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范男友的秘密》 总算 桔梗 为什么说总算,那是因为这次的男主角总算合乎最初的设定——有点坏,但又不是真的很坏,而是受制于家庭的影响。 认真说来,什么样的家庭大多会造就出什么样的人格,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仍有少数特例。他们不愿被自己的家庭影响而走出自己的路;当然,有些是走上康庄大道,有些则是愈走愈狭隘,最后甚至困住了自己! 当我们选择一条路的时候……是说,我们人一生还真是天天都在选择,从早晨开始,选择醒来或是继续贪睡,搭公交车或是搭捷运。认真上班还是打诨摸鱼,中午要吃什么也是民生重大问题。然后持续到晚上,是要早点睡或是晚点睡等诸如此类的小事。 我们一直一直都在选择,除了那些小问题外,更重要的便是人生方向,是好是坏,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始终相信人生是自己的选择,假使原生家庭无法改变,那就看愿不愿意改变自己了,随波逐流也是一种,离开更是一种,端看每个人的选择。男主角就选择了不同的人生,因此走出了不同的路;期许大家都能选择最合适自己的路,且能无怨无悔。 我们继续努力吧! 第一章 “这会不会是诅咒?”莫子茵拥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彷佛是洗发精广告中女星那样的柔顺有光泽,轻轻一转身就能摆荡出迷人的幅度,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幸好上天终究公平,她拥有最让人羡慕的头发,五官却长得普普通通,戴着一副黑色塑料框眼镜几乎遮住她大半的脸,还能称得上优点的就是肤色白皙及脸蛋仅有巴掌大小。 “什么?!” “我连着两次告白失利,不是诅咒吗?”她问着同学苏纷,并习惯性的推推眼镜。 第一次告白,她因太过紧张、跑得太快,结果不小心在心上人面前跌了个狗吃屎,幸好当时相隔十几公尺的距离,一起身便立刻低头往回跑,不然可就丢脸丢大了。 第二次告白,她请苏纷转信,约好在一个安静无人的地点准备诉说喜欢的心事,没想到两人对地点的认知有落差──他在校园东边的椰子树下等,她在校园西边的椰子树下等,一直等到太阳下山也不见人影。 今天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因为过了毕业典礼,他们要再见面就不太可能。 生性害羞的她为了心上人,鼓起勇气却连着两次失利,她不敢奢求有什么好结果,但至少要努力将自己喜欢的心情表达出来。 喜欢是一件很美的事,她喜欢他四年,如果不在毕业典礼前做点什么,总觉得愧对了这四年的光阴。 苏纷顿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给予安慰。“我想这不是诅咒,应该是上天给你的考验,看你对他是不是够死心塌地。如果你够诚心,相信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真的吗?”莫子茵又推推眼镜,心情有点紧张,还有些雀跃。 “当然是真的,加油!”苏纷的手再次重重按上她的肩膀,彷佛要透过这个动作给她勇气。“快点去吧!趁现在他身边没人,晚了就没机会。” 莫子茵点点头,咬了咬下唇后,正准备冲出去,手臂突然遭苏纷一拉。 “等等,眼镜拿掉,这样比较美!”苏纷直接摘下莫子茵脸上的塑料黑框眼镜。 “咦?我没戴眼镜就看不见了!”她已经够慌张了,现在又看不见,岂不是会更紧张? “才五、六百度,没那么糟糕吧!况且他现在只有一个人,你直直走过去就可以了,不要怕,快去吧!”苏纷用力推了她一把。 莫子茵跌跌撞撞的走出去,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她习惯性想推推眼镜,这才发现鼻梁上什么都没有,只好专注的望着前方。 回头看了一眼苏纷,苏纷给了她一个打气的动作,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朝着目的地前进。 往前走的同时,脑海中不断浮现待会儿她该怎么开头的桥段,她和苏纷花了一个礼拜才设计出合适的说法──先从他们同校四年开始说起,接着赞美他的优点,再说出她暗恋的心情。 一气呵成。 最后,她就能从容退场,毕竟她从未奢望过有什么完美的结局,能倾诉恋慕的心情已是一件美丽的事了。 两人的距离慢慢拉近、慢慢拉近…… 她真的是太紧张了,手心都出了汗,连忙搓了搓,耳边好像听见苏纷叫她的声音,可她不敢转头,就怕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会突然消失,那就真的再也没机会了。 她继续走到他面前,因为太害怕,始终低着头走,直到站定也不敢抬起来。“那个……你好,我是你同系的同学,我叫莫子茵。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一直有注意你,因为你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烈了,就像是阳光一样,让人无法不去注意,而且你笑起来感觉很温柔。 “虽然你画画真的很棒,可我更注意到的是你这个人,你不仅体贴善良,还乐于助人,我今天对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没有其它企图,我真的、真的是很单纯的喜欢你而已,今天过后,我们或许不会再见面,祝你未来一切顺心!”语毕,她轻轻吐了一口气。 很好,她说得很完美,一字不漏──昨晚熬夜苦背总算是看见成绩了。 单恋四年,终于有个宣泄出口,如今完美的画下了句点。 现在她该退场了,要一步一步往后退,举止要从容不迫,这样才不会被他发现她的内心其实相当忐忑不安,就像每次考试那样的紧张。 “你喜欢我?” 莫子茵才刚退了两步,就听见他开口。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听见他的声音,好低沉、好浑厚,而且非常有磁性,和平常隔着距离听到的有些不同。 当下,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就好像等待成绩公布的那一瞬间──即使早就知道答案会是什么,她仍旧紧张万分,心脏好像就快蹦出来一样。 心头始终怀有小小的……期待。 “是的。”她转过身,小声回答,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你想跟我交往吗?”他问。什么? 交往──这、这……她根本不敢想有接下去的进展,她仅只是单纯的想向他告白,想让他明白她的心意,至于交往……太遥不可及了,她连作梦都不敢想。 莫子茵连忙摇手,让他知道她并未有那么强烈的企图。“不……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四年了,你对我来说就像是一道耀眼的光芒,我、我不敢妄想得到你,能让你了解我的心意我就已很满足了,我、我……” 糟糕!她和苏纷根本没想到还会有接下去的场景,因此不曾模拟过;这下她招架不住,开始词穷,她完蛋了! 原本想在他面前保有美丽的印象,结果却是功亏一篑。 “你想跟我交往吗?”他再问。 “那个……我、我真的不……” “好。” 咦? 什么? 莫子茵的话语因他这个短促而有力的字眼,霎时顿住了。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是她听错,或是他说错?“你、你说什么?” “我说好,我们交往。”有力的声音再次承诺。 咦?! 什么?! 等等,他现在又说了什么?“你真的要跟我交、交往?!”她注视眼前的他,心跳得七上八下的。 天!她不是在作梦吧?!如此幸福的事怎会发生在她身上?她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与恋爱绝缘了─ ─凭她内向害羞又不擅交际的个性,根本就不知怎么跟人来往,就连现在最好的同学苏纷也是因为本性主动热情,两人才会慢慢成为朋友的。 本来只是想在毕业这一天,将她四年来的暗恋心情全部说出口,从没想过有什么后续发展,她就只是单纯的想向他表明心意而已,没想到现在他竟说要跟她交往,这真是她最棒的毕业礼物了。 莫子茵回头想让苏纷看看她这幸福的一刻,却忘了她没戴眼镜,以致只看见苏纷不断挥动手臂的模糊身影,她心想苏纷应该也是因为替她感到高兴,所以想以夸张的动作来表示祝贺。 她真是太幸福了! 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会有这么幸福的时候,在学生生涯的最后一天,她居然得到了全世界。 “哇,真不简单!” 莫子茵正喜孜孜的准备回答时,身后突然冒出一道明亮而爽朗的声音,有点熟悉,她好像曾在哪里听过。 “堂哥,没想到你从没来过我学校,居然也能让女生为你神魂颠倒,你实在是太厉害了,我甘拜下风!” 是谁? 莫子茵转头,由于那人离她很近,因此她有稍微看见那人的五官,当下她的心脏猛然一跳,连连倒退了几步,而刚刚被她告白的男人立刻伸手圈上她的腰。 一股纯然男性的气息顿时飘入她的鼻间,她再抬头,看见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庞。 那是一张很男人的脸──散发出成熟与阳刚的味道,他的五官线条很硬,鼻梁挺直,一双锐利且沧桑的眼神犹如两潭深渊,彷佛能将人给吸进去似的。 这个男人和她所知的男人完全不同,一瞬间,她吓到了,动也不动。 “哇!她不动了,该不会是吓呆了吧?”贺立扬好奇的问,上前伸手在莫子茵面前晃了晃。“真的没反应,大概是太靠近你才会受到惊吓,堂哥,我早说了,你的眼神太锐利,所以要更常笑,不然根本没人敢接近你,幸好这女生有钢铁般的意志,才没被你给吓跑!” 他不过是去买个饮料,一回来就风云变色,这种吓人的事果然只有堂哥才干得出来。 贺英东看了堂弟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不知是否真被他给吓傻的莫子茵。 莫子茵……他不仅喜欢她的名字,也喜欢她看来柔弱其实却很有韧性的个性。 他轻轻拍着她的脸,莫子茵终于回过神,看看贺英东,再看看贺立扬。 早就六神无主的她压根不知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混乱场面── 她原本是要向贺立扬告白的,在她眼镜还没摘下来,人还未走过来之前,曾再三确认过站在这里的是贺立扬本人;怎知眼镜一摘下,她走过来却是“人事已非”──树下的男人竟是贺立扬的堂哥! 对她而言,这真的是个青天霹雳的打击! 她只是单纯想告白而已,从没太过贪婪的念头,为什么老天要如此的折磨她?! 第三次的告白比之前更凄惨,她居然连告白的对象都弄错了,呜呜呜…… “你好,我是贺立扬,是他的堂弟,咦?我好像见过你,你是不是也是美术系的学生?”贺立扬多打量了莫子茵几眼,像是在做确认。 莫子茵习惯性又想推推眼镜,不过鼻梁上没东西,当然没推到;贺英东注意到她这惯性动作,不禁会心一笑。 贺立扬居然记得她,让她觉得好高兴。“我是你隔壁班的同学,我叫莫子茵,你好。”甜甜的笑。 莫子茵身后的贺英东立刻加重手臂的力道,将她再往怀里带;登时她马上感受到他强健的身躯,心脏又跳快了。 他很高,导致她必须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那是张有点生气的脸。 “呃……那个,能不能请你放开我?”他身上的气息太具侵略性,会让她感到慌乱不已。 呜呜,她原本要告白的对象是贺立扬,怎么现在居然变得如此混乱,现在她该怎么收拾? 难道她刚告白完就要道歉,说她告白错对象了吗?那样不被揍得鼻青脸肿才怪。 贺立扬在一旁笑看着,双手抱胸,彷佛看戏般的调侃道:“堂哥,你们才刚刚交往,有必要表现得这么亲密吗?”真让他眼红。 莫子茵一听,脸色霎时变得红通通,这情况似乎愈来愈无法善后了。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早知道她就该坚持戴着眼镜,就算丑一点也无妨,至少不会认错对象;可现下这场面,真是难以善后…… 贺英东看了贺立扬一眼,然后再将视线放低,细细打量着她彷佛快要蒸熟了的脸蛋。 她的长相并不特别引人注意,但那双有神且明亮的眼睛却深深的吸引他的目光。 刚才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她往他的方向走来,他一直揣想着她的意图,没想到竟是来向他告白的! 瞧她害羞到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就知道她有多紧张,以至于连告白的对象都没看清楚便一古脑的说了出来;现在她的神色显得很不安,肯定是在想该怎么结束这场荒诞的闹剧。 不过──他可没打算让这一切轻松落幕。 既然她是来告白的,他当然要给她一个好结局,这才不枉她鼓足勇气,不是吗? “我刚刚答应她了,以后她就是我的女朋友。”贺英东对着堂弟说,宣示所有权。 贺立扬很清楚堂哥的占有欲有多强烈,立刻朗朗一笑,并举起双手讨饶似的说:“她都是你的人了,我怎么敢乱想?再说,你应该清楚我不是那种人。” 她都是你的人了?!不!她才不是他的什么人,她根本没想过要成为他的什么人,她只是不小心对错的人告白! 不行!她得立刻、马上纠正这个错误,免得事情愈来愈偏离正轨。“那个……我只是……”急忙想表示意见,无奈心慌意乱,以致难以完整表达。 “只是什么?”贺英东淡淡的问,眼神冷冽的看着她。 莫子茵一慌,好不容易要吐出的话语又给咽了回去。 他的眼神好冷冽,彷佛藏有寒冬的气息,害她不禁抖了一下,脚步很想后退,可身子仍在他手臂圈住的范围内,让她动弹不得。 他的眼神很冰,贴在她腰间的掌心却是十分温热。 “只是、只是……”她还在支支吾吾的。 “堂哥,你又吓到女孩子了啦!”贺立扬忍不住替莫子茵申冤。 贺英东这会儿才终于收敛神色,他今天是来参加堂弟的毕业典礼,学校里人来人往的不是聊天的好场所,于是他放开她的同时也自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及一枝笔,在名片上写下手机号码交给莫子茵。“打给我。” 莫子茵不敢不收,他的字迹非常有力道。 她看着他,脑中乱七八糟,肺部也因太过紧张而呼吸困难──她没想到如此天大的乌龙竟会发生在她身上,这下她要怎么办? “那个……我……”人说万事起头难,果真没错,她想了半天就是想不出比较合适的开场白,更遑论之后的解释。 她到底该怎么说明才不会让他翻脸,也能让自己有个好下场? 难道要这样误打误撞吗?不、不可以──她明明暗恋的是贺立扬……而不是这个堂哥。 误会一定要解释清楚,才不会造成别人的困扰,这件事是她的错,她不能将错就错。 “贺……”可恶,她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正当莫子茵低头要看名片时,贺英东已先俯身在她的耳畔轻喃自己的名字。“英东……我叫贺英东。”低沉磁性的嗓子充满了诱人的魅力。 莫子茵的耳根忽然一烫,整个人又僵住不敢妄动,心脏跳得快到几乎停不下来。 贺英东的唇还未离开她,他的手先是揉她的耳朵,再轻轻开口许下承诺,“小茵……我会对你很好。”说完在她的脸上留下一吻,再从容不迫的与贺立扬一起离开。 莫子茵又红透了脸蛋,左手按着耳朵,心脏扑通扑通的猛跳,呼吸也更加的急促,只能呆呆的注视贺英东的背影。 这次的告白──又是完全的惨败! 虽然她也经常惨败,但以前至少还能把想说的话结巴的说出口,但这次却连一个字都无法吐出,大脑像是受制于他似的,根本没办法思考。 这真是太可怕了…… “哇塞!刚刚实在好刺激喔!”苏纷见他们离开后才匆匆跑过来。 莫子茵的脸蛋依然滚烫,心头有种说不出的紊乱感觉──现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刚刚那个男人是谁?长得好有型喔!他和贺立扬也有点像,是他的亲戚吗?” 像?一点也不像──贺立扬很阳光,贺英东却很冷,而她不喜欢太冷的男人。 “子茵,你和他说了什么啊?”苏纷兴致勃勃的追问,彷佛想探听八卦。 莫子茵这才恍然回神,转身取回眼镜戴上,“小纷,你怎么没告诉我站在树下的人已经不是贺立扬了?”害她出了这么大的糗。 苏纷眨眨眼,一脸无辜的回答,“有啊!我一发现那人走近贺立扬,然后贺立扬离开树下,那时我不是有叫你吗?可你一直往前走,那男人都已发现你了,难道你要我冲去把你给拉走吗?”后来她还很尽责的对着莫子茵直挥手,想叫她赶紧回来,哪知莫子茵只是看她一眼就又转过头去。 “当然要啊!”总比她现在铸下大错来得好。 “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我不太敢靠过去耶……”瞧见莫子茵脸上满是懊悔的表情,苏纷登时也变了脸色。“不……会吧?你对那男人告白了吗?!”哇!这次的错误可真是有趣,她好期待接下来的发展喔! 莫子茵垮着脸,哀怨至极的点了头。 苏纷紧抓住她的手,继续探究真相。“太、太厉害了!然后、然后呢?那男人说了什么?”说不定这段小乌龙事件能促成一段奇异的恋情,这也没什么不好。 贺英东说了什么──莫子茵一想到就觉得欲哭无泪。 “子茵,他究竟说了什么,你快说嘛!”真可惜,刚才没站近一点,不然就能听到全部的内幕了。 莫子茵望着好友,眨眨眼,用力抱住她。“小纷,怎么办?我完蛋了啦!” 呜呜,这才不是什么考验,明明就是个诅咒啊! 若是诅咒──她得想办法解除咒语;若是错误──她得想办法解开误会,总之该来的逃不掉,她必须独自承担。 可问题是,为什么一毕业的隔天她不是忙着找工作,而是望着手机发呆? 她多希望昨天只是一场梦,过了就算,然而心脏直到此时还在怦怦乱跳,这就表示那不是梦── 她的的确确做了一件蠢事,即使她现在再怎么捶胸顿足也无法挽回,只能尽力结束这场混乱。 莫子茵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 昨天她和苏纷花了好几个钟头来演练今天该如何去向贺英东解释,但不知怎地,一对上贺英东,她的思绪就会罢工,幸好苏纷提供了不少的好意见,并替她整合成一篇文情并茂的信函,内文除了解释整件误会外,亦不会让贺英东失了面子。 苏纷原本建议两人要面对面说明,那样会比较有诚意,可一想到贺英东那彷佛能夺人心魄的锐利双眼,她立刻猛摇头,说什么也不想再见他第二次──她又不了解他,万一他气到动手该怎么办? 苏纷今天去面试,只剩她一人孤军奋战,所以她决定要跟贺英东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按下号码,铃声响起,并在第五秒时有了回应──幸好有响应,不然她会怕到直接切掉电话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紧张,归根究柢,她就是会怕贺英东,而既然会怕他,那么苏纷说要她将错就错的想法就无法成立;她对感情是很有原则的,绝不会喜新厌旧。 “小茵吗?” 咦?她都还没开口,他怎会知道是她打来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得赶紧出声。“是,我是,那个……”出师不利,她一说话又开始结巴了。 “那个……我想要解释、解释一下昨天的情况……”幸好是用电话联络,她不必背诵,只须一字不漏的念出即可。“事情是这样的,我并不是要向你告……” “吃过了没?”他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她冗长的说明。 “还没。”呃,念到一半被打断了,她得找到重点重来一遍。“我是要说,其实我昨天并不是要向你……” 贺英东再次截断她缓慢的声音。“我饿了,等会儿见面再聊,你有纸笔吗?抄一下地址……”流畅的念出他所在的位置。“一个小时后店里见。” “可是我还没说完!”她好不容易将一句话完整的说出口。 “一小时后我再听你说。”他率先切断了电话。 莫子茵无法继续说下去,只能乖乖照着他的计划去做;可……这样不对吧?哪有人会像他这样──贺英东怎能完全不管她的意见呢? 虽然她的意见很少能完整的表达出来,因为她总是慢半拍或是没勇气说出口,除非遇上紧急且重大事件,她才偶尔会有惊人之举,而这全都是因为她的个性天生如此。 莫子茵垂头丧气的哀叹一声──原本想花三分钟解决的事,如今却还是得出门去跟他见面! 她是真的很不想再见到贺英东,他太霸气、太有魄力,太令人畏惧;而她很怕跟这样的人相处,好像会让她失去自我似的。 莫子茵望着抄下的地址,心中感到万般的无奈,如果她想解释清楚,势必得亲自跑一趟,为何那个贺英东要那样的强势啊? 其实强势的人并不见得会惹人厌,毕竟有些时候是需要这样的人来当领头羊,可最糟糕的也就在这里,那样的领导者经常会改变其它人的想法,让那些人去做不想做的事──而她就是属于所谓的其它人! 其实她也不是那般没主见,若是遇到过度不合理的事,她也会提出抗议的,但这一次似乎抗议不得,因为是她有错在先,所以这次的主导权是握在贺英东的手中。 莫子茵还在犹豫自己是否要去见他,时间却不等人,她才一抬头,就赫然发现二十分钟已经过去了。 糟糕!她快迟到了──毋须再思考到底去不去,时间已经替她做出决定,她非去不可! 手忙脚乱的莫子茵总算赶在约定的前一分钟抵达餐厅,服务生见她站在门口,面带微笑的帮她开门。 “欢迎光临,请问是莫小姐吗?”服务生客气的询问。 “是的……我跟朋友……呃……别人有约。”她不想说出贺英东的名字,以免真有什么牵扯。 服务生轻轻颔首,“贺先生已经到了,莫小姐请跟我来。” 跟着服务生走进一间包厢,看到贺英东已在里面静静的看书,他专注的侧脸流露出一股独特且难以形容的气质。 他就彷佛是独自放在角落的一尊石膏雕像,慵懒的享受着宁静的时光,他整个人显得一点都不急躁、不张狂,让人忍不住将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 她看得有点意外,虽然对他的了解不深,可她很难想象贺英东会安静的坐着看书──他该是那种会流连在夜店的人,这是因他的外表带给她这样的感觉。 原本不踏实的心情在撞见这一幕后,她突然觉得或许自己对贺英东太过先入为主了,说不定他其实是个能沟通的对象。 “贺先生,莫小姐来了。”服务生将这五坪大的空间留给他们。 这是一间日式餐厅,布置得十分古色古香,门口处还有小桥流水的造景,潺潺流水取代音乐,令人心旷神怡;更特别的是桌子犹如一个盒子,最上面是玻璃桌面,中间设置成鱼缸,里头有鱼儿正自在的悠游着,看得出设计者的独具巧思。 她非常喜欢这样的设计,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想起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抱歉!”她不该直盯着餐厅的设计而忽略了他。 “不会,这间餐厅的特色本就是桌子,所有的客人一进来先看到的就是这种巧思,然后才会折服于厨师的手艺。”贺英东阖上书本,淡淡的对她说明。 莫子茵注意到他阅读的是外文书,这又让她感到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先看菜单,别饿着了。” 现在已是中午十二点半,她确实饿了,可是他俩根本就不算认识,这顿饭实在是吃得很莫名其妙,更别说她根本就不打算来跟他一起吃饭的。“贺先生……” “英东。”对于这一点,他可是很坚持。 莫子茵认为自己是来向他解释的,理所当然要尊重他的意愿。“英东,我……”由于胆怯,她还是没能在第一时间谈到主题。 此时贺英东开始熟练的点菜,“你想吃什么?” “我不太饿。”就算她现在饿坏了也应该吃不下,因为她满脑子都在想那份信函的内容──这次若没万全的准备,等会儿解释起来恐怕又是结结巴巴的,无法达到效果。 “敢不敢吃生鱼片?” 她点头。 “再帮我上一盘综合握寿司,还有盐烤鲭鱼,对了,任何掺有虾蟹的食物统统不许上桌。” 莫子茵看了看他,猜测他会这样交代应该是对虾蟹过敏,正好,她也对虾蟹过敏,所以始终跟虾蟹料理没有缘分。 “好的,请两位稍等。”服务生含笑离开。 直到包厢剩下他们两人,莫子茵终于又鼓起最大的勇气开口。“贺……英东,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解释昨天的误会──我并不是要向你告白。” 太好了,她总算一口气将最重要的话说出口,现在就等着他的反应了,她边喝茶润喉,边偷看着坐在对面的贺英东。 不见他勃然大怒,似乎还好整以暇的在等她继续说下去……既然如此,她就继续往下说,免得误会愈来愈深。“我知道这件事有点令人难堪,但我觉得如果不解释清楚才是真的伤人,昨天因为我没戴眼镜……” 莫子茵慢慢叙述着昨日的情况,或许是贺英东气定神闲的模样感染到她,令她逐渐的松懈了心防,让她有条不紊的将整件事说个明白。“对你造成的困扰,我真的深感抱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弥补你的,请你尽管告诉我。” 她确实觉得自己愧对贺英东,她很想补偿他──毕竟换作是她被人告白,结果却是乌龙一场,她也会感到很尴尬、很难受的! 等等……不对呀!她突然想到昨天她虽没喊出贺立扬的名字,但依照她告白的内容,是有提及两人是同学关系;而贺英东当时就该发现到是她认错了人,为何还要将错就错?此时她看贺英东的眼神已由愧疚转为质疑了。 贺英东的嘴角则是衔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时服务生来上菜,两人之间一片静默,等服务生一离开,莫子茵便迫不及待的脱口问── “你早就知道我要告白的对象不是你,对吧?” “没错。” 莫子茵忍不住皱起眉头,完全无法理解贺英东为何要这么做?“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为什么你要故意造成这个误会?” 贺英东慢条斯理的回答,“不,我们认识……而且你跟我认识的时间甚至比立扬还早。” 什么?! 第二章 她和贺英东认识的时间比贺立扬还早……怎么可能?如果认识他,当她面对他这么出色的人时怎会完全没有印象? 莫子茵双手抱胸,陷入无边无际的沉思。可任她想破头也想不出他俩究竟在哪见过面。 向来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的她,不得不认输了。“你是骗我的吧?” “我从不骗人。”他从容的说着,眼神直直的望着她。 才不过片刻,他已吃完一整盘综合生鱼片,看来他是真的饿了。 “可我完全想不起来我们究竟是在哪里见过面,能不能给我一点提示?”她疑惑地问。 “你自己想。”他继续吃起握寿司。 “我想不起来。”就是想不到才会向他求援啊!可他却吝于说明,这叫她从何想起,难道要她回家从幼儿园的毕业纪念册开始翻起吗? 可就算她想翻阅,当年搬家时那些东西都已扔了,她目前所有的记忆只存放在脑海里。 “慢慢来,不急,就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对了,你不是说要补偿我?既然是你先向我告白,那就继续下去。”解决了握寿司后,又将酱烧花枝一直面前,并分一半给她。“这里的花枝很不错,你试试看。” 花枝烧烤的香气扑鼻而来,她的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咕噜一响。 “不论你想说什么,都等吃饱后再说,我不喜欢空腹谈事情,那会让我的心情变得很糟。”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在他饿的时候谈公事无疑是自找死路。 莫子茵还没回答,肚子又咕噜地叫了起来,虽然不在乎形象,可这也太丢人了,于是她不再坚持,默默吃起花枝来。 贺英东每吃一道菜都会分给莫子茵些许,他不仅爱吃也懂得吃,还教她生鱼片究竟要沾多少哇沙米才会恰到好处——会呛却不会太过难受。 情况完全不如她的预期——她不仅没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也没害怕的夺门而出,他们居然是非常和平的在一起吃饭。 向来只吃七分饱的莫子茵因为日本料理太好吃而忍不住吃到饱,这间餐厅真是太棒了。 “好吃吗?”吃饱了,贺英东的表情也不再冷冽,眼角微微上扬,似乎心情不错。 “嗯,好好吃。”她心满意足地说。 “喜欢就好,以后我会带你常来。”贺英东很自然的说,仿佛真的已把莫子茵当做是女朋友般。 事实上,他从昨天就已经她视为自己的女友了。 他要带她常来?!莫子茵闻言,当下猛然惊醒——她险些忘了正事,明明她是前来解开误会的,怎会变成两人一起吃饭呢?真是的……她怎么老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贺……英东,那个,我想我刚才已解释得很清楚了,我喜欢的人并不是你,所以我不可能成为你的女朋友;喜欢是主观的事,即使你的条件很好,而且就算我们认识得很早,但我动心的对象并不是你,真的……很抱歉。” 好友苏纷曾说过她太过死心眼,竟然喜欢一个人长达四年都未曾变心;但她就是这种个性,不可能说变就变的。 “为什么不能是我?”他反问。 莫子茵怔了一下,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似的,而且他好像是真的想要得到答复才肯罢休。 好吧!既然他想追根究底,那她就给回答他的所有疑问。“我觉得感情是需要长时间的培养,不可能像吃泡面般三分钟就能入口;即使有其他人喜欢我,我也做不到响应,因为我喜欢的是贺……” 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要把贺立扬的名字给说出口,她立刻止住——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觉得少一事会比较好。 “我喜欢那个人整整有四年之久,我会注意他所有的小细节,每次发现他的一个优点,我就会多喜欢他一点;如果不是这样经年累月的相处,要我去喜欢上一个人实在太难了,所以我真的不能当你的女朋友,请你谅解。”她的感情观受到传统父母的影响甚大,她想要的感情是一生一世的那种,是属于细水长流型的。 贺英东轻轻的喝了一口热茶,“慢慢来,我不急。” 莫子茵呆了一下,不太能理解他话中的含义。“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想培养感情,那我尊重你,我们慢慢来,不急。”他好整以暇的说,脸上依旧没太多表情,教人猜不透心思。 莫子茵突然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受——她不是已经说了不喜欢他吗?“可是……” “你讨厌我吗?” 不,她其实并不讨厌贺英东,他的个性虽然冷漠而霸气,行为却显得相当成熟,态度也很温柔,不会造成她的反感,不过难以改变的就是他给她的第一印象——一个应该会流连于夜店的男人,因此她决定要对他敬而远之,毕竟“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真理从未在她身上发酵过。 更别说,她根本一点不了解贺英东,也不可能马上觉得是讨厌他,或是喜欢他。 而无论是讨厌或喜欢任何一个人,她都会有具体理由,而不是单纯偏见;此刻,她对他就像是陌生人一般。 “你非那个人不可吗?”他再问。 “没有。”她喜欢贺立扬,却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暗恋与实质的交往仍有一段差距,喜欢并不表示两人就会相处得愉快,她非常清楚这个道理。 “很好,那么我们就已有了初步共识。”他看了一眼手表,“找个时间再让你多了解我一点,可我现在有事,得先走一步。”他用手指抹去沾在她唇边的酱汁,然后放入自己嘴里舔舐,还带着迷人的笑意。“你慢慢吃,还想吃什么都可以点,不要饿着了。” 他的笑容比他刚才那亲密的举止还要令她感到震撼——原来这个男人会笑,而且笑起来还有一点……可爱。 他顺了顺她的发,才像是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 莫子茵整个人都呆住了,有几分钟无法回神,好奇怪,明明他们才刚认识,甚至谈不上是朋友,她对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好感,偏偏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让她有所反应,眼光甚至会不由自主的跟着他。 她放下筷子,双手捧着脸蛋……她的脸又烫了。 看来她果然还是不该亲自走这一趟,即使她有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最后却仍被他牵着鼻子走,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苏纷咬着筷子问。 “一整个……怪。”莫子茵觉得有些为难。 “我倒觉得换个角度想,说不定真正有缘的是你们两个,不然你怎会那么巧地向他告白!”苏纷尽情享用着好友从餐厅打包带回的日本料理。 正所谓吃人嘴软,她虽不认识贺英东,不过他居然能让中午从来不营业的“柳叶”日式料理店破例开店营业,那人肯定有点背景,虽不知是好是坏,但看在他对好友这么用心,加上自己也相对获利的份上,会替他多美言几句的。 莫子茵不禁赏了好友一记白眼,如果不是好友摘下她的眼镜,就不会有今天的窘况。 虽然莫子茵很清楚那件事不能全都怪好友,但她就是忍不住哀怨——她好不容易毕业了,能开始赚钱了,连好友都去面试了,她却得先为此事而烦心。“那是个意外!” 苏纷挑眉,嘴里还塞着生鱼片,想开口却一口吃到哇沙米,“哇~~差点呛死!”劫后余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慢点吃,我不会跟你抢的。” 满桌的菜,贺英东一个人就几乎吃了一半,他的食量不是普通的大,身材却保持得相当适中,看不出有任何赘肉,真不知他平时是怎么保养的?而且他的吃相也非常优雅,与苏纷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看他吃饭就像是种视觉享受,咦……她怎么又想到他了?真糟糕!“唉!”如果她能再有勇气一点,或许就能直接回绝了。 “别叹气了。” “不叹气该怎么办?” “不如按照他所说的,试着跟他培养一下感情。”苏纷并不是见风使舵的人,只是她本就对莫子茵那死心塌地的个性很不以为然,希望她能在告白后就尽速忘记贺立扬,所以虽然现在的情况与实际的场面有出入,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我根本不了解他。” “没花时间去培养感情的话,谁能了解谁啊?你一开始暗恋贺立扬时不也是在暗中默默观察他吗?我觉得暗恋是单方面的了解,两人从来不曾相处过,即使告白也不一定能顺利交往,有点不切实际;可贺英东就不同了,他是直接站在你的面前表示要跟你培养感情,我觉得这才比较有真实感,你们两个可以从互动中更深刻的去了解对方,显得比较踏实,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试试看,而且你和贺立扬也不可能了。” “为什么?” 苏纷笑答,“因为我觉得你其实有把他过度的美化了,好像即使他放屁也是香的。”别怪她用词粗鲁,事实就是如此。 “我才没那么愚昧好吗?”她哭笑不得的辩驳。 “这样最好,因为他们是堂兄弟,所以我认为你和贺立扬根本就不可能了,因为你们多少会觉得有芥蒂;所以你不如就跟贺英东试试看,就算没结果,多认识一个朋友也不错啊!毕竟在你身边可没出手如此阔绰的朋友。”好东西要和好朋友一起分享,于是她很大方的与好友一起分享着生鱼片。 莫子茵横了苏纷一眼。“小纷,我不是这种人!”虽然她的经济并不富裕,却不会为钱而出卖自己。 苏纷贼贼的笑着,一把勾住她的手臂。“但我是啊!你有没有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你有好吃的,我就能分一杯羹,嘿嘿,你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嗜好,就爱美食罢了;再说你既不讨厌他,试着跟他交往也不会少掉一块肉不是吗?” 莫子茵当然明白苏纷是为了她好,可不知怎地,她心中老觉得不踏实——贺立扬就像朝阳般散发着和煦的光芒,贺英东却像是冷风刺骨般的难以捉摸。 若她真想得到贺英东的青睐,只怕最后落得满身伤痕。“我只觉得我们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正在大快朵颐的苏纷睨她一眼,调侃的说:“你们又不是人鬼殊途。” “……” 烦恼的问题暂且搁着,莫子茵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工作以分担家计。 网络上所有找工作的网站,她统统去注册填写履历,并准备好数份应征的作品集。 她很爱画画,一心想朝这方面走,然而在考上大学的那天,父亲却不幸去世;于是她瞒着母亲放弃了学业,找了工作以帮助家计,但母亲得知后不但劝她不要放弃兴趣,还说即使咬牙苦撑也会让她念完美术系的。 母亲希望的是——她能完成父亲的梦想! 也因此,她认真工作了一年后又去重考大学,并再次如愿考上理想科系。 这五年来,她们母女就是因为这个信念而努力,如今总算能松口气了。 只是等着她的却是未知的未来——即使教授很欣赏她,希望她能继续攻读研究所,但为了尽早卸下母亲肩上的重担,她只能婉拒。 一个月前,苏纷在一间广告公司找到设计助理的工作,可她却没接到半通面试电话。 她是感到有点挫折,不过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决定效法苏纷主动出击的方式,果然在几天后,有三间公司找她去面试。 莫子茵很清楚自己的个性不够活跃、不够主动,也不擅交际,如果像苏纷那样去广告公司工作,不出三天就可能被踢出来——有关她个性上的缺失,她可是非常有自知之明。 幸好她算乐观,也很喜欢和小孩子在一起,所以她应征的工作都与画室有关,之后选择了“蓝天画室”。 那里的老板是个好人,就算得知她没任何教学经验却还是愿意培训她。 找到工作的第一天,莫子茵决定和苏纷去“柳叶”庆祝,可到了店里才知预约名额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两人都大失所望。 “小纷,不好意思。”都怪她没打听清楚,还以为人来就好。 苏纷确实有点失望,但好友的心意比较重要。“没关系啦!‘柳叶’很贵,说不定我们进去吃只能吃一碟生鱼片就得出来了;算了,我们去吃平价寿司,反正只要鱼肉新鲜,在哪里吃都无所谓。” “没关系,我先预约,再慢慢存钱,三个月后我们再来吃。”她在台北生活时一直受到了苏纷的照顾,就连住处也由苏纷提供,还完全不收房租,三餐也会关照她,所以她总想找机会回报好友。 “好,等三个月后荷包满满,到时也能吃得比较多,我们走吧!”苏纷勾着好友的肩,笑笑的说着。 “小茵。” 正想离开,莫子茵突然听到一记熟悉的声音,转过头,看见贺英东就站在店门口。 因为之前心烦工作,又觉得贺英东应该只是一时兴起,肯定很快就会退烧,所以采取完全被动的模式;如今阔别一个月,她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忘记他的一切,没想到却记得他沉稳的嗓音。 苏纷看看贺英东,再看看好友,决定乖乖看戏,以不变应万变,毕竟贺英东可是个出手阔绰的朋友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哇~~好友不是说都没跟他联络吗?怎么两人一开口就说出同样的话语,还真有默契呢! 贺英东安静的等着她先开口。 “我今天刚找到工作,想跟朋友一起来庆祝,不过这家店的预约名单已经排到三个月后,我们现在正想离开。”她是直到今天才知晓“柳叶”并非一般人吃得起的餐厅! 她不清楚贺英东的职业是什么,但能感觉得出他似乎很享受金钱为他带来的生活质量。 贺英东维持一贯冷淡的神情,招来服务生问:“我的包厢今天有人使用吗?” “没有,贺先生。” “那好,你带她们去我的包厢。” “是,两位小姐请跟我来。”服务生立刻比了个请的手势。 “谢了!”苏纷眉开眼笑的走了进去。 莫子茵则是心事重重的,在经过贺英东身旁想向他说声谢谢时,被他一把拦住。 “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似的!”贺英东仔细观察她,看她的气色还不错,只是似乎有点瘦了。 “没有,谢谢你……英东。”他俩的关系真的有点微妙,还无法算是朋友,但贺英东却像是想要“追求”她,只是至今仍没后续动作,让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明明说要跟她培养感情,却不见有任何主动邀约,难道这是另类培养感情的方式吗?她想问,又想到最初是她不愿意与他有更进一步的认识,现在问岂不是显得矫情吗? “哪里,你开心比较重要。”他淡淡的说,伸手碰触她的长发——他很喜欢指尖顺着她头发滑下来的触觉。 “你要走了吗?”她礼貌的问。 “嗯,我还有事,得先离开;你们慢慢吃,想吃什么尽管叫,别饿着了。”贺英东说完,情不自禁地搂了搂她。 一个月不见,他很想她—— 连他自己都没料到对她的关注其实很深,甚至到了思念的程度;她就像是路边不起眼的小白花,却是牢牢抓住了他的目光,让他怎么也忘不掉。 莫子茵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整个人被他围在怀里,他的鼻息喷在她的头发上,他的身体散发出迷人的气味,两人靠得很近,令她一下子就慌了,心脏跳得很快很快…… 她生性害羞,从不曾和男人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但她并不排斥,也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淡淡的气息,柔和了他略带侵略性的气势,让她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的害怕,但仍有些不习惯。 毕竟,他俩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贺英东想抱得更紧,却察觉怀中的她有想逃的举止,于是他轻轻的叹气、放手——尽管很想多抱她一秒,可他必须尊重她。 就是因为太过重视她,所以他愿意遵守她的规则。 他最擅长的就是狩猎与等待,只要最后能得到他想要的,无论要花多久的时间都值得。 “我先走了,你慢慢吃,改天再联络。”说完,厚实的掌心轻抚上她的脸颊。 这小小的动作仿佛水面的涟漪,乍看之下没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实际上,水面下已是惊涛骇浪。 直到他的车子驶离视线,莫子茵才感到一阵虚脱及浓浓的不舍感;她完全不懂自己是怎么了,竟会有这样矛盾的心情——想离他远远的,可一看见他又想跟他在一起久一点,真怪! 手按着心脏,直到平静到正常的跳动次数,她才走进包厢。 苏纷一看见她,笑得非常开心。“子茵,你的男朋友真好,居然说要让我们随便吃,他会付账,这真是太幸福了啦!”所以她很用力的点菜,一点都不手软。 “小纷,他……不是我的男朋友。”莫子茵红着脸否认。 苏纷贼贼地笑说:“但不可否认的是,你有受到他的吸引吧?”两人大学同班又住在一起,再不了解她就枉为朋友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了解他,他明明就有我的手机号码,却从没打给我过……”假使贺英东对她的兴趣已经冷却,为何刚才看见她仍会有那样亲密的举动?可他又不主动打电话给她,让她完全摸不清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为何你不主动打给他呢?”苏纷向来信奉男女平等,才不会傻傻痴等。 “我先拒绝了他,之后再主动打电话给他,不是会显得很奇怪吗?” “哪会?现在都讲求男女平等,如果你对他真有意思,就得主动一点,不然等他被抢走,你再哭也来不及了。”就好比摆满桌的生鱼片,若是不赶紧吃,等不新鲜就浪费了。“拿出你暗恋贺立扬的勇气来寻找你的第二春吧!” “噗!”莫子茵被她逗笑了。“不过他看起来是真的很抢手……” “所以你更要快狠准,千万别心软!” 这时服务生上菜,苏纷果真发挥快狠准的功力,立刻将盘子里的生鱼片一片片全扫进肚里,丝毫不手软。 “小纷,我真的不知道……他成熟又有魅力,看起来像是事业有成,怎会对毫不起眼的我产生兴趣呢?我好怕他只是觉得我单纯好骗,才会想跟我玩玩而已。”她的担忧绝非庸人自扰,而是观察后所得出的结果—— 贺英东长得很好看,穿着又体面,出手……确如苏纷所说的十分阔绰,这样的男人身边肯定不乏有人陪伴,怎会对她感兴趣? “唔……偶觉得……”苏纷努力的咀嚼。“感情很主观,最终还是要看你的意思,不过如果连了解都没有就放弃,我会觉得很可惜;而思虑周详固然好,但想太多最后也会变成绊脚石,倒不如放胆相信你的直觉,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顺便改变一下你的个性。”说完继续朝盘里的食物进攻。 莫子茵托着腮,望着好友称不上秀气的吃相叹口气,她对贺英东的直觉是什么呢?或许她可以花点时间认真想想。 “我很坚持不让莫小姐付账,但她比我更坚持的说一定要付;她说和贺先生并不太熟,所以不能让你付账,最后我只好给她贵宾折扣,总共是四万七千元。”经理尽职地向贺英东禀告那天的结果。 四万七千元对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来说,可是一笔不少的数字,她的固执令他很讶异,只是不知下个月等她看见账单时,是不是仍会那么固执了。 “她那么会吃啊?”拿着她的信用卡签单,他仿佛能看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 “不,是莫小姐的朋友非常识货,点的都是高档食材,而莫小姐并未阻止。” “好,我知道了。” “我先出去了,贺先生。”经理轻轻颔首,关门离开办公室。 一旁的程曜昂终于开口,“立扬说老板对他的同学一见钟情,我本来还不相信,现在看来确有其事,这还真不像你的作风。” 他认识的贺英东可不会放慢脚步——一旦猎物出现,贺英东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狩猎成功,绝不浪费半点时间。 “她……不一样。” “有多特别?”程曜昂是贺英东的助理,一直替贺英东处理大小琐事,从不见贺英东对任何女人如此的大费周章。 如今贺英东终于动心了,教他怎不好奇。 贺英东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问:“我是请你来打理公事的,还是过问我的私事的?” “如果是专业助理,当然要尽力处理老板所有的疑难杂症。”程曜昂痞痞的说——他们认识十多年了,早就摸透彼此的个性,深知底线在哪里。 “你做不好,我还是会换掉你的!”贺英东语带威胁地说着。 程曜昂露出舍我其谁的悲壮表情,“我相信这世上除了我以外,再也没人敢接下这份比攀登圣母峰还要艰巨数倍的工作。” 不仅超时工作,没事还得出差;虽然丰厚的薪资是有稍微抚平他的睡眠损失,但总的来说,这还是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而他之所以能撑这么久绝对不是看在友情的份上,而是当年太傻,糊里胡涂签下了卖身契——没做满三十年不得离职! 贺英东懒得搭理他。“‘小巷子’的墙壁处理得如何了?” 老板一问,程曜昂立刻恢复助理应有的专业态度,推了推眼镜报告,“立扬因为临时有事不能绘制墙壁,所以我们必须另外找人,这部分已经开始面试了。” “他有什么事?” “据说是要去环岛旅行。”虽然贺立扬有给他封口费,但老板最大,他不得不坦白。 “这小子毕业了还是这么随兴,你跟他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别想去环岛!” “好,对了,老板,别说我多嘴,我还是想给你一个忠告。”老板好,他就好;老板幸福,他也幸福,为老板着想等于是替自己着想。 “知道多嘴就别说了。” 程曜昂才没理他,径自说下去。“男人追求女人还是要积极一点比较好,不然等失去了就后悔莫及,这是我良心的建议。” “想当初我追我老婆,靠的就是三寸不烂之舌及子弹打不穿的厚脸皮,最后才能抱得美人归;虽然你的条件是比我好了那么一点点,但也千万别太有恃无恐,毕竟女人心、海底针。” 贺英东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这次的重逢是他从来不曾想过的结果,她闯进他的生活中更是个意外,就在那一瞬间,他当下忘了现实的考虑,只想牢牢的抱住她、抓紧她,想不顾一切的将她留在身边,他会疼她、照顾她一辈子,但他同时也怕靠她太近,会让他不能曝光的秘密被她发现——他对她有着深深的亏欠。 “如果可以,我宁可她永远都不认识我,也不要恨我一辈子。”只要她能开心,他情愿一个人煎熬就好。 程曜昂不明白贺英东的意思。“为什么?” 贺英东靠在椅背上,闭目说着,“这是我欠她的债,难以还清。” 很清楚贺英东是避开重点不说,所以那件事肯定对他很重要,因此程曜昂没再追问,仅是淡淡的表示,“既然你觉得是债,就想办法偿还;如果对不起她,就好好弥补,让她幸福,别留下遗憾。” 说完该说的话,程曜昂将办公室留给了贺英东一个人沉思。 他何尝不想靠得她更近,以便感觉她的体温、她的心跳及她的呼吸,无奈心虚的心情让他只能战战兢兢的,即使一直在找她,也不敢贸然介入她的生活,就怕再次对她造成无可避免的伤害。 而他化主动为被动的行径也是在等待—— 等待着她愿意接受他,所以他放慢脚步,配合她的规则;即使从不相信缘分,只信任自己,但在面对她时,他却愿意破例,只因为她是他可遇而不可求的爱情。 轰隆一声巨响打破他的思绪,他转头,窗外一片雨幕倾泻而下,滴答的敲打着玻璃窗,让他记起他们相识的那天也是下着雨—— 那是很大的一场雨,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 第三章 谈判破裂,场面难免失控,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情况原本还在掌握之中,只是更意外的事却在后头——出卖他的竟是父亲最倚重的心腹! 大雨滂沱,下得仿佛世界末日似的,还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他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只能卖命逃跑。 从产业道路终于走到一个静僻的村子——由于出了内贼,他不确定还有哪些人等着他落井下石,所以他当然不能回去求援;而警方也早已盯上他,现在谈判出事,有人死了,他更不能去找警察;他是黑道分子,一般人绝不会想要自找麻烦的帮他,贺英东非常清楚,这次他只能靠自己! 雨下得几乎要遮住他的视线,在看不太清楚眼前的情况,加上伤口使他全身发热,让他走得跌跌撞撞,只能停下脚步,稍微包扎伤口才顺着小路继续走。 雨势未歇,他的步伐也没停下来,他不知该走到哪里才能喘口气,只确定若想活命就得走下去,直到找到最安全的地方才能松懈。 可哪里才能让他放心呢? 那些长辈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向来最信任他们,可如今出卖他的也是他们,难道在利益当前,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吗?或者该说为了利益,其他都不再重要,包括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吗? 贺英东一面走的同时,嘴角也掀起淡淡的嘲弄。 父亲辛苦一辈子的打拼,最后成为别人觊觎的目标——想到父亲因为放不下这些兄弟,最后甚至失去了妻子,值得吗?他不禁为父亲感到悲哀,也为自己的坚持觉得幼稚。 母亲去世后,他以父亲作为学习的榜样,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 兄弟是义气?! 兄弟如手足?! “呸!”在利益面前,根本就没兄弟! 他慢慢走。来到一间看似仓库的地方,撬开门锁躲进去——如今能躲一时算一时,只要能撑到叔叔赶来,他就安全了。 如今他唯一能信任的就只剩下叔叔了,倘若连叔叔也背叛他,那他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喝!喝!”伤口的痛楚令他咬牙切齿,而明明浑身都淋湿了,他的全身却相当滚烫,身体还不由自主的在发抖着。 该不会今天他会死在这里吧?如果是这样也不错,至少别让他死在那帮人的手中! 思绪开始涣散,他累得像想睡却又得保持警觉——父亲生前就常提醒他,像他们这样的人根本没有真正的睡眠,因为随时随地都得小心,否则就无法看见明天的太阳! 虽然这种说法很老套,却是很管用,至少父亲就是死于心脏病,而不是仇家的杀害。 母亲在临死前曾交代他千万不可走上父亲的后路,如果他今天死了,母亲肯定会对他失望,所以他不能死! 经过这一次的经历,他已对所谓的黑道帮派彻底的死心了,他想活着,想改变,想遵守与母亲有过的约定,想要获得再一次重生的机会,他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做…… “啪嚓!”电灯在瞬间亮起。 这让他混乱的思绪顿时集中,视线也直视着门口——那里站着一名少女,她看着他,稚嫩的脸上透着浓浓的恐惧。 他知道下一秒,那女孩绝对会转身逃跑并放声大叫让所有人发现他,而他却没有体力去阻止即将发生的事——即使他想开口叫她别出声也无能为力。 呵……死就死吧!谁没死过呢?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贺英东闭上眼,不再做最后挣扎,然而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预料中的高分贝尖叫,也没听到仓皇逃跑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看见少女竟然还有胆子朝他走过来。 他不禁嗤笑的问:“你不怕死吗?”聪明的人都晓得何时该袖手旁观才能保住小命。 “怕……”她的声音在颤抖,紧抓着衣服的手也因用力过猛而泛白,足以想见她有多紧张、多害怕。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不转身逃走?“那你还不走!”如果来的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他还能心存一丝希望;但眼前的她身高很矮,身子又是那样的纤细,根本对他毫无帮助。 “你、你流了好多血,如果我走了……你可能会死。”刚刚在外面,她就是看见残留在地上还未被雨水冲刷的血迹才找到这里来,他看起来相当虚弱,必定流了不少血。 贺英东讪笑一声,故意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那又如何?出来混的,不是生就是死,如果今天会死,我也会坦率接受。”绝不连累无辜的人。“你快走吧!” 明白他不可能对她造成危险,莫子茵的手终于稍微放松,视线直视他,像是在思索什么似的,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问:“是要报警,还是叫救护车?” “不用……你走!快点走!”他现在说话很困难,他必须保存一点体力——活着就有希望,虽然不大…… 她也很想走啊!可是…… 即使不怕眼前的男人,莫子茵依旧会紧张,因为他黑道的身份! 他们这个村子经常有黑道的人来收取保护费,晚上还有人集结飚车或是斗殴,而警察明明知道却不关心,总说没出人命就好,搞得大家最后都变得冷漠,自扫门前雪。 她也很讨厌黑道,讨厌这些不学无术,成天只知逞凶斗狠,欺压他们的流氓,但眼前的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还有多处刀伤,如果她真的见死不救,良心也很难平静。 唉!