好?”老人慈祥的笑着。 云若爽快的回道,“皇阿玛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 “那就好,四弟他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云若,你们快回去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老人下了逐客令。 云若抹干了脸上的泪痕,“阿玛,我过几天再来看您。” “好,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我们沿着原路返回,直到回到我熟悉的永寿宫外,我才松了一口气。云若却是一脸的凝重,“若涵,谢谢你陪我完成心愿。” 我抓了抓头皮,“我怎么觉得你不太高兴?” “先前在太医院的情形我都瞧见了,为了你好,我不得不提醒你,皇阿玛是不会爱上你的。”她把话题直接转到了我身上。 我的脸一下子黯了下来,“格格,你为何要对我说如此残忍的话?” “长痛不如短痛,皇阿玛不会轻易言爱,爱上了便是一生一世。若曦在他心中像一根钉子,深的已经长在肉里了,若是硬要拔出来势必会同归于尽。” 我的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含泪道:“谢谢格格美意,若涵当谨记格格教诲。” 云若叹了口气,离开了,我慢慢跎回了住处,又是一夜无眠直到天明。 第七章 知己 来到齐妃的永寿宫已是好几日,每日跟着玉菀学习规矩,时间倒是溜的很快,日子也过的很充实。齐妃对自己宫里的宫女和小太监都很照顾,犯点小错根本不会放在心里,更谈不上责罚,只是这种友善到了我这里好似变了味道。好几次我看到她看我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恨意,我只能更小心的当差,生怕哪天不经意的疏忽会成为导火线,从而一发而不可收拾。 齐妃宫里的董公公,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块西洋表,有事没事的便拿出来向其他小宫女和小太监秀秀,好不得意的样子。那董公公还有调戏小宫女的毛病,好几次都被我看到他在占小宫女的便宜,摸摸脸蛋,拉拉小手,好象这样子就能过把干瘾。被我撞破后他还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甩甩袖子,咳嗽一声,就从我身边走过。宫女们有时也在我这诉诉苦,但是碍于他在齐妃宫中的地位只能忍气吞声。我自身都难保,自然也不便替她们出头,时光就这样在提心吊胆中慢慢流逝。 这些天玉菀病了,贴身伺候齐妃的差事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午膳后,齐妃在里间午歇,我留在外屋擦拭铜镜。 这是一面四周滚着荷叶边的大铜镜,其本身就像一张硕大的荷叶,青铜的镜面平洁光滑,我将它擦拭的亮堂堂的,因此镜中的人影也就显得格外的清晰。 来到古代后,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镜子,看来这齐妃娘娘在后宫还是有很高的地位。 我对着镜子做鬼脸,没有旁人欣赏,倒把自己给逗乐了。 忽然,我楞住了,镜子里出现了另一张陌生的脸,紧接着响起一个带着嘲笑口气的声音:“你是谁?你在我额娘的宫里做甚? 我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 门口站着的是一位年轻公子,英姿勃发,矫健洒脱。他身着藏青色长袍,腰间缠着明黄色的穗子,他的容貌神怀颇似雍正,或许二十年前的胤禛就是这个样子。 我立即省悟过来,眼前这位朝气蓬勃的皇子就是弘时,雍正和齐妃的儿子,弘历的哥哥。 可眼前的这位皇子的神态却毫不掩饰的流露着藐视、嘲弄和敌意。我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却在一瞬间把怒气化作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奴婢是新来的宫女,给三阿哥请安。”我的回答不卑不亢。 他听到我的回答,明显楞了一下,“哦,那我额娘现在何处?“ “娘娘正在午歇,请三阿哥稍候片刻,奴婢这就给您上茶。”我不再看他,但是能感觉到背后有一热辣辣的目光正对着我。 端茶给他时,他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我被他看的发毛,正准备狠狠的瞪他几眼,他终于收回了视线,接过了茶杯。 “是三阿哥啊,若涵我来伺候就成,你回去休息吧。”玉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说不尽的妩媚和俏皮。 我耸了耸肩,不用我伺候最好,我乐得清闲自在,这小妮子怕是对弘时倾心已久,这样的好机会就留给她吧,稍后我再去审问她。 我给三阿哥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一边走我一边想,我记得雍正有一个儿子将来会被过继给八爷允祀,再后来被囚禁年纪轻轻的就死了,还有人怀疑他根本就是被雍正赐死的,这个儿子是弘时吗?我狠狠的拍了拍脑袋,早知道要穿来这里,当初就应该报考历史系。我顿时紧张起来,捏着指头一算,雍正的子嗣不多,除了弘时弘历还有弘昼。弘历是未来的乾隆皇帝,弘昼的年龄对不上,被囚禁的那个皇子应该就是弘时了。 不行不行,玉菀这样子下去会受到连累的,我一定要去阻止他们。 我扭头走回寝宫,正看到弘时的茶杯已空,忙抢在玉菀前面给他新添了一杯。 “姐姐,你身子不爽,还是我来伺候吧。” 玉菀把脸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是来救你小命的,若你真被赐给了弘时,以后有你的苦日子过。 我甜甜一笑,“我这不是为姐姐着想吗,能帮的地方我会尽量帮的。” “帮?谁要你帮?冷若涵我告诉你别太过分。”玉莞恼羞成怒。 我刚要开口,齐妃已经从内室走了出来,“你们两个吵什么,我睡的好好的都被你们吵醒了。” 我和玉菀忙跪下请罪。 “时儿,你来了,这两个没规矩的丫头让你见笑了。若涵你去切水果,玉菀你去端些点心来。”齐妃分别嘱咐我们。 我答应了一声,走进了厨房。那些个地位较高的嫔妃在自己的宫里都备有小厨房,方便开小灶。我切了苹果、梨子、橙、橘子、西瓜,做成了一个水果拼盘端了出去。 齐妃用赞许的眼神看了看我,“这丫头还挺上心的。” “是啊,额娘,我看若涵挺不错的,有她在您身边照应,儿也能放心。”弘时不时的瞅我两眼。 齐妃笑的妩媚,“最近你阿玛对你怎样?” 听他们提起了雍正我自然要竖起耳朵好好听听。 弘时得意洋洋的说道,“皇阿玛将本次科举考试的重任交给了儿臣。” “那你可要好好干,这可是你的好机会。”齐妃同样喜形于色。 弘时应了一声,“是,额娘,孩儿会尽心的。皇阿玛最近被河南封丘生员罢考的事弄的心烦意乱,寝食难安,孩儿自当为他分忧。 他们接下去的谈话我都没有听进去,只为那句寝食难安分了心神。河南封丘生员的事好象是因为他们反对雍正的新政,反对绅民一体当差才罢考的,也难怪他会头疼。他太不会照顾自己了,国事已是如此操劳,再吃不下睡不着,长此以往身体怎么吃的消啊。可是我只能在这里干着急,什么忙都帮不上。 “若涵,替我送送三阿哥,若涵,发什么呆啊?”齐妃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来跟在弘时身后走了出去,一路无语直到宫门口。 突然他将一物塞到我手里,留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你很有意思,我定会向额娘要了你去。”他的话像雷击一样震过了我的耳边,令我不知所措。张开手掌,一只翠绿的扳指躺在那里,像是在朝我示威。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弘时对我产生了兴趣,这并不是我要的结果。 回到睡房玉菀已经在屋里了,背对着我一声不吭。我走到她跟前,诚恳的对她说:“玉菀姐姐,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一片好意。” “你这样算是好意吗?你现在是明摆着和我争夺三阿哥。”她不屑的看向我。 我幽幽的说道,“你误会了,我并无此意,但是姐姐也不要再痴恋三阿哥了,原因我不能告诉你,总之我是为你好。” 玉菀半信半疑的看着我,“从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想和他在一起。我不会容许任何人来破坏,包括你。” “玉菀,你听我说……”我还想再劝劝她,她打断了我的话,“你不必再说,我心意已决。” 我只能无奈的闭上了嘴,我无法改变弘时的命运,更无法阻止玉菀的飞蛾扑火,我第一次深切的体会到生长在帝王之家的残酷和无情…… 这天晚上,我一直牵挂着胤禛,虽然云若的话像一块大石头重重的压在我心上,甚至压的我喘不过气来,但我还是要勇敢的去面对而不是逃避。 离开养心殿后我还是第一次回到这里,王公公正指挥着其他的太监往外撤晚膳,那些菜几乎都没有动过。见到我他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的说:“姑娘,你帮我想想办法吧,总要劝万岁爷吃点才行。” 我想了想,“那由我去做几味菜吧,烦请公公替我准备材料。”他不是喜欢吃素吗,那我就做几道素食,省时又省力。先做一道凉拌萝卜皮,我将白萝卜洗净后削去外皮与盐抓拌至出水,再以清水洗去盐分备用。将红辣椒洗净去籽切末,再将两者混合放入调味品拌匀至入味,最后撒上香菜末,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凉拌萝卜皮就做成了。别看它简单,功效还不少,最适合夏天的时候食用,清凉去火。接着我又做了一道糖醋排骨,虽名为排骨其实是用油条和芋头来代替。在热油锅中炸至酥脆时用豌豆、菠萝块拌炒即可。弄完这两道菜,我已是满头大汗,谁让我以前没好好学习厨艺呢,人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我是恨不得十八般武艺都要学一点才行。 原本我想亲自送进去的,可是到了门口我又犹豫了,我还没有做好见他的心理准备。 “王公公,麻烦您送进去吧,记得别说是我做的。”我躲在墙角看着王公公将小菜端了进去,又看着胤禛一手拿着筷子一手还拿着奏折,心里感慨万千。他这样的勤政是为了大清为了百姓,换来的却是身后滚滚的骂名,无论他怎样努力,大清朝在两百多年后也将消失在历史的车轮中。 在他为国事操劳的时候,这皇宫中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对待他的,我想除了十三爷和王公公,其他的人不是在等着看笑话就是一味的虚情假意阿谀奉承,八爷和九爷怕是属于前者,那些臣工们则是后者了。 他空有三宫六院,后宫嫔妃中他能说说知心话的又有几个,朕既是孤家寡人的代名词啊。看到他将盘子吃的底朝天,我心中有了一丝安慰,我也算是他的知己不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不回去玉菀怕要起疑,来不及向王公公告别,我便自行回了永寿宫。 这一夜似乎睡的特别香甜,早上还是被玉菀叫醒的。“你昨晚怎么了?一个劲的傻笑,做什么美梦了把你乐成这样?” 我嘻嘻一笑,还沉浸在那近乎搞笑的梦中。许是日有所思的缘故,我的梦中居然有胤禛。他在皇宫中搭了个戏台,开起了个人演唱会,唱的全是流行歌曲,有《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如果再回到从前》、《一千年以后》等等,齐妃和年妃还是专职伴舞,打扮的妖娆多姿。其他的嫔妃、太监和宫女都是听众。 大家疯狂的鼓着掌,还不时有人上去献花。胤禛还邀请我上台和他共唱了一曲《广岛之恋》,我当然是乐的喝不拢嘴了。我们含情脉脉的深情对唱,羡煞了所有的后宫妃嫔。最后,胤禛唱的兴起,还脱下了龙袍抛下了戏台,又引起了台下一阵阵的尖叫声和欢呼声,场面异常火暴,不亚于当年我去看刘德华演唱会的情形。 整个白天每每想到这个镜头,我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玉菀见我笑个不停还以为我撞了邪。特别是看到齐妃时我就会想到她伴舞的样子,我只能强忍住爆笑的冲动,憋的好辛苦。 午歇以后,十三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一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对吧?”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特意跑来这找我?”我有些纳闷。 “傻丫头,今天是你生日啊,就知道你忘记了。”我拍了拍脑袋,呵呵,原来若涵的生辰和我是同一天,怪不得我会穿到她身上去。 “走吧,我带你出宫为你庆生。”十三伸手拉我。 我摇头道,“不行,我还得伺候齐妃娘娘呢。” “我已经替你向娘娘告过假了,你换身衣服就可出宫了。”十三丢了个等你的眼神过来。 马车停在了伯伦楼前,怎么又是来这里,全京城就找不到其他像样的酒楼了吗?上次是沈豫鲲带我来的,十三和他的品位还真相似。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十三爷打了下我的头。 我皱了皱鼻子,“哦,我在想以前和沈豫鲲曾经来过这里。” 点完菜十三取出一封信,“沈豫鲲托我带给你的。” 拆开信,是他熟悉的笔迹, 若涵, 匆匆一别至今已数月,期间我曾经写过三封信给你但是都石沉大海,无奈我只能托付十三爷将此信送到你的手上。如今我已经在山西境内处理公务,一切安好,勿念。多日未见承欢,很是想念。蓝宁时常挂念你,不知你此刻是否万事皆如意?我离京城虽路途遥远,然思念之情更胜往昔,只是知音难觅无关风月。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望你好自珍重。宫中勾心斗角甚为险恶,谨记,若有难事速报,我定当飞赴京城护你周全。 豫鲲 看来沈豫鲲已经完全接受了蓝宁,我真是为他们高兴,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或许就能喝到他们的喜酒了。他有写过另外三封信给我,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十三爷,除了这封信是沈豫鲲请您转交的,其他还有什么途径可以收信呢?”我偏过头问道。 十三爷想了下,“宫里的规矩很是严厉,宫女是不可以和外界传递消息的,我想他也是请人转交的吧。” 我点了点头,心里头还在暗自揣摩着那些信件会不翼而飞的真实原因,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钻进了我耳朵里。 “朕惟天尊地卑,而君臣之分定。为人臣着者,义当惟知有君,惟知有君者则其情固结不可解,而能与君同好恶,夫是之谓一德一心而上下交。乃有心怀二三,不能与君同好恶,以至于上下之情睽,而尊卑之分逆,则皆朋党之习为之害也。夫人君之好恶,惟求其至公而已矣。人臣乃敢溺私心,树朋党,各徇其好恶以为是非,致使人君惩偏听之生奸,谓反不如独见之公也,朋党之罪,可胜诛乎?……八哥,你看老四这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含沙射影的指向咱们呢。” 接着这声音进了隔壁的一个包厢,看情形应该是雍正发布了他亲书的《御制朋党论》,并要求诸王、贝勒、满汉文武大臣要静下心对《御制朋党论》“洗心涤虑,详玩熟体”。这是雍正向自己的政敌挥出了大刀,这仅仅是开始而已,八爷九爷的苦难日即将来临。或许很多人会觉得雍正心狠手辣、手段残忍,我虽然不懂政治,但是从我的角度看来,无论谁上台,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竞争对手的,这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以期刷新吏治。 “说起来这伯伦楼还是九哥的产业,那间双辉阁就是他们经常碰头的地方。”十三指了指外面。 “这里的菜不错。”我有些答非所问。 “怎么了?今天你可是寿星哦,开心点。”他拉了下我的发辫。 隔壁传出了一曲寂寥而哀婉的琴声,正是满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的词《采桑子》。我被吸引住了,不觉站了起来朝外走去,十三叫了我好几声都置若罔闻。 “彤霞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 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 香销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 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 “好,冷姑娘果然博学多才,容若的词从姑娘这念出来别有一番风味。”不知什么时候八爷已经站在了门口,笑吟吟的调侃我。 我忙向他请安,他接着念道: “谁翻乐府凄凉曲?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 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八爷的文学造诣非同寻常,我在心中暗暗赞叹,容若的词经他重塑后意境变了,却更添惆怅之情,他听出了我心中的郁郁寡欢,才以更落寂的词曲来回应我,如果不是因为胤禛的缘故,我想,他,会是我的知己。 “八哥,九哥,你们都在这啊?既然碰上了就坐一起吧,今日恰逢若涵生辰。”十三爷热情的寒暄道。 “原来是这样,那今天这桌就算在我头上。”传闻九爷是个大财主,在全国掌管着数家商号,果然是财大气粗。 “那怎么行,若涵切不可让九爷破费。”我推辞。 “你这就见外了,莫非姑娘不给我老九面子?”他坚持。 “岂敢,如此若涵从命便是。”反正你银子多也无所谓。 其实这顿饭吃的甚为无聊,可能是我不待见九爷的缘故,坐在他身边我浑身不自在,哪怕是琼浆玉液山珍海味放在我面前也没什么胃口。 他们三个把酒言欢,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们兄弟三的感情有多好,只是他们的城府都很深心中纵有万般不满也不会在脸上有丝毫的表现。 我轮流替他们端茶斟酒,哪像过生日的样子,倒天生是个当丫鬟的命。终于酒过三旬,他们微有醉意,八爷提出要打道回府了。结完帐,我第一个走出了伯伦楼,刚才的气氛太压抑,到了外面才大大的舒了口气。 伯伦楼对面黑压压的围了一群人,很热闹,不知道百姓们凑在一起看什么,不时还有人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我拉住一位刚走出来的二十来岁的读书人,“请问这位公子,大家都在看什么?” “是两个西方传教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道希奇古怪的题目,很多人都被考倒了。” 做题目?我的兴趣被吊上来了,我奋力分开围观的人群,硬是挤了进去,好几个人骂骂咧咧的我也管不着了。好不容易挤到了最里面,看到的是一张桌子,两个传教士分立两旁。桌子上有六个棋子,分别是代表三个和尚和三只野兽,还有一张图纸,画的很简单,上面只有一条河和一条船,旁边写了几行字:用船将这三个和尚和三只野兽运到河对面,但是请注意,当一边野兽的数量多于和尚,野兽就会吃掉和尚,每试一次请支付纹银一两,限时一柱香,如果有人能破解,将赠送奖品一份。哈哈,原来所谓希奇古怪的题目就是现代非常流行的过河游戏嘛,这当然难不倒我,我蠢蠢欲试,却有人比我早了一步。 “我来试试。”八爷在桌子上放下了一两银子。 “这位爷请,开始记时。” 八爷略一思索,下手摆动棋子,三两下就将和尚和野兽全都安全的送到了对岸。我看的目瞪口呆,即便我以前玩过也要走个几次才能找到感觉,八爷的速度也太快了。围观的人群热烈的鼓起掌来,把那两个传道士弄的很是尴尬。 “快把奖品拿出来啊。”人群开始起哄了。 西洋传道士拿出了一只精致的长条锦盒,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八爷。八爷随手交给我,我犹豫着不肯接。 “就当给若涵姑娘的生日礼物吧,快打开看看是什么西洋的玩意。”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推辞了,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只口琴。这种西洋乐器在大清的时候会吹奏的可没几个。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想为难一下八爷。“八爷,这个玩意若涵闻所未闻,也不晓得是用来干什么的,还请八爷赐教。” 八爷将口琴取出,仔细看了看,“它叫口琴,是一种西洋的乐器。名为口琴,也就是用嘴巴来吹奏的。”咦,他的见识很丰富,真是看不出来啊。 “那八爷能否吹奏一曲让若涵一饱耳福呢?”我厚颜道。 “有何不可?”八爷就着口琴开始吹奏,我细细听着,好象是一曲《凤求凰》,八爷精通音律我倒是早有耳闻,但没想到他可以用口琴来演绎。 “洋人的音律和我们不同,据传他们有一种五线谱,稍加变化便能另成一曲。既然姑娘不会口琴那我就收回了,等明日再另送其他物品。”他把口琴纳入怀中。 “八爷对于西洋的文化也如此精通,若涵真是钦佩。”我的确是多了几分钦佩之情。 “呵呵,八哥还通晓岐黄之术,若涵姑娘以后可以和他多多切磋。”九爷总算是插上了话,看来他也憋了很久了。 十三微微皱了皱眉,“时辰也已不早,我带若涵回宫了,八哥九哥就此别过。” 十三将我送到永寿宫门口,“纳兰容若的词我也会,我背给你听: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然后他转身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我在那里莫名其妙的摸着脑袋,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第八章 委屈 我正在纳闷十三爷突然的诗性大发,一个黑影慢慢的逼近了我。 “三阿哥,您这是做什么?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吓了我一跳。”我的心脏最近总是在经受考验。 “你今天一下午跑哪儿去了?”他的脸黑沉沉的,不知道谁又惹到他了。 我郁闷的问道,“三阿哥,奴婢是不是欠您银子?还要劳您亲自来兴师问罪。” “扳指呢?你放在哪里了?”他脱口而出。 原来是来讨回那个扳指的,我倒是松了一口气。“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回屋取来还您。” “不用还,我问你为什么没随身带着?”他抓起我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看过去。 我拼命的抽回手,“您的礼物太贵重,奴婢不敢要。” “以后要把它贴身携带,听到没?”他的口气不容我质疑。 “……三阿哥,……奴婢要是做了什么让您误会的事绝对是无心之过,请三阿哥谅解。”我实在是不想和弘时扯上任何关系。 他一把拽过我的身子,勾起我的下巴,“误会?昨天你做的那些事不就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吗?现在爷我对你产生兴趣了,你给我玩欲擒故纵这招?” 我好心想帮玉菀,如今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慌忙跪了下来,“奴婢绝无此意,承蒙三阿哥错爱,若涵来生做牛做马再来回报您。” 他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团团的火焰,“既然已经开始,我就没打算让它结束,冷若涵你听着,你一定是我弘时的人,你要时时刻刻牢记这一点,再让我看到你勾搭十三叔我绝不轻饶。”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根本不知道,我实在是没有能力来收拾这残局。 “姐姐,你怎么了?我看你站在这很久了。” 我猛的回过神,回给她一个笑容,“是映雪啊,找我有事?” 映雪警惕的瞧了瞧四周,见近处无人“扑通”就跪在了我的面前:“求姐姐救救映雪。” “你这是干啥啊?有话慢慢说,快起来,被人看到了还了得。”我慌忙去拉她。 “姐姐不答应,映雪就不起来。”她的性子比我还倔。 “你不说我怎么答应啊,快起来说话,要不然我走了。”我假装转身要离开。 映雪急忙站了起来,拉我到了一边附在我耳边说:“姐姐,映雪这个月的月事还未来。我怕是……” “怕是什么?莫非你有喜了?”我大声的叫了起来。 映雪忙捂住了我的嘴,“姐姐你轻声点啊。” 宫女和御前侍卫私相授受已经是大罪,现在还有了身孕,更是死路一条。我压低了声音,“你要我怎么帮你?” “映雪听说姐姐懂得医术,还请姐姐帮忙配一些打胎药。”我心一凉,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生命的残忍,我无法想象这话是从那个看起来怯弱的映雪嘴里说出来的。可是如果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为了保全自己,这,也许是唯一的方法。 “他知道这件事吗?”最讨厌发生了这种事不敢担当的男人。 “他还不知道。”映雪低头回道。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承担?我同你去找他。”我拽住她的衣袖,“他在哪里?” 映雪又给我跪了下来,“姐姐,映雪不想连累他,请姐姐成全。” 这柔弱的女孩在爱情面前竟然迸发出如此坚强的意志,将万种苦痛一人担了下来,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 我将映雪搀扶起来,“你先回去吧,要配此药需花上一些时日,过几天我会送到你那去的。” 映雪向我千恩万谢后安心的离去。她走后,我倒犯了愁,以前我在太医院的时候配这些药自然是易如反掌。可如今太医院几乎是我的禁地,我已经答应了映雪,这怎生是好?去求父亲帮忙吗,但这种事要我如何开口?况且这时在宫中是大忌,我一定要好好斟酌才是。 翌日傍晚,我正伺候着齐妃娘娘梳洗,董公公喜滋滋的小跑了进来,“娘娘大喜啊,万岁爷正朝永寿宫来了。” 我的心跳快了一拍,手上的动作也重了起来,齐妃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并没有指责我,“皇上已有多月未来我永寿宫了,若涵,你手脚麻利点,我要出去接驾。” 我答应了一声,迅速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几个月来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他,内心的期待和紧张以至于端茶的时候手一直在微微发抖。 他的手指轻轻的划过我的掌心,我脸一红,差点把杯子打翻在他身上。他的眼睛里流露些许笑意,我知道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的脸上略显疲惫,一定是为国事操碎了心,褪下尘世的光环,在我眼中,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和一个平凡的父亲。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清亮,似乎能看穿我心中所有的秘密。 “皇上,您好久没与臣妾说说体己话了。”齐妃的声音惊醒了双目对视的二人,于是回到现实中,他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雍正皇帝,而我只是广阔天空中的一粒微尘。 胤禛和齐妃说些什么我并不在意,我关心的是他不时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经常是齐妃问一句,他答一句,而且是前言不搭后语。我觉得好笑,我现在的样子像是在和男主人偷情的小保姆,要时刻防止被女主人发现,又要乘女主人不备多抛几个媚眼给男主人。 很快这场无聊的谈话就到了尾声,胤禛站了起来看样子准备走了。显然齐妃很希望胤禛能够留下来,她向董公公做了个手势,董公公开口道:“娘娘,晚膳已经预备妥当了。” “那好,万岁爷您看是不是用过膳再走呢?”齐妃乘机接上话。 胤禛略加思索,“如此甚好,”他转向我,“你上次弄的几个素菜不错,朕想再尝尝。” 我惊的全身怔住,僵僵的站在那儿,他知道了,我对他的心意他全明白。 “傻站在这干啥,还不快去准备。”齐妃的声音有些不悦,但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霾给我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我还是做了上次的两个素菜,凉拌萝卜皮和糖醋小排。 “你只会做这两道菜吗?”一丝微笑掠过他的唇边。 “恕奴婢愚钝,这已是奴婢最拿手的菜。”我不好意思的呐呐的说着。 胤禛指了指面前的凉拌萝卜皮对齐妃说:“你也尝尝,挺爽口的。” 董公公在一边接上了嘴,“若涵姑娘心灵手巧,才貌双全……”那股子奉承劲真是恨不能捧着胤禛的屁股亲嘴呢。 齐妃的脸立时变的很难看,她用眼神阻止了董公公继续吹捧我。 她笑吟吟的说道,“皇上,如今您身边没人照应,臣妾始终放心不下,要不让玉菀去养心殿服侍您吧。这丫头心细……” “不必了,”胤禛打断了齐妃的话,“朕想让若涵回养心殿伺候。 我楞了一下,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他居然当面向齐妃要人,喜的是他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意。但是齐妃她会答应吗? 果然齐妃一口回绝,“皇上,这不合规矩,若涵现在也算是后宫中人,一切该由皇后做主。” 胤禛窘的哑口无言,他一定没料到齐妃这么干脆的就拒绝了他。静默许久,他丢下了碗筷,“朕自会去和皇后说,朕还有很多奏折未批阅,先回养心殿了。”然后他拂袖而去。 “臣妾恭送皇上。” 胤禛走后,齐妃下令关上大门。 “冷若涵,你跪下。”如此冷酷的声音,偏她脸上还带着粲然迷人的微笑,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 “若涵不知犯了何罪。”我心里很清楚,有很多目光都在盯着我。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董寿勤,你替我教训教训她。”齐妃恶狠狠的说道。 董公公嘿嘿的笑了一声,目光有点邪恶,看的我毛骨悚然,他走到我身后,在我腿弯处狠狠的踢了一脚,我膝盖一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齐妃凶光四射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以前就听说你在养心殿不守规矩,暗地里勾搭皇上,结果被赶了出来,我原本还不信,今日你居然在我眼皮底下同皇上眉来眼去的,董寿勤,给我掌嘴。” “娘娘息怒,掌嘴的话脸上会留下痕迹,传出去对娘娘的声誉有损,容奴才想想其他的法子。”董公公就会出坏主意。 “那这样,若涵你先起来吧,”齐妃的态度变的还真快,方才要掌我嘴,现在连跪都不用我跪了,但是显然我高兴的太早了,“你去打盆水来服侍我洗脚。” 这种差事本来是由再低一点级别的宫女来做的,我只是伺候齐妃的梳妆和饮食,即便以前在皇上身边也没干过这种活,更别说在现代生活中了,如今落在齐妃的手里,受辱是在所难免的了。 我打了一盆热水,再混上些凉水,为了防止齐妃揪我小辫子,我还特意用手试了试水温,看冷热适中我才端了进去。 用力拉下齐妃的花盆底,扯去棉布袜,我将她的脚轻轻的放进盆里,幸好她没有脚臭,我忍忍就能过去了吧,没想到齐妃一脚将盆踢翻在地,脏水泼了我一身,“我就知道你这个贱婢没安好心,存心想烫死我啊。” 一直站在一边没说一句话的玉菀大概也看不过去了,把我扶了起来,“主子别气坏了身子,玉菀再去打一盆水来伺候主子。” “你不必去,还是叫她去,她自己犯下的过失要由她自己来承担。” 齐妃终究还是没有放过我,醋劲大发的女人都是这般丧失理智的吗?难道有一天我也会变的如此疯狂吗?这个问题埋藏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我一直不敢问自己。 重新换了水进来,我小心翼翼的问:“娘娘,您看这个温度可以吗?”让她自己决定她应该无话可说了,但是齐妃抓起盆将整盆水倾倒在我的头上和身上。 我流下了屈辱的泪水,看到我的眼泪,齐妃的怒火烧的更旺了,她抓起桌子上的方砚朝我扔过来,幸亏玉菀拉了我一把,才没有打到我,但是砚台越过我的身子将我身后一个柜子上的古董砸烂了。我和玉菀忙趴到地上去收拾碎片,齐妃怒气未消,她边抬脚朝我踹来,边问道,“董寿勤,你说要怎样惩治她?” “娘娘,让她跪到您消气为止吧。”董公公最擅长的就是讨主子的欢心,这样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让她跪到外面去,看着她我就心烦。”齐妃嫌恶的瞅着我。 跪就跪呗,以前又不是没跪过,挺挺不就过去了嘛,对于这种惩罚我有些麻木了,我直了直背脊,径自跪在了永寿宫门口。 “若涵,是我错怪了你。”不知什么时候玉菀来到了我身旁,“你刚才真勇敢,如今我才知道你心中爱的是万岁爷。” “玉菀你进去吧,现在娘娘对我恨之入骨,我不想祸及到你。”这个姐妹还是很不错的,在齐妃盛怒之时还肯出手相助。 玉菀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回屋去了。 跪到下半夜我开始感到浑身无力,疲累的要命,上眼皮不断和下眼皮打架,身体不住的东摇西晃,有两次几乎跌倒在地,我掐了自己一下,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如果现在睡过去齐妃肯定会抓我茬。 东方显出一片银白,天蒙蒙亮了,跪了一夜的我有些支持不住了,头疼的厉害,也晕的厉害。早起的小太监又开始了一天忙忙碌碌的生活,途经此处的小绪子见我跪在那里不由大吃一惊,连忙飞奔上前,“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无妨,娘娘出完气就没事了,你别担心。”我说话都有些气喘。 “姐姐这个样子怕是跪了一整夜了,我去找皇上。” “别去……”我心中一急,没拉住小绪子,他已经跑的没影了。 小绪子是一心为我着想,可是皇上如果真来了对我来说是祸是福还是个未知数,更何况他会为了我再次向齐妃要人吗?如果他不来,那我又该如何自处? 漫长的等待让人心焦,终于胤禛和王公公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终究还是来了,我有些激动。胤禛伸手拉我,我手一按地,想直起腰来,可是腰腿已经酸疼的厉害,腿关节格格直响,待我站定,胤禛说道:“你在这候着,朕进去一下就出来。” 我不知道胤禛对齐妃说了什么,只是听到永寿宫里阵阵声音很是嘈杂,半晌,胤禛才出来,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仅仅看了我一眼,就转身离去了。 我呆呆的注视着他的背影,突然我冲上前去拉住他的衣服大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带我走?我对你的心意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要求的并不是那么多,哪怕是你一丁点儿的回应对我来说也是种幸福。” “若涵姑娘,你不要命了,哪能对着万岁爷大呼小叫的呢?”王公公拉开了我,朝我拼命的使眼色。 我故意装做没看到他的暗示,仍然直勾勾的望着胤禛,希望他能给我一个答案。 胤禛嘴角上的苦涩刹那间变的那么寂寞,仿佛那落尽叶子的树,凄凉的叫人心酸。“你不要逼朕。” 我满腔的柔情被他这一句话浇灭了,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凄楚的回道:“好,我不逼你,我再也不会逼你。”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似的一味付出,换来的是什么呢? “若涵姑娘,娘娘有请。”董公公阴阳怪气的在我耳边喊着,我揉了揉震的发痛的耳朵,厌恶的瞪了他一眼。 “若涵啊,昨晚委屈你了,你没什么事吧?”我最怕的就是齐妃这样笑里藏刀的表情,如果她对我耍野蛮,反而玩不出什么花样。 “奴婢不敢劳娘娘费心。”其实我也是故作镇定。 “我今天觉着身子骨不舒坦,听说你以前在太医院当过差,鉴别下人参、何首乌什么的应该没大问题吧。她的态度忽然变的让人琢磨不透。 “没问题,请娘娘示下。”这对我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嘛。 “城外二十里处有一座落云山,那里盛产千年何首乌,你去给我找几株来补补身子。”她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这不是存心为难我吗?城外二十里我要怎么去?齐妃故意先拿话压住我,现在拒绝必生事端,宫闱斗争我不是她的对手。“请问娘娘若涵要怎么去?” “我会派人送你去,你上山以后他们会在山下守侯你。” “是,奴婢遵命。”上山正好可以看看有没有映雪合用的草药,一举两得。 马车“得儿,得儿”的向城外驶去,碧蓝的体空中飘着乳白色的云朵,今儿个天气还真不错。 一群南飞的大雁排成整整齐齐的人字形,目标一致地向前飞着,它们在天空中嘹亮的叫着。 又是秋天了,这是我来到古代的第二个年头了吧,时间真是似流水,而爱情就像鞠在手中的水,尽管是那么渴望能尽可能的多一些挽留,然而结局是如此的无奈,如此无奈的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一滴的流逝却无能为力。呵呵,我怎么又在想这些奇怪的问题了,我甩了甩辫子,最近脑瓜里老是会冒出些希奇古怪的念头了,颇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 一个时辰后,我们到达了落云山。下了马车,就见山脚下一只秃头的苍鹰瞪着凶猛的圆眼睛朝我们窥视,它十分的大胆,死死的盯着我们,也不飞走。这落云山处处透着一丝诡异,我得时刻防备着才行。 谢过送我来的高公公后,我拿着工具走上了山路。越是往上,那山势越来越险恶,路也越来越难走了。 爬了一上午的山,终于到达了山顶,这里的自然景致极美,可是怎么看也不像生长草药的地方。我抹了抹额上微沁的汗水,找了块石头坐下,开始思考齐妃叫我上山的最终目的,莫非她想将我弃尸深山?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出了一身冷汗,不会的不会的,她的胆子还没大到这种地步,更何况马车还在山下候我,她不会那么黑心肠的。我大大的发扬了一把阿q精神,开始自己安慰自己。 “咕”,我听到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唉,从昨晚到现在我还没进过一口食呢,刚才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带几块干粮呢,我真是笨死了。饥饿感袭来,肚子咕噜噜的叫着,眼前金星乱冒,腿似有千百斤重,嘴唇也干了,我挣扎着站起来,四处去找水源,终于看到汩汩的泉水,从一个石孔中涌出。 我欢呼一声,冲过去用手掌捧了一瓢水骨碌骨碌喝了下去,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形象不形象的了,反正也没人看到。喝饱了水,饥饿的困扰稍微减了些,我着手工作了,决定一寸一寸的寻找齐妃需要的千年何首乌。 待寻遍了满山的土地甚至是山洞和峭壁,我放弃了,齐妃是整我来着,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千年何首乌,就连普通的草药都没有,呵呵,我居然还当真了。下一刻,我笑不出来了,我发现自己找不到下山的路了。天渐渐黑了,暮色深沉,山路更黑了…… 我寻着一个山洞,缩在了一角,好歹凑合着待一晚上,等天亮了再找寻下山的路,不知道在山下守侯的高公公是否会因为我的迟迟不归而上山找我?随即我便否认了这个想法,我的思想太单纯也太天真,现代的法制教育让我接受不了在这里遇到的险阻,我还是把齐妃想的过于善良了,在这场斗争中,我一直都不是她的对手。 借着月光,我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山洞中滴水如注,水潭碧清,却深不见底,我暗暗祈祷着不要爬出条蛇来,就算不咬人,吓也会被吓去半条命,再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被树枝划了几道口子,鞋也快走烂了,一身的狼狈。 跪了一夜再加上一整天的奔波,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但是坐在冰冷的石沿上我却了无睡意。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审视所做的一切,觉得自己是在作茧自缚,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在深深的伤害别人。 我默默的问自己,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不是心中会永远留下最美好的一面?如果再回到从前,我能否重新爱过?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让我遇见你 而你正当年轻 用最真的心换你最深的情 如果让我遇见你 而我依然年轻 也相信永恒是不变的曾经 如果让我离开你 而你已能平静 只愿你放心也不要你担心 如果让你离开我 假装我也平静 就算是伤心也当作是无心 时空阻隔岂止长路迢迢 情丝缠绕岂是长发飘飘 那红尘俗世的人 为什麽总是多情惹烦恼 本是云该化作雨投入海的胸襟 却含着泪水任孤独的飘零 本是属於我的你同把人生看尽 却无缘再聚怨苍天变了心 如果让我离开你 而你已能平静 只愿你放心也不要你担心 如果让你离开我 假装我也平静 就算是伤心也当作是无心 时空阻隔岂止长路迢迢 情丝缠绕岂是长发飘飘 那红尘俗世的人 为什麽总是多情惹烦恼 本是云该化作雨投入海的胸襟 却含著泪水任孤独的飘零 本是属於我的你同把人生看尽 却无缘再聚怨苍天变了心 无缘再聚怨苍天变了心” 我轻轻的哼起方季惟的《只怨苍天变了心》,一遍遍的唱着“时空阻隔岂止长路迢迢,情丝缠绕岂是长发飘飘”,胤禛,虽然时空阻隔但我跨越了三百年的时光只为和你相遇,即使情丝缠绕留给我的却是不变的爱恋。 董公公拿着手枪朝我逼近,狰狞的脸上横肉纵生,我撒腿便跑,忽听背后“啪”的一声,我觉得头上挨了一枪子,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心想这下子完了!我大叫一声,睁开了双眼,原来是一场噩梦,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还在不住的乱跳,泪痕尚挂在眼角。 “若涵……若涵你在哪里?”迷糊中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我这又是在做梦吗? 晃了晃晕忽忽的脑袋,听见呼唤声越来越近了,是胤禛吗,真的是他吗?他来救我了!我不是在做梦!我一边往山洞外走去,一边亮开嗓子叫道:“我在这,我在这……” 迎面陆续走过来几个人,走在最前面那个却不是胤禛。 第九章 迷惑 “若涵,你没受伤吧?我来接你回宫。”来人关切的问。 虽是相似的面容,可惜是不同的两个人,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没事,多谢三阿哥关心。” 天已经大亮了,周围的山峰在阳光的照映下,错落有致,层次分明,正可谓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美景美色虽犹在,心情已和上山时大不相同。 下山途中,弘时倒是不停的找话和我说,可是我连应付他的心情都没有,只有“嗯”、“啊”的回应几声。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诚然如此,若不是弘时紧紧的拉住我,好几次差点就滚下山坡了。对于他的保护,除了笑容,我给不了他什么。 到了山下,昨天送我而来的马车果然不见了,看来齐妃的本意是将我留在山上自生自灭的,没想到却被他的宝贝儿子坏了好事。齐妃这样子对我,是该找个机会反击了。 马车没了,要怎么回宫成了个大问题,弘时是骑马来的,而我不会。 在现代的时候,基本没机会接触到这种庞然大物,可能上马对我来说就是个挑战。 弘时已经跃上了马背,伸出手,示意拉我上马和他共乘一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他的建议。 弘时的手搂住我的腰,我微微颤抖了一下,向前靠了靠,马座上狭小的空间弄的我很不自在,我只有拼命的往前挤,试图离他远一点。 “你很怕我?”弘时有些不悦 我惶恐的回道,“奴婢从未骑过马,有些紧张。” “呵呵,以后我会经常带你去骑,很快你就可以自己掌控了。”他的手在我腰间搂的更紧。 我不安的摇了摇头,这三阿哥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三阿哥,奴婢仅是个宫女,不敢牢您这么挂念。” “很快就不是了,回宫后,我就求额娘将你赐给我,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看谁还敢说你是个宫女。”他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也不问问我是否愿意。 我心中一急,差点跌下马去,“请三阿哥收回成命。” “你不愿意?为什么?我堂堂一个皇子难道还配不上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的耳朵震的隐隐发痛。 “三阿哥是人中之龙,奴婢怎敢嫌弃,只是齐妃娘娘怕也做不了这个主。”我心中笃定齐妃断不会答应。 他一脸的不以为然,“额娘会帮我的,这点你就不用操心了。” “可是……” “你哪来那么多话,,乖乖的等着嫁给我吧。”他打断了我的话。 看他得意的样子,我都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现在只有祈祷齐妃不会答应这件事。 晌午时分,我们回到了皇宫。齐妃看到我灰头土脸的样子就没有多说什么,示意我回屋去休息。我原本以为即便不再次受罚,也会挨顿臭骂,齐妃现在的平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匆匆梳洗后,我一头扎在了床上,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伺候完齐妃的早膳,我开始给她梳妆。 “今天是你最后一天伺候我了。”齐妃突然冒出了一句话,让我卒不及防。 她淡淡的说道,“皇后娘娘宫里的春兰到了年纪这几天就该放出去了,储秀宫那里人手短缺,昨儿个来我这把你要了去,一会你就去那吧。” 我松了一口气,我本来以为齐妃要将我赐给弘时才会说什么最后一天这种话的,原来是皇后娘娘替我解了围,但让我纳闷的是皇后为什么要帮我,我只见过她一次,而且她当时的态度也并不怎么友好。 收拾好东西我走出了永寿宫,想想挺有意思,来宫里一年多,去过的地方还真不少,先是住在太医院,再去乾清宫和养心殿,后来又来了永寿宫,现在又被调去储秀宫。 伺候过的人也不少,皇上,妃子再加皇后。如果我能回到现代,除了做回老本行,还有两个职业我也能胜任,一是导游,故宫一日游的资深导游,专门带人参观后妃的寝宫,还能介绍的头头是道。 第二个是写小说,书名可以叫做《我在清朝当宫女的日子》,吸引一群纯真少女去买书,说不定还能发笔小财,想到这里我不禁“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说出来让大家也一起乐乐。”一个修长的身影拦在我面前。 “让十三爷见笑了,您这是往哪去?”这么糗的事当然不能说出来。 十三笑了笑,“四哥有事召见我,你这又是去哪里?” 看来十三还不知道我这几天的遭遇,“我被皇后娘娘要去了,现在往储秀宫去呢。” “真亏的你还笑的出来,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十三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下。 “我这不是苦中作乐嘛,再说了人乐观一点才有希望,整天哭丧着脸还指望别人同情吗?”虽说去皇后那不见得比在齐妃这舒坦,不过至少可以躲开弘时的纠缠,他是我现在最怕见到的人。 “那你去吧,有时间我再来看你。”十三爷叹了口气。 储秀宫已近在眼前,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皇后那拉氏优雅的靠在椅子上,面容装束一丝不苟,纤纤玉手握着茶杯,仪态万千的抿了一口水,我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皇后,那架势那气度还真不是一年两年可以练出来的。 请过安后,皇后不冷不热的丢了几句话给我,“你在我这储秀宫平时也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只要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就行。” “奴婢听明白了。”当初齐妃也是要我做好自己的份内事,要我记着自己的身份,结果呢,莫名其妙的被惩罚,还差点把小命断送在落云山上,我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嗯,还有,你要记着,该是你的福分跑不了,凡事别太苛求,无论什么事都是需要时间的。”皇后又加了一句。 “奴婢记下了。”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皇后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对我是好心还是坏意,这些我都一无所知。在这个深宫里,到处充满了危机,活的真是太辛苦了,我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用以前的那种方式来生存,也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待问题,我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就这样平安无事的处了几日,我也渐渐适应了储秀宫的生活,了解了皇后的一些日常的小习惯,例如她喜欢吃甜食,每天午膳后一盅燕窝银耳羹成了她雷打不动的嗜好,而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会做些新鲜的玩意,于是这差事便落到了我的头上。 对于做甜品其实我并不太在行,请教过御膳房的高公公后,如今也算是能像模像样的弄出点名堂来了,这不,我端着刚炖好的红花冰糖银耳羹给皇后娘娘送去。 前厅内,皇后一脸的凝重,而刘公公正附耳对皇后说着什么,隐隐约约我听到刘公公说“万岁爷病重”之类的话,我的心猛的一震,手一滑,碗盅应声而落,摔了个粉碎。我连忙跪了下来,“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奴婢马上收拾。” 我的手在不停的捡着碎片,脑子却不断的胡思乱想,他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为什么刘公公要弄的那么神秘,我的心乱成了一团,可脸上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 “你起来吧,叫其他人来收拾,”皇后突然出声,“你跟我去养心殿。”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警觉的看了看她,皇后的表情告诉我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低应了一声,跟在皇后后面走出了储秀宫。 养心殿外的侍卫全都正襟站立,一批批的太监宫女进去了又出来,出来了又进去,看来确实是遇上了麻烦事。 我和皇后快步迈进养心殿,胤禛侧卧在龙塌上,原本红润的脸颊如今变得非常苍白,才几天没见到他,他怎么消瘦成这样?爹、欧阳闻人还有其他几个太医紧张的围在胤禛身旁,不时的窃窃私语着什么,见到皇后忙跪下请安。 “皇上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堂堂太医院的院使和左右院判还不能出个方子吗?”皇后平时不太说话,可现在却让人不怒自威。 没有皇后的吩咐,爹和几个太医都不敢起身,唯唯诺诺的谁也不愿回答。 “冷清秋,你平日里最得皇上的信任,你来说。”皇后指明要父亲回答。 父亲跪上前一步,吐出了几句话,“启禀皇后娘娘,非老臣等故意拖延,只是万岁爷这病来的蹊跷,我们几个人有不同的意见。” “什么意见,但说无妨。”皇后在椅子上坐定。 父亲思忖了片刻,缓缓说道:“左院判和其他御医觉得皇上只是偶染风寒,但老臣认为万岁爷并非是偶染风寒,而是寒热重症。” 父亲此言一出,惊的我慌了手脚,寒热重症又名疟疾,主要症状是发冷和哆嗦、高热和大汗,在现代社会,疟疾并不可怕,因为西药的引进已经填补了中医的空白,可是在三百年前,医药短缺,这病要治愈很难,更多时候靠的是病人的意志力。寒热重症和一般的风寒在表面上很难区分,没有诊脉之前我也给不出定论。 “冷清秋,你确定是皇上得的是寒热重症?”皇后听了父亲的话有些急了,声音都变了。 父亲点了点头,“依老臣几十年的经验来看,皇上确实是此病。这病拖不得,请娘娘尽快下旨。” 皇后略一沉吟,“好,我信你,你立即开方抓药,”她转向我,“若涵,你在这里伺候皇上用药。 我感激的看了皇后一眼,如果之前我对她的恭敬只是碍于她皇后的身份,那这次确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众人走后,我坐到胤禛的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再握住他的手,凉的很,果然是寒热重症,父亲的诊断没错,就是不知道他会开什么样的方子。 我刚要抽回手,胤禛已经将我的手牢牢的抓住,“别走”,他的声音都嘶哑了,怕是烧的不轻。 “我不走,我去打块帕子给你敷着,马上就来。”我怕弄伤他,试图轻轻的抽回手,无奈他还是紧握着不放。 “别走,你呆在朕的身边,朕觉着踏实。”他的无助让我心疼,我不由自主的反手握住他,我愿意一直一直的被你牵着,一路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胤禛的头上密密麻麻的冒出了层层汗珠,我忙卷起袖子的一角给他擦去汗水,他的额头烫的咳人,手却冷如冰块,唇鼻已有疱疹渗出。 “朕,觉得好渴。”他喃喃低语着。 我连忙回应,“皇上您躺着别动,奴婢去倒些水来。” 以往的他一直是雷厉风行、威风八面的,我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般的虚弱。 我倒了水来,轻轻的扶起他的身体,用自己的肩膀承受住他的重量,再把茶杯凑到他的嘴边,“来,慢慢喝。” 才喝了一口,胤禛呛了一下,大声的咳嗽起来,我慌忙放下茶杯空出手来在他的后背拍了几下。 咳了好一会胤禛才回过神来,没想到他居然对我说了一声“谢谢你。”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万岁爷您……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 他伸出手拭去了我的泪水,“哭什么,朕没事,朕一定能撑下去。” “您不会有事的,”我把他的手紧紧的抓住,“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去把王一忠叫来,”他指了指外面,“朕有事要交待他。”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现在交待的,等病好了再说不可以吗,不过我终究没有把我的想法说出来,还是出去把王公公叫了进来。 “王一忠,朕的病情千万不能传出去,对外只能说朕偶染风寒,所有王公大臣若有递牌子上奏,你一律挡掉,若是泄露出一句半句的,朕拿你是问。”胤禛努力支起身体吩咐道。 “万岁爷,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处理。”王公公先是愣了下,很快会意。 我恍然大悟,即便是在病中,他都比我想的周全,如果他得重病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不仅闹的人心惶惶,他的政敌必定也会借机反扑,到时局势就难说了。 “皇上,药一时半会还来不了,您先休息会吧。”看着胤禛疲惫而消瘦的脸颊,我除了傻等着,其他的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胤禛闭上双目,安静的躺在塌上,但是他的手自始自终紧抓着我不放,由他去吧,只要他的病能痊愈,我今后再也不会和他耍小性子了,我根本不敢想象万一他有事我该怎么办。如果历史的车轮会按照即定的轨迹行进,那么这次他一定能化险为夷,可是我的穿越本来就已经不符合历史了,历史会不会因为我的出现而改变呢,若真是如此,我希望遭到惩罚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他。 “若涵姑娘,药送来了”,王公公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端过药碗,刚想叫醒胤禛,他自己已经睁开了眼睛。 我再次扶起他,让我靠在我的身上,吹了吹汤药,舀了一勺送到胤禛的嘴里,他皱了皱眉头,紧闭双唇,再也不肯喝第二口。我用手擦去他嘴边残留的药汁,嗔道:“还是皇上呢,连口药都没勇气喝吗?” 他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说的倒轻松,这药太苦了。” “良药苦口,万岁爷总该明白这个道理,”我又舀了一勺,“来,捏着鼻子吞下去,苦味就感觉不到了。” 他无奈的张开嘴,一口吞了下去,那脸痛苦的跟什么似的,我不禁轻笑出声,对于这样一个不肯喝药的大孩子,我只有不停的哄他。 “剩下不多了,来,把这些喝了,您的病很快就好了。”我继续哄他吃药。 “你还有完没完啊,这么苦的药你自己来试试。”他有些不耐烦了,将药碗推到了一边。 “您不肯喝我就只能喂您喝了,”我涨红了脸,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您可不要后悔。”说完,我把剩下的药全都含到嘴里,凑上前去,封住了他的唇,将药汁一点一点的送到他的嘴里。 他似乎被我的举动惊住了,良久他才反应过来,迅速吞下药后,他反客为主的吻住我,丝丝柔情都溶解在这个吻中,我被他吻的快喘不过气来,他一个生病的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我感觉身体像烧起了一把火,从脸上一直烧到了脖子,再烧到了全身。 他的吻从我的唇渐渐移到了耳垂,接着再到脖子,一路往下移,我的脸越来越烫,身体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不由自主的紧紧抱住他。 他的吻由浅入深,密密麻麻的落在我的脸上和脖颈上,使得我无处躲藏。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手慢慢的探向我衣襟的扣子,我慌的手足无措,忽然想起王公公还在屋里,忙用低似蜂鸣的声音道:“万岁爷不可,还有人在呢。” 胤禛轻笑一声,我才发现王公公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诺大的养心殿就只剩下我和他。 他伸手摸向我的发髻,扯开结绳,拔掉发钗,我的长发飞瀑而下,披散在肩头,随后他一把抱起我来,将我平放在塌上,他修长的手指解开了我外衣的襟扣,里衣的盘扣和胸衣的系带,衣杉如落叶般件件飘落。 我全身酥软无力,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胤禛在我耳边喃喃道:“别怕,放轻松点,我会好好待你的。”他的身体渐渐压了上来,我浑身一颤,十年前那不堪回首的一幕跳入我脑海中,尘封的记忆被打开,继父丑陋的面孔也随之浮现。我用尽全力的推开他,“不要。”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我,大概还从来没有人像我这样拒绝过他。 我心虚的说道:“皇上您尚在病中,不易劳累,应多休息为主。”说完我故意无视他炽热的目光,若无其事的将地上的衣物一件件的捡起,再一件件的穿上。 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我,但他也没有阻止我,等我穿戴整齐后,才算松了口气。 取过一床被子,我将他严严实实的裹起来,“您休息吧,喝了药出身汗,兴许明天就会痊愈了,奴婢会一直守在您身边的。” 胤禛一直都没有出声,或许他心里把我气的紧呢。我坐到他身边,轻柔的拍着他,哼起了摇篮曲,一时间母性大发,刹都刹不住。 他在我的安抚下沉沉睡去,我的眼皮也开始打架,倦意袭来,我的头一歪,靠在床沿上,眯上了眼睛。 睡梦中我被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惊醒,我连忙直起身子,只见胤禛全身发抖,牙齿打颤,面色苍白。 “若涵,朕好冷。”我碰上他的身体,他的皮肤起了层层的鸡皮疙瘩,四肢冰凉,我连忙再去取来几床被子,盖的盖压的压,他还是不停的哆嗦,我赶紧抱住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以父亲几十年的医龄开的药方绝对不会有错,按理说一帖药服下去虽然没那么快见效,但是不应该再发病啊,如果连父亲的药都没有用,那我又该相信谁。 “万岁爷您不会有事的,若涵一定会想办法救您”,沉思了一会,我有了主意,冲着门外喊了一声,“王公公,麻烦你去请皇后娘娘来。” 王公公应了一声,片刻之后皇后就赶到了。 我跪了下来,“奴婢大胆请求娘娘一件事。” “什么事,你快说,只要能治好皇上,我都答应,”皇后弯腰将我托起。 “万岁爷的病情很严重,中药怕是煞不住,恳请娘娘召见西洋画师进宫,或许他们那里有从国外带来的良药。”匆忙间,我只想到了这个方法。 “西洋的东西真的管用?你能肯定吗?”皇后有些不相信。 “奴婢也不能肯定,不过可以试一下。”我记得这个时候西方已经有了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该会随身携带的。 皇后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看来她也是在犹豫不决,毕竟是皇后,凡事都要考虑周全,事关一国之君,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我紧张的等着皇后表态,终于她开了口,“我答应你,但是不能传他进宫,只能你去那取药。” 我忙不迭的点头,只要能拿到药,什么事我都可以去做,“奴婢这就去了,还请娘娘传太医在此守侯,以防意外。” “好,王一忠,你同若涵姑娘一起去,凡事也好有个照应。” 我向皇后娘娘福了福身,转过头看了一眼胤禛,他虽然不再哆嗦,但是下一轮发作可能会更厉害,我得抓紧时间。 走出宫门的时候碰上了奉旨进宫的父亲,我突然想起映雪的事,忙附耳在父亲耳边说了几句,父亲疑惑的看了看我,吞吞吐吐的想问又不敢问,我也没时间多和他解释了,叮嘱他后便同王公公出了门。 “有劳公公了,请问那西洋画师如今住在何处?”上了马车我就急急的问道。 “老奴已经打听清楚,他在城西开了所洋学堂,除了画图听说还教人洋文。” 半个时辰后,我们抵达了城西,下了马车,我们徒步而行。 刚走进学堂,就听见后院传来阵阵琅琅读书声,竟然是久未听见的“a、b、c”,真是备感亲切。我们快步走了进去,忽然听见不远处一间房内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仔细辨认了一下,正是自己要找寻的艾伦。我们径直走了过去,刚到门口,便被一个书童模样的人拦住了。 “两位请留步,我家主人正在读书,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们有急事求见,烦你通报一下,”求人家的时候还是客气一点的好。 “你这人真奇怪,我已经说了任何人不能打扰主人,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我家主人的脾气大的很,读书时谁都不能进去,就是皇上来了也一样。” 还真是皇上的事情呢,我压住火气,正要低声下气的求他,王公公看不下去了,“若涵姑娘少和他罗嗦,我们闯进去看他能拿我们怎么样?” “不可,”还没等我阻止,王公公已经和书童扭在了一起,一个要进去,一个不让进,那架势简直和市井无赖差不离了。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刚想上前去把他们拉开,屋子里面传来呵斥声,“小六,做什么呢?这么吵!” 这人边说边走了出来,抬头一见是我,吃了一惊,急忙拱手道:“原来是若涵姑娘,快请,小六,你可真是有眼无珠,连若涵姑娘也敢阻拦。” 几个月没见,这位大不列颠国画师艾伦的中文水平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刚踏进屋子,我就开门见山的问:“请问先生这有没有治疗寒热重症的金鸡纳霜?小女子有急用,还请先生相助。” 艾伦很惊讶,“若涵姑娘怎会知道我有这种药?” “我曾经听几个传教士说过贵国的这种药治疗寒热重症有很好的疗效,不知先生是否可以帮我这个忙?”我曾经骂过他,当时的情形我还记忆犹新,希望这老外不会是落井下石之人。 “药我确实有,就是不知道姑娘愿出什么价钱?” “请先生开个价。”他愿意卖是好事,就怕他提更过分的要求。 艾伦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我倒是吃不准了,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和你开玩笑呢,若涵姑娘,看的出你也是个爽快的人,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你等等,我这就去拿药。” 我舒了口气,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的气量可比我大多了。接了救命的良药,谢过艾伦后我和王公公速速赶回了皇宫。 “拿到药没?”皇后一见到我连忙问道。 我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药递了给她,拆开纸袋,皇后取出一片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这药当真管用?就这么一小片,不用和其他药一起煎服?” “回娘娘的话,口服即可。” 皇后将药拿给了父亲,父亲看了半天,面色沉重的走到我身边,“若涵,你怎么知道洋人的玩意的?洋人的东西可不能乱吃,万一有个闪失你担当的起吗?” 我一急,从父亲手里将药抢了过来,“奴婢愿意以身试药,半个时辰后如果奴婢吃了没事那万岁爷也不会有事。”说完,我便将药和水吞了下去。 皇后递给我一个赞许的眼神,拉过我的手轻轻的拍了拍,“治好了皇上的病,我万不会亏待于你。” 半个时辰的等待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养心殿里的每个人都紧张的看着我,终于难熬的一小时过去了。 王公公扶起胤禛,我端水到他面前,将药倒在手心慢慢的送到他的嘴里,待他喝完药再小心的腋好被角。 “折腾了大半天,娘娘您也累了,您回去休息吧,这里由我照应。” 皇后一直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我,“那就辛苦你了,有什么事你马上派人通知我。” 她们走后,王公公端了些点心进来,“若涵姑娘,吃点东西吧。” 我摇了摇头,“我没胃口,王公公您自个吃吧。” “那怎么行,万岁爷还需要人照顾,所以你更要保重身子才是。”他硬是递了块芙蓉糕给我。 那芙蓉糕虽说是甜而不腻的上品,可吃在我嘴里却似嚼蜡。据我估计,这药下去,半个时辰内药性就会起作用,如果今晚不发病,那明后两日准时服药便可彻底根治,如果再次发病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今晚是个关键,叫我如何食之有味呢? 我重新坐到了胤禛的身边,握住了他的双手,可不能再睡着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撑下去,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一起去面对。 “为什么那么傻?”胤禛突然开口问我。 “什么?”我不解的问道。 他笑了笑,“宫里有那么多人,你为何要自己试药?” 我莞尔一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这样做了,如果给我考虑的时间或许我不会这么冲动。”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历史,不是知道他的大限并不在今天,我还会做的那么坦然吗?我也没想到几个月后老天就又给了我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你倒真老实,也不会说点让朕高兴的话。不过无妨,朕就是爱听实话。”他嘴角边的笑意更浓。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皇上您觉着好些了吗?” 他点了点头,“朕感觉身子舒坦多了,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皇上可想吃点什么?奴婢这就去弄。”我的手被他抓到怀里。 他摇了摇头,“朕不饿,你在这陪着朕就好,”他将我的一簇乱发捋到了耳后。 我们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对方,真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瞬间,现在他只是在无助的时候寻求了一处避风的港湾,而风平浪静后他又将起锚,而我再也回不到从前。 这一夜在我的提心吊胆中终于过去了,胤禛没有再发烧或是发冷,我着实松了一口气。清晨的时候,皇后见我守了一天一夜已经疲惫不堪,便叫了自己的贴身女官月儿替下了我,嘱咐我好好休息,稍晚再去储秀宫见她。 回到屋里,甩掉了花盆底,美美的泡上一个热水澡,当手指无意间划过自己的身体时,我不自觉的又想到了昨天发生的一切,他的怀抱,他的亲吻,他的抚摩,我的脸又烫了起来,可是十年前的往事我始终没办法释怀。我慢慢的埋入了水中,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任凭热水盖过我的身体盖过我的肩膀,也任凭记忆冲刷着我的感官和视觉,那一晚继父虽然没有得逞,却造成我心上永远的伤害。 水渐渐变凉了,我匆匆的擦干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洗完澡我原本就想去见皇后,却没想到被父亲堵在了门口。 “爹,你给我拿药来了?”我惊喜的问。 父亲皱了皱眉头,“涵儿,你老实和我说,”他顿了顿,“这药到底是给谁的?” 父亲怀疑的口气让我很不舒服,我很难接受这种类似审问犯人的问题,我不悦的问道:“在爹的眼里女儿就是个水性扬花之人?” “爹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叫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不放心,”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多日没有好好看看父亲了,他的鬓角已经染白,他终究是在关心我,而我的任性也确实让他操碎了心。我柔声说道:“爹,是女儿的不是,女儿不会再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父亲轻摇头,“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涵儿啊,尽早回头吧。” 我顿时呆在了那里,我是不是表现的太明显了,就连父亲也看出我的心事。 父亲接着说:“爹知道你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这次只是一时的糊涂,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我的真情居然被看作是如此的不堪,我的父亲竟然这样不理解我,我真有了撞墙的冲动。 父亲还想说什么,我不耐的打断了他,“爹,你的话我全明白,你把药给我吧,我定不让你失望就是。” 父亲也是一楞,他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只能无奈的摸出了药递了给我,我伸手接过,突然觉得自己很累,我在这皇宫中苦苦支撑着已经很不易,偏还得不到家人的支持,我的情绪一下子变的很差。 送走了父亲,我飞身赶往浣衣房,映雪的事情拖的够久了,其他的事还能等,她的事再不办就赶不及药流了。 来到映雪的住处前,隔着窗户我隐隐约约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纠缠在一起,那男的背对着我,看背影应该是上次见过的那个侍卫,女的正是映雪。那侍卫手里拿着一个碗正往映雪的嘴里灌着什么,而映雪虽没有挣扎,脸上却很痛苦。 容不得多想我急忙推门进去,定睛一看,那手拿药碗的不是别人,竟是和我有过节的欧阳闻人,我大吃一惊,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那欧阳闻人许是被我惊到了,碗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你给映雪喝了什么??”我大声斥道。 映雪拦在了他的面前,“姐姐别生气,我见你这么久没来,就把事情告诉他了,他今天是拿药给我的。” 原来欧阳闻人就是孩子的父亲,我以前看到的那个背影就是他的,怪不得看来熟悉,我为什么早没有想到呢。 映雪怎么会和他走到一起的?他们在一起有多久了?一个个疑问涌上了我的心头。看映雪的样子,她似乎并不知道欧阳闻人和我以前的纠葛,而欧阳闻人和她在一起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欧阳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一定是映雪趁我不备的时候放走了她。 “映雪,听姐姐的话,以后不要再和他来往,他不是个好人。”我迟疑着是不是要将欧阳闻人当初陷害我的事告诉她。 “在映雪眼中他是独一无二的,映雪此生非他不嫁。”她的脸上有小女儿的娇羞,而眼中却荡漾着从未见过的坚定。情到深处无怨尤,我刚才还在为父亲质疑我的感情而恼火,现在居然自己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或许在父亲的心中我也是那么的盲目和不理智,我有些羞愧,算了,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提了,只要欧阳闻人他真心的对映雪,什么都可以既往不咎。 “妹妹你吃了药一个时辰内就会腹痛流血,我不能一直在这陪你,一切你都要自己小心。另外这些日子都别太操劳了,头几天一定要安心静养,我会帮你打点好的,也不宜服食过冷的东西,否则会落下病根,切记一个月之内不可再行房事。”我絮絮叨叨的交待了些注意事项,搞的自己好象经验很丰富似的,其实我也全是医书上看来的。 临出浣衣房的时候,我给了管事的李公公些银子,请他不要安排映雪这几天的工作,看李公公点头哈腰的模样,我就知道自己这招用对了地方。 快走到储秀宫的时候我才发现手中还紧紧的攥着原本要给映雪的药,我忙藏进了兜里。皇后娘娘正在用午膳,于是我便候在一边等候差遣。岂料皇后见了我竟亲切的招呼我,“若涵,你还没用过膳吧,来,坐上来一起用。” 我对一夜之间骤升的待遇无法适应,也不想再重蹈永寿宫的覆辙,惊惶的答道:“奴婢不敢。” 皇后含笑拖过我的手,将我按在凳子上,“快吃吧,用完膳我还有事问你。” 闻到菜肴的香味,我才觉着自己是真的饿了,从昨天晌午到现在我也就吃了块芙蓉糕垫饥,饥肠辘辘的滋味不好受啊,这宫里头适合要减肥的人生存。 皇后的午膳理应排场很大,但是桌上只摆着四个素菜和一碗汤,不见肉食,看来皇后也是个节俭持家的好手,她是处处为胤禛着想,也难怪这么多年了她在雍正心中始终占有一席之地。 匆匆用完午膳,皇后让我坐到她的身边,看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说。“若涵啊,你来宫里多久了?” 我疑惑的看向她,怎么都喜欢问这个问题,现在流行用这话做开场白吗,要加上以前当太医的日子有一年半,不过我不知道要不要算上,但我又不能不回她,“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做宫女差不多有半年了。” “嗯,你这次护主有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本宫会酌情考虑的。”她笑的醉人。 皇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叫我来就是为了嘉奖我?怕是没那么简单吧!这宫里头的人嘴上一套,心里面又是一套,来宫里这些日子,我还是没有学会察言观色,至少皇后现在的心思我就完全摸不透。在没有弄清楚她的意图之前我还是保持低调的好,“这是奴婢份内的事,不敢要求任何赏赐。” 皇后盯着我的眼睛说道:“你不用害怕,本宫从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心中一动,皇后既能得到雍正的尊重,必有其过人之处,要不然凭什么母仪天下呢,或许我的请求她可以答应,“那奴婢有一事相求。” 皇后点了点头,“说吧。” “奴婢有一姐妹叫做映雪,现在浣衣房当差,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娘娘可以调她去养心殿伺候。”浣衣房的工作太辛苦了,映雪的身子怕撑不下去。 皇后吃了一惊,“你就不为自己打算一下?” “奴婢愿意终生侍奉娘娘。”这倒是我的心里话,在皇后这可比哪都强。 “你不愿意服侍皇上?”她更是惊讶。 “侍奉皇后娘娘和侍奉皇上是一个道理。”皇后的话问到了我的痛处,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我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本宫也不勉强你,这样吧,你去太医院做宫女,以后万岁爷那的汤药一律由你负责,那叫什么映雪的本宫就安排她去养心殿。”皇后满口应承下来。 我跪下谢恩,突然想到什么,“映雪这些天尚在病中,还请娘娘宽限她几日。” “可以,本宫给她十天的时间养病,不过这十日还是由你先替着。”皇后缓缓说道。 唉,这次再怎么也推脱不掉了,好在只有十天的时间,我应该还是可以应付的。 第十章 误会 在胤禛的身边侍奉了几天,他的身体渐渐的在康复,我也放下了心,而我们的关系一直处在一个主子和奴婢和地步,上不去也下不来,或许他看到我的时候也会有些尴尬吧。 今天他忽然兴致大好抄起金刚经来,我便在旁边笔墨伺候。案桌上搁着一幅长卷,好象是刚才四阿哥弘历派人送来的。见我盯着那长卷猛瞧,胤禛便将它展了开来,竟然是一卷手抄《论语》,尽管书法不算最好,却是端端正正,一丝不苟,看的出书写者还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 我一边将长卷挂起,一边问道:“四阿哥为何单单挑选抄写《论语》?” 说到他的宝贝儿子,他自然是得意万分,笑呵呵说道:“弘历说半部《论语》打天下,《半部》论语治天下。他希望朕尽快痊愈,然后用这部他亲手抄写的《论语》既打天下又治天下,大清江山才会国泰民安,四夷朝服,哈哈。” 我暗自好笑,这么小的年纪又会拍马屁,又是胸怀大志,也难怪老子和爷爷都喜欢他,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啊。 我一个人在那傻笑,胤禛也咧了咧嘴,随后将我拖入他的怀里,我一阵紧张,不自觉的防备起来。 “你这么害怕做甚?朕又不会吃了你。”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再捏了捏我的脸。 我辩解道:“奴婢没有害怕。” “是吗?”他的眸子越发的黝黑,看我的眼神逐渐迷离,我脑子一片混乱,心里喊着要镇定要镇定,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在他进一步动作之前,我开口道:“奴婢给万岁爷讲故事解闷可好?” 他微微一怔,“好吧,就说那个什么rose和jack的故事吧。” 我也是一楞,那是我当时赌气的时候说的话,他居然还记得,不过这确实我最憧憬的爱情故事了,于是我就给他讲起了那贫穷的画家与贵族小姐短短几十个小时的生死之恋,生命轻如鸿毛,而真爱一诺千金。 胤禛边听边点头,脸上不时的露出会心的微笑,“你的这份心思朕完全明白了,也难怪当日你不顾一切的试药了,这次你功劳最大,朕正寻思着赏你点什么?” 我灵机一动,“有一样东西奴婢倒想向万岁爷要来。” “是什么?你尽管说,只要是朕的东西,你随便挑就是。”他很爽快的答应。 我指了指他的辫子,“奴婢想要皇上结头发的穗绳。” “你要这个做甚?”他又敲了下我的头,“成天这脑瓜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摸摸被他拍过的脑袋,“这个……万岁爷就别管了,奴婢自是有用。” “好吧,”他解下了明黄的穗绳递给我,我小心翼翼的藏进怀里,再取出自己闲时编的丝绳给他系了上去。 俗话说夫妻情深,结发为凭,生生世世,不灭不泯。即便我不是他心中的唯一,即便这是一段无望的感情,我也希望用这穗绳来见证自己曾经拥有过。 十月三十是胤禛的生日,原本他是不想大张旗鼓的,但是皇后娘娘坚持就算不要大宴群臣,家宴总要办的,何况皇上的身体才康复,一定要庆祝下才是。如今西北战事已经平定,借着他的生辰乐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天晚上乾清宫从未有过的热闹,而那些我以前没机会见到的娘娘、皇子和格格们也尽数登场亮相。 胤禛的左首坐着皇后,右首是年贵妃,年妃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更见怯弱和苍白,她娇柔的样子连我都看着动心。她似乎并不开心,或许是有心事,除了皇上谁和她说话她都不高兴搭理,怕是又要被人说成是侍宠而骄了。 咳,这和我无关,我就是改不了多管闲事的老毛病。年贵妃下首坐着的那位和年妃相比,单以容貌而言有些黯然失色,但是她却有着一种少见的恬淡的气质,雍容华贵之气度不输于皇后,莫非她便是将来的皇太后、乾隆的生母熹妃钮祜禄氏? 接下来的几位妃嫔除齐妃外我全都不认识,我也没兴趣知道。我以为自己可以大度到接受他的一切,可当这些人都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是渺小的可怜。 这几天两个人相处久了,久到我已经忘记了他有那么多后妃的事实。我自嘲的笑笑,突然感觉有一道炽热的目光一直盯着我,我厌恶的抬起头,凶悍的顶了回去,原来是弘时,他的眼睛始终停留在我身上,而齐妃身边的玉菀目光没有离开过弘时。 忽然意识到我站在胤禛的身边太显眼了,不时有人冷冷的扫我一眼,唉,真是头疼,我揉了揉太阳穴,往后退了几步,和王公公说明自己身体不适,王公公便让我先行离开。 步出乾清宫的时候听到太监在诵读礼单,“三阿哥东海玉蟾蜍一只,南山绿玛瑙一对,外加贺寿面桃两对;四阿哥檀香紫玉扇一把,玉雕龙形香炉一樽,五阿哥……”呵呵,人家的家宴,自是没我的份,我还是出去走走透透气来的轻松自在。 夜色迷朦,我无意识的四处逛着,忽然几声低哼传入了我的耳中,我第一反应是有人生病了,侧耳一听,声音来在不远处的一间小屋。 我凑近一瞧,却是一对男女在此苟合,还不时的发出呻吟和喘息声,我的脸烫的快烧起来了,连忙要走已是来不及,头上被一块硬物狠砸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逐渐恢复了意识,头上还是钻心的刺痛,手被牢牢的缚在身后,眼前一片黑暗,我的心“砰砰”直跳,额上冷汗直冒,很久没有骚扰过我的幽闭恐惧症再次来袭。我紧闭双眼,提醒自己不要害怕,一定要冷静,现在能救我的只有自己。 “轰”的一声,似乎是门被打开了,紧接着一道强光打在我的脸上,我试图睁开眼睛但是光线太刺目了,许久我才看清面前站着的是永寿宫的董公公。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就是刚才那出戏的主角?难怪我刚才在乾清宫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却是乘着所有人在贺寿之际,跑到此隐秘之处行苟且之事。 不对不对,他可是个太监啊,我定是中电视剧的毒了,才会以为假凤虚凰的事会在深宫上演。 “若涵姑娘想什么呢?是不是还指望着有人会来救你?”董公公阴恻恻的说,“在落云山你能逃过一劫,今天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今日之事也是齐妃指使的吗? “反正你快去见阎王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真以为三阿哥会正巧赶去落云山救你?哈,那全是他一手安排的。为的就是英雄救美,博你欢心。” 我恍然大悟,弘时的相救我确实很感动,感动到对他出现的巧合没有深想过,现在算是明白了。“那今天的事也是三阿哥要你这么做的吗?” “那倒不是,姑娘不在乾清宫伺候,非要跑到这撞破本公公的好事,你说这不是送死是什么?”他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头涨的厉害,他果然是个假太监,怪不得我以前经常看到他对小宫女动手动脚的,清朝后宫的管理那么严厉,他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齐妃娘娘知道这件事吗?她不知道便罢,如果她知道还那么放纵,那……我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本公公对若涵姑娘仰慕已久,今天姑娘送上门来,我必要一亲芳泽。”他的手上扬,使劲在我脸上摸了一把。 我恶心的快要吐出来了,叫道:“董寿勤,你果然是个禽兽,你父母没给你起错名字。” “哈哈哈哈,姑娘说的好,我今天还真要做做这禽兽的事。”他奸笑道。 他的嘴凑了上来,我拼命闪躲,无奈手被反绑在身后,怎么都挣扎不脱,他摁住我的头,硬是堵上我的嘴,我硬着头皮狠狠的咬了他一口,鲜血在他嘴角沁出,他抹掉血迹,反手抽了我个耳光,恼羞成怒的说:“小贱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的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却异常的冷静,我下定了决心,只要他敢再碰我一下,我就立刻咬舌自尽,以保清白之身。 董公公伸手捏住我的下颚,“想死,可以,等会本公公自会送你上西天,不过现在就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他开始动手撕扯我的衣服,我想咬舌但是徒劳无功,如今这情形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看着他即将得逞,我不禁痛苦万分泪流满面。 就在这紧要关头,屋门被撞开了,来人冲上前对着董公公挥了几拳头,然后将他踢到一边,“把这厮给我押下去。”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十三爷拍了拍我的肩膀,晃了晃我的脑袋,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险了。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只是辛苦的爱着胤禛,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每次这种事情总是发生在我身上,我感到委屈极了。 十三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我衣不蔽体的身子,紧紧的搂住我,“若涵别哭,乖,我们回去了。” 我越想越委屈,越哭越厉害,而十三不住的安慰着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胤禛震怒的声音突然在我头顶响起。 “四哥,你误会了,若涵她……”十三忙将我放开。 “朕没有误会,”他忿忿的看着我,“这就是你不愿意留在朕身边而甘愿去太医院的原因,朕完全清楚了。”他转身离去,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不知不觉,时间步入了雍正三年,回到太医院已近三个月了,可当日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他竟然连解释的时间都不肯留给我,是因为他不愿意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抑或是根本不在乎我说什么?他的感情,我一直都不确定。 对于那天十三的突然出现,我追问过多次,但他一直避而不谈,他只是告诉我一切都由他处理,知道的太多对我并没有好处。 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他现在好吗?有映雪照顾他我应该很放心。我又折了一颗幸运星,丢进了玻璃瓶里,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每思念他一次便将我的相思记录下来,折成幸运星,如今也存了大半瓶了。有好几次都抑制不住想去看他的冲动,可最后还是被自己压了下来,或许对他而言现在需要的是冷静。 百无聊赖之际,我在纸上一遍遍的写着他的名字。 一阵狂风从窗户钻了进来,将桌上的宣纸吹了一地,紧接着是“哗啦啦”雨点打在窗上的声音,啊,下雨了,刚才还是个大晴天呢。我可爱的宝贝们还在外面晒着太阳,我得去看看。 我冒雨冲向了草药园,却在门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弯腰下跪,他伸手阻止了我,不发一言而温柔的看着我,我渐渐沉溺在他的似水柔情中。 “那天的事……阿嚏,”我的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快进屋去,那天的事朕不想再提。”他拉住我的手就往里走。 “等等,”我快步走上前,关上了暖棚的门,再在顶上盖了一层厚实的油纸,“好了,这下下再大的雨都不怕了。” 他牵着我的手走进了太医院,我无措的说道:“皇上,我去给您沏杯茶。” 他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待我端了茶来,发现他正专注的看着我拉在桌上和地上的宣纸,张张纸上都是他的名字,笔笔都写着我对他的刻骨相思。 “日日思君不见君,日日思君不见君……”他默默的念着我写在他名字旁的诗句,我羞的忙上前抢夺。 他突然紧紧抱住了我,火热的唇急切地压在我的唇上,湿滑的舌慢慢舔吻我的嘴唇,他带着情欲的吻,一时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我羞怯地呻吟出声,他的舌却借机侵入我的口中,我忍不住向后退缩着,可显然没能得逞,他的手早一步托住了我的脖子,力度并不大,却足以让我无法动弹。 我只得承受着他更进一步的侵略,并不讨厌他这样吻我,因为我还爱着他,可我却怕自己又一次沉沦在他的情网里,我好不容易克制住对他的爱,他又为何这样撩拨我。 此时,我感觉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我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愿意让他看到如此软弱的我,可温热的液体仍然从眼眶里滑落下来,他温柔的嘴唇随即也在我的眼角处印上了吻,慢慢地,慢慢的,吻掉了我落下的泪…… “为何要掉泪?”低哑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没,没有,只是……”我添了添嘴唇,哑口无声。 “说谎,”他突然轻轻咬住了我的耳垂,“你说谎的时候,耳朵会变红。”他又伸出舌头慢慢描画着我的耳廓…… “睁开眼睛,看着我。”他半命令式的话语,使我不得不睁开早已泪水模糊的双眼,却撞进了他那温柔无比的双眸。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你以为克制对一个人的爱很容易吗,你或许可以办到,可我不行,我无法心无旁骛,无法熟视无睹,我只能天天祈祷,不要让我见到你,警告自己不要再多爱你一分,可你呢,你呢,却偏偏还要来招惹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吧,我承受不起了,我会死的,会死的!” “嘘,不要哭了,不许说死,不许,还有不要把我说的那么冷酷,对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要克制自己的欲望,特别是对自己所喜欢的女人,也不是很容易啊。”啊,所喜欢的女人,我吗,退却的眼泪,又再次涌了上来,太好了,我不是一个人,不是了,如果这是梦就不要让我醒来了,我忘情的搂住了他的脖子,主动献上了我羞涩的吻…… 隐约感觉自己被轻轻抱起,被轻轻地放下,又被轻轻地褪去了外衣,我警觉的睁开了眼睛,无措地看着他。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停下来。”他说着,可手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仍然继续解我的衣服,让我不禁莞尔,这个男人竟也有如此不坦率的一面,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我这身子不交给他还交给谁,何不就在今天。 扫去心中的尴尬,轻轻开口道:“没有,只是……这样吧,我也帮你脱了衣服吧。”说完,我就后悔了,他不会以为我很饥渴吧。 “好,来吧。”他的嘴唇弯成了漂亮的弧度,天,他的大方,反而让我更羞怯,颤抖地褪去了他的外衣,接着是中衣,最后是内衣,许久,我们终于脱去了彼此的衣服,袒裎相对。 “你一直都戴着它?”他吻了吻我的脖子,那里缠绕的是他结头发的穗绳,自从我问他要来后就一直没有取下来过。 “嗯,我会一直戴着,”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没学过,也不懂如何取悦男人。” “你不需要取悦我,我只要你去感受。”他吻住了我的唇,彼此纠缠了好久,接着他的唇移到我的脖子,他的吻落在我的肩处,最终停留在我的胸前,轻轻吻咬住我的乳尖。 “啊,”一种奇异的感觉袭来,我忍不住呻吟出声,感受着他带来的激荡,他轻轻咬着,吮吸着,用舌逗弄,引的我娇喘不已,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去,只能瘫软在那里,任他摆布。 他的吻伴随着他的手慢慢来到了我的腿间,不适感传来,我瑟缩着,我的身子有些僵硬,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安,低声说道:“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我闭上眼睛,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他分开我的双腿,将他的火热一点一点的送了进来,一种贯穿我全身的疼痛让我不禁想要尖叫出来,他适时含住我的唇,吞下我的话,猛的一下完全进入我的身体。 在我们到达云端的同时,他轻轻在我耳边呢喃着:“你终于成为我的了。” 我的心终于安全的落到了地面,幸福的感觉包裹着全身。 睡梦中被脖子上酥酥痒痒的感觉弄醒,我睁开惺忪的双眼,发现自己的双手紧紧的环着他的腰,而他的吻正密密麻麻的落在我的身上。 我羞怯的闭上眼,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 “你醒了?”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着对我的骚扰。 我推了他一下,他顺势将我的手勾到他的脖子上,让我更紧密的贴近他,他的身躯压了下来,带来了温暖的气息,他的手抚摸着我的腰侧,划过我的小腹,我紧张的拱起了身子。 他停了下来,转而搂住我,“是我粗心了,不该那么对你的。” 我低语道:“皇上,我……” “叫我名字,以后无旁人在场的时候,你都可以叫我名字。”他解开了我的发辨,将我的头发披散开来。 “胤禛……我……我爱你。”他浑身一颤,将我搂的更紧,“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我发誓,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你,除非是你赶我走。” 他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怎么会忍心赶你走?” 我心一紧,他不会又在钻牛角尖了吧,我双手抚上他的脸,“相信我。”随后在他唇上印上了我爱的告白。 他托起我的下巴,深深的看着我,“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让我想想该怎么册封你。” 册封?难道我也要成为一个后宫里的女人,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只为了等着他突然的想起,然后在某年某月某日的临幸?我不要,我不要这样。“不要,我不需要册封,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两相情愿的,我也不需要你负责。” 他沉默了半晌,我头皮发麻,怕是又引发了他的怒气,他不怒反笑,“这由不得你做主,朕会亲自过问。” 他只要想摆皇帝的臭架子,就一定会用“朕”来自称,我冲他眨了眨眼睛,“册不册封由你,接不接受在我。” 他还想再说什么,门被轻轻的拍响,接着传来王公公特意压低的声音,“万岁爷,您该上早朝了。” 我居然睡了那么久,如此的贪恋他温暖的怀抱,他抹去我发丝上的汗水,“你再睡会,我该走了。” “让奴婢伺候您更衣。”我摸索着直起了身子,被子从身上滑落,他连忙扯过被子重新盖住我的身体,“你素来身子弱,别急着起来,多躺会,还有在我面前不要再称奴婢。”他将我的手塞了进去,再给我掖好被角,那份温柔让我感动的想哭,就像儿时父亲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 胤禛走后,我紧缩在被窝中,那里还有他存留的气息和温度,床上点点的血迹和身上隐隐的酸痛提醒着我已经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他的女人。 再无睡意,起身披上衣裳,我呆呆的望着镜子里的人,面色绯红,脖子上满是欢爱过后的痕迹,平时看他都是一副冰冷的样子,激情起来却令人难以抗拒,幸好这宫服的领子够高,要不然让我一会怎么见人? 门再次被敲响,这次进来的是映雪,“姐姐,万岁爷吩咐我来伺候姐姐沐浴。”她提了几桶热水进门,我倒是楞住了,他也考虑的太“周到”了吧。“妹妹你放下就回吧,我不习惯要人伺候。” 映雪答应了一声,帮我兑好适中的水温后就离开了。 在热水中泡了一会,果然舒坦多了,亏的他有这份心。往后的日子我该如何打算,如果是在现代社会,一夜情后大不了一走了之,谁也无需亏欠谁,可在三百年前,我又能做什么?我虽然爱他,但我不甘心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我知道作为一个封建帝王,他不可能只喜欢我一个,做不到唯一,我宁可维持现状,也好过争风吃醋的生活。 北京的冬天很冷,却是明快而不是阴寒的冷,我来到这里两年了还是不能适应。不知何时染上了风寒,咳嗽不止,且每天昏昏沉沉的直犯晕,我自己虽然是医生,但是很怕中药的苦味,因此能拖便拖,可这次拖了大半月还不见好,我也有些急了。 在太医院当差唯一的好处就是药材都是现成的,一般的平民草药更是要多少有多少。实在是不能再拖了,乘着这天空闲,我便抓了些祛痰润肺的草药。 煎完药,我端入房中凉着,径自拿起一本医书细细读来,唉,在这里真是荒废人生,要再这样下去,我就该被吊销中医的执照了。 正读的入神,今日当值的孙太医派了任务给我,给年妃娘娘送药,原来她也染上了风寒。 我自己的药还是滚烫的,我便带上门先将年妃娘娘的那份送去。 走在去永和宫的路上,我不时的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当时我就是在这个地方摔下河的,害我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请过安后,年妃赐座给我,看我的眼神却有些古怪。 “真像,真像。”她一边打量着我,一边低声自语。 我奇怪的看向她,什么像不像的,她又不是第一次见我了。 她和颜悦色的说道,“若涵姑娘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茉凡姐姐。” 我慌忙站了起来,“娘娘这么说不是折杀奴婢嘛。” 她浅浅一笑,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姑娘莫怪我唐突,我给你看样东西,你看完就会明白的。” 她的笑容犹如和煦的春风,我感觉心里暖洋洋的,她的美丽就连女儿身的我都看着心动不已,居然就那样的呆住了,直到她把什么递到我的眼前才反应过来。 那是一幅略微泛黄的画像,画中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起来有些面善。我疑惑的指了指她,“这是?” “她是我姐姐,名叫年茉菲,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像,不过当时你还是冷太医。”她顿了顿,“可惜红颜薄命,她过世有二十多年了。” 我再仔细瞧了瞧,画中人和我最像的是一双眼睛,我看着她虽不至于在照镜子,倒也有五、六分的相似。画像右下角的落款有些模糊,毕竟年代久远,但依稀看的出一个“胤”字。是当年的哪位皇子画的吗,看的出他们的关系匪浅。 年妃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缓缓说道:“你一定没想到,画这幅像的就是现今的皇上,当年的四阿哥。”她的语气转而沉重,“在姐姐去世两年后,他便娶了我。” 我倒真的没想到是他,年妃和我说这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见我面露疑惑,忙说道:“若涵姑娘别误会,我告诉你这事没其他意思,当年我们姐妹情深却天人永隔,如今看到你我就想到了她。” 她的言下之意是不是胤禛看到我也会想起她的姐姐,如果她是想借此来打击我的自信,那么我只能恭喜她,她的话起作用了。我稳定了下情绪,笑了笑,“若涵没有误会,不管娘娘是什么意思,若涵只想说一句话,他的过去我没有办法参与,但是他的现在和将来我一定会相随左右。” 年妃也轻笑出声,“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和我们真的不一样,你不会是别人的替身,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你的位置。” 她握住我的手,眼中一片真诚,我放下了心,年妃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我站起身来叫了一声,“茉凡姐姐。” “从现在起我们就以姐妹相称,妹妹要有什么事千万别同我客气,可能以后我也有事求妹妹也说不定。”她笑魇如花,我又一次失神了。 “万岁爷驾到。”我和年妃恭恭敬敬的的候在一边。连日来胤禛曾经多次和我说起册封的事,都被我以生病为由挡了回去,所以这些天我们正在闹冷战。 胤禛掀起帘子走了进来,见我在这一怔,“你怎么在此?” “奴婢给年妃娘娘送药来,药快凉了,请尽快服用,奴婢告退。” 他挥了挥手,“你去吧。” 我低下头,缓缓退了出去,苦笑一声,又是这样的戏码,到哪都要上演一次。 回到太医院,屋门微敞,我有些奇怪,我走的时候明明是掩上门的,怎么现在门户大开。不过在皇宫中哪来的小偷,即便有贼也不会光顾我这里,可能是风大吹开的。 药已经凉了,我实在懒的再去弄热,皱着眉头就灌了下去。这药味有些怪异,我也没放在心上,可能是凉了的缘故。 我继续翻起了医书,可是半个时辰后我的腹部剧烈的痛起来,我疼的弯下了腰,手抱住双腿,膝盖顶住肚子,不一会就痛的直冒冷汗。是月事来了吗,我扳手指粗粗算了算,日子不对,那定是吃坏肚子了,但这种疼又完全不一样。 忽然我觉得腿间有异样的感觉,一股热流慢慢涌出,我低头一看,竟是暗紫色的血,我脑袋嗡的一震,脚一软,只能靠着桌子边缘的支撑蹲下来。我痛的再也直不起身,眼前一片黑暗,逐渐失去了意识。 待我被嘈杂的人声吵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耳边传来胤禛震怒的吼声,“她究竟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孙太医战战兢兢的回道:“冷姑娘是服了含有麝香的汤药以后导致了小产。” 小产?我有了他的孩子,我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孙太医继续说道:“下官在冷姑娘药碗的残渣中发现有麝香的成分。” 我呆了一下,那药是我亲自煎的,用了哪几味药材我自己最清楚,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我出去的时候被人掉了包。 胤禛疾言厉色的说道,“你给朕查清楚了,谁那么大胆子竟敢下药害人。” “在数月前冷太医曾经取过此药,当时恰被下官撞见。”孙太医寻思了一会回道。 “不,”我挣扎着起身,“那是我求父亲拿的,不关他的事。” “你醒了,”胤禛转向我,“你要麝香何用。” “我……”,我不能说出映雪的事,一定不能说。 “王一忠,你给我搜。”他冷冷的命令道。 不一会,王公公就在屋子里搜出了那包药交给了胤禛。 “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他面色铁青,声色俱厉。 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后,胤禛走到我身边,将药丢在床头,“你给朕一个解释。” 我死死的咬住嘴唇,我有苦衷,我不能说,胤禛你一定要体谅我。 “你不说朕也知道,”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冷若涵,你竟然亲手杀死朕的骨肉,你好狠的心,朕看错你了,你说朕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你居然下的了手,你说,你说。” 他拼命摇晃着我的身体,我还是一言不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想抱住他,他猛力的推开我,“朕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第十一章 生死 他重重的甩上了门,猛烈的撞击声将我的心彻底击碎,我不顾一切的起身追出去,门外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挡住了我的去路,“万岁爷口喻,没有他的命令,冷姑娘不得踏出此地一步。” 我低哼一声,“你们拦的住我么?” “姑娘若一意孤行,奴才们自然不敢阻拦,只能提头向万岁爷请罪。”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罢了,罢了,我宁愿被他误会都不肯说出映雪的事,又怎能连累这两名无辜的侍卫。 头还是昏沉沉的,脚下在打飘,我感觉自己从四肢一直凉到了心里,一双同样冰凉的手适时搀了我一把,将我扶回了屋里。 “多谢云若格格。”我轻声说道。 她长长叹了口气,“若涵啊,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般田地?” “若涵没事,若涵撑的住。“我不想再谈这事,就转移了话题,“格格,您阿玛还好吧?你有再去看过他吗?” “他在两个月前去世了,皇阿玛下旨厚葬,并封为亲王爵位。”她落寞的说道。 我拍了拍她的肩头,“死者已矣,格格别太悲伤了。” “若涵你身子还病着,要多休息,我过些天再来看你。” 我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我确实是累了。可我的脑子根本静不下来,我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孕育着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和胤禛的孩子,可怜的他不及足月便惨遭毒手,我心底燃起熊熊怒火,孩子,我一定会亲手找出那个凶手替你报仇。 眼前又闪过胤禛的身影,没想到兜兜转转后,我们又回到了起点。我那么爱他,又怎会忍心杀死我和他的孩子,孩子没了,我的痛并不会比他少,他竟然恼我如此,恨我至斯,如果这便是结局,当初又为何要开始。曾经我以为幸福已经来临,其实是渐行渐远。 日子在一天天的过去,我的身体却一直没有好转,精神恍惚,每天躺着的时候要比坐着的时候多,常常是一整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对他的思念更甚从前,好几次都是叫着他的名字从梦中惊醒,眼角尤挂着泪珠。 第二个来探望我的居然是年妃,老实说下药的事我最先怀疑的就是她,在永和宫待了那么久,她完全有时间有机会找人下手,可是,这样做对她究竟有什么好处,她要冒着天大的风险来害我,我想,没人会做损人不利已的事的。 年妃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但笑容在见到我的时候隐没,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拉我来到镜子前,镜中的我面色苍白,双目红肿,脸颊凹陷。“你看看你,才几日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 我淡然一笑,“瘦点不好吗,瘦了才好看。” 她心疼的环住我的肩,“你这是在折磨自己,若涵,你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你不要这样。” “姐姐,他恨我,他说过再也不要见到我,我怕,我真的好怕。”就像溺水中人无意抓住的木板一样,我紧紧的捉住她的手。 “皇上他那是气话,等他消气后就会想明白你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亲骨肉的,若涵,他需要时间冷静。”年妃轻柔的拍着我。 “真的吗?”我可怜兮兮的问。 “嗯,千万别低估了皇上对你的感情,爱之深才责之切,”她站起身,“别想那么多,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年妃走到桌前,揭开罩着的红布,原来是面古琴,我细看琴身,质地坚硬,纹路笔直,琴尾处有烧焦的痕迹。 “是焦尾琴!”我脱口而出。 焦尾琴是中国古代四大名琴之一。据传为汉代末期蔡邕所制之琴,据《后汉书&;#8226;蔡邕列传》记载:“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僬尾琴’焉。” “妹妹果然好眼力,”年妃赞许的点了点头,“看来我送对人了。”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敢要,姐姐还请收回。”我怎么都不肯接受。 她嫣然笑道,“傻妹妹,这是我二哥托人送来的,我又不会弹琴,放在我那是暴殄天物。你闲时正好用它来打发时间,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我再要推却,年妃抢着发话,“若涵你若再推辞,我可要生气了。” 我只得收下,我也确实喜欢这琴,“那若涵就收下了,多谢姐姐。” “姐妹一场,你就别和我客气,我该走了,记着别多想了。” 是夜,我乘着身子还算舒坦,就把焦尾琴搬到了院子中。手指碰到琴,冰凉的触感传到指尖,又传到了心里,心竟被生生的扯痛。 “若涵……”耳边传来幽幽的叹息声,我应了一声,回头却无一人。 “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呵呵,曾几何时我也像那个叫子夜的晋朝女子一样,看着当空的明月,却因思念而产生了幻觉。 我坐下来,调好琴弦,和声唱着“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沐红衣。”记得以前看《射雕英雄传》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这阕词,因此特地去寻了来背熟,也着实为缠绕在段皇爷、周伯通和瑛姑之间的爱恨情仇而伤神,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心狠手辣如李莫愁,竟也逃不开一个情字。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需月华满,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我低吟着《相思怨》,远远的有人和着我的曲子也低沉的念着,念到最后一句,弦像着了魔似的应声而断,我怔怔的看着断掉的琴弦,指尖传来一丝疼痛,我才发现手指被割伤了。 吟诗的那人长叹一口气,从我身后走上前来,握住我受伤的手指,掏出一块帕子给我包上。 我的眼中又泪眼朦胧了,他拥我入怀,“别哭,你现在的身子经不起折腾。” 我把头深深的埋入他的怀里,哭的更厉害了,我的泪水和鼻涕全抹在他衣服上,谁让他弄哭我的。 他轻拍我的后背,“乖,外面风大,回屋去吧,再哭就变大花脸了。” 我破涕为笑,胤禛牵住我的手准备回去,不远处映雪和两个小太监走了过来,怎么王公公没跟来,他不是从不离皇上左右的吗,我不禁多看了他们几眼,面生的很,我确定我以前没有见过他们。我久不在养心殿当差了,新来的太监没见过也属寻常事。 映雪手捧一件狐皮长袍迎了上来,“万岁爷夜深露重,您把这个披上。” 我微微一笑,这小妮子还挺贴心。 胤禛指了指我,“给她穿上,朕不用。” 我摇了摇头,冲映雪眨了眨眼睛,示意她还是给皇上。 