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天骄之问鼎天下》 第一章 烟雨旧事 “鱼儿,鱼儿---”莲儿姐一声声的催促声,打破了鱼娃子的美梦,还在流着哈拉的他,却不得不告别自己的糖葫芦,从梦中醒来。 揉揉惺忪的眼睛,鱼娃子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看看窗外,天微微亮,上学堂的时辰到了。 于是,匆匆穿上衣服,打开房门。莲儿姐早在门口等候,手里还端着脸盆。 “小懒猫,早该起床了,姐姐手都酸了。”莲儿有些怒气,不过显然她并没有责怪鱼娃子的意思。 自从母亲给鱼娃子找来书院的老先生后,这鱼娃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如今规矩了不少,回到家里就知道看书,隔壁小伙伴叫他出去玩耍,也很少出门,一门心思关在屋里看书。也不再是那个整天在庄里惹是生非,胡作非为,到处惹祸的主儿。 有一天中午,莲儿给鱼儿端饭,看到他还坐在书桌前,晃着小脑袋咿呀得读个没完,不禁偷笑起来,笑着问:“书有那么好吗,饭都不吃吗?别成书呆子了。” 鱼儿抬起头,看着莲儿姐,一本正经得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能当饭吃?”莲儿笑了起来,鱼儿知道他说不过莲儿姐,低下头,继续读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莲儿知道,这娃子读书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便把食物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走出去关上房门,走过窗户的时候,偷偷看看西厢房书桌前看书的鱼儿,一脸微笑,一路小跑去前院母亲的房间。 此时,莲儿已经帮鱼儿收拾好被褥,点上蜡烛,然后站在鱼儿旁边,细细打量着七岁的鱼儿。母亲量身定做的青衫,甚是合身,一张稚嫩的娃娃脸,浓浓的眉毛,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极了----。 莲儿有些出神,正在洗脸的鱼儿似乎有所察觉,侧着头看下莲儿,扮起鬼脸,伸出舌头,笑着说:“没见过我吗,还瞧?”莲儿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回过神来,连忙说:“等下到前院吃些粥,赶紧上学堂去吧。”鱼儿知道今日休息,但也不明说。既然已起床,就拿起一本厚厚的书本读起来,只见上面清晰的写着《史记》。 这是烟雨庄一普通的人家,虽家境不算富裕,但却也显得与众不同。房子依山而建,前院东西两侧各两间厢房,中间是会客厅,平时也是一家吃饭的地方。后院东西两侧被墙隔开,中间一扇圆门。东侧一间主房,一间书房,西侧有三间房屋,平时大门禁闭,只有拜祭时,才被打开。 鱼儿小的时候很好奇,常常扒着大门想一探究竟,然而总被母亲支开。后来过年拜祭的时候,才发现正堂上摆放着很多牌位,上面写着啥,也看不懂,只是觉得怪怪的。 于是,好奇心不再有,取而代之的是敬畏。想想庄里的鱼塘,树枝上唱歌的小鸟--这对他来说,再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烟雨庄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小城,鱼米之乡。这里有许多养蚕的农户,每到收获季节,许多苏州,湖州等地的商人就会成群结队的来到这里收蚕丝。后来,苏州一些有眼光的商人索性将作坊搬到此地。慢慢地,这里就从苏州纺织业的原材料产地变成了生产基地。 这样一来,苏州许多大的钱庄,当铺等商家也就随之在此地开设分庄。南来北往的商船,也纷纷来到这个小城,这些都给这座小城带来了不小的机遇,四周的农户,佃农,务工的人员也随之而来。一时间,烟雨庄也成了江南很是富足的城市。 鱼儿家就经营着一家中等规模的丝织作坊,雇佣了一些雇工,而且在烟雨庄还开了一家小的绸缎庄。 店面虽小,可生意却总是很红火。鱼儿母亲刺绣做的好,一针一线穿梭间,一幅精美逼真的山水画,就活灵活现地丝印在一方丝帕上。技艺精湛,也能把握不同顾客的心态。雍容华贵,适合达官贵人的绸缎一样出自她的巧手。而且她也很乐意将技术传授给学徒,一些技术好的学徒出师后,都不愿意离开绸庄。 有很多大的商家,愿意合股或者出份子钱,跟鱼儿家合伙,开设大的丝绸庄。可是,鱼儿母亲却一一回绝。 鱼儿母亲总是说:我家掌柜的去世早,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经营,只求贴补家用,不求大富大贵,还望各位海涵。 此话不假,鱼儿父亲很早过世,鱼儿对于父亲的印象仅限于家中墙上挂的画像。鱼儿以前经常会问起父亲的事情,可母亲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鱼儿只听莲儿姐偶尔提起过,说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鱼儿也就慢慢淡去了幼年丧父的悲痛,也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心中会有阴影,只不过对于父亲,他有无数的问号,家里人却很少提起。 鱼儿的童年是和邻家的伙伴一起度过得,他经常和小伙伴一起下河抓鱼,爬树摸鸟窝,跑到山上挖竹笋-- 一天到晚不见人,回到家中就是一身酸臭,满脸泥灰。家中繁忙,母亲也顾不得照顾他,莲儿姐有时去作坊监工,有时在店里照顾生意。这样,鱼儿无忧无虑地度过自己的童年。 直到有一天,母亲痛下心来,拿着家法痛打一番,然后把他锁在家祠里,他才安分下来。后来,母亲从庄上请来一位老学究,花钱在村子里办了学堂,村里和邻村的孩子便有了新的去处。 临上学堂前,母亲正式给鱼儿起了名字:慕容文鹏。读书后,他才知道自己跟的是母亲的姓。 鱼儿从此以后,安心在村里的学堂读书。虽然读书晚,但鱼儿的聪颖却在学堂里是出了名的。 鱼儿十岁那年,已经饱读诗书,儒家经典,诸子百家,兵家之书,传奇,等等他都有涉猎。老先生的授课,他时常心不在焉。 有一次,老先生发现他在读《吕氏春秋》,甚是诧异。于是,就令他背诵其中一篇《刻舟求剑》,鱼儿朗朗上口。先生又追问:可知其中之理乎?鱼儿答:回先生的话,这文章告诉学生做何事,不可因循守旧,须适时而动,所谓事易时移也。先生频频点头。 于是,问他都读过何书,文鹏一一作答。先生有些不信:小子,休得妄言,待为师考察一番。 先生提到《大学》里的大学之道,文鹏不假思考,随口答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先生打断文鹏,问道:可知其中之理?文鹏思索一番,答道: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嗯,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先生夸奖道。 文鹏却接着说:“这是圣人言。但学生还以为,大学之道在于明是非,辨善恶,查其行,究其理,扬善止恶,彰浩气于天地--文鹏的表现,令他又惊又喜。 读书人的高傲,又令他不太相信,小小的渔村,竟然有如此宝贝,前途不可限量啊。于是,在随后的半年间,先生不再约束文鹏。 第二章 发现 有一日,先生被其子女接回苏州城,学堂放假几日。 文鹏在家中院子里看书,一边踱步,一边晃着小脑袋,那副读书人的模样,让家中的老管家甚是高兴。 老管家姓徐,听莲儿姐说,徐管家从小就跟着老爷,对家里很忠心,自己小时候还老作弄他。 文鹏纳闷怎么不记得,只觉得这管家阴阳怪气的,以前有点娘娘腔,很是反感。莲儿怒道:你这没良心的,你小时候调皮得还拿管家当马骑呢。 对于很早的事情,他都不太记得。只记得早些年,一旦家里有什么事情,莲儿就带着他躲起来。 徐管家站在文鹏旁边,并没有出声,直到文鹏读得有些累了,抬起头,他才吱声:“少爷,隔壁的几个小孩儿找你,在前院客厅等着你呢。” “怎么不早说啊?”文鹏有些生气。 “少爷读书的时候,吩咐过不许打扰。刚才少爷读书读到兴头上,小人不敢叨扰。”管家应道。 “好吧,你忙你的吧。”文鹏回头把书放到书房去。刚想离开去前院,但又回过身,拿起刚放下的书,一溜烟地往前院跑去。 慕容家待客很是周道。家中有客人,无论老少,贫贱,只要到家中做客,从来都是热情招待。 文鹏快到客厅的时候,几个小伙伴正在吃着美食。水果,糖果,还有甜点,摆了满满一桌。老管家知道,这几个娃娃都是少爷的死党,所以也不当外人,来了就热情招待,就当是自家的孩子。想到这些,不禁唏嘘,是啊,要是自家的孩子该多好啊。 秀秀,牛娃,小石头,芳儿,小林子,灵儿,柱子,香儿,此时吃得正香。 牛娃还在埋怨:“这鱼娃子都成书呆子,我爹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反正我看到书就头疼,读书还有比我们玩有意思吗?“ 倒是灵儿帮忙:”你懂啥啊,你就觉得你的大牛有意思。文鹏现在可有学问,你懂不,说不定哪天中个状元什么的,也给咱们村里人长脸啊。“ 秀秀插话道:”可不是吗。过年咱们贴的对联,还是鱼娃子写得呢,你家还不省钱了吗?” 牛娃傻呵呵地笑着说:“俺不懂,俺不懂,咱们赶紧找他去吧。” 小石头边吃边拿:“急啥呢,咱们先把这些吃了再去,省得吵着他读书。” “你就知道吃,还拿,你上辈子是不是饿死鬼托生的?“小林子不满地嘟囔着,显然他看着小石头嘴里的没吃完,又拿碟子里的,很不高兴。说完,就赶紧去抢,生怕他都拿完了。 倒是芳儿和香儿没说话,很安静地坐在会客椅上。文鹏刚出现在客厅,大家一下子提起神来,香儿抢着说道:“我的大文人,找你玩都要等这么久啊?” “刚刚看书,看得我都忘记时辰了。”文鹏摸着脑袋,羞愧地笑道,秀秀盯着文鹏没说话。 牛娃和小林子拉着文鹏就走,嘴里嘟囔着:“大少爷,快走吧,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走,走,赶紧走,要不我爹知道我在外面玩,又该打我屁股了。”小石头边说,边从果盘里拿水果。 呼呼啦啦一帮人边说,边往外面走。秀秀,灵儿,香儿紧随其后。 临走前,文鹏对一边的管家说:“徐叔,我出去和他们玩会。” “嗯,少爷早点回来,老夫人问起来,小的好答话。“徐管家笑着说。徐管家在家中收拾东西,回头就准备去集市买菜,张罗张妈他们做午饭。店里,加作坊里的人,二三十人的饭菜,够他们忙活得。 几个小伙伴拉着文鹏,有说有笑,沿着山路向山下走去,那里可是他们的老据点。他们从小就喜欢在村东头,那棵大树旁集合玩耍。 有时候几个男娃下河抓鱼,几个人捡些干柴,生火烤鱼吃。有时候也会从家里偷些食物,烤着吃。吃完,嘴上黑乎乎的,用河水一洗,就算是吃完一餐饭,然后接着他们的游戏。 说起那棵大树,可是村里最大的一棵古树。上年纪的老婆婆,说那是神树,一到过年,村里人都会聚集起来,在树下祈福。 说是祈福,就是烧烧高香,拜拜,再把红色的布缠在大树的枝上,说是可以辟邪。大树枝繁叶茂,要三四个成年人合起来才能抱住。树上有鸟窝,放在以前,文鹏一准就爬上去掏鸟窝。香儿觉得小鸟挺可怜得,就阻止他们男娃淘气。几个女孩子一起反对,他们只好作罢,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爬到树上看小鸟,孵出几只小鸟来。 今日他们没这份心情,在文鹏家吃过许多东西,对抓鱼,烧烤都不敢兴趣,捉迷藏更没劲。木头人的游戏也早玩腻了,过家家的游戏也已过了他们的年纪。 当他们慢慢长大,才发现没有了以的那种愉快的心情,成年并不是件好玩的事情。文鹏上学堂后,他们就更少聚在一起。 大家围在树下坐着,议论着今天玩些什么。初夏的天气,温暖而又柔和,几个孩子靠着大树,晒着太阳,阵阵清风吹过,带来花的清香。秀秀和灵儿,香儿从河边采来几朵鲜花,戴在头上。手里还拿着几朵,然后看着他们几个,问:想好去哪儿玩了吗? 秀秀说话了:“牛娃,你不是说发现了个好地方吗,在哪儿啊?你不是骗我们吧。” 牛娃一听就着急:“谁骗你们啊,刚你们说学堂的事情,哪让我说话。”牛娃,很委屈。 “你倒是说说看,那地方在哪儿啊?”柱子问。 “对啊,对啊。“大家异口同声地问着。 ”好,都跟我走。“牛娃突然间兴奋起来。 牛娃带着大家绕过大树,穿过村舍,水田,沿着河边走去。 四周分布着农户的房子,简朴的茅屋,比比皆是。有的依山而建,有的在山下建着砖瓦房,有的就建在河边不远处。 说起烟雨庄的山,都不是很高。不一会功夫,大家就走到河边渡口处。 大家问:这好地方在哪儿啊? 牛娃故作神秘的地说:就在河对面的那个小岛。 不信,以前我们又不是没去过,大家七嘴八舌得嚷着。 去了就知道吗?是我前几天发现的。牛娃有些着了。 “好吧,那我们就跟着去看看吧。”文鹏提议,大家都附和着。 “总不能让我们游过去吧?”香儿嚷着。文鹏想了想,大家都是大孩子,不能让女娃脱衣服像他们那样子。 “我们把钱爷爷家的渔船借出来划过去吧。“柱子说道。 钱爷爷家离这里很近,他没子女,所以只要有小孩子去他那里玩,他很和善得,有时候还会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好东西给大家吃。 很快,钱爷爷家的小渔船借到了,钱爷爷一直叮嘱他们要小心些,早点回来。 大家应承着,就急急忙忙地拉船,拉到岸边。船下水后,几个男娃先下水,扒着船边,跳上船,算是稳着船,而后划到渡口旁。 几个女娃从岸上的木架上跳下船,文鹏他们接着她们。钱爷爷还是不厌其烦地叮嘱他们要照顾好女娃。 李家村以前是靠打鱼为生,这村上大部分人都会游泳。他们这几个在河边长大的孩子更不用说,一行人很快驶入河中。 清清的河水,青青的山,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一幅江南秀丽的风景图。 柱子,文鹏他们划着桨,很是悠闲。几个打鱼的大人,从他们旁经过,笑着问他们:“你们几个娃娃又到哪儿耍去啊?” 其中有个四十多岁的大伯,乐呵呵的说道:“牛娃,你还敢到处乱跑,当心你爹把你腿打断。” 牛娃听完,受了打击似得,略显紧张,看看周围的小伙伴,壮着胆子道:“打断就好,我就天天躺着。” 众人哄堂大笑,那大伯笑道:“好小子,长能耐了。回头就找你爹去,哈哈。” 牛娃赶紧大声嚷起来:“陈大伯,你可别给我爹说我出来玩了,我很快就回去得。” “瞧你那个胆子。”女孩子们笑着牛娃。船已开远,牛娃还不时回头张望。 牛娃指挥着大家,不一会功夫就到小岛附近。 远远望去,小岛被浓密的树木覆盖着,北面有座小山。山不高,不时得有鸟儿从岛上飞出,也有些在岛上空盘旋。 大家兴奋起来,几个男孩子迫不及待的跳下船,衣服湿了也全然不顾,向着岸边游去。只剩下文鹏带着几个女孩子在船上。 船靠岸后,小林子,石头他们一起把船拉靠岸,然后把船绳绑在一个大石头上。 大家坐在岸边开始休息。烟雨庄很多地方大家都去过,发现这座小岛还是新鲜事,不过这样的岛在烟雨庄周边有许多。 牛娃脱掉湿漉漉的上衣,用手拧着水,”大家别急吗?还有更好玩的地方呢。“牛娃一脸神秘得说。 短暂地休了片刻,大家在牛娃的带领下,一路向着山上走去。大家拿着棍子,不时得敲打着,几个女孩子走在中间。 茂密的树枝缠绕在一起,遮挡住了去路,大家不得不绕行,一会功夫便到了半山腰,还没走出树林。大家已累的满头大汗。香儿很少出门,连连叫苦,不时埋怨起来。其他女孩子也开始跟着叫苦。 牛娃嚷起来:”马上到了,别急啊。“终于出了树林,抬头望去,山顶就在前方,只要再走一段山路就到山顶了。 由于很少有人来,所谓的山路,是一片铺盖着野草的山坡,不算陡峭,但爬起也要非不少功夫。大家终于东倒西歪地躺在半山腰的草地上,不愿前行。 牛娃看着大家:“你们啊,还是身子弱,看我一点都不累。” “你天天放牛,当然不知道啥叫累。”柱子起哄。众伙伴一起嚷着牛娃。 芳儿说话了:“牛娃哥,我们不会要爬到山顶吧?我想回家。等下我娘找不到我,要急哭的。” 牛娃心里有些不满,“早知道不带你们来玩了。“ 那还不告诉我们还要多久,到底在哪儿?“文鹏也着急起来,今天好不容易出来玩,他不想大家就这样不欢而散,他知道牛娃不会骗大家,但是这样下去,难保大家受不了就半途而废。 其实,文鹏比牛娃还要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稀奇的地方。虽然累些,好奇心驱使他,并不像大家那样感到累。 ”大家看好了,我们已经到了。“牛娃边说,边跨过小石头躺着的身子,沿着一旁的枯草做的标记走着。未走出百步,却见平坦的山腰处,数棵大树长在四周,中间却布满杂草。 牛娃伸手扒拉杂草,这时,大家也赶忙起身。那杂草原来并不是长在山间,已经有些枯萎。看来是被人刻意拔掉,掩盖在这里。 杂草被拿来后,大家才发现,后面堆了一堆石头。石块并不大,只是像是堵着什么东西。 “快来搬石头啊,好地方就在石头后面。” 第三章 山外青山楼外楼 于是,大伙儿开始忙活起来。 原本泄气的劲头,早被丢在九霄云外,像是在寻找绝世珍宝一般,兴奋起来。连从不做体力活儿的女娃子们,也开始搬起石头来。 一会儿功夫,这些石头被大家清理完毕。一座石门出现在大家眼前,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围了上去,反而把牛娃挤在身后。 哇,大家发出啧啧赞叹的声音。 文鹏也很兴奋,不禁大声问:”牛娃,这怎么进去?“ 牛娃看着大家,又神气起来:“刚才还不相信我呢。”牛娃边说,边从后面走到石门前。 石门上有个突出的虎头,牛娃垫起脚尖,把手伸进去,用力一拉,然后赶紧把手缩出来。只见石门,缓缓得从下升了上去。原来里面是有机关的啊。 山门洞开,里面迎面吹来一阵阵凉风。大家既兴奋又有些紧张。女孩子赶紧往后退,但是又禁不住好奇之心驱使,探着脑袋向里面观看。 里面光线有些暗淡,看不清楚,只觉得黑乎乎得一片。男娃们胆子大些,便要往里面走。 牛娃赶紧拉住了大家。“等下,我们做些火把再进去。“他从身边找来两块石头,大家就赶忙找来干材枝,树叶之类的,石头击打出来的火花在干草和树枝间蔓延。 一会功夫,大伙儿人手一把火把,跟着牛娃进入山洞。 顺着台阶缓缓走进去,里面逐渐清晰起来。下石阶,牛娃向前几步,把火把放在了一座石像上面,一会功夫,石像上面开始燃烧起来。 仔细一看,那是一座胖乎乎,娃娃模样的石像。石像雕刻的栩栩如生,满面笑容,连笑弯的眉毛都刻得那么喜庆,还有身上穿的肚兜,胖乎乎的小手上面,拖着一个石碗,像是莲花的形状。 牛娃走到对面,把另外一盏油灯也点亮。顿时,石洞亮堂起来。 灯座的后面,左右两边各两张石桌,石桌不高,下面铺着垫子,可能是年代久远,那些垫子,桌上早已沾满了灰尘,蜘蛛网。 石桌的前面是九层台阶,台阶上面是一张又宽又大的石桌,大石桌后面有一把太师椅。这张椅子是石质的,给人一种浑厚,气势威严之感。椅子两个扶手的地方还雕刻着龙头,椅子靠背上是一张白虎皮。 座椅后面的墙壁上,是一副浓墨淡描的山水画。 几只仙鹤在蓝天白云间飞翔,其下是江山美景。青山连绵,大河东流,云山雾海处,有间茅舍,门口有两个孩童在玩耍,山的远处是两个人影,仿佛行进在山中,也似行走在天地之间。 整幅画,大气磅礴,闲情逸致溢于言表,空灵豁达之情怀更是跃然纸上。很奇怪的是,这幅画是石洞内唯一没有沾染灰尘的地方。 文鹏很奇怪,甚至走近些去观察,只见画的最上面,赫然题着:江山如画。没有落款,更没有诗词之类的点缀。 牛娃看着大家都呆呆得愣在那里,尤其是文鹏盯着那副画在看,不禁好奇地问:“鱼娃,你说这幅画是不是很值钱啊?拿去换钱,是不是能换好多头牛啊?” 大伙儿原本好奇,紧张的情绪,一下子被牛娃这番话,给逗乐了。 秀秀笑着说:”牛娃子,你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大家都附和着,牛娃脸红了。 “我说错了吗?”牛娃一脸委屈,他不知道大家为何要嘲笑他,这使他有些生气,甚至有些后悔带他们来这玩。 文鹏看着牛娃尴尬的样子,赶忙说道:”大伙儿不是笑话你,是你总离不开你的大牛,说什么都要带着牛。难怪你叫牛娃啊。“ 牛娃明白过来,”唉,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自从我长大,父母就让我去放牛。我有什么事,都只能对着我们家的牛儿讲。时间长了,那还不天天惦记着它啊。“牛娃的语气好像很沧桑的样子,大家不禁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 文鹏说道:”这幅画啊,不值钱,上面没有落款,更没有题诗词,只是一副普通的画,像是随手之作。”文鹏是担心大家这样不请自来,还拿走人家的东西,这要让主人知道,大家要落个盗贼的名声。 香儿看着文鹏一本正经的模样,“噗哧”笑了出来,连忙用手捂着嘴,而后认真得说道:“牛娃,鱼儿骗你呢,这幅画最值钱。卖掉能换一座牛场。你看,这幅画有多大啊,赶紧拿回家吧,拿回家你父母就能给你娶个牛媳妇,生一堆牛娃。”说完,忍不住就大笑起来。 “倒是挺大的。还是不信你,你是在作弄我吧。”牛娃摇摇头,又抬头看着那副巨画。 柱子说:“大家别闹了,咱们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 小石头怯怯得说:“我怎么觉得这里很阴森啊,大家还是别乱跑,我们在这里玩会就回去吧。我听大人们说,有很多地方是专门偷小孩卖的。然后,把他们拐到这样的地方。”小石头的话,把女孩子给唬住了。 “石头,别瞎说。你看这上面很多地方都是灰尘,说明这个地方除了我们,应该没人来过。刚才我们来得时候,路上也没什么脚印。说明这个岛很少有人来。”文鹏的话,让大家感到安全。 ”牛娃,你给大家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吧?”文鹏好奇起来,这么隐秘的地方,连大人们都没来过。 牛娃禁不起大家的催促,赶忙说了起来。原来,自从文鹏开始读学堂以后,孩子们不在一起玩,有几个还和文鹏在学堂里读书。 牛娃天天对着牛儿,烦死了,很想去学堂读书。他爹不答应,说什么读书没用,以后长大了还要饿肚子。 牛娃不听,一气之下,跑了出去,刚好碰到李伯出去打渔。于是,央求李伯带他出去玩。 李伯不禁有些同情牛娃,他小时候也放过牛,自然知道读书会有出息,那时他们读书还要到城里去上,只有财主的子女们才能上得起学。 现在鱼娃的母亲把先生请到他们村里,还办了学堂,不用花钱,多好的机会。 李伯自然不好明说,他说就带牛娃随船捕鱼,回头和他一起去他家说情。 经过此地的时候,牛娃有些好奇,就央求李伯让他在这里玩会,在这里等他回来。 原来这个岛附近渔业资源丰富,附近几个村,只有几个渔民才知道,李伯也是其中之一,平时很少来这里,怕其他人知道。他们个把月才来一两次。这个岛他们也上去转过,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于是,他让牛娃呆在这里,走的时候,再三告诫他别乱跑,傍晚回来接他。 谁知道,牛娃没事做,就在岛上乱转,这石洞就在他无意间给发现的。起初,他有些害怕,不过在里面转来转去,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一个人玩累了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太阳就快要下山了。他赶紧抹黑从洞里出来。出来的时候怕别人发现,特意用杂草盖上,反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文鹏听的时候,不禁想起这句话。 牛娃赶到岸边,李伯的船都快划走了。李伯快急疯了,不见牛娃,这回去可怎么给大人们交代。在岛上还特意转转,没有发现牛娃,还以为牛娃被经过的渔民带回去了。才想着回家看看,到家了没有。 幸好,牛娃回来的及时,不然,牛娃晚上可要挨冻,挨饿了。 回到家,才知道父母也没去找他,李伯说了些好话,也劝他父母让他去读书,孩子大了,最起码要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牛娃父母想想有理,也就同意了。刚好碰到先生回城,他父母答应先生回来就给他报名。 听完,大家全都笑起来,牛蛙一脸的尴尬。文鹏说,咱们到里面找找,看看里面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于是,一伙人拿着火把在里面转悠起来。 第四章 别有洞天 大厅四周的石墙上,有数个石门。 打开石门机关,里面有许多密室,有卧室,有书房,还有生火做饭的地方,甚至茅房都有设置。有些密室里,放着炉子,兵器,石块,药材等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孩子们拿出来耍一阵子,失去兴趣,又丢了回去。有些密室内,墙壁上刻着稀奇古怪的图案。 由于长久无人居住,很多地方布满厚厚的蜘蛛网和灰尘。 大伙儿把石室转了一遍,不再有什么好奇的。秀秀,香儿两人就提议,大伙儿把大厅打扫一下,大家在这里玩。 几个人从外面找来树枝做成简易的扫帚,把里面清理得干干净净,大家坐下来,开始聊起来。 玩累了,大家出得山洞抓鱼,烤着吃,算是午饭和晚饭一起吃了。 在这幽静的岛上,文鹏觉得度过了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没有烦恼,小伙伴们天南地北地聊着。 牛娃说以后自己也要当财主,再也不用看那个小胖子的脸色,再也不用整天给他家放牛。 小石头没什么奢求,只求娶个媳妇,安生过日子,他说他爹说了,这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柱子倒是语出惊人,他说发誓要考个状元,比香儿他爹当年还要威风,当然能把秀秀娶回家更好。 秀秀脸一红,大声吵着:谁要嫁给你。然后,用余光偷偷地看着了下文鹏,虽然很多人没注意,可是她恰似不经意的目光却被香儿看到。 香儿起哄道:好啊,好啊,有志气,柱子,我们到时候都去你府上,给你们庆贺去。 小林子好像着急了,从地上突然站起来,嚷着:你们别起哄,以后秀秀是我媳妇。 柱子有点怨气,正要和他理论一番,牛娃挡在他们中间,笑着说:“哈哈,都来抢秀秀了。” “去去,你们真烦人,你们谁,我都不嫁,我娘说了以后嫁人就要找个勤快人,知道疼人得。”秀秀鼓起勇气说着。 灵儿,是这些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对于他们的谈话一知半解,只是跟着大家笑。 香儿突然问文鹏,大文人,柱子都知道考个状元,你以后做什么啊? 文鹏躺在地上,看着天边的白云,望望远处的大海,反而沉默不语。 片刻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母亲不许我做官,她说让我安安生生得,经营家里的营生,可那不是我喜好。 说着,文鹏觉得有些委屈,忽然又说着: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林子赶忙插嘴,做生意好啊,我爹爹说了,家里的店铺以后都是我的,有钱就是好,想买什么好吃就能买什么好吃得。 “你就一吃货”,秀秀这么一说,引得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香儿反而看着发呆的文鹏,从地上拔起一根小草,在文鹏脸上划着----- 大家就这么有说有笑,不觉天空渐渐暗了起来。火红的太阳,浮在海面,像要沉入深邃的海底。 大家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开,收拾好石洞里的东西,把油灯熄灭。 出去后把石门关上,大家约定这是他们的秘密,谁都不能说出去。 于是,大家迎着落日的余晖,开着小船缓缓地向家中驶去。还了渔船,孩子们各自回家。 此时的李家村,炊烟袅袅,火光渐渐照亮漆黑的夜晚。 文鹏到家的时候,已经开饭。母亲见到迟迟归来的鱼儿,并不言语,鱼儿这一年来很少回来这么晚,做母亲的反倒很不习惯。有时候从窗外看着鱼儿读书的样子,反而有些不踏实,心慌,不可名状的感觉压在心头。 文鹏本已做好被母亲责骂的准备,站在客厅的饭桌前,低着头,不时偷偷看着桌上的饭菜,还有莲儿姐边吃边笑的样子。 但母亲并没有说什么,反而说道:“鱼儿,去洗洗手,快来吃饭,今天有你爱吃的鱼。” “是,母亲大人。”鱼儿边应和母亲,边跑出去洗手,心里嘀咕着,母亲今日怎不责罚自己。以前回来晚,不仅没饭吃,还要罚站,每次都是莲儿姐偷偷给他送饭吃。 鱼儿洗过之后,坐在饭桌前,开始吃饭。今天可能玩得太累,鱼儿胃口大增,母亲不禁有些喜悦,还不停地往鱼儿碗里夹菜。 吃饭的时候才知道,下午的时候先生从苏州城回来,还特意到家中做客,和母亲闲聊。 言语之间,文鹏知道,先生再教他们两个月的时间,就要回苏州养老去了,母亲打算从苏州府再请位先生回来,毕竟学堂才开一年。 后来,从莲儿姐嘴里得知,先生是中午之前来家中的,先生和母亲聊了很长时间,大部分是在谈论文鹏。 老先生一直夸赞文鹏聪明好学,还要母亲送文鹏去苏州书院读书。 鱼儿不解得问,为啥送自己去苏州府求学。 莲儿大笑起来,先生说他已经教不了你了,怕误了你的前程。苏州府是江南文人名士聚集的地方,让你去见见世面。 鱼儿听后,不知道是喜是忧,沉默不语。良久才问:莲儿姐,你说母亲会同意吗?莲儿姐止住笑意,一本正经地回道,很难说啊…… 香儿到家的时候,家丁正要出门寻找。 香儿的父亲见到女儿回到家中,才是放心。把香儿叫到跟前,狠狠教训道:“你一个大小姐,不呆在闺房之中,整天到处瞎混,成何体统?是不是又和那帮野孩子混在一起了?还玩这么晚。” 香儿原本还站在父亲跟前,老老实实地听父亲训斥。听到父亲这样说自己,扭头就走,边走边嘟囔着:“什么野孩子,那是我的小伙伴。我才不听呢,不听,我才不要整天呆在家中,我闷得都喘不过气了。” 回到自己房中,“嘭”得一下,把门关上,从里面反锁住。 “这孩子越大越没礼数。“香儿的父亲生气地直摇头。 “孩子还小,玩心大些,毕竟是女儿家,整天这样骂,会适得其反。”母亲萧何氏在一旁规劝道。 “还不管,都是你娇惯得。我们萧家在烟雨庄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丫头整天跟一帮野孩子混在一起,成何体统。对了,今日不是有先生教课,怎么跑出去得?”萧天宇突然质问起来。 萧何氏有些慌张,不过马上不紧不慢地说道:“先生今日不舒服,给丫头放一天假。” “原来如此,不过以后你得看住她,不许她再出去瞎闹。”萧天宇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杯,慢慢品茶。 第五章 大户人家 香儿的家,是烟雨庄的大户人家,就算是在如今的朝廷中,也称得上是显赫的家族。 其祖父,曾追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在朝中甚是低调,为人谦虚。太祖当年大封功臣时,他已悄然隐退。太祖感念其祖父的社稷军功,封其一等世袭公爵,并颁赐金书铁券。 到了她父亲这一代,也曾权倾朝野。其父承袭爵位,亦是朝中一品大员,曾官拜内阁大学士,出任吏部尚书等要职,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其二叔为从三品,后升正二品龙虎将军,曾一度掌管京畿兵马,深受圣主信任。她四姑更是先帝所宠爱的皇妃。家族亲戚在朝中身居要职者甚多,其女眷也多与皇族结亲。 与显赫家世不符的是,萧家向来低调,家风甚严。 烟雨庄的百姓,只知他们家是大户之家,萧老爷是朝中大官,是这些年来,烟雨庄唯一由皇帝钦点的进士,曾经进过京城,做过大官,而为何他要告老还乡,隐居在家乡就不得而知。 当年萧老爷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的时候,曾一度轰动整个烟雨庄,至今烟雨庄的百姓还在盛传那时的情景。 萧老爷返乡后,花钱购置房屋、土地等田产,租给佃户耕种,更是置办许多产业。萧家在烟雨庄是赫赫有名的家族。历任县令到任,都要到萧府上拜会萧老爷。 萧老爷有两子四女,两个儿子早已成家立业,在朝廷及地方任职。大女儿和二女儿也都出嫁。四女儿还小,唯有这三女儿甚是顽皮,总让他操心。只不过他心里反而更疼爱这三女儿。 这老三很像她母亲,不仅长相秀美,而且聪慧过人,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琴棋书画,只要她喜欢,信手拈来。这一点像极了她的母亲。 她的生母,因生她时难产而亡,萧老爷每每想起这些,不禁发出叹气。原配夫人何氏一手带大,视为己出,甚至比亲生还要亲些。眼看这丫头越长越大,做父亲的反而担心起来。 萧老爷有时也会暗想,这丫头原来很文静的,在家中很是听话,为何如今越来越叛逆?更是跟一帮野孩子混在一起,有时,还偷偷跑出去,很晚才回家。 萧老爷想想,放下茶杯,背着手在客厅踱步,何氏走过来问道:“老爷还在为香儿生气吗?” 萧老爷还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并未听到。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没事,我在想,香儿整日里和哪些人瞎混一处。” “哦,听丫鬟们说,就是和村子里几个孩子在一起耍,也未作出过出格的事情来。听说有个叫鱼儿的娃子,关系挺好的。就是县里有名的蓉娘绣庄,蓉娘家的娃子。” “嗯。过几天,我们去趟苏州府吧。” “去苏州府做什么啊?”何氏问道。 “办些事情,让下人看好丫头。” “哦,好的。老爷洗漱下睡吧,很晚了。”何氏说道。 萧老爷和何氏边说边走,朝着后院睡房走去,丫鬟们在前面掌灯照路。绕过亭台楼阁,经过花园池塘时,萧老爷停住了脚步。 此时月明风轻,萧老爷站在池塘边,抬头思考着什么。丫鬟们自然就停下脚步,在一旁恭候着。 何氏轻声问:“老爷,在想什么呢?” 萧老爷叹了一声气:“老爷我赋闲在家已有十余载,是不是该出去透透气?” 何氏顿时明白,萧老爷这些天为何总是心不在焉的缘由。不禁锁紧了眉头,低声说道:“老爷三思啊。难得这些年过得踏实,早年间在京师,我总是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再说当今……” 想说什么,忽然话一转,接着说道:“当今时局稳定,何不在家颐养天年呢?” 萧老爷又是一声叹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况且,近期听闻……“ 说到此,萧老爷不再说话。半晌,才接着说:“老夫应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仿佛坚定了信心一般,萧老爷和夫人走向内宅。 路上,经过香儿的房间,萧老爷抬头看了下,房间依然掌着灯,他没吭声,让丫鬟带路走。倒是何氏,让下人催促香儿早些睡下,随后和丫鬟回去了。 贴身丫鬟小翠,早已给小姐洗完脚,催促小姐安睡。 香儿有些不耐烦,躺在被窝里,闭上眼睛,却没睡意。 今天玩了一天,好开心啊,不知道以后还能出去玩不,看这架势,父亲不会让自己再出去疯了,香儿心里这样想着。 自从懂事以来,虽然母亲对自己像亲生女儿一样,可她总觉得有一些不一样,至于是什么,也说不清楚。 她不喜欢整天束缚在家里,每天都要见那个老掉牙的老夫子,听他给她讲什么大道理。 好怀念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的时光。他们一起下河抓鱼,一起对付邻村的小胖子,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还有鱼儿背着自己的情形。鱼儿说以后要背着自己过门,想着这些,她嘴角上就流露着一丝不被察觉的微笑。 想着,想着,香儿进入了梦想。丫鬟给小姐盖着被子,发现香儿嘴角还留着笑,偷偷地笑了起来。小姐又在做美梦了。 小翠拉下帷帐,躺在外面的床上就睡下了。 过了两日,香儿的父母,带着家眷去了苏州府。 这一日,香儿趁着家丁不注意,翻墙从后院溜出家里。临出门前,香儿让小翠穿上自己的衣服,坐在书房里看书,从外面看,很似香儿在屋内读书,下人也不敢进屋查看。 虽然小翠很怕老爷知道后责罚于她,但又架不住小姐的哀求,只好听任她胡闹,只是反复嘱咐小姐早点回来,不然被发现,她小命难保,香儿连忙应着。 香儿偷偷溜出家里,一路小跑来到鱼儿家里。敲开门,就急匆匆地往里面跑。 徐管家也不拦着,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他看着香儿往后院跑,就笑呵呵的说,我们家少爷在书房。 香儿来到书房的窗户前,看着文鹏低头看书的样子,总会发一会儿呆,然后大嚷道:书呆子。文鹏总会缓缓地抬起头,合起书,和他一起出去玩。 今日有些不一样,文鹏一脸的不快,看上去心思重重。 “怎么了?我的大文人。”香儿嘟噜着:“看着我来,不高兴啊?早知道不来找你玩了。“ 文鹏连忙起身回道:“没有啊。”边说边去开门,文鹏不习惯别人打扰,看书的时候,总喜欢关上房门,坐在窗户前的桌子旁看书。 香儿走进房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文鹏的书,随手翻起来,文鹏站在她旁边。 “好啊,状元郎,不好好读圣人书,看起来《三国志》了啊。“香儿不禁感慨道。对于此类书籍,香儿倒是很少看,父亲书房有很多这样的书,香儿提不起兴趣。不过,有时候也会随便翻翻看。 “走吧,我们到外面找柱子他们玩。”文鹏说着。 香儿坐在那里不动,目光忽然凝滞起来,“不想去,咱们两个去后山玩吧。” 第六章 年少的约定 香儿拉着文鹏就往外面走,文鹏倒是有些拘束害羞。 随着年龄的增长,文鹏对这种小孩子经常手拉手的举动,反而显得有些不自然。 香儿不管这些,出了家门,就拉着他跑起来。门外种了许多桃树,虽然已过花开的季节,树叶的清香依然让人陶醉,树上的鸟儿低低的吟唱着,风儿轻轻地触摸着,香儿感觉很舒服。 半柱香的功夫,绕到了房后的山坡上,他们在一棵枫树下坐下,浓密的枫叶遮挡着初夏的阳光,哗哗的枫叶声显得格外动听。 文鹏觉得今日香儿有些怪怪的。 “今日这是怎么了,大小姐。是不是又捉弄你们家的老学究了?”说完,文鹏笑了起来。 香儿倒是经常做这种恶作剧。有一次,老先生让香儿背书,但自己打起了瞌睡。 香儿就偷偷地用笔墨花了一幅乌龟的画像,而且特意将乌龟画出了长长的胡须,偷偷贴在先生的后背上。 为此,香儿还受到过父亲的责罚,并很诚恳地跟先生赔礼道歉。幸好老先生在尊师重道的萧老爷诚意挽留下,才肯继续教下去。 “哪儿有啊,我可是尊师重道的典范。”香儿故意板起面孔,怒气冲冲地瞪着文鹏,文鹏摸不着头脑。 香儿突然问:“如果我哪天离开这里,你会不会想我呢?” 文鹏想都没想,随口答道:“当然会想你。”说完,觉得不对劲,急忙问道:“你要去哪儿啊?” 香儿心里暗喜,脸上露出笑容,甜甜的酒窝挂在两颊,文鹏痴痴地看着那酒窝,他也搞不清楚,什么时候喜欢看香儿的酒窝,只觉得这挺好看的。 不过,香儿反而撅起了嘴,随手揪起地上的小草,叹着气,说起了这几天父母的谈话。 香儿告诉文鹏,家里最近就要搬到苏州府去了,烟雨庄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她说起这话的时候,心里更加难受起来,仿佛明天就要离开一样。 香儿舍不得离开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儿时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的情景,还有文鹏背着她…… 一幕幕似在重新上演,香儿陷入了沉思。 文鹏看香儿发呆,自己也叹气起来,香儿回过神,笑了起来,”呆子,你叹什么气啊?” “长大了,就不好玩了,这么多烦恼。如果我们还能天天一起玩,该多好啊。”说完,陷入了迷茫之中。 他不明白,香儿家里不愁吃喝,为什么还要搬走。文鹏不知道香儿走了,自己怎么办。他只觉得他们慢慢长大,小伙伴在一起玩耍的时光越来越少。 只有香儿时不时的跑来看他,虽然他喜欢看书,但心里总希望香儿来找他。和他聊天,陪他玩,跟他讲外面的世界。 香儿常常跟父亲出游,去过好多地方,像苏州府,杭州城,扬州府,甚至京城。香儿会跟他讲外面的奇闻异事,还会跟他带来好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如果见不到香儿,文鹏不知道日子要怎么打发。 文鹏不禁躺在草地上,瞪着蓝蓝的天空发呆。 香儿看着文鹏的样子,心里咚咚地跳了起来,突然的感觉,让她脸上有些绯红。 香儿想想,低声地问:“那你还想不想以后能见到我?”文鹏扭过来头,与香儿恰好四目以对。 “当然想啊,你走了,就没人跟我聊天了,没人跟我讲外面的事情,也没人跟我拿好吃的东西了。”文鹏一脸的不悦和委屈。 “你是猪啊,整天想着吃。”香儿有些生气。边说边拿手指头戳文鹏的脑袋。文鹏不躲闪,只是盯着香儿的眼睛,此时,仿佛有只小鹿在撞着自己的心门。 香儿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文鹏哥,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过家家时候说过的话。” 文鹏说记得。 “那你再跟我说说,我忘记了。”香儿低下了头,避开了文鹏的目光。 “小鱼儿不害臊,娶媳妇,没人要,背起香儿上花轿。”文鹏结结巴巴地说着。 香儿反而大笑起来,笑声让文鹏害羞起来。 “文鹏哥,记得你以前对我说的话啊,等你中了状元,来接我过门。”香儿说完话,飞快的起身,就往山下跑。文鹏反应过来的时候,香儿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 文鹏急忙站起来,追了出去。香儿边跑,边回头看。 文鹏拼命地往前跑,追上去,拉住香儿的手,两人停了下来,文鹏深情地望着香儿,认真地说:“香儿,不管在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会娶你过门。我要用八抬大轿迎娶你。” 香儿感到浑身都酥麻一般,低下了头,害羞地说:”谁要你的八抬大轿,我要你背着来娶我。” 香儿接着说:”文鹏哥,我会等你,一直等你,直到你来娶我过门,这辈子我非你不嫁。” 文鹏有些感动:”香儿,我慕容文鹏这辈子非你不娶。” 香儿抽出文鹏紧握的手,拉开袖子,从手腕上取下来一只玉手镯,拿在手中,但见那手镯晶莹剔透,绿色通透,黄色的龙头盘绕其上。 香儿对文鹏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是一对玉镯,那一只我留着,这只送你。” 香儿拉起另外一只手,手腕上赫然出现同样的玉镯,只不过那只,是凤首傲然挺立。 文鹏呆住了,他一时间不知道香儿要送这个做什么。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一切毫无准备。 但在这个玉手镯面前,他却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收下这贵重的礼物,虽然年少,但博览群书,文鹏还是明白,龙凤之物,非常人所能佩戴,自是很贵重。 文鹏顿时又陷入深深的自卑,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香儿,只不过是山村里的毛孩子。 看着文鹏发呆,香儿似有所悟,笑着说:”傻瓜,这是信物,懂吗?书上这么说得。“ 听了香儿的话,文鹏接过玉镯。文鹏还是鼓足勇气,说道:”香儿,你家人会反对的吧,毕竟书上说要门当户对啊。“ “呆子,哪本书上说了。只要我们两个愿意,互换信物,谁能拦得住我们。大不了我跟你私奔。”香儿坚定地说道。说完,香儿又举起了小拇指,眼睛深情地盯着文鹏。 文鹏抬起头,也伸出小拇指,两只手指就这样勾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香儿正要转身走,文鹏说:“等等。” 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件玉佩,然后慢慢系在香儿的脖子上,“这是我娘从小给我戴上的,现在送给你,看到它,就当是我在你身边,陪着你。” 香儿低下头,看着那块玉佩,抬起手,轻轻地抚摸那块玉佩,依稀还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温度。香儿暗喜,赶忙扭过身子,将玉佩放到衣服内。 香儿转身拉着文鹏,两人边走边说。 文鹏坚持要送香儿,直到送到香儿家的后门那里,香儿在文鹏的帮助下,偷偷溜回了院子里。 第七章 武当大典 “咚咚……”,悠扬,洪亮的钟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清晨,太阳尚未穿透云层来到人间,这钟声就响个不停。 周围的村民还没下地劳作,就从睡梦中惊醒。 “孩子他娘,怎么一大早,这钟声就响起来了,莫非这道观里出什么大事了吗?”一户人家的村民,问着他家的婆娘。 两眼还未睁开,他嘴里就嘟囔起来。 “你忘了吗,今天是观里的大事,听说真人都要到场。”这户的媳妇,一边收拾衣服,一边下床。 “死鬼,快起床。”这婆娘说道。 男人一翻身,继续睡去了。这婆娘踹着床上的男人,将男人踹醒,而后穿上鞋子,拿起桌子上的梳子,一面梳着头发,一面喊道:“快起床,赶紧去跟娃子报名啊。” “报啥名啊?”男人过了许久,才不耐烦地问道。 “今天是道观招收门徒的大日子,听说老仙人最后一次收徒,赶紧给咱们孩子报名,错过这个机会就没了。” “啊?!”男人吃惊地叫起来,忽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嘴里喃喃着:“差点把这事忘掉了。” 于是,匆忙地穿戴着,边穿衣服,边扯着嗓子,叫自家孩子起床。两口子就这样忙着。 村子里的一些农户也早早起床了,他们也想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中,为自家子女争取到一线机缘。要知道,这传说中的老仙人法力无边,如果能成为他的关门弟子,那可是祖上修了多少福气啊! 虽然他们是道观附近的村民,所谓近水楼台,可在山脚下的驿馆内,还有客栈里,皆住满了来自于各地的拜师者。 据说,此次招徒,仅限八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孩童。但依然有许多青年人,成年人慕名而来。因为对天下习武者来说,能成为武当弟子,成为真人的门徒,将是莫大的造化。 当然也有当今武林中,几大门派派出的使者。 由于山上的客房,早已在一个月前住满,道观里不得不临时在山脚下,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征用住房,甚至安排一些人,住在附近村民家中。 这场盛大的招徒大典,自然也引起了朝廷的关注。朝中也有一些官员,意图通过关系,将其子女安排进入此次选拔比赛中,他们在数月前早早地打听,活动起来。 毕竟,武当派在当今武林中,可谓声明显赫。门派弟子万余众,信众更是不计其数,而张真人更是声名远播。据传,当今圣主神往已久,屡次派人前来召见,无奈真人皆以闭关或不在山中为由婉拒。 皇帝听闻这老仙人已经有一百多岁,煞是羡慕,也不愿过多为难。此次听说真人出关招徒,心中暗喜,秘密派使者到达山顶密会。 此时,这位使者已洗漱完毕,静静地坐在房内,思索着什么。 此次来武当山,他心中还揣着另外一件圣上交办的要事。他明白此事不办妥,自己的前途不保。 圣上的密函,还揣在袖中。对他而言,张真人充满了神秘。虽说他是朝中大员,连太祖皇帝和当今圣上都礼让有加的人物,他自然不敢造次,心中的不快随即烟消云散。 武当掌门人——冲虚道长已明确告知他,真人将在辰时出关,让其耐心等待。 斋饭,门徒自会送进房内。秘使也有些迫不及待,也想早些一睹张真人的风采。于是,拉开房门,踱步出去。 门开后,门外两名侍卫,立刻低头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不必声张,本官要出去散散步,你们不用跟着。”说完,自顾向房外走去。 胡大人一身官服,在雾气重重的观中行走,没多少人留意。 不觉间,胡大人已来到藏经阁,这藏经阁坐落在道观的东北方向。 一座九层高的阁楼,三面被围墙隔开,阁楼后面就是悬崖,正门是一个圆形的拱门,门口上面是石刻的大字“藏经阁”,门口墙上刻着,武当重地,闲人莫入。除了看守阁楼的道士把守外,闲杂人等禁止出入。 胡大人在门口停住脚步,藏经阁的道士们,此时正忙着清扫院子里的道路。 院子内,一位道童看到胡大人,赶忙从阁楼的正门内走出,走到圆门处,上前稽首道:“请问胡大人,有何吩咐。” 胡大人略做思考:“小师傅,本官有位故人——归尘大师,记得曾在藏经阁任职。多年不见,想找大师叙旧。不知大师是否还在此处,又恐打扰你们,实在有些冒昧。”胡大人心想,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直接了当,免去不必要的误会。这小道童既知自己身份,看来在这观中辈分不低。 胡大人虽不是武林中人,却也听说这藏经阁内,藏书上万册。既有几千年前的道家经书,亦有武功绝学,更是听闻这里收藏,许多武林失传已久的惊世功夫,其地位丝毫不逊色于禅门的藏经阁。 小道童十三岁左右,属玄字辈,道号玄思子,俗家名字李玉松,是武当四代掌门人闭门弟子,天资聪慧,好书,过目不忘,喜冥想,深受其师喜爱。 与武当众多弟子不同,此子自小喜爱读,历朝历代道家古典经书,尤喜道德经等典籍。据传曾与张真人论道,张真人奇之,委以重任看管藏经阁。 怎奈这玄思子不爱管事,整日拿着经书在山间乱转,琐碎事务都有副执事处理。 不过别小看这玄思子年少,藏经阁重地,他自然不会马虎。所有藏书,依编号分门别类陈列,重要典籍更是被精心保管,要看到此类藏书,非要经过他的许可,在其引领下才能一闻书香。 这童子平时难得一见,只不过近日师祖出关,又是武当派招徒大典,他早早地来到藏经阁。 掌门师侄早已给他通报相关事宜,还特别叮嘱,近期武当来了许多门派的高手,希望师叔加强戒备之类的话。 这玄思子,满脸微笑,一本正经的答道:“哦,是归尘——大师啊。他原本在此地执事,后被掌门调往净乐宫执事。如大人叙旧,还劳烦大人移步到净乐宫。”玄思子朝着胡大人稽首。 胡大人听后还礼,笑着:“多谢师傅指点,本官这就离开,讨饶了。” 玄思子朝身边一个正在清扫路面树叶的道士说道:“云雾子师兄,还劳烦您带胡大人去归尘大师处。” 这道士,抬头一愣,但见师叔公朝他挤眉弄眼,赶忙应和:“恩,施主这边请。”他放下扫帚,恭立在胡大人一旁。 胡大人心想也好,省去许多功夫,便抬腿就走。 看着他走远了,藏经阁里里外外,笑声不断。这玄思子笑了半天,突然板起面孔:“好了,好了,都打起精神,今日是我武当大典,众弟子当谨慎行事,以防不轨之徒,趁机打扰本小师傅的读书雅兴。稍后本小师傅去大殿参见师祖他老人家,你们都给我机灵点。如有要事,速速通报。” 众弟子道:“是。” 玄思子走入阁楼里,自言自语道:“这老顽童,要给本小师傅,再招一大批小师叔出来,乱了,乱了。” 这胡大人,在“云雾子”的引路下,很快见到归尘大师。 “云雾子”转身离开,归尘道长连忙施礼:“胡大人久违了,里面请。” 胡大人连忙还礼:“归尘大师,好久不见,请。” 两人走入内室,归尘道长将房门紧闭,两人密谈起来。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胡大人走出房门,归尘大师出门相送。 胡大人道:“归尘大师,还望多上心,胡某不胜感激。” 归尘赶忙施礼:“胡大人言重了,贫道定当全力以赴。” 胡大人走回住处,道童已经将早饭送至房间内,胡大人洗漱完毕,匆忙吃了起来。 这道观虽说是粗茶淡饭,但对吃腻了山珍野味的朝廷官员来说,这素食算得上是美食,吃完后,觉得很合胃口,便让侍卫去再要一份。吃饭的时候,胡大人忽然停下筷子,看下自己的官服,若有所悟。 此时的武当山下,早已人头攒动。已经报名的孩子,在父母陪同下,早早地在山下排队。 通往山顶的道路,也早已被武当众多一,二阶弟子把守。山门处,也被武当的弟子封住。 山门上,苍劲有力的“武当”二字,在柔和的阳光下,显得烁烁生辉。 江湖上来的习武之人,也想排队进得山上,却被武当弟子劝阻。众人推推嚷嚷,非要进得山去不可。 冲虚道长听闻禀报后,一声长笑,坐在大殿内闭目养神。 等待回复的弟子在门外候着,过了一会儿,他叫弟子进来,吩咐一番,弟子匆匆下山而去。冲虚还在等,等待太师祖出山。作为武当派第六代掌门人,冲虚是五代掌门的弟子,虽说自己也一大把年纪,有时候也感概,太师祖是越老越小,一大把年纪了非要收徒,这辈分乱套了。 太师祖的规矩很快传下来,很多师祖,师公都喜欢这样收徒,传到自己这里的时候,观中一些弟子的辈分甚至比自己还高。 就说那玄思子吧,虽然才十几岁,但是入门时,却是四代掌门人亲收,辈分自是比自己还高,像如此辈分高的,观中还有不少,每次召集门派会议或者庆典之类的,这堂堂掌门还要向众多小孩子施礼问好。 不过很多小道童,跟着他们师傅闭关或者清修,少照面,倒是省去不少繁琐礼节。 细细想来,武当收徒也是一大特色,即便是齐名的禅宗,也不会如此刻意。这些年间,武当俊才辈出,与这一举措,可谓息息相关。 这些年来上至庙堂,下至江湖,许多声名显赫的人物,多师从武当,而这些人中多有自幼被师祖们相中的徒弟。就是如今的小道童中,无论是习武者,亦或是修道者,不乏奇才。 此次太师祖收徒,不知是何意,他之前曾请示过师祖,可师祖却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打发了自己,不过师祖也明确的告知,这次收徒,他只招收几名后辈,而且是最后一次收徒。 冲虚暗想,老师祖,这话您老人家说过多少次了,估计您自个都给忘记了吧。 想着想着,冲虚入定,进入虚无。弟子看掌门闭息了,就不再打扰,将房门关闭。离大典开始还有些时辰,掌门多日操劳,也够累了。 这冲虚在虚无中,似乎听得太师祖唤着自己。 收徒大典即将开始,冲儿,好大胆,你敢偷懒。 忽然间感觉下巴有些疼痛,不觉睁开双眼,刚要叫疼,生生被人捂住了嘴巴。 冲虚定睛一看,原来是师祖。 第八章 真人 此刻,太师祖正弯着腰,站在冲虚一旁,满脸的喜笑,揪着冲虚的胡须在戏耍。 这真人一身白色道袍,身材高大,虽说已有一百六十多岁,但是身体越发健壮,神采奕奕,就如同传说的仙人一般,只是这盘发,胡须,眉毛皆已花白。 太师祖松开手,笑着示意他不要做声,接着走到了一旁的太师椅坐了下来。 冲虚立刻从盘坐的床边起身,穿鞋走到太师祖面前。 正要施礼,太师祖传音道,免了,免了,我看着就嫌麻烦。 太师祖并未说话,而是通过功力,传音于冲虚听。 冲虚赶忙挺直腰,低声说道:不知道师祖提前出关,未曾远迎,弟子罪过,还请师祖见谅。太师祖端坐着,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拨弄着胡须,还是一脸的笑意。 “多日不见,冲儿的胡须也白了,哈哈哈哈。” 冲虚一脸的委屈和难受,连忙说道:师祖您老人家就别取笑弟子了,老祖,您的内力纯厚,弟子无力承受。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冲虚已经是满头大汗,连忙用道袍去擦拭。 真人似乎有些不悦,不过转眼功夫,又笑了起来:“几日不见,这功力一点都不见长。”冲虚暗想,都近十年不见了。 “也罢,也罢,陪我到后堂说话。”冲虚跟着太师祖去了内室。 太师祖刚到里面的房间,放声大笑:“哈哈哈哈,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快把我憋死了。” 冲虚站在一旁,一脸的镇定,心里却想:您老人家不愿讲话,还要为难弟子,您自找的。 太师祖一面捋着长须,一面问到:“冲儿,你刚才运用龟息功,进入到虚无境界了吗?” 冲虚老老实实地答道:“师祖,弟子愚钝,尚未领悟。这龟息功,弟子只是练到第九重,这最后一层也就是第十重,始终无法突破。每当弟子入定,进入似梦非梦之境时,总觉置身于茫茫苍宇之中,周遭混沌一片。弟子在那混沌中飘浮,似乎总有一堵气墙,阻止弟子前行。有一次,弟子在冥想中,似乎走到了混沌的尽头,迎面的是一扇巨大的门。弟子正想去推门,但不知为何,忽然间就清醒过来,醒来之时,听得窗外雷声阵阵,大雨滂沱,而弟子浑身冷汗。” 这真人止住了笑容,手也不再捋须,思考片刻,对冲虚言道:“冲儿,凡事不可强为,我道家讲究无为,无所为,无所不为。机缘未到啊。”说完,竟是一声叹息。 冲虚不觉有些惭愧,拱手问道:“师祖,弟子愚钝,还望师祖指点迷津,授弟子破解这虚无境界的方法。” 真人起身,一手背在后面,一手捋着白须,又看了看冲虚,在房间里踱步,缓缓地说道:“这龟息功,虽说是师祖我亲创,却源于我道家一祖师的内功心法,只传内家功力醇厚的弟子。如同佛家的禅定,一经使用,如尸体一般,无知,无觉,无息,进入假死状态,而元神进入虚无。这虚无之境,师祖不便与你道明,皆赖亲身领悟,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若突破这虚无之境,对修道之人,将是一场莫大的造化。破解这虚无之法亦与这悟字有关,亦随机缘。一切皆由无中生,亦由无中去,不可强为。否则将走火入魔,入魔者将神魂俱灭。切记,切记。” 真人停下脚步,转身盯着立在一旁的冲虚,接着劝道:“冲儿,这龟息功你已练至第九重,实属不易,想我武当历代弟子中,能练至第九重者,也是寥寥无几。这九重功夫足以让你延年益寿,内力绵绵不绝。山人的话,你要牢记。” 冲虚听完,似有所悟,回道:”弟子谨遵师祖教诲。“ 真人接着询问道:“大典准备得如何?” 冲虚如实一一禀报,讲罢,特意说道:“祖师,此次大典惊动了朝廷。圣上派使者胡大人到我武当,求见师祖。弟子已经安排他在山上住下,不知师尊是否要会见?” 真人并未回话,只是稍皱眉头,示意他俯耳过来。 他交代完,又嘱咐几句,随后说道:届时自会命人将书信交于他。 还没等冲虚反应过来,真人已消失踪迹,转眼间临至后山。 此刻,他站在天柱峰山顶,不经意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了!”真人不免有些感慨。 白驹过隙,身边的徒弟,徒孙先后离去,看到满头白发的冲虚,不禁想起他年幼时的情景。 岁月如刀啊! 真人回过神儿来,不觉又大笑了起来。似在笑,到了这把年纪,竟也在感叹岁月蹉跎。 这笑声,引得山上一修行的弟子听闻。 这弟子一身粗布衣衫,三十多岁,相貌堂堂,眉宇、举止间却难掩非凡之气。 他正坐在石椅上读书,听闻声响,急忙放下手中的书,循着声音走来。 真人见到了来人,正欲说话。那弟子施礼道:“弟子拜见真人,不知真人驾临,弟子失礼了。”正要参拜,却被真人止住…… 自张真人开山立派以来,仅举办过三次大型的招徒大典,每四十年举行一次,且每次只招收三名亲传弟子。而这些徒弟,当年也仅有十岁大小。 这就是张真人与众不同之处。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这几名门徒,后来皆隐名于江湖之中。 江湖中很少人知晓他们的下落,不过也有很多人津津乐道,那些年间,江湖上崛起的新锐少年,怀疑是否出自真人门下。 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都成为江湖传奇。 这次据说是真人最后一次招徒,因此许多武林高手也来凑热闹。 在他们吵吵闹闹之间,下山的弟子带来了武当掌门的消息:登记报名,排队,等候掌门传见。 终于,武当山脚下安静许多。 于是,山脚下,出现了有些怪异,却有十分和谐的一幕,两支年纪相距悬殊,长龙般的队伍。 辰时将至,掌门还在玉虚宫内打坐,看守的弟子,有些不知所措,进退两难。 这些弟子对掌门的习惯非常了解,掌门若在龟息隙间,冒然闯入,惊扰掌门修行,势必铸成大错。 此时,无尘大长老来了。于是,弟子们赶紧请示无尘长老。 这无尘长老,一身青袍,须发花白。他轻推房门入内,而后又轻轻关上房门。 无尘进得门来,见师弟打坐在床上,似醒非醒,额头上大汗淋漓。 他大感不妙,又见师弟的脸部在动,才松下一口气。无尘轻声唤道:“师弟,醒来。师弟,醒来……” 第九章 修道武当山 冲虚慢慢地睁开眼睛,师兄正站在自己身旁,顿时诧异起来。 深吸一口气,擦去额头的汗水,冲虚缓缓地与无尘道来:“师兄,刚才我似乎和师祖他老人家,在后院内交谈,怎么我还在此处啊?” 无尘听闻,也有些诧异,但时辰将至,来不及细说。 太极广场四周已坐满宾客,大典即将开始。 辈分高的弟子,都在师祖后山闭关的山洞外迎候,而冲虚作为掌门却在玉虚宫内打坐,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这要让江湖之人知晓,非要说武当目空一切,被人说三道四得。 冲虚赶忙下床,整理下装容,和无尘师兄一道出得大门。 此时武当各个道观,楼台殿阁皆被弟子把守着。 无尘和冲虚身后跟着几个徒儿,他们边走边说,冲虚小声地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细说与无尘师兄听。 无尘师兄一听,立刻停住脚步。对掌门说道:“既然师祖他老人家已经发话,那我们还是直接到广场候着吧。” “可是师兄,那似乎是我梦中的事情。”冲虚有些疑惑。 “哈哈”,无尘大笑不止:“掌门师弟,你还是和我一同到广场去吧,我们若不按师祖的意思办,恐要惹他生气了,你知道他老人家脾气的。再说广场现在无人招呼贵宾,传出去恐怕要说,我武当失礼于天下。” 冲虚半信半疑,师祖出关,不去亲迎,岂不是对他老人家的大不敬吗? 正在犹豫之间,无尘对冲虚耳语一番。 冲虚听后,恍然大悟,喜上眉梢。 于是,吩咐道:“徒儿,你去请藏经阁执事,玄思子长老,请他代为师恭迎师祖出关,你为他调遣。师祖若有吩咐,尽快传来,不得有误。” 冲虚身后的小徒,得到命令后,立刻直奔藏经阁而去。 话说这小徒来到藏经阁,听说玄思子长老去了后山,立刻施展轻功前往后山追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赶在玄思子长老到达后山前,与玄思子长老汇合。 冲虚道长与无尘师兄一道来到太极广场。 此时广场左右,已坐满宾客。武林各大门派代表,及地方官员,达官显贵,武当一些重要的香客,士绅等人早已齐聚,偌大的广场四周,早已被挤得满满,只有入口处被空了出来,武当弟子在此处把守,会场秩序井然。 看到冲虚掌门已到场,各大门派代表起身向冲虚施礼,冲虚与无尘一一还礼寒暄,又与各界人士寒暄一番。 冲虚道长这才来到,会场中间的太师椅前,这是专为师祖准备的,他此时更加确定师祖,不会到场。 师弟一尘长老也早已在此处,刚才正是他在招呼宾客。看到他安排如此细致周到,不免低声称赞道:“师弟,辛苦了!如此安排,甚为妥当!” “掌门师兄过誉,此乃师弟职责所在。”一尘长老答复道。 冲虚点头,一边捋下胡须,一边唤来青云大弟子。 青云示意弟子敲响两侧的大鼓,广场上下顿时安静下来。 冲虚大笑,对着广场说道:”诸位武林朋友,各界宾朋,有劳各位耐心等待。师祖即将出关,他老人家吩咐我等师兄弟,好生款待各位英雄豪杰,届时他将不出席此次盛典。” 冲虚话音刚落,四周议论声纷纷响起。 大家都在议论起来:这张真人怎么不出席啊?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一睹张真人风采,这是出什么状况了?交谈声此起彼伏,一时间会场出现些许骚动。 冲虚连忙向大家摆摆手,而后大声说道:“师祖他老人家为公正择徒,虽不出席,但将亲自择优。届时,将会远察众人表现,请诸位稍安勿躁。” 广场上渐渐安静下来,三五群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冲虚声如洪钟,广场内各派高手能感受到他精纯的内力,不由得肃穆起来。 冲虚继续说道:“修真寻仙路,问道武当山。自古伊始,武当山被奉为修道圣地。黄老之道,源远流长。敝派自师祖张真人开山立派以来,承蒙皇恩浩荡,及诸位武林同仁,英雄豪杰鼎力相助,各位香客、施主慷慨解囊资助,已屹立于武林百余年。百余年,俯仰之间,白驹过隙。武当上下,丝毫不敢忘却师祖教诲。尚武强身,修身养性。悟道通达,天人合一。今日我派再招收门徒,旨在弘扬我泱泱华夏之尚武精神,传承道家之武术精华,为武林贡献绵薄之力。” 道人激昂陈词一番,会场内外平静下来。 冲虚和众师兄弟招呼各界人士就坐入席,而后分别到各大门派处,一一解释。 胡大人此时一身便服,坐于一旁,其座位靠近主位。本想趁着张真人出关之际,传达圣上旨意,无奈张真人竟然不到现场,这如何是好呢? 虽然有些焦急,但胡大人还是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只是注视着广场的人群。 冲虚首先来到胡大人面前,笑着施礼解释,胡大人起身,抓住冲虚的道袍:“冲虚掌门,本官此行的目的,您是知道的。现在您说张真人他不来了,这叫本官如何回复圣上啊。冲虚掌门,您可要救救本官啊。” 冲虚已感受到,胡大人内心的忐忑与焦虑,胡大人乃朝中大臣,又是圣主秘使,武当自不敢得罪。 但师祖已有吩咐,只能明言相告:“胡大人,武当上下,万万不敢有忤逆朝廷之举,更无藐视圣上之意。只是师祖已上年纪,一心归道,不喜俗事。但师祖特意嘱托我等好生款待大人,同时也烦请大人禀明圣上,机缘一到,师祖当亲自迎见圣驾,为主上分忧解难。过会儿,师祖将会传下亲笔书信。届时,还烦劳大人转呈圣主。实不相瞒,师祖选徒完毕,即刻远游赴仙会。” 胡大人虽略感不悦,但还是按耐着不满。至少张真人传下话来,又有书信呈上,自己也好交差了。 冲虚笑道:“大人不必着急,师祖特意将他开光的宝剑献与圣上,此剑乃我师祖随身佩戴之物,圣上只需将此剑悬于朝堂东北一角,可免无妄之灾。若随身佩戴,可免枉魂相扰。” 说完,拿出一把桃木剑,双手奉上。这木剑虽有些陈旧,但上面却密密麻麻地刻着一些符咒,胡大人虽有所不解,还是接了去。心想:你武当欺人太甚,拿把破剑就要糊弄本官,更要糊弄圣上,难道不怕圣上怪罪? 冲虚看胡大人一脸狐疑,低声道:“胡大人,武当略备一些特产,劳烦大人一并献给圣上。” 说完,冲虚又是行礼,小声说道:“还请大人在圣主面前多多美言。” 胡大人楞了一下,看来此行定是见不到真人。他思考片刻,回道:“好吧,本官再在圣上面前求情。还望掌门,将圣主思贤若渴的心情转告真人。圣上即便是杀了本官亦不足惜,不过定会再派人讨饶山门清净。” 冲虚笑着说:“大人过虑了,师祖有言,大人此番回京,定安然无事。大人请先坐。” 此时,真人闭关之处,两名内功极深的弟子,在门前把守,众弟子在门外恭候着。 钟声响起,但听得声如洪钟的笑声传来,众弟子甚是开心,齐声道:恭迎师祖出关。 “哈哈……”钟声,笑声,伴随着大门开启的声音,从门内健步走出一位慈祥的长者,满头白发,长长的胡须,洁白的眉毛。 长者有些消瘦,身材伟岸,一身白色道袍,手里拿着一支白色的拂尘,给人一种超然物外,高山仰止,飘逸若仙之感,又倍感祥和,亲切。 他,就是张真人。同辈中的武林志士早已作古,而真人却历尽朝代更迭,江湖风生水起,越发健硕,飘逸。 面对着自己的诸多得意门徒,张真人心情似乎显得格外喜悦,笑着道:“众弟子免礼,大典准备的如何了?” 此时一位老者,个头有些矮,抬头放下手,恭敬地答道:“禀师公,冲虚掌门、无尘长老与一尘长老已在广场,迎接各界人士。我武当山各路隘口也已安排弟子把守,一切事宜均按早年间的规矩准备妥当。昆仑,蜀山,终南山,禅宗,蓬莱的几位大师已在山上等候师公。” 真人略作思考,捋着胡须道:“众弟子回观中各司其职,玄思子,元天子,随山人去会几位大师。” 众弟子纷纷向师祖施礼告退。 “通德留下。”真人又笑道。 通德道:“师公还有何事,要吩咐弟子?” 通德看了下师公的眼神,略作思考,会意道:“师公放心,后山封禁之地的各隘口皆有弟子把守,大典期间绝不会打扰到后山的清净。等师公回山休息,弟子再来详细禀明。” “哦,那你回吧。”真人笑笑,自言自语道:“反倒是我心急了,可惜时日不多。” 玄思子,元天子,两人离师祖近些,听后亦是一头雾水。 看着通德渐渐走远,真人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此时,在玄思子,和元天子身后还站着一童子,比玄思子稍大,却低头不语,满脸通红,只是静站着。 真人见此,不觉好奇,又觉好笑。开口道:“小家伙,报上名号,怎地还站在这里?” 玄思子回头看看,暗自嘀咕,这傻小子怎么还在这里。朝他挤眼,示意他赶紧离去。 “禀祖师,弟子俗名景炎,是掌门新收的徒弟,尚无道号。师傅命我在此恭候祖师,如祖师有何吩咐,师傅他好依您老人家的意思照办。”说完,他的脸蛋更加通红。 “哦,本师祖这里无事,你去吧,将这封信交予冲虚。若有事,山人自会派人吩咐。” “遵祖师意,弟子这就回去禀告师傅。”景炎从玄思子手中,接过密信,施礼后转身而去。 真人带着两名小弟子,前往一线峰。 这小徒想起师傅交代的事情,半道折回,还要请示祖师,却见…… 第十章 大师 当辰时的钟声响起,整个武当山安静了下来,所有太极广场的人员也静了下来。 冲虚掌门起身,向整个会场行礼,然后大声宣布:武当派招徒大典开始,正式报名者入场。武当弟子相互传递,此刻掌门的指令已达山下。 冲虚掌门座下大弟子——青云手持令旗放行,所有十岁左右的孩童队伍被放行,两人一行,沿着石阶而上。 这台阶蜿蜒盘旋,犹如一条匍匐的长龙,向远处山顶伸展开来,据说这台阶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层。 对于这些年纪尚小的孩童来说,无疑是一场未入场的考验。 广场上的人,山顶上的大师们都密切关注着这一切。 真人此刻已到一线峰山顶,一线峰临近太极广场。居高临下,可俯看整座道场。 见到各位大师,他笑道:“各位道友久候了,山人这里赔礼了。” 五位大师,反倒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位拄着木杖的大师,一边捋着白须,一边笑道:“张真人这是要折煞我等,我们怎么担当得起啊?” 倒是一披着袈裟,身着挂着佛珠的大师开口笑道:“这张真人多日不见,反倒越发的年轻健壮,而我等老朽已行将就木了。” “天木大师,无名大师就不要取笑本山人了。琐事缠身,不如二位不问世事,逍遥自在,赛过神仙啊。” 张真人一边赔礼,一边招呼众人就坐。 他指着身后的两位童子,言道:“玄思子,元天子还不赶紧向几位大师施礼请安。” “晚辈玄思子,元天子参见诸位前辈。”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玄思子抬起头,直起身,接着说道:“各位大师,我师祖并非有意怠慢诸位老神仙,而是师祖闭关多年,不问世事,怎奈门中琐事不断,许多事务还要他老人家拿决断,是以来晚。我武当山虽小,比不得蜀山奇美壮观,富庶一方;比不得昆仑山,自上古以来的仙雾缥缈,修仙养性的好去处,更比不得禅宗的菩提净土,博大精深;更比不上蓬莱阁的仙境;终南山的云山雾海,几近天域。但武当也别有小趣,山涧溪流潺潺,山上云雾缭绕,山下农人男耕女织,自是一片安详。还望诸位老神仙在我武当多逗留几日,好让晚辈们向各位大师请教。” 玄思子的话,让真人甚是喜悦,他无意间抬脚轻轻地碰了下童子。 童子领会,立刻跪了下来:“玄思子尚幼,言语不当之处,还请各位老神仙多多赐教。“ “哈哈,哈哈。”几位大师乐得开怀大笑,蓬莱阁的无影大师起身扶起玄思子,嘴中说道:“虽是溢美之词,对我等老朽却可受用。哈哈,孺子可教也。没想到张真人门下,俊才辈出。依老朽看,这招徒大典,大可不必了。” 张真人端起石桌前的茶杯,拿去茶盖,又放回原处,看着缕缕青烟冒出,缓缓说道:“诸位老友,山人此次招徒,或为最后一次。前几日,我夜观天象,发觉天象异常,掐指一算,甚为不妙,是以邀请诸位解惑。” “张真人也会有困惑?蹊跷啊,哈哈。”终南山的太灵道长,捋着白须笑道。众人又笑了起来。 片刻后,笑声止住。昆仑山天木大师开口说道:”我等亦有同感,此事待我等慢慢参详。“ 浩浩荡荡的人群,越向上走,人员越少。 摔倒的孩子,爬起来继续前行。爬不起来的,就被武当弟子送至山下。还有些气喘吁吁的孩子,在山间石阶处休息,陡峭的台阶,令其望而却步。 对于他们而言,这条路似乎太过漫长,也太过曲折,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得看着其他孩子,从身边经过。 有不甘心的,也有彻底泄气的,当然也有吵闹得,还有…… 还没进入正式比赛,一条山路就这样将许多孩子挡在山门之外。 山下的大人们,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抱下来,一个个垂头丧气。 有个胖员外见自家的胖儿子下山,揪着耳朵就破口大骂:“你这小兔崽子,吃得就跟猪一样,老子平时让你少吃点,少吃点,你个不争气的家伙。“正要打骂,周围的人群哄堂大笑起来。 也许意识到自己口误,胖员外骂咧咧地说道:“看我回去怎么治你。” 胖员外带着孩子走了,其他父母也陆续领着被送下山的孩子离开。 当然也有不甘心的,趁着间隙,找到武当管事的弟子,要求格外照顾。当然,都被拒之门外。 喧闹了一会儿,山门前也渐渐安静下来。没看到自家孩子下山的大人们,此刻也忐忑不安,眼睛紧紧盯着山上,生怕这送下的孩子中就有自家的。 蜿蜒的山路,稀稀疏疏的人群,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几个大点的孩子。身体还很壮实,虽然已走一半的路程,却似乎看不出疲态。很明显,这些孩子有些武学底子,他们边走,边用衣袖擦去额头的汗水。 人群中,有个瘦瘦的孩子,年龄偏小,虽然磕磕绊绊,但一直咬着牙坚持跟着队伍,有几次重重地摔在台阶上,但依然爬起来,咬紧牙关,向上攀去。 周围的孩子只顾自己行走,此刻亦无心情理会周围的人,就在这小孩又要摔倒的一刻,旁边一路过,大点的孩子,赶忙用双手扶住他,轻声说道:“小兄弟,当心啊。” 这小孩子回头一看,一位帅气的小哥哥正扶着自己。小孩站好,双手抱拳:“多谢小哥相助。” 那小哥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举手之劳,小兄弟还要当心。前路还长,保存体力,若是累了,可歇息片刻,再追赶也不迟。” 两人相视一笑,“小生叫作卢云,京城人士,敢问小哥哥怎么称呼?”这小孩自报家门,言谈之间,似乎是出自书香门第。 而这小哥哥道:“俺是开封府的,你就叫俺石头吧。” “兄长,你何不在禅宗习武,为何要舍近求远,来这南武当拜师?”卢云似乎也略知这武林常识。 石头小声道:“俺娘说了,俺是家里的独苗,不让俺出家当和尚,以后还让俺娶媳妇,传香火呢。”两人就这样相互搀扶,边走边聊。 走在最后面的,则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光着脚丫,蓬头垢面。他对周围的一切,视作无物,只盯着脚下的台阶。 他的右脚像是受过伤,每上一步台阶,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额头的汗水直流,衣服也有湿透。但这孩子咬着牙关,一瘸一拐地向上攀登。没穿鞋子,脚上已起血泡,青石板的台阶上,一点点的血印,让人看着有些揪心,周围的武当弟子似乎也被这一幕所感染。没人言语,只是希望他能坚持下去。 对于这些来武当山,学武的孩子们来说,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他们这些弟子,却已没机会再参加此类的活动。 他们知道,要在武当众多天资纵横的弟子中,脱颖而出是多么困难,而这个机会如果错过,对于习武人来言,就是漫长的等待。 也许有的弟子终其一生,只不过是跑腿传话,亦或烧菜做饭的厨师,当然运气好的,也能小有成就,在江湖之中留下大名。而只有佼佼者,才能笑傲江湖,叱咤武林。 对于通过此种方式招收的门徒,师门内传授的武艺颇为神秘。 但他们隐隐察觉出,选出来的弟子大都是由大师们,甚至师祖他老人家亲传绝学,绝少见其出关,或在江湖中行走。 据说,曾有一位武当弟子不知何故,招惹到大漠双煞,遭双煞追杀,被逼入绝境。有位高人出手相助,一招将其毙命。临走时,丢下一句:本是同门,何必言谢。 这大漠双煞,想当初也是称霸一方的人物,作恶多端,手段相当了得,师从西域密宗,惨死在其手上的江湖好汉不在少数。对于这些传说,由于时间久远,便无从考证,却在武当弟子间广为流传。 人群还在山上攒动,不到一个时辰,陆陆续续地走得山上。 第十一章 交情 武当山的太极广场,众多选拔的弟子陆续到达山顶。 最后一名来到山顶的,是一个八岁的女童,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脸稚嫩,满头大汗,刚好赶在钟声响起之前赶到。 这女娃爬上山顶,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管周遭人怎么看待自己,她一面喘气,一面用手揉着自己的胳膊和腿。 这女娃摔得不轻,已经是鼻青脸肿。队伍里一位大点的女娃,正向她投来着急的目光,似乎在告诉她,赶紧起身,站在队伍后面。 虽然她在使着眼色,可这个女娃,别丝毫未动,双手掐腰,撅着小嘴,一脸的无辜与委屈。 广场上一衣着华丽的女子,看到此情景,似乎松了一口气。 此人正是慕云剑阁帮派的帮主——慕云婉,这慕云婉也曾是武当的女弟子,更是武当掌门冲虚道长的师妹。她夫君亦是张真人亲传弟子,深得张真人喜爱。 数月之前,在得到师兄信函之后,决定选派帮派里几名得意弟子前来报名,更是提早跟掌门师兄打好招呼。 如今送来的几名弟子,皆已到达山顶,她自是感到轻松许多,唯有这最后一名女弟子,慕云珰珰让她放心不下。 这女娃是她最小的徒弟,深得慕云婉喜爱,练功时,时常偷懒。今日考验第一关,她生怕这女弟子吃不消,落在后面。 慕云剑阁算不是江湖上的大帮派,更非财大气粗,实力雄厚的富裕帮派,自从他们的帮主过世之后,在江湖里更是很少有人知道。 这慕云剑阁乃慕云婉夫君——李煜所创。这李煜,江湖上少有人知晓,可在武当和朝廷中,那却是赫赫有名。 此人据说是练武奇才,更是真人这些亲传弟子中,有机会在朝廷立功建业的唯一一人,年纪轻轻就官封大将军。 据传当年太祖亲征,被敌方大军所困。李煜率领一支骑兵连夜奔袭,杀出重围,救驾护主。由于李煜军队坚守城池,敌军围困数日不破,为帝国军队反攻赢得了宝贵时间。太祖在城楼观战时,更是舍身替太祖挡住飞来的暗箭。 此一役,太祖甚是欢喜,封其为征虏大将军,赐免死金牌。 后辞官归乡,创立慕云剑阁帮派,后不到一年,便英年早逝。 太祖感其忠心可嘉,准其子嗣袭公爵位。据说,李煜身死,张真人听闻后,一度悲伤不已。其妻慕云婉为使夫君所创帮派延续下去,接过掌门之位,广收徒弟。但又恐弟子学艺不精,无法在江湖立足,便将有资质的徒弟送往武当山修行,等他们出师之后,再回帮派效力。 由于慕云剑阁源于武当,武当上下自然对其弟子十分照顾。 虽然有这层特别的交情,但在第一关面前,冲虚也不好大开方便之门。只是告诉她,只要徒弟们能过第一关,即使剩下几关都未通过,师祖他老人家不收,他冲虚也能收下他们作弟子。 师兄的承诺,让她甚感宽慰。 钟声过后,即便是到达山顶,也要被无情淘汰,这就是选拔,第一关比的就是体力与毅力,很多孩子被拒之山门之外。 正当冲虚要宣布结果时,此时从山下缓缓地走上来,可以说是爬上来一个孩子,此人正是刚才走在队伍最后面,那个一瘸一拐的孩子。 尽管在快到达山顶的时候,青云已经告诉他,即使上得山顶,已经过了时辰,一样要被取消资格。但他扔是咬紧牙关,一点点地挪动着身体,爬到山顶。 冲虚远远地看到趴在地上的孩子,此时,广场也安静下来,也被震惊了。 来武当山学艺的弟子中,这些年来,再也没有见到如此情景。 破破烂烂的衣服,脚上的血泡已烂掉,血顺着青石板慢慢地流着。 青云大师兄有些不忍心,按照武当的规矩,过了时辰就要被淘汰。然而这个倔强的孩子却执意要爬上山顶,路上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青云在路上看到过很多放弃的孩子,也看到一些坚持的孩子,但最终都放弃了,而这个孩子却始终坚持着。 青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这个消瘦的孩子。他疾步走到掌门跟前,向师傅禀报。 冲虚表情凝重,沉思了一下,摇摇头,摆了一下手,对青云说道:“让人抬下山去吧。” 青云听后,心里顿生怜悯之心,对师傅恳求道:“师傅,这孩子已不知道摔倒多少次,遍体鳞伤,徒儿劝他很多次,让他放弃。可此子却更加坚持,嘴里一直喊着‘定要拜师’。师尊慈悲,恳请师尊,念其一片执着之心,是否破例……” 青云欲言又止,冲虚皱了下眉头,并未回话。无尘师伯,一尘师叔也未发话,青云明白师傅之意,转身就要离去。 “等下,徒儿。” 冲虚喊住青云:“抬往药观,清理伤口,再送其下山。”冲虚不忍心,吩咐道。 此时,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当年为了拜师,自己不也曾在师傅门前,跪到昏死过去吗? 而师傅只说,执念太深,难有大成,不肯收为弟子。 如今自己虽贵为武当掌门,但其武学造诣却很难再有突破。师傅驾鹤西去之时,曾对自己说过,当年看自己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将来难有大成,不忍心他荒废时光和前途,劝自己改作其他或许会有大成。 现在细细想来,师傅他老人家的话不无道理。道家讲求无为,而执念太深,反而会成为束缚。 冲虚宣布选拔开始,示意师弟宣读规则。 青云安排人手抬走那少年,可那少年虽有些神志不清,但嘴里一直囔囔着:求大师收我为徒,不要赶我下山。 他双手死死地扒着地面,费了些功夫,两名弟子才将其抬走。 青云赶忙走到一尘大师面前,双手接过师叔手中的文书,然后走到广场中间,在孩子们面前站定,接着宣读第一关的选拔规则:第一关,站马步,以一炷香的工夫为限…… 此刻,几位大师正在一线峰上,品茶论道参禅,两弟子也在用心聆听大师的谈话。 对于刚才那一幕,真人似乎未曾动心。过了一会儿,示意元天子下山去。 孩子们还没喘过来气来,接着就要站马步,怨声载道地抱怨起来。但是,埋怨过后,还是有模有样地跟着照做。 慕云珰珰嘴里嘟囔着:“这个老家伙,是要玩死我们啊。别让我看到,否则我非要拔光你的胡子不可。” 先前那一个大点的女娃,朝她挤眼,示意她不要出声。她是慕云珰珰的师姐——慕云丫。 她们皆是慕云婉的女弟子,是她收留的孤儿,慕云婉视为己出。 选拨继续着,一些孩子承受不了,就倒下了。原来站满广场中间的孩子,只剩下了百名左右。 香火还有一段,剩下的一些孩子也快支持不下去了,即使那些有功夫底子的孩子,似乎双腿也在发抖,对于这些孩子来说,这已经是体力的极限。 广场上开始出现骚动,一些人议论着,这样考验孩子是否妥当?即使一个正常人,如果这样折腾,也会受不了的。 冲虚能感受到会场的气氛,但这就是武当招徒的规矩,近百年来一直未变。 而学武修道之路,坎坷艰难,没有一颗恒定之心,又如何能坚持得下去呢? 晕倒的孩子被武当弟子抱走,送往医馆,诊治后就会被送往山下,一些不甘心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山,而那山似乎高不可攀。 “这死老头,定的什么规矩啊,我快坚持不住了,呜呜……怎么办啊?不想被淘汰。”说话的,并非慕云珰珰,是另外一个女娃,个头比慕云珰珰高些。 此时那个慕云丫的小姑娘,小声嘟囔着:“师妹,坚持住啊。香火马上要熄灭了,只剩下一丁点咯。坚持住,大不了……” 慕云丫犹豫片刻,咬咬牙,接着说道:“大不了,姐姐那个葫芦丝送给你。” 这女娃听到慕云丫要送她心仪已久的乐器,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 “好好,一言为定,姐姐不许骗人。”此女正是慕云婉的爱女——慕云筱绾。 “师姐,你偏心,我不干,我也要,你说送我的。”慕云珰珰似有不甘,声音大了些,周围的孩子都听到了,不少人笑了起来,反而都打起精神。 青云早已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碍于师叔的面子,不便说他们。 慕云珰珰的话,已经影响到比赛,他只好板起面孔,凶巴巴得瞪着几个女娃。 转身离开他们的时候,慕云珰珰朝着青云的背影,挤眼吐舌头,引得旁边的孩子差点笑出声来。 孩子们大汗淋漓,双腿打颤,都在勉强支撑着。 队伍里极少体力好,纹丝不动得。 那个叫卢云的孩子,身子摇摇晃晃,体力已经严重透支,汗水似乎迷住双眼。正在倒下那一刻,只听得报时的鼓声响起,卢云倒了下去。 青云宣布第一关考核结束,在场的孩子原地休息。 话音刚落,呼啦啦倒下一大片,有的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十二章 江山代有人才出 广场上晕倒的孩子,被弟子抬往药观,其他孩子被带至广场的一角。 青云命人带来药汤,以补充孩子们的体力。随后,向师傅禀报第一关之后剩余人数。 冲虚听后,微微一笑,起身对众人说道:“诸位,趁着休息间隙,我武当弟子将为诸位宾客,表演我武当绝学,请各位观赏。” 众人听后大喜,终于可以见识一番武当派的功夫。 冲虚对青云说道:“徒儿,开始吧。” 青云命人擂起大鼓,他拿一面大旗,指挥道:“演武开始,第一场太极剑。” 这时,从广场两边,整齐地走上三排武当弟子。个个手持单剑,精神矍铄地走到广场中央,每排五人,这三十人站好后,只听鼓声一起,他们开始舞起剑来。 一些武林人士,看得入迷,以至于模仿其太极剑的招式来。 当然,武当弟子演练的只是招式,真正的太极剑需要配合武当心法,才能将这太极剑的威力发挥至极致。 这些弟子们时而劈剑,时而回身反刺,时而提膝点剑,时而…… 静如处子,动如狡兔,一招一式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真是赏心悦目。 如在高处看去,更妙的是,这三十人将道家的八卦图,演绎得淋漓尽致。 无名大师看后,不禁大喊:好! 真人听后,自是高兴,拱手客气地说道:“大师谬赞了。” 倒是无影大师一时兴起,讲解其这太极剑的玄妙:“这武当太极剑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后发先制,攻防兼顾。剑法清晰,动作柔和,刚柔并济,心剑合一,气势饱满。若配合武当心法,这太极剑或许会更加赏心悦目啊。” 张真人笑笑不语。 孩子们原本很疲惫,但是看到这些武当弟子的演武,立刻提起精神来,有些孩子甚至跟着学了起来。虽然招式走形,但这不妨碍他们的兴致。有些孩子却心不在焉,另外一些孩子则相互交谈起来。 慕云筱绾、慕云珰珰则为师姐的葫芦丝争吵起来,全然不顾选拨大赛的事情,慕云丫怎么劝都劝不住,还是大师兄慕容紫云发话,才止住她们。 话说这慕容紫云早年间流落街头,慕云婉看其可怜,将其收留。现已十五岁,跟随师傅学艺多年,深得师傅真传。而太极剑,太极拳的招式与心法,早已铭记于心,师傅更是将本帮的二十四式慕云剑法,传于慕容紫云。 当太极剑演练完毕,弟子们低头拱手退出场外,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青云大声道:“第二场,太极拳。” 大旗一挥,广场两边又上来六排弟子,计三十六人,开始演练太极拳。 这太极拳是内家拳,共四十九式,为张真人所创,融合了太极,阴阳之思想。 含蓄内敛、连绵不断、以柔克刚、行云流水般的拳术风格,使人的心神趋于圆融一体的至高境界。 广场上,武当弟子飘逸洒脱的演武,又是引起一片喝彩叫好声。 接下来演练的是武当的北斗七星剑阵,此次出场的是青云的七位师弟。 千变万化的招式,精妙的剑法,滴水不漏,密不透风的防御剑势,急如闪电般的攻击招数,令人眼花缭乱。将武当派的太极剑法融入其中,更是看得无名大师,直喊妙哉。 天木大师笑着说:“全真派的绝学,没想到,到了武当,却是另一派气势,的确妙哉,妙哉!” “哈哈”,真人一面大笑,一面捋着白须说道:“全真与我武当同气连枝,相互借鉴,不足为奇。早间年,山人偶遇奇人,授我全真绝学,其中就有这七星阵法,我观这七星阵重在防御,于是将我武当剑法融入其中,发觉奇妙无穷。”真人一面笑谈,一面冲着太灵道长施礼。 山上,广场上,人们议论纷纷。 鼓声停下,演练也结束了。 青云放下大旗,大声道:“第二关开始,选拔者入场。” 孩子们赶忙集合,按照次序排好队伍。 青云宣布第二关规则:“选拔者抽签,分别演练抽到的演武招式,演武招式分别为太极剑,太极拳,演练招式过半者方为合格,否则淘汰。” 青云刚宣布完,孩子们纷纷”啊啊“大叫起来。 原来刚才的演武并非只为表演,那些心不在焉的孩子,更是急得直跺脚。 紫云听完,心中暗喜,但转念一想:若自己将全部招式演练出来,势必要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要出些破绽才好。 在青云及其师弟们的监督下,演练开始。 能将全部招式演练出来的寥寥无几,三分之一的孩子能够演练一半以上的招式,而其余的孩子只能面临着淘汰。 慕云丫和筱绾,珰珰没学过这些功夫,但大师兄平时习武之时,她们还是看到些招式,加之刚才的表演,过关还算轻松。 第二关的结果出来了:全部演练出来的有五人,其中就有紫云;合格者有三十二人,不合格者五十六人。 青云将结果禀告师傅。青云站在师傅面前,等候命令。 冲虚掌门与无尘,一尘商议一番,对青云说道:“将那五十六个孩子带往太和宫交于你广元师叔。那三十二人带往净乐宫,并将刚才抬往药观之人也一并带去。剩下五人及迟来的那个孩子,带其到紫霄宫去。你命其他师弟安排妥当后,速速来广场集合。” 青云松了一口气,说道:“尊法旨。”转身到广场去了。 广场中央的孩子被青云的师弟们带走。无尘,一尘随即也向冲虚请辞,转身回各自宫门安排。 一旁的胡大人见状,连忙问:“冲虚掌门,比赛是否结束?” 冲虚安抚道:“胡大人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胡大人听后,暗想: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吧。于是,耐起性子看下去。 随着众人的离去,青云又返回师傅所在的观礼台,禀报师傅情况,并请示接下来的事宜。 冲虚微微一笑,对众人说道:诸位贵宾,接下来的比赛将分别在我武当,太和宫,净乐宫,紫霄宫举行。随后,我武当将会公布结果,还望耐心等候。接下来,由于江湖上,一些青年才俊期望加入敝派,为给他们一次机会,我武当将在此处选拨。传令,选拔者入场。 青云大声道:“传令选拨者入场。” 声音在山间回荡起来,不一会功夫,这些江湖中人,来到广场中间。 刚上场,他们就跃跃欲试,做着热身的动作,与那些小孩不同的是,他们要主动积极得多。按照要求排好队伍,青云看人已到齐,便向师傅请示。 冲虚对青云交代一番,然后坐回到太师椅上。 青云走向广场,对着众人说道:“会武功的站在左边,不会的站在右边。” 这两百多名的江湖人士,根据要求分成了两部分。青云命他的大徒弟水木,带那些没有武学根基之人到太和宫,交给广元大师。 留在广场上的,仍有百余人。青云要求他们自报师门,然后表演各自的功夫,当然滥竽充数者直接被淘汰,被赶下山去。 接着两两对打,胜者一个队伍,输者另一个队伍。 由于出现对打,场面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广场周边的宾客,有的甚至站起来观看。不时还传来喝彩声,有的一起议论着这些人的功夫。 一线峰的大师们也被吸引住,他们甚至对各家功夫品头论足。 鹰爪拳,十三路谭腿,七伤拳,大力金刚指,玉女剑,甚至峨眉,禅宗,丐帮,昆仑,天山,蜀山等大宗、大派的武林绝学都被施展出来,引得其他门派的使者大为吃惊。 无明大师沉默不语,表情有些凝重。天木大师笑道:“张真人,难道你要挖墙角不成?” 张真人的目光,此时正停留在一位少侠身上,随口笑道:“岂敢,岂敢,天木大师莫要取笑山人了。想当初,山人无依无靠,落魄之际,幸得禅宗的师傅们好心收留,授我禅门绝学,这份情谊,山人终生难忘。” 无名大师听后,露出笑容:“我佛慈悲,广开方便之门。” 真人听后,继续说道:“几位大师,快看那少年。此人的招式,山人有些眼熟,只是这少年的招式不全,似乎不得心法。” “哦,是吗?我等看看。”天木大师几人纷纷起身,按着真人所指方向望去,不禁大吃一惊。 “这不是传说中的轩辕剑法吗?传说上古时,轩辕始祖用天外飞石,锻造出轩辕剑。闲暇之时随意舞剑,琢磨出这套剑法的招式与心法。这轩辕剑法传说威力无比,蚩尤当年就是败在此剑法之下。后来据说传于轩辕氏族人,其招式及心法后被周室王族所得,后周室衰落,其剑谱也失传已久,古书上有些许简略的记载和图画。只不过这些都是传说中神话一般的存在,如今在武当山上出现,难道说这传说是真的?”蜀山的空一大师诧异地讲道。 几位大师面面相觑,一脸惊异,谁也不能确定这是否是真的轩辕剑法,毕竟谁也没有真正见识过。那白衣少年所用的一些招式,和古书上的记载只是有一些相似而已,而且完全走形。 和那白衣少年对阵的青年,用的是禅门棍法。起初,这白衣少年略战优势,可是慢慢的,却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我看那少年,也是沽名钓誉,只是按照古籍所记载,耍耍招式,以引起我等注意罢了,否则即使只有轩辕剑法的招式,破我禅门棍法,应不在话下。”无名大师随口说道,其他几位大师也不再好奇。 这元天子已经回到山顶,他看得兴起,在心中模仿起来,也未发觉有何过人之处。 大家观看的时候,玄思子在真人耳边低语,几人并未察觉。真人不语,示意玄思子下山。 大师们坐定,张真人不禁喜上眉梢:“没想到我等多年不在江湖行走,这武林中,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的才俊,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哈哈,张真人,你莫要过谦,再过十年之后,你武当更是人才济济啊。”空一大师的一番话,更是引得众人一片笑声。 张真人并不回答,而是笑道:“午时将至,山人命弟子下山去,吩咐厨房备上酒食,还请诸位移步我太虚宫内用斋。” “我等还是在此用餐吧,此处风光无限,不着天地,岂不更妙?”无影大师这么一说,众人也同意留在山上。 “那好,就莫笑我山人招待不周了。”真人说道:“元天子,你下山和师弟一起去取斋饭,等会儿一起送上山来。” 元天子道了一声:“尊法旨。”,即刻下山去了。 待元天子走远,张真人与五位大师谈天说地起来。 隐约间,只听得那山人说着:恐有浩劫之类的话…… 第十三章 故地重游 青云的二师弟青风,带着慕容紫云和其他四人绕过几座山,来到一座山前。 几个人来到山脚下,一扇巨大的石门前,停了下来。 大门上刻着一幅太极图,旁边有座凉亭,此时两名白须老人正在石桌前对弈。 他们衣着一黑一白,胡须和眉毛都已花白。青风走到凉亭处,恭立在他们跟前禀报:“禀报太师叔,奉我师傅之命,带入围者进入地宫考验。还请两位太师叔开启地宫。” 其中一位白衣长者,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青风,有些不悦,不满地说道:“你小子真会找事,没看我和你太师叔杀得正欢吗?” 青风知道两位老前辈都是老顽童,只有下棋时才会严肃,不喜欢人叨扰,青风连忙赔不是:“太师叔,您消消气,别跟徒孙一般见识。这不是祖师爷他老人家要招收徒弟吗?徒孙正是带他们来闯关的。” “哦,是吗?有这回事吗?”白衣长者一脸迷惑:“老鬼,师祖他老人家又要给我们招师叔了?” 黑衣长者不耐烦地说道:“你个老糊涂,师祖他老人家,早晨才给你我交代的任务,来此把守重地。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白衣长者,又抬起头来,笑眯眯地说道:“哈哈,好啊,以后又有人陪我们两个老家伙玩了。我们快闷死了。唉,要是李煜那傻小子还在,该多好。每次他来都给我带好吃的,陪我下棋,比你个老东西强多了,老赢我,你有意思吗?我的煜儿啊,这该死的——” 白衣长者欲言又止,抽泣起来。 黑衣长者反而哭了起来,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你个老东西,老提这些伤心事。害得我在他们这些小辈面前,失了颜面。”说罢,用衣袖擦去眼泪。 这白衣长者问道:“婉儿那丫头来了吗?她也不来看看我们这两个老家伙。” 青风心里暗想,继续和这两个老顽童纠缠下去,指不定要耽误多少工夫,连忙回道:“师叔她来了,她跟我说,等大典结束,就来拜望两位。让弟子赶紧完成任务,好跟您两位,取她酿的陈年美酒。” 两位老人破涕为笑,白衣长者兴奋地说:“那你还不快去。” 青风故意委屈的说道:“太师叔,这不等着您老人家开启山门吗?” “哦,早说啊,风儿你就是不知轻重缓急。老鬼,开门。”白衣长者说道。 两人从腰间各自取出一枚棋子。只听得“飕飕“两声,两枚黑白棋子飞向石门,刚好落在太极图的黑白凹陷处。 太极图开始转动,飞速地转动几圈后停了下来,只听“轰”的一声,石门从中间分开。 看到石门洞开,青风俯身到白衣长者耳边,窃窃私语。不时得用眼睛斜视着这几个孩子,白衣长者随着青风暗示的方向,瞧了几眼。 白衣长者点点头,笑着说道:“风儿快去吧,无尘那老小子早到了。哈哈。” 黑衣长者此时正把耳朵凑过来,偷听他们说什么。 青风随即告辞,带他们进入地宫。 耳边传来两位老人的争吵声:老家伙,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快告诉我,让我也乐呵乐呵。 哈哈,就不告诉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着。 他带着五人,顺着石阶走向地宫深处。 进入地宫内,青风让他们在中间的台子上等候,自己转身而去。 紫云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这地宫是据山脉的地形而建,四周都有通光口,人在里面不会觉得光线昏暗。 这中间的台子上刻着太极图,而四周是八扇门,由于师傅曾跟自己讲过太极及八卦,他知道这是根据八卦图设置而成。 八个门分别代表了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种卦象,又象征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属性,寓意着天地万物生生不息,循环不止。 紫云曾听师傅说起过这地宫之事,知道这是武当重地。 凡武当出师弟子下山,都要在此处经历重重考验,方能被放行。 紫云观察后,发觉其他孩子也在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他们有点紧张,也有些好奇。 进入这地宫的,都是稍微大些的孩子,里面还有一个女娃子。四周无人,只有他们五人,于是大家开始相互交谈起来。 青风出得地宫,石门“哐当”一声关闭了。 他向两位太师叔告辞,两个老顽童并不理会他,继续争吵着,甚至大打出手,互揪对方的胡须。 青风知道他们闹会儿,自会和解,多呆一会儿,他更无法脱身。 于是向两位道别后,立刻施展轻功,向广场飞去。 青风暗笑:两位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像小孩儿一样,难道正如人们所说得“老小”吗? 青风转眼间来到广场,想起两位前辈的交代,犹豫片刻,还是走到师叔所在的看台旁。 他趁人不注意,悄然走到师叔后面,轻声说道:“师叔,借一步说话。” 慕云婉回头一看,见是青风师侄,起身绕道后面。 两人走到僻静处,青风才向慕云婉施礼道:“师叔,刚才师侄送他们去地宫时,遇到了元通,元灵两位太师叔,两位老人家很惦记你,而且还惦记着师叔自酿的美酒。” 说到这里,青风低头笑了起来。慕云婉听后,甚是喜悦。 自从夫君过世后,慕云婉每次来武当山,除了拜会一下师兄或真人外,便匆匆下山,不多做停留,两位老人家已经好久没见。 不是慕云婉不想去,两位老人对自己和夫君甚是宠爱,如同对待自家的儿女一般,照顾有加。 只是去看望两位老人,恐触景生情,让她想起往事,只能让她更加痛苦。 夫君过世多年,慕云婉不愿去想那些陈年旧事。 慕云婉犹豫一下,对青风说道:“等比赛结束,师叔再去看望他们吧。” 青风正要告辞,犹豫片刻,低声说了几句。 “哦,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青风临行前告知师叔,午时,师傅请师叔到玉虚宫用膳。 他随后走向广场,向师兄青云复命。 慕云婉还在原处徘徊,面对两位老人家的邀请,她无法拒绝。 慕云婉下定主意,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想好后,她走向看台,对一旁的丫鬟说道:”我要去拜会前辈,云儿,你和小青去客房将箱子里的酒提来两坛,还有一坛腌制的菜肴也一并拿来。” 云儿和小青一起道:“遵命。” 两人转身离去,到客房处去拿东西。 不一会功夫,提了过来。 慕云婉接过美酒和菜肴,交代两人一番,径直走向金顶山去了。 一路上,几步内便有武当弟子把守。 这些年武当收了许多新徒,有些弟子虽不认得慕云婉,但他们识得这夫人身上所挂的腰牌,知道是武当内极为重要人物,便不加阻拦。 只是衣着华丽,又手提酒菜,不像武当门人,一些弟子觉得蹊跷。今日武当大典,金顶区域为禁地,如不过问,便有失察之罪。 慕容婉走到一半的路程,被拦了下来。 “这位施主,这是要去给谁送饭,要不要我等帮忙?”上前盘问的是紫霄宫无尘的徒弟。 “呵呵,我也是武当弟子,莫要以施主相称。只不过如今已出师下山,此次受邀来观摩招徒大典。这是我的腰牌,还请查验。我去地宫拜见黑白长老,不用帮忙。” 这弟子接过慕容婉递来的腰牌,确认无误后,将其交还,而后躬身施礼道:“师叔莫怪,弟子失礼了,还请师叔恕罪。” 慕云婉笑道:“没事,不知者无罪。再者职责所在,大典期间,当是如此,才不失职守。” 说完,提起东西,继续前行。 周围的弟子过来开玩笑:你个呆子,识得腰牌,还上前阻拦,师叔并未怪你,算你运气好。她可是我们武当山的贵客。若按辈分,通德大师也要矮上一分。 还有的弟子,在敲他的脑袋。这弟子一脸无辜,求饶道:“各位师兄,饶命啊,师弟知错了。” 他拼命地护着脑袋,一会又去护脸。 正闹着,有师兄提醒:马上午时了,等下要换岗,二师兄会来巡察,这几人才停住打闹。 第十四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慕云婉走到一处山峰处,停了下来,不愿前行,往事似乎又一幕一幕地上演着。 当年,自己到山上采药,看到山崖边有一株小花,十分喜欢,正要采摘。 不留神,踩的山石松动,石头坠下山崖,身体也失去平衡,慕云婉毫无防备下,跌落万丈山崖。 慕云婉闭上眼睛,心想这下完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从山上纵深而下,飞快将她接住。 慕云婉感到身体不再极速下坠,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正被一位白衣男子抱着,慕云婉像抓着一棵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得抱紧这男子。 两人离得如此近,以至于她能感觉到这男子身上的气息,清晰地看到他的面容。 眉清目秀,神采飞扬,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英气。 慕云婉痴痴地看着这男子,心里像有一头小鹿扑通直跳,脸也绯红起来。 她想着还从未有男子如此抱过自己,心里更加乱了起来。 那男子,并未注意慕云婉,他一边用手中之剑在山石之间滑行,一边留意着山间峭壁。 宝剑与山石碰撞,火花四溅。当他发现一处斜坡时,立刻收回手中之剑,右脚一抬,用力蹬在那斜坡之上,他抱着慕云婉飞速地冲向山顶。借助于山间突出的岩石,他终是带着慕云婉脱离险境。 她至今都铭记着那一刻,那就是他们两个人缘分的开始。 之后,就是在这武当山重地,开始了他们终生难忘的故事。 慕云婉后来从师傅那里得知,那男子叫李煜,乃是真人高徒。虽年纪相仿,但辈分极高。 慕云婉才不管这些,她心中所念,只有她的救命恩人。 为了能见到李煜,她以给黑白长老送饭为名,经常来此,看他练功。 为此,慕云婉这个从未做过饭的大家闺秀,偷偷学着做饭,甚至骗着她的师兄弟们,尝她的手艺,结果可想而知。 无奈之下,她以生病为由,向师傅请假,回京城家中休养半月,在家中向御厨学习厨艺。 再回师门,便将送饭之职担了下来。师傅疼爱此徒,竟然答应了。师傅原以为她偷懒,怎知她却是另一番心思—— 慕云婉呆呆地站在那里,时而笑,时而哭,时而羞涩,时而生气。魂不守舍,仿佛魂魄游离一般。 巡逻的弟子发现后,原以为她在看风景,向她施礼,见她毫无反应,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头。 弟子们吓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一位弟子忽然想到黑白大长老在此,他匆忙向两位大长老禀报。 两位老顽童,还在戏耍,听到这消息,立马止住了笑容,二话不说,丢下棋子,转瞬间已飞了出去。 元通很快到了跟前,把手放在她鼻子前,依然有气息,才松了一口气。 见几个弟子还在守着,吩咐道:“你们各忙各的吧,都离这里远远的。”众弟子随即告退。 元灵反而怪起师兄起来:都是你的主意,非要见婉丫头,现在丫头中邪了,你说怎么办吧,你赔我的丫头,你赔。 “师弟,先别嚷嚷,让我想想,怎么办才好。”元通在原地打转,不停地拍着脑袋,元灵急得哭起来了:“你别晃悠了,我眼睛都花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元通捋着胡子,再看看师侄,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山,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元通对元灵讲:这丫头是因为睹物思人,思念煜儿伤心过度所致,以至于神志不清,陷入旧事而不能自拔,她胸中压抑的那股恶气,还没有发泄出来,以致于今天看到此景,失魂落魄。唉,我早该想到,他们感情如此之深,不该让她再来这里。 元灵大师急忙问着:“怎么办,都是你害的。” “有办法了,等下我用内功给她输气,让她气息更加顺畅,然后发功将其体内淤积之气逼出来,你用银针扎其膻中穴。” 两人想让师侄席地而坐,但慕容婉身体僵硬,纹丝不动。 元通长老只好给师侄做起来按摩,一边捶肩膀,摇晃手臂,一边念叨着:“婉丫头,你看师叔伺候着你,舒服吗?” 元通也感叹起来,鼻子酸酸的,抽泣着说:“以前都是你伺候我们两个老家伙,现在就让师叔伺候下你。苦命的孩子,煜儿都过世那么久了,放下吧。你说你们以前在这里,每天陪着我们两个老家伙,多开心啊。” 他也不管慕云婉是否听得到,只顾自说自话。师兄的感染,不禁也让元灵长老也哭了起来。 一会儿功夫,慕云婉身体松弛下来。 “好了,哈哈”,元灵长老笑了起来。元 灵长老将婉儿手中的两坛美酒和菜肴接过,放在一边。 元通令慕云婉坐下,自己也打坐在其后,开始发功。 不一会儿功夫,慕云婉渐渐恢复知觉,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呆滞的目光也开始有了精气神。 元通长老额头直冒汗,他瞧瞧元灵长老,看他一手扶着婉儿的肩膀,一手正试图拨开酒坛的盖子。 若在平时,两人早打起来了。元通满脸通红:“老家伙,你能专心点吗?还不针灸,人命关天,那酒你别动,那是我的。” 元通不敢再多说,此刻若是分神,他和婉儿都会有危险。 元灵回过神儿,不好意思地说道:“师兄莫生气,师弟我看到美酒,就控制不住想喝上几口。” 他抽回手来,从怀里拿出药包,从里面的银针中,找出长的一根细针,隔着慕云婉的衣服刺进膻中穴,随后用手轻轻地转动。 一会儿功夫,慕云婉苏醒过来,嘴巴鼓了起来。 元灵长老见状不妙,拔出银针,双手一拍地面,立刻盘膝飞了起来。 一口淤血从慕云婉儿嘴中喷出。 元灵长老身体又回到地面,赶紧用双手扶住慕云婉的肩膀。 元灵长老喜上眉梢:“哈哈,还是老夫的银针厉害,医好了丫头。” 然后就朝着慕云婉扮鬼脸,慕云婉看到两位师叔,身体虽有些虚弱,但还是高兴地笑起来:“师叔,终于见到你老人家了,一别就是十年的光景。” “还有我呢,我不高兴了,怎么先给那个老东西请安?”元通长老像个小孩一样,把头歪到一边。 慕云婉一转头,又看到一张熟悉,又在生气的面孔,瞪大了眼睛,撅着嘴巴,腮帮子气的鼓鼓的。 慕云婉笑了起来:“师叔,怎么能忘记您老人家呢?我不是来看你们两位来了吗?还带来了你们喜欢喝的酒,和自家腌制的肉。” 元通长老立马眉飞色舞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口水流了出来,发觉自己失态,连忙把口水又咽了回去。 慕云婉被逗乐了,尽情地大笑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这些年从未如此开心过。 元灵更是笑得在地上滚起来。 笑着笑着,慕云婉发觉不对,自己和两位长辈怎么席地而坐啊,就询问两位长老。 两人挤眉弄眼的,岔开话题,然后就扶起慕云婉。 提起东西,向地宫方向走去。 两人一人抱一坛美酒,眼睛还盯着慕云婉手里的腌菜,都想去抢。 慕云婉说道:“这腌菜可只有一坛,要是你们抢了,撒到地上可没了。” 这才打消他们两人的念头。 于是,边走边聊,聊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和变化—— 第十五章 家世 地宫内,随着青风的离去,孩子们交谈起来。 其中一位少年率先说道:“诸位,我等互相认识下吧,以后也好有个照应。从我开始,在下是李云海,京城人士,自幼习武,痴迷武学,喜欢结交江湖中各路好手。家父是京城镇武镖局镖主。” 紫云听到镇武镖局,抬头看看这位少年。 紫云听师傅讲起过江湖中事,知道这镇武镖局乃天下第一镖局。不是因为此镖局镖师实力有多强,经营多种产业,而是它背后的朝廷背景。 据说朝廷中,多有高官入股,甚至皇族里面也有后台。 传闻早年间,朝廷中一位耿直的大臣参了该镖局一本,帝君却不管不问,后来也不了了之。 但见此人一身灰色的习武便装,手上绑着护腕,脚脖子上面扎着绷带,装束完全不像一个富家子弟。 他虽然称不上风流倜傥,但看上去也一脸的豪气。 紫云推测此人由于家世,或许过早地出入江湖,说话都是江湖上的套话,少年老成。 其他几人无人应答,场面有些尴尬,见此状,紫云接过话来:“在下慕容紫云,金陵郊外人士,自幼随家师习武。” 李云海本想替自己圆场,找个台阶下。但听到有人自报家门,便侧目相看,冲紫云善意一笑,并朝紫云抱拳施礼。紫云连忙还礼。 紫云暗想,此少年如此客气,以后在江湖上,定是不得了的人物。 这时,人群中一位穿白衣的少年开口道:“敢问小哥师承何处?刚才在太极广场,见你武艺非凡。难不成是这武当的记名弟子吗?” 紫云抬头一看,此人年纪比自己要大上一两岁,皮肤白净,一脸傲气。 第一关测试的时候,此人就是第一个到达的,那武当的石阶虽不在话下,但紫云记得他上去之时,如履平地,站马步时,更是如钟一般,纹丝不动,看来此人不简单。 这时候又用言语试探自己,显然是已经察觉自己的武艺,看来此人更是城府极深。 紫云思考片刻,心想还是如实答复最好,但他故作谦虚地说道:“哦,敝派甚小,江湖小帮而已,不足道也。” 白衣少年不依不饶,言辞咄咄逼人:“哦,小哥那可是武学奇才啊!刚才见你剑法犀利,虽然有多处破绽,但明显是故意而为之。哎,看来这小哥还是对我等不信任啊,这以后若是成为师兄弟了,这岂不是让我等心寒吗?” 紫云没想到,此人在广场之时就已注意自己,而且对自己卖得破绽,更是看得一清二楚,虽然言辞不甚友好,但看得出此人心高气傲,对此人应有提防。 紫云哈哈大笑:“这位小哥,说到那里去了,阁下还未报家门呢。不瞒诸位,敝派乃慕容剑阁帮派。大家未必知晓,说与大伙儿听,又有何妨。小哥既然提到广场的演武,倒是见阁下的太极拳如行云流水,滴水不漏,难不成阁下是张真人的高徒吗?” 紫云反唇相讥,倒是那少年沉不住气,满脸通红,跟他俊朗的相貌,实不相称。 紫云暗想,此人还是有些轻浮,沉不住气,虽城府很深,但心高气傲,容不得别人。 “是啊,这位兄台还请自报家门。”李云海见气氛不妙,出来圆场。 无尘大师,就在山洞上方,一处平坦的石台上打坐,几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本想开始比赛,只是师祖刚才传话,还有入选之人。也罢,由他们去聊吧。 刚才紫云的话,倒是让无尘大师非常满意。此子行事光明磊落,谦虚谨慎,沉稳而后动,还处处维护武当,难怪小师妹不住地夸他,极力保举此子。 无尘大师不语,盘膝而坐,等下还要施展内力,将十分耗费心神,他闭目养神起来。 只听那白衣少年,随口说道:“在下林傲,乃是台州府人士,家父乃是麒火宫宫主。” 这少年言辞随意,紫云听得出来,他还是对自己的言语耿耿于怀。 不过,紫云听师傅讲过,这麒火宫是江南赫赫有名的江湖门派,善长机关术,暗器与用毒。甚至于帝国军队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所用的火药制器,锦衣卫所用的暗器机关,皆是出自麒火宫。麒火宫倍受朝廷青睐与重视,是与巴蜀唐家齐名的存在。 这麒火宫宫主乃是林天雄,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麒火宫的林家拳,麒水剑法,火麟剑法更是被武林人士誉为“林家三绝”。 刚才广场演武,此人演练的太极拳也有模有样,看来武当派亦有交好麒火宫之意,紫云暗想。 于是咬咬牙,紫云拱手向那白衣少年施礼道:“原来是麒火宫少主,久闻麒火宫乃江南大宗,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林公子海涵。” 这白衣少年,听闻紫云向他主动赔礼致歉,若不理会,反倒让人觉得他小家气。 于是,还礼道:“客气了。”便不再说话。 李云海,连忙笑脸相迎:“林公子,幸会幸会。” 林傲也拱手,客气地说道:“幸会。” 这时,背对着众人的那个少女,转过身来。 紫云定睛看去,发觉此女已是及笄之年,长相秀美,绝色姿容,却与生俱来一股孤寒傲气。 她并不看众人,环顾四周后,向紫云微微点头,才对众人说道:“小女子上官紫霞,京城人士,无门无派,家中经商。” 紫云刚才演武时,也留意过此女,太极拳的招式有模有样,虽然功力不足,但很显然此人定与武当有渊源。 紫云看她衣着华丽,头上所带簪子上雕有一只凤首,显然非一般人所能佩戴,紫云记得师傅也有类似之物。 紫云暗自思量,她所报家世并不真实,莫非此女与皇室有关? 适才他自报家门,提到慕云剑阁,此女竟回头一瞥,莫非她也知晓我慕云剑阁? 话说紫云猜得八九不离十,此女乃是当今赵王殿下之女,深得赵王喜爱。 别看赵王在朝中势力颇深,手握大权,赵王是出了名的惧内,纳妾都不敢让沐氏知晓。 赵王相中上官将军家的女儿上官飞燕,这上官飞燕是上官将军收养的义女,貌美如仙。 赵王不敢大操大办,只得安置京城一处别院中。 赵王府中有一位门人乃武当高手,此女自幼随其习武,因而对武当武功了然于胸。 这上官紫霞,自幼被赵王疼爱,长大后更是经常听父王谈论朝中与江湖之事,故而对慕云剑阁之事了解一些。 有一次她父王与人商议密事,她偶然听到父王说什么当年李煜功勋卓著,最后不也…… 赵王看她到来,就此打住。她好奇打听,父王只是告诫她不该知道的不要打听。 上官紫霞没想到,竟在此处碰到慕云剑阁的人。 李云海,林傲,分别向上官紫霞施礼,上官紫霞并未正眼相看,只是还礼而已。 李云海纳闷,此女如此高傲,难道家中是巨贾吗?他也是京城人士,京城中称得上巨贾得,少有上官姓氏的人,实在想不到她是哪位巨商的后人。 而那林傲则是眼睛直直地盯着上官紫霞,紫云心中暗笑,原来这林傲还是个见色起意之人。 只是上官紫霞却并未留意于他。 “哼哼,我们这里非富即贵啊,难不成这武当要结交朝廷吗?” 此子出言不逊,无尘大师一听,心中甚是不悦,但还是隐忍不发。 只听得紫云说道:“小哥,此话怎讲?听家师讲过,武当收徒向来是英雄不问出处,无论何人,只要能通过考验即可入选。第一关,比的是耐力和体力,试想诸位若是骄奢淫逸,纨绔子弟,恐怕过不得第一关,就被赶出山门。这第二关看似简单,实则大有学问。演武之时,很多人并未留心而被淘汰。试想,学武之人,若意志不坚,因疲劳就分神,又如何在习武之途上,有所收获。古人说得好: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吃得苦中苦,怎成人上人?再者,习武也讲究天分。刚才演武之时,我观小哥还在一旁模仿,细致入微,而演练时小哥竟然一招不差地演练出来。小弟才疏学浅,也是很用心模仿,亦有失误,刚才林傲兄说我故意漏破绽,实在冤枉小弟。小弟不过是有些武功底子,加之演武时多多留心,才勉强进入到这地宫来。比起小哥来,小弟是自叹不如。来此之人,谁不是用心之人?” 紫云似意犹未尽,接着说道:“更何况武当绝学变幻莫测,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演练完,实属不易,来此地之人,皆为天赋极高之人。再者这第三关,大家是否留意,也是学问。这武当八卦玄奥至极,是否能轻松通过,还是一说。比赛才刚刚开始,小哥就如此下结论,小弟实在是不及啊。” 紫云的话无懈可击,那人一脸窘迫,本来俊俏英武的脸庞,此时十分难堪。 众人亦觉得他言之有理。 无尘大师听后,心中暗暗感叹:不骄不躁,不卑不亢,镇定自若,思虑缜密。年少有为,不愧是小师妹一手调教出来的。 无尘大师甚至有意,将其收为弟子,只是这些孩子是祖师看上的宝贝,自己怎敢去抢,无尘大师暗笑起来。 紫云亦不想让他尴尬下去,暗想找个台阶于他,轻声笑道:“小弟刚才言语冒犯,还请小哥莫要当真。呵呵,来此处的都是能人异士,小弟赔不是了。敢问小哥师从何处?” 那人见紫云年纪不大,却心性沉稳,有理有据,还向自己道歉。他故作镇定地回道:“无妨。哈哈,没想到慕云剑阁还有你这样的人物,真是失礼了,适才言语不当,还望诸位海涵。” 说罢,连忙向其他人抱拳赔礼,紫云听到此暗想:此人难道也知道我慕云剑阁? 那小哥平静下来,接着说道:“在下张悦,汴梁人士,亦是自幼随父习武,家父已过世多年,家父生前是朝中武将。” 紫云暗自惊奇,难道此人是荣国公之后?难怪他连我慕云剑阁之事也知晓。 李云海听此,赶紧施礼。他父亲曾经提起朝中之事,虽未见过此人,但已猜得七七八八。 他满脸笑意,开口说道:“张悦兄,久仰久仰,见你广场演练,确如紫云兄所言,出神入化,料想必定出自名家。他日一定要找张悦兄讨教一番。” 张悦满脸笑意,朝着李云海施礼:“好说,一定奉陪。” 张悦心中暗想,这李云海不愧是镇武镖局镖主之后,和他父亲一样,善于钻营,不过此人值得结交。比赛结束后,一定要找机会,会会此人。 剩下一人,就是那一瘸一拐的少年。此人不言不语,似乎目空一切,一脸冷峻之色,这与他英俊的脸庞极不相称。其他几人见他如此,也不予理会。 这人是后来被武当弟子送来,起初大家还在纳闷,此人不是已被淘汰出局,怎还会入选第三关呢? 李云海,林傲,张悦甚至对此人有些鄙夷,衣着破烂不说,甚至第一关都没过,还能来到此处,真不知道这是托了谁的关系。 刚才张悦所说,亦有讥讽他的意思。 上官紫霞眼角瞥了一下,只是好奇而已。 此子根本不理会别人的目光与言语,始终一言不发,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拄着拐杖。 紫云暗想,也许这是真人之意。 此人意志坚定,恐怕在场之人皆不能及,但凭这点就值得钦佩。 紫云见他此时已经穿上武当的道袍和鞋子,想必是武当弟子见他可怜,给他换上的。 紫云发觉他散发着一股深深的寒意,是那种如冰窖,似死神一般的冷酷。尤其是那目光,他隐隐觉得那里面藏着一座冰山。 当众人提到自己家世时,不经意见他嘴角一动。 紫云向此人拱手问好:“这位小哥,你还未自报家门呢。刚才见你在广场上昏倒过去,现在身体是否康复?” 紫云言语间,目光紧盯这小哥。 还是无应答,他依旧不发一言,其他孩子都在暗笑:对一根木头讲话,自讨没趣。 紫云并不觉得尴尬,反而继续追问道:“小哥不愿多说,小弟自不勉强。若不是小哥受伤在先,想必定不会输在那一刻。而且我听家师讲,这张真人年少时,也曾如小哥一样,但张真人如今已成为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前辈。小哥难道怕日后成名,小弟巴结小哥讨嫌吗?小弟自知‘英雄莫问出处’,还烦请告之。” 李云海禁不住笑出声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上官紫霞更是露出一丝微笑。 那林傲不知道众人在笑什么,只觉得那上官紫霞一笑,简直美若天仙,倾城倾国,他心里像吃了蜜糖一般。 那小哥见众人大笑,也不予以理会。转身见紫云满脸诚意,并无取笑他之意,还在拱手施礼。于是还礼道:“在下楚云飞。”不再多言。 紫云连忙说道:“幸会,幸会,以后还请云飞兄多多指教。” 威武不屈,贫贱不移,此乃真大丈夫也,紫云暗想。 不觉有些钦佩之意,更觉张真人识人不凡。 众人见状,反而不笑了,李云海凝重起来,心中暗想:这紫云也算个人物,如此敬重此人,难道这楚云飞也是不俗之人吗? 正在此时,石门“哐当”一声洞开,从外面又走进两人,一人正是那卢云,另一人…… 第十六章 陷阱? 而另一位则是广场比武时,那个败下阵来的白衣少年。 此子在下山时,被一道童拦下。 本来今日的拜师,并未他所愿,而是被他师父逼着来的。如今败下阵来,正合心意,以后就不用受清规戒律的束缚,被一群臭道士烦着,又可以无拘无束地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下山时,白衣少年显得格外开心,一蹦一跳,顺着台阶,向山下走去,不时朝着一旁的武当弟子吹口哨。 这道童拦路白衣少年的去路,要他留下,继续参与选拨。 白衣少年暗想,难道自己的把戏被人发现了?管它呢,既然已“落败”,休想让他再回心转意,他满口拒绝,不再理会,扭头就朝山下走去。 那道童正是玄思子,见他执意下山,反倒嘲笑起来:“想我大武当,人才济济,走几个废物算什么。技不如人,丢人现眼,省得日后让我武当被江湖人士嘲笑。此等废物还是尽早回家娶个媳妇,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吧。笑傲江湖,痴人说梦吧。” 白衣少年本来径直朝山下走着,被玄思子这么言语一激,顿时怒上心头,有意出手教训这个小道童。 转身走上三两个台阶,转念一想,又停住了脚步。心想:本少爷才没那么傻,偏不中你诡计,骂就骂吧,本少爷权当没听到。 他复又转身,向山下走去。 玄思子轻笑一声,暗想再撩拨一下,这人定会“上当”。 于是,他从一旁的山道上,捡来一颗小石子,用手一弹,不偏不正,刚好砸在那少年的头上。 白衣少年还在庆幸自己没中“奸计”,毫无防备,竟被小道童偷袭得手。 “哎呀”,一阵酸痛传来,他手捂着脑袋,转过身来,正欲痛骂小道士。 却听得玄思子讥讽之言:“还说不是废物,连贫道的暗器都躲不过。哎,如此废物,还是尽早滚下山去,莫让本道再瞧见。” 受如此奚落,白衣少年再也忍无可忍,他怒火攻心,气不打一处来,口中道:“你武当欺人太甚,你骂谁废物,休怪我无理,看剑。”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拔出腰间所配宝剑,瞬间蹬地飞起,刺向小道童。 白衣少年本想吓唬这个小道童,眼看这飞剑,离他只有寸步之遥。 见小道童并不躲闪,就在剑离小童鼻子尖毫厘之刻,他瞬间用内力止住。 只是剑虽止住,身体并未止住,白衣少年只顾看那小童,并未留意台阶。 “啪”的一声,白衣少年重重地摔在台阶之上。 “哎呀”一声惨叫传来,那道童哈哈大笑起来:“还说不是废物,行如此大礼,小师傅我实在承受不起。乖徒儿,免礼了。” 玄思子言语刺激,果然起了效果。周围的武当弟子更是起哄,跟着大笑。 他们知道,白衣少年得罪了这位小“祖宗”,要倒大霉了,只是跟着起哄,并不理会。 白衣少年,趴在台阶上,除了鼻子酸痛,倒无大碍。只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狼狈,还被一个小道士戏弄,颜面尽失。心中暗想,不教训这小子,以后就不在江湖上行走了。 想到此,这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收起剑,打下身上的灰尘,生气地说道:“好小子,若不是怕伤到你,本少爷怎会如此狼狈不堪?是你逼我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玄思子止住笑,对这白衣少年说道:“好,只要你能追上我,任凭你处置,但是如果追不上,你要乖乖地听我的话。” 白衣少年随口答道:“好,一言为定。” 白衣少年,正想伸手去抓这近在咫尺的孩子,没想到,“嗖”的一下,这道童施展轻功,踏着台阶旁的石栏,瞬间沿着峭壁,飞向了青山上。 站在这不算太高的小山上,玄思子嘲笑道:“废物,有本事来抓我啊。” 山下的弟子跟着起哄,白衣少年怒气丛生,怪自己大意,随即也施展轻功,追他而去。 两人就这样你追我赶,在武当山间飞来飞去。白衣少年的轻功不及玄思子,落在后面。 直到飞临后山的地宫前,玄思子才止住脚步。 站在山顶,就发现两个老顽童正在偷喝美酒,一边还和慕云婉聊天。 于是,他模仿着真人说道:“好大的胆子,元通,元灵,你们两个老小子,师祖的交代你们全不放在心上,还偷喝起酒来。有人已经闯入禁地,你们该当何罪?” 两个长老,听到祖师的声音,吓得连忙收起酒来,对着外面喊道:“没有啊,没有啊,师祖冤枉啊。” 两人和慕云婉正纳闷着,玄思子从山上,飞了下来,哈哈大笑起来。 一瞧是玄思子那个小家伙,元灵生气地说道:“你个小娃娃,敢骗我们两个老人家,当心我们揍你屁股。” 说着,就抓住玄思子的手,伸手就要打玄思子的屁股。 元通笑着,一旁起哄:“嗯,平日里没少作弄我俩,今日可算逮到了,定要好好揍他。” 玄思子一边躲,一边喊着:“婉儿姐姐,快来救我。” 慕云婉赶紧起身,拦住元灵,劝解道:“童言无忌,师叔你就饶了他吧。” 元灵并不想打,刚好婉儿找个台阶,他松开手,顺势说道:“都是被祖师惯坏的孩子,罢了。” 玄思子挣脱元灵的手,赶紧躲到慕云婉身后,大声说道:“你们两个老小子,没大没小,看回头我不告诉师祖,你们在这里偷酒喝。” “去去,我们才不怕呢,师弟别理他,来喝酒。”元通对着玄思子挤眉弄眼,一脸的不屑。 慕云婉知道,他们三个“小孩儿”到一起,准吵起来没完,提醒他们都别吵了,里面还要比赛。 她问玄思子,来此作甚。玄思子,拉着慕云婉和两个老顽童嘀咕一番。 那白衣少年,不知道是个“陷阱”,稀里糊涂地被玄思子骗到此处。 白衣少年,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被元通和元灵两长老顺势拿下,以擅闯禁地为名治罪。 在玄思子的威逼利诱下,就这样和卢云一道被送入地宫内。 两人进得地宫内,见已经有六人在此等候。 那白衣少年是这群孩子中,年纪最大的,又是被哄骗至此,感到莫大的委屈。 他暗想,怎么跟一帮孩子来凑热闹了,他极不情愿地走到他们中间。 卢云原想自己错过了第二关,没有机会了。没想到在净乐宫考核时,被大师点名要他来这里,还很纳闷。 李云海见来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笑着拱手客气道:“原想只有我六人,没想到还来了两位兄弟。我们六人已经互报家门,还请两位也通报一声,也好有个照应。” 李云海先是自报家门,接着分别介绍其他几位。 这卢云见此,非常客气地说道:“学生姓卢单名一个云,金陵人士,家中乃书香门第。家父嫌我身体单薄,故而送我来武当学艺以求强身,还请诸位照应。” 紫云细看,此子虽年少,却一脸正气,说话又文质彬彬,像个读书人。 紫云正想着,没料到,张悦开口道:“又一个隐瞒真实名号的。”他满脸的不悦。 卢云见说话之人是张悦兄,脸立刻红了起来,赶紧回道:“不敢欺瞒诸位,小弟跟的是母亲大人的姓氏。确无有意欺瞒之意,其中缘由,不便道明,还请各位见谅。” 张悦心想,这太傅家的孩子怎么也来武当学艺? 于是,接着问道:“卢云老弟,难道你要弃文从武,投笔从戎吗?难道你们家也想出个武将?” 卢云见张悦兄不肯罢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张兄,莫要取笑小弟了。小弟我只想强身健体,对于功名不敢奢望。” 紫云暗想,在场几人,的确如张悦所言,非富即贵。看来,朝廷的人对武当也是相当看重,细细想来也不无道理。 自太祖开创基业以来,武当为朝廷培养了大批贤能异士,为帝国江山稳固,尽了微薄之力。 故而自太祖以来,朝廷对武当格外重视,赏赐不断。先帝更是重道轻佛,在位期间曾赏赐武当大量封地,甚至曾亲临武当,给武当带来无上荣耀。当今圣上,也有意交好武当,圣眷日隆。加之,祖师在江湖上的名望,更让武当倍受瞩目。 故而,京城及陪都的达官贵人,商家巨贾,都愿意送自家孩子来此学艺。 张悦见卢云不住地施礼致歉,阵阵轻笑后,不再纠缠。 李云海见状,正要询问身边这位大哥。 那白衣少年开口道:“你们几个小鬼慢慢玩,我是被骗来的。先说好,等下我不跟你们争,你们爱怎么折腾都行,没我什么事,谁来找我,当心我揍你们。大爷我心情正烦躁着呢。” 第十七章 迷宫 李云海并不甘心,接着说道:“人各有志,既然是江湖中人,还请大哥报上名号。以后在江湖上,我们也好有个大哥,照应我等兄弟。” 这白衣少年,看着这一帮小子,学大人讲话,不觉好笑。不过呢,多认识个朋友也不算坏事,他笑道:“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你大哥我复姓独孤,名不败。今日咱们在这里相会呢,也算是缘分。今后,在江湖中若有人敢欺负你们,尽管报上我的名号,大哥我帮你们出头。” 紫云暗想,这位大哥在拿我们开心,这武林中,没有听说过独孤不败这号人物。且复姓独孤者甚少,莫非是传说中独孤大侠的后人?不像啊,敢叫“不败”之名的,又有几人?这分明在逗我们吗? 紫云不说话,倒是李云海追问:“大哥,若真有这个情况,我们该怎么找你呢?” “好说,你们只要啊,双膝着地,朝着前方大喊一声‘大侠,饶命啊’,大哥我,一准出现。”唤作独孤不败的白衣少年,一本正经地回道。 紫云暗笑,李云海听到此处,才发觉这位仁兄再拿他们开心。 孩子都被逗笑了,唯有楚云飞,一声不吭,还像一尊石像一般站在那里。 这“独孤不败”看着他,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说小兄弟,现场气氛都让你给破坏了,整得苦大深仇似的,干啥呢?好了,有啥大委屈,给大哥我说,我给你出头。谁欺负你了……” 话还没说完,这帮孩子笑得更厉害了,那上官紫霞也被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啥呢?有啥可笑呢?没见我在安慰人吗?你们一个个没良心似得。还有你,那个衣服跟我穿一个颜色的,叫什么来着?林傲?你个不学好的,小色狼,还看人家姑娘。” 这“独孤不败”说完,大家更乐了,简直就是在耍宝。 林傲羞得满脸通红,这才收回目光。 紫云止了笑声,知道他是故意捣乱,看来此人是祖师看上的人。 这人并不想来拜师,借故在这里添乱,好让武当轰他出山门,正遂了他心意。 正在人群哄笑之时,只听得山洞内传来洪亮的声音:“肃静,各位听令,第三关的测试开始。” 孩子们听到这声音,才发现原来洞里有人,于是,孩子们止住了笑声。 那“独孤不败”循声瞧去,并未发现异常。 他暗想,看来武当的确高手如云,自己进入地宫这么久,竟未发现这洞内还有他人,看来此人功夫定是了得,还是自己学艺不精,难怪师傅他老人家,非要他来拜师。 只是他懒散惯了,面对着清规戒律,难以吃得消,但既已入局,只好乖乖地站在那里。 “能进入我武当第三关考验者,和我武当自是有缘。无论是否通过测试,进入洞内,便是得了莫大造化,还望诸位珍惜这次机缘。这第三关,据我武当八卦而设,等下将开启八扇大门,自己任选其一,走入其中。切记,一切皆要随其自然,不可勉强,更不可执著。相由心生,切记。一炷香为限,走出这石门的,可留在我武当继续测试。一炷香之后,若不能走出,切莫慌张,呆在原地,莫要走动。拍击双手,或发出声响,自有人来救。切记,切记。”山洞内的声音,声如洪钟。 此时,无尘大师正在发功,只听他念叨几句,说了一声:开。 “哐当”几声,八扇大门同时打开,但见八扇门后,微微发光,门后为何物,谁也看不清楚。 孩子们被这一幕惊呆了,连那“独孤不败”也未曾见过这一幕。 此时,众人还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紫云并不多想,随即选了一扇石门,就要走入。 紫云听师傅讲过,当年师公也曾在这里试炼。师傅临行前告诫自己,若遇到此关,莫要慌张,一切随缘,一切随心。不可执着,莫要强求。至于里面是什么,师傅什么也没说,只说一切皆为缘。 看众人不动,紫云只好自己带头。 在进入那一刻,紫云尽力将呼吸恢复均匀。深吸几口气,待平静后,走入门内,等人完全进入光环之内后,大门紧闭。 其余几人,看着惊奇,但既有人入内,也不再担心,纷纷做出选择。 那楚云飞,走的最慢,看到上官紫霞站在一旁不敢进去,随口说道:“一切随其自然,只是一场测试而已。”随后径直走了进去。 石门关闭,只剩下上官紫霞一人。这上官紫霞像是受了鼓励一般,闭上眼睛,迈腿而入。刚站好,只能“哐当”一声,石门就关闭了。 地宫外,玄思子向真人复命去了,两个老顽童正与慕云婉聊些家常。 两人听说慕云婉只带几坛美酒,另外几坛是要送给真人,冲虚,通德,一真几位大师的,就不敢再多喝了。生怕喝没了,平时就难得一尝,就当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慕云婉低头沉思,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又怕两位老人家难办。 元通看着慕云婉,笑嘻嘻地问道:“丫头,你在想什么呢,说给师叔我听听。” 元灵搭腔道:“是啊,小丫头,快说出来,我们两个老家伙兴许能帮上忙。”两个老顽童,坐在栏杆上,一旁一个,围着慕云婉。 慕云婉想想,自己来这里,不就为这事吗,两位老人家又不是外人,于是笑着说:“师叔,刚才你们两位看到那小徒孙了吗?“ 元通嘻嘻哈哈地说道:“哦,你说得是你那小徒弟慕容紫云吧?刚才青风那个机灵鬼,早偷偷告诉我了。” “是哪个?我说那小子在你耳根边嘀咕啥呢,你还不跟我说。”元灵一旁搭话。 慕云婉心想,这个小师侄还真是上心,她笑着回道:“是啊,师叔。就是那个束发,穿着蓝色武服,腰间还挂着一个玉饰的小孩。” 元灵自言自语道:“哦,想起来了。” “两位师叔,这孩子可是没少费我的心血,徒儿我想让他学成下山后,支撑起慕云剑阁的门面。”慕云婉撒娇地说道。 两位老人家立刻猜到是何意,不住地点头道:“哈哈,婉儿你可真用心,这十几年前……” 说到此,元灵立刻从栏杆上跳下来,伸手堵住元通的嘴巴,笑眯眯地对着她说道:“小丫头,你放心好了,只要他过关,分在这紫霄宫,我们两个老家伙一定会照顾他的。” 慕云婉喜上眉梢,撒娇地说道:“嘻嘻,这可是你们说的,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她算是放下心来。元通被堵着嘴难受,刚要咬师弟的手指,发现师弟一个劲地挤眼睛,才明白过来。 元灵松开手,慕云婉看到师叔的样子好古怪,笑着问:“师叔,你这什么表情啊?” 元通闭上嘴巴,笑着说:“是啊,是啊,我这什么表情啊?” 正寻思怎么回答,立马想到了:“哦,我看你还是不放心啊,就很吃惊啊。我们两个老家伙看着他,你还有何不放心的啊。” “是啊,是啊,有什么不放心的啊?”元灵一边圆话,一边朝着师兄挤眼睛。 慕云婉略微一想,说道:“我只是担心这一关测试,这孩子能否过得去。这孩子太执拗,我怕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哈哈,我当什么呢?“元通笑起来,他接着说道:“放心好了,这一关,其实就是个迷宫吗?只要随其自然,定能过关。我们谁都帮不了他的,这只能听天命了。不过,你放心,这事呢,包在我们两个老家伙身上。” 元通说完,看看周围没人,在慕云婉耳边小声说着。 第十八章 镜花水月 正说着话,青云的三师弟青明已经来到此处,他给三位长老带来了午饭和两壶清酒。 他奉师傅之命,来请慕云婉到玉虚宫用膳,已经午时了。 慕云婉问他:比赛是否结束? 青明答道:还没有结束,午后继续。 慕云婉让他先回去,她等下就去。 青明向三位辞别,转身就离去了。 慕云婉见他们还在地宫内,自己在这里等,也帮不上忙,再说有两位老人家在,她算是放心了。于是,就要告辞,两位老人家依依不舍。 慕云婉走出凉亭,转身看着两位老人家,感慨万千。 两位老人家终生未娶,在这武当山隐居半生,把她和煜哥当成自家的孩子。 想起旧事,浮生若梦。 慕云婉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跪在地上,对着两位拜了又拜,又将几个孩子托付两人照料。 两个老顽童,见慕云婉如此感伤,也被感染,鼻子酸酸得。元灵长老赶紧扶起慕云婉,口中说道:“丫头,你这是做什么?有我们两个老家伙在,尽可放心。”元灵长老怜惜地说道。 慕云婉深情地说道:“那就劳烦两位师叔,孩子若不听管教,尽可责罚。在这里跪拜二老,就此别过,二老就不要送了,免得徒增伤悲。” 说完,就像小女孩一样,哭了起来。慕云婉拜别后,起身离去。 元通哭得更是老泪纵横,呆呆地站在原处,一句话也不说。 元灵还要送慕云婉,却被她挡住。她施展轻功,避开山间小路,绕道而行。 望着慕云婉离去的背影,元灵显得有点茫然,好一阵才回过神儿来。元灵擦掉脸上的泪水,嘴里嘟囔着:”丫头,记得常来看看我们两个老家伙啊。” 元灵转过身去,看着元通的样子,止不住笑起来。 但见那元通长老,满脸泪花,鼻涕也流了出来,胡子上更是沾满了泪珠。 “老哥,人都走远了,别哭了,让小辈们看到,多丢人啊。来我们吃饭吧。” 元灵对师兄说道:“来,师兄,我给你擦下眼泪,别把鼻涕当饭吃了。”说完,就用衣袖去擦师兄的脸。 元通正哭着,被元灵擦疼了,才回过神儿来,丫头呢,丫头呢,一直喊着,拿走元灵的手,走出凉亭,却发现人已无影无踪了,顿生失落之感。 元灵又把师兄拉了回来,坐在石桌前,怪师兄刚才不言语几句,挽留一下丫头。 元通反而语气沉重地说道:“刚才丫头失神的时候,发觉丫头脉象紊乱,心病还需心药医。唉!虽然我们已经替她把淤血逼出,但是治标不治本。丫头辞别的话,更是让我难受,恐怕……” 两人许久不语,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这才相对而笑,拿起筷子,你争我抢起来。 慕云婉在山顶刚刚站稳,不觉一口淤血从嘴中喷出。她拿出手帕擦掉嘴角的血丝,不让人看见,慕云婉快步向前方走去。 地宫内,悄然无声。 无尘大师睁开眼,香已经烧了一半,还没人走出。无尘闭上眼睛,继续发功。 紫云走入石门的那刻,感觉时空似乎有些错乱,像是一幅幅画面,扑面而来。 他似乎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哭声响起,他感觉身体顿时消逝。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他感到身体被什么东西包裹着。 他见到了一张模糊慈祥的面孔,那人正抱着自己说着什么,他听不清楚。 他只能试着转动眼睛,好奇地观察周围的一切,这是一户人家的内室。墙上挂满了字画,一个中年男子正抱着自己,对着自己笑。旁边站着一个女人,笑着对那男子说着什么,而那男子用一只手轻轻触摸自己的鼻子。 紫云感觉很温暖,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什么扎到。周围还有几个人在说着什么,他听不清楚。 他努力瞪大眼睛,想看清楚他们的脸,可是怎么看,也看不清楚,似乎隔着一层层薄雾,又像隔着纱帘,如幻如梦。 这时,他被那双大手轻轻地放在床上。他转动眼睛,发现躺在身旁的女人。 她用手把自己搂在怀里,紫云感觉到从未有的亲切。他转动眼睛,想看清楚那女人的面孔,可是依然看不清楚,虽然离得如此之近。 紫云暗想,难道这就是自己以前的家吗?眼前之人,就是他的生身父母吗? 强烈的好奇心被什么压制着,越想看清周围一切,越是无法看得清楚,听得清楚。 他想问自己是在哪里,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想挣扎,可是那包裹却紧紧束缚着自己,自己也无力挣脱。 累了,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紫云感觉到如此温暖,他就想这样睡下去,永远地躺在父母的身旁,再也不要离开…… 地宫里,陆陆续续走出来几个人。 上官紫霞是最早出来的,卢云,接着是楚云飞,”独孤不败“。 已经过了大半柱香的时辰,还有四个人未能走出。 四个人对于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记忆犹新,四人无语,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们回想起里面发生的那些事,竟如同亲历一般。内心深处充满疑惑与不解,久久不能平复,就连能说会道的“独孤不败”也默不作声。 而楚云飞已汗流夹背,在这阴凉的地宫内,他感到一丝冷意,不觉间,打了一个冷颤。 他还在回想着地宫的那一幕:血流成河,从四面八方涌出,包围自己。他的眼睛似乎也被染红,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色。 而他手中的利剑,早已血迹斑斑,千军万马在他面前倒下,那个神秘的对手,他却始终未能看清楚模样。 但那人,还是倒在自己的利刃之下。他丢掉手中的宝剑,带着满身的伤痕,摇摇晃晃地前行。 他又看到几队人马在互相厮杀,有人倒下去了,有人被砍得血肉模糊。 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换大王旗。 战乱四起,烽火连天。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 他想要逃,逃出着如地狱般的魔境。 他走入一座残破的城郭,昔日也曾繁华富庶,人声鼎沸,如今残垣断壁,破败不堪。 一些人带着一家老小逃命;一些人哄抢着财物;一些人抱着亲人的尸身,痛哭流涕;还有一些人衣着破烂,他们伸出脏兮兮的手,向他索要食物充饥;还有一些人,卖儿卖女;还有一些人趁火打劫…… 他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如同行尸走兽,前行着。 途径一处集市,一稚嫩的孩童,抱住他的腿,不肯松手,恳求他给口吃的。 麻木的神经,被孩童的眼神触动了,他伸手去擦拭孩童的泪水,他似乎看到他孩提时的影子。 他只觉头痛不已,万箭穿心。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吗?他想要大声呼喊,却喊不出声来,抱着头,痛苦地倒在地上,一遍遍地问自己: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一位白衣老人,从他身旁经过,嘴里念着:人生苦短皆为梦,镜花水月一场空。放下执念,回头是岸。 他爬起来,抬起头,望着从身旁走过的高人,想要伸手拦着他,那人却转眼不见了踪迹。 他继续上路,步履蹒跚,终于登上了一座青山。站在山头,看那山间云雾缭绕,他两眼一闭,纵身跳下了山崖…… 香快灭了,可是四人还没走出。 无尘感觉不妙,以紫云的定力,定可以轻松走出这“迷宫”。 然而到此时,他还没走出,无尘有些担心。 冒然对他施加影响,又恐坏了天机,无尘有些不知所措。 罢了,一切随缘吧。 第十九章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时辰到,炉内的香已燃尽。 无尘收回功力,原本悬浮在洞顶的金光消逝了,一幅画卷飞回到无尘手中。 忽然洞内传来阵阵声响,无尘依响声的方位,打开身后的几处机关。 一扇石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人。此人正是张悦,他不停地擦拭头上的冷汗,脸色苍白,如同做了一场梦魇,但又感觉它是如此真实。 其后,分别是李云海和林傲。 尤其是这位林家大公子,竟然在洞内大喊大叫,一时失了方寸。放出来时,他的窘态,竟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林傲低着头,红着脸,似乎生怕被别人看穿。 只有紫云还在里面,既没有声响,也没见石门洞开。 无尘有些好奇,按理说,卷轴合上之时,就是“轮回”结束的时刻,所有梦境皆会被打破。 难道他沉入自己的梦境,或者睡着了吗? 无尘启动机关,可是那石门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无尘觉得不可思议,若如此,此子潜力无限。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无尘不愿去想。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无尘不能再等下去。 他对洞内的孩子们说道:“张悦,李云海,林傲淘汰,其他人留在洞内继续试炼。今日测试之事,切莫声张。切记相由心生,多多行善,亦能有转圜之机。” 说完,地宫内的大门洞开,三个孩子悻悻而去。 他们走到门外,已有武当的弟子在门外等候,两位长老仍在下棋。 紫云迷失在那个梦境里,一幅幅画面轮番上演。 他一会儿躺在床上,一会在学走路,一会被人推着荡秋千,如此反复。 他丝毫不觉疲倦,只感到一切都很温暖,平淡,他希望此生永远沉浸其中,不愿醒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紫云醒来。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那声音如此熟悉。他听清楚了,那是师傅的声音。 他看到师傅在街头,收留他时的情景: 自己赤着脚,穿着破烂的衣服,举着一只破碗,好奇地打量着师傅,而师傅对着他说:“小孩子,愿不愿意跟着我走啊,以后教你读书识字。” “那是不是以后就不用饿肚子了?”紫云怯生生地问道。 “是啊,再也不用了,还教你学武艺。好嘛?” “好啊,可是,可是,我要问下我娘才行。”紫云开心地说道。 “你娘在哪儿啊?带我去。” 师傅拉着他的小手,走到了一处街角,看见一个衣着破烂的妇人,跪在那里,头发凌乱。 听到紫云喊她,她才抬起头来,看到紫云被人带回来,她赶紧起身,拉过孩子,责问他跑哪儿去了,紫云也不吭声,只是看着旁边那个酒楼,一群群食客进进出出。 师傅说明来意,娘就和她聊了起来。 紫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把脏手伸到嘴里,口水顺着嘴巴,手指,一点一点向外流。 但紫云听得清楚,娘亲说他是捡来的。 有一日,她和其他百姓从城里逃出来。她听到一个孩子,在路边哇哇大哭,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 她只记得带他出城的仆人,由于伤势过重而亡。她问那男人的名字,那人只留下两个字“慕容”就咽气了。 她给孩子起名慕容紫云,为收留他,还不少被自家的赌鬼丈夫毒打。 她原来在城里给人家做短工,挣的钱也被丈夫抢去,到赌坊输光了。他男人只要输钱回家,对她和紫云就是拳打脚踢。 把孩子放家,她更不放心。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孩子出来讨饭。 见师傅如此好心,她放心孩子被领走。 师傅带着他和他娘,到酒楼里美美地吃了一顿。 吃完饭,还带他们到衣铺店里,买了几件新衣服和鞋子,还给她娘一袋银子。 临行前,娘亲拉着他跪在师傅面前,让他以后好好孝顺师傅。 当他被带走那一刻,他回头看了看娘。娘站在那里一个劲地哭,紫云也哭了起来。 他挣脱师傅的手,跑过去抱着娘的腿,哭着说:娘,我不走了,我要跟着你回家,我要跟着你回家。 可是,娘却重重地把他推到在地上,任凭他怎么哭也不来扶。 她转身就跑走了,一边跑,一边用袖子擦脸上的泪水。 师傅走过来,把他扶起来,用手帕擦着自己的脸。 师傅说,紫云不哭了,等你长大了,师傅带你回来看你娘好嘛?…… 紫云终于明白,当年娘亲为何那么狠心,不要自己。 对于以前的事情,紫云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娘当年把他推到在地上,转身就跑了。 那一幕,在他心里埋下了阴影,像一个解不开的心结,缠绕着他。紫云恨娘的“狠心”,把他卖给了师傅。 今日他明白了,尽管她不是他亲生娘亲,却含辛茹苦,将他拉扯长大,而自己却错怪了娘整整十年。 紫云又看到,师傅带他回家。教他识字,教他练武,教他做人,管教甚严。 紫云有时候还不理解,师傅为何对他如此苛刻,难道是因为他是领养的孩子吗? 师傅让他喊自己娘,可紫云总觉得隔着什么,始终喊不出口。 虽然他一天天长大,可从未改口过,时间长了,师傅也不再提起。 小师妹珰珰被师傅收留时,还在襁褓之中,而丫丫被领进家的时候,也只有三、四岁。 师傅对他们不偏不倚,从不向着谁,无论是他们,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谁犯错都要处罚。 丫丫和珰珰都跟着筱绾叫师傅为娘,而唯独自己叫师傅,可师傅从未勉强过。 如今他明白,幼时的阴影,像堵墙,隔着师傅和他。 为了他,师傅可以学土方,三叩九拜去跪拜神灵,只为治好他染的水痘。 为了他,师傅打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只因一句童言:你是野种,不是我的哥哥。 为了他,师傅将师公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从无隐瞒。 为了他,从不求人的师傅,恳求真人收他为徒,即使真人回绝,她仍求师兄弟,甚至长辈们帮忙。 为了他…… 而师傅却从未要求他回报什么。 紫云的眼睛模糊了,等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武当山上。 很多弟子倒下,此时一把利剑正向他刺来。 这时,一位女子一把将他推开,用身体挡住了飞剑。紫云转身,一掌将那人震飞,顺势将那女子搂入怀中。 定睛一看,原来是师妹慕云丫丫,她鲜血直流,紫云用一只手捂着丫丫的伤口。 血顺着他的手,一个劲地向外流。紫云紧紧地抱着丫丫,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他伤心地说道:“丫丫,坚持住,师兄带你去疗伤。” 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丫丫抬起一只手,想去擦掉师兄脸上的泪水,她艰难地挪动着手臂,终于摸到师兄的脸,却无力去擦。 紫云感觉那手渐渐冰凉起来,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师兄,不哭——,哭了——就不——不帅气了,照顾——照顾好——珰珰,筱——绾,我,我——” 丫丫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也闭上了。 他用颤抖的手,放在师妹的鼻子下。 “师妹”,紫云大叫起来,发出痛苦的哀嚎,“师妹别走,别丢下我们。“ 紫云对丫丫一遍遍地说着,久久地抱着丫丫,不肯松手。而丫丫静静地躺在紫云怀里,周围的人群还在打斗着。 过了一会儿,紫云抱起丫丫的身体,向远处走去,紫云自言自语地说道:“丫丫你睡吧,你累了,好好睡吧,师兄带你回家,带你见娘亲。我答应过娘亲,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紫云走啊走,越走越远,周围的一切似乎消失了,他走入到一片光芒之中,不见了。 只听,“哐当”一声,石门洞开。 紫云站在那里,周围漆黑一片,门外的光线跑了进来,紫云顺着光线走了出去,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地宫内。 此时,其他几个孩子都站在了台子上,台子缓缓降落。 无尘大师见状,大吃一惊,赶紧停住机关,原本下沉的台子,卡在了那里不动。 无尘大师说道:“慕容紫云,赶快到台子上,最后一关试炼开始。” 第二十章 如此简单? 紫云听到声音,立刻回过神儿来,施展轻功,飞到台子上。 此时,台子再次缓缓地降下。 无尘这才从山顶飞下,稳稳地落在地上。 无尘摸了下胡须,有些奇怪:紫云这孩子怎么能多呆了一刻? 在卷轴关闭之后,竟能自己出来? 无尘打开其中一扇石门,走入其中。 孩子们有些好奇,也略有些忐忑,不知道接下来的试炼将会是什么。 台子落下,到达地宫下第二层。 四周早已点起香油,灯火通明。但远远望去,依然能看到地宫前方的石墙上,有一处闪闪发光的东西,不知是何物。 孩子们从台子上走下来。远处,已经摆好了几张书案,地上也放着坐垫,五个孩子向前走去。 那台子“嗖”的一声,飞了上去,恢复了原状。 他们走近那发光处,才发觉石壁上挂着两幅画,是那画发出的光芒。 孩子们抬起头,望着两副画。 只见那画里面奇形怪状的符号,不知道画了些什么。点点线线,圆圆圈圈。 看着看着,竟然感觉那画里面的东西似乎在游动,孩子们感觉有些眼花。 正在这时,无尘从旁边侧门,走了出来。 孩子们见到他,赶忙施礼:“拜见大师。” 无尘笑笑:“都打坐在垫子上。” 于是,孩子们退回书桌前,盘坐在垫子上。 无尘接着说道:“最后一关,考验的是你们的悟性。这是我武当仿制的上古神图《河图》与《洛书》,天地玄妙尽在于此。各自好好揣摩,一炷香的时辰。案子上有笔墨纸砚,先好好参悟,想好就写下来,署上自己的名号。时辰到,自然有人前来收卷,带你们离去。” 无尘说完,转身离开,石门也关上了。 孩子们相互看着,一时间,洞内一片寂静。 紫云抬头凝视着画卷,他曾听师傅讲过这河图与洛书,传说都是上古神话中的故事。 这《尚书》、《易经》中皆有记载,难道这最后一关如此简单吗? 他暗暗猜想,大师既然要我们参悟,想必定是要看我们各自的领悟。 如此,这看似简单的试炼,实则很难。 紫云闭目养神,让身心归于平静,而后再睁眼,去看那两幅图画。 上官紫霞,卢云,楚云飞也都出神地盯着画卷参详。 唯独那“独孤不败”心不在焉,他觉得这武当派有些故弄玄虚,也不理解是何用意,只觉得这试炼怎么会如此儿戏。 这河图与洛书乃古书,古书对此图的理解亦有批注。既有注释,为何又来难为我等? 他不假思索,研磨好墨汁后,拿起笔筒内的毛笔,蘸着墨汁,提笔就在白纸上画了起来。 画得竟然是一幅神龟背洛书,龙马送河图的画。 他故意给神龟画上长长的胡须,“独孤不败”这才把毛笔放在笔架上。 伸伸懒腰,正要起身,转身见其他孩子,还在目不转睛地凝望墙上的画,他们似乎被画中之景吸引住了。 于是,他又坐了回去。暗想,难道是自己太肤浅了吗?不得已,硬着头皮,又看了过去。 如同禅定一般,几个人沉浸其中,没人发出声响,只有一缕缕青烟,从香炉内飘散开来。 紫云仿佛看到,画里面的黑点和白点在动,时而旋转如太极图,时而纠缠在一起组成八卦,时而演变成各种图案,时而组成一串串符号。他看到万千变化的图案,感觉玄妙至极。 看得太久,眼睛迷迷糊糊的,发现那画成了一条虚实相间的长线,在天地间延展开来。 他闭上眼睛,那画如同刻在脑子里一样,紫云陷入无限的遐想之中。 他感觉身处一片混沌之中,而自己正渐渐变小,最终成为那混沌中的一粒尘埃。 而这混沌的四周,在无限伸展开来,一切似乎都在变化运转着,他看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只觉穿越这混沌之后,来到一个奇妙的地方。 那里被似雾,又似云彩的东西遮挡着,看不清它的庐山真面目。 他想靠近,一探究竟,然而却被挡了回来。 他立刻回过神儿来,睁开眼睛,发觉他仍然打坐在那里,像元神出窍一般,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他能看清周围的一切,但又觉与自身毫无关系,仿佛已置身事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过来。闭上眼睛,静下心来,但再也无法回到那种境界里面。 紫云百思不得其解,见香快要燃尽,其他人正提笔写着什么。他只得开始研墨,一边磨墨,一边思索,不知该如何落笔。 思索片刻,有了主意,他提起笔在白纸上画着什么。 此时,几个孩子已搁笔写完。 紫云还在画着,只见他在白纸画着一个个的点,四周画上几朵云彩,又在白纸的右下角写下几行蝇头小字:遥望古画思圣贤,阴阳相融大道玄,拨开云雾寻归路,飞升银河还九天。中宫天极有净土,不作神仙不坐禅。此生若得逍遥游,怎敢道人生苦短? 紫云署上自己的名字,刚放好笔,香熄灭了。 他抬起头,见独孤不败还在写着。卢云,上官紫霞,楚云飞皆已写好,正在等待着。 这时,一扇石门打开,一名紫霄宫弟子走了进来,依次收走孩子们手中的纸。 到“独孤不败”那里,那弟子正要收走,他着急地一面护着纸,一面嬉皮笑脸地说道:“好兄弟,莫急吗。又不是入洞房,宽限片刻。”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众人哄堂大笑。 那弟子见他慌张的样子,也不为难于他,在一旁静候。 “独孤不败”急急忙忙地收笔,终是叹了一口气。 那弟子收走答卷后,对几人讲道:“诸位稍等片刻,贫道会带各位离开。请在太极广场等候,我派掌门将会宣布最终结果。家师让贫道转告几位:今日试炼之事,还请诸位切莫声张。几位与我武当有缘,今日紫霄宫试炼即是造化,若今后详加参悟,定会前途无量。诸位稍等,贫道去去就来。” 那弟子说完,施礼后,转身就离开了。 孩子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相互间交谈着。 “独孤不败”嚷着:“快饿死了,这武当派,一个试炼要这么长时间,我等早已腹中空空,饥饿难当。不管饭食,我是不会走的。” 其他孩子笑了起来,他这么一说,大伙儿也感到肚子在闹腾。 卢云说道:“各位大哥,姐姐,若有幸成为这武当弟子,学生一定请诸位美餐一顿。” “独孤不败”大笑起来,说道:“你这书呆子,不成为武当弟子,就不请我等吃饭了吗?” 卢云赶忙回道:“不不,学生并非此意。” “独孤不败”打断卢云的话:“哈哈,逗你呢。若武当不管饭,我等下山找一家酒馆,我请诸位。”说完,拍拍胸脯。 刚说完,石门开了,那弟子说道:“诸位久等了,跟贫道来。我带诸位用膳。” 孩子们跟着那弟子,依次走过侧门,沿着斜坡走了上去,转到一层,出得地宫。 那弟子向两位长老辞别,而后带着几个孩子,朝着广场方向走去。 第二十一章 人情世故 冲虚掌门在玉虚宫会客厅内,招待各大门派使者,包括武当派重要的客人及贵宾,其他人则在广场内就餐。 张真人和几位大师在一线峰顶,谈笑风生,为了不打扰他们谈话,玄思子和元天子已经离开。待他们用完膳食,才上去收拾酒菜,并送上武当山自产的清茶,瓜果,在一旁静侯着。 此时,已过未时,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又来到太极广场。 胡大人知道见不到真人,便向冲虚告辞,众护卫带上行李,从西面山路,下得山去。 冲虚掌门亲自送行,众护卫搬着箱子。胡大人站在马车前,他将一封书信转交给冲虚掌门。 两人寒暄一番,末了,他对冲虚掌门低声笑道:“今日的招徒大典,本官可是大饱眼福。实不相瞒,朝廷近期征召武林人士入伍,教授三大营将士武艺,目前总教头一职尚有空缺,圣主有意在武当遴选。临行前,特意交代本官。若贵派有合适人选,下官乐意效劳,代为引荐。” 冲虚道长暗喜,连忙拱手道:“谢圣上隆恩,谢胡大人抬爱。还烦请胡大人将武当上下的感激之情,上达圣听。待敝派挑选出合适之人,定向朝廷复命。” 两人又相谈一时片刻,胡大人才乘着马车,在众护卫的护佑之下离去。 太和宫,净乐宫的测试已结束,各武林人士的比武也有了结果,录选名单已在冲虚掌门的手上。 紫霄宫的考核刚刚结束,五份答卷已经被送至张真人那里。 众人还在广场上等待,一尘和无尘大师在广场上招呼众人。 此时,各大门派也派出代表,在广场表演本门派绝学,不时引来众人一片喝彩声。 冲虚在玉虚宫内的后院,有几个人正在门外等候。见人走出,其他人才一一走入。 冲虚掌门很是为难,来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不得不一一耐心答复。 冲虚心想,难怪祖师他老人家不出面,看来自己必须在这里“挡驾”。 真人稍稍一看,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的第一份正是“独孤不败”的答卷。 他捋着胡须,自言自语地说道:“此子虽然放荡不羁,却是一块可造之材,只是可惜……” 真人并未说完,心中暗想这个人情是一定要还的。于是,将他的答卷收起,揣入袖中。 真人接着翻阅,上官紫霞的答卷,让他的目光为之停留片刻。 真人暗想,此女也是冰雪聪明,这个人情也是要给的。 但见,纸上画着黑白相间的棋盘,底下写着几行隽秀的小字:天地为盘,天道执棋,谁为棋子? 真人继续看下去,这张纸上只是画着一个圆圈,下面的字体很大,清晰地写着:天地交合,阴阳交融,五行运转,因果循环,生生不息。欲入其内,当修我心。若出其里,物我两忘。 真人看看名字,纸上赫然写着:卢云。真人频频点头。 下面一张答卷,乃是楚云飞的,只见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一”字。旁边还有注释:一画开天,万物繁衍。九宫算天,乾坤极转,阴阳循环。修道固元,参透道玄,踏天灭地,撕破红尘。 真人略微一愣,沉默不语。翻到后面一张,看到了紫云的答卷,真人良久不语。 五位大师原来还在观看广场的表演,此时才注意到真人的表情,于是纷纷问真人,是不是发愁如何选择了。 他抬起头,笑了起来:“山人也在发愁啊,诸位请看。也帮山人出出主意。” 真人将紫云答卷下面的一张纸拿走,那张纸是冲虚,无尘写给真人的。 真人将其放入袖中,将其他四人的答卷交予几位大师观看。 五位大师也不客气,凑在一起,看了起来,不时评头论足。 “这上官紫霞,悟性尚佳,只可惜有些悲观。”无影大师说道。 “这卢云天分也不错,只是略显中庸。”天木大师说道。 “好一个‘踏天灭地,撕破红尘’,此子气势不凡啊。”空一大师不禁感慨道。 他说完,其他大师纷纷要看。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此子杀气太重,恐日后误入歧途。”无名大师摇摇头。 “思来想去,还是此子的悟性尚佳,这份超脱,难能可贵。”太灵大师感慨道。 “还是此子慧根极深,若加以引导,不可估量,不可估量啊。“无名大师将答卷交予众人,其他几位大师也纷纷点头。 无名大师起身,笑着说道:“阿弥陀佛,想必真人已有答案,哈哈我等是多此一举了。” 其他人听后也乐了起来,又将答卷交还真人。 张真人笑而不语,他示意元天子俯耳过来,交代了他几句,元天子便下山去了。 元天子下得山去,将真人的决定告之冲虚掌门。 冲虚一一答复完客人,来到太极广场。与无尘,一尘商议了起来。 各门派的表演结束,此时已有众多选拔者站在广场中央。广场内外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期待着最终的结果。 冲虚掌门起身,宣布武当招徒大典入选名单:上官紫霞,慕容紫云,楚云飞。 三人从队伍中站出来,被武当弟子带走。看着他们三人被带走,林傲,张悦一脸的不悦,略感失落,其他孩子有羡慕的,也有埋怨的。 冲虚继续说道:鉴于此次选拔,出类拔萃者较多,我派将多招收几名弟子。卢云,独孤飞鸿,林傲,张悦,李云海,司徒小鱼,夏凄凉,竺林风,慕云丫丫,慕云珰珰,慕云筱绾入我紫霄宫。其他入选名单,由我派净乐宫大长老一尘大师公布。 冲虚说完,将名单交予师弟,回到座位上。一尘大师从师兄手中接过名单,继续公布。 一尘大师公布净乐宫入选名单:石荣国,李云鹤,王齐天,陆归尘…… 公布完,一尘大师说道:“此次我派共计招徒八十八人,大典结束。下面将是拜师仪式,请各位孩子的父母耐心等待。拜师仪式之后,将会安排孩子们与父母会面。” 大典结束,武当的一些宾客纷纷告辞。一些门派的代表还留在山上,回到休息处。 青云去山下,通知入选名单,让孩子们的父母耐心等候。青风及青明等众师弟忙碌着,送各位宾客离去。 一线峰上,张真人与五位大师告辞,命元天,玄思子陪着几位大师,自己独自离去。 第二十二章 道别 拜师仪式结束后,孩子们穿着武当弟子的衣服,与父母道别。 看着其他人都在和父母话别,楚云飞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广场一旁,他此刻很想离开,但却不知道去哪里才好。 这时,他感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楚云飞转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原来是“独孤不败”。 “我说小兄弟,愁眉苦脸的,跟谁有深仇大恨啊?还是谁欠你的银子?说来听听,大哥我帮你出头。” 独孤飞鸿见楚云飞,孤单单地站在那里,想要安慰这个小兄弟。 谁知,楚云飞并不搭理他,而且转身就向后山走去。 独孤飞鸿见状,赶紧拦住他的去路,带着点怒气说道:“小兄弟,好歹我也比你大,跟你说话,你爱搭不理的,一点都不给我面子吗?” 楚云飞冷冷地回道:“让开。” 声音虽然不大,但听得出来言语冰冷,眼睛死死地盯着独孤飞鸿。 独孤飞鸿不得不知趣地让开。 看着楚云飞一瘸一拐地离去,他摇摇头,直叹气。 其实,和楚云飞一样,没有家人来与他话别,他自觉与楚云飞有些“同命相怜”。 师傅常年不见踪迹,混迹江湖这么久,独孤飞鸿也是孤家寡人,他也习惯了浪荡江湖,云游四海的日子。 若不是前几日,师傅他老人家逼迫自己来报名,他绝不会来到此地,更不会穿上这武当的道袍。 他平时最讨厌和尚和道士,而如今竟然穿上武当的道袍,苦笑不已。 独孤飞鸿是他师傅在他很小的时候,捡来的孤儿。师傅对他恩重如山,不仅把他养大,更是教他一身武艺。 然而,师傅却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物,在他身上他找不到一点父亲的影子,只是亦师亦友,喝醉的时候,师傅更是与他称兄道弟。 孤独飞鸿小的时候,特别羡慕别人家的小孩,有父母相伴,而自己却只能和师傅相依为命。师傅放浪形骸,而他也无形中沾染了师傅的习性。 师傅以断绝师徒关系为要挟,逼着他来武当山,他虽然不知道师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知道是为他好。 原想比武时,用新学的招式应付了事,回去好向师傅交差。没想到,还是入了山门。 一想到以后晨钟暮鼓,青灯苦修的日子,他内心一百个不愿意。本想找人喝酒解闷,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又想借机找个人聊天,多结交些朋友,以后好打发日子,怎知在楚云飞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他心中暗想,这孩子本性善良,和自己对脾气,有心结交,但此子心中似乎隐藏着很多事情,不愿与人交往。 独孤飞鸿自觉无趣,只好去紫霄宫找其他师兄弟。 此时,广场内许多父母,嘱咐完孩子,依依不舍地离开,人群渐渐散去。 而慕容紫云,慕云丫丫,慕云珰珰,慕云筱绾,在武当派的客房内,与慕云婉聊天。 珰珰和筱绾正争抢着丫丫的葫芦丝,不时拿到嘴边吹着,发出凌乱的声音。 慕云婉询问紫云考核的情形,紫云一一作答。 他想起来第三关迷宫测试的情景,不知道该不该和师傅道来。 于是,他问师傅那测试是不是真实的。 慕云婉想了想说道:“你师公当年也遇到过这样的测试,只记得他提到,有些事情似乎未卜先知,与日后所经历之事,出奇得相似。他说试炼时,他感到自己提着一把宝剑,在敌军中厮杀,后来凯旋而归,只是自己却醉倒在庆功宴上。而以后大漠救驾时的情景,竟与当初试炼时一模一样。” 慕云婉继续说道:“其实,他们说那是一场梦境,更是一场大的造化,犹如黄粱一梦,庄生化蝶一般,让人体验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以至大彻大悟。” 紫云暗想,难道那幻境能成真?紫云不敢想下去,抬头看看身边的丫丫,然后就问师傅:“是不是能改变那一切呢?” 慕云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更是纳闷紫云的这种想法,就问紫云发生了什么。 紫云思量片刻,回道:“师傅,我在试炼时,隐隐觉得武当以后将会有一场劫难。我看到门派内的一场厮杀,死伤惨重,只是后来怎么样,徒儿没有看到。” 慕云婉大吃一惊,她稍稍平复心情,对紫云说道:“黑白长老也曾说道,相由心生,积善行德或可化解劫难。紫云,你别想那么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尽力就好。” 慕云婉说完,反倒没了主意。她安慰紫云莫要胡思乱想,而她心里却复杂,矛盾起来。 如果据紫云所说,那么这情形将十有七八会发生。 她无法释怀,只能寻机会告诉祖师他老人家,看是否有化解之道。 珰珰听到黄粱一梦,庄生化蝶,好奇起来,不再与筱绾去争抢,而是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娘,什么叫黄粱一梦,庄生化蝶啊?” 慕云婉听了,笑了起来:“让你平时不好好念书,只知贪玩。丫丫,你说给两个小妹听听。” 丫丫正听娘和师兄讲话,还在想师兄为何怪怪地看着自己,听到要自己讲故事,才回过神儿来。 丫丫像位先生授业一般,一本正经地讲道:“这黄粱一梦说的是,以前有个读书人,在京城科考中落第。一日晚上,他投宿到一家客店,有位老神仙送给他一张枕头,这个读书人便睡着了,他做了一场奇怪的梦,在梦中,他飞黄腾达,享尽人间富贵,直到死才梦醒,发现自己还在那店中。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生在世,恍如一梦,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庄生化蝶讲的是我道家的祖师爷庄子,他一天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等他醒来时,就不知道自己是梦中的蝴蝶,还是蝴蝶是庄子。这故事告诉我们,世间犹如这梦境一般,真假难辨。若真如庄生一样,化成一只蝴蝶又何妨?” 丫丫说完,就问师兄:“师兄,你说我说的对吗?” 紫云和师傅听了,笑了起来。 珰珰听后大笑,笑他们“白日做梦”,说她若是作梦,定要吃遍天下的美食,穿遍天下的好衣裳,筱绾也吵着要变成蝴蝶。 师傅不笑了,连忙说道:“说的很好。紫云,丫丫,你们两个都是大孩子了,懂事了,以后要照顾好两个小妹,她们两个太顽皮,太任性了。若遇到什么难事,尽管找掌门和黑白两位长老帮忙。无尘和一尘大师都是为师的师兄,他们也会照应你们的。你们都要懂事,莫要惹是生非,不然娘定不饶你们。谁惹事,我就家法处置。”慕云婉一脸严肃,筱绾和珰珰听后,一个劲地点头答应。 师傅又问了丫丫她们的测试,丫丫回答完,珰珰和筱绾抢着回答。 说起测试,她们两个觉得太简单。 珰珰还埋怨道:“我看真人这个老头,越老越糊涂了,我这么聪明的神童,他都不收,他损失可大了。” 慕云婉被珰珰的话逗乐了,又板起面孔说道:“以后不许这样没大没小,没礼数。张真人是我武当派的祖师爷,要敬重他老人家。筱绾你以后监督妹妹,她乱说话,以后给娘好好提醒她,回来跟娘说,看娘怎么教训她。” 筱绾听到要监督小妹,高兴得不得了,使劲点头答应。 珰珰感觉很委屈,觉得她说的没错,只是不好顶撞娘亲,便认错说不敢了。 慕云婉又是不耐其烦地嘱咐一番,而后让云儿和青儿把孩子们的包裹拿出来,慕云婉道:“孩子们,这是娘给你们准备的包裹,里面有娘亲手,给你们缝制的衣物,以后我会让家人每年给你们送些衣服过来。好了,你们都走吧,都回各自的住处去。” 听到要离开,孩子们有些不舍得,虽然来武当之前,娘亲都和她们说好了,但还是不舍得离开,她们都跪在地上,不愿离去。紫云站起来,在一旁劝她们。 慕云婉说道:“丫丫,你带两个妹妹去女弟子宫,定心师太会给你们安排住处。都要听话,快走,不然娘要动用家法了。”慕云婉有些不忍,又不愿她们跪在这里,让自己徒增伤悲。 云儿和青儿也赶忙劝孩子们。 紫云说道:“师妹们,都走吧,别让师傅生气,忘记了临行前我们怎么答应师傅的吗?” 丫丫这才起来,和紫云一起哄着珰珰和筱绾离开。两个孩子哭了起来,慕云婉含着眼泪,让云儿和青儿赶紧带他们出去。 尽管心中万般不舍,慕云婉还是决意让他们独自生活,面对以后的一个个考验,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他们亲生父母的重托与在天之灵。 看着孩子们一个个离去,慕云婉关上房门,泪水哗哗直流。 正要拿出手帕擦掉。这时,门又被推开。 紫云又回来了,他本想跟师傅道别,说下刚才迷宫的事情,看到师傅却独自在房内哭泣,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紫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师傅,不,娘亲,您别担心了,我会好好照顾她们三个,不让她们受任何委屈。娘,您就放心吧。” 说完,大声哭了出来,慕云婉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欣喜不已。 这些年她一直最担心的就是紫云,没想到孩子终于长大,明事理了。 她连忙起身,双手要扶起孩子。紫云说道:“娘,您别哭,您要开开心心的,我才起来。” 慕云婉欣慰地笑道:“好,好,娘不哭,娘这是高兴啊,紫云懂事了,娘这是开心的。” 慕云婉把紫云拉了起来,紫云的个头已经快比自己都要高了,她欣慰地看着这孩子,还想着以前刚收养他时的样子,没想到转眼间孩子都这么大了。 慕云婉将泪水擦干,对紫云说道:“你也去吧。”紫云点头道别。 走出门外,紫云暗想,此事不能告诉娘亲,免得她担惊受怕。 至于以后,他下定决心一力承担,不能让亲人受到任何伤害。 紫云背着包裹,独自向后山走去。 慕云婉见孩子心结已解,欣慰不已。 转念又一想,心中有些不安。她起身走出门外,向玉虚宫走去。 第二十三章 夜探武当山 入夜后,孩子们躺在床铺上,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许多孩子第一次离开家,开始独自生活。既兴奋又好奇,大家相互交谈着。 巡夜的弟子在门口经过的时候,听到房内的响声,就告诫他们要早早入睡,明天一早起床晨练,房间内立刻鸦雀无声。 对于“老人”们而言,他们也是这样过来的,他们只是善意提醒。等他们走后,孩子们又开始聊起来,声音也放小了。 紫云,楚云飞和紫霄宫弟子分在一个房间,由于几人都彼此熟悉了,大家聊起来也很随意,只有楚云飞一个人背对着大伙儿,对着墙,假装睡觉。 紫云的铺位靠着他,紫云小声地叫楚云飞,可他并不搭理紫云。 紫云无奈,只好和其他孩子聊起来。 此时,独孤飞鸿是大家的焦点人物,他比其他孩子大,话题自然引起其他孩子的好奇和向往。 独孤飞鸿给大伙儿讲着江湖趣事,有些连李云海,林傲他们都没听说过,独孤飞鸿不时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孩子们纷纷爬起来,坐在床上听着。 巡逻弟子的规劝,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们前脚走,这里的声音立刻又响起来。 巡逻弟子也不便直接去呵斥他们,论辈分,这里面的孩子都比他们高。 祖师和通德大师的弟子,日后都是武当的精英人物,他们也得罪不起。因此,提醒数次无果后,也懒得去教训他们了。明早,晨练起不来,自然由师傅们责罚他们。 相比男弟子,女弟子们就要安静些,她们只是与左右两边的孩子,轻声交谈着。 或许,今夜将是孩子们在武当山,最后一次能如此放松的时刻,以后他们必须面对一个又一个严格的考验。 已过子时,玉虚宫内的灯火还在亮着。 张真人,冲虚掌门,无尘,一尘,通德,黑白长老等武当辈分极高的几位大师在后院交谈着。 劳碌了一天,藏经阁执事玄思子,已是疲乏,他在塔楼顶的阁楼里睡下。 一根绳子编制成的“床”,悬挂在房梁的两端,他正躺其上。 玄思子只有很疲惫的时候,才会回藏经阁睡觉。 平日里,他喜欢到处乱窜。武当的后山,房顶,凉亭,树枝上,都可以当床来睡。 有时候,他也会跑到黑白长老的睡房里,骚扰他们。 两人年纪大,本来睡眠也不好,好不容易睡着了,被他一番打扰,就再无睡意。 有段时间,两人实在忍受不了,就睡前喝点酒,任凭他胡闹,也不生气。 后来玄思子感觉无趣,也不再骚扰他们。 玄思子后来就有了“夜猫子”的绰号。 今日太累,他躺在绳索上,就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醒来,轻轻地跳下绳子,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 也不穿鞋子,穿着白袜,蹑手蹑脚地来到楼梯处。 他并未下楼,而是侧着耳朵探听着。 他借着月光,巡视楼下的情况,并未发觉异常。 然而他并不甘心,悄悄地走到绳子下方,穿上鞋子,又静静地回到楼梯处。 他用脚尖,轻点地面,纵身跳下楼去,顺着楼梯的缝隙,向楼下飞落而去。 在第五层楼梯处站稳,未发出任何声响。 他跳下栏杆,落在地面。 他没有去点灯,而是借着月光,查探五楼内的情形。 房内一片漆黑,柔和的月光,洒落在几排高高的书架上。 玄思子个头不高,他躲在书架的暗处,蹲下身子,轻轻地挪动着脚步,一排排地查看。 在最后一排,发现一个黑影,正在翻找着什么。 但见,那人一身黑衣,六尺高,蒙着面,一手拿着萤火虫灯,一手翻看着古籍。 此人正是推窗而入时,触动了机关,把睡梦中的玄思子惊醒。 玄思子此时特别兴奋,他心中暗想,好久没碰到贼了,这人打扰本师傅睡觉,正好教训他一番。 他并不急着去偷袭那黑衣人,而是静静地来到他背后,然后突然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小小鼠辈,竟敢打扰本大师入睡,来我武当山偷书,罪加一等,找打。” 玄思子一声厉喝,犹如当头一棒。那人被这么一吓,手中的书与囊萤,抖落在地。 他循声转身看去,并未发现人,正要俯身去拾取书籍。 玄思子大怒,抬脚就在那人屁股上,狠狠地踹上一脚。 那人毫无防备,重重地摔在地板上,狼狈不堪。 他忍痛就要起身,玄思子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看他要起身,一屁股坐在他身上,用内力压着他,动弹不得。 竟是千斤坠!黑衣人暗感不妙,多次挣扎无果,他双手撑地,想要用内力,将压在身上之人逼走,但他明显感到对方内力醇厚。 无奈之下,他只好全身发力,将内功提升,瞬间用手重重地拍在地板上。 玄思子没有防备,他正腾出手来,去打那黑衣人的屁股,正说着:“叫你作贼,这一拳是替你父亲教训你,这一拳是替你母亲教训你,这一拳是本大师教训你的。” 这黑衣人此时才发觉,戏耍他的是个小道童,他也顾不得颜面,迅速飞了起来。 玄思子被黑衣人全身内力弹飞,他立刻稳住身形,稳稳地落在地面,来了一个白鹤晾翅。 那人飞起后,立刻落下,迅速转身,朝向玄思子。 此时,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这个小道士。暗怪自己大意,被他戏耍一番。就此离开,他有所不甘。 他并不把这小道士放在眼里,略微对峙了一下,他双手握拳,一前一后,左脚向前迈出一步,右脚瞬间发力,朝着小道士踢去。 玄思子见状,后退一步,避开踢来的脚掌,施展功夫与那人对打起来。 黑衣人与玄思子身高相差悬殊,加之玄思子身手敏捷,无论用拳术,或是脚法都无法打到玄思子。反而几十个回合下来,黑衣人落了下风。 反观玄思子,时而左闪右避,时而连环飞踢,时而贴身粘打,时而肘击要害。 黑衣人渐渐不敌,疲于应对。他知道小道士用的是武当派绝学,但却一时无法破解,感觉犹如锤子打在棉花上,拳头砸在水里一样,全身的力气施展不出来。 黑衣人暗想如此与他周旋下去,自己将无法脱身。为了尽快结束战斗,他先使出禅门的大力金刚指手,讨不到半点便宜后,改用无影手,试图破解这武当招数。 但见那黑衣人变拳为掌,提升内力至极致,朝着玄思子推掌而去。 玄思子见状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来人,竟然会施展出失传已久的无影手。 刚才与他交手,这黑衣人施展的套路颇为庞杂,有禅宗的罗汉拳,大力金刚手,昆仑派的十三路谭腿,长春宫无相无生拳等江湖绝学,但他始终没放在心上。 这犀利的一掌,携着强悍的掌劲,迎面而来,玄思子向后退了一步,提升内力的同时,立刻变招,右脚蹬地腾空,变拳为掌。完全改变太极拳的打法,不去卸掉这掌力,而是生生地用手掌,去接住对方那一掌。 两掌相击,玄思子硬碰硬地与黑衣人较量。只听那黑衣人“啊”的一声,被玄思子一掌,震了回去,他向后退了好几步,勉强用内力压住脚步。 黑衣人脸色煞白,他原以为那小道士,会用太极拳去卸掉他的掌力,他便可以趁机更换招式,破解小道士的太极拳,而后再次发力,变掌为拳偷袭小道士。 没想到,小道士却生生扛下了他的掌力,而且接过此招,那小道士只是向后退了两步,稳稳地落在地上,毫不吃力。 黑衣人知道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立刻破窗飞了出去。 玄思子见状,立马来到窗户前,大声喊道:“小蟊贼,别溜啊,陪本大师再打几百回合,就这么逃了,当心坠落悬崖,摔死你。” 玄思子的喊声,引来楼下熟睡的弟子。他们立刻爬起来,点上灯,来到楼上,玄思子命人一面去禀报掌门,一面命人通知青风去抓捕。 青风派巡逻弟子向山下巡视半天,也未找到人,只是在山下找到一滩血迹,就再也找不到踪迹。 冲虚知道情况后,命人去回复这小师叔。 玄思子知道来人的轻功与内功皆属上乘,而且武功庞杂,非一般人所能及,让他逃脱只得作罢。 他令众弟子收拾好凌乱的书架,整理好散落的书籍,提高警惕,然后又回到楼顶,躺下睡去。 话说那黑衣人,逃得山下后,立刻施展轻功,飞过几间房子后,在一户院子里落下。 他迅速走入房间,关上房门。没有去点灯,而是打坐在床上,开始运功疗伤。 他万万没想到,今夜竟然败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下。行走江湖这么久,竟然在武当山失手。 想想以前在其他地方屡屡得手,他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恶气。寻思着,他日定当报这一掌之仇。 正想着,突然又吐出一口鲜血出来。 他赶紧平静下来,不再去胡思乱想。 此时,房门竟被人撬开,黑衣人顿生警觉之心,无奈他正在打坐疗伤,不敢分心,生怕走火入魔。 从屋外走入的是一蒙面黑衣女子,她点亮桌上的油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见那女子体态轻盈,身姿绰约,她轻声笑道:“呵呵,师兄也有失手的时候啊?要不要小妹替你走上一遭?” 打坐在床上的黑衣人,见来人是自家师妹,放下心来,一面疗伤,一面回道:“你何时跟踪我至此?我的事,不劳师妹费心。倒是你,不顾师命,擅自出谷,可是又来厮混你那旧情人?恐怕剃头挑子一头热,师妹又是自作多情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师妹好心相帮,你却出口伤人。也罢,权当师妹没有来过。”那女子说完,从腰间拿出一瓶药,放在桌上,而后熄灭灯火,向屋外走去。 走到门口边,她轻笑道:“师尊令师兄前往京都办事,若是知晓师兄在此行侠仗义,恐怕他老人家会气得吐血。” 黑衣人怒道:“你——你敢要挟师兄?” “不敢,师妹只是提醒师兄,你我各行其是,互不相干。若是师妹再听到风言风语,当心小妹哪天口无遮拦,不小心说了出去。” “你——”黑衣人话未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女子将门栓放下,抽出匕首,转身飞出院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十四章 姑苏书院 这几日,苏州城,姑苏书院正忙着招收一批学子。 这一日,书院的拜师仪式正在举行。 苏州府及周边县府等地方,前来求学的学子,身着干净整洁的士子巾服,正站立在书院中堂外的院子里。书院的先生,一一为学子们整理衣冠。 接下来是行跪拜礼。一排学子,走入正堂,对着夫子的画像,躬身参拜,行九叩首大礼。随后又拜山长,先生,行三叩首之礼。 此处是书院的大厅,墙上挂着孔老夫子的画像,旁边墙上题写着书院的校训,字体苍窘有力,是已故高老先生的题字。 这群学童,年纪都不大,也有女生,鱼儿在他们当中也算是大孩子。一身青衫,恭恭敬敬地依照先生的吩咐,行着大礼。 孩子们奉上六礼,净手后,先生为学子“朱砂开智”。 仪式结束后,一个个恭立在院中,聆听山长训话。 蓉娘在院外等候着,看着鱼娃子拜师,心中百感交集,不觉泪水在眼中打转。 还是莲儿眼快,拿出手帕,帮娘擦拭掉挂在脸庞上的泪水。 此时,莲儿这么近距离地望着娘亲,有些一愣,然后安慰道:“娘,您是不是担心鱼儿啊?他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您放心好了。” 蓉娘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周围还有其他孩子的父母。 蓉娘笑了起来,低声对莲儿说道:“是为娘的多想了。娘不等了,免得让他分心,娘在马车上等你。你在这里等鱼儿,把包裹交给他。告诉他在书院要听先生的话,用心读书,不要辜负娘亲的期望。” 蓉娘说完,转身走出院子,朝着书院大门处走去。蓉娘一边走,一边用手帕擦拭脸庞。 大门外,徐管家和车夫正在车前等候,看到蓉娘一人出来,徐管家赶紧迎上前,用手扶住蓉娘。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公子读书是好事,您为啥哭啊?今天可是好日子啊,您可别伤着身子。”徐管家细声细语地问道。 “没事,子行千里,母担忧。做娘的怎会不牵挂呢?况且,看着他能安安心心进书院读书,也算是对得起——”蓉娘回道,话未说完又止住了。 徐管家立刻明白蓉娘的心思,连忙笑着说道:“夫人,您平日里操劳,不就是为了公子吗?以小人看呢,公子像他父亲,嗜书如命,一定能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估计这第一才子的美誉,迟早是咱们家公子的。” 蓉娘破涕为笑,在徐管家的搀扶下,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蓉娘佯怒道:“书院重地,莫要夸口,辱没了斯文啊。” 徐管家也笑了起来,本来还有一连串的溢美之词要说,看到夫人心情好转,就转而说道:“是,夫人教训的是,这里可是苏州府最好的书院,文人汇聚,小人多嘴了。” “正是。这是高家后人开设的书院,想想当年的高老先生,可是太祖皇帝都渴求的大才啊。可惜啊——如今想想,不由得让人唏嘘。”蓉娘感慨道。 望着修葺一新,错落有致的房屋,还有书院大门口,当年大文人——高先生的墨笔,蓉娘又陷入深思中。 徐管家候在一旁,不敢多说,他明白夫人在想什么,怕自己哪一句说不好,又惹夫人伤感。 倒是这赶车的车夫,大声说着:“哎,夫人啊,你该高兴才对啊。俺那小子,能有你家公子一半好学,俺都知足了,就算是沿街乞讨,俺都供他读书。可是他不争气啊,整天就知道在外面胡闹,到处惹是生非。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看来啊,俺们家啥时候能出个读书人,得靠祖坟上冒青烟了。” 车夫的一席话,让蓉娘不禁莞尔一笑,安慰道:“行行出状元,你的娃也许不喜欢读书吧,强求不来。” “是啊,夫人说的也对。”车夫答道。 三人就这样唠着家常,在外面等着莲儿。 拜师仪式结束后,鱼儿找到莲儿,问道:“娘亲呢?怎没见娘啊?”他四处张望着。 莲儿说道:“别瞧了,娘在书院外。不等了,她怕你分心。临行前,她特意嘱咐你,要你好好读书,莫辜负娘亲的期望。还有不准到书院外瞎混,老老实实地呆在书院读书。书院放假,早早回家,省得娘在家惦记。还有闲暇时,多给娘写点书信,让娘宽心。都记下没?” 鱼儿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半晌说不出话来。莲儿安慰道:“你好好读书,就是对娘最大的回报。别让姐,小瞧了你哦。” “娘还在外面等着我呢,你就回学堂吧。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找山长说好了,那是先生的挚交。对了,还有,娘和我给你做的衣裳,鞋子,袜子也在包裹里放着,还有不准再到河里洗澡——” 莲儿欲言又止,又感觉好多没说。看着鱼儿欲哭的样子,也有些感动,毕竟鱼儿还是头回离家这么远,以前都是自己照顾他,如今他要在书院读书,莲儿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出门前的晚上,娘跟莲儿说的那些话,让莲儿有些不知所措。此刻,面对着鱼儿,莲儿反而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 临走前,从腰间拿出一粉色的荷包,塞到鱼儿手中,低声说道:“这是我平时攒下的私房钱,省着花。若是不够,记得写信告诉家里。” 她催促鱼儿回去,转身就走,不时回头张望。见鱼儿还呆呆地站在那里,莲儿不时摆手,示意他回去,泪水瞬间滑落脸庞,如今她似乎能理解出娘亲的心情。在莲儿的印象中,娘亲是个坚强的女人。即使小时候,带着她和鱼儿逃难,又或者是遇到山贼打劫,娘亲从未流过眼泪。 她明白那是母亲对离家孩子的牵挂与不舍。 莲儿走远了,而鱼儿还站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已长大,以后要靠自己去努力。 鱼儿强压着泪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直到莲儿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鱼儿才拿着包裹跑回住所。 “夫人好福气啊,一男一女,以后就等着享福吧。”车夫羡慕地说道。 见莲儿已出书院,徐管家急忙走上前,搀扶着莲儿上车,车夫笑着说道:“大小姐,赶紧上车吧,我们回家咯。” “嗯,我们回家去。到家让徐管家陪你好好喝几杯,这几日辛苦你了。”蓉娘笑着说道。 车夫收回脚凳,又去解开绑在树上的绳子,笑着回道:“多谢夫人,您真是客气了。您说我一个庄户人,就是个伺候人的命,您对我们可真是太好了。夫人,您别说,像您这样好心的贵人啊,还真没几个。” 车夫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只管扯着嗓门说道:“夫人您是不知道,那些个有钱有势的人,还真不当我们是个人啊,难得像您这样的——” 车夫一面赶着马车,一面与一旁的管家聊着,车子渐行渐远。 此时,鱼儿正站在书院外,望着马车远去,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第二十五章 姑苏城 姑苏书院,文鹏在这里度过一年的时光,早已习惯这里的生活。 天气渐冷,家里又托人捎来过冬的衣物。 文鹏很少出去游玩,平日里呆在书院看书。对于先生所授功课,早已熟记于心。 近些日,文鹏对史书尤为感兴趣,无论官书,还是野史,他都喜欢拿来翻阅。 这几日,书院放假,孩子们成群结队,出去游玩。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集市上也格外得热闹。 文鹏早早起床,在书堂内看书。 先生经过,见一个孩子还在学堂,十分好奇。 走入屋内,发现是文鹏,非常欣慰,笑着说道:“读得是何书?” 文鹏闻声,抬起头,见是夫子,连忙起身答道:“禀夫子,学生读的是《汉书》。” “哦,可知读史,无益于功名?”先生笑道。 文鹏笑笑答道:“夫子,学生读书以喜好而论,非为科考也。读史可明智。以史为鉴,正衣冠,辨是非,明事理,知兴衰,匡得失。” 寥寥数语,先生听后,甚是喜悦。他令文鹏坐下,转身就要离去,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回,说道:“还是出去走走,尽信书不如无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乡土风情比书中所讲,更有意思。”说完大笑而去。 文鹏坐下,继续读下去。过了一会儿,文鹏抬起头,望着窗外,有几只小鸟正在屋旁的大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文鹏看着发呆,书堂里跑来几个孩子,他都没有注意到。 “发什么呆啊?我们找你好半天了。”一个孩子问道。 文鹏转过身,发现身边已站几个孩子,这几人是他要好的小伙伴,其中有两个女孩儿。 “没什么,只是听到鸟儿的叫声,让我想起了家。” “想家了吧?走,出去耍耍,外面可好玩了。听说还有皮影戏,可好玩了。走吧,呆在学堂,太闷了。” 那孩子说着,其他孩子也附和。其中一个女娃,接着说道:“是啊,咱们出去玩吧,我家就是这里的,我们这里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每次你都不去,好可惜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嚷着,几个男娃拉着他,出了学堂。 出书院不远,孩子们放开文鹏。这是文鹏第一次出来玩,感觉姑苏城比家里大多了。 青砖灰瓦,亭台楼阁,水榭长廊。长河穿城,云树绕堤,小桥流水人家。 商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车如流水马如龙。 商旅云集,人声鼎沸,酒肆歌楼,通宵达旦。 桥上,人来人往。桥下,游船,商船,川流不息。 舟在水中走,人在画中游。好一个人间天堂! 自唐宋以来,北方多战乱,衣冠再度南迁,更多的商家携家眷来苏杭定居经商,一些流离失所的农户也来江南讨生活。 待帝国初定,推行与民休养生息之策,苏州城人口已激增至数百万,在此经商的商户,能工巧匠数不胜数。随着运河的再次疏通,姑苏城的水运,陆运更为便捷。 苏州府原本丝织业发达,姑苏城及周遭地方,从业的织户已达数千户,织机近万张,且还有商家不断地在周边,诸如烟雨庄等地方扩张。 丝织业的发达,带动了染坊,衣服等其他行业的兴旺,盛产的丝绸,布匹衣衫等更是远销海内外。 这些年,帝国重开海路,又开海禁,海外番邦也来此行商,一时间苏州城,商贾云集,百业兴旺,东洋,南洋,甚至西洋商人也往来于此。 商业的繁盛,海外贸易的兴起,再加之是朝廷粮仓重地,一时间,姑苏城成为帝国重要的商镇,也成为帝国最富庶的地区之一,帝国十分之一的赋税来源于苏州府。 孩子们在街市上转着,这里不仅有江南水乡特有的小吃,还有北方的面人,糖葫芦,糕点什么的,引得孩子们眼花缭乱,口水直流。 几人东跑西逛,来到一处当铺前停下。那个叫小玉的女孩指着店铺说道:“这里啊,以前是我们苏州城首富——沈老板的银庄,只可惜后来转手,接手的老板做起了当铺的买卖。” 说完,他们就继续往前走去。文鹏好奇,就问这苏州城首富为何要变卖银庄。 小玉说:这你都不知道吗?苏州城妇孺皆知。 于是,小玉就给他们讲聚宝盆的故事,其他孩子都羡慕得不得了。 他们边说,边走,走累了就来到街边一家馄饨摊那里。 文鹏和他们坐在路边吃着云吞,文鹏还要听更多的故事,那女孩子却不讲了。 文鹏抬起来,看着小玉。小玉却在发呆,瞧着身后,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文鹏问她怎么回事。小玉说道:“没什么,刚才看到过去的一个轿子里,有个女娃在盯着我们这里看。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好奇就看看咯。” 文鹏扭过头去,那轿子早已走远,路边尽是路人和商贩。 文鹏催促小玉继续讲下去。小玉乐得笑了起来,接着讲这沈老板的故事,当讲到最后沈老板成仙时,文鹏反而不信了。 对于神怪一说,文鹏自是不信的,虽然他也看过不少志怪小说,但总觉得那是骗小孩子的把戏。 文鹏就问,好端端的,做什么神仙啊? 小玉乐得更是吃不下去,她说道:“我们这里人都讲呢,他是天上的财神下凡哦,侬不晓得咯。” 孩子们也都被小玉的表情,与家乡话逗得大笑起来。 文鹏也不好追问下去,低头正要吃东西,小玉把头凑过来,小声说道:“告诉你吧,听说后来他们家被朝廷查封,他被充军到大理。家父不让我乱说,要不然会被杀头的。” 小玉说完,回到座位,孩子们好奇他们在嘀咕啥。 小玉吐了一下舌头,笑道:“刚我跟他说,谁吃的晚,谁付钱啊,哈哈。”说完,站起身来,也不管文鹏吃完没,拉起他就跑,一边跑一边笑。 这几个孩子才明白过来,也顾不得吃了,嘴巴用袖子一抹,都要开溜。 老板正忙着给其他客人端吃的,一看,呼啦啦全跑了。楞了片刻,回过神儿来,正要去追,见摊位上还坐着一个小胖孩。也不追了,装作收拾碗筷的样子,盯着那小胖子。 小胖子看着老板盯着他,瞪大眼睛瞧去,怒气全上来,口中抱怨道:“看什么看,本少爷也不会跑,他们存心要耍弄于我,看我跑不动,太欺负人了。” 一边说,一边把碗里的汤全喝了,还吧唧着嘴巴。 老板见这孩子穿戴不俗,想他家境也不错,应该不会赖账,笑着说道:“公子要是觉得好吃,下次常来。你们六人一共六文。”说完,就把手伸了过去。 那小胖子,从腰里拿出一小串铜钱,递给老板,口中说道:“不用找了。” 老板一看,心里美得,连忙道:“谢公子。” 小胖子不急不忙地回道:“别急,剩下的钱,算我们下次来吃的帐。”说完,转身就走,急急忙忙地追赶上去。 话说,这小胖子叫贾贵,祖籍徽州府,后来居家迁至余杭。由于父亲常年在苏杭一带行商,平时无暇照顾他,托人介绍,送到苏州书院求学。 他父母虽出身山野,但富裕了,喜欢附庸风雅,结交文人,更是希望自家的孩子,能做个读书人。虽然家境不错,可这贾家家风厚实,和许多同乡发达了一样,在家乡兴办私学。 贾贵追上他们,只见几人正在栏杆处,看着河里的鸭子在戏水。 小胖子赶上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们几个太坏了,欺负我是吧?”大伙儿大笑不止,笑他太能吃了。 他们正要走,贾贵说道:“我说各位兄台,留步,让我喘口气。” 等了片刻,小玉带着大家来到一处戏园子,这里有不少人在听小曲。 穿过人群,他们来到戏园后门。出得门来,就见一群人围坐在一个台子下,看着上面的表演。 场地内摆着一些凳子,来看的人大多是妇孺,人也不多,几人找来空着的凳子坐下。 那边台子上正演着,“武松打虎”的剧目。只见一个行者模样的木偶,在锣鼓的伴奏下,来到一家客栈,上面写着:“三碗不过岗”的字,一旁还有人配音:话说这武松来到了景阳冈—— 剧目上演着,孩子们看得入迷,不时拍手叫好。 文鹏好奇,就凑到台子旁边,看到幕后站着两人,手指上还套着木偶,嘴里还唱着。 一个小姐姐,身着素衣,年芳二八的样子,眼睛水汪汪的,绑着一个大辫子。 她一边表演,一边说话。 看到文鹏看着自己,她小声地说着,让他赶快坐回去。 文鹏连忙跑了回去,大伙儿问他看什么,他笑笑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原来外面的木偶是被人控制着。 “武松打虎”的剧目演完后,那小姐姐捧着盘子,到大家跟前,收打赏钱。 最后一排的贾贵,警惕地看着大伙儿,正要拔腿就跑,一把被一个孩子拉住。 大伙笑着说道:别紧张,这回不用跑,不过还是你付钱,贾少爷。 贾贵一脸无奈,他正要付钱,被另外一个男娃拦住,此子唤作孙明德。 他笑着对贾贵说道:“大家逗你玩呢,哪用你每次破费。” 说完,他拿出一小串铜钱,走上前,放在小姐姐的盘子里,对小姐姐说,他们还要看。 那小姐姐笑而不语,她转身向周围的人群收钱,一些人赶紧走开。 孙明德看那几人来气,起身就抓住一个走在后面,尚未离开的中年男子,伸手就要钱,他振振有词地说道:“看戏不给钱,你这人真不害臊。” 孩子的话,引得周围人笑声不断,那男子羞得满脸通红,只好从身上拿出几文钱,放在盘子里,而后急忙走开。 那小姐姐连忙道谢,对众人笑道: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小女子出门在外,还请姑苏城的父老,多多照顾。 接着又回到台前,说道:咱们接着演,下一个剧目“神猴闹天宫”,说完走到幕后。 几个孩子被吸引住,坐在那里,直到散场,他们帮忙收拾板凳。 文鹏好奇,就问小姐姐,这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 小姐姐告诉他,这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要是喜欢,以后常来听。 小玉笑着说,以后不用读书,来这里听书好了。 小姐姐得知他们来自书院,满是羡慕,也挺喜欢他们,要他们常来。父女两人收拾完东西,赶着马车就走了。 孩子们逛集市,看商铺,穿街走巷,文鹏还在书坊买了本《三国志》。 小玉原想带大伙儿去看皮影,大家提议吃些小吃再去。 小玉想想,此时皮影戏应该还没出摊,就和他们去吃些美食。 夜幕降临,苏州城灯火通明。 许多商铺挂上灯笼,一些花船在河上漂浮着,花枝招展的女子立在船头,不时向路过的人群招手。 此时,一阵悠扬哀怨的琴声,从一艘官船上传来,在河面上回荡。 船上,几个达官显贵正在吃酒,一绝世女子坐在船头,芊芊玉手,琴上飞转,似诉凄凉遭遇,似叹人间冷暖。 街道上热闹如故,人来人往。有算卦的,有杂耍的,有说书的,还有卖小吃的。酒肆里坐满了食客,赌坊里挤满碰运气的人,远处不时传来歌女,唱曲的妙音…… 小玉带着几人,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过了好一阵,才到地方。 此时,人还少,他们抢了前排坐下。不一会儿工夫,四周围满了人群,表演开始。 只见台子被一层白纱隔着,里面点着灯,过了一会儿,有人在里面说话:今日的剧目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声音刚落,白色幕布后,飞出两只蝴蝶,伴随着锣鼓声,走出个“年轻男子”,身旁还有一个伴读的“书童”。幕后又响起了男子,悠扬婉转的唱腔…… 夜色渐深,苏州城繁闹依旧,几人朝着学院方向而去。 第二十六章 混世魔王 “驾”,“驾”……随着一声声赶马声传来,官道上传来阵阵凌乱的马蹄声,一大队人马簇拥着两辆马车朝着姑苏城而来。 在距姑苏城阊门尚有五里处,被两队人马拦住。 面对两队黑衣人的阻拦,负责护卫的侍卫领队,举起手中的刀,示意众人警戒,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对面为首之人,身着甲胄,却蒙着面,看不清模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扫过大队人马,目光停留在四乘马车上。 那人骑着高头大马,站在道路中间。 他骑着马,独自走向对面,阵阵轻笑,随意地摆摆手,示意对面的百余名护卫,放下手中的武器,而后笑道:“十三叔,这是要赶往何处?我们叔侄可是多年未见,今日在此地碰上,何不出来叙叙旧,侄儿可是甚是想念十三叔啊。这不,上个月才派人到贵府送信。听说十三叔远游,侄儿特意在此,恭候大驾。” 这黑衣人说话间,已来到那侍卫领队一旁,他抬起手,拍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小老弟,莫要紧张。” 那侍卫领队见他孤身而来,且未带兵器,这才收回手中的刀,拱手道:“敢问来者何人,我等好向主人禀报?” 黑衣人只是轻笑阵阵,并无回复,只顾骑着马走向中间的马车而去。 众护卫持刀戒备着,生怕有何异动。 尚未走到车前,窗帘被掀起,车内一三十多岁模样的男子,瞧向车外。 但见此人生得浓眉大眼,五大三粗,一身华服。听闻有人胆敢拦住他的去路,正欲发作,唤人拿住。 却听来人自称是他侄儿,心中暗自嘀咕,他是哪门子亲戚。 又瞧他单枪匹马,只身前来,便压住性子,看他意欲何为。 见黑衣人走到窗前,摘下黑布,车中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回道:“俺当是谁呢?原来是四哥家的老二啊。可别怪你十三叔无礼,都给我把家伙收起来。”中年男子大笑道。 他身旁的夫人,身材微胖,听夫君这么一说,探过身来,定睛瞧去,而后笑道:“原来是二侄子啊,你带着一大堆人来,不怕吓着你叔和你婶子啊?” 黑衣人哈哈大笑,回道:“婶子好啊,多年不见,婶子还是这么俊俏。” “哈哈,少拿你婶子开心,你说你不在京城呆着,跑来姑苏作啥?”那贵夫人一笑,眼睛竟眯成一条缝。 车上的男子扯开夫人,埋怨道:“一边呆着去,俺们爷俩说话,你个老娘们少插嘴。” 他对车外的黑衣人回道:“等俺片刻,这就下车。” 黑衣人只是轻笑,下得马来。 两人并肩而行,黑衣人牵着马引路,在几名随从的护卫下,两人来到官道一旁的凉亭处坐下。 两人密谈多时,众护卫远远地把守着,两人谈些什么,竟不得而知。 那黑衣人起身道别,带着随行的护卫,策马而去。 中年男子回到车上,不住地抱怨着:“都是你个娘们多事,非要大老远地跑来苏州瞧瞧。这可倒好,摊上事儿了。快传长史过来。” 中年男子焦虑不安,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那妇人在一旁询问,男子并不理会。 一四五十岁模样的老者,急匆匆赶来,他跪在车内,中年男子在他耳边,小声地说着。 老者听完,惊得目瞪口呆,半晌不敢开口说话。他吓得额头直冒虚汗,那夫人见状不妙,不敢再多言,一旁诧异地看着两人。 中年男子着急地问道:“你平时倒是挺能说的,怎么关键时刻,就闷着不出声?” 那老者一面擦汗,一面回道:“看来我等的行踪早已暴露,若是再待下去,定然性命不保。适才所说之事,若是被告发,被上面知晓,定是诛九族的大罪。” 那夫人闻听此言,惊出一身冷汗,乖乖地待在一旁,不再言语。 中年男子捶着车子,压着怒火,低着嗓门,赌气地说道:“俺当然知道是大罪,俺不管,杨老头,你想不出办法来,俺先让你脑袋搬家。” 那老者镇静下来,捋着胡须,低声道:“事到如今,只能铤而走险了。横竖是一死,倒不如冒险搏上一把。或许,不失为两全其美之计。” 中年男子一听转怒为喜,老者凑上前,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 已是黄昏,此时姑苏城的一家书坊内,文鹏正与掌柜交谈着,柜子上还放着两本书。 原来他已读完《汉书》,前两日又在这家书坊买了一本《三国志》,听闻书坊出售施先生的《水浒传》,就急急忙忙赶来,想用《汉书》交换《水浒传》。 柜台的伙计听后怎肯,若是客人都如他这般,书坊不早就关门大吉了。文鹏与伙计相商之时,被一旁的掌柜听到。 那掌柜见他是个好学的士子,也是书坊的常客,虽年纪不大,涉猎书籍却颇为庞杂。 他记得柜台上的书,卖出去不到半月,他就已读完,大为惊奇。 掌柜有心考验他一番,随后笑道:“来龙去脉,我已知晓。虽不合乎规矩,念在公子也是敝店常客的情分上,在下出一对子,若是公子能对上来,在下就答应交换。可好?” 文鹏一听,心中暗喜,笑道:“学生斗胆一试,还请掌柜出题。” “好!听好了,我的上联是:鸟困笼中,恨关羽不能张飞。” “老子化胡,幻菩提又似如来。”文鹏说罢,正要拿走那本书。 掌柜听罢,不由得点点头,见文鹏就要拿书,阻止道:“呵呵,虽说对上来了,算不得工对。别急,听好了,还有一题。” 他接着说道:“文无第一但分高低,武无第二只争胜负。” “才有八斗怎较伯仲,貌似潘安莫论美丑”文鹏随口道。 “好小子,口气不小。听着还有一题。”掌柜的,见难不倒对面的孩子,似有不甘。 他接着说道:“古月临窗清照影。” “丘山望岳务观峰。”文鹏脱口而出,见掌柜的不舍,他叹口气,就要拿回那本《汉书》。 掌柜捋着胡须道:“我上联中可暗含大词人李清照之名啊?” 文鹏放下书,回道:“古月为胡,我对的丘山是岳,岳武穆的岳。李清照,学生对的是陆放翁,字务观。” 掌柜一听,拍着额头,轻笑道:“失礼,失礼,竟一时忘记。惭愧,惭愧。” “哎,学生不该妄提换书之事,还请掌柜见谅,学生这就告辞。”文鹏拿起书,就欲离去。 掌柜笑道:“刚才约定之事,怎好出尔反尔?公子既已答上,这本书公子拿去才是。不过,小店利薄,下次还请见谅。” 文鹏一脸喜悦,拿起那本书,向店家道谢后,转身而去。 他满心欢喜,走在回去的路上,途径一家绸缎庄时,却见商铺周遭,乌泱泱围满了人。 周围的人不时低声议论着。“这店家招谁惹谁了,竟然被人祸害至此,还有没有王法了?”有人不平地说道。 “哎,小声点。看到马车上的旗子没?那可是代王府的人,听说这代王可是太祖爷的十三王爷,在大同府肆意妄为,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无恶不作,人送外号‘混世魔王’。哎,这店家还是自认倒霉吧。”一旁的男子提醒道。 “是啊,此人无法无天,就是个祸害。听说先帝早已把他贬为庶人,当今圣上又给他恢复了爵位。谁知他不知悔改,又开始作恶。不就是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吗?”有人忿忿不平道。 “这个呆霸王不在大同府呆着,跑到我吴地作甚?难不成此人被改封到我苏州作王爷吗?以后我等百姓岂不是要天天遭罪。”有人不解地说着。 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说着。文鹏挤过人群,来到前排。 但见,这商铺的众伙计,掌柜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正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哀嚎着,几个护卫正举刀看管着,一队护卫忙着搬运店内的绸缎,布匹等货物。店内一片狼藉,货柜东倒西歪。 文鹏见状,怒气丛生,凛然地走上前去,大声呵斥道:“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死期已到,还敢在此为虎作伥!” 众人听闻,不由得惊呆了。眼前的孩子,不过十一二岁,五尺高,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喝斥这“混世魔王”的手下。 四周一片寂静,围观的百姓,生怕这孩子遭了毒手,暗想这是谁家的孩子,竟敢管此等闲事。 那群护卫的领队恶狠狠地盯着文鹏,眼中充满了杀机,他大喊道:“找死!” 他下得高头大马,手握宝刀,怒气冲冲地走来。 第二十七章 结识 文鹏见那群护卫模样的官兵,毫无罢手之意,且不时抛来嘲笑的目光,又见那将领,气势汹汹地提刀而来,他毫无畏惧,大义凌然地喊道:“代王爷,难道您要谋反不成?” 此言一句,众人皆惧。 一干人等,皆望向文鹏。 那护卫领队见势不妙,喊道:“小子,要想活命,休得胡言乱语。”说话间,他已来到文鹏跟前。 听文鹏语出惊人,又见围观百姓义愤填膺,他不敢造次,只得又将宝刀按回刀鞘。 文鹏毫不退缩,继续说道:“姑苏城乃本朝直隶重镇,天子脚下,皇恩浩荡。身为皇亲贵胄,纵兵抢掠,当街殴打百姓,已违律法,实乃大不敬之罪,国法难容。且依本朝律例,藩王未得圣主宣召,不得擅自离开封地,违者当以谋逆之罪论处。今日,您身处天子脚下,纵容属下,劫掠百姓,两罪并罚,当诛九族。” 此子虽说年少,却切中要害,字字诛心,不由得令人胆战心惊。 那将官心生怯意,又恐他说下去,低声威胁道:“住口,再妖言惑众,当心本大人要你小命。”说罢,正欲伸手,去抓文鹏颈项。 “住手!莫伤他性命。”马车内传出一老者的声音。这老者正是代王王府里,长史司的杨大人。 他闻听文鹏出言不俗,不由得探出车窗。细观此子,眉宇间竟有一股不凡之气。 老者一面感叹此子虽年少轻狂,却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一面又恐那将官伤及人命,节外生枝,坏了大事。他顾不得许多,及时出言制止那将官的莽撞之举。 老者接着道:“我等奉代王旨意,前来苏州城采办货物。怎知这店家以次充好,欺骗我等,实乃耍奸取巧之徒。诸位莫听这小童胡言乱语,我等怎会有扰民之举呢?念在这小童年少无知,我等既往不咎。诸位还请早早散去,莫要聚众闹事,坏了律法。” 老者说完,坐回车内,招呼众人离去。 围观百姓不由得低声怒骂,此人竟颠倒是非,倒打一耙,反诬别人清白。 那将官闻听老者之令,收了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文鹏,转身离去。 他骑上马,将一袋银子,丢在门外掌柜的身旁,召回众侍卫,驱散人群,掉转车马,朝着苏州城外,匆匆离去。 大队人马刚离去不久,苏州知府率领着捕快及众衙役匆匆赶来。 围观之人见官府来人,这才开始散去。 见衙门之人尚未来到,人群正要散去,文鹏就要去扶,倒在地上的伤者,却被一妙龄女子拽住。 那女子趁人不备,拉着他的手,急匆匆地离开。 文鹏抬头望去,见那女子婀娜多姿,一身青色衣裙,披着黑色披风,头戴斗篷,白沙挡着,看不清模样,腰间挂着一件玉佩,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他开口问道:“小姐姐,这是要带学生去哪里?我与小姐姐无冤无仇,莫要加害学生。” 说着,就欲挣脱女子的玉手,怎知那女子十分有力,一时难以脱逃。 那女子轻声笑道:“刚才还正气凌然,怎么如今就怕姐姐害你?你个胆小鬼。”女子说完,嫣然一笑,她接着说道:“放心吧,姐姐不是害你,而是要救你。看到没,我等身后有尾巴跟随。他们是来取你小命呢。” 文鹏无奈,只得紧跟其后,不时回头张望,确见不远处,始终有两三个官兵模样的人追赶,他的心砰砰直跳,不由得加快步伐。 两人穿街走巷,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 见再无人追赶,两人才在一条小巷子停下。 那女子见四周无人,这才松开文鹏的手。 她开口说道:“江湖险恶,怎容你书生意气?” 文鹏回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能容这帮人胡作非为,烧杀抢掠?” “哼哼,江湖不平之事太多,你个小小的学童管得了吗?天子尚且由他,惯他,我等草民又能拿他如何?刚才没听他那军师倒打一耙,若是官府真追究下来,反诬你个栽赃陷害,诬蔑之罪,你又能如何?”女子一面回道,一面脱去黑色披风,取下斗篷,摘掉面纱。 女子之言,竟令文鹏无言以对。 他望着眼前的绝色女子,不由得发起呆来。 真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文鹏不由得想起这句话,才配得上眼前小姐姐的倾世容颜。 但见这绝世佳人,十七八,妙龄年华,乌发盘起,一根玉簪插在发间,两耳边垂着些许发丝。 她面若桃花,肤若凝脂,玉腮微红,柳叶细眉,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气若幽兰,身姿绰约。 那女子见他发呆的模样,甚是可爱,不由得将芊芊玉手,在他鼻子上,轻轻一划,轻笑道:“好个登徒子,小小年纪,不学好。” 文鹏这才回过神儿来,正气凛凛地问道:“天理何在?王法何在?难道就任由他们鱼肉百姓,逍遥法外,无法无天?” 女子轻声叹道:“天理昭昭,法网恢恢,又绕得过谁?那恶人,天不收之,必有人收,因果循环,天法使然。切莫再逞一时之强,误了自家性命。” “那为恶之人,害了多少百姓?待天公睁眼,又有多少人遭殃?为何不将其早早绳之以法,免得更多百姓受苦?”文鹏追问道。 “呵呵,小小年纪,倒也忧国忧民。可惜,世间不平之事太多,由不得你我。若要为人伸张正义,先要保住自家性命才是。”貌美的女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转而安慰道。 文鹏一声叹息,而后问道:“学生慕容文鹏,烟雨庄人士,多谢小姐姐搭救,敢问小姐姐芳名?” “谢就不必了。姐姐姓楚,名子嫣,龙安府人士。原本是奉师门之命,追杀那恶贼,怎料又被他逃脱。哎,错过如此天赐良机,以后再想诛杀这魔头,恐怕更是难上加难。幸好你这小小学童,及时止恶。当街痛斥其罪行,使其鹰犬有所忌惮,仓皇而逃,也算为姐姐出了口恶气。”女子轻声回道。 文鹏轻笑一声,回道:“看来书生也不是一无是处。” “还敢扬扬自得?下次莫再莽撞行事,书生意气。若不是遇到姐姐这么好心之人,恐你小命不保。即便盛世之下,亦是“强执弱,贵傲贱”。我辈当以法为度,兼相爱,交相利。若哪一日,你一展平生之志,切记要以民为本,赏罚得当,尚贤纳士,不偏富贵,为国为民。”女子说着,复又遮上面纱。 文鹏听懂其意,连连点头。他问道:“夜色渐深,明日还有功课,学生要赶回书院,不知可否离开?” 楚子嫣瞧了瞧四周,见无追兵,又看了看天色,思虑片刻,回道:“姐姐腹中空空,不如陪姐姐吃些饭食再走,可好?” 文鹏连忙答应,两人出得巷子,寻到一家酒肆,在一僻静角落坐下。 小二端来饭菜,两人边吃边聊。 文鹏听着楚子嫣讲述江湖之事,不由得羡慕不已,一时间竟忘记了吃饭。 楚子嫣见桌上书籍,问道:“既是学子,为何读施先生的大作?” 文鹏笑道:“前几日听戏文不过瘾,故此买来,先睹为快。江湖儿女,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尽显英雄本色。行侠仗义,何等快哉?” 楚子嫣忍不住笑出声来,轻声道:“哎!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江湖纷争,亦为名利。若你读完此书,自会明白。” 两人笑谈多时,见夜色渐深,文鹏起身道别。 楚子嫣结过账,起身相送。两人来到酒肆外,文鹏似有不舍,询问道:“不知何时,才能与子嫣姐姐再次相会?” 楚子嫣轻笑一声,从腰间拿出一令牌,递给文鹏,轻笑道:“若是想姐姐了,可拿着这块令牌,到龙安府的凰霞山来找姐姐。” 文鹏接过令牌,细细打量,见这木质的令牌上,正面刻着“侠”字,反面刻着“信”字,大大的黑色字体两边,雕着一对凤凰。正面还刻着几行小字,上书: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楚子嫣告诫他,妥善保管,莫要让他人看到。文鹏笑笑,又从腰间拿出,放入怀中。 两人道别后,文鹏满是欢喜,沿着街道,向书院方向走去。 见他走入书院,楚子嫣才停住跟随,站在河边,轻声道:“几位师兄,还不显身一见?” “小师妹,真是有心,一路护送,这是要给自家找个小郎君不成?”夜幕中,从一旁的树林中,走出一黑衣男子。这人蒙着面,看不清模样,一双大眼,炯炯有神。 说话间,从林中又飞出两人,一白衣男子与一青衣男子。 那白衣男子,一副书生模样的打扮,此人样貌不凡,仪表堂堂,举手投足间,飘逸洒脱,他手持竹扇,阵阵轻笑。 那青衣男子,棱角分明,清爽洒脱,显得精明干练。 楚子嫣见三人显身,低声回道:“呵呵,是又如何?” 听闻此言,白衣男子尴尬一笑,急忙朝着黑衣人使着眼色。 黑衣人知晓小师妹在生气,急忙笑道:“小师妹,请恕三师兄无礼。师兄只是关心此次行动,进展得如何,见师妹却暗中保护一小学童。随口这么一说,实无调侃师妹之意,还望师妹见谅。” “是啊,我等也是在城外林中,见到师妹坐骑——踏雪,看到师妹留言,才急匆匆赶来接应。不知道师妹是否得手?” “哎,别提了。天赐良机,就此错过,恐再无机会下手。”楚子嫣一声长叹。 “哦?难道是行踪暴露,被人发觉?究竟详情如何,还请师妹道来。”白衣男子听闻,眉头紧蹙,用竹扇轻敲手心。 “自打与几位师兄分别后,师妹一路追踪魔头,并未被其察觉。只是在城外五里处,那魔头被一大队人马拦下,却未见其相互厮杀。官道被封,师妹无法靠近,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待小妹再次追上时,却见那伙人在城中一家绸缎庄,打砸抢掠。围观之人甚多,师妹不好下手,恐伤及无辜。幸好刚才那学童,出言止暴,才迫使那伙人罢手而去。此时,师妹才察觉官车中,所坐之人,只有他那狗头军师,那混账王爷与王妃不知所踪。”楚子嫣缓缓道来。 “哎,真是节外生枝,只是师妹为何不追赶那些鹰犬,也好查明去路?”黑衣人不解地问道。 “恐怕早已来不及了。两辆车马俱在,那长史又坐在魔头的车驾上,来了个鱼目混珠。随行之人,又少了大半。想必,他们兵分两路,两人也已改变行程,不知所踪。再者,这长史起了歹意,暗中派人,欲加害那小兄弟。师妹见此,只好留下,暗中保护他,免遭毒手。姑苏城陆路,水路皆便利,想要查出蛛丝马迹,恐非易事。”楚子嫣叹息道。 “原来如此,师兄戏言,小妹莫要怪罪。”黑衣人再次致歉道。 楚子嫣摇摇头,回道:“不过,经此事,那魔头必不好过,皇帝老儿未必饶得了他。身为王爷,擅自离开封地,实乃大罪。” 楚子嫣之言,似提醒了尚在思索的白衣男子。 “师妹莫要自责,此事皆怪我等见不得恶事。若不是我等分兵,前去教训那伙儿恶人,刺杀之事,也不致于此。我等速速赶往大同府,或许还有转机。”白衣男子轻笑一声。 四人转忧为喜,向城外飞奔而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第二十八章 侥幸 金陵城,皇宫后廷的乾清宫内,圣主正与道衍法师畅谈三教。 