都怪她今天和朋友庆祝考上大学的事而太晚回来,不然也不会遇上这档事,罢了,就当作庆祝她考上大学的日行一善好了。 不能报警、不能送医院,陈伯又不收来历不明的病患,看来只好把他打包带回家。“走得了吗?” “不用管我!不许报警,也不准叫救护车!你走!” “你是黑道吗?” “没错!”他以为听见自己的身份,就能逼走这个小女生。 “我最讨厌黑道了!”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因为……放着你不管,我会良心不安!我带你回家。”即使已经怕得要死,但在人命关天的当头,她也不敢轻忽。 “你说什么?”他没听明白,还以为自己的脑子不清醒,听错了。 “我妈是护士,可以稍微处理你的伤势。”她突然双手握拳,深深吸了几口气后一步步走近他,无奈的说:“我根本不想跟你们这种人有任何瓜葛,可见死不救不是我的本性,能帮多少就算多少吧!” “你不怕惹祸上身吗?”她的反应令他感到很错愕。 “放心,我会跑得很快。”意思是情况不对,她随时都会扔下他,完全不需讲义气。 贺英东笑了笑,看她企图扶起自己,不禁语带嘲讽:“你根本就扛不动我,快走吧!” “不要再叫我走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天知道要她做平常根本不会做的事有多困难,而这个男人偏偏还要挑战她,令她感到忍无可忍。 “你以为我愿意吗?我根本就不想!可是如果我今天没做,万一你死了来找我怎么办?”她可不想到时候天天被噩梦纠缠。 贺英东彻底被她打败了,而夸张大笑的结果就是肋骨痛得让他闷喊好几声。“那请你妈过来一趟吧!”他也不想连累无辜的她们。 莫子茵注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你有地方去,就不会呆在这里了;我们帮了你前面,又任由你继续呆在这里,结果你死了还不是多此一举?不要再跟我争辩了,把手给我——” 他看了看她,明明那样的弱不禁风,仿佛只要一拳就能让她再也爬不起来,偏偏却有着令他吃惊的固执与善良。 “快点!”她又催促。 这时贺英东伸手搭上她的肩,在她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 她果然很矮,根本不到他肩膀的高度,身材也很瘦,搭在她肩上的手摸到的几乎都是骨头,不过力气倒是不小,他走不太动,需将一部分的重量交给她,本以为她会支撑不了,但看不出来她还挺有韧性的。 “我家离这里不远,只有两个路口而已,你最后坚持下去,不然我是不会管你的!”不知打哪来的勇气,她竟毫无畏惧的指使他。“快点走!” 外表是好欺负的温柔小妹妹,原来骨子里是霸道的娇悍铁娘子,他真是看走眼了。 两人慢慢走出仓库,莫子茵先是左右看了看,确定街上都没人后才扶着贺英东并困难的撑起伞往回家的路上走。 晚上十一点多了,路上没人走动,她得赶紧回家免得母亲担心;明明今天是个好日子,她怎会遇上这种倒霉事?唉! “叹气吗?” 莫子茵一慌,连忙咬着下唇,原来她刚刚真的叹气了。 “因为遇上我,所以觉得很倒霉吗?”不知为何,虽然仍处于危险中,他却想逗逗她。 她仍咬着唇不说话,做好事应该感到心情很好,她却觉得很无奈。 “你以为我愿意吗?如果不是被自己人出卖,我犯得着这么狼狈吗?”或许因为她是局外人的关系,他不禁脱口道。 “如果不愿意,为什么不离开?不要替自己找借口,做了就是做了,走这条路是你自己的选择,难道还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你吗?”她最不齿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我爸是其中一份子,你说我能怎么选择?”他反问。 “如果你想离开,他能杀了你吗?明明就是你自愿的,就别怪到其他人头上!”唉!前一秒才警告自己别再开口,怎么一下子又忍不住开口了。“别再跟我说话,专心走路!” “你真有意思!”看上去应该只有国中生年纪的她,却是意外的沉稳。 “我一点都不想让你觉得有意思!”莫子茵使劲扛着他,脚步踩得很重,早知道就该泯灭良心的放着他不管,无奈千金难买早知道。 “看不出来你个头小,还挺有力气的。” “我是被迫的。”她的肾上腺素大概今晚一次就都用完了。 拖着一个庞然大物想走快是不可能的,她只能祈祷找他的人还没追上来。 雨还继续下着,不知自己是否能平安,可贺英东的心情却还不错,甚至有闲情逸致吹起口哨——他今天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在没结果之前大概也没定论。 “别吹!”她连忙喝止。 “为什么?”雨的声音那么大,他的口哨应该只有她才能听见。 莫子茵立刻瞪他一眼,小声地说:“难道你不知道晚上吹口哨会招来……那个吗?” “哪个?”他还真是没有听过。 “就是……那个啊!”莫子茵对他挤眉弄眼,就是不敢说出口,免得真的招来不该出现的“东西”。 贺英东突然领悟,“你是说鬼吗?” 她瞪大眼,恐惧的马上四处张望。“你干嘛说出来?这是不能说的!” “你真的相信这种事?”太傻了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不要再吹口哨了,专心走路!”这男人真的好重,幸好已经过了第一个路口,快到家了。 “你不相信不就没有吗?”他好心的开导她。 “你管我!走快点啦!”耐性告罄,怒意攀升,她真想把他给扔在路边算了。 “小妹妹,我叫阿东,你呢?”该死,头开始晕眩起来,步伐也变得愈来愈不稳。 “我已经十七,不小了!” “哦,失敬、失敬,请问尊姓……大名?”糟糕!他快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了…… “不关你的……啊!”莫子茵还没说完话,身旁的男人已不支倒地,这让她傻眼了——只剩下十几公尺的距离,他怎么不能多坚持一会儿? 可恶啊! “喂!醒醒!你不自己走,我就把你扔在这里啰?喂!”她用力推他、拍他,却不见效果;他仍是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 怎么办?! 难道真要把他扔在这里吗?好不容易都走到这里了,就只差一点距离……莫子茵看着他苍白的脸,再看看距离不远的家门,她牙一咬,收起伞,费尽全身力气将他背起来——毕竟头都剃一半了,怎能不继续剃下去;若是中途放弃,她刚才大可对他置之不理! “我考上大学了,我考上大学了,我考上大学了……”莫子茵默念着这句话,分散注意力,不去想他有多重,只想着回到家后看见母亲终于放心的表情。 她想着母亲、想着父亲,想着快要回家了,想着美梦终于要实现,背上的重量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唔……”贺英东感觉到头好晕,身体好烫,可是又有些温暖,耳边没有雨声,雨停了吗? 他刚刚是不是睡着了?该死!那些人有找到他吗? 睁开眼睛,看见一名中年妇女坐在他身旁,她有些慈祥的脸庞,眼神十分温柔。 “醒啦?我已经替你把伤口包扎好了。”曾良钰伸手碰触他的额头,放心的说:“幸好退烧了,不然我就得把你送去医院了。” 昨晚女儿一身湿的背着一个男人回来,她只看了一眼就明白情况,没有多问,第一时间就只是去诊所借用器材回来帮他处理伤口,免得继续恶化。 窗外天色已亮,贺英东避开那刺眼的光芒问:“我睡多久了?” “现在是早上八点,还早,你要多睡一会儿才能快点好起来。”曾良钰笑着说,同时起身伸出双手横过他,好像在移动被子。 贺英东顺着她的动作转头,赫然发现旁边睡着一名女孩,那是让他很眼熟的女孩,他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昨晚发生的经过——他本以为是叔叔已经找到了他,原来他还在别人家里,不过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伯母……谢谢你。”他记得那女孩说她的母亲是护士,所以他能继续呼吸全是她的功劳。 “不客气,只是举手之劳;你要谢就谢小茵,是她把你背回来,扛上二楼的,她还说因为你才让她发现原来她有当女超人的潜力,也是她照顾了你一整个晚上。”看见女儿背着比她高壮的男人,曾良钰差点傻眼——平常看来文弱的孩子,力气居然这么大! 原来她叫小茵,真可爱的名字,睡姿也很可爱——她侧向他,整个人蜷在一团,像个小婴儿似的。 看着她,他的眼神变柔了,嘴角也慢慢上扬,不过想起昨晚她大胆的行径就无法认同。“你女儿未免太无防人之心了,一个女孩子竟敢靠近我,假如我想使坏,她根本就逃不掉!” 真是个傻瓜! 曾良钰笑着解释,“那是有原因的,之前我丈夫出车祸,当时很晚了,加上曾有人制造假车祸骗钱,路上的车根本没人想停下来,也没人去报警,幸好还是有好心人停车查看,才救了我丈夫;如果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所以小茵很感谢那对夫妇,也对她爸爸承诺会尽力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原来如此……不过还是太危险了。”他真幸运,遇上她。 “她一旦认定对的事就会去做,你放心,她做事很小心,不会冲动。好了,你还是再多睡一会儿,才会好得快。” “伯母,那她……”女儿傻就算了,总不会连当母亲的也对他不设防吧? 曾良钰看着他笑了。“虽然你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你的眼神仍然很清澈,我相信你不会欺负小茵,再说你负伤在身,她一个人对付你也绰绰有余了。”说完便离开,门并未关上。 贺英东想了想也是,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即使她们要将他就地掩埋,他也无能为力,情况比较危险的可能还是他呢! 他的视线又落到她满是倦容的脸上,戴眼镜时看来很学生样,不戴眼镜……也没好看到哪里;可说也奇怪,他就是看不腻,会想一直盯着她看。 明明尚未脱离陷境,看见她却让他有着一丝安心感。 贺英东再次醒来,身旁的人已不见踪影,他想下床,莫子茵正好走进来。 “你还不能起来!”她紧张的喊道,人也急忙走过来扶他。 贺英东笑望着她体贴的举动,说也奇怪,平时不容易相信人的他,经过昨日居然对她产生了莫大的信任感,他心想这或许和她们毫无交集有关,不过等他离开,他们就不可能再见面了。 “我不起来,怎么上厕所?”身体好了些,连带他的心情也变好许多。 莫子茵呆了一下才尴尬的搀扶他到洗手间,等他处理完民生大事又扶他到椅子上坐下。“有好一点吗?” “有,谢谢。” 昨晚背他回来,她已累得不支倒地,明明下着大雨,全身湿透了,她居然还累到汗流浃背,足见她用了多大的力量。 她也很吃惊,原来人在面临紧要关头时,是会产生出无限潜力的。 父亲去上班,因此家里只有她和母亲两人,母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人又是她带回来的,当然得由她自己处理,于是她肩负照顾及看守他一整晚的工作,直到凌晨四点才终于昏沉入睡,等她醒来,母亲已出门了。 客厅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饭菜及一张字条—— 小茵,妈去运动顺便去菜市场,桌上有早餐,记得要吃,你出门前记得要告诉阿东,别让他醒来找不到人,妈知道你对他这样的人没好感,尽力就好,别太勉强。 唉!帮助人确实是好事,但万一惹祸上身就麻烦了;直到现在清醒过来,她才察觉自己昨晚有多大胆,假如阿东真的心生歹念,她岂不是害了母亲,真糟糕! “一大早叹什么气?该不会是在懊恼昨晚不该救我吧?”这小丫头没心机,根本就藏不住心思,被他一猜就猜中。 “呃……”肾上腺素昨晚全都用完了,此时的她有点防备的远离贺英东,她甚至开始计算跑到厨房拿菜刀需要几秒的时间。“没、没有,你饿了吗?” 桌上的稀饭热腾腾的,小菜看来也很美味——他确实饿了。 “一起吃吧!”昨晚还那么有勇气的她,现在却如同小绵羊般缩在角落,他读得出她脸上的害怕神情,同时也能看见她眼底藏着会不顾一切保护自己最重视的人的坚定意志。 莫子茵多看了他两眼后,才慢慢走进厨房拿来两副碗筷。 贺英东好气又好笑的说:“昨天该防备我、该扔下我时你都没有那么做,现在就更不用怕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还有,我吃饭时喜欢保持心情愉快,你也不要太紧张,不然会影响到我的食欲。”他不客气的添了一大碗稀饭。 莫子茵见状,也默默低头吃起母亲的爱心地瓜稀饭。 直到锅子见底,贺英东吃饱后心情似乎好多了,莫子茵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需不需要帮你叫出租车?” 她的第一句话有着强烈赶人的意思,于是她补了第二句藉以缓和一下。 她的每字每句都透露出非常不欢迎他继续住下的讯息,贺英东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这丫头可真是表里不一,看上去单纯傻气,其实骨子里可是很有个性又倔强,想起昨晚她居然能背着他回来,他就想笑,真不敢相信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他对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习惯性会咬下唇的举动,那个小动作能表现出她有多无奈、多不满及多努力。 当下,她正咬着下唇显示她的无奈。 吃饱了,他也有力气跟她打屁。“这么想赶我走啊?” “我、我没那个意思,只是认为你的伤口包扎好了,这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赶快走会比较好。”完全是为了他着想,多体贴啊! “不是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所以你家很安全;再说现在出去,外头的人肯定还在找我,我一出去等于死路一条,你就白救我这条命了!”他痞痞的笑说着,教她拿他没辙。 莫子茵果然气得握拳,还直咬着下唇——果然,救他果然会扯上黑道,她真是自掘坟墓,她真是呆啊! 不是都说好人有好报吗?她的好报呢?!这根本就是现世报!“我帮你报警。” “如果可以报警,我昨天就自己去找警察了;如果你真想要我死,那就去打电话报警吧!我渴了,麻烦给我一杯茶。” “我们没有茶!”她恼得真想把锅子往他脸上砸,反正他已被揍得脸青鼻肿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再多打他几下也不会糟到哪里去。 “麻烦一杯开水,谢了。”不客气归不客气,他还是很懂礼貌。 莫子茵气呼呼的把水递给他,目光冷冷的仿佛能射出两道寒光似的——坦白说,她的脾气很好,直到现在都还没人能让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眼前这家伙是第一个。“那、那你要待多久?” “小妹妹,你会结巴耶!”他不怎么好心地指出她的小毛病。 “我、我……我才不会,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他眉开眼笑的问。 “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才会、会结巴。”莫子茵说了出来,本以为能让自己的心情变好,没想到贺英东受伤的神情却让她感到过意不去。 她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她也不是故意要说得这么狠,谁教他一点都不正经,而她又有点怕他才会口不择言,这下真的说错话了,她该怎么收拾?“那个……” 抬眼偷偷观察他,见他的神色略显落寞,她觉得更不好意思了。“阿东,我刚刚、刚刚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其实我不讨……” “呼!”一声长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歉意。 莫子茵眨眨眼,看着他的表情从落寞逐渐变成笑容。 “吃得太快,刚刚胃不太舒服,呼!终于好多了。”他拍拍肚子,神情显得无比轻松。 莫子茵却是一脸紧绷。“你、你耍我?!” 贺英东瞪大眼,故作无辜样。“哪有?我什么都没说啊!”他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演的,这证明了他的演技一流。 “你——”莫子茵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接收拾桌面,走到厨房洗碗。 他笑笑地问:“我可以借用电话吗?” “可以。”她的声调比他还冷。 贺英东笑得胸口又疼了起来,他憋笑换了个位置拿起电话。 “喂。”是他叔叔的声音。 “叔叔,是我。” “英东,你在哪?有没有受伤?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都没告诉我?”贺达紧张的问。 “我有找人去通知你。”如今他只剩下叔叔可以信任了。 “通知?!根本没人来找我,还是你许伯伯来告诉我,我才知道出了那么大的事;他说你受伤了,有没有事?!” 昨晚他在莫子茵之前遇上了一名好心的路人,当时他身后还有人追,因此他请那名好心人代为通知叔叔,然后两人分头走,看来那人应该没有通知到。“叔叔,许世文出卖我……我根本不清楚还有哪些人也想对付我,若回去岂不是等于自投罗网?” “什么?!”贺达的声音满是错愕。“怎么可能?他跟你爸爸是最好的朋友,你会不会是误会了?” “第一刀砍下来的就是他。”他也不想承认,偏偏这就是事实,贺英东淡淡的说了这句话后,两人之间便陷入了一阵沉默。 “你现在平安吗?” “暂时平安,是一对母女救了我。”结果只有毫不相关的人能帮他。 “那就好……”贺达也不禁叹气。 “叔叔,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假如连最好的朋友都会背叛,爸想守护的究竟是什么?”父亲就是放心不下这帮兄弟,他才会跟着父亲的步伐也走上这条路,但如今的情况让他产生了强烈质疑。 “坦白说,我早就劝过你爸爸要见好就收,要他别太信任那帮兄弟,毕竟刀口下的生活终究没保障,不过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得对自己负责;英东,你就不同了,你还年轻,没必要为了那些人放弃你自己的人生,如果你有觉悟,干脆趁这个机会结束这一切。”贺达又将几年前说过的话拿出来告诫。 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 “我明白了,不过还是要妥善处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你几时回来?” “我今天晚上就回去……”他也不想叨扰这对母女太久,免得替她们增添麻烦。 “你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担心有人跟踪你,我会自己回去的。” “也好,那你自己要小心点,有任何事就打给我,或是打给立扬。” “叔叔,谢谢你。” “傻孩子,你是我侄子,我不照顾你,谁会照顾你?虽然发生这种事让人感到遗憾,但你能醒悟,我觉得很好,有时候危机就是转机,至少以后我不必再替你担心、受怕了。”贺达语重心长地表示。 贺英东又和叔叔聊了几句便切断电话,慢慢走到阳台望着外头。 诚如叔叔所言,虽然遗憾,但不知怎地,他的心却逐渐有了一股踏实的感觉,好像也能看见前方的愿景……他终于能做他最想做的事了。 这样的结束,相信父亲也能谅解他的。 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回头才发现周遭安静得很,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四处张望,除了刚才睡觉的房间外,另一扇门也是开着的,于是他走过去站在门边,看见莫子茵的背影,她的前面还摆着一张画布。 她像是在画窗外的景致,看得很专注,下笔颇慢,每一笔仿佛都经过再三研究;那摸样并不洒脱,很像是她的个性。 他看了很久,仿佛也很着迷于她的认真,他就是无法移开目光,她就像是一道光般的吸引着他。 “你……不要一直站在我后面,我会没办法专心的。”莫子茵早就察觉到他的靠近,本以为他待一会儿就会走,没想到足足十分钟他都没离开,害她也分心了。 贺英东虽不懂画画,却能明白被打扰的感觉并不是很好。“抱歉,你画得很认真,我也不想吵你,还以为站在这里你不会发现。” 怎么可能不发现?他的脚步声那么重,没听见就糟糕了。“你想看的话可以进来。” 她宁可人站在面前,也不要站在她的身后。 贺英东走进来,开口就称赞道:“你画得很好,将老旧的感觉表现得很好。” “我觉得小巷子外头也是一种景致,那是一种老旧、熟悉的味道,可以衍生出很多的遐想,我就以‘小巷子’为主题画了许多张。” “你打算以后朝着方面走吗?” “嗯,我已经考上美术系了。”昨日的好事,等父亲回来,他们才要大肆庆祝。 “恭喜!” “谢谢。” “相信你将来会大放异彩的。” 又被称赞了,莫子茵像是很不习惯,红了脸说:“我也没其他才能,只是喜欢画画而已,如果连这件事都做不好,那就太糟糕了。” “那我岂不更糟糕?”莫子茵好奇的目光让他继续说下去。“你还有画画的兴趣,我却连自己的兴趣都放弃了。” 为了父亲,他放弃了许多事,但从来不曾后悔过,因为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即使错了也怨不得人。 “你的兴趣是什么?” “我想当厨师……我妈的手艺很好,我很喜欢她做的菜,虽然她不常下厨,却让我格外怀念那种家的感觉……所以我一直很想当个厨师。” “你还是有机会的,人是活在当下,过去的就算了,从今天开始,你可以选择不同的人生,我相信你的母亲也会很高兴的。” “丫头,你明白什么叫做事与愿违吗?” “我只知道后悔是没药可医的。”她以坚定的目光直视着他,这让她少了她这年纪该有的稚气。“我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贺英东这时也注意到她的右手手腕上有道疤痕,正想问时,耳边听见开门声,走出来看到曾良钰提着菜回来了。 “阿东,你醒啦?有没有好一点?”曾良钰亲切的问。 “有,谢谢伯母。” “不用客气,我们算是有缘。” 贺英东一拐一拐的上前帮忙提菜拿去厨房,莫子茵则慢了一步。 “谢谢,你真乖。” 不过是小小的动作却得到称赞,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瘙瘙脸。 曾良钰看见女儿,狐疑的问:“小茵,你怎么没去打工?” “我想说家里有病人,自已也有点累,就请假了。”对于某人抢走自己的工作,她有些不高兴,嘴噘得高高的。 “你照顾了阿东一个晚上,确实应该休息;那你先去休息,煮好午餐妈再叫你。” “妈,我帮你。” “不用啦!我一个人比较快,你去睡一下,糟糕,忘记买米酒了。” 莫子茵抢着问:“我去,要几瓶?” “一瓶,那你快点回来,我要帮阿东熬一点鱼汤。” 原来是为了那个“某人”,她的热情一下子就变淡了许多。“是。” 等莫子茵离开后,才轮到贺英东开口。“伯母,这个家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我丈夫去上夜班,下午就会回来吃饭。” 贺英东看得出来这个家的经济状况不怎么好,不过显然住在这里的人却不这么想——她们脸上的笑容很真切,显得非常知足。“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能帮助人是好事。你若累的话就去躺着休息,煮好我会去叫你。” “谢谢,对了,伯母,我注意到小茵的手上有伤,那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他提起此事,曾良钰不禁露出惋惜的脸色。“这事说来话长,高中时,小茵有个很好的朋友,那女孩也很喜欢画画,她们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种比赛,小茵的成绩比较好一点,总是拿第一名……” “那个女孩的自尊心很强,后来变得很偏激,加上他家里对她很严格,逼得很紧,有一回她在教室里大吼大叫就冲出去嚷着要自杀,当时她看见小茵也在,就逼小茵毁了自己的手,不然她就要跳楼……” “所以小茵伤害了自己?” 曾良钰点点头。 贺英东想象着那个画面,不禁心头一寒——一个女孩要是毁了自己的手,肯定得鼓起很大的勇气;她热爱画画却被迫毁了自己的手,那种痛必定是旁人难以了解的。 于是对于莫子茵,他又多了几分心疼。“对了,伯母,我晚上就会离开。” 曾良钰清楚他在意什么,“只要你不出去,暂时不会有危险。” “有我在,你们总是不方便,再说我的家人也会担心我。” “说得也是,如果有孝心就别再受伤了,你的父母会担心的。”她又提醒。 “谢谢伯母。”贺英东并不想说自己父母的事,便转身回到房里。 他们终究是陌生人,有些事不用说太多,而今日过后,他们也不会再见面,但他将永远记得她们的恩情……更记得那个即使害怕也坚持要帮助自己的女孩。 第四章 贺英东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暗。 他来到客厅,强上的钟指着八点,一桌的菜似乎没人动;莫子茵的房间灯市亮着的,他走过去看见她还在画图,只不过变成是在画油画。 他敲了敲门,“怎么不吃饭?” 莫子茵的手停了下来,双肩微微垂下,低下头,没有转身。 贺英东猜想有问题--莫非出事了?! 他连忙走到她面前,迎上来的不是下午那张还跟他抬杠的俏颜,此时的她愁眉深锁,显得忧心忡忡。“怎么了?”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莫子茵看了他一眼,眼底的忧愁也没变少,“我爸还没回来……刚刚我妈打电话去公司问,才知道我爸昨天根本没去上班;因为他是临时工,公司的人单纯以为他那天不想做,也就没通知我们。” “你妈呢?” “她先去公司了解状况。”她也想去,可因为家里有他在,才必须留下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爸爸会失踪?如果真的遇上麻烦,至少也该来通电话吧?莫子茵不安的握着画笔,手背上的背筋隐隐浮现,脑里不由得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她又在咬下唇了! 贺英东很不喜欢她烦恼的样子,连忙搭着她的肩。“说不定是临时有事,再等等吧!他一定会回来的。” 在这种时候,他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人,只能说些正面的话。 “如果真的有事,至少也该打通电话回来,我们好担心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母亲告诉她后就立刻出门,而她则是紧张得连晚饭都吃不下。 “不会的,不要这么想,你要不要过来一点?” “做什么?” “我抱你可以给你勇气。”他拙于言词,只好以行动表示。 莫子茵眨眨眼,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后不禁噗哧笑了出来,挤压在胸口的紧张顿时也减轻了不少。 没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说不定父亲是真的有事,才会忘记跟她们联络;记得在前年,他就因忙着帮出车祸的朋友送进医院儿没跟她们联络,她记得当时母亲还数落父亲整整一个钟头,这次肯定又是为了朋友--父亲总说他能两肋插刀的朋友不多了,因此格外珍惜。 莫子茵揉揉眼睛,露出会心的笑容。“阿东,谢谢你。” “不客气。” “对了,妈说你晚上要走,需不需要我帮你叫出租车?” “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吗?”他没好气的问。 她连忙澄清,“不是的,只是你一天没回去了,家里的人肯定也会担心;我这是将心比心,我觉得你应该早点回去。”此刻她对贺英东已经稍微改观。 “我白天有打过电话了,他们对我很放心;到时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等你爸妈回来我再走。”她终究是个女孩子,万一真的有事,没人在身旁总是不太好。 “你人很好。”在那种时间受伤,又不许她报警肯定是与帮派有关,她早在走到仓库前就有稍微想过是不是该视若无睹比较好,然而良知终究战胜理智,她走过去了,也伸出援手,幸好救的是好人,不是坏人。 贺英东不禁讪笑,神情也满是不屑,仿佛认为她的赞许太过廉价。“只是这样就觉得我很好,要是我再无条件给你们钱,岂不是当我是神了?” 莫子茵原本上扬的嘴角垮了下来,因为她能感受到他强烈的防备。“阿东,我和你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只是单纯觉得你很好,你不要这么偏激,并不是所有人对你好都是为了利益。” 他偏激?!罢了,继续说下去又会牵扯上他不想说的事情。 他的背景复杂,倘若不会勾心斗角、不懂得怀疑,根本很难生存下去;他的个性原本也不是这样好逞凶的,只是坏境逼得他不得不站在最前线,和天真单纯的她说这些,她恐怕无法体会,他干脆不说了。 “我不晓得你怎么会受伤,不过黑道的事本来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别人死,只希望经过这次后你能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走这条路;走错了没关系,用力往回走还是有机会的,但如果继续错下去,那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看在他其实也不是很坏的份上,她又多说了几句。 贺英东扯了扯嘴唇,对于这个人小鬼大的莫子茵有些不以为然,但也认同她说得没错--假如他能早点看透,或许很多事都会不同。 现在或许还不晚吧……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你饿了吧?先吃饭。走得动吗?要不要我扶你?” 现在才想起他需要人搀扶,太慢了,贺英东瞥她一眼,“谢谢,不必了。我这人很有骨气,脚断了会爬过去,即使手残了,滚也会滚过去,绝不劳你费心。” 他幼稚的表情顿时惹笑了她。 人与人之间果然需要相处,她很庆幸有记着母亲的交代,不然阿东万一真的死了,她一定内疚一辈子的。 莫子茵替两人添完饭也坐下来,贺英东这时注意到她就坐在他旁边--早上好像也是这样,一般而言,她不是该理他远一点吗? “你不坐到对面吗?”面对她,他也懒得拐弯抹角或是隐藏心情,直来直往反而好。 “坐哪应该没差别吧?” “我们有很熟吗?”两人确实是半生不熟,他也不习惯有人靠他太近,这是改变不了的防备心。 莫子茵先是瞧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去才说:“老实说,你真的被打得很惨……如果要我看着你脸吃饭,我会吃不下去。” 他既然如此直接,那她也无须委屈自己了,毕竟这里是她家啊! 贺英东还没有机会看见自己的脸,唯一能确定是左眼肿的很厉害,几乎快看不见了;右脸则是一摸就痛,不过重要的是他活下来了,即便毁容也无所谓,反正他本来就不会在意长相,命比较重要。 “有很惨吗?”一般善良的人可不会如此的坦白。 莫子茵极为认真的说:“你爸妈绝对认不出你来。” 除了青一块、紫一块不说,最严重的就是左眼那个大概有乒乓球大小的“肿瘤”,让她难以想象原来人确实可以被打成这副模样。 “哦!”贺英东吭了一声,继续吃饭,即使嘴巴很痛,他还是得吃。“既然我被打得这么惨,你为什么还敢救我?你不怕救错人吗?” “放心,隔壁就是警察局。” 贺英东没好气的冷哼。“让人发不出声音的方法有千百种。” 莫子茵垂下眼眸,慢慢地说:“以前我爸发生过车祸,当时若不是遇上好心人,他早就没命了,可是当时这附近的治安不好,如果路上真有车祸发生,大部分的人宁可视若无睹,甚至连报警也不愿意……” “我就问过那对夫妻为什么愿意救我父亲?他们说宁可遇上假车祸也不要一辈子受到良心谴责,所以从那时开始,我就对自己说,假如我能帮助人就会尽我一切的力量。” “即使是遇上坏人吗?” “如果真的遇上坏人,也只好认了。” “不是被动的只能认了,你还是要懂得保护自己,别看起来一副好欺负的模样,最好随身携带一点武器防身,知道吗?” “哦……”莫子茵一副孺子可教的专心模样。 贺英东微微的笑了,比了比碗筷。“快吃吧!” “是……”她眨眨眼,偷觑贺英东认真的态度,忍不住偷笑在心底。 “你怎么不吃虾?” “我对虾蟹过敏,不能吃。” 他感叹的表示,“真可惜,我倒是很喜欢吃螃蟹呢!” “今天没螃蟹,只有虾子,我剥给你吃。” 贺英东注意到她右手的伤痕,思索了一会儿后才开口,“手上的伤……不后悔吗?” 莫子茵正在剥虾的手一顿。“我妈……跟你说了吗?” “即使是为了救人,牺牲最重要的右手也不在乎吗?” 她伸手触摸那个每回想到都会令她失神的伤痕,心头满是回忆的浪潮。“难过是会有,毕竟当时为了复健,我可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有好一阵子,我甚至不能拿笔写字,但我从来不曾后悔过,毕竟用一只手来换取一条命,真是太值得了,更何况她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会这样对你吗?” “她那时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她的家人对她太过严苛,事事都要求完美,她才会承受不了压力而想自杀。” “那也用不着割那么深的伤痕,万一你的手真的废了,也没人会同情你的。”他忍不住替她感到不值,若是换成他,他绝对会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伤痕有多重,就代表我想救她的心有多深……就因为她看见我的决心,才会打消自杀的念头;她哭着告诉我,她不是真心嫉妒我,也不想伤害我,她只是累了,想要找个出口,她其实也希望我别自残,就让她直接跳下去吧!但我做了,她就不能再继续自私了……所以,我从来不曾后悔救她。” “你真的是……”贺英东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仿佛安抚又似疼爱般的动作令莫子茵错愕的羞红了脸。“即使自己受伤也无所谓吗?” “如果、如果受一点伤可以换来令我心安的结果……我很乐意。” 好奇怪喔!她明明清楚阿东只是习惯性用动作来表达他的感觉,他摸她的头顶多也只是关心的行为,为什么她的心却跳得有点快?就好像她很喜欢他的动作一样…… 阿东这个人的确不坏,做事也不像是莽撞而为,甚至还会说出一点道理来,假使能走上正轨,应该会有不同的人生。 “万一不幸失去了手,你也不遗憾吗?”他又问,仿佛想探知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又像是想挖掘她的另一面。 “如果真的不幸……也是我的命。”莫子茵淡淡的陈述,忽然又紧握拳头露出笑容。“不过我是不会轻易妥协的,我一定会找到其他能画画的方式……右手不能画,就用左手;没了双手,也有双脚,就算连脚也没了,我还有嘴巴……我相信只要怀着希望,就不会失败。” 一字一句,乍听很一般,却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的击中了他的心。 果真不能只看她纤细的外表,真正的她可是有着坚毅的心…… 他想不到该如何来形容她,她就如同随处可见的小白花,看似不起眼却有着极大的韧性,绝不轻易屈服于环境。 他不只欣赏她,还有些喜欢这样的她;倘若他走上不同的路,他们能不能也有不同的未来? 莫子茵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急忙拿起碗筷埋头苦吃。 罢了,就算想要有什么未来,也得等他处理完这些麻烦事,操之过急只会坏事,等事情有个结束后,他再来想想该怎么做。 之后,两人相安无事的继续吃饭,就在莫子茵准备舀汤时,电话声响起,以为是好消息的她连汤匙都忘记放下就兴匆匆的跑去接。 “妈,找到爸了吗?等等--你说什么?爸、爸他怎么了?!” 怎料,这通电话竟为他们这个家带来了噩耗! 汤匙落地摔成碎片……刺耳的声音让一切都静止了。 莫子茵至今仍记得父亲曾笑说着要牵着她的手看她出嫁…… 眼看下个礼拜就是父亲生日,她已想好要怎么替他庆生,为什么……为什么那么与世无争的父亲竟会卷入帮派的纷争而惨遭围殴致死? 不!不可能…… 怎么会--到底出了什么事? 父亲待人和善,从不与人结怨,怎会平日无故去跟黑道扯上关系?!黑道怎么、怎么会找上父亲? “小茵,你爸怎么了?”贺英东见莫子茵跪在地上,走过去蹲在她身边。 黑道……他们家从来不曾与黑道有过节,只除了…… 莫子茵缓缓抬起头注视着贺英东,他的声音流露着关心,此刻听来却是格外讽刺--他们家唯一跟黑道有过的关联就是昨晚她救了阿东这件事,是因为救他所以才害了父亲吗? “小茵,出了什么事?”她的脸色十分苍白,他知道必定是发生了大事。 她的表情由惊愕转为厌恶,用力抓着贺英东的衣服,似喃喃自语的说:“如果、如果昨天我不救你,我爸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害死他……为什么是我爸?他是那么的善良啊!为什么偏偏是他?你也是他们的一份子对吧?一定、一定是你的关系才会连累到我爸……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我真不该救你--” 她的心好乱、胸口好痛,整个脑子乱糟糟的,就像是被重物碾过般的无法聚精会神思考整件事,她直觉就想到是自己的错,是她的莽撞,害死了父亲。 “小茵……”贺英东也很错愕,面对她的指责,他毫不反驳。 她的手发抖,指尖冰凉,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脆弱又无助的模样,令贺英东的心头一紧,没多想便紧搂着她。 或许是刚才已有发泄,莫子茵稍稍平静了一会儿,但脸色依旧凝重。“为什么我救你,爸爸却出事了?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假如真有危险,我也宁可发生在我身上,爸爸为了这个家是这么的努力,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仿佛代表她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般。 “对不起……”他轻声说出这三个字,因为说不出其他安慰的话语,假使把所有错全怪罪在他身上能让她好过一点,那他愿意让她出气。 不知过了多久,莫子茵止住了泪水。“我拜托你走吧……我们一直都不想跟你们这样的人有牵扯,请你走吧!” “小茵……” “走,求求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至少让我待到你母亲回来为止,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等你母亲一回来,我立刻就走。” 莫子茵推开他,起身回到房里,看也不看他一眼;贺英东深深叹了一口气,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这两天的事真像是电影情节般,令他措手不及,总在以为结束之前又掀起一波高潮。 他一方面心疼莫子茵,一方面也想弄清楚真相,他不懂她的父亲怎会突然惹上黑道,他既然是这个圈子的人,肯定也能帮上一些忙。 曾良钰回来时,两名警察跟在身后。 警察是在一处偏僻的地方找到莫子茵的父亲,有目击者表示看见他被几名黑道分子带走,最后被人活活打死。 不过由证据分析,那里并不是案发现场,警察还要深入调查,因为昨晚不仅莫家男主人身亡,更有两大帮派的火并,其中第一势力的老大遭到背叛,至今下落不明。 事情闹得很大,无法私下解决。 莫子茵才不在乎哪些黑道怎么拼个你死我活,她在意的是最爱的父亲永远无法睁开眼睛了。 母女俩没有痛哭流涕,只是静静我这彼此的手,神色凝重。 两名警察很同情这对母女的遭遇,也肯定曾良钰的丈夫与黑道无关,只是他死得太离奇,例行性的询问是必然的,尽管在这最悲伤的当头也是不可避免。 事情问到一个段落后,警察离开莫家,贺英东才从房间走出来,看见她们坐在客厅,宛若莫子茵房里的石膏像般毫无生气。 这个家没有男主人,她们母女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一切?无论是不是受到他的牵连,他至少都能做点什么吧?“伯母,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别客气。” 莫子茵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始终低着头。 曾良钰抬起头,连声音都使不上力。“阿东,谢谢你,不用了,你还是先走吧!警察开始关注这件事,现在我丈夫已死,我们不想再惹上其他事,所以……”说到最后,她略显为难。 贺英东闭了闭眼睛,非常清楚曾良钰这番话的意思--也对,如果没有他,或许压根不会牵连到其他人身上。 “抱歉……”暂时离开对她们来说应该比较好。“伯母,谢谢你们的照顾。”贺英东朝她们鞠躬后准备离开。 “阿东,我帮你叫出租车吧!”曾良钰像是想到什么的说着。 “不必了,我这副模样,应该没人会认得出来。” 贺英东才刚把门打开,走出去没多久,莫子茵便拿着一顶帽子不发一语的追了出来,她将帽子戴在他的头上,并且压低帽沿,再帮他戴上口罩,然后与他一起下楼走到路口。 她就静静的陪着他。 贺英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交到她的手上,严肃的嘱咐,“小茵,这是我的联络方式,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打电话给我,你们母女对我来说……很重要。” 如果不是她们,他就算死了都没人会发现。 莫子茵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扣住不放,最后只好点了头。 明知自己该放手,贺英东却始终没放开,牢牢的握着她,他约略了解到自己的心情,只是这个时间点很不恰当,有些话他目前不能说,说早了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因此他得沈住气,等一切有个底后再说--他决不能带给她们任何一点危险! 莫子茵不懂阿东为什么一直牵着她的手,听见父亲去世,而且是以那样的方式死亡,她的心情之痛是可想而知的;也因为找不到宣泄的地方,她只好将这股气全出在他的身上,明知不应该,却阻止不了她的悲痛。 她对他说出那么过分的话,他却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还为她着想,这更让她确信他并不是个坏人,很有机会能走回正途。 而且他手上的温度仿佛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稳定住她这时的心情,令她暂时也不想放开。 十分钟后,终于有辆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 贺英东上车前大胆的抱住了莫子茵,拍怕她的背。“加油……有事就打给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 现在,他什么都不能说,更遑论是“等我回来”这类的承诺,毕竟他自己一身都是麻烦了,只能先给予她安慰及鼓励。 “嗯……”莫子茵轻哼了一声,替他关上车门,目送他离开。 而这一别,贺英东可是足足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找回自己的人生,然而他也失去莫子茵的行踪。 第五章 作梦了 莫子茵一脸疲倦的自床上坐起身,看了一眼桌上的钟,才四点十分。 以为睡了很久,谁知才躺了十分钟;应该是那个梦的关系,没想到事隔那么久,她还是梦见以前的那些事—— 父亲过世后,家里因为经济和其他琐事让她们母女焦头烂尾,后来又陆续有黑道的人找上门,说是要给她们协助什么的,任凭她们怎么婉拒都拒绝不了,也因此引来邻居的议论纷纷,甚至怀疑她们真黑道有所挂钩;最后她们不堪其扰,终于在某个夜里搬家了。 一眨眼,五年过去,她变得成熟许多,但无奈的是,容易害羞的个性依然没变,只要遇上令她紧张的人,她依然会结巴。 父亲去世的伤痛慢慢淡化,她也不曾联系过阿东,因为她觉得没必要——他们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人,有交集也仅是麻烦。 偶尔她会想起他,想起那个虽被揍得鼻青脸肿,左眼肿成入乒乓球大小,只剩下澄澈右眼的他;她会救他也算是缘分,因此她很希望他能走上正途,希望他一切安好……至于曾经有过的什么,已是过去的事了。 既然睡不着,莫子茵准备起身洗衣服,此时手机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在接起来前,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贺立扬打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贺立扬也不啰唆,直接切入主题。“要问到你手机号码并不困难,不过接下来要说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思——我听说你前阵子一直找不到工作,所以想帮你介绍一份不错的差事。” 呵呵,堂哥敢阻扰他去环岛旅行,他就找堂哥的女朋友下手。 “谢谢你,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贺立扬果然是个好人,竟会这么的热心。 “这么快,什么工作?”什么?他慢了一步?真是让他扼腕。 “画室的工作。” 他想了一下,“那应该是晚上才会上课吧?” “嗯,晚上七点才上课。” “太好了!”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他还有机会。“你想不想白天多接一份兼差工作?时间不长,大概两个月就能结束,薪水很高喔!” “什么样的工作?”她好奇的问。 同时她也察觉到一件事——以往看见贺立扬或是听见他的声音,她的心跳都会无意识的跳快,可这次不仅没那样的情况,甚至她也不再结巴。 “帮一间即将开幕的餐厅绘制壁画,那间餐厅预计三个月后就要开幕,所以要在两个月内绘制完毕,薪水是……”贺立扬说了一个让莫子茵几乎瞠目结舌的数字。“原本是我要接下这个工作的,不过我临时有别的事要忙,我相信你能胜任。” 莫子茵心动了,毕竟那份薪水确实丰厚,可她仍有顾虑。“可是对方是找你来画,由我接替你的工作会不会不太好?” “你放心,我推荐的人绝对有口碑,如果你答应的话,待会儿就到店里来,老板刚好也在,可以马上面试,如何?”贺立扬为了自己的环岛之旅,很努力的游说着。“这个工作真的很棒,你绝不会吃亏的!而且配合得好,说不定还有下次的机会。” 对工作有点心动,莫子茵却突然想到有事问贺立扬。“那个……有件事不知能不能问你?” “问啊!”他爽快的回答。 “关于你堂哥……你觉得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对陌生人总是会比较小心。 贺立扬疑惑的问:“你不是喜欢他才向他告白的吗?怎会不了解他呢?” 呃……这该怎么解释才妥当?“我、我……”完蛋了,这会儿她不是结巴,而是根本说不下去了。 贺立扬以为她是害羞不敢说,边试着替她解除尴尬。“我知道,你喜欢我堂哥,当然不会说他的坏话;你放心,我堂哥真的很好,或许以前曾走错过路,可现在却是名副其实的乖乖牌,除了偶尔会抽烟、喝杯酒,他不打牌,不去声色场所,更重要的是,他对于女人都有保持距离,事实上,我也没见他交过女朋友。” 一度他还怀疑堂哥是否走上了不该走的路,现在看到堂哥终于动了凡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没交过女朋友?”太不可思议,明明是那么出色的男人,不是吗? “我是听我爸说过,曾经有一次我堂哥遇险,有个女孩救了他,可是后来那女孩也离开他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我发现从那时开始,他就真的没再提过任何女孩了。” 原来贺英东是有喜欢过人,只不过好像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死心眼的个性? “所以你尽管放心跟他在一起,绝不会有什么人来搞破坏的……我想事实上也不会有人敢来破坏吧……以我堂哥那样的个性,竟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喜欢上他,真是让我难以想象;对了,你是在哪里认识我堂哥的?”他对这事可好奇了,偏偏堂哥三缄其口,害他完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呃……又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她觉得好烦恼——现在她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根本不敢开口说实话! 对贺英东说实话是一回事,对贺立扬说实话又是另一回事,毕竟她喜欢的人是贺立扬,如果让他知道她向错的人告白,岂不是很糗! 虽然现在她不再感到纳闷懊恼,可这种乌龙事还是不要太多人知情会比较好。 贺立扬却误以为莫子茵是害羞不想说,毕竟他和她不熟,所知的她都是同学间口耳相传来的——她似乎真的很害羞,她不擅交际,但这样的她竟会喜欢上他的堂哥,简直令她匪夷所思! 不过爱情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一旦来的时候,可是挡也挡不住的。 “为难的话就别说了,你们开心最重要。对了,这工作你愿意接下吗?好吧!我再偷偷跟你说好了,这工作除了薪水诱人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或许能跟我堂哥一块工作喔!” 莫子茵讶异的问:“你说什么?” 鱼儿果然上钩了。“店是我堂哥的,所以他很有可能会去那里走动,你们刚好可以乘机培养一下感情,我这可是在帮你们喔!” 其实是鱼帮水、水帮鱼——他帮他们增进感情,她帮他能去环岛旅行。“这可是让你更深入了解我堂哥的好机会!” 更了解贺英东……莫子茵其实感到十分困惑。 起初,她拒绝了贺英东,但他却执意要追求,虽然根本没有后续动作……既然如此,他们是不是就该彻底走回当初的并行线关系,不要再有所牵挂呢? 她直觉这么做最正确,偏偏……心底仍惦记着那晚在“柳叶”门口的他的拥抱——那个拥抱很轻,却教她难以忘怀。 她喜欢贺立扬长达四年,这么快就“变心”,似乎很说不过去,可贺英东暧昧不明的行动却令她感到很犹豫,如果能讨厌他的话,她就不会有这些复杂的心思了,偏偏她就是无法讨厌他,真糟糕! 贺立扬迟迟等不到莫子茵的答复,“怎样?你能不能过来?” 倒不如放胆一次相信你的直觉,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她忽然想起苏纷的话——她要放胆一次吗?“好,请你告诉我地址。” 好,她就放胆一回吧!至少薪水颇丰——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莫子茵原本以为“小巷子”应该是坐落于东区,没想到却是隐蔽在静谧的小巷子里,招牌也不显眼,若没人指引,只怕一不小心就会忽略这间店。 店里空间不大,顶多容纳十几多个客人,店里的陈设布置亦相当随兴,仿佛是依照房子原貌,有着一种怀旧的味道;而且说也奇怪,她对这间店的店名竟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她曾在哪里听过…… “这是我堂哥自己的店。”贺立扬带着莫子茵很快晃完一圈。“其实他开了不少店,他很喜欢吃,也有厨师执照,不过其他店都仅是提供意见并未亲自下厨,只有这间店他准备自己当厨师,也只招待有缘的客人。” “唉!位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实在不晓得有缘的客人会在哪里;不过他高兴就好,旁人也说不了什么是吧?”他回头一问。 莫子茵点头称是。 “立扬,你总算出现了,你再不出现,我可要倒大霉了……”程耀昂一面念一面走进来,看见陌生的莫子茵,“这位是?” “她是我同学,叫莫子茵,是来代替我绘制壁画的。” “老板同意了吗?”老板若同意,他就不会有任何意见。 贺立扬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很有自信的回答,“放心,他一点会同意的!” 对于这种亲密的动作,莫子茵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程耀昂狐疑的望着他的笑容,有点摸不着头绪——老板虽不挑剔,但这间店从地点到里头的设计都由老板亲手包办,就不知这名小女生是否能符合老板的期待了。“希望如此,不然你就别想去旅行了。” “堂哥呢?” “他有事,晚点才会过来。” “什么?他答应我很快就会过来的,我跟朋友约好待会儿要碰面……”贺立扬看了看莫子茵,又看了看程耀昂,“曜昂,我同学就麻烦你照顾一下。” 程耀昂一听扯上自己,连忙说:“立扬,你还是留下来自己处理,不然有个万一,老板还是会把你给逮回来的。” “你放心,那是不可能的!子茵一定会合他的意,对吧?”他问着莫子茵,她却呆呆的不知做何反应。 她又不是贺英东,怎会知道他会不会满意。“你不留下来吗?”她其实也有点担心。 “放心,这是绝不会有问题;子茵,你就待在这里等我堂哥;曜昂,麻烦你了,有事再打给我,拜了。”贺立扬向来非常有行动力,一说完,人也离开,留下错愕的两人面面相觑。 事已至此,程耀昂只能无可奈的接受了。“莫小姐,我叫程耀昂,立扬的堂哥也是我的老板,所以麻烦你稍等一下;老板非常重视这间店,我们必须等他亲自过来说明才行,他最迟二十分钟内就会赶到,你应该不赶时间吧?” 莫子茵摇摇头。“不会。” 贺立扬竟将她留在这里与一名陌生男人相处,这让她有点紧张,幸好程耀昂笑起来很温柔,再加上这里是贺英东的店,不知为何,好像光知道这是他的店就能让她觉得安心似的。 “对了,我先向你说明一下,这里的工作时间很弹性,只要在限制的时间内完成就好,而且是案件计酬的,立扬有跟你提过薪资吗?有没有问题?” “我没问题。”虽然她很在乎薪水,但更吸引她的是贺英东的店里有着一种让她非常怀念的感觉。 这是程耀昂的手机响起。“抱歉,莫小姐,我先接个电话。”拿着手机走出去。 莫子茵则在这头到处观看——这间“小巷子”呈现了很淳朴的风格,她愈看愈喜欢,但她总觉得这里与贺英东不太搭,她总共见过他三次,每次他都令她觉得印象深刻,这让她更难想象他会窝在这间小店里当个忙碌的厨师! 她总觉得他比较适合管理像“柳叶”那些的大型餐厅。而且他该比较适合下达命令。而非执行者。 喀的一声,莫子茵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以为是程耀昂,“程先生,请问你知道为什么这间店叫‘小巷子’吗?” 脚步声缓缓靠近,同时飘来一阵熟悉的气息。 “第一,这间店原本就位在小巷子内,所以取名为‘小巷子’;第二,我觉得‘小巷子’给人一种亲切又温馨的感觉,是只有朋友才会知道的地方,我一直都想要开一间只能招待有缘人的小店。” “我不求这家店要声名大噪,只希望每个进来店里的客人都能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离开,无论是朋友聚会或是下班后想找地方坐坐的客人,‘小巷子’都会十分欢迎的。” 莫子茵没想到竟会听见老板亲自解说这家店的意义,这让她吓了一跳,心脏怦怦的跳得很快,便连忙转过头。 自从上回在“柳叶”见到他后,他们又有一个礼拜没见了。 