映雪走到我们身边抖了抖袍子,她的笑容有些僵硬,突然我发现她袖子里银光闪动,一刹那的工夫她已经抽出了袖子中的东西朝胤禛刺去,居然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我来不及多想,扑身挡在胤禛前面,匕首自我的背后深深的扎了进去。 我闷哼一声,软软的倒在胤禛怀里。我隐约听到他大声的叫唤,四周顿时人声鼎沸,好象有许多人围了上来。 我努力睁大眼睛,映雪像是傻了,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那两个小太监冲了过来,其中一个拍了映雪一下,另一个也掏出一把匕首向我们逼近。在他用匕首刺来的瞬间,胤禛一手护住我,一手和那小太监搏斗,胤禛虽左闪右躲还是被弄伤了手臂,好在那小太监也被他打倒在地。 我才松了口气,眼角余光扫到另一个小太监从胤禛背后摸了过来,我不知哪来的力气,叫了声“小心”,用力推开了胤禛,匕首再一次扎在了我身上,我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染红了胤禛的龙袍。 时机稍纵即逝,那太监再想行刺已然来不及,早有侍卫将染血的匕首夺下,两个太监和映雪也被反手绑住。 胤禛双手横抱起我,吼道:“快传太医。” 我的眼皮越发的沉重,手脚也越来越冰冷,胤禛冲我叫道:“你不许睡,朕不允许你睡着。”他将我紧紧的拥在怀里,搓着我的手。 我感觉身体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我虚弱的叫了声:“胤禛……” 他附耳过来,“你说吧,我听着。” 我焦急的说道:“胤禛,你的手……你的手在流血,快传太医来看看。” 他摆了摆手,“我没事,你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在为我担心。” “我要走了,以后想担心也不能了,往后你要好好的保重身体。”我努力的睁大眼睛看他。 他伸手捂住我的嘴,“不许胡说,太医马上就到,你不会有事的。” 我摇头:“没用了,我自己知道,我不怕死,可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他的眼角有泪花闪动,呵呵,是谁说的,肯为你流泪的男人,一定是深深的爱着你的。他抚上我的脸,“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一定要说,我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喘了口气继续道,“胤禛……今生我们有缘无份,来世……来世我一定要早些认识你,我要先定下你的来生。答应我!” “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撑下去。”他紧锁着眉头的看着我。 我应了一声,可是思绪却渐渐的模糊,越飘越远,越飘越远,在我失去知觉的瞬间,我脑海中闪过几个字,“今生已过也,愿结来生缘”。 天好蓝,云朵格外的轻柔娴静,我趴在朵朵白云上俯视着地面,紫禁城离我越来越远,我的心情异常的平静。 云儿带着我继续流浪,一会的功夫我停在了一栋高耸的大楼前。六个金碧辉煌的大字“上海xx医院”映入眼帘,哦,是我以前工作的地方。我飘进了大楼,好多人在排队挂号、付费和取药,好熟悉的场景,感觉我又回到了从前。两年了,不知道这里发生了多少变化? 好象有人在推动似的我飘进了住院区二楼,来来往往的人群对我视而不见,仿佛我就是团空气。在二零一室病房里,我看到靠窗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她的眼睛紧紧的闭着,手上吊着点滴,看起来睡了很久,床前的软塌上一个护士打着盹儿。 我看清了床上女孩的脸,楞了一下,我好象在哪里见过她。我一定是认识她的,再一细想,她,不就是我吗?那我又是谁? 耳边有人轻轻的说了声“去吧,该回去了”,我不由自主的朝那人走去。我慢慢的钻进了她的身体,她的手指开始动弹,就在要同她完全契合的时候,我猛的听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叫着我的名字,我心一紧,是谁在叫我,身子逐渐退了出来,床上的女子又恢复了原来无意识的状态,再想进入却是不能了。 我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失望的攀上了云彩,这次它又将带我去哪?我们沿着原路返回,云儿又将我送回了紫禁城。 一张精致的床上,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身旁坐着的男子握着她的手,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什么。今天是怎么了,到处是病人,不过这个场面看上去要比刚才那个温馨一些,我凑上前去仔细听着。 “若涵,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你答应我要撑下去的,你不可以言而无信。你赶紧给我醒过来,我命令你赶快醒过来。” 床上的女孩子没有一点反应,我摇了摇头,好可怜啊,她快死了吗? 那男子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愿醒来,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你在生我的气。”他低头在女孩脸上亲了一下,“等你醒来,我保证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你不想册封不想生孩子都由你,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依你。” 好肉麻啊,我抿嘴笑了笑,像是在看琼瑶电视剧。 一个上了年纪却没有胡子的老头端了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过来,“万岁爷,您多少吃点吧。” 我呆了呆,他还是个皇帝呢,那老头估计就是公公了,难怪没有胡子。 那皇上把碗推开,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说道:“朕说了多少次了,朕不想吃。” “您多多少少总得吃点,要不若涵姑娘醒过来,看到您这个样子也不会高兴的。”那老头仍然坚持。 门外传来阵阵嘈杂声,皇上皱眉说道:“王一忠,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王公公惶恐的急步走出去,不一会带回了消息,“皇上,是冷太医求见,被侍卫拦在了外面。” 皇上看了看床上的女子,略一思吟,“也好,你去叫他进来。” 冷太医对着奄奄一息的女孩老泪纵横,我鼻子一酸也险些落下泪。 皇上抚上女孩的脸,“若涵,你睁眼看看,你爹来瞧你了。” 冷太医手搭上女孩的脉搏,脸色立刻变的煞白,“皇上,小女她……” “都是朕害了她,她太傻了,她实在是太傻了。” 王公公在一边插嘴道:“冷太医您别太担心了,刀已拔出,血也已经止住,孙太医预计若涵姑娘两天内可苏醒。” 冷太医惨然道:“若涵的脉搏很微弱,两天内如果还不能苏醒,就难说了,所以这两天是关键。” “她一定会醒的,朕知道她一定会醒的。”皇上转向了女孩,“朕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 我好羡慕她,如果是我的话,肯定舍不得离开这么好的爹,这么深情的丈夫,她真是好福气。我暗暗抹了抹眼睛,突然我发现自己渐渐腾空,一溜烟的飞进女孩的身体,然后成为了一体。 我好象做了个梦,梦里有从前的晓冰,现在的若涵,还有胤禛和父亲,每个人都在担心我,我是不是睡太久了,也该起来了。 我努力睁开了眼睛,首先看到的是胤禛泛着血丝的双目,然后是日渐苍老的父亲。身体像是被撕裂一样的抽痛,我渐渐的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醒了,若涵你终于醒了。”胤禛欣喜的表情真可爱,我忍不住想逗逗他。 “你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我的声音怎么变的这般嘶哑,把我自个儿吓了一跳。 胤禛的脸色马上变了,颤声道:“你……不认得朕了?冷太医,你快看看她。” 我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结果笑的太厉害,牵动了伤口,我又疼的龇牙咧嘴的。 “你竟然戏弄朕,”他板起了脸,随后又恢复了笑意,“算了,朕不跟你计较。” “我睡的好好的,你把我吵醒了,我还不能耍耍性子?”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他有些宠溺的顺着我。 我没想到他也会宠着我,顺着我,这种感觉真好,“看来我应该多病几次,这样你才会重视我。”我轻声说着。 “你敢,以后不许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他郑重的对我说。 我又笑了,“这种事情也不是说碰上就能碰上的,再有下次,你的御前侍卫真要自行了断来请罪了。”我一笑又牵动伤口了,看来这十天半月的我都得忍着点。 “咳、咳,”父亲在旁边咳嗽了几声,我又想笑了,这不是王公公的专利吗,怎么父亲也用这招?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胤禛停了停,“不用吞吞吐吐的。” 父亲的神情有些尴尬,“万岁爷,恕老臣直言,小女虽已醒来,还需多休息才有助康复。” “嗯,”他点了点头,“冷太医你去拿药来,王一忠你先行退下,朕在这看着她就行。” “皇上您几天没合眼了,您……”王公公的话被打断,“朕叫你退下。” “是……是……” “你先睡会,药来了我叫你。”胤禛摸了摸我的头,长舒了口气,“你别乱动,小心碰到伤口。” 我撒娇道:“你拉着我的手我就睡。”难得可以和他提条件,这样的机会我自是不会错过。 “嗯,”他牵住我的手,“乖,睡吧,不过不可以再睡那么久。”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胤禛已经趴在床头睡着了,我发现他的鬓角上也有了几根白发,是被我的事急出来的吧,人说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果真是有些道理的。 忽然我意识到他已经不年轻了,现在是雍正三年,如果我不能改变历史,那我们只有十年的时间。十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如果真能经营好这份感情,十年也够了,若是时间再长,恐怕到时候就是相看两生厌了。 看着他沉睡的脸,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幸福,有个相爱的人守在身边,再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多好,我和他的孩子,我的脑海里憧憬着美好的景象,脸上浮起了笑容。 “又在傻笑了,伤口不疼了?”不知什么时候胤禛已经醒了,正微笑的看着我。 我的脸一红,可不能告诉他我在想生孩子的事,多丢人啊,唉,原本这个心愿已经完成,可怜了我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想到了这事,我的心又隐隐的作痛。 恍惚间,手腕被套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我低头一瞧,是一个手镯,依旧是羊脂白玉,木兰花的造型,竟和早先被他打碎的那个极其相似。 我惊讶的叹道:“还能找到一模一样的手镯,真不容易。” 他摇了摇头,“十几个能工巧匠花了三天的时间修补而成,现在物归原主。” 原来就是以前那个,“碎成这样还能修补吗?” “能,只要用心去补偿,破镜尚能重圆,感情也是如此。”他紧握住我的手,“这次,我不会再放手。” 第十二章 幸福 幸福原来就是这么简单,每天胤禛都会来看我,同我一起用膳,有的时候还会在我这里批阅奏折直至深夜。我总是静静的瞧着他,看他皱眉我就会想是不是又遇上什么烦心事了,看他露出会心的微笑我也会跟着傻笑。 而他总会在我傻笑的时候抬起头来,示意我乖乖的躺下休息。经常是我噘着嘴不肯就范,于是他便走来低声下气的哄我入睡。 时光就这样一天天的渐渐流逝,我的身体也慢慢的在康复。只是大病一场后,身子骨弱了很多,稍微站的时间久些,便会气虚腿软,据我自己推断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后遗症,而且一到阴雨天气,伤口也依旧会隐隐作痛。 自病后,为了不打扰我养伤,来探望我的人基本都被拦在门外,而今天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来人刚进门便“扑通”一下跪在了我面前,倒是让我大吃一惊。虽然我一直看不惯他,但是如果不是当年他密报我女扮男装的事,我恐怕早就离开皇宫了,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他。 我走上前去,伸手托了他一把,“师兄还请起来说话,若涵受不起。” 欧阳闻人还是跪着不肯起来,他的脸色很难看,眼睛充血,胡子拉礤,衣服脏兮兮的,他原本的容貌虽称不上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但至少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总是干干净净、仪表堂堂,举止间充满了自信,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的失魂落魄。 他跪着久久不起,“若涵,闻人自知对你不起,但还请你看在十几年同门的情谊上,救映雪一命。” 我惊呼一声,这些天我一直沉浸在甜蜜中,根本就没有想起过映雪,她可是犯的行刺的大罪啊。 欧阳继续焦急的说道:“皇上已有旨意,三日后便要行刑,如今能救她的只有师妹你。” 我清了清嗓子,“师兄请起,映雪所犯何罪,想必你也很清楚,即便我不再追究,也过不了刑部这一关。” 他跪在地上,连着给我磕了几个响头,若是在以前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我一定非常的解恨,如今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若涵,我求你了,只要你开口,皇上一定会答应的。”他的额头上被磕出了几道血印子。 我想了想,问道:“你可知道映雪为何要行刺皇上?” 他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她也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跪前几步,“若涵,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救映雪,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没想到欧阳闻人对映雪的感情竟也深厚如斯,按说我真应该成全这对苦命鸳鸯的,只是这事牵扯太大,要救她并非易事。 “你先起来,容我再想想。”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你连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都可以亲手杀死,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宫里的规矩师妹你比我更明白,如果我不这么做,映雪和我都会没命。我想师妹当初也是因为这点才拿药给她的。”他从兜里掏出几张已经有些破烂的纸片,“我并非无情无义之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日子,我一直记在心里,就连儿时我手把手教你练的字我还收着。” 我接过纸片,白纸黑字写的全是欧阳闻人和冷若涵这两个名字,字迹稚嫩,看的出是出于孩童之手。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你五岁那年,我们俩偷溜出去玩,结果在山上迷了路。我们饿的头昏眼花,我爬上树给你摘野果子结果摔下来,你以为我死了,哭的伤心欲绝。你七岁那年,我被师傅罚跪,你替我求情,结果被一起责罚。你十岁那年,就和我订下白头到老的盟约,发誓非我不嫁。还有你十五岁那年……”他喋喋不休的说着。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捂住胸口,有一些烦躁,我知道他是想用这些往事来打动我,我也知道他说的未必都是真的,可我就是为他这些话感动了。我稳了稳心神,柔声道:“我会尽力想办法的,师兄你先回吧,此处你不可久留。” 听我说完这话,他才站了起来,许是跪的太久,他的脚哆嗦了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我忙扶了他一把,他稳住身形,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多谢师妹。” 送走他后,我转身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我惊慌失措,他来多久了,听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穿那么少还往外跑,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胤禛从袖里掏出一只手炉递到我手上,“暖暖手,别着凉了。” 我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该如何回应,“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我……” “来了有一会了,该听的朕全听到了,而且……一字不漏。” 我偷偷瞧了他一眼,他的脸上很平静,口气平和,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将我紧拥在怀里,“是朕错怪了你,为何当时你不解释?” 我把手交到他的手中,“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说的话你能听的进吗?” “朕盛怒之下确实将你恨透了”,他用下巴蹭着我的脸,“关心则乱,你能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感受。” 他握紧了双拳,正色道:“如果被朕查出下药之人,朕定要他付出代价。” 胤禛面色铁青,眼中的唳气使我不觉打了个冷战。我按捺住不安的心,壮着胆子说道:“若涵有一事相求,请皇上恩准。” 他拂袖道:“如果是替刺客求情,那不说也罢。” 我赔笑着说:“若涵知道映雪犯下重罪,难以赦免,因此不敢替她求情,若涵只想去看看她。” “不准。”他一口回绝了我。 我还是不死心,“若涵和映雪姐妹一场,就当是为她送行……” “姐妹一场?她有把你当姐妹吗?若涵,你实在是太善良了。”他讥讽道:“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她抑或是为了你的师兄?” 我费力的咽了咽唾沫,推开了他,“事到如今你仍是不相信我?” 他轻叹一声,“朕相信你,”语气一转,厉声道:“但是他们把你害成这样,朕绝不能轻饶。” 胤禛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杀气,令我浑身一颤,心顿时凉了一半,他毕竟还是那个以严厉治天下的冷酷君王,对他而言,他首先是个皇帝,其次才是丈夫和父亲。他有他的原则,而我不该用今日的宠爱去逼迫他。 “是,若涵不该侍宠而骄,让万岁爷您为难了。”我虽心里服气,但是嘴上决不妥协。 “你看看你这张脸,像是认错的样子吗?”他拿了面镜子给我,“倒像是朕欠你银子似的。” 我苦笑道:“若涵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刀子你都敢挡”,胤禛掐掐我的脸,“朕依了你了,不过你身子刚好些,别累着了,去去就回吧。” 我高兴的搂住胤禛,在他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下,乘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就溜了出去。 映雪被关在一个黑黑小小的牢房中,只有一扇高高悬在墙上需要70度仰望的小窗,被周围的暗色衬托得格外明亮刺目。多日不见,她憔悴了许多,眼睛浮肿,容颜枯槁,竟像是老了好几岁。 狱卒打开了牢房的大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他们怎么把映雪关在这种地方? 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映雪开口道:“我一个死囚能有这样个地方待着就已经不错了。” “为什么要行刺皇上?”我凑近了她,“你明知道这是死罪。” “你不用再问了,我既然失手就没指望活着回去。”她偏头看向我,“我费劲心机终是功败垂成。” 我上前一步抱住她,“是不是有人指使你那么做的?你快告诉我,千万不要替人背黑锅。“ 映雪迷茫的看着我,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没有人指使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安排的。” “那他呢?他知不知道?是不是他逼你的?”我内心还是不相信映雪这么个柔弱的人儿会做出如此激烈的事。 “不是,他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映雪瞟了我一眼,“他并不是姐姐所想的那种人。”她特地强调了“姐姐”两个字,“你不要忘了,是你求皇后把我调到养心殿的,若真论罪名,你也是帮凶。” 我万分心寒,往后急退几步,手撑在墙上才算站稳了身子,是啊,原来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是我把灾祸引到了胤禛身边,而我活该要遭此劫难。 映雪显然没打算放过我,她继续说道:“我一步步的接近你,博取你的同情,就是为了利用你,而你确实傻的很,哈哈哈,竟然轻易的就相信了我。”她一阵狂笑,逼近了我,我被她逼到墙角,再无退路。 “你知道刀子刺到你身上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吗?”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看到鲜血贱出的一刹那,我居然觉得很兴奋,原来我是那么的恨你。”映雪用手指着我,“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叫着你的名字,他给我画的像全有你的影子。” 映雪歇斯底里的冲我叫着,样子非常可怕,她的手挥了上来,似要扬手抽我一巴掌,我无力反抗只得闭上了眼睛。过了很久,手并没有如意料中落到我的脸上,我睁开了眼睛,映雪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安宁。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就让我平平静静的度过这几天吧。”她的声音疲惫,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 我吁了口气,身上被冷汗浸透,已然筋疲力尽。现在的映雪如同陌生人般冷漠,让我避之不及。我理了理衣裳,转身离去,边走边说,“他来求过我,希望我能救你一命,但是你并不领情,显然他求错了人。” 我不再理会她错愕的目光,只是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在皇宫里找个知心人竟如此之难,我好想找个坚实的肩膀靠一下,再靠一下。 我奔出黑暗的牢房,大牢外有数个侍卫正襟站立。我刚才急着去见映雪没注意到皇宫的守卫比以前更严了,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每个人都是一脸凝重,是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即便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好歹也要有些动作以示忠诚不是。 “碰了钉子回来了?”胤禛淡淡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纳闷,这么会功夫这事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 胤禛递了块帕子给我,我才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我讪讪的擦去泪水,无奈的嘟囔着:“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好心办坏事?” “你啊你,一定要碰的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头。”他扬了下眉毛,“好了,别哭了。” 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我心中一动,突然有了个想法,“胤禛,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说吧,只要朕能办的到的一定答应。”他笑着摸摸我的头,“就属你花样多。” “您是皇上,想做什么还不是一句话。”我脱口说道。 “皇上也是人,也有办不了的事,”他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远方,“就好比……” “好比什么?”我追问道。 他不自然的说道:“没什么,你要朕答应你何事?” 他的神情让我有些莫名和不安,但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猜疑,我笑道:“你先答应我我才说。” 他点了下我的鼻子,“朕答应你,快讲吧,省得我一会反悔。” 我摇了摇头,学着他平日里严肃的样子,沉声道:“君无戏言。” 胤禛揶揄的扯了扯嘴角,低下头,猛的吻住我的唇,我心跳急速加快,默默的回应着他。许久他才离开了我的唇,而我早就面红耳赤了,唉,大概是我脸皮特别薄,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每次他亲我我还是会脸红。 避开他炽热的眼神,我走到案前倒了一杯水,呀,差点忘了求他的事。 我瞪了他一眼,而他一脸无辜的看着我。“我想请大不列颠的画师艾伦进宫,请皇上准许。” 他皱了皱眉,“你要请他画像?” “不是画像,我有其他事求他帮忙。”我边说边想,力图说的婉转点让他不能拒绝。 “究竟是什么事,还要如此劳师动众?宫里那么多人还帮不了你?”胤禛扫了我一眼,试图看穿我的心思。 我抬头回看他,“不可说,不可说,反正他来了你就知道了,这事除了他我还真想不出其他人可以帮忙。” “好吧,”他点了点头,“就由着你闹吧。” 守时是老外的一项美德,果然在约定的时间艾伦赶到了。他习惯性的拉住我的手想给我个吻手礼,我不着痕迹的抽了回来,说道:“今天请先生您来有要事相求。”我顿了顿,“我想请先生为我们主持一场教堂婚礼。” 艾伦惊奇的看着我,“若涵姑娘的意思是您和皇上的婚礼?” “对,”我骄傲的握住胤禛的手,“现在就开始吧,我们都准备好了。” “好象事情和朕有关对吧?”胤禛调侃道:“那怎么朕一点都不明白呢?” 我轻笑出声,“你不需要明白,一会跟着做就是了。”我心里暗爽,一直以来我都盼望着能在教堂里把我的手交到丈夫的手中,如今也算实现了一半的愿望,今天一定要骗的他就范。 “那我就开始了,”艾伦清了清嗓子,“现在双方把手放在……就放在案桌上好了。” 我和胤禛相视一笑,照着他的意思做了。 “现在由新郎……不,由男方宣誓。” 胤禛求救的看了看我,我接口道:“我先说吧”,我也清了清嗓子,“我冷若涵愿意嫁爱新觉罗胤禛为妻,天地为证,日月可鉴,无论贫穷与富有,无论健康与疾病,都会好好的爱护他,珍惜他,忠于他,一辈子永不改变。” 我看向胤禛,“该你了。” 他楞了一下,说道:“我冷若涵愿意……” 艾伦一口水喷了出来,我也笑的抱住肚子蹲在了地上。 胤禛尴尬的摸了摸头,咳嗽一声,继续念道:“我爱新觉罗胤禛愿意娶冷若涵为妻,天地为证,日月可鉴,无论贫穷与富有,无论健康与疾病,都会好好的爱护她,珍惜她,忠于她,一辈子永不改变。” 我的眼眶里又有泪水渗出,他贵为天子,愿意为我说这些话,我还苛求什么呢。 “现在双方可以交换戒指了。”艾伦憋的很辛苦,可是又不敢笑的太夸张。 “戒指……”,我拍了拍头,准备不充分,我把这玩意给忘了。“先生,麻烦你饶过这个环节吧。” “好,”他想了想,“那最后一个环节就是……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这个……”我的脸一红,“那请先生回避下。”真是不好意思了,有点过河拆桥的感觉。 我颠起脚尖,轻轻的送上我的唇,胤禛紧紧的攥住我的腰,我们深深的相拥在一起,十指紧扣,心涨的满满的,老天已经悄悄的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门,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幸福。 第十三章 心结 自病后,我就变的特别的畏寒,整日我都躲在屋里,看看书,练练字,倒也过的逍遥自在。 “涵小姨。”我放下手中的医书,惊喜的回头,却见承欢愁眉苦脸的站在门外,我朝她招了招手,“怎么了承欢,快来姨这边。” 承欢扑了过来,我捏捏她可爱的小脸,“告诉小姨,谁惹咱们的小格格生气了?” “豫鲲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么久了连封信都没有。”承欢噘着张小嘴。 我微微征了一下,这小妮子莫非犯相思病了?我笑道:“我还以为承欢是来看小姨,原来是来诉苦的。” 承欢扁了扁嘴,“豫鲲哥哥去了那么长时间,会不会忘记承欢了。”她的眼睛一红,竟似要哭出来。 我抱起她坐到我腿上,抚平她皱起的眉头,“不会的,谁会舍得忘记我们可爱的小承欢呢。” “小姨,你带承欢去找他好不好?”承欢可怜兮兮的拉拉我的衣袖。 “傻孩子,等你豫鲲哥哥任期满了,你皇伯伯自会招他回京。”我摸着她的脑袋。 “哼,”承欢把头一歪,“皇伯伯最坏了。” “是谁在说朕的坏话啊?”门外传来胤禛的声音,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皇伯伯如果把豫鲲哥哥招回京,那皇伯伯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我翻了翻白眼,这孩子变脸还真快,刚才还在那发泄不满,现在倒是拍上马屁了。 胤禛从我怀里接过承欢,“别吵你小姨,她身子还弱。”胤禛拍了拍承欢的头,“沈豫鲲就快到时间回京述职了。” “耶,”承欢高兴的手舞足蹈,她在胤禛的脸上亲了一口,“皇伯伯最好了。” “那刚才是谁说朕是坏人啊?”胤禛含笑问道。 “是涵小姨说的。”承欢指了指我。 我简直哭笑不得,我在那坐的好好的,什么话都没说,也能被她拖下水。我作势要打他,承欢已经躲到了胤禛的身后,还叫嚷着:“皇伯伯救我,皇伯伯救我,小姨要杀人灭口。” 我故作生气,“好啊,你再胡闹,等你豫鲲哥哥回来,我叫他不要理你。” 话一出口,胤禛脸色稍变,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年沈豫鲲舍命救我,虽已事过境迁,胤禛心里还存有芥蒂。我悔的直想咬了自己的舌头,反倒是胤禛拖过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朕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所以朕相信你。”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他正在努力的修补我们之间曾有过的裂痕,尽管过程会很艰难,但是只要双方都尽力了,不管结局怎样都是最美好的回忆。 承欢把我和胤禛的另一只手也握到一起,笑着说:“这样才对嘛。” 我吓她道:“你这小鬼头,以后看谁敢娶你。” 胤禛点了点承欢的鼻尖,“朕将来定为你指门好亲事。” 令我始料不及的是承欢突然跪了下来,一本正经的说:“承欢有一事请皇伯伯成全。” 胤禛看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表示毫不知情。 胤禛皱了皱眉,“起来说话吧。” 承欢倔强的回道:“皇伯伯若是答应了承欢才起来。” 我怕胤禛生气正要打圆场,胤禛不怒反笑道:“这个倔脾气倒和老十三一样,好吧,朕依了你。” 承欢喜出望外,“承欢想以后的婚事由自己做主。” 我和胤禛相视一笑,这孩子还真是人小鬼大,现在就懂得未雨绸缪了,我“啧”了一声,“你皇伯伯不早就答应了,还不快谢恩。” 承欢必恭必敬的磕了个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她那么的郑重其事。生为皇室儿女,都逃不过指婚的命运,又有多少人可以凭着意愿和心爱之人在一起,我佩服承欢的勇气,我也希望她将来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相伴一生、厮守到老。 “承欢陪着你姨聊聊,朕还有些奏折要批阅。”胤禛转向我,“晚上与你们一同用膳。” 胤禛走后,承欢又缠上了我,“小姨,我要给豫鲲哥哥写信,你帮我好不好。” “姨的字你又不是没看到过,丑的很。”我取出一方端砚,是胤禛前几天送与我的,听说端砚素有“温润如玉,扣之无声,缩墨不腐”的特点,很名贵,我一直不舍得用。 我研上墨,展开纸,将笔递到承欢的手中,“要写自己写去。” “小姨写嘛,承欢给您磨墨。”她撒娇着重新将笔塞回我手里。 “好吧,你说我写哦。”我轻舐墨汁,等着承欢开口。 “嗯,啊,”承欢咬着手指头使劲的想,“第一句就写……承欢很想你……不要了,还是不要这么写。”承欢的脸皱成了一团,“哎呀,我先走了,小姨接着写哦。”她偷偷的溜到门口,还不忘叮嘱我:“写完赶紧叫人送去,我等着豫鲲哥哥的回信。” “你给我回来,”我叫了一声,承欢已经跑的影都看不见了,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几次提起笔想要写些什么,却总是无从写起,只能搁下。 晚膳已经送来,我坐在一旁等着胤禛,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从柜中取出了一瓶红酒,这还是艾伦为庆祝我和胤禛成亲特地送的贺礼。有了红酒的衬托,这顿晚膳虽然不至像烛光晚餐那么浪漫,也能带动不少的气氛。 等了很久胤禛还没来,我有些心焦,于是走到门外去候着。我斜靠在门上,这时太阳已经西斜,刺眼的光芒已然收敛,晚霞映红了天边,渐渐的晚霞暗了下去,太阳也变的越来越小,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记得小时侯每当太阳落山黑夜来临的时候,我就会哭鼻子。这时父亲会抱起我,和蔼的告诉我太阳不是下山,而是去照亮地球的另一边了,如果太阳一直在我们这徘徊,那别的地方的人们就会一直生活在黑暗中。我总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以前我特别的依赖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反而较疏远,特别是父亲去世后,这种矛盾便激化到了顶点。 “想什么呢?”云若拍了下我的肩,走到我面前。 “我回忆起以前的一些事,想的太入神,怠慢格格了。”我看着云若焦躁的表情,问道:“格格有心事?我们进去说吧。” 缓缓的迈开步子,又缓缓的坐下,这格格竟似心事重重,她已不再是那个闯入禁地只为见见亲身父亲的冲动女孩,不再是说话直来直去劝解我不要陷的太深,却不顾别人感受的莽撞格格,在她眼中也多了些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云若迷茫的瞅瞅我,欲语还休,“若涵……我们都长大了。” 我茫茫然的看向她,扯了扯嘴角,还是没有说出话。 “还没用晚膳,在等皇上吗?”她朝桌上的菜努了努嘴忽然发问。 我机械的点头,露出一个自认为灿烂却难掩尴尬的笑容,我冷若涵如今也甘愿沦为视丈夫为天的女人,曾几何时我还强烈的鄙视过她们。 “我们都长大了,以前的天真无邪已离我们远去。你爱上了皇上,而我……也回不到过去了。”云若使劲铰着手指,语气颇多的无奈。 我晃晃头,平静的说道:“人,终究是会长大的,不可能总活在过去。” “我多希望能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她沉吟了半晌,“若涵,我心里很烦,你陪我去走走。” 我拍了拍云若的手背,“别多想了,出去走走心情会舒坦些。” 天色已完全暗了,我们各怀心事的默默走着,虽已步入阳春三月,却还是寒风呼啸,我不觉紧了紧衣领,把手往衣袖里缩了缩,分外怀念屋里的暖意。 路上不时有巡逻的侍卫经过,想想以前我半夜偷溜出来的时候,看到这些人我总是做贼似的东躲西藏,脸上管不住的绽放出笑容。 “咦,那不是王公公吗?”云若眼尖的指了指前面。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王公公和孙太医正朝我们这走来,边走还边说着什么。 “王公公您这是急着往哪去?”云若伸手拦住了他。 “回格格的话,年贵妃的小阿哥病了,老奴和孙太医正往永和宫去。”王公公抹了把额上的汗。 看样子小阿哥还病的不轻,要不王公公不会急的直冒汗,云若挥了挥手,“那你们去吧。” “哼,”云若撇嘴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个女人,皇阿玛也未免太惯着她了。” “我见过年贵妃多次,”我接嘴道:“挺娇弱的一个女子,不像是会得罪格格的主。” “在宫里头,哪位娘娘生的孩子不是马上被抱走的,非得她的福惠从没离开她半步。”云若抿着嘴角,“你说这不是专宠是什么?她有这天大的恩典还不是仗着他哥哥年羹尧……” 我忙捂上云若的嘴,“我刚还觉得格格您这些日子稳重了不少,怎么又如此莽撞?”看她不再反驳,我松开了手继续道:“说起来你还得叫她一声母妃。” 云若嗤鼻一笑,“那我以后不也得叫你……” “格格你瞎说什么呢,”我脸一红,轻咳一声,“若涵和年贵妃交情还不坏,如今她的小阿哥有事,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去瞧瞧能否帮上忙,格格同我一起去?” “我可没闲情去凑那份热闹,”云若甩开了我的手,跺了下脚,“说什么我都不去。” “去嘛,就当是陪我,”我拽住了她,恳求道:“在我出事的那段日子里,也就你们俩还记着我。”我拉着她往永和宫去。 “去可以,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了,别指望我有什么好脸色。”云若闷声回道。 我揽住她的腰,讪讪笑道:“好好,一会你不用说话,陪着我就成了。” 永和宫外无人守候,看样子所有人都在里面为着小阿哥的病忙活着。 我和云若漫步走了进去,眼前的一幕却让我生生的停住了脚步,下意识的拉着云若闪到一边。 胤禛挽着年妃的腰,为她轻轻掸掉肩上飘落的树叶,年妃偎入胤禛的怀里,脸庞微微泛出红晕,满是小女儿的娇羞,胤禛揉了揉年妃的头发,眼里是宠溺和怜惜,然后两个人相拥着进了屋。 我疲惫的站立着,傻傻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许久我才回过神来,脸上已是一片湿热,心里阵阵发堵,“我们走吧,看来这里也用不到我们了。” 我转身想走,脚却不听使唤,差点栽倒在地上,我稳住身体,迅速擦掉眼泪,拉起云若就走。 “若涵你没事吧?”云若忧心的问道。 我淡淡的说道:“我没事,我哪会有事。”是啊,我这算什么?吃醋?爱上他之前我就知晓他后宫中嫔妃无数,我也做好了与她们共事一夫的思想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天,我才发现自己远没想象中那么大方,我根本接受不了。 皇后、年妃、齐妃、熹妃……哪个与他不是夫妻情深?他与她们何尝不是恩爱过?对她们而言,我才是那个侵入者,我又有什么资格耍小性子? “格格,您不必担心,再难的日子我都挺过来了。”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这点小事又怎能困的倒我?” 云若拍了拍我,“那我就放心了,回去好好的睡一觉,明儿又是美好的一天。” 屋子里一片寂静,静的多了份凉意,我将手凑到嘴上呵了口热气,摸黑钻进了被子。想起多少个寒夜我喊“好冷”的时候,胤禛温暖的大手包裹住我的双手,搓几下,再用拉礤的下巴蹭着我的手心。可如今,他的手握着别人的,他的怀抱为她人敞开,我裹紧了被子,心已麻木的没有任何感觉。 半夜我被胃疼痛醒,爬下床,我倒了一杯水习惯性的往衣兜里摸胃药,掏了很久我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三百年前。我木然的放下衣裳,摸了摸腕上的木兰花手镯,即便在生命垂危之时我仍是选择回到胤禛身边,可是今天回去的意念竟如此的强烈。 我已经疼的直不起身子,用手抵着胃部,缓缓的弯下腰。 一阵唏唏嗦嗦的响声后,我的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怎么了?睡不着?”胤禛柔声道。 我的身体颤了下,往后退了几步,“不是,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很久了,我见你睡的沉,就没有叫醒你。”胤禛凑近我,抓起我的手,放到了他的唇边。我看着他熟悉的举动,脑子里却反映出刚才所见到的情景,本能的挣脱他。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无法猜测他此时的心情,但是我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静默半晌,他沙哑的吐出几个字,“你在怪朕?” “若涵不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朕知道失约于你……你怎么了?”他抱起半蹲在地上的我,“朕去传太医。” “我躺一会就成了,”我往后仰靠着他,“不用传太医那么麻烦。” 胤禛搂着我躺下,我下意识的往边缘移去,他用力的扯过我的身体,倚在他胸前,我的手脚逐渐暖和,身子也舒缓了许多,心却慢慢变的冰凉。 “你是在挑战朕的耐性?”沉默许久后,他终于开口。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想的很透彻,其实根本就无法释然。就这么和他一直冷战下去,永远都不再理他?显然我做不到。那我现在的所作所为还有什么意义?投降的始终是我,就好比自知我爱他要比他爱我多一样。 我朝胤禛身边靠了靠,就势在他耳垂上咬了一下,“那你的耐性有多少?也好让我衡量下尺度,以后在这个界限前抽身就行。” 他将我揽的更紧,“所有的耐性都快被你磨完了,你还好意思问我。” “可是在你面前,我连骄傲和尊严都不知道是何物。”我幽幽的叹道。 “骄傲是留给别人的,”胤禛在我耳边小声说着,“朕只想看真实的你。” 他呼出的热气吹在我耳朵上暖暖的、痒痒的,我心一动,也轻轻在他耳边说出了我的心愿,“我也想要一个孩子,像福惠一样的宝贝。” 他抬起头,注视了我很久,“有妻如此,此生无撼”,继而捧起了我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 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最近总是那么嗜睡。反正也没什么事,我继续赖在床上。想想以前每天忙的天翻地覆,心中还老是抱怨,可真当闲下了,反而又无聊的很。 呀,不能再赖床了,一会承欢该来了,这小妮子最近往我这跑的勤,美其名曰陪我聊天解闷,其实是督促我给她那豫鲲哥哥写信呢。 我刚梳洗完毕,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小丫头还蛮有时间观念。“来了,来了,”我快步走过去开了门。 “小绪子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承欢格格呢,”我笑道:“怎么傻站着?快进来啊。” 小绪子怯怯的应了下,开口叫了声“若涵姐姐,”随后看了看我,又没了声音。 我拉他进屋,随手掩上门,我现在这样子,主子不算主子,宫女又不是宫女,也难怪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小绪子,我还是原来的我,并没有丝毫的改变,你不需要有什么顾虑。”我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啊。” 小绪子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坐,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放在桌上,“若涵姐姐,小绪子也不知道今天该不该来。”他喘了口气,“毕竟……毕竟映雪姐姐有愧于你。”他打开了包裹,“这是小绪子从映雪姐姐的房里整理出来的一些东西,今天是她的头七,衣服什么的我晚上会烧给她,另有些书籍信笺,小绪子不识字,留着也没用,不如给姐姐你做个纪念。” 那天映雪歇斯底里的模样在我脑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浮现出初见她的情景,明眸皓齿、肌肤胜雪,那样的娇弱而惹人怜爱;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她站在我的身边安慰我鼓励我;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哪怕飞蛾扑火也心甘情愿。如今伊人已逝,我和她之间的友谊和仇恨也都随风而去了。 我揉了揉湿润的眼睛,用手抚摩着扎着信笺的红绳,“小绪子,你做的对,谢谢你。” “两位姐姐都对小绪子有恩,映雪姐姐又没有什么亲人,所以……”小绪子谨慎的说着。 “可惜我还是帮不了她”,我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小绪子,我晚上去你那,我们一起祭奠映雪,希望她一路走好。” 小绪子摸了摸头,“若涵姐姐你心地善良,一定有好报。” 我不由自主的轻叹,“小绪子,宫里头危机四伏,你自己也要小心才是。” 小绪子漫不经心的回了句,“是,多谢姐姐提点。” 我自嘲的笑了笑,小绪子在宫中也有多日,论资历恐怕比我深,人际关系的协调更是炉火纯青,还用的着我提醒他吗?我老是自以为是的把自己的想法加到别人的头上,也不管人家是否要接受。小绪子算是个重情义的人了,要不然在这种时候也不会想到映雪。 小绪子见我笑的不自然,忙强调道:“小绪子自当谨记姐姐的话。” 我对着映雪的遗物看了很久,低声说道:“你若遇见我师兄,请他来我这里一趟。” “姐姐还不知道?”小绪子压低了声音,“欧阳太医已被罢官多日,在宫里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哦,这样,”我收了笑意,“我知道了,你去吧。” “姐姐,你……”小绪子迟疑了下,悄悄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没有忽视小绪子眼中的疑问,但我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对这位师兄到底是抱着何种心态。一开始我确实是很讨厌他,甚至是憎恶他,在他污蔑我意图谋反的时候,这份恨意更是达到了顶点。 他也是个骄傲的男人,若不是爱煞了映雪,又怎肯在昔日的旧情人面前下跪,只为了渺茫的一线机会。在目睹了他对映雪的深情之后,原先的想法已经被颠覆,虽然我救不了映雪,也希望可以将她的遗物亲手交到师兄的手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能死,死而不复生者,非情之至矣。映雪有他真心对待,此生足矣。 正在胡思乱想着,胤禛牵着承欢的手走了进来。 我手忙脚乱的将包裹塞到枕头下,若无其事的说道:“我还在想着承欢怎么今天没来我这报道,原来去烦你皇伯伯了。” “她呀,”胤禛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在朕这缠了一上午了。” “皇伯伯答应的事可不能耍赖,”承欢兴高采烈的说着,脸上掩不住的欢喜。 “什么事啊?”我纳闷的看了看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儿,“有秘密?” “好小姨,皇伯伯答应让你出宫玩。”承欢吐了吐舌头,“由我陪同,我们用完午膳就去吧。” 我暗自好笑,明明自己想出去溜达,非扯上我不可,我不置可否的说道:“今天小姨累了,改天吧。” 承欢的小脸马上沮丧起来,她拉了拉我的衣角,讨好的说道:“就出去一小会儿,一定不会累着小姨的。” 胤禛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勉强笑道:“你小姨逗你呢。” “怎么了?”看他疲惫的样子,我倒了一杯水给他,“又碰上烦心事了?” “还不就是国库空虚给闹的,”胤禛喝了一口水又放下,“没事的,稍有些头疼,不用担心。” “坐下,”我拿过一张靠垫,“我给你揉揉。”我用指腹以向后画圈的方式,轻轻按摩他的太阳穴,“别紧张,对,就这样子,有助于缓解疲劳。”接着,我的手移到他的肩部,轻压肩井穴。“好些了吗?”我柔声问道。 胤禛拍了拍我的手,“好多了,也轻松多了。” “那我以后经常给你按摩,”我脱口道:“你自己也要多活动活动筋骨。” 胤禛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微微抿了抿嘴唇,黝黑的眼睛更是深邃,像是要看到我心里去。他凑到我耳边说道:“昨晚上活动的还不够?” 我的脸骤的一红,狠狠的捶了他一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贫,没见承欢还在旁边吗?” “哦,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你们当我不存在,或者我出去回避一下也行。”承欢一个劲的偷笑,还不时的瞅我一眼。 胤禛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咳嗽了一声,平平说道:“是不是不想出宫了?” “没,没,我不敢了,皇伯伯。”承欢明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非还得装作一副委屈相。 我白了她一眼,“三天不打,揭瓦上梁”,承欢立马扑进我怀里,甜甜的说道:“我最喜欢小姨了。” “承欢不喜欢皇伯伯啊?”胤禛耸肩笑道。 “这个……”承欢犹犹豫豫的憋出了几个字,“承欢也喜欢皇伯伯,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喜欢小姨多一点,皇伯伯如果不经常板着脸,我也会更喜欢皇伯伯的。” 我挑衅的看了胤禛一眼,怎么样,人缘没我好吧,连个孩子都搞不定。 胤禛脸上的笑意渐渐少了些许,眼底尽是无奈,他自己的女儿都早逝,所以实实在在把承欢当作亲生女儿看待。这小丫头也着实厉害,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话题又丢回到我们这里。 “承欢说的是,你实在是应该多笑笑才对。”看到他又下意识的皱眉,我咧嘴道:“看吧,又来了,难怪承欢会这么说。” 我也靠到胤禛耳边轻声说道:“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正如你说的,威严是给别人看的,我们只想看到卸下一切伪装后最真实的你。” 胤禛点了点头,“一会用了膳后早去早回,记得多带几个人跟着。” “放心吧,皇伯伯,”承欢拍了拍胸脯,“有我看着,绝对不会把小姨弄丢的。”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感受着风光明媚、鸟语花香的融融春意,不禁回想起莺飞草长,桃红柳绿的三月江南。 “小姨,我想买些胭脂水粉。”承欢羞涩的开口道。 我回过神来,“你要买这些东西何用?” “豫鲲哥哥要回来了,我总要打扮的漂亮些吧。”承欢小声的说道。 苍天啊,这孩子,开口闭口的都是沈豫鲲,看来中那枚桃花的毒还真是匪浅。 “我可不知道哪里有卖胭脂水粉的,我对京城又不熟。”我低头说道,“呵呵,真是不好意思。” 承欢郁闷的回道:“小姨总比我熟悉吧。” “好了,好了,交给我了,”我掏出几枚铜钱买了串糖葫芦递给承欢,顺便和买糖葫芦的老大爷套上了近乎,“老大爷,我想问下哪里有买胭脂水粉?” 老大爷上下打量着我,“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真是惭愧,好歹来这也两年了,居然还被当作外乡人。还没等我回答,老大爷又接道:“京城的姑娘哪个不知道镜花堂是最有名的地方。” 我连连点头,“还请老大爷您指点。” “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前面一个路口向西转就是。” 谢过老大爷,转身看到承欢满脸黏糊糊的,全是些糖渣子,我克制住大笑的冲动,从怀里摸了块帕子,细心的给她擦去,承欢的小脸胀的通红,原来她也有难为情的时候。 “小姨,那两个人跟在后面太讨厌了。”承欢吸了下鼻子,顺便用舌头将嘴边的残渣舔去。 我回头看了看,两个侍卫在不远处紧紧的盯着我们,确实是煞风景。 “小姨,不如我们……”承欢扯了扯我的衣服,我会意的按下身子,“不如我们把他们甩了。” 我顿时起了玩心,“好啊,让他们找不到我们。” 我拉着承欢的手,一路朝前奔,直往人堆里钻去,哪里人多我们就往哪挤,再回头看时,那两个侍卫连影都看不见了。 承欢抱住我开心的笑着,我也为自己的鬼主意乐的合不拢嘴。 镜花堂里果然已聚集了不少的姑娘和贵妇,承欢兴奋的左看看右瞧瞧,每样东西都要试下。我由着她胡闹,自己躲到一个清净的角落。 一位模样周正的大婶正一针一线的缝着一个荷包,面上绣的是双鱼婴喜的图案,针脚细小匀称,看的出绣功非常的精湛。 她一边缝制一边嘴里轻轻哼着小曲, 初一到十五 十五的月儿高 那春风摆动 杨呀杨柳梢 三月桃花开 情人捎书来 捎书书带信信 要一个荷包袋 一绣一只船 船上撑着帆 里面的意思 郎你要自己猜 二绣鸳鸯鸟 栖息在河边 你依依我靠靠 永远不分开 郎是年青汉 妹如花初开 收到这荷包袋 郎你要早回来 她哼的竟然是江南的小调,许久未曾听到家乡的吴哝软语,备感亲切,我听的直发愣。 她见我瞧的眼睛都直了,乐呵呵的说道:“姑娘,买一个荷包送给心上人吧。” 这些荷包我都喜欢的紧,自己是没本事完成这样高难度的艺术品了,买个倒也不错。 考虑了很久,我选了一个金绣蝶形的荷包,喜滋滋的收入囊中。再看承欢,她还在那擦脂抹粉的,忙的不亦乐乎。 “我的小姑奶奶,你还没挑完呢?”我无奈的问道。 “就好了,小姨你急什么。”承欢将一包东西塞到我手里,“这个你先帮我拿着,我们难得出来一次,总要逛个本。” 我宠溺的看着她,女为悦己者容,这孩子也是个情种。 好不容易等她挑完,瞧着太阳已经西斜了。我记挂着晚上还要祭奠映雪,连连催着承欢快走。 “小姨,是弘时哥哥。”承欢欢呼一声。 我定睛一看,弘时已经走进了一家酒楼,和他一同进去的是我久未见过的八爷。我怔怔的站着,野史并非空穴来风,弘时和八爷果真交情匪浅。他们在宫外碰面,究竟在谋划着什么。我的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每个都足以把我惊出一身冷汗。 一阵凉风习来,吹醒了发晕的我,我意识到傻站在这里是没用的,关键是要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我拽了下承欢想和她一起进酒楼,却拉了个空,再一瞧,身边的承欢已然没了踪影。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立刻急的双脚直跳,暗暗后悔不该甩掉那两个侍卫。 我沿着刚才的方向,一路寻找过去,心中焦急万分。 一袭快马奔驰而来,马上的是胤禛的侍卫首领鄂毕塔,我叫了一声“鄂大人。”他勒住了马,随后跳下马背。 鄂毕塔作揖问道:“请问若涵姑娘有何吩咐?” “承欢格格与我走失,能否请鄂大人帮忙寻找?”我着急的说道。 他摇了摇头,“这个请恕我难以从命,我有比这重要千倍的事急于禀告皇上,请若涵姑娘见谅。” 我没想到他会回绝我,一时气闷冷冷回道:“既然鄂大人皇命在身,那请便了。” 他看了我一眼,似是有话要说,但他最终叹了一口气,策马而去。 在我找遍了整条街后,承欢终于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看到我气的说不出话来,承欢怯怯的说道:“小姨,对不起。” “你去哪了?”我尽量放柔了声音,“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嗯,嗯,”承欢使劲的点着头,“我只是发现少买了一样东西又回了趟镜花堂。” “算了,”我摸摸她的头,“以后不可以这样了,我们回宫吧。” 承欢咧开了嘴,“小姨真好。” 我牵着承欢的手朝皇宫走去,却未曾想到世事难料,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十四章 情劫 宫门外,两骑快马擦身而过,前面的那骑上坐着的正是胤禛,我以为他是要出宫寻找我们,连忙唤了他一声,但他却置若罔闻。倒是骑在后面的十三爷勒马转身回来,低声说道:“若涵,我和四哥有些事出宫,你先带承欢回去。” “发生了什么事?”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心中不觉涌起不详的预感。 “没什么大事,我们很快就回来。”十三爷依旧是那样的率性洒脱,尽管笑的云淡风轻,眼里却流露了稍许的凄凉。 我点了点头,一眼望去,胤禛已驶出很远,十三急忙策马赶上去,留下满目飞扬的尘土。 当夜祭拜完映雪后,我躺在床上几乎彻夜未眠,从未有过的恐惧紧紧笼罩着我。即便在被胤禛百般误会后,我也没有感觉这样的无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胤禛和十三爷如此的失魂落魄?我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却一直在努力回避着。 清晨,一夜恍惚的我终于按奈不住起伏的心情,忧心和担心重重包围着我。我想见他,疯狂的想见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想我们都应该共同面对。 我直奔养心殿,在门外被王公公拦了下来。 “若涵姑娘,万岁爷天亮才回来,现在刚睡下。”王公公轻声说道。 我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公公知不知道皇上昨天去了哪里?” 王公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若涵姑娘还不知道吗?十四爷的侧福晋马尔泰氏昨日殁……” 王公公的话轻的几未可闻,却字字烙在我的心头,就像一个晴天霹雳突然在我头顶炸响,若曦,昨日殁,我身子猛的一震,脚下踉跄,竟生生的跌坐在地。“不会的,不会的,”我摇着头,早已泪流满面。 “是真的,”王公公扶起了我,长叹口气,“万岁爷带回了若曦姑娘的骨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身体已僵硬的没有任何反应。我在这里整日面对的是她的挚爱,占有的是她的爱人。我自私的享受着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却将她置之脑后。 我惨然一笑,脑子一片空白,惟有那一抹月白的倩影从我眼前一闪而过,似是在控诉我的无情无义。 胤禛,胤禛,失去了若曦的他,情何以堪。我尚且可以用眼泪来发泄心中的悲痛,他呢?坚强如他,孤傲如他,该如何自处? 我闭上了眼睛,任凭泪水肆意挥洒。有了前车之鉴,尽管我们独处时,小心的回避着有关若曦的一切话题,但我知道若曦永远是他心中难以言及的痛处。 不行,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继续钻牛角尖,我睁开泪眼迷朦的眼睛,拭去痛哭过的痕迹,对着镜子努力的挤出一个笑脸,虽然这个笑在灰暗的皮肤衬托下是那么的难看。 再次来到养心殿,王公公估计被我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到了,没有再拦我。 胤禛趴在桌上,此情此景同若曦离开那次何其的相似,莫非这真是我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我强压住内心的痛楚,轻轻的将外衫披在胤禛的身上,手指抚过他的脸。他低哼一声,皱起了眉心,不知他的梦里是否有我? 桌上零零散散的铺着几十张纸,我将它们归拢在一起,骤然发现纸上画的全是若曦,嗔怒的若曦,巧笑倩兮的若曦,泪眼婆娑的若曦,一个个都是那么的活灵活现,恍如佳人就在眼前。 胤禛喃喃的叫着若曦的名字,原来他的梦中也有若曦。 我苦笑一声,继续收拾着桌上的残局,又是一张纸笺映入眼帘, 水纹珍簟思悠悠, 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 任他明月下西楼。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我默默的念着这两句词,失去了若曦,他已经关闭了自己的心门,从此不再为任何人开启。我只觉脸上一片湿热,那风花雪月般的矢志不渝在命运的偏锋面前微笑着遍体鳞伤,不止是我,还有他。 胤禛一声低吟,站起身来踩住了我的裙摆,在见到我的同时脸瞬间变了颜色,冷冷的问道:“刚才是你?” “是我,”我扶住他疲惫的身躯,握着他的手柔声道:“吵醒你了。” 他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又不动声色的侧身,“朕很累,你先回吧。” 我心里一阵难过,我知道他心中的悲苦,也明白他是想一个人独自承担,可是他这样子的憋着闷着,反而伤的更深。“让我陪着你可好?”我轻声的说着,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感到胤禛的双手在微微发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良久他冷言道:“你走吧,朕要一个人静静。” 我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鼻子直发酸,嗓子堵的慌,好一会我才回道:“让我们一起来过这个坎好吗?” 他的怒气似囤积了很久后终于爆发,冰冷的眼神让我无处盾形,一字一句的喝道:“你不走,朕走。” 我看着他蹒跚的离去,一步、两步、三步……他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终于我的心被击的粉碎,从没有想到,心碎的声音竟会如此的清晰……更没想到,心碎时,竟会如此的痛,痛到无法呼吸,痛到不再有任何知觉……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晚,我郁郁的走在御花园中,周围静悄悄的,唯有树木被凉风吹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举头望去,一弯明月斜挂在天边,深蓝色的天幕上撒着星星点点。 骤的一道耀眼的流星划过天空,稍纵即逝,照亮了整个星空,听说,如果你在看到流星划过天际的瞬间许下一个愿望,流星就会帮你实现这个心愿。 我合上双目,虔诚的许下我的心愿,古人认为,“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为四大难事,我是一个俗人,自然只能许这样的愿望,只愿君心似我心。 “若涵,你还好吧?”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错觉令我欣喜的回过头,对上的却是十三爷同情和怜悯的眼神。 我迅速架起所有的伪装,撇嘴道:“瞧您说的,我有什么不好的,吃的下,睡的香。” 十三挡在我面前,沉着脸紧盯着我看,“你并不开心。” 我平静的回道:“开心也是过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谁不是这样在过日子?” 十三若有所思的望着我,我浑身颤抖,险些就要招架不住。 他蹙眉接道:“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话吗?如果有一天你不愿再留在四哥的身边,告诉我,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不,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他,”我激动的摇头,口气生硬而又决绝。 十三爷急急的握住我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担心你会受到伤害。” “不会的,这么多关口我都熬过来了,”我打断了十三的话,“这次也不会例外。”我越说越轻,再说下去恐怕连自己也没有办法相信。 十三松开了我的手,自嘲的一笑,“有些事情我没法帮你,能帮的我会尽量帮,只等你开口。” 我点了点头,感激的回望他,心中带有几分歉意。 十三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再捏捏我的脸,“我希望你能快乐。”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感激的话都是空洞的,惟有用笑容来回报他的好意。 蓦然回首,胤禛背着双手从灯火阑珊处走来,看到我和十三他一言未发。多日未见,只觉着他越发的清瘦,眼中还泛着红红的血丝。 胤禛再没有看我,木然的走过我身边,仿佛无视了我的存在,我傻傻的看着他的背影,任凭自己的心再次跌落到谷底。 十三疾步追上胤禛,“四哥,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胤禛微一颔首,没有丝毫表情的说道:“什么事?你说吧。” “四哥,你这样对若涵是不公平的,”十三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房子倒塌了可以重建,河流干涸了可以重新灌入,首饰破了可以修补,可要是心碎了还有办法弥补吗?……如果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一次又一次的冷眼旁观,一次又一次的无济于事,她的心碎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她了……” 我呆立了半晌,十三爷,竟是那个最懂我的人,忽的听到胤禛沙哑的声音平平响起,“我本无心,何以伤人?” 恍如当头一棒,狠狠的劈醒了我,又觉有一把利箭从我当胸穿过,将我生生撕裂,我终究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原来心碎了,梦就醒了;心碎了,也就不疼了。 我几乎有些站不住了,扶着树干慢慢的蹲下来,连日的忧心使我筋疲力尽、肝肠寸断。胃里突觉一阵恶心,我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吐出来,直起身子却感头晕目眩,下一刻我已经在胤禛的怀里,他的脸上有内疚有心疼,我虚脱的看着他,露出一丝笑容,“我没事。” 他心里还是有我的,他的怀抱暖暖的,柔柔的,我贪婪的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倦意袭来,我沉沉睡去。 清醒后,原以为经过了昨晚,胤禛的怀抱又会是我避风的港湾,天真的以为我们的关系会有所改善,可是最后我才发现我根本见不到他,他在逃避我,他宁愿每天批阅奏折直到天亮也不愿意面对我,和他见上一面竟成了我最大的奢侈。 一场大雨不期而至,我赶紧闪到廊下避雨,园中的花草含羞带泪,叶子在雨水的冲刷下显的格外翠绿。 弘时迎面而来,神采飞扬,我想躲开他,企料他已经瞧见了我,径自朝我走来,我避无可避,只得站立一旁。他抖落身上的雨滴,斜眼看向我,说道:“怎么,攀上高枝就不理人了。” 我微微福身,不卑不亢的回道:“三阿哥您言重了。” “还是那么骄傲,”弘时一把勾起我的下巴,“你倒是没变。” 我急急的退后一步,“请您自重。” “自重?”弘时“哈哈”笑了几声,“若是我去求皇阿玛将你赐与我,你猜他会不会答应?” 我心中一凛,脸上一下子变的煞白,现在这个时候如果弘时去添乱,我真的不能保证将会发生什么。 弘时靠进我,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下堂之妇而已。” 我又向后退了一步,漠然道:“下不下堂可不是你三阿哥说了算。” 弘时恼怒的瞪向我,我知道自己点燃了他的怒气,他微抿嘴唇讥讽道:“皇阿玛如真的喜欢你,就不会连个名分都不给你。”这一刻他的神情像极了胤禛,有一种让人透不过气的无形压力。 “名分一直不是我在意的东西。”我淡淡的说道。 “那你在乎什么?”弘时又向我逼近一步,“皇阿玛这几日可是夜夜留宿永和宫。” 我僵着身子,许久没有开口,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他选择的是年妃而不是我,让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受,当真是心碎了也就麻木了。 弘时见我不语,迅速接道:“我以为你连这个也不在乎。” “我是不在乎,他和谁在一起都与我无关,他是皇上,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我咬着牙齿用力的说出这些话,在弘时面前我一定不可以示弱。 弘时正欲答话,却突然看向了我的身后,我转身望去就此怔住,胤禛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暖气,负手而立,眉心深锁。我来不及说什么,他就在弘时请安之前,冒雨离去。 “你是故意的?”我咬着嘴唇质问弘时。 “抑或这本来就是你的心里话?”弘时哼了一声,“我只是给你机会让你说出来而已。” “你,太卑鄙。”我恨恨的说道。 “做个真小人总比伪君子正大光明,”弘时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想我也没有必要再在你面前伪装,我得不到的东西倒不如毁了它。”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唳气让我不寒而栗。 忽然我觉得对眼前这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慌,他能够步下圈套请君入瓮,也可以不动声色的摆我一道,实在太可怕了。乘着雨势渐小,我打了个招呼就逃了出去。 夜夜留宿永和宫,不经意间这几个字又涌上了我心头,我忽觉精神恍惚,就像在做梦一般,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想吐却吐不出,最近经常如此,终日无精打采,我掐指一算,惊觉这个月的月事已过了好几天。 这些天发生了那么多事让我竟没意识到一条小生命已在我腹中扎根,我颤抖着摸了摸小腹,那里依然平坦如昔,可是孩子,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个时候来临?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要胤禛给我一个承诺,我不希望他为了孩子勉强接受我。 若曦,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不知不觉我来到以前若曦曾经住过的屋子,她走后我再没有来过这里,我怕触景伤情。 推开虚掩的房门,里面一尘不染,装饰和摆设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冷若涵,我冷笑一声,你这个虚伪的女人,你当真是没有良心,在甜蜜的日子里你有想起过若曦吗,直至今日你方来找她诉苦。 屋子内有微弱的烛光,仿佛是若曦回来了,还是那件袖口锈有木兰花图案的月白色衣裳,依然是一抹淡定的笑容,那么的真实,“是你吗?若曦!”我揉了揉眼睛,幻觉消失,我发现自己站在胤禛的身边,而他抱着一个瓷罐,嘴里念念有词。 我不知道是否又是幻觉,伸手用力扭了自己一把,熟悉而又陌生的痛楚让我确定自己不是在梦境中。 彷徨中的胤禛将我拖入他的怀里,狂野而热切的寻着我的唇,将他的热情密密麻麻的印在我的唇上,脸上,眼睛上,脖颈上。我茫然的回应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一直知道。”胤禛抚摸着我的脸,低声说着。 我眼睛一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他牵着我的手到桌前,“你看看,这些东西我都藏的好好的。” 桌上是一只白羽箭,还有满箱的字,那些字似出自胤禛之手,却又不完全相同。 “我时常会想起当年你戴着我送的木兰花簪子出现在我面前,婷婷袅袅,让我惊喜万分,时隔多年仍是清晰的映在脑海中,但是惟有现在我才确定你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你为了十三弟跪在雨中求情,我们一起挨着受着痛着,这些我都记在心里……还有这支白羽箭,也是我们曾经的见证……”他喃喃的诉说着,一遍又一遍,一件又一件,他和若曦的往事,属于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泪水如决缇般扑簌扑簌的涌出,“不要再说了,”我惨叫一声,“你看清楚我是谁,我不是若曦,我是若涵,冷若涵。我们没有过刻骨铭心的经历,也没有过生死与共的考验,可是你有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 胤禛身体僵硬,机械的扫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我,独自整理着若曦的遗物。 我从他手里抢过白羽箭,激动的说道:“你不能一直活在回忆中,你这样是对自己残忍也是对我残忍。” 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暴跳如雷的冲我吼道:“还给我。” 我将箭藏到身后,“你答应我从此振作起来我就还给你。” 胤禛扯过我的身子,拼命的扳着我的手指,而我死死的抓着不放,争抢中他狠狠的推了我一下。 我脚步不稳,径直撞向了椅子,跌倒在地上。我闷哼一声,额上冷汗瞬间渗出,腹中一阵抽痛。我挣扎着起身,手和脚却不听使唤。胤禛正专心擦拭着那支白羽箭,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一举一动。 腹中的疼痛逐渐加剧,我想唤他,可嗓子像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我蹲在地上,痛的直打哆嗦,期待他可以扶我一把,直到一抹刺眼的大红色粉碎了我所有的希望。 “晓冰,我的乖女儿,爸爸要走了,”爸爸慈祥的看着我,“记着长大以后要爱你自己比爱他多一点,别学你父亲。”刺耳的刹车声充斥着我的耳膜,我好象又回到了五岁时那个我至今不敢回想的夜晚。难闻的消毒水的气味,忙忙碌碌的白衣天使,一袋又一袋的血浆,来来往往的亲人,都没挽留住父亲的生命。是我,都是因为我,父亲为了推开马路中间捡皮球的我,自己却被卡车撞上了。 “哈哈哈,”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冷若涵,你也有今天,”映雪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忽又朝我跪了下来,“姐姐,全是我的错,你把闻人还给我,求求你了。” 我仿佛坠入水深火热之中,熊熊的烈火包围着我,一会又跌到刺骨的冰潭中,我冻的直发颤,有一只手将我拉离苦海,“若涵,好好活着。”一身青袍的胤禛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却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跟不上…… “胤禛,不要,不要走。”我哭叫着醒来。 “朕不走,朕一直在这里陪着你。”胤禛拍拍我的手,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我迅速回忆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心一下子凉到了冰点。 “烦皇上请孙太医来,”张了几次嘴,我才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 胤禛的嘴唇干的几乎裂开,我注意到他哆嗦了一下,接着柔声道:“孙太医给你抓药去了。” “孩子还在吗?”我无法相信这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是从我嘴里说出的,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孩子没有了没关系,我们……我们还有的是时间。”胤禛握着我冰凉的手哑哑说道。 “是吗?”我问他又似在问自己,“我累了。”我不想再说话,闭上了眼睛。这样的坚持还值得吗?这样的爱情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我默默的问自己,心中的苦涩将我一点一点的吞噬。 恍惚间听到了孙太医的声音,我屏住呼吸紧张的听着。 “……冷姑娘身子自上次大病后一直虚弱,加上她最近忧思重重,导致了这次小产,她的身体怕是……怕是……”孙太医吞吞吐吐的,神色凝重。 “怕是什么?你倒是快说。”胤禛的声音大了起来,激动的问道。 孙太医犹豫了很久,终于吐出几个字,“怕是很难再怀上孩子了。” “你说什么?”胤禛抓住了孙太医的肩膀,“你再给朕说一遍。” 孙太医连忙跪了下来,改口道:“臣说错了话,若是好好调养,还是……还是有希望的。” “好,从今日起冷姑娘的身体就交由你调养,若有半点差错,朕唯你是问。”胤禛看了我一眼命令道。 孙太医连连磕头后退下,胤禛坐到了我身边,重又握住我的手。 我全身抖个不停,苦苦压抑着心中对他的恨意,“我全听到了,”我突然出声,“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 胤禛将我紧紧的拥在怀里,“孙太医也说了,好好调养还是有希望的,你别急……” “放我走,”我打断了他的话,“让我离开皇宫。” 胤禛顿时呆若木鸡,“你答应过不离开朕的,你答应无论怎样都不会离开朕的。” “是,我是答应过,”我心平气和的说道:“你也曾答应我要珍惜我,爱护我,可结果呢?” “这里竟再也没有你留恋的人吗?”胤禛盯着我的眼睛说道。 “是,这里再无我留恋之处,因为我不会再和伤我孩子的凶手一起生活,”我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就是那个凶手。” “不,”胤禛和我对视良久,终于避开了我的目光,痛苦的说道:“你应该明白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我根本不知道你怀有孩子,我……” “有的时候无意比有意更可怕,无意中做的事才更真实”我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放我走,请皇上成全。” “朕不会让你离开的,绝对不会。”胤禛的眼里闪过一丝伤痛。 我不能心软,我狠很心,继续说道:“如果你硬要这样做,我也没办法,但是我会恨你一辈子。” 如懈了气的皮球,胤禛瘫坐在床上,“你当真要走?” 我坚定的点了点头,胤禛指着我笑骂道:“走吧走吧,你们一个个都走吧,若曦是,你也是。走吧,要走就赶紧走,别让我后悔。”胤禛狂笑着走出门,竟似癫狂。 我起身找了个包裹,将自己的衣物一件件的放进去,再褪下手镯,取下发结,连着给他的信和荷包一起放在了枕头底下。从今以后,拭去一切有关他的记忆,抹去一切他刻在我心上的烙印。合上门,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存有我所有美好记忆和泪水的小屋,从此和紫禁城再无瓜葛。 第一章 重生 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我,只觉得每踏出一步是那么的艰难,明明下定了决心,真要付诸行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不舍。直到走出了皇宫我还不住的回头,心中仍是渴望他可以拦住我,霸道的不用任何理由只为留下我。 连日来的疲累加上小产后的虚弱使得这条路如此的漫长,家,竟像是怎么也走不到似的。待我撑到家门口,便是一阵强烈的晕眩,眼前的东西都像是在打转,几乎站不住脚跟,我虚脱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几乎连拍门的力气都使不上。 门“吱呀”一声的开了,探头出来的正是我以前的贴身丫鬟翠翠,在见到我的一瞬间,她完全呆住。呆立半晌后,她才惊喜的叫道:“小姐回来了,是小姐回来了。” 翠翠扶我起身,娘亲已闻讯赶来,我想给她请个安,却一头栽进她的怀里。这一刻我分明见到她眼里噙着泪水,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柔的拍着我的背,就像儿时的那种感觉。我知道娘亲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我,但她选择了沉默,因为她怕再次剥开我层层的伤口。 有多久没嗅到家的气息了?躺在熟悉的床上,却怎么都无法入睡。往事历历在目,可惜已物是人非。努力的闭上眼睛,偏偏越睁越大,思绪像水池开了闸一样涌出来,直到天明,我才勉强有了几分钟的朦胧。 谁知清晨醒来的时候,我突的发起高烧,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可把娘亲和刚从宫里回来的父亲吓的不轻,神思恍惚中听到父亲不时的叹息声和娘亲的抽啜声。 药灌了一碗又一碗,病却一直不见好。父亲唉声叹气的对母亲说着:“这孩子身上的病倒是容易治,可心病怕是难以痊愈,是不是能好起来全凭她自己的意念。” 我听在耳中,痛在心里。人人都瞧的明白,偏我自己看不透彻。既然选择了放弃,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作践自己又是给谁看,平白伤害了关心自己的人。思及此,我强迫自己要慢慢的好起来,再不能让他们为我操心。 这一病在床上足足躺了大半个月,眼看着爹娘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我也明白自己算是过了这一关。 多日未曾装扮,今日镜中的人儿让我一楞,憔悴的容颜,原本还算丰腴的脸庞迅速消瘦下去,下巴变尖了,颧骨和眉棱骨也特别突出,我苦笑一声,从头到尾我都是为别人活着,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 细心的画了个淡妆,看起来精神了许多。我趴在窗台上看着绵绵的细雨,像是在窗外挂了一层帘子,同样也是在这样一个午后,他从雨中走来,带着一身寒气,却给了我人生完美的体验,如果一切的记忆能停留在那天该有多好。 脸上热乎乎的,我摸了一下,竟全是泪水,顺着嘴唇两旁的细纹流进嘴里,一股苦涩咸味渗入心间,原来想起他的时候,心还是会那么痛。 “涵儿,”身后传来父亲苍老的声音,这些日子他着实为我操碎了心。 我乘着转身的机会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爹,您回来了?” 父亲点点头,探了下我的额头,再搭了下脉搏,“涵儿,你身体差不多无大碍了,再仔细调养一段日子即可完全康复。” 我站起身,将父亲按到椅子上,“爹,您坐,女儿不孝,还劳您老人家这般辛苦。” 父亲缓缓的摸着我的头发,“爹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自然凡事为你考虑,不过……”他犹豫了很久说道:“爹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有事尽管说,”我诚恳的望着他,不再逃避,该说的迟早要说,就算爹不问我也没打算瞒他。 “爹想问你……”父亲叹了口气,“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微微一怔,将来有什么打算,我还真没好好考虑过这个问题,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生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了想,“爹,要不咱们开个药铺您看可好?” 现在轮到父亲吃惊了,他眉头一皱,“涵儿啊,女儿家总要找个归宿,你从来都没想过吗?” “爹,女儿暂时不作他想,只是希望可以帮到您,”我不置可否的转了话题,“您年事已高,宫里的差事始终不是长久打算,倒不如尽早请辞,盘下铺子女儿还可以帮着打理。” 父亲的脸上蒙上一层灰色,“我已经明着暗着和皇上提过几次,皆被他驳回。” 皇上,乍听到这个称呼,我的身体还是震了一下,无论我怎么隐藏,还是骗不了自己的心。我装作不在意的咧了咧嘴:“皇上还是十分的看重您,这也未必是坏事。不过不是还有孙太医吗,他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呢。” 父亲摇头道:“皇上这几天都指名要我为他诊脉抓药,倒是许久未曾招孙太医了。” 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句诊脉抓药揪住,他,病了吗?严不严重?有没有人好好的伺候他?我在生病的时候没想到他也在忍受疾病的煎熬。我迫切的想知道他的情况,却不晓得如何开口向父亲询问。 我的焦急之情溢于言表,父亲看在眼里,轻描淡写的说道:“皇上只是偶染风寒而已,吃几帖药就没事了。” 是啊,他身边又怎会缺人照顾呢,这地球少了谁还不一样在转,只是对我而言仿佛天地都为之变色。 “涵儿啊,”父亲拍了拍我的手背,“爹娘总有一天会离你而去,以后的路还很长,要你自己去走,爹不希望你孤独的走完一生,你明白吗?” 泪水再次夺框而出,父亲的话我不是不明白,只是我的心已经遗落在某个凛冽的冬夜,再要找回谈何容易。 在休养的日子里除了看看医书之外,一向对女红感冒的我居然对针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时的向母亲讨教一些刺绣的技巧,严谨的态度连母亲都欣慰的称赞我终于有了女儿家的样子。其实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只想让父母开心。 嗖的一声,一道银光闪过,将正在发呆的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门上钉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匕首下是一张叠成正方形的纸。我三步并成两步走到门口,向门外张望,却并没有见到任何人,连个影子都没看到。惊魂未定的我拍了拍胸口,呼了一口气,用力将匕首拔了下来。 展开字条,纸上潦草的写了几行字:明日午时碧浪春茶楼见。字虽狂草,却铿锵有力,我轻笑一声,怎么感觉像是在拍电视剧,一般武打片里不是都有这样的情节嘛。 正在琢磨着究竟是谁约我见面,翠翠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见到我拿着匕首,连忙扑了过来,三下两下的将匕首夺了去。翠翠气急败坏的说道:“小姐,你怎么可以想不开呢,老爷夫人该多着急啊……” 我看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笑道:“你瞎说什么呢,是有人送了封信过来,就用这匕首钉在了门上。” 翠翠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天哪,谁那么大胆,竟然闯到小姐房间来了。” 我耸了耸肩,“我也没看到人。” “我马上去告诉老爷,这太可怕了。”翠翠边说边往门外走,“一定要多找些人加强府里的守卫。” 我急忙拉住了她,“来人又没有恶意,只是留信约我明日见面,再说,真正的高手又企是区区几个守卫能挡的住的。” “小姐您千万不能去赴约,这太危险了,”翠翠正色道,我倒是从没见她这么紧张过。 我摇了摇她,“别担心,俗话说字如其人,”我将手中的字条抖给她看,“你看这字写的多大气,此人定是胸有丘壑之人。” 翠翠点点头,“既然小姐坚持,那明儿翠翠陪小姐去就是。”她忽的又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她递给我一个精致的盒子,“小五刚拿来的,说是指名送给小姐。” “知道是谁送来的吗?”我偏头看翠翠,很纳闷我什么时候变香饽饽了,又是有人约见又是有人送东西。 “听小五说,是个小男孩,浑身还脏兮兮的,”翠翠吸了下鼻子,“他只说是受人所托。” 还搞的挺神秘的,我细细的打量,是一只粉红色的方型盒子,质地很柔很软,却依然撑的很饱满,盒子上还扎着一根同色系的丝带,系成蝴蝶结状。呵呵,今天又不是我生日,还包装的那么隆重,不过这样的礼物还真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每到我过生日的时候,一大帮子同事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经常是回家的时候手里就捧着一大堆大大小小这样的礼盒。 “小姐,我们快打开看看吧。”翠翠一脸的羡慕,不住的催促我。 掀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合抱在一起的可爱的情侣娃娃,好漂亮,我兴奋的取出,原来是一只八音盒。这要是放在现代还有人送我八音盒,肯定被笑作老土,可是在三百年前也能见到如此精细的玩意,真是不容易。上了弦后,八音盒奏起了音乐,我顿时听的目瞪口呆,所奏曲子竟是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伴随着音乐,娃娃的头还会缓缓转动。 直到曲子结束,我还深深的沉浸在其中,许久我才缓过神来,回头一看,翠翠还保持着如痴如醉的神态。我“扑哧”一笑,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傻丫头,醒醒。” 翠翠的神色转为惊喜,“小姐,这玩意太神奇了。” 我将盒子倒转过来,想找找是否有署名的卡片或字条,结果翻遍整个盒子也没见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我挠挠头发,这倒奇了,还真有人送了东西不留名的。 “小姐,”小五拍门进来,“又有人送东西来。” 这次是一个长条的盒子,还是叫别人送来,仍然没有留下名字。内装一望远镜,我试了一下,竟然还是高倍的,又是一西洋玩意。 我心中一动,是他派人送来的吗?看着面前的东西,我想了很久很久。若他是想用这些礼物来弥补我所受到的伤害,那他就想错了。“翠翠,收起来吧。” “小姐,放在床头可好,”翠翠笑的眯起了眼睛,“这样小姐每天起床的时候也能一天好心情了。” “不,你收到箱子里,”我甩了甩头,试图甩掉一切不应该再有的念头。 翠翠纳闷的看了看我,还是照着我的意思做了。 第二日,乘着翠翠不注意,我早早的就溜出了门。要是这小丫头跟着,我还不被她烦死。 本来计划着要好好的逛逛再去茶馆的,可没想到才转了一会,腿脚就开始发软,好在碧浪春茶馆也不算太远,问清楚路线,我就慢慢的走了去。 “请问您是冷姑娘吧?”店小二彬彬有礼的招呼我。 我略一颔首,“你,认识我?” “那位大爷有描述过您的长相,”小二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我带到二楼靠窗的位置,“那位爷关照了要好生招待您。” “那他人现在何处?”奇怪,到底是谁约见我,还把我当上宾款待。 “姑娘您先坐着,爷稍后就到,”不一会小二就端来了一壶茶和几叠小点心,“您慢用。” “好茶,”隔着老远我就闻到了此茶清香扑鼻,而汤色杏绿,清澈明亮。我轻啜一口,齿间流芳,回味无穷,正是有名的西湖龙井。 喝着名茶,尝着各色点心,我优哉的品位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人人都是那样的忙碌,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只是谁都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将会带你到哪里,终点又会在何方。 大街的另一头走来一对俊男倩女,那男的身穿一件青色长袍,举止文雅,文质彬彬,女的秀外慧中,满面春风,就像陷入爱河的小女生般模样。我没看错吧,我揉了揉眼睛,这名含羞带笑的女子竟然是云若格格,那相貌不俗的青衣男子又是谁?莫非他就是云若的心上人?我依稀还记得有一次她来找我,并且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好茶好水好气好闲情,师妹,好久不见。”我回头一看,来人一身白衣,手摇折扇,风度翩翩,是我那久未露面的师兄欧阳闻人。 “师兄这种约见的方式还真是奇特,”我打量着他,唯见他清亮的眼神,再无往日的浮躁和唳气,经过了那么多事,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也使得我们可以再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心平气和的聊天。 “让师妹见笑了,”他笑的平和,只有神色还是略显尴尬,毕竟以前发生的一切也是无法抹灭的事实,他继续说道:“我只想试试师妹的胆量是否还一如往昔。” 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不是来了嘛。” “很好。”他哈哈一笑,“师妹果然没令我失望。” 我淡淡一笑,“不知师兄有什么事找我?” “若涵,以前的事……”欧阳张了几次口,欲言又止。 我冲他摆了摆手,“以前的事就当它是过眼云烟,请师兄尽数忘记,如果师兄愿意,我们还可以是好兄妹。” 他端详了我半晌,确定我并无一丝的玩笑之意,他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倒了一杯茶给我,“师妹的胸襟非闻人能及,闻人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我缓缓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甜甜的笑道:“我们这算不算一笑抿恩仇?”看他现在的样子,我倒是真心想同他和好,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欧阳认真的看着我,有些迟疑,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了,师兄,该把你今天的目的全盘托出了,”我轻笑道:“难不成真是请我喝茶聊天的?” 他咳嗽一声,掩去眉间残存的不自在的神色,郑重的说道:“我在东门大街开了家药铺,由于经常要出诊,我没什么时间打理,要交给别人我也着实不放心,既然师妹闲赋在家,能否帮我这个忙,我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唐突……” “真的?”我惊喜的打断他的话,“太好了师兄,若涵求之不得。” “既然师妹不嫌弃,那明儿我就在药铺恭候你大驾了。”欧阳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 “怎会嫌弃呢,”我诚恳的说道:“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还真得多谢师兄给我这个机会。” 客套了一会后相对无言,我便告辞回府。 “冷姑娘,”还未踏进家门,我就被一个尖细的嗓音止住了脚步,回头一看,王公公面带愁容的看着我,还用手在下巴上做着捋胡子的动作,当然他是没胡子的。 我冲他浅浅一笑,“是什么风把王公公您给吹来了?” “若涵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王公公笑的有些勉强,我随意的观察了下四周,他是一个人来的,看起来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他来找我的事。 我跟着他拐进街道的转弯角,见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心里暗自思忖,王公公急急的找我究竟所为何事?难道是胤禛有事,思及此,我下意识的想去拉住王公公,可内心的犹豫还是使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王公公沉吟许久没有开口,我想了想率先打破僵局,没想到脱口而出的却是:“他还好吗?” 王公公咳嗽了一声,用审视的眼光注视着我,我躲开他的目光,转开了头。“不好,很不好。”他的口气里透着深深的无奈,“万岁爷把什么都放在心里藏着掖着,老奴看着他一天天的消瘦,着实不好受。” 我低头不语,他是个极为克制的性子,再怎么样的伤痛表面上仍是若无其事,内心却将所有的苦痛都承受下来,他,是憋出来的病。 王公公接着说道:“皇上每天都批阅奏折直到天亮,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长久以往,这身子怎么受的了?” “你们不劝劝他吗?”我故意忽视心中的苦涩,静静的说道。 “我们做奴才的哪能劝的了主子,”王公公没有看我,但我知道他希望我能接上他的话,见我半天没反应,王公公只得继续说道:“如今也只有若涵姑娘的话皇上或许能听的进去。” “公公言重了,”我轻轻的扯着指头,一个接着一个,“若涵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片苦心了。” “若涵姑娘,”王公公意味深长的瞧了我一眼,“凡事总有个度不是,万岁爷毕竟是万岁爷,他对姑娘已是做了最大的让步……” “是皇上叫你来的?”我不耐烦的抢白,王公公话中有话,说的我好象敬酒不吃吃罚酒似的。 “不,皇上并不知道老奴来找姑娘,”王公公皱眉道:“我也明白多说无益,只希望姑娘可以三思。” “该怎么做若涵心中早有计较,公公请回吧,”说完,我不等他的回答径自离去,不是我太狠心,只是怕再听下去,我的心会再次沦陷。 翌日,我怀揣着映雪留下的信笺,一路上还在犹豫不决,其实看与不看这两个念头在我脑中盘旋了很久,看,或许可以了解映雪刺杀胤禛的动机和真相,但这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再次翻出来未必有意义。再说,这些信笺也许只是映雪和师兄往来的见证,我若是看了反而有窥人隐私之嫌。正思量着,东门大街已然到了尽头,转身抬头同德药铺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师兄见到这些信笺时的表情,诧异中带着欣慰,落寞中带着暖意,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将信笺收好。 “若涵,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欧阳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留给师兄做个纪念,”我忆起那个明媚的女子,曾经在冰冷的红瓦墙内带给我的温暖和真诚,虽然她最后伤害到我,可我一点都不怪她,我也从来都没恨过她。“我终究还是没能救下她。” “师妹不是说要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吗,怎么自己还老放在心上?”师兄反过来安慰我,让我一阵感动。“我带你到处走走,你看看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我点点头,就这样开始了一天忙碌的生活,虽然劳累,但是我又重新找到自己的价值。 第二章 死别 “累死了,”我不住的捶着肩膀,双肩酸疼的像是要脱落下来似的,不就在铺子里站了一天,将各种药材按名字和性质归类,呵呵,以前天天加班也不过如此,现在反而不习惯了,所以说人的惰性还真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 关上门,拒绝了师兄要送我回去的美意,我拖着疲惫的双腿向家迈进。要是被娘亲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少不了一顿唠叨,说什么在家舒舒服服的,非要跑出去找罪受,可是她怎么会明白只有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将自己累的疲惫不堪,我每天晚上才可以安然入睡。 “蓝宁……”走在我前方一个窈窕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从后面看去非常像蓝宁,我不禁叫出了声,可转念一想,定是我认错了人,蓝宁此刻应该和沈豫鲲还在山西怎会在京城出现呢,我暗骂自己糊涂。 可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真的呆住了,那流动的双眸,柳叶似的眉,微微翘起的鼻子,不是蓝宁又是谁呢。 “若涵,”蓝宁看起来比我更激动,她挽住我的手臂,“这么久不见真想死你了,快让我好好的看看你。” 我转了个圈,“我好的很,连根头发都没少吧?” 蓝宁仔细的打量着我,“你瘦了,”她捏了捏我的下巴,“瘦的快认不出你了。” “你那是嫉妒我吧,”我装做轻松的调侃着,将心里的落寞掩饰好,虽然我和蓝宁没见过几面,却被她勇往直前的爱情观所折服。“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沈豫鲲呢?”我向四周寻觅着那个曾经与我生死与共的身影。 “我们今天才到京城的,”蓝宁笑的羞涩而又妩媚,“豫鲲奉诏见驾,应该快回来了。” 我微微一怔,现在还没到时间回京述职,而沈豫鲲刚回来就被召见,看来当初皇上贬他去山西的原因并不纯粹是因为他冒犯圣驾,或许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蓝宁拉着我的手,亲热的说道:“若涵,去我那坐会,顺便等豫鲲回来。” 对啊,蓝宁就是住在东门大街的,我也来过两次,并不陌生。手捧一杯清茶,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女子,仿佛又回到了我们把手谈心的那天,一年未谋面,她愈发的俏丽和能干,不愧为沈豫鲲的红颜知己。 “若涵你知道吗?”蓝宁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这次去山西从豫鲲他父亲的口中得知了一件巧事,还与你有关。”蓝宁捂着嘴笑个不停。 “怎会同我有关?”我好奇的问道,“我从未去过山西,自然也不会认识沈老爹。”无论在现代还是在三百年前我都没去过,我在心里补充。 “你没想到吧,他曾经到你府上来提过亲,”蓝宁笑着点了下我的额头,“他是做茶叶生意的,与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有往来。” 好象是有那么回事,我想起了翠翠提过的叫沈大富的小老头,原来就是沈豫鲲的父亲,这世界还真小,兜来转去全碰到一块了。 门外闪进一个身影,白衣胜雪,唇边依然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浅笑。青楼不着痕迹的为我解围,午夜把酒畅谈直到天明,深牢大狱同生共死,离别前的殷殷嘱咐,我揉揉眼睛,我不是在做梦,那个轻扯嘴角笑的无害的男子正是沈豫鲲。 “嗨,”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竟有些微微的发颤。 “嗨,好久不见,”沈豫鲲的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很快被他掩盖掉,“想我没?” 我打了下他的头,“你夫人在旁边,还敢胡说八道,小心被罚跪搓衣板。” “我呀,早就习惯了。”蓝宁倒是回答的干脆,她转向沈豫鲲,温柔的说道:“事都谈完了?” 沈豫鲲点了点头,搂住蓝宁的腰缓缓坐下,我看在眼里,着实为他们高兴,只是想到自己鼻子不禁有些发酸。我将目光转向另一边,问道:“不走了吧?” “不走了,”沈豫鲲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一年的时间。” “是啊,一年了,”我低声重复着,时间就在不经意间悄悄的溜走了。 “你过的可好?”低沉的声音传来,我抬头正对上沈豫鲲探究的眼神,关切之情都写在了脸上。 未等我回答,蓝宁冲我淡淡一笑,“这么久没见,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去弄些吃的,你们慢些聊。”她按住欲站起身的沈豫鲲,“我一个人就行,你陪若涵坐坐,一定要把她留到晚饭时间。”她又拍拍我的肩,“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说完,她嫣然一笑,闪出了里屋。 “蓝宁是个好姑娘,”我喃喃道,是说给他听也是在说给我自己听。 “我还在等你的回答,”沈豫鲲的表情颇为平静,只是我知道他不得到我的回复是不会罢休的。 “我终于不用再做宫女了,你说是好还是不好?”我把问题又扔回给了他,他刚从宫里回来,一定或多或少的听到些关于我的风言风语,不管我说什么,他心里都是有答案的。 沈豫鲲看着我的眼睛,“如果当初……”他的声音不大,可刚好能让我听的清清楚楚。 “没有如果……”对着他深邃的眼神,我的心跳一点一点加快。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当初我选择了他,是不是现在会过的很开心,我为自己突然而来的想法感到羞愧。 “我曾求皇上将你赐给我,”沈豫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我有些诧异,他从来都没提起过这挡子事,今天为何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言及。 “就在我走之前一晚,”沈豫鲲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看向了我身后更远的地方,似在回忆当时的情形,“自然,皇上并未应允,”他举起茶盅喝了一口水,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也就是那次我知道皇上的心里也是有你的,所以我才会安心的离开。”他将茶盅重重的搁在桌子上,猛然的撞击声将一直认真倾听的我惊住。 我伸手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别激动,未曾想到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如果早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当初我就该坚持带你一起走,”他的神色无比的坚定,却又无比的惋惜,“哪怕是让你恨我一辈子也好过现在。”他抓过我的手,放在他胸前,“我的心从未变过,也不想再骗自己。”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他笑的有些绝望,我低头不语,心中不是没有感动,但我的任何回应在现在都是空洞的,我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他的决定,我不能也不可以。 我静静的等待他起伏的心渐渐平复,良久他终于松开了我的手,我明白他已经做了选择。 “我还是败了,”他一拳捶在了桌上,随后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相信你此刻的选择,你今天的决定是最好的答案,”我朝屋外努了努嘴,“蓝宁值得你真心对待,有妻如此,你亦何求。”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耳边似乎传来另一个低沉而又温柔的声音,在那样一个冬夜里曾经给我的誓言,胤禛,思及这个在我梦里百转千回的名字,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拧过,再揉的粉碎。我使劲的摇着头,不,不能再想下去了。 “若涵,你怎么了若涵?”沈豫鲲递给我一块帕子,我才发现自己的脸上一片湿热,我胡乱的抹了几下,“没事,”我掩饰道:“我是为你们高兴来着,到时候一定向你们讨杯水酒喝。”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进宫时有没有见着承欢,这孩子可是想你想的紧,三天两头的来我这打听你的消息。” 沈豫鲲还没来得及接话,外屋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豫鲲救我,”还伴随着呯呯嗙嗙的响声。 我和沈豫鲲对视一眼同时站了起来,冲出门去。外屋一片狼籍,地上到处都是打碎的碗碟,盆里还有一些洗剩的菜和一条尚在活蹦乱跳的鲜鱼。 蓝宁的叫声渐行渐远,远远望去,掳走她的是一名全身裹在黑衣中的男子,身下的坐骑也是一匹无一丝杂质的纯种黑马。 来不及多想,沈豫鲲拔腿追了出去,我也迅速跟上。但是没跑几步,我就累的气喘吁吁,挥汗如雨,我只得停下脚步,大口的喘着气。 沈豫鲲还在奋力追赶着奔马,我的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来人掳走蓝宁的动机何在?或者说他的目标是我还是沈豫鲲?沈豫鲲在户部当差多年,会不会结下了很多的仇家?如果说黑衣人劫走蓝宁的目的在于要挟沈豫鲲,那他又有什么重要的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如果真是这样,他竟然在沈豫鲲回京的当天变得到消息,也太神通广大了吧。若是沈豫鲲此去山西是皇上一手安排的,那此人忌惮的便不是沈豫鲲而是皇上。 我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我也越想越怕,绑票、撕票的念头不断充斥着我的记忆。我现在该做点什么?留在这等消息还是找人来帮忙?如果找人的话又该找谁?我又能相信谁?我只会在这里胡思乱想却帮不上任何忙,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怎么说也是现代穿越过来的,遇上了事情只会慌乱,这个时候沈豫鲲比我更着急,关心则乱,我不能指望他比我更镇定,我一定要尽快拿定主意。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使劲跺着脚,不停的转着圈子。 沈豫鲲一脸疲惫的缓缓走来,我急忙迎上去,脱口而出:“追上没?”话刚出口,我就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我真是急糊涂了,他一脸的沮丧又是一个人回来怎么可能追上。我改口道:“知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你在京城可有仇家?他掳走蓝宁的目的何在?”我甩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若涵你让我静一静,”沈豫鲲不耐烦的说道:“我的头快炸开了。” 他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过话,我马上乖巧的闭上了嘴,悄悄的观察着他的神色,只见他一会皱眉撇嘴,一会又是闭目沉思。我不敢打扰他的思路。只能焦急的等他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更夫的敲梆声告诉我已经是三更时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沈豫鲲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越是拖下去,蓝宁就越多一分危险,”我冲着沈豫鲲喊道:“要不你去求皇上,请他派人一同寻找蓝宁的下落,这样人多力量大,或许有一线希望。” “不行,绝对不行,此事牵连甚广,我不能让皇上左右为难。”沈豫鲲斩钉截铁的说道,容不得我有半点反驳。 我呆立半晌,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是谁下的手。你怕皇上左右为难,也就是说他是皇上的至亲?”我摇晃着沈豫鲲的身体说道:“请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 沈豫鲲垂着头就是不说话,我掐住他的手腕,紧张的问道:“是不是八爷?” “不是,”沈豫鲲的声音大了起来又刻意的压低,“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若涵,你不要瞎猜。” “那就是九爷,”我说出了另一个怀疑的对象。我对这段历史的认知仅仅停留在雍正的几个政敌上,其他一无所知,而八爷和九爷正是他最大的对手,如果是他们有把柄落在沈豫鲲手里,想用蓝宁来逼他就范的动机便很合理了。 “若涵,”沈豫鲲打断了我的话,我眼角余光瞅见他的手腕上已被我掐的青紫,许是我越想越慌乱,手上的劲也越使越大,连忙松开了手。 “我不希望你被牵扯进来,所以知道的太多对你并不是好事,”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我要你和蓝宁都平平安安的。” “那还等什么?要不,我们去找十三爷吧,他一定可以帮上忙的,”我边想边说,十三或许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那也不行,十三爷知道了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沈豫鲲再次否定了我的提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样傻等着?”我冲动的朝沈豫鲲吼道。 “对,除了等,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居然出自沈豫鲲之口,难道之前的紧张和焦急都是装的不成。只见他痛苦的抱着头蹲了下来,沙哑的说道:“他们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前是不会伤害蓝宁的。”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他们的目的是证物而不是蓝宁,所以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沈豫鲲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保持镇定,且想的如此透彻,丝毫没有减弱他的判断力,真不简单。 