圣主在奉天殿,召见乌思藏前来谒见的诸僧侣。 道衍法师随同圣驾,鸿胪寺,礼部,乌思藏行都指挥使司等诸大臣一同会见。 圣主,道衍法师与密宗众僧侣大谈禅宗教义,龙颜大悦,而后大加赏赐与册封。 听闻甘丹寺落成的消息后,更是心情大好,令其弟子代为传达圣意,召其法台来年进京见驾。 退朝后,又召少师入宫,两人相谈甚欢。 近日来,圣主失眠多梦,偏头疼的旧疾竟减轻许多,晚上亦能安然入睡。从不信鬼神之说的他,此时亦有心参悟玄机,两人商谈重修武当之事。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在宫外候旨多时,见吕公公出来,急忙媚笑上前,恳请公公代为通禀一声。 吕公公进去片刻,传纪纲入殿回话。 纪纲启奏完毕,呈上折子,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言语。 道衍一面品茶,一面暗查龙颜。 圣主翻阅完呈上来的奏折与证词后,面色铁青,一言不发,许久才回了一句:殿外候旨。 “这个蠢货……”圣主欲言又止,而后一声长叹。 “不知陛下为何事烦忧,和尚能否为圣上分忧?”道衍放下茶杯,回道。 “哎,还不是老十三惹得祸。在我那弟媳妇撺掇下,两人胆敢私自跑到苏州府闹事,纵容属下当街抢掠,还打伤店家与伙计,皇家的颜面让他丢尽了。若再不加以惩戒,恐怕他要翻天了。” “呵呵,原来是此事。恐怕他还没那个胆量。”道衍笑道。 “哼哼,就怕他装疯卖傻啊。”圣主意有所指。 道衍笑道:“若是依祖制与律例,其罪可是当诛九族啊。” 圣主轻皱眉头,叹气道:“锦衣卫,苏州府并苏州卫都指挥使司呈上的折子刚到,他的乞罪书一并到达,还百般狡辩。你说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告他的折子都堆成山了。若说他傻吧,九龙壁上的九龙龙爪,还明白要雕成四爪。你说气人不气人,整日里给朕添堵。” 道衍又笑道:“圣上仁德,复了他封号与爵位,寄望他能改弦更张,安分守己。如今惹起民愤,如圣上言,若不惩戒,势必留下遗患,倒不如召回帝都,严加约束,令其悔悟。” “是啊,既是兄弟,又是连襟,朕于心何忍?”圣上连声叹气,心中怒火亦消去大半,令吕公公召纪纲入殿。 着锦衣卫及三司,查明代王罪行,召其入朝,交宗人府严加管束,而后对吕公公说道:“朕不想见那泼妇,将她送往太子府,和太子妃叙旧后,派人送回大同府。” 纪纲与吕公公领命后,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圣主与道衍二人,他拿出一道密奏,交于道衍。道衍也不避讳,接过翻看。 “你说我那侄子有几个儿子?朕总觉不踏实。”圣主突然问道。 “陛下过虑了,想那厮不过是瞒天过海,混淆圣听,也未可知啊。倒是这殿下所为,似有不妥。”道衍合上奏折,不便多言,轻声笑道。 “朕还是不放心。还是要查查,若无此事,也就罢了。那少师以为如何?”圣主皱皱眉头,撇撇嘴,在殿内徘徊。 “天下初定,民心思稳,不宜大动干戈。” “你说你个大和尚,这管不管民心,皆被你说了。”圣主笑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道衍笑着回道。 …… 文鹏这日向先生告假,拿着手中的《三国志》前往墨轩庵。 他家中原有一本,并未读完。平日功课较多,只能在闲暇之余读史。那本书搁置在家中,未带到学院,他只好再买一本。如今读完这书,就想与人交换。 文鹏购置书籍,花费不少,又想省些钱财,故而在书院墙壁上,贴出换书的启事,却始终无人问津。 前几日听小玉讲,墨轩庵的主人,隐居不仕,善画山水,藏书甚丰,或可一试。 于是,他拿着书,走街串巷,踏过石板桥,来到墨轩庵门前。 见店内并无伙计,文鹏轻声问道:“先生可在?” 无人回应,文鹏只得在店内等候,见墙上挂着不少山水画,细细打量起来。 一幅幅水墨丹青,妙笔生花,栩栩如生。浓墨淡描,山清水秀。渺渺数笔,勾勒出一片意境幽远,飘逸脱俗的世外仙境,令人沉醉在那黑山白水,烟波浩渺之地。 正当他流恋在山水之间时,却被人轻拍了下肩膀。 文鹏转过身,见一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的老者,正站在他身后。 那老者头发花白,留着长长的胡须,精神矍铄,正笑呵呵地打量着自己。 文鹏急忙躬身施礼道:“王老先生好,学生慕名而来,拜会先生。听闻先生藏书甚丰,学生斗胆有事相求,想用学生的这本书,换先生的《后汉书》。” 那王老先生听后,大笑起来,捋着胡须,问文鹏如何得知他有此书。 文鹏如实回复,他是姑苏书院的学童,听闻他同窗好友林小玉之言,故而冒昧前来一试。 王老先生听罢,又是大笑,接着道:“实不相瞒,老夫确有此书,却是前代印制书籍,自视珍贵。除非你这本书也是前朝印制,否则恕难交换。” 文鹏听闻此言,泄了气,回道:“听闻先生高洁,不喜功名,隐世不出,怎也厚古薄今?天下之书,本为天下人读书而印。若是皆藏于家中,倒不如咸阳宫一般,烧个干干净净。” 说罢,又是施礼致歉,他接着说道:“学生唐突,不该登门讨饶,学生这就告辞。” 王老先生知道他话中有话,又见他手中之书,完好如初,知他是爱书之人。虽说惜才,但若是说到让书,他自是不肯,由着文鹏离去。 谁知此时,门前走来两三名捕快,见墨轩庵内有一学童,即刻叫住文鹏。 为首的捕快,走入店中,正要盘问,定睛瞧去,见王老先生正坐在椅子上,赶紧施礼道:“王老先生,近日身体可好?在下奉旨办案,不想惊了先生。还请老先生见谅。” 王老先生只是一声轻笑,并未起身,询问道:“李大捕头,又有何公干啊?难不成要封我的画店不成?” 李捕头急忙笑道:“岂敢,岂敢。先生说笑了,在下怎敢在先生这里闹事?这不是奉了上面的旨意,说是前些日子,有个学子当街诬蔑代王违反祖制,上峰让我等找来此人,查问是否属实。” 文鹏心中略感紧张,果然不出子嫣姐姐所料,看来还是查到他头上了。但此刻他却出奇地镇定,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墙上的书画。 王老先生大笑:“哈哈,前些日子,老夫也曾有所耳闻。不过是一孩子,怎会如此大动干戈?” 李捕头低声道:“谁说不是?上次我等前往天丝庄,冯掌柜被他们打得,那叫一个惨,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赔的银子还不够汤药费呢。哎,您说这叫个什么事?”说完,就要拿出手中的画像。 王老先生请李捕头坐下,回道:“这个小童,是替他主家来换书的。既然来了,最好查查,老夫也落个清闲。” “那是。还是早早办完公差,在下还要向指挥使大人回话。那学子转过身来,让本捕头瞧瞧。”说话间,李捕头摊开画像。 他瞧了几眼,又盯着画像琢磨,口中喃喃自语:“不像啊?” 王老先生瞥了几眼,正欲说话,却听得门外又是一阵声响。 店内迈步走来一位气宇轩昂,高大魁梧,身着蟒袍的大人,他目光坚毅,深邃。 王老先生抬头一见,急忙起身,笑道:“原来是郑大人,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老先生莫要取笑在下了。下官是奉了圣意,率船出使南洋。在姑苏略作停留,一为采办货物,二来在此恭候,道衍大法师等人前来会合。途经宝地,不来拜会先生,便是大大的罪过啊。”那人笑道。 来人竟是圣主宠臣,李捕头急忙起身向郑大人施礼,而后向两人告退。 郑大人问道:“莫不是这衙役难为先生?” 王老先生笑道:“非也,非也,奉旨查案而已,郑大人陪老朽到内堂叙旧。那学生,快去找我那管家借书,让他赶快备些酒水,老夫好款待郑大人。” 此时,文鹏正站在墙边,听闻老先生如此交代,急忙向内院跑去。 “老夫若非年迈,真想随大人一同前往,也好领略下南洋风景。今日逮到机会,大人可要好好给老朽讲讲,这异域风情啊。” “那是自然,不过下官尚有一事,向先生请教。随我出海的兄弟,久经风浪,多有不适,还请先生赐个方子。” 老先生一面拉着郑大人的手,朝内堂走去,一面喜笑道:“好说,好说,就看大人的故事精彩与否。” 两人携手,大笑而去。 一盏茶的工夫,文鹏如愿以偿借到那本书籍,拿着两本书出得墨轩庵。 转念一想,并未返回书院,脱掉长衫,前往戏园后面,听起了木偶戏。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落大地。文鹏这才穿上衣衫,向书院赶去。 见大队锦衣卫正在离去,他急忙躲入林中,许久后,才出得林子,回到书院。 第二十九章 偷袭 话说武当山的玉虚宫内,冲虚道长刚送走圣主派来的朝廷要员,他即刻召集武当数位长老前来议事。 此次,朝廷除却赏赐大量钱物外,又传达了圣上旨意,将武当山尊为“大岳”,位于五岳之上,并将其列为朝廷祀典之列。 年后,朝廷将陆续派来能工巧匠,勘察地形。待方案确定下来之后,将在武当山大兴土木,重修武当山道观及宫殿,并为真武大帝重塑金身。 圣主对武当山,圣眷优渥,恩宠备至。 想到师祖云游前的情景,反倒令冲虚掌门如坐针毡,心事重重。 当夜的窃书案,并未引起张真人过多的注意,反倒是婉丫头的提醒,令师祖有些犹豫。他掐指一算,似觉察出一丝天机,却未明说。只是告诫众人约束好门下弟子,广结善缘,积善修德,以期化险为夷。 他还记得张真人临行前的那番嘱托。 真人对众人道:“日中则昃(ze),月满则亏。阴阳循环,此消彼长,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凡事皆有定数,不可强求。我武当兴于前朝,盛于我朝,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正所谓‘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既有此难,避无可避,当坦然以对。无为,而无不为。我武当弟子谨记,上下一心,广结善缘,积善修德,护佑山门,以化解灾劫。” 如今,武当备受瞩目,盛极一时,是否暗示劫难将至? 只是这祸端将由何处而起,他一时无法参透。身居掌门之职,唯恐处事不周,辜负真人嘱托。 这一年来,冲虚为山门殚精竭虑,生怕出何纰漏。或许是上了年纪,有些力不从心,诸多事宜,皆交给弟子青云,青风,青明等人处理。 他已萌生退意,亦与通德大师等人商议过,打算将掌门之位让出,传于他的大弟子青云。 怎奈,师祖云游四海,尚未归来。无尘,一尘,归尘等长老的意见亦是待祖师归来,回禀后再作决断。 思量之时,诸长老已临至大殿,冲虚掌门与众人闭门商议起来。 翌日,天还未亮,悠扬深远的钟声,在山林与云海间回荡。 孩子们早早地起床晨练,一年的时光,令他们早已习惯这种清修的日子。 紫云,独孤飞鸿,楚云飞等人,双手正提着水桶,前往山泉处打水。 放在起初晨练时,他准又大放厥词,说出“武当派招收无偿劳力”之类的怪话,如今他反倒跑得比谁都快。 一个黑影,从人群中闪过,趁着天黑,向后山跑去。 他在山间,一座山洞旁停下,东张西望,确认四处无人后,才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 搬开山洞口的一块石头,把包裹扔了进去,再将石头放回原处,即刻离开。 青云当值,巡逻一个晚上,已是疲乏,独自赶回住处休息。 恰好撞见一人,飞近一瞧,竟是小师弟景炎。 “小师弟,你这是去哪儿,不好好练功,又贪玩了吧?” 景炎不知所措,有些许慌张,急忙镇定下来。 他想了想,连忙答道:“大师兄恕罪,师弟刚去后山,看看那只受伤的小松鼠是否伤愈,还请大师兄不要告诉师傅。” 青云也不想为难小师弟,告诫道:“以后别老到后山去玩,师尊有令,后山禁止闲杂人等出入。幸好是被我发现,要不然非绑你去见师傅,面壁思过数月不可。好了,赶快回去吧。” 景炎谢过青云,委屈地说道:“大师兄,那什么时候才能去玩啊?李玉,还有紫云,楚云飞那几个小子整天跑去玩,也没见有人管。” 青云不禁大笑,他蹲下身子,看着低着头的小师弟,回道:“小师弟别难过,这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行,或许过完年才会放开禁令。不过呢,你想去玩,跟大师兄说下,我带你去。” 景炎点点头,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青云起身,摇摇头,向太极广场方向走去。 山洞内,打坐着一人,三十多岁,披散着头发,看不清模样,脸色苍白,如同死人一般。 那包裹散开,几个馒头散落在地面上。 他起身,拾其地上的馒头,也不顾粘上的泥土,放入嘴中,大口咀嚼起来。 那双邪恶的眼神,狰狞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片刻后,只听“轰”的一声,洞口的石头,被那人一掌击飞,滚落一地。 此地甚为偏僻,这动静并未引起巡山弟子的察觉。 那人趁着天色,一跃而起,在山林间飞腾。 眨眼间,已飞到山脚下,潜入一家农户之中。 天蒙蒙亮,这户人尚未起床。那人见绳子上,晾晒的衣服,伸手去拿,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 大同府,自古以来,乃是西北地区重要的战略要地,是帝国经营西北的军事要塞,亦是抵御,出击大漠强敌的重要堡垒,下辖四州,七县。 大同城,经魏国公及大同卫指挥使周大人两任修建而成,城防坚固,固若金汤。 四面设有四门,均有瓮城,吊桥,城壕,构筑工事。东门和阳,南门永泰,西门清远,北门武定。四门均建城楼,四角有角楼,城正中设有牌楼。 如此森严防御,一旦代王入城,四人将再无下手之机。 此刻,楚子嫣正把守在清远门外五里处,她立在一棵大树上,严密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她与三位师兄,连夜快马加鞭,提前赶到大同城。多方打探下,得知代王尚未抵达府城。 四人不知他从何处入城,只得分散开来,潜伏在城外,伺机而动。 一旦发觉那魔头出现,以烟花为号,通知其他人前来接应。楚子嫣争不过三位师兄,只得埋伏在西门外,这最不可能出现那厮的地方。 已过去半晌的时辰,始终不见其踪影,又不见其他人的信号。 已是黄昏,残阳如血,红霞漫天。 楚子嫣有些着急,暗想难道此人乔装打扮,混入了城中? 刚咬了一口馒头,楚子嫣露出喜悦之色,她匆匆收起馒头,放入怀中,拉响了手中的烟花。 原来,远处走来的队伍,正是那魔头的车驾,几十名护卫簇拥着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赶往西门。 当初,依长史之计,代王与王妃分道而行。王妃以吊唁为名,前往帝都,面见圣驾。念在姐姐的情分上,想必帝君亦不会责罚,顺道拜会太子妃,从中周全。代王改走水路,经浙转陆路而回。 一路上,代王提心吊胆,舟车劳顿,已是人仰马翻。 到了大同府地界,才松懈下来。自以为,天高皇帝远,到了他的封地,任圣主也奈何他不得,故而放松警惕。 巧得是,这呆霸王粗中有细,他料捅出如此大的娄子,圣主定然派人,前来缉拿于他。从西门入城,想必谁也料想不到。 他坐在车中,正想着回城后,如何享受一番,以解旅途疲乏时,却听得车外一阵骚乱,他大怒道:“想摔死本王吗?” “王爷大事不好,有刺客。”车外传来护卫的回禀。 只见大路两旁的几棵大树,瞬间倾倒,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带队的护卫见状,急忙令众人莫慌,掉转车马,就欲改道。 谁知,又有数棵大树倒下,又将退路挡住。 人群慌乱,萧萧马鸣,马群与车子东摇西晃,乱作一团。 楚子嫣趁机朝着马车,连开三箭。一箭射死驾车的兵士,一箭射在马车的窗子上,一箭穿过车帘,飞落车内。 利箭从他脸庞,擦肩而过,代王吓得屁滚尿流,双手抱头,缩成一团,趴在车内,大呼小叫。 几名护卫急忙赶来,护着车子,手持宝刀,抵挡飞矢。 进退维谷,又被偷袭。那领队抽出腰间宝刀,大声喊道:“诸位莫慌,保护王爷。传令兵何在?徒步而行,速往城中报信,召集大军,前来捉拿刺客。” 众护卫急忙勒马,片刻后,人群镇定下来。 一个个手持利刃,摆开阵势,严阵以待,严防杀手偷袭。 中间的大队护卫,掉转马头,迅速向马车靠拢,警惕着四周。 众护卫层层防御,将马车围在中间。 不亏是训练有素的兵士,楚子嫣见此,只得收手。连连开弓射箭,射杀几名前去报信的传令兵,可惜仍有落网之鱼,躲入山林中。 她来不及追杀,当即飞到旁边的大树,砍掉绳索,启动机关。 第三十章 禅道高手 一时间,飞火流矢,万箭齐发。 巨石乱滚,尖刺犹如雨海,倾斜而下。 大队人马,顿时乱作一团,战马四窜,人仰马翻。惨叫声,嘶鸣声不绝于耳。 马群受惊,带着护卫东奔西跑。这些护卫要么被飞箭与尖刺射中,要么被飞来的巨石击中,连人带马摔落在地。 有的尚未下马,被受惊的战马拖着狂奔,苦不堪言。 有的刚躲过飞箭,却被飞来的碎石击飞,砸落下马,被混乱的马群踩踏,或伤或残。 场面混乱不堪,异常惨烈。 虽说一些护卫久经沙场,但在促狭之地,遭受如此密集攻击,亦是平生少遇,不禁大惊失色,乱了方寸。 里面的众护卫,急忙用护盾抵挡飞矢与尖刺。 危机时刻,为首的将领大吼道:“下马。” 众将士立刻会意,匆忙下马,躲在马后,手持利刃,抵挡飞矢。 “赵驰救我……”代王在车中不住哀嚎。此刻,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躲在车中,缩成一团,不敢乱动。 飞来的火箭,虽被层层护卫抵挡,依然有不少利箭,落在车顶及车篷两侧,火苗蔓延,大火燃起,浓烟滚滚。 代王捂着面,不住咳嗽,不敢轻易下车,耳边不时传来“啪”,箭落在木车上的声响,车内遍布利箭。若是稍不留神,定会被射成刺猬。 此地已成一片火海,满地尽是卫兵与马匹的尸体,鲜血直流。 未见刺客,卫队已死伤大半,其余卫兵围在马车四周抵挡着。 赵驰明白这绝非一般的刺客,如此精通机关术,定是高手所为。 他已来不及细想,护卫在马车一侧,同时下令护卫灭火。 楚子嫣再度开弓射箭,怎奈被护卫的盾牌挡住,一时无法得手。 三位师兄尚未赶到,机关已尽,久拖生变,只有放手一搏。 楚子嫣拿出宝剑,一手持剑,一手紧握剑鞘,纵身而下,眨眼间,已飞至车顶,执剑刺入车中。 这宝剑削铁如泥,穿透木板,直落车内。怎知代王缩在角落里,这一剑并未刺中。 楚子嫣动作之快,令人措手不及。在她拔剑之时,赵驰眼疾手快,飞上车顶,与她对峙。 “你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胆敢刺杀王爷。”赵驰目露凶光,冷冷地问道。 “此人在大同府为非作歹,杀人越货,欺男霸女,早已恶贯满盈,死不足惜。尔等为虎作伥,死有余辜。废话少说,拿命来。”楚子嫣知他欲拖延时间,等待援军,不与他多说,举剑便刺。 “哼哼,就凭你一人?有我赵某人在,休想动我王一根毫毛。”赵驰横刀抵挡。 两人你来我往,缠斗厮杀,招式尽出,刀光剑影,锵锵作响。 四周的卫兵不敢乱放暗器,生怕伤着代王与赵大人。一个个围着马车,伺机挥动长枪,刺向楚子嫣。 楚子嫣左闪右躲,气势恢宏,丝毫不落下风。 厮杀数个回合,赵驰暗自惊奇,刺客虽是一女子,却剑法犀利,变幻莫测,剑气凌人,竟不知是何玄妙剑法。 他不敢大意,全力使出昆仑霸绝刀刀法。 昆仑刀法以霸道超绝,刚猛威武,闻名天下,纵横江湖。 使刀之人,将纯厚的内力,融入到精湛的刀法之中,刀风呼啸,杀气逼人。气势磅礴,连绵不绝,犹如惊涛拍岸,大开大合,破空声如龙吟虎啸,令人胆战心惊。 或扫、或斩,或突,或劈,或砍,或掠,招招攻向她要害之处,刀法可谓刚劲有力,出神入化。 不少江湖高手惨死在他的刀下,可惜他今日偏偏遇到了楚子嫣。 刀剑相击,直震得宝剑乱颤,楚子嫣手臂发麻。尽管如此,她依然紧握宝剑,左支右挡,毫不退缩。 凶猛的宝刀,如下山猛虎,直扑她面门而来。楚子嫣一个退步侧身,轻松化解。 不待他横扫而来,右脚一蹬,避开刀锋,一个纵身飞跃,腾空而起,挥动利剑,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直攻赵驰头部而来。 赵驰急忙收刀,举过头顶,抵挡如飞流直下的利刃。 楚子嫣见他上身露出破绽,落下之后,直刺他的心房处,气势如长虹贯日,雷霆一击,迅疾无比。 赵驰来不急躲避,只得步步后退,右脚蹬车,飞出车子,踩在护卫肩头,飞身而上,挥刀再次砍向楚子嫣。 两人杀得惊心动魄,天昏地暗,周遭的兵士,竟不敢近身。 此时,代王的三卫卫兵已得到消息,迅速集结,悉数出城,正向此地杀将而来。又禀了指挥使大人,调集城中一部分守备军,一并前来。 楚子嫣三位师兄及早赶到,两人堵住大军去路。白衣男子手持钢笛,直奔代王马队而来。 十几名护卫见此,手持利刃,防备白衣男子。 两名卫兵突上前来,挥动手中钢刀,砍向白衣男子。 怎知他一面用笛子挡住利刃,一面使出掌法,以迅疾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掌将一卫兵击飞,那人被震飞几丈远,口吐鲜血,气绝而亡。 另一卫兵见此,大惊失色,手中利刃被瞬间弹开,又是一掌,被他一击之下,震飞到人群中。白衣男子借机,转动钢笛,一柄利刃从一端弹出。 他纵身飞起,手持利刃挥向众人。 楚子嫣见几位师兄赶来,施以援手,大喜,越战越勇。 赵驰见这女子的剑法,千变万化,精妙绝伦,攻防兼备,已觉棘手。 如此滴水不漏,犀利致命的攻势,早使他无暇分身,疲于招架。 他见又来三名绝顶高手前来支援,大感不妙,暗恨援军行动迟缓,虽近在眼前,却无法赶来营救。 而另外两名黑衣人,确有万夫不当之勇,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两人亦非莽夫,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将士,且战且退。 大军的弓弩,暗器丝毫无法发挥长处。一旦剑雨袭来,两人即刻飞入山林中,亦或躲避开来。稍有机会,又持盾牌,飞入人群中,横扫千军。 一退一进中,大军已逼近设伏之地。 或许是赵驰与楚子嫣的争斗,为代王争取了时间。此刻,他平复下来,抽出腰间宝剑,鼓足胆量,趁机离开马车。在众护卫的簇拥下,躲入林中,朝着西门而去。 楚子嫣见此,暗叫不妙,她故意喊道:“师兄助我,取那狗贼之命。” 赵驰见代王已逃离马车,恐他遭白衣男子毒手,刚回头张望,被楚子嫣识出破绽。 她弹开对方宝刀纠缠,利剑猛刺对方心窝而去。赵驰眼疾手快,急忙后撤,利刃还是刺破赵驰软甲,刺入他体内。 鲜血瞬间从他腹部流出,他身体失去控制,跌落车下。周遭的卫兵,急忙伸手接住赵驰。 他疼痛难忍,低声道:“速去保护王爷。” 几名卫兵护着赵驰,其余人等,前去阻挡白衣男子。 这白衣男子手段更胜一筹,众护卫见他身手如此厉害,反倒围而不攻,虚晃数枪,待他攻来,后退数步。避其锋芒,只为缠住对手。一旦他飞起,即刻追至,又将他团团围住。 代王的几名贴身护卫,寸步不离,将他围在一棵大树跟前。 楚子嫣腾出手来,也顾不得赵驰死活,只顾向奔逃的代王杀将而来。 此刻,代王身边仅剩十几个护卫。 也许是他命不该绝,眼看着楚子嫣手持宝剑,飞杀而来。 从林中飞出八名道士,一个个身着灰衣道袍,盘着发髻,手持利剑与拂尘,挡住楚子嫣的去路。 她被迫落在地上,与护卫前方的八人对峙而立。 “原来是道纯宫的道士,还请诸位道友让开,我等今日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杀掉这个魔头,以告慰大同府惨死他手的百姓。”楚子嫣凛然道。 “无量天尊。上苍有好生之德,施主以替天行道为名,妄开杀戮,这些无辜的性命不也惨死尔等手中?大军已至,我劝诸位施主,还是趁早罢手,速速离去,莫为此,丢掉自家性命。再者,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位施主的性命,自有定数。想必经此一难,亦会自省自觉。江湖是非难断,恩怨难了,徒染业果。”为首的中年道长稽首道。 代王见有道士相助,暗喜,急忙道:“这位道长所言甚是,只要放过俺的性命,本王既往不咎。” 与白衣男子缠斗的卫兵,趁机散开,来到代王一旁护卫。 “住口!假仁假义,身为出家人,不思清修,锄强扶弱,却助纣为虐,枉为道门弟子……”楚子嫣话未说完,被一旁的师兄止住。 他正欲开口说话,又有两名僧人飞来,落在道士一旁。 那五十多岁的大和尚,手持禅杖,身宽体胖,身后跟着一白面小和尚,约莫十四五岁模样。 大和尚放声大笑,声如洪钟。一面向一旁的无明道长施礼,一面开口道:“阿弥陀佛,无明道长所言甚是。老僧劝两位心存善念,莫要妄动杀机,苦海无比,回头是岸。” 代王心中更喜,竟是晨觉寺的袈空大法师,他喊道:“大法师有礼了,改日,本王定前往寺中还愿。” “既然道纯宫与晨觉寺两派高手,执意助纣为虐。今日就让在下,领教下大同府,禅道高手的妙招。”白衣男子果决地回道。 此言一出,双方再无退让之理。八名道人与两名僧侣即刻围了上来,将他与楚子嫣围在里面。 道纯宫道人即刻摆下上洞八仙阵,一个个手持利刃,拂尘,向两人击杀而来。 大和尚手持禅杖,小和尚拿出双铜笔,伺机攻击两人。 楚子嫣与师兄,一前一后,相互协防。她低声道:“如此缠斗下去,恐难得手,我等死不足惜,却不能放过那厮。凌锋师兄,你可借机诛杀狗贼,莫管师妹。” 第三十一章 相念不如不见 上洞八仙阵,不愧是道门一大法阵。开合自如,阵法玄妙,变化多端,令人防不胜防。 时而一人飞出,如离弦之箭,亦如猛虎下山,突入其中,直攻楚子嫣要害;时而两人夹击一人,一左一右,虚虚实实,眼花缭乱;时而三剑齐头并进,轮番攻击,犹如三龙出水,攻势如江河直下,一发不可收拾;时而四人围攻,剑雨如泰山崩石,四面开花,剑气如秋风扫落叶,席卷而至;时而…… 袈空大和尚举起禅杖,时不时从天而降,使出金刚伏魔功,试图将两人打散,各个击破。 那小和尚更是诡计多端,冷不防,窜出人群,施展夺魄勾魂笔,偷袭二人。 楚子嫣两人,面对十人围攻,面不改色,毫无畏惧。以不变应万变,以守为攻,我自岿然不动。任凭十人各施手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楚子嫣一手用剑鞘挡住对方利器,一手挥剑横扫。 剑如流水,气若游龙;静如止水,动若白驹。 身如彩凤花丛舞, 意境绝妙压群雄, 莫道佳人柔若水, 一剑横扫斩苍穹。 上洞八仙阵,虽绝妙无双,怎奈美人剑法,玄幻神妙,一时间竟无人敢于近身。 楚子嫣的师兄秦凌锋,一根钢笛犹如白龙飞舞,又如沧海横流,浪里逐沙,气浪滔天。 不世奇才出阡陌,横笛作剑色如霜,万马千军谁敢挡,云台悍将叹轻狂。 笑问苍生,谁与争锋! 秦凌锋收回钢笛,抽出腰间缠绕的九节鞭,银链如飞轮急转,银蛇翻滚,逼得众人不住后退。 双发直打得飞沙走石,昏天暗地,难解难分。 数十个回合下来,十人久攻不下,竟未讨得一丝便宜。 八名道士竟有两人轻伤,大和尚的伏魔掌,从天而降,更是被秦凌锋单手借住,将大和尚震飞数丈。 僵持之际,楚子嫣的另两名师兄,撤往此地。大军越过障碍,杀奔而来。 秦凌锋见两位师弟,满脸是血,三师弟更是身重利箭,怒意暴增,正欲大开杀戒。 分神之际,被那小和尚抓住空档,他躲入大和尚身后,连放五支暗箭。 秦凌锋眼疾脚快,躲过四支暗器,不成想还有一支,飞驰而来。 楚子嫣见势不妙,来不及提醒,转身挡在师兄前面,“噗”的一声,暗器刺入腹中。她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秦凌锋大惊,急忙护住师妹,转动九节鞭,欲为师妹报仇。 他转念一想,大声怒道:“身为禅门弟子,竟暗箭伤人,好一个慈悲为怀!今日,暂且饶过尔等性命,他日定登门讨回。撤!” 他吹起口哨,召唤林中藏匿的骏马,单手扶起师妹,边杀边退。 道纯宫的道士见此情景,不再强攻。 秦凌锋收了九节鞭,从腰间拿出几颗霹雳弹,丢入人群中,架着师妹,飞入林中。 那两个师弟亦丢出数颗雷弹。 爆炸声四起,浓烟弥漫。四人伺机跳上马背,钻入树林,朝着南面飞奔离去。 大军赶到,弓弩手朝着四人离去的方向,万箭齐射。 秦凌锋的二师弟断后,挥动手中长枪,抵挡飞箭。转眼间,四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浓烟散去,见那代王瘫倒在树边,喘着大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不住地擦拭脸上的冷汗,口中喊着:穷寇莫追,快来护我。 几名将官与统领,前来问安,他没好气地喝斥道:“一群废物,养活你们有啥用?怎么才到?本王险些遇害。”说完,不再理会众人,贴身护卫将其扶起,朝着备好的大轿而去。 他似乎清醒过来,站在原地,抱拳笑道:“俺的性命是诸位大师救下,大恩不言谢,等俺回府上,养足精神,再去拜会各位法师。”说完,又由护卫搀扶着,坐入轿中,打道回府。 几名护卫已为赵驰包扎好伤口,搀扶着他。 赵驰心灰意冷,如坠寒窖,令其他兵士救治伤残护卫,搬运阵亡将士尸首。 他挣脱护卫,独自朝着城中而去。 无阴道长瞥了一眼大和尚,又瞧了一眼林南方向,心中暗叹:江湖中,竟有此等人物! 他与袈空和尚道别后,带着几位师弟回城。 “师妹,你伤势如何?”秦凌锋问道。 “无妨,幸好有馒头与令牌挡着,皮肉伤而已。只是三师兄受伤严重,看来我等,得赶快找个大夫。”楚子嫣轻声回道。 说话间,那三师兄坠落下马,昏倒在地,三人急忙下马。 三人在大同城南郊,找到一家农户停留。那二师兄换了衣衫,潜入城中寻找大夫。 …… 临近年关,这一日,学堂放假。 一大早,文鹏拿着书,前往墨轩庵。 老先生正躺在书房外的竹椅上,晃晃悠悠,一面看书,一面品茶,自得其乐。 见文鹏前来,手里还拿着本书,甚是好奇,问道:“读完了?” “非也。学生过些日,就要放假回家。先生的书,自是珍贵,故而特意送来,免得先生担忧。年后再借,不知可否?” “哈哈,那一日老夫借出后,就茶饭不思,孺子可教也。”老先生接过书,反复翻查,见完好如初,满脸喜色。 正要回话,前院,匆匆忙忙跑来一伙计:“老爷,有位自称是你故人的和尚,要拜会你。看样子,好像是前些年来过的,叫什么来着,一时想不起来了。我同他讲,你去行医去了,不在店中。那人不信,非要等你回来。人在还店中坐着呢。” 老先生一听,满脸不悦,赶紧起身,在院子里徘徊片刻后,停住脚步,笑道:“好小子,算你运气好。这本书拿回去,读完再还不迟。赶紧离去,若是碰到那人,也别多说话,更别提我在家中。好了,去吧。” 文鹏接过书,一脸欢喜,道谢后,拿着书就往回走,却听到老先生之言:“快,快,给老爷我拿把长梯。” 文鹏穿过庭院,径直走向前院的店铺,低着头穿过过道,来到门前,却被那和尚叫住:“小童,王老先生可在府上?” 他回了句:“不在。”说完,径直走出店子,沿着街道走开了。 和尚起身,来到门口,却不见孩子的踪影,暗道: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文鹏离开墨轩庵,转到巷子里,绕到后门的大街上,却远远瞧见老先生的身影。 他正扶着腰,一瘸一拐地朝着大街走去。 他好生奇怪,跑了过去,赶忙扶住老先生,问道:“先生怎如此狼狈?难道翻墙了不成?” 老先生叹气道:“还不是为了躲那老和尚,害得老朽闪了腰。扶我找个地方,歇歇脚。” 文鹏搀扶着先生,穿过大街,来到河边的石栏处,停了下来。 文鹏一面给先生揉腰,一面问道:“既然是先生的知交,何故避而不见?难道他也欠先生书籍未还?” 老先生放声大笑,摇摇头道:“心无菩提,阴镜非清。身为出家人,不思参悟禅道,非要生出房相之心。如今想要衣锦还乡,老夫偏不成全于他。” “先生说得是谁啊?本朝似乎再无丞相之职,再高不过内阁首辅。” “还能有谁?皇帝老儿的少师——道衍和尚。”老先生凑过来,低声道。 说罢,他接着叹道:“哎!相念不如不见。” “不是说他随郑大人去南洋了吗?怎还会在此地?” “郑大人先去了东洋,过些日子才会回来。”老先生低着头,小声说道。 文鹏还要再问,老先生却岔开话题。 老先生活动下筋骨,感觉好多了,询问文鹏平时去哪儿玩,就要他带着自己,去看木偶戏。 一老一少,在繁华的街道上走着。 第三十二章 落魄书生 文鹏走在返回书院的路上,此时,月光高照,灯火通明。 过完年,回到苏州,还书时,老先生相告,想收他为徒,传授其医术与画工。 这先生终生未娶,亦无过继子女,虽有亲戚,怎奈并无合适人选。 虽说他过得逍遥自在,却恐百年之后,自己的丹青与医术失传。 几次交往,老先生观文鹏天资聪颖,勤奋好学,萌生收徒之念,欲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他在得到先生允诺,可以随时借阅他的藏书后,才答应拜师。 老先生想想,当初自家学医的情形,不禁笑他有眼不识金镶玉,眼中只有黄粱书。 文鹏也不在乎,每次下完学堂,即刻赶往先生家中。 天丝庄被劫掠一事,萦绕心头数月,文鹏担心惹出事端,被人识出,故而改道回学堂。 如此,书院前街的烟花之地,成了必经之路。 这里是姑苏城有名的天香楼,上至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常出没于此,鱼龙混杂。 尤其是夜晚时分,红灯高悬,热闹异常,通宵达旦。欢声笑语,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经此路,常令他面骚耳红,尴尬不已。 大门外,时常站着一些打扮得花枝招展,香艳妩媚的女子拉客。 起初,大家还相安无事。 后来她们闲暇之时,不知哪位女子起了头,寻他开心。 见他已是半个大人,一个个拉拉扯扯,搂搂抱抱。有的女子将他拉到怀中,有的对他动手动脚,还有的言语挑逗,在他耳边低语:小哥哥,姐姐带你去温柔乡,可好? 文鹏知她们在戏耍于他,吓得每次路过时,极力躲避。 他越是躲藏,反而越让她们觉得有趣,有些胆大的女子,甚至当街拦截他。 多亏墙角的乞丐,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帮忙,才令他化解尴尬。 那乞丐胡子拉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还散发着臭味。 他常躺在天香楼门前,掌柜嫌他碍眼,轰赶几次无果后,也不再为难,只是让他蹲在天香楼侧楼墙角,另给些赏钱。 这乞丐何时来此,无人知晓,更无人关心。不比其他,他既不沿街乞讨,也不装残扮可怜。躺在街边沉默不语,疯疯癫癫。路人打赏的钱,也被他拿去打酒,常常喝得酩酊大醉。 只有见到天香楼的花魁——湘儿出入时,才会疯狂追逐,吓得湘儿绝少出门。 他见女子追赶文鹏,起身走去,伸开双手,要去寻那女子,反倒令那些妖娆的女子,花容失色,连忙躲开。 后来,他从先生家回来,会带些剩下的馒头,或者干净的饭食,给乞丐吃。偶尔也会在他碗里留下几文钱。 姑娘们再闹,文鹏索性坐在乞丐身边不走。 直到后来,湘儿姑娘,将那些女子臭骂了一顿,才有些好转。 姑娘道:一个个小浪蹄子,没羞没臊的,人家还是孩子。若是把他带坏了,不觉有愧吗? 今日他又带了一些糕点,放在乞丐碗里。谁知乞丐并未去拿,而是不停地喝酒,这似乎是他除了睡觉外,唯一的嗜好。 文鹏正要离去,乞丐道:“小兄弟,坐下来,陪我聊聊。” 一旁摆摊的小贩们,不禁好奇,这乞丐竟能开口说话,大伙儿还以为他是哑巴。 文鹏瞧下天色,坐在他一旁。 乞丐低声道:“在下身无长物,已是废人一个。流落街头,原想一死了之。却在这花柳之巷,见到形似我亡妻的女子,已死之心,死而复生。苟活于世,只想在人群中,再多看她一眼。厚颜肯求公子,了却夙愿,在下死而无悔。公子心性淳厚,不知可否帮在下这个忙?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只远远看上一眼,足矣!” “难道就是这里的花魁,湘儿姑娘?” “正是她。” 文鹏不觉有些为难,想见她,谈何容易。 那乞丐也知强人所难,不再说话,只顾喝酒。 文鹏见他眼神中的一丝生机,又陷入死寂。 这乞丐言辞恳切,亦是痴情之人,他有些于心不忍,想想道:“明日黄昏之时,还是这里,大叔在楼下,远观便是。” 乞丐放下手中的酒葫芦,眼神一闪,犹如枯木逢春,生出些许期盼。 翌日,上完先生的功课,他早早地出门,来到天香楼下。 那些女子见他背着小箱子,竟主动找上门来,颇为意外。 文鹏上前施礼,姑娘们竟一反常态,连连后退,拿着宫扇轻笑,窃窃私语。 文鹏红着脸,恳请姐姐们帮忙,说他想见湘儿姐姐一面。听闻此言,那些女子们更是乐开了花,就要赶他走。 前些日,当街拦他的妖娆女子走出来,笑问他见湘儿有何事,文鹏回道,想给她画幅画像。 姑娘们这次并未戏耍于他,只是笑他不学好,让他赶快回书院去,等长齐全了再来。 文鹏不懂其意,满脸通红,恨不得钻入地缝中。 那女子见他并非戏言,止住了笑容,又拒了他平日积攒的些许碎银,反复问他用意。 文鹏低声道,是受那乞丐所托,想让湘儿,在楼上露上一面。 那女子笑道,带他进去也无妨,只有个条件,要吃上一口方可。 文鹏不明,正要寻问,却见那女子擦掉朱红的胭脂,一把将他拉到跟前,在他俊秀的脸蛋上,嘬上一口,而后轻笑不止,撇开起哄的女子,拉着他就往里走。 文鹏面色通红,低着头,跟随那女子入得楼内。 此时,客人不是很多,一些女子陪着客人在楼下吃酒,一些女子相互嬉闹,以消磨时光。见那女子带一年纪不大的俏书童进楼,就要围来,起哄耍闹。 却被那女子打开,口中嚷道:“去,去,都闪开,这小哥哥是本姑娘的。本姑娘今日要吃嫩草,谁也不能抢。” 那女子带着文鹏上得二楼,找到一僻静的房间,轻声敲门。 片刻后,房门打开,走出一貌美如仙,冷若冰霜的女子。 此女正是湘儿,她见文鹏两人来她房间,面色一沉,矫怒道:“琴儿,你个小蹄子,嫌我骂你不够吗?不带人学好,小心折寿,带来找我作甚?” “姐姐别生气啊,这书生说是有要事寻你,我才敢带来。”说完,唤作琴儿的女子,用玉肘碰碰文鹏。 文鹏抬起头,回道:“是的,不管姐姐事,是我央求她的。想给姐姐你画幅画像,学生分文不收。” 湘儿拒之,文鹏有些不死心,接着道:他是王老先生的学徒,才学画不久,见姐姐倾城倾国,想多画些画作,当作练手,希望她能成全。 湘儿有些犹豫,琴儿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湘儿这才答应下来,就让他进得房间,文鹏道,须是临街的房间才好,光线也好。 湘儿也不明说,算是答应,选了一间临街的阁楼,两人入得房内。 琴儿低声对他说,画好了,言语一声,她在门外守着,让他尽快画完。 还未过多久,天香楼的老鸨慌张赶来,被湘儿阻了。 湘儿回道,是她请来的书生,给她作画。若是不信,看着也无妨。 那老妈妈见他伏在桌前,挥毫泼墨,一笔一画,细心勾勒,也不再阻止。总觉不放心,就打开房门,搬来椅子,坐在门口守着。 文鹏已画完,却说道,墨汁沾染了画卷,恳请重画一张。 湘儿轻笑,也不多言,令他再作一幅便是。她离开凳子,脱下鞋子,转而侧着身子,卧在榻上,让他画来。 九霄云天之上,一绝世女子,托腮侧卧云霄,似出水芙蓉,又如仙子下凡,身姿曼妙,冰清玉洁,柔情似水。云山雾海,天上宫阙,瑶池仙境,尽收眼底。 再配上大诗人李白的诗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曾向瑶台月下逢。 待墨干后,又开始着色。湘儿起身,见到画作,不禁掩齿而笑,一颦一笑间,竟如此勾魂夺魄。 湘儿道:“这是要羞煞奴家啊!这首《清平调》,是诗仙只为帝君宠妃而作,小女子何德何能,敢配如此佳句。” 湘儿虽如是说,心中却是感慨良多,末了,竟是一声轻叹。 文鹏又提,要画一张扶窗侧影画,那湘儿竟也允了。画完后,又配上大唐才女——薛涛的《春望词》: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虽笔锋稍显稚嫩,这意境却令湘儿颇为满意,就欲打赏,文鹏连忙拒绝,只道:“多谢姐姐成全。”躬身施礼后,向房外走去。 房外围了一些女子,待他走出房门,就欲拉扯,要他也来画上几笔,却被琴儿支开,拉着文鹏向楼下走去。 出得天香楼,文鹏连连道谢,谁知琴儿道,改日给她也画上一幅。 文鹏应允离开,却见那乞丐站在街道上,正凝望着那将合上的窗子,无声地哭泣着,泪水顺着脸颊,哗哗直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文鹏走到跟前,那乞丐急忙擦拭眼泪。 他从袖中拿出一幅画,交于乞丐,却是最初的那幅画像。 乞丐细细打量,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又生怕弄脏,揣入怀中。 文鹏就欲离去,却被他叫住。 乞丐道谢后,在他耳边低语片刻,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块绸布。打开后,里面竟是一本诗词集。原来这乞丐,也曾是位落魄书生,文鹏如此想到。 文鹏翻看,里面收录的,竟是前朝大词人幼安先生的诗词,头篇便是那首有名的《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 他急着赶往老先生家,未多加留意,放入怀中。 乞丐让他妥为保管,若是不得意之时,不妨拿来翻阅,而后转身离去,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自此后,这乞丐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未有人见过他的踪影。这是后话,不再多提。 文鹏在去先生家的路上,一直琢磨着乞丐交代的几句话。 不觉间,已到墨轩庵门前,却听得店中有些嘈杂之声传来,伙计正要合上门板。 见他迟来,东张西望着,让他赶快进店。 第三十三章 化蛹成蝶(求推荐,求收藏) 那乞丐在他耳边低语的,正是庄周先生的《逍遥游》,前半部分一字不差,而后半段却截然不同,似是一段心法口诀。 乞丐令他铭记于心,净心修炼。 炼成后,不仅可以闭气养神,延年益寿,还可以培精固源,打通任督二脉,开启奇经八脉,增进内功修为,炼精化气。参透玄机,踏上修道之途。 文鹏觉得这乞丐有些神神叨叨,所说之言也虚头巴脑,未放在心上。 “怎么这么迟?先生正在后院等你。快进去吧。”店中伙计闪开一条道,让文鹏入内。 他收回心思,心想出了何事,今日怎就早早关门? 却见店铺后门,有四个人把守,低声交谈着。文鹏穿过人群,不觉间,已到后院,书房这边无人。 文鹏只好去旁边的院子,找先生。院子里,有四间房子,几个小屋。前面一排,两间客房,一间药房,再后面一排是先生的卧房。 药房一旁的房子下,围着一群人。房门紧闭,里面点着灯。 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正围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为首的男子,英气不凡,正问文鹏是何人,跑到这里做什么。 却听到先生,在屋内叫他,来不及解释,文鹏急忙推门而入。 见房中床上,正躺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他身中两支利箭,赤着上身,似乎已经失去知觉。 先生在床边,不停地给他清洗伤口,木桶里的水,已变成血红色,白布换了一条又一条。 一清秀可人的女子,正在身边帮忙,她在一边扶着那男子,一边为男子擦拭血迹。 先生并未怪罪他迟来,而是让他坐下,记录药方。文鹏放下箱子,提笔就写。 今日的情形,令他有些紧张,还是头次遇到。虽不大喜欢医术,对先生所授,却早已铭记于心。常用的药物及功效,也能识得一些,记录药方更是手到擒来。先生常带着他去行医,故而很快就将药方开好。 先生将方子上所用的药物,分散在多个单子上,并注明冶疗何病症,以防药铺查问。 文鹏自然知道,先生这么做,是不想有人察觉。 他拿着单子,走出房门,将药方交给为首的男子,而后令他们各自分散,去药店买药,莫在同一家购买,而后又交代一番。 文鹏回到屋中,先生又让他记录药方,而后让他去一旁的药房照单抓药。 先生恐男子流血过多,支撑不住,决定先取出一支箭来。待药配好后,先生拿出剪刀,剪掉箭杆,而后从他身体后面,将箭拔出。 血汩汩直流,女子急忙擦拭伤口,先生给他敷上止血散,又将药末敷上,女子在一旁为其包扎。即便男子服了麻沸散,依然从疼痛中醒来。 看着男子疼痛难忍之状,文鹏不由得心惊肉跳,他又叫来伙计换些热水。 不一会儿工夫,众人已将所需的药物购齐。文鹏拿入房中,依先生之言,逐个打开配齐,而后拿去研磨。 先生对那女子道:“齐姑娘,这支箭离心口近些,只能取出。取出这支时,那创伤又恐崩裂,老夫怕他撑不住,有何要说的话,不妨提前讲明。”说罢,一声长叹。 齐姑娘满面泪水,见男子昏死过去,不忍叫醒他。咬紧牙关,回道:不用了,她相信卓兄,定能撑得住,熬过这一关。 老先生让女子喂他汤药,而后拿出利刃,在灯火上炙烤后,在利箭一旁处,切开口子,开始取箭。 文鹏在一旁看得头皮发麻,胆战心惊,不忍直视,只听到那卓姓男子,牙齿咯嘣作响,疼痛难忍时,低声发出阵阵惨叫。片刻后,男子再次昏死过去。 忙完后,文鹏瘫坐在地上,惊出一身冷汗,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先生,为人医冶箭伤。 惨烈的场景,淋漓的画面,令他心有余悸,许久才平复下来。 原来书中的快意恩仇,是这般的血淋淋。生死一瞬,迈过去,海阔天空;倒下了,黄土枯骨。 人生在世,或铁骨铮铮,侠肝义胆,万古流芳;或卑躬屈膝,罄竹难书,遗臭万年;亦或平平淡淡,碌碌无为,终了此生。 先生坐在男子身旁,为其把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安慰完齐姑娘,唤他过来。先生告诫他,今日之事,切莫声张出去,对任何人不得讲,文鹏不住地点头。 见文鹏神情木讷,魂不守舍的样子,先生笑道:“须知人生苦短,不过百年;生命脆弱,惜在当下。荣华富贵只是过眼云烟,悲欢离合不过一枕黄粱。身为郎中,当悬壶济世,造福一方。若能救人一命,更是功德无量。” 文鹏感慨良多,自觉受益匪浅,此后学医之时,更为用心。 此刻,他抬起头,不解地问道:“那先生行医,还收人家钱财?岂不有违医道?” “好小子,竟敢挤兑起先生来。老夫也要养家糊口啊。”先生见他开朗起来,轻声笑道。 文鹏又依先生之言,抓了些药材,熬成汤药,端入房中。此时,人已散去,只有齐姑娘在房中照料。 天色已晚,先生吩咐文鹏回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文鹏不禁又想起乞丐的话。 在心中默念口诀许久,不觉神清气爽,暗叹这口诀并非痴癫之言。 闲来无事,即会念上几句,时间久了,竟觉身强体健,心体通透,明心见性。 这几日,文鹏去先生家,为那男子抓药,研磨,煎熬汤药。 那男子性命已无大碍,仍在昏迷中。在齐姑娘精心照料下,气色也好了许多,脸上的血气渐渐恢复。 闲谈中,得知女子名叫齐雯,那男子唤作卓伟,两人自打娘胎,便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情深意浓。早几年,已打算拜堂成亲,不成想,家中却突遭变故,久拖至今。 齐雯道,经历过这次生死劫难,待他痊愈后,即刻完婚,还要生几个娃子,省得以后后悔。 文鹏轻笑,笑她一个女子如此直白。齐雯回他,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对于卓伟受伤始末,她绝不口不提,文鹏也不追问。 两人闲聊时,听得房中传来阵阵咳声,想是卓伟已醒。齐雯满是欢喜,放下手中揉搓的衣物,在身上随意擦擦,赶忙推门而入。 这几日,路过天香楼时,已不见那乞丐的踪影。 那些妖娆的女子,也不再纠缠于他。只是在她们闲暇之时,仍忘不了言语戏弄,一个个喊道:琴儿,快出来接客,你的小情郎来咯。 从那以后,琴儿似乎变了个人,绝少在外面拉客,有时见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也似有瘀伤。文鹏知她们不易,除了拿些医冶的药,却也无可奈何。 又过了两日,卓伟与齐雯被人接走。先生道,他要远游,让文鹏一个月后再来。 待先生走后,姑苏城来了不少锦衣卫,除盘查过往的路人外,药铺,医行成了重点稽查的对象。忙活一阵子,毫无所获,只得草草收兵,不了了之。 文鹏后来听闻,有一队蒙面杀手,趁着圣主出宫时,行刺圣驾未遂,仓皇脱逃。 落网的同伙中,有人不堪忍受重刑,供出他们的几处据点。待锦衣卫赶到时,人早已不知所踪。 青灯一盏,寒窗苦读。接下来的日子,文鹏安心待在书院读书,直到有一日,故人登门拜访。 第三十四章 萧府(求推荐,求收藏) 苏州城,城北一处庄园外,一架马车在几名高手的护卫下,在大门前停下。 但见大门的门匾上,清晰地题着“萧府”二字。 这庄园很大,四周只有这么一户人家。 门前是苏州河,一座平坦的石桥,连接河流两岸。 这苏州河本是当地人的称呼,原本叫作吴淞江,古称松江或吴江,是太湖出水入海的主要通道,苏州河只是其中一段。 由于海岸滩涂淤积,至本朝,河宽已不足三百尺,加之帝国初年,洪水泛滥,经过分流与冶理,河面变得更为狭窄。 周围几名护卫,查探过后,并未发觉异常,这才下得马来。 这时,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位中年男子,在管家的搀扶下,下得车驾,迈步走入府邸。 随行的护卫,这才牵着马,去往后门。 穿过两道门,走过几处院落,沿着湖边的小径,绕到后院。 来到客厅,一位贵夫人,已在门口等候,他走入厅堂,脱去斗篷。 夫人走上前,给男人摘掉披风,而后吩咐丫头们伺候着男人洗漱,端茶倒水。 那男人正是萧老爷,搬至苏州府已经有一年多的光景。 前些日子,他出门办事。见他提前归来,夫人问他:“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萧老爷淡淡地回道:“拜会了几位故人,不宜久留。” 夫人关切地说道:“老爷别怪我多嘴,有些事情,我们还是少管为好,妾身总是提心吊胆的。搬来苏州府一年有余,反倒觉得还是在家乡安稳一些。” 萧老爷起身,命仆人们都退下。 他站在夫人身边,拉起夫人的手,低声说道:“夫人放心,老爷我自有应对之策。我们萧家,自太公跟随太祖打天下起,无时无刻不谨小慎微。所谓伴君如伴虎,萧家之所以还能挺到如今,就是因为进退有度。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如今,时局变化多端,稍有不慎,将万劫不复。老爷我复出,情非得已。” 说到此,他拉着夫人,走入屏风后面。 两人在桌旁坐下,萧老爷压低声音,接着说道:“夫人有所不知,若不是朝中有人说情,我们萧家,前几年就要被满门抄斩。如今圣上,大有太祖遗风,我们萧家若要躲过此难,老爷我只能在这刀尖上再走一回。之所以不与你说,就是怕你们担心。” 夫人起身,低下身子,抱着老爷的腿,小声地哭起来:“老爷,妾身跟着你,从未怕过什么,只是担心孩子们的安危。” 老爷拍着夫人的胳膊,感慨道:“夫人莫怕,有为夫在,定要为我们萧家尽力一搏。” 夫人一边啜泣,一边囔囔着:“老爷,等事情妥当,我们还是回家,过安稳的日子。妾身不稀罕富贵,只求一家人平安无事。” 夫人擦掉眼泪,整理一番,拉开房门,命人为老爷准备饭食。 小翠跑到小姐闺房,急急忙忙地告诉小姐,说老爷已回府。 香儿赶紧把手中的针线活儿,藏到柜子里。坐到书桌前,拿起书来。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父亲过来,她反而责怪起小翠。 这一年多,呆在家中,实在无趣。香儿跟着家里的佣人,学做针线活儿。自己也试着,做起刺绣。 起初不熟练,经常扎到手指,反而吓到佣人。 怎奈这香儿毅力十足,一年下来,刺绣做得有模有样。 父亲常来查看她的功课,为不让父亲看到她学刺绣,每次都让小翠在外面把风。 在寂寥无趣中,打发着光景。家里人不让她出门,除了读书,画画,临摹书法,弹琴,下棋,刺绣外,她无事可做。 有一次,她竟打起赤脚,卷起裤子和衣袖,跳到湖里去抓鱼。 被父亲撞见后,好一顿责骂,身边侍女连带小翠,也一起跟着受罚。 以后,她再也不敢胡闹。 香儿常想念起烟雨庄的日子,想念起鱼儿,拿出戴在胸前的玉佩,看着发呆。 有时候,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发呆。 时间久了,香儿变得越来越沉闷,对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 父亲见她性情大变,反而高兴起来,觉得女儿变乖了。 只有何氏感觉出她的异样,就和老爷说道,带她出去透透气,可她却丝毫不感兴趣。 有一日,从寒山寺上香回来,路过一家街摊时,她似乎看到路边一个孩子,很像鱼儿哥。 车马一晃而过,看了好久,也没看清那人模样。 一年多了,她不知道鱼儿哥,是不是早把他忘记了。她生怕哪一天,记不起鱼儿的样子来。 想着想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她梦到自己坐在树上,鱼儿坐在树下看书。过了一会儿,鱼儿起身离开,她着急说道:鱼儿哥,等等我啊。 鱼儿转过身来,对她说:香儿,我去京城赶考,你在家等我。 说完,人就不见了。她想下去,可怎么也跳不到树下。 她正着急着,转瞬间,她就来到一户人家,这家人正在娶媳妇。 很多人在闹洞房,她也在其中。只见那男子傻笑着,掀开新娘子的盖头。 盖头揭开,新娘子娇羞地看着新郎,然后和新郎一起向众人拜谢。 当他转过头,香儿发现他竟是鱼儿,她赶紧走上前去,就要问他,为何娶了别人,可是众人已将她挤了出来。 香儿抬起手,向鱼儿挥手,可他似乎根本不认识自己,只是好奇地看着她,香儿想喊他,却喊不出声来。 这时,她听到有人叫自己,睁开眼,才发现是小翠。她正躺在床上,小翠唤她起床吃饭。 晚上就跟小翠念叨,去年在市集上,看到的人定是鱼儿哥。 她似乎想起来,鱼儿曾对她说过,他家里人要送他到苏州读书,只是当时,尚未定下来罢了。 小翠不信,已过去这么久,谁还记得那人模样。况且她就在旁边,怎么就没看到呢。 香儿就问小翠,家里人谁回烟雨庄,给她捎封信回去。 小翠只好答应,她最了解小姐的秉性,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得。 小翠只求小姐,以后别再连累她,为此也不少跟着挨罚。 小翠就说小姐思春了,两个人在凉亭边打闹起来。 小翠一本正经地说道,老爷不会同意他们的。 香儿说她才不管,她说鱼儿哥答应她,高中状元就会来娶她。 再说了,家里人不同意,她就和鱼儿哥私奔去。 小翠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小姐,若是让老爷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腿。 香儿默不作声,她又想起刚才那个梦境,心里反而害怕起来。 小翠以为小姐生气了,赶忙劝起来。 香儿盯着小翠,也不说话。小翠还以为她出了什么状况,说小姐不要吓唬她。 看着小翠的表情,香儿大笑起来,逗着小翠,说以后就跟父亲讲,把小翠嫁给苏州府最丑的男人。 气的小翠脸都红了,香儿连忙赔不是。两个人就这样闹着,很晚才回房。 躺在床上,香儿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于是,她叫小翠到她床上来睡,小翠说她不敢。 香儿生气了,说再不来,就把她卖了。 小翠架不住小姐折腾,只好披着衣服,从床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钻到小姐被窝里,她也是第一次和小姐睡在一起,感觉小姐的被窝好暖和。 小翠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躺着,香儿却时不时逗她,她只好求饶,听小姐说着心事。 小翠是萧老爷,在烟雨庄一家农户买来的丫头。家贫,孩子也多,父母就把她卖到萧府做丫环。 这女娃乖巧,聪明,做事也机灵,深得夫人喜欢,待遇也与府里其他丫头不同。 再加上是小姐的贴身丫环,府里的下人都把她当半个主子来对待。 可小翠从不敢有任何奢望,做事谨小慎微,循规蹈矩,她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丫环,会和其他人家府里的丫头一样,作为陪嫁品和小姐一起出嫁。 对于小姐和鱼儿的事,她听了很多。她经常听小姐念叨,不过作为下人,她一直守口如瓶。在她看来,老爷是不会让她嫁给一个庄户人家的少爷,虽然鱼儿家境也不错,但毕竟和萧家是无法相比的。 前些日子,她听到夫人和老爷,在商量小姐的婚事。 上门来提亲的人,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子弟,就连烟雨庄那个小胖子家,也来凑热闹。都被夫人以孩子还小,给打发走了。 她就听老爷说,过些日子,找个宫里的师傅,来调教下小姐,学学规矩,把她身上的“匪气”给去掉。 夫人虽替小姐说情,不过也同意老爷这么做,还让小翠也跟着好好学学。 小翠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 香儿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突然冒出一句:小翠,你们家人什么时候会来看你啊? 小翠被问得哑口无言,这些年,家里人从来没有看过她。 从她记事起,她就被带到萧府,逢年过节,其他丫环的家人,还会来个人看看他们。 可她家里人却无人来过,仿佛自己就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一样。 夫人和老爷待她如自家的孩子,小姐待她如姐妹,这都冲淡了她对家里的想念。 小姐突然提起这事,让她不得不去想家人的模样。 小翠,摇摇头,问小姐怎么提起来这件事。 香儿悄悄地在小翠耳边,说了几句话。 小翠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小姐,一时说不上话来。 小姐开始撒娇:“好小翠,答应妹妹吧。以后给你找个好相公。” 小翠惶恐地说道,小姐你这是要小翠的小命。说什么她也不敢答应。 香儿一边央求,一边折腾小翠,她知道这是对付小翠最好的办法。 小翠不得不答应,不过她说此事不能瞒着夫人和老爷,须让他们知道。 香儿没办法,只好答应小翠的要求。 两个人聊着,聊着,进入了梦乡。 第三十五章 探亲 翌日,小翠怯生生地向夫人禀报,想回家探亲。 夫人很好奇,于是就问小翠,是不是在府上受了委屈。 小翠摇摇头,对夫人讲,府里上下都对她照顾有加。 她感谢夫人的照顾,只是这些年一直在府上生活,从未回家看过。自己也长大了,不知道家里如何,想回家看看父母与兄妹,只要看他们都好,就安心了。回府后,好好伺候小姐,夫人和老爷。 小翠讲完,一直低着头,香儿在一旁看着,对她使眼色。 小翠偷看了一眼,不敢吭声。 夫人沉思一下,满口答应。 夫人还让管家去取二十两文银,另外命丫鬟去取一些衣物和点心之类的,让她捎回去。 小翠连忙磕头,感激道:“谢夫人大恩,这赏赐太厚重了,家里人用不了这么好的东西。” 夫人让小翠起来,笑着说道:“难得你一片孝心,还记得家中父母。就凭这一点,夫人我就该好好赏赐你。人不能忘本,更不能不孝。小翠,你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些年,小姐也多亏有你照料,省去我和老爷许多心思。这银子呢,是给你父母的。等下走的时候,再给你二两文银作为盘缠。” 小翠赶紧跪谢夫人。 夫人命人唤来马夫,告之小翠家的位置,并派一个家丁随行,要他一路保护好小翠,若有一丝闪失,定不饶他们。 小翠接过包裹,站在一旁,不敢看小姐。 香儿有些失落,但又不甘心,连忙说道;“娘,女儿在家也没事,不如我和小翠一起回去吧,也好回家看看。” 夫人不允,说这几天会给她找师傅。 香儿满脸不悦,赌气地说道:“不让我回去,我就不学。不学,什么都不学。” 夫人说道:“不许胡闹,小翠是回家探亲,两日后就会回来。” 香儿不答应,抱怨着小翠回家了,就没人陪她,呆在家里快闷死了。再说回家之后,也要到家里看看,自己的一些东西,还在家里放着。 夫人说让家丁捎来,香儿不许别人乱翻。 香儿一直闹着,夫人招架不住,老爷这时来到房里,夫人说了情况,怎知萧老爷满口答应。 香儿原想这下糟了,父亲的态度却出乎意料。 她欢欢喜喜地蹦到他面前,拉着父亲的手一个劲地晃着,嘴里一直谢着父亲。 香儿的举动,倒是让萧老爷很是欢喜,他们父女好久没有这么亲近。 搬到苏州府以来,香儿像是变了一个人,看到香儿今日如此高兴,萧老爷也开心起来。 他命府中两名剑客,负责保护两人。 萧老爷又唤来香儿的奶娘,一同前往。 对五人吩咐一番,又让管家拿些盘缠,准备启程。 那几人准备了下,在大门口等着她俩。香儿只带上几件衣服,便拉着小翠出门。 夫人看着老爷,好奇地问:“怎么这次反倒由着她?” 萧老爷笑着说:“要是不答应她,又该胡闹了。让她回家转转,以后怕是再没机会了。” 说完,萧老爷不笑了,表情凝重起来。 他想起香儿的娘,陷入深思中。 夫人见老爷发愣,连忙说到:“老爷是不是舍不得?若是不忍心,还是回绝了吧。这孩子虽然不是妾身所生,但要是让她……” 夫人没说完,小声哭了起来。 老爷回过神儿,连忙劝住夫人,自己也在叹气。 一行人,朝着烟雨庄的方向而去。 香儿觉得像一只小鸟,重返山林。一路上,和小翠有说有笑,还时不时地探出窗外,看着沿途的风光。 此刻,她是多想,赶快回到烟雨庄。 过了一会儿,香儿累了,躺在马车上睡着了。 小翠守着小姐,不敢掉以轻心。她帮小姐盖好被子,坐在一旁,想着心事。 夜晚亥时,一行人到达庄上。 他们回到萧府老宅,仆人们为他们准备晚饭。家里的女仆,也为小姐收拾房间,好让她们休息。 下人们都退下了,小翠伺候小姐睡觉,香儿说想出去走走。 小翠就劝她,这么晚,人都睡了,如今出去也找不到人。 香儿说不困,让小翠先睡,自己来到池塘边,坐在凉亭里。 夜色茫茫,明月当空,繁星点点。 一阵夜风吹过,一股寒意袭来。 香儿陷入深深的孤寂中,她嘴中念到: 月明星稀照九州, 锦衣玉食为何愁, 愿作孤灯长相守, 莫负旧人空白头。 香儿望着明月,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小翠已站在小姐身旁,为她披上衣服,怕她受了风寒,拿出手帕替她擦去眼泪。 她关切地说道,夜寒天凉,劝她回房歇着。 香儿不说话,跟着小翠回房,躺在床上。 小翠为小姐盖好被子,正想离开,被香儿拉着,香儿让小翠陪她睡。 小翠只好答应,脱掉衣服,躺在小姐旁边,香儿把头靠在小翠身旁。 小翠道,这不是到家了吗,马上要见到你的鱼儿哥了,怎么还闷闷不乐? 过了好久,香儿才哭着说,她想亲娘了。 她说自己出生的时候,娘就因为难产过世,而她连娘的模样都没见过,而小翠还有娘亲可以看到。 小翠一边安慰小姐,一边说道,他们那么狠心把她卖了,有与没有又有何区别呢? 香儿说骨肉相连,也许他们也是迫不得已。若家境好点,哪个娘亲会舍得? 香儿说,若娘在,还能撒娇,还能跟她说句贴心话。娘不在,她只能偷偷跑到父亲的书房,看着娘的画像掉泪。 萧府虽大,有谁会为她做主呢? 人长大了,终生大事为何不能自己做主? 为何非要三从四德,听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为何要门当户对? 对于小姐的问题,小翠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说,这就是命吧。 香儿不再哭了,她说人定胜天,她不信命,若父母不允,她就跟着鱼儿哥私奔。 看着小姐如此坚定,小翠不再多说,双手合在一起,嘴里念叨着。 小姐转过头,看着小翠虔诚的样子,被逗笑了。 问她有用吗?小翠说心诚则灵,要恭敬地求拜。 香儿连忙学起小翠的样子,只是心里默念着。 翌日一大早,小翠带着夫人的赏赐,跟着小姐出门。 小姐吩咐他们不要跟着,只让马夫跟着就行。 两人上了马车,奔着小翠家去了。 随行的两名剑客,跟府上的人交代一声,去往烟雨庄的集市。 一炷香的工夫,马车来到一处偏远的小村落。 两人探出头,这里离他们家不算远,却很少来这里玩过。 庄子里,房屋破败,大多是草屋。许多人家,用山里的竹子,树枝作成栅栏,围起院子,有的人家,连大门都省去了。 马夫指着远处的一户人家,对她们说道,那就是小翠家。 香儿让马夫停下,她们走过去就行,让他在这里等着。 两人走到她家不远处,香儿拉起小翠,就要走到她家去。 小翠呆在路边,不肯走过去。她看到一个村妇,正在晾晒衣服。 那村妇一身淡蓝色的粗布衣服,戴着淡蓝色的粗布帽子,展平洗好的衣服,接着拿着木条,抽打晾晒的被子。 两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坐在地上打闹着。 那村妇忙着手里的活儿,并不理会他们。 一个孩子哭着,爬到她身旁,拉着她的衣裤。 那村妇不耐烦地吼着他们:再哭都扔到后山去。 两个孩子哭声小了,村妇忙完,进得屋内,也不理会他们。 小翠站在那里,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香儿不知如何安慰她,香儿说:别怕,有我在,我和你一起,去见你娘。 香儿拉着小翠走入她家,小翠赶忙擦掉泪水,怯怯地跟在香儿后面。 来到草堂前,他们推开木门,站在院子里。 香儿扯着嗓子喊道:“大婶,在家吗?我们来问路。”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他们停住哭泣,好奇地看看她俩。 那个女孩站起身,飞快地跑进屋里。 过了一会儿,她拉着那村妇出了房屋。 村妇好奇地打量着两个孩子。两人衣着华丽,其中一女娃,穿着白色的貂皮大衣,犹如仙女下凡,一身绸缎衣裳,腰间挂着绿色玉佩,粉色的靴子,像是官宦之家的千金。 而她身边的女子,虽说穿着不及那位小姐,却也是一身锦衣。 小翠也看着那村妇,不,看着她的娘亲,当初狠心将她卖掉的至亲。 那妇人肤色很白,脸上已有皱纹,收拾得干干净净。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一位标志的美人。 香儿看看她俩都在发呆,开口问道:“这是李蒙家吗?” 那妇人笑着说是,问他们找她家相公做什么。 香儿说道:“也没什么事,我们家一个丫头走丢了,不知她回家没,她叫李小翠,听说她家在这附近,我们过来打听一下。” 那妇人听闻,像失了魂儿一样,连忙问香儿,她人在哪儿走丢的。 她瘫在地上,两个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香儿赶紧走过去,把她扶起来,急忙说道:“大婶,别担心,她不是回来了吗?”然后,盯着小翠。 小翠的娘看着她,回想她儿时的模样,印象竟模糊了。 当时迫不得已,才把她卖掉,如今女儿长大成人,竟站在眼前。 她既高兴,又伤心,尴尬地看着小翠,而孩子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喊她,也没有走近她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哭。 小翠娘转过头,捂着面,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 她让两个孩子进屋,香儿去拉小翠,小翠并不动,依然站在那里。 香儿看小翠执拗,不再相劝,她对小翠娘说,就坐在外面好了。 小翠娘让孩子们去搬竹椅,自己就去厨房烧水,两个孩子很听话,进屋搬几张竹椅出来,让姐姐们坐下。 香儿从包裹里,拿出一些点心,让孩子们喊姐姐,只有喊了,才有的吃。 香儿见他们,憨憨的,虎头虎脑的样子,就逗他们玩,两个孩子被逗乐了,一边吃一边笑。 小翠也被他们逗乐了,蹲在孩子身旁,看着弟妹们的惨样,拿出手帕给他们擦脸,擦鼻子,拍拍身上的泥土。 虽是初春,天气依然寒凉,当小翠去拍他们衣服时,才发觉衣服单薄。 小翠鼻子一酸,想起小时候,被萧府的人带走时,自己穿得也是如此单薄。 这么多年过去,家里依然窘迫。 小翠眼泪又流了出来,妹妹看到,就给姐姐去擦,她的小脏手把小翠的脸弄花了。 香儿忍不住大笑起来,拿出手帕给小翠。 小翠娘看孩子们玩得高兴,自己也笑了起来。 小翠娘打来两碗热茶水,搬来凳子,放在上面。 她坐在孩子们一旁,对两个人说,家里也没啥好招待的,喝点热茶,这茶叶是自家产的。 小翠将包裹交给娘,说是夫人赏赐的,里面有银子和衣物,还有一些点心。 香儿也把买的一些礼物与不穿的衣物,送给她。 小翠娘强忍着泪水,笑着说,让小翠回去,好好谢谢夫人,让她勤快些,不能辜负萧家的大恩大德。 小翠娘知道香儿身份后,要跪谢小姐,香儿拉着不让。 她对小翠娘说,她从没把小翠当外人,就是她的姐姐。 小翠娘说,万万使不得,主仆有别,小翠以后若有不对的地方,还望小姐多多体谅。 她说她女儿能到萧府,是她的福分,在家里也是受罪。 她父亲在庄上给人做木工,小翠的哥哥,在她被带走后,不到一年,因无钱看病,夭折了。 又问了小翠近况,香儿一一作答。 她让两人在家玩,她去把小翠的父亲喊回来。 小翠说她要陪着小姐去办事,让他们不要准备午饭。 小翠娘不再说话,她隐隐觉得孩子还在恨她。 小翠拉着香儿要走,见香儿不动,转身就走出院子,向外面走去。 她见小姐没跟出来,蹲在路边,无拘无束地哭着。 香儿见小翠没走远,起身和小翠娘道别。 小翠娘拉住香儿的手,跪了下来,哭着说:“小姐,我知道她还在恨我们,恨当初狠心把她卖掉。我们不怪她,是我们对不住她。当初公婆重病在身,没钱看病,家里三个孩子要养,我们实在没办法。我家相公是读书人,为贴补家用,他放弃科考,去给人家作长工,可无法养活这一家子。小姐,您菩萨心肠,以后还劳烦您管教她。若小翠犯错,万万饶恕她。我和孩子她爹在这里给您跪谢了,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感谢小姐的大恩大德。” 香儿哪里受得住,拉着她起来。 小翠娘说能见孩子一面,已知足了。在香儿搀扶下才起身,她站在门外,看着远处的小翠,大声说道:“小翠,娘对不住你啊。” 小翠娘放声大哭,小翠转过身,朝着娘亲的方向,跪在路边,嘴里喊着:“娘,娘——” 香儿看此情景,不禁落泪,她追出来,拉起小翠,让小翠去道别。 小翠跑过去,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放在娘的手中:“娘,这是女儿平时攒下来的,里面有十几两碎银,给弟弟,妹妹添些衣服。以后再穷,也别把她们卖了,我们不是物品。若以后缺钱,就到苏州城的萧府来找我。” 说完,转身跑走了,小翠娘呆在门口,扶着门。 两个孩子拉着手,走远了。 小翠娘目送她们远去,眼泪不住地流淌。 看热闹的邻里,来她家串门,问这是怎么了? 小翠娘只是笑着说道:“我们家大丫头,回来看我们了。” 第三十六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香儿安慰着小翠,给她解释她们母女之间的误会,小翠才止住哭声,好久才平复,多年来淤结的苦闷。 两人朝着鱼儿家走去,此刻的她,满脸喜悦,到文鹏家门口,就急匆匆地跑上前去敲门。 一个家丁前来开门,见是两个女娃到访,就问她们找谁。 香儿说找你们家少爷,那仆人回道,少爷不在家。 香儿一下子失落起来,大老远跑来,怎么就不在家呢。 于是,她直接闯入院中,也不管那人拦阻。 香儿大声喊着:“鱼儿哥,鱼儿哥。” 香儿的声音,惊动了正在厨房帮忙的莲儿。 店里生意不太忙,莲儿就回家,来取午饭,好给夫人送去。 听到有人找少爷,就走到前厅。在客厅门前,刚好碰到香儿两人。 莲儿见是少爷的朋友,又觉这女娃好生面熟,就让仆人忙去。 莲儿将两人引到客厅,让她们坐下,香儿坐在桌旁的凳子上,小翠站在她的身旁。 莲儿坐在她旁边,她让下人上茶。莲儿知道少爷有不少朋友,也晓得这女娃和少爷玩得要好。 一年多没见,没想到她,竟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貌美如花。 只见她霞裙月帔,秀美端庄。面若桃花,俊眼修眉,皓齿明眸,顾盼神飞,肤如凝脂,好一个美人坯子,莲儿暗想。 只是对她了解不多,见是来找少爷的,暗想要问个清楚。 香儿笑着说:“莲儿姐,鱼儿哥在家不?他去哪里了?我找他玩呢。” 莲儿有些吃惊,略作思考,对香儿说道:“我们家文鹏去苏州读书了,不在家里。你是萧府的三小姐吧,我听文鹏说过。” 香儿听闻,有些许失落。大老远跑来,原来他就在苏州,那天见到的人,想必定是鱼儿哥,香儿如是想。 想到此,她又开心起来,若是如此,岂不是又可以和鱼儿哥,天天在一起了? 想着,想着,她竟独自笑了起来, 她未留意莲儿正看着她,小翠见此,连忙用手,拽拽小姐的衣服。 香儿回过神儿,赶紧回道:“哦,正是。” 莲儿接着问道:“小姐家不是也搬往姑苏城了吗?” 香儿接过话:“我陪小翠回家探亲,顺便来看看鱼儿哥。” 莲儿说道:“实在抱歉,恐怕要小姐白跑一趟。” 香儿就问莲儿,鱼儿哥在哪家书院读书。 她深知姑苏城,物宝天华,人杰地灵,文人气息浓厚,乃是江南文人汇集之地,大大小小的书院,有官办的,有私家的,不在少数。 莲儿有些为难:“这……这……我娘要文鹏好好读书,不想有人打扰他。” 莲儿犹豫着,要不要告知香儿,她闪烁其词,心中平添一份担心。 “好姐姐,你快告诉我吧,我不会打扰鱼儿哥的。相反,我还希望他,能早日独占鳌头呢。”说话间,香儿双手拉起莲儿的手,不住地哀求着。 莲儿见她,毫无大家闺秀的矜持,反如孩子一般,撒娇起来。被她这么拽着,莲儿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了想,说道:“香儿妹妹,姐姐告诉你,只是希望你们少去打扰他,让他安心求学。另外呢,你要答应姐姐,若有人问起,绝不告诉他人,我家文鹏在何处。” “放心好了,我的好姐姐,我一定保密,要不我们拉手指吧?”香儿点着头,笑着凑到莲儿身边。 莲儿被她逗乐了:“那倒不用,文鹏在姑苏书院读书,童生甲字班。” 香儿听后,连忙谢过莲儿。莲儿说,她还要给夫人送饭,就不陪她们了,要她们吃过饭再走。 香儿知道不便逗留,连忙告辞。 临走时,她还问莲儿姐,要不要捎什么东西给鱼儿哥。 香儿带着小翠,匆匆离去。 话说,莲儿到了蓉娘绣庄,将香儿来访之事告诉了娘。 蓉娘沉默不语,莲儿有些慌张,问蓉娘是不是她做错了,不该告诉香儿。 蓉娘摇摇头,并未回话,只是叹气。 莲儿不解地问,娘亲担心什么。 蓉娘只是感叹地说了一句:“真是孽缘啊。” 莲儿收拾好碗筷,出去招呼生意。 她见娘满腹心思,有些心不在焉,便让娘去休息,她在店里照应。 蓉娘回到房中,独坐床前,思量着。 过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道:“但愿是我杞人忧天,毕竟都是孩子。” 她站起身,又回到铺子里。 …… 香儿回到老宅,原想即刻启程回苏州。 小翠提醒小姐,走夜路不安稳,劝她还是明日一早再走。 第二天清晨,她们早早地出发,几个人护送着小姐到苏州去。 到萧府,小翠向夫人禀告回家的事情,回到小姐房中。 香儿见到文鹏的时候,已是第三天的申时时分。 父亲大人外出,在母亲准许下,她才得以脱身。 事先,她早已让小翠打听清楚,姑苏书院的位置,待夫人准许后,两人离开家,就向书院方向而去。 书院在苏州城南面,虽为私家书院,却也是受官家资助,与官办书院无异。 路过集市时,她特意买了一些糕点,和文鹏爱吃的瓜果。 到了书院门口,两人道明来意,看门的老伯,要酉时放学,才准许她二人入内。 香儿无奈,只得另想办法。她眼睛一转,有了主意,就让小翠拿出点心,送给老伯。 香儿恳求道:“老伯,我们家在周庄,父亲大人让我等见过兄长,即刻赶回。你也知道,我俩回去晚了,不安全。还请通融一二。” 那老伯想想,拒了好意,笑着答应,要她们快去快回,别耽误了。 他告知两人,童生甲字班,在书院后面的竹林苑,院子里种满了竹子。 香儿答应着,飞快地走了进去,小翠跟在后面。 香儿从正门而入,沿着大路朝着里面走去,路两边是一个又一个的院子。 有的院子里,古树葱茏,绿草茵茵,藤萝蔓挂,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有的院子里屋宇宏敞,假山座座,廊桥回转,湖光月色,荷叶田田; 有的院子里花草满园,阵阵梅香扑鼻。 书院布局,错落有致,虽临闹市,却清幽雅致。 书院后面是一座小山,前面便是苏州河。 香儿放慢脚步,细细观赏风景。 小翠追上来,见小姐留恋的眼神,笑着说道:“小姐若是喜欢,不如求老爷,也送你来此读书。” 香儿叹着气,摇摇头,她深知,即便是京都最好的书院,父亲也是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些,香儿皱起了眉头。 不一会儿工夫,走到书院南面,一座假山挡在路的中间,周围有几座凉亭,四周种满了花草,左边的院子是几间书屋,屋子前面,种着郁郁葱葱的竹子,枝干上,长满翠绿的嫩叶,应该就是此处了。 进了院子,就听到学子们琅琅之音: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香儿趴在一个未关严实的窗子前,偷偷观望里面的情形。 一位老先生正在讲解《诗经·秦风》里的诗文《蒹葭》,里面坐着三十几个孩子,还有不少的女娃。 香儿张望着,试图找寻鱼儿的影子,可并未寻到。失望之际,头不小心碰到窗子的边缘,发出轻微的响声。 这时,窗边一个孩子抬起头来,望着窗外。两人四目以对,香儿轻声笑了起来,那人正是文鹏,香儿兴奋地要喊出来,文鹏朝她使眼色。 文鹏万万没想到,香儿竟找到书院来。 一年多来,只顾读书,跟随先生学医,学画。 他回家过年,也去香儿家问过,都说去了苏州城,却没能打听出来,她家搬往哪里。闲暇时,也曾在城中寻找过,可苏州城这么大,始终难觅踪迹。 文鹏只得放弃寻找,安心在书院看书。 再次重逢,令他喜出望外。文鹏示意她等着自己,香儿笑着离开窗子。 小翠小声地问小姐,找到鱼儿了吗?香儿轻笑,点着头,两人走到竹林中的凉亭处等待。 过了一会儿,文鹏借故从书屋里走出,见两人在凉亭内,就跑了过去。 刚站好,香儿一下子跳了起来,抱住文鹏的脖子,反倒是把文鹏吓一跳,满脸通红。 他赶紧让香儿下来,带两人走了出去,三个人来到假山后面的一处凉亭,停下来。 小翠借故走开,到假山那里等着他们。 香儿兴奋地笑着说:“鱼儿哥,想我了吗?呵呵,终于让我逮到你了。” 文鹏道,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他接着说道,去过香儿家几次,仆人们只说搬到了苏州城,却打听不到搬往何处。在苏州城,也找过几次,一直未曾找到。 香儿撅着小嘴,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道:“快告诉我,那人长何模样,看我回去,如何收拾他。” 文鹏说不能怪他,就问她府邸在何处,又怎会知道他在这里读书。 香儿一声叹息,满脸委屈,将来龙去脉告知。 文鹏赔着不是,香儿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在她眼里,文鹏变化太大,清秀挺拔,虽略显消瘦,却也更加俊朗。 两人相互倾诉心事,只恨相处太短。 小翠见天色不早,又见两人情真意切,不忍打扰;又恐回去太晚,夫人责怪,只得前来催促小姐。 文鹏就让香儿早些回去,免得父母担忧。香儿把包袱留给文鹏,带着小翠走。 文鹏要送,香儿要他回去,说下次再来,两人就此离去。 天色尚早,香儿执意前往寒山寺。 小翠不解,就问小姐去做何事,上次不是去过了吗? 香儿不语,只是低头含笑。 两人雇得船夫,前往西面的寒山寺。 到了寺庙前,香儿让小翠买得三株高香,而后径直走进庙内,此时寺内香客不多。 她们在香炉前驻足,寺庙僧侣接过高香,点燃后交还香儿。香儿虔诚祷告,向着佛堂方向,拜了又拜,才将高香插入香炉内。 走入佛堂里,见那佛祖金身高高端坐,一副慈悲心怀,俯视芸芸众生。 香儿跪在佛垫上,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默不语,拜了又拜。 小翠明白了小姐心思,她站在一旁,抬头仰望佛祖,心中也替小姐求福,香儿让小翠奉上香火钱。 她起身问寺里的和尚,要过签筒,回到垫子上跪着,摇着手中的竹筒,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从签筒里掉出一根竹签。 香儿捡起来,拿在手里。 缓了一下,她才去看那蝇头小字: 九龙吐水沐金身, 莲花座下结烟亲; 凤凰岂是凡间种, 乘时一路上青天。 上上签。 香儿大喜,起身去找大师傅解签。 一身着袈裟,胡须花白的长老接过竹签,看了看,先是惊喜,望了下香儿,眉头轻皱一下,接着笑了起来:“阿弥陀佛,恭喜施主,这是难得一见的好签。主富贵,求业与姻缘皆大吉。” 香儿害羞地笑了起来,她正要谢过大师离去,又转过身来,问道:“师傅,刚才看您,皱了下眉头,不知道是何意,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那长老看看两人,又观这女娃知书达理,气若幽兰,聪慧灵巧,想了想,轻声道:“阿弥陀佛,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随心,随性,随缘。阿弥陀佛。” 这大长老说完,便不再多说。 香儿见大师不语,不便多问,只好带小翠回去。 两人走后,旁边的小和尚问师傅,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不便说得。 那长老叹口气,摇摇头,就走开了。 小和尚摸摸自己的光头,一头雾水。 第三十七章 八百里加急 深夜,燕京城,皇宫内廷,御书房中,圣主仍在批阅奏章。 房门紧闭,吕公公候在殿外,不敢惊扰,他时不时地在殿外徘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夜深了,圣上还未就寝,他于心难安。 近日边关吃紧,圣上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如此下去,吕公公担心圣上龙体。 “边关奏报,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宫外,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喊声,刺破夜的宁静,直逼皇城内廷而来。 吕公公一惊,恐今夜,圣上又要难眠。 一名传信兵飞奔而至,手持竹筒,来到殿外。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气喘嘘嘘地喊着:“边关奏报,八百里加急。” 刚说完,累倒在地,趴不起来,吕公公赶紧唤人搀扶。 还未等吕公公禀报,圣主已发话:“速速呈上来。” 吕公公不敢怠慢,连忙取过竹筒,守卫的羽林军打开房门,让吕公公入内。 圣主打开竹筒,取出信函。看罢,眉头紧锁,怒不可遏,最后大骂:“好一个贪得无厌之徒,还胆敢称汗,欺我圣朝无人乎?传驿卒入殿觐见。” 吕公公走出门外,见一旁的传信兵,已恢复体力,急传他入内。 那兵士见到圣主,立刻下跪,低头高呼万岁。 圣主询问前方战事,兵士一一作答。 他回禀道,鞑靼人袭扰我边民,但尚未对我朝发动全面攻势,但兹事体大,主帅不敢妄断,命小的速来禀明圣主。 圣主听后,思虑片刻,接着问道,阿部情况如何,我边民受损情况如何。 那士兵接着答道,阿部劫掠后,向北而去,据探子回报,恐也抵达鞑靼本部,与本雅失里合兵一处。边境大量物资遭抢,损失惨重。另数百名边民被掳走,不过数日后又都被放回。 “哦?”圣主有些吃惊,这鞑靼部多次袭扰边关,皆为财物和人畜,伤我百姓,抢夺粮物,此举倒也反常,是在试探朕之决心? 圣主起身,在殿内徘徊。 本雅失里自命前朝皇族后裔,招揽大漠各部,妄图与朝廷分庭抗礼,野心不小,终究是大患。 若是全力剿灭,又恐让瓦剌各部趁势做大,尾大不掉,他在大漠推行的分而冶之之策,又将前功尽弃。 想到此,他有些犹豫不定。 他又想起去年,淇国公轻敌冒进,导致十万大军全军覆灭的惨败,更是痛心疾首。 此次鞑靼部明则是试探我朝态度,实则是为统一草原各部铺路。若朕坐视不管,他势必得寸进尺,故而定要灭掉他不臣之心。 再者,若要在大漠诸部立威,推行恩威并举的怀柔之策,这一仗必须要打。 为边疆安宁,子孙后代长冶久安计,此一役,势在必行。 心中有了主意,他立刻坐了下来,手握御笔,亲手书写两封信函。一封给阿部首领,一封给多伦将军,命驿卒快马加鞭,火速送达旨意,不得有误。 随后又手写一封密函,着传令兵,火速送往帝都。 吕公公在一旁候着,圣主思虑后,命吕公公宣召清远侯,武安侯,宁阳侯,安远伯,宁远伯,广恩伯及都督刘将军等人,明日殿前议事。 吕公公领命后,劝圣主保重龙体,早些歇息。 圣主见时辰已晚,就吩咐吕公公不回后宫,在御书房歇息。 一大早,众军中将领及内阁大臣们,在殿外待召早朝。 几位大臣还在议论着,今日早朝怎么这么早,是否有重大事务。 正在他们议论纷纷之际,吕公公传话,请各位大人上殿议事。 圣主命吕公公宣读边关奏报,而后对诸大臣说道:“众爱卿,今日早朝,咱们就议议这北方边关之事,尽可畅所欲言。” 军中将领纷纷建言,愿领兵出征,一雪前耻,用兵塞外,踏平漠北。 然内阁及朝中大人意见不一。 杨大人主张,此时不宜用兵,待天气转暖,再出兵不迟。他启奏道,北方天寒地冻,粮草运输是一大问题。 黄大人主张用兵,北方边关安宁,事关帝国安危。大漠各部,生性勇猛,若不打击本雅失里野心,势必令其做大,威胁帝国长冶久安。况太祖在位时,多次用兵漠北,已使草原各部削弱。本雅失里去年侥幸获胜,狂妄自大,自以为我边疆要塞,可长驱直入。若不出兵,加以惩戒,势必助长其吞并,大漠各部之野心,建议朝廷早日发兵,永绝后患。 金大人主张缓兵,他陈述道,帝国正在安南用兵,虽已平定,然骚乱又起。若两处同时用兵,国库消耗巨大。若迟迟未能平定,将加重朝廷负担,反而不利朝局稳定。他主张在交趾局势稳定之后,再出兵不迟。 胡大人附和金大人的主张,同时建议分化大漠各部,另厚赏阿鲁台部,使其与本雅失里反目,分而冶之。 简大人力主改变国策,由笼络分化北方各部,变为逐步统一,融合各部,并施以有效管冶,使其成为帝国之安全要塞。 他陈词激昂,例数各朝代,北方边患与冶理之利弊。 建议朝廷统一各部之后,筑造城池,将北方各部内迁,而后从关内迁徙囚徒、民众等至塞外,实施屯兵之策。 推行郡县制,将其分割若干区域,设立州,府,县衙,以利于有效冶理。 简大人尚未说完,引得朝堂大臣纷纷大笑和质疑。 有些大人直接反击道,如今尚未平定,何来冶理之说。再者北方苦寒,不利农耕,又如何安置边民生计。筑造城池,更是一笔不菲开支。 朝堂上,一时争论纷纷。 圣主听完朝议,心中有了主张,他打断大臣的议论,说道:“诸位爱卿所言极是,朕自有决断。昨夜朕已命边关将领严命以待,严防敌人偷袭。诸将军回营后,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朕决定,不日后御驾亲征。由皇长孙坐镇燕京,户部尚书夏大人辅助,并统筹粮草,军需等事宜。胡卿家,你草拟一份赏赐阿鲁台部的奏章上来,送司礼监,待朕批阅后,你与司礼监着手办理。” 几位大臣,及诸将出列,高呼道:“陛下英明,臣等遵旨。吾皇万岁……” 圣主交代一番,略显疲惫,吕公公连忙喊道:有本奏来,无事退朝。 文臣和武将们纷纷退朝而去。 吕公公搀扶着圣主,随主上回了后宫。 …… 帝都,赵王别院,赵王正与小女儿——上官红颜,在后花园玩耍。 忽来一内卫,前来禀报,他与赵王耳语一番。 赵王听后,命那人快快有请,安排他在书房等候。 赵王亲亲女儿,让婢女带到她母亲那里。 和女儿挥别后,他就匆匆地朝书房走去。 赵王正室,对他已不再干涉,甚至邀请上官母女两人回赵府居住。怎奈这上官氏婉言相拒,非要住在别院里,对于皇室的事情也不大热心。 赵王见关系缓和,时不时回府上,沐氏也常带孩子,到别院来看望她们。 赵王虽无所事事,赋闲家中,但时常与朝中官员走动。 仗着父皇的宠爱,他从不避嫌,自然也不惧朝廷规章。 他来到书房中,一位朝中办差的公公,正在喝茶等候。 他将今日早朝之事及朝中大臣言论,一一禀明赵王。 赵王又询问父皇的态度,那人明确告诉他,圣主已决定御驾亲征。 那公公说完,对赵王说道:殿下,时辰不早,杂家也是趁出宫办事之际,前来告知。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赵王听后,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公公。 那公公见一千两的银票,满脸喜悦,拿在手中,相让道:这怎么好让殿下破费呢?他日还要仰仗殿下提携呢,怎敢收取? 赵王笑着回道:“公公说到哪里去了,日后劳烦公公的事情,还多着呢。一点心意,何足挂齿,还请公公莫要嫌弃。” 那公公连忙赔笑,把银票揣入怀里,立刻起身答道:“以后有事,尽管吩咐,杂家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客气一番,公公就要离开,赵王命人送公公出门。 等人走后,赵王拍拍手,里面走出一蒙面黑衣人,赵王在他耳边私语,那人频频点头。 赵王交代完,黑衣人转身,飞出书房后院。 赵王踌躇满志地在书房踱步,不时地笑着。思虑过后,伏在案前,上表奏章。招来护卫,令人火速送往燕京。 走出书房,想起美人来,露出惬意的笑容,嘴中不经意间,说出一句:“莽夫啊,你可有我安逸?哈哈。” 第三十八章 密会 金陵城,汉王府内,一派歌舞升平。 汉王在府中大宴宾客,庆祝纳妾,朝中一些官员,纷纷向汉王敬酒。 汉王喝得酩酊大醉,把新娶的小妾,落在新房,不管不问。 他趴在一房间的桌子上,呼呼大睡。 下人们无人敢去惊扰他,只好任由其趴着。 此时,却听得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一名下人,在门外着急地喊着他。 汉王从美梦中醒过来,大怒,起身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找死呢?打扰本王休息。” 门外之人听到汉王醒来,在怒气冲冲地骂人,连忙跪下,慌忙地回禀道:“二殿下,小人是梅青啊,小的罪该万死,惊扰到殿下休息。只是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禀报,还望殿下赎罪。” 汉王听闻是梅青,唤他进来回话。 这二殿下,身材魁梧,酒意未消,一面活动着四肢,一面用手摸摸脑袋,询问梅清有何事要禀报。 这梅青是机灵之人,见二殿下仍有醉意,头也有些偏重,连忙吩咐下人,取酸汤给汉王醒酒,又让丫鬟们来伺候洗漱。 等下人都退了,他边给殿下捶背,边小声说道:“殿下,刚刚微臣听到宫中传来消息,说圣上又要用兵北方。” 二殿下一听,立马清醒过来,放下手中的汤碗,严肃地问道:“此事属实?” “殿下,千真万确。宫中的密探,朝中大臣都已送来密报。圣主准备下月初,开始对北方大漠各部用兵。听说是本雅失里与阿鲁台,侵犯我朝边关,龙颜震怒,下月初将率五十万大军,御驾亲征。”梅青回复道。 他观察着汉王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您看我们是否需要提前做好准备,以备……” 汉王抬起手,示意梅青不要再说下去,他陷入了沉思。 依帝国律令,受封藩王要到分封之地就藩,父皇已多次命令他到封地去,多次提及,不想在京城再看到他。 虽然他每次都以各种借口推诿过去,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父皇对他虽有所偏袒,但怎架得住朝中那帮老臣,在父皇耳边唠叨。 若真要被赶出京城,去那偏远的云贵之地,虽说富贵仍在,但这些年自己的经营,岂不是毁于一旦? 若他日,父皇百年之后,太子又怎能容得下他? 即便太子懦弱,容得了他。那些老臣,太子的门生故吏,又能容得下他吗? 自己的势力终将被太子所取代,他不甘心,不甘心储君之位,就这么被大哥夺了去! 他暗中联络朝中一些大臣,与军中将领,联合向父皇保举他为新的储君人选。 试图营造一股支持汉王的势力,以迫使圣意转变,废除太子,重立他为太子。 可是,父皇看过奏章,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父皇的态度,令他倍感失落,故而借酒消愁。 今夜梅青带来的消息,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他必须有所行动,向父皇证明,他才是帝国最有资格,承继大为之人。 这些年,他处心积虑,拉拢朝中文臣武将,就是为了那么一天,撕破脸皮,真刀真枪地干它一回。 整日里,赋闲家中,他的斗志与意志,也快一点点地消磨干净。再锋利的宝剑,也经不起岁月的侵袭。 他宁愿随军出征,征战沙场,也不愿如同废人一般,在府上消磨时光。 有时候,他也感叹,为何父皇要将储君之位,给了他那孱弱不堪,肥胖虚弱的大哥,难道就因为他是长子吗? 自古,这帝位不就该有能者居之? 每每看到大哥那副虚弱,文绉绉的样子,他都有些鄙夷,一个帝国的皇帝,怎么能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而他汉王才具帝王之相,自己才最像父皇的文冶武功。 这帝国君主的大位,本就应传给他,如此帝国方能长冶久安。 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这些年他一直在懊悔,当时立储之时,自己为何不全力争取。 如今,他要拿出当年的雄心,让他们都好好看看,谁才配得上,拥有这天下。 梅青小心谨慎地观察着,没有说话。 他相信自己的几句话,已说到殿下的心坎上。至于殿下怎么决定,他要细细揣摩。 他心中暗喜,一旦激起殿下的野心,将来有那么一天,自己也会跟着飞黄腾达,有一番作为,荣华富贵自不必多说。 想到这些,他试探地问道:“殿下,这么多年来,您一直在府上消磨着,臣是为帝国可惜啊。像您这样雄才伟略,盖世无双的英主,才配坐北面南之位。倘若再一次错失机会,岂不是辜负了上天和圣上的厚爱?大唐太宗皇帝名垂千古,不正是迎合上天之意吗?还请殿下早作决断。” 殿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梅青,突然笑了起来。 这梅青跟随自己多年,忠心耿耿,朝廷上下,多方联络,鞍前马后。 他让梅青起来,小声地问道:“说说看,此事对本王有何好处?本王又该如何以对?” 梅青一听,立刻笑了起来,他知道,殿下内心的火焰,又被点燃了。 他回道:“请容臣,借一步回禀。”得到准许,他贴在汉王耳边,小声嘀咕着。 汉王听着,频频点头,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汉王听完,拍了下桌子,放声大笑:“好,所言甚是,依计行事。待本王大事有成,少不了尔的好处。” 梅青立刻跪了下来,献媚地表起忠心。汉王令他起身,他为汉王准备笔墨纸砚,为汉王研磨。 这汉王虽不善文采,但这奏折却写得诚恳之至,极尽孝心与报效朝廷之意,言辞恳切,常提及过往,表达愿意追随父皇,为帝国开疆拓土,平定叛乱,马革裹尸之意。 汉王在他临行前,吩咐梅青,严密监视朝中大臣的一举一动。 梅青告退,汉王坐了许久,心情大好,这才想起自己的婚礼来,踌躇满志地走入新房。 太子与三弟未来道贺的不快,也被他抛诸脑后。 …… 深夜,太子府的书房内,太子正与一神秘的男子,交谈着。 两人聊了许久,聊些什么,不得而知。房外被严密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暗处又有一老一少,两名绝顶高手守护着。 末了,那人被一群护卫簇拥着,从后门离去。 门外驶来一辆车子,一群黑衣人护卫着。那人上了车架,众死士严密守护着离去。 躲在暗处,监视此地的两名黑衣人,正欲离开,追踪那队人马,却在无声无息间,被人击杀。 第三十九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深夜,一匹快马到达武当山脚下,一名官差模样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停在驿站门口。 此时,驿站已关门,只有门前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摆。 他急忙下马,用手重重地敲打房门,大声地喊道:“开门来。” 驿卒似被吵醒,院子里亮起了灯,不一会儿,听到脚步声,里面传来声响:“稍等,这就来了。” 来人的口音及穿着,像是京城来的官差,开门的驿卒不敢怠慢,手里打着灯笼,来到跟前。 见过官差出示的腰牌,竟是一惊,他顺手将缰绳接过手中,牵过大马。 他一面将官差往院内迎,一面说道:“官爷,这大半夜还在赶路,辛苦了。小人这就去给你收拾房间。” 那官差模样的人说道:“兄弟,不忙着收拾,这马好生喂着。我要上一趟武当山,去去就回。为我备些饭菜,烧些热水,待会还要赶路,莫要耽误行程,老规矩。” 驿卒将马栓好,连忙应承着。 见官爷着急出门,急忙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他,对他说道:“夜路崎岖,有这个方便些。” 那官差接过灯笼,也不多做停留,转身就向山上走去。 不一会儿工夫,青风带着那人,走进玉虚宫内。 冲虚掌门还未睡下,他请那人进大殿内会面。青风命弟子端来茶水,退了出去,关上大门。 片刻后,冲虚掌门命青风进到殿内,令他护送那官差下山,办好事情后,到殿内候命。 人走之后,冲虚独自坐在太师椅上,一边摸着胡须,一边想着事情。 最近他也收到京城那边的消息,但似乎与武林关系不大,他并未放在心上,直到今晚收到京里的密函,才揣测似乎有大事情发生。 他拿起手中的信函,迎着灯光,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他手里拿着信,双手背在身后,在殿内徘徊。 他命青风,去通传无尘,一尘两位长老及通德大师到紫霄宫议事。随后带着几名弟子,也赶往紫霄宫而去。 青风不便多问,他知道深夜召集几位长老,定与这京城来信有关,且事关重大。 青风通知过两位长老,带着几名弟子赶往后山而去。 路上,时不时听到山间有响动,其他弟子正要去查探,被青风拦下。 他说道:“禀报通德大师之事要紧,这应该是我武当弟子在练剑。” 一名弟子有些好奇,自言自语道:“这深更半夜的,不好好睡觉,练剑做什么,莫非是走火入魔了?只听人家说,闻鸡起舞,没听说过,大半夜舞剑的。” 另一名弟子接着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山上练剑的小子,可是我们武当派一大风云人物,无论风雨,此子定会在此练武。” “这是谁呀?”有弟子好奇地问到。 “还不是祖师爷去年收的怪徒弟,听说叫什么飞,人送绰号‘寒峰(疯)一剑’。” “哦?奇怪了,怎么还有这种绰号。” “不知道了吧?这绰号也是去年新收弟子,号称‘独孤不败’的,送给他的。” “哈哈,有意思了。怎么送人这绰号。” “哎,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人和寒冰一样,不会开口讲话,据说他一个月能说上一句话,就不错了。”说完就笑了起来。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青风打断他们的谈话:“都给我少说两句,你们几个要是能像他一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青风心里明白,武当门徒众多,武痴也有,但习武勤奋刻苦,痴迷近乎癫狂,到如此境地的,寥寥无几。 他虽然不清楚缘由,但从平日里,对他们晨练的督促与观察中,发觉此子最是用心,武学天赋也极高。 几人不再多言,跟着师叔,匆匆赶往紫霄宫。 话说,在此舞剑之人,正是楚云飞。 一年多来,他刻苦习武,风雨无阻,从未间断,自觉武艺精进不少。 即便独孤飞鸿,玄思子前来试探,捣乱,凭着手中之剑,也渐渐不落下风。 当他返回住处之时,却见门口围了不少武当弟子,紫云,独孤飞鸿等人正在起床,收拾衣物,离开房间。没有点到名字的人,睡眼朦胧,钻出被窝,趴在床边,打量着周围的师兄弟们。 得知名单上有自己的名字,楚云飞急忙赶回房中,欲换掉门派服,却无奈地坐在床铺边。 紫云见状,将自己的一套便装,拿给楚云飞。 楚云飞抬起头,尴尬地说道:“多谢师弟。” 见人已到齐,青风开始点名:独孤飞鸿,慕容紫云,楚云飞,卢云,夏凄凉,司徒小鱼,皇浦小唯,林逸尘,冷寒霜。 青风又检查了几人的装扮,见到不合格的,即刻令其回房更换,又命人取来自己的靴子,交给楚云飞换上。 待点验完毕,他命弟子带着几人离开,赶往紫霄宫大殿。 随后,青风赶往净乐宫,依名单又带走三十多名弟子。 紫霄宫大殿外,冲虚掌门见人已到齐,交代一番,特意嘱咐此次出行,任何人不得泄露消息,听从各自领队号令。 队伍兵分两路,一路由青明及四师弟青水两人带队,直接北上。 另一队,由青云,青风两人带队。 青云四人又被叫到大殿内,通德大师,冲虚道长又特别嘱托一番。 夜色深深,收拾好行囊,众武当弟子即刻出发,一如过往。 几十年间从未中断过,当帝国面临内忧外患时,武当都会秘密派人支援朝廷,多少武当弟子魂断沙场,留下的只有一座座荒凉的坟头。 盛世修行,乱世下山,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们不是帝国将士,只是一介布衣,没有战功,没有嘉奖,有的只是一腔热血。即便如李煜功勋显赫,也一样难逃命运纠缠。 驿站已经为他们准备好车马,几位大师备下酒,每人端上一碗,冲虚从地上捏起一些土,每人碗中放入一点,冲虚感慨地说道:“我武当弟子当饮此酒,此去当是历练一番,盼你们平安归来……” 话还未说完,他已老泪纵横。 无尘大师连忙小声提醒:掌门师弟。 冲虚拭去泪水,对众弟子继续说道,为帝国出力,为朝廷分忧。 说完他摆摆手,转过身去,让弟子们离去。 青明一行人,分乘几辆马车,出了武当山地界,直奔北方而去。 青云两人带着紫云等人上马,跟着那官差,一同向远方驶去。 无尘亦是感慨万千,他提醒道:“掌门师弟,近年来我武当弟子离多归少,我们是否再招收一批弟子?“ 冲虚回过神儿,三人一致同意。 …… 苏州城郊外,一处偏僻的房屋,房门与窗户上,贴着大红的“喜”字。 一队黑衣人打此经过,为首的男子,蒙着面,思虑片刻,终是未敲响大门。 他低声道:“算了,此行凶险,还是别惊动他们了。” 那队人悄无声息地离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待房内的女子,披衣出门,那队人马,早已无影无踪。 她关上院门,走入房内,烛光映照着女子俊俏的面容,竟是齐雯。 躺在床上的卓伟,此刻正靠在床头。 齐雯扶他躺下,掩好被褥,她轻声道:“卓郎,你伤势还未痊愈,还是早些歇息吧。妾身刚才查探过,屋外并无人影,想来是我等听错了。” “不会是张兄他们,前来寻我夫妇二人吧?” “应该不是,院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齐雯熄灭烛火,复又躺在床上,眼皮直跳,暗想:难道是他们有所行动不成? 第四十章 旧事重提(上) 大队人马由金陵帝都出发,顺流而下。 抵达扬州后,稍作停留,随后将沿运河北上,直抵燕都。 大船在码头停泊,为不惊动地方,随行的官兵,在周围警戒起来。 入夜,江面上,波光粼粼,灯火闪烁。 远近闻名的花船,飘荡在水面上。 船上,欢歌笑语,曼妙女子轻弹之声,婉转悠扬。 江边,码头边,不少摆摊的小贩,不时传来阵阵叫卖声。 沿江而建的阁楼上,灯火通阴,通宵达旦,不少杂役在门前拉客。 扬州城,地处长江与运河交汇处,通达大海,是连接帝国南北,重要的交通要道。历来是帝国漕粮,盐运,钱财等物资的集散之地,其繁荣富庶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苏杭之地。 帝国初年,由于战乱,扬州城几成废墟。经过几十年的经营,扬州城再现当年的兴盛之景。随着海运的开通,亦有不少来自南洋,西洋等地的商队,来此行商。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多少文人墨客,在此驻足流恋,挥毫泼墨,留下精美诗篇。 虽是初春之际,夜色薄凉,隐约能看到一些出来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富甲一方的商贾到此游玩。 江边的酒家,客栈,青楼生意红火,投宿的,饮酒的,游玩的,杂耍的,说书的,弹唱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常年在山上修行的小道士们,显然没有见过如此架势。 起初还有些好奇,巡逻之时,不时向远处观望。 怎奈夜色寒凉,他们不得不加快脚步,好让自己暖和一些,这寒意让他们失去了兴致。 对于此次出行,抵达金陵后,大师兄才将使命交代清楚。 弟子们知道任务艰巨,不敢有丝毫松懈,即便寒气逼人,也时刻保持着警惕。 甲板上,守卫的士兵,早已习惯了军旅生活。 军头不在的时候,就私下议论起来。 “听说扬州花船上的小娘子,个个花枝招展,风情万种,细品嫩肉。风味与京城不同,吹拉弹唱,样样了得。老子哪日得空,一定要去乐呵,乐呵。” “你拉倒吧,你以为这是你家炕头吗,想睡就睡。进出花船的,哪个不是腰缠万贯,非富即贵?就你这德性,还是回家抱孩子去吧。” “嗯,可不是吗?老子听说,睡一个晚上,顶得上你我几年的俸禄。” “老子过过嘴瘾还不行吗?” 这些兵士,口中不时说着脏话,将官来了,立马打住,人刚走,又聊起家常来。 慕容紫云和独孤飞鸿,楚云飞,林逸尘四人一队,把守在船头。 听着周遭兵士的谈话,自是插不上话。 四人原来还有些拘束,独孤飞鸿先聊了起来:“我说哥儿几个,别傻楞着,找个避风的地方吹吹牛去。” 林逸尘接话说道:“大师兄有命,不得擅离职守。不败兄,你的大嘴,还是忍忍吧。” 独孤飞鸿见紫云和“寒峰”兄都不动,只好打消想法,一脸不快:“去去,没大没小,论辈分,我比你们大师兄,辈分还高。” 林逸尘接话道:“唉,师门不幸。萝卜不大,长在辈上。论入门,我比你们三个小子来得都早,个个都比我辈分大。你说你们哪儿点好,祖师爷也能看上你们?尤其是你不败兄,整个一‘江湖败类’,通德大师怎么瞧上你的?” 他一副调侃的样子,引得紫云不时笑了起来。 独孤飞鸿也不在意,反倒乐了起来:“看看,有比我更得意的。再得意,能有躺在女人的温柔乡里得意吗?”显然,他意有所指,眼睛盯着大船远处的一艘花船。 三人循着飞鸿目视方向瞧去,一身着四爪龙袍,头戴翼善冠的男子,正迈步走入船上。 林逸尘一脸不屑地说道:“人家是皇亲贵胄,咱比不得。不败兄,听你口气,似乎曾入温柔乡啊?” 林逸尘之言,意在挑逗飞鸿,让他继续说下去。 紫云有些懵懂,听到这话,不觉得脸红起来,不敢接话下去,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观察着楚云飞的表情,离得不远,他分阴看到楚云飞脸上,似乎也红了起来,严肃了许多。 飞鸿知晓林逸尘之意,有意卖关子,反问道:“你在山门清修,温柔乡与你何干?知道太多,怎能修成正道?” 林逸尘故意讥讽道:“我看你又在吹牛皮,你也就比我等大上几岁,还以为你见过什么大世面呢,不过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哈哈,小子,激将法对哥哥不起作用,想听故事,得求哥哥。哈哈。”独孤飞鸿一边大笑,一边朝着他挤眉弄眼。 架不住好奇心,林逸尘请求道:“此时无聊,好哥哥,说下你的风流韵事,让兄弟几个也长长见识,也让我等以后长些本事。” 紫云心想这是什么本事啊,一肚子的坏水。 独孤飞鸿笑了起来:“也罢,今日道于兄弟们听听。他日,莫要做那楞头的小子。” 独孤飞鸿说起了一段旧事。他声音低沉,似乎陷入回忆中: 两年前,他随师傅浪迹江湖。有一日,他师徒二人,途径一座小县,走入一家酒肆吃酒。 师傅对他讲,酒后自己要去耍两把,让他在客房休息,不要乱跑。 交过定钱,师傅不见了踪影。 他心想师傅准又是玩骰子去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他慢腾腾地吃着菜肴,又让小二端来一壶美酒。 正喝在兴头上,集市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原来一户人家正在办喜事。 但见那迎亲的新郎,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上绑着红布,年纪稍大,肥硕的身体,略显臃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轿子左摇右晃,显然迎娶到了新娘子,这一家人正要赶回去。 飞鸿兴致正高,酒意更浓,也为图个喜庆,就一手提剑,一手拿着小酒坛。 走出酒肆,来到街道旁,看着迎亲的队伍走过来。 也许是年少轻狂,便随口喊了一句:“新娘子,你的情郎在此,嫁给小哥,可好?” 围观的人群,正瞧着迎亲队伍,谁曾想,会有这般戏耍之人。循声看来,见是一轻狂少年,众人大笑不止。 人群中,有人嘲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子,等你长齐全了再来。”众人又是一番哄笑。 他并未放在心头,转身就要回到酒家。 怎知这轿子的窗帘,从内掀起。轿内微微探出,一年方二八的新娘,头上的红盖头掀开一角,凤冠霞帔,阴眸皓齿,柳叶细眉,朱唇欲滴,未施粉黛,细嫩的肌肤,犹如无瑕白玉一般,只是那眼角已经润湿。 此时,那女子隔着窗帘,寻找那喊叫之人。 经过时,两人眼神相融,心有灵犀。只在那一瞬间,时光仿佛静止了一般。 两人静静地凝视对方,手里的酒坛尚在嘴边,整个人站得太久,以致于迎亲的队伍走出很远,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惊鸿一瞥,让众人也是惊艳不已,唏嘘感叹。 飞鸿怅然若失,独自坐在桌旁,喝起酒来,说不来的滋味,让他感觉空荡荡的,再没有过往的那种狂傲不羁,眼中尽是那清澈见底的眼神,心中装满那楚楚动人的模样。 他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大口喝酒。 店小二送走一批批客人,仍见那小哥在此处饮酒。 小二哥有心劝他莫要多饮,以免醉酒伤身。怎奈飞鸿脾气不小,一个劲地要酒喝,直到他醉倒睡去,嘴角还留着一丝憨笑。 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在梦里,他骑着白马,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 梦到深处,嘴角不时流出口水。 就在他要掀开红盖头的时候,却被店中伙计,重重地推搡着。 他不得不抬起头来,见夜幕降临,周围俱是食客,饮酒的客人。 那小二说道:“小哥,你吃醉酒了,足足睡去几个时辰,如今可是晚饭时辰了。您看,时候不早了,您是到客房休息,还是吃晚饭?小的这就为您准备。” 他想揉揉惺忪的眼睛,怎奈整个手臂酥麻,用不上力气。 他说道,小二哥,替兄弟揉揉胳膊。 这小二倒也机灵,连忙替他捶打肩膀和胳膊。 待酸痛之感散去,他起身,伸伸腰,擦去嘴边的口水。 飞鸿问道:我师父人呢,还没回来吗? 小二笑脸相迎:回小哥的话,您师父还没回来呢。 飞鸿便问道:附近可有赌场之类的消遣之所? 小二笑着回道:小哥,出门前行不远,左边巷子深处,是本县最大的赌坊。 他拿起剑,二话不说,就往赌坊方向走去。 这小二收拾完桌子,招呼客人过来就坐。 刚走出酒家,风一吹,从醉酒中醒来,只觉这头有些偏疼。 自打跟着师傅学喝酒以来,他从未喝过如此多的酒。 头重脚轻,走起路来仍有些摇晃,不一会儿工夫,走到赌坊,杂役们纷纷来招呼。 知道他的来意,便无人理会。 他在里面游逛一圈,未找到师傅,喊来杂役,问道:此处可有寻乐的地方? 那杂役见他面生,不像本地人,又这般年纪,只是偷笑。 飞鸿见状,提起手中的剑,放在肩膀之上。 这杂役细细打量,这小哥年纪轻轻,个头不低,身材魁梧,像是习武之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看架势,也是个跑江湖的主。他黑青着脸,朝对面的巷子,使使眼色。 飞鸿不作停留,离开赌坊,朝着对面的街道走去。 直到走到街道尽头,飞鸿也未发觉有一处风月场所。 他正要回头,去教训那个杂役。 忽听得一女子的呼救声,随之悄然无声。 飞鸿听闻有人求救,四下张望,不见人影。 他一着急,纵身一跃,飞到了一户人家的房顶上。 在月光映照下,发现几个黑影,背着一个口袋,鬼鬼祟祟地向西边山林处奔去。 第四十一章 旧事重提(下) 话说,那几人身穿夜行衣,蒙着面罩,手持钢刀。 前面背人的是一壮汉,后面几人,时不时回头张望,看是否有人跟踪。 飞鸿一腔热血,涌上心头:小小毛贼,光天化日之下,不,不,月黑风高之夜,竟然做出如此勾当,看本小爷如何收拾你们。 眼看他们沿着小路就要逃脱,独孤飞鸿施展轻功,在房屋与树木之间飞行。 很快就跟上他们,几人并未察觉出来。 他本想喝止住几人,怎奈刚刚酒醒,腹中空空,唯恐体力不支,救人不成,反倒落入贼手。 况且是几个大汉,初来乍到,地形不熟,若打斗起来,伤了人家女子,岂不误事。 想到这里,他紧跟不放。 到了一座山下,这几人才放慢脚步。 几人放松警惕,交谈起来。那抗人的壮汉,大笑道:“没想到,这般容易就到手了。早知道俺和五弟一起来就行,哪能劳烦两位哥哥啊。” 那被叫做五弟的人说道:“此处无人,几位哥哥,我等还是缓缓上路吧。听说这小娘子美艳动人,小弟我真想好好瞧瞧。” “可不是吗?今日,我随大哥他们吃酒,看这小娘子一眼,大哥和李大人就像丢了魂儿似得。”为首之人,是这几个蒙面人的二哥。 “我说二哥,不如……不如兄弟们,在此处开心下,如此销魂的美人儿,送与那老匹夫,太便宜他了。”那二哥身边的男子,奸笑道。 那二哥阻止道:“三弟,休得鲁莽,这老匹夫,老奸巨猾,那石员外,没少巴结他,他还要抢人家小妾。莫要因小失大,坏了大哥的好事。” “二哥,俺们亲热不得,还不能看看吗?四哥快放下来,让弟兄们也开开眼。” 那人架不住众弟兄的央求,只好让壮汉把人放在地上。 飞鸿正躲在一棵大树之上,听完这帮劫匪的交谈,心中暗想:看来这帮山贼,在此县地界,与官府县吏勾结,狼狈为奸,打砸劫舍,无恶不作。看来,今晚本小爷,定要好好教训,这帮兔崽子,为这县的百姓,出口恶气。 那几人围着口袋站着,壮汉扯开绳子,将袋中女子放出来,透透气。 这小娘子中了迷香,再加上被绳子绑着,动弹不得。 她浑身无力,想喊人救命,嘴里却被堵着,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流着。 此时身边若有石头,她寻死的心都有了。可怜她家中无钱还债,父亲被逼着,将她卖予石员外作小妾,怎知又被这群劫匪,劫持到这里。 她心中莫名的恐惧,路上她已经想好,只要有机会,她就选择去死,再也不苟活于世。 唯一牵挂的,只有家中的至亲。 想到这里,看着这帮恶贼,她反而不再哭泣,眼睛死死地盯着这群人。 这帮山贼,无恶不作,见惯了哭哭啼啼的女子,又怎会怜香惜玉? 他们蹲下身来,细细打量这女子,看直了眼,咽着口水,口中道:“真是个美人儿啊。” 有人趁机想去亲热一番,却发现这小娘子,面色吓人,反倒生了惧意,纷纷低下头,躲开她的眼神,抬手就欲侵犯女子。 “都给大爷住手!一帮畜生!你们这群恶贼,胆敢抢劫良家民女,今日大爷,就用尔等项上人头,祭奠被你们祸害过的乡民。”飞鸿一声大吼,突然喝住这帮贼人。 月光如银,洒落在大地上,周遭一片寂静。 几人四处张望,并未发现人影,这也正是他们所担心的。停留这么久,四人竟然没发现,已被人跟踪。足见此人轻功了得,以他们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看,今晚怕是碰到了高手。 几个人纷纷起身,亮出家伙,摆出阵势,东张西望,时刻提防着。 那二哥说道:这位朋友既然是江湖中人,何必躲躲藏藏,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飞鸿并不理会他们,继续说道:“留下这女子,本大爷可以饶你们不死。不然,这就是下场。” 忽然间,从树林中射出几个石子,石子打在几个人的手上。 只听“哐啷”几声,贼人手中钢刀,被瞬间打飞在地,众人手上一阵阵酸痛。 此人来头不小,其他三人正要打退堂鼓,那为首的二哥,低声叫住他们:“此人故弄玄机,他必定一人,而我兄弟四人,真打起来,未必吃亏。” 几人又战战兢兢地从地上,捡起钢刀来。 他对着山林喊道:既然是好汉,为何要使暗器,用这下三滥的手段?何不现身,我等真刀真枪,打上百个回合。 “哈哈,恶人先告状。今夜老夫路经此地,不想杀人。既然各位恶贼,非要逼老夫出手,那就把人头留下吧。看招。” 此时,又有一颗石子,如流星般飞出,砸在那抗人的壮汉身上,只听得“嘭”的一声,一两百斤重的大汉,怦然倒地,连叫声都未发出。 三个人再也站不住,慌慌张张,夺命而逃,那二哥跑得更快。 此时,他们才阴白,能用暗器伤到他们四弟,出手如此之快,即便再有十几号弟兄,也不见得是他敌手。 那女子也被这情形惊住,求生的欲望又起,她拼命地嚷着,可只有“呜呜”的响声。 飞鸿喊道:贼人哪里逃?拿命来。 那三人也不顾壮汉,撒开腿,朝着山上狂奔。 见他们远遁,飞鸿飞下,落在小娘子旁边。 他安慰地说道:姑娘莫怕,小哥并不伤害于你。 拿出她嘴中的布条,那美人儿,“哇”的一声,大声哭了出来。 飞鸿替她解开绳子,把她从袋子中拉出来。 劝她莫要再哭,为防这伙儿歹人再来生事,他们必须马上离开。 药力还未下,飞鸿背起这小娘子,片刻不敢耽误,即刻离开。 问她夫家何处,好送她回府,这女子听后,又哭了起来。 她哭诉道:“还请少侠,搭救小女子,否则回去,也是死在那恶人手里。那石员外,欺我父亲不识字,被逼无奈,欠下巨债,被卖于石家做妾。这石家勾结此地山贼,收买官府,无恶不作。小女子心已死,若少侠为难,就让小女子死在这里,与少侠自不相干。若少侠不弃,小女子愿意跟随少侠,浪迹天涯,无怨无悔。”说完又哭了起来。 飞鸿无奈,为掩人耳目,找来一件衣服,将女子裹得严严实实,将其带入房中,此时师傅还未回来。 飞鸿将其放在床上,点上油灯,为她清洗脸颊。 飞鸿来到床边,竟愣住了。她正是那轿中的小娘子。 刚才着急救人,加之夜色暗淡,并未留意。烛光映照下,才发现是那女子。 而此时,女子也正凝视着他。 飞鸿万万未曾料到,一句酒后戏言,竟然成真。 呆立太久,那手巾上的水珠,滴落在女子的脸庞。 飞鸿才回过神儿来,连忙道歉,脸也红了起来,他笨拙地替女子擦拭泪痕,这女子也害羞起来。 两人心意相通,情投意和,彼此深情地望着对方。 飞鸿得知她叫周若水,家中尚有父母及兄妹五人。 周若水将遭遇道来:原来她父亲给石老财打长工,见她来城中探望父亲,心生歹意。哄骗父亲合伙作买卖,欺负父亲不识字,在借据上作了手脚。不日后,便拿着借据,逼迫父亲还债。父亲无力偿还巨债,被其胁迫下,将她卖入石府抵债。今夜老财在家中待客,不知何故,自觉浑身无力,正呼喊求救,却见房中来了几名黑衣人,随机不省人事。 周若水道:若非少侠及时相救,恐她刚出狼穴,又入虎口。说完,她又哭了起来。 …… 飞鸿并未将这些,如实告诉众人。 他只是讲起,风月场里的所见所闻,妖艳风韵的青楼女子,形色各异的客人…… 众人听着故事,也不再觉,这夜的寂寥与清冷。 过了一会儿,他不再去讲,只是出神地望着远方。 其他人反倒奇怪了,独孤飞鸿生性放浪不羁,此时沉默不语,这不像他的为人与习性。 任凭林逸尘怎么恳求,飞鸿也默不作声。 像一根刺扎在心里,每每想起,心痛不已,无哽在喉。 众人听着江面上,传来的凄婉琴声,也不再言语。 此时,只有楚云飞表情格外不同。他怒视远方,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发抖。 他左手紧紧握着衣角,右手握着剑鞘,也似在颤动。 那神情,分外吓人。 第四十二章 烟火扬州城(上) 已是子时,武当弟子及船上将士,均已换过岗哨。 慕容紫云等人也回到船舱中休息,拂晓时分,他们还要再轮换巡逻。 青云等武当弟子不敢松懈,他们和一些官兵,仍在宝船一层的船舱内警戒。 紫云有些疲惫,他很快入睡。 飞鸿躺在一旁船板上,久久不能入睡。 听着那琴声,他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若水,面若桃花的脸庞,和那清澈的眼神儿,继而是那句此生难忘的话语:飞鸿哥,等来生……。 一滴清泪,不经意间,从他脸庞滑落,无人看见。 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干脆坐了起来,靠在船板上。看着东倒西歪,躺在地板上的将士,水手,师兄弟们,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 此时,他才注意到,躺在一侧的楚云飞也未睡着。 一年多来,对于这个行为怪异的兄弟,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楚云飞近乎疯狂的修炼,让他都汗颜。 有时候,他会躲在林中,偷看云飞练剑,生怕他急功近利,走火入魔。常以比试为名出手,与他切磋一二。 虽然总是碰一鼻子灰,但云飞悟性极高,很快就能将剑法,炼得炉火纯青。 这云飞虽没有武学根基,但一年多来,持之以恒的修炼,剑法已有超越他的趋势。 飞鸿也暗中观察,其他几名师兄弟。 慕容紫云有根基,也听闻一些他与武当的渊源,武学精进程度自然不在话下。 那上官紫霞虽是女子,使剑的力度与攻防转换,稍有不足,但也是自幼习武,对武当剑法早已运用得十分熟练。 若论江湖武学,其他弟子未必是他对手;但若以武当绝学而论,唯一能与他不在上下的,应该是慕容紫云。 此子从不在众兄弟面前练剑,而是被师傅召入地宫内,传授武学。 飞鸿虽有些不满,但也知武当授业,因材施教,自有道理。 就像这楚云飞,虽说亦是师祖的徒弟,所授武学却与他们并无二样。 那上官紫霞,亦是重新修习这剑术与内功心法。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云飞,察觉出他的异样。 只见这兄弟身体似在抽搐,他极力压制自己的举动,反而显得很不自然。 他侧着身体,飞鸿看不到他在做些什么,只看到他用手堵着嘴巴。 或许他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与众兄弟显得格格不入。 他从不参与众师兄弟的聚会,也不会与其他女弟子说话,总是独来独往。 除了偶尔说上几句,便是在山中独自练剑。 飞鸿不好过问,只得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他靠在船板上,透过船舱的窗口,望着窗外的明月,想着自己的心事。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上层甲板上有动静,像是有人回到房间内。 动静很大,不时还有骂骂咧咧的喊声,众人哪儿敢出声。 甲板上又传来东西,砸在木板上的声音。 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飞鸿索性起身,走出船舱,与门口的护卫通报一声,便来到船上。 见青风站在甲板上,便打起招呼。 青风倒是好奇,轻笑道:“师兄弟们都已睡下,你小子怎么跑了出来?” 飞鸿笑着回道:“二师兄,刚才船上风浪不小,睡不着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风见瞒不过去,看看四周无人,伸出手指,摆出一个二字,私语道:刚吃酒回来。 飞鸿明白缘由,不再言语。 虽说他们辈分有别,但飞鸿也知晓,青云及青风等人,皆是久经江湖磨炼的高手,是武当派的中坚力量,他不敢托大。 在武当这些大弟子们面前,他总是一口一个“师兄”地叫着。 他自幼跟随师父,出入江湖,江湖阅历非浅,人情练达,性情又豪放不羁,自然也最得这些师兄们的喜欢。 况且,掌门早已交代清楚,出门在外,一切要听从大师兄他们的安排。 他跟着青风边走边聊,飞鸿调侃道:“二师兄,您说掌门他老人家,不会把我等兄弟给卖了吧?早年间,我可是跟随师傅,闯荡过塞外的,那里可是垮子之地。稍有不慎,这小命可难保啊。” 青风揶揄道:“不要喊我师兄,我可担不起。你不是号称西方不败吗,怎么到北方就怕了?” 飞鸿回道:“北方有啥可怕的,只是怕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青风指指飞鸿,笑道:“瞧你小子的胆子,还大言不惭说,闯荡江湖多年。掌门他老人家是希望此次出行,让你等师兄弟,磨砺一番。” 飞鸿会意一笑,说道:“还是掌门知道疼我们。” 青风不再说话,在他看来,这江湖,不仅是江湖人的江湖,更是朝廷的江湖,帝国的江湖。 帝国的命运,牵系着各大门派的兴衰荣辱,更事关江湖儿女的生离死别。 多少年来,谁又能真正笑傲江湖? 青风渐渐失去昔日的热情,不比大师兄,他肩负着武当的重任,沉稳干练,深得师傅和众长老的喜爱,甚至连祖师爷都对他都格外看重。不出意外,大师兄以后将接替师傅,出任武当下任掌门。 而他并不嫉妒师兄,大师兄为人宽厚,处事公允,甚至有恩于他。 青风只觉这些年来,身心疲惫,看惯了江湖中的争名夺利,尔虞我诈。 他只希望能有一天,像黑白长老一样,隐居在武当山中,潜心修炼武学,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飞鸿不知道二师兄在想些什么。他轻声问道:“二师兄,我们此去北上,会有危险吗?” 青风背对着飞鸿,看着茫茫夜色,叹口气:“很多事情,我等别无选择。若有风险,当由我辈承担。” 飞鸿能感受到师兄,说这话的份量,不再追问下去。 夜色深深,江面上浮起一层薄雾。 江上的花船,也恢复了平静。 已过三更天,飞鸿又回到底层的甲板上睡下。 青风和其他人,在船上巡逻。 忽然,江面急速驶来几艘小船,离近了才被兵士发现。 当小船快要驶进大船的时候,岸边不远处,射来了一支支带火的弓箭。 原来小船上,装满稻草和硫磺,弓箭射在小船上,火借风势,又将小船燃着。 眼看一艘艘火船驶来,兵士们纷纷大叫起来,叫声引起众人警觉。 号角吹响,低沉的号角声,撕破这宁静的夜。 战斗悄无声息地来临,甚至有些猝不及防,令全船将士骤然警觉起来。 船舱底层的将士与水手,从睡梦中惊醒,急忙起床,拿起一旁的武器,有序地跑出。 青风立刻来到船边,瞧了一眼,急驶而来的火船。暗感不妙,命弟子去通报青云大师兄,及随行的王将军。 青风来不及多作考虑,命令众人做好战斗准备。 好一个青风,一把夺过兵士手中的长戟,纵身一跃,跳在船舷上。 他大喊道:“情况危急,誓死保卫大船。众位兄弟,随我来。” 说完,他飞身而下,朝着小船驶来的方向而去。 青风手持长戟,催动内力,在落入水面之前,抡起长戟,击打临近的小船。 火船被长戟瞬间击飞,翻滚着,倾覆在水中。 船上的几位师弟,施展轻功,落在水面,瞅准急驶而来的火船,挥动手中长枪,长戟,将其挑翻在江面。 江水似被染红一般,火光冲天,躲在暗处的一群黑衣人也被发现。 此刻,在江边防卫的兵士,一部分火速向黑衣人方向奔去,一部分守卫在大船边,时刻提防着有人偷袭。 大船上,并未出现混乱,将士们一面等待着指令,一面他们手持武器,四下张望,严阵以待。 青云得到消息后,一面加派人手,去护卫船舱一层,一面召集其他弟子前往甲板。 此刻大船在明处,敌人在暗处。 虽然青风等人下船,阻挡住火船的靠近。躲在暗处的弓箭手,正朝着他们弯弓射箭。 青风带着师弟们,一面挥动枪戟抵挡,一面催动轻功,在江面上飞行,直奔江岸的杀手而去。 打斗声,将江边的百姓惊醒。周遭的百姓,躲在房里,不敢出门。一些胆大的人,刚一出门,发觉形势不妙,又躲入房中。尚在营业的店家,也将门窗关闭,生怕惹祸上身。 此地的里长,知晓形势重大,不敢有片刻拖延,一面敲锣打鼓,召集邻里出来救援,一面派人通知周遭花船疏散,另一面派人去禀报府衙。 此时,江面上仍停留着几支花船。 正当乡民敲锣提醒时,几艘花船非但不自行离去,反倒向大船驶来。 负责警戒的卫兵,大喊着,令他们离去。见毫无退意,即刻做好战斗准备,护卫手持盾牌,弓弩手埋伏左右。 花船抵至大船旁,窜出一大群黑衣人,一个一个手拿兵器,纵身一跃,从花船上飞起,向大船飞来。 弓弩手当即而出,朝着飞来的黑衣人齐射。 一些闪避不及的杀手,被弓弩射中,应声掉入江中。 一些杀手,刚飞到船边,左右护卫,手持长枪,长戟,当即将其斩杀,抛入水中。 一些杀手,趁机飞入甲板上,手持利刃与众将士厮杀起来。 花船上的一些刺客,站在船边,朝着船上的兵士们,开弓射箭。护卫们,手持盾牌抵挡,未来得及躲避的兵士,惨叫着,坠落大船。 大船上,一时间,刀光剑影,厮杀声不断。 王将军命几名千户,率领兵士们支援战斗。 他与青云带着众护卫,朝大船客舱奔去。 走到一层中间的房门外,众人停下,王将军对守在门外的宫人说道:“事态紧急,还请公公赶紧禀报殿下,大船遭到不明攻击,请允许末将与青云道长入内,禀明实情。” 那公公战战兢兢地看了下两人,低声说道:“王将军稍后,杂家这就进去禀报殿下。” 他轻轻开门进入,随手将门关上。 就听房内,传来一阵叫骂声。 过了一会儿,那公公传话,让他们房内回话。 两人进去后,其他人守在外面。 …… 江岸的一座阁楼四周,埋伏着十几个黑衣人。为首的黑衣人,不时查探着情况。 他见大船与岸边,乱作一团,相互厮杀,低声传令,未得他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他身旁一男子,低声问道:“超然兄,这可是天赐良机啊。为何不趁乱,杀入船中,取那狗贼性命?” 那人回道:“莫要轻举妄动,此时登船,犹如自投罗网。此时,并非绝佳行刺之机。” 第四十三章 烟火扬州城(下) 此时,宝船甲板上的杀手,已有数十名,个个身怀绝技,武艺非凡。 船上一片混战,血肉横飞。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尽管帝国的这些将士,久经沙场,生死无畏,但是在这些江湖高手,犀利的攻击下,亦难以招架。 十步一杀人,千里不留行。 不少兵士倒在血泊之中,支援的护卫与武当弟子挺身而出,重新将其压制住。 紫云,飞鸿,云飞等人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师兄弟们在船上,正浴血杀敌。 火烧眉毛了,房内却还没动静。 房内之人,正是当今圣主的二皇子,汉王殿下。 其上表的奏折,言辞恳切,拳拳之心,令圣主颇为感动,恩准他带兵随征。 他不听王将军与青云道长劝解,执意要下船。 如今敌情不明,冒然出去,只会增加遇袭的危险。 两人无奈,只得由王将军率令众护卫,簇拥着殿下,走出船舱。 青云率领武当弟子及部分护卫,去请示另一位帝国殿下,当今太子之子,圣主的皇长孙。 这位皇长孙,自幼聪明伶俐,乖巧机智,深得圣主喜爱和赏识。 圣主常年将其带在身边,并亲自挑选能臣干将,教授其儒学与武艺,使其文武兼备。又令他拜在少师——道衍和尚门下,传授其帝王之术,冶国之道。 圣主对这位皇长孙如此偏爱,显然是要将其培养为,帝国未来的储君。 武当弟子此行的重任,即是扈从皇长孙殿下,平安抵达燕都。 当青云拜见殿下时,他早已起床,斜卧在榻上,拿着一卷书籍翻看。 听完青云的回禀,他只是轻声一笑:“有道长与众将士在,本王又有何忧?吾与诸位同在。”说罢,竟又翻起书籍。 寥寥数言,令青云心头一惊。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如此年纪,竟镇定自若,难怪当今圣主寄予厚望。 青云稽首告退,走到门口时,又听小殿下笑道:“道长若有所需,本王亦可一同诛贼!” 青云转身,见殿下放下书籍,取下墙上宝剑,置于榻侧,沉着镇定,目光如炬,英气逼人。 他施礼道:“殿下宽心,贫道与武当众弟子,定保殿下周全。” 青云退出房间,安排卢云等弟子护卫在房间外。 他带着飞鸿,紫云等人赶往甲板上,支援王将军。 此时,王将军已率人护送着汉王殿,来到船上。众人护佑在他周围,杀出一条血路,向跳板行去。 汉王殿下铠甲戎装,手握宝剑,左右环顾。 他见大船上下,打斗正酣,大笑道:“有何紧张得?本王戎马倥偬,大小战事,不下百场,如此大惊小怪。” 带着不屑的目光望向众人,听闻护卫来报,皇长孙执意留在船上,他鄙夷地说道:“我这大侄子,没见过如此阵势,恐怕早吓湿裤子了。皇家的体面都给丢尽了。” 说罢,叹了口气,走下宝船。 王将军派出兵士,贴身护卫,众将士摆出阵势,层层防御,时刻提防着。 汉王躲在人群中,将宝剑立在地上,对着船上大声喊道:“区区蟊贼,何足道哉,众将士给本王好好杀,本王重重有赏。保护好我船舱的大侄子,少一根汗毛,俺拿你们问罪。” 船上死了不少士兵和黑衣人,武当弟子亦有不少受伤。 青云的增援,令甲板上的刺客,措手不及。 双方势均力敌,这些杀手,一时难以得手,加之众将士的夹击,有些招架不住。 他们便打便退,试图撕开船舱处的防御,向客舱处杀去。 青云急忙率众人支援,将十几名杀手困于狭窄的地带。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这些武林高手,受困此地,一时间,难以施展手段,被围上的长枪,长戟,斩杀得血肉模糊。 青云喊道:“留下几个活口。” 见无法脱逃,又担心被俘虏去,剩余几人,手持利器砍向自己,一死了之。 青云想要阻拦,为时已晚。 王将军本打算派兵,支援青风等人,怎奈这汉王殿下,不停劝阻,非要下船。他不敢分兵,生怕出一点差池,只得寄望青风等人与众将士,能迅速击退黑衣人。 先前疾驰而来的火船,虽被清除,但火苗依然燃烧着,风助火势,已蔓延至大船附近。火苗顺着大船,开始燃烧。 清除完船上刺客,将士与水手们,急忙赶去扑火。 再说青风等人,正与岸上数十名刺客,激战正酣。 这些刺客训练有素,且出手怪异。起初交手时,青风并未试探出,对方的身份。 他们所使用的套路,不像武林人士,更似域外高手。双方缠斗在一起,互有死伤。 对手手持的兵器,多为长刀,刀刃锋利,轻巧灵活,加之他们身法敏捷,出手干净利索,劈砍精准凶猛,直击要害,不少将士吃了大亏。 青风观察一阵,明白过来。 这是东瀛人的倭刀,源于唐刀,攻势犀利,刀锋所至,断刃裂甲,凶狠异常。 他提醒道:“这是东洋人的倭刀,兄弟们多多提防。” 一旁酣战的千户大人,退后数步,朝地上吐口血丝,目光冷峻地盯着对方,喊道:“原来是倭国人,兄弟们,布阵。” 那千户大人一声令下,与敌人短兵相接的将士,立刻向后,退出数步。 手持盾牌的兵士跳出,挡在前方;刀斧手紧随其后;长枪,长戟兵在后,弓弩手分散其间。 兵阵稳固严密,攻防兼备,犹如一堵钢铁城墙,持续向前推进。 手持盾牌的兵士,抵挡住黑衣人的刀劈猛刺,刀斧手趁着空档,或砍,或劈,或刺,将近身的杀手,瞬间击杀。待对方又来袭杀时,刀斧手忽又回到阵中,枪戟伸出,直刺对方腿脚。弓弩手伺机而动,朝着猝不及防的刺客,开弓射箭。 阵型转换后,一改兵器上的不足,将对方压制得连连后退,死伤惨重。 青风率师弟们,手持利刃,伺机掩杀过去,从左右两侧,合围黑衣人。 待宝船上的战事停息,青云率领数名武当弟子前去支援。 正当众人大喘一口气的时候,突然从冰冷的水面上,冒出二十多名黑衣人。 趁着众人不备,摇动手中的大铁球,朝着大船的窗口处,狠狠砸去。 “轰”数声巨响传来,大铁球击中宝船,一些铁球被弹飞,一些铁球将船上方,击穿数个大洞。 将士们这才惊醒过来,查探敌情,对着水中的黑衣人放箭。 一声巨响传来,一颗大铁球,破窗而入,滚落在木板上。 伺候在一旁的方公公,大惊,急忙跑到皇长孙身旁,张开臂膀,护住他。 听到动静,门外飞鸿等人就要推门而入,被卢云拦下,他急呼道:“殿下,请准许我等入内护驾。” 方公公见长孙殿下,颔首示意,他立刻喊道:“护驾。” 飞鸿,紫云等人急忙进入房内。 几人放眼瞧去,一颗牛头大小的铁球,拖着铁链,落在地面上,木板凹陷。木窗被洞穿,木框破损严重,木块,木屑碎落一地。 卢云等人护卫一旁,恳请皇长孙暂避。 那皇长孙看着卢云,轻笑一声,笑道:“好吧。看来此次行刺,是冲着本王来的。那就有劳诸位道长了。” 方公公急忙蹲下,伺候着皇长孙,穿衣着靴。 飞鸿,云飞,紫云三人来到窗前查探,只见靠窗的木板上,有数把铁爪勾着,几名黑衣人正踏在飞爪的铁链上,朝着殿下所在的船舱飞来。 飞鸿大喊不妙,令卢云等人护卫殿下,前往甲板。 三人欲砍断铁链,怎奈铁链乃寒铁打造,坚固异常。三人只得分立窗前,伺机抵挡杀手。 船上弓弩手,万箭齐射,不少黑衣人藏入水中,躲避飞矢。几名试图踏着锁链,靠近大船的杀手,被箭雨击中,落入水中。待飞箭刚过,又有数人飞出,直奔船舱而来。 有两人躲过流矢,飞上窗户,还未等站稳脚跟,被眼疾手快的飞鸿,一击毙命,坠落江中。 还未来得及喘息,又有一名黑衣人飞来。 他身轻如燕,手持大刀,朝着三人一顿劈砍,趁着三人后退之际,飞入船中。 一个鲤鱼打挺,骤然站立在船板上。见房中无人,只有三名年纪不大的护卫,未作多想,提刀向三人砍去。 房间内,刀剑相击,锵锵作响。 他暗怪自己大意,三人合力,令他进退维谷,一时难以脱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话说来到岸上的汉王殿下,见行刺的黑衣人,功亏一篑,不由得大喜。 此时埋伏在江边,三层阁楼周围的刺客,已悄然临近。 未等为首之人下令,躲藏在楼顶的两名刺客,弯弓搭箭,对准汉王。 “嗖,嗖……”数支离弦利箭,如飞驰流星,划破夜空,直奔汉王而来。 怎知这汉王征战多年,眼疾手快,抓着身边的护卫,挡住袭杀而来的暗箭。 他怒目而视,直指不远处,那座三层阁楼,大喊道:“护驾,抓刺客。”说罢,才松开手。 那护卫身重数箭,倒地身亡。 王将军大惊,一面指挥属下保护汉王,一面派出数支精兵,朝着汉王所指方向,袭杀而来。 弓弩手与两名刺客对射,万箭齐发之上,其中一名刺客,身重数箭,当场毙命。 “哎!撤!速速撤退!”为首的黑衣人,眼看着痛失良机,只得下令全员撤退。 “超然兄,我等一路跟踪,好不容易逮到如此机会。若是放弃,岂不可惜?” “行踪已暴露,再厮杀下去,只会全军覆没。为那些枉死的亲人,留点血脉吧。” 一行十几人,且战且退,仍有三人倒在撤退的路上。 此时,扬州府衙和都指挥使司,得到禀报后,分别派出了官兵驰援,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朝着江边码头而来。 原来扬州知府得报后,问明情形,料定是朝中的重臣出行。 在扬州城地界,闹出刺杀朝廷重臣的重案,处置不当,可不是丢乌纱帽那么简单,闹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他一面派出府衙官兵支援,一面派人知会扬州卫都指挥使,至于调不调兵,不是他能左右的。 而这扬州卫指挥使也是个谨慎之人,此事若非紧急,知府也不会找上门来的。 他不敢怠慢,立刻派出一队人马过来。一来是查明情况,二来也算是维护地方安定,即便是朝廷追查起来,也不会冶他个擅自调兵的罪名。 黑衣人觉察出情势的变化,从远处传来一阵阵哨响,这些人立刻后撤。 第四十四章 汉王杀贼 听到撤退的暗号,岸边的黑衣人,不再恋战,急忙逃往密林深处。受伤之人,更是被同伴,毫不留情斩杀。一大片烟雾弹过后,那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云等人不敢追赶,和岸边的兵士,向大船方向聚拢。 而躲藏在水中的刺客,见势不妙,只得放弃刺杀行动。随即潜入水中,消失了踪影。 宝船上的众将士,仍朝着水中放箭。 水面涌出一股股鲜血,在水中四散开来,一两个刺客被飞箭击中,浮出水面。 在飞鸿,紫云,云飞等人的合围下,那刺杀皇长孙的黑衣人,被就地擒拿。 此人想服毒自尽,被飞鸿当即拦下,将他口中毒药取出。为防其咬舌自尽,飞鸿取来一块布,堵上其口。将其五花大绑,等待将军发落。 扬州府衙,及扬州卫大队人马已赶至江边。 皇长孙也在卢云,皇甫小唯等人的护卫下,下得宝船。 扬州知府与扬州卫都指挥使司,两位地方大员来到官船处,见到汉王与皇长孙,急忙躬身参拜。 两人皆为之震惊,竟是两位亲王驾临扬州,暗自庆幸及时赶来增援。 扬州知府慌忙说道:“下官救驾来迟,让两位殿下受惊,臣罪该万死。” 那汉王,铁青着脸,半晌才回道:“一个知府,一个将军,你们干什么吃得?没见江面都烧起来了,你们跑到哪个娘们的被窝里去了?今日不给本王一个说法,看本王如何收拾你们?” 听到这话,这扬州知府吓得哆哆嗦嗦,那将军也大气不敢喘。 这扬州府虽归应天府管辖,但后经改制,独立成府。这知府一职好歹是正四品,按本朝律例,亲王无权冶罪地方官吏,更何况这地方将领。 但两人都听闻过,汉王在朝中的所作所为,他平日里嚣张跋扈,无法无天。除了圣主之外,他又把谁放在眼里?若是得罪了他,莫说这头上乌纱,恐怕小命都难保。 皇长孙瞥了一眼身旁的二叔,环顾左右,又见一些扬州百姓,远远围观。 他正言道:“两位大人免礼,大可不必自责。所谓不知者无罪,况我与皇叔此次出行,并未告知地方。今夜遇刺,实属意外。回到燕都,本王定向皇爷爷禀明实情,幸好两位大人赶来,才吓退那些贼人。不仅无过,还有护佑之功。等见到圣上,定为两位请功。” 皇长孙仗义执言,令两人平复下来,不免顿生感激之情,知府大人连忙擦去脸上的汗水。 那将军连忙回道:“殿下,属下办事不利,不受追责,已是万幸,这功劳万不敢冒领。” 知府大人听闻,亦在一旁附和。 这汉王看看自己的大侄子,心中暗想,倒是小瞧了这小子。 他又看看他们两人,怒气全消,说道:“看在我大侄子的情面上,今晚就放过你们。” 两人又再次谢过汉王殿下。 皇长孙向前数步,对围观的乡民道:“诸位扬州乡亲,还是早些歇息去吧。适才惊扰到大伙儿,小王深感惭愧,还望诸位乡亲,勿再观望,早些睡下。如此,小王才心安。” 远远围观的乡民,不时交谈着,探着身子,想一堵这位殿下的真容。无奈被众官兵驱散,各自回到屋中。 他接着对扬州知府道:“此地的里正,处置得当,廖大人,可要予以褒奖啊。” 那知府听后,连连应承。 汉王不由得重新看待眼前的大侄子,没想到竟和他爹一个模样,“假仁假义”,知道收买人心。 扬州知府欲迎接两位殿下到府衙休息,汉王本欲答应,怎知却被皇长孙殿下一口回绝。 他道:赶往燕都要紧,不宜在路上耽搁。大军修整一番,处置好伤残,补充下物资,一早准时出发。 汉王一想要事,不得不打消念头。 正在此时,军中士卒前来禀报,说是活捉到一名刺客,询问王将军如何处置。 王将军道,好生看管,回头好好审问。 谁知却被汉王叫住,命人将其押解过来。 不一会儿工夫,那刺客被带至众人面前,王将军见状,只得命人拿去布块,想要询问一番。 怎知这汉王,抽出护卫腰间的佩刀,一刀将其砍杀。 王将军来不及阻止,眼见那刺客倒在血泊中。 汉王丢掉手中的刀,怒道:“贼人该死,我这大侄子,可是我爹的心头肉,竟敢偷袭我大侄子,本王饶你不得,丢入江中喂鱼。” 说罢,不再理会,朝着征用的酒肆走去。 皇长孙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良久后,才对王将军,知府大人,卫都司将军三人吩咐一番。 他令他们妥善救冶伤残士兵,将战死的兵士及义士予以厚葬,并登记造册,回头向圣主禀明,请求褒奖。 又令王将军尽快修复好宝船,吩咐扬州卫配合王将军,着手安排军需物资等事宜。 待安排妥当,又慰问军中受伤将士及武当弟子,这才在众人簇拥下,走入酒楼。 廖知府感慨道:帝国之幸啊! 三人心照不宣,轻声笑着,而后分头着手安排事宜。 青云令青风带一部分弟子护卫小殿下,又安排人手,协助安置伤残兵士及同门。 他前去寻找王将军,商议行程等事宜。 这被征用的酒楼,及其周遭的青楼,茶馆等商铺或被清场,或被临时征用,或被严密封锁。 飞鸿,紫云,云飞等人,与一些兵士把守在酒楼大门外;卢云,司徒小鱼,皇甫小唯等人负责在长孙殿下房外守护。 众将士将此地,围个水泄不通。酒楼里里外外,即便屋顶上,皆被重兵把守。 刚刚经历一场生死考验,这些刚下山的弟子,显然还没从残酷的战斗中,走出来。 看着周围的兄弟们倒在这里,原本还生龙活虎,如今就这样离去。说不出的感觉,像石头一样压在他们胸口。 这繁花似锦的扬州城,也无法让他们产生任何兴趣。就连平时话多的飞鸿,此刻也寡言少语。 浴血奋战之后,武当损失四名弟子,其他重伤及烧伤的弟子,正在接受大夫医冶。 安顿好一切,青云大师兄与王将军顾不得休息,两人连夜商讨对策。 扬州发生的刺杀事件,已经惊动帝都的太子。 他接到飞鸽传书后,一面增派人手,一面深夜传唤六扇门总管,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他深感寒意,此次针对的是汉王与他的爱子。 如此明目张胆,背后的主谋,绝非等闲之辈。 且北上路线是绝密之事,如此轻易暴露,恐刺杀事件绝非偶然,定是筹谋已久。 他同时飞鸽传书燕都,又上表奏章,如实禀报扬州刺杀案件。 数日后,圣主得知消息,颁下密旨,派锦衣卫彻查此案。 寒风中,青风带着武当弟子在门外守护。当青云大师兄赶来时,青风已无力支撑下去,瞬间倒在地上。 离他近的飞鸿、紫云连忙去搀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刚才还见二师兄好好的。周围的弟子见状,也围了过来。 青云急忙走过来,分开众兄弟,查探青风的情况。 他想想在船边发生的事情,立刻明白过来,想必师弟亦是身受烧伤之苦。 他令师弟们把守好大门,护卫两位殿下,无论发生何事,皆不得擅离职守。 他让兄弟们放心,他会照顾好青风,又令飞鸿暂代二师兄之责。 交代一番,他背着师弟向宝船方向走去。 青风醒过来,低声说道:“师兄,快把我放下来。或许是太饿,精疲力尽,才摔倒在地,倒是在师弟们面前丢脸了。” 青云不由分说:“省省力气吧。” 路程不远,很快到了宝船船舱,请来大夫医冶。 大夫脱掉青风的鞋袜,解开绑腿,剪掉裤子,才发现青风的脚面,及腿上有多处烧伤,起的脓疱已经烂掉。 大夫将他的脚,放入盛有温水的木桶中浸泡。 这温水中已加入调好的药物,青风渐渐觉得疼痛,减轻不少。大夫还很惊异,这位道长竟能支撑这么久。 用棉球擦拭过后,大夫为青风涂了药膏,又敷上药粉,用干净的白布,将伤口包扎起来,嘱咐他安心静养,每日换药。 又让徒弟们将内服的药汤,端给青风喝下。 那大夫将几日所用的药物,药方,交予青云,又反复叮嘱一番。 青云将青风安置下来,见师弟睡下,这才出得船舱,赶往酒楼。 第四十五章 来者何人? 皓月当空,繁星闪烁,人在屋外,感受着,这初春的阴冷与清寒。 习惯了苦修的日子,忧虑的却是未知。 紫云等人不敢大意,昨夜遇刺一事,已经惊动朝廷,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交手的刺客,都是江湖高手,外邦刀客。 情势也愈发复杂,单凭帝国军队的将士,难以阻挡阴谋。 这也是朝廷为何提拔,重用江湖义士的缘由,所谓阴枪易躲,暗箭难防。 弟子们不时走动着,始终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拂晓风起,残月将落。 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清晨的寂静。 远处走来一人,此人身材魁梧,走路无声无息。 头戴斗篷,身披黑袍,背着一个木盒,正往酒楼方向走来。 尚未临近,已被慕容紫云发现。 他立刻拦住那人的去路:“来者何人?还请留步。若是投宿,还请到别家,此地已被包下。”说罢,挡在黑衣人必经的路上。 只听那人“哼”了一声,并不理会紫云的告诫,似乎要硬闯。 紫云立刻警觉起来,从身后拿出剑来,手握剑鞘,意在警告来人,速速离开。 飞鸿也见到这一幕,他让众人待在原处,把守好。 众弟子拔出利剑,将士们也纷纷将兵刃,对准来人方向。 飞鸿并不急着出手,心想借机摸摸这位师弟的底子。 一年多来,唯一没有比试过的,就是紫云的剑法。 于是,他缓缓走上前去。 那黑衣人,并不把紫云放在眼里,离紫云数丈的距离,平地而起,飞身越过紫云,又悄无声息地落下。 紫云瞧去,暗叹:好轻功。 他旋即想到自己的使命,对于黑衣人的羞辱,也未放在心上。 他大声道:“站住,休要前进一步。否则,别管在下不客气。” 那黑衣人仍不理会,还要前行。 紫云见状,飞身一跃,亦挡在黑衣人的前方。 他转过身去,面对黑衣人,伸出手中宝剑。 离得近,紫云才发现,这人四十开外,看不清模样,只见他那浓密的八字胡。 这黑衣人一惊,止住脚步。 他暗想,年纪不大,竟有股如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也好,就给他长点记性。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好小子,胆子不小,竟敢拦住本大爷的去路。今日看来,得让你吃点苦头。” 他举起右手,轻轻推开紫云拦路的剑鞘。 紫云毫无防备,被他这么一推,险些摔倒在地。好在他反应机敏,顺势借力,身体摇晃一下,退后一步,勉强站立住。 紫云见黑衣人不听规劝,反出手相逼。 紫云无奈拔剑,对着黑衣人道:“前面的路已被封锁,既然阁下不停劝阻,那只好问问我手中利剑,答应与否。” 飞鸿并未马上赶来帮忙,他在紫云不远处停住。 他把剑放在肩膀上,大有看热闹的架势,嘴里还不忘说道:“兄弟,这人就交给你了。本大侠上去帮忙,传出去,人家会笑话本大侠,以多欺少。” 这黑衣人听到飞鸿言语奚落,反倒有些生气。 他见面前少年,竟躲过自己一掌,虽说只有一成功力,但如此卸力手法,看来非武当拳法莫属。 如此少年,派来做护卫,是否太儿戏了? 他说道:“好小子,放马过来。让本大爷领教一下,你武当派的绝学。” 武当弟子皆惊,此人竟识得他们底细,看来也是位武林高手。 紫云不敢大意,提起十二分精神,握紧手中宝剑,便向那人挥去。 紫云所使招式,并非武当剑法,而是二十四式慕云剑法。 师公当年所创剑法,源于武当太极剑。 这太极剑以防为攻,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后发制人。 慕云剑法却反其道而行之,讲究快而准,灵而巧,先发制人,以攻为防。 熟悉两套剑法套路,紫云轻车熟路,剑法犀利,招招直逼黑衣人要害。 黑衣人见他招式轻快,迅疾多变,只得暂避锋芒,不住躲闪。 此剑法,被紫云施展得炉火纯青,黑衣人一时找不出破绽,只得施展轻功,与紫云周旋。他大感意外,断定这绝非武当派剑法。 他没有使用兵器,数次近身,试图抢夺利刃,无果。加之剑速越来越快,一时竟乱了手脚。 他未曾料到,今日遇到的少年竟有如此身手,暗怪自己大意。 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颜面,原想催动掌法,思虑片刻,又打消了念头。 飞鸿大吃一惊,他也注意到,紫云用的并非武当剑法,反倒与他师父所授剑法颇为相似。 不同的是,他自家剑法,讲究的是无招胜有招,见招拆招。讲究一个破字,虽有九式,却有三百六十种变化。 而紫云所使剑法,只有三个字形容,快、准。巧。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师父曾教导他,潜心修炼武学,不要整日里,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 今日,他算是好好上了一课。紫云所使剑法,令他大开眼界,他很想知道,如何去破解。 若以快制快,就要比紫云更快。然而,这不是一时半刻所能达到,且这剑法也在千变万化之中。 虽说这剑法以攻为防,但并不是没有防守。就像那黑衣人,试图以禅宗擒拿手,空手夺白刃,却被他反手一击,险些砍去手指。 如此,要破紫云剑法,就要破他攻防。 一时间,飞鸿看得入了神。 那黑衣人反击不得,只得飞身退出几步,脱离与他缠斗。他口中说道:“慢着,倒是本大爷小瞧于你。可敢与我比剑?” 他从身上解去,背着的木盒,放在地上,这木盒半人多高。 飞鸿看到那木盒,忽然想起什么,立刻说道:“慢着,前辈,我师弟年少不更事,还望前辈莫怪。若前辈您下重手,这传出去,可要被江湖人所耻笑了。” 飞鸿说罢,走上前去,立在紫云一旁。 黑衣人将飞鸿打量一番,一声轻笑:“没想到,年纪轻轻,倒也有些见识。也罢,今日老夫不为难你们。快快闪开,莫耽误本大爷正事。” 紫云回道:“我等职责所在,还请前辈离开。” 飞鸿已猜到此人身份,轻笑一声,既然这前辈如此狂傲,便有心讨教几招。 他知道单凭紫云一人,无法与之抗衡,他走到紫云身边,拍拍紫云肩膀,说道:“兄弟当心,此人是六扇门绝顶高手,绰号‘修罗刀’,本名吗,我师父忘记告诉我了。这位前辈不仅会使修罗刀,催魂掌,化灵诀更是了得。先前你占尽便宜,是前辈没有兵刃在手,他又心怀慈悲,可算你小子走运了。” 紫云本想说他,听到飞鸿如此说,才发觉江湖阅历尚浅,若真如飞鸿所说,今日非要吃大亏不可。 那黑衣人本想放过他们,怎奈众将士都看着呢。 若是让他们知道,堂堂六扇门总管,被两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羞辱,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于是,暗想要教训他们一番,既被他们识得身份,更是让他骑虎难下。 他压下怒气,说道:“若你二人,能接下老夫一掌三成内力,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说时迟那时快,他使出五成内力催出一掌,迎面就朝紫云打过来。 若比内力,紫云与飞鸿又怎是他对手。 眼看这一掌打来,紫云,飞鸿两人伸手,就要去接。 忽然间,青云大师兄飞身而至。四掌相碰,两人同时从空中落下,又同时后撤一下,稳稳站住。 青云笑道:“莫大侠,何必为难我两个小师弟,我等皆是有皇命在身。他们刚下山不久,不懂规矩,还请莫总管,不要与这两个孩子一般见识。” 说完,他不等莫大侠开口,训斥道:“师兄反复告诫尔等,若来人出示令牌,即可放行。你等怎如此不识礼数,与莫大侠发生争执,岂不是自讨苦吃?回头再处罚尔等。” 紫云不平,正欲解释,飞鸿一旁拉他衣角。 紫云心领神会,不再言语。 六扇门,乃是隶属朝廷三法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受朝廷派遣,秘密查办朝廷与江湖大案,要案的衙门。在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江湖各大门派与势力,皆对其敬而远之。若是被它盯上,任你神通广大,也难以在江湖立足。 这莫大侠,正是六扇门的总管之一。 莫大可,负责刑侦,稽拿,对外联络江湖事宜,也是六扇门中,颇有权势的一位总管。 莫大可大笑起来:“哈哈,没想到几日不见,青云兄弟的内力日渐醇厚,本官可是自叹不如。” 青云笑着回道:“哪里,哪里,若不是莫大侠手下留情,兄弟我要满地找牙了。今日莫大总管来此,难道是奉了皇命?” 那莫总管这才从怀中拿出令牌,交与青云手中。 青云拿过来一看,果然是太子所发金牌,便还给莫总管。 莫总管放入怀中,回身去取木盒,而后与青云一道前往酒楼。 忽然他又转过身来,对紫云说道:“好小子,我记住你了。当心我还会找你啊。” 说完,又大笑起来。他对青云说道:“没想到,你们武当派人才济济啊,一个道童竟使出如此了得的剑法。” 青云与他连走边聊,众将士见来人是六扇门的人,随即收回兵器,放两人入内,面见两位殿下。 见那人走入酒楼,飞鸿和紫云又回到门前。 飞鸿道:“刚才若不是大师兄,替我等挡下那一掌,我俩早就成了半残废之人,哪里还有机会站着说话。” 说完,他又低声说道:据师父说,这人看似一身豪气,官居六扇门总管,实则心狠手辣,气量狭小,容不得别人。今日你让他颜面丢尽,当心他日找你算账。 飞鸿此言虽有些危言耸听,故意吓唬紫云,却也道出那人的心胸。 紫云倒也不惧,只是好奇那盒子里,装的是何利器。 飞鸿回道:“木盒内,据说装着一把刀,一把嗜血的修罗刀。听说这前辈,机缘巧合下,习得失传已久的绝学——血煞修罗刀秘籍,并得到传说中的血刀。创立这武学的前辈用毒喂刀,而这莫总管却用的是人血。这刀沾染了血气,久而久之,便有了很强的血煞之气,血刀也似有了生命,更是将武功施展至极致。木盒一开,见刀流血,非死即残。” 紫云听完,叹道:天下武功,无奇不有。竟有人修炼,这般凶残的刀法,专以杀人为乐。 “这尚不算凶狠,还有比这更厉害,更残忍的武学。为求天下第一,又有何事做不出来?就如同这名利和权势一样。”飞鸿轻声道。 第四十六章 樱花妹妹 卯时,雄鸡报晓! 红日东升,朝霞满天。 原本已到出航时刻,因六扇门总管的到来,推迟半刻。 莫大可带来太子殿下的亲笔密函,交予皇长孙殿下后,退了出去。 他又去拜见了汉王殿下,汉王虽有些厌烦,也不好推诿,召见了他。谈及昨夜刺杀一案,汉王极不耐烦,只言片语就欲打发他走。 莫大可见状,只得退出来。但他并未就此作罢,接着查问青云,武当弟子及一些将士,又与王将军单独密探。随后,又赶往义庄查看尸体。 身为六扇门总管,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很快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心中已有大致的推断。 他连夜长途跋涉,抵达扬州,深知此案干系重大,若处置不当,势必将引火烧身,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顺着线索,搜集到证据。想必锦衣卫也已闻到了风声,他必须赶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尽可能地将证据拿到手中。 想到此,他来不及等待施捕头等人,即刻前往府衙,拜会扬州知府等人。 六扇门与锦衣卫大队人马,随后抵达扬州。 六扇门带队的捕头,是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此人正是莫总管的得力助手——施聪。 人如其名,此人聪慧过人,虽说武功平平,却擅长稽侦,查案推理。据说他曾研读过前朝宋大人的大作——《洗冤集录》,勘验断案更是了得。 施聪查问过案情后,带着队伍赶往府衙而去。 锦衣卫两队人马,大约二十余人,随后而至,为首的是一男一女。 这男子是锦衣卫红旗旗主——司徒狂浪。据说此人城府颇深,性情多变,冷傲自负,武艺超群。行事邪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而那英姿勃发的女子,是紫旗旗主——岳樱。她高高的马尾束发,眼神凌厉如剑。自小经历战乱,为平息边疆战火,曾假扮男子,奔赴前线,协助守城,因武艺高超,被编入锦衣卫。 她敢作敢当,坚毅干练,颇有男儿心性。 两位旗主一身飞鱼服,显示着他们身份的不同,其余的都是一身黑衣装扮,腰间绑着绣春刀。 来到酒楼前,全体下马,这两位旗主向前几步,走到把守的兵士处,拿出腰间令牌,守卫查验后放行。 两人这就要进门,岳樱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过身,看了下门口的飞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飞鸿兄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飞鸿赶忙抱拳回礼:“原来是樱花妹妹啊,一切安好。” 听到飞鸿如此称呼自己,岳樱不禁有些脸红,反倒让她英气逼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女子的羞涩,幸好天未大亮,未被人察觉。 这岳樱立刻说道:“公务在身,不敢多言,就此别过。” 转身跟随司徒狂浪走入楼内,宫人禀报汉王殿下。 两人等候之际,司徒狂浪微微一笑:“樱花妹妹?没想到啊,我们巾帼不让须眉的旗主,也有如此动听的名号啊。” 司徒狂狼笑得有些不太自然,这令岳樱有些尴尬。 她赶忙解释:“这是在下的故人,我师父故交的徒弟,多年不曾相见,不成想竟在此地遇到。” 司徒狂浪又笑起来:“不必解释,在下已经知晓。” 岳樱听闻,更觉不自在,心中暗想,都是飞鸿兄嘴巴惹的祸,这要是让其他兄弟们知道,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说。罢了,不去想了,随他们议论。 这几年不见,还是如此油嘴滑舌。若是得闲,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两位旗主等了片刻,汉王急招二人入内,三人在房内,交谈许久。末了,汉王说道:“本王担心,这个莫大可要对本王不利,岳樱你速速去处理此事。” “卑职明白,卑职告退。”说完退出房间,等岳樱离开,汉王摆下手,司徒狂浪赶忙凑过身去,汉王在司徒狂浪耳边,私语许久。 听罢,司徒狂浪立刻跪下来:“请汉王殿下放心,下臣定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司徒狂浪拜别后,走出酒楼,与岳樱一道,带着人马,赶去办差。 来不及道别,看着远去的岳樱,飞鸿别是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这紫云故意挖苦道:“看到老情人了吧,心里是不是很难受,看人家今日如此风光,是不是后悔当初……” 飞鸿回过头,满是感慨地说道:“当初的她,可是心灵手巧,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大家闺秀。可如今却也舞刀弄枪……” 一声叹息,无言的苍凉,涌上飞鸿心头。 耽搁一个时辰,王将军和青云率领众人,护送两位殿下即刻启程。 船队由扬州沿运河北上,在山东行省境内,转陆路直达京师,中间路途,由王将军与青云道长酌情安排,一队锦衣卫留下查案,一队人马护行。所经府、州皆要调度官兵,沿河守护,以确保两位殿下的安全。 原本青云让青风返回武当,青风担心这些年轻弟子,坚持要一路同行,直到送到京师。 青云架不住青风的执拗,只好同意他随行。 一路上,汉王心事冲冲。大军开拔在即,他寝食难安。 皇长孙一路上,只顾翻看随身带的书籍。 航行三日,舟车劳顿,已是人仰马翻,汉王要求在衮州府稍作休整,再行上路,王将军担心误了行程,苦劝汉王。 怎奈这汉王破口大骂,不依不饶,王将军怕他又要闹出事端,只得在衮州府稍作停留。 入夜,大船过鱼台,在济宁州码头停泊。 兖州府衙闻讯,包下码头附近的酒楼,准备好美酒佳肴,为两位殿下洗尘。 兖州,古时为九州之一,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东文、西武、北岱、南湖”之称,如今是鲁王的封地。 在大队人马未抵达之前,鲁王就已派人,送来山珍野味等礼物。 依本朝律例,藩王间不得私自联络。鲁王身受圣上厚待,两位亲王途径此地,若不有所表示,心中难安。思虑许久,还是决定以宗亲之名,送上厚礼,以表心意,并将此事上表圣上。 收到厚礼,汉王暗笑他这兄弟如此客套,改日得登门拜会一番。 酒楼内,众人坐在桌前用膳,屋内灯火通明,屋外重兵把守。 汉王在楼上饮酒,留下一坛,其余的美酒,命人拿去,分给众将士与武当弟子享用。 军中早有规定,行军之时,不得饮酒。王将军担忧,酒后误事,不许众人喝酒。 怎奈这汉王听闻,下楼大骂王将军:“众将士护送我等到京都,劳苦功高,本王赏些酒与众人喝,你这厮就百般阻拦,是何道理?若是扫了本王兴致,小心本王撕掉你脑袋当板凳。”说罢,他还命人,将鲁王送的山珍野味分与众人。 王将军见状,只得答应,但命众人只能小酌,并加强了防备。 这汉王端着酒碗,走到青云身边,他笑着说道:“青云道长,此次护行,你武当可是功不可没,来满饮此碗,以表本王谢意。” 青云连忙起身稽首,说道:“多谢殿下美意,贫道不会饮酒。功劳愧不敢当,能护送殿下,实乃我武当之荣幸,也是我武当上下应尽之力,殿下谬赞了。” 汉王听了,脸色略显尴尬,笑容也极不自然,他讥讽道:“道长说话这般客套,本王是个直性子,再不饮下,俺要生气了。” 青云低着头,抱拳说道:“汉王殿下恕罪,贫道的确不能饮酒,还请殿下海涵。” 青风师弟一看这情形,知道若再僵持下去,必定出事,连忙起身说道:“汉王殿下,我大师兄确实不能饮酒。一旦饮酒,便会乱了心性,浑身起疹,还望殿下宽恕,这碗酒,贫道替师兄喝下。” 言罢,恭敬地双手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他清楚大师兄曾发过毒誓,此生再不饮酒。 为不让师兄破戒,又免去汉王责难,虽不会饮酒,又接连喝下三碗,谢过汉王的赏赐。 汉王有些吃惊,转身大笑道:“哈哈,道长爽快,好酒量。可惜青云道长武艺了得,却不能饮酒,实在没这口福啊。” 青云连忙应道:“让殿下见笑了,贫道向汉王赔罪。” 汉王笑道:“本王不怪,两位道长就坐吧。”说罢,又去招呼其他将官。 两人再次谢过汉王,坐了下来。 这汉王一面痛饮,一面对众人道:“听这江湖上传闻,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有‘北禅宗,南武当’之说。今日虽无禅宗弟子在场,在下却听闻我大内侍卫,锦衣卫紫旗旗主——岳樱,武艺高超。不知贵派可敢与之,一较高下,以助酒性?” 这岳樱听闻汉王点将,要她与武当弟子比试,略显迟疑。又见汉王瞧她一眼,只得放下竹筷,起身道:“久闻武当派武学,博大精深,精妙玄奥,本旗主斗胆讨教一二,还请诸位道长赐教。” 面对汉王试探,青云等人俱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片刻后,青云起身,正欲回绝,却听门外传来飞鸿的声音:“大师兄,岳旗主乃是师弟的故交。我与樱花妹妹,已许久未曾切磋,还望师兄成全。” 汉王与锦衣卫众人听罢,不禁开怀大笑。谁也没想到,一向倔强泼辣的岳旗主,竟有如此顽劣不堪的“兄长”。 青云见状,开口道:“既如此,殿下,敝派就由在下师弟,独孤飞鸿出战。飞鸿,切记,点到即止。” “得令!”飞鸿满脸喜悦,笑着回道。 岳樱面露红晕,又有些生气,暗怪飞鸿多事,令她当众出丑。 她即刻离席,飞出屋外,想要教训飞鸿。 汉王与青云等人聚在门口,众人散开,腾出地方来,好让二人施展手脚。 飞鸿刚要抱拳施礼,怎知她不由分说,当即抽出腰间宝剑,猛然向飞鸿刺去。 飞鸿心头一惊,大叫不妙,竟是“梅香傲骨剑”! 岳樱一出手,即是“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前两式杀招,犹如当头一棒,令飞鸿猝不及防,连连后退。 飞鸿不得不施展武当轻功——踏云行,躲避岳樱的雷霆之击,他口中不忘喊道:“樱妹,杀了为兄,看谁还敢娶你?” 怎知此言一出,引得围观众人,哄堂大笑,岳樱满脸通红,攻势更为犀利,招式更为迅猛。 汉王坐在门口,饶有兴趣地观赏着两人打斗,兴奋不已,不时喝彩叫好。 心中暗想,以后若有机会,定要拉拢江湖高手,为他所用。 楼下的打斗声,惊动了皇长孙殿下,他放下竹筷,推开窗口,向外看去。 第四十七章 生死抉择(上) 岳樱的师父——梅坞老人,一生笃爱梅花,终日隐居在梅花坞内,饮酒作画,研习天下武学,自号梅坞老人。 梅香傲骨剑,是他依古人咏梅诗词所创,剑法超绝物外,剑境通幽入玄。 飞鸿的师父,自问剑法绝巅,曾与梅坞老人对决百个回合,不分上下。他自叹未曾破其剑法,甘愿认输。 岳樱虽说只有其师六成功力,却足以令飞鸿望而生畏。 若不是这一年多来,他在武当山勤修轻功,恐怕此刻早已被岳樱的利剑,戳成筛子。 他本想借机与岳樱叙旧,怎知无心之言,惹得岳樱恼羞成怒,要与他拼命。 飞鸿仓促应战,加之岳樱手中利剑——梅雪剑,乃是其师用天外寒铁,请得天下第一铸剑大师打造而成,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仅交手几个回合,飞鸿手中之剑,已被她砍断。 见岳樱动了真格,步步紧逼,毫不相让,飞鸿一面躲闪,一面喊道:“樱妹,我的好妹子,待哥哥寻得一把好剑,再与你切磋如何?你不会真要谋杀亲夫吧?” 岳樱闻听此言,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将他擒住,拔光他口中牙舌。 酒楼上下,已是笑声一片。 青云也束手无措,知她手中宝剑厉害,已先后毁去数把,同门抛过去的兵刃,只得令其多加小心。 飞鸿此刻狼狈至极,衣衫上多处破损。 “少侠,接剑。” 紧接着,酒楼上方,传来一声“苍啷啷”,宝剑出鞘之音,如游龙出水,铮铮作响,一把神兵利刃从天而降。 正是皇长孙,将佩剑抛给飞鸿。 七星龙渊剑,果然名不虚传,飞鸿面露喜色,一个腾空飞跃,飞向上方,接过宝剑。 飞鸿双腿展开,挥动宝剑向下击去。 两把宝剑顺势相击,火花四溅,“锵锵”之声不绝入耳。 岳樱一招“梅指苍穹”,犹如一只青鸾,冲天而起,剑指上方的飞鸿。 剑气所至,竟将飞鸿的白色长衫撕破,长裤撕开一个小口。 他大惊失色,急忙飞身躲开,落在地面后,看看衣衫,长吁一口气。 飞鸿道:“小姑奶奶,兄长可不想进宫作公公。还要为独孤家,延续香火呢。你相公,若是这家伙没了,看你下半辈子怎么过。” “噗嗤。”岳樱忍不住笑出声来,想来是出手太重,她未再乘胜追击,待飞鸿落地喘息之际,肃穆地回道:“切了正好,看你还敢胡说八道,油嘴滑舌。” 原来如此,飞鸿这才明白过来,岳樱是怪他,当众口无遮拦,令她难堪。 飞鸿站稳脚跟,亮出宝剑,一本正经地回道:“好,在下独孤飞鸿就领教下,岳旗主梅雪剑的威力。” “梅花探路”,银蛇狂舞,上下翻滚,气势滔天,连绵不绝,犹如长歌舞袖,梅花怒放,傲立寒雪。剑气随心所欲,势不可挡。 岳樱步履轻盈,剑光闪烁,剑气宛若一股排山倒海的巨浪,朝着他拍打而去。 飞鸿宝剑在手,不再退缩。 他晃动手中利剑,剑影交错,锋利剑刃,划破虚空,嘶吼如龙吟,磅礴的剑气,汹涌而去。 两股剑气相撞,气流乱撞,尘土飞扬,落叶纷飞。 “锵锵”,两柄宝剑瞬间,缠斗在一起。 飞鸿趁此机会,盯着一身青色飞鱼服的岳樱,低声道:“樱妹,为兄不喜欢你这身鱼皮,还是那身白色长裙,更合你身。” 岳樱咬着嘴唇,瞪着大眼,低声道:“顾好你自己先。”不待飞鸿开口,施展内功一推,两人飞速后退,脱离纠缠。 “梅花问情”,“梅香扑鼻”,又是两式致命杀招,飞鸿再不敢大意,全力应战。 …… 两人酣畅淋漓的激战,凌厉、飘逸的剑法,犹如龙飞凤舞,鹤鸣鹰击;一个身轻如燕,侠骨柔情,如梅花雪中绽放,傲立枝头;一个豪气云天,铮铮铁骨,如苍龙出海,飞龙在天,横扫六合;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叹为观止。 众人欢声笑语,不住拍手叫绝。 紫云等人更是大开眼界,没想到,飞鸿兄竟暗藏不露。 一股狂风,激荡开来,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之际,两人已身在一处,相距不足两指。 但见,岳樱的梅雪剑,刺破飞鸿长衫,刺入飞鸿腰间;飞鸿手中的龙渊剑,已穿过岳樱的肩膀,手臂正耷在,她玉肩之上。 电光石火间,战斗已结束。 岳樱一惊,急忙去看飞鸿,见宝剑只是穿过长衫,在他腰侧擦过,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眼间,又是满面红光,她急忙平复内心的悸动。 一湖止水,荡起层层涟漪。 飞鸿收回宝剑,摇摇头,叹惜道:“花落无痕,不是无情,零落成泥,更待他年,寒冬怒放,沁人心魂。梅花飘雪,傲骨寒香。所谓剑柔若水,化作绕指柔,可断百炼钢。多年未见,剑法一点长进都没。若是让令师尊得知,定会头撞梅树,大口吐血。” 岳樱正欲反唇相讥,细品他“浪荡”之言,道尽她剑法玄奥:所谓上善若水,柔情刻骨。想想这些年来,她杀气太重,竟失了剑法之基。 她娇怒道:“你又何尝不是?只会耍嘴皮子。” 言罢,又低声道:“子夜之时,对岸山顶来见。” “妙啊,妙啊。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位若入我帐下,本王更是如虎添翼。随我纵马驰骋,征战沙场,开疆拓土,岂不痛快?此乃大丈夫所为也。”汉王见状,只觉痛快之至,暗起揽才之心。 “王爷谬赞,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贫道醉心山林,甘愿青灯苦修,不堪大任。多谢王爷厚爱。”飞鸿转过身,施礼道。 “武当派果然名不虚传,属下不及。道长手下留情,承让了。”岳樱瞥了一眼飞鸿,客气地回道。 汉王判两人打和,也不为难,叫人拿来美酒与野味等,赏赐给飞鸿及门外众人。 青云暗叹,这飞鸿确是武学奇才,能将武当绝学与心法,融入自家剑法之中,融会贯通,难怪祖师爷要将他收入门下。 飞鸿谢过汉王,又将宝剑还予皇长孙殿下。 小殿下本是习武之人,更是惜才,欲将佩剑赠之,怎奈飞鸿拒不敢受,他只得作罢。 酒席散去,众人各自归位,各司其职。 当夜,并未有异常状况发生,王将军这才松了一口气。 青云等人亦不敢松懈,又命几名师弟陪着青风,去济宁州寻医抓药。 子夜过后,飞鸿悄无声息地返回,却着一身华丽青袍,让众兄弟一阵盘问。 此时,鹅毛大雪伴着凛冽的北风,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一夜间,大地披上厚厚的一层银装。 天色微微亮,出发的时刻到了。 王将军望着大雪,惴惴不安,眼皮不停地跳。 青云见将军神情,他低声安慰道:“将军莫忧,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在人为,我等当竭尽全力护行。” 怎知大队人马开拔之际,东昌府派人来告,运河北段,经过一夜大雪,河面已出现结冰。 日下,临清段畅通无阻,临清至德州段,只有极少浮冰,尚能通行。 王将军听后,心中“咯噔”一下,如同寒冷的天气一般冰凉。 北方天气多变,怎会料到春暖花开之际,又是大雪飘飞。 他与青云商议过后,仍决定沿河北上,若是到达临清后,河道不畅,则由东昌府北上,经陆路,前往燕都。若是河面畅行,则由德州,取道济南府地界,走官道北上。 商议过后,宝船起锚,一路前行,经聊城,临清,抵达德州。 此时,大雪仍未停歇,德州北上的水路,河面浮冰较多,难以通行。 幸好济南府,已安排马匹与车队,供大队人马使用。 王将军与青云,率领众将士,下得大船,迎着大雪,一路北上。 青云不时转身,看看跟在身后的青风,语重心长地问道:“师弟,腿伤是否碍事?” 青风摇摇头,不让师兄大声,他知道师兄担心他的腿伤。 此时天寒地冻,若再冻伤,怕是腿伤难愈。他策马向前而去,并不理会师兄。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众人身上,很快披上一层白雪。 遇到泥泞之地,众人推着马车前行。 大队人马已至吴桥,还有一段路程才能达到驿馆。 过了吴桥,就抵至顺天府地界。 王将军不时看着地图,再瞧瞧天色,心中忧虑陡升。 一日下来,眼皮一直在跳,他似乎预感将要发生些什么,他命人找来青云道长商议。 青云看看地图,似乎也觉得不安起来,他说道:“天黑之前,我等必须赶到吴桥驿馆。而这段路程还有一段山路,此时大雪还未停,道路湿滑,中途若遇到什么障碍,恐难以应付。” 青云虽并未道明,王将军却亦知晓,两人心思不谋而合。 他命人加快行程,调集重兵警戒。 傍晚时分,众人已行至在山路上,途径一处山谷地带,众将士停住。 狭长的山头,并不算高,地势却颇为险要,历来是行军,打仗忌讳之地。 两边的山坡与树木,早已被大雪所覆盖,天色渐渐暗下来。 王将军命人点起火把,他派出探路的士兵,回来禀报,路上一切安全,并未发现异常。 王将军抬头,望望两边的山坡,思虑片刻。 他决定分两队前行,一队由青风与锦衣卫护送汉王殿下先行,另一队由他与青云道长率领,护送小殿下通过。 又悄悄派出两股人马,潜行到两边山坡上,细细查探。 青风带领着一队人马,驶入山谷内,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他知道片刻不能停留,催促众人加快前行。 护卫们也时刻提防着,不时地观望,两边的山头。 所幸并未出现异况,不一会儿工夫,他们就出了山谷。 青风命飞鸿与紫云,速速返回,去禀报王将军与大师兄。 飞鸿与紫云,立刻飞马而去。 王将军这才命人,向山谷进发。 青云走在队伍最前面,他隐约听到山坡上,似乎有了动静,细小的石块,从山坡上滑落。声音很小,他却听得清楚。 他急忙晃动手中火把,示意王将军。 大队人马,已完全驶入山谷,此时退出,已来不及了。 王将军明白,该来的,迟早要来,不由得抽出腰间宝剑,命令众人快速前行。 “轰隆隆”,巨响不断。只听得两边巨石,从山坡上滚落下来。 山谷两端,转眼间,就被滚落的巨石所堵。 青云知晓,又遭了杀手埋伏。 他命令众人提高警惕,全力保护好殿下的马车。 第四十八章 生死抉择(下) 山谷中,传来阵阵厮杀声。 青风与众将士,着急地在谷外等待,却无能为力,还要时刻提防,随时袭来的杀手。 如今唯一能帮上他们的,就是尽快打通通道,他命一部分兵士与武当弟子,速速搬开石头。 山谷内,王将军率众将士,一面躲避山上滚落的石头,一面挥动着刀剑,抵挡飞来的火箭。 一排排密集的火箭,从山上射向人群。 小殿下所乘车架,早已被射满了弓箭,火焰还在马车上蔓延。 护卫的将士死的死,伤的伤,受惊的马匹,嘶鸣着,跑动着。 王将军大喊众人,不要惊慌,保护好殿下。 他令骑兵下马,熄灭火把,让兵士们拿起护盾,构筑防御阵型,挡住飞来的弓箭。 弓箭手躲在护盾后,射向山坡上,举着火把的敌人。 不时有人从山上坠落下来,发出一声声惨叫。 王将军的指挥,迅速逆转不利的局面,武当弟子摆下的阵法,抵挡住飞向马车的火箭。 飞鸿和紫云正守卫着马车,他们脱下抵挡风雪的披风,去扑灭车子上的火焰。 山上平静下来,片刻后,一支支火把,被丢到山谷里。 喊杀声从山坡两边传来,一群群黑衣人,手持兵刃,杀奔而来。 王将军一声令下,众将士同仇敌忾,举刀迎敌。 刀剑相击,厮杀声响彻山谷,不时有兵士与黑衣人,倒在血泊中。 先前派出的两支队伍,已赶到两座山头,与山上放箭的刺客,厮杀起来。 一大队人马,下山后直奔马车而来。他们与护卫,武当弟子厮杀着。 又从山上,飞来几个黑影。 他们从天而降,在空中使出飞爪。瞬间将车篷掀翻,木篷翻滚着,落在雪地上。长孙殿下,暴露在外,正孤零零地坐在马车上。 此时又飞一个杀手,只见他手持利剑,直接刺向马车内的殿下。 飞鸿眼疾手快,纵身一跃,脚踩一下马背,飞身而起,朝着飞驰而下的杀手,就是凌空一脚。 那人猝不及防,被飞鸿一脚踹飞,躺在地上,捂着腰部,满地打滚,痛苦地呻吟着,许久才反应过来。 那几个手持飞抓的刺客见状,立刻落在马车周围。 飞鸿喊道:“紫云,保护好殿下,让本大侠,会会这几个蟊贼。” 这六个杀手,其中两人与众护卫缠斗在一起。其余四人,在击杀完数名守卫后,向马车逼近。 见眼前两人,如此年少,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四人施展兵器,飞速抓向飞鸿。 他见四只飞抓,同时向他奔来,急忙躲闪。 他飞身而起,手持利刃,飞向四人后方,刚一落地,挥剑便砍。 这四人反应也够快,眼看飞抓扑空,立刻收回,抽出腰间佩刀,转身防备。 四人将飞鸿围在中间,后面两人不给飞鸿喘息之机,劈刀砍来。 眼见两把寒刀要落在飞鸿后背上,前方两人也伺机从正面砍来。 飞鸿立马跪下,双膝在雪地滑动之下,身子飞向前方。 刚躲开后面的偷袭,就迎着前方两把刀而去,利用空隙,飞鸿整个身子向后倾斜,又躲开迎面而来的双刀,滑行至前面两人背后。 他立刻弹了起来,转身横扫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正面攻击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剑已把两人放倒,血从他们的后背上喷出,两人痛苦地倒在地上。飞鸿毫不犹豫,上前补上两剑,将那二人斩杀。 紫云愣住了,他没想到,飞鸿剑法快如闪电,犀利致命。 后面两人见同伴受伤,立刻惊醒,意识到到他们太轻视这年轻人。 两人双手握紧寒刀,一左一右,砍向不远处的飞鸿。 就在离他几步之内,两人突然变化刀法。左边的黑衣人,右手持刀,抡刀横扫,砍向飞鸿腹部,而右边之人转刺为劈,钢刀冲着飞鸿头部劈下。 飞鸿镇定自若,他飞快地用剑护住腹部,用剑鞘挡住劈下的钢刀。两人的蛮力,生生被飞鸿挡住。 他身体急速向后,撤出几步,左边黑衣人,由于用力过猛,没料到飞鸿躲闪,失去重心,被闪到一边。 飞鸿抽回剑鞘,飞身而起,用力踢在他身上。 那人被踢飞几丈远,倒在马车边,痛苦挣扎着。 飞鸿不去理会,他顺势落在,身旁黑衣人的后方。 那人来不及转身,就倒在雪地上,鲜血从脖子上喷出。片刻后,鲜血染红地面上的大雪。 紫云握紧手中利剑,指向倒在一旁的黑衣人。 他下不去手,习武多年,娘亲嘱咐他,习武只为强身健体,锄强扶弱。他谨遵娘亲教诲,从未杀过人。 眼前的一幕,令他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周围的兄弟,将士们,为护佑殿下,一个个地倒下,他不能坐视不顾。 鼓足勇气,他举着剑,一步步走向倒在地上的杀手。 那杀手挣扎着,拄着刀就要起身。 一把寒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那杀手没有丝毫恐惧,他盯着紫云,没有任何求饶的话语,眼神流露出无尽的冷漠和杀意。 飞鸿站在一旁,盯着迟迟不肯动手的紫云,他知道紫云在犹豫什么。 多年前,当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是如此。 尽管师父曾经告诫过他多次,在这弱肉强食的江湖中,若要不为案板上的鱼肉,只能变为强者。 只有成为强者,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不被肆意侮辱,践踏,蹂躏与操控。 但起初,他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 江湖上漂泊的日子,让他早已司空见惯,看到紫云的样子,他想起自己当初的影子。 就在紫云犹豫的时刻,跪在地上的杀手,突然抖动一下手臂,几只暗器从他的袖中飞出,射向紫云。 紫云觉察出来,纵身一跃,身体腾空翻起,躲过暗器。 等他落地之时,却发现那人已经断气,身躯瘫在雪地上,血水顺着脖子,咕咕向外淌。 刚才他起身之际,锋利的剑刃,已划破黑衣人咽喉。 紫云愣住了,心里充满不安与恐慌。 刚才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却变成一具死尸,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 看着紫云还在发呆,飞鸿走过去,想要安慰他。 先前被飞鸿踢飞的刺客,看到自己同伴,瞬间被两名少年所杀。 他摆脱护卫们的缠斗,直奔马车而来。在半空中,几只飞镖,从手中飞出,射向紫云。 还是飞鸿眼疾手快,他随手掏出几只石子,射向那几只飞镖。 石子与飞镖相撞,飞镖顷刻间被击飞,其中一只石子,将半空中的黑衣人打下,那人被击落在地。 飞鸿毫不留情,飞身过去,一剑了结那人性命。 当他转身飞回马车旁,才发现紫云身体,靠在马车上。 细细查看,紫云胳臂被暗器划破,血水顺着臂弯流了出来。 钻心的疼痛,似乎并未让紫云清醒过来。他默不作声,只是无力地靠着马车,眼神似乎迷失在杀气腾腾的氛围中。 飞鸿使劲地晃动着紫云身体,对他大吼道:“你个傻瓜,想要找死吗?此时此刻,生与死,你必须作出抉择。生死之间,要么选择杀人,要么选择被杀。你要是个软蛋,滚回家中,躲在你娘翅膀下,莫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一面帮紫云包扎伤口,一面大骂紫云。 紫云清醒过来,知道他不能倒下。他要活着,他答应过娘亲,要照顾师妹几人。 他轻声叫了一声,说道:“我说大哥,能不能轻一点,兄弟我与你没仇。” 飞鸿楞了一下,抬起头,龇着牙笑了起来:“幸好这暗器,没沾染剧毒,要不然你小命休矣。不必内疚,第一次杀人都这样。大哥我是过来人,这些人死有余辜,你不杀他,他便要杀你。看看我等师兄弟,多少人死在他们手里。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就多杀几人为他们报仇。” 两人说着,周围的将士还在厮杀着。 青云带领着几个师弟,挡在马车外围,击杀想要突进阵型,接近马车的大批杀手。 雪地上,倒下一具具尸体,刺客死伤不少,鲜血染红了雪地。 飞鸿似乎觉察到异样,他放开紫云,突然走到马车跟前,正要去掀起车帘,被护在周围的卫兵所阻止。 飞鸿岂肯罢休,他弹开护卫的手,掀起车帘,眼前一幕让他惊住,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紫云见飞鸿震惊的表情,转过身来,探身去查看车内状况。 但见,里面坐着一人,穿着小殿下的衣袍。身体却被密密麻麻的弓箭所覆盖,血水浸湿了,他华丽的四爪龙袍。再定睛瞧去,那人正是同门师弟——夏凄凉。 紫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会? 一滴清泪从紫云眼里滑落,没有人说话。 飞鸿跳上马车,伸出手,去合上师弟怒视的双眼。 放下车帘,两人握紧手中利剑,拼命地杀向敌人。 守卫的士兵们痛哭起来:“殿下,殿下……”周围的人似乎也被感染,为“殿下”报仇的声音,此起彼伏。 将士们的怒吼声,激起他们的斗志,他们毫无畏惧地杀向敌方。 此时,出口处的石头已被清除,山路被打通。 哨声响起,杀手们立刻后退,纷纷向山坡上退去。 将士们正要追杀过去,被王将军大声阻止。 两座山头上的队伍,也已死伤大半,听到将军的号令,只得放弃追击,手持火把,向山下聚拢。 王将军命令所有人火速撤离,青风派来的将士,护送着受伤的兵士,离开山谷。 众人来不及停留,马不停蹄地朝着吴桥驿站方向奔去。 青云与王将军边走,边商议着事情。 大雪还在下,夜色中,一个个火把,照亮前方的道路。 将士们带着疲惫与沮丧,在茫茫的夜色中前行。 经历过两次刺杀行动,还是没有保护好“殿下”的安全,除了自责,还有不安笼罩着整个队伍。 坐在马车上的汉王殿下,似乎觉察出来压抑的气氛,但他并未说话。 在到达驿站前,大队人马碰到从吴桥县衙,派来支援的队伍,大约四五十人的乡兵。 带队的捕头一再请罪,王将军并未责难,大队人马于戌时,抵达驿馆。 此刻,先前出事的山头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着帝国兵服,手持火把,不时在雪地上走动。 身后跟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不时将男子递过来的证物,包裹起来。 火光映照着,那男子英武不凡的面容。此人身材魁梧,剑眉星目,轮廓分阴。 他不时扒开被大雪覆盖的杂草丛,寻找着蛛丝马迹。 这人正是六扇门捕头——展清,亦是莫总管的得力战将。他身后的女子,是他的助手——薛偌涵。 展清武功了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办案多年,心思缜密,沉着镇定。又常在江湖上走动,对江湖之事极为熟稔,身受莫总管器重。 莫总管始终怀疑,扬州刺杀案件,乃是精心谋划,内外贼人勾结所为。对于倭兵误劫之说,毫不相信。 他密令展清,薛偌涵两人,乔装打扮,一路跟随大军,除沿途保护皇长孙外,暗中稽查随行将士中的可疑之人。 两人又从山坡走下,深入谷中勘查。 案发现场并无活口,加之大雪飘飞,天寒地冻,他们必须赶在地面结冰,吴桥义庄派人收敛尸首前,将证物收齐,查阴线索。否则,真相将会掩没在这场大雪之中,一切成为徒劳。 他细细查验着,每一具杀手的尸首,所使兵器,服饰等。正准备离去时,却见路旁的山石间,插着一枚暗器,他露出一丝笑容。 两人赶回驿站时,众人已食过晚饭,安营扎寨,轮换就寝。 展清想要拜会王将军,却见汉王殿下骂骂咧咧的,从王将军房中走出。 他从王将军口中得知,适才,汉王殿下在他房中大闹一番,得知皇长孙殿下平安无事后,才肯罢休。 两人密谈多时,展清才从王将军房中离开。 第四十九章 暗流涌动 展清从王将军房中走出,他立刻回到军帐中,修书一封。而后唤来薛偌涵,将竹筒交予她,又在她耳边低语片刻。 薛偌涵点点头,随即走出营帐,骑上高头大马,直奔县衙方向而去。 展清这才匆匆吃些饭食,还未吃完,王将军派人来唤。 听闻王将军之言,展清眉头紧锁,叹道:“哎!还是晚了一步,是卑职失算了。” 许久,薛偌涵才返回营帐,向展捕头复命。她轻声道:“头儿,属下返回之时,发现田野间一具死尸,是军中一士卒。现场无打斗痕迹,被一刀毙命。蹊跷的是,凶器竟是他自家的佩刀。” “哦?前面带路。”展清说罢,随薛偌涵一同出得军帐。 …… 第三日傍晚时分,莫大可正在六扇门总部,提审犯人,捕快送来加急密函。 他走出牢房,急忙拿出书函,但见上面写着: 大人垂鉴: 我部因大雪封河,由德州改道陆路,行至吴桥县一处山谷地带,又遭伏击,刺客直指小殿下车架。幸好与王将军,青云道长事先商议,殿下乔装打扮,提前出谷,安然无恙。将士浴血杀敌,贼人北遁。想必信至之时,小殿下已安然抵京。经属下勘察,此次行凶者乃扶桑,大漠武士勾结所为,其中不乏我朝江湖中人,待追查。与扬州案确有不同,属下妄测扬州与吴桥案,幕后主使不同。且军营中确有细作……待属下查明后,详情再禀。展清敬呈 莫大可看完密函,更加坚定心中的猜测。 他吩咐手下,看好要犯,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接近死囚。 交代完,他即刻带人,前往太子府。 夜幕下,一个黑衣人正注视着,六扇门的一举一动。见他带人远去,黑衣人跟了上去。 …… 太子府大厅内,太子殿下披着衣服,坐在椅子上,一面翻阅卷宗,一面聆听莫总管回禀。 两人相谈多时,太子一脸平静,丝毫看不出焦虑与不安。他不时打断莫总管,询问案情细节。 他将案宗搁置一旁,双手交叉,背在身后,在房内踱步。他眉头紧蹙,不时叹着气。 思虑片刻,他转身回到椅子上,轻声道:“莫总管,你如何看待此事?” 莫大可连忙起身,跪在地上,他低着头说道:“请太子殿下恕下臣无罪,下臣才敢进言。” 他连忙起身,走到书案前,双手扶起莫总管,轻声说道:“莫总管,快快请起,这房内只有你我二人,有话但讲无妨,你姑且讲之,我姑且听之,这房间,再无六耳也。何罪之有?” 太子让他坐下,莫总管道谢后,低声说道:“微臣以为,两次行刺,皆是冲着皇长孙殿下。只不过扬州案,又卷进来一群前朝余孽,目标或是汉王。” 太子皱了一下眉头,心头一惊,轻声“哦”了一下,说道:“不妨细讲。” “依扬州幸存的屋主,幸免于难的三名花船女子,及派去灭口的杀手供述,扬州案牵连到卑职上司,都御使陈大人及锦衣卫等人。但微臣认为,他们并非幕后主使。真正的幕后主使,也非一人。蹊跷的是,案发前,汉王殿下曾到花船上饮酒。而事后查知,当时那花船已被一个外地商贾所租下,花船的老板也于两日前遇害;另外汉王殿下,曾当众斩杀,刺客中唯一的活口。” 言至于此,莫总管打住,又看了看太子,见太子还在深思,他继续说道:“两次行刺,刺客已事先获悉行军路线,及小殿下所在的船舱与车架。大军中虽隐有坐探,但如此清楚路线与安排的,除王将军与青云道长外,还有一人。” 莫总管接着低声道:“依微臣推测,两宗案件,皆是假借扶桑人与大漠武士之手,转移我等视线,而真正目的,是要借机刺杀小殿下。那么刺杀小殿下,谁会从中受益呢?按常理,扬州行刺已经败露,若是再在吴桥县行刺,岂不是不打自招?只能说明两者的幕后主使,并非一人。而第二次行刺的幕后主使,显然是有人在利用扬州案,嫁祸于他,让他成为整个案件的主谋,同时又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而微臣最担心的是,有人会借机,混淆视听,将矛头对准太子殿下。” 言罢,莫总管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起身递给太子殿下,退了回去。 他说道:“这正是那杀手的供状,此人已经全部交代。臣不知道如何定夺,只好先来请示殿下。下臣已经命人严加看管,没有下臣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太子表情凝重,看完杀手的供状,疑惑终于揭开,可他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反倒表情更加沉重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扬州案的幕后主使竟然是他。 太子陷入沉思中,莫大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太子表情的变化,他有点捉摸不透。 太子突然问道:“莫大人,知道此事的,还有何人?” “只有微臣一人知晓。” 太子意味深长地说道:“本王希望你,永远保守这个机密,即使圣上询问起来。” 莫大可听罢,大吃一惊,不敢想象下去,不由得神情慌张,惊出一身冷汗。 太子见状,劝慰道:“莫大人,莫要惊慌,此事牵涉甚大。即使圣上怪罪下来,自有本太子承担。你只需将此人发配到奴儿干都司那里,令其终生不得返回中土即可,本王自会手书一封信函,知会王将军。另奉我手谕,即刻查办都御使陈大人,及相关涉案人员。切记,不可牵连无辜。陈大人身受圣上信任,本太子会上奏圣上,莫大人着手办理就是。” 说罢,他拿起刺客供状,放在桌前的灯火上。 莫大可见此,急忙起身劝阻,却见太子摆摆手,口中念道:“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古人尚且如此,本太子怎么不知啊!” 他转过身,见莫总管又跪在地上,一脸惶恐的样子,连忙将他扶起,轻笑道:“莫大人,快快请起,你的心意,本太子已经知晓,此事莫再提及。” 莫大人坐回位置上,恭敬地说道:“人言殿下宅心仁厚,宽于待人,极尽孝道,仁义。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微臣惭愧之至。” 他平复下来,接着道:“微臣是担忧,圣主是会如何看待此事。微臣不敢妄测圣意,但刺杀事情本身,就是可以利用的手段。无论是否得手,皆可嫁祸于人,而幕后主使已达到目的。表面上,是针对汉王与小殿下,真正的目标却是小殿下,而幕后主使偏偏将其掩盖。若是如此,谁又会是最大赢家?若不将真相揭穿,圣主或许以为,行刺的对象是汉王殿下也难说。.” 莫大可没有道明,他相信殿下,早已明白他想要说的话,也料到最糟糕的后果。 太子表情凝重,叹了口气道:“莫总管,扬州案上奏之时,只是不提这刺客便是。若圣上怪罪,本太子一力担下,绝不牵连无辜。至于吴桥县一案,待察明真相后,再如实禀报即可。” 末了,太子一声长叹:“清澈自清,浊者自浊。”说罢,坐于书案前,提笔写下手谕。 莫大可起身领命,双手接过手谕。 太子又交代一番,莫大可这才离开太子府。 过了几日,无论帝都,还是燕都,朝中大臣议论纷纷。 圣主也早已知晓,前几日发生在吴桥县的事情。 圣主龙颜大怒,太平盛世,竟有人胆敢,接连行刺两位殿下,帝国的颜面何存?! 他命人传召莫总管,纪大人入殿,痛骂一番。 出征大漠在际,圣主无暇顾及,命两人在他班师回朝前,务必将真凶绳之以法。 莫大可跪拜后,退出大殿,纪纲借故留下。 第五十章 吴中诗社 自唐宋以来,江南战乱较少,时局相对安定,加之衣冠数次南渡,使得南方后来者居上。 尤其是江南一带,富庶繁华,文风鼎盛。 随着隋唐科考以来,门阀贵族势力日趋衰落,士族崛起。 而物华天宝的江南,成为这些文人墨客,士大夫聚居的首选之地。他们崇礼兴学,书院,私塾遍地,使得江南一带,文风大盛。 至本朝开国以来,南方尤其江浙一带,科考上榜的进士,十之七八来自江南。 当年太祖殿试时,面对满朝高中进士,多出自江南的形势,大为震惊,不得不破格选拔,北方士子入朝为官,以稳定朝局。即便科考之策,向北方士子倾斜,依然难挡江南多才子的局面,足见江南文风之盛。 江南多才子,出则封官拜爵,退则隐居不仕。 归隐的文人大儒,或寄情山水,隐居山林;或隐于草庐,茅舍,看淡荣华;或修造园林,附庸风雅,独得其乐;或大隐于市,抚琴高歌,一醉方休。 这些文人墨客,除却吟诗作对,挥毫泼墨,饮酒放歌外,也会聚在一起,或探讨笔墨丹青,或出书结社。有时趁着醉酒,指摘时弊,发发牢骚。 这一日,文鹏温习完功课,前往老先生家。 却见老先生正在房中,整理衣衫。 见文鹏前来,他欢笑道:“今日先生我不授业,陪先生去吃酒,拜会几位故人。”说罢,拉着文鹏出得门外。 家丁已在店外,备好了车马。许是老先生心情极佳,竟捎上两坛美酒,一路上,不时哼着小曲。 文鹏不解地问道:“师傅何故如此喜悦?不妨道来,也让徒儿欢喜一番。” 王老先生捋着胡须,回道:“先生我几位老友聚会,又有多位挚交之后,将前来相聚。你说,师傅我怎能不,欢欣雀跃?” 文鹏从老先生口中得知,他常与几位故友聚会,抚琴作画,吟诗作对,饮酒作赋,好生惬意。 文鹏听着老先生念叨,不时望着车外。 马车沿着大道,穿过蟠门,晃晃悠悠地朝着南郊驶去。 老先生笑道:“可惜你小子年少,若非如此,可入我社,做一个逍遥散人,岂不快哉?” “是何社?莫非要结社营私?这可是朝廷忌讳,徒儿才不去凑热闹呢!徒儿才不要作何,方外之人,我要金榜题名,入仕建功,修身,齐家,冶国,平天下。”文鹏回道。 “好小子!有‘志气’!不过在老夫看来,那是迂腐至极,可惜了这副皮囊,满腹皆章句。看不透这镜花水月,黄粱之梦!哎!君非叔孙通,与我本殊伦。老夫错矣!真不该收你为徒。”老先生满脸不悦,转过身,佯怒道。 谁知文鹏大笑,口中说道:“徒儿知道先生在骂我,不过后悔晚矣!” 他叹气道:“哎!可惜我娘不让我求取功名。可我若不做官,今生就要如先生一般,老无相伴!命苦也!” 老先生见文鹏反唇相讥,也不介怀,好奇地问道:“小子,看上哪家女子?要不,老夫作回月老,给你保媒一大家闺秀?” “才不要呢!娶妻当娶萧玉香!”文鹏一口拒绝,直言道。 老先生若有所思,原来是近些时日,常来画坊,与他玩耍的女子,却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老先生大笑道:“小子,就这点出息?入仕只为一女子?可值当?若是封官拜相,妻妾成群,那时你可会看花眼咯!” 文鹏回道:“又有何不值得?不瞒先生,我与香儿已私定终身,此生非她不娶!” 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老先生大笑不止。 闲谈间,已到聚会之地,夜幕降临,月上柳梢。 此地位于太湖之滨,禅寺西侧,甚为幽静,清雅。文鹏细看,却是一座别致的园子。 四周围着不高的院墙,一座圆形的拱门,映入眼帘。园内树木繁茂,绿草茵茵,花香扑鼻。两条幽径,通往远方。 先生命家丁,将马车牵往,园子西侧的湖边等着,他带着文鹏向园子里面走去。 小径通幽,别有天地。小桥流水,长廊回转,碧波荡漾,草木郁郁葱葱。 沿着小路,又绕过数座假山,来到园子的中部。花草掩映,流水潺潺之间,有座宽敞的亭子。 亭子内,点上了灯火,已是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老先生大笑道:“诸位海涵,老夫晚矣!老夫晚矣!” 见是老先生带着一学童前来,众人止住欢笑,纷纷起身施礼。石桌东面的一老翁,捋着白须道:“仲庵兄姗姗来迟,一言‘晚矣’就想将我等打发去,岂能便宜了你?当罚酒三杯。” 众人大笑,纷纷附和。老先生笑道:“梁老兄,就你鬼主意多。那是当然,老夫甘愿受罚。” 说话间,两人上得台阶,来到亭子中。众人寒暄后,纷纷落座。 凉亭中间的石桌前,围坐着八人,略显拥挤,桌上摆着美酒佳肴。 西面留有空位,王老先生坐下,连饮三杯。 文鹏望去,席间一僧,一道,除却师傅,慧远禅师,鹤林道长,梁先生四人年长外,其余五人约莫二三十岁模样。 其间有两位女子,一位王姓女子,三十多岁模样,举止温文尔雅,风姿绰约;一位杜姓女子,二十有余,亦是貌美如花。浦先生,张先生,徐先生亦是样貌不凡,风流倜傥。 桌旁一侍女,不时为众人斟酒。亭子的长椅上,又坐着两名美貌的女子,一人怀抱琵琶,一人身前,摆放着古琴。 文鹏细看,那道长身后,还立着一位面若桃花,亭亭玉立的女子,年纪和他相仿,只是一身白衣道袍,显得飘逸脱俗。 王老先生刚饮完三杯,那五位后辈,纷纷起身敬酒。 老先生举起酒杯,笑道:“尔等是非要将老夫灌醉,好让老夫酒后失态,醉酒高歌。不过,今夜我吴中诗社,又迎来几位故人之后,老夫感慨良多,满是欢喜。当痛饮此酒。” 老先生言语动情,竟眼含泪花。饮过数杯,些许微醉,面露红光,他令文鹏,将两坛美酒放在桌上,笑道:“这是老夫自酿的陈年药酒,老夫可是舍不得喝上一口,今夜分与诸位同享。” 侍者打开酒坛,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有梅香的清淡,有药香的绵滑悠长。 慧远禅师连连赞叹,好酒,好酒! 换过药酒,行起飞花令,众人举杯再饮。一时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丝竹悠扬,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众人正欲吟诗作对。却见那道长,不时打量着文鹏,笑道:“仲庵兄,我观你这书童,天资聪颖,乖巧伶俐,出尘脱俗,眉宇间有股不凡之气,灵气十足,不若给道人作个道童。” 众人听闻,大笑不止,老先生轻笑道:“元真道友,此言差矣。你已有一聪慧伶俐,清修脱俗的女弟子,还要打老朽徒弟的主意,老夫岂肯让你度去?哈哈,再者,即便老夫肯割舍,我这徒儿却冥顽不灵,醉心功名啊。”说罢,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文鹏施礼道:“师傅所言极是,学生多谢仙长垂青。未参破红尘,尚要娶妻生子,怕是辜负仙人美意。” 众人听罢,又是哄堂大笑。那鹤林道长似有不甘,捋着白须,接着说道:“我道门广开方便之门,也可结为道侣,双宿双休。我这徒儿——碧水瑶,年方二八之际,可与你共结连理,成双入对,作一对神仙眷侣,岂不美哉?” 众人听出这鹤林先生收徒之意,欢笑不止,不时插科打诨,好言相劝。那道人的女弟子,听闻师傅戏言,满脸羞涩,娇怒地捶打师傅的后背。 怎知这文鹏,一本正经地回道:“学生已有意中之人,多谢仙长厚爱。南园遗爱,故剑情深,尾生抱柱,学生怎敢喜新厌旧?” 谁知文鹏此言刚出,众人已笑得合不拢嘴,前仰后合,两位佳人更是掩齿而笑。 文鹏不知他们为何发笑,不时摸着脑袋,看向老先生,谁知他师傅更是捧腹大笑,手中的酒水也撒了出来。 正当众人谈笑风生之时,从东门方向,慌慌张张跑来一小沙弥,嘴里低声喊着:“方丈不好了,官兵来了。” 那小和尚来到亭前,气喘吁吁地与禅师讲着。 慧远禅师回到座位前,对众人道:“原来是锦衣卫办案,途径此地,说是要拜会贫僧。大和尚去会会他们。诸位慢用。” 禅师说罢,正欲离去。老先生放下酒杯,肃穆道:“这帮鹰犬,真是扫兴。依老朽看,尔等晚辈还是速速离去,我等改日再聚,以防夜长梦多。” “仲庵兄,何必如此紧张?我等聚会光明正大,何必为了他们,搞得风声鹤唳,不欢而散?”梁老先生不满道。 “正是。仲庵兄,我等难得一聚,正在兴头上,岂能说散就散?再者,有贫道与大和尚在,量他们也没这个胆量。”鹤林道人也在一旁劝解道。 “来日方长,散了,散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即便无事,也会被他们问出事来。诸位听老夫一言,这帮狗腿子,坏事做绝,遇到他们还是躲远点,老朽先行告辞。”王老先生一本正经地告诫众人。 众人见老先生执意要走,低声商议起来。大和尚思虑片刻道:“仲庵兄言之有理,依贫僧看,诸位还是先行散去,我等改日再聚。我与鹤林先生,梁先生拖延住他们,诸位速速离去。” 众人低声道别,各自带人散去。老先生拽着文鹏,就向北门而去。 文鹏见老先生醉酒,走路摇晃,站立不稳,前往北门还有段路程,不由得搀扶着先生,往围墙边走去。 先生道,师傅我还没醉呢,这是要去哪里? 文鹏来不及细讲,只言要和先生翻墙而出。 老先生想想,跟着文鹏来到墙边。这墙虽说不高,老先生毕竟上了年纪,难以翻越,正欲转身,走回正门。 怎知文鹏身子一蹲,让先生踩着肩膀。先生笑道:“徒儿尚幼,怎经得起老朽这把老骨头?” 文鹏着急,连忙催促先生,让他扶着墙边小树,踩上肩头。文鹏扶着墙,缓缓而起,先生扶着围墙,挪动身体,趴在墙上。 这文鹏从小翻墙爬树,这一人高的矮墙,自然不在话下。 两三下就爬到墙上,跳下后,用双手接住先生,将他带下围墙。来不及多讲,背着先生就往马车处跑。 老先生趴在文鹏肩头,不忘调侃:“你这孩子,恐怕也不是省油的灯,小时候,没少惹你娘生气吧?” 文鹏气喘吁吁地回着:先生怎知,我和小伙伴,整日里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区区矮墙,怎能难得住我。 说话间,两人已到马车处。家丁见两人翻墙而出,知道出了状况。 待两人坐好,驾着马车,直奔姑苏城而去。 第五十一章 商女有义 马车急速行驶在大道上,文鹏不时探出车窗,观望后方。 老先生贪杯,车马颠簸,不觉头晕目眩,阵阵干呕。家丁不得已,停在路边,让先生醒酒。 文鹏搀扶先生,又上得马车,先生不住叹道:“老夫的美酒啊!这帮天杀的。” 文鹏仍有些不放心,催促家丁快些。 眼看快要到达城门,却听得远处,传来阵阵凌乱的马蹄声。 文鹏大感不妙,此时,又不能急速入城,只得晃悠悠地过了城门。 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要家丁带他与先生,到书院躲避。 先生却直摇头,低声道:“高先生,是我故交之后,老夫怎能连累于他?快走。” 先生本想让他下车,返回书院,以免受牵连。 他怎会放心,执意跟随,待先生脱离险境,再返回不迟。 路过街边之时,文鹏有了主意,他扶先生下车,要家丁绕着城中转悠,而后再去还车。 他搀着老先生,就往书院前面的大街上走。 此时,锦衣卫大队人马,已追至城中。一队人马盯着前方的马车,一队人马在街道张望,四处寻人。 大街上,人群尚未散去,人来人往,尤其是天香楼周遭,更是热闹不凡。 文鹏趁人不注意,拉着老先生就往天香楼里跑。 那群妖艳的女子,见是文鹏,就要言语戏弄,却见他拉着一老者,便不再为难。 转身去拿老先生寻开心,不时拉拉扯扯,老先生尚有些微醉,加之一群妖冶的女子,簇拥而来,面色更加红润起来,他低着头,用衣袖遮面,唤道:“羞煞老夫了!徒儿,带为师来此烟花之地,作甚?” 文鹏急忙跑到前面,低声道:“诸位好姐姐,我带师傅找琴儿姐姐,还望姐姐们行个方便。” 这天香楼,生意红火,人多嘴杂。里面的客人与青楼女子,打情骂俏,饮酒作乐,并未留意他师徒二人。姑娘们见闹够了,唤来琴儿。 琴儿见文鹏领着一老者前来,笑声不止。文鹏急忙低声道:“琴儿姐姐,外面有官差抓我师徒二人,还求姐姐搭救。” 琴儿止住笑声,又瞧了门口,急忙拉着文鹏,三人急匆匆上了二楼。琴儿推开一间空房,将老先生送入屋中,又招呼几个姐妹,前来伺候。老先生衣袖遮面,一群花枝招展的香艳女子,围了上来。 琴儿带着文鹏,进入她的香房,将房门关上。 琴儿拉着他就到床边,还未等他开口,就听楼下一阵喧闹。琴儿顾不得许多,铺开锦被,急忙为文鹏宽衣解带,脱鞋脱袜,只着一身中衣,让他躺在床上。 文鹏哪里见过这阵势,不觉面红耳赤,羞涩至极。 琴儿阵阵轻笑,低声笑道:“呵呵,别怕,有姐姐在。姐姐今夜要吃嫩草咯。” 她褪去衣衫,着青纱主腰,下着底衣,赤着玉足,躺入被中。 文鹏见她妩媚娇柔,肌肤如玉,身姿绰约,不觉脸色更加红润,心跳加速,不敢多看,慌忙用被子盖住双眼。 琴儿将他方巾拿去,捧着他的面颊,轻轻地嘬上几口,而后将他长发披散,半遮着面,再将他搂入怀中。文鹏只觉得呼吸急促,心房跳得更快,索性闭上双眼,不敢多想。 过了片刻,只听得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数十名锦衣卫,一间间房子盘查着。琴儿玉体散发的清香,令他暂时忘却,被追捕的恐慌。 “哐啷”一声,琴儿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谁这么……”琴儿故意嚷道,当见房中,闯入三、四个人高马大,手握刀鞘的锦衣卫时,不由得惊叫一声,哆嗦着抱紧文鹏。 两人躲在床角,她一只玉臂无意地搭在文鹏身上,只让他露出半面。 那为首的锦衣卫,一脸煞气,握着腰间的刀鞘,走到桌前,拿出画卷,不时展开,打量着缩在角落里,脸上还沾有女子胭脂的文鹏。思虑片刻,又令二人穿衣相见。 此时,老鸨闻声而来,一面笑呵呵地走入房中,一面笑道:“我说几位官爷啊,大驾光临我天香楼,辛苦咯,老身找几个可人的姑娘,陪陪几位官爷,保证让官爷舒服。” 见三名官差不搭理她,她走到桌前的锦衣卫身旁,陪笑道:“官爷啊,您老说句话啊。我们这里也不容易啊,大晚上开门迎客,这样闹下去,妾身生意做不下去得。官爷是看上这丫头了?要不然,妾身让她收拾好了,伺候大爷您?” 那锦衣卫坐在凳子上,见她说个没完,顿生厌恶,恶狠狠地喝斥道:“一边呆着去!锦衣卫办案,缉拿前朝余孽,识相得滚远点。” 老鸨沉下脸,客气地回道:“是,是,妾身怎敢阻拦官爷办案呢?只不过我家老爷,好歹也算朝中大员,与您家大统领也算是故交,还请官爷网开一面。” 那人越听越反感,起身道:“放肆!泼妇!敢用纪大人来压我?皇命在身,若是放跑了罪犯,恐怕你家老爷也吃罪不起。” 老鸨见他软硬不吃,只得拿琴儿撒气。 她见琴儿正慢腾腾地穿衣,指着她的头,破口骂道:“你个小浪蹄子,平日里能说会道,撒泼打欢,跟个猴崽子似得,自从遇到这个冤孽,就不好好接客,横挑鼻子,竖挑眼得。姑娘们都跟你一般,老娘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啊!我说今夜,你怎么有心思接客,感情是遇到……老情人了。官爷,您老将她俩都逮了去,省得在我这里蹭吃蹭喝……” 那人听她唠叨个没完,恨不得上去,狠狠抽她几个耳光。正在此时,门外走来一个锦衣卫,低声道:“头儿,还是去瞧瞧旁边那间房吧,里面一个老头,甚是狂妄,身边围了一群女子,还不好好回话,非要见千户大人不可。” 那为首的锦衣卫,一脸怒气,起身就出得房门。 文鹏已穿好衣服,正要赶往师傅的房间,想去察看情况,被琴儿一把拉住。老鸨见几人散去,急忙出门,跟了出去。 琴儿低声道:“待在房里别出去,姐姐去。” 老先生的房间,围了六名锦衣卫,只见他坐在桌前,一脸怒气,正盯着其中一名锦衣卫。 几名青楼女子,站在老先生身后,吓得两腿发软,大气不敢喘。 那锦衣卫一只脚蹬在凳子上,一手拿着鞭子,正要抽打老先生,身边两个同伴正拉着他。 那千户大人走入房中,拨开众人,见是王老先生,心头一惊,不过马上镇定下来。 他取走属下手中的马鞭,施礼道:“原来是王老先生,失礼,失礼。我等也是奉旨办案,惊到您老人家了,还望见谅。在下的这个兄弟,不识得您老人家,所谓不知者无罪,还请老先生莫与他一般见识。还不过来,给老先生陪罪!” “千户大人,这老东西不识好歹。适才说他几句,不但顶撞我等,还敢辱骂兄弟们……” 那锦衣卫还未说完,千户大人一脚踹过去,将他脚下凳子踢翻。 他猝不及防,只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哐当”一声,脑袋磕在桌子上。 “住嘴!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王老先生乃是戴神医的高徒,即便太祖爷,当今圣主皆敬重有加。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也敢冒犯他老人家?” 那锦衣卫听闻千户大人如此说,吓得连忙磕头,口中不住地喊道:“老先生莫怪,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老先生海涵……” 见王老先生怒气已消,他又喝斥那人出去。一旁的属下,急忙搬来凳子,让千户大人坐下。 “老先生高雅,怎会来此烟花巷柳之地?”那千户大人,轻声笑道。 “怎么千户大人能来此地,老夫就来不得?” “不敢,不敢!先生乃神医,莫非有何灵丹妙药,可使男儿猛如虎不成?不知可否也给在下开个方子?” “呵呵,千户大人说笑了。医者父母心,这烟花之地的女子,也会生病,也需要大夫。老夫收银子出诊,理所应当。” 老先生说罢,察看他的气色,又观他舌苔,把把脉,又在他腰间摸了几下,轻笑道:“方子就不必了,回去买些滋补之物,补补身体即可。老夫劝你,身子要紧,莫要贪欢。” 那千户大人起身道谢,而后带着众锦衣卫离开。 一旁的属下,不解地问道:“柳大人,早知道去追赶南面,那辆马车了。对了,这老头这么厉害,为何不入朝为官,偏偏躲在姑苏城里?” “你懂个啥?我等兄弟,都是刀尖上讨日子,还要挤破头,往上爬。指不定哪天,脑袋搬了家都不知道。他呢,神医招牌在手,衣食无忧,逍遥快活,何等美事,说来本大人都羡慕不已啊。入朝为官,整日里担惊受怕。换你,你干吗?”这柳千户低声回道。 琴儿见老先生平安无事,又听闻老先生如此厉害,竟让那些锦衣卫也吓跑了,不由得心生敬意。 见姐妹们都围了上去,要老先生把脉看病,她笑着返回房间。 那老鸨见老先生,在她天香楼行医,不满地说道:“老先生,这可不成,姑娘们还要接客。你在我这里作生意,算什么事情?” 她话音刚落,那些女子们反倒不开心起来,骂着老妈妈黑心之类的话语。 老先生感慨道,今夜老夫心情大好,免费出诊,替姑娘们瞧病。 闻听此言,门外又有女子,要进来瞧病。 老鸨连忙关上房门,堵在门口,嬉笑着,让她们去陪客,一个个来。 文鹏与琴儿两人,在房间聊着,闻听老先生能治妇科,不由得抱怨道:“我师傅真够精阴得,教徒弟还留着一手。” “呵呵,知足吧,哪个当师傅的,不会留着一手?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文鹏问琴儿,为何满是伤痕,是不是被那些人打的。 琴儿回他不碍事,有他送的疗伤药,过些日子就会好些。 文鹏还是不放心,问她:为何先前老妈妈说,是他一手造成的。 琴儿架不住他执拗,回道:是,也不是。 她坐在桌前,娓娓道来:姐姐自幼父母早亡,被卖入青楼。见惯了寻欢作乐的花花公子,虚情假意的所谓正人君子,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却一肚子男盗女娼。直到遇到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落魄书生,本以为他是可托付终身之人,姐姐不仅委身于他,还送他盘缠,让他上京赶考。怎知他也是薄情寡义之人,高中进士,迎娶富家小姐。却也是嫌弃姐姐身份低贱,将我抛诸脑后。我便破罐子破摔,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心如死灰,如同行尸走兽般活着。 说到此,琴儿泪流不止。 她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接着说道:直到那一日,见那乞丐在大街上,嚎啕大哭,心生感慨,想来他也是个痴情之人,钟情于他娘子。生死无常,却一个情字难说。生如蝼蚁,即便死了,也入不得祖坟。姐姐不想苟活于世,却也要养活几个弟妹;也不甘心任人摆布,任人糟践。故而,常遭客人打骂。 听闻此言,文鹏也不知如何安慰琴儿,却叹:为何好人总不好命。 天色渐深,文鹏只得起身告辞,拜别老先生后,返回书院。 第五十二章 第一才子 文鹏读书,甚为勤奋刻苦。除去经史子集等书籍外,亦会读四书五经之类的书,虽不甚喜之,但为功名,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诵读。 每日早早起床,除却晨读,还会沿着书院跑步。清晨,天气薄凉,跑跑步,身子也暖和些,不觉天凉。 下了学堂,跟着先生研学医术与作画,有时会跟着他出诊瞧病,有时跟他拜访故友。 香儿不时找他玩耍,小翠也成两人之间的“鸿雁”,时不时传递书信。 老先生自打上次,被锦衣卫追赶后,似乎也变了许多。他时常带文鹏去义诊,也多收两个女弟子,一个唤作方莹,一个唤作姚宝儿,年纪比他小上一两岁。 书院不知何故,放了几天假。家里近些的孩子都回家去了,没回家的孩子,要么在书院看书,要么出去玩耍。 不知何故,这些时日,很少见到书院的先生们。 文鹏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是有一次,听闻孙明德小声嘀咕:夫子们这几日,在联名上书朝廷,请求朝廷释放我朝第一才子。其他书院的先生,朝野文人、士子也在活动,听说牵涉的人很多。 文鹏好奇,想多问一些。孙明德低声对大伙儿说,这是要杀头的事情,还是不要问那么多。之后,他也不敢再多言论。 听同窗好友说,孙明德家人在朝中作官,想必这件事不会有假。 文鹏听别人说起过,这被誉为帝国第一才子的人。 他姓文,名大绅,吉安府吉水人士。五岁诵书,七岁述文,九岁便能吟诗作对,熟读百家典籍,主持编纂帝国第一本全书,并编制前朝史书。善对,人称当朝第一对子王。 话说这文大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三朝为官,官拜内阁首辅。为人耿直清廉,刚正不阿,得罪不少朝廷重臣与贵胄,即便同僚阁员,元老亦不留情面。他屡遭贬黜,后又数次被朝廷起用。 听说前些年,得罪朝中勋贵。前些日子,被人抓住把柄,密告下狱,至今还关在天牢里。 近日来,从朝中传来消息,这文大人有可能被重判,甚至有被杀头的危险。 这朝野一片哗然,江南文人正联名上书,请求圣上赦免其罪。 这几日放假,书院的先生们,正是联合其他书院的先生,商讨解救文大人的方法。 文大人蒙难,也给江南文人带来不小震动。前些年,帝国一位大儒,被朝廷灭了九族,当时震动整个帝国,虽民怨沸腾,但硬是被弹压下去。 这些年,朝廷与士子、文人的关系,刚刚缓和,又出此等消息,江南文人更是义愤填膺。这让他们又想起旧事,私底下指责权臣,蒙蔽圣听者,大有人在。 帝都太子府,这些日子,私下前来拜见的亲信,朝廷要员,文人络绎不绝。 所托之事,无非是恳请太子出面,为文大人,及其他受牵连官员,向圣上求情。 太子十分为难,文大人等人皆为东宫属官,也是他的亲信,无论如何都该出面求情,但父皇的脾气,他十分清楚。自己出面,非但救不了这些人,甚至有可能让他们人头落地,自己亦有可能落罪。 无奈,太子命人将大门紧闭,何人来求情,一概不接待。 太子派人将请愿书收下,安抚前来求情的文人、士子等人。好言相劝之下,这些人才散去。 太子在府中坐立难安,恐日久生变,传出去更会让父皇起疑心。 太子虽不动声色,命众人不得再议,也告诫他们,不得再来太子府走动,但他心里已生出,如临深渊的寒意。 这多么年来,他替父皇打理朝政,日夜忙碌,鞠躬尽瘁。身子已不堪重负,内心憔悴不堪,却仍被父皇如此猜忌与打压,不免内心有些心灰意冷。 这太子之位,他坐得战战兢兢,多次依靠着他的谨慎与忠臣力保,才躲过明枪暗箭,但这次的危机,却格外不同。父皇虽在行军打仗,却仍在遥控朝廷,借机打压他的势力,难道父皇真有废储之意? 他不敢多想,原本泰然淡定的心,也起了波澜。原想以不变,应万变的内心,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身为太子,他又该如何以对呢? 他深知,历朝太子之位,看似距离至高无上的皇位,只差那么半步,但还是臣子。 大臣们出错,无非是贬官,重者入狱,甚至杀头,遇到大赦还能保住一命。 但是太子一旦出错,就是万劫不复。不仅皇帝容不下他,继任者也容不得他。 唯一能做的,只有保住这太子之位,步步小心,处处谨慎。 上千年来,多少人死在太子之位,他们看似皇权在握,实则无形中已被套上绞索。 进一步,登大位,掌乾坤;退一步,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躲过一切,还要身体康健,抗得住岁月的煎熬。就说他大伯,从太祖爷立他为太子始,一生兢兢业业,虽无功过,平安度过,却熬不过这年景。太子先薨,而皇爷爷依然硬朗。 感叹之余,他想到文大人。此人对他有恩,当年立储之时,力排众议,使父皇下定决心,立他为太子。若是不救,这让那帮拥护他的大臣们,情何以堪啊? 正在感叹,侍卫长来报,在他耳边私语片刻。 太子听闻,大喜,连忙说道:“快快有请,慢,请他到书房等候。” 那人退下之后,太子命人更衣,几个奴婢给太子换上便服。 洗漱完毕,他命人都退下,独自前往后院。 过了一会儿,他来到书房,命令十几名护卫把守好,关紧房门,走了进去。 此时,书房中,早已有人等候着。 见太子进来,那人放下手中茶水,立刻就要下跪。 太子扶住那人,说道:“老大人,莫要多礼,这里不是朝堂,你我之间无需这些礼节。” 太子赶忙请那神秘人坐下,他拿掉头上戴的斗篷,两人详谈起来。 太子将近几日,朝中发生的变故,一一道于那人听。 说罢,有些感叹,他询问那人,该如何以对。 那人听闻,反而笑了起来,太子不解,便问:“老大人何故如此轻松?” 那人低头不语,端起茶杯,吹吹杯中的茶叶,然后喝上一口,放下杯子,接着对太子说道:“老臣曾听闻,太子坐镇燕京之时,先帝有意交好太子。先帝曾遣人,送书信给太子,太子是如何处置呢?” 太子听后,思虑片刻,回道:“哦,老大人也曾听闻?可惜,此一时彼一时啊。” “非也,非也。”那人打断太子的话,说道:“太子彼时,何等坦然,何等镇定,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处之举重若轻。此时之境,虽大不相同,然深处逆境而不意乱,居危地而不志馁,此乃大丈夫所为。隐忍不发,不是不发,谋定而后动,事半功倍。” “老大人之意,还是让本太子隐忍下去?”太子思考着那人的话语,不禁问道。 那男子频频点头,接着说道:“圣主对殿下的疑心与戒心,一日不除,对殿下亲信的打压,一日也不会停息。” “哦?圣上还会大动干戈?”太子眉头紧蹙,起身在桌前徘徊。 “不错,圣主疑心甚重,文大人一案,已明白无误。他虽身在大漠,仍遥控朝廷中枢,将其问罪,这是圣主对太子疑虑过重。此时若太子稍有不慎,将铸成大错。与其动,不若静。朝中风向虽有变化,却正是考验人心之时,骑墙之人尽显,这些人皆阿谀奉承之徒,不足与之谋。大浪淘沙,留下之人可大用。” 太子接着问道:“那依老大人看,文大人是救,还是不救?” “不救实为救也。太子不但不能救,还要上表奏折,自陈罪责,承揽过失,必要时,以退为进。以调养身体为名,在府中净养,以待时机。” 太子目光一闪,停住脚步,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品上一口。 那人看着太子,接着说道:“自古以来,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乃历朝历代之故例。虽有例外,但大都引起朝局动荡,血雨腥风的争斗,甚至遗害后世。殿下熟读史书,当知周平王迁都,大汉武帝‘巫蛊之祸’的危害。帝乃明君,又怎会不清?况太祖已定祖训,立长之事恐难以更改。即便帝有此意,朝中文武百官必反对者居多。” 那神秘男子,接着说道:“兵权之事,殿下不必多虑。我朝无论兵制,亦或军制,各将军均无调兵之权。谁若动兵,其心必异,帝岂不猜忌?历朝以掌兵为要,但我朝太祖之制,正是为防不臣之子,又免前朝弱兵之弊。