明明没什么改变,她却觉得每见一次面,贺英东的轮廓就变得愈来愈清晰,好像再也难以忘记似的。“你好。”怯怯的打招呼。 “你怎么会在这里?”堂弟说要给他惊喜,原来是指她吗? “那个……你好!我是贺立扬找来帮、帮他绘制壁画的人,虽然我没经验,能力也比不上他,可是我会努力试试看,绝不会让你失望的。”险险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莫子茵连忙替自己美言。 贺英东很意外的看着莫子茵就站在店里,这意外果然如堂弟所说——一点都不会令他失望! 这间店最初的想法便是结合他的期望和她的感觉而设计的,如今她来绘制壁画,他简直是求之不得。“这把钥匙给你,你有空再过来画就好,不急。” 不急?“不是说要在两个月内画好吗?”她已开始进入备战状态了说。 “那是对立扬的要求,不然他可以给我画上一年都还画不完!” “那……请问我要画什么样的题材?” “不必给自己压力,你想画什么都可以,由你自己发挥。” 自由发挥?贺立扬不是说贺英东有限定要画什么,怎么现在又改了? 既没时间限制,又不限制内容,突然间,她觉得这份工作似乎太好了,好到让她有点不敢置信自己的好运。“请问……这工作真的要交给我吗?”看着手上的钥匙,她有些无法确定。 “我只问你对自己有信心吗?” “有。”贺英东的眼神有着吸引人的魅力,让她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有就好,我也信心你能做到让我满意。” “既然贺先生这么说,我、我一定会更努力的!”莫子茵慌了,连忙深呼吸以稳定心绪——不行!她不能太紧张,不然又会结巴了。 “你又忘了,叫我英东。” 她抬眼问:“你还是不肯说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她费尽心思就是想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贺英东浅浅含笑,“你慢慢想,不急,即使想不到也无所谓。”反正他早就打算要从头来过,毕竟当时的情况实在不怎么美丽,忘了也好。 莫子茵其实很急,她很想弄清楚这一切,无奈贺英东没有说清楚的打算,她只能靠自己了。 她拿出笔记本准备记下重点。“那我能问些问题吗?是有关这间店的,因为……我得更了解你,才能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感觉。” 刚才听完他对这间店的描述,她已有一些初步构思,而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的信任她,她非努力完成不可。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原本还在处理一堆杂事,立扬立时要他过来一趟,他觉得有些不悦,不过在见到她后,整个人很快就放松了——他果然还是只在她面前才能真正的松懈下来。 “为什么你会想开这样的店?” 倘若直要凭一己之力来维持这间店,他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穿得西装笔挺了,或许贺英东不爱太气派的锋头,但忙碌不已的小店真是他想要的吗?她想问清楚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我想当厨师,想为我喜欢的人下厨,所以这里是我梦想的第一步……曾经我跟某个人有过约定,虽然只是我单方面的,但我想做好让她能对我刮目相看,我不想让她……失望。”他看着她说,眼神中传达着无言的情愫。 他确实不曾当着莫子茵的而立下约定,只是离开后,想着她、想着自己,然后眼前逐渐有了一副愿景,里头有他,也有……她。 “原来如此……”原来是为了别人,她猜想应该是个女孩,就是他曾喜欢过的那个女孩;她的眼神骤然一黯,咬了咬下唇。“这样很好,我觉得有梦想是真的很棒!相信那个女孩知道后一定会感动的。” “你会感动吗?” 咦?!怎么会突然问她?“呃……那个……我,我也会觉得很感动。”她已经不会在贺立扬面前结巴了,怎么却在贺英东的面前说话慢半拍? “谢谢你。” “不客气……”咦?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谢谢? “不过我的感觉不重要,最重要的你的感觉,我希望你是乐在其中,所以这里完全要以你的感觉为主,我全权交给你负责,不需要问过我的意见。” “呃……好。”他的信任话语给了她很大的鼓励。 两人又在店里绕了好一段时间,彼此交换着意见,就连程耀昂离开了都不知道;直到外头的天色暗了,莫子茵才想起待会儿还要上班。 “快六点了,我得去上班。” “上班?你找到什么工作?白天来这里画画,晚上还要上班,不会太累吗?” “是画室的工作,这两份都是我喜欢的工作,一点也不累,我会乐在其中的。”她记得贺英东就是希望她能乐在其中。 “那就好,我带你去吃饭,再送你去上班。”他一面往外走一面说。 “呃……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就好,这样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况且是我耽误你这么久,这样很应该,除非你想让我感到愧疚?” 呃……她哪敢让她的老板觉得愧疚?只好乖乖同意。 两人来到意见意大利厅门口,一看就知道有五颗星登记的餐厅,这让她想起上次在“柳叶”的情况,不禁却步,她咬咬下唇,“那个……英东。”记着喊他的名字,免得又被纠正。 “我现在手边没多余的钱进去吃。”她试着先将他当做朋友,对他实话实说,而不想打肿脸充胖子——事实上,在贺英东面前她大概也充不来胖子。 贺英东先是静默了几秒,后来才说:“这次我先请你,下次再换你请我,走吧!”语毕,直接牵起她的手走进去,不让她再有婉拒的机会。 他有些霸道、有些任性,她却只觉得他的掌心很大、很温暖,结果竟忘了抗议他代替她决定的这种事。 “你家……住哪?”等候餐点的同时,贺英东也不浪费时间的进行身家调查。 “我现在和小纷一起住。” “不,我是问你的老家在哪?” “新竹。” “家里还有哪些人?”即使清楚她的家里有哪些人,他还是明知故问。 “我妈。” 问到这里就好,贺英东没追问为何她不提父亲的事,他也不想触及她的伤心事。“伯母的身体好吗?” 一般会接下去的问题却在中途打住,莫子茵顿时觉得他很贴心——他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其实就算他继续问下去也无妨,毕竟事情已经过了五年,她再怎么伤痛也该放下;可他很好,没再追问。 “还不错,她会去运动,所以身体比以前好多了。”想起一个人在新竹的母亲,她就恨不得快点存够钱把母亲接来一起住。 “你有常回去看她吗?” “我每个礼拜都会回去,她还要我省着点,不要每次都回去;对了,你的父母呢?”不是基于礼尚往来的探问,她是真的想了解贺英东才会问的。 “他们都已过世了。”他淡淡的说 莫子茵自觉问错了问题,懊恼的垂下眼睫。“抱歉……”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已经变成我记忆中的一部分,偶尔想起时却是会有遗憾,但我很努力活着不让他们担心,这也算是尽了孝道吧……” “我相信你的爸妈若知道你现在的成就,一定会替你感到高兴的。” 正巧,服务生将餐点端上桌,两人开始用餐;之后贺英东准时在七点左右送她来到画室。 “英、英东,今天谢谢你。”不仅让她多了个很棒的工作,还请她吃那么好吃的意大利面。 不过她并未将这些感谢全都说出口,而是放在心底;见了他这几次,多少也对他有了初步的认知——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人很大器,眼神总带着一股沧桑的忧郁,更增添几分成熟的魅力。 她将他的好全放在自己的心底,以后她会找机会回报他的。 “你太客气了,快去上课吧!” “哦!好……”面对贺英东,她好像每次都会变为被动——完全顺着他的意思;见他的车开远了,她才蓦地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问出口。 为什么你始终不打电话给我?但没问也让她松了一口气,要是问了,贺英东若说没必要的话,她肯定会很受伤的。 唉……不只苏纷常念她的个性要改,她其实也认为自己的个性确实需要来个大修正——除非是有了燃眉之急,不然她在面对任何事都是犹豫再三,像是非要确定有个完美的结果后才肯去执行;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不好,如果她不积极争取,幸福不一定会在原地等待她的啊! 坦白说,她已有在改变自己,至少这一次就是鼓起可很大的勇气才能面对贺立扬告白,只是结局有点小糟糕,可也未尝不是一次大改变。 她真的有在努力…… 哎呀,不想了,她要迟到了。 画室九点下课,小朋友陆续离开,剩下就是老师的工作。 孙静明是很好的老板,不会摆架子,总是和她一起收拾。“这几天还习惯吗?” “上课很有趣,我很喜欢这里。”小小的画室,一个人要当三个人来用,她相信自己会获益良多的。 事实上,她确实学到不少——孙静明就像是个问不倒的知识宝库,同时也是个很有凝聚力的老师,他一站上讲台就能吸引底下小朋友的目光,让他们乖乖听话,若是换作是她,大概就…… 唉!她怎么又往悲观的方向去思考了,她应该更积极进取——她会努力的。 直到有一天能像老板那样! 孙静明小小的推推眼镜,大有松口气的意思。“那就好,你年轻又漂亮,我还怕你无法习惯跟这些小鬼头相处。” 莫子茵不禁皱起眉头。“为什么年轻漂亮就无法跟这些小朋友相处?”她很好奇的问。 “因为之前我录用了几个漂亮的小妹妹,结果都没做满一个月就离开了,唉!”摇头又叹气。 “老板可以挑有经验的老师啊!” 孙静明双手立刻抱胸,做出无奈的表情。“子茵,你要知道鱼与熊掌是难以兼得的,有经验的老师未必漂亮,漂亮的老师未必有耐心,这是必然的道理。”上天是很公平的,唉! “为什么非要漂亮不可?”她倒是认为经验和耐心比较重要。 孙静明露出笑容,“当然是要赏心悦目咯!” 莫子茵顿时瞪大眼睛,小声的问:“老板,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第一天面试时,老板的男朋友也在,他们关起门商量了好久才决定录用她;她不擅长与男人相处,所以更加庆幸老板只对男人有兴趣,这样跟老板相处起来才会没有压力。 他非常非常认真的表示。“身体和眼睛是不同的境界。” “哪里不同?”反正忙着也忙着,听听老板的胡言乱语也能增加知识。 “眼睛只是纯欣赏,只要喜欢就能看,不必在意其他条件;可身体是要经过实战经验才能确实合不合适,毕竟有些看了喜欢却不见得适合自己,所以我说这是两个不同的境界,因为我只是看,他才不会生气。”他非常的恪守本分。 “我想……大老板或多或少还是会难过吧?”孙静明是老板,而老板的男朋友则是出资成立画室,所以是大老板。 孙静明一愣,像是没想到这件事似的,一时竟沉默下来。 看来,她不小心触动老板的底限了。 直到关门,孙静明和莫子茵一同下楼,他终于开口,“子茵,我真没想到你会说到这个点,他不说,我一直以为他是不会介意的,难怪每次录用新人,他总会跟我冷战好几天,现在我终于懂了,谢了。”她的提醒令他恍然大悟。 原来她是帮上忙了吗?“不客气。” 孙静明不禁摸摸她的头,“你这么可爱又贴心,能被你爱上的人一定会很幸福!” “我没这么好啦……” “傻瓜,要对自己有信心,我可是很少称赞人的!” “小茵!”一声果断而有力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贺英东就站在那里,一袭黑衣的他站在黑色车子前几乎融为一体,显得更冷冽,仿佛他周遭的空气也为之凝结。 贺英东就是这样一个很冷的男人。 “是你的朋友吗?” “呃……对。”莫子茵讶异的看着贺英东,心头有着一丝紧张——他不是该回去了吗? 孙静明立刻会意过来,拍怕莫子茵的肩膀说:“原来你有这么棒的男朋友,那我就不用帮介绍了。” 莫子茵本要解释,但一听老板的下一句是要帮她介绍男朋友,马上就不敢多说了,毕竟一个善意的误会能挡下很多事,其实也很不错。 “晚安!”孙静明挥挥手,继续往前走。 莫子茵则是慢慢走到贺英东身旁。“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他回答理所当然。“上车吧!” 莫子茵乖乖上车。 其实不用问,用脚趾偷想也知道贺英东必定是专程在等她——他就是这点让她感到很折磨,虽然被追求过,好歹也懂什么叫追求,但他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她是在无法摸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害得她自己的心也变得一团乱,难以理清自己的感觉。 车上除了音响流泄外,就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他们仿佛都陷入自己的沉思中,没人想先打破这层隔阂。 莫子茵感觉得出贺英东似乎有点不高兴,可她想不出来她做了什么令他生气的事,只好任由无声包围着他们两个。 直到将车子停在她的住处楼下,拉好手刹车,他才握住她的手。“为什么都不说话?” “你在生气是不是?”不应该有任何感觉,偏偏她一碰他,就是很有感觉,真是糟糕! “嗯。”他承认,并且说明自己的感受。“因为我看到你跟那个男人有说有笑的,我就是不喜欢。” 他就跟全天下得男人一般的自私,不喜欢任何一个靠近自己女人的男人。 他说不喜欢……他为什么不喜欢?他凭什么不喜欢?! 她真是受够了!莫子茵抿唇,扳这脸说:“我不懂——为什么你要用这么暧昧的态度来面对我?你不是想追我吗?既然想追我,为什么都不打电话给我?为什么你用这种忽远忽近的态度来对我,好像我是你的专属物,但一离开你的视线外,你又对我不理不睬,你这是欲擒故纵吗?我真的很不喜欢这样,你一点都不干脆!” 他的暧昧态度让她的心七上八下的,比起当初暗恋贺立扬时还要痛苦。 贺英东愣了一下,先是讶异她突然一口气说完,同时也感到很欣喜——她会生气就代表着她已开始在乎他了。 “很抱歉让你有这种感觉,我一点都不想欲擒故纵,只是……你不是希望慢慢来吗?所以我尊重你,等你主动打给我。”他何尝不想打给她,何尝不想对她紧迫盯人,何尝不想二十四小时都守在她身旁,何尝不想知道她每天都发生了什么事……他多想掌握住她的每一分感觉,偏偏她想要慢一点,他只好忍住所有的妄想,陪着她慢慢来。 原来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是站在她的立场着想,她听了后,突然有种如释负重的感受,原本一直卡在胸口的闷气咻的一声冲破了胸口,脑袋在霎时像是茅塞顿开,就连呼吸都变得十分顺畅——原来之前的一切,全都是她自找的? 贺英东无声欺近,轻抚她的脸颊。“小茵,其实我的个性很积极,想要的就会不顾一切的争取……但我也想尊重你,我不希望你怕我,所以一直在等你主动打来,或是至少等你给我一点暗示,我才好为所欲为……” 呃……为所欲为?“为所……” “你听错了,是放胆追求你。”长指在她的脸蛋上来回摩擦,悄悄的擦出了一点火光。 莫子茵呆呆的看着他,心愈跳愈快、愈跳愈快…… 第六章 一个礼拜的时间又过了,贺英东还真是说到做到,乖乖等她电话,完全不主动,害得她每天都会盯着手机发呆。 苏纷甚至还怀疑她是不是得了什么手机的病。 病……其实也算是。 因为贺英东短短的“我等你电话”的话语就好像是条缠在她脖子上的绳子般制约了她,教她醒着想、睡着也想,满脑子好像除了他,其他都不重要了。 她也想过要打给他,可总觉得打了之后就会让情况变得更混乱而犹豫不决。“哎!我怎么这么糟糕啊……”莫子茵对着空白的墙壁直叹气。 贺英东放宽了工作的时间,不再有限制,她也跟着松懈……不!她不是松懈,是因为他说了那些话才会让她更加烦恼。 以往想一想,想到一个极限还能抽回思绪专心工作,现在一想到贺英东,就像是接触良好的电线,即使关闭开关也无法控制心情。 “哪里糟糕?” 自言自语的抱怨居然得到响应,她急忙转身,贺立扬正双手环胸的盯着她。 “你怎么……”他脚边的一袋行李已说明一切。“要出门了吗?” “嗯,所以特地过来看看情况,我听说堂哥不限时间是吗?他对你可真好,那你就要好好表现,别让他失望了。”贺立扬走进来径自张望。“我堂哥对这里似乎很有期待,虽然我不太明白他怎会突然对这种小店这么感兴趣……现在的他已是大老板了,但偶尔还是会做点奇怪的事……啊!我可不是在贬低他喔!” “我知道。” “他也不是经常做这种奇怪的事……唯一最怪的应该就是他有一支手机从没响过,可他依然保留着那个号码,好像是在等谁打来似的,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一定要好好的画,不然我会被揍的!” 看着贺立扬,他的表情丰富,肢体动作十分自然,就好像跟她认识甚久;同样的,莫子茵也觉得自己好像认识他很久了,事实上她观察他四年,确实算认识他很久,但若谈到熟悉,那就不太可能,她对贺立扬还不到熟悉的地步,她只是因为观察而认识他。 贺立扬的个性很好,可如果真要相处的话,他俩却未必相处得来——她很难习惯他这种积极又随兴的方式,像是海上的一阵大浪,说来说来、说退就退,教人无法拿捏。 也许就像画室老板所说,眼睛与身体是两个境界,甚至她和贺立扬靠得如此近,她也不再有心跳加速或是紧张的感觉,难道是因她对他的感觉淡了? “干嘛一直看着我?” 莫子茵眨眨眼——她的呼吸正常、心跳正常,所有感觉都很正常,于是她开口道:“贺立扬,我喜欢你。”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谈论天气般的自然。 “什么?”贺立扬显然是吓了好一大跳,瞪大眼的模样逗笑了莫子茵。 “呵呵!” 贺立扬爬爬头发,一脸的无奈又错愕。“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不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四年,也观察了你四年;原本在我毕业那天,我是要向你告白的,不过阴错阳差却变成向你的堂哥告白,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么一团乱的情况。” “什么?你说你原本是要我向我告白?那你现在跟我堂哥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只觉得一片混乱。 “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你,可这次的误打误撞,我开始有点在意起你的堂哥……我其实觉得这样很不应该,毕竟我才说喜欢你,没想到这么快就变了心……”她也不晓得用“变心”这两个字对不对。“可是我没办法欺骗自己,我对他是真的有种动心的感觉……你会不是觉得我很糟糕?” 万一贺立扬觉得她很糟糕的话,贺英东会不会也觉得这么快就变心的她太糟糕了? 贺立扬听她说完后总算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可没打算跟堂哥为此而起纷争。“一点也不会,你先告诉我现在看见我是什么感觉?” 莫子茵仔细盯着他看,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说:“很普通,就当你是一般的朋友。” “会紧张吗?” “不会。” “心跳有没有加速?”贺立扬故意走近她。 莫子茵不明白他的意图,轻轻退了一步。“不会……” “那你为什么要退后?”他又逼近。 “因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他的靠近令她不禁防备起来。 “有一点害怕吗?” 她摇摇头。 “既然你喜欢我,也不怕我,为什么要退后?” “你靠得太近,我自然会想后退。”她对男人都是采取这样防备性的姿态。 “如果是堂哥接近你,你会这样吗?” 如果是贺英东的话……莫子茵像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般的陷入了沉思——换成是贺英东的话,她恐怕还没来得及后退就已被他给抱住了! 他的行动总是快过她的思绪,教她常常感到措手不及,但她也不会觉得讨厌。 “很多时候喜欢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要实际相处后才能明白自己的心;现在问问你自己,哪一个才是你真正喜欢的人,答案应该非常清楚了吧?” “嗯,我知道。”这算是他们头一次这么毫无顾忌的交谈。 “当然了,如果你要继续喜欢我,我也乐意之至,毕竟你很可爱。” 莫子茵听得出贺立扬最后这句话是想化解刚才的短暂尴尬。“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说出口,只是觉得如果不把这件事做个结果,我会觉得自己很糟糕;而且我也想弄清楚我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真的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她弯腰致歉的动作让贺立扬直觉得好可爱,忍不住抱着她。“一点也不麻烦,有你这么可爱的女生喜欢我是我的荣幸,可惜发生了这件乌龙,不然我一定会答应你的!” “因为你喜欢我吗?”她直率的问。 贺立扬怔了一下,摸摸她的头,巧妙的反问:“你希望我喜欢你吗?” 她喜欢贺立扬的开朗、乐观、风趣,可如今对他就只剩下朋友的感觉;苏纷曾说过她和贺立扬是不可能了,她现在也认同——没有经过相处的喜欢其实非常薄弱,很容易就消失。 莫子茵立刻摇头,在感情上,她从没想过要多彩多姿,只喜欢单一、专注的爱。 “很高兴我们获得共识,那就先这样了,我先出门……对了,这事千万别让我堂哥知道,他那人在这种事上非常的小心眼,他如果误会,倒霉的就是我了。” 呃……真糟糕,贺英东已经知道了……她该不该先告诉贺立扬,让他有点心理准备,可莫子茵才抬起头,眼前的人已不见踪影。 行动力还是这么快!罢了,等他回来再说好了,她深吸一口气,平稳刚才起伏太大的情绪,并决定先摆平眼前的问题——她究竟该为这片墙壁绘制什么样的图案? 小巷子、小巷子……这店名取得真好,而且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啊!她想起来了,是—— 思绪忽然想到一个店,身体却突然被人牢牢抱住,莫子茵猝不及防的被人钳制住,她这才想到自己忘了锁门,紧张得正想放声大喊,却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那是她只在一个人的身上闻过——是淡淡的古龙水加上一股清新的味道所混和出来的气息,教她忘不了。 是贺英东! 莫子茵一下子忘了反抗,静静的任由他抱着她。 他的唇在她的耳畔磨蹭,温热的气息就喷在她的颈上,令她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体,又更陷入他的怀抱中。 她不喜欢和陌生男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偏偏贺英东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恰到好处,不会让她产生反应,这就是所谓的相互吸引吗? “小茵,立扬和你是不可能的……忘了他吧!” 他不曾和莫子茵约过时间,但每天总会抽点时间过来走走,就是想偶然遇上她。 因为她还没主动打电话给他,而他又不太想太过逼她,只得继续放慢脚步;然而刚才看见贺立扬抱住她时,他真的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若非清楚立扬的个性,他恐怕已经冲进去动手了——一旦牵扯上她,他的理智总是少了一些。 “为什么……你喜欢我吗?” “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你?”搂着甜美的她感觉很好,他不想放开。 “我长得很普通,也没特别的长处;可你的条件却是这么的好……我配不上你。”说到最后,她垂下眼,对于两人间的差距有着深刻的体认。 贺英东却把人搂得更为密实,仿佛连一点空气也不想留在两人之间成为隔阂。“假如你很美、身材好,又有一堆优点,但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你,那又有什么用处?小茵,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对你心动了,就是只能想着你;我觉得喜欢胜过一切,若不喜欢,不管你再完美,对我来说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第一次,他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她,所以他们没有交集;而这一次,他们在对的时间重逢,他不会再放手了。 “我……有这么好吗?”她都脸红了。 “当然,不随波逐流的你有着很坚持的韧性,不会轻易被坏境打倒,坚强又善良,总是做着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咦?怎么听贺英东说这些话,好像他很了解她似的。 “那个……能不能先放开我?我、我都快没办法呼吸了。”当然不是贺英东抱得很紧,而是他一靠近,就让她觉得好紧张。 “抱歉。”他连忙放开她。 莫子茵深深吸了一口气,待缓和了胸口的悸动后才转身面对贺英东。“英东……刚才我是在向贺立扬告白。”老实坦承。 他一听,差点飙出脏话。 “我想更坦率的面对自己的感觉,我想要做个结束才能放掉过去,然后继续往前走……你说得没错,我和贺立扬是不可能了,是因为我好像、好像有点喜欢你……” 现在是怎样,非要让他有搭乘云霄飞车的刺激吗?“所以呢?”她紧张,他比她还要着急。 “我暗恋了贺立扬四年,结果实际跟他相处后,虽然他还是很好,可我对他的感觉却变了,这让我发现原来我喜欢的太过表面,现在……你又说喜欢我,所以我想、我想如果你不反对,我想跟你试试看,可以吗?”若没踏出这一步,将永远无法确认贺英东是不是就是她生命中的那个人,她愿意为了贺英东而放胆一回。 问他愿不愿意——他怎么会有其他答案。“小茵,我能不能……” “嗯?”她仰着头,一脸傻气的望着他。 太可爱了——贺英东立刻俯身拥吻她,舌头放肆的探入她的嘴里,汲取甜蜜的滋味。 他时舔时咬的举动惹得莫子茵几乎昏了头,完全不知反抗。 终于突破她的心防,得到她的同意,两人间最后的一道城墙也应声垮下,他果然如同当初那样的承诺——为所欲为了。 他想她想了好久,足足有五年之久。 最初仅是淡淡的,偶尔为之的思念,本以为很快就会忘记,毕竟这是个现实的年代,没有交集又怎会有后续?然而过尽千帆,他始终无法认真对待任何一个女人,总是见一个忘一个,后来才明白原来他只是想在其他女人身上找到小茵的影子,无奈没有一个能让他怦然心动,他最想要的仍然是她。 而他一旦得到,就会要得到全部,且绝不再轻易放手;无论是她的身、她的心,他都要得个完全,没有遗漏。 放任舌头品尝,他的手也大胆的探入她的衣服里,温柔又折磨般的揉捏着她的浑圆,引发她嘤咛的喘声。 下一秒,他更肆无忌惮的拉下她的衣领,把脸埋入她的胸口处,随即烙下一个又一个令人脸红心跳的印记。 男性的欲望饥渴的顶着她柔软的女性之地,他想要她想要得都快要疯了,身体不断的摩擦她的脆弱,想要进入她湿润的体内,彻底的占有她。 莫子茵总觉得自己应该要反抗,不能任意他为所欲为,无奈她的手脚好像被缚绑住般动弹不得,只能无力的随着他起舞。 她仿佛喝醉了似的模样,看在贺英东的眼里,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而低声咒骂,赶紧替她整理好衣着。 莫子茵也回过神,看看自己又看看贺英东,霎时瞪大眼,一副好像刚恢复理智般的紧抓自己的衣服。 刚刚、刚刚是发生什么事?怎会变成这样? “抱歉,我太急躁了。”他用力爬着头发,感到非常过意不去。“我是一下子太高兴了。” 望着被他吻得红肿的唇瓣,他莫名的觉得欣喜。 “没、没关系。”她只是没想到贺英东的动作竟会这么的快。 