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缺一树海棠》 第一章空闻的砚台 深夜,四周静悄悄的。 室内燃着的蜡烛正默默地垂着蜡泪,照亮一方空间。 简陋的床榻上,空闻盘腿静坐。 昏黄的灯光斜斜地映在他的衣摆处,留下浅浅光影。 窗外,明月弯弯,间或有被吵醒的鸟儿轻啼,海棠花在夜风里簌簌而落,送来一阵浅淡花香。 一朵似开未开海棠,上有露珠清透,风动,露珠低落,“啪嗒”。 灯焰摇曳,没了蜡的火苗终于禁不住,于烛台上熄灭。 空闻有些劳累,虽这样打坐,还是睡熟了。 书案上的琉璃瓶中,还插着一枝海棠,一朵花瓣落在案上砚台。 光华乍现,白色的莹润光芒晃晃悠悠,由豆大慢慢变大。很快,一个未着罗衫的女子出现在书案旁。而那黑漆漆的砚台,消失了踪影,只剩下一片浅浅的海棠。 女子眼睛弯弯如鲜嫩柳叶,齿如瓠犀,嘴唇红润,一头青丝垂至膝盖处,遮盖着身子。未被遮盖的地方,肤色白皙如凝脂。 女子久久未动,倏尔眨眨眼睛,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只见她手指灵巧一翻,一件浅绿色的衣衫便裹住了她的身子,白皙的双脚也被一双丝履包裹起来。 长发披散,被她利落一剪,垂至腰际。 一切整理完毕,她终于舒口气。开始打量周围。 有些简陋的屋子,月华悄然进入,洒在和尚身上。 此时月上中天,和尚的一半身子被月光笼罩。清俊的眉眼,削薄的双唇,高挺的鼻子在唇上打下一片阴影。 女子点点桌案,就隔着一段距离观察陷入深眠的和尚。 女子隐隐记得这样一张脸,眉眼如刀刻。只是那人风流潇洒,一袭白衣,一把剑,于刀剑兵戈前眼神亮如星辰,耀耀如华。 似乎……脑袋上有墨发,不是眼前这秃头模样。 女子抬起一只脚踏在床榻上,凑近仔细打量。虽然,如今模样依然眉眼如画,气质出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出一个闭眼的人如何气质出尘的。 看了半晌,女子歪歪脑袋,感觉有点累,索性也爬上床,在和尚身边背对着侧躺。 临睡前,女子歪头看了眼和尚,只觉这人闭着眼睛的样子有些严肃。 第二日,空闻醒来的时候,恰是卯时。 因着昨夜忘记关窗,初春有些清冷的风吹进来,带来阵阵凉意。虽然内力护体,空闻还是感觉一股凉意袭来。 起身下床,空闻来到窗边。抬头望窗外,只见窗外一树海棠花开,朵朵绽放,嫩绿掩映间,娇嫩红艳的花瓣因沾了露水的缘故格外鲜艳。 空闻伸出手,接住一瓣飘飘欲堕的海棠花瓣,捻在指间轻嗅,淡雅的清香。 于是,映入女子眼帘的便是低头垂目的和尚轻嗅海棠花瓣的样子。 和尚长长的睫毛遮下,如一把可爱的小扇子,清隽的脸在早晨一片曦光中,愈发显得不可接近。 仿佛察觉到什么,和尚睁开双眼,双眸漆黑,大概是刚醒,还有一丝丝的茫然,只是被主人小心藏了起来。 以女子的视力,自然没有错过。但是,她心里暗暗赞叹“好萌”的同时,面上却十分正常。 “醒了?” “……” 女子看着和尚,把手里拎着的饭盒举了举。 “洗洗吃饭吧!” “你……”空闻待要说些什么,女子已经闪身进了屋,只好去洗漱。 另一边,女子已经把饭菜整齐摆在了桌子上,筷子摆好。 她相信和尚能很快洗漱结束,果然,刚摆好一会儿,和尚就出来了。 女子看和尚穿着一身素色长袍出来,高大的身子打下一片阴影。内心暗暗吐槽:这人真高。 只是,嘴上反应挺快,在和尚出来时便开口,“站着干嘛?过来吃饭。一会儿凉了都,全是素菜,我可真委屈自己,我最喜欢吃肉了。” 空闻坐在桌边,有些无奈地看着女子神采飞扬地叨叨叨。 他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真的在之前没有见过这女子。只是,看这女子对屋子熟悉的样子,难道是这屋子曾经的主人吗? 女子自然不知道他脑中所想,只是好奇,她昨晚睡了一会儿,便被那梦中的烤鸭子给馋醒了。在几个屋子里面搜罗一圈,确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早上一大早去市上,先吃了几个小笼包和一只烤鸭,感觉十分满足。后来想到和尚,自己在这人床上睡了一觉,理应报答,便是后面这一幕幕了。 空闻细细咀嚼嘴巴里的食物,看着女子在对面小口喝粥,心里暗忖,等吃完了,要询问这人的名字及与这屋子的渊源。 女子很快喝完碗里的粥,擦擦嘴巴,几步走到门口。 空闻阻止不及,只看到女子消失在视线里,又在门边弹出脑袋。提上来的气还未放下,便听到女子说。 “和尚,你那海棠挺漂亮的,我挺喜欢的,下次来的时候,麻烦准备一壶龙井等着我。” 说完,女子便没了影子。 空闻嚼着食物,一时失语,感觉嘴巴里的食物干巴巴的,没了滋味。 花开两朵。 这边,女子倒是十分开心地在街头四处闲逛,对什么都感到十分新奇。 一会儿摸摸水头好一点的玉镯,一会儿捻捻绣得精致的流苏穗子,转眼看到一些可爱的小糖人,眼巴巴地看一会儿,在老头心软的前一刻拔腿走人;走到书店,眼睛粘在架子上了一排话本子上,翻两眼走掉…… 转了一圈后,女子有些累了,走上临近的石桥上歇息。 桥下水流潺潺,碧绿清透。河两岸绿柳成荫,在风中蹁跹成姿。 女子看着那袅娜的绿柳,不禁想,这柳树如此可爱美丽,就像风中姿态风华的美人。自己也想做这样美丽可爱的人,恰好,自己没有名字,不如,自己叫“柳柳”吧。 这样想,女子嘴里浅声念着,反复品味,“柳柳,柳柳……” 念到后面,女子有些痴迷地望着那如烟柳树,暗暗佩服自己,居然想出如此美丽的名字。 从此,我便是柳柳了。 第二章桃枝 柳柳自离开空闻那里,便一面欣赏风景,一面赶路。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 这样一路走着,柳柳从北方的豫州来到南方的阳羡。一路走马观花,倒是脚走的有些酸。 柳柳想,也许自己只是想要来这边温暖的地方游玩一下。等到玩累了,还是要去找那和尚的。 她的本体原本被和尚保有,虽然不知详情,但她应该要报答一二。 一路风景秀丽,风越来越暖,绿色越来越浓,花越开越盛。 路上倒是没有什么遇到什么事情,也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值得称道的事。 只是,在阳羡,柳柳遇到了一棵桃树精。 那日,柳柳赶了半晌的路,途径一处村落。 村前几棵高高大大的槐树,透过低矮的房屋,可以看到里面飘荡的花花绿绿的衣服。 村里的人都去田间,村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偶尔的犬吠和鸡啼。 柳柳只想早点找到一处客栈好好休息,也就没想着停留,脚步不曾有一丝停顿。 只是经过一间破破的院落时,柳柳感觉眼前一抹粉光闪过。 轻轻推开院门,柳柳只看到一粉罗轻衫的美貌女子静静立在院落中间。听到推门声,女子转头看过来。 柳柳只觉得此间一院光辉,女子粉面桃腮,姿容昳丽,发间绿色发钿闪着细碎光芒,更增其美。 “你真好看呀~”女子突然来了一句。 柳柳一呆。 又听女子说,“但是,你身上有笔墨的味道,真的很好闻。” 说话间,女子来到柳柳身边,贸然地揽住她的脖子,依偎着去闻她身上的味道。 笔墨的味道怎么会好闻呢? 在柳柳发愣的工夫,女子蹭着她的脸,温热的面颊相触,两人俱是有些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远远看去,就像两只美貌的妖精,一个艳若桃李,一个清淡如雪。 虽然,确实是两个妖精罢了。 门扉被扣开,一个穿蓝色长衫,戴着书生帽的男子踩着沾了泥土的靴子进来。 一下子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瞠目结舌。 “你们,你们……”结巴了半天,嘴巴里也没蹦出一个字。 两个女子摩挲着脸颊笑着看过来,对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很大。看那样子,似乎马上就要晕倒的窘迫。 柳柳推了推身上挂着的人,扯过脖子上纤细的一截粉臂,正视书生。 “你是?” “他是这方屋子的主人。” 女子代替他,娇笑着说道。 “是是是,不知两位姑娘?”书生仿佛回过神,连连称是。 “无意叨扰,这就走。”柳柳不愿和这呆头呆脑的书生解释,抱了下拳,就准备离开了。 “姐姐别走呀!” 女子腰肢柔软地也跟在柳柳后面,袅袅娜娜地从书生面前走过。临走前,给了书生一个颠倒魂魄的盈盈浅笑。 书生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摸摸脑后书生帽的带子,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浅浅的花香。似乎有些痴了。 半晌,书生回过神来,感觉少了什么的,有些疑惑地看着空荡荡的院子。 远远的。 “我的桃树呢?!” 身后凄厉的声音并没有使两人的动作停下哪怕一瞬。 “你不回去?和那书生解释一下?”柳柳脚步不停,和身后的桃妖讲道。 “不会。那书生可呆了,和他在一起整日相对。每天不是之乎者也,就是孔孟之道,每天每天的,又闷又烦。” “是吗?”柳柳也不在意身后的尾巴,只要不影响她的步程就好。 来到一方茶铺,柳柳停了步子,走进去。 女子自然也跟着她进去。 茶铺里人不多,多是点了一壶凉茶,便沉闷地喝着茶。 有的点了小菜,配着茶水,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也许是自己也察觉了,又把茶水换成腰间的清酒。 柳柳和女子一进去,茶铺里的声音明显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或明或暗的眼神就不停地在两人身上停留。 柳柳点了壶凉茶,也不管周围的目光。粗糙的茶碗里清透的茶水,让人疲惫的心得到一瞬的缓解。 女子本来嫌弃的眼神也在喝了第一口的时候就换成了惊喜的样子。 喝完,付了账,两人就准备走了。 “慢着。”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柳柳没管这声音,反正没有指名道姓,她就可以装作这人喊的不是自己,因此充耳不闻。 “前面的两位姑娘,还请留步。”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柳柳也没法当做没听见了,更不用说周围的窃窃私语和扯着自己袖子的人。 瞪了女子一眼,柳柳转过身,冷淡着脸,不客气地问道。 “有事?” “小姑娘口气傲的很,你可知你面前的人是谁?” “不好意思,我眼前什么都没有,怕不是鬼魂在说话。”柳柳虚着眼睛,仿佛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粗犷男子涨红着脸,须发皆张。 柳柳这才看清男子的全貌,脸上一溜的络腮胡,眉毛粗黑,脸庞有着醉酒人的红。 他身边有两个手持刀剑的年轻后生,倒是眉清目秀。柳柳很好奇,这三人是怎么坐到一起去的。 “何事?”女子看着柳柳的神色,代为开口。 “我看姑娘面生,可是去柳州江家?” “何以是去那里?”女子拉住想要走的柳柳,问。 “不是去那里?”看到两人的神色,那男人似乎舒了口气,面色和缓了一些。 “敢问阁下名讳?” 女子声音温婉,倒是缓和了茶铺里的气氛。 “张汉,不知姑娘?”男人觑着眼问。 “桃枝。” 肉眼可见的寂静。连柳柳也屏住了呼吸,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继而嘴角止不住地翘起。 “不知那里有什么事发生吗?我和师姐出来,很想见识见识。”女子没有在意这诡异的气氛,继续问道。 柳柳没有反驳女子的话,只是敛了敛神,好整以暇地看着男子。 “桃枝姑娘,”男子伸着蒲扇似的手,有些激动地挥舞着。 “那里,据说出了一件祸事。” “祸事?” “是啊,太可怕了。”周围的人,似乎也有知道的,窃窃私语着。 “真是可怕。” 第三章祸事 那男子说的祸事原是柳州江家发生的,事情传出来时间不久,却让听到的人都很是惊恐。 柳州是片富饶之地,柳州也多富商,江家便是柳州最富有的。 柳州多小河,水运通达。多山岭,多树林,草木秀丽,概是人杰地灵之处,本是一片安静祥和之地。 只是,前不久,从柳州的水里,捕鱼的船家常常捞出一些黑漆漆,湿漉漉的尸体来。 那日,捕鱼的老李正在河上把最后几个过客拉到河对岸。 红彤彤的太阳即将西沉落入地面,河上也是红彤彤一片潋滟霞光。 老李在河上划了多少年了,最喜欢在接了一天的过客后,悠悠地荡着小船,拎一壶酒,畅饮一番。 钓鱼的杆子斜斜往船上一放,固定好位置。然后就不管了,也不在乎能不能钓到鱼。 随意的很,人也活的落拓无比。周边的人看他,劝他,他也不顾。 那天天气不好,风有些冷冽。 老李的船在水上晃,荡起一片一片碧色皱纹。酒入喉,辛辣的滋味让他疲惫的眼神清明了一下。 远处有悠扬笛声,老李轻轻哼着小曲,感觉到鱼竿动了一下,习惯性一拉。 这一拉,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松。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绞着一样,老李放下手里的酒壶,使劲一扯。 很沉,老李感觉水里的东西浮浮沉沉,他一下子竟然不能拉上来。 咬紧了腮帮子,老李把力气全部贯注在手臂上。 “嗬!” 水里的东西渐渐拉至水面,首先是乌黑发青的水草。 老李有点懵,他感觉下面下面还有什么,慢悠悠地弯下身子,凑到船边去拉。 “呃!”水草缠着的东西终于被他拉了上来,老李的脸色却像见鬼了一样的惨白。 之后,映着昏黄的天色,眼前的东西清晰地显现在了老李的眼睛里。 是尸体。 那尸体仿佛被烧焦了般,也许是时间短的缘故,竟也没有河水腐蚀消化。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惊动了官府。官府派出了一批人,雇了船家,一起行动。 本来还有人疑惑,为什么要派这么多人。 只是,后面一个个的尸体被捞上岸,惊骇了众人。 总共有七具尸体。 这些尸体后面自然是被拉走,交由官府的仵作查验。 一时间,人心惶惶。 很快的,就有流言传出来。 一些人说,是那些死去的人,是做了不好的事情,遭了报应。 也有人说,那些河里的人,是误落水中的人,被船家害死的,要好好彻查。 但是,因为这些人的身份还没有查验清楚。一时间,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们去凑凑热闹嘛。”女子在柳柳身后道。 “不去。”柳柳冷漠道。 “我想去。”女子,即桃枝扔掉了手中的草枝,想要拉住柳柳的衣袖,被柳柳躲过了。 “那你去吧。” 好生冷漠。桃枝心里暗暗不满,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什么。 “柳柳,你对这人间好熟悉呀,你修成人身多久了?” 桃枝自觉自己和柳柳“共患了一次难”,算是熟悉的妖精了。 “唉,你告诉我嘛。” 金乌西沉,红彤彤的光影里,两个长相极易引来好色之徒的姑娘一前一后地走着。 前面的姑娘稍显冷淡,后面的姑娘很是活泼地凑上前,想要逗她一笑。 身后,两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也是一高一矮的影子。 远处,鸟雀倦归林,有小小的鸟儿落在后面,笨拙的小身子可可爱爱地落在后面,像一个超重飞行的毛茸茸小圆子。 两人走的很快。在和柳柳一起的路上,桃枝似乎也学到了一些东西。比如,可以借助风的力量,让自己走快一点。 很快,两人就到了临近的一个小镇上。 小镇路面平整,街道林立。即使是下午,也有热情的摊贩在路边吆喝着,可见其繁华热闹程度。 “新鲜的糖葫芦咯!新鲜的糖葫芦咯!” “来来来,走过路过,香甜可口的百合酥了,姑娘吃了美容,老少爷们吃了强身健体啦!” “山楂糕,山楂糖,山楂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喽!” ………… “好热闹啊。”桃枝像乡下人进城一样东看看,西瞅瞅,什么东西都要摸上一摸。 在拥挤的人群里走过,桃枝脸上挂着兴奋的表情,像是熊宝宝吃了一碗蜜一样的愉快。 有计较的摊贩,在桃枝手伸上去的时候,嘴巴里的脏骂已经在嘴边了。看见是这么漂亮的姑娘,又笑着招呼道。 “小姐真有眼光,看上哪个随便挑,随便拿。” 桃枝第一次变成人,不懂人间的规矩。听到可以随便拿,双手利索地揽了一堆抱在怀里。 摊贩眼睛都要亮了,两手伸出来。他知道,这么多东西,这姑娘真痛快,真有眼光,可要大赚一笔。 桃枝惊讶地看着摊贩的手掌,睁大了眼睛。 只要人好看,做出怎样表情都是美的,何况桃枝本就桃腮粉面,长了一张妖精脸。 摊贩自然笑得更灿烂了,伸出的手好像聚财的盆。 但是,很显然,桃枝不懂,柳柳单纯不想讲话。 俗话说,吃一亏,长一智。到了人类的世界,还是要多点心眼为好。柳柳想,她这也是为了桃枝好。 万一哪天,桃枝没有和她在一起,被别人欺负了就不好了。 桃枝估计也喜欢手里揽着的一些首饰脂粉,但是看着摊贩手那么一直放着,估计怪难受的,就纠结着眉毛,从一堆玉石珠宝里面,拿出一颗小小的玉扳指出来,放到摊贩手里。 那表情还是极不情愿的,好像大发慈悲一样,摊贩脸上表情瞬间变了。 “大姐,给钱呀,我这些宝贝可是从外面高价买回来的。看你实在喜欢的话,就……” 不等摊贩板着算盘珠子计算好,桃枝开口提醒道。 “我没钱呀。钱是什么?” “什么?!” 摊贩原本细声细语的温和声音,瞬间变成了“河东狮吼”,简直令闻者震耳欲聋。 柳柳掏了掏耳朵,趁着周围人没有反应过来,拉着桃枝就走。 有人告诉过她。 做人要及时止损,面子要在彻底丢完之前,能挽回一点儿,还是要挽回一下的。 第四章面 “你拉我干嘛?好多好看的宝贝。”被拉到角落,桃枝有些不高兴,气喘吁吁地抱怨着。 “还有,那人为什么要我给钱?钱是什么?还有还有,明明他先前也挺开心,为什么知道我没有钱就翻脸,凶巴巴的,还有……” “停。”柳柳听的脑袋瓜子有点疼。 “饿吗!”柳柳开口,面色清冷如雪,眉梢压的低低的,红润的嘴唇因为赶了路,没有先前的红了,有些粉白粉白的,眼神澄澈,好像什么都落不到里面。 总之,就是面无表情。 桃枝有些瑟瑟,柳柳的这个表情,她在书生脸上也看到过。 捂了捂肚子,桃枝委屈吧啦地道,“饿的。” 按道理,桃枝先前是书生家的桃树,后来成了精怪,总会对书生有些好感,有些怀念之类的情感。 但是,柳柳在桃枝身上,并没有看到这些,只看到了桃枝对书生有些怨念的样子。 不过,别人家的桃树,别人家的事情,她没有立场管,也不想管。 “先去吃饭吧。”柳柳拉着桃枝的手臂,一路走去。 街旁有一家面馆,柳柳拉着她走进去,挑着靠里角落的位置坐下。 “两位姑娘,点些什么?” 刚刚坐下,就有戴着帽的小二走过来。 “两碗刀削面,一碟牛肉。” 柳柳把拈过桌上的一碟醋,放在手边。看见小二还站在一边,想了想,又道。 “再来一瓶花酒。” “好咧。” 看着小二远远走过去的身影,桃枝拉了拉柳柳的衣袖。 柳柳疑惑看她。 “我们有钱吗?”桃枝看着柳柳,似乎是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小心地说道。 说话时,她还没有忍住地捂了捂肚子,声音也大声的身边的人都能听到。 柳柳注意到身边有人看过来,脸也有点红。 “有。”音量刚刚好,和桃枝刚刚的声音音量一致。 果然,周围人的视线收了回去,柳柳的心也稳稳地放下来,有些懊恼地看了眼桃枝。 好丢人啊。 