想着想着,我竟趴在桌上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件衣服,我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天已大亮,天空雾蒙蒙的给满天云彩绘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沈豫鲲坐在角落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头发披散着,正聚精会神的盯着一只耳环发呆。我走上前去,将他凌乱的头发整理好,绑好发辫,轻声说道:“还没消息?” “没有,我还在等。”他的声音嘶哑,额上青筋若隐若现,随后他将耳环小心翼翼的包好,塞进贴身小袋,喃喃的说道:“我一定会救出蓝宁的。” “我家主人有请沈大人移驾,”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阴恻恻的声音倒有点像九爷。来人的五官皆并在一起,长相奇特,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的太阳穴高高突起,五短身材,一身黑衣,冷冷的扫过来一眼,令我浑身发颤,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绑走蓝宁的人。 “好,”沈豫鲲从容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向了我,“若涵,你在这等我消息。” “不行,我不要再留在这,我拒绝等待。”我抓住沈豫鲲的手臂,“让我一起去。” 沈豫鲲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点了点头。 “要走就快点,我家主人可没那么多闲情等你们商量。”来人又阴恻恻的来了一句。 我急中生智,乘他不备抓了几把米塞进兜里,沈豫鲲先是不解的看看我,随后回了个了然的眼神。 我和沈豫鲲跳上了门外的马车,黑衣人摸出一根细长的黑布条往我眼睛蒙去,“你要做什么?”我拍掉他的手。 “这是规矩,姑娘若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勉强,您这就下车吧。”他轻蔑的转过了头不再瞧我。 “你……”我心中气急却只能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好吧,就按你们的规矩来。”现在蓝宁还在他们手里,我便暂且忍气吞声,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就算我肯沈豫鲲也决不会放过他们。 马车晃晃悠悠的一路前行,每当变道的时候我就撒下一小把米,兜里的米越来越少,而终点似乎还遥遥无期。 在转了无数个弯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跨过很多个台阶,感觉周围的空间宽敞了许多,一阵一阵花香袭来,像是进入了一个花的海洋,看来是有钱人家的私家花园。 我听到门一扇扇的打开又一扇扇的关上,愈是往里走愈感觉心里没底,就好比越接近真相越害怕面对一样。 蒙在脸上的黑布猛的被拉开,刺目的光亮让我一时无法适应,我闭上眼睛良久才缓缓睁开,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一座冰窖。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身边的沈豫鲲也不住的发抖。 这里倒是个杀人灭迹的好地方,尸体丢在这里很难被发现不说还不会发臭。我对自己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幽默一把的功力很是佩服,不觉轻笑出声。 “冷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身处陷境居然面不改色,佩服,佩服啊。”他的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过,再一看,不是纳兰大人又是谁呢?当年他对我动的私刑我可是从来都没忘记过。 “过奖了,纳兰大人,”我双手抱拳做了个揖。 “蓝宁在哪里?”沈豫鲲上前一步逼问道。 纳兰大人似被沈豫鲲的气势吓到,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他“唰”的一下打开了折扇,轻摇了几下,呵呵,在冰窖里还需要扇子,至于吗?怕是掩饰心里的不安吧,我在心里暗暗说道。 纳兰大人咳嗽了一声,“沈大人着急什么,只要你把我要的东西交给我,我保证不会伤害蓝姑娘一根头发。再说像她那样的美人,本大人怎么会舍得呢?”说着,他还有意无意的朝我瞥上几眼。 我感到一阵恶心,这人简直是无耻至极。 沈豫鲲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气,“如果她有半点损伤,我定拿你陪葬。” “哈哈,”纳兰笑的有些邪恶,“好说,好说,沈大人果然是多情种子,身边已有一位如花美眷,倒还不忘老情人。”他忽的把脸一板,“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别和我耍花招,要不然,蓝姑娘是掉胳膊还是少腿,我可保证不了。” “行”,沈豫鲲爽快的答应下来,“不过我要先见到人。” “可以,”纳兰大人拍了三下手,就有两个劲装打扮的人从暗处小门押了蓝宁进来,原来这里还有一道暗门,我在心里记下了位置,以备不时之需。 蓝宁同样也被黑布遮着眼睛,不仅如此,她的嘴里还被塞着布条。 纳兰一把扯下蓝宁眼睛上的黑布条,将她往前稍推了一步,又示意两个侍卫看住蓝宁,他自己抽出一把剑横在蓝宁的脖子上,“怎么样沈大人,蓝姑娘可是毫发未伤吧?”他的脸一沉,接着说道:“人,你是看到了,现在就看你的表现了。” 沈豫鲲平静的说道:“我要听她说几句话,才能确定她是否真如你所说的毫发未伤。” “你还真麻烦,”纳兰大人不耐烦的扯出蓝宁嘴里的布条,“有什么话快说吧。” 蓝宁的眼神从迷茫变的欣慰,虽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但她毫无惧色,“豫鲲,不要管我,你快带若涵走。” 我怎么都没想到,蓝宁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在如此环境下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沈豫鲲的安全,她对他可谓用情至深。这怕是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换了我身处她那个位置,我会怎么做? “闭嘴,”纳兰大人骂道:“若是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先在你那娇嫩的脸上划上一刀”,随后他满意的看到蓝宁打了个哆嗦。 “我同你交换便是,但你要保证她们二人的安全,”沈豫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蓝宁。 “豫鲲,他们就算拿到了证物也不会放我们走的,”蓝宁急急的说道:“他们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你千万不要上他们的当。” 纳兰反手抽了蓝宁一巴掌,血沿着她的嘴角缓缓流下,纳兰将剑往蓝宁的脖子上轻轻一抹,剑上立即多了几丝鲜红的血珠,他朝着剑吹了口气,用手抹去血珠,朝面色大变的沈豫鲲轻描淡写的说道:“怎么样,沈大人,这把可是削铁如泥,吹发立断的宝剑,若是我再用力一点,嘿嘿,后果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不必多言,我答应便是。”沈豫鲲的手微微颤抖着,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眼看着纳兰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心里不停的咒骂他。 蓝宁的神色从绝望变的安静,安静到像一抹不复存在的游魂,仿佛意识到她的想法,我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脱口说道:“不要,蓝宁,不要。” 我话音刚落,蓝宁已经径自撞在了剑上,鲜血汩汩流出,瞬时染红了她的衣裳。她慢慢的倒在了地上,我和沈豫鲲不停的叫着她的名字,朝她奔去,双手却被人死死的扣住。 蓝宁绝美的容颜多了份苍白,更添一份怜爱,她对着沈豫鲲甜甜一笑,“我不能成为你的累赘,我知道即便你今天为了我而答应他们,以后也一定会后悔的,所以我不要你这么做,我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死在你的怀里。” 沈豫鲲的双目蕴含着泪水,摇头道:“你太傻了。” 蓝宁又看向我,“若涵,替我好好照顾豫鲲。” 我犹豫了下,重重点了点头。 蓝宁微笑着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无论我们怎么呼唤她再不会睁眼,我恍觉人世为何如此悲惨,我宁愿此刻死去的人是我。 纳兰叫了几声,我和沈豫鲲被强行拉开,各自被反手绑上绳索。他轻佻的在我脸上摸了一把,啧啧道:“沈大人,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的第二位红颜知己也在此香消玉殒吗?” 我厌恶的侧过脸,纳兰扣住我的下巴,力量大的足以使之粉碎,我紧紧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沈豫鲲眼神呆滞,根本没有听到纳兰的恐吓,我笑着对纳兰说,“恐怕要让纳兰大人失望了,我这个人质并不是如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纳兰哼了一声,一时倒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整治我,只是将剑在我脸上割了一道口子,我只觉得热辣辣的一阵刺痛。 纳兰对着沈豫鲲喝道:“本大爷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如果在冷姑娘的脸上划上个十七八道伤痕,你说会是什么样的风景?哈哈哈。” 沈豫鲲看向纳兰的眼神已是凌厉万分,我知道他是恨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他手中的证物是什么,也不清楚这件证物会带来多大的震撼,但这是蓝宁拼死保护的东西,不能因为我而有所闪失。我叫道:“沈豫鲲,这是蓝宁用生命换来的,如果你现在放弃,那她的死就变的毫无意义了。” 沈豫鲲闭上了眼睛,像是在考虑我的话。 之前带我们来此的黑衣人慌慌忙忙的跑了进来,在纳兰的耳边嘀咕了一通,纳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还不住的点头。他向手下吩咐了几句,我和沈豫鲲被带出了冰窖,然后被按在椅子上,背对背的反绑在一起。 纳兰狞笑道:“既然你们一心求死,那本大人就成全你么。” 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砰”的一声,门被反锁起来,也将我和沈豫鲲与世隔绝。 他们想干什么?将我们软禁?很快我的疑问便有了答案。一股浓烈的焦味飘进了我的鼻子,味道越来越重,屋子里的温度也升高了不少,原来他们采取了火攻。 “你怕不怕?若涵!”我听到沈豫鲲的声音平平响起。 “不怕,我曾经想过无数种死的方式,却没想到是这般的壮烈。”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是和我一样平静的,“你说我们这样英勇就义了,会不会被载入史册?” “我不该带你来的,”沈豫鲲深叹一口气,“你没有义务陪我一起送死,这件事情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事已至此,现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我试着动了动身体,无奈被绑的严严实实的,他们怕我们逃走,连一丝希望都不留给我们。“我并不后悔,”只是我没想到和我同生共死的又是沈豫鲲。 屋子里的空气越来越浑浊,刺鼻的浓烟使我们不住的咳嗽,每说一句话要费很大的劲才能让对方听清楚。 胤禛,我在心里轻轻呼唤了一声,如果早知道生命如此的短暂,或许当初我就不会决绝的离开,如果早知道再见已成永别,或许我做不到了无牵挂。世事难料,老天对我又何其残忍,让我们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到。 脑子晕忽忽的,头也昏沉沉的,思绪似乎越飘越远,眼前出现的是胤禛放大的面孔,憔悴而又担忧,幻觉,这一定是思念过度的幻觉,原来在人死之前心中的美好愿望都可以实现,早知道我就应该多许几个愿望的。 感觉自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吸着熟悉的气息,恍惚又回到了胤禛的身边,耳边不时传来他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嗓音,唉,看来我离死神仅一步之遥了,不仅出现了幻觉,连幻听、妄想症都出现了。对他的怨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突然放下了,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唯一留在我记忆里的便是死了以后我是不是又可以回到现代。 第三章 情痴 “冷姑娘,你醒了?”我抬头看去,说话是一名三十左右的女子,身着宝蓝色的圆领旗装,袖口用白纱线锈着牡丹蝴蝶条纹,眼睛很大很亮,隐隐散发着贵气。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请问这里是?”我张了几次嘴,才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这,是我的声音? 许是见到我惊讶的表情,旗装女子笑吟吟的说道:“冷姑娘不必担心,你的嗓子被烟熏坏了,太医看过以后说休息几天就会没事的。” 这么说我没死,那我昏迷之前的并不是幻觉,救我出火海的真是胤禛了,我翻开被子就要起来,旗装女子连忙按住了我,“别乱动,太医嘱咐你要多休息。” 我想了想,重新躺在了床上,仔细打量四周,屋内的摆设都很陌生,我疑惑的问道:“请问我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怡亲王府,”她淡淡的说道,“见你醒来,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爷了。” 那她一定就是十三的福晋兆佳氏了,原来救我的是十三爷,我也不知道是失望呢还是该松口气,心里隐约有些失落,每次我遇难的时候救我的都不是胤禛,是不是这就是所谓的有缘无份。 没过多久,十三爷就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若涵你醒了,太好了。”他转身对着兆佳氏浅浅一笑,“辛苦你了。” 兆佳嘴角微咧,“爷先陪着冷姑娘,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声音轻轻柔柔的,真好听。 目送着兆佳离开后,十三注视了我很久一直都没有说话。我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长东西了?”对了,我的脸上被划了道口子,难不成是毁容了? “不是,”十三摇了摇头,顿了顿说道:“皇兄稍候会过来。” 我猛的抬起头,紧盯着十三爷,在和我对视数分钟后,十三还是移开了视线,咳嗽了一声,“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但我不能看着你和皇兄互相折磨对方。” “我不见他,”我挣扎着起身,“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 “你究竟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十三握住我的双手,“和皇兄好好谈谈,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没有再说话,我不要再给他任何伤害我的机会。我甩掉十三的手,弯下腰,穿好鞋子,我径自朝门外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我便楞在那里,一身便装的胤禛穿过幽静的小院正朝我走来。他的身材依然挺拔伟岸,只是脸颊凹陷,眼睛下有明显的阴影,我才走了多久,他竟然瘦成这样。心有些微微发痛,我暗暗提醒自己,这个曾经和我十指交缠,如今分花拂柳踏步而来的人,与我已再无交集。 “四哥,你来了,我有事先走,你们聊。”十三虽是在和胤禛说话,目光却落在我身上。胤禛点了点头,十三轻轻叹了口气,默默的离开。 胤禛双手抚过我的脸,在我脸上的伤口处吻了下,“你受苦了,若涵。” 我往后退了几步,冷冷的吐出几个字,“请皇上自重,小女子受不起。” 他上前一步,将我抵在墙上,扣住我的下巴,将他的唇热切的印在我的唇上。我羞红了脸,我们已经分开了,他怎么可以再对我做这种事。 “放开我,”我用力的推他,他却乘机将舌头伸了进来,霸道的吻着我,直到我脸红心跳,直到我们都气喘吁吁。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胤禛在我耳边喃喃着,还不忘在我耳垂上轻轻噬咬。未等我开口,他一把抱起我放在床塌上,伸手解开我的盘扣,在我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你是我的,”他郑重的对我说道。 我不假思索的一巴掌甩了过去,“啪”的一声,胤禛的半边脸上顿时红了一片,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他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不躲。 “这一巴掌是我欠你的,”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幽幽说道:“理应还给你。” 我心砰砰直跳,再次提醒自己不可以再沉沦在他的柔情里,我缓缓说道:“皇上已然答应我出宫,请信守您的承诺。” “不,我不会再让你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苦笑道:“缘起则深,缘浅则灭,您又何苦强求自寻烦恼。” “何谓强求?我不明白。”胤禛盯我的眼睛,炽热的光芒像是要把我烧成灰烬。 “对于可以改变的事我们要尽力去改变,不去改变就是懦弱。对于无法改变的事我们要学会接受,不去接受就是强求。”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你口不应心,”胤禛托起我的脸,“否则你的眼光为什么会躲开?我要你看着我回答。” “我们已再回不到从前,”我看着他,随后闭上眼,将他的五官深深的烙在心里,“您是皇上,您要做什么事我自然没办法抗拒,但是我的心不自觉的在排斥您。您可以得到我的身子,可再得不到我的心。” 胤禛的脸色大变,面孔铁青,胸脯起伏不定,呼吸变的急促和梗塞,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将我推开,直起身下了床,一声不吭就往外走。他突然停住了,背对着我站了好一会儿,双肩开始轻微颤动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心情愈发的沉重,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有一种感觉,如果这次他走了,我可能就真正失去他了。我奔到门口想叫住他,话堵在嗓子眼里怎么都开不了口,人是我自己逼走的,又怎么拉的下脸面挽回。我明白他心里的痛,可我的痛并不在他之下。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雍正皇帝,我依然做我的小太医,该多好。 窗外传来一阵低沉哀怨的笛声,曲调婉转细腻,沉静幽美,音色凄婉缠绵,顺着声音寻去,原来是十三爷,他的眼中有我从未见过的凄凉和悲哀。待他吹完一曲,我轻轻的问道:“十三爷在想什么?” 他放下笛子,默默的出了会神说道:“没什么,只是忆起了一位故人。” “她对十三爷一定非常重要吧?”我从他的笛声中听出了他的思念之情,以及对自在生活的向往。 十三一直没接话,而我也就此陷入了回忆。“你又是在想什么?”他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也想起了往事而已。”也许回忆将一直陪伴着我度过余生。 “唉,有情之人为情所困,为情所苦,可无情之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十三话中有话的看向我。 “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不如无情。”我在心里重复念着这两句话,无情之人也是无奈之人,谁是天生无情的呢?“对了,十三爷,我还没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转移了话题。 十三转过身体看着我,“不要谢我,要谢你去谢皇兄,是他救了你。” 我身体一震,他说什么,是胤禛救了我? 十三没有理会我惊讶的神情,继续说道:“当时的情况很危急,屋子随时有塌陷的可能,是皇兄第一个冲进去救你出火海的。我们怎么劝他都不听,拉都拉不住,他一定要亲自救你脱险。” 我僵着身子,每听一个字,心里就多一份震撼。“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我颤声问道。 “皇兄刚来你便把他气走了,你给过他说话的机会吗?”十三加重了语气,说话又急又快,似乎在怪我。 “我……”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堵的难受,“对不起。”我呆立半晌,良久才接上话。 “你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形,你也不会明白当时皇兄有多着急。”十三缓了口气,慢慢说道:“我不是在怪你,若涵,我希望你过的幸福。”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 “你的眼睛里总是带着忧伤,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这样,”十三拍了拍我的肩膀,“只有在皇兄的身边,我才觉得你是快乐的。” 我和胤禛之间有过美好和甜蜜,也有过争执和苦痛,我曾经那么接近幸福。我突然间眼眶发酸,不是不想他,只因太在乎他,所以因他而喜,以他而悲,如今却到了相见不如怀念的地步。 怎么我们的谈话又转回了原点,我黯然的挥去对往昔的种种怀念,向十三爷问出了我心里的疑问:“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一夜未归,冷老太医又到处找不到你,便来求助于我。我立即进宫奏明皇上,也得知了沈豫鲲回京之事,两厢一整和便成为了线索。又多亏了你洒的那些米,也算是你救了自己一条命。”十三爷乘我不注意,扯了下我的辫子,“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要不是发现的早,后果不堪设想,也只有皇兄才受得了你这种性子。”十三故意拖长了声调,还不时的摇摇头。 我“扑哧”笑了一声,随即又笑不出来了,蓝宁,沈豫鲲,失去了蓝宁,沈豫鲲该怎么办?“那沈豫鲲现在怎么样了?”我着急的拽住十三爷的手臂。 “若涵你……”十三爷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他的伤势比你轻,救你们出来后,我将你送到这里养伤,再和沈豫鲲还有皇兄回宫处理了相关事宜,之后就再没见过他。” 沈豫鲲不会做什么傻事吧?我了解他是一个至情至性、重情重义的人,蓝宁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一定会把全部的责任都归结到自己头上,他会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蓝宁,是他害死了蓝宁。“那你知不知道沈豫鲲现在在哪里?” 十三爷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今日早朝他也未曾出现。” “你们就这样不管他了?”我气的捶了十三一拳头,“他现在这个样子,你们怎么可以放心让他一个人走?”我边说边朝外面走去。 十三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若涵你要去哪里?” “去找沈豫鲲,”我绕过十三继续往前走。 “若涵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现在去找沈豫鲲,你和皇兄的心结怕是再难解开。”十三爷没有再拦住我,只是让我自己权衡。 我停住脚步,想了想,管不了那么多了,目前来说沈豫鲲是最需要人安慰的,我不可以丢下他不理。我对十三坚定的说道:“我的决定自己负责,我绝不会后悔。”说完,我再不理会十三爷异样的目光和叹息声,匆匆忙忙的出了怡亲王府。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和曦的微风吹在脸上暖洋洋的。可是我没有心情感受午后灿烂的阳光,我只想尽快找到沈豫鲲,他那个样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我先是找到蓝宁的住所,但是未见到沈豫鲲的身影。于是我沿着东门大街一路寻去,每家茶楼酒馆我都没有放过,还不时的比划着沈豫鲲的长相向路人问询,可还是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等到我筋疲力尽的再次回到蓝宁的屋子,却见沈豫鲲东倒西歪的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坛酒,身边已经堆放着几个喝空的酒坛。他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可现在身上这件衣裳恐怕已经穿了多日了,原本雪白的衣衫不知道从哪里沾上的黑团团,像是刚从煤炭里捞出来的,这几天他就是这么过的吗? 心里没来由的痛着,对蓝宁的感情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已经种的那么深了吧,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懂的珍惜,胤禛如此,沈豫鲲也是如此,又何必呢?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想从沈豫鲲手里将酒坛取下,谁知他用力推开我,“别管我,你让我喝。” 我一下火起,将酒坛抢了过来,“喝什么喝,你现在的样子还像个男人吗?你这样做,蓝宁能心安吗?” “是我害了她啊,”沈豫鲲的手猛力的捶着地面,“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就不会死。” 我小心的扶他坐到椅子上,他的身上有好重的酒味,我皱了皱眉头,放下酒坛子,去里屋绞了块帕子出来,一看沈豫鲲又喝上了。 我又一次强行夺了过来,“好,你要喝酒,我就陪你喝。你要发疯,我也陪你一起疯。”我倒了两碗酒,将其中的一碗推到他的面前,再举起自己面前那碗一饮而尽,随后将碗倒扣在桌面上,“该你了。” 沈豫鲲长舒一口气,“那我们就一醉方休。” 待一坛酒见底后,我们都有些醉意了,沈豫鲲从怀里摸出了耳环,对着耳环他又哭又笑。 “刚到山西那会儿,蓝宁就和我说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她只是个陪我走一段的人,不可能与我同行直到终点,我还笑她傻。” “我和她认识那么多年,但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她对我是那么的重要。” “爹要我们尽快成亲,我知道这也是她的意思,可我一直没有答应,如今却连这小小的心愿都没办法满足她。” “想想我真对不起她,这些年都没有买过什么首饰给她。这对耳环是我送给她的唯一一份礼物了,难得她一直戴着,我实在是有愧于她。” 沈豫鲲说话前后颠倒,语无伦次,我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言,我要做的就是一个耐心的聆听者,听他讲和蓝宁之间的故事,讲他们的过往,讲他的悔恨。他着实压抑的太久了,确实需要一种方式来发泄,他的苦不能和皇上讲,不能和十三爷讲,唯一在他身边可以听他倾诉的只有我。 看着他像孩子般无助,我心如刀割,他是为皇家在做事,可是却害的他失去至亲,他处处为皇上着想,可结果呢,根本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我心里凉凉的,这便是所谓的天皇贵胄,怎能不让人心寒。 轻轻拭去沈豫鲲眼角的泪水,我柔声对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相信蓝宁的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痛苦。” 沈豫鲲哑哑的说道:“若涵,我心里难受,你能明白吗?” 我将他拥在我的怀里,轻柔的拍着他的背心,“我明白,我全都明白,也好,或许哭出来心里会舒服些。”窗外似乎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我有被人监视的感觉,但转念一想,现在沈豫鲲和我都已无利用价值,谁还会那么多事呢,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沈豫鲲说着说着声音越发的哽咽,我的眼前也渐渐浮起一层雾气,撇开我和沈豫鲲的交情不说,蓝宁是我在这见过的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她所具备的胆识和勇气是我这个现代人都及不上的,她对爱情的追求和专一也让我钦佩不已,可是几天前还在这里和我说笑的可人儿,说没就没了,怎能不让我感叹人世的无常和人生悲欢离合的无奈。 沈豫鲲的头逐渐耷了下来,靠在我的肩上沉沉睡去,他有几天没好好睡过了吧,抬不动他又不忍心吵醒他,我只得安置他趴在桌子上,又找了件厚实的衣裳给他披上,我自己也缩在一边眯起了眼睛。 这一晚上我都没睡塌实,我总是担心有事要发生,我不时的起身看看沈豫鲲有没什么动静,他呼吸均匀,倒是睡的挺沉,可是在天快亮的时候,他突然走出了屋子。 我跟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他根本没有理会我,而且越走越快。 他不会是梦游吧?我不敢叫他了,只能悄悄的跟住他。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已然出了城,地上湿湿滑滑的,像是刚下过一场大雨。眼看着沈豫鲲拐上了一条小路,我连忙跟上,泥泞的山路似乎越来越陡,他在前面艰难的跋涉着,我在后面默默跟着,究竟他这是要去哪里? 风呼呼的刮着,林间树木发出阵阵响声,如果是在平时我是绝对不会来这种鬼地方的,但是现在我顾忌不了许多,虽说走了几十里路我已是大汗淋漓,身上的衣服都被浸透,但我的手还是冰凉的,正如我的心一样凉。 又步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后,眼前出现了一座萧瑟寥落的古庙。沈豫鲲上前几步,用力的扣击着寺门,过了会儿寺门“吱呀”的一声开了,随后探出一个光头来。 “施主,请问你找谁?”光头小沙弥诧异的问道。 沈豫鲲虔诚的双手合十道:“小师傅,我找慧远大师。” 小沙弥将沈豫鲲上下打量了一番,退后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沈豫鲲闪身而入,我在小沙弥关门前抢先一步进入,并不理会他错愕的目光。 殿堂错落有致,遮掩于参天古树之中,院落幽静,寺内悬着一口大钟。 另一位中年僧人迎了出来,施礼道:“阿弥陀佛,施主有请。” 中年僧人将沈豫鲲引进内堂,我连忙跟了进去,心里疑惑万分,这里是寺庙,是和尚清修之地,沈豫鲲来此做甚?莫非他……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惊住了。 中年僧人看都没看我一眼,径自领着沈豫鲲往里走,我默默的跟在后面,只是希望自己猜错了,事实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糟,如果着如我想的那样,就只能见机行事了。 内堂,一位白眉老和尚正坐在蒲团上静静的打坐,沈豫鲲见状也盘腿坐下,有模有样的静心打坐,我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良久,老和尚才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沈豫鲲,再看了看我说道:“花开花落终有时,无心向佛莫强求,若得前世佛指引,今生必定成正果。佛度有缘人。阿弥陀佛。”说完他又闭上了眼睛。 我似懂非懂的听完这番话,感觉佛理真是广博精深,我看向沈豫鲲,他也是一脸迷惘之神色,一时无话。 慧远大师突然说道:“施主远道而来,先去歇息吧” 沈豫鲲忽的跪地就拜,“请大师收我为徒。” 我心一紧,他果然想出家,亏的我跟了来,既然有我在,便是拼死也不能让他如愿的。 慧远大师摇了摇头,“施主尘缘未尽,还望三思。” “我心意已决,请大师收我未徒,”沈豫鲲长跪不起,脸上神色凝重,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飞身拦在他的面前,将他使劲的拖起来,“沈豫鲲,你疯了,走,我们快些离开这里,我决计不会让你做傻事的。” “姑娘,请放手,世间万事皆是命中注定,不可强求,一切还看沈施主自己的意思,阿弥陀佛。”慧远大师缓缓说道,话中之意全是针对我的。 我差点没把老秃驴三个字骂出来,刚才还假惺惺的不肯收徒,现在又来做什么好人。“大师,他只是一时糊涂,我相信他想清楚了定会后悔的。” “若涵,你回去吧,”沈豫鲲转向我柔声道:“我想的很清楚了,你不要再管我。” “不行,绝对不行,”我的脑子已是一片混乱,除了这两个字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阻他。 蓦的我灵感乍现,玉佩,沈豫鲲当年送我的玉佩,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呢,这些年我可是一直随身携带的。我取出玉佩在沈豫鲲眼前扬了一下,“你还记得着这块玉吧?” 沈豫鲲从我手中接过玉佩,用衣袖擦了擦,眼中又添黯然之色,“记得,我自然记得。” “那你还记不记得只要拿出这块玉佩,你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我抹去头上的汗珠,暗叫好险,幸亏还有这招。 沈豫鲲淡淡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我没其他要求,我只要你跟我回去,从此打消做和尚的念头。”虽说用他的东西来逼迫他做某事,是有些不那么光明正大,但是眼前也顾不上许多了。 “除了这事其他我都可以答应你,”沈豫鲲一口回绝了我。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为了让他打消念头,我只能耍无赖了,“当初你答应我的时候可没规定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 沈豫鲲还想再辩白,慧远大师插嘴道:“万物果然皆有定数,沈施主的定数在多年前就已结下,天意如此,施主请回吧。” 我感激的看了慧远大师一眼,刚才错怪了他,我心中对他满怀歉意,沈豫鲲见慧远大师也这么说,只得长叹一口气,无奈的同我离去。步出寺院时,他还依依不舍的回望了一下,我真担心他再回头,好在寥寥数眼后他还是跟上了我的步伐。 下了山,沈豫鲲并没有踏上回京城的路,而是拐上了另一条小路,我心中又开始犯嘀咕,他不会是见这里不行又去找其他寺庙出家吧。 走到路的尽头眼前逐渐开阔起来,一眼望去竟是片片的坟头。我心下顿时了然,蓝宁必定是埋在此处。 果然沈豫鲲在一方新坟前停了下来,墓碑上刻的正是爱妻蓝宁之墓。 沈豫鲲驻足不前,深深的盯着墓碑上的字,然后跪了下来。我也跪在了他的身旁,只听到他口中念道:“虽没有香烛纸马,我沈豫鲲在蓝宁坟前发誓,此生唯有她一个妻子,再不他娶,这是我对她的盟誓。” 我胸口泛着阵阵暖意,得到这般的承诺蓝宁此生该没有遗憾了,只是沈豫鲲的誓言却是在折磨自己。 我对着蓝宁的坟墓磕了几个头,她绝美的容颜将永远保留在我的记忆里,终此一生都无法忘怀。 第四章 相守 “翠翠,我去里屋整理药材,你在这照应着。”翠翠应了一声,我便走进了里间,我正将新到的一批药材分门别类的归纳,翠翠跑了进来,“小姐,来了位客人,说要请你诊脉。” “师兄不在吗?”我抬起头望望翠翠,又埋头收拾起来,这些天总觉得师兄怪怪的,经常看不到人,见到我的时候神情也颇不自然,我只能把翠翠叫来帮我。 “欧阳少爷出去了,而且来人指名要小姐诊脉。”翠翠蹲下身子,从我手里接过了袋子,“小姐你快去吧,这里有我就成。” “有这种事?”我站起身,拍了拍衣裳,“我去看看,你细心些,别弄错了哦。” “不会的小姐,跟了你那么多年,,这点小事你还不放心翠翠吗?”翠翠拉长了脸,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我拍拍她的头,“我怕了你了,算我说错话了,乖,我去去就来。” 掀起帘子,外间有几位客人在称药材,却未见到翠翠口中的病人。 “冷姑娘,我家主人这边有请。”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瘦长的年轻男子,长的倒不错,可是举手投足间奴性十足,真是可惜了他的一副好皮囊。他指了指角落,那里有一位男子身着黑色长袍,背负双手背对我站立着,呵呵,好大的架子啊。 我走上前去,微微张了张嘴,“是您找我吗?” 他缓缓转身,轻扯嘴角,定定的看向我,唇边划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浅笑,我顿时呆住,轻轻的吐出两个字,“胤禛……”话才出口,我便缓过神来,收住话,往后退了两步,“您,是走错地方了吧?我们这的小地方怎敢劳您这位大老爷来此。” “你们这开的药铺,有生意上门还往外推不成?”他依然笑着,声音温柔无比。 我咳嗽一声,“那您请坐,容小女子为您把脉。” 胤禛镇定的坐了下来,伸出左手,我撩起他的袖子,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铺子里静的出奇,先前的几位客人,都不见了踪影,诺大的门庭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连店铺的大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掩上了。 我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三下……,且越跳越快,我搭在他腕上的手颤抖的厉害,平静的心渐渐泛起涟漪,忆起初进宫时,我第一次为他诊脉的情形,也是紧张的很,没想到经历了那么多事,点点滴滴仍旧铭记在心,原来要爱上一个人不难,要忘记一个人却是难上之难。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紧张,”胤禛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你在怕什么?” 我长舒一口气,故做轻松的说道:“您的脉象平稳,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他抓过我的手,轻按在他的胸前,“你仔细听听这里,我得的是心病。” “那您得另请高明了,小女子怕是治不好您这心病,”我欲抽回手,他反将我抓的更紧,他凑过身子,在我耳边悄悄说道:“我的娘子逃跑了,你说这心病该如何医治?” 我脸一红,迅速往后移去,未料一个没坐稳,椅子直直翘了起来,我生生的跌坐在地,连带抓着胤禛一起摔了个四脚朝天。我看看他,他再看看我,他一脸的哭笑不得,在他这一生中恐怕还没遇上过这么狼狈的事吧。 我按奈住想大笑的冲动,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将我拉了起来,“你啊你,真拿你没法子。” 由于惯性,我没站稳,脚下一滑,又向前跌去,胤禛顺势拥我入怀,我惊呼一声,不由自主的勾住了他的脖子。 胤禛重新坐了下来,让我坐到了他的腿上,我挣扎了几下,他仍是不放手。我红着脸低语道:“皇上您还是让我下来,这要是有人进来,恐怕有损您的威严。” “不会有人进来的”,他点了下我的鼻子,“让我好好看看你,”他轻啄下我的唇,柔声道:“脸上的伤口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喃喃道:“就是变丑了。” “谁敢说你丑,”胤禛温柔的抚摩着我的脸,其实脸上的疤早已脱落,最多就剩下条浅浅的红印子,我就是借题发挥而已,“纳兰大人他……” “不要提他,”胤禛打断了我的话,“别为这种人坏了兴致,总之我不会轻饶他便是。”胤禛封住我的唇,不让我再想其他事。 我使劲争脱开来,想了想又说道:“我总觉得这事不是那么简单,所谓不合理的事背后必有不寻常的原因,胤禛……”他的身子一僵,我旋即闭上了嘴。他揽住我的双肩,静静的看着我,良久他才说道:“若涵,这事你不要管了,相信我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秉公处理?”我默默念着这四个字,看来这件事果然牵扯到皇室中人,究竟是谁呢?看胤禛的神情我倒是不敢再追问下去。 胤禛苦笑一声,一丝悲跄爬上了他的眉头,“若涵,你要理解我,有的时候我也有很多的无奈。” “我明白,”我把玩着手指头,对着这样的他我终究是恨不起来。 胤禛捧起我的手,用自己的胡礤磨蹭着我的手指,我感觉酥酥痒痒的,忍不住笑着捶了他一下。 他抬起我的下巴,紧张的问道:“你原谅我了?不再生我气了?” 我好笑的看着胤禛略显慌乱的神色,罢了,罢了,这辈子真是活活被他吃定了,谁让我只有一颗心呢,给了他便再也收不回来。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幽幽的说道:“不管怎样,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 他惊喜的将我拥的更紧,抚摸着我的头发,“若涵,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吗?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感动。” 我嗔笑道:“你肉麻死了,又不是拍琼瑶戏。” “什么瑶?”胤禛捏捏我的脸,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我吐了吐舌头,又不能告诉他琼瑶阿姨是写言情小说的高手。“对了,胤禛,沈豫鲲他……” “若涵你……”,胤禛的脸色变了变,他几次张口欲说话,但还是忍了下来,“算了,我相信你便是。”看着他郁闷的表情,我心里还是挺安慰,原来他也有吃醋的时候。 “小姐,我全都收拾好了。”翠翠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随后的话在看到我们的时候全堵在了嗓子眼里。我一时尴尬万分,我现在这个样子,脸色绯红,又是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腿上,要多暧昧有多暧昧,那小丫头的脑瓜子里不知会怎么想呢,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费劲的咽了口唾沫,叫了声“翠翠”,想站起来,偏胤禛还死死的按着我不放。翠翠呆呆的站着,满脸的不可思议,我的一世英名算是彻底的毁在今天了。 胤禛捉住我的手,托我起身,然后和我十指相扣,微笑的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点了点头,在这种情形下,不知道该怎么和翠翠解释,还是先躲躲好了。几乎是对着口型,我对翠翠说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说完,逃也似的和胤禛跑出了药铺。 “你要带我去哪?”我偏过头问胤禛,笑的露出了牙齿。 “到了你就知道了,”胤禛宠溺的看着我,“以后只许在我面前这么笑。”他摆摆手,示意侍从远远的跟着。 “你要一直这么牵着我的手吗?”我的笑意止不住的溢在脸上,“这可是大街上耶。”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他拉着我向前奔跑着。 我摇了摇头,他现在可真没个皇帝的样子,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轻松和自在,记忆中的他总是眉心紧锁的,我停下了脚步,“我有没有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未等他回答,我又问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 胤禛猛的站直了身体,转过身来说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我轻笑出声,踮起脚尖,贴在他的耳朵上说道:“我爱你,今生无悔。” 胤禛的眸子越发的黝黑,像一汪清泉似的深不见底,他揉揉我的头发,“我爱你,此生不渝。” 我的眼眶逐渐湿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说爱我,心口被团团的暖流包裹着。 胤禛拖着我来到天桥,这是我和他初次相遇的地方,这里依然人来人往,人头攒动。“你还记得这里?”我紧握住他的手,生怕拥挤的人群将我们冲散。 “自然记得,”胤禛护着我走到护栏边,“我还记得当时你可是凶悍的紧。” “你果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我不紧不慢的扯着自己的辫子,等着他的回答,“是不是因为我长的像年茉菲?” 胤禛收住了笑意,微微抿起嘴角,“你的脑袋又在瞎想什么?” “没有…”我舔了舔嘴唇,我就是打翻了醋坛子而已,我也知道因为我们是一类人,我们的眼中都带着淡淡的忧伤,所以才会被彼此深深吸引,但是我不要再看到他眼里的忧愁,人生已如此的短暂,我不想再浪费和他一起的分分秒秒在无谓的争论上。 我换上甜甜的笑容,“胤禛,如果有一天我们在大街上我突然不见了,你会怎么做?” “我当然会找寻你,”天桥上的嬉闹声杂耍声叫卖声阵阵传来,可胤禛的声音却清晰无比的飘进了我的耳朵,“而且会在在第一时间时间找到你。” “如果我们不幸走失了,你不用去其他地方找我,”我秉住呼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一直等到你来为止,你若不来,我就绝对不会离开。” 周围的声音越发的吵闹,我却可以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胤禛掐掐我的脸,“那如果走失的是我呢?” “我想,我找了一生找了无数个轮回才找到你,所以我不会再让你消失,我会死死的盯住你,跟着你一辈子。”我咬牙切齿的说着,你让我找的好辛苦,从三百年后找到了这里,我在心里暗暗补充。 “我们说定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都会在这里等待,直到对方出现,可好?”胤禛将我的散发拢到耳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我们拉勾吧,”我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的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此情此景的记忆在这个温馨的有些不真实的午后,一直伴随着我人生的旅途。 “若涵,随我回宫吧。”胤禛拨弄着我的头发,眼底露出些许笑意。 我身子一震,笑容僵在脸上,这是个我无法回避的问题,终究从他的嘴里提了出来,他是皇上,我们毕竟做不到平常百姓家的随意,我想了又想,小心的说道:“我还想在铺子里多待些日子成吗?” “就这么舍不得?”胤禛的脸色平静无比,我看不出他的喜怒。 “嗯,这段日子虽然想你想的紧,可是每当我又治好一个人的病时,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感,所以,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我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些全是我的心里话,也管不了他爱听不爱听了。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用探究的眼神望着我,我被他看的发毛,忙不迭的说,“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让我再想想嘛。” 他挑眉一笑,“我又没怪你,你着急个啥。” 忽然明白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时时陪伴在他身边,为他解忧,替他分忧,相信他,理解他的温柔女子,无须任何理由,而我憧憬的则是更为广阔的舞台。个性都过于突出独立性太强的我们,如果没有一方愿意让步,愿意为对方放弃一切,那我们就会像两棵茂盛的参天巨树,只能遥遥相望,而不能互相依偎,思及此,心头似有锥心刺骨的疼痛和无穷无尽的痛苦油然而生。 “我不会强迫你,”胤禛转过脸去,没有再看我,他说的倒是轻巧,可我心里就是堵的慌,我挽住他的胳膊,“给我点时间好吗?” “好,”他一口应允了我,眼睛亮亮的,脸上不再是冰冷的线条,而是可以让我安心,让我避风的温暖港湾,我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他背负双手嘴角含笑,如果可以,真希望时光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处于极度彷徨中,有心想要长伴胤禛的身边,心中对爹娘却有万分愧疚,若是留在宫外,又着实是难舍的离愁,我是个重亲情的人,我做不到为爱情舍弃一切的伟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想在父母身边尽一份孝道,可是世间万物皆有缺憾,成全了天伦之乐便只能放弃山盟海誓。 我的眼睛睁的圆圆的,虽已是深夜,可还是毫无睡意,我索性撩开薄被,站了起来。 我轻手轻脚的走到院子里,原本就想随意溜达溜达,却见同样未曾安歇的父亲独自坐在院中石桌边小酌,他的背已有些微驼,鬓角也冒出了丝丝点点的白发。 “爹,这么晚了您还没睡?”我走上前去坐在了他的身边。 “这么晚了,你不也没睡?”父亲取过一个酒盅,倒了杯酒给我,“正好陪爹喝几盅。” 我想都没想,接过酒杯便喝了个底朝天,父亲一直用审视的眼神看着我,他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犹豫了很久仍然没有开口。 “爹,您有话要和我说?”父亲的神色很是奇怪,我忍不住问他。 父亲举起酒盅微微抿了一口,“没事”。 我心里纳闷,没事怎么就喝起了闷酒呢,“别喝了,爹,时辰不早了,您快去休息吧,明儿您还得去当值呢。” 父亲又啜了口酒,“涵儿,认定的事就去做吧。”他看着我认真的说道:“虽然你的归宿并不是我一开始乐意见到的,但既然是你的选择,爹就会支持你。” 我傻傻的听着,不自觉的将身体渐渐向父亲挪去,他揉揉我的头发,“只要你自己觉得幸福,爹就会开心了。” 我偎进父亲的怀里,笑着说道:“涵儿永远不离开爹和娘亲。” “傻孩子,哪有跟爹娘过一辈子的理,”父亲正色道:“爹娘老了,不可能永远陪着你。” “我不管嘛,”我猫在父亲的怀里撒娇,“我就要和爹娘在一起。” 父亲揶揄的看了我一眼,“真的愿意?不会后悔?” “我……”我咬了咬嘴唇,“是,涵儿愿意终生侍奉爹娘。” “口是心非的女娃子,”爹故做叹息的摇了摇头,“女大不中留啊。” “爹,”我忽然觉得有些羞涩,耳根瞬时发烫,“连您都取笑人家。” “去睡吧,涵儿,”父亲拍拍我的手心,“你不用再左右为难,一切有爹为你做主。” “爹……,”我轻轻唤了一声,父亲收起酒盅,“别想太多,安心睡去。” 我点点头,并不清楚父亲话中的意思,只是我知道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的。 这几天总觉得所有的人都神秘兮兮的,包括翠翠,每次我找她去药铺帮忙,总是见不到她人,更别提师兄了,算起来有大半个月没他消息了,也不知道他最近整天在忙啥。 铺子的生意不错,我一个人难免搞的焦头烂额,恨不能多生几只手出来。爹和娘更是奇怪,从前娘亲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这些天老是和爹同进同出,不过我知道无论他们在做什么都不会是害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天爹关照我晚上有事要同我商量,我便早早关了店门回家。 家里静悄悄的,“爹,娘,”我叫了几次也没人回应,不是说有事商量才让我早些回来的嘛,怎么自己倒没了踪影。 我正在纳闷,有人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在我背上拍了一下,“小姨。” “吓死我了,”我的心差点从胸口窜出来,“承欢你干吗呢?” “小姨,我不是故意的嘛,”承欢搂住我的脖子,“我看你站着发呆就忍不住想逗你。” 我纠了下她的耳朵,回头看了看,“承欢你一个人来的?”不会吧,居然连个保护的人没有,十三爷也真是放心。 “人在外面候着呢,我知道小姨喜欢清净,怕他们吵着你。”承欢扯了下我的手臂,我弯下腰,她在我耳边说道:“小姨,是皇伯伯让我来接你去一个地方的。” “现在去?”我疑惑的问道。 “是啊,”承欢点点头,“轿子都准备好了。” “好吧,”我上前一步牵起承欢的小手,爹娘也不知道去哪了,我早去早回才好。 上了轿子,我和承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方才匆匆忙忙的没往深处想,现在想来好象有些蹊跷,爹、娘和翠翠这些日子怪异的举动可能都和今日之事有关,他们和胤禛瞒着我在做什么,好在谜底很快将解开。 我猜不出承欢要带我去哪,掀起帘子,感觉轿子是一路西行,如果要说出确切的地理位置,对我这个路盲而言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轿子停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型的园林,我问道:“承欢,这是哪啊?” “是圆明园,前些日子皇伯伯正式搬来了这里。”承欢一副乐不可吱的模样。 天哪,我激动的差点没昏过去,我居然有幸见识到圆明园的旧貌,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以前只是在书里看到过,圆明园汇集了当时江南若干名园胜景的特点,融中国古代造园艺术之精华,以园中之园的艺术手法,将诗情画意融化于千变万化的景象之中,如今有身临其境的机会我定要好好欣赏下。 承欢一路走着还不忘给我介绍各处景点,“小姨,这里是九州清晏皇伯伯工作的地方,那里是杭州西湖十景……”我边听边点头,此处亭台楼榭与湖光山色交相辉映,恢宏瑰丽,我不禁被深深震撼。 当来到后湖时,只见一片正在盛开的牡丹花,各种颜色都有,令人赏心悦目。万花丛中有一高台,登上高台,这千顷牡丹可尽收眼底。 湖边有一座楼宇,独自坐落在这里,看起来孤零零的,不过很是幽静清雅,我一下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小姨,你觉得这里怎样?”承欢扯扯我的衣袖,笑的很可疑。 “这里很不错呢,”我抬头看了下,原来这栋楼名叫星云楼,好个雅致的名字。 承欢哈哈笑道:“皇伯伯果然料事如神,他就说小姨一定喜欢这里。”说完拉着我的手就往里走。 楼内烛火通明,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再一看,爹,娘,十三爷,还有翠翠等等都在。整个大厅以大红色为基调,案上插着一对龙凤花烛,上面供着天地牌位,门和窗上都贴着喜字。 “这是谁要成亲?”我楞楞的和承欢对望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当然是小姨你,”承欢拉我进了里屋,“看,衣裳都准备好了。” 那是一件做工极为精细的红色缎面绣花汉装,还有一个缀珠翟、花钗的凤冠,我看的直发呆。“小姨,你还发什么呆啊?”承欢抓起衣裳往我身上就比,“真漂亮,翠翠,快来给小姨更衣。” 我任由着她们摆弄,直到一切穿戴整齐我才意识到自己是钻进了他们精心安排的圈套,我有些焦躁不安,这场婚礼来的突然了点,我还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还在胡思乱想着,承欢已经给我盖上喜帕并将我推了出去,待我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听到“礼成”两个字。隐约感觉有人牵着我的手交到另一人手里,再将我们的手紧紧扣在一起,虽然没说一句话,我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来自亲人的祝福。 随着一声“送入洞房”,我和胤禛被推进了另一间屋子里,秤杆缓缓伸来,然后呼啦一下,我眼前亮堂了许多,他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我,忽然有一种错觉,过去我们一直互相遥望,直到现在我们才真真正正的属于彼此。 “老十三一定要敬我几杯,我出去打发掉他就回来,你先休息会。”胤禛站起身来,同时按住了同样欲起身的我。 “好,”我替他将身上微皱的衣裳拍直,“少喝两杯,我等你回来。” 他在我额上轻柔的吻了一下,冲我点点头。 我靠在椅子上,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感觉就像在做梦一般,我在自己的手臂上狠很掐了一把,钻心的疼痛让我龇牙咧嘴的直叫唤,这般傻乎乎的样子还好没人看见。 头上的凤冠好重,费了好大劲我才取了下来扔在了一边,我趴在床边等着胤禛,突然感觉倦意袭来,眼皮开始往一起合,傻笑着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十三爷正扶着醉醺醺的胤禛拍门进来,我埋怨道:“怎么让他喝了那么多酒?” 十三爷干咳一声,“四哥高兴嘛,一开始还往外推着,到后来一杯一杯的直往嘴里灌,拦都拦不住。”他将胤禛推进我怀里,“嫂子,我这就把四哥交给你了。” 我的脸微微一红,十三爷笑着把门关上。 小心的扶胤禛在床上躺下,我想倒杯水给他,他一下子拉住了我,月光照了进来,满室清晖,甚至将大红喜烛的光芒都掩盖了。 我抚摸着他日渐苍老的脸,凝视他的双眼,心中有些许酸楚。 胤禛拉下我的身子和他平躺在一起,随后重重的把我拉入他的怀中,伸手来解我的衣服,看着他醉眼朦胧的样子,我有些伤感,我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 躺在他身侧,他混着酒味的气息将我重重包围,熟悉又有些陌生,他的手在我身上来回游走,轻易的点燃了我肌肤的热度。 我枕着他的手臂,回头看着倾泻满室的月光,身上泛起丝丝凉意,伸手抓过了被子。 “怎么了?”他将我抱紧,将身体贴上了我的后背,“冷吗?” 我没有说话,回头亲吻他的嘴唇,用力的吻住,感受到他热烈的回应,唇舌的纠缠。 他的身体火热,手臂将我收紧,他的臂骨硌在我的肩上,有些疼,可是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就在这里,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带给我的丝丝悸动。 我抱着他的手臂,极力的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泪流下来,幸福是来的那么猛烈,以至于伸出双手,甚至奉上自己的身心和灵魂都来不及容纳。 他细心而缓慢的撞击着我的身躯,我的心灵,在我的脖颈和后背印下一个个细密的吻,我闭上了眼睛,与他十指相扣,将今天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的刻入我的记忆,今天…… “若涵,”他喃喃低语着,我赤裸着身体,缠绵在同样赤裸的胤禛身上,我的长发披散在他胸前,他伸手卷在指间把玩。 他的眼神迷离,热热的呼吸吹在我的脖颈里痒痒的,他轻轻咬着我的耳垂,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以后就住在这里好吗?” 我意乱情迷的“嗯”了一声,然后又警觉的回道,“不好。” “你刚才答应了的,”胤禛又再次吻住我。 “你耍赖,”我口齿不清的说道。 “乖,别动,”他在我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吻。 乘着神智还算清醒,我说道:“要我答应也成,你也得答应我的要求,我要绝对的自由。” “好。” “不能老困着我。” “好。” “我不要册封。” “好。” “我……” 他适时封住了我的唇,将我的话堵上,屋内只剩下我们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第五章 同心 夜半醒转,看着躺在身边熟睡的胤禛,他的轮廓在月光的普照下更加的清晰和深刻。他的手仍然紧紧抓着我的,我轻轻抽回稍稍有些发麻的手臂,轻抚他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用手指慢慢描摹他的五官。不管将来的路如何难走,我总要与他生死相随,一路走下去了。 “呲,”我倒吸一口冷气,手指感觉微微胀痛,不知何时胤禛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饶有兴致的瞧着我。 “你咬我?”我不敢相信的抽回手,胤禛脸上的笑意更浓,调侃道:“谁让你大半夜还不睡觉的?” 我不语,抓过他的手张嘴就咬,他并没有抽回手,任由着我胡闹。 我凑近他,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咯咯一笑,“胤禛,你喜欢我什么?我不会女红,字写的又丑,经常耍小性子,缺点一大堆,你为什么还喜欢我?” “原来你的缺点自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呢,”胤禛揶揄的笑道:“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认识到。”我作势要捶他,他揽住我的双肩,收了玩笑的脾性,正儿八经的说道:“因为你真诚、执着,从不伪装自己的喜怒哀乐,我就是喜欢你的真性情。” 我偎在他怀里,心里乐开了花。“那你呢?”胤禛的声音平平响起,略带磁性的嗓音让我蓦然心动。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安心,真的,有的时候我就像一片四处漂泊的叶子,如今终于找到属于我的港湾。”我揉了揉眼睛,将夺框的泪水扼杀在萌芽之中。 胤禛缓缓拥我入怀,“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流浪。” “如果你再一次让我离开,我想,我永远不会回头了。”我低着头扯着自己的发丝。 “若涵,你听我说,若曦的事……”胤禛急急的接道,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再往下说。我望着他清澈的眼神,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用再说,我完全明白。若曦在你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可是陪在你身边的却是我。是她将你我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从此再不分离。” 胤禛拨弄着我的长发,脸上带着丝丝柔情,他深深的吻住我,几乎令我无法呼吸,躺在他温暖的臂弯里,胸中的蜜意一点点的释放,如果这是在做梦,我希望永远都不要醒,如果这便是幸福,我期待能一直走下去,直到海枯石烂。 再次醒来的时候,胤禛已不在身边,好久没睡的这样心安,竟连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披上衣服,我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门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进来吧”,我没有回头只随口应了声。 “小姐,我来我来,”翠翠从我手中接过了梳子,仔细的给我打理着乱发,“万岁爷走的时候嘱咐翠翠不要吵着小姐休息,见房中有了声息翠翠才敢扣门的。” “翠翠你怎么没回去?”我奇道。 “翠翠要终生伺候小姐,”翠翠忽的跪了下来,“小姐,你不要赶我走。” “你不能老跟着我,总要嫁人才是。”我捏捏翠翠的脸,双手托她起身。 “翠翠打五岁开始便跟着小姐,老爷夫人都待我极好,尤其是小姐,从没有当我是丫鬟,翠翠早就下定决心要终生侍奉小姐,望小姐成全翠翠的心愿。”翠翠一脸的坚决,我倒是不便再强求。 我柔声道:“那先这样吧,若你今后要离开,只管和我说便是。” 翠翠还要再说什么,我阻止了她,拍拍她的手示意要她放心,无论她怎么决定,我决计不为难她就是。 “小姨,你看我带了什么给你?”每天午时承欢就会来我这星云楼准时报道,简直比西洋钟表还准时,每次或多或少的她都会带些东西给我,有的时候是胭脂水粉,有的时候是她自己绣的帕子,有的时候又是她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奇玩古石。 我放下手中的书本,笑吟吟的看着她,不知道今天她又带来了什么希奇古怪的东西。 承欢的手里赫然拿着几把精致细巧的小锁,和一般的锁匙略有些细微的差别,就像小孩子戴的锁片般可爱,“这是……同心锁?” 依稀记得以前游黄山时,最吸引我的还是峰顶那道独特的风景线——“同心锁”。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同心锁,挂满了铁索链,明媚的阳光下,闪耀的锁匙熠熠生辉。 虽然黄山的许多景点都设置了可以挂“同心锁”的地方,但天都峰因其它山峰所不能比拟的险高陡峻,使得那些执著的恋人不惜一切,只为留下相守一生的誓言。 另外还有一种说法是“与你同心,对你忠心,一片痴心,永不变心。”系好同心锁后,将钥匙系上红丝带,用力抛向悬崖之中,这样两人的爱就永远在一起,两心成一心,永远打不开了。 当然这只是种传说,代表了人们美好的愿望,虽然有些迷信,也曾经让我唏嘘不已,总是殷切的盼望着在某个莺飞草长,湿漉漉的雨季,有一个人小心翼翼的牵着我的手,沿着陡峭的山涯,攀登到天都峰上,将刻有我们名字的同心锁,锁在山道的铁索上,在黄山上铸就我们铿锵的爱的宣言,让这座著名的山宇见证我们的地久天长。 “小姨,你在想什么?”承欢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笑了笑不知该怎样接她的话。 承欢扯扯我的衣袖,“漂亮不,小姨?”她将锁匙塞到了我手里。 “嗯,很好看,”我用帕子擦了擦,银色的小锁愈发的透亮。“哪来的?是谁送给我们可爱的小格格的?”我点了下她小巧的鼻子取笑她。 “是弘历哥哥给的,”我居然看到承欢的脸红了下,忽然意识到她已经长大了,再过几年便也要嫁做人妇。心中有一些担忧,承欢究竟明不明白弘历送她同心锁的意图,如果要我说的话我私心里确实不赞成承欢和弘历扯上关系,且不论他对承欢是否是真心实意,就是他将来乾隆大帝的光环足以令人忘而却步。 “小姨,你又走神了,”承欢不满意的,不,是非常不满意的推了推我,眼睛瞪的大大的。 我想了想,现在为这事操心还为时过早,若是他们真心相爱我拦也拦不住,总不见得我要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到她的头上,何况承欢已得到胤禛的保证,她将来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我便是急也没用。 我摸摸承欢的头,“知道这锁怎么用吗?” 承欢迷茫的摇了摇头,我抱她坐在我身边,给她讲了一个关于同心锁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善良的女孩和的忠厚的后生相爱了;可是做商人的父亲不想让女儿过穷苦的日子,偏偏把她许给官家的公子;婚期来临的时候,后生勇敢地抢出了新娘逃到了山里;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之际,他们挽着手从山上飞身跳了下去,后人寻找它们的时候只发现了两把锁在一起的石锁。 这是一个美丽的寓言,一个虔诚的祈愿,还是一个永恒不变的承诺。同心锁是将一对相爱的恋人名字刻在锁上,锁在众佛环绕的锁链上,将两个人的心紧紧地“锁”在一起,使他们的爱情将永恒不变,只要相互真诚,佛祖都会见证保佑他们永恒的感情。 “那小姨,我们这就把名字刻上去吧,”承欢听后一直陷在沉思中,半晌才开口说话。 我点点头,随即吩咐翠翠取了刻刀来,“小心些,别碰在手上了。” 承欢将其中的两枚锁交给我,很大方的说道:“送给小姨了。” 我简直哭笑不得,我现在倒是要承她的人情了。记得以前学纂刻的时候,是先用铅笔在石头上写上字,再用刻刀细细描绘着,还有什么阴刻、阴刻的讲究,如今这技术多半还给老师了。 我用毛笔在锁上淡淡的写上我和胤禛的名字,然后用心的一笔一划的描刻,我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胤禛的名字,没事起这么个复杂的名,偏偏姓还特别的长。 我正刻的兴起,侧头一看,承欢的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这孩子也焖认真了,刻个名字还弄的自己满头大汗。我放下自己手上的活,取了条干净的帕子,抹掉她的汗水,承欢冲我会心一笑。 忙活了半天,我终于大功告成,承欢也恰好完工,她兴奋的拉着我看她的劳动成果。字迹虽然歪歪扭扭,却颇费心思,我仔细的辨认了下,锁匙上的名字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一直以为承欢对他的感情仅仅是出于对兄长般盲目的崇拜,未曾料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情根深种。 我的担忧较先前更重,沈豫鲲和蓝宁曾经有过矢志不渝的海誓山盟,他曾在蓝宁坟前发誓今生再不他娶,我知道这对承欢十分不利,可是在爱情的国度里又何来公平可言。我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孩子莫不是要步我的后尘吗? 承欢并没有发现我忧心重重的模样,仍旧兴冲冲的问道:“小姨,那我们要锁到哪里去?你有好办法吗?” 我回过神来,沉吟片刻,“我们找个偏僻的地方,再寻棵结实的大树,将同心锁绑在树上即可。” 承欢拍着手,连声称赞,我上前一步,拉起承欢的手,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我心念一动,抓起她的手一看,她的手上有星星点点的小水疱,我心疼的连连骂自己,出的什么搜主意,承欢打小没做过这种粗活,她的细皮嫩肉怎受的了,是我太粗心了。 承欢反而安慰我道:“我一点都不疼,小姨,我们快去吧,一会天色黑了就看不见了。” 我和承欢跨过凤麟州桥,在湖光山色间的浩然亭附近发现一处茂密的丛林,这里依山傍水,若是将同心锁藏在这里,倒是不容易被发现。“就这里了,承欢。” 我们选了一棵隐藏在中间的树,将同心锁锁上,“承欢,这可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哦。”承欢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我们又在附近挖了些泥土想将同心锁完全覆盖住,还没开始动手,一声“你们在干什么?”生生切断了我们的念想。 “弘历哥哥”,承欢飞扑上去,我身子颤了下,心里有点莫名的紧张,这可是未来的乾隆皇帝,再转念一想,我这是何苦来着,怎么说他现在也是我晚辈,我怕他做甚,真是见不得大世面。 我转过身来,弘历和我对视良久,终于很不情愿的叫了一声“涵姨。”我乘机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他的眼中精光闪动,嘴唇微抿,脸上喜怒不定,他长的并不像胤禛,听老一辈的人说,儿子长的像娘比较有福气,他小小年纪表现的不卑不亢,反倒是我在他的震慑下有些慌乱。 弘历看向承欢的目光不再凌厉,而是带着点宠溺的感觉,在这点上他们父子二人倒是达成了共识。 弘历揉揉承欢的头发,柔声道:“承欢,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将同心锁挡在身后,并且正好遮住了弘历的视线。“没什么,我和小姨闹着玩呢。”承欢见到我的举动,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 弘历眯起了眼睛,似乎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我知道他不相信承欢的话,若是他坚持要看,我没有理由阻拦他。他朝我扫了一眼,我竟然有点心虚,真是太没用了。 弘历扯了下嘴角,“没事的话就早些回去吧,”他虽然是在和承欢说话,目光却紧紧盯着我,他说完朝承欢笑了笑转身离去。 我呼了一口气,今天真是丢人都到家了,以我生理年龄十九岁,心理年龄二十九岁的成年人居然在和一个十五岁毛头小子的对抗中占尽下风。我咬咬嘴唇,心里极度鄙视自己。 我和承欢也再没心情拾掇,匆匆将锁匙藏好就离开了。 雍正三年十月皇后册封大典 一大早,翠翠就忙开了,把我的衣裳一件件的翻出来,还不时的在我身上比划着,嘴里不停的说着这件好看,那件不适合的。 翠翠的身上搭着好几件衣裳,偏还在拼命的找着,我看着好笑,“翠翠你这是在干啥呢?” “小姐,我在找你那件浅紫色裙摆下有小铃铛的衣裳,我觉着这件最衬你了。”翠翠一边说着还不放下手里的工作。 “不用搞的那么隆重吧?穿哪件衣服还不是都一样?”我从她手里接过衣服顺便放在床沿上,再气定神闲的瞧着她瞎忙乎。 “啊呀,我的好小姐,今天是皇后的册封大典,虽然不能抢了她的风头,但也不能打扮的太寒碜,总要让你在一众嫔妃中脱颖而出。”翠翠找好了衣裳,又开始自言自语,“今个要让小姐见识下我的绝活。” 她的绝活我知道,就是把我的脸当调色板,不把我整个浓装艳抹她决不会罢休,这点我是绝对敬谢不敏的。我坐在床边,悠闲的晃悠着双腿,“谁说我要去参加册封大典了?” 翠翠大吃一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不太好吧?” “我又不是后宫中人,这些事都和我无关,如果真要恭喜她,可以过几天单独去,犯不着流于表面的形式。”我站了起来,随手抽了一件衣裳,“我也不想凑这份热闹,翠翠,走,我们看娘亲去。”眼不见为净,对胤禛身边的女人,我还是做不到完全的释怀。 我和翠翠走在圆明园中,不时擦肩而过的宫女、太监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册封大典需要的物品,如红毯、金册、嵌玉如意、碧玉茶碗、水晶杯等等,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我和翠翠闪在一边,没人注意到我们,我也乐的自在。 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我和翠翠出来的匆忙,并没有带伞,好在雨势不大。一阵秋雨一阵凉,秋雨将寒意一下子带到了我们的面前,秋风掠过树梢,仿佛在一夜之间整个北京城的树木就都换上了金黄班驳的叶子,说不上这是今年的第几场秋雨,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又到深秋时节。 犹记得以前特别喜欢这种淅淅沥沥的雨季,喜欢坐在公交车上,凝视窗外细细密密的雨滴,听着mp3里那略带伤感的音乐;喜欢树木小草在雨水的浸润下精神格外的抖擞,池塘流淌的水也在这雨滴的敲打下跳跃着欢呼着;也曾经搬着小板凳捧着大包的糖炒栗子,撑着伞坐在雨中,然后一个人能乐半天,直到雨大了,被爸妈拽着耳朵拖回家去。 回想往昔,真是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是却是那么的短暂。而在这里没有我熟悉的天井,没有爸妈的陪伴,没有出租车,也没有糖炒栗子,但是在同样的一片天空下,有胤禛,有爹娘,有翠翠,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翠翠直盯着我瞧,“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翠翠捂着嘴直乐。 最近的日子太滋润了,也过的太幸福了,想起胤禛,我的嘴角会不自觉的上扬,都不知在翠翠面前出过多少次丑了。我做势要打她,她坏笑着往前逃去,我在后面追着她,一不留神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两人同时大叫一声“哎呦。” 我忙不迭的去拉他,孰料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乘机在我脸上摸了一把,还“唰”的一下打开了扇子,轻佻的说道:“果然是个美人。” 翠翠急了,挡在了我身前,“你是哪里来的混小子,胆敢对我家小姐无理,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我拉开了翠翠,“别急,她是个姑娘家。”果然,那人的脸色变了变,她长着一对细长的丹凤眼,清眸流盼,神清骨秀,齿如含贝,声音如燕语莺啼,哪有男子这般说话的,我也曾扮过男装,自然一眼就分清她的性别,不过说实话,她的扮相可比我以前强多了。 “这位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说?”翠翠见我既然这么说,底气壮了很多,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那人的鼻尖。 那人一脸尴尬的摸着鼻子,陪笑道:“我不就是和若涵姑娘开个小小的玩笑嘛。” 她摸鼻子的习惯倒是和我相似,一下对她生出些许好感,等等,她刚才叫我什么,我心中一凛,“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笑的云淡风轻,“这个你无须知道,不过我总不会害你便是。” 我暗暗思忖,刚看她的身手,确实是身怀武功,要想害我也不必大费周折,思及此,我松了口气,撇撇嘴道:“那姑娘是不是有事同我说?若不嫌弃,便和我去前面的茶馆小坐片刻,碧浪春茶馆的龙井可是很出名的,姑娘意下如何?” 那姑娘又摸了摸鼻子,仰着脸看了我好久,清脆的说道:“喝茶是不必了,我就想看看你而已。” 我有什么好看的,我不解的看向她,她不肯讲出自己的来历,说话又是奇奇怪怪的,我也没了谱,难道就在这大街上和她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下去?我彻底无语。 她见我良久不说话,估计也猜到了我的心思,她一声长啸,一匹纯白色浑身上下无一根杂毛的骏马从远处奔驰而来,转眼就到了跟前,她凑近我,在我耳边说道:“我的名字不妨可以告诉你。”她一个俐落翻身坐上马背,朝我挤挤眼睛,然后在甩动马鞭前冲我嫣然一笑,“我叫风华”,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丛生,还真是有风华绝代的味道。 “小姐,这个人好奇怪,”翠翠一直在旁边听着我们的对话并未作声,直到风华离去才挽住我的手臂,“她不像个好人呢。” 我拍拍她的手掌要她放宽心,“反正我们不会经常见到她,再说我们和她也没仇,你就放下心,我们快去娘那吧。” 回到圆明园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暗,今天是皇后的册封大典,胤禛应该不会过来陪我一起用膳了,我刚准备吩咐翠翠随便弄些吃的,皇后身边的宫女月儿来传话,说是皇后请我去梧桐院小酌。 我有心不去,又怕折了皇后的面子失了礼数,尽管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只得重新整装尾随月儿而去。 皇后自搬来圆明园后一直住在梧桐院,“庭左右修梧数本,绿阴张盖”,概括了对梧桐院景致的描写,而凤凰栖梧桐,这里确实应和了皇后母仪天下的身份。 看着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以及满树的果子,又忆起我家门前那颗颗的法国梧桐,每当深秋时节,身上经常会粘上梧桐树果实裂开后的飞絮,飘飘洒洒,分外恼人。 一个走神,梧桐院已在眼前,“若涵姑娘,奴婢先去通报一声。”我点了点头,悠然自得的欣赏着此间怡人的景色。 “皇后娘娘有请,”我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进去,屋内已坐了好些人,雍容华贵的乌喇那拉皇后,恬淡宁静的熹妃钮祜禄氏,淑逸闲华的裕嫔耿氏,桃腮杏面的齐妃李氏……惟独不见那柔心弱骨的年妃。或许真的是想通了,面对这一屋子的女人,我居然平静如水,脸上笑意不减。 我暗自思忖,这么多人,不会让我一个一个行礼吧,也罢,既然来了,这礼数是逃不掉了,我缓缓跪了下来,“若涵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吉祥。” “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皇后起身欲制止我行礼,齐妃在一旁劝道:“皇后的册封大典若涵妹妹没有参加,现在若缺了礼数,少不得让人说闲话。” 我明知道齐妃处处针对我,她的话无非就是想抓我的把柄,虽然明白她只是在口舌上占点便宜,她不会也不能拿我怎样,我也不可以仗着胤禛对我的喜爱侍宠而骄,让他为难,我轻轻说道:“娘娘教训的是,礼数不可废。” 行完礼,齐妃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就让我磕了个头而已,至于开心成这样吗。齐妃转身取了杯茶递给我,我还在思量她什么时候变的那么好心了,她开口道:“妹妹没能参加册封大典,总该向皇后赔个罪吧。” 看来是我低估了她,她口口声声挑起事端,就是想让皇后治我的罪,果然我看到皇后的脸色变了变,她坐了下来,一声不吭,等着我给她端茶赔罪。 横竖都是我的错了,我接过茶杯,捧到皇后面前,熹妃突然说道:“若涵妹妹不是后宫中人,册封大典也不该她参加,又何罪之有。” 我心头一暖,万没想到熹妃会帮我说话,齐妃还待再争辩,皇后发话了,“瑾玉妹妹说的有理,若涵你身子弱,以后来我这无须多礼。” 齐妃轻哼一声,声音不大,却正好落入我耳中,我当作没听见转过了头。皇后继续说道:“坐吧,不必拘礼,也就是我们姐妹几个在这聚聚。” 我点点头,待找个僻静的位子坐下,却发现整张桌子只剩下两个空位,一个在皇后娘娘的右首,显然这个位置不是留给我的,另一个夹在齐妃和熹妃的中间,着实也不是我的选择。我还在犹豫,熹妃走出来拉过我的手,“若涵妹妹还发什么楞啊,来,坐这边。”她把我推到她原先的座位,自己不动声色的坐到我和齐妃的中间。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而皇后一直冷眼旁观,不发一言,这后宫中的女人果真一个比一个厉害,再这样多来几次,我非吓出心脏病不可。 这顿饭吃的提心吊胆,食之无味,一心想着快快结束,我好回我那温暖的星云楼去。偏生那些大家闺秀们小口吃菜,细嚼慢咽,喝个酒都是微微轻啜,席间说说笑笑,彼此开着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大家子的人有多和谐美满呢,真是的,没听过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吗? 齐妃和熹妃互相恭维着对方,仿佛已忘记方才的不愉快,我无聊的夹了口菜慢慢嚼着,裕嫔扯了下我的衣服,“若涵妹妹,姐姐敬你一杯。” 我刚要和她碰杯,齐妃又来搅局,“慢着,不管怎样,也应该是若涵敬馨妹妹才是。” 我笑着点头,“馨姐姐,若涵敬你一杯。”一杯酒下去,裕嫔的脸上泛起红晕,媚态如风,当真是我见犹怜。心里烦躁的可以,他的老婆们没事干吗一个个的都长的那么千娇百媚,害我不吃醋都不行。 很想找个理由发泄一下,一转头就看到齐妃似笑非笑的怪模样,心头火起,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可怪不了我,今天你可是占尽了上风,好歹风水也是会轮流转的。 我假笑道:“少不得妹妹还得敬茗姐姐一杯,我先干为敬。” 齐妃的表情告诉我她有些不敢相信我会对她示好,而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真真假假才更让人捉摸不定。 待她喝完一杯,我第二杯又敬上了,“还得多谢以前茗姐姐对若涵的照顾。”照例我还是先干为敬。 “以后若涵还得请茗姐姐大力提携。”我又向齐妃敬上第三杯,她可能也看出了我想灌醉她的动机,可是却没办法拒绝我的一番“美意”,没等她喝下第三杯,她的眼神已经涣散,皇后娘娘这里的酒应该没那么容易醉吧,若齐妃就这样喝醉,只能怪她自己太不济了。 我还在思量是否要再敬她一杯,齐妃忽然捂住胸口,将方才喝下的酒吃下的菜尽数吐出,秽物弄的满地都是,这下她的脸是丢大了。 皇后皱起了眉头,“怎么醉成这样”,她连声吩咐道:“小兰,你赶紧扶她回去,月儿,快叫人来收拾,真是的。”好好的酒席被搞成这样,其实也不是我所愿,谁让齐妃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惹毛我的。 皇后冲我们摆摆手,“我也不留你们了,你们各自散去吧。” 我小步紧走的出了梧桐院,熹妃和我同走了一段路,一路无语,在岔路的地方她给我留下了一句话,“别逼的她太紧,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她的笑带着一丝深意,我不禁回道:“谨玉姐姐教训的是,若涵记下了。” 熹妃拍拍我的肩膀,指了指前面,“茉凡妹妹病了有些日子了,妹妹素来与她交好,去看看她吧。” 难怪今天没见她的身影,我点了点头,告别了熹妃,朝竹子院走去。 竹子院位于九州清晏的东面,古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说法,竹景自然是竹子院的特色,层层翠绿幽静的竹林,像一片绿海,据传竹子院就是《红楼梦》中林黛玉居住的潇湘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年妃半卧在床上,脸色苍白,容颜清瘦,虽带病容却更添柔弱之美,我想,这样的女子要不让人心动还真是很难。 在她的床边散着一张纸,看样子是新填的词,我好奇的拿起来一看,那字是典型的柳体,结体严谨,潇洒自然,人说字如其人,可年妃的字和她本人的性子倒是相差甚远。 忆少年 飘雨季节,琼楼玉宇, 皇家庭院,铁笼锁鸟雀, 双翅难飞越。 易安词好空嗟叹, 一声声,催奴缠绵, 相思最无益,闲愁空泛滥。 我心头一紧,脱口而出:“姐姐你……” 年妃直起身子,像是要撑着起来,我连忙拿了个靠垫抵在她腰际,她浅浅一笑,“难为你了若涵,叫云儿来服侍我便成。” 我扶她坐正,又倒了杯水给她,“姐姐说这话见外了。”我的眼睛不时的瞟着她那首词,疑惑重重。 年妃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幽幽的说道:“你如今万千充爱在一身,自然不能体会我现在的感受。”她忽然猛烈的咳起来,还用一条帕子紧紧压在嘴上,我轻拍她后背,担心的问道:“咳的这样厉害,我去传太医。” “不用,”她一把拉住我,摆了摆手,“我没事,老毛病了,”她越咳越厉害,我抱着她的双肩,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正在此时,云儿牵着福惠的手走进来,“娘娘,我带六十阿哥来看您了。” 小福惠才四岁,长的虎头虎脑,煞是可爱,他争脱了云儿的手,晃晃悠悠的朝床头走来,嘴里还奶声奶气的叫着“额娘”,年妃急忙叫道:“云儿,你还不快带六十阿哥出去,这里药气重,别过了我的病去,”边说还转过了身子。 云儿上前一步抱起了福惠,福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要额娘抱,要额娘抱。” 我心有不忍,想从云儿手中接过福惠,年妃淡淡说道:“随他去,”云儿叹了口气,抱着福惠走了出去。 我鼻子微微有些发酸,从小我就特别喜欢小孩子,如果不是考上了中医大学,或许现在就是一名小学教师,可是想做孩子王的我偏生这辈子却无缘有自己的孩子,想到这里,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妹妹你在想什么?”年妃又是一阵咳嗽。 “我……没想什么,”我拉过年妃的手臂,她的脉象有些乱,呼吸很急促,她的病像是积压了很久了,心力交淬,忧虑重重,我知道历史上的年妃确实寿命不长,任由她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姐姐,你的病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你究竟在担心什么,不知道妹妹有没有帮的上忙的地方?” “既然妹妹问起,我也不想有所隐瞒,”年妃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是因为家兄年羹尧。”她抓住我的手急促的说道:“三月份的时候皇上就以他贺五星联珠表有误责问之,四月份的时候又贬他为杭州将军,现今朝野上下众臣工联袂弹劾,说他侍功娇纵,威权自恣……罗列的罪行有数十件,我知道二哥虽然妄自尊大,但他对皇上是绝对的忠诚。他现在已然知错,可是……我欲求皇上宽恕他,可每次一提到他,皇上就拂袖而去,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年妃咳了几声,说话愈发的激动,“皇上如今对我不闻不问,我根本见不上他的面,好妹妹,算是做姐姐的求你,你替我劝劝皇上可好?” 其实她说的我不是很明白,我对年羹尧的事情只在现代的电视剧和小说里了解到一些,一种说法是他功高盖主,不懂得急流勇退这个道理,因此被雍正视为眼中钉,欲杀之而后快,还有种说法是他擅作威褔,贪赃受贿,因而引起朝中大臣的极度不满,顾遭杀身之祸,而那些说法中戏说的成分居多,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谁都不清楚。 年妃见我不接话,急的抓的我更紧,我感觉手上一疼,低头一看,她的指甲已经嵌入了我肉里,而她浑然不觉,“姐姐你别急,有话我们慢慢说,”我抽出了手,不着痕迹的揉了揉,并把伤口遮掩掉。 “我知道今天的要求是唐突了点,还请妹妹看在我们往日交好的情分上帮帮姐姐。”年妃这一急又止不住的咳起来。 “好,我答应你,”我拍着她,自己心里也没谱,年羹尧是哪年死的我不清楚,但他被赐死是迟早的事情,我也没办法改变历史,只能尽我所能,“姐姐,放心,我尽力就是。” 年妃感激的看着我,静静的说道:“如此有劳妹妹了。” “姐姐多加休息,我先走了,”我扶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忽然想起了什么,就把方才在梧桐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还大力的称赞了熹妃。 年妃冷笑一声,撇嘴说道:“你也不用太感激她了,她和齐妃一直都是死对头,经常对着干的,也不见得就是为了帮你。”她拉着我的手,直视我的眼睛,“若涵,你的性子太直,容易得罪人,确实不适合生存在后宫中。” “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她说的对,我确实不适合后宫的生活,我们根本就是两类人,我永远无法理解她们整天明争暗斗、唇枪舌剑究竟在争什么,就好比我的不计名分她们也无法理解是一个道理。 我将年妃的手放进被子,闪身出了竹子院,来的时候心情还算不坏,离开的时候却平添一份惆怅,胸口闷闷的,胤禛对年妃并非无情,将她安排在这竹子院还不就是因为离九州清晏比较近嘛,明知道不该吃醋,可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起伏的心情。 回到星云楼,翠翠迎了上来,“小姐,方才王公公来过,说是万岁爷今晚有事不上咱们这来了。” “哦,我知道了,”我应了一声,“翠翠啊,有什么吃的没?” “小姐,皇后娘娘那精心安排的晚宴还不够你吃?”翠翠一脸不可思议的回道。 “哪有心思吃东西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打口水战上了,”我有气无力的说道:“有什么好吃的快拿出来吧。” 翠翠捧出了几样小点心,全是她最近自行研究的新产品,这丫头就是兰心惠质,若是有一天她要离开,我还真是舍不得呢。 吃完点心,我早早打发了翠翠安歇,自己却站在窗前发起了呆。星云楼,是不是白天可看云朵飘飘,夜晚可观星象渺渺,呵呵,今晚满天空都镶上了小星斗,点点滴滴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很亮,很耀眼,也很刺目。 不知站了多久,腿有些微微发麻,秋夜的凉气一丝丝的渗透进来,感觉有一只手搭在了我肩上,我回头一看,胤禛提着一件衣服正往我身上披,见我转身,笑道:“想什么这么入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我惊喜的说道:“你不是说有事不来了吗?” “刚忙完想来瞧瞧你睡没,”胤禛环住我的腰,拉我坐下,“果然被我抓了个正着。” “我刚要睡了,谁让你这时候来的,”我嗔道:“是你来的不是时候嘛。” 胤禛笑而不语,打横抱起我,将我放到床上,“那一起睡吧。” “不行不行,”我连忙推他,“人家今天身子不方便。” 他一怔,笑出了声,“我只是让你睡觉而已,”他点了下我的脑袋,“你想哪去了。” 我羞的猛捶了他一下,明明是他自己的举动让我误解的,现在看来好似是我故意往歪处想,他大笑着抓住我的手,包在他的掌心里。我偎入他怀里,他伸手解开我的发辫,让我的头发披散开来,他拥着我慢慢躺下,我和他四目相对,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颊,“若涵,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好。”他紧了紧抱着我的手臂,再摸摸我的头发,“能抱着你就好。” 我看着他略显疲惫的双目,心中五味杂陈,原本准备的一肚子话在此情此景之下居然开不了口。 我轻揉他的太阳穴,他放松的闭上了双眼,我关切的问道:“很累?朝廷上的事很烦心?” 胤禛握住我的手,我望望自己与他十指紧扣的双手,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还是无从开口。 “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不像你的性子。”胤禛看出了我的犹豫,托起我的下巴,注视着我。 我咬咬牙,说就说,既然答应了年妃,迟早也要说的,我低下了头,静静的说道:“年羹尧有过亦有功,暇不掩瑜,请万岁爷看在他忠心一片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胤禛沉默了半晌,我抬眼偷瞧他,他脸色平静,喜怒不辨,他忽然站了起来,我以为自己又惹恼了他,他却径自吹熄了蜡烛,又上床来躺在我身边。“大清祖训,后宫不得干政,你可明白?”就在我等的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我又不是他后宫中人,和我说这规矩干吗,果真是三年一代沟,和他没有共同语言,我嘴里嘟囔着,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让他听见。 我笑吟吟的说道:“皇上是否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 “说吧,”他从身后抱住我,饶有兴致的等我开口。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从前有一个小国家,一直过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生活,而这个国家的国王和皇后相敬如宾,夫妻恩爱,是万民的典范。可是有一日,国王和王后为了如何惩治罪犯起了争执。国王要以严治天下,而王后主张仁厚为本,这对从未闹过脸的夫妻在这一问题上争了个面红耳赤。最后国王拿出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训斥王后,并要将她赶出皇宫,但是许诺她可以带走一件她认为最珍贵的东西。万岁爷你猜她带走的是什么?” “是什么?我猜不到。”胤禛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你说吧。” “王后请求国王与她共进最后的晚餐,国王便答应了。结果王后灌醉了国王,第二天,国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农家的园子中,身边巧笑倩兮的女子正是王后,她说道:‘在我心里,您便是最珍贵的,所以我离开皇宫必定要带着您。’国王听后感动万分,当日就接王后一起回了皇宫。自此两人的感情更甚从前。”我吁了口气,“讲完了,那万岁爷您又有何感受呢?” 胤禛长叹一声,拥的我更紧,将头埋入了我的发丝中,柔声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难不成皇上也要赶我出去吗?”我嘀咕道:“这我倒是求之不得呢,而且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带你走的。” “你倒是试试看,”胤禛含住我的耳垂,在我颈子上吹着气,“我要听你说实话。” 我凑过去吻上他的唇,随后在他耳边倾诉我爱的宣言,“你最珍贵。” 他反手抱住我,我伸臂搂住他的脖颈,他深深的,深深的吻住我,我靠在他的肩上,许下誓言: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世界的尽头。 第六章 年殇 雍正三年十一月,年贵妃的病一日重似一日。自从搬来圆明园后,胤禛就在皇宫、圆明园两头跑。而冬至祭祀前夕,胤禛于十一月十四日返回宫中,他可能已经意识到年贵妃病危,遂于十五日将她晋为皇贵妃。十八日祭祀完毕,胤禛当日就返回了圆明园。 我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他人虽是坐在我这里,心早已飞到了竹子院,飞到了翩若轻云出岫的年妃那里。 我看他心神不宁的背负双手走来走去,便取出了焦尾琴,“皇上可有兴趣听我弹上一曲?” 胤禛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显然没有认真在听我的话,我无奈的耸耸肩。 他拨弄起琴弦,一首旋律优美流畅、形式典雅独特的曲子应然而生,整首古曲有三段变奏,采用循环再现的手法,悦耳动听。 他今天算是在我面前露了一手,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他会弹奏古琴。待他奏完一曲,我轻声问道:“这是首什么曲子?真好听!” “《梅花三弄》”,胤禛淡淡回道,然后将琴往前推了一把,站起身来直直的看向窗外。 我顺着他的目光朝窗外望去,梅花象美玉般星星点点地点缀在枝头上,很小的时候我就懂得形容梅花是一淡妆素衣的美人,独自绽放在冰天雪地之中,昂然挺胸,无欲无求。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我默默念着,心里十万分的明了他现在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都是她,年茉凡,如梅花般淡泊的女人。 “去看看她吧,”我咬了咬嘴唇,他心里想着别的女人,我还得装大度,装作毫不在意。 “什么?”胤禛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晕了,我拍了拍自个儿的脑袋,他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我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什么事?” 可别再让我说第三遍了,天知道要讲出这几个字需要多大的勇气,“去看看她吧。” 胤禛回过头来,带着探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没说话,难不成还要打开门亲自送他过去吗,我办不到,我想,任谁都做不到。 他静静站了会,转过身去,“朕还有些折子要看,你先睡吧。”还未等我说话,他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长长叹了口气,掩上门,靠在门背上发了好一会呆,良久才跎回了卧室。 “你可真大方,”一个嘲讽的声音响起,我冲着声音来源地看去,一个黑影坐在窗台上,正悠闲的晃着双腿。 我眯起眼睛屏气凝神注目,那悠哉闲人正是前些日子在街上遇见的女扮男装的风华。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警惕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窗户关的好好的,圆明园的守卫极其森严,若是要大摇大摆的进来,绝非易事。 “呵呵,”风华转动着灵活的大眼睛,“圆明园对我而言来去自如,想当初我在紫禁城还不是……”她突然闭上了嘴,警觉的瞥了我一眼。 “当初在紫禁城怎么?”直觉告诉我,这个风华绝对有问题。 “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当不得真,”她嬉皮笑脸的说着,倒和那天百媚丛生的风情大相径庭。 “那你找我何事?”这名女子古怪的很,几次三番的出现在面前,却都是没事找事,我只想快快打发她离开,我惹不起总还躲的起。 “好歹我们有过一面之缘,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她“嗵”的一声跳下了窗台,我这才把她看的清楚,她今天穿着是黑色夜行衣,虽然不是绫罗绸缎,但是把她的身材突现的玲珑有致。 “待客之道只适用于尊贵的客人,而你是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的小毛贼,我想我无须对你客气。”我打了个哈欠,下了逐客令,“风华姑娘若没事就请早些离去吧。” 她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拿起我梳妆台上的耳环,看了又看,“啧啧,看来皇帝对你真的很好,你既然舍不得又为什么非要把他往外推呢?” 我怒斥道:“这关你什么事了?你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风华面色一变,她冷笑道:“能将父子二人迷的七荤八素的女人,果然不简单,你这招是不是叫欲擒故纵?”她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鼻子,随性的动作伴随的却是凌厉的眼神,我有些不寒而栗。 “你少在这血口喷人,”我往后退了一步,万一她发难我也能及时找好退路。 风华忽的收了眼中的戾气,将手一摊,“拿来。” “你要什么?”我疑惑的问道,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女强盗啊。 “你少和我装蒜,我已经问清楚了,东西就是他送给你的。”风华推开我,在首饰盒里翻找起来。 我被她推了个踉跄,险些跌倒,心里疑窦丛生,她是有备而来的,但是我对她的情况却一无所知,这事来的突然,我得好好想想。 我站在一边寻思着,她那里已经把我的梳妆台彻底的搜了一遍,我抱着双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慌乱的举动,笑着说道:“风华姑娘可有找到你想到的东西?” 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朝我逼近一大步,还没等她开口,门外传来了翠翠的叫声:“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风华往窗口滚去,在跃上窗台前给我留了句话:“我还会再来的。”说完就消失在暮色中。 我定了定神,打开了卧室的门,翠翠东张张西望望,“小姐,我刚才好象听你房里有人说话。” “没事了,她已经走了。”我关上窗户,她来的这样容易不得不让我担心圆明园的守卫是否真像传说中的如铜墙铁壁。 翠翠没有再多问,帮我将散落的东西收拾好,就回了自己的屋子。而我苦苦思索着风华要的东西,竟是一夜未合眼。 翌日。 几乎整夜无眠的我容颜憔悴,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坐在梳妆台前继续苦思冥想,直到翠翠打了水来。 绞帕子的时候我眼尖的注意到翠翠的衣襟上有一亮晶晶的饰物,我好奇的凑近一看,原来是一枚四叶草形状的胸针,底是银色的锡合金镶嵌着天然黄、兰双色水晶,五组四瓣花形水晶紧扣在其中,质地、样式及手感和我以前买的施华洛世奇的胸针有的一拼,我由衷的赞道:“太漂亮了。” 翠翠下意识的伸手掩住胸针,我想了想,尽量放低了声音问道:“翠翠,这是哪来的?” 翠翠的脸蓦然一红,手微微颤了下,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低下头用力扯着衣角就是不说话,我拉住她的手,这小妮子今天是怎么了,以前有事可是从来都不瞒我的。 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我揽住她,缓缓说道:“翠翠,你跟我这么些年,我有没有亏待过你?” 翠翠拽住我的衣服,惊恐的回道:“小姐对翠翠一直很好。” 我点点头,拍了拍她,“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相信你自己是有分寸的。” 翠翠拼命的点头,小脸胀的通红,我继续说道:“我当你是我妹妹,所以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帮你,你千万不要自己抗着。” 翠翠还是只顾着点头,对胸针的来历只字不提,我想既然说到这份上她还是隐瞒,那我也无计可施了。我温柔的嘱咐道:“记着我的话,”然后站起身来,装做不经意的指了指她的胸针,“收起来吧,”再对着镜子摸了摸头发,朝翠翠说道:“把昨日我让你准备的补品取出来,我们去竹子院看年贵妃。”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早,刚走出星云楼,就感觉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往我脖颈里钻去,我不由自主的紧了紧领子,眼见着翠翠提着礼物的手一个劲的缩进袖子里,不禁觉得好笑,我从翠翠手里接过礼盒,“我来拿吧。” “小姐,还是翠翠来拿吧,”她伸手来抢,我挡住她,“谁拿还不是一样。” 翠翠不依不挠的转到我身后,我又来回的躲闪,两个人一边跑着一边嬉闹着,身子也比刚才暖和了不少。 风好象又比刚才猛烈了些,我的发辫被吹散,我急忙放下礼物,手忙脚乱的再用穗绳把头发固定住,才整理完头发,就听到翠翠说道:“三阿哥,福晋吉祥。” 我回头看去,弘时和他的福晋董谔氏一前一后的站在我背后,弘时看我的眼神不屑中又带点平和,讥讽中又带着无奈,而董谔氏唯唯诺诺的跟在弘时身后,活像一副童养媳的模样,真是对奇怪的组合。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弘时更多的是同情,在我可怜巴巴的历史常识里他也是个失败者,不能改变,无法挽回,我看向他的时候多了份怜悯,不为别的,为的是他生长在帝王家的可悲。 我和他互相对望着,谁都没先开口说话,我虽无名分,大家都心照不宣,按理他该和弘历一样称呼我声“涵姨”,但是他憋了半天就是出不来那两个字。我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尴尬,倒是董谔氏走上一步福了福身,不停的给弘时使眼色,不过她的一片好意在弘时看来是多管闲事的举动。只见弘时怒目瞪着她,她马上又退了回去。 最后还是翠翠拉了拉我的衣袖,说了声,“小姐,时辰不早了,年贵妃该等急了,”我朝弘时和董谔氏微微颔首,翠翠提起礼盒,我们绕过了他们,直到走了很长一段路,我还能感觉到背后冷飕飕的目光像把利剑似的要在我身上穿个透明的窟窿。 走着走着,我忽然心里透亮,困扰了我一晚上的答案呼之欲出,原来风华要的是扳指,当时弘时硬塞给我的翠绿扳指,原来如此,不知为何我竟松了一口气,我对风华一直都有好感,我私心里绝不希望她是坏人,既然她只想得到扳指,那说明她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普通女子。只是这份感情注定很艰辛,爱的越深,伤的也就越深,我自己就是典型的例子,我不希望别人重蹈覆辙,但是却没有资格去说服他人,有些事情直到撞的头破血流才会明白,直到自己亲身经历过才会懂得取舍。 对了,扳指,被我放哪去了?我敲着脑袋想了半天,才回想起当日我离开紫禁城离开胤禛的时候,什么都没拿,惟独带上了这枚扳指,因为我总是想找机会还给弘时,后来发生了这许多事,我竟将它忘的一干二净。是了,扳指应该还在家里,是时候交还给他了,或者交到风华手里也一样,她既然知道扳指在我这,想必她和弘时关系非浅。 我笑了笑,思路豁然开朗,心情也舒坦了许多,我拍了拍翠翠,示意她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她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把礼物交到我手上,于是我们兵分两路,她去冷府取扳指,我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去看年贵妃。 年妃的脸色很差,较之一个月之前又瘦削了一圈,我心疼的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心冰凉,手臂细弱的如一幼童,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将她刮倒。 我心里阵阵发寒,在危机重重的后宫里,我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只有她是真正关心我的,如今她又将成为政治和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即便册封为皇贵妃又如何,还是不能挽救她渐渐逝去的生命。 脸上热热潮潮的,我一摸,竟然湿了一大片,眼泪在不经意间决缇而出,我用力的擦了擦,感觉愈发的苦涩,总觉得年妃的现在便是我的将来,对未来的不确定使得我对今后的生活缺乏足够的信心,我知道别人的命运,却看不清自己的。 “妹妹别哭,”年妃递给我一方帕子,帕子的边角上绣着几朵孤芳自赏的梅花,惟妙惟肖,应该出自她的手笔。我接过帕子,却不舍得用它抹眼泪,怔怔的看着直发愣。 年妃长叹一口气,从枕下掏出了一封信,“若涵,姐姐如今别无他求,只求你在我死后将此信交给皇上,我便心安了。” 那纸上泪渍斑斑,有几处字迹都沾湿模糊了。 …… 皇上,臣妾自知命不久已,古人云: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妾斗胆恳请皇上一事,请皇上念在往日恩情饶恕家兄。家兄曾为皇上率军拼杀西北战场,为平定叛乱立下汗马功劳。请皇上毋以小失大,有损圣上惜才爱才的英名。 …… 如果皇上重惩家兄,则有一将功成万古枯之嫌,岂不让众臣及将士心寒,若陡生背叛之心,国家厄难则雪上加霜。 请皇上三思。 臣妾茉凡遗心顿首 我颤抖着双手想将信纸折叠起来,可是信中的每字每句都深深的烙在我心上,敲打着我的感官,我哑声问道:“皇上还是没来过吗?” 年妃缓缓的摇了摇头,我的身体僵直,他未免太绝情了,在这个时候她需要的是他的温情,是安慰,而不是那一纸册封皇贵妃的圣旨。年妃对兄长的爱戴和亲情又有什么罪,在她的信上没有一句话是在怪胤禛,她笔笔都写满了相思,依然把他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知道他何尝不是牵挂她,只是碍于面子和皇帝的威严,这些真的是那么重要吗? 我站了起来,“姐姐,我这就去请皇上来,”说完,我转身就走,未曾想到年妃紧紧的拉住我,“不要,妹妹不要去,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云儿,”我唤来了年妃的贴身侍女,“给你主子好好梳妆一番。” 云儿乖巧的应了一声,我扶着年妃起来,“姐姐放心,你还是最美的,”我朝云儿努了努嘴,“你主子就交给你了。” 九州清晏内挂着一副对联:“唯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以前是在养心殿中的,胤禛搬来圆明园的时候,连带把对联也搬了来,说的是我为天下,而天下不必为我,标榜的是帝王的胸襟。 我默默的看着熟悉的字体,等着王公公给我通告,不一会王公公就出来了,“万岁爷请若涵姑娘进去。”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胤禛正在一份奏折上写着什么,我粗粗瞅了一眼,他朱批的字数都快超过奏折上原先的内容了,果然是历史上有名的工作狂。 他见我进来,摘下了眼镜,微闭双目,揉了揉太阳穴,“你怎么来了?有事?” 我将年妃的信摊在胤禛的面前,他先是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随后脸上的线条逐渐绷紧,又慢慢放松下来,接着又锁起了眉头,我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他放下了信纸沉声说道:“是年妃要你拿给我的?” “不是,”我斩钉截铁的回道:“她原先是想让我以后再拿给你的,这全是我自己的主意,和她无关。” 胤禛眯起眼睛直视我,我被他看的心里发毛,良久他才转过了身,又是静默半晌他终于迈步走了出去,我急忙跟上他,王公公提着披肩兀自追在后面嚷着,“万岁爷,您披上衣裳,万岁爷,外面寒气重,您披上衣裳。”