二殿下自比大唐太宗皇帝,而他可有太宗之风乎?” 太子听闻,只觉心头愁云,消散大半。 他接着说道:“圣主虽有猜忌,但血浓于水,况殿下乃太祖爷亲立之世子,圣主亲立之储君,此乃正统,早已昭告天下。太子若无大过,二殿下即便有贪天之功,也无可奈何。老臣只是担心……“那人疑心重重,不敢再说下去。 太子轻声问道:“老大人担心何事?” 那人起身,在太子耳边私语起来。 太子听闻,有些不敢相信,表情凝重。 那人继续道:“臣正是担心如此,如若发生变故,一切努力,将前功尽弃,不得不防。” 太子问道:“若如此,本太子又该如何以对?” 那人伏在太子耳边,又低语片刻。 过了一会儿,他从袖中拿出几张纸,双手呈给太子,对太子说道:“太子殿下,这名单上之人,要么是老朽故交,要么为我门生故吏,要么乃前朝旧臣,皆是可用,可信之人,太子尽可放心。另外若有大变故,非常之际,可派人拿老朽的传家玉佩传召一人,他定会听从殿下调遣,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说罢,俯在太子耳边,私语片刻,又从怀中拿出玉佩,呈给太子。 太子接过玉佩,感慨万千,正要道谢。 那人连忙说道:”太子乃仁义宽厚之明主,他日登大位,实乃江山社稷之幸,黎民百姓之福。罪臣愿赔上身家性命,宗族荣辱,也要力助殿下,一臂之力。臣不求功名与富贵,但求殿下一事。” 言罢,他当即跪下,给殿下跪拜。太子无法阻拦,只得说道:“老大人但讲无妨。” 那人这才回道:“殿下乃仁义之君,只求他日,殿下登大位后,赦免前朝无辜之后。彼时,他们各为其主,虽有过失,但世易时移,还望殿下厚德,化解恩怨,稳定民心,宽恕他们子嗣。罪臣死也瞑目,亦能无愧于先帝在天之灵。”说罢,老泪纵横。 太子被其感动,当时之情景,又历历在目。 太子思虑片刻,斩钉截铁地回道:“老大人宽心,他日,若本太子登位,定然赦免他们,老大人尽可放心。” 他听闻太子允诺,这才起身坐下。那人擦掉眼泪,还嘱咐太子:“这些年来,杀伐太重,民心思定。局势虽稳,但暗流涌动,殿下要事事当心,当以仁孝冶国,殿下声名在外,亦能逢凶化吉。老臣自此后,闭门不出,为太子祈福,也免圣上猜忌。上次所说之事,可暂缓,以免殿下遭人非议。” 太子颔首称是,回道:“听君一席话,如沐春风。老大人今夜就不要走了,与本太子秉烛夜谈,还有很多事情,要请老大人点拨。” 两人又相谈多时,翌日一早,太子派人密送他离开。 第五十三章 儒法之辩 姑苏书院,在苏州府,乃至帝国都小有名气,时常会有一些文人、士子前来拜访。 山长会邀请帝国有名的文士,给学子们授业。 士子们时常在书院见到帝国名士,听他们畅谈对朝局的见解。渊博的学识,令士子大长见识。 书院有时候还会召集,持不同见解的士子进行辩论,更是令这些学子大呼过瘾。 帝国境内官办的书院,就没有私家书院这种风气。姑苏书院虽官私合营,风气却较为开明,通达。 帝国最高统冶者和官员们,大多反感这一学风,认为这些书院,变相鼓励士子空谈,不学无术,好高骛远;只会口舌之争,不谋实务,不在其位,却助长擅自讥评朝政之风。 朝廷也曾关停一些私家书院,终究架不住文人、士大夫们的口诛笔伐,不得不废除了一些不当的举措。 太祖,乃至当今圣主,对这些读书人爱恨交加。对于骑马打天下的他们来说,下马冶天下时,也不希望他们,出来指手画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尽是天子之家。这些“刁民”妄议朝政,又将天子置于何处?! 为此,两朝圣主,曾不约而同向儒家开刀,怎奈终究抵不过,士子们的抗议,没完没了的口舌之争。对于这些认死理的读书人,朝廷只能折中妥协。毕竟,冶理家国天下,仍需这些读书人辅佐。 近期,书院就来了几名北方儒家弟子,他们来书院交流,几次公开授课,引起书院内不小的轰动。 大班的秀才们群情激昂,请求山长提供一次辩论的机会。 山长见这架势,怕出事,没有准许。怎知这些学子,堵住那几名儒生的住所,抗议他们胡言乱语,要求选派人员,出来与之辩论。 事情虽被山长与先生们给平息了,但山长和先生们商量后,达成共识。 学子们都有不同看法,与其压制,反倒不如疏导,让他们进行辩论,也许是更好的办法。 于是,征得几名儒家弟子的同意,山长安排了他们之间的论战。 对于年少的童生而言,虽不大明白他们的主张与朝政见解,却能使他们增广见闻,一个个兴致勃勃地期待着论战。 对于书院的那些举子们而言,他们已有功名在身。若是出言不当,甚至将影响到,他们的仕途。反倒没那些童生,秀才有兴致,有的甚至避而远之。 这几日,整个书院都在议论着,即将上演的论战。 文鹏也听闻过,那些儒生所宣扬的主张。从他的理解,亦不赞同他们的观点和看法。对于即将开始的辩论,文鹏很是期待。 同时,书院为了公正期间,还特意邀请江南文坛的名士,地方学政等人作为评判。 这一日,风和日丽。 学生们早早起床,清扫路面,在饭堂外的场地上,整理出会场来。 会场内,摆满桌椅。北面,东西两侧也各摆放着几张桌椅。会场的南面,放满椅子,四周还放了几张桌子。 文鹏早早地和小玉他们来到会场,小玉偷偷拿出一包瓜子,不时分给几个孩子。 会场里,陆续来了不少人,各自落座,学子们坐在南面。 山长和几名官员相互施礼,为首的是苏州府的郑知府,郑知府一个劲地推让着,不肯坐在首位,其他官员亦不敢坐于首席。山长只得自己坐在中间。 苏州名士和士绅也赶到会场,作揖寒暄后,纷纷落座。 等会场坐满人,山长宣布论战开始,双方士子入场。 双方在会场东西两侧就坐,书院学子坐东,北方士子位西。 北方士子中,为首之人,一身蓝色衣衫,盘着发髻,二十多岁的样子。 这士子相貌堂堂,文质彬彬,他先是起身,向场中的官员,山长及宾客,众学子施礼作揖。 回到座位前,他大声说道:“小生不才薛礼,字文德,山西人士,来自嵩南书院,师从洛学。近日来姑苏书院交流,学生这里先谢过山长与夫子们,热情款待与赐教。学生言语唐突之处,还望诸位海涵。以言会友,以文论道,此次辩论,定然会令学生受益匪浅。” 言罢,又是施礼道谢。紧接着,开始陈述他的观点:我儒家自圣人创立以来,历经千余年而不衰,倡导“仁,义,礼,智,信,恕,中,孝,悌”,宣扬德化与仁政,于国于民大利,更为历代君主所推崇,实乃我华夏繁荣昌盛之本,统一强盛之源,教化万民与夷狄之策,为我华夏文明之神髓。纵观历代强盛之国,皆用我儒家之说冶理朝堂。因而小生认为,我朝应大力提倡儒学,尤其是前朝理学,使我万民重沐圣人之言,以重振我华夏强盛之风,使百姓安康,朝廷贤明,万邦臣服……“ 这薛士子,引经据典,滔滔不绝,论述着儒学观念,不时引来在场学子,名士等人的喝彩,官员们更是频频点头称赞。 “汉皇大帝更是将儒学定为国学,独尊儒术,罢黜百家。千年来,历代君主,皆重视儒学对我华夏之贡献,将之作为选拨朝廷人才的标准,多少寒门布衣,出相拜将,哪个不是得益于科举,这跳龙门的举措?所谓读圣贤书,行万里路。这圣贤之书,乃我儒学之经典。由此观之,儒学乃我华夏繁衍不息,国泰民安之本。众生在此修习四书五经,不也是拜我孔圣人为师,读我儒学圣人之典籍乎?” 这薛礼言罢,大笑起来,虽然毫无贬损之意,却让人无法辩驳。 书院论战的秀才们,见这薛礼口出狂言,咄咄逼人,大有力压群雄之气势,个个面有愠色,跃跃欲试,势与之比高。 但随后各自镇定下来,为今日之论战,他们以准备数日,就是为好好应对这些儒生,怎能自乱阵脚。 这薛礼讲完,其他儒生也分别陈述,儒家之思想,仁义德化,中庸之道等。 他们不时谈论时政与史实,论述儒家的功德与思想,丝毫不理会书院学子的反应。 山长见状,暗想这群儒生,确是狂傲不逊。心中又生出忧虑,不知书院学子能否从容应对。 虽说他不在意虚名,但姑苏书院,在江南一带也小有名气,若场面太狼狈,岂不有辱先父重托?山长如此想到。 郑大人与山长交谈,不时夸赞北方士子博学多才,满腹经纶。山长故作镇定,笑得颇为尴尬。幸好,众人只顾关注场内士子的发言,而未曾留意。 文鹏也读过不少儒家经典,但今日气氛,明显让他感到一种压力,一股道不出的感觉。 他涉猎宽泛,更喜家中藏书,据莲儿姐姐说,那是父亲大人生前留下的。书中有儒家的书籍,却多是法家,史书之类的。 书院兼容并蓄,不仅教授儒学经典,亦传授其他典籍,对于北方学子的言论,文鹏也不太赞同。他认真聆听着,以至于小玉低声喊他,也未注意到。 儒家四位弟子讲完,轮到姑苏书院学子。 此时,书院为首的一名学子,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场中,先是向众人施礼,从容淡定地走回座位前。 他清下嗓子,说道:“诸位大人及先生,各位学友。学生况衡,曾师从文大人,浅修儒学,后专修法家学说。今日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在座诸位大人,夫子与士子们,莫道小生猖狂。” 众人一惊,先礼后兵,难道此子要出言不逊吗?众人好奇,听他如何论战。 这况生接着说道:“开篇之前,小生先与诸位讲一个小故事,乃千年前,孔子问老聃的故事。相信诸位皆知,今日小生献丑,再说于众位听。孔子西藏书于周室。子路谋曰……“ 这况生所讲,乃是《庄子·天道》中记载的故事:孔夫子欲藏书于周室,故而拜会老聃。老聃闻之,不允。他接连三问,夫子俱答之。老聃听罢,一番驳斥。 此子应对思路清晰,借用道家之言,直指儒学之虚伪,儒家宣扬之核心不攻自破。 天地万物皆有其规律,人亦是万物之一,应遵循其规则。如此宣扬仁义道德,就象打着鼓去寻找逃亡的人,鼓声越大,人跑得越远。 众人议论纷纷,也有人叫好,还未开始,此子出言不俗。 大伙儿耐心听着,期待这场精彩的论战。 况生见众人反应,底气似乎更足,他声音也更大了些: 夫天地出,万物造,循循而序。大道出,而后圣人行。 三皇五帝,无为,而无不为,教化子民,泽被后世,与儒家何干? 后井田废,礼乐崩,大争于世,战乱不息,民不聊生,百姓思变。 于是乎,先秦百家,或著书立说,或传道授业,或力图变革,或兼济天下。百家争鸣,各吐芬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何来儒家之功? 战乱息,刀兵止,铸剑为犁,秦皇汉武,一统华夏,开疆拓土,又何来儒家之功? 昔日孔老先生周游列国,说列国而行仁道,遭列国鄙弃,何故?迂腐而不合时宜也。 大争之世,施仁道非明君之举,此乃沽名钓誉之徒。止刀兵,还生息于民,方为大仁大义。 法家顺应大道,身体力行而强秦。商君虽亡,法家思想更盛。助强秦开疆拓土,一统六国,开我华夏一统之先河。 车同轨,书同文,推郡县。北击匈奴,南收百越。筑长城而北御外敌,何过之有?儒家动辄“焚书坑儒”罪之,若经典被焚,何来今日儒家经典?所谓坑儒,不过是些欺瞒圣听,炼丹的方士。你儒家执刀笔辱之,可知廉耻乎? 昔日,西楚霸王,火烧咸阳宫,三月不绝。究竟焚书者,何人也? 历朝历代,开国盛世之君,皆励精图冶,立法以信民。定立律法典章,公诸于世,何也?无法以用,国不将国。 历代衰败,皆有法不依,权臣一手遮天,欺瞒圣听,践踏法典所致。 儒家出贤臣,亦出乱臣贼子。朝代更迭,朝廷上下贪赃枉法,毁法之根基,搞得民不聊生,人神共愤。敢问,儒生在何处?多少儒生贪生怕死,委曲求全,美其名曰:识时务者为俊杰。实乃贪生怕死,阿谀奉承之辈。攀附权贵,结社营私,蝇营狗苟。 宣扬孝道,却违人伦。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互为矛盾,实乃泯灭人性。 儒家既大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又何来孝道之说?母亲非女子乎?夫亡从子,子何来孝道? 存天道,灭人欲,更为可笑。倡导者尤甚,其身不正,先乱人伦。不灭己欲,不修已身,对异己者,大加排挤,己身不正,何以正人?道貌岸然,实则男盗女娼。 前朝教训,尤为可鉴。虽富甲天下,实乃为他人作嫁。割地送币,实为与虎谋皮。重文轻武,腐儒当道,排挤能臣良将,结社营私。偏安一隅,不思进取。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国破家亡,忠臣蒙难。后朝仍不思变革,固步自封。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大好河山,毁于一旦。敢问儒生又何在? …… 况生此番言论,犹如一锅热油,在人群中沸腾,众人皆惊。 如此指责儒家,甚至拿圣人作为攻击对象,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虽有大不敬之嫌,但句句在理,语惊四座,振聋发聩,令对方无从反驳。 北方士子已被激怒,面对书院这群学子的羞辱,早已按耐不住,时不时打断况生言论,甚至恶言相加。 况生丝毫不顾及他们感受,反而更加坦然应对。 主持辩论之人,不得不多次提醒,要求双方士子,遵守论战规矩。 况生哪管这些,他更不避讳,言谈之间,道尽对儒家弊端的批判。 书院学子又分别从国政,军功,法冶,官学,伦理,朝政等方面,阐述法家思想,其间夹杂对儒学迂腐、保守的嘲讽。 在场的士子,官员士绅,一时间议论纷纷,山长等人亦面面相觑。 论战仍在持续,双方剑拔弩张,口若悬河,言辞犀利,妙语连珠,颇为精彩。 多日之后,这场论战,竟引起燕都皇宫的瞩目。 作为这场论战的两名主要士子,却由此有了不同的境遇。 第五十四章 爷孙俩 话说这一日,圣主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及锦衣卫上报的秘折。 许是亲征大漠首战大捷,圣主心情大悦,以至于面对厚厚的请愿书,也未放在心上。 当召见完六扇门总管之后,他龙颜大怒。 地上满是散落的奏折,殿外侍奉的公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这莫大人退出御书房,满脸惶恐,低着头,不住地擦着冷汗。 想着圣主低沉的脸色,他都不敢多动一下,生怕会招致杀身之祸。 他不敢妄测圣意,但是据实禀报后,得到的是,不让他追查下去的旨令。 走远了,他才长舒一口气。忽然间,心头又陡然升起,深深的忧虑。 这一幕,皇长孙看得一清二楚,他暗自在猜想着。 吕公公在身边提醒道:小殿下,圣主正在御书房,等着您呢。 这小殿下也不多说,跟着吕公公进了御书房。 在他跪拜之后,圣主转怒为喜,招他坐到自己身边。 吕公公赶紧招呼小太监们,一起收拾地上散落的奏折。 圣主对于刺杀案,本就心事重重,二殿下又不断在耳边吹风,更是加重他对太子的猜疑。 本想借机彻查一番,听完六扇门如实回禀,他气上心头,再追查下去,朝野上下都要看皇家的笑话。 太子的处置,更是令他大为恼火,竟敢擅作主张,隐瞒不报。如此胆小怕事,畏手畏脚,何以承继大统? 一边是仁孝的太子,一边是两个偏爱,却又惹是生非的儿子,他怎能安心? 还好,他还有眼前这个大孙子。 见到他,圣主觉得又看到了希望。 圣主屏退所有人,房门紧闭,御书房内,只剩下爷孙两人。 望着怒气未消的圣主,小殿下关心地问道:“皇爷爷,何事令您龙颜不悦啊?说给孙儿听听,孙儿给您解闷。” 小殿下一句话,令这位威严的圣主,竟然怒气全消。 他不由得笑起来:“孙儿,怎知道皇爷爷不开心啊?” 小殿下笑着回道:“皇爷爷,您的怒气全写在脸上了。” “哦,是吗?哈哈。那好,皇爷爷问你问题,答好了,皇爷爷就会开心。”圣主不经意地说道。 他沉思片刻,问道:若是你的两位叔叔,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如何处置? 小殿下不假思索地回道:“爹常给孙儿讲三国的故事,念叨着‘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爹爹告诫孙儿,要我以后好好善待他们。孙儿想,除了这条小命不能给之外,其他的都可以给二叔,三叔。若是真的做过对不起孙儿的事,想必他们也有苦衷。既然都过去了,就算了。” “哈哈……你倒是想得挺开,若是他们想要你小命呢?”圣主笑道。 “怎么会呢?二叔,三叔对我可好了。再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孙儿得留着性命,孝敬爷爷,还有我爹和我娘呢。”小殿下直接回道。 “哈哈,说这些,不会是你爹,让你哄我开心吧?”圣主随口问道。 “我娘给我来信说,他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得,快成大家闺秀了。让我写信,劝劝他别老待家里静养,去寺院,道观走走也成。” 圣主轻笑一声,又问道:“若皇爷爷百年之后,有那么一日,你坐上皇爷爷的位子,你二叔,你三叔反对你,你怎么办?” 小殿下若有所思,片刻后,回道:“孙儿会给他们好多赏赐,让他们在封地好好待着,让他们安享清福。若还不满足,孙儿再给赏赐。若他们想要这个位子,得看孙儿有无君王之德,是否受朝野拥护,最重要的,要看孙儿是否有皇爷爷这般雄才伟略,文治武功。若孙儿无德无能,甘愿主动退位让贤,以免生灵涂炭,社稷不稳。若孙儿德能尚可,孙儿当仁不让,御驾亲征。即便他们有过失,孙儿也会厚养之。再说了,这个位子有啥好争得,争来争去,还不是咱们一家人的。” 圣主听罢,摸着胡须,大笑起来,对孙儿的回答,颇为满意。 以皇长孙的资质,悉心调教,假以时日,定能能成为帝国的守成之君。想到自己开创的伟业,后继有人,他心头愁云消散,显得格外开心。 太子府内,太子尚不知晓,燕都御书房发生的这一幕。 此刻,他眯着眼睛,悠闲地躺在庭院里的竹椅上,安心净养。 父皇的禁令,尚未撤销,他反倒放下心来,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前来禀报公务,递奏折的官员,全被他打发走了。 尚未清净一会儿,又听得太子妃的唠叨声:你心可真大啊,躺在家里,还有心思享清闲呢。老二,老三家门口,车水马龙,前去送礼的人,都把门挤破了。再瞧瞧咱家,门口罗雀了…… 太子心想,这媳妇准又是从老二家唠家常回来。赶紧命人将他搀扶起来,向书房走去。口中嘟囔着: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吗。 汉王府,一处密室内。一人正在向汉王禀报着,此人正是锦衣卫旗主司徒狂狼。 “二殿下,您交办的事情,卑职等人,已在暗中加紧联络,他日定可为殿下效力。但那件事情,此时下手,相当于不打自招。待风声过后,我等再动手也不迟。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司徒狂狼低着头,不再多言。似乎有所顾忌,他小心翼翼地察看着,汉王表情的变化。 汉王听完回禀,只是大笑,似乎并无责怪之意,他笑道:“无妨,就让他多活几年。只不过,我要你们联络之事,要加紧办理,放手去干,不得有误。若是遇到麻烦,尽可道来,必要时,本王亲自出马,为你们撑腰。跟着本王,绝不会亏待尔等。“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沉甸甸的荷包,随手一丢,说道:“接着吧,以后跟着本王,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司徒狂狼赶紧接住,握在手中,谢过汉王的打赏。 汉王起身,随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小子,身手不错,好好干,很有前途。” 他笑着就要离开,正要跨出房门之时,回头问道:“那件事,可处理干净了?” 司徒狂狼连忙回过头来,对着汉王说道:“殿下,尽管放心,所有知情者,卑职都已…” 话未讲完,他用手掌,作出抹颈的动作。 汉王眼神中泛起杀意,冷冷地说道:“若让本王知道,还有不干净的人活着,本王会让你知道后果。”言罢,转身而去。 司徒狂狼赶回北镇抚司,向纪纲回禀详情。 他犹豫片刻,才不解地地问道:“大统领,您深得圣主宠信,当今朝廷百官无人能及,我等为何还要为他卖命,在他面前低人一等,还要受他摆布?” 纪纲冷笑一声,并未答复。他只是摆摆手,不愠不火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等尽力去办就好,休要多问,莫坏了我的大事,本督自有主张。” 看到纪大人的表情,他不好再问下去。 纪纲问到:“那老匹夫如今怎么样了?是否答应合作?” “大统领,那老家伙倔得很,动了大刑,也不肯合作。”司徒狂狼回复道。 “哦,是吗?本督可是听说,这老家伙老年得子啊。从他那位公子身上,做做文章。” 司徒狂狼立刻领会,狞笑道:“属下阴白,属下即刻去办。” …… (第一卷完) 第五十五章 风云际会 四年之后。 姑苏城,墨轩庵。 文鹏在老先生书房,正俯在案前,临摹着山水画。 看着文鹏一笔一画,细致地勾勒着山水的轮廓,王老先生显得颇为得意。 他上下打量着他的高徒,不时拿出掌中的小玉壶,呷上几口。 这玉壶乃是老友郑大人所赠,只有心情极佳之时,他才会拿出来,喝上几口。 对于这个徒弟,他颇为满意。医术与丹青,已尽得他真传。除了一些医术,他教给了方莹与姚宝儿,他再无可传授之术。 老先生令他临摹自己的画作,盖上自己的印章后,拿到画坊里出售,竟无人分辨出真假。 即便临摹前朝的古画,亦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老先生怎能不开心呢? 他走出书房,转身去了药房,查看两名女弟子的功课,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 如今的文鹏,已是舞象之年。身高七尺有余,风流倜傥,仪表堂堂,身强体健。加之这些年学医,越发显得灵气十足,飘逸洒脱。 他瞒着母亲大人,偷偷参加了府学考试,获得了秀才的身份。虽说也是小有功名在身,他却一直不敢声张,只告诉了香儿和老先生。 老先生知道后,连连摇头,直骂他朽木不可雕也。 文鹏正在盖印章之际,一伙计跑来,询问老先生在何处。 文鹏问他何事,那伙计回道,有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把店里的画全包了,另外想拜先生为师。他作不得主,只好来请示先生。 见老先生跟伙计一道,前往店铺,他跟了出来。 三人来到画坊,见椅子上,端坐着一位英武不凡的年轻男子,手持竹扇,年纪与文鹏相仿。 一身华丽的青色长袍,束发,戴着玉簪,腰间挂着玉佩,佩着一把宝剑,足蹬皮靴子,靴子上镶嵌着宝石。 他气宇轩昂,卓尔不群,剑眉虎眼,烁烁生辉,五官分阴,英姿勃发,眉宇间透着一股贵气。 那人正在喝茶,身后恭立着一精阴干练的男子,三十多岁模样,身材魁梧,腰间佩着一把宝刀。 店门外,还侍立着,两名身着便服的仆从。 那人见老先生出来,放下手中的杯子,急忙起身,施礼道:“久闻先生大名,学生张基慕名而来,冒昧拜会先生,想跟从先生习医。这是学生的拜师帖,还望先生准允。”说罢,恭敬地递上帖子与一封书信。 老先生见他衣着打扮,身后跟随的侍从,已猜测出个大概。 看完拜师帖与书信,豁然阴了,更加确信这人的身份。 老先生请他坐下,他也坐在一旁,轻声笑道:“郑大人乃是老朽的故交,公子又是他的远亲。依理说,他所托付之事,老朽无推辞之理。只是老朽年事已高,心力交瘁,再无力收徒。即便收了,老朽也无瑕传授医术,白白辱没了公子的才华。还请公子另请高阴吧,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说完,老先生将书信与帖子还与他。 那唤作张基的公子,轻笑道:“先生不肯收学生为徒,是否因为在下,不可雕琢之故?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兄台相貌不凡,才华横溢,想来是可造之才吧。” 如此被拒,他似有不甘。又见文鹏手上沾有墨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想来定是先生的徒弟。 他打量文鹏过后,竟生出一股莫名的亲近之感。 于是,借机言语试探一番。一来试探先生婉拒的缘由;二来,他常听人说,江南多才子,此人既是老先生的高徒,结交一番也好,日后说不定,能为他所用。 老先生闻听此言,还未等文鹏开口,急忙说道:“哈哈,公子莫要妄自菲薄。非老夫奉承之言,吾观公子,文武全才,国士无双,经天纬地,绝非池中之物。他日,鲲鹏展翅,定能一展宏图伟业。正因如此,老夫一个行将就木的山野村夫,更不能耽误公子的前程。实不相瞒,这人正是老朽的闭门弟子,自幼跟随老朽。若是公子早年间来,老夫定会收下。” 那俊朗的公子道:“呵呵,先生之言,学生愧不敢当。既然如此,学生不敢为难先生,学生只恨相识太晚,没有这个福气。”他收回桌上的帖子与书信。 老先生转过身道:“鱼儿快去,将我书房中收藏的,前朝林先生的那幅字画,与那一葫芦药酒取来。” 文鹏一怔,急忙往书房走去。片刻后,他一手拿着闲云野鹤图,一手提着酒葫芦赶回店铺。心里琢磨着,今日先生怎会如此怪异。 待他返回后门时,先生接过酒壶与字画,打发他回去。 文鹏并未离开,好生好奇,躲在门口。 先生命伙计将十几幅画作包裹好,交给那公子的侍从。 而后又将两件礼物赠予他,说丹青就送给公子,那壶酒请他转赠郑大人。 那人道谢后,留下一包银子,带着几个随从离开。 文鹏站在门口,刚好碰到先生返回。他不由得轻笑起来:“师傅也作赔本的买卖啊。平日里,将那幅名画当作宝贝,今日倒好,平白无故送人,岂不可惜?” “你个小滑头,让你离远些,还躲在这里。休再提了,为师什么时候吃过大亏?心疼死我了,心疼死我了。”老先生表情痛苦,不住地喊道。 文鹏搀扶着先生,随口问道:“师傅究竟所为何事啊?怎么今日接人待物,大不一样?” 老先生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你懂啥?一幅画换几条人命,如何不值啊?老夫快入土的人了,可不想来个晚节不保。” “师傅,此人究竟是何人?对他如此客气。”文鹏还是有些困惑,不阴白先生为何如此说。 “张基,张基,还能有谁?当今圣上的皇太孙。师傅今日拒了他,若是他爷爷不开心,拿为师寻开心,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他爷俩折腾。”两人边走边聊。 此话不假,先前的那位公子,正是皇长孙殿下,已被圣主正式册立为皇太孙。 他途径姑苏城,先后拜会了鹤林先生,觉远禅师。 本想借机,拜王老先生为师,学习医术。怎知,竟被先生拒了,心中不免有些许失落。 听闻老先生之言,却也句句属实。他听闻过此人的秉性,若拜了师,也无法跟随他研习医道,只得作罢。 “殿下,适才为何不让微臣,教训那老头?殿下的金口,他也敢拒……”贴身护卫问道,话未说完,却被太孙打断。 太孙殿下坐上马车,轻笑道:“不得无礼,此人确是无双国士,隐世大才。难怪皇爷爷如此看重此人,竟一眼识得我的身份,看来还是本殿下,穿着太过招摇了。” 他瞧瞧自家的衣衫,不由得一声轻笑,乘着车马,带着众护卫,沿着大道,向西北方而去。 …… 文鹏将几幅画装裱后,交于伙计,令他挂于店中出售。 他转身去了药房,帮两位师妹研磨药材。 他坐在凳子上,脚踩着碾轮,推动碾盘,碾压药材。一面研磨药材,一面手不释卷,学而不厌。 “我说师兄,你能专心些吗?一心二用,都撒了一地。去,去,别帮倒忙了。看你的圣贤书去吧,师妹不劳你大驾。”方莹撅起樱桃小口,不满地说道。 她捡起地上的药材,放入药碾子。起身,晃着文鹏的肩膀,让他离开。 文鹏回过神来,轻笑道:“师兄错了,我细心些就是了。” 姚宝儿在一旁取笑道:“依小妹看,师兄读书,都读成呆子了。若哪日痴癫了,我和莹儿姐可医不好你。” 文鹏笑了一声,也没回她,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方莹翻好晾晒的药草,将文鹏从凳子上拉走,自己坐下碾磨。 看着他的神态,又转过身来,对宝儿说道:“你的话,他都没听进去。哎,读书有啥用呢?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方莹说完,不再多言,神情有些暗淡。 “那姐姐就不晓得吧,书中自有颜如玉啊!瞧,‘颜如玉’的使者来了。”宝儿一旁偷笑着,瞧见院外走来一名女子,朝着方莹努努嘴,向她使眼色。 定睛瞧去,来人正是香儿的贴身丫鬟小翠。她走到文鹏身旁,拉下他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文鹏让两人,代他回禀师傅,就说他出去有事,晚上不在这里吃饭了。 说完,两人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方莹一脸不悦,望着师兄的背影,瞪大双眼,撅着小嘴,嘟囔着:“小妖精,魂儿都被勾走了。” 宝儿见此,乐得合不拢嘴。 第五十六章 纳彩 话说,文鹏与小翠出得墨轩庵,急急忙忙向萧府赶去。 一路上,文鹏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听小翠讲,香儿这几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一直躺在床榻哭泣。 文鹏不住地问小翠,发生了何事。小翠只说她也不清楚,小姐也不回。她只好找他来,想想办法。 两人穿街走巷,半炷香的工夫后,两人在一排屋舍边停住。 小翠在一条弄堂里,找到一起出来,采办货物的小丫头,一道返回萧府。 路上,她反复告诫那小丫头,此事不得说出去,否则就将她卖出萧府。 见她紧张的模样,小翠偷笑起来。 那丫头虽说尚小,却也聪明伶俐,知道这男子定是小姐的相好,此事也就一直隐藏心底。 他依小翠所说,过了石桥,沿着萧家宅院,东面的山路走去,爬上小山丘,又折回小山下,来到她家后院的墙外。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满大地,晚霞染红了天空。 等待许久后,从墙内扔出两颗小石子。 文鹏从石头上起身,盯着一人多高的墙头。 但见,从墙内探出一女子的身影。这貌若天仙的女子,正是香儿。 如今已是碧玉年华,出落得愈发绝美出尘,可谓国色天香,千娇百媚。她一身华丽的襦裙,上着淡青色右衽交领,长袖短衣,下身浅绿色百褶长裙。腰间垂着一条宫绦。 她蹬着梯子,小心地爬上墙头,嫌长裙碍事,索性将裙子卷起,缠在腰间,露出白色长裤。见文鹏正出神地望着她,她挥着玉手,低声道:“呆子,快来接我。” 文鹏赶忙走到墙边,伸出双手,先接住她的双足,使她扒着墙边,缓缓下滑,双脚踩在他肩头。一番折腾后,香儿终是下得院墙。 两人拉着手,赶紧离开,爬到小山丘上,找到僻静处,坐了下来。 文鹏问香儿出了何事。香儿道,前几日,她爹爹又提及婚事,说是要将她许配出去。她气得躲在闺房,生闷气呢。 文鹏听闻此言,也是郁郁寡欢。 年初的时候,他曾向娘亲多次提过,向萧府提亲的事情。 可娘亲并没答应,只是说两家相差悬殊,门不当,户不对,这门婚事恐成不了。 香儿常去文鹏家,知道他的娘亲,是位知书达礼的母亲。 她听闻此言,轻声笑道:“鱼儿哥,婶母通情达理,开明大义。依她之言,并未反对我俩的婚事。只要婶母答应托人,上门提亲,我来想办法,让父亲答应这门婚事。” 听香儿这么说,文鹏似乎又看到希望。他低头沉思片刻,似乎有了主意,轻声笑道:“有办法了。” 他在香儿耳边,窃窃私语。香儿听罢,满是欢喜,些许思量后,又担心起来,问道:“若是如此,还不答应呢?” “那我只好出家当和尚了。”文鹏无奈地摇着脑袋。 “呆子,休要胡言乱语。好好和婶母说理,她定会准许的。” “好吧,我回去就给母亲大人写家书。我只是担心,令尊会不同意这门亲事。”文鹏说着,又开始担忧起来。 “鱼儿哥,放心好了。若是他们都不答应,小妹就学文君当垆,跟你四海为家。”说罢,香儿靠在文鹏肩膀上。 文鹏拉紧香儿的手,低声道:“此乃下策,只有万不得已,而为之。无论如何,今年的秋闱,我一定去赴考。” 两人相依相偎,低语许久。 夜幕降临,银月高悬。见夜色已晚,文鹏又送香儿返回院中。 在一家酒肆,随意吃点饭食,文鹏无精打采地返回书院。 虽说他安慰香儿不要担心,可他心中却充满,挥之不去的忧虑。 …… 家书已托驿馆的差役带回,却迟迟未收到回信,家中一点消息都没有。 已过去三、四天,文鹏越来越担心,难道母亲大人,还是不答应这门婚事? 他怅然若失,读书、做事也没了精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老先生见他心不在焉,就让他去给两个师妹帮忙。 方莹见状,知他心事,只得让他坐于一旁,任由他发呆。她与宝儿,如何逗他,文鹏始终无动于衷。 午后,店中伙计来告,说是文鹏的娘亲,来拜访老先生。 不待师傅跟来,他急匆匆地放下书籍,一溜烟地向店铺跑去。 来到店中,定睛瞧去,果然是娘亲,莲儿姐,徐管家等人。 母亲的到来,令他出乎意料。 他满是欢喜,不住地喊着娘亲与莲儿姐,就要带娘亲去后院。 蓉娘望着文鹏,轻笑道:“越大越不懂礼数了,你师傅是一位喜清静的世外高人,如此冒昧讨扰,已是不敬。娘还是在此,恭候先生答复。” 言谈间,那店中伙计,前来通报,说是先生有请。他先前多饮了几杯,此刻正在洗漱更衣。 文鹏扶着娘亲,带着三人前往后院客厅。 落座后,家丁端来茶水,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四人,蓉娘询问文鹏功课如何,又问了他跟着先生研习医术情况,文鹏一一作答。 得知文鹏娘亲来此,方莹与姚宝儿放下手中的活儿,也跟了进来。 众人正交谈的时候,老先生来到客厅。蓉娘急忙起身,向老先生施礼。 老先生赶忙回礼,请蓉娘上座。 蓉娘谦让道:“犬子能拜入先生门下,已是家门万幸。这些年,有劳先生费心,悉心照料。先生恩情,妾身与先夫,难报一二,怎敢有违师道?”言罢,又是躬身施礼。 老先生见此,不再相让,在太师椅上坐下,与蓉娘笑谈片刻。 他见蓉娘亲身来访,定是有要事,借机将三个孩子打发出去。 文鹏见此,只得朝着师傅挤眼,带着方莹两人,前往店铺帮忙。 文鹏知道,师傅是故意将他支开,心中多了一份忧虑,不知道娘亲究竟是何意。 宝儿不时拿师兄开心,文鹏却心不在焉,也没听进去。方莹也是无精打采,满是心事。 一盏茶的工夫,从后院走出一伙计,朝着门外走去,文鹏急忙问他做什么去。 那伙计回道:按先生的吩咐,到府衙走上一趟。 文鹏见他手中,还拿着一封书信,就要拦下询问。怎知那伙计,眨眼间走远了。 他正欲追赶,却见小翠来到店门口。小翠带来小姐的口信,询问文鹏家里可曾答应。 文鹏回复道,他母亲已来姑苏城。此刻,正与师傅交谈,还不知母亲是何用意。 小翠听后,目光一闪,对他低声道:她即刻返回府中,告知小姐,无论如何,要拖着婶婶莫走。 说完,她转身离去。她太了解小姐的性情,若是得知文鹏的娘亲,来到姑苏,定会前来拜望。 果不其然,香儿闻听后,满是喜悦与紧张,执意要出府。小翠提醒小姐,这不合礼数。 香儿怎听得进去,坐在铜镜前,手忙脚乱地梳妆打扮。又让小翠与丫鬟们,替她寻找更换的衣裙。 忙活大半天,又在镜前,细细打量,这才出得闺房。 寻了借口,禀了夫人,就要出府。何氏有些不放心,又安排一个老妈妈,一个仆人跟随。 香儿命车夫在大街上停下,她带着小翠赶往墨轩庵。 文鹏见香儿前来,甚是喜悦,和方莹两人,交代一声。带着香儿两人,就往后院去。 宝儿叹息道:“哎!勾魂的颜如玉来了。莹儿姐,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吧?” “要去你去。真不害臊,还没过门呢,哪有姑娘家送上门的,还是千金大小姐呢。”方莹口中嘟囔着。 宝儿捂着嘴,只顾偷笑,转眼间,跟了进去。 文鹏带着两人,躲在客厅一旁的过道内。 先前已有一个老妈妈,来到先生家中,正与他师傅与娘亲,在客厅交谈着。听送信的伙计说,请得是府衙的媒官。 文鹏这才放心,对着身旁的香儿道:“香儿,要不你回府吧。看来,娘亲已答应到你家提亲。若是此刻见我娘,恐怕不合礼数,会让人说三道四得。” 香儿不时探出脑袋,查看外面的动静。她低声道:“鱼儿哥,小妹怎会不知?若非迫不得已,我一个女儿家,怎会不知羞耻,还未过门,就抛头露面。” 说罢,眼泪哗哗向下流,香儿捂着嘴,生怕哭出声来。 文鹏一面替香儿擦去眼泪,一面说道:“香儿,别哭了,都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是担心别人说你。” 香儿止住哭泣,低声道:“鱼儿哥,我知你心,他人如何看待,我不在乎。等下媒官走后,你和你娘亲说下。” 文鹏不住地点头,又好言相劝,香儿破涕为笑。 过了一会儿,莲儿陪着媒官,一起走了出去。文鹏借机走了进去,拜见过师傅和母亲后,才向两人道明缘由。 老先生捋着胡须,大笑着起身,借故离开房间。 蓉娘先是一惊,思虑片刻,让文鹏将她唤进客厅。又命管家关上房门,看着文鹏,不让他靠近。 香儿见过蓉娘,急忙施礼。见她三十岁模样,虽衣着朴实无华,却端庄风雅,暗想她年轻时,定然是倾国倾城。 香儿收回心神,低着头,轻声道:“小女子萧玉香拜见婶婶,本不该在此时,冒昧打扰。只是我与鱼儿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有灵犀,两情相悦。香儿愿与鱼儿哥,共结连理,伺候您老人家。还望您能成全。” 蓉娘轻笑一声,让她坐下。 虽说这姑娘打小常来家中,可那时毕竟都是孩子。如今已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出落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她细细打量过后,心中确是满意。只叹造化弄人,没想到这么多年,两人竟还是连在了一起。 两人在房间谈了许久,文鹏不知她们谈了何事,只得在院中徘徊,焦急地等待着。 末了,蓉娘从包袱里,取出四个锦盒,送给香儿。 打开瞧去,一件长条盒子内,装着一挂翡翠珠子镶玉项链。翠绿的珠子,水润光滑,色泽均匀,小拇指粗细,一般大小,足有九九八十一颗。珠子下方,缀着一块羊脂玉环,里面的吊坠是一片碧绿的翡翠叶子,寓意开枝散叶之意。 一个稍小的盒子内,装得竟是一对龙凤玉簪。另两个小盒子内,装得是金珠宝葫芦耳环一双,金珠梅花耳坠一对。 香儿见礼物如此贵重,竟不敢收下。 蓉娘轻笑道:“这礼物,本就是为我儿媳所备。这项链是文鹏他太爷爷生前,送给婶婶的。这玉簪与耳坠,虽不是我等庄户人家能用,却也是他父亲生前做买卖时,买下送给婶婶的。若是这门婚事成了,就当是婶婶送给儿媳的礼物。若是不成,也绝无收回之意。你俩作一对兄妹,就权当是婶婶送你的嫁妆,望你们各自安好。” 香儿闻听此言,只得收下,向蓉娘道谢。 香儿起身道别,和文鹏又说上几句,带着礼物,与小翠一道离开画坊。 蓉娘起身,望着香儿的背影发呆,竟一时走神。 文鹏问她,与娘亲说些何话,香儿只是轻笑,留下一头雾水的文鹏,呆立在店中。直到多年后,才得知个中详情。 第五十七章 棒打鸳鸯 原来,蓉娘自收到文鹏的家书后,思量许久,终是答应托人提亲。 她深知,这孩子不到黄河心不死,早早地准备了一切。 若是萧家接了纳雁之礼,她再托媒官,顺道将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些事一并办理,择定良辰吉日,下聘,立婚书,订立婚约等。 若有必要,再亲身拜会萧家父母。也好了却,她与先夫多年来的一桩心事。若是不成,也让文鹏断了念想。再过上一、两年,让他回家接手买卖,安生过日子。 翌日一早,文鹏来到苏云客栈,陪着母亲。心中既喜悦,又紧张。 媒官受蓉娘与老先生所托,一大早,提着大雁与其他礼物,前往萧府说媒。 家丁回禀过老爷、夫人后,带人前往客厅会面。 这说媒的媒官,人称刘大娘,作了数十年的媒婆,通晓人情世故,善于察言观色。人也精明通透,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四乡八舍的庄户,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她撮合成不少姻缘。上了年纪,在官府领份闲差,顺带帮着左邻右舍说合姻缘,口碑、人缘也还不错。 她见萧府气派不凡,也知这萧家非一般大户人家。也从同行的姐妹那里得知,托人向萧家提亲的达官显贵,都挤破门槛了。被萧家佣人,乱棍轰出来的媒婆也不在少数。好在有知府老爷保媒,她壮起胆子,心想着如何说合。 七拐八绕,走过一段长路,到了萧家的客厅。 这刘大娘,上来就笑着给萧家老爷、夫人问好。待坐下后,报上身份,先是将这萧府夸了个遍。接着又将萧老爷,与何氏奉承一番。 只听得香儿在屏风后,差点笑出声来。她连忙将身边偷笑的小丫头们,都赶走。 刘大娘的话,令何氏十分受用,倒让萧老爷有些反感,不过看在知府的情面上,也没发作,只顾喝茶。 刘大娘见状,急忙打住,话题又扯了回来,提起这烟雨庄来。刘大娘道,她娘家也是烟雨庄人氏,唠了会家常,才把话头扯到这婚事上来。 她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女儿啊,都是自家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作父母的,都想给自家女儿,说门好亲事。让女儿有个好归宿,衣食无忧,夫妻和睦,恩恩爱爱,百年好合。听闻府上的三小姐,已过及笄之年,待字闺中,她受知府大人与王老先生所托,冒昧前来提亲。这说来也巧,这孩子呀,也刚好是咱烟雨庄的人…… 刘大娘绕了一圈,将这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又将这文鹏与他家,好一番夸赞。 萧老爷听闻,所提之人,竟是同乡的商贾之家,本欲拒绝,听闻是王老先生保媒,不得不听下去。 他时不时,问了些文鹏家的情况,似乎想到何事,忽然问起夫人来:“夫人,还记不记得,早些年间,为夫曾问过你,香儿以前和哪些孩子一起玩耍来着?我记得就是刘娘说的这户人家吧?” 何氏点头称是,提些早年间的事情。萧老爷这才恍然大悟,急忙唤丫头,去喊小翠过来回话。 香儿两人听闻后,吓了一跳,赶忙退到门口。待夫人的丫鬟出来,急忙叫住她。香儿在小翠在耳边嘀咕着,小翠不住点头。 待了一会儿,才让小翠和那丫头,一道返回客厅。 这刘大娘趁机笑道:人都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光着屁股长大的孩子,感情最深。两人互相知根知底,以后的日子和和睦睦,父母也少费心思,这多好的一桩婚事。不瞒老爷和夫人,我这老婆子做媒婆,也有这么多年了,除了这皇宫大院,老身没进过,啥样的府邸没去过。别看着深宅大院,富丽豪华,这女儿嫁进去,没少受罪的。遇到纨绔子弟,不学好的主,偷腥,沾花惹草的,喝些酒就耍酒疯,将媳妇一顿好打。就是这公主,进了丞相府,不也过得不如意吗?说句不大中听的话,这就算是嫁入皇宫,整日里勾心斗角…… 刘娘见萧老爷不爱听这话,赶忙笑着赔礼,轻轻打自己的脸颊,说道:哎,萧老爷您和夫人别计较,咱这老婆子也是道听途说,说话没个分寸…… 说话间,小翠已来到大厅内,拜过老爷和夫人后,恭立在一旁。 萧老爷询问香儿和文鹏的事情,小翠机灵,依小姐嘱托,谨慎答复。当着外人的面,他也没多问,了解个大概,令她退下。 他暗想这刘娘所说,确也属实。虽文鹏家,尚算殷实富足,但毕竟不是官宦之家,又无功名在身。 想了想,还是让刘娘将礼物带回,只说两家不合。 何氏有些动心,她听闻小翠的回禀,心里也跟个明镜似的。她想留刘娘坐下,再聊一会儿。怎知萧老爷要下逐客令,知道拗不过他,只得不再言语。 刘娘见状,只好起身,正要告退时,却听得屏风后,有人搭话:刘大娘莫走,小女子答应这门婚事。 搭话之人,正是香儿。她不顾小翠等人劝阻,执意要挽留刘娘,寄望爹爹能回心转意。 怎知她躲在屏风后,刚一回话,萧老爷怒上心头,大骂她不懂礼数,命老妈子与丫鬟,将女儿拖进闺房去。 却听得香儿哭道:“父亲,大娘,听女儿一言。女儿已收了慕容家的聘礼,此生非文鹏哥不嫁。若别离,毋宁死。” 刘娘站在一旁,不敢东张西望,虽隔着屏风,看不清楚,却也知这是位刚烈的女子。她见过太多姻缘,也见过反对婚事的子女,敢于如此争取自己终身大事的,却也少之又少。 何氏有些不忍,想要挽留,却见老爷脸色低沉,不得不命人送客。 刘娘提着篮子,放下大雁,跟着仆人出得萧府,乘着蓉娘包下的车子,赶往苏云客栈回话。 …… 刘大娘将先前托付之事,一五一十地向蓉娘道来,末了感叹道:“都是老婆子我嘴笨,没把这对玉人说合到一处。真是可惜啊,老身算是阅人无数,这两个孩子真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他那夫人都已同意了,只有这萧老爷固执己见。哎!罢了!放心吧,夫人,令郎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不愁娶不到好媳妇,我还怕你家公子看不上眼呢。若是有合适的人家,老婆子定给令郎说合。他萧家怎么了,即便是当朝公主,王公大臣家的女儿,咱这孩子也配得上。” 这刘娘一个劲地夸赞着文鹏,也劝慰他想开些。 蓉娘一面与她寒暄,一面命莲儿取来五两银子,包于刘娘。 这刘大娘见她出手阔绰,笑着道,这婚事没说成,怎敢收取。客气一番,揣入怀中,道谢后,离开客栈。 见文鹏沮丧至极,郁郁寡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蓉娘心中甚是心疼,好言相劝,生怕他做出傻事。又劝他,天意难违,莫要强求。 文鹏忍着心痛,不敢在娘亲面前掉泪,不住点头,答应着她,不会做傻事。 蓉娘还是不放心,在徐管家,莲儿的陪伴下,带着文鹏在集市上,添置些衣物等物品,又带着他到寒山寺烧香拜佛。 返回墨轩庵后,又与王老先生相谈片刻,而后起身道别。 望着娘与莲儿姐远去,文鹏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哗哗而下。片刻后,他擦去泪水,返回画坊。 老先生在书房饮酒,见文鹏无精打采回来,趴在桌上。 他起身道:“傻小子,好好打扮一番,随老夫出门一趟。记好了,要给老夫长脸,不许丢人现眼。老夫我这一生,除了拜师时,求过一次人。今日为了你,再厚着脸皮,求上一回。” 见他毫无反应,老先生拿起院里的扫帚,就要打人。 文鹏见状,赶紧起身收拾,脱去粗布长褂,换上娘亲给他添置的华丽长袍。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文鹏一番打扮下来,显得愈发清秀隽逸,玉树临风。 老先生上下打量,捋着胡须大笑,又让他换上长靴,令家丁雇来马车。 方莹痴痴地望着文鹏远去,心中惘然若失。 宝儿笑道:“姐姐,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他只当我俩是妹妹。何曾有心思在你我身上?” 上得马车后,先生令车夫直奔萧府。 文鹏一听,面色微红,惴惴不安,对师傅念叨着,如此堂而皇之,去拜见萧家父母,恐不妥当。 老先生回道:老夫拜会故交,有何不妥?你跟着便是,且看我眼色行事。不让你言语,一个字不得多讲。 到萧府门前,道明缘由,那家丁回禀后,急忙相请。 文鹏搀着老先生,跟着那仆人,绕过影壁,就往客厅方向走去。 儿时,曾有几次,跟着香儿进过她家,已觉是深宅大院。没想到这府邸,比萧家老宅还要大上几倍,竟如此幽深雅致。 青砖灰瓦,卵石铺路。草木繁茂,郁郁葱葱,鸟语花香,恍若世外桃源。五步一亭,十步一阁,长廊回转,流水潺潺。假山与花木相伴,荷塘同锦鱼为伍。庭院深深,厢房座座。 三人踏过小桥,行至半道,却见萧老爷与郑知府,已前来迎接。 萧老爷脸色红润,有些微醉,他上前几步,作揖施礼道:“叔公在上,晚辈迎接来迟,万望恕罪。” 第五十八章 割袍断义 这萧老爷与郑知府,迎着老先生向客厅走去。 远远望去,客厅内,高朋满座,正围在桌前,饮酒作对。 这知府大人得知萧家拒了亲事,恐萧老爷多想,约上苏州一些名士,苏州织造等地方要员,前来拜会。 萧老爷设宴,款待众人,饮酒正酣之时,听闻下人禀报,王老先生登门来访,甚是喜悦。 他虽定居苏州多年,平日里,少在城中走动,不曾留意叔公也在姑苏。 说起王先生,萧家和他,可算得上世交。萧老爷的祖父,正是听从老先生的建议,才急流勇退,避过劫难。他父亲与老先生亦是挚交,到他这一辈,虽很少走动,在心中却很是敬重。 萧老爷见先生身后跟随的后生,相貌不凡,一表人才,就问先生,文鹏是何许人也。 老先生只道,是他故人之后,萧老爷见文鹏默不作声,也不再多问。他暗想,老先生此次前来,不会兴师问罪的吧?毕竟,他拒了老先生的美意。 两人将老先生迎上主座,众人寒暄一番。待落座后,萧老爷本想让文鹏坐下,只听老先生道,此地没他的座位。 他只得作罢,听先生之意,似在生气,急忙起身,先自罚三杯,再敬先生。老先生也不客气,举杯便饮。 在座的诸宾客,纷纷起身敬酒,众官员只当是萧老爷的长辈,也不知他是何身份。 酒过两巡,众人一面饮酒,一面吟诗作对,好不热闹。 话说,婚事被拒后,香儿关在闺房,独自流泪,黯然神伤。 小翠被夫人叫去问话,待返回时,听丫鬟们说,府上来了贵客,带着一位俊俏的公子。 小翠寻思着,是不是又来上门提亲的,特意跑到屏风后偷看,无奈看不清楚。她拦住上菜的丫头,捧着盘子,低着头,借机查看。 瞧过后,暗喜,匆忙赶回。 香儿不信,小翠道:“小姐,我哪儿敢欺瞒你啊?你鱼儿哥跟着他师傅一起来的,还坐在首席呢。” 香儿擦干眼泪,带着小翠离开房间。 文鹏站在老先生身后,颇为尴尬。 老先生不让他说话,他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看着老先生一杯杯酒下肚,甚是担心师傅身体。 听着那些名士与官员,相互逢迎之言,互为吹捧的酸腐诗句,不禁顿生厌恶之情,恨不得愤然离席。 此时,老先生放下酒杯,大笑道:“老夫已连喝数十杯,不胜酒力。诸位皆是饱读诗书之人,满腹经纶,老朽老矣,才尽词穷。接下来,由老夫这徒儿代劳,若是能让他灌醉。老夫罚酒一坛。” 萧老爷暗笑,原来叔公有意不作对,认输罚酒,是为了让徒儿展露才华。也好,他正想试探这位气宇轩昂的公子。 他朝知府看了一眼,郑大人会意,笑道:“好啊!既然是先生高徒,定得真传。本官出一楹联,公子请作答。” “风云战国,一将掷,方显成败。”郑大人开口道。 “血雨秦汉,两朝迭,莫谈盛衰。”文鹏脱口而出。 “好,对仗工整,本官甘愿受罚。”郑大人一饮而尽。 嫁家女,孕乃子,生男为甥。萧老爷无意间,随口道来。 婿胥女,夫二人,女子叫好。文鹏有心对之,端起酒杯,回道:“此句不甚工整,学生甘愿受罚。” “陌上怀君诗有意” “庭前念尔酒无香” “六木森森,松柏梧桐杨柳” “三水淼淼,渭洛泗沭潮汕” “烟锁池塘柳” “雾封泰巅松” …… 众人见难不倒他,一位名士道:“公子雅致,不妨以公子之名,即兴作诗一首,如何?” 文鹏望下老先生,见他颔首默许,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低头思量,七步内,轻声吟道: 我本山野蓬蒿客,慕贤赴宴会群雄, 容生三载读经史,文渊阁内待虚名, 鹏展双翼遮天日,当乘大风步蟾宫, 娶妻无媒怎不恨,萧萧风雨夜凝窗, 玉蓉憔悴谁曾问,香锁深闺盼痴郎。 文鹏饮罢,众人皆惊,笑此子轻狂。 萧老爷心头一震,细品之下,竟是一首藏头诗,更是一早,前来提亲的男子。萧老爷不由得,细细打量眼前的士子。 正当那名士欲讥讽之时,却又听文鹏道来: 暖春燕喜,草长莺飞急,芳菲四起,万物吮甘汁,杨柳青青拂堤,伤别离,长亭十里,伊人独倚; 苦夏蝉思,花香鸟虫啼,长夜如斯,墨染书难题,月朗星稀枕湿,暗长泣,执手怎易,偕老何期? 言罢,潸然泪下,文鹏道:“诸位慢用,学生失礼,告辞。”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拂袖而去。 老先生见状,喊道:“徒儿,稍待。” 文鹏听闻,呆呆地立在院中。 老先生起身道:“萧天宇,老夫问你。我这徒儿如何?” 众人见先生竟直呼老大人名讳,一时不敢言语。 萧老爷面有愧色,急忙起身道:“叔公,晚辈实在有难言之隐。此子确是人中翘楚,气度非凡,惊才风逸。若加以雕琢,他日必成大器。只是,只是小女确已许人,还望叔公见谅。” 老先生愤然离席,立在大门口,意味深长地说道:“萧天宇,我与你家三代世交,却与他家四代相识,老夫给你家小女保媒,绝无害你之意。他俩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你又怎忍心棒打鸳鸯,将他二人拆散。老夫问你,这门婚事究竟应允与否?” 萧老爷满脸尴尬,被叔公当众指责,面色通红。他急忙跟了上来,低声道:“叔公,还请莫再苦苦相逼,小女确已婚配。这孩子晚辈也喜欢,不若再过几年,将我四女许配于他。” 老先生直摇头,叹气道:“我来问你,既已许人,可曾下聘?可曾订立婚约?可有六礼?” 萧老爷支吾半天,语焉不详。 老先生甩手而去,萧老爷急忙追出来,拉住老先生衣袖。 先生气愤道:“萧天宇,你愚腐透顶也,全然不顾你家祖训。只顾着攀龙附凤,眼中只有权势。若你安享天伦之乐,必不会生出如此事端。如今又将爱女推入火坑,如此不知羞耻,不守信诺之徒,老夫不屑与之为伍,总有你后悔之时。我与你,自此后,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告辞。” 先生言罢,喊着文鹏就欲离开。 萧老爷心急如焚,跟上去,拉住先生道:“叔公,莫要生气,一切皆是晚辈之过。不如这样,三年之后大考,若是他高中进士,晚辈绝不食言,定准许他迎娶香儿。您老以为如何?” 老先生气得直摇头,就要开口骂他。 文鹏转身,向萧老爷施礼道:“多谢伯父成全,晚辈定然不辜负香妹所托,还望伯父信守承诺。” 言罢,拜了又拜,搀着先生离去。 路上,先生道:为何非要出仕为官?老夫定将他羞死。 文鹏回道:为他俩的婚事,不忍师傅为难,令他二人反目,况又是多年的世交。萧家毕竟是官宦之家,若是不答应这条件,恐他与香儿再无相聚的机会,好歹各退一步。 老先生听罢,唉声叹气,轻笑阵阵。 话说,香儿躲在屏风后,早已泪如雨下,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望着文鹏离去,在小翠等人的规劝下,许久才离开。 …… 自此后,文鹏搬出书院,住在老先生家中。 白日里,到书院勤读。夜幕下,伴着青灯苦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看着文鹏的样子,老先生虽有不愿,却也无奈,只得任由他去。 此事之后,萧家对香儿的看管,更为严紧,生怕她与文鹏闹出,逾越礼数之举。 何氏那一日,已听丫鬟禀报过,文鹏的样貌,对他品行也有所耳闻,心中甚是满意。也曾私下与老爷商量,不如成全两人婚事,了却香儿心中牵挂。 怎知这萧老爷,虽有些心动,但仍是固执己见,不肯妥协。在他看来,男子无功名在身,即便家中再是富足,也是身份低微,配不上他家女儿。 近些时日,他得到一些消息,心中甚为忧虑。对两人之事,也未再上心。 日子眨眼而过,香儿玉蓉消瘦,而离乡试的日子,亦越来越近,她也开始担忧起来。 第五十九章 萍水相逢 乡试,又称“大比”,由各地州、府主持考试本地学子,一般在八月举行,故又称、“秋试”,“秋闱”。 乡试与会试一样,皆是每三年一次,逢子、午、卯、酉年为正科,遇庆典加科为恩科。在各行省省城(包括京城)举行,只不过会试在次年二月春季举行。 凡本省生员(秀才)与监生、荫生、官生、贡生,经科考、岁科、录遗合格者,均可应试。 各省主考官均由圣上钦派,中试称为“举人”,第一名称“解元”。中试之举人,大体上即获得选官资格。凡中试者,均可参加次年在帝都举行的会试。 苏州府是帝国直隶重地,故而考试的地方,设在金陵城东南的贡院。 文鹏准备多时,满怀心思上路。 老先生知他执意入仕,也不好阻拦。临行前,他不曾远送,独自在屋中喝闷酒。 不过,他特意嘱咐方莹,让她给师兄拿去二十两纹银,令他妥善保管,到了京城安心备考,切勿惹是生非,早去早回。 文鹏这些年,花销甚少,加上师傅时不时打赏一些,故而积攒下十几两银子。 此事,他一直瞒着家中娘亲,赴考所需川资,总算凑齐。 对于师傅赠送的纹银,文鹏本不愿接受,方莹一再规劝之下,他不得不收下。 他知晓那是师傅的一片心意,虽不愿他考取功名,时不时骂上他几句,却是为他好。 老先生看着文鹏出门,满是感慨,不住摇头叹气,站在大街上,呆立许久。 宝儿道:说不送的,还跑来待在这里,师傅真是偏心。 老先生笑道:谁说师傅来送人的,这是要出门义诊,走,随师傅一道出去。 前一天晚上,文鹏特意跑去看香儿。一个坐在墙头,一个立在院外。 香儿丢下一包银子,让他路上用。文鹏不要,又扔了回去,见她生气,只得揣入怀中。 香儿告诫他,到了京城,不准出去花天酒地,不得招蜂引蝶,更不得流恋青楼,烟花之地。又是一番嘱托后,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 金陵城,作为帝国的都城,繁花似锦,雄伟壮观。其繁华富庶,享誉海内外,一时间不可比拟。人口数百万,穿梭于帝都的王公贵胄,达官显贵,文人、士大夫,贩夫走卒等,不计其数。海运的开通,使得海外诸国商人,往来其间,大型商队,富商巨贾更是络绎不绝。 宽阔的街道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沿街的商贩不时吆喝着,以吸引来往行人的瞩目。商铺里,各色物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文鹏同书院一起赶考的士子们,经过数天的长途跋涉,终是抵达,这首屈一指的帝国都城。他满脸的喜悦,好奇地观望着周围的一切。 自城门至皇宫,鳞次栉比,井然有序。 三年一次的乡试,直隶府,州,县等地的学子,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客栈,酒肆,酒楼等人满为患。 文鹏与孙明德等人背着囊箧(qie),一家家地询问,以寻找投宿的客栈。 贾贵也在其中,多次府考未过,未获得生员资格。其父托人捐资,让他以国子监监生的身份,参加科考。他父亲本不指望他能光耀门楣,只当是让他见见世面,若是万一考中举人,也算是对得起先人期望。 这贾贵见到街边的小吃摊就走不动了,拉着几位一同赶考的同窗好友,就要坐下,先吃些东西,再去寻找客栈。 几人刚坐下,叫了几碗鸭血汤,他又拉着文鹏,孙明德两人,在一旁的摊位,让店老板端些牛肉锅贴之类的小吃。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贾贵有些招摇,荷包虽已揣入怀中,绳子却在外面露着。 他早已被街中的惯贼给盯上,一路尾随而至。趁着几人分心,那窃贼顺手偷走了贾贵的荷包,又见文鹏身上,也挂着一个,没多看几眼,顺手解开绳子,给偷走了。 这文鹏似乎察觉不对,打量一看,腰间的香囊,不翼而飞。他四处张望,看到擦肩而过,飞速逃跑的窃贼,顿时火冒三丈,大喊道:“抓贼啊。” 刚说完,从人群中穿过,朝着那窃贼飞奔而去。孙明德,贾贵两人反应过来,慌忙跟上去。 那窃贼在熙攘的人群中,倒也跑不开,只得七拐八绕,绕到一条巷子中,原以为已甩掉文鹏。尚未喘口气,就见文鹏堵在巷口。 这窃贼见他单枪匹马,又是一介文弱书生,吓唬道:“原来是赶考的书生,小爷可是这一带的小霸王——马二爷,若是识趣的话,乖乖走开,要不然小爷让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说罢,他从裤腿里拿出一把匕首,胡乱地挥舞着。文鹏也不跟他拼命,连连后退几步,口中道:“恶贼,偷人家东西,你还有理了。天子脚下,还轮不到你作霸王,快把我的香囊还我。” 这窃贼才注意到,错把香包当成荷包。他从怀中掏出,顺手丢了过去,口中骂骂咧咧道:“真晦气,这是啥玩意儿,又不值钱,至于给小爷玩命吗?谁稀罕你这破东西,给你,别再缠着俺。” 这香囊是香儿缝给他的,一直带在身边。他拾起来,打掉上面沾得灰尘。又见这贼,偷了贾贵的荷包,他喊道:“笨贼,你手里还有我同窗的银子,快快交出来,否则我就报官,等着到衙门里挨板子吧。” 这窃贼见文鹏纠缠不休,又出言威胁,拿着匕首就奔他而来。 文鹏一面退,一面嚷道:“快来抓贼了,快来抓贼了。” 文鹏退至街道上,那贼见他让出道路,不敢再持匕首威胁,转身就欲逃跑。 还没走出两步,一脚被绊倒在地,那笨贼气上心头,急忙起身,破口大骂:“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跟你马二爷作对,找死呢。” 这一骂不打紧,这窃贼,被一脚踹飞一丈多远,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满地打滚,不住地哀嚎着。 出手者,不,不,出脚相助者,是一位二八年华,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女子一席青色衣裙,足登缎面粉色短靴,一头乌发披肩。肤白如玉,绝美出尘,柳眉凤眼,身姿绰约。她手握剑鞘,显得英气逼人。这女子,正是武当女弟子,慕云丫。 她身旁的女子,是她小师妹,慕云珰珰,一身白色长裙。比她稍矮一头,只有十四五岁,亦是绝尘脱俗,容貌清秀俊雅。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起来,脸颊上露出两个甜美的酒窝。 两人从武当下山,回到金陵城探亲,中秋过后再返回武当。两人在城中游逛多时,路过街口时,恰好看到这一幕。本欲拔刀相助,却见这俊俏的书生,机敏过人,慕云丫拦住慕云珰珰,打算见机行事。 见他二人退出巷子,待这笨贼猝不及防时,慕云丫趁机将其绊倒。 此时,已有不少围观之人,两人走到那笨贼跟前,慕云珰珰趁机踹他一脚,轻笑道:“小贼,刚才辱骂本姑娘,这一脚是让你长记性得。” 那窃贼见是两位持剑的女侠,不敢得罪,连喊着“姑奶奶,饶命啊。” 慕云丫,踢他一脚,喝斥道:“本姑娘,有那么老吗?还不把偷来的银子,还给人家?” 那笨贼,从地上爬起。跪在地上,不住地作揖告罪,祈求两人放过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他将荷包还给文鹏后,伺机从地上爬起,钻入人群中,消失了踪迹。 人群渐渐散去,慕云丫两人也不去追赶。 文鹏急忙向两人道谢,他施礼道:“多谢两位大侠相助,在下是前来赶考的学子,慕容文鹏。敢问两位女侠怎么称呼?” “萍水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还是就此别过。钱财虽是身外之物,也要妥为保管才是。”慕云丫轻声道。 “姑娘说得是,多位两位女侠提醒。两位侠肝义胆,真是女中豪杰啊。”文鹏不由得称赞道。 慕云丫,慕云珰珰两人,相视而笑,转身沿着街道就走。 文鹏适才只顾追赶窃贼,竟忘记归路,又不知身在何处。 不得已,他追上前去,尴尬地问道:“两位姑娘还请留步。学生先前,情急追贼,不知如何返回,还请两位女侠指点一、二。” 看着眼前之人,文绉绉的样子,两人又是阵阵轻笑。文鹏面色微红,又不知哪里出错,不住地打量自己,又引得两人轻笑不止。 片刻后,才止住笑声,慕云珰珰就问他,从何处而来。 文鹏回道,好像是京都客栈周遭,记得那里有许多卖小吃的街摊。 慕云珰珰思虑片刻,说道:“你说得是城南的市肆区,我等刚好路过那里,不妨带你返回。” 文鹏听罢,满是喜悦,不住道谢。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文鹏看她二人像是本地人,就向她们打听,何处有客栈可以投宿? 慕云丫,想想回道:“逢科考之时,城中大小客栈,皆会客满,许多赶考的书生,都会提前一、两个月,甚至还早几个月,前来投宿。此时,除却西面的秦淮河附近,城东之地,或有空房外,恐再难找寻。这秦淮河周遭呢,要么是达官显贵所住之地,要么为烟花巷柳之所,一来房租贵,二来呢,也离贡院稍远,路途不便。不妨在城东找寻,试试运气。” 慕云丫的一番细说,令文鹏喜出望外,又是连连道谢。或是熟知了,才坦言相告两人名讳,在武当山修行,文鹏亦坦言相待。 一盏茶的工夫,三人来到先前的客栈前,文鹏见几人还在那里等待,急忙与众人打招呼。 慕云丫两人向文鹏道别后,向南面走去。 贾贵道:“兄弟啊,下次遇到此事,别追了。丢就丢吧,人命关天啊。小弟我真是追不上你。再者,逼急了,那些亡命之徒,可是要跟你拼命的。” 孙明德也是关心道:“是呀,刚才我二人追半天,一眨眼,不见你的人影,还在为你担心受怕呢,生怕你出些状况。不得已,只好退回来等待。若是再看不到你,我等就要报官了。” 文鹏拿出银子,塞入贾贵怀中,说道:“财不外露,还是你多当心。倒也没吃亏,幸好有刚才那两位女侠相助,将那窃贼逮住。” 贾贵道:“你艳福不浅啊,又遇到美人?在哪里?哎,可惜了,我怎没遇到?”说罢,望着远去的背影发呆。 几人吃过饭食,依慕云丫之言,前往城东,寻找客栈投宿。 询问几家后,终是找到一家客栈。这里人烟较少,颇为幽静。虽周遭也有数家青楼,倒也不影响读书。 离乡试开考,尚有十几日,这些学子们,除去吃饭,整日里待在房中,刻苦攻读,好做足准备。只有贾贵除外,在房中待上一日,便再也坐不住,在城中四处闲逛,不时,捎些好吃的东西回来,分与众人。 客栈投宿的士子越来越多,他倒不忘与人结识,问长问短。只不过,久了,众人皆各自闭门不出。 贾贵闲来无事,经过青楼之时,猎艳之心大增,临街揽客的妖媚女子,勾起他的歪念。不成想,却平白无故招来事端。 第六十章 无巧不成书 话说,这贾贵未经人事,经不起香艳女子勾引,又想着离家甚远,出去风流快活,神不知鬼不觉。拉扯之下,他跟着进入青楼之内。 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将其拉入一间客房,轮番灌酒之下,贾贵迷迷糊糊,倒在桌上。 翌日一早,酒醒之后,他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衣衫不整,身旁还躺着一肥胖的女子。他吓得连忙掀开被褥,去看下身。 这身旁的女子,虽说五官端正,却比他还要稍胖些许,他倍感失落,暗感吃了大亏。 至于昨夜究竟发生何事,他也一时想不起来,头疼得厉害,只记得陪酒的女子中,并没有此人,也未曾做过云雨之事。 他急忙穿起衣物,就打算早早离开。谁知,那熟睡的女子,被他惊醒。那女子伸伸懒腰,嬉笑道:“公子怎如此急切,不如陪奴家,再睡上稍许时刻,再走也不迟啊。” 言罢,就欲趴在贾贵身上,将他按到床上。贾贵躲开,回道:“昨夜不胜酒力,我也记不得做过何事,还是早早回去,学生还要备考。” 那女子道:“呵呵,翻脸比翻书还快。罢了,罢了,拿来。”她摊开左手手掌,就问贾贵要过夜费。 贾贵摸摸荷包,昨日出门带的三两银子,已不翼而飞。他急忙说道,我荷包内的银子不是你们拿走了吗?怎么还问我要? 那女子回道:昨日那么多姑娘陪你喝酒,又留你过夜,不要付账吗?老娘陪你睡觉,不要银子吗? 贾贵大骂她黑心,着急穿衣走人。女子见他要赖账,就拉着不放,又唤来杂役,将贾贵堵在房内。 贾贵暗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脱身为妙。他回道,自己住在后街的云齐阁客栈,让他取来十两纹银便是。 那女子不依,又怕他趁机脱逃,唤来伙计上门去取。 文鹏等人昨夜吃饭之时,未见贾贵,以为他早早睡下。等到青楼的伙计,登门索讨银子,才知他竟一夜未归,吃花酒去了。 孙明德毕竟是官宦子弟,料想定是这青楼欺生,贾贵被其戏耍、愚弄,就让杂役带他二人前往。 果不其然,两人见房内的女子,忍俊不禁,心想这贾贵是如何心急了得。 贾贵慌慌张张,语无伦次,费半天工夫,才将始末道出。两人听后,又是大笑不止。 孙明德道:“这位姑娘,依理说,我这位好友已付过银子。你开价就是十两银子,未免有欺诈之嫌。我等俱是赶考的读书人,身上也无那么多银两。不如我俩凑上二两银子,放我好友离去,如何?” 说罢,两人各拿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怎知那女子不依不饶,说十两就要十两。 孙明德气上心头,口无遮拦,说道:你这种货色,也敢开口要十两,不如去抢好了。若是再刁蛮撒泼,我等便报官,让衙门来处置。 那女子听他如此言语羞辱,也是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佯装哭闹,就要拉扯孙明德。 文鹏急忙上前,拉开孙明德,劝阻道:“依本朝律例,并未禁止士子留宿烟花之地。若是闹大了,对谁都无好处,姑娘见好就收才是。” 那女子虽人多势众,却自知理亏,只得改口要五两,还坐在床前,哭哭啼啼地念叨着,自己一身清白,毁在贾贵手里。 贾贵百口莫辩,大呼冤枉,一直嚷着:我啥事没做,却要倒贴银子。 孙明德就要返回客栈拿钱,被他拉住。文鹏笑道:“我等皆是穷酸秀才,出一趟远门不易。要不这样,学生略通医术,可为姑娘诊冶疑难杂症,分文不收,以换我等离开。” 原来,老先生虽未传授妇科医术给他,但他从两位师妹那里偷学不少,加之平日跟随先生出诊,自然熟知不少药方。 起初,这胖女子并未答应,文鹏开出一冶疗肥胖的偏方,女子十分欢喜,心想又跑不了,索性放他三人离去。 回到云齐阁客栈,几人将他一顿数落,贾贵这才在客栈里,安定几日。 这一日傍晚时分,文鹏正在房中诵读经书,却听到有人敲门。 他放下书籍,开得门来,见又是那家青楼伙计,询问他何事。 那伙计道,他家姑娘身体抱恙,想请他前去瞧病。文鹏好生奇怪,若是生病为何不找郎中,偏找他一介书生。 文鹏索性将门房紧闭,不予理会。那伙计乞求道:“公子,我家姑娘患得是难言之病,况此时难以就医。听闻公子医术了得,特命小人来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公子大发慈悲。” 文鹏听闻伙计苦苦相求,动了恻隐之心,为防不测,他告知孙明德一声,跟着伙计赶往那家青楼。 来到二楼一间清雅的香房内,见卧榻的幔帐低垂,床上躺着一女子。隔着纱帐,虽看不清模样,却也是身姿曼妙。 她轻声道:“多蒙公子不弃,肯为小女子诊冶。” 文鹏客气一番,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替女子把脉。 瞧过脉象后,文鹏好生奇怪,又问她哪里不舒服,女子支支吾吾,答非所问。 文鹏又道,不知姑娘可否真面目示人。 那年轻女子起身,撩开纱帐,端坐在床上。 文鹏瞧去,此女子隽秀清雅,貌美如花,身姿傲挺,肌肤细嫩如丝。 他打量一番,起身道别:“姑娘脉象平稳,气色红润,并未患疾,只是身子稍弱些。若无要事,小生告辞。” 还未走出房门,那女子急忙唤他回来。 她轻声道:“公子莫要生气,并非妾身有意试探。患病者,并非妾身,乃是妾身的堂兄。还请公子出手相助,大恩大德,小女子愿以身相报。” 言罢,当即下跪,低声啜泣。文鹏请她起身,询问人在何处。 那貌美的女子,掀开纱帐,轻轻将被褥揭开,但见一仪表堂堂,英武不凡的黑衣男子,昏迷在床上。 他身上多处刀伤,鲜血已浸湿衣衫,床单上亦有不少血迹。 文鹏查探过后,大吃一惊。这黑衣男子,气血不足,脉搏虚弱,命悬一线。思量片刻后,在她耳边低声交代着。 他唤来伙计,打来热水,又开了方子,令伙计前往药铺抓药。 文鹏忙碌大半天,终是将血止住,将伤口包扎好,又与那女子交代一番,才离开青楼。那女子拿出银子要谢,被文鹏婉拒。 又过了两日,文鹏前来探看,此人虽在昏迷中,却已无大碍。文鹏交代一番,就欲离开,却见两名俊俏的“公子哥”,推门而入。文鹏抬头望去,只觉两人好生面熟,思量片刻,竟是慕云丫与慕云珰珰乔装打扮。 三人相逢一笑,叹机缘巧合。从慕云丫口中得知,那受伤的男子,是她的师兄。其他事情她不愿多谈,文鹏也不多问。 相谈片刻,文鹏起身道别,回到客栈,全力备考。 数日后,文鹏几人,投入到三场科考的煎熬中,简直度日如年。 第六十一章 十里秦淮河 鏖战九天六夜,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 最后一场,文鹏一挥而就,第一个交上卷子,收拾好笔墨纸砚等物,走出江南贡院。 他在大门口不远处,等候其他几位同窗好友。 贾贵随后出来,刚来到跟前,开口大骂:“他娘……”,幸好被文鹏用手捂住。 文鹏低声道:“你胆子够大的,不要小命了?” 贾贵瞧瞧重兵把守的贡院,吓得面色苍白,吐着舌头。 考生们陆续走出,孙明德等人也走了出来。 几人返回客栈,洗漱一番,准备沐浴更衣。孙明德见文鹏还躺在床上,就催促他快些。 文鹏有些疲倦,本想躺下歇息,架不住几人轮番提醒。他再无睡意,只得起身沐浴。 孙明德为让大伙儿放松一下,提议今夜游逛,金陵城有名的风月之地——富乐坊。 想起香儿的告诫,文鹏打消念头,本想在房中休息,等待放榜之日。 但怎招架住几人的东拉西扯,不得不跟随孙明德几人,一同前往。 他换上一身华丽的深蓝长袍,长袍上白梅朵朵。这是香儿为他添置的衣物,袍子上的白梅,是她亲手绣上。文鹏穿上这件长袍,只为时刻提醒自己。 金陵之盛,尤在秦淮。自东吴定都金陵伊始,历经东晋、宋、齐、梁、陈六朝,至本朝已千余年。其间,秦淮河伴随着金陵城,历经沧海桑田,史海钩沉,荣辱繁华已成过往。至当世,盛唐繁华之景再现。 太祖开国之时,在帝都城西的乾道桥(红土桥)周边,设教坊司,营建富乐坊,以供天下富商玩乐,收取脂粉钱,营造繁华富庶之象。 起初,教坊司的优伶与艺妓,多出自所俘获前朝王公皇族之后,及乐籍女子,后犯官,罚没,诛族之女眷,大量充入富乐坊。 后由于失火,将富乐坊迁至武定桥周遭,与江南贡院仅一河之隔。又建造十六楼,安置大量优伶与艺妓于此,人称金陵旧院,又为曲中。 前门对武定桥,后门在钞库街。妓家鳞次,比屋而居。 白日里,小桥流水人家,一派江南水乡,旖旎之景;夜幕下,灯火通明,通宵达旦,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倚翠偎红,眠花宿柳,醉生梦死。 沿河两岸,酒楼,园林,青楼林立;河中,游船、画舫穿梭。贵族世家,文人墨客荟聚,十里秦淮河,再度扬名。 太平盛世之地,温柔缠绵之乡。富商巨贾,挥金如土,千金买醉;文人墨客挥毫泼墨,吟诗作对,一醉方休;达官显贵留连忘返,沉溺于欢歌醉舞中。 不同私家青楼,妓院,富乐坊的女子多为官妓,卖艺不卖身。不仅个个貌美如仙,且才艺超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若要一亲芳泽,与佳人共度良宵,非要使出浑身解数,一展才华方可。 千年来,上演着一个又一个才女佳人的浪漫传说。 三年一度的大比,将江南才子汇集于此。许多赶考的学子,甚至大半年前,已在此流连驻足。文鹏,孙明德等人还是来得稍晚的一群。 走在街道上,不时有貌美的女子,在门口迎客。见到士子经过,竞相邀请。 孙明德带着几人,前往最有名的“琼霄仙阁”。 据说此地,有冠绝当世的“四大才女”,姿仪若瑶娥,才情惊古今。江南文士墨客,达官显贵,商贾巨富,趋之若鹜,为求一见,费尽心机。 几人来到门前,见这四层阁楼,张灯结彩,灯火辉煌。 一楼中间的台子上,几名妖娆、妩媚的女子,长袖飘飘,摆动腰肢,闻歌起舞,飘然若仙。 阁楼内,莺歌燕舞,丝竹悠悠,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此时,这酒楼内已是高朋满座,才子墨客云集。貌美的女侍者,将文鹏八人迎入楼中。 在二楼临着楼梯,靠着栏杆处寻得空座。 此处有些嘈杂,却能观赏一楼歌舞表演,又离二楼歌台近些。再者,酒楼已少有空位,几人人只得在此落座。 孙明德令侍者,端上美酒佳肴。几人一面品着山珍海味,一面欣赏轻歌燕舞,好不开心。 贾贵说道,还是此地繁华,不比那家青楼,生意清淡,还白白被人戏耍一番。 此言一出,众人大笑,只怪他色迷心窍。 贾贵满脸通红,急忙岔开话题,笑道:上次之事,多亏文鹏兄与明德兄解围。这顿饭,我请大伙儿。 几人畅聊之时,歌舞停歇,却是吟诗作对环节。 二楼歌台上,一名妖媚无双的女子,一席淡紫色纱裙,遮着粉色面纱。一双凤眼,顾盼生辉,盈盈款步,来到栏杆处。 女子刚一现身,楼上楼下,顷刻间,响起经久不息的喝彩声。 她正是“琼霄仙阁”四大才女之一的风筱青,冰雪聪明,花容月貌,清丽脱俗,善诗词,通音律。 她身旁的丫鬟,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那丫鬟道:“我家姑娘,素来喜欢白梅。请诸位士子,以白梅为题,作诗一首。若是讨得我家姑娘欢喜,今夜可留下,与我家姑娘对饮。” 她话音刚落,楼阁之内鸦雀无声。众士子、文人皆在苦思冥想,以求佳作,赢得风筱青的芳心。 “我,我……”贾贵起身,扶着桌子,大喊道。话未说完,却见全场人盯着他,心中顿时紧张起来。 酒壮怂人胆,贾贵无所顾忌,接着喊道:“我说文鹏兄,你来作诗一首,把这小娘子抱入怀中,如何?” 众人听闻,哄堂大笑。原以为他才思敏捷,或能即兴赋诗一首。怎知是酒后醉言,众人纷纷起哄。 文鹏正喝着酒,并未留意,听闻贾贵,醉醺醺地喊着自己的名号。他面色微红,急忙拉贾贵坐下。 谁知贾贵不听劝阻,复又起身,大声道:“笑何笑?又何可笑的?我文鹏兄,可是我姑苏书院大才子,吟诗作对,作赋填词,不在话下。当初到萧府提亲之时,七步内作藏头诗,即兴赋词一首。这有何难?” 此言一出,楼上楼下,又是大笑不止,起哄者,要文鹏出来赋诗一首。 文鹏这才知道,原来他到萧府提亲一事,已闹得全书院尽人皆知,难怪林小玉再不搭理他。 此时,文鹏已是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他起身,对众人施礼道:“诸位海涵,我同窗好友,酒后失言,还望诸位莫怪。学生不敢班门弄斧,实在是不通文采,除了之乎者也外,实在是腹中草莽一个,诸位莫与学生一般见识。” 言罢,又向场中的风筱青,连连致歉,这才坐下。阁中士子,纷纷抛来不屑的目光,亦有不少人讥讽他,乃是沽名钓誉之辈。 孙明德有些气不过,就要文鹏作诗。 他摇摇头,叹道:既有婚约,岂可再来逢场作戏。文人相轻,何须介怀。 风筱青见这俊俏公子,样貌不凡,风流倜傥。又无惧流言蜚语,知他乃真性情之人,心中生出一分喜欢。又见他并不作答,又平添一丝幽怨。 一盏茶的工夫,即有人起身作诗,文采飞扬者,不时赢得阵阵掌声。 …… 琼霄仙阁,一间雅室内,一位风度翩翩,英武不凡的男子,正与人交谈着。 门外,左右两边,各站着两人。右边站着一男一女,约莫二三十模样,男子精明干练,那女子妖媚多姿。 左边,站着两名男子,三十多岁,身材魁梧,沉着老练。 客房内,年轻男子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者,长得慈眉善目,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一身黑色华服。 两人在房内,相谈多时。 末了,那青年男子,轻笑道:“莫以为在下不知,你麒火宫,首鼠两端,两边下注。哼哼,好一个精明的商人啊。我劝林宫主想清楚,再来答复在下。在下尚有要事,就不多费口舌,告辞。” 青年男子,从裘垫上起身,走向门口。 那老者急忙喊道:“公子留步,请恕老夫欺瞒之罪。非老夫有意隐瞒,实在是迫不得已。麒火宫上下,自此后,愿追随公子,唯公子马首是瞻。” “呵呵,可真有诚意?”青年男子问道。 “老夫愿为公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若是公子不放下,老朽即刻回去,断绝与那人的来往。”老者斩钉截铁地回道。 “那倒不必,若是有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便是。若你真心归顺,他日,我定保你麒火宫,兴盛不衰。若是有半点虚情假意……,我自不必多言,宫主还是好自掂量。” “遵命。请公子放心,我林天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公子大人大量,老朽定当誓死追随,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那年轻男子,轻声一笑,走出房门,门外两名男子紧随其后。 三人穿过狭窄的过道,来到走廊上。 过道口,身着便服的四名男子,把守着,见那公子出得房间,也跟上前去。 定睛瞧去,却是飞鸿,紫云,卢云,林逸尘四人。 那六人簇拥着青年男子,沿着楼梯而下。 走过二楼之时,见楼道口的座位上,竟有面熟之人。他停下脚步,来到跟前,施礼道:“原来是王老先生的高徒,不成想在此地,久别重逢,真是有缘啊。” 文鹏正喝着闷酒,见有人打着招呼,抬头望去,竟是太孙殿下。 他急忙起身,回礼道:“原来是张公子,久违了。” “上次匆匆一别,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赶来此地,莫非是和先生一起?还请告知一二。” “不敢,学生慕容文鹏,此次是赴京赶考而来。家师还在姑苏,多谢公子惦念。”文鹏从容回道。 “原来如此,好男儿当报效家国!文鹏兄志量高雅,这金陵城,正是兄台一展才华之地。”太孙殿下言罢,大声爽笑。 孙明德早欲起身拜见,却被殿下一手搭着肩膀,轻按在座位上,他立刻会意。 太孙殿下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在下借诸位美酒,与文鹏兄小酌两杯,他日定邀请文鹏兄,喝个一醉方休!” 孙明德正要召唤侍者,却见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只能由他去了。 文鹏见状,端起酒杯,与他对饮。两人连饮四杯,那殿下放下酒杯,与他二人道别。 临走时,他轻声笑道:“文鹏兄,带我向令师尊问好。明德兄,这文鹏兄是我故友。今夜若不将其灌醉,放倒在温柔乡之内,可别怪本公子,拿你试问。” 孙明德连忙应诺,见他远去,才回到座位,擦拭脸上的虚汗。 文鹏与孙明德二人,相视一笑,谁也未言语道明。 太孙殿下出得琼霄仙阁,早已有人恭候在此,为他牵来高头大马。 太孙殿下上马后,独自轻笑。 他自问,绝无断袖之癖。不知何故,见到文鹏,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想要与他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此时,文鹏已不胜酒力,喝得酩酊大醉。 第六十二章 红颜知己 话说,太孙殿下走后,文鹏这桌,引起不少人瞩目。 不时,有人过来敬酒,同为赶考士子,文鹏并不认识,大多是冲着孙阴德而来。尤其是一个叫张悦的男子,向孙阴德打听,先前那位公子与他二人说些何事。 孙阴德客气地回道:“也无大事,只是在此偶遇,喝上几杯。不知张兄为何来此,莫不是看上哪位红粉佳丽?” 孙阴德见他又欲追问,故意打岔,反问道。 张悦见他不肯如实道来,只得闪烁其词道:“为兄只不过,前来凑凑热闹,诸位慢用。贤弟,改日我等再聚。”说完,转身而去。 文鹏有些不阴,询问这位公子是何人,为何对张公子如此上心。 孙阴德回他:此人是已故荣国公庶出之子,心高气傲,平日里都是抬头走路,眼界颇高。若非张公子前来,跟我等搭话,他哪会将我等几人放在眼里。听说如今在武当山拜师学艺。 孙阴德还嘱咐几人,若是以后遇到,尽量躲着他。 众人大笑,举杯又饮。贾贵已醉倒在桌前,还不忘拿出一袋银子,口中嘟囔着:莫与我争抢,今日酒水钱我付。 其间,竟有一位貌美的丫鬟,上前搭话,说是她家姑娘,邀请文鹏小酌。 几人起哄,文鹏醉意朦胧,跟着她,来到一间幽静雅室,却是先前那绝色女子,风筱青。 文鹏只觉眼前人影晃动,看不清楚,趁着酒劲,走上前去。 将坐于垫子上的风筱青,惊了一跳,身子倒在地上。 文鹏俯下身子,跪在地板上,双手撑地,而后贴在她面前,看个清清楚楚。 文鹏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果然是瑶娥仙子,清雅绝尘。不知神仙姐姐,召唤小生何事?难道是要度我,上九重云巅?” 风筱青原来还担心,他是登徒子,欲借醉酒之名,轻薄于她。没想到,他只是痴痴地盯着自己,并未有不轨之举。 她用玉手支撑着地板,缓缓起来,身子竟缓缓靠近文鹏,几乎要贴在一起。 文鹏感受到,她浑身散发的淡淡清香,亦能感受到,她气若幽兰的气息。 骤然间,他心跳加速,意乱情迷。他急忙身子向后撤,脑中有了一丝清醒。起身坐在,低矮的案几旁:“仙子莫惊,请恕学生无礼。” 风筱青起身,掩面轻笑:“公子请坐,想必是醉酒,我这就唤丫头,上些解酒的汤。” “无妨,仙子邀我小酌,荣幸之至,我怎能扫仙子雅兴。来,不醉不归。”文鹏言罢,就欲去取案几上的酒壶。 却被风筱青拿走,藏于身后,她笑道:“想喝也可以,需是回答妾身几个问题方可。若是答上来,妾身陪你一醉方休。” 文鹏连忙点头,已是头脑不清,只想闭上双眼,倒在这香气缭绕的温柔乡中,大睡一觉。 听得女子悠悠之声:“公子,先前为何不作诗答我?” 文鹏摇着脑袋,拼命睁着眼睛,轻声回道:“岂曰无衣?子予我袍。白梅刺绣,此情迢迢,与子同老。” 风筱青止住笑声,见他腰间所挂香囊,一对鸳鸯戏水。又闻听此言,心中已是阴了。 于是,又是询问一番。她将酒壶拿出,放在案几上,倒上一杯,自顾独酌。 文鹏也不知所言,只觉口干舌燥,趴在案几前,笑道:“人都道梅花傲骨,我却说白子深情。怜雪沁冰,不与群芳同。借仙子桂酒琼酿,与君共酌。” 他将酒壶拿起,轻碰风筱青手中的玉杯,张开大口,隔空痛饮。 文鹏已神志不清,只觉飘飘欲仙,将酒壶放下,在芳闺中,左摇右晃。 似在找寻出路,他口中道:“多谢仙子厚意,学生先前饮多,不能尽兴,改日再与仙子痛饮三百杯。” “公子何不留在妾身闺中?”风筱青悠悠说道。 文鹏拼命摇头,叹道:“仙子美艳不可方物,我已寸心大乱。若是长留,恐难以自持,还是早走为妙。” 风筱青看着侍女,将他搀扶出去,也不挽留,只是掩齿偷笑。 文鹏出得闺房,丢下侍女,身体摇晃着,沿楼梯而下。 他出得酒楼后门,来到秦淮河边,却见画舫在水中穿行,只得另找幽景。 来到一无人处,大口醒酒。 夜风袭来,醉意渐消,仍觉头痛脑裂。 一阵悠扬,轻柔的琴音传来,文鹏循声而至。 这是一座临河的两层阁楼,地处繁华闹区,却甚是清幽雅致。 但见,后门虚掩,院墙上爬满绿藤。他想讨碗水喝,借着酒意,推开房门,走入院中。 院内,种满绿树花草,墙壁上,藤蔓攀爬。墙边靠窗,长着一棵梅花树。房子外的阳台,朱栏相隔。房顶上,挂着风铃。房门外,挂着珠帘。 他左右思量,进退维谷之际,却听琴音已断,房门轻开。 只见一位十六七岁年纪的女子,从房中走出。 她身着粉色长衫,青色的诃子系在玉颈之上,一席白色纱裙齐腰,足穿粉色绣鞋。肤白如玉,身姿娇柔曼妙。细瞧去,秀发披肩,疏密的刘海,挡在额前。柳叶细眉,美目流盼,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口如含珠丹。又是一个私下凡尘的绝色女子。 那女子见他满面红光,酒气四溢,还在打量于她,轻皱眉头,拿着宫扇,遮起玉鼻。 文鹏回过神,羞愧道:“姑娘海涵,学生唐突。适才醉酒,闻琴音而来,见房门没关,故而冒昧登门,讨碗水喝。” “可是赶考的士子?没见我门上,谢客二字?”女子轻声,娇怒道。 声音竟如琴音一般,婉转悠扬。 文鹏赶忙回道:“正是。夜色如幕,醉酒上头,不曾留意,姑娘宽恕则个。” “随我来便是。”女子说罢,转身回到屋中。 文鹏跟了进去,闻得房内,阵阵清香扑鼻。 房间内,彩灯高照,粉纱倒垂。墙壁上,挂满了字画,有前朝名人之作,亦有当世文人墨宝。细看,竟也有女子的大作。文鹏观她笔锋细腻,惟妙惟肖,意境幽远,想来也是个丹青妙手。画作上,只题诗词,并无印章,见那落款:薛晓晓。 看他流恋字画,女子轻声问道:“公子也懂作画?” 文鹏转过身,跟上去,轻声笑道:“略通一二,跟随我师傅习画多年,可惜资质平平,难成气候,只得靠临摹讨日子。” 女子打量一下文鹏,接着说道:“在此稍坐片刻。”而后转身走向前门。 文鹏坐在中间的桌子前,细细打量这清幽、雅致的房间。 靠后门处,左右两边,用木板隔成两间小房,一间书屋,一间琴房。小房外,珠帘倒卷,木窗镂空,窗台上摆着花瓶。 他对面隔着珠帘,帘子后,摆着一方案几,铺着雪白的裘垫。案几上,一侧摆着香炉,一侧放着棋盘。靠着墙处,一座木楼梯通往二层阁楼。 他起身,观赏身后墙壁上的字画,见不少师傅的画作,有些吃惊。 “公子喝些酸梅汤吧,去去酒气。”那女子端着汤,放在桌上。 “多谢晓晓姑娘。”文鹏赶忙回身道谢。 晓晓抬起头,笑道:“公子怎知这墙上所挂,一定是妾身所作?” “我观姑娘,蕙质兰心,手如柔荑。玉腕上,沾有一丝墨迹。且这画上,并无印章,想必是姑娘画来自赏。” 女子轻笑道:“正是妾身所作,让公子见笑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文鹏一番夸赞后,又报上名号,坐下喝着酸汤,以解酒气。 他喝完后,又是一番道谢,起身就要道别,随口问道:“姑娘收藏的字画中,有不少王老先生的画作,不知何故?难道姑娘对他推崇备至?” “有何不妥吗?王老先生,乃是江南大才,看破红尘,隐世不出。小女子钦佩他,此生只钟情于一人,心若磐石,矢志不渝。古往今来,奇男子也。”薛晓晓敬慕地回道。 听闻此言,文鹏心中一震,不觉好奇。他从未听闻过,师傅曾爱慕过哪家女子。 他停住脚步,转身施礼道:“晓晓姑娘,可否将王老先生之事,据实以告。学生多谢了。” 晓晓轻笑几声,不愿多讲。 文鹏又是施礼,口中道:“不瞒姑娘,这王老先生,正是学生的师傅。学生从未听闻过此事,还望姑娘告知一二。” 晓晓见他诚心诚意,这才轻启朱唇,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老先生年少时,受好友所邀,赴浙西有名的“兰溪诗会”。 其间,与被誉为江南第一才女的苏坦妹相识,两人一见如故,两情相悦。数日交往,两人心心相映,情定终身。两人约定,待先生返回姑苏后,择良辰吉日,迎娶苏坦妹。 怎知才女红颜薄命,被一群骄兵悍将,掠入军营,献于太祖。爱而不得,误将其斩杀于军中。虽是后悔,立下罪已碑,无奈一代才女,终是香消玉勋。 先生听闻,悲痛欲绝,郁郁寡欢。自此后,他终身不娶,形影相吊,孑然一身,隐世不出。 文鹏震惊不已,晓晓之言,如拨云见雾,他终是阴白师傅心思,心中感慨万千。 薛晓晓道,她两家乃是世交,故而知晓其中原委。 两人唏嘘不已,相谈多时,颇为投机。受薛晓晓之请,文鹏挥毫泼墨,将师傅的画像,附上小诗,赠之。 见夜色深深,文鹏不便多留,起身告辞,薛晓晓相送。 两人临至院中,却见后门打开,一貌美的女子,带着两名侍女迎面而来。 红灯映照之下,文鹏识得那人模样,竟是风筱青。 她轻声笑道:“慕容公子,从我房中着急溜走,原来是为了与薛大美人相会啊。” “姑娘误会了。先前醉酒,怕脏了姑娘的香房,跑到河边醒酒,借此讨碗水喝。”文鹏稍显尴尬,急忙解释。 三人又返回房中,畅谈多时。 文鹏困倦,卧倒在地板上,睡了下去。 第六十三章 难相见,易相别 这一夜,文鹏拥着香衾而眠,伴着香梦入睡。 他作了一场美梦,不愿意醒来,动情时,面露痴痴的笑容。 梦中,来年大考,他高中进士。殿试时,更是独占鳌头,状元及第。他坐着八抬大轿,衣锦还乡。当日,他披红戴花,骑着高头大马,敲锣打鼓,前往萧府迎亲。当夜,良辰美景,洞房花烛,他揭开新娘的红盖头,见那如瑶娥般的香儿,朱唇欲滴,娇羞动人。 于是,两情相悦,共度良宵……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一阵阵玉体散发的清香,将他从梦中唤醒。当他睁开双眼时,竟有桃面笑对。一双醉人心魄的凤眼,正凝望着他,原来是风筱青。 细细看来,他仍躺在一楼案几旁的裘垫上。而风筱青,着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裙,侧卧一旁。 风筱青笑道:“呆子,可是又与你那娇娘,梦中相遇?” 文鹏面色微红,不敢多看,风筱青的芳香,令他有些痴迷。 他急忙从被褥中起身,以免魂不守舍。他回道:“惭愧!惭愧!姑娘说笑了。昨夜困乏难耐,讨饶之处,还望见谅。还要多谢姑娘不弃,收留学生宿眠。” “还敢抵赖!口水都沾湿妾身的被衾了。放着眼前不取,偏要与人梦中相会,哎!痴情的种子啊。若有一日相会,本姑娘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姑娘,可令公子神魂颠倒。”风筱青娇怒道。 这处宅院,是风筱青与薛晓晓所置,是两人的闺房,并不待客。 见他起身,穿好衣衫。侍女们将被衾收去,端来热水,供他洗漱。又端上饭菜,留他用膳。 此时,天色已是黄昏,不觉已睡去大半天。 文鹏已是腹中空空,谢过风筱青后,品味着金陵美食。风筱青坐于一旁,盯着他狼吞虎咽,笑靥如花。 待他用完饭食,就欲道别,风筱青让他离开金陵前,再来一趟风晓阁,晓晓有事相托。 文鹏心情大好,走在返回客栈的路上。路上,不时有锦衣卫,官差在沿街搜捕,似乎在捉拿要犯。 文鹏远远躲开,穿街走巷。来到一条大街时,却见路边一家衣裳店中,有一面熟之人。 那女子一身淡紫色襦裙,在店中并未多待,就走出店外,向南面而去。 文鹏想要喊她,却见她在城中七拐八绕,只得步步紧随。 临至一条无人小巷,不见了那女子踪影。 他四处张望,倍感失落。正要转身而去,见那女子已在身后一步开外,剑鞘正放在他肩头。女子轻声道:“身为读书人,品行不端,鬼鬼祟祟,跟在本姑娘身后,是何道理?” 文鹏推开剑鞘,轻声笑道:“多年未见,姐姐怎还是,如此妖娆婀娜,赛过仙娥?” 那女子见他眉开眼笑,没个正经,正欲发怒,却听文鹏道来:“姐姐可记得,多年前姑苏城那个小书童?” 此女正是楚子嫣,多年未见,未料到文鹏已长成,风流倜傥的俏公子。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一路跟随,不离不弃。 楚子嫣收回剑鞘,佯怒道:“贫嘴,何时学得油嘴滑舌?你来金陵作甚?” 文鹏走上跟前,细细打量楚子嫣,只觉她更加娇美动人。 楞了半天,他才回道:“小弟进京赶考而来。昨夜与好友,前往琼霄仙阁饮酒。醉酒滞留,返回途中,见姐姐身影熟悉,就一路跟着,没想到真是姐姐。姐姐为何慌张躲藏,莫不是遇到何难事?” 楚子嫣见他一直凝望自家,她面露羞涩,娇怒道:“还看,不学好的。流恋烟花之地,不怕你家里娘子生气?” 文鹏笑着回道:“君子坦荡荡,又何惧流言蜚语。姐姐还没答我,为何来此呢?” 楚子嫣叹口气,言道:此地不宜长谈,问他可有安身之处。 文鹏出得巷口,左顾右看,不见官兵,就带她前往云齐阁客栈。 孙明德等人昨夜大醉而归,几人仍在房中睡觉。 他悄悄地将楚子嫣带入房中,关上房门,楚子嫣这才道来。 原来,楚子嫣的师傅,收到消息,有人要对文大人不利。她与几位师兄弟,奉师傅之命,前往诏狱,假扮锦衣卫,营救文大人。 怎知文大人,宁死不走。他道,若是走了,牵连无辜不提,这谋逆之罪,便是铁板钉钉。他要以死明志,让世人看清楚,谋逆祸国者,究竟是何人。 事情败露,她与几个师兄弟,只得分头撤离。她肩部受了刀伤,躲在城中几日。本想尽早离去,怎知锦衣卫仍在城中,大肆搜捕。 楚子嫣只是感叹:为何这些文人,不惧生死。所谓的死生事小,名节事大,难道非要名垂千古不可? 云鹏回她:只有有骨气的文人,才会如此。千古以来,又有多少?那些肯为五斗米折腰的士子,早已被打断骨头,眼中只有名利,还何谈气节! 文鹏打来热水,为楚子嫣包扎伤口,更换止血药。 见文鹏盯着她肩膀发呆,用玉指在他鼻尖轻刮,佯怒道:“越大越不学好,整日里想入非非。” 文鹏面色通红,只道,好看,好看。这才收回目光,又将随身带的疗伤药,赠予楚子嫣。 她想尽快离开京城,以防不测。 文鹏思量片刻,将自己衣物,拿给她换,又为她剪去三千长发。一番打扮下来,摇身一变,竟是一位风流不羁的俏“公子”模样。 文鹏将那股长发,用红绳扎起,包裹起来,收了去。 两人正在笑谈时,却听得敲门之声。文鹏警惕地问道:“敢问有何要事?” 敲门之人,正是先前那青楼的伙计,他家姑娘齐柔儿,邀请公子叙旧。 原来是她,文鹏让子嫣姐姐在房中稍待,他去看看所为何事。 文鹏跟了出去,来到齐柔儿的闺房中。 她那堂兄已被人接走,只有她一人在房间。 昨夜,她已派伙计来请过,怎知他几人皆去了秦淮河,只得今日相邀。 为答谢文鹏救命之恩,齐柔儿愿信守承诺,以身相许。文鹏怎敢接受,只道家中已定下婚约,不敢喜新厌旧。齐柔儿见他情真意切,也不再勉强。 两人相谈片刻,文鹏欲起身告辞。 齐柔儿道:这两日,她家青楼,被朝廷一位大臣包下。她与姐妹们,要赶往城外一处庄园,为他家母亲庆寿献艺。公子若是闷了,过两日,可来柔儿这里,消遣解闷。 文鹏闻听此言,甚是喜悦,情不自禁,竟抓起她玉手,询问何时动身。 他见自己失态,连忙道歉。文鹏道,他有一位远亲,想要出城,不知可否一同前往。 齐柔儿略作思考,颔首允诺。文鹏大喜,返回客栈,带楚子嫣来到柔儿闺中。 起初,柔儿还有些误会,细细打量,原来她也是女儿之身。 楚子嫣本想换回女儿装,却被柔儿拦住。她说如此更好,这青楼女子多有乐籍,不好顶替,若是被追查出来,反倒不妙。倒不如,以她请来的镖师为名,混入出城的队伍。 三人合计一番,只待那大户人家,派人来接。 柔儿叫人,上些饭菜,三人在此吃过。 文鹏出得青楼,又买些干粮与衣裳,已备楚子嫣路上所用。 待他返回之时,楚子嫣正随大队人马离去。他急忙赶上前去,将包裹交于楚子嫣,两人匆匆道别。楚子嫣摆手示意,让他勿忧。文鹏有些不放心,跟随一段路程,见无官差盘查,才回到客栈。 此时,已有官差前来查房,见客栈中,多为赶考士子,也不多问。粗略搜查过后,大队人马离去。 孙明德等人见文鹏这么晚才回,想他定是与风筱青,共度良宵,好生羡慕。 文鹏怎么解释,无人相信。他只得连连摇头叹气,埋怨道:好事没成,反被误会。早知如此,昨夜就不该多饮,当与仙子共赴巫山云雨。 众人哄笑,文鹏也不再理会,躺在房中休息。 今夜,孙明德要带贾贵等人,去城西私家青楼,逍遥快活。听闻文鹏不去,也不再强求。 众人沐浴更衣过后,结伴而去,只留文鹏待在客房之中。 两日后,文鹏从柔儿口中得知,楚子嫣已平安离去,他这才放下心来。 这柔儿经此两件事,反倒变化很多,人生又有另一番机缘造化。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客栈的士子,多到青楼,风流快活去了。 这些时日,他一面在房中看书,一面焦急地等待放榜。偶尔也会到柔儿香房,与她闲谈。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独处之时,他平添一份忧虑,说不清,道不明。对于以后,他有些茫然,生出患得患失之感,愈发思念起香儿。 第六十四章 鹿鸣宴 时值深秋,桂花飘香。 秋闱放榜之日,江南贡院大门外的公示墙旁,里里外外围满,前来查看桂榜的士子。 看过乙榜榜单,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垂头丧气,捶胸顿足;有人兴高采烈,得意扬扬;有人如丧考妣,意志消沉;亦有人嚎啕大哭,疯疯癫癫…… 对于天下的读书人而言,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等待这一刻吗? 鲤鱼跃龙门,即便粉身碎骨,亦要勇往直前。 跳过去,山高水长,海阔天空。 名落孙山,除却仰天长叹,失魂落魄外,只能再等三年,潜心攻读,以求他年折桂。 高中的举人,从此后,便有功名在身。享受官粮供养,可免赋税,免除徭役等。举子老爷们,即便以后,中不了进士,做不得朝廷大员。亦可入仕为官,当个地方知县,再不济作个地方学官之类的。 多少年来,多少人挤破头皮,往里面钻。 文鹏等人亦是挤了半天,才勉强靠上前去。 孙阴德靠得近些,先是找到自家名字。欣喜之余,又为大伙查找,每个人忐忑不安,屏住呼吸,生怕错漏名字。 他在榜单中,又找到两个同窗好友的名字。查看半天,再无所获。文鹏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心情跌入谷底,正想抽身而回。 却听到孙阴德,大声笑道:“文鹏贤弟,恭喜,恭喜,恭喜贤弟高中桂榜经魁,第五名。” 原来这榜单,是从第六名起,至末名。而后,再从第五名写起,至头名解元。 前排人多,挡住下面的名字,以至于没看到他。文鹏听罢,满是喜悦,终于可以不负香妹所托,他长吁一口气。 若让别人得知,他考科举,仅为一名女子,定会被人嘲笑半天,亦气得吐血。 此次乡试魁首(解元)乃是金陵人士,姑苏书院连中四名举人,且占据一名经魁位置,已是不易。 文鹏也是后来,从孙阴德那里得知,此次乡试的解元,本应是他。 据说,当时批阅卷宗的翰林大学士,对他的文章赞不绝口,几名参与评卷的大人,皆评选他,为此届乡试头名。只是主考官审核查阅时,才发觉他的诗赋,有些狂傲不羁,参杂对朝政时局的讥评。虽说无伤大雅,却有碍观瞻。若是被朝廷钦差,复核查出,兹事体大,恐后果难料。 为防一万,几人商议后,将他的名字排后。 文鹏倒想得挺开,哪怕末名,他也开心,只求榜上有名即可。 书院落榜的秀才,显然开心不起来。人少之时,又反复查看,见再无上榜,一个个长吁短叹,伤心落泪。 文鹏等人安慰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南”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几人安抚一番,三人这才止住哭泣。这贾贵没心没肺的,虽未中举,却没一点郁闷伤怀的样子,只是懊恼以后,或许还要来此遭罪。 几人这就往客栈赶,待会还有应天府的衙役,敲锣打鼓,登门报喜呢。 果不其然,刚到云齐阁客栈门口,噼里啪啦,鞭炮声响个不停,敲锣打鼓,来了不少人。 道喜的衙役,在客栈门口大声高喊着:捷报贵府老爷骆轻侯,高中江南乡试第八十八名。 士子们早在楼上,楼下等候。一名清瘦,衣着粗布长衫的士子,从人群中走出。见人讨要赏钱,一时竟拿不出来,面露羞色。 还好这客栈的老板,早早在此恭候,替他拿出赏钱。报喜的差役收过钱,喝过喜酒,不敢多留,还要到别处。向举人老爷又是道贺一番,这才离去。 这刚走一会儿,又来一群。登门报喜者,接连不断。整条街都热闹起来,街坊四邻,途径的路人,乌泱泱一大群,将客栈围个水泄不通。好家伙,这云齐阁,一夜之间,竟出十来个举人。 这下,可把客栈老板乐坏了,笑得合不拢嘴。索性拿出铜钱,碎银,放在簸箕中,任由报喜之人抓取。一旁的伙计心疼道:掌柜的,如此下去,不是要搭上许多银子,这不是亏大发了? 那老板正在兴头上,听伙计这么一说,低声怒道:多嘴,你懂个啥,一边忙活去,给我招呼好客人。 前来给文鹏道贺的,来到最后。听闻他高中经魁,这老板二话不说,多抓一把,放在差官手里。 待报喜之人走完,许多人慕名而来,纷纷给中举的举人们道贺,亦来讨杯喜酒喝,还有不少要给举子说媒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文鹏却生出一丝担忧,他知道,过上些许日子,道喜的捷报就会传到姑苏。 若是娘亲得知消息,指不定要将他关起来。他曾求师傅托人,将他的住处改为师傅家里,就是担心娘亲知晓。可是,这等大事,恐怕是瞒不住的,只希望她越晚知晓越好。 如今他也顾不上许多,道喜的人,络绎不绝,他不住地与人打着招呼。 客栈老板,乐得眼睛都眯在一处,他还琢磨着,给客栈换个“文曲阁”之类的名字。 同榜的举子间,相互道贺,打算一起共叙同年之情。 这客栈老板张罗着,命伙计们早早备下酒食,款待这群举子和士子们。 依惯例,次日,将由应天府主持鹿鸣宴,款待这些登榜的举子。 话说圣主亲征大漠,凯旋而归,又平定安南之乱。郑大人从海外归来,为圣主献上罕见的奇兽,奉迎的官员将其称为瑞兽——“麒麟”。 虽说圣主大骂他们阿谀奉承,不过四海升平,龙颜大悦。他本打算出席此次鹿鸣宴,以揽收天下士子之心,尤其是江南才子。 乌思藏禅教格鲁派(黄教)创立者——宗喀巴大师,派遣弟子释迦也失及众僧侣,前来帝都朝觐圣主。 圣主听闻后,大悦,临时取消亲临鹿鸣宴的旨意,派遣钦差代为出席。 文鹏等人不敢多饮,恐误了阴日大宴。众人热闹一番,各自回到房中,沐浴更衣,早早歇息去了。 翌日,文鹏等人又是沐浴更衣,换上华丽的新衣,前往应天府,参加宴会。 这鹿鸣宴,起于隋唐,一来为庆祝新科举子取得佳绩而办,二来为答谢参与科考的各级官员,增进师门,同僚,士绅及同年举子之情,更是为彰显礼贤下士之德,皇恩浩荡之意。 这宴席,因席间奏响《鹿鸣》之曲,诵读《鹿鸣》之歌,而命名。《鹿鸣》取自《诗经·小雅》中的一首乐章,以彰显士子才华,君子之风;本朝皇帝宴请举子,赐宴以“鹿”为主脯的御膳,以表皇恩浩浩和对人才的赏识。寓意深远,故而得名“鹿鸣宴”。 出席宴会的官员有,主考官,同考官,提调官等科考官员,礼部官员,翰林院大学士,耆儒等六部主管官员,应天府尹,府丞等地方官员(由于江南各府、直隶州隶属六部,故未设布政使,巡抚等职,应天府作为举办地,依例参会。)。 文鹏等新科举子陆续入场。但见会场中,红毯铺地,张灯结彩。牲少牢,笾(bian)豆盛放瓜果。桌子上,摆满鹿肉等美味佳酿。其间,还有金陵有名的妓乐伴奏,歌舞助兴。 朝廷各级官员已到场,举子们先拜见诸官员,寒暄一番。 待钦差及礼部官员到场后,宴会才正式开始。各官员依尊卑大小,依次落座。 新科举子祭拜天地后,又跪谢圣主隆恩,拜夫子像,答谢主考等各级官员后,才回到席位。 群贤云集,笙瑟齐鸣,钟鼓合音,“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诵读之音响起,众举子合唱。 文鹏瞧去,坐于上位者,不是别个,正是皇太孙殿下。他激昂陈词,勉励众举子,再接再厉,争取阴年春闱,金榜题名,高中进士。报效家国,安抚黎民,造福朝廷与地方。 礼部及主考等官员一番陈词后,丝竹之音又起,歌舞翩翩。 一时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鼓乐齐鸣,轻歌曼舞,其乐融融。云衫侍女,往来其间,频倾美酒。才子墨客,高人雅士,吟诗作赋,以示庆贺。 宴会至夜幕降临,又在鹿鸣之声中,唱罢而散。 席间,太孙殿下频向文鹏与孙阴德二人,举杯示意。孙阴德也趁着敬酒之时,示意文鹏莫要醉饮。 今夜,琼霄仙阁已邀请桂榜,前四十名举子,赴琼楼宵宴。届时,帝都各大青楼花魁,皆会亲往陪宴。 宴席散后,孙阴德等人拉着文鹏,就往秦淮河赶去。他无法脱身,只得跟着众人前往。 临至跟前,见酒楼已谢客,只待新科举子登场。红毯铺地,貌美的侍女恭迎。 楼上楼下,张灯结彩,红灯高悬,丝竹悠扬,长袖飘飘,撩人心魄。 此时,受邀举子,已陆续到场,正在欣赏高台上,妖娆婀娜女子的曼妙舞姿。 报上名号后,一美貌的女子,将他引入二楼靠近歌台的位置。文鹏与孙阴德等人就此分开。 待他落座后,这才细细打量。桌子上,摆满珍馐佳酿。 四四方方的阁楼,靠着栏杆处,皆摆满桌凳,一人一桌,旁边尚留一空位,想必是为佳人所设。 不同的是,这二楼十人,是桂榜前十的举子。而解元之位,正在歌台之处。其他举子,分于其他楼层。 随着一声声紧凑,激昂的鼓声响起,一个个遮着面纱,身着薄纱衣裙,貌若天仙的女子,盈盈款款走入场中,来到举子身旁。 第六十五章 琼楼策对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才子佳人,齐聚琼楼。 “公子果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来妾身没看走眼。”气若幽兰者,正是风筱青。 今夜,她梳妆打扮,特意推掉与解元同席,陪伴文鹏。 她一席白色衣裙,华容婀娜,瑰姿艳逸,柔情绰态,芬芳阵阵。一双媚眼,摄魂夺魄。 “姑娘谬赞,多谢姑娘美意,学生愧不敢当。”文鹏面色微红,连忙躲开风筱青的眼神。 待众人落座后,教坊司的司仪,宣布庆宴开始。 歌台上,鼓乐齐鸣。一花容月貌的美丽女子,在笙瑟的伴奏下,唱着《鹿鸣》之歌。声音清脆悠扬,婉转柔和。一群妖娆多姿的女子,翩翩起舞,随声附和。 与鹿鸣宴的庄重、肃穆不同,琼楼宵宴较为轻松、舒缓。虽是富乐坊召集,却是让新科举子放松神态,纵情欢乐。让举子们借机一展才华,畅谈时策,吐露奇志。 若是姑娘们与心仪的才子,两情相悦,被其赎身,纳为小妾,也可使这些柔弱孤苦的女子,早日脱离苦海,摆脱贱籍的世代桎梏。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女子能得偿所愿? 与琴儿的交往,愈发让他同情这些女子,可他却无能为力。 面对风筱青频频示好,文鹏有意躲避,他怕辜负风筱青,更怕负了香儿。 风筱青似乎看透他的心思,柔美的身姿,靠着文鹏,令他无处躲藏。那淡淡的清香,伴着美酒佳酿,沁入他的心魂。 歌舞还在上演,古琴悠悠,时而激昂澎湃,时而悲壮凄凉,时而清雅幽远,时而欢快明畅,时而如泣如诉,时而莺莺燕燕,…… 飞天舞曲奏响,百乐齐鸣,曼妙仙子怀抱琵琶,凌空翩跹,美奂绝伦的画面,令人叹为观止。 两人一面欣赏美妙歌舞,一面畅谈对饮,文鹏些许微醉。 风筱青悠悠地说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不求朝夕以对,但求此情可待。” 文鹏转过身来,凝望风筱青:“一滴桂酒万古愁,杯空人醉泪横流。多情总怕负春色,夜寒孤影上琼楼。相思两处怎倾诉,草舍窗前守白头。” 风筱青明他心意,掩齿而笑:“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呵呵,今日可是公子大喜之日,来,青儿再敬公子。” 两人又酌数杯。此时,歌舞停歇,众人玩起击鼓传花的飞花令,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一个个仙娥起身,或出对,或填词,或赋诗,以求才子作对,和诗词。显然,她们在寻觅钟意的情郎。 文鹏趣不在此,避而不答,尽管风筱青一再相劝,他总是能躲则躲。 风筱青道:“公子为何不一展风华?也好赢得佳人青睐,共度良宵。” “吟诗作对本是消遣作乐,或抒心中感悟,或谈人生志趣,或针砭时弊……以短短诗文,便博取女子芳心,换得以身相许。若能一心一意,还好;若是事后始乱终弃,弃之如敝履,视之若草芥,岂非有负佳人,终身所托?这与衣冠禽兽,又有何分别?无非是逢场作戏而已。”文鹏将美酒饮罢,低声说道。 风筱青,用玉指轻点文鹏脑袋,笑道:“呆子。好生沉闷。” 场中就座的女子,皆是满腹经纶,才艺超绝之辈,丝毫不输。整日里读圣贤书的举子。以致于她们的诗词,少有和上者,场面一度尴尬。 教坊司司仪,拿着手中的纸条,反复查看,而后走向歌台,大声道:大唐文豪杜牧名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请诸举子以此句为引,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言者无过。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这首《泊秦淮》正是杜牧之,当年作于此地。诗中所说之事,业已过去数百年。今日重提此诗,或意有所指。举子们相互议论着,难道有朝廷大员在此,想一探举子们的真才实学?许多士子小心掂量着,生怕触碰忌讳,惹来是非。 会场中一片寂静,片刻后,有举子起身,引经据典,大谈儒家学说,推崇理学,存天理灭私欲,推行德化,以达内圣。 又有人起身批判奢靡之风,当居安思危,倡导勤俭冶国,以免重蹈覆辙。也有人提出应重振武备,内外兼修,改善民生等举措。更有甚者,有人将症结直指红颜祸水。 一时间,众说纷纭,你方唱罢,我登场,各抒己见,却无人敢触及本源。 或许是有几分醉意,或许是风筱青的激励,文鹏借着酒意,端起手中桂酒,一饮而尽。 他起身,向众人施礼,笑道:“诸位同年,学生慕容文鹏,听闻众人之言,心中有感,不吐不快。既言者无罪,请恕学生轻狂,不当之处,还请一笑了之。” 他又连喝两杯,放下杯子,娓娓道来: 以史为鉴,正衣冠,辨是非,明事理,知兴衰,匡得失。 学生道,青史乃是一个轮回,兴衰荣辱,荣华富贵,皆为烟云。多少寒士难舒志,多少佳人空望楼! 敢问在座同窗,身旁曼妙仙子,何人不喜,何人不爱,何人不愿红袖添香,与之如胶似漆,共赴云雨?若有之,非男儿也! 文鹏话音刚落,引来哄堂大笑,风筱青掩面偷笑。 他话锋一转,大声道:若是诸位尚未婚配,可敢娶之为妻乎? 一片寂静,无人敢答。 文鹏言道:何也?法不允,礼不许也!诸位佳丽,才学过人,容貌绝佳。若娶回家中,定是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安度余生,岂不美哉?而她们却要以色侍人,终日以泪洗面。若所托非人,遗恨终生。诸位饱读诗书,满口仁义道德,可敢扪心自问,若是换成自家儿女,还敢心存歹念,言语嬉戏,欲以轻薄? 文鹏之言,犹如晴天霹雳,一时无人敢应。此言已逾越礼法,再多言下去,便有大不敬之嫌。 风筱青感慨良多,急忙拉扯文鹏衣袖,拽他坐下。 他又起身,激昂陈词道: 儒之礼法,有利有弊,难以一言蔽之。以一家之言,盛行千年,实为愚民之举。青史兴衰,朝代更迭,儒之礼法遗祸甚深。 前车之鉴,尤为深也。前朝富庶,大兴礼教,重文轻武,朝廷腐败,权臣当道。致使幽云十六州,尽落贼手,丧失北方屏障,任人长驱直入;西北战略要地尽失,良田沃土,牧场千里,西北门户洞开。偏安一隅,不思进取,割地求和,岁岁纳币,年年朝贡。朝廷腐化,结社营私,排除异己。醉生梦死,夜夜笙歌,靡靡之音,大行其道。法度废弛,朝令夕改。歌舞不休,暖风醉人。 仁人志士,仰天长叹,报国无门。稼轩临死大喊‘杀贼’,放翁临终不忘‘示儿’,岳武穆血染风波亭,文天祥从容殉国,一片丹心照汗青,徒留后人嗟叹。 国破家亡,支离破碎,黎民流离失所。若早知如此,何故废除变革?无他,文公之变,触动其利也。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尤为悲也! 人之欲,难填也!所谓儒学,难以根除弊病,实为腐朽堕落之源,蒙蔽圣听而已。 民之欲,无非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各司其职。娶妻生子,安稳生息,衣食无忧,安享天伦。 朝代更替,多由民起。纵观青史,民不稳,则江山不固,社稷不稳。大唐太宗皇帝曾言,民若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十年寒窗,一朝成名。若不思报效社稷,安抚黎民,只顾一己之私,只谋权势与私利,于国于民何益?整日里醉生梦死,痴迷于花街柳巷,流连于莺歌燕舞,不问百姓死活,无异于高楼之蛀虫。 由此观之,内圣外王,不过一场笑话,人人皆为圣人,圣人又有何用? 人非圣贤,当以法冶国,辅以德化,智化,兼之兵,墨。兼爱,非功,尚贤。革除儒礼之弊,废止愚民之策,而行开化民智之举。士子选贤,当知百业。试问,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何以冶国? 学生空谈,妄议朝策。学生狂妄,还请诸位赎罪。 只是有一事恳请,时移世易,这些女子父辈之罪,业已受过,罪不该再及子孙。学生之言,若能上达圣听,恳求天子废除官妓之制,大赦天下,赦免其罪,还贱籍于民,使其安稳生息,以收万民之心,又沐圣主恩泽。 文鹏醉酒,也不知所语。虽无条理,却将心头压抑已久的想法,和盘托出。言罢,只顾饮酒,哪管他人非议。几年后,当他再临此地,感慨万千,笑自己年少轻狂,笑他愚不可及。 众人对他狂妄言论,嗤之以鼻。对他藐视礼法,妄议朝策,诋毁儒学的言谈,大加指责。甚至起身大骂,要他当面对答。更有甚者,建议朝廷除去他功名。 酒楼上下,议论纷纷,一片嘈杂。教坊司司仪,命人击鼓传声,这才止住争论。那司仪道:先前业已声明,言者无过。一家之言,何须如此介怀。 歌舞再起,又是欢声笑语。 文鹏仗义执言,得到不少女子心中认可,却也为他仕途担忧。 风筱青,一面劝他少饮,一面不住责怪自己,不该怂恿文鹏作答。 文鹏有些头晕眼花,他扶着额头,摆着手,语无伦次地说道:“青儿姑娘,莫要自责。心中郁闷,一吐方快!要这功名,又有何用?帝国的江山,早晚要……。” 文鹏话未说完,被风筱青用玉手堵上。 风筱青摇摇头,轻声道:“公子醉酒,妾身扶公子早些歇息吧。” 言罢,她拉起文鹏,搀扶着他,下了楼梯,出得酒楼,摇摇晃晃地向风晓阁而去。 两人离去,正被二楼雅室内的男子看到,他只是轻笑,唤回侍从。 …… 话说,此时三楼的雅间内,一神秘男子,带着面罩,正与两个黑衣人密谈着。 末了,那男子笑道:“两位尽管放手去做,有何所求,只管道来。所需费用,无需多虑。” 三人又商议片刻,各自离去。 第六十七章 定婚 翌日,文鹏从美梦中醒来。 睁开双眼,却见身处一间雅室之内。房内轻烟袅袅,清香阵阵。 他细细看来,确是女子的闺房,布置得幽雅别致。 这才想起昨夜贪杯之事,不觉耳红面骚,羞愧难当。 他衣衫不整,身体有些酸软无力,掀开被褥,才发现床单上,有一抹血迹。 难道这不是梦境? 文鹏不知该如何以对,风筱青也不知去往何处,被衾上还沾有,她身上独有的香气。 他穿衣之时,却听得门外,阵阵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风筱青端着饭食,漫步走入房中。 只见她一席薄薄的纱衣,含羞带骚,面色红润,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她将饭食放在桌上,轻声笑道:“呆子,总算醒来。快些起床,吃些饭食。” 文鹏面色通红,停住手,吱吱唔唔地问道:“青儿……昨夜,是不是……我……你……” 风筱青掩齿轻笑,走到床头,坐在他跟前,轻声说道:“公子莫提,一切皆是妾身所愿。不求长相厮守,只求公子莫把青儿相忘。天地之大,无处容身,只求公子方寸之心,有青儿容身之所。”言罢,她轻靠在文鹏胸膛。 闻着发丝的清香,身体独有的香气,文鹏怦然心动,他凝重地回道:“青儿,如此看得上学生,我羞颜以对。待明年大考之后,我与香儿一道前来,为青儿赎身。青儿放心,香妹通情达理,定然应允。从此后,不言别离。若有违此誓,当……” 文鹏言语未尽,却被青儿用玉手堵住。她轻声笑着:“你我免不了脱俗,若是真要赌咒发誓,便是我的不是。我等你便是,哪怕红颜老去。除非你嫌弃我人老珠黄,我便一尺白绫,一了百了。” 文鹏握住青儿玉手,将她抱入怀中,床帘垂下,又一对痴男怨女。 …… 青儿带着文鹏,游逛金陵城三日,一览金陵美景。两人如胶似漆,缠缠绵绵。 临走时,薛晓晓将一封书信,交于文鹏,托他交予老先生。 文鹏,孙明德几人乘着驿站车马,向苏州赶回。 当几人回到姑苏城,捷报早已抵达。 文鹏刚回到墨轩庵,方莹与姚宝儿两人,兴高采烈地迎出来。先是恭贺师兄一番,拉着文鹏问长问短。文鹏将带的一些金陵特产,分于二人。 宝儿故意严肃地说道:“等下去见师傅,当心点,小心他打断你的腿。举人老爷,你可是不知道,前两日,报喜的人上门,险些被师傅给轰走,等下好好哄哄他老人家。”言罢,竟哈哈大笑起来。 方莹安慰道:“师兄,莫听她胡言乱语。师傅虽然不喜你入仕为官,不过你考中举人,他还是很开心的,私底下还夸你是读书的料。不过,宝儿说得对,你该哄哄他老人家。” 文鹏这才收敛喜悦之情,小心谨慎地赶往书房,拜见师傅。 却见师傅正躺在竹椅上看书,铁青着脸,满脸不悦,正眼不瞧他一眼。也不与文鹏搭话,他将手中竹扇,放在脸上,遮住面,长吁短叹,口中不住地喊道:“羞煞老夫,羞煞老夫,怎就收你这么个孽徒?” 文鹏走到竹椅旁,从囊箧中拿出两小瓶美酒,口中道:“金陵美酒真香,为了这两瓶美酒,徒儿可是颠簸一路,也舍不得喝上一口。师傅要是不喜,我就丢掉。” “去,去,离我远些,眼不见心静,看着我就心烦。”老先生叹道。 “好吧。那徒儿这只鸿雁,可就飞走了啊,腹中尺素,就烂在肚中咯。”文鹏故意装作走开的样子。 老先生不言不语,似乎还在生气。 文鹏故意说道:“哎!那可是隔着几十年的约定啊!难道还要辜负人家吗?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文鹏言罢,学着师傅的口气,长吁短叹。 老先生知他言外之意,急忙叫住他:“孽徒,快给师傅回来。什么鸿雁,什么尺素,什么几十年约定的,你都从哪儿打听出来的?” 他拿走扇子,急忙起身,门口并无人影,却听得阵阵笑声,原来文鹏还蹲在竹椅旁。 师傅拿扇子轻敲他脑袋,佯怒道:“你这憨呆货,少拿师傅开心。别以为带些美酒,就能把师傅打发住。本指望你考不中,也就罢了,自此后死心待在家中。师傅还指望你,养老送终呢。你倒好,跑出去闯祸。哎,让老夫说你什么好!不知深浅……” 他没再说下去,转而问他在帝都科考之事,又问宴会上遇到什么人,又到哪里走动过。 文鹏除却隐瞒与青儿之事,据实以答。 老先生听闻后,沉默不语。 片刻后,敲着他脑袋,令他将美酒拿来。 文鹏递上佳酿,又将怀中书信呈上。 老先生走入书房,将房门关上,口中嘟囔道:没白疼你这个孽徒。 文鹏偷偷溜到窗前,却见老先生,拿着竹扇要敲他。先生赶他回书院,让他去参加庆功宴,别在此处碍眼。 待他走远,老先生才将窗户关上。 书院早已收到捷报,山长十分开心。相较于其他书院,同年中式四名举子,其中一名经魁,已是书院在历年科考中,最好佳绩,确为书院增光不少。 知府,学政等地方要员,及其他书院的山长,中举举子,士绅、文人等人也来道贺。其间,府衙与书院皆封百两纹银,送给文鹏等人,推辞一番后,几人收下。 翌日,又在府衙设宴“乡饮酒礼”,召集苏州府此次中举举子,前来赴宴,以示庆贺。 回来当晚,文鹏就跑到她家后院外,见过香儿。 看到朝思暮想的香妹,文鹏似有道不完的话语,恨不得将她抱入怀中。 香儿坐在墙头,望着他痴呆的模样,不住地轻声笑着。 她笑道:“小女子,拜见举人老爷。不知举人老爷此次赴考,可记得家中娘子忠告?” 香儿听到他追赶窃贼,心中很是担心,又听他讲道,有侠女相助,这才放下心来。 文鹏将他这些天的遭遇,悉数道来。 却未讲他与青儿之事,若是香儿得知,定然生气。骂他事小,他担心从此失去香儿。 女子的心思,敏感而细腻。 听他讲着此番赶考境遇,香儿发觉文鹏沉稳许多,心中除去喜悦,又升起一丝忧虑。 虽破了她的告诫,香儿却未生气。她知晓男人少不了应酬,也少不了逢场作戏。她在乎的是,文鹏对她有未变心。 香儿也顾不得父母告诫,让文鹏扶她下来。 两人刚到山丘的密林处,香儿揪着他耳朵,质问道:“今日如此殷勤,甜言蜜语不少,又带好多美食礼物,是否在外面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文鹏苦苦求饶,只道不敢,见她不松手,趁机将她抱起,香儿这才松开手。 两人深情相望,文鹏在她额头轻吻。将她抱在怀中,坐在石头上。 文鹏紧紧抱着,久久不愿松手,他不愿只在梦中相拥,害怕放手之后,她从眼前消失,一去不复返。 香儿靠在文鹏怀中,轻声道:“前两日,你师傅托人给家父捎口信。提及你此次中举,劝家父收回成命,说你既已有功名在身,还是早日完婚得好。我听下人说,家父虽不反对,却道让你考过春闱再说。若是真不中进士,再择吉日完婚也不迟。” 文鹏听闻此言,愁绪满怀,叹口气说道:“哎!香妹,实不相瞒,此次中举,我一点也不开心。此事还瞒着母亲呢,师傅已托人告知县太爷,先不让她知晓。若是她知道我跑去科举,定然不允。进过帝都,接触过官场,才发觉自己不是做官的料。哎!” “年纪轻轻,叹何气呢?若是你不喜,小妹不逼迫于你。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日子都能过。”香儿劝慰道。 文鹏要把赏赐给他的银子,交于香儿。香儿令他好生保管,日后还要赶考。即便不去,也要留着筹办婚礼呢。 文鹏趁机试探道:这些银子,能否拿来给琴儿她们赎身用。 香儿瞪着大眼,气呼呼地回他:大婚尚未操办呢,就想着纳妾,是何居心? 文鹏见她转过头去,不搭理他,赶忙好言相劝。 香儿这才消气,轻声道:“小妹才没那么小气呢。以后想纳几个,便纳几个,收个三宫六院,小妹也不管。不过得先把香儿娶过门再说,娘亲都允诺过,我是她相中的儿媳妇,我是正房,那些女子,都给我后面排着去。” 言罢,她眼珠一转,有了主张,回过头,说道:“鱼儿哥,这话倒也提醒了小妹。趁此良机,赶紧让娘亲,托人到我家提亲,下聘。到时候家父,想反悔都来不及咯。” 两人轻声笑了起来,又相谈许久,这才将她送回。 话说,文鹏回去后,写信给家中,提及他与香儿姻缘一事。 蓉娘虽有些不解,不过既然萧家同意,她也不好再加反对。再者,文鹏的心思全在香儿身上,她也很是喜欢这个儿媳妇。 生意有些忙不开,加之先前曾遭萧家拒亲,蓉娘此次没来。她命莲儿,徐管家带上厚厚的聘礼等,前往姑苏,托老先生代劳。 择了吉日,刘娘,文鹏,老先生等人带着聘礼等几箱礼物,前往萧府提亲。 这郑知府过些时日,要调往帝都,听闻这桩姻缘又有转机,心中大喜,也乐意保媒。他带着几个地方要员,赶来萧府道贺。 众人一番合计后,萧老爷也就答应下来这门婚事。只是婚期未曾定下,萧老爷还是要文鹏以仕途为重,待参加完会试再说,即便届时不中,他也不再反对。 萧老爷设宴款待,众人皆大欢喜。香儿听闻后,甚是喜悦,心中的石头终是落地。 萧老爷对文鹏这个东床,也甚是满意。他未曾料到,这孩子竟能中式经魁。先前曾允诺的婚事,由于朝局状况,不得不推掉。 既然他俩两情相悦,索性成全二人。萧老爷心中大喜,多喝了几杯。 送走众人后,何氏在客厅查收着礼物,笑着说道:真没想到,这庄户上的商贾之家,家资如此丰厚。 萧老爷未曾上心,看来一眼,回道:妇人之见。 何氏放下手中珠宝,笑着道:这女婿,妾身自然喜欢。两人感情好,女儿嫁过去也不愁吃穿,也了却我两人心事。再者,若是她亲娘地下有知,也会含笑九泉。 萧老爷眉头舒展,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六十八章 先生远行 那一日,老先生看过文鹏捎来的书信,老泪纵横。 独自关在房中,大哭许久。反复查看书信,又破涕为笑。 老先生在房中,时而嚎啕大哭,时而开怀大笑。以至于方莹,姚宝儿两人,在房外不知所措。 两人从未见师傅,如此失态过。师傅看破红尘,又有何事,能令他既伤心又喜悦呢? 方莹思量片刻,拉着宝儿离开。她虽不知道,师兄跟师傅说过什么,不过想来定是天大的好事。 后来,两人问过师兄。文鹏只回了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待文鹏的婚事,定下来后,老先生又带着文鹏,拜会吴中诗社的几位故友。 得知老先生即将远行的消息,几位好友不解,纷纷询问他缘故。 老先生心情大好,只道他要趁着余生,游览大好河山。 或在金华府,或在西子畔,或在世外桃源,择一处,安享余年。一抔黄土,埋葬枯骨。 他托付几位老友,在他离去后,照顾他三个徒儿。 这鹤林道长,虽听说文鹏中举,又闻他与萧家三女定婚,却仍不忘打文鹏主意。 他捋着白须道:“红尘蒙心窍,慧根尚未觉。待他了夙愿,相逢在天阙。我师徒二人皆与他有缘,呵呵,他想逃都逃不掉。” 文鹏听闻,骤然紧张起来,他不想出家,也不想作什么仙人。这老道不会为了收徒,故意吓唬他吧? 他抬头望着他师徒二人,困惑不已。 这碧水瑶已出落成绝世美人,飘然超脱,不染一丝尘垢。听闻师傅之言,更是好奇地打量着文鹏。 老先生大笑,对他言道:老道士,别忽悠我徒儿,老夫是不会让你度去的。若他真有个三灾两难的,看在老夫的薄面上,还请出手相助,我这把老骨头,还等着他埋呢。 几人又是大笑,开怀畅饮。许久,老先生才带着他返回家中。 心愿已了,老先生心情大好。这一日,他将三个徒儿召到身边,对三人嘱咐一番。 老先生道,他出门远游之后,这店铺和家业就交给文鹏师妹三人,以后三人要和和睦睦,将他的医术发扬光大,造福百姓。 又将账房钥匙,地契等物交给文鹏。文鹏交给方莹,说她打理合适。推辞不得,方莹只好收下,老先生含笑点头。 他又唤来管家,伙计与众家丁,交代一番。这些人跟随先生多年,忠心耿耿,听闻老先生要远走他乡,自是不舍。 好言相劝过后,想离开的伙计家丁,到柜上,领取一笔不菲的安家费。想留的,也会月钱加倍。管家和账房,不愿离开,愿意服侍三位少主。 老先生安排好后事,打发众人散去。又嘱咐三人,若是遇到难事,可找他几位老友相助。若是遇到祸事,可暂避一时,莫要顾忌家中财物。 他又将文鹏唤去,单独谈上许久。 末了,他笑道:“看来师傅喝不上你的喜酒了,以后若是给师傅上坟,多带些人间佳酿。你娘把你拉扯大不易,莫要违她心意,你与香儿要好好孝敬她。这科考能不去则不去,老夫还是不赞同你入世。” 文鹏泪如雨下,不住点头应诺。自从他与师傅相识,师傅对他照顾有加,如同自家儿孙。 师傅之恩,他难以报答,他跪下就拜。 这一日,老先生收拾好行囊,与几人依依惜别。上得马车,渐行渐远。 三人含泪送别,方莹问道:“师兄,莫要瞒着师妹两人。究竟那一日,你与师傅谈些何事?师傅关上门窗,独自在房中又哭又笑。如今又不顾年迈之躯,要远走他乡。究竟是为何?” 文鹏回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若你与心仪之人,分离许久,若有一日,还能再次重逢,自会明白这份心思与期待。一句承诺,半生离别;一世姻缘,终生守候,只为再次相遇。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方莹听懂师兄言外之意,擦去眼角泪水,却听到宝儿声音:“难道师傅不要我们,就是为了和老相好相会吗?师傅真不害臊!” 两人破涕为笑,同时戳着宝儿的脑袋,佯怒道:“无礼,该打。” …… 半个多月过后,西子湖畔,一座道观外。 一风尘仆仆赶来的老者,须发雪白,头发蓬松,还未来得及洗漱,匆匆上山。 他步履蹒跚,满怀期待,不时望着小山,只恨山路太长。 他被仆人搀扶着,走上山顶。 大口喘气时,见山门外,正站立着一位身着道袍,满头银发的女道长。 岁月洗去她倾世的蓉颜,却难以抹去她飘逸的气势。 飘泊流离,长伴青灯,令她早已超然物外,波澜不惊。 可此刻,她依然为眼前之人,心动不已。 两人热泪盈眶,不约而同,走上前去。 老者道:坦妹,终于等到你了。你消瘦了。 女道长含泪笑道:仲庵兄,你等苦了。 …… 店里的生意,平日里由方莹打理,他也时不时协助两人。 也会给登门前来寻医的病人,瞧病,开方子。 他偶尔登门,拜见萧老爷,与香儿匆匆见上一面。碍着她父母两人,也难得谈上几句话,反倒不如私下相见。 萧老爷见他,总是板着面孔,告诫一番,勉励他再接再厉,来年高中状元。 何氏一旁插话,护着文鹏,生怕老爷吓着孩子。 文鹏比平日里,更为用心攻读圣贤书,常常读到夜半三更。方莹从窗前经过,不住叹气。 临近年关之时,店中迎来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要拜会王老先生。 听闻老先生远行,指名道姓要见文鹏。 文鹏正在书房看书,听闻宝儿之言,想来应是熟悉之人。 来到店中一瞧,原来是皇太孙殿下与郑大人。文鹏正欲参拜,却被他拦下。 文鹏请两人坐下,又唤来伙计看茶,寒暄一番后,郑大人询问,老先生为何远游,又去往何方。 他依师傅嘱托,回禀他二人:师傅深感时日无多,大限将至,是以云游四方,看遍大好河山,以了生前所愿,也算死而无憾。至于何时才归,他也不得而知。师傅只言,若是驾鹤而去,令诸友勿念,一张草席,一座孤茔足矣。若是想他,逢年过节之时,撒些美酒佳酿,他自会泉下有知。 两人听罢,唏嘘不已,却道老先生一生风流洒脱,遗俗绝尘。 太孙殿下似有不甘,犹豫片刻,笑道:“实不相瞒,本王此次拜望老先生,确有要事相求。既然老先生不在府中,文鹏兄又是老先生高徒,本王只好求兄台鼎力相助。” 文鹏谦虚一番,询问殿下究竟是何事。 原来,朝廷近些时日来,收到镇守安南的黔国公多次奏报,安南发生大规模的霍乱流行。 安南百姓死伤无数,因担心驻扎的守军受到感染,只得闭营不出,安南地方局势不稳。 沐大人束手无策,只得上奏朝廷,请求太医院刘大人,尽快拿出救治的方子。可是开出的方子,并无效果。霍乱已蔓延至帝国南疆,太医院正在研究对策,打算利用死囚,建立霍乱病体,找到解决之法。 老先生医术高超,他与郑大人登门拜会,恳请先生出手相助,以解燃眉之急。 文鹏眉头紧锁,他跟随师父习医多年,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疾症。 如今,师傅不在,又涉及无数人的生命,他不敢冒然答应。他将写有病症状况的单子,放在桌上,如实答复殿下。 殿下不肯罢休,请他务必想想办法。文鹏思虑许久,只得答应下来,姑且一试。 他回禀殿下,这几日若是想出法子,即刻回禀知府李大人,呈上书信。 太孙殿下这才放下心来。临走时,不忘留下一包金子,作为酬金。文鹏不敢接受,却抵不过他的心意,只得收了去。 文鹏三人废寝忘食,待在书房中,翻阅师傅留下的诸多医书典籍。 三天两夜下来,终是找到应对之法。 文鹏急忙手书信函,将所用药草及书名等内容,详列清楚。 翌日一早,他前往府衙,将信函呈给新任知府李大人。 这李大人听完文鹏禀报,不敢大意,即刻差遣衙役,快马加鞭,前往帝都送信。 第六十九章 慷慨解囊 自从皇后徐氏崩,贤妃权氏薨之后,圣主再未真正喜悦过。 其间,朝鲜国虽进奉过一些美人,却始终无法令圣主龙颜大悦。 作为圣上的近臣,胡大人与内侍太监黄公公,想再为圣主选取一些,来自朝鲜的妃子,以讨圣主欢心。 两人在殿外恭候多时,听吕公公讲,圣主与太孙殿下,正在商议国事。两人这才放下心来,有太孙殿下在,圣主心情大多不错。即便怪罪下来,殿下也会出言相劝。 圣主这些时日,一直为安南的事务,忧心忡忡。太孙的到来,似乎让他眉头舒展。 吕公公这才上前通禀,圣主传召两人进殿。 听闻两人禀报,圣主连连轻笑。思量片刻,也就准二人所奏。 不过,他特意嘱咐道:“此次出使朝鲜,给我亲家多捎些礼物。莫要难为人家,人家也不容易,他们不好得罪你们,也不敢说你们坏话。可是朕得到的消息,你们搞得人家鸡犬不宁,大可不必。另外呢,权妃生前做的美食,朕十分想念,此次顺带选几个厨娘随行。命王将军及各部首领,沿途一路护送,不得出任何差池。” 两人领完旨意,跪拜之后,退了出去。太孙殿下,看着两人离去,若有所思。他好奇地问道:“爷爷,朝鲜的美食有那么好吃吗?” “睹物思人罢了,若是喜欢,以后你可以召些进宫,尝尝便知。不过呢,这朝鲜与安南皆为我帝国门户,不能有失啊。朝鲜与我中原较为亲近,两家要多走动,走动。安南呢,与我华夏关系源远流长。如今翅膀硬了,想飞出去。爷爷这个一家之主还在,想分家,没门。但愿这方子管用,毕竟,安南的子民,也是朕的子民。”圣主有些疲乏,躺在御榻上,轻声说道。 “爷爷,孙儿翻阅过此届乡试,前十的卷宗,还真有与您想法,不谋而合的,甚至比您的想法还要大胆。”殿下伏在床前,笑道。 “哦?说给爷爷听听。不会是,你说得那个王老先生的高徒吧?”圣主问道。 “正是此人。他建议朝廷向安南以外地域渗透,逐步蚕食,进而控制出大洋的海陆。他还提议西北地区,向葱岭以西的地域扩张。恢复盛唐时期,控制的版图。为避免大唐藩镇势力做大弊端,迁民制,奖励耕战制,郡县制,屯兵制,卫所制多管齐下。只是孙儿担忧,如此庞大军事行动,所需费用,恐无法衡量……” 太孙殿下尚未讲完,圣主用脚,轻轻蹬了一下他,佯怒道:“这一点,你和你爹真像,抠门。还没人家一个书生,有远见。哎,爷爷老了,怕是这些事情做不完咯,只好留给你们后人做了。这人的卷宗,派人给爷爷取来。” 太孙起身,轻声笑了起来,劝慰道:“爷爷还是别看了。您要是看过,准气坏身子。此子过于轻狂,他还恳请爷爷下旨,废除官妓之制,大赦富乐坊的红尘女子呢。呵呵。” “有大才者,皆是轻狂之辈,得费上一番工夫,雕琢打磨,方能为我所用啊。罢了,爷爷也不看了。若是你看上,留着自己用吧,多挑选些大才备着。既是王先生的高徒,想必差不到哪里。哎!就说这文大绅吧,你太爷爷让他回家反省八年,愣是没把他的臭毛病治过来。爷爷关了他几年,还如此倔强。我命三宝去劝他,让他上个折子,给朕个台阶下,他倒好……。” “那爷爷准备什么时候放他出来?”太孙谨慎地问道。 “让他在牢里再反省几天,等过完年再说。爷爷好不容易心情好些,再对着他那张脸,头疼。” 殿下笑了起来,正欲借机搭话,却听圣主话锋一转,又提起这位王老先生。 他不无怜惜地叹道:王老先生,真乃大才也。当年我大哥还在世的时候,他只与我见过一面,便说你爷爷,他年必成大气候,不可估量。我托少师,多次请他出山,皆隐世不出。你大爷爷是被累死的,若是他还活着,朕才不要这江山,爷爷宁愿作个逍遥快活的王爷。太累了,爷爷也老咯。 圣主叹着气,不大一会儿工夫,躺在床上睡着了。 …… 文鹏拜见过岳丈、岳母大人,又与香儿相谈许久。这才出得萧府,回到店中。 方莹与姚宝儿,已收拾好包裹,与文鹏一道回家过年。 蓉娘几天前收到文鹏的家书,命人早早收拾好房间,又做些他爱吃的食物。 待方莹两人睡下,文鹏来到母亲身旁,看着她操劳着一大家子,心中感慨万千。 他正要搭话,却听蓉娘催促他,过完年快些将婚事办了,将香儿娶回家。 文鹏应承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翌日,众人正在家中吃饭,仆人禀报,村里有个叫白柱子的后生,说是少爷的故交,前来拜会。 文鹏满脸喜悦,放下竹筷,就往大门跑去。 这些年,他只顾着读书,儿时的伙伴已很少一起玩耍。他没料到,柱子还想着他。 见到柱子,他满脸喜悦。柱子如今也已长开,五官端正,秀气十足,虽衣着寒酸些,却也是斯斯文文。他听娘亲提过,柱子读完学堂,考上秀才,由于家贫,就不再读书,在县里谋了一份营生。 柱子见过文鹏,满脸尴尬,就要作揖参拜。文鹏急忙扶着他:“你我多年的兄弟,怎还如此客套。再如此,我就生气了。” 柱子回他:这礼节还是要得。他听闻文鹏中举,如今已是举人老爷,冒昧前来求助。 他还想参加科考,只不过生活窘迫,微薄的月钱,还不够买书钱。又想讨秀秀作媳妇,手中连置办婚事的彩礼钱都没,就厚着脸皮,来求文鹏借钱。 文鹏要拉他进屋长谈,柱子死活不肯。文鹏只得作罢,问他借多少。 柱子思虑片刻,吞吞吐吐地说着:五两,五两足矣。 他让柱子稍等,转身回到家中。 一盏茶的工夫,他又来到门口,从怀中拿出三十两纹银,交给柱子。 柱子连忙推辞,不住地说着,万万使不得,这么多钱他可还不起。 文鹏笑着:哪要你还啊。这十两是给你和秀秀婚事的贺礼钱。这二十两留作以后读书,进京赶考的盘缠。 柱子又推辞一番,又要重新写借据。 文鹏将包裹塞入他怀中,也不让他写何借据,只道:日后飞黄腾达了,再还也不迟。 末了,又将写给县太爷的信函,交予他,让他在县衙谋个差事。 柱子万般道谢,就要辞别。文鹏问他,其他小伙伴如今如何。 柱子只道:这些年,他也是在县里忙活生计,很少回家,不大清楚。不过听说这几日,小石头大婚,还未来得及上门道贺,等他张罗完与秀秀的婚事,就去他家讨酒喝。 见柱子远去,文鹏感慨良多。 他提着两盒贺礼出门,前往小石头家道喜。 来到他家门口,见大门贴着大红喜字,宾客也已散去。只有一张大圆桌旁,坐着几人,还在痛饮。 这新娘子长得标致可人,正忙着给众人倒酒。 文鹏走到门口,那新娘子愣了一下,拉了下小石头,众人回过神,看向门口。 还是灵儿眼神好,立刻起身,走上前,去拉文鹏,笑着说道:“这是稀客啊,鱼儿哥还想着俺们呢。” 牛娃,小林子,芳儿,芳儿的相公也都在,见文鹏模样,竟有些认不出来。众人赶忙起身,迎上前来。 文鹏笑道:“好啊!你们这些人,真没劲。这么多年不见,就把我忘了。石头成婚,这么大的喜事,也没人给我个信儿,亏我整日里想着你们。” 小石头接过贺礼,交给新娘子,满脸通红:“鱼儿哥,还不是你整日里,在苏州城读书,都成大文人了,哪还会想着俺们乡下人。” 文鹏佯怒道:“这话不是打你兄长的脸吗?敢情我就不是咱庄上人咯?” 小林子招呼大伙儿,坐下说话。 众人叙旧一番,小石头自罚三杯后,就给文鹏敬酒道歉。众人开怀畅饮,有说有笑。 这些年,大伙儿变化很大。小石头当过几年学徒,也攒下一些钱财,在家里置办田地,经过媒人撮合,在邻村讨了媳妇。 芳儿家女娃多,她父母就张罗着招了个上门女婿。她这个相公,倒也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灵儿呢,尚未出嫁,不过也已定下婚约。听她说,她父母已收过邻村财主的聘礼,过完年嫁给他那儿子。 小林子如今可是大财主,已接手家中所有店铺,也已娶过媳妇。 牛娃比文鹏大上两岁,年纪不大,却显得苍老许多。他半年学堂都没读完,又被父母拉去给老财作长工。家中弟妹多,既要伺候父母,又要供弟妹吃喝,其中一个弟弟还在读书。 他在镇子上,经营着一家肉铺,如今还没讨到媳妇。牛娃虽厚道实在,身体结识,就是一提到他是个杀猪的,女方家就满口拒绝。 提到柱子,牛娃就来气,说要和他绝交。每次在镇上碰到,总是躲着他,不就是嫌弃他是个杀猪的。 芳儿在一旁劝解道:他也是被逼无奈,脸皮又薄,怕大伙儿笑话他。‘人穷志短’啊,想读书,又没钱,连到秀秀家提亲的钱都没。秀秀她娘,张口就要十两,如今还被她娘关在屋里。其实就是想让秀秀,嫁给县里大户公子。 众人一阵唏嘘,叹世道艰辛,营生不易。 提及香儿,文鹏才害羞地回应大伙儿:他已与香儿定婚,再过数月,就把婚事办了。 大伙儿一阵起哄,想起儿时的戏言,不想竟成真了。众人又是一番敬酒,文鹏心情大好,有些大醉。 灵儿佯怒道:那时我还小,要是大些,鱼儿哥如今娶谁,还不一定呢。 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牛娃趁机说道:“灵儿,鱼娃和香儿打小就是一对,你别作梦了。牛哥还没娶媳妇,嫁那么远做啥,我可听说,那家伙不是个东西。给牛哥作媳妇吧,牛哥疼你。” 牛娃已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喊着灵儿的名字,嘟囔着。 这么多年过去,大伙儿又聚于一处,文鹏甚是开心,仿佛又回到儿时。 灵儿架着文鹏,晃晃悠悠地向他家走去。 迷迷糊糊中,他被灵儿偷偷亲上一口,又听灵儿说着,早知道托媒人说亲,嫁给鱼儿哥之类的话。 文鹏搂着灵儿,哈哈大笑,说他和香儿已有婚约,让小妹莫要多想,找个好人家嫁了。 第七十章 殿下之约 元宵佳节,家家户户,喜气洋洋。燃炮竹,吃元宵,点灯笼,放花灯,合家饮酒。 姑苏城,更为繁华热闹。张灯结彩,烟花漫天,鞭炮齐鸣。 全城老老少少,吃过团圆饭,出门上街游玩。人山人海,比肩接踵。 坐花船,赏花灯,游庙会,逛集市,猜灯谜,看杂耍,听百戏……处处洋溢着吉庆祥和的气氛。 男子锦衣华服,女子锦绣衣衫,白绫襦袄,各式襦裙。 萧老爷破天荒,同意文鹏带着香儿赏花灯,又派小翠和可儿,两个贴身丫鬟跟着。 香儿好不开心,一路上有说有笑。她先带着文鹏,去寒山寺还愿,而后又乘船,返回灯市赏花灯。 两人又来到街上看杂耍,香儿看不清楚,骑在他肩膀上,远远看着。可儿想说什么,被小翠拉住。 文鹏背着香儿,香儿手提花灯,在拥挤的人群中走过,两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不时招来非议。 两人也不顾他人目光,逛完庙会,又拉着手去河边,放水灯。 买上数十个花灯,香儿又问老板要过毛笔,在花灯上随手写着:一波三折,两情相悦,三宫六院,四世同堂,五男二女之类的言辞。 见写不急,索性点亮花灯,一个个放入河中。 游动的水灯,承载着多少人的期盼与心愿,随着河水向远方漂荡而去。水波荡漾,月光轻洒,万点灯火,犹如天上繁星,将心中所思,带往天边。 香儿靠在文鹏肩头,望着漂远的“一点红”发呆。 两人坐在河边许久,才离开。 待告别后,香儿忽然转过身,抱住文鹏,深情拥吻在一起,小翠与可儿害羞,转过身去。 良久,香儿抱着文鹏,在他耳边低语道:“去吧,鱼儿哥,我等你回来。若是想要赎哪家女子,就赎回来吧。不过要等我俩拜过堂,才能接回家。” 香儿说完,转身就走向萧府。文鹏呆在原处,沉默无语。 香儿是试探,还是有意成全,他不得而知。他未料到,香儿如此深明大义,自觉羞愧难当。 临行前,文鹏去了一趟天香楼,想要为琴儿赎身,却被她拒了。 文鹏与孙明德几人一同上路,数日后,抵达金陵城。 孙明德与几人分开,他父亲已为他安排好住处,几人就此别过。 文鹏等人前往云齐阁客栈投宿,来到门前,却见店家招牌已改为“斋星阁”。 安顿好一切,他沐浴更衣后,前往风晓阁。 此时的金陵城,依旧年味十足,到达风晓阁时,风筱青尚在酒楼。 只有薛晓晓,待在闺房中。文鹏道明来意,又捎来师傅托他转达的谢意。 晓晓听闻先生已前往西子湖畔,欣喜不已。 文鹏从身上拿出五百两银票,交予薛晓晓。他道,这是师傅的心意,希望晓晓姑娘,莫要推辞,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怎知,这晓晓姑娘坚辞不受。她坦言,她敬重老先生的为人,甘愿作他二人的信使,若是公子不收回去,便是看不起她。 文鹏又回道:这些钱财,只是为晓晓赎身而用,并无他意。 晓晓谢过先生的美意,还是不肯收下。推让之间,风筱青已回宅院。 她凑上跟前,笑问,她是否回来的不是时候。晓晓将她一番奚落,借故退了出去。 风筱青前几日,就收到文鹏的信函。得知他来京赴考,满是期待。 他离开的数月间,风筱青度日如年,思念如奔腾的江水,绵绵不绝。终日里,翻看往来的书信,才能入眠。时常从梦中惊醒,披衣倚窗,遥望远方,相思愈久弥深。 文鹏给她捎来姑苏的特产,又将香儿同意,为她赎身的消息告知。 风筱青望着文鹏痴迷,拉他走上阁楼。关上房门,两人窃窃私语…… 许久,两人从闺房走出,风筱青告之文鹏:她这几日在家中等候,只是今日被酒楼唤去,说是有位气宇轩昂的公子,点名要见她。这人确是相貌不凡,似乎熟知文鹏。那人叮嘱她,若是遇到文鹏,让他这几日到聚仙楼相会。 文鹏有些好奇,询问那男子相貌。听风筱青描述,文鹏更加确信,约他的人,正是太孙殿下。 师傅嘱咐过,要他离太孙殿下远些。既然他能找到这里,想必对他的一举一动,早已了如指掌。况且又要赴考,若是不见,反倒麻烦。 思虑后,文鹏还是决定见上一面。他询问风筱青,聚仙楼在何处。 风筱青掩面而笑,这聚仙楼就在富乐坊,教坊司所在,沿着秦淮河一直往东北方向,临近皇宫。是帝国最为奢华的青楼,只为皇族,王公贵胄,海外及藩属使者而设。 风筱青担心他,要一同前往。文鹏告之,那人是太孙殿下,并不会有危险。她吃了一惊,这才放下心来。 文鹏独自赶往聚仙楼,来到门前,道明来意,一位绝色佳人带他,前往五楼的一间雅室。 侍女端上茶水,命他稍待片刻,而后退了出去。 文鹏打量着四周,这房间布置得高雅奢华。 闲来无事,他坐在案几前,随意拨弄着琴弦。古音悠悠,如天籁之声,撩动心神,将人带往虚无缥缈之境,飘飘欲仙,空灵绝妙。 竟是前朝古琴大师,郭先生的大作《潇湘水云》,原本此曲,寄托郭先生忧国忧民之情。 经文鹏之手,却生出另一番意境,飘杳绝尘,空灵清绝。 悠扬之音,在阁楼回响,令人心驰神往。 太孙殿下站在门外,闭着双眼,静心聆听,直至曲终,才推门而入,拍手叫好,只叹“妙,妙”。 文鹏正欲起身参拜,被他止住,两人坐在案几前叙旧。 太孙开门见山,向文鹏道谢。他所开方子,经太医院查阅,又加入其他若干药材后,研制出的药物,确是起到疗效。待所有病体病情,完全康复后,即刻派人赶往安南医治。 文鹏不敢揽功,谦虚一番。 殿下拿出一包金子,作为酬谢。 他道,安南黎民的性命,多亏他的方子,这是朝廷的赏赐。 见他多次推让,殿下笑道:要给筱青这样的女子赎身,恐怕没有足够的银子,是难以办到的。 文鹏推辞不得,只得收下。 太孙拍拍手,一名如仙子般的侍女,端来美酒,为两人斟满后,退了出去。 太孙笑道:“实不相瞒,本王请兄台来,尚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兄台。那夜,在琼楼夜宴的一番高论,本王甚感兴趣,故而想请文鹏兄解惑。为何文鹏兄身为士子,却还要对儒学大加指责?还望兄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吝赐教。” 文鹏谦让一番,端起酒杯,思虑片刻,一饮而尽,娓娓道来: 学生喜读史书,观青史兴衰,朝代更迭,有感而发,以探求长治久安之策。 自春秋战国起,周王式微,礼乐崩,井田废,诸侯群起,争霸不休,百家争鸣,法家兴起。 大秦重用商君,推行法治,奋六世余烈,一统华夏。始皇推行秦法,定立法度,铸剑为犁,威加海内。 然则三世而亡,何也?世人皆曰:秦暴。学生以为,非秦法之过,实乃秦法荒废之故。扶苏被杀,传承之制缺失;宦官专权,权臣当道,秦法废也,皆毁在李斯之手。 后世鉴之,自大汉伊始,但凡大统之朝,皆外儒内法。尊儒兴礼,教化子民,安抚愚民;整肃朝纲,严明法度,严刑峻法以治不轨。 然则,朝代兴衰、更替依旧,何故? 法乃死物,人为生灵,再周全之法,皆赖人为。若遇明君贤臣,用法重礼,开国治世,定鼎江山,盛世再现。若遇昏主佞臣,权臣当道,只手遮天,法度废弛,朝廷腐败,民不聊生,焉能不亡? 两汉外戚与宦官专权,前晋先有八王之乱,后有永嘉之祸,险些灭种。衣冠南渡,奈何门阀贵族专权。大隋有民变贵反,大唐有藩镇势大,结社内耗。两宋之鉴,尤为深也。 纵观青史,愚民德化,固然可收一时之功,却难以久安长治。人非圣贤,贪得无厌,到头来,皆是一场空。故而,学生道,青史是一个轮回。 儒学兴盛千余年,利弊自现,难收儒礼之效,终是误国误民,学生为之叹息。 依法治国,因势利导,时移世易,法因势而变。因循守旧不足取,朝令夕改,不切实务亦不足取。 再以儒,兵,墨等百家,取其利辅之,文武兼修。以平衡之策御之,或可收成效。 学生愚见,不足为信,还请殿下鉴之,付之一笑。 殿下听完文鹏长篇大论,轻声一笑。两人又相谈一时半刻,殿下忽然问道:“文鹏兄跟随老先生久矣,不知有何法,可使人短暂假死?” 文鹏思虑片刻,放下酒杯,轻声道:中医博大精深,针灸之术,玄妙至极。人身有一穴位,只要用针恰到好处,便可瞒天过海。太医院高明之师,皆通晓此法。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见时候不早,文鹏起身道别,返回风晓阁。 第七十一章 红袖添香 风筱青见文鹏平安返回,终是松口气。 两人回到阁楼,文鹏将所带一千五百两银票,及殿下赏赐的百金,悉数交给风筱青。 青儿不收,言道:待他与香儿成婚之后,再来为她赎身也不迟。 文鹏劝道:他担心夜长梦多,还是早早将此事办下,方能安心应考。若是钱财不够,心中也好有数,待返家中,再带足银两前来。况且若是他考中进士,依本朝律例,不得纳官妓为妾,两人便无缘好合。 青儿听他之言,只得由他。两人找到琼楼老鸨,听闻他要为风筱青赎身,立刻眉开眼笑,张口就要千金。 文鹏心头一惊,难怪晓晓姑娘,不收这五百两银票,杯水车薪啊。 文鹏也不犹豫,回那老鸨,待他科考后,返回家中,带足银两再来赎身,这些银两与金子,权当是定金。 青儿见他情真意切,拦住文鹏,回道:青儿乃犯官之后,不比那些命苦的前朝‘余孽’之后,老妈妈如此狠心,亏我这些年,对你死心塌地,卖命揽客。若是如此不讲情面,她日后闭门谢客,老死在此地。 那老妈妈听闻青儿之意,知她心有所属,也不好多加刁难。她与青儿一番讨价还价后,让他拿五千两银子赎人。 文鹏要与她立下契约,怎知青儿返回闺中,又拿来其余一半银票。 老鸨虽有不舍,只得遂了她的心意。签下赎身契,拿回卖身契,立下从良文书,又带她除了乐籍。 两人返回闺中,文鹏道,届时再带足银两,为她置办嫁妆。青儿嫣然一笑,拿来笔墨,唤来晓晓等好友作媒,要文鹏立下婚书。 待他“签字画押”后,青儿收入怀中,大笑道:从此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天涯海角,我随你而往,休要将我抛下。 众人为她欢喜,设宴庆贺。晓晓见此情此景,愁绪满怀,黛眉不展。 文鹏暗想:为晓晓姑娘赎身,是老先生所愿,看来只得返回姑苏,再想办法。 青儿要文鹏搬来居住,也好照顾他起居。 文鹏这些时日,在风晓阁用心攻读,佳人相伴,红袖添香。 青儿为他铺床叠被,端茶送饭,掌灯研磨,夜半相陪。琴瑟和鸣,水乳交融。 文鹏也不忘给香儿往来信函,青儿也不介怀,她不愿文鹏两难。 日子匆匆而过,文鹏将对香儿的思念,埋在心底,等待着大考的到来。 临近科考前,他返回客栈取衣物,同窗好友将两封信函交于文鹏。 一封是家书,拆开一看,只有短短四个字:母危,速归! 文鹏如遭雷击,怆然泪下。他细细查看,确是莲儿姐的笔迹,她怎会知晓自己身在金陵? 顾不得许多,他只能即刻返回家中。原打算返回风晓阁,与青儿商议一番。 拆开第二封信函一瞧,却是座师的书函,邀请他到府中一聚。 推辞不得,他只身赴会。来到他家府邸,向家丁禀明来意。 那仆人禀报过后,带他进入座师的宅院。文鹏打量,这府邸竟比萧府还要奢华。 来到客厅,他乡试时的恩师,正坐在太师椅上,旁边坐着一位官员。 待文鹏行过大礼后,他那座师满脸笑容,又将身旁的大人,介绍他认识。 原来这位大人是吏部官员,孙大人。文鹏心想,此人应是孙明德父亲,他怎会在此地? 他那师傅,已在内室设下酒宴,唤他入席。待三人落座,他的恩师又是一番客套,接着给他大谈为官之道,将这些年,官场浮沉所见所闻,道于文鹏听。 末了,却听他笑道:即便有大才又有何用?若是同僚不帮衬,不相互提携,甚至暗中诋毁,不还是如文大人一般,落个身死牢狱的下场? 那孙大人,不住夸赞文鹏,又提到孙明德与他的同谊之情。 文鹏知他们此番邀请,定有事相托。 他趁着酒意,举杯敬过两人,一饮而尽,言道:“恩师在上,学生不知深浅。恩师耳提面命即是,学生不敢忤逆师意,定然照办。” 他那座师与孙大人开怀大笑,夸他“孺子可教也”。那人招他到身旁,在文鹏耳边私语。 文鹏听罢,如坠寒窖。竟是殿前策对之题,座师毫无隐瞒告知,要他作答一篇。 他在犹豫之时,两人又是威逼利诱,又是言语暗示。 他顿时心冷如灰,暗想这便是特权,即便在盛世,这些龌龊之事,也屡见不鲜。这也是为何天下的读书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面钻的缘由。被查出来,只能怪运气不好。若是运气好呢? 他回到座位上,苦笑道:“拿笔来!” 两人大喜,早已备好笔墨纸砚,又是一番承诺与告诫。 文鹏拿过桌上酒壶,一面饮酒,一面挥毫泼墨。一篇大作,不足一炷香的工夫,一挥而就。 他深知,若是被查出来,可是不赦的杀头之罪。他赴宴之时,就已落入陷阱。即便检举二人,他也难脱干系,况且又牵涉孙明德的家人。 故而,他并未将心志,吐露出来,又更换了笔迹。 他向两位大人辞别,回道:实不相瞒,学生母亲病危。恐怕此次科考参加不得,多谢两位大人盛情款待。学生只是来道别的,其他概不知晓。 两人听闻,又是暗喜,又是叹息,又是安慰,又要给他拿上银子。 文鹏婉拒,他那座师只得命人送他出门。 文鹏出得府邸,心死如灰,踉踉跄跄,失魂落魄。 不知不觉来到风晓阁,见文鹏一身酒气,酩酊大醉,脸上还带着泪痕,青儿就询问他何事。 文鹏将心中苦闷道出,又将家信拿给青儿查看。青儿看罢,也不知所措。 她打来热水,给他洗漱,又拿来酸汤,为他醒酒。待他清醒过来,一番安慰。 文鹏躺在青儿怀中,平复下来,思量许久,才讲道:“今夜已晚,我明日一早返乡。若是娘亲遭遇变故,依礼要守孝三年。若是无大碍,也会在半年内与香儿完婚。半年内,若我不返,青儿你即刻前往姑苏墨轩庵,届时我会嘱托两位师妹,好生安顿于你。若是其间无事,至多半年内,我来迎你。” 青儿只道:“妾身一切听从相公安排。盼相公早日归来,妾身一日,不愿离开相公。” 青儿言罢,泪如雨下。文鹏好生劝解一番,他也不知家中状况,又担心香儿多想,只能暂时委屈她。 青儿知他苦衷,此时前往,不合时宜,也不为难于他。 两人又聊许久,又是一番温存。 …… 文鹏离乡越近,心中越是牵挂,恨不得立马飞回家中。 当他一路颠簸十几天,赶回烟雨庄时,推开家门,立刻惊住了。 第七十二章 恶少欺门 话说,云鹏风尘仆仆赶回家中,却见娘亲安然无恙。 文鹏思量片刻,终是明白,娘亲已知晓,他赴京赶考的事情。 原来,蓉娘一直盼着,文鹏与香儿早些完婚。过完年,他又早早赶回姑苏,对于婚事,一直没给家里准信儿。 蓉娘不放心,就命莲儿赶往姑苏,询问文鹏确切的婚期。 莲儿先去书院,先生与他的同窗,告知她,文鹏已中举,如今已赴京赶考。 莲儿听闻后,大吃一惊,赶忙去问方莹与姚宝儿。两人见纸包不住火,只得如实以告。 蓉娘得知后,气血攻心,一下子跌倒在地。她苏醒过来后,命莲儿速速写信,召文鹏回来。 蓉娘看着文鹏,悲喜交加,更是恨文鹏不听她的告诫。她怒气冲冲,命文鹏跪下,让莲儿拿来家法。莲儿劝阻不得,只得递上家法。 文鹏长这么大,从未见娘亲如此动怒过。他跪在地上,一声不吭,任由娘亲责罚。 打过几下,莲儿挡在文鹏身后护着,莲儿哭道:“娘亲,别打了。文鹏知道错了,打坏了咋办,要打就打莲儿吧。” 蓉娘气不过,将藤条扔在地上。坐在凳子上,严厉地说道:“从今后,再不得赴京赶考。这两日去萧家,择吉日,将香儿迎娶回来。跟我来。” 蓉娘带着文鹏,来到后院西侧的家祠中。她点燃三支香,拜了又拜,而后插入香炉中,令他跪在祖宗牌位前发誓:从今以后,再不得赶考,不得入仕为官…… 待文鹏发过誓,蓉娘又将房门锁上。文鹏忍着痛,回到房间。 莲儿打来热水,又拿些疗伤药。一面为他擦拭后背上的血印,一面劝慰他,莫再让娘亲生气。 文鹏忍着痛,沉默不语,一滴泪水从脸庞滑落。 又过了一日,文鹏带上娘亲准备的礼物,赶往姑苏。 入夜,文鹏敲响墨轩庵的大门,伙计打开房门后,见是少主,赶忙将他迎入店中。 方莹尚未睡下,见文鹏无精打采地返回店铺,已明了一切,安慰着他,又为他收拾床铺。 文鹏不言不语,待坐在房中,很晚他才睡下。 他不明白娘的心思,为何要用这种手段,逼他退出科考? 思虑许久,他终于释怀。既然不让科举,那就把婚事尽快办了,做一只闲云野鹤也好。 翌日,他提着礼物,登门拜会岳丈、岳母大人。 何氏见过文鹏,好奇地问他,不是赶考去了吗?怎会还在家中? 文鹏恭敬地回道:“我娘身体抱恙,想着尽快让我和香妹成亲,故而小婿连夜赶回。今日登门拜会,就是恳请二老准许,能将婚期定下,也好早做准备。” 何氏闻听,有些着急,急忙询问亲家的状况。 文鹏依着娘亲之意,说道:服过药,已无大碍。 何氏这才放下心来,她说道:“你岳丈被圣上传召,去了燕都,恐怕十天半个月难以回来。也不差这些天,你先回去。过些日子他回来,商议好吉日,就托人给亲家捎信。这些天,老身也找人查查黄历,顺便也给香儿置办下嫁妆。” 末了,她又嘱咐一番,命人拿些补品与回礼,让他捎走。交代完,她转身离开,留下香儿与文鹏。 香儿拉着文鹏出得客厅,来到花园的假山旁,询问文鹏怎么回事,他这才将实情道来。 见他闷闷不乐,香儿劝解一番,又逗他。香儿道:“举人老爷当不成状元大人咯。” 文鹏说他早想通了,只是不明白,娘亲为何要这样做。 香儿一听,反倒不开心起来,质问他是不是在外面厮混,要不怎会连成婚,这么大的喜事,都不开心。 文鹏将香儿抱入怀中,哄着她。香儿安慰道:“娘亲不是一直都反对你入仕为官吗?再者,我也不稀罕做什么状元夫人,举人老爷的夫人也不错。把我娶进门,你就可以找你的狐狸精去了。” 文鹏听闻此言,也算放下心来。两人又谈了一会儿,他带着礼物返回店铺。 他赶到家中,禀了母亲,独自回到房中。收拾书籍时,从中翻出一块令牌,一本诗词集。 一个是子嫣姐姐相送,一个是落魄书生相赠。他拿在手中,细细打量,又将其收藏起来。 这些日,闲来无事,他去镇子上,找牛娃。 见他正忙着招呼客人,待人散去,文鹏才上前招呼。 牛娃见文鹏看望他,十分欢喜。牛娃搬出凳子,让他坐着。 两人正聊得开心,又有客人买肉,牛娃就欲轰人走开,被文鹏拦住,要他招呼生意。 牛娃笑着,一边切肉,一边不忘唠叨着:这是俺发小,如今可是个大文人,要不是他不依,今日俺就对不住乡亲们了,要给俺兄弟好好唠唠。 周遭摊贩,客人都笑他,说他乱攀亲戚,人家大文人怎会跟你个杀猪的,作兄弟。 文鹏一旁听到,扯着嗓子道:牛哥,给兄弟也切上一斤瘦肉。 牛娃咧着大嘴,笑得合不拢嘴。他招呼好客人,就给文鹏多切了些。 文鹏见牛娃切过包好,就要付钱,牛娃说啥也不要。 他只好提着肉,对牛娃道:他要去小石头家喝上两杯,要他等下也去,一起喝酒。 牛娃应承着,待他走远,才发觉文鹏将三钱银子,放在肉堆里。牛娃笑着,嘴里念叨着:自家兄弟,还客气啥,再说也用不着这么多。 他收去银子,准备待会儿,去石头家,将银子还给文鹏。 文鹏提着酒,拎着几包肉,来到石头家。 刚好他也在家,见文鹏来家中作客,将他迎到屋里。陈老爹见家里来客,和文鹏聊上几句,自己下地去了,交代晌午再回来。 石头让媳妇炒上几个菜,他端上热茶,陪着文鹏说话。 文鹏道,他以后都不读书了,回家里,准备给娘亲帮忙。 石头劝慰他,以后不当县老爷也好,可以跟大伙儿经常走动。听闻过段时间,就要和香儿成亲,更是替他开心。 两人闲聊着,他媳妇已烧好满满一桌菜,石头让他下次来,别再带东西,太见外了。 两人等了半天,左右不见牛娃来,只得边吃边聊。 石头午后还要下地,两人没喝多少。文鹏起身告辞,又邀石头到时,去喝他与香儿的喜酒。 出得石头家,没走几步,却看到邻村的小胖子,许二少。那人正带着几个家丁,鬼鬼祟祟,东张西望。 这小子在他们村里,是一方村霸。平日里,仗着家里的财势,胡作非为,欺男霸女。不过,他很少来烟雨村闹事,一来这里是县郊,二来烟雨村能人也不少。 就说这文鹏,许二少从小就怕他。若论单打独斗,他以前常欺负村里的孩子,唯独怕文鹏。倒不是因为文鹏能打架,而是他鬼点子多。常带着一帮小伙伴,将他打得满地找牙,此后再不敢来这里闹事。 如今论钱财,慕容家甚至比他家还富足。论家势,他几个姐姐虽都嫁给当官的,可听他爹说,文鹏家和萧家攀上了亲。再者,文鹏好歹也是举人老爷,他自然惹不起。 文鹏打远就瞧见他,见他模样没啥变化,长得更肥壮些,想他又没安好心。 他开口笑道:“哎!这不是许大少爷吗?怎么又跑我们村了?我们庄子近日来,常丢些,鸡啊,狗啊,牛啊,猪啊之类的畜生,是不是跑到你家去了?” 许二少没听明白,不过心想,这小子准是在骂他,连忙客气地回道:“慕容老爷,真会说笑。俺是打此路过,还要回家呢。” “是吗?这里不是回你家的路啊。” “是,是,这不是迷路了吗?这就走。”许二少这就带着家丁,转身走开。 文鹏见他走远,转身就去了镇子集市。这牛娃也没来赴宴,文鹏想去问个明白。 两人打过照面,当街就说他不够意思。牛娃傻笑着,赔着不是,说是他娘,托了媒人,要他和人相亲。 提起女方,牛娃脸色通红,直嚷道:“俺滴亲娘啊,那可吓死个人了。长得都跟个老爷们似的,五大三粗,豁牙,又是满脸涂粉,就跟那牛头马面似的。没说上几句,俺就想走,可被她拉着不放,这不刚脱身跑回来。” 街坊四邻听闻,笑得前仰后合,一个个挖苦着牛娃。牛娃也不理会,跟文鹏念叨着,想娶灵儿妹子,那样水灵的姑娘。 文鹏问他,人家灵儿都要嫁人了,早干嘛去了。 牛娃抱怨道:都是他娘不让,说灵儿这样的女子,中看不中用,长得花里胡哨的,娶回家,不会下地干活,能不能下蛋还是一说。 文鹏安慰着牛娃,两人又唠一会儿,他才起身回家。 谁知,他躺在床上,还没睡一两个时辰,县太爷就派人,请他过去问话。 第七十三章 祸不单行 话说,县太爷派人去请文鹏,并非赶往县衙,而是带他前往石头家。 文鹏惊了一跳,急忙问出了何事。 那衙役不好多说,只道,他见过县太爷自会明白。 文鹏惴惴不安,他刚与石头喝完酒,县太爷就派人请他,莫不是石头家出了大事? 刚到石头家附近,就见他家门口,里里外外,围满邻里乡亲。 只听得,一阵阵凄惨的哭喊声传来,那分明是石头媳妇的声音。 文鹏越听那声音,越觉得不对劲,急忙加快脚步,拨开人群,走入他家中。 眼前之景,令他震惊不已,悲痛之情,油然而生。 只见,地上躺着两个人,盖着白布。地面上,几滩血迹。石头媳妇,头上缠着白布,正趴在其中一具尸体上,嚎啕大哭。 文鹏走上前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发小,陈石头。 怎么好端端,活生生一个人,眨眼间就没了。难以掩饰的悲痛,涌上心头,泪水瞬间滑落。 他强忍着悲痛,擦去泪水,向知县大人问好。 两人寒暄过后,县太爷拱手说道:“慕容老爷,请节哀。本官也是午时,收到村里禀报,说是你们庄上发生命案。本官带人前来,查勘凶案现场。据目击者及受害者亲属交代,案发前,你曾与受害人一同饮酒,可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文鹏将实情,一五一十地道于知县大人听,一旁的书吏作记录。 他又想起,出门碰到邻村许二少的事情,又说给县太爷。 书吏将证词,拿给文鹏查看。见无误后,他指印画押。 依帝国律例,知县要核实文鹏所说,是否属实。陈知县与文鹏客气一番,当面派捕快,去招唤人证。 过了一会儿,牛娃等人被带到石头家。 牛娃见石头家出了事,伤心地哭了起来。 见过县太爷,几人跪了下来。县太爷问话,几个人一五一十地答来。 牛娃一边抹着泪,一边将案发前后的始末,如实道来。 书吏让几人签字画押,趁着这机会,捕快贴在陈知县耳边,低声说道:据街坊四邻交代,文鹏确实在案发前后,找过牛娃,且都证实他身上不曾沾有血迹之类的。 看来案情一清二楚,人证物证皆在,陈知县心中有底,就欲带仵作,捕快,书吏等衙役返回县衙。 文鹏急忙上前,询问知县大人,究竟发生何事,怎么好端端一个人就没了。 县太爷将他请到一旁,将事情的始末,道于文鹏听。末了,还请他两日后,到县衙大堂作个旁证。 原来,杀害石头和陈老爹的凶手,正是邻村的许二少。 文鹏走后,这许二少在其家丁的怂恿下,又折返回来。 他此行的目的,正是寻找石头媳妇巧儿。 说来,这巧儿和许二少同村。他见巧儿长相俊俏秀丽,生出邪念。他趁其父母不在时,欲图不轨,被街坊四邻轰走。 巧儿保住了身子,却坏了名声。原本定婚的同村秀才女婿,也因此事,退了婚事。 村里闲来无事的人,暗地里说三道四。家中父母无奈,托媒人将她说给了石头。石头见面后,知她是个安生本分的姑娘,当即同意这门婚事。 谁知,这许二少不死心,也不知从哪儿打探出消息,就寻上门来。原想着,这时候,庄户人家都下地去了,神不知鬼不觉,那小娘子就到手了。 撞到文鹏后,他不得不返回。家丁就撺掇他,美人就在眼前,怎能白跑一趟。再者,他们人多势众,那小子有啥可怕的。 许二少色迷心窍,壮起胆子,寻到石头家。他见巧儿在屋中收拾饭菜,就跑到堂屋,出言调戏,欲图不轨。 巧儿吓得哆哆嗦嗦,大声喊叫石头。石头正在厨房,收拾碗筷。听闻娘子叫声,出来一看,竟是邻村小胖子。 新仇旧恨,他火冒三丈,来到跟前,劈头盖脸,就是拳打脚踢,打得他满地打滚,不住嘶叫着。 许二少哪吃过这亏,唤来望风的家丁帮忙。四个年轻力壮的下人就与石头打了起来。拉扯中,许二少用镰刀砍死了石头。 陈老爹刚好回家,见儿子被人砍倒,儿媳妇又被人拉着,往门上撞,操起手中镰刀,就欲和人拼命。 他怎会是四人对手,被那四人拳打脚踢后,咽了气。 石头生病的娘亲,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人打死,自家男人,儿媳妇被人打,号啕大哭,却无能为力。 街坊邻居,早都听到石头家的动静,只是家里都是老少妇孺,只能让孩子去喊自家男人回来。 见闹出人命,几人就欲逃走,正好被赶来的村民堵上,将这伙歹人,一番拳打脚踢后,才去报官。 许二少与他家四个家丁,已被县衙捕快抓入大牢。 听罢,文鹏欲哭无泪,只恨自己走得太早,若是再晚些走,或许石头就不会出事。 陈知县安慰他一番,带着众衙役打道回府。 村民及街坊四邻,陈家的宗亲也都来人,安慰巧儿和他娘亲。听闻他家出事,灵儿和芳儿,小林子也都过来看望。 牛娃边哭,边骂自己,去相亲作啥,要是他也来喝酒,这帮歹人也不敢前来祸害。 众人帮着料理后事,后来文鹏也带来五十两银子给巧儿,让她好生照料石头母亲,她肚里的孩子。 傍晚时分,灵儿与文鹏才一路回去。文鹏心中悲痛,不想回去。 两人就来到他们儿时,经常玩耍的河边说话。 文鹏抱怨着,若是那时候他晚点走,就好了。 灵儿劝他:不关他的事,是那恶少丧尽天良。若他今日不去,石头娘子说不定更惨,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人死不能复生,这都是命吧。 灵儿道,她下个月就要出嫁,还问他和香儿啥时候办喜事。 两人谈了许久,他才从悲伤中走出。 文鹏对她说,牛娃一直想娶她作媳妇。 灵儿将小石子丢入水中,气呼呼地说道:“别提那只傻牛了,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又祸害不少猪崽子,胆子小得要命。他娘不让他娶俺,他一声都不敢吭。我算看明白了,我要是嫁入他家,他娘非把我折磨死不可。鱼儿哥,你说他从小到大,啥时候爷们过?家里弟,妹都是他供大的,就落下他一人,将他当苦力使唤。跟他说亲的,不是寡妇就是母夜叉,如今倒想俺了,早干嘛去了。” 文鹏听罢,哭笑不得,只道牛娃不易,打小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灵儿回道:俺就是看他人实在,厚道,也能吃苦。就是这愚忠,俺看不上。 灵儿此言,不由得令文鹏刮目相看。 两人又聊了会儿,才各自散去。 两日后,县衙派人来请文鹏。 陈知县在县衙大堂,公开审理这场凶杀案,不少村民前来围观。 知县大人将涉案的相干人犯,人证等相继传唤上堂问话,见文鹏前来作证,命人看座。 文鹏一见许二少,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案件审理完,宣判后,许二少被打入死牢,等着秋后问斩。 文鹏出言讥讽,嘴上没一句脏话,却将许二少全家问候一遍。 陈知县,暗叹此人才华横溢,前途无量,年纪不大就中举。哪像他一大把年纪,才考中举人,又是求朋告友,才谋得一官半职。 文鹏给陈知县,奉上几顶恰如其分的高帽,听得县太爷欣喜不已。 客套一番后,他与知县道别,这几日也去石头家帮着料理丧事。 死者停尸三日后,入土为安。 …… 石头的死,对文鹏触动很大,他心情一直无法平复。 在家中待上数日,也未等到香儿家的消息。他与娘亲商量后,独自前往姑苏,聊以排解压抑的心情。 谁知到了姑苏,他从小翠口中,得到更坏的消息。真是祸不单行啊! 第七十四章 悔婚 文鹏回到姑苏后,在墨轩庵打理生意,一面作画,一面替病人把脉,诊治各种疑难杂症。 每日忙碌很晚才睡下,心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借此机会,他又去拜会师傅的几位老友,喝得酩酊大醉而归。 又过数日,小翠着急地来到墨轩庵,本是想托方莹两人带口信。见文鹏恰好在此,赶忙拉着他出来。 文鹏问她究竟出了何事,怎会如此慌张? 小翠低声回道:“老爷有可能会悔婚,小姐如今被夫人的几个丫鬟,看得很紧,出不来。我也是借着给小姐买东西的机会,偷偷溜出来的。待不多长时间,还要赶快回去。小姐让你赶快想办法。” 文鹏听闻此事,如遭霹雳,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小翠见此,急忙拉着文鹏的手,让他快些想办法。 文鹏回过神来,赶忙询问,到底怎么回事。早已定过婚约的,怎么可能说悔婚就悔婚呢?是不是搞错了,又问她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萧老爷如今还在燕都,尚未回到姑苏。可是前些日子,夫人收到老爷的家书,信函上说些什么不得而知。不过此后,萧府就此加强戒备,加派人手不说,还不让小姐出后院。夫人又派她的几个丫鬟,跟着小姐,寸步不离。如今,已再不让她出闺房。 文鹏思虑片刻,对小翠说道:“明日,我就登门拜会夫人,再提婚期一事,借机试探一番,再做打算。无论如何,要我和香妹见上一面。” 小翠急匆匆返回,只留下文鹏独自发呆。 事有蹊跷,难道萧老爷真有悔婚之意?看来还是要早做打算。 翌日,他提着礼物来到萧府,见过夫人后,他又假托娘亲之名,询问婚期之事。 何氏还如先前一般热心,对婚期一事,却是含糊其辞,避而不谈。只是让他耐心等候,莫要胡思乱想,这些日子,她正忙着给小姐置办嫁妆呢。 文鹏笑面以对,又提看望香儿一事。夫人又道,这几日,香儿身子不大舒服,吃过药,早早躺下了。 文鹏只得托夫人,捎去一封书信给香儿,而后道别离去。 他离开萧府后,来到他家后院外,许久未曾看到约好的暗号。 如今看来,萧府真有悔婚之意。他又该何去何从,他呆坐在石头上,不知所措。如不出意外,恐怕今后连见小翠一面都难。 萧老爷进宫面圣后,才出此状况,究竟是何事,能令他改变主意? 已有婚约在先,若是悔婚,便是知法犯法,萧老爷曾是两朝元老,不可不知其中利害关系,若是传扬出去,更会招人非议。 难道是要嫁入皇宫?文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不禁想起,先前提婚被拒之事,看来此事,定与先前所谓媒约有关。 这几日,萧府门前多了一个游方郎中,打着幌子,在桥边,替人瞧病把脉,不少人前来寻医就诊。 这一日,萧府走出来一个老妈妈,直奔文鹏而来。 见许多人,围在他那里瞧病,那老妈妈凑上前来,笑着问道:可否请郎中先生,到她萧府一趟。 那郎中让她排队,等候大半会儿,她才到跟前。 老妈妈说她家小姐生病了,瞧了几家有名的大夫,也诊治不出是何病症。听说他手段高明,就想请他到府上瞧瞧。 那郎中一听,急忙推辞,还说他要瞧病赚钱呢。去她府上,耽误做生意不说,还捞不到好处。 那老妈妈就说,只要他看得好,大把的赏银。郎中犹豫片刻,这才背着木箱,跟着去了萧府。 来到小姐所住阁楼,郎中四处打量,院子里,多了好些家丁,看家护院。 门口又有几个丫鬟守着,一楼好几个丫鬟,老妈妈伺候着。 上得二楼,两个丫鬟打开房门,让那老妈妈和郎中进得屋内。 郎中摸着胡须,不时打量着萧家小姐的闺房,布置得幽雅别致。珠帘漫卷,幔帐低垂,宫灯高悬,清香阵阵。白裘皮毯铺地,名人字画挂墙。 房内不仅摆着古琴,书籍等,还摆有古玩花瓶,各异盆景,甚至还有奇异的西洋,南洋宝物。 郎中在屏风后等候,老妈妈出来后,又将郎中唤入。 定睛瞧去,夫人正端坐在桌旁,左右两边摆着两张床铺。珠帘后,又用上好的檀木作隔断,里面又是一房间,门上珠帘倒卷,房内纱幔挡隔。 郎中一瞥,急忙向夫人问好。夫人交代一番,郎中跟着一个丫头,进入小姐闺房中。 瞥了一眼,两侧各有两张木窗,正中摆着一张宽大舒适的床榻,帷幔拉着。又有两个贴身丫鬟在床边伺候着。一个丫鬟,搬来一张凳子,让他坐在床前。 郎中轻咳一声,小翠走过来,瞧了一眼郎中,将小姐玉手拿出,放在床边。 他一面把脉,一面朝着小翠使眼色。小翠会意,借故支开那丫头。 房内只有四人,香儿撩起帷帐,侧目相看,先是喜悦,而后捂着嘴,泪水横流。 这郎中竟是文鹏乔装打扮,出此下策,万般无奈。小翠挡在一旁,让二人悄声交谈。可儿有些慌张,在门口看着。 香儿低声问他:“看来他们已变心意,这如何是好?鱼儿哥,带我走吧。” 文鹏替她擦去眼泪,低声安慰着她,又道:屋内屋外,皆是看守,如何能逃出去啊?若是岳丈悔婚,告到圣上那里,也要把她抢回来。 香儿哭笑不得,又道:恐怕没那么容易,还是要想办法出去才好。 文鹏问她,先前是哪里的媒约,香儿贴耳私语。文鹏听罢,心头竟是一震。 两人又聊一会儿,小翠急忙提醒文鹏时辰。 文鹏只得交代几句,跟着小翠退了出去。 文鹏低着头,回禀道:“禀夫人,令千金脉象平稳,并无大碍。至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又噩梦连连,恐是心病所致。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在下恐无能为力。还请夫人宽恕则个。” 夫人听闻,略作思考,想是明白文鹏所说,急忙询问他有啥法子可治。 文鹏复又坐下,轻声道:“这心病,或是相思之病,无药可医,除非她能心想事成。所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文鹏忽觉此言不妥,接着说道:“夫人不妨命人,煮些红豆汤,或可一试。” 夫人命人打赏,文鹏起身道别。 回到墨轩庵,文鹏有些泄气,听香儿之言,更觉婚事遥遥无望。两人若想在一起,只得依香儿之言,早结连理。可是,萧府看守那么严,又如何能脱身? 如今师傅不在身边,又不能告知家里,文鹏愁眉不展。 方莹看文鹏心不在焉,情绪低落,已猜得他心思,在一旁安慰着他。 话说,两日过后,萧老爷从燕都返回家中。 见到何氏,萧老爷询问家中状况,对于文鹏放弃此次科考之事,也未多言。 两人密谈多时,萧老爷将面圣之事,大体道来。 圣上对萧家十分看重,也盛赞萧家世代乃朝廷忠良。圣上希望他出山,为朝廷效力。萧老爷以侍奉老母为由婉拒,圣上也未怪罪。他又在燕都拜会几位故友,才返回家中。 对于香儿两人的婚事,萧老爷许久未语,只说再等等看。 何氏从他表情中,看不出是喜是忧,只听他轻声叹道:“叔公果真是深谋远虑,哎!后悔当初没听他老人家之言。” 何氏就问如何答复亲家,萧老爷思量后,命人传唤小翠。 萧老爷对小翠交代一番,命她带话给文鹏。 听完小翠一字不漏的传话,文鹏如坠云雾,摸不着头脑。 萧老爷一面安抚文鹏,让他安心考取功名,一面又让他静候佳音,他与夫人再商议一番,择好良辰吉日,自会捎信给他。 见文鹏一头雾水,小翠提醒道:老爷在谈及此事时,颇为犹豫,拿不定主意,又多次提到,让你莫要多想,安心攻读,等待三年后的大考。 她又说道:夫人的丫鬟也都撤去,只是护院的家丁依然还在,她两人要见一面,恐怕很难。 末了,小翠将小姐的书函交给文鹏,转身离去。 他依然没琢磨透萧老爷的心思,若是要退婚,对于萧家而言,并不算难事。即便打起官司,萧老爷依然有办法,推掉婚约。若要悔婚,又为何不明说?难道就是要拖着他? 香儿信中,道不尽的相思,更是令他柔肠寸断。香儿在信中提到,她会借机逃出萧府,先回烟雨庄,将婚事办下。 文鹏回到家中,不得不将萧老爷的话语,道给蓉娘听。 谁知,蓉娘听后,连连摇头叹气。文鹏问她何意,蓉娘只道:那就安心等着消息吧。 文鹏在家尚未待上一日,蓉娘就催着他返回姑苏。 文鹏虽是不解,只得遵照母命。 马车还未出县城,却见衙门口,跪着许多请愿的乡民。文鹏望去,牛娃也在其中。 他急忙下车,走上前去,定睛一瞧,竟是巧儿及石头家的宗亲,街坊四邻等人。 文鹏大吃一惊,拉着牛娃出得人群,询问何事。 牛娃愤怒道:“这许二少家太不是东西了,竟买通官府,许二少被无罪释放。众乡亲看不过去,找官府理论。石头和陈老爹尸骨未寒,杀人凶手竟还逍遥法外。”言罢,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文鹏气愤不已,朗朗乾坤,作恶者丧尽天良,竟还能堂而皇之地走出死牢,王法何在? 文鹏压制着心头怒火,请门前的衙役,代为通传,他要面见陈知县。 他未曾料到,此事竟将自己牵连其中,以致于祸事连连,人生的轨迹亦从此改变。 第七十五章 身陷囹圄 文鹏被陈知县请入后院,远远望去,知县大人与随从,正在收拾行囊。 见他到来,陈知县急忙拱手施礼,将他让于一旁的座位上。 陈知县命人看茶,又屏退众人。 他未待文鹏开口,说道:“慕容老弟,本县知你,定会登门来找,故而在此等候啊。” 文鹏不解地问道:“父母官大人,这究竟是何故?您可看到,受害者的亲属,跪在衙门外,全指望大老爷您,为他们申冤作主呢?可这真凶竟然逍遥法外,这王法何在啊?” 知县大人放下茶杯,连连摇头,叹气道:“不瞒老弟,本官也是无能为力啊。我已得到吏部调令,要调我前往浙江行省,出任嘉兴府知府。本官早已卸任,待明日与新任知县交接,即刻赴任去了。” 文鹏吃了一惊,恭贺道:“知县大人,可喜可贺啊!如此,便是平步青云啊。” 陈大人似乎并不开心,他意味深长地回道:“慕容老弟,莫以为本官和他们乃是一丘之貉。本官虽官职卑微,却深知身为一方父母官,当爱民如子,为民请命,造福百姓之理。如此调动,便是让本官远离烟雨庄,莫再插手此地事务,将此案永沉海底。” 见文鹏欲问,他接着说道:“本官知老弟想问,为何又将凶犯放了?实不相瞒,许二少的家人,已疏通关系,将此案发还重审,许二少及其帮凶,当堂翻供。关键的几个目击证人,全已失踪不见。受害人左邻右舍,又举家迁走。陈许氏及受害人母亲的证词,又不能作为主要证据。五人一口咬定,是其中一名家丁所为,将罪责推得一干二净。至于镰刀上的指纹,更是借劝架之名,无意中沾到……” 文鹏听罢,心中一片凄凉。他知道,许家已买通证人,找个人出来顶罪,如此便不能定他的罪责。 陈知县劝解道:“本县知你重情重义,仗义执言,我又何曾不想查个水落石出?事到如今,我已无能为力。许二少是他许家唯一的嫡子,定会舍了命,要保住此人。他三个姊婿,一个在地方为官,一个在刑部为官,一个嫁给了锦衣卫。令泰山虽说势大,毕竟在野,不在朝。你有大好前途,莫把自家牵连进去。无凭无据,难定其罪。若是告他不成,反落个诬陷之罪,便是自毁前程。本官与你家也算同谊世交,令尊虽说客死他乡,可你莲儿姐,我是打小见过。正是出于此心,才不愿你插手此事。” 陈知县又是一番劝解,推心置腹,道明利害,又将一包银子交于文鹏,让他转交给陈家,也算他一份心意。毕竟,他与陈家,也算是远房宗亲。 文鹏与县太爷道别,木然地走出县衙。牛娃等人赶忙将他围住,追问他情形如何。 他颓然地摇着头,对大伙儿说道:“知县老爷已被调任,我等回去再说吧。再跪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回去商议一番,再作决定。” 大伙儿听从文鹏的意见,这才返回村里。来到石头家,看望了石头娘亲,他与石头家的宗亲,长辈等人,才道明缘由,说明利害关系。若想将那厮治罪,必须找到那些目击证人,否则只能任由他找人顶罪。 大伙儿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谁也未料到,这街坊四邻,乡里乡亲的,竟也有昧着良心,做这种缺德事的。末了,文鹏将手中的包裹,拿给巧儿,说是知县老爷的心意,让巧儿无论如何收着。 蓉娘见文鹏又回到家中,问明情况,当即责怪文鹏,令他莫管此事,赶快离开烟雨庄。 文鹏不忍见石头,尸骨未寒,死不瞑目,说什么也要等乡亲们找到人证,为石头伸冤。蓉娘拗不过他,只得同意他等上一日,若无消息,即刻离开。 乡亲们四处打听,还是在他们亲戚那里,找到石头家的左邻右舍,一番劝说之下,答应出堂作证。又找来两个当时堵在门口,目击案情的证人。 文鹏代巧儿家执笔,递上讼状,击鼓鸣冤。新到任的何知县,翌日开堂审案。 怎知,左邻右舍竟出尔反尔,临时变卦,未当堂作证。后来乡亲们去找时,人已无影无踪。 新任知县以两名目击证人,口供不实为借口,将其驳回,案件无需再审,当即宣布退堂,草草结案。 文鹏不服,质问知县为何不派人查找证人,为何不传仵作,对受害者伤口再作勘验。并对凶犯行凶过程,提出质疑。 何知县丝毫不予以理会,直接将人轰出大堂。石头宗亲及巧儿等人不服,跪在衙门口不走。这何知县以咆哮公堂,聚众煽动乡民闹事为由,将文鹏关入大牢。 待他走入后院内室,他那师爷与两名官员模样的人,询问他事情办理得如何。 何知县与三人商议着,以何罪名来治文鹏的罪。 他毕竟是举子,有功名在身,打又打不得,审又审不得。若是被他告上朝廷,反倒治他们个有辱斯文的罪名。 何知县刚说完,他那师爷反倒有了主张,不如再给他多加几条罪名。藐视礼法,与陈家寡妇巧儿暧昧不清,有伤风化之类的。如此上报礼部,革去他举人的功名,再定他的罪责。 何知县两人连夸妙计,其中一长者却道:此计不妥,听说他是礼部一位老大人的门生,又是萧老爷的乘龙快婿,若是闹大了,恐怕对谁都无好处。 那稍年轻的官员道:若是就这么便宜他,他可知天高地厚?再者他岳丈早已致仕多年,还有多大能耐?若是不杀杀他威风,恐怕他仍和那帮刁民搅合一处,哪会放过妻弟? 原来这两人,竟是许家的两位女婿。 那长者沉思片刻,低声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莫看轻了萧家,他家在朝中,树大根深。还是先礼后兵,将此人放了,不过这道折子还是要上报上去。呵呵。 三人又合计一番,何知县命人,又将文鹏从大牢里放出。 文鹏身陷囹圄那刻起,已知晓他们早已算计好了,为石头沉冤昭雪,恐怕不可能了。 他不断思虑着,原想就待在牢中,让他们坐实罪名,转念一想不妥。 牛娃等人见他,又被放出牢狱,都围过来,巧儿更是哭成泪人。文鹏劝慰着大伙儿,让大家离开,求这县太爷开恩,简直是与虎谋皮。 他低声告诉巧儿,若是他再被抓进监牢,带着石头娘,赶紧离开烟雨村。莫再回来,保住孩子和大人的性命,日后再找机会伸冤。 巧儿哭哭啼啼,与族人回家去了。 文鹏坐在书房,提笔书写信函。其中几句,如此写道:殿下曾问学生,如何终结这轮回,学生苦苦思索,一直未想出答案。就如同冥冥大道一般,玄妙无穷,或许只能用下一场轮回,来取代上一个轮回。 末了,他提笔写道:祸不及家人,若学生不幸蒙难,还恳请殿下,念及家师的情面上,赦免其罪。 今日的堂审,已令他心生寒意,不得不作好最坏的打算。 他又提笔,给风筱青写了一封信函。 放下笔,他如释重负,只是如何面对香儿? 蓉娘听完文鹏所说,忧心忡忡,命他速去姑苏城。若是萧家有消息,她自会命莲儿告知。 …… 话说,文鹏的座师,收到烟雨村知县的折子,左右思量,欲准许其请。又恐不妥,请来孙大人商量,两人嘀咕许久。 孙大人轻声说道:近日来,江南各县的升迁调任,本官也略有耳闻,牵涉到一宗命案中。本是旁证,若被打成被告,那可就闹大了。这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会受住酷刑,这要是嘴不把风,就麻烦了。依本官看,还是要人看到生机。有生的机会,就知何事该说,何事不该说。依本官之见,不但不能批复,还要给予严厉斥责,如此羞辱斯文,乃是藐视律法,万不可开此先例。” 末了,他凑在那礼部大人耳边,小声嘀咕着:听犬子讲,太孙殿下十分看重此人。 文鹏回到姑苏城,又跟方莹与姚宝儿交代一番。 方莹追问之下,文鹏只得将事情始末告之。并对二人交代,若是有事,让她二人到师傅故交那里,暂避一时。 两人安慰师兄莫要多想,许是这段时间,发生太多变故,他过于疲乏。 这一日,小翠来找文鹏,还未来得急多说几句。 却见一大队锦衣卫,将墨轩庵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正是锦衣卫千户柳大人,这一点反倒令文鹏有些意外。 大队人马将他带走,文鹏转过身,大声喊道:“回去告诉香妹,让她别等我了。” 上架感言 写在第二卷尾声之际! 今天终于有时间,坐下来,轻轻敲打键盘,书写这上架感言。 上架前的成绩可谓一塌糊涂。 也明白很多读者,不怎么喜欢这种风格的。 个人的写作水平,也难令众书友满意,可总想写点什么。 即使有一位友友在看,本人也会将这个故事讲完给你听。 多谢你能耐下心来,听我讲一个虚无缥缈,关于江湖,关于武侠,关于家国情怀的故事。 书友们翻过几个章节,大概就能猜到大的背景,及所处朝代。这里就不过多解释,为避免不必要的争论,就没明写。 本人喜欢读史书,也喜欢翻阅一些史料。但在写这部的时候,却发现史料上一些地方存在过多争议,甚至史料本身也存在自相矛盾的地方。所以,请抱着“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的心态,一笑了之。 何为武?个人以为,中国人的智慧是其他族群难以企及的。武字拆开,是“止”和“戈”字,戈字在古代代表武器,兵器,战争,武力。 武就是止武。 所以古人“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的著名军事理论,是何其高明了得! 借用武当二字,非真武不足以当之,非止武不足以当真武。 何为侠?还是请友友们看完吧,多谢你的支持! 啰里吧嗦,不知所语。 综上,第二卷即将到尾声,精彩的武侠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绝代天骄之问鼎天下》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严刑拷打 话说,何知县收到礼部的批复公文,惊了一跳。 公文上,措辞犀利,严厉斥责。甚至严加告诫何知县,若再拿些捕风捉影,不着边际,栽赃陷害的不当言论,来构陷举子,愚弄礼部,定参他个诬蔑斯文,藐视律法,徇私舞弊之罪,将其上报朝廷,革职查办。 何知县头顶的乌纱帽,来之不易。虽说是许家提携,才有出任烟雨庄肥缺的机会,但他清醒地意识到,不能再将自己绑在许家,这条独木船上。 许家两个姊婿,对于礼部的公文,嗤之以鼻。 见此计不成,何知县的师爷,出谋划策,建议动用锦衣卫。以捉拿前朝余孽为名,将其抓捕归案,严刑拷打之下,不信治不了他的罪名。 何知县惊出一身冷汗,瞥了一眼师爷。此人真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此事过后,他一封引荐信,加之许家的关系,这师爷如愿以偿,到太仓州作了一名书吏。 许家的三姑爷,是纪纲手下红人,此人姓庞。 收到两个姊夫的信函,他当即修书一封,命稽查苏州府周遭事务的柳大人,即刻捉拿文鹏。而后令司徒狂浪,岳樱各带一队人马,前往烟雨庄侦办此案。 柳大人收信后,明知是栽赃陷害,却也无可奈何。 他知晓文鹏是老先生高徒,加之常有求于他师徒二人,故而对他十分客气,未曾为难文鹏,命人雇来一辆马车,将其押送回烟雨庄。 “慕容公子,对不住了,这是上峰的指令,我等也无能为力。前方就是县城,还是要作作样子。”柳大人客气地说道。 几人给他披枷带锁,五花大绑,将其带入县衙。 周遭的乡民,见文鹏被抓进大牢,消息不胫而走。 …… 话分两端,先表其一。 小翠当时不知所措,一时乱了方寸。 待平复下来后,立刻有了主意,她立刻返回府上,向老爷夫人禀报。说她上街给小姐买东西时,见一群官兵模样的人,将姑爷抓走了。 萧老爷心头一震,脸色低沉下来。何氏慌了手脚,赶忙询问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萧老爷回过神,放下茶杯,命小翠退下。小翠机灵,躲在屏风后的角落里,偷听着。 何氏慌作一团,不住地问老爷,还求老爷,赶紧找人想办法。 萧老爷反倒出奇的镇定,他让夫人稍安勿躁,这才说道:“孩子的事情,为夫早听李知府提过。量他区区五品刑部官员,也没这个胆量,定是锦衣卫所为。这许家平日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这次竟将手伸到我萧家头上。他姓庞的,有几个脑袋,圣主对他家主子生了猜忌。这个节骨眼上,还敢出来闹事。” 何夫人闻听此言,更是着急,她轻声说道:“这进锦衣卫的大牢,还能有个好?这万一将孩子打坏了,可咋办啊?”说罢,竟掉起眼泪。 萧老爷回道:“文鹏这孩子,太过轻傲。如此秉性,难在官场上混迹。礼部老大人来信,让老夫好好管教他,整日里和一帮乡民称兄道弟,成何体统。或许经此一难,也能大彻大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何夫人不依,回道:“老爷还是快想法子,别让孩子在里面遭罪。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香儿可是要死要活的,上次婚事的事情,滴水未进。妾身担惊受怕啊。” 萧老爷叹气道:“谁说我要悔婚呢,都是你整日里瞎琢磨。如今满朝官员,皆知我有这么个女婿。再者,文鹏这孩子,老夫也喜欢,叔公保的大媒,岂有反悔之理?只是锦衣卫的事务,老夫插手不得,况且致仕多年,冒然插手,这是犯大忌讳。” “那与……”何氏话到嘴边,并未说完。 “圣上已开金口,要和萧家作儿女亲家,我怎好出言顶撞。只是……” 萧老爷声音压得很低,小翠听不清楚,只听得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大好,……,若是……遭罪,……半女,……陪葬。” 何氏听闻,吓了一跳,急忙询问:“这可如何是好?” 萧老爷沉默许久,语气低沉地说道:“看来老夫还得走动下,查探下形势。我离开后,莫让香儿胡作非为,老夫自有办法,让她放心。另外,托人给亲家带话,让她莫要惊慌。那边我交代过,皮肉之苦,恐怕少不了。至于性命,恐怕他们也没这个胆量。” 见两人未再言语,小翠悄悄退出去,急忙跑去小姐闺房。 …… 话说,柳大人将文鹏,押送到县衙大堂,命手下给文鹏,卸掉镣铐枷锁。 他见过何知县后,毫不客气地说道:“何大人,诸位兄弟也都在场,作个人证。这人,我可是完好无损,给你们押解过来。要关,要审,还是要打,都是尔等的事情,和本官毫无关系。若是他出任何意外,可与本官无关。” 何知县满脸堆笑,明白柳大人言外之意。如今,他才发觉这案件是烫手山芋,早该收手。 他思量片刻,下得公堂,向柳大人与文鹏施礼道:“二位,万望恕罪。此事亦非本官所愿,只是有人揭发,举人老爷与前朝余孽有瓜葛。下官怎敢提审,镇抚司已派两位旗主,前来主审此案,在下只是例行配合。” 言罢,他命人将文鹏请入大牢。文鹏转身怒道:“何知县,你身为地方父母官,草菅人命,助纣为虐,狼狈为奸,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场。” 何知县满脸尴尬,屏退众人,向柳大人施礼道:“柳大人,下官初来乍到,不晓得地方事务,还请柳大人提点一二。” 怎知这柳大人,坐在椅子上,只顾轻笑,环顾县衙,答非所问:“哎,都说这烟雨庄是个肥缺,知县大人也该将这县衙修葺一番,至少要参照苏州府衙,重新翻修。” 何知县赔笑着,从袖中,拿出一百两银票,往柳大人手中塞。 柳大人推让,也不收取,只是道:“银子是好东西,可是本官真没这个胆量,还指望这颗项上人头吃饭呢。” 何知县闻听此言,知晓利害,咬咬牙,又拿出五十两银票,低声道:“柳大人一路疲乏,权当是下官的心意,为诸位兄弟接风洗尘。一点心意而已,还望笑纳。” 柳大人又望望何知县,笑道:“好吧,既然何大人这么有情谊,本官就替兄弟们,谢过知县大人了。”他将银票收过,揣入袖中。 他低声说道:“这烟雨庄呢,确实不大,慕容家也就算庄户人家。可人家的老泰山,是萧老爷。若论家势,在苏州府地界,还找不出比萧家更有权势的世家。别看他家老爷子下野多年,朝野上下,谁不给几分情面。这么说吧,历任知县,府台上任,皆要前往萧家拜会。知县大人走马上任,不会连这个都没听说过吧?再者,这举子可是我江南大才,王老先生的高徒。这老爷子可是太祖爷,先帝,乃至当今圣主都仰慕的人,你们倒好,敢打他徒弟的主意。知县大人,好自为之吧。” 何知县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大骂他那师爷。见柳大人要走,也顾不得体面,急忙拉住他衣袖,请他出主意。 柳大人思量片刻,在他耳边低声说着。 …… 县衙刑房内,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一个锦衣卫的头目,正用鞭子,狠狠地抽打着刑架上的文鹏。 好端端的一个人,已被司徒狂浪折磨得,惨不忍睹。只见他的衣服上,满是血迹,浑身是伤。 连续几日的刑讯逼供,将他折磨得没个人样,此刻已昏死过去。 司徒狂浪大喊道:“拿水泼醒,大刑伺候。” 一旁的柳大人走上前来,阻止道:“住手!司徒旗主,人可不能这么折腾。毕竟,这是苏州府地界,若是他出个意外,又没审出个子丑寅卯,兄弟我不好向上面交代。” 这几日,每当要用大刑,皆被他拦下。司徒狂浪有些恼火,大声质问道:“千户大人,你说得上面究竟是何人?此案乃是大督主,亲自交办的要案,你敢阴奉阳违,包庇此人?莫非你与他有瓜葛?” “呸!一帮鹰犬!学生只是一介士子,什么余孽?什么乱臣贼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是想知道我同伙吗?听好了……”文鹏被冷水一击,渐渐恢复知觉,清醒过来。 司徒狂浪似乎嗅到什么,轻笑着,走上前来。 文鹏接着说道:“道衍法师,郑大人,胡大人,张天师,鹤林道长,觉远禅师……甚至当今太孙殿下,皆是在下同伙,你去抓呀,学生敢和他们当面对质。哈哈,哈哈,呸!” 文鹏说罢,一阵狂笑,将满口血水,吐在司徒狂浪脸上。 司徒旗主勃然大怒,抹干血迹,举起鞭子,就欲抽打,被柳大人当即拦下。 文鹏所说,皆是圣主近臣,哪一个不是显赫人物,更别提太孙殿下。 司徒大骂道:“大胆刁民!好生狂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提他们名讳。若不老实招供,定然让你死在这里。” “哼哼!学生乃本朝举子,不是刁民!此案原是民案,你锦衣卫滥用职权,私设公堂,插手狱讼案件,鱼肉乡里,蒙蔽圣听,迟早要遭报应。此案本就无中生有,假借抓捕余孽之名,企图混淆视听,为杀人凶犯,洗脱罪名……” 司徒狂浪不耐其烦,命人将他嘴堵上,正欲严刑拷打,却听柳大人说道:“这士子说得一点没错,本官可以作证。这些大人物,皆与他相识。司徒旗主,可是纪大人身边红人,可敢请过来对质?” 柳千户言语相激,令司徒狂浪气愤不已。若是他所言不虚,这可如何定罪?他不得不思索起来。 柳大人拍着他的肩膀,轻声笑道:“老弟,有些人,你我皆得罪不起。即便纪大人,也不敢轻易得罪。若是此人,真死在这里,老兄我可真不好交差。若是他们中任意一人,问兄弟要人,谁来保在下的性命?” 司徒狂浪思考着,既拿不到口供,又无真凭实据;他所说之人,又查不得,这可如何向佥事大人禀报? 他见岳樱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挡着鼻子,不禁问道:“岳旗主,这都提审几天了,也不见你以往作风啊。” 岳樱瞥了他一眼,走上前,看着又昏迷过去的文鹏,轻声说道:“这有何好审问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你让他拿什么造反?明摆着,庞大人有事瞒着我等,拿我等当枪使唤。” 岳樱这些年来,已萌生退意。原想为国效力,可接手的案子,令她看破官场险恶。 有些纯属咎由自取,有些却是上面授意,而眼前的书生,确属无辜。 每每听到鹰犬二字,她皆咬牙切齿。今日从这书生口中说出,更是羞愧难当,下定抽身而退的决心。 司徒狂浪听闻此言,更是无言以对。他命人将文鹏带下,返回县衙后院。 几人又碰在一处,商议着如何定罪。 话说,蓉娘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一面暗怪他多事,一面又心疼孩子。 原打算去疏通衙门关系,却被衙役告之,这是锦衣卫办案。这些人,吃人不吐骨头,送多少银子也无济于事。到头来,还不办事。 当她手足无措时,萧家传来消息,她才稍稍宽心。 莲儿趁着送饭之机,偷偷告诉文鹏:萧老爷已传话过来,要他放心,他已去朝中托人,要他挺住,这些人不敢拿他怎么样。 文鹏苦笑,只道皮肉之苦而已。他反倒安慰莲儿,让他照看好娘亲,他没事,莫让娘亲多想。 可他却生出不祥的预感,这帮人不会善罢甘休,十有七八要孤注一掷,将他置于死地。 待莲儿走后,岳樱前来探望,放下一瓶疗伤药,轻声道:“小兄弟,我锦衣卫只是奉命行事,也非全是恶人。要想活命,先养好伤再说。”言罢,转身而去。 第七十七章 暗下毒手 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司徒狂浪见抓不到把柄,上峰又催得紧,只得听从那师爷的建议,准备拿石头的媳妇巧儿,做文章。 巧儿有身孕在身,不用严刑逼供,也会不打自招。即便她不开口招供,只要对她用刑,文鹏也会就范。司徒狂浪大笑,直夸他是个人才,不入锦衣卫算是可惜了。 怎知,当锦衣卫前去捉拿巧儿时,她家中已空无一人。 那师爷又出主意,既然苦主跑了,索性将这罪名全推在文鹏头上。 他与巧儿媳妇勾搭成奸,唆使巧儿,谋杀亲夫,许家少爷只是途径此地,发现二人奸情,被他二人陷害。 如此拙劣的栽赃陷害,连何知县都听不下去了。 他连忙阻止,不宜再拿命案多作文章,否则适得其反。先不说需要大量的人证,物证,还要环环形扣,否则难以形成有效罪证。 仅凭签字画押的罪状书,根本无法将其定罪。即便上报上去,也会被三司驳回,更落个草菅人命的罪名。 司徒狂浪哪管得许多,择日再审时,便以此为借口,要文鹏招供。 文鹏冷笑,大骂道:“你锦衣卫如此清闲?怎会养出此等只吃三餐之物?” 司徒狂浪命人狠狠抽打文鹏,只打得他昏死过去。他将罪状书,按上手印,正要收回,却被岳樱抢过去,一把撕掉。 “岳旗主,你?”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岳樱。 “还没听明白是何意吗?锦衣卫何时变成衙门?如此审案,传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这已不是谋逆之案,若是成狱讼案,又超出我锦衣卫职责。姑奶奶我没心思,陪你们玩。”岳樱强压着怒火,走出刑房。 审来审去,已变得毫无意义,又不能动用大刑。司徒狂浪不知所措,只得向庞大人请示,如何处置。 若是换成其他士子,恐怕早已被折磨致死,文鹏除却皮肉伤外,倒也无大碍,一直扛过十几日。 狱中一老汉,见文鹏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不禁好奇。他向狱友打听,得知是替乡民伸冤,被人诬告入狱,颇为钦佩。 他故意嘲笑道:“这读书人的书,都进狗肚子去了,难得还有你这样不怕死的呆瓜。哈哈。” 文鹏躺在地上,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屋顶。 那老汉笑道:“老夫逗你玩呢,傻小子,陪老夫唠唠。” 见文鹏依然不搭理他,他捡起一颗小石子,隔着木栏,丢向文鹏。 或是砸到伤口痛处,一阵酸痛传来,让他清醒过来。 老汉接着问道:“小子,你是因何被抓进来的?” 文鹏依然不吭,老汉急了,说道:“若是你陪老夫唠唠,老汉我给你讲个故事,担保你在圣贤书上,都没看到过。” 文鹏生了好奇心,转过身,看了一眼那个邋遢老汉,问道:“你又是如何下的大牢?” “哈哈,还是别提了。老夫骑着毛驴,云游天下。来到贵宝地,不成想,冲撞你们县太爷的官轿。我那驴儿倔强,不听使唤,挡在路中不走。老汉就拍它两下,大骂它‘你个蠢东西,你以为县太爷是你亲戚,就无法无天了。’谁知,这驴儿恼羞成怒,将我摔下,直奔县太爷亲去。这不,你家县太爷,就请老汉来吃大餐咯。” 文鹏轻笑一声,又阵阵轻咳,平复下来后,回他道:“学生的故交和他老爹,被恶少打死。学生看不过,替他家打官司。这恶少家买通官府,将学生构陷入狱。” “哎!原来如此,这故事不好听。恶人当道,善人受难,老掉牙了。还是听老汉我的故事:话说老汉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途径一山时,见山间飘来一美若天仙的嫦娥,我翻山越岭,来到山顶。却见那仙娥摇身一变,化作一个白须老者,要收我为徒,传我无字天书。我道,你为何先前化作仙娥,莫不是要欺骗于我?那老者道,世人皆被外相所惑,欲念蒙心,不识本源。若不顺你心意,如何识得真人。那老者,让我跳下山崖,脱去凡胎。我怎肯依他,下得山来。”老汉娓娓道来。 文鹏轻声回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老伯又在愚弄于我。” 老汉轻声道:“哎!朽木不可雕也。”转过身去,也不再言语。 …… 文鹏在狱中,又被关上数日。其间,锦衣卫未再用刑拷打。 这一日,莲儿前来送饭。回去之时,却被一锦衣卫拦住,那人正是柳大人。 柳大人偷偷告诉莲儿,许家与镇抚司派下的锦衣卫旗主,正在密谋加害文鹏。让她家尽快想办法,将文鹏救出大牢,否则性命危矣。 莲儿递上银票,却被柳大人拒收,嘱咐她尽快救她家公子出狱。 这些时日,蓉娘为文鹏的事情,忧郁成病,吃过几服药,也不见好转,病倒在床。 莲儿又不敢告诉蓉娘,生怕她又多想,加重病情。只说她去姑苏一趟,问下亲家老爷,看看是否有所转机,蓉娘也没多言,命她快去快回。 萧老爷还未从京城赶回,莲儿去拜见过何氏后,不得不在墨轩庵等候消息。 蓉娘见莲儿未归,心想准是出了大事,莲儿瞒着她。 她让管家备车,前往姑苏城,去求亲家出面,营救文鹏。 这日,萧老爷刚回府上,听完夫人所讲,暗感不妙。此时,又听下人来禀,说亲家来人求见。萧老爷思虑着,未曾上心,就吩咐下人,说他已知晓,让亲家稍待几日,他定会想办法救人。 大雨瓢泼,蓉娘一直在门外等候,浑身湿透,受了风寒。旧病未愈,加之心病难医,终于倒在雨中。管家见状不妙,只得搀着夫人,准备回家。莲儿恰好来求,蓉娘抓住莲儿的手,啜泣道:“文鹏命悬一线,只有他岳丈能救他。无论如何,求萧家出手,任何条件,我们家都答应。” 莲儿擦干眼泪,又求萧家门人带话。那门人见她苦苦相求,只得返回禀报。 此时,萧老爷与何氏正在客厅商议着,他已拜会过朝中重臣,又拜见过太子等人。 此案本就是因一桩命案引发,加之朝中多位大臣,甚至有太子出面,向纪纲施压。纪大人迫于压力,不得不同意放人。 萧老爷回到府中,才得知许家,准备暗下毒手的消息,料想定是庞英所为。如此,便是要撕破脸皮,摆明车马,来个鱼死网破。 他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向圣主呈上密奏,听下人来报,只得唤莲儿入内。 萧老爷听完莲儿哭诉,令她回家,好生照顾亲家,并让她带话给亲家,若有必要,他会求圣上开恩。 莲儿尚未走出萧家,被小翠追上。待莲儿走后,小翠才向香儿禀报。 这些日子,她为文鹏担惊受怕,牵肠挂肚,生怕他出些意外。 她听完莲儿之言,更是心急如焚,望着窗外的大雨,失了心魂。 第七十八章 至死不渝 数日后,烟雨庄,萧家老宅。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大红的喜字贴在大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 萧家后院的阁楼上,萧玉香正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 她身着红色衣袍,长裙及地,凤冠霞帔,发间插着凤首玉簪,戴着金珠宝葫芦耳环。她从桌子上,打开锦盒,命人为她带上翡翠珠链。 此时,阁楼上,走来一貌美若仙的女子,豆蔻年华。她走到萧玉香身旁,大赞姐姐美若仙娥。这女子正是萧玉香的小妹,萧云裳。 香儿含笑,悠悠地说道:“替姐姐照顾好他。”便不再多言。 门外,仪仗开道,四乘华车相送,护卫簇拥,乐队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大队人马,行驶在官道上。 途中遇见一披头散发的男子,见他满身是血,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正低着头往家赶。 香儿趴在车窗前,望着男子熟悉的面孔,憔悴的神态,伤痕累累的身躯,不由得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她轻启朱唇,泪如雨下,用尽力气,喊道:“鱼儿哥!” 那男子似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望去,见那出嫁的车马上,竟是香儿的影子。 他慌忙追赶上去,大声地呼喊着:“香妹,香妹,别走……”泪水打湿双眼,他不小跌倒,复又爬起追赶。 他一瘸一拐,刚追上去,却被护卫赶走。小翠见状,急忙拦住护卫。 香儿浑身无力,气色苍白。 她唤回小翠,有气无力地说道:“交给鱼儿哥,对他说,香儿来世,再与他作娘子。让他娶回那钟意女子,侍奉娘亲百年,好好活着。” 她回眸顾盼,递出一块玉佩,一封书信。 香儿放下车帘,将盖头蒙上,靠在车上,再无言语。 小翠含着泪水,将香儿的话语带给文鹏。她见手上血迹,惊了一跳,急忙往回赶。 文鹏握着玉佩与信笺,呆立片刻,就去追赶马车,眼睁睁地望着,队伍越走越远。 摊开书信,竟沾染着血迹,却见信中写道: 夫君慧鉴: 姑苏一别,日日相念,茶饭不思,孤枕难眠。披衣望月,何日能圆。惊闻蒙冤,以泪洗面,肝肠寸断,恨不能与君同难。 相识烟雨外,两小无嫌猜。情定枫林下,娇颜为君开。重逢难厮守,终日望月白。遥想儿时景,今昔心更哀。自此别离后,莫上望思台。郎情深如海,玉碎化尘埃。花落香魂伴,孤茔相思埋。…… 文鹏拿着信函,心如刀割,泪水模糊双眼,呆呆地跪在路旁。 莲儿带着家人,匆匆赶来,带着文鹏回家。他转过身,不愿离去,痴痴地望着远方。 莲儿哭泣着,说道:“鱼儿,快回家看看吧,娘亲快不行了。” …… 蓉娘返回家中后,大病不起。大夫瞧过病,也吃过不少药,不见好转。 听闻衙役禀报,文鹏将被无罪释放,奄奄一息的蓉娘,才回光返照,有了气色。 徐管家命家仆,将亲家送的人参,熬成汤,喂夫人喝下,蓉娘这才强撑着起来。 见文鹏回到家中,将他搂入怀中,大声痛哭,淤积在心中的苦闷,这才释放出来。见文鹏痴呆的模样,又心疼万分,她口吐鲜血,又昏倒过去。 徐管家寻思着蓉娘心事,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蓉娘不住点头。 慕容家上上下下,忙活起来,张灯结彩,红灯高悬,喜字贴门。原来这要是为文鹏张罗婚事,为家里冲喜。 蓉娘泪水滑落,用手抚摸着文鹏消瘦的脸庞,语重心长地说道:“娃啊,别怪亲家,他有苦衷。你这条命,是香儿为你换回来的。她让你好好活着,懂吗?” 文鹏眼泪横流,目光空洞,不住地点头。 莲儿站在一旁,不停地哭着。蓉娘命她跪下,将她的玉手拉着,放在文鹏手上。 蓉娘对她说道:“莲儿,别怪娘狠心。鱼儿与香儿的婚事,是上天注定的。无论如何,娘将鱼儿托付给你。娘不行了,要去见他爹了,这个家就交给你。” 莲儿不住点头,徐管家命人去张罗婚事,独自守着蓉娘。 慕容家敲锣打鼓,鞭炮声阵阵。乡民邻里,听闻他家办喜事,纷纷前来贺喜。屋里屋外,围了不少村民。 文鹏披红戴花,一身新衣,却目光无神,无精打采;新娘子凤冠霞帔,着大袖红衫,红盖头蒙着。两人扯着红布,被人簇拥着,来到堂前。 蓉娘打起精神,在徐管家的搀扶下,坐到椅子上。 两人拜过天地,同饮合卺,共入洞房。 见到文鹏终于成亲,她面露喜色,心中再无牵挂,似乎看到夫君来迎,她含着笑容,闭上双眼。 文鹏犹如当头一棒,口吐鲜血,昏倒在床前。 …… 此时,萧家老宅,众人亦是慌作一团,忙得不可开交。 萧老爷坐在桌旁,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女儿,命人将香儿身上的珠链拿来。 细细打量过后,他紧张地问道:“这翡翠珠链,哪里来的?” 小翠啜泣道:“是姑爷娘亲,蓉娘送给小姐的嫁妆。” 萧老爷听闻,如遭晴天霹雳,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小翠哭道:“若是小姐无存,小翠也不会独活,愿随小姐而去,黄泉路上,去伺候小姐。” 小翠的话语,将萧老爷从悲痛中惊醒。 萧老爷擦去泪水,命仆人全部退下,这才低声问道:“小翠,老爷和夫人平时待你如何?” “恩重如山,如再生父母,小翠无以为报,来生愿做牛马,侍奉老爷夫人。”小翠哭道。 “好!小翠,快快起来。老爷收你为义女,从今日起,你就是萧玉香。你可愿意……”萧老爷话未说完。何氏止住泪水,亦是心头一惊。 小翠已明白老爷心思,她心中大惊,目光一愣,身子瘫了下去,她慌忙回道:“老爷使不得,小翠身份低微,若是露出……。” 萧老爷劝道:“小翠,莫怕。你自幼与香儿待在一处,对她的秉性,一清二楚。家族宗亲也多年未曾见过她,几个姊兄,我自会设法告知,你大可不必忧虑。” 小翠深思片刻,暗叹天意难违。萧家大恩,她无以为报,只得以命相还。 她点点头,哭着道:“多谢老爷抬爱,小翠愿意。” 萧老爷与夫人,将她扶起,让她坐在一旁。 …… 原来,许家三女婿庞英,闻听纪大人之命,不敢违抗。 又恐文鹏出狱后,不肯罢休,反咬一口,索性将其关押不放,暗自思量如何处置。 他迫于萧家之威,不敢明着加害,企图暗地里下毒,一了百了。怎知,文鹏早收到口信,不是自家食物,宁愿饿着。 一计不成,再施毒计,准备将其暗害致死。 几日后,圣旨传到萧府。一同到达的,还有圣上赐婚的诏书。 萧老爷喜忧参半,两面为难。他原想再等两年,让小女萧云裳代香儿出嫁。 怎知,转眼间,圣旨已到,圣意难违。他思虑许久,决定瞒着圣上,让云裳出嫁。 香儿不想父亲为难,又不愿天真浪漫的小妹,替她受罪。 她思来想去,还是答应出嫁。只是要求父亲,她的婚事,须在烟雨庄出门,她要亲眼看着鱼儿平安无事。 萧老爷为此事,后悔不已,更是责怪自己,早该成全这桩天赐良缘。若是早些明白女儿心意,也不至于此。 第七十九章 痴颠成疯 烟雨庄里,多了一个疯子。 有人说,他是为陈家的冤案,才沦落至此;也有人说,他是读书,读成了傻子。 他每日里,和一帮孩子混在一处。 孩子们,见他一个大人,总是欺负他,戏弄于他。喊着他傻子,常常将他浑身上下,弄得满是泥巴。 莲儿要拉他回家,他却挣脱双手,去追赶那些孩子。 时间久了,这群孩子也不再戏弄他,有时也会带着他玩。 有一日傍晚,日落西山,晚霞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文鹏像中邪一般,傻笑着,朝着河水中走去。 在河边带孩子的芳儿,见状不妙,急忙下河,去拉扯文鹏。 “鱼儿哥,我是芳儿啊,快些跟我回岸上,再往里走,会淹死得。”芳儿一时情急,喊人来救。 文鹏似乎灵光一闪,转过身来,满脸喜悦,对芳儿说道:“芳儿啊?!还记得我们常去的小岛吗?我看到香儿了,她在那里等着我呢。看,她在向我招手呢。” 芳儿眼中泛着泪花,笑着回道:“鱼儿哥,香儿说了,她在家等着你呢。你忘了吗?她躲在你家,谁找到她,谁就娶她。” “是啊,是啊,她是这么说得,那我赶紧回家,别告诉石头他们。”文鹏回过头,跟着芳儿回到岸上。 莲儿再也不放心,他一人出去。索性将他留在家中,找来丫鬟看着。 自从香儿远嫁,娘亲过世,文鹏就痴颠成疯,失魂落魄,整日里疯疯癫癫,如同几岁小孩儿。 莲儿忙活一日,已是疲惫不堪,晚上还要哄着文鹏入睡。 她暗自垂泪,感叹这都是命。有一夜,她骑在文鹏身上,抬起玉手,恨不得将他打醒,又下不去手。 她趴在文鹏胸膛,失声痛哭。而后俯下身子,在他脸颊轻吻,玉手在他身体上抚摸…… 红烛摇曳,春水荡漾,绵绵云雨飘落,滋润着无边的原野。 莲儿找过许多名医,为文鹏医治,甚至找到他师妹方莹与宝儿。 两人皆是无能为力,宝儿叹道:这医治失心疯之法,师傅只传他一人。医者失心,何人来医?没想到,小妹竟一语成谶。 萧家得知蓉娘亡故,文鹏疯癫,萧老爷与夫人亦是黯然神伤,也未再提婚姻之事,只盼着他能大彻大悟,早日醒来。 从姑苏回来,文鹏再未闹过,只是不言不语。 又过去一月,莲儿见文鹏病情,似有好转,就让徐管家带他出去散心。 这一日,老管家带人到苏州送货,顺便拉着文鹏一同前往。刚交割完毕,却见文鹏下得马车,沿着城中街道漫步,老管家慌忙跟着。 他先到姑苏书院,见大门紧闭,新来的看守,并不识得文鹏,也不让他入内。 文鹏只得游逛他处,路过前街,似乎想起何事,他径直迈入天香楼。 一些熟悉的姐妹,本想招呼他,却见他目光无神,迷失心窍,也不敢上前,赶紧去找琴儿。 他上了二楼,循着记忆,找到湘儿闺房,轻拍房门。 湘儿走出,却见他似曾相识,细细打量,才认出是文鹏,询问他何事。 却听文鹏口中说道:“多谢姐姐成全,我要给姐姐赎身。” 也不由得她分说,就要拉着湘儿下楼回家。似乎想到何事,他停住脚步,口中嘟囔着:对了,还有琴儿姐姐,我们一起回家。 天香楼的老鸨,笑着赶来,急忙劝解道:“大爷这可不成,你要是钟意哪位女子,尽可为其赎身。哪有平白无故将我家姑娘,白白带走之理?” 湘儿被他紧紧拉着,脱不开身,见他也无恶意,掩齿而笑,索性随他去了,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说话间,琴儿也来到二楼,见文鹏痴呆模样,似乎明白些许。 文鹏见她前来,灵光一闪,似乎又复了生机。他赶忙拉住琴儿,拽着两人就要下楼。 老妈妈堵住去路,不依不饶。琴儿劝住老鸨,又劝着文鹏,打开空房,拉着几人里面说话。 琴儿就劝文鹏,她哪儿也不去,让文鹏赶快回去。 文鹏嘟囔着,要为她俩赎身,要带他俩回家。 两女子皆劝着文鹏,老妈妈却听得心花怒放。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湘儿本是天香楼花魁,怎知与一秀才私定终身,不但破了身子,还给那秀才赶考的盘缠。中举后,那举子反倒攀上大户人家,将她弃之不顾。 老妈妈心疼不已,原指望着,能将湘儿卖个好价钱。她规劝湘儿,湘儿反倒不信。她只恨银子打水漂,白养活个傻姑娘。 琴儿更是无法无天,整日里给客人脸色看。宁愿去作苦力活儿,也不伺候大爷们吧。 老鸨早想将她卖出去,只是她“泼辣刁蛮”的性情,令许多客人望而却步。老妈妈正寻思着,将她贱卖给庄户人家。 听闻文鹏舍得出钱,老妈妈满脸堆笑,一个劲地夸赞着两个姑娘。 文鹏听她俩不愿走,索性说道,他也住在这里。 僵持不下时,管家走了进来,满脸羞涩,就要拉少主人回去。 文鹏让他赎人,徐管家哪敢,就推辞说没带足银子,回去和少夫人商议下。 文鹏就让他回去拿钱,他就留在这里。徐管家见状,无可奈何,只得答应赎人。 湘儿这几日也在寻思着是留是走,文鹏的到来,坚定她从良的想法。一番讨价还价后,老鸨答应一千两银子赎人。湘儿拗不过文鹏,只得答应他出一半银子。 琴儿是死活不走,她让文鹏跟管家回去,莫再胡闹。她无依无靠,还要养活家里,赎身后又能去哪里? 文鹏一本正经地说道:琴儿,我娶你。 琴儿苦笑,含着眼泪,回他:“琴儿身子脏,配不上公子。” 文鹏却说道:“琴儿是天底下,最清白的女子。” 琴儿泪眼婆娑,答应文鹏替他赎身。交过两百两银子,琴儿收拾好包裹,跟着文鹏离开天香楼。 湘儿谢过文鹏,带着两个贴身丫鬟,与文鹏两人道别,返回自己家中。 自从琴儿回到家中,文鹏似乎又恢复生机,像是活过来一般。 只是两人常常缠在一起,琴儿在的时候,他如寻常人一样,一旦不在,又像个孩子。 莲儿虽有些醋意,好歹文鹏渐渐好转,她也放下心来。在琴儿的推让下,文鹏也时不时回到莲儿房中。 时间又过去两个多月,在方莹的医治下,琴儿有了身孕。 若是如此,文鹏或许也就在烟雨庄,过起平淡的生活。他和琴儿还商议着,去把风筱青接回家中。 这一日,莲儿三人商议着,到集市上买些衣裳,首饰,为风筱青购置嫁妆。 怎知琴儿在衣裳店,挑选衣衫时,遇到以前天香楼的恩客。 那男子见琴儿已从良,又变得娇美动人,心生歹念,言语轻薄,动手动脚。 她那丫鬟没看住,拉扯之间,琴儿被磕得头破血流,重重地摔在地上。文鹏与莲儿闻声赶来,他顿时怒火中烧,就欲和那男子拼命。 那男子当着街坊四邻,围观的乡亲,破口大骂,言语羞辱琴儿。 文鹏拉着那人见官,何知县见是他,不敢再轻易得罪。 只是此案属无心之举,那男子被杖责二十大棍,交了罚银,算是赔罪。文鹏不依,被莲儿等人劝住。 孩子没保住,再难生育,琴儿自觉对不住文鹏。又让家人蒙羞,心灰意冷,生了轻生之念。 这一夜,文鹏守着琴儿。 琴儿道,她还有个心愿尚未了却,她要文鹏替他作一副画。 文鹏当即拿过笔墨纸砚,细细描绘着,眼前这位有情有义的女子。 琴儿拿在手中,潸然泪下,只道此生没有白走一遭,只恨造化弄人。若是还有来生,还愿陪他走上一回。而后,又说些意味深长的话。 文鹏并未多想,还以为她因孩子之故,胡思乱想,好生安慰一番。 琴儿身子刚刚好转,却要与他缠在一起,直到他精疲力尽,倒下睡去。 琴儿一直守着他,一夜未眠。 翌日,当他从店中,匆匆返回时,琴儿已自缢身亡。 痛哭过后,文鹏的心又死了。 数日后的一天,文鹏带人送货。返回的途中,他突遭变故,生死不明,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第八十章 惺惺相惜 话说,文鹏写给太孙殿下的信,直到半年后,他才收到。 当时,他匆匆离开聚仙楼,返回燕都。他前脚刚走,信使将书信留在房中。 春闱放榜,见报上的折子上,文鹏无缘杏榜,他还好生纳闷。 礼部官员从金陵得到消息,这名举子因母亲病危,临时退出大考。 殿下寻思着,改日探望一番。后来又听闻,他被人弹奏藐视礼法,有辱斯文,请求礼部,革除他举子身份,这次发觉事有蹊跷。 待他看过信函,才明白其中隐情。 太孙殿下大为恼火,即刻率领卫队,前往姑苏城。 苏州知府,听闻殿下驾临,急忙前来迎接。 殿下询问地方狱讼案件,特意过问烟雨庄的案件。李知府会意,将此案来龙去脉禀报给殿下。末了,又提及此案虽被草草了结,却又牵涉出一起所谓的“谋逆”案。 太孙殿下,当即命人传唤锦衣卫江南所千户。 柳大人见是殿下过问此案,也不隐瞒,据实以报。 殿下沉思片刻,与他交代一番,柳大人不敢违逆,当即派人办理。 他率领羽林幼军及锦衣卫,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开往烟雨庄县衙。 当太孙殿下,出现在烟雨庄县衙时,何知县惊慌失措,出门迎接。 他虽未见过太孙殿下,但见他衣着,及其仪仗卫队,便已猜得大概。在柳大人的提醒,急忙向殿下参拜。 殿下二话不说,坐在县衙大堂,耐人寻味地问道:“一桩寻常的狱讼案,这么难以审理吗?” 言罢,他当即命衙役,张榜公告:朝廷钦差代圣上,巡察地方,凡有冤案,错案,诬告之类的民案,皆可击鼓鸣冤。 告示张贴不久,即有前来伸冤的。所报之事,也非大案,太孙殿下一一当堂处置。又命人去察看大牢,询问是否有冤情,亦查处一些量刑过重,甚至错案出来。 当那骑驴老汉被放出来时,直叹圣上英明,而后大笑而去。 处理不少案情,却始终未见陈家人前来伸冤。 又待两日,派出寻找陈家媳妇巧儿及人证的队伍,终于将人带回。 翌日,殿下在县衙升堂,重新审理此案。许多乡民赶来,将县衙围个水泄不通。 许二少被当堂定罪,押入死牢。许家老爷亦被关入大牢。 殿下并未将此案扩大,也算是给地方官员一个警示。此案牵涉的官员,或被拘押查办,或被罢黜,或被停职,永不录用。 上任尚未半年的陈知府,听闻冤案拨乱反正,悬梁自缢而亡。 陈家冤情昭雪,巧儿及亲属,失声痛哭,不住地磕头谢恩。乡民奔走相告,高呼圣上圣明,自不必多说。 殿下又询问文鹏的近况,何知县早已吓得战战兢兢,魂不附体。 他将文鹏疯癫与失踪等情形,据实以告。殿下强压着心头怒火,恨不得将其一剑杀死。 好在柳大人,看在他也曾传递消息的情份上,为他好言相求。殿下这才消去怒火,命他卷铺盖滚走,省得再祸害百姓。 待司徒狂浪与岳樱赶到之时,他才后悔上当受骗。 司徒狂浪跪在地上,谨慎地回道:“殿下请恕罪,卑职也是奉命行事。再者,我等所办之事,皆是受圣上之命。” 殿下冷笑一声:“哼哼!料想你会有这番言辞。”言罢,他当即拿出圣主金牌。 几人大吃一惊,当即跪下,有此令牌,莫说他一个旗主,甚至整个锦衣卫,他都有权调动。 殿下瞥了一眼司徒狂浪,冷冷地说道:“哼!好端端的一个人,被你折磨得不成人样。你说何事,你做不出来呢?”殿下凝视着他,眼神中,充满深深的寒意。 司徒狂浪大惊失色,他分明看到浓浓的杀意。为了活命,他矢口否认,将一切罪责推到庞英身上。 何知县为了保命,将他与许家相互勾结,密谋的事情,一五一十道出。 司徒狂浪,额头冒汗,见瞒不过去,不住地请求殿下开恩。 殿下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低沉地说道:“本王看重的忠臣,都被尔等杀得一干二净。大理寺右丞耿大人,浙江按察使周大人,内阁首辅文大人……,你们还有何人不敢杀呢?尔等不是连本王都敢除掉吗?若非本王命大,五年前,本王就死在尔等手里了。” 见太孙殿下早已知晓内幕,吓得浑身哆嗦,浑身冒冷汗。他急忙求饶着,恳求殿下放他一条生路,他愿意改弦更张,为殿下效力。 殿下轻声笑了起来,思量片刻,低声道:“好!你这条小命,先寄存在本殿下这里,以观后效。替我给你家主子带句话,就说他那点勾当,本王早已一清二楚,让他好自为之。若他不服,尽可到圣上面前告我。” 司徒狂浪直呼不敢。殿下拿着宝剑,指着他,他才敢应承下来。 临走时,或是为邀功,他向殿下提及,文鹏或与前朝余孽有瓜葛。 锦衣卫近日抓到一名刺客,供出当年有同伙,曾在姑苏一家医馆医治箭伤,那老者虽不知是何人,却有一名徒弟。 殿下令他莫再插手此事,即便他是前朝余孽,也该由他来查处。 司徒狂浪与何知县退下后,房间内只余三人。岳樱要告辞,却被殿下拦住。 殿下笑道,他早知道岳旗主萌生退意,锦衣卫不放人而已。他会问纪纲要人,将她调往羽林幼军作统领。 岳樱犹豫片刻,谢过殿下后,退了出去。 看着岳樱离去,太孙殿下笑着问道:“柳清,你千户一职做了多久?” “回禀殿下,百户做了五年,千户做了十年。卑职既无人脉,又无钱财,不曾再有过升迁。”柳大人如实禀来。 “好!本王给你个机会,秘密搜集纪纲等人的罪证,仅向本王一人禀报。” 待大队人马全部离去,何知县取下官帽,放在桌案,颓然地坐在大堂上。 …… 姑苏城,墨轩庵,大队人马候在外面。 太孙殿下带着柳大人等几个随从,来到后院。 文鹏是否是前朝余孽,对殿下而言,显得并不重要。作为医者,收人钱财,替人疗伤,并不为过。 他想知道的是,人是否健在。是死是活,殿下总想见上一面,将其收在麾下。 