柳柳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一副画面。 也是在一家面馆,摆设似乎也一样,只不过她的对面是一位白衣男子。 男子的脸看不清,只知道他很好看,白色的衣袖垂落,露出纤长有力的一截手臂。肩膀处绣着银色云纹,像小蝌蚪一样。 宽阔的肩膀,腰身很窄,腰环蓝白色风雷图案。身旁,放着一把长剑。 好像是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回答。 她好像很开心,听到他的回答,眼睛像桃胶黏在雨水浇过的黑漆漆的树干上一样,黏在男子身上。 心里莫名一跳,柳柳似乎在记忆的浓雾里寻到了什么。 只是,只来得及看清男人嘴角的一丝浅淡如落雪的薄笑,零碎如纸片的回忆便飞花落絮般消失不见。 这一刻,柳柳脸上的笑有些薄,只来得及牵起嘴角,倏而又像被惊动了一样地猛然放下,连迟钝如桃枝,都发现了不妥。 “柳柳。” “面来了!”小二声音远远传来,一阵吆喝,端着两碗面过来。 “两位姑娘,您们的面。” 热腾腾的面放在桌上,年久的桌子晃了晃,带着面里的汤水晃了一晃。 有切的细细的葱花和薄薄的肥瘦适中的肉片落在上面,很香。 桃枝先动了筷子,美艳的面容隐在氤氲的热气后面,让柳柳收回了视线。 破碎的画面还是一下一下地呈现在柳柳的脑海里,像一张张年久失修的画,快速地在脑海里闪过。 执筷的双手,说话时嘴唇的微动和滑动的喉结,走在前面时宽阔的双肩和斜背的长剑…… 所有的画面都是零散的,堆不在一起,却又那么的鲜明清晰,让柳柳有些气馁。 慢吞吞地吃了几口面,把新送上来的牛肉落进碗里,浇上醋和辣。 对面桃枝,也许是真的饿了,吃得很快,嘴巴吃得亮晶晶的,像认真啃松果的小松鼠。 她们来的时候是黄昏,太阳还在视野所及。如今,黑色的夜已经夹杂着微微潮湿的空气降临了。 柳柳看着伸在眼前的手,眼神疑问。 “我要纸。” 桃枝已经吃好了,脸上像扑了匀称胭脂的粉,桃花眸潋滟生辉,嘴巴樱桃般红润。 柳柳差点看花了眼,只是,桃枝嘴角的一滴汤汁唤回了她的神智。 从衣袖里拿出一块手帕,柳柳递给桃枝。 是哪里出现了问题,难不成现在的桃妖修炼了什么魅惑之术?柳柳心下存疑。 “柳柳,我们晚上睡哪里呀?” “两位姑娘。” 一蓝衣青年站在两人身旁,身旁还有一黑衣少年,说话的正是蓝衣青年。 “在下和小兄弟一路疲乏,看姑娘二人,可否,拼个桌?”蓝衣青年颔首问道,举止礼貌斯文,有着读书人的文雅。 但是,腰间的佩剑让人不能轻易地将此人归为普通的文弱之人。 “可以。”柳柳淡淡道。 桃枝住了口,似乎对面前的两个人有些好奇。 蓝衣男子对身边的黑衣少年很是照顾,仔细地擦了擦长椅,然后才让少年坐下。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柳柳没有在意。满意地吃过后,放下银两,就拉着桃枝准备走了。 “姑娘,你的花酒。”匆匆赶来的店小二拎着一壶酒,看到两人要走,惊讶道,脚步更是快了许多。 “姑娘真是豪爽之人。”蓝衣男子看着那一壶酒,看似敬佩地道,还拱了拱手以示敬意。 “客气。”柳柳心里不自在,感觉怪怪的,接过酒就走。 衣衫轻盈,被风吹着,有些曼妙,在简陋的面馆里面有些像梦。 “公子。”人走后,蓝衣男子才恭敬地给少年倒了杯茶,把杯盘碗碟恭敬地摆摆好,放在少年面前。 少年面容冷漠,浓黑的眉,凤眸,因年纪小而显得眼睛很大,听到男子的话,才反应过来的皱眉看着眼前。 “锦衣,我不是废物,有手有脚。” 声音如泠泠清泉,清澈而冷。 “公子。”蓝衣男子有些惊慌地想要解释什么,被少年抬手制止了。 “就这样吧,下次我自己来。”少年眉头活泼地往上挑了挑,端起有些粗陋的碗,抿了一口。 “是。”蓝衣男子弯了弯腰道。 “在外面我是你的弟弟,记住了。”少年终于想起自己的初衷,歪了歪脑袋,命令道。 “好的,小城。”蓝衣男子,也就是锦衣,顺口应道。 “还有,下次不要这么拘谨,凳子又不脏,不用擦。” “好。”蓝衣男子应下。 “其实我不在意。”少年继续。 “好的。”蓝衣男子摸了摸鼻子。 “换个词?” “……” 第五章意念海 柳柳拎着花酒,带着桃枝出了小面馆,脚步匆匆。 “柳柳,我累了,好困。” “忍着。”柳柳无奈地看了眼桃枝。 月上柳梢头,暗沉沉的夜幕上挂满了星星,天空是墨蓝色的,月亮是金黄色的。 路上行人寥寥,路人行色匆匆,想要早些赶回家。 柳柳带着桃枝在小镇的客栈里住下,手里银两宽裕,点了个靠窗的房间。 进了房间,柳柳让店家烧两桶水端上来,接着把门一关。 粗大的蜡烛点着,也只在小桌子四周照亮了一方光亮,四下仍是有些昏暗。 “柳柳,我先睡了吧。”桃枝自进了屋子,就有些神色疲倦地坐在小凳子上,准备睡觉了。 “你是从哪儿学来的?我记得桃树,咳,我们妖是不需要睡觉的。” 不过,这个问题哪怕不回答,答案也似乎显而易见。 “是书生啦,白天在我耳边念四书五经,晚上四下漆黑,我劳累了一天,也困了。” 可不是?白天她忙着听书生“念经”,晚上自然就累了。 “等一下,先洗个澡吧。”柳柳走到她身边,把她拉起来。 因为,桃枝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 “洗澡?我不要,桃枝不需要洗澡。”桃枝甩着手,一点儿都不想的样子。 “不洗澡就把你丢出去。”柳柳纤长的眉拧成一线,道。 “柳柳,柳柳。” 桃枝似乎真的困了,眯着眼睛,拉着柳柳的手,往脸上蹭。 桃枝本就长得美丽,此时睡眼朦胧,也是像桃花着雾,美艳无比。 柳柳用了妖法,施在烛火之上,橙黄色的烛火摇曳了几下,像吃饱了一样,捧着肚子又涨大了一圈。 瞬时,屋里明亮了许多。 桃枝的脸更是在烛光下好看的很。 柳柳心下有些软,有些不忍喊她醒了。 想了一瞬,柳柳还是无法忍受身边的人不洗澡。 纤长柔软的手掌抚上桃枝娇嫩泛粉的脸颊,柳柳似是在犹豫,该捏哪一点比较好。 犹豫了一下,柳柳放弃了。如果不是桃枝这张脸,她是不会愿意让她跟着自己的。 柳柳的手还没有拿开,就被抓住了。 桃枝把柳柳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脸上的表情很愉悦。 “要洗澡吗?”柳柳再问。想着,如果拒绝的话,就把另一桶水退掉。 虽然她有钱,但是,钱不能浪费。她模糊地记得,自己的钱是别人送的,而不是自己的。 而且,那人对自己很重要。 柳柳的钱在她的意念海里,通俗来讲,就是她的妖力让她的身体里有一个压缩的意识海。看着很小,却能装很多东西。 而这个意识海就在她的内丹附近,她的内丹是黑色的。 意识海原本是空空荡荡的,里面只有一个类似房间的地方。里面整整齐齐地摆了许多银两,宝物,衣服和小物件。 在和尚房间苏醒的时候,那时柳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意识海,身上穿的衣服是化出来的,以妖力为撑,可以变换样式和颜色。 平时,柳柳很少碰那些东西,偶尔只是将意识海里面的银两移到衣袖里。 “柳柳给我洗。” 柳柳感觉桃枝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这里和自己讨价还价。 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那等好心。 “好。” 不过,谁让桃枝长得好看呢,柳柳感觉只要长得好看,只要是自己的人,她还是愿意的。 “客官,水来了,现在提进去吗?”有客栈小二在外面敲门。 “进。”柳柳应了一声,把桃枝扶稳,让她站站好,顺便幻化了两片白纱蒙在桃枝脸上,公主抱地把她抱到床上。 桃枝好像没什么意识了,只是被抱起来的时候,还是条件反射地搂了搂柳柳的脖子。 小二吆喝着两个身后两个身材高大的人,让他们把浴桶提到里间,一边念着。 “眼睛不要乱看,注意脚下,脚步放轻。” 算是很不错了。 柳柳挺满意这家小店的服务,给了小二一文银。 “谢谢,谢谢客官。” 小二接过来,看着里面两人把浴桶放下,眉开眼笑地带着他们走了。 接下来,柳柳先是给桃枝洗了澡,然后把自己洗干净。 唤了人把水拎下去,柳柳便掀开被子和桃枝并肩睡了。 棕色的床帐垂下来,掩住两个酣眠的人。 两个都因为和人有着过多的接触,而沾染了人的习惯。 日出起来,日落睡下。 一日三餐,顿顿不落。要洗澡,要穿衣,要几人同行,要人情世故,要看起来像人。有着人的样貌,人的举止,人的冷暖感受。 也不知和人处久了,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如今,看着似乎也不错。 在柳柳行进的路上,在桃枝姑娘行进的起点,有个人,正抓耳挠腮,明明身体很困,头脑却清醒的很。 此人正是白日的那个书生。 书生名张启生,本是阳羡望族张家的大家嫡房少爷。 可惜,张家到他爹那一代,人丁稀少,祖父无奈把家里事务交到张父那里。 开始时,祖父还在,张家不至于没落得太狠。可是,祖父一殁,张家在张父的手里就迅速地开始垮掉。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是,当内里渐渐腐朽,又没有足够有手腕的人来力挽狂澜,垮掉只是早晚的事情。 生母早逝,侧房立势。亲爹荒唐无能,张启生竟生生在侧房刘氏的谗言下,被亲爹派人送到乡下,不管不顾。 张启生开始也怨过,但是,后来这种愤怒与怨怒就化为了学习的动力。 每日早起晨读,吃了饭,研磨写字,中午把上午习的文看过一遍,下午继续。 晚上呢,吃过饭可以去外面走一走,望望月光,望望月下的漆黑魍魉,吟吟诗,陶冶一下心情。 回到房间,点一支蜡烛,看上一会儿,然后把自己擦洗一下,就睡下。脑子里,还在过着白天学到的内容。 这是农闲时候的日常。虽然父亲给他指派了一些下人,但这个村子的土地都是他的。 他也要在春天的时候和邻里种他土地的农人话话农桑,话话春耕。夏日割脉,秋日丰收,冬日休息,每一个物候,他也要去农家看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农家人淳朴热情,张启生这个住在村里的书生,是他们感谢又敬佩的人。 如此几年,学问自是突飞猛进。但是,这样的生活又太无聊无趣了。 就像粗葛布里面的纤维,又干,又硬。 第六章张启生 而这种情况的变化是源自母亲生前保存在一个老嬷嬷手里的一封信。 信里告诉他,阳羡荆溪的老屋有棵桃树。桃树三月花开,似是集天地灵气,有灵。 张母曾住在乡下,住在那院内。那时张母刚生下张启生,因在府内憋闷,就来到乡下散心。张启生还小,被奶妈抱着,小小软软的一团。 一次,奶妈抱着小张启生从从花树下走过,桃花被风吹落,吹了小小的张启生一脸。小张启生因被糊了眼睛,呜呜哇哇地就哭了起来。 而张母从院外走进,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本是一件无关紧要的趣事,张母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后来,张母抱着小张启生回去的路上,马车在行进的路上,遇到山匪打劫。劫财他们也能接受,只要保住性命即可。 可是,他们大概是看出车上人的非富即贵,想要绑架他们,然后勒索钱财。 带来的马夫早就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奶娘虽想保护母子二人,无奈年纪已大,被山匪提着领子拎了下去,眼泪水洗般落下。 只剩两人在车上,一个刚刚学会吃奶,一个体弱。山匪肆意的大笑让本就受了惊,有些心跳过负的张母更显身子虚软无助。 绑匪的头头大笑着,用剑尖掀起帘子,莽汉般的脸让张母有些害怕。 也不只是什么缘故,那指到张母眼前的刀尖突然被什么制住了。 是一双雪白的手。 接着是白色莹润的光辉充满了视野,后面的,便不记得了,只记得几人安全到家。 张母信佛。这事之后,在一次礼佛的时候,碰到了法印和尚。 和尚微阖的双眼抬了抬,睿智的脸,眼神在她身上停留许久,道出一句。 “夫人,可否见过一树桃花?” 和尚目含慈悲,像悲悯的佛陀。 “是的,大师。”张母合了手掌,有些柔弱的妇人眼中含着敬意,虔诚道。 “那桃树极好。或许,与你家公子,有缘分。好事?坏事?就不得而知了。” 在信里,张母让张启生好好对待桃树。特别强调道,“儿啊,这桃树既是你的缘分,便好好待她,不要辜负。” 那时,张母还不知道桃树确实会变成美艳的女子。只是觉得,大师口中的桃树不是凡物,不能用简单的称呼畜生的“它”来指代。 既是桃花,如斯美丽,便用“她”来代替。 张启生看到信,对母亲极为尊敬且爱护的心理,让他无视了现实的某些情况,比如那只是棵桃树罢了。 但,这是母亲交给他的任务。既是母亲让他做的,他便一定要做到最好。 开始,老嬷嬷看着他伶仃孤苦,想要照顾他,被他拒绝了。 他觉得,自己要让母亲身边的人也好好的,不能让奶娘晚年了,还要来照顾他。 老嬷嬷是母亲身边旧人,在张母病重的那段时间,本应呆在她身边好好照顾的。只是,老嬷嬷那时家里出了紧急的事,便没有赶上张母的事情。 后来,便是来到张启生这里,被他好言劝回去了。 之后,张启生的日常除了读书苦读,便是照料门前的桃树。 桃树三月芳菲,烂漫的桃花花瓣落了满地,洒在树下看书的张启生身上。 春天微熏的风吹在人身上,鼻尖有桃花的微香,时常会让张启生产生某种错觉。 推开窗,张启生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昔日干巴巴的枝丫也不见了,让他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其实,在他看到上午的两个姑娘时,就猜到了。 那个粉衣姑娘的神情,眼里的笑意。似乎都在告诉他,她就是她。 月已中天,乌云散去,墨蓝的天空上,星星环绕着那一弯月。 长长地叹了口气,张启生饮下一杯浊酒,辛辣的酒味弥漫上味蕾,让他的意识也有些困倦了。 农家酿的酒辛辣,后劲绵长。张启生开始喝不惯,后来便习惯了这种酒,曾经常喝的酒也被他弃置送人了。 这边柳柳在客栈里睡得正香,却不知遥远的某个地方,有人正在思念她,在梦里。 远在柳州的江家,昔日繁盛的家族,此时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黑漆漆的牌匾挂在门楣上,金漆的字也落了颜色,却没人去管。 自那件事过去后,府上就定了晚上不许出门的规矩。一切事情白天完成,府里平时晚上一起结伴游玩的公子小姐也不出门了,一吃了晚饭,就回房休息,丫鬟小厮们晚上也不用出来。 因此,一到晚上,江府就黑漆漆的,草木枝叶在窗上撒下一片魍魉的阴影,风呼呼的刮着,在一片安静中有些吓人。 偶尔有野猫路过,在砖瓦上留下窸窣的声音。几声“喵喵喵”的叫声,更显偌大一个宅院的安静。 “老爷。”黑漆漆的府里,江夫人欠了欠身子,推了推旁边睡着的江栋。 “嗯?”江栋年已四十快满,闻言把脑袋转过来,声音带着欲睡未睡的懒散。 “你说,我们这样也这么久了。何时才能把那妖孽给制服?时间久了也不行啊。” 江夫人虽只比江栋小两岁,却保养的极好,面颊柔软,一双含情目温柔潋滟。 但是,自从那事之后,她也憔悴了很多。眼角的皱纹也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此时依偎在江栋怀里,也能感到身体上有些硬的骨骼。 “急不得。”江栋拍了拍江夫人的背脊,轻吻她的柔发,安慰道。 “总会解决的,总会解决的。” 安慰着枕边人,江栋无所着的视线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飘着,英挺的面容有些阴郁。 也许,真如那人所说。他们家,确实有人做了违背道义之事,因此惹来仇家寻仇。 那人说,那能帮助之人已在路上。他听了那人的话,派了江城过去。此时,他们大概已到阳羡。 不知那人,到了阳羡没有,又会不会被城儿寻到。 安抚地抚了抚夫人的发,江栋心下叹了口气。 希望,如那人所说。 一切都会好的。 第七章江城 这天晚上,江城和宋锦衣也是住的客栈。 “公子。”回到房间,宋锦衣这才松了口气,轻松了许多。 “锦衣,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江城狠狠地伸了个懒腰,腰背几乎要折起来。 “还有,你这个样子,怎么在我需要的时候帮到我?” 虽是埋怨的语气,但是话里满是亲昵的意味。 宋锦衣本来撩着袍子准备坐下了,看见他的动作慌忙站起来。 “小城,你这样疼不疼?”在宋锦衣眼里,身子弯折到一定程度就是极限了。因此,看到江城的动作就特别担心。 但是,小少爷自己玩得高兴,在家里也被宠城宝贝,自然不停他叨叨。 江城坐起身,懒洋洋地眯缝着眼睛,开始酝酿睡意了。 “小城,虽说有那位大人物相助,但是此次府上遇到的事情凶险,妖孽歹毒,已毒害府上几条人命。” “如此恶事,我们却不能找到凶手,如何不担心?”江城忍不住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锦衣,别动,晃得我眼疼。” 江城拉了拉宋锦衣的衣袖,扯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弹。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管吧。”江城心大,且宽。 可能是年少不畏事,做什么都有种一往无前,知难而上的冲劲。 当然,这不是江老爷让他出来迎接贵客的原因。 宋锦衣满腔的忧虑,此时也在江城的懒洋洋面前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心里却在怀疑,老爷这次让小少爷出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总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宋锦衣只能无奈安慰自己。 摸了摸江城的脑袋,宋锦衣感觉自己的心情好像轻松了一下。 “别碰我脑袋!”好像触碰了什么机关一样,刚刚还懒着快要睡着的人猛地推开他,把他的手拨拉到一边,气呼呼地捂着自己的脑袋。 “这是怎么?”宋锦衣笑了笑,坐下来。 “哥哥们说,被摸了脑袋,长不高的。”江城此时原型毕露,小孩子脾气在他身上显了个淋漓尽致。 “好好,我不摸。”宋锦衣给自己到了杯水,连连答应道。 “我要喝水,给我倒。” 江城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宋锦衣倒茶喝,自己也渴了。 “小城,你对找到那姑娘,有什么想法吗?”既然来到了这里,宋锦衣自然希望他能在这次事情中成长。 “有啊。”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宋锦衣眼睛一亮,感觉自己“老妈子”职业,咳,照顾人的责任做到了,不仅如此,能让江城学到更多就更好了。 “不告诉你。”江城大口地喝了一碗水,碗丢到桌上,躺下,就准备睡了。 眼睛刚刚闭上,又鲤鱼打坐一样坐起身来。 “?”宋锦衣纳闷地看他一眼,似是不解。 “怎么了?” “你今晚睡哪儿?” 江城这时才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之前因为他们银两不够,出于俭省的原因,宋锦衣就单单订了一件房。 先前,他居然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也没有想过两人一间怎么睡觉的问题。 