这个时候谁都没有闲情理他,我们走的快,没多久王公公就被拉下了一大截。 我无法形容年妃在看到胤禛的一刹那所绽放出的美丽,那是一种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感染力,让我觉得世上再美的景色也不过如此了,只是这份美丽又能保持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两个月。 我曾在握她手的时候为她偷偷把过脉,脉象已是十分紊乱和微弱,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了,而她现在的好精神可能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我在心里暗暗叹气,也为世事无常扼腕叹息。 胤禛坐在床前,年妃羞怯的靠在他身上,他们小声的说着往事,谈着曾经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议着曾经属于他们的花样年华。 我想这里已经不再需要我,我把这甜蜜的空间留给他们,自己悄悄的退了出来,耳边传来的是年妃和胤禛的一问一答: 若不是我哥哥,你还会娶我吗? 会,如果没有你哥哥,我还是会娶你,也会怜惜你,爱护你一辈子。 他们说的声音不大,可是却一字不漏的飘进我耳中,我苦笑一声,成全他们的是我,现在心有不甘的也是我,曾几何时我也成为了矛盾综合体。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自己的虚伪。 接下来的几日,胤禛都陪在年妃身边,我一直没有去打扰他们,直到十一月二十三日,年贵妃去世。 胤禛曾在发诏书封皇贵妃的朱批里表彰她“秉性柔嘉,持躬淑慎,联在藩邸时事联克尽敬慎,在皇后前小心恭谨,……联即位后,贵妃于皇考、皇妣大事悉皆尽心力疾尽礼,实能赞襄内政。”这是对她一生的评价,而这样的光环却也困住了她短暂的一生。 雍正三年十二月,即年贵妃去世不到一个月,年羹尧便以九十二款罪被勒令自尽。 第七章 真相 雍正四年就这样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由于年妃新丧,除夕夜过的甚是简单,我也仅仅在大年初一的早上见过胤禛一次,其余时间他依然在九州清晏处理公务。 “小姨,你看我画的好不好看?”年初三一大早,承欢就捧来了她前几天精心制作的年画,那是一副《岁寒三友》图,坚毅不拨的青松,挺拨多姿的翠竹,傲雪报春的冬梅,虽系不同属科,却都有不畏严霜的高洁风格,它们在岁寒中同生,素来为中国古今文人所仰慕,常常被用来歌颂品格之高洁,生命之长青,承欢的手笔虽然略显稚嫩,但是对一十多岁的孩子来说确属不易了。 我摸摸她的小脑袋,“画的不错啊,是送给我的吗?” “小姨想要?”她惊喜的看着我,我郑重的点点头,她眼珠子一转又说道:“我不相信,小姨这里有皇伯伯亲书的春联,才不会看上承欢的画呢。”她说完熟门熟路的从我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副字。“瞧瞧,我没说错吧,”她展开春联,装模做样的读道:“春回大地百花争艳,日暖神州万物生辉。” 我点了下她的俏鼻,“你个小鬼头,人小心思倒不少,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除夕夜我来的时候,见小姨拿着春联发呆,我就在旁边站了会没敢惊动你,”承欢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我,把头埋进我怀里,小声的说道:“我没说错话吧,小姨。” “没说错,”我将春联收了起来,那天我正是想起了我做太医那会,王公公送了这副春联过来,我也是头一回见识到胤禛的真迹,回忆起往事未免有些百感交集,才会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这是什么?”承欢好奇的拎起我堆在桌子上的彩纸,“小心点,别弄断了,”我叮嘱道:“我在剪窗花呢。” 我把已经剪好的几截抖开,这是一簇纸剪团花,红纸为主,黄纸衬底,图案是非常复杂的,有六条龙,六只凤凰,十二朵牡丹,十二只喜鹊,代表着一定的寓意:凤翔于天,龙戏于水,此乃“龙凤呈祥”;牡丹怒放,暗寓“富贵荣华”;喜鹊登上红梅枝头,谐音“喜上眉稍”;大团花的外围,是五只翩然飞翔的蝙蝠,翩翩起舞,象征“五福临门”。 承欢直瞧的目瞪口呆,良久她才回过神来,“小姨,这是你剪的?” 我点了点头,她一下扑到我怀里,“小姨好棒,我要学,我要学嘛。” “好,学是没问题,那你可得保证这次不可以半途而废哦,”我这么说她不是没道理的,以前她跟我学医术的时候就不上心,头脑是非常的灵活,我说了一遍的穴道她都能记明白,可过几天再问她,她就全还给我了。 承欢忙不迭的点头,“这次一定不会了,小姨再给我次机会,你可不能一棍子把我打死了,”她嘴里嘟囔着,脸上的表情古怪极了。 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剪窗花是一件十分需要耐心的事,”我指了指眼前的各种彩纸,“而且要特别的细心,稍不留神就会漏掉其中的细节。”我示意承欢拿起剪刀,“先从简单的学起,跟着我先剪一个六角形……这便是最易学的雪绒花图案了。” 承欢的处女作不错,有菱有角,层次分明,我刚夸了她一句,她乐的捧着作品显摆去了。 没过多久,承欢就回来了,小脸皱成了一团,这丫头是怎么了,刚才出去的时候还是兴高采烈的,现在倒好,满面的愁容。“怎么了承欢?谁欺负你了?”我忙拉住她的手问道。 “我刚拿着窗花去长春仙馆见弘历哥哥,听说是病了,连个影子都没见到。”承欢郁闷的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病,问宫女太监他们也不说。”她忽然又挂上了笑容,“不过我聪明啊,我乘他们不注意,把药方拿来了,”她从衣袖里掏出张方子递给我,“小姨一看就明白了。” 我一看顿时冒了一身冷汗,我紧紧抓着承欢的手,“承欢,你确定这是给四阿哥的药方?” “没错,”承欢疑惑的问道:“小姨,弘历哥哥究竟是什么病?” 我没有说话,径自往门外跑去,承欢跟在后面叫着:“小姨你要去哪里?等等我啊。” 我的心跳的厉害,步子越走越快,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制止弘历服用这方子上的药,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气喘吁吁的跑进长春仙馆,宫女小兰恭敬的向我请安,我朝她摆了摆手,问道:“四阿哥有没有服过药了?” 小兰回道:“刚拿进去,”我一听,马上冲进里屋,弘历端着药正要往嘴里送,我来不及多想,用力的拍掉药碗,药碗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一下被砸的粉碎。 弘历沉下了脸,“涵姨你这是做什么?” 这时,承欢也已经跟着进来,她看到此般景象,怯怯的缩到了我身后,我拍了拍她,转向了弘历,平静的说道:“这药不能喝。” “不能喝?”弘历眯起眼睛看我,脸上满是不屑,“这可是太医开的方子。” 我将药方摊平了放到弘历的面前,“四阿哥,这药开的是没错,可剂量绝对有问题,正常人按这分量服用都难免大病一场,更何况你还在病中,”我捋了捋发丝,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会害你的。” 弘历的表情半信半疑,他静静的思考了一会,在一太监耳畔轻声说了几句,那太监点点头,走了出去。 弘历慢条斯理的坐在床沿上,早有宫女走上前来伺候他穿上鞋子,他缓缓站了起来,淡淡的说道:“我已经去请孙太医来了,等他看过药方,谁对谁错一问便知。” 他朝承欢招了招手,承欢从我背后闪了出来,还是死死抓着我的手,脸朝向弘历说道:“弘历哥哥,小姨的医术也是很高明的。” 我苦笑了一声,他还是不信任我,不过也好,有孙太医作证,事情便可明朗,弘历摇头不答,注视着窗外,承欢侧过脸来看我,我微笑不语。 大约半拄香的工夫,孙太医带着一身的寒气大踏步进来,请安后,弘历便说明缘由请他仔细的查看方子,孙太医对着方子瞧了半晌一直没有开口,直到弘历催促,他才缓慢的吐出几个字:“药方确实有问题。”说着,他还有意无意的看了我几眼。 奇怪了,方子又不是我开的,看我干吗? 弘历猛的拍了下桌子,抓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怒道:“请冷太医来。” 我的身体一僵,心里一颤,是父亲开的方子吗,我求救似的看向孙太医,他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我抢过桌子上的药方,果然是父亲的笔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做御医多年,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摇着头,心里乱成一片,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事会和父亲有关,恐惧慢慢涌了上来,快要将我整个击碎,我脚下一软,身体就要往地上跌去,幸得承欢及时拉住我。 “承欢,你扶函姨回去,”弘历命令道。 承欢点点头,挽住我的胳膊,“不,”我叫了一声,“请让我留在这里,”我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弘历说道。 “涵姨,请懂得避嫌,”弘历看都不看我,“承欢,还不走?” 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任凭承欢拽着我的手臂,离开的时候看到父亲远远的走来,我却没有勇气叫住他,问清楚所谓的真相。 回到星云楼,一波又一波的恐惧笼罩着我,我坐立难安,已经几次催促翠翠出去打探消息,可是迟迟没有回音。 承欢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始末,也隐隐的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她不住的安慰我:“小姨不是你说的吗,有的时候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你别太担心了,冷老太医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我还是放心不下,我相信父亲的专业操守,可是在明争暗斗的皇宫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这里真可谓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就像我亲生经历的几件事到现在我还是没有任何头绪,譬如我第一次流产,是谁换走了我的药;譬如映雪为什么要刺杀胤禛;再如蓝宁被杀一事,究竟谁才是幕后黑手。 “小姐,不好了,”翠翠匆匆忙忙的撞进来。 “怎么了?你快说,”我扳住翠翠的双肩,焦急的询问道。 “老爷被打入了天牢……” 什么……我的眼前一黑,脚上轻飘飘的如踏在云里雾里,我惊的几乎不能呼吸,木然的看着眼前的翠翠和承欢,手足冰凉,心也凉到冰点。 “小姐,”“小姨,”耳边传来翠翠和承欢的叫声,我好似在悬崖走了一遭,我挣扎着起身,“我要去见皇上,”却被人拉住了手臂,“小姐,你想清楚了再去,听说就是万岁爷下旨将老爷打入天牢的。” 我抓着翠翠的袖子,嘴角哆嗦的说不话来,许久我才哑哑说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去。” 我甩开了翠翠,趔趄的往九州清晏走去,突然觉得有人挽住了我,回头一看,是承欢,她担心的说道:“小姨,我陪你去。”我虚弱的朝她笑笑。 没走几步,看见胤禛朝这走来,王公公默默在他身后跟着,我顾不上规矩,开口就说道:“请问皇上我父亲所犯何罪,为何要关入大牢?” 胤禛皱了皱眉头,“有事回你那再说。” 我和胤禛一前一后的进了星云楼,承欢、翠翠和王公公识相的陆续离开。 我们对视良久,相对无言,他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我终于忍不住了,站直了身体说道:“我不相信爹会伤害四阿哥,请皇上明查。” 胤禛伸手想搂住我,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依照我爹的人品,他绝无可能做这种事,我想其中一定有蹊跷。” 胤禛的脸色愈发的阴沉,“方子是他开的,笔迹也对的上,难道还有人陷害他不成?” “不会的,我不相信。我是她的女儿,我绝对信任他的为人。”我颤抖着说道:“你有没有派人查过?你有没有验过其他太医的笔迹?你有没有站在他的立场好好想过这件事?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我越说越激动,语速极快,摇着他的身体问道。 胤禛微抿嘴角,脸色越发的难看,“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才急急赶过来,你倒好,一见到我便你兴师问罪。那你有没有为我想过,若是没证据我会关他吗?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一个人?” “雍正皇帝冷面冷心,冷血无情,”我咬着嘴唇,口不择言,根本没有计较后果,胤禛扣住我的下巴,冷冷的逼视我,“你再说一遍。” 我低下头不说话,年贵妃用血泪写成的临终绝笔都未能打动他,怎么能不叫我心寒。 胤禛使劲拽着我的胳膊,我争脱不了,他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你给朕再说一遍。” “你弄疼我了,”我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滴,胤禛将我往他怀里带去,把我揽在胸前,拍着我的后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把憋了多时的委屈全哭了出来,一边是生我养我的父亲,一边又是我倾心相爱的爱人,哪一边我都放不下,哪一个我都不能失去。我在现代的父亲已经为了我失去了生命,我不能让这种事情重来一遍。 我抹干了眼泪,柔声道:“胤禛,答应我,放了我爹。” “不行,”他斩钉截铁的回绝了,“他胆敢谋害皇子,绝不能轻饶。” 是了,因为四阿哥是弘历,是皇储继承人,是未来的乾隆大帝,所以他就可以放弃我,不顾我的感受,我张了几次嘴,艰难的说道:“我说的还是没错,你根本没有感情。” “你是恃宠而骄,”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蓦然响起,“你笃定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是吗?” 我转过身子不再看他,曾几何时,我们竟相疑至此,相弃至此,我背对着他说道:“我要去看我爹,请万岁爷恩准。” “不准,”他和我几乎同时朝门外走去,我拦在他面前,“你答应过给我绝对的自由,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见我爹,我要去看我娘。” 他先我一步迈出门,“从今天起没有朕的命令,你不许踏出星云楼一步。” “你不可能困住我一辈子,”我冷哼道。 胤禛甩了下衣袖,眼里尽是凌厉,“那我们就试试看。” 当天一道圣旨由王公公送达,“…….太医冷清秋之女冷若涵,品貌端正,秉性纯良,特册封为慧嫔……”原来这便是他困住我的方式,短短几个时辰,他把以前承诺我的事全悔了。他这般的劳师动众当真仅仅为了留下我吗?若真是如此,我也认了。 “冷姑娘,不,慧嫔娘娘,接旨啊。”王公公在一旁催促我。 我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圣旨,有些讽刺的场景,我曾经千方百计抗拒的东西,如今轻易的躺在我的手里。 “慧嫔娘娘,您现在该去皇上那谢恩才是,”王公公眼见着我叫翠翠把圣旨收了起来,并且大大咧咧的倒了杯水,慢条斯理的喝下,忍不住提醒我。 我慢吞吞的放下茶杯,笑道:“王公公,不得踏出星云楼的规矩可是万岁爷定下的,没有皇上的旨意我可不敢随便出去。” 王公公呆立半晌,长长的叹了几口气,随后连连摇头,没再看我转身出了门。 等王公公走后,我的笑容僵硬在嘴边,慧嫔,我终究还是成为了他后宫中的一员,将被永远禁锢在这方小院子里。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胤禛令诸大臣廷讯八爷九爷等所犯狂逆诸事,八爷口衔小刀,指天发誓:“若有虚言,一家俱死。”但是胤禛仍给其定性为:不忠不孝大奸大恶之人。 我虽说见过八爷几次,对他的印象还不坏,但是对于历史上的这段公案我没有办法做出公证的评判,因为不管怎样,我总是会站在胤禛这边。 元宵节,离父亲入狱已经整整十二天了,尽管我仍然心存希冀,幻想着胤禛终会还我父亲清白,可时间拖的越久,我的心里越是忐忑不安。 我不能坐着干等消息,必须采取主动,我寻思片刻,惟今之计,只有请十三爷出面帮忙了,我被禁足,只能唤来了翠翠,“翠翠,你替我去找怡亲王来。” 翠翠答应了一声,刚要出去,又转了回来,“小姐,我听承欢格格说,十三爷治水未归,这要去哪里找他?” 太不凑巧了,事情都挤在一块了,我在心里盘算了一番,除了十三爷还有谁可以帮我呢,对了,“那你去请沈大人。” “小姐……”翠翠犹豫了一下说道:“您现在的身份已今非昔比,沈大人是不可以随意进出的。” 我无语了,虽说心绪比当日已平复了许多,可是事关父亲的生死,我没办法冷静。 “小姐,你来,”站在窗口的翠翠忽的朝我招了招手,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水色相连之处,胤禛独自站立着,夕阳的光芒和他的龙袍交织在一起,耀眼而又刺目。 我们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里面,近在咫尺又远如海角,脚步如此的沉重,居然谁都没有勇气去推开这扇并不沉重的大门。感觉他的目光朝我这移来,我下意识的闪开,等我再看向他的时候,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记得有一个做财务的朋友曾对感情做了番总结:缘分是会计原则,寂寞是累计折扣,想念是日记薄,暗恋是收不回的呆帐,回忆是损益汇总,眼泪是业主权益,爱是存货。在这场交错时光的爱恋中,我想守候的终究不是眼泪和回忆,我也不希望经历了这许多,我们还是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父亲和他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们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我想,我必须和他好好谈一次。 心里渐渐拿定了主意,斟酌了很久,写下了一段话:我不愿成为你的平行线,一生只能和你远远观望,我不愿成为你的相交线,片刻温存后越走越远,我只愿和你共为一条直线,一前一后相随永远。 现代流行的手机短信被我借用了一下,只为了再次缝合两颗渐行渐远的心。我把前几天剪的窗花折好,同信一并交到了翠翠手里,“马上拿去给皇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番心思是否管用,直到胤禛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松了口气。 他嘴角微抿似笑非笑的瞅着我,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道:“我爹年纪大了,我怕他的身子会受不住,我想去看看他。” 胤禛微微叹了口气,揉揉我的头发,“你还在怪我吗?若涵。” 我低头不语,除去爹的事,还有年羹尧,八爷,九爷,孰是孰非,我问不出口,也不想问,我只知道胤禛确实是个尽心尽力的好皇帝,虽说功过自有评说,可是他留下的骂名远远超过了他的功绩,雍正皇帝城府颇深且工于心计,诛杀功臣,篡位,屠弟,这些在现代都是对他最大的非议。 我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胤禛,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我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清的基业,可是你就不怕百年之后因为不被理解而遭人唾骂吗? 他用探究的眼神注视着我,然后沉声说道:“个人是小,天下是大,我不会和你多做解释,不过我要你明白,转身并不一定是软弱和放弃,面对也不是无奈的接受,失去并不是得不到,天地万物之间不是只有是与非,有太多答案不是只有一个。所有的人都可以不理解我,可以唾骂我,只要你能明白我的难处我的抱负,其他我都可以不在乎。” 我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紧了紧,话至如此,我多说无益,我只要永远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理解他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他拍拍我的手,“去看看你爹吧,这些日子问他什么他都不开口,你去劝劝他,否则没人能够帮到他。” 狱卒磨磨蹭蹭的打开了牢门,我早已是心急如焚。 “爹,”我疾步上前,搀扶他起身,又仔细打量着他身上是否有被用过刑的痕迹,“爹,有没有人为难你。” 父亲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我挨着他坐下,“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需清清楚楚的告诉我,我才能救你出去。” “涵儿,爹的事你不要再管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爹就安心了。”父亲揉着我的头发,眼睛有些稍稍发红。 “爹,女儿不孝,让您受苦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为您洗脱嫌疑,还您清白,”我扑进他的怀里,几日不见,父亲的白发又多了几根,我恨自己没用,只会暗自生闷气,却帮不到父亲。 未曾料到父亲用力推了我一把,“你无须再瞒我,你并不是我的女儿。”他静静说道。 我惊慌失措,“爹您何出此言?” “我的涵儿打小与闻人一起长大,她对闻人的感情很深,又是当他兄长又是当他知己,而你一开始便对他有成见。”父亲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的涵儿见酒即倒,所以她几乎滴酒不沾,而你的酒量甚好,我可能都不是你的对手。”父亲看了我一眼,顿了顿又说道:“我的涵儿看书的习惯仅仅是在医书里夹上一枚自制的红叶书签,而你每看到重要的地方便会写上自己的注解。”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父亲,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我的一些生活细节爹全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出来呢? “我说的没错吧?”父亲的眼里还存留着宠溺,可我觉得自己已经不配享有这份亲情了。爹直起了身子对着我说道:“即便你因为摔到了头导致失忆,可是性子也不至于改变这么多。你究竟是谁?” 我呆呆的站着,无言以对,我是谁,郑晓冰还是冷若涵?这些年来我已经把自己当作了真正的冷若涵,也把她的爹娘当作了我自己的父母。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迫你,我既不是你的父亲,你便没有义务救我。”爹朝我摆摆手,“你走吧。” “爹……”我唤了他一声,他已经转过身子不再理睬我。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星云楼,只觉得这条路竟是如此的漫长。 如今爹识破了我的身份,已不再认我是他的女儿,他不告诉我事情的始末,我又没有办法为他辩白,我头痛欲裂,一筹莫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才惊觉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帮我,可以听我倾诉的朋友。 如果我告诉父亲真相,告诉他我来自三百年后,告诉他我其实属于灵魂穿越,他的女儿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他会相信吗?他不把我当作疯子才怪呢!没有人可以接受这种解释,包括胤禛,尽管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翠翠,你觉得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她从小就陪在若涵身边,也是有发言权的。 “没有啊,小姐,你怎么这么问?”翠翠的脸上写着问号,“就是性子比进宫前静了许多。” “我不是说和进宫前比较,是当年我昏迷前后有什么不一样吗?”我也不知道想从翠翠那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难以割舍这份亲情,毕竟我已把自己融入其中,他们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受伤的时候可以避风的港湾。 翠翠想了想,摇了摇头,“除了对欧阳公子的态度有些古怪以外,其他就没有了。” 原来还是因为他,看来以前若涵和师兄的关系还真是非同一般,提到师兄,他在映雪死后确实改变了很多,我为他终可以走上正途着实欣慰。我离开了同德药铺之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继续忙碌,他明明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还被我生生破坏了,说起来我还是怪对他不起的。 “娘娘,万岁爷有请。”王公公的声音打破了星云楼一贯的平静。奇怪的是,王公公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就像刚经历了一件可怕的事。 我有些纳闷,胤禛让我去劝父亲,难道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我莞尔一笑,随口问道:“王公公,你可知道皇上唤我何事?” “娘娘去了就全明白了,”王公公的眼神闪烁,避而不谈。 看来是发生了重要的事,希望不是父亲的事又起变故,我现在脆弱的很,再有什么冲突怕是心脏都难以承受。 除了年妃的事我一直没再去九州清晏找过胤禛,我走的很快,王公公跟在我身后,几次追上来像是有话要和我说可欲言又止。 我心里直打鼓,告诉自己要镇定,可还是在进去的时候把脸都吓白了。 风华披散着头发,原本端庄秀丽的形象已不复存在,鹅黄色的衣衫破破烂烂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血肉模糊。 我几乎是跌到她身边,颤声道:“风华,你…….怎么会搞成这样?” 她躲开了我,冷眼扫视了一圈,我这才发现胤禛、弘历、弘时都在,弘时脸色惨白,眼睛死死的盯着风华,而弘历一脸的漠然。 胤禛咳嗽了一声,对着风华说道:“风华姑娘,你要见的人已经到了,有什么你就说吧。” 风华把在场的每个人都仔细的看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她退后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冲我重重的连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连忙上前拉她,她甩掉了我的手,“等我把话说完,你决计不会原谅我的。” “有事起来再说,”我用力的拉她起身,她的眼眶里全是泪水,静默半晌,她缓缓说道:“当初在太医院时,是我在你的药里加了麝香,害的你小产。”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相信的看着她,“我和你无怨无仇,你没有理由这样做。” 她并没有理我,继续说道:“蓝宁也是我掳走的。” 我一把拽住她的身体,用力的摇晃着她,“为什么?蓝宁又做错了什么?你居然下的了手?” 风华惨然一笑,“连冷太医的方子都是我换走的,我实在是对不住你。” 孩子没了,蓝宁的惨死,爹被诬陷,我闭上眼睛,一件一件的事情在我脑海里回放,可我怎么都没法把残忍的凶手和眼前的弱质女子联系在一起。 我转过头去看了胤禛一眼,他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手也在微微颤抖,我感觉脑子都快炸了,太多的事情充斥在一起,现在的我看谁都可疑,觉得谁都不能信任。 弘时突然叫道:“还不快把这名女子抓起来。” 门外守候的侍卫迅速冲了进来,将风华团团围住,我下意识的将风华挡在身后,我还是不能相信这些万恶不赦的事都是她做的。 胤禛皱紧了眉头,冷冷的喝道:“都给朕退下。” 弘时缩了下脖子,小声说道:“皇阿玛,此女所做之事简直是犯上作乱,你为何……” “全给我退下,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胤禛面无表情的说道,已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弘时还待再说什么,被胤禛用凌厉的眼神制止住。 弘历到现在为止没有说过一句话,任由我们争论,而他自己高高挂起。 忽然风华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哈哈哈,”她径直往弘时走去,而弘时在她的逼视下节节后退。 “我是犯上作乱,哈哈哈,那你是什么?”风华眯着眼睛朝弘时步步靠近,她身上的血还在慢慢渗出,渐渐和衣服黏合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的恐怖,“是要我说还是你自己说?” “你血口喷人,”弘时的脸胀的通红,他忽的扑到胤禛的脚下,抱住了他的腿,“皇阿玛,她妖言惑众,你千万不可信她。” 还未等胤禛表态,风华又是一阵狂笑,“看来你的记性不好,还是我来给你回忆一下,你同我说怕冷若涵怀上龙种,使你夺得皇位的计划节外生枝,因此要我给她下药。”风华的声音在发抖,她此刻的心情一定颇不平静,“我以为你给我的药只是避孕用,没想到却直接导致了她流产。”风华满怀歉意的瞅着我,她眼里噙着泪,我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难怪她曾经提到在紫禁城的时候就住了口,原来如此。 风华说话缓慢,直喘着粗气,每说一句话都非常的困难,“你要我绑走蓝宁是因为你和山西官员勾结的证据落在了沈豫鲲的手里,所以慌了神,千方百计的想拿回来。”怪不得沈豫鲲不肯找胤禛帮忙,因为牵涉到了弘时,他的儿子,他不想让胤禛左右为难,原来如此。 风华有些站不住了,我扶住她,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你喜欢冷若涵,可是她爱上你的父亲,你得不到她因此想出一石二鸟的毒计,让我换掉冷太医的方子。一来可以打击冷姑娘,二来又能借冷太医之手除去弘历,你的亲弟弟,扫清你继位的一切障碍。我在不仁不义的泥潭里越馅越深,只因为我爱你,可是你又是怎么对待我的?” 风华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吼道:“原来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你只是在利用我,当我为你做了这许多事后,你居然要杀我灭口。你还说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我,就是想做上皇帝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会相信你的甜言蜜语,其实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她急的几乎喘不过来,我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弘时已经惊慌的面无人色,胤禛铁青着脸,弘历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两手握紧了拳头。 我脑中的线索渐渐清晰,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弘时搞出来的,他的最终目的便是夺嫡,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位子,他不惜伤害无辜的人,自己的亲弟弟,父亲,还有深爱自己的女人。这个位子真有那么好吗?真值得他不惜任何代价的争取?我看不懂,也不会明白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心里已然透亮,我安慰风华道:“我不怪你,我能明白你的感受。这里的事情我想皇上自会秉公处理,我们先疗伤好不好?” 风华的嘴角滑过一抹苦涩的微笑,她把剑倒转过来,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狠狠的扎了进去,速度之快连在她身旁的我都措手不及,她最后朝我笑了笑,“我已无面目再活在世上,我对不起你。”随后她闭上了双目,软软的倒在我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我呆呆的抱着她的尸身,欲哭无泪,又是一个为情所累的可怜女子,为什么这世上最后被伤害的总是女人呢?她是害过我,可是背后黑手却是弘时,我可以原谅风华,却不能原谅这幕后指使之人。 我放下了风华的尸首,朝胤禛看去,他指着弘时嘴唇直打哆嗦,我知道他是气到了极点。胤禛骂道:“你这大逆不道的畜生,还不给我跪下。” 弘时立刻跪倒在胤禛面前,哭着说道:“皇阿玛,儿臣知错了,你原谅我吧。” 胤禛怒道:“原谅你?你和纳兰勾结对沈豫鲲下手的事朕早就知道,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朕将此事压了下来。可你居然不思悔改,愈演愈烈,现在还要陷害冷太医,杀害弘历,你简直……简直…” 胤禛气的说不出话来,而我再次被他的话震惊,原来他早就知道弘时是害死蓝宁的凶手,却不管不问,他这样护短,蓝宁岂不是死的冤枉,对沈豫鲲又何来公平可言。 弘时忽然站了起来,“既然事情已经败露,我也不再隐瞒。不错,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不过我还有个帮手你们可能不知道。”弘时转向我,阴恻恻的说道:“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师兄欧阳闻人。” “你胡说,”我不假思索的驳斥他,“我师兄决计不会和你狼狈为奸。” “哈哈哈,你还真是好骗,”弘时的眼里闪过杀气,“你还当他是好人吗?告诉你,换给你爹的药方就是他写的,也只有他可以将冷太医的字模仿的惟妙惟肖。” 果真是我太天真了吗?我居然以为师兄会变好,我以为他在经历了这许多后已经幡然悔悟,原来自欺欺人的一直是我,可是当时他清冽的眼神确是伪装不出来的。 弘时的这一招确实狠毒,他知道自己现在已难以抵赖,便咬出同伙,试图扰乱我们的视线,以期苟延残喘。 “来人,”胤禛朝门外唤了一声,几名侍卫立时出现在我们面前,胤禛指着弘时,“先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听候发落。”他又吩咐道:“把欧阳闻人抓来,朕要亲自审问,还有,找个地方好好把她葬了。” 弘时冷笑一声,“我自己会走,”他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在我耳边吹了口气,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要你记得我变成这样是拜你所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哈哈哈。”说完,他扬长而去。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他说的话字字烙在我的心头,将成为我永远的梦魇。 “你们都退下吧,朕累了,”胤禛疲惫的说道,他挥手示意,我站着没有动。 等所有人退下后,我静静的走到他身边。 他揉着太阳穴,听见我的脚步声抬头看到我,轻轻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在?” “是否该先放了我爹呢?”我虽是对着胤禛说话,眼睛却没有看向他。 “我现在心里很乱,”他转过身对上了我的眼睛,他内心的煎熬我感同身受,他不仅是个帝王也是位父亲,我明白他对弘时的期望其实很高,爱之深才会恨之切,只是我要保护的是我爹,我也有自己重视的人。 “你的儿子你自然心疼,但是我爹对我来说同样重要,我也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的心情。”我把我搭在他的手背上,随后抓紧。 他默默的点了点头,疲倦的闭上了眼睛,我感觉他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我把他拥进自己的怀里,这一刻我只想抚平他额上的皱纹,平静的陪在他的身边,陪他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第八章 两年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奇怪的响声弄醒,睁眼一看,风华站在我面前,满脸血污。我的心跳急速加快,全身直冒冷汗。她只是看着我,泪水涟涟,见她并没有恶意,我才放下了心。风华好像有话要对我说,但是张了张嘴仍是没有开口。最后她朝我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就没了影子。 我想叫住她,刚一起身,弘时和欧阳闻人拦住了我。他们两个恶狠狠的看着我,我张口喊叫,嗓子却像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弘时和欧阳闻人向我步步逼近,我一个劲的往后退,直到被逼到了角落里。弘时把刀子架在了我脖子上,我已经无路可退,急出了眼泪,心里叫唤着胤禛的名字。 欧阳闻人冷笑道:“师妹,别来无恙否?” 我摇着头,冰冷的的刀锋贴着我的皮肤,凉意像是渗进了骨头里,我浑身打着冷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住手,”忽然有一声音从天而降,有如天籁,我睁开已是泪眼蒙胧的双眼,是胤禛。 “别为难她,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胤禛淡淡的说道。 弘时和欧阳闻人立刻将胤禛前后夹击,刀子像雨点般的落在他的身上,鲜血立时涌了出来,我冲了过去,大叫一声,“不。” “小姐,你怎么了?”翠翠点起一支蜡烛端到我面前,我长吁一口气,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全身已被冷汗浸湿。 “又做恶梦了?”翠翠担忧的问道,“都两年多了,小姐还是摆脱不了吗?” 又是这个梦,自从风华死在我面前以后,前些年这个恶梦一直不时的骚扰着我,今天已经好久没有做到的梦境又无预警的再度出现。 “小姐,我给你换身衣裳,你还在发烧,切忌再着凉了,”翠翠在一边手忙脚乱的絮絮叨叨着。 我点了点头,笑道:“我自己不就是大夫吗?放心,我比你更懂得照顾自己。” “还说懂得照顾自己,也不知道谁昨晚在风里站了一夜,额头烫的快烧起来了也不进屋子。”翠翠边说边打了盆热水,顺手铰了块帕子给我。 两年了,我离开胤禛竟有两年之久了。昨晚,我望着天边的牛郎织女星,回忆起我们曾经度过的每个快乐和不开心的日子,怔怔的站了一夜。 “小姐,你还是不能原谅皇上吗?”翠翠见我拿着帕子直发呆,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胤禛,这个陪我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的名字,不经意的被提起,还是会痛彻心扉,我们竟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看着翠翠,我无言以对。 “我不说了小姐,”翠翠取来了干净的衣裳放在我床边,又忍不住说道:“我知道我再怎么说,小姐还是不会听的。” 不是我不肯原谅他,有时候人的想法就在一念之间,不是不挂念他,只是我不知道要如何打开心结。 “小姐,两年了,多大的气也该消了。”翠翠还是不放弃的劝说道。 我低头不语,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手指,手腕上发出玉器撞击的响声,我惊觉手上戴的镯子是胤禛给我套上的;抬头见到桌子上摆放的文房四宝,是胤禛派人送来的;墙上挂的对联是他亲自书写的。我烦躁的拍了下枕头,在枕头底下压着的是一本金刚经,胤禛自己抄写的。两年多来我们虽然未曾见面,可是他却在暗处关心着我,所有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存在,不管我是多么的不想承认还是不能否定我想念他的事实。我知道作为一个帝王,该做的他都做了,他只是在耐心的等待我的回头。 翠翠还待再说什么,我的思绪已不受控制的渐渐飘回到了两年前。 我想我永远无法忘记两年前去天牢见师兄的情景,不,他不是我的师兄,他要真当我是师妹,就不会模仿父亲的笔迹陷害于他。 欧阳闻人披散着一头乱发,眼睛发红,直勾勾的盯着进出天牢的每一个人。我没有要求狱卒打开牢门,只是隔着门冷冷的看着他。 “师妹,你终于来了,”他的眼中有些惊喜,他从牢门的缝隙中伸出手想抓住我的手臂,我连忙闪到一边,他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要叫我师妹,我恨自己没有早些把你看清楚,”我恨恨的说道,“你不是要见到我才肯招供吗,现在我来了,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师妹,我对不起师傅,”欧阳闻人低下了头,又继续说道:“或许我也对不起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惋惜的叹道:“我一直以为你已经走上正道,开药铺,做善事,没想到你……”我气急之下,再也说不出话。 “如果你没有给我看映雪的遗物,我也以为自己会这么过下去了,”欧阳闻人趴在牢门上慢慢的坐了下来,他紧咬一下嘴唇,血丝从他的嘴角渗透出来。 我的心头一紧,映雪的遗物是我亲手交到他手里的,如果当时我能多留神一点,父亲就不会有此劫难。原来罪魁祸首还是我,我拍了下头,咒骂自己的糊涂,我为什么就不事先打开来看看呢,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映雪的信里写了什么?”我紧张的问道,潜意识里觉得此事和当初胤禛被刺杀也有脱不了的关系。 “信我已经烧毁,内容除了我再无第三人知道,”欧阳闻人舔了下嘴唇,将嘴角的血丝吸进嘴里,不知为何,隔着一道门我还是可以闻到重重的血腥味。 他冷笑着说道:“我并不想伤害你和师傅,不过凭我一人之力,实在没有办法为映雪报仇,只能依附于三阿哥。”他顿了顿说道:“他对你可是恨之入骨,因此我们一拍即合。”欧阳闻人抬头看了我一眼,“他比我狠多了,要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上绝路,这点我是做不到的。心不够狠,所以我始终做不了大事。” “狠又怎样,弘时确实比你心狠手辣,他为了自己,要杀风华灭口。结果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的阴谋终究还是大白于天下。”我朝着欧阳走进了一步,“映雪究竟留了什么话给你?师兄,你告诉我,也许还能救你自己。” “不必了,”欧阳闻人支撑着铁栏杆爬了起来,“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而已。” 我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他说道:“见面只会徒增烦恼,既然你不肯说出实情,又何必叫我来呢,”我闭了闭眼睛,“你害苦了我爹,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我自知罪孽深重,并不奢望你的原谅,只是求你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在我死后,能将我的尸骨和映雪的埋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欧阳闻人对着我轻轻说道。 我冷哼一声,想博取我的同情心吗,为什么人总是至死方才领悟呢。我狠狠心回道:“这个我也帮不了你,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欧阳闻人凄惨的叫着我的名字,像野兽般垂死哀鸣,我捂住耳朵,逃也似的奔出了天牢。 回到星云楼,我骤然想起弘时的扳指现在还在我手里,我断不能再留着它。我从翠翠那取来了翠玉扳指,又出了门。 来到弘时被囚禁的地方,有四名人高马大的侍卫守在门外,他们的身边另有两名女子在说着什么。 走近后我才看清楚那两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齐妃和玉菀。任由她们苦苦哀求,那四名侍卫目不转睛的岿然不动,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我想躲开已是来不及,就在她们失望的转身之际,我已经把自己暴露在她们的面前。 看玉菀的表情是很想上前和我叙叙旧,但是齐妃的手死死的拉住了她的衣袖。我和玉菀对视半晌,倒是走也不是,呆站着也不好。 刚才齐妃在哀求侍卫时的神色是何其的狼狈,可是在面对我的时候马上恢复了傲慢的神情,她一直把我当作仇人看待,可是从头至尾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她的。 不管怎样,如今我是嫔她是妃,按着级别也是该我向她请安,要不,又会被她说不知礼数。我轻轻叹口气,朝着齐妃福了福身,“给娘娘请安。” 齐妃楞是不说话,直到玉菀拼命的给她使眼色,她才微微的点了头。我缓过一口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不见得说是给她儿子还扳指来的。 玉菀待走过来和我说话,齐妃硬生生的阻止了她,她白了我一眼,扯着玉菀的胳膊离去。 目送着她们离开,我摇了摇头,或许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没有错的,错的只是生不逢时。 我提着裙摆刚踏上台阶,立刻四名侍卫就拦在我面前,“请娘娘留步,没有万岁爷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 我轻笑道:“几位大哥能否通融一下?” “没有万岁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依然是硬邦邦的声音,毫无商量的余地。 “那我有些东西想送进去,几位大哥可不可以代劳?”不知道塞银子行不行,不过看他们那忠心耿耿的样子,估计也不会管用。 只听他们异口同声的回道:“没有万岁爷的命令,任何人……” 晕,我连忙打断了他们,“行了,我知道了,没有万岁爷的命令什么都不可以做。”敢情他们就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我转身便走,看来今天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还是以后再说吧。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不是说谁都不可以进去吗,还是有人可以开后门呢,我好奇的回头想看看谁有这天大的面子。 王公公扶着胤禛缓缓的走出门,容颜憔悴,满脸的疲倦,鬓边白发隐隐闪现。我顾不得脚下湿滑,急步跑过去在另一边搀扶住他。 胤禛冲我点了点头,哑声说道:“我去你那坐坐。” 我应了一声,示意王公公退下,然后我搀着胤禛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跎回了星云楼。 我在靠窗的位子上放了块软垫,让胤禛能坐着舒服些,又泡了一杯他平日里时常喝的君山银针,递到他手边,犹见他心事重重的望着窗外,拧着眉头,禁闭着嘴唇,额上显出几道深深的皱纹,连茶杯放到他手中都不知道。 “皇上有心事?”从弘时那里出来后,胤禛就一直这般模样,而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无所知。 “朕不是个好父亲。”胤禛喃喃道,“若涵,朕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心里,我很喜欢这样,也已经习惯了这样。当他握住我的手时,他或许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而我则是体会到一种安心的感觉。十指缠绕的心灵交流,一直用于我们安抚彼此脆弱的灵魂。 “胤禛,我只知道你是个好皇帝。”这么些年来他的勤政我是看在眼里的,也疼在心里,做皇帝做到他这个份上实在是太辛苦了。他一直在超负荷的工作,尽心尽力的维护着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正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康熙皇帝留给他的其实是一个虚晃的盛世,才更要刷新吏治,推行新政。他的身体其实并不允许他如此的拼命,我也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因为过度的劳累而倒下,可我除了干着急,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他说朕对他不公平,说朕对他过于严厉,说朕从没有给过他机会。”胤禛喘息道:”朕给过他的机会还少吗,正因为他是朕的儿子,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他。可是他……”胤禛说着说着,激动的站了起来,继而又剧烈的咳嗽,我轻拍他的后背,在心里叹道:有哪个做父亲的会不爱自己的子女呢,只是父严子孝的古语放到帝王之家未必合适。 他啜了一口茶,声音才逐渐平缓过来,我从他手里接过杯子,刚要开口说话,翠翠慌慌张张的飞奔进屋,还大声叫着:“小姐不好了。”她在看到胤禛的同时闭上了嘴。 我皱眉道:“你大呼小叫什么呢?都怪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了。” “小姐……”她怯生生的看了我一眼,我淡淡的说道:“有事就说吧,千万别再一惊一乍的了。” “小伍传话说,说……”翠翠抓着自己的胳膊支支吾吾的说着,我急忙问道:“小伍究竟传了什么话,你倒是快说啊。” 翠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胤禛说道:“说是老爷……病重。” 我的身体一晃,险些摔倒,而手中的茶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应声而落,被砸了个粉碎,翠翠赶紧扶住我的双肩,我稳定了一下情绪,两行清泪已是夺眶而出。 胤禛出神的看了我好一会,说道:“回去看你爹吧。”我感激的向他谢恩,他用手挡了回去。 我和翠翠立刻出了圆明园,而我并不知道这一别便是两年的时间。 我和翠翠心急火燎的赶回家,小伍看来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看到我们连忙迎了上来。我没空和他寒暄,只是焦急的询问父亲的病情。 小伍的脸胀的红红的,似乎快要哭出来了,他哽咽道:“老爷的情况很不好,听夫人说是因为老爷年纪大了身体状况本就不太好,又加上在牢里关了那么些日子,旧迹复发所以……” 我没等小伍说完就推门进去,心里乱成了一团,我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变成了现实,我无法面对父亲当时眼里的无奈,如今更无法承受失去父亲的打击。 父亲虚弱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他昏昏沉沉的,禁闭着双目,呼吸时而短促,时而又变的很微弱。 我扑倒在父亲的床前,小声的唤着,“爹,您醒醒。女儿来看您来了。” 父亲微微睁了睁眼睛,欣慰的笑了笑,努力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我忙问道:“爹,您要什么,女儿拿给您。” 父亲摇了摇头,朝我招了招手,我会意的将耳朵凑到他嘴边。父亲接连喘了几口粗气,粗糙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头发,断断续续的说道:“涵儿,我的涵儿。” “是,我是您的涵儿,永远都是。”我觉得鼻子直发酸,喉咙却堵塞着哭不出声。 父亲吃力的支撑起来,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样东西塞到我的手里,柔声道:“这是爹大半辈子的心血,本想传给闻人,可这孩子实在是不争气,现在交给你了。” 我缓缓打开层层的布包,里面是一本厚厚的手写的册子,我翻了翻,全是父亲多年来医术生涯的种种心得,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一文不值,可是对于学医的人而言却无疑是一件无价之宝。 “爹,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用它的,”我拼命把呜咽声压下去,可眼泪还是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而下。 父亲点了点头,“不管你是不是涵儿,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女儿。”他抓住我的手,手心潮潮的湿湿的全是汗,“不要怪爹,那天在大牢里,爹说的那些话全是为了你好。” “我明白,我明白”我忙不迭的回道,“爹是不希望我和皇上再起冲突才说出那些话的,女儿全知道。” “你明白就好,爹就放心了。”我扶着父亲躺下,他的眼神浑浊,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揉碎了我的心,突然对父亲现在的状况感到无比的恐惧。 “涵儿,不要责怪皇上,不要怪任何人,”爹低声道:“一切要自己小心,爹不能再照顾你了。” 生离死别我并不是第一次经历,可是却从来没有如此无助过。三年多来爹对我的好已如印记一般牢牢的刻在我的脑海之中,让从小就失去父亲的我再次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和家庭的温馨,只是这样美好的生活实在是太短暂了。 我默默的在父亲的床前守了三天,是愧疚,也有后悔,若不是为了我,父亲就不会吃这么多苦。如果原来的若涵还在,父亲就不会为她操碎了心,或许现在正幸福的享受着天伦之乐。 三天后,父亲与世长辞,我在父亲的灵前长跪不起,任谁劝都不管用,心里交错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泪水已经流干,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来祭奠父亲的每一个人。 “若涵,节哀顺便,”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平平响起,我侧身一看,是沈豫鲲,自从他带我去蓝宁坟前祭拜之后,我一直再没有机会见到他。 他一袭翩翩白衣,依然风采依旧,我勉强点了点头,想站起身向他回礼,岂料跪的时间久了,下肢已麻木的毫无感觉,刚直起的身体又向下滑去,沈豫鲲连忙托了我一下,我才站稳身形。 “谢谢,”我低声向他道谢,“多谢你来看我爹爹。” “应该的,你不必放在心上,”沈豫鲲看着父亲的灵位,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我猜他定是也想到了蓝宁。 忽然一直安静的屋子里发出一阵骚动,声音来源自角落,那里聚着的都是父亲生前的好友,也包括和他同在太医院效力的几位御医。 他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还不时的朝我瞟来几眼异样的目光,我想他们是在讨论我的身份,真没料到原来这些人也有八卦的潜力,倒是我以前小瞧他们了。 我冷哼一声,沈豫鲲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和他们计较,我略一点头,抬眼却见人群里让了一条道出来,还伴随着几下惊呼声,“是怡亲王,冷太医好大的面子。” 我注目一瞧,果然是十三爷,他迈着稳健的步伐缓缓走来。他朝着父亲的灵位拜了几拜,微微叹了口气,我向他还礼,他和我对视半晌,我们脸上都平静如昔,我猜不透他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而同样,他也不会猜到我的心思。 乘着我给十三爷端茶的机会,他轻轻对我说道:“若涵,四哥在我府里等你。”见我不说话,十三爷又继续说道:“他来这里着实不方便,所以我安排他去了我府中。” 我装作没听到他的话,将茶杯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淡淡说道:“十三爷请慢用,”随后我没有看他就退回了里屋。 直到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我咬着枕角,硬是将啜泣声压了下来,我迷茫而又困惑,只觉得自己和胤禛的缘分怕是到了尽头,我想见他却又怕见他,每次想到他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父亲慈祥的笑容,耳边也总会响起父亲的殷殷教诲。虽然父亲临终前嘱咐我不要怪胤禛,不要怪任何人,可是我始终觉得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我没有去怡亲王府见胤禛,也再没有回圆明园,于是一晃两年,我们各自守着自己的一片天地,用回忆来度过想念他的日日夜夜。 在这期间,尽管我一直回避关于胤禛的话题,也有很多事通过各种渠道传到我耳朵里。 雍正四年二月,弘时以年少放纵,行事不谨削宗籍,交与十二阿哥允裪养赡。 雍正四年八月,允禟卒于保定。 雍正四年九月,允祀卒于禁所。 雍正四年十二月,云若被封为和硕淑慎公主,嫁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观音保。 雍正五年八月,弘时卒,年二十四。 雍正六年…… ………… 第九章 抢亲 我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翠翠叫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小姐,快歇息吧,明天你还要出诊呢。” 我笑了笑,平躺下来,可再无睡意。两年来我凭着自己以前打下的扎实的基础又结合父亲留下的医书,在京城里倒成为了略有名气的大夫。 不过说起冷大夫,有人点头称赞也有不少人摇头不屑,因为不是每个病人我都会尽心尽力,只要是平常的老百姓我通常来者不拒,不但不收任何诊费,就连草药也是全部奉送,不过要是碰上有钱的主,不乘机敲他一把就不是我的风格。 当然也有人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几次三番的跟踪我,不时的找我麻烦,不过这些人一般横不上几次自会有人替我打发,久而久之,此类事件也就绝迹了。 想着想着,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迷糊中感觉有人替我掖好被角,再吹灭了蜡烛,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换上翠翠早就准备好的男式长衫,匆匆洗漱一番便出了门。 翠翠提着我那沉重的药箱跟在后面,每走几步就要喘上几口气,我就会停下脚步,帮着提一会,然后再是重复先前的步骤。 “小姐,你慢一点嘛,”翠翠扯住我的衣衫叫道。 我皱了皱眉头,“翠翠啊,两年了,你怎么还是改不过来呢?” 翠翠吐了吐舌头,“叫习惯了小姐,还真是难以改正,”翠翠调皮的朝我做了个鬼脸,“以后一定不会再叫错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我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把翠翠逗乐了,“小姐,哦,不,公子,你生气的表情真不像那么回事呢。” 我朝她瞪了一眼,“不和你胡扯了,张老爹该等急了。” 张老爹是个老病号了,年纪大了,身上总有点这样那样的病痛。我到达他简陋的屋子后,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撩起袖子让我把脉,而是喜滋滋的将我迎进了隔壁一间同样朴素的屋子。 “冷大夫,你看看,这样子是否合你心意?”张老爹指了指墙角的一张桌子,上面供奉了一座长生牌位,还点了数支蜡烛。“咱们村多数百姓家中如今都供有长生牌位,希望当今皇上能长命百岁,我们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啊。” 我有些感动,我每次为百姓看病的时候都会告诉他们我是皇上从宫里派出来专门为老百姓看病的大夫。这些年胤禛为推行新政得罪了很多权贵,也杀了不少反对他的人,而有些人虽不是被他所杀,却因为他而死。我清楚的明白他也是不得以而为之,但我还是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为他在老百姓心里树立起良好的形象,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我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了。 小小的善意的谎言打动了张老爹也打动了很多经我药到病除的老百姓,胤禛心怀天下,不可能事事考虑周全,那就由我来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我眼里有泪珠涌动,不过这并不是悲痛的泪水,而是感激的眼泪,我的嘴唇和喉咙蠕动着,频频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紧紧握着张老爹的手,久久沉默。 张老爹“嘿嘿”两声,双手在身上蹭了几下,才重新握住我的手,“冷大夫,你看着还满意不?” “满意,满意极了,”我哽咽道:“难为你有这份心思,我不知该如何感激你。” “这样的好皇帝现在已经不多了,”张老爹激动的说道:“其实我们也是为着自己考虑,我们当然盼望着他可以多活几年。在我们老百姓眼里啊,只要把百姓放在心里的,能为百姓办实事的就是好皇帝,呵呵呵呵。” 听了这样的一番话,我由衷的为胤禛感到高兴,普天之下最能打动人心的怕就着这样朴实无华而又言之凿凿的语句了。 “冷大夫,我们再去王大婶那看看如何?”张老爹兴致勃勃的提议道:“她家比我殷实,牌位什么的也较为精致。” “不用了,”我笑道:“像张老爹这样的,我看着已经很开心了。” “走吧,走吧,我带你去,又不远,”张老爹拉起我就走,我只能无奈的由着他,翠翠只好又提着药箱尾随其后。 一路上不时的有相熟的大叔大婶们和我打招呼,“冷大夫您好,有空去我那里坐坐。”“冷大夫,我们家小狗子可一直惦记着您呢,上次可多亏了您了。”“冷大夫,……” 我不好意思的向他们点头示意,心里也为自己可以帮助到他们而感到自豪。 王大婶家是开小茶馆的,虽是小本经营,由于就开在村口,人来人往的客源不少,因此生意倒是十分的兴隆,大伙有事没事的也喜欢去她那里喝茶闲聊。 “冷大夫,您今年多大岁数了?”走着走着,张老爹突然问道,我暗自好笑,这要在现代女人的年龄可是秘密,哪能就随便的透露给他人呢。 “二十五了,”我胡诌道。 “可有娶妻?”张老爹追问道。 我心不在焉的回道:“还没有。”心里嘀咕着,这张老爹今天是怎么了,以前可没见他这么多事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张老爹捋着胡须点头微笑着。 我额上开始冒冷汗了,看张老爹那架势莫不是要为我做媒?这,我如何承受的起。我装作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下自个的脑门,说道:“瞧我这记性,张老爹,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办,我们下回再去王大婶家吧。”说完,就想开溜。 张老爹一下拽住我的胳膊,“前面就是王大婶家了,看看再走,决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走吧走吧,”他硬是拖着我走进了王大婶家的小茶馆—— 现在时辰尚早,可几乎所有的八仙桌旁都有茶客,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捧着凸肚小茶壶谈天说笑,有的跷起脚喝着茶高谈阔论,其中也不乏一些手里提着鸟笼,嘴里哼着小调的有钱的公子哥。 张老爹神秘兮兮的凑近我在我耳边说道:“这些个少年可都是为了巧儿来的。” 我知道巧儿是王大婶的独生女,虽然从未谋面,也时常听大伙提起,说是长的艳若桃李,袅袅婷婷。可张老爹和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想为我和巧儿做媒? 我惊出一身冷汗,这可使不得,得尽快想个办法金蝉脱壳。 张老爹带我绕到茶馆的后门,王大婶正靠在门上焦急的注视着前方,看样子已是等了很久,我突然意识到今天可是着了他们的道了,瞧这情形分明是他们商量好的,而我却是被蒙在鼓里。 王大婶面目丑陋,身材粗壮,说句难听的话活像个母夜叉,而且她翘起的上唇和眉里眼间露出的神气,表明她是个泼辣、大胆的女人,实在是无法想像她这样的容貌又怎会生出如花似玉的女儿来。 她将我殷勤的迎进了里屋,才刚坐定,她就唤出了巧儿。 “巧儿,来见见冷大夫,”王大婶使唤巧儿端茶给我,我硬着头皮接过茶杯,却不敢抬头看她。 “呦,瞧这冷大夫,脸皮倒是比我们巧儿更薄呢,呵呵,”王大婶笑道:“张老爹,您说是不是啊?” 张老爹连声说是,我在心里说道,还不是被你们两个害的。 王大婶和张老爹兀自聊着,我一直听不到巧儿的声音,好奇的抬头朝她瞅了一眼,发现她也睁着黑白分明的杏子眼正仔细的打量着我。 我忙又低下了头,只听见“扑哧”一声轻笑,声音如黄莺般清脆动听。 虽是匆忙的一瞥,我已经把她的容貌看的一清二楚,要说是国色天香那绝对是称不上,但她就像刚刚绽开的花朵,以其独特的青春和芳香,吸引狂风浪蝶追踪而来,短衣长裙,一条黝黑的大辫子垂到胸前,长腿、高挑的身材、细腰身,肤色微黑,神态里带着一种乡村姑娘的蛮野和稚气。 看她稚气未脱的样子也就十五六岁吧,果真是花一般的年龄,就和我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差不多的岁数,而如今的我,只能感叹岁月的流逝和年华的老去。 “咳咳,”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传来,我才从深思中回过神,看到巧儿的脸蛋红扑扑的,而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和她抓着茶杯托盘的两头,谁都没有放手。 坏了,王大婶和张老爹一定是以为我被巧儿的美色给迷住了才会失神的,他们又怎会了解此刻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呢。这下真是糟糕,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王大婶开门见山的问道:“冷大夫还没有娶亲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还担心她的女儿嫁不出去吗,这样子着急。 我刚要回答,张老爹抢先回道:“还未曾娶妻,我在路上已经问过他了。” 我在心里咒骂了张老爹一百遍,当然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嘴里只能先应付着,“是啊,是啊。” “今个见冷大夫与小女一见如故,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王大婶干笑着,还不时的朝张老爹使眼色。而张老爹不停的附和着。 翠翠在我身后早已笑弯了腰,我白了她一眼,在心里寻思着要不索性就告诉他们我是女儿身吧,再这样扯下去真的要弄巧成拙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同他们解释,一直紧闭的门从外面被狠狠的推开。 撞开门的是两个虎背熊腰、粗眉环眼的汉子,肌肉隆起健壮如牛,他们中间拥着一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少年,广额、隆鼻,细皮嫩肉,眉清目秀,一看就知道是没吃过什么苦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那公子哥笑道:“果然是躲起来了,”他邪邪的看着巧儿,朝我们走来,巧儿连忙躲到我的背后。 “岳母大人,小婿这厢有礼了,”那公子哥装腔作势的朝王大婶行礼,又吩咐那两个彪形大汉:“把东西都拿进来。” 于是一大堆的东西被抬了进来,有绫罗绸缎,几口大箱子,金银珠宝等等,小小的房间快容纳不了了。 “岳母大人,小婿已经把聘礼都准备妥当,您看还缺什么?”那公子哥笑吟吟的和王大婶说话,眼睛却时不时的瞟向巧儿。 王大婶把我往前面一推,指着我对那公子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了,丁公子,我家巧儿已许配给冷公子为妻,岂能再许配他人。” 我这下总算是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原来是这位丁公子看上了巧儿,偏还财大气粗的不好得罪,于是他们急着要将巧儿嫁出去,看来看去我便成了最佳的人选。 我被推到了显眼的位置,逃是逃不了了,丁公子眯起眼睛上下的打量着我。摊上了这种事我怎有不管之理,可是看到丁公子身旁那两个壮汉,身形足有我的两倍之多,先就底气不足了。 丁公子死死的盯着我看,瞪着充满仇恨的眼睛,真是把我当作了情敌,他冷冷的问道:“请问冷公子是何方人士?又是在哪里高就?” 我强装镇定的说道:“我是京城人士,是一名大夫。” “哦,原来是个江湖郎中啊,”丁公子轻蔑的说道,语气中流露着颇多的不屑。 “什么江湖郎中,冷大夫的医术可是十分的高明,”巧儿插嘴道。 丁公子变了脸色,他径直看向王大婶,“他是庸医也好,医术高超也好,我都不管,不过这聘礼你今天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他把手一招,那两个彪形大汉把手指捏的“咯咯”作响,步步朝我们逼近。 我的舌头在嘴里转了几圈,想说点义正言辞的话,却还是没胆量说出口。眼看着巧儿的双眼逐渐泛红,委屈的扯着我的衣袖,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我的身上,我只能壮着胆子说道:“慢着。” 丁公子抖了抖长袍,大大咧咧的坐下,拿起桌上我还来不及喝的茶啜了一口,赞叹道:“好茶,好茶。”他又翘起了二郎腿,斜眼看向我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这是强抢民女,”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冲着丁公子就吼,“这里可是天子脚下,还有王法没有。”我试图用义正词严的话来感化他们,可显然我是用错了方式。 丁公子和手下的两个钢铸铁浇的大汗相互对望着,突的哈哈大笑,我被他们笑的直发毛,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其中一个大汉朝我迈进几步,我忙往后退,他笑的十分的难看,满脸的横肉都快往下掉了。他朝我勾勾手指头说道:“小子,在这里,我们公子说的话就是王法。” 丁公子命令道:“少和他废话,赶紧把巧儿给我带走了。”他拍了下桌子,“本公子今天就要拜堂成亲,看哪个敢拦我。” 说话间两个大汉已逼近了我们,我把巧儿挡在身后,同他们周旋着,心里直后悔为什么在现代的时候不学学跆拳道空手道之类的防身术,现在落的被人欺负的田地。 一大汉将巧儿从我身后拽出来,巧儿拉住我的手,眼睛里全是晶莹的泪珠,她哀求的眼神让我怎么都不忍心松开手,我明知道她被抢去的后果免不了被糟蹋,可就是想不出办法来救她。 一时间巧儿的哭声,王大婶的喊声和张老爹的骂声充斥在一起,整个屋子都乱了套。 我恨的死死的咬着嘴唇,那大汉分开我和巧儿紧握的双手,并且重重的推了我一把,忙乱中我戴的帽子被拍了下来,随即一头青丝披散而下。 “你是女子?”王大婶首先开了腔,她不置信的捂着嘴,眼睛瞪的大大的。 我尴尬的捡起帽子,翠翠连忙跑来帮我打理乱发。 我满怀歉意的朝王大婶、巧儿还有张老爹笑了笑,刚才形势如此紧急我根本来不及和他们解释,而现在我这个样子更是救不了巧儿了。我兀自忏悔,却丝毫没发觉危险已经转移到了我身上。 丁公子朝我走来,伸出手在我脸上摸了一把,轻佻的说道:“美人,美人啊。”他看着我的眼神如此的淫亵,口水都快滴出来了。 两个大汉异口同声的恭维道:“公子好福气啊,能得到如此美人。” “哈哈哈,”丁公子猥亵的笑着,已然把我们当作了他的战利品,他朝两个大汉使了个眼色说道:“办好了这件事,本公子大大有赏。” 那两个大汉会意的对视一眼,放开了巧儿,推到一边,向我走来。翠翠见状,拉着我向后门的方向退去。 可是我们的动作已被他们全部看在了眼里,还未到门口,已有一团黑影挡在了我们面前。 翠翠反应极快,她张口在那黑影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乘着那人哇哇直叫的机会,拉开了门,把我往外一推,“小姐,你快走,别管我。” 我还没回过神,已经被推出了门。不行,我绝对不能自己逃走,而把翠翠独自丢在这危险的地方。 就在我转念之间,门被从里面拍成了两半,我待逃跑,已然来不及,丁公子和他的手下三个人迅速将我包围,我的脚也在匆忙中扭伤,再无办法逃脱。 丁公子摇着折扇摇头晃脑的说道:“冷姑娘,你今日是插翅也难飞出我的手掌心的,这样吧,只要你答应和我成亲,巧儿我就不带走了,你看怎样?本公子对你可是痴心一片啊。” “哼,”翠翠冷哼道:“你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想用力挤进包围圈,可是费劲力气也没有成功,那两个大汉实在是太强壮了,翠翠弱小的身躯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无奈她喘息道:“我劝你们还是放了我家小姐,要不然有你们苦头吃。” 丁公子和他的手下又是一阵狂笑,“你这丫头怕是吃错药了吧,事到如今还在大言不惭,”丁公子用折扇勾起我的下巴,啧啧道:“美,实在是美极了。” 我怒视着他一言不发,而翠翠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指着丁公子说道:“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何身份?”未等丁公子回答,她又继续说道:“她可是当今……” “翠翠,”我连忙阻止她,即便说了他们也不会当真的,谁会相信当今天子的女人会流落在民间抛头露面的为百姓看病呢。此时,我无比的思念胤禛,若是他在我又怎会受这般羞辱。 翠翠把已经要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她狠狠的说道:“我家小姐的身份你们也不配知道,我还是劝你们尽早收手,要不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丁公子“呸”了一声,一下拽住我的胳膊,恶狠狠的看着我,“本公子看上你是你天大的福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轻笑道:“丁公子,不是我不愿意,论年纪我都可以做你娘了。” 所有人都一楞,随后暴笑如雷,他们都以为我在拿那丁公子开涮,其实我说的是事实,那小子顶多十五六岁,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在乡亲面前胡作非为惯了,而我的心理年龄已三十有二,在古代确实可以做他妈了。 丁公子的脸涨的通红通红,就像熟透的虾子,他手一挥,那两个大汉立刻一边一个在我身旁站好,等待着丁公子发号施令。 丁公子跺了下脚,“我看上的女人,还没有不就范的,”他一击掌,两个大汉一个在我嘴里塞进一团破布,一个将我双手反缚在身后,扛起我把我塞到早已准备好的一座轿子里。 随着一声“起轿,”轿子被稳稳的抬了起来,我双手不能动弹,没办法撩起帘子看清楚外面的状况,只听见翠翠、巧儿他们的叫喊声,还有丁公子的呵斥声。 第十章 犹豫 随着轿子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翠翠他们的叫喊声也愈来愈轻,渐渐的就完全听不到了。 我居然被抢亲了,我苦笑一声,真没想到自己还会撞上这种事,可笑又可叹。可笑的是那丁公子眼神不好使,抢的是年纪比他大上一大截的已婚妇女,可叹的是在天子脚下,还会有如此色胆包天之人。 我坐在轿中叫又叫不出,动也动不了,心中倒是万分镇定,这两年来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着我,想来必是胤禛派来的人。今天捅出这么大个娄子,恐怕早已有人想好了救我的方法,现在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只怕那丁公子和他的手下少不了一顿苦头吃。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轿子停了下来。我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被拉下了轿子,推进了屋了,被安置在一间门上,窗上,包括箱子、镜子等都贴上了喜字的房间里。看来那丁公子今天真的为拜堂成亲下足了功夫。 床上搁着一套大红的喜服,不知怎的我就想起那天我在圆明园成亲时的情景,相似的场景和布置,却已物是人非。 正在回忆着往事,从外面吵吵嚷嚷的进来了不少人,我心中窃喜,莫不是救我的人到了吧。抬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头上插着一朵艳丽的红花,嘴唇涂的血红血红的半老徐娘,后面还跟着一群丫鬟模样的姑娘,好大的排场。 那半老徐娘将我嘴里的破布扯掉,开口就给我道喜:“这村里啊有多少人家的闺女都巴不得能嫁进丁家,享受荣华富贵,如今冷姑娘你被丁公子看上了,可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呢。”随着她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唾沫乱喷,我直厌恶的想往后退,她还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使劲的劝我从了丁公子。 看来她就是传说中的媒婆了,果真是舌灿莲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瞧这架势连死人都有可能会被她给说活了。 身后的那群丫鬟连声附和着那媒婆,我白了她们一眼,丁公子既然那么好,为什么她们自己不争着抢着嫁呢,我真是懒的和她们理论。 许是见我一直都没有搭理,那媒婆沉下了脸,她气呼呼的说道:“你少给我扮一副清高相,既然来了这里,一切就由不得你做主了。”她命令道:“伺候冷姑娘更衣,吉时一到,立刻推出去拜堂成亲。” 那群丫鬟马上将我围住,松绑的松绑,扯衣服的扯衣服,还有人更夸张,拿来胭脂水粉就准备给我上妆。 我真是哭笑不得,逃又逃不了,躲又躲不掉,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没过多久,我身上已是焕然一新。那媒婆取了面镜子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啧啧称赞,“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把丁公子迷成这样。” 我在镜中打量着自己,云鬓高耸,脸上的表情娴静、淡定而从容,身形纤弱,精心装扮之后,更添了几份韵味。 我静静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里想到的却是胤禛,两年没见,我的容颜倒是没多大的变化,可他呢,我不在,是谁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又是谁时刻提醒他不要太过操劳,要以身体为重。他的两鬓是否又添白发,他额上的皱纹会不会又多了几道?他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皱紧了眉头? 突然发现,他的神态,他的动作,他的一切一切已在我脑海中根深蒂固,挥之不去了。我们互相走进了彼此的生活,成为永不磨灭的深刻记忆。 “吉时已到,”媒婆蓦的一把拉起我,把喜帕盖在了我的头上,扯住我的手臂,粗暴的拽着我走出屋子。 这时我有些着急了,怎么救我的人还没到。再拖下去,我就要成第三次亲了。 我被推到了屋子的中央,耳边听到的全是贺喜声和丁公子的笑声。我急的满头大汗,这下真糟了,要真是拜完堂,我不就犯了重婚罪了。 还在胡思乱想着,整间屋子忽然安静下来,静的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怎么回事,我一下扯掉了喜帕,才惊觉满屋子的客人竟然都没了踪影。 只有翠翠抿着嘴悄悄的笑着,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答,只是将我搀扶了出去,并且送我上了大门外的一辆马车,自己一溜烟的跑了。 上了马车才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依然是那张清癯修长的脸,他的眼睛有磁铁般的魔力,微扯嘴角,似笑非笑的瞅着我。 其实这两年中我们有许多次遇见,只不过在可能面对面的瞬间,都被我故意错过了。 雍正四年的时候,十三爷的儿子弘皎大婚之日,我和承欢躲在她的屋子里你一杯我一杯的敬酒。我们坐在窗前,半痕新月斜挂在西天角上,似嫦娥的蛾眉,我看见在月光下和十三爷站在一起的青袍男子,一双深藏在浓长黑眉下的眼睛射出炯炯光芒,就像划破乌云的闪电,不是微服的胤禛又是谁? 还有在雍正四年十二月云若出嫁科尔沁前,和我会过一次。她泪眼婆娑的向我诉说她的不舍。我知道她的初恋或许连一个短暂的夏天都没有过完,只是牵了牵手,没有拥抱,没有亲吻,甚至没有人说过爱。他们只是彼此的一只小船,过尽千帆皆不是,不知道下一个渡口又会遇见谁。在我送她回圆明园的时候,也曾远远的见过胤禛一面,虽然看不太清但却是我熟悉的眉眼。我想过要进去,冲动的叫住他,向他倾诉我对他的思念,可是一队巡逻的侍卫最终挡住了我的视线,也冲掉了我内心的勇气。 好几个我做恶梦的夜晚,都感觉有人轻轻的拍着我,安抚我,再静静的看着我睡去才离开。我知道那是胤禛,可我不敢睁眼去证实,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失望的归去。 …… 有时候我们的距离是五十米,有时候是十米,有时候甚至是一米,我们有这么多次见面的机会,却被我生生错过去。 “知道怕了?”胤禛看着我一身的红色喜服调侃道。 我没想到两年之后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会面,而首次见面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我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 我们默默的对视良久,胤禛微笑着挨近我,很自然的搂住我,我靠在他身上,也很自然的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我们靠的是这样近,又那样契合。他的气息飘洒在我的脸上,脖颈上,使我慌乱而又迷惑。 不记得我们的唇是如何碰在一起的,只记得胤禛先是轻吻我的眼睛,再是脸蛋,那般长久,那般甜蜜,仿佛要在这片刻之间,把漫长的离别之苦全部补偿回来。 许久我们才分开,我只觉得脸颊发烫,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我还是如此贪恋他的怀抱,喜欢他熟悉的气息。 我的手抚上他的脸,心疼的抚着他眉心的皱纹,柔柔的问道:“胤禛,你过的好吗?” 他略显激动的抓过我的手,“不好,”他用下巴抵着我的额头,粗糙的胡碴蹭过我的脸颊,“一点都不好。” 似有万千惆怅横亘胸中,无法排遣,我的眼里涌起热辣辣的泪水,我装作有沙子迷了双眼,用手用力的去揉,可任凭怎么揉,也揉不尽刷刷流下的眼泪。 胤禛低下头,轻轻吻去我颗颗滴落的泪珠,“乖,不要哭,我并没有怪你。” 我小声啜泣着,他长长叹了口气,将他的唇再次压在我的唇上。我就这样迷失在他深情的双眸中。 在这个明媚的日子,天空很蓝,也很亮。 “那几个人你准备怎样处理?”我突然想到了自己被抢亲的遭遇,煞风景的问道。 胤禛揉着我的发丝,一下又一下,“你想我怎么做呢?” “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乡邻惯了,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我昂起头,想在胤禛亮亮的眼睛里寻找答案。 他盯着我身上的衣服还有头上沉重的头饰,再把视线转到我扭伤的脚踝,收了笑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自然有人会按着规矩办事。” “胤禛……”我不死心的还想再说几句,他打断了我。 “不必多言,”他直视着我郑重的说道:“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你。” “不知者无罪,”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道:“何况他们也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损伤。” 他不悦的回道:“若涵,我们好不容易见上一面,难道要把时间浪费在所谓的口舌之争上吗?” 我顿时没了气势,声音也越来越小,“胤禛,得饶人处且饶人。” “冷若涵……”他念这三个字的时候音节铿锵有力,忽然有某个场景在我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动了一下。“你有的时候真是不可理喻。”他佯怒的抬起我的下巴,惩罚似的咬住我的唇,又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叹道:“我这般着急又是为了谁?” “既然着急又为何不早来救我,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我故作愤恨的表情。 胤禛呵呵一笑,得意的说道:“不到最关键的时刻,你又怎会想到我。若涵,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并不需要人关心,也并不需要我。” 我笑一笑,云淡风清。 不是我不需要你,胤禛,在我们遇见的那一年,我相信是我最美好的时光。在那些可以不用背负太多重担的年代里,我义无返顾的爱过一个意志如磐石般刚强的男子。 我想,足够闪耀我的生命。 “在想什么?”胤禛抓过我的手,我顺势同他十指缠绕,刚想回答,感觉一直匀速前行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我好奇的拉起帘子,朝外看去,马车停在一个岔道上,一条向左,一条往右。向左的那条是通往圆明园的路,而往右的那条则是驶向我家的路。 我幽幽的放下帘子,黯然的转身,不经意间对上胤禛的黑眸,似有一抹伤痛闪过,他紧握我的手却不发一言。 我明白他是在等我的回答,而车夫也在等他的指示。 很想立刻扑进他的怀抱,为他抚平额上的皱纹,也很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告诉他我想他。很想不顾一切的陪着他,守候在他身边,也很想忘记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只要今生有他足矣。 只是爱情里关于骄傲和尊严的命题,注定将成为生命中不妥协的伤。 在片刻迟疑后,我放开了胤禛的手,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用手指在马车的隔板上敲了三下,终于车又缓缓启动了。 我们在彼此的眼里寻找着爱过的痕迹,却再无人打破沉默。直到马车再次停下,我的心思已转过千遍。胤禛,只要你开口留我,只要你一句话,我的心就会再度为你停留。 可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我下马车的时候说道:“若涵,我尊重你的决定。我想,即便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我希望他说的是实话,那么我的内疚就会减少一些;我又希望他说的是假话,那么我的心就不会有莫名的失落。 我们隔着车窗的距离,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 他明明就在我的眼前,我却无力挽回。 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我感觉心里空荡荡的。风吹起的叶子拂到腿上,有种东西,尖尖的,小小的,在心里一跳一跳的,微疼,如针刺般。 曾经拿自己的执着博来的感情,原来决心要放弃它是那么的困难。 胤禛,我和你好似冰与火的缠绵,又仿佛凌霄花和长青藤的纠缠,生生世世,直到下个轮回。 胤禛,我只爱有你驻过的那些记忆,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第十一章 苦涩 这天一大早,当我打开门的时候,发现地上静静的躺着一束淡紫色的小花,那是一种有五个花瓣的淡雅花朵。虽然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种花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它的名字——勿忘我。 勿忘我的特点是花姿不凋,花色不褪,是我以前非常钟爱的一类花。勿忘我的花语即是:虽分离,勿相忘。 是谁送来的呢?我随手翻了翻,并没有找到送花人的只言片语。想想好笑,我还是照着现代的规矩在找寻卡片,须知在三百年前哪来的鲜花店和送花业务呢。 “小姐,”翠翠见我许久没就见屋,就寻了出来,“咦,好漂亮的花呢。”翠翠从我手中接过了花,闻了闻,“奇怪,这花为什么没有香味呢?” 我笑了笑,“勿忘我本来就是没有任何味道的。” “这花叫作勿忘我?”翠翠奇道,“小姐,莫不是有谁知道今天是你的生辰,特意送来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这些年来我早把每年的生日忘的一干二净了,亏得还有人记得,竟然还有礼物收。 “翠翠,拿到里屋去,找个瓶子插起来,”我吩咐道,翠翠应了一声,把勿忘我小心翼翼的捧了进去。 胤禛,是你吗?这花是你叫人送来的吗? 不会,我想了想,又否定了,他怎会知道我喜欢勿忘我? 我摇了摇头,刚想进屋,一声“若涵”留住了我的脚步。 “沈豫鲲,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坐坐?”我把他让进了里屋,又询问道:“是碧螺春还是君山银针?” “碧螺春好了。”他淡淡的回道。 冲好茶,我端着茶杯到他面前,“今儿个不用上朝?” 沈豫鲲从我手里缓缓接过茶杯,不经意间碰到了我的手指,我倒是没觉得什么,他的脸却微微红了一下,“谢谢,”他轻轻说道。 “什么时候和我这般客气了?”我调侃道。 他碰着茶杯的手颤了下,抬起头看了看我,又把眼睛转向了别处。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的视线落在了翠翠摆放在柜上的勿忘我上。 沈豫鲲看了良久才说道:“很漂亮。” 我总觉得他今天的神情怪怪的,和以前豪爽的样子完全不同。 “今天是你生辰,想要什么礼物?”就在我以为他要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我。 突然很想和他开个玩笑,“是不是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呢?” “当然,”他顿了顿又说道:“只要我可以办到的。” “我要吃天津的狗不理包子,”我笑的像一抹春风,我知道那包子貌似是在清朝后期才有的,现在提出来完全是在为难他了。 “好,这还不容易,我马上就去买,”他二话没说,立刻就迈步走了出去。我追在后面叫他,想和他说清楚只是我在胡闹,他根本没理会我,越走越快,最后完全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后悔的直想咬了自己的舌头,什么玩笑不好开,非说要吃狗不理包子,这下玩笑开大了。 我苦笑了一下,回到屋子里看到那束勿忘我又出了神。记得很小的时候,曾不知天高地厚的发誓说,只要有人送我一整间屋子的勿忘我,我就非他不嫁。这只是我年少轻狂时说过的话,当然我这个愿望也一直都没有实现。 “小姐,你又发呆了,”翠翠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一空下来我的思绪就会飘的很远。 我看到桌子上沈豫鲲连一口都未来得及喝的茶,忽然觉得很烦躁。说不清是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欠他太多,而这一生又注定还要继续欠下去。 “翠翠,我出去走走,”见她整了整衣服,我又说道:“你不用跟来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翠翠担忧的看着我,我冲她点头轻笑,示意她我没事。 湛蓝的天空上,几丝白云慢慢飘动,这是个初夏和春末交替的季节,还没有热浪滚滚的感觉。 大街上有些拥挤,一如既往的热闹,我随着人流向前缓慢的移动,原本只想随意的感受下初夏的气息,可在我恍惚间自己已经站在了天桥之上。 这里有我最深刻的记忆和甜美的回忆。 世事真是很蹊跷,凡事皆是命中注定的。如果我没有穿越在太医的家里,如果我没有在这遇见胤禛,如果我没有女扮男装的进宫,那么我还是我,他还是他。 我能考证出我和胤禛的最初相见是在何年何月,何处何地,却考证不出当时的我是在何时爱上他的。 也许是那次,他抱着脏兮兮的小女孩,嘴里叫着“找大夫”的时候,虽是冷峻的面无表情,对小女孩而言却像是沐浴在春风里,也让初来乍到的我领略到了他的风度和骄傲。 又或许是那次,我第一次为他诊脉时无意间看到的勤政和辛劳,他全神贯注的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也许就是在那时,他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就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对于感情我一向都是被动的人,可在他身边我已经做了许多超乎勇气的事。 这一整天我都是在回忆里度过的,待回到家的时候,已是黄昏。 翠翠站在门外,不时的朝我这的方向张望,见到我才算松了口气,她拍了拍胸口说道:“小姐,你去了那么久,可把翠翠急坏了。” 我掐了掐她红扑扑的小脸,笑道:“我这么大个人你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翠翠拉我到一边,神秘兮兮的在我耳边说道:“小姐,沈公子在里面,等了你很久了。” 在里面就在里面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疑惑的瞅了瞅翠翠,沈豫鲲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翠翠跺了跺脚,“哎呀,小姐,我说不清楚,你自己进去看就知道了。” 怎么了,沈豫鲲买不到狗不理包子拿翠翠出气了?呵呵,不会吧,他不是这样的人呢。 我走进了里屋,看到沈豫鲲的样子,才明白翠翠为什么那么诧异了。只见他满身的尘土却像捧着个宝贝似的紧紧的捧着一包东西。 见到我他咧嘴一笑,“若涵我等你半天了。” “等我?”我微微一怔,哦,对,他去给我买狗不理包子了。 沈豫鲲揭开了那包东西,原来外面还是用他的长袍包着的,打开,里面还有层纸包的严严实实的,再打开,露出了两个包子。 “我跑遍了整个天津城,并没有你要的狗不理包子,”他将包子递给我,我并没有伸手去接,他又说道:“我见有家铺子门前的生意挺好,好些人都在排着队买,我也就给你买了几个。”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包子,“可惜凉了。” 我定定的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如今的真实想法,可是他的眼神清澈的让我找不到一丝其他的意思。 仿佛真的只剩下了朋友间的关心。 可是,我真的怕他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一刻,我很想说:“沈豫鲲,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吗?”可是我张了几次嘴,还是没有说出口,那样会狠狠的伤害他。 我还想说:“沈豫鲲,不要再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你如此,除了朋友,我们什么都不可能。”我还是没有说,这话还是太伤人。 我又想说:“沈豫鲲,其实你并不是真心喜欢我,只不过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终究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我知道他真的对我很好,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我微颤着双手,从同样颤抖着手的沈豫鲲手里接过了包子,搁在了桌子上。 我拿起一个包子就要往嘴里送,沈豫鲲拦住了我,“包子凉了,不要吃了。” 我的鼻子酸酸的,挡掉了他伸过来的手,“没事,我想吃。” 我慢慢的咀嚼着,慢慢的,一口一口艰难的咽下去。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把这两个包子消灭掉的,也不记得吃两个包子花了多长时间。只有沈豫鲲默默的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咬一口包子沉思一阵子,看着我一口一口的吞下已是又冷又硬的包子,看着我想说又不敢说几次欲言又止,只能用袖子给我擦去嘴角的油渍,又怕我噎着不时的倒水给我,再把我滑落的散发捋到我的耳后。 沈豫鲲,请原谅我的自私,你的深情,我无法回应,因为我只有一颗心,而它已经遗落在某个凛冽的冬夜。 人和人的相遇都只有一段,你会错过你的,我也会错过我的,对不起。 送走了沈豫鲲,可是他临走时落寞的神情把我的心紧紧的揪结在一起。他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是比说了更让我难受。依稀记得初相见时他的意气风发和豪气干云以及灿烂夺目的笑容,而时间如溪水般流淌,一去不返,如今只剩下沧桑和遗憾。 “唉,”我长吐一口气,翠翠连忙阻止道:“小姐,今天是你的生辰,是不可以唉声叹气的。” 这小迷信,我点了下她的脑门。虽是这样说,其实我心里还是有所期盼的,我轻声的问道:“翠翠,你说若是我在今天许的愿望,会不会实现呢?” “一定会,小姐要许什么愿望呢?”翠翠把身体往我这靠了靠,趴在桌子上,昂着头饶有兴趣的问道。 “既然是许愿当然不能让你知道,否则就不灵验了。”我朝窗外看了看,一弯青月如勾,皎洁的月色像水似的泻满大地,倒是个适合赏月的天气。 我回房写了几行字,又命翠翠找了个玻璃瓶,将东西归拢在一起,向门外走去。 “小姐,你才回来又要出去吗?”翠翠着急的奔到我面前,拦住了我。 “我去许愿啊,”我把手里的东西摊给翠翠看,翠翠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嘟囔着:“还没见过用玻璃瓶许愿的。” 我呵呵一笑,“我许完愿就回来,你不要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嘛。” 翠翠不依不挠的扯住我的袖子,“这次说什么翠翠也要跟着小姐一起去,让小姐一个人这么晚出去,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她飞快的回房取了一件斗篷出来,给我小心的兜上,“上次大白天的都被抢亲,如果现在让小姐一个人出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她罗嗦的说了一大堆话,我只管让她说去,并不接嘴,我明白她完全是因为关心我。 我挽住翠翠的手臂,亲切的说道:“走吧,我们早去早回。” 在开门的时候我关照道:“轻点,别吵醒了娘亲。” 翠翠乖巧的点头,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又凑过来附耳道:“小姐放心,小伍会给我们等门的。” 这是一个宁静而空灵的黑夜,在月光、星光交辉的树阴下,夜更显得迷幻、朦胧而深沉。 三百年前的北京城没有三百年后的上海那样华灯初上、霓虹闪耀的夜景,有的只是混沌和幽静。我想,再热闹的都市也不适合我,再繁华的夜晚也吸引不了我的注目,因为那里没有胤禛。 远处传来声声狗吠,还有孩子的哭叫和农妇的咒骂,构成一副平凡而美丽的百姓生活图,我不禁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孤独的心灵也开始慢慢复苏。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身边的景物渐渐从京城的繁华转向了田园的风光,虽是夜晚,依稀还可辨认出这是出城的路径。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惊起的鸟鸣,翠翠有些害怕的紧紧的拖着我的手臂,“小姐,你这是要去哪?” “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条小河,我们就去那里。”我挽着翠翠的胳膊,朝前方努了努嘴:“就是那里。” “小姐啊,一定要去那里吗?”翠翠看了看,皱眉道:“还有不少的路呢。” “我就只知道那里有条河,所以只能去那了,”我无辜的表情惹的翠翠大笑起来,“不是吧,小姐,我们走了那么久只为了找条小河?” 我白了她一眼,“你以为呢?” 翠翠停下了脚步,抱住肚子狂笑出声,“我的好小姐,你不会以为整个北京城就这么一条河吧?” 我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怎么?现在的胆子可越来越大了,敢笑话你家小姐了,哼哼。”我双手叉腰,挺直胸膛,斜着眼睛看她,心里暗道:我还真是个路盲,唉。 我故作泼辣状,又把翠翠逗乐了,她笑的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身体抖动的厉害,一个劲的拍着肚子,“小姐,你这样子和那王大婶还真像。” 说到王大婶,我又想起那天被乱点鸳鸯谱的事,自己也觉得好笑。 看着翠翠笑的开心,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走了,傻丫头,瞧你嘴巴都笑歪了,头发也乱了,看以后谁还敢娶你,”我调侃道,不料翠翠的脸色变了变,着急的想解释,一不留神被脚下的枯枝绊到,就朝地上摔去。 我一惊想拉住她已是迟了,只听“扑通”一声她结结实实的倒在地上,没想到的是她不顾一切的护住手里的东西,人摔下来,可东西还被她紧紧的抓在手中。 我吓白了脸连忙拉起她,紧张的问道:“翠翠,有没有伤到哪?” 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我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呀”的叫了一声,我仔细一瞧,她的裤子上破了个洞,想是刚才跌倒时膝盖着地所致,而我不小心拍到了她的伤口,她吃痛却又拼命忍住。 我心疼的埋怨道:“傻姑娘,玻璃瓶摔碎了有什么打紧,你何必当宝贝似的护着?” 翠翠憨厚的笑道:“这是小姐许愿用的,翠翠自然要万分小心的保护着。”她支撑的朝前走了几步,还跳了几下,顺便转了个圈,“瞧,我什么事都没有。” 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在我心里慢慢滋生,胸口有一股暖流缓缓划过,先是沈豫鲲,再是翠翠,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我温暖。 脸上似有些凉凉的东西滑落,湿湿的,潮潮的,我没去管它,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伸手搂住翠翠:“翠翠,好妹妹,幸好有你在我身边。” 我失态的环住翠翠,她也似乎有些动情了,险些泣不成声,她哽咽道:“我会一直守在小姐身边的。” 我怜爱的摸着她的头发,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已经知道安慰我了,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 身边参天大树上的树枝忽然晃动了一下,一个黑影“哇哇”的飞起,翠翠一下扑到我的怀里,我轻拍她的后背,“别怕,是只鸟儿。” 翠翠惊魂不定的抬起头,我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还说不放心我才跟着来的,结果胆子比我还小。” 翠翠“嘿嘿”干笑两声,也不答话,自个整理了下衣裳,又给我把头上的发钗插正,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去。 没走多久,眼前出现了一条犬牙交错的河道,河水在起伏不平的山石河床上欢悦的奔流着,那喃喃的流动声似在低诉满腹的心事。 在黑夜中看不清周围的景观,只是隐约觉着这里是处好景致,在白天平静的水面定是涟漪轻泛,清洁可鉴。 我取出玻璃瓶,将写好的字条卷成一团,小心翼翼的塞了进去,再塞紧了瓶塞,慢慢的放到河中,轻轻的放开手。 我默默的看着玻璃瓶缓缓的淌向河中央,它先是一圈一圈打转,一上一下的颠簸,再顺着河水的走势逐渐飘远,直至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小姐,你说玻璃瓶会飘到什么地方?”翠翠站在我身边,定定的看着我做完一切才问道。 “谁知道呢,它会飘的很远,会飘到一个属于它的地方,兴许很多年后,它又会回到我的身边。”我用手拍着水面,看着漂流瓶远去的地方,失了魂。它带走的是我殷殷的祝福,胤禛,今天是我的生日,很想同你一起度过。或许在你身边时你会给我安排一个体面的盛宴,或许我也会收到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可是我更渴望的是可以和你在一起,仅有我们的二人世界,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没有你的地方,终是一种残缺美,没有你的陪伴,我终是一片漂泊的叶子。 我想的有些出神了,直到翠翠微颤颤的声音传来,我才回过神。“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待久了毛骨悚然啊。” 我应了一声,回头见翠翠的脸色惨白惨白的,看来是吓的不轻。“怕什么,你又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抓着她的手,站起身来,她的掌心冰凉,额头上却因紧张渗出丝丝汗珠。 “小姐啊,”翠翠跺了下脚,“别提这个字,半夜三更怪糁人的。”她凑到我耳边说道:“我总觉得这里阴风阵阵,背后凉飕飕的,我们快走吧。” 看她怕成这样,我倒是不忍心再吓她了。我最后看了一眼平静的河面,慢条斯理的说道:“走吧。” 翠翠欢呼一声,吁了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 我好笑的摇头,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蹲了许久脚有些发麻,我学着翠翠的样子跳了几下,眼角瞅见前面有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这是一个宁静而空灵的黑夜,在月光、星光交辉的树阴下,夜更显得迷幻、朦胧而深沉。 三百年前的北京城没有三百年后的上海那样华灯初上、霓虹闪耀的夜景,有的只是混沌和幽静。我想,再热闹的都市也不适合我,再繁华的夜晚也吸引不了我的注目,因为那里没有胤禛。 远处传来声声狗吠,还有孩子的哭叫和农妇的咒骂,构成一副平凡而美丽的百姓生活图,我不禁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孤独的心灵也开始慢慢复苏。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身边的景物渐渐从京城的繁华转向了田园的风光,虽是夜晚,依稀还可辨认出这是出城的路径。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惊起的鸟鸣,翠翠有些害怕的紧紧的拖着我的手臂,“小姐,你这是要去哪?” “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条小河,我们就去那里。”我挽着翠翠的胳膊,朝前方努了努嘴:“就是那里。” “小姐啊,一定要去那里吗?”翠翠看了看,皱眉道:“还有不少的路呢。” “我就只知道那里有条河,所以只能去那了,”我无辜的表情惹的翠翠大笑起来,“不是吧,小姐,我们走了那么久只为了找条小河?” 我白了她一眼,“你以为呢?” 翠翠停下了脚步,抱住肚子狂笑出声,“我的好小姐,你不会以为整个北京城就这么一条河吧?” 我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怎么?现在的胆子可越来越大了,敢笑话你家小姐了,哼哼。”我双手叉腰,挺直胸膛,斜着眼睛看她,心里暗道:我还真是个路盲,唉。 我故作泼辣状,又把翠翠逗乐了,她笑的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身体抖动的厉害,一个劲的拍着肚子,“小姐,你这样子和那王大婶还真像。” 说到王大婶,我又想起那天被乱点鸳鸯谱的事,自己也觉得好笑。 看着翠翠笑的开心,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走了,傻丫头,瞧你嘴巴都笑歪了,头发也乱了,看以后谁还敢娶你,”我调侃道,不料翠翠的脸色变了变,着急的想解释,一不留神被脚下的枯枝绊到,就朝地上摔去。 我一惊想拉住她已是迟了,只听“扑通”一声她结结实实的倒在地上,没想到的是她不顾一切的护住手里的东西,人摔下来,可东西还被她紧紧的抓在手中。 我吓白了脸连忙拉起她,紧张的问道:“翠翠,有没有伤到哪?” 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我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呀”的叫了一声,我仔细一瞧,她的裤子上破了个洞,想是刚才跌倒时膝盖着地所致,而我不小心拍到了她的伤口,她吃痛却又拼命忍住。 我心疼的埋怨道:“傻姑娘,玻璃瓶摔碎了有什么打紧,你何必当宝贝似的护着?” 翠翠憨厚的笑道:“这是小姐许愿用的,翠翠自然要万分小心的保护着。”她支撑的朝前走了几步,还跳了几下,顺便转了个圈,“瞧,我什么事都没有。” 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在我心里慢慢滋生,胸口有一股暖流缓缓划过,先是沈豫鲲,再是翠翠,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我温暖。 脸上似有些凉凉的东西滑落,湿湿的,潮潮的,我没去管它,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伸手搂住翠翠:“翠翠,好妹妹,幸好有你在我身边。” 我失态的环住翠翠,她也似乎有些动情了,险些泣不成声,她哽咽道:“我会一直守在小姐身边的。” 我怜爱的摸着她的头发,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已经知道安慰我了,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 身边参天大树上的树枝忽然晃动了一下,一个黑影“哇哇”的飞起,翠翠一下扑到我的怀里,我轻拍她的后背,“别怕,是只鸟儿。” 翠翠惊魂不定的抬起头,我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还说不放心我才跟着来的,结果胆子比我还小。” 翠翠“嘿嘿”干笑两声,也不答话,自个整理了下衣裳,又给我把头上的发钗插正,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去。 没走多久,眼前出现了一条犬牙交错的河道,河水在起伏不平的山石河床上欢悦的奔流着,那喃喃的流动声似在低诉满腹的心事。 在黑夜中看不清周围的景观,只是隐约觉着这里是处好景致,在白天平静的水面定是涟漪轻泛,清洁可鉴。 我取出玻璃瓶,将写好的字条卷成一团,小心翼翼的塞了进去,再塞紧了瓶塞,慢慢的放到河中,轻轻的放开手。 我默默的看着玻璃瓶缓缓的淌向河中央,它先是一圈一圈打转,一上一下的颠簸,再顺着河水的走势逐渐飘远,直至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小姐,你说玻璃瓶会飘到什么地方?”翠翠站在我身边,定定的看着我做完一切才问道。 “谁知道呢,它会飘的很远,会飘到一个属于它的地方,兴许很多年后,它又会回到我的身边。”我用手拍着水面,看着漂流瓶远去的地方,失了魂。它带走的是我殷殷的祝福,胤禛,今天是我的生日,很想同你一起度过。