更诡异的是,她真的一点都不会对他的举动感到反感,这样会不会太随便了一点? 他替她整理混乱的发丝,轻轻在她的颊上印了一个温柔的吻,然后又在她右手的伤痕上亲了一下。 莫子茵连忙解释,“那不是自杀的伤。”太多人误会她曾自杀,所以她总是说清楚。 “我知道……因为我相信你不会轻易屈服。”原本他怕自己的背景会打扰到她单纯的生活,结果她却主动来到他身旁,如此难得的机会,他怎么舍得放手? 他对任何事都不曾犹豫不决过,独独在面对她时,总会让他不知该握还是该放……握了未必能给她幸福,放了却让他从此遗憾;不过如今他不会再有迟疑,握住就是一辈子。“小茵,我一定会对你很好。” 他的承诺,一生一世。 莫子茵连一笔都没画到,又被贺英东带去餐厅吃饭了——他真的很享受美食,也非常懂得品尝美味,她觉得和他同桌吃饭不仅是填饱肚子,也是在视觉上得到一种享受。 今天他们来到一间拉面店,老板来自日本,娶了台湾妻子,在这里落地生根。 这间店小小的,就躲在巷子角落,外头的招牌很不起眼,店里也只有几个座位,剩下的就必须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吃面;贺英东似乎认识老板,因此才勉强有两个站位。 点完餐点后,贺英东温柔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让她不争气的始终红着脸;尤其又想起刚才在“小巷子”发生的事,她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了。 贺英东一双幽幽目光始终离不开她——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宝贝,他的脸上堆满愉悦,像是没人能破坏他的好心情似的。 “你、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啦!”她害羞的抱怨着——他一直看,旁边的客人也一直看着他们,令她好难为情,只好低着头。 贺英东很高,腿又长,只好侧身以肘撑在桌面上托着脸看她。“不看着你,我怕是作梦,一眨眼你又会消失不见。” 当年他因为诸事缠身,不方便去看她,只好请叔叔代为出马照顾她们母女,没想到她们最后却趁夜逃跑,让他毫无音讯可寻;如今终于找到她,他怎能不把人给看牢一点。 “我,我不会消失不见。” “我还是喜欢把你看牢一点,不然你又不见了,这次我一定又会找不到你的!” 又……她注意到贺英东用了这个令她不明所以的字眼,却当他只是用错了字。 贺英东好像也意识到在自己太过“热情”,连忙转移话题。“这间拉面店的老板是我师父,他的手艺很好,就连在台湾的日本人也都慕名而来。” 莫子茵看了看外头,果真是一位难求的盛况。 “你真的是厨师吗?”正好他转移话题,她也不想再继续兜着令她尴尬的事情打转。 “我喜欢尝鲜,所以曾到各地去拜师学艺,有日本、意大利、法国,甚至还去了印度,不过总是找不到我最喜欢的味道;好厨的食物固然美味,我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过了很久我才明白少的是什么,原来我想要的是‘家’的感觉,我希望能有像在家里吃饭那样的温馨感。” “自从我父母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感受过‘家’的气息;小时候我的母亲身体不好,所以鲜少下厨,记忆中可能不到五双手指头的次数,却每次都让我印象深刻,所以我一直很喜欢家的感觉,也企图营造那种气氛……才会有了开‘小巷子’这间餐厅的念头。”尽管叔叔一家都视他如家人,他还是觉得有缺憾,想要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 “你母亲一定会以现在的你为荣的。”轻轻握住他的手。 “我也希望如此……”她的手很小,却令他感到无比温暖。“相信有了你,我很快就会有个家了。” “呃……”莫子茵不争气的又被他的话给逗红了脸。“那个……我还不清楚你是做什么的?”赶紧转移话题。 “我的兴趣是吃,所以喜欢开餐厅,目前我手上有五间主题餐厅,还有一间复合式咖啡连锁店;我预计明年要去大陆开店,到时应该会多花一点时间在大陆,如果你愿意的话,希望你能陪我过去一段时间。”二十四小时他都想看见她。 “我妈一个人在台湾,我放心不下她。” “那就连伯母一起带过去。”他握紧她的手,不让她收回。 “英、英东,你现在对我这么好,万一将来不对我好了,我一定会不习惯的。”她陈诉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并没有指控的意思。 “将来如果我不能对你好,那一定是我先离开了……没关系,我会交代儿子继续对你好,若是他没做到,我会打他的。” 张大眼注视着一脸认真的贺英东,他的话竟甜入她的骨子里,令她不由自主的勾勒出一幅和乐融融的未来。“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傻瓜,我不对你好,难道要对其他女人好吗?” 莫子茵又红了脸。 正好老板亲自端了两碗拉面过来,她才能将红红的脸蛋藏在白色的雾气之后,假装努力吃面藉以掩饰心慌意乱,并努力想着该如何避免动不动就脸红的窘况。 接下来就是吃面时间,由于拉面要趁热吃才好吃,他们也就没再交谈,而是专心吃面,直到付款之前。 “那个……英东,我知道你赚的比我多,但是我希望我们之间还是要讲求公平,我不想占你便宜;上次你说这次换我请客,你不要跟我抢喔!”她觉得要先说清楚,免得又被他抢走账单。 贺英东径自抽走她手上的账单,“上回我们是朋友关系,一人一次很公平;可如今,你是我女人,当然要我来照顾。” “我们只是男女朋友……” “我当你是我老婆,男人替自己的女人付钱可是天经地义的,这是我们家的家训之一,你若是有异议,可以去找我爸申诉,相信他会很高兴替你解答的。”他笑得很坏心。 “可是……”她要怎么去找已经往生的人申诉啊? 他认真的说:“好吧!为了你说的公平,我同意让你付账,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刷我的信用卡,以后不管你去哪里,都可以去付账。” 莫子茵的表情又垮下,这样岂不是跟他去付账没两样? “乖,别钻牛角尖了,我对你好是我心甘情愿,我疼你、照顾你,会让我的心情很好,我也只想对你一个人好……当然,未来还会包括你妈,你们两个我都会好好的照顾,所以你别跟我分得这么清楚,为你花钱会让我更努力的赚钱……如果你想用其他的方式来对我好,我也不反对。”他挑高眉,神情有着几分暧昧。 “比如呢?”贺英东那么有钱,她根本比不上,又该用什么方式来对他好呢? 贺英东凑近他耳畔,低声说:“床上。” 轰的一声,莫子茵的脸蛋又红透了,身体也立刻往后退,撞上柱子,疼得抱着头。 “老婆,撞到哪里了?” 可恶……“我、我不是你老婆拉!”头很痛,心很乱。 母亲总说她的个性很单纯,得找个乖一点的男人比较适合,结果她竟挑上一个大坏蛋——贺英东根本就是她的克星,把她克得死死的。 莫子茵努力抗辩,贺英东却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拽,幸福的表情溢于言表,惹得其他排队的客人也暗暗的笑。 “你当然是我老婆喽!”贺英东结了帐,依然搂着莫子茵大方的离开拉面店。 莫子茵已经窘得不敢抬头辩解,只能躲在他的怀里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贺英东嘴角满是醉人的笑容,犹如春天的暖风,完全没了前些时候那种寒冬的冷漠。 莫子茵愈想愈觉得自己怎老是处于挨打的地位,总该抬起头来透透气,不然说不准日后会被他一直瞧不起,于是她稍微退开,扬起下颚,一副颇有气势的模样。“那个……如果真要嫁给你,你得把所有的财产都过户到我的名下,薪水也得统统交给我,以后我会每个月给你零用钱的。” 嘿嘿,她就不信这样的条件会有人欣然同意,除非那人傻了。 贺英东闻言,眉毛一扬,嘴角抿出一抹愉快的弧度,随即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莫子茵被他拉着走,一脸的不解。“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户政事务所还没下班,我们先去办理结婚登记,财产的事我也会马上处理,接着再拍婚纱,婚宴的话就挑个好日子补请,最后就是度蜜月了。”他设想得很周到。 咦?什么? 这……难道他听不出她是在假设性发问吗? 他也太认真了吧!“等等、等等——我是说假如,不是现在就要嫁给你!”再不说明清楚,只怕待会儿她真的就要变成人妻了。 他们认识才没多久,刚成为男女朋友也没多久,马上就进入婚姻,实在是太神速,她没办法接受。 “我觉得假设性的问题很麻烦,不如马上证实才足以表明我的诚心,不是吗?”他可是诚意十足。 “我、我相信你,所以不用证明了。”她紧抓着他。 “既然你相信我,那我们就更应该马上结婚,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的把你给带回家了。” “那个……改、改天吧!我们才刚成为男女朋友,这样未免太、太急了一点,再说我妈都还不知道有你这个人。”她抬出了最后的挡箭牌,果然令贺英东停住脚步。 不知怎地,贺英东不仅停下脚步,神色还有些异状。 “也是……我得考虑一下伯母的心情,你说得没错,是我考虑欠周详,我真是急昏头了,还是慢慢来吧!”深情的看了她一眼。 不管他有多想娶小茵,都得先征求长辈的同意,因为他非常清楚她有多爱她的母亲,有些事确实急不得,而他再也不能失去她。 他希望她的瞳孔里一直都能映着他的身影,永远永远…… 第七章 莫子茵没有恋爱的经验,苏纷有过,却三言两语就带过,因此她完全不清楚自己与贺英东的进展的进展是不是太迅速;事实上也容不得她思考,因为一看见他,她就忘记所有事,只会一直想着他,这样会不会太糟糕? “糟糕?一点也……不啊……”苏纷努力吃着莫子茵打包回来的一整只帝王蟹。 莫子茵不能吃帝王蟹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幸福,虽然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好友的身上很不对,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很幸福! 幸福到都快要遭天谴了! 莫子茵盯着好友品尝帝王蟹的幸福模样,直觉得好气又好笑。“有这么好吃吗?” “当然……太美味了,好可惜喔!你和你男朋友……嘿嘿,现在可以称他是你的男朋友了吧?”苏纷促狭的问。 莫子茵腼腆一笑。 “你们两个刚好都不吃虾蟹料理,实在是太绝配了!” “对呀!我也觉得好奇特,当我今天跟他说我其实也不能吃虾蟹时,他笑得好温柔……”想起今晚的约会,她只觉得好幸福--她的思绪只要一碰上贺英东就会当机。 “嘿嘿……所以我说得很对吧?暗恋没用,要实际体验才会知道对方合不合适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他很棒啊?”而她也觉得帝王蟹实在是太棒了,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他对我真的很好,好到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他欠了我什么,才会这样无怨无悔的付出?”小脑袋瓜缓缓往左一歪,目光放远。 苏纷的双手很忙,于是用脚踹了踹她。“你神经啊!他怎会欠你,别胡思乱想了,他一定是很喜欢你才会对你好;你好不容易放胆去爱了就别想太多,喜欢就好好去喜欢一回。” 莫子茵也觉得自己的确是在胡思乱想了。“嗯,我知道了,小纷,谢谢你。” 苏纷嘴里塞满鲜美的蟹肉,“谢我什么?”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在兜圈子,是你让我想通的。”在感情上,她确实有点小固执、有点死心眼,幸好有个好朋友才能她开窍。 “呵呵,我觉得你说错了,应该是感谢贺英东吧!” “为什么?” “是他让你喜欢上,是他让你愿意去改变自己,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欢,就算我每天帮你洗脑,恐怕也没什么效果……我也要感谢他,如果没有他,我根本就没机会吃到帝王蟹,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抓住这个出手阔绰的男朋友才能造福我,知道吗?” 苏纷的提醒令她无言以对,不过关于改变这件事或许真的是贺英东的关系,假如不是他,她或许不会这么快就想通……唉!不想了,反正她已喜欢上他就好了,她不要再乱想替自己添麻烦。 “子茵、子茵,对了,你们下次能不能去吃个牛排啊?”吃完了海里的食物,苏纷有点想念起陆地上的食物。 “……” 莫子茵到画室上课的时间是一、三、五,每周二、四则会一整天待在“小巷子”里工作,不过到现在她还是没头绪,毕竟这间店对贺英东的意义不同,她当然得慎重考虑,只是太慎重的下场就是每天面壁发呆。 而贺英东无论多忙,每天总会抽空跟她见面--每周二、四的晚上会陪她吃饭并送她回家,而周一、三、五则是会接她下课再送她回家。 当她要回新竹时,他也会打点一些营养品让她带回去--他可真是爱屋及乌,连她母亲也一并照顾。 他的关怀持续了三个月没间断,就连画室老板也开始对贺英东竖起大拇指称赞。 她觉得很幸福,不过也担心他会太累。 “既然她想吃牛排,明天就带她去。”贺英东很大方的说,仿佛一点都不介意有第三者加入他们的约会。 莫子茵对他的大方也感到窝心。“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对小纷很好。”当她想自己出钱买只帝王蟹送给苏纷打牙祭,结果依然是他出钱。“一般的男人好像不会对女朋友的朋友这么好,你甚至还让她跟着我们去约会?” 如此大方的男人还真是前所未闻呢! “因为她是你朋友,她对你好,我对她多点照顾也算是答谢;不过关于约会这事,你说错了,我这人很小气,当我们约会时严禁第三者介入,我让你明天带她去吃是因为我要去大陆一趟,不能陪在你身边,所以才会让她代替我陪着你。”贺英东利落的把车子转进巷子里。 “你要去几天?” “一个礼拜,有些事我得亲自去处理;这几天她想吃什么,你们就一起去,要知道什么都可以省,就是吃饭最不能省,而你对自己好也就是对我好,知道吗?” “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凡事平平安安最重要,早点回来。” “我会的,想我的话随时打手机给我。” “好……”听见他要出差,她的心情变得有点沉重,毕竟他们交往以来几乎没有一天不见面的。 “这是我房子的钥匙,我有养鱼,怕这几天没人照顾,你要记得帮我照顾。” “好。”她还没去过贺英东的家,这件事让她有些小期待。 察觉她因为这把钥匙而露出欣喜的表情,贺英东放了心,顿时又有了闹她的意图。“我的房间从来不锁,如果你想进去也没关系。” 他的房间?“我、我才不会进你的房间!”她只是想看看他住在什么地方,还没认真想到他房间的事,他这一提令她脸又红了。 “为什么不呢?”他伸手勾着她的头发把玩着,口气故意吊儿郎当。“我房间有张舒服的大床,还有温暖的被子,更有很棒的音乐和电视,累了就能马上睡觉,不好吗?” 听他的形容,莫子茵的脑里立刻有个房间的雏形,这让她也萌生了偷看的企图,“很,很好啊……” “那……你想不想躺上去看看?那张床很大喔!足够容纳三个人,所以我们一起躺下去绝对不是问题……”她的单纯也是他的致命伤,令他不知从何下手--他不想吓坏她,可又很想拥有她,这两难的问题打从他们交往开始就一直让他陷入天人交战。 躺上去?莫子茵看着贺英东,紧张的直摇头。 “这么不想啊?”他语带失望。 不忍见他失落,她又点点头。 “那今晚想不想试试看?” 今晚……莫子茵又猛地摇头。 他的心情完全因她而起起落落,这丫头可真懂得折磨他。“好吧!”长叹一口气。“你该上楼了。” 他亲了亲她,又搂搂她,最后不舍的放开--再抱下去只怕会重演上回在“小巷子”意外发生的窘境。 “你……生气了吗?”她小声的问。 “怎么会?傻瓜,为这种事而生气只能说这样的男人是好色之徒;爱情本来就该相互尊重不是吗?快上楼,早点休息,接下来几天我不能去接你,你自己要小心,好吗?” “好……”莫子茵在感动之余,凑上前亲吻他的唇,然后低头下车。“晚安。” 直到公寓的门关上,贺英东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被她主动亲了,他伸手抚摸自己的唇,心头不由感到一股甜蜜,虽然仅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却已让他意犹未尽…… 至少这一个礼拜,他能依赖着她的吻来思念。 真的是不习惯…… 贺英东离开的第三天,她已经觉得很不习惯了。 第一天晚上,她迫不及待的打给他,不巧遇上他正在忙碌,不到十秒就挂断电话;而她也不敢再打过去,只好痴痴的等,只是等啊等,贺英东始终没打来。 她猜想他应该很忙,更是不敢打扰他,甚至也不敢传简讯,怕他会厌烦。 其实贺英东离开也没改变多少,她又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之前她是一个人在“小巷子”看着墙壁发呆,最近则是一个人注视着大门发愣;晚上从画室离开时她会站在楼下多等一会,傻傻的以为这样就能真的等到人。 真笨……怎么可能等到人?今天才第五天,他应该还在上海忙吧?她只能希望他别太累了才好。 为了让自己专心,她鼓起勇气关掉手机,以免自己每一分钟都要看一次,而看一次又失望一次。 贺英东既然这么忙,她也得努力才行,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小巷子”的壁画完成。 好不容易注意力从大门回到墙壁上,莫子茵忽然想起上回在这里时,她也是在想“小巷子”的事,结果却让贺英东给打断。 她就说嘛!她对这三个字真的觉得很熟悉--以前在台中老家,她就经常打开房间的窗户望着外头以“小巷子”为主题画过不少张画。 那里多是老房子,巷子很旧、又狭小,因而特别有一番意境,她画了很多,这里眼睛看见的感觉似乎也这间“小巷子”有点像。 不如就画老街的风景--她突然有了这个主意。 对于台中的老家,虽然她们当时走得匆忙,可她依然很挂念那里,毕竟在那里有着她最快乐的时光,已有最痛的回忆。 澎湃的记忆很快就被莫子茵压下,她换上工作服,拿起笔在墙上勾勒出草图,试着找出最初感动她的那一物一景。 喀。 大门开启的声音让莫子茵的心跳跳快了一拍,是贺英东吗?!可今天不是才第五天,他有可能这么快赶回来吗? 她立刻转头,期待的心情立刻被熄灭,因为来的人是程曜昴。 “莫小姐,你好,今天雨好大。”程曜昴收起雨伞摆在一旁,拍了拍肩膀。 “是啊!你怎么有空过来?” “老板交待有空就要过来看看情况,莫小姐有什么需要吗?”老板去上海,这里由他坐镇,他每天都忙得要死,直到今天才终于抽出一点时间过来。“莫小姐已经开始画了吗?” 太好了,磨了三个多月总算有点进展,真是令人感到欣慰啊! “嗯,今天终于有了一点灵感,想要一鼓作气画完草稿。” “已经六点了,要不要帮莫小姐买晚餐?” “不用,谢谢。对了,你老板有打电话给你吗?” “有,早上才打来交代我办事,莫小姐有事要联络老板吗?” “不……没有。”莫子茵猜想程曜昴大概还不晓得自己和他老板的关系--贺英东可能没有说,而她也不想多嘴面的给贺英东添麻烦。“如果他又打给你,就麻烦你跟他说我已经开始画了,免得他挂心。” 程曜昴点点头,颇有感触的说:“老板不挂心,我比较挂心,都三个月了……幸好莫小姐今天总算有了灵感;虽然老板没有给莫小姐时间限制,那是表示老板很看重莫小姐,所以我也非常期待到时候的成果。” “我会努力的!”她决定先摒除一切思绪,专心绘制壁画,她要给贺英东一个惊喜。“程先生,有事你先走,没关系。” “莫小姐也别太晚走,晚上治安总是不太好。那我先走了,晚安。” 莫子茵朝他挥挥手,转身继续画图,没几分钟,大门又打开了,她以为是程曜昴忘了拿什么东西,可人一回头就被扎实的抱住,险些不能呼吸。 她紧张的想要推开对方,却在闻到熟悉的气味后也伸出手牢牢的抱住那个人。 是贺英东,真的是他--太不可思议了,她正想着他他就回来了,这是心有灵犀吗? “英东……”她念着他的名,有着满满的思念。 “小茵……”他喃喃着她的名,有着愤愤不悦。“怎么关机不接我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找了你一整天,苏纷也说找不到你,我只差没在上海打回来报警了。” 他的咆哮本该是骇人的,可听在她的耳里却是暖如一团火焰,令她感到喜悦不已。“那个……因为我想专心作画,所以才会关掉手机,抱歉……” “有必要专心到这种程度吗?你晓得我找不到你有多担心吗?如果你要关机,至少也该先跟我知会一声;还有,为什么都不打给我?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你知不知道?” 关于这一点,她可是有充分的理由。“那个……因为我第一次打给你时,你好像很忙,我怕会影响到你,所以就不敢打了。”够正当吧? 贺英东顿了一下,像是在审核她的理由,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能打,也能传简讯吧?不然简讯是要等出事了才传吗?” 这几天公事一结束,他就会想着她,好几次都想打电话回来,可以想到她至今都不曾主动打电话给他过,他就想等等看,看她是不是一点也不在乎他,没想到除了第一天外就再也没她的音讯,看来她当真是不在乎他吧? 最后他耐不住,打电话给她却发现她的手机不通,且一整天都联络不到人,他的思绪乱了、慌了,深怕她会出事,于是立刻打飞机返台,一下飞机就赶来这里,幸好…… 幸好她一点事都没有,但却也在这当头,他的火气彪了上来--第一次对她发怒。 莫子茵笑笑的仿佛没被他吓到,甚至还露出笑容。“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会让你这么担心,可是你怎么没想到要问程先生呢?小纷不知道我在这里,但程先生应该知道啊!” 贺英东一愣,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干了一件蠢事--的确,他怎么会遗漏了程曜昴?唉!他真的被她给害惨了,头一次无法处理这种小事。 “英东,你不要生气,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不会再有下次了。”有个男人因为挂念她,千里迢迢赶回来,她只觉得感动莫名。 “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把你绑在我身边,知道吗?”清楚这是莫子茵给他的台阶,他理直气壮的顺着走。 “不会了。”她用力点头,大胆的扑进他的怀里;贺英东的身材很好,每次被他抱着就让她觉得很舒服,这次主动抱他的感觉更是很奇妙。 贺英东的怒火瞬间被熄灭--再大的怒火经她这么一抱,哪还会有火,早就软了脾气。 “你的工作结束了吗?” “还没。”他是硬抽出时间赶回来的。“待会儿还得回上海。” 莫子茵闻言,内心更加的感动。“对不起……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好想更喜欢你!”她何其幸运;第一次恋爱就能爱上一个如此完美的男人。 因为他,她的世界变得多姿多彩;因为他的温暖,让她得到好多好多的幸福,虽然他很少甜言蜜语,可他的眼神,他的表情,甚至他的行为都表达出满满的爱情,浓烈的呵护着她。 她已经慢慢依赖上他,习惯有他,根本不敢想象真有分手的那一天。 如果真的分手……她恐怕会一直哭吧! 贺英东捏捏她的鼻子,没好气道:“你本来就该更喜欢我,错过我,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爱你这个傻丫头的笨男人了。走,别画了,我带你去吃饭。” 不是跟她一起吃饭,他根本就吃不下,就连他最喜欢的日本料理也无法引发食欲。 莫子茵脱下工作服,包包一背,牵着他的手离开。“对了,程先生好像还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吧?” “他是我的助理,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想他应该是不希望造成你的尴尬,毕竟你现在算是帮我工作,他那人比较喜欢公事公办;不过他如果欺负你,记得要跟我说,知道吗?” “程先生很照顾我,才不会欺负我。” “意思是我就会欺负你咯?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莫子茵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微微笑着。“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变了好多,之前你好冷,现在却好温暖,我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其实不是变化,这才是他原本的个性,只是因为环境让他不得不涂上一层保护色,毕竟让敌人了解自己等于就是暴露了弱点,唯有在面对她时才能让他真正卸下防备。 他垂下眼眸,深情款款的问:“你比较喜欢哪一个我?” “冷冷的呢很有个性,不过我喜欢现在的你,比较真实。” 他揉揉她的发,笑道:“我也比较喜欢现在的我。”因为她的出现,他人生中那条原以为已经封闭的幸福之路又开启了。“待会儿想吃什么?” “英东,我总觉得我们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吃饭耶!” “不吃饭,那做别的事好吗?”他调侃的问。 “什么事?” 瞥见她眼底闪着纯真的光芒,贺英东只得闷闷的把话吞回去--要知道面对这种单纯的女人,他内心的邪恶思想就像是受到制裁般的不敢乱来。“没事……” “说嘛、说嘛!到底什么事?”难得会有让贺英东露出欣喜表情的事,她一定要问清楚。因为她也想对他好。 “真的没什么……”她的固执令他好为难。 “英东,我是真的想知道!”她咬了咬下唇。“到底是什么事?” 贺英东简直拿她没辙,只好满足她。“上床--小茵,我想要你。” 莫子茵瞬间红了脸蛋,没有回答。 贺英东知道她不会同意,甚至也不抱任何希望。“不谈这事了,你想吃什么?”待会儿就得飞回上海,他想把握时间与她相处。 莫子茵停住脚步,也扯住他的步伐。“可是,可是你待会儿就要回去了……”她的声音很小声,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贺英东没听清楚,便走近他。 “你待会就要回上海吗?”她鼓起勇气又问。 “我已经买好机票了,怎么了?” “那……我们去你家……好吗?”莫子茵的声音仍旧细如蚊纳。 贺英东非要弯身低头才能挺清楚。“你要跟我回家?”这时间回家煮饭会不会太赶了一点?即使冰箱有食物也得花上一些时间…… 正想劝莫子茵打消主意时,却瞥见她红到不行的脸蛋,顿时领悟到她别有含义的话语,不禁惊愕起她的大胆。“小茵,你真的要跟我回家吗?你确定?” 莫子茵握紧他的手,点了头。 其实她很想要贺英东,只是碍于自己的个性实在无法主动,不过今天很特别,非常非常特别……因为她对贺英东的感觉特别兴奋,很想抱住他不放。 “你应该知道我待会儿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对你为所欲为,你不会后悔吗?”嘴上是这样说的,但他的手早就扣得她死死的。 “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只要一想到你,胸口就会发烫、就会很痛,我想那是因为我爱你--英东,我也想要你。”她仰首迎上他的视线。 或许第一次她的告白是个错误,但这一次,她是真切的将自己的心献给了他,且是毫无保留的。 她爱他的程度或许还追不上他宠她的程度,但她已经开始往前了,每天一点点、一点点,总有一天必能追上。 贺英东注视着她,对她浅浅一笑,如果再有任何犹豫,也在听见了莫子茵这段话后烟消云散了。 这一晚,他们没时间吃饭,而是花了更多时间来品尝对方。 