此时,这个问题好像把少年难住了,抓着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宋锦衣觉得有趣,一时就没有意识到少年的窘迫,只把少年看得有些气,有些恼。 “要不?我们睡一起?”少年使劲皱了皱眉,盘着腿把自己挪了挪,躺下去,让出一小半的位置。 他觉得这样最好,江城想。因为,在家里,他也经常和哥哥们一起睡。 因为了男孩子中,年龄最小,江城自小就被几个哥哥宠着。 这个哥哥房间转转,那个哥哥园子里走走,和这个哥哥下下棋,再和那个哥哥练练剑。 有的时候累了,江城就直接在哥哥们那里睡了。 很方便,也很高兴。 虽然江父把宋锦衣派过来保护自己,但是江城心里,还是挺敬佩他的。 年纪轻轻,就能够在江湖上小有成就。 有时候,江城在想,这样的人物放在自己家是不是太屈才了。 但是问父亲,父亲也只是笑笑,摸摸他的脑袋,没有回答。 “好啊。”宋锦衣站起身,赞同道。 江城拉了拉被子,掀起被子一角,拍了拍,示意宋锦衣赶快上来。 两人躺下后,宋锦衣弹指熄了灯,侧躺着阖上了眼。 要说,客栈的床也不窄。可是,让两个大男人睡着就有些拥挤了。 江城是平躺着的,占了大半床铺。宋锦衣就只能侧躺了。 临睡前,宋锦衣蓦然想到一个问题。 “小城,你晚上,咳,睡觉规矩吗?” 这个问题让宋锦衣十分纠结。他虽然武功好,自己一个人睡也挺警觉的。 宋锦衣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一旦和人一起睡,警觉还是有的,但是作用几乎为零。 有几次,和是师兄一起睡,因为刚出山门,还不懂如何“精打细算”。临到后面,发现银钱可能不够了,就开始省省省。 然后,问题就来了。 第二天早上,宋锦衣是腰酸背痛地从地上醒来的。 床上的师兄张着手,看着他一脸尴尬,半抱怨地跟他讲,“锦衣,我记得你晚上挺警醒的啊?怎么被我,掉到床下也没醒?” 场面极其尴尬。 当时,宋锦衣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直到后来和那师兄一起,再次被从床上踢下来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问题。 江城似乎动了动,别扭道,“当然规矩,小爷睡觉从来不动。不信,你问我几个哥哥们。” “嗯嗯,睡吧。” 宋锦衣抻了抻被子,把肩膀裸露在外的肩膀又往里缩了缩。 这样,我就放心了。 宋锦衣默默把今天经历的事情略略回顾一遍,在重要的地方在记忆上打了个结,准备明天起来了再解决。 渐渐的,呼吸越来越沉,宋锦衣很快就陷入了沉睡状态。 而这种状态的他,加上身边有人的缘故,怕是天上的惊雷也震不醒他。 江城是沾床即睡的,因此比睡前还要“想这想那”的宋锦衣睡着的早。 梦里,江城碰到了姐姐江梦。姐姐在前面跑,他就在后面追。 但是,姐姐的身影就像蒙着细纱,始终在看见摸不着的地方徘徊。 江城有些气,梦里大喊着,现实的手脚也扑腾着。 只听,“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个声音把江城惊醒了。 第八章桃花 江城揉着眼睛坐起来,被子拥在怀里。 虽然已经仲春,天气却还寒凉,晚间更是冷。 摸索着要下床,脚伸着想要趿着鞋,却碰到了柔软的东西。 柔软泛着凉意的布料,让江城一瞬间清醒了。昨晚睡前的种种也涌上心头。 这是,赶快把脚收回来,江城掏出怀里的夜明珠子,往下照去。 可不是呢?江城心想,果然是宋锦衣,要是其他的就太吓人了。 本想把他喊醒,让他自己起来。但是,昨晚自己的话似乎还言犹在耳,信誓旦旦的语气像当空无形的巴掌,软哒哒地落在他脸上。 小少爷皱了皱眉,把珠子往旁边一放,看着床下的人,伸了伸手,又收回来。 脑子里丈量着宋锦衣的身体,又想到白天这人一顿的饭量。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咚”地落在他脑袋里。 自己能抱动这人吗?假如抱不动,岂不是很丢人。 凉意渐渐蔓延,让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冻得一个瑟缩。 鼓了鼓勇气,小少爷手上用了力,气沉丹田,“呼”地一下把宋锦衣抱了起来。 第一个想法:好沉沉沉! 第二个想法:自己居然抱得动。 来不及高兴完,江城已经快速地把宋锦衣抱进了床的里侧。 他怕他动作慢点,自己就抱不动了。 揉了揉手腕,江城把被子掖掖好,准备睡了。 这样,就不会掉地上了吧。 江城暗笑,现在不管自己怎么动,在里面的人也不会发生掉地上的意外了。 这下,他也算知道了睡前宋锦衣疑问的原因了。 哈哈哈哈哈哈!没有想到啊,英明神武的宋锦衣,居然睡觉这么死。 抱着取笑夹杂敬佩的心情,江城嘴角带着笑地又睡着了。 晨色微明,鸟雀轻啼。 微明的阳光透过窗棂后的窗纱,透进屋子里。 并肩睡着的柳柳和桃枝一下就醒了,同时睁开了眼睛。 一个清冷,一个潋滟妩媚。 一个是呆的,一个是本性全露。 洗漱了一下,吃过早饭,两人就迎着初升的太阳,出现在闹市里。 柳柳本意是想继续赶路的。昨晚睡觉时,梦里又有蒙蒙的轮廓,草木葱茏,藤蔓环绕,有青竹挺立,小溪淙淙。 似乎是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柳柳想,应该是自己前生的记忆。而这不清不楚的梦,似乎也在催促着她,让她快快赶路。 但是,已经做好了带着桃枝的准备,怎样的行程还是要和她商量一下的。 而桃枝刚刚成人形,开始有些懵懂地跟着她赶了好远的路,睡了一觉,想法也活络了起来。 早就在书生家的时候,有客人来访。正事说完,就开始四下的调侃聊天。说到哪里的冰糖葫芦最好吃,哪里的花最美,哪里哪里的马儿跑的最快…… 这样的话听多了,桃枝虽然那时还在土里,花枝迎着阳光,心却早就随着那话里的风景飞远了。 在冰雪晶莹的北方边疆,在黄沙绵绵的西北大漠,在南方四季如春的花城,又在东方有着海市蜃楼的粼粼海上。 如今,终于修成人身,她自然是要好好畅玩一番的。 街市此时还有些冷清,两人沿着石板路走上河上的石桥,两岸绿柳垂腰,细细的枝条落到水里。 桥上无人,桥堍上几只小雀在梳理背上的羽毛。 有买桃花的姑娘走过去,嘴里喊着,“新摘的桃花,新摘的桃花……” 柳柳下意识地看着桃枝,没想到她含着笑,喊住小姑娘。 “小姑娘,这桃花怎么卖呀?” “两个铜板一小枝,三个铜板一大枝。” 桃花红艳艳的,还挂着露水。 “一小枝。”桃枝道,在小篮子里面挑挑捡捡,捡了一枝有一朵桃花的。 柳柳在她转过身,开口之前就把钱付了。 “谢谢柳柳。” 小姑娘握着带有余温的铜板,有些呆呆地看着走过去的两人。 好漂亮的小姐姐呀。 小姑娘名小花,是镇上林裁缝的女儿,家中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两岁的小弟弟,因着是男孩,得了家里的全部关注。 小花的娘亲是镇上有名的花匠,经营一间花圃。嫁给了林父,花圃就交给了邻家相熟的人。 后来,小花的娘亲去世,本就不受宠的她就更是不被重视,被继母送到了母亲原来的家里。 照料花圃的人很照顾她,小花是这样认为的。只是,后来,那人的几次冷脸,让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个早该意识到的问题。 一个没了娘亲,不被家里重视的小孩,怎么还能奢望有其他人会怜惜她? 于是,小花就开始了帮助那人照料花圃,早起卖花的生活。 小花乐观地想着,也许,哪天,那人就开始喜欢她了呢。 桃枝摇着柔嫩鲜艳的花枝,脚步懒懒地跟在柳柳身后。 柳柳看着她惬意的样子,本想笑着和她讲几句,眼睛又停在了她手里的桃枝身上。 “桃枝。”柳柳开口。 “喏。”桃枝眨了眨眼睛,把手里的桃枝递给她。 柳柳惊讶了一下,有些无奈地接过来,玩弄着上面柔嫩的花瓣。 “看着自己的同类被蹂躏,不难受吗?”柳柳把把手里摘下的花瓣揉了揉,碾碎。然后看着笑得好看的桃枝道。 “当然不会。那是死的,我是活的。” 停了脚步,柳柳思考了一下,才明白桃枝的话。 真是,好奇怪的想法呀。 不过,柳柳没有置喙。毕竟,在她眼里,似乎也确实如此。 只有经天地精华的物件或飞禽鸟兽和植物才能修成人身,而能修成人身的这些只占极少的比例,不是随便一只猫啊桃啊的就能一下子修炼成功的。 但是,柳柳和桃枝不同的是,她喜欢美好的事物,正如她喜欢自己。 对于美好的事物,柳柳的想法是爱惜爱护。哪怕是没有灵魂的花草鸟禽,她也会好好对待,不会伤害他们。 正如,和尚窗前的那树海棠。柳柳很喜欢,就不会轻易地伤害它。不会折它的枝条,不会摘它的花。 反而,如果有哪个毛孩子想要去折一下海棠的枝条,摘海棠花,她会不客气地揍那小孩一顿的。 手心有桃花的汁液浸润掌心,柳柳随意地拍了拍手。灵力一过,手上黏腻的感觉就没有了。 刚刚,碾碎那片花瓣,既是试探桃枝,也是过一把玩花的瘾。 既然是已经摘下的花,完美地玩过一通,也算不枉在这世上来过一遭。 第九章柳州 柳州江家。 经过一夜的安静,江府渐渐喧闹了起来。先是敏捷的鸟儿穿过树梢,来到府里的空地上,花间林木上。 接着,就是江家大小姐院子里的一只白猫窜进了小院,开始了猫捉小鸟的戏码。 府上的小厮丫鬟也见怪不怪。 反而都看热闹地凑上前,去看那猫如何上演着捉不到雀儿的日常,然后再心满意足地走掉。 白猫也不在意周围的眼神,不在意那些两脚兽发出的扰猫的声音。 它很喜欢那几只绿色羽毛的鸟,长长的尾巴,头上又有白色,又有黑色,一跳一跳的,穿越在花枝草地上。 它观察很久了,那鸟儿不怕人,也不怕它,但又总是在它要跑过去的时候扇着翅膀飞走。 实在讨厌。 江家大小姐早起对镜梳妆,有些黄的铜镜照着如花的容颜。 “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 江大小姐江梦念着,涂了豆蔻的指甲抚着脸,有些对镜自怜。 “小姐,这首诗不对。” 身后给江大小姐梳着长发的丫鬟红妆道。 “哦?” “小姐,您起的时间刚刚好。晨鸟初啼,金乌初升。又怎么是‘懒起’,‘梳洗迟’呢?” 红妆笑着,脸上婴儿肥的脸颊粉嘟嘟的。 “这倒是了。”江梦点点头,只是道,“诗没错,该是我错了。” “小姐。奴婢知错了。”红妆听了这话,脸色白了白,站在一边请罪道。 “无妨,本不是你的错。” 江梦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安慰红妆,“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何况,本就是我在错的场合说了诗。诗没错,你也没错。” “过来,继续吧。”江梦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还是感觉自己长得很好。 虽然想要说些什么应景的愉悦一下自己没有成功,但这并不能阻止她的好心情。 “给我梳一个,那个,”江梦想了想,手指在脸颊上碰了碰,“昨天来府上的程琴音姐姐的那种。” “是,小姐。” 红妆看她没有不高兴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走到江梦身后,给她梳发。 “小姐,程小姐头上的那个是锦心髻。” “名字好奇怪啊。”江梦道,“不过,好看就行了。” 揽镜自怜了许久,看着头上的发髻渐渐形成,江梦这才分出一点心思来想家里的事情。 “红妆,小城出去几天了?几天没见,挺想的。” “回小姐,已经十天了。” “十天?!”江梦有些惊讶,声音都忍不住地大了很多。 “那么久?”江梦差点就要激动地站起来,看到身后停了动作的红妆,这才平复了下心情道。 “已经这么些天了,难怪,心里空落落的。” “别停,继续。”江梦催促道。 “小姐,你平时,不是不喜欢小少爷吗?” 红妆才来江梦身边没多久,因此只能通过表面看到极浅的东西。 “是不太喜欢。”江梦懒懒道。 “可是,他是我江家的人,又是我嫡亲的弟弟。虽然有些淘气,也是应该的。作为长姐,偶尔还是要严厉一下的。” 这是江梦的说法。 “小姐,好了。”说话间,红妆已经给江梦梳好了发髻。 “挺漂亮的,手还挺巧。”江梦抚了抚发鬓,摸了摸头发,用赞赏的眼神看着红妆。 “看不出来,小丫头的手真灵巧。呐,这个簪子赏给你了。” “谢小姐。”红妆低眉敛目。 “嗯,走吧,我要去娘亲那里。” 一身紫色的纱裙,外套浅紫的貂皮坎肩,江梦一出门,便感受到了来自四周或明或暗的注目。 嗯,这就对了嘛。江梦想到昨天那些把眼神快要钉在程琴音身上的下人,心里就有些不爽。 不过,一路走来,下人们的眼神很好的安抚了江梦心里的不爽。 果然,她才是柳州的第一美女,这个宝座会一直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如果江夫人知道自家女儿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自己的美丽,估计会吐血。 但是,除了她身边隐隐猜到她心意的红妆姑娘,就再没有谁能猜到她的心思了。 况且,阳光这么美好,绿树掩映间,能看到远处的海棠花林,花儿灼灼夺目,近听,还能听到嗡嗡的蜜蜂嗡鸣。 一切美好的,似乎没有一丝阴霾。 太阳无私地照着每一个角落,像安抚着每一个经历了黑夜的人。 府上忙忙碌碌,到处都是小厮丫鬟匆忙的身影。 柳州府衙。 “大人,还是没有找到。” 捕头林青顶着晨色,在晨光熹微的时候扣开了柳州知州陈大人的门。 “还没有吗?” 陈大人似乎刚从床上下来,头上的法冠还没有整好,脚上的鞋子还没有穿好,就急匆匆地在小厮的通报下跑了出来。 “陈大人。” 林青拱了拱手,恭敬道。 他的衣服还有些湿,是冒着一夜的寒霜所致。一夜没睡,他的头发有些乱,脸上有青青的胡茬冒了出来。 眼神幽深,似乎盛着无尽的忧愁。 陈大人知道他经历的过往,催他休息的话早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的,奈何不听,他也没有办法。 “那妖孽,会不会不出现了?”陈大人让小厮上了热茶和新煮的小粥和刚买的热腾腾的包子,才试探地问道。 “不会,它还会出现。”林青声音沙哑地道。 “可是,你这样不眠不休地守着也不成啊!”陈大人感觉自己忧心着案子就很累了,又碰上这脾气死硬的下属。 简直是,上天给他的考验。 “可是,事情一天不解决,就可能有更多的人没有生命。” “这不是,这不是,蹲不到人吗?”陈大人无奈道。 正好,这时小厮也把吃的喝的都端了上来。 “来,先吃吧。”陈大人招了招手,和林青招呼道。 “嗯。” 林青也实在,狼吞虎咽地把包子几下塞进了饥饿地快要自己觅食的肚子,又很快地把热腾腾的粥往肚子里灌。 “哎!你忙点啊,这是刚盛来的,烫坏嗓子怎么办?” 陈大人感觉自己对自己儿子,都没有这么操心过。 真是作孽。 “这样,你一会儿去休息一下,什么事等休息够了再去。” 陈大人想好了,哪怕押着他,也要让他去休息。 想着怎么去劝他,陈大人拼命地搜罗着脑子里比较能说服人的说辞。 半晌,没有听到声音。 不对?这可不是林青的风格。 陈大人回过头,一看。 只想说一句,造孽啊! 第十章柳宜 原来,林青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半的包子,眼睛却疲倦地闭上了。 陈大人有些嫌弃无语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招呼了下小厮把东西收下去,再热点饭。 陈大人从凳子上站起身,想要推一推林青,让他到床上去睡。 谁知,手还没有碰到林青,林青猛然睁开眼睛,锐利如寒潭的眸子如刀般刮向陈大人。 陈大人惊的狠狠后退一步,腿碰到身后的凳子,感觉到疼,才停下。 “林青。” 陈大人的声音唤回了林青的理智,林青的眼睛动了动,才注意到是他的闭了闭眼。 “陈大人,抱歉。” “没事没事。”陈大人摆摆手,掩饰慌乱地坐在凳子上,只是有些飘的视线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安。 林青知道是自己吓到他了,虽然陈大人每次有案情事件发生,总是第一个冲到前面,但他本身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文官罢了。 心里叹了口气,林青起身拱拱手,拎着佩剑退下了。 “老爷,饭菜还要热吗?”小厮上来回话,看着很快走得不见的林青低声询问。 “热着吧,夫人很快就过来。”陈大人挥挥手,感觉有些累。 小厮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看着陈大人疲惫的神色还是闭了口。 大人的事情,不是他能置喙的。虽然,他觉得大人对那林青太好了些。 林青回到自己在府衙后面的房间,看着屋子里的摆设,竟感觉有些陌生。 上次走的匆忙,桌子上还剩着半盏茶水。林青把茶水倒掉,茶盏洗干净,屋子里的垃圾清理清理,就抱着佩剑,躺床上睡了。 真正的沾床即睡。 只是睡前的一种念头让他有些心动。似乎他年纪也够了,该找一房媳妇了。他家里钱财不多,精力有限,只想找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要求不多,看得过去,两情相悦即可。 可是,林青哪怕在工作上多么优秀,能力在府衙里也是一班优秀人士里面的佼佼者,工作上的机灵优秀也被同行羡慕着。 但他明显把找媳妇这件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也可以预想到他未来追妻路的笨拙与艰难。 柳柳带着桃枝瞎逛,从太阳初升到太阳渐渐热起来。 一路走马观花,柳柳看着明媚的艳阳,如烟的柳树,心情也渐渐愉悦起来。 一路上,人渐渐热闹起来。有耍把戏地在人群里翻着跟头、嘴里喷着火、变戏法,有举着一串串糖葫芦的小贩,也有各种小面人、小糖人。人们的喝彩声,和着旁边卖包子、卖小玩意儿的声音,热闹极了。 桃枝看什么都新鲜,哪个都想试一试。一会儿揪起一根晶莹红透,裹满芝麻粒的冰糖葫芦,一会儿站在小糖人旁边站着要师傅给她做一个,一会儿又拿起一个水头十足的玉镯子…… 原本是两人并肩而行,现在完全是柳柳跟在桃枝后面,然后看着她玩,给她付钱。 不一会儿桃枝就头上多了个粉色的桃花花钿,手上多了冰糖葫芦和酷肖她的小糖人,手上多了一个雕了精细桃花花瓣的玉镯,手上多了两套成衣。 “你买着不吃?”柳柳看着桃枝手里的冰糖葫芦和小糖人,疑问道。 “不吃,拿着好看。” 桃枝眼神亮晶晶的,拿着手里的东西,感觉自己拿了一堆宝贝。 恰好,柳柳也有这样的想法。 可不是一疯狂买买买的败家女形象吗?柳柳是不承认自己就是纵容她的罪魁祸首。 好看的人在哪里都是显眼的,就像鹤立在鸡群里一样。 昨晚江城打开了第三个锦囊,是父亲临走前交给他的,告诉他凡是遇到什么疑惑就把锦囊打开。 而他按着锦囊上的指示,就和宋锦衣吃过饭就来到了街上。 “锦衣,你说锦囊上说的是什么意思呀?”江城握着一把显摆的水墨折扇,转过头问道。 “额。”宋锦衣跟着他,本来心思就不在上面,此时听到了更是眼神茫然,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 “想必我们要寻找的人就在附近,按着锦囊上说,是两名女子,是了,上面风描述是‘一美艳,一窈窕’,我们照着找就是了。”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江城用折扇拍了拍宋锦衣的手臂,不屑道,“只是这小镇虽说不大,适合的女子那么多。也不知道爹爹为什么相信一个不知从哪游历过来的骗子。” “公子。”宋锦衣脸色变了变,表情严肃了些许,“小城,老爷做这些自有他的道理。” “嗤。” 江城甩了甩袖子,大步往前。 