或许在你身边时你会给我安排一个体面的盛宴,或许我也会收到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可是我更渴望的是可以和你在一起,仅有我们的二人世界,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没有你的地方,终是一种残缺美,没有你的陪伴,我终是一片漂泊的叶子。 我想的有些出神了,直到翠翠微颤颤的声音传来,我才回过神。“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待久了毛骨悚然啊。” 我应了一声,回头见翠翠的脸色惨白惨白的,看来是吓的不轻。“怕什么,你又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抓着她的手,站起身来,她的掌心冰凉,额头上却因紧张渗出丝丝汗珠。 “小姐啊,”翠翠跺了下脚,“别提这个字,半夜三更怪糁人的。”她凑到我耳边说道:“我总觉得这里阴风阵阵,背后凉飕飕的,我们快走吧。” 看她怕成这样,我倒是不忍心再吓她了。我最后看了一眼平静的河面,慢条斯理的说道:“走吧。” 翠翠欢呼一声,吁了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 我好笑的摇头,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蹲了许久脚有些发麻,我学着翠翠的样子跳了几下,眼角瞅见前面有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会这么巧吧,真被我的乌鸦嘴说对了,大半夜的果然不能提这个字。 我揉了揉眼睛,眯着眼努力的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影子,准是我眼花了。我刚要放下心,在若隐若现的月光下,那白影又出现了。 这次我看的非常清楚,绝对不是我的幻觉。仔细听下,还有轻微的脚步声。有脚步声便不是鬼了,我松了口气,也为自己的胆小感到惭愧,二十一世纪的医生,无神论者,什么时候也会相信鬼神之说了。 可是前方那背影我怎么越看越是眼熟呢,这个时候翠翠也发现了异样,她张口就要询问,我捂住她的嘴,朝她使了个眼色,悄悄跟了上去。翠翠着急的朝我摆手,我只当作没看见。 跟着他走了没多少路,我就觉得自己好像什么时候来过这个地方。树木,曲折的小路,都不陌生。 白影在拐过弯后突然没了踪迹,我一急连忙向前跑了几步,结果动作太大,弄出了“哗哗”的响声,便听到一声“谁?”的警觉的询问。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我已经想到了是谁,也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景物我并没有感到陌生。因为两年前,也是在一个深夜,我跟踪沈豫鲲,先是去了寺庙,阻止了他出家的念头,接着又跟着他来到了蓝宁的坟头,也就是这里。 这两年来我也曾经寻过蓝宁的坟墓,可凭我当年模糊的记忆以及一贯路盲的作风,一直都未能如愿。 “若涵,怎么是你?”沈豫鲲一脸惊讶的看向我,我尴尬的笑笑,他准是在想我怎么老是在大半夜的跟踪他。 “原来是沈公子,”翠翠插话道:“那就好,那就好。”现在她倒是活跃了,刚才可是害怕的面无血色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沈豫鲲解释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好在他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低声的问了句:“你也是去祭拜蓝宁的吗?”见我忙不迭的点头,他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我紧随他身后,翠翠跟在我后面,沈豫鲲走几步便回头看看我们有没有跟上,我朝他微微点头,他又放心的在前面带路。 夜半走在座座坟墓间确实有些别扭,也难怪翠翠老说身后阴风习习。蓝宁的坟头并没有如其他坟前那样杂草丛生,而且地上还有些糕点及未完全烧尽的纸钱,看来此处还经常有人来打理。 沈豫鲲在蓝宁的坟前点上两柱香,又从衣兜里取出些果品供上,我暗暗赞道:沈豫鲲想的真周到,不愧是个有情有意之人。 我在蓝宁的坟前拜了拜,翠翠上前来扶着我,我皱了皱眉头,“哪能就这般娇贵了?”翠翠吐了吐舌头,蹲下身,帮着把果品摆放齐整。 沈豫鲲站在一边喃喃自语着,我想,他是有话要同蓝宁单独说,我便识趣的拉着翠翠往边上挪了挪。 四周都是新坟,有的坟上的泥土尚未踩结实,墓碑埋的也不深,稍微大些的风刮过,便会摇摇欲坠。 惨淡的月光下,一座墓碑上的名字吸引住我:风华之墓。是那个在我面前亲口揭露弘时的阴谋,又当众自刎的风华吗?两年前的往事又在我眼前回放,没想到她也被埋在此处。 翠翠见我神色不对,凑过来一看也明白了缘由。她忧心的站到我身旁,想劝慰我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想了想,也在风华的坟前拜了几拜。翠翠惊异的问道:“小姐,她害的你这么惨,你为何还要祭拜她呢?”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计较这许多。再说她人都死了,一切的恩恩怨怨也都随之而去。”我平静的说着,想着下次来的时候要把扳指带来,埋在她身边,也算成全她的一片痴心。 “小姐既然可以原谅风华姑娘,又为什么不能替皇上想想呢?”翠翠的一席话在我平静无波的心湖上投下一枚石子,把我的心搅乱了。 “我……”我低头不语,是啊,我对风华尚且可以如此宽容,为何对自己最亲近的人要这般的苛刻?翠翠虽是个丫头,却在无意间点醒了我。 两年了,我明知道胤禛的时日无多,竟然还在和他闹着性子,我实在是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 父亲的事其实不能完全怪他,是我非要钻牛角尖,是我非要寻找一个离开他的理由。心里郁结已久的症结突然间被扫清了,我仿佛卸下了千斤的重担。这些年来纠在我心头的心结差点让我喘不过气来,如今我总算能松口气了。 “谢谢你,翠翠,”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谢谢你让我解开了心结。” 翠翠略带羞涩的表情可爱极了,她低着头扯着自己的衣服,有些害羞有些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她轻轻的说道:“翠翠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缓缓说道:“皇上已经够苦了。” 听出了她话里的异样,我忍不住疑惑的看向她,想从她的表情中得到我要的答案,她的脸上很平静,可是眼里是依恋?是爱慕?是憧憬还是崇拜?我不得而知。 许是见我直盯着她瞧,翠翠又红着脸低下了头,我深吸一口气,把疑问又吞回了肚子里,这傻丫头要真愿意和我说自是不会瞒我,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怕是把心事藏了很久了。 我心里存了疑惑,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这些年来我和翠翠名为主仆,实则为姐妹,也亏的有她,我才度过了人生最灰暗的那段时光。 我轻咳一声,想缓和下现在略有些尴尬的气氛。翠翠再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已恢复了正常,她挨近我静静的站在我身边。 我转身瞅了眼沈豫鲲,见他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低声细语着什么,看来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 沈豫鲲说上几句话,又取出了两个酒盅,满上酒,先是将其中一杯饮尽,随后把另一杯倒在地上,看着酒一丝丝的滴进泥土,直到完全渗透。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想去劝沈豫鲲不要太过伤心了,身边的草丛一动,还传来嘶嘶的响声。我也没太在意,许是田鼠之类的小动物被我们扰了好梦,正在发泄内心的不满。 我朝前走了几步,忽然看到一条细长的黑影向翠翠飞扑而来,我想都没想就推了她一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觉得脚上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头皮一阵发麻。 那是一条长约三尺,头大颈细,尾短下段变细,表皮花纹鲜艳,通身棕褐色的蛇,吐着血红的舌信子,在我脚下一圈一圈的游走,还不时的发出“嘶嘶”的声响。 我的脑袋轰的一下,身体不住的发抖,要是被这家伙咬上一口,我焉有命在。 “若涵,站着别动,千万别动。”沈豫鲲想是也被这突发情况惊住,呆立良久才出口提醒我。 我苦笑一下,我现在吓的腿直发软,哪有胆量动弹。倒是翠翠急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能救了你家小姐?”沈豫鲲烦躁的呵斥道,翠翠吓的收了哭腔,只是隐约发出几下压低了的呜咽声和吸鼻子的声响。 我只觉得背上凉了一大片,定是被骇出了一身的冷汗。一阵风吹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毒蛇游走了几圈后在我脚下停住,盘起身体,缩进了脑袋,看样子是准备在我脚下休息了。我简直哭笑不得,它倒挺舒服,挨着地面就能打盹,还把我的脚当成了窝,虽没有攻击我,可现在这般模样害我动不敢动,逃又不能逃,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一般蛇在吃饱了的情况下,你不伤害它,它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可要是我现在一动,它会不会发难,我实在是没有把握。 沈豫鲲向我使了个眼色,悄悄的饶到了我的身后。“若涵,你别怕,有我呢。”他轻声的说道。 我无力的点点头,说不怕是假的,以前哪有机会体验这般惊险刺激的场面,就是毒蛇也只是在动物园见过。像这样盘在我脚下酣睡的爬行动物,连做梦都没想到过。 沈豫鲲小心翼翼的牵起我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给了我安心的感觉,他柔声道:“若涵,你把脚抬起来。” 我试着抬起了脚,他又说道:“向外跨一步,对,就是这样,慢慢的,别怕。”我按照他所说的,屏住呼吸,往外迈了一大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惊动了那没脚的毒物。 沈豫鲲的嘴里安慰着我,眼睛紧紧盯着毒蛇,他的右手一直藏在身后,蓄势待发。 我的心紧张的砰砰直跳,直到把两只脚都跨了出来,我发现自己还在微微的颤抖。“好了,没事了,”沈豫鲲拍拍我的肩膀,我回他一个感激的笑容。 我吐了口浊气,总算是松了口气,翠翠脸上的线条也放松下来。想想自己运气还算不错,危险时刻总能化险为夷,老天待我还真是不薄。 我正得意着,冷不防那毒蛇蹿起一人多高,在半空中向我飞来,真是乐极生悲,我避无可避,索性闭上了眼睛。 只听见“嚓”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拔出,又有什么东西重重的落在地上。与此同时,我觉得脚上像被针刺了下,心里凉了半截,再睁眼看去,那毒蛇躺在地上,已经被砍成了两段,斩断的身体还在微微蠕动。 沈豫鲲的手中是一把精光闪闪的利剑,利刃上还带着点点的血迹,微风拂过,浓浓的血腥气直冲鼻塞,我胃里一阵翻腾,头有些泛晕,脚下打飘,一下跌坐在地上。 沈豫鲲脸色大变,丢掉了手中的剑,一个箭步,已把我抱起。“若涵,你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指了下自己的右脚,沈豫鲲蹲坐在地上,犹豫了一下说道:“冒犯了,”他一下扯掉我的靴子,再扯下我的棉袜,右脚脚踝上两个深深的大牙印触目惊心,有些许的疼痛和肿胀,皮肤略有些变色。 见此情形沈豫鲲也乱了方寸,他不是大夫也看出了我现在的情况不妙,何况是我,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唯今之计只有自救才是上策。 翠翠在一边已是吓呆了,她的嘴唇哆嗦个不停,我略一沉吟对着翠翠说道:“翠翠,你现在立刻回去请大夫。”她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我只有自己先控制毒性的传播速度,再等人她找人来救我。 “小姐,不如我们……”翠翠的话还未说完,沈豫鲲就焦急的说道:“她现在不可以动,否则毒性会发作的更快。”他皱紧眉头看了我一眼,伸手探了下我的额头,急的跺了下脚,“翠翠你还不快去,这里有我照应着,保准不会少你家小姐一根头发就是。” 翠翠应了一声,拔腿就跑,我知道她向来胆子小,要她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行走,确实是难为她了。 我挣扎着动了下脚,脚踝被毒蛇咬到的地方已经感觉发麻,我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了,我喘着气对沈豫鲲说道:“把那柄剑递给我。”最好是用消毒过的匕首,不过依照现在的条件有把利器用已是纯属不易。 沈豫鲲用衣袖在剑上抹了一下,拭去血迹,倒转剑柄递给我,我接过剑的同时,他压住我的手,不安的问道:“若涵,你要做什么?”他的手心因紧张捏着一把汗,手也在微微颤抖。 “放心,没事的,”我握着剑,把剑尖对准了两个牙痕间的皮肤,想用力划破,却因害怕有些使不上力,还是保命比较重要,我咬紧牙关划了下去,紧张加疼痛使的我全身蜷缩起来,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滚,有些暗黑色的血流了出来,我咬着嘴唇从上而下的挤压伤口,可是血很粘稠,并不能顺畅的向外流出。 还没等我想好接下去该怎么做,沈豫鲲一声不响的低下头把嘴唇覆盖在我的伤口上,我急的拼命挣扎,“不可以,沈豫鲲,不能这样,你会把毒液吸进去的。” 他并不理会我,反而用力的压住我的手和使劲挣扎的身体,“请恕我无礼,”他缓缓的吐出这几个字,然后俯下身体,对着我的伤口吮吸起来,他吸一口,吐一口,再吸再吐。 我忙无头绪的干着急,可是又制止不了他,我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已经分不清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了。 我握紧了拳头,慌乱而又迷茫,手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我浑然不觉,有的只是一份难以言及的痛楚和感动。 良久沈豫鲲才抬起头来,而从我伤口流出的血已经从先前的暗红色变成了鲜红色,他的脸色惨白,嘴唇边残留的血迹在他苍白的肤色映衬下更添疲态。他浅浅的笑了笑,淡淡的说道:“好了,没事了。”他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缠在我的伤口上,再扎紧,“忍着点。” 我的心头茫茫然,下意识的掏出帕子,想为他擦去嘴角尚留的血污,没想到他一下握紧我的手,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放下也不行,继续也无奈。 沈豫鲲的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一丝怜惜,一份温柔和一处悲凉,许多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只让我更是无措。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里能同时流露出这么多的情愫,而且都是让我难以回应,都是让我无言以对的。 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我放下心头的一块石头,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仔细的用帕子拭去他嘴角的血污。 在这期间我们谁都没作声,四周异常的安静,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可以听见,静的能听见我们彼此的呼吸声,静的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难掩我心里的不安。 看着沈豫鲲的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我稍稍放宽了心。许是见我看着他,沈豫鲲的眉毛动了动,嘴角咧了咧,好像笑了笑,只是还是抹不去那份凄楚。 “你知道见你被咬伤的那一刻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他的眉梢挑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似在笑我又像是在笑他自己。 “你是怎么想的?”明知道不该接嘴,明知道自己还是不要知道结果的好,我还是没忍住,张口问道。 他托起我的下巴,盯着我的眼睛,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他又硬托住我的头,“我愿用我的命去换取你的生。” 这个答案其实在他为我吮吸毒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现在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我为之动容。其实沈豫鲲从没有如此坦白他对我的情意,唯一一次也就是我被关在天牢的时候,他也是要用他的命来换我的一线生机。 他突然略带粗暴的扳过我的身子,将头埋进我的怀里,这样的沈豫鲲有些陌生,记忆中的他总是体贴又温和的。我没有挣扎,任由他将我越搂越紧。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彻底的忘了你,结果我还是做不到,”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酒的甜香和清新的檀香味,我恍惚把他当作了另一个人,不禁也伸手紧拥住他,直到他再次开口,我才清醒过来。 “我愧对蓝宁,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你,”沈豫鲲喃喃的说着,他的手臂那么的有力,将我娇小的身躯完全禁锢在他的怀里。 听到蓝宁的名字,我的身体猛的一震,我们这样的暧昧算什么,何况这里还是她的坟前,我也是个嫁过两次的人了,即便我再觉得对不起沈豫鲲,我还是不可以背叛胤禛。 我强自镇定心神,沈豫鲲的眼睛迷迷糊糊的,隐约透出些雾气。我往后靠了靠,想支撑着站起来,却忘记自己的脚是受了伤的,根本吃不上力,这下倒好,全身的力量全压在了他的身上,看起来倒像是我故意投怀送抱似的。 沈豫鲲的嘴角边撇出一抹笑意,好像往日的自信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用一只手揽住我的身体,另只手托住我的脸庞,在我的眼睛上亲了亲,随后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闭了闭眼睛,眼前立刻浮现一个瘦长、清癯的身影,他落寞、孤寂的背影在我的心里愈发的清晰,我无法否定一个事实,就是我根本不可能再接受其他的人。 我用劲气力推开沈豫鲲,他的笑容立刻僵硬在嘴边,我抱着头轻声的说道:“沈豫鲲,对不起。” 他缓缓的说道:“我知道,就和我放不下你一样,你心里也是放不下他的。” 我心中的内疚更甚,想劝慰他也是不知如何开口,在这个的情形下或许装哑巴是最明智的选择。 沈豫鲲忽然又拥我入怀,我急的心口狂跳,都已经说的这般清楚了,他怎么还做出这样的举动。好在他只是拍了拍我的后背,柔声道:“若涵,让我再抱下你,一下就好。” 我安静的靠着他,也罢,就当最后一次放纵下自己吧。 第十二章 甜蜜 远处似有一闪一闪的亮光显现,也传来若隐若现的几声嘈杂声,夹带着“的的”的马蹄声,应该是翠翠回来了,她的速度还真快,只是听这架势来的人还不止一个两个。 眼下我的伤势虽然不打紧了,但是还不能自己走动,和沈豫鲲单独处在一起又多有不便,翠翠的及时出现算是为我解除了尴尬的处境。 “有人来了,你可以放心了,”沈豫鲲轻轻的拉开我,不动声色的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他还是一贯的温柔的声音,只是在这当口我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刺耳。 “在这里,”一个清脆的嗓音一声招呼,急急的脚步声向我们这里涌来,红艳艳的灯笼也把路径照亮。 沈豫鲲率先站了起来,抖落了身上的枯枝和落叶,他的白色长袍上有一团黑乎乎的脏东西,想来是地上的泥土,衣襟上缺了一块,现在成了我的裹伤布,袖口上染有血渍,分不清是他斩杀毒蛇时溅上的还是为我吮吸伤口时留下的。 灯笼越来越近了,隐隐约约间瞧见打头的那人中等身材,身形略有些臃肿,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待他走近了我才看清楚竟然是王公公。我暗自恼火,翠翠是怎么办事的,让她去请大夫,居然还惊动了王公公,他要知道了,胤禛岂有不知之理。 王公公提着灯笼快步走到我面前,却并不急着扶我起来,而是恭恭敬敬的站到我身边,低着头,像是在等谁。 我转念之间已猜到他的心思,莫非是胤禛也亲自来了。我一下心头大乱,我现在的狼狈样又怎能让他看见。而三更半夜和沈豫鲲出现在这荒郊野地,又如何同他解释? 果不其然,下一秒,胤禛的身形已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和气喘吁吁的翠翠。 沈豫鲲和王公公向他行礼,胤禛皱了下眉头,摆手道:“都什么时候了,这些虚礼都不必了。” 胤禛走到我身前,我抬起头朝他傻笑,他冷峻的眼睛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又冷冷的扫过沈豫鲲,再回到我脸上时带上了笑意,尽管笑的很勉强。 “去把孙太医叫来,”胤禛转过头吩咐王公公,我连忙说道:“不必了,我已经没事了。” 胤禛哪肯听我的,而王公公显然也不会听我的命令,眨眼间,孙太医的手已经扣在我右手脉搏上。 孙太医很小心的从我的右手又换到左手,再换到右手,反反复复的诊了好几次,连我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缓缓说道:“启禀万岁爷,想是处理的及时,娘娘的伤势已无大碍,奴才回头再开个方子,照着喝上几帖就完全没事了。” 胤禛的眼睛盯着我裹脚的布条看了许久,直到瞅见沈豫鲲缺损的衣襟,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脸上很是平静,喜怒不辩。 他向我伸出手,我把自己的手交给他,他用力拉了我一把,我借势站了起来。“可以走路吗?”他柔声问道,还没等我回答,沈豫鲲抢先说道:“皇上,若涵现在不便行走。” 这个沈豫鲲简直疯了,我都在心里为他着急,他却完全没当回事,只见王公公翻了翻眼皮,一个劲的朝他使眼色,沈豫鲲却半点都没理会。眼看着他还要说话,王公公无奈只能踢了他一脚,沈豫鲲侧过身体,看见了冲他挤眉弄眼的王公公,这才闭了嘴。 我觉得好笑,脸上却一点欣喜之情都不敢表露。 胤禛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我身上,忽然我觉得身子一轻,已是被他横空抱起,我“啊”的惊叫一声,不由自主的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皇上,万万不可,”王公公大惊失色,跪在地上,“还是让奴才来吧。” 胤禛没有说话,径自抱着我向外走去,几个侍卫低头让出了一条道,我的脸烫的跟火烧似的,深深的埋入他的怀里,他今天不像个皇帝的样子,连带我也怪难为情的。虽是这样想,其实我的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胤禛抱着我一路走向官道,王公公和侍卫们跟在后面,有意无意的拉开了一段距离,我窝在他的怀里,感觉很是温暖,“唉,”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我诧异的抬头,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为何叹气?”我的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抚过他的唇、眉毛和眼睛。 “你比以前轻多了,”他微微摇了摇头,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他微怒道:“你根本没照顾好自己。” “我还以为你是嫌我变丑了,”我老老实实的交代道:“或是怕我残疾了才叹气的,原来是为了这个。”以前为了减肥还刻意的节食,如今根本没往那处想倒轻轻松松的瘦了下来。 说话间已走到官道,胤禛牵过一匹浑身泛着油亮黑毛的高头骏马,这类庞然大物对我而言一直是一个禁区,我看着就发沭。胤禛将我放在马背上,自己也跃身翻上马背。 “走了,你坐好,”胤禛一拉缰绳,轻轻的夹着马肚,马儿长鸣一声,欢快的跑起来。 我好奇的扯扯马耳朵,又摸了摸它的鬃毛,很是兴奋。“你别胡闹,”胤禛阻止了我。马儿越跑越快,我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感觉很刺激。 我的头发被风吹散,随风飘起,胤禛捋起我的一簇青丝,用手指把玩着,发丝掠过我的耳边,感觉酥酥麻麻的。“不要,很痒,”我掩着嘴笑,顺便伸手掏着耳朵,胤禛宠溺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又把我的手包在他的掌心中。这种感觉很温馨,很幸福。 “阿嚏,”我忽然煞风景的打了个喷嚏,“你受凉了,”胤禛揪了下我的耳朵,瞅着我单薄的衣衫,将我搂的紧些。 “不碍事,”话音刚落,我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胤禛看着被我溅了满是鼻涕的衣袖哭笑不得,我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见他不以为然的摇头,我索性扯过他的袖子,用力擦了擦鼻子,还对他做出一脸无辜的可怜样,他虽是被我逗乐了,嘴里仍是怪我不懂得照顾自己。 没多久,我们就进了城,有匹骏马果然是快多了,出城时我和翠翠可是用了近一个时辰呢。何况我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能再回来,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激动和兴奋。 “我们这是去哪?”眼看着即将回到现实世界,我迟疑了一阵,还是问出了口。 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去冷府。”我心中略微有些失落,我原本以为他会乘着这次机会接我回宫,但事实并不如我意。 许是见到我僵硬的笑容,胤禛凑到我耳边,咬着我的耳垂低语道:“等你养好伤,我立即接你回去。”他嘴里的热气喷在我耳朵上,我又是一阵酥痒,他接着说道:“这次你别想再逃开,我要看着你胖回去。”他捏了捏我的脸,怜爱的说道:“你看看你,都没有多少肉了。” 我心里像倒上了一罐子的蜜,止不住的想笑,见我这般怪模样,胤禛也咧了咧嘴,揉乱了我的头发。 很快我就看到了熟悉的门庭,胤禛勒马停在冷府门前。小伍正靠在门廊上打盹,被马蹄声惊醒后,他揉了揉眼睛,顺便把嘴角的口水抹去。他见胤禛抱着我下马,连忙迎上来,讨好的说道:“沈公子,让我来扶着小姐。” 胤禛转过身,瞥了小伍一眼,也没否认,淡淡的回道:“不用了,你把门打开。” 胤禛倒是没说什么,可已经把小伍吓了个半死,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低着头说道:“小伍该死,小伍有眼无珠,没看清楚是万岁爷,真该死,该死。” “好了,你且起来,”胤禛朝大门努了努嘴,“还不开门,朕恕你无罪。” “是,是,”小伍一个劲的点头,他打开门,胤禛抱着我直奔我的的房间。我轻轻推了他一下,嗔道:“你倒是熟门熟路的,连问都不用问一声。” 胤禛耸肩一笑,并没有回答我,而是作势要把我往地上扔,我明知道他不会这样做,仍是惊叫一声,又换来他的几声大笑。 他轻轻的将我放到床上,眼睛转到了床边的小花瓶,那里头插着早上收到的那束勿忘我。花朵已干枯,颜色却依然像活时那般鲜艳。 “虽分离,勿相望。”胤禛轻轻的念着,我心念一动,失口道:“原来真是你送的。”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胤禛不以为然的回道,我刚想反驳他本姑娘青春貌美,追求者不计其数,可是想想同他说这些不亚于对牛弹琴。 “这种紫草科的植物,到枯死也不会凋零,可是听说用紫色的勿忘我熬出的汤却可以让人忘记自己最爱的人。”我想到了一个古老的传说,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胤禛的眼睛一暗,不过很快恢复了常态,他轻点我的额头,“你又是哪来这许多希奇古怪的念头。” 我暗骂自己,我们好不容易又在一起,我提这些伤感的话题做什么,我莞尔道:“不说这个了,对了,你怎会知道勿忘我的涵义的?”想来奇怪,他一个皇帝怎会研究起花语来。 胤禛挽住我的腰肢,拥抱我在怀里,我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等着他的回答。“就兴你喜欢西洋玩意,我就不成?”他戏谑道。 “呵呵,可别让我猜到哦,”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是艾伦告诉你的?” “还算你机灵,”胤禛用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蹭着我的脸颊,“我已经请他入宫,专为我讲解西洋的风土人情,还让弘历和弘昼认了他做洋文老师。” “真的?”我惊喜万分,那敢情好,原来未来乾隆大帝广博的知识还有艾伦的一份功劳呢。我忽又想起了什么,“那以前的八音盒还有望远镜,也是你从他那淘的宝?”我扳着手指算道。 “正是,玉器首饰什么的你都不放在心上,”就像两年前一样,胤禛极其自然的和我十指紧扣,“我知道你就喜欢这些玩意。” “艾伦的嘴倒是很严实,半点口风都不透露给我。”我无奈的摇头,这两年来我们也有走动,互相之间的礼尚往来也不少,我还在他那把已经还给老师多年的英语又补习了一下。 胤禛用力的把我往他身上靠了靠,又在我前额上轻轻碰了下,温柔的摸着我的头发,我白了他一眼,“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摸一只小猫咪?” 他失声笑道:“我看你不像猫,倒像只张牙舞爪的老虎,而且还是只母的。” 我瞪向他,他微扯嘴角,不置可否的窃笑,我也不再和他争辩,反正口头上我永远争不过他。我索性使出我的杀手锏,我用两只手抱住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往后稍稍一推,自己弯下身去,用嘴贴住他的唇,他浑身一震,随即有力的胳膊箍住我的腰,反客为主的深深吻住我。他用舌尖轻舔我的嘴唇,旋即轻巧的撬开我的嘴,和我抵死缠绵。 我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脸红的快滴出血来。“好热,”我闭上眼睛喃喃低语着,胤禛翻身压住我,亲吻我散落在枕边的长发。 我感觉胸前有些许凉意,睁眼一看,身上的衣衫已经褪到一半,我一下清醒过来,若是现在有人进来,我的脸要往哪搁啊。我轻轻推了推胤禛,凑到他耳边说道:“门外的那些人你打算让他们站一夜吗?” 他一怔,略一思量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没有我的旨意,没人会进来的。” “那翠翠呢,你要她一个女儿家也呆站一夜吗?”我扯扯他的袖子,“这丫头对我一片忠心,我可不忍心。” 胤禛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帮我整理好衣服,又给我系好扣子,“我去去就来。”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我摸了摸滚烫的脸,两年了,我对我们之间的亲密举动有种不适应,还有些陌生和彷徨。我靠着墙壁躺下,心里犹豫着一会还该不该躲他。 不多会儿功夫,胤禛就快步走了进来,他脱下靴子,躺在我身边紧紧的抱住我,轻咬我的耳垂,“我已经让他们都回去了,王一忠执意要留在这,也就由的他吧。”还没等我开口询问,胤禛又接着说道:“你的宝贝丫头也回了自己的屋子,你不用担心了。”他的语速飞快,语气中还流露着颇多的不满。 我失笑道:“你不会连她的醋也吃吧?”我毫无形象的张开嘴巴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我和翠翠经常挤一张床,如今你抢了她的地盘,居然还好意思吃醋。”我越想越好笑,差点就没捂着肚子滚到地上去了。 胤禛扳过我的身子,脸上也满是笑意,可当他的目光扫到我的右脚踝时,本来明亮澄清的眼睛变的寒光闪闪,我本能的往里面缩了缩脚。 胤禛弯下腰捧起我的脚,略显粗暴的扯掉包在脚上的布条,伤口立时暴露在眼前,那道我用利剑划破的口子依然触目惊心。 “还疼吗?”胤禛轻轻的抚过我脚上的伤痕,叹了口气。 “不疼,”我抓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边,“还好不是被咬在脸上,要不就彻底毁容了。” “你呀你,”他轻笑着摇头,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怪我没保护好你。”他凝视着我的眼睛,装作不经意的瞅了下我的脚问道:“是……沈豫鲲救了你?” 我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这种事也瞒不了他,不如我自己坦白的好。“是他救了我,要不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胤禛的嘴角和眉梢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嘲笑,忽然他用力的抱住我,力量大的足以使我无法呼吸,随即又狠狠的推开我,“你最好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我看着就来气,我咬着嘴唇冷冷的说道:“放心,我决不给你戴绿帽子就是。” “你……”他冷着脸不说话,我转过身去不再理他,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我强忍着,硬是不让它滴落。 胤禛和我背靠背躺下,在短暂的沉默后,他从后面紧紧的抱住我,我心一软,没有挣扎,任凭他将我越搂越紧。 他用力的扯过我的身体,倚在他胸前,我慢慢的回头,撞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在他平静的目光中竟然透着几分恐惧,虽是一闪而过,却足以让我看的清清楚楚,原来他也和我一样患得患失,生怕会失去对方。 “我……,”我们几乎同时开口,“你……,”又是异口同声,他笑着摸着我的头,“你先说。” “不要,”我摇着头,撒娇道:“还是你先说。 他也不说话,只是缓缓的凑近我,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和我越贴越近,他的眼睛火似的烫人,又有磁铁般的吸引力,我们鼻尖贴着鼻尖,倾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若涵……”他在我耳边嚅嗫着,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魅惑,“嗯,”我情不自禁的回应着。 他的喉口透出几声鼻音,我的心跳逐渐加快,脸上又是滚烫一片,我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胤禛邪佞地一笑,“你这是在勾引我。” “没……”还没等我说出口,他的唇已经覆盖住我的,我睁着圆圆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把眼睛闭上,”他皱眉说道,我赶紧乖乖的合上双眼。 他的吻由浅入深,舌尖灵活的和我的小舌纠缠在一起,直到我感觉快要窒息了他才离开了我的唇。 他的唇渐渐往下移动,从我柔软纤细的脖子上滑过,我感觉从身体的深处燃起了一把火,一阵阵热浪袭来。 他一只手环抱着我,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在我的胸口上有意无意地滑着圈,“啊,……”我一直紧咬着的嘴唇一旦松开就泄出了呻吟,我的双手死死卡住墙壁也无法抵御他带给我的激荡。 他的状况也没比我好多少,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从上而下的解开我的衣衫,动作有些粗暴,我刚觉得脖子上有些许的凉意,他的舌尖已经在我裸露的肌肤上游走,在我突出的锁骨边流连,我娇喘吁吁,身体的热度急速上升。 没几下我的贴身小衣也被他撕开,将全身暴露在他面前,他的眼神迷离,而我在他的注视下身体也微微泛红,他打量着我,像是在欣赏一件珍品,而我的脸颊越来越烫。 “这不公平,”我低语着,他轻咬我的耳垂,揶揄道:“不公平什么?” “你自己穿的这么齐整,把我……”我把下半截话吞回了肚子里,胤禛已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调侃道:“你也可以。 我的脸又是一红,咽了口唾沫,他“哈哈”一笑,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和我一样猛烈。 我闭着眼睛,摸索着他的身躯,按着先前的记忆一颗颗的解着扣子,我的手微微发颤,速度很慢,他也不急,任由着我,终于,我们又一次袒裎相对。 他的身躯还像以前那般挺拔,我厚着脸皮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肩头轻轻咬了一口,他低吼一声,迅速压我在身下,这次他的唇没有犹豫的直接纂上我胸前的粉红,我倒吸一口冷气,他含住我的乳尖,左右挪动着舌头,啃咬,吸吮,一只手揉搓着另一边,直到那里变成深红的玫瑰色,“不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已是无力而娇柔。 他一贯平静压抑的眸子,此时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燃烧着熊熊烈火,他的身体比之我更为火热,他的手从我的背脊划过,再是脖颈,最后缓缓探向我的下身,我一紧张,双腿反射性地并拢在一起。 他艰难的从我夹紧的双腿中抽出手,抹去我额头上密密的汗珠,“乖,别怕,”他亲吻着我的脸颊,手摸索到床边拉下床帐。 我在他的安抚下慢慢放松下来,坐在他的身前,双手环住他颈项,与他对视,他炽热的眼神像要将我灼伤般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看,我伸手抚上了他的脸,岁月已在他的脸上刻下了太多的印记。 我将身躯贴上他的,双腿勾住他的腰,用力的抱住他,我不想再离开他,这样的煎熬只会让彼此受伤。 他用力的亲吻我的手心,我将唇凑上去与他纠缠,他的手搂住了我的腰,毫无预警的贯穿了进来。 “疼,”我咬紧牙关,弓起身子蜷缩成一团,他抚摸着我的身体,轻拍我的后背示意我放松,我勉强点头,却看到他隐忍的双眼和强自压抑而绯红的脸孔。 我心微微一疼,将他抱紧,他在我体内停顿稍许,又开始不安分的缓慢推动,我隐藏在记忆深处某些原始的冲动和渴望被他唤醒,不禁轻吟出声,我的呻吟引发他更进一步的攻势,他加大了力度,在我的身体里肆意的驰骋,每一次用力的撞击都直撞入我的灵魂般,触及我的心灵,我感觉我们的身体如此的契合。 我的手紧攀着他的肩头,指甲深深的嵌入他的肌肉,他痛的龇起了嘴,可是手却不停,抬高我的腰又重重的放下,我无力的被他带向一个又一个的高峰。 他的动作狂野,一次一次的彻底抽离,再进入,完整而饱满,频率在渐渐提高,他的呻吟渐渐模糊,变成不连贯的喘息 “若涵,”他喃喃低语着,一下冲入我身体深处,触到我的敏感。空气中隐约有丝丝甜香,我深吸一口,感受到他的炽热,与他一起轻颤,随他攀上顶峰。 一席温存后,两人都累极了,我无力的缩在他的怀里,却毫无睡意。感觉脚踝上的伤口有些痒,忍不住想去揉揉,胤禛拦住我,“别去碰它,”他对着我的伤口吹了吹,“明儿再请孙太医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孙太医都说我没事了,”我捡起散落在床边的布条,想重新包在脚上,以防我又手痒想挠伤口,未曾料想,胤禛一把抢过布条扔在地上,从自己的衣衫里翻出一块帕子给我包上。 “你这是做什么?”我有些不悦,还是耐着性子等他弄完才开口询问,胤禛不管不顾的拥着我躺下,“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不行,今天得说清楚了,”我不依不饶的拽着他的胳膊,他眯起眼睛看着我,“看来你精神还是很不错嘛,”他收紧臂弯,火辣辣的目光要把我再度燃烧起来,我急忙抓过被子,一溜烟的钻进被窝,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我困了,睡觉。”说完紧紧的闭上眼睛,耳朵里只留下他戏谑的笑声。 第十三章 决定 数日后。 “小姐,皇上什么时候接你回去呢?”翠翠这些日子每隔上几天都会问我同样的问题。 我淡淡一笑,“怎么了?倒是比我还急呢。”我装作漫不经心的瞅了她一眼,她红着脸低下了头。“我看小姐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所以……所以就……”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头也愈发的低下去。 “也就这几天了,”我话音刚落,翠翠就开心的说道:“那我马上给小姐收拾东西去。”说完,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就要去整理我的衣物。 “急什么,也不是今天就走,”我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来这坐,我有话问你。” 翠翠战战噤噤的坐了下来,手规规矩矩的放在双腿上,“你这是干什么?”我“扑哧”一笑,“不用紧张,我又不是审犯人。” 翠翠在我开口问话之前抢先跪了下来,“你这又是做什么?赶紧起来说话。”我托住她的双臂,想强行拉她起身,她撑在地上不肯起来,我拉她不动,倒是出了一身的汗。 “求小姐不要赶翠翠走。”她跪在地上,眼睛红红的,“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真是的,快起来。”我连连摇头,见我这么说,翠翠才站起来,必恭必敬的站在我身边。 “我只是想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拉着她的手,让她在我面前坐定,翠翠听我说了这句话,又是急的要给我跪下。 “如果你没有好的去处,我自然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见她急成这般模样,我急忙改口。 翠翠这才放心的露出一丝笑容,“翠翠只愿侍奉小姐,别无他想。” 她的心思我如今也能猜上几分了,可是我不能也不可以为她做什么,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良也罢,我总不能再为自己树立一个情敌,哪怕我们平日里亲如姐妹。何况,这对翠翠来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小姐,有件事翠翠不知当讲不当讲?”翠翠忽然说道,我面色稍变,如果翠翠求我帮她,我又该怎么回绝她。 “你说吧,”我定了定心神,把头发捋到耳后,掩盖我的窘态。 “昨日翠翠在茶楼听到了一个传闻,”翠翠看了我一眼,犹犹豫豫的没再往下说。 原来不是说这个,我松了口气,同时也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内疚。“说吧,我听着呢,”我柔声道。 翠翠神神秘秘的跑去把门掩上,又凑到我耳朵边说道:“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传这件事呢,说是当年万岁爷的皇位是篡位所得,原本是给十四爷的。” 我心头一紧,该来的还是躲不过,没想到后世对胤禛夺嫡的非议现在已经显现,暴风雨竟来的这样快。“你是在哪听说的?”我保持着冷静,翠翠又附耳说道:“就是在碧浪春茶楼,还说是皇上害死了先帝爷,篡改了遗诏,又逼死自己的额娘和亲弟弟。京城里现在都在传这件事,还有人给编成了快板,四处说唱。” “胡说,”我猛的站了起来,翠翠吓的面无人色,“小姐,这是翠翠听来的,你别生气,翠翠再不说了。” 我因激动心“砰砰”直跳,我控制不住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问道:“翠翠,你相信这事吗?” 翠翠打了个寒战,“翠翠自然不信,万岁爷是什么人,翠翠和小姐一样是看在眼里的。”她的回答无半分迟疑,我略有几分安慰。 “定是一些市井小人吃饱饭没事做,捕风捉影,造谣生事,”我拉着翠翠就往外走,“走,翠翠,我们去看看去。” 我心里是为胤禛不平的,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稳固大清的江山,打造一个盛世,可后人对他的功绩毁誉参半,甚至一些野史更是添油加醋的把他说成是谋父、逼母、弑兄、屠弟的暴君,对他何其残忍和不公。 碧浪春茶楼人声鼎沸,比我上次去的时候生意好了很多,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总觉得多了些乌烟瘴气的感觉。 刚踏进茶楼,立即有殷勤的小二迎上前来,“两位姑娘楼上请。” “不,本姑娘就喜欢坐在楼下,”我四处观察了一下,每张桌子上似乎都坐了人,只有通往楼梯的角落里有张桌子还空着,我朝那里一指,“就在那里好了。” 小儿赔笑道:“好,好,楼下人是多了点,不过热闹。” 我和翠翠朝角落里走去,冷不防从门外窜进来一个人,越过我们,一屁股坐在我之前看好的那座位上。 “这桌子是我家小姐先看上的,”翠翠拉着我就上前和那人理论,这丫头,有时候性子比我还急。 那人气定神闲的坐着,慢悠悠的说道:“这倒奇怪了,这张桌子上还写着你家小姐的名字不成,”他放肆的扫了我一眼,“也行,那就请姑娘把闺名说出来听听。”他这话轻佻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偏生翠翠还没摸清楚状况,她瞪眼叉腰怒道:“我家小姐的闺名岂是你能叫的。”她现在的样子活像只保护幼雏的老鹰,张开了翅膀把我纳入她的羽翼之下。 小二为难的说道:“这位大爷,确实是这位姑娘先来的,您要不行个方便……”小二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在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朝小儿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吓的小二把下面的话全吞回了肚子里。 “怎么,大爷我给不起银子吗?”那人从袖中摸住一锭银子,扔在桌上,“给爷先来壶好茶,”他已经把这座位当成是他的了,竟然把我和翠翠当成了空气,他瞅都没瞅我一眼,对着小二又说道:“也把你这的招牌点心端几样上来。” 碰上这样的无赖我也没辙了,总不见得泼妇骂街吧,这样的事我也做不出来。小二看看那人,又看看我们,左右为难,做生意的最怕得罪人,瞧他急的快哭出来了,我于心不忍的说道:“小二哥,那你就先给这位爷上茶吧,我再去找其他的位子。”小二感激的连声称谢,看他那样子应该还是个新手,要不最好的调解方式就是怂恿我们拼桌,这样他就不会丢了生意,也能让我们两个面子上都过的去,不过在此情形下,我是绝对不想和此人同坐一张桌子了。 翠翠扯着我的衣袖,“小姐,我们何必迁就这种人呢?” “我不想多惹是非,”我轻轻的说道:“你昨日就是在这里听到的传闻?” 翠翠点了点头,“就是在这里,”我也点了点头,我倒要亲耳听听谁有这天大的胆子恶意中伤胤禛。 我还在看着哪有空位,身旁一位年轻的公子站起身来,朝我打了个千,“若是姑娘不嫌弃,这里还有两个空座。” 我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蓝色长袍,高高的个子,身材稍嫌瘦削了些,举止谈吐温文有礼,我顿时心生好感,冲他微微一笑,“多谢公子,”我拉着翠翠坐下,叫了一壶西湖龙井和几样点心。 我一边品位着龙井的香醇,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茶客的谈论,果然没过多久,话题就饶到了胤禛的身上。 “你说这篡位一说是否属实?” “还真有谋父、逼母、弑兄、屠弟如此丧尽天良之人? “此事千真万确,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我还是不太相信,皇家的事我们也管不了这许多。” …… 茶客们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着,我怒火中烧,这帮整天吃饱了饭没事做的家伙,我几次想站起身来欲为胤禛辩白,翠翠在桌子底下拼命掰着我的手指,我强自咽下这口气,我忍。 和我们同坐一桌的蓝袍少年脸上虽是带着浅浅的笑意,握着茶杯的手却越捏越紧,力量大的足以将茶杯捏碎。 我心里犯了疑,此人莫非是同道中人?我再仔细看了看他的容貌,确信以前从未和他打过交道。 正在这时候,有一位挑着担子的老农走了进来,他也不找位子坐下,就在门口卸下了扁担,擦了把汗,问小二要了碗凉水,靠在门板上慢慢喝着。见茶客们说的带劲,也不时的凑上去听上几句。 没多久,他的一碗凉水已经见底,他还了茶碗,向小二道了声谢,随后走到茶馆的中间,拍了其中一位茶客的肩膀,此君是所有茶客中说的最起劲的,说的唾沫星子四处飞溅。他不悦的回头,见是个衣衫褴褛的老农更是来气,他皱着眉头说道:“你干吗呢你,把大爷的衣服弄脏了你赔的起吗你?” 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老农,憨厚的一笑:“我见大爷你说了大半个时辰,提醒您该喝口水解解渴了。” “扑哧,”我找寻着笑声的来源,原来是从我自个的嘴里发出的。 那说的天花乱坠的茶客尴尬的端起茶盅一饮而尽,死盯着老农看,一时半会噎在那里,说不出半句话。 老农看他喝完了茶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见您说的这般传神,莫非是亲眼所见?” 茶客的脸涨的通红,他用手指着老农,“自然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是听人说的。” 老农正了正色,“老朽虽不才,也懂得三人成虎的道理。像阁下你这般无凭无据的胡言乱语,可曾想到过后果?”茶馆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似乎每个人都在回味着老农的话。 我身边的蓝衫少年不住的点头,我也悄悄翘起了大拇指。这老农虽然衣着朴素,不过说话条理分明,见识高人一筹,这京城还真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你是在教训我?”那茶客眯起眼睛,站了起来,身高比老农高出了近一个头,身板也是壮了一圈,我不禁暗暗为他担心。 老农自管自的继续说道:“老朽是粗鄙之人,对政事一无所知,老朽只知道这些年来每天能吃上一顿干饭,那在从前是想都没想过的。” 茶馆在安静了片刻之后,声音又骤然大了起来,大家都在讨论着老农夫的话,和我同坐一桌的蓝衫少年忽然用力的鼓掌,继而茶馆里爆发出更为热烈的掌声。 见所有人都站在老农夫的一边,那茶客只好讪讪的坐下,灰溜溜的低下头。 老农咧开厚厚的嘴唇憨憨的笑着,脸上深深的皱纹此刻在我看来也极为的可爱,他朝门口走去,重新挑上扁担走出了茶馆。 我和蓝衫少年几乎同时反应过来,迅速向门外奔去,由于我们是坐在最里面的角落,待我们追到门口,哪里还有那老农夫的身影。 蓝衫少年叹了口气,“实在是可惜,这等人才,倒是可以结交一下。”我一楞,他才几岁啊,已经懂得结交贤能,还真是早熟,我十几岁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此时翠翠也跟了出来,蓝衫少年摇头走了进去,我已经无心再品茶吃点心,拉着翠翠就往家里走。 尽管今天那老农夫的及时出现为胤禛说了好话,可是毕竟人言可畏,这里或许从此就消停了,可其他地方呢?北京城有的是茶馆,也有的是无聊的人,我还是为此担心。此刻,我只想静静的待在他的身边。 走着走着,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翠翠。” 翠翠被我吓了一跳,“小姐,什么事啊?” “我们忘记结帐了,”我甩了甩袖子,坏了,搞不好就被小二当作是骗吃骗喝的两女骗子,以后被列为茶馆酒楼一等通缉犯。 “小姐啊,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翠翠在惊异过后回过神来,失笑道:“我出门的时候扔了银子在桌上了,”她又补充道:“等小姐想起啊,呵呵,我们早被他们拖住送官府了。” “呵呵,”我也傻笑起来,“走吧,我们赶紧回家办正事。” “小姐,什么正事啊?”翠翠加快了步伐紧紧的跟着我。 我嘴里说着话,脚下没有丝毫的停顿,“回去收拾东西,我们今天就回圆明园。” 第一章 丧子 蔚蓝的天空漂浮着几片极薄洁白的晴云,一轮金光灿烂的太阳高悬在当空,耀眼而刺目。 再次站在圆明园的门口,恍如隔世。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说道:“胤禛,我回来了。” 缘起缘灭,缘深缘浅,终究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我们能做到的,是在有缘相会的时候好好珍惜那短暂的时光。 虽然离开了两年,这条路仍是熟悉的在我脑海里生了根。 翠翠瞧上去比我更为兴奋,她不时的东看看,西摸摸,我笑道:“又不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注意下形象。” “什么刘姥姥,什么大观园?小姐的的话越发听不懂了。”翠翠迷茫的看着,我吐了吐舌头。 一路走来,碰见的宫女和太监倒是不少,不过基本没见到啥熟面孔,两年没回来,不管怎样,这里或多或少还是发生了些变化的。 快到星云楼的时候,我听见前方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争论些什么,走近了,一个娇柔的女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今个,我就是要进去瞧瞧,小绪子你胆敢拦我?”声音清脆可人,甚为动听。 “您就别为难奴才了,这是万岁爷交待下来的事情,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抗旨啊。”小绪子苦苦哀求道。 “哼,那你就敢违抗我的命令?”清脆的声音抬高了八度,“小绪子,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听声音小绪子一直跪在地上求她,可是她还是不依不饶。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跑到我这里撒野来了。我皱紧了眉头,加快了步子。 “你今天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我就不信皇上还会怪罪我不成。”那女子的声音盛气凌人的很,我的眉头皱的更紧。 说话间,我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只见她穿了条粉红色绣花长裙,头上梳着盘龙发髻,玉米小牙樱桃口,柳叶眉杏核眼,朱颜粉面还镶着两颗诱人的小酒窝,青春逼人呢。细看之下,眉目间还和我有几分相似。 我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仔细的看着我,我们在互看对方时把自身的优缺点做了番比较,也把对方的眼神心态都摸了个遍。我知道自己没她这么年轻貌美,不过我身上淡定从容的气质却是她怎么都学不来的。 许是见一下没了嚣张跋扈的声音,小绪子抬起头来看到了我,他一下惊的张大了嘴,我调侃道:“怎么?不认得了?” “给慧主子请安,”小绪子开心的不得了,他也晓得我定会护着他的。 “起来吧,”我平时也没这许多规矩,不过在这名女子面前我定要壮壮气势。“这位姑娘是谁啊?小绪子,我可没见过她吧?”我装作不经意的看了她一眼,果见她眼睛里流露出稍许惊慌之色。 “回慧主子的话,她是苏答应,”小绪子得意的提高了声音,“还不给慧主子请安?” 苏答应心不甘情不愿的福了福身,“雨晴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我还是头一次觉着品级高一些的感觉竟是这般好,至少能保护自己不用吃太大的亏,这要是让我给她请安,我不呕死才怪呢。 “你也起吧,”在这局较量中我稍占上风,尽管赢的也不是那么光彩。 小绪子屁颠屁颠的走到我身边,笑呵呵的说道:“主子,您不在的这两年里,奴才可是天天来打扫,就盼着主子您早些回来呢。” “油嘴滑舌,”我嗔道:“现在的嘴巴像抹了蜜似的。” “万岁爷亲自交待奴才的,奴才自是放在心里,”他凑过来说道:“除了打扫以外,皇上可是不让任何人进去一步呢。” 原来如此,这苏答应是打起我这星云楼的主意了,我笑了笑,“辛苦你了,小绪子。” “主子哪里的话,这都是小绪子份内的事,”小绪子如今可不比刚进宫那会了,以前的清涩在他身上已完全褪尽,剩下的只是伪装的笑脸和虚伪的人情世故,也怪不得他,这是宫里生存的必须的法则。 苏答应站在一边一声不吭,见我和小绪子往星云楼走去,她轻轻的说道:“雨晴告退。” “慢着,”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妹妹不是一直对我这星云楼很好奇吗,那就请进来慢慢参观吧。” “雨晴不敢,”她怯生生的说道。 “有什么不敢的,”我在心里说道,你刚才不是嚣张的很吗,怎么现在又是这般小媳妇的模样,做给谁看,反正我是不吃这一套的。我吃吃的笑道:“姐姐我请你进来作客妹妹也不领情吗?”没想到我也有这般尖酸刻薄的一天,也许是一开始她就没让我留下好印象,以致于我潜意识里对她充满了敌意。 她的脸涨的通红,鼻尖开始冒出了汗珠,我冷笑一声,径自走了进去,她只能汕汕的跟在我后面也走了进来。 屋内一尘不染,还是两年前的摆设,几乎都没怎么变过。小绪子围在我左右,讨好的说道:“主子,您看看还满意吗?” “不错,收拾的挺干净,”我淡淡一笑,“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小绪子鬼鬼祟祟的绕到我身后,“没有万岁爷的命令,奴才们哪敢擅动主子的东西,什么东西该放在哪里,奴才心里可有谱。”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花瓶,“主子您瞧,就连这花瓶的位置也从没移动过半寸。” 我走过去摸了摸花瓶,顺手递给了翠翠,“正好,把勿忘我拿出来照样插上,”翠翠应了一声,我抬眼看到苏答应尴尬的靠在门边上,眼睛不时的朝外看,可是没有我的话她又不敢擅自离去。 我走上前去,露出个灿烂无比的笑脸,亲亲热热的挽住她的胳膊,“是姐姐怠慢妹妹了,我们去那边坐。” 小绪子利落的端来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到了苏答应的面前,另一杯直接送到我手边,“主子您慢用。” 我撇了撇茶沫子,轻轻的啜了一口,“我刚才走来的时候听见妹妹说是定要进来瞧瞧,小绪子不懂规矩把你拦在了外面,现在既然来了,那妹妹就请随意参观吧。” “雨晴不敢,”她可怜兮兮的低着头,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 “妹妹不用怕,如果你喜欢这里,以后还可以搬进来和我一起住,”我脸上挂着笑容,苏答应悄悄的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见我盯着她看,又急忙低下,怯生生的说道:“雨晴不敢。” 她就不会换点新鲜的台词吗,见到我以后就不停的重复这一句,她要是和我硬碰硬或是索性撕破脸皮大闹一场我定然不会让她讨了好去,如今她唯唯诺诺的样子,看上去倒是我在欺负她了。 “小绪子不让你进来,你非要来瞧,现在我好意让你参观,你又左一句不敢右一句不敢,既然如此,你回去歇着吧,”我虽不再给她难堪,口头上丝毫没有放松。 她红着脸退了出去,我已经看到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走出门后便飞奔而去,我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后悔,她毕竟年纪尚轻,我对她这般疾言厉色,会不会太过分了。 翠翠见苏答应离开后,不屑的说道:“不就是一个答应吗,怎么那么跋扈啊?” “主子有所不知,”小绪子殷勤的凑到我和翠翠中间,“她是四年的秀女,进宫没多久就封了个答应,”小绪子顿了顿,又看了看我,见我面色平静才继续说道:“皇上很喜欢她,两年来又翻了好几次牌子,所以难免侍宠而骄。” 我咬了下嘴唇,装作不在意的回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字画,缓了口气,那也不能怪我不待见她了,女人的第六感果然超级灵验。我挤出个笑容,“小绪子,你今天做的非常好。” “谢主子称赞,”小绪子一口一个主子的,他说的人倒没什么,我听的人总感觉怪怪的。“你先回吧,小绪子。” 小绪子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对了,主子,这些日子万岁爷每天都会来这坐上半个时辰,算起来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行了,我知道了,”我想给他个惊喜,“你先别告诉皇上我回来的事。” “奴才省得,”小绪子笑的很贼,我看在他对我忠心一片的份上决定自动无视他的取笑。 我在窗口望见胤禛朝星云楼的方向走来,连忙招呼翠翠躲了起来。只见他把几个太监留在了门外,自己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先是往屋子里探了几眼,还轻轻的“咦”了一声,随后从桌子上抽出一本书,笃定的坐下来看了起来。我心里奇道,我刚回来什么事还没做,就已经被他发现蛛丝马迹了?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后,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轻咳一声,“若涵,别胡闹。”然后拉下我的手,同时把我拖到他面前。 我郁闷的说道:“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是我啊?” 胤禛抱我坐在他的怀里,笑道:“这丁点的事还想瞒过我?” “人家还想给你个惊喜呢,唉,”我无可奈何的说道:“枉费我一番心思。” “听说你一回来就给了别人一个下马威?”胤禛捏了下我的脸,凑过来吻住我的唇,我一下推开了他,“怎么了?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里了?心疼了?” “吃醋了?”他摸着我的耳坠子,我白了他一眼,在他胸口推了一把,站起身来,他一下拖住我,我没站稳又倒在他怀里。 他轻轻咬住我的耳垂,低语道:“就没话和我说?” “没话说,”他呼出的热气弄的我耳朵痒痒的,我强自忍住,气愤的回道:“早知道你身边有美女相陪,我何苦心急火燎的赶回来。” “她是四年进的宫,”胤禛将我搂进怀里,心平气和的说着,而我趴在他的肩头静静的听着,“那时你刚离开我,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你以前的影子。” “不要拿这些话哄我,”我在他的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你是皇上,有多少女人也是天经地义。” “真的这样大方?”胤禛亲吻着我的脖子,我被他逗弄的几乎说不出话,口齿不清的回道:“你休想。” 他轻啄我的唇,“自我再见你之后,我没有宠幸过任何的妃嫔,”忽然我很怕他再说下去,急忙捂住他的嘴,我知道其实他并不是个沉迷女色之人,比起历代的皇帝他真是好太多太多了。而他愿意为我说这些话,对我而言已经足够足够。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鼓起勇气在他耳畔说道:“我不会让你有力气再去找别人。” 他一楞,忽然大笑起来,摇头指着我,“你啊你,真亏你想的出这招。” 我冲他眨了眨眼睛,我不在的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我并不在乎,只是现在我回来了,我就再不会轻易的放弃这段感情,我也会牢牢的守护属于自己的幸福。 雍正六年的秋天,似乎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才九月初,枝头的黄叶已被一夜秋风扫尽。明明是万紫千红、丰收在望的季节,在我看来却透着一丝凄凉。 雨点声“啪啪”的打在窗台上,也打乱我的心绪。我心神不宁的走来走去,一直在等着我派去打探消息的翠翠。 翠翠披着一件斗篷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她顾不得抖落身上的雨珠,一进门就神色慌张的拽住我的手,“小姐,六十阿哥怕是不好了,”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显然情况十分的危急。 我一下懵了,福惠是年妃留下的唯一的骨血,也是胤禛最钟爱的孩子,自年妃死后,一直由皇后细心照料着,哪知道前些日子突然就病了,而且病势越来越严重。太医院的院士换了一个又一个,方子也是一张接着一张,可福惠的病还是没有丝毫的起色。 “皇上知不知道?”我想了想,轻声的问翠翠。 她点了点头,“万岁爷正守着六十阿哥呢,可是小阿哥已人事不醒。”她看了看我又说道:“我瞧着万岁爷心里定然不好受。” 唉,我长叹一口气,我浅薄的历史知识仅仅告诉我雍正皇帝有弘历这么个儿子,也就是未来的乾隆大帝,就连弘昼这个皇子也是我进宫以后才知道的。对于福惠的命运,我更是无从知晓。 我望着窗外密密的雨点,心里更添烦躁,胤禛的子嗣本就不多,老天还要收一个去吗?从不信奉鬼神之说的我今日也在心里默默的为福惠祈祷,愿老天保佑,他能过了这个坎。 “翠翠,你再去打听打听,”我焦虑不安的吩咐翠翠,“有消息马上来告诉我。” 翠翠刚要出门,小绪子冲了进来,他没有打雨伞,全身都被淋透了,头发上衣服上还在滴着水,他慌慌张张的凑到我耳边说道:“主子,不好了,六十阿哥没了。” 我的心猛的往下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的眼前仿佛闪过年妃幽幽的眼神,她还是没能留下这唯一的血脉。 “主子你没事吗?”小绪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跌坐在椅子上,手不住的发抖。 我摇了摇头,一种漂浮、心痛、忧心的感觉时时袭来,我没事,我担心的是胤禛。两年前弘时死的后我不在他的身边,没能给他安慰,让他一个人默默承受着难以名状的悲伤,这已经是我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而今天,痛苦又一次降临,我怕他撑不住。 我突然站了起来,把翠翠和小绪子吓了一跳。我理了理头发,朝门外走去,翠翠手忙脚乱的找了把伞,跟在我后面,“小姐要去哪里?” “去梧桐院,”我从翠翠手中拿过伞,“我一个人去就行,你不用跟来了。” 翠翠委屈的扁了扁嘴,眼眶马上就红了,我奇怪的瞅瞅她,这姑娘最近怎么了,我又没说她什么,“那一起去吧,”她又开心的给我打伞,脸上立刻雨过天晴,一会哭一会笑,也不怕两个眼睛开大炮。 来到梧桐院我才知道胤禛已经离开,而皇后因为悲伤过度哭的昏死过去。熹妃,裕嫔还有几个妃嫔和一群宫女太监围在那里,呼天抢地的乱成一团。 所有的人脸上都是乌云笼罩,几个嫔妃还不时的掏手帕抹眼泪,尤其是熹妃和裕嫔眼睛红的像兔子。尽管她们个个都是一副难受的样子,可是究竟有几个人是真正为福惠痛惜的,这其中到底有多少虚情假意?或许有些人心里还为少了个竞争对手正痛快着呢,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显露。眼泪又能说明什么,我以前就听说这宫里谁不准备点辣椒水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又是阵阵发寒,一直冷着张脸,年妃说的对,我果真是不适合后宫的生活,我不懂得变通,说话做事都太直,就像现在,我心存芥蒂,根本无法和她们共处,哪怕其中一人还是弘历的母亲,未来的皇太后。 “皇后娘娘请慧嫔进去,”月儿从里屋出来唤我,我点点头,把一群瞪着惊讶、嫉妒眼神的女人们留在了外面。 我给皇后请安,她朝我招了招手,我坐到她的床沿边,她的脸色苍白,眼圈发青,手边的帕子还是湿湿的,看的出她倒是真的把福惠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般看待。想想皇后也确实可怜,她自己的孩子没能留到成人,如今虚占了个后位,也是落寞而孤寂的。 “若涵啊,”皇后伸手过来,我下意识的抓住,“我对不起茉凡妹妹,我没能照顾好福惠,我……”她大口的喘气,我端起床边的水递给她。 她推开我的手,“当初茉凡妹妹临终时是将福惠托付给你的,如果,如果我……” 如果她不是藏着私心就不会把福惠留在身边,如果她早些告诉我事实兴许我不会离开两年,福惠由我照顾或许就不会早殇,我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谁都没法改变。 “娘娘不必自责,我知道娘娘是真心疼爱六十阿哥的,换了别人未必能做的这样好。”我说的是实话,就算福惠由我照顾,也没人能保证他便能逃过今日这一劫。 皇后听我这样说像是松了一口气,她从我手里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又递还给我,她慢慢躺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轻轻的将被子盖在她身上,然后悄悄走了出去。 我踏出里屋,外面那几个嫔妃正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见我走出来,连忙迎上前来,七嘴八舌的询问皇后的病情。 “皇后娘娘没事,已经睡下了,姐姐们也请回吧,”我淡淡的说道,皇后谁都不见就单单召见了我,怕是已经引起她们的不满了,可是我实在是装不出笑脸来应付她们。 熹妃和裕嫔还待再问什么,月儿发了话,“各位娘娘都请回去吧,皇后娘娘现在需要休息,明儿再来吧,”人群这才渐渐散去,皇后宫里即便是一个女官说话也比我管用。 熹妃在离去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扫了我一眼,我猜不透她的想法,也无力去理会。 我故意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才和月儿打了个招呼,缓缓的步出了梧桐院。我的脚步有些沉重,脚下却越走越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胤禛,我迫不及待的想见他。 翠翠快跟不上我的步伐了,她拼命的把伞往我这边靠,自己身上全被雨水打湿,我一直在低头想心事,直到快到九州清晏的时候,我才察觉翠翠一路小跑的跟着我,气喘吁吁,身上湿了一大片。 “傻姑娘,你看看你,”我把翠翠拉到伞下,她憨憨的一笑,我掐了掐她的脸,翠翠对我真是没的说,可是对于她的心事,我只能装傻,哪怕她怪我怨我,我也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后宫生涯不适合我更不适合她。 王公公守在门口,看到我和翠翠冒着大雨走来,他伸手拦住了我:“万岁爷有旨,任何人都不见。”他倒是大公无私的很,也不懂得通融二字怎么写。 我也不坚持,而是走到廊下和王公公并排站着:“没事,我不进去,就在这等。” 我捋了捋额前的湿发,将伞交到翠翠手里,“翠翠你先回去,换身衣裳,你看看你,都成落汤鸡了。” 翠翠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若是不及时换掉生病就不划算了,这次她没再和我犟,乖乖的撑着伞走了。 在拐弯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慢慢走到翠翠身边同她说着什么,距离太远加上茫茫的雾气我看不清楚是谁,我一直看着他们,直到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一动不动的站着,倒有些像是小时候调皮捣蛋被老师罚站的感觉。王公公目不斜视的坚守岗位,除了每隔半个时辰进去换次茶水外,没有离开半步,也不和我说一句话。 夜色渐渐降临,周围静悄悄的,我捏了捏酸疼的脖子,稍微活动了下手脚,这时我听到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我悄悄瞅了眼王公公,他站的极为挺直,面无表情,看来并没有注意到我这的小状况,我这才稍稍放下心。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我也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了,王公公突然转过身来,轻咳一声,“慧主子,奴才真是怕了您了,”我不看他,“王公公不必为难,你就当我不存在,继续当你的差。” 王公公“唉”了一声,“奴才还是给您去通传一声。” “不敢有劳公公,既然皇上有旨,我还是在这等着比较好,”都已经站了那么久了,也不怕再多等些时候,我就不信他不出来。 王公公尴尬的站着,有好一会说不出话来,我见他转身要往里去,正在这时胤禛走了出来。 我给他请安,他按住我,“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来看看你。”我啊,你啊,我说惯了,一时改不过来,胤禛并不介意,王公公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 “那怎么不进来?”胤禛面色平静,并没有我想像中那般失魂落魄。 我把手塞到他的掌心中,“我刚来还来不及通报就见你出来了。” 我的谎话很快被揭穿,原因不为别的,就是站久了,腿发麻使不上力,刚一抬脚就险些摔了一跤,幸好胤禛拉着我一直没放手。 他也不说话,略一思索想来已有了答案,这是他自己下的旨意,也怪不得别人。“还没用膳吧?” 我忙不迭的点头,胤禛吩咐了王公公一声,牵着我的手走了进去。 他吃的很少,用了半碗饭喝了几口汤就停了下来,我也没多少胃口,匆匆的撤去碗筷,他又看起了折子。 第二章 流言 我轻手轻脚的走出去沏了茶进来,放在他右手可及的地方,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我走到他身后,用手指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打转,他就势抓过我的手,把头深深的埋在我的怀里。 我拍着他的后背,我知道他心里比谁都难受,白发人送黑发人,几许惆怅,多少凄凉,可是他是个极为克制的性子,把悲伤都藏在心里。每个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我倒是希望他可以发泄出来,这样才不会郁结于心。 “我没事,”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紧握着我的手,我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胤禛,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再不离开你。” 他的眼中有泪光闪动,不过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他的脆弱还是不想暴露人前,哪怕这个人是我。他站起身来紧紧的拥住我,声音有些哽咽,“若涵,若涵。” 我用力的回抱住他,这个男人,我曾经两次离开他,如今我又回到他的身边,这难道不是命运的安排吗?经历了那么多,我们都明白了彼此在心中的重要性,我想,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 除了死亡,一个声音在我心里响起,我的嘴唇微微颤动,现在是雍正六年的九月,我们还有七年的时间。 我的手往上移去抚摸他的脸,动作轻柔可是止不住的发抖,胤禛也发现了我的异样,“怎么了若涵,你很冷吗?”他担心的抓过我的手,“你的手冰成这样,定是淋雨受了凉。” 我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极其难看,突如而来的念头让我不知所措,当雍正十三年来临的时候我该何去何从?胤禛神色十分的担忧,“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哑哑的说道,可是心还在狂跳个不停。 “我去传太医,”他放开我的手,朝外面走去,“不用,”我拽住他的衣袖,他皱眉道:“福惠就是拖了几天才会……如今你也要这样吗?” “胤禛,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挤出一个笑容,“别忘了我也是大夫。” 他一下将我拉进他的怀抱,动作飞快,力量惊人,他在我耳边喃喃道:“若涵,你知道吗,我不可以再失去你了,不可以再失去任何人。” 我的眼里立即涌起热辣辣的泪水,我找到他的唇用尽全力的吻下去,胤禛,我一定不会走在你之前,生离死别让我一个人来承受。 数日后,福惠以亲王的仪制下葬,我怕胤禛伤心这些日子一直陪在他身边。 “我还有些折子要看,你要累了就先回去,”胤禛拿起一份奏折仔细的看起来,他的手边还堆了一叠折子,看样子一时半会还看不完,我点点头,“我再陪会你,困了我就回。” 我见他聚精会神的批阅奏折,就没再打扰他,自己跎到旁边的书架上去找书看。架子上有一个小小的丝帕包,我随手打开,里面是一只断成两截的镯子。因为其做工精致,所以我有很深刻的印象,我曾见年贵妃戴过。 我回头瞥了胤禛一眼,他紧锁着眉头,像是看到什么紧要的地方,根本没顾及到我在做什么。我轻叹口气,胤禛对年妃并非无情,要不然也不会把她的遗物留下来,这个镯子,这些天他怕是看了很久了。 福惠,他和她的结晶,我的心微微一疼,想起我自己未曾出世的两个孩子,也不免伤感。 我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猛的听到唰的一声,我诧异的转身抬头看到胤禛把一叠折子全推到了地上。 我赶紧将镯子塞进丝帕包里,放到原来的地方。快步走了过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胤禛手里抓着一份奏折,紧紧握着双拳,眼睛里在喷火。我很想接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内容把他气成那样,可我又怕他拿出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来压我,我忍着没动,他的嘴唇直打哆嗦,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终究还是没忍住,接过来没看几句已是明白了个大概。 湖南永兴失意文人曾静,于雍正六年秋遣徒张熙赴西安向陕西总督岳钟琪投书策反,岳钟琪当即向雍正帝如实地上了奏本,而此奏折现在正拿在我的手上。奏折中还夹带着曾静的策反书,书中强调“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谴责雍正帝是失德的暴君,列出雍正帝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利、好杀、酗酒、淫色、怀疑诛忠、好谀任佞十大罪状,并指责雍正是用阴谋诡计而篡位的…… 我虽然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还是在看到这些文字时心里涌起抑制不住的怒火,气的双手抖索,浑身发颤。 胤禛生性刚毅,做事雷厉风行,为重整吏治,清除腐败,他大开杀戒,一个个朝廷重臣成了阶下囚,刀下鬼;为推行新政,实行“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他几乎得罪了天下所有的绅士和读书人,政敌遍布朝野上下,成了历史上少有的孤家寡人。可是又有多少人能理解他,他正是处在清王朝由盛而衰的历史紧要关头登基的,他所做的一切,在一定意义上,将最终决定清王朝的命运。 我死命克制自己,牙齿抵着嘴唇,直到咬出血仍是不松口,当这些人的权利受到制约,私利受到威胁,他们恨他,骂他,甚至捕风捉影,编造谎言诽谤他,后世的流言飞语就是这样来的。 胤禛的脸孔红一阵白一阵,嘴唇咬的发白,我稳定了一下情绪,从背后用力的抱住他,他僵硬着身体一言不发,静默半晌,他忽然把我拉到身前,重重的吻住我,我茫然的回应着,他吞噬般的咬着我的唇,像是要把我揉碎,空气中我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我忍着疼痛推他,他索性一把抱起我走进了内室。 激情过后,我的身上满是他留下的吻痕,虽然最初的疼痛过后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强烈感受,仿佛将彼此推上了最高的云端,但是胤禛却也从来没有这样粗暴的对待过我。他的心情一定极差,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我不怪他。 穿好衣服后,他紧紧的搂住我,“若涵,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明白,”我偎入他的怀中,小声的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还没等我说完,他接嘴道:“若涵,你相信我吗?” “那是自然,”我靠在他的肩上,“若是不信你我就不会回来了。” “你早就知道这事?”他盯着我看,我点了点头,“京城里已经传遍了。”我小心翼翼的说着话,斟酌着用词,生怕刺痛他,不过我没打算瞒他,还是告诉了他实情。 他抱着我的手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却笑了笑,“只要你相信我,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 他嘴上虽是说不在乎,可是心中定是万分难受,哪个君王会不注重自己的名誉,何况还是那样的罪状。要不然,他今日也不会如此失控。 我想了想,凑近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现在?”他轻轻抚着我的头发,“没错,就是现在。”我朝他眨了眨眼睛,“我们偷偷的溜出去,谁都不带。” 胤禛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微一颔首,答应了我,他也知道我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出有违常理的建议。“你要带我去哪总该事先告诉我吧?”他捏了捏我的下巴。 我昂起头,“去了不就知道了,现在保密。”反正我又不会卖了你,我在心里补充。 我爬下床的时候才感觉身上有些不适,微微皱了皱眉头,胤禛已经觉察到了,他细心的抱我下床,“我没事,”我怕他担心连忙申辩。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我冲他笑笑。 我服侍他换上一件藏青色的便服,也顺带把自己拾掇了下。 我们手挽着手走出九州清晏,见门外并无人守候,倒是省了一番心思,只是奇怪一贯尽忠职守的王公公也有偷懒的时候。 我们对视了一眼,还没走出去,王公公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万岁爷您这是要……” 胤禛打断了他,“朕和慧嫔有事出宫,你安排一下,”王公公点头哈腰的应承,却多看了我几眼,似乎对我撺掇胤禛出宫非常的不满意,我也没理他,随便他怎么想了。 夜色逐渐变浓,月光却很柔美,在离村庄不远处我指挥马车停了下来。 我们去的正是张老爹所在的村子,正是在这个地方,热心的张老爹为我和巧儿做媒,而又是在巧儿家的茶馆里我被有眼无珠的丁公子抢亲。 王公公和几名侍卫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无论我怎么说,仍是没有拗过他,他还是坚持其职责所在,于是便出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死忠呢还是死脑筋。 我拉着胤禛来到张老爹家门口,他家屋里还亮着微弱的烛光,我附耳说道:“我进去和他说会子话,你在外面可听仔细了。” 胤禛伸手拉我,我轻轻挣脱开来,朝他眨了眨眼,“很快你就知道我的用意了。” 我叩了几下门,推了进去,张老爹正低着头在灯下整理着什么,听到声音惊异的抬头,见是我,他楞了一下,随后咧开嘴:“冷大夫,不,冷姑娘,你快请坐。” 张老爹手忙脚乱的找椅子给我,我摆摆手,就在炕头坐下,“张老爹,我很久没来看您了,您最近身体可好?” “硬朗着呢,托姑娘的福啊,”他憨厚的一笑。 “那也是您自个的福分,我哪有什么功劳,”我脑子里琢磨着该怎么把话转到胤禛身上去。 “冷姑娘……”张老爹瞅了我几眼,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张老爹,您有话要和我说?”今天张老爹还真是奇怪,多日不见怎么变的扭扭捏捏了。 张老爹的脸一红,我没看错吧,他黑黑的脸上确实泛上一层红晕,“说起来,还得感谢姑娘。” “怎么说?”我暗暗窃喜,他定是谢我以前给他看病之事,那把话题引到胤禛那就容易多了。 “我明日要成亲了,”他的眼光闪烁不定,腼腆的低着头,竟然不好意思看我。 “啊,”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那就要恭喜您了,”我着实替他高兴,“不知您迎娶的是哪位千金,不,哪位姑娘,不不,哪位大婶?”我有点语无伦次了,好在张老爹并不在意,他羞涩的说道:“就是王大婶,”见我不是很明白,他又补充道:“就是你认识的那个王大婶,巧儿的娘。” “噢……”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张老爹说还得感谢我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在身上翻找起来,我来的匆忙,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做贺礼的东西,我从耳朵上摘下一对玉坠子,“这个权当贺礼,”张老爹忙推辞,“不不不,这怎么行呢?” “不值几个钱,”我硬是塞到张老爹手里,“您要是不嫌弃是我用过的旧东西,就收下吧。” 张老爹激动的站了起来,“姑娘您真是菩萨心肠,以前给我们看病从不收一文钱,现在还来看我,又送这么贵重的贺礼,我真是……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张老爹,我给乡亲们看病全是皇上的一番好意,要谢也得谢他才对,”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我心里在欢呼。 “对对对,该谢皇上,有这样一位皇上是我们老百姓的福分啊,”张老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给皇上供的长生牌位可是每天都擦拭的干干净净的。” “有劳老爹了,”我想了想把话题一转,“那老爹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风言风语?” “姑娘是指最近京城里流传的那些个对皇上不利的传言?”张老爹的脑子也转的很快,一点即透。 见我点头,他接着说道:“我们老百姓哪管这许多,只要皇上是为我们办实事,我们有好日子过,那他在我们眼里就是个好皇帝。” 我下意识的朝门外看看,胤禛,你听见没,对于百姓来说,不管你是如何坐到那个皇位上,只要所施行的政策对他们有利,让百姓得到实惠,他们就会衷心的赞颂你是个好皇帝。 我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我兴奋的点头,“张老爹您说的真好,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张老爹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倒真有几分新郎官的模样,我站了起来,“老爹,明日是您大喜的日子,我就不打扰您了,您早些歇着吧。” 张老爹呵呵的乐道:“那姑娘明日也来喝杯水酒吧,”今天他一直在笑,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欣慰,“我们村好小伙多的是,姑娘这般品貌我定为你找户老实本分的人家。” 现在轮到我脸红了,敢情他是做媒做出瘾了,以前就想把我和巧儿拉在一起,如今知道我是女儿身又忙不迭的先为他村里的小伙子说好话。 “您老人家的心意我领了,”我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总不见得和他说我已经嫁人了,老公就是当今皇上。 “姑娘许配人家了?”张老爹还是不肯放过我,不死心的问道。 还没等我回答,门被推开,胤禛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对,老人家,她是许了人了,便是朕。” 坏了,这下身份暴露了,他怎么就这样沉不住气,我朝胤禛白了一眼,他回我无辜的眼神。 张老爹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住了,我轻咳一声,“张老爹,他就是皇上。” 张老爹吓的腿都软了,连忙要下跪,胤禛托住他的双臂,“老人家不必多礼。” 张老爹还是没回过神来,胤禛拉他坐下,他的脚还在发抖,胤禛柔声道:“老人家这些年收成可好?” 见张老爹还在发呆,我轻轻拍了他一下,“老爹,皇上问你话呢?” “还不错,比前些年好了许多,”张老爹战战噤噤的回道:“基本上每天能吃上一顿干饭。” 胤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把目光转到我的身上,张老爹忽然又要下跪,我连忙拦住他,“老爹您这又是做什么,皇上已经免你行礼了。” “我……我……”张老爹急的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他是为了刚才为我做媒之事苦恼,生怕胤禛会怪罪他。 我悄悄踢了胤禛一脚,“你还不说话?老爹快被你吓死了。” 胤禛微微一笑,“老人家,不知者无罪,朕不会怪罪你的。” 张老爹这才放下心,说话也活络了许多,胤禛又问了他很多农业上的问题,居然还谈的很投机。 直到夜色深沉,他们两个还是谈兴不减,我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看看时辰实在是不早了,不得不提醒胤禛该回去了。 我们走出门的时候,张老爹还依依不舍的拉着胤禛的手,好说歹说让我们明天来喝他的喜酒。 “明天朕就不来了,贺礼一定会送到,”胤禛拍了拍张老爹的手,“老人家,恭喜你了。” 这推来送去的又耗去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踏出门槛,我差点和急急忙忙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在一起,幸好我反应够快,才不至于出丑。 “是你,”我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个人就是那天在茶馆把茶客们堵的鸦雀无声的老农夫。 “姑娘是?”他仔细打量着我,在茶馆那会我是坐在角落里,他自然没有注意到我,也难怪他不认得我。 “前些日子我在碧浪春茶馆见过老伯,当日您的一番话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我还记得我和蓝衫少年都想追上他却未果,今日踏破铁鞋无觅初,得来全不费功夫,不得不称赞为机缘巧合了。 “你们认得?”张老爹插话道:“他是我表弟刘茂,今天是来帮我收拾东西的。” 刘茂,我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他朝我点了点头,态度不卑不亢,不过在见到胤禛的时候,他也是大吃一惊,“草民给皇上请安。” 胤禛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起来吧?朕觉得你看起来有几分面善。” “回万岁爷的话,”他慢慢的站了起来低着头回话,“草民曾经和皇上有过一面之缘,皇上怕是不记得了。” “噢,”胤禛点了点头,我凑在他的耳朵上把之前在碧浪春茶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胤禛,我说的是绘声绘色,他听的不住的点头。 “刘茂,明日你来圆明园见朕,”胤禛听完我的话,做了一个决定。 刘茂又要跪下谢恩,胤禛拦住了他,又寒暄了几句,我们才离开。 走着走着,胤禛忽然说道:“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我偏过头问他。 “我想到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刘茂了,”胤禛拍了下头,“看来我记性还不坏。” “在哪里?什么时候?”我很好奇,刘茂其貌不扬,还真难为胤禛能记住。 “大约在一年前,”胤禛边说边回忆,“我和十三弟去民间察看当年庄稼的收成,”他停下脚步,“对,就是在这个时候没错,我还记得当时他也说了一些颇有见地的话。”原来是这样,我知道胤禛在雍正二年首行“籍天礼”后,每年都坚持在春耕伊始,亲自开犁,给天下农民做榜样,以示农事的重要,看来就是那时候胤禛给刘茂留下的深刻印象,才让他现在如此的死心塌地。 “民间也不乏一些能人异士,皇上可不能小看了他们,”我拽了他一下,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科举考试固然能为朝廷选拔贤能,其中也有不少的弊端,”胤禛牵住我的手,我接嘴道:“他们只是学会了书本上的东西,理论代替不了实践,有的时候见识反而比不上一些不识字的老百姓,当然也不能以偏概全。” 胤禛缓缓点头,看样子还在思考着什么,我又问道:“那你明日见刘茂是做什么打算?” “我要给他些差事做,”胤禛的眼睛亮亮的看着我,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拂面的凉风在我脸上轻轻掠过,吹散了我的头发,胤禛突然又停下了脚步,把我搂在怀里,我推了他一下,“做什么?有人看着呢。” “谁敢偷看?”胤禛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我抬眼一瞧,原本跟在后头的王公公和几名侍卫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托起我的下巴轻啄我的唇瓣,“谢谢你,若涵。” “谢什么?”其实我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我就是要他说出来。 “谢谢你带我来这,谢谢你让我听见百姓的声音,谢谢你能陪着我。”胤禛在我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 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点了一下,“谢就不必了,我要奖赏。” “你要什么奖赏?”胤禛宠溺的亲着我的手指,略微带着一丝惊讶的问道:“还是第一次听你自己讨赏,要什么,说吧。” 我心里早就想好了,偏还装着想了又想的模样,好像权衡不了该要什么才合心意。 胤禛温柔的摸着我的发丝,“慢慢想,回去再告诉我也不迟,我不会耍赖的。” 我把他的手拉下来环在我的腰间,我自己靠在他的胸前,红着脸小声的说道:“那你听好了,我要的不多,也就三个字。” “哪三个字?”胤禛敲着我的头,他的脸似笑非笑,嘴角微扯,他明明知道我想要听哪三个字,就是还要我先说。 算了,我吃亏点得了,我拉下他的身体,在他耳边说道:“我爱你,”然后闭起眼睛说道:“就这三个字,现在轮到你说了。” 久久没听到他的声音,我睁开了眼睛,只见他正好笑的看着我,神色可疑值得玩味,我哼了一声,“不说算了。”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慢慢贴上我的唇,吻的我七昏八素之后,他说道:“bisimbebuyembi。” 这是什么?英语?许是见到我讶异的神情,他轻点我的额头,“你是满人的媳妇,回去好好学学满文。” 原来满文的我爱你是这么说的,真长见识了,我忙不迭的点头,可再一想,我又不甘居下风,我脱口道:“iloveyou。(英语)aishiteru(日语)sarangheyo(韩语)。”这下你可没辙了吧,我在心里偷笑。 胤禛扯了扯我的头发,“就你鬼主意多,”他无奈的摇头叹气,我摸了摸被他拉的有点生痛的头发,暗道:说不过我就来这招,看在你年纪比我大的份上本姑娘就让让你吧。 我把头深埋进他的怀里,胤禛,有你在,我永远不用再活在回忆里。 第三章 柔情 我照例来到九州清晏陪伴胤禛,我已经习惯了每天守在他身边,他批阅奏折,我看医书或是他以前在藩邸的手札,不时的提醒他要注意劳逸结合。 只是今天在门口我遇见了一个人,自从那日他不顾危险为我吸吮出毒血后,我再没有见到过他。 在见到我的瞬间他的脸上无疑是喜悦的,可是很快他就收了笑意,眼睛里闪过一抹伤痛,转而毕恭毕敬的向我请安。 我拦住他,我欠他太多,伤他也太深,对他,我始终心存歉意,甚至,无言以对。 他执意的要做足礼数,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行礼请安,他一直都低着头,声音沙哑,面无表情。 “沈豫鲲,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对吗?”我在心里默默想着,可是嘴巴却不受控制的说了出来。 “娘娘言重了,微臣不敢,”沈豫鲲还是不敢抬头看我,“臣奉诏见驾,王公公已经去通传了。” 他有意和我拉开距离,我的心微微发涩,经历了那件事,我知道其实他从未对我死心,我们也不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再像从前那般坦荡,他要的我给不了,可是我一直很重视他,我私心里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 “沈豫鲲,我……”我和他说什么,说异性之间除了爱情还可以有友情,安慰他这个世上除了我还有很多好女孩,这些话我又怎么说的出口,在此时,任何语言都是空洞和苍白的。 “娘娘不必多言,臣明白,完全明白,从今以后,在臣心里,您就是高高在上的慧嫔娘娘,臣只能仰望,不敢再有非分之想。”沈豫鲲的话一字一句的传进我的耳朵里,烙在了我的心上,声音不大,却足够使我听的清清楚楚。 我在听到他这一席话的时候理应感到高兴才对,有了他的承诺至少我和胤禛之间不会再有误会,我也不用再烦恼同沈豫鲲理不清剪不断的纠缠,可是我的自尊心仍是被小小的刺痛了,我死死的拽着衣服的前襟,喃喃低语道:“好,好,你说的好。” 沈豫鲲猛的抬头紧盯着我,炽烈的眼神在燃烧了短短几秒后慢慢变的心灰意懒,脸上是受伤的神色,他低吼道:“若涵,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如今我爱又爱不得,躲又躲不了,你让我怎么做?” 是,是我太自私了,我从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对我付出的一切,我颤声道:“对,你说的没错,”我转过身,不再看他伤痛的双眼,沈豫鲲,我再没资格享有这份真诚,对不起,请原谅我以前的自私。 “沈大人,万岁爷请您进去,”王公公尖细的嗓音适时的出现,在看到我和沈豫鲲后面色变了几变,说话也变的结巴了,我估计他的脑子里怕是把我们想的很不堪了。 “有劳公公了,”沈豫鲲没有看我一眼,踏步走了进去,王公公绕到我身边,我见他要开口询问,抢在他之前说道:“我等他出来再进去。” 王公公点了点头,还是站在我身旁不走,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吸了口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说道:“王公公,事情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王公公并不理会我的解释,只是叹了口气说道:“老奴相信娘娘对万岁爷是一心一意的,只不过人言可畏,娘娘还请念及自己的身份。” 我冷哼一声,“我问心无愧,怕什么?” “娘娘既然不怕,那老奴也无话可说了。”王公公摸了摸下巴,干咳一声悻悻的闪到一边。 我有些过意不去了,不管怎样,王公公这番话也是为了我好,我却不软不硬的给他了个钉子碰,我扯了扯嘴角,凑到他跟前,这下轮到他不给我好脸色看了,这王公公一把年纪了也是要人哄的。 我讨了个没趣,正在考虑说辞,前方小绪子向这里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衣着朴素的人,正是昨晚见过的刘茂。 “万岁爷正和沈大人商议国事,请先在此候着,”王公公眼睛也不抬一下,说话倒还算客气。 这下可热闹了,算上我共有四个人站着等候,可以凑成一桌麻将了。 我肚子里乐翻了天,冷不防身上多了件衣服,“小姐,天气转凉了,你又不加件衣裳就跑了出来。” 翠翠边说边还做出一副你不可救药了的样子,小绪子捂着嘴偷笑,“小管家婆,”我嘟囔着,也只有翠翠和小绪子敢这样和我没大没小了。 “翠翠说的不对?小姐这不是第一次了。”她不依不饶的,我不认错她还真没打算放过我。 我无语了,摊上这么个丫头不知道是我的福气呢还是不幸,我汕汕的笑着,侧目看到刘茂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翠翠。 我当即心中就十分不爽,我本以为他是个有见识的人,稍加提携就可以为胤禛分担掉一部分事情,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人就是个登徒子。 “哼,”我想也不要太不给他面子了,就哼了一下提醒他自己注意,未曾料到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我在给他台阶下,目光还是落在翠翠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瞅着瞅着还自顾自的点着头。 “小姐,”翠翠也留意到了刘茂贼溜溜的眼睛,躲到了我身后,刘茂这才收回了目光,憨笑着,可是我现在看到他的笑容觉得无比的恶心。 正在这时,沈豫鲲走了出来,他扫了我一眼又迅速把目光移开,淡淡的说道:“哪位是刘茂,皇上请你进去。” 刘茂忙不迭的答应,他们缓缓走了进去,我对翠翠说道:“我也进去听听这厮有什么说法,差点被他蒙蔽了。” 我提起裙摆,踮起脚尖跟在他们后头,岂料刚走进去就被胤禛发现了,他朝我招手,我无奈的吐了吐舌头,走到他身边。 胤禛微微皱了皱眉头:“告诉你多少次了,后宫不得干政,今日你在此多有不便,先回去吧。” “我就想听听你会怎么安排刘茂,我保证什么话都不说。”我扯了扯他的衣角,撒娇道:“好不好?” 他朝我狠狠瞪了一眼,朝角落里努了努嘴,“去那里坐着去,下不为例。” 我耸了耸肩,坐到了角落里,抬眼却对上沈豫鲲略带嘲讽的眼神,我刚才小女儿家的羞态全落到了他的眼里,我低下头,等我再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站直了身体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专心听着胤禛和刘茂的对话。 胤禛先是问了他一些关于农业耕种方面的看法及建议,他说的头头是道,谈吐文雅,还为如何治蝗等事献计划策,胤禛不住的点头,然后沈豫鲲又和他讨论了现在施行的新政,没想到连一向自视颇高的沈豫鲲也不时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其间沈豫鲲不时的瞟我几眼,我还得忙着应付王公公奇怪的眼神,我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们说的什么我根本就听不进去,早知道就不赶这趟混水了。 最后刘茂被破格封了个什么管领,具体是个多大的官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的顶头上司便是沈豫鲲,既然连沈豫鲲都这么赏识他,这厮也算是有点本事,只要能帮的上胤禛的忙,他先前对翠翠的无礼我就自动忽视了。 我已经听的极度的无趣,都快要打瞌睡了。胤禛还担心我会干政,殊不不知我对他们说的根本就不感兴趣,也听不懂。 刘茂谢恩后,原本应该跟着沈豫鲲去办差了,没料到他忽然又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草民,不,臣有事恳求皇上恩典。” “说吧,”胤禛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折子,“起来回话。” “是,”刘茂站了起来,抖了抖衣衫,“刚才臣在门外候着的时候瞧见了一位姑娘……” 我大惊失色,这厮果然在打翠翠的注意,我立刻浑身带上刺,没等他说下去,立刻打断他的话,“皇上千万不可答应。” “答应什么,总要听他把话说完,”胤禛不悦的瞥了我一眼,似乎对我开口说话非常不满意。 我是答应了他不发一言的,可现在事关翠翠的终生幸福,万一胤禛不了解始末就应承下来,不就毁了翠翠的一生。我着急的说道:“他心里想什么我知道,他是看上翠翠了,皇上万万不可应允。” 那刘茂看上去比我更为着急,他不等胤禛开口,又跪了下来,“娘娘您误会了。” 胤禛摘下眼睛,走到刘茂的面前,亲自扶他起来,“你有什么话就说,朕给你做主。” “臣有一女儿在一十二年前失散,至今下落不明,刚才见到翠翠姑娘与内人长相竟然有八分相似,所以想请翠翠姑娘一问。”刘茂恭恭敬敬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原来如此,我不禁为先前自己龌鹾的心思感到羞耻。 胤禛丢了个白眼给我,我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王公公,麻烦你叫翠翠进来。” 翠翠低着头忐忑不安的走了进来,而刘茂一看到他就激动的两眼放光。他走到翠翠身边,轻声的询问道:“翠翠姑娘,请问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十七,”翠翠低着头回道,那刘茂似乎更兴奋了,他说话声音都在发抖,“翠翠姑娘,你右肩上是否有一块状似兰花的胎记?” “你,你怎么知道的?”翠翠抬起头疑惑的问道,这可是姑娘家私密的地方,若不是至亲之人又如何知晓。 刘茂已是老泪纵横,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我是你爹啊。” 见翠翠还是不相信,他便说起来了当年的往事,原来十二年前,翠翠是被人贩子拐卖了,也不知道怎么几经周折就被卖到了冷府做丫鬟。 胤禛笑吟吟的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对刘茂说道:“朕要恭喜你找回女儿啊。” 刘茂去拉翠翠的手,翠翠往后躲去,刘茂的手尴尬的僵在半空中,我连忙走到翠翠身边,笑着对刘茂说道:“她一时还不能接受,你先别着急。”我又拍了拍翠翠的掌心,示意她别怕。 刘茂点点头,又继续说道:“翠翠姑娘如果还是不相信,我想起还有一件事可以证明翠翠的身世,”他转向了翠翠,“姑娘是否有一块玉坠子,上面刻着个‘婉’字,那是你的乳名,周岁那年我亲自给你戴在脖子上的。” 对,这块坠子我也曾经看到过,当时我还好奇的问翠翠为什么刻的是“婉”字而不是其他字,她说自己也弄不明白,反正打懂事起就一直戴着。 翠翠这才相信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了刘茂的怀里,“爹”,她大声的叫了出来,把我看的也激动不已,着实为她高兴。 刘茂宠溺的摸着翠翠的头发,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胤禛不动声色的走到我身边,牵起了我的手,我吸了吸鼻子,努力的睁大了眼睛。 不经意间我又对上了沈豫鲲的眼,他轻咳一声背过身去,我也赶紧移开了视线。 待翠翠和刘茂都稳定了情绪后,刘茂恳求我道:“臣想求娘娘恩准带翠翠回去,见见她的娘亲,这些年来内人也想她想的紧。” 我莞尔一笑,拉过翠翠的手,“这有什么问题,当然好,翠翠,跟你爹回去吧。” 翠翠想了想,揉了揉哭红的双眼,又偷偷抬眼瞧了眼胤禛,才侧过头对我说道:“小姐,翠翠去几天就回来。” 我把她的神情全看在眼里,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捏了捏她的脸,柔声道,“不急,多侍奉你爹娘几天,”其实她就算要求不回来我也是不会怪罪她的,可是我又不能明说,否则这傻姑娘又以为我要赶她走了。 翠翠和刘茂千恩万谢后离去,紧接着沈豫鲲也告退,没等胤禛开口,王公公也识相的退了出去,只剩下了我和胤禛两个人。 “呵呵,”我傻笑道:“我也先走了,”说完,我就往门外溜去。 胤禛“哼”了一声,“你给我过来,站好。” 我乖乖的走到他面前,低着头,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他也不看我,就把我冷在那里,自己坐下看起了折子。 我偷偷的抬起头瞅了他一眼,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我现在的表现非常的满意,乘他不注意,我朝他扮了个鬼脸,没想到才做完,就发现他正眯着眼睛饶有兴致的瞧着我,我倒吸一口冷气,没那么倒霉吧,人背运起来,真是喝凉茶也塞牙。 我汕汕的走到他身后,讨好的说道:“累了吧?我给你按按?” 他不接我的话,径自问道:“知道自己错了?” 我老老实实的回道:“知道错了。” “错在哪里?”胤禛转过身子,托起我的下巴,“看着我回话。” “第一,我不该在这里听你们谈论国事;第二,刘茂说话的时候我不该插嘴;第三,……没了,”我郁闷的边想边说,还转着眼珠想着脱身的方法。 对面久久没有回应,我纳闷的朝胤禛看去,他的嘴角弯成了性感的弧度,手按在胸前,显然是在极力的克制,他居然是在偷笑! 我瞪大眼睛看他,他更乐了,我咳嗽一声,板着脸说道:“我走了。” “生气了?”胤禛一把拉住我,我白了他一眼,嗔道:“我哪敢生皇上的气。” 他轻轻的把我抱在怀里,亲吻我的面颊,我笑着推开他,“别闹了,你还有那么多正事要做,”我朝案桌上堆着的一叠奏折指去,胤禛捉住我的手,“那你做什么?” “我在这陪你,继续看我的医书,”我举起两根手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保证不会打扰到你,我发誓。” “好吧,要是累了就先回去,饿了就唤王一忠传膳,”他捏了捏我的脸,我点点头,并朝他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我懒洋洋的翻着医典,这本书我已经看了无数遍,都快被我给翻烂了,我相信要是现在再给我次考试的机会,理论知识绝对可以得个高分。 没看多久,我就觉得全身乏力,上下眼皮不断打架,我两眼半睁半闭的趴在桌上,越来越浓的不可抗拒的睡意悄然袭来,迷迷糊糊中听到胤禛走到我身边,轻拍我的脸颊,“别在这睡,小心着凉,”我困的浑身像棉花般松软,小声说着,“让我睡嘛,”胤禛无奈的叹道:“你现在怎么在哪里都可以睡着?” 他打横抱起我,我舒服的勾住他的脖颈,把头深埋在他怀里,隐约觉得被他抱到了里屋,又被轻轻的放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姨,”承欢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见我向她招手,她便一溜烟的冲了进来。 “慢点,小心摔跤,”我摇了摇头,“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莽撞,”我拍了拍她的脑袋,怜爱的看着她,当年可爱的小格格如今也出落的这般娇嫩轻灵,秀丽多姿。 “小姨又欺负人家,”承欢笑的无比的绚烂,我乘机又扯了下她的头发,笑的露出了牙齿,“欺负的就是你。” “小姨,告诉你件事,”承欢拽着我的衣袖,表情神秘兮兮的,“你猜我刚才见着谁了?” “不要和我打哑谜,”我指了指身边的位子,示意承欢坐下,“除了宫女太监,你还能见着谁了?” “小姨,你肯定猜不着,”承欢凑到我耳边,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道:“我看见了弘历哥哥和翠翠姐姐。” “翠翠回来了?”不可能啊,她不是随她父亲回家探亲了嘛,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回来了?也不对,就算她回来,也不应该瞒着我,难道这中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等等,你刚才说见到翠翠和谁?”我怎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我看见翠翠姐姐和弘历哥哥在一起,”承欢正说着,小颜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翠翠回家后,皇后娘娘另派了两名宫女到我这,我喜欢清静,就只留下了其中一个,便是小颜。 “小颜,你先退下,有事我再叫你,”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小颜,不是说她不好,她手脚还算麻利,嘴巴也很甜,只是我习惯了翠翠在我身边,换了个人还真不适应,要不是怕驳了皇后的面子,我早把她退回去了。 小颜迟疑了一下,放下了茶水,慢慢的退了出去。 “承欢你继续往下说,”我见承欢呆呆的打量着小颜,便推了她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低声说道:“弘历哥哥好像是塞什么东西给翠翠姐姐,翠翠姐姐不肯要,两个人就一直推推搡搡的。” 难道我以前都猜错了,翠翠喜欢的根本就是弘历,她要留下来也是为了弘历,我按了按太阳穴,头疼,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我还真是迟钝,怎么就一无所知呢。 