他们脱去彼此的衣服,相吻、相拥;抚摸对方赤裸的身体,体会到对方热烈的欲望有多浓、有多烈。 他俩的每滴汗、每次喘息都交织出难以言喻的亲密。 贺英东膜拜她白皙的身子,厚实还带茧的掌心犹如画笔,在她柔软的曲线上尽情作画、撩拨;莫子茵因为他的动作,脸上的红热未曾褪过,一波又一波的欲望仿佛海浪将她淹没又让她呼吸。 这种感觉她未曾有过,是满满的害怕、害羞却又无法抗拒,她只能咬着下唇承受他的占领,而她也不知道渴望什么的想要更多、更多…… 贺英东分开她的双腿,男性的昂藏不停摩擦着她的脆弱女性,湿润、温热的感觉几乎要摧毁他最后一丝理智。 她因为难受而湿红了眼,他则是一面咬着她的耳垂,一面安抚她。 “英东、英东……”他要她喊的名,她喘喘的喊着,半是呻吟、半是恳求。 硬挺的男性终于无法抗拒欲望的催促,一个挺身,他冲入她的体内。 “啊……”莫子茵耐不住疼痛,喊了一声又马上咬住下唇。 “很痛吗?”他心疼的问。 “不……”她摇头,将他抱得更紧。 贺英东清楚她会痛,立即放慢速度,不断以亲吻、抚摸来分散她的痛楚,直到她习惯了他后才迫不及待的又深深撞进去。 他迅速退出然后又猛烈撞进去,诱人的律动很快就冲淡莫子茵的不适,并且让她体会到另一种愉快的滋味。 贺英东狂暴的享用了这顿他期待已久的甜点,莫子茵整个人像是玩偶般被他牢牢抱着。 他要了莫子茵一次又一次,他的欲望好似没有填满的时候,他总是渴了又要,要了又渴,难以遏制体内的骚动。 莫子茵心甘情愿的被他吃得干干净净,她累得连翻身的力气都没,只能任由贺英东搂在怀里。 “还痛吗?” 她摇头,即使有了最亲密的行为,仍然害羞不已。 “讨厌吗?” 她咬着下唇,再次摇头。 “我真喜欢跟你亲密的感觉,以后我这身体就只服侍你一人了。” 他的话太暧昧、太直接,她听得不习惯,却能感受到他的真心--她真的好爱好爱这个男人,错过他大概再也不会有这么深刻的爱情了。“我也是……” “你喜欢我哪里?” 莫子茵抬起头,凝视着他,她的喜欢一直都有具体的理由,然而直到真正爱上了才明白,无论是对方的呼吸或是喝水的动作都能令她怦然心动,根本不必什么理由。 喜欢便是喜欢,是很纯粹的、很简单的。“全部,我爱你。”她说,挂在嘴角的笑容十分幸福。 “我也爱你,永远只爱你一个。”这承诺不仅一生一世,也只给她一个人。 第八章 今天贺英东就要从上海返回,莫子茵画画时也特别有精神,她的进度很快,已经画好两面墙壁,她粗犷的技法有原始及淳朴的风格,她画的非常洒脱与尽兴。 她已经向苏纷报备,今晚不回去睡。 一想起那天早上看见贺英东就睡在身边的情景,她就忍不住再三回味。 原来喜欢是这种踏实的感觉,和她暗恋贺立扬时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贺英东是真实的在她面前对着她笑、对着她说话,他的每个反应都深深的吸引着她,让她看不腻。 他的手很大、很厚实,每当牵着他的手就会让她产生一股安全感,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能无所畏惧。 莫子茵的心情就反映在今天的颜色上,壁画有点粉粉嫩嫩,她只好再加点别的颜色,别让自己的心情完全投射在壁画上,那样调性就会不一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幸福……她会不会太幸福了一点?! 如今有不错的工作,老板对她很照顾,还有一个额外能让她自由发挥的兼职工作,又有个几乎达到完美的男朋友;即使她还没能赚很多钱,还没能扬名立万,她也觉得日子过得很充实。 这样的人生很好,平淡之中夹带着浓浓的甜蜜,最适合她。 手机铃声响起,是贺英东打来,她欣喜的接起来。 “早。” “早安。” “在做什么?” “画壁画。” “慢慢来,不急,即使画上一年也无所谓。” “我已经有灵感了。”她开心的报告。 “什么灵感?” “秘密,你要等我画完才能过来看。”她要当做一个惊喜送给他。 “这么神秘,那我非常期待,早餐有吃吗?” “吃过了,对了,小纷要我代替她谢谢你,你让她过得非常幸福。”这几天她陪着苏纷品尝了不少美食,莫怪贺英东总要把吃饭当作享受,原来吃真的是件很享受的事。 “我希望你跟着她长胖一点,你太瘦了。”明白女友不会善待自己,于是他将所有能挂在他账上的餐厅列出一张清单传给苏纷,目的就是希望借由她让莫子茵适度的放松。 他要宠她、疼她,好好养她,让她习惯他的温柔、体贴及付出,然后再也离不开他;只要能留住她,即使他被说成是霸道或强制也无妨。 “圆圆的怎么办?”照这样三餐养下去,不无可能。 “很好啊!抱起来舒服,我很喜欢。” “万一抱不动怎么办?”原来男友也会陪她说这种无聊话,好有趣。 “我会陪你运动,为了你的健康,我们要每天跑五千公尺,然后晚上我再让你泡热水澡,帮你做全身按摩。”他细细说着自己的心情,连眼神也不自觉的放柔了。 想象一下被贺英东按摩的画面,那大概是她最幸福的一刻了;明明已经是男女朋友,每次听他说这些话,她的心还是会揪疼。“我有这么好吗?值得你这样毫无保留的付出?” “你哪里不好了?我实在想不到你的缺点。” “有啊!我的缺点一大堆,其实我很懒,能不动就不想动;也很贪吃,不过比不上你;我还喜欢发呆,一整天看着天空也不会烦。” “这些都是优点吧!”他却这么反驳。 “怎么可能?” “第一你说很懒,那就表示有个爱你的男人愿意帮你担待一切;第二你贪吃,不是说能吃就是福,所以你有福气;第三发呆……能发呆才不容易过劳,你一定会长命百岁,所以全都不是缺点。” 莫子茵不停在屋子里绕圈子,时而撅嘴,时而露出傻气的笑容。“那也不能说是优点,应该说……我很幸福,有个这么爱我的人……如果有一天你走不动了,我会推着你走;假如连我也走不动,我会陪在你身边。” “我也很想跟你一起白头到老。” “英东,如果有一天你厌倦我了,记得一定要告诉我,因为离开能让你幸福的话,那将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不是她故意要想这种悲伤的结果,只是太幸福了,她忍不住会悲观起来。 “傻瓜,我怎么会让你离开。” 莫子茵听得心花怒放。 “因为所有的财产都在你的名下,让你离开,我就亏大了。” “……” “好了,别再胡思乱想,赶快画,我很期待你给我惊喜,我先去开会了。” 切断电话,莫子茵有好一阵子提不起劲,情话绵绵果然很有杀伤力,会让人乱了思绪,所以她松懈的倚着窗户望着外头。 有些人的甜言蜜语真假难辨,但贺英东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她实实在在的感受到,让她就连呼吸都觉得是甜的。 不能想了,再想下去,一天又浪费。 喀。 程耀昂走进来,手上还拎着“柳叶”师父做出来的爱心便当。“莫小姐,午安。” “程先生,你好。”幸好,早上有进度,不会被怀疑她又在发呆。 程耀昂大量四周一眼,露出微笑。“恭喜莫小姐最近灵感很丰富。” “是啊!有了灵感,下笔就快多了。” “这应该就是你们艺术家才会有的习性,我们这些商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灵感,只知道能赚钱的机会就不要错过了;对了,这是你的午餐,是老板交代的。” “哦!谢谢……里头应该没有虾蟹吧?”过敏体质总是要多加注意,她可不希望让母亲担心。 “没有,老板有特别吩咐,请放心。”程耀昂尽责的说,攸关生命的事,他可不敢大意。 莫子茵想到贺英东今晚就要回来,想给他另一个惊喜,便开口问:”程先生,请问你老板除了虾蟹不能吃之外,还有什么不能碰码?” 程耀昂看着他,顿了一下,像是不太理解她的话。“老板不能吃虾蟹?”他们明明经常一起去港口大啖虾蟹料理,难道那都是作梦吗? 莫子茵狐疑的问:“是啊!你不知道吗?还是……我误会了?” “莫小姐请放心,老板的身体很好,除了他不喜欢吃的以外,他什么都能吃,他还吃过蛇肉呢!所以如果你想下厨,尽管放心煮,绝对毒不死他的。”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果真误会了吗? 可是……第一次在“柳叶”见面时,他明明拒绝所有虾蟹料理,而她对虾蟹过敏的事也不可能是贺立扬说的--因为知道她不能吃虾蟹的人根本没几个,那贺英东怎会知情?! 一等程耀昂离开,莫子茵马上打电话给苏纷追问,结果苏纷也说不曾告诉过贺英东这件事。 这就奇怪了,他到底是从哪里得知她不能碰虾蟹的?莫子茵呆呆坐在椅子上,双眸定住一点,思绪一团乱。 忽然间,贺立扬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窜入她的脑中-- 唯一怪的应该就是他有一支手机从没响过,但他依然保留那个号码,好像是在等谁打来似的…… 不曾停掉的手机号码、“小巷子”、虾蟹及贺英东似乎很了解她的个性……种种迹象令莫子茵忽然有个惊奇的念头闪过、该不会-- 不再多想,她立刻打电话回新竹。“妈,我房里放画的地方有一张年我画的水彩画,在背后有一张纸,你帮我找一找好吗?” 难得听见女儿如此紧张的声音,曾良钰立刻去找,约莫五分钟后,她拿着女儿所说的字条回到客厅。“小茵,妈找到了,上面好像是电话号码。” “对,你念给我听。” “……” 十个数字熟的不能再熟,没想到真和她所想的一样--贺英东的手机号码真的是当年阿东留给她的联络方式。 贺英东就是阿东……那个曾经濒临生死边缘却意外遇上她的黑道分子! 当年家里因为父亲突然往生,她们不愿再牵扯上任何有关黑道的事,所以将阿东赶走;即使有联络方式,她也没想过要联络,毕竟事过境迁,他们根本不必再联络。免得衍生麻烦。 没想到五年后,她竟然又遇上他…… 现在的他也不同于以往--走上正轨的他已有不错的事业,也还记得她,这究竟是怎样的缘分?她和他注定要牵扯吗? 心底涌上的一阵感觉让她难以形容,只觉得有点苦,也有点甜,更有些淡淡的惆怅。 她其实还记得阿东在上出租车前给她的拥抱,那时的她还懵懵懂懂的;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当时的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抱住她。 原来那时,他就对她有了不同的感情。 莫子茵闭了闭眼,待心情冷却下来后,她脱下工作围裙,拎起包包,把门锁上,离开“小巷子”。 一只帝王蟹横躺在餐桌上! 贺英东难掩苦涩,同时也晓得她应该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记得她不能碰虾蟹,于是让她误以为自己也不能吃;如今桌上的这只帝王蟹正是戳破他谎言的证据。 看来她还记得他喜欢吃螃蟹的事。 满桌的料理却不见最想见的人,他不免感到伤感--在知道他是谁之后,她就不想待在他的身边了吗? 难道她还记着他过去的身份而无法释怀吗?贺英东静静坐在餐桌前望着一桌好菜,心中感到无比沉重,他想立刻听见她的声音,打了手机却是关机状态。 叹口气,他心想她连他的声音也不愿听了吗? 他应该这样就放手吗?不!他做不到--好不容易拥有她,他要一辈子都霸占着她,绝不放手。 贺英东回房想换件休闲的衣服再去找莫子茵,没想到一打开房门,意外发现他想见的人就睡在床上。 偌大的床她只站着角落一边,一如当初蜷曲的睡姿,她安安稳稳的睡着,好像任何声音都吵不醒她。 贺英东叹了一口气,这次却是心喜的感叹。 她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以为她会转身扔下自己时,她选择对他伸出援手;以为她会顾忌他黑道的背景而离开时,她却乖乖躺在他的床上。 到底她还能给他多少惊喜? 贺英东轻轻上床,侧躺在她身旁,牢牢盯着那张仿佛正做着美梦的睡颜。 曾经他以为自己再也握不到她的手,他不知道有多气极自己当初为何不能积极一点--如果他够谨慎,应该就能猜到她们母女对黑道的排斥或许会搬离故乡,无奈他太大意了,就此与她们母女长达五年失联。 然而这五年的时间并未冲淡一切,反而让他慢慢加深了对莫子茵的思念--而他也赫然惊觉失去她后才懂自己对她的感觉早就难以收回。 如此倔强、善良,又有一点择善固执的女孩,犹如一幅璀璨的画,令他怎么也忘不了。 所以当她站在他面前告白的那一瞬间,他差点就要抱住她;纵使喜欢的人不是他又如何,他仍会让她爱上他的。 有些感情是不需朝朝暮暮、不必时时刻刻,只要一个感觉对了便是永远;而早在莫子茵扶起他时,他对她就有了不同的心情。 他对她唯一会递减的就是想念,往后勿需再靠脑中的记忆,只要握住她的手,一切就都值得了。 “我回来了。”倦意席卷,他缓缓入睡。 没一会儿莫子茵醒来,看见他,唇边嘟着笑意,用被子将俩人裹住。 假如在爱上之前就知道贺英东是谁,或许会让她犹豫好一阵子才会接受他,可如今的进展未尝不好--既然现在会这么这么爱他,她又何必故意刁难彼此? 无论爱与被爱都需要勇气和祝福,所以她并不觉得被欺瞒了她又如何?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已经超过太多太多,他给她满满的爱难道要因为难以启齿的实话而全盘否定吗? 再说,她好爱好爱这个男人……根本舍不得伤害他。 他对她的好是毫无保留的,所以她只想将他捧在手心里呵护,就像他对她一样的珍惜。 “欢迎……回来。”偎入他怀里闭上眼睛前,她是这么说的。 “你们搬家后,我一直在找你们……无奈你们真的躲得很好,半点音讯不留;我曾到各大专院校的美术系去找你却都没找到,我甚至还请了征信社也依然一无所获,你们就好像是从人间蒸发似的。”他相当庆幸在堂弟毕业那天,他有亲自去祝贺,不然恐怕这一擦身又是五年! “那时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容许我继续念书,所以我放弃了学业,工作一年,直到存够学费才去重考。父亲对我的期望是希望我能一直画画,对母亲的期望则是希望能让她过舒服的日子,现在他去世了,我当然要努力完成他的遗愿。”她淡淡的解释,对于过往已经释怀。 没有尴尬、没有争吵,他们就像是老夫老妻般聊着过去的事。 “抱歉。”贺英东硬着头皮说了,尽管莫子茵好像不在乎,但他仍觉得自己不该欺瞒她。 “为什么?” “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当初你非常气愤的说讨厌黑道人物,我很怕如果你知道我是谁,会让我连靠近你的机会都没有……” 莫子茵咬了咬下唇问:“难道我在你心中就这么蛮横不讲理吗?” “当然不是,是我自己心虚……” 莫子茵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因为我将父亲去世的事怪到你头上,所以让你耿耿于怀,不过那时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宣泄情绪,才会迁怒你,我也该向你道歉,是我不好。” 贺英东连忙抓着她的手,像是想阻止她的致歉。“小茵,你从来就没欠我,所以你永远都不必向我道歉;反而是我欠了你……” 他真的欠了她太多太多了。 “你哪有欠我?”贺英东的表情太过严肃,让她只想以微笑化解他的忧愁。 察觉到她的努力,贺英东也展露笑容。“你救了我,我不是欠你一条命吗?” “举手之劳而已……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救了你,才会喜欢上我的吧?”她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假使真是如此,那就轮到她叹气了。 “傻瓜,当然不是这样,不然如果是男人救了我,我也要爱上他吗?你外表看似弱不禁风,事实上却很有韧性,也很有个性,更有一股难以摧折的毅力,让我羡慕、又欣赏,若说那次的打击让我萌生了改变的意图,遇上你就是让我加深要远离黑道的意志力……小茵,是你改变了我的人生。” 贺英东一席话说得她晕陶陶的,整个人好像浸在酒缸里,都快醉了。“我有这么好吗?” “当然了,在我心底,你是最好的……你肯原谅我没说实话吗?”他紧张万分的寻求原谅。 莫子茵撇了撇嘴,像是在思考般。“如果你以后不再隐瞒,我就原谅你。”她认为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毕竟没人喜欢被鼓里。 “好,我答应你。”他俯身亲吻她的唇。 “哎呀!” “怎么了?” “那只帝王蟹浪费了……”苏纷必定很遗憾。 莫子茵画得一手好画,偏偏厨艺不佳,甚至连炒盘青菜都有毁坏厨房的危险,因此苏纷从不让她下厨,免得烧了房子。 贺英东回台湾那晚,满桌的隔夜料理让他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断说要“柳叶”的师父向她学习,害她感到尴尬万分--她只是将食物摆得很像家常菜般,并取走盘里原本的摆饰,难道他吃不出那是“柳叶”师父的手艺吗?还是说他只是想给她面子。 想来想去,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她今天特别要下厨煮一桌菜给他吃。 程耀昂五天前就“不小心”透露贺英东的生日,而她牢牢记在心底;她都已是他的人了,因此她决定要做出他意料之外的事,而什么是最出乎他意料之外呢?当然就是为他下厨了。 即使比不上五星级饭店的主厨,她认为自己至少也能端出象样的菜,于是她买了食谱,询问母亲,再向程耀昂探听贺英东爱吃什么菜,最后订出五道菜式。 早上到超市买菜,一回到贺英东的家她就窝在厨房里,并在一旁播放母亲亲自开班授课五道食谱的讲解录音带。 面对她的艰困挑战,母亲语重心长的交代她小心,苏纷则是要她先准备好灭火器。 她们真是太小看她了--她的母亲手艺这么好,她那会差到哪里去,她只是不常下厨罢了。 这次她回新竹请教母亲,也顺便将贺英东的事说出口--男友能瞒住她,她却不想瞒着母亲,本以为母亲会因父亲的事而心有疙瘩,但在听完她的美言后母亲总算露出笑容祝福他们,并要她有空带贺英东回新竹一趟。 她们终究是跟贺英东有缘的,而既然有缘,就不要记着一些不好的事。 “如果贺英东能让你一辈子幸福,那么他有什么过去重要吗?”当时母亲是这么说的。 她十分高兴母亲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 收敛心绪,她继续和食材大战,又切又洗,又要注意火候、注意调味,简直比画画还忙碌。 七点的晚餐,她本以为中午开始准备已是绰绰有余,无奈大概她是真的与食物相冲--鲑鱼煎得体无完肤,青花菜炒得花熟了、梗还是硬的,应该充满酱油香气的卤肉令人为之鼻“酸”,诡异的海鲜蒸蛋中海鲜熟了、蛋还有点糊,结果唯一能端上桌的就只剩下清蒸的螃蟹。 唉!她不禁叹气,一转头再看见厨房的惨况,不禁悲从中来。 贺英东提早回来,把每样菜都尝过后,心底只觉得五味杂陈。 “抱歉……你的生日,我却搞砸了。”早知如此,她就该听取苏纷的意见,去餐厅比较不会暴敛天物。 他亲昵的搂着她,安慰道:“至少你有一道菜煮得很棒。”他衷心赞美。 “你的——身体。”他附在她耳畔边低语,却换来她尖叫声。 他的生日当然要按照他的期待——先吃点心,再吃正餐。 于是两人在床上窝到十一点半后才规矩的坐在餐桌前,由贺英东将每道菜都重新烹调过,才开始庆祝。 “你真的好会煮菜。”羡慕又嫉妒。 “亲爱的,好歹我也是厨师,如果我不会煮菜象话吗?再说,你也不必难过,你会画画,那就是你的才能,你应该以此为傲。” 莫子茵想了想,也不再钻牛角尖,立刻接受了有点“缺陷”的自己。“英东,生日快乐,以后每年我都会帮你庆祝!” “谢谢,不过明年不用这么麻烦,我们直接在床上庆祝就好。”他非常期待明年的生日。 “……” 第九章 眼前的凌乱令贺英东双手插在裤子里,眼神凌厉,神情紧绷。 程曜昂跟在身后禀报损害情况,“‘柳叶’、‘水天阁’这两间店的损害情况非常严重,另外三间餐厅因为昨天公休所以没受影响,不过由这种破坏的方式来看,应该不仅是想收保护费而已,可能还是针对我们而来。” “叔叔怎么说?” “贺先生说可能还是要靠老板亲自出面处理,毕竟那是你父亲的事。” 当年,他花了不少钱和时间才摆平了父亲的帮派——美其名是解散了,还将背叛他的人送入大牢;表面上大家都遵从他的处理方式,但私底下不服他的人仍旧有不少,甚至还成立新的帮派。 他们有什么念头,他心知肚明,无奈他已脱离黑道,无法干涉太多。前阵子,叔叔就告诉他有人花钱要买他的命,主谋就是仍在监狱里的许世文。 看来这事非得靠他亲自摆平不可了! 贺英东严肃的从残破的“柳叶”走出来,这里已成为废墟,一点也看不出前天还风光的招待各部会首长。“曜昂,其他店都暂时歇业,薪水照发,‘柳叶’、‘水天阁’也暂时别动工复原,一切等我处理完事情再说。” “还有,不许告诉小茵这件事,我暂时也不会去见她,你去替我把我房子和‘小巷子’的钥匙都拿回来。”他的住处也是危险之所。 “万一莫小姐问呢?” 贺英东冷横他一眼,程曜昂立刻点头。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过……老板,隐瞒的方式真的不妥,万一危及到莫小姐,让她先有心理准备比较好。” 以前他们也曾遇过连妻小都不放过的坏人,那时父亲就是将他和母亲送出国,不过他非常肯定莫子茵绝对不会安分的出国,为了保护她,他得换个做法。 咦?原本很忙碌的生活在一天之内变得非常清闲—— 先是画室老板说他和男友要出国度假,所以暂停上课;而“小巷子”因设施有问题得处理,墙壁得暂停绘制;甚至连贺英东也因又要去上海,两人暂时不能见面。 所有的事一下子全部都抽离,让她清闲到窝在家里望着墙壁发呆。 她还记得昨天到“小巷子”,程曜昂已在那里,他告知贺英东因急事赶赴上海,还向她索讨钥匙,说是刚好可以趁此机会整修贺英东的房子,以便两人将来结婚后可住。 事情一整个怪,她却说不出哪里怪,只因每个理由都是那么充足到让她没办法反驳。 她打电话给贺英东,听到的却是关机的回应,让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晚上,他才打电话来。 “出事了吗?”她劈头就问。 贺英东非常庆幸自己不必与她面对面,不然铁定瞒不了她。“是啊!上海这里出了点事,所以我必须赶过来处理,这次可能会花久一点的时间,所以我乘机整修房子,这样的话,结婚前会比较省事。” “画室老板出国了,我现在很闲。”闲到差点又要下厨荼毒自己。 “那你要不要回新竹去陪陪你妈,等我这趟回来,我也打算去拜见伯母,顺便提亲。”他明白转移莫子茵的注意力才是让他不必说谎的最好方式。 “这么快啊?” “算慢了,我们都认识五年了,如果不是因为没联系,说不定你早就嫁给我了,除非你不同意!”他将主导权扔给她。 “我、我没这样说,你别诬赖我。” “那你就等着当我老婆了。” 贺英东还是一如往常的热情,但总让她觉得有点急躁,像是在防备什么似的,莫子茵虽然推敲不出原因,却隐隐觉得不对劲,但他不说,她也不想逼他说,只好接受他的安排。 “怎么不说话了?”她一沉默,他便感到紧张起来。 “英东,我明天就回新竹,我知道你忙,可是每天至少给我一通电话好不好?”她这段话说得特别重。 “放心,不会有事的。”他给予承诺。 切断电话,贺英东脸上的温和表情瞬间转回厉色。“吩咐下去,无论死活都要把那个杀手给我找出来!” 即使离开五年,他的名字在黑道中仍有人买账,他想兴风作浪或许不可能,但想找个人倒也不是难事。 “徐大哥。” 被唤作徐大哥的男人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似笑非笑的说:“真是稀客!没想到我这里竟能让贺英东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哪!你们说是不是?” 大哥一吆喝,旁边的小弟立刻连声说是。 贺英东见了这场面,不动声色的坐在徐力面前。 “摆碗筷。”徐力一声令下,旁边的人立刻多天一副碗筷。“小老弟,虽然我这里比不上你开的餐厅美味,倒也是有点名声的,你就试试我这厨子的手艺,给点意见吧!” 贺英东闻言,立刻伸手夹菜一一品尝,最后还煞有其事是评论起来,听得旁边的人一愣一愣的,徐力却是一面听、一面笑。 最后,徐力一个拍桌,站在贺英东身后的人各个都防备起来。“果然是当过厨师的小老弟!每一点都说到我的心坎里,无奈耐操的厨子难找,不然我早换了那个老家伙。” “若徐大哥有需要,我倒是有几个好厨子能推荐。” “哈哈哈!”徐力朗朗一笑,又拍拍贺英东的肩。“虽然我想答应,但我这人很念旧,没办法说换就换,毕竟吃了十年,不好吃也吃出一点感情来了,不过你那厨子还是能推荐过来,让我偶尔尝鲜也不错。” 贺英东轻轻点头。 “好了,我知道你来这里必定有事,不兜圈子了,要我帮忙可以,不过要一点小回报,小老弟认为如何?”徐力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后迅速切入主题,看似无害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许多。 “这是应当的,徐大哥请说。”贺英东始终保持平静无波的态度。 “你也知道,你那些手下还是有点心思,即使你解散他们,他们也不可能心服口服,所以才又其他人代为出头。” 贺英东明白徐力的意思,“他们那些人反对我,由我出面是很难劝他们的。” “呵呵。”徐力又喝了一杯酒,豪气的表示,“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要的不是那票只会惹麻烦的小弟,我要的是那几个中间元老,我要的是能做事、能出主意的人,我可不想养闲人。”他的算盘就是要打得稳、打得准。 贺英东很清楚徐力最近正值扩大势力的关键时机,处理得好,大台北地区的精华地段便能得手;处理不妥,便有可能永远翻不了身,因此他需要帮手,所以他沉吟着。 徐力继续夹菜,一会儿又开口,“小老弟,你那几个长辈之所以还不肯退休,还不是受你连累,毕竟他们还在期待你,倘若你让他们来我这里做事,他们一忙起来,就不可能再有那些心思,你也不会招致嫉妒,店面也能平安无事,你说这是不是很划算?” “徐大哥,我尽力。” “哈哈哈——”徐力眉开眼笑的伸出手,“很好,我就喜欢干脆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处理得妥妥当当,你可以好好陪你女朋友了。” 贺英东闻言,眸色一凛。 徐力脸上依然带着一抹像是看戏的笑意。“陪在她身边吧!我既然能找到,其他人也有可能找到,难道你觉得她一个人能应付吗?” 贺英东没再多说,随即起身离开。 下雨了,莫子茵仍坐在外头作画;她的心绪有点乱,唯有画画才能让她觉得平静。 她也不是笨蛋,心知贺英东必定有事,但他不愿说,她也无法强逼,只能等事后再好好问他了。 虽然不喜欢被人隐瞒,但仍得看情况,这点她懂。 “小茵,雨很大,先进来喝红豆汤。”曾良钰端了两碗红豆汤走进客厅。 眼看雨势愈来愈大,莫子茵只好听话进到屋内。 曾良钰等女儿喝了几口热汤暖胃后才问:“是不是出事了?”女儿难得有这么长的时间陪她,她其实很高兴,却也看得出女儿有心事。 果然逃不过母亲敏锐的观察。“英东有事没跟我说……我很担心。”已经一个礼拜了,即使每天都有一通报平安的电话,她依然难以安心。 “英东应该是不想让你担心,忍一忍,等事情过后再问他。”曾良钰也颇识大体。 “我当然知道啊!只是……难免会担心,毕竟他之前的背景万一断不干净,会有后续问题……”突然聊起这事,她抬头偷看着母亲的眼神,才想到她是有提过贺英东是她的男友,母亲当时没意见,但是真的同意吗?“妈,你会反对我和英东吗?” 因为父亲牵连到黑道,加上那阵子黑道勤跑他们家让邻居们之间议论纷纷,让她们有好一阵子都对黑道很感冒;可现在她和贺英东在一起,有些事势必得改变,她能,却不见得母亲也能接受。 曾良钰慢条斯理的喝着红豆汤,一抹笑意凝在嘴边,“你喜欢就好,喜欢才最重要。” “妈都没意见吗?”听见母亲的答案,她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很紧张,毕竟她非常在乎母亲的意见。 “你希望妈有什么意见?如果我真反对了,你会同意跟他分手吗?万一他真适合你,却因为妈的反对让你们不能在一起,那我岂不是变成罪人了?所以妈希望你快乐就好,你快乐,妈也就放心了。” “我和英东在一起很快乐。” “那就好,只要他好好善待你就够了。”她对贺英东的印象虽然很薄弱,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相信贺英东仍有善良本性,不是那种真的会作奸犯科的家伙,现在听他已脱离黑道,她自然放心许多。 既然有母亲的同意,莫子茵终于笑了。