宋锦衣无奈摇了摇头。 还是小孩子脾性。 到了后面,柳柳还是帮助桃枝分担了手里的东西。 “嘿嘿,柳柳你真好。” 桃枝冲她眨了眨眼睛,眼波流转,似是花妖误闯了冷清人间,迷人眼。 柳柳晃了晃神,反应过来,暗暗骂着,太好看了。 桃枝看见她的神情,自是得意,脸上的笑越发妩媚。 两人一路走,一路笑骂。 河堤旁,有人在绿柳旁吟着《诗经·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是名年轻的后生,折着一枝柳,对着清澈的河,声音抑扬顿挫,又充满深情,混着和煦的暖风,有种让人心醉的惬意。 “桃枝。” 柳柳看着身边无动于衷的桃枝,在心里又把那“桃夭”又暗暗念了一遍。 “嗯?”桃枝歪歪脑袋,似是不解。 “既然你不喜欢这名字,不如换上一个?”柳柳说着,眼睛还看着前方的烟柳和宽袍广袖的后生。 “什么?”桃枝把手里的糖葫芦晃了晃,似是疑惑,又似是在等她的下一句话。 “桃夭怎么样?”柳柳问。 “不好。”桃枝嘟嘟嘴巴,不乐意地撇过脑袋。 “夭夭?” 桃枝摇摇头。 “那要如何?”柳柳也有些困惑了,她觉得那诗和桃枝的身份十分契合。 在“桃夭”里面,把每个字挑挑捡捡,柳柳犹疑开口道,“宜?” “柳宜。”桃枝念到。 是柳宜。 “也挺好听。柳宜柳宜。”柳柳念了念,也感觉不错。 两人相视一笑,俱是风情。 第十一章小黄鸡 虽是逛了一会儿,但两人均是不累。况且,桃枝,不,现在是柳宜了,柳宜还没有玩够。 只是柳柳看着桃枝手里的糖葫芦,实在碍眼。 在柳柳心里,吃的东西还是放在肚子里比较好。何况,这样举着个糖葫芦继续逛着,感觉不太好。 大概,就是那种,明明是去玩的,你手里却要拿着个累赘的感觉。 柳柳的眼神时不时地瞄到那戳眼的冰糖葫芦。是的,在柳柳心里,刚刚还很可爱的冰糖葫芦在她心里已经变得有些讨厌了。 于是,柳柳踮起了脚,把那串冰糖葫芦咬了一个下来。 柳宜一时不察,被她得逞,瞪着眼睛有些气呼呼的。 “柳柳,你做什么吃我的糖葫芦?”显然有些气坏了。 “唔。”柳柳鼓着腮帮慢腾腾地吃着,冰糖在嘴巴里嚼碎,有些扎。 “哼。”柳宜看着缺了一个的糖葫芦,表情几变,终是让糖葫芦一个一个地进了肚子。 “唔,真好吃。”柳宜咕哝道。 “我还想吃。” 柳柳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宜,柳宜摸了摸脸,“怎么了?” 这样看着她,她会很害羞的。 柳柳转过脑袋,终是泄气地道,“最后一根。” “嗯……”柳宜拉着她的胳膊,眼睛滴溜溜地乱转。 “嗯?” “我想想哈。”看着柳柳终于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柳宜纤白的手指数了数。 “我想再来五根,好嘛好嘛。”柳宜看着柳柳,柔软了身子,腻歪着往柳柳身上蹭着。 柳宜早就发现了,柳柳虽然看着冷清,但心肠极软。还喜欢漂亮的人,对漂亮的人耐心尤其好的不得了。 比如她自己。哇哈哈哈,幸好我长得好看。柳宜第一次为自己的美貌感到高兴。 柳柳看着往自己身上蹭的人,沉默了一瞬。大概是桃花妖的缘故,柳柳身上自有一种淡淡的桃花幽香。 柳柳鼻子动了动,轻嗅着,原本想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转,终是咽回肚里。 “好吧,最后五根。”说着这话,柳柳似乎感觉到了牙疼。 “柳柳,我真喜欢你。”柳宜见目的达成,笑得更好看了。 人群渐多,也热闹了起来。 有耍大刀的,胸口碎大石的,还有边陲来的露着腰身的姑娘在跳舞…… 柳柳看着一幕幕似熟悉的场景在眼前滑过,心里有一丝悸动。 似乎曾几何时,她也和一人在这喧闹的人群里走过。相似的喧闹,相似的热闹。 但是具体的,似乎记忆的大山被云环雾绕,影影绰绰。 心里有些微微的沉,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柳柳攥了攥衣袖,开始感觉到了难过。 眼前的热闹离她很近,却又离她很远。似乎,身边的人也离她远了。 “柳柳。”前面的人突然转身,朝她挥了挥手。 刚刚的是错觉吧?柳柳想。 柳柳撇下刚刚的无端思绪,快步朝柳宜走过去。 “柳柳,你看,他们好可爱。”柳宜拉着她的胳膊,朝人群里指去。 人群里,一窝黄澄澄、软乎乎的小黄鸡在竹制铺了干叶子的小笼里面,依偎在一起。 “真可爱。”柳柳赞叹道。 “我们可以养一只吗?”柳宜问柳柳。 “然后等它大了把它吃掉。” 嘶。柳柳感觉自己心里一跳。 不过,看着那小鸡,毛茸茸的一团,着实可爱。养一只的话,只需要买个小笼子随身带着,然后买些饲料,大概就可以了。 柳柳想。 等它大了,嗯,她们会把小鸡养的胖胖的,大了宰掉。唔,柳柳眼前好像已经想象出了叫花鸡的美味样子。 “买一只吧。” 于是,旁边的人们就看着两个美貌的姑娘买了只,就买了一只小黄鸡,拎着提走了。 “额,她们是把小鸡当猫养的吧?怎么就养一只?” “是啊,这待遇,啧啧啧。” “瞎说!人家明明说的是等小鸡大了宰了吃。” “那这鸡死前也不亏啊,哈哈。” 人群俱是爆发了一阵大笑,两人的离开似乎也给卖家带来了新的客源。 转瞬间,一窝小鸡就被卖的只剩下了一只。 江城和宋锦衣走到这边的时候,就看那满脸褶子的小贩把笼子里的鸡往怀里一揣,准备收拾收拾走了。 江城手肘撞了宋锦衣一下。 “哎,你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把小鸡往怀里揣?” 宋锦衣默默地退了一步,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半晌,宋锦衣道,“这样方便。” 没头没尾的一句,江城反应了一瞬,也明白过来了。 “要不?我们也养一只?”江城眼神时不时地飘过去,似乎也被那毛茸茸的小团子给吸引住了。 “少爷,清醒一点儿。”宋锦衣用看傻子的眼光瞅了瞅江城。 “我不清醒,还有,喊我名字。” “嗯,小城。” 宋锦衣没什么感情地道。 江城感觉那小鸡着实可爱,本来还注意不要视线那么露骨。渐渐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直勾勾地看过去。 那小贩似乎也注意到了,脸上的褶子抖了抖,扯出一个微笑。 江城被那样子给吓了一跳,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被宋锦衣扶住。 “小公子,买一只吧。” 那老人脸上挂满了笑,把小鸡掏出来,瘦骨嶙峋的手捧着肉乎乎的小鸡给江城看。 “咳,锦衣。”江城扯了扯宋锦衣。 “不买。” “你捣乱来的吧?”江城也有些恼了。 在家里,谁敢忤逆他,这人到了外面,真是反了天了。 “公子,您看这位少爷这么喜欢。只是一只小鸡,很便宜的,好养活的。” 那老人脸上扯出一个笑来,朝宋锦衣恭敬地道。 “是啊,我又不是养不起。” 江城大声地道,但是看着宋锦衣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彻底恼了。 “买了买了。” “哎,谢谢小公子。”老人脸上的笑像干瘦的菊花,让江城有些嫌弃地不想再多看一眼。 但他去拿小鸡的手却很慢,很轻。 “哎,你说这小鸡该怎么养呀?”小心翼翼捧着个小篮子,江城问身旁的宋锦衣。 “不知道。” 宋锦衣本对江城就不是很多的好感,此时也正慢慢地从他心里散去。 第十二章醋意 柳柳和柳宜回了客栈,刚一进去,里面人声喧哗。 有说书的先生在那“指点江山”,口沫飞溅。下面乱腾腾的,时不时的有人在下面议论着。 柳柳提着小黄鸡,想着先上去给小鸡喂点食。柳宜在她后面跟着,时不时地往喧闹人群看一眼,似是好奇。 柳柳径直往楼上走,柳宜在她身后跟着。 “那下面是因何如此热闹?”柳宜问。 “不知。” “先回屋吧。”柳柳道。 房间里面早上留下的饭碟早被收了下去,窗边的青色瓷瓶里面插了一枝粉色的桃花。 柳宜看着那花,高兴地跑过去,从清水里面把花拿出来。 “柳柳感觉你看这花,还要玩吗?”柳宜说的是先前柳柳玩花瓣的事情。 粉色的花瓣被圆润泛着粉色的手指拈着,手指似乎也在阳光下变得莹白透明起来。 “你玩吧。” 柳柳没去理她,只是把手里的笼子放在桌案上,把里面的小黄鸡捉出来。 真是可爱。 柳柳看着小黄鸡黄色的尖尖嘴巴,想着,圆润的小身子毛绒绒的,手指舒服地在小鸡身上梳着。 唔,这软乎乎的小身子,细腻柔软的嫩羽,一点一点的小脑袋。 柳柳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柳宜看柳柳坐在那里,不理会她,也觉得无趣地把那桃枝放回清水瓷瓶里。 轻挪脚步走过来,柳宜看着柳柳舒服的快要睡了的样子,也有些好奇地看着那桌上啄着后背羽毛的小黄鸡。 这样想着,她的手也忍不住地碰了碰小黄鸡。 只是,柳柳的手几乎包揽了小黄鸡的全身,因此她的手只能无奈地落在小黄鸡的细嫩鸡爪上。 硬硬的,有漂亮的皮包着。 远在一处软乎乎巢穴里的飞陵,正盖着脑袋闷头大睡。 耳畔鸟雀的声音叽叽喳喳,半点都不会影响到他。 有暖和的阳光洒在巢穴的一角,温暖了他的一角羽毛,灰翠色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咂巴了下黑色的鸟喙,飞凌在梦里正舒服地窝在一女子的怀里,有纤长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他的翅羽。 小黄鸡开始被揉着,还觉得挺舒服。圆溜溜的黑豆眼睛滚了滚,脚爪子动了动,往一边挪了挪。 柳柳的手指一空,睁开眼睛去寻小黄鸡的位置。 柳宜捧着脸在窗下晒着太阳,眼睛安静地阖上,静止的像是一幅画。 柳柳恶趣味渐起,轻轻戳了戳小黄鸡的肚子。 手指却被小鸡不吃亏地啄了啄,不疼,柳柳从小罐子里面拈了些鸡食,洒在桌子上。 小黄鸡马上开开心心地开始啄着食,脑袋一点一点的,像个小黄团子。 “就叫团子好了。”柳柳道。 拍了拍手,柳柳把手上鸡食的残渣拍下来,洗干净手,从衣袖里拿出一盒口脂。 透明的小盒,盖子轻轻启开,扑鼻的花香。是海棠花做成的,里面还调了新鲜的海棠蜂蜜,海棠花上的露水和雨水。 临着镜子,柳柳轻启双唇,用手指蘸了蘸,轻轻涂上去。 透若梨花花瓣的脸光洁软滑,衬着海棠花色的唇。柳柳收了唇脂,含笑地看着镜子里的人。 她笑,里面的人也笑。 突然,窗外有什么扑腾的声音,似乎哪个小雀误了眼睛,没有估量好,飞过的时候不小心擦了窗棂。 柳柳看过去,恰好和柳宜的视线碰上。那误撞上来的小雀也被柳宜手心蔓延出的藤蔓缠住,被她捉在了手里。 此时,正在小雀正在她手里扑腾着。 “放了吧。”柳柳道。 “不放。”柳宜歪了歪脑袋,纤细的长指却捏着小雀,眼里眨着兴味的光。 柳柳知劝不了她,敛下眼睛抚摸着唇,不去看她。 柳宜自顾自地玩着雀儿,但也没有过分,只是和它大眼瞪小眼,捋捋它身上的羽,捏捏它的鸟喙,碰碰它细长的尾巴。 玩尽兴了,才走到床边,把它放掉。 “柳柳,我饿了。” 柳宜来到柳柳身后,扶住她的肩膀,和她一起看着镜子,脸上挂着和柳柳同样的表情。 然后,柳宜松开她,自顾自地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柳柳无奈一笑,眼角余光却瞥到迈着小步子走到桌子边的小黄鸡,心里一抖,身子一道残影地来到桌边,握着小黄鸡抓到手里,眉目紧拧。 “柳柳?”柳宜只感眼前一晃,身边的人就消失在原地。 “哇!是这小东西捣乱吗?”瞅着小黄鸡,柳宜坏笑着走过来。 “柳柳,不如,我们把它炖了吧?肉质鲜嫩,配上酒应该很棒。” 说着,柳宜意犹未尽地咂巴了一下,似乎小黄鸡已经变成一道菜在她眼前了。 柳柳眉角一抽,手微颤了一下。 “不好,养着吧,自己抱回来的小鸡,自己把它养好。”虽说如此,柳柳看着小黄鸡的眼神却很温柔。 柳宜心里奇怪地动了动,一种后悔的情绪涌上心头。 有些敌意地看着小黄鸡,很想把它丢出去。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在书生院子里的时候。那时院里只有她一株桃树,每天书生的心不是在她身上,就是在他的书上。 享受着书生的细心灌溉和细心的修枝,以及每天书生温柔朝她浅笑的样子,导致后来某天下午书生从外面带回来了一只小白兔的时候,柳宜一向冷淡的心动了动,枝条上突然暴出了几簇新叶,突突突地让自己整个树势繁茂了很多。 书生还以为是小白兔的到来让她开心,还在她的脚下围了一个小篱笆,把小白兔细心地放在里面。 美其名曰,让小白兔陪着她。 柳宜当时就怒了,尤其是书生在吃晚饭的时候还把小白兔抱到怀里给它喂胡萝卜。 我都没有把他抱过!柳宜忍着恼意,第二天就让那“丑”兔子变成了尸体。 当天晚上的时候,柳柳伸出自己的枝条,撬开窗子,挑开书生的被子,把自己的枝条放进他的怀里。 柳宜是妖,不知道晚上不盖被子会让人生病。第二天书生果不其然地生病了,一个喷嚏接着一个。 柳宜只是在早晨把枝条收回来,期待着书生看到小白兔尸体的表情。 唔,那伤心难受的样子真的是戳眼睛。 虽然书生没说什么,但是事后,书生也不敢再带什么小动物回来了。 第十三章再遇 午饭的时候,两人是在屋里吃的。 两荤两素,柳柳还点了份肉糜,混着小鸡饲料给小黄鸡吃。 小黄鸡还是安置在桌子上,心大地在桌子上啄食。 柳宜时不时地戳戳小黄鸡的小肚子,总觉得柳柳对它太好。 “我们叫它团子吧。”吃了一口炒蘑菇,柳柳探询地问。 “团子,可以啊,你看它可不就像一个肉团子?”柳宜瞪着眼睛看那小鸡。 柳柳瞅着盘子里的菜,心里很是愉悦。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软软糯糯的米饭,搭配新鲜的竹笋蘑菇,再配上鲜嫩的红烧肉和鸡丝,让柳柳前些日子旅途的劳累也去了一大半。 身边还有美人爱宠(小黄鸡),柳柳感觉自己真的太高兴了。 这样想,脸上也不由地带了笑。 “柳柳,你很开心吗?”柳宜问。 “嗯。”柳柳点点头。 “为什么?”柳宜好奇。他们今天碰到了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难道是,这可恶的小鸡。想着,柳宜忍不住手指用力地戳了一下悠然啄食的小黄鸡。 “高兴就是高兴,哪里会有原因。”柳柳自然道,顺带把小黄鸡从柳宜的手上解救下来,梳理梳理它柔软的羽。 小黄鸡舒适地蹭着柳柳的手指,不知何时脑门上敲了一根毛,直挺挺地翘着,柳柳往下摁了摁,也没能摁下去。 柳宜看着柳柳的动作,也禁不住笑了。 “柳柳,它头上这是什么?我们不如把它剪掉?”这么说,柳宜手里已经出现了一根枝头尖锐的桃枝。在阳光下,似乎带着凛冽的寒。 “不了不了。”柳柳无奈笑笑,把看着柳宜的动作有些瑟瑟的团子揽在手心。 “这样也挺好的。” 因着柳宜的原因,柳柳打算在这边多呆上一天,第二日启程。 下午,两人在屋里睡了午觉,然后便在屋里闲着无聊,准备晚上出去耍耍。 她们所在的地方,窗子下面便是客栈的内院,院子里栽了一棵高高大大的海棠树,叶子青青,枝条伸展。 柳柳从床上醒过来,便做到窗边,发呆。 小黄鸡出生没多久,需要休息和保暖,被放在笼子里面。 柳柳本来在思索着接下来往哪里走,被楼下的声音给惊扰了。 “锦衣,你把它放地上,喂点草。”很稚嫩的少年音。 柳柳听着,觉着熟悉,似曾相识。 “小城,这么小的鸡,应该吃不了草的。”青年的声音有些无奈。 柳柳想起来了,是昨天晚上碰到的那两人。 “哎,我说它能吃它就能吃,你把他放下来,对,就是那里,你脚边那草长得贼好。”柳柳听着这声音十分欠扁。 “小城。”青年的声音有些犹疑。 “我说你怎么那么磨叽。给我,我来。” 柳柳禁不住打开窗往下看去。 果然是那两人,只是他们手里的那只小黄鸡也让柳柳十分熟悉。 心里一紧,柳柳站起身检查了下桌案上的小笼子,看着团子起伏的小身子,放下了心,这才又走到窗边。 柳宜也被下面的动静惊醒了,起了身走到她身边。 “呦,是那两人。”柳宜揉了揉眼睛,往下看去。 “嗤,他们居然也有一只小团子,我们把它抢过来吧。” 柳宜兴致勃勃地道。 唉。柳柳心里叹了叹,把柳宜的脑袋往回推了推,“不要胡闹。” “好的好的。”柳宜嘴上说答应着,把头又凑了出去。 两人一起看着下面两人的神奇操作。 只见那紫衣少年从蓝衣青年的手里把它小黄鸡抱过去,然后小心地放在地上,地上有着新长出的小草嫩芽。 青年靠着树干,无奈地看着少年。 少年也蹲下身子,一点儿都不计较自己的衣服落在湿润的泥土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小黄鸡。 小黄鸡脚步颤了颤,那少年身子也颤了颤。小鸡下了地,却也不要吃地上那草,只是歪着脑袋看着少年,小黄身子有些抖。 柳柳猜测是冻着了。 “锦衣,它怎么不吃?”盯了半晌,江城也蹲累了,苦逼地揉揉膝盖,去问站着悠闲的宋锦衣。 “不知。”宋锦衣摇摇头,也是无奈。他虽然懂药理,习武术,懂农桑,却也着实不知这养家禽的诀窍。 莫说家里没有养过小鸡,便是养了,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于是,两人都对眼下的情况有些一筹莫展起来。 “好蠢。”柳宜看着,做了中肯的评价。 柳柳点点头,心下也赞同她的话。 不过,柳柳嫌弃这两人,是因为他们不会养,居然也不知道去问。做好了养小鸡的准备,在卖的时候就应该和卖家询问清楚。 虽然只是一只小鸡,在柳柳心里,那也是宝贵的一条小生命。 看到这,柳柳实在对窗下的两人没了好感。 简直是蠢透了。 “既然他们不会养,我们把它买下来,岂不正好?”柳宜看着柳柳,高兴道。 好像也是。柳柳看着下面毛茸茸的小团子,有些心疼。 “大概是可以的。”柳柳道。 几分钟后,柳柳和柳宜也下了楼,来到后院。 “两位公子,看您二位面容俊郎,风姿卓然,想是不懂这田家乐趣。不如,把这小鸡让给我们,我们会付出你们满意的价格,如何?” 柳宜兴致勃勃,先把两人捧了一通,算是圆了对方的面子。 只是,江城本就因小鸡不肯啄草烦躁,现在又有人想要觊觎他的小黄鸡,实在是不能忍。 “不如何,只是看两位姑娘也是看着知诗书,达礼仪,想着也不会做出夺人所好之事,没想到,是我看错了。” “你。”柳宜本就不懂这人的礼仪,前一番话也是经常听那书生和人交谈,鹦鹉学舌过来的。 这人居然不识好歹,柳宜有些恼,衣袖下的手指尖,已经有柔嫩的藤条轻轻摇曳,随时准备给这人一个教训。 “相逢便是有缘,既然公子不乐意,就算了,何必出言伤人。” 柳柳拉住柳宜的手,道。 说着,便转身准备拉着柳宜走了。 一只小鸡而已,想要的话可以再买,不需要因此和人结怨。 第十四章麻烦 “等等。”宋锦衣喊住了两人。 柳柳转过身,没有说话。 “看两位姑娘想买这小鸡,大概是知道如何喂养。舍弟莽撞,只是实在喜欢,望两位姑娘见谅。”宋锦衣拱了拱手道。 “无事。”柳柳压住柳宜的手,不在意道。 “那可否问一下,这养小鸡的方法?” 宋锦衣说着,心里真的是拒绝的。但是,又不好让江城这么胡乱地去养。如果小鸡活着还好,如果死了,他可能就要难过了。 “额。”柳宜想接的话被这个问题堵住了,因为,她也不知道,只好去看柳柳。 “不会养,还是不要去养的好。”柳柳冷漠道。 “这,还请姑娘不吝赐教。”宋锦衣愣了愣,重又拱了拱手道。 “不知。”柳柳不理, 宋锦衣的手留在半空,看着柳柳的背影发怔。 “喂,回神了。”江城把小鸡抱在怀里,戳了宋锦衣的胳膊一下。 “那这……”宋锦衣看着小声叽叽叫的小黄鸡,有些忧愁。 “急什么,问下店小二呗。”江城碰碰小黄鸡的小脑袋,不以为意。 “也是。”宋锦衣松了口气。 “柳柳,你不喜欢他们?” “没有。” 只是,柳柳总觉得那两人可能是个麻烦。 “小城,你。”宋锦衣前进的步伐被江城的停步挡住。 “你说,那两人是不是锦囊上说的那两人?”