承欢把桌子上的糕点递了块给我,我刚拿到嘴边,就感觉一股油腻腻的味道扑鼻而来,胃里一阵翻腾,我皱了皱眉头,“太腻了,我不要吃。” “还不错啊,”承欢自己拿了一块,慢慢咀嚼后回道。 “喜欢你就多吃点,”看来我真是老了,胃口都比不上年轻人了。 “小姨,下雪了,”我朝窗外看去,外面果真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不一会,地上已经厚厚的铺了一层暗白色的雪粒, “好美,”我由衷的赞道,相对于我的兴奋,承欢倒是沉稳许多,她盈盈一笑:“我还记得以前和小姨打雪仗堆雪人的事。” 回忆起往事,我也是会心的一笑,我刮了下承欢的俏鼻,“想不想再重温一下?” “好啊,”承欢被我吊起了兴趣,可紧接着她的眼神又暗淡下来,“不行,阿玛要我像女孩子的样子,不准我再疯疯癫癫的了。” 这个十三爷,以前没看出来他的思想还挺古板的,定要找个机会给他好好洗洗脑子。我摸了摸承欢的头,“你阿玛不会知道的,再说有小姨给你说好话呢,怕什么。” 承欢拍手称快,她迫不及待的拉着我,“那咱们现在就去,”她的脸袋红扑扑的,忽闪着大眼睛,可爱极了。 我点了点头,先撇开那些烦心事,翠翠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解决的。 刚踏出门,承欢就抓紧时机从门沿上搓了把雪,揉成团,朝我扔过来,我躲闪不及,被她砸了个正着,我气呼呼的说道:“好啊你,攻其不备这招倒是学的不坏。” “小姨,我也算是报了一箭之仇,”承欢冲我眨眨眼睛,我不理她,在地上搓着雪球,看准机会向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同样也在伺机而动的承欢抛去。 历史总是在不经意间上演着惊人的巧合,我抛出去的雪球,不偏不倚的落在某人的身上,这个某人自然不是承欢。 我尴尬的摸着鼻子,这要是在平时也就算了,偏偏今日路过此地的不止是胤禛,还有弘历和一个少年。 胤禛轻轻掸去身上的雪珠,承欢早就扑上去乖巧的请安,弘历背负着双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也实在是没想通,他自己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孩子,就已有了一子一女,他懂得怎样照顾他们吗? 弘历身旁的少年,我看着竟有几分眼熟,可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和弘历的低低的说着话,眼光却越过弘历落在了承欢的身上,我绝对没有忽视他眼里的惊艳和一抹迅速飞上脸颊的红晕。 “弘历,你和晴岚去御书房等朕,”胤禛淡淡的吩咐道,弘历和那叫晴岚的少年匆匆离去,承欢见这架势也开溜了。 貌似我又犯错误了,谁让我又挑战他皇帝大人的威信了哩。我深吸一口气,想走去他身边给他拍去身上尚留存的雪花,谁知道刚一起步,脚下就是一滑,幸好我用手撑着才不至于跌倒,可是“喀”的一声,代价就是我把手给扭了。莫非我严重缺钙,平衡能力才会这般差劲。 手上虽是肿出来一大块,倒也不是很痛,我估摸着也就是轻微的扭伤,可是皇帝大人的脸色已经好看不到哪去了,他压着火气把我抱回屋子,沉声的唤小颜是去传太医。 看到他铁青的脸色,我把“不用传太医那么麻烦”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娶到我这样不时出点状况的老婆,他的心脏也总是在经受着考验。 可怜的孙太医,每次给我看病的差事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瞧着他那一张苦瓜脸,我就想笑。 孙太医在给我耐心把脉后,脸上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这倒是希奇了,我把手扭伤了,他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娘娘的左手只是轻微的扭伤,并无大碍,请皇上放心。” 胤禛一直板着的扑克脸这才稍缓,他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你去吧,”孙太医并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继续说道:“下官还有事启奏。” 胤禛点了点头,“你讲,”孙太医抬起头,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神色中还带着点得意。 我被他笑的发毛,我不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了吧,我端起桌上的茶往嘴里送,边暗自揣摩着。 孙太医打量着我,然后问道:“娘娘最近是否经常感觉精神不济,困乏嗜睡?”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想了想,就连胤禛也说我在哪都可以睡着。 “那娘娘有没有腰酸口舌失调等症状?”孙太医又问道。 我点点头,孙太医忽的跪了下来,“恭喜皇上,娘娘是有喜了,”他的一句话好不轻巧,却把我惊了个猝不及防。 “你再说一次,”胤禛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拉起孙太医,孙太医的脸上笑意更盛,他大声的回道:“恭喜皇上,娘娘是有喜了。” 我听的清楚,心里惊喜万分,我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无缘再做母亲,原来老天还是厚待我的。 胤禛比我更为激动,他哆嗦着嘴唇,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孙太医见状,连忙说道:“下官这就去开些安胎药来,娘娘也要多加注意休息,切勿劳累。” 胤禛挥手示意他退下,走到我身边,我笑着昂起头,想和他共同分享这份喜悦,未曾料想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胤禛一下变的怒火中烧,他压着声音低吼道:“你不就是大夫吗,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吗,”他恨恨的抓住我的手,瞪着我:“你还在外面和承欢打雪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虽说这个月的月事迟迟未来,我总以为是推迟了几日,哪里会想的到是怀有身孕了。 胤禛白了我几眼,气的怒目圆睁,他这是想用眼神杀死我呢,我明白今日确实是我没有道理,便可怜巴巴的拉拉他的衣襟,吸了吸鼻子,“是我错了,别生气了。” 他把我的手包在手掌中,呵了几口气,又搂紧我,我清楚的听到他的心跳声,我知道他是真的关心我,为我担心,也是发自内心的欢欣。一股暖流从我心底里升起,弥漫到全身。 他托住我的腰,把我抱了起来,“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我生怕他开心的忘乎所以,连忙阻止他。 他把我抱进房间,小心翼翼的将我安置在床上,扶我躺下,柔声说道:“从今日起,不许再出门,不许再和承欢打闹,不许再熬夜陪我,”他的声音不大却不容我反驳,“每天都给我在床上好好躺着,膳食的量要加一倍……” “你还有完没完啊,”我堵住了他的嘴,他轻吻我的掌心,“要照你说的这样做,我和母猪还有什么区别?” “你给我好生静养,孙太医都说了不可劳累,”胤禛寻思了下,“明儿找个年纪大点的嬷嬷来照顾你,还有一日三顿的补品不可少。” 他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我已经用手捂住了脸,实在是受不了了,现在他就紧张成这样,那到临盆还了得。 胤禛沉醉在幸福的狂喜之中,他用力的亲吻我的唇,随后喃喃自语道:“若涵,我要你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好啊,既然你给我提了那么多不许做的事情,我也要提相应的要求”,我顺势勾住胤禛的脖子撒娇,这么好的机会不乘机提些要求貌似对不起自己。 “你要什么?”他拍掉我的手,“赶紧躺下,别调皮。” “这么凶,”我嘟囔着,“我还没生你都这样对我了,”我装作委屈的扁扁嘴,胤禛的声音马上软了下来,“你说吧,你要提什么要求?” 这还真成了我的杀手锏了,我心满意足的笑了,“我要你每天都陪我用膳,晚上要看着我入睡,最重要的是不能找别的女人,”我任着性子笑着,胤禛捏着我的脸,“你的条件还真是不少。” “答不答应随你,”我转过头,他扳过我的脸,深深的亲吻我的唇瓣,随后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好,我都答应。” 我笑的眯起了眼睛,“胤禛,你告诉我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儿子,”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喜欢女儿,”我的手抚上胤禛的脸,“你不希望有个像我这么聪明的女儿吗?我还可以每天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多好。” “冷若涵,我怎么觉得你脸皮越发的厚了,”胤禛揶揄的笑道,“哪有说自己聪明可爱的?” “你不觉的我聪明美丽可爱?”我抓起他的手指就咬,他无奈的摇头,“怕了你了,那这次就生个女儿,下次再生儿子。” “我发现你才不害臊呢,”我刮他的鼻子,“这胎还没生,你又想着下一胎了。” 他捧起我的手,亲着我的手心,“若涵,你不想和我儿孙满堂吗?” “想,我当然想,”我何尝不想和他白首同心,可是老天还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吗?思及此,我的心又是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 胤禛没注意到我的异常,他兀自兴奋的说着,“女儿像你,儿子像我,再给我二十年的时间,我要让你还有他们一起见证大清会是怎样的一个盛世。” 没有二十年了,胤禛,我们还有七年的时间,我的内心极度痛苦,可是我又什么都不可以说。他在憧憬着我们美好的未来和大清后世的繁荣昌盛,我不能残忍的告诉他真相,生生的击碎他仅存的梦想。 我睁大眼睛,看着头顶上方,是谁说的,想哭的时候只要仰望天空眼泪就掉不下来。我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胤禛,只要和你在一起一天,我就会好好的过每一天,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再落泪。 第四章 蜜意 “小姨,”承欢怯生生的在门口叫了一声,“进来啊,怎么突然变的有礼貌了?”我调侃道。 承欢朝我扑了过来,还没近到我身,就被胤禛拦住了,“承欢,以后少烦你小姨,她需要休息,”胤禛皱了皱眉头。 “噢,”承欢乖乖的坐到我身边,“我知道小姨有了小宝宝了,我就每天陪小姨说说话,而且我保证以后会帮皇伯伯盯着小姨的。” 消息走的真快,这才一会儿功夫,连承欢都知道了,想必早已传遍整个后宫,我又不得消停了。 胤禛离开后,我正和承欢说笑着,翠翠慢悠悠的走进来,先是笑吟吟的请安,然后向我连声道贺。 “翠翠,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陪陪你母亲?”我心里甜蜜,脸上也一直笑意不断。 “翠翠惦记小姐,不敢耽搁,进了园子就直奔小姐这了,”翠翠喘息着,看起来是挺像着急赶路没半点歇停的样子。 承欢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她听了翠翠的话急于开口询问,我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没说话。其实我也想问翠翠和弘历的事,更想问她回园后这么长时间究竟去了哪里,只是话已经到了嘴边了仍是被我咽了下去。我还是给她机会等着她自己向我坦白,她要是不想说必定有她不愿告诉我的理由。 果然没几日,我这星云楼俨然成了集市,人是来了一拨又一拨,有借着道喜的名义来打探消息的,有乘此机会阿谀奉承的,当然也不伐真心实意来看望我的人。 皇后或许就属于第三类人,自从得知我怀孕后,她不仅指派了最有经验的李嬷嬷来照顾我,大大小小的赏赐更是不断,她自己每隔几日也必定会来瞧瞧我,嘘寒问暖的拉拉家常。只是她的眼睛在不经意的扫到我的肚子时,有明显的伤痛。 我的妊娠反应在初期并不明显,除了精神匮乏嗜睡外,恶心孕吐等几乎不曾出现,我还时常摸着肚子称赞我的乖女儿懂得心疼娘亲,从不折腾我。 就这样,在我对腹中小生命的无限期待中迎来了雍正七年。 上元佳节,园子里热闹非凡,听说是请来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胤禛不是贪逸奢华之人,因此这般的场景倒是不易见到。而今年在福惠新丧和曾静投书事件的双重阴影下,胤禛更是没有兴致。若非皇后一力要求,又是借着我有喜的名义图个热闹和吉利,这戏台还搭不起来。 戏台搭在后湖西北的桃花坞内,是夜,我在翠翠的陪伴下,早早的来到这里。其实我这个人对戏曲并不太感兴趣,今天来听戏完全是在皇后的盛情邀请下,再加上好奇心作祟,想见识下三百年前的戏班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以为自己算是来的早的了,走进去才发现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若涵妹妹,来这坐,”顺着声音看去,皇后正笑着向我招手。 我走了过去,向皇后请安,她早我一步托住我的双臂,嫣然一笑:“妹妹有了身子,不必多礼。” 我挨着皇后坐下,翠翠乖巧的在我腰际放上一个软垫,让我靠着,皇后赞许的说道:“这丫头还真贴心。” “是啊,”我抿着嘴儿浅浅一笑,随口说道:“她跟着我很多年了,哪天她要是离开我还真舍不得。” “呵呵,妹妹既然舍不得翠翠,就想法把她留在身边,”皇后吃吃的笑着,“总有办法的不是,”皇后有意无意的瞧了翠翠一眼,虽是淡淡的语调,却似乎有所指。 一丝桃红色陡然抹遍翠翠的双颊,她眉眼急忙低下去,我看在眼里,心中疑窦顿生,皇后娘娘话里有话,她所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对于翠翠,她比我了解更甚? 我“呵呵”的干笑一声,“皇后说的有理,这丫头的事我自有主张,也多谢皇后娘娘的关心,”我故意将“关心”两个字加重了口气,也就是想试探一下她们两个的反应。 只见皇后的面色稍变,但她毕竟在后宫主事多年,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她又恢复了常色,反倒是翠翠咬着发白的嘴唇,双手拽着衣角,低着头一声不吭。 一时间鸦雀无声,竟有些冷场,我本就不擅于词令,此时话不投机,更是找不到言语来缓解气氛。坐在皇后另一边的熹妃似笑非笑的听着我和皇后之间的对话,也不插嘴,她嘴角挂着的那抹戏谑,更是让我半天憋不出个字。 皇后毕竟还是皇后,在短暂的沉默后,她拉起我的手,亲热的问道:“妹妹最近身子感觉怎样?缺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和姐姐说。” “皇后对若涵妹妹真好,”还没等我说话,一直缄默的熹妃突然插话道:“妹妹才有喜二个多月,姐姐就紧张成这样,更别提皇上了,若涵妹妹你说是不是?” 我笑的很甜,把不爱听的话自动忽视,我站起来向皇后福了福身,她又抢先挡住了我。 我微笑着坐下,有一句没一句的接着话,心里直嘀咕,我记得以前熹妃不是这个样子的,当初在皇后的梧桐院,我和齐妃起了冲突,她还帮过我,如今明里暗里的讥讽我,实在是有违未来皇太后的身份。看来年妃说的没错,当初她也不是要帮我,只不过是要和齐妃对着干。 说到齐妃,我才发现我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过她。我想到开口便问:“怎么不见茗姐姐?” “茗妹妹现在整日参佛理佛,我也是许久未见她了,”皇后叹了口气,我微微点了点头,弘时的死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也难怪她现在一蹶不振。其实后宫中哪个女人不是为自己着想,不是为孩子的将来打算,帝王家不比寻常百姓家,稍一不慎恐怕就会被踩到脚下,永世不得翻身。想到这里,对于齐妃和熹妃,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了,也更是坚定了我要生女儿的决心。 说话间,走进来两对璧人,我眼前为之一亮。 走在前面的那一对是弘历和他的嫡福晋富察.伊翎,富察氏年约十七八岁,端庄典雅,是个活脱脱的古典美人,她站在那里是那样耀眼,那样娉婷,美如出水的莲花一般,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听说她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学习诗书,深谙古今贤德女子的嘉言懿行,在当时的旗人贵族女子中早有贤名。不愧是未来的皇后,小小的年纪已初显风范。弘历小心翼翼的挽着她的手臂,男才女貌,看上去很是和谐。 后面那对,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是五阿哥弘昼和她的福晋乌札库.静婉。弘昼长的眉清目秀,气度潇洒,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嘴角微微上翘,却丝毫不影响其美感,反而显得坚毅,有主张。乌札库氏有一对漆黑的,像秋日晴空明净的大眼睛流露出热情的火焰,两颊鲜艳的像红苹果似的,真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可爱极了。 如此看来,弘历和弘昼都像各自的母亲,而唯一神似胤禛的弘时已殇。这两对俊男倩女的组合极为般配,将来要做皇上的自是有贤内助相伴, 而做亲王的同天真浪漫的女子更为合适。 他们缓缓的走到皇后跟前,毕恭毕敬的请安行礼,这一来一往的又费去了不少时间,等到所有人都坐安定了,戏台上也正式开始鸣锣开唱。 随着笛子、萧、琵琶等伴奏乐器的响起,台上的旦角、小生摆开了阵势,旦角声音缠绵婉转,小生柔曼悠远,吴侬软语,很有味道。 我出神的听了一会,才发现他们唱的是昆曲,以前受到清宫戏的蛊惑,我总是以为这个时代颇为推崇的戏曲便是京剧,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原来不是这么回事。 幸好我没有在皇后和其他嫔妃面前夸夸其谈,要不这脸可就丢大了。 台上唱的声情并茂,身段婀娜多姿,台下听的是津津有味,摇头晃脑,只可惜我听了半天也不晓得他们唱的是什么段子。 又坚持听了一会,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加上坐久了难免腰酸背痛,就找了个理由和皇后说了声,准备回星云楼去。 连着叫了翠翠几声都没有回应,我诧异的转过头去,却没看见她的踪影,这丫头又跑哪去了? 我独自走出了桃花坞,虽然屋外寒风萧萧,比不上里面暖意融融,可是空气清新,也不用费劲脑细胞来思考每一句应答,轻松了许多。 夜很黑,弯弯的上弦月很早就沉落下去,地面上的景物都难以辨认,可是我仍是一眼认出在离桃花坞不远的小亭榭中面对面坐着的一男一女正是翠翠和弘历。 这是我回星云楼的必经之路,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惊动他们,只是要我在这凛冽萧条的冬夜等他们先行离开,怕是很难办到。 我缓慢的朝前方移动,在接近亭榭的时候我见到他们拉拉扯扯的好像起了争执,就轻轻的咳了一声,两团黑影迅速分开。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是感觉四周一片沉寂。但是他们在看清楚是我时,明显楞了一下。良久,弘历走出了亭子,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见他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不泄露半点情绪,他也不看我,自行离去。又过了几秒钟,翠翠也走了出来,她默默的挽住我的手臂,脸上似乎还留有哭过的痕迹。 回到星云楼后,意外的发现胤禛在灯下坐着,手里还拿着本书。我惊喜的飞奔过去,“小心点,”他一脸紧张的盯着我,“要做额娘的人了,还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哪有这么娇贵,”见他皱起了眉头,我的底气就没那么足了,忙又说道:“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 他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拥着我进了里屋。 “今天这么快就看完奏折了?”我笑吟吟的从他手里取过书,一看封面,楞了一下,“你什么时候也看起了医典?” “也就随意翻翻,”他捋起我的发丝在手指上把玩,随口说道:“你的那些个注解很有意思。” 那些注解我有时贪图方便就写了简体字,更有一些索性就用了英文字母的缩写,他会看出什么来吗?我心虚的瞅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平静我才放下心。 胤禛扶着我的腰在床边坐下,双手轻轻的从我小腹上抚过,脸上是万般的柔情蜜意。我缓缓的偎进他的怀里,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手指攀上他的脸,抚摸着我早已熟悉的五官。 这原本是一张坚毅的脸,如今在看向我时更多的是放松的线条。是为人父的喜悦,也是幸福的神采飞扬。 “累了吧?没听完就回来了?”胤禛亲吻着我的指头,胡茬划过我的手背,痒痒的。 “台上热闹的很,可惜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唱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我实话实说,顺便把手收了回来。 “见你这般积极,我还以为你喜欢听,原来……”他故意顿了顿,然后贴着我的耳朵说道:“原来是对牛弹琴。” 我丢了个白眼给他,“我也就是去凑个热闹,南方人还是比较喜欢沪剧和越剧。”才说完,我就知道糟了,果然见他皱了皱眉,“你在京城长大,又何来南方人一说?” “这个……”我要怎么和他解释呢,我的手心捏了把汗,想了想说道:“我娘亲是苏州人,从小耳濡目染,喜好也随她了,”幸好我脑子转的快,这个借口应该不会有破绽。 “噢,是这么回事,”他若有所思的点头,我松了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关了。“那你刚才说的什么沪剧越剧,应该很拿手,唱来给我听听,”他从身后抱住我,把头埋进了我的脖颈中。 “好痒,不要,”我笑着推他,“以后再唱给你听,我要睡觉了。” 胤禛吹熄蜡烛,三两下脱去我和他的鞋子,拉开被子和我相拥着躺下,“睡吧,”他轻柔的摸着我的头发,我静静的看了他一会闭起了眼睛。 没过多久,耳边响起他均匀的呼吸声,我偷偷的睁眼瞧他,他清瘦的脸上,是像刻刀雕出的艺术品般深刻的五官,他紧紧的抿着嘴唇,眉头还微微皱着,我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头,他在睡梦中居然叹了口气,这个男人连睡觉都不得安生,还在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国事。 胤禛,我习惯有你在我身边温柔的呼吸,在我心里留下深深的痕迹。 我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见他没反应又蜻蜓点水般的在他唇上亲吻了下,趴到他的耳边说道:“我爱你,胤禛”,然后将身体朝他怀里靠了靠,把他的手环在我的腰际,心满意足的闭起双眼。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的时候,隐约感觉有人轻咬我的耳垂,还往我耳朵里吹着气,我轻笑出声,掏了掏耳朵,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可是显然身边的人不想放过我,他重重的咬住我的唇,一阵湿吻过后我的衣衫已尽褪。 “不行,”我喘着气用力的推开胤禛,他邪邪的挑起我的下巴,“谁让你勾引我的。” “我哪有,明明是你骚扰我,”我手忙脚乱的抢衣衫,他用脚把我的衣服勾到我够不着的地方,我赶紧缩回到被子里,把自己从头包到脚。 “就许你偷亲我,我就不可以骚扰你了?”胤禛也顺势钻进了被子,滚烫的身躯紧贴着我,我在他火一样燃烧的目光注视下,心也变的柔软起来。 忽然我想到了什么,“你居然装睡?”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是你把我吵醒的,”他无辜的看着我,随后把我压在身下,嘴唇从我的脖子开始一路下移。 “你会弄伤孩子的,”我的面色潮红,声音柔媚无比,听起来倒更像是欲迎还拒。 “我会很轻的,”胤禛抓过一个软枕垫在我的腰下,亲吻我散落的长发,我在他身下娇喘连连,共谱一曲情和欲的倾城之恋。 次日。 我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翠翠给我梳髻,她的手艺越发的高明,不但不会牵动发丝使我疼痛,更是花样新颖,变化无穷。 我软软的靠在椅背上,昨夜,胤禛虽然极尽温柔极尽缠绵,今晨起床我仍然觉得腰酸背疼,人也有些疲累。 翠翠给我梳好发髻后,默默的站在了我的身边,似乎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但是欲言又止。 我回头仔细打量着翠翠,她有张丰满的苹果脸,眉梢有点上挑,长长的凤眼透着青春的气息,嘴角常常带着甜甜的笑意,她在我眼里一直是穿越过来时第一印象中穿着翠绿色绸缎衣裤,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如今也蜕变成为身材窈窕、光彩照人的大姑娘了。 “翠翠,坐到我身边来,”我摸了摸小腹,怀孕两个多月了,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只是不细心察看绝对瞧不出来,要不是时常觉着精神不振,加上偶尔的酸疼,我自己也是经常忘记了这个事实。 翠翠在我旁边坐下,我觉得身体有些往下沉,就用手撑在腰际,翠翠见状连忙说道:“小姐,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不用,不用,”我摆手道:“老是躺着也不好,等再过段日子我更是要时常的走动才对。”我虽然没有实践经验,理论知识还算丰富。 翠翠走到我身后,轻轻的给我捶背,捶着捶着她的动作慢了下来,我回头一瞧,她咬着嘴唇,眼神捉摸不定,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我捉住她停在半空中的手,她一惊才省悟过来,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询问道:“翠翠你有话对我说是吗?” 翠翠顺着我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小姐,你昨晚见到的并不是……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她急急的说道。 “噢,是吗,”我淡淡的说道:“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只要是你亲口说的我就信。”我拉她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定。 翠翠迟疑了好一阵,我也不催她,只是和蔼的看着她,静默半晌,她终于说道:“四阿哥说他喜欢我,”她说了这一句,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我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经常来找我,也不时的差人送东西来。” “那你的想法呢?”我尽量保持着心平气和的态度,脸上也是和颜悦色。 翠翠忽然松开了握住我的手,跪了下来,“翠翠不愿意嫁给四阿哥,请小姐替我做主。” “起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响起,见翠翠没动,我又提高了声音,“起来。” 翠翠怯怯的起身,我放柔了声音,“你既然不愿意,没有人会逼迫你,你何必着急。” “四阿哥昨晚说了他定会把翠翠讨了去,我一时情急还和他吵了起来,”翠翠急的紧紧拽住我的衣袖,嘴唇咬的发白。 弘历,我冷哼一声,这些个皇子,才吃着碗里的就想着锅里的了,他既然已有了温婉可人的嫡妻,还不肯放过翠翠。昨日还见他和富察氏出双入对,情投意合,今天便想要翠翠,那明日又会看上谁呢,好一个风流的乾隆皇帝。他只知道自己喜欢翠翠,就一定要得手,根本有没有考虑过翠翠是不是愿意。 “翠翠你放心,不管是谁来要你,只要你不愿意,就没人可以强求,”我给翠翠吃了定心丸,她圆圆的苹果脸上顿时绽开了绚丽的笑容。 才说着,小颜进来禀告:“娘娘,孙太医来了。” 我苦笑着,一天一次的诊脉,他倒是一次都没拉下,这些日子见他的次数怕是比胤禛还多了。 孙太医如今视我的身体为头等的大事,不敢马虎,要是我出了丁点的意外,他肯定脱不了干系,因此他对我诊脉和开方都及其的谨慎 他每次来呆的时间都不长,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诊脉上,然后便会开一堆的补药,那些补药又难吃的要命,偏偏胤禛还要李嬷嬷盯着我一口不剩的吃完,所以我现在看到孙太医就跟见了鬼似的。 “有劳孙太医了,”诊脉完毕后,我照例和他客套几句。 “这是臣份内之事,”不出意料,他果然又是这句话,我比着口型说着,他就不能有点新鲜的说辞吗? “其实孙太医不必每天都来,怪辛苦的,”我不死心的建议着,企图改变什么。 “娘娘说笑了,皇上交待的事微臣不觉得辛苦,每天的诊脉必不可少,微臣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见他还要继续发表长篇大论,我连忙打断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还是每天这个时辰来吧。”我无奈的摇头,真受不了他。 孙太医狡黠的笑了笑,挥笔快速写下了方子,递给了李嬷嬷,我偏过头一看,有没有搞错,又加量了。孙太医,你确定不是在耍我? 在李嬷嬷拿着方子出去前,我拉住她,然后谄媚的对孙太医说道:“孙太医,咱们打个商量如何?今天能不能就不要开补药了?” “娘娘,您体质偏寒,而且身体又虚弱,微臣也是为娘娘着想……”他越说越来劲了,我又一次打断他,“停,你先听我说。我身体是不是虚弱我比你更清楚,我也懂医术,这些补药对我没多大作用……”我仍是想说服这个老顽固。 “你又在为难孙太医了,”胤禛的声音在关键时刻出现,我的计划终以失败收场。 孙太医见了胤禛自是喜上眉梢,有靠山护着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他得意的整理好药箱离去。 胤禛拿过方子看了又看后,交还给李嬷嬷,并且嘱咐道:“以后孙太医的方子直接交给你,不必给慧嫔过目了,”李嬷嬷点头称“是”。 我郁闷的拍了拍脑袋,你们确定不是合伙起来整我的? “我哪敢为难孙太医,他不为难我不错了,”想到那些黑糊糊的补药,我就心有余悸。 胤禛笑着搂我入怀,脸色却变的有些凝重,“我看了你的医书,知道你能怀上这个孩子实属不易,我绝不能让你有半点闪失。” 我不领他的情,“只要你少碰我就不会有闪失,”我踢了他一脚,没用多大力,就被他牢牢抱住。“那些补品你倒是吃吃看,我看你能撑几天,”我使劲踢他,他也不生气,而是抱起我坐下,“乖,听话,为了我们的儿子,不,女儿,你就再委屈个几天。” “我不要再吃了,你听到没,”我没好气的站起来,又被他拉下,“我知道你有了身子,脾气容易暴躁,我不和你计较,”他仍是笑呵呵的,只是语气霸道的容不得我反驳,“不过补药非吃不可。” 我气急,一时说不出话来,我白讲了那么多,他根本就不听我的。 没过多久,一碗黑黑的黏糊糊的补药放在了我的面前。 “皇上,奴婢来服侍娘娘,”李嬷嬷殷勤的取来了勺子。 “你下去吧,朕看着她吃,”胤禛舀了一大勺送到我嘴边,“张嘴,”我摇头,紧闭双唇,宁死不屈。 “我喂你,”胤禛作势把药往自己嘴里送,我傻了眼,他是要这样喂? “我自己来还不行吗?”我连忙阻止他,他笑了笑把药送到我嘴里,我认命的吞下,嘴里含着残留的药汁口齿不清的说道:“算你狠,居然用这招。” “还不是跟你学的,”他抢白道,“我什么时候用过?”我争辩着,忽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想起来就好,”他话音刚落,又是一勺到了我嘴边,“最后一口,”我嘟囔着,心里极度不爽,我真是作茧自缚来着。 从这天起,这样的戏码在星云楼每天必然都会上演一次,而翠翠、小颜和李嬷嬷在一开始把眼珠掉了一地之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第五章 意外 雍正七年三月。 春光明媚,风和日丽。 “小姨,你们这是在忙什么?”承欢走了进来,我灰头土脸的从一大堆布帛中钻出头,看到一张她小脸写满了惊奇。 “格格,小姐这是要做百家衣呢,”翠翠熟练的剪下一块八角形的蓝布丢进了小篮子里,那里已经存了几十块这样的布料,各种颜色的都有。 “什么是百家衣?”承欢好奇的拿起一块料子仔细瞧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布帛怎么都是零碎的?” “格格有所不知,这些布料可都是从平民百姓家讨来的,”翠翠说的是头头是道,其实还不是李嬷嬷告诉她的。 李嬷嬷知道我是汉人,告诉我汉人有个习俗,就是从各家取一块布片,将布片拼合起来做成衣服,这是一种为婴儿祈寿的服饰,它的来源是一种民俗讲究,就是父母期望孩子健康成长,认为这需要托大家的福,托大家的福就要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民间认为婴儿穿上百家衣,能保长命百岁。 我以前也曾经听说过,不过在现代社会这类习俗已经不是那么讲究了,所以她的提议对我来说也十分的新奇。李嬷嬷也算是个能人,见我应允以后,就开始准备布帛了,这不,没几天就弄来了一大堆,也亏她有这份心思。 翠翠说的起劲,承欢也听的津津有味,还不时的点头。 等到翠翠说完,桌子上的布料也拾掇的差不多了,翠翠把剩下的布片和篮子收好,喜滋滋的说道:“小姐,再有几块布帛就可以开始缝制了。” 我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微笑着摸了摸肚子,四个多月了,我嗜睡的症状有所减轻,不过更麻烦的事出现了,就是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口味完全变了,以前爱吃的东西现在碰也不想碰,相反从前讨厌的倒对上了胃口。 翠翠端茶过来,承欢从身后掏出个小小的密封坛子,“小姨,吃个蜜饯吧,”她掏了个出来塞进我嘴里,我含在口中,没一会就吐了出来,皱眉道:“太甜了。” “小姨不是最喜欢吃甜食的吗?”承欢纳闷的说道:“我还特意拜托晴岚哥哥给带来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看见甜的就倒胃口,下次你不妨找点酸的来,最好是能酸的掉牙齿的那种,”我掩嘴笑着,承欢瞅了我一眼,小声的嘀咕:“小姨的口味还真是奇怪。” 我还没说话,李嬷嬷讨好的接口道:“爱吃酸的好啊,俗话说酸儿辣女,主子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小阿哥。”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对这段历史不太熟悉,究竟历史上的雍正有没有这个孩子我都不得而知,更何况是多个儿子,我的到来会不会造成历史的混乱?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多虑了,历史又怎么会因为我的介入而改变,就像年羹尧的结局,年妃、弘时、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命运,终究还是沿着历史的轨迹在行走。 “我倒希望是个女儿,”我淡淡的说道,换来李嬷嬷讶异的神情,她定是在想后宫嫔妃哪个不是期待母凭子贵、一步登天的,哪有我这种人。她又怎么猜的透我的心思呢,四阿哥弘历已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即便我生了皇子又怎样,反而是个负担。 我掐了掐承欢的脸,“若是能生个像承欢格格这般水灵的女儿,我可就心满意足了。” 承欢的脸刷的一红,羞答答的低下头来,我又忍不住笑她,“我们的小格格也会脸红呢。” 承欢的脸愈发的红了,更加的忸怩起来,她往我身上蹭去,“小姨就会欺负我,”她的手挠上了我的腰肢,我都快笑岔气了。 “小祖宗,这可使不得,”李嬷嬷赶紧上来拉开承欢,“这要是动了胎气还得了。” “不会的,她这两下子,权当给我活动筋骨,不用大惊小怪,”承欢见我护着她,顺势向李嬷嬷丢了个白眼。 “对了承欢,你刚才说的晴岚哥哥是谁?”我忽然想到就随口问道。 “噢,他是弘历哥哥的伴读,叫张若霭,字晴岚,是张廷玉张大人的公子,”承欢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小姨有见过啊,就是上次我们打雪仗那次,他和弘历哥哥一起路过这里。” 原来就是这个少年,斯斯文文的,我对他印象还不坏,想到那次他看承欢的眼神和面颊上可疑的红晕,我就觉得好笑,比女孩子家还容易脸红,真是个老实人。 “承欢啊,”我叫了她一声,没有丝毫反应,我抬头看向她,她眼波流转,眼睛盯着前方却没有任何焦距,显然是在神游太虚。 我把手放到她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她楞了一下,含糊的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我挥手示意李嬷嬷她们退下,随后说道:“承欢啊,我觉得那个张公子对你很不错啊,看起来你们也蛮般配的。” 承欢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小姨说什么呢,”她附到我耳边说道:“承欢只喜欢豫鲲哥哥一个人。” 我只觉得自己的头胀了一下,我一直知道承欢是喜欢沈豫鲲的,当年她的同心锁上刻的也是沈豫鲲的名字,可那时她只有十来岁,分的清什么是爱慕什么是崇拜吗?我万万没想到如今到了婚嫁年龄,承欢的心里还是只有沈豫鲲一个。 “承欢,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艰难的问道,心头有些茫茫然,沈豫鲲对我有情而我无以回报,他又觉愧对蓝宁,因此发誓终身不再另娶,现在承欢又对我剖白了她的心事,这笔情债到底要问谁去讨。即便是出于私心,我也希望他能幸福,可是他会接受承欢吗?在他眼里,承欢一直是个可爱的小妹妹啊。 “当然是真的,我从九岁开始就喜欢他了,豫鲲哥哥也说会等我长大,”承欢的表情略带羞涩,可是语气是无比的憧憬。 沈豫鲲,你自己欠下的风流债自己还去,谁让你早就许下的承诺,我没好气的想着。 “我知道豫鲲哥哥其实喜欢的是小姨你,”承欢静静的看着我,我没来由的一阵慌乱,手也有些微微发颤,“不过他迟早会爱上我的,我对自己有信心。”承欢甜甜的笑着,全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我握了握承欢的手,“我们的承欢格格真的是长大了,”忽然觉得自己无须担太多的心,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执著的承欢就把沈豫鲲给收服了也不一定呢。 承欢把头靠在我的膝上,拨弄着我裙摆上绣着的兰花,我在她脑门上点了下,刚要说话,小绪子挎着个小竹篮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慧主子吉祥。”小绪子把竹篮放在一边,给我请安。 “免了,”我朝竹篮看去,“这是什么?” “是万岁爷命奴才送来的,说是给主子解解闷。”小绪子说着掀开盖在小竹篮上的棉布,抱出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 “好可爱啊,”承欢已经把小东西抢在了手里,还抱到我跟前让我一同分享,“小姨你看,”我“哇”的大叫一声,连忙退后了几步。 “主子,发生什么事了?”小颜和翠翠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我一脸尴尬的指着承欢,“不要拿过来。” 小绪子带来的是一只小狗,体型也就像卷起的毛毯这么大小,蜷缩着身体,乌黑的眼珠半开半闭,金黄色的毛发在阳光照耀下格外醒目。 我从小就怕这些个毛茸茸的小动物,以前在路上看到小猫小狗情愿绕道而行,更何况是现在摆放在我面前。 翠翠和小颜也被小黄毛给吸引住了,她们围住承欢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还不时用手去触摸它,我躲的远远的,苦笑的看着她们。 “主子,你去瞧瞧,多可爱的小家伙,”小绪子走到我身旁,作势要拉我过去,我又是大叫一声,只不过挺着个肚子实在是跑不远。 “小姨,”承欢摸着小狗的毛,一脸坏笑的瞅着我,“你不会是害怕吧?” “谁说我害怕了,”我硬着头皮说道:“我只是,只是不喜欢而已,”我还在死撑。 承欢朝我跑了几步,“那小姨你来抱抱它,”她把小狗举到我跟前,我头皮直发麻,还想嘴硬,身体却在微微发抖,“你,你离我远点,”承欢放大的笑脸离我越来越近,我真恨不得自己伸手把她给推开,可是实在是没这个担子。 承欢眼珠子直转,她贼笑几声,把小狗放到了地上。只见这个小家伙欢快的竖起了尾巴,左右摇摆几下,又抖了抖满身的黄毛,屁颠屁颠的往我这个方向奔来,随着它的跑动还响起了“铃铃”的声音,原来在它的脖子上还拴着个精致的铃铛。 我吓的面无人色,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承欢“咯咯”的大笑,小颜、翠翠和小绪子也掩嘴轻笑,他们还得顾及我的面子不敢笑的太猖狂,而承欢早已笑的东倒西歪。 小狗才不管我是否害怕,它蹭到我脚边,亲热的“汪汪“叫着,还用它小巧的舌头轻轻的舔我的脚。 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颤抖着声音说道:“承欢,你赶紧把它拿开。” “原来小姨也有害怕的时候,”承欢快要笑趴下了,她边笑边揉着肚子,“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小狗见我没理会它,摇了摇尾巴,晃了晃脑袋,一口咬住了我的裙摆,我尖叫一声,就差没昏过去了。 承欢见玩笑实在开的大了点,就蹲下身子摸着小狗的脑袋把它往外拽,可是那小狗就是不肯松口,承欢又笑了,“小姨,它是喜欢你呢,”我冷汗直冒,我才不希罕它的喜欢呢。 “小姨,没办法了,它实在是太喜欢你了,”承欢双手一摊,又引来翠翠、小颜和小绪子一阵哄堂大笑。 我朝承欢狠狠的瞪了一眼,死小孩,竟然乘机作弄我。我又丢了个白眼给翠翠,死丫头,见死不救,看我一会怎么罚你。 我还在想着如何自救,屋子外一声大喝,“皇后娘娘驾到。” 屋子里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我匆匆忙忙的站起身,等着给皇后接驾。 “承欢也在呢,”皇后凤眼微挑,略施粉黛,神清气爽,气度雍容。 承欢和我连忙请安,翠翠也乖巧的奉上茶。 皇后的目光停在翠翠的身上,眼角似乎还在瞥着我,随即落到我的脚下,“妹妹好有兴致。”她撇了撇茶沫子,优雅的喝了口茶。 我低头一看,差点把这小东西忘记了,这时候也顾不上害不害怕了,我用力的把小狗拉开,示意翠翠把它抱走。“让皇后娘娘见笑了。”我的脸上总算是有点血色了,挤出了一个笑容。 “是皇上送的吧?”皇后抬起头,声音平实,表情安静,只不过眼睛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我低声回道。 皇后轻咳一声,又微微甩了下头,手中的茶杯洒了几滴水出来,可是她好像自己都没有发觉。 转眼间,她的脸上又浮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转向我,“我今天来是有一事想同妹妹商量。” “姐姐请讲,”今天皇后的神情很是古怪,我下意识的摸了下小腹,嘴角的笑容不减。 “我看着翠翠这丫头怪喜欢的,想问妹妹要了去,”皇后拉起翠翠的手,虽是在和我说话,眼睛却盯在翠翠身上。 我的心猛的一震,莫非皇后是为了弘历而来?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既然答应了翠翠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我深吸了口气,斟酌着用词,“皇后娘娘喜欢翠翠本是她的福分,只是她在若涵身边伺候了多年,若涵实在是舍不得,请娘娘成全。” 皇后将茶杯镉到桌子上,杯子连连打了几个转才停下,隐约间有层不和谐的气息在我和她之间流转,没想到她不怒反笑道:“妹妹果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她又看了眼翠翠,挑衅的向我说道:“只不过妹妹有没有听过翠翠自己的心里话呢?” “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那翠翠你也说说吧,”我暗暗握紧了翠翠的手,“你有什么话尽管说,皇后娘娘是明理之人,会为你做主的。” 翠翠跪了下来,“奴婢愿意伺候皇后娘娘。”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握着翠翠的手也松了开来,我的脑子顿时乱哄哄的,只满满的充斥着一个词“背叛”,原来心寒的滋味竟是这样的,我用质问的眼神看向翠翠,她躲闪着我,低下了头。 皇后娘娘挂上了胜利的笑容,我无力的挥手,“那你去吧,”我的声音无比的脆弱,心也跌到了谷底。 一晃,翠翠跟去梧桐院已近四个月,我也从一开始的意外和憋闷到现在的坦然接受。翠翠跟我这么久,我完全相信她的为人,若不是有苦衷,她不会如此绝情。 而胤禛送我的小狗,在和我努力沟通了四个月后,我终于克服了从小养成的恐狗症,从此加入了新一界的爱犬一族。 “毛毛过来,”毛毛是我给小家伙起的名字,我一声叫唤,只见它“呲溜”一下扑了过来,几下就爬到了我的膝盖上,懒洋洋的趴着舔我的手,我一只手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另只手覆在小腹上,嘴角荡漾着甜蜜的笑容。 随着产期一天天的临近,我对腹中小生命的期待也越来越强烈,我时常会在脑中勾勒她的长相,她会有一双和我一样黑白分明的杏眼,小巧的鼻子,不,或许也可以像胤禛多一点,那样就显得英气些。我可以每天给她扎小辫,穿新衣服,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足以倾倒众生。 我傻笑着,仿佛这么个可人儿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汪汪,”腿上的小东西忽然不安分起来,在我身上磨蹭着爪子,像是要站起来示威,我笑着骂它:“我才想着我的宝贝闺女,你就开始吃醋了。”毛毛并没有理我,还是叫的起劲。 我安抚它,它倒是更来劲了,我把它抱到地上,“自己一边玩去,”毛毛往前窜了几步,停在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前,欢快的蹭了几下。 我往上看去,胤禛双手抱胸斜靠在门上,似乎看了我很久了,我微微一笑,“怎么皇上驾到,也没个人通传呢?看来我这里的规矩确实做的不够。” “是我让她们不要出声的,我就想瞧瞧你在做什么,”胤禛走过来拥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亲,“结果看你想的那么入神,连我进来都不知道。” “我在想我们的女儿会是什么模样,是像你呢还是像我,”我的脸上闪耀着母性的光辉,仿佛是感应到了我对她的宠爱,我觉得腹中的小生命轻轻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她好像听的见我说的话呢,”我惊喜的抓过胤禛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她在动对不对?” 胤禛闭起眼睛静静的感受了一会,又把耳朵贴到了我的肚皮上,“我听见她在叫我阿玛,”我笑着推他,“又胡说。” 他也笑着把我搂紧,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忽然担心的问道:“胤禛,要是生的不是女儿怎么办?” 胤禛怔怔的看了我一会,随即大笑道:“你这是担的哪门子的心,我只听说唯恐不生儿子的,哪有你这样希望生女儿的?” “我希望能有个女儿来管你,省得你老是一看奏折就忘了用膳,”我抚摸他的脸,他的脸颊好像又消瘦了一圈,“你看看你,每天要做这么多事,就不能让别人多分担些吗?”我心疼的说道。 他用力的吻住我的手指,“若涵,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大清江山,为了天下的百姓,亲力亲为旨在皇权的统一,你要理解我。” “我自然明白,可是你也不要太难为自己了,”我清楚的知道胤禛只当了短短十三年的皇帝,后世就有史学家提出他是给活活累死的,现在看来不无道理。他的脾气我很了解,我阻止不了他朝乾夕惕的勤政,我也无力承担阻挠他刷新吏治革旧迎新的罪名,唯有时常的提醒他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该为了我和未出世的孩子保重身体。 胤禛在我唇上重重的一吻,“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如数收下便是”,他环住我的双肩,语气极为慎重,我不尽失笑,他这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的绝对典型。 “胤禛,你说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好呢?”我枕在他怀里,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气息,感觉很安心。 “叫卓雅,爱新觉罗.卓雅,”胤禛的手在我凸出的小腹上慢慢的揉着,“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卓雅,”我重复了一遍,“雅儿,好啊,很好听的名字,我好想马上就生下她。” 胤禛摇了摇头,“又孩子气了不是,都快做额娘了。” 我拽着他的衣袖玩,“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且试试我的美人计灵不灵验。 “你又有什么古怪的念头了?”胤禛轻咬我的耳垂,就势在我额上印上深深的一吻。 “我生的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要留在我身边,”我轻晃他的身体撒娇道:“我不要假手他人。” “大清祖制历来如此,这个我不能答应,”胤禛板起面孔说道。 “其他我都可以迁就,就这项你一定要答应我,”摆个冷脸给谁看啊,本姑娘向来就不怕,我眨巴着眼睛,“你不应允我就不生了,谁要愿意你找她去。” 我转过身子不去看他,心里也实在是没谱,我是在打赌,打一个自己也没把握的赌,赌的是他对我的真心。 良久的沉默后,我终于听到他微微叹了口气,旋即他把我圈在怀里,密密的吻落在我的脸上和脖子上,我双手勾住他的腰,有些后悔自己的无理取闹,或许我不该让他这般为难的。 正在我打算让步的时候,他的声音柔柔的响起,“若涵,我答应你,”他的手抚过我的唇,我的鼻子和眼睛,“我要她快乐的成长,也要她成为紫禁城最幸福的格格。” 一阵幸福的晕眩把我包裹在其中,纯然的快乐情绪在我心中弥漫,胤禛又在我耳畔说道:“她会是我最珍爱的小公主,也会是我爱新觉罗家的骄傲,等她长大了我还要亲自为她指婚,我要看着她成亲生子……” 胤禛接下去的话我都没有听清楚,我被一波又一波的恐惧包围,心好像在瞬间被击的粉碎,我竟然这么怕他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有争执,甚至是冷战,可我最害怕面对的就是他对未来的憧憬,尽管我曾经发过誓从此不再掉眼泪,可是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抑制不住的心痛。 一个月后。 离我预计的产期仅剩下不到三十天了,我除了每天清晨起来后会在屋子外慢慢的走上一圈,其余的时间我几乎都待在屋内看书,有的时候兴致来时还会给毛毛洗澡,同它戏耍一番。 没想到今日也会迎来不速之客,而这名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翠翠。 这几个月来,想是她刻意的躲避,无论是去皇后的梧桐院请安或是在其他的家宴中我都没有碰见过她,未曾料想她今天又会出现在星云楼。 “翠翠,你这些日子过的好吗?”我盯着她看了几眼,觉得她比之前更漂亮了,皇后那可我这养人多了,我自嘲的笑笑。 “翠翠很好,劳娘娘挂念了,”翠翠低低的回话,她还是不敢抬头看我。 我把茶杯里的水一口喝干,不知怎么心里总些许的苦涩,以前翠翠和我几乎无话不说,自打我有孕后更是半步不离我左右,可如今却那么生分,“那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小颜又给我倒了一杯水,她斜着眼看翠翠,满是不屑的神情,翠翠离开我后,小颜倒是和我亲近了许多,只是我也不太敢再轻易的相信任何人了。 “皇后娘娘有请,”翠翠并不理会小颜的白眼,站在我边上恭恭敬敬的说道。 “噢,”我站了起来,小颜连忙搀扶住我,这丫头也太小心谨慎了,不过我从她身上看到了翠翠当年的影子,思及此,我又暗暗叹息。“翠翠,皇后叫我去是什么事情你可知晓?”我随着翠翠走到门口,开口问道。 “奴婢不知,”翠翠的耳根瞬时红了一下,这丫头果然不是说谎的料,还是改不了原先的脾性。 “哼,”小颜冷哼一声,忍不住抢着说道:“翠翠,你以前可是慧主子身边的人啊,主子可有亏待过你吗?” “小颜,”我忙喝住她,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而翠翠的脸皮又特别薄,我真怕她们会因此吵起来。“她不愿说由的她去,反正一会到了梧桐院也就全知道了,也不在乎差这么会。”我又看向翠翠,柔声道:“我就随口问问,你不必放在心上。” 翠翠迟疑了一会,吞吞吐吐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皇后娘娘把这界所有留牌的秀女都叫了来,说是让她们见见各位娘娘,以后也好尽心服侍皇上。” 我楞了一下,这要说服侍皇上和见嫔妃有什么本质的联系吗?要见也是该见皇上才对,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这皇后打的究竟是什么如意算盘? 这翠翠说了等于没说,反正见那些个秀女我也不会吃亏,我临产在即,更是没人敢给我小鞋穿。 我挺着个大肚子,本就走不快,再加上八月天了,艳阳高照,好不容易走到梧桐院门口,我已经是气喘吁吁,挥汗如雨。 小颜从袖中扯出一块帕子给我擦汗,又借机白了翠翠一眼,我知道她是在为我抱不平,不过今天的事好像也怪不到翠翠的头上,即便不是她来,皇后还是会派别的宫女来唤我的,只不过翠翠刚好做了炮灰而已。 已经有好些个女子站成一排,皇后身边也坐着熹妃、裕嫔…… 我观察了一下,貌似又是我最后一个到场,可不要被人说了话去。我稍微弯了下身体向皇后请安,她招呼我坐到她的身边。 眼前的一众秀女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左手第一位娴美娇艳,接下来那个妩媚典雅,中间那个从容平和,她右首这个钟灵毓秀,最右面那个柔弱仟巧真是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美貌。 呵呵,莫非皇后选了这些个容貌出众的女子向我示威来了?自从她把翠翠从我这要了去,我对她便再无好印象。 “妹妹,”皇后亲热的握着我的手,就好像我们之间从没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过,“你觉得她们几个怎么样?” “不错,”我也附和着皇后,“姐姐的眼光自是好的。” “你们都过来,把自己的名字报给这几位姐姐听,”皇后把她们叫到身边,她们像汇报工作似的从名字、家世开始说起再到现在的封号,什么李常在啊,马常在啊,海贵人啊,张贵人啊等等,把我搞的晕头转向,我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我脸上堆满了笑容,心里平添一份烦躁,小颜在我身后尽心尽力的打着扇子,我还是觉得不痛快,这个时候我无比的怀念以前有空调的日子。 “瞧妹妹热成这样,”皇后笑着看了看我,转过头对翠翠说道:“快去把西瓜拿过来给妹妹消暑解渴。” 我心头一热,皇后还真厚道,如此倒是显得我小气了。 西瓜拿来后,翠翠举起了刀正准备切下去,熹妃柔媚的一笑插嘴道:“且慢,前段日子弘历给我出了个难题,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久闻妹妹聪明过人,今天乘此机会正好请妹妹帮忙想想,也省得我在弘历面前丢了脸。” “姐姐请讲,”她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无论什么难题我都得硬着头皮上了。 熹妃走上前来,从翠翠手中接过了西瓜刀,再递到我手里,“妹妹,这个西瓜请你亲自切开,只可以切四刀,但是要切成九块,今天正好有九个人,也算是机缘巧合,我们每人一块,不过……”她顿了顿,嘴角扯上一个淡淡的轻蔑的笑,“不过吃完九块西瓜后,却要留下十块西瓜皮,中间不准再用刀或者手去掰开,妹妹可以做到吗?” 皇后和裕嫔面面相覩,翠翠和小颜张口结舌的对视着,只有我反而定下了心,幸亏我是穿越过来的,这样的雕虫小技,在书上在电视里我都看到过无数遍了,熹妃想要难倒我显然是用错了方式。 我不慌不忙的走到桌子前,把刀把西瓜切成一个“井”字形,然后指挥道:“小颜,把西瓜分了。” 皇后拿到的恰好是中间的那块,她吃完后,两头各有一块瓜皮,加上剩下八人每人一块,不多不少就是十块。 熹妃汕汕的把瓜皮扔在桌上,我冲她甜甜一笑,也不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皇后那出来后,小颜一个劲的拍我马屁,连声赞叹我的才智,说话语气比我还激动。 我只是笑笑,并不接她的话。 走着走着,我忽然觉得肚子开始一阵阵的疼痛。 第六章 母亲 我停下脚步,稳住身形,深吸了口气。 “主子,你怎么了?”小颜挽住我的胳膊,又给我擦了擦汗。 我摇了摇头,感觉没先前那么疼痛了,“没事,我们快回去。” 没多久又是一阵腹痛,腰背也开始酸痛起来,而且痛感越来越强烈,支撑到星云楼的时候我已经快虚脱了。 事情发生的突然,小颜吓的面无人色,手抖的厉害,除了一个劲的给我擦汗,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 看情形孩子迫不及待的要出来了,我也没想到会整整提前了一个月。我躺到床上虚弱的对李嬷嬷说,“嬷嬷,我怕是要生了,你赶紧去准备吧。” 我觉得下体似乎有一股暖流缓缓涌出,并不受我控制,腹痛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而持续时间逐渐加长,等到李嬷嬷和一众宫女围到我身边的时候,阵痛已是愈发的频繁。 我是个挺能吃痛的人,可是密集的钝痛让我的心也无法平静下来。我抓着李嬷嬷的手叫道:“请皇上来,我要见他。” “主子请放宽心,皇上正在赶来,等您生下小阿哥,奴婢自会请皇上进来。”李嬷嬷铰了块帕子枕在我的额头上,又吩咐另两名宫女把我的双腿撑开。 我咬着嘴唇,告诉自己要冷静,这里是清朝,是封建社会,不是妻子分娩丈夫还可以在产房陪伴的现代。 痛楚一阵阵的袭来,我咬紧牙关,小颜的面色发白,她不停的给我擦汗,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我也无暇顾及。 “主子您忍着点疼,用力,再用把力,”李嬷嬷在我耳边循循善诱,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女人生孩子时大呼小叫的样子,心里还极度鄙视她们,如今我自己临到头上了,才知这真是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我觉得自己已经用上吃奶的力气了,可是李嬷嬷还在叫着用力。 墙上的西洋钟“咯哒咯哒”的走着,其实从我躺上床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我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半个世纪那般漫长。 好痛,我握紧了双拳,指甲快要把掌心掐破,“主子,你跟着我的节奏慢慢用力,对,对,就是这样,用力。” 我期待着孩子能快快出来,我也好解脱,可是事与愿违,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是未能如愿。 我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感觉用尽了全部的气力。我大口喘着气,连叫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颜用棉条在我嘴唇上蘸了点水,我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李嬷嬷和另个年纪稍大的宫女附耳说了几句,脸色开始凝重,我隐约听到了一句什么要请示皇上的话。 我从没有过生育的经历,不过看李嬷嬷的神情我也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妙,能让接生经验极其丰富的李嬷嬷面露难色,我的情况恐怕真是不太乐观。 李嬷嬷走出去没过几分钟便又匆忙的走了进来,她迟疑了一会开口道:“主子,您身子太过单薄……” “我可以,你帮我,”我打断了她的话,这么多风浪都过来了,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度过这个坎。 李嬷嬷还待说什么,我抢在她之前说道:“李嬷嬷,我已经恢复了体力,我们继续。” 李嬷嬷看了看我,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 “用力,主子您用力,看到头了,您再加把劲就可以了,”李嬷嬷兴奋的叫着,她的这句话听在我的耳朵里绝对的受用,我也知道这会孩子的头估摸着到了宫口了,在这紧要的关头,我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出来了,出来了,”只听见“哇“的一声啼哭,李嬷嬷激动的跟什么似的,我着实松了口气,她今天怕也是被我吓的不清。 “恭喜主子,是个小格格,”一阵忙活后,李嬷嬷把孩子抱了过来,“瞧她的哭声这般洪亮,定是个有福的孩子啊。” “抱近点让我看看,”我顾不得身体的不适,性急的撑起了身子,李嬷嬷抱到我跟前,我伸手接了过来。 她的小脸皱皱的,眼睛紧紧的闭着,说实话新生的婴儿真的很丑,只是经过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宝宝,再怎么丑陋在母亲的心里还是最美的。 “主子您躺会,我给万岁爷报喜去,”李嬷嬷又从我手上把孩子抱了过去,我点了点头,我全身无力,确实需要好好的休息。 小颜帮我换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裳,又用温水替我擦拭了身体,我感觉舒坦了许多,闭着眼睛静静的躺了一会,却无睡意,我还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 我的雅儿,想到襁褓中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家伙,我觉得所有为她吃的苦都是值得的,我的唇边扯出一丝笑意,“小颜,让李嬷嬷把雅儿抱来再让我好好瞧瞧。” 一双温热的手在我脸颊停驻,熟悉的气息环绕在我身边,我偷偷的睁眼,对上了胤禛乌黑的瞳仁,目光中犹带着几分焦虑和不安。我们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对方,他的眼角有几分湿润,我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心里全是汗,可是臂上却是冰凉冰凉的,他憔悴的模样仿佛生孩子的是他而不是我。 对视了许久我才笑着开口,“你看起来比我还紧张。”他一下拉过我的手放到他嘴边狠狠的亲了下,“你存心想吓死我,你就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他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我的小腹上,再缓慢的移到我的脸上,轻轻的抚摸我的头发,柔声道:“我不该让你遭这份罪的。”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我想坐起来让他看看我并无大碍,他硬是摁住了我,“你还嫌我不够头疼?你给我好生躺着。” 他把我原本放在床头的医书全都收走,然后靠着床沿坐下。 “胤禛,你见过雅儿了?”我把头支起来,枕在他的膝盖上。 “嗯,我们的雅儿刚出生就这么漂亮,长大后更不得了。”他挪动了一下位置,让我靠着更舒服些。 我不禁失笑,原来自家孩子不嫌丑这个通病不止我有,连他也逃不过呢,“雅儿像我对不对?”我故意嬉皮笑脸的问他。 他轻点我的额头,“对,自然像你,”他的手指在我的唇上打圈,然后拨弄着我的耳坠子,“若涵,辛苦你了。” 我动了一下身体,胤禛皱眉道:“你又要做什么?” “我要喝水,”我添了添嘴唇,三伏天把我身上的水分全蒸干了,更何况我又经历了这么一场考验。 胤禛拿来桌上的水杯,让我靠着他慢慢坐起来,才把杯子递给我,我接过来“咕噜咕噜”的一口喝下,觉着如琼浆玉液般甘甜,缓了口气说道:“现在不觉得辛苦了,刚生下她的时候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等着胤禛问我我好继续说下去,哪知道他只是微笑的看着我,就是不接话,我只得自己往下说:“当时我真想结结实实的打她一顿,或者是把她给扔了,居然让我疼了这么老半天还不肯老老实实的出来。” “那我现在就扔了她去,”胤禛作势站起来,我急了,一把拉住他,“呀,我这不是说当时的想法嘛,你怎么就听到半句话呢。” 胤禛“哈哈”大笑,我才惊觉上了他的当,他咧嘴笑着,我虽是被他取笑却没有任何的不悦,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希望可以永远留住这份快乐。 他见我还是保持着拽他衣袖的动作,又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我迅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得意的看到他错愕的眼神。 他估计对我有力的反击很不服气,便收紧了臂弯,把我固定在他的胸前,让我除了转动眼珠其他什么都动不了才满意的说道:“你给我老实点,别动手动脚的。” 我面上一窘,好像把我说成了色狼似的,我嘟囔着:“我又没有动手动脚,最多就是动嘴而已。” 胤禛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笑岔了气,他不住的摇头,“我还真不知道你有张利嘴。” 我“咯咯”一笑,朝他抛了个媚眼,天知道我怎么会做这个动作的,其他动不了就只能发挥眼睛的功效,还真变成在勾引他了。果然见他身体一僵,手指支在我下巴上来回磨蹭,哑哑的说道:“你知道我动不了你所以就有恃无恐了对吧?” 我隐隐觉得自己有玩火之嫌,皇后娘娘刚弄了那么些个年轻美貌的秀女进宫,左一个常在右一个答应的,我若是把他逼急了让那些秀女乘虚而入,我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看来我点的火还得我自己去灭。 我“嘿嘿”傻笑几声,用甜的发腻的声音说道:“若涵不敢,”话刚出口我也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胤禛盯着我猛瞧几眼,倒抽了几口冷气,“冷若涵,麻烦你以后发这种声音前先提个醒,这大热天的我怎么觉着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了,没事了,皇帝大人嘲笑我的时候就会连名带姓的叫我,警报解除。我抿了抿嘴,又说道:“胤禛,我想看雅儿。” 他眉宇一动说道:“我让李嬷嬷抱去皇后那了。” “你明明答应了我把雅儿留在身边的,”我一急,挣脱了他的手臂转过身体坐直了看他,他扯了下我的头发,“你看看你,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急成这样。我是答应了你没错,那也是要等你调养好身体以后,现在就先让皇后代为照顾吧。” 我松了口气,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恩典,尽管有违祖制,更有可能遭到其他妃嫔的嫉恨,我还是希望雅儿可以留在我的身边,在我的羽翼下快乐的长大。 而如今能尽快把雅儿接回来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我要调养好自己的身体,我忙不迭的点头,翻身躺下。 胤禛好笑的瞅我,我装作不知,他弯下腰亲了亲我的眼睛,“你休息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我合上双眼,说是要休息可是嘴巴还是不停下来,“胤禛,你会对雅儿好吗?” “这是自然,”他毫不犹豫的回道。 “要很宠她,不能骂她,更不能打她,”我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还在喋喋不休的罗嗦着。 胤禛和我十指缠绕,“我会的。” “我以后都不要再生了,”这是我在入梦前的最后一句话,好像还没等到他的回答,我就会周公去了。 “小颜,是谁把窗户关的死死的,快去打开,热死了,”天气太闷热了,我在床上没找到扇子,抬头才见到四窗紧闭,难怪连一丝风都没有。 “主子,不能开窗,”说话的是李嬷嬷,“月子里是不能着风的。” 我知道做月子很麻烦,可没想到连窗户都不能开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悄悄打量了李嬷嬷一眼,她一脸的大公无私,看来是不会妥协了。 “那我沐浴总行了吧,小颜……”还没等我叫来小颜,李嬷嬷又拒绝道:“主子,月子里也不能着水。” 我抓着自己的头发,李嬷嬷是存心想把我逼疯了,在现代一周左右就可以洗澡了,这里要我在八月骄阳似火的天气下整整一个月不能洗头洗澡,我真要崩溃了。“那我出汗怎么办?”我无奈的问道。 “奴婢给主子擦身,”李嬷嬷端了温水来,用力的把帕子铰干,我当场就瞢了,滴水不漏啊,这样子擦身有用吗? 不管有用没用,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擦完之后,我稍微觉得驱走了些暑气。 我想下床走动一下,脚还没挪到地上,鞋子已经被李嬷嬷抢走,“主子,您该多休息才是。” 我忍,这次我没接话,连下床都不可以,若不是胤禛的指使,李嬷嬷哪敢管的那么严。 我百无聊赖的翻起了医典,没过几分钟,书到了李嬷嬷的手里,“主子,您不能再看了,对眼睛不好。” “那你说我能干什么?”我没好气的瞪她,她笑的极其的无辜,“主子,您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休息。” 这下我彻底无语,直接昏过去得了,我现在才知道古人坐月子原来就是肥猪养成计划。 第七章 心酸 在熬过了一个多月不能着水不能见风的日子后,我终于得到了解脱。我的雅儿也回到了我的身边,虽说平日里还是由嬷嬷带着,可我想什么时候抱她亲她就全凭我喜欢了。 这一日,我见雅儿张着小嘴不住的打哈欠,可还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到处张望,便从摇篮里抱起她。她朝我“咯咯”笑着,举起肉鼓鼓的小手左右挥动,她的小脸已从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小猴样变成了如今的粉粉嫩嫩,头上有密密的柔软的毛发长出,我的心头暖暖的,全部的心神都被怀中这小小的人占据。 “雅儿,叫额娘,”我逗着她,李嬷嬷在一旁笑弯了腰,“主子,格格还小,哪里现在就会叫人了,您也太心急了点。” 她从我手里接过雅儿抱着,没多久笑着说道:“格格怕是饿了,”我低头一瞧,雅儿的小嘴舔着李嬷嬷的手指头,津津有味的。 说来也怪,或许真是母女天性,雅儿打回到我这,甚少哭闹,见人就笑,连李嬷嬷也称赞难得见到这般乖巧的婴孩。 李嬷嬷将雅儿抱去乳母那里,我躺到塌上歪着,忽然想起许久未见承欢了,也不知她最近在忙乎什么,恰好小颜捧了降暑的酸梅汤来,我便问道:“小颜,承欢格格有多少日子没来我这了?” 小颜略一思索,“总有十来天了吧,”我点了点头,心想姑娘大了总有自己的事要做,也不好老陪着我。“承欢格格爱吃这酸梅汤,你一会打发人送去交辉园。”我抿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这还是照着我怀孕时候的口味做的,现在品来酸涩的很。 小颜应了一声,小绪子闪了进来,我生完孩子后,胤禛要给我这里加派人手,我性喜安静,不想人打扰,何况人多眼杂正是我极不愿意见到了,实在拗不过了才勉强指了小绪子过来。 “小绪子你来的正好,也省得打发别人了,你去小厨房盛些酸梅汤给承欢格格送去,”我左手打着蒲扇,右手端着酸梅汤又喝了一口,虽然还是酸涩,不过清凉解渴,也难怪承欢喜爱。 小绪子接过扇子在我身旁轻轻打着,眉宇间流露着犹豫之色,我心念一动问道:“你可有话要和我说?” “奴才刚得的消息,”小绪子看了小颜一眼,顿了顿,“无妨,你往下说,”小绪子一向自比我的心腹,对我这的其他宫女及嬷嬷总防着一脚,我没怪他,谨慎些总是好的,不过小颜也跟着我快一年了,我相信自己的眼力。 小绪子还是凑近了我,轻声说道:“奴才听说承欢格格已被封为和硕和惠公主,不日就要下嫁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圣旨过几日就会颁下。” “你说什么?”我“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酸梅汤溅了出来,滴落在我白色的裙上,格外的显眼,小颜连忙给我擦拭,我拉开她,转向了小绪子,“这怎么可能,那多尔济塞布腾又是什么人?” “他是喀尔喀智勇亲王丹津多尔济之子,”小绪子看了眼门外,压低了声音说道:“消息千真万确,奴才怎敢欺骗主子。” “是今日才得的消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的发颤,我几乎是看着承欢从天真无邪的孩子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也要成为政治上的一颗棋子,为爱新觉罗家族奉献出自己的青春和终生的幸福。 小绪子点了点头,我暗暗思忖,只要圣旨还没有颁布,这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承欢嫁去喀尔喀,何况这一去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我直直的朝门外走去,小绪子情急之下拽住我的衣襟,我停下脚步瞅他一眼,他慌忙收回了手,“主子这就要去见皇上吗?” “嗯,”我见裙摆上沾着那处污渍确实不像话,就进里屋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出门,小绪子跟着我一路无话,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小声的开口求我:“主子可千万别说是奴才告诉您的。” “这是自然,你放心好了,”我一口应承下来。 今天胤禛破天荒的没有埋首在奏折中,而是独自站在窗前,毒辣的日头照在他身上,他竟是浑然不觉。一片阴影笼罩着他,乍看之下,好像随时要消失似的。 我从身后抱住了他,他没有转身就把我拉到身前搂住,“你怎么知道是我?”我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笑着问道。 “除了你谁还有这个胆子?”胤禛抚着我的头发,“今日不陪着雅儿倒想起我来了?” 我把雅儿从皇后那抱回来之后,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对胤禛反而是没从前这般关心了。我有些内疚,握住了他的手,他紧紧的反握住我,拉着我到桌边坐下。 “是有事要和我说吧?”胤禛一针见血的道破了我的来意,我铰着手中的帕子,寻思着该怎么开口。 “有事就说,”他淡然道。 我默然片刻终开口道:“胤禛,你曾经答应过承欢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没错,”胤禛眸中有一层淡淡的雾气,他拉了我一把,我顺势靠在他臂上,“我确实答应过她。” “那为何要让她嫁到喀尔喀?”他眉头微蹙,直视我的眼睛,我并不避开。 他紧一紧握着的我的手,“你又是来兴师问罪的?”声音透着些许的疲惫。 “不,”我伸手堵住他的嘴,俯身说道:“我说过相信你做的每件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听我说完,胤禛脸上的线条放柔了许多,他用力的拥我入怀,强有力的手臂箍在我的腰间勒的我有些疼痛,他的唇在我额上流连,良久,他方说道:“若涵,有你这句话足矣。” 如同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拂过我的心房,我的心头一热,也动情的回抱住他。 这许多年来,我和他之间有猜忌,有误会,有患得患失的茫然和徘徊,直至今日,我才方觉其实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就是能陪在他的身边,不为别的原因,只因谁都无法取代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他用下巴抵着我,我们相拥在一起,仿佛时间也在此刻为我们停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又缓缓响起,“你可知道是承欢自己请旨要下嫁多尔济塞布腾的?” 这下把我震的不轻,我惊诧的抬头,下巴重重的和他的撞在一起,疼的我险些掉下了眼泪,我顾不得安抚我可怜的下巴,连忙问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我问了她很久,她就是不肯说,”胤禛替我揉着下巴,接着说道:“她一直跪着求我,我不答应她就不起身。” 这孩子受什么刺激了,她不是心心念念的要嫁沈豫鲲的嘛,如今像变了个人似的,莫非是有人逼迫她?不会,不会,承欢的个性又有谁能强迫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我百思不得其解,胤禛敲着我的脑袋,“我和你说话你就不能专心点吗?” “哦,对不起”我摸着鼻子笑笑,“你刚才说什么了?” 胤禛摇了摇头,指尖微动,在我头上弹了一下,“我说我正想晚上去你那,让你想法子劝劝承欢,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很,”见我皱眉摸着脑袋,他伸手给我揉了揉,“喀尔喀必定有人要去,但不是非她不可,你明白吗?” 我把他的话反复揣摩了下,终于想通了他字里行间透着的意思,这人也真是,不舍得承欢就明说,干吗还和我兜这个大个圈子。他还是习惯于把自己的情绪深藏在心中。 “我明白,我知道怎么做了,”我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我这就去找承欢。” 胤禛在我肩上掸了掸,抖落下一片树叶,许是刚才来的时候沾上的,这么会了才发现,我朝他吐了吐舌头,溜了出去。 一路上我一直皱着眉头思考着承欢反常的缘由,小绪子见我脸色凝重也不敢和我说话,快到星云楼的时候,他指了指前面,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主子,是承欢格格。” 阳光刺目,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凝神细看,不远处承欢和一个少年正在争执着什么,我快步走上去,拦在他们中间,“承欢,在这里大声吵闹像什么样子,走,跟我回去再说。” 承欢悻悻的跟着我,我一扭头看到先前那少年还呆呆的站立着,鼻尖沁出密密的汗珠,便柔声道:“你不一起来吗?” 他打量着我,小绪子喝道:“还不见过慧嫔娘娘。” “小绪子,别吓到他,”我又对着那少年说道:“走吧,你和承欢格格有话去我那说。” 进门后,我吩咐小绪子端来茶水后嘱咐他在门口守候,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随后我把一杯酸梅汤递给承欢,“喝吧,你最喜欢的,”我又看了看那少年,越发的觉得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小姨,他是晴岚哥哥,”承欢拿起扇子大力的扇着,屋子里顿时凉爽了许多,我闭目想了想,总觉得还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他。 晴岚淡淡一笑,“晴岚确实和娘娘有过一面之缘。” “你跟着承欢叫我小姨吧,不必如此生分,”承欢抬头瞪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到。 晴岚倒是个爽快的孩子,他的眼角从承欢身上掠过,面色微微一红,叫了声“小姨,”他喝了口茶水,“小姨还记得在碧浪春茶馆的事吗?” 被他一提醒,我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当时他还让了座位给我,免除我与他人争抢的尴尬。“我想起来了,呵呵,原来是你。” 承欢轻拽我的衣袖,“小姨和晴岚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我简略的叙述了一遍当日的情形,说的不详尽的地方,晴岚便给我补充,他口齿伶俐,条理清晰,承欢边点头边偏过头瞧他,心绪好像没刚才那么浮躁了。 晴岚说完了碧浪春茶馆的事,又侧目看我,“原来承欢口中的小姨就是解出难题之人。” “什么难题,”我随口问道,忽又想起,“你是指把西瓜切成九块那道题目?” 晴岚重重的点了点头,承欢忽闪了下眼睛,“这是晴岚哥哥给弘历哥哥出的题目。” 原来这题目是他想出来的,这智商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我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层,这孩子看起来不错,只可惜承欢不中意,各人兼有自己的缘分,我操心也没用。 “你们刚才在争论什么?”见气氛比之前融洽了许多,我便导入了正题。 承欢的脸上马上飘起了一朵红云,晴岚也是动了动嘴,没发出半点声音,这是怎么了,我一句问话居然让两个人都窘的说不出话,奇了。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我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兜了一圈,回到承欢的身上,“怎么?还有话不能告诉小姨的吗?” 还未等承欢开口,晴岚突然站了起来,“小姨有体己话同承欢说,晴岚不便在场,晴岚先告退了。” 他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匆忙间还踢到了桌脚,承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晴岚一着急又把茶水碰翻了,他忙不迭的赔礼,连我也忍不住的笑了,承欢果然是他的克星,人家好歹是个才子,在承欢面前窘迫成这样,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晴岚慢慢的退了出去,我命小颜在外面收拾,带着承欢进了内室。 我和承欢面对面的坐定后,我收了笑意,“承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非要自请出嫁到喀尔喀?” 承欢扁了扁嘴,扑到我身上抽啜起来,我一下慌了神,不住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承欢一直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我从没见她哭的这般的伤心。 “承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我掏出帕子递给她,她不接还是一个劲的哭泣,我便轻轻的为她拭去脸上的眼泪,“别哭了,再哭把我的心也给哭乱了。相信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为你想办法的。” 承欢慢慢的坐直了身体,只是肩膀还在微微的抽动,脸上尤挂着两行泪珠,她从我手上接过了帕子,抹了抹眼角,我看着她哭肿的双眼,心疼极了。我把她搂到怀中,在我心里她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似的,我容不得她受半点的委屈。 承欢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不忙着催她答话,而是把她哭散的发辫重新结好,捋了捋她额前的刘海,又拍了拍她的小脸,笑着说道:“又变回我们漂亮可爱的小格格了。” 承欢如今的身量已同我一般高,但是她躲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又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她整日黏着我,小姨长、小姨短的跟在我的身后,那是段快乐而又短暂的时光,如果可以真希望承欢永远都不要长大,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我一下一下的摸着承欢的头发,想着我的雅儿终有一天也会长大,也要离开我的身边,心中不觉多了几分寂寥。 “小姨,你说人要是一直都长不大该有多好,”承欢伸手把我发髻上一根插歪的簪子扶正,我抿嘴笑道:“傻丫头,又说疯话了,”想想自己刚才也有这个念头,不免觉着好笑。 承欢叹了口气,我一怔,这还是我印象中的承欢吗,她一脸的无奈和苦涩,我抬正承欢的头,正色道:“承欢,快告诉小姨,是谁欺负你了?” 承欢的眼圈又开始泛红,她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上面绣的是一对比翼双飞的鸟儿,分不清是喜鹊还是麻雀或是别的什么鸟,针脚粗疏,绣功实在谈不上出色,右下角还有两行歪歪斜斜的小字:愿得一人心,白首终不离,可惜好好的一块帕子不知被谁撕成了两截。 “愿得一人心,白首终不离,”我默默的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手里拿着的不是一块普通的帕子而是一笔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债。 “承欢,这是怎么回事?”我张了几次嘴,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响起。 承欢把帕子藏进怀里,我眼尖的看到她的手指上满是水泡,我一把抓过她的手,她“哎呦”一下叫出了声,连连呼痛。 “这帕子是你亲自绣的?”我看着承欢指头星星点点的针眼,某个熟悉的场景在我脑海中跳了一下,那年承欢为了在同心锁上刻字,也是把自己弄的满手的伤痕。 承欢点了点头,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着,我把她的手拍掉,取出药膏给她轻轻敷上,她稍稍挣扎了一下还是由着我摆弄了。 “小姨,”承欢忽然正儿八经的叫了我一声,神色凝重,我从没见她如此的郑重其事,她“呼”的一下站起身,从案几上抢过一把剪刀飞快的剪下一簇头发交到我手上,“等我走后,小姨请替我交给豫鲲哥哥。” 果然还是他,我就知道这事和沈豫鲲有关,我扳过承欢的双肩,注视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出口问道:“承欢,是不是沈豫鲲欺负你了?” “小姨,你不要再问了,”承欢沮丧的耷拉着脑袋,转眼眼眶又湿润了,我心里有了些谱,定是沈豫鲲言语中深深伤害了承欢,才让她在冲动之下起了远嫁的念头。 “承欢,你听我说,”我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唇边略带苦笑,“姑且不谈沈豫鲲,你若嫁去喀尔喀,你放心的下你阿玛吗?” 承欢脸上为之动容,我知道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也用对了方式,我赶紧乘热打铁,“喀尔喀和京城有千里之远,你这一去我们可能就再无相见之日,你舍得小姨吗?” 承欢盯着我看了半晌,又静默了一会才低头说道:“阿玛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感觉身体里像被抽去了什么似的,瞬时手足冰凉,如果存残在我记忆中的历史知识没有错误的话,十三爷是英年早逝的,他甚至是走在胤禛之前,如此算来并没有多少时日了。 我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自己来自未来世界的这个事实,我可以清楚的知道每个人的命运,可是却不能去改变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 我的手脚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可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我心痛之余又无法将整个事实向承欢和盘托出,只能够一个人静静的去承受。 我定了定神,转向承欢时才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未曾移去,我本来还想再劝慰她几句,见她这般神情竟不知如何开口了,只是强自压住心中的不自在,靠近承欢,执起她的手,“带我去看看你阿玛吧。” 承欢替我整了整衣衫,拉着我出了星云楼朝交辉园走去,小绪子远远的跟在我们身后。一路上,承欢想着她的心事,我亦有我的顾虑和难言之语,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交辉园是胤禛在雍正三年的时候赐给十三爷的,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临到门口了,我的脚步却开始磨蹭起来,如今我是以什么身份来探视十三爷呢?如果是以后宫嫔妃的身份,那必定要得到胤禛的旨意才可以,如果仅仅是朋友,那十三福晋也未必希望见到我。 我生生的停住了步伐,朝面露惊异的承欢抱歉:“承欢,我……还是不进去了,替我向你阿玛问候,改日,我再去探望他。” 或许承欢也看出了我的为难,并没有强留我,而是点头称好,自己闪进了大门。 我长长的吁了口气,没精打采的往回走,小绪子疾走几步跟上我,在走了近半程路的时候我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蓝色的朝服,颀长的身躯,是个我目前最不想见到,而又非见不可的人。 我提起裙摆,往前奔去,小绪子急的大叫:“主子,您慢点,慢点。”我并没有理会,眼看着沈豫鲲拐过弯,朝九州清晏的方向走去,我更是加快了脚步。 “沈豫鲲,”我气喘吁吁的叫他,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停下来,反而走的更急。我心里暗骂脚下不敢停顿,又急赶了几步,总算是追上了他。 来不及思量,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沈豫鲲,你站住,我有话和你说。”他轻巧的挥了挥袖子,用几乎察觉不到的力量甩开了我的手,深深的吸了口气,凝神道:“娘娘此举有欠稳妥,您有事问微臣,臣自当领命,可是您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追赶微臣。” 我冷哼一声,要不是我叫你你装作没听到,我情急之下又怎会失礼。我怒目瞪他,他只当作没看到,只是按着规矩向我请安。 “微臣奉召见驾,娘娘有什么吩咐还请明示,若无事微臣就先告退了。”沈豫鲲朝后退了几步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眼睛瞧着地上,声音不大。 我心平气和的说道:“沈豫鲲,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我们借一步说话。”我朝另一条路指了下,自己先行走去。 没听见任何跟上的脚步声,我回头看去,沈豫鲲并没有跟来,我只得又走了回去,他这才抬头瞥了我一眼,“娘娘有事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你对承欢做了什么?”其实我的本意并不是兴师问罪,可是在看到他刻意疏远的神色和冰冷的声音后,我说的话也完全变味了。 “娘娘的话微臣不明白,”沈豫鲲淡淡的神情,淡淡的语调,仿佛这件事情真的与他无关。 我气急,“承欢主动向皇上请旨要嫁去喀尔喀,你现在明白了?” 如意料中沈豫鲲的身体猛烈的震了下,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只是很快就恢复如初,他平静的望着天空中飞过的一列大雁,吐出了几个字,“既是承欢格格自愿,微臣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我真恨不得抽上他几个耳光,让他清醒一点,承欢摆明了是为了他才下定决心远嫁,他倒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恨恨的说道:“你若没做过什么,承欢又怎么会执意如此?” “微臣对承欢格格所说全是肺腑之言,微臣这么做也正是为了承欢格格着想。”沈豫鲲声音木然,神色自如,他还是原来的他,而我和承欢好像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为她着想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你偏偏选了其中最激烈的一种,她才十六岁,你让她怎么受得了?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吗?”我心中气闷,用力的踢着地上的石子,结果石子没踢远,倒是把脚尖踢的生疼。 沈豫鲲仍是脸色平静,口气平淡,“微臣认为自己没做错,娘娘若要责罚,微臣也甘愿领罪。” “你……”我被他激的哑口无言,一个劲的揉着胸口,我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定是极不好看,我喘过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着他就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主子,不可啊,”小绪子挡在了我和沈豫鲲中间,“你快放手啊主子。”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被人看见会有怎样的闲言碎语了,我心里只充斥着承欢所受的委屈,我一定要让沈豫鲲明白他伤害承欢究竟有多深。 “你跟我走,”我对人一贯谦和,即便是和小绪子、小颜他们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可是今天我真是被沈豫鲲气疯了,不止声音提高了八度,还是咬牙切齿的厉声说话,小绪子哪见过我这般模样,吓的缩了缩身体,不敢再拦着我。 沈豫鲲见我这样的神色也是脸色微变,但他还是理智的说道:“娘娘请松手,微臣跟娘娘去就是。” 我放开手,不再看他,径自向浩然亭的方位走去,沈豫鲲在迟疑了片刻后紧跟在我身后,而小绪子又故意拉开了些间距跟在了沈豫鲲的后头。 这里便是当年我和承欢埋藏同心锁的地方,虽时隔多年,这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因此我很轻易的找到了曾经做过记号的参天大树。 我蹲下身体用手指扒着泥土,我记得那天我们并没有将同心锁埋的很深,小绪子见状急忙讨好的把我推到身后,自己拼命的用手指抠着。 沈豫鲲背着双手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们的动作,显然他也猜不透我带他到这里的目的。 很快,泥土中隐约透出些银光,应该就是当日埋下的锁匙了,小绪子挖出来后,用袖子仔细的擦了擦才送到我手上。 锁匙依然光亮如昔,锁上的字迹也清晰可见,我把承欢的那把锁放到了沈豫鲲的手里,轻轻的说道:“这是承欢在三年前刻的,还弄伤了自己的手。” 久久没有听到沈豫鲲的回答,我以为他是被我的话震慑住而正在为自己曾经的举动懊悔,岂料我抬眼见到他正紧紧的盯着我手里的那把同心锁,上面刻的正是胤禛和我的名字。 我的面上一烫,想要把锁匙藏好,沈豫鲲已先我一步接了过去,他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良久他沙哑的声音传进了我耳朵里,“你有你的执著,又何必为难我。” 他的眼睛逼视着我,我窘的往后连退数步才站稳身形。我看着他,一时间尴尬的气氛迅速在我和他之间传递。 沈豫鲲幽幽的叹了口气,上前几步把同心锁塞回我手中,然后留了一句话给我,“我总让你称心就是。”说完,他掸去肩上的落叶,潇洒的转身离开。 几日后,胤禛颁下圣旨,将另一位格格封为和硕和惠公主,下嫁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 第八章 伤痕 雍正八年悄悄来临,年初的几日一直阴晴不定、风雨无常,似乎预示着这将会是不平静的一年。 我的雅儿如今已四个月大了,躺在摇篮里挺肚蹬脚笑闹,胖胖的红润粉嫩的小脸,翘起的鼻头,红嘟嘟的小嘴,勾勒出一条温柔的曲线,脸袋上还毛茸茸的,真逗人爱,我经常是爱不释手的抱着她,一坐就是一下午,所有的烦恼以及郁结于心的苦闷在看到她的时候仿佛就烟消云散了。 雅儿很少哭闹,更多的时候是静静的躺在摇篮里听我哼曲子,听着听着就会乖乖的入睡,而在她哭闹的时候只要胤禛一伸手抱她,她就会笑的比谁都甜。有时我也觉得奇怪,明明是我这个做额娘的平日里照顾她多些,每每我使劲浑身的解数哄她,她倒是半点面子都不给,见到了整天冷着张脸的爹反而笑脸相迎,我彻底无语。 这一日,我正哄着雅儿午睡,皇后娘娘来访,同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子,看起来和承欢差不多岁数,瓜子脸,五官极为精致,面部轮廓甚美,只是脸色苍白,眉宇间是忧郁的。 “青黎,见过慧嫔娘娘,”皇后朝我指了下,那名叫青黎的女子娉娉婷婷的弯腰请安,动作轻柔十分的惹人怜爱,不知为何,我从她身上看见了年妃的影子。 见我直盯着她瞧,她的脸上微微一红,皇后笑吟吟的拉过我的手,“她是本宫的侄女,皇上将她指给了四阿哥,过些日子也要大婚了。” 在皇后说到大婚的时候,青黎的神情一滞,眉目又多了份说不尽的落寞,只是她很快用微笑来掩饰过去。那拉.青黎,我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莫非她就是那位最后以皇贵妃品级下葬的断发皇后?思及此,我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可是这一次我眼里带了几分怜悯,她将来的地位再尊贵也不过是个红颜薄命的悲剧人物,就如同当年的年贵妃。 皇后从我手上把雅儿接了过去,雅儿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咯咯”的笑起来,小手还直往皇后的身上抓去,这孩子是典型的“人来疯”,这下好了,午睡也顾不上了,手脚不停的晃着,真是精力充沛。 皇后为防止硬硬的指甲护套碰伤雅儿,主动摘了下来,手在雅儿嫩嫩的脸颊上划过,雅儿一个劲的甜甜笑着,她向来不怕生,更何况是曾经带过她一个月的皇后。说实话,皇后除了把翠翠强要了去,其他地方找不出任何的不当,或许她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吧。 “也让我抱抱,”青黎凑了过来,先是笑盈盈的在雅儿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后抱着她坐下,手势虽说不太娴熟,可是眼睛带笑,脸上温柔无比,看的出她是真心喜欢孩子的。 皇后和青黎小坐了会,喝了盅茶才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了青黎还恋恋不舍的抱着雅儿不放,皇后笑着调侃道:“难不成你还要抱回去吗?” 青黎小心翼翼的将雅儿交还给我,我顺势拍了下她的手背,欣然微笑,“你可以随时来看雅儿啊。” “真的?”青黎浅浅柔柔的笑着,这微笑好似是雪天里的篝火,让人觉得温暖舒适,我的笑意也随着嘴角荡漾开去,“当然是真的。” 青黎低下头从颈上摘下一块玉佩,亲手挂在了雅儿的脖子上,我想拦她,无奈抱着雅儿没法阻拦,她的嘴角微咧,“算是送给雅儿的见面礼,”既然她这样说了,我也只得收下,“那我就替雅儿谢谢你了。” 她连连摆手,笑颜如花,一扫先前的寂寥,我抱着雅儿送她们出去,皇后将我往屋子里推,“妹妹不用送了,快抱雅儿回屋,天寒地冻的,孩子受不住。”呼吸间留下了白色的雾气,转眼消逝,和雪初融,仍是严寒无比。 我点了点头,转过身刚要进屋,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我回过头看去,她正恭敬的给皇后请安,竟是许久未曾露面的齐妃,她的容颜清减了不少,可正因为如此比从前倒更添了几分韵味。 我按着礼数向她请安,她眼睛瞧都不瞧我,直勾勾的盯着我怀里的雅儿,她眼神中流露的野性让我害怕,我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手里紧紧抱着雅儿,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忽的齐妃脸上绽出了一丝笑纹,她慢吞吞的朝我靠近,在离我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声说道:“若涵妹妹的孩子这般玉雪可爱,能让我抱抱吗?” 老实说,我和齐妃积存下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心里是一直容不下我的,要我把雅儿交到她手中,实非我所愿,可是她都已经提出请求,我若是不答应一来失了礼数二来也显得我小气。 我求救的看了皇后一眼,她踏着莲步婉约的走到我们身边,齐妃此时已伸出了手,我又向后退了一步,她的手便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皇后清了清嗓子,笑容满面,“若涵妹妹,给茗妹妹抱下有什么打紧。”她又凑到我身旁,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有本宫在她不敢怎样的,你就放心好了。” 既然有了皇后的保证,我确实心定了不少,我上前把雅儿放到齐妃的怀里,她连忙张开双臂抱住,慈祥温厚的目光立时落在雅儿的身上,眼睛眯成月牙儿似的弯弯的细缝,“瞧这孩子和若涵妹妹长的真像,长大了定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她叫雅儿是吧?” “对,她叫卓雅,”一边的青黎抢着回答,像是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雅儿兴奋的手舞足蹈,红扑扑的小脸闪耀着最纯真的笑容,“你看她在冲我笑呢,”齐妃脸上的线条在一瞬间全部舒展开来,我见了更是放宽了心。 齐妃逗着雅儿笑,嘴里念念有词,我看她抱了很久怕雅儿在室外呆久了容易着凉,就想尽快的把雅儿抱回来,没想到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身上,齐妃就像触电似的奋力甩开我。 皇后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让开,她自己向齐妃迎了过去,“茗妹妹,抱了这么久你也累了,把雅儿交给我吧,”她的手伸过去,齐妃惊恐的大叫一声,“不要抢走我的孩子。” 我惊的两眼一阵发黑,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步,紧张的手心里渗出了冷汗,我万万不该把雅儿送到她手里的,我肠子都快悔青了,可眼下这个当口已容不得我后悔,唯今之计只有尽快的把雅儿要回来。 “茗姐姐,”我尽量放柔了声音,“雅儿要睡觉了,你看她的眼睛都闭上了,你先让她休息,等她醒了你再来抱她好吗?” 齐妃朝雅儿看了看,我乘这个机会溜到身边,紧张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我迅速的抱住雅儿,想把她带离齐妃的怀抱,可是齐妃扣的她很紧,我根本不敢用力,一个迟疑齐妃把我重重的推了出去,我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皇后和青黎惊呼出声,小绪子过来搀扶我,我狼狈的起身,顾不得检视伤口,在小绪子的耳边低语了几声,小绪子会意的连奔带跑的往九州清晏去。 我和皇后对视一眼,她眼中的焦虑并不在我之下,她定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她低声说道:“妹妹别急,一定有办法的。”可是我们只要一靠近齐妃她立刻疯狂的或是大叫,或是推搡我们,而我们怕她弄伤雅儿只能好言相劝,却不能动用武力。 转眼间齐妃像变了个人似的换上狰狞的冷笑,她的眼睛好像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她怒视着我,“你还我时儿,你还我的时儿。”她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传出来的,说不出的诡异和骇人。 她这是把我当作她的杀子仇人了,雅儿还在她手中,我不敢争辩,我也不能多看她,怕引起她更激烈的报复心。 齐妃见我不接她的话,冷哼一声,把目光转投到皇后的身上,“皇后娘娘,你一向宽厚待人,可如今冷若涵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可非大清之福啊。” 皇后娘娘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我的心中已然“咯噔”一下。皇室中讲究的是君王雨露均沾才能保的江山安稳,人心所向,而自从我回来后,胤禛对我极好,除了按照祖制惯例每月有几天会在皇后那里以及批阅奏折晚了歇在九州清晏外,差不多都是同我一起度过,他对雅儿的宠溺也是人尽皆知。这段日子的甜蜜相伴,使我几乎忘了他是一代君王的事实,也忽视了别的妃嫔的存在。现在齐妃把这话拿出来,真正是击中了皇后的软肋,也刺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抬眼偷偷瞅了眼皇后,她脸色未变,纤纤玉指在拨弄着手上的一只玉镯,可我就是知道她已经把齐妃的话听进去了。 齐妃冷咧的目光又扫到了雅儿的身上,她凶恶的挑起眉毛,朝着雅儿顺手“啪”的一个耳光,雅儿哪吃过这般痛,“哇”的大哭起来。她抱去雅儿的时候身上母性的光辉还未褪去眨眼就成了凶神恶煞。 我感觉那下耳光是打在了我的身上,一阵阵剜心的疼痛,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要打她,”话刚出口,齐妃不顾雅儿的啼哭,又是一下耳光。 我“扑通”跪倒在地上,嘴唇已被我咬出了血,口腔里有浓浓的血腥味,几乎是同时,我抱住了齐妃的腿,带着哭腔哀求道:“不要打她,求求你,要打就打我。”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齐妃挥手就是一下,我昂着头并不闪躲,我知道她此时需要发泄,只要她不伤害到雅儿,什么屈辱我都可以忍受。 齐妃一脚把我踢翻在地,一阵凄厉的惨笑,毛骨悚然,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抵在了雅儿身上,我脚下发软,头皮发麻,她这是有备而来,怪我疏忽了,我不住的开口求她,神经脆弱,几欲崩溃。 “冷若涵,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我也让你尝尝丧子之痛。”她加大了力量,匕首往雅儿扎去,我顿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头晕目眩,几乎昏了过去,一双有力的手搀扶住我,我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 眼前金星乱冒,天地黑成了一团,可我仍然看到雅儿已然抱在了不知何时赶到的胤禛手中,而他的另只手上鲜血直流,那把原本扎向雅儿的匕首此时正深深的插在他的手腕上。 “把她押回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得探视,”胤禛的神色冷峻,而我眼中只有他流血的手臂,我扑了过去,“胤禛,你的手,快传太医。” “不妨事,”胤禛紧紧抱着雅儿,竟是不愿意松手,雅儿的脸上有五个清晰的手指印,我的心阵阵抽痛。齐妃在被拖走的途中歇斯底里的狂笑,恐怖的笑声和她恶毒的咒骂声回荡在空中,久久不能挥去。 很快孙太医赶来,雅儿也被李嬷嬷抱走,我紧张的看着孙太医为胤禛把脉……包扎,直到孙太医开完方子,我总算是松了口气,也这才发现先前扶住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沈豫鲲。 沈豫鲲的脸色比失血的胤禛更为苍白,他的眼睛含着沉郁凄楚的神色,我心情颇为沉重,他告退后,我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胤禛动了动手腕,“还好伤的是左手,不会误了批阅奏折,”想起刚才的情形我仍是心有余悸,幸好胤禛及时出现,要不后果不堪设想。我的手早已抚上他的脸,先前在那样危急的情形下我都没有哭,可现在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胤禛拭去我的泪水,轻言软语的安慰我,“都过去了,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实发生。” 我哭倒在他怀里,浑身颤抖,泣不成声,胤禛在我耳边喃喃道:“你和雅儿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你们。” 又到南风轻拂,万物向荣的春季,时间过的飞快,两个月转逝即去,胤禛手上的伤也在我的精心护理下日渐好转,只是齐妃这一刀刺的很深,日后必定会留下疤痕。 “别动,等我包扎好你再批奏折,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本来每日换药包扎伤口是太医的事,可我怕孙太医笨手笨脚的会弄疼胤禛,硬是把这活揽到了自己的头上,当然我也是存了私心的,想尽可能多的陪伴在胤禛的身边。我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口气,敷上药膏,再轻手轻脚的包扎好。“好了,”我拍了下手,又端起一杯茶送到他面前。 胤禛另只手早已拿了份奏折在看,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我微微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抽去奏折,把茶杯塞到他手中。 胤禛嘴角微咧,扯出一抹朗朗的笑意,他啜了口热茶后放下杯子,挽住我的手臂拖到他跟前,一络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胤禛伸过手来,轻轻把那簇头发撩到我耳后,我看到他的眼里是深深的眷恋和浓浓的情思,我闭了闭眼睛,心“砰砰”跳。 他抓着我的手放在他心口上,搂住我的腰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我无意中碰触到他带伤的手,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我小心翼翼的捧起他的手掌,这是他为我和雅儿留下的伤痕,我会时时记在心里的,尽管事情已过去了很久,每每想到此事,我还是会感到后怕,他说雅儿和我是他最重要的人,其实他和雅儿何尝不是我心中最重视的人,或许我真的很自私,只要他和雅儿平平安安的,其它人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在他身边坐定,说不上满腹的心事,只是神思恍惚,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我稳定下情绪,想随便取本书看,才抬头,见到胤禛的手按着头部,面带倦容,我就知道他的头疼病又犯了。 我走到他身后,轻按他的太阳穴,手指缓缓的打着圈,又为他捏了捏酸痛的头颈,没按几下,他长舒了口气,握住我的手,“若涵,我觉得好多了。” “今天不许再看折子了,”我把他桌上堆着的奏折归拢在一起,推到一边,胤禛的脸上投上了一阵笑的光辉,这笑好似一股春风,使人心荡漾,我的心漏跳半拍,一没留神把桌角的两份奏折带到了地上。 我连忙弯下腰半蹲着去捡,折子平平的摊在地上,我虽无窥视之意,眼角的余光还是扫到了内容,一份是李卫上奏曾静、张熙在民间宣传《大义觉迷录》的详情和实效,另一份是怡亲王启奏关于在河北易县建造陵寝的事。 我知道在去年七月的时候,胤禛编纂刊刻《大义觉迷录》,宣布免去曾静师徒死罪,让他们到各地向民众现身说法,李卫的这道奏折正是针对此事而来。而十三爷的折子却勾起了我长久郁结心中的凄楚,这是一份难以言及的隐痛,是我埋藏许久从不敢深想的问题,如今就赤裸裸的摆在我面前,就像是扒开了层层的伤口。 我心中笼上一层愁云,一阵揪心的疼痛袭来,眼前立刻被一层雾似的东西蒙住了。我拼命的眨着双眼,我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胤禛看出我的异常和不安。 许是见我趴在地上久久不起,胤禛在我腰上托了一把,戏谑道:“怎么?蹲的下爬不起来了。” 我乘着起身的当口,用衣袖狠狠的抹了抹眼睛,站起来的时候已换上妩媚的笑颜,嗔道:“怎么?皇上是嫌我身材肥硕、人老珠黄了?” 我生完雅儿后身材确实比以前丰腴了不少,原本尖尖的瓜子脸也变的珠圆玉润,再加上坐月子的时候,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自己都觉得有些惨不忍睹了,好些衣服都是重新量了尺寸做的。