见院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太孙殿下笑道:“呵呵,冠绝京都的风大才女,也在此处啊。莫不是,也在寻找你那情郎?” 那美若瑶娥的女子,正是风筱青。 文鹏的信函,并未提及他遭遇变故。只是提到,若他不能如期赴约,前去接她,令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莫再等他。 她来到墨轩庵,问过方莹与姚宝儿,才清楚真相,更是为文鹏牵肠挂肚。 她在墨轩庵等待多日,就是为了等候文鹏回家。 她明知殿下身份,又不敢冒然道出,只问殿下寻他相公何事。 殿下大笑道:“好一个风流才子!没想到,文鹏兄这么快,就将风大才女拿下。真是令人羡慕啊!” 风筱青见他带人前来,暗叹不妙,沉着地回道:“公子既与我家相公相识,若有要事,不妨告之,妾身定会转达。” 殿下又笑道:“风大才女,有情有义。不过,在下与你家相公惺惺相惜。在下寻他叙旧,不管他是真疯,还是失踪。只要有你三人在,他定会前来寻我。三位放心,我只是请你们去帝都作客,并不会为难你们。” 太孙殿下命管家带话,若是他家少主回来,让他去帝都聚仙楼寻人。在风筱青的请求下,姚宝儿被留了下来。 …… (本卷完,精彩的故事,刚刚开始!) 第八十一章 远走他乡 “住手!还没闹够?!”楚云飞一声呵斥,怀抱宝剑,走了过来。 几名武当弟子,见是“寒峰兄”,这才停住嬉闹,各自散去。 这几人,先前正在戏弄一个傻子。一个被小师妹,慕云珰珰“捡”回来的男子。 他们先是将傻子,腰间的香囊取走,抛来抛去,让他在几人间抢夺。 听闻他大骂“坏人”后,几人又将他的香囊,挂在树梢,任由他在树下蹦跳。 一群人,不时嘲笑着他。 话说,这傻子正是文鹏。 慕云珰珰,慕云丫丫等人,办理朝廷交派的任务,乘船途径姑苏城外的大运河,救下了他。 几人发现文鹏时,他已在河水中浸泡一夜。 众人将他从河中打捞起,竟发觉他仍有气息。 珰珰细细看来,竟是去年帝都,遇见的赶考书生。 待他醒来后,已离开姑苏城很远。 见他痴呆模样,众人也不知他遭遇何变故。原想托人将他送回姑苏书院,他似乎只认得珰珰,跟在珰珰身后,寸步不离。 珰珰对这个“小尾巴”,也无可奈何,只得带他返回宗门,至少她也有个跟班的。 珰珰询问他发生过什么事,他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禀报过师门后,执事长老给他安排些,挑水,劈柴等打杂的任务。闲来无事,也就任由他在山中乱逛。 楚云飞打此路过,看不下去,将几人赶走。 他纵身一跃,从树梢上取下香囊,还给文鹏。 文鹏拿回香囊,欢欣雀跃,揣入怀中,双手捂着胸口,生怕被人抢走。 楚云飞正要和他说话,却见飞鸿,紫云,林逸尘,卢云等人,匆匆跑来。 飞鸿催促着云飞,赶快前往山门下,有人登门闹事。 紫云道:莫担心他,待会儿,小师妹会照看他。 云飞也不再管他,跟着众人,前往山下。 文鹏见众人急匆匆而去,心生好奇,跟着前往。 此时,山下已聚集一大帮人众,一个个手持利器,气势汹汹,就欲硬闯武当山。 被武当低阶弟子拦住后,这群人出手就打,已打伤几名弟子。 宗门有令,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弟子们虽一肚子怒火,却也不敢违抗旨令。 武当山之所以发布此令,源于近期有一神秘人,打着武当山的旗号,出没江湖,将周遭大小帮派,逐一欺负一遍。 此人单枪匹马,打伤人家帮众不说,还勒索万两白银,并将其女眷、亲属作为人质,限期交钱赎人。 登门讨要公道的帮派,不止一两家。一些小的帮派,见两头都不敢得罪,选择破财消灾,忍气吞声。 冲虚掌门得到消息后,极力平息诸派怒火,与几大长老商议后,已派出青云等人前往调查。 飞鸿来到跟前,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正攥着拳头,殴打一名武当弟子。 他飞身过去,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腕。飞鸿客气地笑道:“这位兄弟,有话好说。到我山门前,就是客人。哪有客人欺负主人的道理?” 那帮来闹事的人,见武当山上,下来一队年纪不大的弟子,也没当回事。 那为首之人,也未阻止他的手下,心想倒要试试这些人的实力。 莽汉大声喝斥着:“松开!”他极力挣扎,试图挣脱飞鸿的手劲。 怎知这飞鸿内力深厚,见他不识抬举,手掌用力握下,只握得他嗷嗷直叫,不得不放开武当弟子。 飞鸿接着发力,莽汉招架不住,龇牙咧嘴,魁梧的身躯,不停往下缩。他另一只手脚,又摆又踢,却无济于事。 眼看要将他扳倒,那为首的白衣男子,止住手下帮众,急忙说道:“道长好内力!我这手下没个礼数,还请道长手下留情。” 飞鸿“哼”了一声,这才松开手。 莽汉手臂发麻,手腕处淤青,如同脱臼一般,他涨红了脸,和几个手下,退了回去。 那白衣男子拱手道:“在下龙楚帮西楚堂堂主,刘珈山。武当派在江湖上,威名远扬,又有朝廷做靠山,我等小门小派势单力薄,日后还要仰仗武当派提携。若是要交保护费,开口便是,我等自会双手奉上。这暗地里,绑架勒索,似乎不像名门大派的作风。故而,我等特意登门拜会,向贵派讨个说法。” 这龙楚帮,是分布在湖广一带,数一数二的大帮派。下设东西南北中五个分堂,又有百余处分舵,势力遍布湖广各府州,实力雄厚。 听他冷嘲热讽,看来这龙楚帮也遭神秘人袭击。 飞鸿拱手还礼道:“贫道武当弟子,独孤飞鸿。闻听刘堂主之言,深感不安。修道之人,修心修性,怎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定是有人假借武当之名,坑蒙拐骗,还请刘堂主明察秋毫。我青云大师兄已带诸师兄弟,前去查探。还请刘堂主消消火气,敝派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贵帮一个交代。刘堂主请,敝派掌门在大殿,等候多时。” 刘堂主听闻此言,压住火气,带着众手下,跟着飞鸿等人,前往山顶。 珰珰见文鹏待在一旁,拍拍他肩膀,轻声笑道:“呆子,你来凑什么热闹?跟姐姐去练功去。” “今日能不练功吗?我手疼。”文鹏抱怨道。 珰珰让他摊开手掌,见他双手起了血泡。想想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从未干过担水,劈柴等笨重的粗活。这一下子,哪能适应。 珰珰和他边走边聊:“要不我和长老说情,让你去看管药园子吧,反正你呢,通晓医术,也识得药材。这任务清闲,就是要守着园子,不得随处乱跑。” 文鹏思量片刻,不满地回道:“不好,那就见不到妹妹了。” 珰珰有些恼火,瞪着大眼,训斥道:“说了多少次,叫姐姐。给你找个清闲的任务,还不领情。作苦力,你又做不来。何苦呢?” 文鹏摇摇头:“吃苦不怕,天天见到妹妹就好。我比你大啊,看,我有媳妇,这是我媳妇绣给我的。呵呵,好看吧?那些坏人,要给我抢走。” 文鹏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四处张望,生怕又被人抢去。 珰珰哭笑不得,又想起金陵旧事,提醒道:“那还不藏好?当心又被人抢走。” 文鹏赶紧揣入怀中,用手捂着胸口,乐呵呵地回道:“不怕,刚才有个大侠给我抢回来了。那人我好像认得,想不起来了,头疼。” 说话间,两人来到后山一座凉亭。 珰珰让他坐下,摊开双手,“那就别想。来,坐下,姐姐把你血泡挑破,忍着疼啊。” 珰珰拿出一根银针,扎破他手掌血泡,将脓血放出,清理干净后,敷上药粉,又给他缠上厚厚的布条。 珰珰又嘱咐他,以后做粗活的时候,就缠着布条。文鹏不住点头。 她又问文鹏要过香囊,想要拆开。却被文鹏拦住,生怕她扯坏了。 珰珰笑道:“呆子,你闻闻,你那香囊都发臭了。里面的香草,香料浸过水,发霉变味了。姐姐给你换些新的香料。” 文鹏闻听,喜笑颜开,这才将香囊交给珰珰。 珰珰解开绳子,换上新的香料,又还给文鹏。他闻着香囊,傻笑着。 珰珰拽着文鹏,就往后山走。她平日里,勤于练武,也要做些分派下来的任务,无瑕顾及文鹏,打算托付给黑白长老照看。 三个大“小孩”,刚好凑在一起,她也好省心。 珰珰寻思着,找个机会,将他送回姑苏。既然他都成家立室,想必家里人,定然担忧他安危,留在山上并不妥当。 黑白长老两人,正在凉亭下棋。 这几日有弟子在紫霄宫闯阵,想要下山,两位长老奉命在此看守。 见珰珰前来,元灵笑道:“小丫头,怎么想起师叔公了?” 他趁着元通抬头张望之际,顺手将元通的棋子拿走。 元通也没理会,只顾笑着:“珰珰,你捡回来的傻小子,就是此人吧。” 听闻此言,元灵也抬起头望去,元通顺手一抓,棋盘又少不少白子。 珰珰道明来意,两位长老摇头摆手,不愿带他玩。发现少了不少棋子,两个长老又开始打闹起来。 珰珰见此,只好俯在两人耳边,悄悄说了起来。两人不时打量着文鹏,听完珰珰之言,仍是摇头晃脑。 珰珰瞪大眼睛,嘴巴气得鼓鼓得,她掐着细腰,生气道:“好吧,两位师叔公,这点小忙都不帮,丫头我再也不给你们,带好酒好菜咯。我求别的长老去。呆子,我们走。” 言语间,紫霄宫大门洞开,走出一男子,定睛瞧去,竟是张悦。 此子想全力应对武举,故而前来地宫闯阵,打算提前下山。 见他面带喜色,想必已通关。他向两位长老施礼,也不多停留,转身就走。 文鹏似乎想起他,又记起要躲着他的告诫。见他从地宫走出,慌忙转过身,蹲下身子,看着两人的棋盘。 两位长老叫住丫头,给她捶着肩膀,好言相劝,连连答应照看文鹏。 珰珰对他交代一番:以后就跟着两位长老,要是他俩敢欺负你,就告诉姐姐,看我怎么收拾他俩。 看着珰珰走远,两位长老直冲她,伴鬼脸。 元通见文鹏盯着棋盘,猜想他也会下棋,就让他坐下,跟元灵对弈。 第八十二章 偷师学艺 几局对弈下来,元灵与元通两人,毫无招架之力,败下阵来。 即便两人通力合作,依然下不过文鹏。 两人面色难堪,开始耍赖,试图分散文鹏目光。 怎知他下棋时,全神贯注,丝毫不为所动,双眼直盯棋盘。 元通无奈,用衣袖挡住文鹏视线。元灵趁其不备,偷偷将棋子拿走。 起初,文鹏并不在意,被多次偷子后,他有些生气。 棋子一丢,棋盘一推,他生气地说道:“不下了,你们两个老小子耍赖,等下我告诉珰珰妹妹,你们欺负我。” 文鹏双手环抱,抬着头,目光盯着屋顶。任凭两人好言相劝,也不正眼瞧他俩一眼。 元通笑呵呵地说道:“谁说这小子傻啊?老夫看他比谁都精明。” 元灵接话道:“就是啊,不好玩,脾气太倔。师兄,怎么办才好?这小子要是跟丫头说悄悄话,丫头以后准不给咱俩带好吃的。” 两人嘀咕后,元通笑呵呵地说道:“小子,这样好不好,你不准和丫头,说我俩坏话。我两个教你武功,不过你得教我俩棋术。教会老夫,打败这个老家伙。” 元灵也在一旁起哄,两人拉扯着文鹏。 文鹏也不犹豫,直接回绝道:“我才不学呢,天天扎马步,累得我腰酸腿痛。要不是珰珰让我学,我才不稀罕学呢。” 元通见这招不管用,眼珠一转,在他耳边嘀咕着。文鹏想想,点点头,口中嘟囔着:“好吧,我试试。好玩了,我就答应。” 元通在他耳边,又嘀咕着:“气下沉,腿微弯,脚踏云,气回旋,身若燕,行如风……” 文鹏起身,依元通之言,尝试几次,却毫无效果,累得满头大汗。当折回亭子,却见两人捧腹大笑。 文鹏有些生气,就要转身离去,元通拉住他,笑道:“小子,你还没掌握运气要领呢。这样跑,不累死才怪。”言罢,又在他耳边嘀咕着。 他半信半疑,依元通之言,调整气息节奏,又照他所说,细细揣摩。准备完毕,抬起右脚,瞬间蹬地而起,摆动手臂,向远处跑去。 竟如一阵清风,在林中穿梭。未看好方向,转眼间,撞在一棵大树上。 黑白长老见状,笑得合不拢嘴。 又见他倒地不起,发觉坏事,赶忙追上前去。 文鹏只觉天旋地转,气血上升,脑袋嗡嗡乱叫,跌跌撞撞,爬起身来,靠着大树坐下。 他只觉脑袋疼痛难忍,一幅幅画面,疾驶而过,双手抱着头,好让那些画面赶走。 两位长老,也来到树下,蹲下身子。 元通摸着文鹏经脉,见他脉象四平八稳,身体还很结实。只是隐约察觉,他体内有股真气护体。又摸摸他骨骼,连连称奇。 元灵笑道:“老夫也来摸摸。” 文鹏回过神来,推开两人,气呼呼地说道:“你们两个坏人,欺负我不说,还占我便宜,我是爷们。” 两人哭笑不得,元通叹道:“这小子,真是练武奇才。这如影随形术,寻常弟子至少也要连上一年半载,才能小有收获。这傻小子,竟几遍就学会,看来真不是傻子。只是气血攻心,心中有股怨气压着,无法释放出来。看来是先得了失心疯,坠落河中之前,又碰到硬物,磕坏脑袋,才会如此。不好医治啊。” 元灵接着说道:“是啊,是啊。一个书呆子,哪来的真气护体,有意思,哈哈,真有意思。这徒弟我要了。老家伙,不许抢啊。” 元通在一旁嚷着:“我先发现的,老鬼,你不许和我抢。” 两人正打闹着,却见文鹏早已起身,正往回走。 元通喊道:“小家伙,老夫教你一套轻功,你还没教我呢,不许走。” 文鹏捂着头,回道:“不好玩,我头疼,明天再说。”言罢,头也不回,往回走去。 走到半道,却见一女子在山坡练剑。他爬上山坡,见是丫丫,就坐在一旁的草地上,观赏丫丫舞剑。 只见她身轻如燕,身姿柔美舒展,体静神舒,内外合一,飘逸洒脱。 文鹏见此,不由得拍手叫好。丫丫收住功力,示意他莫要吵闹。 接着丫丫又舞起二十四式慕云剑法,更是让文鹏大开眼界,如痴如醉。 这剑法精妙绝伦,攻守兼备,刚柔并济,形随意动,气神合一。行如蛟龙出水,静若猛虎觅食。阴阳相融,手执太极,脚走九宫,大开大合,赏心悦目。 待丫丫收攻后,文鹏不住拍手,对丫丫笑道:“我也要学,教教我好吗?” 丫丫笑了一声:“去,去,没良心的。少在这里捣乱,姐姐为何要教你?当初还是姐姐我,救你一条小命。非但不感激我,还不认得我。” 听丫丫这么一说,文鹏有些垂头丧气,满脸委屈。 见他欲哭无泪的样子,丫丫又笑了起来,问道:“呆子,去哪里?” “都没人和我玩,我去找珰珰妹子去。”文鹏抱怨着。 丫丫暗想,珰珰还在教授新弟子武功,他要是去了,定会添乱,索性让他留在这里。 丫丫告诫他,学艺可以,只是以后见面,要喊“丫丫姐”,要不然绝不教他。 她纵身飞起,砍断一截树枝,削去枝叶,给他当剑用。 就这样,文鹏在武当山,光明正大地“偷师学艺”。 云飞与紫云,飞鸿几人也不瞒着他,练武的时候,任由他一旁观看。 他时不时,拿着“木剑”比划着,几人休息的时候,也会指导一番。 有一日,飞鸿似乎想起,在哪里见过他。 紫云提醒道:去年我等护送殿下,从大漠返回帝都时,在琼霄仙阁见过他,似乎殿下和他很熟悉。 文鹏直摇头,只道不认识,又恐几人要赶他,吓得连忙逃走。 云飞看着他远去,开口说道:“想必是遭遇不测,才沦落至此,还是随缘吧。他喜欢待在这里,就由着他吧。” 云飞自从跟随大军,出征过大漠后,人也开朗许多,也会和几个师兄弟一起聊天。 飞鸿叹着气:“这神秘人到底是何人?为何打着武当的旗号,到处作恶?难道与我武当有仇?师兄们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紫云沉思片刻,回道:“总觉此事有些蹊跷,紫霄宫此次派出紫罗,紫林等师兄,前往西楚查案。这十天不到的工夫,在湖广各地作案,地域相隔如此之大,显然不像一人所为。难道是故意让我武当卷入其中?” 飞鸿似乎想到什么,叫上几人,前去找掌门禀报。 文鹏被吓跑后,前往后山,去找他收的两个“徒弟”——黑白长老。 原来,他见两个老顽童,常喝美酒。也想喝上几口,两个老“小孩”,哪会舍得。 文鹏想起以前师傅传授他,配制药酒的秘方,就以此为条件,收下两人做徒弟。两人教他武功,他教两人棋术与药酒方子。 得知两人藏酒的地方后,他也偶尔“偷”来一坛,喝得酩酊大醉。后来,被珰珰发现后,训斥一番,他再也不敢偷酒喝。 文鹏路过紫霄宫前的凉亭,没发现两人。接着向后山走去,来到两人住处,发觉两人在桃林里偷喝美酒。 文鹏喊道:“药酒还没好呢,你们两个猴子又偷喝,哼哼,我以后不教你们了。” “别,别。小师傅别走啊。七七四十九天,我们两个老家伙哪里熬得住啊?来,小师傅,我教你一套,老夫自创的绝学,醉寒宫。” 元通从树上飞下,怀抱美酒,摇摇晃晃走过来。 他将酒坛递上,文鹏东张四望,见珰珰没在跟前,伸手去拿。 却见元通身子倾于一侧,一脚着地,一脚抬起,眼看要摔在地上。 文鹏赶忙去扶他,谁知,元通另一只脚着地,身子弯下,竟与地面平行。抬起酒坛就往口中,倾倒美酒。 他直起身子,醉醺醺地说道:“这招叫作举杯望月。看好了,还有这招,仙子奔月。” 言罢,元通一脚着地,一脚倾斜,一手握着酒坛,直指天空,一手与抬起的腿平行。 “妙,妙!好,师傅就学这个。”文鹏欢喜地拍着手。 他拿过美酒,就往口中送。不一会儿工夫,就喝得晕头转向。他傻笑着,仿佛看到熟悉的影子,在空中飞舞。 正要倒下的时候,元通用后背挡着,念叨着口诀,要文鹏跟着模仿…… 似醉非醉,似梦非梦,只觉得那身影在眼前晃动,似乎触手可及,文鹏想要去抓,却怎么也抓不着。 文鹏道:徒儿,师傅怎么找不到你们了? 元灵一旁大笑道:哈哈,小师傅,就是如此美妙的感觉。 好一个醉寒宫!身子摇摆不定,却稳而不乱;步伐凌乱,却进退自如。 可谓世人皆醒我独醉,世人皆醉我独醒。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刚柔相济,阴阳相融。拳脚并用,步伐诡异。或搂或抱,或踢或踹,左右开弓,前翻后滚,跌跌撞撞,令人防不胜防。 文鹏默念着口诀,模仿着“徒弟”的招式,不觉间竟将这套武学,学得七七八八。 三人醉倒在大树下,酣然入睡。直到一根木棒,朝着三人劈头盖脸打来。 第八十三章 请君入瓮 三人从美梦中惊醒,抬头望去,却见珰珰手持木棒打来。 “我让你们照看他,你们倒好,一个个都喝得东倒西歪。还有你,不学好!闻到酒味,就嘴馋。”珰珰边打,边训斥三人。 元通,元灵两人,急忙起身,飞到树上。 两人嘟囔着:这丫头,比她娘还厉害几倍。好歹婉儿丫头,还哄着我俩。珰珰这丫头,也不顾及辈分,上来就是木棒伺候,也不留情面。 珰珰轻轻敲着文鹏,让他起来,文鹏也不躲闪,坐在地上傻笑着。 他尚有醉意:“珰珰妹子,你冤枉我两个徒儿了。他俩教我醉拳呢,不信我耍给你瞧。还有你们两个老小子,没礼数,快叫珰珰师姑。” 言罢,他摇摇晃晃起身,耍起醉寒宫。 两个老顽童,嬉皮笑脸,起哄着,喊着珰珰“师姑”,两人还不忘调侃:这丫头太凶,喊姑奶奶都不为过。 珰珰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辈分,乱套了,这三人简直就是活宝。 她止住文鹏,令他脱掉长衫,换上道袍。他的衣衫已许久未洗,身上满是脏土。 珰珰拿走脏衣,告诫三人莫再胡闹,她让文鹏玩会儿,早点回去睡觉。 三人见珰珰走远,文鹏传授两人酿制桃花酒,桃酒的法子。三人又嬉闹一会儿,文鹏醉醺醺地往住处赶。 两位长老又要他多待会儿,文鹏笑着回他,珰珰要他回去。 元灵问他,为何这么听珰珰的话。 文鹏乐呵呵地回道:“珰珰像我媳妇,可惜她不是,我媳妇她……” 言罢,又放声大哭,嘴里不知嘟囔着啥。 走在回去的路上,巡山弟子远远看到文鹏。见他走路摇晃,又哭有笑,有心捉弄一番,当即呵斥住他。 文鹏慌了,生怕被他们抓住,依元通传授的轻功,当即施展如影随形术。 几个弟子愣了半天,只见一阵旋风卷过,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在后山七拐八绕,也不知身处何方。 只见眼前一处山谷,三面环山。一条清澈的山泉,从山顶流淌而下。 山上草木繁茂,藤蔓遍地。山上山下,不少石门。石门紧闭,没有人烟。 此时,已是黄昏,四周一片静寂。 他掉转身子,往回走,想尽快离开这阴森恐怖的地方。 一声飞鸟的惊叫,吓得他惊慌失措,在林中乱跑,却找不到回去的路。 夜幕降临,山间起了薄雾。 烟雾遮住归路,他在林中,兜兜转转,又返回到山谷之地。 壮起胆子,他朝着山谷走去,穿过迷雾,来到谷中。 流水潺潺,虫语花香,也没那么可怕。他放下心来,不觉腹中空空,又找不到吃的,他捧着山泉喝上几口。甘甜清爽的泉水,让他从沉醉中清醒过来。 洗过脸,更觉舒畅。他放眼望去,山间有一处石门虚掩着,从里面传来微弱的灯光。 他循着光线,跌跌撞撞地爬上山腰,来到石门口,他轻声唤道:“有人吗?谁在里面?” 见没人吱声,他壮着胆子,推开石门,就往里面走。 还没站稳脚跟,却听到阵阵咳嗽声,吓得他赶紧退出石门,正想下山,又听得微弱的呼叫声。 这才停住脚步,返回石洞。他细细打量,这石洞不大,里面摆着几张桌子,桌上放着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 地上摆着一个蒲团;左边摆着书架,书架前是一张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墙上挂着一把宝剑。地上还有一个丹炉,丹炉盖子打开,一股浓烈的药草味,弥漫四周。 右侧是一张石床,床上躺着一个邋遢的白衣老汉。那老汉头发花白,浑身抽搐,哆嗦。他面色难堪,嘴唇发紫皲裂,不时喊着“水,水……”。 文鹏见状不妙,急忙去桌子翻看。坛坛罐罐里,除去一坛药酒外,并无茶水之类的。 也顾不得许多,他倒上一碗,扶起老者,往他嘴里灌酒。 那老汉大口痛饮过后,躺在床上,昏睡过去。 文鹏见他还有气息,找来被褥给他盖好。 将药酒盖好,却禁不起美酒诱惑,他“咚咚”大口喝起来。一会儿功夫,喝去大半坛。 美酒下肚,只觉酒香,甘甜醇厚,毫无后劲,飘飘若仙。 他气血更足,阳气更胜,体内真气流畅,浑身充满力气,酣畅淋漓,自觉每根毛发都舒坦。 “老小子,多谢你的美酒。我等改日再会。”他摇摇晃晃,出得石门,在山中转悠。 这山中还有不少石洞,他也无暇理会。只觉饥肠辘辘,想着回去也没吃得,索性跑到山顶,摘些野果充饥。 衣衫里摘来的果子,走一路,撒上一路,他晃晃悠悠地朝着山下走去。 走到尽头,发觉来到藏经阁后山,此处离地面还有几丈高,趁着酒劲,也顾不得许多,顺着斜坡,抓着野草,就往下滑。 手没抓牢,身子瞬间坠落地面。 月色朦胧,星光点点,烟雾笼罩,四周的高墙上,黑暗的角落里,潜伏着不少武当弟子。 “飞鸿兄,你说那神秘人,今夜会来吗?”紫云低声问道。 “今夜烟雾弥漫,各宫大弟子都被派下山查案。我要是那伙歹人,定会在此夜动手。只是不清楚,究竟要对哪里下手?掌门哪里如何了?”飞鸿趴在塔顶,低声回道。 “卢云他们看着呢,那里还没动静。”云飞回道。 “瞧,那是谁,这不是瞎捣乱吗?要不要找人把他拖走?”林逸尘低声问道。 几人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见藏经阁院门内,一个人影敲着门,口中不住地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回去睡觉……” 那人喊着,就倒在门口。 这人正是文鹏,从山上跌落下来后,他磕得鼻青脸肿,也不觉得疼痛。翻过藏经阁的院墙,在院中晃悠一会儿,才找到院门。 “甭管他,这家伙比李玉松那小子还有精神。若是真打起来,找人拉走就是。”飞鸿悄声回道。 已是深夜,只听“啪,啪……”几声传来,从山下抛来数个铁钩,飞爪。 大伙屏住呼吸,生怕打草惊蛇。 “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躺在地上的文鹏,又嘟囔起来。 刚露面的几个黑衣人,又缩身回去。 过了片刻,见院中只有一个醉道士躺着,八个黑衣人,飞上悬崖,落入院中。 又有四个黑衣人,直接落在塔檐上,打开窗户,飞入塔内。 院中八个黑衣人,四人把守院落,环顾四周,时刻提防着。两人看守塔门,两人撬开房门后走入塔内。 塔顶拉响烟花,乌泱泱一群人,手持利器,将藏经阁团团围住。不少武当弟子,看到信号,前来支援。 院中及塔内的黑衣人,这才发觉上当。 藏经阁塔楼内,哪有藏书?!书架上空荡荡的,只有四个大字:窃贼休走! 飞鸿几人飞入塔楼,与玄思子等人会合,将塔楼内六人围住。 塔内,院中,打成一片。刀剑相击之声,厮杀声响作一团。 文鹏被赶来增援的弟子踩醒,慌忙爬起身来,贴着墙根,似乎想起何事,哆哆嗦嗦着,吓得不敢乱动。 院中六人很快被制服,被押解出去。 塔内六人武功了得,众人一时无法上前,只得关闭塔门,卢云,皇浦小唯,司徒小鱼几人在塔内堵着门口。 几人合力,一番厮杀后,将一楼两名黑衣人擒下。 楼上几人与飞鸿等人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卢云几人上去驰援。 众人将三人分别堵在三楼与四楼。那为首的黑衣人,正在阁楼顶层,与玄思子交手。 三楼的两名黑衣人,一前一后,相互策应。他们被卢云八人围攻,一时难以脱身。 四楼一名黑衣人,武艺高超,飞鸿四人竟一时难以将其擒获。 此人招数颇为庞杂,精通禅宗,昆仑,武当,青山,甚至峨眉等门派武功。 四人将其困在一排书架内。前后,上下夹击。交手百招,一时难分上下。 他见四人虽是年轻,却颇为老道,防守严密,攻势凌厉。 飞鸿右手持剑,左手运掌,施展太极剑,与黑衣人正面对峙。 这黑衣人手持双剑,使出禅祖菩提剑,与太极剑对阵。 一个至阴至柔,阴阳相济;一个至刚至阳,变化多端。 宝剑相击,火花四溅,刀光剑影。 黑衣人移步,手腕飞转,手中利剑,冲着飞鸿面门,绞杀而去。飞鸿毫不犹豫,提剑迎上,竟是同样的绞杀招式。两股剑气厮杀,缠斗在一起,书架上到处是,深深的剑痕。 黑衣人退后数步,猛然转身,回剑横掠,直攻身后的云飞而去。云飞毫不示弱,施展九宫八卦剑,防守滴水不漏,进攻招式灵活多变。上面又有紫云,林逸尘两人封住去路。 此时,阁楼顶上与玄思子缠斗的黑衣人,见势不妙,丢出数颗霹雳弹,跳出木窗,飞身而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玄思子无法将其留下,这为首的黑衣人,实力太过雄厚。单单几招龙虎拳下来,阁楼几乎被他毁掉。 这人临阵退却,瞬间改变塔内形势。与飞鸿四人缠斗的黑衣人,无心恋战,萌生退意。 当他想要脱身而出,飞出窗子时,塔内飞来一貌美女子,手持宝剑,横飞而入,堵住去路。 太上玄极剑,一招“惊天玄雷”,快如闪电,直击黑衣人露出的破绽。这美若天仙的女子,正是上官紫霞。 飞鸿四人趁机出手,五把利刃已架在他四周。飞鸿大笑道:“大美人,早该出手了!” 上官紫霞轻声笑道:“那是!这打架的事情,怎能少得了本仙姑。” 黑衣人放下手中利剑,冷笑道:“哼!今日算老夫倒霉!竟栽在一帮乳臭未干的后辈手里。” 飞鸿走上前去,撤掉那人蒙的黑布,笑道:“哼哼!自作聪明!我等兄弟已布好天罗地网,就等你们上钩,请君入瓮呢。” 但见是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老者,八字胡,发丝灰白,五官分明。 飞鸿讥笑道:“这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盗尊——孙玉昭吗?老前辈不是金盆洗手多年?怎跑到我武当山来盗书?莫不是阁下也要赶考,缺银子,买不起孔夫子的书?” 那孙玉昭也不多言,目光斜视,不看众人。几人押着他,走下楼梯。 三楼的两个黑衣人,在玄思子协助下,也早已被擒住。 众人押解着几名黑衣人,前往玉虚宫,交给掌门发落。 文鹏听塔内动静很大,又看不到里面情形,急得爬上墙头看热闹。见黑衣人被抓,他傻笑着,拍着手,不住喊着:“坏人被抓咯……” 云飞飞上墙头,将他带下,低声道:“赶快回去睡觉,当心坏人把你带走。” 许是云飞告诫,起了效果,文鹏慌忙向厨房后院跑去。 第八十四章 傻人有傻福 翌日一早,文鹏从梦中惊醒。 梦中,他成了飞鸿等师兄一样的大侠,手持利剑,锄强扶弱,将那些坏人绳之以法。 正做着美梦时,一把扫帚敲在身上。 一个打杂弟子伸着懒腰,哈欠连天,对着躺在门口的文鹏,喊道:“傻子,傻笑啥呢?起来,干活儿了。” 文鹏昨夜晚归,后院大门紧闭。他不住喊门,也无人前来,索性就靠在大门旁睡下。 天蒙蒙亮,刚清扫完道路,他又提起木桶打水。 起初,担上两桶水,到山顶时,只剩下半桶不到。日子久了,身体强壮许多,他也能和那些身怀武艺的弟子一般,双手拎着木桶,从山下,一路飞奔到后厨。 打完十大缸水,又要劈柴。或许是昨夜药酒的效力,他抡起斧头,顺着纹路,一斧下去,轻松劈开,再不觉腰酸手痛。 一炷香的工夫过去,篷子下堆满,劈好的木柴。 还没休息片刻,又被叫去择菜。胖胖的大师傅,很是好奇,这小子竟比平日里快上许多。 忙完手中的活儿,大师傅让他与几个打杂弟子,一起去给看押的“窃贼”送饭。 几人抬着食盒,来到关押盗贼的地方。 就听几位看守的弟子,谈论着昨夜抓获的贼人。 这些人多处作案,正是为分散武当山注意,趁机窃取武当派的武学秘籍——玄元神功心法。 这几人皆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一位是盗尊孙玉昭,另外两位是“江南双鹰”程英与沈影,还有横刀门两位堂主,任骏与肖建南,其余几人是江(淮)扬道二十四盟两名香主及高手。 冲虚掌门与几位长老商议过后,并未打算将其交给官府。 这些人手中还有不少人质,又劫掠不少帮派钱财。若要化解这段恩怨与误解,只能选择和解,毕竟牵涉的帮派与宗门不在少数,武当派也不愿四处树敌。 武当派对这些人也算相当客气,除去不能随意走动外,好吃好喝地款待着。冲虚掌门与几位长老,还不时前来探望,与其谈经论道。反倒令孙玉昭等人,颇为尴尬。 青云等武当弟子,监督他们同伙,将人质安全放回,钱财如数退还。 处置妥当后,众弟子返回山门禀报,冲虚掌门亲自将他们送往山下。 孙玉昭惭愧之至,拱手施礼道:“多谢冲虚掌门大量!孙某人本已退出江湖,怎奈这心中贪念作祟,险些铸成大错,幸好有道长点拨,孙某受益良多。回去后,自当闭门思过,痛改前非。” 临行前,孙玉昭与冲虚低声说些什么,也不得而知。 这些事情,文鹏也是后来,从飞鸿几人那里听闻。 他吃过斋饭时,天已大亮。 旭日东升,火红的太阳,从群山之后冉冉升起。万丈光芒,照在山巅的薄雾上,折射出七彩之光,仿佛为群山披上凤冠霞帔,宛若天上仙境,如梦如幻。 站在山巅,云雾缭绕,奇妙壮观。雪白云海随风飘动,似仙子羽裙摆舞,又似灵动的泼墨山水画卷。 武当山的秀美景色,竟是如此美妙!文鹏感慨道。他真想躺在那云山雾海间,一醉千年。 “呆子,你来这里作啥?”珰珰练武多时,正要下山,却见文鹏站在一颗大石头上,眺望远方。 “我在看云海,看多美!我想拿来当棉被!” “呵呵,呆子,别作梦了!快跟姐姐下山去。”珰珰怕他摔下山崖,令他赶快下来。 文鹏见四周无人,在她身旁低声说着悄悄话。 珰珰听罢,大吃一惊,低声说道:“那是武当后山禁地,任何人不得擅自前往。” “可那老小子快没命了,我去看看他还活着不?要是他死了,我就给他埋了,这样他就不用作孤魂野鬼了。我那媳妇,就是我埋得。” 珰珰听他念叨着,思虑片刻,回他:“好吧,快去快回,别让人发现,要不就该把你送回去了。” 文鹏不住点头,这才悄悄离开。他沿着起伏的山川,一直往前走。 走到半道,又忘记昨晚的山路。正在发愁时,却见地上的果子,立刻兴奋起来。 他低着头,寻找着地上散落的野果,找到记忆中的石洞。 石门还是虚掩着,他走入洞内,却见那老者仍在床上躺着。 文鹏走上前去查看,他身体仍有些虚弱,出了一身汗,气息也顺畅、平稳起来。 他将野果放在床上,拿着空坛子去打水。 好不容易打到泉水,爬上山腰,却见那老者,正坐在床上,啃着野果。 “好小子,快拿水来。还有没有果子,老夫快饿死了。”老汉伸手就要水喝。 放下坛子,他又跑到山顶,摘下许多果子。 老者也不清洗,在衣裳上一蹭,狼吞虎咽吃起来。 待吃饱喝足,老者下得床来,不住地打量着文鹏。 文鹏坐在蒲团上,吃着果子,盯着老汉。 “小子,救老夫一命,想要老夫如何报答你?”老汉捋着白须,大笑道。 文鹏将果子咽下,摇着脑袋回道:“不要,我就是来看看,你断气没。要是你死了,我就给你挖个坑,让你躺里面睡。既然老小子你没事,我就走了。珰珰说这里是禁地,要是被人发现,得把我送走,我得赶快回去。” 那老汉闻听此言,哭笑不得,暗想这孩子灵气十足,怎就如此痴呆。 又见大半坛药酒被他喝去,心疼万分。他平日里,舍不得喝上几口。 转念想,他这条性命还是人家救下,只得作罢。 见文鹏起身要走,老汉笑道:“要不这样,我收你为徒,传授你武艺如何?” “我有两个徒弟,我才不要师傅呢,被师傅管着,天天不得闲,都没人陪我玩。”文鹏一口拒绝。 老汉听闻他收黑白长老作徒弟,更是大笑不止。 既然如此有缘,索性送些机缘造化,他生平不愿欠别人人情。 老汉把过脉,发觉他体内竟有两道真气护体,又见他骨骼异于常人,连连称奇。 他当即施展内功,打通他任督二脉,奇经八脉,又传给他两成内力。 老汉打入这道真气,正是为融合他体内,那两股阴阳之气。否则阴阳失衡,一旦他施展内功,定会走火入魔。 临走前,又将一本秘籍送给他,竟是玄元神功心法。老汉告诫他,此书万不可示人,只可传给有缘人。 老汉看着他离去,不禁感慨万千。 有些人,资质平平,即便勤修苦练,穷极一生,最多只能达到江湖顶级高手的地步。 有些人,绝代天骄,一点即通,醍醐灌顶,犹如苍龙出海,鲲鹏展翅,笑傲群巅。 传功时,老汉发觉他头部曾受重创,原想将他淤血冲散,又观他体内怨气淤积,暗想他尚未看破红尘,尘缘未了,只得作罢。 若强行冲顶,化解瘀伤,反倒会害了他,倒不如一切随缘。 待他勘破虚妄,历尽悲欢离合,磨难苦痛,即可坦然以对,荣辱不惊,心如止水,超凡脱尘。 文鹏边走边看,自觉这心法玄妙无穷,盘膝而坐,将其通观一遍。 不觉天已黄昏,珰珰找他许久,想起早晨之事,顺着山路寻他。 见他正坐在树下傻笑,询问他是何缘由。 文鹏将心法秘籍交于珰珰,取回洗好的衣衫。 珰珰大惊,询问此书哪里得来。文鹏告知于她,那无名老道送他的。 他发觉这书好有趣,就随手拿来翻阅。如今已看完,要送给珰珰。 珰珰只觉不可思议,此书乃是本派绝学,只传有缘之人。即便掌门,各大长老,也难得一见,这呆子竟能轻易得来。 文鹏回她:此书他已看完,也已记下。珰珰是他的有缘人,就送给她。而后,他又将无名老道的告诫,道于她听。 珰珰推辞不得,只得收下。 她深知此书珍贵,一直将其珍藏,不曾示人。 珰珰告诉他,银票在她那里放着,怕他弄丢,等他走得时候,再给他。 文鹏笑着,那他就不走了。 她只是摇头,心想:这傻人也有傻福气。 第八十五章 不速之客 文鹏刚回到住处,却见自家铺盖被丢出门外。 这房内所住之人,都是后厨打杂的弟子,他们嫌弃这傻子吵闹,整日里,不务正业,疯疯癫癫。早出晚归不提,常常夜半才回,吵得大伙儿无法入眠。 几个气量狭小的弟子,合伙商议着,索性将他轰出门去,管他是死是活,大伙儿落个清静。 文鹏也不恼怒,听着几人骂骂咧咧得,他反倒笑着回道:“不和我玩拉倒,我才不稀罕和你们住于一处。一个个不是打呼噜磨牙,就是半夜呓语;不是脚臭,就是常年不洗;要么就是偷看姐姐们洗澡,真不害臊。一个个歪瓜裂枣,还整日里想入非非……” 文鹏站在大门口,扯着嗓子嚷着,将几人奚落一番。见那几人要打他,卷起铺盖就往山上跑。 被人扫地出门,文鹏似乎还挺开心。 他在后山山顶,找到一处平坦之地,动手搭建起木棚。 又找来枯枝树叶,遮风避雨。 铺盖一放,躺在木棚内,无拘无束,逍遥似神仙。 渴了打些山泉,饿了野果果腹。 天为被,地为床,风作枕,月伴眠。鸟语花香,和风徐徐,好不惬意! 晨起劳作,夜半而还,与两个徒弟嬉闹一处,下棋习武,好不快活。 他去找那无名老道,见他石门紧闭,想他又在修行,索性不再上门讨饶。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当武当山下起连绵大雨,起初,他还在雨中漫步沐浴。时辰久了,再不觉得有趣。 他浑身湿透,躲在山下避雨,寻思着也有间石屋多好。 待风雨过后,他山上山下,跑上一遍。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找到一间空屋,卷起铺盖就住了进去。 这一日,天色正好,他将被褥放在石头上晾晒。 在山间转悠,找到一方水塘。四下无人,他褪去衣衫,跳入水中畅游。 一阵清香飘来,池边走来一名不速之客,却见是一位二十余岁的美妇。她貌美如花,妖娆妩媚,身姿傲挺,凹凸有致,一双媚眼勾魂夺魄。 她褪去纱衣,露出雪白如玉的肌肤。正欲褪去衣裙,见河中有一男子,在水中沐浴。 她环顾四周,见无人前来,非但不早早离去,反倒嬉笑道:“这山中清静,却也寂寞无趣;山泉清澈,正是沐浴佳地,岂能被道长独享?” 文鹏闻听,惊了一跳,急忙躲入水中,他胆怯地回道:“姐姐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赶快离去。若是被人见到,姐姐名节难保。” “名节?贞女烈妇?呵呵,呆子。这池塘本是我……我等女子所用,你个小道士跑来,居心不良。传扬出去,也是你欲图不轨,倒不如陪姐姐鸳鸯戏水,快活一番。”那女子娇声媚笑道。 “姐姐真不害臊,小弟离开便是,你走远些,我上岸,让于你便是。”文鹏着急地回她。 见那女子拿走他衣物,转身离去。他赶忙上得岸去,双手挡在私处,四处观望。 女子从他背后闪出,用衣衫将他捆住,她娇声道:“小道士,若是你再敢言语,妾身就将你送于长老发落。乖乖听妾身的话,妾身若是满意,定会放你离去。” 这女子见他有些痴呆,模样倒是俊俏,又不像山中道士,索性恐吓一番,逼他就范。 果不其然,文鹏生怕长老们赶他下山,吓得不敢言语,乖乖地跟着她走。 两人来到一间小木屋中,妖媚女子将他推入房内,关上房门。 这不速之客,乃是一位贵客。在山中斋戒多日,寂寥无趣,平日里又少得雨露滋润。 在清净之地,更是百无聊赖,秋水荡漾。 原想在山泉沐浴一番,洗去心中燥热,却见一俊俏男子在水中徜徉,心中又起波澜。 二人露水之情,又引出另一番故事。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话说,两日后,文鹏才被她放走。临走前,那妖媚女子,将头上珠钗,塞入他怀中,娇声道:若是有缘,这珠钗便是信物。 文鹏羞愧难当,慌忙跑回石屋。如同犯错的孩子,将自己关在洞中,两日不敢见人,害怕被人责骂,更不敢再回那方水塘。 只是和那颜姓妖媚女子,待于一处时,勾起他模糊的记忆,那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从心头闪过。他将扔在地上的珠钗,重又拾起,藏了起来。 幸好珰珰这些时日,与众师兄弟们下山办事,未曾找他。 两个老顽童听闻他,搬到山谷居住,吓了一跳。文鹏道:他才不管那些规矩,他又不是道士。再者他那木屋,刮风漏雨,不避寒霜,他总不能冻死在山上。 两人听他言之有理,直夸小师傅“英明”,三人又嬉闹一番。 酿制的美酒也已出窖,取出一坛饮来,果然香飘十里,美味甘爽,好似瑶池仙酿。 三人痛饮一场,玄思子闻香而来。他就欲取酒同饮,两个长老怎会乐意。 两人合计一番,让他教小师傅武功,才肯给他喝酒。 玄思子经不住美酒诱惑,传他一套霹雳紫雷掌,一套太上玄功剑法,以及龟息功。这才如愿以偿,四人开怀畅饮。 其间,玄思子与文鹏切磋剑法。比试下来,虽说文鹏不及,可他诡异的招式,令玄思子颇为诧异,再不敢多传他武学。 他提着三坛美酒,怅然离去。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清风阵阵,雾绕群峰,犹似仙境。 文鹏微醉,在山中闲步,打算回去吃斋饭。 途径向阳的山坡时,听到一阵悠扬,婉转的琴音。 文鹏循声而至,站在一棵大树后,静静聆听。 这是一首名曲《凤求凰》,弹奏曲子的是一紫衣女子,头戴斗篷,白纱遮面,看不清蓉颜。 她盘坐在一座石碑前,古筝摆在两腿之上,轻轻撩动琴弦。琴音低沉缠绵,凄婉幽怨,似在追忆两人过往。 山野空旷寂静,琴声在山间,悠悠回荡。 一曲过后,女子起身,她弯下身子,将手中一束野花,摆放在墓碑前。 她用手轻轻擦拭着,冰凉的石碑。 良久无语,许久后,她才转身离去。 文鹏走到墓碑前,打量那块石碑,但见其上,冰冷地刻着:武当弟子青风衣冠冢。 他似乎想起自家小娘子,却想不起名字,叹道:“小媳妇,这地下定然凄冷。待我回家,定然也给你扫墓。若有一日,我也撒手人寰,定去陪你。今日遇到这位兄长,我先敬他几杯。” 言罢,他拿着手中的酒坛,向地上倾倒,而后又将酒坛放在他墓前。 没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施礼后,拿走小酒坛,口中嘟囔着:“青风兄,不是我小气。想必这酒你不爱喝,放在这里也是浪费,不如小弟替你喝了。” 这才提起酒坛,转身离开。 第八十六章 少卿堂 太极广场上,矗立着两位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的侠士,两人相隔十步,对峙着。 一位是身着青衣道袍的男子,此人正是冲虚的大弟子,青云大师兄。 而另一位则是少卿堂最出色的后起之秀——聂浩远,也是少卿堂的副门主。他身后不远处,站立着少卿堂的智囊军师——石墨生,绰号“闻人雅歌”的少门主——杜少臻,洞庭才女程橙及其门下高手。 广场四周围满武当弟子,及各大门派的武林人士。 这少卿堂,很少在江湖上走动,颇为神秘。据说创立于前朝晚期,其门主曾官职太常少卿,致仕后才创立此宗门。 少卿堂传至本朝,曾一度沉寂。尤其是老门主过世,四大长老隐退后,门下弟子青黄不接,其实力与势力大为受损。 直到现任门主杜震霆,遇到水梦庄的“苍墨石生”——石墨生,少卿堂才一扫阴霾,重新崛起于江湖,风头一时无两。其势力范围由原来的东洞庭,复又囊括整个洞庭湖水域,并向长江沿线急速扩张。 当年两人在洞庭湖,泛舟时相遇,一见如故,情投志和,结为莫逆之交。 在石墨生的建议下,少卿堂被重新改造一番,只结交与他们同样满腹才情,又精通音律书画的江湖志士。其门人皆是风流雅士,才子佳人。 杜震霆积极拉拢,各门派卓绝的后辈,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一时间,人才济济,群英荟萃,实力大增。 聂浩远便是其中最顶尖的人物之一,他曾是冲虚掌门亲自调教出的爱徒。他与青云两人各有千秋,一个侠肝义胆,豪气云天;一个沉着稳健,侠骨柔肠。 只因当年,在处理一件涉及与江湖门派关系的事件中,聂浩远感情用事,私放对手,被冲虚掌门一念之间,逐出山门。 曾几何时,冲虚打算百年之后,将武当掌门之职,传于聂浩远。 时过境迁,他如今以少卿堂副门主的身份,登门向冲虚讨教,便是有意发泄,对逐出山门一事的不满。 青云与聂浩远感情甚笃,自幼一起习武,互为兄弟。若非聂浩远被逐,他也不会轻松成为武当首席大弟子。 但青云怎容他意气用事,又岂肯让江湖豪杰,看他们师徒间的笑话。他主动请缨,替师尊出面,接受聂浩远的挑战。 “十五年一别,愚弟甚是思念!如今聂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更当饮水思源,莫让天下群雄耻笑我同门之情。”他拱手施礼,直言提醒聂浩远。 “青云贤弟,还是如此直言快语!为兄此番前来,并非为前尘往事,斤斤计较。只不过如今,你我各为其主,为兄想再次讨教贵派武学。”聂浩远笑道。 “既然如此,聂兄出招吧!”青云果决地回道。 他一招白鹤亮翅,运足内力,蓄势待发。 “还是太极拳?!好!为兄这套兰亭掌,还请贤弟赐教。” 聂浩远言罢,轻点地面,身子如流星飞驰,横飞而来。在空中,他变拳为掌,双掌只扑青云面门。 此招来势凶猛,犹如猛虎下山,饿虎扑食,只见两只手掌,持续击打,掌风呼呼,掌劲刚劲有力。 青云见状,一面用左手,抵挡他持续进攻,一面向后方撤出几步,迫使聂浩远落下。 两人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聂浩远左掌护胸,右手摆动,右掌如刀,连续砍向青云。 青云右手连连轻挡,卸去聂浩远的内劲,瞅准时机,抓住聂浩远的右手。 聂浩远手腕猛抬,手掌后背猛击青云右手,迫使青云松手。值此之际,聂浩远左手横扫出去,砍向青云的脖颈而来。 青云眼疾手快,左手抵挡,见他胸前露出空挡,右掌变拳,趁机向他胸前击打而去。 聂浩远急忙回防,右掌将他拳头紧握。 青云也不施横,右手快速抽出。趁他身形稍露破绽,左脚跟上一步,正欲两手夹击。 却被聂浩远抢先一步,两只手掌,向青云头部夹击而来,原来聂浩远是故意为之。 青云毫不犹豫,双手分开,挡住夹击而来的两掌。四只手腕相碰,铿铿作响。 青云身子下倾,两拳变掌,冲向聂浩远。 聂浩远太熟悉太极拳,他急速后退,躲过青云一击。 不觉间,两人已过招百余回合,不分上下。围观的弟子,与其他江湖人士,大呼过瘾,不住叫好。 聂浩远不愿再与青云纠缠,提升内力,双掌瞬间打出。青云毫不躲避,对掌而上。 巨大的内力相撞,一股股气流,涤荡开来。两人同时后退数丈远。 聂浩远大笑一声,赞许道:“贤弟这么多年未见,内力越发淳厚,这太极拳更是得心用手。” 青云沉着地回道:“聂兄过誉了。这兰亭掌果然刚柔相济,颇有太极之风。不知聂兄,太极拳许久未练,是否早已生疏?” 聂浩远知他言外之意,避而不答,叹惜道:“为兄此次前来,惊闻青风师弟不幸蒙难,甚为心痛,遥想当年……” 提到青风,聂浩远不禁黯然销魂,难掩悲痛之情,又恐想起过往,当即打住。 他转而说道:“未料到多年未见,竟是阴阳相隔。为兄想去拜祭一番,还请贤弟带路。” 青云感慨道:“聂兄不忘旧情,若是青风兄弟,地下有知,定然含笑九泉。聂兄,这边请。” 他与石墨生简短谈上几句,从程橙手中接过酒坛,祭品等跟随青云而去。 青明等弟子迎着石墨生及各门派代表,向玉虚宫走去。 少卿堂与其他宗门不同,筹谋已久,此次更是有备而来。 石墨生望着聂浩远离去,眉头微皱,恐他感情用事,忘记宗门使命。 人群渐渐散去,文鹏傻站在原地,回想着适才切磋时,两人的招式,不时傻笑着。 他虽“偷师学艺”不少武当绝学,熟记于心,却不知如何使用,常常要人提醒着。看到别人施展武功,总是痴迷其中。 “呆子,又在这里发什么呆?”丫丫问他。 “刚才那人的招式好奇怪啊,像是在作画,又像在写字。”文鹏思考着,回复道。 “前些时日,都跑哪儿去了?找你都没个人影。我和你丫丫姐去了一趟江浙,路过姑苏,还打算将你送回去,与家人团聚呢。”珰珰在一旁,质问道。 听到要将他送回去,文鹏急忙摆手,着急地回道:“我不回去,这里还有你陪我玩,回去就没人和我玩了。” 他边说边往后退,生怕珰珰几人要赶他走。 丫丫掩齿而笑:“你们好好玩吧,等你珰珰姐姐嫁人了,你就陪嫁过去,我去找师兄去咯。” 丫丫言罢,追上紫云,和他聊着。 她甚感疑惑,近些年来,师兄总是有意疏远他。即便有时走在一起,也很少和她谈话。 两人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她总觉得师兄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近日来,武当将有一场大赛,紫云也在其中,丫丫怕他压力过大,想要安慰他几句。 珰珰瞪了丫丫一眼,看她走远,也不多言。 文鹏却拍着手叫好,念叨着要跟珰珰出嫁。 珰珰止住他,听闻他被赶出住处,她就要找长老理论,被文鹏拦下。 他只道,山上的石屋是个好住处,清净自在。珰珰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 文鹏见四周无人,怯怯地问道:“珰珰妹子,要是我作过坏事,你会不会不和我玩?” 珰珰佯怒道:“若是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情,别说不搭理你,还要杀了你。” 文鹏见她凶巴巴的样子,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伤害自己的事情。” 珰珰莞尔一笑:“呆子,还要自残不成?身正不怕影子斜,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文鹏见她没再生气,这才放下心来。 珰珰几人,此次到江浙办事,带回许多美食。 她令文鹏在南岩宫外等着,她去住处去取。 等候之时,许多貌美出尘的女弟子,进进出出,不时取笑于他。 文鹏接过东西,又听她嘱咐一番,这才离开南岩宫。他心想还是珰珰妹子好,以后得给她找个好婆家,这样也能收留他。 想着美事,他提着东西,去寻黑白长老。 第八十七章 明争暗斗 武当与禅宗齐名,是正道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这些年,又得朝廷大力扶持,声势浩大,如日中天。 如今又在大兴土木,兴建修葺的九宫八观,庵堂、亭台、桥榭等,有不少已经完工。 这庞大雄伟的宫殿道观建筑群,令各大宗门大开眼界,啧啧称叹。 他们此次前来,一来是共同商议,推举新任武林盟主一事;二来是为共襄盛举,筹备三年后的“问鼎天下·武当剑道”大会。 这六十年一次的剑道大会,更是武林中的一大盛事。届时各大宗门,皆会派出门下高手,争斗天下第一的美名。 前任武林盟主退隐江湖多年,盟主之职虚位已久。 如今,少卿堂再度崛起,借机联络禅宗,昆仑,蜀山,天山,峨眉,青城,丐帮,九华宫,长春宫,道纯宫,崆峒,五莲教等各大宗门,齐聚武当山,共同推举新任盟主及各大长老。 此事牵涉各大宗门利益,与会的各派争论不休,一时未达成一致。 武林盛会倍受瞩目,得到各派一致赞同。只是少卿堂借机发难,要求武当山拿出绝学——玄元神功心法,及镇派至宝——太上玄武真剑,作为天下第一绝世高手的奖励。 冲虚及其大长老,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这两桩大事皆是冲着武当而来。 对于朝廷,对于帝国而言,武当派,还有着一种不可言喻的作用。 帝国的重心渐转北方,而位于帝国腹地的武当派,便是震慑江湖各派的压舱基石,是稳固帝国南部的一把利刃。 任凭江湖血雨腥风,风雨飘摇,有武当立于其间,江湖各派势力皆要有所忌惮。朝廷正是要借武当山,来平衡各派。 对于如同少卿堂,江扬道二十四盟这些分布在长江沿线的门派而言,要想有一番大的作为,武当派,就是一道必须逾越的群山。 冲虚掌门面无表情,不多言语,他暗感少卿堂来者不善,未料到他们早已联络好各大门派,趁机发难。 石墨生暗中观察着冲虚的举动,对于少卿堂而言,无论是否能达成所愿,都已将武当山推上风口浪尖的位置。 若武当山处置不当,势必将其推向武林各派的对立面,而这正是少卿堂想要达到的目的,借势搬掉这座巨石。即便无法将其推倒,也籍此打击武当派在江湖中的威望。 面对着诸多武林同道的呼声,冲虚深知不能当面驳回,他以向真人请示为由,约定三个月内,定给各大门派满意的答复。 对于大殿内争论不休的场景,文鹏是丝毫也不会关心。 他听说武当弟子,将与其他宗派高手进行切磋比试,他十分感兴趣,想一睹为快。 可是从飞鸿等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令他十分沮丧。 这次比赛将在真武大殿前的广场举行,届时只有少数弟子可前往观战。 他垂头丧气,告之两个徒弟,元通嬉笑道:“这有何难?到时候,我和老鬼带师傅去就是。” 文鹏转忧为喜,不由得心花怒放,这就想跑去告诉珰珰好消息。 怎知来到广场,武当弟子与其他门派弟子正在以武会友,切磋交流。 珰珰与丫丫身边,围了不少来自于其他宗门,风度翩翩的男子。 飞鸿,云飞,紫云等人也是被峨眉等宗门的女弟子包围。 那闻人雅歌见武当女弟子,别是一番风景。禁不住游走其间,试图结识几位绝色佳人,他目光不时在上官紫霞,丫丫等人身上,细细打量。 见此情形,文鹏也知道,不能去扫大伙儿的兴致,他黯然离去。 他随手捡起地上的枯枝,百无聊赖地挥舞,敲打着。 不知不觉间,经过青风师兄的衣冠冢。见墓前摆满酒坛,他东张西望,心想这美酒放在这里,怪可惜的。 他走上前去,向墓碑作揖,轻声说道:“青风兄长啊,这么多美酒,你也喝不完。不如小弟勉为其难,为兄长代劳,替你都喝下。要不然,你在黄泉路上醉酒,找不到奈何桥,可如何是好啊?再者,我也请你喝过美酒,你也总该请我一回。” 文鹏絮叨完,又环顾四周,弯下腰,伺机拿上两大坛。 尚未走出多远,却听到树上传来一阵笑声。 一貌美如仙的女子,二八妙龄年华,坐在树枝上,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跌下树枝。 她板起面孔,教训道:“站住!好不知羞耻!死人的祭品,你也偷吃,你就不怕半夜,他去寻你?” 文鹏楞了片刻,一本正经地回道:“姐姐说话好难听!这么多好酒,兄长又喝不完,白白糟蹋了。再者,我问过师兄,他都答应了,你凭啥不让我拿?” “撒谎!小女子怎么没听到?”女子质问道。 “听!他回着‘嗯,嗯’,他在你身后也答复着呢。”文鹏低声回着。 文鹏阴阳怪气的声音,吓得她头皮发麻,花容失色,只觉阴风阵阵。 “啊……”只听得一声惨叫,那美丽的女子,手舞足蹈,从树枝上摔下,刚好砸在文鹏身上。 文鹏也是猝不及防,手中酒坛滚落地上,其中一坛,撞到石头上,美酒撒了一地。 他被那女子抱着,两人纠缠在一起,顺势滚下山坡。 山坡虽不陡峭,文鹏却在滚落到山下时,被一块石头撞破头皮,磕得满头是血。 那女子压在文鹏身上,朱唇亲吻着他的脸颊。 待她清醒过来后,顿时“哇哇”大叫,“呸,呸……”不住地朝地上吐着口水。 她起身,就欲抬手打文鹏,却见他满头是血,又不忍心下手。这才蹲下身子,拿出一条方帕,去擦拭他的额头。 文鹏只觉脑袋发胀,一幅幅似曾相识的画面,冲击着他的头部。他手扶着额头,强忍着疼痛起身。 那貌美的女子,抱怨道:“都怪你个傻瓜,谁让你吓唬我呢?” 她从腰间拿出一瓶疗伤药,涂在他的额头,又拿出一块手帕,系在一起,为他包扎起来。 待他平复下来后,文鹏才回到:“我没吓唬你啊。我这位兄长就是青风啊。你听,这山间的清风,不是嗯嗯地答应着吗?” 那女子明白过来,阵阵清脆的笑声又起,她反驳着:哪有嗯嗯地吹,是你故弄玄虚。 只见这女子生得娇美动人,身子婀娜,长着俏丽圆润的鹅蛋脸,黛眉凤眼,眼中一汪秋水,面若桃花美如画卷。 女子自报家门,原来是五莲教青莲弟子,苏芷薰。她是替姐姐,前来拜祭青风道长的。 文鹏想想回道:“他们都叫我傻子,丫丫妹妹喊我呆子,珰珰妹妹说原名慕容文鹏,我也不知道我叫啥,你喜欢叫哪个就是哪个。” 苏芷薰听罢,哭笑不得,没想到竟奇遇一个痴呆男子,好在这人倒也不坏。 两人坐在山坡前,喝着美酒,聊上个把时辰,匆匆道别。 黑白长老听闻文鹏,从青风墓前拿的美酒,起初吓得不敢喝,又见他喝得痛快,肚中的馋虫不住地勾引着两人。 听说他也请青风喝过,想想他们还是青风长辈,想来青风也不会计较。 三人大醉一场,开怀大笑,怎知笑着,笑着,三人抱头痛哭起来。 第八十八章 一醉解千愁 许是磕坏脑袋,文鹏的头疼病又犯了。 醉酒回去后,他躺在石床上,噩梦连连。 他梦到自己被关在一个阴森恐怖的监牢里,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官兵,拿着鞭子狠狠地抽打着他。 一张阴险狡诈的面孔,死死地盯着他。 他惊叫着,从梦魇中醒来,只觉脑中的画面,不断涌上心头。 他蜷缩在角落里,惊恐地望着漆黑的石屋,仿佛身临其境,那些可怕的画面就在身边。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屋顶的夜风,呼呼吹过。 他擦去额头的汗水,想起那段口诀,默念着,恐惧不安的心绪,平复下来。 念叨着,不觉靠着石墙睡去。 翌日醒来,天已大亮,已错过劳作的时辰。 文鹏伸伸懒腰,心想还是明日再去,今日有比赛,得赶快找他那两个徒弟,要不然错过精彩的赛事,可是大大的不妙。 他赶到紫霄宫后山,两人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文鹏将两人叫醒,匆匆赶往武当山金顶。 这真武大殿位于武当山主峰——天柱峰的最顶端,也被叫作金殿,供奉着真武大帝的神像,是朝祭之地。 各大门派的赛事,却是在山间的广场举行。站在广场上,只能遥望金顶。 武当派的用意再明显不过,若是稍加思量,定然明白其中深意。 对于少卿堂等门派而言,即便知晓这些,也已无暇理会。他们正在场外,相互打探着对方年轻弟子的实力。 各门派的套路表演,精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场外不时传来叫好声。 三人赶到时,宫门紧闭,这令文鹏大为失望。 元通两人一合计,架着文鹏飞上屋顶,又躲入到大树之上。 文鹏被各宗门,博大精深的武学所吸引,场上精湛的武艺展示,令他大开眼界。元通两人看他痴迷的样子,取笑他没见过世面。 文鹏也不气,看到精彩处,拍手叫好!两人不得不捂上他嘴巴,告诫他莫要声张,要不然三人要被轰走。 文鹏这才静下心来,细细揣摩。 心中好似万幅画卷展开,一招一式深深刻入脑中。 一个个身怀绝技,武艺高强,十八般武艺齐亮相,江湖高手论英豪。 刀如猛虎,剑似飞凤,枪若游龙。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强中更有强中手。 战鼓擂动,赛事开启。各路侠士才俊相继出场,两两对决。 狭路相逢,勇者无畏。各施手段,互不相让,场面火爆壮观。 楚云飞一招“劈星斩月”,快如雷霆,身如旋风,瞬间杀至对方跟前。那禅宗弟子尚未反应过来,云飞的利剑已架在他颈项之上。 慕容紫云与昆仑少侠——郝旭洋对阵,这是两派剑法之争。 紫云使得是太上玄极剑,这套剑法一改攻防兼备的套路,讲究毕力一击,追求剑道极境攻击。 而郝旭洋所用,是昆仑派另一大剑法秘诀——昆玉怒苍剑,亦是全功剑法,气势磅礴,大开大合,攻势犀利刁钻,灵活多变,剑势凶狠,招招致命。 两人刚一出招,纵身一跃,飞上空中。宝剑相击,犹如龙凤争鸣,气势滔天。 两人身轻如燕,在空中争斗多时。 郝旭洋执剑劈刺,紫云持剑抵挡,弹开他宝剑缠斗,利刃直刺入怀。 郝旭洋手腕急转,宝剑一挑,将紫云手中宝剑弹走,反转手腕,再次横扫而来。 剑气破空,嘶嘶作响,紫云身子在空中翻腾,避开剑刃与剑气扑杀,再运转内力,身子犹如翻滚的游龙,朝着郝旭洋绞杀而去。 剑势如此盛,郝旭洋始料未及,一面持剑抵挡,一面落在地面。 两人又在地上,争斗数十个回合,你来无我,生死搏杀。 郝旭洋攻势更猛,手腕飞转,宝剑连连刺向紫云面门。见他边挡边退,郝旭洋身子腾空翻转,抡起宝剑向紫云连连劈砍下去。 紫云沉着应对,步伐紧凑,毫无畏惧,举剑阻挡,瞅准机会,他施展如影随形,瞬间转向郝旭洋身后,回剑横扫。 郝旭洋眼疾手快,挥动右手,宝剑极速转向后背,挡住紫云一击。这一击迅猛,迫使他向前迈出半步。 紫云见他身形不稳,露出破绽,再次移动脚步,顺势转到他面前,宝剑直接刺向他颈项而去。 已来不及多想,郝旭洋本能地抬起手腕。 火花四溅,锵锵作响。紫云的利刃划过郝旭洋宝剑,直接穿过他肩头,一缕发丝顺着锋利的剑刃,随风飘落。 一念之间,胜败已分。 紫云退后数步,收住宝剑,施礼道:“多谢阁下承让,贫道胜之不武,侥幸占得脚力上的便宜。” 两人客气一番,下得场去。 场外又响起,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比赛还在上演着,各大宗门弟子,轮番登台争斗。文鹏看得如痴如醉,寻思着破解之法。 此次赛事,是剑道大会的一场预演,各门派皆未倾尽全力,以切磋为名,彼此试探。即便如此,武当派的实力,依然令各派刮目相看。 不仅有紫云,云飞,林逸尘这样的佼佼者,女弟子中依然不乏超绝之辈。 丫丫和珰珰也代表武当派,迎战各派新锐女弟子,亦取得佳绩,文鹏不时低声叫好。 这次江湖各派的聚会,持续三、五日,关于新任武林盟主人选,仍未达成一致,各派赞同明年在峨眉山再议。 这几日,年轻弟子也多些机会聚会,彼此结识,相互了解。 夜幕降临,广场上燃起篝火,侠女义士围坐四周,或抚琴吹笛,翩翩起舞,或开怀畅饮,谈天说地,或武艺切磋,坐而论道。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其间,也生出一起争端。林傲与闻人雅歌两人,因上官紫霞闹出别扭,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虽被众人分开,两人却各自不服。 上官紫霞见此,心生厌恶,起身走开,坐到云飞身旁。丫丫眉头轻皱,心头生出一丝不悦。 文鹏坐在山头,远远观望着众人,独自饮酒。 “呆子,你师兄坟头的美酒,都被你喝光了吧?”苏芷薰拿着一坛美酒走来,坐在他身旁。 “苏姑娘,这是我教两个徒弟酿制的药酒,你也尝尝。”文鹏将酒坛递给苏芷薰。 苏芷薰接过酒坛,也不犹豫,张开红唇,痛饮一番。 “姑娘如此喝法,不醉才怪?” “世间惟有酒忘忧,酒况谁参透?酒解愁肠破僝僽(chan,zhou)……一醉解千愁!” “既然如此,我陪姑娘一醉方休!”文鹏大笑道。 苏芷薰放下美酒,问他为何不去,偏要躲在这里看热闹。 “他们都不愿和傻子玩,我去了,要被他们取笑,还是不去得好。你又为何不去?”文鹏反问道。 “我在想人,以前被他缠着,总觉他讨嫌。如今他不在人世,才念他的好。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哎!你这个小傻瓜,言与你听,你也不懂,也是白搭。”苏芷薰有些醉意,两腮绯红,红唇欲滴,嫣然一笑,美若天仙。 “谁说得?!我有娘子,看,这是她绣给我的香囊,她说,会等我去接她。可她却不在了,还是我亲手埋的。她要是能像树种一样,从坟里长出来,该多好啊!这样我俩又可以在一起。” 文鹏从怀中拿出香囊,给苏芷薰观看,如同孩子般炫耀着。他已分不清楚香儿,还是琴儿,还是风筱青,只觉得那就是同一个人。 苏芷薰掩齿而笑,叹道:“谁说你傻!你只是躲在自己的梦里,不愿醒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与其活在悲痛中,倒不如脱胎换骨,惜在当下。” 两人相互慰籍,举坛同饮。末了,苏芷薰笑道:“明日我将随宗门下山,就此别过。若有机缘,改日再会!兄长告辞。” 苏芷薰纵身一跃,飞身而去。 文鹏起身,想要将手帕还她,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八十九章 流落街头 各门派使者及其弟子走后,飞鸿与众师弟商议,到均州城游逛一番,以庆祝紫云等人赢得比赛,为山门争光。 其实,他就是想带大伙儿下山,到山下不远的均州城,痛饮一番。 征得几位长老的同意后,他带着云飞,紫云等人,乘着驿站的车马,前往均州城。 飞鸿等人见文鹏甚是孤单,决定带他也去凑凑热闹。临行前,珰珰特意嘱托几人,照顾好他。 约莫半个时辰,到达均州城。车夫在城门口停下,李云海付过川资,众人纷纷下车。 均州城西临汉江而建,斑驳的城墙上,爬满有些泛黄的枫藤。 城墙上面刻着“均州城”三个醒目的大字。 这座千年古城,源远流长,均州八景更是秀美壮观。 传说大禹曾在此地,治理水患,江心巨石还留有大铁轳。 武当供奉的真武大帝,入道成仙前即是净乐国的王子,而这净乐国就是如今的均州。 屈子在此与渔人互歌,孔夫子也曾在洲边石崖听闻孺子唱歌。 千年古城并没有想象中的宏伟壮观,却也是城池坚固。灰色的砖瓦,斑驳的墙壁,凹凸不平的石头路,熙攘的人群。 街道两边,商家林立,也摆着不少摊位。谷物蔬菜,丝绸布匹,茶叶糕点,风筝泥人,古玩珍宝,胭脂水粉,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九九重阳,出游赏秋,登高望远的人很多,不乏翩翩少年郎,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还有尚未出阁的貌美女子,亦或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众兄弟在人群中穿行,不觉得嘈杂纷扰,反倒是安逸,祥和。 文鹏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似乎与记忆中的风俗大相径庭。 在飞鸿的带领下,众人前去观看龙山烟雨,沧浪绿水等大好景色。 尚未走完一半路程,已过午时,众人饥肠辘辘。于是,大伙纷纷提议去吃些饭食。 文鹏徜徉在美景中,流连忘返。郁郁葱葱的山峰,蜿蜒曲折,荡气回肠的汉江,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那水天一色的旖旎风光。 此时,他很想坐船而行,融入到这秀美的山川景色中,又想如振翅高飞的雄鹰,将这仙境一般的美景,尽收眼底。 不知不觉,众人已到一家酒肆门前。 门前挂的酒旗上,写着“玉酒”两个大字,随风飘舞。门匾上,题着“醉仙居”。 看这酒家气势不凡,飞鸿说道:“众兄弟,走,进去尝尝这家的美酒如何?” 卢云迟疑地说道:“师兄,我等俱是修道之人,找一家寻常的酒馆,粗茶淡饭即可,何须如此破费?” 林傲嘟囔道:“就你守规矩,整日里清汤寡味,兄弟都瘦下不少。隔着巷子都能闻到酒香,尝尝吧,今日我请大伙儿。” 林傲探着身子,眼睛不停地向里面打量。出入者不少达官贵人,文人墨客,还有俊俏多姿的女子。林傲不时痴痴地盯着来往的貌美女子,引得她们掩齿而笑。 众人早已腹中空空,径直而入。 酒肆清雅,一条弯曲的长廊架在池塘之上。再往里面走,是一间间被隔开的竹屋,院子里栽满竹子与花草。 众兄弟寻到一间宽敞的竹屋,却被门口的店小二拦住:“众客官请留步,这里俱是雅间,非要提前预定不可,这些房间早已被贵客包下,实在对不住各位。” 林傲一听,抬手抓住小二衣服,怒斥道:“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等大爷来此消遣,已是给你家酒肆天大面子,还不好好招呼。什么预定,大爷大把银子,快给大爷闪开。” 紫云劝着林傲:“林师弟,我等是来吃酒得,莫要为难这店小二。” 在众兄弟的劝阻下,林傲这才作罢。飞鸿等人一拥而入,各自落座。 李云海从腰间拿出荷包,丢在桌上,笑着说道:“你这厮,给大爷看着,我等有的是银子。赶快好酒好菜伺候着,不然我等将你家醉仙居,砸成醉鬼居。” 那伙计见他们虽衣着质朴,却来者不善,不敢冲撞,只得不住地赔着不是。 一旁竹屋内,走出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衣着华丽的交领褥裙,青白相间,裙摆上绣着淡雅的小花。 她手拿宫扇,对众人赔礼道:“各位公子,我家伙计招呼不周,莫要生气。今日是重阳节,食客比往日多上许多。虽是空着,确是早已预定出去。既然都来了,哪有再赶之理,诸位稍待,立马上酒上菜。“ 那女子见他们手持家伙,布条裹着,明显是带着兵器。又一身习武衣着,料想定是江湖中人,不敢得罪。她命小二赶快招呼客人,又连连赔罪。 飞鸿等人点上清蒸鳜鱼,红烧野鸭,东坡肉,武昌鱼等美味佳肴,又要上一壶菊花茶,几坛上好的琼浆酒与菊花酒。小二赔笑着,出去准备。 这是一间宽广的大院子,院子四周分割成一间间竹篷。竹屋后面,又有一座四层高的阁楼,亦是座无虚席。 一条小溪曲曲折折,从院中穿过。来自于襄阳书院,东山书院,义学书院等书院的士子,围坐在小溪上下。 他们面前摆着矮桌,席地而坐,作曲水流觞,吟诗作对,意气风发。 窈窕淑女围在四周,观他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引得一旁食客停下竹筷,倾听他们作诗。 院子正中建有台子,一位貌美的白衣女子,坐在案几旁,低头弹奏着古筝。琴声悠扬,令不少食客,抬头观望,静心聆听。 山上粗茶淡饭,文鹏已许久未闻到荤腥,见满桌美味,只顾着大朵快颐。 飞鸿等人边吃边聊,见文鹏狼吞虎咽,众人哄堂大笑,戏耍于他。 文鹏只是傻笑,也不理会,大吃大喝。几人听闻他酒量不小,纷纷与他举杯对饮。 众人有说有笑,喝得酩酊大醉。李云海结过账,众人相互搀扶着,赶往驿站而去。 此时,天色已是黄昏,众人晃晃悠悠,坐上马车,返回武当山。 谁也未曾留意,人群中少了文鹏一人。 待珰珰发现之时,已过去两日,她急忙询问飞鸿等人,一个个也不清楚。 珰珰赶往驿站寻人,却被告知,当时前往武昌府,荆州府,安陆府,德安府等地的车马很多。 若是上错车马,只能等到驿卒返回均州,才能问个清楚。驿站官差让她过几日再来,若是有消息,自会告之于她。 珰珰无可奈何,只得返回山上。 这个“小尾巴”的突然消失,令她有些担忧与自责,毕竟在他眼中,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疯疯癫癫,又人生地不熟得,这可如何是好? 其间,她又赶往驿站询问,皆无音讯。 话说,文鹏醒来时,才发觉坐错马车,已不知身在何方。 他身无分文,独在异乡,举目无亲,只得流落街头,风餐露宿。 第九十章 嗟来之食 当时,文鹏醉酒,也不知如何被推上马车。他靠着车子,睡了一路。 他被车夫喊醒时,还以为到达山下。 怎知,放眼望去,一片陌生的环境。他慌张起来,要车夫送他回去。 车夫怎肯,要他付清盘缠再说。听他说身无分文,攥着拳头就要殴打,还要拉他去见官。文鹏回他,将他拉回去,他妹妹会付给他车马钱。 车夫见他疯癫,怎肯相信,他接得还有其他任务,哪管他死活,只得自认倒霉,拳打脚踢,将他轰了出去。 望着陌生的城郭,拥挤的人群,文鹏举足无措,沮丧至极。 他想大哭一场,想起珰珰的话,“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他又把眼泪收了回去。 他在大街上,漫步目的地游逛着。 已到午时,饥肠辘辘,他蹲在一家酒楼门外,看着别人吃喝,口水差点流出。 此时,酒楼过往的食客,有见他可怜者,丢在他面前几文铜钱。 文鹏犹豫着,似曾想起“饿死不食嗟来之食”的礼训,可腹中空空,真要饿死吗?又想想这或许是人家丢的,等他吃饱了,回头再还人家。 想到此,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将铜钱揣入袖中,就要起身去买吃的。 “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占你大爷的位子,滚远点!” 原来是一个乞丐,衣衫褴褛,头发蓬松。他见文鹏占住,常来乞讨的地方。上去就拉扯文鹏,还要抢夺他手里的钱财。 文鹏被他推倒在地,磕得鼻青脸肿,铜钱也撒了出来,那乞丐笑嘻嘻地捡起来。 文鹏不依,骂他是“坏人”,拉扯着,要他还钱。 两人推搡着,不少路人围观,纷纷指责文鹏,他一个斯文人,有手有脚,竟抢乞丐的钱。 面对众人指指点点,文鹏倍感委屈,含着眼泪,低声嘟囔着:他和妹妹走散了,也不识得路,他饿得厉害,好心人给他的钱,被那乞丐抢了。 有人劝着:这太平盛世的,凡是个人,只要肯吃苦出力,都能衣食无忧。何况他一个斯文人,随便找份差事,还会饿着肚子? 文鹏想想也对,就问他们借些钱,好买些笔墨纸砚,替人写写家书,诉状之类的。 围观之人,见他是个傻子,又要问人借钱,一哄而散。 那围观的酒楼老板,见此情形,招呼文鹏过来。 他笑嘻嘻地言道,他店中正缺伙计,只要他肯来,包吃包住。 文鹏想想这美事,当即答应下来。进了酒楼后院,换上伙计的行头,当即干起活来。 他虽不熟悉跑堂、打杂的活,倒也手脚利索,加上他识字会算,令客人颇为满意。 掌柜满是喜悦,眯着笑眼,暗想这卖买划算。让他收拾柴房,当作住处。 文鹏躺在柴房的草堆上,心中盘算着,干这两个月的差事,挣够盘缠该不是问题,到时候就可以见到珰珰妹子了。想到此,他傻笑起来。 他从早忙到晚,扫地抹桌,报菜跑堂,洗碗刷筷,担水择菜,伺候客人,还要喂马打水。账房不在的时候,掌柜的还要他临时顶替。 每日很晚才睡下,不知不觉已过去一个月。 这一日,店中不忙,就听几个伙计私下议论。 他趴在门前,侧耳倾听,只听那些伙计说着,新来的那个小子,比谁都勤快,这样下去,大伙儿迟早饭碗不保。 不少人跟着附和,也有人问道,他一个人做几个人的活,难道是掌柜给他工钱多?要不怎么这么卖力? “他想得倒美!我可是听账房说了,掌柜答应得是包吃包住,没说给工钱。”有人回道。 伙计们一听,炸开了锅,都道文鹏是傻子。就有人讥笑道,他本来就是个傻子。 当几个伙计商议着,如何将他挤走时,文鹏推开房门,生气地说道:“兄弟们,别费心思了。我不砸大伙儿的饭碗,这个月的工钱领完,我就走人。” 言罢,摔门而出,暗想这掌柜太黑心了,这帮伙计也欺负人。 他走到柜前,就要掌柜支工钱。掌柜问明缘由,见他执意要回家,就要他走人。 当初谈好的,只包食宿,没有工钱。 文鹏不依不饶,只道他是个黑心奸商,没有信誉,坐在店中念叨个没完。 掌柜也知晓他是个傻子,怕他影响店中生意,命伙计将他轰走。 文鹏扯着嗓子喊着,若是不给工钱,他就找衙门评理。 掌柜怕事情闹大,让伙计松开手。从柜上拿来二十文铜钱,随手扔在地上,低沉着脸,恶狠狠地说道:“穷鬼,拿去!若不是大爷收留你,你早饿死在街头。拿着钱,赶紧滚。”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文鹏忍着怒气,弯下腰,一枚枚地捡起来。他走到门口,大喊道:“你个坏人,等我回家,叫上我那些兄弟们,非把你酒楼拆了不可。” 言罢,他撒腿就跑,买了两个馒头,蹲在墙角,啃了起来。 见身边还躺着一个小乞丐,就把另一个馒头,放在他碗里。 丢了差事,他又沦落街头,躺在墙角,和衣而睡。 初冬的夜晚,天气寒凉,文鹏还是一身单衣,冻得瑟瑟发抖,难以入睡。 怀揣的铜钱,又舍不得花去,他要留着作盘缠。 一连几日,不吃不喝,饥寒交迫。找了几份差事,人家都嫌弃他身体单薄,干不来粗活,将他拒之门外。想找个记账,动笔的差事,人家又嫌弃他痴呆,怕他出纰漏。 他垂头丧气,蹲在墙角打冷颤,心想着,就是死,也要回去见珰珰妹子一面。 想到这里,他站起来,活动着身子,沿着街道跑,让自己暖和起来。 夜风呼呼地刮着,他已无气力再跑,蹲在空荡荡的街头。心想着,他要和小媳妇见面了,这样也好,再不用作噩梦了,也不用天天想着她。 他抬头望去,见远处街道,灯火通明。心想,临死前,得吃上一顿,要不作个饿死鬼,多惨。 他缓缓地走过去,见那是一座青楼。花枝招展的女子,沿街拉客。 他怯怯地走上前去,有气无力地询问着,姐姐们有没有吃得。 见他蓬头垢面,像个叫花子,姑娘们就想打发他走。文鹏厚着脸皮,祈求道,他迷路了,找不到家,临死前,想吃口东西。 姑娘们见他可怜,想给他拿些,却被老妈妈拦住。老鸨走到门前,原想赶他走,见他生得细皮嫩肉,斯斯文文的,心中有了主意。 老妈妈笑着说道,想吃东西可以,不过啊,要是来这里打杂,伺候好客人,还有钱赚。 文鹏闻听此言,似乎又看到生机,他不住点头答应。 老妈妈笑得乐开了花,赶忙拉他进入楼内。 文鹏被她拽着,见楼内客人与姑娘们打情骂俏,花天酒地,似曾相识之感,又迎上心头。 他被拉到后院,老妈妈询问他半天,才明白他是个傻子,正好也合她心意。 她令伙计带他沐浴更衣,让他吃些东西,又拉着他到后院去。 穿过院门,来到后院的三层阁楼,这里颇为幽静,隐秘。 老妈妈推开一间房门,文鹏以为是住所,跟了进去。 却见房间内坐着一半老徐娘,身材微胖,穿金戴银,衣着华丽。 老鸨笑呵呵地说道:“伍夫人,为了您,我可是费尽心机。这不我们店里,刚来个上等货,就是有些痴呆,您过过目,若是满意,就让他陪您。” 那伍夫人闻听,心有不悦,正欲打发走,瞧了一眼文鹏,又细细打量,抬手去摸文鹏的脸颊,甚是喜悦。两人低声言语片刻,她将老妈妈支走,留文鹏待在房中。 文鹏见她动手动脚,又言语挑逗,不禁想起池塘边的女子,顿时害怕起来,慌忙朝房门走去。 伍夫人堵在门口,一把拽住他,对他又摸又扯,吓得文鹏四处躲闪,最后被逼到墙角,满脸通红,死活不依。 她嬉笑道:“罢了,今夜不勉强于你。若是想通了,明日再来也不迟。只要乖乖地作本夫人的小兔兔,保证你衣食无忧,尽享荣华。” 伍夫人言罢,媚笑不止,趁机又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这才放他离开。 文鹏既羞愧,又生气,刚打开房门,见那老妈妈在门口偷听。 他低着头,不言不语,生怕这老妈妈,问他要饭钱和衣裳钱,寻思着如何脱身。 那老鸨见状,好言相劝,嬉笑道:“这夫人家势雄厚,若是讨她欢心,保证你一辈子吃喝不愁,荣华富贵自不必多说。” 文鹏低声回她,让他考虑一宿,明日再做打算。 老妈妈见他似有所心动,未多做防范,让他在下人的房中睡下。 翌日一早,他脱下那华服,穿回自家衣服,趁机逃出青楼,又开始漂泊的日子。 第九十一章 又遇贵人 这些日子,文鹏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饿得头昏眼花,精疲力竭。天气又冷,他冻得浑身发抖,打摆子。 城中设置的有养济院,是帝国专门收养鳏寡孤独的穷人和乞丐的场所。 可他不敢去,每每想起噩梦中的场景,他宁愿饿死街头。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实在饿得顶不住,他会跑到土地庙,城隍庙里,拿些贡品吃。 他对着土地公公,城隍爷的神像拜了又拜,口中振振有词:“土地公公城隍老爷,我快饿死了,您老人家行行好,千万别怪罪于我。你看,这些果子都坏了,我替你吃了,我不怕闹肚子。等我回到家,以后请你们吃美味。你得保佑我平安到家,要不然我就赖账。” 后来,庙里也没吃得,他跑去给人家店里作短工,只要管顿饭就行,勉强度日。 这一日,刚替人家扛完货物,饿得昏倒在地上。他爬起来,靠在墙边,浑身发冷,想是生病了。想着时日不多,他闭上眼睛,傻笑着,终于可以和媳妇相会了。 他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心想到死,还是没吃顿饱饭。 正当他要睡下时,忽然睁开双眼,眼冒金光。原来这腰带里,藏着一个硬物。 那是颜姓女子,送他的珠钗。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扶着墙,一路走着,寻到一家当铺。 他站在柜台下,抬起手,将珠钗递给当铺伙计。 店伙计细细查验,压住内心喜悦,问他当多少量银子。 文鹏盘算着,瞧病、吃饭,买棉衣,还有回去的盘缠,得花不少银子。也未多想,他伸手要十两银子。 伙计只给五两,文鹏道,就要十两。伙计见拗不过他,就要收去,给他写当票。 这店铺的掌柜,刚好来到柜前。他精瘦干练,瞧上几眼,询问文鹏,这珠钗哪里来得。 文鹏回道:“这是我姐姐送的,怎么你们想赖账吗?要是不给银子,珠钗还我。” 掌柜与文鹏搭话,对店中杂役暗使颜色。 房门打开,两个杂役立马围上来,将文鹏擒住。 掌柜出得柜台,笑眯眯地问道:“老实交代,东西哪里来的,是不是偷来的?” 文鹏见这掌柜起了贪念,有气无力地回道:“血口喷人,你们这些坏人,想要昧我的东西。” 掌柜闻听此言,大发雷霆:“想你个穷鬼,怎会有如此贵重之物?再不如实交代,拉你去见官,让你尝尝打板子的滋味。” 文鹏火冒三丈,好端端的,被人污了清白,他一口咬定是他姐姐给的。 掌柜见拗不过他,斥问道:“那你姐姐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你又是何人?” 文鹏想了下,回道:“我姐姐姓颜,名如卿,我叫颜傻子。我迷路了,找不到家。我也不知道家在哪儿。” 掌柜一听,不禁大笑起来,赶紧让人松手。想他痴呆,难怪这么贵重的首饰,只当十两银子。 他谄媚地笑道:“颜大爷,这首饰可不止十两,贵重着呢,得好好保管。”言罢,他问伙计要过珠钗,又还给文鹏。 他命人牵来马车,带着文鹏离开,只道要送他回家。 文鹏急着回家,也未多问,跟着掌柜,上得马车。不大一会儿工夫,来到一座深宅大院。 穿过九进奢华宏伟的宅院,来到大厅。 当铺掌柜,朝着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大老爷,拜了又拜。而后回禀道,他找到珠钗的下落,就在文鹏身上,这人是颜氏的内弟。 掌柜让他拿出珠钗,又让他施礼。文鹏拿出来给他看,也不作揖,呆呆地站在大厅里,只觉得饥饿难耐,浑身发抖。 当铺掌柜在那大老爷耳边,低语着。 那人也没计较,命丫鬟去传他的姬妾。 过了一会儿,颜氏来到客厅,见文鹏竟来到府上,倍感震惊。 她稳住心神,急忙询问唤她何事,却听文鹏先开口道:“姐姐,我找不到家了。只好将你珠钗当了,再不给吃的,我就饿死街头了。” 文鹏像见到救星一般,这举目无亲的地方,好歹遇到相识之人,也顾不得许多,先把亲人认下。 “爱姬,你有个弟弟,怎么连我都瞒着啊?”那人笑道。 “瞧他这样,哪个还敢提他啊?也只有妾身这个作姐姐的,心疼他。将他留在观中,好生养活。整日里,疯疯癫癫,到处惹是生非。想来我的首饰,又被他偷去了。”颜如卿故意瞧文鹏几眼,才回复道。 那人又将珠钗给她戴上,命她带弟弟回去。 颜如卿这才拉着文鹏,朝着后院走去。 适才她惊出一身冷汗,还以为私情被察觉出来,幸好文鹏也不傻,言语提醒了她。 皆是这珠钗惹的是非,本想着一件首饰而已,谁知这大老爷抓着不放。当时她只是随口道,不知丢在何处,怎知他还将此事挂在心上。 路上,她又询问文鹏一番,他如实道来。 颜如卿听罢,心中暗喜,看来两人还真是有缘。 颜如卿命人端上饭食,又找来大夫瞧病。 他吃下一服药,躺在她房间的暖阁睡下。 她寻思着,还是不放心,安置好文鹏,唤来家仆,嘱咐一番,让他回娘家一趟。 翌日,她借故支走丫鬟,来到文鹏床边,嘘寒问暖。 原来,她一直有个心结难解。嫁入这深宅大院几年,虽衣食无忧,却一直未有一男半女。 她虽受宠,却比不得正室,况且大老爷又新纳不少姬妾,她明显被冷落不少。若长此以往,下场何止是凄凉。 这些时日正寻思这事,上天竟又将他送到身边,如此天赐良机,她岂肯错过。 见他身体已好转,颜如卿在他耳边低语许久,文鹏如何也不答应。 颜如卿道:“你落魄街头,无依无靠,谁曾可怜于你?还不是妾身雪中送炭?若不是妾身救你一命,恐你性命休矣!人言,一日夫妻百日恩,人要知恩图报,这事就当妾身求你了。事成之后,妾身送你回山上,以后也绝不纠缠。难道你就忍心姐姐以后被卖入青楼,又或被赶到大街上,横尸街头?” 不管怎样,这条命确是她所救,文鹏也无可奈何,非他所愿,却也由不得他。他闭上眼睛,一滴清泪滑落脸庞。 颜如卿见他也不反抗,俯下身子,在他脸颊亲吻着,一时间,暖阁里春意盎然。 一连过去好几日,文鹏待在这后院养着。其间管事的婆子,主事的少奶奶,大老爷的姬妾,册封的夫人,闲来无事,也过来走动,借机探看文鹏。 颜如卿知晓她们来意,也不含糊,让管事的婆子,多给他备些棉衣,也任由她们盘问文鹏。 看他痴颠的样子,那些人叹惜着,生得好皮囊,却也是个呆子。那些姬妾,半老徐娘,言语挑逗文鹏,又戏言要给他说媒。 颜如卿笑着回道:“那妾身娘家可是巴不得呢,若是好事成了,莫说吃酒送上大礼,定然要立个牌位,给你们供起来。” 那些人笑笑,也就各自散去。 府上的大小姐,公子哥们,也来看热闹,还要带他出去玩耍,被她婉拒,生怕被他们带坏。只道,过几日还要送往山上,要不然养不活。这些人只得作罢,悻悻而回。 颜如卿掐算着日子,又留文鹏数日。 临别时,颜如卿抱着他,声泪俱下,嘱咐他照顾好自己,又将装着银两与衣物的包裹,交给他。 文鹏探出车外,挥手道别。 无论怎样,颜如卿也算是他的贵人,这条命也是她救的。 第九十二章 判若两人 文鹏回到武当山后,整个人变化许多。 再不见他傻笑,取而代之的是寡言少语,每日劳作后,他就去找两个徒弟练功。 元通两人发觉,这个小师傅不再好玩,不苟言笑,只顾着习武。 他武艺进步不少,两人想赢他,还真要费上一番功夫。再无须别人提醒,似乎开窍一般。 对于他的转变,珰珰曾询问过,他那些天经历何事,又是谁给的锦衣玉食,谁送他回来的。 文鹏回道:“当时我想到要死,可是死前还想见妹妹一面,就忍住没死。可能是欠土地公公,城隍爷的账太多,他们不让我死。” 对于返回武当一事,他只道是遇到远房亲戚。 文鹏感叹道:“不舍亦难得,得之更难舍;执着难放,惟有心中长留。我已长大,不能总活在梦里。” 珰珰哭笑不得,感叹再不用作丫鬟咯。她总觉得此事蹊跷,是有人故意为之,却猜不出是谁。 武当这辈弟子中,不乏卓绝之辈。飞鸿,紫云,云飞等人已成为武当派后起之秀,担负着捍卫山门的职责。 吐故纳新!有人闯阵下山,有人留在山上。过些时日,又有新的弟子拜入山门。 李云海,林傲等人先后离开宗门,不久后,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声名鹊起。 慕云筱绾早已提前下山,回家照顾多病的娘亲。 而慕云丫近日来,却满腹心事。师兄的有意疏远,云飞与上官紫霞的暧昧不清,让她颇为恼火。 怒气无处排解,她找来文鹏切磋武艺,劈头盖脸就是一番狠揍。文鹏猝不及防,只得疲于招架。 两个老小子坐在树上,边喝酒边看笑话,一人指点文鹏,一人指点丫丫。 丫丫精疲力尽,气喘吁吁,见文鹏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更气。一招飞天斩月,一剑将文鹏的木剑斩断。 文鹏拿着断剑,心疼不已,丫丫埋怨道:“有啥可气得?这把剑还是姐姐给你做的呢?回头再给你做一把就是。” 她与文鹏三人坐在桃树下,共饮美酒。 丫丫有些醉意,泪眼婆娑,口中喃喃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见到有些姿色的女子,就像苍蝇闻到荤腥,拼命沾上去。呆子,以后你可要学会疼女人,懂吗?” 元通哄笑不止,直叹道:“难怪丫头今日如此反常,是为情所困啊!哎,劳心伤神,不好玩!看,我们两个老家伙,活得多么逍遥自在!” 元灵一旁起哄道:“你个老东西,知道啥?丫头还不是为云飞那小子伤心?他变心了吗?丫头对他那么好,他怎能见异思迁?要不要我俩为你出口气,好好教训那小子?” 元通附和着,怎知丫丫不领情,回道:“去,去,他找他的紫霞,我也找个,又不是没人要。追我的男子,都排到山下了。” 言罢,她将手搭在文鹏肩头,拉到身边,娇声笑道:“小傻瓜,我与上官紫霞哪个美?” 文鹏也不多想:“当然是妹妹,美妙多姿!” “谁是你妹妹?要叫姐姐。”丫丫似乎很开心,接着问道:“那我与珰珰呢?” “两个妹妹都好看。”文鹏不假思索,又往口中倒酒。 “好个小滑头,两边都不得罪!必须选一个。”丫丫不依不饶。 文鹏想了片刻,回她:“丫丫好看啊,不过妹妹大了,更美!” 丫丫笑得合不拢嘴,她也不管元通两人如何看待,将文鹏又拽到身边,“以后呢,就作姐姐的小尾巴,在他面前,要跟姐姐腻歪在一起,要牵姐姐的手,听到没?” 文鹏吃了一惊,被丫丫的言语,吓得直往一旁躲闪。 元通两人目瞪口呆,口中美酒喷出一地,这是要抢他俩小师傅,两人拉着他就往身边拽。 丫丫不甘示弱,拽着文鹏另一只手,双方僵持不下,文鹏被拽得直喊“救命”。 幸好珰珰及时赶来,见丫丫醉得不成样,赶忙扶着她,询问怎么回事。 两个老顽童,前言不搭后语,还是文鹏道明缘由。 珰珰叹口气,“哎!云飞师兄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姐姐又要拉小尾巴受气,这是何苦呢?” 丫丫醉醺醺地回着:“我不管,他让我难过,我也让他不好受!呆子,你珰珰姐也在,从今往后,你是姐姐的人了,要听姐姐的话。要不然,看姐姐怎么收拾你。” 文鹏躲在珰珰身后,叹道:“哎!痴情相思最难医,无药可解!” 珰珰扶着丫丫,往南岩宫走去。 …… 临近年关,珰珰,丫丫,紫云等人返回金陵探亲。 丫丫见上官紫霞,又缠住云飞,聊个没完。她拉过文鹏到身边,嘱咐一番,也不知所语,眼中却只有云飞的影子。丫丫反常的举动,反倒令周围弟子,颇为眼红。 文鹏也明白她心思,尽力配合,只叹自家命苦,被人当成宠物玩耍。 待几人走后,山中似乎更为清静,年也过得格外平淡。 他一面修炼玄元神功心法,一面默念乞丐教他的口诀(他唤之为北冥鲲诀),自觉身轻体健,浑身通透舒适,体内似有两道源源不断的真气游走。 加之他任督二脉早已打通,呼吸更为顺畅通达,体内两股真气,似在丹田不断交融。只是他尚不清楚,如何使用。 武当许多武功绝学,他也已融会贯通,两个老顽童,将踏云行,飞天术,追风步,腾空展等轻功,悉数传授。 三人在一起切磋,累得两人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再陪他戏耍。 云飞有一次,来看望两个老顽童,却被两人无视, 他更是被元灵大骂,说他没良心,害得丫丫伤心。 云飞也不多做解释,只得与文鹏切磋武功,又听闻丫丫醉酒,伤心落泪,亦没了心情,匆匆离去。 年前,颜如卿带人到山上还愿,捐过香火钱后,又给文鹏捎来许多东西,嘱咐他照顾好自己。文鹏又将美味佳肴,分给元通两人。 在这寒冷寂寥的天地间,颜如卿的到来,让他生出一股道不明的暖意。 寂寞苍生,谁为谁牵挂,谁又念念不忘? 夜风呼啸,鹅毛大雪纷纷飘落,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文鹏提着酒壶,矗立山巅。仰望夜空,璀璨烟花瞬间绽放,倾听山下,爆竹声此起彼伏。 又是新的一年到来! 他到底是谁,谁又是他。连绵不断的画面,时常萦绕心头,噩梦与美梦交加,令他难以入眠,即便美酒相伴,亦难解忧! 他想看清楚,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究竟是谁。 他从沉睡的梦中惊醒,而这一切却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毫无防备! 第九十三章 如梦方醒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一只大红的“锦鱼”,在天空中飞舞。 文鹏做的风筝,被新来的几名弟子争抢。拉扯间,绳子断裂,那只鲤鱼,在空中飘荡,落到后山。 他寻着风筝飘落的方向,追至一座山前,风筝就挂在山顶的树枝上。 这是一处荒山,平时少有人来此,山间有一条小路,绕到山顶。 文鹏也未多想,不一会功夫,爬到山顶,他纵身一跃,飞到大树上,伸手拿到风筝。 他喜上眉梢,正要转身,回到山顶,却见景炎师兄,从山间的一处山洞里走出。 他用石头将山洞堵上,匆忙下得山去。 文鹏好奇心又起,这景炎神神秘秘,每次上山前,总是左顾右盼,生怕别人发觉。要么清晨,要么夜间,他总在此地徘徊。 景炎总是冷眼相对,文鹏对他没有好感,即便发觉他行为异常,也未曾跟踪过他。 今日既然发现他的秘密,索性查看一番,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好东西。 打定主意,他将风筝藏入怀中,施展轻功,落在山腰上。 石洞不大,里面有个练功的石台,四周的山壁上,却密密麻麻刻满文字。 文鹏大喜,只觉上面内容,玄之又玄,神妙莫测,心中喜不自胜,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嘣”的一声,文鹏眼前一黑,气血冲到头顶,脑中一片空白,昏倒过去。 景炎丢掉手中木棒,将他拉出洞外,转身将洞口再次堵上。 “哼哼!别怪师兄心狠,要怪,只能怪你太多事,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景炎冷冷说道,他俯下身子,就要将他推下山崖。 “喂!喂!景师兄,你在干嘛?小尾巴怎么了?我到处找他,他脑袋不好使,你怎么连他都欺负?”不远处,传来珰珰的声音。 她见文鹏去寻风筝,许久未下山,又怕他贪玩出事,故而跟着上山寻他。 “小师妹啊?!我哪儿敢啊!我也是刚好路过,见他爬到山上,怕他失足跌落山崖,怎知他突然晕倒在地上。”景炎转过头,慌忙解释道。 “哦,是师妹冤枉你了,师兄别怪!”珰珰有些愧疚,心想冤枉了他,急忙道歉。 “哈哈,师妹说哪里去了,师兄怎会跟林师弟一般,小鸡肚肠。”景炎笑道。 “小傻瓜,醒醒!……”珰珰唤着文鹏,见他醒来,神志不清,架着他就往山下走。 “哼!算你命大。”望着两人远去,景炎小声嘀咕着。 文鹏只觉得头脑发胀,所有画面不断在脑中闪现,眼前一片模糊,他晃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呆子,先前发生何事,你怎么一个人躺在地上?”珰珰询问着。 文鹏摇摇头,扶着山下的大树,有气无力地说道:“学生也不清楚,只觉头疼,让学生休息片刻。” 珰珰心中一惊,暗想不会是脑袋又坏掉吧,怎么言谈举止,又文绉绉起来? 文鹏扶着额头,只觉头胀脑裂,还以为尚在梦中。 定睛瞧去,珰珰就在身边,才觉这不是梦。他清醒过来,开口道:“学生,不,我适才被景炎师兄,从背后偷袭。他那山洞中,刻有密法,他怕我泄露机密,想杀人灭口。” 珰珰大吃一惊,还以为他真出问题,赶忙伸出玉手,去摸他额头。 “妹子,我没病,为兄已经恢复记忆,这还真多亏,他那记闷棍。若非妹子及时赶到,恐怕我要被他丢下山崖。”文鹏充满感激地望着珰珰。 “真的吗?景炎师兄怎会是这种人?你是真好,还是假好?姐姐不相信。”珰珰有些不可思议。 “还说呢!为兄都有家室,你还是小丫头一个,还占为兄便宜啊?呵呵。”文鹏言罢,阵阵轻咳,张开嘴,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他满脸通红。 珰珰面带羞涩,见此情形,要带他去医馆看病。文鹏摇摇头,直言不碍事。 文鹏如梦方醒,长舒一口气,心中怨气终于吐出来,顿觉轻松许多。可是想想未了心愿,又有不甘。 他决定先调养好身体,再行下山。 珰珰搀扶着他,前往后山桃林。文鹏在珰珰耳边,小声嘀咕着,珰珰简直不敢相信。 “呵呵,谁让为兄过目不忘呢,算他倒霉。回头我写下来,送妹妹一本。”文鹏轻笑道。 “我才不要呢。搞不好,要走火入魔,我可不想变成老太婆。” “呵呵,不要白不要,这一棍子不能白挨!你要变成老太婆,为兄就养着你。哈哈。”文鹏大笑道。 因祸得福,文鹏也未料到,竟有如此美事。不过,他也知晓其中风险。 想了片刻,他在珰珰耳边,又耳语一番。末了,口中嘀咕着:“如此,方为稳妥。” 夜幕降临,桃林中燃起篝火,几人聚在火堆旁,听着文鹏讲述遭遇,他又是如何被蒙面人追杀,失足落入水中的故事。 珰珰几人唏嘘不已,也为他的痊愈,举杯庆贺! 文鹏感慨,若非珰珰,丫丫,黑白长老等人的悉心照料,恐怕他早已死于非命。 “呆子,你不是还要给珰珰妹妹作陪嫁吗?怎么就舍得下山了?”丫丫戏笑道。 “那当然,谁敢欺负妹妹,看我不撕烂他。不过,还真有许多心事未了!”文鹏一本正经地回道。 几人大笑不止,开怀畅饮,好不开心。 否极泰来,枯木逢春,文鹏浴火重生,又焕发出生机与气势! 既然已发过誓,不再入仕,他此刻打定主意,弃文从武。 这世上还有许多牵挂,尚有未了夙愿,否则他真想长居于此,作一个方外之人。 仰望夜空,万古苍凉,他蓄势待发,迎接崭新的开始。 临行前,两个徒弟依依不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着,文鹏答应还会回来看他们,给他们带美酒佳肴,两人才破涕为笑。 元通将宝甲送给文鹏防身,嘱咐他:江湖多险,尔虞我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切记知人知面不知心,定要多长个心眼。 文鹏本不想打扰无名道人的修行,徘徊在洞外,转身要走,却听道长在房内唤他。 那无名道长见他执意入红尘,便将那宝剑赠送给他。 他叮嘱道:剑无善恶,只在人心。习武之道,永无止境。 天下武功,没有至境。不在无坚不摧,不在唯快不破,只在“超绝”二字。 若要超逸绝尘,惟有入尘,凡至极,便是超至极。惟有超脱,才能不被尘俗所累。绝,非断绝,亦非绝情,而是绝无仅有,空前绝后。惟有参透玄机,超然物外,方能入空绝之境。 超绝,是俾倪天下的霸绝之气,是悲天悯人的坦荡胸怀,是不敢为天下先的大觉大慧。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归之,一个“道”字了得。 文鹏自觉获益匪浅,又与他相谈片刻,这才道别。 一个月后,他与众人依依惜别,背着包袱下山。 乘着驿馆的快马,赶往武昌府,打算在武昌府乘船,顺江而下,直达帝都,去寻找青儿。 他原想从均州乘船,经汉江到达武昌府,又恐船期慢,而耽误行程,还是决定走陆路。 此时,他归心似箭,连夜长途跋涉,到达襄阳府。 此时天色已晚,城门已关。他只得在城外的一家客栈投宿。 “店家,来间客房,备些酒菜,烧些热水沐浴,将我快马牵往后院,好生喂养,明日还要赶路。”文鹏丢下一块碎银,背着包袱,就上楼去。 “好嘞!小二,快给公子带路。你,赶紧去喂马。”店掌柜,交代着几个伙计。这人三十多岁,精明干练,不时打量眼前风度翩翩的公子。 文鹏吃过饭食,坐在木桶中沐浴,想到将见到青儿,心中满是喜悦。许是一路疲乏,竟在木桶中睡下。 当他清醒过来后,才发觉江湖阅历太浅,竟遭人暗算,险些丢掉性命。 第九十四章 花芊媚 文鹏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只觉脑袋偏痛。 他正躺在床上,赤着上身,穿着底衣。 罗沙幔帐,清香阵阵,房内布置得幽雅别致,充满暧昧之气。 这是哪里?怎会在女子的闺房之内? 只听“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走进一曼妙女子,她关上房门,来到床前。 “呵呵,公子这么快就醒了?奴家还想先好合一番,再叫醒公子呢。既然如此,更有一番滋味享受。” 她裹着一层轻薄纱衣,修长的玉颈下,玉峰傲挺,半遮半掩,如玉秀腿半露,赤着玉足。 细看她,柳叶细眉,一双杏眼,含笑带媚又含娇,朱唇皓齿,娇艳欲滴,媚意盎然。 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气息的女子,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男人,牵动男人的神经。 她将身子靠近文鹏,不住打量,媚笑不止:“好生俊俏的郎君,奴家喜欢,定要好好品尝一番。” 文鹏想要起身,将她推开,怎知浑身无力,他只得往后躲,靠在墙上。 “姑娘请自重,如此放荡不羁,岂不有损姑娘清誉?若是被官府捉拿,姑娘更难洗脱罪责。”文鹏这才明白,被人下药迷倒,只怪阅历太浅。 “放肆!用不着你来教训奴家。这天地下,为何只能男子享尽美色,就不许奴家品味?” 那妖媚女子闻听此言,大为恼火,她坐在床前,伸出玉手,拖着文鹏的下巴,娇笑道:“你大可叫来官爷,也让他们评评理,你个陌生男子,跑到奴家闺房,又衣衫不整,究竟是谁轻薄谁呢?” 言罢,又是阵阵轻笑,她接着道:“乖乖陪奴家耍乐,定然放你离去。若是不从,将你埋入土中,种上桃树,为奴家遮挡骄阳!” 文鹏暗想,这女子竟如此不知羞耻,还是先稳住她,待药力散去,再与她计较。 “等等,姑娘如此强来,怎能尽兴?倒不如拿来美酒,你我边喝边聊,岂不美哉?”见她又凑过身来,文鹏急忙说道。 “呵呵,小滑头,想等药力散尽,再出手反击。呵呵,痴心妄想。奴家也不瞒你,这房中的轻烟,是我研制的软骨散,也叫温柔香,哪怕你身怀绝技,也插翅难逃。既然想喝酒,奴家陪你就是。”女子言罢,又是媚笑不止。 她将文鹏拉下床,拖着他来到案几前,坐在裘垫上。 文鹏手脚被捆,动弹不得。一杯一杯地被她灌着,文鹏见此计不成,只得另想他法。 “怎能让我独饮,姑娘也喝上几杯才是,如此才有滋味。” 那妖媚女子,喂着他喝酒,一只玉手在他胸前,不住抚摸。 听闻文鹏之言,想想有理,端起酒壶,倒入口中,一把将他推倒在地,骑在他身上,俯下身子,就要将含在口中美酒,送入文鹏嘴中。 “咚咚,咚咚。”急速的敲门声传来,只听得门口传来一男子的声音:“花媚夫人,大事不好,帮主正心急火燎地寻你。” 那女子听罢,直起身子,将美酒咽入口中,“真是扫兴,坏老娘美事。”,她复又俯下身子,在他脸颊嘬上几口。 玉手又在他身上,胡乱摸上几把,这才起身。 两人在门口,小声嘀咕着,文鹏听不清楚,暂时松口气。 那女子走出房中,轻笑道:“乖乖在房中待着,等奴家办完事,再来与你欢合。” 她打开衣柜,褪去纱衣,换好衣裙,这才离去。 文鹏正要想法脱身,从门外走入一男子,手持白布,按住鼻口,又将他迷昏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已是黄昏,他头脑发昏,肚中空空,仍躺在地上。 如此下去,定然被这疯女子玩死,这可如何脱身才好? 他大声喊叫着,不大一会儿工夫,走进一尖嘴猴腮的男子,他喝斥文鹏:老实点,否则要他小命。 文鹏哪管许多,质问道:“即便要作你家夫人宠宝宝,至少也要吃饱喝足,否则哪儿来的力气。伺候不好你家夫人,当心拿你试问。” 那男子大笑不止,寻思片刻,让他等着。 好酒好菜招待,文鹏也顾不得吃相,趴在桌上,狼吞虎咽。又躺在地上,对着翻倒的酒壶,大口喝酒。 酒足饭饱,开始思量如何脱身。 先是跟她那仆从,诈称要上茅房,怎知那人提来马桶,文鹏又要他解开绳索,那人怎肯,就要脱他底衣,被文鹏轰了出去。 他想打开后窗,怎知木窗都从外面封死。他在房中寻了半天,只得靠在床边,不住地磨着手上的绳子。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那女子又返回房中。 见她愁眉不展,面有不悦,想她定有心事,不妨和她套套近乎。 文鹏笑道:“夫人花容月貌,这眉头紧锁,闷闷不乐得,却让人心疼。有何不快,不妨道来,或许在下能为夫人排忧解闷。” “呵呵,你这公子倒也有趣。先前拒绝奴家美意,如今又来讨好奴家。是何道理?”她见杯盘狼藉,他脸上沾满油腻之物,不禁笑靥如花。 “呵呵,瞧,夫人这般笑容,才是娇艳不可方物,令人神魂颠倒。”文鹏夸赞道。 那花夫人唤人收拾杯盘,又擦去他脸上油渍,这才命人退下。 文鹏暗想,这女子心肠倒也不坏,不如再借机试探。 他笑着道:“多谢夫人盛情款待,在下思家心切,若能讨夫人欢心,放我归去,好与家中娘子早些团聚。” 花夫人见他实言以对,又是一阵轻笑,将他拉起,推倒在床上。 “没那么便宜,奴家尚未欢好一番,怎会放你离去?”花夫人,轻轻抚摸他的胸膛。 “夫人何必强人所难?男欢女爱,人之本能,若无休无止,与禽兽何异?况,你我皆有家室,如此媾合,又有何欢?男女两情相悦,发乎情,止乎礼。若无情无爱,心中可真有欢悦?” 文鹏之言,令花夫人顿时失去兴趣,她收回玉手,怒道:“住口!休得再言。” 文鹏琢磨着,此言已触及她心底。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壮着胆子,对着背对自己的夫人,低声说着:“请恕在下言语失当,在下不知夫人经历,想必定是被人所伤,才至如此。若如是,夫人如此做,伤害得可是自家。夫人貌美若仙,哪个男子不愿拜倒夫人裙下,以求欢好,可这对夫人又有何意?冷暖自知,心中苦闷又有谁知?” 那花夫人起身,坐回案几前,端上一杯玉酒,送入口中。 文鹏起身,蹦蹦跳跳,坐在一旁,他轻声道:“你我素昧平生,夫人有何苦闷,不妨说与在下听。酒醒之后,谁又记得?” 花夫人连饮数杯,面色微红,泪眼朦胧,连连叹气。 她轻启朱唇,娓娓道来。 原来,这花夫人唤作花芊媚,人称花媚夫人。她家境贫寒,自幼被人收养。那收养她的人,心肠歹毒,为达目的,将她当成礼物,送来送去,以结交朝廷与江湖上,有权有势之人。 如今,她被送给昊苍帮帮主——宋韬豪作夫人,便是为控制住此帮派。 这昊苍帮坐镇襄阳,控制着汉江流域沿岸,经营着大宗买卖。凭借山川险峻,占据地势之优,是这西楚之地,数一数二的大帮派。 江湖上,各大宗派皆有讨好、拉拢之意。正因如此,才将这昊苍帮,拖入到你争我抢的境地。 老帮主年迈,少帮主又是花花公子,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帮中派系林立,四大长老貌合神离,若非宋帮主尚在,恐早已分崩离析。 怎知,昨夜宋帮主饮酒归来,身染剧毒,虽已用过药,仍昏迷在床。 若是老帮主亡故,各方势力皆会介入,四大长老及帮众兄弟,迟早要撕破脸皮,大打出手,这昊苍帮也会四分五裂。 她虽拉拢到一些帮众支持,可毕竟势单力薄。若真出现内忧外患,她的任务无法完成不提,恐无法全身而退,性命堪忧。 她纵情欢乐,正是为发泄心中不满。她不甘心,被人当作玩物,玩弄于股掌之间。 文鹏听她道来,唏嘘不已,也为她的身世,忿忿不平,好言劝慰。 怎知,这花芊媚脸色突变,阴冷地笑着:“呵呵,公子是第一个,令奴家袒露心扉的男子。可惜,你知道得太多。” 她放下酒杯,将文鹏推倒在地,骑在他身上,一手按住他胸膛,一手抽出寒光利刃。 她媚笑着:“公子若是好生陪奴家欢合,也不至于此,奴家会令公子,在欲仙欲死中安然死去。如今,只能尝尝这冰冷利刃的滋味。哎!真是可惜了这副皮囊,奴家真是不舍啊。” 她将寒刃,贴着他肌肤游走,伸出舌头又亲吻利刃。 文鹏大惊失色,如坠寒窖,没想到这女子竟蛇蝎心肠,喜怒无常。 他急忙喊道:“等等,在下对姑娘还有用。” 利刃悬在心口,他惊出一身冷汗。 “呵呵,怕死了?还是想通了?”花芊媚娇笑道。 “夫人无非是,不想你家帮主此时出事,在下略通医术,或可救你家帮主一命。若是姑娘答应放我离去,我定然医治好你家帮主,保守今日秘密。”文鹏急忙解释着。 花芊媚有些迟疑,也不相信文鹏之言。她伸出玉手,让他把脉。 文鹏苦笑,双手压在身后,如何瞧脉。 花芊媚将他身子反转,又将玉腕放在他手上。 “姑娘脉象尚算平稳,并无不适。只是有那么一刻,会呈现细弱之状。姑娘能否,让在下一观舌苔?” 花芊媚俯下身子,利刃立在裘毯上。 “姑娘,中了慢性花毒。如今尚无大碍,却要定期服用解药。”文鹏侧过脸,避开她妖媚蓉颜。 她扭动着腰肢,俯下身子,舌尖在他脸颊擦过,耳边低语道:“公子若是能医好帮主,妾身定然放你安然离去。如若不然……呵呵。” 她收回利刃,站起身子,从腰间拿出一颗药丸,塞入文鹏口中。 花芊媚冷笑道:“不怕公子偷奸耍滑,这毒药,只有妾身可解。呵呵。” 她又解去,文鹏身上中的迷幻之毒,这才松开绳索,将衣物与包裹,丢给他。 第九十五章 老帮主 “颜公子,只要你乖乖听话,事成后,奴家定然替公子解毒,宝剑与宝甲,自会还你。” 花芊媚替文鹏,粘上胡须,又为他乔装打扮。这才将他双眼蒙上,带他离开山中庄园。 文鹏不明,问道:“花夫人,为何要让在下这般装扮?” “呵呵,若不想死,还是少问那么多,且看我眼色行事。”花芊媚警告道。 车子走过一段平坦的道路,开始晃晃悠悠,文鹏暗想,这是要往山上赶吗? 这襄阳城,是座千年古城,地势险要,水陆交通便利,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外三面环山,又临汉水,这究竟是要到哪里去? 过了一段山路,车子重回平坦之地。又过一炷香的工夫,他被花夫人带下车子,只觉脚下松软,想来是沙滩之地。 几人又登上木船,在水中航行。又过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到达对岸。下得舟船,坐上马车向远处驶去。 文鹏睁开模糊的双眼,让自己镇定下来。 待清醒过来,他细细打量四周,这应是岛中的一处大宅院内。 此刻他正在后院,内室外等候,门口由八名护卫把守着。天色昏暗,院子的长廊里挂着宫灯,看得不甚清楚。 片刻后,房门打开,花夫人命他进入屋内。内室中,又有两名护卫把守。其中一个护卫,细细搜身,又将他带的木箱打开,翻看一番,这才放他入内。 两名侍女将布帘卷开,将二人迎入,复又将帘子放下。房中摆着书案,桌椅,书柜等物,墙上又有字画,四周的架子上,摆着古玩,玉器,瓷器,盆景等物。内室又有上好的木料作格挡,中间的木门上,垂着珠帘,珠帘后布帘挡着,看不清里面情形。 此时,椅子上,正端坐着两名老者,一位大约五十多岁模样,黑衣华服,胡须花白,浓眉鹰眼,五官端正,一身霸气。另一位四十多岁,青色华服,山羊胡,精明干练,身材偏瘦,气质儒雅,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神态恬淡宁静,显得颇有谋略。 花夫人向两人介绍道:“乔副帮主,梁军师,这位就是妾身所说的神医,颜文鹏郎中。颜神医,这位是乔虹良副帮主,这位是梁复堂军师。” 文鹏向两人施礼,又与他二人寒暄一番。这梁军师,捋着胡须,不时打量文鹏,轻声笑道:“听先生口音,不像本地人啊?请恕老夫无礼,老夫久居襄阳,可从未听说过神医大名。这吴中之地富庶,先生又是戴神医门下,怎会跑到我等穷乡僻壤之地行医?” 这梁军师,果然是只老狐狸,对他毫不信任。 文鹏笑道:“梁军师可真会说笑,不提这襄阳城千年名城,楚汉文明发源地之一,更不提曾抵挡元军数年围攻。单讲本朝太祖爷,若非鄱阳湖一战,以少胜多,剪除陈军大部主力,襄阳城怎能轻易占据?又怎会是穷乡僻壤?” 他又笑了笑,接着说道:“先父在吴地行商多年,在下自幼跟随家师习医,故而早已是吴地口音。再者家师王老先生,隐居山野多年,在下常伴左右,不曾回乡,说起来,戴神医还是在下师公。如今回到故土,只为探亲访友。若非花媚夫人三番五次相请,在下被其诚意打动,定然不敢冒然登门打扰。在下学艺不精,岂敢妄称神医?还是请贵帮,另请高明,告辞。” 文鹏言罢,施礼后,笑着就要离开。 花媚夫人见此,有些着急,思量片刻,还是未起身挽留。 那梁军师,急忙起身,笑道:“颜神医留步,老朽并无他意,请恕老朽孤陋寡闻,失礼,失礼。先生,快快请坐。” 二人又是寒暄一番,又询问他师傅近况,文鹏与他二人周旋一番。 他暗想,这两人并不着急,让他为老帮主瞧病,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文鹏喝着茶水,故意轻咳一声,花媚夫人从太师椅上起身,只道帮主身体要紧,还是先为帮主诊治才是。 两人相视片刻,也不再多言。 花芊媚带着文鹏走入木门内,房内有四个丫鬟服侍着,他坐在大床前为老帮主把脉。 文鹏心头一惊,思量片刻,沉住气,轻声道:“花媚夫人,能否掀开帷帐,在下要一观帮主气色与舌苔。” 花芊媚犹豫片刻,还是打开床帘。此时,木门外,一双眼睛正在偷看房内情形。 这老帮主五六十岁模样,须发灰白,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岁月留下的皱纹。虽年过半百,却依然老当益壮,神态慈祥肃穆。 文鹏查探过后,心中已有眉目,他冲花媚夫人点点头。 待落座后,梁军师就问帮主病情如何,可有法医治。 文鹏看花媚夫人示意,他轻声道:“以症状来看,帮主中的是断肠草,雷腾草,胡茶草等毒草混合而成的毒药。先前也已催吐,服过解毒的汤药,已无大碍。如今还在昏迷,想必是体内尚有残毒所致。” 言罢,他抬头看下三人神情,意味深长地说道:“若要彻底解毒,令帮主清醒过来,在下有两法。其一为急法,在下略通针灸之术,用银针探穴,将其残毒逼出。只是此法太过凶险,不知帮主能否顶得住。其二为慢疗法,在下开些安定、养神补气的药草,熬成汤药慢慢调养身子,相信假以时日,定然会康复如初。” 三人听罢,低声商议着,难以抉择。文鹏在一旁提醒道:“不如这样,在下先开方子,看看这两日的情形再说。” 他将方子开好,交给三人。又闲谈片刻,花夫人送文鹏离开。 两人在几名侍从的陪伴下,又返回那处庄园内。 摘去黑布,花芊媚称赞道:“没想到公子真有这般手段,竟能将这两只老狐狸忽悠住。如今可否将实情道来?” 文鹏眉头紧锁,他迟疑地问道:“若是在下将实情道来,夫人真能放我?” 花芊媚将身子贴在跟前,娇声笑道:“那是自然。” “好!我相信夫人一回。”,文鹏思量片刻,接着言道:“不瞒夫人,你家帮主从未中毒,所有的症状,不过是内力压制所致。在下开的方子,也非安定补气之药,乃是女子安胎药方。” 花芊媚听闻此言,如遭霹雳,震惊不已,她坐直身子,神情严肃,陷入沉思中。 文鹏提醒道:“恐怕此刻,老帮主已知晓,你我知他装病之事。既然在下已如约诊治,还请夫人兑现承诺,放在下离去。” 其实,这老帮主中得是慢性之毒,想必他也已知晓。只是如今他装病,卧床不起,倒是真切。 文鹏故意隐瞒实情,就是担忧花芊媚出尔反尔,他要留着一手。况且,这慢性之毒,究竟是何人所下,也不得而知,此举也是为试探花媚夫人。 花芊媚许久才回过神,她并未答复文鹏,冷冷地叹道:“这只老狐狸果然狡猾,以退为进,一箭多雕。他想来个坐山观虎斗,待我等拼个你死我活,他再坐收渔翁之利。跟他这么多年,竟还如此防备与我,真是白白为他担惊受怕。” 文鹏提醒道:“恐怕夫人的身份与心思,老帮主早已料到,隐忍不发,就是为稳住夫人背后之人。若他当真为难夫人,夫人又怎会存活到如今?至于是否对夫人有情,在下就不得而知。夫人身边必有老帮主的人,我劝夫人还是早作打算,以防夜长梦多。还请夫人高抬贵手,放我离去。” 花芊媚浑身打颤,后背发凉,文鹏之言,也正是她所担心的。 听闻文鹏要走,更是莞尔一笑。她清楚眼前的男子,名利与美色,皆难打动他。要收复与他,只得威逼利诱。 …… 果然不出所料,翌日一早,老帮主派人来请文鹏。 “颜神医不愧是王神医高徒,老夫这点伎俩,还是被先生看破,还请先生为老夫保守秘密。” 老帮主精神矍铄,坐在床前,单独与文鹏会面。 文鹏见老帮主风貌,暗想此人年轻时,亦是一方豪杰,文韬武略,英雄了得。 他思量片刻,悠悠地回道:“帮主请宽心,在下只是一介布衣,无心功名利禄,更不想沾染是非,随家师隐居多年,早已看淡一切。若非先父故交之后相求,在下……” 老帮主,轻声一笑,抬手阻止,示意他莫再提及此事。 老帮主忽又问道:“哈哈,先生就不怕老夫吃错药,一命呜呼?” 两人相视一笑,文鹏回道:“这不正是帮主所求吗?”,他话锋一转,接着问道:“在下唐突,吾观帮主体内中了慢性之毒,似陈疾旧疴?不知……” 言至此,文鹏不再多言,他又拿起茶杯,细细品尝。 老帮主唉声叹气,连连摆手,似乎不愿多提过往。 文鹏从老帮主神情中,看到沧桑与无奈。 他放下茶杯,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放在桌前,轻声笑道:“此法虽不能化解余毒,却能压制其毒性,保前辈安然无忧。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个江湖,少不得前辈这般人物!” 宋韬豪目露精光,神情复杂,震惊不已。眼前之人,心胸坦荡,令他始料未及。 文鹏起身道别,宋帮主命人送客。 待人远去,房内又走出一人,此人正是他多年挚交,亦是他的军师梁复堂。 “帮主,此人知晓太多,若是老鬼的人,恐怕会坏事,是否……” 宋帮主摇摇头,轻声叹道:“奇才!他早已料到一切,还能如期赴约,又拿出药方。若我杀他,老夫真就无地自容了。” 第九十六章 狗头军师 文鹏一声长叹,陷入沉思中。 花芊媚所下之毒,奇特无比,虽说无碍,却压制他体内真气运行。若要强行催动真气游走,定然被毒气压制,甚至反噬。难道是苗疆蛊毒,西域花毒?又或者是…… 如今,他同一寻常人无异,且要定期服药,如此便要听命于花芊媚,任她驱使。 他虽从师傅那里,习得不少解毒之法,只是这毒药太过奇异,他一时难以想出对策。 “难道他真的要大开杀戒不成?看来奴家不得不撤离此地,毕竟苦心经营多年,奴家岂能善罢甘休?”花芊媚忿忿不平,不住地饮酒。 文鹏喝着美酒,心不在焉:“让夫人早作打算,可夫人却被权势与名利蒙住双眼,如今想抽身而退,晚矣!而今只能配合老帮主作戏,届时能否放我等离去,还要看他心情。” 花芊媚心情复杂,苦辣酸甜,涌上心头,不禁黯然神伤。她依偎到文鹏胸前,轻声道:“颜郎,可愿与奴家双宿双飞?天涯海角,奴家愿与君同往。” 文鹏轻笑,摇摇头:“姑娘何必自欺欺人,你要的,在下给不了。你我并非同道中人。” 花芊媚游走于不同男子之间,她自认为一颦一笑,妖媚的眼神,妖娆娇柔的身姿,足以令每个男子神魂颠倒,欲罢不能。她也的确做到了,他们将她视作玩物,她亦把他们当作砖石。 可眼前的男子,却对她不动声色,她有些动心。 她将文鹏推倒在地,将他侧转的脸庞转过,轻笑道:“奴家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奴家偏要占着不放,呵呵……” 美酒入口,她俯下身子,朱唇亲向文鹏紧闭的嘴唇,美酒顺着脸庞滑落。 却听得门外,又是阵阵敲门声。 她趴在文鹏怀中,擦干眼泪,这才起身,走向房门。 老帮主病故,花媚夫人带着文鹏前去奔丧。 灵堂布置得庄严肃穆,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昊苍帮军师,两位副帮主,四大长老,各堂口堂主及帮众弟子,身着丧衣,分列两旁,静静地回拜,前来祭吊的宾客。 花媚夫人,少帮主宋战蒙,及老帮主家眷,姬妾等人,跪在灵前一侧,向前来吊唁的贵宾答礼。 她虽然明知一切,却满含泪水,伤痛之情,难以言表。即便是在作戏,她表露得毫无破绽。 文鹏恭立在人群中,不得不佩服花芊媚。若如是观之,花媚夫人反倒愈发楚楚动人,令人怜惜不已。 帮中弟子,香主,堂主,长老,甚至一位副帮主,不时瞧向花媚夫人,垂涎三尺。那火辣的目光,恨不能将其吞入口中。即便前来拜祭的宾客,亦不乏其人。 这昊苍帮影响力果真不俗,前来吊唁的不仅有襄阳府,武昌府,甚至湖广行省的朝廷官员,亦有周遭大大小小的宗门帮派。 威虎帮,青熊帮,琵仙洞,真农门,九天玄女宫,风云十三寨,西峡山,钟仙宗等宗派,甚至龙楚堂,江扬道二十四盟,少卿堂,武当山皆派出代表前来慰问。 武当派此次派出的是一尘大长老和青云大师兄等人,反倒令文鹏颇感意外。幸好,他躲在人群中,亦无人察觉。 丧礼持续三日,祭吊的宾客陆续离开。 前两日,一切如常,风平浪静。 到了第二日夜晚时分,昊苍帮另一名郭姓副帮主,三四十岁模样,借故前来探望守灵的花媚夫人。 见大厅内只有花媚夫人及文鹏两人,他喝斥文鹏退下,怎知文鹏一动不动。 他正欲发火,却听花媚夫人道:“这是妾身的贴身侍卫,郭副帮主有话不妨直言。若无要事,还请郭副帮主,早早返回休息。过两日,还要为老帮主下葬。郭副帮主当以大局为重。” 这郭帮主,若是稍加思量,便会明白花媚夫人言外之意。或许是对自己实力太过自信,又或者他被妒忌之心,蒙蔽心智,他口无遮拦,肆意妄为。 打量完文鹏,他阴笑道:“哼哼!装什么假正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知道夫人本是放荡贱货,人尽可夫。呵呵,如今夫人的靠山倒了,看你还能威风几日。待过了明日,本帮主定让夫人的小白脸,死在你面前。哈哈,除非夫人跪下来求我。哈哈。” 他毫无顾忌,口出污言秽语,伸手就要去抚摸,花媚夫人妖娆的身子。 “啪”,花媚夫人怒目而视,狠狠地甩上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她怒斥道:“你给我滚出去!老帮主尸骨未寒,你就胆敢欺负妾身,你就不怕他从棺材里,跳出来,吃了你吗?” 她对眼前的男子,失望至极。她只恨自己眼瞎,曾委身于这样猥琐的男人,沉不住大气,又气量狭小。眼看着自己辛苦经营,化为无有,她彻底绝望了。 自从老帮主诈病,她已被严密监控起来,无法传递讯息。先前她好心提醒于他,没想到,在权势面前,他本来的面目暴露无遗。 郭帮主毫无防范,捂着脸,目露凶光,正欲还手,文鹏手中之剑,已架在他颈项之上。 “哼哼,夫人哪来的胆量?!走着瞧!小荡妇!给本帮主记着,明日定然要你跪下求我。哈哈,我要让你在老东西灵前,嗷嗷直叫,哈哈。”那人恶狠狠地阴笑着。 他转过身,对一旁的文鹏笑道:“本帮主玩腻的烂货,尽管拿去。小白脸,哼哼!” 言罢,他狂笑不止,拂袖而去! 花媚夫人,瘫倒在地上,泪流不止。文鹏将她扶起,轻声道:“夫人保重身子,此等人不值得夫人生气!” 后半夜,又有家眷前来守灵!文鹏搀扶着花媚夫人,向大厅外走去。她一连两日守着,身心疲惫。 原打算全力支持宋帮主,以换取他的信任,怎知宋帮主连她也要铲除。她更没想到郭副帮主,连同那长老与几名堂主,早已勾结一处,将她甩开。今夜敢如此肆无忌惮,已说明一切。 如今,她一点筹码都没有,毫无还手之力。她的主人似乎也将她抛诸脑后,在这危急境遇,竟未带来任何消息。 眼前能依靠的,只有被她“掳掠”回来的男子。她苦笑不已,手足无措。 夜色凄冷,阵阵江风袭来,她不禁打个寒颤,拉紧文鹏的臂膀,靠在他的肩头:“颜郎,难道奴家真到了山穷水尽,坐以待毙的境地吗?黄泉路上,有你相陪,奴家也已知足了。” 花芊媚从未有过的娇柔之态,令文鹏大感意外。 他环顾着四周,轻声回道:“这小岛看似平静,却危机四伏。夫人可曾留意这两日来,几座岛屿的船只,在频繁调动,各滩头、碍口防御工事,明显加强。暗哨箭塔,沿江的守卫,已加派不少人手,岛内巡逻的帮众,亦翻了数倍。” “大战在即,已与你我无关。颜郎,你还没答复奴家呢。”花芊媚此刻已心灰意冷,毫不关心这些事情。 “在下不能死,还要回家探望苦守已经的妻妾,故而夫人也不能死。”文鹏轻声回道。 花芊媚有丝怨怒,轻轻捶打文鹏:“难道要插上翅膀,飞出去不成?” 言谈间,两人已回到大宅的一间厢房内,商议许久。 “问夫人几个问题。都说襄阳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可知为何?” “三面环水,一面临山。与樊城互为依托,城墙坚固,凭地势之险。” “那老帮主的亲信人马,分布在何地?” “当然是汉江流域。虽说这几座小岛是总舵所在,只是由于扼守襄阳与樊城,是敝帮运送漕粮,货物等物的集散之地,地势之优尤为重要,不容有失。”花芊媚思量着,回复道。 “那贵帮经营的大宗买卖,最大雇主又是谁?” “当然是官家。”花芊媚言罢,自觉惊诧不已。 文鹏不紧不慢地讲道:“起初,老帮主用这招借尸还魂之计,在下一直未曾看明白。直到今日,见到朝廷派出如此高规格的贵宾,前来吊唁,这才看懂老帮主的精心布局。估计他已联络好各方势力,扎好口袋,只待瓮中捉鳖。如今谁要往里面跳,谁就是自找死路。若不出意料,要么今夜,要么明晚,这场较量就会拉开战幕。” 文鹏一口气讲完,花芊媚听得目瞪口呆,她将信将疑地问道:“江湖事,江湖了!老帮主此举,岂不是要得罪江湖各大势力?难道他不怕,朝廷届时反咬一口?” “江湖,更是朝廷的江湖。襄阳城,四战之地,西北楚地重镇,即便大运河重新开通,朝廷又岂会容忍江湖势力插手?!若在下猜得没错,江对岸的樊城江边,襄阳城外,正密布着老帮主大批心腹。而朝廷的水陆大军,已在汉江沿岸,布下大网。你家主人,恐怕要失算了。他即便识出老帮主诈死计谋,他忘记了朝廷的态度。若在乱世,他可谓一代枭雄,可如今是太平盛世!” 文鹏的分析丝毫不差,不过他没料到,潜伏在城外的,也有朝廷的大军。 花芊媚恍然大悟,也明白老帮主为何要与她决裂。主人已当她为弃子,她也无力回天,如今保命尤为重要,她从文鹏口中似乎看到生机。 “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各势力对昊苍帮虎视眈眈,老帮主岂会投鼠忌器?帮中元老随他打天下,劳苦功高,如今却各怀鬼胎,各攀高枝,老帮主岂肯坐以待毙?朝廷要得是安定!与其重新扶植一个新的势力,倒不如支持本就忠于朝廷的帮派。江湖纷争才刚刚开始,可惜,你我看不到这场大戏了。我等今夜必须离开。” 文鹏理清思路,坚定地说道。 花芊媚平复下来,轻笑道:“看来,奴家的狗头军师,找对人了。” 第九十七章 恩怨分明 “哈哈,精彩!精彩!先生真乃奇才也!隐于山野真是太可惜!” 门外传来阵阵大笑声,宋韬豪带着一众心腹赶来,他倾听文鹏侃侃而谈,生出揽才之心。 花夫人急忙从文鹏腿上起身,立于一旁。 老帮主独自走入房内,命人关上房门。 老帮主上下打量着文鹏,有些惊讶:“年纪轻轻,就如此深谋远虑,屈就于花夫人手下,实在是大材小用。若先生不弃,老夫愿拜先生为军师。” 文鹏轻声笑道:“恐怕前辈有所误会,在下与夫人只是知交。且在下早已言明,放情山水,乃是在下平生所愿。多谢前辈抬爱。” 老帮主有些好奇,也有些惊讶,在花媚夫人面前,还能保持清醒,此子不简单,他不得不另眼相看。 “好吧!人各有志!老夫也不强人所难!不过,好戏还未唱完,只怕今夜,两位走不出这伏龙岛。两位配合老夫,将这出戏唱罢,明日酉时,定然放两位离去。” 老帮主似有不舍,接着言道:“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夫人跟随老夫多年。为夫对你如何,你心中清楚。虽说有些事无法满足,可老夫很多事纵容着你。若是夫人愿意留下,老夫既往不咎。” 花媚夫人苦涩地笑着:“呵呵,帮主何必惺惺作态,既然早已知晓妾身身份,又何必多此一举?将妾身留于身边,还需日夜提防,这又是何苦?难道就让妾身做那笼中的鸟儿?” 宋韬豪沉思片刻,转身离去,临走前,丢下一句:“若是见到老鬼,替老夫捎句口信,老夫和他的旧账迟早要有个了结。” 丧礼照旧,待宾客离去,灵堂前,磨刀霍霍,乱作一团。 郭副帮主率先发难,其授意的长老,以昊苍帮一日不可无帮主为口实,借机提议推选新任帮主。数位堂主及香主伺机鼓动,推举郭副帮主担当大任。 其他三位长老见此情形,暗示各自手下起哄。 灵堂内,七嘴八舌,争吵不休,剑拔弩张。 梁军师先平息众人争论,宣布老帮主遗训,令少帮主接位。 几派人马岂肯俯首听命,争吵更加凶猛,险些大打出手。 梁军师借机平复众怒,提议酉时在忠义堂聚会,商议推举新任帮主,众人这才散去。 花芊媚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盘算着如何尽快脱身。 傍晚时分,红霞漫天,残阳如血,江风袭来,战旗猎猎,平静中充斥着肃杀之气。 夜幕降临,一艘小船驶过江面。 两人刚一下船,即刻被数十名黑衣人围住。 花媚夫人出示过老帮主手令,那些人为她二人牵来快马。 文鹏侧转身子,回望江面。只见小岛狼烟四起,火光冲天,杀戮已经开始。 他来不急多看,策马而去,跟着花媚夫人,前往她的庄园。 推开大门,大宅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伺候她的老妈妈,还留在院中。 花媚夫人一阵苦笑,取走包裹,拿出一百两银子,让老妈妈自谋出路。 两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向南奔去。 尚未走出三里,却见官道上早已有重兵把守。 众人拦住去路,命他二人下马,正要盘问一番,却见黑暗中又走来几人。 灯火映照之下,看清来人容貌,竟是云飞,紫云等人。 “文鹏兄弟,你怎会还在此地?这是要赶往何处?”紫云不解地问道。 “一言难尽,小弟一不留神,卷入到昊苍帮这趟浑水中,今夜才被老帮主放走。我等要赶去武昌府。”文鹏回道。 “兄弟,今夜幸好遇到我等,否则你二人性命难保。此地只进不出,凡有抵抗,一律格杀。”飞鸿故意吓唬他。 “还请几位兄弟代劳,给官爷说个情。”,文鹏见几人看待他俩的神情,急忙解释道:“来不及多讲,这位女子是小弟的故交,如今是小弟的保命符。” 飞鸿等人一番好言,官兵也不再为难二人。 文鹏临行前,转过身,对紫云等人言道:“还请几位兄长,替小弟保守秘密,若是张公子问及在下,就当全然不知。” 与几人道别后,两人快马加鞭,沿着官道一路朝南而去。 一夜奔行,已是人仰马翻,此时,天已蒙蒙亮,两人寻到一家客栈。 文鹏打算要两间客房,却被花芊媚拦住,她对店家说道:要一间客房,两碗白粥,一盘素菜,两个馒头。 进得房间,文鹏低声道:“还怕在下跑了不成?我既然已答应夫人,将你送往岳阳,定不会食言,还望夫人守约。” “呵呵,你我孤男寡女,夜半而行,若不被猜疑,最好以夫妇之名同行,相互照应。难道还想再中迷药不成?”花芊媚避而不答,轻声笑着。 文鹏也不言语,匆匆吃过饭食,倒在床上,和衣而睡。 由于大意,他已耽搁行程,如今又被花芊媚攥在手里,只想着尽快完成任务,好与青儿尽早团聚。 这几日太过疲劳,吃过东西,很快进入梦乡。花芊媚在房中独坐多时,才躺下睡去。 文鹏从梦中醒来,只觉手臂发麻。侧脸瞧去,花芊媚正枕着他的胳臂,脸颊贴在他胸前,腿也翘在他身上。 这是害怕他逃跑吗?他轻轻地抽回手臂,抽身出来,洗漱一番,穿起长衫,坐在床前。 见她酣睡的娇容,他心中暗想,这花芊媚也不像蛇蝎女子。若如他一般,醉心山野,也不失逍遥自在。可惜,两人终究不是一路人,迟早也要分道扬镳。 看她似要苏醒,急忙起身走开,他走下楼去,命小二准备些午饭。刚回到房中,却见花芊媚,正心急火燎地找他。 “颜郎,你去哪里?一睁眼,见不到你人影,奴家心中甚是慌乱,还以为你不辞而别。”花芊媚撒娇着,双手环抱着文鹏颈项。 “还能跑哪儿啊?小命还握在夫人手中呢,这不是去唤小二准备酒菜吗?”文鹏颇为尴尬,让她梳洗打扮。 两人酒足饭饱,付过银子,正要离去。 掌柜低声提醒他“夫妇”:近日来,山路不太平,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伙儿土匪,拦路抢劫。这伙人不仅劫人钱财,遇到有姿色的女子,还会抢到山上。官府已派人缉拿,只是周遭山多林密,一时未曾找到这伙儿人的巢穴。 他叮嘱二人,定要当心,尽量绕道而行。 离开客栈,文鹏与花芊媚商议,还是绕行,若是有何意外,他可担当不起。 花芊媚阵阵轻笑,将宝剑与宝甲还他,让他保护好自己就行,执意要去会会这帮人。 文鹏有些不踏实,花芊媚也不给他解药,若真是遇到贼人,这可如何是好。 不一会儿工夫,两人已来到山间官道。只见路两边,尽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山上树木繁茂,藤蔓遍地。 又行一炷香的工夫,来到一处山谷。两人刚入谷内,路两端皆被人堵上,大约一二十人的样子。 为首的大汉,五大三粗,胡子拉碴,三十岁模样,手持两板大斧,堵在大路中间。 他身旁是一二十余岁的男子,白白净净,一副书生打扮。 那书生道:“恭喜大头领,贺喜大头领,你看这小娘子,娇艳欲滴,风情万种。抢上山去,给大头领作压寨夫人,岂不是美事一桩。这小子生得俊俏,给三妹作男宠,她一定欢喜。” 大汉大笑道:“哈哈,不错,真他娘得好看。看她一眼,俺就丢魂。兄弟们,上,把他二人给俺抢回山里去。别伤着那小娘们,要不然,俺宰了你们。” 说话间,这伙土匪,手持利器,奔上前来。 花媚夫人娇笑着:“是吗?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话音刚落,她转身,向身后射出数十枚飞镖,后面围攻的土匪,还未反应过来,已应声倒地。腿上,胳膊上,满是飞镖,倒在地上挣扎着。 她纵身一跃,足踏马背,轻点一下,身子已飞出数丈远。临至那大汉身前,朝着他胸口连踢数脚。 那大汉猝不及防,板斧坠落,他也倒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利剑已架在他脖子上。 书生及其同伙数人,见状不妙,仓皇而逃。花芊媚毫不犹豫,一抬手,飞镖俱出,一干人等中镖,倒地不起。 那书生躲过一击,正要抱头鼠窜,却听花芊媚冷言道:“再多走一步试试。” 他吓得哆哆嗦嗦,蹲在地上,不敢乱动。 花芊媚出手干净利索,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一帮人众,已被她拿下,文鹏不由得刮目相看。 大汉不住求饶,花芊媚喝斥道:“究竟害过多少人,又欺负过多少家女子?如实招来,饶你不死。” “女侠饶命,本头领,不,不,小人只打劫钱财,不曾害人性命,更未糟蹋过良家女子。女侠饶命啊。”大汉战战兢兢地求饶着。 “还敢撒谎?!过路的女子,都被尔等抢到山上去了,难不成还供着不成?”花芊媚丝毫不信,逼问道。 文鹏牵着两匹马,走上前来。 “是我那结拜的三妹,要我等抢得,我等并未伤她们一根汗毛。”那大汉回道。 “好!你二人的小命暂且记下,前方带路,到你山寨查看一番,若有半句虚言,定斩不饶。” 言罢,文鹏拿来绳子,将他二人绑着。两人押解着土匪头目及书生,向山上走去。 在山中兜兜转转,来到山腰一处洞穴,呼啦啦围上一群土匪,估摸着二三十人之众,一个个手持利刃,弓箭,大喊着,让他二人赶快放人。 僵持不下时,从山洞中走出一妖艳女子,婀娜多姿,凹凸有致。虽比花芊媚稍逊一筹,却是另一番风情。 那女子见到花芊媚二人,不禁轻声笑了起来,她挥挥手,止住众人,笑道:“诸位兄弟莫要慌张,此人是我的好姐姐。花姐姐,你怎会出现在此地?” 花芊媚更是诧异,眼前的女子,竟是她的好姐妹,尤童儿。 两人久别重逢,喜不自胜,相拥而泣。 文鹏为两人松绑,众人将她二人迎入洞中,好酒好菜款待。 真是不打不相识,那书生与寨主,举杯向两人致歉。 几人畅饮多时,寨主两人离去,留下三人叙旧。 尤童儿这才道出真相,她是带伤从荆州府秦刀堂逃出,秦刀堂已被太姜宗彻底击败。 她任务失败,害怕主人惩罚,本想投奔花芊媚,怎奈伤势复发,只得在此停留。恰遇寨主两人下山打劫,索性打败二人,入了伙,一直躲在此地养伤。 花芊媚又将她的遭遇,简要道来。尤童儿听罢,唏嘘不已,满腹心事,一脸迷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已许久未服用解药,若是再过半年,恐怕要全身腐烂而死。 花芊媚拿出一颗解药,送给尤童儿,又责问她为何要扣押良家女子。 尤童儿道,她深感身单力薄,打算培养一批忠于自己的杀手。 花芊媚哭笑不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等深受主人之苦,又要反害她人,与主人这般禽兽行径又有何区别?我花芊媚恩怨分明,若要认我作姐姐,速速将其送下山去。” 尤童儿哪敢不从,当即照办。 花芊媚见文鹏沉默不语,笑道:“狗头军师,在听天书吗?还不快出主意。” 第九十八章 盘根错节 文鹏不知如何劝慰两人,他思量片刻后,问道:“两位姑娘不该问在下,而是要问你们心中所想。” 他放下酒杯,继续说道:“在你家主人看来,两位只过是他手中棋子,随时可以被丢弃。虽说他对二位曾有抚养之恩,可毕竟未将姑娘当作人看。若长远来看,两位还是尽早摆脱控制才是。” “我等怎会不知,可是谈何容易!不提我俩中了魑魅魂花之毒,难逃花毒之苦。单说我家主人——老鬼道君,武功已到绝巅之境,其势力遍布帝国各地,要想逃出他的魔掌,比登天还难。”尤童儿轻声叹道。 文鹏对花芊媚说道:“在下已替夫人把过脉,此毒确是了得,侵蚀五脏六腑,扰乱气血,损伤神经。不过若是能打探出他毒药秘方,或是所用药材,假以时日,在下定能破解其毒。可还有解药?能否给在下一粒?在下斗胆尝试,作些相似之药出来,暂解两位的眼前之忧。” 花芊媚也不犹豫,当即又拿出一颗,文鹏先行收下。 他接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轮到你家主人妄自尊大。只要解了花毒,就由不得他作主。怕只怕,放不下功名利禄,忘不掉江湖恩怨,解不开心中情结!” 花芊媚知他言外之意,也不回复,只顾饮酒。尤童儿岔开话题,询问花芊媚接下来的打算。 花媚夫人道:“姐姐要与颜郎赶往岳阳分舵,一来打探主人消息,二来再索要一些解药。此次襄阳之变,太过突然,姐姐未收到他任何旨令,若是真要追究下来,想必他也会从轻发落。” 尤童儿也感疑惑,她收到无常使者带来的解药,关于下一步的行动,只字未提。秦刀堂出事的时候,她也是未收到任何消息。 她甚至怀疑老鬼已经出事,秘而不宣罢了。 她又低声道,她听闻老鬼在修炼一种很邪门的武功。 花芊媚眉头紧锁,对于以后充满忧虑。尤童儿打算和她两人同行,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好些。 三人商议过后,又请来寨主与书生,尤童儿将她决定,告知两人。 两人虽有不舍,却也知她秉性,未再挽留。 文鹏劝他二人尽早散去众人,前往别处,作些买卖也好。毕竟太平盛世,朝廷是不会容忍落草为寇的匪类。两人也牢记他的告诫,终是躲过一劫。 三人当夜离去,一路南下。 经过三日长途跋涉,到达荆州府地界。 这江陵城,亦是千年古城,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它曾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国都城所在。三国时期,曹操,孙权,刘备三家更是在此地,展开激烈争夺。 江陵城,地处荆江北岸,扼守长江天险,是连接东西南北水陆通道的重地。 三人在江陵城,刚寻到一家客栈投宿,即遭人跟踪,花芊媚示意尤童儿,莫要声张。 吃过晚饭,文鹏躺在木桶内沐浴。刚放松疲惫的身躯,却见花芊媚闯入房中,吓了一跳,正要喊叫,却被花芊媚堵上嘴巴。她为文鹏蒙上鼻口,自家也缠着布条。 又有人登门下药,这下可把文鹏惊醒过来,暗叹江湖险恶,时刻不能掉以轻心。 烛火熄灭,一盏茶的工夫后,门外飘来一个黑影,戳破窗纸,向房内吹着迷烟。 见房内没有动静,那黑影来到门口,用匕首撬开房门,轻声滚入房间。 他直奔大床而去,抽出腰间佩刀,猛然砍下。还没抽回利刃,却有一把冰冷的利剑,架在脖子上。 文鹏点亮灯火,将这黑衣人绑了起来。花芊媚质问道:“一路追踪我等,是何道理?如实招来,饶你小命。” 黑衣人默不作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这花芊媚毫不留情,抽出腰间利刃,在他腿上猛扎一刀,疼得那人呲牙咧嘴,他被文鹏堵着嘴巴,喊不出来。 “再问你,为何跟踪我等,又受何人指派?”花芊媚冷冷地问道。 文鹏拿掉抹布,那黑衣人依然不肯交代。 “好!有种!是条汉子!”她冷笑道。 她解开绑在他手上的绳索,一脚踩着左手,让他不得动弹,让文鹏抓住他一只手,将利刃放在他右手小指处,又开口问道:“说是不说?” 此时,尤童儿已来到房中,见两人正在审问黑衣人,也不言语,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观看。 见那人还是不肯交代,花芊媚一刀切下他的小拇指。 鲜血直流,那人疼痛难忍,大汗淋漓,痛苦地挣扎着。花芊媚哪管这些,利刃已放在无名指处。 未等花芊媚开口询问,他不住点头,似在求饶。 黑衣人开口交代,他是太姜宗弟子,她三人一入城,即被发觉行踪,此番刺杀,本是冲着尤童儿而来。想他二人是尤童儿同伙,宗门下令将他二人,一并杀死,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花芊媚并不甘心,接着问他,秦刀堂与太姜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灭掉秦刀堂,背后的主谋又是谁? 那黑衣人不敢隐瞒,胆战心惊地回道:太姜宗垂涎秦刀堂的地盘已久,只是碍于其背后的强大势力,一直不敢动手。半年前,他们得到可靠消息,老鬼道君闭关多年未出,而另一大后盾云梦古泽盟主,云游四海,下落不明。趁此良机,太姜宗得到大溪盟,江扬道,及另一股神秘势力的合力支持,才一举将秦刀堂拿下。待两大势力反应过来,四方势力已将此事坐实。 尤童儿盘问黑衣人,秦刀堂门主等人生死状况。那黑衣人回道,除去少门主及部分家眷逃出外,其他人全部战死。 见再问不出有用消息,花芊媚一掌将其击昏过去。文鹏又将其捆绑住,丢于一旁。 今夜,他算真正见识,花芊媚的手段。她做事果决,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若要冷血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思量着,这是一位集邪魅妖娆于一身的媚女,不觉心生寒意。 见文鹏神态,她嫣然一笑:“都如颜郎这般仁慈,今夜我俩人就成别人刀下冤魂。” 秦刀堂势力范围,原本在江陵城及以北地带,如今被太姜宗取代,再待在江陵城,恐怕凶多吉少。 若是继续南下,势必要遭到太姜宗及其同盟的追杀,如今的出路,只有东西两路方向可选。 东面前往武昌府的方向,江扬道势力不断在渗透,原本依附秦刀堂的宗派,也大多倒向太姜宗。 如今能选的,只有西面的巴蜀之地。虽是大溪盟的势力范围,毕竟她们与大溪盟并无大的过节,且巴蜀强大的宗门势力较多,大溪盟也奈何不得。 两人商议一番,决定西行。文鹏愁眉不展,若是如此,离金陵帝都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花芊媚看出他的心思,好言相劝,答应他,只要将她二人送至四川行省地界,即刻放他离去。 文鹏哪敢相信,不住叹气。 第九十九章 天子之剑 翌日一早,三人虚晃一枪,在城东转上一圈,绕到城西,直奔西面官道而去。 马不停蹄,三日后,到达五峰,此地已是施州卫地界,是湖广行省的最西部,穿过施州卫即可到达蜀地。 三人已疲惫不堪,见无追兵,打算寻家客栈休整一番,再行上路。 驶入一片竹林,三人放慢马速。 “姐姐,此地距驿站还有多远啊?怎这一路上都无客栈?妹妹可快要虚脱了,这浑身上下,粘乎乎的,真想躺在水中,沐浴一番。”尤童儿抱怨着。 “暂且忍耐片刻,这竹林中就有一家,若记得没错,很快就要到了。”花芊媚转过身,回道。 听闻此言,尤童儿打起精神,驱马上前,轻拍文鹏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公子,不如陪妾身一起洗浴,我俩鸳鸯戏水,来个鱼水之欢,可好?” 这女子一路上,言语戏逗,他已习惯,也不回她。 “真闷!姐姐你是看他哪好呢?换作妹妹,早把他吞下。软得不行,妹妹就强来。呵呵,我就不信,他不乖乖就范。姐姐不会是对他动情了吧?”尤童儿,瞥了一眼,吐着舌头。 “再不着调,姐姐把你嘴巴缝上。”花芊媚笑着回道。 言谈间,一座两层高的竹楼,映入眼帘,门匾上书着“竹云寨”三个大字。 “老伯,两间客房,要些素食,烦请烧些热水。”花芊媚付过定金,对店家说道。 “阿壮,带三位贵客,到楼上休息。”那四五十岁的店家,叫着伙计,又吩咐其他伙计,准备饭菜。 三人跟着伙计到了二楼,这房间布置得虽有些简单,却也干净整洁,竹子铺的地板,走上去略感清凉。 尤童儿与花芊媚两人,正在房内沐浴更衣,却听得一女子刺耳的尖叫声。 花芊媚急忙穿起衣服,飞上楼顶,却见楼顶正趴着一位娇美女子,她身着异族服饰。那女子一面喊叫,一面盯着二楼一间客房。 清脆的声音,刺破黄昏的宁静,在竹林中回荡。 店家与伙计,出得房门,站在外面张望,只是大笑,也不言语,几人复又返回屋内。 花芊媚收起利剑,阵阵轻笑:“妹妹,若是还没看够,姐姐带你下去,好好观赏一番。” 那异族女子,这才回过神来,俊美的脸颊,满是红晕,娇羞地说道:“姐姐来到此地,也不给妹妹打声招呼,还是阿公派人告之妹妹,害得人家认错房间,本想给姐姐个惊喜,从天而降……” 她揪着乌黑的发丝,有些心不在焉。 花芊媚走上前去,细细打量着,眼前美若瑶娥的女子,夸赞道:“许久未见,妹妹已是国色天香,犹如出水芙蓉,姐姐都动心了。” 这女子,正是花芊媚故交的小妹,苗水天寨的蓝婕儿,两人已多年未见。 花芊媚带着蓝婕儿飞到楼下,三人一面饮酒,一面畅谈。 文鹏躺在木桶里,享受着难得的惬意,这一声声惊叫,险些将他魂魄吓走。 他急忙穿好衣衫,赶到花芊媚两人房间,生怕出何状况。 屋内三人正席地而坐,饮着美酒,见那楼顶的女子也在,颇为惊讶。 尤童儿见文鹏进来,不住戏笑,花芊媚向他引荐蓝婕儿。 那蓝婕儿羞得满脸通红,娇美的脸蛋,犹如红彤彤的苹果,娇柔地喊着“抱歉”。 尤童儿嬉笑道:“婕妹子,不用向这呆子道歉,这是你媚姐姐的男人。都是自家人,看了也不会少什么。” 过了一会儿,花芊媚询问她兄长蓝峰的近况。 蓝婕儿回她,她阿哥等不到媚姐姐芳心,前几年已娶妻生子,如今她侄儿都两三岁了。 花芊媚唏嘘不已,只叹时光如梭,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言罢,她含情脉脉,深情地望着文鹏。 不觉间,夜幕降临,客栈正要闭门谢客。 一大队人马,匆匆赶来,一刀疤男子,拦住店家伙计,询问是否有陌生人投宿。 伙计回他没有,那人不信,推开伙计,闯入屋中。 四人听得楼下嘈杂的动静,急忙起身,各自拿出利刃,要去楼下查探一番。 蓝婕儿拦住三人,她走出房门,飞身落下,呵斥正在闹事的众人:“在我竹云寨闹事,也不打听一下,我苗水天寨的名号。” 刀疤男子,走上前来,大笑道:“小姑娘,说大话也不怕闪着舌头,你金三爷怕过谁。” “找打!”蓝婕儿美目怒睁,从腰间抽出鞭子,怒摔过去。 刀疤男子不以为然,随手就去抓鞭子,只扎得呲牙咧嘴,不住喊叫:“好凶狠的丫头片子,竟在鞭子上绑上尖刺。” 听闻屋内喊叫,十几个人,将门口堵上。 蓝婕儿挥动长皮鞭,虎虎生风,破空的响声,震人心魄。闹事的几人,急忙后撤。 来到店外,十几人将她围上。 花芊媚三人,怕她吃亏,急忙跟着出来。 “龙楚帮的人?!我等与龙楚帮并无过节,尔等进门就打打杀杀,是何道理?”花芊媚观来人打扮及旗子的标记,冷冷地问道。 为首的男子,一身白色华服,面色苍白,骨骼分明,三十多岁。 他手里拿着一副画卷,盯着尤童儿片刻,“没错,正是秦刀堂余孽,尤童儿,兄弟们上”,言罢,他跳下马来,手持唐刀,直奔尤童儿而来。 既然已寻上门,双方不再多言,拉开架势,大打出手。 这为首的男子,是龙楚帮西楚堂的四大香主之一罗广珩,绰号“横刀斩”。 他面色冷峻,从刀鞘中拔出横刀,刀长两尺四寸,刀身狭直,刀刃锋利无比。 他言语不多,双手紧握刀柄,猛然砍向两人。 花芊媚举剑迎击,替尤童儿挡上一刀,“童儿,去助婕儿一臂之力。此人我来应付。” 罗广珩正欲转身,又被花芊媚缠住,他只得全力应对花芊媚的上下攻击。 也不知她施展的是何剑法,手中利剑忽上忽下,避开罗广珩的刀锋,或刺,或点,或斩,或劈,直击他要害。 花芊媚身姿轻盈,步伐如风,罗广珩总是慢上半步,锋利的寒刃,发挥不出极境优势。 他横刀扫来,破空声嘶吼着,如下山猛虎。 花芊媚来不及躲开,一只玉足蹬地,身子后倾,躲过刀刃。另一只脚翻起,身子腾空后翻,转过身来猛刺。 罗广珩早已识破此招,压着横刀斜砍下来。 花芊媚急忙上挑,提剑抵挡,只听“当啷”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宝剑断为两截。 花芊媚花容失色,这唐刀果然厉害,劈甲断胄,比倭刀还要凶猛,令人胆战心寒。 花芊媚来不急细想,身子下压,一字劈开,用断剑与剑鞘先抵挡片刻,身子旋转,腾空而起,后撤数步。 怎知罗广珩咄咄紧逼,锋利的寒刃直刺而来,危急时刻,文鹏挺身而出,身子挡在刀刃之上,他将手中宝剑丢给花芊媚。 文鹏被弹飞一丈开外,倒地不起。 花芊媚也顾不得许多,拔出宝剑,向罗广珩刺去。只听“苍啷啷”一声,宝剑嘶嘶作响。 他急忙停住脚步,身子侧转,躲过刺来的利刃。从破空声听来,这绝非一把寻常宝剑。 罗广珩不敢大意,复又站稳身子,与花芊媚厮杀起来。 花芊媚不再躲闪,手持宝剑,与罗广珩的唐刀,正面对决。只听得,龙吟虎啸,锵锵作响。 再看那边,蓝婕儿手中皮鞭,犹如一条巨蟒,在人群中翻腾舞动。 噼里啪啦的响声,令十几人提心吊胆,不敢靠前。不时,有被鞭子击中的,应声倒地,身上多出一道血印。 尤童儿打得刀疤男子等人,节节后退,难以招架。 花芊媚许是担心文鹏出事,不愿再与罗广珩缠斗,身子飘舞,犹如鬼魅一般,在他四周闪动。 数十把宝剑的光影,在空中乱晃,剑风之气,随处游走。一阵旋风止息,花芊媚飘然落下。 只听“咔嚓”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唐刀刀刃断裂,他的胳膊被宝剑利刃划破,鲜血直流。 罗广珩惊恐万分,急忙后退,带着手下,迅速撤离。 花芊媚顾不得追赶,急忙赶到文鹏身旁,俯下身子,见他身上并无血迹,才想起他有天丝宝甲衣护身。 只是这一刀,太过凶猛,罗广珩致命一击,刺在身上,并不好受。 文鹏阵阵咳嗽,身上依然疼痛,他抱怨道:“若是给在下解毒,或许还能帮上姑娘。” “少来,颜郎若是弃我而去,奴家可如何去寻?”花芊媚将他扶起。 几人见他无事,也放下心来。 花芊媚将宝剑还给文鹏,直叹确是一把非凡宝剑,四人不时打量着宝剑剑身。 尤童儿娇声问道:“唐刀名满天下,这又是何剑?威道至极,刚劲无敌。” “此乃天子之剑——太阿剑,是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为楚国镇国宝剑,后被始皇帝所得。传说秦二世不舍得,将此剑为其父陪葬,将其留于秦宫之内。西楚霸王项羽,抢夺秦宫时,将其带出,后来下落不明。没想到,竟落入颜郎手中,真是造化啊。”花芊媚娓娓道来。 文鹏心头一震,那无明道长赠剑之时,也未曾道明。他欲以此剑相赠,换取解药。 花芊媚怎肯,她道:“此剑非凡,非一般人所能驾驭。适才奴家持剑时,险些被其反噬内力。再者,颜郎与这剑比起来,奴家还是以为人更为重要。” 闻听此言,几人一阵哄笑。 蓝婕儿提醒道:“姐姐三人已暴露行踪,明日一早,还是赶快离开,到山寨中避避。” …… 施州卫,聚集和生活着许多族群部落,山寨人质朴纯厚,热情好客。 青山绵绵,云烟雾绕,竹楼座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若世外桃源。 文鹏穿行其间,留连忘返,恍如隔世。生出在此,安度余生之念。 年轻男女,互诉衷肠,山歌互答,情意绵绵。 花芊媚迫不得已,将文鹏用绳子拴在手中,以免被人抢去。 四人走走停停,不觉已过去十几日。 第一百章 峨眉山 三人出得剑南司,临至四川行省地界。 文鹏归心似箭,请花芊媚放他东去。 花芊媚笑道:“送佛送到西,既已到巴蜀之地,当饱览天府之国,秀美山川,才不虚此行。奴家姐妹俩人,要前往峨眉山,颜郎一路相伴,劳苦功高,届时奴家定好好报答公子。” 既来之,则安之。文鹏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跟在两人身后。 花芊媚又是一番哄劝,打消他心中顾虑,文鹏这才平复下来。 天府之国,物宝天华,山川秀丽,景色怡人! 前朝末年,战乱不止,百姓流离失所,人口损失甚重。本朝立国后,徙湖广之民填川,与民休养生息。历数十载,天府之土,再现富饶兴盛之象。 三人身处巫山山脉,青山连绵起伏,大江奔流不息。山高路远,道路崎岖,三人赶往渡口,乘船逆流而上。 一路上,欣赏着旖旎风光,美酒佳人相伴,文鹏暂时忘却心中烦忧。 途中,曾有大溪盟,巫巴宗的弟子,登船盘查。尤童儿乔装打扮,一身男儿装,英气逼人,三人倒也平安无事。 这巫巴宗,是江湖中颇为神秘的蜀中宗派。一宗两门,分为巴山门,巫山门。两者本各自成派,互不隶属。至本朝立国后,不知何故,两门派合二为一。 两派依托于大巴山与巫山山脉,各自实力本就不俗。两派融合后,势力大增,俨然已成为巴蜀武林中,一股崛起的新兴势力,足以与峨眉派,青城派,蜀山派等大宗门分庭抗礼。 巫巴宗原本隐匿于山水之间,很少与朝廷,江湖各派往来。加入大溪盟之后,开始在江湖中显露头角,它是大溪盟中一股重要的力量,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大溪盟颇为神秘,花芊媚很少听主人谈及。只是听他讲过,他曾托人拉拢过巫巴宗,怎知事与愿违,其宗主转投敌对阵营,不禁令他痛惜不已。 如今主人杳无音讯,她与尤童儿又被人追杀,两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与总坛的联络,前景一片黯淡,花芊媚愁绪满怀。 正如文鹏所言,有些事她要亲手了结,有些人她得放下。 三人临至重庆府治地所在——巴城,作短暂停留,打算经陆路前往嘉定州。 寻得一家客栈,三人在楼下饮酒吃饭。却见一伙人,急匆匆赶来,一个个五大三粗,身着粗布衣衫,像是谁家看家护院的家丁。 为首的壮汉,手持大刀,堵着门口,环顾四周。此时,从楼上跑下一伙计,那人在他耳边低语。 大汉掏出一串铜钱,丢予那人,而后命手下众人,将客栈围上。他带着几个随从,跟着那伙计前往三楼。 文鹏心中不解,怎么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也敢手持利刃,招摇过市。尤童儿小声叮嘱他,切莫多事。 言谈间,那壮汉及手下,架着一主一仆,两名女子,从楼上走下。 楼梯间,拉扯推搡着,那貌美的女子,哭哭啼啼,无助地乞求着:“求哥哥,放妾身离开,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蕊儿姑娘,不是兄弟不仗义,主人之命,小人莫敢不从,还是乖乖跟俺回去。”大汉言罢,也不再多言,拽着那姑娘就要离开。 定睛细瞧,这女子生得清丽脱俗,明眸皓齿,冰肌玉骨,楚楚动人。如今梨花带雨,更显得娇柔无助。 她见大汉不肯放她,抱着栏杆,跪在地上,哭泣着,恳求楼下客人出手相助。 食客们议论纷纷,却少有出面之人。此时有一身着道袍的男子,起身喝斥大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怎敢欺负良家女子!” 大汉瞧了几眼中年男子,大声回道:“道长还是少管闲事,我等是天阙台的伙计,这是我家青楼的姑娘,私跑出来。我等亦是奉命行事,将她拿回。” 貌美女子,似看到一丝生机,急忙解释道:“妾身郎君已交过定金,只是不知何事耽搁,未能如期赴约。这老妈妈不肯宽限时日,定要将妾身卖掉。还请道长,诸位好心人,助小女子脱离苦海,做牛做马,必当厚报。我那郎君定会守信,前来迎我,届时定加倍偿还。” 大汉见众人议论纷纷,不愿节外生枝,他提醒道:“诸位也听到了,并非俺为难姑娘,若是诸位想搭手,俺也乐见其成。只要跟随俺,前往天阙台,替姑娘赎身便是。” 那道长叹着气,无奈地摇着头,对女子言道:“贫道乃是青城山的道士,有心助姑娘,却无力替姑娘赎身。罪过,罪过。”中年道长,只得退回座位上。 围观的客人,听闻她是天阙台的姑娘,也知身价不菲,且此女子已有情郎,叹惜着,四散而去。 女子见赎身无望,哭得更为伤心,含泪起身,要跟那伙人离去。 “这位大哥,稍等片刻,在下愿随尔等前往,为姑娘赎身。”嘈杂的氛围中,文鹏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店中一片平静,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不住打量着三人。 尤童儿先是一愣,继而戏笑道:“相公有我姐妹两个大美人,还不知足?难不成还要再纳妾?” 众人一阵哄笑,文鹏却一本正经,毫无玩笑之意。 他放下酒杯,请花芊媚两人稍待片刻,他去去就来。 花芊媚也不多问,起身跟着他前往。尤童儿无奈,放下一块碎银,跟了过去。 那唤作蕊儿的女子,连连跪谢,被文鹏拦住。 三人跟着那伙人,前往天阙台。 路上,听蕊儿姑娘谈及,她那情郎也是豪爽之人,常沿江跑船。 原本约定半月前,前来为她赎身,带她离去。怎知,如今音讯全无,老妈妈受人蛊惑,打算将她卖给人作妾。她心有所属,岂肯就范,连夜逃出,打算在客栈暂避,再出城寻她郎君。 这天阙台是巴城最有名的青楼,奢华至极,背景颇为复杂。 闲谈间,众人已临至青楼。那壮汉带着蕊儿,文鹏三人,去见老妈妈及青楼老板。 道明来意,老妈妈心花怒放,张口就要两千两银子。 蕊儿听后,大骂老妈妈黑心,言而无信,坐地起价。她与郎君已交过两千两定金,只需再交五百两即可。 一番讨价还价后,文鹏交上八百两银子,为她赎身。 蕊儿姑娘又要跪谢,被他拦住。她又欲立下字据,他日偿还文鹏恩情,也被他婉拒。 见她主仆离去,文鹏感同身受,盼她二人早日重逢。 尤童儿戏笑道:“公子真是出手阔绰,八百两唤来‘多谢’二字。这楼上还有许多貌美女子,身处水深火热中,公子何不大施善心,为她们赎身?” 文鹏感慨道:“在下也曾举目无亲,险些饿死街头。人有旦夕祸福,危难之时,多盼有人施以援手。此种心情,在下终生难忘。今日遇到,岂可坐视不理?” 尤童儿笑道:“公子心善,可知好心未必有好报。” “不求回报,但求心净。” 花芊媚不多言语,三人返回客栈。 又行近十日,终是到达峨眉山脚下。 这峨眉山,青山绵绵,层峦叠嶂,山清水秀,风景秀美。 山中郁郁葱葱,姹紫嫣红,飞瀑流泉,鸟语花香。山上云雾缭绕,如诗如画。主峰金顶高耸入云,巍峨雄壮。 身临其境,犹如在仙境中游走,秀美如画,多姿多彩,飘逸神奇。无怪乎,文人墨客在此留连忘返,挥毫泼墨。李太白更是赞叹:蜀中多仙山,峨眉邈难匹。 峨眉山自古是修道名山,峨眉派武学更是源远流长,其内功,拳术,剑法,枪法等别具一格,是与禅宗,武当齐名的一大名宗。只不过受当今圣主鼎力支持,武当派已超越两大宗派地位。 文鹏一面欣赏着山中美景,一面听花芊媚讲解峨眉山的趣事。言语间,三人来到飞仙殿。 一盏茶的工夫,从侧门内,走出一貌美如仙的道姑,桃李年华。细细瞧去,这女子生得眉清目秀,端庄秀丽,清雅脱俗。一身青色衣裙,一双凤眼,清澈见底。 这女子正是花芊媚的挚交——薛诗韵,多年未见,两人喜极而泣,相拥许久,互诉相思之情。 尤童儿走上前去,三人畅谈多时,将文鹏丢在一旁。 许久后,花芊媚将文鹏与她引荐。 寒暄一番后,薛诗韵告知:“近些时日,敝派将迎接蜀王驾临峨眉山。且下个月,江湖各大宗派将派使者前来,共商新任武林盟主人选。姐姐我还有诸多事务,需亲力亲为,无法照顾妹妹三人。妹妹尽管在山中长住,若有所需,命人唤我就是。” 文鹏闻听此言,颇感意外。只是他心不在此,也未多言。 他在山中休整几日,期盼花芊媚早些解毒,放他下山。 第一百零一章 唐家恶少 “大胆!汝乃何人?竟敢擅闯后山禁地!还不如实招来!”只听得一妙龄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 文鹏止住脚步,从山洞中撤出身子。 他回顾四周,并未发现人影,只得答复道:“在下乃是薛道长的朋友,到贵派作客。峨眉山秀美无双,在下在这山中,饱览旖旎风光。不成想,误入贵派禁地,万望姑娘见谅,饶恕一二。” “哦?既是薛执事的朋友,权且相信公子。公子还是速速离去,莫要在此地停留,否则别怪贫尼无礼!”女子的声音,如黄莺般婉转美妙,使人陶醉。 文鹏循着声音望去,见山洞上方的大树上,坐着一位二八年华的女子,她手持宝剑,一身雪白衣裙,秀发飘飘,貌若瑶娥,不染一丝尘垢。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文鹏急忙向她施礼赔罪,而后离开禁地。 他已在山中,待上五日,急盼着离开此地。花芊媚这三日下山访友,答应待她回来,即刻放他离去。 这几日他只得在山中游逛,与美景佳酿相伴。 刚回到住处,听到花芊媚的声音,迫不及待跑入她房中,尤童儿嬉笑着,借故离开。 “颜郎难道就这般狠心?不愿与奴家厮守一处吗?”花芊媚娇声问道。 “姑娘当知我心,卿心事未了,怎肯与我归隐山林,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文鹏低着头,轻声回道。 “若是奴家了却夙愿,颜郎可愿与奴家厮守?”花芊媚深情地望着他。 “当然不愿……在下尚有家室,只要姑娘不嫌弃,在下求之不得。”文鹏思量片刻,犹豫着回道。 花芊媚听他之言,原以为他不肯答应,抬起玉手,就欲拳打脚踢。听他讲完,这才放下玉手,环抱着他。 月夜当空,两人坐在屋顶,饮酒长谈,约定三年后,在峨眉山相聚。 花芊媚依偎在他身边,趴在他耳边低声细语:“其实,奴家并未给公子下毒。那药只是虎狼之药,配上些许化气丹,只是压制公子内力而已。所谓的解药,不过是剂量偏少而已。只要公子与奴家欢好一番,又或者不再服用‘解药’,药性三日后自会消散。呵呵。” 花芊媚言罢,掩齿而笑。文鹏大感意外,苦笑不已,直呼被她骗得好惨。 花芊媚笑道:“若不如此,公子岂肯就范,又怎会乖乖跟着奴家?” “姑娘武功了得,又足智多谋,带着在下,岂不是累赘?又让在下千里相陪,这是何苦呢?” “有颜郎在奴家身边,奴家心中才觉踏实,若离开颜郎,奴家不知活着有何指望。”花芊媚悠悠回道。 “好!既然媚儿欺瞒在下许久,那在下也说件隐瞒之事,只是若是听闻,不可动怒。”文鹏壮着胆子说道。 “说来听听。” “在下原名慕容文鹏,只因从疯癫后醒来,不愿再提及伤心过往,故而对媚儿隐瞒实情……”文鹏话未道完,当即被花芊媚一掌推下。 他猝不及防,滚动着身子,险些跌落山崖。他如今功力尚未恢复,双手扒着屋檐,胆战心惊,大呼救命。 “郎君,以后可还敢欺骗奴家?还有何事瞒着奴家?”花芊媚佯怒道。 文鹏连忙赔罪应诺,央求她出手相助,直叹“女人心,海底针”。 翌日一早,文鹏收拾好行囊,与花芊媚道别后,乘着快马离去。 望着文鹏离去,花芊媚梨花带雨,尤童儿好言相劝。 话说文鹏出得峨眉山地界,赶往嘉定州,打算乘船前往重庆府,再由重庆府乘官船,顺流直下,前往金陵。 这一路前往峨眉山,颇为曲折,想着宁肯走上些弯路,也要顺当的心理,改走水路前行。 到了嘉定州,已是傍晚时分,寻得一家客栈住下,打算第二天再到渡口搭船。 他找到一家酒肆,点上一碗干绍面,一盘叶儿粑,一盘西坝豆腐,又叫上一壶美酒,坐在窗前等待。 此时,嘉定州城内,群雄云集,江湖各路人马,荟聚此地,多家客栈爆满。 文鹏暗想,这些人定是前往峨眉山,参加武林大会,推选新任武林盟主的江湖人士。 这武林盟主的称号,真有那么风光诱人吗?无非也是名利之争吧? 他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却听四周的江湖中人,低声议论着。 “兄弟可曾听闻,这新任盟主人选都有哪些?”一胖道士询问着。 “与我青城派无关,掌门人对此不感兴趣,我等前来,就是来捧个人场。听说武当派将会争取,也不知是真是假。”他对面的同门瘦道士回道。 他话音刚落,邻桌一年轻男子搭话:“哼!道长还是别提武当派,一提他们,兄弟就来气。简直就是朝廷的鹰犬,江湖人的耻辱,难道要将武林变成朝廷后院吗?这是我武林各派的大事,他们一群臭道士,不安心修道,凑什么热闹!实不相瞒,兄弟我看好少卿堂的聂浩远,此人可谓侠肝义胆,豪气云天。” 青城派弟子,并无回应,满脸不悦,此子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那年轻男子见邻桌几人,面有不悦,急忙赔礼道歉,只道是针对武当派而已。 他同桌的人搭话:“虽说聂浩远,在我等后辈之中,呼声最高,可江湖威望、资历、辈分尚欠火候。我可是听说,少卿堂门主,禅宗禅师,峨眉大长老,麒火宫宫主,唐家家主,有望争夺盟主一职。” 这人话音刚落,又有人低声道:“哈哈,兄台这些消息,皆不算稀奇。在下可是听闻,江扬道二十四盟,大溪盟,云梦古泽盟主,甚至老鬼道君都有可能出山争夺。” 文鹏越听越觉得有趣,这些江湖大人物,身处江湖一日,难逃江湖是非,即便人不在江湖,江湖中亦有其名,成为别人茶前饭后的谈资。 众人议论纷纷,似是北方门派弟子,半起身子,扯开嗓门道:“诸位兄弟,谈论的皆是南国风云人物,我北方诸宗派也并非浪得虚名。不提昆仑,天山,崆峒,听说无极门门主,九华宫宫主,蓬莱岛主,终南山山主,皆会应战。究竟花落谁家,恐怕还不一定呢。” 此言一出,激起千层浪。酒肆内,众说纷纭,争吵声大起。 这就是江湖。 这些消息有真有假,有些江湖趣闻,街谈巷议的小道消息,也会在酒肆,茶楼等处被人拿来热议。看来,要打探江湖之事,来这些地方,不用开口询问,自会有人送上门来。 这些时日,跟随花芊媚两人,真是增长不少江湖见识。用过酒食,文鹏就欲结账走人,却见街道上,走过一群人。 为首之人,却是一年轻的公子哥,他五官尚且端正,一身华服,却举止傲慢轻薄。 那人带着一帮人,来到酒肆门前,许是打算进店用饭。见路过的一有夫之妇,貌美如花,当即转身,拦住女子去路,言语调戏道:“小娘子,真是个尤物啊!长得真是可人,不知床榻功夫如何,不如陪大爷我乐呵,保证让你欲仙欲死。哈哈。” 这年轻的公子哥,当街拉住女子,动手动脚。女子大声喊叫,惊起路人与酒肆食客围观。 她那男人也不示弱,当即挥动拳脚,将那公子一脚踹在地上。 随行的护送,当即大打出手,将她家男人一番痛打。此时,路过的人群,有不少忿忿不平者,当即将他们围住,要他们放人。 那公子哥被手下人扶起,骂骂咧咧道:“没用的东西!老子替你调教娘子,你当感激本少爷才是,真是不识抬举。” 他也不顾众人愤怒,抬手就打她男人几个耳光。见酒肆门口,围着不少江湖人士,似乎有些忌惮,大骂着带人扬长而去。 文鹏听围观人群议论,得知此子是蜀中唐家的少主,却也是个声名狼藉,无恶不作的主。 此人整日里游手好闲,从小娇生惯养,吃喝嫖赌,样样占全。无论青楼女子,戏园戏子,还是良家女子,有夫之妇,只要看上,或花言巧语,或使银子,想尽办法,弄到手中。据说他嗜好颇为怪异,还豢养有面首。有人叹道,唐家老爷子,一世英名,皆毁在此子手中。 听完众人议论,他结过账,走出酒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一百零二章 黑衣人 话说文鹏离开酒肆,并未即刻返回客栈。 这唐家恶少——唐柄辅的所作所为,不禁让他想起过往。 一路上,他远远跟随,见那一行人,先去赌坊,又去酒肆饮酒,最后去了青楼。 那扈从的十几人,寸步不离。即便到了青楼,亦有几个人把守在门外。 文鹏不想打草惊蛇,闹出太大动静。他暗想,这小子一时半刻,也不会离开青楼。 他当即返回客栈,换上夜行衣,从后窗飞出,在城中屋檐上穿行。 来到那家青楼后面,纵身一跃,飞上二楼后窗。 他侧耳倾听,里面传来几人嬉闹的声音,这些人还真会耍乐子。 他戳破窗纸,喷出迷烟,待屋内没了动静,才撬开后窗,翻入房中,却见床上两男三女,衣衫不整。 担心节外生枝,他将那恶少绑上手脚,堵上嘴巴,装入袋中,跳窗而出,消失在夜幕里。 来到城中河边,将其捆在树上,又用解药,将其唤醒。 唐柄辅清醒过来,发觉身子光着,被绳索捆绑,大感不妙。他极力挣扎,口中呜呜嚷着,却发不出声响,似在求饶。 文鹏故意粗着嗓子,低沉地说道:“唐少爷,作过不少‘善事’,今夜老夫替他们来感激公子。望公子日后,更要加倍努力,多行‘善举’,老夫自会再来问候公子。” 那恶少听闻此言,早已吓得面色惨白,不住地嘟囔着,拼命摇头。 文鹏也不听他言语,拿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打起来,数十条血印浮现他身子上。 文鹏只为给他长个记性,打过二十几下,当即停下手来。却见那恶少,嗷嗷吼着,喊不出声来。他满头大汗,眼泪鼻涕齐下,也早已吓尿身子。 “看在令尊大人的情面下,今夜暂且饶你一回。若不改好,下次老夫送你入宫当公公。” 文鹏也不给他解开绳索,飞身而去,让这呆霸王,在河边露宿一夜。 他飞身来到一小山旁,停住脚步,低声道:“这位兄弟,一路跟随在下,该看的风景,想必也已领略过,不知阁下有何指教,还请显身一见。” 原来,他早被人跟踪,那人并未出手,也未阻止他对恶少施以惩戒,看来这人并非怀有敌意。将这人引到此地,正是为一探究竟,看他意欲何为。 “呆子!尚未出师,竟学人打抱不平!让老夫领教阁下的武功,若是技不如人,还是乖乖跪下,拜老夫为师。”那人学他,也压着嗓子,听不出是何人。 那黑衣人从树上,飞身而下,劈头盖脸,就是一番拳打脚踢。文鹏当即施展太极拳,与之周旋。 两人缠斗一起,交手数十招,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那黑衣人不愿纠缠,想要速战速决,露出一个破绽,当即被文鹏逮到。 只见这黑衣人双拳直击文鹏面门,拳风呼呼,劲道刚猛。 文鹏右手轻挡,手腕翻转,紧握住那黑衣人右手手腕,不禁心头一阵。见黑衣人左手挥下,他也不松手,快速移动步伐,身子极速左转。 黑衣人被他牵引,不得不调整身形,跟上前去,左手变拳为掌,横扫而来。 文鹏急忙伸出左手,五指锁腕,任凭黑衣人如何发力,他紧握不放。 黑衣人双手交叉,被文鹏锁住,动弹不得。他催动内力,双手向自己身体一侧猛拉,试图趁文鹏身形不稳,再施展内力,将其撞飞。 怎知,文鹏早已识破此招,他身子跟上前来,趁机松手,身子下压。不待黑衣人反应过来,双手直攻黑衣人下盘,如影随形步伐紧跟。 黑衣人猝不及防,眨眼间,被文鹏撂翻在地,压在身下。 文鹏双手出击,猛然扣住黑衣人双腕,令他动弹不得。 黑衣人伸出唯一能活动的左腿,正欲侧踢,又被文鹏右腿死死抵住,黑衣人这次可是结结实实被他抵在身下。 黑衣人原本还在死命挣扎,只是越挣扎,越觉文鹏身子贴得更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文鹏大笑:“一报还一报,因果循环,呵呵。” 黑衣人已觉面红耳赤,低声道:“小傻瓜,快松手。要不妾身出绝招了。” “呵呵,那可不行,先前姑娘占在下便宜,在下还没索回呢。”文鹏言罢,将黑衣人双手锁于一处。他摘掉面巾,而后靠近黑衣人脸庞,故意用嘴巴,慢慢撩拨黑衣人蒙着的黑布。 两人贴着面,那气若幽兰的气息,令文鹏有些悸动。 黑衣人也在这种氛围下,停住挣扎,只觉浑身燥热,心房怦怦直跳,身子柔弱如水。 神情迷离之际,她还是娇声唤道:“小傻瓜,快松手。” 娇艳的红唇,就在唇前,文鹏把持住内心骚动,轻声笑道:“这两片红樱桃,真是诱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苏姑娘,可要记得,还欠在下几口。” 这女子正是苏芷薰,他失魂时,在武当山意外结识的五莲教弟子。 苏芷薰睁开美目,平复片刻,这才起身,坐在一旁,轻轻揪住文鹏耳朵:“好小子!大梦初醒?让本姑娘瞧瞧,是否如假包换。嗯,倒是不假,只是不学好,变得油嘴滑舌,妾身还是钟意你傻乎乎的样子。” 她伸出两只玉手,将文鹏脸颊转到面前,上下打量,一本正经地说道。 “苏姑娘也是参加武林大会的吧?怎会半夜跟踪在下至此?”文鹏借机问道。 “嗯,随我家教主赶来此地,明日还要前往峨眉山。本想找个酒家吃些东西,恰好遇见公子。见你一路尾随唐家的人,就知晓你要闯祸,故而身后跟着,怕公子惹下祸端。”苏芷薰这才松开玉手。 “唐家起于陇亩,家风甚严,唐老爷子在江湖中,更是德高望重。怎就生出如此逆子,沿街调戏良家妇女。若非当年在下,曾好打不平,惹下官司,感同身受,在下绝不愿再去招惹这种是非。一路行来,不平之事太多。作恶者仗势欺人,受害者含冤待雪,盛世尚且如此,更不提乱世多事之秋。自古伊始,皆是如此,无穷无尽。哎!”文鹏感慨着,轻叹一声。 “知晓就好!据说唐家老爷子年轻时,痴迷武道,儿女情长束之高阁,错过不少姻缘。唐家大公子是其兄过继的孩子,唐家这位小少爷才是他嫡生之子。族中长辈甚是宠爱,自幼被娇惯如此,他也无可奈何。公子得罪唐家,还是小心为妙。这唐家如今一改过往,上结朝廷,又与江湖各派加紧联络,与黑道又不清不楚,大不如从前一般。” 文鹏谢过苏芷薰告诫,两人又畅谈许久。苏芷薰不觉腹中空空,咕咕直叫,这才想起尚未吃晚饭。 文鹏轻笑,两人飞檐走壁,出得城去,临至江边。 文鹏燃起篝火,令她稍待片刻。他脱下衣衫,钻入水流湍急的江中。 苏芷薰起初还有些担心,不一会儿工夫,从江水中,抛出许多活蹦乱跳的大鱼,对于水边长大的孩子而言,下河摸鱼绝非难事。 架在篝火上,烧烤着,一阵阵清香弥漫开来,这烤鱼外焦里嫩,松软可口。 品尝着美味,文鹏直叹有肴无酒,甚是可惜。 苏芷薰借机询问,适才如实识得她身份。 文鹏笑声不止,只道他过目不忘,五莲教的武学,他曾见识过。这五莲拳,更是精妙无比。只是她出招时,过于急切,露出一丝破绽,刚好被他抓到。 “本姑娘最讨厌太极拳,打起来没完没了,活活能把人熬出白发来。”苏芷薰不满地回道。 两人正比划着,却听得阵阵大笑声传来,却见空中飞来两位老者。 第一百零三章 南华武经 一位须发花白,黑色华服,身材魁梧,剑眉鹰目,精神矍铄,不苟言笑。 另一位头发灰白,青色长衫,精瘦干练,他捋着胡须,盯着烤鱼,眉开眼笑。 青衣老者笑道:“这都什么年代,两位小娃娃还在耍太极,不觉闷吗?一招鲜,吃遍天,张老头真是误人子弟!” 黑衣老者不屑一顾,质问道:“老家伙,你和那老头又有何区别,打上数百个回合,前前后后不过那几式。” 他坐在篝火边,捋着胡须,望一眼架子上的鱼肉,生生把口水咽回去。他侧转过身子,从腰间拿出酒葫芦,吞下一口。 青衣老者,咂巴着嘴巴,口水直流,笑嘻嘻地问道:“小娃娃,老夫用美酒换你们烤鱼吃,可否?” “求之不得。”苏芷薰闻听此言,在文鹏手上轻掐一下,示意他跟过来。 两人围上跟前,苏芷薰笑道:“两位前辈,慢慢享用,尝尝我家公子手艺如何。” 黑衣老者闻听此言,也不客气,拿起一只,大口尝起来。青衣老者,大笑起来,将腰间酒葫丢给两人。 文鹏两人一面品酒,一面询问两人,何故大半夜还在此地打闹。 青衣老者回道,他两人在三江汇流之地,已缠斗数百个回合,不分上下,此时早已饿坏。 两人连吃几只,啃得干干净净。 青衣老者,不时插科打诨,直夸苏芷薰有福气,找了个会煮饭的男人。 文鹏听闻,只顾傻笑,也不多言。苏芷薰捏着他脸颊笑道,她男人就是有些傻。 青衣老者道:“浩浩江水,奔流不息,江湖风云人物,如过江之鲫,百年间,已是过眼云烟。我辈有几人尚存?又有谁能真风流?章介兄,你自号怀山老翁,可真参透《南华经》?你逆势而动,只为一己私怨,置大义于不顾,你白活这把年纪,老夫瞧不起你。” 言罢,他夺过黑衣老者手中的酒葫,向口中倾倒。 黑衣老者,坐直身子,恼怒道:“子非兄,你是张老头的说客,还是朝廷的鹰犬?若是还要唠叨个没完,老夫恕不奉陪。” 他丢下手中的烤鱼,起身就要离开。 青衣老者当即拦住,一面啃鱼,一面饮酒,笑嘻嘻地说道:“老家伙,俗话讲,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吃过娃娃们的美味,这就脚底板抹油,一把年纪,也不觉得害臊?” “你想怎样?”怀山老翁,面色微怒,质问道。 “不如这样,我等将武学,教授这两个娃娃,让他们比试。两百招内,若是谁教的娃娃输,就当谁败,也当我等还了后辈情义。如何?” 这怀山老翁不置可否:“如此比试,是否太过儿戏?况我宗门绝技,岂可轻易授人?” “非也!非也!这才算公平较量,章介兄不敢吗?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你我皆已老矣,这江湖当留给后辈,施展拳脚。若将一身绝学埋于土下,创立这武功又有何用,又何谈千古流芳?你那些歪瓜裂枣的弟子,恐怕还不如这女娃娃。”青衣老者,故意言语相激。 “好!一言为定。不过,我有个条件,若学我宗门武功,得受我一掌三成内力。尔等谁敢上前一试?”怀山老翁,似乎并不愿真心传授。 青衣老者连连摇头,叹惜道:“章介兄,你这般岁数,还与娃娃们一般见识。罢了,不用比试了。” 苏芷薰正欲开口,却被文鹏一拉,他开口道:“晚辈斗胆一试,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言罢,他将酒葫芦递给苏芷薰,站起身子,来到开阔之地,又向那老者施礼。 青衣老者,摸着胡须直笑,提醒他当心,这老家伙可不会心慈手软。 怀山老翁,一声轻笑,运足内力,右脚蹬地,纵身一跃,身子如离弦弓箭,极速飞驰,摊开拳头,推出一掌。 文鹏只觉他内力深不可测,掌风霸道至极。 一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掌风犹如一头凶猛的野兽,呼啸,嘶吼着,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两掌瞬间相碰,文鹏被击飞数丈远,身子在空中极速后退。 巨大的冲击力,犹如一柄巨锤,狠狠地击打在身躯。胳膊犹如断掉一般,失去知觉,心房极速跳动,又瞬间停歇。 他只觉脑中一片空白,骤然昏厥过去。 苏芷薰大惊失色,飞快跑到他跟前,俯下身子,用手试探他呼吸。仍是不死心,摸着他脉搏,若有若无。 她趴在文鹏胸口,想查看他是否还有心跳。她忽然察觉到,有只手正在抚摸她的秀发,吓了一跳。 文鹏瞬间苏醒过来,他大咳一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小傻瓜,快吓死妾身了,身体无恙?早知他并非诚心实意,就不该让你逞能。”苏芷薰关切道。 “无碍。”,文鹏轻声回上一句,扶着苏芷薰,又站起身子,他施礼道:“前辈武功高深莫测,多谢手下留情,晚辈得坐下喘口气。” 他与苏芷薰又回到篝火旁,坐了下来,喝上几口美酒,这才平复下来。 两老者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怀山老翁的三成内力,江湖高手未必能承受住,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子,竟然安然无恙,怎不令两个老怪惊奇。 “哈哈,看来不用比试,子非兄,老夫认输了。你说得对,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江湖是年轻人的天下。老夫不该再起祸端,令江湖生灵涂炭。放心,老夫不会再去搅局。” 怀山老翁开怀大笑,这一掌似乎让他顿悟!他想起过往,想起当初那个无畏生死,险些被师傅一掌打死的自己。 再回首,几近百年,还有何争的?! 他为文鹏把过脉,暗暗称奇,直叹文鹏与他有缘。 他大口痛饮,笑极而泣,大喊着:“老夫只是不甘心,他横刀夺爱,亲手毁掉老夫钟意的女子。若非有人告知,老夫恐怕此生还蒙在鼓里。” 文鹏偷偷寻问青衣老者,他钟意的女子是何人,杀死他心爱女子的,又是何人? 老者喝口酒,悠悠回道:“那女子是江南大才女,苏坦妹。而杀她的人,正是本朝太祖。这老家伙,平生只钟意过一位奇女子。他听信别人谗言,誓要杀尽皇帝后人。” 文鹏大惊,没想到会如此巧合,他不忍心戳破,暗叹单思情苦。 两人道别,怀山老翁留下一本《南华武经》,送予文鹏。 这本武学由道家名典《南华真经》悟得,分为南华内经,南华神功(拳术,掌术,脚法),南华剑法,三部分构成。据传是火龙真人亲传秘术之一,是巫巴宗镇派秘籍。 苏芷薰喜不自胜,感叹机缘了得!文鹏看罢,送给苏芷薰。 文鹏问她,这两人究竟是何人,两人武功几近超凡之境。 苏芷薰翻着秘籍,笑道:“一位是鬼谷钜子——百里子非,一位是巫巴宗宗主——怀山道人。” 文鹏大惊,只恨适才多饮,未请教两位老前辈的尊号大名。 “呵呵,他们可皆是世外高人,若是问了,反倒不会赠书。” 言谈间,天色渐亮,一轮红日,喷薄欲出。 慈祥庄严的佛陀,端坐在悬崖峭壁之间,俯视着芸芸众生。 苏芷薰将秘籍塞入他怀中,捏着他脸蛋:“小傻瓜,好自珍重!后会有期!” 第一百零四章 蜀中秀才 重庆府,巴城,城中一家餐馆。 “小二,小面一碗,少辣,一盘辣子鸡,一盘老腊肉,一盘糍粑,一壶曲米春。”文鹏寻到靠窗的位子坐下。 小二一面抹着桌子,一面扯着嗓子报酒菜。 “小二,向你打听个事,龙安府的凰霞山,可知在何处?”文鹏轻声问道。 “客官,一听您口音,就知是外乡人,这龙安府真没这座山,即便您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既已临至巴蜀之地,虽说山高路远,他还是想去拜会子嫣姐姐。 文鹏已打听过多次,均被告知,龙安府地界并无此山。 他不觉有些失落,又有些疑惑,子嫣姐姐送他令牌,又坦言相告,该不会欺骗于他,可为何又听人言,确无此地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思量着,小二已将饭菜上齐。 “去,去,小乞丐,赶紧滚出去!少在这里乞食。”店里的伙计正在轰赶一小乞丐。 这孩子约莫六七岁,衣衫褴褛,头发蓬松,却生得虎头虎脑,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桌上的饭菜,脏兮兮的小手,含在嘴中,口水直流。 “小二哥,慢着,毕竟还是个孩子,拿张粗纸来。”文鹏看不过去,拦住小二。 “大爷,您真是心肠好,这孩子啊,平日里常在周遭饭馆乞讨。不是我等为难孩子,有些客人厌恶这些,影响店里生意。”小二客气地回着。 他将盘中的糍粑,全都包裹起来,让他拿去。 这孩子乐开了花,用衣衫捧着,转身就往店外走去。 一旁的客人,低声插话道:“哎!富贵在天,生死由命!这孩子也算命苦,听说生在蜀王府,是老王爷和宫女生的,地位虽说低微,至少衣食无忧。王爷次妃过世,几个姬妾夫人都在争这个位置,她母子俩被人陷害,被王爷一怒之下,赶出蜀王府,流落街头。哎!这都是命啊!” “人怎跑到巴城了?”有人问道。 “还不是嫌她母子俩碍眼,我听族中在蜀王府当差的远亲讲,人家诬陷她与仪卫司的一个护卫,勾勾搭搭,不清不楚。这不是给王爷添堵吗?”那客人低声回道。 店中客人,时不时议论着,唏嘘不已。 这川中蜀王,他也略有耳闻。蜀王好读书,名声在外,为巴蜀做过不少善事,在朝野有“蜀中秀才”的美誉。依理讲,这是王府家事,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正寻思着,却听到“哇哇”的哭声,文鹏瞧去,那孩子蹲坐在地上,糍粑散落一地。 这孩子只顾吃着糍粑,不小心撞到一个大爷,那大官人嫌他弄脏衣衫,一巴掌将他打在地上。 文鹏放下竹筷,结过账,将店外的孩子扶起,又将地上的糍粑捡起来。 这小乞丐要寻他母亲,文鹏心想将他送过去,免得再出意外。 两人来到街角,见路口的墙边,靠着一二十余岁的妇人,面前摆着一只破碗,里面放着几文铜钱。 她身着粗布衣衫,发丝凌乱,虽有些脏乱,若细瞧,却也是容貌秀丽。 见她有气无力的模样,文鹏在街边买些饭食,送上前去。 那孩子笑呵呵地讲:“娘亲,有好吃得,是这位大叔给的,快吃上一口。”他吹掉上面的灰尘,将糍粑送入妇人口中。 妇人狼吞虎咽,吃上几口,急忙向文鹏道谢。 “大嫂,带个孩子不易,为何不改嫁呢?”文鹏询问道。 妇人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女不侍二夫,再者妾身是被人冤枉的,这孩子是王爷的孩子,若是跟着妾身改嫁,定然遭人非难,妾身再苦,也要将他带大。” “夫人,这并非长久之计,你衣食尚是问题,又如何将他抚养成人?你这般遭遇,想来也无人敢雇佣于你,定要想个万全之策才是。”文鹏劝慰着。 妇人听罢,泪水直流,无助地摇着头,不知所措。 文鹏心有不忍,转过身道:“妇人若是信得过在下,不妨实言以对,将心中委屈道来,在下或可想些办法。” 妇人似看到一丝希望,擦干眼泪,将始末缘由细细道来。 文鹏听罢,心头一惊,暗感这深宅大院里,竟如此龌龊不堪。 思量许久,他对妇人嘱咐一番。 数日后,成都府,府城南。 仪仗开道,护卫簇拥,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城中驶来。 四乘车架内,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此人正是川中蜀王,太祖皇帝十一子。 此人身着华丽的蟒龙袍,腰系玉带,足登皮靴,温文尔雅,端正肃穆。 他受朝廷之命,前往峨眉山,一来到寺庙,道观上香祈福,二来查看寺观修缮状况,同时也捎去朝廷与蜀王府的捐助。 一路舟车劳顿,他有些困乏,靠在车里,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只听得车马外,传来一群孩子的吵闹声,他从梦中惊醒。 王爷掀起车帘,见一个小乞丐沿街乞讨,他大声喊着:“我娘病了,好心人给口吃得吧……” 孩子在街边遭人白眼,也有不少人将他轰出门外,那孩子转过身来,朝着大队人马而来。 他拿着破碗,对着官兵,不住地喊着:“我娘快饿死了,给口吃得吧。” 开道的护卫,将孩子轰走。孩子在路边,无助地哭着,口中喊道:“父王,你在哪儿啊?快来救救娘亲啊。” 有人见他可怜,在他碗中放些干粮,却被一群小乞丐哄抢。 “哈哈,哪里来的野种,还敢乱认父亲,不知羞耻。”那群孩子抢着他食物,不时骂着他是野种。 那孩子坐在地上,大声喊道:“我不是野种,我爹是蜀王……” 王爷心头一震,命人停住车马,探出头,往后面瞧去。 他命侍卫将孩子带来,细细打量一番,质问道:“汝乃何人?为何沿街乞讨?怎敢胡乱认亲?” “家父乃是川中蜀王,我是他五子,乐潭。我娘被人陷害,父王被坏人蒙蔽,才将我二人赶出王府。我娘带我沿街乞讨,才赶回城里,她饿得病倒了,她想见父王一面。”那孩子啜泣道。 王爷想起过往,见孩子又长几岁,与他儿时模样颇有几分相像,动了恻隐之心。 怎知他身旁的王次妃钱氏,小声劝道:王爷,这事过去两三年了,孩子这么大,指不定受谁指示,冒名顶替,骗取钱财。 王爷犹豫不定,命人拿些钱财,打赏给小孩。 那孩子拒不接受,他口中振振有词:“我娘说过,我是太祖爷的子孙。人可以穷,但不能没有骨气。爷爷也曾讨过饭,可我们不偷不抢,更不会骗人钱财,这银子我不稀罕。”孩子说罢,转身离去。 许是孩子的话,深深触动到他,王爷倍感愧疚。王次妃怕他心软,急忙命人打道回府。 见大队人马离去,王府也未派人来寻。 文鹏叹声气,劝慰刘氏莫要灰心,看来只能另想他法。 他带着刘氏与孩子,来到府衙,当即击鼓鸣冤。 知府大人,将三人传唤堂前。 见过知府大人,文鹏只作揖施礼,也不下跪,他更不让两人下跪。 知府有些恼怒,欲动用刑罚,文鹏阻止道:“回禀知府大人,学生是甲午年,江南乡试中式举人,依律当免跪拜之礼。若大人不信,尽可查实。而这两位原告,一位是王爷的夫人,一位是王爷的庶子。依照本朝律令,也应免去此等礼节。大人请看诉状,学生告得是蜀王爷。” 知府大人闻听此言,大惊失色,他未料到,眼前的举子如此大胆,急忙拿着状纸翻阅。 状纸言之凿凿,他也觉此案蹊跷,一时难以定夺。 蜀王贤明,造福巴蜀,在民间有口皆碑。此案实乃王爷家事,涉及王爷声誉,若处置不当,后果难料。 见府台大人举棋不定,文鹏低声道:“刘氏母子二人,被奸人诬陷,流落街头,甚是可怜。此案牵涉王爷家事,但也关乎朝廷祖制与礼法,王爷当出面澄清,还她母子二人清白。若是大人为难,可设堂而不记录在案,只审不判。若是王爷肯与她二人相认,学生代她母子,当堂撤销诉状。王爷若不给说法,学生到帝都去告御状,宗人府可是记录在册的。” 知府大人也觉得此法可行,他命人前去通禀蜀王。 一炷香的工夫,蜀王来到府衙大堂。 他见衙役,书吏等人皆不在场,大堂上,只有知府大人及文鹏三人,倍感蹊跷。 又见刘氏与那小孩也在,更是震惊不已。刘氏见到王爷,哭哭啼啼,拉着孩子给王爷跪拜。 王爷有些心疼孩子,却也有些恼怒,心中恼她不知轻重,将家中丑事,搬到公堂上。他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理睬。 三年前,刘氏贴身丫鬟翻出夫人房中,藏有侍卫衣物等物品。又有丫鬟听到,夫人与那侍卫在房中行苟且之事。那侍卫留下一封信函,承认与刘氏有染多年,无脸面对王爷,连夜逃走。 王爷据此对刘氏生出猜忌,一怒之下,将她母子赶出王府。 刘氏将实情一一道来,她与那侍卫素不相识,至于衣物所谓的罪证,她更是不得而知。 再者,她已是王爷的人,怎会与下人有染。孩子长大,又与王爷颇为相像,又怎会是她与侍卫私生? 知府大人传唤王爷府内丫鬟,到大堂作证。怎知,她那贴身丫鬟不知去向,而那听闻她与别人有染的丫头,前两年溺水而死,那侍卫更不用多言,至今下落不明。 如今只有当初,将此事禀报给王爷的丫头还在,知府大人当即传唤那丫鬟。 起初,她还一口咬定,她与刘氏贴身丫鬟,一起发现私藏的赃物。被文鹏盘问下来,终是露出马脚,不得不改口道,她也是听闻那丫鬟之言。 文鹏又是一番盘问,加之知府喝斥,那丫头吓得不轻,哭诉道,她是被郡王爷逼迫,才冤枉刘夫人。 当时,她也不知情,小王爷吩咐她如此禀报王爷,其他事并不用她多管,事后还给她一百两赏银,她一直不曾动过。她不住地向王爷,刘氏磕头认错。 一番审问下来,案情水落石出,刘氏确是被人冤枉,蜀王当堂认回母子两人。 知府大人未再追查下去,文鹏也当即撤销诉状。 两人心知肚明,再追查下去,将会牵涉到蜀王府的声誉,此案也到此打住。 第一百零五章 座上宾 成都府城,亦是千年古城,可谓青史久远,源远流长。早在夏、商、周时代,此地便建城设郭。名胜古迹,文人墨客,不胜枚举。 蜀王就藩成都城后,协助朝廷及地方治理巴蜀,推行许多安抚百姓,与民休养生息的举措,使得巴蜀百姓安居乐业,日渐富庶;对朝廷治理西南地域,推行教化与德化,建树颇丰。 文鹏促成蜀王与刘氏母子修好,已耽误行程,打算翌日及早返程。 怎知,蜀王派人来请,邀他到蜀王府作客。 文鹏起初拒之,他那家丁不肯离去,只道他家王爷诚意相邀。若文鹏不肯赏光,他无法回去交差。 文鹏来到王府,却见这宅院修建得气势恢宏,雄伟壮观。 穿过清幽雅致的庭院,来到客厅。见屋内,已坐着不少儒士,文人,地方官员等人。 见过王爷后,他先是施礼致歉,寒暄一番后,文鹏坐在末席。 其间,蜀王提到峨眉山烧香祈福一事,他感慨不已,深感治蜀不易。 在座之人,纷纷建言献策,大谈治理巴蜀,教化民众,大力扶持儒释道等举措。 蜀王虚心采纳,又见文鹏只顾喝茶,一言不发,有心试之。 先前在府衙,他怨气颇深,未曾留意文鹏,听闻知府及刘氏所讲,不觉对此子另眼相看。 如今观之,更觉有似曾相识之感,他思来想去,又觉是自家多虑。毕竟这世上,相似之人也不少,若细细查看,倒也不觉得哪里相似,只得作罢。 蜀王笑道:“不知慕容公子有何高见?本王愿闻其详,还请先生教我。” 文鹏放下茶杯,笑着回道:“王爷,虚怀若谷,不耻下问,学生惭愧之至。久闻王爷贤名,治蜀有方,学生怎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蜀王见他不愿多讲,也不勉强。 王爷在府中设宴,款待名士官员,其间,吟诗作对,好不热闹。 文鹏也不显摆,中规中矩,轻松应对。 蜀王总觉此子不凡,含而不露。如此年纪,正是年少轻狂之时,当一展才华才是,他却隐而不显,颇有城府。 酒过三巡,待众人散去,他将文鹏留住,屏退众人后,只留文鹏与一中年男子留下,那人是王府长史大人。 蜀王将一封信函交于他,请文鹏替他出谋划策。 文鹏看过信函,不觉如坠冰窖,震惊不已。这哪里是让他出主意,分明是要拖他下水,让他效命于王爷。 这封信函,是蜀王胞弟谷王,写来的密函。信中指责当今圣主,得位不正,失德暴政,联络蜀王结盟,共举大业,以‘清君侧’为名,密谋造反作乱。 此举与当年座师,邀他至家中赴宴,如出一辙,皆是让他深陷其中,不得自拔,受人摆布。 只是此事更为严重,这是犯上作乱,是要诛九族的大罪。看来,这蜀王铁定要拉拢他。 文鹏心中思绪万千,却不露声色,飞速地想着应对之策。 他镇定自若,反倒令蜀王有些心急。 文鹏放下书信,轻声笑道:“王爷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在下钦佩之至。在下与王爷仅有一面之缘,王爷能将如此机密信函,示于在下,足以表明王爷效忠朝廷,忠君护国之心胸。相信王爷定会以家国天下为重,大义灭亲。蜀王,真乃周公在世也!” 蜀王大感震惊,此子溢美之辞,显然已表明态度,让他断了它念。 可他还想继续试探:“公子之言,本王岂会不知?只是他毕竟是本王的胞弟,本王于心何忍啊?” “敢问王爷,谷王可有大唐太宗皇帝之雄才伟略?可有宋太宗之深谋心计?可有当今圣主之文治武功?太平盛世,民心思定,如此犯上作乱,实乃以卵击石,祸害苍生。上对不住祖宗,下对不住黎明百姓,实乃祸国殃民,乱臣贼子,乃大不孝,大不忠也!王爷深明大义,才是大忠大孝!再者,他以一人之罪,祸及王爷与自家两脉宗亲,此乃大患也!”文鹏义正言辞,娓娓道来。 “本王已亲书信函,斥责于他,亦打算将此信函呈给圣上。只是圣上多疑,本王恐……”蜀王无可反驳,对文鹏的一番言论,颇为赞许,他继续试探着。 文鹏思虑片刻,沉着地回道:“王爷若想全身而退,当亲往帝都面呈圣主,不仅要承担罪责,更要交出三卫,表明心迹与立场,同时,还要力劝圣主早除后患。如此,王爷才能化险为夷,而谷王一脉才有保全之机。若如此,谷王的封地与称号怕是保不住了,亦有可能沦为庶民。” 蜀王听罢,大为震惊,原本只想揭发谷王,未料到此子想得更为深远、周全。虽说此计凶险,却更为稳妥,一劳永逸。否则以他四哥的性情,他真担忧日后,惶惶不可终日。 那长史大人,听闻文鹏之言,亦感惊讶,急忙劝阻道:“王爷,万万不可,圣上阴晴不定,若是被借机拘押,恐有性命之忧。” “王爷光明磊落,心底无私,圣上自会权衡。况天下诸王,皆看着圣上决断,若是蜀王蒙难,岂不让宗亲心寒?毕竟血浓于水,终是一家人。”文鹏言罢,不再多言,拿起茶杯,品味着峨眉山茶。 长史大人还要建言,被蜀王摆手拦住,他意味深长地回道:“若真有个万一,以本王一人性命,换取全族上下周全,吾往矣!” 蜀王心中已有决断,更是怜惜眼前人才,生出将其揽入麾下的念头。 见天色已晚,王爷执意留他在府中,命仆从安排住处。 文鹏自知,他已无法脱身,只得听从蜀王安排。 他心中升起忧虑,在蜀王,平安返回之前,恐他再无法迈出这王府半步。 他只得恳请王爷派人,将他留在客栈的包裹取回,只道他要更换衣衫。蜀王大笑,命人照办。 蜀王为他安排的厢房,颇为幽静雅致。房间靠近王府内宅,临着荷塘花园。 刚临至房中,却见一位衣着华丽,二八年华,貌美如花的女子,气冲冲赶来。 她手持宝剑,怒目而视,质问道:“你小子就是父王请来的座上宾?” 一旁的侍从,急忙回道:“锦江郡主,这位公子,是大老爷请回来的贵客,还请郡主莫要为难于他。” 这六郡主最得蜀王宠爱,自幼习武,在王府中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他生怕郡主闹出事端,不好交差。 “住嘴,本郡主未曾问你,一边待着去。再多言一句,当心本郡主割去你舌头。” 她打量着文鹏,接着呵斥道:“你小子听到没,本郡主在问你话呢?哑巴了吗?” 文鹏见她没个礼数,随口回道:“正是在下,座上宾谈不上,只是在贵府蹭些饭食而已。” “本郡主还当是什么好货色呢,原来也是个百无一用的东西。你小子胆敢挑拨我王府关系,插手我王府事务,你算什么东西,吃我一剑。”郡主言罢,提剑便刺。 文鹏顿时来气,这郡主是非不分,如此狠毒,出手便是杀招,看来今夜定要教训她一番。 他急忙躲闪,脚步不停腾挪,以避开郡主手中,锋利的宝剑。 眨眼间,他飞出房间,来到院中。 郡主见这俏书生,竟会武功,躲开她的攻击,更是来气。她跟到屋外,挥动手中宝剑,左劈右刺,招招凶狠。 那侍从见郡主大发脾气,对客人无礼,生怕她闯下大祸,吓得躲避着剑刃,规劝郡主罢手。见毫无效果,只得前去禀报王爷。 这郡主施展的是青城派的剑法,尚浅火候,未能将其剑法玄妙施展出来。 这青城山,自古以来是修道圣地之一,其武学源远流长。 自张天师在此创立天师道,在巴蜀传道伊始,已过千余年。 历经沧桑巨变,传至本朝,其武学的秘诀早已失传。即便如此,其内功心法,剑法,丹修术等绝学,依然不容小觑。在江湖之中,声名显赫,占据一席之地。其宗派弟子,依据传下的口诀,悟道修行,门派绝顶高手不在少数。 无论丹法,内功,剑法,拳法等武学,皆合道之本源,讲究“无为”与“虚无”。其剑法招式的绝妙,也在于此。 青城剑法轻灵飘逸,舒展自如,步伐,身形,手法奇异灵动,虚虚实实,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可谓清灵超俗,神幻莫测。只可惜,这青城灵剑秘诀早已失传。 他曾见识过此剑法,更有两个徒儿一旁讲解,故而对其玄妙之处,了然于胸。 文鹏步履如飞,身体灵巧轻盈,任凭她砍来扫去,终是无法伤及他身。 郡主越是无法得手,越是心急,破绽百出。 文鹏戏耍一番后,不再与她周旋,避开剑锋,闪到她身体右侧,直接将利剑打落,扣住其手腕,反绑于身后。 这郡主火冒三丈,手脚并用,就欲反击。 文鹏哪给她机会,又将她左手,反缚在背后,将她后踢的玉腿夹住。 如此姿势,甚是不雅!郡主满脸通红,气势汹汹地呵斥道:“臭小子,敢轻薄本郡主,看本郡主不禀报父王,将你五马分尸。” 文鹏原本火气很大,见她束手就擒,还不认输,反倒变本加厉,索性将她身子后倾。 他盯着郡主道:“若向在下道歉,即刻放你。” 郡主恼羞成怒,哪肯认错,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如此这样对她,她张开红唇,一口吐沫飞出。 文鹏一面躲避,一面松开手脚,任由她倒在地上。 受此大辱,她低声啜泣,捡起地上宝剑,就欲再次砍杀文鹏,却听得王爷声音传来:“放肆!不得对贵客无礼!” 第一百零六章 刁蛮郡主 王爷已临至院中,观看他与爱女比试,不觉欢喜。 他没想到,这年轻人不仅精通文采,颇有韬略,且武功不俗,文武双全,生出它念。 又见爱女无礼,不得不出言阻止锦江郡主,免得她不知深浅,被人笑话。 “父王也见到了,他乃好色之徒,轻薄女儿。他还冤枉三哥,搞得我王府鸡犬不宁,父王还偏袒他,女儿今日非要杀了他不可。”锦江郡主口不择言,气势汹汹。 “住口!休得胡言乱语,再多言一句,为父定家法伺候。”蜀王来到跟前,呵斥郡主。 “哼!小子你等着,定要你好看!”言罢,拂袖而去。 蜀王面露尴尬,施礼道歉:“公子莫怪!本王教子无方,惭愧!惭愧!” 文鹏轻笑一声,只道“无妨”。两人来到房中,王爷命人上茶。 王爷对文鹏一番夸赞,又细问他家中情形,是否婚配等问题。文鹏明他心意,一一作答。 王爷听闻文鹏已有婚约,不禁问道:不知是哪家千金? 文鹏只道,江南萧家。 “哦?可是两朝元老萧老爷府上?”蜀王惊讶,追问着。 “哈哈,说起来,真是巧了,这萧家与本王乃是世交,老夫真是羡慕他啊,挑了个好女婿!”蜀王感叹着,又询问萧老爷近况。 听闻文鹏思乡心切,又要赶回家中守孝,他笑道:“公子莫急,待老夫从燕都赶回,定然送公子离开。老夫与萧老爷乃是挚交,就当自己家里一般,莫要生分,若有所需,尽管吩咐下人。” 文鹏心想,这哪里是作客啊,分明是人质。他只好与王爷虚与委蛇,客气一番。 王爷走后,又唤来两名侍女伺候,文鹏沐浴后,躺在房中歇息。 这王府戒备森严,不少江湖绝顶高手,想要飞遁而去,没那么容易。 他这几日闲来无事,在院中习武练剑,夜晚打坐房中,修炼南华武经与玄元神功。 这天傍晚,他刚打完拳,躺在水桶里沐浴,就听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奴婢恭迎郡主。” 又是这刁蛮丫头,难得清闲几日,又登门闹事。 文鹏也不理会,故意直起身子,露着上半身。 “啊……”,这郡主问也不问,直接闯入房中,见他赤着上身,不觉脸色通红,急忙捂住双眼,大喊大叫。 “你个好色之徒,不知羞耻!”郡主大声喊道。 “郡主怎颠倒黑白,污人清白?在下在房中沐浴,郡主连敲门都不会,直接跑到房中偷看,反倒诬陷在下,是何道理?难道郡主要与在下,一同戏水?”文鹏戏笑道。 “大胆,再言语轻薄,看本郡主如何找人,将你大卸八块。” 郡主转过身去,平复下来,她道明来意:“今夜本郡主前来,是来下挑战书的。明日巳时,在王府竹园决斗。若是没胆量来,日后鼠辈称之!” 言罢,她气呼呼地冲出房门。 文鹏一头雾水,自言自语道:“胡搅蛮缠,刁蛮无理!谁跟你生死决斗,真是吃饱撑着了!”他复又躺入水中。 “呵呵,公子有所不知,我家这位郡主,最受王爷宠爱,若是得罪于她,公子还是自求多福吧。”门口一丫鬟掩齿笑道。 “公子还是当心为妙,她在府中无人敢惹,手段千奇百怪,指不定如何整治公子。”另一丫鬟提醒道。 “谁怕她,下次再让本公子逮到,定然替你家王爷,好好管教她。不听话,就在她屁股上,狠狠敲几下。”文鹏一本正经地回道。 两女子哄堂大笑,整理完房间,这才退下。 文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心睡眠,想起娘亲,又想起香儿,青儿,还有…… 他披上衣衫,推开窗子,见窗外荷塘月色,清香阵阵,不觉心旷神怡。 他拿起酒葫,施展轻功,飞出窗外,来到荷塘边的凉亭处。正欲饮酒赏月,却听得一旁的假山后,娇喘声不止,一对男女正在山后媾合。 真是大煞风景,扫他雅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转身就欲离开,改换别处。 假山后,动静停歇,只听一女子娇声道:“俊郎,难道你真要远走他乡?怎就如此狠心,抛下妾身?虎毒还不食子呢,老爷子恐怕也是吓唬俊郎呢。不如留在府中,你我好长相厮守。” “留下作甚?老爷子眼中,只有老大一家子。二哥如今还被关在牢里受苦,我可不想学他。趁着他不在府上,我投奔叔父去。乖乖在家等我,莫再与那下人厮混在一处,别以为本王不知。若是再让我有所耳闻,本王非弄死他不可。听到没?”那男子低声威胁道。 “俊郎尽听那些丫鬟奴婢,乱嚼舌根。妾身除老爷子与你,怎会让他人碰身子?俊郎早去早回,妾身不可一日无郎君。”那女子见他醋意大发,心中暗喜,故意娇声道。 “都是刘氏那害人精,请人出谋划策,识破我计谋,否则本王也不至于此。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狠下心来,弄死她母子二人。”那男子恶狠狠地言道。 “妾身听老爷子提过,此人文武双全,颇有背景,他还打算将六郡主许配于他呢。” “啊?!那可不成,坏我好事,岂能让他得逞?六妹那傻丫头,恐怕不是他对手,爱姬不如设计将他赶走,最好叫他身败名裂。”男子低声回道。 好一对狗男女!一肚子坏水!文鹏越听越来气,恨不得上前,狠狠教训他二人。 平复下来,心中感叹,这些贵胄子弟,怎就如此不知廉耻,心狠手辣。 这里毕竟是王府,他得给老王爷留些情面。 女子又娇喘几声后,两人才各自散去,消失在夜幕中。 文鹏意兴阑珊,提着酒葫,边喝边走。 不觉来到木桥尽头,却见池水环绕的小岛中,建造着几间房子,正堂像是一座佛堂,供奉着观音大士的佛像。屋内亮着灯光,不时传来阵阵敲击木鱼的声音。 文鹏收起酒葫,施展轻功,点水而行。片刻后,落在岛中,来到佛堂外。 大门敞开,却见一比丘尼,跪坐在佛像下,口中念着佛经。她一手拨弄念珠,一手敲打着木鱼,虔诚至极。 文鹏怕扰她清修,对着佛像施礼后,转身离去。 许是光线暗淡,他竟撞到屋前的一棵桂花树,树叶飒飒作响。 文鹏回转身子,羞愧难当,见师太还在青灯下打坐,又对着屋内施礼,这才慌慌张张离去。 师太诵经完毕,从坐垫上起身,转过身子,走到门口,目送文鹏远去。 这师太二十余岁,端庄秀丽,身着僧袍,无喜无悲,轻声念着:阿弥托佛。 …… 翌日,他提前来到竹林,眼瞅着郡主几人,在路上挖坑,布置陷阱。 文鹏躲在一旁,打量着她找来的帮手。 几个公子哥,三个江湖混混,还有两个年纪不大的道士。 文鹏估摸着这群人中,只有那个年纪稍大的道士,有些武功底子,其他人不堪一击。 这算哪门子决斗?!一帮乌合之众! 文鹏原不打算与他们计较,转身想要离开。 却听到郡主发号施令:“待那臭小子落入陷阱中,听本郡主号令,将那些马粪之类的,都倒入坑中。”言罢,她得意扬扬地大笑起来。 文鹏闻听此言,改变主意。 “诸位辛苦了!为了在下,真是煞费苦心。只是不知这些陷阱,能否困住在下,本公子就请诸位亲身体验一番。”言语间,文鹏从树上落下,站在他们身后。 他不再多言,当即施出手段,与这群人打了起来。 那两个青城派道士,被他打败后,几人见不是对手,落荒而逃。 郡主不敌,被文鹏擒住,将她双手反绑,带她来到陷阱旁,文鹏调侃道:“郡主,下次做陷阱,多费些心思。就说这大坑,坑边的泥土,要与周遭布置得一模一样,如此才不会被察觉出来。既然郡主这么喜欢捉弄人,那就尝尝作茧自缚的滋味。” 言罢,他将郡主推入大坑中,转身离开。 郡主从未受过此等屈辱,大喊大叫,不住地咒骂着。起初还不肯低头,见他不理不睬,似已走远,急得哇哇大哭起来,大声喊道:“臭小子,快回来……” “郡主,想通了吗?在下还没走远呢,不知有何吩咐?”文鹏嬉笑道。 “等我父王回来,我定然向他禀明一切,将你拖出来斩了……”郡主哭诉着。 “郡主既然这么顽皮,那就再多待些时辰,这要是跑进来些蛇虫之类的,就麻烦了。在下拿些树叶,为郡主遮挡骄阳。” 他取些树枝,将深坑慢慢遮住。郡主尖叫起来,哭得更为伤心。 见洞口上方,没了动静,以为文鹏将她丢下,不管不问。 她开始有些害怕,啜泣着,冷静下来:“臭小子,本郡主错了,下次不敢了,你快些救我上去。” 又喊了几遍,见毫无反应,她又大哭起来。 此时,阳光又洒落进来,文鹏开怀大笑:“这才乖吗!你堂堂一个郡主,整日里和一帮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浪荡之人,瞎混一处,能学什么好得!你落难了,看他们一个比一个逃得快!” 他纵身一跃,跳入坑中,将她从地上扶起,揽着郡主的柳腰,右脚蹬地,腾空而起,将她拖出深坑。 锦江郡主一声不吭,只顾着啜泣。 文鹏将大坑填住,这才解开绳索,拿出方巾,让她擦拭眼泪与泥土。 他不再理会郡主,转身离开。 郡主将他手帕丢在地上,怒气冲冲地离去。片刻后,又见她折返回来,将地上的手帕拾起。 第一百零七章 纠缠不休 这一日,文鹏正在树下练习剑法,见三个道士临至院中。 文鹏当即收去功力,双手环抱,站立树下。 “贫道法号寂远,这是我两位师兄,寂了,寂末。听闻王爷府上,来了一名剑客高手。我师兄弟三人非常仰慕,想要与阁下切磋一二,还请阁下不吝赐教。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又师承何门何派?”三人中,一身材魁梧,精瘦的年轻男子施礼道。 这三人来者不善,定是上次被他教训的小道士,回去找师兄帮忙。 文鹏想到这里,施礼回道:“在下慕容文鹏,无门无派,不过是些三脚猫功夫,谈不上高手。三位定是认错人了,恕在下不能奉陪!” 这寂远道士,岂肯善罢甘休,笑道:“阁下何必自谦,切磋而已,还请阁下赐教。” 这道士话音刚落,直接拔剑刺向文鹏。如此不合规矩,这分明是要寻衅滋事。 文鹏急忙躲闪,施展轻功,与他周旋,避开数剑攻击后,文鹏讥笑道:“道长自称修道之人,可知清净无为四个字?如此咄咄逼人,争强好胜,看来在下不得不奉陪一二。” 他不再多言,提剑迎击。 这寂远道士的剑法,比郡主稍强些,攻防兼备,破绽较少。加之配合青城内功心法,剑法更为灵巧多变,招式亦凶猛许多,只不过仍有些呆板,拘泥于招式套路。 文鹏接过数十招后,开始反击。他施出太上玄功剑法,与寂远道士对决。 这太上玄功剑法是玄思子所授,在太极剑之上,融入诸多攻击招数,剑法更为灵活犀利,攻势更为迅猛刁钻。一经施展,令寂远防不胜防,疲于应付。 那道士一时奈何不得文鹏,心中有些着急,又斗上数十个回合后,破绽显露。 只见他挥剑连连横削,极短的空档里,前胸暴露在外。文鹏举剑抵挡,催动内力,将其利刃弹开,顺势将宝剑下压,冲着他胸口袭来。 寂远惊出一身冷汗,回防已来不及,转攻更是不可能,只得连连后撤,文鹏身子斜侧,以防他变换招式,极速跟上几步。眨眼间,宝剑抵住他胸口。 “呵呵,道长还是太过心急,承让了。”文鹏退后几步,收回宝剑。 他已识破道士数招破绽,只是这一次,他想尝试下极速攻击,也让这道士输得心服口服。 寂远刚退回去,那寂末道长飞身而来,轻笑道:“原来阁下是武当派弟子,好!贫道就领教下贵派的绝学!” 文鹏冷笑道:“呵呵,在下并非武当弟子,所使剑法皆为偷学而来。在下这就用贵派青城剑法,与道长对阵。还请三位观赏,指点在下的剑法如何。” 三人听他之言,大吃一惊,不敢相信。 寂末与他交手数十招,才发觉他所言不虚,他所使招式,形似而神不似,更为飘逸灵动,变化多端,无懈可击。 一招仙人指路,如流星闪过,瞬间冲过寂末头顶。 他来不及躲闪,只得身体弯曲,跪在地上,下压身体,举剑上撩,企图将文鹏掀翻在地。 怎知文鹏已临至他身后,背身横扫,趁势转身,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寂末刚起身,只得用剑抵挡。怎知,文鹏迅速变招,手腕下压,剑身脱离纠缠,重重拍打他的肩头。 寂末道长身形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文鹏收住剑,心想已给足面子,这三个道士,再不知好歹,就真不客气了。 他开口道:“三位道长,今日比试到此结束,在下有些疲乏,若有机会再来切磋,恕不远送。” 寂了道长见两位师弟失手,顿觉颜面无光,要替两个师弟出头,教训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顺便问清楚,他是从哪里偷学来的青城派剑法。 文鹏唤来一名女仆,笑道:“这三位道长,毫无礼数,在下毕竟是你家主人请来的客人。他们如此纠缠不清,还请姑娘去请你们大总管,替在下送客。” 寂了道长见此,只得收手,施礼道:“既然阁下是王爷的贵客,请恕我等失礼。烦请阁下告之,我青城派的剑法,阁下如何学来。” “哈哈,坦言相告也无妨,反正三位也不会相信。在下正是从尔等那里学来,若是道长执意比试,你的武功,也将会变成在下的武功。天下剑法,除却极少数外,皆大同小异,殊途同归,无非“攻,防”二字,即便破,也是功。招式再变,万变不离其宗。看着!” 文鹏施展寂末所使剑法,其中一式,他抡起宝剑,连续九次腾空侧翻,大开大合,朝着身旁的大树劈斩而去。剑气蜂拥而出,卷起一道道旋风,大树颤动,树叶纷飞,树身浮现道道剑痕。 他在大树前一丈开外处,骤然收住。 寂了道长大惊,面露不可思议的神情,这招凤飞天轮,竟被他多腾转三次,剑速更快上数倍,剑势更为迅猛。 文鹏知他们不信,也不怕他们再来骚扰,他笑道:“道长若不信,尽可放马过来,在下定让你的绝学,尽收囊中。” 寂了道长半信半疑,三人不便多作停留,道别后离去。 锦江郡主躲在角落里,不时偷看,有些目瞪口呆。 入夜,文鹏在房内打坐,却听到侍女来报,千怡夫人派人相请。文鹏询问她,这千怡夫人是何许人也? 那侍女回道,千怡夫人是王爷最宠爱的姬妾,虽未孕子,却被破格封为夫人。 侍女在他耳边小声提醒,这夫人甚是妖媚,被她缠上,那可是要命得。 文鹏思量片刻,命侍女回复他身体疲乏,早已歇息,替他推托掉。 这内宅大院,是主人家生活起居之地,怎容陌生男子乱闯? 这王府大宅,规矩甚多,他一个客人,深更半夜,跑去会王府夫人,传扬出去,百口莫辩。 怎知第二日傍晚时分,这千怡夫人,带着几名侍女,前来拜会。 文鹏这才看清女子真容,何止妖媚了得。 她容貌妖艳如花,身姿婀娜多姿,凹凸有致。娇若细柳,声如黄莺,肌肤如雪,媚眼含春。 千怡夫人来到房间,媚笑道:“妾身早就听王爷提及,府上来了位贵客,一直无缘拜会。今日才得闲,前来探望公子,还请公子莫怪。妾身也是奉王爷旨意,要好生款待公子,还望公子莫要生疑,就当是自己府上。” 这千怡夫人打着王爷的幌子,让他无法拒绝。 文鹏知她没安好心,客气地回道:“王爷与夫人盛情款待,在下不胜感激。在府上已讨饶数日,又怎敢劳烦夫人大驾,在下愧不敢当。” 千怡夫人命侍女摆上酒菜,只留下四名歌姬与一名乐师,令其他侍女在门外候着。 她为文鹏斟上美酒,而后娇声道:“公子雅量,妾身无以款待,只得唤来贴身歌姬,为公子歌舞助兴。” 言语间,她轻拍玉手,命乐师弹奏舞曲。 那四位娇柔动人的歌姬,褪去长衫,只着一身纱衣。薄如蝉翼的纱衣下,女子娇柔曼妙的身姿,隐隐可见。 妖娆女子,春意盎然,摆动腰肢,翩翩起舞。 好一个千怡夫人,试图声色诱之,乱他方心。 她举起酒杯,春光满面,轻声笑道:“妾身敬公子一杯,你我一面饮酒长谈,一面欣赏歌舞,还请公子赏光。” “在下近日身体不适,不能饮酒,还请夫人莫怪。以茶代酒,在下谢过夫人美意,待他日身体康复,再与夫人畅饮。”文鹏哪敢喝这花酒,若是乱了方寸,届时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千怡夫人见他不肯饮酒,低头自顾喝茶,轻笑阵阵。 她借着为文鹏斟茶之际,坐于他身旁,娇声道:“妾身听闻公子已有家室,想必定然思念家中娇妻,妾身再敬公子一杯,愿公子早日与家人团聚。” 言罢,她举杯再敬,趁机将酒泼在自家身上,她娇声道:“哎呀!妾身见到公子俊俏的模样,竟失了心魂,这屋中甚是燥热,待妾身宽衣。” 也不等文鹏回复,她将华丽衣衫褪去,上身只穿一件无袖的粉色罗衫,如玉的身子,展露无遗。那妖媚诱惑的香气,雪白的肌肤,欣长的玉颈,傲挺的玉峰…… 文鹏收住目光,急忙起身,坐于一旁,暗想再这般纠缠下去,定要出事不可。这可如何是好? 千怡夫人也在盘算着,如何逼他就范。她赔着不是,又移过身子,文鹏连忙再挪动位置。 “公子漂泊在外,甚是不易。长夜漫漫,心中寂寞难耐,却无人倾诉,若公子不弃,妾身愿意相陪,一解公子相思寂寞之苦。”她探过身子,在他耳旁娇声低语,犹如猫儿柔软呜咽,撩人心魄。 “多谢夫人费心,在下不敢劳烦千夫人。”文鹏一口拒绝。 见此情形,千怡夫人另想它法,她举起酒杯,就往文鹏怀里靠,文鹏急忙起身躲避,他开口道:“夫人想必醉酒,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饮。” 那夫人怎肯,起身就往他身上贴。 此时,房门忽然被踹开,锦江郡主冲入屋内,怒气冲冲道:“一对狗男女,好不知羞耻,竟敢在我王府行苟且之事。” 千怡夫人急忙松开手,轻声笑道:“郡主怕是误会了,妾身是奉王爷之命,好好款待贵宾。慕容公子身体不适,妾身只好下次再来拜会。” 言罢,她停住歌舞,不紧不慢穿起衣衫,又朝文鹏媚笑,这才带人离去。 文鹏心头暗喜,这刁蛮郡主总算来得是时候,否则真不好收场。 “是不是本郡主来得不是时候,搅了你的美事?”锦江郡主厉声质问道。 “哈哈,恰恰相反,郡主犹如天仙下凡,救人于水火中,真是及时雨啊。”文鹏开怀大笑。 “哦?!你不是很讨厌本郡主吗?难道你就不怕,本郡主告发你,行为不检,勾引父王宠妾?”郡主气呼呼地问道。 “呵呵,在下何时言过厌烦郡主?在下光明磊落,不惧流言蜚语,况且在下只是应邀品茶,又未做出不轨之举。此时,在下比任何时候都盼郡主驾临,好证明在下清白。”文鹏接着笑道。 “哼哼!早知道本郡主就不该前来,成全你和那妖妇美事,让你和那狐狸精声名狼藉,被人耻笑。还你的东西,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郡主发泄完心中怨气,将手帕丢在地上,转身离去。 她走到院中,不时回头,见文鹏并未追出,玉足轻跺地面,嘴里咒骂着,悻悻而去。 第一百零八章 清心咒 文鹏不得不静下心来,琢磨如何对付千怡夫人。 她时不时登门骚扰,令文鹏无法安心修炼。 他想起那夜之事,对她生出戒备之心。看来这妖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被困在王府,无法脱身,还不能与她撕破脸皮,只得另想他法。 这几日,他躲在荷塘的小岛上,直到深夜,才敢返回房中。 这岛上,只居住着一位师太,她平日里,参禅打坐,未离开过小岛半步。 文鹏怕扰了人家清修,不曾与她照面,躲在屋后,或者厢房房顶。 听她念禅诵经,看她在院中劈柴烧饭,沏茶倒水,心中烦忧渐消。 这一夜,他刚回到房中,点上蜡烛,却见千夫人正坐在卧榻之上,身着纱衣,玉体尽露。 她娇声媚笑道:“慕容公子,为何要躲着奴家?难道奴家是老虎,会吃公子不成?” 文鹏不胜其烦,正色道:“夫人究竟意欲何为?深夜滞留在下房中,如此不合礼数,乱了章法,夫人不怕坏了名声?还是要让在下身败名裂?” 千夫人轻笑不止,从床上走下,盈盈款步,坐在他身旁,轻声道:“公子说到哪里去了?奴家自从见公子一面,朝思暮想,恨不能与公子朝夕相处,日夜缠绵。又怎会加害公子呢?” 文鹏躲开她的玉手,回道:“夫人贵为王府夫人,当洁身自好。王爷对夫人宠爱有加,况夫人又不缺爱郎,何必纠缠在下?” “呵呵,奴家才不在意什么名声,就钟意这副皮囊,春宵苦短,当及时行乐,才不枉这世上走上一遭。公子若是答应与奴家欢好,奴家定然不再纠缠。”千夫人诱惑着。 文鹏无语,当即将她扑倒在地,抵在身下。他贴着千夫人耳边,轻声道:“实不相瞒,那夜在荷塘假山后,在下偶然听闻,夫人与郡王爷的丑事,只觉恶心。” 千夫人一惊,不过即刻笑了起来:“原来公子是为这事生气啊!奴家怎会听他摆布,加害公子呢?奴家只不过想找个靠山,为奴家遮风避雨。虽说奴家如今锦衣玉食,可老王爷百年之后呢?那三公子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平日就到处沾花惹草。自打老大死后,他与老二,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世子的位置,机关算尽。临了,还不是落到他们侄子身上。这就是命!奴家只求与公子欢好,其他的奴家才不在乎。” 这千夫人毫不隐瞒,将府中一些秘事细细道于他听。 文鹏暗想,这女子真是个妖物,比古之妲己与褒姒,恐也不会逊色哪里。 听她讲完,文鹏起身,坐在桌前,大口吃着饭菜,喝着美酒,丝毫不理会千夫人纠缠。 “夫人还是走吧,在下对露水之欢毫无兴趣。”文鹏拒绝道。 怎知,千夫人非但不走,反而躺在卧榻上,阵阵娇笑。 文鹏走到床前,想要将她轰走,忽感浑身发烫,身子不由自主地坐在床边。 他趁着尚有一丝清醒,质问道:“夫人在我饭菜里,下得什么药?” 千夫人伸出玉手,将他拉倒在床榻,放下帷帐。 不一会儿工夫,帷帐内…… 每隔两日,千夫人总会登门拜会,纠缠不休,令他头痛不已。 这是个永远不知满足的女子,难怪侍女会道,被她缠上,是要命得。 躲来躲去,始终无法避开,他只得令侍女去请锦江郡主。 文鹏借传授剑法为名,邀来郡主,以避开千夫人纠缠。郡主哪知他的心思,对于他的主动邀约,甚是喜悦。 女为悦己者容,她精心梳妆,满心欢喜地前来赴约。一改以前刁蛮任性的脾气,眼神中柔情似水。 文鹏将他从青城派弟子那里,偷学来的剑法,悉数传授给她,令郡主十分开心。据郡主所言,这两套剑法是青虚剑诀与青灵剑法,皆是青城派不外传的剑术,她的师傅也只是传授些皮毛而已。 他不时指导着郡主一些招式,也会与她对阵数十个回合。在他的指点下,郡主的剑法有了突飞猛进的飞跃,也更加领会到青城剑法的玄妙。 锦江郡主确是练武奇才,太极剑的要领与诀窍,也很快被她领悟出来。 这段时间,千怡夫人未再前来骚扰,蜀王爷仍在燕都未回。 长史大人派人请过他几次,秘密商议要事。 据他所讲,圣主已消除对王爷的猜忌,对王爷大加褒奖与赏赐。只是如今情势依然紧张,暂时还未平息。 王爷托人捎来口信,请他在府上,再待上一两月。若是在府上烦闷,可由长史大人相陪,到城中游逛,以解思乡之情。 文鹏谢过王爷美意,暗想这与看管囚犯又有何异。 过了几日,郡主未再来文鹏这里,据传话的侍女讲,她这段时日,到青城山,斋戒去了。 文鹏暗感不妙,果不其然,当夜,千怡夫人如饿虎扑食,将他堵在房中。她娇声哭泣,抱怨文鹏喜新厌旧,欲交好郡主,将她弃之于不顾。 文鹏道,他只当郡主是小妹,而他对千怡夫人亦无他念。 越是想划清界线,越是被她苦苦相逼,文鹏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恨自己生出这副皮囊。 千怡夫人俯在文鹏耳边,小声嘀咕着。他面有不悦,难以置信。 他来到岛上的佛堂前,见那师太正在饮茶,文鹏施礼道:“师太有礼了!在下慕容文鹏,前些时日,误入贵宝地,惊扰师太清修,今日特来赔罪。” 那师太起身道:“阿弥托佛,万法皆空,因果不空。缘起不灭,一切皆空。公子即来,便是缘起,公子请坐。” 文鹏谢过后,坐在蒲团上,询问师太法号。 那师太回他:“贫尼法号安月。” 他接过递上来的清茶,聆听她讲解佛理,不觉感悟良多。 末了,师太传他清心咒,让他心静之时默念,清心定神,又送他一串佛珠。 文鹏向她道谢,这才离开。 从那晚起,千怡夫人未再前来找他,文鹏也终于可以安心修炼武学。 南华内经他修炼至第二重,奇妙的是,随着内功的提升,他修炼的武学威力更猛,对武学的感悟更深。 而玄元神功仍停留在第一重。这玄元神功博大精深,第一重心法口诀,虽短短数段文字,修炼起来,却要花费不少心思去参悟。每一层的精进,都会使得体内真气大增,功力更进一步。 体内生成的两道真气渐多,文鹏尝试着,将两道真气融合。 起初,尚有困难,多次尝试后,竟也能融合一些真气。他不知道,凝结出的一滴紫色水珠,竟在黄庭沉积。他只觉身子舒坦无比,仿佛每根毫毛都沐浴在和风之中。这奇妙的感觉,无语言表,飘飘欲仙。 无师自通,他找到可行方法,不觉欢喜无比,这正是得益于北冥鲲诀,那个落魄书生送他的口诀。 半个月来,文鹏静心修行,武功突飞猛击,日新月异。 可是,好景不长,新的麻烦又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大意不得 锦江郡主从青城山返回,随同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人。一位是她的师傅——定心道长,另一位是简大人公子,简全。 简大人本是巴蜀人士,乃是朝廷大员,深受当今圣主器重,常伴圣驾左右。这简公子也是生得风度翩翩,儒雅温和,对郡主一片痴心。只是郡主以前对他爱搭不理,不知何故,此次在青城山相遇,竟也答应他陪同。 锦江郡主返回王府,带着定心道长,简公子及其知交,前来拜会文鹏。 原来,锦江郡主在青城山斋戒时,与其师兄弟们切磋武艺,功力大增,连连击败数名弟子,引起定心道长的注意。她起了疑心,询问郡主从哪里偷学的武功。 郡主见瞒不过去,只得实言以告。 道长听罢,将信将疑,也询问过其他弟子,她想要见上文鹏一面,查明情况。 文鹏得知她来意后,只是轻笑一声,放下茶杯,取出宝剑,来到院中。 三人跟了出来,但见文鹏分别演示两遍青灵剑法,他收住功力,笑问道:“不知前辈可察觉出异同?” 定心看罢,心中疑惑消去一半,她赞许道:“公子所施剑法,不呆板,不拘泥于套路与招式,形似而神不似,灵动虚渺,剑境更胜一筹。” 文鹏轻笑,谦虚道:“前辈过奖,请恕晚辈张狂。实不相瞒,在下在跟寂远,寂末两位道长切磋时,压根不清楚这剑法口诀及招式,其间才习得这剑法。晚辈只不过是,保留剑法之形,将在下对贵派剑道的感悟,融入其中,这才有了如今的剑法。” 他侃侃而谈,娓娓道来:“当年天师在巴蜀传道,传下的贵派剑法,晚辈以为,是最近乎于大道,也是最具灵性的剑法。只是后辈弟子往往执迷于招式与套路,又痴迷于传说中的诀中诀,而忽略剑法至高之境,是永无止境,正如这道法一般。无招无式,便是有招有式;无功而无不功;无防而无不防;无破而无不破;正所谓无为而无不为。剑法从虚中来,又归虚中去,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玄之又玄。所谓的诀中诀,便是对剑道的领悟。” 他本想再多道些,又恐过于卖弄,就此打住。定心道长笑声阵阵,频频颔首,心中疑惑消散大半。 定心道长又问:“敝派剑法须与内功心法相融,才能突破剑法极境。不知公子修得是何心法,竟也有这般威力?” 文鹏知她言外之意,他坦言道:“在下并不知晓,贵派内功心法。只是习道家经典,常将心中所悟,融入其中,而不为心法之分所困。” 定心道长恍然大悟,暗叹他悟性极高。 见郡主对他痴迷,简公子满脸不悦。 他身边好友,是一位二十余岁的男子。此人是蜀山派弟子凌楠,随简全到王府作客,见简公子为郡主发愁,有心替他出头。 他笑着施礼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慕容公子果然是练武奇才,对剑道的领悟,异于常人。在下有意领教公子剑法,还请公子成全。在下这套伏穹剑法,乃是蜀山派镇派绝学,若是公子能习得,就当是在下赠送。” 文鹏大感意外,又瞧了四人,沉思片刻,当即答应比试。 这蜀山,自古亦是修仙、修真之地,武学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蜀山派是巴蜀大宗,其宗门弟子痴迷剑道,对剑法,刀法的精修程度,丝毫不亚于任何宗门。追求人剑合一,剑之五境,以求突破极限,追求剑道圆满。 文鹏曾领略过蜀山剑法的玄妙,也听两个徒弟,介绍过其中玄机。紫云当时打败蜀山弟子,也是鏖战许久,胜在快人一步。如今要与其对阵,他心中没底,不过对于其剑法,他似乎更感兴趣。 这凌楠毫无相让之意,挥动手中重剑,咄咄逼人,意在让他当众出丑。 这重剑三尺有二,柄长六寸,刃宽约四寸,重约四斤,形似闻名天下的神剑——巨阙剑。 看来他剑法已至第三剑境,无锋重剑,无招无式,以气运剑,以力制敌。难怪此人丝毫不介意,他“偷学”此剑法。 文鹏毫不畏惧,挥动手中宝剑,施出太极剑,与之正面对决。宝剑相击,剑声轰鸣,犹如龙吟虎啸,锵锵作响。火花四溅,气流飞扬。 巨剑重压而下,犹如泰山压顶,强大的剑气与力道,轰然落下。只得“当啷”一声,太阿宝剑迎头痛击,与之纠斗一处。 文鹏催动内力,剑气飞出,将重剑弹开。手腕一转,宝剑横削而出。 又是一声沉闷的声响,重剑剑身迎着宝剑而上,躲开文鹏一击。两人同时催动内功,僵持不下,各自退后数步,而后再次短兵相接,缠斗一处。 两人交手数十招,依然不分上下。一个大巧若拙,一个灵动飘逸;一个无招胜有招,一个千变万化;一个威如猛虎,一个婉若游龙。 双方针尖对麦芒,打得难解难分,昏天暗地,狂风骤起,树叶纷飞。 围观三人退出数丈外,不时为他们叫好。 这无锋重剑,看似无招可言,却被文鹏看得明明白白。百招过后,他转守为攻,所使剑法已不知是太极剑法,亦或青灵剑法。 一招仙人指路,身子风驰电掣,疾驶而来。凌楠有些猝不及防,双手举起重剑侧挡,抵住锋利的剑刃。 怎知文鹏攻势过猛,剑气与力道,逼迫凌楠步步后退。 凌楠退出数步后,他右脚猛然跺地,施出内力,双腿犹如一根铁桩,牢牢楔入大地,迫使文鹏停下。 怎料文鹏身子在空中腾转,竟是凤飞天轮,连续六次翻腾,剑势刚猛,如决堤洪水,大浪滔天;剑气翻腾,如惊涛骇浪,不住地拍打着重剑而去。 只听得“当啷”的重击之声,不绝于耳。若非凌楠的巨阙剑钝厚,一击之下,凌楠宝剑必断。抗住文鹏四次连击,他快速移动步伐,连连后退数步,避开他犀利攻势。 凌楠未料到,他攻势如此迅猛,他不再保留。双手持剑,重剑犹如柳枝一般,在虚空中乱舞。剑影重重,剑气交错,蜂拥而出。一股浩浩之气,气贯长虹,犹如苍龙出海,直奔文鹏而来。 好一招“伏天军”! 大风骤起,飞沙走石,文鹏急忙腾空飞转,施展轻功,躲避凶猛的剑气。 他刚一落地,却见凌楠已凌空腾起,重剑在手,被他挥展自如。他右手持剑劈砍,左手运气,快如闪电,气势惊人。 电光石火间,凌楠已临至跟前,凌厉、急速绞杀的重剑,朝着文鹏袭来,汹涌澎湃的气势,大有撕毁一切的气势。 文鹏脚尖点地,飞身而上,他施展全身功力,太阿剑霸绝剑气俱出,如鲲鹏展翅,遮天蔽日。 两把神兵利刃,眨眼间缠斗一处,气流翻滚。