江城转身,似乎有些为难地问他。 宋锦衣犹豫了一下,因为江城脸上“求拒绝”的表情太明显。但是。 “咳,大概是的,十有八九。” “完了我。”江城无奈道。 “没事,事已至此,尽力挽回就是。”宋锦衣拍拍他的肩膀,也希望江城能在这件事情里面稍微成熟一点儿。 夜晚,窗外有暗香浮动,在灯火憧憧的夜色里极为醉人。 是杏花的味道。 “小宜。”柳柳坐在床边,看着远处的一片昏暗,嗅着暗风送来的花香。 “嗯?”柳宜正在和小黄鸡玩耍,时不时地碰下它团子的翅膀,然后被它啄开。 “你那书生。”柳柳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书生,是那呆子吗?”柳宜在戳了团子手,被啄手之前站起身子,高兴地瞥那走路都走不稳的小家伙,欢快道。 好幼稚。柳柳想。 “是。” “他啊,怎么了?要喝一杯吗?”柳宜把杯子里倒了些酒,自己先饮了一杯,然后举起另一杯问。 “他快要科考了吧?”柳柳接过酒杯,仰脖喝掉,很是畅快。 月光下,柳柳的眼里似有润润水色,潋滟生辉。 “是哦。”柳宜被她提醒,这才想到。 “他还没大比【1】吗?”柳柳问。 “没有吧。”柳宜道。 柳宜把酒杯掷到一边,把团子抱在怀里,用脸蹭蹭它的小身子。 柳柳皱眉,“小宜,你不要一直抱着它。” “为什么?” “小动物命薄,你如果太金贵了,它便活不久的。如你这样,团子怎么能活的久呢?” “可是。”柳宜把团子举在脸前,似乎是想问,又想到它根本不会讲话,有些悻悻然。 “嗯。”柳柳点点头,眼里有浅淡笑意。 “比如小雀,它本是天生地养,自然万物的生灵。你喜欢它,给它美味珍馐,给它遮风挡雨,虽是为它好,却也害了它。你给它珍馐,殊不知它是否喜欢,你给它金丝笼,殊不知它原本向往天空。” “也许它和你有了感情,不曾有不满。但是,你也真的伤害了它呀。” 柳柳说到这里,目光看着无边夜空。遥远的天幕漆黑,几粒星子眨着眼睛,似是和这夜幕下的人打着招呼。 “柳柳。”柳宜有些迟疑,还是把团子放了下来,手收回时,还被它啄了一口。 “坏团子。”柳宜暗念。 团子黑豆子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不识好歹!柳宜暗暗气愤。 “柳柳,你养过小雀吗?” 柳宜也在窗边坐下,两手不自觉地放在桌子上玩弄着有些蔫了的桃花花枝。 “大概。”柳柳也不确定。只是那话似乎有谁说过,还是很熟悉的人,因此脱口而出。 “柳柳,我确定自己是才修成的人身。”柳宜犹豫了下,看着柳柳道。 “嗯。”柳柳看着外面的视线收回来,眼波流转。 “所以,你呢?”柳宜的话脱口而出。 空气中只余蜡烛“哔啵”的声音,灯芯炸裂,柔和火焰抖了抖。 灯火星光下,柳柳的面容似乎冷了下来,眼眸敛在长长的眼睫下,不声不语,似是月光下无言的玉女像。 柳宜心跳如鼓,不忍再视地眨了眨,低下头。 手腕轻转,酒壶落在掌心,又是青色绿腾抖过,酒杯落在另一只手里。 柳宜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清浅酒液映着不知是灯光或是星光,清透。 “喏。”等了一会儿,柳宜才满满斟了一杯酒,递给柳柳。 “既然不愿,抱歉。”柳宜弱弱道,总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禁忌。 只是,活了多久会是禁忌的问题吗?还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柳宜想着,又是一杯酒入了肚。 在书生那里,总是听到人说,也不是总,过节丰收的时候,会有农人过来,陪书生一起,然后酒酣饭饱、醉意朦胧之时,便讲一些花妖狐怪、木客山鬼之事。 在他们的口里,做妖是一件极其逍遥的事情,不需拘泥凡礼,不需服从凡人的规则,甚至不需要吃饭,还有非凡的能力。 那时,偷偷喝了书生酒碗里的酒,簌簌着枝叶的柳宜便也听着十分羡慕,十分向往。 碰到柳柳,柳宜也是开心的,有种跟着老大好吃好喝的感觉,而且也会带她完美地融入普通人里面。 身为妖身,享受人间的美味美景。 如今看来,柳宜失落地低垂着脑袋。似乎,做妖,也会遇到麻烦的事情吗? 看着柳柳不开心的样子,柳宜有些纠结,却也不知道如何劝慰,便只好自己一个人闷声不吭地一会儿工夫就喝完了酒壶里的酒。 “唔,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喝。” 柳宜把酒壶倒着仰头看了看,空了。 “柳柳,我想喝。”说着,柳宜把酒壶放在了柳柳放在桌上的手里,喃喃道。 冰凉的感觉让柳柳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握住酒壶的同时抬起眼睫,瞳孔里便映出了一张放大的脸。 柳宜醉醺醺地凑过来,然后头一歪,脑袋落在柳柳的肩上。 “柳宜?” “别闹。” 柳柳刚刚脸上的冰凉沉静也随着肩膀的沉重慢慢地破碎,凝成了嘴角的一丝无奈。 第十五章暗香浮动 看着灯下柳宜恬静的睡颜,柳柳把窗户关了,隔绝满天星辉,无边暗香。 柳宜睡得很沉,只是嘴里扔在咕哝,“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念的都是书生平时背诵的,或偶尔闲看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柳宜咂巴了一下嘴巴,接着念道。 听了这话,柳柳低垂的眉眼间,似乎又因想到了什么而微微颦着眉。 如烟笼罩的眉眼,被掩在长长如蝶的睫下。 如果人是为了利而来往,那妖呢?妖是为了什么呢?才在这个繁华的人世间徘徊,迷恋着虚妄的未知,迷恋于享乐。 恍惚间,在醉人的酒香里,柳柳的记忆里,又跳出一副画面。 白色的身影,在一片无边如烟霞的海棠花林里,手握一柄如水般削薄却又极其锋利的长剑,剑尖飞舞如破空的闪电。 有破空的风声,衣角飞舞的飒飒之声,也有在那一晃而过的剑身上映现的锐利如潭的星眸。 带起的风声凌厉,却也不曾划破一片海棠花瓣。 这个画面如此熟悉且突兀地出现在脑海里,让柳柳挥之不去的同时,又有几分懊恼。 总在她即将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柳柳的记忆便突然地出现岔子,让她恼恨,又让她无奈。 柳柳暗暗气恼,十分想要让自己出现在那人面前,拉过他的身子,倚在他身上,脸贴脸地固定住他,再去好好瞧一瞧,他究竟长着一副怎样的面庞。 是丑是美,是俊秀或粗豪,总要见了才知道。 柳柳这样想着,兴致勃勃,却又在不能得见那人面孔的失落里更加心生烦躁,一分的欢乐也消失不见,只余双份的不爽。 这样想,柳柳不自主地动了动身子,而柳宜也动了动,把自己的身子更近地凑过来。 似乎是想要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的样子,柳宜又动了动,把脸窝在柳柳身上,这才满足地咂咂嘴。 柳柳有些怀疑她是否已经醒了,身子静止,仔细去听她的呼吸。 直到柳宜嘤咛了一声,醉的舒服地继续背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梨花一枝春带雨。”“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那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 只是,刚刚念的是醉酒的,这次,念的却是美人。 呢喃着,柳宜呼出的热气拂在柳柳的脖子上,让她动了动脖子,感觉十分不适。 确认她确实睡了,柳柳才拂过柳宜的脑袋,把她公主抱地抱起来,放到床上。 酒壶早就被柳宜扔在地上,酒香弥漫,柳柳也吹熄了灯,躺在柳宜旁边,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醉了酒的柳宜睡觉实在不很老实,时不时地踹开被子,把腿伸在柳柳身上。 开始,柳柳只是心平气和地把她的腿拂开,后面,就有些恼了。 她本希望遵守这凡人的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躺在规规矩矩的四方床上,盖上四四方方的柔软棉被。 奈何,如此打扰,柳柳实在是受不的得,又不愿把她绑起来,让她不适,更不愿委屈自己。 索性,柳柳下了床,在雪白的中衣上面随便穿了一身,拎了腰间系带,身影一闪,已是到了客栈的房顶。 幸好,屋脊上有宽宽一溜,恰好够柳柳侧着身子躺上去。 月已中天,天空越发澄净,竟连那浅薄的乌云也没了影子,只余满天璀璨的星子在天上闪着光,眨着眼。 柳柳躺平身子,她是妖,还是方砚台,不会掉下去,掉下去了也摔不着。 伸出手去,似乎天空离得很近,又似乎很远。 夜风里,携带着小镇上的窸窣声响,甚至白天不曾得见的黑暗,也传到柳柳耳中。 但这些与柳柳无关,那是人们的事,不是她的。 柳柳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妖,不是人。 夜风里,柳柳唯一计较的,是那间或惊醒鸟儿的啼鸣,那远处的犬吠,和近处黑暗里的行客——猫儿的喵喵叫声,甚至,还有它们走在砖瓦上,脚爪摩擦硬物的声音。 也越来越深,柳柳的无感便越来越清晰。 鼻尖,那浓郁的杏花香,也有些呛鼻了。 抬起一只手,用宽大的衣袖捂住口鼻,柳柳闭着眼睛,感受着自然的韵律和萌动。 她能感觉到,春天,万物复苏,洞里的长虫开始舒展僵硬的蛇身,冬眠的虫子开始蠢蠢欲动,野外的小动物,也开始了新的一年的觅食。 但,柳柳感觉最清晰的,是百花和各种土里生物破土抽芽的声音。 那么清晰,那么令她震撼。 柳柳想,也许是身边的柳宜,让她对植物的感知更清晰了。 睡意渐渐袭来,柳柳手臂不自觉地往旁边一耷,浓郁的花香,又让她清醒了起来。 如此讨厌。 柳柳皱着眉,如花的面容映上了月光的银白,漂亮的令人生畏。 酝酿着睡意,柳柳在半梦半醒里扯出一抹清醒。 白日小姑嫩手里鲜嫩漂亮的桃花,身下房间里的有些蔫掉的桃花,都告诉她。 这个时候,桃花已经开了。 所以,为什么本该开在桃花之前发杏花,在桃花开了之后,又有了这腻人芳香呢? 难道是,那棵老树的回光返照?抑或是,又有一棵杏花树,修成了妖? 无论是哪一个,都让柳柳十分地欣然前往。 但是,柳柳深知这在普通人类身上学到的习惯,轻易是不能改的。何况她不怎么安定的性子。 万一改了习惯,改不回来怎么办?她可不愿意再去重新体验学习一种习惯的感觉。 这样想,柳柳便阖上眸,掩上耳鼻,静静等待睡意的到来。 曾经有人和她讲过,人们睡觉,是为了梦到周公。 据说,周公极其俊美,又有才华。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碰上他。 但是,柳柳感觉很奇怪。 为什么,自己的梦里,总是不会有周公来访?倒是,总有一白衣男子。 不过,柳柳很是欢喜,某人的到访。虽然,有时候梦里的她很难过。 第十六章山中杏花 拂晓,公鸡啼鸣,鸟雀叽喳。 微凉的风拂过面,柳柳被略微刺眼的阳光惊醒。 天亮了? 远处早早就有卖菜挑担的人家顶着早起的冷意开始忙碌起来,近处,也能听到人们快要醒来的嘤咛声和厨房烧锅的声音。 柳柳打了个哈欠,从屋顶跳了下来,打开窗子,回到房间。 柳柳本想再回床上再睡一会儿。按照她的想法,折腾了一晚上,只是应该折腾够了,正好可以安安稳稳地再睡上一会儿。 没有想到的是,一进门,柳柳差点被吓到。 凌乱的床榻,被子斜斜地挂在床角,枕头在自己脚边,床上棕色的帐子也被扯下一块。 屋里一股子浓浓的酒香,挥散不去。 而罪魁祸首呢?此刻正在床下睡得安逸。睡得白里透粉的脸,薄薄的眼皮耷着,睡得极香甜。 呼!呼出一口浊气,柳柳把地上的枕头捡了起来,拿在手里。 看着落在地上的帐子一角,柳柳凝视了一会儿,颇有些无奈。又把被子往上推了推,把枕头摆摆好。 想着柳宜睡在地上,应该是不舒服的,柳柳便想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一瞬,又被柳柳收了回来。 还是不了吧。看这个样子,估计柳宜也是不适合喝酒的。 为了让她长个记性,索性,就难受一会儿,反正,已经难受了不止一会儿不是?恰好,让她记住这次教训。 如此想着,柳柳在她身上披了个毯子,便上了床。 唔,好舒服。柳柳躺进被子里,没忍住地滚了滚,然后高兴地喟叹出声。 果然,还是软软的床和暖和的被子比较好。很快,柳柳就在这幸福的感觉里睡着了。 “小城。”宋锦衣早上一般是寅时就起的,不过在外面,就起的晚了。 比如今天,他就是是卯时起的。 在窗边扎了会马步,宋锦衣就把江城也喊起来了。 没错,江城比他起的还晚一些。 只是今日,迎着初升太阳练习视力时,在带着蓝黑色的天幕里,对面的屋顶,似乎有个人影。 但是,不待宋锦衣仔细去看,那人影便消失了,以致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 吃了早餐,宋锦衣和江城就退了房间。 宋锦衣看着被提在江城手里的小黄鸡,暗暗觉得,昨天两人太闲散了,本应找两个姑娘的,却把时间花在了怎样养小鸡上。 因此,宋锦衣看着小黄鸡的表情,便有一些怨念了。 “走走走,今天找还不成?”江城无意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他的表情就像皱着的苦瓜一样,又涩又苦。 “嗯。”宋锦衣淡淡应道,只是脸上的表情几近于面无表情。 找了一会儿,江城便累了,在一家酒楼里面一坐,不想动了。 “要不?我一个人先找。”宋锦衣试探道。 “不行,一起。”江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嫌弃自己,怎么会让他的想法得逞。 如果让他先找到了人,自己岂不是在他面前就彻底没了地位。不行不行,江城挥挥手拒绝,像在赶蚊子一样。 宋锦衣脸色变了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情绪直线式地往下落。 他有些后悔了,陪他一起出来。哪怕是大少爷也成,偏偏是不学无术的小少爷。 于是,这边两人开始互相埋怨起来,终归不是好事。 最后,江城还是嫌麻烦,在宋锦衣惊愕的眼神里把最后一个锦囊给拆了开来。 “山寺杏花林,一粉一绿。” 上面写着九个飘逸的大字,江城和宋锦衣不禁相顾茫然,不知所谓。 不过,总是没有头绪,跟着上面走是最简单的法子。 “这桃花开了,杏花不该早就谢了,怎么还一粉一绿的呢?”江城纳罕道。 宋锦衣瞥了他一眼,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大概是被气的。 因此,宋锦衣也不再开口,不想自己被江城的“愚笨”给传染。 既然了解了,两人不再像昨天那般闲散,而是很快地出发。 “柳柳,柳柳,我怎么到地上了呢?肩膀好酸,脖子也很难受。”柳宜早上醒过来时,便发现自己躺在了地上,顿时整个妖都不好了。 看着床上的柳柳,她也顾不得上面的人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开始念了起来。 柳柳一睁眼,便是放大的一张脸,和抱怨的声音,差一点没立刻先晕一下以示敬意。 虽然她还是很喜欢柳宜的脸的,但是凑这么近,真的不太吃得消。 推开柳宜的脸,柳柳也捂住了自己的脸,轻轻道,“我先静静。” 为了证明自己昨晚的猜想,柳柳还是吃了早饭,带着团子、柳宜朝着花香浓郁的方向出发。 一路上,团子就一直在叽叽叽地叫着,炒得柳宜把笼子往柳柳手里一塞。 “喏,太烦了,还是你拎着吧。”柳宜赌气道。 倒是奇怪,笼子一到柳柳手里,团子就不哼哼唧唧了,而是乖乖的,偶尔从笼子的小缝蹭着,似乎是想要蹭蹭柳柳的手指。 一路走,她们走过了繁闹的小街,然后一直走,很快就来到了山脚下。 一路,柳宜从来就没有问过柳柳要去哪里,只是那种自然而然的信任,让她把自己整个妖交到了柳柳手里。 “我们要爬上山吗?”到了山脚,柳宜才道,只是单纯的疑问,而不带一点点的拒绝和不满。 “应该是的。”柳柳观察了下山势道。 “为什么?”柳宜好奇。 “想看看杏花。”柳柳朝着柳宜一笑,极清浅的笑,就像薄薄的海棠花。 “杏花?不想看看桃花吗?我可以变了原形给你看。” 柳宜纳闷,她也闻到了山上的浓郁花香,但是,怎么也不见柳柳对自己多么多么的喜欢,多么多么的在意。 山脚是绵延的绿树,行至半山腰,能看到连绵绿树间掩映的红墙佛寺。 隐隐有撞钟之声,柳柳和柳宜也忍不住地加快了步伐。 难道,这杏花是僧人所植吗?柳柳猜测。 因为这一路走来,并不曾看到杏花,只能看到清翠的绿树。 第十七章杏花林 大殿上,空言拜别无晦大师,便合掌告辞。 “阿弥陀佛。空言,路上小心。”无晦大师慈眉善目地向空言合掌,微微颔首。 “阿弥陀佛。” “柳柳,这山上的雀儿,长得好生可爱。”柳宜说的是山上的一对灰麻雀。 树梢里,两只正在欢快起舞,一只飞起,另一只在树枝上踱着,然后飞起的落下,另一只又飞了起来。 “他们是在求偶吗?”柳宜问。 “大概,是调情。”柳柳看了一眼,道。 “……” 两人走的山间小路,此时已经到了。 柳暗花明,脚下的路愈发平坦。 寻着花香,两人没有入寺,而是绕着寺院围墙走着,脚上的鞋子也沾染了黑色的泥土。 愈近,耳边隐隐有蜂蝶振翅之声,花香愈浓。 寺里香客的声音也隐隐地传出来。 “夫人,前面便是许愿池,要去看看吗?”嬷嬷扶着白氏, “嗯。” 天气和暖,白氏带着丫鬟嬷嬷过来上香,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祈福。 “嬷嬷,他爹作恶太多,不知孩子出生……唉。”说到一半,白氏柔和温婉的眉眼微微蹙着,为将来出生的孩子担心着。 “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嬷嬷低眉敛目,声音含着安慰。“大师先前不是说过,公子虽然会遭些坎坷,但之后便平安顺遂。” “话是如此。”白氏叹了口气,却也不再说什么。 嬷嬷在旁边小心扶着,随着白氏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更是比平时多操了不知多少心。 许愿池边是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树。虽然初春,却枝叶繁茂,落下一地一池阴影。 池子里是四季常开的各色莲花,莲花下面,是摆尾嬉戏的红色锦鲤,在日头落下的阴影里,倏忽悠游。 白氏在池前静立,心里默默祈祷。 平安顺遂,无忧。 “人类好麻烦。”听了这一番话的柳宜感叹道。 是麻烦。柳柳在心里想,但是他们的一生虽短,却也各有各的精彩。 在他们眼里,他们的生命如朝花,如夕露。 到了。 满目深深浅浅的白,层层叠叠的粉。有着幽幽的花香,引来贪吃的蜜蜂,耳边尽是嗡嗡蜂鸣。 虽然有些吵,但是很好玩。 柳柳把笼子里的团子放出来,看着一抹黄很快消失在树丛里。 “不会丢吧?”柳宜道。 “不会。”柳柳道,又接了一句,“丢了也没关系。” “总算到了。”站在杏花林外,江城和宋锦衣道。 “瞧,那是什么?我怎么感觉好熟悉的样子。”江城脸上渐渐换上了呆滞和惊讶的表情。 江城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忍不住推了推宋锦衣的胳膊。 “是我看错了吗?” “不,你没看错。”宋锦衣沉默,“我也感觉到了熟悉。” 说着,宋锦衣把江城手里的小笼子拿了过来,往里一看。 同款毛茸茸,同款的黄团子,相同的圆滚滚。 和那双黑豆眼对视了一下,宋锦衣更加沉默了。 他们带着小鸡出来,已经很不靠谱了,怎么还有其他人和他们做了相同的事情。 “知己啊。”江城突然来了一句,十分激动,声音抑扬顿挫。 “锦衣,我们把小鸡的主人找到吧?先交个朋友。” “不好,还是等把人找到再说。” “那我们可以先把它带走吗?”江城看了看宋锦衣,眼含期待。 “公子。”宋锦衣的声音严肃了很多。 “什么?”江城问。 “不问自取视为偷。” “行,我们在这边等着它主人,来个守株待兔如何?说不定就等到人了。” 江城目光炯炯地瞅着宋锦衣。 “可以。”宋锦衣斜睨了江城一眼,冷淡应道。 其实,宋锦衣对能在这里碰到人不抱什么希望了,索性让他最后玩得开心,好回去迎接江天的怒火。 看着江城欢脱去捉小黄鸡的动作,宋锦衣内心着实是有些感觉很微妙。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浮现出了某次和师兄外出,遇到的某个不知忧愁畏怖的傻子。 团子正在啄着地上的花瓣,小鸡嘴啄啊啄啊的,偶尔会啄到泥土,嘴尖黏上一层黑乎乎的泥。 听到声响,团子先是在原地转了转脑袋,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然后,拔腿就跑。 妈妈!有坏人要追我!(乱入) 于是,小黄鸡在前面跑,江城在后面追,画面一度和谐无比。 无论是后面看着的宋锦衣,还是察觉了团子情况赶过来的柳柳,此时心情难得地有同样的感受。 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连在一旁的柳宜也忍俊不禁。虽然她见识少,但是这人真逗。 宋锦衣很快注意到了突然出现的两人,有些警惕地看过去。 是两个姑娘,在冷眼旁观。宋锦衣猜测两人应该是小黄鸡的主人。 面皮烧了烧,宋锦衣有些庆幸自己多年来练就的“铜墙铁骨”。只是实在想默默走开,然后装作不认识江城。 “小城,你‘知己’来了。”宋锦衣大喊。 其实没有必要,因为团子注意到了两人,很是“亲切”地撒丫子飞奔过去。 “两位姑娘。”江城气喘吁吁道,眼神诚恳,“这小黄鸡与我有缘,我可以买下它吗?” 相似的对话,让柳柳一瞬间有些懵。 “呦!你先前不是说你不会养吗?”柳宜不客气道。 “我现在会养了。”江城也认出了两人,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 “那也不行。”柳宜蛮横道,“你看,我们家的团子状态这么好,你家那只瘦唧唧的小黄鸡,我们保证也能把它养的好好的。” “所以,你们能割爱吗?”说这话,柳宜看了一眼宋锦衣,眼里意味明显。 “这,自然是不行的。”江城道,这下确实有些死心了。 “那就这样吧。”柳宜眼梢带着笑,一手握住蹲在柳柳腿角的团子,放进小笼子里。 眼看两人就要离开,宋锦衣快步提着小鸡笼子走过来。 “等等,等等。” 柳柳停住步子,柳宜转身。 “如何?”柳宜道。 “这小黄鸡送于你们,可否请二位帮一个忙?”宋锦衣不顾江城十分不好的脸色,急忙说道。 第十八章有缘人 “什么忙?”柳柳问。 “可否请二位姑娘随我们走一趟?”宋锦衣有些激动。 居然真的被江城给守株待着(zhao)兔了,回去一定和江天讲一下他的“丰功伟绩”,好让他得到一顿“夸赞”。 这时,柳宜也转过脑袋,看着柳柳,似乎在等她拿主意。 “什么事情?走一趟?是走到哪儿?”柳柳问。 “这。”宋锦衣犹豫了一下,本就是一件麻烦事,这么唐突地去问已经很挑战他了。 “柳州江家。”最后,还是江城开口。本就是他家的事情。 “山寺杏花林,一粉一绿。” 这时,江城也反应过来了。 “不去。”柳柳不假思索道。 宋锦衣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虽然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还是被柳宜捕捉到了。 “那如何才能请二位去一趟?我江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也能给二位支付足够的报酬,奇珍,异宝,还有。” 江城顿了一下,突然用一种很奇异的表情道,“那边风景不错,有很多好看的鸟雀和秀丽的山水。” 我在说什么?江城在内心拷问着自己。 宋锦衣也是一脸茫然,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倒是柳柳本来坚决的表情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是否要去。 柳宜感觉十分奇异,默默不吭声,蹲下身把凑到跟前的团子抱了起来。 “可以。” 四人走在路上,柳柳和江城手里提着个鸡笼子。 一路日暖花香,路人如织。 “小城子,我要吃那个。”路上,柳宜指着一个妇人领着的小孩手里的糖葫芦道。 “喏。”江城递给她一把。 “小城子,我要吃。”柳宜眼神示意路边野树上的果子。 “给。”江城跃上树,用布兜了一把。 “小城子……” “……” 晚上,几人在途径的一家客栈里住下。 一路上,几人没什么交流。晚上,吃过饭,几人在江城房间,关于柳州江家的,柳柳和柳宜知道的不多。 “虽然外面传言是不知名的尸体,其实,是我们府上的人。”江城开口第一句,就让人,让妖一惊。 “你们府上?”柳宜声音脆生生,有被吓到。在她的认识里,人死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何况,还是七人。 柳柳眼中似有惊诧闪过。 “如何确定?”柳柳问。 “自有确定之法。”宋锦衣道。 “那为何要寻我二人?”柳柳的声音有些冷。 虽是和他们同去,但她的主要目的还是去游山玩水,帮助破案还是次的。 先前,她只以为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只是,这人不愿坦诚,没有给出诚意,她便也不愿再帮。 帮忙垫付的钱,她也不缺,还的起。 “姑娘。”宋锦衣听了她的话,有些急了。 柳柳没说话,只是清冷的眼睛看着他,只看得宋锦衣心里一颤。 “只是这件事情,其他,知无不言。”宋锦衣承诺道,态度谦逊。 柳柳看了柳宜一脸,看她满脸好奇,看她眼中灵动。 “那我们去了,需要做什么?”柳柳问。 “不知。”宋锦衣无奈道。 “什么?”那她们岂不是一摸黑。 柳柳思量了下,感觉怎样都可以,对她。 反正,她无聊。 几日工夫,四人就赶到了江家。 临近花朝节,街上尽是粉罗青衫,在繁闹的街上掩面来往,每人手上皆是执着一枝桃花。 还有英俊的公子,手执折扇者有之,腰配长剑者有之。 “柳柳,你说,她们为什么都蒙着脸?”看着一个个身有胭脂花香的女子从身边走过,柳宜撇嘴,去看柳柳。 “不知。” 柳柳摇头,心里也是疑惑不解。 江城尴尬地捏紧攥着笼子提手的位置,瞅了一眼宋锦衣。 宋锦衣很快地去买了两块面纱过来,一绿一粉,和两人衣服的颜色也很搭。 “喏。”宋锦衣递过去。 “我不要带。”虽是接过,柳宜却拒绝带在脸上。 “如花容颜,为何要凭一方面纱遮着?难道怕见人么?” 柳柳拈着面纱,也以疑惑的眼神去看两人。 “是这样,我们这边有习俗。凡是花朝节前后,出行女子皆要戴面纱。” “花朝节,若有心意的男子,女子会把手里的鲜花和脸上的面纱送给男子。若男子也有意,便可取双方生辰八字,择定日期成亲。” 宋锦衣示意了一下两人手里的面纱,解释道。 “可是,你们人,你们不是向来在意媒妁之言吗?这样,难道不会不合礼法?”柳宜狐疑地问。 “确是如此。但是,这一年一度的花朝节,是上古留下来的习俗,也是礼,礼不可废。” “哦。真是浪漫,虽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原来女子也可主动追求,实在是妙极。”柳宜神色向往,学着书生的语气赞叹。 宋锦衣看了这粉衣姑娘,有些刮目相看。 一路上,这柳柳姑娘冷淡处事,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像是从不会有开心的情绪。 这柳宜姑娘却是一路吵闹,一路嘴上不休。单是她对江城的颐指气使,就让宋锦衣很有意见。 最终,柳柳还是和柳宜戴上了面纱,单是一双眼睛便足以出众。 “来了?”江天早上刚刚从花园里散步回来,早饭还没有吃,就收到了小儿子和宋锦衣带着两位姑娘回来的消息。 激动地提着鸟笼的手一抖,绿毛鹦鹉在笼子里展翅扑腾了一下。 “喔,小乖乖啊,别闹。”说着,把手里的小乖乖往下人手里一放。 “夫人呢?” “夫人在大小姐那里。”下人恭敬道。 “嗯,请夫人到书房一叙。就说,城儿回来了。”说着,江天的步子又急又快。 “让厨房吩咐下去,备上好的饭菜,款待贵客。去吧。”挥了挥手,江天让下人带着绿毛鹦鹉下去。 下人勉强平复着呼吸,这才放慢脚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到连廊,有下人过来说夫人已在书房等候。 “夫人,夫人。”还未到书房,江天的声音就先一步地到了。 “怎的这么急?”江夫人小步走出来,失笑。 “夫人,那有缘人,到了。” 第十九章抵达 几人还未到江府门口,就有下人迎接出来。 “柳柳,柳宜姑娘,请。”宋锦衣伸手请道。 一路走来,亭台楼阁,香宇花榭。 江天和夫人在大厅等候,还有江家的子孙和众仆。 看到这么年轻的两个姑娘,绕是猜到些许的江天也是有些怔愣。 还好,多年的经历让他很快反应过来,然后面容带笑地道。 “两位姑娘风尘仆仆,想必是累了,不如先歇息一下。” “是啊,旅途劳累,风餐露宿,不如先歇息一下,等休息好了,我让几个丫头带两位姑娘出去走走。这花朝节快到了,万事可以之后再说。”江夫人体贴道。 柳柳和柳宜由着宋锦衣二人带她们进来,只感觉眼前这一家子人态度十分热切。 只是,总是有不甚友好的目光落在身上,二妖自然一点儿也不在意。 “娘亲,我们还不知道两位姑娘的名讳呢?”江梦看着爹爹娘亲对这人态度如此之好,这二人还是无动于衷,大概就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不满。 “哦,真是。我竟然忘记了问两位姑娘的名讳,不知二位姑娘?”江夫人款步走过来,拉着柳柳的手,看着柳宜道。 “柳柳。” “柳宜,宜其室家的宜。” “甚好。”江夫人点头赞叹道。 “青儿、红儿,带两位姑娘下去休息。” 直到两个人都走了,江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欢闹。 “锦衣,城儿。” 江夫人回到位置上,然后慈爱地看着刚到家的两个小英雄,手招了招,示意两人到跟前去。 “嗯。不错,两个都做的很好。”说这话,江天的眼睛在江城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想让他变成一个只知玩乐的纨绔,不如让他早点到江湖上历练历练。 这不,现在终于看起来像个样子了。 “这次出去,可有什么收获?” “我们在回来的时候,买了一只可爱的小黄鸡。”宋锦衣还没有来得及阻拦他,江城就兴致昂扬地说道。 “我现在把它养的可好了,还给它起了名字,叫啾啾。” 江城的声音里还带着轻快的旋律,大概是因为和母亲学音律的原因。 宋锦衣看着脸色明显黑下来的江天和眼神带着不可置信的江夫人,拉住江城,打断他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势头。 “是这样,我们一路走来,遇到很多江湖上的人,有一部分在往这边赶,不知是想凑热闹,还是另有所图?” “这样啊,那你可有什么看法?”江天隐晦地嫌弃地瞅了一眼江城,看着宋锦衣的眼神,满含赞许。 “我认为,他们可能是听了江湖上的传闻,也或者是另有别的企图。”宋锦衣说着,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丝尴尬。 “那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江天爽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问。 “那江湖上的传闻,又是怎么个情况?”说时,其他人也用好奇的眼神看过来。 “咳,这个。”宋锦衣注意到江晴的视线,脸上悄咪咪地红了红,继续道。 “江湖上传闻,江家的祸事是因为美女寻仇。那美女曾被江家的儿郎辜负,惨遭杀害。她变成鬼魂回来,把她仇人的帮手给杀掉。只是她的仇人太厉害,所以还没有动手。但是,她还有而她会有两个帮手,正在赶往的路上。” 说完,看着众人啼笑皆非的样子,宋锦衣也不禁想到了自己听闻这消息时的表情。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江家儿郎?两个帮手?” “是的,据说那两个帮手还是两位姑娘。”宋锦衣不敢隐瞒。 “两位姑娘?”江天沉思,眼神不确定地看着他。 “是的,柳柳姑娘她们一路上,也曾因此被刁难询问。”宋锦衣点头。 “这样啊,那柳柳姑娘她们一路走过来,也是对我江家的信任和友善啊。” 说着,江天看着宋锦衣的眼神更是赞赏称许。 宋锦衣尴尬点头,他是绝对不会把两人过来的真正原因告诉江天的。 看了眼江城,似乎也有此意。 柳柳和柳宜随着小丫鬟往后院走去,一路上,花花草草红的红,绿的绿。 柳宜注意到柳柳的表情很放松,浅淡放着的嘴角,想必心情很好。 “柳柳,你怎么看路上的传闻呢?” “尽力而为罢了。” “嗯。” 看出她没有想要说什么的样子,柳宜也不问,只是四下看着这世人艳羡的江家有何处吸引人之处。 四下草木蓊郁,一点儿都不像春天草木萌芽的样子。 一抹白色飞快掠过,紧接着是清脆略显慌乱的鸟啼。 “啊,那是什么?”柳宜惊诧,举步就往那边走。 “姑娘!”身穿青色衣裙的丫鬟急呼。 但是,那人已经随着那抹白色消失在了树木间。 “姑娘。”身穿红衣的丫鬟看着柳柳,似是想要让她把她找回。 “不用担心,她很快就回,只是爱玩罢了。”说完,柳柳轻笑着,似是安慰两个惊慌的小丫鬟。 青儿红儿喏喏点头,像先前一样在前面领着,只是脚步明显地快了很多。 给她们安排的地方是在一个雅致的小院,院内有一棵腰身纤细的海棠,海棠花有些开败了,留下一地的残花。 因江夫人是爱花惜花之人,府上的残花落在地上,多是落得多了,然后才堆在树根,作为养料供给给花根。 看着尊贵的客人眼神落在那一片残花上,两个小丫鬟也有些愁。 “姑娘,这花待会儿就清除,可以吗?”个子略高的青儿道。 “不用了。” “你们先退下吧。”走到房间,柳柳环视一番,看到身后两人还跟着,出声把她们挥退。 “是。” 过了一会儿,有下人把柳柳她们的小黄鸡提过来。还帮助在海棠花树下面围了一圈小小的栅栏,把小鸡放进去,有干净的食盆里面放了新鲜的饲料。 总之,安排的十分尽心。 随着柳柳两人来到柳州,也有越来越多的江湖人来到这里。 城门处,人群来往,热闹非常。 第二十章空言 空言回到寺里的时候,距离老方丈圆寂已经很久了。 见过寺里新任方丈,空言去了后院把行李放下来,去寻找空闻。 “阿弥陀佛,空闻师叔现在应该在后山。” 碰到一个扫地的小沙弥,空言问他,小沙弥放下扫帚,合掌回道。 “阿弥陀佛。” 谢过那小沙弥,空言脚步匆匆地往后山走去。 一路上,蔓延的蔷薇藤蔓在一棵棵高大的树间攀缘,织成美丽的风景。 空言拂过花枝,有些无聊地想着,待到初夏,便是一片无边的美景。 这边的都是野生的蔷薇,红艳艳的,和粉白色的,交织着开在一起,很美。 曾经和师傅来到这边,那时蔷薇藤还很小棵,他问师傅。 “师傅,这花藤需要折掉吗?它们会影响大树的生长。”更重要的是,小小的花藤在他的腿上留下了一条粉痕。 “不必,既然遇到,即是有缘。不如,你来负责它们的浇水修剪如何?”老和尚白眉长须,面容和善。 不如何。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很诚恳地答应了。 空言开始并不喜欢这弱小的生物,只是后来,随着蔷薇藤开了花,一簇簇的开的耀眼,它们独特的美丽也在他的心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弱小而美丽。 这是空言对蔷薇花的定义。 空言从外表看去,古铜色的胸膛裸露在外面,粗黑的眉,厚实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有种粗豪的风格。 但是,作为和尚,相比空闻,他长得有些过于粗犷。 空言对这个师弟,其实内心是有些纠结的。 如来教导弟子,第一要去贪、去爱、去取、去缠,方有解脱之望。 空言想要做和师傅一样的得道高僧,不能做到去贪,因为他眷恋师傅的关心和照顾。这点他嫉妒空闻。 因为空闻总是能很轻易地得到师傅的赞许和关爱。 也因此,空言知道自己通往得道高僧的路,还很长。他有太多的欲,不能从心底去除,便不能得到真正的道。 后山的一处洞穴里,空闻盘腿坐着,手里捏着一封边角已经有些褪了色的信纸。 一边石台上的蜡烛已经落了一圈圈的蜡泪,焰火黯淡,将将要熄灭的样子。 空闻已经在这里坐了有一阵了,从天刚放明,到如今太阳朗朗。 眼睛半咪着,也不知是醒是睡。 空言来的时候,空闻才把眼睛睁开,把手里的信纸小心叠好,收在衣袖里。 其实这封信纸上的内容十分简单,却也并不简单。 是老和尚圆寂前放在驿站里的,约定待他圆寂后的某个时间拿给空闻。 空闻的手指因为反反复复地想着信上的内容而无意识地蜷了蜷。 他有些不想见师兄,但是又很疲倦。所以,他在师兄快赶到的时候,把蜡烛熄灭,闪身往山洞深处走去。 深处有一水潭。春寒料峭,空闻就那么“噗通”一声跳了进去。 封住口鼻,空闻任由自己往潭底往下落着。周围的一切都很静,空闻居然能看到从上面藤蔓间倾泻下来的阳光。 第二十一章飞凌 空言绕过曲曲折折的小路,拂过遮挡视线的花枝,来到有些阴凉的山洞。 里面有些昏暗,蜡烛早就熄灭了。捻了捻蜡油,温热。 里面空无一人,空言喊了两声,寻找无果,拿了石桌上的果子,就又走了。 在宽阔的山道上,几辆马车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夫人,前面就是柳州了。” 正是那天在寺院里的嬷嬷。 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嬷嬷掀了掀帘子一角,和车厢里的白夫人回着。 “嗯。”白夫人的声音有些虚弱。 揭过车窗的帘子,白夫人看着窗外的繁茂春景,一个清浅的笑还没落在嘴角,就倏地消失,像昙花一现。 白夫人本名穆蔷,丈夫白展是一名刀客。一把赤刀在他手上,不知屠戮了多少或无辜、或大奸大恶的人。 白夫人是被白展强抢到府上的,初时因为这个,白夫人的家里人对白展十分不满。后来,在白展的努力下,穆蔷的家人对他的好感也一点点累计起来,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白展只娶了穆蔷一人,也对她十分体贴关切。按道理,她应该十分幸福的。 但是,穆蔷信佛。嫁给这样的男人,对她来说,或许也有些煎熬。 穆蔷体弱,有轻微的哮喘。被白展像宝贝一样呵护着,本来白展不准备要孩子的,因为他太喜欢穆蔷,不想她出一点点意外。 这个孩子是穆蔷执意要怀的,她希望留下两人感情的结晶,白展只能同意。 孩子的名字穆蔷已经想好了,就叫白陌。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在遇到白展之前,穆蔷想嫁的是这样一位温润公子。如今,虽结果不同,却也幸福快乐。 但是,穆蔷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人,懂诗书,知礼仪。如果愿意习武,也是不错的。 