“妈,我改天带英东来看你。” “也好,找个时间一起吃……”曾良钰忽而一笑,“不如就今天吧!” “今天?!”她听得一头雾水。 曾良钰指了指门口,莫子茵顺着转头,看见贺英东就站在门外,还淋得一身湿。 “英东……”乍见男友来到新竹,她只觉得又惊又喜。 贺英东拍了拍身上的雨,走进屋内。“伯母,好久不见了。” 曾良钰朝他点点头。“我去盛碗红豆汤。” 莫子茵看了他一眼,也连忙去拿了一条大毛巾出来。“怎么也不撑把伞?” “到了路口才发现下雨,这里不便开车进来,车子停在外头,所以淋了点雨,不碍事。”即使徐力不说,他也会来见她一面以确认她是否平安。 曾良钰这时端红豆汤出来,又识趣的将地方留给他们。 “怎么突然过来,事情解决了吗?” “抱歉害你担心了,应该会顺利解决。” “出了什么事?” “以前的人想找我麻烦,我怕会牵连到你,才希望你回新竹。”他语重心长的表示。 “英东,我真的不喜欢被瞒在鼓里,即使帮不上你的忙,我也想弄明白;我不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这样好像离你……很远。” 贺英东握了握她的手,会意的一笑。“好,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会第一个告诉你,不会让你担心。” 莫子茵温温的笑了笑,投入他的怀里。“你什么时候走?” “我想多待几天,顺便和你妈叙叙旧。” “你跟我妈有这么多话聊吗?” “当然,我们很有话聊,顺便聊一下她什么时候肯让你嫁给我?不早点把你定下来,我总觉得寝食难安。”他夸张的说着。 莫子茵被他逗笑了。 “小茵,我是真的要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她害羞的凝视着他,怯怯的回答,“好啊!” 贺英东拈香,站在莫家的祖先牌位前手持一炷香,双手合十,心底念念有词—— 伯父,往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茵和伯母,您不用担心,当初欠您的恩情,我无以回报,只能尽所有力量来让他们两个快乐,这也是晚辈唯一能做的事;希望您在天之灵能保佑她们母女一切平安。 清香插入炉内,贺英东又弯腰三拜,恭敬又虔诚,拜完后他坐在餐桌前准备吃饭。 莫子茵正好把菜端出来,偷偷问他,“你和我爸说了什么?” “秘密。”确实也是,那是个他无法开口说的秘密,永远都不能说! 她不禁皱眉。“你和我妈那么有话说,连不曾见过的爸爸也有秘密,会不会太懂得拉拢关系啊?” “我已经是你们家的准女婿了,这不叫作拉拢关系,叫作女婿的特权。”他说得理所当然。 她听得一头雾水。“我怎么没听说过?” “因为你不是女婿。” “好了,来吃饭了。”曾良钰把汤端出来,笑着说。 桌上没什么山珍海味,却都是曾良钰的拿手菜,每道菜看起来都十分美味。“不是什么精致好菜。” “妈太可气了,我第一次吃到您的手艺就很喜欢。”下午,他已经和曾良钰谈好事情——既然已确定,就没必要拖延,免得增生事端。 真会巴结……莫子茵暗暗的想。 “我听小茵说你是厨师,有开店吗?” “我手上有五间餐厅,不过我真正想开的店才在筹备中,我还请了小茵帮我绘制壁画,等店开幕那天,妈务必要过来参观。” “好啊!赶快趁热吃吧!”曾良钰望着小两口甜蜜蜜的模样,心中不禁思念起丈夫——即使困苦又如何,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事,她和过世的先生一路携手相伴,无奈不能走到最后;如今女儿能获得幸福,她只盼他们能白头偕老。 用过饭后,贺英东来到莫子茵房间,里头有着很重的颜料气味。 “不好意思,因为房子小,所以画都摆在我房间,味道重了一点。” 贺英东注意到莫子茵回到自己房间,整个人就变得很放松,看得出来处在她熟悉的环境中会让她比较安心;同样的他也是,站在厨房里,他就像是回到最熟悉的地方,能放心的大展身手。 莫子茵状似在找寻东西,很快的找到了,拿出来给他看,那是好几张水彩画,其中也掺杂了几张油画,画的全是当时从她房间窗口出去的景致,有清晨、夕阳及夜晚不同时间的感觉,每一张都各有特色,不分轩轾。 “‘小巷子’应该就是以我的这些画作为灵感的吧?” 贺英东坦承。“是啊!当你跟我说的时候,我觉得很契合,那就是我要的感觉——我就当希望营造出一股怀旧、念旧的感觉,我的‘小巷子’只欢迎熟客,或许是因为背景的关系,我没办法伺候陌生的客人,只想与聊得来的朋友一起享受用餐的感觉,所以偷偷用了你的意念,你别见怪。” “我的个性跟你差不多,也没办法长袖善舞,你会喜欢我的想法,我很高兴,才不会见怪。”莫子茵与他比肩而坐,笑聊着。 “你要不要来帮我?” “帮你?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你确定要我进厨房帮忙吗?”她觉得好欣喜。 即使“小巷子”没花太多资金在装潢上,但好不容易完工,最好别再重头来一次。“你可以当服务生,没事时就在店里画画;有的店不是会请人来驻唱以吸引人气吗?我就请你来驻画以吸引人气。” “真的吗?”这创意很特别,是她第一次听过,不禁跃跃欲试。“我真的可以在你的店里画画吗?” 男友的店选在静僻的巷弄内,环境很好,窗外也有不错的景色,如果能画画一定很棒。 “当然了,你是我店里专属的画师,谁都不许抢。” 莫子茵甜甜一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英东,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她真的好爱这个男人。 “有没有后悔向我告白?”他笑着那这件事来取笑她。 莫子茵立刻红了脸。“哎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要跟我计较啊?” “我这人很记仇的……” 她近乎讨好地问:“那贺先生希望我怎么弥补你?” 贺英东立刻跪在她面前,自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嫁给我!”即使已经说好了,该有的求婚行动还是要有。 咦……下午他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就算她人在现场,母亲和他也当她不存在似的讨论着婚事,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被卖了。 “嫁给我,一辈子不离开我,好吗?”面对她傻住的表情,他又问。 莫子茵默默垂下眼帘,轻轻的点了头,因为她也从没想过要嫁给贺英东以外的人。 她真的很死心眼,认定了就是认定。 贺英东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低头亲吻了戒指。“这枚戒指或许不是什么年轻款式,不过却是我父母结婚时的戒指,我父亲的戒指不小心被我遗失,只剩下我母亲的,现在送给你,以后再留给儿子。” 莫子茵细细端详戒指,唇边的灿烂笑容在不知看见什么后蓦地敛下,只见她迅速拔下戒指打量戒指内圈,突然脸色惊变。“你父亲的戒指是怎么遗失的?” 贺英东轻轻带过。“我……不记得了。” 她皱着眉头看他,以她对他的了解,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遗失。“是五年前遗失的……对吗?” 贺英东依然默默不语。 莫子茵径自起身,走出房间,不一会儿又返回,手中多了另一枚相同的戒指,只是比较大一点,一看就知道是男戒。“是不是这只?” 贺英东不用走近看也认得出那正是父亲的戒指,瞬间他闭上了眼,握住了拳头。 果然,有些事始终是纸包不住火。 “是……”他无奈的承诺。 莫子茵的眼眶立即泛红,眼泪已经凝聚,随时都有滑落的可能,她举高那枚男用戒指逼问:“为什么……你要害死我父亲?!” 第十章 当年警察找到父亲时,他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处完好,除了几张百元钞票外,钥匙和手上的两枚戒指也未遗失,因此警察也无从判断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因为纠纷而有预谋。 父亲手上戴着一枚戒指,另一枚不知是打哪来的戒指,就戴在他的中指上。 没人知道那枚戒指怎会戴在父亲手上,母亲为了不想再将事情闹大,也就没再提出这个疑问;后来警察抓到人,刚好那时她和母亲也在警局,确实有听到对方大嚷着—— “谁教那老头不肯把戒指交出来!交出来不就没事了,对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居然还用性命护着,蠢!” 那人没说明是哪一只戒指,但她们母女却很清楚知道绝不是一文不值的婚戒,而是那枚真金的戒指——原来是那只戒指为父亲带来杀机,她也想替父亲讨回公道,可母亲却红着眼眶说—— “小茵,我们终究没能力做什么,即使现在讨了公道,万一却要赔上你的性命就不值得;妈只剩下你了,如果再失去你,妈也活不下去了,答应妈别去……” 因为母亲的这席话,她只能红着眼眶同意了。 她明白母亲也想替父亲讨回公道,但黑道如果能惹,也不会又那么多人情愿息事宁人了,像他们这些无辜的人有着太多太多的无奈说不出口。 最后戒指由母亲保管,无论是好是坏,父亲总是因为这枚戒指而死,她们就当它是父亲的遗物,直到今天,遗物的失主出现了,竟是—— 贺英东! 为什么……为什么真的跟他有关联?当时她伤心,所以迁怒于他,没想到那时的愤怒之举竟是对的——贺英东虽然不是打死她父亲的凶手,却也脱离不了关系。 “为什么……他跟你无冤无仇啊……为什么要牵连他?”她只清楚贺英东和黑道有关,却不知他是帮派老大。 “对不起……”他别过脸,满心无奈——他最想隐瞒的秘密终究曝光了。 莫子茵的泪水扑簌簌的滚落,她紧抓着贺英东的衣服,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浮现。“为什么要害死他?” 他何尝希望连累无辜的人,只是没料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小茵,我不是存心要害死你父亲,那时我受伤严重,刚好遇上他,他说要送我去医院,那时追我的人就快追上了,我不想连累你父亲,于是摘下戒指请他去通知我叔叔。 “那时我只能将这点希望放在你父亲身上,无论报警或者就医都无法改变我那天的下场,唯有叔叔才能帮我,即使我死了,我也想让叔叔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 “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会因此而害你父亲丧命,你父亲出殡时我有来,看见他的照片我才得知他是你的父亲,对不起……”他哽咽的说,内心的愧疚未曾减少。 不是因为忙碌,而是因为心怀内疚,他很难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她面前,只能请叔叔设法去帮助她们母女;他本以为过一阵子他便能到她面前坦诚,结果却失去了她! 这次重逢,他因害怕会再失去她,因此迟迟不敢把此事说出口。 再多的对不起,父亲也回不来了…… 五年前解不开的秘密,好不容易摊在阳光下,为什么她一点都不高兴? 有的事追究得太清楚,我们又能改变结果吗?她仍记得母亲当时对她说过的话,清晰又刺耳。 当下,她也好恨为什么要让她发现这一切,倘若不清楚,或许她还比较快乐一点…… “小茵,请你原谅我好吗?我一定会尽力保护你们两个,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让我好好照顾你们好不好?”他几乎绝望的恳求着。 莫子茵哭着跪了下去,贺英东也下跪想抱住她,却遭到抗拒。“我答应不会再隐瞒你,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小茵,拜托你原谅我好吗?我是真的不能失去你……” 莫子茵呆坐在地板上,怔怔的凝视着眼前的一幅画——那是她当年准备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但却再也没机会送出去,成为她此生最大的遗憾。“五年了,我还记得父亲的事,没有一天敢忘记,因为我知道他有委屈,却没人能帮他争取,连我……也做不到,我对不起他…… “妈也是因为这件事而闷闷不乐了好几年……真的是太痛、太痛了……那天明明是我们全家最快乐的日子,我爸还说要早点回来庆祝我考上大学……结果、结果……” 贺英东紧紧搂着她,他自己也有亲身经历,因此非常能明白她的心情。 他说尽了话,倘若她听不进去,他也无法勉强,只能交给时间冲淡,但他绝不放手,因为她是他最爱的人。 “你走吧!我现在脑袋很乱;你走吧!我们暂时别见面了。” 他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又重重地抱一抱她,才终于放开。“好,你自己凡事小心点,有什么事一定要通知我。” 贺英东替她关上门,看见外头的曾良钰,见她神色凝重地端着一盘水果——刚才房门没关,想必她应该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妈……对不起。”他深深的朝曾良钰一鞠躬。 曾良钰定定的看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我真的很抱歉连累到爸。”他无奈的表示。 “你是因为想弥补,才想对小茵好的吗?” “不是,绝对不是!我很早就喜欢上她了,我并不是因为想要弥补,我是真的很爱小茵。” 曾良钰闻言,点了点头,开导的说:“那就好……你先走吧!她对她父亲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不可能轻易释怀,你就给她一点时间,她会想通的。” “妈,真对不起。”无论说上几百次也不足以表达他的愧疚。 曾良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只能说是意外,既然他是为了救你,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谢谢妈……我先走了,如果有任何事,请务必让我知道。”贺英东说完又看了一眼莫子茵的房门后才离开。 曾良钰隔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女儿的房间,莫子茵还坐在地板上,看着父亲的画像发愣。“小茵,你应该知道那不是阿东的错,我们只能怪命运。” “如果他杀了父亲,我就真的没办法原谅他,但那时父亲为了救他,我真的恨不了他……” 她拍拍女儿的肩膀安抚,“既然无法恨又何必恨?你爸是为了救人,是好事啊!” “可是我好生气,如果爸不遇上他,就不会死了……”父亲是个好人,即使没钱也要帮助人,这样的好人为何没好报? “假如你爸爸今天是为了救别人而死,你会这么生气吗?既然都是为了救人,对象是谁又有什么差别?别对阿东太严苛,他有那样的背景也不是他自愿的,假如他能选择,难道会选择这条路吗? “妈之所以答应你们在一起,也是看得出来他不是什么歹毒的人,而且他很爱你,所以你一定要想清楚。五年了,很多事情你要学着放下,不然我们怎么继续往前走?” 莫子茵立刻缩进母亲的怀里。“妈真的能忘记吗?” “你爸一直都在我心底,从没离开过……况且妈还有你啊!有时候对别人宽容也是善待自己,懂吗?” 莫子茵轻轻点了头,她想试着去理清,无奈今晚太混乱了,她只期望等睡一觉后,思绪能稍微恢复些。 少了她,贺英东只觉孤枕难眠——他失眠了好几夜。 他脑中满满都是莫子茵的身影,突然,他想起了父母过世时的心情,这让他的心一冷,冷汗直流,他坐起身,望着满室漆黑,涌上心头的是无尽的绝望,就好像唯一的希望也幻灭了。 摆在床头上的手机此刻能联络希望的工具,他没迟疑,立刻按下快拨键,传来的是无声的响应,不过她肯接电话已经是幸运了。 两人就这样依赖着手机传递着难以诉说的心情,这一夜,无法靠近的寂寞格外的深刻。 不知过了多久,贺英东幽幽开口,“我还不清楚黑道是怎么一回事时,我的母亲就离开了我,她的身体一直不好,经常出入医院,她陪着我的时间很少,可是我始终记得她温柔的笑脸及温暖的双手,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事,她总是拥抱我,以鼓励代替责骂。 “当我了解了黑道是怎么一回事时,换我父亲离开我,死因是心脏病,他总说如果能睡着死去是人生大事,上天对他很好,真的让他在睡梦中过世,没让他受到任何折磨,但他留给我的却是一个无法放下的重担。 “我记得你曾说我可以选择,倘若我真的能选择,我真希望和你们一样是平凡家庭,这样我也会有人疼爱,无奈命运不是我能选择的,我只能尽力走出自己的路……遇见你是我这一生中除了父母以外最美好的事。 “我母亲是好人家的女儿,却因对我父亲一见钟情而放弃了一切,我曾经笑过她的笨,可如今当自己遇上才能体会那样的心情,‘一瞬间就是永恒’是真的存在,有些人不必说太多就很契合。 “你现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了你,我会不顾一切,连命都可以不要……可就算我说再多也难以抹去我曾犯下的过错,但我是真心想要弥补——小茵,我爱你,这辈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最爱的人就在手机那一头,他真想拥抱她藉以感受温暖,可惜……所有的感情只能化为三个字。 期许她能懂,能原谅。 贺英东说了晚安后,莫子茵切断电话,眼角的泪水已经缓缓滑落,她懂,只是仍需要一点时间去缓和她心底的冲击。 她还需要一点时间…… 无奈却没有时间思考了,因为隔天她就接到程曜昂打来的电话,说贺英东中弹躺在医院,她没多想立刻赶回台北直奔医院。 莫子茵看着刚从加护病房推出来的贺英东,他的脸色苍白,但还好的是人已平安,让她北上时所承受的巨大不安终于能暂时放下。 “我本来不赞同通知莫小姐,怕你会担心,但老板交代我一定要通知你。”于是他尽责通知她,只是时间晚了一点。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程曜昂简洁有力的说明:“对方误认苏小姐是老板的女友所以带走她,老板是为了救苏小姐而挨了一枪,所幸两人都平安归来,老板中枪的地方没伤及内脏,更是不幸中的大幸。 “莫小姐,我不清楚你生老板的什么气,可是我敢以我的人头保证,老板对你是真心真意的,我相信莫小姐想必也有感受到,或许老板做错事了,如果罪行不重大,我希望能替老板求得第二次机会,好让他安息!” “我还没死!”贺英东突然没好气地冒出这句话。 “老板的意志力真惊人,麻醉药这么快就退了,难怪连医生都佩服不已,不过老板每天茶饭不思,相信离死也不远了。”程曜昂推推眼镜,说完这句话就自动离开,免得待会儿受到波及——要知道老板只有躺在床上时才能欺负,这时不欺负更待何时? 程曜昂一离开,病房有着瞬间静默。 不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而是两个人都不知该怎么开口,深怕一开口就会说错话。 贺英东最后终于先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没担心……程先生告诉我时,你已转到普通病房好几个小时了。”她淡淡的说,声音里却有着藏不住的关心,“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贺英东的眼睛何其锐利,自然有看见莫子茵眼底的不舍,马上从毋需怜悯的硬汉变成很需要同情的落难英雄。“对方想置我于死地,当然下手要重,加上我又为了保护你朋友,自己就顾不得了。” “幸好你朋友平安无事,不然我真的不知该怎么赔给你……”话题不小心又兜回原处,令两人都面有难色。 莫子茵原本还卡在胸口的一抹犹豫与难受,在听见他中弹的消息后早就灰飞烟灭了,或许很老套,但—— 有的时候,在生死交关之际,才能展现出一个人的真正想法。 她搭车北上时,脑里想的全是贺英东——想到他对她的好,想到她是那么的爱他,更想到父亲的死确实不能全怪他,父亲当时可以不要管贺英东,但还是插手了,那就表示父亲想帮贺英东,只是无奈命运的捉弄…… 倘若她一直记着这件事,并选择迁怒,那么他们就不会有未来;憎恨需要勇气,而原谅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贺英东并没有错,他不需要被原谅,她只是必须要放下—— 有时候对别人宽容,也是善待自己…… 她愈来愈觉得母亲的智慧有着太多地方需要她学习了。 莫子茵叹了一口气,眼眶又翻红了,“小纷很重要……你也是啊……不是说不会让我担心吗?” 她也不能失去他。 “小茵,别哭,对不起……”他想抬手拭去她的泪水却无能为力——因为右肩的枪伤让他抬不起手来。“我已经尽量小心了,真的,我发誓!” 莫子茵看见他着急发誓的模样,痛苦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点。“不要再有下次了,我只有一颗心脏,禁不起一再的刺激。” “全都结束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如果我骗你那就……”迟迟没有下文。 莫子茵在一旁等了好久,愣愣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接不下去?“怎么不说了?” “你不是应该捂住我的嘴巴,阻止我说出残害自己的话吗?”程曜昂明明说小茵会这样阻止他,那就有理由能对她得寸进尺。 莫子茵歪了头,破涕为笑。“我其实很期待你要怎么诅咒自己耶!”因为她真的真的很不喜欢被骗。 贺英东一愣,不知该说什么,无奈话都说出口,难道还能不认账? 好吧——他牙一咬,正准备要用力的诅咒自己,莫子茵终于愿意当个称职的女主角,善良的捂住他的嘴。 “万一你又出了什么事,伤心难过的还是我,所以你不用说了。”她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原谅我了吗?” “我想如果当年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是我选择的,所以没什么原谅不原谅,错的不是你,是我们选择这样的命运,而选择了就必须接受。”莫子茵热泪盈眶的吸了一口气说:“英东,我只剩下你和妈,拜托……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我答应你……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相信你。”莫子茵俯身亲吻他的唇,然后仿佛像呼吸般自然的在他耳畔轻道:“我爱你。” 尾声 贺英东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莫子茵则暂时辞去画室工作,每天在医院和“小巷子”来回奔波。 等他出院,“小巷子”的壁画也大功告成,刚好当作他出院的礼物。 这天不太热闹,因为贺英东没让多少人知道“小巷子”开张,一如他从未想打广告——“小巷子”卖的就是家的感觉,来的客人有贺英东的叔叔、婶婶,贺立扬、程曜昂及曾良钰和苏纷,才六个人而已,不过气氛很好。 贺英东一直在厨房烹煮食物,莫子茵也忙里忙外;外头的客人则是聊得不亦乐乎,完全不在乎老板是否有露面。 介绍完毕后,原本是以性别区分,贺达、贺立扬和程曜昂在聊事情,贺达妻子和曾良钰与苏纷自成一国;后来变成了以年龄划分,贺达夫妇与曾良钰聊起父母经,贺立扬则是与苏纷大聊旅游心得。 程曜昂窝在角落里忙公事——老板休假,他一个人当五个人用,忙得很;现在老板又忙于“小巷子”的开幕,大概又会一个月不理他,他只能自生自灭。 一群人窝在“小巷子”里吃吃喝喝,畅所欲言,殊不知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之中只有程曜昂认识这名客人,立刻去通风报信。 苏纷背对门口,和贺立扬聊得正起劲,懒得回头去看是谁来了,而不管谁来都不管她的事,她的眼中只剩下眼前的美食和旅游。 那客人非常大剌剌的搭上苏纷的肩膀,用力把人给带入怀里。“好久不见!” 苏纷突然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一转头,看见徐力,登时吓傻了眼。 话说那次她能死里逃生,除了贺英东为她挡下一枪,最大的功臣就是徐力了——如果没有他黄雀在后,只怕他们两人都逃不出来,但也不知怎么回事,徐力就是爱缠着她,让她很火。 可除了很火大,她也不能做些什么——好歹对方是帮派老大,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只能唯唯诺诺当个小奴婢。 “看见救命恩人是这种表情吗?”徐力有股浑然天成的气势,叫人无法不注视。 “又不是你替我挡子弹……”她小声的抱怨,打死也不想承认他是救命恩人,一承认就准备被他无情的凌虐。 “笨女人,如果不是我,你还有命出来吗?”徐力懒懒的说,当真厚脸皮的想把所有的功劳揽在身上。 “徐大哥!”贺英东由厨房走出来,这次蒙徐力相救,一声大哥是叫定了。 “小老弟!你还挺生龙活虎的,看来那一枪打得不怎么样嘛!”徐力看了他一眼说。 那是要打的怎么样啊?现场的人都有这样的疑问。 “幸亏有徐大哥,不然我这条命还真没了!”其实他怀疑徐力根本就是希望他挨那一枪一命呜呼,不过没证实的事不能说,反正不管如何,他现在平安就好。 “客气什么!我这人向来好说话,你今天开幕,我除了来恭喜你,也顺道要办点事,女人,走了!”手一施力,苏纷立刻靠在他身上。 “什么走了?!我还没吃饱耶!”不过那不是重点——“我干嘛要跟你走?” 他们根本没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也不是什么好关系。 “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徐力一副仿佛诱拐小孩的口吻。 更好吃的?想拐她可没那么容易,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要吃你自己去吃,子茵的准老公手艺这么好,我何必舍近求远?”嘿嘿,抬出好友的老公肯定能过关,事实上尝过贺英东的手艺,她早就投降了。 “你不来吗?”徐力似笑非笑的问。 他的笑让苏纷看得头皮发麻,只好替自己铺台阶。“真的更好吃吗?”这男人她是真的惹不起,偏偏不小心惹到了。 “我几时骗过你,走了;小老弟,恭喜啊!”徐力拉着苏纷,连再见也没说便离开“小巷子”。 莫子茵慌了,想把人追回,贺英东却阻止她。 “那个人应该是黑道分子吧?”她可不希望害了好友。 “放心,徐力对女人从不动粗,而苏纷也不是什么温柔的小可怜,她愿意跟他走肯定是有理由的,你宽心吧!” 果不其然,莫子茵的手机马上收到一则短讯,是苏纷要她放心的讯息,她这才放下心来。 “会不会累?”她担心他刚出院太劳累,会不舒服。 “不会,太久没活动筋骨才不舒服。” “喜欢我画的壁画吗?”莫子茵除了绘制墙壁,也将过去画的“小巷子”和墙壁的画做了结合,制造出画中有画的趣味。 “非常喜欢……我尤其喜欢那个男人的背影,是画我吗?” “是啊!” “那你呢?” 莫子茵笑得很甜,回答道:“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 “我喜欢。” “英东,我们的婚礼就在这里举办,不要请太多人,就像今天这样的人数就好,你觉得呢?” “我们果真是心有灵犀,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两人靠得很近很近…… “我想跟你过平凡的生活。”她已勾勒出未来的画面,是满满的幸福。 他捧着她的脸允诺。“小茵,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两人说完誓言,眼看就要亲吻上对方的唇,外头却传来客人不识相的吆喝—— “堂哥,生鱼片没了,快上菜啊!” 程曜昂则在一旁叹气兼摇头,看来老板的堂弟明天必定会死的很难看——那就祝他一路好走,不送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