两人各自被剑气所伤,好在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文鹏出乎意料变招,宝剑擦着重剑剑身而去,刺耳的摩擦声不绝入耳,弹开重剑,宝剑一斜,在刺向他右手时,骤然停下。一切只在一息之间。 凌楠浑身直冒冷汗,如此便是有断手之危。他来不急多想,当即劈出一掌,掌气瞬间将文鹏击飞在地。 文鹏毫无防备,重重地摔在地上,幸好这一掌,只是打在他肩头。他口吐鲜血,挣扎着起身。郡主回过神,心急火燎地跑到文鹏身旁,查看他状况。 文鹏摆手,示意无碍,他站起身子,笑道:“在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简公子暗喜,这凌兄果然出手不凡,替他出口恶气。 他正欲开口夸赞一番,却见凌楠满脸通红,收住兵器,前去探看。 凌楠懊悔道:“在下输了!慕容公子心胸坦荡,光明磊落,在下羞愧至极,还望公子海涵!” 他站在跟前,询问文鹏伤势如何。文鹏笑道:“无妨。在下皮糙肉厚,况凌兄手下留情,哪里会要我小命。在下未曾防范,确是败了。” 凌楠正色道:“是在下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身为一名剑客,能达到收放自如之境界,试问这江湖上,能有几人?又不计成败,在下自愧不如。” “两位还是莫再谦让,让慕容公子回屋,静养才是。”定心道长轻声道。 五人回到房中,见文鹏并无大碍,四人又坐下,与他畅聊多时。 在凌楠的提醒下,简公子才明白过来,不由得对文鹏刮目相看,三人亦结为好友。 见时候不早,四人起身道别,郡主叮嘱文鹏好生养伤,她送完两位公子,再来探望。 待几人走后,文鹏打坐疗伤。 这一掌挨得结结实实,好在他有两道真气护体,虽无大碍,却也要安心调养。 本来毕力一击,一举可以将凌楠拿下。若是如此,凌楠一只手臂将残废掉,这对一名剑客而言,打击甚大。他二人萍水相逢,又无大仇,他于心不忍,故而未再动手。 心思全在攻击之上,未再防守,这才挨上这一掌。这件事,也为他提了个醒。 江湖凶险,大意不得。 第一百一十章 望江楼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流千古,江楼千古。 映月井,映月影,映月井中,映月影,月影万年,月井万年。 这是后人为纪念大唐,亦是巴蜀大才女——薛涛而作的对联。 蜀王治蜀,为怀念这位命运多舛,且满腹才华的痴情才女,特意修建望江楼,以寄托哀思。甚至在周遭打井,造作坊,仿制曾经盛极一时的“薛涛笺”。 在长史大人,锦江郡主,定心道长,简全,凌楠,映月郡主等人的陪伴下,文鹏与众人游览了杜甫草堂,武侯祠,散花楼等古迹,而后来到了雄伟壮观,气势恢宏的望江楼。 拾阶而上,楼内雕梁画栋,古色古香。 登楼望远,天高路长,重峦叠嶂,碧水东流,浩浩荡荡。锦江春色,尽收眼底。 暖风醉人,众人兴致盎然,唯独文鹏怅然若失,默不作声。 此刻,青儿可否安好?是否也会如他一般,临阁望远,思念苦等于他? 马放南山残阳坠,宿鸟斜飞,夜半人未寐。美酒难消愁滋味,咫尺天涯孤影对。 细雨绵绵青山翠,岁岁芳菲,怎解胭脂泪。月洒清宵终无悔,古曲悠悠逐流水。 见文鹏愁绪满怀,郡主提议众人吟诗作对。 子建多才逢洛水, 薛涛厚意望江流。 文鹏有感而发,仅对一联,再无兴致,只顾品茶。 楼外响起一片嘈杂之声,文鹏临窗望去,见一群游玩的公子哥,在戏弄一位貌美如仙的女子。 他们将女子围在中间,言语轻薄。女子义正言辞,斥责几人。怎知这群人不以为耻,反倒更加肆无忌惮,欲动手动脚。 凌楠看不下去,走上前去,推开几人,喝斥道:“无耻之徒,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调戏良家民女。不想活得话,尽可放马过来。” 一群人,见他单枪匹马,一拥而上,就要教训凌楠。文鹏知他英雄救美,不愿坏他好事,站在一旁观看。 凌楠三拳两下,将这群人打倒在地。几人落荒而逃,临走不忘大骂凌楠多事,要他好看。 女子急忙向凌楠施礼:“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小女子刘若菲,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凌楠回道:“举手之劳。在下蜀山派弟子凌楠。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免得被这群无赖纠缠。” “多谢公子提醒,小女子就在这锦江江畔居住,若是得闲,可往寒舍稍坐。”女子轻笑着。 她又向文鹏施礼,询问过名号后,带着婢女离去。那婢女提着水桶,跟在身后。想来这女子,定是前来打水的大家闺秀。 凌楠见人已走远,这才收住目光,见文鹏笑他,他满面红光。 两人又临至高阁,众人相谈多时,才返回王府。 郡主留在文鹏房中,娇羞地吐露心扉。 文鹏婉言拒之:“郡主乃千金之躯,在下已有家室,不敢再有非分之想。郡主美若仙娥,定能找到如意郎君。” 郡主似乎并不介意,她娇笑道:“小女子听父王提及过,只要两情相悦,共侍一夫,又有何妨?” 文鹏闻听,心头一惊,他未料到郡主如此开明,他急忙回道:“承蒙郡主错爱,在下深感愧疚。在下心有所属,怕是辜负郡主深情厚意。” 郡主赌气离开,心中盘算着如何向王爷提及此事,如何挽住他心意。 这些时日,郡主常来看他,捎些他爱吃的食物,眼中柔情似水。 日子一晃而过,文鹏见躲不过去,只得另想他法,恰逢千怡夫人来寻,他有了主张。 帷帐内,不时传来阵阵娇喘之声,两人躺在卧榻上,衣衫不整,打情骂俏,嬉闹着。 这一幕,恰好被郡主撞见,她手中的食盒坠落在地,泪眼婆娑,她怒气冲冲地斥责道:“算我瞎了眼,竟钟情于你这般龌龊不堪的好色之徒。对我所讲,皆是谎言,从此你我再不相见。” 郡主只觉心痛不已,哭泣着,跑出房外。文鹏也未前去追赶,任由她伤心离去。 “公子后悔了吧?人家都是攀龙附凤,公子倒好,将她拒之于千里之外,又如此伤她芳心。这又是何苦呢?”千怡夫人见他闷闷不乐,整好衣衫,去收拾食盒。 “若非如此,她岂肯死心?郡主心性善良纯厚,在下不值得她托付终生。再者,在下已有家室,不敢再有他念。”文鹏坐在床榻,叹道。 “奴家此次前来,便是要告知公子,过几日,王爷将返回王府,恐日后再难见公子一面,还请公子多加保重。”千夫人伤感道。 两人相谈片刻,千怡夫人起身道别。 文鹏坐在床榻,懊悔不已,暗怪自己,不该这般对待郡主。即便拒绝,也不该如此伤她。 又过些时日,王爷从燕都返回。 正如文鹏所料,对于谷王造反一事,圣主非但未曾怪罪于他,反倒对蜀王大加褒奖与赏赐。对王爷的疑虑与猜忌,也彻底消除。圣主也未收去他三卫,命他安心协助朝廷,造福巴蜀。 王爷心头阴霾,一扫而光,此刻志得意满,满是喜悦。 他设宴招待地方官员,名士墨客,又请文鹏前来赴宴。 待宾客散去,王爷对文鹏大加赞誉,询问他是否愿意留在王府任职。若他愿意,过些年月,定推荐他到朝廷为官。 文鹏归乡心切,好言拒之,王爷只得作罢。他命管家拿来三千两银票,作为酬谢。文鹏拒之不得,只得收下。 王爷道:“前些时日,本王曾与令泰山,书信来往。他知你在老夫府上,平安无事,甚是放心。嘱咐你早些返乡,待守孝圆满,早日完婚。既然公子思乡心切,又要回去守孝,本王也不强人所难。再住上两日,本王派人护送公子到巴城乘船。” 对于王爷的盛情款待,他又是道谢一番。 在王府居住的这段日子,刘氏念及过往,为了避嫌,她命丫鬟带孩子来见,以表感激之情。 见孩子穿戴,知她在府中不易,对于刘氏送来的钱财,他一概未收,只留下些食物。 又过两日,文鹏与王爷道别,乘着高头大马,在王府侍卫的护送下,前往巴城。 锦江郡主站在门口,偷偷观望,眼泪直流。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秦家后人 近一个月后,官船到达荆州渡口,稍作停留,翌日一早,再行出发。 文鹏上岸后,在悦来客栈投宿。放下包裹,寻到一家饭馆,点上几样菜肴,要上一壶美酒,独自享用。 夜色已深,路上行人稀少,他有些醉意,朝着悦来客栈走去。 行至一条街道时,文鹏被一个俏丽女子,迎面撞个正着。 那女子行色匆匆,突然从巷子里跑出,来不急躲避,恰好撞在他怀里。她不待文鹏反应,侧过身子,慌慌张张地跑走。 地上掉下一包草药,他弯身去拾。拿在手中,想要喊住那姑娘,却见道路两头,奔来六名黑衣男子,一个个手持利刃,将两人堵在中间。 此时,那俏丽女子,尚未跑出多远,她神情紧张,吓得躲在墙边,小声啜泣着。 “这位兄弟,莫要多管闲事,还请让出位置。否则刀剑无眼,伤着兄弟,可别怪我等兄弟。”三个黑衣人迎面而来,其中一人对文鹏喊道。 文鹏本不打算理会,或许是黑衣人的提醒,靠在墙边的女子,趁机跑到他身后,哭泣道:“这位兄长,求求你,救救小女子。” 女子梨花带雨,苦苦相求,文鹏动了恻隐之心,将药草还给她。 六名黑衣人已将两人围住,文鹏笑道:“六个大汉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尔等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要难为这姑娘?” “多管闲事,既然找死,就送尔等一起上路。”其中一人,举刀便朝着女子砍来。 文鹏眼疾手快,将女子拉在身旁,将那举刀男子,一脚踹飞。那人倒在一丈开外,痛苦地挣扎着。 五人见状,大吃一惊,没料到这斯文人也会些武功。他们互相对视后,持着刀剑,轮番攻击。几人试图分散文鹏注意,向女子下手。 文鹏一面护着女子,一面拿出宝剑迎击。一盏茶的工夫,五人被他打倒在地。 他带着女子,穿街走巷,躲开黑衣人跟踪,临至一处无人的小巷。 “姑娘为何被人追杀?这些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与他们又有何深仇大恨?”文鹏不时张望着。 “不瞒公子,这些人是太姜宗弟子,我家主人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害得我秦刀堂,家破人亡,满门被杀。小女子是秦府的丫鬟李双儿,跟随我家二公子秦衡逃出。他养好伤后,回来报仇,不敌众人围攻,又受重伤。奴婢替他抓药之时,被他们一路追踪,险些丢了性命。”那女子犹豫片刻,将实情道来。 文鹏暗叹,这双儿姑娘,果然有情有义。看来他与秦刀堂还真是有缘,既然碰到,索性好事做到底。 “双儿,你可相信在下?若是相信,带在下去见你家公子。在下略通医术,或许能为你家公子疗伤。”文鹏低声道。 “奴婢的性命乃是公子搭救,怎会不信?”双儿毫不犹豫地回道。 这双儿带着文鹏七拐八绕,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处偏僻的破庙中。 那秦家公子,听到响动,又见双儿带一男子前来,顿时惊恐警觉起来,他艰难地爬起来,手握利剑,吃力地挪动着身子,躲在门后。 见文鹏进屋,瞧准机会,举剑便刺。他身受重伤,剑还未到跟前,又无力地垂下,身子瘫倒在地上。 双儿将他搀扶起来,未等他开口,文鹏先开口道:“公子莫惊,刚才在街上,在下见双儿姑娘被人追杀,出手相助。在下略通医术,听闻公子受伤,冒昧前来为公子诊治。” “呵呵!咳咳……天下有这般心肠的好人?你究竟有何所图?”秦公子阵阵咳嗽,也不信文鹏之言,质问道。 “公子沦落至此,还有何可图得?况且,公子重伤在身,若在下真要对阁下不利,阁下能奈我何?若不是见双儿姑娘有情有义,对你赤胆忠心,冒死为你抓药,在下才懒得趟这滩浑水。”文鹏见他不领情,冷冷地回道。 双儿见此,急忙规劝她家公子,并将来龙去脉告知。 秦家二公子,仍是半信半疑,笑道:“呵呵,你莫不是看上我的丫鬟了吧?” “公子还是省省力气吧。”文鹏不再理他,让双儿关上庙门,生火烧水。 文鹏细瞧,这秦家二公子长得仪表堂堂,面色苍白,头发蓬松。他身受多处刀伤,虽包扎过,伤口却未完全愈合。 他清洗过伤口,将随身带的疗伤药,敷在伤口上。双儿将衣衫撕破,为秦公子包扎。 文鹏将疗伤药送给双儿,嘱咐她定时更换。将药草挑选好,交给她,让她煮成汤药,喂公子服下。 看着秦家公子郁郁寡欢的样子,文鹏劝慰道:“贵派的事情,在下也听江湖朋友谈及。太姜宗如今势大,背后又有几股势力撑腰,想要复仇,并非一日之功。阁下当惜命才是,积攒力量,以待时机。只有如此,才能告慰秦老爷子在天之灵。也只有如此,才有机会为令尊报仇。如今去寻仇,实乃以卵击石,白白送命,只能令亲者痛,仇者快。阁下好自为之。” 文鹏也不管他是否听得进去,不再多言,他趁着双儿出门相送时,借机对她嘱咐道:“待秦公子伤势稍有好转,即刻带他离开此地,越远越好。若是他执意……” 他话未讲完,在双儿耳边小声说着,又拿出一包药粉和一百两银票,塞入她手中。 双儿要给他跪谢,被文鹏拦住。 他能做得,也只有这些,能否安全脱险,还要看他们造化。 翌日,文鹏登上官船前往金陵,途径长江边上的重镇——岳阳城。 这岳阳城亦是青史悠久的名城,南北交通要道。闻名遐迩的岳阳楼正是在此地,而有名的八百里洞庭湖,也在这岳州府治下。 来不急欣赏秀美的风光,官船在此地稍作修整,午后即会开船。 他在江边,寻到一家饭馆,点上美酒佳肴,坐在窗前,独自品着美酒。 一群人,乌泱泱地朝着饭馆走来,为首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他来到店中,环顾四周,查看着店里生意。 他的手下,正向店家收取月贡。店掌柜诚惶诚恐地拿出几吊铜钱,放在桌子上,交给那些人查点。 “这位兄台好生面熟啊!让本公子想想。”那公子走到文鹏桌前,手拿竹扇,轻敲额头,似在思索。 文鹏抬头瞧去,眼前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少卿堂的少门主杜少臻,绰号闻人雅歌。 “呵呵,原来是杜公子啊,真是巧了,快快请坐。在下是慕云丫的小师弟,颜文鹏。”文鹏见他想不起来,索性请他入座。 “是的,是的,难怪在下觉得眼熟。尔等去其他地方收钱,我要与文鹏兄弟小酌几杯。回来,今日本公子心情极好,还给店家一吊钱。”闻人雅歌吩咐着手下。 言谈间,小二已拿上酒杯,碗筷。斟上酒,两人开怀畅饮。 这闻人雅歌虽没个正行,做起事来,却也有板有眼,毫不含糊。他见到美人两眼发直,却也喜欢结交江湖朋友,逢人便称兄道弟,与人侃侃而谈。 听闻文鹏途径岳阳,定邀他到府上一聚。文鹏笑道:“改日吧,兄弟我还要赶往帝都,午后的船期可误不得。下次定然到贵派,登门拜访。” “既然如此,那就一言为定。对了,丫丫姑娘如今可好?还请兄弟日后,在她面前多多替小弟美言几句。实不相瞒,小弟对她一见倾心。哎,小弟就是嘴拙,不知该如何讨女子欢心。”闻人雅歌有些微醉,口无遮拦地讲道。 文鹏应承着,又为他斟上美酒。两人边喝边聊,酒足饭饱,文鹏就要去结账,被他拦着。 这闻人雅歌定要自己结账,他有些醉意:“兄弟此言差矣,到了我少卿堂地界,岂能让兄弟结账?”他从怀中拿出一两银子,交给掌柜。 掌柜不敢收,闻人雅歌嚷道:“店家何意?难道瞧不上本公子?今日本少主心情大好,定要收下。” 掌柜只好收下,又找些碎银。两人来到店外,恰好他那手下也赶了过来,搀扶着晃悠悠的少主。 道别后,文鹏赶往渡口,乘着大船顺流而下。 一个多月后,文鹏抵达帝都。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金陵夜宴 长途跋涉,一路风尘仆仆,终是抵达金陵帝都。 想到终于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青儿,文鹏已忘却一路的疲乏,他满怀期待,赶往风晓阁。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大地上,显得格外的温软舒服。 他满怀喜悦,敲着紧闭的大门。开门的是一貌美的侍女,见她面生,文鹏施礼道:“在下慕容文鹏,是来寻如夫人风筱青的,烦请姑娘通传一声。” 女子细细打量着文鹏,笑道:“公子怕是认错地方了吧,此地没有你家夫人。” 文鹏有些诧异,想来这女子是在拿他戏耍,于是,接着言道:“怎么可能认错?此地是青儿与晓晓姑娘,一同购置的宅院。” “晓晓姑娘?公子稍待,妾身这就禀报我家主人。”那侍女言罢,又将房门紧闭。 片刻后,那貌美的侍女,将文鹏迎入院中。 文鹏走入房内,定睛瞧去,桌子旁站着一位陌生的女子。这女子十五六岁,生得国色天香,楚楚动人,一双迷人的大眼睛,正上下打量着他。 文鹏施礼道:“在下是青儿姑娘的夫君,亦是晓晓姑娘的好友。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她二人又去往何方?还有劳姑娘告知。” 这貌美的女子,莞尔一笑:“原来公子就是青儿姐姐的夫君啊,真是失敬了。公子请坐,怜儿看茶。” 文鹏只得放下包袱,坐在一旁。 那女子接着笑道:“实不相瞒,妾身董如君,并不识得青儿姐姐。妾身到这琼霄仙阁稍晚些,只与晓晓姐姐相熟。常听姐妹们谈及你二人佳话,亦佩服公子为人,替我等烟花女子仗义执言。听闻公子的一番言论,终是上达圣听,圣上也赦免不少无辜女子。既然有幸被妾身碰到,妾身在这里替她们向公子道谢。” 文鹏急忙起身回礼,客气一番。他也未料到,当初酒后一番真言,竟也能传到圣上的耳朵里。想来,定是皇太孙殿下的心思,说服圣主降下恩泽。 董如君好奇地问道:“听晓晓姐姐讲,青儿姐姐一年前,前往姑苏寻你去了,一直未回。怎地?公子怎会赶来金陵寻她?晓晓姐姐数月前被朝廷征调,前往燕都去了,也不知何时能回。妾身只不过是暂住此地,替她二人看管宅院。” 文鹏闻听此言,大惊失色,心急如焚。思量片刻后,又平复下来。 当时他下牢狱前,曾给青儿写信,若是他未能如约接她,让她莫要等待,找个好人家嫁了。青儿对他有情有义,竟去寻他,想必此刻应在墨轩庵。 想到这里,他又充满希望,着急着辞别,返回姑苏。 董如君不明就里,见他阴晴不定,询问缘故。 文鹏这才反应过来,解释道:“当年家母不许在下入仕,以病危为借口,令在下放弃科考。在下为乡民冤案击鼓鸣冤,被人陷害,落入牢狱。在下担忧拖累青儿,让她改嫁。后来,在下因娘子与先母先后亡故,得了失心疯,又被人追杀,险些丧命,幸好被人救起。至此,流落异乡,数月前,才恢复心智,辗转多地,才返回金陵。她去寻我,定会在我俩约好的地方等候,已过去许久,她定然着急,在下也是心急如焚,还是早早回去寻她。” 董如君听罢,唏嘘不已,只叹造化弄人。 文鹏想要道别,回去寻青儿。董如君笑道:“夜色已晚,不在这一时。公子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吃些饭食,沐浴更衣,歇息一晚,再赶回去也不迟。” 想想也对,他吃过饭食,又与董如君相谈多时。道谢后,走入青儿房中。 望着熟悉的闺房,文鹏对青儿的思念更加深切,他恨不得尽快赶回家中。 见到案几上,放着他寄来的几封书信,他收了起来。 翌日一早,与董如君道别,他离开风晓阁。临走前,文鹏托她带话给晓晓姑娘。 他并未马上返回,前往城东另一家青楼,寻找齐柔儿。 齐柔儿见故人来寻,满是欢喜,两人叙旧后,文鹏带来她堂兄的口信。 怎知她早已得知消息,文鹏不住地道歉。他似乎想到何事,急忙询问缘故。 齐柔儿在他耳旁嘀咕着,文鹏大惊失色。思量片刻后,他有了主张。 “金陵天宴”,与聚仙楼隔河相望,是帝都最为奢华的酒楼,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无论好坏,它只追逐一个字:贵。帝国的达官显贵,巨贾富商,竞相追捧,乐此不疲。 今夜,酒楼已被人包下。包下这座酒楼的人,正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权贵,锦衣卫指挥使大统领,纪纲大人。 此刻,他正在贵宾厅内,宴请重要的客人。酒楼上下,已被锦衣卫人马,围得水泄不通。 近些时日,纪纲有些神情恍惚,精心布局的大业,功亏一篑。虽说他早已撇清嫌疑,只是想到筹谋多时,多方联络,才有些眉目,眼看大事可成,胜利在望,竟被那两个蠢货搞砸,他甚是不悦,甚至有些不甘心。 但,在见到眼前这位如花似玉,倾城倾国的绝色佳人时,他心中所有的不快,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的目光,不住地在飘逸超凡的女子身上游走,似乎已将女子身上的衣衫褪尽,抱在怀中享用。 他丝毫不理会身旁老者的目光,不住地向那绝色佳人劝酒。 纪纲正盘算着,如何将身旁碍事的老头轰走,将他那女徒弟弄到手中。 他所请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鹤林道长与他的女徒弟碧水瑶。 两人刚走出皇宫,被纪纲瞧见。 他见碧水瑶绝世姿容,心动不已,魂不守舍。在庞英等人的出谋划策下,他“请”两人前来赴宴。鹤林道长与碧水瑶两人,也早已看清他不怀好意,只是碍于锦衣卫人多势众,不便撕破脸皮,否则早已出手教训此人。 阳武侯薛录,本在府上已备好饭菜,等候师傅及其师妹到来。他等待多时,不见人影,急忙向宫中打探消息。在得知两人被纪纲劫持到酒楼后,大为恼火,直骂纪纲不是东西。 他带着羽林幼军左军,直奔金陵天宴而来。大军赶到,将酒楼及众锦衣卫团团围住,司徒狂浪等人见势不妙,急急忙忙向大统领禀报。 纪纲脸色阴沉下来,端着酒杯,走出房间,站在二楼栏杆处,大笑道:“原来是薛将军啊,怎么今夜是哪股风,把你给刮进来了?你擅自调动大军,难道想造反不成?本大人可不是吓大的。念在你我同朝为官,也曾是旧识,若是识趣,赶快带着你的人给本督滚远点。” 对于这位帝国崛起的权势“新”星,纪纲丝毫不放在眼里。他二人皆是协助圣主,平定天下的功臣,二人在朝中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领着一帮“娃娃兵”竟敢挑衅他,在纪纲看来,他是找死。 纪纲即刻命人,调集锦衣卫前来支援。 薛录冲破锦衣卫的阻拦,走入楼内,怒道:“纪大人,今夜若不将我师傅与师妹,安然送出,卑职定将你这酒楼拆个底朝天。你坏事做尽,当心要遭报应。” “放肆!你有何资格同本督这般说话,即便今夜将你弄死在此地,也没人奈何得了本督主。明日还要告你个,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罪名,哼哼!”纪纲大怒,捏碎酒杯,飞身而下。 鹤林道长与碧水瑶,正被几名锦衣卫的高手看管着。他不动声色,只顾品茶,暗示碧水瑶莫要轻举妄动。 片刻后,他放下茶杯,自言自语道:“该来得,迟早要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缘来是你 纪纲趁其不备,当即出手,一掌将薛录打翻在地。 这纪纲出手毒辣,薛录被震飞两丈多远,桌椅倾倒一大片。他大口吐血,踉跄着站起,捂着肩头,大声怒斥道:“纪纲,家师乃是圣上亲封的大师,你若是胆敢造次,对他二人无礼,休怪本侯不客气。本侯是奉皇太孙殿下之命,迎家师及师妹二人回去。” 薛录强压着心头怒火,平复下来,如今要先确保师傅二人安然无恙。 “哈哈,早提便是,难怪敢带大军包围我酒楼,原来是太孙殿下的旨意,可惜对本大人不好使,本督只听命于圣上。回去告诉你家主人,等他登上大位,再对本督发号施令。哼哼,今夜,本督就要留下他二人,看你能耐我何?”纪纲言罢,冷笑不止,他蔑视着薛录与楼外所有幼军将士。 纪纲盛气凌人,分明不把太孙放在眼里,嚣张至极。此番言论,彻底激怒薛录在内所有将士。 羽林幼军本就是一支从帝国武将后代,地方少壮中,挑选出来的青年才俊,是受圣主授意,效忠于太孙殿下的禁卫军。 这是对殿下威望的公然挑衅,众将士群情激昂,同仇敌忾,亮出刀枪,只待一声令下。 既然撕破脸皮,薛录也不再犹豫,当即命令救人。 他将口中淤血吐出,举着宝刀向纪纲砍去。 双方大打出手,明刀明枪大干起来,锦衣卫虽不少高手,怎架得住大军人多势众,装备精良。他们抱团于一处,抵挡着众将士的围攻,酒楼一层已被一些将士杀入。楼上的锦衣卫,不得不赶下来支援。 再瞧去,薛录与纪纲激战正酣。同是曾经征战沙场的老将,双方毫不留情面,都使出全力,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纪纲武艺略胜一筹,压制着薛录凶猛攻势。薛录生性勇猛,毫无畏惧,气势滔天。 薛录如霸王转世,双手握紧钢刀,凌空腾起,一声大吼,朝着纪纲面门猛劈下来。 纪纲举着绣春刀迎击,尽管他武艺高超,面对力大无穷的薛录,依然有些吃力。 与薛录硬拼气力,定被他牵着鼻子走。他施展内力,逼着咬牙切齿的薛录,连连后退,而后再次发力,伺机将薛录弹开。 纪纲挥刀连斩,刀影交错,迅猛异常。薛录刚躲开一击,利刃又连连砍来。 薛录见状,左手挑起一旁的桌子挡去。 锋利的刀刃,砍在桌子上。巨大的冲击力,将桌子弹飞,刚好砸在两名缠斗的锦衣卫与羽林军身上。 趁此时机,薛录握紧钢刀痛击,横扫过去。 一楼已被砸得不成样子,一片狼藉。双方互有损伤,僵持不下,锦衣卫数十名高手,拼力抵挡着,有些人已身受重伤,却依然不敢退缩,生怕大军涌入。 楼外,厮杀声一片,混乱不堪。锦衣卫明显吃了大亏,不少人满身是血,仍在苦苦支撑。大队人马将他们困在中间,长枪利刃齐上,锦衣卫疲于应付。 此时,锦衣卫精锐尽出,大队人马赶来,估摸着两三百人之众。临至酒楼,二话不讲,手持盾牌利刃便砍杀起来。楼外死守的锦衣卫们,才得以喘口气。 金陵天宴何时经历过这番阵势,周遭的酒楼,青楼,饭馆等商家及其路人,纷纷躲避,以免引火烧身。不少人围在高楼的窗子旁,观看热闹,私下议论着这里发生的事情。 此时,二楼的贵宾厅内外,各有两人把守,其他人已赶到楼下增援。 突然,一个蒙面黑衣人,破窗而入,翻入二楼贵宾厅内,提着利器向门口的两名锦衣卫砍去。 “叮叮当当”,房内响起打斗声,屋外两名锦衣卫见事不妙,当即推门而入,围攻黑衣人。 黑衣人一面抵挡,一面提醒道:“两位速速从后窗离去,在下掩护尔等。” 其中一个锦衣卫冷笑道:“恐怕三位皆难逃出去,卑职劝道长莫要轻举妄动,若是有个闪失,别怪我等兄弟手脚粗鲁。” 鹤林道长轻笑,捋着胡须,瞧向碧水瑶:“徒儿,这位公子提醒得极是,你我是时候离开了!这宴席,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位官爷,烦请转告你家大统领,多行不义必自毙,让他好自为之!”言罢,他与徒弟起身。 放走他二人,如何向大统领交代,当即两名锦衣卫,意图绕过黑衣人,去拿下他两人。 这黑衣人轻功了得,急速后撤,挡在他二人身前,挥剑横削,其中一人,躲闪不及,被利剑划破手臂,鲜血直流。 “老夫真要走,你家主子也拦不住。贫道是来提醒他,还债的时候到了,哈哈。瑶儿,走。”鹤林道长大笑。 这黑衣人甚是难缠,武功诡异,四人始终无法靠近半步。眼看他师徒二人临至后窗,那四人心急如焚,其中一人伺机甩出飞爪,击向黑衣人头颅。 黑衣人毫无防范,只顾与其他三人厮杀,未料到被人偷袭,眼看飞爪极速飞来,击向额头,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拂尘飞来,拂尘白丝将飞爪与铁链牢牢锁住。 “暗箭伤人!锦衣卫就这点手段?!去!”鹤林道长及时出手,冷笑道。 言语间,他突然发力,瞬间将飞爪弹回。那锦衣卫猝不及防,被飞回的飞爪,击个正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出房门,倒在楼道上。 黑衣人来不及道谢,两人已飞出窗外。他缠斗片刻,亦飞出窗外。为防止锦衣卫围堵,黑衣人跟在他二人身后。 许是得到指令,后窗三人跟出,又有大批锦衣卫来到河岸,将三人堵住。 面对锦衣卫咄咄紧逼,碧水瑶举起宝剑迎敌。两人将鹤林道长围在中间,与靠近的锦衣卫高手对阵,击退数次围攻。 许是听到这边动静,羽林军大队人马赶来增援,众人见是白胡子道长和一名女子,料定是鹤林道长与其弟子,源源不断的将士杀奔而来。 锦衣卫援军也临至此处,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黑夜中,又有三名黑衣人从天而降,分不清是敌是友。那守护他师徒二人的黑衣人,正要开口询问,却见他三人手持利器,直接挥向锦衣卫。 夜幕下的激战,持续一阵子,双方互有损伤。在四名黑衣人的保护下,锦衣卫一时难以得手。 远处,传来阵阵急促,有序的脚步声与马蹄声。灯火映照之下,看得分明,那是羽林右军的大批增援队伍。火器营,弓弩手,长枪营等羽林精锐俱出,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赶到金陵天宴! 他们即刻布下阵势,将酒楼内外所有人马围住,只待统领一声令下。 增援大军的到来,瞬间扭转态势,羽林军以压倒性优势,将锦衣卫压制。 “放人,放人……”羽林将士高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锦衣卫众人,面色难堪,进退维谷。 “全部住手!违令者杀无赦!”一女子高声呵斥道。 双方手持利器,脱离缠斗,相互敌视着! 这英气逼人的女子,正是羽林右军统帅,岳樱。她乘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她下得马来,在众将士的护卫下,来到楼内。 “两位住手!再打下去,别怪岳某不念旧情!”岳樱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见是岳统领赶来,薛录大悦,退后数步,来到岳樱身边。 “奉太孙殿下旨令,请指挥使大人,即刻放鹤林大师及其徒弟安全离开,否则擒下问罪!”岳樱对纪纲施礼道。 “哈哈,岳旗主好生威风啊!这是飞上枝头作了凤凰,这么快不识得老主人了!哈哈!可笑,我锦衣卫直接听命于圣上,少拿鸡毛当令箭,吓唬本督没那么容易!”纪纲讥讽道。 权势充满魔性,一旦被野心难填之人迷恋上,往往使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忘乎所以,而不知再迈一步,就是万丈沟壑! 纪纲正是如此,凭借圣上的多年宠信,凌驾于文武百官之上的隐形权利,不仅让他拥有了权势带来的巨大利益,更是令朝堂上下对他充满畏惧,继而巴结,阿谀逢迎。他早已利令智昏,丧失应有的警觉,甚至那权势的魔怔,正在诱惑着他,滑向另一个深渊! “殿下早已料到大人不肯交人,大人请看,此乃何物?”岳樱从袖中,即刻拿出圣主金牌。 所有人大惊,即刻跪拜。纪纲心头一惊,面色苍白,他未料到太孙殿下如此信任岳樱!他心有不甘,不得不跪下领旨。 此时鹤林道长师徒两人,已被护送到大门前,薛录与岳樱见两人平安无事,正欲退出。 只听“嘭”的一声,一柄飞爪刹那间击向薛录头颅后方。纪纲何曾受到过如此委屈,他暗怪薛录坏他好事,终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背后偷袭薛录。 薛将军猝不及防,被击飞出门外,头部皮开肉绽,鲜血汩汩直流,白森森的骨头露在外面。 众人错愕,谁也未料到,纪纲竟如此阴狠毒辣。 岳樱等人这才回过神,命人抬走薛录,被黑衣人当即喊住。在鹤林道长的劝说下,岳樱等人这才令黑衣人近身查看。 他从怀中,即刻拿出数根银针,封住薛将军头上及身上多处穴位,又拿出止血药敷在伤口,为薛将军包扎后,才令众将士将他火速运回救治。 岳樱返回酒楼内,冷冷地说得:“大统领,好自为之!今夜之事,薛将军若有个意外,羽林军上下定不会善罢甘休!” 众将士愤怒到极致,若非岳樱极力压制,恐将士们早已将酒楼夷为平地。 “公子留步!敢问高姓大名,今夜还多亏公子及三位侠士相助!贫道在此谢过诸位!”碧水瑶追过去,施礼道。 “哈哈,道长无需客气!在下乃是你师徒二人的有缘人!哈哈!”黑衣人戏笑道。 望着四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碧水瑶自言自语道:“缘来是你!”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苦衷 “两位若是还拿楚某当兄弟,就莫再过问兄弟的事情!今夜若非两位阻止,兄弟或许早已得手。”齐柔儿的闺房内,楚云飞闷闷不乐,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开口言道。 “不管你?!作兄弟的,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你去白白送死?尽管为兄不知道你和他有何过节,我与紫云兄弟,绝不会让你冒险!若是你一意孤行,休怪兄弟翻脸!”独孤飞鸿放下酒杯,怒道。 飞鸿对他的小兄弟们绝少发火,这一次语气格外严厉,不容商议。 “是啊!云飞兄,今夜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当时有多少锦衣卫高手在场,你能得手吗?即便你得手,你又如何全身而退?若你出意外,你家妹子又该如何是好?你就让她一辈子在此地吃苦受罪?不在这一时,暂且忍耐,届时不待你我出手,自然有人收他。”紫云见气氛僵持住,安慰道。 云飞听罢,默不作声,齐柔儿,眼中噙满泪水。 “我说小兄弟,你一晚上都在喝酒,为何不出言劝阻他?”飞鸿询问文鹏。 金陵天宴出手的黑衣人正是文鹏四人,助鹤林道长师徒脱险后,四人前往齐柔儿处落脚。 原来,楚云飞借口离开武当山,独自前往金陵城,一来是为妹妹赎身,二来他接手一桩买卖,受杀手组织指派,要他行刺纪纲手底下的红人,庞英。 为了给妹妹赎身,他需要大量的钱财。刚好被执行秘密任务的飞鸿与紫云两人撞上,两人出手将他拦住。 三人隐藏时,却见文鹏的身手格外熟悉,料想定是他。 文鹏放下酒杯,低沉地回道:“诸位兄弟,实不相瞒,小弟的两大仇人皆在,正是他们害得小弟家破人亡,此仇不共戴天。若非我瞧见两位故人在场,我会同云飞兄一样,定出手诛杀那两个恶贼!” 言罢,他又要去拿酒壶,被飞鸿拿走。 “兄弟,想开点,这帮恶贼迟早要一并收拾,如今还不是动手时机。我与紫云此次的任务……” 谈到这里,飞鸿压低声音,在文鹏,云飞两人耳边嘀咕着。 两人听罢,有些难以相信,许久未语。 飞鸿,紫云随后拿出银票,要云飞替柔儿赎身后,尽快离去。 文鹏摇摇头,叹气道:“恐怕此事没那么简单,银子不好使。除非遇到大赦,否则柔儿姑娘很难脱离火坑。” 柔儿泪水滑落,颔首道:“文鹏兄所言不虚,我问过老妈妈了,确是如此。” 众人无语,飞鸿见几人闷闷不乐,恢复平日里的不羁:“哥几个,天无绝人之路,要不为兄当回月下老人?” 言罢,他轻声笑着,不时瞧着紫云与齐柔儿两人,三人不解,唯有文鹏明他心思。 “哈哈,还是你小子滑头,难怪早早有了家室。为兄已开口求过一次,估计再求不好用。此事只得紫云兄弟开口相求,想必他定不会拒。为兄已替尔等找好了大嫂,要不这便宜怎会落在你头上?哈哈。”飞鸿望着紫云意味深长地笑道。 三人立刻明白过来,柔儿破涕为笑,紫云答应择时机照办。 文鹏当即拿出一千两银票,赠给云飞。 云飞心中满是感激,却无语言表,他感慨道:“大恩不言谢,诸位兄弟的恩情,兄弟日后定当厚报。” 飞鸿笑道:“谁让你厚报?!只要你消停下来,莫再添乱,先把小妹赎回,才是正事。” 飞鸿虽如此讲,对文鹏却另眼相看,知他是个爽快之人,自此后也当他是自家兄弟。 四人复又开怀畅饮,柔儿在一旁斟酒…… 又隔上几日,紫云求下恩泽,四人找到青楼老鸨,为柔儿赎身。起初,老妈妈不答应,见紫云拿出上面旨领,不得不应允。 这老妈妈狮子大开口,要价五千两,三人就欲动手,被文鹏劝住,一番协商后,同意两千两放人,文鹏私下塞给老妈妈两百两。 金陵城外,五人道别。云飞带着堂妹,赶回武当山,文鹏赶回姑苏。 望着三人离去,紫云对飞鸿道:“云飞兄弟心事重重,我担心此事会横生枝节。” 飞鸿道:“算了,由他去吧。我俩人奉命行事,刚好看着,从中周全才是。” 数日后,文鹏赶到姑苏城。当他满怀期待地来到墨轩庵时,失落至极。 大门上,醒目地贴着封条,人已不知去向。 他心急如焚,万分担忧青儿与师妹的安危。 向街邻打听过,才得知锦衣卫以勾结前朝余孽为名,查封店铺。幸好,当时店里的人,皆不在店中。至于去往何方,他们也不得而知。 虽无性命之忧,人究竟在哪儿?文鹏愁眉不展。 文鹏又去拜会慧远禅师等师傅老友,他们皆不知去向。 夜深后,文鹏飞入院中查探,除去墙上字画被人搜刮走外,倒也无大的损失,只是屋里一片狼藉。 师傅的医书散落一地,他一本本拾起,将其放在木箱子中。 一本是本草纲目,一本是有关毒药集注的古籍,文鹏特意将其抽出来,揣入怀中。 看来,青儿,师妹等人,是事先得到消息,来不急收拾东西,匆匆逃离此地的。文鹏如此想到。 翌日傍晚时分,文鹏敲开房门,家里的仆人惊住了,正要喊叫,被他止住。 还没到客厅,莲儿远远瞧见文鹏的身影,她哭喊着,跑了出来,一把抱住文鹏,泪流不止。 文鹏拉着她,走入客厅,屏退下人。 他询问莲儿一番,这才放下心来。 石头的大仇得报,他多少有些安慰,总算可以告慰石头父子二人的在天之灵。只是尚有两大帮凶还逍遥法外,这个仇迟早要报! 迫于殿下及萧家的权势,庞英虽曾派人前来查探过,却也一直不敢动手。再者,殿下还曾派人查问过他的下落,令庞英颇为忌惮。 只是宝儿半年前曾托人捎过信,若是文鹏返回家中,让他到姑苏见面,有要事相谈。 家中也寻他多时,苏州府周遭找了个遍,始终寻不到他的身影。 文鹏生死不明,莲儿终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整个人消瘦许多。 当文鹏复又站在她面前时,莲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镜,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她这条命,是蓉娘给的,她也清楚从小到大,文鹏只把她当姐姐看待。他钟情的女子为了他,香消玉损,莲儿明白,她终是无法抚慰他心里无尽的伤痛。 但答应过母亲,要照顾好文鹏,她责无旁贷,这是她的命。 沐浴更衣后,文鹏去家祠祭拜。 焚香跪拜一番后,正欲离去,见供桌上有些灰尘,起身想去擦拭,却瞧见先人的牌位后,又是另一番字迹。 他如遭五雷轰顶,难以置信,脑中一片空白。他终于明白娘亲的苦衷,更能体悟到娘亲的不易。 子欲养而亲不待!文鹏跪在祠堂追悔莫及,痛苦流涕,伤心欲绝。他将这些年,压抑在心中的苦闷,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他在祠堂里跪了一夜,出来后,人更加沉闷,像是换了一个人。 “就叫他慕容尊锐吧。”文鹏抱着襁褓中的男童,轻声道。 他抬头望着莲儿,心中甚是怜惜。她操持这个家不易,憔悴许多。文鹏将她拉到怀中,低声道:“辛苦你了,待我去过岳丈大人家中,再回来为娘亲守孝!” 临行的晚上,他去祭拜娘亲,琴儿。 他坐在琴儿坟旁,同她聊上许久。仿佛琴儿就坐在他身边,文鹏将这一年多的经历,道于她听。 再也没打听出,师妹与青儿的消息,三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去不返。 萧家并未退亲,甚至在他疯癫失踪后,仍托人带来消息,待他返家后,尽早来完婚。 至于蜀王告知的消息,他难以分辨。如今安然返家,他必须登门拜会才是,且还有些事情,他要当面问清。 准备好礼物,翌日一早,他带人前往姑苏。 第一百一十五章 老太君的嘱托 姑苏城,萧府书房。 文鹏带着礼物,到萧府拜会。 萧老爷见文鹏恢复如常,性情大变,读书人独有的轻狂傲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平和,不动声色。这种变化,让他甚是满意,直夸文鹏稳健干练,可堪大用。 对于文鹏的遭遇,萧老爷痛惜不已,经历此事也让文鹏脱胎换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 萧老爷与何氏唏嘘不已,勉励一番,嘱咐他莫要灰心丧气。无论以后他是否入仕为官,萧老爷皆不再干预。 文鹏又简单地禀告两人,他失踪后的经历,有些事他并未谈及。 文鹏站起,躬身拜道:“岳父,岳母大人在上,子婿心中牵挂,想必二老已知。如今香妹究竟是生是死,还请二老告知,莫要隐瞒。” 萧老爷已料到他会有此问,让他到书房一叙。 萧老爷叹道:“香儿已逝,贤婿莫再哀伤!香儿临走前,嘱咐你定要好生活着,你莫要违她心意。你两人感情甚笃,此事皆怪老夫固执己见!若早日成全你俩,也不至于如此!事到如今,老夫追悔莫及啊!哎!” 萧老爷面色低沉,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一声长叹! 萧老爷犹豫着,有些事情,不知该否告知于他。思量片刻,还是决定瞒着他。 文鹏亲耳听闻,仍是不敢相信。他忍着伤痛,询问萧老爷:香儿的坟茔在何处,他要去祭奠。 萧老爷也没瞒着,向他道明。 他接着言道:“虽说香儿已去,但这门婚事还在。你出狱前,老夫与亲家母商议过,将四女云裳嫁给你为妻。此事蓉娘生前已经应允,待你守孝期满,吉日为你俩完婚。” 此事莲儿已告知于他,娘亲的临终遗命,他不敢有违,可他心中放不下香儿。他回道:“岳父大人美意,子婿不敢遵从。我心中只有香妹,即便她亡故,在子婿心中她依然是我结发。还请岳父大人收回成命,也让云裳妹妹有更好的归宿。” “鹏儿,此事已定。我与你母亲生前已商议过此事,不容更改。这是你母亲当时的回信,你看看吧。” 萧老爷从书柜中,拿出一封信函,交给文鹏。 他拿在手中观看,确是娘亲亲笔书信,她早已同意萧云裳与他的婚事,且嘱咐文鹏不得违背双方父母之命。若是他不从,由萧老爷代她执行家法。 文鹏明白娘亲与岳父的良苦用心,可他对萧云裳并无男女之情,他陷入两难之境。 “此事暂且不提,老夫问你,前段日子,蜀王曾与我来信,询问你的情况,信中对你大加赏识。究竟你与他如何结识,又为何被他留在府中,实情始末细细道来。”萧老爷压低声音,问道。 文鹏犹豫片刻,将他如何安排刘氏母子与蜀王重归于好等事情,细细道来。 萧老爷听罢,终是松口气,他感叹道:“蜀王雄才大略,有经天纬地之才,治蜀有功,贤名在外。只可惜他长子早逝后,其他两个嫡子皆非善类。他有意交好老夫,亦想与老夫结为儿女亲家,可惜你妻弟尚幼,只能权且答应。若是他再为难于你,就让他与老夫商议。” 两人又低语许久,萧老爷又是一番嘱咐!末了,他让文鹏去后宅拜见老太君,老人家一直念叨着,想见见他这位姑爷。 萧家的宅院原本很大,他也是曾假扮郎中时,到过香儿的闺房。此次萧府又进行翻修,扩建,占地数百亩。文鹏与香儿私会的小山,如今也已并入萧府。 萧老爷原本低调,不愿大兴土木。只不过明年,小翠要回府上省亲,他不得不扩建大宅。 厢房百间,亭台楼阁座座,小桥流水,花园荷塘,景色怡人,美不胜收。文鹏暗想,这气势比蜀王府,也毫不逊色。 何氏带着文鹏,来到云霄庄园内,临至一处有山有水的大院里。数十间楼阁相连,两人在丫鬟的簇拥下,沿着长廊,来到正堂大屋内。屋内装饰考究,富丽堂皇。 文鹏见一慈祥和蔼的老太太正坐在榻上,一群丫鬟伺候着,屋内已摆好酒席。萧家的女眷,老太太的孙子,孙女,围坐一堂,行着酒令,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何氏提前给文鹏嘱咐过,老太太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无论她提及什么,都顺着她的心意,文鹏连连点头。 他自幼听香儿提及过,她家的这位老太太。年少时,许是出于对她母亲不喜的缘故,她亦不招老太太疼爱,加之她顽皮,老太太更是对她不理不睬。只是香儿越长越大,反倒招老太太喜爱。老太太头脑不清后,对顽皮的香儿印象最深,时常念叨她。 “孙婿慕容文鹏,拜见太岳母。晚辈给您老人家问安了。”文鹏被唤进屋内,跪在她前面,急忙施礼道。 “这就是香儿挑的夫君吗?呵呵,好标志的孩子啊,仪表堂堂,风流倜傥,呵呵,不错,这丫头就是有眼光。”也不知是老太太有意,还是糊涂病又犯了,她如此笑道。 老太君一番言语,令席间一貌美如仙的女子颇为尴尬,这女子正是香儿的妹妹,萧云裳。同样尴尬的还有一个美妇,云裳的娘亲杨氏。 原本,杨氏对老爷安排的这桩婚事,有些不满。替香儿出嫁,总觉有些委屈自家女儿。见过文鹏本人后,她颇为满意,了解他的身世后,也算放下心来。富贵对她而言,不是首选,只要孩子在身边,她就心满意足。老太太这么一讲,她顿觉脸面无光,也不言语,不想其他人看笑话。 “娘,您老又醉酒了,这是裳儿家的。”何氏急忙打圆场。 “孩子,走近些,让老太太我看清楚些。”老太太也不理会何氏,她朝着文鹏摆手,示意他走到跟前。 “嗯,长得确是俊俏……大侄子啊,你怎么走那么早啊,老身一家子对不住你啊!呜呜……”老太太打量着,跪在身旁的文鹏,起初还笑呵呵得,不知何故,竟摸着文鹏的脸,左看右看,而后放声大哭起来。 文鹏满是疑惑,不知该如何安慰老人家。 原本宴席异常热闹,萧家女眷与子孙们还嬉闹着,不住地打量,议论着新姑爷。见老太太如此反常伤心,屋内鸦雀无声,不知所措,皆好奇地望着老太太。 何氏等人安慰着老太君,可老太太似乎都没听进去,啜泣着,口中不知嘟囔着啥事。 “哎!老祖宗,您啊,就是偏心!莫说长房孙婿,就连嫡孙,都没见您这么亲过!这裳儿家的姑爷就这么招人欢喜吗?妾身也来凑个热闹,瞧瞧裳妹家的夫君有多俊俏。”言语间,萧老爷的大儿媳夏氏走进屋内。 “去,去,你个小浪蹄子,见到俊俏男子,眼睛就直勾勾得,这些孩子都要被你带坏了。”许是夏氏的话语,让老太太清醒过来,她佯怒道。 “是,是,都是孙媳的不是。您老发句话,不能让您的孙婿总跪着啊!”这夏氏哄得老太太开心,给她擦着眼泪,趁机说道。 “嗯,好孩子,赶快起来。今日没那么多规矩,坐丫头那里。”老太太和气地笑道。 文鹏谢过老太太,而后坐到云裳一旁。 文鹏见一大家子的女眷,孩子,瞧着自己,颇为尴尬。夏氏走过来,将家里亲属逐一介绍,文鹏一一施礼问候。 萧老爷与何氏,用心良苦,借着让文鹏拜见老太太的机会,让杨氏瞧瞧新姑爷,好让她心安,也让裳儿与他增近些感情。 云裳渐大,听府上丫鬟谈及过文鹏。姐姐临走前,虽嘱咐过她,可她从未放在心上。情窦初开的她,对于姻缘,有自家的想法。 如今她得偿所愿,亲眼见到姐姐钟情的男子,也觉他气宇轩昂,但他是姐姐的男人,是她的姐夫,她心中万分抵触,甚至不愿与他同席。 见云裳撇着朱唇,故意侧着身子,文鹏已知晓她心意,坐在桌子一角,算是入席,两人颇为尴尬。 老太太心中欢喜,让孙儿们继续饮酒作对。 文鹏草草应付了事,期望尽早结束这场难堪的宴席。怎知,他们似乎商量好一般,红花总落他家,看来一家子人在试探他的文采。 起初,他还配合着作对,后来索性自认才疏学浅,罚酒自酌。众人见此,也不再为难于他。 只有云裳不依:“听闻你为姐姐做过藏头诗,小妹也要一首。”她赌气道。 文鹏不愿再提过往,更不愿为她赋诗,自罚酒三杯。 见此情形,云裳面带怒气,起身离席,被老太太唤住。 她将两人唤到跟前,拉着两人的手,和颜悦色地讲道:“香儿这丫头,自幼顽劣不堪,她母亲早亡,心里苦,没人疼她。老身听她们讲,你和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香儿交给你,老身放心。好好待她,莫让她受委屈,即便她耍个小性子,也要让着她。” “哦?裳儿都长这么大了,这是你的夫君?嗯,这孩子一表人才,两个人挺般配的。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裳儿以后可不许再耍性子。”老太太望着云裳,打量着她,沉思片刻,似乎终于记起她来。 两人初次见面,不欢而散。他只得暂且答应下来,文鹏寻思着,日后再找机会推掉。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道听途说 香儿的墓,孤零零地躺在烟雨庄的一座小山上,遥望着远方的山水。 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爱女之墓几个字,坟茔四周杂草丛生。 伤痛又涌上心头,像无边的黑夜吞噬着他。 清理完杂草,摆好祭品,文鹏祭拜一番。坐在墓前,久久不愿离去。 文鹏一面饮酒,一面倾诉着相思之苦。 他对着墓碑笑道:“香妹,待为夫了却心事,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守着你,再不会有离别……” 三日后,文鹏晃晃悠悠离开小山。 回到家里,他嘱咐莲儿一番,拿上草席等物,又带上祭品,前往另一座山上,为娘亲守孝。 他顺道先祭拜过徐管家,这徐管家对他们家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蓉娘的过世,文鹏的失踪,令徐管家一病不起,临死还在责怪自己没照看好少主人。徐管家的死,也将许多秘密带入了坟墓。原本,还有许多事情相问,如今已是阴阳相隔。 一座坟头,就是一个故事! 只是有的故事,惊天动地,精彩绝伦,被后人不断传唱。 有的故事,平淡无奇,无人问津,渐渐被人忘却,遗忘在青史的长河里。 所有的故事,也终将掩埋在一座座坟头之下,任凭后人指点评说。 在娘亲的坟墓旁,他搭建一个草庐,每日祭拜一番,风雨无阻。 此外,他参禅打坐,修行习武。也会在墓前,反复练剑。 玄元神功再进一重,他自觉功力大增,连剑法也随之突飞猛进地提升。 这一夜,他在娘亲坟前,跪拜一番后,匆匆下得山去。 乘着高头大马,他直奔金陵而去。 几日里,长途跋涉,途径一茶铺时,他喝住马,打算喝碗茶,休息片刻,再行上路。 这茶铺像是新开没多久,他提高警惕,让伙计准备茶水与糕点。 两间店铺,几张桌椅,三个伙计,几个过客。 伙计续水时,一行七人,五男两女行色匆匆,赶到铺子。 “店家赶快上茶水,再来六笼包子。”为首的一中年男子吩咐道。 伙计急忙去招呼客人,几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前,警觉性很高,不时环顾四周。 他们低声交谈着,文鹏无意间听得几句话:“太湖道的左道主,据传被麒火宫林宫主打伤,此事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如此,岂不是要错过这次行动?” 又有一妖冶的女子回道:“恐怕没那么简单,我等与麒火宫素来无仇无怨,这左大亮受伤,可真是时候。” “难道谢路统怀疑他诈伤不成?”为首的中年男子,眉头紧锁,迟疑地问道。 “左道主是只老狐狸,一旦有风吹草动,即刻龟缩起来。张道主,小妹还是提醒你,我等……” 谈到这里,那妖媚女子不再多言。 原来,远处又有一些人陆续赶来。 文鹏不经意间瞧去,四个道士坐于一处,三个大和尚一道,一英姿飒爽的公子哥,带着两个貌美如花的侍女坐在一桌。 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店铺一下子热闹起来。 文鹏暗感不妙,这些人都是江湖中人,皆是要赶往帝都而去,看来金陵城真要有大事发生。 先前那些人,听他们谈话,像是江扬道二十四盟的人马,这是江湖上,一股实力雄厚的联盟势力。长期盘踞与控制着,长江中下游沿岸地域,以及扬州至余杭大运河段。 据说,他们的触手也已延伸至淮河流域。由于这些地域是帝国最为繁华的地区,这个联盟也最为富有,在江湖上能呼风唤雨,也是得益于此。 据传这个联盟的头领,称之为盟主,下面又分为二十四道,头领称道主;其下再分若干路、旗,头领称为路统,旗主。 正想着事情,听闻有人搭话,他不禁抬起头来。 “这位公子,贫尼与弟子一路劳顿,不知可否与公子搭桌,落个脚?”一中年女尼,施礼道。她身旁还有两个女弟子。 “荣幸之至,师太客气了,快快请坐。”文鹏拿走包裹,让出一个位置,让她师徒三人坐下。 三人坐下后,师太对文鹏又是道谢。 吃茶时,听那俊俏的白面书生笑道:“听闻琼霄仙阁的四大美人,都走光了。这花魁风娘子,也不知插在哪堆牛粪上了。哎!竟未见上一面,可惜!听闻又来了不少异域藩邦的佳丽,本公子刚好借机去领略一番,不知又是何等滋味?” 想到这里,那风流公子,又笑了起来。 片刻后,这风流公子似注意到文鹏身旁的女尼。他走过来嬉笑道:“好生俏丽的尼姑啊!在下杨巨富,闽地泉州府人士,不知两位女菩萨在哪家禅院修行,在下若得闲暇,定去拜会,捐献香火钱。” 两个女弟子听他言语轻佻,并未理会,低下头去,只顾饮茶。 怎知,这公子嬉皮笑脸,不住低头观望两女尼的面容。 那师太见他行为不检,正欲呵斥,却听文鹏开口道:“佛度有缘人。这位公子如此虔诚,与菩萨又缘分不浅,不如在下代劳,为公子剃度,如此公子便可与菩萨朝夕相伴。” “多事!你这厮好生无礼!本公子又未招惹你,为何要与在下过不去?”那公子见文鹏起身嘲讽他,面红耳赤,揶揄道。 “这两位比丘尼又何曾招惹到阁下?你为何要与佛门过不去?若再纠缠不休,休怪在下为禅门打扫尘埃!”文鹏见他不知悔改,出言警告道。 “你这厮好不讲道理,想闹事是不?眉舒,眉澜,替本公子教训这多管闲事的家伙。”杨公子边退边喊,生怕文鹏动手。 怎知,两个貌美的女侍,走过来,一人将他拉回座位,口中劝道:“公子,我等还有要事要办,休要惹出事端。” 另外一个女子不住地向师太几人道歉。 这师太谢过文鹏,又命伙计打些热水,与弟子返回马车中,继续赶路。 从师太口中得知,她三人是浙江大慧寺修行的弟子,此次是到金陵拜会故人。 见三人离去,他结过账,继续赶路,傍晚时分,抵达金陵。 敲开城南一家院子的大门,他急忙闪进屋内。开门的兄弟,左右查看,见无人跟踪,这才将房门关上。 屋内二十四名兄弟早已到齐,飞鸿,紫云,云飞,林逸尘,王齐天,司徒小鱼,竺林风等武当后辈弟子。 文鹏将路上所遇情形,大致与众兄弟道来。 飞鸿表情凝重,沉思片刻,低沉地说道:“如今看来,他们已急不可耐,要有所行动了。也好,这样可以一劳永逸,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接着分派任务,嘱咐道:“我等兄弟分为四队,我,竺林风,紫云,林逸尘各带一队,分别把守四门。我等任务是协防大军,防止落网之鱼,逃窜出城,切记莫要与之拼命,拖住贼人,等待大军前来支援。云飞,文鹏兄弟和我一队。卢云负责传递信息,届时会将大内消息,传给我等,诸位兄弟务必提高警觉,不得放过一人。任何人不得暴露行踪,走漏风声。否则,别怪兄弟不留情面。” 飞鸿又交代一番,众人才各自散去。 由于文鹏熟知金陵城地形,由他负责传递信息,并为每队人马提供饭食。文鹏记下据点分布图,飞鸿当即收了起来。 文鹏等待这一刻,已经许久。 收到飞鸿的消息,即刻赶来与他们汇合。 和他同样焦急等待的,还有楚云飞。飞鸿之所以要云飞跟随他,正是担心云飞冲动,打乱全盘计划。 一场大网,在帝都内,已悄然撒下,只待收网的时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要你管 帝都皇宫御书房,圣主正在批阅奏章,吕公公等人在一旁伺候着。 此时,殿外战战兢兢地跪着一小太监,正在等待圣上召见,他不时擦着额头的冷汗。 许是疲乏了,圣主放下朱笔,站起身来,舒展下身子,背起手来,想要命吕公公传些膳食。 吕公公急忙借机言道:“圣上,内侍太监小李子,有十万火急之事,非要向圣上当面禀报,怎么问都不开口,不知圣上要不要召见。” “哦?竟有此事?人呢?”圣上不经意地问道。 “在殿外跪了多时。”吕公公谨慎地回道。 得到圣上的旨领,吕公公传小太监进殿回话。 那太监进殿后,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不住地喊着“圣上赎罪”,边喊边哭。 “有趣。何事如此紧张?尽管道来。”圣主不动声色问道。 那小太监这才止住哭泣,将始末细细道来。 圣主听闻后,雷霆大怒。 片刻后,他又镇定下来,询问道:“他有那么大胆量?你们都说说,言者无罪。”圣主对身边的太监们言道。 那太监神色紧张地回道:“陛下,此事还牵涉一人,小人不敢讲,他是……他是……”他头垂在地上,身子哆嗦着,不敢多讲。 “下去吧,恕你无罪!这件事,不得对任何人提及。”圣主颓然地坐在龙椅上,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其实,他早已收到消息,迟迟未曾动手,就是想看看,究竟谁给他这么大的胆量。 跟随他多年,在圣主看来,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绝不敢谋逆。 即便金陵天宴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圣主也未曾大动肝火。 他需要一个完全效忠自己的得力干将,即便他做过许多不法勾当,圣主也容忍下来。 但,当这个人失去操控,忘记谁给予他的权势,甚至已威胁到帝国的安危时,再留着他,已无任何意义。 他也一直在等待另一个人,前来认错。 看来,还是太过于娇纵他了,刚被放出来,仍不知悔改。无论是他受人教唆,还是自作主张,这次绝不轻饶于他。 “传朕口谕给太孙,收网。召汉王进宫见驾!”圣主神色疲惫。 …… 文鹏准时将饭菜,给把守各据点的兄弟送到。已过去一日,还不见有动静。 城中繁华依旧,街道上人来人往。 “这丫头怎么跑金陵来了?”文鹏见云裳的丫鬟,跟在车外,急忙转过身子,装作挑选货物的样子。 待队伍走远,他才转身离去。 看来岳父大人也已来到帝都,文鹏一时也想不出,是何缘故,索性不再去想。 文鹏赶往城南院子,路上发觉一貌美的女子,似曾相识,再瞧她身边的男子,顿时想起他们来。 那两人正是卓伟,齐雯两夫妇,他们怎会出现在此地? 念头一闪而过,文鹏当即跟上前去。 穿过几条大街,来到一无人的死胡同,周遭几间破房子,荒凉破败,杂草丛生。 文鹏刚要追赶齐雯,却见一把利剑直刺面门而来。他急忙躲闪,避开锋芒。 卓伟手腕极速旋转,剑影交错,快如闪电,杀气腾腾。 文鹏不得不施展轻功,连连向后面退避。 怎知,齐雯又持剑杀来,两人前后夹击,令他无处躲藏。文鹏急忙喊道:“齐姐姐,卓大哥,手下留情,请听兄弟一言。” 两人听他之言,似曾相识,收住剑,打量着文鹏,卓伟问道:“你究竟是何须人也?为何要跟踪我夫妇二人?” “在下是王老先生的徒弟,不知齐姐姐,卓大哥是否还有印象?” “你是文鹏兄弟?都已长大成人了?你怎么会在此地?”齐雯上下打量,难以置信。 两人收回宝剑,面露喜色,走到跟前,叙旧一番。 文鹏问他二人,为何至此? 卓伟犹豫不决,不知该否告知他真相。齐雯知他不是外人,也不瞒着,她表情严肃,充满杀机地讲道:“我夫妇二人前来,正是为了诛杀那狗皇帝!他为一己之私,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今日必须让他血债血偿!” 文鹏丝毫不觉意外,几年前那件事,早已让他明白那些人的身份,如今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往火坑里跳。 “卓大哥,齐姐姐,听兄弟一言,你夫妇二人还是尽快离开帝都。实不相瞒,此地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收网之机。若再不离去,恐无生还的机会。”文鹏劝阻道。 两人大惊失色,他夫妇二人也是刚刚抵达金陵城,未料到竟落入陷阱,卓伟难以相信,又询问一番。 文鹏不忍他二人遭难,也不顾飞鸿的警告,力劝他夫妇速速离去。 “雯妹,你速速离城,我去通知张兄等人。为夫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仅存的血脉,白白遇难。”卓伟低声嘱咐道。 齐雯不忍心,两人争执着,文鹏着急地催促道:“无论如何,务必赶在今日申末酉初前,逃出城去。我很担心城门会提前封锁,越快越好,事不迟疑,速速离城。” 齐雯执拗不过,只得遵从卓伟之意,三人就此道别。 回去的路上,文鹏还一直担心着他夫妇二人的安危,不时抬头望着天空。 文鹏向飞鸿禀报城中及据点情形。听闻并无异常,飞鸿这才放下心来。 他交代文鹏,速速通知其他三队人马,今夜会提前行动,届时以烟花为号,迅速集结,不得有误。 文鹏赶去通知几队人马,返回时,途径京都客栈。 又是故人相逢,萧云裳,简全,凌楠,锦江郡主,映月郡主,还有几位贵气逼人的年轻男女,这几人文鹏并不识得。 这几人可是来头不小,有太子殿下的佳怡郡主,德宁郡主,英国公少子张林,西宁侯少子宋瑾,黔国公少子沐彬,内阁杨大人之女杨芸等人。一行人,正在商铺,街摊游逛,挑选钟意的首饰,衣衫等货物。 文鹏见此情形,急忙掉转身子躲避,还是被萧云裳眼尖的丫鬟瞧见,她在小姐耳边小声嘀咕着。 萧云裳有些恼怒,以为文鹏跟踪她而来。她放下手中的玉簪,走到他跟前。 见文鹏装模作样,正挑选着竹扇,她怒气冲冲地嚷道:“跟屁虫,你不是在守孝吗?干嘛跑到金陵城,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后作甚?我的事不要你管,姐姐的男人我稀罕,再跟着本小姐,……” 云裳的喊声,惊动四周的路人,文鹏吓了一跳,不待她讲完,急忙用手,堵上她的嘴巴。 他将云裳拉到跟前,低声道:“姑奶奶,你小声点。” 云裳见他动手动脚,更是气愤不已,两只玉手不住捶打,试图挣脱文鹏束缚,喊人来救。 云裳一个柔弱女子,又怎能逃脱,她贴着文鹏的身子,被他架到街边小巷子里。 丫鬟见是自家姑爷,也不敢声张,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文鹏对四周人解释道:“内人不懂礼数,惊扰到诸位,还请海涵。” 到了巷子里,文鹏刚要松手,见她面色红润,腮帮鼓鼓得,瞪大双眼,怒目而视,他赔礼道:“妹妹莫生气,是姐夫不对,不该冒犯妹妹。我即刻松手,只是不许再大喊大叫。” 他刚松开手,又听得云裳大嚷道:“救……” 不得已,文鹏只能再次将她嘴巴堵上,任由她捶打自己后背。 文鹏怕她坏事,嚷道:“我来帝都有要事要办,没工夫追你。切记,不要告知任何人我来这里,包括令尊大人。若是你不乖乖听话,我回姑苏就向岳父大人禀明,择日与你完婚,娶到家门,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是文鹏的话语吓到了她,云裳眼泪直流。他松开手,低声道:“在下知晓你对我无意,我心中也只有你姐姐。回姑苏后,若得机会,我会向岳父大人禀明,退了这门婚事,还你自由之身。” 云裳嚷道:“一言为定,若是骗我,你是衣冠禽兽。” 那贴身丫鬟闻听此言,不住地偷笑。两人就要离开,文鹏再次提醒她。 她撅着朱唇,气呼呼地嚷道:“那要看本小姐的心情。” 文鹏探出头来,小心查看,见几人在寻她,又躲避起来。 待他们走远,文鹏才匆忙离开。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绑匪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城南的城门处,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战斗,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地面。 地上,躺着两具尸体,身受多处枪伤,双眼怒睁,死不瞑目。 这是江扬道二十四盟的人马,战死的两人,正是张道主手下的两名兄弟。为掩护其他兄弟安全出城,两人拼尽最后一滴血,硬是用身子阻挡住,即将关上的城门,让其他兄弟安然撤离。 城防军的长枪,大刀,在他们身上肆意砍杀,两人岿然不动…… 卓伟带去的消息,令张道主大吃一惊,谢雨的推测,果然不虚。要么消息有误,要么就是走露风声,对方借机发难。 皇帝要前往中都,祭拜祖陵的机会,千载难逢。一旦错过,绝佳的行刺机会将再难出现。此次行动,不仅有江扬道二十四盟的人马,还有其他江湖帮派参与,更为重要的是,此次他们有大批内应暗中协助。 张超然谋划许久,矢志不渝。这么多年过去了,报仇二字他念念不忘,他要为那些死去的所谓“前朝余孽”复仇!每每想起他们父辈惨死,他们被诛连屠戮,想起他们的家眷被虐待,他寝食难安,痛心不已。 这些年,死去的兄弟姐妹不在少数,被抓捕,叛逃的也有不少。眼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他不得不借助于江湖势力,投奔在江扬道二十四盟的门下,做些连他自己都不耻做的勾当。 这次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尽管他对行刺地点疑虑甚重,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怎知皇帝已提前获知刺杀行动,他怎能不痛心。 尽管如此,他还是果断下令撤离! 当众人混入出城的人群时,他还是被叛投朝廷的的奸细认出。 战斗一触即发,众兄弟一拥而上,亮出刀剑与大军展开厮杀。 尽管他们无畏生死,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帝国将士,还是寡不敌众,多人受伤。 张超然,卓伟四人掩护众兄弟撤离,却深陷大军包围之中。危机时刻,两名转投张超然的兄弟,用血肉之躯,挡在厚厚的城门前,让两人逃离。 城南的战斗刚一结束,帝都城门提前关闭,宵禁的旨领随后发布,巡逻的士兵翻了数倍。城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一片肃杀之气! “城中发生何事?为何提前封关,发布戒严令?”纪纲坐在镇抚司的大堂内,询问着前去打探消息的锦衣卫。 那人回禀道:“启禀大统领,卑职已去查实,有两名前朝余孽,试图强行闯关,被城防军当即斩杀。城防军萧将军,应天府府尹,羽林卫等几位大人,怀疑城中混入前朝余孽,此事已上报圣上,要我等协查捉拿。” “哦?!呵呵,很好!最好乱成一锅粥!那就派出一队人马,前去协助缉拿!”纪纲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 “大统领,在下以为,这汉王殿下做事不着边际,卑职担心他会坏我等大事!”庞英有些心神不宁,低声道。 “稍安勿躁,成与不成,就看明日行动。或扬名立万,青史流芳,或功败垂成,遗臭万年。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莫不如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等若不反击,迟早会如前人一般,任人宰割。此役若成,你我皆封候拜将,由不得他不答应。若是不成,届时将这罪责皆推到……” 内室中,几人低声交谈着。许是气氛紧张,纪纲命人端上美酒佳肴,以舒缓紧张的情绪。 夜幕降临,月儿高照,四周一片寂静。 文鹏一身夜行衣,头戴面具,正与飞鸿,云飞等人,潜伏在镇抚司远处的一座酒楼上,严密监视着镇抚司的一举一动。 街道上空荡荡的,行人稀少。许多商家,店铺收到禁令后,早早关上大门,打烊歇息。 一炷香的时辰后,从镇抚司又调出一队人马,前去镇压前朝余孽的“暴乱”。 纪纲放下酒杯,起了疑心,他在房中徘徊,不住地思索着,立刻警觉起来。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当即与几人商议起来。 镇抚司内,大队人马开始集结,看来纪纲终是沉不住气了,要有所行动。 此时,不远处的一家酒肆门口,却突然热闹起来。 但见,不少马车,官轿停在酒家大门外。年轻的公子哥,貌美的女子,站在酒家门口,有说有笑,拉拉扯扯,许久未曾散去。 许是他们有些醉意,在酒肆内外,纠缠不休,聊个没完。 飞鸿等人暗叫不妙,这酒楼离镇抚司很近,是锦衣卫出行,赶往其他街道的必经之地。 这群人若是滞留不散,必然坏事。引起纪纲猜忌不提,若是打斗起来,必然卷入其中,妨碍大事。 飞鸿低声嘱咐众人,莫要轻举妄动,若真有个好歹,也只能怪他们自己不听从劝解,违反宵禁的律令。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店中走出,尽管被丫头搀扶着,看得出还是喝了不少。 她走路摇晃,身后一公子哥,正伺机抚摸她的后背,虽被推开,那男子又缠上前去。 文鹏压着怒气,思量如何处置,总不能眼见她卷入祸端,招来杀身之祸。 “飞鸿兄,这帮子弟皆是朝中贵胄之后,若不将他们引开,必有后患。”文鹏急忙对飞鸿讲道。 “咎由自取!朝廷的禁令当耳旁风,公然抗命,怨不得别人。”飞鸿冷冷地回道,“不会里面有兄弟认识的人吧?” “在下结识的蜀王之女,正在其中。若是他们被锦衣卫挟持,那就真坏大事了。兄弟有办法将他们引开。”文鹏回道。 飞鸿表情凝重,沉思片刻,道:“速去速回,万不能暴露!” 文鹏得令后,弯下身子,轻手轻脚,在屋顶穿行,来到那家酒楼周遭。 见云裳正蹲在墙角,一只手扶着墙吐酒。他当即纵身飞下,一把将云裳抱起,抗在肩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身旁的丫鬟及公子哥不知所措。 文鹏并未马上离去,一脚将那公子哥踹倒在地,而后伸出手就欲抓那丫鬟。 “快放开本小姐,放我下来,……你个坏家伙……”云裳醉意朦胧,断断续续地讲道。 她被文鹏扛在肩头,只觉腹中更为难受,索性大口地吐着。 那公子哥许是喝过头,被文鹏轻踹倒地后,嘟囔几声,倒在地上也不起来。还是丫鬟惊醒过来,躲开后,立刻大声喊叫起来。 丫鬟的叫声,立刻让众人清醒过来,他们见云裳被黑衣人绑架,一些胆大的男子,追了过来。 文鹏见此,扛着云裳,向一旁的街道跑去,他故意压着步子,保持与众人百步的距离。 此时,那些女子也跟了过来。众人见这绑匪,只有一人,撞起胆子,边追边骂,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试图将他擒拿。 文鹏始终保持着距离,盘算着将他们引得远些。 云裳一路颠簸,又吐了一路,头脑渐渐清醒过来,见被人扛着,双手捶着他后背,让他放自己下来。 文鹏一面用手拍她屁股,一面低沉着声音,教训道:“让你不听话,让你到处惹是生非,我替令尊好好管教你。” 打了几下,听到云裳哭泣起来,他停住手,告诫道:“带着你的狐朋狗友,离此地远些。再回来,就将尔等卖到海外去。” 文鹏不时回头探查,锦江郡主几人跟得紧,这群人已被他引开很远。 他来到大道旁的小巷口,正欲将她放下,怎知,这云裳一口咬在他的肩头。 文鹏轻叫一声,拍着她屁股道:“你属虎,还是属犬?要不就是母夜叉。” 他将云裳丢在路边,回望一眼,叮嘱道:“莫再回头,赶快走远些。” 云裳盯着夜空出神,原本红润的脸蛋,更加通红起来,只觉心跳更快。 当他返回之时,宁静的夜空中,绽放出一道璀璨夺目的烟花。 第一百一十九章 报仇雪恨 战斗打响! 调走他两队人马,城中闹出前朝余孽的乱子,纪纲疑心骤起。 无论真假,他要借平乱之名,带大队人马查探一番。一来查清虚实,二来若是事情败露,趁机带人逃离。 刚行至街口,却见有人通风报信,暗叹不妙,才知道他已被人出卖,中了埋伏。 纪纲迅速平复下来,令众锦衣卫加强戒备,准备战斗。 “锦衣卫的众兄弟听令,尔等已被大军四面包围,莫做无谓抵抗。此次奉圣上之名,只捉拿纪纲一人,尔等放下武器,即刻脱离战斗,圣主发话,恕尔等无罪!”夜幕下,传来一人响亮的声音。 纪纲大惊,命令锦衣卫上下,莫要听他妖言惑众,即刻开往西门。 大队人马还未走出多远,却见前面的道路已被羽林卫的大军堵住,房上埋伏着大批弓弩手,弓箭手。 后队变前队,锦衣卫的人马往后撤,还没退到街口,又见羽林幼军堵在另一条大路。 镇抚司的大门紧闭,门外又有禁卫大军及江湖高手,围住后路。 街口南面又涌来一支御林军。 人群中,走出一名公公,当众宣读圣旨:纪纲图谋不轨,意图谋反,着禁军缉拿纪纲问罪,打入天牢,交都察院查办。惩办首恶,其他人既往不咎。 纪纲不跪不受,他骑在马上,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统领替圣上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又为他登上大位,扫清障碍。如今他听信谗言,欲将我等除之而后快!众兄弟莫听他一派胡言,随本督杀出一条血路,诛谗臣,清君侧。” 纪纲此言一出,反心毕露,众锦衣卫不知所措,有些人开始动摇起来。 庞英几人更是面色苍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纪纲倒了,他们这些人也难逃死罪,只得拼了,先逃出城去。 几人开始鼓动众人,做拼死抵抗。 锦衣卫这些人马,平日里,多受纪纲恩惠,对他忠心耿耿,可如今是谋逆罪,是要诛九族的死罪,他们不得不慎重考虑。 大队人马待在原地不动,进退两难,却没有人率先放下武器,脱离队伍。 “诸位兄弟要跟着这个老贼,一路走到黑吗?诸位可都是上有老,下有少的。难道要让你们的家眷,子孙陪尔等一起上黄泉路吗?”飞鸿继续喊话道。 飞鸿的话,还是起到效果,锦衣卫中,忽然有一队人马,约莫百人,从大队人马中撤离出来,他们收去刀兵,仓惶逃亡对面。 纪纲大怒,命令弓弩手射杀,他大骂道:“金泰赤,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本督平日待你不薄,竟敢背叛我,兄弟们将其诛杀之。随我杀出一条血路来。” 金泰赤千户,肩膀中了一箭,索性并无大碍,他立在大军前面,反唇相讥:“老匹夫,平日里,你飞扬跋扈,假借圣主之名,残害多少无辜,在下忍辱负重,便是等待这一刻,要亲手拿你治罪。兄弟们,莫再为他效命,跟着他只能死路一条。” 纪纲的亲信仍有不少,见再劝说不用,双方不再喊话,当即开打起来。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箭雨,倾泻而下。 锦衣卫阵型稳固,外层的盾牌手组成防护,抵挡流矢袭杀,内层的弓弩手伺机与大军对射。 大军毕竟人多势众,锦衣卫仍有不少人,被利箭击中,倒在地上。 两百十号人经不起如此损伤,纪纲盘算着尽快赶往西门,那里安排有他的暗桩,正是为应对不时之需。 他指挥一队人马拖住大军,其余人向西面全力压去。数十个盾牌手缓缓前行,抵挡飞箭,刀斧手紧随其后,十几个大力士,转动大铁球,猛然向对面抛出,禁卫军中不少人被击中,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埋伏在房顶的弓弩手,伺机射杀,不少大力士死在流矢之下。 垫后的锦衣卫,遭到其余三面大军的合力攻击,尤其是羽林幼军的火器营,手持火器,躲在盾牌手身后,持续轰杀,火器的威力,令锦衣卫高手,防不胜防,不少人倒在地上。 四面八方的人马,向西面大街汇聚。 纪纲见后路已被包抄,他指挥众人孤注一掷,全力压上去,撕破禁卫军的防线。 双方短兵相接,杀作一团。锦衣卫背水一战,手持绣春刀,左劈右砍,杀得禁卫将士胆战心惊,连连后退。 关键时刻,飞鸿大喊道:“老贼要逃,众将士合拢。” 后面的将士,手持长枪,长戟,迅速掩杀上来,将缺口堵上,将锦衣卫百余人,围困在大军阵中。 战马被长枪刺倒,不时有锦衣卫跌落下马,被围上的将士伺机擒杀。 庞英,庄敬等人,见屋顶上的人放冷箭。他们脚踏马背,飞身而上,挥展利刃,当即斩杀数名弓弩手。 飞鸿指挥众兄弟,火速支援。 文鹏一直盯着庞英,司徒狂狼两人。混战中,未找到他的踪影,庞英送上门来,他岂肯错过! 他避开其他厮杀的人群,手持宝剑,直奔庞英而来。 庞英刚斩杀一名兵士,似乎已感受到浓烈的杀气,忽然转过身子,却见文鹏已腾空飞起,举着利刃,向他劈砍下来。 迅猛的剑势,令他猝不及防,只得举起钢刀迎击。 只听“当啷”一声,刀剑瞬间相击一处。泰山压顶之势,直震得庞英双手发抖,巨大的冲击力,迫使他咬紧牙关,承受着重重一击,他脚下的瓦片,顷刻间断裂。 文鹏落下后,脚尖轻踩瓦片,身子飞转,犹如一条游龙,裹挟着气吞天下之气,朝着庞英猛刺。 速度之快,令庞英猝不及防,剑影闪烁,凶险万分,他不得已连连后撤。 眼看着利刃,离庞英的咽喉,不足一公分的距离,他身子一个踉跄,竟从房顶跌落到地面上。 文鹏急忙落在屋檐上,飞身而下,朝着地上的庞英冲杀而下。 庞英惊出一身冷汗,在地上打滚,躲藏。 宝剑轻点地面,文鹏身子再次腾空飞起,瞧准时机,又向庞英刺杀而去。 来不及躲避,庞英将身旁的一名锦衣卫,趁机推倒,挡在身前。 锋利的剑刃,穿透那人胸膛,他当场毙命。庞英伺机挥动钢刀,向文鹏手臂砍去。 他缩回手臂,脱离宝剑,躲开刀锋,身子滚落在一边,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子,将靠近的锦衣卫一掌拍飞,朝着庞英飞去。 他身子在空中翻滚,眨眼间,已取走刺入尸体上的宝剑,再次借力朝着庞英飞冲过去。 庞英大惊失色,面对眼前的黑衣人,他第一次有了生死危机之感。他本想趁着文鹏利刃脱手之机,伺机摆脱黑衣人的纠缠,将其斩杀,怎知文鹏身手敏捷,速度之快,已超出庞英想象。 他未曾多想,将身旁的锦衣卫,一把推到飞来的锋刃之上。“噗呲”一声,宝剑刺破胸膛,将其一剑毙命。 那锦衣卫怎会料到,庞英如此歹毒,他咬牙切齿,双眼怒睁,只恨自己眼瞎,跟错了人。可惜,一切太迟了。 文鹏见此,一掌将其拍飞。那锦衣卫的尸体极速后退,将庞英撞飞在地。 文鹏落在地面,手持利刃,杀入锦衣卫阵营中。 一些锦衣卫见庞英所作所为,气愤不已,放下利刃,向对面禁卫军阵营中跑去。 遇到抵挡的锦衣卫,文鹏毫不留情,交手数招后,将其斩杀。宝剑上,身上沾满了血迹。 他施展出“凤飞天轮”的招式,汹涌澎湃的剑气,势不可挡,将前来应战的锦衣卫击飞。 文鹏施展轻功,步履如飞,身子犹如一道闪电,顷刻而至,宝剑一息间,穿透庞英胸膛。他低声在庞英耳边言道:“在下正是一年前被你迫害的举子,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今日在下送你上路。” “你……”庞英恍然大悟,只恨自己未能斩草除根,可是一切已来不及了。 文鹏手起刀落,拔出宝剑,举剑横削,“嘭,嘭……”庞英的脑袋如西瓜般在地上滚落,他的身子喷着鲜血,倒在地上,抽搐片刻,再也没了动静。 文鹏的举动,震慑住在场所有锦衣卫高手。如此干净利落的剑法,顷刻间取走庞英首级,令人胆战心寒,锦衣卫的气势大大受挫,一些人不仅暗自琢磨,如此为纪纲卖命,可还值得。 纪纲见大势已去,纵身一跃,飞上屋顶,独自向西门飞去。 第一百二十章 剑下留人 纪纲万没料到,精心策划的大业,苦心经营的一切,就这样付之东流,功亏一篑。他不甘心束手待毙,惨淡收场。 他当即飞向屋顶,抽出佩刀,三两下将几名弓箭手砍杀,飞过数间房子,纵身飞下,一脚将羽林卫一头目踹飞马下。 他跃马而上,朝着西门,飞奔而去。 尚未跑出两个街口,闻讯赶来支援的武当众弟子,当即将其拦下。 两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各持粗绳一端,将飞奔的战马拦下。 马声萧萧,骏马被绊倒在地,它爬起后,独自飞奔逃离。 纪纲当即从马背上飞起,落在房顶,试图逃窜。 十几名黑衣人已将他围住,纪纲见状不妙,大喊道:“诸位兄弟,究竟是何方人士?若是能放本督离去,万两黄金,倾囊相授。” “纪大人,真是出手阔绰啊!只可惜你的人头,比万两黄金还要贵重!”飞鸿等人也已赶到,他调侃道。 “价钱好商量,本督可以把全部家当,送给诸位。尔等为朝廷卖命,能赚多少银子?辛苦几辈子,恐怕也赚不到一个零头,若是白白搭上性命,更是什么都捞不到!”纪纲仍不死心,他不信眼前的黑衣人不动心。 “纪大人这么多年,真是没少搜刮民脂民膏,只可惜比起你的黑心钱,我等对你的项上人头,更感兴趣。”飞鸿并不急着动手,他倒乐意陪纪纲多聊一会儿。 云飞怒目而视,他恨不能生啖其肉,拳头咔咔作响,连宝剑也在轻微颤动。 纪纲知道他们在拖延时间,不再多言,握紧长刀,向正面的几人砍去。 “叮叮当当”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紫云几人在前面,抵挡纪纲正面攻击。云飞早已迫不及待地加入围攻的人群中。 他举起宝剑,朝着纪纲背后刺去。 纪纲眼疾手快,急忙躲避开,他侧转身子,以防备两边人的前后夹击。 云飞毫不犹豫,扑空后,提剑横扫,纪纲举刀格挡。 双方施展内力,互不退让。纪纲突然发力,逼迫云飞连退两步。 纪纲停住脚步,双手握紧长刀,连连斜砍。云飞稳住心神,手中宝剑,接连迎击,他不再施展蛮力,宝剑借势抵挡,瞧准时机,再出手反击。 见紫云等人欲出手相助,云飞冷冷地喊道:“诸位兄弟,我今夜要亲手宰了这畜生,无需兄弟们插手。” 飞鸿举手示意,命众人后撤数丈远,将两人围在中间,防止纪纲伺机逃脱。 云飞两人交手数十个回合,纪纲略占上峰。 他一面猛砍,一面嘲笑道:“原来是你个黄口小儿,当日行刺本督未遂,被你逃脱。今夜定将你碎尸万段。” “血债血偿!我要用你的人头,来祭奠我全家上下,八十余口人的在天之灵。”云飞愤恨地回道。 两人打斗得异常激烈,在屋顶房檐,街巷大道,飞来飞去,缠斗多时,难解难分。 这纪纲久经沙场,又杀人如麻,经验老道,攻守兼顾,令云飞难找破绽。 交手一百多个回合,场面依然胶着。 纪纲有些沉不住气,如此纠缠不休,他定然难以逃脱。 他没料到一年多的时间,当初刺杀他的小子,武艺进步神速,如此难缠。 远处的厮杀声,渐渐平息。 围攻锦衣卫的大军,终将杀至,届时再想脱身,恐难上加难。 纪纲打定主意,尽快脱身。他无所顾忌,单手持刀,左右绞杀。 左手一甩,数枚飞镖如流星飞驰,朝着云飞要害飞来。 云飞反应奇快,口中喊道:“当心暗器。”他轻点瓦片,纵身飞起,身子在空中翻滚,躲过纪纲偷袭。 紫云瞧得清楚,转动宝剑,将飞镖击飞。 纪纲的卑劣手段,彻底激怒云飞。他已熟悉纪纲的攻势,放手一搏,开始全力反击。 云飞施展出太上玄极剑,志在必得。 他右脚点地,身子腾空,内力涌入剑中,抡起利剑,甩出两道气势恢宏的剑气。 剑气所至,瓦片碎裂横飞,直奔纪纲面门而去。 纪纲见他招式凶猛,不敢硬扛,身子侧翻腾起,躲避开来,刚站稳身子,却见云飞,在空中再次腾转,如离弦之箭,极驶而来。 来不及躲闪,他横刀侧挡,剑刃抵着刀身,逼得纪纲不住后退,绵绵不绝的内力,让纪纲不得不全力防守。 云飞借力腾起,身子在空中不住旋转,宝剑亦在急速飞旋,寒光闪烁,犹如一股龙卷风,摧枯拉朽般,向纪纲席卷而去。 宝剑猛然抽走,令纪纲猝不及防,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又见剑影重重,他挥刀迎击,只觉有数把利剑击杀而来,防不胜防。 一道剑影袭来,划破他的左臂,鲜血直流,钻心之痛袭来,他稍一分神,后退半步,身子踏空,跌落在地上。 纪纲右脚蹬地,身子刚站稳,却见云飞右脚横扫而来,刚好踢在他伤口之上,又是一阵酸痛。 强横的内力,将他重重地摔在墙上,又跌落在地上。 纪纲身子在地上滚动,借机腾起,握紧长刀,正欲抵挡劈天盖地的剑影,却有两只飞爪袭来,牢牢抓住他肩头,将他扳倒在地。纪纲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两根绳索伺机将他双脚套牢。 他身子被拉起,手脚被锁死。禁卫军的几名大力士赶来,趁机将其擒拿。纪纲挣扎着,试图挣脱束缚。怎知,越挣扎越痛苦。 “当啷”一声,云飞致命一击,当即被一把利剑挡下。 “兄弟,剑下留人!”岳樱一身戎装,英气勃发。 在云飞那一剑,离纪纲身子不到一公分的一刹那,岳樱如一道闪电飞至跟前,梅雪剑挡在纪纲身前。 云飞眼中满是仇恨,他已顾不得许多,大喊道:“岳统领,快快闪开,否则,别怪兄弟无情。” 他举剑指着眼前的纪纲,伤心欲绝地喊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要将他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挡我着,死!” “兄弟,此人是圣上下旨,要捉拿的钦犯,切莫意气用事,否则就是与朝廷作对。兄弟,三思而行。”岳樱苦劝道。 飞鸿等人这才明白过来,云飞这些年忍受的痛苦与折磨,皆与纪纲有关。 此等血海深仇,换作何人,都难以承受,皆要杀之而后快。 可是,这是朝廷要犯,容不得云飞公报私仇,必须交给三司会审,将其公开处决。 飞鸿走上跟前,压下他手中的利剑,语重心长地言道:“兄弟,跟他有深仇大恨的,不止你一人,还是交给朝廷处置吧。以如今掌握他的罪证,杀他十次,也不足以泄国人心头之恨!兄弟,听哥哥之言,莫做傻事!” “是啊!兄弟,如今你已亲手将其击败捉拿,也算为逝去的家人,报了大仇!相信朝廷定会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交代。”紫云跟了过来,劝慰着,生怕云飞再做傻事。 云飞又想起过往,内心的疼痛,犹如针锥刀劈,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纪纲被敷,心中满是怨恨,他恨圣上,他恨太孙,恨所有负他之人!可是,如今他已无力回天。 他转而怒骂道:“你个孬种,本统领杀人无数,哪会记得你个无名之辈!本督掌握着王侯贵胄的把柄,谁能奈我何?圣上定会赦免本督,也会有人为我求情,哈哈……” 纪纲不再挣扎,大笑不止!他有意激怒云飞,想来个痛快。 岳樱生怕他胡言乱语,刺激到云飞神经,急忙命人将他嘴巴堵上。与飞鸿等人道别后,押解着纪纲等人,前往天牢。 云飞缓缓地放下手中利剑,痛哭流涕,仰天长啸:“爹,娘,请恕孩儿不孝,孩儿未能手刃贼人,为你们报仇雪恨!待此贼公决之日,孩儿再祭拜告知,以慰父母大人在天之灵。” 他悲痛欲绝地跪在地上,摘下面具,泪水已模糊双眼。 话说,文鹏大仇得报,不再纠缠。他飞上屋顶,寻找司徒狂狼的身影,却始终未能如愿。 他只得协助大军,击杀纪纲其余亲信。当他赶去支援飞鸿等人时,纪纲已被拿下。 见到岳樱熟悉的面孔,他未再多言,生怕被她识出。 岳樱等人带着大军离开后,飞鸿带着众兄弟,前去支援其他大军。 缉拿纪纲及其亲信,颇费周折。毕竟他经营锦衣卫多年,上下安排的,尽是忠于他的部下。在地方卫所,仍有不少他的亲信。 今夜注定不会太平,参与刺驾行动的,还有不少江湖势力。捉拿他们的行动,同时在城中展开。 依据名单,护卫帝都的三支羽林卫与一支城防军,同时出动抓捕。 大军前往酒肆,客栈,庄院等地方,挨家挨户搜捕。若遇抵抗,格杀勿论,务求将其一网打尽。 子时过后,抓捕行动才宣告结束。 一场针对圣主的刺杀行动,就此偃旗息鼓,烟消云散。 “诸位兄弟,还请手下留情!这位女子,是在下知交,想必定是他们弄错了。”文鹏挡在一位女子前面。 那女子面色苍白,肩头中了一支利剑,她捂着伤口,无力地靠在文鹏后背上,痛苦地喘着气。 “兄弟,见到那女贼了吗?”紫云转过身子,问着旁边的云飞。 “那边!我说兄弟,你怎么带路的?我明明看到她跑那边去了。”云飞手指远处的街道。 “既然如此,还楞这里作甚?赶快给我追啊!”飞鸿带着几人转过身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没走出多远,云飞丢过来两瓶止血药。 文鹏不敢多作停留,抱起女子飞起,消失在茫茫夜幕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因果报应 围捕江湖门派的行动中,文鹏发现一位熟悉的身影,五莲教的苏芷薰。 她独自杀出重围,却中了弓弩手一箭。在她被追击之时,文鹏将其救下。 文鹏急需为她疗伤,无处可去,只得将其带往风晓阁。 一路上,文鹏不住地与她交谈,生怕她昏死过去。 “丫头,夜色寒凉,千万不能睡着。怎么到处都有你的影子?我跑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我可是有家室的人,要不给我作小妾吧?”文鹏故意言道。 “咳咳……呵呵,想得美!妾身有任务在身。哎!还是来迟一步。”苏芷薰阵阵轻咳,叹气道。 “是何任务?难道你们五莲教也参与谋反不成?”文鹏追问着。 “咳咳……妾身是受总教指派,来阻止白莲分支的鲁莽行动,哪知朝廷提前发难。”苏芷薰又是咳嗽不止。 “算了,你少言语,听我讲就好。好久未见,还真有些想你。你比以前更美许多……”文鹏为了让她打起精神,不停地念叨着。 一会儿工夫,两人来到风晓阁后门。 文鹏抱着她,翻到院内,刚好碰到董如君的丫鬟。 她见文鹏怀抱一个受伤女子,不好擅自做主,急忙请来她家小姐。 董如君二话不问,将两人迎入房中。 文鹏为她清理着伤口,低沉地讲道:“等下我为你取箭,定要挺住,知道吗?等伤好了,我带你游遍金陵美景,饮尽金陵美酒。” 她轻笑着:“放心好了,妾身命大。算命的讲过,妾身能活到古稀之年。幸好遇到你,如若不然,妾身怕是要死在这金陵城里,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你个傻瓜,可真是妾身的福星。” 苏芷薰面色惨白,血水不住地从肩膀流下,她有气无力地回着。 中箭的地方,离心口很近,文鹏生怕她挺不住。他剪断箭杆,小心翼翼地拔出,她胸前的箭头,而后赶紧为她止血。 苏芷薰浑身冒汗,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疼痛地昏死过去…… …… 刑部天牢,一间牢房里,纪纲脚上带着沉重的镣铐,双手被粗长的铁链锁着,身子被五花大绑。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兼六扇门总管——莫大可,站在纪纲身旁,轻声笑道:“纪大人,还有何遗言,不妨直言,在下或可代劳。” “本大人不甘心,我要面圣,……”纪纲晃动着身子,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纪大人,省省力气吧。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悟!哎!大人真是被权势,蒙蔽了心智。若是圣上相信大人,还会将大人投入天牢之中吗?”莫大可走近纪纲,悠悠地回道。 “本大人对圣上忠心耿耿,圣主被奸人蒙骗,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本大人是被冤枉的。莫总管,念在你我同朝为官,我对你一向敬重的情分上,替本大人向圣上求求情,就言本大人愿意供认出谋逆主谋。”纪纲仍不死心,哀求道。 “纪大人,怎么还没明白?大人被关押在刑部天牢,一不审案,二不用刑,三不问罪,难道还不知晓圣主之意吗?即便你供出幕后主使,又能如何?你的那些伎俩,以为圣主不知吗?这谋大逆罪的主谋,正是阁下本人,已无须再审。实不相瞒,圣上压根不想再见到你。”莫大可冷冷地回道。 纪纲闻听此言,后悔万分,痛苦地闭上双眼。面对莫大可一连串的发问,他终于清醒过来。此等丑闻,圣上怎会愿意去听? “哈哈……,在下就是一条狗,被利用完,就拿来顶罪,以堵上悠悠之口。”纪纲忿忿不平,苦笑道。 “纪大人,这叫因果报应。你做事太绝,怨不得别人。耿大人,周大人,文大人,还有前朝老臣,有多少王公大臣惨死在你手中?你双手沾满他们鲜血,可曾有过半点怜悯之心?你可曾想到,你也会有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那一日?你可知朝野上下,文武百官,有多少人恨不得扒你皮,拆你骨,饮你血?”莫大可在牢房中踱步,冷眼旁观。 莫总管的话语,句句落在他心坎上。 纪纲终于低下高傲的头颅,他苦苦哀求着,希望莫总管网开一面,放过他的家人。 “纪大人,实不相瞒,卑职做不得主。不过,若是大人在这罪状书上,签字画押。或许,圣上会感念你曾经的功劳,免你家眷一死,也未可知。”莫总管走到桌前,拿起厚厚一沓罪状,给纪纲观看。 “哈哈,我签……”纪纲大笑不止。笑声中,流露出无尽的悲伤与落寞。 也曾叱咤风云,也曾威名显赫,也曾一手遮天。 眼见他沙地起高楼,眼见他树倒猢狲散,到头来落个身首异处,千刀万剐,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下场。 莫大可走后,大牢里走来一包裹严实的男子,细细瞧去,却是汉王近臣梅青。 “殿下交代过,只要纪大人守口如瓶,他定会力保你家眷与宗亲无恙。若是殿下他年得势,也定会为大人昭雪。”梅青走到纪纲身旁,低声道。 “哈哈,好!一言为定!本大人死不足惜,为成就汉王大业,我愿将这些年,苦心培植的势力托付于殿下。希望殿下念在本大人,也曾尽绵薄之力的情面上,善待我的家人……” 纪纲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眼前的梅青及其主人,生吞活剥。他转念一想,还是答应与汉王合作。 他纪纲,扳不倒出尔反尔,两面三刀的汉王,总会有人收拾他。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在谋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险于帝位争夺的泥淖中,不得自拔。 他相信,届时太子不动手,太孙殿下也迟早要下手。即便两人不收拾他,也会闹得他皇家不得安生。 他要煽风点火,火上浇油,临死也要拉汉王垫背。想到此,他将苦心培植起来的势力与亲信,悉数告之于梅青。 梅青心中暗喜,未料到会有意外收获。他没想到,纪纲这只老狐狸,这些年扶植如此多的亲信。 梅青走后,岳樱带着一年轻英武的男子,走入牢中。 纪纲出言嘲讽岳樱,怎知她丝毫未听进去。 岳樱道:“纪大人还是多为子孙,积点阴德吧。汉王与赵王殿下,如今正带兵,查抄大人府邸。据传,两人已在贵府,搜刮出大量金银财宝,又将大人貌美的姬妾,据为己有。且在大人府邸,查抄出龙袍,兵器等僭越之物,大人好自为之。” 岳樱走后,只听得牢房中,传来阵阵痛苦的哀嚎声。 纪纲悲痛地大喊道:“这群畜生,这是栽赃陷害,要置我于死地。畜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尔等……” “天理昭昭,因果循环。纪大人,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你怪不得他人。”那年轻的男子,正是楚云飞。 纪纲瞧去,冷漠地回道:“你是何人?还用不着你来教训本大人。所为何事,尽管道来。” “十四年前,齐府满门八十六口人,被尔等诛杀殆尽,放火焚烧,毁尸灭迹。你可还记得?” 纪纲闻听此言,心头大惊:“你是……你是前朝兵部尚书齐泰之子?你不是被发配辽东了吗?” “哼哼!纪大人记得就好,这笔血债迟早要还。我来问你,我齐家存活,叔伯以及宗亲等族人,被发配到何地?究竟是何人下的旨令,要将我满门屠杀?”云飞冷冷地问道。 “哈哈,纪某将死之人,还有这么多人惦记。你这个前朝余孽之后,也配前来质问本大人?哈哈。”纪纲大笑起来。 细想下,他恍然大悟,大喊道:“行刺抓捕纪某的,原来是你个孽种。本大人只恨当年,未斩草除根,留下你这个祸害。快来捉拿前朝余孽!……” “如今,这些人唯恐避之不及,任你如何喊叫,又有谁愿意听你多言?祸不及无辜,你若是坦言相告,在下绝不为难你的子嗣。如若不然,我定然将你全族灭门,一个不留,以泄在下心头之恨。”云飞咬紧牙关,冷言道,他眼神中满是寒冷的杀气。 纪纲冷静下来,苦笑着,笑自己此时还在想着诛杀前朝余孽。 他平复后,对云飞和盘托出。 云飞走出刑部天牢,扶着墙壁,站稳身子,心头淤血吐出,伤痛减轻些许,气息也顺畅许多。 往事浮现心头:十四年前,齐府一片火海,眼前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倒在血泊之中。姑姑为保他活命,让他躲在床下。纪纲带着庄敬等亲兵,见人就杀,齐府犹如人间地狱一般。面对庄敬的凌辱,姑姑宁死不从,一头撞死在墙上。年幼的他,捂着嘴巴,不敢吭声,生生把眼泪吞进肚中…… 第一百二十二章 窃国者侯 苏芷薰昏迷两日,还未醒来。她伤势不轻,文鹏守在她身边,精心照料。 见她已无大碍,这才到楼下与董如君闲谈。 董如君唏嘘不已,劝慰他莫要心切,筱青姐姐与他师妹,许是遇到祸事躲避。好事多磨,待风平浪静,她们定会出来与他相见。 谈及城中之事,董如君提到,纪纲被押往午门外,凌迟处死,帝都百姓无不拍手叫好,生啖其肉。 文鹏一声叹息,只道他死有余辜,害死多少无辜性命。 这董如君无意间提到一件事,顿时让文鹏警觉起来。 原来,昨夜陪酒之时,她听到有客人要购买图纸。 那客人出手阔绰,送上数根黄金作定金。两人约定,今夜在琼霄仙阁商谈交易。当时,她还纳闷,究竟是何图纸,这般贵重。 文鹏询问她,那两人是何模样,又在何时会面。 董如君悉数告之,文鹏嘱咐她一番,令她借故避开,以免惹祸上身。 当夜,琼霄仙阁繁闹依旧,王公贵胄,才子佳人往来其间。 一身着皂衣,监工模样的中年男子,谨慎地走入楼内。 他神色紧张,怀抱着一只木盒,不时环顾四周。一貌美侍女陪同着,将他迎入三楼一间雅室内。 “汪兄,在下反复交代,你怎又这身打扮,出入琼楼,不怕惹麻烦吗?”房内,一年轻的公子哥提醒着。 “在下是借故离开,还要速速返回,哪有闲暇更换衣衫。你要的东西,我已带来,你我赶快交易,日后各不相欠,也素不相识。”那中年男子催促着。 这公子哥好生面熟,文鹏终是想起来,竟是赴帝都时,路遇的杨巨富。 他轻声笑道:“这十万两银子,一个子儿都少不了你的。只是这图纸的真伪,本公子先验明才是。” “拿去看吧。这是在下辛苦几年,照着原图临摹出来的,丝毫不差。莫说你这十万两,倭人,西洋人争破头皮抢着要。什么赫烂国商人,愿出五十万两购买此图,在下都没舍得给他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中年男子低声回道。 “呵呵,汪兄拳拳之心,真是令在下钦佩之至。这宝船之图,果然精妙无比。来,十万两银票,汪兄好好清点下。”杨巨富查看过图纸,啧啧称叹,拿出一沓银票,交给中年男子。 原来他侍女口中的买卖,竟是此等勾当。一不做二不休,文鹏当即拿出竹管,向里面喷出迷烟。 文鹏拨开后窗,翻入房中。刚一入内,迎面飞来两妖艳的女子,手持利刃向他刺来。 这两名侍女,正是眉舒,眉澜。她二人左右砍杀,试图将文鹏擒住。 文鹏施展轻功,在房中急速躲闪。两人武艺算不得上乘,未讨到半点便宜,被他当即擒住。 他绑住二人手脚,脱其鞋袜,用白袜堵上她二人嘴巴,而后,将她二人丢在床上。 收去银票与宝船图纸,他又从后窗跳出。 刚落在二楼屋檐,听得旁边一房间内,传来一女子生硬的汉话:“还请殿下信守承诺,事成之后,妾身定然替家父,好好报答殿下。这个,还请殿下笑纳。” “哈哈,东瀛女子果然风姿绰约,风情万种。本王对这桩买卖不感兴趣,只对两位有兴趣。不如这样,两位嫁给本王做妾,共享荣华。”房内传来一男子的笑声。 只见他推开女子奉上的银票,起身坐到女子一侧。 那东瀛女子,着一身粉蓝相间的吴服,肤色雪白,柳叶细眉,樱桃小口,娇柔可人。 她被男子的举动吓了一跳,面露诧异。 男子哪管许多,趁机将其搂入怀中,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他低下头,狠狠地在她朱唇上,亲吻着。 “还请殿下自重,待我等交易完成,妾身定会命人,好好服侍殿下大人,还请大人多多关照。”跪坐在一旁的女子,面色绯红,她俯下身子,额头贴在地面,娇声言道。 那男子这才起身,大笑道:“一言为定!东瀛娘们,果然风骚,本王欢喜。不过,这宝船的图纸,尔等要来何用?” 男子言罢,将厚厚一沓银票,揣入怀中。 那貌美若仙的东瀛女子,娇声道:“妾身奉家父之命,索取图纸,打造战船,也好一举剿灭倭寇,免除贵国后顾之忧。殿下尽可开价,家父愿重金购买。” “这本是尔等番邦内部之事,两个土藩王争来斗去,搞得民不聊生,关我天朝鸟事。如今尔等子民,屡次袭扰我海疆,不胜其烦。索要宝船图纸,可是包藏祸心?”男子质问道。 “殿下多虑,妾身这些时日,有幸目睹天朝上邦盛世之象,羡慕不已。我等蕞尔小邦,岂敢生出非分之想?”那身着白色吴服,貌若娇娥的女子,施礼回道。 “哈哈,知晓最好!明日午后,派人到城东码头取货。若是两位多待几日,本王定然好生款待。哈哈。”男子起身后,扬长而去。 待男子走后,两东瀛女子又在房中低语。 文鹏听不懂她们说些何事,只听得白衣女子道:“此人乃是上皇,最宠信的皇子,莫要得罪于他。宝船图纸之事,还是徐徐图之。” 一道黑影闪过,文鹏飞入房中,手中利刃指向白衣女子:“莫要声张,否则送尔等归天。” 他见另一女子正要取刀,一脚将倭刀踢开。 文鹏丢出绳索,命粉蓝相间的女子,将自己腿脚捆住。 两女子花容失色,也不敢喊叫。白衣女子又在他手中,那女子不敢不从。 文鹏又将白衣女子捆在床头,转过身来,又将另一女子捆个结实,将她绑在床尾,又堵上她二人嘴巴。 这白衣女子,眉黛青山,双瞳剪水,肌肤如玉,身姿婀娜,冠压群芳。 想来她地位较高,文鹏问道:“在下来问,你来作答。若是不依,有你好看得。” “适才那位殿下,究竟是何许人也?”文鹏拿掉她口中布条。 怎知,这白衣女子一言不发,怒视文鹏。 “在下并非正人君子,既然姑娘不愿答我,在下只好另寻它法,请恕在下无礼。”文鹏又将她嘴巴堵上。 他解开白衣女子腰带,见腰间又缠着许多带子,索性拿出利剑割掉。拨开她身上衣衫,玲珑身姿尽现。 两女子呜呜地嚷着,不住点头,文鹏轻笑道:“可想好了?若是再不答我,在下可要动手了。” 他拿走利剑,又取出她口中的白布。白衣女子回道:“他是贵国的汉王殿下。” “哦?你二人又是何许人也?为何要来我朝?又与这厮作何勾当?”文鹏接着问道。 “妾身源理子,她是源义惠子,我二人来自东瀛京都,受将军所托,前来购置火器,以平息内乱。还望公子莫要加害我二人。”白衣女子小声啜泣道。 原来,她二人竟是东瀛王室与幕府将军之女。他未想到,这汉王殿下竟如此胆大妄为,国之利器,也敢拿来做买卖。 “为何又要图谋宝船图纸?”文鹏追问道。 “这,这……”源理子吞吞吐吐,不肯答复。 文鹏复又将她嘴巴堵上,伸出手,在她脸颊与玉颈轻抚。 他并非好色之徒,用这般手段,也是出于无奈。见她泪如雨下,文鹏停下手来。 他转过身来,拿开惠子嘴中的布条,威胁道:“若是如实答我,在下绝不害你二人性命。如若不从,在下绝不手软。” “为国尽忠,乃是妾身二人生平所愿,阁下不必枉费心机了。”惠子扭过头去,不再理会。 文鹏又将她樱桃小嘴堵上,将她身子扶正,靠在墙边。 他也不犹豫,将理子衣裳褪去,双手齐下,在她身上,不住游走。 那凹凸有致,玉一般的身子,令他精神恍惚。不觉间,他俯下身子,摘掉面罩,在她脸颊,颈项上轻吻。 理子身子娇柔无力,她拼命摇着头,泪水直流。文鹏停下来,抬起头,询问道:“可曾想好?” 这理子侧着面颊,只是啜泣,并无言语。 他回过头来,见惠子面色通红,梨花带雨,她不住点着头。 文鹏拿开布条,听她言道:“公子住手,妾身实言以对。家父打算整顿海防,打造数百艘战舰,以强大水军实力。再将图纸高价卖于西洋人,以获取建造水军的费用。” 听罢,文鹏一声长叹。 帝国如今的水军实力,无人能敌,即便西洋人也不是敌手。宝船南下大洋,所到之处,望风披靡,竟引来他国贪婪,觊觎之心。 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是长此以往,这造船的技艺,终难保守。他能护住这图纸一次,下次还能巧合遇到? 文鹏为理子整好衣衫,低声道:“在下无意冒犯姑娘,你我两邦一衣带水,源远流长,但愿我等世代友好。如若不然,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在下虽是一介布衣,也绝不轻饶尔等。若是下次遇到,定然不会放过两位,还请好自为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极婆婆 文鹏回到风晓阁,拿出两千两银票,让董如君收下。 她推辞不得,只得收下,暗想他准是去琼楼大闹了一番。 果不其然,翌日,杨巨富到应天府报案。他声称自家带的十万两银票,在琼霄仙阁不翼而飞,请求官府将窃贼缉拿归案,绳之于法。 他毕竟心虚,不敢将花钱买宝船图纸的实情,向官府道明,这也为应天府查案,带来不少难度。琼霄仙阁为自家声誉,倒是很配合官府办案。应天府捕快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也不了了之。 杨巨富心有不甘,他花钱请江湖势力插手解决。这次请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组织——紫微宫。 据传,紫微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晓人世,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通。 它对江湖恩怨,武林轶事极为熟稔,对江湖动态的掌控,又极为全面。 任何人想要打探朝野消息,首先想到的就是紫微宫。 相对于六扇门,锦衣卫这些官府机构,紫微宫可谓是藏于民间,效劳于江湖人士的情报组织。 这个情报组织,下设三大分支: 下设暗香楼,专门收集江湖上各种消息、秘闻、人物轶事等,负责买卖各种讯息。 下设暗机堂,为客人提供打探消息,绑架,刺杀,甚至复仇等买卖。为免引火烧身,所有任务均由江湖中人承接,暗机堂只收取中间差价。 下设紫薇殿,只为朝廷与江湖中的贵客效命。 起初,这紫微宫,什么买卖皆敢承接,因此得罪不少朝廷权贵,受到六扇门与锦衣卫的双重打压,不得不改弦更张。此后的买卖,凡与官府作对的,概不揽接,这才被朝廷默许经营下去。遇到一些棘手的案子,有时官府也要借助于它的力量。 文鹏并不知晓这些,对于他这个江湖无名之辈,紫微宫查来查去,也未曾查到他头上。 为此事,江湖上有名的飞贼,倒是吃尽苦头。什么盗神,盗圣,盗仙,盗鬼之类的,被人四处追拿,就连退隐江湖的盗尊孙玉昭,也被江湖高手骚扰。 追查大半年,也是无果而终。杨巨富岂肯善罢甘休,丢下银票,让紫微宫追查下去。 苏芷薰又养伤两日,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身子骨慢慢康复。 见她脸色红润起来,文鹏这才放下心来。 苏芷薰推开他手中的汤匙,摇摇头:“不喝了,再喝这些汤,妾身就要被养成肥猪了。” “呵呵,那好!改日炖些清汤,为你滋补气血。” “这就是你家小媳妇的闺房吗?她定是位知书达礼,品貌绝佳的女子。”苏芷薰好奇地问道。 她先前受重伤,没来得及细看。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风筱青的闺房。 “是啊!哎!我失踪一年多,她去姑苏寻我,如今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文鹏放下汤碗,叹道。 “别着急,她既然与你家师妹一起,又躲过锦衣卫追查,定会安然无恙。对了,妾身昏迷几日了?”苏芷薰询问道。 得知已过去五日,她有些着急,想要起身返回。文鹏将她按回床上,为她遮好被褥,轻声道:“你身子骨刚恢复,不易走动,至少要静养半个月方可。若有急事,为兄代劳就是。” “妾身此番前来,是有任务在身。既然未能完成,当立即禀明总教,好让教主裁夺。”苏芷薰言罢,心中更为急切。 她思量片刻,有了主张。苏芷薰口述,文鹏手写信函。 临行前,她特意嘱咐文鹏,这密使性情古怪,莫要与她纠缠,将信函交予密使,即刻返回。 文鹏见到五莲教密使时,才知晓苏姑娘所言不虚。 他替苏芷薰送信,来到城西一家,唤作玉芙蓉的客栈,他拿出苏芷薰的莲花钗,握在手中。 掌柜见此,询问道:“客官吃饭,还是投宿?” 文鹏回道:“了见水中月。” 掌柜笑问:“不知客官住在哪里?” 文鹏回道:“闲居清风亭。” 掌柜又问:“不知客官要往何处?” 文鹏道:“虽游道林室。” 掌柜听罢,命伙计带他去往后院。 两人穿过一道木门,进入内院,左右数间厢房,左面厢房外,还有一方荷塘。不一会儿工夫,两人来到后院正堂。 店家伙计端上茶水,退了出去。 文鹏坐等一炷香的工夫,才从院中,走来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婆婆。她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头戴浅蓝布帽,身着灰色道袍。 怎么她一身道姑的装扮?文鹏暗暗起疑,他放下茶杯,急忙起身,向老妇人施礼道:“在下是苏姑娘的好友,敢问婆婆可是密使大人?” 她抬起头,撅着嘴,上下打量着文鹏,声音略带沙哑,摇着头,叹道:“哎!薰儿的眼光是越来越差劲!空有一副好皮囊,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哎!这丫头非要气死我不可,给她物色的男人,她看不上。如今阴阳相隔,反倒想起人家的好来。整日里,竟招些白面书生。” 老婆婆只顾自言自语,也不理会文鹏,缓缓地走到房中。 文鹏见她答非所问,指桑骂槐,又提苏姑娘私事,他不好回复,只得再次提醒道:“苏姑娘如今身子抱恙,托在下前来拜会密使大人,有要事相托。” 老婆婆闻听此言,着急地站起身子,询问道:“丫头怎么了?她如今身在何处?若是有个好歹,老身定拿你是问!” 文鹏赶忙将她受伤经过道来,末了,安慰道:“苏姑娘如今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数日,婆婆还请宽心,她在晚辈那里,很是安全。只是贵教之事,让她寝食难安,故而托在下前来,送上信函一封。” “哦?你与她非亲非故,薰儿怎会将我教,接头地方,联络暗号及教中秘闻悉数告知?是不是你故意设计陷害?你究竟是何居心,还不如实招来?”老婆婆不依不饶,对文鹏大加怀疑。 文鹏心想,这老婆婆真是难缠,好心捎信,竟被她无端猜忌,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罢了,还是不与她计较,尽快将书信交予她。 他回道:“我与苏姑娘相识于微末,一见如故。至于贵教机密之类的,晚辈不感兴趣,也无心打听。这书信,还请婆婆转交给贵教教主,在下告辞。”文鹏言罢,将书信放在桌上。 他施礼后,转身就要离开,听到身后一声呵斥:“你这后生,好生无礼!吃老身一棍。” 文鹏快步出得屋子,回头望去,老婆婆手持拐杖,向他肩头打来。 他身子一闪,躲开拐杖,极速移动脚步,转过身子,口中回道:“婆婆怎不通情理?晚辈好心传信,却被前辈无端指责,又要出手打我,是何道理?” 老婆婆扑了个空,眨眼间,跟出屋外,见他轻功了得,笑道:“呵呵,不错,还懂些武功。让老身见识下,是不是花拳绣腿。” 老婆婆言罢,提起拐杖,迎头痛击。出招快如闪电,拐杖朝着文鹏面门飞来,文鹏连连后退。 这老婆婆步步紧逼,挥动拐杖横扫竖劈,左敲右钩。动作连贯,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手脚麻利,步履如飞,招式迅猛,犀利,令文鹏防不胜防。即便他轻功不俗,依然被她拐杖,击中三次。 虽挨了三拐,他自觉这套棍法玄妙,心中暗自揣摩。不过,有些招式过于迅疾,他亦未看清楚,只记个大概。 文鹏不再与她周旋,当即施展如影随形,喊道:“老前辈,受教了。在下告辞,莫要远送。” “原来是武当派弟子,呵呵,算你小子溜得快!替老身看顾好丫头,否则,要你好看!”那老婆婆喊道。 回到风晓阁,文鹏有模有样地学给苏芷薰,引得她不住轻咳。 “苏丫头,莫再笑了,伤口要崩裂得。”文鹏嘱咐着。 从苏芷薰口中得知,他提到的老婆婆,是五莲教的太长老——无极婆婆,据传已百余岁,归隐江湖多年。她所施展的棍法,也是五莲教秘不外传的绝学,五莲无生棍法。 幸好,无极婆婆只是试探他武功。要不然,别说三下,挨她一下,至少也要躺上个把月。 文鹏笑道:“呵呵,无妨,还多亏无极婆婆传授武学。这套棍法我已学个大概,我耍给你看。” 言罢,他拿起剑鞘比划,所示招数竟与无生棍法,相差无几。 苏芷薰暗自称奇,感叹他是练武奇才。 她之前在嘉定州,曾见识过文鹏承受怀山道人一掌之力。更没想到她五莲教的棍法,也被他轻易习得。索性将其余几招,传授于他。 “天地无极,明暗相间,无生无灭,光照众生。一花五色,五教连枝,紫青赤粉白……”苏芷薰又将心法口诀传于文鹏。 文鹏笑道:“得了贵教莫大好处,这可如何是好?不会逼着我娶妹妹吧?” “作你春秋大梦去吧,要想娶我教女子,须是一夫一妻,从一而终。你三妻四妾,若是入我教,非要给你割掉,作公公不可。”苏芷薰一本正经地回道。 文鹏一声轻叹,只道有缘无份,引得苏芷薰又是一阵轻笑。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黑店 又过数日,苏芷薰伤势好转,她执意返回五莲教。文鹏迫不得已,为她乔装打扮,将她送往玉芙蓉客栈。 无极婆婆未再刁难于他,不过,此次她提出的要求,更为苛刻。她要文鹏休掉家中妻妾,迎娶苏姑娘为妻。如若不然,就挖掉文鹏双眼,以保全苏姑娘的清白。 苏芷薰见她一本正经,言之凿凿的样子,不像是戏言,急忙缠住无极婆婆,示意文鹏速速离开。 离开五莲教据点,文鹏返回风晓阁。 董如君还未收到薛晓晓的回信,文鹏不便多待,他还要返回家中,为娘亲守孝。 此次他未能将司徒狂浪击杀,虽心有不甘,也只能等待时机。他没想到的是,当夜,司徒狂浪趁着第二次从锦衣卫调兵之机,已悄然撤离。作为太孙殿下埋在纪纲身边的暗桩,殿下已允诺保他性命,且殿下还要用他。即便当时寻到他踪影,飞鸿与紫云等人也要保全他的小命。 辞别董如君,文鹏返回姑苏。 数日奔走,已是人仰马翻,行至常州府无锡县地界,他在离官道远处,寻到一家客栈。打算投宿一夜,翌日再行上路。 熄灭灯火,他躺在床上,和衣而睡。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一个黑影在门外晃动,拨开门闩,滚入房中。 那黑衣人蹑手蹑脚,来到床前,伸出一只手,在床上摸索着。 “是不是在寻找包袱?”文鹏站在他旁边,低声问道。 “是啊!怎么没摸到呢?”黑衣人许是太过紧张,随口回道。 “呵呵,如此蠢笨,还学人家作盗贼,我看尔等是活得不耐烦了。”文鹏言罢,当即将其捶倒在床上。 他拔出剑,指着黑衣人的后背,还未来得及审问,却听黑衣人求饶道:“好汉饶命,小的一时糊涂,见公子衣着华丽,又相貌不凡,想必是富家公子,动了歪念。在下只图钱财,不敢加害公子。还请公子高抬贵手,饶我性命。” “看来尔等也是一家黑店,竟敢在我酒菜里下迷药。今日非要拆了你家店铺不可。”文鹏一掌拍去,将人打昏过去。 文鹏正要出门,找那店家算账,听得楼道外,又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借着微弱的灯光瞧去,又有四个黑衣人,轻手轻脚地走来。他躲在门口,眼瞧着两人摸进屋内,左右各是一掌,直接将他二人打翻在地。 门口的两人,朝着漆黑的房间,就是一顿乱砍。见房中也没任何反应,两人不敢冒然闯入,在门口张望着。 一黑衣人举着一截蜡烛,鬼鬼祟祟地往里面瞧去,见地上躺着两个人,刚要抬头往里面瞧。 见文鹏猛然现身,吓得蜡烛脱手,掉在地上。文鹏一拳击去,将那黑衣人打翻在地,倒在门口外。 门外的黑衣人,借着烛光,举刀砍杀过来。文鹏一脚踢去,将他手中的利刃踢飞,又是一脚,直接将人踢飞楼下。那人趴在桌子上,痛苦地挣扎着。 他捡起地上的蜡烛,随手抛出门外,飞身而下,落在一楼,又将蜡烛接在手中。将躺在桌上的黑衣人拽下,将蜡烛放在桌上。 文鹏轻笑道:“畏首畏尾,还敢开黑店?今夜在下就砸烂你家客栈,看尔等日后如何害人。” 细瞧去,楼上楼下,已藏着好几个伙计。他们听到动静,早已埋伏在四周,准备随时下黑手。 灯光映照下,这几人全都暴露行踪,索性明刀明枪砍杀过来,扑向文鹏。他往后一撤,躲开劈来的大刀,随手一抬,一拳将那举刀的伙计,击飞一丈开外。 身后又有人袭来,他举剑转身便刺。利刃悬在那人胸前,文鹏眼疾手快,上去就是一脚,将其踹飞在地。 不一会儿工夫,三拳两下,将店中伙计全放倒在地。看着他们痛苦地在地上挣扎,文鹏喝斥道:“去把你家掌柜喊来,要不然,在下一把火将这房子烧了。” “啪,啪,……”一阵阵击掌声响起,从后院走出一貌美的女子,她开口道:“兄弟,我等又见面了,这武功确是不俗啊!姐姐手下不知深浅,兄弟莫动肝火。” 文鹏定睛瞧去,不是别个,正是齐雯姐姐。这下可让他大吃一惊,齐雯姐姐怎做起如此勾当,令他难以置信。 “齐姐姐?你怎会……”文鹏正要开口询问,却见齐雯摆摆手,轻声笑道:“此人是本旗主的兄弟,大伙都散了吧,快去好酒好菜招呼,莫要慢待我兄弟。” 齐雯听伙计们禀报,店中来了一个难缠的家伙,正要出手教训,发觉是故人。 这种场合下重逢,令她颇为尴尬,也知道文鹏心中疑问,不便多言,带他回到房中,打发几个黑衣人离开,才与他叙旧。 刺杀行动失败后,张道主虽带领众兄弟,安然撤离金陵城,却引起江扬道盟主的猜忌。 其他被派去执行任务的队伍,死伤惨重,盟主怀疑他们勾结朝廷,走漏风声,才导致任务失败。 尽管张道主极力解释,盟主仍是半信半疑。将他们改派到太湖道,名义上是让他们与太湖道合并,实质是要让双方人马,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他再从中渔利。毕竟,这盟主也早想除掉太湖道。 齐雯的夫君卓伟,如今在太湖岛中养伤。她被分派至此地,做起坑蒙拐骗的买卖,也是被逼无奈。每月都要向联盟交纳足够的银子,完成指派的任务。 见店中伙计端来酒菜,她急忙打住,待人走后,两人又聊了起来。 “齐姐姐,兄弟可是听闻,这江扬道并非正道,只认钱财,什么江湖道义都不讲。打砸劫舍,绑票,杀人越货之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张道主与他们合作,简直是与虎谋皮,明珠暗投。这非长久之计,姐姐还是与卓兄,早早离去才是。”文鹏劝慰道。 “哎!姐姐怎会不知?我与夫君劝过道主多次,可他一心为了复仇,全然听不进去。他想借江扬道之势,殊不知人家,反要假借我等之手,除去他们的心头大患。”齐雯叹息道。 “那姐姐作何打算?难道就甘心被他人利用,利用完后,再被一并收拾掉?”文鹏忧虑地问道。 “夫君不愿离去,妾身又能如何?即便前方是黄泉之路,妾身也会毫不犹豫,陪他走下去。只可惜,大仇未报,妾身心有不甘!”齐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白白丢掉性命,只能令仇者快,亲者痛。不值当!若是从长计议,未必不能复仇,总比受制于人,自家性命被玩弄于鼓掌之间,强上百倍。”文鹏放下酒杯,满腹心思。 “哎!不提也罢。姐姐与夫君两人,还要多谢兄弟救命之恩呢!来,姐姐再敬兄弟一杯。”齐雯端起酒杯再敬。 “若是师傅他老人家,知晓你夫妇,如今所作所为,定然大骂你二人。”文鹏赌气道。 齐雯知晓文鹏用意,答应规劝卓伟,两人也会尽快离开江扬道。文鹏这才放下心来,举杯对饮。 又饮数杯,文鹏灵光一闪,恳求道:“姐姐常在江湖上走动,若是遇到姑苏一带,三位结伴的女子,可要替兄弟留意一下。兄弟的如夫人风筱青,两位师妹方莹,姚宝儿,当年为躲避锦衣卫缉拿,不知隐藏到何处。如今她三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若是姐姐遇到,还请周全一二,届时请书信告知。” “哦?那是自然!呵呵,兄弟已经成家立室?妾身还打算给你保媒呢,看来是姐姐白费心机。令师尊何时收的徒弟,姐姐可从未见过一面啊?”齐雯一口答应下来,笑道。 “好说!愚弟这就将她们画像交予姐姐。”文鹏唤伙计,拿来笔墨纸砚。 他一挥而就,将三人画像绘出。想起她们模样,文鹏心中满是牵挂,他低声道:“青儿年方二九,方莹一十有七,宝儿二八年华。若是姐姐得知下落,还望告之愚弟。” 齐雯将画像收入怀中,一口答应下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醉梦·破阵剑 入冬后,天气寒凉起来。 山上的草庐,不蔽风雨,文鹏不得不返回家中,去取些被褥。 原想拿些书籍来看,刚好翻到幼安先生的诗词集,索性与另两本医书,一并拿到山上来读。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辛弃疾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文鹏躺在草席上,手中拿着词集,刚读完首篇,迷迷糊糊竟睡了过去。 寒风萧萧,将油灯吹灭,余烟袅袅,竟是一场幽梦: 济州城外,一位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男子,虽二十余岁,却满是英武侠义之气,率领众义士,长途奔袭而来。 他离开义军仅数月,再回到山东义军阵营时,主帅耿京已被叛将张安国所杀,叛贼已逃亡敌营,请功领赏。 幼安闻听,大怒,誓杀叛贼。当日,率领五十余骑,突入防守森严的济州城中,手持长枪吴钩,如入无人之境,于五万敌军中,生擒叛贼,带众将士一路杀出,日夜兼程,返回大宋朝廷。 此时,文鹏仿佛身临其境,追随幼安先生左右,杀入敌军阵营。刀光剑影,敌营任闯,万夫难挡,威震敌胆!这是何等英雄气概,何等侠骨豪情,何等家国情怀! 忧国忧民,壮志难酬的先生,离他渐行渐远。 无边的黑夜中,他深陷万军丛中,手持宝剑,与众军厮杀,全身沾满血迹。他剑指大军统帅,质问道:你可对得起天下苍生?你可对得起祖宗社稷? 那人轻声大笑,坦言道:我无愧于黎民百姓,更无愧于江山社稷! 一剑挥下,仇人的鲜血,飞溅全身。抬眼望去,山河破碎,战乱又起!大好河山,宫阙万间,复归尘土! 城门外,大军所至,望风披靡。城门内,内应勾结,砍死守军,大开城门。远处的宫城内,火光滔天,宫人哭天抢地,如丧考妣,仓皇逃窜…… 他从梦中惊醒,抬头望去,温暖的阳光照进草庐内,洒落在草榻上,他难以睁眼。拿起一旁的书籍挡在眼前,定睛瞧去,大吃一惊。 诗词的背面,是一幅幅剑法图。一首首诗词,便是剑法口诀。文鹏看得入神,这绝妙的剑法,出神入化,玄妙无双。招式大开大合,纵横驰骋,变化万千,攻防兼济,势不可挡,气吞天下。 文鹏当即取来宝剑,在墓前演练。他如痴如醉,不分昼夜,将书中剑法融会贯通,剑术日益精湛绝妙。 这套剑法,共三十六式,每式又有万千变化。招式犀利,变幻莫测,飘逸脱俗,有横扫千军,万夫莫当之气势。 他暗叹这剑法超绝,当勤加修炼,反复研习才是,如此,才不辜负落魄书生赠书情谊。 他思量着,这精妙的剑法,究竟是幼安先生所创,还是落魄书生揣摩演化而来?他一时也不得而知,索性就称这套剑法,为醉梦·破阵剑。 若是再配合内功心法,破阵剑威力究竟又会如何呢? 他想起那段口诀,运转体内真气,使出第一招“醉梦”,原地卷起一股狂风,涤荡开来。远处碗口粗的树木,在风中摇晃,只听“嘭”的一声,那棵树被拦腰斩断。 文鹏暗喜,日后的修炼更为勤勉。 这一日,文鹏正在山上习武,家里伙计前来禀报,夫人让他赶快离开,出去躲上几日。 文鹏询问他,如此慌张,究竟所为何事? 那伙计回道:家中来了一队锦衣卫,前来搜查盘问。他们提及王老先生的店铺被解封,询问老爷回来没,是否要接手铺子。 纪纲倒台,庞英被他斩杀,锦衣卫撤回对墨轩庵的查封,本是一桩大快人心的美事。只是,如今他不便出面接手,毕竟青儿与师妹三人下落不明。 他对伙计嘱咐一番,将草庐拆除,乔装打扮后,下得山去。 寻思半天,决定前往儿时常去的小岛,暂避一时。 踏上小岛,来到山洞,儿时的记忆,又涌上心头,仿佛一切都在昨日。只是如今,却物是人非。 山洞外杂草丛生,藤蔓缠绕,使得此地变得更为隐秘。 走入洞中,却见里面空荡荡的,许多物件不翼而飞。铜器,香炉,虎皮,连密室内的丹炉,药材,兵器之类的,全都不见踪迹。唯独墙壁上,那张“江山如画”的巨画还在。 想来,定是他的那些小伙伴,不知谁拿去卖掉。这巨画镶嵌在岩石壁内,位置很高,不易取走。再者,这幅画作也非名人大作,也不值钱财,这才保留至此。 文鹏在洞中转上一圈,复又回到大厅内。抬头望去,见那巨画盈盈闪烁,画中美景似在流动,大河奔腾,人物飘动,仿佛画中之景复活一般。 他晃动脑袋,轻揉双眼,寻思着是不是自己眼花。再次望去,画面依旧流转生辉。 文鹏暗自惊奇,凝望许久,仿佛身临其境,神魂已融入壮丽诡异的画境之中。 许久,他才清醒过来,思量片刻,决意将此画收去。他纵身飞起,悬在石壁上,将画作卷起。 刚包好卷轴,却听得洞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似乎有人前来。他赶紧熄灭油灯,躲在山洞上方的石壁上。 “轰”的一声,石门洞开,走来两人,一男一女。借着石洞上方的光线望去,竟是牛娃与灵儿两人。 文鹏暗自吃惊,这灵儿不是已嫁到邻村,怎么又和牛娃纠缠一起? 两人刚进入石洞,牛娃迫不及待,将灵儿抱入怀中,不住地笑道:“好妹子,牛哥想死你了。要是你我日日在一起,那该多美啊!” 灵儿带着怒气道:“若是你当初像个汉子,你我也不至于遭此大罪,还要偷偷摸摸私会。” 灵儿言罢,低声啜泣起来,伸出玉手,不住地捶打牛娃肩膀。 牛娃憨憨地回道:“好妹子,都怪哥哥那时心软,不该听我娘之言,害得牛哥如今还没媳妇,俺都后悔死了。再说,你那相公太混帐,守着你个大美人不要,整日里就知道偷腥逛窑子,见到烂货,破落货以为得了宝。喝几杯猫尿,回来就拿你出气。早两年都跟你讲,他不是个东西,你还不信俺。看他把你打得,牛哥心疼你啊。” 灵儿停住手,趴在牛娃肩头哭泣起来。 他抱着灵儿,走到台子上,将她放在石椅上。转身又跑到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在一堆石头下,将藏好的白虎皮拿了出来,铺在台子上。 灵儿轻笑:“就你能耐,你属老鼠的吗?一张虎皮而已,至于藏起来吗?” 牛娃抱怨道:“俺是穷,也不会乱拿人家东西。比某些人要强许多,把咱们山洞里的东西,全都倒腾走了。这件虎皮若是不藏起来,早被他拿去卖掉。哼!不提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提起来,牛哥心中都是气。” 牛娃已急不可耐,将灵儿抱起来,不住地亲吻着她。 这灵儿比以前更加妩媚,风姿绰约,娇柔可人。 文鹏颇为尴尬,又不想戳破两人好事。他无处躲避,上方虽有洞口,无奈他不会锁骨术,否则,他恨不得马上飞走。 好在一炷香后,两人停歇下来。 牛娃一面抚着灵儿,一面心疼道:“那厮太不是东西,看他把你打成什么样子,这身上一道道伤疤,牛哥心疼啊。下次让俺撞见,非要废掉他不可。”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旧案隐情 灵儿哭道:“牛哥,带灵儿走吧。他家里,我一刻也不愿多待。他真不是东西,生不出娃来,还怪妹妹。他上次醉酒,从窑子里带回一个破鞋,还要灵儿看着他们作勾当。灵儿嫌他们恶心,就骂他们一句,那男人就往死里打我。若是你还是不敢,我就投河自尽,一了百了,以后再不用遭罪。” “有啥不敢得!妹子别讲傻话,有牛哥在,不会让你受罪。你去哪里,牛哥就陪你去哪里。”牛娃抬起头,坚定地回道。 “呵呵,你莫要嘴上逞能!我可是听闻,鱼儿哥落难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藏哪儿去了,你真不如鱼儿哥像个爷们。小胖子家有钱有势,鱼儿哥一介书生,照样将他家扳倒,为石头一家伸冤。他虽被冤枉入狱,自己落个痴颠,下落不明,可在灵儿心中,他就是个大英雄。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给鱼儿哥作小妾,也比跟着你个怂包强。”灵儿止住哭泣,气呼呼地言道。 许是灵儿的话语,刺激到牛娃。他直起身子,坐在一旁,气呼呼地喊道:“鱼娃是个爷们,我哪儿不像个爷们?当初,你是不知道,他下狱的时候,我要带着乡亲,找衙门讨个公道。刚出家门,就被一群人痛打,我连滚带爬跑出来,又被人背后拍黑砖。要不是刚好碰到你出嫁,将我救起,我早见阎王爷了。看,这道伤疤还在呢。” 牛娃低下头,让灵儿查看。他咬牙切齿地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牛娃再不是东西,也不会出卖自家兄弟,更不会落井下石。柱子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老天爷迟早要将他收去。” 灵儿更加疑惑,不解地问道:“这事关人家柱子什么事?” “哼哼!这事全赖柱子。石头家的媳妇,本是躲着许二少,才嫁给石头的。柱子在许家店铺作伙计,就把巧儿嫁给石头的事,与石头家的住处,泄露给许二少讨赏。他没钱结婚,还是鱼娃借钱给他,还写信给县太爷,让他抬举柱子。他倒好,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许二少把石头与他爹打死,惹下命案。柱子就跟许老爷出谋划策,买通陈知县,让许胖子无罪释放。又为许老爷出毒计,将鱼娃陷害入狱,险些害死鱼娃。石头与鱼娃遭此大难,这一切都是柱子惹出的祸事。他在背地里煽风点火,出鬼主意。”牛娃一股脑儿地将隐情道出。 文鹏听闻此言,难以相信,不由得咬牙切齿。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祸端,背后的黑手,竟是他一起玩到大的兄弟。他枉费心思,想要帮助柱子,慷慨解囊不提,又为他谋取差事。柱子反倒以怨报德,将两家害得家破人亡。 文鹏怒气丛生,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灵儿吓了一跳,眉头紧锁,有些不解:“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可不好乱讲,柱子不像那种人啊。” “哼哼!你们都被他骗了,这事还是小林子,酒后告诉俺的。他请两任县太爷吃饭,听两人酒后吐露真言,才知道实情。如今倒好,这狗东西跟着知州老爷,吃香喝辣。石头白白被打死,鱼娃更是变成傻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哎!好人真是不得好报!”牛娃气愤地回道。 “算妹子冤枉你了!你若真有胆量,明日这个时辰,还在河边相会,你我私奔,远走高飞。你要是不来,日后就别来找我。我宁愿死,也不让你再讨便宜,你就活该打一辈子光棍。”灵儿直起身子,赌气道。 她穿着衣衫,也不管抱头思考的牛娃。 牛娃见她要走,急忙将她拉入怀中,哄道:“好妹子,牛哥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刚才只不过想到我爹娘身体不好,没人照料。别说气话,牛哥就要讨你做媳妇,天涯海角,陪你到老。” “要是你爹娘不放你走呢?你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对我不管不问吧?”灵儿想起过往,眼泪直流,她挣脱牛娃,起身就要离去。 “灵儿别走,牛哥以前对不住你,这次俺打定主意,就娶你作媳妇。我回去就跟他们讲,几个弟妹都大了,该他们为爹娘尽孝了。我的事,我要做回主。”牛娃拉住灵儿,斩钉截铁地答复着。 他穿上衣服,陪着灵儿出得山洞。 文鹏见他俩离去,一声叹息。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他感慨万千,寻思着,这笔账迟早要与他清算。 翌日黄昏,烟雨庄河边,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背着包袱,焦急地等待着。 岸边拴着一条木船,她在河边徘徊,不时抬头观望,察看是否有人赶来。 这貌美的女子,正是灵儿。已过约定时辰,还不见牛娃。 灵儿心中恼怒,暗恨牛娃不争气,愚孝透顶。她白瞎了眼睛,将终身托付于他。 正欲乘船离去,却听见牛娃大喊道:“好妹子!等等牛哥。” 牛娃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站在船边大口喘气。 “你还来作甚?舍不得你家中爹娘,还跑来管我死活做啥?”灵儿怒气冲冲问道。 “这不是将弟妹唤回家中,交代一番吗?我让他们好生照顾爹娘,哪个不孝,我就一顿好打。我告诉他们,我要出门做买卖,爹娘以后要他们照顾。”牛娃平复下来,将灵儿抱起,一顿乱亲,又把她放在船上。 “呵呵,他们答应了?就没拦着你?”灵儿眉头舒展,笑着问道。 “起初,这些没良心的兔崽子,推三阻四,一个个编造幌子,不肯孝敬爹娘。老二在他媳妇撺掇下,还打算分家产呢。我将他一顿好打,拿出杀猪刀,摆在桌上,放出话来,谁对爹娘不亲,我就剁了谁家。还真别提,一个个兔崽子,乖乖地听话。真他娘的痛快,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今日这么畅快过。平日里,都是为他们活着,这一回,俺要为咱俩活着。”牛娃放声大笑道。 “这才是灵儿心目中的汉子。”灵儿轻声笑着,那笑容娇美如花。 牛娃看着痴迷,忍不住在她脸颊,狠狠地亲上一口,憨笑道:“灵儿妹子,今日里,你真美。” 牛娃推着船,正欲下水,却见庄子里,冒出来一支支火把。 那些火把闪动,离河岸越来越近。 不好,灵儿家的男人,带着家丁赶来。 原来,灵儿趁着她男人不在家,独自跑回娘家。她男人见她总回娘家,怀疑她在外面勾搭男人。他带人赶回灵儿家,听闻她不在家,就四处寻找。寻不到人,就将灵儿家一顿打砸。灵儿娘见他不依不饶,迫于无奈,只得告诉她姑爷,灵儿打算离开庄子,远走他乡。 牛娃刚推着木船下水,一大群人已赶到岸边。 几个家丁下水,拽住木船。几个人上去,就将牛娃按倒在地。 一财主模样的中年男人,开口大骂道:“好一对狗男女!老子今日可算逮到你俩!你个小娼妇,不守妇道,难怪常常往娘家跑,原来是和这个屠夫,鬼混一处。老子非要将你二人,拉回去浸猪笼不可。” 牛娃闻听此言,怒上心头,挣扎着身子,大骂道:“你个龟儿子,你算什么东西!整日里,就知道打骂灵儿。欺负一个弱女子,你算什么东西!有种放开老子,看我不打得你,你爹妈都不认得。老子与灵儿自幼青梅竹马,若不是老子当年心软,哪轮到你娶她。” 牛娃大怒,施出浑身蛮力,拼命挣脱几人束缚。甩开几人后,挥动拳头,砸向那财主。 他家仆人,一拥而上,抱的抱,拉的拉,将牛娃死死拽住,挥动拳脚,动手打起牛娃。 牛娃大喊着:“你这个混蛋,放开我,看爷爷不打死你个兔崽子。” 几个家丁拉扯着灵儿,正欲将她拖下船。 灵儿男人气势汹汹地骂道:“青梅竹马?我呸!老子的破鞋,穿烂了,也不给你。老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个狗东西,管不着。浸猪笼淹死,也是老子家的鬼,轮不到你个屠夫,指手划脚。要和她作夫妻,下辈子投胎,生在好人家。给我将这个野男人,往死里打。” 那男子话音刚落,只听得“扑通”几声传来,水中浪花飞溅。 河边一个黑衣人,挥动手中竹篙,将拉扯灵儿的家丁,一个个打落河中。 黑衣人再次挥动竹竿,将殴打牛娃的仆人,一个个痛打一番。 三两下功夫,黑衣人将这群家丁,打得倒地不起。见那财主要跑,一杆子打去,将他打跪在地。 她男人见状,不住地磕头,哭诉道:“好汉饶命啊!都是家门不幸,我这媳妇要跟野男人私奔,于情于理都不是我的错!大侠明察秋毫,为我主持公道啊。” “哼哼!闭嘴!你若是安稳过日子,她能跟相好的私奔吗?你自己偷腥鬼混,回家还虐待媳妇,难道要她被你活活打死不成?今日要想活命,乖乖写下休书,日后与她互不相欠,各自安好,更不可再纠缠于她,否则本大侠要你不得好死。”黑衣人言罢,丢下毛笔与白纸。 “她可是我花了五十两彩礼,娶回家的媳妇啊。这岂不是便宜他俩?”那财主心有不甘,不愿提笔。 黑衣人丢下一包银子,那财主查看后,心花怒放,又心有不甘,迟疑着。 “要命,要银子,还是要媳妇,好好琢磨吧。”黑衣人也不着急。 灵儿男人,思虑片刻,又看看三人,提起笔,战战兢兢地写着。 黑衣人将休书与一包银子,塞入牛娃怀中,嘱咐道:“灵儿是个好女子,莫要辜负于她。带着她远走高飞,好生待她,莫让她遭罪。” 言罢,他提起牛娃,施展内功,将他送入船上。黑衣人提着竹竿,用力一推,将船推向远方。 灵儿与牛娃,正要拜谢黑衣人,却听他喊道:“祝两位白头到老,早生贵子。一路珍重!” 黑衣人朝着两人挥手道别,盯着那财主带人离去,直到木船远走,他才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灵儿眼泪滑落,不住地回头张望,她心中满是喜悦与感激,她的鱼儿哥,活着回来了。 牛娃只顾着开心,哪会细想,只道:多亏好心的大侠相助,他两人才平安脱险,如愿以偿。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他乡遇故知 眼前几间草舍,后院新建几座瓦房,这便是柱子的家。 柱子家的变化,见证了他这两年境遇的变迁。可是这一切,却建在几家支离破碎之上。 想到这里,文鹏怒气陡增,他要找柱子问个明白。 “秀儿,出什么事了?”一旁屋子内,传来柱子娘亲的声音,随后便是阵阵咳嗽声。 “没事,娘。我没留意,把汤碗碰翻了。明日我再收拾,你早些歇息吧。”秀秀回道。 房间内,秀秀挺着大肚子,准备下床,收拾破碎的汤碗。 文鹏拨开门闩,突然出现在屋内,令半躺在床上,缝补衣衫的秀秀,大吃一惊,不小心碰翻桌上安胎的汤碗。 她细细瞧去,才发觉是鱼儿哥。她满是惊讶,又带着一丝惊喜,赶忙答复婆婆,免得她担惊受怕。 文鹏让她躺下,来到床边,收拾着残破的瓷碗。 “鱼儿哥,是你吗?这么多年没见,你模样更加俊俏,小妹都快认不出你了。对了,你怎么这么……”见文鹏腰间的宝剑,她不敢再讲下去。 “我找柱子叙旧,你二人大婚,未曾道贺,多有失礼。此次特意前来道喜,柱子在何处?”文鹏将碎片收拾起来,丢在门外,道明来意。 “小妹与柱子成亲时,你正好赴京赶考。柱子不想你分心,就没敢告诉你,家里也就请芳儿两口子来。柱子平日里,少与大伙儿走动,与大伙儿都生疏了。他脸皮薄,怕大伙儿笑话家里寒酸。鱼儿哥,你们可别怪他啊。”秀秀放下针线,让文鹏坐下,自己倒水喝。 “都是光腚长大的兄弟,谁会笑话谁啊,是柱子自己多想,与大伙儿生疏起来。”文鹏淡淡地回道。他走到炉子前,又倒上一碗汤药,放在秀秀身旁的桌上。 “鱼儿哥,你的事,我也听芳儿他们提起过。你别难过,香儿家,家大业大,咱庄户人家比不上。她走了,你再娶上一房。你要是看上哪家姑娘,小妹去帮你撮合。凭兄长的人品,才学,即便王公大臣家的千金,咱也配得上。”秀儿面色微红,细细打量着文鹏。 “秀秀,不提过往了。深夜,本不该打扰你歇息。兄长只想见柱子一面,他如今身在何处?”文鹏不愿多待,房中只有秀秀,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这,这么晚了,鱼儿哥还是回去休息吧。等他回家,我让柱子登门拜谢。柱子没少受你家恩惠,小妹与柱子成亲,还多亏兄长借给的十两银子。这份恩情,小妹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秀秀岔开话题,感激道。 “那好!妹子早些睡下,照顾好身子,为兄就不打扰了。”文鹏见她不肯告知,不愿为难她,只得另想它法。 他起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听到秀秀低声喊道:“鱼儿哥,你回来。” 文鹏刚站到床前,被秀秀一把抱住腰间,她低声哭泣道:“鱼儿哥,答应小妹,不管柱子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都要饶他一命。不看在我等青梅竹马,也看在小妹肚中,怀着他骨肉的情分上,放他一马,原谅他吧。若是能消去你心头之恨,妹妹愿以命相抵。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没了爹爹,这个家更离不开他。” 文鹏眼中泛光,秀秀也不容易,她不顾家人反对,一心一意要嫁给柱子,更何况如今身怀六甲,若是柱子没了,她这个家也就毁了。 “你都知道了?他心肠为何如此歹毒?石头有何错,要承受无妄之灾?他就忍心对兄弟们下黑手?”文鹏声音低沉,满是怒气。 “鱼儿哥,都是他的错。他做贼心虚,酒后道出实情。他跪在我面前,对天发誓,他再也不敢了。他穷怕了,他害怕大伙儿笑话他,瞧不起他。这才昧了良心,拼命巴结讨好那些大老爷们。他答应过妹妹,他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可怜,可怜他吧,也可怜,可怜我婆婆全家,这个家不能没他……”秀秀低声哭泣,不住恳求着。 文鹏心情复杂,颓然地离开柱子家。 他去了趟邻村,打探到消息,直奔太仓州(原为太仓卫,隶属前军都督府,为军事重地)。 翌日黄昏,从州衙差役那里打探出,柱子到观海楼赴宴。 当他马不停蹄赶去时,宴席已散,柱子也早已离开。 太仓州连通漕运与海运,是帝国重要的海防战略要地,更是帝国南下大洋的起始地。位于太仓地界的刘家港,号称“天下第一码头”。帝国初期,太祖下旨在码头周遭,兴建粮仓,多达千座,担负着运送苏州府等地方,粮食、官盐等物资北上的重任。海上贸易的兴盛,更是令太仓州成为海外贸易的集散地。 在此地为官为吏,可谓是极好的肥缺。要想打听出柱子的下落,并非难事。 他从柱子包养的青楼女子那里得知,柱子前往福云客栈会老相好去了。 文鹏走上三楼,敲着房门。半天后,才听到有人回应:“谁啊?这么不长眼,找本大人何事?” “老友重逢,他乡遇故知,听闻白大人在此,在下特意前来拜会。”文鹏故意压着嗓子回道。 “你?文……鱼儿哥,怎么是你?你怎么来太仓了?小弟听闻兄长遭遇不测,心痛不已。如今见兄长安然归来,真是可喜可贺。” 柱子打开房门,目瞪口呆,大吃一惊。他万没料到,文鹏竟现身在门口,立马又尴尬地笑了起来,表情极不自然。 见他无邀请之意,文鹏也不理会,直接迈步走入房中,坐在桌子前。取来杯子,倒上一杯清水。 柱子未着长袍,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右衽长衫。 房间弥漫着一股女子的香气,夹杂着浓烈的酒气。 床上的帷幔低垂,文鹏暗想,里面定然藏着一个女子,他也不想理会。 柱子关上房门,赶忙来到身旁,轻声笑道:“鱼儿哥大驾光临,小弟未曾远迎,还请恕罪。烦请兄长移步,到这太仓最为繁华的观海楼,兄弟做东,为兄长接风洗尘,以表歉意。” “不必了。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我两年未见,大人已入仕为官,飞黄腾达了,真是可喜可贺,羡煞旁人啊。”文鹏喝过热水,轻声笑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冤有头,债有主 柱子知他话里有话,急忙回复道:“兄长何出此言?这不是打兄弟脸吗?若不是兄长抬举,小弟哪有今日风光。既然兄长不愿前往酒楼,小弟去吩咐店家,准备些酒菜,你我小酌几杯。” 文鹏见他步入仕途,还不到两年,就学得如此虚与委蛇,油腔滑调,心中顿觉寒冷。 “慢着!一杯清水足矣!要喝酒,在下也只会到石头坟前,与他痛饮。开门见山吧,你当知我来意,是你如实道来,还是我替你言明?”文鹏冷冷地问道。 “莫非兄长,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中伤兄弟?兄弟不明白,兄长此言何意?”柱子暗惊,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张。 “哼哼!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老实交代,你的良心被狗吞食了吗?为何如此歹毒,竟对自家兄弟下毒手?石头一家有何对不住你的?我又哪里得罪于你?你就如此狠心,踩着兄弟的尸骨,拼命往上爬?”文鹏怒不可遏,喝斥道。 他解开佩剑,丢在桌子上。 柱子闻听此言,早已方寸大乱,又见桌上宝剑,更是面色苍白,胆战心惊。 他犹豫着,生怕文鹏动怒起来,没了分寸。他不想死,他如今衣食无忧,活得更加快活,仕途更是一片大好。眼前的一切,皆是他辛苦打拼下来的,他不能就这样毁在文鹏手里。 “如实道来!否则别管我手中之剑,不讲情面。”文鹏大声呵斥着。 “兄长,莫要逼我。兄弟也是迫于无奈,要保住饭碗,兄弟不得不低三下四,求助许家提携,都是他们逼着兄弟做的。”柱子避重就轻,丝毫不提他所做之事。 文鹏见他死不认错,大怒,拔出利刃,架在他颈项之上。 寒刃压在肩头,柱子惊出一身冷汗,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道:“鱼儿哥,你莫要冲动,刀剑无眼,莫伤兄弟性命……” 文鹏失去耐心,死到临头,他还在狡辩。 他对柱子彻底失望,斥责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我不知情,怎会找上门来,兴师问罪?若非念及昔日情分,我早取你狗命!我就是要亲耳听你道来,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为何要如此对待石头与我?” “哈哈,为何要这般对待兄弟?我都不知道为何。兄弟自幼家中贫寒,无钱读书。若非蓉娘开办私塾,小弟还是水田里的一个泥腿子,连秀儿都娶不上。我在许家作工,见他家少爷顿顿山珍海味,享尽美人春色。我不甘心,凭什么他不学无术,便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锦衣玉食,享尽富贵?而我却不名一文,挨饿受冻,被人呼来喝去,任人驱使。难道就因他生在富贵人家吗?难道这就是命吗?” 柱子闻听文鹏之言,知晓纸包不住火,终究瞒不住他,索性将心中压抑已久的郁闷,发泄出来。 他接着哭诉道:“兄长家经商,不缺钱财,更能攀上萧家这种大贵世家,有个好靠山。可石头呢,他家也穷,为何他都能置办田地,娶上如花似玉的女子。兄弟比不上你家,连他都不如。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人踩在脚底下,不甘心被人瞧不起。我要往上爬,哪怕是昧良心的事,我也要干。许二少垂涎巧儿美色,我就出卖消息给他,换取他的奖赏。可秀秀她娘,根本不稀罕那五两银子,她看不起我,她要把秀儿卖到大户人家。我感激兄长,借钱给兄弟娶到秀儿。可要出人头地,这些钱财压根不够用。” “要安排个好差事,还要给陈知县送大礼。此时,刚好撞上许家的案子,兄弟抓住这机会,要借着许家势力往上爬。总有一日,我也要让他们在我面前,低头弯腰,像一条狗一样。哈哈,那时我已上他家贼船,鬼迷心窍。被许老爷和他女婿的许诺,冲昏头脑,也不顾得许多。我为陈知县出谋划策,让他劝你莫要插手,可你不听劝阻,你怪不得兄弟。兄弟最落魄的时候,没人肯帮我,只有兄长出手相助。求石头帮忙,他把我拒了,我不欠他的。我对不住蓉娘,对不住兄长。我后悔过,我痛恨自己,可一切都晚了。”柱子又哭又笑,表情怪异。言罢,嚎啕大哭。 面对柱子的狡辩,文鹏怒斥道:“你当时缺钱,为何不与我提?三十两不够,还可以再多借给你。石头辛苦积攒钱财,才置办的田地。他老娘长年卧病在床,又刚刚大婚,他哪里有钱借你?牛娃养着全家老少,他如今还没娶上媳妇。小林子要你到店铺帮忙,你为可怜的脸面,拒绝他的好意。这就是你作恶的借口吗?人穷不怕,怕得是作人的骨气也没了。丧失人性,与畜生何异?原本无事,你害死几户人家,就连许家也被你害惨了!如今,你衣食无忧,你开心吗?你昧着良心,干着伤天害理的事,你就不怕报应吗?你枕着兄弟的尸骨,你睡得安稳吗?” “良心?良心值几何?报应?那些大奸大恶之人,有何报应?迂腐,想要混迹仕途,还怕何报应?哈哈……”柱子苦笑起来,模样甚是诡异。 “冤有头,债有主。石头不能白死,到地下,你再去向他赔罪吧。”文鹏冷冷回道。 柱子跪在地上,又哭又笑,不再躲避剑刃。 “鱼儿哥,你手下留情,放过他吧,柱子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他若是死了,你让秀秀和他一家人怎么活啊?……”帷帐后,传来一女子熟悉的声音。 她衣衫不整,穿着底衣与主腰跑了出来,跪在地上,抱着文鹏的大腿,苦苦哀求着。 竟然是芳儿,文鹏大吃一惊:“芳儿,你们……这种自私自利,忘恩负义之徒,值得为他求情吗?哎!真是冤孽啊!快去穿好衣衫。” 文鹏没料到,他两人竟纠缠一处,秀秀还蒙在鼓里。 瞧了一眼芳儿,他一声长叹,收回宝剑。 文鹏割掉袍子一角,丢在地上,决绝地说道:“白柱,我看不起你,你也不配死在我的剑下。从此后,我俩割袍断义,恩断义绝。好自为之,若是再作恶多端,我绝不饶你。” 他收回宝剑,也不理会芳儿,打开房门,决然走出。 第一百二十九章 节外生枝 日月如梭,时光飞逝,又是一年过去! 文鹏已为娘亲守孝两年有余,他原打算再守一年,毕竟当年他得失心疯,未曾尽孝。 这一日,家中仆人送来萧家一封信函,要他前往姑苏商议婚事。 云裳已到出嫁年纪,萧老爷打算让他择吉日,迎娶女儿过门,好了却两家人的心事。 文鹏不得不备上厚礼,前往姑苏。 到姑苏城后,已是黄昏,他来到墨轩庵落脚。 师傅的店铺,已被解封,文鹏让莲儿接手过来,也未改店铺招牌,只是暂且经营刺绣,衣衫等买卖。 文鹏躺在床上,想着心事,许久才睡下。 一年来,齐雯姐姐未查到三人下落。她信中提醒文鹏,不妨找紫微宫打探消息,或许更为便捷。用过晚饭,他去暗香楼开设的茶馆,打探消息。 暗香楼的掌柜,是个中年人,八字胡。他听文鹏讲完,又察看三人的画像,答应接手这桩买卖。交过定金,让文鹏等待消息,三日后再来。 翌日,他命伙计带着厚礼,前往萧府。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正是人间好时节。 萧老爷心情大好,宴请许多青年才俊,前来府上作客。 座上宾客,皆是勋贵帝胄之后。锦江郡主,映月郡主,佳怡郡主,德宁郡主,简全,张林,宋瑾,沐彬,杨芸,金乡侯次子王冕,成国公次子朱武等人,前来萧府聚会。 一时间,高朋满座,济济一堂,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此时,文鹏身着香儿亲手刺绣的那件蓝袍,显得英气逼人,卓尔不群。 望着满桌的贵宾,他满腹心思,陷入沉思中,只顾自酌自饮。 “今日可是公子大喜之日啊,怎还闷闷不乐?作了萧家的乘龙快婿,又有如此绝色豪迈的娘子,还不满足吗?”不知何时,锦江公主已换到他邻桌来。 萧老爷席间,当众宣布文鹏与云裳的婚事,令萧云裳大为不满,私下骂文鹏言而无信,衣冠禽兽。 文鹏原想解释一番,怎知她不听文鹏言语,不愿与他同席,赌气坐到映月郡主身旁,与简全,张林等人划拳饮酒去了。 文鹏知她话里有话,轻声回道:“多谢郡主费心,你当年不也是如此吗?毕竟年纪尚轻,不知深浅,假以时日,也会收敛心思。” 锦江郡主闻听此言,面色红润,故意气他道:“是吗?呵呵,但愿如此。上回令泰山赴京,带着她到我大皇兄家作客。你家娘子可是与张林,简全,她表兄宋瑾,还有沐彬等公子打得火热。呵呵,看来公子日后,得将她拴在腰间。否则,指不定闹出何风流韵事来。” 怎知,文鹏也不恼怒,视若无睹。 他饮完一杯酒,轻声回道:“呵呵,郡主是想气在下吗?在下可是记得,郡主曾放言,此生都不愿见在下呢。” 锦江郡主脸色通红,生气道:“你明知我心意,还出言讥讽,是何道理?” 郡主言罢,热泪盈眶,险些当众哭泣起来,她口中呜咽着。 文鹏见状,吓了一跳,生怕她当众失礼,闹出大动静,恐怕届时难以收场。 他急忙赔礼道:“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哭,否则人家还以为我轻薄于你呢。人言可畏,传扬出去,只怕郡主声誉有损。在下求郡主了,姑奶奶,你让在下省些心吧。” 文鹏好心劝慰着,郡主这才破涕为笑,用方帕遮面,偷偷擦去眼泪。 锦江郡主饮过美酒,埋怨道:“本郡主就不明白,我哪一点比不上你家娘子。论才貌,武学,琴棋书画,我哪样输她?” “是,是,郡主倾城倾国,绝色姿容,文武双全,定能找个如意郎君,是在下配不上郡主。”文鹏急忙恭维道。 “去!少来这一套!油嘴滑舌,拿好言骗我!千怡夫人都跟我道明了,当时是你故意气我。你若是不敢提亲,本郡主就找父王撮合,看你如何跑出我手掌心。”锦江公主戏笑道。 “郡主万万不可,莫要意气用事!你我难成正果,在下不敢耽误郡主终生大事,你还是另觅佳偶吧。在下有苦衷,不能相告。待时机成熟,在下定坦言以对。”文鹏言辞恳切,一本正经地回道。 锦江郡主闻听此言,满腹怨气,正欲发火,文鹏又极力劝慰她。 见他言辞诚恳,不像虚言假意,郡主甚是疑惑。当着众人之面,她也不好发作,只得按住性子,与他对饮数杯。 云裳与几位公子饮得尽兴,瞧见郡主与文鹏眉来眼去,相谈甚欢。 她心生怨怒,不由得醋意大发。她本意想让文鹏难堪,迫使她父亲收回成命,退掉这门亲事。又想起在帝都时,这郡主总打听她与文鹏之事,原来她是要“勾搭”自家男人。 尽管她不钟意文鹏,看着自家“玩物”被人惦念,她心有不甘。她不要,也不许别人费尽心机抢走。 她推掉几人劝酒,起身娇声道:“都言我家夫君才貌双全,妾身也想一睹夫君才华,不如即兴作首藏头诗,让妾身见识一番。若是作不上来,也无事,罚酒三杯即可。妾身可不愿嫁给徒有虚名,空有皮囊之物。” 云裳之言,打破热闹不凡的气氛,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是啊,鹏兄满腹经纶,何不一展才华,让我等也领略下鹏兄文采。”不少公子起哄着。 文鹏无法拒绝,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些王侯将相后人的面,更有萧老爷在场,这种颜面丢不得。 他起身施礼道:“好!那在下就献丑了。” 他连饮数杯,思量片刻,轻声念道: 南乡子·萧府答裳妹 把酒问风流,玉殒香消事事休,长夜枕空独倚楼。何忧,惟有相思望月钩。 年少觅封侯,梦断云裳意未酬,血染九州谁镇守?白首,此恨绵绵万古愁。 文鹏赋词尚算工整,众人未解其意,唯有萧老爷明他心意,不便道明,只叹好词。 文鹏默不作声,坐下后,只顾饮酒。 锦江郡主为他喝彩,举杯与他对饮。萧云裳见没难住文鹏,心有不甘,撅着朱唇,瞥了文鹏与郡主一眼,独自坐下,喝着闷酒。 众人行着酒令,举杯畅饮,又热闹起来。 云裳苦闷,一面不愿与他和好,巴不得早些与文鹏取消婚事;一面见他与其他女子畅谈,又心生妒意。她只觉心乱如麻,想不明白。 酒席散后,萧老爷命仆人,带客人回厢房歇息。 文鹏拦下云裳,要她一道前往书房,他去找萧老爷退亲。 这云裳有些醉意,本就心情不悦,埋怨道:“骗子,莫要管我。妾身不想听你胡言乱语,梦断云裳究竟何意?找你的郡主去吧。” 她转身跑走,执意要送离开的宾客。 文鹏无奈,只得独自拜见萧老爷,道明心意。 萧老爷沉默不语,许久他才开口道:“贤婿心意,老夫明了。只是这门亲事,老夫与亲家已定下。况且,老夫对不住你爹娘,也只有结下这门亲事,才能保全一二。贤婿莫再多言,老夫心意已决,此事不容更改。” 文鹏再次坦言道:“子婿明白岳父大人苦心,只是这些恩怨,子婿早晚要了结,恐生事端。再者,云裳心中没有子婿,今日酒席情形,想必岳父大人也看在心上。若是强求,她心中必然怨怒,一生幸福皆毁在我手。不若这样,裳妹若遇钟意男子,不妨随她心意,我只与她作名义夫妇。再过几年,待风平浪静,我与裳妹再取消这门婚事。” 萧老爷思量许久,终是答应下来。两人在书房内,又商谈许久。 怎知,云裳的贴身丫鬟,急匆匆地跑来,禀报萧老爷。 文鹏一听,大吃一惊,萧老爷更是心急如焚,当即就要报官,被文鹏拦下。 原来,云裳到码头送张林,简全等人离开姑苏。待客人离去,云裳被一群来路不明之人掳走,众家丁那是他们敌手。 那群人临走前,告诫他们莫要报官,准备好赎金,届时,自会有人来取。如若不然,他们将撕票杀人。 文鹏道:“岳父大人莫急,此事定是江湖中人所为。他们绑票勒索,无非是为了钱财。他们身在暗处,若惊动官府查找,必然打草惊蛇,恐他们狗急跳墙,对裳妹不利。岳父大人让府衙派人暗中查访,子婿托江湖朋友打探消息。兵分两路,如此方为周全,不知岳父大人以为如何?” 萧老爷见他考虑周全,当即答应下来。他担心文鹏独自前往,会有危险,命护院的两名高手跟随。 谁也未料到,送宾客离开,会节外生枝。萧老爷暗悔,未曾加派高手护送,致使爱女被绑。如今只得分头行事,期望云裳无恙。 第一百三十章 孤身犯险 萧家在江南官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敢绑架萧老爷的千金,也只有江湖中,不怕死的黑道,才有这份胆量。 原本这苏州府地界,最大的江湖势力,只有张超然所率的吴中道。张道主依托吴中,反抗朝廷,怎会去祸害姑苏百姓? 但,自从吴中道与太湖道合并后,太湖道已全面接手苏州府地盘。在左道主看来,姑苏是一块诱人的肥肉,他放任手下胡作非为,鱼肉乡里。 云裳被人绑架,定与太湖道有莫大干系。即便不是太湖道所为,他们也应知晓云裳下落。 想到这些,文鹏决意找齐雯姐姐相助。他离开萧府,带着两名高手,当即前往枫桥码头。 见过码头的船老大,他亮出齐雯姐姐赠送的腰牌,道明来意。 这船老大唤作吴安,三十来岁,皮肤黝黑,虽五大三粗,却也粗中有细,重情重义。 他多受卓伟提携照顾,来人又是他夫妇的兄弟,他也不瞒着。 吴安坦言相告,自从太湖道接手吴中地盘以后,丝毫不讲江湖规矩与道义,姑苏百姓没少遭罪。此事,十有七八是太湖道的太仙帮所为。 他当即派人通知太湖道的兄弟,打探消息。 他又劝慰文鹏莫要着急,若是遇到他家娘子,定会从中周全。另外,也会派人通禀卓路统夫妇。 文鹏还是不放心,恳请吴大哥帮忙,带他见卓大哥夫妇两人。 吴安思考片刻,回道:“听人讲,卓路统此刻不在姑苏,只能带你见齐旗主。不过呢,道上自有规矩,只能带兄弟一人前往。” 文鹏上得岸去,对跟随的萧府侍卫交代一番,独自回到船上。 吴安用黑布蒙上文鹏的双眼,架着木船,亲自护送文鹏,前往太仙岛,拜会齐雯。 船出码头,向南驶去,他依稀听到沿河街贩的叫卖声,声音渐渐远去。约莫两炷香的工夫,木船改变方向,西行半个时辰,驶入太湖。 太湖水域横跨江浙,北临无锡县,南濒湖州府,西依宜兴县,东近姑苏。有五十余座岛屿,七十二座山峰,山水秀丽,风光旖旎。 烟波浩渺,水天一色,人在舟中行,舟在天上游,宛如人间仙境,世外桃源。难怪当年陶朱公舍弃荣华富贵,携着绝世美人,泛舟五湖上,遨游七十二峰间。 约莫两炷香的工夫,木船抵达太仙岛。 下得船去,吴安搀着文鹏,在岛中七拐八绕,来到山间一处宅院。他禀报过后,得知齐雯旗主恰好在岛上,赶忙将文鹏引入房中,这才取下布条。 来不及与齐雯姐姐叙旧,文鹏急忙道明来意,恳请她帮忙打探消息。 “兄弟,你来得真是时候,太仙帮的沙船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到。平日里,他们绑回的人质,都会安置在太仙岛旁的泽岛。听旗下人讲,今日他们捉到一条大鱼,不知道是不是你家娘子。时辰已晚,西仙岛戒备森严,此时前往诸多不便。明日一早,姐姐再带兄弟前往太仙帮。”齐雯答复着,安慰文鹏莫要心急。 文鹏不放心,人落在黑道手里,万一有个好歹,他不好向岳父大人交代,更觉对不住香儿。 他思量片刻,对齐雯言道:“姐姐,不如借兄弟一条快船,我深夜前去打探一番。若真是内人,我当即将其救下。若不在太仙帮,兄弟得另想它法。” 齐雯思量着,文鹏言之有理,毕竟谁也不清楚,船上之人,是否真是他家娘子。 她回道:“如此太过冒险,西仙岛是太仙帮总堂所在,守卫严密,机关重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姐姐追悔莫及。这样吧,姐姐陪你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文鹏好言拒绝,他清楚姐姐的处境,更不想让她为此事,挑起两帮人马的争斗。 齐雯争执不过,只好答应文鹏的请求,让他孤身犯险。 她将西仙岛的地貌,岗哨分布,机关设置等,细细道来。末了,又将一份地图送给文鹏,嘱咐他万般小心。 他驾着快船,趁着夜色,向西仙岛驶去。不到两炷香的时辰,他已靠近西仙岛。 外围的岛礁上,果然设置不少岗哨,巡逻的帮众及船只,亦有不少。岸边的礁石下,环岛浅滩,又楔入交错的尖头暗桩,一些地方布满渔网。 文鹏在岗哨,几丈开外的水域停下,对着守卫喊道:“烦请兄弟放行,兄弟替老李头前来送酒,送菜。” 太仙帮的补给,一直是太仙岛在供应,不过一般是早晨派人前来。 文鹏装扮成打杂的伙计,试图趁着夜色,混入岛内。 “兄弟,这天还没大亮,你就急着送菜,送酒。明日你要偷懒吗?”守卫盘问道。 “还请兄弟行个方便。明日,老李头要赶去喝喜酒,兄弟还有任务在身,只得连夜送来。这不,刚运回来的两坛美酒,耽误些工夫,来晚一步。兄弟接着,通融下。”言罢,他从船舱里,拿出两葫美酒,向两边岗哨的守卫丢去。 “下不为例,快去快回。”两人见他人情练达,也不为难,当即打开栅栏,让他通行。 船驶过外围岗哨,靠近栈桥。文鹏放眼瞧去,四周停泊着渔船,快船,沙船,客船,战船等数十艘船只。 绑好木船,文鹏将两大坛美酒搬上栈桥。 此时,巡逻的小头目,前来查验。他递上腰牌,又将一小坛美酒送上,聊表心意。 文鹏这才担着两大坛美酒,向岛上走去。 此时的西仙岛,笼罩在茫茫的夜色中。 趁着月光与火把,他打探着岛屿周遭地形。 沿岸的地方,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几支卫队,交叉巡逻。通往山间的道路旁,又用土石堆成高台。四周密布着岗楼,塔台等建筑。茂密的树林中,又有防守的侍卫,可谓机关重重。 行过一段山路,来到山中谷地,这里建造一排排房屋。沿途耸立着不少岗哨。 不一会儿工夫,来到一处大宅院落群。他跟着太仙帮弟子,向院内走去。 穿过几座庭院,又走过几道门,来到宅院的后厨,将两坛美酒挑入储物的房屋内。 “多谢兄弟带路,还有两筐果蔬要挑来,还要劳烦兄弟一趟。”文鹏笑道。 “真是屁事不少,兄弟我劳碌一日,还要陪你连夜干活。你又识得路,自己来便是,兄弟我要去玩上两把。”那人不耐烦地讲道。 “兄弟对不住啊,这不是赶上老李头有喜事吗?你忙着,兄弟我自己去挑。”文鹏客气地回道。 见那人走远,他拿出地图又看上几眼。这太仙帮密密麻麻的建筑太多,夜间行动多有不便。 这后厨在太仙帮总堂的东面;总堂西面有练武场,演武堂,武器库,藏书阁,典籍房,牢房等建筑;北面是帮派家眷居住之地;南面是议事堂,聚义堂,刑堂,医馆,账房等聚议地方。牢房设在西南角,其他地方也设有地牢与水牢。 如今还不知,他们将人关押在何处。若要一间间查下去,不知要找到何时。看来只能抓一个舌头,盘问一番。 打定主意,他寻到无人的角落,脱去粗布衣衫,露出夜行衣,带上面具,飞檐走壁,在大宅院里,查探起来。 此时,云裳已从昏迷中醒来。她口中塞着白布,身子被五花大绑,双眼也被黑布蒙着,正躺在一间密室的床上。 她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回想起被绑经过,更是吓得泪水直流,口中不住地呜咽着。 她刚送走几位贵客,在丫鬟的搀扶下,就要坐上马车,打道回府。怎知从码头边,突然冒出数个贼人,三拳两脚,就把家丁打得满地找牙。 那伙歹人将她拖走,绑到船上。她吓破胆,哭喊着:“我家有得是钱财,莫要伤我性命。要多少都行,我萧家定然如数奉上,只求诸位放过小女子……” 那群歹人大笑不止,又嫌她絮叨个没完,索性将她迷昏,装在麻袋里运走。 他们听云裳如此念叨,又见她生得貌美如仙,顿生邪念。 任凭她如何挣扎,哭泣,也无人听到。 她何尝遭过罪,受过半点委屈。她惊恐万分,生怕这伙贼人作出不轨之举。 哭累了,她又悔恨万分,期望父亲早点将她救出。她又恨起文鹏来,心中不住咒骂着。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 他肤色细白,五官端正,却显得十分猥琐。他眯着眼睛,眼神在云裳曼妙身姿上游走,嘴角露出奸邪的笑容。 “哈哈,大美人久等了。本公子这就替美人宽衣解带,保证让你飘飘欲仙。哈哈。” 此人正是太仙帮少帮主,裘沫生。他对属下有过交代,要他们寻找绝色美人下手,自家先享用一番,再拿去换钱。 云裳闻听此言,惶恐不安,如坠寒窖,身子不住地哆嗦,挣扎着。 “哈哈,让本公子好好快活一番,饶你不死,否则别怪本公子无情。”裘沫生来到床边,阴笑着,直咽口水。 他拿走云裳口中的白布,又取走蒙眼布,任由云裳挣扎,大喊大叫。他奸笑着,就去撕扯云裳的衣衫。 第一百三十一章 龙潭虎穴 裘沐生一面撕扯着衣衫,一面去亲吻云裳。 云裳拼命挣扎着,未让他得逞,将他凑上的嘴巴,狠狠咬上一口。 裘沫生急不可耐,伸出手来,上去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云裳脸颊上。 她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哭得更凶,怒视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裘沫生毫不理会,眯着眼睛,威胁道:“哼哼!别惹得本公子不开心,否则我喊来兄弟们一起耍乐,哈哈。” 言罢,他又凑过身子来。云裳无助地喊着“救命”,她扭转过头去,闭上含泪的双眼。 “是吗?既然公子嗜好如此特别,在下不请自来,也凑个热闹。”房中传来一男子低沉的声音。 裘沫生刚转过身来,被黑衣男子一拳击倒在地,脑袋撞在墙上。他满嘴是血,有些神志不清。 他刚站起身子,要与黑衣人厮杀,又被黑衣人一脚,踢到双腿。只听“扑通”一声,他跪在地上。还未他反应过来,黑衣人又踹在他胸口。 裘沫生大口吐血,身子后倾,脑袋磕在一旁的桌子上,花瓶摔落,刚好砸在他脑袋上,头破血流。 “公子好玩吗?要不要再来点刺激的?”黑衣人一把将他拎起,将他绑个结实。丢在地上,堵上嘴巴。 萧云裳停住哭泣,也不再喊叫,盯着黑衣人痛打那人,只觉解气。 见蒙面人向她走来,起初有些害怕,待他靠近些,她才觉似曾相识,惊恐的内心,稍稍平复。 “还敢到处惹是生非?下次再这么任性,就没这么好运了!”黑衣人替她松绑,又替她整理好衣裳,穿上鞋子。 文鹏抓了几个帮派弟子,才打听出来,云裳被他们关在缥缈峰上。他施展轻功,攀沿峭壁,飞到两百余丈高的山顶。在一处寺庵的密室中,寻到她的声音。 若是再晚一步,云裳清白难保。 此时的云裳如惊弓之鸟,身子哆嗦不止,吓得话也讲不出来,路也走不动。文鹏无奈,只得将她背在身上,用布条捆住。 他施展轻功,跳下山崖。 “你平日里不是一只母老虎吗?如今怎就变成小花猫?在下要被你勒断颈项了。”文鹏提醒道。 云裳这才回过神来,稍稍放松一些。 “在此处稍等下,我去找些东西来,否则你我皆走不出这岛屿。”文鹏带着她,来到一处灌木丛。 他想让云裳待在这里等着,怎知她不放手,生怕文鹏丢下她不管不顾。 “傻丫头,在下辛苦跑来,不把你救出去,怎么给令尊大人交代?听话,等下我就赶回来救你。”文鹏百般劝慰,她才松手,躲入杂草丛中。 文鹏嘱咐一番,又将随身带着的利刃,放在她手中,为她壮胆。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文鹏挑着两筐果蔬,来到此处。 清空竹筐,让云裳躲入其中,又在另一筐子中,放入几块石头。这才挑着她,急匆匆地赶往栈桥。 快船驶出西仙岛,文鹏才松上一口气。 “妾身萧云裳,萧家四女。多谢少侠出手相助,敢问少侠名号,可否告知妾身?”云裳低声问道。 这没良心的丫头,原来她一直将文鹏,当做另外一个人。 文鹏轻笑不止,也不挑明。他笑着回复道:“在下彭文,受故友所托,前来救你。” “敢问少侠的故友是何人?上次在金陵城,是不是也是阁下?为何要劫持妾身,还让我等远离酒肆?”云裳凑过来,想要认清他的模样。 文鹏摇着桨,笑道:“令夫君文鹏兄啊,他甚是担忧嫂夫人的安危,恳请在下连夜来救人。” 对于金陵城一事,他避而不答。 “他才不是妾身的夫君,他是姐姐的男人。再者,妾身并不稀罕文弱书生,连自家都保护不住,哪能保住家人安危?”云裳坐在舱口,答复着。 “呵呵,嫂夫人还是尽快回船舱躺着,外面风大,当心着凉。睡一觉,就到家了。”文鹏见她想要出来,阻止道。 又过一炷香的工夫,途经太仙岛。齐雯在岸边焦急等待着,见他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原要留文鹏住一夜在走,文鹏担心夜长梦多,横生枝节,执意连夜赶回。 齐雯只好命吴安开船,护送两人离开。文鹏见云裳已睡下,将她轻轻抱起,换到沙船上。 果不其然,这裘沐生,还是被其亲信救下。他命手下乘着大船,火速追击。那伙人到达太仙岛,质问齐雯旗主。 齐雯来个一问三不知,推得一干二净。裘沐生的亲信,也非等闲之辈,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带着大队人马,即刻乘船离去。 文鹏见身后远处,亮着灯火,想来定是太仙帮的人马追来。此地已出太湖水域,上了岸,也就不惧他们。 他将云裳唤醒,背起她飞上河岸,带着她由陆路赶回,吴安开着船,继续前行。 文鹏施展轻功,极速朝着前方的镇子奔去。他在一家客栈的后院,找到一匹马,将云裳放在马背上,他二人策马狂奔。 半个时辰后,来到姑苏城西门外。此时阊门紧闭,只得等待明日开关。 他带着云裳寻到一户庄户人家,两人悄悄躲入柴房中。 云裳经此一劫,又饿又累。她头发蓬松,脸上也沾满灰尘,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她腹中空空,肚子咕咕直叫。 文鹏轻笑,潜入厨房,找些糕点,袜底酥之类的小吃,丢下一块碎银,而后返回柴房,拿给她充饥。 待她吃过糕点,倒在草堆上睡了下去。她身子靠着文鹏,将他的手抱在怀中,生怕他又丢下自己不顾,飞走了。 这云裳睡相极差,不时倒腾着身子,一会儿拉着他的手,一会儿又将腿压在他身上,一会儿钻入他怀中,一会儿又枕在他手臂上。文鹏仅休憩片刻,一夜无眠。 天色微亮,文鹏只得将熟睡中云裳抱走。 当云裳醒来之时,已在萧府门外。云裳见文鹏在她身旁,救她之人不见了踪影,倍感失落。 文鹏也不与她多讲,见过萧老爷后,两人密谈多时,他才起身告辞。 在墨轩庵又待了两日,他前往暗香楼茶馆。八字胡掌柜告之,只查到一人下落。 两年多前,姚宝儿在常州府无锡地界行医。由于她是为数不多的女郎中,自然引人注目。 后来,又有人在无锡太湖流域,见过她的踪影,再以后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失踪迹。据传,她的消失与太湖道有关,传闻她被太仙帮绑架。另外两人,至今尚无消息。若想打探出来,仍需时日。 文鹏暗惊,这太仙帮如此嚣张,欺人太甚,两次绑票皆与他们有关。看来他真要再去“拜拜”太仙帮的码头,即便它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 至少他打探出宝儿的下落,文鹏取回画像,结过账,返回墨轩庵。 翌日,他再次找到吴安,托他带自己前往太仙岛,他要拜见齐雯姐姐。 吴安虽有些好奇,不便多问,也未再给他蒙上双眼,带着他直接前往岛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快剑鬼见愁 文鹏将五十两银票,交给船老大,以感谢他相助之情。 吴安怎肯收下,他坚辞不受。文鹏并不罢休,只道这是他与夫人一点心意。若是他夫人出了状况,这五十两也买不回一条人命。 又推让数次,吴安不得不收下。 他感叹道:“兄弟年纪轻轻,却足智多谋,胆识过人,令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那夜,韩烽护法带人扑空后,回去没少被少帮主羞辱。哈哈,兄弟果真是料事如神啊。” 道别吴安,他提着礼物,拜会齐雯姐姐。 道明来意后,齐雯还是大吃一惊。 他独自前往西仙岛救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救走,还全身而退,将太仙帮的颜面,狠狠羞辱一番。 裘帮主自诩西仙岛防线,固若金汤,在文鹏面前,却不堪一击,视若无物,犹如重重打了裘帮主一耳光。 如今,他还要拜入太仙帮,这简直是明珠暗投,自投火坑。齐雯摇着头,不肯答应文鹏冒险。 “兄弟还劝姐姐夫妇二人,早些离开太湖道,自己却主动送上门来。若你有个好歹,姐姐余生难安。如今已知晓宝儿下落,姐姐代劳就是。”齐雯回复道。 “姐姐,你与卓大哥打探消息并不稳妥,太仙帮时时提防着你们,定会招来猜忌。若处置不当,定然招来祸端,倒不如兄弟行动方便。放弃吴中道,又任由太湖道将其亲信闲置,看来,张道主已与左道主达成妥协。他甘愿作副道主,也不趁机扩充实力,积蓄力量。坐视地盘被太仙帮鲸吞而不顾,又放任太仙帮为虎作伥,鱼肉乡里。以兄弟看来,张道主已萌生退意,丧失斗志。若是姐姐二人出事,他能否出手相助,还是问题。”文鹏分析道。 这两年张道主的变化确是很大,兄弟们被分散各处,遇到误会与冲突,他总是告诫众人忍耐。对于文鹏的言论,她不敢苟同,她相信张兄是要他们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文鹏轻叹道:“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昔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是在为越国积蓄力量,趁着吴国内忧外患之际,伺机反扑,才复国又望。如今他进退失措,恐怕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罢了,不提此事。还请姐姐想想法子,兄弟要借机打入太仙帮内部,以寻找宝儿下落。” 见文鹏执意加入太仙帮,她无法拦阻,只得与他谋划起来。 五日后,裘啸苍帮主在西仙岛大摆筵席,为宠妾姬娥庆祝十八岁生辰。齐雯受邀出席宴会,文鹏一道跟随。 他一身白色华服,束发,插着玉簪,脚蹬皮靴,手持竹扇,腰配宝剑。果真是意气风发,玉树临风。 两人来到太仙帮总堂的宴会大殿,此时,大厅内已高朋满座。 出席寿宴的有,太湖道的各路旗主,下属一些帮派的护法,长老,及太仙帮一干帮众。 裘帮主与姬娥,端坐在太师椅上。 这裘帮主,四十多岁的模样,剑眉鹰目,炯炯有神,胡须浓密,显得英武刚猛。 再看这姬娥,黛眉杏眼,美目流转,顾盼生辉,琼鼻朱唇,面若桃花。她身着一席浅绿透明薄纱衣裙,如玉婀娜身姿,若隐若现。娇柔无骨,瞧上一眼,即生酥软无力之感。真是风光无限,娇媚无双,令人如痴如醉。姬娥的一颦一笑,令在场男子,无不为之侧目。 齐雯拜见过裘帮主两人后,施礼道:“这位是妾身的表弟颜文鹏,出师下山不久,这些时日,在太湖游山玩水。听闻姬美人寿宴,缠着妾身,要来凑热闹。想来无事,便带他一同前往,长长见识,还望裘帮主莫怪。” “在下颜文鹏,拜见帮主大人,姬夫人。恭祝姬夫人,如花岁岁红。帮主英明神武,盖世无双;夫人貌若仙娥,倾城倾国。愿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在下略备薄礼,还请夫人笑纳。”文鹏施礼,恭维道。 裘帮主与姬娥听罢,眉飞色舞,甚是喜悦,当即命人收下。 他笑着回道:“齐旗主,颜贤弟,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快快入席。” 裘帮主虽如此言语,却将两人安排在末席,其心思昭然若揭。 齐雯倒是看得挺开,她与相熟的兄弟朋友,打着招呼。 此时,来赴宴的宾客,络绎不绝。 齐雯与文鹏低声交谈着,齐雯笑道:“小滑头,今日甜言蜜语哄着姬美人,不怕得罪帮主夫人吗?她可是有名的母老虎,你如此公开称呼姬美人,定会惹恼帮主夫人。” 两人正窃窃私语,却闻到一股撩人心魄的幽香,奇香四溢,馥郁醉人。文鹏摇着竹扇,轻笑道:“好戏将至,还请姐姐拭目以待。” 原来,这姬娥见文鹏相貌不凡,气宇轩昂,不禁多看一眼。她心生好奇,当即打开锦盒,看他送何礼物。 锦盒里面,装的竟是胭脂水粉,还有两瓶香露。晶莹剔透的琉璃瓶,尚未打开,便清香飘散,令人陶醉。裘帮主忍不住,也多看两眼。 姬娥笑靥如花,好生欢喜。他人皆是送金送银,或是绫罗绸缎,珠钗玉簪。他倒别出新裁,送些女儿家私用之物。 姬娥瞧着文鹏,在帮主耳边娇声细语,裘帮主不住点头。 裘帮主止住喧闹,笑问道:“还请颜兄弟借一步相谈,敢问这香露是在何处购得?” 文鹏来到台阶下方,施礼回道:“实不相瞒,此物是在下,从京都故友处购得。若是夫人喜爱,下次拜会,定多捎一些。” “唉!哪能让颜兄弟破费,美人十分钟意此物。还请兄弟告之,下次老夫也好为夫人购买。”裘帮主笑道。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帮主对夫人真是有情有意,一往情深,在下佩服。既然如此,在下不得不将这独门买卖告知,是在帝都潇湘馆,托人购得。”文鹏恭维一番,如实道来。 “哈哈,颜兄弟有心啊。放心,老夫绝不抢你这买卖,若是帮内的女眷喜欢,老夫都让她们找你购买。哈哈。”裘帮主大笑不止。 文鹏就座后,瞧见不少嫉恨的目光,其中就有少帮主裘沫生。 裘帮主见众人到齐,宣布寿宴开始。 众人举杯同饮,为姬娥贺寿。 连饮数杯后,裘帮主命人唤来歌姬,歌舞助兴,众人开怀痛饮,好不热闹。 齐雯借机向文鹏介绍,太仙帮身居要职的副帮主,长老,护法,堂主等人。她提醒文鹏,这些人都是老江湖,城府极深,切莫大意轻敌。 两人正轻声低语,却见歌舞止休。从席间,走出一位二十余岁,风度飘飘,俊朗刚毅的男子。 齐雯介绍道:“此人是灵龙帮的护法冯涛,人称‘快剑鬼见愁’,以善使快剑著称。在灵龙帮高手中排名第九,其剑法中,有‘十步一杀’与‘雷云电闪’两式,威力惊人。据传,此人原本排名第三,不知何故,三年前突然嗜酒如命,导致剑术大不如从前。但,他那两式杀招,至今少有人能接住。此人实力依然不俗。” 这冯涛有些醉意,来到过道中,向裘帮主施礼道:“今日是帮主爱姬寿诞,在下为姬美人贺,舞剑助兴,还请裘帮主应允。” 裘帮主正在兴头上,当即答应冯涛请求。寿宴上动刀兵,有碍喜庆气氛,裘帮主却不以为然。 他对冯涛十分赏识,前些年,甚至想挖灵龙帮墙角,将其收入麾下。怎知,这冯涛对莫帮主忠心耿耿,拒绝他的美意。即便众人都言他剑法倒退,裘帮主依然有兴趣观赏。 这冯涛正欲舞剑,却见太仙帮的帮众中,走出一位风流不羁的男子,他身材高大,模样俊俏,欲与冯涛切磋。 这人是太仙帮堂主,唤作罗滕良。他是裘沫生亲信,也是太仙帮出类拔萃的后起之秀。 罗滕良笑道:“卑职不知深浅,久慕冯护法剑术高超,籍此良机,想与冯兄切磋一二,还望帮主,冯兄成全。” 裘帮主见此情形,含笑询问冯涛之意。见他应允下来,裘帮主笑道:“爽快!只是刀剑无眼,今日又是喜宴,不宜见红,两位点到即止。” 两人施礼后,各持兵刃,展开对决。 罗滕良手持一柄钢刀,刀长三尺有余,刃长两尺六,刀型介于唐刀与倭刀之间,剑刃锋利无比,寒光闪烁。 刚一交手,罗滕良的钢刀,便占据上风。他挥动利刃劈砍,迫使冯涛后退,被动防守。 罗滕良步步紧逼,利刃破空,嘶嘶作响。他出刀迅猛,招式多变,再加上武器精良,极大地弥补他与冯涛的差距,甚至限制住冯涛快剑招式的施展。 反观冯涛,似乎完全不在状态,毫无斗志。他身子摇晃,东倒西歪。利剑轻挡,不与钢刀硬碰。刀芒飞驶,他侧身躲闪;刀刃横削,他翻身疾退。刀影重重,杀气腾腾,他腾空飞跃,反手迎击,而后落地再挡。 众人生疑,这是令人闻风丧胆,叱咤风云的“快剑鬼见愁”吗?怎么如同一只病猫? 如此这般,两人你来我往,交手数十个回合。罗滕良出尽风头,场面占优。 文鹏观看许久,察觉出端倪。冯涛虽一再躲闪,却退而不乱,步履如飞,身轻如燕。进退有度,气息匀畅,内劲绵绵不绝。文鹏猜测他,剑法已日臻完善。 在文鹏看来,冯涛只守不攻,大巧若拙,无招胜有招,无形战有形,游刃有余。 这是在追求剑境的突破与飞跃,大有破茧成蝶,浴火重生之意。 取舍之间,胜负已分。 冯涛手持利剑,突然正面迎击钢刀。只听“当啷”一声,利剑瞬间折断。 一息间,他身子腾空后翻,在数丈开外落下,施礼道:“罗兄刀法精妙,在下甘愿认输。” 罗滕良志高气扬,压抑着内心喜悦,笑道:“冯兄客气,多谢冯兄手下留情。” 冯涛正要返回座位,文鹏起身,站在过道上,施礼道:“颜某不才,想向冯兄讨教几招,还请赐教!” 第一百三十三章 待价而沽 当众挑战剑道高手,并将其打败,是多少无名之辈,孜孜以求的目标,更是扬名天下的绝佳时机。 罗滕良挑战冯涛,一举成名。在场高手赞叹不已,太仙帮竟有如此实力不凡的英杰才俊,不禁为他拍手叫好。 文鹏偏要挑战落败的冯涛,无异于落井下石。他的冒失举动,令灵龙帮,甚至太湖道一些高手,心有不悦,暗怪他不长眼。 裘帮主虽替冯涛惋惜,但毕竟罗滕良为太仙帮,赢得颜面,大长威风。他对罗滕良另眼相看,打算日后重用。 对于文鹏的闯入,裘帮主有些好奇,不置可否,他笑问冯涛意下如何。 冯涛回道:“多谢颜兄弟抬举,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在下本意为姬美人贺寿,如今已无闲情雅致,兄弟另选高手对决才是。” 见冯涛有意避战,文鹏言语相激道:“实不相瞒,在下出师前,曾在巫山修行,是巴蜀怀山道人唯一嫡传弟子。家师曾对在下讲授,剑道的最高境界,便是永无止境。舍弃虚华,放下执念,抛却荣辱,以窥极境,此乃我辈修剑之人,梦寐以求之事。能与这样的剑道高手切磋,是在下生平夙愿。无论高下,不较伯仲,但求一战。” 文鹏言语虚实相间,又暗藏玄机,让人不辨真伪,冯涛必能听懂他言外之意。 他打着怀山道人的旗号,更是要刺激裘帮主神经,他相信对于裘帮主这号人物,定然有所耳闻。 冯涛暗惊,自认为先前试剑,毫无破绽,却被文鹏一眼看穿。想来此人,也是对剑道痴迷的高手。 思量片刻,他答应与文鹏切磋。他向同伴取来一把利剑,施礼道:“既然颜兄弟执意比试,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兄弟赐教。” 文鹏笑道:“这大殿内,喜气洋洋,场地受限,不若我俩到殿外一试。” 他担心剑气伤人,又恐冯涛畏首畏尾,难以尽兴,索性到殿外比试,大展拳脚。 “好!在下奉陪到底!”冯涛打定主意,当即答应下来。 两人来到殿外,也不多言,当即开打。 文鹏施展内力,灌入宝剑之中,他轻点地面,纵身飞起,如大鹏展翅,举剑斩杀而来。剑气如涤荡的飓风,朝着冯涛头顶重重一击。 这凌空一斩,霸气侧漏,剑势凶猛,剑气汹涌澎拜。冯涛有些猝不及防,他没想到对方,出手便是杀招,毫不留情面。 他当即施展轻功,极速飞闪,在空中腾空数圈后,落在石狮上,躲过文鹏致命一击。 “哗啦啦”屋顶的瓦片,碎落一地。 冯涛不再退让,落地瞬间,顺势腾空而起,身如游龙,剑如白蛇吐信,剑影交错重叠,如鬼魅般,飘然而至。 文鹏只觉他剑法奇快诡异,扑空落地后,他急转飞身,迎着重重剑影而上。剑芒如万箭齐发,朝着冯涛鬼魅般的身影杀去。 两股气势滔天的剑气,顷刻间相撞在一处。气流乱撞,地面上,清晰地留下两道交错的剑痕。 “当啷啷”,两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冯涛与文鹏两人,在空中厮杀,互不退让。快如闪电的利刃,刚从文鹏耳边,擦肩而过。转瞬间,利剑横扫而来,一切皆在一息之间。 文鹏挥剑格挡,借着冯涛内力,他身子腾空而起,抡起宝剑,施展出“凤飞天轮”的招式,连续九次翻腾,一气呵成,动作更是快得让人目不暇接。此时的剑势更盛数倍,剑气如滔天巨浪,轰然拍向冯涛。 冯涛大惊,如此诡谲,大开大合的剑式,竟毫无破绽,令他不敢与之正面争锋。他身子极速腾空后翻,飞身落地。手中利刃,慌忙迎击。 他落地后,连接数招,不得不施展轻功,极速闪避。 待稳住身形,他当即施展轻功,提升内力至极致。他步履如闪电,身子如飞旋的陀螺,只见一道剑光飞袭而来,一息间已绞杀至身前。 这就是“十步一杀”?将轻功,内力,剑法,意念,与剑相融,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施展到极致,全力一击。 快剑鬼见愁,果然名不虚传,文鹏就是要逼迫他施展出绝杀技。眼见极光之剑杀至,他轻跺地面,身子如同一道魅影,半息间飞身而起,脚尖刚好踏在冯涛剑刃之上。他身子轻柔如鸿毛,跟随着利剑飞出半步。 冯涛大惊,对方竟然在半息间化解他必杀招式。他急忙侧转剑身,向上挑去。 文鹏借势,腾空而去,飞身躲避开来。 这瞬息间,正是击败对方的绝佳时机,可是文鹏并未出手,他的目的已达到。 正当文鹏想要再出招,迫使他使出“雷云电闪”时,却见冯涛身影如鬼魅飘飞,剑芒四射。 文鹏身陷一片剑海之中,四处都是冯涛的身影,周遭俱是锋利剑刃。 这并非快剑招式,比雷云电闪更厉害数倍,令人防不胜防,难以躲避。 当他出招那一刻,文鹏极速想着破解之法。当一把把利刃,从四面八方飞来之时,他右脚轻点地面,以左脚为轴心,身子原地飞速旋转,手中宝剑飞舞,飞旋如转中的轮盘,将周身牢牢护住,密不透风。 只听得“叮叮当当”,利剑相击之声,响个不停。 大殿外,围观的众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如此绝妙玄幻的攻守剑道,真是难得一见。就连先前看轻冯涛的高手们,也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真正的实力。 文鹏此行的目的,早已达到,至于能否潜入太仙帮,那就要看机缘造化。 他不再与冯涛纠缠,瞧准时机,飞影闪出。在三丈开外落下后,施礼道:“冯兄果然身手了得,在下未能破解冯兄玄妙剑法,甘拜下风。” 冯涛收回功力,谦让道:“颜兄弟何出此言?适才兄弟不是言明,不论高下,不较伯仲吗?呵呵,兄弟剑法深不可测,神出鬼没,佩服,佩服。若兄弟哪日得闲,还请再赐教一二。” 文鹏回礼,爽快答应下来。 两人交手未过十个回合,难分胜负,却让人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裘帮主带着众人返回酒席,大厅内议论纷纷,对冯涛的态度也发生剧变,亦有不少人向文鹏示好。 江湖上,强者为尊,尤为明显。一位绝顶高手,必然会成为诸方势力拉拢与争取的对象。 对于江湖上的无名之辈而言,要想出人头地,只能抓住任何机会,扬名立万。 有了名,即会生出利;名利在身,即会生出地位;地位晋升,又会带来更大的名利,即会生出权利;权利增大,攀附与依附的人,就会更多,即会生出势;势力剧增,又会带来更多的权利,即会生出权势;一旦被权势蒙心,即会生出逐鹿中原,问鼎天下的野心。 野心实现,便是高高在上的武林至尊;野心破灭,只能沦为任人践踏的草芥蝼蚁。 江湖,概莫如此。 文鹏志不在于此,自从大梦初醒后,他已打定决心,要如师傅那般,纵情山水,隐世不出。 可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卷入这江湖风雨中。 师傅对他恩重如山,他不能辜负师傅嘱托。无论如何,他都要把两位师妹寻回,还有他的青儿。 裘帮主只是示好,对他另眼相看,询问一些,诸如怀山道人近况之类的问题,再未多言。 文鹏深知,美玉待价而沽之理。即便裘帮主当即邀请,他也会好言拒绝,他要在这堆篝火上,再加一把火油。 离开西仙岛后,文鹏跟着齐雯返回太仙岛。齐雯对他的表现,啧啧称道,对他高超的剑术,更是赞不绝口。 她只是不明白,已过去三日,为何这裘帮主还未邀请他入伙? 文鹏轻笑道:“这是只老狐狸,我如此费尽心机,崭露手脚,定会引起他的猜忌。这几日,想必正在托人,打探我的身世。看来,我得效仿孔明先生。姐姐,这几日,我打算前去拜会冯涛兄,灵龙帮,震泽门及太兴帮。若是有人问及,你就言我去了姑苏,打算返回巴蜀。” 令文鹏意想不到的是,他尚未出行,姬娥乘船而来,主动邀请他,泛舟太湖。 他尚不清楚,这姬娥是受裘帮主之命,还是另有所图。思量片刻,他还是答应姬娥邀约,登上她的客船。 客船行驶在碧波荡漾的湖水上,清风徐来,撩动心怀。 船舱的客房内,姬娥一席白色透明薄纱长裙,妖娆玲珑的玉姿,隐隐若现,令文鹏不敢直视。 她浑身散发着撩人的气息,这清香正是来自于他送的香露。 这香气沁人心脾,撩拨每一根神经。 姬娥眼神迷离,柔情似水,文鹏不敢与其对视。 他只觉这姬娥的媚术,丝毫不输千怡夫人,与花芊媚相比,各有千秋。 文鹏刚刚落座,姬娥便命侍女,丫鬟全部退下。 她为文鹏斟上美酒,娇声细语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公子有心,送我心爱之物,妾身敬公子一杯。” 姬娥娇柔之音,犹如莺语,令人浑身酥软,情不自禁。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作何打算? 两人又饮数杯后,姬娥俯身为文鹏添酒,娇声询问道:“公子风流倜傥,谈吐不凡,武艺高超,不知公子日后作何打算?” 看来,这姬娥还是要试探于他。 文鹏一饮而尽,轻声笑道:“姬夫人过誉。在下初出茅庐,年少轻狂,又不喜拘束,喜欢独来独往,看来不适合,行走江湖。在下打算不日后,重返巫山修行。” “哦?公子一身武艺,又满腹才华,正是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好年华!归隐山林,实在是埋没才华。不过妾身听闻,怀山道人执掌巫巴宗,公子回到宗门,定能一展宏图伟业。太湖弹丸之地,怎能与整个巴蜀相提并论呢?”姬娥意味深长地回道。 “多谢夫人厚爱!实不相瞒,家师不喜俗事,从不干预宗门之事,亦不希望在下涉足其中。人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浙是帝国最为繁华富庶之地,在下也曾希望功成名就,成就一番大业。而后如同陶朱公一般,赢得美人芳心,纵情山水,此生无憾!”文鹏解释道。 “呵呵,公子雅志!妾身听闻,范公也是助越王成就霸业,一展生平之志后,才退隐江湖,得偿所愿,青史留芳的。公子即有此心,何不留下?太湖虽小,却也有公子驰骋江湖,大展手脚的机会。届时,何愁无佳人相伴?”姬娥劝慰道。 相谈至此,看来,他须表明心志,才能令眼前的大美人放松警惕。 尽管他百般不愿,还是端起酒杯,眼神在姬娥身上游走。 四目以对,文鹏满面红光,他轻声道:“哎!多情应笑我,在下心仪女子,已心有所属!可惜,只叹相逢恨晚,无缘相守!”言罢,又将杯中美酒饮下,一声轻叹! 他收回目光,去取酒壶,正要添酒。却被一只玉手,轻轻触碰。 姬娥何等女子,如此暧昧之言,怎会不懂文鹏之意? 对她别有用心,倾心仰慕的男子,可不止文鹏一人。一个无名之辈,又岂能令她轻易相信? 她一面掩齿而笑,一面劝阻道:“公子莫要多饮,酒醉伤身。妾身陪公子泛舟,游览湖光山色,岂不美哉?公子请。” 文鹏暗喜,看来姬娥至少并不反感他。他跟随美人,出得船舱,来到甲板上。 碧水蓝天,烟波浩渺,清风阵阵,山水辉映。 置身于人间仙境,又有佳人相伴,不觉心旷神怡,流连忘返。此刻,他多希望青儿能陪伴左右。 文鹏脱下披风,为姬娥遮避凉风。 姬娥命人取来瑶琴,坐在船头,抚奏一曲。琴音悠悠,如流水潺潺,荡漾心间。文鹏取下宝剑,闻声起舞。 琴声铮铮铿铿,肃杀之气骤起,金戈铁马,刀光剑影,似万马齐鸣,千军厮杀。文鹏手中宝剑,犹如游龙游走,时而翻腾飞舞,时而交错纷飞。剑气逼人,所向披靡。大风起兮,浪遏飞舟。 曲剑合一,赏心悦目,别是一番风采。曲终散,剑舞收,醉酒当歌,风流逍遥。 落霞与孤鹜齐飞,“春”水共长天一色。大船迎着落日的余晖,向着太仙岛驶去。 “公子还请暂住几日,届时妾身再来拜会公子。”姬娥挥手道别,文鹏飞身而下。 “小滑头,看来,姬大美人已被你灌了迷魂汤,下一步打算如何谋划?”齐雯笑问道。 “她只是前来摸我底细,计划不变。这只老狐狸生性多疑,不会用我。既然如此,只能抱着姬夫人的大腿。”文鹏望着远去的大船,轻声回道。 翌日,文鹏乘船,前往北面的玄武岛。 灵龙帮的帮众,禀报过后,冯涛亲自出门迎接。 两人坐在凉亭处,侍从端上酒菜,两人开怀畅饮,坐而论道,切磋剑术武艺。 文鹏问道:“兄弟有一事不解,兄长明明可以击败罗滕良,为何还要相让?况且,兄弟曾听闻,贵帮与太仙帮表面一团和气,实则多有龃龉。大庭广众之下,兄长示弱诈败,难道不怕……” 文鹏话未讲完,被冯涛拦下:“兄弟,有些事还是糊涂一些好!此事,还请兄弟莫要挑明,否则,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冯涛拿着酒壶痛饮,轻声问道:“颜兄弟年纪轻轻,武艺高超,剑术更是超绝,不知兄弟作何打算?” “哈哈,兄长也有此问?实不相瞒,兄弟自己也不清楚。江湖是非多,兄弟只想无拘无束,逍遥自在,放情山水,不想卷入这是非之地。怎奈,几家相邀。早知如此,兄弟真不该自讨没趣,找冯兄切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文鹏叹气道。 他并未实言相告,他知晓冯涛也在言语试探。 “兄弟能有此心,才是真性情!一入江湖深似海,想要全身而退,难!曾经我也像兄弟这般洒脱,无拘无束。可惜,如今再想回头,已难上加难!不过呢,话还是要带到。敝帮帮主莫琨阳,有意邀请兄弟入帮,要何条件,兄弟尽可开口。莫帮主求贤若渴,敝帮护法一职,为兄弟而留,敝派的大门,随时为兄弟敞开。”冯涛绕了一圈,还是道明意图。 “哈哈,兄长也作起了说客?还请兄长带话给莫帮主,兄弟多谢莫帮主厚爱,只不过兄弟要慎重考虑一番。无论日后能否成为帮中兄弟,都多谢他知遇之恩。”文鹏言辞恳切。 两人又谈片刻,切磋起剑术。见时候不早,文鹏与冯涛道别。 冯涛一直将他送往码头,目送文鹏远去。他暗想,此人武学天赋极高,心思缜密,碰到这样的对手,将会非常棘手。 想到此,冯涛有些不放心,他当即命人驾船出岛。 文鹏离开玄武岛,打算前往大雷岛,拜会太兴帮的护法孔绍瑞。 一路上,欣赏着旖旎的山水风光,暂时抛却心头烦恼。 此时,湖面刮起大风,天空下起蒙蒙细雨。 “姜伯,前方可有停泊的码头?外面风大雨大,水路难行,况天色已晚,我等找个避风的地方,喝壶酒,暖暖身子。”文鹏带着斗篷,走出船舱,对姜老汉讲道。 “前面的仙台岛,客栈,酒肆,饭馆,赌坊等,一应俱全,公子可到那里歇脚,避风。”老汉大声回道。 船行约莫半炷香的时辰,远远看到一座岛屿,矗立在风雨中。 岛上的山,不是很高,地势较为平坦,沿湖建造不少房屋。 据姜伯讲,这仙台岛,是专为过路的渔船,货船,及各路江湖人马,提供歇脚避风的地方,故而不隶属任何帮派。 此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遇纠纷,自行了结,但不能在岛上动手,否则将被群而攻之。 姜伯不愿上岛,他习惯守着木船,哪怕睡觉,也觉睡得安稳,他请文鹏带些酒食即可。 文鹏见此情形,只得独自登岛。 他先来到一家酒肆,打上一葫美酒,买上一只烤鸭,几个小菜,包裹好,回到栈桥。 当他折返回酒肆时,店家已将酒菜端上。 他坐在窗前,独自享用起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第一百三十五章 莫谈是非 雨还在下,陆续赶到酒肆的食客,渐渐增多。 闲来无事,众人边吃边聊,谈论得皆是江湖轶事。 文鹏若无其事地听着,品着美酒,思量着真假,也不言语。 “兄弟可曾听闻?咱们司空盟主,要当武林盟主,……”一消瘦男子低声谈着。 他话未讲完,当即被同伴打断:“哎!都陈年旧事,还提这事作甚?” “可不是吗?一帮子江湖大佬,在峨眉山闹腾多日,也没选出个盟主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哈哈。据传,这武林盟主的推选,将与武林大会同时举行,届时可有好戏看咯!”邻桌一年轻男子,毫不避讳。 他声音挺大,引起不少客人的注意,众人议论纷纷,酒肆里热闹起来。 一身着粗衣的中年男子回道:“关我等鸟事,这些江湖大人物,只顾着争权夺利,哪会替我等平民着想。他娘的,渔税今年又加征不少,老子辛苦打一年鱼,还没左大亮的窑子,一夜的流水多。也没见哪个大佬出来吱声,他们倒是对江湖虚名如此热衷。” 这中年男子好不忌讳,满腹牢骚。 众人大笑,有人劝慰道:“这位兄台,当心隔墙有耳,祸从口出啊。” “怕他个鸟!我等贩夫走卒,连这个还忌讳吗?食不果腹,还不许发发牢骚?即便道主亲至,兄弟也敢当面质问他,为何贩盐的收入,他又要多抽半成利?官府多征盐税不提,忙活一年下来,老子喝西北风啊?”一旁有人起哄道。 众人又是大笑,身处江湖底层,又被人盘剥,怨声载道,无人替他们发声,只得发发怨气,聊以**。 “诸位可知为何加征赋税?兄弟可是听闻,南疆闹腾起来,安南又造反作乱了。”有人回应道。 酒肆内,先前还议论着武林盟主人选,话题又扯到安南作乱的事情来。 有人骂道:“哼!迟早会闹着分家。兄弟可是听官府的朋友讲,这安南设置郡县以来,各级官员皆是朝廷派去的。他们欺上瞒下,沆瀣一气,在安南横征暴敛,大肆搜刮,无所顾忌,哪个不是肠肥脑满。尤其是那个圣上的亲信,叫什么公公来着,打着采办珠宝之类的旗号,明目张胆敲诈勒索,给朝廷上贡极少,大部分落入自家荷包。朝廷动兵,还不得从我等屁民身上征税。” 这人一针见血,指出治理安南的弊端。文鹏也曾听闻,朝中不少言官,提出合理的条陈对策,怎会料到地方官员如此横征暴敛,搞得民不聊生。 “这些人胡作非为,难道就没人告他们吗?”有人追问道。 “谁告他们?这些官员上任,都当自家是土皇帝,早就打点好上下,欺瞒圣听。为啥黄大人治理交趾时,就没听闻百姓闹过?交趾百姓,谁不感念黄大人的好?倒是他们去后,每次作乱,皆杀地方官?还不是他们贪得无厌,不给人家活路?朝廷被蒙在鼓里,动不动打仗,银子当然我等百姓出咯。”那人回道。 “兄弟们,还是莫谈是非。在下可是听闻,老鬼道君出关了,恐怕明年的武林盟主推选,要横生枝节,这下可有好戏看咯。”那消瘦男子似乎不甘心,对众人言道。 他的一番言论,引起众人兴趣。这老鬼道君,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上,满是他的传闻,却从未有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 前几年江湖传言,老鬼道君已死,他控制的宗派,势力大大受挫。若是他真的出关,恐怕这江湖将再起波澜。 文鹏对此,并不感兴趣,他关心的是花芊媚的安危。 媚儿只给他回过两封信函,此后再无消息。守孝期间,他也曾尝试着,研制解毒的药丸,可惜成效不大,也不知媚儿是否安好。 文鹏结过账,让店家又打上一葫西子酿。他戴上斗篷,穿上蓑衣,出得酒肆,寻找客栈。 见一家唤作“仙台居”的两层阁楼,便走了进去。交过定金,伙计将他带至,一间清静的客房。 许是少有人住,屋内气流有些沉闷,潮湿。他打开窗户通风,借着灯光,瞧见烟雨中,有两个黑衣人,肩头扛着一个布袋,朝着山间走去。 文鹏询问伙计,这后山是何地,难道也有客房? 那伙计笑答:这仙台山,山势不高,太湖道四大帮派,在此处建有庄园。山上的几处宅子,皆是他们建造的别苑,以方便帮内兄弟落脚。 待伙计走后,文鹏关上房门,熄灭烛火,蒙着面,跟了出去。 来到山顶一处宅院,见那两个黑衣人,将布袋扛入正房中。一盏茶的工夫后,那两个黑衣人退出来,笑呵呵地跑到西厢房去了。 文鹏细瞧,西厢房正有七、八个人在喝酒吃菜,东厢房约莫也有四、五个人。正房两旁的侧房,皆亮着灯火,不知里面有多少人马。 顾不得许多,他飞落在后院的窗户下,一探究竟。 文鹏轻笑,真是冤家路窄。里面的男子正是裘沫生,床上躺着一名女子,看不清模样。 这裘沫生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还在干着拐带女子的勾当。即便这太仙帮入不得,今夜也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打定主意,他撬开后窗,悄无声息地潜入房中。 这裘沫生正在兴头上,哪听得出动静。他骑在女子身上,解着衣衫,口中污言秽语:“你个小骚货,狐狸精。本大爷,今夜也要尽兴一番。美人,本公子早晚要将你弄到手,哼哼。”言语间,他已赤着上身。 文鹏暗笑,再瞧床上,正躺着一位貌美清丽的女子,被白布捂着朱唇,身子被捆个结实。她低声哭泣着,不住地晃着身子,想要挣扎起来。她衣裳不整,上衣已被拨开,如玉的肌肤,露在外面。 裘沫生,俯下身子,正欲亲吻女子,却听到一旁有人讲道:“阁下真不知羞耻,坑蒙拐骗,无恶不作。” 裘沫生被人坏过一次“好”事,刚要大呼“救命”,一掌被文鹏拍晕过去,瞬间被他掀翻在地。 文鹏手持宝剑,割掉女子身上的绳索,让她赶快穿好衣衫。 待女子整好衣裳,穿好绣鞋,正欲从后窗离开,却见裘沫生苏醒过来。 他前些时日,被文鹏偷袭打伤,颈项上缠着厚厚的白布。 文鹏不想伤他,先前那一掌,本就力道轻,是以昏迷片刻,裘沫生很快恢复过来。 他滚到门口,大喊道:“快来人啊,救命啊!”裘沫生的喊声,引来院子里一干帮众。 文鹏本想持剑,劫持裘沫生,眼见一大帮人前来支援,身边又有一名女子,索性放下利剑,揽着女子的柳腰,飞出窗外。 他带着女子,借着夜色,施展轻功,飞回客栈。 文鹏原以为行事隐秘,不成想却被裘沫生识出。他那把太阿剑,太过招摇。西仙岛试剑之时,裘沫生早看在眼里。 他带着帮众,火速赶往码头,见并无出海的船只,暗想两人准在岛上。他一面派几个帮众,守住码头,一面带着二十余人,一家一家客栈搜寻。 这仙台岛本就不大,众人很快搜到“仙台居”来。裘沫生向掌柜打听完,带着人就往二楼走去。 文鹏正与那女子闲聊着,听到楼下动静。他让女子莫慌,尽管躺着别动。 他拿着宝剑,关上房门,走到楼道中,喊道:“这大半夜的,还不歇息,是何道理?” 裘沫生带着人,上到二楼,瞧见文鹏,暗想果真是他坏自己好事。 他阴笑道:“原来是颜兄在此,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既然你我相遇,不妨到兄弟房中叙旧,我俩饮上几杯。” “哦?原来是少帮主啊。这深更半夜得,还是早早歇息吧。你我该日再谈,兄弟明日还要赶往太湖道赴宴呢。”文鹏笑着回道。 “呵呵,明人不做暗事,兄弟太不够意思,坏我好事,抢我美人,是何道理?本公子听家父讲,还有心收你入帮,封赏你作个堂主,或是护法。若是识趣,乖乖交出我的美人。否则,别怪本公子不讲情面。”裘沫生威逼利诱。 “哈哈,少帮主多心了,在下岂敢坏你好事?定是兄弟误会。在下多饮几杯,早已睡下,听闻有人吵闹,出来瞧瞧谁这么不长眼睛。少帮主,还是早些安息。吵着他人,对谁都不太好。”文鹏警告着他们。 裘沫生身旁的韩烽护法,见文鹏不肯交人,威胁道:“颜兄弟百般推诿,是不是把人藏在房中?可敢让我等搜查一番?帮主大人,姬美人,少帮主如此抬举阁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兄弟不肯交人,别怪我等无礼。” 文鹏冷冷地回道:“哦?那在下可是三生有幸,多谢贵帮抬举咯。不过在下卧榻,岂容人乱来?谁要动手,尽可放马过来。” 掌柜见势不妙,站在楼下急忙劝解着,生怕打起来,砸坏他的客栈。 裘沫生怒火中烧,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 文鹏的剑法,他可是亲眼目睹,灵龙帮的高手都困不住他,他们这群人根本不是对手,若是被他打败,那可是丢人现眼,让人贻笑大方。 “好!本公子相信颜兄为人,兄长早些歇息,兄弟多有打扰,告辞。所有兄弟撤。”裘沫生按下心头怒火,忽然有了主意,带人离去。 韩烽恶狠狠地瞟了一眼文鹏,只得跟着少帮主离开。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似有不甘,与裘沫生抱怨着。 这裘少帮主突然冷笑道:“少废话,尔等可是他对手?哼哼!想要作大侠,没门。看本公子如何收拾你?哈哈。” 韩烽一头雾水,正要询问,又听裘沫生阴冷地笑道:“本公子如今拿他没辙,若是将他召入帮中,哈哈,那本少主可有的是手段,哈哈。” 裘沫生对拉拢文鹏一事,先前一直持反对意见。他曾与父亲谈论过此事,只道文鹏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裘沫生之所以嫉恨文鹏,源于他竟能讨得姬美人欢心。试剑时,又险些坏他大计。如今,他巴不得此人,早些被父亲收入帐下。如此,他便有更多的机会,对付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想到这里,他露出奸邪的笑容。 文鹏哪知这些,他正与女子详谈着。 这被挟持的女子,唤作秦露雅,荆州府人士。本是前往杭州府投奔亲戚,在太湖之滨,宜兴县一家客栈投宿,不知何故,被人绑架至此。 文鹏心想,这裘沫生还真是胆大妄为,竟跑到太兴帮的地盘上绑人。 安慰着秦露雅歇息,他在竹椅上靠着,担忧裘少帮主闹事,他一夜未眠。 夜半过后,细雨停歇,文鹏叫醒秦姑娘,带着她直奔码头,趁着夜色,赶往宜兴地界。 第一百三十六章 马首是瞻 姜伯驾着木船,连夜赶往宜兴。 “公子还是少管太仙帮的闲事,以免惹祸上身。这些年,左道主有意扶持太仙帮,打压其他三派。如今太仙帮吞并吴中地盘,实力大增,如日中天。公子得罪他家少帮主,恐怕他日后定找公子麻烦。”姜老汉大声劝道。 这姜伯见文鹏带回一女子,又连夜出岛,已猜出个大概。 他长年漂泊在太湖水域,对太仙帮的所作所为,早已司空见惯,他不想文鹏吃亏,有意提醒。 “多谢老伯好意,只是被在下撞到,就不能坐视不管。眼睁睁看着人家姑娘清白被侮,在下于心不安。若是怕他报复,在下也就不会插手。”文鹏对着老汉回道。 秦姑娘又要道谢,被文鹏拦住。 “公子菩萨心肠,可惜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好人未必有好报。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公子还是提防着少帮主为妙,此人比他父亲还要心胸狭窄。”秦老汉仍是不放心。 文鹏应承着,心想这姜伯对太湖各方势力颇为熟悉,他干脆向姜伯请教起来。 听姜伯讲着四大帮派的恩怨情仇,及太湖道,江扬道二十四盟的内幕及秘闻,文鹏不禁感慨万千。 待他讲完,文鹏问道:“姜伯,实不相瞒,这四大帮派皆在拉拢在下,以老伯看来,在下答应哪家为好?” “若是仅就前程而言,当然是太仙帮。这太仙帮家大业大,背后又有靠山,公子若能讨帮主及夫人欢心,定能平步青云。不过呢,若是真要加入太仙帮,公子定被他们闲置起来,难以施展抱负。若论逍遥自在,还是加入灵龙帮为好。这莫帮主为人光明磊落,求贤若渴,知人善任。不过呢,灵龙帮一直被压制着。其他两帮就不必多提,公子去了,也难有大的作为。”姜老汉耐心讲解着。 此时,天已大亮,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文鹏倒在船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下去。 秦露雅拿来披风,为文鹏遮盖着身子,怕他着凉。她坐在一旁,想着心事。 待文鹏醒来,三人已到宜兴湖滨。下得木船,又将她一路护送至客栈。 这秦家人还准备报官,见秦露雅被人送回,了解事情始末后,不住向文鹏道谢。 秦露雅的大哥秦昊瑜,当即拿出银票,要答谢文鹏,被他婉言相拒。 不便多留,他道别后,与姜伯会合,赶往大雷岛,拜见过孔绍瑞。文鹏又绕道前往震泽门,而后才让姜伯带他返程。 山清水秀,碧波万里,烟云浩渺,水天一色。 几日来,流连于山水之间,徜徉在秀美仙境,文鹏生出举家迁徙至此的念头。 “呵呵,兄弟这一去数日,可是逍遥自在啊。这几日,灵龙帮,姬娥,太兴帮正式向兄弟发出邀请,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前两日,太仙帮竟也派人前来,邀兄弟入伙。昨日姬娥亲自前来探望,得知你不在岛上,还打算明日再来呢。不知兄弟打算答应哪家?”齐雯问道。 文鹏轻声笑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回道:“当然是姬大美人咯。” 齐雯略感吃惊,不解地问道:“兄弟不是一心,想要接近裘帮主吗?怎会倒向他的宠妾,难道不担心得罪帮主吗?” 文鹏一本正经地回道:“裘帮主并不想重用兄弟,只是不想兄弟被其他帮派拉拢。反倒是大美人最有诚意,三次邀我,这女子不简单。答应大美人,也不会得罪裘帮主,想必姬娥早做了安排。投靠她,指不定还有意外收获。”言罢,他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齐雯提醒文鹏,莫要被美色迷昏心智。文鹏笑而不答,只道届时还需姐姐助他一臂之力。 果不其然,姬娥翌日前来拜会。两人在船中,交谈多时。 姬娥开出的条件,虽比不上其他帮派,但正是文鹏所求,不受拘束,不用去做那些他本就厌恶的任务。 姬娥斟上美酒,娇声笑道:“妾身还以为公子定然会拒绝,毕竟作妾身属下的香主,对公子而言,大材小用,委屈公子了。” “夫人何出此言?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夫人不以在下卑微,三次亲身拜会,足见夫人诚意。在下定然效犬马之劳,唯夫人马首是瞻。”文鹏淡定地回道。 文鹏所言不虚,况他又迷恋自家,似乎一切顺理成章,缘由充足。可姬娥仍有顾虑,眼前俊俏公子,虽年纪轻轻,却城府颇深,还是让她有些不放心。 “公子此言便是见外,以后以兄妹相称才好!明日到帮中,拜会完帮主等众兄弟后,到缥缈峰的明月阁来见我,妾身有要事相托。”姬娥嘱咐道。 两人又聊上片刻,姬娥与文鹏道别。 “恭喜主人,又收获一员猛将!”她身旁一貌美的女子恭维道。 姬娥轻笑,意味深长地回道:“虽不知他意欲何为,毕竟暂时可为我用。尔等可要把眼睛擦亮,替我看好他。” “遵命!”她身旁的两名侍女,异口同声道。 翌日,文鹏抵达西仙岛,帮内兄弟带他前往聚义堂。 裘帮主并未驾临,副帮主蔡枫祥,虞万盛主持文鹏的入帮仪式。田仲俊,魏博,苗颖三位长老到场,韩烽,罗滕良,李惟烈,何慕庭四位护法监督,其余几位长老,护法由于派驻其他地方,路途遥远,并未赶回出席。敬香,烧黄纸,杀鸡饮酒,宣读过帮规,任命文鹏为苏锡堂的香主。 入帮仪式草草收场,原本的打算更为简单,在姬娥的坚持下,才凑出如此阵容,可见太仙帮对他的态度。 文鹏丝毫不介意,与众人寒暄一番后,他前往缥缈峰,拜会姬娥。 “这苏锡堂,原本经营太仙帮早期的买卖,虽不曾日进斗金,却也曾养活一大帮子人。帮内兄弟热衷于捞偏门,来钱快的买卖。这摊子买卖,如今成为鸡肋,自然也就落在妾身肩头。妾身原想将其盘出去,也未遇到合适的买家。颜兄姑且接手,待时机成熟,妾身会将兄长调回身边,妾身日后还要仰仗兄长。”姬娥端起美酒,亲手送上,媚眼迷离。 文鹏谢过姬娥,接过美酒,一饮而尽,他轻声道:“夫人无须客气,只要夫人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知在下何时动身前往?”他知晓姬娥如此安排,定是有心试探。 “啪,啪。”,姬娥轻拍双手,屏风后,走出两个貌美婀娜的侍女,跪在姬娥夫人左右。 但见这两名侍女,生得娇艳如花,一个风姿绰约,娇美动人;一个亭亭玉立,秀美恬静。 两人走路无声,举止干练,绝美的外表下,掩藏着不俗的实力,令他生出一丝警觉。 “这是妾身的两名贴身侍女,霜儿,霖儿,日后就由她二人服侍颜兄,若有要事,尽可差遣她二人照办。今日权且在岛上歇息,明日她二人护送颜兄上路赴任。人多嘴杂,妾身就不远送颜兄,还请颜兄莫要介怀。”言罢,她令两侍女拜见文鹏。 文鹏心想,这是要找两人把自己监视起来。也好,要赢得姬娥信任,只能先听从她的安排。 两人又谈片刻,姬娥将一块腰牌,送给文鹏,让他妥善保管。 姬娥吩咐两人带他去往住处,文鹏起身道别,霜儿与霖儿随行。 文鹏曾夜探太仙帮地形,如今光明正大地观赏,依然觉得这太仙帮总堂,雄伟壮观,气势不凡。 站在缥缈峰眺望,只觉云雾缭绕,如临仙境。山中,山峦起伏,峰回路转。山谷中,房屋座座,鳞次栉比。亭台楼阁,掩映在花草之间。此地不仅防守森严,亦是风景秀美的幽境。 文鹏跟随着两人,沿着山路,向住地行去。 他灵机一动,请两个侍女带路,他要到医馆备些随身药物。 霜儿轻笑:“公子真是心细,我姐妹两人这就带公子前往。” 三人到医馆取过止血药,疗伤药等药品,文鹏跟着两人向北院走去。 虽没见到师妹身影,可从这药物的配比,气味上来看,这是他师傅一贯手法。看来,他师妹的踪迹,与这太仙帮脱不了干系。 三人来到北院,一处较为清静的院子。房子坐北朝南,光线较好。东西各两间厢房,又有柴房,偏房几间。房后是一小山坡,站在山坡可远望太湖旖旎风光。院子由一个老妈妈,一个家丁照看。 文鹏打量过后,走入正房中。屋内收拾得倒也干净,整洁。霖儿进入房中,铺床展被,霜儿打开薰炉,染上香料,又命老妈妈烧些饭菜。 入夜,两女子换上透明薄纱裙,躺入文鹏床上,令他大吃一惊。 虽说是服侍他的侍女,文鹏既不能拒绝,也不敢造次,肆意乱为。显然,她二人是受姬娥指派,试探于他。 文鹏与两妖娆妩媚女子,只是暧昧纠缠,却未曾越雷池半步。倒是他撩拨两人,使其娇喘阵阵,欲罢不能。 文鹏轻笑,见好就收,让两人早些歇息。 月夜朦胧,鸟虫低鸣,一枕清梦。 第一百三十七章 精明能干 文鹏拿着竹筷,品尝着伙计端上的松鼠桂鱼,霜儿,霖儿两人恭立一旁。 尝上一口,他把鱼肉吐在桌上。又尝上一口,那道有名的“凤还巢”,顿时没了胃口。 他在两侍女的陪伴下,一路行来,先后查看无锡与姑苏两地的买卖,对苏锡堂的状况有了大致了解。 到达太仙帮经营的酒楼——太仙楼,原打算用些饭食,见店中生意惨淡,点上几道姑苏有名的菜肴,才觉问题所在。食材不新鲜,火候掌握不到,美酒兑水,账目作假,人浮于事。酒楼的大厨,邋里邋遢,整日酗酒。 文鹏无心与他们置气,当即命大厨,账房,几个懒散的伙计卷铺盖,返回太仙帮。 霜儿在文鹏耳边,低声禀报,这几人是帮主夫人,长老的亲戚或亲信。 文鹏听后,只是轻笑,也不回她。他对众人笑道:“诸位留下的,务必要勤快,安分守己,月钱加倍。不愿留的,偷奸耍滑的,尽早回帮中,另谋肥缺,此地不养闲人。到年底,酒楼完成任务,每位伙计与掌柜皆有红包可拿。” 文鹏刚道完,老掌柜不以为然,低声道:“颜香主,恐怕这不合规矩,是不是要请示下帮主?” 文鹏轻笑道:“今日颜某讲的,就是酒楼的规矩。老掌柜若有疑议,可去找帮主慢慢协商,等你们商量妥当,尽可来接手处置。这几日停止营业,重新修葺一番,另择吉日开张。打出告示,雇大厨一名,厨艺高超者,月底有红包,年底双倍月钱。至于账房吗,霜儿,通禀下姬夫人,请她派一个老实可靠的人前来。” 他一番举动,令众人诧异,霖儿不解问道:“公子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酒楼本就生意冷清,再如此花销,是否……?” 文鹏知晓她心思,他笑问道:“酒楼饭馆是做什么的?” “民以食为天,这酒肆饭馆当然是吃饭的地方啊。”霖儿回道。 “呵呵,不错。酒楼分两种,一种是吃饭的地方,面向百姓,过客,食客,只求实惠公道。一种是让人看的地方,不谈价钱,不求最好,只求最贵。宴请贵客,老友聚会,谈天论地,只图尽兴,只讲排场颜面。无论哪种,要作长久买卖,都离不开一个吃字,故而要在这酒菜上,下足功夫。既无特色,又无好酒好菜,不关门大吉才怪。……”文鹏侃侃而谈,老掌柜频频点头,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话说几日后,太仙帮的酒楼修缮一新,人员就位,重新营业,酒楼名字也改为“太湖姬仙阁”,以苏菜,徽菜为主,又加入太湖三白等招牌菜。酒楼一楼面向寻常食客,二楼雅室装饰考究,布局雅致,三楼宽敞明亮,恢宏大气,专门款待达官显贵,文人墨客。文鹏私下托人,请一些姑苏的文人名士,地方官员前来捧场。 重新营业当日,整座酒楼座无虚席,生意异常火爆。日后,姬仙阁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每月的流水是往年生意的数倍之多。 苏锡堂下属的酒楼,经他一番改造,生意大好。在太湖打鱼的兄弟,收入也大增,往来于姑苏,无锡两地的渔船,络绎不绝,源源不断地将新鲜的鱼虾等水产,送往“太湖姬仙阁”各大酒楼。 这些时日,他也没闲着,带着两名侍女,对茶馆,当铺,镖局等买卖,又着手改造。 他果断关停一些长年亏损的商铺,将其改为胭脂水粉店,香露店,衣裳店,或是经营南洋,西洋玩意儿的商铺。 他又暗中命墨轩庵联合其他商家,大量收购太湖桑农养殖的蚕丝;购买织机,在太湖开办作坊。 又请来一些唱曲,说书,唱戏等民间艺人,走入茶馆,酒楼表演,带来不少客人。 经过行之有效的改造,一个月后,苏锡堂掌控的买卖,扭亏为盈,成为太仙帮最为赚钱的堂口之一。 当然也引起不少人眼红,纷纷想插手苏锡堂的买卖,皆被文鹏严词拒绝。 文鹏的才能,令姬娥刮目相看。她本想让文鹏在苏锡堂待上半年,不指望他有大的作为。 如今看来,还是太低估他的实力。对于这个有胆有识,精明能干的属下,姬娥自然不肯放手。为防止帮主等人借机抢人,她擢升文鹏为苏锡堂堂主,兼任漕运堂堂主,并任命他为自家的亲使。 文鹏任人唯贤,赏罚分明,赢得帮中不少兄弟的信赖与支持。他也借机将齐雯姐姐,卓伟大哥的亲信,安排在一些要紧的职位。 起初,姬娥疑虑重重,经过文鹏劝导,姬娥对他不再怀疑与猜忌,让他放心大胆去做。毕竟她手中能任用的亲信有限,逐步掌控住太仙帮的大权,亦是她的主要目的。 文鹏的实力有目共睹,让裘帮主重新认识到他的价值,他又担忧文鹏不受操控,毕竟此人在姬美人手下做事。 两个月后,裘帮主以召开帮务会议为由,将他召回西仙岛。 议事堂上,裘帮主听完各堂主的禀报,特意对文鹏大加赞赏,吩咐少帮主裘沫生,设宴款待文鹏等兄弟。 夜宴上,裘沫生与韩烽等人,好言恭维,频频敬酒,试图将其灌醉。文鹏推辞不得,只得与之对饮。 夜色已深,文鹏已酩酊大醉,裘沫生安排两名侍女,送他前往住处。怎知这两名侍女,却是将他送往缥缈峰的烟雨阁。 两人将他送入姬娥闺房的床榻上,为其宽衣解带后,这才离开房间。 这烟雨阁是裘帮主为姬娥修建的别院,姬美人此地处理帮务,有时也在这里歇息。 裘沫生如此安排,别有用心。他早已查探过姬娥的行踪,此刻他父亲,母亲,姬娥,两位副帮主,正在北院商议帮中要事。以姬娥的习惯,必然会在缥缈峰休息。 近一两年来,父亲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加之母亲的阻拦,他父亲定然不会前来烟雨阁。 他已安排好了几名亲信,在暗中监视,就待姬娥返回阁楼。 届时,文鹏再能言会道,也百口莫辩。想到这里,裘沫生露出奸邪的笑容。 已是亥时,姬娥在十几个侍女的簇拥下,返回烟雨阁。裘沫生的一名亲信,急忙前去通风报信。 一炷香的工夫后,裘帮主心急火燎地带人前往缥缈峰。对于侍卫的禀报,他疑心重重,当日寿宴的情形,历历在目。 这年轻俊朗的后辈,颇有心计。宴席上,他不仅倍受姬美人青睐,更是引起其他帮派的瞩目,意图太过明显。 裘帮主之所以不愿拉拢文鹏入帮,也正是籍于这个缘由,一直担忧他来路不明,包藏祸心。 若非姬娥替他求情,他儿子态度大变,转而支持文鹏入帮,裘帮主定然不会松口。对于他而言,防止文鹏加入其他帮派,显得并不是那么重要。 如今他竟敢明目张胆,勾引他的爱姬,若是查明属实,定斩不饶。裘帮主想到这里,加紧脚步,赶往烟雨阁。 一楼的侍女,见帮主带人前来,赶忙躬身参拜,正欲开口讲话,被他当即拦下,他直接闯入姬娥闺房中。 此时,门口的两名侍女赶紧跪拜,口中道:“恭迎帮主。” 帮主来到房中,细细打量,却见美人正在木桶中沐浴。他又来到美人身旁查看,房中确无其他男子。 “夫君有何要事,今夜怎会想起来奴家房中?待奴家沐浴更衣后,为夫君宽衣,伺候夫君休息。”姬娥娇声道。 “不必了!为夫想起,适才忘记告之美人,这几日,为夫要去拜会司空盟主。时候不早,美人早些休息,为夫还要赶回北院,处理一些帮中要务。” 裘帮主退出房间,关上房门,贴身侍卫靠上跟前,朝他摇摇头,使着眼色,似乎并未发觉异常,他这才带人悻悻而归。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暗箭难防 裘帮主离开烟雨阁后,怒气冲冲地质问报信的侍卫。 那人胆战心惊,他惶恐地回道:“禀报帮主,在下明明亲眼看到颜堂主,闯入烟雨阁。怎会眨眼间,就不见踪影?” 裘啸苍冷笑一声,即刻带人离开,前往北院。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他带人已至文鹏住所。霜儿,霖儿打开房门,在门口恭迎帮主。 “老夫闻听颜兄弟醉酒,特意前来探望。哎,这帮兄弟真不懂事,哪能如此劝酒?霜儿,霖儿,照顾好颜兄弟。他替老夫解决一大难题,让众兄弟衣食无忧,可谓是劳苦功高,帮中功臣。”裘帮主看着床榻上,不省人事的文鹏,嘱咐道。 霜儿两人赶忙应承着,裘帮主这才放下心来,带人离去。 那通风报信的人,一头雾水,战战兢兢,吓得满头大汗。 怎知,帮主只是大笑,他拍着那人的肩膀,低声道:“做得很好!日后有任何风吹草动,要及时向本帮主禀报。不过呢,凡事要讲证据,有时亲耳听闻,亲眼所见,未必是真。下去吧。” 待他走远,贴身侍卫凑到跟前,不解地问道:“帮主,这家伙谎报军情,为何还要饶恕于他?” 裘帮主笑道:“立功心切也是好事,不能完全怪他,否则谁人还敢向本帮主禀报消息?所谓无风不起浪,还是要防范于他。” 他带着众人,返回北院内宅。 待众人远走,文鹏才从床上起身,喝着霜儿端上的醒酒汤。 他暗想,这少帮主这么快,就开始算计他,看来,日子不好过咯。 适才他只是装醉,见两侍女将他往山上拖行,索性将计就计。霖儿及时禀报姬娥,让她有所防备。 他没想到的是,帮主并未深究此事。看来,帮主依旧不相信他。 这些时日,他也在暗地里查探消息,可始终未打探出宝儿的下落。即便帮中的监牢,几处地牢与水牢,也没有宝儿的踪影。 文鹏愁眉不展,难道宝儿并不在太仙帮?可为何医馆中的药物,会有他师傅的配方?难道宝儿被藏起来不成? 想到这里,文鹏似乎有些眉目,只能另想它法。 这几日闲来无事,他与霜儿,霖儿饮酒,将两人灌醉,百般挑逗,试图从她两人口中,问出些关于密室之类的秘闻。除了得知姬娥夫人房中有密室,少帮主,几名护法与长老的秘闻外,再无所获。 他只能将目光盯上姬娥,或许她掌握着不少机密信息。 还未等他有所行动,姬娥已安排新的任务给他。令他护送数十艘米粮船只至帝都,再将官盐押送至太湖。 原本的路线是由太湖出发,经无锡水道,至镇江府,由长江运往帝都。或者走运河,由姑苏至扬州府,再由长江转运至金陵。 此次返航,要押运官盐,众人担忧漕船在长江倾覆,故而改变路线。从太湖出发,经胥河,固城湖,石臼湖,胭脂河,再转入秦淮河,直抵金陵城下。 这条路线可省去不少行程与时辰,姬娥与副帮主及几位长老商议后,决定让他带队经此航线押运。 原本文鹏并不在意这些,途中有兄弟好奇,随口问上几句,他道:这条航线早已废弃多时,这些年帮里也少有人走。 这胥河是一条有名的古运河,当年吴王伐楚,命大将伍子胥带人开凿运河,以运送行军所需粮草。帝国初年,太祖为将江浙漕粮直接运往金陵帝都,重新疏通河道,又建造石闸,节制水流。到本朝,此河道也因运河的疏通,逐渐废弃。 听闻这些,文鹏这才上心,一路上颇为警觉,命几个船老大严加防备。途中虽有官府巡检司,课税司查验,倒也无异常发生。 文鹏一路绷紧神经,加之防备严密,船队顺利抵达秦淮河码头。 返程途中,途径石闸,巡检司官差查看过盐引,又查验过漕船,这才放行船队。 他有些疲乏,勉强支撑着,过了石闸,才松上一口气。不出几日,便可返回太湖。 随身带的美酒早已喝光,文鹏见一个船老大在喝酒,向他索要,喝上几口,竟迷迷糊糊睡下。 “扑通”一声,茫茫夜色中,一白衣男子被丢入河中。船老大指挥着兄弟,火速开船,跟上船队。 这胥河河道狭窄,水流湍急,待文鹏醒来时,他已被冲至岸边,身子被石头挡着,才幸免于难。 他浑身湿透,身子却异常燥热,仿佛暴晒在骄阳下,要被蒸干一般。即便他不住地饮水,也无法缓解身体的干渴。 他面红耳赤,心跳加快,眼神迷离,神志不清,浑身膨胀。 他洗把脸,让自己清醒起来,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定是船老大在酒中下了迷药,可他为何就没事呢?难道他事先服用过解药? 不,这不是迷药,这是毒药。 他摸着自己脉搏,顿时明白一切,他中了万花合欢散之毒。若非他体内真气护体,即便他不被淹死,也要毒气攻心,筋脉俱断,血管爆裂而亡。 文鹏不由得阵阵苦笑,这毒药被江湖上的邪门歪道用烂了,却是对付江湖高手的绝佳手段。 他已来不及细想,趁着头脑尚算清醒,他封闭几处穴位,暂缓毒气攻心。 趁着夜色,他来到一处大宅子,悄无声息地落入后院,找到僻静的院子。 房中无人,他正打算关上房门,却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躲在门口,准备伺机溜走。