柳柳蹲在小围栏旁边,看着小黄鸡啄着食,时不时地还抬起脑袋看看她。 “团子。” 柳柳感叹地喊道,她其实更喜欢一只会飞的。 记忆里,有一只在枝头看她的鸟,灰绿色的翅膀,头上一圈白,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歪着脑袋,像是在和她说着什么。 开着的院门被敲响。 “柳姑娘。”是一蓝衣,肩膀上缀有一圈白貂毛的公子。 男子站在八角的门下,眉眼温润,笑意浅浅。 “阁下是?”柳柳拍了拍衣摆,站起身来。 “江池,江城是我小弟。”男子声音清朗,如泠泠玉石拍击。 “有事吗?”柳柳冷漠回道。 大概没想到她这么不客气,江池无奈笑了笑,继续道。 “柳姑娘可否舍一杯清茶给在下?” “当然。”柳柳迈步进屋,青色的衣摆在转身的一瞬滑出美丽的弧度。 江池眼里似有流光闪过,嘴角扯了扯,也跟着进了屋。 大概,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不招人待见。 春天又来了,飞凌(见第十二章)带着一帮小弟又开始了拈花惹果的幸福小日子。 飞凌是一只漂亮的白头翁,一只成了精的。他先前有一个主人,后来,主人没了,他就成了没有家的鸟了。 白头翁是不迁徙的,不像小燕子,冬天来临的时候要南飞。 但是飞凌是特别的,因为他和一般的白头翁不一样,他是能化为人形的。 虽然,化为人形的样子他一点儿都不满意。 在他心里,又高又健壮的武夫才是他想要化形的模板。因为,武夫可以吃很多东西,他亲眼看到的。 他跟随主人的时候,那个主人的朋友就是武夫,浓黑的眉,圆圆的目,膀阔腰圆,每天能吃一筒米饭。 飞凌曾几次流口水地看着那人。对了,那武夫的眼神他也喜欢。凌厉有神,极具攻击性。 他喜欢。 可是,后来,在主人的淫威下,他变成了六岁稚童的样子。 一度,他愤怒地让主人给他买了一个月的樱桃。红红的樱桃,鲜嫩的果肉,一嘴一把,幸福极了。 其实,他单纯不想让主人难过。主人那些日子总是沉默,整个人像被老鹰盯着一样的忧伤。 现在,主人没了。他就让自己从六岁稚童长大,长到了十七八岁的样子。 但是,他喜欢自己鸟身的样子,羽毛鲜亮光滑,头上的白圈像王冠一样。在水边踱来踱去,飞凌对自己展开的翅,漂亮的影子极其满意。 低着头,飞凌在水里看到了自己的“王冠”,翅膀在上面拂过去,太美了。 飞凌忍不住在水边跳起了舞。 “哇,那有一只傻鸟,纯的。” “他居然在跳舞,跳的像要自杀。” “是啊,他离水边那么近,像是要跳下去。” “他的脑袋可能装着树了。” “不,是撞到石头了。” …… 一旁的枝丫上,两只白色的鸟儿挥着翅膀讨论着,眉飞色舞。 你们才傻鸟,你们全家都傻鸟。 飞凌在心里怒斥着,又不屑于和这些愚蠢的鸟一般见识。 “看,他飞起来的样子真漂亮。” “一点都不漂亮,你看我,我飞给你看。” 扑棱棱展开翅膀,飞凌飞走了。越过小河,越过树木,越过庭院。最后,在一片果园里停住脚步。 里面,他的小弟正在一只只的在一棵棵樱桃树上玩耍着。 樱桃花早就谢了,还有零星几朵白花在枯萎了的棕色萎花中显得有些孤单。 青色的果子已经一颗颗地挂在枝头,他的小弟正贪婪地看着那青青的果,时不时地啄两下叶子。 嘿!真没见识。飞凌心里感叹着,他可是见过一堆堆红色熟透了的果子摆在自己面前的情景。 和还在樱桃树上流连的小弟们打了招呼,飞凌就又飞了起来。 身后,小弟们在赞叹他漂亮的羽毛,矫健的身姿。 嗐!真是。 飞凌来到了一处人家。这里有精美的楼阁和如画的轩窗。 飞凌在花园里面的桃花树上停下。桃花开得极美,姿态宣妍。 飞凌看那桃花开得美丽,便起了玩闹的想法。落在花枝上,挪着步子,看到一朵开得漂亮的,凑近脑袋,啄上一口。 一口不足以把花瓣啄掉,那便多来几口。 飞凌啄着一根花枝上的桃花,花枝震颤,花瓣片片飘落。 第二十二章调皮 苏子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桃花花瓣像被撕碎的粉色信纸一样,洒洒地落下来。上面,调皮的鸟儿还在一啄一啄地点着脑袋。 花枝承受不住地颤来颤去。远远看去,一点都不像风搞出来的动静。 听到动静,那灰绿色皮毛的鸟也只是略略抬了抬头,然后继续着自己嘴上的动作。 真是……苏子平日没什么起伏变化发脸上,也有了些许异样。 身后有脚步声,应该是小丫头春柳把新沏好的茶水端了过来。 “少爷。”春柳的声音在他身后娇娇俏俏地响起。 苏子举起右边的手,制止了春柳接下来的话,又挥了挥,示意她先下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子这才继续看着那鸟儿。 “啾啾。” 飞凌不知怎么的,竟有些色迷心窍地飞到了窗边,落在俊俏书生手边,抬着脑袋看他。 倒是胆大。苏子心想,嘴角含着笑意,瞟了眼飞凌,头没动,似乎是怕惊了它。 “小鸟,想吃点好吃的吗?”说完,苏子有些震惊。虽说看着这鸟颇有灵性的样子,但也没有想着它会多聪明。 但是话已经抛了出去,苏子也不能反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虽不敢称自己为君子,却也不想做违背诺言之人,哪怕是面对着一只小鸟。 之后的几天,飞凌便把这里当作了他临时的根据地,时不时地跑过来吃个东西。 苏子对它也用心,时不时地给它改善伙食。 也许是第一次相见,便有眼缘的缘故,苏子对这只灰翠色的鸟有种别样的情感。之后,苏子就仿佛养孩子似的,给它需要的食物。 有时是蜜饯果脯,有时是新鲜的冻柿果肉,或是肉糜,或是新鲜的蔬菜。 凡是他能想到的,他都给它准备了。府上的下人都说公子这些天有些奇怪,每日吩咐下面做的东西,或是准备的东西,都不是他自己喜欢的。 简直像变了个口味一样。 苏子身边的大丫鬟春柳和夏荷两人,混迹在一堆下人堆里,听了这话,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毕竟,她们是知道真相的。 但是,知道真相是一回事,能不能苟同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听闻,大户人家养猫养狗,养笼中的鸟儿,却也不曾听说有人会去喂养野外的,从外面跑进来,居无定向的鸟雀。 况且,那鸟就像成了精似的。他们这些下人,有好事的想要把它抓住,然后给那好看的公子赏玩。 只可惜,他们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小鸟居然认人似的,不是苏子在的时候,它压根不让人碰,更不必说想着把它豢养了。 飞凌几乎每天来这里抱到,苏子也几乎每天在这边候着。 只是,总有意外的时候。 比如,这一天,苏子前一天,刚得来了从祖母那里分得的一件天青色衣摆绣有风吹竹林的图案的衣服,他把它穿在身上,竟然有种想要它看看的冲动。 可是,苏子的想法终究是落空了。一整天,苏子也没有看到飞凌。 第二日,苏子难得出了次门,去了朋友谢之舟家里。 “苏兄,难得过来一趟。”还未进门,谢之舟就迎了出来。 两人就诗词歌赋和一些趣事聊了一会儿,也有些闷,谢之舟就带着苏子在花园里走走。 这一走,可了不得。 苏子看到了那自己心心念念的白眼鸟,正舒舒服服地在谢之舟家的海棠花树上栖着,正活蹦乱跳地去啄那漂亮的花。 第二十三章江惜 江梦正在房间研磨练字,丫鬟被她安排在外面,不去打扰。 “扣扣” 门被敲响。 “小姐。”是绿芜。 “进来。”江梦把毛笔放在笔搁上,微抬眉去看她。 “何事?” “是白白伤到了今日来的客人。”绿芜膝盖微弯,低眉敛目,特意强调今日。 “是吗?那白白呢?找大夫了吗?”虽然说的内容很急,但是江梦并没有什么急的神色。 “白白,”绿芜犹豫了一下道,“白白被那姑娘抱着,姑娘说不用找大夫。”说话间,绿芜脸上有惊诧神色。 “这样吗?”江梦揣了揣手,从桌案旁走出来。 “嗯,奴婢也觉着奇怪。” 这边,柳宜抱着白猫,握住它的爪子,然后给它撸毛。 “喵!” 白猫很凶地看着她,拼命挣扎着。柳宜掐了掐白猫的肚子,大猫气急了,然后很用力地挣扎着,想要挠她。 一番你挠我,我撸你的挣扎之后,白猫消停了,认命地耷拉着尾巴任由柳宜摸着。 江梦和绿芜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 绿芜感觉自己看到了奇迹。从来不喜欢被人碰的白白,居然这么乖地任人抚摸,还在呜噜呜噜地发出舒服的小哼哼。 江梦也是眉毛狠狠抖了抖,随即有怒色在涂了薄薄胭脂的脸上。 “你也要来摸摸它吗?它可真乖。”柳宜注意到两人,站起身来问。 “额。”江梦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很快冷静下来。 “当然。” 小姐你变了。绿芜看着一脸兴致的小姐,有些心痛。 “它很听话吧?”柳宜看着江梦,有些得意地问。 “嗯。”江梦点点头,开心地揉了揉白白身上的白毛毛,一副忘记这是自己的猫的感觉。 “小姐。”远处,红妆小碎步很快地跑过来,离江梦一两步的地方停下。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什么样子?”这时,江梦又想到了自己大小姐的架子,呵斥道。 “大少爷回来了。”红妆喏喏道,头垂的低低的。 “回来就回来呗,有什么好惊讶的。”江梦不以为然道。 “只是……”红妆欲言又止。 “既然小姐姐有事情,我就先失陪了。”柳宜看着纠结地看她的小丫头,莞尔一笑,颔了颔首。 “那晚上再见。”江梦点点头,“我是江梦,府上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差个丫头过来便是。” “嗯。我是柳宜。” “怎么现在才回来?”柳柳在树下,看着从六角小门进来的,手里握着一束花的柳宜,奇怪道。 “刚刚碰到一猫,有点可爱,就多玩了一会儿。” “柳柳,我听说,猫吃小鸡,团子会不会被吃掉啊?”柳宜问,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应该不会。”柳柳有些犹疑地道。 “我看说不定。”说着,柳柳使劲戳了戳正在啄食的小团子一下。 “大哥!”江城有些惊喜地快步走出去,正碰上江家大少爷江惜。 只见青年一身宝蓝色纻丝直裰,身量颀长,肩阔窄腰。眉目清朗如月,一双狭长双目曜曜如星辰。 第二十四章敌意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打声招呼?哥哥好久没有写信回来了?” 在江惜面前,江城也更孩子气了。 “前日出发的,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不过,信,倒是写了的,信差走的慢,大概会晚些到。”江惜慢慢解释给江城听。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后院。 “真的吗?”江城有些惊喜。 “当然是真的。” 海棠树下,柳柳和柳宜把这江家的事情给捋了一遍。 江家是这柳州有名的家族,也是宣国的大家。朝有程家,野有江家。 只是到了江栋出生的时候,主家犯了大错,站错了队,株连九族。唯一庆幸的是,江栋的父亲一支站对了,这才给江家留下血脉。 江家也慢慢在江栋的手里慢慢恢复,发展起来。 只是,江栋明令族内子孙不许入朝做事。哪怕,他的父亲于当今皇帝有恩。 如今,江栋的大儿子经营着祖上留下的布庄,江栋倒是退居幕后,在府上和夫人过着闲散的生活。 江栋有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最小的女儿今年十岁,由嬷嬷带着,最小的儿子就是江城了,今年虚岁十七。 大儿子江惜有一房妻室,姓钱,名钱琳琅。曾有一房侧室,名易千千,三年前因病去世。 柳宜对江家的二少爷江池比较关注,也从小丫头嘴里打听了许多事情。 据说这江家二少爷江池喜欢的姑娘是江大少爷的侧室,只是这侧室的姑娘太过喜欢江惜,江池只能黯然销魂,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大哥把心爱的姑娘娶进家门。 柳柳回想起江惜这个人,只觉出他的过分热情和在热情下面的冷淡,倒是没有什么好印象。 而且,隐隐的,柳柳觉得江惜对她们有种莫名的敌意,这种敌意很不明显,但是却让柳柳感觉很不舒服。 “嫂嫂。” 花园旁的亭子里,江惜看见了钱琳琅,那个有着自己心上人身体的女子。 当然,眼前这个人不是。 “怎么在这里?天气还冷,紫竹。”说着,江惜抬步上前,拿过紫竹手里的披风,给女子披上。 “这不是天气和暖。一个冬天,身子都快散架了,难得出来走走。 女子声音如珠玉泠泠,如花间鸟语滑过,好听而不腻人,温和而不疏离。 女子梳着飞燕髻,缀着紫色流苏的玉钗斜簪,肤色如雪,唇色如樱,一双桃花目潋滟妩媚。 看到他来,女子挥挥手,让几个丫鬟下去。 大丫鬟紫竹和蓝樱看了她一眼,也被她挥退。 直到周围没了人,女子端庄的样子一下子散下来,有些微嗔地看着江惜。 紧了紧披风,钱琳琅道,“今天有空过来?庄子的生意如何?不需要你这个掌事的去管?” 听着她带刺的话,江惜也不恼,只是温和着眉眼看她,声音也温和如玉。 “家中一切事务都由大哥照看,我现在需要做的是用功于科举上罢了。” 说这话时,江惜的眉眼低垂着,竟然给钱琳琅一种可怜的感觉。 “那你还不回房用功读书?”钱琳琅自知自己失礼了,竟看着江惜看了许久。 猛然转过眼,去看那清澈的水里面的游鱼,钱琳琅逐客道。 “大哥回来了。”江惜并不恼,,颇有些戏谑地去看她。 “真的?”钱琳琅惊喜极了,脸上马上转阴为晴,没好气地看了眼江惜。 “怎么不早说?” 看着钱琳琅比平时不知快多少的速度走着,江惜把手里刚刚摘的花,捻了捻,有红色的汁液流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记忆 “少爷。” 不知江惜站了多久,身后有小厮找过来。 “老爷说,让您赶快过去他书房一趟。” “知道了。” 晚饭过后,柳柳和柳宜被江梦邀请道到她的园子里一叙。 “两位姐姐,今日白白的事情,真是十分抱歉。”江梦让下人把白猫带过来,还让红妆把一盒首饰拿了出来。 “这些珠翠,虽然不是多么价值连城,但是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两位姐姐收下。” 柳宜心里一喜,脸上却表现的很是端庄,看了柳柳一眼。 “只是一点儿小心意。”江梦也看出两人中是柳柳做主,朝小丫鬟示意。 “是啊,姑娘还是收下吧。” 柳柳看了柳宜一眼,还是微微颔首,让她收了。 把白猫的事情解决掉,江梦脸上的笑也更真实了许多。 在江梦看来,三人年纪相仿,应该都有很多能聊的话题。 但是,在玩闹之前,江梦想到了母亲交给自己的任务。 “两位姑娘。”江梦挥了挥手,让除绿芜和红妆的下人先出去。 “唤名字便好。”柳柳道。 “那柳柳姑娘,柳宜姑娘。”江梦还是有些紧张,毕竟,她们是来帮他们江家度过难关的。 “唤名字便好,名字是一个人的代号,累累坠坠岂不是麻烦。”柳宜开了口,眼角的笑蔓延至脸上的笑靥。 “那柳柳,”念着,江梦还是感觉有些拘谨。“我家的情况,应该了解了一点儿吧?” “是的。”柳柳点头,“那从河里捞上来的七名尸体,均是府上的下人。” “是的。”江梦脸上似有怅惘之色。 “那几个人,有几个我还能叫上名字,谁知,一夜过后,就消失了,又在半月后,从河里捞了上来。” “为何不报官?”柳柳问。 “家丑不可外扬。”江梦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 “家丑?”柳宜插话道。 不可避免的,柳宜脸上有些看故事的感觉,被柳柳注意到,瞪了她一眼,这才整了整面容,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 虽然柳宜刚刚的样子,江梦因为低头的缘故没有注意到,但是红妆和绿芜是看得清楚的。 “嗯。” “他们原是府上的人,一下出了七条人命。对此,我们还没有一点点头绪。” 柳柳毕竟曾经在人界呆了那么久,一些人情世故还是了解的。对此,她也知道有些事不该当面询问。 “不知柳柳,有什么头绪吗?”江梦问踌躇地问道。 “有一些,但还需要进一步的查证。”柳柳看着在案台上燃烧的蜡烛,淡淡道。 她这一下午,虽是呆在自己的房间。但是,隐隐的,在这江府,她能感觉到同类的气息。 柳宜看着柳柳,似乎有什么话说,犹豫几番,终是没有开口。 回到房间,柳宜握住柳柳的双手,妩媚的眼睛缓缓地眨了眨。 “怎么回事?”柳柳被恶俗地搓了搓手臂。 “啊呀!我听说一个故事,大概很长。”柳宜看了看柳柳,似乎想讲,又怕柳柳觉得故事冗长,不愿意听。 从这些天的接触,柳宜也发现了,柳柳是一个很冷淡的妖精。大多数妖精感兴趣的,她都没有什么感觉。 此外,她唯一能够了解的,通过柳柳的某些行为,她猜测,想必柳柳再次来到这人世间,想要的,大概是寻找一人吧。 从她听过的花妖狐鬼的故事来看,必然是柳柳的上一世有个极喜欢的男子,相亲相爱了一世,男子去世了,柳柳便也化了原型。等到这一世,重新化为人型,重新去寻那前世的爱人。 太棒了!柳宜心里暗想,十分期待看到柳柳上一世的爱人。想必,非常的风流倜傥、风度翩翩。 “那就长话短说。”柳柳拍掉身上的鸡皮疙瘩,淡淡道。 “是这样的。”柳宜拍了拍手,拉着柳柳坐到床上,就开始了自己的“长话短说”。从自己遇见柳柳多么有缘,到她多喜欢和柳柳在一起,接着到她对柳柳的猜测。 如此,唠唠叨叨的,桌案上的蜡烛也已然烧了一半。 再看柳柳,脸色平淡。但是,仔细去看的话,还是能看到她脸上的恼意的。 柳宜察言观色的能力显然还不十分成熟。 如此,半夜从房顶上醒来的柳柳,颇有些感叹地想,自己怎么和这么一只奇怪的妖怪同行。 但是,再怎么想,柳宜她也丢不开了。回想起柳宜的猜测,柳柳有些怅然地看着明朗清润的月亮。 她应该是有一个前世的爱人的。但是,仔细去想,柳柳实在想不起那人的面容,只记得一身白衣,一把长剑。 躺在屋脊上,柳柳闭着眼睛,沐浴着月亮的清晖,眉头微微蹙紧。 她在回想着那人的脸,拼凑着自己的记忆。那一点点的记忆碎片,却始终不能拼出一张完整的面容来。 颇有些丧气地睁开眼睛,柳柳有些恼怒地看着月亮。 月亮啊月亮,你可曾记得,我那前世的爱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月色如水,月华无声。 仲春的风微凉,送来海棠花的芬芳,和不知名花草的香气,柳柳抱着肩膀,静静地数着如盘月亮周围的小小星子。 夜晚一切都静静悄悄,柳柳躺在屋脊上,感觉身下有些硌的慌。 想了想,柳柳被这个归因于那个想不起脸来的男人。记忆里,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用担心吃穿,什么用的都是好的。 难得,这些天一直无忧无牵的柳柳,竟然想到这么许多来。 柳柳感觉事情有些麻烦。她虽然记忆缺少了很多,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大概是个果断的人,不会去做什么缠缠绵绵的事情。那个,不适合她。 放开灵识,柳柳让自己的感官在江府乃至周围的地方散去。 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把江府上的事情了结了,才能去想其他的。 至于江府的报酬,说实话,柳柳还是不屑的。 在她的意识海里,宝物什么的,多的是。根据那么些记忆,她应该也去过很多地方。 柳柳在嗅着鼻尖的花香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残存的记忆,竟然全是关于那白衣男子的吗? 