每当我叫嚷着减肥的时候,胤禛总会一手抱着雅儿,一手捏着我的下巴,调笑道:“你还是胖些比较好看。” 今日也不例外,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脸庞,落在我的下巴上,我拍掉他的手,瞪他一眼,“多让你捏几下就会变尖吗?” 他纵声大笑,满面生辉,我痴痴的望着他,幸福和心痛交织在一起,胤禛,你可知晓只有你的笑才能在寒夜中为我带来丝丝的温暖,也给了我生存于后宫的勇气。 无论我和胤禛最后会走到哪一步,把握好现在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过好每一天成了我目前的头等大事。可正当我试图忽略历史的走向,忘记将来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勾勒着美好蓝图的时候,一起突发的事件在我心中烙上了深深的阴影。 翠翠由皇后娘娘做主,被册封为刘答应。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兴致勃勃的同毛毛嬉闹。 一阵令人喘不气来的烦躁突如其来,胸口闷的仿佛被一团棉絮堵塞着,我忽的没了戏耍的心情,脸色阴郁的就连毛毛也意识到她的主人此刻不好惹,轻声的叫了几下自己跑到了角落里乖乖的蹲着。 挥之不去的沉闷就如同梅雨季节一般,我堵的发慌,随手研磨,举起笔,想写点什么,还没等我思量清楚,早有几个字落在了雪白的纸上,凝神一看,竟是刘答应三个字。我重重的甩下笔,信手把纸揉成一团,抛到角落里,心头抑郁,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翠翠应该是高兴的吧,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以名正言顺的爱慕胤禛了。我冷笑着,皇后把翠翠要去就是为了今天吧,也真亏她能忍到今日方才动手,看来齐妃的话还是不大不小的刺到了她。 “主子,刘答应奉皇后娘娘之命来向主子请安,”小绪子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沉思。 来的好快,这么着急就示威来了。我整理了下衣裳,再捋了捋散发,心平气和的坐好,等着翠翠,不,刘答应来向我炫耀。 刘答应并没有刻意的修饰,只是松松垮垮的挽了个发髻,成熟的装扮比之前的清纯更为楚楚动人。 她眼里含笑,俊目流盼,一举一动无不是由内而外散发的光芒,我有些被迷惑了,这真是我以前所认识的那个翠翠吗?记忆一直停留在只会怯弱的把我当玻璃人伺候又对我满心崇拜的小丫头身上,如今的她是陌生的,但不可否认,这样的她也是吸引人的。 难怪弘历对她上了心,若我是男子,只怕也会沉迷其中吧,忽然有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若是胤禛见了她呢?我用力晃了晃头,不会的,是我在胡思乱想,一定是。 “翠翠见过小姐,”依旧是谦卑的声音,可是主人的身份已换,我的嘴角和眉梢都划过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讽刺,说话的音调仍是平和的,“刘答应言重了,如今我们该以姐妹相称,又何来小姐与奴婢之分。” “是,翠翠说错话了,”她略一抬手,身后的宫女马上送了个盒子过来,翠翠恭敬的捧到我面前,掀开盖子,原来是一件做好的百家衣。 针脚细密,颜色拼凑得当,应该是出自翠翠之手。难为她还记得,要说我心中不感动那是假的。 “是翠翠的一点心意,还望小姐收下,”她还是改不了旧称呼,我却不忍心再责怪她了。 “坐吧,”我朝身边的椅子努了努嘴,再示意小颜把衣裳收好,翠翠见我收下了衣服,笑意更甚,端起桌上的茶水送到我手里。 杯子在我手里转了几圈,并没有触口,直接放回了桌子上,我打量着翠翠,很想知道她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境。 “皇后娘娘对你很不错,”我淡淡的说道,并不想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是,皇后娘娘对翠翠确实很好,”翠翠低着头和我说话,手里不停的铰着帕子,跟了我那么多年,连紧张时的动作都同我如出一辙。 她的言下之意我很清楚,皇后娘娘对她简直是有再造之恩,区区很好两字又怎能概括她对皇后的感激之情。 我重新拿起茶杯,几乎是一饮而尽,醇香的碧螺春在我现在品来,淡而无味,润完嗓子,我很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以前无话不谈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还了。 我们之间从本来的主仆变成了如今共侍一夫的局面,表面上看似乎是拉近了距离,其实心与心已隔上千山万水。 有一个意识在我脑中一闪而过,翠翠就如同五年前的我,同样是对胤禛有情而被安排在皇后身边,那时皇后把我推向胤禛是为了牵制年妃的地位,那现在呢,她竟是要翠翠来分去我的专宠吗? 她做错了吗?从她身为一国之母的角度看,完全合理,皇帝的心本来就不应该长时间的停留在一个人身上,那对于国家的统治没有半点好处,相反,博爱才能换的长治久安的保障。江山和感情孰轻孰重,皇后比我看的透彻。可是对于我来说,我什么都没有,唯独只剩下了胤禛的情,要是连这份情也断了,那要我情何以堪? 收起断断续续的臆想,还念着从前和翠翠之间的情分,如果是别人我今日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就像对待苏答应那样,冷嘲热讽是免不了的。可是现在坐在这里的是翠翠,是陪我患难与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挡在我面前的忠心丫鬟,我骂不出口,更是不能恨她。 我自顾自的想着心事,把翠翠冷在一边良久,她也并不是很在意,她既然来了这里,想必已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不时的瞟我几眼,等着我问话。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我阻挠翠翠对胤禛的单相思本意也是为了她着想,我是怕耽误了她。可现在倒好,让皇后有了可乘之机,早知道结果仍是这样,我不如自己做了这顺水人情,也好过现在枉做小人。 把我恨上的不止是翠翠吧?弘历知道此事后,定会以为是我在背后搞鬼,翠翠是我身边的人,现在成了他父亲的嫔妃,恨之入骨在所难免。 我心绪更乱了,头昏脑胀,对着翠翠我发不出火,一缕苦笑掠过唇边,“以后好好伺候皇上吧。”这话要说出口对我而言有多艰难,又有多少无奈包含在其中。 显然这话在翠翠听来也是十分的震惊,她手中的茶杯慢慢滑落,好在手举的不高,仅仅溅出了少许,滴落在桌面上,随着纹路缓缓化开。 “翠翠绝不敢和小姐争,”她低眉顺眼的轻声说话,生怕稍微大声一点就会破坏了现在的安详。 “事已至此,争不争已不是你我说了算,”我扳过翠翠的脸,除去成熟的装扮,她仍然天真烂漫,喜形于色,这样单纯的性子怎么存活于后宫? “翠翠会守着自己的本分,绝不敢和小姐平起平坐,”她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沉静温顺。 长叹一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向翠翠传达什么信息,让她尽心服侍皇上,只是一句体面话,而且也是我现在唯一可以说的。我心中极度矛盾,若是胤禛宠她爱她,我必定心有不甘,如果胤禛对她不闻不问,她的满腔情意便会付诸东流,这又不是我想见到的。现今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气氛有些沉闷,屋子里是打不破的寂静,很怀念从前她在我耳边唧唧喳喳的日子。 “翠翠永远记得小姐对我的好,”她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飘渺不定,幽幽的进入我耳中。 心一下子柔软下来,“以后来我这,不要再这样拘束,我还希望能像从前一般样,亲如姐妹,诚恳相对,”我的手按在她的手上,她点了点头。 真的还能再像以前那样吗?就算我们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翠翠的身份已经像一把尖刀,把原本的情分割开了道道的口子,嫌隙已然生成,无法挽回。 第九章 怡逝 雍正八年五月。 胤禛手上的伤已痊愈,原本我以为会留下可怖的疤痕,不过在孙太医的妙手回春下,如今只剩下一圈淡淡的粉色的印记。 念着旧情,胤禛只是将齐妃软禁于屋中,吃穿用度还是照着从前发放,并没有再加重对她的惩罚,也没有再苛责于她。 说到底,齐妃也是个可怜人,她生的三子一女皆殇,几度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人间悲剧怕是谁都受不住吧。如果是我,或许我会做出比她更为激烈的举动,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站在窗前,我眺望着远处,天色阴沉,雷电轰鸣,大雨已持续了三天,整个圆明园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中。 听闻十三爷病重,已多日未上朝,胤禛身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太医院的院士们在胤禛的重压下,总算是拿出了几套方案,暂时将十三爷的病情控制住。只有我知道,这仅仅是表面现象,十三爷已是病入膏肓,大限将至,我根本不敢想像十三爷若是倒下了,对胤禛会是多大的打击。胤禛对十三爷颇为倚重,十三爷又确实是他的好帮手,兄弟情深,君臣义重,这么些年我是看在眼里的。 埋首于奏折中的胤禛忽然咳了几声,我从沉思中惊醒,回头望去,胤禛的脸色略显苍白,手按在胸前,又是咳嗽几声,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生怕我听见。 我迅速走过去,想都没想伸手去抢他手里的折子,他早我一步藏于身后,“若涵,别闹。” “你该休息了,”我不依不饶的去抢,他板起了脸,“我有正事,你先回去。” “我不回去,我一走,你肯定又是一宿不睡,”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他把我哄回去,第二日看到他的时候永远是眼圈浮肿,精神不振,从王公公那一打听果真他又是彻夜不眠,今天我说什么都不会再让步了。 “我叫你回去你就回去,不要无理取闹,”胤禛把我往殿外推去,我一征,我这是无理取闹?我不怒反笑,“皇上这是嫌我吵了?”我搂住他,“那你说,谁才合你心意,我这就去找她来陪着皇上,是李常在呢还是张贵人?或者是……刘答应?” “你这是在吃醋?”胤禛的手在我腰上一带,我便整个倒在了他的怀里,我拉着他衣服的袖口把玩着,轻声说道:“不,我没有吃醋。” “后宫之事由皇后做主,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事情上,你明不明白,”说到最后他的眉头皱在一起,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好像真是我不可理喻了。 我心里十分清楚,对他来说,那些常在答应,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秀女三年一选是祖制,他不是沉迷于女色之人,我更是不会放在心上,我浅笑盈盈,“不明白的是你,我的意思是说,”我故意顿了顿,眼角瞟了他一眼,“不管是谁,只要能劝的了你休息,都是我的好姐妹,你说我这是在吃那门子的醋呢?” 胤禛的大手覆住我的手掌,将它整个包裹在其中,拉着我坐下,用胡碴蹭着我的脸,我笑着用手指在他唇上打转,他又抓住我的这一只手,用力的圈住我的身体枕在他胸前,我动弹不得,只能乖乖的倚着他。 他拥的我很紧,我推了他几下都没推开,他俯身盖住我欲出声的小嘴,直到剥夺了我鼻息间的全部氧气才重新松开我。我喘着气,他的脸上则是胜利者的微笑,似乎还意犹未尽。 皇帝大人还怪难伺候的,吃醋他觉得我是在耍小心眼,说了不吃醋他又心里不舒服,伤脑筋啊。 我连着瞪了他几眼,他只当没瞧见,我抓起他的手臂佯装要狠狠的咬上一口,看他以后是不是还敢作弄于我,却在见他手上依稀可见的浅浅疤痕处生生停了下来。 我怔怔的盯着看了好一会,不禁用嘴轻轻的去吹了吹,明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仍是忍不住问道:“还疼吗,胤禛?” “傻丫头,怎么还会疼,”他抓着我的粗糙大手同我的盖在一起,那道不协调的疤痕看起来分外的刺眼。 “好丑,”我忽然指着它笑了起来,胤禛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也笑出了声,“比你身上那两道可好看多了。” 这下轮到我发愣了,看他比划着,我这才想到他说的是我胸前和背后各自留下的一道很深的伤痕,幸亏当时刀子落下的地方距离心脏还是偏差了几寸,要不我如今也没有机会陪伴在他身边了。 不知怎的,见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的脸就不争气的红了,夫妻多年,连雅儿都快满一岁了,我还是特别容易脸红。 “我的这块伤疤不算什么,你身上的才时时提醒着你曾经为我所受的苦,”胤禛捏着我的脸,箍在我腰间的手略一用力,我又投怀送抱了,我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颈中,低语着,“也好,凭你手上的印记,下辈子我可以很容易的找到你,你想耍赖都不成。” “来生你怎么就能肯定不是我死缠着你不放呢,”胤禛一手抬起我的下巴,另一只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他正视着我的眼睛,“这一世,我已欠你太多,只等下辈子再慢慢的还给你。” 在他许下如此美好的誓言时,我没有半分的喜悦,心中反而多了些酸楚,铺天雨幕,狂风大作,阴晴不定的气候下我们讨论着关于来生的话题,备添伤感。 我没说一句话,只是用行动表达了对他这些话的回应,我的手勾在他的脖子上,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唇。我轻舔他的唇瓣,他哪能容的主动权在我手中,他手上加了份力,铺天盖地的吻已落在我的眼睛,脸颊和唇上。 “万岁爷……咳……”王公公的声音突然出现,把我吓了一跳,我的脸上立刻滚烫的像要烧起来,手忙脚乱的离开了胤禛的怀抱。 胤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我暗道王公公做事一向谨慎,而且善于察言观色,我在这陪伴胤禛的时候没有唤他他从不会擅自闯入,今天他是怎么了? 王公公在看到我们亲热的时候已然尴尬的低头退了出去,现在胤禛叫他名字,他重又弯着腰走进来,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久久不起。 “王公公,你起来回话吧,”我见王公公似乎是吓破了胆,好意的安慰了他一下。 “是,是,”王公公偷偷递给我一个感激的眼神,我笑了笑,人人都当胤禛是冷面君王,其实他是外冷内热,习惯把情绪深藏在心中,不苟言笑,并没什么可怕的。 王公公好像缓过神了,他朝胤禛走近几步,“万岁爷,刚才交辉园来人禀报,说是怡亲王……”他的声音不大,又带着颤音,偏偏话到这说不下去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会是十三爷他的病情又反复了吧? “怡亲王怎么了?你快说。”我上前一步逼问王公公,情急之下差点就没拎住他的领口了。 王公公越是紧张越是说不出话来,我从来不知道他有关键时刻结巴的毛病,胤禛也急的站了起来,他用手指着王公公,心情紧张而带动身体微微颤抖,一览无疑。 “怡亲王……”王公公在张了几次嘴以后仍是没有说出重点,胤禛气的推了王公公一把,我连忙扶住胤禛,一个劲的朝王公公使眼色,“王公公你倒是快说啊,你想急死皇上吗?” “交辉园来人禀报,怡亲王病情又加重,太医院前些日子开的方子已经不顶用了,求皇上再另想法子,”这次王公公总算是一口气全说了出来,连半个格楞都没打。 胤禛的脸色大变,我的心跳也急速加快,十三爷的大限这么快就到了吗?胤禛已经跌坐在椅上,我去搀扶他,他毫无意识的推了我一下,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拍着他的后背,可是他依然咳个不停,我急出了一身汗,叫道:“王公公,你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不必,”胤禛自己在胸口捶了几下,制止了王公公,我见胤禛气色不佳,执意要去请太医,胤禛一把拉住了我,他虽然极力克制着再咳嗽出声,可是苍白的面色怎么都掩盖不住。 “去交辉园,”在缓过气后,胤禛支撑着椅上的把手站了起来,王公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万岁爷,不可啊,您自己都病着怎么还能再去怡亲王那里,请万岁爷三思啊。”他见胤禛不为所动,又跪着朝我挪动了几步,带着哭腔哀求道:“慧主子,你也劝劝皇上,这万万使不得啊。” 从王公公的神情来看,十三爷的病情已是相当的危急,他阻止胤禛前去定是担心他会受不了那种场面。如今胤禛有病在身,如果他见了十三爷病成那样,肯定会雪上加霜,我私心里是不希望胤禛前去的。可是,若今天便是十三爷的大限之日,胤禛要是没能见到十三爷的最后一面,将会是终生的遗憾。瞬间,我的脑海中已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胤禛这一去固然成全了他的兄弟之谊,但是,却极有可能成为他长久郁结于心的心病的导火索,从而一发而不可收拾。十三爷对我有恩,对胤禛重情,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拦他,我终究是个平凡人,我无法做到熟视无睹。 我缓缓跪下,脸色无比的凝重,我看向胤禛,铿锵有力的说道:“皇上要去交辉园探视怡亲王,若涵不敢阻拦。但是恳请皇上让若涵陪同前往,若涵全了皇上的手足之谊,也请皇上成全了若涵。” 胤禛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他慢慢的走了几步,可是步伐凌乱,显然有些力不从心,我挽住他的手臂,他甩开了我的手,朝我点了点头,“朕自己可以。” 他一步一步的迈了出去,王公公打着伞跟上他的脚步,我也紧随其后,心情极为沉重。 从九州清晏走到交辉园路程并不算很远,只是雨势太过猛烈,没走几步路,我的裙摆已尽湿。我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手不时的把粘在腿上的衣裙撩开,胤禛和王公公不得不停下来等我,这样走走停停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到交辉园的时候我几乎全身都湿透了,胤禛和王公公也好不到哪里去,我顾不得自己,先掏出帕子递给胤禛,他摇头挡了回去,我知道此时他心中最惦记的无疑是十三爷的病势,可他自己身体就不好,再要淋了雨一场大病不可避免,我也管不了别人的眼光,硬是把帕子塞给他,并且打定了主意他要是再拒绝我就亲自动手。胤禛胡乱的在身上抹了几下就算了事,匆匆的踏进了里屋。 十三爷恹恹的躺在病榻上,十三福晋泪眼婆娑的坐在床头,旁边还守着几个女子,应该是十三爷的其他几位侧福晋和庶福晋。屋子里有一股散发不去的浓浓药味,可是更多的是静寂到令人心慌的死气沉沉。 “皇上,”十三爷还要支撑的起身请安下跪,可是刚一用力人便仰面直直的朝地上摔去,“王爷,”十三福晋哭着拉他叫他,一个丫鬟、十三福晋加上王公公才勉强把十三爷重新扶上床。 十三爷躺着喘气,面色是病人才有的蜡黄,说不尽的疲态,周围响起了隐隐的哭泣声,十三爷两眼无神,他虚弱的喝道:“我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几名家眷顿时噤声,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胤禛走到床头,柔声对十三爷说道:“十三弟,你先好好养病,其他什么事都别理。” 十三爷叹了口气,他先是点了点头再摇了摇头,看起来他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他的脸色惨白到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他慢慢的阖了眼皮,再用力睁开,残存的生命力在他身上越来越微弱了。 我心里难受,原本伟岸挺拔的拼命十三郎竟让病魔折磨成这样,怎能不让我感叹世事的无常。岁月本就是无情的,可是十三爷才只有四十五岁啊,老天对他未免太残忍了,我投向十三爷的眼神又多了几许惆怅。我的目光和他投射过来的撞在了一起,我刚想给他个鼓励的微笑,他已迅速移开。自我进屋后,十三爷的目光一直下意识的躲闪我,这次也没有例外。 正在这时,承欢端了碗药进来,十三福晋从承欢手中接了过去,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十三爷的嘴边,十三爷皱眉喝下,一口,二口,第三口还没进嘴里,十三爷已把先前喝的尽数吐出。 承欢眼圈红红的,可是她又不敢哭出声,只能依入我怀里小声的抽啜,我的鼻子也是酸酸的,心情越发的压抑和不安。 十三爷的手一抬,把药碗掀翻在地,地上顿时一片狼籍,胤禛命令道:“王一忠,去传太医。”他咳了几声,声音有些嘶哑,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不用了四哥,臣弟的病怕是医不好了,”十三爷的眼睛像是寻找着什么,直到看见在我怀中的承欢,才露出欣慰的笑容,面部表情柔和。 “胡说,十三弟,你放宽心,朕不会让你有事的,”胤禛手掌紧紧捏成拳头,仍是努力保持着平静,只是他心中的悲痛只有我最清楚。他转向了王公公示意他速传太医来此。 “去,你阿玛在叫你,”我轻轻推了承欢一下,朝十三爷的病榻那指了指,承欢抹了抹双眼,走了过去,嘴角微扯,硬是挤了个笑脸出来,“阿玛,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承欢的手虽然死死抓着被角,但声音清朗自信,就连我也恍惚觉得承欢的话有着莫名的说服力,她好像在一夕之间长大了不少,她小小的孱弱的双肩如今也能担起些什么了,十三爷的手摸着承欢的秀发,眯着双眼,虽是疲惫不堪,仍然在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太医院的几位资深太医急匆匆赶到,为首的是以治疗寒症见长的余太医,他是在欧阳闻人被贬、父亲辞世之后新进的太医,短短几年的功夫已晋升为左院判自有他的本事,不容小觑。 几名太医轮流为十三爷诊脉,先是左手,再换到右手,把脉的时间一个比一个长,脸色也一个比一个更难看,颠来倒去的来回这样几次,最后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说话。 胤禛板着脸,目光挑剔冰冷,他咄咄逼人的在每个太医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太医们“唰唰”的跪了一屋子,有几个胆小的全身打颤,头低的直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才会觉得踏实。 “你们几个在这折腾了这么久,对怡亲王的病情想必也了如指掌了,那就尽快拿出个办法来吧。”胤禛脸上喜怒不辨,犀利的眼睛里掠过一抹深沉的乌云,声音不是很大,但掷地有声,颇为严厉,压的太医们就快喘不过气来。 余太医抬头看了看周围几个战战兢兢,浑身直打哆嗦的太医,咬了咬牙,上前跪了一步,抑扬顿挫的说道:“臣立刻为怡亲王爷开方抓药。” 听闻此言,所有人皆面露喜色,其他几个太医还明显的松了口气,胤禛也不例外,他几乎是冲过去亲自搀扶起余太医,声音因激动而有些不连贯,“若是治好了怡亲王的病,朕断断不会亏待于你。” 余太医苦笑了一下,迅速的写下方子递给胤禛,胤禛并没有细看,转手交给了王公公让他安排一干事宜,他自己拍了拍余太医的肩膀,给予肯定。 十三福晋和一众妻妾跪谢胤禛,胤禛吩咐了几句让她们好好照顾十三爷的话,临走又叮嘱十三爷要好生将养着身体,十三爷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拽住胤禛的胳膊,稍一用力,胤禛会意的弯腰凑近,十三爷附到胤禛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隐隐约约的听到他提了十四爷的名字。 我在行将踏出屋的时候,回头看了十三爷一眼,他恋恋不舍的望着我,像是有话要同我说,可是终究还是微微叹气别转开了头。 雨势比来的时候稍小了些,太医们跟在胤禛的后头,我落在了最后面。余太医似乎有满腹的心事,他耷拉着脑袋,越走越慢,渐渐的和同伴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心念一动,也故意放慢步子,直到前方的人影若隐若现,我才绕到余太医身边,轻轻的问道:“余太医,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娘娘请讲,”余太医的面容是严肃而古板的,不知怎的在我眼里看来却是像父亲一般的慈祥,让我不觉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你的方子真的可以治好十三爷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余太神色一凛,嘴角划过一抹苦涩,他定定的看着我,道出缘由,“久闻娘娘也是精通医理之人,微臣不敢隐瞒。怡亲王爷多年的旧迹发作,病情日益恶化,身体孱弱不堪,已是强弩之末,回天乏术了。” 尽管余太医的结论早在我意料之中,亲耳听到,仍是给了我迎头重击,心中陡的泛出一股凄酸的感觉,十三爷壮志未酬,他心有不甘啊。余太医又继续说道:“微臣所开的方子并无特别之处,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余太医背负双手冒雨拐上了另一条小路,留给我的是一串长长的叹息声,我站在路中央,眼前是灰蒙蒙、湿漉漉的薄雾,缥缥袅袅,一片迷茫,身前是一条平坦的大道,可我竟不知要怎么迈出去,仿佛即将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让我不敢前行。 几日后,怡亲王允祥逝,胤禛亲临其丧,谥曰“贤”,配享太庙。诏令怡亲王名仍书原“胤”祥,又赐怡贤亲王“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加于谥上。诚亲王允祉会怡亲王允祥之丧,迟到早散,面无戚容,交宗人府议处。 胤禛已把自己关了几日,我也是待在屋中闭不见客。 我坐在床边,摊开右手手掌,紧握着的是一张折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条,已经有点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这是承欢前几日拿给我的,我一直不愿打开,生怕看了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就会扑面而来。 我犹记得承欢当时说的话,“小姨,这是阿玛临终前紧紧抓在手里的,我想,还是交给你比较好。”承欢的脸上明显带着情绪,甚至可以说有一丝的埋怨,尽管不是很明显,还是被敏锐的我轻易的捕捉到。 这也是我迟迟不敢看的原因之一。 我的手指压在纸条上,慢慢的展开,铺平,深深的吸了口气,待我看清楚这是张什么字条时,不觉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手一抖,字条随风飘落在地上。 这分明是当年我给十三爷开的泡制药酒,减缓风湿疼痛的方子。 这么多年来,他竟一直保留着。 我闭上了眼睛,往事一幕幕的记上心来。 大理寺中,他为了救我,生生的挨了纳兰大人的一鞭子,并亲自为我用盐水擦拭伤口。 风雨夜生死关头,他不顾自身的安危,毅然跳下湖,又一次救下我的性命。 心疼我所受的一切伤害,信誓旦旦的要带我出宫的十三爷。 因我的大意,被董公公劫持,又是十三爷先一步赶到,使我免遭凌辱。 我和胤禛成亲的当晚,十三爷笑脸相对,连声恭贺,我又怎会想到此时他的心也在备受煎熬。 …… 他为我做了这许多,我只是心安理得的接受,却从来没有认真的设身处地的为他想过。 我竭力的抓着自己的乱发,啃咬着手指,越想越伤悲,我趴在床上,咬着枕角,泪水浸透了枕套,眼泪又似在往心里流淌,心也成了苦味的和酸涩的。 我呆呆的注视着屋顶,泪水干了又流,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我一坐便是一下午,任凭小颜和小绪子敲破了门,我都没有理会,我陷在深深的悔恨中,十三爷临别时依恋的眼神,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欠他的再没有机会偿还,将成为牵绊我一生的遗憾。 “哇”,洪亮的啼哭声突然响起,我无意识的抬头,屋内乌黑一片,我才惊觉已是掌灯时分,哭声从门外传来,雅儿,是雅儿在哭,我一下子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十三爷辞世,胤禛比我更难接受,加上福惠的死,他在两年内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人,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一个又是共同经历过风雨的好兄弟,好帮手,他的心痛要如何排遣? 我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小绪子跌了进来,原来他一直倚在门上,拍的累了,靠着门沉沉睡去。 他回过神慌忙起身,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叫了声“主子”,我微微点了点头,偏过身见小颜正耐心的哄着雅儿,便走过去伸手接了过来,雅儿冲我“咯咯”直笑,手舞足蹈,小手努力的抓我的衣襟玩。 她还是这般天真活泼,笑容甜美,可刚经历了一番心里煎熬的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雅儿哪会知道我此刻烦躁的心情呢,她软软的小手拼命的往上探,在摸到我的衣领时开心的叫了声“额娘”。 她奶声奶气的声音似乎还不够清晰,但足以把我乐的眉飞色舞。“雅儿刚才叫额娘了,你们都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主子,小格格方才确实叫了,”小颜也是高兴的大喊大叫,我摸着雅儿柔嫩的小脸,嘴角上扬,轻声道:“雅儿,再叫声来听听。” 这次无论我怎么轻声细气的哄她,她就是不开口,小颜见我失败,自告奋勇的提出试一下,结果也是失望而归。就在我们都以为先前那声是我们的错觉时,雅儿又叫了声“额娘”,比适才那声吐字更清楚,我简直开心的发狂,之前的种种不愉快暂时被我抛到了脑后。 雅儿怕是嫌我这个做额娘的还不够激动,张着小嘴,又来了句“阿玛,”我几乎兴奋的傻掉了,雅儿还没满周岁,我平日里根本就没刻意的教过她,仅仅听过几次的她就学会了叫爹娘,还不把我给乐坏了。 胤禛,我一定要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或许雅儿带来的这份意外的喜悦可以冲淡他心中的凄苦。 我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列侍卫押着一人朝我这个方向走来,被押的那人虽容颜憔悴,仍然不失其君子风范,而我和他打了个照面后,顿时心乱成了一团,胤禛还是迁怒于他了。 “等等,”我伸手拦住了侍卫,“余太医所犯何罪?” “我们只是奉旨办事,其余一概不知,请娘娘不要阻拦。” 我有心救余太医,可是眼下形势对他非常不利,胤禛正在气头上,我也没有把握能救下他。尽管我若是站在这里,没人敢强行闯过去,可我毕竟不能不顾胤禛的体面啊。 余太医的脸上亦是平静无波,他冲我笑道:“娘娘不必为难,微臣既然开了方子,就没准备留下这条命了。” 我思量着即便下了大牢也没那么快行刑,只要我用对方式,救他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 “余太医,先委屈你几天了,我会想法子救你的,”我投给余太医一个坚定的眼神,他只是微微一笑,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看着侍卫们押送着余太医远去,我站定整理了下思绪,又重新折了回去,嘱咐小颜过半个时辰抱着雅儿来九州清晏找我,这才带着小绪子离开。 不出我所料,我又一次被王公公挡在了门口。 在商量了几次还是得不到通融后,我想出了一个办法,让小绪子缠着王公公,我便可以借机偷溜进去。小绪子一开始还是很有原则的推脱,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他终于“背叛”了王公公,彻底和我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小绪子假意和王公公拉家常,我在他看出我的意图之前已先一步闯入,他被小绪子拖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几日不见,胤禛瘦脱了形,脸颊和眼窝深深凹下去,神情阴郁,满脸寒气,鬓边几簇白发格外显眼,连胡子都现出了花白。 “胤禛,”我用力抱住了他,眼泪扑簌簌成串滚下,“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后悔没有早点来见他,我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丢下他,让他自己独自面对所有的伤痛。 “我没事,”胤禛执起我的手,在他嘴边轻轻细吻,他的脸色纸一样的白,迷惘失神的双眼透出内心极度的哀痛,我心疼的抚上他的脸,为自己没能及时的守护在他身边而忏悔。 他使劲全力的把我搂到他的怀里,好像要把我塞进他的身体里某个被掏空了个角落,“若涵,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他这话一出口,我更是为自己之前的彷徨感到羞愧。 都说生离死别是人间的两大惨剧,对死者而言一了百了或许是种解脱,但是活下来的那个,注定要承受无穷无尽的追忆之苦。坚强如胤禛,也无法一次又一次的遭受这种打击。 “胤禛”,我缓缓的拉开他,挽住他的胳膊靠着椅子坐下,“十三爷操劳了那么些年,他也累了,所以他放下了尘世的一切去寻找一方属于他的自由天地,你该为他高兴才对,”他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张开双臂抱住他,继续说道:“而大清朝需要你,我和雅儿也需要你,你还有未尽的抱负和未展的宏图,所以你必须撑下去。” “我不会倒下的,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完成,”胤禛的手轻轻勾起我的下巴,“我们的雅儿还那么小,我不会扔下你们不管,”他轻啄我的唇,“我还要留给子孙一个崭新的励精图治的盛世,我绝不会轻言放弃。” 这样一个男人,胸中装着社稷大业的同时又兼顾着我和雅儿的幸福,怎能不值得我用一生去爱恋。谁说江山美人不可都得,我非要用自己的柔情去温存这个孤独男人的心。 他贴住我的脸,热热的鼻息喷在我脸上,“若涵,谢谢你,”我羞涩的把手放到他的掌中,“你是我的丈夫,是相伴我一生的良人,汉人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没说完,我觉得胤禛的脸上烫的吓人,手心也是火热,我一惊,“胤禛,你在发烧?”我用自己的额头去碰他,也是滚烫滚烫的。 “我去传太医,”胤禛拽住我,“不准去,那些太医没一个有用,”说到太医,我才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胤禛,十三爷的病余太医已经尽了全力,你不该再责罚他,”责罚两个字我是用轻了,看胤禛的样子是要把他以正典刑的。 “尽力?没有把握为何揽下所有的事,开那张方子又有何用?”胤禛的面上阴晴不定,我握着他的手,他挣扎了一下,反被我握的更紧,“那天的情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他不说话,恐怕你当时就龙颜大怒,迁怒到所有人头上了。” “你是说我残暴成性,视人命为草芥吗?”我瞪大了眼睛,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他还真会冤枉人。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解释,“那你就不要再管这件事,后宫……”没等他说完,我抢在他之前说道:“后宫不得干政对吧?”老是用这话来堵我的嘴,我赌气的站起来,想抽回手,这下他不肯放手了,把我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他的掌控中。 “你还在发烧,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我挣脱不了,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胤禛,雅儿来了,你不想看看她吗?” “尽胡说,雅儿怎么会来这里?”胤禛掐了掐我的脸,我手朝门外一指,“是我让小颜带她来的,我这就去抱她进来。” “好吧,”胤禛的声音低沉,我注意到他的呼吸有些短促,也没多想,只是加快步子走了出去。 小颜果然抱了雅儿来,我朝她点点头,赞许她来的正是时候,我从她手中接过雅儿,又走了进去。 胤禛一见雅儿,脸上的线条放松了许多,他轻手轻脚的抱起雅儿,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雅儿的小手塞在自己的嘴里,津津有味的吮吸着,我骤然记起自己小时候也有这样的嗜好,果然是有其母就有其女。 “胤禛,看在雅儿的份上,别再为难余太医了,就算是为雅儿积下的福分吧,”我一手摸着雅儿的脸袋,一手轻轻的揽住胤禛的腰。 雅儿“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小手,冲着胤禛傻笑,口水擦了他一身,我笑着搂住了抱着雅儿的胤禛,他朝我无奈的摇头,也只有雅儿可以放肆的在这位人人都惧怕的冷面皇帝怀里撒娇,而皇帝大人只有无可奈何的份。 “阿玛,”雅儿含糊的叫了一声,她还叫的真是时候,不愧是我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胤禛惊讶的看我,我只作不知,他和我当时的反应一样,乐的眉开眼笑,“雅儿,再叫一声,”胤禛笨手笨脚的拍着雅儿,可显然雅儿就是买他爹的仗,“阿玛,阿玛,”雅儿连叫两声,胤禛高兴的失了神,许久才缓过气来。 小马屁精,我在心里暗道,她就从来不知道给我面子,只会奉承她老爹。 我还在心里吃着胤禛的醋,雅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这才发现胤禛的面色煞白,额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我慌忙把雅儿抱到自己怀里,连声问道:“胤禛,你怎么了?”恐惧一下子侵袭了我的全身,我惊慌失措的去拉他,并且大声呼唤王公公。 几乎是在王公公进来的同时,胤禛倒在了我身上,我迅速把雅儿塞给了王公公,两手紧紧的抱住胤禛,他虚弱的倚靠着我,我支撑着他的重量,早已是泪流满面,“胤禛,你不要吓我,”许是雅儿也感受到沉重的气氛,哭闹的更甚,我摸着胤禛的脸颊,手指颤抖的厉害,“我没有事,我只是太高兴了”,胤禛气若游丝,可他还想努力安慰我,话音刚落,他“噗嗤”喷出了一大口血,尽数洒在我身上,触目的鲜艳和他苍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吓的失魂落魄,一时间呆若木鸡,直到胤禛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我方才惊恐的大叫起来。 第十章 白发 病来如山倒,胤禛的这一场大病来的突然,仔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弘时的不争气,福惠早殇的悲痛,多年来的郁结于心,在十三爷辞世后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我静静的守在床边,可心神怎么都定不下来,三天来胤禛始终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其间除了短短的醒来几分钟说了些含糊不清的话,一转眼又陷入了昏迷。 他浑身灼热,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嘴角因为长时间的高烧不退而生出了疱疹,额头上却不时的冒出冷汗,我不停的为他擦去汗水,剩下的时间则是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盼望着他能够快快的度过难关。 “胤禛,你说过你还有很多未了的心愿,你这样无生气的躺着,要到什么时候,你的抱负,你的理想要怎么来实现?” “你说过等雅儿长大,为她指婚,看着她生儿育女,这一切你都忘了吗?” “你答应过不会丢下我们母女的,你这样算什么?” “只要你醒来,我发誓再也不会和你耍小性子了。 “你耍赖,你再不起来我可要走了,我才不要老是陪着你。” “胤禛……” 我边说边哭,一种濒临绝望的恐惧笼罩着我。我很害怕,怕我这个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空的游魂搅乱了历史,而惩罚将会降到胤禛的头上。他原本还有五年的寿命,我也知道无论他去哪里,我都会生死相随,可我还是不愿意看到是因为我的出现才导致了胤禛的这次劫难。 “若涵,”胤禛忽然轻声的呼唤我,嘴边还露出了微笑。 “我在这,”我抹去泪水,慌忙回应,可他再无声息,我才发现他并没有醒来,仅仅是梦呓而已。 我紧了紧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心潮湿而炙热,呼吸一阵微弱,一阵急促。太医们来来往往看了好几回,方子是开了不少,尤其是余太医,在被释放后更是潜心钻研,将全身心扑在了胤禛的病上。只是对于胤禛的昏迷不醒,他们始终束手无策,而再有效的药方,如果没有病人的配合也只是一张废纸。 我想不出任何的办法,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五年前胤禛所患寒热重症,我尚且能找到艾伦讨来西药得以及时救治,现今一点头绪都整理不出吗?我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来自现代又如何,碰到问题也照样是无用之辈。 胤禛的心跳虽不太有力,但还是很规律,按常理不该三天了还无苏醒的迹象,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吗?或者是他自己下意识不愿醒来?这个假设使我感觉背脊上阵阵凉意。 不会有事的,我安慰自己,大不了五年后的那一天提早到来,反正我早已下定决心,只不过雅儿的出生是我之前没有预计到的。 我的手轻抚胤禛的脸庞,眼泪无声的流淌,也不知哭了多久,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在枕边迷迷糊糊的睡去。 恍惚间,感觉有人低低的呼唤着我的名字,一只手轻柔的划过我的面颊,我觉得自己的头晕乎乎的,我努力睁开酸胀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胤禛灰白的没有神采的面容,尽管如此,他的苏醒仍然让我喜出望外。 “胤禛,你醒了?太好了,”我激动的跳了起来,“王公公,赶紧去传余太医来。” 胤禛虚弱的点了点头,“我睡了很久?”他的声音嘶哑,神情是掩不去的疲惫。 “你整整昏迷了三天,”我拍拍沉睡时因被压住而发麻的双臂,再捏了酸疼的头颈。 “你也在这守了我三天?”他用力的抬起手想抚摸我的脸,无奈力不从心,我托起他的手臂放到我脸颊上,他的手指在我脸上缓慢滑动,心疼的说道:“我又让你受累了。” “我愿为你做任何事,”我俯身亲吻他的眼睛,“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你去休息会,我已经觉得好很多了,不能我的病好了,你却倒下了,”胤禛的眼睛虽然看着我,可是依然暗淡无光,眼神涣散,“不,我不累,我要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完全康复。” 他还待说什么,我已经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赶我走,你病成这样,我即便人回去了,心还在牵挂着你,你说我能安心休息吗?” 我抚摸着他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要想让我睡个安稳觉,就只有你尽快的好起来,别再让我担心。” 胤禛轻吻我的掌心,我默默的注视着他,他的额上多了几道明显的皱纹,容颜枯槁、憔悴,头发已半白,原本伟岸的身材不再挺拔,他已不是那个举手间神采飞扬的铁血汉子,忽然意识到他真的老了。曾经那样强健的筋骨,一旦显出老态,更深深的震慑住我。 十三爷,你可知道,你这一去,也带走了胤禛一半的生命,我暗自叹息。 皇后和余太医几乎是同时到达,和皇后一起出现的还有翠翠,不,是刘答应。 我面无表情的站立一边,看着余太医给胤禛把脉,皇后的神情有些古怪,她一边听着余太医分析病情,一边若有所思的低头沉吟,似乎在她心中有一个难以抉择的决断。 很快余太医的方子开了出来,比之给十三爷诊脉时的表情不知轻松了多少,书写也没有半分的犹豫,我也长舒了口气。 王公公拿了方子随同余太医去抓药,皇后柔和的目光扫到我身上,淡淡的说道:“这些天辛苦若涵妹妹了。” 我立即全副武装进入备战状态,“这是若涵份内之事,因此也不觉得有多辛苦,”我同样语气平淡,或许是为了翠翠的事和皇后之间有了嫌隙,话语间少了几分谦卑,多了些不敬。 皇后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不满的情绪,她依然保持着雍容的气度,“如今皇上的病已无大碍,妹妹也该放心了,回去好好的休息几天,这几日就先让刘答应伺候着吧,”她看了看翠翠,又瞅了我一眼。 翠翠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惊喜,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她眨巴着双眼,满怀感激的望向皇后,我胸口憋的慌,像是有什么堵在那里,我朝皇后走近几步,身体却不争气的虚晃了下,脚有些微微发软,皇后见状抢着开口道:“妹妹还说不辛苦,我看你人都快站不稳了,还不快去休息,千万不要让皇上再为了妹妹劳神。” 胤禛本来是闭着双目养神,听了皇后的话,他缓缓睁眼,眉目间无不透着忧心,他接口道:“皇后说的有理。“ “连皇上都这样说了,妹妹就别固执了,”皇后的嘴角边有一个小小的酒涡时隐时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总觉得她的笑容中有一种阴谋得逞的意味在里面。 “是,那若涵就先回去了,有劳刘妹妹费心,”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坚持皇后也会想出其他方法让翠翠留下,好在胤禛已经清醒,余太医也会尽全力救治,我确实无须再操心。 但是胤禛的病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很快痊愈,而是反复发作,病情每况愈下,到了雍正八年九月,已是十分的严重,他甚至下旨开始给自己安排身后事,他在八月的时候将皇四子弘历、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和皇五子弘昼,以及保和殿大学士张廷玉、文华殿大学士鄂尔泰等人召至御榻前,“面谕遗诏大意”,以便草拟遗诏,他还大肆册封后宫,将熹妃晋为熹贵妃,裕嫔晋为裕妃,刘答应晋为刘贵人等等。 自从皇后用翠翠把我从胤禛那替换出来后,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很难再见到胤禛,每次去不是被告知没有皇后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接近,就是皇上在休息不希望有人打扰。 见不到胤禛,我心急如焚,可是我又实在不愿意去求皇后,无关面子问题,而是她摆明了给翠翠创造机会,就如同当年她对我一样,只是时过境迁,她和我之间离当年的情分越来越遥远了。 胤禛的病从雍正八年一直拖到了九年,仍不见好,我在焦急的等待中整日坐立不安,我和皇后的关系也一直处于僵持阶段,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几日后竟是皇后率先打破了僵局。 当我见到皇后的时候,吃惊的全身怔住,僵僵的站在那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本来脸上保养的极好的皮肤已然松弛,缎子般光滑细腻的额头刻上了皱纹,两眼无神,最为骇人的是她满头的青丝变成了如霜如雪的白发,竟像是在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皇后娘娘,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毫无疑问,我心里是恨她的,可是在看到她这般模样的时候,满腔的怨恨都消失了,只剩下同情和怜惜。 “娘娘这些日子担心皇上的病,茶饭不思,整夜难以入眠,早上起来还成把成把的掉头发,”皇后的贴身宫女月儿轻声的道出缘由,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月儿,你去奉茶,”皇后娘娘打断了月儿的话,她目光黯淡,带着怅惘和哀愁,我一直处在迷惑中,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是那个优雅自信的皇后那拉氏吗? “妹妹坐,”皇后见我神思恍惚,轻轻的拉我到她身旁坐下,她微微的叹了口气,“妹妹一定恨透我了吧?” “不,皇后您误会了,若涵没有,”我说着说着低下了头,我竟然害怕对着她的眼睛说出这些话。 “妹妹若是恨我也在情理之中,”她端端正正的坐着,两眼定定的望着我,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开口,原本我以为她唤我来这里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也做好了被冷嘲热讽的打算,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若涵妹妹,你是幸福的,同时你也是幸运的,你得到了皇上的爱,”皇后的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我像遭到电击一般浑身一震,她慢吞吞的说着,而我用整个身心倾听,“可是皇上他毕竟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她扬起眉毛,平心静气的说道:“我和你说这番话并不是要得到你的原谅,更不怕你恨我,”她看了我一眼不等我接话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只是要让你明白我不仅是个妻子,更是一国之母,我要做的是维持后宫的安宁,只有后宫安稳皇上才能无后顾之忧。” 其实这个道理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但是我不愿意多想更不会承认,难道仅仅因为我爱上的是一个皇帝就失去了平凡百姓家最普通的相处之道吗? 皇后的话我不敢苟同,许是她看出了我的不以为然,她苦口婆心的劝说道:“皇家比寻常老百姓更无奈,因为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为了皇上你就只有接受。” “我没皇后您这么大方,”我抬眼看她,带了点讽刺的意味,“我恐怕做不到。” “如果做不到,你可以把我的话抛置脑后,”皇后的神情萎靡不振,可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势摆在那里。 火药味很重,一触即发,我低声叹了口气,我们该是敌对的,可是看着她一头苍苍的银发,我就怎么都恨不起来了。 “本宫今日请妹妹来此是有一事相求,”皇后的语气忽然一变,从刚才的气势凌人一下子转到了现在的低哑,“妹妹应该也知道皇上现在十分信任贾道士的事吧?” 去年年底的时候,胤禛谕各省督抚访求名医及修道之人,李卫荐“脉理明白,方剂稳当”之监生谢鹏,田文镜荐修炼养生之道士贾文儒,我想皇后说的应该是这个人,我点了点头。 “我虽然不懂医术,可是总觉得皇上长期服用这些丹药不妥,本宫劝了皇上多次,效果甚微,妹妹医术精湛,如果由妹妹前去劝说,我想则事半功倍。”皇后整个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忧愁的面纱,她的眉毛拧在一起,强打着精神说话,疲态尽现。 我没见过贾文儒,也无法推断皇后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性,不过既然她自己主动让我去劝胤禛,对我来说总是好事,我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我一路走着,心中还在揣摩方才皇后的话,脑子里转悠的全是皇后憔悴的容颜。 我一直以为自己对胤禛情深似海,是任何人都难以比拟的,可到今日我方知皇后对他的情意并不在我之下,而且超过了一般的男女之情,她根本就是以他为天,试想,有谁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在别人的怀抱寻求温柔,可皇后做到了,因为她以他的喜为喜,以他的恶为恶。而现在天塌下来了,她也就倒下了。 我自私的以为自己爱胤禛就是最完美的借口,我霸占住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也是别人的丈夫,和皇后更是有着四十余年的结发之情。 她微笑着把他送到别人的身边,因为她是大清国的皇后,她不可以和其他妃嫔一样吃醋,由着自己的性子闹别扭,可是她的心中何尝不是在淌血。 在九州清晏的门口,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吸引住了我的眼球,他瘦骨嶙峋,偏偏长了一颗硕大的脑袋,阴森森的三角眼凹陷着,是一种贪得无厌的神色,我向来不以貌取人,但是此人给我第一眼的印象非常的不好,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掐诀,双手装模作样的悬挂在空中似乎在抓着什么。 王公公正送他出来,满脸堆着笑,点头哈腰的跟在那道士身后,忽然想到他应该就是皇后口中的贾道士贾文儒,也能明白皇后不待见他的缘故了,此人从头到脚看上去就不是个好人,道士我见多了,我刚来那会还有一个老道给我指明回去的路径,可是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和眼前这人有着天壤之别,这个人明明长相委琐,偏还起了个这么文雅的名字。 我悄悄溜了进去,走到胤禛身旁,他手里捏了枚朱红色的丹药就着水正往嘴里送去,他的脸色比上次我见到他的时候红润了许多,只是头发中夹杂的银丝越来越密集。 “胤禛,”我低低唤了一声,他抬起头来看我,惊喜的神色溢于言表,“你的身体痊愈了?”他的手抚上我的面颊,“皇后说你病了,现在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先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很快想通了个中玄妙,皇后真是心思缜密,面面俱到,不忽视任何的细枝末节,我冷笑一声,尽管心里不太舒服还是暗地里佩服她。 “我已经没事了,倒是你的身子怎么样了?”我握住他的手,虽略些凉意,但已不是病中那样的彻骨冰凉。 “多亏了贾道士的仙丹,才治好我的病,”胤禛搂住我,把我的手放进他的怀里,我怕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只是作势靠了靠,并不敢把全身的重量压到他的身上。 “这丹药真有用吗?”我喃喃低语,还是不太相信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嗯,你看,”胤禛打开了御案上一只做工相当精致的锦盒,里面是满满一盒子的丹药,看上去和先前他服用的那丸差不多,好像又有些区别,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出。“这是贾道士特意为我配制的,乏力的时候用上一颗,立时精神百倍。”胤禛嘴角一咧,得意的笑了。 我微皱眉头,暗暗嘀咕,哪有这么神奇的药丸,服用后马上就有精神,那不跟兴奋剂似的了,可是看胤禛的样子,他对这些丹药又十分的依赖。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一时半会的又说不上来。在没有想清楚之前,我还是保持沉默为妙。 胤禛用双手捧起我的脸,我们痴痴的望着对方,许久未见,非但没有疏离我们之间的感情,反而更加确定了彼此在对方心中的位置,我不管他是不是皇帝,也不管他有多少后宫嫔妃,总之,他是我愿意付出整个生命去守护的人。 回到星云楼后,我苦思冥想了几天,越想越是胆战心惊,我记得以前无意中看过的资料里曾经对雍正的死因进行过剖析,有一种看法说他就是死于丹药中毒,尽管没有真凭实据,可我绝不能冒这个险,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止胤禛继续服用。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找胤禛,却被王公公告知皇上去了景陵,而且身边仅带了一名侍卫,我马上就回忆起十三爷在临终前和胤禛的那次谈话中曾经提到过十四爷,胤禛只身前往应该就是为了这事。 我转身离开,想了想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王公公,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成吗?” “娘娘您真是折杀奴才了,”王公公赶紧恭敬的走前一步,腰微微的屈着,“娘娘要奴才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我想请公公替我取一枚皇上日常服用的丹药来,”王公公的神色一变,脸上的笑意褪去,我知道这确实有些难为他,我朝他走进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被皇上发现,或有其他的闪失,你就推到我的头上来。”我笑笑,“你该知道我绝对不会害了皇上。” “奴才明白,娘娘是为了皇上的身体着想,”王公公恢复了镇定,我接口道:“我只是想看看这丹药的疗效是否真如皇上所说,若是真有奇效,我便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你也能放心了不是?” 王公公颔首连声称是,“娘娘稍候,奴才这就去取来。” 不多会功夫,王公公走了出来,慌慌张张的表情真像是在作贼似的,不过也由此可见平日里胤禛对这些丹药有多信任和宝贝了。 王公公眼角瞥了瞥四周,把一个纸包往我手里一塞,“娘娘收好了,如果可以的话娘娘看完了再送回来,万岁爷仔细的很,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好的,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连累到你。”王公公对胤禛的忠心自然是没话说,我不能也不会把他牵扯进来。 我揣着药丸回去,一路紧张,直到坐下来心还在砰砰跳,人家说做贼心虚,我这又是做的哪门子的贼。 我打开纸包,里面是一颗暗红色的丹药,仔细瞧了下,确实是那天看到胤禛服用的那种,这种红不鲜艳却很诡异,像是鲜血凝固以后的色泽,没来由的看的我心中就是一颤。 我拿到鼻尖闻了闻,一股臭鸡蛋的气味直冲脑门,我感觉胃里一阵翻腾,我赶紧把它拿的远远的。我皱了皱眉头,胤禛每天就在吃这种东西吗?这味怎么能忍受的了?我强忍住想吐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再次端详起来。这丹药的模样没什么古怪的地方,和我想像中也没多大区别。慢着,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刚才那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硫磺的气味。 我被突如其来的想法惊的冷汗淋漓,如果现在照下镜子的话,一定是张面如土色的鬼脸,我现在不能确定的就是丹药里是否还有水银的成分在里面,如果真是这样,那胤禛每天服用,无疑就是慢性自杀,水银中毒的特征就是抑郁、易怒、头发脱落、失眠、记忆力丧失等等,甚至还会危及生命,如果胤禛继续服用下,后果则不堪设想。 原本我就打算劝阻胤禛,这下更确定了我的决心,现在就只等他回来了。 第十一章 坦诚 雅儿跌跌冲冲的朝我走来,小嘴撅的老高,小颜紧跟在后面,嘴里还直叫着,“格格慢点,您慢点走,我的小祖宗啊。” 雅儿一头撞进了我的怀里,滴溜溜转动的大眼睛调皮灵动,像极了我,有的时候闪耀着沉静的光芒,却和胤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这个矛盾的综合体就是我和胤禛的宝贝,我笑着抱起她,在她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才说道:“怎么了雅儿,是谁欺负你了,告诉额娘。” “是承欢姐姐,她答应了来陪雅儿玩耍,”雅儿急急的向我告状,我失笑道:“承欢姐姐或许有事情耽搁了,雅儿乖,额娘陪你玩好不好?” 雅儿一扭头,“不要,承欢姐姐会陪雅儿玩,额娘只喜欢陪阿玛玩。” 站在一旁的小颜“扑哧”一声的就笑了出来,我的脸刷的一红,这孩子,谁教她说这些话的,真是没规没矩的,我作势在雅儿的头上拍了一下,假装生气的不再搭理她。她见我半天没说话,倒是有些害怕了,她怯怯的拉了拉我的衣袖,凑到我脸上亲了下,又把脑袋埋进我怀中,小声说道:“额娘好香,额娘乖,雅儿陪额娘玩。” 旁边的小颜已经笑弯了腰,我看她再笑下去就要岔气了,便咳嗽了一声,再朝她瞪了一眼,她立刻把笑声憋了回去,看到她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我才算舒坦了些,我摸着雅儿的头发,时常会想起她刚出生时的情景,她初次叫额娘和阿玛,还有学会踏出第一步,这些都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默不作声的抱着雅儿,把她因出汗而紧紧贴着额头的发丝捋下,随后在她耳边轻轻问道:“雅儿是喜欢额娘多一些呢还是喜欢阿玛多一些?” 这个问题貌似每位父母都会问,我也免不了这俗套,雅儿扑闪了下双眼,小手摸到我的耳朵上,同样轻声的回我:“让雅儿想想再告诉额娘。” 我冲她柔柔的笑着,笑容已经近乎谄媚,我用甜的发腻的声音说道:“额娘最疼雅儿了,额娘每天给雅儿梳小辫,等你再长大点额娘还会讲故事给你听……” “雅儿自然是最喜欢额娘了,”她缠住我的脖子,在我身上蹦了几下,“雅儿现在就要听额娘讲故事。” “好,好,雅儿喜欢听什么故事?是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的故事呢还是灰姑娘,或者是海的女儿?”我还在考虑着,雅儿的脚直往地上伸去,竟是要挣脱我的怀抱。 “阿玛抱,雅儿想死阿玛了,”说话间,她已经扑了过去。不知道胤禛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还是面色铁青,应该是刚从十四爷那回来,看样子还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雅儿钻到他怀里的时候,他已经收起了所有的情绪,而把慈父的一面展现在了雅儿的面前,我就是欣赏这样的他,不管自己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不把包袱丢给家人,尤其是年幼的孩子,是个称职的好父亲。 胤禛一手托起了雅儿,另一手环住我,我有些担心他的身体,“雅儿,快下来,你阿玛的身体刚好,还需要多休息。” “瞧你说的,雅儿才多重,我就这么弱不禁风?”他的两道目光时而温柔,时而飞扬,看的我耳热心跳,他又靠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就算抱你起来也不在话下。” 他就当着雅儿的面说出这些热辣辣的话,也不知道要避讳,我觉得自己从耳根一直烧到了面颊,我白了他一眼,胤禛呵呵一笑,拥着我的手紧了又紧。 见我们自顾自的说话,雅儿不乐意了,她使劲鼓起了腮帮子,两手扳着胤禛的头,“阿玛阿玛,雅儿最喜欢阿玛了。” 这孩子,刚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我故意逗她:“雅儿,方才不是说最喜欢额娘的嘛,怎么这会儿又变成阿玛了呢?” 雅儿洁净的肌肤几乎白的透明,两眼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她倒是不知道脸红为何物,她歪着小脑袋寻思片刻,似乎在寻找一个能蒙混过关的绝佳理由。 胤禛见雅儿想了半天仍是理不出个头绪,小小的眉头倒皱紧了,忙把她搂的紧紧的,埋怨我道:“孩子还小,你这个做额娘的就别为难她了。” 我也有些心疼,后悔自己不该问她这个问题的,我也拍着雅儿,“雅儿别想了,额娘不问了。” 雅儿得意的抿紧了嘴巴,刚才还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她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我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她的当,才两岁的孩子就这么狡猾,也不知道像谁。 “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我无奈的叹气,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胤禛勾起我的下巴,瞅了瞅我再把雅儿的眉目看了个遍,满意的说道:“自然是像我多点。” 我原本是说她的性子,可是现在胤禛指的是相貌,我当然不服气,我指着雅儿的五官说道:“雅儿哪里像你了?你看看这眼睛,这鼻子,还有嘴巴,哪个不是和我一模一样?” 胤禛搂着我坐下,眉毛上挑,我怕他抱久了雅儿会累着,就从他怀里把雅儿接了过来,他把我和雅儿整个环在自己胸前,“我说了一句话,就把你急成这样,自己都做额娘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我面上又是一红,身体一晃,挣扎了下,支吾道:“才没有,”他的手勾在我腰际,“别动,这样抱着,我觉得安心。” 我心中一动,把头深埋进了他宽阔的胸膛,他的臂弯就是为我挡风遮雨的地方,我安于这样的生活,习惯了他的存在,十三爷走后,我就想通了一些事情,既然我不能改变什么,就只能去接受,我的心已变成了一个安静的湖泊,如果那天不能避免,我会静静的等待它的到来,人生的路我会陪他一起走完。 没多久,雅儿就开始连连打呵欠,她偎在我怀里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在强忍着东瞅瞅西看看,我拍着她,哼上几句摇篮曲,才一会小家伙就在我怀里沉沉睡去,我想着有事要和胤禛说,就让小颜把雅儿抱去里屋。 小颜轻手轻脚的抱走了雅儿,我一回头见胤禛正看着我,神情专注,我走了过去,把手放进他的手心,嫣然一笑,“在想什么?” 他伸臂把我抱进怀里,在我面颊上轻轻一吻,“没什么,”他的目光隐隐含着一丝忧愁,我伸手去抚摸他的眉心,“不许再皱眉头,”他咬着我的耳垂,热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我情不自禁搂住他的脖颈,深深的吻上他的唇。 良久我才涨红脸离开了他的怀抱,他身上温热的气息总是让我沉迷其中,我拽着他的衣襟把玩,他抓过我的手不放,我们默默相对,千言万语好像都凝结在这紧握的双手中了。 “对了,胤禛,”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抬起头,反握住他的手,恳求道:“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胤禛抚摸着我的脸颊,嘴角微扯,“又想了什么鬼点子?” “不是鬼点子,”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说道:“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服用贾道士的丹药。” “为什么?”胤禛面露疑惑,“你看我自从用了他的药后病也好了,身体也强健了许多,你现在要我答应总得给我个理由。” “那丹药里混有有毒的物质,长期服用毒素囤积体内,将会危及生命,”我急忙解释,“胤禛,你相信我。” 他垂下头想了想,“你是说贾道士在丹药里下了慢性的毒药来加害朕?” “不是,我想他不是故意的,或许他根本不清楚水银和硫磺会对人体造成伤害。”我知道要劝说胤禛成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我总得尽力去试一试。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你有什么证据?你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就让我相信你吧?”胤禛看向我的目光像锥子一般尖锐,犀利的看到我内心深处,一直以来都是沉浸在他温柔似水的柔情中,他的变化让我无所适从。 尽管他寒光闪烁的眼睛让我不敢正视,可是我还是得说,我咬了下嘴唇,硬着头皮说道:“胤禛,我下面说的话你会觉得匪夷所思,可是请你相信我,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说,”胤禛盯着我静默了很久才说道,“我听着。” 这是我考虑了多日才打算好的,要让他相信只有告诉他真相,我抬眼望向他,长吸了口气说道,“胤禛,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的看着我,等我往下说。 “我出生在三百年后,是一名医生,用这里的话说就是郎中,”我看了看他,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的表情,我继续说道:“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得到老天的眷顾让我来到你的身边,可是我并不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希望可以永远都陪伴你。” 胤禛听我说完了这一大段话,默不作声,好像是在揣摩其中究竟有几分的真实性,我没有给他太多消化的时间,凡事都得趁热打铁,“正因为我来自三百年后,我才知道这些丹药并不能长久服用,尽管我现在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我的推断,但是你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害你。如果不是关心你,我根本不会把这件我隐瞒了近十年的事告诉你。”我的手心潮潮的,全是汗水,我怕的不是他不相信,而是担心他会把我看成一个怪物,毕竟身边的人来自未来这样一个劲爆的内幕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接受的。 “我完全相信你的话,”胤禛在沉默了良久后终于吐出了第一句话,“真的?”我惊喜的用力抱住他,要承受这样一个事实,真是难为他了。 他点了点头,“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在怀疑你的身份,你曾经说过你母亲是苏州人,可据我所知,冷太医一家都是京城人士,根本没有去过南方。”他刮了下我的鼻子,“还有,你会说英文,懂得用西药给我治病,常会说些希奇古怪的话,更为蹊跷的是,”他故意顿了顿,“是什么?”我紧张的询问。 “你在摔了一跤之后,对以前的事完全失去了记忆,唯有医术没拉下,反而更高明,这些不让人觉得奇怪吗?”他一边分析给我听,一边松开我的发髻,拿起一把梳子给我轻轻梳着头发。 我被他的话震惊的口舌打结,哑然无声,直到我看到他神色平静,确定他并不是因为我对他的隐瞒而生气时我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平平响起,“你既然早看出来我不是原来的冷若涵,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问过我?” “我从没见过之前的若涵,也没有想过以前的她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进宫的是你,为我挡刀子的是你,给我生儿育女的也是你,既然这样,我还需要计较什么呢?”他一下搂住我,嘴唇在我额头碰了一下,“不过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你的身世这般的离奇。” 我早已为他的一番话感动的泪水涟涟,我狠狠吸了下鼻子,想伸手擦泪,眼泪不听使唤的滴在了胤禛的衣服上,“你非要说这些话来感动我,你坏死了,”我双手使劲捶他,他的大手覆盖住我的拳头,把我接下来的话全堵在了他缠绵的长吻中。 许久的缠绵后是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胤禛执起我的手,轻声说道:“若涵,告诉我,三百年后的大清朝是怎样的光景?” 没有大清朝了,到那个时候已经没有所谓的一家一姓,可是这话我要怎么说给他听,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再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天下吗?”他见我有口难开,也隐约猜到了什么,可惜他只猜得到其一,并不会知道其实关键并不是在这里。 我艰难的点了点头,又是一阵沉默,他的无声带给我心灵极大的压力,我抬眼偷瞧他,胤禛托起我的下巴,让我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可是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不作声,他手上加了把劲,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胤禛,三百年后的事即便我告诉了你,你也不能改变什么,不要再问了。” “如果朕一定要你说呢?”他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力量不大,可冰冷的指尖让我平白的添了份恐惧,我定了定神说道:“清朝的统治在两百年后被推翻,从此就再也没有皇帝了,人民当家作主,天下不是一个人的,而是所有老百姓的。”我一口气说了出来,顿觉轻松了不少,可是胤禛的面色在瞬间沉了下来,他毕竟是个封建社会的帝王,他辛苦的打理着江山,就是为了能让爱新觉罗的家业世世代代的传下去,这样的打击他怎么承受的住,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我宁可让他恨我一辈子,也不该把这样的事实呈现到他面前。 我轻扯胤禛的衣袖,“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你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我手足无措的去抱住他,他任凭我抱着也不动,可是僵硬的身体不自觉的在排斥我的拥抱,我不晓得他究竟有没有听懂我刚才的话,但是江山易主这个不争的事实,他心里定是明了的。 我听到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本就不再伟岸的身躯如今愈加的孱弱,他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白费功夫,有的时候知道真相不见得就是幸福的。 我用劲全力的搂住他,不想给他安慰,只是想告诉他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守护在他的身边,他是我用整个生命去爱的人。 胤禛的手颤抖着摸上了我的头发,轻轻的抚摸后问了个问题,“那朕的大限之日是何时?”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问我这个问题,我慌张的抬起头,结巴的回道:“这,这个我不太清楚。”关于这个话题,一直是我心底深处最大的隐痛,如果胤禛知道自己只有四年的寿命,这样的后果是我担当不起的,因此我发誓只能由我一个人来承受,说什么我都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怒气已经渐渐在他脸上浮现,或许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我死咬着牙关,坚决不松口,“若涵真的不知。” 他轻轻的推开我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在临近出门的时候,他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苦涩的,心酸的,什么都有,我上前拉住他,他甩开了我,“给我点时间若涵,我需要好好的想想。”说完,他再没有看我一眼,决然离去,他将一个萧瑟的背影和一串沉闷的脚步声留在了我孤寂的心里。 在这件事情发生的几天后,贾文儒以左道妖邪罪名处斩,而自那以后胤禛再未踏足星云楼半步。我不怪他,我知道他需要时间去冷静,在他想清楚之前如果看到我,必然会时时想到大清朝将来的命运,那样的话不如不见。 雍正九年九月,皇后因操劳过度病倒,于九月二十九日与世长辞,在宫内停棺半月后移至景山寿皇殿,谥孝敬皇后,胤禛追忆道:“结褵以来,四十馀载,孝顺恭敬,始终一致。”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这是我对皇后最后的评价。 雍正十年的初夏,蝉噪聒耳,气压很低,闷热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也如同我此时的心情一样烦躁。 胤禛多月没有来我这里,雅儿也不止一次的哭闹着要见阿玛,我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告诉他胤禛国事繁忙,抽了空就会来瞧她,看到她似懂非懂的样子,我的心中不是没有怨言的。 他可以接受我来自未来世界的这一事实,却接受不了的大清朝最终亡国的命运。 相爱容易相守难,到了今日我们之间还是有一道跨不去的鸿沟。 我不是班婕妤可以写下《长信宫怨》,顾影自怜,我也不是阿娇试图用《长门赋》来挽回帝王的心,我唯有在这方小小的天空下守着雅儿,幸好还有雅儿,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小绪子灰头土脸的跑了进来,满头大汗,身上全是泥污,他这是怎么了?往日的他可是最爱干净的啊。 “小绪子,你过来,”我朝他招手,他原本是想躲开我直接往自己那屋去的,被我叫住只得慢慢的跎了过来,“给主子请安。” “你身上是怎么了?”我从衣袖里掏了块帕子出来递给他,“拿去擦擦。” “主子,”小绪子抬头看我,眼中竟嗪着泪水,我讶异的扶他起来,他往回缩了下手臂,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强忍着疼痛,我把他的袖子撩了起来,只见他手上有被抓伤的痕迹,青一块紫一块的,“你和谁打架了?”我有些生气,语气重了点,小绪子一向稳重,对我又忠诚,我实在是想不通他居然和人吵闹甚至动了手。 “主子别气坏了身子,小绪子错了,小绪子该打,”他抡起手掌对着自己就是一巴掌。 我连忙拦住他,“住手,我并不是怪你,可是你是我星云楼的人,现在弄成这样总得给我有个交待。”他的脸上已经有了五个手指印,这傻孩子,打自己还用这么大的力气。 小绪子抹了把脸,“主子对奴才这样好,奴才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再说奴才这条命也是主子救的,这点伤不算什么?” 我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听他的口气还是为了我才弄成这样,可是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手打我的人。 “小绪子,你先起来,”我拉把椅子到我身边,“你坐下来,慢慢说给我听,受了什么委屈,有我给你做主。” 小绪子刚站起来,听到我这番话,马上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没受委屈,主子不用放在心上,”他朝我磕了个头,“若主子没什么事,奴才先告退了。” “慢着,小绪子,你有事情瞒着我,”他的眼神闪烁不定,依我看人的经验,此事绝对不是那么简单。“你不说我出去一问还不是一样能知道,倒不如你自己说了清净。”我拉他坐下,“来,坐下说。” 他唯唯诺诺的坐在我身边,感觉浑身的不自在,“主子,奴才还是站着说舒坦。”见我点头,他才恭敬的站到我的右首处,可是嘴巴仍是闭的紧紧的,眼睛一直看着我。 我也回看他,他低下头看着地上一动不动,我失笑道:“怎么?变哑巴了?那我找别人问去。” 我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小绪子急的一把扯住我,“主子,您别去,奴才说就是。” 他情急之下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还把手上的泥土沾到了我的身上,足见这件事不寻常,我更有兴趣听下去了。 “主子,您听了可别生气,犯不着和那些奴才们一般见识。”小绪子说之前还不忘提醒我,我点了下头。 “奴才听见竹子院的几个奴才在说主子的坏话,一气之下就和他们打了起来,奴才势单力薄,才落了下风,”他说话的口气是极为我不平的,如果我没拦住他,他估计还想凑合了人手再去进行一番较量的。 竹子院在年贵妃去世后一直空着,听说前些日子才被赐给了刘贵人,“他们说我什么坏话了?”我微笑的问道。 “说是主子您……”小绪子边说边偷看我的表情,见我脸色不变才接着往下说:“您如今的身份已不比从前,是个失宠的妃嫔,而刘贵人才是现在皇上的专宠。” 原来自己已经沦落到失宠的嫔妃这一类人去了,我苦笑一声,我还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慧嫔吗,宫里多是见风使舵之人,皇上对嫔妃的态度就是他们所要把握的方向,也难怪我这里许久未见人来了。 我还想着要为小绪子做主,却没想到是自己连累了他,不得宠的妃子,底下奴才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小绪子,委屈你了,”我叹了口气,“我现在今非昔比,你留在我这里也着实耽搁了你,不如去求王公公把你调去刘贵人那里,总比待在这里跟着我强。” “小绪子愿意终身伺候主子,别无他想,”见他又要跪下来,我忙说道:“我相信你就是,以后别动不动就下跪。” “奴婢也愿意一辈子服侍主子,决不做那望恩负义之人,”说话的竟是小颜,她缓缓走到我身边,替我捏了捏酸疼的肩膀,我知道她是意有所指的,翠翠的背叛她一直不能释怀,小颜对她的不满还在我之上。 我有些感动,在我这样落魄的时候,还有两个贴心的人在身边,不能不说是桩幸事。 我脑子一转,有了个主意,“小绪子,你想报仇不?” 小绪子满不在乎的说道:“要报仇还不容易,我找几个相熟的太监帮忙,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我摇了摇头,“我们是文明人,不用拳头说话。”我转向了小绪子,“你现在去把那拳头挥在你身上最多的那个家伙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谅他也不敢不来,我要让他当众出丑。”我的眼睛闪耀着光辉,很久没有捉弄人了,今天就拿他来开刀。 小绪子乐呵呵的跑了出去,我吩咐道:“小颜,替我研磨,今日让你瞧瞧我的手段。” 说话间,小绪子带了个年轻的公公进来,矮墩墩胖乎乎的,模样还算周正,倒不像是个说话刻薄的人,我随手放下手中的笔,客气的问道:“小公公怎么称呼?” 他可能没有料到我对他和善的态度,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就恢复自如,他向我请安后回道:“奴才姓刘,慧主子吉祥。” “哦,原来刘公公和刘贵人是本家呢,难怪,”我故意没再往下说,可是在场的人全明白我的意思,那刘公公的脸色变了几变,心中不爽,又不敢发作,不管怎样他还是心存忌惮,我再怎么不得宠,也是主子。 他尴尬的张了几次嘴问道:“不知慧主子找奴才来有什么事吩咐?” 我把刚才写下的诗句拿起来,小心的吹干墨迹,浅浅一笑,“不知刘公公认识字不?” 他点头,我放下了心,如果他不识字我就白费功夫了,我递给他,“请刘公公帮忙大声的念出来。” 小绪子不认识字,小颜的底细他也不清楚,因此他对于我的举动没有半分怀疑,他自己也知道我叫他来绝对不会诉诸武力,他毕竟不是我这里的人,要教训也是由刘贵人来,所以倒也是有恃无恐。他很爽快的接过就念了起来, 《卧春》 岸梅幽闻花, 岸枝伤恨彽, 遥闻卧似水, 依透达春绿, 岸丝绿, 岸丝透绿, 岸丝透黛绿。 早就刘公公才念了几句的时候,小绪子和小颜就忍不住了,他们使劲的憋着不笑出声,我感觉自己快要得内伤了,肠子都绞到了一起,为了掩饰我的窘态,我端起杯子假装慢腾腾的喝水,好不容易等他全部念完,小绪子已经笑趴在地上,小颜更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摸着肚子说道:“笑死我了,主子你这招太厉害了。” 星云楼里很久没有这样的欢声笑语了,那刘公公明显成了我这逗乐的道具,只可惜他自己还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根本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 “妹妹这里好热闹,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门边懒洋洋的倚着一个人,笑的妩媚娇柔,可是眉眼间的淡漠又让人捉摸不透。 第十二章 患难 “若涵给熹贵妃娘娘请安,”自从皇后去世以后,后宫诸事全由熹妃做主,平日里老见她忙的分不开身,再加上我和她素来不交好,今日不知为何会来我这,我心里想着,动作上一点不耽搁,请完安后,又吩咐小颜奉茶,而那刘公公也在按规矩见过熹妃后灰溜溜的走了。 熹妃端着茶杯并不往嘴里送,而是在手中把玩,她朝四处看了看,再仔细的打量了下我,“妹妹最近过的可好?” 我微微一怔,熹妃的神情恬淡,口吻是亲切的,我原本以为她会是来看我笑话的,我低声说道:“谢谢姐姐关心,我还是这样,没什么好的,也没什么不好。” 熹妃的嘴角挑起一个粲然迷人的微笑,她的手指有节奏的轻敲着桌面,“皇上对谁的宠爱都不会是一辈子,后宫中人都有失宠的这一天,妹妹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最主要是你有雅儿在身边,那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了不是吗?” 她殷红的嘴唇像玫瑰花般鲜艳,说话的时候弯弯的修长的柳叶眉上挑,风情万种,她伸出手轻轻的拍了下我的手背,“在你风头正劲,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时候我没有借机拉拢你,现在更没偶必要在你失意时再蓄意的讨好你,我今天和你说这番话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我们都是母亲。” 她说完之后,也没给我回话或者是感激的机会,只是用那似乎能洞察一切事物的眼睛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就转身离去了。 回味着熹妃的话,觉得她也不再如想像中那般讨厌,她说的没错,有雅儿在我身边,这样的日子才能一天天的过下去,熹妃的话我不是不懂,可是她和我想的还是两回事,她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弘历的身上,指望着将来有一天母凭子贵,而我和她不同,我要考虑的是到了那一天,该把她托付给谁,我才可以放心。 八月,炎风酷日,热浪逼人,这一日尤其的燥热,毛毛整天狂躁不安,灵敏的鼻子到处嗅着,惊恐的摇着尾巴,见人就叫,双眼还紧盯不放。我唤它也不理,只是吐着舌头,四处乱蹦,我只能由得它去。 到了晚间,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半夜的时候,处于浅睡状态的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我睁大了眼睛,感觉一贯结实的床架在晃动,窗户“咯咯”作响,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只见屋子里的每样东西都在不同程度的震动,桌子,椅子……“啪,”桌上的杯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我忽然意识到是发生了地震。 这是我从未有过的经历,在三百年前倒有幸碰上了。 我随手披上一件衣服,往外走去,边走边叫道:“小颜,小绪子,李嬷嬷你们都赶紧起来。” 小绪子第一个跑了出来,他揉着眼睛问道:“怎么了主子?”我看见小颜和李嬷嬷的屋子还没反应,来不及回答,就冲过去用力的拍门,手才按在门上,同样是睡眼惺忪的小颜和李嬷嬷就走了出来,她们也是一脸的惊讶。 “没时间多说了,小绪子,你抱头闭眼,躲到床底下去,李嬷嬷,你也是,小颜,你带着雅儿蹲在桌子底下,记住尽量把身体蜷缩起来,手紧抓住桌腿。”我大声的命令着,此时的震感没有刚才那样强烈了,可我知道可能是强震级的先兆。小绪子他们见我神色凝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马上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了。 我看到他们各自安顿好,放下了心,我半蹲下身体,对着已经躲到桌子下的小颜和雅儿说道:“小颜,雅儿我把她交给你了,你千万要护着她。” 小颜郑重的点头,“主子放心,奴婢会誓死守护小格格的。” 我摸了摸雅儿的头发,“雅儿,要听小颜姐姐的话,”我背过身想朝外走去,雅儿扯住我的裙摆,哭道:“额娘你要去哪里?雅儿怕。” “雅儿乖,雅儿别怕,小颜姐姐会保护你的,额娘去看下你阿玛,很快回来,”我狠着心肠掰开了雅儿的手,疾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记住,不到天亮都别出来。”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胤禛,不管今天会怎样,就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我拉开大门,险些和一人撞个满怀,他双眼泛着血丝,神色匆匆又略带慌乱,月光下他的身躯被拉长,英勇威武,就像是童话故事中来营救公主的王子。 他看到我也是楞了一下,随即他紧紧的把我搂到怀中,接着伸手在我脸上轻轻的抚摸着,“若涵,你没事就好,”他的声音如同清泉一般沁入我的心田,我的泪水在刹那间决堤涌出。 “胤禛,我好担心你,”我也伸出颤抖的双手在他脸上轻抚,“我也是,”他沙沙的嗓音使我蛊惑,温热的气息让我迷恋,我们在瞬间都明白了一个事实,我们都害怕会失去对方。 “我们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我攀上他的脖颈,亲吻他的眼睛,他的手勾到我的腰上,用力一带,在我面颊和唇上烙上一个又一个印记,专属于他的印记。 “好,”长久的热吻后,他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答复,我依偎在他的怀中,大滴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臂上,衣襟上,他弯下腰,轻轻的吻去我的泪水,“别再哭了,是我不好,”他手上用劲将我一把抱了起来,我把头靠在他有力的臂弯上,小声的说道:“这是幸福的泪水,为今天而流。” 他一脚踹开里屋的门,把我抱了进去放在了床上,整个屋子还会不时的轻微抖动,不过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看来这场地震很快就会过去,有胤禛在我身边哪怕再大的劫难我都不会再恐惧。 他拥着我躺下,“不用去陪刘贵人吗?”我故意问道,“今天这样的事情她也会害怕的。” “你舍得赶我走?”他俯身欲盖住我的唇,我笑着推他,随后凑到他耳边说道:“不舍得,”我主动献上了自己的红唇,他翻身把我压住,这一夜春光无限,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个月后。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我在第一个月的月事没有准时来临的时候就多留了个心眼,果然在第二个月的时候我给自己把出了喜脉。 我粗略的算了下时间,正是八月地震的那天怀上的。 是夜,胤禛已在我身边沉沉睡去,我看着他清瘦的脸,宽阔的前额,端正的鼻梁还有棱角分明的剑眉,多想生一个相貌如他,坚毅亦如他的儿子。 我傻笑着,手按在肚子上,胤禛,如果是个男孩,你会宠他多一点还是雅儿多一点?呵呵,我无须担心,我们的骨血,他自然会一视同仁。 我闭上了双眼,嘴角犹挂着微笑,我才进入甜蜜的梦乡,梦中似乎还有个可爱的孩子在朝我招手,就听见了胤禛的喘息声,他张着嘴巴想叫喊又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胸部剧烈的起伏,额上冷汗淋漓,看样子是在做噩梦,我连忙推醒了他。“胤禛,你怎么了?” 他转过一口气,我给他擦去一头的汗水,他抓住我的手,“若涵,我见到了福惠。” 福惠?年贵妃早殇的儿子,也是胤禛最疼爱的幼子。我在他背后轻轻拍着,“他说什么了?” “他什么话都没说,就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我,我想上前一步把他看的更仔细些,他转身就走了,任凭我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头。”胤禛的眼睛看着远处,说话又快又急,我下床倒了杯水递给他,“胤禛,福惠走了好几年了,你也别太伤心了。” 他喝了口水又递还给我,痴痴的想了一会,我料想他定是又想到了死去的年贵妃,“我对不起茉儿,没能保住她唯一的血脉,”他幽幽的说道。 这还是这些年来,胤禛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年妃,我知道他对年妃有着很深的感情,多年的情意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我轻叹一声,“茉凡姐姐不会怪你的,她知道你尽了力了。” 他摇了摇头,搂过我,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说道:“若涵,再给我生个孩子吧。” 我羞涩的一笑,伏到他耳畔说道:“我有了你的孩子,两个月了。” 胤禛喜出望外,他在我唇上重重的亲了一下方说道:“太好了,是那天晚上有的?” 我脸上微微一红,幸亏现在是晚上又没掌灯,他看不见我的神情,我作势捶了他一下,“知道还问。” 他呵呵笑道:“这胎我希望是个男孩,”他的手轻柔的摸着我的小腹,“这样,我们儿子女儿就都有了。” 我白了他一眼,黑灯瞎火的估摸着他也没瞧见,啐道:“你想的倒美。” 他不答话,从身后抱住了我,把头深深的埋在我的长发间,我静静的倚着他,时间掩盖了曾经有过的伤痛,在此时停留。 这次怀孕和怀着雅儿时截然不同,妊娠反应十分强烈,吃什么吐什么,几乎把我折腾到半死,要不是看到胤禛殷切的目光和他软言软语的好生安慰,我真是要很死他了。 “额娘,”雅儿蹭到我身边,往我怀里钻,她把耳朵贴在我肚子上听了好一会儿,“小颜姐姐说额娘要生小弟弟了是吗?” 我搂着她,怜爱的说道:“雅儿不希望有个弟弟或妹妹陪你玩吗?” 她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表情郁闷,“我不要弟弟妹妹,我怕额娘以后不喜欢雅儿了。” 我笑着亲她如同花朵般娇艳的脸袋,“雅儿的小脑瓜子想到哪里去了,雅儿是额娘的宝贝,谁都不能抢走额娘对雅儿的喜爱。”我抱她坐在我腿上,她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我继续说道:“要是有个弟弟,以后不管是谁欺负你,他都会站出来保护你,多好啊。若是个妹妹,长的和雅儿一样可爱漂亮,雅儿也会很疼她的对吗?” 雅儿终于开心的笑了出来,“嗯,雅儿也会保护她的。”她跳下我的膝盖,双手舞动转了一圈,“雅儿会把最漂亮的衣裳给她穿,也会把最喜欢吃的东西分给她一半。” 我摸着她的头发,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委婉的问道:“除了额娘和阿玛,雅儿最喜欢谁?” 她的手指在下巴上婆娑着,歪着头想了好一会,“雅儿喜欢那克出。” “哪个那克出?”我疑惑的问道,她一直待在我身边,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外人,我一直以为她会说是小颜,毕竟她和小颜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都久。 “那克出的眼睛好亮,就像是天上最闪亮的那颗星星,”雅儿缓缓说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我,“他说雅儿的眼睛会说话,像极了额娘。”她的神情专注,稚气的目光清澈流动。 我心念一动,叫来了小颜询问道:“小颜,雅儿口中的那克出是谁?” 小颜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道:“是沈豫鲲沈大人。” “怎么会是他?”我惊讶的站了起来。 “是在园中无意间遇上的。”小颜的双手铰在一起,不时的抬眼偷看我的表情,生怕我会气恼。 原来是这样,我自言自语着,沈豫鲲不是我托孤的最佳人选,我和他之间有过太多的纠葛,我不愿意再把雅儿牵扯进来。 雍正十一年六月,怀胎十月后,我顺利产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我自己也没想到,怀他的时候千辛万苦,生产时倒是颇为一帆风顺。 胤禛欣喜若狂,没等他满月就赐名为弘瞻。 小家伙长的很快,也十分的聪慧,八个月大的时候就开始牙牙学语,蹒跚学步。 他浓浓的眉毛下是一对英气勃勃的大眼睛,机警的瞅着每一个人,圆圆的脸蛋上总是挂着狡黠的笑容。 雅儿对瞻儿的喜欢超出了我的想像,她根本就忘记了当初对将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排斥心理,每天她都守住瞻儿,牵着他的小手,把我讲给她的故事用自己的方式再说给瞻儿听,俨然一副小姐姐的模样。 雍正十二年的时候,我开始有计划有目的的为将来做打算。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我所放不下的人。 首先就是承欢。 经历了和沈豫鲲那段无疾而终的单恋及十三爷的离世,承欢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往开朗健谈的她沉闷了许多,坐在我对面也时常与我大眼对小眼。一转眼,承欢已二十岁了,有了胤禛那道许她自行婚配的诏书,她不提我们也没办法开口,于是她的终身大事成了我的心病。 不过,最近这几天,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久违的笑容,仿佛从前那个自信、隽美、豁达、乐观的承欢格格又回来了。 “小姨,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一直埋头沉思的承欢突然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她迷惘又充满期待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教她认清要去选择的道路。 “怎么说呢?每个人对于爱情的感悟都是不同的。”我拉着承欢坐到我身边,一转头,见雅儿似懂非懂的看着我,也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拍了拍她的脑袋,又在她水灵的能掐的出水的脸颊上摸了一下,抱她坐上我的膝盖,安抚了下,又对承欢说道:“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讲过的故事吗?一个是年轻的画家和富家小姐的故事,另一个则是小丽的礼物。”我说的是泰坦尼克和麦琪的礼物,当然讲给承欢听的时候是进行了修改和加工的。 承欢点了点头,她下意识的朝我靠了靠,以便更清楚的听我讲的每一句话,我在脑子里组织了下语言后又说道:“年轻的时候我非常崇尚所谓的轰轰烈烈的爱情,以为两个人爱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这便是刻骨铭心,所以我喜欢画家和富家小姐的爱情故事,生命轻如鸿毛,而真爱一诺千金。” 承欢若有所思的点着头,我拍下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让我把接下去的话说完,“而现在的我更倾向于平平淡淡的生活,只要他一直都在你身边,平平安安的,时刻都把你放在心上,那其他的都已经不再重要,因此如今我更喜欢后一个故事。” 承欢一手抓着自己的辫子,一手紧紧的捏着拳头,犹豫,彷徨,迷茫。 我不知道她是否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可是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她。承欢在一年前曾经给我看过晴岚送给她的那副《岁寒三友图》,当时我就隐约觉得似曾相识,直到前几日偶然在脑中闪现的灵感让我忆起了一些事实,我确实见过这幅画,那是在现代的一次拍卖会上,那时只不过是觉得好奇,就去网上查了下画家的资料,张若霭,字晴岚,名臣张廷玉之子,雍正十一年进士,官至礼部尚书,善画山水,可惜英年早逝。 我叹了口气,搂住了承欢,“有一件事,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都要告诉你,”我先把承欢的手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在说出这话之前我自己也在紧张,“你的晴岚哥哥在这人世上只剩一十二栽的春秋。”说完,我就见承欢惊慌失措的睁大了眼睛。 她慌张的掐着我的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泪眼蒙胧的神情已经把心事暴露无疑,我掏出帕子递给她,缓缓说道:“人总在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该怎么做,我相信你已经有了答案。” 承欢用力的擦去眼泪,神情从脆弱变的格外的坚定,“小姨,我懂了。” 我点到即止,自始至终没有给过她任何的意见,因为我知道聪明如承欢定会明白该怎么选择。 半年后承欢嫁给了晴岚,正式成为了张家的人。 我为她高兴,晴岚值得她终生托付,承欢,死亡预言并不可怕,陪他走完人生路才最重要。 承欢的大事了结之后,我开始着手安排雅儿和瞻儿今后的生活。 当年我恳求胤禛把雅儿留在我的身边,可如今我主动要求由别的嫔妃来抚养瞻儿,而我挑中的人选不是别人,正是以前的翠翠,现在的谦嫔。 选中她我自然有自己的理由,一来,她没有子嗣,在胤禛走后,她的日子不会好过,她是由我带进来的,尽管我们之间有过不愉快的往事,我还是记挂着从前的情谊,我把瞻儿托付给她,也是为了她今后打算。二来,她毕竟从前是我身边的人,按着这个理她也不会待亏了瞻儿,唯有交给她抚养,我才能放心。 真正让我担心的还是雅儿,五岁的孩子已经懂得很多,存在她脑子里的记忆难以抹去,我不敢想像让她面对同时失去父母的人间惨剧。 留在皇宫里,等她长大以后,和亲外嫁在所难免,这实在是我不希望见到的,她毕竟没有承欢的幸运可以得到婚事自己做主的权利。 可是若要找人带出宫去,谁才是那个合适的人选呢? 在这个时候我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沈豫鲲,雅儿口中的那克出。 最终,我仍是和他达成了协议,属于我和他之间的秘密约定。 然后,我开始静静的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第十三章 终点 雍正十三年八月,胤禛在圆明园病危,一切正如我知道的那样按部就班的沿着历史的轨迹在行走。 我曾无数次考虑过当这天到来的时候我是怎样的反应,是痛哭流涕,还是悲伤不止,可当它静悄悄的来临时,我的心里异常的平静。 所有的重臣、嫔妃包括皇子、格格都守在门外,几乎寸步不离。 承欢和晴岚已被我打发了去各处游历,我的目的很明确,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我早已做下的决定。 门从里面被慢慢拉开,一干人均争相朝里张望。 沉重的脚步声走到我跟前停了下来,“慧嫔娘娘,万岁爷唤你进去。” 我抬头见是王公公,点了点头,起身的时候周围各种奇怪的眼神朝我射来,有嫉妒,有恍惚,有惊讶,亦有释然。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头发,轻轻弹落肩头飘落的桂花,步履艰难而缓慢,门再一次被关上了。 “若涵,”胤禛轻轻的唤了我一声,“我在呢,”我上前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他原本宽厚有力的手掌现在潮湿枯瘦,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我今天精神好些了,你扶我起来。”我点了点头,把他的手勾到我脖子上,让他靠在我的肩上慢慢起身,随后取了个靠枕垫在他身后,柔声道:“要吃点什么吗?我吩咐下去。” “凉拌萝卜皮,”他笑吟吟的说道,这道菜是我最拿手的素食,曾经做过无数次,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为他而做了,忆起往事我的眼圈一红,又把泪硬生生的忍了下去,“我这就去做,很快。” 他略一颔首,我不放心,临出门前还转身看了他几次,只见他软软的侧卧着,眼睛微闭微开,我叹了口气,叮嘱了王公公几句,就飞快的奔到了御膳房,几乎用可以破世界纪录的速度,完成了这道菜。 胤禛,今后我不会再做这道菜了,因为我只为你而做,而终此一生,除了你我再找不到那份悸动。 胤禛吃的很香甜,单单一味萝卜皮,他就用了一大碗的米饭,我轻拍他的后背,“慢点吃,味道如何?” “很不错,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美味,你的手艺没退步。”胤禛巧言调侃道。 “若是以后天天给你吃,你还会喜欢吗?”我明知道他今天的好精神怕是回光返照的征兆,仍是希望今生我们还有很长的路可以一同走下去。 “只要你做的我都喜欢,”胤禛深深的看着我,眼睛里的光线在变化着,虽然已不复当年的明亮和锐利,却依然温柔而动人。 我伸出手抚上他的脸,他额上的皱纹犹如刀刻,岁月和霜雪染白了他的双鬓,时间和劳累打磨着他的身躯,不变的是我们多年的相儒以沫和不离不弃。“胤禛,我爱你。”我在他额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若涵,你后悔吗?”他揽我到他的怀中,我贪恋着他的气息,埋在他的胸前说道:“我不后悔,天地为证,日月可鉴,你可曾后悔?不过即便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我都霸占了你这许多年了,以后还要继续霸占下去,不止今生,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不可以后悔。” 胤禛抚摸着我的发丝,喘了口气说道:“傻瓜,你还这么年轻,我走了以后你要怎么办?答应我千万别做傻事。” “胤禛,为了瞻儿和雅儿,我会好好的活下去,我还要用自己的眼睛替你看遍大清的锦绣江山和空前的盛世。”我捧住他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亲着,直到十指全都打上我的烙印,我在心里补充道:胤禛,原谅我对你撒了谎。我只会一直陪着你到世界的尽头,生死相随。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似乎把所有的生命力都聚集在眼睛里了,虽然像流星般短暂,但是留在人心里的却是永恒。“这就好,若涵,我完全放下心了。” “来生你还会记得我吗?”我拉着他的手抚摸我的面颊,让他把我的一颦一笑深深的留在记忆里。 “会,”他答的有些犹豫,笑的又有一丝勉强,虽是一瞬而过,仍被敏感的我轻易的捕捉到,我有些慌乱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抓过他的手放在我胸口,喃喃的说道:“来生,你一定,一定要记得我。” 胤禛揉着我的头发,“我累了,想休息会。”我看着他躺下,为他掖好被角,他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看了看我,他的眼睛直直的,失去了光泽,渐渐的黯淡下去,终于慢慢合上了眼皮。 胤禛,你辛苦了一生,是该好好的休息了,我没有流泪,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现在没有时间让我伤心,我只是把他的轮廓再次清晰的印在了脑海中,刻在了心里。 “王公公,”我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才说完,王公公已经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的眼睛朝躺在床上的胤禛瞟去,又瞧了我一眼,我冲他点头,他瞬时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走到门口,把所有人都叫了进来。 一时间,床前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哭声大作,叫喊声不绝于耳,我听的有些心烦意乱,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可以去做我该做的事,脚就往门外移去,才走了几步,就被一人扯住,我有些恼怒的回头看去,拉住我的竟是熹贵妃,她低声说道:“现在这个时候妹妹怎可以擅自离去?” 她的眼睛微红,不时的用帕子抹着眼角,我的眼眶中并无一滴泪水,在她看来已是大逆不道,何况我又打算先行离开,更是不合礼数,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刚想挣脱她,张廷玉已经拿出了一个卷轴,当着众人的面,大声的念了出来,“大行皇帝遗诏……” 遗诏没有任何悬念,弘历被指定为皇位继承人,熹贵妃长吁了口气,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如释重负的神情,冲淡了原本悲伤的氛围。 我暗自冷笑,皇位在她的心目中毕竟比其他的东西份量重的多了。 遗诏已然宣读,众臣叩拜新皇,这下我若是要走,没有人再会拦着我了,我再回头看了眼胤禛,等我,很快一切都将结束。 我一路小跑着回星云楼,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且越来越近。我猛一回身,把跟在后面的那人唬了一跳。他一个急刹车,在我面前站定。 “慧嫔娘娘请留步,”弘历伸手拦住我,“弘历有些话要同娘娘讲。 “宝亲王,不,皇上有话请说,”我在叫他皇上的时候,在他眼里没有读到丝毫的喜悦,相反,哀伤占据了他大部分的神情。 我知道弘历对我一直怀有成见,可今天他看我的目光有些奇怪,甚至包含着一丝不忍,许久的对视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终于开口,“皇阿玛临终前另有一份诏书留给我。” 胤禛留给他的诏书为何要和我说?莫非……“是关于我的?”我疑惑的问道,一丝不祥的预兆飞上心头。 “确实是关于娘娘你的,”弘历点头道:“皇阿玛留有诏书,在他归天后,命我即刻将娘娘和雅儿送出宫去,沈豫鲲自会接应你们。” 我怔怔的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意思就是……”弘历的眼睛转向了别处,似乎不忍心直接对着我说,“皇阿玛命我将你和雅儿的名字在玉碟上除去,让沈豫鲲带你远走天涯。” 我的身体晃动了下,抓着一旁的大树才没有倒下,弘历本想上前搀扶住我,手伸了一半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沈豫鲲可以带走雅儿,可我不会跟任何人走,”我的手死死撑在树干上,语气坚决,历史上从没有我这号人物,我的出现只是老天将我带到胤禛的身边,成全一段交错时空的爱恋,我可以不留下名字,但是也没有人可以动摇我的决心。胤禛自以为他为我做了最好的安排,可是对我而言,没什么比这更残忍。 “还有一件事也必须让娘娘你知道,”弘历慢条斯理的说着,“皇阿玛留下的诏书中指明要同孝敬皇后及敦肃皇贵妃合葬,另外,还有若曦姑姑的骨灰。”他的每一字每一句,无情的打破了我心中最后的幻想。 “我不相信,”我的手缓缓放下,身体整个靠在了树干上。 弘历长长的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卷东西,在我面前慢慢展开,白纸黑字,确实是胤禛的笔迹。 心凉到了冰点,我的身体颤抖,嘴角哆嗦,我努力保持着平静,强辩道:“我还是不相信。” 弘历的神情显然呆滞了一下,良久他才回道:“这确实是皇阿玛亲笔所书,皇阿玛的字迹娘娘应该很熟悉才是。” 我死命的咬着嘴唇,直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散开,可是身体上所受的伤害怎么比得上破碎的心,胤禛,你竟是这么看我的吗?