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打着灯笼走了进来。 她站在门口,正欲关上房门,却惊了一跳,手中灯笼随即掉落在地上。 文鹏怕她声张,将她一把拉住,用手堵住她的朱唇,轻声道:“姑娘莫慌,在下无心伤害姑娘。在下落难,只想暂借贵宝地一用。姑娘莫要声张,在下这就离去。若是你听明我意,点点头算是答复。” 女子颔首示意,文鹏这才松手。 他正欲离开,却被女子拽住衣衫,只听她轻声道:“公子莫走,妾身是湘儿啊。你怎会在此处?” 文鹏心头一惊,只叹机缘巧合,竟是故人重逢。他回转身子,关上房门,轻声回道:“兄弟被人设计下毒,走投无路,见这运河边有户人家,是以前来躲避。” “原来如此,公子尽可留下,这是妾身的住所,平日里少有人来。”湘儿点上油灯,轻声道。 她见文鹏已恢复神智,想要询问他近况,见他还待在门口,拉着他就往里走。 文鹏望着眼前的湘儿,有些发呆。 湘儿曾是天香楼的花魁,绝世姿容,身姿傲人,若出水芙蓉,又似瑶娥下凡。 如今却显得憔悴不堪,她身着皂衣,脸上有几道手印,头发蓬松,眼袋发黑,如玉的肌肤也失去光泽。 文鹏正要询问,却见湘儿已走到跟前。 她顺手拔掉他头上,及身上的数根银针,湘儿低声道:“公子为何身上扎着细针,不疼吗?” 文鹏只觉身子又燥热起来,毒气在全身游走,他浑身烫热,血脉喷张,头脑不清,眼神迷离。 他身体已不受控制,从凳子上豁然起身,将靠在身边的湘儿,抱入怀中,双手在她身后游走。 他凑上身子,不顾一切地亲吻着湘儿的面容。 湘儿吃了一惊,身子哆嗦,起初还想挣扎,被文鹏这么拥吻着,反倒平复下来。 她双手紧紧抱着文鹏肩膀,朱唇凑上前去,极力地迎合着他。 听湘儿道来,才知晓她的遭遇。自从她赎身后,也曾找过相好的男子,怎知那人只想与她偷情,并不愿纳她为妾。 湘儿一气之下,嫁给一户商贾人家为妾。她那男人长年在外行商,家中夫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将她当丫鬟使唤,稍不顺心,就是拳打脚踢。那富商也不管不问,有了新欢,那还顾得上旧人。 得知琴儿遭遇,湘儿更是伤心欲绝。文鹏道,都是他害了琴儿,他能从悲伤中醒来,也多亏琴儿,只觉对不住琴儿。 湘儿安慰道:“妾身反倒羡慕琴儿,公子对她有情有意。琴儿性子刚烈,敢爱敢恨!清清白白地来,清清白白地走,想她此生再无憾事。” 两人正谈着,却听得院外一阵吵闹声。原来,已是黎明时分,她家夫人见湘儿还未起床做事,大骂她又偷懒,借机想要整治她一番。 那夫人,带着一大群家丁,丫鬟,老妈子就欲兴师问罪。 等她撞开房门,闯入屋内时,里面已空无一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杀机四伏 西仙岛,烟雨阁,姬娥褪去衣衫,正躺在木桶中沐浴。 她闭着双眼,放松神态,想着帮中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似乎察觉不对劲,她睁开眼睛,侧转脸颊,娇怒道:“放肆,竟敢擅闯妾身闺房!” 姬娥急忙躺下身子,双手交叉,护在身前。 “放肆之人,应该是夫人才是。在下对夫人忠心耿耿,肝脑涂地,夫人却命人暗下死手,是何道理?”黑衣人摘掉黑布,站在木桶一旁,紧盯着姬娥。 姬娥见是文鹏,这才松口气。 当船队返回太湖,得知文鹏醉酒,跌落河中淹死的消息,起初她还不相信,直到她接过文鹏随身宝剑,才不得不接受他遇难的事实。 痛失一员爱将,几日来她郁郁寡欢,如今又见他生龙活虎般,出现在眼前,喜悦取代了愤怒,她轻声笑道:“动动脑子,你若是遭遇不幸,对妾身而言,又有何好处?” “是吗?那又会是何人所为?那何老大可是你手下的人,又走一条废弃的航线,难道不是夫人一手策划的吗?”文鹏有些不信,他质问道。 “妾身的手下,也并非都是心腹。妾身听闻,这何老大早已不知所踪,恐怕他已被人灭口。妾身听闻这条航线是近路,也盼你早些返回。趁帮主不在,好奖赏你一番,谁知竟出此意外。公子还是多想想,平日里与何人有仇,又是谁想置公子于死地呢?”姬娥疑惑地问道。 难道是少帮主?文鹏思量着,十有七八是他所为,他巴不得自己早点死去。看来,他必须要做出反击,否则迟早又要被他算计。 姬娥看着文鹏深思的模样,心生欢喜,她娇声细语道:“扶妾身到床榻。” 她将一旁的白巾,裹在身上,站在水中。 文鹏抬起头来,正好撞到她那一汪秋水,媚眼迷离,勾魂夺魄,令文鹏神情有些恍惚。 他可是打着钟情于姬娥的幌子,接近于她。若是面对她的诱惑,毫无反应,那她撒的谎言,可是作茧自缚,如何也无法挽回。 文鹏无奈,只得伸手将她从木桶中抱出。 姬娥贴着文鹏,令他怦然心动。她呢喃细语,如发情的猫儿,文鹏只觉头皮发麻,耳朵酥痒。 姬娥娇声道:“奴家今夜要好好奖赏颜郎,以庆祝颜郎大难不死。” 文鹏将她放在床上,身子有些僵硬,进退维谷。姬娥佯怒道:“还傻愣着作甚?颜郎不是一直钟情于奴家吗?怎么身在眼前,却不知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姬娥起身,双手抱着文鹏颈项,将他拽入怀中。文鹏贴着她耳边,轻声道:“在下在想,是谁要加害于我?在下怀疑是少帮主所为,我先前曾得罪于他。” 姬娥在他脸上亲吻,轻声道:“嘘,休要扫兴。” 言罢,她翻起身子,解着文鹏衣衫,轻声媚笑。 这姬娥果然妖媚,文鹏不知如何脱身。他伺机问道:“在下当时所中的毒,正是万花合欢散。夫人可知,是何人所配制?” 姬娥也未回应,此时却听到阵阵敲门声。门外有一侍女,在通风报信。 她急忙起身,将他推入里面,轻拍床头机关。 只听“哐啷”的一声,文鹏跌落下床,落在一楼。 她慌忙丢下文鹏的衣裳与靴子,低声道:“从后山赶回住所。”言罢,又将机关合上。 这是烟雨阁一楼的杂货房,下面堆放着草垫,杂物等物,虽有些狼狈不堪,倒也无大碍。他隔着房门查看,原来是帮主带着侍卫,前来探望姬娥。 文鹏整好衣衫,正要打开后门离开。转念一想,他又蒙上黑布,飞上阁楼后窗,想窥听一二。 “美人不必起身,老夫离开数日,甚是思念。刚刚回到帮中,就来看望美人。这些是老夫带回来的胭脂水粉,香露,还有一些首饰珠宝。”裘帮主一面笑道,一面取出一挂珠链,为姬娥带上。 姬娥早已整好衣衫,她谢着帮主,询问道:“不知帮主此行,可还顺利?” “哼哼!这次带去如此多的供奉,他还能不满意吗?这司空寒月真是贪得无厌,简直是个无底洞,早晚要将我等掏空。不行,还是要尽快想办法,脱离他的掌控。哎!” 裘帮主一声长叹,压住内心的欲望,从床边站起,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夫君还需暂且忍耐,待时机成熟,再与他翻脸不迟。”姬娥坐起身子,靠在床头。 “左道主那边,进展怎样了?早知道如此,当初真不该答应他的条件,还是掌控在自家手中稳妥。哎!都怪老夫未听美人之言。”裘帮主叹气道。 “这左道主是个奸诈之徒,妾身派人,询问过几次,他虚与委蛇,皆回复尚未大功告成。妾身想要前去探望,他以闭关为由,直接拒绝。妾身以为,这左大亮定然瞒着我等。”姬娥回复道。 “哦?!老夫唯他马首是瞻,任他差遣,他却敷衍了事,看来我等,不得不防备着他。过些时日,有劳美人跑上一趟,打探下他那里的情况,老夫好作对策。”裘帮主在房中踱步,似乎有了主意。 他话题一转,不待姬娥开口,接着问道:“不瞒美人,司空盟主对左道主与张道主妥协一事,颇为不满。他暗示老夫,尽快剪除其羽翼。不知美人如何看待?” 姬娥心头一惊,她因听从文鹏之意,启用不少张道主心腹,难道帮主与盟主对她起了疑心? 她思量片刻,轻声道:“妾身使用他们,也是为帮中利益着想。若是帮主想要动他们,妾身并无二话。妾身只是在想,张道主已表明态度,彻底归顺我江扬道。如此还要赶尽杀绝,是不是别有企图?” 她不解地望着裘帮主,也试探着他的态度。 裘帮主似乎并未怀疑姬娥,文鹏作的人员调整,的确为帮会带来不菲的利益。若是将这些人都清理干净,一时也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替代。他太清楚他手底下这群人的德行,若是将买卖交给他们,定然又要将太仙帮吃垮。 有了这层顾虑,他又想着姬娥后半句话,许久才回道:“让老夫再考虑下,此事还需慎重。美人早些歇息吧,老夫返回内宅处理要务。” 文鹏听他二人之言,暗感不妙,他得想办法通知卓伟大哥他们。 回到住处,霜儿两人满是惊喜,听他讲完经历,两人难以相信。 文鹏察觉她们眼神中,掠过一丝慌张,他追问道:“据在下所知,这万花合欢散,极难配制,尤其是投毒到酒中。江湖上,很少有人能配置出这种奇毒。还有,此次行动,夫人突然将你二人从我身边调离,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在下?” 他一把将霜儿拉到床上,冷冷地盯着她。 霜儿不敢正视文鹏,支支吾吾地岔开话题道:“公子想到哪里去了?我姐妹二人,听闻公子遇难,悲痛欲绝。这些时日,时刻担忧着公子安危,盼望公子能逢凶化吉。既然公子已平安归来,还是让我姐妹二人,伺候公子早些歇息吧。” “霖儿,我知道你不会撒谎,莫要瞒着我。若你二人不肯道明,以后就别跟着我了。”文鹏果决地回道。 霖儿犹豫着,俯下身子,坐在床下,头靠着文鹏,轻声道:“公子莫赶我姐妹两人,实不相瞒,此事是帮主临走前,交代的事情,又有少帮主煽风点火。主人虽提前获知消息,迫于无奈,不敢泄露风声。她命我二人在此等候,盼着公子能平安脱险。至于那毒药,妾身曾听主人提过,似是我太湖道一位郎中所配。” “哦?在下并未得罪帮主,缘何对我起了杀心?还有这郎中如今何在?”文鹏放开霜儿,将霖儿拉到床上,询问道。 “听主人提及,巫巴宗传回消息,怀山道人确是收过一名嫡传弟子。贵宗一位有权势的人物,放话出来,托司空盟主除掉公子,或许是担心公子会成为他的障碍。至于那郎中,我姐妹二人皆不知情。”霜儿怕文鹏生气,低着头,轻声回道。 如此看来,宝儿定在这太仙帮,姬娥对他还是有所隐瞒。 他与巫巴宗并无过节,想要除掉他,定然是图谋宗主之位的人。 其他事都可放一放,他要借机向姬娥,打探出宝儿下落。 想到这些,文鹏只觉疲惫不堪,他颓然地倒在床上。 带着湘儿一路奔波,好不容易返回姑苏,安顿好湘儿,又赶回太仙帮,这里却杀机四伏。 姬娥夫人对他不信任,帮主与少帮主又想取他性命,宝儿究竟又在哪里? 他思虑许久,对着两人问道:“霜儿,霖儿,本公子该如何是好?” “主人交代过,公子若是平安归来,稍安勿躁,到姑苏或者返回苏锡堂暂避风头,届时她自会寻你。”霜儿回道。 “不行!在下不会作缩头乌龟。明日,我要光明正大地拜见夫人。”文鹏想到宝儿,坚毅地回道。 第一百四十章 大出风头 翌日,文鹏收拾好衣裳,大摇大摆地在总堂现身,他死而复生的消息,不胫而走。 他前往烟雨阁,拜见姬娥。 姬娥见到文鹏,一声轻笑:“颜兄真是有胆有识!不知死活,把妾身的忠告当作耳旁风。” “若在下是贪生怕死之辈,又如何为夫人效命?又如何赢得夫人芳心?为夫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文鹏言罢,故意将身子靠上前去。 姬娥急忙借故起身,将墙上悬挂的宝剑,交还给他。 “既然如此,颜兄替妾身保护好自家性命,免得妾身想要用人时,不好使唤。”姬娥媚笑道。 “在下很想知道,这毒性极强的毒药,究竟是何人配制?不知这毒药,用在夫人身上,又会是何效果?”文鹏一本正经地问道。 “届时,妾身自然会让颜兄知晓。”姬娥轻笑阵阵。 见姬娥避而不答,当着众侍女的面,他不好多问。 两人又闲谈片刻,文鹏起身,意味深长地问道:“夫人可还有别的嘱托?” 姬娥低着眉头,犹豫着,而后低声回道:“颜兄得闲,返回太仙岛,向你姐姐道安。前些时日,他夫妇二人,还在为颜兄遇难,伤心欲绝,让她多保重身子。” 文鹏轻笑一声,道别姬娥后,离开缥缈峰,来到漕运堂,召集堂中兄弟议事。 文鹏安然无恙,令众兄弟兴奋不已,他们纷纷向堂主恭贺道:堂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摆摆手,示意众人平静下来,文鹏笑道:“多谢诸位兄弟关心。兄弟虽出些意外,堂中诸位兄弟尽忠职守,各尽其责,将货物安全运回。本堂主赏罚分明,每位船老大各奖赏十两银子。另外,这一百两银子,请诸位兄弟喝酒,若是不够,再来向我索要。吴安大哥代劳,带众兄弟到姬仙阁痛饮一番。” 几位船老大推辞一番,不敢接受,文鹏朝着吴安使眼色。吴安心领神会,带头取走银票。 见银票被取走,文鹏冷冷地问道:“何老大安在?” 有人禀报道:“何老大回来后,染上恶疾,不治而亡。” 文鹏冷笑道:“死得可真是时候!李四,赵五何在?” 这两人是何老大的手下亲信,何老大死后,这两人并未逃走,其中一人还暂代了何老大的位置。两人被几个兄弟,押到堂前。 文鹏并不想赶尽杀绝,但他必须立威,否则他如何服众,如何立足太仙帮。 “当夜,本堂主被何老大下毒,丢入河中。你二人与他狼狈为奸,谋害本堂主。事发之后,一直隐瞒不报,任由他编造本堂主,失足落水的谎言。毒害自家兄弟,不忠不义,违反帮规,留在帮中迟早是祸害。来人啊!推出去,斩了。” 堂上兄弟大惊,议论纷纷,谁也没想到,竟是何老大的阴谋。 再瞧堂下两人,李四吓得魂不附体,不住地磕头,喊着“饶命”。 赵五反倒沉得住气,紧绷着脸,装模作样地站立着,满脸不在乎,不肯认罪。 “哼哼,莫要以为何老大死了,就死无对证。但凭隐瞒不报一条,就足以定你罪责。”文鹏不想多审,就要命人砍他二人。 “手下留情!颜兄平安归来,可喜可贺!只是这两个兄弟,想来也是受何老大指使,罪不至死。还请颜兄网开一面,饶他二人一命,以观后效。”少帮主带着韩烽等人,来到漕运堂,施礼道。 文鹏眼瞅着,不知这场戏该如何唱下去,见裘沫生前来求情,心中暗喜。他起身走到跟前,趁机笑道:“少帮主金口玉言,兄弟不敢不从。不过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兄弟们,拉下去,杖责二十,轰出漕运堂。” 漕运堂执法的兄弟,将两人拖出堂外,杖责二十大板,堂外传来杀猪般的吼叫声。 裘沫生与文鹏客套一番,带着韩烽等人离去。 韩烽轻蔑地笑道:“这家伙是想出风头,装模作样,拿鸡毛当令箭,还真把自家当回事。” 裘沫生却表情严肃,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回道:“你懂啥?这叫恩威并施,立威服众,收买人心!此人不简单,本少主开始欣赏他了。” 处理完堂口的事务,文鹏也没闲着,趁着漕运船务闲暇之际,当即命众兄弟集合,在堂外操练起来。 沿着西山岛跑上数圈,返回后又传授他们一套拳法,让他们勤加操练。 起初,这些兄弟还心生抱怨,不明白他们就是跑船的,为何要习武强身。 文鹏见有人不服,当即令众兄弟来围攻他。三拳两下,这些人被他撂翻在地。他又让兄弟们来捉,也不还手,却无一人能跟上他的脚步。 “我等兄弟在江湖上行走,难免会遇到官匪纠缠。若有武艺在身,便可保全性命。即便打不过,也能逃得过。”文鹏语重心长地告诫道。 除却习武,操练兵械,这些时日,他还带着众兄弟,在水中畅游,演练水阵等。 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漕运堂,被他治理得有声有色,像模像样,俨然一支训练有素的水军。 漕运堂如此动静,自然引来不少目光。如此架势,连裘帮主也不得不感慨,他在犹豫着,要不要下手。 又过几日,姬娥备下厚礼,带着文鹏等人,前去拜会太湖道左道主。 姬娥担忧文鹏安危,借机命他带队护行。大队人马乘船,沿运河北上,直达镇江府。 当夜,左道主率人在镇江楼设宴,为姬娥接风洗尘。 这镇江楼已被左道主包下,里里外外,俱是左道主的人马。 他们登上三楼,当即被拦下,左道主的侍卫,要求其他人在三楼就坐,仅允许姬娥一人,登四楼入席。 文鹏回道;“在下乃是夫人贴身侍卫,职责所在,若是兄弟不允,在下只好冒犯了。想必道主大人,也不愿见此情形。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太湖道不会是以大欺小,如此待客吧?” 那侍卫见文鹏不肯退缩,又出言不逊,想要刁难他,却听楼上传话,有请贵宾入席。 侍卫只得让他交出佩剑,才肯放行。 姬娥命其他人稍待,她盈盈款步,迈向四楼,文鹏紧随其后。 “姬大美人,数月未见,真是想死老夫了。美人舟车劳顿,真是辛苦,快快请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左大亮大笑道。 他喜笑颜开,合不拢嘴,坐在酒席正中,并未起身,他摆手招呼着姬娥。 文鹏瞧去,宽敞明亮的大厅内,四周摆着桌椅,已是高朋满座。 桌上摆满珍馐美味,美酒佳酿,貌美的侍女在一旁伺候着。 其时,酒席已开,众人品着美酒,欣赏着歌舞。 姬娥的到来,引起众人好奇。一时间,歌舞停息,众人的目光,紧随着姬娥曼妙的身姿。 这左大亮,五十余岁的模样,四方脸,虎背熊腰,精神抖擞,头发灰白,蓄着长须。他眯着眼,笑嘻嘻地打量着姬娥。 他右手边就座之人,正是张超然。他清瘦修长,三四十岁模样,五官端正,棱角分明,髭须浓密,显得儒雅沉静。张超然眉头紧锁,只顾饮酒,并未正眼瞧姬娥。 张超然身旁坐的妖冶女子,与文鹏有一面之缘,这女子正是谢雨。她瞧了两人一眼,似乎又觉文鹏面熟,不禁又多看一眼。 左大亮左手边是一官员模样的男子,四五十岁的样子,品着酒,眼睛一刻也未曾离开姬娥。 席间,还有几名镇江府的官员,及卓伟等太湖道的路统,旗主就座。 姬娥来到宴席上,施礼道:“左道主,各位大人及兄弟,妾身来迟一步,还望诸位海涵。” 左大亮见身旁的大人,不住地瞧着姬娥,他大笑道:“姬美人,莫要客气,都是自家人,快快请坐。” 他招呼姬娥,坐在那位大人身旁,预留的空位。 文鹏也不言语,跟着姬娥走了过去,恭立在她的身后。 姬娥刚一落座,那位大人就向姬娥敬酒。她只是一声轻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宴复又开始,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酒席上,不少人频频向姬娥敬酒,她来者不拒,举办对饮。 或许是有些醉意,身旁那位大人,言语挑逗姬娥,又要动手动脚。 姬娥不动声色,笑着应酬,与之周旋着。 左大亮见此,笑道:“姬美人舞艺高超,曼妙绝伦,不如献舞一曲,以助酒兴。” 姬娥起身笑道:“妾身一路舟车劳顿,身子有些疲乏,如今又不胜酒力,难以效劳。不若他日,待妾身养好身子,定然为诸位歌舞助兴。妾身身子不适,先行告退,诸位尽兴。” 言罢,她连饮三杯,又施礼向众人致歉。她退出酒席,在文鹏搀扶下,就要离开。 左大亮轻笑,朝着一旁的侍卫使着颜色,他大笑道:“大美人既然身体不适,不妨就在这镇江楼歇息一夜。若有要事,明日也好商议。” 姬娥转身回道:“多谢左道主美意,不劳道主费心,妾身已安排好一切。还请道主体谅,容妾身回去调养身子。” 楼道口的四名侍卫,拦住两人去路,不肯放行。 文鹏走上前去,轻笑道:“好狗不挡道,还请兄弟们让路。” 四名侍卫,见他出言不逊,出口伤人,当即挥动拳脚,向文鹏袭来。 文鹏后退半步,侧身躲过飞来的一脚,右手当即一拳,捶在那人腿上。力道强劲,直接将那人打翻在地。 面对同时挥来的四双拳头,他弯腰低头,双拳同时出击,狠狠地捶在另外两人的胸口,两人被瞬间弹飞一丈多远。 又有一头目模样的侍卫,挥刀向他劈砍而来。 他纵身飞起,眨眼间,落在那人身后,双手扣住那人肩头,随手一甩,那头目飞出几丈远,狠狠地摔在墙上。 文鹏出手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几息间,将四人打倒在地。 文鹏施礼道:“道主大人海涵,这四位兄弟不懂待客之道。在下替道主出手,让他们懂些礼数。” 宴席顿时安静下来,左道主连连拍手,大笑道:“哈哈,兄弟好身手,改日定找兄弟切磋一番。” 文鹏施礼后,搀扶着姬娥,向楼下走去。 众人簇拥着姬娥离去,赶往客栈休息。 第一百四十一章 背后偷袭 镇江府,丹徒城,润州客栈。 “左道主这只老狐狸,把妾身当玩物,想用妾身作交换,来讨好他的靠山。真是岂有此理!”姬娥回到房中,满是怒气。 她屏退左右,单独留下文鹏商谈。 文鹏放下手中竹筷,将美酒饮下,低声回道:“我等当众驳他颜面,恐怕明日去拜会他,定遭他算计,还是要多加防备。” “哼!帮主惧他,妾身可不怕。若是惹怒妾身,定要他好看。”姬娥面色低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杀机,与她娇媚的姿容,极不相符。 文鹏不由得多看她一眼,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妖媚的女子。 眨眼间,姬娥恢复如初,柔媚地笑道:“颜郎如此看着奴家,令奴家好生羞涩。今夜,不如留下陪奴家歇息。” “夫人,在下要去会卓兄,好从他那里打探消息,也好有所防备。”文鹏轻声回道。 他刚要起身,一把被姬娥拉住,轻吻几口,才放他离去。 文鹏一身夜行衣,离开客栈,出得丹徒城,来到城北一里外的湖边。 卓伟已在湖边等候,文鹏将齐雯姐姐的信函交予他。 卓伟笑道:“兄弟,你今夜可是大出风头。左道主对你刮目相看,还要为兄拉拢你呢。不过,你要当心,他或许会对你不利。对了,他可能要对姬娥下手,让她当心口舌。” 文鹏拜谢道:“多谢卓大哥提醒,我等自会提高警觉。司空盟主要对兄长等人下手,不知卓大哥作何打算?” 卓伟无奈地摇着头,叹息道:“哎!张兄举棋不定,犹豫不决,顾虑重重。既没打算撤离,又没交代我等如何应对。为兄不愿舍他而去,独自活命,只得再等等看。” 文鹏劝道:“卓兄还是早做打算,几十号人的性命,不能因他萎靡不振,而白白葬送他们手中。” “为兄也在联络其他兄弟,以待时机,若是盟主大开杀戒,我等也好有个退路。”卓伟回道。 两人又闲谈片刻,而后各自离去。 文鹏赶回客栈,将卓伟带来的消息告之于姬娥。 姬娥有些顾虑,与他商议着对策。许久,文鹏从姬娥房中退出,返回客房。 …… 翌日,左道主在城北,一座青山上的庄园内,会见姬娥。 姬娥命人将几只沉垫垫的木箱抬到大厅,她娇声笑道:“这是敝帮的一点心意,还请道主笑纳。改日,妾身夫君定亲自登门,拜见道主。” 左道主大笑:“难得裘帮主有心,还记得老夫。老夫还以为裘帮主有了新靠山,早将老夫抛诸脑后。呵呵,看来老夫日后,还要多仰仗裘帮主与美人了。” 这左大亮,话中有话,姬娥怎会不明,她急忙回道:“道主此言,可是羞煞我等。敝帮若非道主扶持,哪有今日光景。这份情意,我夫君念念不忘,至今还一直在妾身耳边念叨,当年追随道主打天下的情形。道主莫要多心,敝帮上下定追随道主左右,任凭道主大人差遣。” “哈哈,如此甚好!但愿他还记得,是谁给他的一切。”左道主眯着眼,大笑不止。 他品着茶,又打量着姬娥身后的文鹏,笑着对姬娥道:“老夫听闻,姬大美人新收一名得力干将,就是这位颜兄弟吧?昨夜酒楼略试身手,就知他师出名门,听闻是巫巴宗宗主的得意门生?” 姬娥轻声笑道:“正是此人,我这兄弟初入江湖,不懂江湖规矩,有时做事难免莽撞,还请道主海涵,莫与他一般见识。” “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倒是对这位兄弟十分看好!老夫愿以贵帮三年的供奉作为交换,不知美人可否割舍相让?若嫌不够,老夫愿搭上万两白银。”左道主捋着胡须,笑道。 “这,……”姬娥始料未及,没想到左道主突然开出这么高的价码,提出这要求,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绝。 文鹏见状,当即表明心迹,施礼道:“多谢道主抬举,所谓一臣不事二主,姬夫人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在下微末之时,夫人纡尊降贵,三请在下。在下岂能见利忘义,还请道主见谅。” 左道主闻听此言,大笑不止,别有用心地回道:“哈哈,难得兄弟重情重义,从一而终,甚好!甚好!只是可惜了!” 文鹏婉言相拒,左道主似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强人所难。他对姬娥顿生三分敬意,一分警觉,暗叹他太低估这女人的手段。 以前,他总以为姬娥以色侍人,是靠着媚术,迷惑裘啸苍的心智,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他明白,这女子有着精明的头脑,敏锐的目光,这样的女子让人生畏。 想到这里,他放下茶杯,回过神,笑道:“颜兄弟,既然师从怀山道人,可否展示下巫巴宗的绝学,也好让我等大开眼界?” 文鹏知晓他要试探自己的武功,不好拒绝。 谦让后,走到过道中,就要演示南华剑术。 座位中,却有一中年男子起身,要向文鹏讨教几招。两人来到院子中,比试切磋。 这男子三十余岁,身材魁梧,精明干练,目光中带着杀气,手持一把八服剑,他唤作离陌言,是太湖道的一名路统。 文鹏见他来者不善,不敢大意。 这离陌言是太湖道的四大绝顶高手之一,武艺了得。他亮出利剑,当即向文鹏冲杀而来,出手即是杀招。 寒光利刃,裹挟着道道杀气,直逼文鹏要害。文鹏也不退缩,执剑抵挡。 “叮叮当当”,清脆的剑击之声,不绝于耳。 文鹏接连挡过离陌言数招劈刺,正琢磨着他的剑法。 两把宝剑不时发出“嗡嗡”争鸣之音,不待两人多想,竟有脱离主人,相互争霸之意。 文鹏暗想,真是造化使然,他不再多想,剑随心动,意跟剑走,不再刻意压制,当即主动迎击。 南华剑法简洁明了,招式与套路,质朴无华;习完后,再忘却所有剑法,招式与套路。 剑法可千变万化,唯留剑道于心。剑境入虚无,在缥缈混沌中,忘我归源,与道合一,互为感应。超脱物外,以求真逍遥之真道境。 文鹏修炼此剑法时,只觉虚无缥缈,难以理解,剑法也难突破。或许是宝剑的不动自鸣,触发他的感应,让他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奇妙感觉。 面对离陌言的强横攻势,他镇静下来,运转体内真气,融入宝剑之中,随着对方剑势攻击,随即应对。 离陌言身形如幽灵鬼魅,飘忽不定,利剑连连劈砍。文鹏亦施展轻功,极速闪避。 离陌言身子腾空飞跃,剑扫八方。文鹏飞腾翻滚,霸道劈斩,强势威压。 他急如闪电,剑轮如旋转的磨盘,横扫千军;文鹏亦步亦趋,身如旋风,剑如骤雨,化为旋转的剑刃风暴,与之正面对决。 两人斗上数十个回合,难解难分。院子里,狂风大作,落叶缤纷,飞沙走石,瓦砾碎石散落一地。 离陌言强横冷酷,杀机重重,招招毙命,丝毫不留余地。 文鹏气势浩荡,毫无畏惧,迎头痛击,力拔山河。 在场所有人,为之侧目惊叹,直夸两人剑法绝妙精湛。 左大亮见两人不相上下,若是鏖战下去,输赢难料,当即命两人罢手。 文鹏收了宝剑,正要返回,离陌言眼冒寒光,怒视文鹏,突然发力。 他纵身飞起,犹如一道惊天霹雳,怒吼着,双手握紧八服剑,手腕极速旋转,无数剑芒落下,道道剑气如决堤江河,汹涌绞杀而来。 文鹏猝不及防,望着闪电般袭来的道道剑气,他急速躲避,还是慢上一步,被一道剑气击中肩部,鲜血汩汩直流。 文鹏大怒,咬紧牙关,急忙封住穴道。他怒视离陌言,复又抽出宝剑,挣扎着起来。 寒刃扑面而来,文鹏单手持剑,强忍着疼痛,抵挡住离陌言的劈砍。 “住手!不得放肆!陌言速速退下!”左大亮见状,大声呵斥道。 尽管盟主有过交代,要除掉文鹏。但在左大亮看来,大庭广众之下,用如此手段,了结此人性命,他身为太湖道道主,丢不起这个人。传扬出去,他亦颜面尽失,要被江湖人所耻笑。 故而,当离陌言还要出手时,被他当即拦下。 此时,卓伟已飞身而至,剑指离陌言后背,他义正言辞地喝道:“陌言兄,如此背后偷袭,枉为英雄,若是再不住手,休怪兄弟手中之剑无情。” 离陌言阴冷一笑,收回手中宝剑,身子如鬼魅般飞离,他施礼道:“颜兄弟,对不住了。在下与兄弟激战正酣,冒然被打断,手中的八服剑,心有不甘,也怪兄弟无法收回争胜之心。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他轻描淡写,毫不掩饰杀机,令文鹏愤怒不已,就要与他再战,却被姬娥拦阻。 伤口还在流血,姬娥道:“左道主,此事还请给妾身一个交代,请道主先派郎中医治。” 左大亮派人带路,卓伟护行,姬娥搀扶着文鹏,前往医馆疗伤。 待他们走后,左大亮抱怨道:“多事!即便要杀他,也不能在我仙湖左庄动手!” 离陌言施礼道:“属下一时鲁莽,还请道主见谅。只是此人必除之,他所使剑法,确是我宗门绝学。南华真剑剑法,他虽施展出两成功力,却足以与在下抗衡。此人若不能为道主所用,迟早是个祸害。” 左大亮望着文鹏身影,沉默不语,心中不住地思量着。 文鹏虽身受一剑,却也领悟到南华剑法的真谛:将有形之剑法,融入无形之剑道中。物我两忘,超凡入虚,虚无归源。 包扎完伤口,姬娥带着文鹏到客房休息,卓伟提醒两人还是尽快离开山庄。他又嘱咐几句,与文鹏两人道别。 文鹏轻声道:“离陌言敢在众人面前,不择手段要除掉在下,看来,此地不能久留。” 姬娥眉头紧蹙,在床前徘徊,她犹豫地回道:“妾身此行目的,尚未达成,还不能离去。” 文鹏不经意地问道:“不知夫人有何要事,可否告知在下?” 见姬娥闪烁其词,他安抚道:“夫人若是不便告知,在下只得舍命相陪。在下虽有伤在身,却也能护着夫人,令夫人安然逃离。” 姬娥见此情形,俯下身子,在文鹏耳边低声细语。 他闻听此言,眼神中泛起一丝喜悦。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心乱如麻 午后,左道主派人来请,文鹏执意跟随,姬娥争执不过,只得答应他相伴左右。 房门紧闭,两人在议事殿内密谈。 一炷香的工夫后,房门打开,左道主与姬娥先后走出。他眯着眼,捋着胡须,瞧着立在门外的文鹏。 询问过文鹏伤势,他转身对姬娥笑道:“姬美人,你的手下真是忠心耿耿,若是能为老夫效劳,定然前途无量。可惜啊!” 他别有深意地长叹一声,而后转身向后院走去。 文鹏跟在姬娥身后,他身后又有四名侍女跟着。 左道主身后跟着两个中年男子,两人脚步无声,一人手握剑鞘,一人手扶腰刀,精明干练。 穿过数道院门,来到花园荷塘旁的假山处。 几人在里面七拐八绕,来到中间一座假山。左道主顺着一旁的石头缝隙,将右手伸入一块石头内,用力按下机关。 他退后一步,只听“轰隆隆”一声响动,几块大石围起的石屋内,地面裂开一条缝隙,石门在地下打开。 左道主沿着台阶向下走去,姬娥捂着玉鼻,轻皱眉头,片刻后,跟着进去。 这地下密室,距地面约莫数十丈高,四周点着油灯,里面灯火通明,只是空气沉闷,还散发着阵阵死气。 道路平坦,两人多高,可并行三人。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几人来到路的尽头,一道厚重的石门堵住去路。 石门宽约两丈,左右两边各一个铜狮头的门环。 左道主双手同时发力,拉动狮口里的铜环,而后使出五成内力,左右转动铜狮头,左边旋转至垂直角度,右边直接转到正下方,随后同时松手。 “轰隆隆”的响声传来,石门从中间大开,文鹏瞧去,那石门足有半丈厚。 再瞧石门里,门口有十名护卫把守着。护卫见左道主前来,急忙下跪道:“恭迎道主驾临。” 再往里走,左右两边各是一排监牢。里面空气污浊不堪,散发着阵阵恶臭,甚至带着一股恐怖的死亡气息。 透过铁栏杆,向两边的监牢望去,里面关押着半死不活的“犯人”。 一个个瘦骨嶙峋,面色惨白,眼神空洞无光。有些人在痛苦地嘶吼着;有些人躺在草堆里,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上方的墙壁;有些人如同骷髅一般,青筋血管暴露在外,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这场景还是令几人心惊肉跳,一个个捂着鼻子,不敢多看,只有文鹏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将死之人。 左大亮轻哼一声,低沉地讲道:“姬美人还不信老夫之言?如今亲眼所见,该不会还以为老夫在欺骗你夫妇二人吧?” 姬娥没有答复,她仍是将信将疑地打量着牢房。 左大亮摇摇头,带着几人继续前行。文鹏好奇地靠近牢房,想要查看清楚些。 怎知,突然从地上爬起一个病人,发狂般拽着文鹏的右手,不肯松手。他嗓子沙哑,发不出声音,只能干吼着,两颗眼珠布满血丝,仿佛要迸裂出来。 那痛不欲生的表情,似乎在祈求文鹏,将他尽快杀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文鹏略显吃惊,不过很快镇定下来。 他身旁的持剑男子,拔出利刃,就欲砍断那病人,形如枯骨般的手腕,被文鹏当即拦住。 文鹏反转手腕,当即握住那病人的脉搏。 看来,这些病人中了奇毒,毒气已蔓延至全身,侵入血液之中,深入五脏六腑,正在慢慢啃噬着病人的机体。 他们能活着,也完全是有药物支撑着,以防器官衰竭而亡,只是如此下去,病人生不如死。 几人好奇地打量着文鹏,他收回手,对着众人回道:“在下年少时,曾学些医术皮毛,看来他们已病入膏肓,若非有烈性药物强撑着,命已休矣。” 左大亮眼珠转动,未再多言,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又过一道门,监牢里的病人,似乎境况稍好些。他们面色苍白,身子消瘦,被毒物折磨得痛苦不堪,却也像个活人,牢房内不时传来鬼哭狼嚎之声。 又过一道门,病人如常人无异,只是见有人前来,伸着手索取药物。 文鹏查看过三种病人,大致有了眉目。这些病人皆是中了一种慢性奇毒,应是毒虫与毒草混合而制成的巨毒药物。 人服食过后,需定期服用解药。否则,一旦发作,全身犹如被毒虫啃噬一般,生不如死。 文鹏向左道主请求道:“左道主,想必此地,还有更为凄惨的患者,可否带在下前去一观?” 众人讶然,左道主思量片刻,带着几人转到另一条道路上。 来到门前,他反复询问,是否还有人前去查看。众人摆手,除却文鹏,无人愿意跟随。 左道主轻笑,命其他人原地待命,他带着文鹏走入牢房。 两人蒙着鼻子,在散发着死气与恶臭的监牢中游走,连左道主都不愿直视。 一炷香的工夫后,左道主关上房门,带着众人离开牢房。 打开石门,终于可以闻到清新的空气,众人这才镇定下来。 这里是药房,几个房间里,有人在抓药,有人在碾磨药材,也有人在熬着汤药。 草药的味道,弥漫开来,至少这气味要比监牢里的,强上百倍。 文鹏想要走入药草房,查看他们配置的不同药草与方子。 把守的护卫将他拦阻在外,却被左道主支开,任由文鹏查看。 左道主瞧着花容失色的姬娥,大笑道:“姬大美人,让裘帮主放心,一旦解药研制出来,老夫定第一个告之于他。有个好消息,可先带回给他。那些中毒轻者,已有被治愈之人,可惜武功却已尽失。不过,假以时日,定能研制出解药来。” 姬娥尴尬地笑道:“既然如此,妾身只得回去,向夫君如实禀报。还盼着道主能尽快研制出解药,以解我夫君心头之痛。” 文鹏心乱如麻,从这药材的配比上来看,这手法与他师傅极其相似,且一些解毒药方,与他师傅所留书籍的方子,一模一样。 文鹏放下方子,走出房间,询问道:“左道主,在下能否见下,这位开药方的神医?” 左道主暗自诧异,犹豫不决。他暗自揣摩,这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对医术颇为精通。 面对凄惨的病人,也能细致入微地查看,且懂得必要的防护。使用银针的手法,颇为老练,精准。单凭这些,足见他是一个医术高明的郎中。 左道主沉思片刻,笑道:“颜兄弟,不会是只懂皮毛吧?似乎兄弟对医道颇有研究?” “在下跟随师傅,长年隐匿山林,出没于虫蛇,瘴气遍布之地,是以对这奇毒,药草之术,颇为熟悉。若是能与之切磋一二,或许能尽早找出法子来。”文鹏回道。 左道主面露喜色,大笑不止,眼睛又眯成一道缝隙。 他二话不提,带着众人前往一间密室,房间内有四道石头。 左道主打开右手边的石门,带着众人离开密室,眼前豁然开朗。 几人已临至山脚下,只不过通往山谷的道路,被数块巨石阻挡。 眼前只有一条曲折蜿蜒的山路,通往山顶。众人沿着曲折的道路,向山顶爬去。 一炷香之后,到达山腰处。前方的道路,又被巨石阻挡。 藤蔓缠绕的石壁后,左道主将一块凸出的石头按下。 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响声,石门从一侧打开,众人鱼贯而入。 里面竟是一座天然的石洞,乳石倒悬,滴水成池,叮咚作响。石洞中,又有几间石屋。 离开山洞,来到山腰凸出的一块平地上。这里是一座院子,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院子里种满了奇花异草,靠着山崖边,长着一棵大树。左边一间草屋,右边是一间石屋。 草屋内,一头发花白的老汉,精神矍铄,身子硬朗。他一面喝着美酒,一面躺在竹椅上晃悠,他眼神在一旁的两个侍女身上游走。 文鹏瞧去,那两个侍女相貌平平,却凹凸有致。两人正在草屋内,配制着药材。 姬娥正要跟进去,却被文鹏一把拉住。这草屋内。散发的酒气与药气中,有一股奇异的香味。 左道主见众人不肯前往,他也停下来,站在原地,大笑道:“老鬼头,有贵客拜访。” 第一百四十三章 鬼医毒王 “哈哈,原来是左道主啊!今日怎么有空,来见我老毒物啊?”那白须老汉,穿上布鞋,拿着酒壶,从屋内走出。 出门前,还不忘在两人身后,摸上一把。 “有位兄弟想见见老哥,另外还有位绝世美人,老哥也可一饱眼福。”左道主大笑道。 “哦?你是何人?无名之辈也配我‘鬼医毒王’,亲自出面迎接?咦?蛇蝎美人,哈哈,可是老汉我不稀罕,若是作我傀儡娃娃,玩弄于股掌之间,或许还不错。嘿嘿!”白须老汉的眼神,从文鹏转移到姬娥身上,他咬牙切齿,狠狠地讲道。 这白须老汉,似乎对美貌的女子,有股与生俱来的恨意,表情诡异阴冷。 “老鬼头,此言差矣!常言道,有志不在年高。这位兄弟,莫看他年纪轻轻,南华剑法使得可是出神入化,且解毒术,针灸术造诣颇深。指不定哪一日,他就能将你奇毒化解。”左道主深知他秉性,故意刺激他的神经。 “是吗?怀山老鬼的徒弟?那老朽得好好瞧瞧,以前可没听他提及过。”老汉出得柴门,放下酒葫芦,就要上前打量。 文鹏见状,急忙用手挡住姬娥,让她后退。众人不明,亦往后跟着退出几步。 这鬼医毒王大笑不止,直叹道:“难道老朽会吃人不成?看把尔等吓得。”老汉又喝起酒来。 “前辈身上散着彼岸花的奇香,里面还参杂另一种毒花的气息。若在下猜得没错,制成的这种药粉,可令人产生幻觉。闻久了,容易上瘾,还会被人操控,如同提线的木偶。”文鹏镇定地回道。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不由得连连后退。左道主赶忙移动脚步,退到文鹏一旁。 “哈哈,好小子!还真识货!比那个丫头片子强多了,她还大言不惭……”鬼医毒王大笑不止。 他话未讲完,被左道主拦住,岔开话题。 左道主笑道:“废话少提,老鬼头,今日老夫带这位颜兄弟前来,就是要化解你的毒药。” 文鹏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询问那丫头是何人,两人避而不谈。 鬼医毒王放下酒葫芦,笑道:“老朽从来只会下毒,不会解毒。毒方告知于你也无妨,就看你如何破解。想必囚牢里的病人,你已见过。他们皆是中了老朽的‘噬髓化血散’之毒,每月都要定期服用压制毒性的药物。否则,肠穿肚烂,五脏衰竭,骨坏髓枯而死,死相极其难看!哈哈……” “前辈真是心肠狠毒,难怪唤作鬼医毒王。名为解药,实为另一种毒药,只不过是暂缓死亡的日子罢了。这种毒药与所谓的解药,相互配合,非但不能压制毒性,反而加重病情,将毒素扩散至周身,以至精血与器脏,骨髓之内,将人活活折磨致死。”文鹏冷冷地回道。 “哈哈,有眼光,不简单啊!老朽还真希望,有人能研制出真正的解药,以破解老朽的毒术,如此老朽活着,才有盼头!”鬼医毒王充满期待地望着文鹏。 “听好了!我这毒药,用的是万丈冰川下的尸毒虫,天山蚕蛹,神农谷的毒王金蛙,长白山天池的毒蜈蚣,云南毒蛇,大漠火蚁,海底水母,赤粉鱼,还有断魂草,一品红,彼岸花等毒物。若你等研制出解药,年轻人,别忘在老朽坟头告知一二。哈哈!”鬼医毒王接着笑道。 见他得意扬扬的样子,文鹏询问他,可否送他一剂药材。 这鬼医毒王,似乎也不介意,丢出一包药材给他。 文鹏趁机再问道:“在下听闻,有一种唤作魑魅魂花的天下奇毒,至今无人破解。在下斗胆,也想尝试着化解,不知前辈可曾听闻过?” “哈哈,知道的还真不少,这毒药竟也识得!虽不是老朽所为,却是老朽的师兄,毒魄谷谷主,修罗毒圣研制的奇毒。若是你能将此毒化解,老朽自此后,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再不研制任何毒药。”鬼医毒王放话道。 据他所言,这魑魅魂花之毒,是用天山雪莲的莲子,苗域蛊虫,幽冥花,情丝草,相思豆,彼岸花,一品红,美人泪,琼花蕊,绝情草等奇花异草,炼制而成。 文鹏听完配方,不由得傻眼了。这是什么鬼方子,简直是要人命,这是要人一生都受花毒所困吗? 老汉言罢,不再理会众人,当即返回草屋中。文鹏知晓密室中的药方,绝非这老汉所配。既然他们有意隐瞒,他只得另想他法。 左道主见此,对跟随的侍从使眼色。其中一人,走到大树旁,摇动绳子,敲响树上挂着的铜铃。 一盏茶的工夫后,从山顶缓缓降下,一个四四方方的木质吊篮。众人乘着吊篮,先后下得山去。 当夜,左道主宴请姬娥,文鹏两人。酒席上,只有几位路统,谢雨等旗主作陪,卓伟,离陌言等人皆不在场。 左道主敬酒,姬娥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实在推辞不得,文鹏代她饮下。 他虽有不悦,也未难为两人。 左道主赔礼道:“颜兄弟还在为被偷袭一事,耿耿于怀吧?老夫已训斥过离路统,让他好自反省。这一切都怪本道主,管教无方,还请颜兄弟莫放在心上。这一千两银子,算是老夫的一些心意,买些补品,好好调理身子。” 文鹏心有不满,这左道主避重就轻,想用银子就将他打发。文鹏不肯收下,笑着回复道:“多谢道主大人厚爱,在下感激不尽。离兄剑法高超,豪气云天,颜某不才,待伤势痊愈后,定会再找离兄切磋。” 左道主大笑,又劝解一番。他言语暗示姬娥,此事到此为止。他不想横生枝节,更不想为此事,闹得太湖道不和。 姬娥也不愿与太湖道闹翻,尽管文鹏不情愿,她还是替他收下,让文鹏作罢。 众人又畅饮一番,左道主放下酒杯,低声道:“想必司空盟主已对裘帮主另有嘱托,不知道贵帮对吴中道一事,如何处置?” 姬娥暗惊,她没想到此事已被左道主获悉,又当众提及。好在她聪慧过人,当即回道:“妾身并未听夫君谈论过此事,不知真假。不过他对妾身讲过,太仙帮与左道主共同进退,一切唯道主大人,马首是瞻。此等大事,敝帮听从道主号令。” “哈哈,甚好!回去转告裘帮主,吴中道的兄弟们,诚心实意加入我江扬道二十四盟。太仙帮可是得到不少好处,凡事不能做得太绝,总要给人家留条后路。若是他们有个意外,我等会被江湖同道耻笑,也会令盟中兄弟寒心。此事,老夫会前往总坛,向盟主澄清误会。让太仙帮的兄弟们,莫要轻举妄动。”左道主侃侃而谈,和颜悦色,话语中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姬娥怎敢不从,当即表明心迹,让左道主莫要多心,她定会将道主之意带到。 众人又聊上片刻,姬娥与文鹏起身道别。 待两人离开后,左道主吩咐道:“谢旗主,命埋伏的兄弟都撤回吧。” 谢雨领命后,出得大殿。他一旁的亲信询问道:“道主大人,就这么放过她们,是否太便宜裘帮主这只老狐狸?” 左道主摇摇头,叹道:“盟主才是那个狡猾的猎人,在他眼中,裘老大,本道主,张道主都是棋子。先让我与张道主斗个鱼死网破,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此计不成,又让我太湖道陷入内耗。若是听从他的号令,这太湖道永无宁日,这是要让本道主,往火坑里跳啊。” 在左道主看来,这些年,江扬道二十四盟的实力与日俱增,扩充太快,泥沙俱下,难以消化。司空盟主停止南下,北上的计划,定是要借整顿之名,伺机铲除异己,扶植自家亲信。 想当年,他带着裘啸苍等人,以太湖为依托,凭着数十条渔船起家,历经数十年的血雨腥风,才换来今日的地位与势力。面对盟主的咄咄紧逼,他岂肯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他对司空寒月颇为忌惮,当初加入江扬道也是迫不得已,如今他后悔不已。 这司空寒月,太过阴狠歹毒,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要摆脱他的操控,只能尽快研制出解药来。 他放弃事先计划,就是要为自家留条后路。他也希望,他的善意能为自己换来一线生机。 翌日一早,姬娥一行人离开仙湖左庄。途中,霜儿两人带着大队人马迎候。 虽未有追兵,文鹏还是催促众人赶快离去。 众人赶回客船,沿着运河,向太湖进发。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来龙去脉 太湖道之行,文鹏虽身受剑伤,却也查出宝儿下落的蛛丝马迹。 查看过太湖道的密室与药房,他更加确信,宝儿定在太湖道内。 左道主对此事又讳莫如深,想要弄清楚宝儿的状况,只能从姬娥身上打听。 当夜,文鹏就前往姬娥客房,询问她关于太湖道郎中的事情,可姬娥避而不谈,只是将银子交予他,又让他安心养伤。 要想获得姬娥的完全信赖,除非他…… 可是,他不愿这么做,他不愿在姬娥身上,太仙帮,乃至太湖道陷得太深。 两人虽有暧昧举动,却未曾有过逾越之举。 他自问,自己行事光明磊落,若是这样利用姬娥,便是赤条条的欺骗。那他与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又有何区别? 想到这些,他决定找姬娥,袒露真实意图。若是姬娥动怒,将他逐出太仙帮,他只得再想它法。 文鹏来到姬娥客房外,等待侍女通禀。 姬娥已沐浴更衣,此刻正躺在卧榻上,翻看着裘帮主的飞鸽传书。听闻文鹏来见,她命人唤他入内,随后又屏退众侍女。 “颜郎深夜探望奴家,不知所为何事?”姬娥娇声问道。 文鹏席地而坐,道明真实意图。他原以为,姬娥会大发雷霆,至少也会将他数落一番。怎知,这姬娥似乎早已知晓,只是躺在床上,大笑不止。 “奴家还以为颜郎会一直隐瞒着,与我虚情假意到底。怎知,还是这般沉不住气,自己交了底。呵呵……”姬娥侧卧着身子,用手扶着额头,凝望着文鹏,不住地笑着。 “大美人如此相信在下,我于心难安。若是美人能助在下,救回师妹,在下能力所及,美人尽可开口。在下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文鹏好言回道。 姬娥闻听文鹏之言,终是明白,他处心积虑接近自家的缘由。 她在启用文鹏之前,早已打探过他的身世。虽然没查出他真正身份,却也知齐雯之言,并不属实。 她曾以为,他是张道主安排在身边的眼线。故而,对帮主谋划除掉他一事,也就顺水推舟。 文鹏的身手与胆识,让她生出怜惜之情。况且,文鹏也未作出对她不利的事情,反倒处处替她着想,令她受益匪浅。虽不明他真实意图,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他道明一切,姬娥反倒失去主张。 如此看来,他救回师妹,即会全身而退。那么,她的打算,就因缺失得力干将,不得不延迟。即便她不助文鹏,想必左道主亦会拉拢他。 想到这些,姬娥快速地想着应对之策。 姬娥摆着玉手,身子往后挪动,唤他到自己身边。她轻声笑道:“颜郎还是守着这个秘密吧,奴家可不想多听。” 文鹏斜躺在床上,姬娥趴在他耳边低声道:“助你救回师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答应奴家三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先研制出解药;第二个条件是要助奴家,掌控住太仙帮的大权;至于第三个吗?奴家尚未想好,待想好了,再答复颜郎。” 文鹏一听,有些着急。如此下去,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救出师妹。 他转过身子,不满地回道:“美人这是要将在下,拿捏在手。若研制出解药,找道主要人,岂不是更为便捷?” “呵呵……颜郎想得可真轻巧!真以为有解药在手,就能得偿所愿,交换回你师妹?每位加入江扬道的道主,路统,旗主,甚至精英,皆要服食噬髓化血散。当初颜郎加入太仙帮,是奴家心软,才未让你服用。若是解药研制出来,左道主会轻易放你二人离去?这可是控制整个江扬道的利器。”姬娥轻笑,悠悠地道明厉害关系。 文鹏只叹,自家想得过于简单,而江湖利益纠葛又如此纷繁复杂。 姬娥在他身边,讲述着其中的来龙去脉。 当年司空盟主为掌控全局,以丰厚的条件做交换,从老鬼道君手下,请来鬼医毒王,研制出此毒药,以控制整个联盟。 左道主也是趁着老鬼道君常年闭关,才冒着风险,将鬼医毒王秘密请到太湖道。 怎知,鬼医自家研制的毒药,却无药可医。万般无奈下,他想请神医出手。 左道主听闻王老先生云游四方,墨轩庵又被查封,只得从他的徒弟下手。 此事也巧,三年前,左道主秘密打探老先生下落的事情,恰巧被裘帮主得知。 姬娥有心,打探出他师妹,在太湖之畔行医,当即将其秘密带回帮中。 怎知,消息还是被左道主得知。威逼利诱下,裘帮主两人只得将她送往太湖道。 文鹏询问他家管家,账房等人的下落。姬娥也不瞒着,他们也押在太湖道,作为要挟他师妹的人质。 姬娥让他放心,左道主不敢为难他们,还指望她尽快研制出解药来。 面对着将他师妹,带入火坑的女子,文鹏不知该如何以对,只得作罢。 她似乎看透文鹏的心思,娇声笑道:“看来颜郎还真是与奴家有缘!你莫怪奴家多事,将你师妹拖下水。可你细想,即便不被奴家寻到,迟早要被左道主擒获,奴家可从未亏待过她。” 文鹏只道,事到如今,也怪不得别人。既然被人惦记上,迟早要有此劫难。 姬娥答应文鹏,只要他研制出解药,她会全力助他二人及其家丁,脱离险境。 对于控制太仙帮,他可没把握,也没敢答应。 姬娥让他依指令行事即可,她会想办法,让帮主消除芥蒂,不再为难于他。 两人商议许久,文鹏这才从姬娥房中走出。 船行数日,将至苏州府地界。 傍晚时分,河面突然窜出两条木船,极速地向大船驶来。 船老大察觉不对劲,急忙命人禀报姬娥,文鹏带着霜儿两人,出得船舱。 此刻,从两艘快船上,飞出数名黑衣人,他们手持兵刃,朝着船舱杀来。 船上的大队侍卫,与他们厮杀着,阻挡他们靠近。这些人武功不俗,太仙帮的帮众,显然不是敌手。 文鹏有些着急,拔出宝剑就欲迎战。他剑伤未愈,霜儿与霖儿让他莫要动手,她二人前去助阵。 他未料到,霜儿两人竟身手不俗,出手干净利索。霜儿握着双剑,抵挡着两、三个黑衣人的围攻,丝毫不落下风。 霖儿手持双刺,身轻如燕,杀入对方阵营,令黑衣人措手不及,疲于应付。她时而攻击对方面门,时而贴着甲板,攻击黑衣人下路。 姬娥的六名贴身侍女,奉命来到船头支援。这几个女子个个武艺高强,杀得对方难以招架。 对方见无法偷袭得手,只得仓皇撤离。其中一个侍女见状,极速甩出数枚飞镖。对方一人躲闪不及,直接毙命,跌落河中。另外两人中了飞镖,逃上快船中,保住性命。 黑衣人趁着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突如其来的偷袭,让文鹏有些疑惑不解,捉摸不透对方意图。这群人不像劫掠钱财的土匪,难道是奉左道主,亦或盟主之命,前来取他二人性命? 姬娥见损失不大,也未深究,命众人提高警觉,加强戒备。 大船在夜色中航行,向着姑苏驶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少师之死 返回太仙帮后,文鹏一面养伤,一面着手研制解药。 姬娥在裘帮主面前,不动声色地夸赞文鹏。更是将他与离陌言的对决,一五一十地道于裘帮主。 他打探到的消息,与姬娥的回禀一致,这才安下心来。 虽然对文鹏仍将信将疑,但他也认为文鹏确是胆识过人。 怀山道人又与他有师徒关系,令裘帮主生出一丝顾虑。左道主都不愿动手,他更不想惹这个麻烦。 裘帮主暂时放弃除掉他的念头,却未放松对他的监视。帮中事务缠身,也就将处置文鹏的事情,暂时搁置下来。 文鹏趁着这段时间,一直在琢磨研制解药。观察过中毒症状,知道了配方,又有药材,对于化解这噬髓化血散之毒,就有了五成的把握。 炼制毒药,是将毒物中的毒性提炼出来,以适当的剂量配比,制成药物。 所谓“一物降一物”,要想破解其毒,就要针对不同成分,份量的毒物,寻找到不同的解毒之物,再将其合成,以达到最大的解毒功效。 这需要反复的尝试,并依据病人对药物的不同反应,不断地作出调整。他没太多的工夫,可以去试炼,他要尽快将宝儿救出来。 好在这几年,宝儿已作过大量的试验,他要做得就是依宝儿方子的功效,筛选出合适的药物及配比方子。虽然他已确定大部分药草,但他一时还未想出,对付尸毒虫,彼岸花及断魂草三种剧毒虫草的办法。 文鹏翻阅过本草纲目(此书非李时珍之作,借用其名。后文更为荒草经,乃上古奇书)及毒药集注,很清楚这三味药材的毒性,可惜书中并未提及破解之法。这三种毒素不除,毒气会长期滞留于病人体内,反复发作。 他冥思苦想多日,终不可得。这一日,拜会过姬娥后,抬头望见缥缈峰的道观,豁然开朗,喜上眉梢。 他向姬娥辞行,赶往姑苏,去拜会老友——鹤林道长。 这鹤林道长,在姑苏虞山福地修行,是致道观的住持。 文鹏带着霜儿两人,乘着高头大马,赶往虞山南麓。 这致道观坐落在虞山西南岭下,始建于南朝梁代,依山傍水,山清水秀,景色怡人。 他虽与道长师徒两人,相交多年,却是第一次拜会鹤林道长的道场。儿时,他总怕被鹤林道长度化,每每师傅前来拜会,他总是以学业为由推辞掉。 三人来到山脚下,见道观外有座石坊,上书“虞山福地”四个大字。 石栏夹道,三人拾阶而上。远远望去,山上建有七座“虚皇坛”,各坛分植七株桧柏,人称“星坛七桧”,又称“七星桧”,象征天上北斗七星。七株桧柏形态各异,盘曲如虬。 一路欣赏着山中奇景,很快过了山门,在道童的引领下,经过三清殿,紫微殿,弥罗阁,雷神殿等殿堂,来到东面的一间厢房。 道童请三人稍待,他去禀报监院,文鹏坐在古树下的石椅上等候。 一盏茶的工夫后,走来一绝尘女道长。 这女子正是碧水瑶,她身后跟着两名道童。 她盘着乌发,头戴玉簪,额前留着刘海,一身白色道袍,显得愈发超凡脱俗。 她盈盈款步走向三人,文鹏赶忙起身,笑着施礼道:“有缘人前来拜会道长了。” 碧水瑶抬头望一眼文鹏,又瞧他身旁的两个女子,轻声回道:“道兄可真是稀客!难得来我道观一趟,怎的今日就有闲暇?” “在下眼皮直跳,喷嚏连天,想着定是水瑶妹子念叨,在下岂敢不来拜会还愿?”文鹏笑着答道。 闻听此言,霜儿两人不由得轻笑起来,她二人急忙低下头,遮掩失态之举。 碧水瑶翻了一眼,面有不悦:“道兄再口无遮拦,恕贫道不能奉陪。”言罢,就欲转身离去。 文鹏见状,收住笑容,一本正经地回道:“水瑶妹妹留步,实不相瞒,在下有要事相求,特意拜会鹤林先生。” “哦?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清殿’,平日里躲着家师,遇到难事才想起他老人家。讲吧,何事?”碧水瑶问道。 “呵呵,这讲起来,话就长了。水瑶妹子,可否坐下来长谈?”文鹏请碧水瑶坐下。 她命道童去端茶,坐下来听文鹏细细道来。 听罢,她唏嘘不已,叹道:“若是宝儿当初前来敝观躲避,想来也不会招来祸端。这可如何是好?家师前往燕都数月未归,不知何时返回啊?” 文鹏闻听此言,有些着急,一声哀叹:“哎!宝儿带着一大家子人,想来也是不愿拖累先生,她身边也没人拿个主意,才至危境。先生不顾年迈之躯,旅途劳顿,赶往燕京作甚?” “实不相瞒,道衍大法师病危期间,曾给师父往来信函,临终前想见下姑苏老友。前些时日,家师来信,道衍法师已过世,他要留在京师数日吊唁。”碧水瑶放下茶杯,轻声回道。 闻听此言,文鹏沉默不语,感慨万千。 这位道衍法师,是帝国一代传奇人物。他年轻时,落发为僧。身披袈裟,却尘缘未了,辅佐当今圣上,夺取大位,成就不世之功。身在佛门,却被人称为“黑衣宰相”。 他与师傅曾是故友,文鹏也与他有一面之缘。待他功成名就时,师傅与他割袍断义,一直不肯原谅他,直言“和尚误矣,和尚误矣”。 逝者为大,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文鹏不愿多想,亦不敢枉自评判,对于这位奇人大才的过世,他心情极其复杂。 见文鹏良久不语,表情肃穆,碧水瑶问道:“鹏兄在想何事?权且在观中驻息数日,以待家师返程。贫道这几日也翻阅古籍,看能否找到对症之法,略尽绵薄之力。” 文鹏谢过碧水瑶,带着霜儿两人,跟着道童,前去厢房歇息。 用过斋饭,别过霜儿两人,他独自在山中游逛,游览虞山奇美景色。 返回观中时,已是月上柳梢头。 他抬头望去,见两层高的阁楼内,碧水瑶正坐在窗前,翻阅着古籍。 本想打声招呼,可夜色深深,不便讨饶,只得回到客房休息。 碧水瑶在阁楼内,连夜翻阅道家典籍,寻找破解尸毒虫的方法。 鬼医毒王下毒用的尸毒虫,是一种上古奇毒,并非是尸体腐败后,产生的尸虫。而是与道家常常提及的三尸九虫相似,与生俱来,肉眼无法识别,寄生于人体与虫兽等物的毒虫。机体死亡后,它吸收周遭瘴气与尸体产生的病毒,不断繁衍长大,蚕食尸体。待尸骨成灰后,尸毒虫也寿终正寝,化作虫蛹。时间久了,便会自行消亡。 这鬼医派人从冰川下,取来虫蛹,经过饲养,炼成毒药。若被人服食,尸毒虫吞噬病人身上原有的毒虫,毒性更强,虫躯膨胀,变得更为凶残嗜血。它又携带吞噬其他毒素,大量繁殖于病人体内,致使无药可医,活活将人折磨致死。 道家修道,修仙,要成就道果,就要“斩三尸”。因而,道家典籍中,便有除去三尸九虫的方法。 这也是文鹏前来致道观,请教鹤林道长的缘由。只是噬髓化血散所用的尸毒虫,毒素更为复杂凶猛,也不知这方法能否奏效。 翌日,碧水瑶将文鹏请去,向他道明除掉尸毒虫的方法。 两人商议许久,难以决断,又在阁楼内翻阅古籍,查找可行的药方。 碧水瑶不眠不休,神情憔悴,伏在桌案上,睡了下去。文鹏关上窗子,解下披风,为她披上。他坐在灯下,翻看着书籍。 “若是鹏兄担忧药物效果不佳,何不尝试以毒攻毒?用我道家炼制的丹药辅之,即便这些药材无法将其杀死,这毒物也无法在铅汞之物下存活。只不过待除去毒虫后,将其排出体外即可。”碧水瑶思来想去,建言道。 “以毒攻毒?”文鹏闻听此言,惊喜万分,茅塞顿开。一时失态,他拉起碧水瑶的玉手,连连道谢。 见她身子微颤,玉容绯红,文鹏这才回过神来,松开碧水瑶,连忙致歉。 文鹏依古籍所示,以龙骨,犀骨,黄精、丹砂、茯苓、白芷、桃叶、桃根,芜荑,萹蓄等药物为主材,以炼制的丹药为辅,来对付尸毒虫。 对于彼岸花,断肠草之毒,他也是一筹莫展,随即向碧水瑶请教。 这两种毒草,若当时误食,催吐出来,用解毒药材当即可解。 鬼医下毒时,用量甚少,让病人产生慢性中毒,并对所谓的解药产生依赖,同时助长毒性蔓延,一点点破坏病人的身体。 碧水瑶思虑许久,回道:“既然无法短时间根除,索性将解毒药草,制成长期服用的解药。日积月累,这两种毒素自然会清除。” 文鹏豁然开朗,没想到她的方法如此简单明了,甚至帮他解除了后顾之忧。 他心中大喜,不知该如何道谢才好。碧水瑶却道:“鹏兄,莫要如此客气。当年我师徒二人受困,还多亏有你解围,至今还未曾道谢呢。” 文鹏也不好多提,两人相谈许久,才各自散去。 三人又在观中待上一日,也未等到鹤林道长返回。文鹏与碧水瑶道别,带着霜儿两人赶回太湖。 途中,见到两队人马在厮杀。文鹏本想避开,细细打量后,不由得怒上心头,抽出腰间宝剑,纵身飞起,向对面杀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炼制解药 文鹏勒马细瞧,却见数百名帝国将士,正在与一大队人马,展开厮杀。 那伙人足有千人之众,一个个手持长刀,身着东瀛浪人服饰。 再瞧去,这队苏州卫所的将士,正守卫着二十余辆囚车。囚车上押解的,正是东瀛国幕府将军剿灭数支倭寇队伍后,缉拿住的倭寇头目。 苏州卫身后,还有一支东瀛国的队伍,约莫数十人,是幕府将军派来朝觐圣上的使者。 既然被他撞到,文鹏也不愿袖手旁观。他手持宝剑,飞身而至。施展轻功,踏过几顶轿子,越过人群,直接飞到最后一辆囚车上。 文鹏的到来,令众将士猝不及防。他急忙解释道:“在下乃一介布衣,看不惯这伙贼寇,在我帝国疆土上,肆意妄为。在下不请自来,诛杀贼寇。还请诸位军爷,火速通禀卫所增兵,剿灭这群倭寇。” 闻听此言,一带队将领大喜,嘱咐道:“多谢兄弟拔刀相助!兄弟当心,这伙倭寇兵器了得。本将已命传令兵前去报信,相信大军很快将至。” 文鹏见他满脸是血,轻笑一声:“所谓擒贼先擒王,在下去杀他几个贼寇头目。” 言罢,文鹏施展轻功,踩着倭寇的肩膀,向敌方阵营中杀去。 他抡起宝剑,使出破阵剑,如一条势不可挡的游龙,突入人多势众的贼营中。 他一手持剑,一手紧握剑鞘,注入道道真气,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剑气所至,死伤一片,片甲不留。 锋利的剑刃,重重击打在对方的刀刃上,瞬间将倭刀击碎,宝剑肆机横削下去,直接砍向对方颈项。眨眼间,贼寇惨叫身亡。 对方见这突然杀入的年轻人,身手了得,几个头目命人围剿。 一群浪人围上跟前,挥动长刀,同时劈砍下来。 文鹏举剑横档,拦住几人刀刃。“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尽管对方数人同时使出蛮力,依然无济于事。太阿剑气势非凡,纵横疆场。 他当即推开倭刀,横扫过去,趁着对方抵挡之时,他纵身飞起,越过几人头顶,反手击杀。顷刻间,几人倒地而亡,血流不止。 此刻,又有数十人围攻过来,举刀便砍。文鹏趁机飞起,轻踏在交错的刀背上,身子飞速旋转而起,剑芒旋转,剑气四溢。有的人头落地,有的颈项喷血,有的被击中面门要害。围攻的数十人,厮杀大半。他举剑再战,又将其余贼寇,斩杀殆尽。 他飞身跳出,朝着队伍中部的几个倭寇头目,袭杀而去。凡阻挡者,一律格杀。倭寇士气大挫,纷纷向后撤退。 文鹏施出一式“剑走龙蛇”,身子犹如极速飞转的车轮,剑芒飞舞旋转。所过之处,刀毁人亡,无人能挡。 转瞬间,他从天而降,锋利的剑刃,直接斩向贼寇头目颈项。只听“咕咚”一声,那人头颅,犹如西瓜一般滚落在地。 他的十几个护卫,尚未反应过来。剑芒横扫,一个个被瞬间击杀。 文鹏犹如一尊杀神,满身是血,气壮山河,令人胆战心寒,吓得倭寇大队人马,纷纷躲避后退。 “嗖嗖……”,数枚暗器向文鹏袭杀而来,他挥动利刃绞杀,蜂拥而出的剑气,将其击落。 “当啷”,暗器相击之声传来,霜儿与霖儿飞奔而至,前来助阵,及时击飞数枚偷袭的飞镖。 两人趁机又甩出数枚飞镖,将躲在暗处,投放暗器的贼人,一一击杀。 前来增援的大军已至,将尚未来得及逃跑的贼寇,或杀或擒。 那群倭寇损失过半,一路狂奔,仓惶溃逃。将士们有重任在身,不便追击。苏州卫都司同知,飞鸽传书太仓卫,拦截这伙东瀛浪人。 苏州卫负责押送的将士,也死伤不少。增援的将士救助着伤兵,押送贼寇头目继续上路。 那统兵的千户大人,见他剑法了得,勇猛无比,赞不绝口,施礼道谢,想要为文鹏请功。 文鹏笑道:“诛杀贼寇,捍卫疆土,本是我辈男儿应尽之责,何须言谢?在下一介布衣,更无需战功。” 那千户大人笑道:“侠士大义,卑职钦佩之至。卑职郭元侯,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文鹏回道:“多谢大人夸奖,在下颜文鹏,侠士之称,愧不敢当。在下不明,为何押送倭寇头目,不走水路直达帝都?” 郭元侯笑着回道:“东瀛国两位特使,听闻姑苏城富庶天下,乃人间天堂,希望借机领略苏州风情。” 文鹏沉思片刻,低声道:“郭大人,还是谨慎为妙,这东瀛国常怀异心,恐是借机窥探我姑苏防御。” 郭元侯止住笑容,思量后,认为他言之有理。 文鹏又提醒他,东瀛浪人所使的倭刀,仿制唐刀,锋利无比,我军多受其害。若不能重新打造唐刀,不妨从东瀛国引进倭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两人又闲谈片刻,文鹏与他道别,策马而去。经过官轿时,发觉那两名特使,似曾相识,他疾驶而过。 …… 数日后,文鹏在缥缈峰,炼制出数颗解毒药丸,将其命名为“护髓固血丸”,“安魂补气丸”。 为检验其功效,姬娥秘密招来两名亲信,魏博与李惟烈。两人闻听,吓得面色苍白,不敢轻易尝试,借故离开。 姬娥看着他们离去,眼中露出寒意,随后冷冷地笑道:“如此贪生怕死,怎成大事?也好,待祛除毒素,看尔等如何跪下来,央求本夫人。哼哼。” 文鹏询问姬娥如何是好,总不会去找左大亮要人吧? 姬娥娇声笑道:“颜郎无妨,稍候两日,妾身自会给你送上病体。” 这两日,文鹏又炼制出数十枚解药,他有些筋疲力尽,走出道观,准备返回住所。 刚好遇到少帮主与韩烽等人,他两人正带着一队人马,押送着数十个大木箱,赶往总堂钱库。 裘沫生笑道:“颜堂主,这几日不见你踪影,不知兄长在忙何事?若是需要兄弟帮忙,尽管开口。” 文鹏笑着回道:“有劳少帮主挂心,这些时日,卑职前往姑苏,买些药草熬制汤药,以期早日康复。” “那颜兄可要保重身子,早些复原,帮中诸多事务,还有赖兄长费心。兄弟还有要事在身,告辞。”裘沫生寒暄几句,正要离去。 他忽又转过身子,笑道:“颜兄,先前你我之间,或有误会。若今夜得闲,到西仙听风楼饮上几杯。一来,兄弟向颜兄赔罪,二来有要事相告。还望颜兄莫要推托,寒了兄弟心意。” 文鹏原想拒绝,裘沫生意味深长地讲道,此事可是关于姬美人的。 看着裘沫生远去,文鹏不住思量,顾虑重重。这裘少帮主一直想将他置于死地,突然献起殷勤,反倒令他措手不及,茫如坠烟雾。这少帮主究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文鹏思来想去,还是如期赴约,与裘沫生会面,看他意欲何为。 入夜,从西仙听风楼回来,文鹏陷入沉思,他一直在回想着裘沫生的话语。 他打定主意,想去找姬娥问个明白。 路上,见一队人赶往烟雨阁,他不便前往。蒙上面,文鹏消失在夜色中。 “这解药真得管用吗?妹妹不是怕服了药,性命不保。人,横竖一死,或早或迟。妹妹这条命,本是姐姐所救,迟早要还给姐姐。妹妹怕得是姐姐信错人,被人利用,玩弄感情。姐姐不知道,帮里如今盛传,你被白面郎君迷惑心智,何事都听他的。此人来路不明,妹妹怕他坏了我等大事。”姬娥的闺房中,一位妖娆妩媚的女子轻声道来。 “呵呵,妹妹多心了。此人的底细,姐姐早已摸清楚,他并非江湖中人,亦非官府的人。不过是为救他师妹脱困,才委身于我。他已如实向我禀明,这点尽可放心。若是这个解药果真有功效,用它控制住太仙帮,甚至整个太湖道,那么姐姐的大计,指日可待。”姬娥轻笑一声,劝慰着那妖媚女子。 “如此甚好!是妹妹多虑了!那姐姐如何与老鬼道君交代?妹妹可是听闻,他非但没有身亡,且出关后功力大增,恐怕这江湖上难逢敌手!”那女子继续讲道。 “交代?呵呵,他不仁,也别怪我无义。本来相安无事,他非要整出这么多事端出来,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姬娥冷冷地回道。 “找死!”姬娥一声怒喝,从袖中甩出数根银针,飞向窗口。 但见银光闪烁,银针穿透窗纸,飞出楼外。眨眼间,姬娥两人飞出阁楼,站在楼顶。 漆黑的夜幕下,只有微风轻抚,死一般的寂静。 “呵呵,自从搬到这缥缈峰上,姐姐常常不得清静。看来,是姐姐眼花,有些疑神疑鬼了。”姬娥言罢,转身飞入阁楼内。 文鹏躲在山崖边,手里拽着一根枝条,惊出一身冷汗。 他未曾料到,这姬娥身手如此了得。他胳膊被银针划破,只是皮外伤而已。幸好,银针上,并未涂抹剧毒,否则他性命休矣。 文鹏不敢多待,施展轻功,落在山脚下,消失在夜幕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姐妹情深 翌日,文鹏带着研制的解药,来到烟雨阁,拜会姬娥夫人。 “颜郎身子刚刚痊愈,当爱惜身体。若颜郎有个意外,奴家可指望何人呢?”姬娥屏退侍女,娇声问道。 姬娥话中有话,想来他与少帮主会面的事情,已被她获悉。 知道瞒不住,文鹏索性将实情道来,末了,他疑惑地问道:“夫人不会真是老鬼道君密使吧?若是夫人过河拆桥,在下与师妹等人可是性命难保啊?” “呵呵,瞧你何时变得如此胆怯?奴家欢喜还来不及,怎舍得要你性命?这少帮主显然在离间你我二人,呆子怎就看不出来?”姬娥走上前来,拿着玉手轻戳文鹏脑袋。 她坐到文鹏腿上,贴上身子,在文鹏嘴上,轻吻几口,眼神迷离,娇声细语道:“只要颜郎将解药研制出来,将药方交予奴家,奴家绝不食言。” 她轻拍玉手,从内室中走出一位貌若仙娥的女子,生得国色天香,妖娆婀娜。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朱唇欲滴,浑身散发着迷人诱惑的气息。 文鹏瞧去,这女子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淡青色衣裙,脚穿粉色绣鞋,盈盈款步,走到两人面前。 姬娥轻声道:“这是奴家的妹妹席洛水,比亲妹妹还要亲上几分。她是本帮的护法,半年前加入本帮,中的正是噬髓化血散之毒。我二人姐妹情深,颜郎可要全力以赴,莫要让奴家心寒。” 文鹏只道,此地不宜用药,还是另寻僻静之所。 姬娥早有准备,带着两人走入内室。在一楼的床榻边停下,伸手打开床下的机关。 卧榻下,石板打开,露出一间密室,三人鱼贯而入。 这是在山体中,开挖出来的一间石室,直通缥缈峰后山山腰。出口处的石门,隐藏在密林之中,被杂草藤蔓遮掩,很难被察觉出来。 文鹏让席洛水脱去衣衫,只着主腰与底衣,盘坐在寒冰之上。而后,他拿出一粒黑色的丹药,让她服下。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席洛水开始有了反应。她身子直冒热汗,感觉体内有无数只小虫,在蠕动。尽管她咬紧牙关,极力压制着这种痛苦,仍不时发出低沉的哼叫声。 文鹏让她运转内力,使真气在体内运行。 席洛水不停地哆嗦着如玉的身子,嘴唇发青。她面色时而铁青,时而惨白,青筋暴突,大汗淋漓,好似冰火两重天。 姬娥吓了一跳,急忙拉着文鹏,让他想办法救人。 文鹏只道无碍,药物开始奏效。寒气入体,解药急火攻心,体内的毒气在两种外力作用下,正做垂死挣扎。 又过一盏茶的工夫,席洛水七窍生烟,鼻口,嘴巴,双耳,眼中,渗出一缕缕淡绿色的气体。 文鹏让姬娥走开,他带上面罩,在一旁观察。待毒烟散去,他飞上寒冰上。 “洛水姑娘,先暂停运功。吞下这颗金色丹药,喝下这口鹿血,再运转内力,将体内毒虫吐出。若身体不适,记得唤我,莫要硬撑。”文鹏嘱咐着。 他拿出一颗暗黄的丹药,放入她口中,又喂上一口鹿血。 待一炷香的工夫后,席洛水身子又剧烈抖动起来,她痛苦地倒在冰床上,挣扎着。 文鹏见势不妙,将她扶起,施出内力,双手打在她后背上,传送内力。待她平复后,文鹏嘱咐她运转内力,催动真气,逼着毒气排出体外。 片刻后,席洛水只觉体内一股热流涌上喉咙,她嘴巴鼓起,一大口血液喷出。 姬娥细瞧,暗黑色的血液中,一只只半个指甲盖大小,红绿相间的虫子,正在蠕动。 紧接着,她又喷出几口血液,咳嗽不止。又吐出几口血丝后,才长舒一口气。 文鹏收回功力,轻声问道:“感觉如何?” 席洛水仿佛大病初愈一般,只觉酣畅淋漓,不过只觉头昏脑涨,四肢无力。 文鹏轻笑一声,看来这药物确是起到效果,如今便是要将残毒引出。 他拿出一葫炼制好的药汤,让她饮下。一炷香的工夫后,文鹏让她催动内力,逼出这股汤药。 “哗啦啦”之声,响个不停。席洛水趴在冰床边,大口地吐着。一股股夹杂着绿色粘稠液体的汤药,散发着腥臭气息,在地面上流淌。 待她直起身子,文鹏复又盘坐下来,在她背后,身前数个穴位,探入银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后,他拔出银针,一股股银白色的气体飘散出来。 席洛水已经精疲力尽,倒在冰床之上,瑟瑟发抖。文鹏拿过衣服,让她穿上。 姬娥大喜,赶忙走上前来,一面为她穿衣,一面娇声道:“颜郎果然手段了得,药到病除。这噬髓化血毒,是否已彻底清除?” “哈哈,哪有那么容易?她体内的毒虫,还须清除三日。待稳定后,再催吐七日。这种褐色的药丸要连服两月,如此才算真正药到病除。”文鹏笑道。 “啊?”席洛水大惊失色,有气无力地叹着。这一番折腾下来,她深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再这么遭罪,还不如直接杀掉她。 文鹏答复道:“如今已清除大半毒气,接下来会好受些。若是毒虫与毒素不除尽,还会死灰复燃。” 姬娥扶着席洛水,返回房间,他也赶回住所歇息。 十日后,席洛水只觉气血顺畅,身轻体健,身体恢复勃勃生机。 文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趁机在她耳边问道:“既然你二人姐妹情深,为何还要吞下这毒果?岂不是白白受罪?” 席洛水轻声笑道:“当初妾身生命垂危,走投无路,是姐姐救我于水火之中。妾身这条性命,都是姐姐的。她身边缺少亲信,想让妾身帮忙,为赢得帮主及众兄弟信任,妾身甘愿承受此罪难。” 文鹏感叹,这女子也是有情有义之人,对她另眼相看。 他将清理余毒的药瓶,交给席洛水,嘱咐她定时服用,又告诫一番。 席洛水的康复,让他信心大增,又相应地调整药方与配比,适当加大药量,以免反复折腾,对病人身体造成损伤。 傍晚时分,他前往烟雨阁,将做好的解药与药方,悉数交给姬娥。姬娥命人端来美酒佳肴,款待文鹏。 两人微醉,姬娥靠上跟前,情意绵绵地望着文鹏,娇媚地在他耳边言道:“颜郎就这么离开,奴家真是不舍。不过,奴家答应的事情,绝无反悔之理。这几日,奴家会好好答谢颜郎,抱妾身到床榻上去。” 事到如今,文鹏已别无它法,只能寄望姬娥全力助他。 沉思许久,尽管满是纠结,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俯下身子,双手揽起她娇柔的身子,走向床榻。 帷帐低垂,衣衫渐解,散落一地……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未雨绸缪 姬娥已答应协助文鹏,救他师妹脱离险境。为免招致祸端,他要随时作好撤离太仙帮,甚至苏州府的打算与准备。 只有未雨绸缪,才能化险为夷。 这一日,文鹏借故离开西仙岛,先去探望齐雯姐姐。 见过齐雯,文鹏将他的打算和盘托出。 齐雯听后,沉默不语,思量许久,她答复道:“不瞒兄弟,姐姐已有身孕,无法跟随你们离开。况且你卓大哥一直不肯离开张兄,与我一同逃命。虽然眼前风平浪静,却终有后顾之忧,迟早要有摊牌那一日。你卓大哥带回消息,司空盟主逼迫我等服下药丸,以示效忠。我等兄弟已被完全孤立,张兄还在犹豫要不要脱离江扬道。哎!”言罢,她阵阵轻叹。 文鹏反复规劝,她只道与卓伟商议后,再做打算。 见无法劝服齐雯,文鹏只得作罢。他嘱咐齐雯,若遇到紧要事情,可暗地与他联络,他已作好万全之策。 道别了齐雯姐姐,文鹏乘着木船,赶往姑苏城。 “公子就这么离开太湖,岂不可惜?好男儿志在四方,真豪杰争雄天下!”驾船的姜老汉大笑道。 “哦?老伯何以见得,在下要离开太湖?”文鹏转过身来,回望撑船的姜伯。 “公子满眼的不舍,归隐之心,一望而知。想你初到此地,满是期待,胸中豪情,溢于言表。这种心情,老夫多年前也曾有过。兜兜转转,老夫又回到这里。不舍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舟一人,一日一夜。与船为伴,以湖为生。莫叹江湖多风雨,只道心中起波澜,有些事注定逃不掉得。”姜伯笑答道。 “哈哈,老伯快言快语,晚辈受教了。待他日,在下定与老伯,泛舟太湖,痛饮一番!”文鹏大笑道。 下得木船,别过老汉,文鹏赶往墨轩庵。 湘儿正在书房记账,见文鹏回来,满是欢喜。她放下毛笔,急忙迎出去,接过包裹,将他迎入后院内室,端茶倒水。 文鹏洗漱过后,询问店中情形,又问过家中之事。他听闻一切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他将心中打算,悉数告之,询问她何去何从。 湘儿了却家事,如今已是自由之身,别无他念,只愿追随左右。文鹏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一番嘱咐,湘儿频频点头。 末了,文鹏问道:“你可想好?此事多有风险,你当谨慎应对。” 湘儿关上房门,走到跟前,坚毅地回道:“有公子在,妾身无所畏惧。” 翌日一早,文鹏道别湘儿,赶回烟雨庄,与莲儿交代一番。 看过熟睡的孩子,又取些东西,他正要出门,被莲儿从后面抱住。 莲儿泪水直流,嘱咐他万般当心,无论如何要顾及自家性命。 又过一日,文鹏赶往太湖。 待他返回西仙岛时,已是傍晚时分。他前往烟雨阁,拜见姬娥,两人在房中商议许久,至夜半时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住处。 …… 数日后,仙湖左庄,议事大殿内,左道主单独召见文鹏,听闻他研制出解药,心中大喜。 只不过,文鹏道出,他研制的解药尚有缺陷,他要与左道主请的郎中联手,方能破解噬髓化血散之毒。 左道主反复思量后,答应文鹏请求。两人出得房间,姬娥带着两名侍女,跟上前去。 七人沿着山路,来到庄园后山的山脚下。左道主的侍卫,敲响山下大钟。一盏茶的工夫后,从山顶垂下两个吊篮。 众人来到山顶,沿着山路,来到一处宅院。远远望去,院子里种满奇花异草,大多是解毒的药草。 两间石屋,几间草堂,十几个侍女在院子里忙活着。有的在采摘药草,有的在翻晒药材,有的在碾磨,有的在熬制汤药…… 门口有数十名侍卫把守着,见左道主带人前来,纷纷施礼。 几人跟着左道主,来到其中一间房屋。但见,屋内一身着浅黄襦裙的女子,一面看着药方,一面吩咐着六个侍女抓药。她梳着双平髻,两鬓旁留着几缕发丝,额头刘海低垂。 文鹏压制着内心的喜悦,朝姬娥使着眼色。 “姚神医,老朽带几位好友前来拜会,顺道引荐一名郎中给姚姑娘认识。”左道主客气地搭话道。 那女子抬起头来,但见她十七八岁的模样,面若桃花,容貌清新秀丽,柳眉如烟,明眸皓齿。 几年没见,小师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只是古灵精怪的秉性一点没变,文鹏差些没认出来。 她轻皱眉头,不耐烦地回道:“本姑娘无心会客,少来催烦。若是本姑娘心情不佳,配错药方,我可不管。” 她向人群瞧上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似乎想到什么,她又抬起头,满是惊喜,正欲开口,却见文鹏朝她轻轻摇头,使着眼色,当即会意。 她压制住喜色,立马沉下面容,噘着朱唇,不待左道主开口,即刻回道:“老家伙,你已安排一名郎中监视本姑娘,如今又打发来一个,是何用意?难道要过河拆桥,还是要暗度陈仓?若是嫌弃本姑娘医术,大可换人来接手,本姑娘才不愿待在这破地方。” 她走出柜台,瞧着众人。左道主急忙赔笑道:“哈哈,神医莫要动怒,老夫也是好意,想尽快助姑娘研制出解药,也好还姑娘自有之身。这位公子,也曾习得解毒医术,想要助姑娘一臂之力。” 文鹏走上几步,来到左道主身旁,施礼道:“在下颜文鹏,拜见姑娘,还请赐教。” 宝儿瞥了一眼,翘着嘴巴,“呵呵,大言不惭!待本姑娘考察一番,看你是否货真价实,还是坑蒙拐骗的赤脚游医。这噬髓化血散之毒,想必你已见识过它的厉害,敢问公子,要清除其毒性,尤为关键的是何毒?” 文鹏见她故意为难,当即回道:“当然是尸毒虫之毒。” “哦?那公子打算怎么除去?”宝儿继续追问道。 “首选龙骨,犀骨……”文鹏回道。 未等他讲完,宝儿当即拦住,一本正经地质问道:“为何要龙骨与犀骨?这是要除毒,不是止血,清热。” “龙骨,味甘,平。入心、肝、肾、大肠经。功效,镇惊安神,敛汗固精,止血涩肠,生肌敛疮等。在下用这药材,并非要止血。病人长年受病毒侵袭,体内藏器,血管等多有损伤,若再使以烈药,定然损伤脾脏等器官,用此药修复藏器,血管,骨髓之功能。”文鹏回道。 “犀骨,味甘,有小毒。入心、肝二经。清热,凉血,定惊,解毒。用此药除却镇定解毒外,在下是看重它,强心及强化血管之功效。”他接着回道。 他担心宝儿还要追问,朝她使着眼色。 宝儿低沉着脸色,坐回到凳子上,娇怒道:“既然他已想出配方,还留我作甚?老家伙,你关押本姑娘两年多,既然有人接手,本姑娘也捞个清闲。” 左道主见宝儿要推托,急忙好言劝慰,文鹏在一旁赔着不是。待左道主答应信守承诺,她才作罢。 宝儿见此,以药方不得外泄为由,趁机将左道主几人轰出门外。 当着几名侍女的面,两人一面商讨着药方,一面窃窃私语。 文鹏借机低声告之她,此番前来,是要接她离去。 宝儿见师兄恢复心智,又前来救他,心中满是欢喜,又觉委屈,白白被困三年。她眼泪打转,噘着嘴巴,就要哭出声来。 千言万语,来不及细讲,他让宝儿忍住悲伤,低声嘱咐着宝儿,要她依计行事。 文鹏得知,宝儿已于年前,研制出解药。只不过,药性过猛,一些内功微弱的患者无力抵御。她担心交出药方,左道主会出尔反尔,一直未敢拿出。他将药方交予师妹,让她配好药物后,当即撕毁,莫要留下任何配方。 两人商议许久,宝儿满怀期待,又倍感失落,眼瞅着师兄离开他的视线。许久,她平复下心情,命侍女们依新的药方抓药。 左道主心情大好,又是一番赞赏与许诺,宴请过文鹏,姬娥两人,只待明日试药。 翌日,左道主,文鹏,姬娥,宝儿等人齐聚后山一间密室,宝儿拿出炼制好的解药,寻来一名患者,以测试药效。 一番医治下来,那病人不仅性命得保,且身体倍感舒适。 左道主瞧着地上的尸毒虫,又亲手查看过病人的脉象,他大喜过望。困扰多年的心病,终于可以治愈,他怎不愉悦? 他命人将病者拖走,私下吩咐侍从,留意病人状况。待平复下来,他不经意地瞥了文鹏与姬娥两人一眼,寻思着对策。 待几人散去,他去查看试药的患者,又赶去拜会鬼医毒王。 这鬼医毒王大吃一惊,难以置信。他呕心沥血才研制出毒药,竟被两个晚辈化解,他心有不甘,定要目睹解毒经过,才肯作罢。 又过去两日,见那试药的病人身体康健,正在复原,左道主这才放下心来。 他邀来鬼医毒王,派亲信及重兵把守密室,让文鹏与宝儿为他解毒。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逢凶化吉 此刻,左道主正躺在冰床上歇息。 服用过药物后,他身体散出不少毒气,又吐出不少尸毒虫。 他只觉身子虚弱不堪,打算歇息片刻,再接着医治。 鬼医毒王目睹着这一切,终是明白心血白费,顷刻化为乌有,打算返回草堂,收拾行囊,赶回鬼道,潜心修行医术。 左道主急忙命人拦住,鬼医毒王心情极差,甩着衣袖,怒道:“老夫还有何颜面留于此地?难道留下来,被两个后辈羞辱吗?” 左道主轻笑,正要答复,却听见一阵阵厮杀声传来。 他大惊失色,医治毒伤的关键时刻,岂容打扰?他挣扎着,直起身子,一面命人查看状况,一面命人严阵以待,胆敢靠近者,格杀勿论。 他让文鹏两人继续使药,决不能半途而废。用过汤药,他伏在冰床边,大口吐着粘液。 厮杀声已越来越近,左道主派出的侍卫,难以招架。片刻后,对方已杀至跟前。 左道主瞧去,竟是姬娥带着一队人马赶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真是趁你病,要你命!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未料到,姬娥等人竟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要对他下死手。 左大亮大怒:“谢旗主,本道主如此信任你,你竟敢勾结妖妇,谋害本道主。还有你姬娥,老夫曾放过你一马,你敢犯上作乱?” 谢雨手持两柄狭长的弯刀,走出人群,冷冰冰地回道:“道主何曾信任过妾身?妾身被你当成礼物,送来送去。你命妾身打入吴中道,名为提拔,实则是利用妾身引诱张兄,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当年刺杀圣驾,你明知是陷阱,还派妾身与张兄前往。你两面三刀,诡计多端,心肠更为歹毒。莫以为妾身不知,当年杀害我父亲的帮凶,正是你这个自称‘侠义无双’的卑鄙小人。” “你,你是谢释臻的女儿?世侄女,莫要被姬娥这个妖妇蛊惑。令尊是老夫的结义大哥,他是被老鬼道君害死的。”左道主大吃一惊,争辩道。 “哼哼,还以为妾身是三岁孩童?休用花言巧语哄骗妾身,你图谋帮主之位已久,暗地里投靠司空寒月,先父如此信任于你,你却与司空寒月联手将他杀害。这笔账,该是偿还的时候了。”谢雨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左道主碎尸万段。 “呵呵,‘太湖侠士’还有如此不堪的过往,真是妄称仁义!谢旗主,莫要动怒,大局为重。老狐狸,今日妾身找上门来,并非要秋后算账,而是要与你合作。若是聪明的话,乖乖听从妾身的号令。妾身不仅医治好你体内剧毒,还会定期赐给你解药。”姬娥走到跟前,轻声笑道。 左道主大惊,诧异地望着文鹏,见他不知何时,已拉着宝儿退到一旁,站到姬娥一边。 “你,你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也联合妖妇,加害于我?亏得本道主对你大加赏识,还要将你收入麾下。”左道主心有不甘,指着文鹏质问道。 “左道主,怪不得在下。实不相瞒,她是在下的师妹,我寻她多年,不成想竟被尔等关押至此地。如今,在下要带她离开。夫人那里还有解药,她自会救你。”文鹏坦言回道。 他曾对文鹏想见宝儿一事怀疑过,急于解毒,未曾深想。他万万没料到,文鹏竟也是神医的徒弟。当年,他打探到神医的大徒弟,患上失心疯,死在外地,这才打起神医两名女弟子的主意。 千算万算,还是中了姬娥的诡计。此时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趁机溜走,待他恢复功力,再与这妖妇计较。 想到这里,他命贴身护卫阻挡姬娥等人,他从冰床上飞出,就欲逃离,正好被他手下两名高手拦住。 左道主大怒:“曹瑜凝,洛横宾,你二人胆敢背叛老夫,投靠这妖妇?” 话未讲完,两人已将锋利的兵刃,架在他身前。其中一人笑道:“道主得罪了,姬夫人答应帮我等解毒。” 姬娥不待他逃走,施展内力,袖中飞出两段白绫。眨眼间,白绫将他五花大绑,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左大亮如坠寒窖,心灰意冷,他如今才明白,这姬娥来者不善,蓄谋已久,武功更是超凡脱俗。她绝不在司空寒月之下,甚至与老鬼道君不相上下。 他开口问道:“姬娥,老夫真是看走了眼,你究竟是何许人?你究竟意欲何为?” 左道主的其余亲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镇住了。短暂的迟疑过后,手持利器就欲反击,营救左道主脱离险境。 姬娥轻笑,银针甩出,几名侍卫的利刃,顷刻间,被她击飞。她长袖一甩,前去营救左道主的高手,被弹飞数丈远,倒地身亡。 “呵呵,不自量力!左道主,你还不配知晓我的身份!再不住手,我将尔等全部斩杀。”姬娥冰冷的眼神,令众侍卫不寒而栗,纷纷放下兵器。 文鹏震惊不已,他跟随姬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出手杀人。这姬大美人深藏不露,身份让人生疑,武功更是高深莫测。 “左道主,妾身不想要你性命,只要你从今后,与我合作,听命于我。妾身保证你前途无量,比跟着司空寒月还要逍遥自在。若是你不配合,妾身会让你生不如死。鬼医毒王,尽可放心,看在老鬼道君的情面上,妾身不会为难于你。只不过你得保守今日之秘密,安心在此颐养天年。”姬娥打量着两人,吩咐道。 鬼医毒王见姬娥并未要挟,他这才放下袖子,笑道:“姬美人果然手段了得,老夫佩服!不过,道君那里如何交代,还请夫人好自斟酌。” 姬娥只是轻哼一声,并未回应,她命人将鬼医送回,又命人将左道主及其亲信关押在密室中。 文鹏带着宝儿收拾包裹,就要下山。 宝儿终是恢复自由之身,兴奋不已,她跳上文鹏的后背,非要师兄背着她不可。 她抱怨着,自家被那老家伙关押这么久,都快发霉了。 她终日以泪洗面,盼望着师兄早日前来救她。可是,醒来后,才发觉是一场场美梦。直到前两日,师兄来看望她,才又点起她活下去的信心。 想到这些磨难,她嚎啕大哭起来,玉手捶着文鹏肩膀,埋怨师兄不早早来救,害得她这些年,白白吃苦受罪。 文鹏询问她,这些年究竟发生什么变故,方莹和青儿又在哪里? 提起这些,宝儿更加伤心起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道于文鹏听。 文鹏暗感不妙,愣在原地,不住地思索着。宝儿止住哭泣,询问师兄怎么了? 自打他恢复心智,知晓一切后,他打定主意,找回青儿与师妹,带着一家人,远离朝野与江湖,安稳度日。 没想到,事与愿违,他终究是躲不过,一切都要坦然面对。 文鹏回过神来,对宝儿轻笑道:“安心好了!师兄去找回你两位姐姐,你和你嫂嫂带着家人,远离姑苏,等待一家人团聚。” 宝儿闹着道:“不,我要和师兄一起去找姐姐。” 她似乎想起来,佯怒道:“我要看着师兄,省得你什么女人都往家里领。适才那只狐狸精,还给你使媚眼,莫以为师妹没看出来。你究竟和她啥关系?还是她害得师妹这么惨!” 文鹏也不回她,劝解道:“还是多亏有她,我等才逢凶化吉。乖乖听话,莫让师兄操心。若当初你听师兄之言,去找慧远禅师与鹤林道长,师兄也不至于费劲心机,花这几年工夫来寻你。” 文鹏劝慰着宝儿,带她来到客房。 卓伟见两人安然无恙,放下心来。张道主与卓伟等人,已暗中稳住太湖道其他人马,对于密室发生的大事,他们一无所知。 姬娥见宝儿腻着文鹏,神情复杂,派侍女去请文鹏,到她客房商议要事。 文鹏让宝儿在客房待着,又让霜儿两人守着,他前去拜会姬娥。 两人在房中商议许久,姬娥见挽留不住他,只得放他离去。 第一百五十章 江湖有相逢 姬娥自幼跟随师父,出入江湖,历经人情冷暖,看透世态炎凉。 她不相信任何男人,尤其是那些曾经饱读诗书的男子! 但,眼前的男子,却霸道地占据着她的心。 是他的容颜?比他面容娇俏的男子多得是! 是他的痴情?姬娥生平最恨见异思迁,三妻四妾的男子。 是他的武艺与才华?当今江湖,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绝顶高手,也未曾入她法眼,更别提赢得她的芳心。 是什么?道不清,想不明,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涌在心头。 第一次强烈地感受着,失去知己的心痛,她却处之泰然,淡然洒脱中,又平添一缕牵挂。 离别之际,她轻笑一声,双手环住文鹏的腰,附在他耳边,娇声道:“颜郎一路珍重,江湖路远,山水有相逢,奴家等你。若你不归,就由霜儿两人,替奴家侍奉颜郎。” 深情地吻过,望着他远去,姬娥微微一笑。 文鹏带着众人,匆匆赶往姑苏。 一路上,他心事重重,想着青儿两人,又想着即将要面对的一切,他陷入沉思。 姬娥的深情,让他始料未及。曾经,她漠视裘帮主对他下毒手,原以为只是相互利用,没想到却是一番真情! 江湖是非多,何人又能真风流? 宝儿从车窗内,探出脑袋,瞧着马背上,闷闷不乐的师兄,噘着樱桃小口,瞪大眼睛,佯怒道:“师兄,又在想那只狐狸精?哼!以后少理师妹!难怪莹儿姐老是念叨着,你三魂七魄都被妖精勾走了。早知如此,师兄还是痴颠着好!至少,不会出去偷腥。” 宝儿言罢,拉上窗帘,不再理会文鹏。霜儿两人忍不住,偷笑起来。 文鹏轻声笑着,叹着气道,不知青儿与方莹两人如今可好? 车子内,传来宝儿的声音:“不听,不听,师兄又在骗人。” 大队人马行至姑苏地界时,远远看到官道岔口处,有一群黑衣人正在截杀数十名官兵。 那群黑衣人足有百余人,个个身手敏捷,训练有素,蒙着黑布。地上已倒下十几个官兵,其余人正护卫着,一身着官服的朝廷大员。 文鹏当即令大队人马停下,他蒙上黑布,向霜儿示意,看护好众人。 他手持利刃,驱马挡在官兵前面,拦住黑衣人去路。霖儿紧随其后,策马跟来。 文鹏喝斥道:“真是胆大包天!刺杀朝廷大员,尔等也做得出来。看来尔等的身份,真得不一般。” 黑衣人也不多言,举起刀剑向他砍来。 文鹏纵身飞起,挥动宝剑,横扫开来。利刃相击,锵锵作响。 宝剑在人群中飞舞,文鹏手脚并用,将数名黑衣人击飞,又踹倒数人。 太阿剑,犹如一条翻滚的巨龙,在黑衣人队伍中绞杀。不时有人被他拳脚击飞,又有不少人被砍伤倒地。 他左手持剑鞘,抵住偷袭的长枪,长矛,右手执剑劈砍,只杀得对方胆战心寒。 锋利迅猛的剑刃,刺破黑衣人的衣服,露出穿在里面的皮甲,竟是掩饰身份的兵士。 汹涌刚猛的剑气,四处激荡,将黑衣人的队伍死死压制住,使其寸步难行。不少人手中利刃被砍断,被凌然浩荡的剑气击伤。 “嗖,嗖…”,一把把锋利的飞刀,划破虚空,飞向大队人马。不少手脚中镖的黑衣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人群中,有人吹响撤离的口哨,他们将受伤的同伴扶起,仓惶逃离。 待人群散去,那朝廷大员,从簇拥的众官兵身后走出,拱手施礼道:“多谢壮士出手相助,敢问义士高姓大名。待本官上表朝廷,定为大侠请功邀赏。” 文鹏还礼道:“大人客气,举手之劳,何足道哉?姑苏民风淳厚,这伙人不像当地人,或跟随大人已久,还望大人多多留心,一路保重。” 那官员深思片刻,回道:“多谢侠士提醒,本官奉皇命,从燕都赶往帝都赴任。途径姑苏,没想到会遭人算计,看来此事多有蹊跷。” 文鹏不便与他多言,跳上马背,施礼道别。他朝着霜儿等人挥手,带着众人向姑苏城奔去。 …… 文鹏已派人前往烟雨庄,接莲儿等人前来。 趁着这时机,他前往萧府,拜会萧老爷。 听闻文鹏要离开姑苏,他有些不舍,亦无可奈何。 他嘱咐文鹏一番,让文鹏带话,向叔公问好。思量片刻,他提醒文鹏,若是遇到重大变故,可举家迁徙至陕西行省地界,前往凉州卫宋家,以躲避祸端。 文鹏劝道,他担忧祸及萧家,不如推掉姻亲,断绝关系,以堵悠悠之口。 萧老爷连连摇头,意味深长地回道:“老夫当年错过一次,不能再错,即便牵涉到萧家,老夫也义无反顾。贤婿出门在外,当谨言慎行,多多保重。世易时移,物是人非,该放下的,终究要放下。莫要意气用事,当审时度势。知进退,明得失,识大体,晓取舍。莫因个人恩怨,致使生灵涂炭。” 萧老爷反复规劝,又嘱咐一番。文鹏应诺着,又提及他与云裳的婚事。 他听着文鹏的想法,最终答应文鹏。 萧老爷命丫鬟去唤云裳,文鹏出门后,来到萧家后花园。 云裳见是文鹏前来,满是不悦。经历过绑架一事,她虽听话许多,再未胡作非为,但因两人的婚事,将文鹏记恨于心。 听闻文鹏的想法,云裳黯然神伤,眼泪直流,低声道:“你以为这是稳妥的办法吗?妾身的声誉全毁在你手。即便别人得知你亡故,还会有人愿意娶我吗?妾身不明白,为何你与姐姐的婚事,非要将我搭进来,难道就没考虑过妾身的感受吗?” 文鹏羞颜以对,安抚着哭泣的云裳。 他语重心长地回道:“事到如今,别无它法,或许在下离开,会让裳妹好受些。望裳妹有个好的归宿,得遇钟意的男子。” 云裳听闻他要离开姑苏,急忙唤住他,询问他好友彭文的下落。 文鹏轻笑一声,不忍戳破,回复道:“彭兄已与他家人,云游四海去了。他嘱咐在下,要裳妹找个好人家嫁了。” 文鹏转身离去,只留下呆在原地的云裳。 文鹏接来莲儿等家人,又妥善安排好老管家,账房及家丁的去处,处置好家里的买卖。他带着霜儿两人,租上客船,护送全家人前往杭州府的西子湖畔。 当他们赶到西泠时,他师傅两人已不知所踪。有人道他们已驾鹤西游,也有人见他们携手远行,游历四方去了。 在一名道童的指引下,文鹏与宝儿在西子湖畔的孤山上,找到一块墓碑。碑上,只刻着王苏之墓几个大字。 那道童言,这是老先生与苏道长的合葬之墓。 老先生不曾留下书函,临行前,曾有交代,若是弟子来寻,莫要悲伤,当带上美酒来看望。 此处山明水秀,锦绣多姿,西湖美景,一览无余,或许这也是师傅两人的心愿。 想起师傅的嘱咐,文鹏将准备的美酒,洒在坟前,以告慰师傅两人。 宝儿一面清理着杂草,擦拭着墓碑,一面抱怨着:“师傅,你个‘风流老公子’。临老了,还为徒儿找个师娘,也不害臊。宝儿给你敬酒了,莫要贪杯,当心师娘责罚。” 先生之情,山高水长,文鹏心中满是愧疚。宝儿三言两语,冲淡他内心深处的悲痛。两人祭拜一番,才下得山去。 安顿好家人,收拾好行囊,道别莲儿,宝儿,霜儿等人,文鹏乘着大船,沿着大运河,孤身北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激战枫林渡 姑苏城外,枫林渡口。 河道曲折悠长,两岸树木郁郁葱葱。青砖灰瓦,鳞次栉比。 碧波荡漾,石桥座座,来往船只川流不息。 大船在运河中行驶,倾听着悠扬的钟声,文鹏满腹心思上路。 离开枫林渡,大船尚未开出多远,却见一个头戴斗笠,披着黑色披风的青衣男子,踏波而来。 他轻点河水,身轻如燕,眨眼间,飞上大船,落在船头。 青衣男子的身手,令满船男女大吃一惊,不知他意欲何为,众人纷纷躲入船舱。 他摘下斗笠,神情凝重,冷峻的面容下,满眼杀气。 “颜兄弟,多日不见,为兄甚为挂念。听闻你在此搭船,临行匆忙,未带礼物,就让这柄八服剑,为兄弟送行。”青衣男子冷冷地喊道。 是离陌言! 当日情形,历历在目,他处心积虑,不择手段要杀死自己,今日又追杀至此,看来他二人之间,终要有个了结。 文鹏走出船舱,亮出宝剑,太阿剑“嘟嘟”作响,发出争鸣之音。他握紧拳头,关节处,嘎嘣直响。 “哈哈!有劳离兄费心!当日背后偷袭之举,兄弟一直记挂在心,早想与离兄打个痛快。既然今日遇见,那就托离兄的尸身,给你家主人捎句话,他日,在下定登门拜会。”文鹏反唇相讥道。 只听“苍啷啷”一声,宝剑出鞘,文鹏握在手中,不多言语,运足内力,注入剑中,蓄势以待。 “若兄弟交出南华真剑剑谱,或许为兄可以考虑,放贤弟一马。”离陌言冷笑一声。 见文鹏毫无反应,离陌言步履如飞,挥剑连刺。文鹏眼疾手快,举剑迎敌,抵挡住离陌言凶猛的招式。 离陌言挥剑猛砍,绵绵不绝的内力,向文鹏威压而来。文鹏催动内劲,举剑格挡。 两剑相击,各自弹飞数丈远。待稳住身形,离陌言手腕极速飞转,手中宝剑,交错攻击。剑影重叠,剑气汹涌,剑势如霹雳闪电,迅猛无比。 文鹏侧身飞腾,躲过数道剑气击杀,却见悬挂在船舱上的灯笼,被他剑气摧毁。 船上皆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打斗起来,刀剑无眼,难免伤及无辜,看来还得另换地方才是。 文鹏飞上了船顶,避开对方剑气。离陌言怕他趁机逃离,纵身飞起,举剑劈砍下来。 文鹏不待他落在地面,轻点木板,飞身对劈。两把神兵利器,顷刻间,又纠缠一处。 左掌猛击,两人各自腾空翻转,借着这道力,两人在空中缠斗一起。 “当啷啷”宝剑相击之音,不绝于耳。船顶,甲板上,到处是深深的剑痕。 船老大不敢停船,又怕生出意外,只得命船夫继续划船。 船舱里的船客,一面担忧引火烧身,不敢吱声,一面又心生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几个胆大的男子,趴在船舱口,刚看上几眼,却见船头,两人剑气激起的一道道大浪,飞涌入船。 浪花四溅,几人满身是水,被汹涌的浪花击飞,索性并无大碍。 文鹏趁机环望四周,见三个人,沿着河岸奔跑,飞腾,似是离陌言的同伴。 他踏波而行,落在对面河岸。离陌言腾空飞起,挥剑横扫。凌厉的剑气,将岸边的树枝砍断,落叶纷飞。 他极速腾空而起,躲过剑芒,在一间间房屋上飞行。 离陌言不知他用意,落地后,纵身飞起,跟随他落在前方一座石桥上。 文鹏身子飞旋,如离弦弓箭,冲杀到离陌言跟前。他边退边挡,文鹏悬在空中,凶猛的剑气,压迫着离陌言退后数步。 文鹏举剑砍向他剑背之上,借着反弹之力,极速后翻。落在石栏上后,极速跳起,再次腾空而去。他轻踏河水,飞落在无人的河岸边。 离陌言也已飞身赶至,双方斗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又缠斗数十招,文鹏见摆脱他三个同伴的追击,不愿再与他纠缠,露出杀机。 他冷笑道:“离兄,又何手段尽可使出。适才,在下看在同门的情分上,用南华剑法与你比试。在下不会再相让,让你见识下,在下真正的剑法。” 离陌言闻听此言,大吃一惊,他未料到文鹏还修习其他剑法。 他面色阴沉,阴冷地瞧着文鹏,大吼一声,全身内力,灌入八服剑中。 他身子快如闪电,步履急如骤风,如飘忽不定的鬼魅,在文鹏周遭闪动。八服剑的剑芒闪烁,铺天盖地。八柄剑影从四面八方夹击文鹏,剑锋划破虚空,携裹着滔天的杀气蜂拥而来。 这绝非虚幻的剑式,是南华剑法的极境攻击。极境之下,施展出的剑招“逍遥无极”,已快到肉眼无法识别的境界,剑芒与剑气融合,只留剑影闪过。 文鹏见他施出逍遥虚影步,魅影飘飞,知他被自己激怒。 他一面躲避离陌言的疯狂击杀,一面全力发动防御反击。 他将武当派,青城派,南华剑法的防御招式,融为一体。踏云术,追风步被施展到极致。 身形犹如四处游走的雷电,剑鞘与太阿剑在空中飘舞,四面出击,抵挡重重剑芒袭杀。 撕破一方攻击,他由防转攻。他侧着身子,腾空向前翻转,如同极速滚动的碾盘。太阿剑搅动着磅礴的剑气,一面抵住剑气绞杀,一面突出重重包围。 两息间,文鹏已飞出数丈远。待离陌言反身袭杀过来,文鹏从魅影重重中,锁定他真身所在。 一息间,风停剑止,文鹏飞身以至跟前。他左臂被离陌言八服剑划伤,而太阿剑已刺入他腹中。 文鹏拔出利剑,转身离去。 离陌言捂着伤口,血汩汩直流。他未料到,文鹏竟使出“十步一杀”的快剑招式,剑速之迅疾,大有超越冯涛之势。 他挣扎着坐起,用利剑支撑着身子,冷冷地喊道:“成王败寇,为何不杀了我?你不杀我,他日,我必报这一剑之仇。” 文鹏暂停片刻,回望一眼,冷笑道:“你我并无血海深仇,受这一剑,你我两清。若你执意杀我,我等改日再战便是。” 他纵身飞起,脚踏碧波,在空中腾挪,落在正驶入宽阔水面的大船上。 他回头望去,离陌言的三个同伴,已赶至岸边。其中一人,欲飞身赶来,半路又折返回去。 大船渐行渐远,文鹏坐在船上,包扎着伤口。 船舱内,一些胆大的船客,围上跟前。有人恭维道:“大侠真是好身手啊!适才,那人被你打得落花流水,我等在船上看得一清二楚,还为大侠拍手叫好呢。” 一些人嬉笑着,在一旁附和,不时用手比划着招式。 文鹏轻笑道:“诸位过誉了,在下不过懂些皮毛,谈不上大侠。都散了吧,这群人可不好惹,若是被他的眼线,当成同伙,可要当心人家伺机寻仇。” 他话音刚落,围观的人,散去不少。坐在上层的船舱,歇息片刻,他沿着木梯,走到客舱。 刚躺下身来,却听到阵阵敲门声。 他打开房门瞧去,见是一位十七八岁的貌美女子。 她风姿绰约,清秀俊雅,着一身锦绣衣裙,正站在门外。她身后跟着两个收拾利索,样貌端正的老妈妈。 文鹏好生纳闷,询问道:“不知姑娘驾临,所为何事?” 那女子瞧他房中并无他人,轻声回道:“不瞒公子,妾身有要事相托,不知可否到公子房中长谈?” 文鹏暗想,这三人恐也是跑江湖的,要不然,也不会素不相识,就敢登门拜会。 他犹豫片刻,还是将三人让于房内。 四人席地而坐,女子稍作打量,轻声笑道:“公子也是爽快之人,怕是行走江湖的侠士吧?适才,妾身的老妈妈禀报,公子身手不凡,武功了得。妾身听闻后,正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子答应。” 第一百五十二章 领队 文鹏不由得笑出声来:“在下与姑娘萍水相逢,姑娘开口就道,有要事相托。在下有些糊涂,还请姑娘指点迷经。” 那貌美的女子,低下头,掩面而笑,施礼道:“公子海涵,妾身一时心切,忘记道明。实不相瞒,妾身白薰水,姑苏人氏,乃是玉音坊唱南曲的乐师。不知公子高姓大名,还请告知。” 文鹏回道:“在下颜文鹏,亦是姑苏人氏,姑娘有何事相托,不妨直言。” “原来是同乡,如此甚好!不瞒公子,这玉音坊是教坊司下属的乐坊。前些时日,妾身奉命返乡,挑选才艺双绝的女优伶,以充实教坊司,妾身如今带人返回帝都。怎知,接到旨意,我等被征调入燕都。妾身担忧一路安危,故而想请公子作侍卫,沿途护送妾身等人。公子若是应允,这一日三餐,皆由妾身负责。抵达燕京后,妾身还会奉上百两纹银。”白薰水道明原委。 原来是教坊司的乐工,也是人常言的“戏子”,专为皇家,达官显贵,富贾巨商唱南曲,唱戏文,排演戏剧。这些女子也是受乐籍所困,身份低微,世代受人歧视,收入完全依靠赏赐。有时形势所迫,不得不委身于人,日子比教坊司的官妓,更为凄苦。 文鹏虽生怜惜之情,可他急着赶去燕都救人,不愿耽误行程。 想到这里,文鹏回复道:“请恕在下爱莫能助,在下急着赶路,无闲暇工夫,护送姑娘等人,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再者,在下听闻教坊司安排的有护卫,又何须雇佣他人?” 白薰水听他拒绝,心中着急,解释道:“公子不知,玉音坊请的护卫,是金陵镇武镖局的人。这些人常在江湖行走,品行多有不端。若由他们护送,妾身担忧他们积习成俗,难免引诱教唆新收的弟子,将她们带入歧途。故而,妾身想请个武功高强的侍从,好让他们有所忌惮,不敢恣意妄为。不知公子赶往何处?我等在镇江府搭乘宝船,经海路,直达燕都。” “哦?姑娘怎就断定,在下就是正人君子?在下听闻,海运被朝廷停运。再者,若走海路,沿途多有倭寇袭扰,岂不是更不安全?”文鹏好奇地问道。 “呵呵,公子先前不愿与人在船上争斗,想来是怕伤及无辜。力挫对手,也不赶尽杀绝。至少公子品行端正,光明磊落。至于海运一事,虽是停运物资,但我等乘坐的是官家宝船,沿途又有水军保护,多半不会有事。”白薰水答道。 讲到这里,她压低声音,直言道:“这漕运关乎到帝国上下,多少人的饭碗与荷包,岂能被海运替代?朝廷及地方官员,自会有人袒护。所谓的‘倭寇’,不过是义正言辞的借口。这些人多是沿海一带,食不果腹的农户,或者破产的机工商人,外加一些作奸犯科者及亡命徒罢了。加之东瀛国南北对峙,他们勾结部分东瀛浪人,聚众闹事,趁火打劫。所图谋的不还是银子?若朝廷放开民间海运,哪会有如此多的‘倭寇’?” 文鹏没想到,这白薰水也不瞒着,将听来的消息,毫不隐讳地告知。 走海路,确是省去不少行程与时间。 见文鹏正思考着,一旁的老妈妈借机劝道:“我家姑娘可是玉音坊的台柱子,从不求人。朝廷达官显贵,哪个不争相托人,求见我家姑娘……” 白薰水只怪这老妈妈多嘴,急忙阻止她讲下去。 文鹏回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是要赶往燕都。在下无需俸银,只是不能耽误行程。” 白薰水听闻他同路,甚是喜悦,当即回道,除在镇江府停留一日外,并不会延误日期。毕竟,她们也是奉旨进京。 文鹏答应下来,要她名正言顺地任命自己为领队护卫。否则,他只护卫白薰水一人。 白薰水当即应允,又要他退了客房,到她们所住的客舱。 文鹏拿上包袱,跟随白薰水三人,来到里面的客房。 文鹏瞧去,二十几间客房,已被薰水姑娘包下。里面住着二十几个貌美的女子,最大的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有数名打扮妖艳,肤色细白,举止异常,模样娇俏的男子。 客房后面,还有一处排练的场地,不时能听到唱曲的声音。 白薰水随行带着八个护卫,除去一个年长,一个年少外,其他六人只有花架子,武功平庸,也就是摆摆架势,吓唬人而已。 几人听闻文鹏来作他们领队,很不服气。待白薰水当众宣布完毕,众人散去。 年长老伯,拉着少年走开,其余六人将他围住,就欲找事。 一个身材魁梧,体型健壮的大汉,大笑道:“听姑娘讲,颜兄武功高强,兄弟何不耍来,也让我等兄弟大开眼界。” 面对大汉挑衅,文鹏只是轻笑,不愿理会,他随口道:“都回客舱待着,各司其责,省得在此,打扰姑娘们唱戏。” 怎知几人不肯罢手,大汉阴笑道:“既然颜兄不愿表演,那兄弟只好得罪了,还请颜兄赐教。” 话音刚落,他挥动硕大的拳头,向文鹏面门袭来。 文鹏眼疾手快,当即躲开。右手握紧对方手腕,使出一成内力,将他死死压制住,动弹不得。 那人额头直冒冷汗,实在撑不下去,大喊道:“大哥饶命啊,断了,断了,兄弟再不敢冒犯颜大爷了。” 文鹏松开手,大汉颓然地瘫倒在地,痛苦地哼唧着。五人反应过来,挥舞拳脚,就要教训文鹏。 几息间,五人被他轻易击败,倒在地上挣扎着。 文鹏笑道:“真是不堪一击,这身手也就欺负下柔软的女子。赶紧都给我滚回船舱去,各司其职。谁再饮酒,莫怪兄弟不讲情面,都丢入河里喂鱼。” 他矗在原地,盯着众人,几个人慌忙爬起来,返回客舱去。老汉带着少年,缓缓离去。那少年不时回头,敬慕地望着文鹏。 文鹏的客房,在这二十余间房子的中部,对面是那老汉与少年的客房。这两间房子,刚好将男女分开。 他放下包裹,关上房门,在客舱里来回走动,查看一番。其他六名护卫,守在前面,老汉和少年,在客舱里伺候着。 巡视下来,倒也无事。文鹏身手不俗,又仪表堂堂,自然引来不少女子围观。 他匆匆查看过女舱,返回前舱查看。 这几人也该倒霉,文鹏与离陌言对决时,他们正在房中饮酒,也未留意,不知他武功厉害。本想给他下马威,让他少管闲事,怎知自取其辱。 这帮人是白薰水自家请的护卫,平日里,瞒着姑娘,里外勾结,横行惯了。突然冒出一个侍卫领队管束,哪受得了这气。 几人正商议着,如何对付新来的领队。见文鹏走来,一个个散去,回到各自房中。 待文鹏走远,几人又聚在一起。 他知道,这些人并不服气,他也无心管教他们。只要众人相安无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成。顺利抵达燕京后,各走各路。 巡视过几遍,他返回客房歇息下来。急速的敲门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他打开房门,见是那少年,询问他有何要事。 这少年唤作燕行空,跟随他伯父在玉音坊谋份差事,算是闯荡江湖。见文鹏武艺高超,十分钦慕,想拜他为师。 文鹏听他道明来意,不禁轻笑阵阵。他不想收徒,不过看在他好学的份上,传他一些防身与逃跑的招数。 见时候不早,自家还未用午饭,就打算赶走燕行空。 这小子也挺机灵,将他听来的消息,偷偷告诉文鹏。 文鹏听罢,大怒。他好意放过几人,这群人竟盘算着谋害他,看来真要好好收拾他们不可。 燕行空离开后,他走到船尾的厨房,问管厨的丫鬟方晓春,讨要粥喝。 这丫头牙尖嘴利,开口道:“公子也是自找,适才奴婢亲自送过去,你只顾与周公相会,也不开门。如今倒好,粥菜都凉了。要不找管火的婆子,给你热热?” 文鹏笑道:“许是连夜赶路,在下疲乏不堪,睡过头了,辜负春儿的美意,罪过,罪过。在下哪有那般娇贵,随意弄些吃得,管住肚皮就好。” 晓春见此,笑了起来,将扣在锅里的饭菜,端了出来。 这晓春还真是有心,饭菜还热乎着,他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道谢后,他正要离开,被她唤住。晓春借机搭话,询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文鹏暗想,这丫头许是寂寞无聊,找个人搭话,消磨时辰。 他本想借故离开,想到她可是管着一群人的伙食。况且这一路还很长,至少也要数十日的行程,可不能轻易得罪。 索性坐在一旁,跟她闲聊起来,听着她唠叨个没完。 一炷香的工夫后,文鹏要去巡查,就要起身离开。晓春贴在耳边,低声道:“大哥若是今夜无事,晓春陪你解闷。” 文鹏吓了一跳,思量片刻,在她耳边轻声答复着。 晓春面色通红,喘着粗气,不敢回应,好奇地打量着文鹏。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各个击破 文鹏笑着离开厨房,前往客房巡查。 晓春愣在原地,思量许久,恍然大悟。才明白文鹏在拿她寻开心,故意吓唬她。 她噘着朱唇,轻跺船板,偷看着文鹏。 巡查几遍后,他走到客房前部,召集众人,笑道:“诸位兄弟跟随姑娘多年,劳苦功高,兄弟不及。不过呢,姑娘既然请在下帮忙,在下也会竭尽所能。只要顺利抵达燕京,我请诸位大吃大喝一顿都行。若是谁在路上捣乱,惹是生非,那就休怪颜某不讲情面。” 文鹏思来想去,还是想告诫一番,省得这群人不知好歹,做事没个分寸。 安排好分工及夜间职守后,他返回客舱。 闲来无事,来到姑娘们排练戏剧的房外,听她们唱曲。 姑娘们与男优伶排练的,正是有名的《琵琶记》,是前代高先生戏作,讲述的是汉代书生蔡伯喈(jie)与赵五娘悲欢离合的姻缘故事。 这些唱家,持吴地口音,唱腔温软,流丽悠扬,颇受朝野上下喜爱。据传,太祖皇帝及当今圣上,也爱听这昆腔戏曲。 听了一会儿,他返回房中,想要歇息,毕竟还要值夜。 怎知,晓春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溜烟地钻入房中,将房门关上。 她凑过身子,满脸红光,低声佯怒道:“奴婢好心为公子解闷,你倒好,拿我消遣。奴婢不信,看你有何手段。” 文鹏苦笑不已,连连摇头,好心劝她回去,只道他夜间还有事要做。 晓春不依,赖在床上不走,若是赶她走,她就大喊公子轻薄于他。文鹏无奈,只得留她在房中。 这晓春家贫,自幼被卖入乐坊。虽对丝竹唱曲不通,却也聪明伶俐,精打细算,操持有度。籍此,她赢得白薰水的喜欢,打理着众人吃喝拉撒的杂务。 她已过及笄之年,也到出嫁的年纪,虽称不上国色天香,倾城倾国,却也生得娇美秀丽,婀娜多姿。她常年待在乐坊,也明白欢场无真情,只想找个可靠之人嫁了。 文鹏虽吓唬她,这姑娘却不相信,定要缠着。他无可奈何,只得好言相劝。见不奏效,只得任由她躺在身旁。 晓春一番挑逗之下,将文鹏撩出火来,两人纠缠一处。 两人未曾越雷池半步,文鹏却将她收拾得服帖。见她满足地离开,他倒在床上睡了下去。 傍晚时分,晓春前来送饭,伺候着他洗漱用饭。待他吃过饭食,又将碗筷端走。 巡视完客舱,文鹏回到房间,大开着房门。 这时,一个尖嘴猴腮,绰号“猴子”的护卫,来请文鹏。 他客气地讲道:“兄弟们有眼不识泰山,今日多有得罪。武满地大哥托兄弟,来请头领过去饮酒,当面赔罪,还请颜兄赏光。” 文鹏心想,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若真有诚意,何不负荆请罪,也让人信服些。 他也不揭穿,跟着猴子来到武满地的房间。那消瘦的男子正要离开,一把被文鹏拉了进来。 文鹏笑道:“兄弟莫走,既然有这好事,一起坐下絮叨,饮上几杯。” 桌子上,已摆好酒菜。三人入座后,五大三粗的武满地,先是客气一番,笑着向文鹏赔罪。 文鹏回他,这叫不打不相识,既然兄弟有心赔礼,饮下杯中美酒,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武满地连饮三杯,以示歉意。文鹏不住夸赞他豪气,见猴子不饮,笑他毫无诚意,端起酒杯就往他嘴里灌。 猴子想要吐酒,被文鹏盯着,不敢造次。 武满地又敬文鹏,他只是阵阵轻笑,也不多言,端起酒杯,又饮过两杯。 见他三杯酒下肚,依然无事,不由得大惊失色。 此时的猴子,却顶不住烈酒的威力。他满面红光,似醉非醉,表情猥琐,靠在武满地的身上,嬉笑着,去挑逗他。 武满地刚推开猴子,却听文鹏喝斥道:“兄弟酒中下药,是何道理?既然有心找茬,那可别怪兄弟无义。莫以为喝了解药,就能化解着虎狼之药的功效。” 言语间,抓过酒壶,打开壶盖,临至武满地身后。 文鹏左手勒住武满地颈项,使出内力,让他动弹不得,右手拿着酒壶,不停地朝着他口中灌酒。 武满地浑身无力,疼痛难忍,双手无力地在空中摆动。一壶酒,被文鹏强行灌入他腹中。 文鹏大笑道:“这等拙劣手段,也能害我?既然两位有如此癖好,兄弟就成全你二人。”他施出内力,将压在腹中的药酒,吐了出来。 一盏茶的工夫后,文鹏松开左脚,将猴子放开,又松开左手,放开武满地。 两人在房中嬉皮笑脸,丑态毕露,拥在一起,甚为滑稽,画面不堪入目。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堵在门口。 门外四人,躲在暗处,眼瞅着文鹏安然无恙走出,吓得大气不敢喘。再听房中浪笑,一个个面色惨白,怕生出事端,无法收场。 他们走上跟前,跪下来求文鹏,放他们一马,以后一切听从文鹏号令,只求放过他们。 文鹏大笑不止,将他们痛骂一番,才放四人入内。 客房内,两人已赤着上身,滚在一起。场面令人忍俊不禁,不忍直视。 四人走上前去,将两人拽开,又为两人灌下解药。 待平复下来后,六人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认错,恳求文鹏莫要声张,更不要向姑娘告状,否则定会被姑娘赶走,饭碗不保。 文鹏将他们训斥一番,这才消去怒火,返回客房。 此后,那六人乖乖听从文鹏命令,各司其职,未再敢惹是生非。 数日后,大船抵达镇江府。 白薰水带着众人下船,前往停泊在不远处的大宝船。 这群貌若仙娥的女子,出现在码头,还是引起不小的骚动。码头边,不少人围观过来。 幸好,岸边有不少把守的将士,文鹏见此情形,招呼他们过来,协助维持秩序。 众将士拦住围观的人群,文鹏将姑娘们安全护送到船上。 文鹏瞧去,这宝船上,除去有镇武镖局的人,还多了不少帝国的兵士。 从白薰水那里得知,皇太孙的嫔妃孙氏,将一同前往燕都。 鉴于一路上,文鹏妥当悉心的安排,白薰水征得坊主同意,当众宣布文鹏负责统领众护卫,而镇武镖局的镖师单子嘉为副领队。 这单子嘉,三十岁左右,四方脸,浓眉大眼,胡须茂密,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尽管对白薰水的安排,十分不满,他还是客气地与文鹏打着招呼,心底里却盘算着如何对付文鹏。 文鹏客气一番后,当众宣布几条规则:当值期间,不得饮酒,不得聚赌,更不得擅离职守,未经准许,停泊港口码头时,不得外出等其他戒律。 他宣布完规矩后,又安排众人职守与分工。交代完毕后,才令众人散去。 签于人员众多,他在安排男舱时,特意将镖师与白姑娘的护卫,杂役混住一处,使其不能聚集一起。安排夜间巡逻时,也是一边一人。 从金陵出发时,船上已住下不少人。在镇江府停留一日,还有一批新挑选的女乐工登船,客舱就显得拥挤。 为便于管束,女舱的房中,安排两三个女子同住。 对于这样的安排,一些女乐工心生不满,不少人找白薰水抱怨。 她命方晓春唤来文鹏,当着坊主的面,让他解释。 文鹏回道:“如今船舱已满,若是再安排一层,不得不移至上层客舱。先不提皇家是否准允,照应起来极为不便。况且姑娘们还要排练,练嗓子,若是惊扰到嫔妃等人,亦是不必要的麻烦。虽是拥挤些,毕竟都在一层,相互照应,也不会闹出大的动静。在下让男乐工及杂役挤挤,再腾出几间客房,让给姑娘们住下。” 这坊主是司乐大人手下,极为受宠的女伶人,唤作梁嘉怡。生得花容月貌,秀美端庄,聪慧灵巧。她自然明白文鹏的用意,当即命人照办。 安排妥当后,这才返回房中,喝口热茶。 怎知,单子嘉却派人来请,只道有要事相谈。 文鹏对这个笑面虎,本就提防着,见他主动邀请,倒想看看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他放下茶杯,跟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强者为尊(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文鹏以为,各自做好分内的事情,大家相安无事,没必要一较高下,争个你死我活。 怎知,这单子嘉借着与文鹏闲聊时,借机打探他的底细。 他事先找过武满地等人打听过,这年纪轻轻,即被白姑娘重用的男子。 他不相信文鹏的手段,与过人的胆识。 他只觉有人挡住前面的路,就必须将他清除。否则,他如何立足,如何展露他的才能。 既然单子嘉别有用心,文鹏也未坦诚相待,与他好言周旋。 见文鹏对他有所防备,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暗示手下人,以切磋为名,肆机向文鹏挑战,也好借机查清他路数。 文鹏一再推辞,那几个镖师再三请求,甚至有人言语相激,试图激怒文鹏。 单子嘉故意训斥道:“放肆!怎么同大统领讲话得?尔等那些雕虫小技,三脚猫功夫,也配让大统领出手?若是出个意外,我等如何向白姑娘交代?” 训斥完手下镖师,又向文鹏嬉笑道:“颜兄弟,莫放在心上。兄弟们行走江湖,义字当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此等不仁不义的事情,我等兄弟怎么做得出来呢?……” 文鹏阵阵轻笑,摆手示意,打断单子嘉的话语:“单兄之意,在下明白。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分内之事而已。若是兄弟们真想争长论短,又有何不可?不知道何响兄弟想比试拳脚,还是比试剑法?” 个子瘦高的何响回道:“兄弟想向颜兄讨教下剑法。” “呵呵,好!不过这船舱甚为狭窄,不如到甲板上切磋一二。还有何人想去,可一同前往。武满地,瘦猴子,你二人在舱内守着,若有要事,及时来报。若是期间,生出半点差错,我将你二人丢入长江里喂鱼。”文鹏语气突变,命令道。 众人见有好戏看,纷纷跟着出了船舱,几个娇柔的男乐工,也跟着出来。 听闻比试武艺,连护送嫔妃的护卫们,也起了好奇心,纷纷围在船头。 宝船在江中行进,水流湍急。何响刚刚站稳脚跟,拔出钢刀,就欲劈砍文鹏。 一阵清风吹过船头,他已飘至何响跟前。 他举掌为刀,重重砍在何响右臂上。 “当啷”一声,钢刀落地。 再瞧去,何响已被他击飞一丈多远,人重重地摔在甲板上。 众人讶然,转瞬间,胜负已分。 一切来得太快,犹如一阵风,谁也未看清楚文鹏招式,可是人已倒在地上。 片刻后,人群中响起阵阵喝彩声。 若是生死相搏,恐怕此刻他已人头落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何响面色通红,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文鹏轻笑着,将地上的刀弹起,甩在何响身旁,他笑道:“何响兄弟,承让了。敢问还有谁想切磋,不妨上来试试看。” 单子嘉脸色低沉,暗叹不妙,确是遇到一名高手,他朝着其他几人使着颜色。 “在下田方。” “在下丘茂。” 人群中又走出两名镖师,想要同时挑战。一人手持双剑,精明干练;一人手握双锤,虎背熊腰。 文鹏只是轻笑,命两人放马过来。 丘茂手持双锤,率先发难。他向前迈出数步,举起圆坨坨,带着尖刃,如头颅大的铁锤,狠狠捶向文鹏。 又是一个极速闪动,文鹏临至丘茂背后,双手扣住他双肩。 内力强压之下,丘茂痛苦地挣扎着,身体仿佛不受操控一般。文鹏松开右手,握着他的右臂,挥动铁锤,向田方砸去。 “叮叮当当”之声,响个不停,在丘茂的猛烈攻击之下,田方疲于招架,狼狈至极。 众人大笑不止,镇武镖局的镖师们,更是颜面无光。 将二人戏耍一番,他不再与之纠缠,松开控制丘茂的左手,一掌拍在他后背上,将他击向田方身上。 这田方正举着双剑抵挡,哪里收得住,眼看着丘茂身子砸在他剑刃上,吓得不知所措,惊出一身冷汗。 文鹏极速移动步伐,转到田方身旁,拉着他肩头后甩。 “嘭,嘭”两声,两人兵器坠落,倒在地上。 单子嘉面色难堪,又有四人走上前来。 “别丢人现眼了,还不滚下去,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一将领模样的男子,拨开围观的人群,走了出来。 文鹏瞧去,那人一身戎装,像是羽林卫幼军的人马,年纪轻轻,却英武不凡,豪气云天。 他走到人前,施礼道:“这位兄台,神功盖世,举世无双,兄弟佩服不已。在下羽林左军百户长杨俊,未请教兄长高姓大名?” 文鹏笑着回道:“兄弟溢美之词,颜某愧不敢当。在下颜文鹏。” 杨俊大笑道:“兄长莫要谦虚,集名家武功于己身,又融会贯通,着实让我等难究兄长路数。与这些臭鸡蛋,烂虾蟹有何可比的?不如兄弟陪颜兄过几招,只是莫使快剑招数,兄弟确实不及,不过与兄长切磋下剑法而已。” 这杨俊性情豪爽,直言不讳,若是再不出剑,便是对人不敬,妄自托大。 文鹏笑道:“好!那就真刀真枪,同兄弟切磋一番。” “拿枪来!”杨俊大喊一声。 好一杆银龙梅花枪!枪长一丈二,精钢混金所铸,其锋三寸,锐利无比,上挑朱红缨,通体银光闪烁。真是个威风凛凛! 杨俊腾空飞起,接过抛出的银枪。他握紧枪杆中部,手腕极速旋转,长枪犹如狂舞的银龙,龙吟虎啸,威压八荒;亦如盘旋飞腾的银蛇,四面出击,神勇莫敌。 银枪所至,风声鹤唳,寒光点点,红缨婆娑。好一个英姿勃发,豪迈雄壮的汉家儿郎! 杨俊飞落在地,紧握枪尾,目视前方的文鹏,坚毅果决地喊话道:“颜兄,刀枪上见真章,莫要相让。” 文鹏轻笑,暗叹:好一个扬名天下,三十六路梅花八极枪。 力拔山兮气盖世,一招“霸王长枪”,虚晃三枪后,锋锐的银芒,快如惊雷,直刺文鹏面门。 文鹏极速举剑抵挡,银芒极速回撤,又是虚晃几招,又连连刺向他腰部,宝剑下压,砍在枪前端。 刚化解险境,银蛇直扑他下盘,文鹏手腕翻下,剑锋抵住银蛇前突,边退边挡。 怎知,这杨俊右手上提枪尾,左手施力送出,右臂向右前方挥去,几十斤重的枪身微曲。 只听“嗖”的一声,枪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出一道极闪的弧线,直冲文鹏好不防备的胸前,面门而来。 众人大惊失色,这年轻人枪法闪转灵活,动作迅猛,真是威风十足。 反观文鹏,前几招就被他压制住,疲于应付,如今更是中门洞开,被人直逼要害。 正当众人为他捏一把汗,担心他被上挑的长枪所伤时,文鹏身子极速后仰,躲过这致命一击。 杨俊见此,右手直接下压,紧接着一招“惊涛拍岸”,狠狠地拍向腰部几近水平的文鹏。 文鹏来不及抵挡,右手挥剑,轻拄地面,身子旋转飞出。眨眼间,脱离长枪攻击范围。 杨俊趁势追击,又使出“一枪封喉”招数,枪身直指文鹏咽喉,步伐稳健缓进。 文鹏身子刚落下,又见夺命凶狠的招式,举剑虚挡。 杨俊见状,又朝露出破绽的胸前攻去…… 这三十六路梅花无极枪,好生凶猛!变化多端,无中生有,有中还无,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透。 即便对手防守严密,虚晃几枪后,迫使对方露出破绽,趁胜追击,防不胜防。 枪法以“快“为主,刚柔相济,锐不可当,虚实相生,回撤迅疾如风,稳重大气。 文鹏处处被动,有时险些被他击中要害,场面十分狼狈。 待看清他攻势路数,文鹏轻笑一声,纵身飞起,口中道:“杨兄弟,在下要探你防守,当心咯!” 众人不明,此子是否太过狂妄,身处危境,还笑得出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强者为尊(下)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长横强,攻击长,威势猛,锋芒毕露;短藏险,贴身近攻,出招迅速,凶险致命,暗藏杀机。 要破这长枪剑法,近身缠斗,是最好的方法。 文鹏被这霸气威猛的枪法,深深吸引。他不惜以身犯险,就是要领略其中玄奥。 这三十六路梅花八极枪,杨家怎肯轻易授人?即便没有口诀,他亦能从中领悟到诀窍。 他如今就是要缠上去,看这枪法的防御如何。 文鹏话音刚落,已身在杨俊身后,挥剑下撩,刺向杨俊后背。 杨俊左手向后送枪,右手握住枪杆中部,枪纂挡住飞来的利刃。 文鹏身子极速旋转,正好面对杨俊后背。待他转过身来,稳住身形,才提剑上撩。 杨俊手握双枪,举枪格挡。 文鹏左掌发力,击打在对方枪杆上,迫使杨俊后退半步。 此时,破绽已出,文鹏慢上一步,反转手腕,挥剑横扫。 杨俊这才稳住阵脚,开始全力反击。 两人你攻我守,又斗上数十招,不分上下。 文鹏看得清清楚楚,这枪法防守依然稳固精妙。 许是杨俊偏于攻势,而轻防守。他锋芒太露,性格又高傲豪爽,才被他看出多处破绽。 文鹏并未下手,他提醒道:“兄弟,在下可是要破你枪法了。” 言罢,他飞出数丈远,脱离与杨俊缠斗。他要正视杨俊的强攻,以势破之。 杨俊一愣,不明所以,他也好松口气,管不得许多,施展出绝杀招式。 他挥舞长枪,枪如梅花飘飞,如飓风席卷,仿佛霸王在世,横扫千军万马,势不可挡。 众人不由得连连后退,惊出冷汗,生怕被枪尖所伤。 文鹏迎着枪雨而上,他纵身飞起,身子在空中翻滚腾挪,躲过勇猛的枪势,临近杨俊上方。 他大吃一惊,急忙停住旋转的脚步,一招“枪击九天”,银龙翻滚冲天而去。 文鹏脚踏枪身,力压杨俊,一步步临近。 这杨俊臂力惊人,他重跺甲板,双手发力,势要将文鹏挑翻在地。 文鹏借势飞起,身子腾空后倒立,从天而降。他手腕极速旋转,太阿剑冲着杨俊头顶绞杀而来。 “当啷”一声,杨俊头盔坠落在地,文鹏飞身而下。 尽管杨俊及时回防,银蛇在头顶盘旋,还是被文鹏抓住机会,直接将他头盔挑飞。 杨俊大惊失色,面色惨白,他知道这头盔对于将士的意义,更是羞愧难当。 众人讶色,满是疑惑。场面上,杨俊占据优势,怎会一招惜败? 文鹏弯下腰,拾其地上的头盔,双手奉上,一本正经地回道:“杨兄弟,豪情万丈,枪法霸绝!在下投机取巧,多有得罪,还望兄弟莫怪!” 杨俊大笑:“颜兄剑法玄妙,有勇知方!你这个兄长,兄弟认定了。在下认输。” 两人走到近处,相互施礼寒暄。文鹏习得枪法,喜不自胜,好意提醒他枪法破绽之处。 又相谈片刻,文鹏还有任务在身,不敢多待,与他道别。 杨俊不舍,约文鹏闲暇时,到二层客舱畅聊,他爽快答应下来。 文鹏走到单子嘉跟前,对几人致歉道:“适才,兄弟多有得罪,诸位兄弟莫怪。若无他事,都返回客舱,各司其职,莫耽误正事。” 单子嘉谄笑道:“统领果然手段非凡,兄弟们佩服,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兄弟照顾。” 文鹏客气着,却不知道这单子嘉心怀叵测。 本想好好教训他一番,却反被他借机羞辱,单子嘉岂肯善罢甘休。 他觉得杨俊的嘲笑,众人的笑颜,都是在嘲笑镖局,更是在嘲笑他。 在他的信条里,没有服输二字,更别指望他向人低头。 强者为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论阳谋,还是阴谋诡计!对于妨碍他利益的人,坚决铲除,绝不留后患。 当文鹏战胜杨俊那一刻,他已下定决心,开始谋划如何除掉文鹏。 文鹏虽知单子嘉定不会善罢甘休,却未料到他已生出杀心。 他返回房间,燕行空偷偷地溜了进来,贴着文鹏的耳边,低声嘀咕着。 待他走后,文鹏想要去查明情况,重重处罚。走到门口,转念一想,还是打消念头。 水至清择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若是真追查出来,恐无法收场,但不管不问,也失去职守。 文鹏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番,省得闹出事端,无法交差。 想到这些,他向女舱走去。寻到一处客舱,刚想敲门,却听见房内传来一女子的抱怨声:“你个不中用的东西,白白生出一副好皮囊。” “哼!你个浪蹄子,还有脸指责妾身?别以为妾身不知道,你和那姓‘三’的勾勾搭搭。既然和他相好,为何又要来戏我?”房间内传来一娘娘腔的声音,文鹏只觉头皮发麻,浑身起疙瘩。 “他要有袁郎相貌,还要你作甚?若不是他能令奴家欢喜,奴家才不愿对着他那张面孔。哎!世间可有两全之法?”那女子接着道。 “呵呵!月娘真是贪心!不过近在咫尺,就有一人。他俊朗刚毅,又武艺高强,只是不知……又会如何?若是拥他入怀,妾身定为月娘查验一番。”那娘娘腔叹气道。 文鹏闻听,只觉恶心,难以忍受,正要离开,又听房中女子回道:“可是新来的侍卫统领?确是气宇不凡,玉树临风。也不知他与白姑娘是何关系,他一来就让坊主任命为统领。袁朗,你猜,他会不会是白姑娘的相好?她可是清高的很,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难讲!八成属实!提到这颜统领,妾身得赶紧离开了。若是被他逮到,那还把妾身丢出去喂鱼啊?哎!这凶巴巴的样子,还蛮招人喜爱的。”娘娘腔又低声道。 文鹏正要躲开,只听晓春的声音传来:“呦!这不是颜大统领吗?今日大出风头啊,姑娘们都在夸赞大统领才貌双全,连军爷都打翻在地。如今可是威风凛凛,谁人不惧?来这里,又是要做甚啊?” 方晓春突然出现,又是冷嘲热讽,着实令文鹏惊了一跳。 他急忙示意晓春莫要做声,轻功闪过,来到晓春身旁,这才放声笑道:“原来是晓春姑娘啊。多谢夸奖,在下可是愧不敢当。适才比武,纯属侥幸。如今腹中空空,想要寻姑娘要些吃得。” 晓春应承着,带着文鹏走过那间房子,走到船尾的厨房去。文鹏趴在门边查看,见一男优伶从月娘房中偷偷溜出,一溜烟地往男舱跑去。 文鹏低声询问,怎么这玉音坊乌烟瘴气,混乱不堪,姑娘就不知道这些吗? 晓春瞥了一眼,回道:“知道又能如何?难道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结下梁子 单子嘉心知肚明,却百口莫辩,他只道是被人栽赃陷害,不住地喊着冤枉。 坊主大怒,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不宜声张,这才按下心头怒火。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她这个坊主,更是颜面无光。她当即驱散闲杂人等,命丫鬟与老妈妈们将月娘扶回房中,待她清醒后,再行询问。 她念在镇武镖局的情面上,不再追究单子嘉,让他好自为之。至于他的去留,以后还是留给他家李镖主定夺。 梁嘉怡拂袖而去,怒气难消。白薰水紧随其后,低声嘱咐文鹏,稍候到她房中一叙。 单子嘉颓然地坐在地上,本来想算计文鹏,结果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免文鹏起疑心,他吩咐属下,将迷药分开下在酒菜里,且药效一个时辰后,才会发作。究竟是哪里出得错? 此人提前醒来,将月娘打晕,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他的房中,好一个移花接木。 想到这里,他突然起身,来到窗前,果然后窗有撬开的痕迹。 单子嘉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文鹏撕成碎片。虽颜面尽失,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他定要文鹏加倍偿还。 文鹏将事情始末,如实道给白薰水。 她惊讶不已,钦佩文鹏的胆识,想到这里,又为文鹏担忧起来。 文鹏安慰道:“并非在下与他过不去,他有意搬弄是非,要污我清白,也怪不得兄弟不义。他镇武镖局的名声,在下也略有耳闻。别人惧他,在下可不怕。若是他敢轻举妄动,我定将他沉入海底喂鱼。” 白薰水冷静下来,提醒他定要加倍留心,以免单子嘉狗急跳墙。 她会劝坊主,在中途海港停泊时,将他轰下大船,省得他在船上祸害。 两人又相谈片刻,文鹏起身道别,返回房中。 经历过此事,镇武镖局的镖师们,开始擅离职守,拒不服从文鹏管束,消极怠工,一个个赖在床上不动。 白薰水叫来文鹏,询问他如何处置。文鹏请她与坊主莫要插手,权当不知。此事交他全权处置,他自有办法收拾这帮人。若是日后镇武镖局追问起来,就言是他一人所为。 文鹏命人知会他们,若不坚守职责,他会请羽林卫的兄弟代替,烦请他们腾出地方。 见这些人无动于衷,文鹏只得请杨俊帮忙。 这杨俊二话不提,当即率领一队人马前来协助。这些镖师们大惊失色,以为文鹏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文鹏冷笑道:“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兄弟不讲情面。诸位不愿担当职守,还请换换地方,这些房间要留给羽林卫的兄弟。” 他不再多言,杨俊心领神会,命他属下的兵士,开始轰人。十一个镖师,被众将士赶到甲板上。 还有数日,才到停靠的码头,这些人蹲坐在甲板上,窃窃私语。还没熬过半日,这些人已经顶不住了,头顶烈日,口干舌燥。 何响大骂道:“这单镖头太他娘不是东西,祸是他惹出来的,让兄弟们替他受罪。早告诉他,姓颜的兄弟不能惹,他偏不听。如今倒好,他鼓动我等兄弟闹事,害得大伙晒太阳,他倒清闲,躲在下面享清静。老子不干了,我去找颜兄弟求情。” 何响言罢,起身就往船舱走。他求过军爷放行,当即前往文鹏房中谢罪道歉,请求放他们一马,让兄弟们回来当值。 文鹏大笑,让他代为传话,只要兄弟们认错,愿意继续回来效命,他既往不咎,绝不刁难诸位兄弟。 何响听罢,连连道谢,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此后宝船上,终于消停下来,那些镖师们,再未有闹事者。单子嘉也乖乖地待在房中,不敢再惹出事端。 五日后,宝船到达淮安府的海州地界(连云港),停靠在码头上。大队人马在此,停歇一日,好作补给。 这海州城是南北往来的要道,风光迷人,富庶繁闹。 一路舟车劳顿,众护卫已是人仰马翻,早想出去放松下,不少人跑来告假。 文鹏也非不通人情,只是这单子嘉刚刚被赶下船,他担忧这家伙还会出来闹事,只准了半日的假。 他又安排两人为队长,照看好兄弟们,早去早回,不得惹是生非。告诫一番后,才放他们出去。 见他们离去,文鹏招来燕行空,让他偷偷跟着,以免他们又惹出祸事。 远处,红日高挂,蓝天碧海,水天一色,波光粼粼,沙鸥翔集。 近处,海浪拍打礁石,浪花飞溅。海面上,几艘出海打渔的渔船,满载而归。 海风徐徐,心旷神怡。文鹏与杨俊站在甲板上,一边欣赏海景,一边畅饮。 “文鹏兄,我辈热血男儿,当保家卫国,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一番才是。兄长一身武艺,又年纪轻轻,隐于江湖岂不可惜?”杨俊感慨道。 “哈哈,多谢兄弟夸奖!可惜!兄弟胸无大志,只醉心于这锦绣山水。愿兄弟早日功成名就,一展才华。不过,愚兄唠叨几句,弓满易折,剑利易断。兄弟锋芒太露,又豪气侠义,难免遭人算计,大智若愚,未常不是一件好事啊。”文鹏嘱咐道。 “哈哈,大丈夫当学霍嫖姚,纵马驰骋,封狼居胥,剑指瀚海!若能得偿所愿,平生无憾,死亦流芳百世!又何惧那些蝇营狗苟之徒?”杨俊一饮而尽,豪气地回道。 文鹏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一丝忧虑,正要开口,却听耳边响起众将士的喊声:“恭迎太孙嫔。” 文鹏回转身子,见一位雍容华贵,倾城倾国的绝美女子,衣着华丽的长裙,在众侍女的簇拥下,走出船舱。 她轻拍手掌,笑道:“好!好男儿当尽忠报国,戎马一生。百户长,不愧是杨家后人,有志气!”太孙嫔嫣然一笑,夸赞道。 杨俊单膝下跪,急忙回道:“多谢太孙嫔赞誉!”言罢,他就欲拉文鹏跪下。 怎知,文鹏只是躬身施礼,并未下跪,只是回道:学生参见太孙妃。 太孙嫔命二人免礼,她眉头轻皱,心中暗想,此人竟文武全才,有功名在身。 文鹏的言语,令她颇为喜悦,也未计较他的失礼。 杨俊起身,好奇地打量着文鹏,文鹏只是笑而不语。 待太孙嫔走远,坐在船头看风景,他才低声回道:“实不相瞒,愚兄前些年,读过一些夫子书,考过功名,后来弃文从武,让兄弟见笑了。” 杨俊只是轻笑,不敢多言。见太孙嫔在场,两人就要返回舱中,却听有人唤住杨俊,让他稍待片刻,竟是太孙嫔的旨意。 第一百五十八章 敌袭 杨俊不明缘由,一脸疑惑,只得来到驾前,施礼道:“不知太孙嫔有何差遣?” “本宫听闻,你与一位公子曾在船头对决,颇为精彩。闲来无事,可否请来一展拳脚,也好让本宫大开眼界。”太孙嫔背对着杨俊,北望大海。 “太孙嫔吩咐,卑职莫敢不从。太孙嫔稍待,末将这就请颜兄前来。”杨俊回禀道。 文鹏见避无可避,只得来到跟前。长途漫漫,确是无趣,他本不愿为讨好太孙嫔,与杨俊比试武功。 想到杨俊身受皇命,职责所在,不想让他为难,只得答应下来。 文鹏施礼回道:“武功本是杀人技,非为展示!既然太孙嫔有意观赏,在下不敢不从。不过刀枪无眼,恐惊大驾,不如仅比试拳脚。” 太孙嫔并无疑议,当即准允。 杨俊也正有此意,谦让一番后,两人出手相击。 杨俊使得是杨家拳,拳法刚猛稳健,虎啸风生。一经施展,如行云流水,势如破竹。拳风虎虎生威,拳劲有力迅捷,拳势气吞天下。 文鹏使得依然是太极拳,四两拨千斤,内劲连绵不绝,沾、粘、连、随、推,只守不攻。 两人争斗,呼呼作响,精彩异常,引得围观将士,赞不绝口。 太孙嫔也被两人精妙的拳法,深深吸引,黛眉舒展,笑面如花。 她似乎豁然开朗,终是明白太孙殿下为何如此痴迷武学。 爱屋及乌,太孙嫔暗想,到燕都后,定不再与他使性子。她打算寻个师傅,学上几招,好与夫君切磋,给他个惊喜。 两人交手数十招,难分胜负。文鹏见燕行空焦急等候,知道有要事,他趁机收手。 太孙嫔夸赞两人武艺高强,棋逢对手,各赏金十两。她唤住文鹏,询问他所使拳法,又想拜他为师。 文鹏施礼道:“启禀太孙嫔,在下习的是太极拳。这太极拳阴阳相融,常练可通经络,调气血,延年益寿。在下行走江湖,多有不便。若太孙嫔想学,不妨拜武当师太为师。将其召入宫中,亲身传授,更为稳妥。” 太孙嫔闻听此言,甚感妥帖,心情大好,不再强求。 拜别太孙嫔与杨俊后,文鹏急忙走到跳板处,带着燕行空下船。 燕行空禀道,众人下船后,到酒楼饮酒。单子嘉早在那里等候,他将镇武镖局的镖师,召入雅间,单独宴请,不知他们在谋划何事。 文鹏跟随燕行空赶到酒楼,见护卫们还在。他拿出五两银子,让燕行空吃过饭后,早些回去。 打发走燕行空,他迈步走入酒楼。与武满地等人打过招呼,替他们结过账,独自前往二楼雅间。 临到门口,就听到单子嘉大骂着,屋内有附和者,也有劝解的,十几人已有些许醉意。 听他们之言,单子嘉想把镖师带走,赶回金陵镖局,向镖主告玉音坊恶状。 文鹏倒不惧他们闹事,没他们护送,这一路反倒更为安稳。只是如此以来,便是与镖局彻底闹翻,不留一点情面。 想到这里,他思量片刻,推门而入。 众人大吃一惊,清醒些许,没料到文鹏竟不请自来。 “呵呵,真是巧啊!单兄也在啊!适才走得匆忙,兄弟未来得及与兄长道别。在下借花献佛,为单兄饯行。”文鹏戏笑道。 他将碗中茶水泼掉,提来酒坛,倒上美酒,恭敬地敬上一碗。 怎知,这单子嘉面色低沉,坐在凳子上,也不起身,一言不发。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假仁假义。你将单兄坑害得如此凄惨,还有脸到此?我等兄弟未曾于问罪于你,还真当我镇武镖局无人?”田方怒气冲冲,猛然起身。 文鹏轻笑不止,放下手中的碗,转过身子,笑问田方:“田兄何出此言?单兄许是醉酒,才作出鲁莽之举,大伙都看得清楚,怎就怪兄弟坑害单兄?” “哼哼!那娘们与我等事先商议好,被送入你房中,怎会被绑到单大哥房中?还不是你动的手脚。”田方大喊道。 举座皆惊,田方醉酒,竟将实情道出,单子嘉面色通红,暗怪田方多事。众人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田方见此,才知祸从口出,面红耳赤,正欲开口辩解。 文鹏装作吃惊的样子,怒道:“哦?原来是要坑害颜某啊!哼哼!那此事可要慢慢斟酌,别怪兄弟翻脸不认人。” 言罢,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满桌的盘子,叮当作响。 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喘,此人的手段,他们见识过,即便在场所有镖师动手,也非他敌手。 “在下原以为单兄醉酒,一时糊涂,才惹出事端。既然如此,这笔账就要作个了结。这是在下与单兄的个人恩怨,与其他兄弟无关。未曾参与者不究,从犯不究,即刻离开酒肆,按时返回宝船。在下不怕尔等闹事,你家镖主与公子,皆与在下有交情,尽可回去告恶状。”文鹏之言,虚虚实实,当即镇住众人。 文鹏见他们交头接耳,还不散去,将宝剑丢在桌上,怒道:“哼哼!还不快滚!不怕死得大可留下!” 众人犹豫不决,各自盘算,掂量着。 何响见状,笑道:“既然是颜兄与单兄的恩怨,那兄弟恕不奉陪。兄弟的包袱等物,还在船上。只是,还请颜兄看在老镖主与少主人的情面上,莫给单兄一般见识,他一时糊涂。颜兄可要手下留情,莫伤和气。”言罢,当即离开。 众人见何响提前离席,纷纷找借口离开,临走不忘劝解文鹏,替单子嘉求情。 单子嘉的几个亲信,早已离去,只剩下许麻子与田方两人。 许麻子道:“单兄平日里,待我不薄,即便他对不住颜兄,在下也要与他共进退。” 文鹏只是轻笑一声,也未言语,转眼去瞧田方。 田方两腿发软,额头冒汗,战战兢兢,坐立不是。 “哗”的一声,文鹏端起那碗酒,泼在单子嘉脸上,大怒道:“给脸不要脸!你个江湖败类,做得那些苟且之事,以为在下不知?死有余辜的东西,还敢道貌岸然地端坐着?” 单子嘉一脸酒水,面色难堪。他怒气丛生,擦着脸,正欲发火。 文鹏一脚将他凳子踢飞,见他跌落在地,上去又是一脚,踢出一丈远。 他挣扎着翻起身子,怒气冲冲地回道:“你休要欺人太甚,是我陷害你又怎样?许兄,田兄一起上。” 他打算与文鹏拼命,当即挥动拳头,向文鹏面部击来。 见文鹏躲开,他抬腿就踢,被文鹏用左臂挡住。 文鹏右脚发力,一脚踢在他横档的左臂上,直接将他踹飞丈许远。 许麻子前来搭手,两人合力也不是文鹏敌手。十几招过后,两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这单子嘉再也不敢逞强,不住地求饶。 文鹏又猛踹单子嘉数脚,取回宝剑,拿着酒壶,往他口中灌。 他冷言道:“今日算是惩戒,看在你家少主的情分上,暂饶你一条狗命。若再被我遇到,定斩不饶。” 他转过身来,对许麻子讲道:“与这种恶贯满盈的东西为伍,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好自为之,再让我见尔等作恶,绝不姑息。” 田方哆嗦着,靠在墙上,让出路来。 傍晚时分,护卫与镖师如期赶回。 许麻子思量过后,还是回到船上。 少了单子嘉两人从中作梗,镖师们无人再敢闹事,一路上安定许多。 大船又行驶三日,来到登州府,登州卫地界,再行驶两三日,即可抵达天津卫。 宝船驶过登州卫,不到半个时辰,海面上突然出现一支船队,约莫二十余只船舰。 最大的六艘战船,不过如沙船大小,其余皆如苍山船一般。 船队尚未临近宝船,已列阵以待。六艘沙船一字排开,全力驶来,苍船分散开,紧随其后。 号角吹响,全船水军将士及羽林卫,各司其职,严阵以待。 宝船上的传令兵,站在桅杆上端,不停地晃动旗子,命令前方船队即刻停下,再前进一步,格杀勿论。 见对方战船毫无停下之意,料定是倭寇侵袭。担当扈从任务的水师千户长,当即命令诸将士开始战斗。 他不敢大意,又命人飞鸽传书给登州卫,莱州卫,请求派战船来支援。 文鹏听到号角声,即刻前去拜见白姑娘与坊主,而后交代姑娘们分散躲避,命令诸侍卫严防死守,保护好众人。 他走到甲板上,眺望远方,不由得眉头紧锁。眼看着敌方战船,由远及近,急驶而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战,即将打响。 第一百五十九章 威震敌寇 残阳如血,红霞漫天! 海风呼呼,海浪翻滚,船帆猎猎作响! 待敌船到达射程范围,千户长当即命令开火! 甲板上,船头与船尾的火炮,火力全开。 “轰隆隆”一声声巨响传来,一枚枚炮弹,铺天盖地,朝着敌方战舰轰去,狼烟四起。 宝船客舱上面一层,船舷两侧的木门,瞬间打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敌寇袭来的方向,蓄势待发。 号角声低沉悠长,战鼓雷鸣,彩旗挥舞,战斗打响! 有的炮弹,直接命中敌船。“轰”的一声,在敌船上炸响,燃起熊熊大火。船上的贼寇,或被炮弹当即炸死,或被气浪掀翻落水。大火蔓延,浓烟滚滚,贼寇慌作一团,四处躲藏。 有的炮弹,落入海中,在水中炸响,掀起巨浪,浪花飞溅,甚至将苍船上的敌人,拍入海里。 凶猛持续的攻击,迟滞着敌船航行的速度。两轮炮火攻击后,四艘沙船失去航行能力,停在大海中,船体倾斜,摇摇欲坠,大批贼寇从船上逃离。 几艘战船躲闪不及,相互碰撞在一起,船体破损严重,有的苍船倾覆海中,大火连成一片。敌寇慌不择路,或死或伤。 一些贼寇,躲闪不及,或被炮弹轰杀;或被燃烧的大火烧死;或被大浪卷入海中,淹死在水中。 有的苍船也未能幸免,或被流弹直接击沉,或被巨浪掀翻。 狼烟滚滚,火光通天,一片火海,喊叫声不断。 距离宝船近一海里,敌船已损失大半,敌寇却并未有退却的意思,十几艘苍船分散开来,向大船全速驶来。 其他两艘沙船,改变航向,试图躲避火炮,从两侧包抄而来。 舵楼的旗兵,正挥舞着旗帜,及时传达千户长的指令。 宝船调整方向,甲板上,船舷一侧的火炮,轮番攻击。 又一轮持续猛烈的攻势下,敌方的沙船被击沉一艘,另一艘则向船头加速驶来,七八艘苍船,穿过密集的炮弹,向大船靠近。 分布在甲板四周的火铳兵,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向靠近船只的船上射去。弓弩手,掷矛手,朝着甲板上的贼寇,射杀而去。 不少东瀛浪人死在铺天盖地的火器,弓箭,尖矛之下。我方亦有数人受伤,被兵士抬入舵楼医治。 本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怎知,临近大船的苍船上,将带着绳索的钩刺,楔入宝船上,试图燃起大火,与大船同归于尽。 远处瞧去,又有数十艘沙船,带着数十艘苍船,正在赶往这片水域。 敌方想用这种轮番攻击,蝼蚁啃象的战术,不断袭扰蚕食大船。 宝船虽调整数次方位,将一些苍船撞沉海底,无奈还要对付海面上的船舰,却难以摆脱苍船骚扰。 勇猛的将士,虽跳入船下,与贼寇搏击,仍未成功阻止其阴谋。几艘苍船已经燃起大火,大火像宝船蔓延。 危机时刻,杨俊手持银枪,飞身落入对方苍船中。挥舞长枪,奋勇杀敌。 文鹏见状,嘱咐船舱众侍从,护卫好众人。他手持宝剑,施展轻功,纵身飞下。 躲过敌寇的鸟铳,弓弩袭击,跳上桅杆。落在甲板上。手起剑落,瞬间击杀数名鸟铳兵,弓弩手。 船上的数名东瀛浪人,将他团团围住。 文鹏纵身飞起,抡起宝剑,大开大合,身子飞腾旋转,锋利的剑刃,在敌营中横扫,将四周的敌兵,几息间斩杀。 他不待对方反应,腾转挪移,瞬间杀至贼寇火器兵处,将火箭手,鸟铳兵,火器兵,诛杀殆尽。砍断绑缚宝船的绳索,又一把大火将苍船点燃。 杨俊两人一前一后,带着数十名勇士,在对方阵营中混战。 杀得对方鬼哭狼嚎,死伤大半,阴谋诡计难以得逞,不少贼寇跌入海中,溺水而亡。 “嗖嗖”,文鹏甩出数枚飞镖,击伤几名试图偷袭杨俊的火铳兵。 杨俊瞧见,挥枪横扫,利刃划破贼寇咽喉,一枪毙命。 众勇士奋勇杀敌,令敌寇闻风丧胆。 宝船下的隐患,在敌方增援的大队船只,赶来之前,终是扑灭。 此时,宝船前方的敌方沙船,正在猛烈地攻击着宝船,给我方将士带来不小的威胁。 文鹏命几个勇士架着苍船,在大海中穿行,驶往对方的沙船。 敌寇还以为是己方船只,未曾开火。眼看着越来越近,终是识别出来,鸟铳兵趁机向船上射击。文鹏早已点燃苍船,他躲开攻击,吹着口哨,命勇士们跳船。 船上一名勇士不肯下船,架着船装向沙船。 “轰隆隆”一阵巨响传来,苍船上的火药炸响,火光一片,狼烟翻滚。风助火势,片刻后,将沙船点燃。 文鹏在海水中游动,躲避着对方火器攻击,寻找着那名勇士。 他虽受重伤,依然还有气息,文鹏一手划水,一手拖着勇士,向宝船游去。 不远处,敌方增援的战船正在驶来。宝船将士严阵以待,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呜,呜……”一声声沉闷的号角声,在海面上吹响! 战旗猎猎,从东南方水域,驶来近百艘战船。一支庞大的帝国水师船队,增援而至。 四百料战座船、巡座船,沙船,火龙船,海沧船等大中型战舰,密密麻麻地驶来。 接到宝船发出的求援信函,两卫的水师,火速集结,即刻开往出事海域。 帝国的万里海疆,一寸不容践踏! 敌寇闻风丧胆,来不及救助落入水中的同伴,火速逃离。 水师战舰极速追击,在火炮等火器的攻击下,敌方丢下两艘战船,损失几十人,仓皇逃窜。 这是一支常年盘踞在对马岛的倭寇,此次出行,本为侦察帝国沿海防御。若防守薄弱,企图一举登录,袭扰山东沿海。 宝船的巨大威力,让其威风丧胆,再不敢轻易南下,只得将贪婪的目光,转投他地。 在宝船与增援战船的轮番攻击下,那艘起火的沙船,最终沉入海底,贼寇也被诛杀殆尽。 宝船在海上修整一个时辰,修补好破损,将受重伤的兵士,运往卫所救助。 夜幕降临,大船继续航行,向着天津卫进发。 “呵呵,公子真是勇冠三军!奴婢特意亲手做了几道菜肴,犒劳公子。”晓春轻声笑道。 文鹏倒在地板上,来不及更换染着血迹的衣袍,轻声笑道:“多谢姑娘美意,在下有些疲乏,让在下先喘口气。” “呵呵,公子先休息片刻,奴婢这就去打水,让公子沐浴更衣。”晓春笑着,走出房间。 文鹏闭上眼睛,回想着先前的战斗,一种莫可名状的想法涌上心头! 这会是一场划时代的变革吗? 第一百六十章 燕都四少 北方的夏日,酷热难当。 烈日当头,热浪滚滚,声声蝉鸣,心烦意燥。 将玉音坊的姑娘们,安然护送至燕都后,他离开烟月胡同,前往玉霄阁寻人。 可是,无论伙计,还是侍女,老鸨皆称,并没有他要寻找的两位姑娘。 据宝儿所讲,当年太孙殿下将两位姐姐带走,就是要他前往燕都玉霄阁领人。 文鹏无奈,只得在皇城官家青楼,一家家寻找。 燕都之大,令他始料未及。 这初具规模的燕都城,比金陵帝都,还要雄伟壮观。 自圣上登基之初,便在燕京大兴土木,以燕王府原址营造皇宫西部。完工后,又于两三年前,仿金陵帝宫,营造燕都宫殿群。 为此,朝廷征调全国数十万工匠,又征召姑苏名匠蒯鲁班,参与设计与主持营建宫城。 据传,圣主已有意迁都燕京。为此,他将朝廷的主要机构,陆续迁至燕都;又令帝国富贾巨商,尤其是江南地区的商人,举家迁徙至此。 尽管朝廷许多官员,以劳民伤财为由,反对迁都,仍无法左右圣意。为此,许多持反对意见的官员,还挨了廷杖的板子。 为统御北到漠北,南至万里海塘,西到葱岭,东到大海,庞大的帝国疆域;为应对来自大漠草原部落的威胁,巩固对辽东广阔地域的控制;也是为完成当年太祖未了心愿;更是源于南北地形的差异,北方山川险峻,利于防守,而金陵城几乎无险可守;再者,北方历来是各朝代的统御重心,如今江南富庶,文官多出自南方,也是为平衡南北朝局的需要。 籍此,圣主才不顾满朝文官的反对,坚持己见,执意要定都燕京。 除此,还有一个无法道明的缘由。他曾就藩于燕京,除去习惯这里的生活,也是源于在金陵帝宫,他头疼得无法安睡,常常被噩梦惊醒。 文鹏在偌大的燕都,寻找几日,到过不少青楼,始终无法找到两人踪影。 矗立在繁华热闹的街头,他心灰意冷,意兴阑珊。 夕阳西下,清风袭来,带来阵阵凉意。 华灯初上,夜幕下的燕都城,繁闹依旧。 文鹏落寞地走在路上,经过一家五层高的楼阁,“瑶宫天阙”。 这酒楼是燕都最为奢华的青楼,据传比当年的金陵天宴,还要贵上许多。往来于此的,非富即贵,络绎不绝。 他本想回去,却被临街的侍女拽入酒楼,索性坐在隔开的雅间内饮酒。 刚一落座,貌美的侍女捧着盘子,索要茶水钱。 好家伙,单单几杯茶水就要一百两银子。难怪人道,这风月之地,乃是销金窝。 点上酒菜,又付上两百两银子,他想着心事,饮着美酒。数杯下肚,已有些微醉。 低沉悲怆的琴音响起,曲调幽怨苍桑,如泣如诉。 琴弦拨弄,如在心间揪动,声声含泪。 似在追忆如胶似漆,缠绵悱恻的过往,又似倾诉如今的凄寒孤寂,郁郁寡欢。 凄凉无助的歌声传来,字字含情,催人泪下。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 这是汉朝大文人,司马相如所作的《长门赋》。据传,失宠幽居于长门宫的陈皇后,终日以泪洗面,千金求得司马相如作赋,以挽回武帝心意。 闻听此曲,文鹏感同身受,悲从心来,怆然泪下。 他放下酒杯,抬起头,仰望二楼歌台,抚琴唱歌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白色襦裙,粉色面纱遮着。这声音虽些许沙哑,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满含泪花,走出雅间,站在过道上,凝望女子。 曲终歌罢,满座皆惊,掌声四起,不少达官显贵,富家子弟,纷纷打赏叫好。更有不少贵胄,欲千金求欢。 酒楼的老妈妈道:“诸位大爷,我家姑娘已许配人家,只卖艺不卖身,更非这青楼女子。实为生活所迫,不得已在此弹唱。若是各位欢喜,明日再来听曲便是。” 酒楼雅间内的王公贵胄,皆出得雅间,站在楼道上,观望女子婀娜身姿。 二楼有位贵公子道:“是哪家的娘子啊?你夫君既然无法养活你,还不如改嫁他人。本公子愿出五万两白银,与姑娘同眠共枕一宿。” 那公子声音刚落,引来阵阵哄笑。 有人不满地回道:“哈哈,五万两就欲求欢?本大爷愿出十万两纹银。” 两人的争吵声,招来更多富贵子弟的喊叫声。 此时,有人嚷道:“诸位莫吵!我家公子愿出五十万两供养娘子,另送三进宅院一座。” 众人望向三楼,竟是镇武镖局的少公子,被誉为“燕都四少”之一的李云海。 此人年纪轻轻,已全面接手镇武镖局的买卖,更是在这燕都,混得风生水起。 “李公子豪气啊!为搏红颜一笑,真舍得下血本。不过本大爷愿出八十万两,送五进大院一座。”三楼对面,一风流浪荡的公子,盯着歌台的女子,大笑道。 众人议论纷纷,这位公子,可是当今圣主宠臣,吕大人的次子吕雄。 据传,金陵,燕都几条繁华的街市,可都是他在打理,家中的买卖更是遍布帝国南北,这可是燕都另一大少。 此时,又有人开口道:“呵呵,真是土财满地跑啊!本公子也来凑个热闹,一百万两,本公子愿纳这位娘子为妾。云海贤弟,莫要再与老哥争抢。这女子,本公子志在必得。” 李云海瞧向二楼,竟然是他的师兄张悦。他未料到,张兄竟也来到燕都。 两人施礼寒暄,李云海急忙前去拜会。 “哈哈,尔等争得开心,小娘子可是要飞走了。速速给本王留住此女子,今夜本王定要尽兴,谁家的娘子也不行。本王看上的女子,没人争得过。”放话的公子,正是太子殿下的二皇子,此人可是个狠角色。 这位郡王爷与汉王殿下私交甚好,更是自幼喜爱骑马射猎,舞刀弄枪。虽年纪不大,在这燕都也无人敢惹,燕都四少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那白衣女子,无心理会这些纨绔子弟的戏言,正欲离去,却被郡王爷的侍卫左右拦下。 “放肆!尔等欺负一位柔弱女子,算什么东西!”文鹏盯了许久,除却身形消瘦外,她很像青儿。 即便不是,也不能任由这些王公贵胄子弟,公然戏耍。 他不便暴露身份,当即蒙上面,飞上歌台。三拳两下,将众侍卫打翻在地。 他低声道:“姑娘莫怕,在下护送你安然离开。” 怎知,那白衣女子轻声回道:“公子还是早些离去吧,这些人你得罪不起。妾身只是来此清唱,他们奈何不得妾身。” 文鹏回道:“姑娘莫要再提,跟随在下离开。” 言罢,他带着那女子,就往楼梯走去。 那郡王爷怒道:“哈哈,还有英雄救美的大侠啊!可惜,本王专打侠士。” 他当即唤来身边侍卫,命人去调动羽林卫。 张悦阻止道:“郡王爷,何必动怒!这瑶宫天阙,本是寻欢作乐之地。如此动刀动枪,有伤大雅。兄弟这就为王爷,擒下这不长眼的家伙。” 张悦朝着李云海使着眼色,两人纵身飞下,落在门口,拦住文鹏与女子去路。 文鹏轻笑,没想到昔日“兄弟”,竟挥拳相向。 真是吹哪里的风,两人就倒向哪里。如今太子不再受猜忌,这两人是要攀太子府的高枝。 “公子留步,这位小娘子,是我等先看上得,你带不走。识相得,还是自行离去,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张悦冷笑道。 “哈哈!荣国公的脸面都被你败光了。你兄长英国公,至少也是朝廷能征善战的武将。怎么到你这里,又改投太子郡王爷的门下?”文鹏讥讽道。 “你,你放肆!……”张悦气得满脸通红,抽出腰间宝剑就欲动手。他未料到,文鹏竟对他家世了如指掌,更是出言讥讽。 酒楼的老鸨,掌柜急忙出面劝解,此地可非动刀动枪之地。若是他们再闹事,定会请禁卫军来处置。 李云海见这蒙面人出言不逊,开口道:“这位兄弟,可否到楼外解决此事?” 二楼的郡王爷见此,大喊道:“两位兄长替本王拦住,本王这就唤亲兵前来。” 文鹏只是大声笑道:“好!有何不可?今夜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位女子,在下也要带走。” 他转过身来,对白衣女子意味深长地讲道:“姑娘莫怕,在下再不让姑娘苦候。” 众人听闻男子好大口气,心生好奇,跟出酒楼,围在一旁,观看热闹。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 三人在瑶宫天阙外,大打出手。 张悦,李云海两人,为取悦郡王爷而战,而文鹏是为心爱的女子搏杀。 当白衣女子跟在他身后时,传来那独特的芳香,让他认出蒙纱的女子,正是他苦苦寻找的青儿。 望着消瘦憔悴的青儿,文鹏愧疚不已。他暗下决心,绝不容忍别人欺负他的女人。 他怒气冲天,挥动太阿剑,全身内力俱出,灌注于剑身之中,施展出平生所学,势要击退两人。 起初,李云海勉强能接住文鹏的剑法。数十招后,他有些吃力,急忙唤来张悦助阵。 张悦一开始,还嘲笑李云海学艺不精,拜师期间,只顾偷懒耍滑。怎知,他与李云海联手合击,也勉强与之一战。这才意识到,遇到一个强劲的对手。 蒙面人所使剑法奇特,两人分不清是何门何派的武学。剑法犀利,灵活多变,虚实相间,刚柔兼济。步履如飞,行踪飘忽不定,加之诡异飘逸的剑招,更是让他两人疲于招架。 远处,传来阵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是郡王爷招来的羽林卫。 文鹏轻笑一声,使出一招“十面绝杀阵”,将张悦两人逼入绝境。这招式,正是他从快剑鬼见愁——冯涛那里习得。 但见,他身子犹如幽灵鬼魅,在两人之间穿梭飘荡。剑芒四射,铺天盖地,如同潮水般向两人涌去。 两人大惊失色,挥舞利刃,左右抵挡。 趁此时机,文鹏转身飞回,一把将酒楼门口,正在观望的白衣女子拉起。 他轻踏屋檐,带着女子,在房屋间飞跃腾翔。眨眼间,两人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来到一处无人的街巷,他放下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施礼道:“多谢公子出手,助妾身脱困。只是公子日后定要当心,这些人皆非善类。” 他刚要开口,白衣女子却要道别离开。 文鹏急忙唤道:“青儿莫走,为夫来晚矣,让你受苦了。” 他摘掉黑布,露出真容,眼含泪水,凝望白衣女子。 女子不敢相信,矗在原地左右打量,他走到跟前,好让她看个清楚。 白衣女子,掩面而泣,深情凝望,口中呜咽着,终于忍不住,痛哭流涕起来。 她纵身跳起,双手搂着文鹏颈项,哭泣道:“相公你终于来接青儿了,奴家等得好苦啊。” 言罢,她贴在文鹏胸前,泪流满面。 文鹏双手抱着青儿,好言劝慰,深情地言道:“青儿,为夫这就接你回家,再不让你承受颠沛流离之苦。” 青儿摘掉面纱,露出绝美的容颜,只是消瘦许多。 文鹏心疼她,忍不住去擦拭她的泪水,抚摸她的脸颊。 一别三年,恍如隔世,犹如历尽三生。 青儿忍受着孤独与凄凉,朝思暮想,日夜期盼。期望文鹏早日恢复心智,前来接她回去。 思念蚀骨,牵绊断魂! 她终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加之北方苦寒,起居难安,青儿日益消瘦。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文鹏怀抱着青儿,心疼不已。就这么紧紧抱着,带她回到青儿暂居的住所,凤雅院旁的一家二进院子。 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住下十几个青楼女子。她的房间在后院的东厢房,青儿用脚关上房门,待她点上蜡烛,迫不及待地拉他到床榻上。 两人兴云布雨,倾尽相思离别之苦。 门外趴着不少偷听的女子,悄声低语着。 有人轻声道:“风娘子终是耐不住寂寞,也找了个风流公子。” “哎!这年月还有谁会苦等情郎,指不定他跑哪里浪去了。若是本姑娘,早改嫁了。”又一貌美的女子低声道。 “一群浪蹄子,不好好回屋歇着,聚在本姑娘门口作甚?”门外传来一女子熟悉的声音。 文鹏闻听,就要起身,被青儿拉在怀中,他赶忙去拉扯被褥。 门外,人群散去。“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走进一貌若仙娥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 那女子竟是薛晓晓,文鹏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将被褥盖在两人身上。 薛晓晓亦是面颊绯红,她转过身子,将侍女拦在门外。 晓晓背对两人,她未看清文鹏面容,娇声道:“姐姐何时带男子到闺房,也不将门房关紧,又招来不少多事的浪蹄子,指不定日后在背后嚼舌头。” “妹妹莫忧,不是外人,是姐姐的夫君来了。”青儿松开文鹏,侧身对晓晓喊话道。 薛晓晓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她回望一眼,娇声问道:“可是慕容公子?” “晓晓姑娘,正是在下,让姑娘见笑了。”文鹏这才起身回道,他慌忙穿着衣衫。 晓晓转过身来,片刻后,才回到房中。她命丫鬟去准备酒菜,独自走到桌前坐下。 三人坐下来,寒暄一番。文鹏这才将遭遇,细细道于两人听。 两人听闻,感慨万千,文鹏起死复生,又弃文从武,离奇的经历,让人唏嘘不已。 文鹏询问青儿与方莹的遭遇,青儿不禁哭诉起来。 原来,她两人被带往燕都后,起初,在玉霄阁住下,一切起居开支,都由玉霄阁供给,殿下与众人也未曾为难两人。 只是一年后,文鹏一直未来寻她二人,殿下也未再过问此事,她二人就此滞留在玉霄阁。 老鸨便以她二人白吃白喝为由,索要万两银子。不给银子,就要拿她二人抵债。 青儿以命要挟,才迫使老鸨罢手,同意她二人还完债务,即放她二人离开。无奈下,青儿拿出积蓄,盘下店面,在胭脂巷附近开设医馆。 方莹医术高明,吸引不少病人,甚至达官显贵,前来寻医问诊。生意红火,遭人嫉恨,周遭一些医馆暗中使坏,诬告她二人使用假药材,坑害病人。 辛苦一年,眼看着已还清一半债务,却被官府查封医馆。事后才得知,是方莹的医术,得罪了一名太医院的郎中,被人故意陷害。 她二人举目无亲,又无盘缠上路,寸步难行。 无奈下,青儿只得忍受教坊司的盘剥,到各大青楼卖唱,来清还所欠银两。 教坊司又怕殿下问及,故而,两人被看管得很严,连书信都不无法寄送,如同被圈禁一般。 她也是在年后卖唱时,才遇到晓晓姑娘。得知她的遭遇,晓晓伤心不已,接她二人前来同住。 提到方莹去处,青儿伤心不已。 她二人在凤雅院卖唱时,方莹伴舞,怎知被前来饮酒的太孙殿下认出。他一时醉酒,要将我二人带走,被方莹阻止。她不知被殿下带往何处,下落不明。 文鹏闻听两人遭遇,只恨自己来迟一步,让她二人遭罪受苦。 他忽然想起,曾托付董如君写信给晓晓姑娘,要代师傅替她赎身,询问晓晓可曾收到信函。 晓晓摇头,叹道:“公子有所不知,教坊司会拆阅姑娘们的信函。许是怕我等起了他念,定将信函扣押。” 三人正谈着,院子里乌泱泱来了一大群人。一个老妈妈领着一群侍卫,闯进屋子。 “死丫头,不知好歹,多少公子哥,愿意出高价纳你为妾,何苦在这里受罪呢。哦?薛姑娘也在啊。这大半夜的不太平,怕你姐姐出事,老身特意来看看。”老妈妈见薛姑娘也在,赶忙解释道。 原来是教坊司的老鸨,听闻风姑娘被蒙面人带走,急匆匆地赶来,生怕风姑娘被人掳走。 “你是何人?难不成今夜坏事的,就是你这个小白脸?哼哼,别想吃白食,要享受,得花银子。”那老鸨双手恰腰,翻着白眼。 文鹏起身怒道:“滚出去!哪儿轮到你撒泼耍横,颐指气使?我夫人是良家女子,尔等逼良为娼,在下正要寻你算账呢。” 那老鸨闻听此言,顿时失了底气,仍不甘心地回道:“既然是风姑娘的男人,她姐妹两人,还欠着我教坊司五千两银子呢。快还钱啊,还钱老婆子就走。” “好!五千两给你,日后再纠缠不清,当心我掀翻你家教坊司!还有,我师妹人呢?走,随我去顺天府,非治你个拐带人口,逼良为娼的罪名不可。”文鹏怒气冲冲地回道。 见桌子上五千两银票,那老鸨眼冒金光,拿起银票,急忙退往门口,笑嘻嘻地答道:“大爷可别这么讲,腿长在她身上,老婆子我哪儿敢拐带她啊。再者讲,她被太孙殿下瞧上,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公子好好与你家娘子亲热,老婆子我不讨饶了。” 老鸨见这位公子出手阔绰,口气蛮大,也不知他底细,索性拿着银票,赶紧走人。 她清楚,这京师重地,王公贵胄的子弟多如牛毛,只要银子拿到手中,管他是谁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文鹏明知教坊司在敲诈勒索,为破财免灾,不得已拿出银子,堵上教坊司的嘴巴。 看来他师妹,的确是被太孙殿下带走,只能尽快想办法,将她营救出来。 待文鹏平复下来,他关上房门,与青儿两人商议起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相思莫忘 红墙黄瓦,殿宇楼阁,鳞次栉比,金碧辉煌,巍峨庄严! 皇宫内岗哨林立,守备森严,想要进去查探一番,难于登天。 文鹏不清楚,太孙殿下究竟将方莹带往何处。他远远观望着富丽堂皇的皇宫,不住地思量着。 皇家不比寻常百姓,清规戒律森严。殿下若想将方莹带入宫中,是万万不可能的。即便他不顾皇家礼数,这种事情也绝不会被圣上恩准。 文鹏在为晓晓姑娘赎身时,私底下询问老鸨,他师妹被带往何处。 收了银子,这老鸨眉开眼笑道:“大爷的妹子,老婆子虽不知在何处,不过听人讲,在城北一座临水的庄园里。大爷大可放心,有殿下疼着,定不会亏待你家妹子。” 回到住处,他询问晓晓,城北哪些地方有河流,湖泊之类的地方。 晓晓想想,回道:这燕都城北,有西华潭,沙海,西海三处地方。只是这西华潭与沙海为皇宫后花园,想来殿下不可能在此金屋藏娇。最有可能的地方,许是在这西海。 来到城北,沿着东面湖畔骑行。 河岸长满高大茂密的绿树,湖水清且涟漪。湖面上荷叶田田,盛开着洁白的莲花,又有画舫穿行。微风吹过,阵阵清凉。 风光秀美,颇有江南水乡的味道。 此地建有不少庄园,多为王公大臣的宅院,府邸。周遭又建有寺庙楼阁,前来拜佛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不少文人游客,或在树下乘凉,或在凉亭处饮酒作对。 沿着西海走上一遭,始终未发现师妹的踪影。如此寻找,无疑是大海捞针。 如今看来,只能从太孙殿下身上,多下些工夫。 出行一日,满身是汗。躺在木桶中,文鹏清洗着身子,思索着如何查探殿下行踪,又不被察觉。 青儿走入房中,放下替换的衣物。看文鹏发呆,她询问道:“夫君在想何事出神,怎么连奴家都不理会?” “我在想如何接近殿下,又不被他察觉。哎!师妹也不知到底如何了?”文鹏回过神来,叹气道。 “奴家不明白,夫君为何不直接找他要人,还要我等搬离凤雅院。如此,可省去多少波折,也不会被教坊司刁难。”青儿噘着朱唇,满是疑惑。 文鹏轻笑一声,让青儿俯耳倾听,他先亲吻青儿脸颊,才低声道来。 青儿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真假,刚想开口,又捂着嘴巴,生生将话语咽下肚中。 待平复下来,她焦虑地问道:“那可如何是好啊?方妹岂不是有危险?都怪奴家没保护好她。” 文鹏换好衣衫,安抚好青儿,离开宅院,赶往丽春院。 这丽春院,是燕都教坊司乐工居住的地方,周遭巷子,胡同住的乐师不下百人。 文鹏在巷子里,七拐八绕,终是找到方晓春住的院子。 还没进门,就听院子里传来吵闹声。几个丫鬟,婆婆在一旁劝架。 许是出于对文鹏的敬畏,院子里围着的人群,很快散去。文鹏喊住一个丫头,询问晓春的房间。 那丫头指指东厢房,头也不回,走入西厢房。 文鹏推开房门,在房内扫了一眼。房间略显简陋,两张桌子,几张椅子,墙上挂着一些器乐,两侧各摆着一张木床。 春儿正躺在右侧的床上,抹着眼泪,也未察觉到文鹏的到来。 文鹏搬过凳子,坐在床头,轻轻拽着春儿遮面的手帕。 春儿好生好奇,松开方帕,抬眼望去,见是文鹏出现面前,满是惊喜。她也不言语,扭过身子,背对着文鹏,低声哭泣道:“没良心的,来找我作甚?还不去找你娘子耍乐?” 文鹏轻声笑道:“好!那在下先走了,待春儿姑娘哭完,在下再来看你。” 春儿听着脚步声,转过身子,急忙喊着:“还不回来……”,再瞧去,人还在床头,正盯着自己。 春儿满脸委屈,哭得更伤心起来,文鹏询问过才得知实情。 原来是姑娘们初到燕都,不适应北方起居,指责春儿贪墨银子,饭食难吃。不少人到白姑娘与坊主那里告状,诋毁春儿。先前院子里的丫头,老妈妈正是为此吵架,与春儿要好的姑娘看不过,就和她们吵了起来。 文鹏替她擦着眼泪,劝慰着。春儿知道他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就问他又打什么鬼主意。 文鹏笑道:“这次可是风险很大,是要偷人,春儿敢不敢做?” 言罢,贴着春儿耳边,细细道来。 听罢,春儿出奇的镇定,复又转过身子,低声道:“司菱,白姑娘,坊主你不找,偏要找奴婢,就不怕连累我吗?不去,奴婢与你又无瓜葛,非亲非故的,下了大狱又没人来看,犯不着。” 文鹏将她身子拉过来,在她耳边细语。春儿听罢,思量着,低声回道:“好吧!明知你在利用奴婢,看在公子心胸坦荡,奴婢再帮你一回,谁让奴婢欠你的。” 春儿从床上起来,文鹏给她穿着鞋子,两人在房中待上一会儿,才出得房间。 她似乎觉得不妥,拉着文鹏就往后院去见白姑娘。 院子的丫头,偷偷看着两人,一头雾水,悄声议论着。 …… 锦竹楼,二楼的戏台上,玉音坊的优伶们,正排演着戏曲《拜月亭》。 一楼大厅,二楼的雅间内座无虚席,不少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在此听戏,品茶。不时,有人送上银子,打赏坊里的姑娘们。 二楼正对着戏台的雅间内,坐着一位风流倜傥,气宇轩昂的公子。他一面品着美酒,一面与身旁的人交谈着。 这贵公子正是太孙殿下,他身旁围坐着两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又有两位精明干练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道士,一个大和尚。 六人与殿下谈完事情,纷纷离去,独留殿下一人听戏。 直到曲终,他才带着侍卫离去。 殿下离开锦竹楼,并未返回宫中,驱马前往城北。又沿着东西大街,穿过日忠坊,来到湖畔东隅的一处宅院。 此地距离皇宫内城不远,院子内,把守着不少殿下的亲军。 不足两个时辰,殿下满脸不悦地离开宅院,匆匆赶往北安门。 文鹏躲在茂密的大树上,等待着日落。 他打探已久,得知殿下喜欢听曲,就让春儿帮忙打听,殿下常去的戏院。 一路跟随至此,终是找到他购置的别苑。 夜幕降临,文鹏悄然落入院中,在这四进大院寻找着。 院子里住着一些老嬷嬷,侍女。不时有侍卫在院中巡逻警戒。 文鹏躲过众人视线,直接来到后院的一处大房子。 见屋内还亮着烛光,他轻轻拨开房门,闪入房中,随手又将门关上。 屋内躺着一女子,低声啜泣着,桌上摆满美味珍馐,却未动一下。 文鹏来到床前,细细打量着那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几年未见,师妹愈发得楚楚动人,玲珑婀娜。她肌肤胜雪,容姿绝丽。难怪太孙殿下,会对她如此痴迷。 只是师妹倔强的秉性,一点没变。她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只顾掉着眼泪。 文鹏趴在床前,轻声笑道:“再不吃饭,就走不动路咯,还如何见你师兄?” 方莹惊了一跳,急忙转过身来,看到熟悉的面孔,她惊喜不已,开口就要喊出来。 文鹏用手堵上她的朱唇,轻声唤着“嘘”,他笑道:“师兄找你们两个,找得好辛苦啊!” 方莹泪流满面,从床上坐起,扑上前去,抱着文鹏,低声哭泣起来,她哽咽着问道:“师兄你还活着?师妹不是作梦吧?青儿与宝儿好吗?……” 方莹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讲起,不停地追问着。文鹏劝着她,带她离开后,回去细细道来。 见方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迟疑,文鹏突然问道:“师妹莫要瞒着师兄,你究竟作何打算?看得出来,殿下对你一片真心。你若是舍不得,师兄带着青儿离去就是。有殿下照顾你,师兄也放心。” 方莹平复下来,坐在床上,轻声回道:“师兄莫再多提,莹儿即便是死,也不会嫁入皇宫。带师妹走吧,即便以后无依无靠,流落街头,师妹也不后悔。” “傻丫头,有师兄在,怎会再让你流落街头?只是你要不要与他道别,明日我再来接你?”文鹏还是禁不住问道。 方莹犹豫不决,文鹏关上房门,转身离去。 三日后,一行七人,早早地离开燕都。 到达码头后,文鹏带着几人,转乘南下的客船,由水路逃离。 一大队人马,从城内马不停蹄地赶来。当他们赶到码头时,大船已经远去。 身边的侍从,禀报道:“殿下,要不要传令沿途关卡,将其扣留下来?” 殿下面色低沉,摇摇头,长叹一声:“明知不可能,又何必强求?若是放手,她能释怀,就随她去吧。本王真羡慕她,翱翔于天际,驰骋于江湖。” 殿下坐在马上,遥望远方的大船,久久不愿离去,自言自语道:“莹儿,一路珍重,相思莫忘。” 他从怀中拿出一袋香囊,放在鼻尖,一缕秀发露出,一滴清泪滑落脸庞。 第一百六十三章 赛桃花 方莹站在船头,凝望远方,似乎仍沉浸在回忆之中: 太孙殿下醉酒,欲以无礼,方莹死命保身。她抽出殿下宝剑,将其刺伤,才让他惊醒,迫使他放弃歹念。 自此后,殿下对她敬重有加,并心生爱慕,百般讨好。 为让她不再思念姑苏,特意在西海购置宅院,安置方莹。 陪她听戏,与她一同赏月,带她领略燕都美景,甚至偷偷带她游览皇宫…… 为了她,不惜顶撞,他自幼敬慕的皇爷爷。 起初,她还不为所动,对殿下始终无法放下心中芥蒂。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渐渐地,方莹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想要离开,想要逃离她憎恨的地方。 当师兄真的出现眼前,要带她离开时,她犹豫了。 她才明白,她已对不该恋慕之人,生出依恋。 相思如一汪大海,早已将她倾覆。 青儿想要走过去劝慰她,被文鹏拦下。自幼一起长大,他太了解师妹的秉性。 他走过去,轻声道:“外面风大,回去吧。若还是不舍,到达通州,师兄送你回去。” 方莹回过神,眼泪滑落,靠在文鹏怀里:“师兄,如今妹妹才知,当初嫂嫂为何如此决绝,可惜我不如她。” “傻丫头,你这是在戳师兄心窝。回去吧。”文鹏带着方莹与青儿两人,走回船舱。 两个时辰后,客船到达通州漕运码头。 这里是大运河的最北端,由于通州至燕都的通惠河淤塞,过往的船只仅限客船。从南方运送帝都的所有物资,皆在通州转运。 通州码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片繁忙热闹景象。 运抵的货物,堆积如山,一辆辆马车停靠在码头,杂役甚至兵士正忙着装运大车。来往船只,如过江之鲫,沿河而下,绵延一二十里。往来于此的富贾,商会,番邦商队,藩国使团等,络绎不绝。通州城,繁华富庶更胜前代。 七人在通州码头,转乘大船,顺河而下。 青儿在姑苏被带走时,担忧路途凶险,只得遣散两个侍女,如今由春儿侍奉。这春儿何等聪明伶俐,知晓她是文鹏的二娘子,格外上心,两人相处得反倒融洽和睦。 船至沧州码头时,文鹏站在船头,眺望风景。 栈桥上,乌泱泱涌上一队人马。这群人横冲直撞,险些将一搭船的师太挤下船去。 文鹏眼疾手快,一个瞬移,将跳板上的师太稳稳接住,搀扶到船上。 “阿弥托佛,多谢施主出手相助。施主宅心仁厚,定有福报!”那师太施礼道。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师太毋须多礼!”文鹏赶忙回礼道。 文鹏望去,这师太虽是花甲之年,却肤白胜雪,微微透红。除却掩盖在僧帽下,微微露出的白发外,竟如二三十岁美妇。文鹏不禁震撼不已,暗叹这师太年轻时,定是国色天香,倾城倾国。 跟上来的比丘尼,年纪只有十四五岁,她谢过文鹏,搀扶着师太就欲前往客舱。 怎知,这师太矗在原地,不住地盯着文鹏打量,似在追忆过往: 五十年前,金陵帝宫午门前,数百名前朝帝君妃嫔、才人姬妾及公主等女眷,战战兢兢地跪在门外。 国破城亡,守军不战而逃,这群无助的女子,甚至不知道帝君早已逃亡,已被蜂拥而至的帝国将士擒拿。 太祖大悦,率众文臣武将驾临午门。他打量着前朝后宫佳丽,目光如炬,一派开国之君雄才伟略的威严霸气,与前代亡国之君的昏庸无道,绝然不同。 作为前朝帝君最宠幸的贵姬,她如同其他女子一般,惊恐地等待着,这位高高在上君王的决断。或被太祖纳入宫中为妃嫔,或被赏赐给有战功的大将,或被发配到教坊司作官妓,或被送回苦寒的草原大漠。 “这是何人?给咱抬起头来!咱还没见过这样标致的美人,长得可真是白里透红,像个桃子,让咱忍不住想吃上一口。”太祖一口徽州口音,惹得群臣大笑。 “陛下,这可是前朝皇帝最为宠幸的淑姬,人称‘赛桃花’夫人,酡颜如醉,肤白似玉,出水若桃花含露,愈增娇美。陛下何不纳入宫中为妾?”一旁的文臣,伺机进言道。 “陛下,万万不可。红颜祸水,前车之鉴。陛下初定江山,百业待兴,如今并非贪图安逸之机。此女万不可留在宫中,否则,让天下耻笑陛下贪恋美色,重蹈覆辙。以微臣看,当推出去斩首,省得祸害朝堂。”又一朝中大臣,劝解道。 文臣武将纷纷建言,有附和之声,也有反对之音。 她哆嗦着身子,吓得面色更为苍白。 太祖大笑:“一个女子吗,还不至于让咱昏迷心智。再者,真整入宫里,皇后还不天天给咱脸色看!不过众爱卿言之有理啊,这美人……。” 太祖欲言又止,思索着如何处置这绝世的女子。 “父皇,以儿臣看来,美貌无罪。古往今来,惑人心智者,非美貌女子,实乃君主自身不正,昏庸无道,贪慕美色,才断送大好河山。儿臣曾听闻,前朝皇后虽乱政,却劝谏太子多习儒学,远离密宗邪术。怎知太子弗听,甚至变本加厉,败坏朝纲,搜刮民脂民膏,搞得民怨沸腾,国无宁日,是以亡国。儿臣以为,这些无辜的女子无过,当赦免其罪,发放川资,让她们安养生息。”太祖身旁,一位仪表堂堂,气宇轩昂的贵公子,坦然地回禀道。 “嗯,我儿言之有理,这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咱听你的,这些女子吗,都送到教坊司吧,咱眼不见为净。”太祖言罢,不再多看,命人将她们带走。 那贵公子还要进言劝谏,却被太祖打断。 貌美的女子,不住回望那贵公子,似在感激他仗义执言。 数日后,她被那位贵公子赎回。 又数月后,金陵渡口,那公子将她送上客船,嘱咐道:“莫再挂牵,余生安好!相逢恨晚,若有来生,我再与你相会。” 她曾躲在屏风后,听到天子训斥之言:“身为皇储,咱绝不许这样的儿媳过门。你还劝你爹不要贪恋美色,转眼也给咱弄个金屋藏娇。要么她死,要么给咱轰走。” 看到皇帝拂袖而去,她终是明白以前没得选,如今她更没得选。 自此后,她遁入空门,常伴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如今,眼前年轻公子的身影,不禁让她想起旧人。 见师太愣在原地,比丘尼唤着她,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师太擦着眼泪,跟着弟子返回船舱。 又过了七八日,大船到达淮安码头,稍作停留。 他登上岸,买些太史饼之类的美食,又端着一碗鸡粥蒲菜,赶回客船。 却见先前那比丘尼,正在码头旁买素食。一群江湖混混,嬉皮笑脸,围着她打转,举止轻薄。 他不动声色,走到跟前,闯入人群中。“诸位兄弟借道,好烫啊。”他一面喊着,一面将汤水故意洒在,欲动手动脚的男子身上。 那大汉惨叫一声,怒气冲冲地打量着他。见他衣着华丽,又多管闲事,与其他人对视后,即刻生出歹念。 “不知死活的东西,我淮安道的人马,你也敢冲撞,找死!”其中一人拽住文鹏,就要挥拳。 “唉!兄弟莫要动手,这位公子细皮嫩肉的,不经打。”大汉大笑着,将那人拳头拦下,为文鹏整着衣衫。 他接着笑道:“兄弟莫怕,我等都是走南闯北的江湖儿女,也不是打砸劫舍的坏人。不过烫伤杂家,这笔汤药费至少也得五百两。” 那大汉原来是要敲诈文鹏,围着的八人跟着大笑起来。 文鹏朝着女尼姑使着颜色,借机走上前去,让出一条道路,让女尼趁机跑开。 几个人失去兴致,也未曾追赶,围住文鹏索要银子。 文鹏提着美食,又手捧着大碗,他故意讥讽道:“常言道,死猪不怕热水烫。诸位皮糙肉厚,区区一口热汤,又算得了什么,又烫不死人。要钱啊,兄弟有,也不给。” 大汉听闻他出言不逊,大怒道:“给脸不要脸,让你破财免灾,还敢辱骂我等。兄弟们,给这位骨头痒的兄弟,松松骨头。” 文鹏不待他们动手,突然发力,一脚将对面的大汉,踹飞一两丈远。 其他八人还未反应过来,他转动身子,一脚将四周的人踹飞开来。 几人躺在地方,挣扎半天,才相互搀扶着起来。 卖馒头的摊主提醒道:“公子还是赶快躲起来,这帮人不好惹,他们可是江扬道二十四盟的人。快走吧。” 文鹏只是轻笑,也不多言,端着碗,不紧不慢地走着。 走到跳板上,对岸边的大汉笑道:“快去喊人吧,再晚船就开了,在下在此等着呢。” 直到船开,也未见那群人再来寻衅。倒是师太带着那女尼,来到文鹏的房间道谢。 闲谈片刻,师太询问文鹏姓甚名谁,哪里人士,祖上可还在之类的。 文鹏虽心生好奇,还是一一告之。 从师太口中得知,她法号净华,在水月寺带发修行数十年。如今年事已高,想返回姑苏故土,到寒山寺修持,了却夙愿。 师太似乎不甘心,又反复询问他祖上的一些事情。文鹏只道,他祖父在他出生前几年,就已过世。 净华师太只得作罢,临走前,犹豫片刻,将一个包袱送给文鹏,让他妥善保管,切勿赠人。若有机缘,定知其中玄机。 待师太两人离去,文鹏青儿两人打开包袱,却见是一座纯金雕像,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鹰头像。 底部空空,内含一根多处缺口的四方铜柱,鹰头足有一尺多长。 青儿满是疑惑,文鹏更是一头雾水,也不知师太为何赠送此物。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人间天堂 从师太房中返回,他才明白这物件的分量,嘱咐青儿将其收藏好。 又过四、五日,到达姑苏城。 七人在姑苏稍作停留,文鹏将师太两人,安全护送至寒山寺。 为让萧老爷放心,文鹏带着礼物,前往萧府拜会。 听闻两人平安无事,萧老爷这才放心,本想让云裳见上文鹏一面,怎知云裳赌气,躲在闺房,避而不见。 对于文鹏纳青儿为妾的事情,萧老爷两人并无异议。 他也曾听闻过,这个冠绝帝都,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将其纳为妾也未尝不可。 他父母亡故,香儿不在,云裳又死活不肯见面,文鹏提出纳妾,想必就是要征得他二老的应允。思量片刻,萧老爷便答应下来。 拜别萧老爷两人,文鹏离开萧府。 待他离开后,萧何氏支支吾吾道:“可惜香儿……,老爷,你看要不要……” 萧老爷摇摇头,叹气道:“算了!事过情迁,何必再提!若是香儿知道,想必她也会开心。至于裳儿的婚事,由着她吧。若是她不愿意,强求不得,这事皆怪老夫当年糊涂。过些日子,你与老夫一道回趟烟雨庄,我等已许久未曾回去。” 文鹏之所以在姑苏停留,也是要给青儿一个交代,兑现他对青儿当年的承诺。 入夜,简单地操办过婚礼,文鹏将她与湘儿一并迎入家里。 新房内,文鹏轻声道:“青儿,委屈你了。” 青儿娇声回道:“妾身已心满意足,有些事强求不得。有相爱之人在,哪里皆是人间天堂。” 两人缠绵悱恻,又行云雨之欢。 许久后,他来到湘儿房中。 湘儿也无怨言,如今的她犹如重获新生,焕发出勃勃生机。 家人走后,姑苏的买卖,被湘儿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更为红火。 期间,也有官府与锦衣卫,前来查探情况,湘儿依文鹏之言,谨慎应对,并无不妥。 翌日一早,祭拜过母亲与香儿,琴儿,三人返回姑苏。一行人,又赶往杭州府。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杭州府富庶繁华,人口数百万,风景秀美,丝毫不逊色于苏州。 杭州城亦是千年古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西湖美景,美不胜收。 泛舟西湖之上,三潭映月,平湖秋月,曲院风荷等湖光美景,令人流连忘返,心驰荡漾。 白居易,杨万里,欧阳修,苏轼等大文人在此挥毫泼墨,留下脍炙人口的诗篇。唐朝李泌,白居易,宋朝苏轼,当朝周大人等官员,造福余杭百姓,至今仍被人称颂。 在西子湖畔购置宅院,又在城中开设几家商铺,文鹏打算在这人间天堂,归隐山林。 怎知,数月后,湘儿的一封来信,彻底打破他的美梦,将他卷入到血雨腥风的争斗之中。 数日后,他带着霜儿两人抵达姑苏。 听完湘儿诉述,文鹏陷入沉思。 当夜将信函交予伙计的蒙衣人,究竟是又受何人指派?为何会对他的身世了若指掌?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中闪过。他又细细查看书函,信中告之文鹏,他亲生父亲仍存活于世,若要获知详情,到暗香楼来见。 看来他的底细,已被人打探出来,湘儿留在此,已是凶多吉少。 文鹏思量过后,让湘儿暂停苏州府的一切买卖,由霜儿两人护送,秘密返回杭州城,他独自前去拜会神秘人。 翌日,他依约定的时辰,来到城东暗香楼茶馆。 八字胡掌柜听闻他来会客,将他引入二楼一间雅室,而后退了出去。 正在房中等候的黑衣人,轻笑一声,道:“慕容公子还真是准时,看来一定很想知道令尊的下落。” 这人头戴斗笠,遮着黑纱,看不清模样。听那低沉的声音,似是一位中年男子。 “阁下究竟是何须人也?为何要将在下引至此地?既然知晓家父下落,又有何凭证?”文鹏盯着黑衣人,连连问道。 “在下是何人,公子无须知晓。实不相瞒,将公子引来,是想请阁下出山,争夺武林盟主一职,号令天下群雄,逐鹿中原。”黑衣人淡定地回道。 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石,放在桌上。细细查看,是一块玉龙镇纸,其上刻有文鹏父亲的名讳。 文鹏打量过后,轻声笑道:“哈哈,阁下真是看走眼了。在下何德何能,敢争这武林盟主的名头?阁下还是另请高明,在下对武林盟主,号令江湖不感兴趣。” 他放下镇纸,轻笑不止。 “只要慕容公子肯出面,我等自有办法,令公子稳居宝座,无人敢与之争雄。” “哦?看来阁下背后的势力,真是强大!强大到足以只手遮天,称霸整个武林。既然如此,还要在下作甚?是要在下做一个言听计从,受命于人的傀儡?还是要打着在下的旗号,行尔等的所谓春秋大计?” 文鹏对黑衣人的言辞,不以为然,他当即道破对方意图。 黑衣人迟疑片刻,忍不住多看对方一眼,继续试探道:“据在下所知,令尊这支血脉,有嫡子三人,如今独存公子一脉。难道公子就不想借助我等的势力,夺回原本属于阁下的一切吗?常言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道公子就不想为令尊,为那些枉死之人,讨回个公道吗?” 文鹏终于听出对方真实意图,他沉默不语,思量过后,决绝地回道:“上一辈的恩怨,业已发生,无法挽回。若我为仇恨而活,将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惨死。对黎民百姓而言,在下就是祸害苍生的罪魁祸首。尔等是白费功夫,在下胸无大志,无心权势名利,更不会贪恋天下权柄。告辞。” 言罢,他起身就往门口走去。 黑衣人将他唤住,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道:“难道公子就不想知道令尊的下落?不怕在下将公子的身世,公之于众,泄露给朝廷?不怕心爱之人,一个个在公子面前死去?” “若阁下知晓,就不会找到在下头上。家父生死,在下定会追查下去。至于尔等图谋之事,在下无力阻止。但,在下绝不会受人要挟,任人摆布!祸不及家人,若尔等不顾江湖道义与规矩,那在下定当以牙还牙,以血复之。”文鹏拉开房门,冷冷地回道,而后转身离去。 黑衣男子,放下茶杯,握紧拳头,指头关节,咯嘣作响。 屏风后,走出一个妖媚无双的女子,跪在他身旁,为他斟上茶水,询问道:“主人,此人年纪不大,却有勇有谋,城府颇深。难道就这么放过他?既然不配合,要不要……” “呵呵!世人皆有所欲!有欲望,老夫就能投其所好,使其为我所用。无欲无求,也不是毫无破绽。据老夫所知,此子可是重情重义之人。他曾孤身一人,独闯西仙岛,将他未过门的媳妇,毫发无损带走。裘沫生那浑小子,至今还蒙在鼓里。哈哈。”黑衣男子不住地笑着。 “属下明白,即刻安排,属下先行告退。”妖媚女子,放下茶壶,退回屏风之后。 第一百六十五章 防不胜防 从暗香楼回来,文鹏忧心忡忡,总担心有事情要发生。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哪里出了纰漏,暴露了身份。 既然他们能查到他的行踪,想必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施出各种手段,也会逼迫他答应条件。想到这里,文鹏终是放心不行,让伙计备马,匆匆赶回杭州城。 日夜兼程,回到湖畔庄园时,湘儿刚刚到家,家里人安然无恙。 青儿等人不明,追问他发生何事,为何神色慌张,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文鹏怕她们担心,只道想回来置办些产业,买些宅子。 他问过霜儿两人,路上确无可疑之人跟随,他才松口气。 文鹏仍是不放心,在城东南方,又购置一座宅院,连夜带家人,搬离湖畔庄园。 原以为万无一失,半月后,他返回姑苏,却从伙计那里收到一封信函。 信中夹带一只金手镯,文鹏瞧去,确是云裳随身之物。 从萧府出来,他暗叹,百密一疏,防不胜防,云裳竟又被人挟持。 原来,云裳在家中百无聊赖,借着探望兄长的名义,带人前往金陵帝都,有他表兄等人跟着,又有数十个高手护卫,萧老爷也就答应下来。 不成想,云裳却在金陵城被人绑架,萧老爷一无所知,他还以为云裳在她兄长府中。文鹏也不敢告之,生怕他们担心。 来到暗香楼茶馆,依照信中所说,他来到二楼一间雅室。 一炷香的工夫后,从房外走进一位貌美妖娆的女子。 这女子正是先前黑衣人的属下,唤作李凝茹。 “看来公子对家中娘子,不甚上心啊。这都过去几日了,才登门寻人。也难怪,还没过门,就往来于公子王孙之间,真是有辱门楣。莫道是嫁入深宫大院,就算寻常百姓家,也早被休掉了。”李凝茹掩面而笑。 “废话少提,尔等莫伤她一根汗毛!否则,在下绝不善罢甘休。如今,她身在何方?”文鹏质问道。 “呵呵,公子如此心急?看来,她在公子心中,分量不轻。如此甚好,妾身这筹码更为厚重了。呵呵。”女子笑声不止。 文鹏心急,突然抓起她的玉手,逼问云裳到底被藏在何处。 “哟!公子怎如此粗鲁,不知怜香惜玉?还请公子自重!”李凝茹也未生气,娇声笑道。 她任由文鹏抓着,另一只玉手,端起酒壶,朝着杯中倒酒。 文鹏放开手,怒气冲冲地坐回原处。 李凝茹的美目,在酒杯与文鹏间徘徊,她轻声道:“公子想知她下落,就把这杯酒喝下。” 他深感对不住云裳,为了她的安危,也未曾多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公子真是痴情啊,就不怕妾身在酒里下毒?”李凝茹轻笑不止。 文鹏只觉眼前晃动,渐渐模糊起来,他口中念叨着:“裳妹在何处?快……”话未讲完,他昏迷过去。 待他醒来之时,已不知身在何处。 这是一间密室,墙壁上燃着油灯,他正躺在一张木床之上。 脑袋仍有些疼痛,他挣扎着起身,坐在床边,让自己平复下来。 “轰隆隆”一声,石门打开,李凝茹走入房中,笑道:“公子醒了?请随妾身前往。” 文鹏离开床榻,跟着李凝茹出得房间,却见一条密道通往前方。道路只能并行两人,墙上燃着火把。周围还有不少密室,石门紧闭,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人。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已到路的尽头。李凝茹打开机关,厚重的石门从中间大开。 文鹏瞧去,里面是一处大厅,墙壁四角挂着宫灯,里面灯火通明。 灯火映照之下,看得分明,四四方方的大厅内,中间两侧摆着数张椅子。过道上,红毯铺地。上方台阶下两侧,摆着两只香炉。台阶上,是一张高高的案几,案几后面是把太师椅。 太师椅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副虎啸山林的画作。 文鹏疑惑地问道:“人呢?姑娘不会是让在下,欣赏名画的吧?” 李凝茹轻笑,走上台阶上,扭动案几上的机关。 “轰隆隆”又是一声巨响,大厅中间上方的房顶,打开丈许宽的缝隙,一个如鸟笼的巨大铁笼,在铁链的牵引下,缓缓降落下来。 文鹏瞧去,大厅上方仍是一间密室,分不清究竟是何处。 再瞧去,铁笼内,蜷缩着一身姿婀娜的女子。她披散着头发,身上白色的襦裙,粘满泥土灰尘。 铁笼悬挂下来,文鹏走到跟前,用手轻轻分开她的乌发,这貌美的女子正是云裳。 她面颊上满是灰尘,还残留着哭泣的泪痕。许是受惊过度,即便熟睡下去,也哆嗦着身子。 许是感觉到有人触碰她的脸颊,她从睡梦中惊醒,惶恐地躲避着,吓得又低声哭泣起来。 “放心!公子的娘子,我等可不敢怠慢。可惜,这笼中的金丝雀,不肯领情。整日里哭哭啼啼,不得已我等才将她迷昏过去。”李凝茹瞧了一眼云裳,娇声道。 云裳看清楚文鹏的模样,如同见到救星一般,也顾不得许多,哭泣道:“姊夫,快救我出去。呜呜……” 她伸出玉手,拉住他的手不肯松开,不住地恳求着。 文鹏安慰着她:“裳妹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回去后,莫再刁蛮任性,嫁个好人家。我跟岳父大人恳请过,他已应允退掉这门婚事。这是和离书,你收好。” 文鹏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安慰着她。 他将那只金镯为她戴上,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函,交到她手中。 云裳拿着信函,诧异地望着文鹏,抽噎起来。 “哦?姊夫?和离?哟,哟,这关系……啧啧,还真感人啊。”李凝茹轻笑道。 他转过身子,淡定地回道:“放了她,我答应尔等的条件。” “呵呵,恐怕为时已晚,如今没那么容易!公子似乎已没有叫板的筹码,还是乖乖听从妾身的命令。”李凝茹妖媚的脸颊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 “费尽心思将她捉来,不就是为逼在下就范吗?如今在下甘愿束手就擒,听从尔等摆布,你还要怎样?若是不放她离去,大不了鱼死网破,一拍两散。我俩若有个意外,不管你主人是何人,萧府定然不会放过尔等。”文鹏威胁道。 “呵呵,妾身开始有些喜欢公子了。大难临头,还敢威胁妾身。呵呵,妾身好怕啊!莫说萧府,皇帝老儿也奈何不得!你没有资格要求条件。”李凝茹走上跟前,伸出玉手,在文鹏脸上抚摸着。 “那我等不妨赌上一把。若是在下,不能亲眼看着她脱险,你什么也得不到。”文鹏目光果决,冷冷地回道。 李凝茹打量着文鹏俊俏的面容,收回玉手。 她思量片刻,从怀中拿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摊开手掌,轻笑道:“公子把它吃掉,妾身让你如愿以偿。” 文鹏从她手中,拿过药丸,毫不犹豫,一口吞了下去。 李凝茹见此,媚笑不止:“公子真是有情有意,还真被我家主人猜中了。人皆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如今看来,此言害人不浅。萧大小姐,妾身可真是羡慕你啊。你夫君为了你,连是何毒药都不问,就敢吞下,哈哈。妾身若是你啊,定将和离书撕掉不可。” 萧云裳停住哭泣,一言不发,木然地盯着文鹏。 “废话少讲!放人。”文鹏催促道。 李凝茹拿出一串钥匙,将铁笼的大锁打开,而后打开笼门。 文鹏将云裳从笼中抱出,挡在身后。 李凝茹启动机关,大厅一侧石门打开,走进来一队侍卫,将二人双眼蒙上,双手反绑。 萧云裳有些害怕,低声喊着:“姊夫,姊夫……” 文鹏道:“裳妹我在这里。若是害怕,扯着我衣角。” 大厅内,回荡起李凝茹阵阵笑声。 两人似乎走过很长一段山路,来到水边。 乘坐着舟船,在水中漂泊。云裳躺在文鹏怀中,睡了过去。不知行驶多长时辰,才到岸边。又换乘马车,行了数个时辰,才听到窗外传来阵阵叫卖声。 撤掉蒙着的黑布,已到达萧府门外的桥边。 云裳想要开口道谢,却听文鹏轻声道:“快些回去吧,莫要告诉岳父大人,以免他担忧。我会没事的。” 看着云裳平安回到萧府,文鹏冷冷地回道:“有话快讲,要在下做什么事?” “呵呵,公子何必心急,陪妾身在太湖好好游玩一番。”李凝茹招手,唤文鹏上车。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杀手 月上柳梢,太湖西仙岛,听风楼后的两层阁楼。 阁楼二层的一间雅室内,隔着屏风,隐约看到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正褪去衣裳,躺到木桶中沐浴。 这妇人身材婀娜,面容姣好,肤白细嫩,光滑如丝,虽已四十余岁,却如同二九年华的貌美女子。她正是太仙帮的长老之一,苗颖。 一道黑影闪过,蒙面黑衣人已立在房中,手中利刃指向苗颖:“夫人莫要喊叫,否则休怪刀剑无眼。在下奉命行事,来取夫人性命。在下从不杀手无寸铁的妇孺,夫人自裁吧。” 言罢,黑衣人将一把匕首丢入木桶中。 “妾身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你又是受何人指使?”苗颖从未习武,虽不懂武功,一介女流之辈,却出奇的镇定。 “在下奉命行事而已,也不知神秘人身份,或许是夫人昔日的仇人,也未可知。”黑衣人回道。 “呵呵,妾身这大半生,从未得罪过人。隐于这太湖中,仍不免遭人暗杀。看来,也只有他了,他还是不肯原谅妾身。罢了,妾身不愿死在刀剑之下,要留个全尸。”苗颖冷笑着。 黑衣人转过身去,苗颖穿好衣衫,站在凳子上,将三尺白布,悬在房梁。 她悠悠地回道:“给你家主人捎句话,妾身从未背叛过他,当年是他一去不返,杳无音信。妾身也是被逼无奈,这条命还给他,再不相欠。” 苗颖言罢,蹬开脚下的凳子,身子挣扎着…… 黑衣人离开听风楼,直奔太仙帮总堂北面的宅院。 这杀手正是慕容文鹏,奉李凝茹之命,前往西仙岛,刺杀苗颖与裘帮主两人。 这苗颖虽是太仙帮长老,却不通武艺,只是裘帮主的宠信。她也从不过问帮中之事,安心打理着听风楼。 文鹏曾提出过疑议,李凝茹只是冷笑,让他莫要多问。 片刻后,他已来到裘帮主的大宅中。五进大院里,有不少巡逻的帮众守护着。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潜伏在大树上,细细地查探着后院的情形。 他对太仙帮总堂早已熟知,裘帮主有时会在夫人房中歇息,有时会在侍妾房中,有时也会在书房。 文鹏抹黑来到夫人房后,见屋中一片漆黑,想来是早已睡下。他丢出几颗小石子,砸在窗户上。 听到屋内传来声响:“平儿,东儿,窗外是何响动,去瞧瞧。” “禀夫人,瞧过了,外面啥都没有。许是风大,吹到窗子了。”片刻后,两个侍女探出窗外,查看过后,回禀道。 “虽说天气炎热,还是将窗子关上,省得溜进来野猫之类的东西。”夫人吩咐道。 未曾听到裘帮主的声音,他前往其他侍妾房间打探。除却一两个侍妾与人私会外,并不见裘帮主踪影。 又去书房,也一无所获。他只得前往帮主房后,二楼的灯火还亮着,房内传来一阵阵娇喘声。 文鹏戳破窗纸,向屋内瞧去,帮主正与一年轻的美妇缠绵在一起。 “帮主好生厉害,只是许久没找妾身,让妾身好生挂念。”那美妇娇喘着。 “还不是多亏姬美人的解药?!如今,老夫可再无后顾之忧了,哈哈。” “哦?妾身家的那个死鬼呢?帮主可否也为他,除去体内毒气?好歹也是夫妻一场。”美妇趁机询问道。 “莫提蔡枫祥那个混账东西,老夫当年忍痛割爱,将你送给他,他不知感恩,反投左大亮。若非念及昔日旧情,本帮主早把他废掉。不提他,美人,老夫想死你了,明日还来老夫房中快活。”裘帮主轻声笑着。 “若是被他发现可如何是好?”那美妇忧虑道。 “呵呵,无妨。想必此刻,他正与老夫的侍妾风流快活着呢。”裘帮主安抚着她。 文鹏见时机不容错过,拨开后窗,飞身而入。 裘啸苍似乎已察觉到动静,急忙爬起身子,随手拿来床布,遮住身子,伸手就去取床头的宝刀。 文鹏不给他机会,快步冲上前去,举剑劈砍。 裘帮主急忙躲闪,避开剑芒,随手就是一掌。掌风呼呼,一道疾风驶过,桌上的蜡烛瞬间被熄灭。 好狡猾的狐狸!文鹏趁着灯火熄灭前,顺势横扫一剑,锋利的剑刃,擦着裘帮主胸膛划过。 裘帮主惊出一身冷汗,悄无声息地躲入黑幕中。那美妇胆战心惊,吓得躲入被褥中,哆嗦着身子。 这乌灯黑火得,周遭漆黑一团,找不到人影。文鹏凭着听力,瞬间将飞来的凳子劈开。 他挥动利刃劈砍,将裘帮主丢来的盘子,碗筷之类的东西击飞。他快速移动脚步,挥剑横扫劈砍,却始终寻不到他的人影。 眼看着裘帮主举着凳子,从他身后砸来。文鹏忽然转身,挥剑扫去,人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裘帮主又躲在桌后,他一面将桌子掀起,一面大嚷道:“有刺客!快来捉拿刺客!” 文鹏顺着声音劈去,锋利的宝剑,刚好劈砍在厚厚的木桌上。桌子上的杯盘,酒壶等散落一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裘帮主推着翻起的桌子,向文鹏袭来,试图将其逼退后,伺机逃脱。 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是裘帮主的侍卫,前来缉拿刺客。 文鹏抽回宝剑,举剑再砍。 裘帮主借机打出一掌,桌子向文鹏飞来。 他趁机躲开,临至窗前,飞身出去。 “帮主,我等前来护驾,还请帮主示下。” “都退下吧,杀手已逃。即刻传老夫命令,全岛戒严,捉拿刺客。”裘帮主望着窗子,威严地命令道。 他面色难堪,后背发凉,思考着,究竟是何人想谋害他性命。 夜色下,文鹏飞入烟雨阁,躲入姬娥房中…… 行刺前一夜: “鹏郎不是已带家人远去,还回来作甚?难道是舍不得奴家?”姬娥躺在床上,娇声问道。 她衣衫尽去,只着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衣,曼妙无双的傲人身姿,若隐若现。 文鹏跪坐在案几前,品着美酒,低声回道:“难道美人不清楚?在下奉命,前来刺杀裘帮主与苗颖长老。” “啊?!两人皆不能杀!苗颖是奴家的人,裘啸苍如今也在奴家掌控之下。你若是敢动他二人,休怪奴家翻脸。”姬娥止住笑容,目光中露出一丝寒意。 “若要动手,在下还会先来拜会美人吗?在下也是迫不得已,不瞒美人,在下被人下毒要挟,须除掉这二人。”文鹏将美酒饮下,叹气道。 他将来龙去脉,大致道于姬娥。 “哦?究竟是何人所为?当今武林,能号令群雄者寥寥无几。武当的张真人首屈一指,禅宗无名老僧,蓬莱阁无影大师,终南山太灵道长,昆仑山天木大师,蜀山空一大师,各领风骚。只是这五人早已看破红尘,沉迷于修道参禅,怎会再来搅合江湖之事?接下来便是梅坞老人,无极婆婆,风流快侠独孤剑,墨家钜子墨霄生,这四人也早已归隐江湖。余者,诸如鬼谷钜子百里子非,令师尊怀山道人,老鬼道君,司空寒月等人,最多称得上是一方诸侯,若要称霸整个武林,道行尚浅。不过话讲回来,鹏郎若是作了武林盟主,岂不是天大的美事?呵呵。”姬娥思索半晌,实在想不出,是何人敢放出豪言,推一个江湖无名晚辈出来,她故意挖苦着。 见姬娥轻笑不止,文鹏也不介意,他思量着,突然问道:“美人究竟是何身份,为何要一直瞒着在下?这暗杀分明是冲着美人来得,为何不杀副帮主,非要刺杀苗颖一个长老,难道此人与苗颖有过节?” 她平复下来,想着心事,回复道:“奴家的身份,待合适机会,定会告知鹏郎。此事未必是冲着奴家,这裘帮主原本是左大亮的心腹,杀害老帮主谢释臻,就是他与左道主密谋所为。后来,他又暗地里投靠司空寒月,被左道主猜忌。提到苗颖,这妇人可是不简单。据传她年轻时,艳绝秦淮河,诸皇子为其争风吃醋,江湖绝顶高手为其大打出手。当年老鬼道君有意将其收入麾下,怎知她转投司空寒月门下。司空寒月将其转送给裘帮主,就是为拉拢他。” 想到这里,姬娥似乎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她唤文鹏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来:“据传,当年她曾和……” 第一百六十七章 江南林家 文鹏凭栏眺望远方的山水,心想着尽快结束永无宁日的争斗,回到青儿等人的身旁。 李凝茹上完香,走下台阶,来到文鹏身旁,轻声笑道:“公子好有闲情雅致!任务没完成,也敢回来见我?公子不在乎自家性命,也要多想想你未过门的媳妇。” “姑娘又何尝不是?上几柱香,捐些香火钱,就想求得心中安宁?不知佛陀能否宽恕于你?呵呵,在下还要保住这条性命,为我慕容家开枝散叶,就不劳姑娘费心。萧家与我再无婚事,莫再用萧姑娘威胁在下。”文鹏反唇相讥道。 李凝茹面色难看,他也不予理会,将暗杀两人的经过,向她道来。 “苗长老果真是如此传话?”李凝茹听罢,似有不信。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下何必要拿死人的遗言,欺骗你家主人。是否要在下等待时机,再次暗杀裘啸苍,还请明示。”文鹏回道。 李凝茹神情凝重,迟疑片刻,答复道:“妾身自会将话带到。既然刺杀裘帮主任务失败,想必他们定会加强防备。待在姑苏,五日内,妾身自会派人到墨轩庵,告知公子下次任务。念你初次执行刺杀任务,妾身不予追究,这是解药,公子好自为之。” 李凝茹将解药放入他手中,在他胸口抚摸,阵阵轻笑,缓步走开。 待她走远,文鹏将药丸放入瓶中,并未马上服用。 他所中的剧毒,李凝茹称之为“冰阳散”。 毒药入体,腹中会有两股气流上升,随着气血游走周身,破坏阴阳平衡。 毒性发作时,身体忽冷忽热,抽搐不止。阴阳两股气流轮番摧残身体,疼痛难忍。严重时,神志不清,精神错乱,行为失控,会发疯般自残。若不定时服用解药,寒阳两股毒气弥漫全身,中毒者将被活活折磨致死。 中毒者服用完解药,虽会解掉“冰阳散”之毒,却会中上另外一种可怕剧毒,唤作“尸魂散”。它会令中毒者,丧失心智,被人操控,如同傀儡一般,任人驱使。 好在文鹏体内有阴阳两道真气护体,强行压制下,才不至于发疯失常。不过,寒流与阳毒交替,依然让他体会到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他留着所谓的“解药”,正是为了研制真正的解药。他可不想,被人如此操控。 三日后,他收到指令,随同李凝茹前往湖州府。 “苏湖熟,天下足”,湖州府不仅盛产稻米,且丝绸业十分发达,几乎家家种桑养蚕。精美华丽的绫罗绸缎,畅销帝国上下,远销海外。 农户趁着闲暇,购置织机,缫丝织绸,再将绸缎出售,几年下来能赚上不少银子。 有些商户,购买几十张,甚至数百张织机,开办手工作坊,雇佣贫寒的农户,佃户、长工等人当机工,赚得更是盆满钵满。 一些实力雄厚的湖州商贾,甚至在太湖流域,苏州府及其周边府州等地,收购蚕丝,开办多处作坊,生意遍布江南。 一些精明,财大气粗的湖州商人,不开办作坊,只从事绸缎的收购买卖,再将其销往海外,银子也源源不断地流入荷包。 湖州的富庶,丝毫不输苏杭。 李凝茹等人此行目的,是前往江浙交界的浔泽镇,拜会麒火宫林宫主。 江南林家,不仅与官家做着火器买卖,还从事湖丝,丝绸贸易,漕运,官盐,渔业,茶叶等多种买卖,其生意与势力遍布闽浙两行省。据传,麒火宫近年来得到官府支持,生意日益兴隆,大有向内地扩充的趋势。 麒火宫与太湖道,双方势力犬牙交错,相互牵制。 司空寒月多年前,想要南下扩充地盘,遭到麒火宫誓死抵抗,才迫使他打消念头,形成如今两强争雄,相安无事的局面。 浔泽镇是典型的江南水乡,河流纵横交错,青砖灰瓦,小桥流水人家。 一行人下得舟船,沿着河岸的台阶,上到堤岸,直接走进河边的泽善楼。 文鹏瞧去,这两层的阁楼,雕梁画栋,装饰考究,布置得金碧辉煌。 酒楼早已被包下,楼上楼下,皆是麒火宫的人马。 见李凝茹走入楼内,早已在一楼大堂恭候的林天雄,起身相迎。他和颜悦色,喜笑道:“李长老,久违了,别来无恙。一路舟车劳顿,老夫已在二楼摆下酒席,为李长老接风洗尘,楼上请。” 李凝茹轻笑,与林天雄寒暄着。 他见李凝茹身旁,站着一位身着黑色华服,仪表堂堂的公子,笑问道:“李长老,这位公子看着面生,不知该如何称呼?” 李凝茹介绍道:“林宫主莫忧,这是妾身的贴身护卫,慕容文鹏公子。” 这林天雄连忙施礼:“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公子年纪轻轻,一表人材,真是前途无量啊。” 文鹏急忙回礼寒暄,对于这位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他可是如雷贯耳,与他家林公子也较为熟悉。 林天雄之所以亲自出面迎接,是源于李凝茹的主人是麒火宫,除去官家外,最大的火器,丝绸茶叶买家。对待这样的贵客,林天雄自然不会怠慢。 随同林宫主的,还有麒火宫的三名护法,其中就有一位妖媚多姿的女子,唤作陆芩芩。 这陆芩芩,二十余岁,模样俏丽迷人。她不时打量着文鹏,随后俯在林宫主耳边低声细语。 寒暄过后,林宫主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不知李长老此次前来,准备装几条船回去?” 李凝茹只是轻笑,拿出一张单子,交给林宫主。 看罢,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感慨道:“李长老,你家主人的胃口可是越来越大。两千支鸟嘴(鸟铳),恐怕老夫一时半刻,还拿不出这么多,最多一千支。至于大家伙,此次无法交货。非老夫不愿出售,实乃是官家有禁令。姑娘若是要强行拉走,出了事,老夫可不为姑娘担保。至于二十船茶叶,毫无问题,多多益善。” 他喝上一口茶水,放下杯子,接着道:“如今的形势,越来越紧张,官家的限令,一个接着一个,麒火宫举步维艰,不得不加价。不过,都是多年的老主顾,鸟嘴每支加二十两,茶叶每船加收一百两,还请姑娘多多体谅。” 李凝茹放下酒杯,思量片刻,轻声笑道:“林宫主,你我两家的买卖,可是有些年头了,也非一锤子买卖,每年送往贵宫的银子如流水。朝廷近期的禁令,我家主人也有所耳闻。鉴于此,鸟嘴的价钱一文不加,茶叶钱只加十两。” 林宫主面色不悦,甚至有些怨气:“李长老,这就谈不下去了。近日来,朝廷对我麒火宫,盯得可是很紧,与贵教做买卖,林某可是冒着很大的风险。这样吧,鸟嘴十两,茶船五十两。如何?” 李凝茹听罢,摇摇头,放下茶杯,轻笑道:“林宫主这是店大欺客,要赶人走啊,恕妾身不能奉陪。西洋人的火枪,比贵宫的鸟嘴,要好上不少,价钱也就多十两。若你加价,妾身只好找西洋人购买。敝教有茶引,何愁买不来茶叶。大不了,妾身跑上一趟,或西湖龙井,或福建武夷山,总比被林宫主这样杀客得好。”言罢,就欲起身告辞。 林宫主急忙起身,拦阻道:“李长老留步,买卖不成仁义在吗。快快请坐,莫要着急离开。这样吧,鸟嘴加五两,茶叶每船三十两。” “二两,二十两。林宫主,妾身只能加这么多,若是谈不拢,妾身就当来湖州饮茶看风景。”李凝茹最终松了口。 林宫主还想加价,见她不肯落座,只得将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 谈完买卖,林宫主命人端上酒菜。众人开怀畅饮,好不热闹。 待众人散去,李凝茹回到客房,满是怒气,召集手下几名心腹,吩咐道:“哼哼!这老狐狸算盘打得真响。明日,我与慕容公子等人,前往麒火宫。尔等前往杭州湾北岸接船,以旗语为号。” 李凝茹又交代一番,待他们离去,文鹏留在房中,平静地问道:“倒卖火器,勾结东瀛浪人,贩卖私茶,破坏茶马贸易。贵教如此丧心病狂,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呵呵!公子少在这里大放厥词,道貌岸然。那些破产的机户,商户,佃农等贫寒人家,你来养活吗?即便我等不做,亦会有人作此买卖。收起你的仁义道德,早些歇息。明日到麒火宫总坛,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李凝茹表情凝重,冷冷地回道。 “养虎为患,迟早要被反咬一口,受害得最终还是无辜百姓。”文鹏转身,向外走去。 “由不得你我作主,奉命完成任务才是,除非你与亲人皆不想活命。”李凝茹告诫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麒火宫 远处,青山连绵,云雾缭绕,奇峰怪石,树木繁茂,溪流潺潺。 山中清新幽静,鸟语花香,银流飞瀑,山清水秀,美不胜收。 好一个人间仙境! 麒火宫就隐藏于这曲折幽深,山峦起伏的青山之中。此地北临大海,南依大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九处险要的山峰上,岗哨林立,重兵把守。茂密的山林中,隐匿着不少暗哨与机关。 进入山谷的道路上,设置不少盘查的关卡。 行过一段山路,到达一片山谷之地。这里是麒火宫家眷生活聚集之地,俨然一个千人居住的村落。 谷中,房屋林立,村寨坚固。高大厚重的城墙,壁垒森严,将整个村寨防卫得固若金汤。城墙上建有岗楼箭塔,还有密密麻麻的射击孔。 林宫主带着李凝茹,文鹏等人,驶过寨门,穿过街道,来到林府七进大宅。 众人下马,步入院中。林天雄在会客大厅内,宴请李凝茹等人。 待用过饭食,李凝茹开门见山,想要查验货物,尽快装船返程。 林宫主吩咐陆芩芩带人,安排李凝茹一行人验货。 众人临至大门时,瞧见一个风流不羁的浪荡公子,左拥右抱两妖娆女子,晃晃悠悠地朝着林家宅院走来。 文鹏细瞧,却是林家大公子林傲。 林傲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也不知在哪里饮酒醉归。 起初,他并未认出文鹏,笑嘻嘻地与李凝茹打着招呼:“原来是李大美人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本公子对美人思慕已久,莫要急着离去。在下定陪美人多饮几杯,以尽地主之谊。” 他挣脱搀扶的女子,踉踉跄跄走上跟前,就要去拉扯李凝茹。 林宫主威严地站在大门口,喝斥道:“忤逆子!休得无礼!整日里不务正业,就知道花天酒地,成何体统!来呀,给老夫拿下,关入房中,闭门思过!” 林天雄的侍卫,架着醉酒的林傲,往林府里拖,两名女子跟上前去。林傲瞧见文鹏,醉笑道:“文鹏老弟也在啊,走,到我房中痛饮。哈哈。” 林天雄急忙赔礼道:“李长老海涵,老夫管教无方,让长老见笑了。” 李凝茹掩面而笑,轻声回道:“无妨!请恕妾身多嘴,林公子在这江湖上,已初露峥嵘。林宫主何不放开束缚,让他大展宏图,总比他沉迷酒色里,强上许多。” “李长老所言极是,只是他涉世未深,只知道惹是生非。哎!不提他也罢。”林天雄叹道。 辞别林宫主,李凝茹带着手下,前往山中验货。 文鹏一路瞧去,这麒火宫果真是别具一格。 山上种植茶叶;山洞中制造火器,暗器,各式兵器等装备;山里种桑养蚕,缫丝织绸;谷中种植瓜蔬,稻谷等作物;高地建屋,溪水围池,养鱼养鸭…… 文鹏暗想,这林天雄真是经营有道。这哪里是江湖一大宗门,分明是一座农家村落,一派田园风光。 陆芩芩带着他们,来到东面山脚下。众人步入山洞,见道路两旁整齐地摆放着,一只只木箱。 李凝茹命人打开木箱,查验火器数量与好坏。 查验无误后,又跟着陆芩芩,出得山洞,来到山后。一箱箱茶叶也已准备妥当,堆放在山洞外两侧。 拆开数十箱,李凝茹查看着作好的茶饼。 怎知,突然涌出一群人来,将文鹏团团围住。树上,山间又闪出许多弓弩手,火铳手,将矛头对准文鹏。 陆芩芩笑道:“李长老莫怪我等无礼,你要的货物一箱都不会少。只是这位公子,必须留下。妾身怀疑他是朝廷奸细,似与太孙殿下颇为熟悉。这样的人,决不能活着离开我麒火宫。” 她走上跟前,抽出佩剑,指着文鹏。 文鹏待在原地,纹丝不动,望着这娇媚的女子,笑道:“麒火宫就是这么待客得吗?就尔等这些人,还想困住在下?” 他与陆姑娘素昧平生,似乎也无一面之缘。她是如何得知,他与殿下相识。 文鹏不住地思索着,难道是在哪里,被她撞见过? 没有李凝茹的命令,她的手下也不敢擅作主张,只是诧异地瞧着。 李凝茹慢慢地嚼着茶饼,品味着茶叶的清香。她走到跟前,按下陆姑娘的手臂,笑道:“陆姑娘,莫要惊慌。妾身敢拿性命担保,在场任何人都可能是探子,唯独他不会是。” “可那日,妾身分明见他与殿下,举杯同饮,称兄道弟。”陆芩芩疑惑不解,顾虑重重。 李凝茹朝着文鹏使着眼色,示意他解释一番。 文鹏只得回道:“与殿下相识,就是朝廷探子?如此讲来,姑娘不也是与殿下相识吗?不瞒姑娘,在下的师傅与殿下相熟,殿下只是托在下,代他向家师问好。如今,在下受李长老雇佣,为其效命。若姑娘不信,尽可动手好了,看看贵宫这些虾兵蟹将,能否将在下留住。” 陆芩芩的话语,让他想起当年在琼霄仙阁的情形。他未料到,这陆姑娘也在酒楼。他过目不忘,却从未留意过此人。 “呵呵,看来是一场误会。放心好了,妾身敢打保票,慕容公子绝与朝廷无关。若是陆护法还不信,不如将妾身留在此地。”李凝茹安抚道。 陆芩芩这才命人罢了刀兵,向文鹏致歉:“慕容公子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等作此买卖,不得不多加提防,还请公子莫怪。” 文鹏也不好与她多作计较,只是对这女子生出提防之心。 待查验无误,陆芩芩这才命人装船。山后的码头边,早已停靠着二十只货船。 半个时辰后,交割完毕,李凝茹及其手下,押送着货物,直接出海,向着杭州湾驶去。 二十只双桅海船,出海不久,便遇到两只巡座船的稽察,沿海卫所的水师,登船查验。 带队的统领,查看过茶引,又命人细细核查过货物,这才放行。李凝茹命人送上茶叶,酒水等礼物,犒劳查验的兵士。 那统领提醒道,近日来海面不太平,常有倭寇袭扰,尔等这些商家,还是早些返航,免遭劫掠。 文鹏道谢后,船队继续向北航行。 文鹏不解地问道:“既然贵教已轻车熟路,为何非要在下一同,跟随押运,岂不是多此一举?” “呵呵,公子来体验下我等的艰辛不好吗?适才,若真是查出问题,这几十万两的货物就打了水漂,船只也会被官家罚没,我等人头落地不提,多少人将无家可归,缺衣少食。”李凝茹回道。 见文鹏仍是疑惑,她笑道:“原想这笔买卖,数额巨大,又急着出货,不容有失,主人不放心,特意安排我等押送。再者,将公子拉到贼船上,看你如何脱身。” 船队行驶在大海上,半日后抵达嘉兴府地界。 此地盛产海盐,居住着不少灶户(生产海盐的盐户)。待他们赶到岸边时,海盐已装运上十艘大船。 李凝茹的手下指挥着盐户,将五只茶船上的茶叶卸下,装上马车。 待巡检司查验过后,李凝茹命心腹及其手下登船,替换掉麒火宫的人马。 望着船队安全离开码头,她才带着文鹏等人,押送着茶车与盐车,赶往姑苏。 到达姑苏,李凝茹探出车窗,将几粒解药交予文鹏,轻声道:“公子一路护送辛苦了,回去与家人团聚吧。妾身一个月后,再派人与公子联络。” 看着车队远走,文鹏仍不放心,确定无人跟踪后,才驱马赶往余杭。 第一百六十九章 难得清静 噼里啪啦,爆竹声响个不停,在一片热闹声中,“文莹宝堂”开业了! 这是方莹与姚宝儿,在临安城西湖商街,开的一家药馆。 两人非要加师兄的字进去,文鹏只得答应,随她二人心意。 将传承的医术发扬光大,造福百姓,是师傅当年收他三人为徒的初衷,也是他师傅一直以来的心愿。 如今,见医馆重新开业,文鹏很是开心。 他将抱在怀中的尊锐,交给莲儿照看,坐堂听诊,为前来寻医问药的病人,诊治病情。 医馆无论瞧病还是抓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无钱治病者,还可先行记账,吸引不少人前来就诊。 忙到很晚,才带着一家人,回到湖畔山庄歇息。 