第二十六章出生 远处有细细的声音,被柳柳的灵识捕捉到了。 “江惜,你要帮我。” 钱琳琅在江惜回来后,平静的心湖突然就开始沸腾起来。 她不能让到府上的两个客人查清自己的身份。那湖里的尸体,也绝不能和自己有一丝丝的关系。 何况,还有自己身上的秘密。她是要和江惜永永远远在一起的,她的愿望,绝不能因为两个不知哪来的小丫头而被破坏掉。 傍晚的时候,江惜差小厮过来,说他晚上不回房了。钱琳琅等其他人走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机会来了。 放出袖口的一只木鸟,钱琳琅在纸上写了几句,塞进木鸟的肚子里。 敲了敲木鸟的脊背,木鸟展翅飞走,就像真的飞鸟一样。 穆蔷在去往柳州的路上,在一处客栈住下。 因为她身体不便,行程也很慢。 她大着肚子来这里的原因,还是因为白展接下来的行动。虽然,穆蔷很喜欢花,而最近的一次活动,就是柳州的花朝会了。 穆蔷努力地让自己相信,自己是因为来看花朝会过来的。但是心里,总有一头怪兽,时不时地提醒她,她来的目的,就是带着鲜血的。 他们是在晚上到的客栈,一路未停。 如此,依然时间很紧。因为,再过两三天,就是花朝会了。 因此,穆蔷有些急躁。表现在脸上,就是她最近在车上更难受了,晚饭也没能吃多少。 大概是看出了穆蔷的急躁,嬷嬷及时地劝慰她道。 “夫人,这几日可是心火旺盛。何以看起来竟然有些憔悴了?” “只是担心,赶不上花朝会。难得来一趟。”虽然,来的目的不纯。 “夫人不必忧心,虽然看着慢些,但是我们现在已在柳州的边界,距离我们要到达的地方,也仅有一天的车程罢了。” “是吗?”穆蔷还是有些担心。素色的明月耳饰坠在耳边,在昏暗的烛火下熠熠发光。 “是的。何况,夫人平时忧虑一下没有问题。如今,夫人怀着孩子,又快到了临产的时间。过分的担心,会伤了您和孩子呀。” “好吧,嬷嬷,我会努力让自己心情好起来的。”穆蔷点点头,摸了摸肚子,连上了露出温柔的笑意。 “这才是啊。夫人腹中的宝宝,一看就是个乖巧懂事的。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嬷嬷,你又怎知是一个乖巧的,也可能是一个淘气的呢?”穆蔷微笑着,眼前似乎已经有了一个宝宝,正在脆生生地喊她妈妈。 “是个乖巧的孩子。你看,在妈妈肚子里,就这么乖,出来后,也一定是个乖的。” “这样啊。”穆蔷低着头,笑笑。 “嬷嬷,给我烧盆热水吧,我想擦擦身子。”穆蔷蓦然感觉身上有些不舒服起来。 “夫人,这怀了宝宝的,是不能沐浴的呀,会冻着的。”嬷嬷劝着,身子却自动自发地往门口走去。 “那好吧,我,我待宝宝出来了,再洗澡,总成了吧。”穆蔷说着,有点点的小委屈。 嬷嬷则是有些庆幸。幸好,当时老爷给府上的人下了死命令。凡是违抗夫人的命令的人,皆要接受重罚。 不然的话,这夫人的日子,可是怎么过啊?心软的一塌糊涂。 幸好碰上的是“一根筋”的老爷,府上也只有夫人一人。假如是其他人家,三妻四妾,岂不是常见的很呢。 睡前,嬷嬷把门窗关好,然后服侍着穆蔷睡下。 嬷嬷睡在床前的小塌上,晚上时刻留意着穆蔷的动静。 半夜里,嬷嬷突然惊醒。 烛火已经灭了,只有微弱的月光撒进来。 耳边有微弱的呻吟,把嬷嬷吓了一跳。 “夫人,夫人。” 没有得到回复,嬷嬷赶快把油灯掌上,鞋子穿了一般,趿拉在脚上。 把烛火拿到近前,嬷嬷恰好看到紧闭着双目,一副痛苦至极的样子,脸上汗津津的,手指紧紧地握在床单上,已经捏了了褶子。 “来人啊,夫人要生了。”嬷嬷有些激动地去喊旁边房间的小厮和丫鬟。 给了小二一锭银子,小二嬉笑着飞快“噔噔噔”跑下楼,去找接生婆子。 安排下人,准备了热手和干净的毛巾,嬷嬷先坐在床边,安慰着穆蔷,给她擦去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 “阿展,阿展,唔。”痛的狠了,穆蔷咬着被角,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嘴里还在念叨着,“阿展,我恨你,我恨你……” 嬷嬷自然知道穆蔷说的话不是真的,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夫者为天,女子对夫君,唯有的只是服从。这是嬷嬷从小了解的常识。 幸好,接生婆子很快就到了。当然,是看在金钱的面子上。 大晚上的,都不容易。 也许是穆蔷在佛寺的祈祷起作用了,孩子很快地就出生了。 “哇!哇!” 随着第一声哭嚎,穆蔷的身心一下子松了下来,很快地睡了过去。 是男孩——白陌。 刚生下宝宝的穆蔷,有些奄奄一息的。满头满脸的汗水,身子也湿津津的,湿黏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脸色苍白的可怕。 吩咐让厨房熬了一碗黑糖水,嬷嬷用干净的蓝色棉布把婴儿包了起来。 在外面,又有些突然,还没有准备多少孩子需要用的襁褓布料。 小婴儿的脸上皱皱巴巴的,没有眉毛,没有睫毛,湿漉漉的小脸被擦干,伸着拳头,塞进嘴巴里。 嬷嬷抱着小婴儿,轻轻地摇着,怜惜地看了眼眉眼舒展的穆蔷,第一次埋怨起老爷来。 假如老爷在的话,夫人不知该有多高兴呢。又安心,又无忧。 与此同时的当晚,柳柳正在路上,和江城、宋锦衣和柳宜一起。 暮色苍茫里,几人走进了一家客栈。走了一路,几人也累了,好吃好喝了一顿,就各自回屋。 晚上睡觉睡到一半的时候,柳柳蓦然惊醒。心脏跳动的飞快,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这种感觉,带给她喜悦,让她有些欣喜地发抖。 也许,她要找到那人了。 梦里,柳柳的嘴角也带着笑。 有人伸出手来,她看到了那人弯起的嘴角。 我来了。 第二十七章白陌陌 等待穆蔷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嬷嬷,我的孩子。” “这儿呢。”嬷嬷从床榻上爬起来,抱着床边婴儿床里面的小婴儿。 “是个女孩男孩?”穆蔷半撑起身,看着婴儿的脸色,柔软地像水一样。 “男孩,夫人。长得可水灵了。”嬷嬷把小婴儿送到穆蔷身前,让她仔细地看。 “白陌。” “陌陌,我的孩子。”穆蔷轻声唤了唤,引来小白陌轻声的咿呀声。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颗晶莹剔透的葡萄珠。 奶白的脸蛋圆润滑嫩,让人忍不住想要掐上一个印子。 穆蔷看着白陌,轻轻摩挲了一下白陌的脸颊,没禁住,又睡了过去。 嬷嬷看着穆蔷昏睡的样子,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看着小少爷精致的脸孔,嬷嬷没忍住的,在小少爷身上,搜寻着夫人曾经的模样。 嬷嬷是从小就跟着穆蔷的,是穆蔷的奶嬷嬷。本来在穆家,她的功劳很大,可以提前升到主母身边做闲差的。 后来,穆蔷和白展的事闹得很大。 嬷嬷怕她受委屈,受着府上人们的不屑,和穆蔷一起出了府。 她是看着穆蔷长大的,看到穆蔷跟着姑爷受苦,她心里也不好受。 曾经,她和指望着穆蔷和白展和离。如今,小少爷出生了,她也就不想着这些了。 终归,各人有各人的福气。 把白陌抱的更紧了,嬷嬷心里想,只要自己活着,总归会努力护着两人。 接下来的两日,在嬷嬷的细心照料下,穆蔷一行人也没有耽搁行程,在花朝节的前一日,赶到了柳州。 春暖花开,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喜人的光。有粉色的桃花,漂亮的海棠,春日艳阳里的梅花,还有果园里的各色果花。 野外的油菜地里,轰轰烈烈地开了一片片绿色缀着万千黄色花朵的织锦。 临近柳州的郊区,身体稍稍恢复了一些的穆蔷,掀开一角床边的帘子,去看外面繁荣的春季。 披着厚厚的貂毛大氅,穆蔷时不时地掀开帘子,往外看。 熙熙攘攘的花香,在风里晃着,又在风里传到远方。 白陌的小名是馍馍,穆蔷起的。嬷嬷初时听她喊,以为说的是其他的字。听她一解释,嬷嬷感觉自己心脏快的她有些受不了。 白展不在身边,白陌的小名就这样定了。 想到这个名字,一是谐音,一是某一天,穆蔷给白陌喂盛在碗里的奶娘的奶时,哪个小丫头在一边嚼着馒头。 小家伙眼睛一下就瞟了过去,手一挥一挥的。 嬷嬷:…… “馍馍,马上要见到爸爸了,开不开心?”把白陌抱在怀里,穆蔷把他晃着。小白陌肉乎乎的小爪子动了动,似乎想要抓着什么。 “嬷嬷,我们到了吗?” 马车停了,穆蔷问。 “是的。”嬷嬷在外面答道。 其实,嬷嬷内心是有些异样的。 年纪大了,耳朵不是很好了。她觉着,小少爷的小名,似乎,对她不是很友好。 或许,她可以让夫人用另一种称呼来喊自己。 毕竟,小少爷的小名,是更重要的。 第二十八章花朝(一) 花朝节,又名花神节。柳州是以农历二月十二日为百花生日,这一天,家家都会祭花神,闺中女人剪了五色彩笺,取了红绳,把彩笺结在花树上,谓之赏红。 一大清早,鸟雀的叽叽喳喳声中,丫鬟婆子们就在小园里面开始忙碌起来。 这一天里,最重要的是早上的春菜粥,由小毛豆或雪菜与辣椒熬制而成,味道鲜美可口,清爽宜人。 新的一天,新的一年春开始,百花盛开。 清爽的小粥令人胃口大开,暖风带来温暖的花香。 柳柳和柳宜在江家的盛情款待下,吃着美味的粥和点心,想要把事情了了的愿望更强烈了。 像柳柳和柳宜这样的妖,是喜爱冷清的,这么多人的眼睛聚在她们身上,还带着那样深深的期盼,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也正因如此,对于这次的花朝节,柳柳觉得这也恰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时机。 因为花神节,小辈们也不用去学堂了,几位公子也不用在家用功读书或是算账,被江夫人赶出去好好玩乐。 柳柳这天穿了一身湖绿色的百褶裙和豆绿色的上襦,头上簪了几朵海棠花,红艳艳的。柳宜特意挑了比较鲜艳的几朵插在柳柳发间。 柳宜则是穿着一身桃粉色的石榴裙,娇艳的红色衣摆,划着美丽的弧线。发间两三朵桃花簪在发髻上,潋滟的含情目牢牢地锁在柳柳身上。 陪她们一起的还有江梦,以及她身边的两个小丫鬟。 江梦穿的繁复漂亮,两个小丫鬟今日也打扮的不俗。 一身月华裙勾勒着江大小姐纤细的腰身。精致的妆容,精心琢磨的新发式,是江夫人安排丫鬟做的,希望这次花朝节上,江梦也能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而今年的花朝与往年不同。往年的花朝节只为赏花玩乐。今年的花朝,却增添了一项——赛诗。 原来,当今天子爱读诗吟诗写诗,手下的为讨好这位天子,科考中,作诗的比重便大了许多。 柳州知州陈大人也是顺应大流且追求新风尚的人,今年花朝,便在州里安排了一次赛诗大会。 柳宜刚刚化形了对人界本就有颇多不解,柳柳更不喜这个,索性便不去凑那个热闹。 江梦陪着她们,自然也是不去的。 按往常花朝的流程,三人一行坐着马车去了城郊的花神庙。 坐在马车里,吃着花糕,掀开车帘去看外面的风景。 外面花木葱茏,林木葱葱,有白色的粉蝶和黄色的粉蝶在林间花上栖息或飞舞。 “真是一年好春呀!”江梦感叹道。 同路,还有许多装饰华丽的车轿子,交错间,能闻到风中飘浮的花香和淡淡的胭脂香。 希望这次不要遇到她。江梦扯了扯衣裙,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到花神庙,江梦带着柳柳和柳宜径直去了里面月老树下。 花神庙里,最著名的便是这月老庙,每年花朝乞巧两节,总有闺中小姐带着丫鬟前来,或是家中长辈给子女来求姻缘。 披拂的树叶间,有红色的丝线高高低低地挂着,在风中缠绵交错。 有心巧的姑娘,红色的丝线上挂着铃铛,风一吹,就“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花朝(二) 大清早的,林青胡子拉碴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头脑空空地洗漱,擦脸。 直到早上的第一缕晨光落在他身上,林青才终于清醒过来。 拎着把剑,林青出门,到了经常去的包子店吃了早饭,然后像往常一样去衙门报道。 路边人影如织,车水马龙,明显地可以看到更多的携着宝剑,头戴斗笠纱帽的人。 林青目不斜视地在人群里穿梭,几步路到了衙门。 令他意外的是,今日的衙门里,空空荡荡。随手抓到一个人,林青询问道。 “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人正急匆匆地往外赶,听到他这话,先是仔细打量他一番,然后借着光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人。 人称“拼命小林青”“衙门一枝花”,就是脾气爆了点儿,还闹过击打队友的事情。当然,是人都知道,林青嫉恶如仇,打人肯定是因为那人不好。 由此可见,林青在柳州的地位名声多好了。也亏得他,衙门里的风气不知道好多少。 听到他的问题,被他抓到的人也不急了,认认真真道,“今天花朝节,陈大人已经去了。不瞒你说,今天可是众多男人摆脱单身汉的好机会,可一定要珍惜啊,兄弟看好你。” 说着,那人果然匆匆走掉了。 想着今日花朝,街市上人也热闹,江青索性也跟着去了。人多,也最容易出现各种偷摸作案的。 柳柳一行人在花神庙许了愿,然后在月老树下停留。 披拂的绿意里,柳柳看着上面的红线,不知怎么,想到了那晚的二少爷和大少夫人之间的对话。 其实那晚的对话,柳柳没有听完全。主要是太困了,一不小心睡着了。 柳柳感觉,柳州那几个人的祸事,大概与二少爷和那位夫人有关。 只是,堂堂的大少爷夫人,怎么会夜半和自己的小叔子幽会呢?柳柳一时觉得这发展有些熟悉,具体的,却又想不起来。 早上的时候,柳柳特意关注了一下二少爷和大少夫人,竟然真让她发现了一些端倪。 比如,柳柳发现,大少爷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喜欢大少夫人。而二少爷,似乎也比想象中的事多。 当然,这个事多不是表层意义的事多,而是根据柳柳的观察,二少爷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像藏了很多事情一样。 让人,是妖,感觉到非常的不舒服。 除了她们三人,府上的夫人小姐还乘了一辆车马。其中,就有大少夫人以及她的大女儿。 大少夫人的大女儿今年虚岁九岁,正是调皮爱玩的年龄。 据传言,这大夫人的大女儿名江慕,懂得一手好医术,尽得其母亲真传。只是性子古怪,不喜与人交谈,也不知这次,缘何把她也带来。 白夫人身子虚弱,到了这佛像庄严之地,也撑着身子虔诚叩拜。 希望我的孩子,馍馍能平平安安长大,能找到良缘,做善事。不求富贵贤达,只求平安顺遂,遇难成祥。 穆蔷的愿望能否实现不知,柳柳只知道自己心脏突然震颤,像是遭遇了了不得的事情,动荡不安。 第三十章未完待续 柳柳没有求愿,只是躲在一边看岑静的古庙。 庙里有许多漂亮的女香客来往,娇艳的衣裳罗织成漂亮的花海。 柳柳静静地驻足观看着,对眼前的此情此景非常满意。 人,就是这样热闹的生物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偶尔流露出一点儿不愉快的表情,又马上被小心掩饰过去。 柳宜和江梦谈的开心,柳柳隐约听到一耳朵胭脂水粉什么的。 不经意地瞟了眼柳宜,柳柳十分好奇,既然自身条件足够,为什么还要借助外在的手段。 柳柳正看着一只毛茸茸的蜜蜂,突然,心下一阵悸动,转过身来。 近处,有一美貌妇人抱着个锦衣襁褓,慢慢向这边走来。其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 穆蔷看着几步远树影下的姑娘,有些愣。怀里的馍馍被好好地包在襁褓里,此刻正挣扎着往外探。 穆蔷不忍伤了孩子,然后便发现,白陌陌乌溜溜的眼睛瞧着外面,视线的落点恰好在树下的姑娘身上。 嬷嬷也注意到了小少爷身上的异状,惊诧地看过来。 柳柳被小孩注视,先是被看得有些无措,又被自己的想法搞得莫名其妙。 “柳柳!” 柳宜的声音打断了柳柳的思绪,猛然回过头。 “怎么了?”柳宜探手碰了碰她的额。 “没事。” 说罢,柳柳牵着柳宜的手,便准备离开了。 身后,白陌陌突然哇哇两声,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像小瀑布一样。 穆蔷有些慌得哄道,“馍馍,馍馍怎么了?馍馍别哭,嬷嬷,怎么办呀?” 嬷嬷愣了愣,才意识到夫人喊的是自己,然后看着小少爷哭的不能自止的样子也有些害怕。 想到刚刚自己看到的一幕,嬷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怕不是,被什么人使了蛊? 身后的事情柳柳不知道,也不去在意。只是,胸口突然空空荡荡的,让她有些失措。 于是,这一日,外界的花团锦簇,柳柳只是走马观花、不走心地看了一道。 至于江梦,她虽然也到了待嫁的年级,但她更在意的是那件祸事。 不过,花朝节这日,最惹人关注的不是怀春的少男少女,而是瞩目的武林大会。 原本,江梦是不在意的。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要开武林大会,还是感觉有些奇怪的。 晚上回去吃了花糕,放了花灯,柳柳又去池那里走了一趟。 窗栊下,柳柳化为原型,落在泥土上。 放开神识,柳柳看到江池跪坐在屋子里,黑色长发如泼墨,倾泻在身后。 他的身影被一豆浅黄灯光映着,在木板上落下修长的影子,显得寥落。 柳柳先前一直以为,江池是单纯的坏人。因为他制造了那么七条人命的惨案。 经过了一番探查,柳柳又觉得他很可怜。 拥有喜欢人脸的死了,活着的人,本该是他的心爱之人。当然,这个有待考证,因为,柳柳发现此时此刻,有着他心爱之人身体的,好像是一只妖。 江池要报复,柳柳知道。 但是,江池此刻为了传言中的“仙人”的一句话,竟然要害她们,柳柳有些不能忍。 又在窗栊下呆了一会儿,经过一番挣扎,柳柳决定,恶人自有恶人磨,她不管了。 之后,柳柳修书一封,放在江梦的桌案上,把事情原委全然告知。 至于结果,她不在意了。 是江池通过武林大会,谋害江家大少,还是江池被捉到判刑,都与她无关了。 她现在只想,跟随自己的心意,去某个地方。 那里,有她想要找寻的人。 当晚,柳柳就和柳宜背上了行囊,离开了柳州。 “柳柳,我们真的要带这只肥猫吗?”柳宜葱白的手指指着柳柳脚边打滚卖萌的白猫,无语道。 “嗯。”柳柳低下头,把猫抱了起来。 原来,在她们出去的时间里,下人看护不利,白猫把小黄鸡团子吃掉了。 之后,就是这样了,死皮赖脸地跟在柳柳身后,坚定不移的样子。 因为柳柳喜欢,于是,讨厌白猫的柳宜只能忍着不喜,接受了这只赖皮猫。 死皮赖脸,怎么赶也赶不走,可不是赖皮猫一只嘛! 在众人还未有任何动作前,谁也没有发现,有两个貌美的女子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随行的,还有只淘气的白猫。 是夜,江惜在钱琳琅房里歇下。 屋子里的装饰素雅清新,皆是因为它们的原主人钱琳琅喜欢。 但其实,如今的钱琳琅并不是钱琳琅,也不是和钱琳琅换脸的易千千。 如今的钱琳琅,其实是只妖,爱慕江惜的妖。 为了变成钱琳琅,得到江惜的爱,她甚至损耗了将近一半的道行,功力大减。 如今,她想要一个,她和江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