即便我不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可是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最懂我的那个,原来时间从来不曾改变什么,终于明白多年来的相守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知道了,你去吧,该怎么做我心里已有底,”我冲他挥了挥手,“我需要自己冷静一下。” 弘历微微点了点头,走了几步的时候又回头问道:“娘娘有什么事要交待弘历的吗?” 我想了想,又说道:“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不过若你不嫌我多事的话,有一事我倒要提一下。”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以后少惹回族女子。” 弘历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我摆手道:“不管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是为了你好。” 弘历眼里的疑问更甚,但是他没有再问我说这番话的根由,“娘娘今天的话弘历会记在心上,”他转身离开,留了一句话给我,“娘娘先回去准备准备,弘历一会就派人送娘娘出宫。”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星云楼的,从未有过的疲惫快要将我击垮,我软软的靠在椅子上,心情起伏不定。手拿起笔,想留下些什么,可是握了许久也并无落下一字。他就这样走了,把所有的痛苦、寂寞留在了我孤独的心里。 我放下笔,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了一包药,这是我从雍正八年开始就藏在身上的,今天是时候用上了。 我打开了药包,正要服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药已到了承欢的手里,“小姨,你疯了,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承欢你怎么回来了?”我把手一摊,“还给我。” “自小姨你打发我和晴岚出去游历,我就隐约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幸好晴岚想到了个中缘由,我们便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承欢拼命的摇着头,泪水涟涟。“我不会给你的,小姨,皇伯伯也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 “如果死比之生更快乐,你会让我选什么?”我摸摸她的头,就像她小时候那样,“承欢,你是大姑娘了,也有了归宿,小姨走也走的安心。” 承欢扑进我的怀里,“不可以,承欢舍不得小姨。你还记得当年承欢要出嫁喀尔喀的时候,小姨你是怎么劝我的吗?现在你能放的下雅儿和瞻儿吗?” 我用袖子拭去她的泪水,一字一句的说道:“承欢,你听我说,雅儿和瞻儿我已经妥善安排好。就算是小姨求你了,我一定要跟着你皇伯伯去。否则,我怕他会忘记我,我怕他见了若曦就会忘记我啊。”我一把抱紧承欢,柔肠百转,掩面而泣,“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狠心也罢,我和他有来生的约定,下辈子我想完完整整的拥有他,所以我一定要跟着他,承欢,你就成全我吧。” “小姨,你太傻了,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皇伯伯心里只有若曦姑姑一个,要不他不会狠心的要豫鲲哥哥带你走。”她摇晃着我的身体,像是要把我从自己编织的梦境中唤醒。 “原来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苦涩再次吞噬了我,“承欢,我可以给你讲一个个的爱情故事,甚至分析的头头是道,可是临到我自己身上,我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我用力抓着她的手问道,“承欢,我错了吗?” “小姨你没做错什么,”承欢心疼的搂住我,哭成个泪人儿,我哭倒在承欢的怀里,我只知道我不要离开胤禛,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我和他的相遇不是错误,而是我无悔的守候。从我穿越的那刻起,我的一切都已和他维系在一起,我回不到从前了,我是冷若涵,再没办法变回郑晓冰。 “承欢,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我推开了承欢,转身擦去眼泪。 “小姨你答应我再不能做傻事了,我一会再来看你,”承欢犹不放心的拍了下我的肩头。 “药在你手上,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苦笑道:“就算我想也没有办法。”我捏了捏她的脸。 她慢慢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承欢走后,我渐渐恢复了平静,往日的点点滴滴在眼前浮现,心中有了抉择,我从床头拿出了另一个纸包,“承欢,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仰脖吞下,只是谁都不知道在这包药中我混入了勿忘我的花汁。 视线渐渐模糊,我慢悠悠的走到床边躺下,身体开始有些发热了,我的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肚子一阵疼似一阵,我知道毒性已经发作了。 那个古老的传说再次闪现在我的脑海中:勿忘我,这种紫草科的植物,到枯死也不会凋零,听说用紫色的勿忘我熬出的汤却可以让人忘记自己最爱的人。 胤禛,我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开始,却可以选择自己的结局。今生有你相伴,足矣,来世若无法再续前缘,亦无撼。来生,你有你许下的承诺,我亦有我欠下的债,我不愿再牵绊你的脚步,成为你的累赘。就让我们将彼此的记忆当作一缕悠悠拂过心中的清风,自在来去。至情无悔,至情不恨,情到极深处,亦无怨尤。 来生,珍重。 番外之来生篇 许你来生 “你醒了?”一个带着关切口吻的女声,我睁开眼望去,满目的白色,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被子和床单,一名笑容可掬的年轻女子,戴着白色的护士帽站在我身前,周围是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 很熟悉的地方,是在医院里,单人病房,“我姓王,是你的床位护士,”她指了下胸前的铭牌,我点了点头,脑子晕乎乎的,除了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动了下手脚,还好,均有知觉。 “你先别乱动,我已经通知了沈医生,等他为你做了检查后才能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没事了。”王护士的樱桃小口一张一合,嗓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糯和柔,她把我的枕头垫高了一点,“你昏迷了十三个月还能醒来,真是奇迹。” 十三个月,似乎有一点记忆慢慢浮现,我晃了晃头,试图抓住些什么。 “沈医生,她刚醒过来,”王护士抬起头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视线有些模糊,从窗外照进的日光打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个长长的影子。他朝我慢慢的走了过来,这个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身板很直,方正的国字脸,清亮的眼睛透出奇异魅人的光彩,让我不自觉的感到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你好,我叫沈洋,你的主治医生。”他很有礼貌的冲我微笑,亲切又保持着一段距离。 “你好,”我扯动嘴角,张口说出我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沈医生你还真是魅力无穷,我和她说了半天话她都没有搭理过,你一来,她就开口了,”王护士开着玩笑,我和沈医生的脸同时红了下。 “咳,郑晓冰是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他从我床头拿起我的病史记录本,仔细的看了起来。 “我觉得头有些涨,好像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我闭起眼睛,想了很久,仍然没有任何头绪。 “那你还记得自己出事前发生的事情吗?”沈医生边问我边在本上写着什么。 我摇头道:“我只记得自己也是名医生,可是怎么会躺在这里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需要再做次全身检查,没事的,你才醒来,这些都是正常情况,相信我。”他递过来一个宽慰我的眼神,我欣然接受,没来由的就是信任他。 “你的家人马上就来了,多和家人接触交谈,有利于你恢复记忆。”沈医生的话音刚落,就从门外冲进来一个神思恍惚的女人。 “晓冰,你终于醒了,可把妈妈急坏了,”她的手在我在我脸上急切摸索着,情急的说道:“妈妈再也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你不要再吓我了。” 哦,我的母亲,她的样子憔悴了许多,厚实的粉底没能遮去脸上道道岁月的痕迹,她的迅速衰老是因为我吗? 我躲进她的怀里,享受久违的母爱,“妈,我让你担心了,以后再不会了。” 妈妈一把搂住我,眼泪哭花了原本精致的妆容。 在等待全身检查报告的日子里,我整天待在床上,下意识的在逃避着什么,我使劲的回忆着,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遗失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沈医生,你来了,是不是我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我扭头见沈医生双手抱胸靠在门上,就着急的问道。 他二话没说,阴沉着脸把我拖到镜子前,“你看看自己,蓬头垢面,头不梳,脸不洗,你曾经答应过你母亲不会再让她担心,你现在这个样子她就能放心了?” 镜中的人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我甩开了他的手,冷言道:“你是我的主治医生没错,要做什么检查,我都听你的,可是你不觉的自己管的宽了点吗?” “郑晓冰,听说你也是知识女性,大好的青春都被你浪费在了床上,你不觉得可惜吗?”他看着我掀开了被子,又重新猫到了床上,气恼的说道,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是个病人,我还能做些什么?”做中医吗?每当我的脑子里想起那些药草的名称时,头就像被撕裂了般头疼,我根本不敢再多做回忆。 “郑晓冰,检查报告显示,你的身体完全正常,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心病,”他把报告递到我手中,“你自己看吧。心病虽不是我的职责所在,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为将来打算一下。你没有权利伤你母亲的心,也没有权利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他的口气很不好,和他温文的模样大相径庭。 我吃吃一笑,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是不是烧坏了,居然觉得他生气的样子很可爱,“我可以把你这话当作是在关心我吗?” 他楞了一下,怔怔的看着我,不可思议的神情,估计是把我当作了神经病,我笑意更甚,随手从身边拿起了一本杂志翻了起来,再不理他,他尴尬的走了出去,我的心情忽然大好了许多。 夜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我起身走出了病房,往露台走去,繁星点点,灯光迷眼,远处漫天的银星和彩灯交汇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星星哪里是灯海。 若涵,耳边似飘过一声幽幽的低沉的嗓音。 “谁?是谁在那里?”我在昏暗的光源下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不经意的对上一双黑如点墨,又深不见底的眸子,“怎么是你?你在我身后做什么?” 我不悦的瞪他,他淡淡的说道:“看夜景。” “半夜三更的看什么夜景?”我朝他直翻白眼,“沈医生还真是有雅兴。” “你不是也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跑来这里?”他抢白道。 我哑口无言,良久才回道:“我睡不着四处逛逛,再说,这里空气好。” “白天睡多了晚上自然没有睡意,”他的话中意含着讽刺,我被他堵的说不话来。 我不由气结,郁闷的往回走,他拦在我面前,一伸手拽住我的胳膊,“我不介意和你一起看。” “我介意,”我没好气的回道:“本姑娘没兴趣。”我用另一只去拉他,无奈他抓的紧,我的力气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睡不着是有什么心事吗?”他伸手把我鬓边的一簇头发捋到耳后,很自然,就好像他本来就应该这样做似的,“和我说说。” 我瞪大了眼睛,他以为自己是谁?我讥讽道:“沈洋医生,xx医院的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大多数未婚女性眼里的白马王子,要是看到你现在的举动,她们有多失望?” “她们会怎么想,我并不在乎,”他用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我就是看不得你折磨自己。” 我傻乎乎的杵在那里,心跳的厉害,这便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为什么明明第一次相见,却给我分外熟悉的感觉?为什么他说的话,没原因的就让我觉得安心?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了一辈子,也熟悉了一辈子。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笑的柔媚而含嗔。 “我就觉得像是前世欠你的。”沈洋眉梢一挑,嘴角微咧。 “切,你是医生也相信前世今生?红旗下长大的孩子居然也有唯心主义的思想,该打。”我笑着作势捶他,他环住我的双肩,轻轻的拥我入怀,我们在相识的第十天牵手。 三天后,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院。 “美丽的小姐,我有这个荣幸送你回家吗?”一个调侃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不用转身都知道是谁,“医院要关门了吗?沈医生都不需要上班了?” “送你比较重要,”他一手拎起我打包好的行李,一手挽住我的腰。 “喂,我是不在乎哦,出了这道门没人认识我,你就不怕坏了你沈大帅哥的名声?”我拍他的手,他笑了笑没搭话。 回到久违的家中,看到自己焕然一新的房间和在厨房忙个不停的母亲,心里暖暖的,妈妈真的改变了很多,这个家如今多了分温暖和温馨。 “小沈,来,尝尝这个,”妈妈夹了菜给沈洋,对着他,难免有些局促,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带男孩子回来,她也是头一次面对这种状况。 “妈,你对他好,我会吃醋的,”我故意撒娇,嘟起了嘴。 “对他好不就是对你好,傻孩子,这醋也吃,”妈妈嗔道,在我脸上扭了一把。 我装模作样的吃痛大叫,两双筷子同时伸到我碗中,我抿着嘴儿偷乐,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的简单。 晚饭后,妈妈早早的躲进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我和沈洋窝在厨房里,我涮着碗筷,他在我身边说着笑话逗我开心,斗大的居室略显局促,我有些许的燥热,鼻尖沁出了密密的汗珠,他拧了块毛巾给我擦脸,我们就像一对生活多年也相处了多年的夫妻,简单的快乐着,平凡的陶醉着。 夜晚,熠熠闪光的繁星簇拥着如镜的满月,幽静深邃的夜空神秘而又广阔。 “你喜欢看夜景,今后我天天陪着你去散步。” “那要是下雨呢?” “打着伞去。” “那要是我走不动呢?” “我抱你去。” “那要是大风、大雨甚至是下冰雹呢?” “我们就在家里看。” 我听着他绵绵的情话,枕着他沉沉睡去,他的怀抱让我觉得温暖而又安心。 花前月下、情话不断,耳鬓厮磨、情意绵绵,月下漫步、江边絮语,我以为人生就会这样的延续下去,也以为沈洋就是我寻找了一生的人,如果那天不是我恰巧打开电视,如果打开的频道不是正在播放我所熟悉的地方,可是生活就在是无数个巧合中上演着悲欢离合。 “紫禁城现名故宫博物馆,位于北京城中心,是明、清两代的皇宫,始建于明永乐四年(公元一四零六年),建成于明永乐十八年(公元一四二零年),至今约有六百年历史,先后有二十四位皇帝曾经在这里统治全国近五百年。” …… 脑子里忽然闪现一些无穷无尽的联想,思维不断跳跃着,从一个人影跳到另一个人影,又从一个画面转到另一个画面。 电视上的场景一转,传入耳中的已是另一处景点的介绍。 “圆明园遗址公园位于北京西北郊,与中关村科技开发区相邻,是在圆明园遗址上建立的一个主题性公园。 …… 康熙四十六年(公元一七零七年)康熙皇帝将位于畅春园北部的一座园林赐给皇四子胤禛。胤禛即位后,自雍正二年(公元一七二四年)起开始对圆明园进行大规模扩建。雍正三年(公元一七二五年),御园初步建成,同年八月雍正皇帝正式开始在园内御门听政。九州清晏即是雍正皇帝正常办公的场所……” 我困惑了,一些记忆犹如奔腾的波涛在我眼前旋转着,晃动着,可是我怎么都抓不住。 “妈,”我看到母亲从身边经过,叫住了她,“妈,我以前去过北京吗?” “没有,从来都没有,你很少出远门。”妈妈给我披了件衣服,“多加件衣服,你身体好了没多久,要自己注意。” “嗯,我知道了,”我在妈妈的脸上亲了一下,引的她哈哈大笑。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到房间把我从小到大的相册取了出来,一张张的照片堆在了床上,没有哪张显示与北京有丝毫的联系。可我分明觉得自己曾经去过这个地方,而且对那里很熟悉。是哪里出了问题?是我丧失了一部分记忆还是母亲存心的隐瞒? 我努力回忆着,刚想到了一些片段,头就疼的不行,我抱着脑袋,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我仿佛坠入了黑暗的旋涡,在黑夜中漫无目的的行走,又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我这是要去哪?我在记忆里搜索着,在回忆中追随着,直到我看到了熟悉的桥面,看到了在桥上守候的人。 他微扯嘴角,眯着眼睛说道:“不是说好走散了就在这里等的吗?你让我好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朝他奔去,心涨的满满的,“我还是来了不是。” “慢点走,小心跌倒,”话音刚落,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忙要跑来拉我,我忽的觉得脚下在颤动,再仔细一瞧,桥面正慢慢的裂成两截。 桥墩上依稀可以看到三个大字:奈何桥,我赶紧站起来,朝他那里跑去,他也正在朝我这跑来,可是在我们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好不容易跑到边缘处,之间的距离已不是我们可以一脚跨越的。 我叫道:“你等着我,我这就过来。” 他也大声的叫着我的名字,天空中一个声音缓缓响起,由远而进,似在耳边,又远在天涯,远远的压过了我们的叫喊,“你们的相遇是时空的错误,本不应该相识相知,但是看在你们相守一生的份上,让你们在奈何桥上见上最后一面。如今心愿已了,你们都回去属于自己的地方吧。” 我只觉得眼前的他离我愈来愈远,我的视线也逐渐模糊,我努力的朝前面爬去,一步一步的朝他移去,“胤禛,我会缠着你,永生永世。”我纵身往前跃起,耳边是他凄厉的喊声。 我猛的被惊醒,出了一声的冷汗,似乎醒了,似乎还在梦中,迷迷糊糊的,睡意还没消退,梦中的景象在眼前翻动,我抱着枕头坐了起来,这个人是谁?我好像和他认识了一生,明明已在嘴边,却怎么都叫不上来。 胤禛,梦里的我叫他胤禛,我喊的很顺口,我心念一动,胤禛不就是雍正皇帝的名讳吗。 若涵,又是那个带有磁性的嗓音,是谁?我大叫一声,声音已经消失在幽静的夜空中。冥冥中始终觉得有人在呼唤我,而那人和我并不在一片天空下。 我盘腿而坐,头深深的埋进了膝盖中,我究竟失去了什么?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去北京吧,那里会得到你想要知道的一切。从心底深处涌出的念头,再也压制不住。 我即刻收拾行装,第二日一大早,我瞒着母亲离开了家门。 两个小时以后,我已经在机场准备登机。 短信铃声响起,是沈洋,内容简单精炼:“你在哪里?” “虹桥机场,去北京。”我想了一下,如实回复。 “你等我,我马上就到,我陪你一起去。”几乎在我发出去的同时,他的短信又到了。 “来不及了,我先登机,你到北京找我。”看到信息发送成功,我送了口气,然后果断的关机。 四个小时后,北京。 圆明园。 我没心思听导游罗嗦的陈述,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曾经有个人牵着我的手踏遍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大家请看,牡丹亭,是由康熙皇帝赐名的。”虽然没有人听,导游仍是尽心尽职的絮叨着。 “这里后面应该有座楼的,”我喃喃自语着,这里的感觉熟悉到就好像我在这里耗尽了一生的时间。眼前仿佛浮现了一个陌生的古代女子的面容,细看下又很面善,我的头又开始胀痛,赶紧挥去若有若无的记忆,把注意力转到眼前的景色中去。 走出了圆明园遗址,刺骨的北风袭来,我紧了紧大衣的领子,落叶飘忽的天空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转眼间身上停留了这许多可爱的白色小精灵,落叶飘在我的肩头,和雪花融合在一起。 “大爷,我想去西陵,请问哪儿有最快的车可以到达?”我看着路边一位正在扫着积雪的大爷,面色和善,就上前问道。 “小姐是北京本地人?要不就是在这待过许多年,瞧你这一口京片子说的多溜啊。”大爷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说话也带上了儿字音。 我从没来过北京,我硬生生的把这话吞了回去,我这样的口音,要说没来过北京谁会相信。“是啊,小时候在这里住过,”我支吾的回道。 “我说小姐你,大冬天的很少有人会去西陵,你要去那干啥?”大爷对我想去西陵的想法疑惑不解。 难道和那大爷说我隐约中觉得和那雍正皇帝前世有牵绊,今生才会来寻找他的足迹?我尴尬的张了张嘴巴,“我就想去看看。” “哦,你真要去就索性包辆车吧,反正也不贵,速度快又安全,你看咋样?”老大爷还挺热心,“这里有几个司机人都特好,要不我给你张罗张罗?” “行,那就麻烦您了。”我感激的朝他笑笑。 北方的冬季漫天风雪,水瘦山寒,西风卷着落叶狂傲的吹啸着,下了车我将围巾在脖子上多饶了两圈,又伸出手使劲搓了几下,跺了跺几乎僵硬的双腿才算缓过神来。 整个西陵格外的冷清,除了我几乎再看不到第二个游人。破败的门庭依稀还能辨认出这座皇陵曾经有过的辉煌。 世宗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大孝至诚宪皇帝之陵。 我停在这块碑前,寥寥数语就概括了雍正皇帝传奇、短暂又备受争议的一生。 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这块碑,像是要从中看出什么秘密,可是脑中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我下意识的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沈洋的号码,“喂,”我接起了电话。 “晓冰,我到北京了,你现在在哪里?”焦急的声音,没有埋怨,只剩关心。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在清西陵,河北易县。” “你怎么跑那么远,那你等在那,我马上赶来。”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我还是能够想像的出他此时的无奈和焦虑。 我看了眼手表,已是下午四点,忙说道:“不用了,你在xx饭店等我,我预定了房间了。”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下,“好吧,你自己小心点。” 到达饭店是晚上十点,饥肠辘辘的我和沈洋碰头后首先祭奠了一下自己的五脏庙,随后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 洗完澡后,我随意的擦了下头发,就趴在床上翻看北京市的旅游地图,难得来一次总得玩个够本才对的起自己。 原来以为到了北京,自己就可以弄明白所有困扰我的问题,可是现在我发现是越来越糊涂了,我一口京片子已是非常的奇怪,更离谱的是我对圆明园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家中。 我摇了摇头,提醒自己不可以再想下去了,那般利剑穿心似的头痛让我不堪负重。我宁愿活的糊涂一辈子,也不想忍受这样的痛苦。 “咚咚咚,”有人轻轻的敲我的房门,“晓冰你在吗?” 我整了整衣服走去打开门,门一开,沈洋就把我用力的搂住,“不要离开我,晓冰。”他的话语温柔、恳切,带有春天暖暖的气息。 我的手缓缓的回抱住他,“不会的,你想到那里去了。”忽然我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抱歉,我不声不响的就离开上海,只为了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他没有一句怨言,反而心甘情愿的陪我,说起来,做错事的人是我,对不起他的也是我。 “对不起,沈洋,以后不会了,”我压低了声音向他道歉,他清亮的眸子闪了一下,旋即压在我唇上,轻轻的舔舐我的唇瓣,我喉头里嘤咛一声,他的唇逐渐移到我白皙细嫩的颈项轻啄,我的脸颊绯红,手心滚烫,他的吻更深的探入,我紧张的手不知该往哪里放,我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个挺拔的身影,我心底一颤,一声“胤禛”,脱口而出,我狠狠的推开了沈洋。 很长时间的沉默,空气似乎很紧张,我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静寂,可是嘴巴像被打了封条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沈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上一支,郁郁的吸了起来。 “你会抽烟?”我很惊讶,认识他这么多天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 他看了我一眼,“我没在你面前抽过,并不代表我不会。” 我从他手中抢了过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吸了一大口,然后被呛的咳嗽起来,我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就要彻底崩溃了,不过看沈洋的样子,他比我更失落和寂寥。 他转身离开了房间,丢了一句话给我,“晓冰,我想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 一丝凉意袭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我好好整理了一下思绪,在我的记忆深处藏着另一个人,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和他有着某个约定,而他也在某个地方等着我的到来。 我叹了口气,了无睡意。 我换了身衣服,悄悄溜了出去。 走出酒店,我习惯性的缩了缩脖子,北京的冬夜,寒冷无边,初雪过后,空气中流露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我独自想着心事,悠悠荡荡的逛着,不知不觉的拐上了一条小路。 这条路我曾经来过,我暗暗告诉自己。 仍旧是那条波光泛泛的湖面,我一定来过这里。 水面上漂浮的一个闪着银光的玻璃瓶吸引住了我的全部注意力,我略微思索了下,捡了一根树枝用力的拨,而这个瓶子也像长了脚似的很配合的朝我这里滚动。 很快,玻璃瓶就到了我的手中。 我的手颤抖的厉害,胸口因激动而剧烈的起伏。 拧开瓶塞,我把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倾倒在手心上,滑落出的是一个折叠的很小巧的纸块。 展开以后,几行蝇头小字映入眼帘,很娟秀的字体,应该是出自女子之手。 胤禛,关于相遇有一种解释叫缘分,关于生命有一个信念称轮回,而我有一种情结是爱恋,如果真有轮回,我希望每一次生命中都能遇见你。 那些尘封的记忆在瞬间充斥了我的头脑和心灵。 我抱着双肩在湖泊边呆呆的站了一夜,手脚冰凉,直到天亮,胤禛,若涵,十三爷,沈豫鲲,承欢……这些人和发生过的故事,我曾经亲身经历过,但是我刻意的把它们摒弃在我的心门之外,而此时,所有的一切被召唤了回来,万般滋味在我心头萦绕,那段沉迷不醒的痴情,不愿再回首的往事,都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叫做爱新觉罗.胤禛的男人,九五之尊,尽管与我有着今生的约定,但是注定无缘再见。 我手捧着这只漂流瓶,泪水一颗颗的滚落,忽然觉得我和它是那么像,随波逐流,四处飘荡。 我就像是一片四处漂泊的叶子,注定流浪,因为我的心早已经不属于自己。在我最青春的时光里,勇敢的爱过,也注定要永远的失去。 凭着模糊的记忆我摸到了当年和胤禛初次相遇的地方,这里热闹依旧,但是不再有天桥。 我们第一次的见面就是在这里,他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嘴里叫着找大夫。 我们第二次的见面是为了争夺一只做工精美的木兰花手镯,那时他心有所系,而我无牵无挂。 …… 当时的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会和他纠缠一生,乃至如今我还是念念不忘。 还是在天桥上,他许下:“我爱你,此生不渝”的誓言。 我们又在这里约定,无论谁不幸走散,都在这里等待彼此,不见不散。 ……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胤禛,为什么,我只记住了你的好,其他的我都不记得了。 胤禛,这里已经没有天桥,你还找的到我吗? 胤禛,我再也找不到你了。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你? 雪花无声的飘落,落在我的大衣上,心里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我告诉自己不要哭,可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我强行屏住呼吸,啜泣声微弱而凄凉,那是一种充满了绝望的悲哀。“胤禛,我真的找不到你了。”我神魂俱乱,心中的酸楚愈演愈烈,终忍不住的放声大哭。 一把宽阔的大伞遮住了我的身体,为我挡住了风雪,他的手腕上有一块暗红的胎记若隐若现,胤禛,我惊喜的抬头,对上的却是那张熟悉的脸,黝黑的双眸,似笑非笑的表情,沈洋,是你,原来你一直就在我的身边。我扑进他的怀里,喜极而泣,他扔掉伞紧紧的拥住我,我知道,今生,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番外之承欢篇 承霭漫漫 清明前后,总是有连绵的阴雨,霏霏恻恻,惹人哀思。 站在小姨的墓前,我每每都有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曾经那么鲜活绚烂得活着的美丽女子,现在就长眠在冰冷的棺椁中,我拒绝相信。 晴岚总说我傻,妄想世人不老不死。可是,我不愿失去诗化生活的权力,我想守卫所有我爱的人。有些是旧爱;有些是在爱;有些是永爱。 手不自觉地抚上隆起的小腹,小姨,今年我终于可以带我的孩子来看你了。 我向后靠在晴岚温暖的臂膀上,他收紧胳膊,轻轻拥着我和孩子,那么小心,那么呵护。小姨,是不是皇伯伯笑看着你时,你心中也会汩汩涌起幸福的暖意?我们的孩子,会和雅儿一样可人的。晴岚的善良,我的执拗,我们的孩子,会像谁多一点? “承欢,喏,花儿给你。”晴岚另一只手递过来一束淡紫色的小花。无香的五瓣花朵,小姨在那几年,时常记挂的“勿忘我”,古怪的名字,听起来如同孟婆汤一般诡异魅惑。 我想,小姨应该是钟爱这种素雅的小花的。那噩梦一样的年代过去后,每年清明,我和晴岚都要带着勿忘我来祭拜小姨,缅怀这个皇伯伯深爱过却无法慰藉的女子。 往事历历在目,我心中最敬重的皇伯伯和最疼爱我的小姨,死不能同穴,人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 我缓步上前,慢慢地挺着腰身放妥花束。起身回头望向晴岚,却见他目光直直地停在远处,我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入目的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还是那么矍瘦,不,是更加清减了。一袭蓝袍,衣袂飘飞,长风掠过他的身侧仿佛转瞬便会带走他,边缘恍惚。 肩头传来一片暖意,晴岚浅笑着上前一步把我收入怀中。他也还是不放心的吧。 沈豫鲲也是亦惊,稍略停顿才朝我走来,右手牵着一个九、十岁上下的女孩。我知道,那是卓雅。十年的时间,我开始怀念她刚刚出生时候的明媚阳光。那时,笑也罢哭也罢,大家都在——阿玛,皇伯伯,小姨…… 短短的距离他一共走了三十七步,四人站定,相对无语。 我没有什么想对他说。曾经满怀的悲喜只愿念叨给他听,曾经充盈的情感只与他有关。现在我的沉默,不是狼狈逃避,而是更加坚强而已。 “那克出,这位小姨好漂亮啊!您认识她吗?”许久,一个稚嫩的女声打破了我们的相持。 沈豫鲲笑着俯身,捏捏女孩粉嫩白皙的脸蛋,轻轻说道:“雅儿,这不是小姨,她是你的承欢姐姐。” 雅儿马上抬头定定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摄入眼底心中一般庄重。灵动的眼睛里荡漾着柔波,这样的眸色是像极了若涵姨的,沈豫鲲同这样的雅儿生活在一起,内心所受的煎熬更甚于我千倍万倍。 “那克出,她就是你常常讲的承欢姐姐?”雅儿冲我甜甜一笑,侧头问沈豫鲲,小手乖乖的拉着他的衣角。 他也不答,只是微微颌首。 “张若霭,照顾好承欢。”沈豫鲲突然抬眼直视晴岚说道。那语气我不懂,是专属他们男人之间的承诺。 晴岚郑重地点头,“放心。”我回首,他的星眸中腾起一阵水雾,迷离梦幻,玉颜黑瞳,摄我心魄。 忽然感到有人在扯我衣摆,我低头,却是雅儿。“雅儿。”我弯腰抱起她,“你的那克出对你好不好?”我不敢问她关于小姨和那个宫殿的人与事。 “承欢姐姐,你是天上的仙女吗?”雅儿抿着嘴认真地问我。 若干年前,我也问过小姨这个问题,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童言无忌的傻问题。 “雅儿,承欢姐姐不是什么仙女,姐姐是神仙派来守护你的人。来,摸摸我的脸,是温的,是真实的。”说着雅儿真的索上我的脸颊,婆娑了几下。 “承欢姐姐,那你会常常来看我吗?”她水晶般的眼珠滴溜溜地瞄下沈豫鲲悄悄说。 “会的。”我张张嘴,不知如何作答,身后的晴岚朗声地替我应了下来。他知道我的尴尬,也了解我是舍不得雅儿的。 “姐姐真好!”小卓雅拍手笑眯了眼,“原来家里只有我和那克出,这下就热闹了!” 沈豫鲲仍是沉着脸静静站着,我怀着身孕不好久抱雅儿,也把她放下来。小卓雅扑到他怀里,撒娇地说:“那克出不要生气!我没有说你说对卓雅不好嘛!只是想家里热闹而已……再说承欢姐姐那么好,那么美……” 我和沈豫鲲对望了一眼,他还是迷惑,我已经释然了。 从前设想过那么多次的重逢,我想到了所有的情景,却永远猜不到我的心境。点点涟漪却不是爱慕的投石波澜,只是长久依恋时过境迁后的深深的回味。甜得很甜,涩的很苦。 八岁时,在整个肃白色的皇宫,我懵懂地游荡着。人们脸上的悲戚神情,有点讳莫如深,我当时不大明白,只是觉得在这个空旷的围墙中步步艰辛。 也就是在那一年,在那片庄重中,我撞见了一个神奇的男子。 我把自己藏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张望着壮观的百官朝拜,然后我的窥视被一道笑盈盈的眼光锁定。那时的沈豫鲲,黑发长睫,玉身挺立,白色的孝服在他身上别有一份春风张力。 那样的注视,那样的笑魇,那样的突然,直直地打在八岁的我心上。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幼时的梦幻可以影响我的前半生,深刻而哀痛。 阿玛终于在那年开始英气勃发。如我所愿的,我目睹了传说中帅俊朗润的阿玛,一扫我习惯见到的萧索自艾,虽然阿玛头顶的华发闪到了我的眼。 所以,借由平步扶摇的阿玛,我再遇了沈豫鲲。 很好听的名字。 我告诉自己,是他的好名字让我记住了他,从此记住了一生。前半生用全部身心,后半生用淡泊的心底。 我叫他哥哥,我不想他是我的长辈。 我喜欢每次见他就跑进他的怀抱,他像是拥着情人一样抱着我,叫着“小承欢小承欢”,热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上,痒痒地酥酥地麻麻地,也暖暖地。 我知道,他每次许诺我长大后给我的美丽蓝图,都只是大人说给孩子的善意谎言,亦幻亦真,带着清晨的露珠一般可爱。但,我就是固执的相信,简单的信着,然后每天努力成长。 我感谢他,在我的童年时出现,送给我生活的理想,我才能够为了理想的生活而成为了后来的幸福的承欢格格。真的,其实为一个人而悲而喜而生活的感觉,是一种复杂的甜美。 对他的爱恋陪伴我度过了整个青春时光。我还记得,当时的春——明媚,夏——光艳,秋——绚烂,冬——纯美。不快与快乐,都叫作快乐。 同心同锁,总是会讲各种故事的小姨告诉我一个凄美哀婉的爱情童话。用金属的锁扣镌刻彼此的名字,系上众佛环绕的锁链,由神灵许给你一个俩人今生的绞缠不解。 每每忆起当时镌刻的汗水和血痕,没有遗憾,彻底爱他的滋味还是会清晰回荡在眼前:青色的少女,风扬起了她的笑脸,忧伤而年青。 我分明看见小姨眼中的担虑重重,即使在她的意识里我对他的情感也仅仅是盲目可笑的吧? 我们之间,隔着年龄,夹着小姨和一个叫做蓝宁的女子,差着默契的交集感动。 但,这个传说,真的应验了。我和他的确纠结不散,如缠绕的常春藤,密密的交错。 愿得一人心,白首终不离。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我怔怔地念了一一遍又一遍。 一人,白首,终不离。 很美,甘心终生守候一个声音,一个心跳。 我傻傻地把这份浪漫绣上了那方帕子,比翼双飞燕,葱茏涓涓情。 他,能懂吗? 他真的不懂。 所谓的为我着想,什么肺腑之言,我统统拒绝听见。如此绝情地话怎么能够从他的口中说出?沈豫鲲,我是那么爱着你呀! 蜷缩在小姨的怀里,我掏出撕裂的帕子,仿是看着我裂缝的心脏。心钝钝的疼痛。 我赌气地违心。自虐的快感拌着苦涩的心碎,咸咸的,涩涩的。 下嫁喀尔喀?呵呵,我那时候总是会冷笑,不由自主地。皇伯伯酸痛的眼神,我笑笑置之不理。小姨的好言相劝,苦口婆心,我置若罔闻。我有我的坚持,所以,为了成全我的任性,我放弃我的幸福。 十年后再见沈豫鲲,他还是同我最后一次见时一样。单薄的长衫,瘦削的肩膀,迎风微微眯起的眼睛,融着孤注的心灰意淡。 我上次见他时,他低头哑声道:“承欢,我娶你。” 他淡淡说:“你不可以嫁去喀尔喀,若涵说那里不适合你。” 他看着我说:“她说,我做错了,让你伤心了。” 他的手抚过我的脸颊,“她说,爱护你又很多种方法,我偏偏选错了。” 我当时哭得天昏地暗,使劲锤着他的胸膛,撕心裂肺地咒怪他。叫我怎么不怪他?!为什么他惺惺念念的只有若涵姨一个人呢? 最后?最后我记不清晰了。我哭到体力透支,感觉到被谁轻轻抱住,然后我竟就在那人的怀里安然地睡去了。 经历了沈豫鲲讽刺的求婚和我歇斯底里的发泄,次晨醒来,我安静的看着床顶高高的承尘,一下明白了许多。 心和身体被掏空了,没有重心,轻飘忽的,空荡荡的躯壳里回响着他的声音。 我守来了那句“我娶你”,却和爱情无关。 他的承诺,只是因为小姨的一席话。 我是个傻瓜,明明知道他心里满满装着小姨,还把他塞进我的心里。 我爱他,但与他无关。 我原来只执着于我的爱情,现在我领悟到后面的一半——我的单恋与他无关。 揭开我十几载的疮疤,灰尘雾蒙,血肉模糊。我用眼泪和我的婚姻作代价,顿悟了这可笑的悲剧。谁没有疤痕,有些你看得见,有些你看不见。我的,不想再给谁看。 “哟!小新娘醒了?”一个明净轻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戏谑。 我腾的起身,蹙眉,竟然是他。 张若霭斜倚着雕花门栏,抄着双手,紧紧盯着我,眼神专注严厉。 “晴岚哥哥……”我低头轻声叫了他,气若游丝。在他貌似责备的注视下,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如此幼稚脆弱。 “叫吧,你这句哥哥,我是听一句少一句了。”张若霭踱到窗前,背对着我,带点幽怨的说。 我一愣,这个每次都微笑着和我说话的男孩,却突然阴霾了。眉头纠结,我不喜欢这样的他,不喜欢他的神采因为我变得这般黯淡。望着他的背影,我簌地难过起来。 第一次见面,他怔怔地看我,我脸红的如同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滚烫。他亦是。 第二次见面,他惊喜地看我,我歪歪头,说:“再见你真好!” 第三次见面,他悠哉地看我,我同他撒娇:“晴岚哥哥,你送幅画给我吧?” 第四次见面,他紧张地看我,我展开画轴,《岁寒三友图》,清逸俊渺,大家手笔。 第五次见面,他狡黠地看我,我挠破脑袋也想不透他的题目:一个西瓜,四刀切出九块,最后剩下十块瓜皮。 第六次见面,他坦荡地看我,我撕心裂肺地和他争执辩解我对沈豫鲲的相思单恋,还有我执拗的外嫁。 第七次见面,他不看我,我呆望他的背影,心中艰涩。 “晴岚哥哥,我做错了吗?”我面上居然潮湿一片了。这道疤,聪明如他,不由得我遮挡。 他也不回身,肩膀微微震了一下,头轻轻地点点。他的那声叹息却清楚地砸上我的耳鼓。 “我,”我支吾嚅喏,“我后悔了,可以吗?” “承欢,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张若霭缓步转身看定我,“婚约,是不可以儿戏般允诺的。”他眼睛亮晶晶的,蓬勃着什么,剑已在弦待而未发,细琐的弯眉紧紧地皱着。我忽然发现:我的晴岚哥哥好漂亮。 我矮了头,没有点头,没有看他。 但是,我想我懂了,我错了。 几日后,皇伯伯封另一位格格为和硕和惠公主,下嫁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 之后,我没有再见沈豫鲲。 起初,虫蚀一样的揪心,强耐自己不见他。后来,慢慢习惯没有他的物是人非。最后,独自享受我的初恋暧昧甜味。 时光就哗哗地流转走了,逝者如斯夫。 我以为十五岁的我是成熟的。历经了失恋与悔婚,我自嘲可悲,渐渐地静谧了。 但显然,这并不是我真正的劫数。 八年,阿玛薨了。晴天霹雳。 我在小姨的怀里哽咽抽泣,当时,我忍住了冲动。 曾经,我梦想过你来做我的额娘。但是,梦啊,就是梦。阿玛与小姨你,就像两条平行的经纬,交织然后错过。阿玛隐忍着,你释放着。 最终阿玛还是抑郁地凝望小姨一眼,不舍的走了。 当我掰开阿玛的手指,拿出他紧攥的泛黄的纸张时,我第一次那么痛恨可爱可亲的小姨。书郑重,恨分明,天将多情酿无情,山长水阔知何处。 我将那张药方送还给了小姨,我想,前一代的恩怨,我能做的只有转达。尽管我心中是极其厌恶与矛盾的。 我愈发的静默了。 我有时无措的站在诺大的宫殿前,找不到归宿,看不清方向。 快乐就如此轻巧地离开了我。 没有沈豫鲲,没有阿玛,我的世界竟然轰然苍白塌陷了。 是不是当人连喝水时都感受不到幸福,那么他就是被神灵诅咒此生不淑了? 巨大的可怖肆虐地侵吞我,长夜无眠。 我最后的酣睡,依稀是那次恸哭后在谁的怀里酣酣睡去了。怀念那人身上淡淡的安稳温暖气息。 “青云少年子,挟弹章台左。鞍马四边开,突如流星过。金丸落飞鸟,夜入琼楼卧。夷齐是何人,独守西山饿。这诗怎么样?”张若霭的声线明润悠扬,我喜欢听他说话。 “唔。”我略一点头,敷衍一下。这些日子,他倒是常常来,说些有的没的,很是解趣,我也乐得他来调侃一通。 “你猜猜是谁的?”他继续问。 我收回远处的视线,仔细思索了下,还是摇摇头。这诗,有点生僻。 “李白,诗仙李白。”他暖暖的笑说,“我最喜欢他了。” 我看着他眼中星点的落寞,知道晴岚哥哥也是想那样恣意生活的。但是,他天生体弱,张廷玉大人的家规,也不会允许晴岚哥哥自我无所顾忌的生活。晴岚哥哥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如玉光彩,平和亲谦,温文清雅,精致斐才,暖净善解,明晓慧质。所以,他逍遥的理想,注定成为梦想。 “喂,你有没有在听?”他捅捅发呆的我。 “嗯,”我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那你把我拉到屋顶上来,就为了和我说这诗?就为了说你崇敬李白?” “这诗叫〈少年子〉,我有时就在想,李白在沙场上是个什么样子呢?边塞诗读来,总是有股壮阔的。”他轻声说,并不看我,焦距涣散。“我说给你听,只是想问你:流星,你看见过吗?” 流星?流逝的星子?美极。 他的侧面脸,轮廓分明,线条不似他原来的那样柔和,却是刚毅坚定的。“看见流星,人生就会得到祝福,你会幸福的。”他转头说。 我一愣,祝福?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独起占星。”张若霭略过我讶然的神情,继续说。 “你带我来看流星?” “不,我带你来,许给你今后的快乐。” 那天晚上,我和他等了好久的流星。他就一首诗一首诗的讲给我听。后来,我终是没有等来流华的星辉,就昏昏睡去了。我只记得最后一眼,我看见了晴岚哥哥的耳际——我依在他肩上睡了。 我又嗅到了寻觅已久的气息,恬静安谧。 睡梦中,仿佛有人在我耳边说着什么,状似承诺状似安慰。 我的日子就在我和晴岚哥哥的懵懂自由中加深明亮起来。心如止水的日子,我想上善若水,那么就这样渡过残生吧。 他不提沈豫鲲,亦不说自己。他深邃的眸色中,蕴涵着太多的感情。我想,他在等待某一个人出现。 只是,自己会是这个人么? 我不再有所谓自信了。 在初恋之后。 三年孝满 我除掉重孝,放下的还有心里的深重闷索。 八年时候,皇伯伯也是大病一场。三年之后的他,明显老态了。头顶花白,眼神不再凌厉,常常和煦地笑着看着。 那时的小姨慌乱无助,而如今的她似乎在心里藏了个秘密,答案只有她一人知晓。 我,也不再年轻。 我把少女最好的豆蔻年华给了自己,而不是某个月夜某个背影。 “阿嚏!”我突地打了个喷嚏,晴岚立刻紧张地皱眉:“受风了吧?在外面站这么久。”他话里满满的,都是不客气的责备。 我抱歉地笑笑,摸摸肚子,“你是不是担心他比较多啊?”我也挑眉看他。 他也不理会我,只抬眼对沈豫鲲说:“沈兄,今日难得一见,我和承欢也出来许久,不如一同到寒室一叙?”他看我一眼继续说,“承欢素来体寒,今天春雨潮湿,实在不宜……” 沈豫鲲点点头,“改日再叙吧,我和雅儿也要早些回家,”他一边抬头看天气一边说,“况且今天恐怕路上耽搁的时间要再久一点。” 沈豫鲲,他,还是不能直视我们这段无疾之恋。 望着他抱起雅儿走进雨雾时,我深深出了口气。没有什么话语,我仍是痛快的放下了心结。 “晴岚,”我靠在他身上说:“你当初有没有后悔答应娶我呀?” 他紧紧怀抱,在我的发鬓轻吻了一下,哑声说:“后悔了。” 不待我惊异,他沉厚着嗓子说道:“我后悔自己愚钝,没有给你一个求婚,反是委屈你来向我求亲。” 我微微颤了一下,眼睫晶莹,视界模糊一片…… 雍正十一年时候,我兴冲冲地请了旨出宫。要到张大人家的府上找许久不来交辉园找我的张—若—霭。 习惯他慵懒地倚在角落里,淡淡地给我讲故事,从汉歌乐府到文心雕龙,从梁祝到西厢。 就在我守孝的最后一段倒数中,他却消失了。去问弘历哥哥,他只脸色一暗,推说不知,可他眼睛里明白的写着隐瞒。 来到耳房,说明来意,门房竟然面露难色。我撅嘴:我一位格格亲自过府探望,他还有什么为难不成? “承欢格格?老臣叩见……”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的浑厚声音,我赶忙回身,扶住要行礼的张廷玉大人。阿玛在世时,他便是同僚,现在更是皇伯伯的左膀右臂,我怎能受得起他这一拜呢。 “张大人客气了,承欢今天也只是微服拜访。有些时日没有看见晴岚哥哥,昨日画水墨时有些问题,今天顺路来请教的。”我恭敬地说。看他一身朝服,想是刚刚退朝回府的了。 张大人并不说话,已经有些昏花的双眼慢慢地浸出些水汽,许久,他开声说:“格格屈尊降贵,来老臣的敝室,本当好好款迎的。这样仓促实属不恭了,如果格格执意要见犬子,还请进府一坐,我派人去叫他到前厅来。” 我隐约听出什么异样,但是又说不准到底这种不祥的感觉从何而来。于是我跟随张大人进来,但是没有到前厅等晴岚哥哥,而是径自去了他的书斋,张大人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应了我。 “晴岚哥哥,你怎么……”我前脚迈进他寝室的门槛,高亢的声音就生生停在了那里。 眼前,他歪靠着几个山枕,因我而抬头,却是一张衰败病态的面容。 我整个人就呆在当地,静默的空气都停滞了流动,听见自己心跳扑通扑通地放缓沉重。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丫头,你肯来看我了?” 我僵僵地迈步上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愉悦:“对啊,你不来找我玩,我就来问罪来了。”他,怎么可能病的如此突然如此严重? “那我是不是还要亲自负荆呢?”他嘴唇干干的,没有半点血色。 “你到底病了多久?什么时候会好啊?”我走近他,嗅到他身上浓重的草药味道,终是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你为什么都不和我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可以早些来看你呀!你……”我毫不顾及地边哭边喊,无边的恐惧无助侵袭而来。弘历哥哥说过,晴岚自小身体便弱,有道士卜卦说他命中若遇病劫,则无解无救无方。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费力地说:“你来了就好,承欢。” 我抹抹眼泪,坐在他床侧,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我竟就镇静下来了。他说:承欢,你来了就好。 “晴岚哥哥,你好点了没有?你和我说说,谁把你弄病的?我怎样做你才会好过一些?”我柔声说。 “你多叫我几声‘晴岚哥’就好,你这句哥哥,我是听一句少一句了。”他说的认真而荒凉。 好熟悉的话语,若干年前,他半是埋怨地说着。原来他用来讽刺我的话,惩罚居然落在了晴岚哥哥的身上。 “晴岚哥哥,晴岚哥哥,晴岚哥哥……”我鼻音厚厚的念着。 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去的。步履维艰,抬脚落地都是那么痛苦。 圆明园中,我居然习惯的踱步到了小姨的星月楼。“星月”,我又想起那次屋顶观星,李白那首《少年子》,晴岚哥哥仰慕的眸色,还有一宿甜睡。 我还是推开了小姨的屋门,蹒跚着走到了小姨的面前。 我的狼狈样子一定吓坏了她,小姨抬手缕缕我的头发,把我缓缓收入怀中,手指温柔地顺着我的背脊拍抚。 我曾经起誓说,不会让任何人看见我的伤口,不论结痂,不论尘封,不论留痕。 可是,现在,我是那么的想说给别人听,简单的说出来。 小姨递给我一块热手巾,然后问我是否还记得以前曾经给我讲过的年轻画家和富家小姐的故事。 我擦了擦脸,慢慢回忆起来: 从前有艘很大很大的船,有许多游人坐着它高兴地出海旅游去了。途中,有一位富家的小姐小玫与一个穷小伙子小杰相爱了,深深地相爱了。小伙子很帅气很聪明,他教会小玫跳他家乡的欢快舞蹈,他为他的爱人画好看的画像,他们快乐地相知相许。可是,上天总是要把美好的东西摧毁。那艘昂贵的大船遇难渐渐地沉入幽蓝的海洋中。人们疯狂地逃难,小玫和小杰爬在一块小小的舢板上,漂流求生。海水很冰,刺骨的那种。舢板很小,只容得下一人。于是小杰毅然跳下海中,留下空间给小玫。小杰嘴唇颤抖着和小玫说着情话,最后的情话。远处来了救生的渔船,但小小的木板怎样也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故事的最后,男孩请求女孩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后,松开了双手,惨白的俊容慢慢沉入了凛冽的大海中去。女孩获救后真的很好很健康的过日子,嫁人生子,长寿。 眼泪汩汩的涌了出来,有某种流质溢出眼睑温湿了脸颊。 小姨说:年轻时候,我们喜欢小玫小杰那般轰轰烈烈的爱情,以为这便是生命中的刻骨铭心;现在,我们应该懂得,最重要的是爱人平平安安。一旦品到这层意味,那么其他都只是华而不实,而我们不要奢侈。 小姨说:无论你信不信,晴岚哥哥只剩十二载春秋,也许他躲过了这次的劫难,但十二年后,他依然要到奈何桥喝上一瓢孟婆汤。 自始至终,她没有说我们三人什么。但是句句震慑我的心腔。 对于晴岚哥哥,我不是不依赖,不是不喜欢,但我不知道这样的感情能不能支撑我同他执手一生不渝。 对于沈豫鲲,我是在忘记,但我不能忘怀。伴随我成长的爱情,是深植骨髓的,铭刻血液的。 嫁给沈豫鲲,三人痛苦。 嫁给张若霭,至少有一个人开心。 心底的他,心里有一个若涵小姨,身边曾有一个蓝宁小姨。但是小姨嫁给了深爱的皇伯伯,蓝宁为他黯然凋零逝去。 失去——珍惜,组成了他的爱情主题。 那么我的呢?虽然小姨的死亡预言那么的虚幻,可就是有股力量驱使我相信。如果一切成真,那么是不是我也要重蹈失去——珍惜的旧路? 我迷茫…… 我被自己的念头诱惑了。 对沈豫鲲是习惯是梦想,对张若霭是感动是真实。 如果和豫鲲哥哥在一起是热烈的要把每个人都燃尽的话,我选择和晴岚哥哥的踏实温暖。 第二日,我冲到晴岚哥哥的房间,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安然喝药,心揪痛的紧。 “傻丫头,皱眉干什么?看见我不高兴呀?”他就这样清明地说,眼睛里没有病怏的灰暗。 “我以后都不想叫你哥哥了。”我郑重地说。 “嗯……”他只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我想叫你——晴岚。只叫你晴岚。”我依旧郑重,神色严肃。 终于这一次,他愣愣地看着我无语。 “娶我吧!”我哽咽地说不下去了。刚刚的勇气,悄然无踪了。 晴岚,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前半生没有机会,我会用我的后半生唤你的姓名,直至天荒地老。 半年后,我嫁入张家,做了张若霭的妻子。 小姨匆忙地打发我们出京游历,我隐隐的纳闷,可还是和晴岚南下三川北至塞外。 再一年,皇伯伯薨。我当晚哭倒在晴岚的怀中。 小姨没有听从皇伯伯的话,我也没能拦住她,她随着他一同走了。在意料外,又在意料之中。 弘历哥哥继承了大统,年号乾隆。 四年间,我和晴岚同家族中离群索居,在外流浪。只是每年清明时节,都会来到这个小山青水秀的墓地,祭拜小姨。 小姨的旁边,是另一个美丽女子的坟茔,她们生前都妩媚的活过绽放过。苏轼写: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十年时间,物是人非。 “傻瓜,哭什么嘛?”晴岚温柔地吻上我的眉心,安慰地说。 “晴岚,你不欠我别的,只欠我一个来生。”我看进他的眼瞳,一字一顿。 “承欢,我许你生生世世。”他喉头一动,沙哑了声音。 雍正八年,交辉园。屋顶。 “承欢,你知道吗?老人说天上的星星就是我们逝去的亲人爱人,一颗星代表一个人。流行滑落时许愿,就是用亲人的生命作底,上天是会答应你所有的请求。” “所以承欢,今晚一定有一颗流星是你阿玛替你陨落的。所以,为了他,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地嫁给你爱的人。” “承欢,我爱你。” 一个男孩对着怀中沉沉睡去的女孩微笑地说着,说着…… 番外之沈豫鲲篇 爱情只与一人有关 一.爱情只与一人有关 紫禁城内又是满眼的白色,十三年前的某个冬夜,我也亲历过这样的国殇。只是那时的我,年轻张扬,高高睥睨着麻布孝服的人群,然后寂寞地嘲笑所有低头哀悼的人。现在的我,站在远处,心境不复。十三年的时间,我从一种成熟步入另一种成熟,道路的名字叫做——冷若涵。 雍正元年,宫门前的一次偶遇,许多年后,我仍然不知道对于我是幸运还是厄运。可命运的安排往往就是那么出人意料,我遇到了让我心动的女子,而这是我毕生唯一一次的心动,却让我在往后的日子里经历了无数次的痛苦与煎熬,也甘愿为之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只那短短一瞬,我心中居然扬起深深的满溢感。我困惑于断袖之癖。直到几日后我再见她时,擦身而过,我足以看清她的耳洞和玲珑剔透的肤质。无意撞到她,我回首看时,努力让眼睛不透出心中的怜惜。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眠月楼里,我为她解围。自以为不着痕迹,但是回想,破绽百出。曾经我千杯不醉,是因为我饮酒时无欲无求。这次,月倚墙,熏风微醉。第一次同她那么近的呼吸,我竟泛出带她远走天涯的冲动。分别时她眼中明显的友情欢愉,刺的我好痛。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我知道,我遇到了生命中的劫数了。数日后的白马寺,茫茫人群中,我一眼便认出她来,袅袅颦婷濯濯颖丽。那夜星辰那夜思,我原本不屑的求签、灯谜、唱曲,因为她而别样生趣。当皇上出现带走若曦姑娘时,她眼底流露出的深深的觞,尽数落入我的心里。原来,单恋还是可以代她伤心代她痛的。怡亲王最后拦住了我,我只能眼见她黯然转身后的苍白空荡。那夜,我失眠了。 第一次见到她着女装,惊艳。带她去了伯伦楼,我压抑着蓬勃的情感,不希望那些徘徊我心已久的话语,困住她的清越灵动。但是,她为什么要顾盼生辉巧笑倩兮?我的口顺着我的心,道出了我爱慕。那一刹那,我没有想象中的释然,而是沉重的悔愧:她心中期盼的友谊变质了,我的左右为难转嫁到她纤弱的肩膀。她的无语——意料之中冀望之外。 此后的白昼黑夜,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我回避着她,也回避自己。心中的天平在晃,上下回摆中,迷失了最初的执著。可是见到她孤影一人,我依旧义无反顾地站在她的身旁。好吧!即使她的心底不是我,但是我情不自禁把她留在我灵魂深处。所以我退出那场没有开始的角逐,只放任自己宽慰神伤的她。我自私地希望,在她每个无助的时刻,我永在。太医院中,弥蒙药草香,桂花梅子酒。听她慢慢地解开心结,我酩酊。 她,确实是我的命中注定,前生我们有着怎样的羁绊,才会让我在此生与她纠结纠结?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欧阳闻人殿前揭发她的女扮男装,我已经疏忽的危险千钧一发。养心殿,我长跪请求面圣。 “皇上,臣深夜来此并非为国事,而是为求情。” “如果是为冷太医求情,就不必了,朕相信怡亲王和纳兰会秉公处理的。” “冷姑娘的身份,臣很早就知道,如果要论罪,臣和她同罪。” “欺君乃是死罪,难道你也要与她同罪?” “冷姑娘进宫虽说隐瞒了身份,但她是因为一片孝心,皇上一向看重仁孝之人,臣不认为子女行孝是有罪。何况冷姑娘进宫已多日,愚钝如臣也发现了她的身份,精明如皇上却未曾有丝毫察觉吗?” “放肆,既然你这么维护她,那朕就满足你的心愿,来人,将他打入大牢。” “谢皇上成全。” 我以为我的凛然共难会打动她,但是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生硬的把我堵到语塞。谁是她的沧海?冥冥中我想到了皇上。 人和人的相遇都只有一段,我的是你,你的是他。 这些天的相思相处,我宁愿成全你。所以,我请旨代你的牢狱之苦。皇上恍惚一下后应允了。 外放山西,朝堂上的暗度陈仓。但我看出皇上并非没有私心,他,不放心我在若涵身边的存在。 出发的前夜,养心殿深谈,我鼓起鼓足勇气,请求皇上为我和她赐婚。 他的眼睛里闪过些错愕与悔意,然后淡淡地回绝了我。 烟澹澹草萋萋,长亭折柳,临行离意重。有时候想说的话很多,能说的话却很少。除了嘱咐她万事小心之外,我的深情密语逡巡在嘴角心头。 送给她祖传的玉佩,个中情谊,我只愿留给她一缕希望,两分坦然,三股怅怀,四季平安。 一年的分隔,时空交错。 鸿雁彩笺,鱼传尺素。片片纸墨,石沉大海。我们,终究是间隔了太多。我的责任,你的羁绊,他的霸气。 身边总是有人来告知我她和皇上的故事,也许有了他的臂膀,她就安然了吧? 再见之时,她已为人妇。生辰时难咽的包子,墓地时蛇毒的腥涩,六年时为承欢的争执……我们永远回不去了。 爱,只与一人有关。 我的爱,今生只给一个人,也只给得起一个人。付出过后,无论回报,独一无二,不再回来。 现在,我的怀里是她的骨肉——他们的女儿。 记得她说要把孩子交托给我时,眼睛里混沌着迷茫和决毅。我分明看见了死亡的光圈,在她的眼底深处,不是恐惧反是向往。现在想来,神奇如她,似乎已经预见了彼时的生死作别。 爱新觉罗&;#8226;卓雅,你身上的气息有你母亲的恬静清美,可不可以藉由你和母亲间的血脉牵连,帮我问一句:来生,是不是可以把心交给我温暖? 二.梧桐巷九号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波澜誓不起,妾心井中水。”蓝宁言笑晏晏的咏诗声还在耳边回响。 我轻轻掩上院门,点着石子路悄悄走了。 蓝宁,请原谅我的自私,你的深情,我无法回应,因为我只有一颗心,而它已经遗落在某个凛冽的冬夜。 蓝宁之貌,羞花闭月;蓝宁之才,不输文姬;蓝宁之德,蕙兰芰荷。 如斯女子,我竟凭空辜负了。 初见蓝宁,她着一身孝服,当街卖身葬师。我在马上,俯视着她被一个人贩模样的人带走,心里只是一阵唏嘘,为又一个平凡女子的沦落扼腕。但也仅仅如此。 再见蓝宁,她已是乐籍女子。娴静处若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琴棋书画,谈吐若兰。皇亲贵胄京城富少,人人以一睹其芳容为傲。 想想自己当时,确实风流。为蓝宁赎身,为她置下东门的住处,甚至家中老父来信催促成亲。我用各种理由来婉拒。 我承认我欣赏她,我知道她爱慕我。但,我就是无法给她承诺。不是因为她的贱籍出身,而是我们之间缺少了一点什么东西。不是没有默契,不是没有思念,不是没有感动,只不过终究万千情愫都不是爱情。我深知她不是那个可以与我共渡一生的女人。 人说:梦好难留,诗残莫续。我自私地享受着蓝宁送给我的微风雨露宁谧温柔,却不懂珍惜她璀璨的青春韶华,直到她笑着倒下,唇边的血花鲜艳夺目,我才坠入无底深渊——没有蓝宁的满目黑暗。 刚到山西那会儿,蓝宁就和我说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她只是个陪我走一段的人,不可能与我同行直到终点,我还笑她傻。 在晋地的某个县城市集上,我挑了一副耳环送她。当时当地,她的眉眼笑弯成明媚的弧线,鲜活清丽。那是我送她的惟一一份礼物了。平常的用材、不算精致的手工,蓝宁却一直带着,一直…… 山西之行本就负着皇上的嘱托,朋党之乱还是隐患。当最重要的一份帐本查处下落时候,我却陷入僵局了。对方层层设碍,不亚于铜墙铁壁。又是蓝宁。当她虚弱地笑着,把那本帐簿交到我手上时,我分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喀吧喀吧的,好痛。一个花容豆蔻的少女,手无缚鸡之力,她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呢?我扪心自艾,仰天有愧,俯地有悔。 记得我有次生病,昏厥数日,她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最后我痊愈了,她衣带渐宽地病倒了。 她知道我的口味,不喜姜蒜,偏爱甜食。我却不知道她最爱的是哪道菜肴。 我的贴身单衣,她细致地绣上自己的名讳,说要我身上有她的痕迹。 …… 我和她相识相知这许多年,但是直到最后失去我才发现她对我是那么的重要。我想给她一个家,但是一切都晚了,我的心愿随着她的渐渐苍白而破灭。我连这个都无法满足她。 蓝宁走后,我万念俱灰。慧远大师说:“昨日花开今日凋,百年人应有万年心。” 一朵花要怎样才算开过?蓝宁宛如一枝牡丹,高贵领傲,完美灿烂。她的生命也许更像是昙花,悄无声息,挥挥衣袖,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 白娘子与许仙,百年修得同船渡。或者,我和蓝宁的彼此错过,只因我们没有在佛祖面前修得万年心? 水中明月水虚幻,影中之影何论大,大地山河尚归尘,尘中之尘休再提。 我沈豫鲲对天起誓,今生今世,得妻蓝宁,终生不娶,永生不渝。 蓝宁,我欠你的,又何止一个誓言呢?…… 梧桐巷九号,物是人非。 三.对不起,我爱你 同心同锁,很美的传说。 让我铭记这个故事的,是一个叫做承欢的小女孩。 承欢,我允给她的是永远没有办法支付的幸福。当她喜笑颜开地奔进我的怀抱,然后甜美地唤我一声“豫鲲哥哥”的时候,我总会抑制不住许给她说:等你长大,就做我的新娘。 我喜欢她粉嫩透明的脸颊,喜欢她摇头晃脑的神情,喜欢她笑语吟吟的快乐,喜欢她明澈无邪的眼眸,喜欢她纯真曳荡的声音…… 但是这所有的喜爱,我从来不知道会伤害我的小承欢。 她的爱,裹挟着经年的沉淀,震慑了我。 我无法回应。她不是若涵,我说不出那一句“我爱你”,她不是蓝宁,会默默微笑站在身后。她不是那个我只见过几面的那拉&;#8226;青黎,忧郁的暗恋我可以视若无睹。 若涵责备我的直接,我知道,我刺给承欢的一刀,对于她疼痛加倍千百。我以为早些给她真实才是真的爱她。但我遗忘了她孱弱的双肩,担不起成熟的感情失败的落幕。 拒绝承欢,是因为我心中只有那个叫冷若涵的清丽女子,同样拒绝承欢,是因为今生留下了只有蓝宁一个妻子的誓言。 心和承诺都禁锢住了我,我藏在自己的那个小圈子里,独自舔舐伤口。 承欢请旨外嫁蒙古,我还是放下自己的固执,去向她求亲。 看着她眼中的光华渐逝,我竟然不知所措。 雍正八年,承欢阿玛去世。 守孝三年,承欢成亲。 只不过,她的夫君不是我。张若霭,一个同样清矍的人。她成亲那天,我远远望着红灿灿的喜轿,真想冲上去,带着承欢远走高飞。她的丈夫真的可以保护她吗?他的肩膀真的够坚强吗?我在红色的欢喜中独自疮痍。 承欢的记忆中,最后的我是同她求婚的我;我的记忆中,最后的她是嫁给别人的她。 人,犯一次错误是难免;我,犯两次同样的错误就是笨蛋。 失去,然后惋惜。对蓝宁如此,对承欢亦如此。所以我注定孤老终身。 承欢,如果当时我让你进入我的世界,对你而言,究竟是喜是悲? 你的阳光会温暖着我,可我的艰涩会不会刺痛你? 可是如果,如果我真的有机会回到过去,我希望自己可以微笑着为你擦干眼泪,然后轻声说一句:“对不起,我爱你。” 番外之年妃篇 红颜薄命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我面前摊开的是白居易的《后宫词》,可是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飘忽的眼神早飞去了院子里,仔细聆听,等待那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主子,歇会吧,您在窗前都坐了一下午了,”小丫鬟端了药碗走了进来,抽走我膝盖上的书,“您身子还病着呢。” 容颜顿时黯然,流波似的眼转回了眼前的人身上,“药熬好了?”说罢我接过碗,看着还在冒热气的汤药,轻摇了下头,这一日三顿汤药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我仰脖将药喝完,搭着小丫鬟的手,站了起来,“扶我到床上躺会吧。” 靠着床头,我依然转头满脸期盼的看着窗外,静静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一边的小丫鬟看着自己我的痴迷样不禁红了眼,“主子好好歇息,奴婢退下了,”我看着她静静的离去,在转身的瞬间,她偷偷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 屋子里异常的安静,只听到自鸣钟“克啦克啦”的声响。 突然我感觉手腕一松,抬手看时,发现一直戴在腕上的碧玉镯子断成了两截。 我颤抖着拣起断了的镯子,这还是在元年,二哥年羹尧平了青海的叛乱后皇上赏的,到如今也戴了快两年了,怎么会突然断了呢?难道是二哥又出了什么事? 一时心情烦躁起来,连带着气血不顺,我又咳嗽了起来。 “主子,”小丫鬟跑了进来,“主子怎么又咳了,要不奴婢再去请太医来?”她边说边给我轻轻顺着背。 “不,不用了,”我摇了摇手,“云儿,你差人去打听打听,看看二哥的情况怎么样了?” “主子,您自己的身子都顾不过来,哪儿还又心思去顾及二老爷啊,”云儿心一酸,泪又差点滴下来。 “去,去看看,不然,我不放心,”我剧烈的咳着,每说一句话都是如此的艰难。 “好好,云儿这就差人去打听,”不忍看我再受苦,小丫鬟含泪答应了。 咳的绯红的脸终于展开一个笑颜,我就着云儿的手喝了口茶,顺平了气息后躺了下来。 “云儿,你跟了我几年了?”我轻轻咳着,看着眼前的人儿问道。 “自打云儿十七岁那年跟着主子,到现在也有十年了吧,”云儿坐在床边为我摇着纸扇。 我点了点头,“十年了啊,也该放你回家了,”我眼神迷朦,完全陷入了沉思。 “不,主子,我不走,云儿要伺候您一辈子。”云儿激动的拉住了我的手。 我伸手抚了抚云儿的头发,“傻丫头,哪儿能跟着我一辈子呢,我的日子也不多了,还是早点放你出去找个好人家吧。” “不,不,”云儿哽咽了声音,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红颜未老恩先断,十六年了啊,”我喃喃低语,空灵的眸看向了别处,“云儿,皇上有多久没有来了?” “主子,”云儿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心里又一阵酸楚,“主子,云儿去找皇上去,就是拼了云儿这条命,也要给你把皇上请来。” “不,别去,”我翻手拉住了正欲起身的云儿,“别去,二哥的事弄成这样,他心里一定也不好受,现在一定不想见我,否则不会这么久都不来的。” 云儿悄悄回头抹了把泪,“主子,睡吧,您今儿都没好好休息过。” “好,”我柔顺的闭上了眼,“云儿,别忘了去打听二哥的消息。” “奴婢知道了,”云儿答应着,她的眼角又湿润了。 “主子,主子,”一个小太监慌张的跑进了院子。 “瞎诈唬什么啊,没看主子正用早膳吗?”云儿板起了脸,教训着他。 “小顺子,什么事啊?”吞下一口粥,我问道。 小顺子“嗵”的一声跪了下来,“主子,奴才刚打听来的消息,说是皇上下旨将二老爷抓起来了。” “噗~”一口鲜血从我的嘴里喷了出来,我紧紧的抓着胸前的衣襟,头晕目眩,脸色惨白。 云儿尖叫着,“主子,主子,小顺子,快去请太医来,主子晕过去了。” 小顺子一溜烟的跑去找太医,云儿扶着我躺下,“主子,主子,您醒醒啊,可别吓唬奴婢啊。” 我幽幽的睁开眼,眼神涣散,“断了,断了,真的断了。” “主子,您说什么,主子,”云儿在一边焦急的低喊。 血不断的从我的口中溢出,手摸索着往枕边去,一边仍在喃喃自语:“镯子断了,跟他也断了。” “主子,别说了,”云儿流着泪,擦拭着我唇边的血渍,心如刀割。 “云儿,镯子,镯子,”我气若游丝,指着自己的枕头。 云儿从枕下摸出个用一方丝帕包的的东西,打开一看是那断了的镯子。 我颤抖着双手从云儿手中接过,却因体力不支差点晕过去,虚弱的手垂在了床沿,却紧紧握住丝帕包裹着的镯子。 太医赶到,仔细诊了脉扎过针后,眉头深锁。 “林太医,娘娘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啊?”云儿在一边催促。 林太医看了云儿一眼,“我这就去禀报皇上,你小心伺候着,”说罢起身走人。 “主子,”云儿颓然的跪在了我床前,看着迷惘的我,泪水汹涌而下,就连她也看出了我时日无多。 “云儿,怎么哭了?”我纤瘦的手指轻抖着抚上云儿的脸颊,“云儿,扶我起来,我要写信。” “主子,您好好躺着啊,您的身子经不起这么折腾啊,”云儿轻压住我欲起身的举动。 “我要起来,让我写,我怕没有时间了,”我无力的挣扎着,泪水划过削瘦的脸庞,“云儿,再不写我就没时间了,扶我起来。” 似不忍看我再挣扎下去,云儿上前扶起我,搀我在书案前坐下,将一个大软垫枕在我的背后,动手磨墨。 我颤抖的手拿过毛笔,蘸满墨汁,缓慢的落下了笔。 写了没多久便停下休息,思绪飘到了远处,我想起了往昔在潜邸的时候,皇上还只是个亲王,也是这样的季节,我们在桂树下赏月,品尝桂花酿,皇上说过,最爱看我娇羞的笑和清亮的眼,那个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没有那么多东西梗在我们之间。想到这里,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别再写了主子,歇会吧,”云儿用丝帕轻拭我的额头,心痛的说。 我点点头,“好,歇会,一会儿再写。” 这封信一写便是整整两个月,我的病时好时坏,信也时断时续,到了十一月,我完全只能卧床了。 “云儿,皇上来看过我吗?”每日昏睡后醒来,我总会问这样一句话,得到的却总是否定的答案,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憔悴不堪。 云儿轻轻唤醒我,“主子醒醒,王公公来宣旨了。” “宣旨?宣什么旨?”我勉强的睁开眼,努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听到王公公断断续续的声音:“……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朕在藩邸时事朕克尽敬慎,在皇后前小心恭谨,……朕即位后,贵妃于皇考、皇妣大事悉皆尽心力疾尽礼,实能赞襄内政……着封为皇贵妃……” “皇贵妃,皇贵妃,”我喃喃的说,眼泪却流了下来。 “主子,这么高兴的事情怎么能哭呢,”云儿在一边为我拭泪。 “云儿,我知道我没多少日子了,否则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晋封我的,”我的声音虚无飘忽,“云儿,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走了,你就出宫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云儿摇着头,“不会的,主子,您才刚被晋了皇贵妃,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轻摇着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怕是没几日了。” 这日,我的精神稍微好了些,刚进了点粥,便见小顺子进来通报,说冷姑娘求见,我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快请她进来。” 若涵进门,我们相顾无言,她的脸上已湿了大片。 “妹妹别哭,”我递给她一方帕子,长叹一口气,从枕下掏出了那封写了许久的信,“若涵,姐姐别无他求,只求你在我死后将此信交给皇上,我便心安了。” 若涵接过看完,颤抖着双手将信纸折叠起来问道:“皇上还是没来过吗?”的 我缓缓的摇了摇头。 若涵站了起来,“姐姐,我这就去请皇上来,”说完,转身就走,我紧紧的拉住她,“不要,妹妹不要去,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云儿,”若涵唤来了侍女,“给你主子好好梳妆一番,姐姐放心,你还是最美的,”朝云儿努了努嘴,出了屋子。 云儿拿来了镜子和木梳,给我仔细的梳理着。 “云儿,你说若涵能请到皇上来吗?”我靠在床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瘦的凹陷的脸颊,“我这个样子皇上见了会不会嫌弃啊?” “不会的,主子,您的样子依然那么美,皇上见了一定就不想走了,”云儿眨了眨眼,忍住了心酸的泪水。 “云儿,给我上点胭脂,我的脸太过苍白了。”我使劲拍了拍双颊。 “是,主子,”云儿为我细细描画着,竭力让我呈现出从前的容貌。 想到皇上一会就来,我的脸上浮现出了少见的红晕。 “主子,皇上来了,”小顺子进来通报。 当我看到胤禛进门的那一刻,唇边立刻绽出了一抹绝丽的笑容。 胤禛坐在床头,将我揽入怀中,我娇羞的笑着,“皇上,您来了。” “茉儿,今儿的身子好些了吗?”握住我细瘦的手,胤禛的嘴边划过一丝苦涩。 我点点头,将脸埋在他的胸口,紧紧的闭上了眼,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此刻的幸福是那么的不真实,真像是梦一场。 “茉儿,茉儿,”胤禛轻轻的唤着我的名字,揽紧了我的身子,像是生怕我会突然消失不见。 我从床头摸出那个丝帕包,交到胤禛的手上,“皇上,镯子断了。” “没关系,断了就断了,明儿我差人再送个更好的过来。”他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小孩一般在我耳边轻声说。 “皇上,茉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个镯子虽然断了,可茉儿私心的想皇上留着,每每看到的时候能够想起茉儿,”我握住胤禛的手,疲惫的将全身的力量都依靠在了他的身上。 “茉儿,别说了,好好将养身子,”胤禛起身扶住我,想让我在床上躺下。 “不,皇上别走,”我使出全力抱住了他的腰,“陪茉儿说说话,茉儿想听到皇上的声音。” “好,我不走,”胤禛重新在床上坐下,将我搂在怀中。 我靠着他,闭上眼,“胤禛,胤禛,我好久没有这么叫你了。” “是啊,”他拍着我的背,“茉儿,你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们去泛舟、赏月,就像从前一样。” “像从前一样吗?”我呢喃着。 “对,像从前一样,”他重复着。 “胤禛,若不是我哥哥,你还会娶我吗?”从心底发出的声音,这是多年来我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 “会,如果没有你哥哥,我还是会娶你,也会怜惜你,爱护你一辈子。”他轻柔的抚着我的脸蛋,虎目蕴泪。 见我闭上了眼睛,胤禛将我放下,盖好了被子,吩咐小心伺候着便走了出去。 云儿上前,为我掖掖被角,我便睁开了双眼。 “主子,你没睡啊,”云儿在床前坐下,看着我说道。 我轻摇了摇头,“云儿,我在临死前能再见到皇上已是死而无憾了。” “主子,”云儿惊呼一声,跪在床头。 “云儿,我知道皇上说的那些话都是安慰我的,我明白就算我好了,我们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了,”今天我虽然说了很多话,精神却依旧很好。“云儿,你也很累了,去睡吧,”我抚摸着云儿的头。 “不,云儿要陪着主子,”云儿倔强的在我的床前跪坐了下来,“主子睡吧,云儿在这里守着您。” 我闭上了眼,“我知道如果我不睡,你也不会睡的。” 云儿坐在床边听着我的呼吸沉稳了下来,便趴在我的床沿睡着了。 我却倏的睁开了眼,手指轻触因疲累沉睡的云儿,“云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看着黑暗的夜色,自语道:“胤禛,我从不曾后悔嫁给你,若有来世,我愿仍能遇到你,到时候我定要与你相伴一生。” 我吐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晶亮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无声的滴入锦被。 番外之翠翠篇 泪尽 我记得,我刚见到小姐的时候,她和我一样,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她明亮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当她伸手牵着我的时候,她用清脆的声音问道:“我叫若涵,你叫什么呢?” 我犹豫了一会,才小声道:“奴婢的名字是翠翠。” “翠翠?”她默念了几遍,忽又笑了起来,她好听的声音我到如今都记忆犹新,她笑道:“真好听。喏,你以后跟着我好不好?” 仿佛被她的笑容蛊惑,我竟伸出手,用力点头道:“好。”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那一次动容会决定了以后我所有的命运。 我和小姐,常常会从府中溜出去放风筝。我看见风筝越过田野,飞得很高,是我一生都够不到的高度。可是小姐会很快乐,她会开怀大笑,会随意挥动着手,我知道她向往的是这种自由的生活,可她的机会太少太少,她只能把自己的那些梦想寄托在风筝上,飞越过一片又一片的白云,直到再也看不见。 很多细节我都已经遗忘,但我唯一记得的是,小姐在那段时候的快乐比她一生所有的快乐还要多,而我们,当时都很天真。 我们不知道天有多长,地有多远,也不知道情之一物。 后来小姐大病一场之后,我渐渐觉得她的不同,她表面上依然温顺亲切,可她内心深处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她不会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她就像那只纸风筝一样,渴望更高更远的天空。 小姐求了老爷很久,才得以进宫当太医。她快乐的容颜仿佛仍是当初那个纯真微笑的孩子,那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当我看着她乘坐的马车逐渐远去,耳边尽是风声,群莺乱舞,似乎一切都透着喜气。可我很难过,那个深宫那样让我感到害怕,我多怕她再也无法回来,我才明白当初那些游戏的时间是多么快乐。 我无意识地伸出手,试图去抓住她的影子,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微冷的风从我的指间渗出,最后远去,就像我们终究无法让时间停留。 小姐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回了家,然而这次她的脸上再也没有当初的喜悦了。我惶惶不安,难道我的担心真的会变成现实吗? 看着小姐一日复一日的消瘦下去,连我都不敢再细看她了。那双曾经有宁静火焰跳跃的眼眸,里面的火焰已经熄灭,成为一片死寂。那曾经会微微扬起的唇角,再也没有微笑过。 直到我见到了他,那个让小姐念念不忘的人,胤禛。那个男人是九五至尊啊,我的小姐她那么渴望自由,却还是把一生的爱恋系在了一个拥有无数妃嫔的男人身上。 我不禁难过起来,我有些恨这个男人,为什么他会把小姐折磨成这个样子? 他悄悄派人找了我去,询问我小姐的起居,我的语气难免带了些怨愤。他沉默下去,深黑色的眼中,宛如深潭一般,蕴藏了痛苦与伤痛。那一瞬间,我问自己,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对谁错呢?又或者,爱情本来就是没有错的。 我几乎是木然地回答了他的所有问题,又茫然的走出了大殿,脑海中满是那双深沉却锐利的眼睛。 我茫茫地走在宫中,似是失去了方向。紫禁城的宏伟与绚丽,是超出我的想象的。那些紫金色的瓦片,那些大红色的宫墙,就连天空都是万里无云、一碧如洗,同我小时侯看到的白云满天的蓝天完全不同,还有,还有那个独一无二的天子,孤高地独立在世间。我仿佛能明白小姐对这里的眷恋了,只是心里依旧怅然,似是缺失了什么。 因为我的恍惚,我撞到了另一个令我心痛的人。他星眉剑目,有一种天生的贵族气息。他见到的时候,我敏感地感到了他的一瞬间的惊愕。 他抿起嘴,嘴角飞扬,笑着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似乎又想起多年前阳光灿烂的午后,小姐同样微微笑着,问我:“你叫什么呢?” 我瞧见他腰间绣着金龙的腰带,忙诺诺道:“奴婢翠翠,主子吉祥。” 他没有让我起身,我有些疑惑地抬头望着他,夕阳的余光下,他的眼中仿佛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他又笑了起来,道:“哪里来的丫头,这么不懂规矩?”他虽是斥责,语气中却不含一丝责备的意思。 不知为何,我面上也带了一丝笑道:“奴婢是冷太医府上的侍女,冲撞了主子,主子请恕罪。” 他笑着哼了一声,凑近了道:“你记住了,我是皇阿玛的四贝勒,别记错了。” 我猛然一惊,这就是那个扬名天下的四贝勒吗?他真的如传说中一样惊才绝艳吗?我只觉得我面前的这个男子,是带着几分真诚的。 可因为担心小姐,我请了安便匆匆离开了。风过耳,我似乎听到身后依旧有人在低喃我的名字。翠翠,翠翠。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几天后竟又能见到他,他来府中拜访老爷,临走时,老爷吩咐我送他出门。 他微微扬起嘴角,笑道:“翠翠,你还记得我吗?” “是。”我答道,“奴婢给四贝勒请安,四贝勒吉祥。”我兀自俯下身去,因为小姐的伤心,我不愿再陷进那个比冷府还要大的牢笼之中。 他眼中有一点点的失望,但又很快消散开来。他迅速把一个东西塞到我的手中,冰凉冰凉的,直到他离开后我才张开手心,低头看着。那是一枚胸针,清泉般流转,如同美人的秋波。我怅然若失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一时间怔了起来。 小姐终于有了封号,是慧嫔。小姐的笑容不再欢愉,只是含了丝丝的苦涩,我问她为什么。 她幽幽地叹道:“翠翠,你不明白,皇宫是多可怕的一个地方。” 在宫里,皇上的确宠爱小姐,几乎是用尽所有去疼爱她。我暗暗想,小姐应该是幸福的吧。 小姐比我聪明太多,每当我微笑着和小姐聊天的时候,她会一言不发地静静听着,良久才露出淡淡的笑容。不知怎么了,我觉得那样的笑容真的好陌生,我开始明白,作为冷若涵的小姐已经不在了,只有慧嫔,只有那个备受宠爱的慧嫔。 我以为我是开心的,可事实上不是。我看着一次又一次,皇上来到星云楼,疲惫地来,满心安宁地离开,我的心竟开始悲伤起来。 我始终站在楼下,为他们点灯添香,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是不是只是就这样碌碌无为,耗尽一生。 我曾经以为,只要守望着他们,就会是我的命运了。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小姐的话一针见血地说出了我的心意。 小姐一字一句的把我所有的秘密都说了出来,我竟无法反驳她的话。是的,我和她一样,一直都爱着那个独一无二的帝王,只是我不愿与小姐争。 小姐不再说话,只是冷漠的转过身去。我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我闭目转身离开,我不敢再看小姐,就算一眼也不敢。 我久久地站在楼下,就如无数个夜晚我所做的那样,伫立在寒风中。也许我一辈子都注定了要站在远处凝望,在这个世上,最孤独的不是独自一人,而是第三个人,始终在两个人之外的第三个人。 无论我和小姐多亲密,就算我们情同姐妹,爱情也是不可分享的。可是我什么都不求,就算没有爱情,只要个名分,我也知足了。 我含泪看着楼上熄了又明,明了又熄的灯火,悄悄地离开。这个夜晚,于小姐于我都是一样的,同是不眠之夜。 令我没想到的是,第二日,皇后就召了我去梧桐院。 她随意地拨弄着手中的指环,待我请安,跪了半晌后,她才缓缓道:“你跟了慧嫔也有多年了吧?” “是。”我回答道,“奴婢自小就跟随慧嫔娘娘。” “是吗?”她冷冷一笑,问道,“那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呢?” 我从她的眼光中读出了许多不明的意味。小姐能看出来的,她一定能看出来。我蓦然叩首道:“奴婢愿意。” 果然,皇后没过几日就来了星云楼,向小姐讨要我。小姐思索了半晌,才说要问我的意思。 “奴婢愿意。”口中虽然回答着,我却依旧不敢看小姐的眼睛,我怕从她眼中看出我预料之中的失望。然而一言已出,我心中已然明白,如此,小姐必不会再原谅我了。 在跟随皇后离开的那一刹那,我回首望见小姐独自一人倚着窗沿,怔怔地望着什么,我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姐妹之情,从今日起,只怕就已经断了! 皇后带我回了梧桐院,她摒退了四周的宫女,问我道:“你可知道,我能让她专宠这么许久,就同样也能让她失宠?” 我默默无语。 她接着说道:“那么,你愿意侍奉皇上吗?” 我并没有感到惊讶,皇后的举动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又想起那个一身金色的俊拔身影,良久才低声道:“奴婢愿意。”我心中苦涩,有泪却无法流。皇后迟早会寻人分了小姐的宠,那么不若我来做吧,至少我还能保护小姐。 她冷冷注视我半晌,方挥手让我出去。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岁月已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她也只能不断为自己的丈夫寻找新宠,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 几日之后,皇后给我下了玉碟,封我为刘答应。我接着玉碟谢恩,心中却没有任何的喜悦,虽然看着小姐一步步地沦陷在幽深如海的宫中,而我自己终究也走了进来,我对自己说,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一辈子困在这里,永世不得离开。 因为没有皇上的恩宠,我只能暂居在梧桐院的偏室中,我终日望着狭小的天空,我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昔日在我看来广阔无垠的天空,竟只有这四四方方的一小块,皇宫这么大,却没有一处令我感到温暖。 我时常在纸上随意涂写,从前小姐习字的时候,总会让我一起练,可我的字总是偏消瘦,不似小姐那么大气。我将四贝勒送的胸针别在胸口,那一枚四叶草形状的胸针,底是银色的锡合金镶嵌着天然黄、兰双色水晶,五组四瓣花形水晶紧扣在其中,透出我无比向往的光明。我并不是要怀念什么,而是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似是丢失了什么,只能以此来微微安心。 我的小小的安静,就是用伤害这些人的信任换来的吗?我不断地自问,却总是没有回答。 我时时听见四贝勒的声音,他总是要来向皇后请安的,我只能从这些只言片语中了解一点皇上的消息。 每当他说起皇阿玛的时候,我又是不安又是高兴,却只能站在一室之远的地方默默听着。听着他的一点一滴,听着他对小姐的宠爱。 出乎我意料的,皇上来了我的住所,他神色上隐隐现着怒气,我小心地说话。他只是不断地喝酒,我便默默地陪他喝,直到他已不再清醒。 我听他一遍遍地呼唤着小姐的名字,不禁泪如雨下。我的泪水溶在酒中,泛起涟漪,我仰头喝下,和着苦泪,然后咽下。 第二日,皇上便赐了我院子,是年妃曾经住过的竹子院。我安静地坐在院中,不发一言,仿佛失去了语言,再无话可说。 皇上宠了我数日,我也如履薄冰地承受着这从小姐那里分来的宠爱。我常常在他入睡后,睁着眼睛,失神地望着屋顶,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呢?就这样每天小心翼翼地承欢,又小心翼翼地说话,太累了。 忽然,我感到一瞬间的天旋地转,我猛然坐起,才披上外衣,就见皇上似是忘却了所有,不顾一切地往外奔去。 我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泪水缓缓蜿蜒而下。他还是放不下小姐,他爱的始终都是小姐,而我,只是带着些微小姐的气息,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在那恍惚的瞬间,我真希望就此被掩埋在尘埃中,长睡不醒。 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在小姐诞下弘瞻之后犹甚,这次,同当初雅儿的出生一样,我不敢去探望小姐,良心的谴责,迫使我日渐消沉,再不愿面对小姐。 雍正十三年八月,皇上驾崩,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修剪着院中竹子。刹那间,我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疯了似的向外奔去。 那个高峻的身影就这样逝去了吗?我泪水狂涌而出,洒了一地。 奔及乾清宫宫门,我就看见小姐微微颤抖的身影,她一时像是苍老了十岁,岁月的沧桑一览无余。 我立住了足,久久伫立在门口,看着小姐放声悲哭,她一遍遍地哭喊,一遍遍地尖叫,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似要把皇上唤醒。 是啊,弘瞻和雅儿都还那样的小,小姐该怎么办?她如何一个人面对漫漫无期的人生? 我转身离开,却看到四贝勒,不,现在应该叫皇上了,站在门口,幽深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我,我心头一颤,几步走过他的身边,隐隐看见他眼眶的泪水,不禁又是心如刀绞。 让我心伤难忍的是,小姐最终选择了追随他而去,我守着小姐的灵柩一夜,她的脸上是一种释然的微笑,沉静地睡着,同幼时一般,仿佛沉湎在美丽的梦境之中。我不知道小姐是否想起了童年的那些欢乐的时光,那些白纸糊成的风筝,那些漫山遍野的鲜花,她在花丛间盈盈微笑。 我抱着弘瞻,她最后留给我的托付。弘瞻白嫩的面颊上满是泪痕,他还那么小,就失去了双亲,我心痛难当,更紧地抱住了他软软的身躯,犹如抱住了一生最后的希望。 皇上走到我的面前,将明黄色的诏书丢在了我的面前,我木然地扫视一眼,谦妃。我笑了起来,笑得泪水落下,如今我要这些虚名有什么用? 我微微合目,口中不住地喃喃,这场生命,何日才能终结?何处才是归路?如果,如果有来生,我宁愿只做池中的一尾鱼,将泪水流尽在水中,谁也无法看见。 弘瞻的哭声那样响亮,似是能冲破云霄。 我却只不断地重复着那一句“何处是归路”,泪眼朦胧,恍惚中,依稀能看到我和小姐跳跃的身影,在草丛中,在流水间,在田野上,我们的笑声染亮了一切。 我只记得,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天真。 不知道天有多长,地有多远。也不知道情为何物。 竟能让人生死相许。 番外之胤禛篇 结取来生缘 康熙五十一年的七月,暑气逼人。 远天雷声轰动,暴雨倾盆而下,小小的纸伞承受不住肆虐的狂风,我矮头躲进一处破败的屋檐下,沙沙的尘土伴随着雨滴飘忽而下。 大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还没有停歇的迹象,我望着慌张躲雨的人群和天边依旧黑沉的乌云,心绪愈发的烦躁。 忽然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衣角,接着是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哥哥,你能送我回家吗?” 我低头看她,是一个年约五六岁,长得粉雕玉琢的女娃子,她有着一对如宝石般晶亮的眸子,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挂着柔柔的笑容。我不由弯下身子将她抱了起来,笑着问道:“小妹妹,你住在哪儿?” “我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她的小脸皱成一团。 我皱了皱眉头,这倒是有些麻烦,“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冷若涵,我爹是宫里的太医,”说到她的父亲,语气是掩不住的兴奋和崇拜。 我微微点了点头,原来她是冷太医家的千金,唇边扯出一丝笑意,好个可爱的小丫头。 从小,就生活在各色尔虞我诈中的我,为了躲避别人的明枪暗箭,我自己也学会了如何去耍手段。这些年的不如意更是让我变的越来越淡漠,越来越冰冷。在多数人眼中,雍亲王孤僻,清冷,喜怒不形于色,我想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猜到我的想法,才不会露出蛛丝马迹。多年的政治生涯,更是让我对任何人都存有戒心。 而唯有她的眼睛,是如此的清澈,无一丝杂质。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心情竟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心头的暖意更浓,这个灿烂的笑脸让我记住了她的名字――冷若涵。 那年她六岁,我三十五岁。 雍正元年的五月,百花飘香。 艰难坐上皇位的我,身边是奉承拍马的朝臣和虎视眈眈的所谓兄弟。这个位子我等了太久了,可真当我坐上去的时候,朕即是孤家寡人的代名词,亲情友情已在瞬间离我而去。 养心殿中,四目相接,依然是那对清澈的眼,我一眼就认出了她便是当年扯着我衣摆叫哥哥的小女孩,也是两个月前在集市上与我争风相对的翩翩少年,如今的她更添了份灵动,只是她为何要女扮男装乔装进宫。 雍正二年的三月,万物复苏。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暖暖午后,绿意盎然,杨柳树下,白衣女子,倚树小憩,微风拂拂,衣抉飘飘。 她手上捧着医卷,嘴角勾勒出甜美的曲线,发丝飞扬,飘到了她的鼻尖,她皱了皱鼻子,伸手拂去恼人的青丝,眉舒目展,恬淡幽静。 随手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 “万岁爷她是个女子?”王一忠惊讶的神色毫不遮掩的流露在脸上。 “嘘,”我打断了他,这一刻我脑中浮现的是她如秋水的双眸,只希望宫中的污秽永远不会影响到她,而她能够长久的保持这份脱俗的灵秀。 雍正二年的四月,芳菲正浓。 “乖宝贝,想姐姐没?”细声细气,就像清泉般潺潺流淌。 她一手拿着铁桶,另一手握着浇水的工具,我记得她曾经说过,那是她自制的洒水壶,方便耐用。 红润的小嘴儿总是漾着笑意,很想问她,为什么在危机四伏的宫里始终还能保持这样纯净的笑容? 雍正二年的五月,鱼跃荷开。 拒绝了沈豫鲲要带她离去的好意,我选择了把她纳入我的羽翼之下。说不上此刻的心境,我只想保护她,我明白,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子,错过了便是一生的遗憾。 雍正三年的四月,春寒陡峭。 我在养心殿忙碌了一整天,繁忙的时候没觉着什么,闲下来时,那份思念悄悄涌上了心头。 犹豫了很久以后驻足在那间小屋门口,虚掩的房门让我一阵惊喜,“若涵没有走,她终究还是没有离开我。”我喃喃的低语着,手忙脚乱的推开门。 屋内静悄悄的,凉风袭来,我不觉打了个冷战。轻手轻脚的点燃蜡烛,似怕惊醒了床上熟睡的人儿,可是床上整齐的摆放着两条叠的方方正正的被子,而佳人已无踪迹。 我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脸上划过一丝苦涩的笑容,如果若涵在,她定会轻轻的给我按摩,唧唧喳喳的责怪我又为了国事太过操劳。 “胤禛……胤禛……”耳边响起若涵幽幽的呼唤声,我下意识的伸手,却探了个空。“我会恨你一辈子,”她清清楚楚的誓言依然在屋中回荡,我惊觉自己伤害她有多深。 她恨我至斯,竟未留下只言片语,我疯狂的在床上,在桌子上搜寻,终于,在枕下摸到一封信和几件东西。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而是用自已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 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胤禛, 离开你非我所愿,只是我不得不走。我竭尽所能,可到头来不过成空。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勇气再面对一个无心的躯壳说爱。离开,是最好的结局。 荷包本是送你的礼物,如今变成了我放弃这段感情的见证。 曾经长发为君留,从此发断如情绝。 若涵 我颤抖着双手打开荷包,竟是若涵的一缕秀发,身体猛的一震,“长发为君留,发断如情绝。”这次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再无可能回头了,我跌坐在床边,抚着那簇头发,心如刀绞,回想她被我伤时心痛何止千倍万倍。 手镯、穗绳、荷包、端砚……我的手抚过一件又一件的物品,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片段,尽管自己未曾留意,她已悄悄的在心中扎根,身边的一切也都烙上了她的痕迹。 看到那方端砚,我嘴角微扯,她最怕写字,老是嫌自己的字丑,所以送了这方端砚给她平日练字用,我的思绪又渐渐飘回到那天的情景。 “为什么送我砚台?是嫌我字不好看?”明明欣喜万分,她偏还扁着嘴问道。 我眼里满是浓浓笑意,调侃道:“是啊,嫌你字丑丢我的脸。” 她瞪了我一眼,脸上却笑开了花。 我伸臂圈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喜欢吗?” 她点点头,偎入我的怀里,“为何单单送我端砚呢?” “端砚可是个好东西,”我微微一笑,“端砚产于端州,石质坚实,细润,发墨不损毫,书写流利生辉,光泽鲜亮,日久不褪。 她迷茫的看着我,“我愚钝的很,还是不明白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我点了下她的鼻子,脸上笑意更盛,“你不是喜欢写我的名字吗?用了这端砚,色泽能保持几十年,即便在多年以后我也能感受到你的情意。” 她“呸”了一声,我心中的暖意渐渐散开,“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贫嘴?” 我缓缓的低下头,挑眉一笑:“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你慢慢了解。” 一辈子这便过完了吗?那一刻她笑颜如花,我心有归处,如今再回首竟已成百年身。 “若涵……”我在心里叫出了这个在脑海中盘旋了千百次的名字,将床上的一应物品全扫到地上,人一定要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吗?我抱住头蹲了下来,心乱如麻。 忽见床底下似乎搁着什么东西,借着微弱的烛光,我使劲掏了出来,是一只透明的玻璃瓶子,装着满满一罐彩色的星星。 打开玻璃瓶,我将星星倒在床上,雪白的床单上瞬时点亮了色彩,“若涵,这些都是你做的吗?”我柔声问道,如意料中的回答我的只有沉寂的夜色。 看着五颜六色的星星,我嘴角微微上扬,若涵定是咬着嘴唇,眨巴着眼睛折的,这一颗颗的星星像极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含羞带笑。 我将一颗幸运星捏在手里,慢慢的展开,里面有一行小字,写的密密麻麻的,我凑到烛光下,吃力的读着: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雍正二年十月。 我心中一动,再展开了第二颗星星,“胤禛,世有渊明,菊花无憾也;世有白石,梅花无憾也;世有嵇康,琴弦无憾也;吾有汝,亦无憾。雍正二年十月。” 我颤抖着双手,将所有的幸运星尽数展开,一颗颗,一句句,竟写满了相思,笔笔含情,字字带泪,“胤禛,三十年后,如果世界上还有坚持这个词,我希望它属于我。三十年后,如果世界上还有感动这个词,我希望它属于你……雍正三年二月;一分钟可以遇见一个人,一个时辰可以喜欢上一个人,一天可以爱上一个人,而忘记你,可能需要一生的时间!雍正三年三月;胤禛,关于相遇有一种解释叫缘分,关于生命有一个信念称轮回,而我有一种情结是爱恋,如果真有轮回,我希望每一次生命中都能遇见你。雍正三年二月……” 若涵,若涵,你竟然对我用情如此之深,我痛苦的闭上眼睛,一幕幕场景在我眼前重现: 她将穗绳绕在了脖子上,笑道:“夫妻情深,结发为凭,生生世世,不灭不泯。” 我接口道:“既然你已将发结绑住,就绑住了你的心,我也要绑你一辈子。 我批阅奏折时,她在一旁磨墨,天冷时,冲上一杯热茶塞到我的手中,夜深时,默默的给我披上一件外衫。 初次相见时,她救人时的心地善良,争抢手镯时的无可奈何,被纳兰欺负时的楚楚可怜。 骂西洋画师时的强悍和果敢,在我身边时的羞涩。 我感染重病时,她如一丝和熙的微风出现在我跟前,义无返顾的陪着我,毫不犹豫的为我试药…… 我遇刺时,又是她挡在我的身前,生生的挨了两刀…… 某个午后,她像只小猫依偎在我怀里,极尽温柔,极尽缠绵…… 我对着若曦的遗物哀思时,她心里的伤痛不比我少,她念念不忘的是安慰我,陪伴我,而我除了伤害她又做了什么?我还亲手杀死了我们的骨肉。 …… 突然发现所有的一切竟然记得如此的清晰,就像才发生在昨天。 空气中似乎还留有若涵留下的气息,我倚在床沿上沉沉睡去。 若涵一身白衣,衣诀飘飘的站在山崖上,孤独无依,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阵猛烈的狂风将周围的大树尽数刮倒,我看的心惊胆战。滂沱大雨突然来袭,她的头发吹的飘了起来,大滴的雨点打在她身上,她却熟视无睹。我在远处叫着她,“若涵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吧。”可是她仿佛呆了似的,依然站在那里,发际上的水珠一滴滴的掉下来,虽然被冻的瑟瑟发抖,却始终站立在那里。忽然她回头一笑,笑的是那么的凄美,随后她纵身跳下山崖。 我惨叫一声醒了过来,身上已被冷汗浸湿。 走出屋子,我抬头望天,若涵说过,天上的每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生命,那么若曦你在天上还好吗?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若曦,我已经失去了你,再不能伤害另一个真心待我的女子。我相信在天上的你也一定会祝福我们的。若是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只是我还有机会挽回吗?若涵还会不会接受我? 雍正四年的九月,金桂飘香。 “万岁爷,若涵姑娘和承欢格格在桂树下埋藏的东西已经取来。”王一忠双手沾满了泥土。 “嗯,拿过来吧,”我放下手中的奏折,尽管我知道若涵绝对不会让承欢踏错半步,可是弘历的话仍让我有隐隐的担忧。 精致的银锁,并排刻上了我和她的名字,两两相望,默默无语。 我眉头一展,若涵的真心我早已知晓,那生生世世的承诺,我给的了她吗? “王一忠,拿去按原样埋好,”若涵,佛说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前世我们究竟有怎样的纠缠,才让你对我情深至此。 雍正五年的十二月,漫天风雪。 柔和的月光下,梅花林中,“你叫什么名字?”她的眼睛如一汪春水般透明,静悬如同明月,像极了她。 她低头,“奴婢叫苏雨晴。”白皙的脸庞上飞起朵朵红晕。 我牵起了她的手,只为了那一对流转的眼波。 雍正六年的七月,莲叶满湖。 “翠翠姑娘,万岁爷交待你把这花儿拿去送给慧嫔娘娘。” “是,”她低头接旨。 “慢着,”我从暗处走出来,“记着别告诉她是朕送的。” “是,”依然是那句话,只是她瞧我的眼神没了先前的拘束,脉脉含情的微笑让我以为若涵就在我面前。 “你要什么赏赐?”我淡淡的问道。 “奴婢要个名分,以期长久的侍奉万岁爷左右。”坚定的语气。 雍正七年的一月,天寒地冻。 “万岁爷,您要奴才去查的事情,现在已经有眉目了。”侍卫首领鄂毕塔恭敬的跪在我面前。 “说吧,”我抬眼看他。 他压低了声音,“冷太医世代居住京城,冷夫人和他青梅竹马,也是京城人士。另外,慧嫔娘娘自小由冷太医调教医术,应该没有可能接触到洋文和西药。” 我皱了下眉头,“你去吧,记住,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此事。” 雍正八年的五月,百鸟争鸣。 十三弟已病入膏肓,床榻前,“四哥,臣弟走后,请十四弟回来帮您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毕竟是亲兄弟。” “四哥,好好对待若涵。”这是他留给我最后的话。 “朕会的。”是对他的承诺,也是对她的承诺。 雍正九年的六月,骄阳似火。 冲着十三弟的一席话,我马不停蹄的赶到景陵,尽管事先做好了心里准备,仍是在碰了一鼻子灰后,火冒三丈。这些年,我比以前沉不住气了。 那场大病,打磨掉了我的韧性和意志,如今的我更牵挂原本不该属于我的儿女情长。 幸好始终有若涵在我身边,无条件的相信我,不需任何理由。 雍正十年的八月,月色阴沉。 地震在刹那间来临,来不及多想,眼前只闪现她惊恐的目光,我断不能让她一人承受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星云楼前,四目相接,此刻我不再去想三百年后的大清将会永远的埋葬在尘土之中,也无须理会自己究竟还有多少的抱负未实现。我只知道,我害怕再度失去眼前的女子。 情字煎熬,前世儿女情还欠你多少? 雍正十一年的六月,细雨如烟。 若涵顺利产下了我们的儿子。 早先她生雅儿时痛苦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按说我不该再让她受苦的,可是想同她有儿有女的念头蛊惑着我,等到李嬷嬷将瞻儿抱到我面前时,我身上的衣衫已尽湿,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感同身受。 雍正十二年的十月,秋意瑟瑟。 我把承欢交到了晴岚的手中,无需诸多嘱咐。 一边是若涵含笑带泪的双目,一边是承欢幸福而甜蜜的欢颜。 若涵,我老了,我们还有多少日子? 雍正十三年的三月,蝶舞蜂喧。 若涵匆忙的打发承欢和晴岚出京游历,我隐约的感到她有事瞒着我。 星云楼内,若涵跪在沈豫鲲面前,我震惊,无以复加。骄傲如她,从来都没有求过人,现在,是为哪般? “请你带雅儿出宫。”淡定的神情。 “为什么?”我想,沈豫鲲的惊异并不在我之下。 “我不能说。”若涵紧咬着发白的嘴唇。 “若涵,我一直以为我们是知己。”他伸手去拉她,她拒绝。 “沈豫鲲,就当我求你。”坚定的目光,痛苦的神色。 “告诉我原因。”他坚持。 “今年便是胤禛的大限,他走了,我亦不会独自活在这世上。请替我好好照顾雅儿,我知道我这样做是难为你了。可是,求你体谅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情,她要是留在宫里,命运就不再操纵在自己手中。请原谅我的自私。”她的话一字一句的打在我的心上。 许久的沉默,没有答复的言语,只见他轻轻扶起她,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珠。 提笔写完密旨的最后一字,我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残忍的安排,但是我明白,这一路走来,她是那么的艰难,却是不离不弃,陪伴我到最后。可我又多么希望,永远都不会有最后。 听到她和沈豫鲲的对话,我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我一直都知道若涵是爱我的,但她的爱仍然远远的超过了我的想象。即使她曾经为我挡过刀子、曾经无数次的被我伤害却又无数次的回到我身边,这些我都知道,但即使这些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她的选择让我更加的震撼。 她从来都知道我只有十三年的光阴可以给予,却还是义无返顾的选择了开始。 我知道自己欠她太多,如果我早知道我能给她的是短短的十三年,那么很多事情我一定不会让它发生。 如果我早知道,我会在相见之初就会好好看看这个勇敢善良的女子; 如果我早知道,我会在金銮殿上她为我症病她脱口而出进宫日子时把这个直率坦诚的女子记在心里; 如果我早知道,我会在欧阳闻人密报她女扮男装混入宫廷意图谋反时坚定的回答,这一切朕早已知道,早已默许; 如果我早知道,我不会让她饱尝牢狱之灾; 如果我早知道,我不会在她第一次小产时怀疑她的用心,不会让她挡在我的面前经历生死的考验; 如果我早知道,在若曦离开的时候会看到她的关心,她的恐惧,她的真情,不会出言伤害她,不会抗拒她,不会害她失去我们第二个孩子,不会任她走出我的世界; 如果我早知道,我不会害她失去孩子之后,再失去她的父亲,从而与她一别两年; 如果我早知道…… 当我回忆起这些往事,我才发现我欠她的何其的多,多到无数个来生也无法弥补。 我一直残忍的在我跟她之间横亘一个若曦,曾经与我共过患难相知甚深的若曦。我跟若曦经历过太多的风雨,我们的感情不仅仅是爱情,还有着感同身受的疼惜,相濡以沫的温暖,但也夹杂了太多的无可奈何。若涵没有若曦的才智巧慧,却有着若曦没有的坚定和纯粹。我与她之间没有八弟、十四弟,没有彼此折磨的心结,她从来都是简单而傻气,一心一意的渴望我给她的哪怕是一点点的呵护与疼惜。 这样的若涵,永远让我心痛。 我不会忘记,她告诉我jack和rose之间生离死别的爱情时脸上流露的希冀; 我不会忘记她笑着坚定的告诉我:夫妻情深,结发为凭,生生世世,不灭不泯; 我不会忘记当她昏迷不醒时我的恐惧和害怕;我不会忘记曾静、张熙一案后,她脸上的焦急和隐忍的疼痛; 我不会忘记她为了开解我,带我去农家让我亲耳听见民间的心声,抚慰我内心的焦灼与不安; 我不会忘记她得知自己怀了雅儿时的激动和惊喜,我知道那是上天对我们的垂怜,是对我对她的补偿; 我不会忘记她告诉我她的身世只为了阻止我继续服用丹药。 其实我知道,她在跟天命斗,用她对我的爱去做生命的豪赌。 我亦知道,如果我不在,她必然不会苟活下去。 密旨里,我示意弘历把她从玉牒里除名,让沈豫鲲带着她和雅儿远走高飞。我相信沈豫鲲,他会好好对待若涵,会把我曾经亏欠她的、此后无法给予的一并给付。我不能给她幸福,但至少,我希望能自私的留住她的性命,能留住雅儿无忧无虑的童年。 如果可以,我会许下我的来生,我的生生世世,去补偿我曾经种下的伤害。去用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份许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一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未来。 今生已过也,结取来生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