见风声已过,青儿,薛晓晓,宝儿,方莹四人又搬回湖畔山庄来住,湘儿与莲儿要照顾城中生意,就在城中宅院常住。 青儿已有身孕,在湖畔正好养胎,由晓春,霜儿三人照看,他也省心。 文鹏索性打消让其搬回的念头,只是两处宅院要来回跑,虽有些劳烦,却也乐在其中。 享受着难得的清静,渐渐冲淡他心中的忧虑。 不过,唯独薛晓晓愁眉不展,满腹心思。青儿心知肚明,却不便挑破。 这一日,她带着晓春,霜儿三人出门,说是要到灵隐寺还愿。方莹两人又早早去了医馆,家中只有薛晓晓与文鹏两人。 起初,文鹏在屋外练习剑法,闻听阵阵幽怨的琴声,不由得收住功力。 他先前曾听闻过晓晓姑娘抚琴,多是欢快明畅之音。自从来到西湖,她心情似乎压抑,寂寥许多。 思来想去,他明白过来,跟着琴音来到晓晓的院外。 他站在门口,听着琴声散去,才走进院中。 “啪,啪……”,文鹏不住拍手,夸赞道:“晓晓姑娘不仅妙笔生花,亦是弹得一手好琴。一曲《汉宫秋月》听来,感人肺腑,荡气回肠,动人心脾。” 薛晓晓正坐在桃花树下抚琴,听闻文鹏前来,急忙起身。又听他赞赏之言,不由得面露羞涩,红润的脸蛋犹若桃花。 她含羞带骚地回道:“多谢公子夸奖,让公子见笑了。” 文鹏寒暄一阵,不知该如何开口,晓晓姑娘见他欲言又止,扭捏之状,嫣然一笑,询问道:“公子找妾身有何事,不妨直言。” 他抬起头,极力掩饰尴尬之态,笑道:“今日云淡风轻,西子景色宜人,不知姑娘是否得闲,陪在下一同前去赏花?” 薛晓晓知他听出琴音,想是要陪她散心,只是男女有别,又碍于青儿等人,她一时乱了芳心,不知该如何答复。 文鹏见她为难,怅然地讲道:“若晓晓姑娘不便,不如改日与青儿等人一道出游。” 他就要道别,却听晓晓回道:“公子稍候,待妾身换身衣裳。” 文鹏借故支走车夫与她的贴身丫鬟,独自驾着马车,带晓晓游览西湖美景。 路上,文鹏意有所指地叹道:“可惜,在下驾得不是油壁车,亦非青骢马。西子多情埋苏魂,孤坟枕月望归人。” 薛晓晓观望着窗外景色,笑而不语,想着心事。 碧波荡漾,荷叶田田,鱼戏叶底,清风徐徐,荷花摇曳玉立。 两人站在湖边,欣赏着一池碧绿。 文鹏轻声笑道:“晓晓姑娘稍待,在下去取那只洁白的荷花于你。” “公子莫去。莲,花之君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晓晓急忙阻止。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秋萧索,风雨凄,叶凋零,满目残荷,暗香难觅,此去经年,徒留哀怨。”文鹏淡淡地回道。 晓晓暗想,原来他还在借机试探。她笑而不答,缓步向前,也不管文鹏是否真要采莲。 文鹏进退维谷,好生尴尬。既然话已出口,岂有收回之理? 一不做,二不休。他施展轻功,轻点荷叶,飞到湖中,身子腾空翻转,顺手摘下那朵荷花。 正要返回时,远远瞧见,堤岸边一伙人堵住晓晓去路。 一中年男子戏笑道:“姑娘真是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敢问姑娘芳名,是否婚配。” 晓晓低头不语,连忙后退。怎知这中年男子走到跟前,围着晓晓打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又一身着华服的翩翩少年,走上跟前,目光直视晓晓,笑道:“沈兄,莫要惊着美人。姑娘有礼,在下胡奎建,先父是内阁首辅胡大人。不知姑娘芳名,宁可共载否?” 晓晓回望,见文鹏手中拿着白莲,正疾步走来。她赶忙趁机退后,躲在文鹏身后。 文鹏将荷花交给晓晓,施礼道:“诸位兄弟,这位是我家内人,我夫妇前来游山玩水,还请诸位自重。”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自重?本少爷从不知何为自重,先父乃是当朝首辅,你算什么东西,闪开!”胡奎建喊道。 “原来令先尊是只问猪事的胡大人啊,真是失敬,失敬。令先尊驾鹤西游,公子不在家中守孝,还有如此闲情雅致,跑出来游逛,真是衣冠禽兽。满口污言秽语,定然是登东(入厕)忘记抹嘴。”文鹏故意捂着鼻子,讥讽道。 “贤弟,莫与他废话!为兄好好教训他一番,也让他长点记性。”一旁的中年男子,见他桀骜不驯,当众羞辱胡公子,当即摆出架势。 文鹏对这中年男子似有印象,想起旧事,记起这人名号。这男子正是“江南双鹰”之一的沈影,这人竟和胡大人之子勾搭在一起。 “真是一丘之貉!”文鹏怒斥道。 “公子当心!”晓晓嘱咐道。 这沈影原以为他是一介书生,不堪一击,伸手就要抓他衣襟,被文鹏反手一拍,击痛手背。沈影这才打起精神,暗想不该大意,这人也懂拳脚功夫。 他当即拿出看家本领,使出屠龙擒虎拳,与文鹏对打起来。他连上两步,握紧拳头,右手前臂极速收回,突然发力,拳背直击文鹏面门,拳风呼呼作响,拳势迅疾凶猛。 此人人高马大,手臂稍长,眼看拳头袭来,文鹏急忙抬起左手,手臂抵住他手腕。 怎知,沈影拳头化掌,使出内力,身子前压,试图突破防守,指力攻击他的面门。 见文鹏胸前露出破绽,沈影左拳同时出击,向他胸前猛击。 文鹏左掌扣住他手腕,使其不得发力,右脚稍退,右掌变爪,扣住他左手手腕,直接将半步崩拳化解。 他借沈影拳力,扣其双腕,同时发力,试图将其拉至跟前。 沈影见状,施力反向拖拽。左脚蹬地发力,身体腾空,右脚伺机踢向文鹏胸口。 文鹏身子后倾,松开双手。稳住身子后,摆出阵势再战。 沈影再不敢大意,文鹏施展的是太极拳,他可是早领教过这套拳法。 鹰击式,九式三十六招,凶狠刁钻,指力惊人,抓筋啄脉。拳法刚猛有力,迅捷异常,或抓、或拿、或勾、或掐,或打,让人防不胜防。 文鹏以不变应万变,施展太极拳,与之对阵。借力打力,阴阳相融,动静相合,毫无破绽。 沈影未讨到半点便宜,再施空山若水式,以静制动。 这空山若水式,招式简捷随意,直击穴位要害,内劲勃发,刚柔相济。静若空山明月,动若狂风扫落叶;柔若无骨,刚如金石;轻若鸿毛,重若泰山。看似随意,却处处用心。 这招式竟有太极之风,令文鹏心生好奇。文鹏改用鹰击式,与其对决,趁机看看两种拳式,哪个更胜一筹。 这沈影见文鹏变招,竟用自家武学,大吃一惊,露出不可以思议的表情。 这是他家祖传拳法,从不外传,眼前的男子怎会,难道是他偷学不成? 趁两人争斗之时,胡奎建命手下人,前去捉拿晓晓,被文鹏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两人斗了数十个回话,沈影渐落下风,文鹏用沈家的拳法,将他打得疲于招架。 沈影不愿与他纠缠,当即使出全身内力,与他对掌。 文鹏也毫不示弱,内力尽出,掌风呼啸而过,两人同时退出数丈远。 沈影身形不稳,险些栽倒,幸好被胡奎建扶住。 他嘴角渗出一缕血丝,露出诧异的目光,质问道:“你怎会我沈家的拳法?” “阁下若将其他招式也使出来,在下定然来者不拒,悉数收下,呵呵。”文鹏冷笑道。 “哼哼!今日权且放你一马,他日相遇,定取你性命!兄弟,我等走!”沈影咬牙切齿,威胁道。 他擦去血丝,转身就走。胡奎建失去嚣张跋扈的气势,带人灰溜溜地离开。 待他们走远,文鹏口中吐血,身子栽倒在地,浑身抽搐。 晓晓吓得花容失色,慌了手脚,就要走上跟前,去搀扶文鹏,却听他阻止道:“走开,莫近我身。” 文鹏面色难看,哆嗦不止,口吐白沫。时而满脸通红,汗流夹背,撕扯着衣衫;时而面色惨白,蜷缩着身子,大喊“好冷”。 晓晓不知所措,多次想靠近他,都被他赶走。 一炷香的工夫后,文鹏才平复下来。他满脸虚汗,有气无力地挣扎着,想要起身。 晓晓搀扶着文鹏,向堤岸边的马车走去。 “这胡大人忠义不及其女,又生出如此轻薄无礼的公子。哎!公子是被那人打伤的吧?先前的模样,甚是吓人。妾身带你回去,找莹儿医治。”晓晓叹道。 文鹏无力地摇着头,躺在马车内,喘着粗气,许久后他恢复过来,轻叹道:“哎!不瞒姑娘,在下身中剧毒。适才,内力拼斗时,毒性发作,才至于此,如今已无大碍。姑娘回去,莫要与青儿她们提及,省得她们担忧。” “终是隐患,若是再次发作,那可如何是好?若是公子有个意外,这一家人可怎么办?”晓晓黯然垂泪,忧虑道。 文鹏驾着马车,向湖畔山庄赶去,他反倒安慰起晓晓:“姑娘莫忧,在下不是活得好好得吗?再过些时日,就能研制出解药来。” 两人一路闲聊,很快返回家中。 第一百七十章 和气生财 入夜,文鹏拥着青儿,轻声问道:“今日去上香,可求得好签?” 青儿转过身来,双手抱着文鹏颈项,笑道:“当然是上上签。签上说,母子吉贵。给孩子起个名字吧,省得孩子生下的时候,夫君又浪荡在外,呵呵。” 文鹏思量片刻,一本正经地回道:“生子就叫尊钰,生女唤作钗儿,或者钏儿吧。” 青儿噘起朱唇,抱怨道:“你家规矩真多,不中听。妾身钟意女娃,若是为凤,妾身作主起名。” 文鹏笑着,算是答应下来。 青儿低下头,趁机问道:“今日夫君去游玩,可探得妹妹心思?” 文鹏叹气道:“哎!别提了。我多次试探,又以西泠畔的苏小小为喻,晓晓姑娘皆避而不答。也不知她钟情于哪家公子,若是她有意中人,为夫定竭尽所能,为她撮合。这闷在心中不提,让我如何揣摩?” “若是她钟意夫君你呢?呵呵……”青儿不住地笑着。 “呵呵!青儿莫取笑于我,晓晓姑娘钟意于专情的男子,为夫可是三妻四妾得,哪会入得了她的双眼。难道要来个比武招亲不成?”文鹏寻思着。 青儿听罢,笑得更为厉害,嘟囔着:“那可不一定啊。” 文鹏摸不着头脑,两人嬉闹着,很晚才睡下。 过些时日,文鹏又赶回城中府邸,照看着孩子,又到店中查看一番。 店中掌柜皆顶有身股,伙计又有花红,有些人也是跟随多年的仆从,买卖自然不用他们操心,生意打理得颇为妥当。账目与银两,皆由湘儿与莲儿过目,倒也没出纰漏。 文鹏寻思着,过段时日要出门远行,青儿又有身孕,想让两人搬回湖畔山庄住,一家人也好有个照应。两人也无异议,当即答应下来。 这一日,文鹏正在酒楼带着孩子,忽听家丁来报,说是文莹宝堂有人闹事,一伙人冲进医馆,又吵又闹,扬言要砸掉店铺,摘去门匾,告上官府。 文鹏带着孩子驱车前往,到了门口,见一群人将医馆,围个水泄不通,里里外外不少看热闹的街坊路人。 文鹏拨开众人,走到店中。见十几个身着粗布衣衫的汉子,正质问坐堂的方莹。有霜儿护在身边,这群人也未敢放肆。 宝儿见师兄前来,露出喜色,迎上前去。文鹏将孩子交给宝儿,询问究竟发生何事。 众人听闻他是药馆的东家,就要围过来找他理论。 文鹏见状,急忙止住众人道:“诸位莫要哄闹,一人道明即可。无论发生何事,本医馆皆会负责到底,在下也会一力承担。” 众人止住喧闹,为首的一壮汉,将事情来龙去脉,悉数道来。文鹏听罢,大感蹊跷。 原来,那壮汉的本家兄弟钱秀才,用心攻读圣贤书,常至深夜。身子骨本就虚弱,偶感风寒,未曾上心,只饮下娘子煮得姜汤驱寒。前些日子,咳嗽得更加厉害,病情也加重,不得不来医馆抓药。 依着方子抓药,回去熬过一剂,身子略有好转。怎知这两日高烧不退,浑身抽搐,病入膏肓,眼看着只留下一口气。他族中兄弟看不过去,这才带人找医馆讨个说法。 文鹏看过她开得药方,又询问过把脉时的病症,并不觉得有不妥之处。如今看来,只能到他家中去瞧瞧。 文鹏要壮汉带路,他要到钱秀才家,为他诊治。若是出任何意外,让官府拿他是问便是。壮汉带着族中兄弟亲戚,这才散去。 一炷香的工夫,文鹏跟着壮汉,来到城东钱秀才家。 文鹏瞧去,这钱家建在竹林中,甚是清幽。几间房舍,木栏围墙,家徒四壁。 钱家娘子衣着朴实,端庄秀美,温婉娴淑。这钱氏娘子持家有道,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孝敬父母,织绸贴补家用,任劳任怨。此刻,正坐在床前,巴巴落泪。 壮汉劝退邻里亲戚,钱氏也退到一旁,好让文鹏治病。 钱秀才原本消瘦,此时面色灰白,瞪着双目,不肯合眼。他未曾咽气,模样甚是吓人。 把过脉之后,文鹏大惊失色。这钱秀才脉象若有若无,命悬一线。幸好他来得及时,否则性命休矣。 他让壮汉将秀才扶起,文鹏拿出银针,在秀才面部,及身上多处穴位用针。 文鹏轻轻拨动银针,钱秀才面颊有了血色,他大喘一口气后,气息才顺缓许多。 见他复了生气,文鹏这才收去银针,让壮汉将秀才放在床上。 文鹏坐在桌前,将方子开好,让霜儿速速回去取药。 钱氏及其亲属,见秀才恢复生机,止住哭泣,不住地感谢“神医”。 文鹏劝住众人,开口道:“诸位莫谢,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本是我辈郎中应尽之责,毋须多礼。我师妹所开之药,正是对症下药的良方。钱家娘子,还请如实答我。这几日,你家相公可曾服用过其他药物?” 文鹏打量着他家熬药的汤锅,皱起眉头,不由得问道。 钱氏回道:“回神医,我家相公只到过贵馆,瞧病抓药,不曾服过其他汤药。服过一剂后,病情大为好转。只是这两日,不知为何突然犯病。” “那为何这汤锅中,有参汤的气味?”文鹏见她未讲实情,有意问道。 “前日,我夫君的远房亲戚,听闻他生病,就来家中探望。他见拙夫病情好转,身子瘦弱,就送上一颗人参,要妾身熬成汤药,给他补补身子。”钱氏想起前两日的事情,回复道。 她疑惑不解,接着问道:“难道有何不妥吗?” “并无不妥,这人参本是大补元气之药,给体虚多病,性命垂危之人服用,犹如救命稻草。只不过,此物再好,也不能乱用。他身子并非虚弱,只不过是读书过久,疲劳所致。尊夫偶染风疾,久拖生病。我师妹开的方子,对症下药,按时服用,定然药到病除。只是有两样药材,刚好与人参相冲。服用过后,不仅无补身子,反倒会加重毒性,险些要他性命。”文鹏闻听钱氏之言,终是弄清源头。 钱家娘子听罢,吓得脸色苍白,心惊肉跳,她啜泣道:“原想是他家亲戚好心,怎知险些害了相公性命。若是相公有个三长两短,妾身岂不是成了杀人凶手?呜呜……” 文鹏急忙劝她:“院君莫要自责,你家相公能撑住这口气,也多亏这参汤之功。只是下次,莫再胡乱服药。” 钱氏这才止住哭泣,又是道谢,叹气道:“哎!还是神医医术高明,他那亲戚也曾是太医,不成想险些害了拙夫,下次再来饮酒,定将他个老不正经,扫地出门。” “哦?”文鹏闻听此言,更是惊出一身冷汗。若是他人建言,也就罢了。身为太医,怎会不知有些药物不能混服?且师妹的药方里,多是发热驱寒的药物,又是饮酒,又是猛药攻心,这不要人命才怪。 文鹏不便明言,只是提醒钱氏,日后对这个所谓太医,得多加留心。 服过汤药,文鹏瞧他病情好转,嘱咐钱氏一番,留下五十两银子,这才离开钱家。 “公子真是厉害,三两下就查出祸源来了。莹儿姐与宝儿都快吓坏了,女儿家作郎中,没个男人护着,确是不行啊。”霜儿跟在他身旁,夸赞道。 “霜儿不知,若是今日来迟片刻,钱秀才就一命呜呼了,方莹她两人非要蹲大狱不可。真是冤家路窄,这笔账该作个了结。走!我等找人算账去。”文鹏笑道。 文莹宝堂后的另一条商街上,开着一家名为“悬济御堂”的医馆,出入者皆是官宦,富贵之家。 一对年轻的夫妇,前来寻医问诊。先交过十两银子的问诊费,貌美的娘子,将她相公扶到郎中面前。 她家相公坐下来后,哼唧不停,直呼“疼死了”,只道全身疼痛,严重时抽搐不止,口吐白沫,忽冷忽热。 那花甲之年,须发花白的老者,为病人把着脉,惊诧不已。眼前的患者,毫无脉象,如同死人的一般。 他止住笑容,不由得细细打量病人。那人面色红润,舌苔如常,并无生病的迹象。他只道病人无恙,唤来伙计,要送走两人。 病人不依,收了银子,没瞧出病来,怎能赶患者走呢。 他非要御医瞧病抓药,如若不然,定砸掉他家匾额,到官府告他个草菅人命,贻误病情的罪过。 那钱御医见他是来闹事的,命人拿来银子,试图打发二人离开。 患者怎肯,他质问道:“钱御医,你见多识广,声名在外,打着悬壶济世之名,怎能将病人赶出门外啊?在下偶感风寒,服药后,又饮些鹿血酒与参汤。据说,有些祛痰通窍、镇咳驱寒的药物,不能和参汤同时服用,也不知哪个混账御医,开得偏方,非要我夫人熬给我喝。” “你,你,你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要到老夫医馆闹事?若是再纠缠不休,老夫定报官抓你。”钱御医闻听此言,恍然大悟,原来是故意上门找茬的。 眼前两人,正是文鹏与霜儿。从钱氏那里得知,钱御医告老还乡后,在此行医。 两人合计一番,假扮夫妇,新账旧账一起找他清算。 “哼哼!正好啊!御医大可去报官,在下正好要找知府大人评理。身为御医,心术不正,三番五次陷害同行,草菅人命,是何道理?莫以为你官府有人,在下就怕你。在下师从戴神医,与圣上,太子,太孙殿下还是远房亲戚呢,不怕你找朝中权贵。今日不给在下一个交代,非砸烂你医馆不可。”文鹏故意吓唬道。 这钱御医闻听此言,惊恐万分。他也不明真假,被文鹏吓唬得一愣一愣得,结结巴巴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为难老夫?” 文鹏回道:“在下就是文莹宝堂的东家,我师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两次加害于她?这次是钱秀才命大,在下已将他医好,原来一切都是你暗中搞鬼。你心怀鬼胎,坑害人命,刚好到知府那里道个明白。” 钱御医大汗淋漓,哆嗦着,不住告罪。 他求饶道:皆是由于方莹行医,医术高明,价格低廉,抢走他不少客人。又由于方莹,得罪太孙殿下,被轰出太医院,故而对她心生嫉恨,才出此下策。他不曾害死人命,本想等族亲闹过之后,就去救助秀才。 文鹏见他一把年纪,经不住牢狱之灾,事情也因利而起,动了恻隐之心。 他告诫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事到此为止。和气生财!即日起,文莹宝堂凡富贵之家,收二十两坐诊费,不与你家争利。写下罪状,交由在下保管,待你百年之后,烧于你坟前。此后,若再生邪念,定饶你不得。天不收你,在下来收。如若不依,即刻见官,让知府评理。” 文鹏收下字据,带霜儿离开。 霜儿有些不明:“公子适才好大的口气,那老头岂会相信?公子如此心软,不怕他再生祸端?” “这些人常出没宫中,自以为高人一等,不讲些大话,怎能唬住他们?这字据交给方莹,若他再生是非,定取他性命。” …… (注:明朝时,商家已出现身股制,分红制。这在明朝的中,多有出现。) (本卷完,更为精彩的江湖恩仇故事,即将展开,敬请期待。) 故事小结 ,顺带求订阅,求票票! 写到这里,已经近五十万字了。 成绩如何,不是很重要,但也很重要,重要的是书友们的认可和支持! 多年来,一直想写一本书! 这本书原是2012年随手写的日记,今年趁着疫情待在家中无事,发布出来。 小说第一卷,很多是为后面作铺垫,边写边挖坑,后面再接着填坑。并非为挖坑而挖坑,只是想让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环环相扣。每个章节连接很紧凑,还请耐着性子读完。 若想跳读,可从第二卷翻起,如果不明,可以再回看第一卷,已作过铺垫。 这本小说并非后宫文,也非种马文,只是想通过男主的视角,来反映那个时代的面貌,部分女配,男配是有历史原型人物,这里不再多提。后面会陆续将故事中的人物,整理后发布出来。 关于小说中,缺失一个章节,是无心之失,上架前把章节写错了,待合适机会,补上一个章节。 小说后面部分,将会更加精彩,江湖风云故事将全面铺开!故事情节也会超出想象,敬请期待! 另外,还请各位书友,多多支持原创武侠小说! 要养家糊口,也想把书写完。或许有时会一更,但绝不会断更,这本书会写到完本,不管成绩如何。欢迎到评论区提出宝贵意见,评论也是一种支持哦!劳烦动动贵手,刷刷订阅与票票。 再次致谢! 《绝代天骄之问鼎天下》故事小结 ,顺带求订阅,求票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受制于人 对面站着一个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黑脸壮汉。 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高颧骨,络腮胡,一脸横肉,体格威猛健壮,强悍有力。 此人并非空有蛮力,一身禅宗武学,仿佛金刚转世,让人胆战心惊,闻风丧胆。 文鹏与他苦斗数十个回合,不分上下。对方的强横,让他始料未及,他不得不放弃速战速决的念头,使出太极拳,与他周旋。 这里是金陵城的地下拳场,擂台四周,坐满观战的富贾显贵。 每场比试,皆有重金下注,赌赢的人,欢呼雀跃,赚得盆满钵满;赌输的人,心有不甘,期待下场翻盘。 这是生死之战,亦是赌钱的游戏。台下论输赢,台上斗生死。 看台的贵宾席上,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贵胄。他一面品着美酒,一面兴致勃勃地观赏着赛事,此人正是赵王殿下。 “李姑娘,贵教从哪里请来的高手,连折本王几员大将,这是要让本王倾家荡产吗?”赵王放下酒杯,颇为不满。 赵王身边的女子,正是李凝茹。她轻声笑道:“呵呵。殿下何必介怀,只不过是比试而已。殿下的亏损,妾身定加倍奉还。妾身将这人送到生死擂上,只是想找个能打死他的人。” 赵王闻听此言,来了兴致,戏笑道:“想打死个人还不容易,要不要本王安排几场?” 李凝茹回道:“岂敢劳烦殿下费心?我等自有法子,让他乖乖听话。至于殿下的亏损,妾身自会派人送到府上。” 两人闲聊片刻,将目光又投到擂台上。 文鹏与这壮汉,又鏖战数十个回合,已是鼻青脸肿,气喘吁吁。 那壮汉也是满头大汗,浑身酸痛。他稍作休息,即刻挥舞拳头再战。 文鹏眼疾手快,避开他拳劲,伸手去抓他右臂,试图将他拖至身旁。 怎知,这壮汉力大无穷,双腿犹如磐石,纹丝不动。文鹏只得借力反推,想要趁他立足未稳,右脚重踢。 壮汉伸出左拳,猛然击打他右腿。文鹏突然变招,右脚迅速落下,松开右手。 这壮汉只顾破解招数,文鹏招式变化突然,令他始料未及,身子后倾,右脚后退半步,急忙稳住身形。 文鹏趁此良机,一个如影随形跟上,再次变招,使出得竟是五莲拳。趁着大汉胸前大开之际,身子腾空,使出浑身内力,双拳如搅动的风火轮,持续不断地猛击大汉胸口。 大汉经不住轮番攻击,口吐鲜血,身子倒在地上。 文鹏落在他身边,原打算放他一马,并未趁胜追击。倒地的大汉,趁机抬起右脚,将文鹏踹飞。 文鹏重重摔在地上,他急忙起身,趁着大汉刚刚站起,身形不稳。他当即飞身过去,一脚飞踢在他的下巴上。 大汉猝不及防,下巴脱臼,口吐鲜血,身子侧翻倒地。他双手撑地,正欲站起。 文鹏从天而降,双腿跪压在他后背上,使出泰山压顶之力,将他重重压在地上,双拳如急风骤雨,疯狂砸向他的后背。 起初,大汉还硬抗着,终是抵挡不住蜂拥而出的磅礴内力,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大汉的喊叫声,将他从癫狂状态,惊醒过来。他收住双拳,从大汉身上起身,站立在一旁。 “打死他!打死他!……”,呼喊声此起彼伏,全场看客兴奋激昂,几近疯狂地高喊着。 文鹏明白过来,李凝茹想要的,不是让他成为打擂的摇钱树,而是逼迫他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工具,为她所用,任她摆布。 受制于李凝茹,他不得不打生死擂。虽已赢得多场胜利,可李凝茹似乎并打算放过他。甚至对他放过对手,未将其打死,颇为不满。 他宁愿承受“冰阳散”发作时的剧痛,也不愿服用所谓的解药,可他依然无力抵御这种毒药的侵袭。阴阳两道毒气,牢牢压制他体内真气的生成,阻止他功力再进一层。 至今他仍未研制出解药,或许李凝茹也在试探他中毒的程度。 想到这些,文鹏转过身子,看着重伤在地的大汉,一掌拍在他后背之上。大汉哼唧一声,当即昏死过去。 赵王轻笑一声,转身离开,临走前不忘提醒李凝茹。 翌日,他又被安排一场比试,空手对阵两名持刀高手。身中数刀,终是将两人击杀。 “这是解药,服用过后,歇息两日,把伤养好!打完最后两场擂台赛,主人另有任务安排。届时,主人将会赐下解药,为公子彻底去除‘冰阳散’之毒。”李凝茹放下解药,笑着离去。 文鹏站在窗前,遥望夜空,满腹心思,思虑着如何应对。 两日后,他带伤再战生死擂。此次对战四人,依李凝茹吩咐,打死两人,击伤两人,他带着满身伤痕离开擂台。 翌日再战,此次对决的是一名西域高手。李凝茹要他不着痕迹地输掉比赛,至于如何保住性命,那是他的事情,与她无关。 这西域高手,身怀昆仑与密宗绝技,很是难缠。两人苦战百余个回合,依然难分胜负。 擂台赛异常火爆,观战席上,看客与赌家不住地高喊着“五十八号”,为文鹏助威。 两人又战数十个回合,再打下去,恐怕这西域高手难以支撑下去。 想到这里,文鹏迎着他拳头上去,趁机踢在他大腿的穴位上。 文鹏倒地不起,苦苦挣扎着。连续几日对战高手,刀伤还未痊愈,如今伤口又已崩裂,身上血迹斑斑。 那西域高手,勉强起身,想要再战,却发觉大腿麻木,失去知觉。若是再战下去,恐怕连站立的机会都没有。他只得扶着栏杆,运功疗伤,尝试着冲开穴位。几次尝试失败后,只得放弃。 面对擂台下,排山倒海般的喊叫声,文鹏无动于衷,躺在地上,无意再战。 擂台部署(裁判)查看过文鹏伤势,宣布西域高手获胜,命人将文鹏抬下。 看台上,咒骂声一片。他被抬下的时候,看到锦江郡主,简全,凌楠等人。幸好带着面罩,无人识得他。 云裳正与张林,沐彬两人闲谈着,看着她开心的笑容,文鹏终是安下心来。 在房中养伤数日,李凝茹来看望过一次,她安排四名侍女来伺候文鹏。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烟花女子,也不顾文鹏伤情,一拥而上,要为他宽衣解带。 面对李凝茹的试探,他假意迎合。无奈伤口崩裂,鲜血直流,让四人只觉晦气,不得不退出房间,文鹏这才松口气。 又过十多日,伤口慢慢愈合,伤势好转。其间,文鹏熬过两次毒气发作,接到李凝茹新的指令。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冤家路窄 淮安城,月黑风高,一处临河的庄园内,张筵设戏,鼓乐齐鸣,灯火通明。 一群人正坐在台下,津津有味地观赏着戏曲《南西厢》。 清丽柔婉的唱腔,细腻柔美的动作,婀娜多姿的身段,将缠绵悱恻,儿女情长的故事,演绎得酣畅淋漓。 长袖飘飘,月光朦胧,广寒仙子私下凡尘,轻歌曼舞。 此地是淮扬道泗楚帮总堂所在。 夜幕下,四十多个黑衣人已就位,埋伏在庄园四周黑暗的角落里。 受到李凝茹指派,文鹏秘密赶往淮安城,参与剿灭泗楚堂的行动。 淮安素有“运河之都”的美誉,黄河,淮水,运河在此交汇,江湖密布,水势险要,为南北交通之要道。 故此,朝廷在淮安,设立漕运总兵官,全权督理漕运事务。 南船北马,商贾云集。淮安城与扬州,苏杭并驾齐驱,被誉为“运河四大市集”,繁华兴盛。 多年前,泗楚帮借助于江扬道的势力,在帮派林立,纷争四起的淮安府,立稳脚跟。实力与日俱增,最终拿下淮安与扬州两块地盘。 这令江湖其他势力,颇为眼红,一直暗中联络,伺机铲除泗楚帮。 李凝茹的主人,决定提前下手,趁其他势力未介入之前,提前拿下泗楚帮的地盘。 除去李凝茹,其他杀手,文鹏皆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何处调集而来。 众人已等待两个多时辰,宴席一直未散。戏台上,仍旧上演着悲欢离合的动人故事。 有人已按耐不住,低声询问道:“姑娘,我等已潜伏多时,久拖生变,可否提前行动?” “官家的人尚在,不宜动手!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李凝茹低声回道。 文鹏细瞧,确有不少官吏与漕运把总等官员在场,他们正与帮主等人饮酒作乐。 又过一炷香的时辰,盐运司等地方官吏,与漕运将官陆续离宴。 帮主想要挽留,众官员皆以公务缠身为由,先后带人离开。他未曾深想,带着十几个侍从赶往后院。副帮主等人见此,散去戏班,各自带人离开。 “咕,咕咕……”夜空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叫声,行动开始。 顷刻间,岗哨里的侍卫,被人割喉杀死。巡逻的帮众,被隐藏暗处的杀手,无声无息间灭口,拖入无人的角落。 李凝茹带着文鹏七人,趁着夜色,穿梭在房檐,屋顶间,直奔帮主卧房而去。 片刻后,八人已赶至大院外。院门口,有四名看守,院内把守着十几个侍卫。 房内亮着灯火,灯光映照之下,泗楚帮帮主正在宽衣解带。 “嗖嗖……”几把暗器飞出,院门口的护卫,应声倒地,被飞下的黑衣人接住,拖至墙边。 几人翻过院墙,躲在屋顶,树上及黑暗角落。李凝茹挥动玉手,几个黑衣人再次甩出飞镖,又有三人倒在地上。 护院的侍从顿时惊觉起来,一面抽出利刃,抵挡袭杀而来的暗器,一面大喊道:“有刺客!保护帮主!” 为时已晚,李凝茹与文鹏三人破窗而入,将那帮主堵在屋内。 细瞧去,那帮主四十余岁,浓眉大眼,棱角分明,他已脱去长衫,穿着内衣,站在床边。 床上绑着一个绝色的美人,文鹏瞧去,竟是白薰水。 “徐帮主,真是风流不减当年啊!可惜,今夜的寿宴,将是阁下的祭宴!上!”李凝茹冷笑道。 “放肆!大言不惭!胆敢擅闯本帮总堂,真是不知死活,尔等究竟是何许人也?”那徐帮主故意拖延着时辰,赶忙去取床边的宝剑。 李凝茹身旁的黑衣人,手持钢刀,向徐帮主砍去。徐帮主眼疾手快,急忙躲闪,避开钢刀。 另一个黑衣人,趁机从背后刺去,怎知这徐帮主习得金刚罗汉体,刀兵难侵。 他突然转身,上前两步,伸出右臂,手掌如鹰爪般,牢牢锁住黑衣人肩头。他施展内力,就欲废掉黑衣人右臂。 那黑衣人也不甘示弱,忍者疼痛,伸出左拳,狠狠地击打他右臂。 文鹏趁机挥动宝剑,砍向他的右臂。这徐帮主抬起左臂,奋力一挡,只听得“当啷”一声,太阿剑犹如击打在铜墙铁壁上一般。 文鹏大惊,这金刚罗汉体竟如此霸道。他毫不犹豫,挥剑横扫,锋利的剑刃向徐帮主颈项划去。 李凝茹两人也未闲着,她手中两柄钢刺,不住地攻击着,徐帮主后背的几处致命穴位。 另外一个黑衣人,纵身跃起,寒光闪烁的刀刃,直扑他头顶。 徐帮主冷笑一声,犹如一根铜柱,屹立不动。他颈项微斜,躲过文鹏宝剑的锋刃。 四人轮番攻击,竟奈何不得此人。徐帮主松开那人肩膀,用力一击,一掌将黑衣人击飞开来。 他一个侧踢,千钧之力直奔文鹏下身。 文鹏眼疾手快,纵身弹起,双腿分开,利刃回防,直接砍向徐帮主的右腿。 “当啷”,又是一阵沉闷的声响。文鹏借着力道,腾空翻转,落在徐帮主身后,宝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猛然砍向他后颈。 令他大吃一惊,金刚罗汉体的薄弱之处,并不在颈项。 徐帮主似被激怒,他再次转身,一个后扫腿,向文鹏三人扫去,黑衣人躲闪不及,被他踢飞在地。 其他两人起身后,一人攻击他上路,一人攻击他下盘。 李凝茹趁机攻击他两个腋窝,见无法破解他的金刚罗汉体,正面攻击他前身各处大穴。 文鹏伺机攻击他裆部,居然也无收效。 四人与他激战数十个回合,依然未将其拿下。 门外早已打得不可开交,喊杀声一片。 如此拖延下去,势必行动失败,李凝茹有些着急,示意三人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此人。 文鹏已留意许久,这徐帮主厮杀之时,虽无顾忌,施展出梵宗罗汉拳,力扛四人,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护着面门。李凝茹已尝试过袭杀他面门,似乎并无功效。 缠斗多时,五人硬拼内力,皆露疲态,喘息之间,文鹏看出破绽,心中暗喜。 他趁着另两人攻击侧身之时,握紧宝剑,灌入全身内力,身子腾空飞起,犹如一道闪电,瞬间杀至徐帮主跟前,宝剑直刺他下巴。 徐帮主略显慌张,身子后撤。文鹏抓住时机,宝剑极速上挑。 “呲呲”声传来,徐帮主面脸是血,虽后退半步,稳住身子,鼻子却被削去半边,汩汩流血。 李凝茹大喜,纵身飞起,身体倒立而下,两根钢刺直接刺向他太阳穴。另外两人同时杀至,钢刀与利剑瞬间穿透其身躯。 徐帮主痛苦地吼叫着,心有不甘,垂死挣扎。他伸出两拳,将杀来的两个黑衣人重重击飞。 文鹏手起刀落,徐帮主人头落地,身子倒在血泊之中。 大功告成,李凝茹命人将他头颅包裹起来,转身就欲刺杀白薰水,当即被文鹏拦下。 文鹏低声告诫道:“这群姑娘手无寸铁,再者她们皆是教坊司的乐师,若是无辜遭杀戮,定会引来朝廷追查,后患无穷。” 李凝茹沉思片刻,冷冷地回复道:“此事你来处置!一炷香的时辰内,若不能逃离,只能听天由命!” 李凝茹收回利刃,带着其他杀手,肃清泗楚帮残余势力。 文鹏砍去白薰水身上的绳索,要带她离开。她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躲在角落,不肯下床。 文鹏只得摘去面罩,白薰水这才平复下来,跟着他出得房门。 从白薰水口中得知,她们是受江扬道邀请,为徐帮主庆寿。怎知,她被单子嘉出卖,将她绑来送给徐帮主。 文鹏大怒,真是冤家路窄!上次放他一马,此人竟不知悔改,甚至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他来不急多想,背起白薰水,朝着姑娘们的住处赶去。 依李凝茹的秉性,定会将泗楚帮夷为平地,一个不留。如今,必须提前将她们护送出去。 文鹏背着白薰水,赶回前院的几间客房。两个黑衣人正把守着房门,姑娘们与男优伶,杂役等人被关在三个房间内。 房外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像是泗楚帮的帮众与镇武镖局的镖师。 他放下白薰水,赶忙与两人商议。听闻是李凝茹的命令,两人打开房门,放众人出来。 白薰水招呼着众人,赶紧离开。姑娘们与男优伶相互搀扶着,乐工,护卫及杂役等人抬着行李,包裹等就往侧门赶。镇武镖局的几名镖师,混在队伍中,文鹏见此情形,也不道破。 一路上,有文鹏护着,黑衣人未加阻拦,放他们从侧门离开。 刚出得大院,俏儿禀报,月娘,司菱,陈怜怜,顾珍莺被带往泗楚帮后院,还没出来呢。 白薰水心急如焚,命护卫与那几个镖师,前去救人,却无人敢去。燕行空原想去营救四人,被他伯父拉住。 白薰水急得原地打转,这四人可是玉音坊的名角,若是出个意外,她可如何向梁坊主交代。 文鹏见此,让他们躲入一里外的山林中,届时他带人与她们汇合。 嘱咐一番后,他即刻飞入院内。据俏儿所讲,很快来到少帮主的院内。 文鹏放眼瞧去,院子里躺着不少死去的帮众。 大门敞开,屋内躺着一个公子哥,床上蜷缩着两个女子,发丝凌乱,身子颤抖不止,正是司菱与顾珍莺两人。 文鹏问话,两人哆嗦着,不敢吭声。他趴在司菱耳边,低声言语。她回过神来,手指着西厢房方向。 文鹏让两人待着别动,他去救人。 他推开房门,手持火把,向漆黑一片的屋内走去。但见床榻上,月娘赤着身子,陈怜怜被绑着手脚,躲在床角。 他正要过去救人,就见一道黑影,向他身后刺来。文鹏丢掉火把,急速向一旁躲闪,抽出宝剑,转身刺去。 那黑影“哼唧”一声,应声倒地,被一剑毙命。文鹏瞧去,那人正是单子嘉。 月娘神情恍惚,死活不愿离去,想就此了结性命。文鹏也顾不得许多,拿来床布,为她包起身子,抗在肩头,拉着陈怜怜,就往院外跑。 他轻声喊着司菱,却见两人又带出两个孩子,一个四五岁的男娃,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娃。 事已至此,也别无它法,他招呼着几人速速离开。几人刚离开宅院,几名黑衣人赶来,一把火将房子点着。 泗楚帮总堂一片火海,文鹏带着六人赶往一里外的树林。 第一百七十三章 掩人耳目 繁华富庶的扬州城,临江一家酒楼。 文鹏坐在二层靠窗的位子,一面品味着扬州的美酒佳肴,一面观望着沿江繁忙景象。 千里泛波,百舸争流;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八百年前,大隋皇帝就是在此,被部将杀死。一代帝王,带着他未了心愿,终化为云烟。 灭南陈,平江南,讨西北,伐契丹,分突厥,征高句丽。营东都,建运河,通南北。尊儒礼,开科举,藏典籍,废酷法。 在位十余年,却想完成几代帝王的事业,终究挡不住关陇勋贵的反叛。文治武功,开疆拓土,平定四海,开创盛世的梦想,终究为他人做嫁衣裳,却背负个千古骂名。 夏日消融,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过,谁曾与评说? 正想着事,酒楼内走进不少食客。瞧他们衣着打扮,手中裹着的物件,料想定是江湖中人。 各方豪杰齐聚江都,定是冲着淮扬道而来! 泗楚帮总堂被剿灭,在江湖上引起巨大震动。武林人士,众说纷纭,谁也没弄清楚,究竟是何方势力所为。 朝廷对此事的态度,颇为蹊跷,只命淮安府派出捕快查案,最终不了了之。 徐帮主满门被杀之后,泗楚帮帮众作鸟兽散,江扬道在淮安的苦心经营,土崩瓦解。泗楚帮的地盘与买卖,也被多方势力联合瓜分。 坐镇江都的梁景桦道主,震惊不已,惶惶不可终日。他闻听消息后,即刻派人禀报盟主,请求司空寒月派人支援。 作为江湖上,一股强大的势力,江扬道控制着帝国最为繁华富庶的区域。司空寒月近年来,已放弃扩张的打算与行动,忙于整顿联盟内部事务,满腹心思也放在武林盟主的争夺上。 接到梁道主的密函,他屏退两名宠妾的服侍,回到书房,独自查看书函。他在房中踱步,百思不得其解。 司空寒月久经江湖磨砺,大风大浪早已司空见惯,靠着谨慎,与精明的算计,才一步步换到今日的地位。 可这次不同,他只觉遇到真正的对手。 泗楚帮出事,事先他未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对手不独吞地盘,任由其他势力分享。看来幕后的神秘人,工于心计,精于算计。 如今,又放出风声来,要对淮扬道下手,这分明是要联合其他势力,共同对付江扬道。 若江都被其拿下,那联盟北上的道路,将彻底被堵死,他司空寒月只能空守着长江流域。若其他势力再借机发难,恐怕……他不敢深想下去。 究竟是谁在对他下黑手呢?难道是老鬼道君?还是云梦古泽?亦或少卿堂? 正当他思考之际,门外传来侍从禀报的声音:“禀盟主,密使来见。” 司空寒月回过神,思量片刻,打开房门,低声吩咐道:“快快有请!带他到书房相见。” …… “听说没?老鬼道君出手了!当年老鬼道君闭关,司空寒月不顾江湖道义,联合其他势力背后捅刀,将秦刀堂满门诛杀,如今报应这么快来了。以老鬼道君的秉性,定不会善罢甘休,此事多半是老鬼道君所为。”邻桌一消瘦的男子,对四个同伴低声道来。 “那你还不闭上嘴巴,指不定这里就有鬼道门的人。知道太多,当心被灭口。”他身旁一中年男子警告道。 几人停住议论,复又喝起酒来。 文鹏正要起身结账,却见楼下一大队人马,簇拥着一辆四乘马车驶过。 这队人马,装备精良,手持长枪护盾,足有数千人之众。瞧这阵势,像是羽林卫,难道是太孙殿下驾临扬州城? 想到这里,他复又坐了下来,思量着李凝茹交代的任务。 既然要铲除淮扬道,除掉梁道主,为何要提前走漏风声,搞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 朝中能调动兵马的,除去当今圣上外,也只有这位太孙殿下了。这个时刻,他公开调兵遣将,坐镇江都,难道是要力保淮扬道? 文鹏又叫来一壶美酒,边喝边听着众人议论。 殿下如此举动,显然也让这些江湖势力,疑惑不解,纷纷打探着消息。 “别大惊小怪得,殿下是过道扬州,沿河北上,赶往燕都呢。”一中年男子,语气颇为肯定地讲道。 “诸位放心,在下听闻,朝廷不会插手江湖事。只是担忧江都生乱,以防祸及无辜百姓。”有人低声议论道。 众人各执一词,不明真假。文鹏也不愿多听,索性结完账,离开酒楼,赶往住处。 刚回到客房,却见桌上留下字条:任务取消,即刻动身,前往江陵城,自会有人接应。 文鹏愣住了,在扬州城虚晃一枪,难道只是让他们看风景? 来不及多想,带上包袱,结过房钱,赶往码头。 乘坐着官船,十多日后,到达江陵渡口。 故地重游,文鹏感慨万千。 彼时,他初出茅庐,涉世未深,被花芊媚好好教训一番,才知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回想当年情形,历历在目,也不知花芊媚是否安好,他不由得又想起两人的约定。 住进悦来客栈,刚躺下不久,就听到敲门声。 文鹏急忙起身,询问道:“何人敲门?” 来人答道:“山高路远,想找公子讨杯水酒。” 文鹏想起暗号,接话道:“酒魔降伏终须尽。” “诗债填还亦欲平。”门外女子回道。 文鹏打开房门,将头戴斗笠,遮着黑沙的女子,迎入房中。 关上房门,那女子拿掉斗笠,文鹏瞧去,确是李凝茹。 “姑娘有何指示,还请尽快吩咐。将在下打发这么远,不会是让在下看江陵美景吧?”文鹏询问道。 “此次任务完成之后,主人绝不再为难公子及家人,放公子离开。承诺的解药,妾身定会奉上,公子再不用忍受寒阳之毒。”李凝茹笑道。 “在淮安时,即是如此言辞,姑娘口中何时能有一句真言。”文鹏抱怨道。 “呵呵,公子不也是在欺瞒我等吗?赐给公子的解药,恐怕一颗都未曾服下吧?妾身还很纳闷,公子居然能压制住奇毒,真是让妾身刮目相看。”李凝茹一双媚眼,凝视着文鹏。 见瞒不住对方,他只得回道:“在下可不想成为尔等的傀儡,姑娘有何吩咐,尽管道来。完成任务,你我两清。即便不给解药,在下也要离开。在下对所谓的盟主虚名,毫无兴趣。” “呵呵,不愧是神医的徒弟。好吧,一言为定,……”李凝茹在文鹏耳边,窃窃私语。 嘱咐一番后,她转身离开。 文鹏惊诧不已,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第一百七十四章 雪夜伏击 店中休息两日,文鹏终于等到前来接头的人。 对过暗号,他打开房门,见一貌美的女子,缓步走入房中。 她身姿婀娜,肌肤如水,楚腰如柳,肩若削成。 女子轻声笑道:“奴家唤作玫儿,奉主人之命,来伺候公子歇息。天色已晚,奴家为公子宽衣。” 她缓步走到文鹏跟前,伸出玉手,就要为他宽衣解带。 文鹏退后一步,苦笑一声:“呵呵,你家主人如此好客?不必了,若无他事,姑娘还是早回吧。” 玫儿略些尴尬,收回玉手,急忙恳求道:“公子莫赶奴家离开,若是主人知晓,玫儿未完成任务,定受责罚,免不了皮肉之苦。” 文鹏见她言真意切,不像撒谎,就将其留在房中。询问过后得知,明日戌时才开始行动。会合的地方,画在她的后背上。 玫儿脱下襦袄,露出香肩,文鹏看过之后,依她之言,将地图擦去。 文鹏甚是奇怪,询问她家主人为何要故弄玄虚,大费周章。 玫儿摇头,只道她也不甚清楚。她家主人有言,若是公子喜欢,待事成之后,可向主人索要她,将她带在身边,侍奉左右。 文鹏思量片刻,算是明白她家主人真实意图。 一来是拉拢收买人心;二来是约定守望相助,共同进退。以此作要挟,逼迫他们这些请来的江湖杀手,保守机密。对于刺杀行动,缄默不言。 此人真是精打细算,小肚鸡肠。 夜已深,文鹏和衣卧在床榻,玫儿躺在一旁,略显拘谨。 “公子不近女色,是否是牵挂家中妻儿?”玫儿侧转身子,凝视着文鹏脸颊,询问道。 他转过面颊,轻笑一声,回道:“呵呵,算是吧,也不知道她们怎样了?马上又是一年了!” “不瞒公子,奴家小的时候,害怕过年。家中贫寒,过年时,荤腥也难得一闻。邻家的孩子,尚有新衣,奴家只能穿姐姐的衣物,而姐姐只能改穿,母亲留下的衣裳。奴家记得清楚,姐姐被卖给邻村的财主为妾,全家才吃上一顿肉食。”玫儿平静地回道。 “玫儿想离开这里吗?若是你有此心,在下成全你。”文鹏问道。 “离开又能如何?奴家还要养活全家老少。”玫儿叹气道。 翌日黄昏,吃过酒食,文鹏提前赶到指定的地方。 此时,天空飘起鹅毛大雪,阴冷的寒风,呼呼吹过。地上,树上,房屋上,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 这是从长江码头,通往江陵城的必经之路,众多杀手已埋伏就位。文鹏等人的任务,就是守在此处,截杀太姜宗的帮主曹正男。 江陵城,地处江汉平原,地势平坦,想要偷袭得手,只有躲藏在道路两旁的树林中。 路上行人稀少,夜色渐深,再无动静,只有大雪无声飘落。 “驾,驾……”,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三四十人的马队,向树林方向赶来。 当这群人到达伏击地方时,树林中忽然亮起火光。 只听“嗖,嗖……”声传来,密密麻麻,带着火光的箭矢,划破夜空,飞驶而去。 急着赶路的马队,猝不及防,陷入一片慌乱之中。被利箭射中的人,从马背上应声跌落下来,在雪地上挣扎,抽搐着。 受惊的马匹,带着人一路狂奔,试图迅速逃离。还没逃出多远,被绊马绳绊倒,连人带马翻倒在地。一阵阵马儿嘶鸣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声惨叫。 埋伏在此的杀手,先是暗器偷袭,接着飞出树林,堵住路口。 损失十几个人,这队人马很快镇定下来,见前后被堵上,索性全力前压,试图冲开围堵,向城中奔逃。 埋伏在树林中的杀手,倾巢而出。三十几个杀手,将火把丢在道路两旁,飞身杀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锵锵作响,喊杀声一片。 文鹏飞身横扫,将马上一人踢飞下去,马儿惊慌逃窜。那人刚站起身子,一把利刃已洞穿身躯。 他抽出宝剑,在人群中寻找着他们的头目。 夜幕深深,虽难以辨明,却见队伍中间,七八个侍卫正护着一中年男子。 文鹏在马队中飞转腾挪,不时将侍卫斩落下马,向那几人靠近。 这些人都是李凝茹精挑细选的高手,很快清理掉外围的侍卫,将二十余人,围在中间。 这群人心有不甘,岂会束手待毙。数名护卫突然甩出暗器,偷袭文鹏等人。有些杀手猝不及防,被暗器所伤,其他人纷纷躲避。 又有数名护卫,丢出霹雳弹。一片白芒闪过,白烟四起。 趁着这个空当,马队中的六人,突然杀出重围,朝着前方奔去。两人断后,掩护其他四人撤离。 文鹏一面躲闪暗器,一面极速后退,以免被毒气所伤。眼看着六人伺机逃窜,他飞身追去,杀手中又有三人一同追赶。 越过那两人的袭扰,文鹏飞身追至四人后方。他施展轻功,飞上马背,将落在后面的一名侍卫踢落下马。驾着快马,追赶飞奔在前的头目。 那人的两名护卫,逼近文鹏。两人一人持刀,一人持剑,同时向文鹏头颅砍来。 文鹏眼疾手快,身子贴在马背上,躲过一击。两人压低手臂,反手又是一击,锋利的利刃在马背扫过。 他早已飞身跃起,在空中一个翻腾,瞬间向左侧的侍卫踢去,那人身子侧闪,避开文鹏飞来一脚。 怎料,文鹏已落在他马背上,一个泰山压顶,挥剑劈砍下去。 “当啷”一声,钢刀与宝剑相击一处。 文鹏将他利刃一推,虚晃一剑,横扫开来,那人就要格挡。 右侧的护卫,刚与那人会合,想要联手击杀文鹏。 却见文鹏纵身飞起,眨眼间,已落到那只狂奔的骏马上。他握紧缰绳,驱马追赶。 两人中计,驱马狂奔。他二人身后,三名杀手已追赶上来。 高大坚固的城墙,就在眼前。城门紧闭,城头的将士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无人开门。 转眼间,文鹏四人已杀至跟前,其中两人正与两名护卫厮杀。 文鹏两人策马追至城下,手握利刃,与城墙下的男子对峙起来。 那人见无法通关,调转马头,勒马城下,他面无惧色,一声大笑。 第一百七十五章 雄关战枭雄 城墙下的中年男子,四十余岁,身材魁梧,面色红润,剑眉鹰目,蓄着胡须。 此人正是曹正男,刚从码头下船,骑马返城,未想到竟遭杀手伏击。他充满怒火的双眼,射出两道寒光,冷冷地盯着文鹏四人。 他仰天大笑,翻身下马,一手握紧钢刀,一手摸着马头,笑道:“老弟,看来老哥我,今夜是躲不过去了,你走吧。” 言罢,他用刀背轻拍赤红色高头大马。骏马啸啸,不肯离去。 他拿起马鞭,抽打起大马,看着它狂奔而去,才露出一丝笑容。 曹正男双手握紧大刀,腾空而起,如猛虎扑食,锋芒毕露的寒刀,瞬间劈向文鹏身旁的同伴。 那人一个后撤,躲开霸气侧漏的刀锋。 不待文鹏出剑,寒刀横扫而来,破空声呼呼作响,急如闪电,威猛凌厉的刀劲,斩向文鹏。 “当啷”一声,太阿剑迎面而上,毫无惧意。曹正男霸气雄浑的内劲,透过刀身,向文鹏蜂拥袭来,逼迫他连退数步。 文鹏当即使出内力,如同一根铁桩,牢牢地稳住身子。 他刚要回击,曹正男一个侧步,挑起一团大雪飞向文鹏,而后飞快脱离纠缠。 寒刀极速回防,刀背猛击袭来的横刀。那人偷袭不成,被曹正男的内劲,逼退半步。 他刚稳住身形,却见曹正男手腕一抖,刀锋朝着他面门,斜扫而来。他慌忙后仰,躲避锋芒,手中横刀上撩,锋利的刀刃直奔曹正男的右臂。 怎知,曹正男步履如飞,极速脱身,挥舞大刀,抵挡飞身而来的文鹏。 “叮叮当当”,刀剑相击之音,不绝于耳,火花四溅,片片雪花飞落。 文鹏身子横在空中,气贯长虹,连绵不绝的剑气,逼得曹正男连连后退。 他极速转换步伐,身子腾空而起,飞身离开,瞬间飞至另一个杀手跟前,挥刀猛击。 那人回刀格挡,被曹正男的刀劲,逼得不住后退。 文鹏稳住身形,飞身跟进,支援同伴。 此时,大批杀手已肃清残敌,向此处奔来。 先前逃离的六人,两人被斩杀,一人被俘。跟随曹正男的两个侍从,也很快被擒拿住。 文鹏两人与曹正男已交手数十招,对方主攻他的同伴,将其胳膊砍伤。 那人疲于招架,不得不转攻为守,幸好大队人马前来支援,他才渐渐退出缠斗。 曹正男数招试探后,决定先击溃武功较弱之人,而后再全力对战文鹏。 见蒙面杀手越聚越多,他飞身脱离战斗,脚蹬城墙,如履平地,飞奔城头而去。 文鹏与数名杀手,飞身紧随,临至城头。 城头兵士,见双方杀得昏天暗地,凶猛异常,一个个手持长枪,严阵以待。他们退守一旁,不参与争斗。 曹正男果真是勇猛无比,霸气凌然,面对八人的围攻,毫无惧色。他将八个杀手分散开来,试图各个击破。 轻笑间,在城头过道上,石墙间,屋檐上,飞来飞去,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 几人将其围在宽阔的过道上,挥舞兵刃,同时击杀。 曹正男身子飞速旋转,锋芒四射,叮叮当当,兵器相击之声,响个不停。 寒锋所至,望风披靡,无人敢与之争锋,纷纷飞身躲避。其中两人躲闪不及,被其砍伤。 恐久拖生变,文鹏正欲飞身跟去,使出杀招,尽快结束战斗。却见几名黑衣人,受为首之人指使,已飞上城头。 这几人突然使出暗器,偷袭正在鏖战的曹正男。 他措手不及,尽力躲闪,还是被数枚暗器击中手臂与胸膛。 如此手段,令文鹏不耻,他打消念头,待立一旁。 曹正男咬紧牙关,全然不顾汩汩而流的鲜血,挥刀再战。 被人偷袭,他的攻势大为减弱,动作也迟缓许多。杀手们抓住破绽,轮番攻击曹正男。 苦战之下,他还是被杀手们偷袭得手,身中数刀。威风凛凛的曹正男,冷冷地环顾四周,咬牙切齿,靠在墙头。威猛的气势,依然让人无法靠近。 后面上来的几个黑衣人,再次甩出飞镖,试图偷袭曹正男上身。 趁着他挥动大刀抵挡之际,两个杀手滚落一旁,伺机将其双腿抬起,不待曹正男反应过来,瞬间将其抛出城头。 众人飞身而下,继续追杀。 曹正男失去重心,身子极速坠落,只听扑通一声,鲜血汩汩流淌,染红洁白的雪地。 他身受重创,满脸是血,似有不甘,身子仍在挣扎,试图站起再战。 “哈哈……,老贼你也有今日?!”,人群中传来一阵狰狞的笑声。 那人手握利剑,左拳紧握,指关节咯嘣作响,他走到跟前,摘去面具,露出真容。 文鹏细瞧,竟是秦刀堂二公子秦衡。他面色苍白,目光凶狠,咬牙切齿。由于愤怒,扭曲的五官,显得分外狰狞可怕,与他原本俊朗不凡的面容,格格不入。 他走到跟前,抬起右脚,狠狠地踩在曹正男持刀的右手上,阴冷地笑道:“老匹夫,还识得本公子吗?当年你灭我满门,杀我父母,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本公子要你血债血偿。呵呵……” 秦衡刺耳尖锐的笑声,刺破雪夜的宁静,阴森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曹正男忍住疼痛,抬起头怒视秦衡,懊悔地吼道:“老夫就不该心软,当年就该宰了你这个祸害,咳,咳……” 言罢,他不住地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流出,有气无力地喊着:“废话少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咳,咳……” “想死?没那么容易!为了复仇,本公子承受多大的屈辱与代价!今日,定要你百倍偿还!呵呵!”秦衡阴笑不止。 他挥动利刃,瞬间将曹正男双手砍下。 只听一声惨叫传来,文鹏不忍直视,转过身去,不愿面对曹正男不甘的目光。 江湖是非,可有对错? 三年前,他将秦衡两人救下。却没想到,为了复仇,今日的秦衡,变得如此凶狠残忍! 江湖恩怨,迟早要还。曹正男诛杀秦刀堂时,是否会想到今日这一幕? 他砍去曹正男手脚,挑断他的筋脉,命人驾起曹正男,避开城门,绕道翻入城中,赶往城东南方向的一处大宅院落。 这里曾是秦刀堂的总坛,如今成为太姜宗的总堂。 文鹏等人赶到之时,战斗已近结束。 宅院里的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死尸,血流成河,白雪已染成血红色,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大宅后院,一大群人马,将太姜宗二十几个人团团围住。 太姜宗十几个帮众,还在殊死抵抗,拼命护着身后曹帮主的家眷,足有九名妇孺。 那年长的副帮主,见又一队杀手赶来增援,曹帮主又被折磨得没个人样,知道突围无望。他命另外两个长老,速带帮主的孩子逃离。 他带着几个属下,脱离防守阵型,杀出重围,挥动手中双斧,奋力砍杀周围的杀手。 两个中年男子,各自顺手抱起一个孩童,趁机分开逃离。 秦衡大怒,指挥黑衣人放箭,其中一名长老身重数箭,还是带着孩子飞离大宅。 秦衡命人火速追杀,不得放走太姜宗任何一个余孽。 曹正男被绑在木桩上,遍地鳞伤,血迹斑斑。他悲愤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无奈凄厉地嘶吼着。 “哈哈,帮主,老夫早说过,死过人的地方不吉利。哈哈,老朽先行……”那年长的副帮主,大笑着,话未讲完,大口鲜血涌出嘴角。 他杀出重围,想要去营救曹正男,被围上的杀手阻挡住。数把钢刀利剑,同时刺透他的身躯。 曹正男口中呜咽,悲伤地喊着:“老何,等等我!” 副帮主身亡,另外两个长老逃离,其余的虾兵蟹将,再无反抗之力,或被擒拿,或被绞杀。 曹正男的四名姬妾及三个孩子,哆嗦着身子,哭作一团。 一队黑衣人,又将帮主夫人与十一二岁的男童,押解过来。 帮主夫人见此情形,趁机捡起地上的利刃,捅入腹中,大笑道:“老爷,妾身黄泉路上陪你。” 那孩子见母亲惨死,拾其地上的钢刀,就要与人拼命。秦衡掷出利剑,击中孩子的胸膛。那孩童被击飞丈许远,倒地身亡。 秦衡阴笑起来,笑声阴毒恐怖。 他凑到忿恨无助的曹帮主身旁,恶狠狠地讲道:“老东西,本公子就是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惨死在你面前,呵呵……”言罢,他缓步走上前去。 文鹏不忍看下去,他挪动身子,走上前去,却被一旁的李凝茹拽住。 “公子,这老东西自爆内力,气绝身亡。”看守的一名黑衣人回禀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凶相毕露 仇恨会将一个人变得强大,亦会使人成为恶魔! 文鹏不知道秦衡经历过何事,他只觉此人,似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 听闻曹正男自杀身亡,他怒不可遏,转过身来,一把夺过属下手中的利刃,疯狂地砍杀着曹正男的尸体。 他阴冷地笑道:“老匹夫,将你碎尸万段,也难解本公子心头之恨。” 许是砍累了,他一刀将其人头砍落。 秦衡浑身是血,长舒一口气,痛苦地跪在地上,大喊道:“爹,娘,孩儿今夜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雪恨。你们地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人群中,又走出两人,摘掉面罩,走到秦衡跟前,将他扶起来。 文鹏瞧去,竟是秦昊瑜与秦露雅。听三人交谈,这秦昊瑜是秦刀堂的少门主,而秦露雅是秦衡的二姐。 三人久别重逢,闲聊片刻。秦衡手握钢刀,走入院中,轻声笑道:“大哥,二姐,你们好好看着,我要为死去的父母,兄弟姐妹报仇。” 他一脚踹开曹帮主的姬妾,将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夺过来,一刀砍杀。似乎不解恨,又戳上几刀。他提着冰寒的利刃,就要去砍杀其他人。 文鹏再也看不下去,不顾李凝茹的劝解,大声怒喊道:“住手!我等前来助阵,不是来观看你残杀妇孺!祸不及无辜!她们手无缚鸡之力,杀害你亲人的,也非他的家眷。” 他走上前来,怒视着秦衡。 秦衡松掉手中瘫软无力的女子,转过身来,轻声笑道:“呵呵,原来恩公也在啊!你看看她们的眼神,哪一个不是充满怨恨与怒火!我不杀她们,早晚也要被他们残害!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恩公还是收回你的仁慈之心。哼哼!” 他回转身子,就要挥刀再砍。“当啷”一声,钢刀砍在利剑之上。 “即便是死,也要让他们有尊严的死去!太姜宗虽杀你父母亲人,却从未虐杀尔等。”文鹏极速上前,用宝剑挡下。 曹帮主的女眷哆嗦着身子,护着身后的两个孩童。 秦家的亲信,冲上前来,将文鹏围上。 秦衡伸出左手,示意众人退下,他冷冷地回道:“好!看在当年,你救过我与双儿性命的情分上,今夜本公子暂不杀她们。来人,将她们押入大牢,本公子要慢慢折磨她们。哈哈。” 秦衡阴冷的笑声,令他不寒而栗。 这就是江湖,弱肉强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文鹏无能为力,他也曾孤立无援,无依无靠,他也体会过那种生不如死的境遇,如今不也是被人拿捏手中? 他收回利剑,转身就往回走。身后传来秦衡的笑声:“呵呵,恩公可要在江陵城多待几日,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酬谢恩公救命之恩。” 文鹏面色低沉,无心答复,回到李凝茹身边,轻声问道:“任务业已完成,何时发放解药?在下一刻也不愿多待。” 李凝茹轻笑一声,低声回道:“公子真是菩萨心肠!早知道你与他有旧恩,就不该让他被老鬼……。哎!也罢!我等要守护秦刀堂复立,防止太姜宗残余势力反扑,待其他势力将太姜宗余孽一网打尽,我等便是大功告成。”她似觉言语不妥,急忙改口。 文鹏不再多言,看着秦刀堂的帮众,收拾着尸体,清理着院子。他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城内的一处荒地,两个收尸人,将一家三口人埋入地下。 文鹏嘱咐一番,每人送上一百两银票。 两人笑嘻嘻地接过银票,揣入怀中,拉着车子,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一道剑影飘来,文鹏极速躲闪。 他将火把丢在一旁,火光映照之下,看得分明,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那女子二八年华,着一身白色衣裙。她连番攻击,丝毫无法伤及文鹏。 他腾空飞起,落在女子身后,用手一拍,女子手中的利剑,坠落地上。 文鹏急速后退,拾其地上的火把,轻声道:“姑娘是曹帮主的后人吧?如今,太姜宗大势已去,姑娘还是好自为之,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切莫自投罗网,白白丢掉性命。” 女子花容失色,泪如雨下,质问道:“尔等究竟是何须人?为何要残害我的父母兄弟?你又为何假惺惺地安葬我的父母?” 文鹏平静地回道:“在下只是受人胁迫的杀手,迫不得已出手。因果无休,恩仇难断!令尊当年种下的因,便有今日的果。在下敬重曹帮主,行事光明磊落,胸怀坦荡,恩怨分明。不忍心见他曝尸荒野,死后也不得安宁,是故将他三人合葬一处。” 女子似乎明白过来,捡起地上的宝剑,走到坟前,不住地磕头哭泣起来。 文鹏转过身子,将火把放在她身旁,低声道:“姑娘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好自为之。莫要白白送命,令曹帮主抱恨黄泉。” 他转身离去,返回悦来客栈。 玫儿早已在客房等待,见文鹏闷闷不乐,询问道:“公子是否还在怨恨奴家,将公子的样貌泄露给我家主人?” 文鹏摇摇头,轻叹道:“早知你家主人变得如此残忍,当初……” 话到嘴边,他已不愿多提,颓然地倒在床上。玫儿走到床前,脱去文鹏的鞋子,又躺在他身旁。 玫儿轻声道:“公子不知,我家主人为给父母报仇雪恨,忍受多少耻辱……” 她贴在文鹏耳边,低声道来。 文鹏听罢,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他询问道:“难道为了复仇,他一点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吗?” 玫儿摇摇头,轻叹着:“奴家不知,只知道稍不顺他心意,便会将我等往死里折磨。他唯一信任的人,只有双儿姐姐。即便如此,双儿姐姐也是被他折磨得精神恍惚。” 文鹏闭上双眼,不愿多想,沉沉地睡去。 翌日一早,玫儿离开客栈,文鹏赶往秦刀堂。 这几日,秦家贴出告示,忙于招揽旧部,招兵买马,扩充实力,逐步收回被太姜宗霸占的地盘与买卖。 从李凝茹那里得知,太姜宗残余势力,已被多方联手铲除。 依据约定,大溪盟势力扩张至夷陵州。昊苍帮放弃秦刀堂原有地盘,将汉江流域全部收入囊中;云梦古泽占据荆州府至武昌府间的地盘;而少卿堂占有原属太姜宗的湘西之地,并沿长江流域,向武昌府方向拓展。 令文鹏不明白得是,似乎李凝茹的主人,并未得到任何好处,难道他就心甘情愿替他人作嫁? 李凝茹笑而不语,文鹏思量片刻,顿时明白过来,他不得不佩服她家主人下得一手好棋。 又过去数日,秦刀堂在城中新购置的庄园内,重新成立。 庆典当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江湖同道齐贺。江湖上各大宗门,及湖广行省地界的大小帮派,皆派出使者道贺,武当山也派出长老前来。 在一派喜庆的气氛下,秦昊瑜登上秦刀堂门主的宝座。 他本无心门主之位,打算让他兄弟接任。秦衡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非帮主的材料,坚辞不受。 秦露雅拜祭过父母的坟墓,早早地带人离开江陵城。 文鹏无意去凑热闹,暗地里去查探曹帮主家眷的生死。查明状况后,他对秦衡失望透顶。 地下监牢里,一名姬妾不知所踪,一名姬妾被折磨得没个人样,另外两个女子精神恍惚。其余两个孩子,一个不知被他带往何处,牢笼里只有一个女娃。 文鹏拿来美酒佳肴,趁机将看守的侍卫迷晕。原打算将几人放走,怎知三人哭闹,不敢离去。他只得带着那女娃,赶紧离开。 他将女娃藏在假山后的草木丛中,嘱咐她待在洞里千万莫动,等着他来接。那女娃不哭不闹,不住地点头答应。 秦刀堂大厅内,秦昊瑜正在设宴款待江湖群豪。秦衡派人邀请文鹏,到后院花厅相聚。 他脸色惨白,唇色血红,显得格外妖娆。他轻声笑道:“恩公曾有恩于我与双儿,这次又助在下除掉老贼,功不可没。在下略备薄酒,答谢恩公。不知恩公有何所求,在下定竭尽所能。当然,老匹夫的家眷除外。” 文鹏打量着秦衡,无意与他同饮。他冷冷地回道:“如今你大仇得报,难道就不能放过无辜?所谓善恶有报,因果循环,公子当心存良知。” 秦衡放下酒杯,冷笑道:“此事不比多提,在下自有主张,不劳公子费心。银子?还是女人?若公子留下,我秦刀堂副门主的位子,就是公子的。” 文鹏一言不发,起身就欲离开,被秦衡喊住:“公子不是对双儿念念不忘吗?好,在下忍痛割爱,让予恩公。双儿,出来!” 花厅后,走出一个貌美俏丽的女子,她正是李双儿。 她身姿突兀有致,风韵十足,只是眉宇间藏着憔悴,眼神中流露出惆怅,那是无处倾诉的凄美苍凉。 “双儿,快来拜见你朝思暮想的恩公。呵呵,本公子成人之美,将你送于恩公,你再也不用愁眉不展了。哈哈。”秦衡诡异地大笑着。 双儿走上前,打量着文鹏。待他摘去面具,她眼中含泪,突然跪了下来,就要叩谢:“恩公在上,请受奴婢一拜,多谢……”。 文鹏阻止道:“双儿快起,不必多礼,在下从未要姑娘答谢。姑娘对你家公子有情有意,在下知晓你的心意,你不用跟着在下。” 他上前几步,摇摇头,叹道:“秦公子莫要为难双儿,她的心思全在你身上。她对你痴心不改,用情至深,可你却有眼无珠,小肚鸡肠,无端猜忌。在下奉劝公子心存善念,告辞!” 文鹏言罢,带上面具,离开花厅。 “公子……”双儿被他道破心思,满面红光,想要开口挽留文鹏。 “随他去吧,不识抬举!哼哼!”秦衡一把打翻酒瓶,拂袖而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穷追不舍 文鹏刚走出后院,却见一道人影,潜入秦刀堂大宅,躲在墙边的假山后。 他急忙快步移至跟前,那人手持利剑,指着文鹏。 “姑娘为何不听劝阻,非要前来送死?”文鹏盯着蒙面纱的女子,低声道。 还未等女子回复,传来巡逻侍卫的问话:“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文鹏急忙装作宽衣的样子,若不其事地回道:“没事,兄弟在此小恭,要来一起观看吗?” “哈哈……”,巡逻的护卫,传来一阵阵哄笑,骂骂咧咧地离开院子。 “我姨娘与弟妹等人,被他们藏在何处?我要去救她们。”那女子低声回道。 文鹏犹豫片刻,回复道:“姑娘莫去,恐怕你很难将她们带出去。姑娘稍待片刻,在下设法将你妹妹带来。” 他转身回到后院的假山处,见女娃躺在洞里安睡。 文鹏将其唤醒,趁着夜色抱她返回。将女娃交给那女子,不待她道谢,催促两人速速离去。 回到悦来客栈,文鹏让玫儿收拾包袱,明日一早离开江陵城。交代完毕,他离开客栈,与李凝茹会面。 她要文鹏等待几日,她家主人已派人前来送药,估摸这两日就会到达江陵城。 李凝茹安抚着文鹏,让他回去等待消息。 道别后,他离开酒楼返回客栈。还未坐下,却听玫儿急急禀报:“公子走后,双儿姐姐来寻,交代过几句后,匆匆离开。据她所讲,你家头领吩咐我家主人,要将你除掉。说公子你不识抬举,枉费什么主人栽培之类的。看来,他们要对你不利。” 文鹏心头一惊,沉思片刻,当即带着玫儿离开客栈。 两人离开客栈没多久,一队黑衣人便赶到文鹏房中。未找到两人,他们当即分头搜寻。 深更半夜,即无渡船,也无车马,这可如何是好。再者,此地已被秦刀堂控制,想要离开江陵城,恐怕没那么容易。 也顾不得许多,为今之计,只有先逃出城去,再从长计议。 他揽住玫儿的柳腰,趁着夜色,悄然翻过城墙,消失在夜色中。 他决定到武当山暂避,带着玫儿朝着西北面逃去。 飞奔两里外,见路旁有一家客栈,文鹏放下玫儿,翻入后院。拿上些干粮,顺带牵走一匹快马。 文鹏答应过玫儿,要将她送还家乡。玫儿的家乡在兴山,是汉朝明妃故里。 两人驾着快马,连夜赶路。 又过两日,两人离开夷陵地界,进入高山丘陵地带。 连绵起伏的高山,错落有致的丘陵,清澈蜿蜒的小溪,哗哗流淌的河流,身在其中,犹入幽境。 只是正值冬雪之际,道路泥泞。两人走走停停,又过去两三日,才到达玫儿的家乡。 这里山清水秀,松柏常青,风景如画。香溪河宛如一条翡翠玉带,河水清澈见底,鱼儿畅游其中。 见玫儿带着一个男子归家,玫儿的老爹与弟妹,出门相迎。知道玫儿赎了身,老爹十分开心,不住地感谢文鹏。玫儿也将带的礼物,分给弟妹。 歇息一日,原本打算就此离开。怎知,天有不测风云,山中下起大雪。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入夜后,道路开始结冰,想要返程,恐非易事。 文鹏只得打消念头,等待天气好转,再作打算。 玫儿的家,盖在山脚下,几间破草屋。每到雨雪之际,屋内跑风漏雨,苦不堪言。文鹏抱着被褥,听着“滴滴答答”的雨滴声,难以入睡。 门外传来敲门声,文鹏答复着,玫儿搬来一个炉子,走到屋内。 “公子过惯了富贵日子,哪受得了贫寒之苦。奴家给公子搬来火炉,让公子暖和些。”玫儿轻声笑道。 文鹏笑了起来,刚要答复,体内两股毒气突然发作。他面色难看,时冷时热,口吐白沫,身子不住抽搐起来。 玫儿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思量片刻,将房门关上。她褪去衣裳,躺在床上,将文鹏抱入怀中。 她以为文鹏染上风寒,想用自家身子,为他驱寒。见他半个时辰后平复下来,才放下心来。 翌日醒来,见玫儿躺在身旁,吓了一跳,他衣衫被汗水浸湿,才想起昨夜发病的事。 玫儿醒了过来,害羞地问道:“公子昨夜好吓人啊,是得了风寒吧?奴家这就为公子熬些汤药。” 文鹏摇摇头,回复道,他只是中毒发作,难以医治。 玫儿听闻,赶忙回道:“是吗?那公子可算来对地方了!我家寨子西北面的神仙谷,里面住着一位老神仙,周围村寨的人,若是有个疑难杂症,找他医治,一准药到病除。” 文鹏又笑了起来,他本是郎中,自家都研制不出解药,这老神仙能有法子? 见他不信,玫儿着急地回道:“公子可别不信。寨子里,有个孩子被毒蛇咬伤,眼看快不行了,他父母不忍心,抬到老神仙那里救治。你猜怎么着,一副药下去,那孩子活蹦乱跳地跑回村寨。” 见玫儿如此热心,文鹏答应去寻老神仙医治。玫儿开心地笑起来,那模样甚是可爱。 靠得太近,文鹏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抚她的面颊,在她的朱唇上亲吻下去。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文鹏急忙松开手,把持住内心的荡漾,从玫儿身上翻下。 玫儿起身,穿好衣裳,在文鹏面颊亲上一口,跑出屋子。 三日过后,大雪止歇,阳光普照。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 河面起了浮冰,山上,树上,房屋上,到处是厚厚的积雪。屋檐上,草木上,一根根冰柱倒悬。阳光照在山间的雪地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文鹏心情大好,决意留下几日。趁着天色大好,去山上砍些树木,竹子,将玫儿家的房屋修葺一番。 尽管并非建房的好时节,想着过些时日就要离开,还是觉得要为玫儿家做些事情。 想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山,砍下上好的树木,搬下山去。玫儿一旁搭手,两人在房顶修缮着房屋。 怎知,里长带着七八个大汉,耀武扬威地赶到玫儿家中,想找文鹏麻烦。 “你这个后生好不懂规矩,谁让你砍山上的树木?都给本里长带走。”那里正喝斥道。 “原来是里正大人啊!不知者无罪,在下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山上的树木不能砍伐。既然都砍了,在下赔你五两银子如何?” 文鹏从房顶跳下,落在院中,走到屋内,拿出五两银子,递给里正。 这里正将银子拿在手中,还不知足,伸手又要索取。文鹏又拿出五两银子,交到他手上。 见到他伸出另一只手掌,文鹏顿时怒气上头,怒斥道:“十两银子能置几亩水田了,你个小小的里正,还不知足,找打是不?” “大胆!胆敢辱骂本大人,告诉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老子在这里就是王法,就是皇帝老子。来呀,给本大人狠狠教训这小子。”那里正急忙退后。 八个大汉刚走上前来,被文鹏三拳两脚打翻在地。 文鹏握着里正的手腕,怒气冲冲地拿回五两银子:“你算狗屁大人,老子还是举人老爷呢。再在寨子里撒野,当心老子将你家祖坟一起刨了。” 那里正战战兢兢地问道:“您老真是举人老爷?小人再也不敢了,这五两银子还给老爷。” 文鹏冷笑道:“本朝甲午年江南举子,如假包换。礼部老大人是在下的恩师,太子府的座上宾,你们布政使大人也要给我三分薄面,你算哪门子大人?这五两银子收好,我替表妹家盖房子,时不时要到山上伐木。若是日后为难我表妹家,你们全族上下,连带你家猪啊,狗啊,都看顾好!省得哪一日,不知道身在何方。” 看着他带着一帮子人,连滚带爬地跑走,玫儿笑得合不拢嘴,询问道:“公子的话可是真的?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啊?” 文鹏低声笑道:“我吓唬他呢!这帮土皇帝,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儿!” 又过几日,收拾好房屋,天气转好,道路也好走许多。 原本,玫儿要带着他去看老神仙,文鹏只道他并无大碍,马上要过年了,他急着赶回家中。 玫儿只得送他上路,两人还未走出村口,却见一队黑衣人,朝着村寨走来。 文鹏大感不妙,未料到这群人穷追不舍,竟追赶至此。 他催促玫儿离开,他去引开黑衣人。玫儿不肯,文鹏只得拉着她向山上跑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炎帝谷 这是何地?难道是人间仙境? 文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额头仍有些疼痛。他从茂密的灌木丛中,爬起身来。 四处打量过后,才发觉身处一片原始森林之中。 山川秀丽,美不胜收! 远处,奇峰怪石,山峦叠嶂,万峰林立。连绵不绝的青山间,云雾缭绕;清风徐徐,云雾似在山巅,山谷间飘游,犹如流动的水墨山水画。 近处,古树繁茂,郁郁葱葱;奇花异草遍地,数不胜数;藤蔓缠绕交错,树木草丛里荆棘密布;四周怪石嶙峋,荒无人烟,清幽野静。 一股股山泉,一路欢歌,从山顶流淌而下。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叮咚作响;小溪汇聚成河,越过山石树木,飞流直下,形成一道洁白的银链,缠绕在山间。 好一派神奇清幽的原始风貌! 匆匆看过,他急忙寻找玫儿的身影。 两人被黑衣人追杀,文鹏带着她直奔山顶。 身处众多江湖高手的围攻中,文鹏一面与他们厮杀缠斗,一面护着玫儿。 这些人都是李凝茹挑选的高手,个个武艺高强。 文鹏尽管不落下风,毕竟孤立无援,双手难敌四拳,身受多处剑伤。两人很快被逼入绝境,临至悬崖边上。 他怒斥黑衣人,为何要赶尽杀绝,不放过他二人。 为首的黑衣人笑道:“主人大力栽培公子,还要扶持阁下,作武林盟主。阁下却不识时务,推三阻四,一心想要摆脱束缚,枉费主人一片心血,留你又有何用?况且,阁下知晓的机密又太多,那只能送你上路。主人交代,若是死到临头,尚能幡然悔悟,主人愿既往不咎,委以重任。” 文鹏道:“玫儿与此事无关,可否放她一条生路?” 对方一阵哄笑,答案不言而喻。 事已至此,文鹏不愿被擒,以免两人受辱,他笑着问道:“玫儿,在下对不住你,害得你受牵连!可愿陪在下,到鬼门关前走上一遭?” 玫儿含笑,点头应允。文鹏带着玫儿,纵身跳下悬崖。 万丈悬崖,壁立千仞,山石陡峭险峻。摔下去,定然粉身碎骨,万劫不复。黑衣人查探片刻后,转身离去。 文鹏掉进悬崖后,施展轻功,一手抱着玫儿,一手挥动太阿剑,在石壁上滑行。 滑行一半时,体力不支。见山石间,有攀沿而上的藤蔓。 文鹏借力抓住藤蔓,向下急速坠落。 也不知下行几多丈,约莫半炷香的时辰,藤蔓突然断裂,待他想要拿回玫儿手中宝剑时,已为时已晚,两人瞬间向下摔落。 文鹏急忙抱住玫儿,将至山脚下时,他用力一抛,将玫儿抛向山下的灌木丛中,两人极速摔下。 也不知多久,他苏醒过来。 他衣衫褴褛,身上多处划伤。找到玫儿摔落的地方,却不见她的踪影,只有太阿剑插在草丛之中。 周遭已经找遍,皆无玫儿下落,只在地面上,寻到一只只巨大的脚印。难道玫儿被怪物捉走? 他只得跟着脚印,沿着山路向西,前行数里。 山谷中,景色奇美,气候宜人。虽是冬雪之季,却温暖如春。 周围茂密的树木,遮挡着阳光。绿草茵茵,奇花绽放。 流水潺潺,鸟虫齐鸣,和风徐来,林叶随舞,飒飒作响。奇异的野兽飞鸟,在山林中出没,世所罕见,不胜枚举。 前方一座飞瀑挡住去路,巨兽的脚印也由此消失。 文鹏细瞧,瀑布与水潭的落差,并不是很大,只有几丈高。 水潭左侧是千丈高的山体,突兀的山石,茂密的树丛。 查探后,并无树枝折损,花草被毁的痕迹,看来怪兽只能去往其他地方。 他踏波而行,来到瀑布下,见下方有一个漆黑幽深的山洞,不知通往何处。 洞口有丈许宽,且道路湿滑,下方的山石皆被水流打湿。思量之时,一条碗口粗的巨蟒,吐着蛇信爬了出来。 文鹏急忙飞离,落在水潭右面的岸边躲避。茂密的树丛后,有两条狭窄的山路,一条通往山上,一条通往山下,也无脚印。 他只得飞到瀑布上,四处打量,顿觉心灰意冷。 只见河流两岸,山高林密。茂密交错的树枝,将丈许宽的河面遮挡,河水冲刷着山间青石,奔流而下。 正当他一筹莫展,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见石缝中夹着一只绣花鞋。 文鹏喜不自胜,这是玫儿的鞋子。他瞬间腾挪飞至,捡起鞋子,顺着河流前行。 交错的树枝挡住去路,他索性脱掉鞋子,挽起裤脚,打着赤足,在河水中穿行。河水很浅,清澈见底,鱼虾潜游。 穿过密密麻麻的树枝,里面豁然开朗,置身于秘境之中。繁茂的枝叶遮蔽着天空,点点光斑,穿过树缝,洒落在河面上。 幽深宁静,水流哗哗作响,奇异的鸟儿啼叫着,游蛇在树枝上攀爬。 又行一炷香的工夫,见一段折损的树枝上,挂着一方手帕。文鹏拿在手中打量,正是玫儿的。 看来玫儿并无大碍,已经醒来,给他留下标记。 他走到岸边,顺着右面,东北方的山路,又行数百步。见茂密的树丛中,有一三丈多高,丈许宽的石洞。 文鹏顾不得许多,直接走了进去,山洞倒也宽阔明亮。洞顶,钟乳石倒悬,不时有水滴滴落。四周墙壁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图画。 他来不及细看,朝着光亮处的出口走去。还未走到洞口,听到哗哗的水流声,像是飞瀑落下,击打山石的声音。 文鹏拨开垂下的藤蔓枝条,向外瞧去,下方竟是一个奇异的山谷。 飞流直下的瀑布,落在一条清澈的水潭中,河水蜿蜒曲折,流向山下。 两旁高山耸立,河两岸尽是繁茂高大的树木。两山相邻处,云雾缭绕,植被繁茂,让人难以察觉出口。 他飞落下来,见瀑布左边有一丈许宽的道路。沿着山路走下,豁然开朗。 四周环山的山谷中,地势平坦,种满奇花异草,其中不少世所罕见的药草。 几座竹屋,掩映在茂盛的草木之中。谷中不仅有良田,药田,又有瓜蔬,水塘,果树等。 山谷中的桃树下,坐着数只一两丈高的巨猿。 面对这样一群看守山谷的猛兽,文鹏可不愿轻易招惹。他在茂密的树林中,悄然飞转腾挪,不时藏在粗壮茂盛的古树上,躲避巨猿的视线。 临至树木尽头,他潜伏到茂密的草丛中,瓜蔬地中,一步步靠近竹屋。 文鹏悄悄靠近竹屋,听得里面童子的交谈声,原来是在谈经论道。 他只得去往他处,又察看过数座竹屋。里面除却童子外,还有不少在此修行的女子,道士等。 无奈之下,他只得继续前行。穿过一片竹林,桃林,来到一处水塘旁。 水塘四周的山脚下,辟出不少山洞。 正在思量之时,却听到左面的山洞里,传出一阵低沉的嘶吼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动。 文鹏无处躲避,只得潜入池中,躲在水下。 待那巨兽走远,他才浮出水面,转身瞧去,却是一头三丈高的白色巨猿。 他走出水塘,浑身湿透,趁机潜入左面第一个山洞。 洞口宽敞高大,里面摆着石桌,竹凳,右手旁有一石床。石床上躺着的女子,正是玫儿。 文鹏走到跟前,低声唤着:“玫儿,玫儿,醒醒。” 玫儿睁开美目,露出甜美的笑容,原来她醒来后,装作昏迷之状。 可还未等他开口,只觉眼前一黑,昏倒在玫儿身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 祭坛 原来,山洞上方的石头上,坐着一只巨硕的大猩猩。 趁着文鹏不注意,手拿大棒,蹑手蹑脚,来到身后,一棒挥舞下去,将文鹏打昏过去。 大猩猩丢掉木棒,不住地拍着手,呜呜直叫,叫声引来几个人前来查看。 待他再次醒来时,发觉正躺在一处空地上,前方像是一座祭坛。 祭坛下方的石桌上,摆着太牢三牲,美酒佳酿,点着香火,蜡烛。 四周响起低沉幽远的号角声,敲锣打鼓,钟磬和鸣。 祭坛中间的台阶上,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石像。 旁边摆放着一口青铜大鼎,里面燃着熊熊火焰。大鼎八方,各矗立着一根大铜柱,玫儿正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一个身着奇装异服,戴着牛头铜面具的女子,口中振振有词,也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她仰望夜空,伸出双手,一手握着权杖,一手摊开,指向夜空。 奇特的帽子上,插着两根长长的雉尾,权杖上,似刻着交尾的蛇身人面图案,一男一女。 一群人,有男有女,穿着兽皮衣服,头戴不同的面具,手拿各式武器,围着祭坛跳着傩(nuo)舞。 文鹏想要起身,无奈手脚,身子都被绳索捆得结结实实。他想要催动内力,挣脱绳索束缚。 怎知,身旁两个五大三粗,赤着上身的男子,将他架到铜柱旁,用铁链锁在铜柱上。 文鹏低声问道:“玫儿,这是何地?为何把我等锁在这里?” 玫儿轻声道:“嘘!这里是炎帝谷的祭坛。大巫长在祈问苍天,看你我闯入……” 话未讲完,玫儿急忙低下头,不再多言,她眼神示意文鹏也垂下头来。 大巫长走下台阶,来到祭桌后,拿起上面的龟壳,口中念叨着。 片刻后,她丢出六枚铜币。似乎是吉卦,她放下龟壳,命人放开玫儿。 又念叨一番,摇着龟壳问卦。似是凶卦,命人为文鹏解开铁链。四名壮汉走来,将文鹏高高托起,绕着铜柱走上几圈,就往祭坛后方的砍头台走去。 文鹏吓了一跳,这是要杀人灭口啊!这么简单直接,自家的性命就交给了几枚铜币? 他心有不甘,大声嚷着:“这是什么道理?在下并未得罪贵部落,为何要杀我?……” 还没讲完,一个戴着面具,穿着兽皮衣裙的女子,走了过来,将他的嘴巴牢牢堵上。 四人将他架到台子上,放在刀架下方的凹槽里,然后将带有凹槽的木板放下,脑袋被牢牢地固定在凹槽内。 一名手持大刀,头戴面具的大汉走来,站在他一旁,只待那大巫长一声令下。 文鹏只觉倒霉,没从山崖上摔死,今夜倒死在这帮“野人”手里。万般不甘,只得心中与家人道别。 玫儿本想过去找大巫长求情,却被两名侍从挡住,正要开口乞求,也被侍女堵上嘴巴。 大巫长一声令下,文鹏闭上双眼。“斩”字刚落,只听“呼”的一声,锋利的刀刃从他头顶滑过。 片刻后,文鹏睁眼瞧去,地上散落着不少发丝,自家脑袋还长在颈项之上。 原来,刀斧手只是将他的发髻砍去。 文鹏惊出一身冷汗,幸好,他心脏好使。否则,不被砍死,也被他们活活吓死。 几人将他从刀架上放出,抬着他,又绕着铜柱转上几圈。 那群舞者,围着他跳着傩舞;不时跳出青面獠牙的面具人,拿着刀斧,利剑之类的兵器,在他身上轻轻划过。 四人又抬着他,过了九个火盆,又拿上银杏枝,在他后背上拍打。又有一群侍女,拿着长满绿叶的桃枝,将清水洒在他身上,而后又绕着铜柱转上几圈。 最后才将他放在祭坛下方的祭桌前,又让他跪在地上叩首。三叩九拜后,才为他解开绳索,拿掉布条。 原以为就此结束,又走上几个侍女,为他戴上柳条编成的花环。头上,腰间,手脚上皆是。文鹏一脸诧异,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那大巫长又念叨一番,又往地上洒落几樽酒,仪式才算结束。 大巫长摘掉面具,露出真容,是一位四十余岁,样貌端庄秀丽的长者。 她走到跟前,笑道:“尊贵的客人,你受惊了。老身劳师动众,开坛作法,祈求苍冥,是要为公子祛除沾染的血煞之气。你命中自带七煞,易犯三煞(灾煞、劫煞、岁煞),又带天下利器,血煞缠身。若不祛除,难免要有血光之灾。还望公子,日后多行善事,心中长存善念。” 文鹏暗想,这大祭司未免有些神叨,他并非大恶大奸之徒,又非杀人如麻的恶魔,为何要告诫他要心存善念? 他虽有些不明,却没敢多言,只道谨记前辈教诲。 大巫长唤人前来,将他的宝剑归还,她又告诫道:“公子,这把剑气势非凡,非一般人能驾驭。即是威势之剑,又是一把天子之剑。可知,真正的威势,不在刀剑至刚至坚,不在武功超凡至圣,而在于至柔至善,以至空无自然。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 大巫长的一席话,让他又想起无名道长所讲,顿时茅塞顿开,如饮甘露,醍醐灌顶。 谢过大巫长,他与玫儿被众人簇拥,围着篝火旁跳舞饮酒。 大巫长摇摇头,带着族中长老等人离去,侍女询问她为何叹气。 她回道:“恐怕他只明其一,不悟其二。哎!罢了,一切随其自然吧。” 文鹏两人与他们载歌载舞,开怀畅饮,好不开心。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是炎帝部落中的一支氏族,世代居住于此,过着半隐于世的日子。 他们这里,还生活着不少其他氏族异姓。女子是一家之主,守在家中照顾老幼,操持家务,男子从其他氏族“嫁”到本氏族,奉命出去劳作,捕猎,巡逻等。 这炎帝谷,分布着成百上千个山谷。而这个山谷是他们祭祀之所,供奉的是伏羲女娲始祖。 对面的山谷,是未婚男女抢婚的场所。待到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其他氏族的青年男子,会来到这里载歌载舞,饮酒比武对歌,抛绣球。 若是被本族女子砸中绣球,女子会将礼物与花环赠给心仪的男子,若他没被其他女子相中,就可以将其娶回家中。若是也被其他女子相中,就要与其他女子去抢,谁先抢到就是哪家女子的。 若是这男子没被本族女子相中,他只能到其他氏族部落走婚。 文鹏只觉有趣,不时问着他们的习俗与生活。毕竟同宗同源,一脉相承,生活习俗上大同小异。不过,他们不习孔孟之道,也无须遵循三纲五常,他们有自家的规矩与家法。 他先前被击昏的山洞,是一群隐世求仙的修士居住的地方。他们见文鹏两人闯入山谷,将其交由大巫长处置。 玫儿当时对大巫长禀报,她是带相公到神仙谷瞧病的。二人失足跌落山崖,不想被白猿救起,才误入他们的领地。 大巫长见她言辞真切,这才没追究她二人擅闯领地的罪过。 至深夜,人群散去,两名侍女带他们穿过山洞,来到另一座山谷,将他“夫妇”安置在山脚下的一个山洞中。 山洞没有遮挡,洞内滴着水滴,想想古人还真是不易。文鹏与玫儿闲聊片刻,睡了下去。 翌日,两人向大巫长道别。临走前,大巫长嘱咐道:“公子与我族有缘,日后还会再见。届时,老身将有一事相求,还请公子应允。” 文鹏一头雾水,询问是何事。大巫长只道那时自会告知,他只得答应下来。 大巫长唤来侍从,命她送两人前往神仙谷。 那男子带着文鹏两人跋山涉水,穿梭在山林之中。过去大半晌,将他二人送到谷口。 文鹏原想直接走入,却被玫儿拦下。她寻到谷口的一棵大树,拉动绳子,敲响大钟。 一炷香的工夫后,走出一位模样俊俏清秀,不染尘垢的女道士,身后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道童。 文鹏禀明来意,两人带他二人进入山谷。 通往山谷里面的道路很窄,至多能并行两人,头顶是两座隔开的山峰。 入得山谷,放眼瞧去,满山遍野的奇花异草,谷中飘荡着淡淡的药草的香气。一条从山上流淌下来的小溪,蜿蜒曲折,在药园中穿行。溪水旁,一条小路通往远方。 近处的竹林中,盖着数间竹屋。那女道士与道童,将两人引入一间竹院中。 第一百八十章 药神谷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神仙谷。不过,此地真正的名字,唤作药神谷。 竹院中,坐诊的是一位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的老者。此人须发花白,一身白衣,不染尘垢,宛若成仙了道的老神仙。 见有病人登门求医,他放下酒杯,从竹床上起身,坐回桌前。 玫儿坐在珠帘后的椅子上等候,文鹏跟着女道士走了进去。 把过脉,瞧过舌苔,又问过病况,老神医左右打量过后,止住笑容,不住地捋着白须,唉声叹气。 “老朽说句难听的话,公子别介意。你的脉象是死脉,似有似无,如鱼之翔游状,谓之为鱼翔脉;脉象沉实之极,如用指弹石的感觉,称之为弹石脉;公子的脉象几乎将这七死脉占尽,必死无疑。想必是病邪深重,中毒甚深。公子之所以有死相,却无死症,仍活蹦乱跳,乃是公子体内有两道真气护体。虽无法祛除体内两道毒气,却能保住元气不漏,是以存活至今。”老者娓娓道来。 文鹏闻听,不觉心生佩服,一语中的,将他的病情查得水落石出。 他回复道:“神医果然医术高超!实不相瞒,在下中了他人下的毒药,唤作‘冰阳散’。体内的两股寒阳毒气,侵入气血,无法消融。这是他们给的解药,在下不敢服食。还请老神医大发慈悲,赐下方子,以化解此毒。” 他将李凝茹给的所谓解药,拿出来放在桌上。 那老者甚是好奇,打开瓶盖,又将解药倒入手中,反复查看。 他摇着头叹道:“只有心术不正,邪恶至极的人,才能研制出此等毒药,真是祸害不浅,这是要将人当傀儡使唤。难道会是修罗毒圣所为?不瞒公子,老朽之前曾接诊过几个患者,大都是病入膏肓,渐被控制心智的病人。老夫也无力回天啊!”老者言罢,不住地摇头。 文鹏没报多大希望,起身向老者道谢,向女道士奉上十两银子的问诊费,就欲离开。 老者捋着胡须,皱着眉头,劝阻道:“公子留步!公子的病症确与他们不同,既然不服解药,也能抵挡毒性,想必定有法子医治。不妨在此稍住,待老夫斟酌两日,再答复公子。灵芝,你先带他二人到竹屋歇息吧。” 文鹏略作思考,答应下来,跟着唤作灵芝的女道士出得竹院。 竹林四周建有不少竹屋,大都是前来求医问诊,长住的患者。嘈杂喧闹不提,常伴有刺鼻的气味。文鹏就问灵芝,是否有僻静之所。 灵芝轻笑一声,回复道:“有是有,不过价钱要贵些。虽说师傅悬壶济世,也要养活一大帮子弟子,还请公子见谅。” 打听过后,得知后面的桃园内,吃住每日要五两银子,山上的房子每日开销十两银子。 文鹏略作思考,要了山腰药园里的一间竹屋。交过定金后,灵芝带两人上山。 房屋整洁干净,周围清幽雅静,文鹏颇为满意,带着玫儿住了进去。 待灵芝走后,文鹏笑道:“还以为老神医不食人间烟火呢,也是这般经营有道啊。” “公子这就不知了,老神医可是见病抓药,看什么人,开什么样的药。呵呵,若是穷苦百姓寻医,能给多少就收多少,若真是没钱抓药,也可先欠着。公子上来就给十两问诊费,呵呵,老神仙还不劫富济贫吗?呵呵。”玫儿边说边笑。 文鹏想想,也笑了起来,心想以后他与师妹三人,也要如此经营。否则,他三人的医馆迟早要被掏空不可。 看着山中秀美无双的景色,文鹏心情大好,暗想隐世于此,也是不错的选择。 傍晚时分,山下的小道童,送来可口的饭菜。 两人正用膳时,却听到一阵笑声传来,只见山顶飞来一中年男子。 此人四十余岁,一袭灰衣,身材魁梧,模样俊朗刚毅,却面色苍白,眼神飘忽不定,他时不时打量着文鹏与玫儿。 来人施礼道:“在下冒昧登门讨饶,还望公子海涵。这多日未曾出山,屋中美酒皆已喝光,不知公子这里可有佳酿?他日定加倍偿还。” 文鹏笑道:“前辈稍待,在下这就取来。” 他转身走回屋中,将放在床边桌子上的酒葫拿起,正要返回,却见那人一声不响地跟到屋内。 文鹏顿生警觉之心,此人也太不拘小节了。他将酒葫递给那人,笑道:“在下也只有这一葫酒,还请前辈笑纳。” 那人在文鹏房中打量一番,急忙接过酒葫,道谢后,转身飞走。 “这人也太没礼数,不请自来,盯着人不住打量。未得主人允许,还擅闯别人屋子,真是有毛病。”玫儿有些生气。 “当心此人,这人身手不俗。你看他那轻功,这么高的山崖,飞到山顶后,不待停留,直接飞走。这是武当派的轻功御天行,堪比巫巴宗的逍遥游。”文鹏暗惊,低声回道。 两人不得清静,翌日黄昏,此人又飞来讨饶。 他将装满美酒的酒葫还给文鹏,笑道:“多谢公子相赠美酒,这葫酒算是在下还给公子的。” 文鹏将酒葫接过,客气一番。本想以吃饭为名,将他轰走,怎知那人不肯离去。 他站在一旁笑道:“在下见公子房中有一把宝剑,想必公子也是习武之人。实不相瞒,在下是个武痴,遇到江湖高手,总想过上几招,不知公子可否陪在下比划一番?” 文鹏直起身子,放下竹筷,笑道:“在下只是略通皮毛,怎敢不知深浅,班门弄斧?” “唉!公子此言差矣!武学切磋不分高低,还请公子不吝赐教,莫要谦逊。”那人仍不死心,不住地念叨着。 文鹏不得不放下碗筷,起身道:“此地乃是药神谷的药园子,争斗起来,恐引来谷主不满。不如这样吧,晚辈斗胆与前辈比试内力,点到即止,一把定输赢。可好?” 那男子嘴角上扬,眼珠直打转,笑道:“如此甚好!这样不耽误公子用餐。” 两人顷刻间来到山顶,文鹏运转内力,提升至极境。他笑道:“前辈请!” 那男子二话不多说,纵身飞起,犹如一条凶猛的黑龙,携裹着磅礴的内力,蜂拥而至。大风骤起,飞沙走石,一道迅猛的闪雷击来。 两掌骤然间碰撞在一起,周围的山石崩裂,碎石乱飞,尘土飞扬,落叶纷纷。再瞧去,文鹏退后数丈远,才稳住身子。 那男子只退后数步,似乎并无大碍。 好强悍的内力,文鹏不由得心中惊叹。虽说骤然间,他身体有种碎裂之感,但依然安然无恙。 文鹏施礼道:“前辈内力雄厚,绵绵不绝,在下佩服得无地投地,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那中年男子突然大笑起来,眼神中露出一丝邪恶,笑容也变得有些狰狞。 似乎意识到自家失态,他急忙停住大笑,回礼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公子内力如此精纯,假以时日,定然是人中龙凤。告辞。” 不待文鹏反应过来,那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房中,文鹏又瞧一眼桌子上的宝剑,寻思着:难道此人识得这把宝剑? 翌日,老神医派人请他二人。 文鹏来到竹院,老神医背着双手,围着文鹏打量。 他停下来,捋着胡须,娓娓道来:“老夫有一个法子,不知管用与否。公子既然是习武之人,当知打通任督二脉,不仅可大幅提升功力,更有助于修身养性,固精培元,从而炼精化气,走上修道之路。老夫提到的法子,就是逆转经脉,将这两道阴阳之毒与体内阴阳二气相融。” 文鹏听罢,喜上眉梢,不住道谢。 当即带玫儿就往回走,却见灵芝道长跟在身后,立马明白过来。 他停住脚步,从怀中拿出一百两银票,交予女道士,只道要换个住处。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开悟 文鹏打坐在山洞里,闭目养神,依玄元神功心法,运转体内两道真气。 纯阴真气沿着十二正脉运行,渐至任督二脉;纯阳真气沿着血脉畅行,临至五脏六腑血脉处。 不出意外,两道真气分别被寒阳毒气,堵在外面,使得真气无法畅通。 他尝试几次,强行催动真气运气,均被毒气克制,并被其吞没少许。 文鹏运转真气折返,重新在黄庭汇聚。待黄庭内的真气淤积充盈后,准备逆转经脉。 逆转经脉,阴阳易行,阴走阳来,阳逆阴。经脉为阴,血脉为阳;任脉主血属阴,督脉主气属阳。 阴阳颠倒,体内平衡被打破,身子自然难受,忽冷忽热,抽搐不止。 他时而身体发热,口干舌燥,面红目赤,躁动不宁,烦躁发狂;时而瑟瑟发抖,面色苍白,腹腔冷痛,舌淡脉迟。 他默念着玄元神功,让头脑保持清醒,又时不时念叨着清心咒,好让身心平复下来。 催动着两股真气,逆行于经脉与血脉。两股真气顺行,阳气先行,阴气随后,先后涌入曲骨穴,将寒毒之气清除。 紧接着,纯阳真气逆行,沿着身体正面直达承浆穴,一路涤荡寒毒之气。 由于体内真气不足,他只得催动纯阴之气,紧随其后,以防阳气不足,导致功亏一篑。 幸好在两道真气的合力之下,将寒毒之气融合消解。真气非但未曾减少,反而大盛。此时,任脉二十四处大穴已全部疏通。 真气重新回到曲骨穴,沿身后背往上逆行,到达头顶,直至龈交穴。此时,纯阴之气先行,阳气紧随,两股真气合力,又将阳毒之气融合。 任督二脉重新打通,他只觉身体康泰,气息通畅,身子又强劲有力起来。重新凝聚完真气,一鼓作气,将堵塞于器脏与血脉间的寒毒之气,清除干净。 融合寒阳毒气后,他发觉身体气血更旺,无意间竟吞吐着洞内的灵气,让他想起在山洞里发觉的奇书。 两股真气无意间又凝结出一滴紫色水珠,落在黄庭内。 他浑身湿透,地上留下一滩汗水,也不知过去多久。 他走出密室内,见玫儿躺在竹椅上,守在洞口。她身子靠在椅背上,一手耷拉在椅子扶手上,一手半握着宝剑。 文鹏看她熟睡的模样,不忍吵醒她,拿走宝剑,将她抱入怀中,放在竹床上。 桌上的饭食,丝毫未动,看来她也是寝食难安。 为她脱掉鞋子,刚盖好被褥。玫儿从熟睡中醒来,见文鹏平安无事,不由得喜上眉梢,轻声问道:“奴家好生担心,已过去两日,密室内毫无动静,奴家还以为出什么状况。又不敢冒然进入,可把奴家愁死了。” 文鹏笑道:“玫儿放心,如今在下已痊愈,身上的毒素已清除干净。歇息一日,我等立即返乡。” 他让玫儿起来吃饭,他去沐浴更衣。 玫儿原想去打水伺候,文鹏道,她守了几日,身体疲乏,还是尽早吃过饭歇息。 拿着更换的衣物,他来到药神谷山脚下的一处温泉。正要迈步进去,却听得“扑通”之声不绝于耳。 他躲在石后,偷偷探过头查看,内心震惊不已。 先前那个讨酒的怪人,正在水池内沐浴。只见他赤着上身,半蹲着身子,全神贯注地催动内功,将数丈开外的数十颗石头,移动至跟前。 不知是功力不足,还是意念不定,石头飞至身前半步远时,总是沉落水中,水花四溅。 后来,他索性将石头全部击飞,一个个如流行飞驰,装向水塘旁的大石上。 文鹏不敢多待,悄悄离开此处,寻到另一个水池,脱掉衣衫,躺入水中。 这温泉清澈温润,他半躺着身子,回想着先前那一幕,只觉神乎其神。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邪门的功法? 隔空取物?意念操控?难道修行至登峰造极,超凡脱尘之境,功力即会强大到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 他又想起景炎密室内,刻得奇异经书。那是一部修道的天书,当年他痴颠时,曾误入洞穴,才得一窥天机。 如今虽还记得,却反倒不如痴颠时,明澈其理。难道为了修道,还要再变成“傻子”不成?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将两本武学修好,再修炼这天书也不迟。 闭关时,无意间,他的玄元神功突破第二重瓶颈。如今两本内功心法,皆是第三重。 贪多嚼不烂,他要夯实内功,凝聚更多的真气。如此,在对战诸多高手时,才不至于吃亏。 想到这些,文鹏又平复下来。他想起还有要事,匆匆洗过身子,换好衣裳,赶回房中。 放下衣物,见玫儿又睡下,他关上房门,前去拜会老神医。 此时将至黄昏,老神医尚在竹院坐诊。待病人全部离开,文鹏才上前道谢。 老者见他脉象如常,气血两旺,身子强健,大笑不止,没想到他竟能疏通任督二脉,逆转经脉,自愈身上所中毒素。 两人又客气一番,文鹏开口询问老神医,可曾听闻过修罗毒圣研制的魑魅魂花毒。 老神医听罢,大笑不止,他道:“实不相瞒,老朽与修罗毒圣,鬼医毒王,花殇婆婆他师兄妹三人,素有瓜葛。亦与他三人,水火不容。他三人专门研制奇毒害人,老朽就研制解药救人。公子所说的魑魅魂花毒,老朽凑巧有解药,不过只能助中毒者,脱离病毒纠缠,延长寿命,却不能真正医好。” “哦?这是为何?难道此毒无解吗?这岂不是还有生命危险?”文鹏一脸困惑,接连问道。 老者语重心长地回道:“老夫化解得是机体之毒,却无法根除心毒。魑魅魂花毒,是天下最致命的情毒。中毒的女子,除却身体依赖于解药,心里上更是饱受煎熬。难以与施毒者划清界线,对其念念不忘,难舍难分。即便神志清醒,也会甘愿受其操控,摆布。心病还需心药医,除非她能幡然醒悟,大彻大悟,身心才能不被其摧残。” 讲道这里,老者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道破:“其实,就是施毒者利用药物,操控痴情女子的情愫,玩弄于鼓掌之间,任由他驱使摆布。除却自家开悟,别无它法。” 文鹏恍然大悟,难怪花芊媚,尤童儿两人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不甘与难舍的复杂情感。 他这才明白其中的缘由,也明白两人为何会说,难逃老鬼道君的魔掌。如今看来,花芊媚与尤童儿又被老鬼道君控制着。 他以两百两的价钱,向老神医购得十瓶解药,他不信化解不了此毒。 正要离开,文鹏复又问道:“在下知晓他配方所用的药草,不知老神医能否研制出更为有效的解药?” 老神医目露精光,连忙拿来笔墨,让他写下。 大致瞧过,老者捋着胡须道:“哎!皆是要命的情花毒!竟然还有蛊虫,难怪如此难治。有了这配方,老夫对症下药,要容易得多。快则两年,多则五年,老夫尽力而为。” 文鹏起身道谢,刚要离开,突然想起一事,询问道:“老神医,并非在下有意打探消息。这山谷中居住着一位怪人,不知他究竟是何身份,有何来历。他总要找在下切磋武艺,在下不胜其烦,还请神医指点。”他故意夸大其词,想要打探那怪人底细。 “哈哈,原来如此。老夫曾对他有恩,算是有些旧情。待老夫为你说情,让他莫再纠缠于你。”老神医大笑道。 “那倒不必,歇息一日,后日在下带娘子离开这里。想必,他总不会跟随在下出谷吧?”文鹏阻止道。 “哈哈,公子莫要担忧。那怪人只是个武痴,武功已超凡入境。他既然找你切磋,想必公子的武艺也差不到哪里。公子若不愿与他切磋,还是躲着他为妙。这人虽有些癫狂,却并非滥杀无辜之辈,只不过莫要激怒于他,莫要违他心意。否则,他发起疯来,没人能镇得住。”老神医不大放心,提醒道。 谢过老神医,他离开竹院,身后却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响。文鹏没太留意,穿过桃园,径直向山洞走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开眼界 文鹏走后不久,锦江郡主等人随后赶来,众人抬着凌楠,来到药神谷,寻找老神医医治。 众人来到竹院的时候,老神医刚好还未离开。也多亏文鹏与他交谈多时,否则,以他的秉性,过了寻医问诊的时辰,即便皇帝老儿来了,他也不会出诊。 凌楠伤势似乎很严重,被抬到竹床时,已经奄奄一息。锦江郡主等人惊魂未定,担忧凌楠的安危,似乎还未从那场劫难中走出。 提到这场劫难,不得不提到三年前,发生在山西行省刘子进的叛乱。 这刘子进自言在山中得道成仙,联络同村等村民聚众闹事,攻占驿站,杀死大同卫卒。来年正月,朝廷派兵将其剿灭。百余名叛乱头目被砍头正法,其余人被发配至交趾充军。 怎知,这群人中百余人,趁着交趾动乱之际,逃出军营,一路北上。沿途,要么打砸劫舍,要么坑蒙拐骗,要么沿街乞讨,逃至长江边时,已死伤大半。五十余号人,出没于长江沿岸,靠着劫掠度日。 临至年关,想着为家中妻儿多带些钱财回去,这些人商议抢劫大户人家,分完财物再返回家乡。 锦江郡主等人从金陵乘着官船,沿江逆流而上,返回巴蜀。途径岳阳,下船用膳时,被这伙人盯上。 这群人见他们一个个衣着光鲜,前呼后拥,料定他们不是达官显贵子弟,就是富贾巨商之后。一番商议过后,众人决定劫掠这群公子哥与千金小姐。 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这群人随行都带着家将侍卫,个个武艺高超。 一帮乌合之众,哪是江湖高手的敌手,很快败下阵来,死的死,伤的上。 有些人没死在南疆的荒凉之地,却葬身鱼腹,殒命他乡。其余二十余人也不敢多待,即刻向北方逃去。 凌楠因保护锦江郡主,身中数刀,原本敷过刀伤药,伤势有所好转。怎知,到了夷陵州,突然高烧不退,奄奄一息。 郎中开过药,用过针,暂时保住他的性命,却无法动刀医治。让他们速到药神谷,寻找老神医诊治,兴许能救回人命。 老神医查看着凌楠的病况,很快弄清原委,中了刀伤之毒。那伙人所使刀剑淬过毒,虽是土法涂毒,却一样能要人性命。 他们用牲畜的死尸粪便,及安南生长的一种毒草汁,涂抹兵器,使得伤口感染毒素,侵入人体,致使中毒身亡。 他开过药方,让灵芝即刻去抓药,又将锦江郡主等人赶出。他唤来两个徒儿,又招来几个男弟子前来。 几人将凌楠放在木柱上,将其上衣脱掉,双手套在悬环上,用软绳绑住。 见他胸口,背上,双臂上,多处伤口淤肿,生出脓血,老神医决意采用“刮骨疗毒”,“悬吊复位法”及针灸术,为他清理刀剑之毒。若是还不彻底,再辅以汤药。 两个时辰过后,老神医从房间走出,累得精疲力尽。 他轻声笑道:“尔等好友,已无大碍。幸好他是习武奇才,身体硬朗,能撑得住皮肉之苦。毒素虽未感染骨头,不过体内仍有余毒残留。明日将其抬来,老夫再为其解毒。” 众人不住道谢,老神医在其弟子搀扶下,返回山洞休息。 灵芝将众人安置在桃园内,才返回后院。 翌日,文鹏带着玫儿前往竹院,拜别老神医。 却见锦江郡主,映月郡主,简全,宋瑾,沐彬,王冕等人带着侍卫丫鬟,守在竹院外焦急等待。 他走上前,去和众人打招呼,询问郡主等人为何来此。 锦江郡主喜出望外,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奴婢”,又有些诧异。迟疑片刻,才将她们的遭遇道来。 文鹏听闻凌楠落难,恐这一时半刻无法离开。他转过身,问过玫儿意愿,让她先行回去住下,他与故友叙旧。 锦江郡主偷偷探看两人,似有醋意,正要喊他询问,却见谷中又有人登门寻医,只得作罢。 这队人马乌泱泱一片,急匆匆赶来,足有九人。 文鹏瞧去,又是“熟人”,唐家少主唐柄辅。 他躺在木板上,被四个壮汉抬到竹院内。这人面色通红,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四个唐家高手,紧随其后,走入院子。 见大门紧闭,四个壮汉不知所措,停在门外。灵芝让他们稍待片刻,她师傅正在为人瞧病。 那四个高手,三男一女。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来到灵芝跟前。 但见他俊朗刚毅,样貌不凡,一身青色华服,手持一柄宝剑。 他施礼道:“道长能否通融一下,舍侄身受剧毒,性命垂危,还请老神仙出手相救。” “不行!公子还是耐心等候,家师正在医治一位重病患者。那人亦是危在旦夕,容不得一丝打扰。”灵芝一口回绝道。 “我等加钱还不成吗?还请道长通禀一声,劳烦先为舍侄诊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到跟前,恳求道。这人身材魁梧,勇猛显得自负。 “谁在屋外大呼小叫,还请速速离开。”屋内传来一道长的声音。 “诸位稍安勿躁!家师诊治病患,不能被打扰。若是几位还要喧闹,贫道只得下逐客令了。”灵芝再次提醒道。 那魁梧的大汉,见侄儿疼痛难忍,有些着急,犯起浑来,怒气冲冲地回道:“什狗屁神医,规矩真不少!再不依我,砸烂你的山谷,拆掉你家招牌。” 言罢,他冲上前去,就欲破门而入。先前那俊朗的男子,来不及阻止,眼看着他来到门前,就要撞门。 文鹏一个如影随形,身子移到他跟前,宝剑已架在他颈项之上。 “兄台还是守些规矩,敝友正在屋内就诊。若是兄台犯浑,别怪兄弟刀剑无情。”文鹏知道这个时刻,不能任由他乱闯,急忙阻止道。 文鹏的举动,离开引起一阵骚乱,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锦江郡主等人的侍卫,知道他们唐家不好惹,不想将事情闹大。况且里面还在医治,容不得打扰,力劝文鹏莫要动怒。 郡主不愿他出意外,走到跟前,劝文鹏莫要与他们起冲突。 文鹏低声回道,凌兄此刻生命垂危,不能有任何闪失,若是放任他们闹事,老神医即便有通天本事,也难救回凌兄性命。 郡主左右为难,只得提醒他万分当心。 先前那俊朗的男子反倒不再多言,他拦住同行的其他人,看文鹏如何收场。 文鹏低声道:“兄台请退后。” “哼哼!大爷就看你如何无情!呵呵,今日大爷非要闯进去不可。”壮汉不听劝阻,伸手就要去推房门。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文鹏已用数枚银针,封住壮汉几处大穴。这壮汉呆立在门口,纹丝不动。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对我唐家人动手。快快松开,否则别怪唐某人不客气。”那俊朗的男子眉头紧蹙,终是沉不住气,怒上心头。 灵芝见状不妙,急忙走动一旁,将院子周围的机关全部启动。 只见,院子中走来数十个木头人。两个木头人来到门口,将壮汉架走。其余十几个木偶,排成两排,堵在门口。 众人大惊,直呼大开眼界。文鹏亦是吃惊不已,他还是首次见到如此精妙的傀儡。 这木偶傀儡,灵巧自如,行动迅猛异常,如同真人一般。 即便擅长机关术的唐家,也未必做得出如此巧夺天工的木偶。 那俊朗的男子,怒道:“可敢到院外与我一战?” 文鹏飞身来到院外,那人紧随其后。 青衣男子在空中飞转翻腾,当即拍出一掌,击向文鹏。 文鹏细瞧,这人用得竟是唐家的毒蝠掌,只见他气势威猛,手掌露出猩红之色。 来不急细想,文鹏当即催出一掌。 双掌顷刻间相撞,他退后两步,那人退后数步后,稳住身子,露出一丝冷笑。 文鹏轻笑,运足内力,逼向右手。只见他垂下去的右掌,滴出数滴红色的脓液。 青衣男子暗自吃惊,拔出宝剑就欲动手。 此刻,竹林里,一辆辆无人操控的箭弩车,行驶出来。山林中,一个个傀儡张开嘴巴,蓄势待发,所有机关对准两人。 “你二人若是自信能躲过暗器与弓弩,尽可大打出手。”灵芝来到院外,警告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欢而散 “道长还请见谅,我兄弟二人救侄心切,冲撞神医,还请万般担待。这位兄弟,内力如此精厚,令人佩服。不过,还请兄弟高抬贵手,解开舍弟的穴道。”青衣男子见此情形,向灵芝与文鹏赔礼道。 文鹏回到院子,对那壮汉讲道:“这位兄长稍安勿躁,同是求医,也要分个先来后到。况且神医救人,不能分心。若是医治令侄时,我等前来捣乱,尔等又会作何感想?在下即刻解开兄长穴道,须保证不再闹事。若是听懂,眨眼示意。” 他见壮汉答应下来,这才拔去银针。 这大汉满是怒气,活动着身子,拳头咯嘣作响。思量片刻,又瞧着他兄长的眼神,终是忍了下去。 文鹏打量着木板上的唐家少主,见他中毒不轻,对青衣男子施礼道:“在下略通医术,不知可否允许在下把脉用针,暂缓他体内毒气发作?” 唐家人本就焦躁不安,听闻他能施针,犹豫不决。青衣男子见识过他银针厉害,略作思考,力排众议,当即答应下来。 唐柄辅中的是一种奇异的合欢散之毒,若即刻与人行房,或是服下解药,即会化解体内药力。若是过了时辰,虎狼之药反倒化成毒素,侵入身体各处,最终要人性命。 想到唐公子平日所作所为,定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人借机反制。 文鹏暗笑,这唐家精通用毒,自家公子反倒被江湖奇毒所害,传出去非要被江湖人耻笑。 他也曾暗地教训过此人,怎知唐公子还是不知悔改。若是唐家在药神谷闹起来,凌楠也将受到拖累。 文鹏施过银针,封住唐公子几处大穴,暂时止住毒素蔓延,防止毒气攻心。 几针下去,唐柄辅停住呻吟,躺在木板上安静下来。 青衣男子见此情形,急忙道谢。 闲谈片刻,得知这青衣男子乃是唐家寨聚义堂堂主,唐钟澜。 先前闹事的大汉唤作唐轲贤,水木堂堂主。另一个黑衣男子唤作唐光舒,唐家寨的护法。而那貌美妖娆的女子,唤作唐语颜,是唐柄辅的胞妹。 两个时辰后,凌楠被人抬出竹院。老神医嘱咐几人,每隔三日带他前来换药。 唐家赶紧将唐公子抬入屋中,老神医也顾不得歇息,命人将房门关上。 凌楠还陷入昏迷之中,郡主等人轮流照看着凌楠。 几人在屋外闲谈许久,文鹏从他们口中得知,大半年来,他们游览江南大好风光,品味各地风味美食。在帝都,不仅拜见过太孙及太子殿下,还受到圣上的召见。 简全与德宁郡主,宋瑾与嘉怡郡主定下婚约,沐彬与杨芸两人更是被圣主赐婚。 虽说宋瑾倾心于他表妹萧云裳,无奈云裳对他无意。王冕倾心于映月郡主,可她却总不肯松口。他只得以绕道返乡为借口,一路护送映月郡主。 谈及文鹏与云裳的和离,几人唏嘘不已,反倒是文鹏看得很开。锦江郡主犹豫许久,才将张林与云裳的婚约,告知文鹏。 众人还担忧他会多想,怎知文鹏却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锦江郡主挖苦道:“公子可真是逍遥快活,风流自在。和离书写得精彩绝伦,不考取个功名实在是可惜了。身边姬妾美人又一大堆,不正儿八经娶个妻室,就是怕被人束缚着,看来裳妹的眼光真是没错。” 文鹏品尝着美酒,轻声笑了起来。裳妹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他总算放下心来。 众人畅谈许久,才各自散去。 入夜,锦江郡主派人来请,让他到郡主房中一叙。 郡主屏退侍女,与文鹏独处长谈。 “公子如今无婚约在身,再无拒绝妾身的借口。如今他乡相遇,便是缘分未尽。妾身回到家中,祈求父王成全,不知公子意下如何?”郡主些许羞涩,直言不讳地讲道。 “哎!并非在下不识抬举,辜负郡主美意,实在是你我二人并不合适,郡主还是另择佳偶,莫要耽误大好姻缘。可记得我在萧府之言,待合适机会,在下定会告知郡主缘由。”文鹏叹道。 郡主面色低沉,被他婉拒多次,她心有不甘,怨怒道:“究竟是何原因,为何不能坦言相待?难道是妾身配不上阁下吗?你可知,思念是一种无语言表的煎熬。以为可以相忘江湖,却总在夜深人静时,将牵挂之人想起。放不下,舍不得,怕人问,独自泣,……” 文鹏神情难看,他知道不能让郡主再纠缠下去,这样反而害了她。 他起身道:“在下承蒙郡主错爱,恐令郡主寒心。你我二人绝无可能,郡主当放下这段孽缘。非你我之错,要怪只怪造化弄人,你我本不该相识,也不该生在这富贵之家。郡主当惜眼前之人,凌兄挺身而出,不惧生死,救你于危难,他才值得郡主托付终身。在下醉酒,告辞。” 文鹏言辞绝决,语气甚重,令郡主心灰意冷,黯然神伤。她梨花带雨,小声啜泣起来。 他拉开房门,不敢去安慰郡主,绝然地走出屋子。 两人不欢而散,文鹏也是充满懊悔,他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郡主。可两人终无机缘,反倒会耽误郡主姻缘。 回到房中,见玫儿还未睡下,就与她商议何去何从。 此地不宜久留,恐与郡主纠缠不休。思量许久,他决定前往峨眉山,去寻花芊媚。 三年之约将至,他答应过媚儿,要为她两人解毒。想到这里,他吹灭蜡烛,倒在床上。 翌日,他拜会过老神医后,前去查看凌楠病情。 凌楠已经苏醒过来,伤势好转。文鹏与他长谈许久,嘱咐他定时更换药物,又安慰他一番。 锦江郡主守候在一旁,许是故意刺激文鹏,郡主的举止很是亲密,令凌楠都有些诧异,倍感受宠若惊。 不便多待,他起身与几人道别,带着玫儿离开。 锦江郡主见文鹏如此绝情,心生恨意,赌气待在凌楠房中,不去送别。 离开药神谷,文鹏与玫儿穿越炎帝谷,来到山脚下。 两人到乡民家里,买上一头大马,沿着山路,朝着归州巴东县奔去。 文鹏两人走后不久,药神谷里的怪人寻到老神医,询问他两人下落。 老神医暗想他又要纠缠文鹏,也没多提,只道他已离开谷中。 怪人只怪前几日闭关,未能再与他切磋,不无遗憾地离开竹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多管“闲事” “公子,你昨夜又讲梦话了。香儿是谁?是公子的娘子吗?怎么从未听公子提起过?”玫儿轻声问道。 面对她的问题,文鹏不知该如何作答。已过去三年多,总会在梦中想起她,想起当日诀别的场景。 文鹏整好衣衫,轻声回道:“是吗?可能是想起过往,她已过世几年。” 玫儿怕他不开心,急忙岔开话题,笑道:“公子,过两日就是新年。不如留在城中几日,过完年再赶往山上,也不差那几日。” 文鹏想想也是,离约定的时日尚早。此时上山,反倒打扰峨眉弟子清修,索性在客栈住下来。 洗漱过后,文鹏带着玫儿游逛街市,为玫儿添置些衣物。 临近大年,街市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两人在城中闲逛,听曲看戏,品茶看舞狮,又登明月楼,枕江楼,荔支楼,遥望山水之美。 从壁津楼出来,文鹏心事重重。此时,夜幕降临,雪花飘落,天气骤冷。 合家团圆,欢聚一堂的日子,他与玫儿却漂泊在外,不禁更加思念家中亲人。 只是,他与花芊媚有约,身为男儿,当言出必行,一诺千金;何况他也不知道,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来巴蜀。 两人走在街道上,行人稀少。 途径一座石桥时,见十几个人,正围攻一貌美的女子。 那女子挥舞着一根皮鞭,在人群中横扫,逼得众人不敢靠近。噼哩叭啦的响声,划破夜空的宁静,显得格外刺耳。 五六个人身着青色衣衫,其余人衣衫破旧,像是丐帮帮众。还有一人身着黑色华服,三十多岁,留着八字胡,精明干练。另有一紫衣男子,文鹏看着面熟,细瞧竟是龙楚帮的罗广珩。 那女子左臂受伤,鲜血不时滴落在雪地上。文鹏细看,却是故交蓝婕儿。 黑色华服男子,趁着蓝婕儿喘气之际,腾空飞起,翻转身子,越过蓝婕儿头顶,随手就是一剑,划破蓝婕儿后背,鲜血直流。 蓝婕儿一个踉跄,重心不稳,身子前倾。手中皮鞭停下,四周的人,伺机围攻过来。 黑衣男子转过身来,挥剑再砍。 只听“当啷”一声,文鹏已杀至跟前,宝剑挡住黑衣人的利刃。 “诸位欺负一个柔弱女子,太不侠义了吧?”文鹏质问道。 蓝婕儿见是故人出手相助,也来不及道谢。再次挥动皮鞭,将周围的人驱散。 黑衣男子使出内力,试图压制住文鹏,他反问道:“对这妖女,有何侠义可言?你是何人?为何要插手此事?” 罗广珩似乎认出文鹏,他大喊道:“陆堂主,此人是妖女的同伙,今日莫放过他二人。兄弟们,上。” 文鹏突然发力,弹开陆堂主的利剑,摆脱纠缠。舞动太阿剑,抵挡肆机扑来的几人。 蓝婕儿与文鹏背对站立,一前一后,防止被人偷袭。 拼斗数十个回合,罗广珩等人一时难以得手。 文鹏不时转到蓝婕儿一侧,替她击退近身之敌。两人一边打斗,一边低声交谈。 他借机寻问她为何被人追杀,蓝婕儿也是茫然不知。她是来寻找姐姐蓝翠珊的,不成想,半路被这伙歹人跟踪偷袭,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拿她是问。 这帮人一时奈何不得文鹏两人,打起玫儿的主意,三个人就要去捉拿她,要挟文鹏。 他眼疾手快,纵身飞起,顺手甩出数枚飞镖,击中三人腿脚。 久拖下去,对他二人必然不利。玫儿不会武功,蓝婕儿又受伤,只能速战速决。 文鹏思量片刻,轻声道:“蓝妹当心,你护住身后,愚兄去擒住那陆堂主。” 他话音刚落,运转内力,灌入宝剑中,挥剑向前砍杀过去。他左支右挡,横扫开来,剑气如旋风,涤荡四方。 宝剑如游龙飞舞,直击罗广珩面门,逼得他连连后退,只顾招架。 那陆堂主借机发难,想要偷袭蓝婕儿身后。不待他出剑得逞,文鹏已飘至他身后,宝剑已架在他颈项之下。 陆堂主哪知是计,他手中利剑距蓝婕儿身后,尚有三寸距离,不得不停下手。 “所有人退后,否则,别怪兄弟无情。”文鹏挟持着陆堂主,威胁道。 此时,罗广珩等人不得不罢手,严阵以待,生怕激怒文鹏。 蓝婕儿见文鹏得手,收回鞭子,向文鹏靠拢过来。 两人挟持着陆堂主,退到桥下,众人步步紧逼。 罗广珩威逼利诱道:“阁下莫要多管闲事,若是识相,还是乖乖放了陆堂主。若是敢伤他一根寒毛,我龙楚帮,武迦教,丐帮,定不饶你。留下这妖女,我等放你主仆二人平安离去。” “呵呵,今夜之事,在下管定了。我来问你们,为何要为难我好友?”文鹏不予理睬,反问道。 罗广珩等人相互对视,并不多言,手握兵器,向桥下又围过来。 “在下的话不好使?蓝妹,给这陆堂主放放血,让他提提神。”文鹏朝着蓝婕儿使着眼色。 蓝婕儿心领神会,拔出腰间尖刀,就欲刺向陆堂主后背。 罗广珩等人投鼠忌器,不得不停在原地,不敢再前行半步。 那陆堂主急忙喊道:“姑娘莫要动手,本堂主告知也无妨。前些日子,有一个与姑娘衣着装扮相仿的女子,杀死武迦教黎执事,打伤丐帮米长老,又大闹我龙楚帮西南分舵。我等一路追踪至此,失去她踪迹。她是苗水天寨的人,我等要拿住姑娘,逼她现身。” “冤有头债有主,即便是苗水天寨的人,也要辨明是非抓人。尔等是非不分,打伤我好友,这笔账该如何清算?”文鹏质问道。 陆堂主眉头紧锁,思量片刻,回复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等不再为难这位姑娘。十日内,带杀人闹事的女子,到武迦教巴城分舵认罪伏法,我等不再追究。否则,我三大帮派定到苗水天寨要人。罗堂主,将那女子的画像,交给这位姑娘。” 蓝婕儿看过画像,确信是她堂姐,她不动声色,朝着文鹏示意。 “敝友不追究尔等打伤之事,在下这就放过陆堂主,尔等退后。”文鹏本打算让他血债血偿,蓝婕儿担心节外生枝,示意放过此人。 文鹏一掌拍去,将陆堂主推向众人,架着玫儿,与蓝婕儿飞身离开。 罗广珩似有不甘,还要带人追赶,被陆堂主拦下。 他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冷静地讲道:“我等不是此人对手,即便追上,也无济于事。事到如今,我等还是各自禀报帮主,联合向苗水天寨施压。再加派人马,前来支援。我等留在嘉定州继续捉拿,量她也插翅难逃。” 众人认为他言之有理,离开后各自依计行事。 包扎好伤口,蓝婕儿穿好衣衫,玫儿扶着她,躺到床上。 文鹏问道:“蓝妹,愚兄有一事不明,还请告知。你堂姐可与这三大帮派有何仇怨?” “我苗水天寨的人,素来友善和睦,恩怨分明,从不主动与人结仇生怨。若是被人欺压,也绝不会忍气吞声,任人宰割。堂姐的脾气,小妹很清楚。她不是惹是生非的人,若是被人欺负,定不会善罢甘休。”蓝婕儿回道。 “若是如此,会是何事将她与三大帮派牵连在一起?这武迦教可是大溪盟另一大势力,丐帮自不必多言,龙楚帮原是湖广地界,数一数二的帮派,如今又把手伸进巴蜀。想来这三大帮派,定会联合起来向贵寨要人。”文鹏在房内徘徊,不无忧虑地讲道。 “如此说来,小妹得尽快告知族长,免得他措手不及。哎!”蓝婕儿就要起身。 文鹏劝她躺下,嘱咐她明日传信也不迟。 他提醒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你家姐。三大帮派皆不好惹,令姐又会去往何处?若不找到她,必有性命之忧。我等必须赶在他们前面,找到你姐姐。” “不瞒兄长,堂姐已离家数月,一直未归,眼看着过节,也未见人影。小妹是奉阿公之名,寻她回家。除去姐姐相好的男子,小妹已遍访堂姐故交,皆未见到她人。我也在重庆府,成都府寻个遍。如今,只能到峨眉山碰碰运气。族中有一堂姑在山上修道,不知姐姐会否前来。”蓝婕儿思量片刻,回道。 “哦?”,文鹏心生好奇,看来蓝翠珊多半会在峨眉山。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三教合一 这两日,蓝婕儿在客栈养伤,文鹏出门查探消息。 这日一早,三人骑着快马,出得嘉定州城,赶往峨眉山。 为防止有人跟踪,文鹏特意让两人换上他的衣衫,他自己也乔装打扮一番。 “你们汉人的衣裳,还真不如我苗家的衣衫好看。哎!”蓝婕儿抱怨着。 文鹏随口回道:“什么你的,我的。几千年前,还不是一家人。” “谁跟你是一家?你和花姐姐才是一家子,少给妹妹套近乎。哎,也不知道花姐姐如何了,好几年没见她人影了。”蓝婕儿噘着朱唇,佯怒道。 “花姐姐是哪家女子啊?可没听公子讲过啊,好看吗?”玫儿坐在文鹏身前,侧过身子,向蓝婕儿打听道。 “哎!你家公子可是花姐姐的情郎!若是被姐姐瞧见,你被他这么搂抱着,指不定又吃起醋来,将你一顿好打。”蓝婕儿有意吓唬道。 “呵呵,别听蓝妹子吓唬你,我等还是尽快赶到峨眉山。天寒路滑,去晚了,恐怕要露宿在山门外了。” 三人一路闲谈,到达峨眉山脚时,已是深夜。无奈之下,三人只好寻到村里一户人家借宿。 翌日一早,三人来到山门前,蓝婕儿向守山弟子施礼道:“小女子是灵玄道长的侄女,特意前来拜会,还请姐姐代为禀报一声。” 等待之时,文鹏与她闲谈,低声问道:“峨眉派不都是师太尼姑吗?如何还有道长?” “兄长不怕闪到舌头,峨眉派三教合一,儒释道在这里皆有道场。当今圣上,蜀王皆奉道教,这里的道观自然要多些。战国时期,白猿祖师——司徒玄空大师在此修道,创立峨眉武学。据传,张天师也曾在此传教,白云禅师,白眉道人,峨眉真人,都曾在此修行,张真人也……”蓝婕儿如数家珍,将周遭寺观庵殿悉数道来。 “呵呵,蓝妹子对峨眉山了若指掌,难不成要在此出家修道?”文鹏故意笑问道。 蓝婕儿正要反驳,传话的弟子,已返回山门处。 她带着三人,拾阶而上,沿着山道,很快来到东面的水天观。 灵玄道长已在观中等候,三人被带到一间客堂。 蓝婕儿见到灵玄道长格外开心,若不是文鹏等人在场,她非要抱住道长,念叨个没完。 道长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责怪蓝婕儿没个规矩,总长不大。 文鹏细瞧,这道长三十余岁,肤白如玉,秀雅脱俗,一身道袍在身,更显得仙气十足。 道长请他二人坐下,查问蓝婕儿来峨眉山的缘由。 蓝婕儿也不瞒着,悉数道来。灵玄道长眉头微皱,拨弄着手里的念珠,也不答复,似有顾虑。 文鹏借机搭话道:“道长若是遇到蓝姑娘,还请道长转告一声。让她莫要意气用事,先保住自家性命。只是此事牵连到三个帮派,他们定会找苗水天寨的麻烦,我等已禀报过贵寨头领,想必他们也已作好防备。要化解这场冲突,还得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下还要拜会飞仙殿的薛道长,晚辈先行告辞。” 还未说上几句,文鹏就要离开,蓝婕儿有些不满。她想要上前拦阻,见文鹏眼神,只得起身与他道别。 带着玫儿离开水天观,两人前往飞仙殿。 文鹏道明来意,薛诗韵轻笑一声:“慕容公子千里迢迢赴约,还真是言而有信,也不枉花妹对公子痴心一场。只可惜花妹曾有过交代,若是公子来了,不必等她,她不会前来赴约。她与公子相识一场,好聚好散。” 文鹏心如刀绞,想起过往,又难以置信。难道她被老鬼道君控制,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镇定下来,询问道:“在下回到家中时,还曾与媚儿有书函来往,信中并未流露出断情之意。如今,怎会生出这般说词?难道她有何难言之隐?还请道长告知,她如今身在何方,在下想找她问个明白。” 薛诗韵摇摇头,叹惜道:“不必了,花妹不想见你。实不相瞒,花妹已与当初的情郎,共结连理。她不想公子打扰,况且公子已有家室,莫要纠缠不休。此情已了,不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公子好自为之。” 文鹏良久无语,心如死灰。他了解媚儿的秉性,爱恨分明,强求不得。 从怀中拿出两瓶解药,放在桌上,他起身道别:“既然如此,在下不再讨扰道长。这是化解魑魅魂花毒的解药,烦请道长转送给媚儿与尤姑娘。心病还需心药医,这解药虽无法根除情毒,却能保住身家性命。多有打扰,告辞。” 薛诗韵收去解药,替二人道谢,出门送别。 离开飞仙殿,文鹏心烦意乱,郁郁寡欢,想要清静一下。 他让玫儿去寻蓝婕儿,他在山中稍坐片刻,回头再与她二人会合。 文鹏坐在凉亭内,想着心事,独自喝着闷酒,只笑自家多情。 想着心愿已了,释怀许多,转身回走,却见山间一处练武台上,一位白衣女子正在舞剑。 精妙绝伦的剑法,凌厉多变的招式,让他大开眼界,好生欢喜,不由得心中痒痒,想要与之切磋一番。 他纵身一跃,飞身而起,身子腾空飞转,落在练武台上。 那白衣女子正全神贯注练剑,见有人打扰,心有不悦,提剑来攻。 文鹏瞧那白衣女子,不由得喜上眉梢,连忙躲闪,笑道:“小师傅,莫生气。在下见小师傅的剑法绝妙,甚是喜欢。斗胆与小师傅切磋,还请赐教。” 言罢,他身子飞速后退,避开锋芒,落在数丈开外,抽出腰间佩剑,与之比试。 白衣女子毫不理会,利剑飞舞,剑芒如雨,铺天盖地,气势惊天动地。 她步履如飞,魅影飘忽不定,剑招迅疾,令人眼花缭乱。 文鹏已分不清招式,只有招架躲避的力气。尽管他先后使出武当剑法,青城剑法,依然无法抵挡白衣女子剑势。 他苦笑不已,本想与之切磋比试,一探其中奥妙。如今看来,竟是不知深浅,自讨苦吃。 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 白衣女子快如闪电的招式,割破文鹏衣衫,令他知难而退。 文鹏施展轻功,脱离缠斗,极速飞到练武台旁的凉亭上。 “在下莽撞,打扰小师傅修炼,罪过,罪过。小师傅剑法超绝,在下自愧不如,还请手下留情。”文鹏放下宝剑,急忙赔礼。 那白衣女子不依不饶,一个箭步,飞杀而至,极快的招式,只在半息之间。 “呲呲”声传来,利剑划破衣衫,将他手臂划伤。 白衣女子已至亭子上,她收回利剑,平静地问道:“阁下为何不躲开?” 文鹏笑道:“是在下无礼在先,小师傅不取在下性命,已是万幸。再者,如此快的剑势,在下无法躲避。敢问师太这是何剑法,竟如此玄妙?” “猿祖剑法。公子能躲得过数十招,身手也是不凡。”白衣女子轻笑一声,飞下亭子。 原来是白猿祖师亲创绝学,难怪如此超凡脱俗,文鹏惊奇不已。 她走入凉亭,披上披风,就要离开练武台。 文鹏急忙飞下,施礼问道:“不瞒小师傅,在下与你曾有一面之缘。在下慕容文鹏,是薛道长的朋友,敢问师太法号。” “哦?贫尼怎不记得?”白衣女子拿着宝剑,向山上走去。 回眸间,见他仍待在原地,回了句:“贫尼兮了(liao)。”转瞬间,倩影飘走。 奇怪,这法号也太随意了。文鹏见她远去,离开练武台,赶往水天观。 蓝婕儿已在客房等待,得知花芊媚未能赴约,心里满是遗憾。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文鹏,转而谈起蓝翠珊的事情。 灵玄道长不希望文鹏牵涉进来,以免他惹祸上身。这是苗水天寨的家事,自然要由蓝翠珊亲自化解。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解围 原来,蓝翠珊的意中人,是蜀山弟子孟怀宁。 只是,他心有所属,与武迦教教主爱女曲悠悠,两情相悦,私定终身。 他下山前往成都府,拜会教主曲安恺,向他提出迎娶曲悠悠之意。 这曲教主却另有打算,欲与龙楚帮,少卿堂,或是云梦古泽等大宗门联姻,自然对他这个江湖无名之辈,不屑一顾。 曲教主以比武招亲之名,将其哄走,让他半年后再来参加比试。 黎执事对曲悠悠垂涎已久,见无法赢得曲悠悠芳心,对孟怀宁心生恨意。暗地里,打探出教主真实意图,心生毒计。 他假意撮合二人婚事,将曲悠悠骗出府邸,将其迷昏后,夺去曲悠悠贞洁。又将孟怀宁骗到客栈,栽赃陷害。 曲安恺勃然大怒,不辨是非,也不听孟怀宁辩解。他对黎执事的一面之词,信以为真,当场将孟怀宁打成重伤。 孟怀宁逃出客栈,躲在养济院养伤,被丐帮米长老泄露行踪。黎执事为斩草除根,设计毒瞎孟怀宁双眼,挑断他筋脉。 黎执事原以为让曲悠悠失贞,可迫使教主改变心意。怎知经此一事,曲悠悠发疯失常,教主不得不打消念头,将其锁在深闺中。 黎执事未能得偿所愿,返回养济院,准备杀掉孟怀宁泄恨。同情孟怀宁遭遇的两个丐帮弟子,将其救出,安置在郊外的破房子里。 蓝翠珊前往蜀山寻人,本打算寻找孟怀宁了结情缘。遇到前来送信的丐帮弟子,打听出他落难的消息,直奔府城。 听完孟怀宁遭遇,她怒不可遏,誓要为他报仇雪恨。她设计将黎执事骗出,套出他酒后实言,趁机手刃仇人。 米长老与龙楚帮,武迦教高手在府中饮酒。蓝翠珊前来寻仇,将其打成重伤。众人围攻之下,她不得不带着孟怀宁,连夜逃离成都府,赶往蜀山。 龙楚帮早想铲除苗水天寨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趁机将此事闹大。伙同其他两帮,捉拿蓝翠珊。众人追杀至嘉定州时,蓝翠珊两人趁着对方人马不齐,趁机逃脱。 蓝翠珊带着孟怀宁,在峨眉派停留数日,才返回蜀山。 灵玄道长让蓝婕儿,留在峨眉山,待风声过后,再返回寨子,以免夜长梦多。她会向丐帮,武迦教道明实情。若是三大帮派执意不肯善罢甘休,再出手不迟。 道长已有打算,他不好再插手此事。 翌日,他带着玫儿向道长与蓝婕儿辞行。临行前,他随口问道:“道长可曾听说过龙安府的凰霞山?” 灵玄道长思量片刻,摇摇头,回复道:“龙安府地界,贫道也略知一二,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公子是否是记错了?” “不会啊!在下的一位故交,也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她告诉在下的地名,岂会有错?”文鹏也是纳闷,他曾打听过多次,均无人知晓。 “哦?如此说来,公子的恩公并非有意欺瞒。或许这地名是个幌子,需要揣摩才可知真面目。”灵玄道长提醒道。 “哦!凰对凤,朝霞对夕阳,山对水。难道是凤夕水?”文鹏恍然大悟,若有所思。 灵玄道长思量着,徐徐回道:“呵呵,似乎也无此地。倒是陇南与青川交界的地带,有一个唤作凤栖谷的地方。那里四面环山,有一条河流穿过,地势险要,荆棘密布,确是不好寻得。” 文鹏心中大喜,谢过灵玄道长,带着玫儿下山,直奔嘉定州。 数日后,两人抵达成都府城,寻到一家客栈投宿。 故地重游,文鹏带着玫儿到一家酒肆吃酒。 “公子真要去凤栖谷吗?难道就不想念家中妻儿?公子这么久未归,想必她们定会担忧公子安危。”玫儿轻声问道。 “无妨。在下已写信回家,告知过青儿等人。子嫣姐姐是在下的救命恩人,想要去拜会她,是在下多年的心愿。此次入川,若是不能如愿,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会了。”文鹏又想起楚子嫣的模样,甚是惦念。 他放下竹筷,拿起酒杯,问道:“怎么玫儿不想去吗?要不在成都府等我也行。” “公子就是玫儿的主人,公子去哪里,玫儿就去哪里。玫儿只是担心公子漂泊在外,免不了让家人牵挂。”玫儿眉头轻皱,低声回道。 “好!在下答应玫儿,去过凤栖谷即刻返家。”文鹏应允道。 结过账,文鹏带着玫儿在城中游逛。成都府城,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一派吉祥喜庆的气象。 正值岁首,家家户户走亲拜友。商铺街市择定良辰吉日,重新开张。老老少少,举家游逛府城,舞龙舞狮,唱曲听戏,杂耍观灯等,比肩接踵,热闹非凡。 两人来到锦江江畔,游览风景。江畔搭建一处戏台,围来不少百姓听戏。 听人谈论,这蜀王喜爱听戏,特意从教坊司请来乐师,连唱数日戏曲,为府城百姓庆贺新春。 文鹏还以为白薰水等人来到成都府,查看过后,并未见到她们身影。玫儿似乎兴致不高,只得带她到别处观赏。 黄昏时分,玫儿有些疲乏,想要返回客栈歇息,文鹏带她沿着江畔返回。 途经一片竹林,一美若仙娥的女子,擦肩而过。她提着木桶,朝着旁边的宅院走去。 文鹏想起旧事,停住脚步,笑道:“可是刘若非姑娘?” 那女子转过身,打量着文鹏,似乎并未想起来。 “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慕容文鹏。两年前,我与凌楠兄在此地与姑娘相遇,有过一面之缘。”文鹏不由得提醒道。 “原来是慕容公子啊,失礼,失礼。”刘若非面色微红,颇感尴尬。 文鹏走到跟前,两人寒暄一番。 刘若非询问凌楠近况,文鹏向她道来。见她眉头紧锁,忧心忡忡,不禁安慰道:“姑娘莫忧,神医已为他解毒,想必如今他已安然无恙。” 刘若非面色红润,灿若桃花,不住地念叨“如此甚好”。 文鹏就要道别离开,刘若非挽留道:“再遇是缘,公子路经寒舍,若是不迎,便是不敬。还请公子赏光,到寒舍一聚。” 他见推辞不得,带着玫儿,跟着刘若非进入院内。 这是一座三进宅院,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翠绿的竹子,清秀挺拔。东西厢房外,又有池塘,花园,甚是清幽。屋内摆设,高雅脱俗,墙壁上挂着不少字画。 这庄院内,住着几位貌美若仙的女子,一个个风姿绰约,花枝招展。望之一眼,令人心驰荡漾。 两人在客厅闲聊片刻,刘若非随口问道:“听凌兄讲,公子是江南姑苏人士。不知公子可曾听闻过,薛晓晓姑娘的名号?” 文鹏闻听此言,差点呛到自家,他急忙放下茶杯,将茶水咽下腹中。 他抬头又瞧一眼,墙上挂着的那把重剑,心中暗想,这凌楠与刘若非相交匪浅,可谓无话不谈。 他急忙回道:“不瞒姑娘,晓晓姑娘如今在舍下长住。” “哦?!薛姑娘可是名满京都,才貌双绝,难道她已嫁给公子不成?”刘若非吃惊不已,不住地打量着文鹏,难以置信。 “姑娘莫要误会!她是在下好友,与如夫人青儿,情同姐妹,感情笃厚。自赎身后,一直在寒舍久居。”文鹏回复道。 “哦?如君可是大名鼎鼎的风筱青?”刘若非又是一惊,好奇地问道。 “正是。不知姑娘问这些,是何意?难道姑娘与我家二娘子相识?”文鹏询问道。 刘若非轻声笑起来,连忙解释道:“公子莫要误会。妾身久闻薛姑娘大名,倾慕已久,只恨无缘得见。风筱青姑娘更是艳绝秦淮河,何人不晓,何人不知。妾身对她二人,只闻其人,未曾谋面。今日方知,她二人皆与公子有缘,妾身真是好生羡慕啊。” 文鹏正欲搭话,却见屋外丫鬟前来禀报,她俯在刘若非耳边嘀咕着。 刘若非回道:“你就回她,妾身身体不适,不能待客。过些日子,再向她赔罪。” 那丫鬟退出后,还没走出多远,院子里就传来吵闹声。 一个打扮光鲜,四十余岁的老妈妈,带人来到院中,嘴里喊着:“千金大小姐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这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都到醉春楼给你捧场。你若不去,老婆子我可没法交待。” 言语间,那老妈妈已来到客厅,瞧了一眼文鹏,又向刘若非诉苦起来。 原来龙楚帮,丐帮,武迦教,巫巴宗等宗派的长老,堂主,丐头,在醉春楼聚会设宴,款待帝都来的一位大人物,指名要刘若非陪酒。老妈妈担待不起,只得亲自来请。 刘若非不是醉春楼的姑娘,又担着检校与蜀王府教授的闲职,无需去应承陪酒。 只是,这家青楼的老妈妈,曾有恩于她。刘若非左右为难,一时没了主张,犹豫不决。 文鹏见状,起身回道:“姑娘若是为难,不如推辞掉。若是非去不可,正好在下无事,陪姑娘走上一遭也无妨。”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名门之后 醉春楼,是成都府有名的青楼,位于锦江江畔,红照壁街最繁华的闹市。 文鹏跟随刘若非前来赴宴,玫儿起初不依,担心文鹏安危,非要同往。 一番劝解后,她才答应留在刘若非的宅院等候。 几人赶到醉春楼时,已日落西山。街道上,灯火通明,热闹依旧,出来游逛的人群还未散去。 醉春楼今夜已被包下,里里外外,不少把守的侍卫,酒楼内更是座无虚席。 丐帮“花衣派”弟子,龙楚帮巴蜀堂帮众,巫巴宗门派弟子,武迦教教众,大溪盟等其他帮派,甚至唐家,青城派也派出代表前来赴宴。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文鹏乔装打扮,倒也没被识出。 他紧随刘若非身后,走向酒楼二楼的雅室。雅室内宽敞奢华,正对着戏台。 此时,戏台上,正上演着折子戏《黑旋风仗义疏财》第三折:五大三粗,性烈如火的李逵,涂脂抹粉,扭捏作态假扮新娘,与扮作媒婆的燕青联手,于新婚之夜严惩贪官恶霸赵都巡。 李逵的唱词与装扮,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文鹏瞧去,雅室内,坐于上首位置者,是一位身穿赤红蟒袍,四五十岁模样的官员,络腮胡,一副敦厚实诚的模样。看他衣着打扮,文鹏猜测,他应是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大人。 此人唤作赛和之,乃是名门之后。 其祖上曾是前代初期朝廷重臣,官至副相,出任过陕西,四川,云南行中书省平章政事,曾是显赫一时的封疆大吏。因政绩卓绝,去世后,被追封为上柱国。 赛统领右手旁,坐着一位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中年男子。此人刚毅勇武,精明干练。细瞧,他正是柳清,如今已升任锦衣卫镇抚使一职。 赛统领左手边的男子,是六扇门总管莫大可,文鹏并不认得,却知道他身份特殊。在座的诸宗派头目,对他毕恭毕敬。 巴蜀不少地方官吏,也出席此次宴会,他们分坐三人两旁。 宴席四周,坐着巴蜀丐帮丐头严四,龙楚帮巴蜀堂堂主陆果鸣,罗广珩,巫巴宗副宗主马天仑,大长老谢罡清,武迦教教主曲安恺,大长老宫沆东,大溪盟副统罗才宁,大执事徐子艾,密使陈慵励,唐家寨唐钟澜,唐轲贤,唐柄辅,青城派大长老风青子及其他帮派头领。 醉春楼貌美如花的女子,坐于席间陪酒。侍女们往来其间,伺候着众人。 雅室内,众人开怀畅饮,相互攀谈,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筵席早已开始,刘若非的到来,为酒席增色不少。众人停下饮酒听戏,将目光纷纷投向刘若非。 “妾身身体不适,是以来迟,还请诸位大人海涵。”刘若非盈盈款步,来到宴席前,躬身施礼道。 锦衣卫把守两旁,文鹏被拦下,他只得守在门外,观察着屋内动静。 “刘大才女,姗姗来迟,当罚酒三杯。”布政使大人笑道。 “大人吩咐得是,妾身甘愿受罚。”刘若非回道。老妈妈命人端来酒杯,为她斟满,而后退了出去。 “刘检校美名远扬,老夫在金陵帝都都有所耳闻,诸位大人莫要为难大才女。”酒席内安静下来,赛大人插话道。 “哈哈。赛大人真是性情中人,知道怜香惜玉啊,我等不及。刘检校还不快快谢过赛大人,陪大人共饮几杯?”布政使大人急忙逢迎道。 那布政使让她坐于赛大人与柳清两人中间,为大人陪酒。这赛大人不时打量着刘若非,却未曾为难她。 酒席复又热闹起来,众人欢声笑语,频频举杯同饮。 酒过三巡,赛大人放下酒杯,举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他语气和缓,不紧不慢地笑道:“多谢诸位大人,侠士的美意,热情款待本官。本官奉命行事,巡视各布政司,督查各卫所事务。不过呢,临行前,圣主传下话,寄望川中各级官员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同心同德,造福巴蜀百姓。诸位大人,莫要辜负圣上的厚爱。” 在座的地方官吏,纷纷起身施礼应诺。 他接着笑道:“诸位大人不必拘礼,本官此次入川,只为监督与稽查锦衣卫卫所事务,与地方事务无关。本官无他嗜好,就喜欢听戏。水浒传,可是施先生的一部大作。自太祖至当今圣上,都未将其列为禁书,这段折子戏还是本朝周王世子所创。无论传记,还是戏文,当好好品赏一番才是。太平盛世,诸位当引以为戒,好自为之。” 众人交头接耳,低声细语,揣摩着他言外之意。 “诸位肃静,本官不过抛砖引玉,莫大人可是带着皇命而来,还望诸位鼎力相助。在下先行告辞,各位慢用。”赛大人言罢,起身与莫大可等人告辞。 布政使大人原本已有安排,想要挽留赛大人。怎知,他唤上柳清及锦衣卫官员,当即离开醉春楼。 众人复又回到座位,莫大可直言不讳道:“赛大人喜欢听戏,本官喜欢说戏。这黑旋风李逵重情重义,侠肝义胆,豪爽耿直,最后却落得个被自家哥哥毒死的下场。诸君当引以为戒啊。” 莫大可起身,在房中踱步,不时打量着诸帮派的头领,他接着讲道:“本官也不绕弯子,想必诸位早已听过,去年震动江湖的两件大事。一是泗楚帮被人一夜间铲除;二是去年岁末,太姜宗被人连根拔起。” 讲到这里,莫大可环顾四周,沉着坚定地讲道:“这两件事,被人上奏到圣上那里。本官收到消息,又有人准备在巴蜀闹事。圣上下旨,命本官严查此事。本官可事先告诫尔等,莫要惹是生非,闹出乱子,扰乱地方安宁。朝廷要的是安定,不可殃及百姓。本官不管尔等江湖恩怨,勿谓言之不预。谁要带头闹事,本官就拿谁开刀。施大人,展大人,我等告辞。” 莫大可言简意赅,告诫一番,即刻与几位地方官员道别,带着施聪,展清等人离开酒楼,赶回成都府都察院。 两位大人先后带人离席,让在座众人不由得如坠云雾,不明所以,他们开始大声议论起来。 文鹏在屋外,听得一清二楚,暗想这江湖又要再起风浪。只是尚不清楚,谁会去挑这大梁。 布政使大人思虑着两位大人的言语,丝毫不理会罗才宁等人的询问。 他面色低沉,心事重重,连饮数杯。两位大人事先未透露半点消息,此番言论定是话里有话,明显是在告诫他们。 难道是圣上要对他动手?也不像啊,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金陵城至少会传来消息,难道他是在告诫我等官员? 想了又想,布政使武大人决定还是先行离开。 也不顾得作好的安排,他复又笑道:“两位大人言之有理,圣主这是在告诫我等,当造福巴蜀百姓,莫要生出乱子。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诸位当慎之又慎啊。” 武大人带人离开,其他官员也随之走出雅室,众人起身相送。 刘若非趁机带着文鹏与侍女离开,返回宅院。玫儿见两人平安无事归来,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刘若非向文鹏道谢,两人闲聊片刻,他带着玫儿返回客栈。 见文鹏在换夜行衣,玫儿有些不解,低声问道:“公子这身打扮,是要做何事?莫非是要去打探消息?公子还是别去,这太危险了。” 文鹏回复她:“玫儿早些歇息吧,我去去就回。有一件事困扰我许久,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始终无法安睡。” 文鹏熄灭灯火,从后窗飞出,返回醉春楼。原本打算贴在后窗,偷听房内谈话,却见楼外早有黑衣人埋伏,也在窥视里面动静。 他只得另想它法,见有人离席出恭。他当即打晕那人,将其拖入黑暗角落,换上那人的衣裳。 也不知是丐帮什么长老,他索性披散着头发,弄得浑身酒气,才返回二楼雅室。 趁着众人谈话之际,他悄悄溜到一旁的席位上,趴在桌子上,装作醉酒的样子。 房内散去不少帮派,留下相谈的,多是几大宗派的头目。 众人议论纷纷,意见不一,对六扇门总管的告诫,几大宗派产生分歧,甚至生出抵触情绪。 大溪盟的副统与密使,始终一言不发,两人只顾饮酒,听众人议论。 文鹏偷看时,却见屋外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竟吃了一惊。 第一百八十八章 联手 成都府锦衣卫卫所,柳清施礼问道:“赛大人,我等刚到巴蜀,这些官员便召集江湖势力前来赴宴,是否在向我锦衣卫示威?要不要卑职动手,警告他们?” 赛大人意味深长地回道:“唉!柳大人莫要多想,这是莫总管的意思,意在告诫这些江湖门派。锦衣卫与六扇门坐镇川中,就是要稳住巴蜀官场与江湖。朝廷剑指江湖势力,我等只需配合六扇门行动。这几年,江湖兴起多股势力,可谓鱼龙混杂,泥沙俱下。这些江湖草莽,无视朝廷律令,江湖道义,扰乱地方安宁,官匪勾结,鱼肉百姓,作恶多端。圣上已接到不少密报,这才痛下决心,彻底整顿。” 柳清当即施礼,表明态度:“大人有何指示,尽管差遣。卑职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赛大人不愠不火地回道:“哎!柳大人立功心切,本官可以理解。莫要心急,我等静观其变。不过,老夫要你派人暗中查探,哪些人不顾禁令,仍在……” 赛和之走到柳清身旁,在他耳边低声吩咐着。 此时,成都府都察院内室,灯火通明,莫大可正与施聪,展清,薛偌涵等人商议着事情。 施聪回禀道:“莫大人,这两宗案件的真相,卑职已查探清楚。属下不明,为何还要将卑职调来成都?” “哈哈,施捕头断案如神,可是对于官场仍一窍不通。可惜啊,你入仕为官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展捕头,你来教教施捕头。”莫大可端起茶杯,示意展清答复他。 “贤弟,若不是大人将你调遣过来,恐怕你又要捅娄子了。淮安城的命案,还有江陵城的血案,针对得都是江扬道二十四盟。难道你还不明白其中缘故?可还记得数年前,扬州城那场刺杀行动?”展清反问道。 讲到这里,他不再多言,让施捕头自己去想。 薛偌涵若有所悟,走到跟前,正要开口,似乎想到何事,又把话咽回腹中。她改口道:“展大人所言极是,施兄还是就此作罢,莫要一意孤行。” 施聪眉头紧锁,思量片刻,似乎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忽然紧张起来,喊着“糟糕”。 “哈哈,薛丫头都晓得厉害关系。你就不知深浅,还敢上这样的折子,幸好被本官拦下。若真要递上去,看你如何收场?”莫大可放下茶杯,从怀中拿出一道奏折。 他走到施聪跟前,将奏折还给施聪。 施聪擦着额头虚汗,连忙道谢,当即将折子烧毁,随后问道:“大人,那卑职该如何上折子,难道就任由它作大?那岂不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吗?” “江湖事,江湖了,你我无需多问。江陵之事,就以江湖恩仇结案。太姜宗当年结下的仇怨,自然要承受今日的恶果。将秦家二公子放了吧,有人为他求情。不过,曹家的妇孺要妥善安置。哎!冤冤相报,何时能了?”莫大可吩咐道。 施聪领命后,展清借机询问道:“大人,巴蜀这些江湖门派,该如何处置?” “此事有些棘手,先秘密查探,以待时机。明日,本官先去拜会蜀王,薛捕头你随同本官前往。” “属下领命!” …… 醉春楼内,众人已吵作一团。这些宗派貌合神离,各有打算。 小的帮派早早离场,一副与世无争,循规蹈矩的作派,只求自保。 丐帮,唐家寨,属于骑墙望风之辈。对于两家而言,既不想失去既得好处,又不想得罪朝廷。两家留下只为打探风声,弄清楚朝廷要整治哪帮人马。 龙楚帮两位堂主如坐针毡,方寸大乱。 陆果鸣,罗广珩已感受到深深的寒意,难道朝廷对他们的举动,已有所察觉?两人掩饰着内心的不安,试图从大溪盟那里得到确切消息。 “罗统领,徐执事,两位莫要只顾着饮酒,不妨说道说道,我等兄弟该何去何从,难道就任由朝廷这般欺负?在下可是听闻,贵盟已东出湖广,难道贵盟打算舍弃巴蜀,另谋出路?”丐帮丐头严四,耐不住性子,直接问道。 房间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都想听听大溪盟的看法。毕竟,巴蜀黑道一直唯大溪盟马首是瞻。 罗才宁未得到盟主旨意,不敢擅自做主。他留下饮酒,也只是想听众人打算。 怎知一个个偷奸耍滑,只顾着自家一亩三分地。若是真闹起来,恐怕没人会出手相帮。 对于东出湖广,染指长江流域,与少卿堂,江扬道一争雌雄的打算,罗才宁生出诸多顾虑。 他装作醉酒的样子,笑道:“严四爷何出此言?大溪盟出自巴蜀,必当与诸位共同进退。只是眼下风声正紧,在下还要请示下盟主大人,才好决定。兄弟劝诸位莫要乱了自家阵脚,先观望一阵才是。” 罗才宁的答复,令众人摸不着头脑,又开始议论起来。 文鹏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再次潜入宴会,只想验证一件事情。 见此情形,恐怕也打探不出有用的消息,他正想借机溜走,却见屋外走来一人。 这人竟是离陌言,当初在太湖道,枫林渡两次出手,想要杀死他的人。 离陌言的到来,同样令马天仑,谢罡清两人吃了一惊。 他先向马谢两人施礼,随后又向罗才宁,徐子艾禀告道:“罗统领,在下是借着探亲的名义,连夜赶回得。在下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盟主。” 他走上跟前,俯在罗才宁耳边,低声细语。 马天仑听罢,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带人匆匆离开宴会。巫巴宗与武迦教的人,也借机离席。 呼啦啦,走了一大帮子人。再待在此地,已无意义。他趁着散场之际,借机溜出房间,返回后院角落,又换回衣衫。 想要离开时,发觉身后跟着一个黑影。原以为黑衣人是在跟踪自己,打算教训他一番。 怎知,那人身后还跟着一大帮子人,看来此人是被人发觉,露出马脚。 文鹏不再理会,转身飞逃。那黑衣人竟一路跟随,他逃向哪里,那人就跟到哪里,如同鬼魅一般。 这人分明是想拖他下水,文鹏索性前往江边树林。这里黑灯瞎火,只有朦胧的月光。他钻入树林中,飞身躲入大树上。 那黑衣人后脚跟来,眨眼间消失踪影。 十几个人打着火把,在树林中结队寻找。忙活一阵子,也未搜查到两人,他们不急着离开,反倒坐到一棵大树下,吃喝起来。 文鹏细瞧,竟是严四与陆果鸣,罗广珩,唐钟澜等人。 严四命属下捡来干枝,树叶,燃起一堆大火,从怀中拿出酒肉,几人边吃边谈,其他人在一旁警戒。 “穷寇莫追,十之七八是朝廷派来的人,监察我等的一举一动。若是真逮住,我等还不知如何处置呢,随他去吧。”严四大口咀嚼着鸡肉,满嘴流油地讲道。 唐钟澜岔开话题,笑道:“老花子,你好歹也是一帮之主,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总改不了偷拿暗抢的毛病?” “哈哈,严某人比不上唐家家大业大,我丐帮可是靠着朝廷赏饭接济。有口好吃得,当然不能错过。”严四满不在乎,又喝下一口美酒,咂巴着嘴巴。 罗广珩见两人插科打诨,直接问道:“诸位说说看,朝廷是何用意?难道是不想让我等动手吗?黎执事与米长老的大仇,不报了吗?” “老米那里好说,养养伤,过段日子就可痊愈。我可是听闻,峨眉派与蜀山派,已经向曲教主联手施压。这时候贵帮再带头闹事,恐怕要自触霉头,引火烧身了。”严四劝道。 唐钟澜似乎对丐帮,龙楚帮,武迦教的密谋,知之甚多。 他直言不讳地讲道:“峨眉派素来与朝廷走得近,蜀山派虽不问世事,却从不对抗朝廷。尔等那些伎俩,恐怕早被朝廷识破。在下劝两位堂主,还是趁早打消念头。没有大溪盟的支持,你们想动苗水天寨的人,恐怕朝廷第一个就不答应。我唐家本想跟着大溪盟分一杯羹,如今倒好,大溪盟要当缩头乌龟。看来,在下得回去禀报家主,莫搅和尔等的闲事。” 严四思量片刻,认为他言之有理,回复道:“曲教主今晚酒席上,可是一言不发,八成是要反悔。朝廷出此禁令,明显是冲着你们龙楚帮和大溪盟,老叫花子我不打算凑这个热闹。” 陆果鸣看着大伙,忧虑道:“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与罗兄弟先去拜会大溪盟,看罗统领作何打算再作抉择。” 他朝着罗广珩使着颜色,两人道别后带着人离开。 路上,罗广珩询问道:“陆兄,还有必要去拜会罗统领吗?” 陆果鸣回道:“愚兄只是找个借口离开,恐怕我龙楚帮凶多吉少,还是尽快向帮主禀报此事。” 见龙楚帮的人马离开,唐钟澜低声笑道:“严四爷,看来川中的江湖势力要重新洗牌,可有兴趣与我唐家寨联手?” “哈哈,老夫从不介意,多交一个朋友。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就看朝廷会不会动大溪盟。先别开心太早,谋定而后动。时候不早了,我等也回去吧。”严四起身,命人扑灭篝火。 待人走远,文鹏飞下树林,大声道:“这位兄台,还不显身?为何一直跟踪在下?难不成也要与在下联手?” “呵呵,有何不可?” 文鹏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不由得笑了起来:“姑娘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能碰到你。” 黑衣人飞身而至,来到先前的火堆旁,她取下面罩,露出真容,竟是苏芷薰。 “苏妹来成都府作甚?难不成贵教也要蹚浑水?”文鹏好奇地问道。 “哎!谁让小妹不熟悉地形呢,只得一路跟随你,以求脱身。没想到,竟又遇到你这个傻瓜。”苏芷薰走到跟前,轻声笑着。 文鹏看她极美的笑颜,有些动情,趁机将她拥入怀中,亲吻她的朱唇,许久才肯松开。 苏芷薰起初还在挣扎,渐渐失去招架之力。她面色红润,心跳加快,神情迷离,闭上双目,享受着短暂的甜蜜。 她终是挣脱出来,深情地望着文鹏,伸出玉手,在他脸颊上撕扯着,问道:“傻瓜,不在家守着你的妻妾,跑来巴蜀作甚?为何又到醉仙楼偷听消息?” 文鹏道明原委,又将想要查探的事情,告知于她。 苏芷薰摇摇头,劝道:“是非之地,兄长还是早些回去吧。据小妹所知,大溪盟盟主乃是前朝夏王大臣的后人,与公子打探之人,毫无干系。此次,司空寒月与老鬼道君联手,想要对大溪盟动手。朝廷不愿江湖生乱,才派六扇门与锦衣卫前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同门追杀 文鹏没想到,事情变得如此复杂,他也无心去卷入这场纷争。 想起李凝茹,文鹏询问道:“苏妹,你可曾听闻过李凝茹与坤乾道人?” 苏芷薰思虑良久,回复道:“小妹孤陋寡闻,从未听闻过这两人。若日后小妹得知实情,定然告知兄长。依兄长之言,这个新兴教派,行事如此低调,又如此神秘,恐怕很难打探到他们真实身份。兄长更当谨慎行事,能对兄长身世如此清楚者,恐怕也没几个人吧。” 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文鹏索性不再深想,笑道:“苏妹还没告知愚兄呢,你怎么也跑到成都府。” “还不是敝教白莲分支惹出的事端?教主听闻他们与巴蜀宗派密谋勾连,派小妹前来打探详情。” “可有所收获?”见苏芷薰愁眉不展,文鹏不由得追问道。 苏芷薰摇摇头,叹道:“川中大小宗派,小妹都曾去过,除却打探到川中江湖风声,其他一无所获。白莲分支,迟早要出大事。哎!还是不提了。” 未谈多久,苏芷薰就要离开。文鹏有些不舍,问道:“苏妹,你我何时才能再会?” “若是有缘,自会相见。小妹真要走了,兄长多多保重。”苏芷薰辞别文鹏,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翌日,文鹏玫儿两人,打算出成都大安门,北上龙安府。 两人还未走到城门,远远瞧见城门处,站着不少龙楚帮与武迦教的人。其中一人,拿着画卷,查看过关的行人。 文鹏拉住玫儿,当即前往清远门,这里过关也要查验。 难道这两帮人马,是在抓拿他两人?文鹏不敢冒然闯关,只能暂避风头,打算夜幕降临后,与玫儿翻墙离城。 他带着玫儿,就要返回客栈,远远瞧见一位故人。已来不急躲避,那人也瞧见了他。 文鹏低声嘱咐道:“玫儿,如今风头正紧,我等到刘姑娘那里躲避一阵。你先行前往,我去打探下消息,随后就到。”言罢,将包袱交给玫儿。 玫儿未曾多想,叮嘱他多加小心,独自前往锦江竹园。 离陌言也已派出一人,返回宗门禀报。 文鹏矗立在原地,拿出宝剑,盯着他走到跟前。 离陌言再遇文鹏,颇感意外与惊喜,他轻声笑道:“颜兄弟,我等真是有缘。这天下真是太小了,你我又在成都相遇。可还记得枫林渡口,在下之言?” 文鹏想到旧事,笑道:“当然记得!在下也曾说过,若你执意杀我,在下随时奉陪!” 离陌言止住笑容,低声道:“好!颜兄弟光明磊落,快人快语!离某也不废话,念在你剑下留情,若是交出剑谱,我等绝不难为兄弟。” 文鹏阵阵冷笑,回道:“离兄还真是执着,若是能胜过在下这把剑,莫说剑谱,在下这条性命也是阁下的。” 玫儿已走远,文鹏再无后顾之忧,他拔剑出鞘,准备迎战。 离陌言举起八服宝剑,飞身绞杀而至。 文鹏连连后退,躲开凶狠的剑招。 他见街道上,人渐多起来,轻点地面,飞到屋顶,向东北方向奔去。 离陌言见他故伎重演,一路跟随。两人飞至一处桃林,文鹏停下来,挥剑迎击。 “当啷啷”宝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文鹏施力,推开离陌言的纠缠。 他手腕极速转动,太阿剑气势惊人,磅礴的剑气汹涌而出。 剑芒闪烁,朝着离陌言极杀而去。 离陌言自从败给文鹏后,心有不甘,日夜勤修苦练,几近疯狂,誓要将他打败,挽回颜面。 他特意拜会过武当派,青城派的高手,甚至找到冯涛切磋,以期找到破解文鹏招式的方法。 离陌言一直未曾参透玄机,文鹏的剑法早已超脱,门派剑式套路的束缚。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文鹏博众家之长,为己所用,将其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剑法精绝凝练,渐入无招佳境。若还有羁绊的话,也只有攻防的剑意尚存。 面对文鹏凌厉,迅疾如电的招数,离陌言极速躲闪。八服剑上下左右虚挡,不与文鹏正面争锋。 接过数招后,他暗自惊叹,文鹏的剑法又进一层。 原想避其锋芒,待他露出破绽,再毕力一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怎知对方剑法无懈可击,剑势连绵不绝,内力醇厚,势如破竹。 离陌言不敢再有所保留,灌入内力,以改变被动防守的局面。他纵身飞起,身子腾空翻转,躲过文鹏犀利的招式。 刚一落地,身子极速翻腾,如离弦利箭,右臂极速搅动,剑如飞蛇,直击文鹏后背。 文鹏眼疾手快,身子也腾空后翻,快如闪电,剑芒极闪而去。 只见虚空中,两道身影持剑搏杀,剑气横扫四方,桃树晃动,桃枝断裂,绿叶纷纷。 两人落地后,文鹏再次发力,抡起利剑,大开大合,犹如滚滚碾压而至的巨轮,剑雨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离陌言大惊失色,苦于招架。这滔滔不绝的碾压之势,令他如芒在背。 他果断退后数步,使出绝杀招数。八服剑左右劈砍,身如鬼魅飘动,八道身影飞出,剑芒四面八方袭杀而来。 文鹏不动声色,暗想他也将快剑招式融入剑法中,着实剑法精进不少。 只可惜,这招数对他已施展过一次,即便再快,他也早已识破。 文鹏轻功极闪,身子在虚空中飘飞,太阿剑抵挡住左右剑芒,避开蜂拥而出的剑气,身子在空中翻滚。 一道剑气疾驶而过,文鹏已临至离陌言身前。宝剑直入他胸口,将悬在半空的离陌言挑翻在地。 离陌言血流不止,命悬一线。 文鹏走到跟前,叹道:“离兄,实不相瞒,南华剑法的奥妙在于,化繁为简,虚实相间,物我两忘,超脱虚境,以至真逍遥。太过执着,亦难放下;放不下,便无所得。即便在下将剑谱赠予离兄,你依然无法领悟出其玄妙。” 言语之间,巫巴宗数名高手,在离陌言随从的指引下,已临至此处。 文鹏退至一旁,让出道路,任由他们去救助离陌言。 其中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当即封住离陌言的穴位,替他止血,而后向他体内打出数道真气,防止他失血过多而亡。 一位绝色女子,与一英武的男子,护卫左右。 两个貌美如仙的妙龄女子,三个身手敏捷的男子,持剑与文鹏对峙。 离陌言吃力地讲道:“师傅,莫要难为他……” “住口!为师替你灌输真气,保全性命。”那胡须花白的老者告诫道。 老者输完真气,命身旁的女子为他包扎。而后,命人将他抬回医治。 文鹏未曾逃离,他毕竟师从怀山道人,再怎么讲,与离陌言也算同门。即便这些人不讲同门情意,今日他也要将原委道明,只求问心无愧。 “老夫不管你与言儿有何恩怨,也不管你是否是宗主的高徒,交出南华真剑剑谱,饶你不死。”老者盯着文鹏,冷言道。 文鹏心中暗笑,自己真是多此一举。他们只在乎怀山道人的绝学,何曾有半点同门之意,根本不听他解释。 文鹏冷笑道:“在下确是师从怀山前辈,念在他老人家的情面上,在下一再退让,不愿与同门结仇。既然尔等毫无同门情意,又无江湖道义,也别怪在下无礼。想要得到剑谱,那就问在下手中之剑。” “哼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来呀,全力缉拿此逆贼。”老者吩咐道。 他话音刚落,五人同时出剑,前后夹击文鹏,出手即是杀招,毫不留情面。 老者身旁的一男一女,也围上前来。他二人并未出手,不住地观察着文鹏的招式。 文鹏面对巫巴宗五名高手围攻,毫无怯意,越战越勇。既然这几人不留情面,他也不再手下留情。 磅礴浩荡的剑势,力压四方。剑击之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火花飞溅,争斗异常凶猛。 文鹏熟知南华剑法招式,对于五个高手合击,自不在话下。 五人奈何他不得,文鹏杀进杀出,直逼得对手连连招架。 观战的两人,似乎未琢磨出文鹏剑法。老者也是一头雾水,疑惑不解。他命两名弟子,也参与围攻。 加入战斗的两人,其招式更为犀利迅猛,剑法也高那五人一筹。 文鹏思量着,如此缠斗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若是老者再出手,恐怕再难逃出去。 想到这里,他一招“荡震八极”,身子极速旋转,剑芒四面八方飘荡出去,七人极速后退躲闪。 文鹏身子在空中飞旋,宝剑突然变招,直攻前方貌美女子。动如霹雳的利刃,直刺女子咽喉。 那女子吓得面容失色,连连后退,手中利剑慌乱中垂在下方,失去招架之力。 利剑在她耳边划过,丝丝秀发飘落。怎知她惊慌失措,未曾留意,脚后跟碰到一块石头,身子一个踉跄,失去平衡,向剑刃摔去。 文鹏慌忙停手,一个如影随形,身子半息间飘至女子身后,左手拖住她的腰肢,宝剑架在她胸前。 文鹏挟持着女子,令众人退后。可是,六人并无罢手之意。 他们见文鹏想要脱身,就要围过来再战。 文鹏暗骂,这帮人真够冷血,竟不顾同门生死。 他揽着身前女子的腰肢,极速后退数步,轻拍她的后背,将她推倒在地,就欲逃离。 怎知,那女子倒地瞬间,顺势一挑,手中利剑刚好划破他左臂。 文鹏心中怨怒,也无暇理会,使出如影随形,急如惊风,飞速离去。 他没想到,那老者早已识破他计谋,在他离去瞬间,打出数枚飞镖。 其中一枚,刚好击中文鹏后肩。顾不上疼痛,他极速飞奔,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哼!他已受伤,量他插翅难逃。潼儿,慕儿,速带人全城追杀此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者咬牙切齿,冷言道。 “弟子遵命!” 第一百九十章 痴情女子 文鹏施展轻功,在林中飞奔,以免留下痕迹,被人追杀跟踪。 他还是太过仁义,还好心留下解释,这些人为了得到秘籍,从未想放过他。 想到这些,文鹏心生寒意。 躲避着巫巴宗的追杀,他来到江畔的密林中,这里距离刘若非的宅院尚远。 而老者的飞镖,虽未涂毒,却夹杂有麻沸散之类的药物,可使中镖者,失去知觉。 文鹏虽内力醇厚,也难以长时间抵御。他躲在大树上,拔掉暗器,包扎起伤口。 远远瞧去,一队人马锲而不舍,追赶在身后。 他顾不得伤痛与迷药的药力,施展轻功,在树林中飞转。 又过去一炷香的时辰,他只觉神志不清,脑子模糊起来。趁着尚有知觉,他拿出银针,靠着刺痛神经,继续奔逃数里。 见前方有一座大的别苑,他临至院落一侧,飞到院中。 此处是院子主人的后花园,池塘一旁,有一座三层高的阁楼,房门紧锁,门窗紧闭。 他已无力气施展轻功,顺着树木丛,来到花园后的一处院子。 这里人烟稀少,像是废弃已久。院门锁着,院墙之间的角落里,杂草丛生。顾不得许多,文鹏倒在里面,昏迷过去。 待他醒来时,已是黄昏。只觉脑袋疼痛,神智昏沉,赶忙寻找藏身之处。他清楚地听到,院外传来吵闹声。想来,定是巫巴宗的弟子,前来搜查。 他翻入院子,见院子正房的大门敞开,厢房里也无下人。大屋右侧的院子里,倒是传来一阵阵嬉闹声。 他顾不得许多,直接闯入房中。细细打量下,却是一女子的闺房,布置得别具一格,墙壁上挂着字画,宝剑之类的物件。 听到院外的声音越来愈近,他不再多想,钻入珠帘后的卧室内,躲入大床下。 虽有些狼狈不堪,却也无可奈何,如今不是动手的时机,等药效下去,再脱身也不迟。想到这里,他闭上双眼,又睡了下去。 文鹏不知,巫巴宗的大队人马,循着蛛丝马迹,还是一路跟踪而来。 在密林深处跟丢后,又前行数里,绕过宅院,搜寻数里,未见文鹏踪影,只得原路返回。这座别苑,自然引起注意。 起初,众人不敢擅闯,只得传信给宗门执事,一番交涉后,他们进入院中搜查。 宅子的各处角落,皆翻过一遍,也未查出他人影。最危险的时候,巫巴宗女弟子的双脚,就在他身旁不远处。 文鹏躺在地上,也不知道发生过何事。他醒来时,外面已无动静,只听得床上女子的声音。 起初,他还以为是两个女娃在闲谈。后来,才发觉是一女子在自说自话。原想趁机逃脱,又怕吓着女子。 可这女子始终不曾睡下,不住地念叨着,声音越来越大,接着又喊又叫,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屋子里也没丫鬟伺候,她如何哭闹,也无人问津。过了一阵子,女子小声啜泣起来,嘴里念叨着“宁郎”。 趁着这个机会,文鹏从床下爬了出来,双手摸索着,刚好摸到一双冰冷的玉足,吓了一跳。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抬头望去,见一个披散着头发,系着诃子,下着底衣的女子,正站在床边,呆望着他。 文鹏回过神,连忙松开手。 那女子也不喊叫,蹲下身子,傻笑道:“宁郎,是你吗?你是来接妾身离开得吗?” 文鹏挪动身子,想从床下爬出来。 她见文鹏不回答,伸出玉手,掐着他的脖子,不住地晃动着,口中反复地问着:“宁郎,你是不是来娶妾身的?” 文鹏身子困在里面,颈项被她如此摇晃着,难受至极。暗想,这女子定是疯癫,不如先答应她,要不然非被她折磨死。 他缓过神,不住地咳嗽着,嘟囔着“是的”。 女子这才松开手,凑到跟前,双手摸着文鹏的脸颊,细细打量,她害羞地回道:“宁郎,你怎么在床下啊。你为何躲着我啊?” “姑娘,先让在下出来好吗?” “你不是宁郎,你究竟是何人?啊……你…你是…淫…贼,你是黎执事,你不要过来,呜呜……” 那女子松开双手,吓得蹲倒地上,身子不住地后退,她搬来身后的凳子,砸向文鹏。 他似乎明白过来,这女子或许就是灵玄道长说的曲悠悠,武迦教教主的女儿。 趁着这空挡,他急忙从床下出来,刚好被砸过来的凳子,撞到脑袋,只觉得一阵酸痛。 女子蜷缩着身子,大喊大叫,又要搬起凳子砸他。 文鹏轻声安慰道:“曲妹,我是宁郎啊,我来接你离开曲府呢。我还向令尊提亲呢,他说让我比武招亲,原来是在骗我。我这就带你离开,快放下凳子。” 文鹏蹲在地上,缓缓地靠近女子。 他的言语起到效果,女子放下手中的凳子,双手抱着腿,哆嗦着身子,哭泣道:“宁郎,你在骗我,你不会要我的。我身子不干净,被黎执事糟蹋了,呜呜……”她伤心地痛哭起来。 文鹏安慰道:“怎么会呢?在下说过,无论曲妹变成何模样,孟某都会一如既往,娶曲妹为妻。黄土枯骨,此情不移。” 他撩开女子遮面的乌发,看清她极美的蓉颜,如雨的泪花。 又是一个痴情的女子! 他一面擦拭她桃花般的面颊,一面安慰道:“身子脏了,可以清洗;心脏了,如何洗,也洗不干净。在孟某心中,曲妹冰清玉洁,无人能替代。” 女子放下戒备,扑到他怀中,双手搂着他脖子,呼喊着“宁郎”,肆无忌惮地哭泣起来。 好言哄着,她才躺在床上,拉着文鹏的手不松。 文鹏坐在床边,看着她疯癫无助的模样,不禁怜惜道:“曲妹,要不我替你医好心病吧?这样你就可以和宁郎成亲了。” 话音刚落,那女子又哭泣起来,抱怨着宁郎嫌弃她,不住地喊着自己没病。 好言相劝之下,女子才战战兢兢地颔首答应。 文鹏将她从床上扶起,在她身上多个穴位使针,轻轻转动银针,使得她气血通畅。 舒筋活络之后,女子面色红润起来,死气沉沉的气色,有了明显好转,恢复了生机。 拿走银针,文鹏轻声道:“曲妹,我俩作个游戏好吗?” 女子拍着手,笑道:“好啊,好啊!” 这曲悠悠虽是教主爱女,却武功平平,也未打通奇经八脉,难以逆转经脉,将心中淤积气血吐出。 只能用师傅传授的法子,让她身子倒立,使得脑部充血。如此反复,再配合药物,十天半个月后,定能医好她病症。 只是文鹏不能在这里久待,他打算先让她头部充血,再传功力,将她淤血逼出。 两人站在地上,文鹏双手握着她脚踝,将她身子倒立下来。 起初,曲悠悠只觉好玩,脑部渐渐充血后,只觉头昏眼花,神志不清,面部通红,青筋暴起。 她摇着脑袋,嘟囔着:“不好玩,脑袋疼,快拉我起来。” 文鹏也不松手,曲悠悠拼命晃着身子,喘着粗气,哭不出声来。无奈下,她双手扶着文鹏的双腿,让身子好受一些。 估摸着时辰已到,才掉转她身子。 曲悠悠拍着胸口,不住地咳嗽着。 文鹏让她坐在床上,而后打坐在她身后,打入两道真气。 曲悠悠只觉两股暖流,在体内血脉游走,浑身发热,大口地喘着气。嘴巴鼓动,一口淤血与脓液喷出,只觉身体舒坦无比。 文鹏还在发力,两道真气沿着经脉,持续上行,直冲脑门。 随着一缕缕轻烟,从七窍溢出,曲悠悠满头大汗,浑身湿透,昏迷过去。 文鹏喘上一口气,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褥,这才下得床来。 损耗不少内力,文鹏趴在桌上睡下。 屋内一阵响动,将他惊醒。 曲悠悠已不在床上,他挑开珠帘,见曲悠悠拿着一把宝剑,挡在他面前。 她有些惊恐,大喊着“救命”,却无人搭腔。 她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妾身房中?” 文鹏平静地回道:“姑娘先前得了失心疯,是在下为姑娘医好了心病。” 曲悠悠扶着额头,只觉头痛得厉害。片刻后,她似乎想起旧事,情绪烦躁不安,伤心地痛哭起来,手也不停地抖动着。 文鹏怕她想不开,趁其不备,夺下她手中宝剑,安慰道:“姑娘莫要多想,在下躲避仇家,误入姑娘闺房。见姑娘疯癫,在下又略通医术,替姑娘治好了心病。” “为何要替妾身治病?蒙难失身,还不如死去,一了百了。”曲悠悠颓然地蹲坐在地上,趴在自家膝盖上,啜泣着。 文鹏好言劝慰,又道出孟怀宁的遭遇。 末了,他劝解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姑娘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却让未亡人心痛不已,徒增伤悲。不提你父母,孟怀宁为你双目失明,筋脉尽断。你若再离去,岂不是更让他心痛?” “可是,妾身已失贞洁,无颜面对宁郎。” “姑娘心系孟公子,也是被奸贼所害,并非姑娘罪过。如今大仇已报,姑娘何须自寻短见?若孟公子心中有你,他更会一心一意待你。若他因你失节,而置你于不顾,便是心中无你。若心中无你,姑娘又何须为他殉情?过往已逝,来者可追,惜在当下……”文鹏好言相劝。 曲悠悠也是聪慧坚毅的女子,听过文鹏的劝解,心中阴影渐消。 离开曲府后,他趁着夜色,赶往刘若非的住处。 多年后,他才从蓝婕儿口中得知,曲悠悠,蓝翠珊与孟怀宁三人,共结连理,归隐山林。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后院起火 文鹏赶到刘若非宅院时,困乏至极,饥肠辘辘。 已是寅时,竹园不时有女子赶回。这些青楼女子,常常伺候客人到天亮,才得以返回休息。 姑娘们在丫鬟侍女的簇拥下,醉醺醺地返回住处。神志清醒者,尚能识得归路;醉饮者,只能被人架着,抬回房中。 他一度被醉酒女子误认搂抱,好在侍女们将其拉走。又被一醉酒女子吐了一身,一旁的侍女不住地道歉。 “客官,再饮上一杯。”,那女子疯疯癫癫地在院中奔走,一群人跟在身后服侍。 赶到客厅时,玫儿靠在木椅上睡下。文鹏脱下披风,为她遮好身子,怕她染上风寒。 玫儿从梦中醒来,见文鹏负伤,甚是担忧,问他是不是被人追杀。 文鹏只道无碍,又问她怎会睡在这里。玫儿担心文鹏安危,坐在这里等他,不成想睡了下去。 两人赶往住处,文鹏道:看来他俩得在这里多待些时日,要打扰刘姑娘了。 玫儿回道:刘姑娘被醉春楼的老鸨接走,一直未归,要谢她,也要等到明日。 文鹏眉头轻皱,暗感不妙,他让玫儿在厢房睡下,他要出去看看。 玫儿紧张道:“公子有伤在身,何必急于一时。况且,刘姑娘是被醉春楼接走,必然无事。” 文鹏忧虑道:“玫儿不知。这刘姑娘早年间,因家中生计艰辛,被卖身于青楼。幸得老鸨相助,结识蜀王。蜀王怜惜才貌,为她赎身,着地方官吏除其乐籍,又委以检校的闲职。故而,刘姑娘从不接客,更不会夜不归宿。深夜未归,多半遇到麻烦。我俩得她收留,若是不管不问,便是无情无义。” 玫儿不再多言,叮嘱文鹏多加小心。 出得锦江竹园,文鹏急匆匆赶往醉春楼。 此时,醉春楼灯火通明,依然有人往来其间。 这老妈妈听闻她还未回家,不由得担忧起来,也不敢再隐瞒。问过老鸨,才知刘姑娘身在何处。 她告知文鹏,刘姑娘被提刑按察司与龙楚堂的人马接走,想来不会有事。 文鹏瞥了一眼老鸨,责怪道:“刘姑娘有情有义,至今不忘老妈妈当年襄助情意。可你却为钱财,一次次地将她推向火坑。你的情意,究竟值几何?” 文鹏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赶往按察使司马大人的府邸。 赶到这座大宅院时,已有大队人马埋伏在外。文鹏细瞧,像是锦衣卫,六扇门及右卫军的兵马。 难道朝廷要对司马大人下手?文鹏有些疑惑不解,龙楚帮之所以能入主川中,并很快抢占诸多地盘,无不得益于大溪盟的扶持。 司空寒月与老鬼道君合力,欲对大溪盟下手,是朝廷不愿见到的局面,这才派锦衣卫与六扇门坐镇川中。 难不成龙楚帮“背信弃义”,与江扬道,鬼道门有所勾连? 若是如此,刘若非将十分危险。大军包围之下,要想接近宅院,变得十分困难。思来想去,文鹏决意绕到后院,伺机而动。 这按察使终究也算封疆大吏,其府邸竟占地数十亩。 依本朝律令,大小官员在外任职期间,一律要住官署。虽有严格管制,但时间久了,违律者依然不在少数。 文鹏换上夜行衣,趁着夜色,潜入大宅内,躲在墙角暗处。 府邸内,有大批巡逻的官兵,还有龙楚帮的帮众。 后宅多是司马大人的侍妾,而宅院中部的客厅内,依然灯火通明,四周重兵把守。 文鹏躲在院中大树上,透过窗子的空隙,发现数名官吏与江湖帮派头目,正在屋内密谋,未见到刘若非的身影。 难道人在后宅?文鹏只得重新折返,见后园一处院落,数十个侍从护卫着。 未免打草惊蛇,文鹏从后窗潜入房中,见大堂内,刘若非已经靠着椅背睡下。 文鹏轻声将她唤醒,刘若非吓得正要喊叫,被他堵上嘴巴。他拿掉面罩,刘若非这才平复下来。 刘若非低声道:“公子可算来了,快带妾身离开吧。这帮人图谋不轨,借着过寿之名,密谋除掉布政使大人。” 啊?文鹏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同为一方“诸侯”,他怎会生出如此念头? 见文鹏愣住,刘若非贴在耳边,轻声道:“司马大人先前在宴席上暗示,只有除掉武大人,他才能升任布政使一职。如今形势,虽动不得大溪盟,却可假借他人之名,除掉它主人。想来他们正在商议,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 文鹏仍是不解,即便武大人被除去,依本朝惯例,布政使的任命也由朝廷决裁,且要从外地调任。 对于刘若非听到的风言风语,他无瑕辨别真假,也毫无兴趣。他提醒刘若非,此地已被重重包围,恐怕司马大人的春秋大梦该醒了。 刘若非惊慌不已,两人低声交谈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阵厮杀声。 门外两名江湖高手,顿时惊觉起来,抽出腰间宝刀,警惕地观望着四周。其中一人,敲着房门,见无动静,未再理会。 文鹏背着刘若非飞出窗外,刚出院子,就往西侧的院墙奔去。 怎知,一队人马迎面而来。细瞧,正是龙楚帮的堂主罗广珩。大队人马已杀进府院,这罗广珩还有心思寻找刘若非。 见一时无法脱身,文鹏只得将刘若非放下,抽出宝剑,准备全力迎战。 “真是冤家路窄,今日看你如何逃脱。”罗广珩不多言语,拔出横刀,向文鹏劈砍过来。 文鹏一个侧身,避开迅疾的刀刃,举剑侧挡,迎击横扫而来的唐刀。 罗广珩不与文鹏纠缠,横刀急速收回,再次使力猛劈下去。 “当啷”一声,文鹏举剑横挡。 罗广珩趁势滑动横刀,向文鹏右臂划去。“呲呲”声不绝于耳,刀剑相击,火花四射。 文鹏眼疾手快,已识破他图谋,当即发力,太阿剑猛击,将横刀弹开。 罗广珩一个侧步,弹开的横刀,顺势朝着文鹏胸前上挑。文鹏宝剑下压,锋利的剑刃与刀锋再度相击。 罗广珩催动内力,刀刃滑着剑刃,向文鹏胸膛捅去。文鹏急退两步,施展轻功,身子腾空翻起,顺势踢向罗广珩的脖子。 速度之快,令他猝不及防。被击中后,罗广珩一个踉跄,身子倾斜,停住攻势。文鹏落在一旁,未乘胜追击。 他转身横扫,将靠近刘若非的两个龙楚帮帮众,直接击杀。他复又挡在刘若非身前,挥动利刃,将左右两侧的喽啰击退。 罗广珩纵身飞起,身子腾空翻转后,犹如雄鹰扑食,利刃朝着文鹏头顶,再次劈砍下来。 文鹏举剑迎击,一旁的几个喽啰,伺机偷袭。文鹏一面用力弹开宝刀,一面腾空而起,避开偷袭而来的利刃。 他右脚侧踢,将靠近的喽啰踢出数丈远。 此时,原本看守刘若非的护卫,也已奔出院子,一个个手持利刃,向两人杀来。 文鹏护着她向院墙退去,数人伺机扑来。 文鹏挥剑横扫,挡住刀光剑影,施展内力将其弹开后,再次极速砍杀过去。两个护卫躲闪不及,被他当场击杀。 又有数人趁机砍来,只听“嗖嗖”之声传来,那几人应声倒地,一个个身重数支利箭。 只见,数十个弓弩手站在墙头,对准罗广珩等人放箭。又有数十个锦衣卫高手,杀入后院。 文鹏顿时紧张起来,敌我难分。冒然出手只会增加凶险,坐以待毙又非长久之计,他进退维谷。 此时,一部分弓弩手已将矛头对准两人。他宝剑挡在胸前,护着墙角的刘若非,纹丝不动,以待时机。 好在他们并未射击,只是严密监视着两人,其他人马向罗广珩等人杀去。 罗广珩见势不妙,伺机向院墙逃去。刚落在墙头,一把把利箭飞驶而去。 罗广珩挥动横刀抵挡,身中一箭,还是逃出司马府。 锦衣卫高手并未追击,向龙楚堂其他帮众杀去。这群人见堂主逃离,也无心再战,逃的逃,降的降。当一个护卫业已放下兵器,仍被锦衣卫砍杀时,文鹏决意带着刘若非逃离。 他示意刘若非跳上后背,顺势飞起,翻出后院。两人动作奇快,弓弩手扑空后,急忙调转身子,朝着两人射去。 文鹏身子在空中腾挪,朝着西南方迅速逃离。 身后燃起熊熊大火,司马大人的府邸,一片火海。 待返回锦江竹园,文鹏已精疲力竭,饭食未吃一口,倒床便睡。 后来从刘若非口中得知,司马大人等官员纷纷落马,龙楚帮巴蜀堂被一举捣毁,依附于龙楚堂的诸多小帮派,也被一并铲除。大溪盟内与龙楚帮有勾连者,也被清理除掉。 一个月后,一纸调令下来,武大人被调往云南行省,出任布政使一职。 文鹏这些时日,一直躲在刘若非的宅院。除去蜀王请她到王府作客外,并无祸事临门,锦衣卫也未曾为难于她。 对于这场变动,文鹏始终不解。不过,他还是在江湖上,打探到一些消息。 司空寒月与老鬼道君联手,在夷陵州,与大溪盟的人马生出一场争斗,传闻三方皆未讨到便宜。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事有蹊跷 从蜀王府回来后,刘若非失魂落魄,郁郁寡欢。 月上柳梢,人约黄昏,刘若非邀文鹏到闺房一聚。 香闺内,轻烟袅袅,清香阵阵。刘若非坐在案几前,独自喝着闷酒。 文鹏见她心事重重,不禁劝慰道:“姑娘可是有心事?如此很易饮醉。” “难道权势与名利,对一个男子而言,比什么都重要吗?重要到可以忘却山盟海誓,可以抛却所爱?”刘若非欲语泪先流。 饮下美酒,刘若非又斟满一杯,冷笑道:“天下男子,皆是喜新厌旧之徒,他也不例外。” 文鹏无言以对,想起药神谷的事情,更觉内疚,不知该如何答复。 他斟上一杯酒,轻声道:“既然姑娘心情欠佳,在下舍命相陪,不醉不归。” 两人对酌数十杯,刘若非醉意朦胧,神情恍惚,手舞足蹈地笑道:“公子真是沉闷,只顾饮酒,妾身为公子献舞,以助酒兴。” 刘若非放下酒杯,步履轻盈,来到窗前。月光清照,身姿越发曼妙,恍若仙子下凡。 她翩翩起舞,身子轻转,长裙散开,犹如一道道涟漪,荡漾开来。 纤手轻拈,玉臂摆动,如微风拂柳,轻盈柔美。衣袖翩翩,如彩蝶飞舞。楚腰摇曳,婀娜多姿。风情万种,妩媚动人。身子旋转摇摆,如灵动飘逸的仙葩,绽放在美妙的月光之下。 文鹏大呼过瘾,只觉舞姿曼妙无双,赏心悦目,令人心驰荡漾。 舞罢,刘若非身姿半蹲,双腿交错,头枕着地板,双手指向夜空,凝望窗外的明月。泪眼婆娑,不肯起身。 文鹏不住地拍手叫好,却听不到她任何回应,以为她出何状况。走到跟前,见她娇柔凄美的容颜,心生怜惜。 他半蹲下身下,想要去搀扶,却见刘若非扑上身来,将他扑倒在地。 刘若非趴在他身上,伏在肩头,低声啜泣起来。 原想将她扶起,刘若非不肯起身,只好任由她哭泣着,直到她精疲力竭,哭声停住。 刘若非擦拭着眼泪,佯怒道:“公子为何一言不发,也不劝劝妾身?” “姑娘心中悲切,岂是言语所能抚平?或许哭出来,心中会好受些。两情相悦,可遇不可求,姑娘更当爱惜自家。姑娘兰心蕙质,定会遇到心意相通之人。” 刘若非将文鹏双手拉起,放在她肩头。两人不语,躺在地上许久。 待她睡下,文鹏这才起身,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盖好被褥,拉下帷帐,熄灭蜡烛,轻手轻脚离开她的闺房。 门外侍候的丫鬟,掩齿而笑。文鹏轻声道:“还笑?姑娘刚刚睡下,好生伺候,莫要吵醒她。” 离开院子,文鹏回到厢房,玫儿还未睡下。 她伺候着文鹏躺下,埋怨道:“公子在外招蜂引蝶,不怕家中娇妻生气?为何男人就能三妻四妾,而女子只能独守空房?” 文鹏不禁笑道:“自古伊始,皆是一夫一妻。若女子也三夫四宠,岂不更加混乱不堪?礼法确对女子不公,却不能因此,而矫枉过正,过犹不及。吾与刘姑娘一清二白,在下问心无愧。她与凌楠公子劳燕分飞,鸾飘凤泊,说来也有在下之过,心生愧疚,是故好言相劝,希望她少些悲伤。” “哎!公子莫要自责。毕竟男女之事,也要你情我愿,强求不得。一个郡主,一个歌姬。即便刘姑娘脱离乐籍,也是寻常百姓。若奴家是凌公子,也要选郡主为妻。驸马都尉,也算皇亲国戚,至少衣食无忧,身份尊贵。”玫儿劝慰着。 文鹏一声叹息,不再多言。 两人已在刘若非这里,待上十几日,风声渐渐平息。 这日,文鹏带着玫儿,向她辞行。刘若非挽留不得,只得出门相送。 离开竹园,两人沿着江畔,前往北门,远远瞧见巫巴宗的人马。 真是阴魂不散,纠缠不休,哪里都能碰到他们。两人趁机折返,向南面走去。四周又有不少巫巴宗的弟子,在四处搜寻。 两人穿过数条街道,又行数里,途径祠庙,学堂等地,来到城南集市。原以为已摆脱他们追踪,怎知南门这里也有他们的人马,在城中搜查。 穿过繁闹街市,向西南方一条无人的街道奔去。见后面似有跟踪的队伍,文鹏架着玫儿,伺机躲入一座废弃的寺庙内。 寺庙内,杂草丛生,地上满是枯叶灰尘,许久未曾打扫。庙堂前的香炉,倒是有不少新燃过的灰烬,文鹏好生奇怪。 他拉着玫儿,穿过几排房屋,来到后院。这些楼阁,大门紧锁,门窗关闭,墙体斑驳,有些房子上还缠绕着枯藤。 唯独后院的这间二层楼阁,似有人烟。虽大门紧闭,屋前的灰尘上,仍留有脚印。香炉内,还在飘着残存的烟气。门窗下,皆有细绳穿过,若不细瞧,绝难察觉。 文鹏轻声道:“看来这破败的寺院里,确是蹊跷。” 玫儿正要回话,听到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两人急忙躲入阁楼一旁的树木丛中。 “师妹,你确信他们来到这里吗?”人群中一带队的男子问道。 那女子回道:“师妹也没看清,只觉像那人模样,两人跑到这里,消失踪迹。” “这座破庙废弃许久,不像有人。我等还是赶去别处,捉拿那人,莫让他溜掉。否则,二师兄白白遭罪不提,又无法向宗主交差。”又一貌美的女子催促道。 “大师兄,依师妹看来,这里有些邪乎,像是有人躲藏在庙宇之中。要不,我等搜搜看?”那女子提醒道。 为首的男子,环顾四周,又看看香炉里,未燃尽的香火,平静地回道:“还是师妹心细,师兄也发觉此地诡异。不过,这等闲事,我师兄弟还是莫要插手。走,去其他地方搜查!” 那人带着师兄妹们离开,玫儿正要探出身子,又被文鹏拉了回来。 阁楼一侧的院子里,走出一个身着僧衣的胖头陀。 他三十多岁,披散着头发,头戴金箍,胸前挂着大佛珠,足登罗汉鞋,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他手提着两个大木桶,观望着几人离去的方向。 一盏茶的工夫后,他才来到大门前,放下木桶,拿出钥匙,打开房门。他走入房中,再左右打探后,才关上房门。 一炷香的时辰,胖头陀才走出阁楼。他拎出两只空桶,将房门复又锁上,将细绳复位。离开阁楼,又拿出一根枯枝,将脚印抹去。 处置好一切,他才提着木桶,向西面的院子走去。 文鹏让玫儿待在这里别动,他去去就回。 远远地跟着那个胖和尚,也没被他发觉。见他提着木桶,穿过一片松林,来到一处院子。 院子不大,有几间房子。一间厨房,一间柴房,一间堆放着杂物,其余两间像是住人的屋子。 院内有两个身穿僧袍的假“僧人”,看守房门。那两个“僧人”,哪里像出家人,胡子拉碴,还留着头发,手持刀剑。 更为蹊跷的是,屋内竟有几个厨娘,三四十岁的模样,正在屋内吃饭。 那头陀丢下木桶,走出厨房,走进一间房子,倒在床铺上睡下。 文鹏越来越觉得怪异,一帮假僧侣,躲在破落的庙宇,究竟意欲何为? 他原路返回,来到阁楼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玫儿。 玫儿有些担心,不答应他孤身犯险。文鹏有些不甘心,说服玫儿,将她安置在松林假山里。 他独自返回阁楼,移走数块瓦片,落在阁楼内。二层房子里,只悬着一口青铜大钟,空荡荡的,布满蛛丝与灰尘。 他来到楼下,大堂内,除却一座神像与供桌外,再无他物。 奇怪,那胖头陀明明提着两个大木桶进来,难道有机关不成? 文鹏在屋内细细查找,终于在供桌下,找到机关。他轻轻按动机关,躲在一旁。 只听“哐啷”一声,供桌下的石板滑动,一条幽深的地洞,浮现眼前。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女捕头 约莫一个时辰,文鹏才出得地宫,原路返回。 他将屋顶的瓦片,原封不动地放回。回到松林假山处,玫儿还在焦急地等待着,腹中已咕咕直叫。 玫儿低声询问道:“公子,奴家担心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返回?究竟有何发现?” 文鹏在她耳边低声细语,玫儿吃了一惊,着急地问道:“那公子还不赶快救人?” 文鹏摇摇头,叹道:“此事急不得,不能打草惊蛇,看来我俩一时走不脱了。走,先去吃些酒菜,才好办事。” 两人悄悄离开破庙,寻到一家客栈住下。 申时一刻,成都府都察院。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飞驰而下,落在察院正堂的大门上。 “捉拿刺客!” 呼啦啦,一群察院捕快,手持利刃,涌到大堂门口,防止刺客偷袭。 他们头戴小帽,一身青衣,外罩红布背甲,腰束青丝织带。众人四处张望,却未见任何刺客的身影。 大堂内,走出一位二十余岁,英姿飒爽的女子。 她正是六扇门女捕快薛偌涵,束发,头戴网巾,一身深蓝色紧身窄袖襦裙,越发显得精明干练。 薛偌涵拔出利箭,取下箭头的信纸,打开一看,不禁喜上眉梢。 她师从展神捕,靠着师傅的举荐,莫总管的提拔,才晋升为捕头。虽从事捕快多年,却一直为师傅与施神捕打下手,未曾单独侦办过大案,要案。 她一直渴望能有机会,查处重大案件,也好和他们一般,堂堂正正地晋升到神捕行列,为民除害,威震江湖。 这次终于让她抓住机会,因而,当巡按御史大人要派人一道前往时,被她一口拒绝。 “大人莫忧,此人既敢通风报信,定知案情内幕,卑职去会会他。若是派人前往,恐打草惊蛇,此案又要石沉大海了。” 面对薛偌涵的坚持,御史大人嘱咐一番,才答应她孤身前往。 申时三刻,薛偌涵急匆匆赶到锦江江畔,来到竹林中的一座凉亭。 黑衣人头戴面具,见到一名女捕头前来会面,略感意外。 “这位侠士,既然向我六扇门检举案情,为何不真面目示人?如此这般,让卑职如何相信消息的真假?”薛偌涵施礼道。 黑衣人轻声笑道:“姑娘见谅,在下无心插手官府案件,也不想招惹是非。只不过,见不平之事,总想拔刀相助。只是此事,并非简单的绑架失踪案,牵连甚广。在下仅凭一己之力,难以彻底将其铲平,不得已向官家举报此案。” 薛偌涵不由得笑了起来:“不求功名利禄,又好打抱不平,阁下还真有意思。讲吧,有何条件?若能助本姑娘破获此案,定为阁下争取。” 黑衣人沉思片刻,回道:“在下本无所求,姑娘快人快语,在下就求一块六扇门的密使令,也好行走江湖方便些。不知姑娘能否应允?” 薛偌涵还以为是何条件,轻笑一声:“好!一言为定!阁下可否开诚布公地道明案情?” 黑衣人这才将原委道明,末了,他再次叮嘱:“里外皆有机关,还有两条密道通往城外。姑娘定要将其一网打尽,以免横生枝节。这是地图,我已标明机关所在。若是一切妥当,明日此时,还在此处会面,希望姑娘信守承诺。” 黑衣人将信函丢于她,正要离开,却听薛偌涵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至少日后遇到,少生误会。” 黑衣人略作犹豫,回复道:“在下姓颜,单名一个朋。告辞。”言罢,飞身而去。 薛偌涵拆开信函,大喜过望。她急忙赶回官署,调兵遣将,部署抓捕行动。 话说与薛偌涵会面的黑衣人,正是慕容文鹏。 他潜入地道后,发觉地下密室内,关押着不少失踪的女子。 这些女子,皆是被这群假僧侣绑架而来。他们将女子困在密室,打算风声过去,再将其通过密道送出城外,偷偷卖往外地。 被关的女子,足有二十多人,看押的贼人也有二三十人。原想将他们迷晕后,带女子们离开。 怎知,他听到密室内两头目的交谈,不得不打消念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前往都察院举报。 成都府内,不少女子在上元节走失。百姓到府衙哭诉,知府大人派出大批衙役捕快,四处缉拿,却一无所获。 锦衣卫,六扇门平息完纷争后,大队人马已经离去。薛偌涵等人留下处理公事,与成都府的巡按御史交办清楚后,也准备离开,返回帝都。 刚好碰到此案,一筹莫展之际,就有人送上情报,她怎不开心?! 部署妥当,交代清楚后,她率领大队人马,前往城西南方的破庙。 夜幕降临,她命人潜入寺庙里。薛偌涵又秘密知会城防军,在城外堵住两处出口。 看到城外的烟花,薛偌涵一声令下,大批捕快与衙役开始行动。 薛偌涵率领一队人马,从后院阁楼的供桌下,直接进入地宫。 下得台阶,见一条三人并行的石道,通向一座石门。她当即拦住众人,命人紧跟她的步伐,沿着路中间的石板前行。 来到石门处,转动位于墙上火把下的机关。厚厚的石门洞开,七八个护卫的头陀,猝不及防,抵挡片刻,败下阵来,当即被擒拿住。 厮杀声惊动里面的贼人,他们见大队官兵杀来,慌不择路,向密道方向逃去。 薛偌涵一面命人打开牢房,将关押的女子救出,一面带人追拿逃跑的贼人。 追至岔路口,众人兵分两路追击。薛偌涵带着一队人马,前往左边的道路追去。 怎知那伙歹人已启动机关,石门后,一座深沟浮现眼前。对面的石门已经封死,那伙贼人沿着密道,向城外逃去。 薛偌涵有些懊恼,急忙原路返回,带人朝着另一条道路追赶。 这条道路是通往松林假山,出口在一座假山围成的洞内。逃出的贼人,恰好被守在这里的六扇门捕快,堵个正着。 尚未逃出的贼人,进退维谷,拼力抵抗。毕竟是一帮乌合之众,很快被薛偌涵等人拿下。 捉住的贼人中,并未有文鹏提到的两个头目。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如此,抓捕行动只能算成功一半,幕后的主谋便无从捉拿,岂不前功尽弃,功亏一溃? 想到此,薛偌涵顺手抓来一个头陀,喝斥道:“可知拐带人口,是何罪责?轻则充军,重则死罪!若是供出尔等头目,可从轻发落。” 起初,那头陀振振有词,口中不时嘟囔着:“……撒……阿……玛罗……刹……舍陀……”之类的咒语,不肯老实交代。 薛偌涵怒气丛生,无心与他周旋,当即挥刀砍去。 那假头陀惨叫不止,右手手指被削去三根,薛偌涵大骂道:“什么狗屁玩意儿!如实招来,尔等头目身在何处?” 那人哭嚎着:“小人如实招供,官爷莫要动怒。两位密僧头领,正在神像前灌顶密修。” 薛偌涵大怒,让他带路前去抓捕。 那人带着众人,来到地宫内的一间密室,开启机关后,沿着台阶,悄悄来到一座寺塔的上面。 刚出地下密室,就听到女子的啜泣声。一四五十岁模样的老僧,正在撕扯一名女子的衣裳,欲图不轨。 众人一拥而上,将其擒拿住,又将女子救下。 许是听到楼下的响动,二楼的头陀,丢下一旁的两个女子,纵身飞下寺塔,仓皇逃窜。 还未逃出多远,一脚被黑衣人踹倒在地。那人爬起来,手持禅杖,向黑衣人杀去。 这头陀虽有些功夫,怎会是文鹏对手,徒有一身力气,被文鹏三拳两下打倒在地,捆绑起来。 百密一疏,薛偌涵还是一时大意,险些让贼人逃脱。文鹏躲在暗处,暗中相助。 他先是赶往厨房,将四个看守的僧众擒拿,救出几个厨娘,而后循着灯火,来到后院的塔楼处帮忙。 将人交给薛偌涵后,他纵身飞起,没入茫茫的夜幕里。 翌日,锦江江畔凉亭处,薛偌涵孤身前来拜会。 她细细打量文鹏,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起初,她也是半信半疑,毕竟调动如此多的官兵,甚至通禀过城防军,若一无所获,她真得难以交差。 薛偌涵感激道:“多谢侠士相助,将其一举抓获。待我等审问清楚,再将这群妖僧的同伙与幕后主使,一网打尽。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公子难道不想扬名立万,报效朝廷吗?卑职可向总管大人举荐阁下,无论封赏,还是一官半职,皆不成问题。” 文鹏听罢,大笑不止,回复道:“多谢姑娘美意,在下心领了。颜某素来不喜功名,逍遥自在惯了,难受约束。” 薛偌涵见他不为所动,惋惜道:“公子年纪轻轻,又身怀绝技,智谋过人,不入仕途,建功立业,实在可惜。这块令牌送于阁下,除去皇宫王府外,皆可畅通无阻。不过,这些令牌皆登记造册过,公子还是谨慎使用为妙。” 薛偌涵甩出密令,文鹏当即接过。他细细查看,见青铜令牌上,一面刻着密使二字,一面虎头下刻着六扇门三个字。 他转身就要离开,却听薛偌涵道:“公子日后若有情报,可到京城三法司衙门会见卑职,也可将密函交由官驿捎带。” 文鹏颔首答应,向薛偌涵道谢,转身飞走。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有恩必报 文鹏与玫儿出得成都府城,乘着快马,一路向北,前往龙安府。 两人行至绵州地界,错过投宿的客栈。 此时,夜幕已降临,文鹏驱马沿着官道,又行驶两三里路。 见官道一旁的山顶上,有一座破旧的道观。文鹏欣喜不已,打算去借宿一宿。 这是一座低矮的小山,山路宽阔通畅。两人驱马上山,未过多久,来到山顶。 走近细看,大门上挂着“飞来观”的门匾。 院门紧闭,屋子里掌着灯,文鹏将缰绳交给玫儿,敲着大门。 不大一会儿工夫,一个睡眼惺忪的道士,打着灯笼,前来开门。 文鹏道明来意,那道士将两人请入院内,又将马匹牵进来。 文鹏细细打量,这是一座三进院落。马棚就在大院门口,右侧是柴房。马棚内拴着数匹马,还停着几辆马车。看来过往借宿的行人,还有不少。 他想让道士帮忙喂马,随口问道:“道长,我夫妇二人深夜赶路至此,错过客栈,多有惊扰。承蒙道长不弃,大开方便之门,不知该如何答谢才是。” 那道士见这施主办事老练,通晓人情世故,轻声笑道:“无量天尊。家师在此修行,常遇到过路的善人。出家人不求索取,广开方便之门,所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施主香客们,也会捐些香火,以表善心。” 文鹏拿出五两银子,放入道士手中,笑道:“如此就劳烦道长,添些草料。改日途径贵观,再拜真神,奉上香火,以示虔诚之心。” 那道士言语推辞,接过银两,揣入怀中。他领着两人,绕到大殿后面的一间厢房,让他两人住下。 这客房布置简易,收拾得倒也干净整洁。两人躺下后,听到邻舍传来一阵阵响动。 桌椅摔落声,茶杯打碎之声,吵闹声,时不时传入耳中。片刻后,又复归平静。 文鹏起身,想要一探究竟,玫儿知道拦不住,只得由他出去。 来到房后窗下,倾听着屋内动静与交谈声,文鹏犹豫不决,又听到阵阵娇喘声,索性不再理会,返回房中。 玫儿有些好奇,平日里,公子总好管闲事,如今倒好,竟也不管不问。 她转过身子,躺进文鹏怀中,轻声问道:“公子今夜倒也奇怪,怎就作壁上观,作个老好人?” 文鹏略些尴尬,低声道来:邻舍住着一对偷情私奔的男女。男子是一经商的商人,家中已有妻室。而女子也是有夫之妇,只是家中贫寒,女子不甘清苦日子,生出他念。因她姿色貌美,被行商的男子相中,一番言语挑逗下,女子跟着男子私会偷情,并怀上他的骨肉。怕东窗事发,在甜言蜜语引诱下,女子跟着男子离家出走,私奔到此。因不满男子未给她购置宅院,添置珠宝首饰,两人才起争执。 末了,文鹏叹口气,轻声道:“这种闲事,还是莫要理会。私欲难填,这也算‘两情相悦’吧。” “呵呵,这种事屡见不鲜。公子何不言,好一对狗男女?公子不顾家中妻儿,执意去拜会故人,难道就不是见异思迁?“玫儿似有不满,嘟囔着。 “子嫣姐姐是在下的恩人,在下怎敢生出邪念?难道玫儿醋意大发不出?” 玫儿转过身去,赌气不再理他。文鹏又是好言劝慰,又是动手动脚,玫儿不再生气。两人嬉闹着,很快睡下。 翌日一早,两人离开道观,沿着官道前行。到达绵州城时,已是傍晚时分。 眼看城门就在眼前,却见对面驶过一队人马。那群人未走出多远,当即折返,将文鹏两人围困住。 “吾与诸位素昧平生,无仇无怨,为何拦住在下去路?”文鹏质问道。 为首的老者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公子可是宗主的亲传弟子?呵呵,错不了。莫以为粘上胡子,我等就认不得你了。” 原来是巫巴宗的人马,真是缘分不浅,躲到此处,还能碰面。 文鹏不再多言,握紧缰绳,手持宝剑,向着前方冲杀去。 前方两人早有准备,迅速合拢过来,钢刀利剑扑面而来。 文鹏急忙勒马,将玫儿身子按下,让她伏在马背上。他提剑迎击,左挡右支,挥剑横扫,逼得两人后退。 前方两人尚未击退,后面又有两人夹击上来。这两人一左一右,利剑直接劈向文鹏后背。 他慌忙侧转身子,回剑抵挡,将两人挡开后,驱马打转。挥剑四扫,剑芒闪烁,势气逼人,四人一时难以靠前。 他再次拍马前行,见两人挡着去路,不肯让开,猛然拉紧缰绳。骏马嘶鸣,马身直立而起,高高耸立,两条前肢朝着前方扑打,吓得前方两只马匹,慌忙躲闪。 玫儿趴在马背上,惊出一身冷汗。 文鹏趁机驱马急驶,脱离包围。见四人飞身而至,挡住入城的道路,后面的人也跟上前来,他只得掉转马头,架着玫儿跳下大马,持剑对峙。 两人深陷重围,也无人搭手相助,守城的官兵视而不见,不管不问。 毕竟孤掌难鸣,又要护着玫儿,文鹏无法施展手脚,全力一战。 这些人皆是巫巴宗的高手,那老者剑法更是了得,个个使出杀招,无所顾忌。 即便如此,众人也奈何他不得。 文鹏剑法高超,剑气逼人,剑势滔天,令众人无法近身得手。加之他内力醇厚,连绵不绝,气势丝毫不输对方。 交手数十招,那八个围攻的高手,两人身手重伤,退出战斗,文鹏的手臂也因保护玫儿而受伤。 老者见此情形,示意其他人攻击玫儿,他来缠住文鹏。 见剑雨袭来,文鹏挥剑挡去,施力将几人利刃弹开。怎知,老者直刺过来,速度之快,令文鹏猝不及防。老者偷袭得手,他左臂再度划伤,鲜血直流。 忍着疼痛,他拿出剑鞘,一面击战老者,一面抵挡几人偷袭。 文鹏虽识破他们诡计,知晓他们要轮番消耗他气力,怎奈双拳难敌四手,他只能疲于防守。 他曾试图击退五人攻势,伺机逃入城中。怎知那五人却不与他纠缠,见文鹏攻势迅猛,即刻脱离退后。待他回防,又伺机偷袭过来。 两人陷入危境之时,路边恰好驶来一辆马车。 车子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五官分明,剑眉鹰眼,身材魁梧,刚猛威武。 车子在城门口一旁停下,男子跳下马车,走到车窗口,与探出头的女子,不知交谈着什么。 片刻后,他抽出腰间宝刀,飞身而至,来到众人面前。 中年男子大笑道:“良瑛兄,别来无恙啊!怎地,尔等八人竟奈何不得一名晚辈?要不要兄弟也来搭把手?” 老者瞧了一下来人,收住攻势,大笑起来。 他复又转过身子,意气风发地回复道:“哈哈,原来是贤弟啊!这是我宗门家事,不劳兄弟动手。这小子体力已经不支,我等片刻后,就会将其拿下。” 文鹏暗感不妙,来者气势逼人,身手不在老者之下,他生出提防之心。 “哈哈,既然丁兄辜负兄弟美意,在下只能助这位小兄弟了。”中年男子大笑着。 众人顿时诧异起来,老者警觉起来:“贤弟莫开此等玩笑,愚兄在捉拿宗门要犯,兄弟还是莫要多管闲事。” 面对老者的警告,那中年男子似乎不为所动。 他又向前一步,警告道:“兄弟虽不知尔等有何恩怨,今日这闲事在下管定了。在下恩怨分明,有恩必报。这位小兄弟对在下有恩,既然遇到,就不能坐视不管。还请丁兄留个情面,放过此人。否则,在下只好对不住诸位了。” 他趁机挥刀,将围在文鹏身后的几人击退,站在文鹏一旁两丈开外,提防对方来攻。 见他执意插手,老者犹豫片刻,举手示意五人,暂停对文鹏的攻击。 老者威胁道:“贤弟,你身为武迦教长老,当顾同盟之情,怎可胳膊肘往外拐,偏袒外人?如此插手我宗门内部事务,看你如何向我宗门交代,如何向盟主交代!” 文鹏不识得此人,也不知他为何要出手相助,还是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保持着距离。 那中年男子,施礼道:“尔等的恩怨,在下管不了。这位小兄弟,的确对在下有恩,在下不能坐视不顾。若是盟主问及,兄弟定会亲自向盟主禀明。若是丁兄执意动手,兄弟只能奉陪到底,还请兄长见谅。” 老者眼珠直转,思量片刻,收回利剑,答复道:“好!看在贤弟的情面上,今日暂且放过这小子。若是他日再遇到,兄弟不得再插手此事。否则,别怪我等不顾同盟情意。” 中年男子施礼道谢,老者冷冷地盯着文鹏,似有不甘,带着重伤弟子离开。 待人远去,文鹏这才向中年男子道谢。 他本想带着玫儿离开,却被男子拦住,文鹏警惕心又起。 中年男子轻笑一声,收回宝刀,施礼道:“兄弟莫要误会,还请到车马前一叙,在下内人想要见兄弟一面。” 第一百九十五章 回头是岸 三人来到马车前,车中女子探出窗子。 “恩公,可还记得妾身?妾身已有身孕,不便亲自出迎,还请恩公见谅。”女子嫣然一笑。 细看这貌美如花的女子,文鹏只觉眼熟。回想起旧事,不由得恍然大悟,轻声笑了起来。 这女子不是别个,正是当年他在重庆府治所巴城,救助的柔弱女子蕊儿。 如今的蕊儿,更是风韵十足,一笑一颦,足以令人神魂颠倒。 文鹏笑道:“原来是蕊儿姑娘,真是无巧不成书,竟在绵州相遇。适才,还要多谢令夫出手相助,在下不胜感激。”言罢,他再次向两人施礼道谢。 蕊儿轻声笑道:“恩公何出此言?若不是恩公慷慨解囊在先,妾身又怎会与夫君团聚,更别提在此相遇。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可是恩公的夫人?” 他正要搭话,玫儿回复道:“妾身玫儿,替夫君谢过两位救命之恩。” 文鹏见此,轻声一笑,又问过她夫君的名号。得知出手相助的男子,唤作赵驰。 这赵驰,原本是代王府仪卫司的副统领,当年因楚子嫣四人刺杀代王一事,遭代王猜忌弃用。 赵驰有苦难言,心灰意冷,不愿再侍奉代王。索性辞官后,闯荡江湖。 他空有一身本领,却一直郁郁不得志。几经辗转流离,来到巴蜀之地,投奔大溪盟旗下的小帮派。许是才能过人,一直未曾受到重用。 郁郁寡欢的赵驰,在巴城天阙台,结识蕊儿姑娘。 他不惜得罪大溪盟内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替蕊儿赶跑恶霸无赖的纠缠,也因此赢得蕊儿姑娘的芳心。 赵驰倾尽所有,为蕊儿姑娘赎身,无奈所带银两不足。他只得铤而走险,接手武迦教一桩危险任务,却错过约定的日期。 幸好,当年文鹏出手相助,助蕊儿脱离火坑,才成全两人美事。 蕊儿邀请文鹏两人,到她府上一聚。 文鹏原想婉拒,见天色已晚,只得跟随他夫妇二人,前往赵驰府邸歇息。 几人边走边谈,文鹏从赵驰口中得知,他们是到城外寺院还愿,返回途中,蕊儿将他认出。 赵驰又询问他二人赶往何处,文鹏只道要去龙安府与陇南交界处,拜会故人。 赵驰急忙阻止道:“文鹏兄弟,还是尽早回头。过了绵州,皆是巫巴宗的势力范围。兄弟所去之地,更是临近巫巴宗的总坛所在,兄弟夫妇二人此时前往,无疑是自投罗网。两位不妨在寒舍稍住几日,待风声过后,趁机返回。巫巴宗势大,今日虽侥幸躲过,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兄弟虽武艺高强,却要顾忌弟妹安危,兄弟还请三思。” 听着赵驰的劝阻,文鹏不得不改变打算。玫儿不顾风险,一路陪伴左右,不离不弃。他不能以一己之愿,而不顾她的安危。况且,今夜一战,他二人早已暴露行踪,想要安全离开,恐怕也非易事。 犹豫再三,文鹏听从他的建议,在宅院里养伤休息。 酒逢知己千杯少,赵驰与文鹏把酒言欢,畅谈江湖天下事,结为忘年之交。 得知他的遭遇,文鹏暗想当年刺杀代王之事,许是子嫣姐姐所为。他又不便道明,只得埋在心底。 文鹏又从他那里,获悉不少关于大溪盟及江湖秘闻,自觉受益良多。 他也不忘提醒赵驰,江湖多风险,为蕊儿及家人计,还是早些退出江湖。 赵驰对文鹏高超的剑法,赞不绝口,早想与之切磋一二。待他伤势痊愈,又来拜会文鹏,定要与他论剑比试。 两人竭尽所能,互不相让,使出平生所学,放手一搏。 一时间赵驰府邸,刀光剑影,飞沙走石,气势撼天震地,精彩纷呈,令人叹为观止。 文鹏对他无懈可击,威猛霸绝的刀法深深吸引;赵驰亦对他神乎其神,渐入超绝之境的剑法,心生羡慕。 两人惺惺相惜,对决在一场平局中收场。看着满院一片狼藉,又“偷学”过昆仑霸绝刀法,文鹏心生愧意,将南华剑法赠给赵驰。 他领教过文鹏剑术,才明白巫巴宗为何一直要纠缠于他。同样的剑法,在文鹏手中千变万化,幻化莫测,卓尔不群。 他们只觉怀山大师偏袒嫡传弟子,将真正绝学传于文鹏,却不知这一切皆源于剑法领悟的不同。 文鹏的剑法渐近剑道,若假以时日,他定然不是对手。 赵驰丝毫不介意文鹏学去他刀法,又将霸绝刀心法与昆玉怒苍剑剑法,悉数传授给文鹏。 两人大笑不止,只觉痛快之至,开怀畅饮,坐而论道,交流武学心得。 又过两日,文鹏带着玫儿,辞别两人。 赵驰要归还八百两银票,他坚辞不受。 他只得作罢,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盒中装着一颗丹药,交给文鹏。 赵驰道:“这是愚兄下山时,家师赠送的密制功力丹,唤作大昆丹。可大幅提升功力,甚至可用作突破武学瓶颈。只是此药多服也无用,无法消化其功效,反倒会反噬内力。为兄已服用过一枚,再无精进之望。此药赠予兄弟,助兄弟一臂之力,请务必收下,以表我夫妇两人心意。” 文鹏推辞不得,只得揣入怀中。在赵驰的掩护下,两人乘着高头大马秘密出城,原路返回,赶往成都府。 他回头望一眼北方,而后策马狂奔。近黄昏时分,途径飞来观,奉上香火钱,又在此借宿一夜。 翌日,两人启程赶路,途径一条河流时,见官道与河边,围满看热闹的百姓。 文鹏下马,询问围观人群,究竟发生何事。 有人低声回道:此地发生一桩命案,庄上渔民下河打鱼时,发现一具女尸,许是从上游漂下。据传,死去的女子光着身子,还有身孕。 众人议论纷纷,观望着河边的情形。 文鹏瞧去,河边的女尸被白布盖着,看不清模样。县衙的衙役捕快,将围观的村民拦在外面,维持着秩序。 县太爷正在河边问案,仵作在查验尸体,几个捕快还在河中搜查,似乎在查找遗漏的其他线索。 文鹏牵着马,不愿多作停留,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开阔的道路上。 他回望一眼河边,却听马背上的玫儿问道:“公子,这女子不会是我等遇到的那人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哎!” 玫儿轻声叹着气,文鹏若有所思,随口回道:“不清楚。一步走错是深渊,可惜再无回头路。走吧。” “留步!这位公子似乎对案情颇为了解,还请下马接受盘查。” 文鹏未曾留意,河边还有几个捕快。一名捕头带着几个官差,一拥而上,将两人堵在路上。 他只好下马,带着玫儿,跟着捕头来到河边。那捕头将两人的话语,禀报给知县,又将文鹏带到知县大人身边。 文鹏将当夜发生在飞来观的事情,道于知县大人。 听完文鹏的回禀,知县大人质问道:“公子既然得知内情,为何不向当地州衙举报案情?本大人看公子也是读书人,当知我朝律法。拐带妇孺可是重罪,知情不报亦是重罪。” 文鹏谨慎地回道:“大人有所不知,学生当日急着赶路,前去拜会故人。到达飞来观时,夜色已深,学生压根没看清那两人模样,听得也不甚清楚。只是靠着后窗,听到两人吵架,还以为是夫妇。且之后两人在……。所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学生还要赶路,就自顾歇息去了。这死去的女子,是否是当夜那女子,找来观中道士一问便知。” 这知县大人正发愁如何寻找目击者,以便确认尸体身份,查找线索与证人。 文鹏的供词,给案情带来很大的转机,他当即派人前往道观,传唤知情的道士。 县太爷又询问一番,得知他是江南举子,未再为难他,反倒客气起来。 一个时辰后,一名道士被带到知县大人这里。那人反复打量,认定这死去的妇人,正是当夜借宿他们道观的女施主。 文鹏心头一惊,暗想怎会如此巧合,难道是那行商的男子将她杀害? 若当初他“多管闲事”,或许会挽救两条性命。可是,他要如何去管呢?或许两人是一段“良缘”,亦或是一段奸情,他也不得而知。 他不是卫道士,也非官府衙门,毕竟,他只是一个路人。和那些看客,没什么两样! 戏终人散,终究是一场空。 文鹏两人走得早,之后的事情也只有道士清楚。知县大人循着线索,很快找到苦主,让她家人前来辨认尸身。 他派出捕快,一面赶往成都府捉拿嫌犯,一面溯流而上,寻找真正的案发地点,确认案发时间,寻找凶犯留下的罪证等。 文鹏两人在县衙待上一日,录完口供,签字画押后,知县老爷并未留下他作旁证,放他二人离开。 毕竟道观并非作案现场,且两人走后,那对男女安然离开。他听到的只言片语,只能证明两人或许存在奸情。 文鹏不知道,他两人前往县衙,刚好躲过一场刺杀行动。巫巴宗派出的细作,还是打探到他两人的踪迹。 为全力捉拿文鹏,巫巴宗副宗主派出宗门精锐,又请来大溪盟高手联合夹击。 怎知,还是扑了个空,白忙活一场。 第一百九十六章 性情大变 成都府城,大溪盟一处秘密宅院内。 大堂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此人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目光冷峻,乌黑的头发间,夹杂着缕缕白发。 他正是大溪盟的副统领罗才宁,坐在他右手的老者,是大执事徐子艾。 客厅两侧分别坐着马天仑,谢罡清,曲安恺,宫沆东,及其他帮派的头目。 罗才宁放下茶杯,清清嗓子,环顾四周,低沉地讲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有秘事相商。奉盟主旨意,秘密调集本盟精锐,前来成都府集合待命。”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揣测着盟主意图。 马天仑沉思片刻,拱手问道:“罗统领,敢问盟主此举是何用意?我等宗门正忙于收拾残局,接管龙楚帮遗留下的地盘。此时抽调各派精英,是否有些仓促?难不成盟主仍有东出之意?” 马天仑的话语,道出大多数宗派的心思,得到不少帮派头目的附和。 罗才宁摆摆手,平静地回复道:“诸位稍安勿躁,盟主已考虑到这些,命各派精锐在三月底前赶到即可。况且,司马大人已倒台,巴蜀再无人为龙楚帮撑腰,接管其地盘又有何难?近两个月的时间,足够诸位扩充实力。盟主暂无东出之意,诸位大可放心。” 马天仑听罢,不再多问,坐回位置,端起茶杯,望了一眼曲安恺。 曲安恺想着心事,一言不发,令马天仑有些着急,他轻咳一声,吹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喝上一口。 宫沆东见教主示意,起身问道:“罗统领,请恕卑职多嘴。武大人可是有过交代,让我等莫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搞出大的动静。若是引起朝廷猜忌,是否会对本盟不利?” 罗才宁似乎早已料到,即便宫沆东不开口,其他帮派头目也会询问。武大人对川中江湖势力的影响,可见一斑。 他阵阵轻笑,打量着诸帮派头目,坦然地回道:“相信诸位皆知,武大人调任云南之事。云南行省辖五十余府,统管西南疆域‘三宣六慰’,控制着大半个中南半岛。云南布政使可是个苦差事啊!朝廷真正的用意,诸位可曾明白?若非盟主及时收到密令,改弦更张,恐怕诸位早已人头落地,再无机会在此品茶闲聊了。” 闻听此言,众人惊诧不已,低声议论着。 罗才宁再次提醒道:“我等依盟主旨令行事即可,其他事莫要多问,届时盟主自会多加封赏,以弥补诸位损失。” 众人又商议多时,纷纷散去,罗才宁留下马天仑,单独密谈。 罗才宁笑道:“依理讲,本统领不该过问贵宗家务事。盟主意在争夺武林盟主,还需贵宗鼎力支持,其他琐碎闲事,可否先行缓缓?” 马天仑知他言外之意,回复道:“盟主之事,兄弟自不会耽误。只是捉拿叛贼,同样刻不容缓。罗兄真以为兄弟心胸狭隘,只在乎区区一本剑法秘籍?实不相瞒,兄弟是怀疑,那人已得我家宗主真传,承其衣钵。若是哪日宗主升天,这宗主之位恐会落在那小子身上。” 罗才宁眯着双眼,捋着髭须,轻声笑道:“马兄避重就轻了吧?马兄当然不在乎一本剑谱,在意的可是南华武经?传闻,火龙真人当年得道,将平生所学写成一本修道真经,飞仙前分别传于后人。张真人仅凭半部真经,得以纵横天下,超凡脱尘,成仙了道。而南华武经则是另外半部天书,却在怀山前辈手中。马兄不遗余力追杀一个无名后辈,恐怕这才是真正意图吧。” 罗才宁言罢,大笑不止,似乎将他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马天仑神情肃穆,略感惊讶,他问道:“哦?罗兄怎知此事?莫不是也在打敝宗绝学的主意?” 罗才宁一脸不屑,坐回到椅子上,意味深长地回道:“这个马兄就不必多问,兄弟也不敢多管,只是有人向盟主讨人情,要我大溪盟莫为难那后辈。联盟将取消追杀令,至于尔等的家事,盟主可无暇顾及。” …… 文鹏当然不知晓追杀一事,从县衙出来后,他与玫儿返回成都府。 两人在城外客栈休息一夜,翌日出城后,赶往重庆府。 数日后,两人到达巴城,打算歇息一夜,再乘船返回江南。 找到客栈住下后,文鹏带着玫儿出门,寻找酒肆吃饭。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路人行色匆匆。 两人刚寻到一家酒楼,正欲前往,却被一群人拦住。 文鹏瞧去,他们一行八个人,举止轻浮,言语轻佻。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玫儿,也有人朝着她吹口哨。 面对众人挑逗的目光,玫儿慌忙躲在他身后。 文鹏暗想,这群人真是不知死活,看来得好好教训他们一番才是。 想到这里,文鹏笑道:“几位兄长,还请高抬贵手,让出道路,在下要带娘子到酒楼吃饭。” 为首的青衣男子,嬉皮笑脸地挑衅道:“哈哈,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兄弟长着眼睛,自己过去便是,留下这小娘子与我等兄弟耍耍。等你吃完饭,这小娘子再还给兄弟。” “哦?几位可是出恭后,嘴巴未擦干净?俗话讲‘好狗不挡道’,诸位拦路抢劫,恐怕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兄弟学过几年兽医,专治诸位的皮痒症。”文鹏笑道。 “大哥,他骂我等是畜生。”六人停住大笑,其中一人提醒道。 青衣男子大怒,挥拳打来,文鹏当即出手,握紧对方拳头。 他内力尽出,掰着青衣男子的拳头下压,迫使他身子倾斜。 青衣男子难以招架,青筋暴起,手腕想要扳回。 无奈内功不及,他拳头与关节嘎嘣作响,苦叫不已:“疼,疼,还傻站着干啥,快动手。” 七人反应过来,就要动手,文鹏毫不犹豫,当即两脚踹出,将身旁两人踢倒,跪在地上。 又有人出手来攻,文鹏扯着青衣男子手臂招架,那人拳头落在他手臂上,疼得青衣男子嗷嗷直叫。 文鹏正要教训其他人,却听到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住手,全都退下!兄长息怒,还请手下留情。兄弟管教无方,还请兄长莫怪。” 文鹏侧过身子瞧去,迎面走来的男子,是唐家少主唐柄辅。 他走到跟前,客气地向文鹏施礼道歉。 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这唐家少爷自从中毒过后,人也性情大变。以前的飞扬跋扈,轻浮狂妄,色迷心窍,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持重稳健,谦恭有加。 文鹏大感意外,放开青衣男子的拳头。他在唐柄辅的喝斥下,不住地向文鹏赔礼道歉。 唐柄辅将酒坛交给其他人,再次向文鹏致歉,提及当日救命之恩,不住地道谢。 寒暄一番后,他邀请文鹏到府上作客。 文鹏以赶路为名,婉言相拒。 唐柄辅不再勉强,道别后带着众人离开。 文鹏看着他身影,好生诧异,与玫儿走入酒楼。 昔日的纨绔子弟,难道改邪归正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愿他能心存善念,多些敬畏,不再惹是生非。 翌日,两人来到长江渡口,尚未走到栈桥,被一群丐帮弟子围住。 一大群人,一个个衣衫褴褛,打着补丁,以乞讨为名,堵住两人去路。 文鹏知晓他们是丐帮浊衣派人马,故意在拖延时间,好回去通风报信。 他怀疑丐帮与巫巴宗相互勾连,得想办法尽快脱身。 想到这里,文鹏让玫儿莫再施舍干粮,他从怀中拿出一包碎银子,向道路两旁丢去。 起初,这些人不为所动,见有人带头去捡银子,开始争抢起来。文鹏索性将银子丢得更远些。 他拉着玫儿赶紧走开,怎知,身后几个背着口袋的丐帮长老,手持竹棍,追了上来。 文鹏也不犹豫,施展轻功,带着玫儿飞到栈桥处。 他让玫儿先上官船,自己站在船边护卫着。 丐帮弟子与巫巴宗人马,乌泱泱一队人向栈桥赶来。 这里有官兵守卫,大队人马也不敢太过放肆。巫巴宗几个高手与丐帮长老,围了过来。 栈桥边,护卫头领模样的官军,喝斥道:“这里是码头,不是丐帮的养济院,都走远些。若要闹事,将尔等都打入大牢。” 巫巴宗一中年男子,走出人群,施礼道:“官爷,我等并非前来闹事的。只是与那人有些过节,寻他问些事情。” 那官军也不多问,答复道:“好,去几个人就行,一干人等老老实实地待着。” 见几人走了过来,文鹏严阵以待,提防起来。 一艘官船停靠在码头,陆续走下不少船客,沿着栈桥向岸边走去,将几人挡在外面。 “文鹏兄,别来无恙?你怎会在此?” 文鹏听到有人喊他,有些诧异。转过头,见一旁大船上,走下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竟是少卿堂少门主“闻人雅歌”。 他身后跟着少卿堂举足轻重的人物,副门主聂浩远,军师石墨生,及其长老程橙等高手。 文鹏急忙回礼:“原来是杜兄,托福,一切安好。兄弟前来巴蜀,拜会故人,正要离开。” 杜少臻言语间,已来到文鹏身边。他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一本正经地与文鹏闲聊着,文鹏还真有些不大习惯。 他叹道:“哎!真是可惜!你我兄弟相遇,总是在渡口。改日兄弟得闲,定要到我少卿堂作客,你我兄弟再把酒言欢。” 文鹏满口应诺下来,两人寒暄片刻,杜少臻见其他人还在前面等他,便向文鹏道别。 许是见到他与少卿堂的人待在一处,巫巴宗人马不敢上前,只得返回岸边。 船家催促着文鹏等人上船,即刻发船出航。 文鹏登上船,盯着岸上众人,思绪万千。 第一百九十七章 脆弱的联姻 一个多月后,文鹏两人抵达金陵城。 途径夷陵州时,文鹏打算将玫儿送回家乡。 玫儿感激文鹏为她赎身,翻修家中房舍,又馈赠许多银两,誓要侍奉左右,以报答他的恩情。文鹏只好带着她返乡,两人一路舟车劳顿,赶往帝都。 漂泊在外大半年,文鹏思归心切,却未急着赶路,他带着玫儿来到风晓阁,拜会董如君。 文鹏让玫儿在房中休息,他与董如君密谈多时。 去岁,受制于李凝茹时,他曾密会过董如君,托她打探消息。 听完董如君的详述,文鹏心中波澜起伏,感慨万千,自觉愧疚。 她见文鹏面露愧色,不禁问道:“时过境迁,想必姐姐早已释怀。公子为何还要耿耿于怀呢?难不成公子忧虑大好前途,受其牵连?呵呵。” 董如君言罢,嫣然一笑,那笑容颠倒众生,倾城倾国。 文鹏不便与她道明,只是摇头,恳求道:“董姑娘,在下打听这些,并非顾虑前程,也非怀疑品行,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不得相告。若是姑娘知晓,反倒害了姑娘。在下早已放弃仕途,退隐山林。还请姑娘为在下保守秘密,莫要与他人提及。” 董如君一头雾水,也不好多问,只得答应下来。 他此次到访,还有一件事情要办。青儿与薛晓晓曾嘱咐文鹏,待他途经金陵时,将衣物细软等悉数带回,并将宅院赠予给董如君。 怎知,她将房契送还,坚辞不受。 她笑道:“两位姐姐的美意,妾身心领了。这处宅院本是两位姐姐的,无功不受禄。况且也是她二人辛苦所得,妾身怎好鸠占鹊巢?再者,若哪一日,公子亏待两位姐姐,至少她二人还有个容身之所。” 文鹏知她麟凤芝兰,也不好再让,只得收回房契。 翌日,他带玫儿游逛金陵时,多购置一些衣物绸缎首饰之物,送给董如君,以表感激之意。她推辞不得,只好收下。 雇来船只,经扬州改道大运河,数日后到达姑苏。 文鹏先返回墨轩庵,从店中掌柜那里得知,这一年来,苏州的买卖如常。银两账目等,都交萧府查核过,并无不妥之处。 只有年前岁末时,萧老爷派人送过喜帖,邀请文鹏年后赴云裳婚宴。 已错过两个月,文鹏命人备下贺礼,翌日前去萧府拜会。 萧老爷正在书房,与地方文人,士绅,耆儒等人清谈,得知文鹏来访,心中暗喜,随命人带他来书房会面。 文鹏来到书房外,见宾客散去,来到屋中向萧老爷问安。 寒暄一番后,文鹏这才道明来意,向萧老爷赔罪。 怎知,他刚提起此事,却见萧老爷眉头紧锁,面色低沉,颇为尴尬。 文鹏赶忙打住,询问有何变故。 萧老爷轻叹一声,摇摇头,低声回道:“裳儿的婚事,我原本是不赞同的。只是顾及裳儿心意,才答应与张家结亲。怎知过完年,他家出尔反尔,退掉这门亲事。想必是他家有所顾忌,老夫也能体谅,只是苦了裳儿。数月来,将自己关在房中,她郁郁寡欢,茶饭不思,闷闷不乐。” 文鹏虽感意外,却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不便道明,他自责道:“裳妹婚事,皆小婿之过。若听从岳父大人之意,想来也不会横生枝节,小婿实在愧对裳妹。” 萧老爷也不避讳,叹道:“哎!贤婿莫要自责!这本就是脆弱的姻亲,怪不得你。想他张家因功受宠,圣眷日隆,如今权倾朝野,若再与我萧家结亲,势必会引起猜忌。哎!不提也罢。” 他转而劝道:“香儿走后,贤婿虽纳三个侍妾,却一直未立妻室。顾忌礼法,三人皆非继室人选,贤婿还是早做定夺。” 见文鹏愁眉不展,犹豫不决,他改口道:“你云游四方,有何趣事,不妨道来,让老夫也增长些见闻。” 文鹏并未如数禀明,只提游历湖广与巴蜀的情形,又提及在炎帝谷,药神谷的经历。萧老爷听得津津有味,兴趣盎然,羡慕不已。直叹大半生忙于功名,却无瑕游览大好河山,甚是可惜。 两人又谈许久,末了,萧老爷让他去见云裳,明为让他劝慰裳儿,实则还是有意撮合两人。 跟着仆人,穿过云霄庄园,来到后花园一侧的云山馆。文鹏坐在屋内品茶,侍女退出正堂,前去禀报。 不一会儿工夫,云裳带着两个贴身丫鬟,从后院出来,来到屋内。 见她性情大变,消瘦许多,文鹏关切道:“裳妹,别来无恙?奉岳父大人之命,前来探望裳妹。裳妹消瘦许多,还望保重身子。阳春三月,正是踏春时节,不妨多出去走动,以排解烦闷。” 云裳见到文鹏,憔悴的面容,渐渐红润起来,气色也有些许好转。 她坐在一旁,轻声回道:“多谢兄长惦念,妾身无恙。只是过完年,身子不大舒服,不愿走动。自从上次一别,小妹甚是挂念,不知兄长所中毒药,是否已解?可会有性命之忧?” 文鹏见她懂事许多,言语和善,一改往日的刁蛮任性,轻声笑道:“无妨,如今毒素已除,身轻体健,已无大碍。” 云裳闻听此言,脸上浮现喜色,回道:“如此甚好!当初是小妹不懂事,任性胡为,不听劝阻,执意去赴酒宴,才被歹人劫持。害得兄长服下毒药,小妹惴惴不安,愧疚至此。听闻兄长无恙,甚是欣慰,这病症也就去了大半。” 两人又闲谈片刻,文鹏送上巴蜀,湖广等地的特产,就想起身道别。 云裳思绪纷飞,又苦于难以启齿,眼见他要离开客厅,不知该如何挽留。 此时,刚好萧夏氏来找云裳,她打量着文鹏,眼珠直转,戏笑道:“这不是姑爷吗?怎就站在门外啊?我说小姑奶奶,这还没过门呢,哪有将自家夫君往外赶得?” 云裳羞得满脸通红,失了往日底气,不知该如何答复。 文鹏见状,刚想回话,被夏氏堵了回去,她笑道:“老太太正惦记着妹妹呢,让我来瞧瞧妹妹身子骨可好。姑爷恰好在,一道去给老太太问安,省得她老人家怪罪我,连人也请不到。” 他只好跟着两人,前往云霄庄园去拜见老太君。 这夏氏泼辣风趣,一路上,不时插科打诨,戏逗着小姑子与文鹏。 她虽不清楚两人为何和离,却知道萧家与姑爷家的关系非同寻常。老爷曾将两女许配给他,虽未曾如愿,却从未断绝翁婿关系。 萧老爷从未提及过缘由,也不许其他人妄议。即便她夫君,也不知道内情。萧老爷只吩咐过,要以姑爷的礼数待之。凭这些,夏氏就觉得姑爷不简单,不敢怠慢。 老太君心情大好,见到文鹏更是喜不自胜,让他二人坐在身旁用饭。 末了,她语重心长地讲道:“裳儿啊,你是心高气傲,刁蛮惯了。你姐姐香儿,与他情投意合,却无缘结为夫妻。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百般挑剔。依我看,这孩子就很好,配得上你。这身上的病啊,八成也是气得,跟着姑爷到处走走,散散心,说不定回来就好了。去和你父亲提,是我准许得。” 临走时,老太君拉着文鹏的手,有些不舍,又嘱咐他照顾好云裳。待她身子骨好些,择下良辰吉日,将婚事办了。 道别了老太君,又去见过萧老爷,文鹏带着云裳,玫儿赶往杭州府。 文鹏也不知道她们是否相处得来,索性权当是陪她散心,婚姻之事还是暂且不提。 数日后,几人回到西子湖畔山庄。家人团聚,众人好不开心。 他离家这段日子,家中一切都好。只是青儿小产,给这份喜悦上蒙上一层阴影。 文鹏好言安慰青儿,心里却生出一丝不安。 起初,文鹏带着云裳,游逛西子美景,她心情大好,气血两旺,病症全消。 家中上下,也都知道她是日后的院君,是老夫人生前与萧家定下的婚事,对她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青儿等人更是对她十分客气,以礼相待。 云裳却心生不满,要文鹏送她回家。 在她看来,莲儿是蓉娘默许的,还为他生下长子,她不得不接受。 而纳青儿,湘儿为妾,当时她在气头上,未曾出面阻止,是父亲大人替她答应的,文鹏又对她俩特别宠爱,不由得心生醋意。 原本她对文鹏并无好感,也不愿嫁给他。经历过和离与张家的悔婚,她对姻缘之事心灰意冷,更是对曾经信誓旦旦的张林嗤之以鼻。 念在文鹏不顾危险,将她从绑匪手中救出,索性答应父亲的安排,再与文鹏复合。 若是嫁过来,日子久了,这可如何相处。 云裳将心事憋在肚中,只觉委屈,又不好发作。 住上些许时日,就吵着返回姑苏,文鹏只得命人备船,送她回家。 云裳走后,家里人议论纷纷,宝儿对几人笑道:“慕容夫人恐怕是打翻醋坛子咯,师兄娶这么多仙子回来,她日后可如何治家啊?呵呵,看来,师兄的风流债太多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有情有义 文鹏将云裳送回萧府,萧老爷见她气色红润,心病已除,大为喜悦。 问及两人婚事,云裳满脸不悦,萧老爷不便勉强,只道过段时日再谈婚嫁之事。 后来他从杨氏那里得知缘由,女儿是嫌弃文鹏妾侍太多,心中不满。 除非他将家中无出侍妾,都打发走,她才肯出嫁。否则,她宁愿守在家中,孤独终老。 面对云裳的要求,萧老爷气得无可奈何,只怪自家太娇惯女儿。 婚事一拖再拖,他原打算不管云裳想法,与文鹏定好婚期,让他登门迎亲。想起旧事,又恐云裳胡作非为,再闹出祸事,反倒不妙,只得又将婚事暂时放下。 文鹏离开萧府,前往寒山寺拜会净华师太。 许是两人投缘,净华师太与他谈论禅经,讲述禅理。 文鹏虽未参禅,却看过不少道家典籍,觉得两者相通之处甚多,与她坐而论道,自觉受益良多。 离开寒山寺,原打算去拜会齐雯姐姐,又恐遇到李凝茹等人,再卷入江湖恩怨,只好放弃念头,返回墨轩庵。 玫儿心细,这几日将店中账目核查过一遍,发现诸多问题。除却必要的应酬外,开支较大。 文鹏问过掌柜,才了解实情。 原来,这几年北方多地旱涝灾害频发,加之蝗虫成灾,不少流民逃难到南方。朝廷为安置难民,采取以工代赈之法,许多作坊接纳不少流民。 文鹏为开源节流,提高收入,打算出资添置织机,扩充规模。一面可安置流民,一面让机工经营入股,提高收入。 他找来掌柜商议此事,掌柜虽喜,却担忧东家如此作法,会减少收入。 文鹏笑道,机工身股在手,就会设法提高产出,以赚得更多银子,店里也会随之赚得更多。若是机工都穿不起华服,做这么多绸缎又卖给何人? 掌柜盘算后,也觉得有理,开始张罗着扩充作坊的事情。 紧接着,他又对绣庄作一番改造。 文鹏的举措,得到自家伙计与掌柜的支持。 不过,几日后,消息便在同行间传开。众商家议论纷纷,指责蓉娘绣庄带头闹事,扰乱行市,挖别家墙角。 原来,此举引得其他商铺掌柜与熟练机工蠢蠢欲动,想到他家谋差事。 江南各行各业设有商会,以便同行交流与联络,以维护自身权益,解决行业纠葛等。 这一日,苏州织造局与丝织商会的官员、东家,来到墨轩庵,让文鹏作个答复。 面对朝廷官员,与众同行东家,文鹏自知得罪不起。胳膊扭不过大腿,在场随便一家商铺老板,哪个不是财大气粗,腰缠万贯。 文鹏将织造局官员迎上主座,又请众人坐下,命人端茶倒水。沉思片刻,将他苦衷道来。 他先是提及北方旱涝虫灾,接着谈北方难民的苦日子,又盛赞姑苏众官员造福百姓之举。 一番赞誉过后,才大诉苦水,道出开支过大,入不敷出的境况。他不得已听从自家掌柜的主意,作出如此举动。 一来可安置更多流民;二来让熟练的机工做东家,自负盈亏,减轻总号压力,增加产量,提升品次;三来他们赚得多,买丝绸华服者也会更多,自家与同行的收益也会更好。 文鹏的言辞,引起众人热议。 苏州织造听得明白,其他商家都在挖空心思,盘剥机工与机户,恨不得让他们无偿劳作,而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让利于机户。没有收成,何来的花销,比涸泽而渔要强上百倍。 文鹏见众人议论纷纷,赞同者甚少,他施礼讲道:“诸位大可放心,这些举措只在敝号实施,亏盈在下一力承担。且在下担保,从诸位店铺出来的掌柜伙计,机户,在下一概不用。不知诸位可否满意?” 仍有人要反对他“哗众取宠”之举,被苏州织造当即拦下。 他先是一番劝慰,而后道:“慕容老爷也是迫于形势,响应朝廷安民之策,于国于民皆有利。天下财富,本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再者,他已保证绝不侵犯诸位利益,若是再纠结此事,便是无理取闹了。” 苏州织造的话语,果真起到效果,众人听罢,也不敢再吵闹下去。 送别众人后,文鹏一声叹息。住上两日,带着玫儿回到湖畔山庄。 夜色已深,文鹏原想敲门,又恐惊扰到众人歇息,索性拴住马匹,架着玫儿飞入院内。 临至后院门前,却见两个人影晃动,竟是一男一女。 他二人正抱在一处,男子急不可耐地亲着女子,伸手抚摸着女子的后背。 那女子低声道:“你这冤孽,还不赶快回去,招来霜儿姐姐两人,非要一顿好打。下次,莫再鲁莽行事。” 女子挣脱男子束缚,推着他往前院走。 男子回过身子,轻声道:“好妹妹,想死哥哥了。躲在树丛多时,就答应我吧,哥哥定让你欢喜。” 言罢,男子又抱住女子,欲亲热一番。 玫儿早看明白,催促文鹏去阻止两人。 文鹏也不动声色,只顾看着,他早听出是春儿的声音,想看她如何以对,他让玫儿莫要出声。 春儿怒视着男子,吓得男子不得不放开手。春儿怒道:“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还想怎样?想占妾身便宜,去和老爷提亲去。若是没胆量,赶紧滚回去。下次再闯进内宅,看妾身如何收拾你。” 春儿踹他一脚,男子也不敢吱声,赶忙顺着墙角,爬墙翻回前院。 看着春儿走回后院,关上院门离开,文鹏思量许久。 春儿已到谈婚论嫁的年纪,跟着她也非长久之计,看来得给她找个好去处。 想到这些,文鹏带着玫儿返回住处。青儿已经睡下,文鹏不想惊扰她,带着玫儿去了书房。 玫儿收拾着床铺,轻笑道:“公子也该娶个正室,回来管家。这幸好是被公子看到,换作他人,还不是一番家法伺候,轰出门去啊。这要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文鹏心事重重,也没回她,倒床睡下。 翌日,他前往青儿的房间,打算让她操持家务。 青儿在房中作画,听他提起这事,笑声不止,文鹏一本正经地与她商议,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她回过身子,轻声道:“奴家也就喜欢吟诗作画,才不想理会这些琐事,还是找你的裳妹去吧。” 文鹏以为她在赌气,好言相劝。 青儿这才放下手中画笔,揽住文鹏的腰,娇声道:“凡事要个名正言顺,妾身虽不在乎这个名头,却也知道持家不易。奴家闲散惯了,无力担当这个重任,夫君还是另请高明吧,呵呵。” 他也不再为难青儿,用过午饭,去找湘儿商议。 湘儿正在翻看账目,听完文鹏话语,明白他心思。斟酌一番,她也不敢揽下这差事。湘儿情真意切,文鹏也不好让她为难。 见湘儿红唇欲滴,身姿越发动人,不由得来了兴致。他从床上起身,将湘儿抱上床榻,放下帷帐。 云雨过后,她双手搂着文鹏,在他耳边嘀咕着。 末了,她轻声道:“妾身原想去看望二娘,在院子口偷偷撞见的。那日过后,没过几日二娘大病一场,怀的孩子就没了。” 文鹏听罢,心头一惊,沉思片刻,低声回道:“此事就当全然不知,莫要再去理会,懂吗?” 湘儿虽有不解,只得颔首答应。见她楚楚动人的模样,文鹏又亲吻下去,湘儿迎合着。 湘儿道:“妾身一直想为夫君添个一男半女,可是身子不争气。找宝儿妹妹也瞧过,她道妾身恐怕难怀上。若是人老珠黄,夫君嫌弃,那妾身还不如随琴儿去,一了百了。” 文鹏在她耳边低声回道:“休要乱讲!这还不容易,抱养一个就是。待那时,为夫已变成糟老头子,腰酸背痛,四肢无力,满脸褶皱,只要不讨湘儿仙子嫌弃,已是心满意足。” 湘儿破涕为笑,将他抱得更紧。 文鹏想让玫儿跟着湘儿,她思量片刻,觉得玫儿聪慧能干,随口答应下来。 操持家务的事,最终还是落在莲儿身上。她虽不大愿意,毕竟是娘亲临终嘱托,再者文鹏也需要有人来管家事。在萧家千金未过门前,她只有先担起这个差事。 翌日,文鹏找到春儿,询问她的打算。 春儿有些怨怒,赌气躺在床上,口中怨道:“就知道公子过河拆桥,喜新厌旧,想把妾身一脚踹开。哼哼。” 文鹏坐在床边,好言劝慰着:“并非在下薄情寡义,要将你轰出门去。春儿对我有情有义,多次助我于危难间。正因如此,愚兄才想给你找个好的归宿。跟着我没名没份,还要伺候人,堂堂正正做人家妻室不好吗?” 春儿止住哭泣,放下手帕,嘟囔道:“公子此言当真?莫不是哄我开心?可是,妾身舍不得公子。” 文鹏笑道:“女大不中留,春儿终要嫁人。在下没有姊妹,春儿就是在下的亲妹妹。即便出嫁,也要风风光光,让人抬轿迎娶。至于户帖,我来想法子。别人问起,你就道自幼被人拐走,近年来才与家人相认。” 春儿吓了一跳,她没料到文鹏为了她,竟要冒险行事,她无言以对。 思量许久,答应文鹏愿意出嫁。文鹏询问她,可有相好的人家。若是没有,就托媒人找个好人家。 春儿犹豫片刻,这才将实情道来。 这一日,文鹏到自家酒楼查看生意,见账房是一个白面书生,斯斯文文,身子骨略显单薄,却也相貌周正。 这账房正是春儿相好的秀才,家里一贫如洗,不得已到酒楼营生。 平日里,春儿常带账目回去核查。一回生,二回熟,这秀才就看上春儿。 春儿虽动心思,却也担心文鹏多想,未曾答应于他。 文鹏将他唤到房中,试探一番,觉他品行端正,才学兼具。只是不知他飞黄腾达后,还能否一如既往,不忘糟糠。 谁又能看得清楚呢? 文鹏假意将宝儿许配于他为妻,试探他的心思。 这秀才支支吾吾,未敢答应,许久才壮起胆子,提出要娶春儿为妻。 见文鹏未曾松口,他只得作揖退出去。 文鹏将他唤住,笑道:“春儿并非在下侍女,是在下失散多年的妹妹。既然要娶她,那就明媒正娶,托个媒人,先来提亲才是。” 秀才喜出望外,没想到老爷竟这么爽快答应。他找来媒人,择良辰吉日,来到府上提亲。 文鹏当即替春儿答应下来,又送上不少钱财,让秀才购置房屋,置办婚礼。又让莲儿张罗着,为春儿添置嫁妆。 到了出嫁之日,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秀才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戴花,来迎娶春儿过门。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文鹏了了一桩心事,十分开心。 第一百九十九章 金毛狮王 两人婚后第三日,春儿带着秀才回门。 文鹏与莲儿设宴,款待春儿与妹婿两人。文鹏与秀才两人一面畅饮,一面闲谈。 春儿在莲儿的陪伴下,到后院拜会青儿,湘儿,方莹与宝儿四人。 这陈秀才如今已成家,打算辞掉账房的营生,回家安心读书,好求取功名。 他想求文鹏,留春儿在店中帮忙,以报答妻兄的提携之恩。 文鹏思量片刻,认为不妥。春儿已嫁人,再抛头露面,不合礼数,他虽然开明,却架不住外人说三道四。 思来想去,他打算将城中一家绸缎庄,送给春儿两人,让她安心在家中照顾秀才与家人。 春儿回来后,听闻文鹏要送店铺,瞪了一眼秀才,而后好言相拒。 文鹏道:“妹妹莫要多言,我与妹婿商议过。也无需尔等费心,管好账目与银两即可。你既已出阁,再出来理事,要让人家笑话咱家没有礼数。再者,妹婿要专心作学问,身边离不开人。妹妹理当相夫教子,孝敬公婆。” 酒席散后,四人又相谈一时半刻,两人道别离府。看着两人远去,文鹏忍不住笑了起来。 莲儿反倒抱怨道:“你随口一讲,一家铺子就送出了,还笑得如此开心?” 文鹏笑道:“这春儿真是河东狮,哈哈。你没见到,适才她瞪那一眼,妹婿像老鼠见到猫一般。这回去的路上,一准没少唠叨他。” 话说,婚期过后,春儿又来府上拜见文鹏。 他有些纳闷,依礼数,女子归宁(回娘家)颇多忌讳。听完春儿羞涩之言,才明白其中原委。 他命人全部退下,关上房门,要春儿脱下上衣。 这春儿满脸通红,不肯脱去,口中怨道:“以前身子白给兄长,你不要。如今倒好,要作此勾当。” 文鹏啼笑皆非:“瞎想什么?!你不是想求个法子,以治妹婿难言之病吗?那还不去求方妹两人?” 春儿瞪着双眼,噘着朱唇,满脸不悦,嘟囔着:“莹儿姐让妹妹来求兄长。” 她背对着文鹏,羞涩地脱掉上衣,露出大红的主腰,如玉的身子尽显眼前。 文鹏让她坐在凳子上,拿来竹扇,在她后背几处穴位,指指点点,命她记好穴位所在,不得有丝毫偏差。 春儿穿着衣衫,文鹏拿出银针,教她使用的法子,反复叮嘱她不可多用。而后,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来,春儿羞得满脸通红。 春儿开口询问,这法子可管用?文鹏轻笑,回去尝试一番就知晓了。 她平复下来,想着事情,末了,笑道:“有了这手段,非要治他个服服帖帖。” 见她开心离去,文鹏叹着气,直摇头。 数日后,文鹏带着霖儿前往姑苏,查看店铺生意。 先前那些改造举措,起到很大效果,店铺生意十分红火,营收超乎预想。 文鹏将目光投向海外,打算拓展海外贸易。 他年少时,常听师傅与郑大人提及海外趣闻,知晓除却帝国外,尚有诸多异邦地域。 随着帝国大型船队下西洋,海外各邦不少商人巨贾,商会船队,传教士前来帝国经营买卖。 每年大量白银从海外流入帝国,成倍的利润,让众商人赚得盆满钵满,他也生出经营海外贸易的念头。 怀揣岳父大人的帖子,文鹏带着礼物,前往苏州市舶司拜会提举大人。 有老泰山的关照,市舶司未曾为难于他,为其登记造册,发放文书等,又嘱咐他通商的手续细节等。 文鹏暂未考虑出海贩运货物,也未领商引,暂交官设牙行(官府认可的中间商)代为打理。 虽知要被这些官商,皇商抽取不少牙金(佣金),为稳妥起见,还是交由他们出面联络番商。他随后又拜会过几家私牙(经官府人认可,发放牌照的私家牙行)东家,了解一些内情。 他带着霖儿前往太仓州,游逛市舶司下设的互市,浏家港。 千舟竞发,万帆林立,霖儿不禁为之震撼,其繁华热闹景象,已超出她的想象。 文鹏初来太仓州时,也如她一般,深感惊异。当时,只是为寻白柱复仇,未曾到里面游逛。如今要做海贸,就要知晓行情,做到心中有数。 港口岸边,仓库座座,商铺林立,街摊遍地。奇珍异宝,古董珍玩,各国货物,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穿梭其间的各国商人商队,络绎不绝。不少货主与商家,临街叫卖,招揽客人观赏购买。 文鹏两人一面游逛,一面与商家交谈。好在不少番商通晓汉话,也有不少翻译在场,交流并不成问题。 帝国的生丝,茶叶,刺绣,绸缎,笔墨纸砚,瓷器等物,依然是番商最欢迎的货物。 而南洋的香料,珊瑚,珠宝玉石,药材,麻林迪等国的象牙,宝石等,也同样受王公贵胄们的追捧。 交纳一定的赋税,番商与本朝商人,皆可在此经营买卖。 游逛时,他已与几个番国商人,达成几宗买卖。文鹏特意购置一些奇珍异宝,打算送给青儿等人。 街摊上,一块丈许高的大石头,引起文鹏的注意。 他隐隐觉得,这块不起眼的石头,散发着奇异的荧光。霖儿反复打量,却并未发觉有何稀罕之处。 文鹏暗想,难道是自家眼花不成?两人就要走过摊位,却被卖家叫住。 那人高马大,穿着白袍,满脸大胡子的大食商人,操着拗口的汉话讲道:“尊贵的客人,你真有眼光,这块石头可是萨某人的镇店之宝。你若是感兴趣,价钱好商量得。” 文鹏一阵轻笑,带着霖儿来到铺位前,对他施礼道:“呵呵,在下瞧这块石头奇形怪状,想摆在寒舍花园观赏。既然是镇店之宝,君子不夺人所好,打扰了。” 那番商听他之言,似有购买之意,岂肯错过,急忙劝道:“尊贵的客人,既然看上,萨某人愿意低价出售。这块石头是萨某从贵国辽东,收购的一块天外飞石,想要运回敝国。哎!都是可恶的倭贼,坏了萨某的买卖,萨某不得已忍痛割爱。五百两,客人搬走吧。” 霖儿只觉好笑,随口回道:“一块破石头,就要五百两,你去打劫好了。” 番商不住地打量着霖儿,一本正经地回道:“姑娘才是说笑,萨某不是倭人,萨某从不打劫。” 文鹏笑道:“内人讲得没错,一块石头而已。”言罢,就要拉着霖儿离去。 “这样吧,一百两拿去好了。” “五十两。”霖儿一口回道。 “好!成交!”番商急忙回道。 文鹏有些吃惊,暗想他若是出十两,这商人恐怕也乐意卖出。交过银票,文鹏命人将石头搬上马车。没想到,这块石头足有两三百斤重。 这番商好言挽留,让他俩再挑选些货物。 文鹏瞧去,摊位上有爪哇等地的香料、染料、蔗糖,宝石,象牙,金砂,蜂蜜、毛皮,甚至有外邦的刀剑等货物。 见他并无购买的意愿,那番商诡异地笑道:“尊贵的客人,贵国的女人真是太美了!可惜,她们太保守了!恐怕只能用赫烂国,高卢国,萨可逊人的观念,才能让她们放下矜持。不要紧,我尊贵的客人,萨某这里就有放荡的女仆,供客人耍乐。” 那番商拍拍手,从后面走出两位异国女子,令他二人大吃一惊。 文鹏细看,一位肤色如白面,一个肤色如墨。 这番商就要让她俩脱去衣衫,供文鹏观赏,被他及时阻止。帝国买卖奴仆,严禁大庭广众之下,作出有碍风化之举。 行走江湖,他也见过不少异国女子。如此近距离观看,还是第一次,文鹏不由得多看上一眼。 这肤色雪白的女子,发丝金黄,眼色碧蓝,玉峰傲挺,身姿婀娜。虽身为奴仆,却带着一股贵族的书香气。 “好一个金毛狮王!公子若是敢领回家中,看三个娘子如何收拾你。”霖儿见她们衣着暴露,不敢多看,躲在文鹏身后,提醒道。 “哈哈,尊贵的客人,买一个回去吧,萨某敢担保,她们会让你欲仙欲死。”番商捋着胡须,笑道。 文鹏也听人提过,这大食商人什么买卖都敢做。他们中不少人,向帝国达官显贵兜售女奴。 他本无心购买,就要带着霖儿离开,却听肤色雪白的女子,持着生硬的汉话,乞求道:“好心的公子,将妾身买走吧。” 哦?这异国女子竟会讲汉话,着实令他吃惊不已,起了兴趣。 他走回摊位,询问女子可懂汉话。那女子生硬地回道,她在她们国度时,就识得一些汉字。 那番商,见两人相谈投机,开口就要一千两。 文鹏答应与他作丝绸买卖,迫使他以五十两的价钱,将白色的女子卖于他。 霖儿路上抱怨文鹏,一百两买个破石头与女人回家,就等着回去挨骂吧。 文鹏却认为物超所值,他本就打算买下这块石头。 至于那“金毛狮王”,他原想让她作向导,待合适机会,一道出海远洋,到更为广阔的未知地域看看。 只可惜,多年过去,他却一直未能如愿。 第两百章 骄傲的贵族 回到姑苏,文鹏将几宗大买卖,交予掌柜处理。 掌柜犯愁,如此大宗买卖,短时间难以如期交货。 文鹏让他不足的货物,从其它商家调集,严密监查货物的品次,定要准时交付。 毕竟首次与番商作买卖,良好的信誉与口碑,不得有损。 幸好一切都还顺畅,这几笔买卖做下来,商铺赚得不少银两,甚至比自家开作坊织造,还要赚得多。 开办作坊虽然辛苦,但能养活不少机工机户,也是商铺立足的根本。 倒买倒卖,虽然利大,却也风险甚多,非稳定持久的来源。放弃作坊,单做海外贸易,犹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他终觉不踏实。 他告诫掌柜切莫舍本逐末,也忌贪多,交易时定要货钱两清,慎之又慎。 从萧府回来,文鹏带着霖儿与买回的女仆,返回湖畔山庄。 路上,经过艰难的交谈,对她的身世,了解个大概,似是而非,也没听得清楚。 只知道她是大西人,家乡在西洋的东北方。父亲是特林艮人,母亲是若曼人,她原名唤作温蒂·若娜·萨可森·偌蔓,是她们国度的公爵。由于一场战乱,也为逃婚,跑出来避难,不成想被人抓住,卖给人贩子。几经转手,又被卖给大食人作女仆,跟随他漂洋过海,来到帝国境内。 那番商遇到倭寇劫掠,幸好得到帝国水军的救援,才免遭毒手。 她自幼喜欢读书,读过不少关于东方国度的书籍。对遥远的东方文明古国,产生浓厚兴趣,她跟着宫廷的教师,学过一些汉话。被拐卖到帝国,也学过不少帝国的语言。 文鹏听完她离奇遭遇,唏嘘不已。只觉她名字太长,索性唤她渃蔓。 见文鹏买回一个“金毛狮王”的侍女,青儿等人纷纷前来围观。 好在他为青儿等人买过礼物,又好言哄着,才没被淹没在口水中。 众人好奇心消失,各自散去。 见她太过惹眼,文鹏将其安置在后花园的别苑里。又招来两名侍女伺候着,特意嘱托霜儿两人将她看顾好,免得出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先后到青儿与湘儿那里解释,免得两人生气。两人还好安抚,只有莲儿满腹牢骚,将他数落一番。 文鹏只得将心思和盘托出,以消她怒气。莲儿见管不住文鹏,索性也不再理会,只得好言提醒他,莫让西洋女子闹出乱子。 果然不出她所料,还没过几日,渃蔓便在府中惹出诸多麻烦,令文鹏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这一日,她的贴身侍女来禀报,朱姑娘在池塘畅游,还要带她们一起下水。 文鹏起初不以为然,还以为她少见多怪,见侍女满脸绯红,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妙。 他离开青儿的房间,来到后花园,远远瞧去,渃蔓竟赤着身子,在水中嬉耍。 文鹏满脸通红,这几日侍女们的禀报,一并涌入脑中,让他怒火丛生。 他赶走四周看热闹的侍女,飞身而起,踏破而行,来到她身边,一把将她从水中拖出,抱入房中。 “鹏,你好没绅士风度。为何要束缚我的自由?”渃蔓一脸无辜地瞧着文鹏,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自由?你要何自由?” “那你为何禁锢我在院子里,不让我到花园里洗澡?你为何不让我宣扬神明?为何要换掉我喜爱的两个侍女?”渃蔓一脸无辜地问道。 “你有你的自由,别人有别人的礼数,只有相互尊重与包容,才会有真正的自由。莫要用你的自由,来妨碍别人的自由。自古至今,乃至以后,都无绝对之自由。你有你的神明,我有我的信仰,我不妨碍你信教,但你不能强迫别人,信仰你的神明。”文鹏脱口而出,极力压制着心中不满。 他平复下来,安慰道:“泱泱华夏,乃礼仪之邦,血脉相传,繁衍至今。莫要用你的神明与喜好,强加在别人头上。和而不同,海纳百川,兼收并蓄,方为正道。入乡随俗,懂吗?” “我不管,我就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你管。” “难道在你的国度,你们都光着身子上街吗?你在宫廷内,就赤条条见人吗?还有,你们国度都宣扬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吗?你们的国度,都必须信一个教,不许别人不信教吗?” 面对文鹏一连串的问题,渃蔓避而不答,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也不知道讲些什么。发泄完,她双手抱在身前,哭泣起来:“我不管,我要那两个女子。” 文鹏见她不可理喻,走到跟前,一把将她扛在肩头,也不顾她拼命捶打,将她放倒在床上,拉下帷帐。 黄昏时分,文鹏走出别苑,带着懊悔离去。 用她们国度最为简捷,粗暴甚至带着野蛮的方式,他将渃蔓治服,却丝毫没有征服的喜悦。 去他娘的,虚伪的绅士!文鹏甚至有些懊悔,不该买回这个女仆。 可不管如何,他还是作出了让步。 在渃蔓的房间内,为她修建一座水池。 又依照西洋人信奉的神明,为她打造出一尊神像,摆放在屋内。 又将原来那两个侍女,调回来给她使唤。对她衣着打扮,视若无睹,也不再加以干涉。 日后,也未再限制她出门散步,只是要霜儿两人陪着,让她戴着面纱出门。 湘儿钻进文鹏怀中,笑着问他,西洋女子较我等如何? 文鹏亲着湘儿,笑道:“东方女子,聪慧温婉,知书达礼,相夫教子,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他盘算着,待合适的机会,将这位傲娇的贵族,送回她自家国度,也许那里才是她的乐土。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琢磨石头的事情。他曾手持太阿剑,灌入内力,劈砍数次,竟无法将石头劈碎。 果真神奇!文鹏满脸喜悦,看来只能寻找名师打磨,才不至于埋没这块奇石。 多方打探消息,才从紫微宫那里得知,当世有位铸剑大师,唤作公孙莫,相传其先祖是赫赫有名的铸剑大师——公孙冶。 此人深得祖上传承,又师从过欧冶子大师的传人。铸剑手艺精湛绝伦,所铸兵器,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如今,他带着弟子在湖州莫干山隐居。传闻,公孙莫大师性格古怪,要想请动他铸造兵器,绝非易事。 文鹏抱着试试的想法,带着霜儿几人,驾着车马,前往湖州府的德清县。 莫干山距临安城并不远,黄昏时分,几人已到达山脚下。 山峦起伏,风景秀美,山泉清流,云雾缭绕,草木繁茂,郁郁葱葱。 向周围村民打听,得知公孙莫大师,就在山谷的竹园内居住。 几人赶着马车,向山谷驶去。山林中,建有不少房屋,竹舍。相隔不远,又有凉亭座座。 清澈的河流,蜿蜒曲折,静静流淌,一座竹桥架在两岸。 河对面,就是公孙莫大师的宅院,掩映在一片翠绿的竹林里。 竹园门楼上,刻着四个大字“剑谷陋室”。文鹏担忧仆人们抬石,会将竹桥损坏。 他施展内力,双手搬起巨石,踏破而行,飞到河对岸,放在宅院门口。 宅子里,走出来一个仆人开门,文鹏道明来意,那人禀报后,带文鹏两人进入。 这公孙莫大师,六十余岁的样子,飘逸脱尘。他须发花白,身强体健,目光炯炯有神。 得知来意,又瞧他二人装扮,放下茶杯,让他取石一看。 文鹏眉头也未皱一下,当即出院,搬起巨石,放在客厅门口。 公孙莫略感惊奇,放下茶杯,左右查看一番,而后道:“慕容公子,将你佩剑借老朽一用。” 文鹏当即解下腰间的太阿剑,双手奉上。 老者细细打量,拔剑出鞘,挥剑砍去。 “当啷”一声,火花飞溅,巨石纹丝不动。 “好剑!好石!”公孙莫轻笑一声,感叹道。 他又打量着剑身,合上利刃,还给文鹏。他返回屋中,拿起茶杯,思量着。 见文鹏恭敬地立在堂上,公孙莫平静地讲道:“老朽年迈,体力大不如从前。三十年多前,曾帮故交打造过一把神兵利刃,耗费老朽诸多心血。本不愿再出手打造兵器,却见祖师爷流传下来的宝剑,睹物思人,老夫就破例一次。不过老朽有三个条件:救一人,杀两人,偷一物。” 公孙莫不再多言,细细地品着清茶。 文鹏思量着,冷静地回道:“不瞒前辈,在下机缘巧合,得到这块奇石。不忍暴殄天物,才恳请前辈相助,打造兵器。若是救人,在下义不容辞。若是杀人,晚辈有三不杀:一不杀老弱妇孺,二不杀手无缚鸡之力,三不杀心善仁慈之人。若是有违这三条,在下恕难从命,宁愿搬着石头,原路返回。” 公孙莫闻听此言,险些呛到自家,他放下茶杯,大笑起来:“哈哈,公子且宽心。老朽让你杀的人,死有余辜,罪无可赦,如今却依然逍遥法外。” “哦?还请前辈示下。”文鹏躬身施礼道。 第两百零一章 前朝旧影 金陵城,月朗星稀,夜色如墨。 城中一座九进大宅的后院,文鹏躲在夜幕下,已寻找多时。 这里是当今赵王的府邸,深宅大院,守卫森严,还有不少江湖高手巡逻。 文鹏躲在暗处,查探多时,待夜深人静,才开始救人行动。依公孙莫的指示,他要将纪纲之女纪菲飞,从赵王府营救出来。 纪纲生前作恶多端,丧尽天良的事没少做,可谓罄竹难书。他做过为数不多的好事,便是曾经恳求圣主,释放他的同窗故友,山东名儒高贤宁。 当年,圣主还是燕王时,举兵南下,兵围济南城,三月不克。高贤宁与时任山东布政使,兵部尚书的铁铉,誓死不降,迫使燕王不得不罢兵,返回燕京。 后来,圣主率军绕道,直取金陵城,下旨将高贤宁捉住。圣主怜其才,有意劝降封官。怎知,他宁死不屈,不事二主,并未像文大人,胡大人那般,投靠圣上。纪纲为其求情,使其免遭一死。 高贤宁与公孙莫有旧交,曾与他提及此事。 纪纲被正法后,其家眷或充入教坊司,或被发配到辽东。几个貌美的姬妾,也被汉王与赵王掳掠府中,纪菲飞也在其中。 公孙莫为还人情,多方打探,得知纪菲飞就在赵王府。他要文鹏将人救出,秘密送回莫干山。 靖康之耻,大宋后宫女眷被金国君臣践踏凌辱,待到金朝覆灭时,从皇太后到宫女又被元朝肆意蹂躏。 青史何其相似,因果循环,报应屡试不爽。纪纲当年作恶时,可曾想过其妻女也会沦落至此? 文鹏虽与其有大仇,却也知祸不及子嗣,决意还是将其救出。 赵王府后院,养着不少姬妾,却始终未找到纪菲飞的身影。不得已,他飞到后花园的几处院子寻找。 荷塘边有座二进宅院,见正屋的房间内,还亮着烛光。他撬开窗子,飞入屋中。 床上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她病怏怏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流着清泪,不时咳嗽着。 “你可是纪纲之女?”文鹏站在床前,轻声问道。 女子吃了一惊,脸色煞白,她睁开美目,胆战心惊地望向黑衣人。 眼前的黑衣人究竟要作何事,她不得而知,不敢轻易回话。 “姑娘莫忧!在下受高先生所托,前来寻其后人。若姑娘不是,在下不敢打扰,告辞。” 文鹏回到窗前,正要离去,却听那女子轻声唤道:“可是山东济南府的高贤宁先生?” “正是。” “妾身正是纪菲飞。”女子回道。 纪菲飞身子虚弱,文鹏只得将她缚在后背,背着她向院墙飞去。两人在园中飞来飞去,终是引起一名江湖高手的注意。 刚来到高墙下,当即被那人拦下,剑芒四射,劈头盖脸地袭来,文鹏仓惶应战。 火花四溅,宝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后花园闹出的动静,引起几名江湖高手的警觉,他们向后花园飞来。 文鹏不敢多待,与他对决的高手,武艺高强,一时难以摆脱。他心急如焚,急忙飞上墙头,又被那人紧随而至。 两人争斗数十招,未分出胜负。借着朦胧的月光,文鹏看清那人面容。 “云飞兄,手下留情!”文鹏急声喊道,他后退数步,摘下面罩。 对面的高手,正是楚云飞。他停住攻势,打量过后,低声问道:“原来是文鹏老弟,你为何在此?” 文鹏不敢明言相告,只回道:“受人所托,前来营救一女子。云飞兄,你又为何在此?” 他想起旧事,似有所悟,不待云飞答复,问道:“原来是为情所困。难道你就不顾及丫丫妹子的感受吗?你就不怕她伤心落泪吗?” 云飞眉头紧锁,面色低沉,忧郁地回道:“哎!一言难尽,兄弟有难言之隐。” 还未等文鹏开口,他提剑来刺,急声喊道:“速走!此地不宜久留。” 文鹏只得假装招架,纵身飞离高墙,没入无边的黑夜中。 “云飞兄,你可无恙?这黑衣人肆无忌惮,胆敢擅闯王府,看妾身如何拿他。”高墙上,霎那间飞来一个貌美的女子。 她正是上官紫霞,与云飞长谈多时,未曾睡下。听到外面有动静,还以为云飞遇到高手偷袭,当即飞出院子,前来支援。 云飞将其拦下,急忙道:“霞妹莫追,这黑衣人武功高强。愚兄难以将其擒拿,被其逃脱。外面情况不明,不知是否有他同伙,还是谨慎为妙。他身后背着一个貌美女子,不知是府上什么人。” 上官紫霞见他关心自家安危,羞涩地笑道:“哦!定是父王的姬妾。丢一个侍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夜已深,兄长还是尽快回到屋子,莫让父王看到,妾身来应付他们。” 文鹏已带着人,赶到金陵南郊一座废弃的破庙,将人交给霜儿。 他让霜儿带人连夜离开,临走前嘱咐霜儿,请公孙大师即刻打造武器,他可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待完成其余两件事情,他再登门讨要兵器。 送走几人,文鹏当即返回金陵城内。 他接下来的任务,是潜入皇宫藏书院之一的大本堂,偷取一张前代皇宫舆览全图。 文鹏也不清楚,公孙莫要这前代的皇宫图,是何用意。 他知道这大本堂,原是太祖的皇太子讲读之地。它位于皇城春和宫的东面,临近文华殿,就建在东城墙边上。 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广为搜集前朝书籍典章,又将前代皇宫所藏典籍拉回金陵,一部分典籍藏于大本堂,一部分藏在文渊阁内。 这皇城防守森严,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不时有巡逻的御林军及金吾卫,稍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已来到城墙边,也顾不得许多。他当即施展轻功,飞跃六丈余高的城墙。 刚落入皇宫内,就有一队御林军巡逻至此,他慌忙躲入房子后面。 待大队人马走后,他才探出身子查看,对面的一座大院落,应是文华殿。翻过北面这道城墙,就应是大本堂。 文鹏来到北面的院子里,不禁呆住了。这春和宫早已不复存在,如今是上驷院,成了养马之地。 一只只高头大马,似乎能感受到陌生人的闯入,幸好它们并未嘶鸣乱动。进食的进食,睡觉的睡觉,一切如常。 靠着城墙的数间大屋依然尚在,他撬开后窗,跃入屋中。文鹏一愣,只觉里面藏书汗牛充栋。来不及多想,他拿出萤光灯寻找起来。 寻觅多时,才在二层阁楼的一个书架角落,找到沾满灰尘的地图。 文鹏翻看着地图,不觉有何奇特之处。他又细细查看一遍,才看出端倪。第二张地图上,描绘着元大都地下宫殿与密道的分布。 可是要这又有何用?如今新的皇城几近落成完工,难不成这地下宫殿中,藏着什么秘密? 来不及细想,他收入怀中,又看上一眼大本堂,翻出屋外,躲在墙角里。 “兄弟,刚才看到人影了吗?这屋子里有萤光闪烁,不会是有人闯入吧?”一个巡逻的士兵,低声问道。 “别乱讲,当心掉脑袋。以前也有个兄弟看到过,说是看到前朝太子的影子,在二楼窗前看书。那兄弟后来就被拉去砍头了,这在皇宫内可是大忌讳。走,我等还是赶快离开。”又一巡逻的侍卫,轻声回道。 待两人走远,文鹏才从角落里飞出。 天色蒙蒙亮,得马上离开,他飞上房顶,纵身越过城墙,踏过御河,飞快离去。 他急匆匆赶到风晓阁,筹划一番,才开始刺杀行动。 第两百零二章 折翼扬州 江南双鹰,程英与沈影,是江南武林赫赫有名,响当当的人物。 不仅因为两人的名字中都带(ying),更因为二人都会鹰爪拳,且两人在江南官场与黑道都有强大的人脉,又结为异姓兄弟,故而被江湖人士并称为江南双鹰。 公孙莫之所以要文鹏除掉江南双鹰,是源于两年前他与两人之间的过节。 他隐于莫干山多年,两人得知消息后,打算请他为其打造趁手的兵器,两人相约来到湖州。 在一家酒肆吃饭时,两人同时瞧上一个唱曲的女子。 酒足饭饱后,两人一路尾随唱曲的父女两人,来到他们家中。两人将其老父亲打死后,又侮辱了女子。 与女子相好的男子,来探望父女二人,却见她衣衫褴褛,目光呆滞,面若死灰。得知实情后,男子要去报官,待他回来时,却见女子已悬梁自尽,含冤而死。 无凭无据,官府无法将其定罪。男子只得将其草草掩埋,不辞而别,下山学艺去了。 怎知一年后,他复仇心切,武艺未学到家,便找两人报仇。结果可想而知,男子横尸街头,死在两人手中。 这男子正是公孙莫的爱徒,当年他偷瞒着师傅下山,只将隐情告之了师妹。 得知真相后,公孙莫懊悔不已,更气得是他的爱徒,竟惨死在他所打造的兵器上。 他后悔自己助纣为虐,害死了徒弟。故而决意金盆洗手,再不打造任何兵器。 文鹏的到来,让他想起这笔旧账,要替徒儿了结这段恩怨。 当年在武当山时,他就曾与两人有过一面之缘。 他对沈影的武功略有了解,当年他身染剧毒,勉强将其击退。 对程英却知之甚少,听闻程英的武功在沈影之上,且为人更为凶猛。 当年武当派也是派出诸多高手,才将他二人擒住。 即便如此,武当派也不敢轻易得罪两人,最后还是将其放走了事。 两人的江湖名头很大,不仅是江扬道的座上宾,且与云梦古泽联盟,少卿堂关系密切,更是结交不少朝廷权贵。两人号称黑白两道通吃,没有他二人摆不平的事情。 两人行事既肆无忌惮,又谨慎周密,手段毒辣。要想铲除他二人,绝非易事。 为今之计,只有将两人分开,各个击破。 当年,泗楚帮被连根拔起,李凝茹的主人,借机放出风来,要联合江湖其他势力,联合铲除淮扬道。 面对江湖势力大军压境,司空寒月应梁景桦道主的请求,一面调动大批高手支援,一面请来江湖势力协防。 怎知,神秘人来个调虎离山之计,趁机打掉江扬道在江陵的势力。 尽管吃了大亏,司空寒月依然不愿放弃扬州这块地盘。他两人如今被江扬道请去江都,坐镇淮扬道。 许是武林盟主争夺在即,江湖各方势力像是商议好一般,暂停彼此间的争斗。一时间,江湖波澜不惊,风平浪静,如同一潭死水一般。 所有身在其中的江湖势力都清楚,平静的背后,正酝酿着一场更为猛烈的暴风雨。 文鹏得到消息,两人在扬州城东北方的府邸紧邻,常结伴出行。 他暗中查探过两人行踪,几乎形影不离,除非回到各自府中。两府相邻,府中又有江湖高手守卫。动起手来,若不及时各个击破,一旦两人联手,将功亏一篑。 文鹏沉住气,一连几日未曾出手,他像鬼魅一般,静静地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 沈影有一个习惯,每隔几日,都会到荷芳堂听曲,而程英会在相隔不远的青楼快活。 他从不在荷芳堂过夜,听完曲即刻离开,与程英相约返回宅院。 这一夜,他一如既往,打赏完唱曲的女子,就要离开。文鹏准备动手时,却横生枝节。 那唱曲的貌美女子,来到沈影的包间,一面向他施礼,一面道谢:“多谢沈大侠赏光!这一年来,没少打赏捧场,又替妾身赶跑骚扰的恶贼。妾身借花献佛,敬恩公一杯,聊表心意。” 沈影轻声笑了起来,起身与女子举杯共酌,而后回道:“呵呵,姑娘多礼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若是再有不长眼的东西欺负姑娘,尽管报上在下的名号,在下定为姑娘讨还公道。实不相瞒,姑娘不仅人美,唱功也是一绝。听姑娘的妙音,让在下想起一位故人,不由得心生情愫。哎!只叹在下是一介粗人,不懂得姑娘家的心思,只能常来听曲,以排解心中思念之情。” 那貌美女子,闻听此言,面色通红,羞涩地回道:“公子若是有意,不妨留下来多饮几杯,妾身定好好服侍恩公。” 沈影见她娇羞可人的模样,不禁春心荡漾,兴致大起。 又想起与程英的约定,犹豫片刻,谨慎地回道:“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在下还有要事。明日在下再来与姑娘相会,把酒言欢。” 那女子动情地望了一眼沈影,送他下楼,离开荷芳堂。 轿子还没走出多远,只听“嗖嗖”几声传来,几个抬轿的侍从应声倒地,轿子也重重地摔在地上。 不待沈影反应过来,文鹏已将未中镖的侍卫,打翻在地。 沈影拔出利剑对峙,面对轿前的文鹏,借机问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要偷袭在下?” “两年前,莫干山下那对父女,还有一年前,横死街头的男子,拖在下来取阁下的性命。”文鹏低沉着声音,回道。 这沈影故作懊悔之状,似在忏悔:“原来是她父女二人,当年在下醉酒误事,为逞一时之快,才害他二人性命。在下追悔莫及,至今仍愧疚不已。为此,在下痛改前非,还望阁下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 文鹏知道他在故意拖延时辰,以便程英接应。可他却毫不在意,笑道:“是吗?阁下是真心悔过?” 沈影知晓黑衣人身手了得,跟踪他多时,他竟然都没察觉出来。 他不知黑衣人底细,不敢冒然出手,故意拖延着时辰:“阁下也看到了,在下对荷芳堂的姑娘,未动半点非分之想。原来要想得到心仪的姑娘,并不需要粗暴的手段,只要甜言蜜语,投其所好,再施以恩惠,她们自会投怀送抱,又何须惹出人命啊!” 文鹏嘲讽道:“哈哈,死到临头,终于听到阁下的心里话。可惜,可惜在下听不到任何忏悔之意。打赏那姑娘,或许只是为填补你内心的愧疚,洗脱你杀害父女两人的负罪感。至于你如何赢得姑娘的芳心,还是到地府慢慢琢磨吧。” 沈影琢磨着两年前的丑闻,不该有人知晓,也趁着空当开启左臂机关。 他借机问道:“慢着!在下愿意加倍弥补当年的过失,也愿意拿出银子孝敬阁下。你背后的主使出多少,在下甘愿三倍奉送。” 文鹏轻声笑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出多少银子,可以买回三人的性命?拖延这么久,是在等你大哥程英吧?你兄弟二人还是到地府再聚吧。” 沈影大吃一惊,原来这黑衣人是要他两人的性命。他稍作迟疑,即刻抬手,催动机关。 只见他袖中飞出数枚暗器,直扑文鹏要害而去。 文鹏似乎早有防备,披风伺机一挡,数枚利刃改变方向,“黏”在他衣裳之上。 沈影震惊不已,举剑向文鹏砍去。他左手已装好利爪,五只钢爪伺机向文鹏右臂袭来。 文鹏连连抵挡,躲避他左手机关。交手数十招后,沈影未讨到半点便宜。 他不曾想到,文鹏竟有克制他左手利爪的机关。他的左手同样装有机关,一副利爪割不破,专吸暗器的沉重手套。 文鹏用剑鞘挡住沈影左手机关,右手宝剑弹开沈影利刃纠缠。极速飞起,身子腾空倒翻,锋利的剑刃,划过一道犀利的弧线,飞快落在沈影身后。 沈影露出不可以思议的目光,眼神最后一闪,轻声问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文鹏轻声回道:“虎豹豺狼,只有被剁去尖牙利爪,才会生出慈悲之心!” “你究竟是……”沈影心有不甘,吃力地问道。 他身子踉跄,捂着颈项上的伤口,血汩汩直流。 文鹏再不多言,挥手斩向身子前倾的沈影。 人头抛出,文鹏打开木匣,让人头装入其中。回转身子,将他左臂的机关砍去,一并收入木匣。 他赶至前方不远处的青楼。五名江湖高手,还在与程英苦苦缠斗。 程英的属下,已被五人全部杀死,几人也有不同程度的皮肉之伤。 程英手臂与腿上负了轻伤,挥动着偃月刀,大杀四方,逼得几人无法近身。 文鹏丢下木匣,程英顿时一愣,心中凄然。 趁着他分心之际,文鹏伺机飞身绞杀而至。 一道疾风闪过,犹如勾魂的鬼使降临,“当啷”一声,太阿剑挡住偃月刀的锋芒。文鹏已飞越程英上方,身子骤然落在他后方。与此同时,程英的头颅,也已飞奔出去,抛向远处。 一切尽在电光石火间! 将两个木匣丢入麻袋中,又收回那把偃月刀。 文鹏拱手谢道:“多谢诸位侠士出手,除去这两个江湖败类。这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他丢出装有两百两银票的钱袋,分别送给五个请来的江湖高手。 紫微宫抽取不少佣金,为拖延程英,五人也负伤不轻。为弥补几人的损失,更为堵上悠悠之口,文鹏破例多付银两。 待到官府与淮扬道的人马赶到,六人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对雄鹰,折翼扬州城。 第两百零三章 抽刀断水 当两人的人头与兵器,被送到公孙莫面前时,他忍不住老泪纵横,悲伤动情地哭泣起来。 文鹏又将皇宫图呈上,公孙莫用衣袖擦着泪花,打眼一瞧,揣入怀中。 “晚辈斗胆敢问,要这皇宫图,有何用处?” 公孙莫回道:“实不相瞒,老夫也不知晓缘由。有位故交,托老朽代为寻找。如今能得偿所愿,全凭公子之功。” 他避而不答,文鹏也不好多问。 公孙莫话题一转,讲道:“公子大可放心,你所求两件兵器,老夫业已铸造完成,只待用这两颗人头,血祭刀灵。哈哈,老夫为公子打造了三件兵器。届时请公子一道,观赏神器出炉!” 文鹏连忙道谢,思量片刻,询问道:“这两人作恶多端,恶贯满盈,用他二人做刀灵,晚辈怕他们脏了宝刀。又不忍用生灵,血迹刀剑。敢问前辈,可有其他法子注灵?” 他知晓,凡是神兵利器出世,铸剑大师皆会用生灵,血迹神器,以期吸收天、地、人三才之精华,使其凝聚出器灵来。如此,方称之为绝世神兵。 文鹏之所以再铸宝刀与长枪,一来是想修炼昆仑刀法与杨家枪法;二来是为藏其锋芒,他的太阿剑太过惹眼,行走江湖,难免被人识出。 公孙莫一怔,面露笑容,频频颔首,夸赞道:“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难得公子有颗至真至纯之心,老夫不及也。” 文鹏知道,他语出老子的《道德经》。战争或是兵器皆是凶煞之神,君子当心怀善德,不得已而为之。即便大获全胜,也不可炫耀武力,恃强凌弱,当淡然处之。若以杀人为乐,终不得天下。 文鹏回道:“前辈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公孙莫似有所悟,讲道:“公子之言,提醒了老夫。原打算用他两人的头颅血祭神兵,亦或祭奠我那亡徒。如今看来,还是掩埋罢了。公子既然有颗悲悯天地之心,不妨以血荐之。只是,能否生聚器灵,皆看造化之功。” 他带着十几个徒弟,先去祭奠死去的爱徒,而后带文鹏与霜儿两人,来到山中一处隐秘峡谷。 一条飞瀑从山上飞流直下,落入下方水潭之中。山体一旁的露天平坦之地,建造有宽阔的铸剑台。 台子依山体而建,造有窑,火炉,锻造台等,一旁又摆有铁砧,铸具,大锤等锻造工具。兵器架上摆放着已铸造好的十八般兵器。数十个弟子,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靠近水潭的铜炉内,正烧制着为文鹏打造的兵器。 这是公孙莫秘而不宣的技艺,专为神兵利刃而特意增加的一道工序,为神器注灵。 那块奇石早已被高温熔炼成汁液,又加入调配好的材料,浇筑在治造好的铸具中,又经千锤百炼,反复淬火修治,得以成形。 虽已铸造成型,再次高温烘烤,以祛除杂质与糟粕,只待凝聚器灵。 出炉吉时将至,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绵绵细雨。 公孙莫大喜,看来天地有所感应,出神兵的机率应是很大。他让文鹏登上梯子,隔着镂空的炉盖滴入九滴鲜血。 文鹏抽出腰间佩剑,划破四指,滴出九滴鲜血,铜炉内似乎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得下得梯子,来到公孙莫身旁。对于他而言,器灵可有可无。 他不曾留意,血流过多,一滩血迹残留在炉盖之上,正在缓缓凝聚。 细雨停歇,风和日丽,艳阳高照。 公孙莫凝望着铜炉,心生疑惑,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难道哪里出了问题不成? 等了许久,终是未凝聚出器灵来。他依稀记得,多年前那把宝剑出炉时,虽无器灵降世,但奇异的梅花香,经久未散。 无奈之下,他只得命徒弟们撤去梯子,熄灭炉火,将铜炉沉入水潭中冷却。 “啪”得一声,那滴血珠,滴落在铜炉内,无人察觉。 炉子内传来阵阵滋滋作响的声音,紧接着白烟滚滚而出,铜炉似在晃动。公孙莫先是一惊,急忙让弟子撤离铸剑台。 此时,天空渐渐昏暗起来,峡谷上方浓云密布,乌云滚滚而来,狂风大作。众人讶然,赶紧躲避在山洞里。 又过一盏茶的工夫,夜幕降临,漆黑一片。厚厚的乌云后,电闪雷鸣。电光游走,雷声大作,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轰隆隆”,一道道闪雷,在头顶炸响,让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霜儿花容失色,吓得躲在文鹏怀中,不敢多看一眼。 公孙莫大惊失色,心绪复杂,这异象与赤霄剑临世时的景象,颇为相似。 难道是大凶兵器降临的不祥之兆,会招致天下大乱? 正当他忧心忡忡之际,却见若隐若现,闪着白芒的云层后,似有晶莹剔透的活物在游动。文鹏捂着霜儿的耳朵,让她观看奇异的天象。 “咔嚓”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在铜炉上方炸响。 炉盖被掀翻在地,雷霆窜入炉内,却并未再次炸响,电光游走片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为诡异事情发生了,仿佛天降瑞光,围观众人陷入一片白芒中,耀眼的光芒让人无法直视。 唯有文鹏看得清楚,铜炉上方的云层中,分别飞下四只神兽。 一只巴掌大小的白虎,率先从云层飞出,急驶而下,落入铜炉内,发出虎啸般的声响。 又是一颗繁星坠落,一头玄武神兽落入,铜炉内又是一片光亮。 一阵嘶鸣传来,全身燃烧着南明离火的朱雀,没入铜炉。 一头青龙正在云层盘旋,却见一头九爪金龙,虎视眈眈地盯着青龙。那青龙退却,金芒直落而下,炉子内金光刺眼。 难道是幻觉吗?文鹏不由得揉起双眼,再瞧去,哪有神兽降落? 文鹏贴在霜儿耳边,轻声问她,可曾看到先前那一幕。 霜儿直摇头,反问文鹏是否眼花,神志不清。 天空依然乌云蔽日,风雨大作。铜炉内,白烟渐渐消散。 又过一炷香的工夫,风住雨歇,乌云散去,天空晴朗如初。 只是铜炉上方,飘来一片浮云。白云后,一尊数丈高的神像浮现,似菩提又如佛陀,金光闪耀,许久后才散去。 公孙莫满面春光,大笑不止,不住地喊着“好”。 虽无器灵诞世,却天降祥瑞之象,公孙莫亲手打造出一炉神器,怎不喜悦!这对一名铸剑师而言,是最高的褒奖。 他命弟子们,将铜炉沉入水潭内。一个时辰后,正式开炉取兵器。 文鹏细瞧,这几件兵器,通体银光闪闪,寒芒逼人,四象神兽隐约在兵器内游动。 他一直觉得是自家眼花,让霜儿看过,并无异样,文鹏大为惊异。他只得隐藏在心中,不再与人提及。 公孙莫笑道:“不瞒公子,那颗奇石熔炼后,老夫擅自作主,打造成四件兵器。这银枪可拆卸,枪头三寸二,锋利无比,吹可断发。枪身一丈三,其内暗藏一把唐剑,可刀可剑。这陌刀依公子之意,减为一半长短。施展起来,更为灵活多变,斩马裂甲,不在话下。这奇石材料实在神奇,老夫自作主张,多打一把宝剑。不知公子可否……?” 公孙莫不住地盯着那柄宝剑,毫不掩饰他的喜爱之情。 但见它流光溢彩,烁烁生辉,文鹏也是欢喜不已。大师早有想法,既然已开口,他怎好驳大师情面。 文鹏不待他讲完,当即回道:“前辈慧眼识材,铸造手艺超凡,这柄宝剑,还请前辈笑纳。” 公孙莫捋着胡须,大笑不止。 带着四把神兵,众人来到清河岸边试剑。 文鹏手持银枪,横扫四方。枪如银龙翻滚,气势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极速旋转的气流,四处涌动,卷起一股股大风,涤荡开来。 他旋转枪身,抽出两尺四的唐剑。如剑似刀,剑身笔直,寒气逼人,令人望而生畏。 挥剑舞来,剑雨如注,宝剑破空,清脆轰鸣。一道闪电划破虚空,“轰隆隆”一阵巨响后,立在河滩旁的一块巨石,顷刻间化为上千块碎石,飞奔而去。 他又取来那把泛着金芒的银刀,双手握紧长柄,或劈,或砍,或斩,或掠,招数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刀风萧萧,气势雄浑,霸道凌绝。 一招“昆仑破空斩”轰然落下,唐刀所过之处,两边溪水飞溅,抽刀断水! 刀气过后,河底的青石纷纷断裂。一道道清晰的刀痕,留在青石上,令人叹为观止! 文鹏收回宝刀,心中大喜,感慨不已! 应公孙莫之请,他为四把神器,分别取名为昊神枪,玄皇剑,龙陌刀,雀离剑。 带着神兵,离开莫干山,返回临安城。 一路上,文鹏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不住地打量着三把兵器。 他原本要送一把给霜儿,她却好言相拒。 霜儿道,她惯用双剑,刀枪皆不趁手,亦刀亦枪的玄皇剑,更不懂如何使用。 文鹏笑道:“这有可难?我手把手交霜儿。” 两人正笑谈时,忽见官道一旁的河面上,一艘大船燃起大火。 “不好,霜儿,你带家丁在前方等我,我去查探下状况。” “公子还是莫管闲事,定是遇到劫船的贼人。”霜儿劝道。 大船周遭几艘船只,已被人开走,只留下那艘大船,孤零零地漂浮在河面上。 “看旗帜,是官船!”文鹏丢下一句话,跳离马背,踏波前行,朝着那艘大船飞去。 第两百零四章 骨肉情深 文鹏赶到那艘官船时,船上的将士,正在忙着扑灭大火,营救落水的兵士,船夫。 道明来意,众人才放下警惕。船上不少人受伤,一些士兵正在简单地为他们包扎伤口。 他正要离去,在通往船舱的地方,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慕容紫云与慕云珰珰。 文鹏连忙穿过人群,来到两人身旁。 见珰珰身受重伤,昏死过去。她身中两支飞箭,一支利箭穿过腹部,一支靠近胸口,危在旦夕。 紫云已封住珰珰的穴位,鲜血仍在流淌。他黯然神伤,痛哭流涕,口中嘟囔着:“珰珰快醒醒,都是兄长不好,害得你身受重伤,你可千万别睡下,兄长带你去医治。” 见文鹏站在身边,他忽然楞了一下,还未开口,却听文鹏道:“紫云兄,莫要难过,救珰珰要紧。把珰珰妹子交给我吧,兄弟定将她医好。” 紫云似乎看到生机,急忙回道:“对,对,文鹏兄弟懂医术,拜托兄弟了,你赶快救她。快开船啊!” 紫云不顾一切,大声对着船上的人吼着,想要官兵将船,火速开回临安城。 文鹏听着他颤抖的声音,知道他关心珰珰的安危,他急忙为珰珰使针。 他劝道:“紫云兄,已经来不及了。我带着珰珰先行一步,你到西湖商街的文莹宝堂医馆,前来寻我。” 言语间,他抱起珰珰飞身离去。紫云擦拭着眼泪,隔空喊道:“兄弟,无论如何,定要救活我妹妹。” 文鹏同样万般难过,心急火燎地向河岸飞奔而来。 见他抱着奄奄一息的女子回来,霜儿立刻明白过来,她将快马牵到跟前。 文鹏抱着珰珰,飞上马背,策马狂奔。 幸好,此地距临安城不是很远,文鹏很快赶到城门下。 城中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无奈之下,他抱着人在屋檐上飞奔。绕过繁闹的街市,来到行人稀少的街道,吹起口哨。 那匹快马飞奔而至,文鹏稳稳地落下,朝着自家医馆狂奔。 “师妹,快,快,救人。”文鹏赶到医馆,大声喊着方莹两人。 他抱着珰珰,径直来到后院,命仆人赶快打来热水。 方莹与宝儿打发走患者,也赶到后院。 “师兄,这又是哪家姑娘啊?”宝儿打量着珰珰,不禁问道。 “这就是我常提及的救命恩人,武当派的慕云珰珰。快去准备东西,我来取箭救人。”文鹏吩咐道。 方莹把着脉,擦拭着她身上的鲜血,脱去她的上衣,细瞧一眼,大吃一惊。 又见师兄忙着拿器具,她急忙起身,将文鹏往外赶,只留宝儿待在房中。 她佯怒道:“师兄,今日可是师妹坐诊,你外面待着去。” 文鹏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方莹挡在门外。 他拍着大门喊道:“师妹,你这是作甚?莫与师兄耍笑,这可是师兄的恩公,定要将她救活。” 方莹回道:“莹儿明白,怎么师兄不信师妹医术?再者,她一个女儿家的,你个大男人凑什么热闹。” 方莹言罢,不再理会文鹏,让宝儿搭手帮忙。 她又多看一眼珰珰背后,那块拳头大小的“胎记”,赶忙帮她止血。 文鹏心急如焚,闻听此言,才明白方莹用意,原来是要他避嫌。所谓医者父母心,师妹怎突然让他避讳这些? 他急得在门口团团转,仆人前来送热水,宝儿开门接过,又将他挡住。 文鹏无奈,只得去抓药,研磨药粉。 已过去一个多时辰,天已黄昏,方莹与宝儿,还在屋内忙碌着。 文鹏得到家丁禀报,紫云前来拜会,他匆匆赶回店中。 见到一脸疲惫的紫云,两人也顾不得寒暄,直接将他迎入后院。 文鹏安慰道:“紫云兄,尽可放心!我两个师妹都在屋内,替珰珰医治,不会有事。” 紫云转来转去,眉头紧锁,满脸忧虑,丝毫放心不下。 文鹏只得好言相劝,又询问他们发生什么事,珰珰怎会受如此重伤。 紫云道来,他们押运一批火器,赶往燕都与山东。临时接到任务安排,要他们到临安城一座寺院,拜会一位大师。 为了不耽误行程,他与珰珰,与大队人马分道扬镳,带着少部分船只,在临安城稍作停留。 怎知办完差事,离开临安城不久,突遇大队贼人抢劫火器。对方高手云集,又兵强马壮,他们不是敌手,珰珰为他挡箭,才身受重伤。 文鹏心生疑虑,只是珰珰性命堪忧,他没多提。 又过一炷香时辰,方莹与宝儿累得满头大汗,刚开门出来,就被文鹏两人围上,问长问短。 宝儿叹道:“哎!我与姐姐都累死了,让我俩喘口气。” 方莹擦着额头的汗水,回过神,答道:“师兄,这位兄长,莫要担心,珰珰已无大碍。只是伤口太深,她还在昏迷中。你们莫要吵着她,让她安心静养。” 紫云要探望珰珰,宝儿连忙回屋陪着。 文鹏瞧过之后,打算让方莹等人回去,做好饭送到医馆。看来,这些时日,都要在医馆守着。 方莹不肯离开,她道:两个大男人照顾女子多有不便,还是她守着好些。文鹏觉得她言之有理,命人腾出几间屋子。宝儿也来凑热闹,要陪着方莹。 他外出数日,家中也无大事,那个西洋女子,听莲儿讲,再没闹腾。 他与霜儿去给紫云等人送饭,见紫云愁眉不展,坐在院中发呆,询问他何故。 紫云道:“兄弟有所不知,这批火器是送往辽东卫所的。据闻,朝廷已发现大批倭寇行踪,准备下月初有所行动。如今火器丢失,这可如何交差?珰珰又昏迷不醒,兄弟放心不下啊。” 文鹏思量片刻,回复道:“紫云兄,先前兄弟就想提醒你。大军押送火器,行程路线都是绝密,怎会被人如此轻易劫去?定是有坐探告密,泄露军情。不若这样,兄弟先垫付重购火器的银子,珰珰妹子就留在此地,待她伤势痊愈,兄弟将她送往武当山。” 紫云婉拒道:“这如何使得?毕竟是朝廷差事,军需物资也绝非小数目。至于细作,为兄也想到了,只能密查,定要揪出这个祸害。” 文鹏劝道:“紫云兄,毋须多虑。兄弟家中尚有些积蓄,助朝廷解决燃眉之急,待朝廷拨款下来,兄弟还我就是。若是等待朝廷批复,定然耽误行程,贻误军机。那可是重罪,朝廷追责下来,恐武当派也要受到牵连。” 紫云眉头紧锁,低头沉思,在院中徘徊思索。 他又抬头看看屋子,拿定主意,回复道:“那就有劳兄弟费心,愚兄代朝廷,代武当派谢过兄弟大恩。若是这笔银子拨不下来,我也定然想法赔付兄弟。珰珰就劳烦兄弟照料了。” 文鹏轻声笑道:“紫云兄何出此言?当年,若非兄长几人救我性命,兄弟哪有机会站在你面前?即便朝廷不拨款,兄弟也无讨要之理,就当兄弟捐助朝廷了,呵呵。还是先吃些饭菜吧,还有要事要办呢。” 文鹏拉着紫云到客厅用饭,边吃边聊。两人还未吃完,就见官兵来报,要紫云返回官船,商议要事。 他从怀中拿出数张银票,交予紫云,将他送出门外。 “师兄,你那位兄长呢?怎么走得如此匆忙?他还来吗?”宝儿不知何时跟到门口,张望着。 文鹏好奇地打量着宝儿,轻声笑了起来,也不回她。 宝儿翻着白眼,噘着朱唇:“看什么看,师妹问你话呢。” “师兄在想,何时把师妹嫁出去,好换些酒钱。” “好啊!师兄敢戏弄师妹,看我不跟姐姐告状去。”宝儿满脸通红,转身跑回屋中。 翌日,紫云托人捎来书信,他随官军去执行任务,无法前来道别。 …… 文鹏躺在床上,有些不放心,一连数日,方莹始终守在医馆。 他本想着守夜,被方莹打发回来,文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相公在想何事,怎么这几日,总有些心不在焉啊?”青儿钻到他怀中,轻声问道。 文鹏回道:“这几日,师妹有些反常。茶饭不思,消瘦许多。珰珰是为夫的救命恩人,可她比我还紧张,时刻守着,寸步不离。我要替她,还被她赶回来。难不成是师妹的恩人吗?” “呵呵,说不定是莹儿的妹妹呢?”青儿随口回道。 青儿的话,提醒了文鹏。当年,师傅曾与他提及过方莹两人的身世,让他无论如何要照顾好师妹两人。 难道珰珰真是方莹失散多年的妹妹? 翌日晚上,文鹏借故没有回家,躲在窗下,查看屋内动静。 方莹一面掉着眼泪,一面哭诉着:“妹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姐姐如何活啊?姐姐如何向逝去的亲人交代?” 文鹏心头一惊,两人竟是骨肉情深的亲姐妹,他有些难以置信。 正想去安慰方莹,被人从背后拍了肩膀,文鹏转身瞧去,却是古灵精怪的宝儿。 “好啊!师兄好不害臊!躲在窗下,偷听姐姐说悄悄话,看我不告诉姐姐去。”宝儿怒目而视,低声讲道。 文鹏将宝儿拉到一旁,问道:“你一早知道了吧?为何不告诉为兄?” 宝儿正要答复,门“吱呀”一声打开,方莹楞了一下,问道:“还愣着作甚,快拿水进来。” 宝儿提着水壶,走进屋内,文鹏也跟着进去。 珰珰昏迷多日,终于醒来。 第两百零五章 大慧寺 “师兄,你一定口渴了,快去歇会儿吧。”方莹见师兄坐在床前,谈个没完,出言打断文鹏。 文鹏拍拍额头,轻笑道:“瞧我这脑子,妹妹大病初愈,需要静养。愚兄先出去了,你躺下歇息吧。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唤方莹和宝儿。” 又过去几日,珰珰身子明显好转,文鹏又命人送来滋补的汤食。 方莹已操劳数日,身心疲惫,却不愿回去,文鹏只得由着她在医馆休息。 “小尾巴,刚才那个姐姐是你师妹吗?怎么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常听她念叨着妹妹,还偷偷哭泣。”珰珰推开汤匙,不想多喝。 文鹏将汤碗放在桌上,又坐到凳子上,询问道:“珰珰,我听我两个徒弟讲,你是孤儿,被慕云前辈收养。她可对你提及,你家人的事?” 珰珰轻轻摇着头,回道:“娘亲从未提及,我也很少问起。她视我等为己出,为不让她想起旧事伤心难过,妹妹从未问过。” “哦?!我师妹自幼与妹妹失散,时常念起她。可能见你与她妹妹年纪相仿,又有几分相似,难免会伤心落泪。”文鹏回复道。 珰珰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叹道:“那她和我一样,是个孤儿吗?若是如此,不如和我结拜成姐妹,也好减轻她心中苦闷与思念。说起来,妹妹还要多谢她救命之恩呢。” 文鹏点点头,珰珰又问道:“紫云师兄呢?他可有消息?我受重伤,又不能为他分担重任,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文鹏一面劝慰她,一面拿出紫云的信函,让她莫要牵挂,安心养伤。 他已看过,紫云等人已押运物资,安然送达,又将朝廷重拨的银票寄来。信里提到,待他返回金陵交完差事,再回来接珰珰。 又过两日,珰珰可以下床走动,文鹏邀她到家中作客。 “小尾巴,你当真是个大财主啊!在风景秀美的西子湖畔,建起大宅子,又养几房妾室,原来的小媳妇都忘了吧?”珰珰观赏过文鹏的府邸,私下讲道。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妹妹就别取笑愚兄了。客房还未来得及收拾,妹妹就与莹妹住于一处吧,彼此有个照顾。若有需要,尽管言语,就如自家一样,莫要生分。” 两人闲谈时,青儿与晓晓已带着侍女,来探望珰珰。 文鹏与珰珰介绍两人,三人相互打量着。 青儿见她清秀脱尘,貌若仙娥,又多一份英姿飒爽之气,忍不住多看几眼,不住地夸赞道:“我家夫君常念叨恩公,今日一见,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不仅长相俊美,且武艺非凡,如天仙下凡。妾身若是男儿身,也会痴迷于恩公。” 珰珰被她如此夸赞,不由得生出一丝羞涩,她急忙回道:“嫂嫂莫要取笑贫道了。当年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者,今日还不是多亏兄长等人搭救,才保住性命?” 青儿向晓晓讲道:“妹妹不知,若是讲来,还真是有缘。当年相公上京赶考,途遇贼人偷窃,幸是妹子出手教训那贼人。如若不然,相公可要吃大亏。四年前,相公遭人暗算,坠入河中,昏迷不醒,又是妹子出手相助,看来还真是相公的福星。” 四人正聊着,湘儿,莲儿也带着礼物,拜会珰珰,一大家子人畅所欲言,好不开心。渃蔓也没闲着,带人来凑热闹。 毕竟珰珰大病初愈,文鹏担心吵着她修养,聊上一会儿,让她们各自返回房间休息。 方莹刚从医馆回来,见众人散去,拿美目瞥着文鹏。他自知缘由,不便多讲,和珰珰聊上片刻,退了出去。 见师兄远走,她让珰珰躺在自家床上,抱怨道:“我师兄也是,明知你身子刚好,还带一群人叨扰个没完,尤其是那个红毛鬼。” 珰珰轻声笑道:“姐姐莫怪,几位嫂嫂也是好心。兄长疯癫时,常听他提及香儿,可是先前那女子?” 方莹整理着床铺,笑道:“此湘儿非彼香儿。可惜我那大嫂,已亡故多年。师兄虽嘴上不提,心中却念念不忘,难以割舍。不提他了,快躺下歇息吧。” 见她并无睡意,方莹坐在床边,递上一块枣糕,问道:“妹妹常年在山上修行,有何趣事,不妨道于姐姐听听。” 两人长谈多时,直到侍女们送来饭食。珰珰正要起身,却被方莹拦住,要她躺着。方莹端着汤碗,一勺一勺地喂给珰珰。 珰珰瞧见她浸着泪花的双眼,不由得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拿出汗巾,去擦拭她的脸颊。 方莹强忍着泪水,笑道:“许是这些时日熬夜所致,见不得风。” 又过几日,珰珰身子好许多,文鹏想带她四处走走,又被方莹挡下。 文鹏知她担忧珰珰,也不与她计较,只得时常来探望。没聊多久,又被方莹哄走。 文鹏只得到湘儿房中待着,渃蔓常去青儿那里习汉字,学汉话,又时不时请教她如何作诗填词,他只得避着她。 湘儿去了莲儿那里,只有玫儿伺候着。她见文鹏似有心思,就问他为何闷闷不乐。 文鹏回她:“亲生姐妹,同处一室,却不能相认,如果换作是你,你又如何是好?” “那还不容易,公子帮她们道破不就成了?只是无凭无据,换作谁,谁能信啊?”玫儿想想回道。 “可作姐姐的,就认准那块胎记。那妹妹只道,是她幼时烫伤所致。我在中间传话,还被姐姐怪罪。哎!” 玫儿明白过来,答复道:“或许公子只有找到当年收养她们的人,或是她们的亲人,才能把谜底揭开。” 玫儿的话,让文鹏想起一个人来,他忍不住吻了玫儿,急忙跑去方莹的院子。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眼前的这座大慧寺,气势雄伟,庄严肃穆,始建于南梁年间,距今已近千年。期间,多由战火损毁,又被后人重新修建而成。 文鹏马不停蹄,一日后,到达禅寺门口。 禅房走出一位五十开外,消瘦的方丈,他稽首道:“阿弥托佛,施主要寻的弘空大师,去岁已圆寂西去。” 文鹏心头一惊,只恨来迟一步,他急忙施礼询问方丈,大师驾鹤西去前,可曾留下遗物或是遗言。 见方丈迟疑的神情,他急忙解释道:“法师恕罪,实不相瞒,在下是大师挚友,王老先生的徒弟,家师曾收养贵寺送来的一名女童。如今她想寻回失散多年的亲人,还请法师指点迷津。” 方丈思量片刻,回复道:“阿弥托佛,缘来如此。贫僧曾听师兄提及此事,那女童曾被收养在大慧庵内,由静安师太带大。徒儿,带这位施主去见师太。” 文鹏谢过方丈,跟着小沙弥前去拜会师太。 拜见过静安师太,他只觉眼熟,细细想来,竟是那年他赶往金陵城,途中茶馆遇到的人。 师太寻思半天,想起旧事,不由得轻笑一声。得知来意,师太带他到禅房外的凉亭处,长谈起来。 据师太回忆:多年前,帝都遭逢战乱,狼烟四起,城中大乱,百姓纷纷逃城躲避。弘空大师出城时,路遇一个三岁女娃,怀抱婴童,坐在大街上嚎啕大哭。他生出恻隐之心,将两人带走。后有官兵追击,他只得将襁褓里的女婴,托付给一位路过的贵夫人。 弘空大师带着女娃回到大慧寺,将她养在大慧庵内。只是孩子越长越大,再收养在寺中,诸多不妥。他命静安师太,将孩子托付给王老先生照料。 大师坐化前,仍念念不忘,曾让她到金陵寻找那位贵夫人,只是未能如愿。 听完来龙去脉,文鹏询问师太:有何凭证,可让她两姊妹相认,又或者有何关于她们身份的线索。 静安师太思虑片刻,回复道:“师傅提及过,女婴背后有块拳头大小的红胎记。另外,那贵夫人从女娃戴的金项圈上,取下三颗金铃铛,绑在女婴身上,以便日后,两人相认。襁褓中有一封信函,或能知道她们身份,应在那位女施主手中。” 文鹏问清楚后,心中豁然开朗,连连向师太道谢。 没走出多远,他又返回庵中,将一张银票交给师太,只道是师妹托他捐助的香火钱。 文鹏兴冲冲地离开大慧寺,乘着快马向家中奔去。 第两百零六章 命案 文鹏兴冲冲地朝着杭州城奔去,他想尽快将好消息带给师妹。 日上三杆,已至城外南郊,文鹏放慢速度,想要歇息片刻。 途径一处山冈时,见不远处一辆马车,停靠在官道旁,车上并无人影。 他环顾四周,见山坡浓密的树林中,人影晃动,鬼鬼祟祟。 文鹏起了疑心,悄悄地跳下马背,施展轻功,飞到山坡上,没入树丛之中。 坡顶,六个黑衣人将一老一少围在中间,正在逼问着老妇人。 一名黑衣人正在巡逻把风,另一个黑衣人刚杀死车夫与一中年男子,正用男子的衣衫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老东西,快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下一个就是你的宝贝孙女。”为首的黑衣人提着刀,指着老妪怀中十岁左右的女童。 这老夫人虽六十余岁,头发花白,略有皱纹,有些消瘦,却肌肤细白,温文尔雅,如三十余岁的妇人一般。似乎岁月从未带走,她曾经貌若天仙的玉容。 她不卑不亢,目光坚毅,波澜不惊,沉着而又冷静,似乎看透了生死与荣华。 “东西交给你们,不也是一死?动手吧,何必多言。”老夫人抱紧怀中的孙女,闭上双眼。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威胁道:“我家主人向你保证,只要你交出东西,绝不伤害你与你的子嗣。在下可没那么好的脾气,莫要逼咱家动手。” 见老夫人闭着双眼,一言不发,他朝着一旁的手下使着眼色。 两个黑衣人刚要伸手,去拽她怀中哆嗦的女童。只听“嗖嗖”几声传来,两人应声倒地,当场毙命。 黑衣人顿时警觉起来,文鹏也已杀到。 “你是何人?多管闲事!兄弟们,上。”为首的黑衣人招呼着身旁的同伙。 文鹏躲开几人夹击,抽出腰间宝刀。龙陌刀寒锋毕露,出击迅猛,干净利索地除掉几个喽啰。 为首之人见蒙面人,武艺高超,几人不是对手,带人就要逃离。 文鹏拦住两人退路,数个回合,两人皆被拿下。 他逼问两人是何帮派,受何人指使,为何要对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手。 其中一人刚要回话,为首的黑衣人,一刀将同伴杀死。他想要逃离,文鹏快上一步,寒刃早已架在脖子上,文鹏怒道:“如实招来,饶你不死。” 那人刚要开口,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望风的黑衣人,几支暗器飞来,将为首之人当场击毙。 文鹏来不及追赶,那人已逃下山冈,乘着大马,仓皇逃窜。 老夫人眼泪直流,不住道谢。那女童跪在男子尸体旁,痛苦流涕,伤心不已。 文鹏安慰着祖孙两人,草草掩埋两人尸体,让她们赶快离开。他询问老夫人,这伙歹人为何要追杀她们,又向她索取何物。 老夫人也不搭话,只顾擦拭眼泪。他不再多问,将自己的马匹,架在马车上,带着两人奔向临安城。 文鹏问道:“不知老人家要赶往何处?这伙歹人定不会善罢甘休,路上还请多保重。” 老夫人回道:“我祖孙两人要赶往姑苏,劳烦侠士将我两人送到码头。” 他好意提醒道:“好吧。不过为安全考虑,在下建议前辈两人换下装扮。尔等一路逃奔,还是被他们识得样貌,定是有人透露消息,还请前辈斟酌一二。” 老夫人眉头紧锁,思量着,央求文鹏为她们找些衣物。 马车在城中一家衣裳店停下,两人换上道士的服饰,文鹏将她们送到运河码头。 望着官船离去,文鹏驾着马车返回府邸。 尚未道别,慕云珰珰已离开文鹏家。 据莲儿讲,紫云等人昨日来接珰珰,他们有要事要办,来不及等他返回,说是要带她赶往姑苏。 文鹏怅然若失,难得几人到他家中作客,竟未见上一面。 方莹同样感到失落,闻听文鹏之言,她更加确信,珰珰就是她亲妹妹。她在珰珰的腰间,看到过那串金铃铛。 她有些懊悔,抱怨道,为何不将她也送给那夫人,如此两姐妹就不用分离了。 文鹏苦笑:“你这没良心的丫头,师傅白白将你带大。若是如此,师兄岂不是少了一个妹子?况且听师太讲,当年严查出城孩童,那夫人已带两个孩子,再多带一个,又如何出得城去啊?” 他劝慰着方莹,既然确信是她妹妹,下次他遇到珰珰,定将她带回来,让她们姐妹相认。 安慰完方莹,他去往青儿房中。 青儿不在屋里,渃蔓在书案前,粗枝大叶地临摹着山水画。 他刚要离开,却听渃蔓问道:“鹏,为何要躲着我?” 他好奇地打量着渃蔓的装扮,颇有些东方女子的神韵。 文鹏走到跟前,轻声道:“那日,是在下无礼,不该对……,还请姑娘莫要记恨。” 面对文鹏吞吞吐吐的话语,渃蔓环抱着他的脖子,深情地望着他,轻声回道:“鹏,你说得对,妾身该入乡随俗。” 她低着头,露出娇羞的模样,让文鹏反倒有些束手无策。她又缓缓地抬起头来,面露笑容,似乎期待着文鹏的拥吻。 文鹏有些难以自持,将她抱起,放在青儿的床上。 两人一番云雨,渃蔓似乎意犹未尽,又俯下身去…… 过完端午节,文鹏收到萧老爷的信函,要他到姑苏一趟。 不成想,在姑苏城却见到多个熟悉的面孔。 太孙殿下,莫总管,柳清,岳樱,甚至薛偌涵等人,亦来到姑苏城内。 文鹏有些诧异,亦有些紧张不安。 殿下亲自带队,难道是要对付太湖道或是张超然等人? 应该不是,他和齐雯姐姐常有书信来往,从未听她提及过。 姬娥如今已控制住太湖道,行事低调,也未再参与江湖纷争,朝廷不至于拿他们开刀。 文鹏疑心重重,避开众人视线,前往萧府拜会老泰山。 萧老爷在书房会客,文鹏在侧院喝茶等候。怎知萧老爷的儿媳萧夏氏,带着侍女来到房间。 文鹏又是一惊,急忙起身施礼寒暄。 萧家礼数甚多,夏氏作为萧府的管家人,定是得到萧老爷准许,才与他会面,许是有事相托。 果然不出他所料,寒暄过后,夏氏屏退侍女,对他大倒苦水,倾诉治家难处。 文鹏不时接话,将她奉迎一番。 夏氏佯怒道:“姑爷也不是外人,客套话还是少提。这拍马屁的话,要是能当饭吃,妾身什么事都不做了,专门去养马咯。哎!妹婿是不知,这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萧府上下几百号人,开销大,进项少。指望那点俸禄,还不够塞牙缝呢。这几年营造府邸,又花费大半积蓄。不提其他花费,但讲老太太,太太,丫环佣人等人的一应开销,都是一大笔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都快把嫂嫂愁死了。” 文鹏揣摩着她的心思,回复道:“嫂嫂料理一大家子人的差事,确是不易,难为嫂嫂了。先前曾听闻,府上置办过不少产业,难道还入不敷出吗?” 夏氏摇着头,叹道:“可不是吗!兄弟是不晓得,为这门面功夫,搭进不少银子。那些营生的收入,哪够日常花销。这几年,放出的银子,收回来得少,也没入多少。我娘家兄弟,你妻表弟,这些个败家子,拿着府里的银子作买卖,尽是吃喝玩乐,也没挣回几个子儿,亏损不少,还惹出一堆屁事,还不是府上给他们抹平。嫂子一个女人家,也不懂如何经营买卖。瞧瞧,白头发这两年没少长。” 他明白夏氏的心思,笑道:“嫂嫂有何吩咐,尽管道来,兄弟定然全力以赴,不遗余力。” 夏氏笑得合不拢嘴,回道:“嫂子要的就是兄弟这句话。我常跟老爷,老太太他们唠叨,咱家人里,还是裳妹家的,才貌双全,头脑精明。做起事来,从不含糊,持重可靠。我听老爷提及,兄弟在做海外生意,能不能捎带咱家一份?我可是听她们讲,京城里许多王侯贵胄,都在做这买卖,听闻还有不少私下跟番商做的。” 听着她的话语,文鹏已作好打算,思量片刻,回道:“嫂嫂既然信得过妹婿,我岂有拒绝之理?只是兄弟这营生,不贪利大,只图个稳当持久,细水长流。也不瞒着嫂嫂,兄弟既给官牙做买卖,也跟私牙打交道,私底下也跟番商直接来往。毕竟,朝廷尚未完全放开,若是追责下来,麻烦事倒是不少。” 夏氏笑道:“兄弟所言极是,办事稳当,嫂子放心。生意上的事,兄弟拿主意就是,该出多少银子,咱家也出多少。不过,话也讲回来,兄弟莫怕,若是谁惹上咱家,也没那么容易,嫂子给兄弟出气。” 两人又商议着,出多少份子钱,如何分红等事。谈完后,夏氏不忘开着玩笑,让他回头去见裳妹,那丫头一直想着他呢。 送走夏氏,文鹏在房中待了一会儿,萧老爷派人来唤。 寒暄过后,文鹏提到他在路上,见到殿下等人的事,向萧老爷打探虚实。 萧老爷低声回道:“贤婿莫忧。据老夫得到的消息,前些日子,金陵与苏州发生两起命案。受害者皆是六十余岁的老妪,听闻与前朝后宫妃妾有关。据传,那些歹人在寻找一张藏宝地图,传闻与前朝末帝留下的宝藏有关。” 文鹏震惊不已,他不由得想起数日前的那场劫杀,不知那老妇人祖孙俩是否脱险。 萧老爷让他前来姑苏,一是想让他出去避避风头,二来是要他代替自家,去赴简家三公子的婚宴。 文鹏有些生疑,他岳丈知道他不喜应酬,更不愿与朝着权贵走动,为何要将他打发到金陵去? 见他犹豫不决的神情,萧老爷道:“还是出去走动下,有些人还是要见见。” 第两百零七章 金陵密会 “常听父亲大人提起妹婿,一直无缘相见。今日相会,果然是眉清目秀,翩然俊雅,气度不凡。”萧云裳的兄长,萧翰卿左右打量着文鹏,不禁夸赞道。 萧翰卿三十余岁,时任兵部侍郎,在高官云集的金陵城,已是年富力强的卓绝之辈。 文鹏急忙施礼,回复道:“兄长谬赞,愚弟愧不敢当。前些年在家中为先母守孝,不曾出来走动,还请兄长莫怪。” 云裳下得马车,满脸不悦,瞪着她兄长,抱怨道:“大哥,你就别夸赞他了。再多夸几句,他就分不清南北了。” 两人笑了起来,萧翰卿将他两人迎入府中。 此地是金陵城西,萧翰卿的别院。 他常年在京城为官,在外秦淮河周遭,置办了三进宅院。 萧翰卿谨遵萧老爷的教诲,谨言慎行,行事低调,绝不敢在京城大肆铺张。 院子虽比不上萧府老宅,布置得却是清幽别致,颇有书香之气。 落座寒暄后,萧翰卿又将文鹏的近况,询问一番。 似乎对文鹏的情况,知道不少,他没再多问,转而关心起两人的婚期。 萧翰卿讲道:“四妹,你也老大不小了,莫再任性胡为。你两人的婚期,也早该定下,不宜再拖延下去。莫让父母大人,再为你俩的婚事费心。男人有妾室,实属正常,为兄不也是有两房妾侍?再者,妹婿虽有三个侍妾,一直未立妻室。待你嫁过去,当相夫教子,举案齐眉。” 萧云裳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回道:“兄长,妹妹在家没少听父亲唠叨,到你这里本想清静下,又板着面孔训人。妹妹一路劳顿,想去歇息会儿,妹妹告辞了。” 她起身道别,带着侍女前往后院。 萧翰卿直摇头叹气,轻声笑道:“几个姊妹,数她最不懂礼数,妹婿莫怪。常言道,长兄为父。依愚兄看来,你二人还是尽早完婚。婚约已定下数年,云裳再不出嫁,于情于理不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四妹胡闹,妹婿还是早做准备。” 文鹏似乎也明白萧老爷的良苦用心,他不便开口,借长子之口,要他与萧云裳择日定下婚期,尽早完婚。 想娶的,娶不得;不想娶的,退不得。 文鹏只得施礼道:“兄长所言极是,待返回姑苏后,愚弟与岳父大人商议好婚期,将裳妹迎娶过门。” 萧翰卿开怀大笑,连连称好。 他接着道:“简大人之父,年初亡故,值圣上用人之际,特诏他回朝。简家三公子的婚事,也是蒙圣恩,提前举行。人多嘴杂,妹婿与四妹就不要去了。这几日,你带着四妹在京城,游逛下风景。其间,会有几位贵客到访,愚兄带你见见。” “一切听从兄长安排。”文鹏回道。 闲聊片刻,萧翰卿命人带他去客房歇息。 翌日,文鹏带着云裳在城中游逛。 熟悉的街道,陌生的面孔,悠扬低沉的钟声,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其中,往事迎头,却难觅旧人踪影。 青山相望,湖光旎旖,河水曲悠,凉亭古寺,旧时王谢,倦鸟归林。 “兄长,我等回去吧,看你心不在焉,似有不愿。若是不想陪妹妹游逛,不如早讲,省得扫你雅致。”云裳见他寡言少语,抱怨道。 “裳妹多虑,睹物思人,想起数年前,上京赶考的情形。物是人非,不免唏嘘。不周之处,还请裳妹海涵。若是裳妹疲乏,我等打道回府。”文鹏答道。 “姑爷可想到那年,将我家小姐挟持到巷子……”云裳的侍女轻声笑问。 “多嘴!我等还是回去吧。”云裳不愿提及旧事,打断她的话语。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恰遇几位故友。 简全,张林,沐彬,宋瑾,凌楠,王冕,杨芸,锦江郡主,映月郡主,德宁郡主,嘉怡郡主,金大人之女金芝,及其他贵胄子弟,乌泱泱一大帮人,坐着车马,迎面而来。 “这不是文鹏兄吗?好巧啊,两位这是?”简全下车,施礼道。 文鹏见是故人,不由得笑了起来:“呵呵,真是无巧不成书,又与诸位相逢于此。愚兄带内人游山玩水,正要赶回家中,诸位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凌楠也已下得马来,笑道:“文鹏兄别来无恙?药神谷一别,愚弟甚是挂念啊。不如随我等一同前往琼霄仙阁,来个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文鹏婉言拒道:“诸位兄弟还请见谅,这几日来京,是拜会亲戚族人,商议婚期之事,实在无法走开。” 众人纷纷道贺,锦江郡主笑道:“妾身可是听闻,文鹏兄当年一鸣惊人,夺得桂榜经魁,风头无两,更是赢得秦淮河,诸多佳丽的芳心。大婚在即,就不敢出去风流快活了?不会是云裳妹妹管得紧,不许兄长喝花酒吧?” 文鹏不知她从哪里得知旧事,知她话里有话,别有用心。 云裳面有不悦,极力压制住内心不满,笑道:“腿长在他身上,妾身怎好管他呢?他只要有那个本事,若是再领回一个花魁,妾身给他准备别院就是。” “呵呵,云裳妹妹可真是贤良淑德。若换作是我,定然罚他长跪不起。何时幡然醒悟,才准许他上床就寝,呵呵。”锦江公主见云裳似有怒意,掩齿而笑。 众人捧腹大笑,文鹏尴尬不已。 两人再谈下去,定然闹得不可开交。他急忙搭话,挡住云裳的话语:“郡主言笑,在下还要带裳妹回府,拜见几位亲戚,实在不能赴约。他日,定当陪酒谢罪。” 郡主瞥了一眼文鹏,又瞧着张林等人,笑道:“呵呵,文鹏兄可真是不近人情,这么快就走,也不让人家叙叙旧情,看来只得私下密会咯。” 郡主之言,让几人陷入尴尬之中。 张林本想避嫌,一直未与两人搭话,郡主言语相讥,他再不开口,便会让人耻笑。 他上前几步,笑道:“俗话讲,好事多磨。两位共结连理,本就是天作之合,可喜可贺。兄长大喜之日,兄弟定要讨杯喜酒喝。” 文鹏轻笑,回礼应诺着。云裳面色微红,退后半步,躲在文鹏身后。 简全急忙解围:“既然如此,我等就不勉强兄长,改日再聚。我兄长简云明日大婚,若是文鹏兄得空,定要来寒舍,饮上几杯。” 众人上了车马,正要离开,听得后面一男子的喊声:“诸位还去饮酒吗?唠唠叨叨,没完没了,还不快走?” 文鹏带着云裳,站在路边,目送众人。 那男子掀开车窗,瞧向两人。 文鹏看去,竟是太孙殿下的兄弟。 “凌兄,那人是何等人物,怎么尔等都对他毕恭毕敬得?他那娘子长得可真是俊俏啊!”马车远去,郡王爷问着骑马的凌楠。 “文鹏兄与我等交好多年,他文武双全,豪气云天。他娘子是江南萧家千金,郡王爷还是莫打他主意,他武艺可是在我之上。”凌楠劝阻道。 “原来是姨娘家的人,还沾亲带故。哎!本王就喜欢舞刀弄枪,改日定要会会这位兄长。”郡王爷眉头舒展,复又笑了起来。 …… 当夜,萧老爷的二弟萧坤昭,三弟萧棠旭,西宁侯宋护(继袭)及其他宗亲故旧,皆临萧翰卿府邸,出席酒宴。 文鹏还是首次见萧家亲族,略显拘谨,恭迎有加。 萧翰卿笑道:“妹婿莫要拘束,在座的诸位长辈,兄长皆是自家人。若是放不开,便是外气生分了。” 他这才放松下来,频频举杯,与众亲戚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萧坤昭谈起朝中之事,众人议论纷纷,唯独文鹏缄默不言。 萧坤昭想听文鹏的见解,询问道:“近些时日,圣上命我等文臣武将,廷议迁都一事。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侄婿有何见地,不妨开诚布公地道来。” 文鹏放下酒杯,环顾四周,笑道:“叔父在上,请恕侄婿言语唐突,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指正。” 他略加思索,回复道:“燕都皇宫几近完工,其气势之盛,尤在金陵帝宫之上。圣主迁都,势在必行。之所以廷议,不过是知会群臣而已,只待合适机会,昭告天下。” 文鹏之言,也在几人意料之中,众人耐住性子,听他接着道来: 历朝历代,北方皆是统御重心所在,定都之地,也以豫陕为宜。 燕京虽无险可守,立为国都后,重兵防守,枕戈待旦,警醒历代君主,时刻保持忧患意识,防范北方劲敌,不可懈怠倦政。如此,攻守兼备,弱势变成强势。 即便遭遇强敌压境,仍可退守金陵,凭借长江之险,抵挡来犯之敌,励精图治,还可收复旧河山。 萧坤昭等人频频点头,认可他的看法。 文鹏并未停住,继而讲道:“晚辈以为,若是迁都燕京,帝国重心将向东倾斜。燕京临近出海口,江南又是帝国最为富庶繁华之地,东部沿海将成为攻防重心。帝国无疑要加强海防,防范来自海上的威胁,以拱卫京畿之地。同时,加大火器,战船等水师力量的投入,如此方能安枕无忧。否则,日后将是巨大隐患,不可掉以轻心。” 众人想到连成一线的漕运路线,及其曲折漫长的海岸线,豁然开朗,意识到症结所在。 他叹气道:“东部会因此而繁荣鼎盛,西部将忧患不断,宋兄被调回帝都便是例证。西域自古伊始,是我帝国西北战略要地。经营西域,不仅牵涉到帝国西部边疆安危,更是维持帝国西部安定繁荣的生命线。将帝国的瓷器,茶叶,丝绸等货物,经丝绸之路,越过葱岭以西,卖给大食与波斯商人,甚至大秦,高卢等西洋人,多少百姓将因此而受益。西域虽有忠顺王镇守,却多有草原部落,大食强盗劫掠,这条线路终是难以顺畅。这又是另一大隐患。” 众人议论纷纷,萧家的几位叔父,兄长不时与文鹏谈论着朝局形势。几位长辈对他的见解,颇为认可与赞同。 这次密会过后,令萧家宗亲对他另眼相看,大为赞赏。萧老爷不得不审时度势,重新打算。 第两百零八章 临终遗言 回姑苏的路上,萧云裳意味深长地讲道:“裳儿清楚,在你心中,只有姐姐。你想娶的人,不是我。裳妹想嫁的人,也不是你。我等都没得选,既然要嫁,裳妹就要风风光光地嫁出门,小妹有两个要求。出嫁时,从姑苏到府上,双脚不能着地,你要一路背着裳妹过门。以前的事我管不着,日后不许再纳妾室。” 金陵之行,萧家宗亲皆见过文鹏,父亲大人的用意,云裳终是明白过来。 这场姻缘,她终是无法逃脱,尽管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心里装得是她姐姐。她介意的是,文鹏不肯为她而改变,哪怕是骗她也好。 文鹏将云裳送回萧府,与萧老爷相谈许久,又找人翻了老黄历,约定在九月婚嫁。 两家各自张罗起来,不再细讲。 出得萧府,回到墨轩庵,掌柜将萧家入股的事情,向他禀明。 文鹏让他照办,妥善打理,不得有失。交代完毕,文鹏想起还有要事,急匆匆地赶往寒山寺。 见到净华师太安然无恙,心中悬着的石头才落地,文鹏邀净华师太到家中作客。 师太嫣然一笑,回道:“多谢施主美意。半世修行,一生婆娑。如今已是白发如雪,油尽灯枯。本是心死之人,不该留恋红尘,苟延残喘至今,心愿已了,再无挂牵。只愿化作一粒尘,长伴他孤陵长眠,还请施主成全。” 守着清规戒律,伴着青灯古佛,听着晨钟暮鼓,念着慈悲心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斩不断的情丝,悟不透的菩提,戒不掉的相思。 轻烟袅袅,木鱼轻敲,空把蒲垫作牢,怎敌魂牵梦绕,到头来生死两抛,哪管它来世飘渺。 问一声我佛,可施下恩泽,了却这相思痴念? 文鹏刚走出禅堂,见一大队人马,手持刀剑,飞奔而来。 他急忙掉头,喊道:“师太,快走……”。 净华师太打坐在蒲垫上,双目合上,再无答复,她面露笑容,安详自然。 文鹏俯下身子,伸出手,查探她的鼻息,才发觉师太已坐化。 “闪开!”一群黑衣人闯进屋子,将文鹏团团围住。 “尔等擅闯禅门清净之地,是何道理?师太已圆寂,谁敢放肆,休怪刀剑无眼。”文鹏呵斥众人。 两个黑衣人,见文鹏不肯离开,挡在师太身前,不由得大怒,提着利刃来杀。 他极速闪过,挥臂如刀,砍在两人手臂之上。“啊呀”两声传来,黑衣人手中兵器,掉落在地上。一掌拍飞一人,另一只脚随后而至,将另外一人踢飞到屋外。 闯进屋子的黑衣人,被他的身手镇住了,再无人敢上前一步,互相对视着,似乎在等头目的指示。 此时,屋外又围上一群人,一个蒙面的女子,绑着高高的马尾辫,走了进来。她娇声道:“一群废物!还不快搜!” 这群人马,在屋内一通乱翻,似乎在寻找什么物件。 文鹏也顾不得许多,只得守着师太:“尔等究竟要搜什么东西?一群入室强盗!” 女子轻声笑道:“公子还是莫管闲事得好,否则,连你一并拿下。” 话音刚落,又有一队人马杀来。带队的是一中年男子,见屋子围着不少人,他带着两名属下,强行闯过黑衣人的阻挡,走入屋内。 文鹏抽出龙陌刀,做好应战准备。 那群黑衣人翻遍了屋子的每个角落,一无所获,几人向女子回禀。 她美目流转,将目光投向文鹏两人,女子轻笑道:“我等要的东西,是否在公子身上?乖乖交出来,妾身保证公子安然无事,平安离开尼姑庵。” 文鹏怒道:“哼哼!尔等要何东西?师太与在下乃是忘年交,尔等不请自来,擅闯佛堂,乱翻一气。若要兴师问罪,恐怕也轮不到你来颐指气使。” “莫要与他废话,哪家搜到,算哪家的。”后来进屋的中年男子,抽出利剑,大喊道。 他挥剑向文鹏砍去,文鹏提刀来挡。 女子肆机向文鹏发起攻击,文鹏推开中年男子利刃,侧转身子,躲开女子扑面而来的双刺。 他挥舞寒刀,使出昆仑霸绝刀法,气势如虹,刚猛威武,令众人连连后退,不敢靠近。 此时,又有一大队人马,赶到禅堂门口。 文鹏暗惊,看来前来抢宝的人,还真不少!不管怎样,师太已西去,他绝不容许有人对她无礼。 “诸位住手!兄长听我一言!”来者竟是姬娥的妹妹,席洛水。 他大吃一惊,未料到姬娥也出手了,不知她是代表太湖道,还是自家势力。 “席姑娘,别来无恙?难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也要来抢什么东西?”文鹏问道。 “兄长莫要误会,他们是江扬道与鬼道门的人马,妾身只代表我家主人。待会儿,还有少卿堂,大溪盟,云梦古泽等江湖各路人马将要赶来。妾身劝兄长莫要与他们为敌,否则,妾身也难以周全。”席洛水带着一男一女,迈入房中,劝解道。 听闻此言,文鹏快速想着应对之策,他知道拖得越久,越难以脱身。 “并非在下要与他们为敌,这些歹人擅闯禅门,逼着在下索要东西,在下甚至不清楚,他们要的是何物。”文鹏回道。 “开启前朝宝藏地宫的钥匙。传闻,钥匙落在前朝末帝的宠妃,赛桃花夫人手中,也就是兄长身后的这位师太。”席洛水直言不讳道。 “啊?在下怎么不知?这宝藏又在何处?”文鹏装作一无所知,打探道。 “少与他废话,我等将他拿住,严刑逼供下,不信他不招。”中年男子呵斥道。 “哼哼!莫说在下没有什么钥匙,即便有也不会送给尔等。” 席洛水看师太已驾鹤西去,劝阻众人,又为文鹏开脱道:“刚才,两位已领教过他的武艺,若是如此耗下去,谁也拿不到钥匙。再者,钥匙在不在他身上,还是未知。不如兄长让我等搜身,若不在你身上,小妹自然替兄长周全一二。” 文鹏沉思片刻,回复道:“在下是来探望师太的,不成想她却已坐化西去。在下并不担忧搜身,只是师太是出家人,逝者为大,尔等搜她身,便是对禅门的侮辱,对师太的不敬。在下拼得性命,也决不允许尔等毁坏师太清誉。” 佛堂外,寒山寺的住持,听闻净华师太的皈依堂出了状况,率领大长老,护法僧与尼姑庵的诸位师太,比丘尼等人,来到院中。 他们无惧刀兵,径直向禅堂走来。 文鹏在席洛水的保护下,已被其他两人搜过身,并未有他们索要的钥匙,他们目光紧盯着净华师太。 双方僵持不下时,住持等人来到屋内。 见师太已坐化,屋内一片狼藉,双方又剑拔弩张,住持道:“阿弥托佛,禅门清净之地,勿生杀念。老衲劝诸位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可知师太坐化前,有何临终遗言?” 文鹏回道:“师太临终道,她心愿已了,再无挂念,惟愿化作一粒尘埃,长眠于地下。还要在下成全她。” 住持施礼道:“阿弥托佛,净华居士终是万缘皆空,放下执念,一心念佛,极乐往生。善哉,善哉。出家人不打诳语,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功名利禄,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待我等念经超度后,会将她火化,尘归尘,土归土。诸位若是要寻什么宝物,尽可留下。” 众僧尼打坐下来,闭上双目,口中念着经文,令人肃然起敬。 第两百零九章 青山伴香魂 令文鹏没有想到的是,净华师太的逝去,惊动大半个武林,整个南国江湖都在传扬她的名号。 随着前朝帝国的破灭,赛桃花夫人也渐渐被人遗忘,只有“三月桃花花神”的美誉在民间传颂。无论真假,亦或者是杜撰,都寄托着后人的无瑕遐想与哀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遇到白头偕老的人,便是最美的年华。 师太火化时,姬娥,左大亮,司空寒月,聂浩远,程橙,罗才宁,徐子艾等几大宗派的人,皆赶到寒山寺。另有几个蒙面人,也到场观看。 他们不是来拜祭师太,而是要查探地宫钥匙的下落。 姬娥遮着面纱,来到文鹏身旁,轻声道:“鹏郎,你可真会找事,整个武林都在寻找钥匙的去处,你却出现在她示寂的地方,看你如何道个明白?为了宝藏,他们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文鹏淡淡一笑,回道:“有美人在,在下有何担忧的。况且,在下身正不怕影子斜,拔光在下衣服,也不怕他们搜查。” “呵呵,这个时候,鹏郎还有心思耍笑。你和赛桃花夫人是如何相识得,怎么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见她?她临终前可曾与你提及钥匙下落?” 姬娥似乎并不死心,谨慎地试探着。 文鹏不敢据实相告,半真半假地回道:“在下接二娘子回姑苏途中认识的,当时她从沧州码头上船,我二人有一面之缘。不巧,昨日到姑苏求签,与师太重逢,闲谈片刻。想问她借本清心咒来看,不成想竟遇到这事。师太临终前,托在下将她骨灰,埋在亲人身旁。” “哦?!难怪我等大老远跑到沧州水月寺,没寻到她人影,可否告知奴家,将她埋于何处?”姬娥轻声问道。 他瞧瞧四周念经的僧尼,贴在姬娥耳边,低声细语。 “哦?”,姬娥听罢,不由得肃然起敬,她凝望着师太坦然的面容,感慨万千。 “传闻,武林大会即将召开,武林盟主的推选日益临近,各大宗派联盟不全力应对,都到姑苏作甚?金银财宝果真是个好东西啊。”文鹏感慨道。 姬娥夫人慢悠悠地回道:“武林大会已经推迟,如今寻找宝藏才是当务之急。再者,当上武林盟主,不也是为了荣华富贵?面前有数不清的宝藏,还当什么盟主?做天下共主,都绰绰有余。前朝末帝与太子,没少搜刮民脂民膏,再加上历代君主积累下的金银财宝,这不菲的巨额财富,何人会不动心呢?” 他不忍姬娥深陷其中,提醒道:“我劝夫人还是莫要参与,当心这是陷阱。前些时日,在下听闻为藏宝图闹出的命案,已惊动六扇门与锦衣卫。美人既知厉害关系,朝廷又岂会让他们得逞?我劝美人及早抽身出来,莫要为金银所累。” 姬娥反倒劝起文鹏来,她娇声道:“呵呵,难得鹏郎有情有义,还记得奴家。不过,此事奴家作不得主。那群蠢货行事鲁莽,得到宝图碎片,还要杀人灭口,招来朝廷鹰犬注意,也是咎由自取。奴家已有一块,其余几块让他们去抢好了。正值用人之际,鹏郎何不出山,助奴家一臂之力?荣华富贵,江山美人何愁不得?” 文鹏婉言相拒,只道:“江山美人,荣华富贵,于我何用?若是美人愿同我放逐山水,那才是逍遥自在。” 见无法说服他,姬娥只得打消念头,等待师太火化。 此时,薛偌涵带人来到尼姑庵,拜祭过师太后,守在一旁。 她的到来,令江湖各派势力有所忌惮,也对朝廷的介入,生出疑惑。 熊熊大火燃起,一缕缕青烟飘入九霄。 净华师太西去,宝藏钥匙也随之石沉大海。各大势力虽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聂浩远等人陆续离开寒山寺,姬娥似有不舍,又走到他跟前,轻声道:“奴家也要离开,鹏郎保重。你托我打听的人,奴家已得到消息。她让奴家捎句话给你,余生各自安好。” 文鹏还想再问,姬娥却已走远。 数日后,他来到金陵城东的东黄山下。 这里风景秀美,青山连绵起伏,草木繁茂,郁郁葱葱。 趁着夜幕降临,他悄然爬到山顶。上山的石路,早已被杂草覆盖,一座孤寂的大墓,掩没在荒草绿树之中。 无人祭拜与清扫,坟墓显得分外冷清与荒凉。 他清理完杂草藤蔓,又打扫一遍。他虔诚恭敬地摆上祭品,上香烧纸,行三叩九拜之礼后,又念叨一番。 取出锄头,在大墓一旁,又挖出一座坟穴,将骨灰罐放入其中。 掩埋祭拜后,又将准备好的桃树,花草种在坟墓周遭。 夜幕下,走出四个蒙面的黑衣人,两男两女。 其中一女子,轻声笑问:“阁下还真是多情!如此安排,不怕惊扰故人的清净?” 文鹏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一路被人跟踪,早有提防。 他淡淡地回道:“在下只不过是替大师,完成心中夙愿。只需尔等胡言乱语,就不许在下圆一个完美的结局?” “呵呵……好!公子成人之美,真乃性情中人!公子有情有义,妾身十分钟意。跟随至此,公子当知我等此行的目的,只要交出钥匙,妾身绝不为难公子。”又有一女子,轻笑道。 “钥匙?恐怕几位是找错人了,在下只有手中宝刀。若要,前来取便是。”文鹏抽出腰间宝刀,与四人对峙着。 “哼哼!不识抬举!看来只能从阁下尸身上搜取了。上!”一中年男子呵斥道。 四人拔出刀剑,向文鹏袭杀而来。 月光朦胧,寒芒闪烁,火花四溅,刀剑争鸣。 五人在坟墓前,厮杀起来。激烈的打斗,搅得气流乱撞,飞沙走石,落叶纷飞。 文鹏的霸绝刀法,已到炉火纯青地步。苍劲雄浑的刀法,如入无人之境,只杀得四人措手不及,难以招架。 龙陌刀寒光森森,杀气腾腾,骇人心魄。忽而在四人头顶掠过,令人惊出一身冷汗;忽而从天而降,如泰山压顶,让人顿生粉身碎骨之感;忽而刀芒贴着耳际飞过,缕缕青丝滑落;忽而横扫千军,犹坠深渊,胆战心寒。 争斗数十招,四人不敌,接连败下阵来。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四人早已成刀下亡魂。 文鹏收住宝刀,冷冷地讲道:“若再战下去,在下定不留情。今夜在下放话出来,钥匙不在我的身上,若是再苦苦纠缠,在下奉陪到底。管你大溪盟,江扬道,鬼道门,统统送尔等入轮回。” “昆仑刀法果然名不虚传!阁下莫要轻狂,待我等回禀主人,再与你计较!欧阳护法,我等撤。”中年男子对一旁受伤的女子道。 四人也算是江湖高手,趾高气扬而来,灰溜溜而返。联手攻击,也被他击败打伤,心中懊恼沮丧。 文鹏在坟前施礼拜别,转身朝山下走去。 走到山脚下时,却见几个仆人打着灯笼,身后跟着一位贵夫人,迎面而来。 想躲避已来不及,文鹏想到自家所为,暗觉惭愧,恭敬地施礼道:“前辈在上,请恕晚辈唐突无礼。晚辈受人之托,代她祭拜亡故的至亲。惊扰之处,还请老奶奶莫怪。” 那老妇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上前几步,上下打量文鹏,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无妨。我等也是刚刚才到,许久未曾祭拜先夫。既然是受人所托,还要多谢公子有心。也请公子代老身向她问好,好好养着身子。” 文鹏更觉内疚,叩拜道:“只可惜她已亡故,多谢老奶奶惦念。想她地下有知,定会感激前辈恩情。晚辈不便打扰,万般见谅。” 老妇人凝视着文鹏,在侍女提醒下,回过神来,连忙让他起身。 文鹏又是作揖施礼,道别后匆忙离开。老妇人呆立许久,才转身向山上走去。 第两百一十章 不敌 离开金陵城,文鹏略感疲惫。虽了却师太心愿,却被卷入江湖纷争之中。 有些事,既然无法躲避,只能坦然以对。 返回姑苏的途中,他击退多股不明杀手的追击。 刚从枫林渡口上岸,几路人马向他靠拢过来。 文鹏见势不妙,踏波而行,向河西岸飞奔而去。似乎已猜到他的想法,一队人马穿过石桥,紧追不放。其他人施展轻功,一路尾随。 大势不妙,这些杀手,皆是江湖绝顶高手,轻功更是不俗! 本想将他们分散开来,逐一击退,如今大有被包抄的阵势。 文鹏来不及细想,转向北面飞奔。在他们合围之前,逃脱出来。 飞转腾挪数十里,文鹏略感疲乏,不得不喘口气,身后仍跟着近十个高手。 这几人面色如常,呼吸匀畅,丝毫不露疲态。文鹏自觉武艺高强,轻功了得,没想到他们更胜一筹。 看来这尾巴还真难甩掉,又飞出两里后,他来到一片湖泊旁。 文鹏毫不犹豫,直接跳入湖中,在水里潜游。 若是再逃不掉,只能拼死一搏,对方人多势众,又武艺高强,看来凶多吉少。 九人追击至此,失去他的踪迹,不禁把目光投入湖里。 几人正打算分开寻找,却被一名白衣人拦住。 他三十余岁,身形消瘦,目光如炬,冷笑道:“诸位兄弟,莫要被他欺骗了。想瞒天过海,没那么容易。这厮太过狡诈,将我等分散开来,好分而击之。此人定躲在湖中,寻快船来,我等慢慢钓他。哈哈。”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他们将停靠在岸边的渔船开出,分乘四艘船只,向湖中搜索。 前面两艘渔船上,各有两人,他们撒开大网,在湖中打捞,又有人拿出鱼叉,长竹篙,在水中搅动拍打。 湖面不是很宽,要想躲避开,并不容易。文鹏暗觉不妙,眼看着渔网临近,他只得加速游动。 虽练过龟息功,在水中能长时间闭气,却赶不上渔船的速度,很快他被逼入危境。 文鹏不再多想,迅速向湖面游去,在出水那一刻,拔出宝刀,准备好恶战。 “哈哈,好一条大鱼啊!兄弟们,上。”白衣人笑道。 前面两人,抽出刀剑,纵身飞起,向空中的文鹏砍去。 文鹏挥动宝刀,横扫过去,刀剑相击,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他借力反弹,身子翻腾后,轻点水面,再次飞起,如一条翻滚的苍龙,直奔其中一条渔船而去。 两人刚飞回渔船,见他来势凶猛,急忙躲闪,以避开刀锋。另一侧渔船上的两人,从侧面击杀过来。 文鹏扑了个空,又见对面飞来两人,他落在船尾,举刀迎击。一个手持柳叶刀,一个手拿青蛇剑,劈刺过来。 “当啷”两声,三柄利刃相击。文鹏左手握刀鞘挡住柳叶刀,右手持刀挑开青蛇剑。 他借机发力,用力弹开两人。 他二人刚被弹回,船上的一人,偷袭而来,在他身后猛砍过来。文鹏手腕极速反转,龙陌刀背于身后,挡住袭杀而至的寒芒。那人发力,试图力压龙陌刀。 船上另一人持剑刺杀,他抬起刀鞘横档,剑刃擦着刀鞘,向他面门直刺。文鹏急忙侧转身子,躲开锋刃。 此时,后面两艘渔船已渐渐逼近,一名青衣男子,飞杀而来。对面船上的两人跃跃欲试,横空飞来。 被他们从四面八方偷袭,他防不胜防,处境极其危险。文鹏轻跺渔船,船体晃动,偷袭的两男子,只得稳住身子。 文鹏趁机飞向高空,躲开飞杀而来的五人。他身子腾空翻转,迅速奔向对面渔船上。 他抓起竹篙,在水中滑动,快速向前驶去。后面渔船上的白衣男子,手持一柄横刀,来势汹汹。 文鹏挥舞竹篙,阻止白衣男子靠近。那人迫不得己,悬停在半空中,挥舞横刀,砍向竹篙。 白衣男子凶猛的刀劲,削去一截竹子,挥刀再砍时,文鹏挥动竹篙,改变方向,直刺白衣男子。 他惊出一身冷汗,身子翻滚,落在水面,轻点湖面,退回对面渔船上。 文鹏丝毫不敢松懈,抡起竹篙,横扫飞来的四人。其中一人躲闪不及,被文鹏拍落水中,另外三人趁机躲开。 白衣男子咬牙切齿,这才识破文鹏的图谋:借助于湖泊,让他几人无法同时发动攻击。 他向其他人挥手,令三艘船只,同时逼近文鹏,看他如何逃脱。 文鹏才不管他们,一面划船,一面迎击。 不好,又上当了! 文鹏开着木船,划向湖岸。他弃船而去,施展轻功向着北面逃去。 跟随其后的两人,踏波而行,紧追不放。 拉开一段距离后,文鹏突然调头,发动毕力一击。 他内力全出,轻功快到极致,陌刀寒芒四射,身子如一道闪电击过,落在追赶最靠前的杀手身后,挥刀向后斩杀。 那人猝不及防,本能地持刀迎击,却未料到文鹏已飘至他身后,露出破绽。他后颈鲜血直流,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后面的青衣男子目光一愣,急忙停住追赶的脚步。见同伴被偷袭,怒气丛生,手中利剑如白蛇吐信,剑芒飞舞。 文鹏击败一人后,丝毫未作停歇,一招“烟锁昆仑”,一气呵成。 只见文鹏纵身飞起,身子犹如飞旋盘舞的飞蛇,避过青衣男子的剑芒,在他头顶飞舞,手中宝刀左右砍杀。 青衣男子仓促回防,躲不过飞速绞杀的刀芒,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一只左臂被齐根斩断,血流不止。他倒在地上,痛苦地喊叫着。 昆仑刀法,被他融入快剑招式。一改阳刚凶猛之势,变得犀利迅疾,防不胜防。 文鹏也未斩尽杀绝,他掉转身子,急忙逃离。 还未飞出多远,已有两人堵住去路。 官道旁的开阔地带,站着一男一女。男子是少卿堂的副门主,聂浩远。女子是少卿堂的长老,程橙。 看到两人,文鹏楞了一下,知道这次难以逃脱。 聂浩远师承武当派,又入少卿堂,武学根基厚重,庞杂精深。 他曾目睹聂浩远与青云大师兄的对决,其醇厚的武功内力,他尚无法企及。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放弃,坐以待毙。他握紧宝刀,准备殊死一战。 聂浩远打量着严阵以待的文鹏,轻声笑道:“兄弟果然有勇有谋,身手了得。在下十分欣赏,可愿入我少卿堂?若是加入敝门,在下保证,无人敢为难兄弟。” “多谢聂门主厚爱,在下自由惯了,对什么门派也不感兴趣。阁下若是来寻钥匙的,还是那句话,钥匙不在我身上。若是强取,就问在下手中宝刀。”文鹏回绝道。 聂浩远轻声笑道:“好!明人不讲暗话,钥匙在不在你身上,你说了不算。待我将你擒住,一问便知。” 聂浩远合上竹扇,大喊一声,身子犹如雄鹰展翅,朝着文鹏扑来。 文鹏飞起,挥刀砍向聂浩远。只见他竹扇一挡,文鹏的宝刀竟被他轻易弹开,强悍霸道的内力,轻松击退文鹏的攻势。 他落在地上,退后数步,稳住身形。 聂浩远落地后,身子再次飞起,犹如一道霹雳,瞬间杀至跟前。 文鹏左劈右斩,刀芒在身前急闪,刀气俱出,气势不凡。 可惜聂浩远身轻如燕,躲开刀锋,身子腾空翻转,手中竹扇急速挡开寒刃,眨眼间临近他身前,竹扇击打在他肩头。 文鹏身子瞬间被击退数丈远,左肩犹如被利刃洞穿一般,酸软无力,疼痛难忍。 好强悍的内功!好敏捷的身手! 文鹏不得已再次后退数步,运行体内真气,甩动左臂,以减轻左肩的疼痛。 他咬紧牙关,冷冷地讲道:“阁下好深的内力,尽管在下不敌,也绝不会任人宰割。来,再战!” 第两百一十一章 化险为夷 “哈哈!小兄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胆量着实令人钦佩,不入我少卿堂实在是可惜了。不妨深思熟虑后,再答复在下。”聂浩远轻声笑了起来。 对于眼前的年轻人,他似乎很感兴趣,摇着竹扇,走到一旁,等待文鹏答复。 言语间,其他六人也已赶到,他们将文鹏围住。 白衣男子目光冷峻,恶狠狠地盯着文鹏。 他对聂浩远讲道:“聂门主,有劳了,此子交给我等对付吧。这厮好生狡猾,我两位兄弟被他砍伤,兄弟定让他血债血偿。” “恩。好!聂某作壁上观,看你们如何拿住他。”聂浩远忽然起了兴致,走回程橙身旁。 “聂兄,手到擒来之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程橙似有不解。 “程妹,实不相瞒,愚兄对于此人的兴趣,甚于宝藏。”聂浩远盯着几人争斗,意味深长地笑道。 风起云涌,飞沙走石,双方杀得昏天暗地,不可开交。 一把龙陌刀,寒芒毕露,锵锵作响,飞舞在人群中,杀进杀出。火光四射,鲜血横飞,令人胆战心寒,天地为之动容。 文鹏直面六名顶级高手,无畏生死,声震八方,力压群雄。虽身负重伤,仍死死压制六人联手的攻势。 刚抵挡住正面之敌,侧身又有几把利刃偷袭,他高高飞起,身子极速旋转,寒芒点点,刀气激荡。若稍不留意,必遭他寒刀重创。 刚落在地面,一把青蛇剑偷袭而至,划破衣裳,割破皮肉,鲜血直流。 文鹏大怒,冷眼斜视,挥刀急斩,吓得对方慌忙躲闪,仍是被刀锋砍伤胳膊。 大战百余个回合,双方遍地鳞伤,血染长袍。 那六人面对变化多端的昆仑刀法,各自使出看家本领,与之鏖战。或轮番出战,或联合痛击,或肆机偷袭。即便如此,依然未将其拿下。 众人不敢再轻易靠近,退出一丈开外,仍将他围住。 文鹏咬紧牙关,横眉冷对,擦去嘴角血丝,苦苦支撑。 他暗自琢磨,如何突出重围,趁机逃脱。否则,即便不被打死,也会被他们耗尽内力,精疲力竭而被其擒拿,况且还有两位真正的高手坐镇。 双方僵持下来,六人试探般地攻击着。文鹏反倒冷静下来,沉着迎战,伺机发动反攻。 他再次提升内力,双手挥动陌刀,一股股交错的刀气,随着闪烁的寒芒,涌向前方。紧接着他急速转身,轻跺地面,如一条飞箭急驰,直冲后方两人。 四人大惊,仓皇躲闪,避其锋芒。怎知他虚晃两刀,急速向后方逃去。 “哈哈,小兄弟,还未答复聂某,怎就不辞而别?”聂浩远大笑道。 他早已料到文鹏的盘算,飞身跟随其后,趁机打出一掌。掌风呼啸,落在文鹏后背。 文鹏只觉一阵酸痛传来,骨头如同散架一般。他一个踉跄,摔落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六人反应过来,急速飞奔,呼啦啦,一拥而上,就要将他擒拿住。 一道白光极闪而过,只听得一阵大笑声传来,一白衣老道翩然而至:“哈哈,诸位人多势众,欺负一个人,算什么好汉。” 白衣人喊道:“牛鼻子老道,多管闲事。上。” 他向其他几人示意,一起围攻。 这老道不慌不忙,胜似闲庭信步,走上前几步,挥动拂尘。三千白丝顷刻间飞出,将六把利刃卷了去。 他再挥拂尘,六柄利刃被甩出数丈远。 众人大吃一惊,聂浩远抬手示意,六人纷纷退到他身后。 “敢问老前辈,尊姓法号,在何处修行?”聂浩远恭敬地施礼道。 “呵呵,闲云野鹤,何来的名号。”老者捋着白须笑道。 “既然大师是出家人,烦请莫要过问红尘事,将他交予我等处置。”聂浩远谨慎地回道。 老者看着重伤倒地的文鹏,笑道:“他与老朽有缘,这个闲事,老朽管定了。” “那就请恕晚辈无理,在下斗胆,领教下前辈的神通。” 老者轻笑一声,也不多言,伸手就要去扶起文鹏。 聂浩远极速移至跟前,运足内力,伸手就是一掌,醇厚强劲的内功俱出,掌风如排山倒海之势涌来。 老道随手一抬,与其对掌相击。聂浩远哪是敌手,踉跄后退至数丈开外,才稳住身形。 他擦去嘴角血丝,笑道:“前辈果真是高深莫测,在下自愧不如,撤。” 他挥挥手,命六人撤离。怎知,其中一人心有不甘,在老道搀扶文鹏时,伺机从背后,甩出数枚暗器。 老道急忙挥动拂尘,暗器被击飞开来,其中一枚刚好击中那人身上。真是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老道没注意,仍有一枚暗器打在文鹏后背上。 文鹏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他架起文鹏,如同原地消失一般,瞬间不见踪迹。 聂浩远等人目瞪口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人是修道的世外高人,我等不是对手,莫再莽撞。带着受伤的兄弟,速速撤回姑苏。”聂浩远望着远方,唏嘘道。 白衣人拿出解药,为中暗器的同伴疗伤,带着其他重伤两人撤离。 程橙跟在他身后,忧虑道:“聂兄,我等未完成任务,如何向诸位前辈交差?” 聂浩远轻笑一声,洒脱地讲道:“橙妹,我少卿堂无须向其他人交代,何必杞人忧天?寻不到钥匙,大不了将其炸开就是。” 程橙望着聂浩远英武不凡的面容,娇声道:“兄长真会言笑,若是强行打开地宫,将触发机关,免不了死伤一片。” 聂浩远似乎并不担心,他低声讲道:“本就离心离德,一片散沙,扫清障碍,又有何不可?” …… 文鹏躺在石床上,昏迷两日。上过刀伤药,伤口已被包扎好。他后背中的暗器之毒,也被清理干净。 经过两日的悉心照料,如今他已无大碍。一绝尘脱俗的白衣女子,提着竹篮,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入洞中。 细瞧这如仙的女子,竟是碧水瑶,出手救助文鹏的老道,正是鹤林道长。 她将竹篮放在石桌上,将他头下垫高,她端出一碗汤药,喂他喝下,顺手擦去流下的汤汁。 待他喝去大半碗,又将他身子放平,遮掩好被褥,提着竹篮走了出去。 午后,文鹏迷糊糊地苏醒过来,环顾四周,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处山洞内。 他扶着偏重的脑袋,极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这才留意到,石床边正站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童。 她扎着两个小辫子,又圆又大的眼睛,正盯着他。 见他醒来,那女童飞快跑出山洞,喊着:“姐姐,阿叔醒了……” 女童边喊边跑,眨眼间不见踪影。 文鹏若有所思,想起前些日子救下的女童,不正是此女吗?他还担忧两人安危呢。 他想起床,无奈身子仍有些疼痛,四肢无力,只得打消念头,复又躺下。 寻思着身处何处,是何人所救,见碧水瑶提着竹篮走了进来,这才恍然大悟。 文鹏连忙道谢:“多谢道长与水瑶妹妹相救,否则,在下可真要横尸街头了。” 碧水瑶轻声一笑:“算你命大!身上多处刀伤,又中暗器之毒,经脉又受重挫,还能不死,你那壳子还真够坚硬。” 文鹏见她有意戏谑,索性调侃道:“呵呵,那是自然。若是在下没两下子,怎能作你有缘人。若是有缘人就这么轻易死掉,谁还作你双修道侣?呵呵。” 刚讲完,他忍不住咳嗽几声。 碧水瑶想起旧事,面露微红,佯怒道:“好心为你疗毒治伤,你倒好,反倒占我便宜。贫道才不伺候你,你自己吃吧,告辞。可儿,随姑姑走,莫搭理这赖皮脸。” 她将打好的汤碗,放在床边的石凳上,拉着女童向外走去。 女童转过身子,噘着嘴巴,伸着舌头,朝着文鹏挤眉弄眼,似乎在嘲笑他自找苦吃。 文鹏早已腹中空空,身上包扎着厚厚的白布,哪能自己进食,他急忙喊道:“水瑶妹妹,在下错了,向你赔礼道歉还不成吗?喂,别走啊!……” 碧水瑶牵着那女童,只顾偷笑,头也不回离开山洞。 见两人离开,文鹏不得不自己动手。 一碗滋补汤,还没喝上几口,已满脸油水。汤碗翻在地上,撒了一地。 他身子歪在床下,脸着地,下半身还搭在床上,姿势十分不雅。 见他狼狈不堪,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原来,两人并未走开,一直躲在洞口偷看。 …… 第两百一十二章 交换条件 “也不知你哪点好,家师怎会看上你个凡心未泯,迷恋红尘的大俗人?”碧水瑶一面喂着文鹏,一面讲道。 文鹏笑答:“红尘有何不好?你与道长不也在红尘中?修道修得是心,又何须拘泥于在哪里修行?我便是在这红尘中修行,修得是这红尘正道。” “伶牙俐齿,油腔滑调。”碧水瑶听着他的“歪理”,随口回道。 “姐姐,你不是讲,不要搭理这个赖皮脸吗?我看阿叔不像赖皮脸,倒像个粽子。”那叫可儿的女童,指着文鹏笑道。 文鹏哭笑不得,他逗着女童道:“小丫头,为何叫她姐姐,唤我作阿叔,我有那么老吗?你这位姐姐,可是让你喊她姑姑呢。” 女童若有所思,笑着回道:“祖母讲过,见到比我大的女子,要叫姐姐。见到年纪大的男子,要叫阿叔。从小到大,可儿没见过姑姑。” 文鹏笑道:“可儿,日后喊她姐姐时,就唤我哥哥。若喊她姑姑,就喊我姑父,懂吗?若是依我,姑父教你绝世武学,可好?” 可儿欢呼雀跃,连连拍手叫好,不住地喊着“姑父”。 碧水瑶让她莫闹,瞥一眼文鹏,放下汤碗,佯怒道:“还占人家便宜,年少时,可没这般嘻皮笑脸。成家之后,满嘴都是甜言蜜语,就知道哄骗女子,没个正经。” 文鹏笑答:“谁让令师尊彼时总想度我,吓得愚兄见到道士与和尚,总是害怕。” 他见碧水瑶面露不悦,赶忙赔礼道歉,似乎又想起前朝宝藏的事情,随口问道:“请恕愚兄多嘴,敢问令堂与前朝皇室是否有关系?如今,整个江湖都在寻找宝图碎片,可要万般当心。” 碧水瑶犹豫不决,默不作声,不知道能否告知于他。 石洞内又走进两人,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答道:“公子猜得没错,老身确与前朝皇室有关,曾是末帝宠妃,原名宁香儿。” 文鹏连忙向两位前辈问好道谢,询问道:“请恕晚辈唐突,前辈可是那位通晓音律,能跳翻冠飞履之舞的宁香儿?” 老夫人对他直言名讳,似乎并未生气。她命可儿出去玩耍,坐在石凳上,与三人长谈起来。 她感慨道:“是,也不是。老身年轻时,确是通晓音律,善舞技。至于其他,或为后人谬赞。末帝早年间,也曾韬光养晦,铲除权臣,推行新政,以图改天换地,重整山河。可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前朝朝政的沉疴痼疾,积重难返,虽励精图治,却无力回天。至此后,他沉迷于声色犬马,醉生梦死,消磨意志,聊以慰藉。我等所谓七贵,不过是他的玩物罢了。即便无我七人,亦会有其他宠妃歌姬。” 文鹏唏嘘不已,青史交替,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老夫人语气平和,娓娓道来:“当年太祖北伐,大军直逼大都。末帝猝不及防,万念俱灰,与群臣商议后,决意北遁上都。廷议后,他密召后宫宠姬七人,将绘制成的地宫藏宝图一分为六,又将操控地宫机关的钥匙,交予赛桃花夫人,以期它年卷土重来,再开启地宫,取回宝物。怎知两年后,末帝驾崩,太祖大军横扫上都,俘获后宫妃嫔及众大臣数千人。此事由此石沉大海,再无人提及。五十年间,老身隐姓埋名,苟延残喘,存活至今,又怎会料到有人泄露天机,大祸临头?哎!” 老夫人一声叹息,从回忆中走出。又向文鹏道谢,他连忙言语阻止。 原来,他随身的佩刀,被老夫人认出。她央求老友鹤林道长,带她前来面谢文鹏。 他暗叹机缘巧合,旋即询问她与碧水瑶的关系。 老夫人也没瞒着,将实情道出。当年金陵帝都战乱,碧水瑶是她夫妇二人捡到的孤儿。鹤林道长见她天资聪颖,将其收为弟子,养在观中。 当年之祸,殃及者甚多,碧水瑶已无法找到生身父母。 鹤林道长询问道:“师侄为何被他们追杀,难不成也与这地宫宝藏有关?” 文鹏未曾隐瞒,将前因后果,如实道来。 道长捋着白须,沉思良久,有了主张,与三人商议起来。 在致道观修养数日,身子渐渐康复,因惦念家中妻儿安危,文鹏向道长师徒等人道别,返回临安。 当夜,文鹏在湘儿房中就寝。 湘儿为文鹏宽衣解带,询问道:“夫君远行,可有收获?” 文鹏摇摇头,低声回道:“哪来收获,不过是在还旧债。” 她已得知与萧家的婚事,不禁眉头紧锁,叹息道:“看来夫君是退不掉这门婚事了,若是再娶个母老虎回家,妾身何以自处?前几年还不如将莲儿姐扶正,我等还有些盼头。” 文鹏也是愁眉不展,回道:“与萧家的姻缘,是推不掉的。不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中众人安危及买卖,皆赖亲家庇护。莲儿姐实乃娘亲收养之义女,我与娘亲假借莲儿姐远亲之名,重礼相托,才求得陈知县将我等户籍落在烟雨庄。与萧家的婚事,又是朝野共知之事。若是冒然退掉婚事,立莲儿姐为妻室,恐将翻出旧事重提。届时,百口莫辩,境况岌岌可危。” 见文鹏闷闷不乐,她反倒安慰道:“既然如此,那只能听天由命了。只要夫君不弃,妾身愿与夫君同生共死,无怨无悔。” 文鹏搂着湘儿,安慰道:“放心吧,云裳妹子虽刁蛮任性,却秉性淳良,贤德和善。且她已提过,先前纳妾之事,不会再提。若是她蛮横不讲理,看我不……” 湘儿听着悄悄话,不禁面色微红,贴在她耳边,低声细语。 文鹏听罢,摇头叹气,只道看来还是要尽早处理,以免留下祸患。 湘儿见文鹏发呆,娇声唤道:“夫君远行多日,妾身常担惊受怕,妾身想……” 见她欲言又止,朱唇欲滴,文鹏明白过来,正要翻身起来,却听湘儿娇羞道:“夫君有伤在身,还是妾身来。” …… 近日来,文鹏家中,确是迎来不小的麻烦。 原来,他离家后,渃蔓去游逛街市时,招来一名俊俏公子的纠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渃蔓未曾深想,只当作寻常朋友,却被那人误认为渃蔓对他有意。 他打听到渃蔓住处,登门拜会。莲儿弄清原委后,命人将其轰出门外。 怎知,此人仍不甘心,徘徊在门外,肆机骚扰外出的女眷。有时,会跑到文莹宝堂,纠缠方莹两人。 翌日,这风流倜傥的公子,又敲响文鹏家的大门,说是要拜会青儿。 霜儿道,前日陪青儿姐姐上香时,遇到过他的骚扰,当时将其一顿好打,没想到他还敢登门讨饶。 文鹏原想将其教训一顿了事,相谈片刻,沉住气,没发作出来。 他细细打量眼前公子,生得是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妖冶的阴柔之风。 在某些人眼中,这样的男子是极“美”的。 不过,文鹏汗毛倒立,浑身起疙瘩,再闻到散发着异香的香露气息,身感不适。 强忍着心中不快,文鹏与他虚与委蛇,“谈笑风生”。 闲聊得知,这公子唤作杨醒涵,京城人士,长年行商在外。 他见文鹏风流倜傥,英气逼人,不由得心生异样之感,绝口不提见他姬妾之事,反倒与文鹏长谈起来。 杨醒涵娇声笑道:“听闻府上经营酒肆,茶楼,古董行,丝绸等买卖,慕名来拜会公子。不成想却被嫂夫人等人误会,实在是罪过,还请鹏兄见谅。不瞒公子,在下常年做着蜀锦,茶叶,酿酒,丝绸,陶瓷古董等生意,若是公子不弃,在下想与公子做些买卖,不知可否?” 两人又闲谈片刻,杨醒涵邀请他五日后,到湖仙酒楼饮酒,再详谈合作之事。 文鹏笑声不止,满口答应,命人将他送出府邸。 霜儿不满道:“公子明知他是骗子,还要与他合作?” 文鹏摆摆手,急忙起身,来到树下,吐了起来。 霜儿笑得前仰合后,询问道:“公子腹中飞入蝇虫不成?” 文鹏回到书房,急忙手书一份信函,他对霜儿讲道:“此人口是心非,满嘴谎言,居然行骗到我家门上。看来,当初真不该心慈手软,放他一马。此事也该有个了结。” 他摆手示意,贴在霜儿耳边嘀咕起来。 霜儿有些疑惑,还是遵从文鹏嘱咐,急匆匆出门。 三日后,黄昏时分,断桥上,一名貌美英武的女子,如约而至。 她正是薛偌涵,接到文鹏的密信,快马加鞭赶到临安城。 听完文鹏的诉说,薛偌涵一脸不屑地问道:“阁下心急火燎找来本捕头,不会只是协助你捉拿海捕文书上,朝廷通缉的要犯吧?本捕头在姑苏,可是有大案要办。区区狱讼案件,向当地衙门举报就可,哪里用得着我六扇门出马?” “呵呵,薛捕头何必心急,听在下把话讲完。在下怀疑他背景并不简单,成都府通缉许久,他竟能大摇大摆出现在临安城,难道不蹊跷吗?在下定然不会让薛捕头白跑一趟,此物想必对姑娘而言,有莫大帮助。姑娘还是看看,再做决定。”文鹏讲完,将一封密信丢给薛偌涵。 她拆开信封,将一块碎片拿在手中,反复打量,惊喜万分,不可思议地问道:“这宝图碎片,你是如何得之?” “姑娘这就没必要知道吧?作为交换条件,在下将此物送于姑娘,如何?” “我又如何得知真假?” “姑娘一试便知。” “你的意思是,届时我六扇门……” 薛偌涵讲道这里,不再多言,似乎心中已有眉目。她将信函藏入怀中,爽快地答应道:“好!一言为定!” 第两百一十三章 案中案 湖仙酒楼,文鹏如约赴会。 二楼一间清幽的雅室内,杨醒涵早已等候多时。 房间内,多出两个陌生的面孔。一个妖娆妩媚的女子,一个面如冠玉,唇若胭脂,妖美的男子。 两人寒暄一番,他请文鹏入席,又命两人服侍陪酒。 妖娆女子为他斟满后,就欲端起酒杯。 文鹏按住酒杯,轻声笑道:“杨公子,吃酒之前,不妨先把合作事宜谈妥,免得醉酒后记不清细节,岂不麻烦?” “哈哈,颜兄何必心急?我等边喝边谈,岂不痛快?况且,还有两个大美人相陪。颜兄喜欢哪个随便挑,若是不满意,兄弟再给你换人。”杨醒涵试探道。 见他还是不肯吃酒,杨醒涵命那唤作珠儿的女子,为他敬酒。 珠儿端着酒杯,娇声道:“公子若不痛饮,便是奴家的不是,免不了我家主人责罚。这杯酒,奴家先干为敬。” 言罢,她一饮而尽,端起酒壶,接着倒酒。 文鹏瞧一眼,沾着胭脂唇印的酒杯,思量片刻,将女子拉入怀中,饮下她敬来的美酒。 “好甜的美酒,好香的胭脂!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美人,你也再饮一杯。”文鹏打量着怀中女子,戏笑道。 “哈哈,颜兄果然是同道中人。来,来,你我再饮。”杨醒涵将貌美男子拉入怀中,让他也为自家喂酒。 又喝上几杯,文鹏笑道:“杨兄,将在下唤来,不会只是饮酒吧?” 杨醒涵大笑道:“呵呵,颜兄为人直爽,快人快语,兄弟好生喜欢。不瞒兄长,杨某做的是无本的买卖。只要兄长愿意,兄弟向我家主人引荐。” “无本?” 杨醒涵见他疑惑不解,放下酒杯,笑道:“兄长殚精竭虑,日夜操劳,还要离家弃子,常年奔波在外,风餐露宿,精打细算,张罗一年,能落得几个银子?兄弟这买卖,成本少得可怜,利润何止几倍!兄长怀里,这如花似玉的女子,若是卖于青楼妓院,至少也得两三百两银子。” 文鹏暗笑,回复道:“依帝国律令,这贩卖人口,可是死罪。轻则发配充军,重则抄家杀头。利虽大,可是杀头的大罪,兄弟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杨醒涵笑道:“哎!兄弟想到哪里去了?这些人可都是自愿的,只要投其所好,稍用言语诱惑,他们便会前赴后继,自愿献身,何来拐带贩卖?我等只不过替他人实现心愿罢了。颜兄怀中女子,耐不得寂寞,甘愿跟随兄弟,如今锦衣玉食,逍遥快活。我等各取所需,又有何不可?” “呵呵,到底也是行骗耍诈,风险太大,可还有其他买卖?”文鹏轻皱眉头,借机问道。 “贩卖火器如何?兄弟有的是买家,无论草原部落,还是倭人,南洋人,西洋人,只要兄弟的货,物美价廉,兄弟帮你介绍客人,免去佣金税负。” 文鹏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抱怨道:“兄弟何尝不知道这买卖利大,只是手中哪有那么多现银。可还有其他生意?” 杨醒涵已生出疑心,又不愿放弃,将那人推开:“贩卖私盐,倒卖古董呢?虽说是私盐,但有官家发放的盐引,兄长无需担当风险,只不过兄弟要抽两成利。至于倒卖古董,兄弟麾下不少摸金校尉,借助兄长的古董店脱手,再合适不过。你我二一添作五,对半分利。如何?” 文鹏放下酒杯,捏着珠儿的脸蛋,笑道:“生意虽是不错,可惜都是违法之事,还是让在下回去斟酌一番。” 杨醒涵冷笑道:“颜兄大可放心,兄弟的买卖有官家照着,又有道上兄弟照应,这生意十拿九稳,无人敢拿我等法办。” 文鹏将珠儿扶起,只道回家考虑后,再给他答复。 他刚要起身离开,就听杨醒涵笑声不止,眼前一片模糊,倒在酒桌上。 杨醒涵笑道:“呵呵,不识抬举!有心拉你入伙,一道做买卖,你却百般推脱。既然没胆量合作,就把你的万贯家财与妻妾,送给在下吧。呵呵,珠儿,扶他起来。” 他从怀中拿出几张借债文书,买卖文书,又拿出装有油调朱砂的盒子,抓起文鹏手腕,就欲让他盖手印,签字画押。 怎知,文鹏忽然醒来,令三人措手不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杨醒涵已被文鹏反手扣住手腕。 文鹏笑道:“酒中下迷药,就想迷晕在下,也太低估你兄长了吧?” 房门被打开,薛偌涵带着捕快与衙役赶到,将三人拿住。 杨醒涵惊慌失措,大叫道:“你个骗子!我上面有人!看你能奈我何?” 薛偌涵怒斥道:“六扇门办案,管你上面有什么人,本捕头照抓不误!” 杨醒涵闻听此言,吓得面色苍白,腿脚发软,再不敢胡言乱语。 文鹏走到他身旁,质问道:“年初,巴蜀飞来观的那起命案,你为何要将那女子杀死?一尸两命,腹中怀得可是你的孩子,你怎下得去手?” 杨醒涵神情慌张,紧张地回道:“你是何人,你怎会知道此事?” 见文鹏怒视着自己,他只得如实招来:“那妇人确是个泼妇,稍不如她意,就要寻死觅活的。又有了孩子,如何拿去换钱?本欲将她卖给成都府一家大户,怎知路上起了冲突,失手将其勒死。哎,终究是毁在她手里。” 杨醒涵懊悔不已,似乎是怪自家运气不好。 薛偌涵命人将其带走,施礼道:“呵呵,公子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先前为何要遮遮掩掩?” 文鹏无奈地回道:“本不愿插手江湖恩怨,以免惹来无妄之灾。此人行骗到在下头上,躲也躲不掉啊。” 薛偌涵道:“呵呵,善恶有报。公子放心,作卑职的密探,我定然为公子从中周全。” 文鹏想起旧事,询问道:“那就多谢姑娘成全。敢问姑娘,成都城那宗拐带人口案,进展如何?可将其主谋同伙,一网打尽?” 薛偌涵叹道:“依两人口供,又在巴蜀多地,捣毁他们多处据点,救出不少无辜女子。可惜,抓捕时逃脱一个重要头目,致使线索中断。据他们交代,这伙人不仅拐卖人口,还干着其他勾当,看来是个案中案。只可惜,线索中断,难以追查下去,顺藤摸瓜。哎!” 文鹏劝解道:“是狐狸,迟早要露出尾巴。在下若有消息,定会通禀姑娘。” 薛偌涵轻声笑道:“呵呵,那就多谢了。公子又帮卑职两个大忙,不知公子要何酬劳?本捕头可不想欠人人情。” 文鹏想了想,只道暂时还无索求,待有求于她,再请她施以援手。 两人又寒暄几句,各自离开。 话说,这杨醒涵到死也没弄明白,文鹏是如何知道他犯下的命案。在他被灭口前,薛偌涵已得到想要的口供。这是后话,暂不细表。 当夜,文鹏回到家中,在青儿房间歇息。 他搂着青儿,询问道:“青儿,还记得当年从燕京返回姑苏时,为夫让你保管的那个鹰头吗?” 青儿笑道:“当然记得,夫君不是让妾身收好吗?妾身将它藏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怎就如今想起此事?” 文鹏漫不经心地回道:“江湖各派势力,皆在打探前朝宝藏的下落。如今,正在寻找宝图与钥匙的消息。为夫怀疑那颗鹰头,正是操控地宫机关的钥匙。定要藏好,莫要泄露风声,否则会引火烧身。” 青儿似乎很感兴趣,躺在文鹏怀中,好奇地问道:“前朝什么宝藏啊?妾身怎么没听说过?” 文鹏睁开眼,轻声笑道:“传闻前朝末帝逃离大都时,来不及带走皇宫宝藏,将其藏在燕京城外的地下宫殿里。据传,里面有数不尽的宝物。什么金银财宝,古董字画,古书典籍之类的,数也数不清。” “啊?那岂不是几辈子都享用不尽吗?夫君就不动心吗?”青儿莞尔一笑。 文鹏笑答:“青儿何时成小财迷了?这些财宝有命拿,没命花,让他们去争个你死我活吧。对我而言,尔等才是我最大的财宝。” 青儿笑他只会甜言蜜语哄人,两人又亲热一番,相拥着睡下。 翌日一早,文鹏随方莹两人去医馆坐诊。 青儿洗漱完毕,用过早饭,带着霖儿到西子湖畔的兰竺寺上香。渃蔓闲来无事,随青儿一道前往。 两人乘着马车,十几个丫鬟仆人跟随。 “难道公子不相信青儿姐姐吗?我等这么跟着,若是让她知道,岂不是让她伤心?”霜儿疑惑不解,询问道。 文鹏头戴斗笠,乔装打扮,与霜儿远远跟在后面。 他轻笑一声,回道:“并非在下不信青儿,是不想他们缠着青儿不放,搅得家里鸡犬不宁。” 见他们在寺门口停下,文鹏与霜儿放慢脚步。 青儿,渃蔓各自带着两个丫鬟,在霖儿的护卫下,前往寺院。 烧香拜佛的香客很多,文鹏两人换过装束,又粘着胡须,避开仆人的视线,混入寺中。 霜儿带着文鹏,来到寺院西面的一座尼姑庵。 但见小桥流水,松竹相间,殿宇楼阁座座,香雾缭绕,禅音渺渺。 霜儿指着后院的一座高塔,轻声道:“青儿姐姐常在塔顶礼佛诵经,我等在下面等候。姐姐至少要念一个时辰的经文,才会下楼。公子若要上去,还是当心为妙,霖儿有时会守在一旁。若是被她察觉,看公子如何收场?” 文鹏沉思片刻,在她耳边嘀咕着。 霜儿脱掉罩在外面的男子衣衫,揭掉胡须,复了女子装扮,向高塔走去。 一炷香的工夫,他见霜儿走到塔外,向他示意已引开霖儿。 他悄悄来到高塔后的松林里,一个纵身飞跃,飞到六层塔檐上,越过窗子,悄无声息地落到楼上。 第两百一十四章 难解的仇恨 塔楼上,传来青儿的声音:“不瞒大师,妾身与夫君恩爱情深,早想为他添个一男半女。可自从上次小产后,一直未能如愿。虽是妾身无心之过,每每想及此事,总觉对不住拙夫与胎儿。常在佛前忏悔祷告,诵经念佛,以消除业障。难道是弟子还不够虔诚吗?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那师太轻笑一声,口中念道:“善哉!善哉!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施主当真心忏悔,莫要生疑,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心中有佛,我佛自会听到,亦会保佑施主早得贵子!南无普贤菩萨摩诃萨……” 师太连念三遍,又与青儿谈论起参禅心得。 文鹏躲在塔楼偷听,暗想此事与禅门无关,难道是自家多想了? 他正想离开,却听到青儿向师太道别。他赶忙躲在书柜后,俯下身去。 待青儿下得楼去,文鹏起身,正要飞出高塔,却听到楼上传来师太的声音:“既来之,则安之。施主既然来到敝庵,为何不现身一见?” 文鹏只得登上塔楼,见她慈祥和善的面容,竟觉有些面熟,他急忙施礼道:“妙岭师太有礼!在下不请自来。惊扰到师太清净,还望大师万般海涵。” 师太闭着双眼,拨动禅珠,轻声笑道:“令夫人可是风施主?施主此行,是前来兴师问罪的吧?” 文鹏如实答道:“不瞒师太,青儿正是在下二娘子。请恕在下无礼,在下虽非信徒,却不会干涉青儿。自从她小产后,神情恍惚,虽在我面前欢笑如旧,但她常为此事,暗自神伤。在下于心不忍,便想找出害她的元凶,讨个公道。故此,冒然闯入贵寺,还请师太见谅。” 师太睁开眼,打量文鹏,又问道:“那施主为何不问自家娘子?” “她不愿提及,必有难言之隐,在下不愿苦苦相逼,令她为难。” 师太又问道:“既然如此,施主又何必再去寻找答案?” “她心有不悦,我更会难过。拨云见日,换她委委佗佗(yi),眉开颜舒。” 师太又问道:“若你找到主使,讨回公道,她仍愁眉不展,难以开怀呢?” 文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沉思起来。 “众生皆苦,放下即自在。枉生执念,徒增烦恼,反倒害人害己,难得清净。正所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师太劝解道。 听罢,文鹏似有所悟,又听师太道:“与其纠结因果,倒不如顺其自然,施主还是多陪陪家人,才会求仁得仁。” 道别了师太,文鹏急匆匆赶回家,青儿也未起疑。 …… 又过几日,文鹏去姑苏查账。临走前,他特意嘱咐霜儿两人,照顾好家人。 文鹏走后三日,家中来了几个兰竺寺的比丘尼作法事。 这是青儿请来的高人,她们会在家中一连作三日的法事,莲儿等人也习以为常。 她命仆人好生供奉,不得怠慢。法事完毕,还会奉上不菲的香火钱。 她不信这些,却从未拒绝青儿的请求。 青儿让她从自家月钱里扣除,莲儿却每次如数发放。 做完法事,这些比丘尼离开慕容家,赶回兰竺寺。 马车行至西湖畔时,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一位尼姑。 这尼姑生得花容月貌,肤白如玉,身姿婀娜,妩媚明艳。 她见马车远去,才走入山中,寻到一处无人的地方,躲在大石后,更换衣裳。 她摘掉僧帽,露出三千乌发。褪去僧袍,露出雪白的臂膀…… 草石间,四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一双玉手遮住男子直勾勾的眼神,待他挣脱女子的双手时,那尼姑已换好衣衫。 “尼姑”尚未走出多远,被三个蒙面人围上。 其中一名男子,上前几步,笑道:“好一个假冒的尼姑!冒充出家人,打着作法事的名头,坑蒙拐骗,诈人钱财。姑娘不如陪在下,到衙门走上一遭,如何?” “哼哼!多管闲事!若有本事,拿住本姑娘再讲。”言语间,那女子抽出腰间两把短剑。 男子并未上前,他一摆手,另外两个蒙面人,一人手持双剑,一人拿着双刺,向她杀去。 蒙面男子站在一旁,观赏她们打斗,不时还拍手叫好。 三人精湛绝妙的武艺,看得人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手持双剑的女子,右剑连连刺去。那“尼姑”退后几步,虚晃几招,转身刺向拿双刺的女子。 她也不躲闪,一把利刺挡住短剑,另一把利刺直冲“尼姑”面门。 再见她镇定自若,弹开利刺,另一把短剑瞬间挡住飞来的利刃。短剑上挑,飞身避开杀奔过来的双剑。 三人缠斗数十个回合,一时未分出胜负。两个蒙面女子将她困在中间,令她难以脱逃。 “公子还有心看热闹,快来搭手!”手持双刺的蒙面女子喊道。 此刻,那假尼姑已被她两人困住。一把短剑被她利刺扣住,另一把短剑被双剑夹击。那蒙面女子另一只利刺,刺向“尼姑”后背。 怎知她身子飞起,倒悬空中,收回左手短剑,就势抽出纠缠的另一把短剑,转瞬间落在两人一侧,正欲逃离。 几把银针飞来,刚好命中“尼姑”后背,她瞬间被封住穴位,动弹不得。 蒙面男子走到跟前,打量着假尼姑,那两个女子收住兵刃,也跟了过来。 男子道:“呵呵,看你如何逃脱。适才未曾看清样貌,让本公子好好验明真身。” 那女子急声道:“休得无礼!否则,我死给你看。” “公子莫开玩笑,提正事要紧。”手持双剑的女子,轻声道。 “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为何纠缠我家二娘不放?若是不道出个子丑寅卯,要么就送你见官,要么本公子就好好享用一番,再将你沉尸湖底。”蒙面男子威胁道。 此人正是文鹏,而那两个女子正是霜儿与霖儿。 他寻思许久,听从大师的建议,不再追究此事。只不过他刚到姑苏,就收到霜儿的密函。青儿小产前,见过的女子又现身家中。 既然她仍在纠缠青儿,他打算问清原委,再决定如何处置她。 起初,还以为她是男扮女装,没想到却是如假包换的美人。 那女子怒骂道:“你敢!哼哼!原来是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姐姐怎会看上你个衣冠禽兽!快放开我,我与你势不两立。有本事放开我,我两个单打独斗。用这卑鄙手段,算什么好汉。” 原来是青儿的妹妹! 文鹏闻听此言,震惊不已,想起董如君的话语,又想到大师与青儿的交谈,恍然大悟。 霖儿还以为文鹏生气,正要堵上她的嘴巴,被文鹏拦下。 他拿去面罩,露出真容,平静地答复道:“我与你姐姐是两情相悦,恩爱情长。上代人的恩怨,为何要下一代人去背负?何况是尚在腹中,无辜的胎儿?既然你是她妹妹,那腹中胎儿也与你家有血亲,依礼也该叫你一声姨母。还未出生,就失去生命,青儿至今无法释怀,你于心何忍?” 那女子神情恍惚,欲哭无泪,悲伤地回道:“我,我也不想如此!可我,我不能见姐姐怀着仇家的骨肉。我发过誓,要为祖父,父亲大人报仇雪恨,手刃仇人。若不是顾及姐姐,我早已将你碎尸万段。” 霜儿两人大惊,又疑惑不解,不知该如何是好。 霜儿好奇地问道:“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既然是青儿姐姐的妹妹,两家当是宗亲,为何又与你家有世仇?” 文鹏平静地回道:“她应是青儿的妹妹,风晓菁。青儿的父亲原是扬州知府,她二人皆是赢国公之后。她们的父亲因我四叔公被杀,她们的祖父也因我太爷爷而死。冤冤相报何时了,两家的仇怨莫要再纠葛下去,这份血债我替叔公,先父,太爷爷偿还。用我的命,来化解这段仇恨,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好你姐姐。” 霜儿两人不依,让他莫要冲动,从长计议。 文鹏摇摇头,只道:这段恩怨迟早要有个了结。 他执意解开风晓菁的穴位,将宝刀丢在她面前。 他闭上双眼,坦然地笑道:“动手吧!若要我死,无需泄露我的身份,更不用假借他人之手,冲着我来就好。我不会怪你,只是此事千万别告诉你姐姐,我希望她能开心地活着。” 晓菁姑娘神情慌张,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想起死去的父亲与祖父,心中恨意大增。想起替她受尽苦难的姐姐,枉死的胎儿,又犹豫不决,不知所措。 自她懂事,从师傅口中得知身世后,无时无刻不想着为家人报仇,想着手刃仇人的情景。 看着站在面前的仇人之后,她咬紧牙关,狠起心来,将宝刀抵住文鹏的腹部。 她思绪慌乱,心中纠结万分,以至于身子痉挛,发抖起来,宝刀在手中乱晃。 霜儿两人早已吓得面色如灰,她二人跪在地上,恳求与劝慰着晓菁姑娘。 霖儿道:“菁儿姑娘,你莫要冲动,好好冷静下来想想。青儿姐姐已失去孩子,若是再失去心爱的男子,你让她怎么活啊?何况,我家公子的至亲,也都已亡故。这段难解的仇恨,也早该放下了。你要报仇,就杀我两人,我姐妹二人愿替公子去死。” 风晓菁眼泪直流,哆嗦着身子,回复道:“闭嘴!你们莫要逼我。我是不会心慈手软的,我,我要替家人报仇。” 文鹏劝阻霜儿两人,听着风晓菁颤抖的话语,知道她下不去手。 他睁开眼睛,坦然地笑道:“妻妹,姊夫知道你心肠软,这一刀我来还你。” 他握住宝刀,手上的鲜血滴落地面。他拖动宝刀,往腹中划去,呲啦一声,锋利的刀刃,划破衣裳,直入文鹏腹中,血咕咕直流。 风晓菁大惊失色,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瞪大双眼,张开朱唇,松开手,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霜儿等人的哭泣声,在耳边渐行渐远,他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再也无力多看一眼,瞬间倒在地上。 第两百一十五章 半路截杀 一个月后,庙堂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迁都一事,以圣主定都燕京的旨意,宣告结束。 为此,朝中不少持反对意见的文臣,被拉到午门外廷杖。所谓廷杖,也就是挨板子,打屁股。 圣上将迁都一事,拿出来廷议,只不过是想知会群臣,听听他们对迁都,有哪些好的建议。怎知,朝中不少老臣,文臣站出来公然反对,大谈圣上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之举,甚至搬出历代亡国之君的前车之鉴。 这种逆龙鳞的举动,终是触怒龙颜。 他勃然大怒,暗想早些年间,就在燕都开始营造帝宫,如今才站出来反对迁都,明显是要借机闹事。 在太子,太孙等朝中重臣的劝解下,圣主才消去怒气,命锦衣卫将其拉到午门外,象征性地打了二十下屁股了事。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朝中武将无一例外,全部支持迁都。 迁都已成定局,朝中一些王公大臣,精明的商人,江湖各大势力,也纷纷在燕都及城郊,购置房屋、宅院、田产等,经营买卖,开设分支,争夺地盘,以抢得先机。 有些官员与商人,更是提早布局,着手应对,萧家也不例外。 江湖短暂的平静,也因宝藏惊现被打破。 为争夺宝图碎片,江湖烽烟再起,一时间血雨腥风,争斗更浓。 迫于六扇门与锦衣卫的压力,各大宗派再不敢肆意妄为。由明争改为暗斗,各施手段,各展所能,争抢宝图,生怕被他人觊觎。 据紫微宫传出的消息,江扬道,鬼道门,禅宗寺,昆仑派已人手一块,尚有两块下落不明。江湖人士各自打探着,以期尽快找到宝图碎片,好在日后宝藏争夺中,分得一杯羹。 武当山,原本为问道大会与武林盟主的推选,早早地作好了准备。 地宫宝图,惊现江湖,打乱了武当派及各大门派的计划。 大会的延后,反倒让冲虚掌门倍感欣慰,终于松上一口气。 如今的他,已是油尽灯枯。山门大小职务与事务,已交由年轻弟子担任与打理。 张真人云游仙山四海,行踪不定。有人传闻,张真人已得道飞仙,武当派却讳莫如深。 冲虚道长早些年间,就想卸任掌门一职,只是宗门各大长老皆不同意。 他也深知其中厉害关系,正值多事之秋,为维持宗门稳定,平稳过度,在上表过后,他终于下定决心,着手安排后事。 趁着江湖各派忙着争夺宝藏,自顾不暇,他召集门中大长老,大执事,及太长老等前辈,秘密协商,于下月开始掌门选举。 青云已收到冲虚掌门的飞鸽传书,通禀过圣上近臣胡大人后,将三军总教头一职,交由青明师弟暂代。 他带着两个师弟,一路马不停蹄,从燕都赶往武当山。 出得燕京城,三人沿着官道,向南奔驰。途经一条河流时,已是黄昏。 这里是涿州地界,仍属顺天府。 “大师兄,天色已晚,我等还是尽快找个地方投宿吧。要不然,又该露宿荒野了。”一个年纪尚轻的师弟讲道。 “就你知道偷奸耍滑,红日还在西天,还能赶上一段路程,早些回到山门才是。这荒郊野地,到哪儿投宿?”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师弟回道。 “并非师弟偷懒,这腹中空空,待会黑灯瞎火得,怎好歇息?”小师弟有些不满。 两人起了争执,争吵起来。 青云笑道:“两位师弟莫要争吵,再行一段路,河边有座寺庙,我等到那里借宿一夜。佛道一家,俱是出家人,相信他们会大开方便之门,收留我等。” 他接替师叔,担任三大营总教头一职,已有一年多的时间。师父力排众议,将他召回,有意委以掌门之职。 他自幼跟随师父修行,对宗门与师父情深意重。虽然对掌门一职,并非看得那么重,但凡是山门重托,师父叮嘱,他定会赴汤蹈火,义不容辞。肩负着守护山门的重任,他愿一力承担,绝不敢有半点抱怨。 夜幕降临,月亮高挂,星星点点。 四周漆黑一片,偶尔听到原野里,虫鸟鸣叫之声。不远处的河对岸,一座寺院浮现眼前。 寺中灯火通明,钟声悠扬。三人策马狂奔,朝着寺院前行。 绕到三岔路口的西南方,行驶到石桥上,三人被一队人马拦截住,正要掉头,后路也被人堵上。粗略估计,也有十一二人。 他们蒙着面,一个个手持火把,坐在高头大马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三人。 “哈哈,三位急急忙忙,这是要赶往何处啊?”人群中,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呵呵,我等乃是出家人,赶往前面的寺庙借宿。还请诸位施主让出一条路来,大开方便之门。”青云暗感不妙,仍客气地回道。 又有一人大喊笑道:“哈哈,原来是出家的牛鼻子道士。可惜啊,可惜我等等得就是道士,阁下可是武当派的青云道长?” 青云未曾料到,他们这群歹人竟是冲着自己而来,怕是此行凶多吉少。 从两人的声音中,他已察觉出,这群人绝非一般的蟊贼,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绝顶高手。 青云笑答:“哦?!贫道刚要返回山门,就被泄露行踪,遭人追杀。看来要除掉我的人,真是处心积虑,早有预谋啊。恐怕尔等之中,定有不少江湖前辈吧?如此行径,躲躲藏藏,岂不有损诸位前辈的英明?” 众人略感惊讶,相视过后,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回复道:“呵呵,青云道长果真是有勇有谋,老夫佩服。不过,无论如何,我等都不会让你活着回到武当山。能死在我等手里,也算你的造化,上。” “师兄,快走!我与师弟拦住他们。” 言语间,青云的两个师弟,手持利剑,向两边各自杀去。 青云已来不及阻止,更不愿让两个师弟白白送死。他掉转马头,直奔小师弟过去。 后面两名黑衣高手,驱马向前,一人手持双锤,一人手持钢刀,朝着小师弟劈头盖脸砸来。 他刚拿利剑,挡住飞落的钢刀,一柄大锤,快如迅雷,横飞胸前,将小师弟砸落马下。 小师弟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不住地咳嗽,大口吐血。 青云飞身赶至,他怒目而视,青筋暴起,一拳砸在踩踏而来的马头上。 骏马嘶鸣,被青云一拳击倒。马背上的黑衣人,急忙躲闪。手持钢刀的黑衣人,策马而过,挥刀劈砍。 青云极速移动步伐,侧转身子,避开锋刃,一掌拍在马身上。强大的内力,将高头大马击飞倾倒。黑衣人猝不及防,摔落到桥下。 “小师弟,师兄带你回山门,你要撑住。”青云将他扶起,看着尚且稚嫩的面容,不由得眼中泛花。 “大……师……兄,快……”小师弟话未讲完,闭上了双眼。 青云擦去他嘴角的血丝,将他放在地上。 他拳头咯嘣作响,双眼燃起熊熊怒火,抽出腰间宝剑,直奔那跌落下马的大汉而去。 那人举起右锤,朝着青云面门砸来。青云一个移形换影,瞬间躲开大锤。 大汉左锤砸去,右锤紧随而至,青云退后两步,再次躲开。 他双锤横扫,青云身子下跪滑行,避开生猛刚硬的大铁锤,利刃瞬间刺入大汉腹中。 大汉只觉后背发凉,正要回头,青云已临至他的背后,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 他大声怒吼着,如同一头咆哮的雄狮,令人胆战心惊。 青云死命地勒住大汉的喉咙,任凭他如何挣扎反抗,皆无济于事。 大汉无法喘息,面色苍白,手中大锤坠落地上,双手想去掰开青云的手臂,却无力可施,死亡的脚步越来越近。 青云左手搬动大汉头颅,只听“咔嚓”一声,大汉再无气息。 他反应神速,听到身后“嗖嗖”的破空声,拖动大汉身躯,急转身子,将大汉尸身挡在身前。 “啪啪……”如骤雨般的弩箭,落在大汉尸体上。大汉的尸身,犹如一头刺猬。 待弓弩停歇,青云顺势抽回利剑,丢下大汉尸体,转身刺向刚从河中,飞上岸的黑衣人。 那人仓惶抵挡,刀剑相击,锵锵作响。青云怒吼一声,浩瀚磅礴的内力俱出。 那黑衣人内力不济,被青云强行压制,被迫退至栏杆处。 青云左掌用力拍向黑衣人胸前,那人急忙抬手抵挡,双掌瞬间相击。 他只觉手脚发麻,身体酸软无力,一个踉跄,身子倒向栏杆。 一旁的几个高手已经出手,正朝着他二人飞来,他师弟仍在拼死阻挡前方的几个高手。 一刻也不能拖延。 青云毫不犹豫,身子腾空飞起,一道寒芒,在黑衣人颈项闪过。那人顷刻毙命,倒在栏杆上,气绝身亡。 青云也不回头,他身子落在栏杆上后,脚踏石栏,再次飞起。如同一道闪电,直奔前方。 他师弟伤痕累累,浑身是血,身上还被射中几把弩箭,仍在苦苦支撑着,不肯退却。 见青云来救,他大喊道:“师兄,别管我,快走。” 青云二话不提,飞入人群中,与他们厮杀起来。 他的剑法已入绝巅,犹如一道霹雳在手,如入无人之境,进退自如,只杀得围攻的几人,连连躲闪。 一条白蟒极闪而过,瞬间挡住拍向师弟的月牙铲。青云顺势滑动剑刃,迫使黑衣人收回禅杖。 他左手丢出几颗霹雳弹,白烟滚滚,顺势拉着师弟飞向河中。 “嗖嗖……”密密麻麻的弩箭,射向两人。 “噗嗤”一声,青云的师弟又中一箭。 “想逃?没那么容易!追!”那沙哑的声音,命令道。 第两百一十六章 老姑娘 冲虚道长这几日,眼皮直跳,只觉心事不宁,惶恐不安。 为此,他秘密召来独孤飞鸿,慕容紫云,楚云飞三人。嘱咐一番后,密令三人沿着既定路线,前去接应青云。 三人乔装打扮一番,悄悄潜下武当山,乘着快马,一路向北。 青云大师兄带着师弟,踏波而行,甩掉跟随的蒙面杀手,带他来到一处荒凉的山冈躲藏。 他师弟终究因失血过多而亡,临死前再三嘱咐师兄,赶紧逃离。 草草掩埋掉师弟,青云带着悲愤上路。 他一路思索着,究竟是何人要置他于死地,又是谁泄露他的行踪。思考许久,仍是一头雾水。不过他知道,此事与武当派的掌门选举,有莫大关系。 难道武当派出了内鬼?除掉他,难道是为了……? 他不敢多想下去,着急返回山门,再查个水落石出。 他临时改变行程,未按既定路线前行,成功地避开几队人马的追杀。 与黑衣人交过手,他大致摸清那些杀手的底细。 他们中有禅宗,昆仑派,崆峒,丐帮,西域密宗,无极门等门派的人马,这群高手皆是北方的大门大派。 青云曾代表武当派,拜会过诸派掌门、大长老等人,甚至与他们有些许交情,自问与他们并无大的过节,为何他们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他中途购得一匹良驹,又乔装打扮一番,绕道河间府,经河南行省,一路南下。 沿途未遇到黑衣人追杀,又过五、六日到达钜鹿县,已是顺德府地界。 巨鹿历来是战略要地,闻名于世的巨鹿之战,就发生在此地。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秦朝末年,战乱四起,群雄争霸,逐鹿中原。 西楚霸王项羽率领诸侯义军,以少胜多,击败章邯号称四十万的秦军。其中十多万是戍边大军,另二十余万是修建骊山陵墓的刑徒,拼凑起来的骊山军团。 章邯在巨鹿之战中,占尽优势,担忧被赵高迫害,举棋不定,犹豫不决,贻误战机,最后率大军投降项羽。项羽在坑杀二十多万降军后,入主咸阳。 然而,巨鹿之战后,项羽并未一统天下,定鼎江山,反而裂土分疆,大封诸侯。他纵兵劫掠咸阳,族灭当时已诛杀赵高,投降义军的秦王子婴一脉。火烧咸阳宫后,拉着金银财宝,放弃关中三秦之地,要衣锦还乡。 最终,在楚汉之争中,败于汉高祖刘邦,乌江自刎。 太史公只发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感叹,却“忽略”了乌江之战中,围困项羽的汉军将士,多是关中子弟。 青史竟如此得相像!成王败寇,一将功成万骨枯。 青云满是感慨,出得县城未走出多远,即刻遭到杀手埋伏。 毕竟是武当派首席大弟子,其武学造诣深不可测,尽得宗门真传。 十二个江湖绝顶高手,与其交手数十招,未将青云拿下。 一把御苍剑在手,气势惊天动地,犹如飞龙在天,穿梭于众高手之间,无人能敌。 他步履如飞,剑舞飞扬,内力绵延不绝,剑雨如注,剑气横扫八方,无人敢于近身。 面对昆仑派高手的昆玉怒苍剑法时,青云的剑法,更是出尘脱俗,令人叹为观止。 但见他以攻为守,全力进攻,以快对快,以阳对刚,以阴化柔。 左手以指为剑,剑气犀利迸发,绵绵不绝,锐不可挡。地面上,树身上,倒处是深深的剑痕。对方头发蓬松凌乱,衣裳破损,身上多处受伤。 若非一禅宗老僧,一招“佛渡轮回”,从天而降,迫使青云收回气剑,挥掌对击,那昆仑高手定然殒命于青云剑下。 青云怒视群雄,左手拖着老僧,右手挥剑横扫来犯之敌。 他运足气力,大吼一声,醇厚强劲的内力,从左掌喷薄而出,逼迫老僧仓惶脱离。 老僧嘴角渗出一缕血丝,飞出数丈外,连退数步,险些来个倒栽葱,勉强稳住身子。 先前曾放出豪言,要像剿灭秦朝大军一般,超度青云的诸雄,失去底气,再无先前的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武当派新一代的候任掌门,自觉无法与其争锋。 此役过后,江湖上流传出“洞庭浩远,真武青云”之说,青云与聂浩远并称为南国双雄。虽有挑拨两人相斗之意,却也是对青云实力的认可与赞誉。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无法正面击败青云,他们施出偷袭的伎俩。趁着青云与众人激战正酣之际,伺机偷放数枚暗器。 青云虽极速躲闪,仍身中一箭。他杀出一条血路,乘着骏马狂奔而去。 长途跋涉百余里,途经广平府的磁县地界,躲入大山中,运功疗伤。 这暗器淬过剧毒,青云虽封住经脉大穴,防止毒素扩散,却始终无法彻底清除。 一部分被他内力逼出,一部分随着脓血流出,仍有一少部分留在体内。情况不妙,若是无法清除干净,将限制他施展内功。追杀他的人,又怎会给他逃生的机会? 想到这些,青云愁眉不展,歇息一晚,他一早出发,出得磁县,驶入一马平川的中原腹地。 中原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亦是四战之地。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地理位置正好位于帝国中心,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正所谓得中原者,得天下。 青云也不知行驶多少路程,只知行驶三日,已过赵王封地,彰德府。 一路疾驶,只觉酷热难当,口干舌燥,他面色苍白,虚汗倒流,加之身重毒素,终是昏迷过去。 烈日当空,热浪滚滚,令人窒息。 许是马儿也累得筋疲力竭,它驮着青云,离开官道,闯入农田里。 一望无垠,绿油油的田野里,高大茂密的高粱,树木等植被,遮挡住杀手视野。 一队队江湖高手,与青云擦肩而过。他们何曾想到,他们要找的猎物,正躺在路旁数百步内的田地里。 骏马在高粱地里,啃食着绿叶,与还未成熟的高粱。它低下头,饮着田间地头,河沟里流淌的河水。 躲在树荫下,歇息约莫半个时辰。这大马又站起身子,驮着青云就往官道上走去。 此时,路旁一看瓜的老汉,从瓜棚中走出。刚好看到一匹高头大马,从高粱地跑出。 他急急忙忙地跑去查看,发觉它偷吃自家高粱,气得破口大骂:“恁(你)这偷嘴的畜生,看俺不杀吃恁。” 他不慌不忙追赶上去,才发觉马背上竟躺着一个人。“咦,老天爷啊,这不会是中热了吧?” 老汉消了怒气,牵住大马,摸摸他尚有气息,赶紧救人。 他将马匹拴在路旁的大树下,又将青云背到瓜棚里。 掐着他人中穴,老汉又打来清水,为他清洗脸颊。 正在喂他清水时,却听得路边传来一女子的喊声:“老伯,这西瓜怎么卖得?” 老汉应承道:“闺女,恁自家挑吧,随便给些铜钱就行,俺正在救人呢。” 一行八人,走入瓜地,挑选着西瓜。 貌美妖娆的女子,缓缓地走到瓜田里的棚子旁,笑道:“老伯,您还真实在,不怕我等拿着西瓜逃掉吗?” 老汉抬起头,憨笑道:“路过都是客,这次没带,下次再给也中。咦!闺女,这么甜的西瓜,摔烂可惜了啊!” 言语间,他见那女子竟失手将西瓜摔落在地,心疼起来。 那女子竟满脸泪花,只听她哭泣道:“潇漓兄……” 她急忙走到瓜棚里,查看青云的状况。 半个时辰过后,青云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睁开迷糊的双眼,片刻后,才发觉身处瓜田中,一位憨厚的老伯,正守着他。 他身上的伤口,已被重新包扎过,体内余毒似乎清除不少。 他挣扎着,正要起身道谢,那老汉笑道:“孩子,赶紧躺下吧。恁这后生,可真是命大。刚才多亏那闺女救你,要不然,恁可白想活咯。这闺女生得可真俊俏,艳福不浅啊!抱住恁一个劲地哭。细皮嫩肉,跟俺类(的)孙女差不多。” 青云一头雾水,询问老汉那女子在何处。 言语间,女子端着清水来到棚下,她羞涩地回道:“老伯,您可别夸了。有些人可是从来不会怜香惜玉,都快成老姑娘了,投怀送抱,人家也看不上。” 青云定睛一瞧,竟是故交好友,鬼谷弟子林怡蓁。 他目瞪口呆,诧异地喊道:“蓁妹,怎么是你?……” 第两百一十七章 鬼谷门 林怡蓁与师兄妹,奉师傅之命,离开鬼谷,到彰德府,协助知府大人,营造赵王府邸。 这赵王身受圣主宠信,赖在京城,迟迟不肯到封地就国。为此,圣主命地方官吏着手建造王府。 赵王却命知府大人,搬离彰德府府衙,以燕都皇宫为样,在府衙基础上,修建深宅大院。 京师尚在修建中,抽调不出能工巧匠,为赵王建造王府。知府大人手足无措,无奈之下,只得恳请鬼谷钜子——百里子非帮忙。 这鬼谷钜子,据传是春秋战国时期,被誉为“智圣”的鬼谷子的传人,亦是江湖上颇为神秘的鬼谷门的谷主。 传闻鬼谷子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通彻天地运行玄机。 其才无所不包,诸门无所不入,众学无所不通,更是被后人尊为万圣先师。战国时期的风云人物,卫鞅,孙膑、庞涓、苏秦、张仪等皆出其门下。 百里子非得其真传,长年累月隐于云梦谷修行,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通。其门徒成千上万,遍布中原,湖广等地。 营造工程大抵结束,她与同门正要返回云梦山。途中口渴,打算买些西瓜解热,不成想刚好遇到多年未见,朝思暮想的青云。 林怡蓁得知他被人追杀,全力医治,仍未彻底清除青云体内毒素。 她不肯放青云离开,执意要带他入谷,恳求师父替他疗伤。 青云拗不过林怡蓁,只得随她前往卫辉府淇县地界的云梦山。 云梦山,连绵起伏,树木繁茂,云雾缭绕,神秘莫测。 云梦谷,连绵数里,幽深曲折,凉风习习。两边山势陡峭,一条清溪蜿蜒流过,溪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溪流两侧峰峦对峙,直入云霄。 沿途不少鬼谷门的弟子,把守着险要隘口。见林怡蓁等同门,返回谷中,不时打着招呼。 跟随八人,沿着溪边山路前行,来到一处关口停下脚步。向把守的弟子道明原委后,林怡蓁等人被放行,进入鬼谷门禁地。 峰回路转,但见青山上,一条飞瀑直下,顷刻间落入下方的水潭。 飞瀑下方,半山腰上,有一座山洞。洞口,由两名身着道袍的弟子把守着。一条山路通向山脚下,沿路数名鬼谷弟子看守。 溪流边,有一座凉亭,里面正坐着一个粗布白衫的中年男子。他三十余岁,不苟言笑,棱角分明,目光深邃。 亭外有一男一女,道童模样的弟子,守着亭子。 林怡蓁等人走到跟前,施礼道:“二师兄,我等已完成任务,特来向师父复命。” 那男子起身回礼道:“师父他老人家尚在闭关,尔等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待他今日出关,定会召见。” 他打量着青云,别有深意地讲道:“这位就是师妹常提及的青云道长吧?道长果然是气宇不凡,神采英拔,难怪我师妹念念不忘。” 林怡蓁闻听此言,两颊绯红,低下头,害羞起来,正要答复师兄。 却听青云客气地回道:“道兄谬赞,贫道愧不敢当。贫道正是武当派弟子,法号青云。受故交怡蓁道友相邀,前来拜会百里谷主。多有打扰,还望见谅。敢问道兄如何称呼,尊号大名?” 林怡蓁慌忙介绍道:“这是我二师兄,邹广渊,法号怀隐居士。” 青云施礼笑道:“原来是怀隐道兄,青云失礼。道兄仙风道骨,神采奕奕,他日定要与道兄坐而论道,请教贵门无上道法。” 邹广渊面露笑容,还礼谦让起来。两人又谈上几句,青云与他道别,跟随林怡蓁到她住处。 他目送青云远走,自言自语道:“江湖上皆言,武当派候任掌门,乃是马中赤兔,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林怡蓁的住所,位于山谷的平坦开阔处,依山傍水,甚为清幽。 这里是鬼谷门弟子休息之所,建有数十间房屋,山上山下,又有座座凉亭。 屋内摆设虽是简单,却颇为清雅。林怡蓁一面为青云斟茶,一面与他闲谈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潇漓兄,这些年你还……” 青云急忙劝阻道:“蓁妹,你还是称呼贫道青云吧。这俗名已许久未曾有人提及,听起来还有些不适。” “小妹是想问云哥,还是独身一人吗?” 面对她的问题,青云坦言道:“自那夜一别,一晃数年。贫道尘世俗缘已了,一心向道,不问红尘。” 林怡蓁既喜又忧,不甘心地讲道:“当年是小妹任性不懂事,更无心加害琬昕姐姐。难道事隔这么多年,兄长还不肯原谅小妹吗?” 青云不愿提及过往,劝解道:“蓁妹多虑了,与你无关,只怪贫道醉饮误事。贫道已替她报仇雪恨,凡尘俗世再无挂牵。蓁妹无需自责,切莫耿耿于怀。过去多年,还是不提也罢。” 林怡蓁暗想,他虽未再责怪自己,却心中仍未放下琬昕姐姐。 旧事浮现心头,林怡蓁悔恨当年自家的一念之错。 十八年前,她正是豆蔻年华,跟随大师兄胡长枫出谷历练,结识青云大师兄。从此芳心暗许,钟情于青云一人。怎知,青云与峨眉派的伊琬昕早生情愫,两情相悦。 后来她跟大师兄,前往峨眉山,代表鬼谷门,出席峨眉派掌门接任大典,恭贺绝空师太执掌峨眉。 正好遇到前来出席庆典的青云等人,当夜,胡长枫邀请青云等人畅饮。 伊琬昕前来寻他,见众人饮酒,多有不便,托林怡蓁转交书信,邀青云戌时三刻到后山凉亭相会。 林怡蓁醋意大发,未将书信及时转送。她思来想去,在青云酩酊大醉,返回客房时,才将书信塞于他怀中。 青云因与众兄弟许久未见,一时贪杯,误了约好的时辰。 伊琬昕等候许久,未见其人,知道他定是难以脱身,想要返回寻他,却遭黑衣人偷袭。 黑衣人欲以轻薄,伊琬昕死命抵抗,被那人打落山崖。 翌日,青云清醒过来,见伊琬昕书信,才知醉酒误事,急匆匆前去寻找伊琬昕,却听到她坠落山崖的噩耗。 峨眉弟子寻找多时,只在后山找到她的佩剑,在山谷中寻到她挂破的衣衫。谷底又有湍急的河水流过,一直未找到尸身。伊琬昕自此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青云十分懊悔,誓要找出真凶,为她报仇雪恨。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他多方打探,才找到当年行凶之人,原是老鬼道君的高徒,手刃仇人,了却心中夙愿。 自此后,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一心修道。 林怡蓁也为当年的懵懂无知,悔恨不已。尽管青云从未记恨,她却始终无法原谅自家。 岁月婆娑,林怡蓁痴心不改,坐看春去秋来,花谢花开,苦等他回心转意。 两人又谈片刻,她被师兄唤去问话,独留青云在房中歇息。 林怡蓁刚走片刻,房内突然飞入一个蒙面黑衣人,肆机偷袭青云。 虽有伤在身,青云还是施展出太极拳,迎战黑衣人。 两人从屋内打到屋外,交手数十个回话,尽管内力受限,青云丝毫不落下风。 见青云额头冒着虚汗,黑衣人大笑起来。 他收回拳脚,退后数步,摘掉蒙面的黑布,笑道:“多年未见,青云老弟的武艺可是退步不少啊。” 青云不由得笑了起来:“多年不见,长枫兄还是如此爱开玩笑。兄长,别来无恙?” 两人寒暄一番,走入屋内饮茶。 听闻青云被人追杀,又被人施毒暗算,他气愤不已,定要为青云讨回公道,亲自护送他返回山门。 笑谈片刻,他让青云稍坐,他要去恭迎师尊出关。 待他走后,青云生出一丝不安,急于返回宗门。 他起身走到屋外,观看山中美景。 一炷香后,一位头发灰白,慈眉善目,精瘦干练的老者,带着林怡蓁几个弟子前来。 “哈哈,小道友,我这山中风景如何?可比得上你那武当山?”百里子非捋着胡须,不禁笑问道。 第两百一十八章 朱仙镇 青云连忙施礼,回复道:“见过百里前辈,晚辈有礼了。云梦山自古闻名遐迩,鸾翔凤集。出则安邦治世,封侯拜相,隐则著书立传,修真养性,参玄问道,羽化飞仙。可谓一人执子,天下为棋。谈笑间,风云巨变,扭转乾坤。盘坐青岩洞,静习鬼谷篇,一朝风云变,龙凤又出山。” 百里子非闻听此言,开怀大笑道:“哈哈,小道友过誉了。不过,虽是溢美之辞,甚合吾意。哈哈。” 观他气色晦暗,面色灰青,眉宇间隐约藏着一缕黑气,知他中毒不轻。 百里子非叹道:“听顽徒讲,道友被江湖高手追杀,身受剧毒,看来这江湖又要不太平了!” “正是,故而冒昧讨扰前辈,恳求解毒的法子。”青云客气地回道。 “依老夫看,你是中了西域催命散之毒。既是中毒,万不可枉动真气,如今毒气又在扩散。蓁儿带人守着,老夫为青云道友疗毒,任何人不得打扰。” 不待青云答话,百里子非急忙唤他入屋医治。 林怡蓁等人遵从师命,守在屋外。她忧心忡忡,徘徊不止。 一十五六岁的女弟子,轻声安慰道:“师叔,莫要担忧!由师祖为他医治,定会安然无恙的。” 林怡蓁抬头瞧一眼,那聪明伶俐的师侄,不由得平复下来,坐在院中石凳上,耐心等待起来。她不想在晚辈面前,露出焦躁不安,失态的举动。 一个时辰后,百里子非从房中走出,捋着胡须,不住地笑着。 见林怡蓁迎上前来,他安慰道:“蓁儿莫忧,他已无大碍,歇息半日,自会痊愈。你好生照顾青云道友,其他人随本师祖去云梦岭。” 送走师父,她来到屋内,见地上一滩淤血,青云正打坐在床上运功。 她回过身子,关上房门,免得被人惊扰。 待她返回时,青云已收回功力,接过林怡蓁递过来的手帕,擦拭着脸颊的虚汗。 他轻声笑道:“还要多谢令师尊出手相助,没想到他功力如此高深莫测,医治毒伤,手到擒来。” 林怡蓁佯怒道:“只记得谢我师父,就不谢小妹吗?” 青云又笑了起来,就要下床道谢,被林怡蓁拦住:“罢了,小妹可担当不起。云哥还是躺下歇着,小妹来伺候你。” 她递过茶杯,端上木盆,让他润喉清嗓,而后又端上一杯清茶。 青云躺在床上,闲谈一时半刻,竟睡了过去。待他醒来时,鬼谷弟子已送上斋饭。 两人用着饭食,胡长枫借故来探望,非要拉着青云畅饮。 林怡蓁抱怨道:“难道师兄不知道,云哥已戒酒多年了吗?” 胡长枫似想起往事,急忙致歉:“哎!瞧我这记性!这不是见到青云贤弟,师兄开心吗?竟忘记贤弟忌口了。” 胡长枫嘘寒问暖,又与他聊着门派琐事。 见林师妹一脸嫌弃,他识趣地道别,笑道:“林师妹的秉性一点未变,生怕别人抢走贤弟。罢了,愚兄不敢再打扰,贤弟好生养伤。愚兄奉师傅之命,出谷办事。贤弟若是出谷,愚兄不能远送,还请见谅。就此别过,一路保重。” 林怡蓁嘀咕着:“要走便走,罗里吧嗦得。” 胡长枫尴尬地笑道:“哎!让贤弟见笑了,都是家师惯得,越大越不懂规矩。” 青云送胡长枫出门,与他寒暄道别。 见他远走,林怡蓁才抱怨道:“云哥不知,大师兄这些年变化太大,小妹与他无话可讲。” 青云感慨道:“是啊!这么多年,我等都变老了,人心也变了。蓁妹却一如既往,初心不改。” 林怡蓁收拾着碗筷,闻听此言,面颊又泛起少女般的绯红。 翌日,青云向百里子非辞行。林怡蓁依依不舍,非要送行。 青云料想路途凶险,好言相拒。怎知,百里子非却要林怡蓁一路护送,直至开封府城。 百里子非道:“蓁儿,为师的嘱咐,千万记在心中。送青云道友至开封府城,莫出开封城半步,切记。” 对于谷主的安排,青云不好推辞,只得让林怡蓁八人跟随作伴。 邹广渊见众人离去,不由得问道:“师傅,您老人家的旨意,恐怕师妹要当耳旁风了,为何要送他这么远?难道青云道长会遭遇不测?” 百里子非轻声一笑,低沉地回道:“青云道友乃是武当派候任掌门,若是他无辜丧命,武当派必生内乱。武当大乱,江湖将纷争不止,动荡难安。为师已收到风声,五莲教白莲分支,准备秘密举事。两者若是同时爆发,势必造成天下大乱,于国于民何利?事关江湖安定大局,不容有失啊。冲虚道友又密信相托,老夫岂能袖手旁观?” 邹广渊豁然开朗,轻声道:“那师妹他们岂不是有危险?” 百里子非道:“渊儿,你带两个弟子悄悄跟随。若是出事,再施以援手。” …… 三日后,九人抵达黄河北岸,封丘县的陈桥驿渡口。 陈桥驿,是大宋开国皇帝宋太祖黄袍加身的地方。从这里度过黄河,对岸便是开封府城。 奔流不息,湍急的黄河,夹杂着泥沙,从上游滚滚而来。 待水势稍缓,青云等人与其他船客乘着官船,驶入黄河。 风高浪急,浑浊湍急的河水,拍打着大船,晃晃悠悠地驶向对岸。 汴梁城,是有名的七朝古都,最早始于夏朝帝杼迁都于开封府的陈留地区。 前朝末年,兵荒马乱,灾害连年。黄河泛滥,蝗虫肆虐,加之连年战争,百姓苦不堪言。太祖收复河南行省后,面对地广人稀的中原大地,作出移民屯田之策,并将第五子封为周王,坐镇开封府,协同地方官吏治豫。 周王与蜀王一样,素有贤明,经过数十年的休养生息,开封府繁华热闹依旧。 青云在开封府停留一日,等待飞鸿三人赶来会合。怎知,过去一日也未见到三人踪影,青云不由得担心起来。 林怡蓁见此,邀青云游逛汴梁城。两人到大相国寺,延庆观等地方游玩,许久才回到客栈。 青云奔波于外,很少独自观赏风景。即便年少时,遇到伊琬昕,也很少陪她游览山川美景。林怡蓁的相陪,多少弥补了这种遗憾。 翌日,青云不愿再等,与林怡蓁道别后,乘着快马南下。 林怡蓁终究是放心不下,不顾师命与同门劝阻,跟出汴梁城。其他七人担心她出事,只得跟随其后。 果不其然,离开府城数十里的朱仙镇,一队队人马将青云困住。 这群江湖刺客扑空后,并未善罢甘休,在开封府南下的道路上,重新集结,埋伏起来。 远远瞧去,乌泱泱一群人,有几十人之众。一个个蒙着黑巾,手持利刃,杀气腾腾。 青云见此情形,面无惧色,目光坚毅威严,沉着迎战。 面对里外围着三层的杀手,他放开手脚,大杀四方。飞转腾挪,杀进杀去,如入无人之境。 对方迫于他的威势,并不敢冒险全力进攻。交战三十个回合,为首的老者命众人合围青云。 里面围攻的八人,相互对视片刻,从身前身后,同时发动进攻,三人攻击他面门,三人攻击他中路,两人手持长棍,攻击他下盘。 青云眼疾手快,纵身飞起,躲过众人合力攻击,顷刻间落在八人刀兵之上,再起腾空,逃出八人围攻。 他宝剑顺势向后扫出,在落地那刻,瞬间砍倒两人。外层数人复又将他重新困住,里层六人复又围了上来。 如此反复拉锯,三人被他击杀,多人受伤。 车轮战对青云,并不奏效,非但没有消耗他内力,反倒让他越战越勇,战意更浓。 老者一挥手,中间十几个人,每两人持绳索,向青云奔去,试图捆绑青云身子与手脚。 面对两边夹击而来的十几个人,他再次腾空飞起,避开绳索,跳出包围。 众人复又围来,待他要起身时,一张大网铺天盖地,从天而降。他瞬间倒地,向一旁滚去。躲过大网,绳索,与四周的刀剑,他宝剑向围攻杀手脚面砍去。几人吓得连忙后退躲避,撕开一条口子,青云拍地而起,极速横扫身边两人。 刚击退两人,四个人急速围上,两根绳索将青云腹部牢牢捆住,令他寸步难行,其他人趁机刺杀。 青云大吼一声,运足内力,试图强行冲破绳索束缚。怎知,这绳索用特殊材料做成,柔软坚硬,越挣扎反而捆得越紧。 他只得强行拖动四人移动,以避开偷袭而来的利器。 他宝剑飞舞,强劲的内力俱出,将胆敢靠近的来犯之敌击退。 危机时刻,他将内力灌入宝剑之中,挥剑砍向绳索。 “啪”的一声,其中一条绳索,被锋利的剑刃砍断,两人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老者一挥手,后面的弓弩手,扣动机关,朝着青云万箭齐发。 危急时刻,他目光冷峻,施出浑身气力,左手强行拖动绳索,将其中一个杀手,拽到跟前。那人来不及脱手,被青云一剑击杀。 他一面将尸体挡在身前,抵挡飞来的利箭;一面挥动宝剑,抵挡其他方向的暗器与兵刃。 捆绑他的杀手,因来不及躲避,被同伴的飞矢击杀。 四面八方的弩箭,如潮水般涌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嗖嗖……”,一根根大旗,飞驰而来。 利刃牢牢地楔入泥土中,旗帜迎风展开,猎猎飘扬! 第两百一十九章 奇门遁甲 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可悲的! 一个有英雄却不知敬重爱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 江湖从不缺少英雄!也从不缺诋毁谩骂之徒! 朱仙镇,是华夏民族英雄,岳武穆大战金兀术的古战场。 宋高宗定都临安,十三年后,金兀术夺取金国大权,撕毁和约,统帅大军,南侵大宋,并亲率主力大军占领汴京。 岳飞等将领,统帅各路宋军反击,并先后取得和尚原,仙人关,顺昌等地战斗的胜利。 岳家军一路所向披靡,很快收复河南中部等失地,在郾城,小商桥,颖昌等大战中,以少胜多,大败金军主力。 郾城之战,岳家军更是在平原旷野,利于金军铁骑作战的环境下,击败金军引以为傲的重骑兵铁浮图,杀死金军副统帅等众多将领。 金军损失惨重,士气低迷,至此后闻风丧胆,再不敢与岳家军交战,退却至朱仙镇。 双方又在朱仙镇激战,岳家军五百背嵬军精锐骑兵,大败金兀术数万大军,迫使金兀术率军逃离汴梁城。彼时,攻守异势,金军再无力南侵。 面对宋军节节胜利,宋高宗经不住权相秦桧劝说,召回岳武穆,并派使臣乞和。 十年北伐功亏一篑! 岳武穆被秦桧等人诬陷,矫诏杀死。秦桧等人铲除异己,把持大宋军政大权十多年,几乎架空宋高宗。 大宋历来重文轻武,惧怕武将统兵夺权。当年因听信权臣谗言,宋高宗终是落个傀儡之君,不知他又作何感想? 青云不禁暗想,难道自家要丧命此地? 未能如岳武穆那般,建功立业,报效家国,他心有不甘,拼死抵御。 十六杆丈许高的大旗,顷刻间飞驰而来,落在青云四面八方,将他团团护住。 大旗飘扬,任凭刺客们发射弩箭,皆无济于事。 弩箭或被旗子弹回,或被其减弱攻势,或被其改变方向。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与此同此,林怡蓁带人赶来增援,他们趁机杀死弓弩手,飞入旗阵中。 青云丢掉尸体,急声问道:“蓁妹,你怎么来了?这里凶险,令师尊嘱咐过,让你莫出汴梁城。” 百里谷主的告诫,让他担心起林怡蓁的安危。 他如今身陷重围,林怡蓁不避风险前来营救,这份情意恐怕他是难还了。 林怡蓁言简意赅地回道:“顾不得许多,小妹总不能眼见云哥落难。布阵!” 她一声令下,鬼谷门弟子急速布置起八卦阵来。 他们利用十六杆大旗作阵旗,又用随身所带的白布封住,旗杆上下方的空隙,布下简易大阵。 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八人分站八门左右,严阵以待,将青云护在中间。 为首的老者,命人收住弓弩,面前的八卦阵,让他发愁起来。 破阵之法,是从正东生门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再从正北开门杀入。但阵内千变万化,一旦入阵,就会被分而击之,丢掉性命。 不比行军布阵,人数众多,协调调集起来,总会有机可乘。他们九人灵活多变,相互配合,随时移位,更换阵法,甚至改变八门属性。若是冒然入阵,定会遭遇不测。 果不其然,有胆大妄为者,从八门同时涌入,还未等进入阵内,或被刺伤,或被击退,踢飞阵外。入阵者,更是被几人联合攻击,顷刻间丢掉性命,被抛出阵旗外。 人群中,有大汉喝斥道:“装神弄鬼,缩头乌龟,可敢出来与俺大战三百回合?”他手持双斧,飞奔过来,就欲砍掉旗子。 一名鬼谷门弟子,极速闪出大阵,甩出暗器。只听“嗖嗖”几声,数支暗器从她手臂上飞出。 大汉虽极力抵挡,左臂已中飞镖。他呲牙咧嘴,哇哇直叫,不得不退回数丈开外。 对方弩箭袭来,那鬼谷门弟子复又闪回阵内。 八个黑衣人同时飞起,试图从上方飞入阵内,破除大阵。怎知阵内几人,对着空中释放飞镖。 如雪花飞舞的暗器,击中三人,迫使另外三人飞离。 四道白布从阵内飞出,林怡蓁纵身飞起,向大阵上方的黑衣人刺去。 青云轻跺地面,如离弦之箭,冲天而起。抢先飞上半空,在白布掩护下,趁机攻击飞来的黑衣人。 游龙击空,剑芒飞闪,寒锋如霜,汹涌的剑气,涤荡四方。 黑衣人疲于招架,两人空中对决不过数招,他已中青云两剑,身子极速下落。 青云借力,腾空翻转,一脚将其踢出阵外。那人身负重伤,摔落在地,倒地吐血。 林怡蓁不是那人对手,眼看被黑衣人飞刀砍来,鬼谷弟子急忙放出暗器,迫使他飞出阵外。 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四个黑衣人骑上高头大马,手持套马绳,欲拉走旗杆,毁掉八卦阵。 听到马蹄声,林怡蓁再次飞起,查探情况。识破对方图谋后,几个鬼谷弟子飞上空中,开弓搭箭,向四人连连射去。待对方弓弩手射击时,又快速落入阵中。 四人或中利箭,或马匹受伤跌落马下,或畏惧不前。 黑衣老者连番攻击受挫,众人死的死,伤的伤,他焦躁不安起来。 思量许久,终是想出破阵良策,他大笑道:“哈哈,青云道长,莫以为躲入八卦阵中,老夫就奈何不得你。” 他摆手示意,几人将手中酒坛,砸向阵旗四周。酒坛碎裂,一股股浓酒流淌出来。 不妙,他们欲以火攻,焚烧大旗,破坏阵法。几人快速用刀剑翻动泥土,阻挡酒水漫入阵中,以防火势蔓延。 刺客们射出火箭,大火顷刻间燃烧起来,顺着旗杆向旗子上蔓延。 不比南国美酒,多用糯米酿造,中原及北方烈酒,常用高粱等粮食酿制,辛辣暖身,白酒的纯度更高。 火势蔓延,浓烟滚滚,很快将旗子点着。 眼看八卦阵被破,八人严防死守,提防对方即将袭来的弩箭。 青云打定主意,抽走一根大旗,扑灭其上火焰,准备出去迎战,被林怡蓁拉住:“云哥,小妹不能让你独自冒险,我与你共生死。” 青云正要阻止她,却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紧接着传来邹广渊的大笑声:“青云道友,贫道前来助你。” “嗖嗖……”一面面飞旋的盾牌,越过黑衣人的封锁,落入阵中。 林怡蓁大喜,几人飞快捡起地上的盾牌,相互协防。这半人多高的盾牌,是鬼谷门精心研制出的武器,暗含多种机关,轻便坚固。 八人渐进有序,从容走到阵外,将青云护在中间。弩箭飞驰,却丝毫无法伤及几人。 他三人击退围攻数人,撕开一个口子。青云等人极速退后,与他三人合与一处。 邹广渊的两个弟子,启动机关,将盾牌抛出。 圆盾在空中飞舞,旋转,暗器从四面八方飞出,将躲闪不及的弓弩手瞬间击杀。 双方对峙起来,刺客阵营伤亡过半,能战的高手,不过二十余人,士气大落,优势不复存在。 青云有鬼谷门十一名同伴相助,且个个身手不凡,又连连击退对方多次进攻,连伤多人,气势更旺。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想要击杀青云,并非易事。 邹广渊轻声道:“青云道友,你我守阵,看我奇门遁甲阵,较你太极八卦阵如何。” 奇门遁甲阵,亦是依太极之理而生,在八卦阵基础上,生出万千变化,暗含天地运行玄机,万物生息衍化之奥妙。 十天干与十二地支相配,形成六十甲子,生出六甲、六乙、六丙、六丁、六戊、六己、六庚、六辛、六壬、六癸。 以甲为尊,隐而不露;以乙、丙、丁为三奇;以八卦变相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为八门;以戊、己、庚、辛、壬、癸为六仪;遁甲则是将六甲隐藏于六仪内。隐遁亦有规则,排宫(九宫)布阵亦要与九星,八神相配合,妙不可言。 但见八人以八个方位站定,每人一手持盾,一手紧握利刃。青云与邹广渊背对而立,其弟子亦是背对而立,四人各守一方。 老者似乎认出这奇门遁甲阵,也明白破此阵绝非易事。可他别无选择,若是再次错过暗杀机会,定会让青云逃脱,一旦进入湖广地界,无疑是放虎归山。 沉思片刻,他示意众人围攻。二十个刺客,同时闯入阵中,朝着他们劈头盖脸砍杀。 青云等人镇定自若,毫无慌乱,各自把守好位置,一面用盾牌抵挡攻势,一面趁机向刺客反击。 对方手持禅杖的大汉,早就迫不及待,要真刀真枪打一场。 先前他与青云交手,未讨到半点便宜,还被青云打得狼狈不堪。此刻,他举起上百斤重的禅杖,迅速拍向面前的鬼谷门弟子。 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落在圆盾上,铿铿作响,火花飞溅。 那年轻弟子只觉手臂一阵,浑身发麻,仿佛房倒屋塌,砸在身子上一般。他咬紧牙关,毫不退缩,左手握紧盾牌,抵挡禅杖的二次攻击。 铲斧重砍在铁盾上,在内力催使之下,抵着盾牌,试图逼迫那弟子后退。 怎知,这鬼谷弟子实力不俗,在其强劲的内力推动下,竟纹丝不动,死死拖住大汉。 青云瞧准机会,飞身前来,他踏在禅杖上,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踢在大汉肩膀上。 大汉肩头酸痛,一个踉跄,退后两步,松开禅杖。 不待他回防,青云提剑刺去,御苍剑错开大汉交叉的双臂,直入大汉的腹中。 拔出利刃,他飞身没入阵中。大汉轰然倒下,抽搐几下,断了气息。 青云又去助攻林怡蓁,将围攻她的三人分开,与手持长棍的黑衣人对战起来。 避开横扫而来的棍子,青云飞身到黑衣人上方,宝剑在他头顶盘旋,剑锋极闪而过,又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 玄妙莫测的阵法,精妙娴熟的配合,令人防不胜防。 一个鬼谷弟子,抵挡着袭来的寒刀,两侧的同伴迂回包抄。待黑衣人攻击两侧之人,正面的弟子,趁机滚到他身前,击杀毫无防备的下路。 待他火速回防下盘,三人又复归原位。 八人或两两配合,或三五成群,仿佛无穷无尽,倒处皆是人影,刀光剑芒铺天盖地,稍不留神,轻者受伤,重者毙命。 青云四人,趁势出击,或砍伤对手,或逼退来犯之敌。 稳固的攻防阵法,水泄不通,让十几个高手一筹莫展,苦不堪言。 迟迟不能击杀青云,为首的老者着急起来,萌生退意。 只听得南北方向,传来阵阵马蹄声,又有大队人马奔驰而来,不知是哪方人马。 第两百二十章 变故 从南面急驶而来的,是武当派弟子,正是独孤飞鸿,楚云飞,慕容紫云。 三人途中遇到一户人家,被一群歹徒欺凌,拔刀相助,耽误了会合时辰,急匆匆地赶往汴梁城。 而北面驶来的大队人马,是周王的仪卫,正要护送周王到野外打猎。见前方官道上,有人打架闹事,众侍卫顿时警觉起来。 蒙面老者唉声叹气,命令所有人火速向西侧撤离。 他虽未看清楚来者是何人,但飘扬的旗子上,醒目的“周”字,已不言而喻。他们是周王府的卫队,绝不会和自家一心。 老者身旁的一个黑衣人,并不甘心,他手挽弓箭蓄势待发,正瞄着阵中的青云。 一声哨响传来,围攻的刺客不得不快速后撤。 青云未曾留意,突出阵外,刚击杀一名黑衣人,转身就要回到阵中。 只听“嗖”的一声,利箭如霹雳闪过,射向青云后背。 那黑衣人轻笑一声,来不及细看,收回弓箭,火速跳上同伴的马背,疾驶而去。 “啊!”一声轻叫传来,利箭射中林怡蓁肩头。 来不及推开青云,林怡蓁见飞矢偷袭,她急忙迎上前,挡在他身前。 青云似乎也反应过来,赶忙转身,见她身受箭伤,心痛不已。 他将林怡蓁抱在怀里,痛心疾首地讲道:“蓁妹,都怪我,你……我……没事的,我来给你医治。” 青云强忍着悲痛,安慰着林怡蓁,他最怕的就是箭上淬毒。 百里子非早料到会有此劫,特意嘱咐邹广渊带人前来支援,没想到最后还是身中一箭。 邹广渊劝开众人,让青云抱着师妹上马车,他紧随其后,安慰道:“青云道友莫忧,师妹会没事的。” 见青云眼中泛光,林怡蓁含笑,轻声道:“若是余生如此,夫复何求?” 几人进入马车,替林怡蓁取箭疗伤。 众鬼谷门弟子围在车马四周,焦急地守候着。 周王派来侍卫询问状况,得知青云,怀隐道长在此,停住车驾,派来郎中救助。 飞鸿三人问明情形,也守在一旁,等候大师兄指令。 自从伊琬昕遇害后,青云心中再容不下她人。他将对伊琬昕的想念,埋葬心底。 晨钟暮鼓,青灯古经,参玄悟道,了无牵挂。 他自问看透红尘,再不会对哪个女子动情,更是多次婉言拒绝林怡蓁的表白。 林怡蓁的一片痴心与舍命相救,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他愧疚不已。 他握着林怡蓁的手,不住地道歉,生怕她闭上双眼。 …… 十日后,飞鸿三人护送着青云,安然返回武当山。 青云明显感到山门内的气氛,大不如从前,变得紧张严肃起来。原来一团和气友善的氛围,荡然无存。 才离开武当山一年多的工夫,原来的师兄弟已开始疏远他,再没有以往的热情与融洽,有的甚至以猜忌冷漠的眼神视之。 在新任掌门选举的问题上,许多人不自觉地分化站队,这让青云极其难受。 若是没有师命与指示,他宁愿不去争掌门之位。但既然别无选择,他绝不会退缩畏惧。多事之秋,他不仅要维护山门稳定,更要凝聚武当的人心,只有上下一心,才能应对江湖风云变化。 飞鸿各自在房中歇息,先后有师弟前来捎话,邀请他们参加聚会。 三人合计一番,去找青云师兄商议。 青云不在房中,正要赶往玉虚宫,拜见师尊。 三人找到他,来到僻静的山脚。 见大师兄神情忧虑,飞鸿轻声道:“师兄莫要多想,我等兄弟皆支持大师兄出任掌门。谁敢乱来,我等兄弟定然不客气。” 在飞鸿等人看来,这些年,他们兄弟为山门之事,尽心尽力,出生入死,甚至不惜性命,才换得朝廷的赞誉褒奖。这掌门一职,由青云师兄接任,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有些人却在背后搞鬼,试图抹黑与诋毁青云师兄,这让飞鸿等人极为鄙视与不屑。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争斗无休。 飞鸿等人从无派系成见,全力支持青云师兄。 紫云道:“大师兄有所不知,如今紫霄宫紫罗师兄,净乐宫明空师兄,太和宫智合师兄,皆站出来角逐掌门一职。他们私下命人大造声势,拉帮结派,甚至倒处造谣,诋毁师兄,师弟真想去揍他们。” 云飞接着道:“有人甚至把玄思子,元天子两人也搬出来,要他们争夺掌门之位,被他俩骂得狗血喷头,再没人敢触霉头。师兄放心好了,支持你的还是占多数。武当派何时闹出过派系,他们定然不得人心。” 青云郑重地对三人讲道:“多谢兄弟们厚爱,不过任何时候都要记得,武当派当上下一心,一致对外,切不可与同门生出间隙,自乱阵脚。尔等也知晓当今江湖形势,有些人想让我武当生出内乱,好借机发难。尔等定要以大局为重,维护山门安定。” 言罢,他与三人道别,前往玉虚宫大殿,拜见师尊。 三人本想找师兄商议,见青云着急离开,只得自己拿主意。 紫云忧虑道:“那聚会我等还去吗?这帮人真不让人省心,定然盘算着如何造势。” 云飞不愿去凑热闹,抱怨道:“我是不去,平日里有危险的差事,他们躲得比谁都快。一听要选掌门,个个跑出来争抢。” “去!有美酒佳肴,为何不去呢?以愚兄看来,我等三人都要去,而且要……”飞鸿灵机一动,有了主张。 他将两人拉过来,悄悄地嘱咐着两人。 听罢,紫云大笑起来,叹道:“飞鸿兄,就你鬼点子多。好!一言为定,就依兄长之计行事。” …… 文鹏躺在院中的竹椅上,享受着难得的清闲,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远处传来晓晓悠扬的琴声。 若非霜儿两人及时封住他穴道,将他送到医馆救治,或许,他这条性命早已不保。 在霜儿两人的隐瞒下,家里人只知他被劫匪打劫,不知受伤实情。 青儿似乎察觉出异样,文鹏坚称是打劫时受的伤,她只得作罢,不再追问。 风晓菁很少再来家中,也未再劝姐姐离开文鹏。 在家养伤两个多月,身体逐渐痊愈。他有时到医馆坐诊,有时带着孩子玩耍,有时前去拜会薛晓晓,有时与家人待在一起,享受着天伦之乐。 家中一片喜气,下月就要迎娶萧家千金,上下都在忙碌着婚事。后院正宅已修葺一新,莲儿等人张罗着添置新衣,新被等物件。 青儿有了身孕,家里又添一桩喜事,文鹏好不开心,就想守着家人,安度余生。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封萧家的书信,又将他卷入到旋涡之中。 “身子刚刚痊愈,怎经得起这般折腾?再者,下月就去迎亲,有何急事非要跑去一趟?”湘儿替文鹏收拾着衣物,询问道。 文鹏叹道:“妻弟家出事了,遭遇变故。这次要出趟远门,赶往燕都。买卖上的事,萧家不便出面,杨家更要避嫌,此事也只有我来处理,较为稳妥。岳丈本不想我去,无奈亲家催得急,只好勉为其难。” 湘儿千般嘱咐,又要玫儿跟着,文鹏好言拒了。道别家人,他快马加鞭,赶往姑苏。 到了萧府,先拜见萧老爷,又去见过萧夏氏。 萧夏氏拿出五万两银票,让他先收着。若是不够,再到燕都银庄去支取。 他原本带得有银票,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再推辞,将银票揣入怀中。萧夏氏嘱咐文鹏,若有难办之事,可找他兄长帮忙。 离开萧府,他急匆匆地赶往扬州。 第两百二十一章 棘手的买卖 十多日后,文鹏急匆匆赶到燕都。 他顾不得歇息,赶往杨府,去拜会杨家大公子,却见府邸外,吵吵闹闹,围着一大群人。 门口停放着两具尸体,白布遮盖着。死者的亲眷,跪在大门外嚎啕大哭。不少路人围观,对着杨府指指点点。 杨府大门紧闭,不少家丁守在院内,严阵以待。 瞧这阵势,文鹏只得从后门入内,跟着仆人来到客厅。 杨大人尚在金陵帝都,杨家二公子杨展桐会见了文鹏。寒暄一番后,二公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于文鹏。 上月末,杨家四公子杨季西与燕都四少,呆霸王等人到瑶宫天阙喝花酒。 其间,歌舞助兴,众人喝得酩酊大醉,忘乎所以。因同时相中唱曲的吴刘氏,几人竞相出价索求,欲与她同眠共枕。争执不下,几人险些大打出手。 这吴刘氏并非青楼女子,早已赎身从良,嫁给戏班的优伶吴氏。迫于生计,不得已到青楼卖唱。面对几人酒后调戏,她誓死不从。 几人正在兴头上,哪顾得许多,驱散众人后,轮流糟蹋了她。吴刘氏也是刚烈女子,不忍受辱,一头撞死在墙上。 闹出人命,几人才清醒过来,他们欲命人将尸体拖走掩埋。 刘氏的相公吴氏,得到消息,前来寻妻,被呆霸王等人一顿暴打凌辱。 吴氏本就瘦弱不堪,哪经得起他们的拳打脚踢,当场被其打死。 顺天府接案后,派人查明实情,将几人全部缉拿归案。 案情虽简单明了,却牵涉朝中权贵子弟,太子殿下的郡王爷更是主谋要犯。 三法司上报后,朝廷并未将其治罪,法外开恩,命人释放郡王爷与从犯等人。 知府大人只得找些替罪羊顶罪,又赔偿死者家眷一笔安葬费,草草了事。 两条人命,无辜惨死,真凶却逍遥法外。死者亲眷怎肯罢休,停尸杨府外,为死者喊冤。 杨大人两朝为官,又是圣上近臣,辅佐太子监国,朝野上下素有贤名。若有瑕疵,便是生出个惹是生非,骄横跋扈的儿子。 为此事,朝野闹得沸沸扬扬,都察院御史相继弹劾杨大人。 杨大人上书,请求圣上治其子之罪,并愿辞官谢罪,怎知圣上并未应允。 若是如此闹下去,迟早也是难辞其咎。况且,杨季西被其父勒令返乡思过后,燕都的买卖无人打理,银庄更是挤兑成风,多处生意面临倒闭。 不得已,杨家求助亲家帮忙。萧老爷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派文鹏酌情处理。 生如草芥,命如蝼蚁!强者掌规则,弱者乞苟活。 多么相似的一幕,他感同身受,只不过如今他却要为亲家灭火。 文鹏沉思良久,询问道:“不知杨兄打算如何处理?” 杨展桐眉头紧锁,连连叹气,只道:“贤弟妥善处理完买卖上的事即可,其他的事,愚兄来想办法。朝廷早有判决,只不过朝中不满父亲的官员,在别有用心之人的暗助下,借机弹劾父亲罢了。再拖些时日,看谁耗得过谁,大不了换个府邸。” 文鹏轻叹一声,回复道:“哎!愚弟以为,还是尽快了结此事。买卖上的事,亦与这桩人命案有关。若不抚恤死者亲眷,长此以往,受损得必是杨家。死者尸骨未寒,杨家声誉一落千丈,妻舅在朝中声望受损;买卖讲究诚信,传扬开来,无人敢与杨家作买卖,填再多银子也无补于事。若是被人拿来作文章,舅父免不了受其牵连。” 杨展桐犹豫不决,起身在房中徘徊,询问道:“如此以来,岂不是不打自招,承认四弟有罪吗?本是郡王爷等人闯下的祸事,却偏要四弟独担这个罪名,为兄宁愿打官司,换宅子,也不愿再赔钱。” 文鹏劝慰道:“兄长也道,元凶乃是郡王爷等人,可为何人家却到杨府闹事?受害者亲眷,无非是想讨个公道。朝廷已作出判决,只要劝退他们,真正闹事之人,还如何借题发挥?若兄长信得过兄弟,在下愿替兄长出面,与死者亲眷协商和解。” 杨展桐犹豫片刻,答应他与对方调解。文鹏命人打开大门,独自走出杨府。 见有人出府,乌泱泱围上一大群人,吵闹着就要动手,讨要说法。 他急忙止住众人,大喊道:“诸位消消气,请听在下一言。在下独自出来见诸位,足以表明杨家善后之诚意。敢问何人主事,可愿出来协商?” 众人停住喧闹,走出两个中年男子与一位老者。 三人是死者族中亲戚长辈,听闻要到杨府议事,犹豫不决,众人要他当面道明。 文鹏反复劝解与保证,三人才敢走到院中相商。 文鹏与三人寒暄后,先是安慰一番,又向三人赔礼致歉,承认杨公子的不法之举。 待他们怒气渐消,他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三位节哀顺变!我家公子毕竟不是首恶,即便他赔上性命,又能如何?主谋与从犯逍遥法外,他夫妇仍死不瞑目,含恨九泉。他夫妇逝去,家中老幼何人照料?且如今酷热难当,停尸许久,尸身已有异味。大仇未报,又不能入土为安,逝者岂能安息?诸位不辞劳苦,有情有意,能为其含冤昭雪?可换得回死者复生?” 文鹏所言不虚,老者闻之,黯然垂泪,两男子怒气也渐渐平复下来。 他接着劝道:“如今之计,是尽快安葬他夫妇,让逝者安息。我杨家愿厚葬他夫妇,再拿出一笔银子料理后事。同时上表朝廷,为他子嗣更改乐籍,出资助学,以化解恩怨。诸位好自斟酌,莫被他人利用,到头来一场空,让他夫妇白白送命。” 文鹏待他们思量时,拿出三张二十两银票送给三人,又拿出五十两银子给老者。 他只道,这些时日,吴氏宗亲为他夫妇尽心尽力,辛苦许久,这是杨家的心意。 三人商议后,答应与杨家和解。推辞一番,收了银票。 文鹏让他三人稍待片刻,他回到客厅,将商议的结果,告知妻表兄。 杨展桐听闻事情有了转机,不由得眉头舒展,喜不自胜。 他思酌片刻,答应协商条件,拿出两千两银票交予文鹏,又拿出一百两给他们办理丧事。 文鹏返回前院,与他们再次协商,将银票当面交给吴氏至亲,让其签字画押。 他又命管家速速去购置上好棺木,装殓逝者。吴氏宗亲抬着棺木,返回家中,料理后事。 其间,他又登门拜祭吴氏夫妇,奉上一笔抚恤的银子。 杨家在燕都有两家当铺,三家银庄,几家古玩店,酒楼等产业。其中当铺与银庄是萧杨两家合开,各占五成份额。 受官司影响,杨家的银庄出现挤兑风潮,当铺客人也大量赎当。造成杨家的买卖,现银吃紧,并祸及其他生意。 萧家虽有自家买卖,但杨家生意若是亏损,难免会波及萧家。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止损。夏氏交代过,若是无法挽救,就由萧家来接手银庄与当铺。其他的产业,萧家无力承担,让他看着办。 妻兄让文鹏自家拿主意,只要亏损不大,杨家也能接受。 他命人唤来掌柜与账房,查清经营状况与账目后,有了主张。 杨家在京都的买卖,尚且盈利,虽花销较大,多是四公子在外花天酒地的开销,与经营好坏并无太大关系。 盘算后,他决定先救银庄。只要稳住银号,其他生意自然会有起色。官司缠身,又有吴氏宗亲跪街,许多老主顾对杨家生意丧失信心,才导致的挤兑现象。 好(hao)事者,只要利用百姓与客人的恐慌心理,散步谣言与不实消息,便可达到商家的目的。只要有足够的银两,就可稳住客人心里,止住挤兑,谣言便不攻自破。 估摸着所需银两,文鹏开始命人调集银子。他将萧家的银票,换成成箱的现银,在镖师的护卫下,拉往杨家银号。 起初,银号客人并不相信,堵在银庄门口不走,不少客人不计损失,提取未到期的银子。文鹏命人核算清楚后,让客人排队取银。 两日后,仍有不少人提银子,他又将自家所带的五十万两银票,亦分批次换成现银装箱,拉往银号,与客人结算。 面对源源不断,占满街道的银车拉来,银号的客人终是各自散去,甚至后悔过早提现,亏损不少银子。 不出他所料,银号稳住后,当铺等其他生意也好转起来,恢复如初。 粗略合计,亏损微乎其微,且很多客人提前取银,为钱庄省去不少成本。 他收回自家本银,依夏氏之意,用萧家五万两本金,收购其中一家银号。交割完毕后,将其交给萧家掌柜打理。 处理完这些事情,还有一桩棘手的买卖等待着他。 第两百二十二章 暗战(上) 文鹏命杨府管家下帖,宴请燕都四少,郡王爷到瑶宫天阙聚会。 他还是在查看杨家生意账目时,才知道燕都最奢华的青楼——瑶宫天阙,竟是私家青楼。 该酒楼的东家不止杨家,还有镇武镖局,张家,吕家,方家,郡王爷。据传,汉王与赵王两位殿下也有份额。 瑶宫天阙确是一棵摇钱树,每月的流水入账都在数万两银子。但杨家四公子惹出的祸事,让杨展桐决意退出青楼生意,撇清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杨家的买卖虽被保住,生意照常运转,但现银依然吃紧。将酒楼的份额卖出后,用以贴补其他买卖。 当初,杨家是拿出二十万两银子作为本金,与其他四家合开,占两成的份额。 为确保买卖稳当,五家商议后,拉汉王、赵王等人入伙。各家让出部分权益,送给汉王等人。汉王等人不屑作此买卖,不过有银子送上门,岂有不收之理。他让侄子出面,代其打理。 虽然如今只占一成二的份额,经营十几年,杨家抽回本钱,依然能分到不低于五十万两的银子。 只是依文书约定,杨家退出生意,其他四家有优先购买权。 文鹏召集几人赴宴,就是为商议此事,先试探其他几家的口风,再做打算。 先前曾闹出过人命案,担心他们又要惹是生非,文鹏事先与白薰水商议,征得坊主等人的同意后,邀请玉音坊的姑娘,前来唱曲助兴。 玉音坊的月娘,司菱,顾珍莺自愿前来捧场,文鹏特意点了关先生的《窦娥冤》剧目。 他提前来到瑶宫天阙,在二楼雅室等候几人到来。 华灯初上,李云海,张悦,吕雄相继赶到,方家只派来管家议事,郡王爷姗姗来迟。 许是前段时间的人命案,四人皆带着不少侍卫扈从。 李云海见杨家来得竟是故人,不由得客气地与文鹏攀谈起来。 张悦当年提前离开武当山,并不识得文鹏,只是寒暄一番,随后与吕雄闲聊起来。 他二人不知,文鹏可是再次与他们相逢于此。那时,两人助纣为虐,想抢夺他的青儿献给郡王爷。 几人闲聊时,郡王爷骂骂咧咧地来到雅室。 许是做贼心虚,他听到悲伤的戏曲,大为不悦,命玉音坊赶紧更换曲目。 又见是出事的地方,他眉头紧皱,满脸不悦,也不入内,要求换房间。 其他三人也正有此意,纷纷附和。文鹏轻笑一声,也未多言,命酒楼伙计换房。 几人挑选临近戏台的房间,寒暄一番后,依次落座。 郡王爷这才露出喜色,对李云海等人笑道:“几位兄弟不知,文鹏兄依礼还是本王的远亲。既然都是自家人,本王就不拘这礼数,还是以兄长称之,还请兄长莫怪啊。” 文鹏一愣,没听明白,心想难道杨家与太子殿下家沾亲带故?他没多想,轻声笑道:“你我本相差不大,理当如此。” 李云海三人听闻此言,暗暗吃惊,似乎并不知道两人还是亲戚。见两人都不多言,也不好打听。 酒菜已经上齐,几人边吃边聊。 郡王爷笑道:“诸位兄弟可能不知,文鹏兄可是文武双全。本王听凌楠仪宾讲,文鹏兄的武艺可是在他之上。李兄,张兄可敢与文鹏兄切磋一二?” 李云海又是一惊,他没想到文鹏当年疯癫时,会在武当山拜师学艺。 想想他与独孤飞鸿,黑白长老等人来往密切,懂得武当派的武学,也没什么大惊小怪得。 凌楠的剑法,他与张悦可是皆领教过,两人自不敢与之相提并论。若说他力压凌楠,李云海如何也不会相信。 想到这里,李云海客气道:“哦?贤弟的武功有如此厉害?改日,愚兄定要找兄弟比划几招。” 张悦跃跃欲试,想要与文鹏一较高下。他冷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夜遇到,何不出去切磋一番?也让我等兄弟长长见识。” 文鹏暗想,若不是有要事要办,今夜定要好好教训尔等一番。 他沉住气,笑道:“哎!凌楠兄过谦罢了,兄弟怎是他敌手?云海兄,与张悦兄的武功,更是在兄弟之上。在下岂敢托大,班门弄斧,让诸位兄长见笑呢?” 郡王爷正要搭话,却听文鹏接着道:“若几位兄长有意赐教,不如改日再作比试。今日邀请诸位兄长与郡王爷,实乃有要事相谈。” 郡王爷瞧瞧几人,不由得大笑起来,答应与他改日切磋。 又饮过数杯,文鹏委婉地道明,退出酒楼生意的打算。 郡王爷几人似乎早已料到,三人相视一笑,没有马上答复,似乎很是为难。 别看郡王爷年纪不大,心眼颇多。他瞧瞧李云海,示意他来挑明。 李云海心领神会,放下酒杯,笑道:“贤弟,俗话讲,亲兄弟,明算账。既然是做买卖,这钱财之事,可要算清楚。我等也知道杨家目前手头紧,急需用钱。可我等也是为难,别看酒楼生意红火,花销成本也不少,一时难以凑出足够的现银,给兄弟纾解燃眉之急。若兄弟急需,抽出一二十万还是绰绰有余。若是兑现数目过大,兄弟们也无能为力,捉襟见肘。” 文鹏暗想,这帮人还真想趁火打劫,低价收回杨家所占份额。他甚至在想,这些人是不是故意作局,想吃掉杨家在燕都的买卖。 他装作举手无措,十分为难的样子,回复道:“哎!兄弟也是受表兄所托,亲家又急需用钱。若是诸位为难,兄弟只好再想他法,实在不行再找其他买家,看能凑出多少出来。” 郡王爷笑而不语,心想不管尔等如何处置,他与几位叔父的银子,一两也不能少。再者,若能压低卖家,又能分到不少银子,他正好作个顺水人情。 张悦听闻此言,心中暗笑,想要高价卖出所持份额,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几家已达成攻守同盟,要想卖给别家,看何人敢接手,定要逼迫杨家低价出手。 方管家坐于末席,他代表姑爷参加酒宴,只是陪笑饮酒,不好搭话。 几人各自盘算着,酒席气氛转冷,一时间尴尬起来。 李云海急忙笑道:“贤弟莫要担忧,俗话讲,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如再想想他法,若是急用银子,不妨到其他银号暂借,谁没个缺钱的时候。如今,买卖也不好做,酒楼生意尚可,若是出手,想再进来,恐怕就难了。” 李云海常在江湖走动,虽与张悦等人达成一致,毕竟他家经营的其他买卖,还指望朝廷多加照应。 镇武镖局有自家的盘算,他父亲之意,尽可能不让杨家退出,多个朋友就多条道。 一番交谈过后,文鹏大致摸清几家的盘算,琢磨着如何应对。 他笑道:“呵呵,云海兄所言极是。实不相瞒,我表兄之意,也是不愿出售,兄弟再想想办法。来,此事暂且搁置,兄弟敬诸位一杯。” 酒席复又热闹起来,其间郡王爷唤来老鸨,让瑶宫天阙的姑娘作陪,几人开怀畅饮,喝起花酒来。 酒足饭饱,几人未多作停留,带人相继离去。 待他们离去,文鹏给玉音坊送上一些银子,留司菱闲谈。 得知泗楚帮那对孤儿,已有妥善安排,他才放下心来。 第两百二十三章 暗战(下) 虽然他是迫不得已暗杀徐帮主,终觉有愧于两个孩子。 文鹏拿出一千两银票交予司菱,请她代为转送,用以抚养徐帮主的子嗣长大成人。 司菱本想推辞,想想还是收了去,代两人谢过文鹏。 他低沉地回道:“当初受制于人,不得已而为之,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送走司菱与玉音坊的姑娘,文鹏带着管家等人返回杨府。 一路奔波,赶到燕都,又为杨家的事情,忙碌数日,他回去倒床就睡。 杨展桐已得知消息,他火冒三丈,暗骂几家落井下石,用心险恶。 他与文鹏商量,不如答应他们的条件,尽快与之断绝生意来往,免得再惹祸上身。 杨展桐抱怨道:“当初,他们拉拢大哥出银子时,讲得头头是道。说得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怎知会是这种生意,也只有四弟跟着瞎胡闹。若非受文书约束,早就抽回本金了。” 文鹏思量片刻,回复道:“兄长所言极是,早该如此。只是眼下被他们如此刁难,愚弟实在看不过去,简直是欺人太甚。既然他们算计到我等头上,兄弟就让他们多放点血。若是不答应,就卖给别家。” “哦?兄弟可想好计策?他们是吃定我杨家缺银子,急于出手,才压低价钱。想必他们也想好了对策,阻止其他买家接手。”杨展桐见文鹏有了主张,不禁问道。 “依兄弟看,几位王爷未必愿意打理这买卖,要不然也不会哄着郡王爷出面。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必不知道这回事,否则,绝不会让郡王爷与他们有任何瓜葛。张、吕两家态度最坚决,镇武镖局不足为虑,方家态度暧昧,想必他们想揽下这桩买卖也未可知。只要寻到能震慑两家的买主,其他家必然不会有意见。”文鹏低声道。 杨展桐豁然开朗,与文鹏商议着,随后命人拿着帖子,先后邀请彭城伯张昌,保定侯孟英,阳武侯薛录等朝中显贵或其子弟赴宴。 杨家出面抚恤死者家眷,料理后事,平息风波,也让受邀的贵宾放下心来,相继赴约。 文鹏与表兄在瑶宫天阙接连两日,宴请众宾客,又请来玉音坊的姑娘唱戏助兴。虽没谈成买卖,不过倒也促成一桩喜事。 彭城伯张昌虽有意这桩生意,碍于圣上告诫,妹妹太子妃张氏的一贯反对,不敢答应接手。 酒席上,月娘来为众宾客敬酒,张昌对其一见倾心,替崔秋月赎了身子,将其纳为妾室。 过去两日,生意并未谈成。有不少家想接手,却没有合适的买家。在文鹏看来,有足够的银子还是分量不够,必然会招致其他家反对。 第三日,方家坐不住了,派人密会文鹏两人,愿出八十万两收买份额。文鹏以两人还要商议为借口,将其打发走。 方家前脚刚走,又有一位权贵子弟前来拜会。来人正是圣上近臣,刘大人之子刘致夫。 刘大人两朝为官,先后出任户部侍郎,礼部尚书,刑部尚书,左都御史等职。虽有谪贬,却深受圣上信任。 这位不请自来,出手阔绰的刘公子,无疑是合适的买家,文鹏两人暗喜,约他翌日在府上详谈。 又饮数杯,杨展桐等人先后离去。文鹏留下,准备结账后离开。怎知房间内,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文鹏冷眼瞧去,竟是故人。他打发走仆人,两人单独在房中密谈。 “公子的命,可真大啊!”那遮面的貌美女子,轻声笑道。 “托姑娘的洪福,在下活得有滋有味。姑娘有何贵干,不妨直言。若是还要取在下性命,倒不如明刀明枪来个痛快。”文鹏冷笑道。 他已听出女子的声音,来人正是李凝茹。 当年受李凝茹摆布,为其卖命杀人。末了,还被她一路追杀。若非他与玫儿命大,两人早已葬身炎帝谷。 想起旧事,文鹏没给她好脸色看。暗想若她还要纠缠不休,只有以命相博。 李凝茹盘坐下来,笑道:“妾身当日也是奉命行事,公子能逃出生天,又拿到解药,是公子吉人天相,福大命大。妾身此行,并非是来寻仇得。” 言罢,她拿来一只空杯,为自己斟上美酒。 文鹏难以相信,反问道:“哦?你家主人幽都冥君,会放过在下?” “哦?公子竟打探出我家主人名号,看来晓菁姑娘的嘴巴不怎么牢靠啊。”李凝茹讶然失色,不过很快平复下来。 文鹏冷静地回道:“在下为偿还血债,险些丢掉性命。姑娘觉得再隐瞒下去,还有必要吗?若尔等要为难晓菁,不妨冲着我来。” 李凝茹轻声笑了起来,示意文鹏坐下,她自饮一杯,叹道:“北方佳酿,果真醇厚辛辣,妾身确是不大习惯。” 文鹏瞧一眼李凝茹,只得盘坐下来,等待她答复。 李凝茹又斟上美酒,笑道:“既然如此,明人不讲暗话,妾身北上,正是为拓展我教买卖。原打算接手杨家生意,入主瑶宫天阙,没想到竟被公子搅和了。既然杨家的生意,公子作主,如此更好办些。只要公子答应将生意盘给妾身,你我两家化干戈为玉帛,过往恩怨一笔勾销,日后也绝不为难。” “贵教出尔反尔,我如何能信?” 李凝茹戏笑道:“公子想如何处置,难不成要妾身立个字据?呵呵,公子可相信?不如,妾身嫁给公子,如何?” 文鹏没心思和她戏言,接过酒杯,思量片刻,答复道:“贵教可是自太祖时,已被朝廷封禁,想要洗白上岸,可没那么容易。汉王,或赵王的主意,恐怕是要给贵教挖个坑,让你们心甘情愿往里面跳。” 他饮下美酒,试探着。 “这就不劳公子费心,公子可有诚意合作?” “在下诚意十足,贵教如何摆平其他几家?仅靠汉王等人,恐怕难以服众吧?朝中不少勋贵,可不买他几人的账。”文鹏见李凝茹口风严实,不肯透露信息,他继续施压,试探道。 “哦?公子有何高见,不妨直言。”李凝茹放下酒杯,眉头轻皱。 他假装思考,又饮上一杯,缓缓地回道:“不如这样,我已联络好一家买主,明日还请姑娘到杨府一叙。届时,你两家联手购买,至于占多大份额,尔等自行协商。不过,在下有个条件,归还我家娘子妹妹的自由之身。” 李凝茹笑容复杂,回道:“公子真是狡猾。好吧,一言为定。公子的条件,妾身答应,只要她自己愿意走。” 两人又饮多时,各自散去。 玉音坊的人,早已离开,还未与他们结清银子,他只得改日再去拜会白薰水。 翌日,李凝茹带人来到杨府,刘致夫也如约而至。 几人闭门详谈,商议过后,文鹏送他二人离开。 杨展桐当即命人知会郡王爷等人,到瑶宫天阙聚会,商谈转卖酒楼一事。 夜幕降临,繁闹的燕都街道,灯火通明。 瑶宫天阙的东家,悉数到齐,方家派出的仍是方管家。 几人对刘公子并不陌生,且多有来往。他们虽摸不清李凝茹的底细,却见郡王爷对她毕恭毕敬,也知道她是不好惹的主。 寒暄一番后,文鹏开门见山,道明要转卖杨家所持酒楼的份额。 这几日,文鹏在燕都四处活动,他们早已获悉,心知肚明。 李云海乐见其成,方家只觉可惜,未能得偿所愿。 张悦,吕雄两人皆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郡王爷收到密信,让他暗中协助李凝茹,他只得遵从叔父之意。 众人并无异议,杨展桐与李凝茹,刘致夫两人签了买卖文书,两家当面付清银子。 交割完毕后,两人又与其他几家,换签新的合约文书。 办理妥当后,几家皆大欢喜,文鹏命人上酒上菜,侍女歌舞助兴。 方管家急着回府禀报,饮上数杯,当即离开宴席。 张悦,吕雄两人闷闷不乐,本想狠狠敲诈杨家一笔,却被文鹏搅局,落了个空。酒席过半,两人相继借故离开。 李云海暗想,他们还是太低估文鹏的手段。前两日,几人还等着看他笑话,没想到竟被他轻松化解。 想起他家镖师禀报的过往恩怨,料定是文鹏所为。李云海有意交好,又生出戒备之心。 他与文鹏等人一面饮酒,一面闲聊,想要打探李凝茹的底细。 李凝茹可非等闲之辈,应对自如,游刃有余。畅谈多时,李云海未能如愿,只得作罢。 又与刘公子,文鹏等人客气一番后,才道别离开。 待众人离去后,杨展桐拿出五万两银子酬谢文鹏。 文鹏原要拒绝,却听杨展桐讲道:“贤弟,你我皆非外人。你与表妹大婚在即,迫不得已将你请到燕都,处理生意。这些时日,为我家事不辞劳苦,殚精竭虑。愚兄代全家多谢兄弟情意。这些银子,权当愚兄送给你与表妹大婚的贺礼。若是不收下,就是看不起兄弟……” 杨展桐高价盘出生意,心中欢喜,不免贪杯,已有几分醉意,开始絮叨起来。 盛情难却,文鹏只得道谢收下,让管家等人护送表兄回府,他结清账款再回府。 送走表兄,离开瑶宫天阙,却见大街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大马一晃而过。 文鹏暗想,云飞兄怎么也来燕都了? 他跟上官紫霞等人一路疾行,文鹏不便打招呼,只得改日再找他长谈。 婚期临近,他打算明日就返回姑苏。今夜务必要将所欠银子,交给白薰水。 夜色渐深,他加快步伐,赶往丽春院。 第两百二十四章 暗度陈仓 文鹏赶到丽春院时,玉音坊的姑娘们尚未回来。 这些女子还在外面唱戏、唱曲,有时夜半才归,更有甚者要通宵达旦。 看家护院的侍卫,多半认识他,没多作盘问,喊着“颜兄”,请他入内。 他在胡同里绕来绕去,来到白薰水的宅院。院门紧闭,敲门大半天,也没人应。 见院子里亮着灯,文鹏心生好奇,纵身跃起,飞入院中。 前院的厢房,都上着锁,想是他们还没回来。 只有一间房子亮着灯火,他悄悄来到窗前,听到阵阵娇喘声。 戳破窗纸一瞧,一对男女正在房中欢好。细细瞧去,那男子竟是燕行空。 文鹏暗想,这孩子刚长齐全,就不学好,也不知与哪家的丫鬟厮混一处。罢了,还是莫撞破他的“好事”。 他转身悄悄离开,前往后院。 院门虚掩着,他推门而入。东西厢房伺候的丫鬟,老妈妈大都睡下。 紧靠着正屋的两间耳房还亮着灯,十几个丫鬟,婆子关着房门,似在吃着东西,闲聊着。 走到跟前,刚想敲门,听到里面有人在交谈,是白薰水与坊主的声音。 只听得梁嘉怡轻声道:“燕京成为国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听闻皇上又要迁富商富户到燕都,日后这些乐户数量指定是不够的。司乐大人命我等到江南,在乐户人家中,再挑选些才貌俱佳的姑娘。依我看来回折腾,怕又耽误不少工夫,不如从城郊贫困的农户中挑选些。” 白薰水叹道:“但凡有口吃的,谁来这里受罪,怕是难啊。妾身听闻,过完年圣上要举办大典,万国来朝。届时,番邦与各国使者皆会到京朝贺。即便如今挑选出来,没个十年工夫,哪能登台献艺啊?” 梁嘉怡道:“是啊!不过,这个行当虽遭人鄙弃,但有口饭吃,总比饿死强。这些年又是修建皇宫,又是打仗,有不少遭罪破产的人家,就当是积德行善吧。这月娘虽说落个好去处,可她那一角儿,还真难找人替代,不如让她那徒弟顶缺。” 白薰水回道:“近日来,燕都来了不少出手阔绰的人物,妾身瞧他们不像富商,也不像达官显贵,倒像是行走江湖的。这些日子,姑娘们都忙坏了。待闲暇时,妾身让顺儿带人去城郊瞧瞧。月娘的徒弟,跟她学艺多年,也该出师了。身板唱功也还不错,得给她登台的机会。” 两人长吁短叹,又闲聊片刻,房内一时没了声音。 文鹏好奇起来,躲在窗前偷看。看了许久,不觉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直喘粗气。 这画面太过惊艳,似曾相识,他不敢再多看下去。待心情平复下来,他轻手轻脚,返回院门前,故意敲起大门。 过了一会儿,院中的丫鬟前来招呼。 俏儿见是文鹏,询问他深更半夜的,所为何事。文鹏回道,是来送银子的。 俏儿偷笑起来,回道她家姑娘正与坊主商议着要事,让他到偏房等着。 她点上灯,命人送来茶水,关上房门,笑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姑娘相信公子为人,何必急着半夜跑来,是不是想着美事?” 文鹏见她拿自家寻开心,故意戏道:“可不是,许久未见俏儿,日夜思念,辗转难眠。” “贫嘴!少来糊我,春儿被你拐跑了,还想讨我便宜,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臭嘴。”俏儿装作生气的模样,捏起文鹏的脸颊。 见他不躲,又松了手,俯在他耳边,轻声道:“奴婢才不舍得呢。姑娘和坊主一时半刻是出不来的。公子要是无事,奴婢陪公子耍耍。” 文鹏想想,回道:“俏儿姐,明日在下要赶回姑苏,否则也不会深夜来访,不如俏儿姐代我交予姑娘。” 俏儿眼珠一转,哪肯收下,她笑道:“俏儿可不敢收钱,公子还是亲手交给姑娘。再者,俏儿也非春儿,连个妾室的名份都没,这事情奴婢可不接。” 文鹏回道:“俏儿姐怕是误会了,春儿被在下收为妹妹,被人明媒正娶,嫁给临安的一个读书人。” “哦?真的吗?那俏儿也要嫁个厚道的人,公子若帮奴婢实现愿望,奴婢才好帮忙。”俏儿坐在文鹏双腿上,趴在他耳边低声道。 被俏儿撩起火来,又想起先前房中风景,文鹏虽极力压制,还是不由自主迎合上去,与她亲吻起来。 文鹏双手在她身上游走,俏儿不由得身子打颤,闭着双眼,享受着文鹏的亲吻与轻抚。 她轻声地喘着气,险些叫出声来。 文鹏吓了一跳,慌忙又用嘴堵上。想起自家做得荒唐事,他赶忙打住。 俏儿倍感失落,想要再次与他缠绵,却被文鹏好言相拒:“好俏儿,再亲下去,在下就要损坏姑娘清白了,还是就此打住吧。” 俏儿垂头丧气,低声道:“公子不知,我家姑娘被朝中一个官员看上,要被他纳为妾室。俏儿打听过,他家妻室是出了名的妒妇,姑娘正犹豫不决呢。若真是嫁过去,俏儿难免要跟着受罪。” “哦?姑娘不答应就是了?” “我家姑娘有个相好的,受冤入狱。那人暗示我家姑娘,若是作他妾室,就命人放了姑娘的相好。” 文鹏想了想,回道:“先让你家姑娘莫要嫁人,在下想想办法。成与不成,莫对你家姑娘提及。” 俏儿颔首答应,将那人情况简要告知文鹏。 文鹏久闻那人大名,他乃当朝才华横溢的大文人,善作诗与书法,为翰林院大学士。他秉性刚直,眼中揉不下沙子,得罪过不少权贵,仕途一直不顺。 两人虽年纪相差悬殊,既然白姑娘喜欢,他打算尽力而为,看能否帮上白姑娘。 估摸半个时辰过去,白薰水命人进屋伺候,俏儿趁机前去禀报。 得知文鹏来意,梁嘉怡笑道:“慕容公子可是我玉音坊贵客,为这点小事,怎敢劳烦公子再跑一趟?” 文鹏奉上银票,笑道:“不瞒两位,明日在下急着返回姑苏,又担心杨府家丁送不到,是故深夜讨扰两位。姑娘莫取笑在下,我可一直将两位当作好友。如此客气,便是不拿在下当朋友。” 坊主嫣然一笑,接过银票,回道:“那好,妾身就不客气了。明日公子远行,恕妾身不能远送,祝公子一路顺风。妾身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公子珍重。” 梁嘉怡与文鹏道别,带人离开。 文鹏本想和她一道返回,却被白薰水挽留。 两人本是同乡,听闻他返回姑苏,白薰水请他捎些东西给家人。 白薰水收拾着东西,百宝箱里装满衣物,首饰之类的财物,她又将几封书信放在其中。 文鹏笑道:“姑娘就不怕在下见财起意,贪图姑娘财物?” 白薰水合上箱子,命俏儿上锁,随口回道:“贫嘴!公子腰缠万贯,能看得上妾身这些破旧东西?妾身可是听闻,公子可是了不得,不仅将杨家的生意盘活,还将四少戏耍一番。江湖上不少侠客,还在打听你的消息呢。” 文鹏暗自吃惊,心想这下可糟糕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不是什么好事。他不禁皱起眉头,打算尽快离开燕都。 见文鹏上了心,白薰水屏退丫鬟,关上房门。 两人密谈多时,她将听到的传闻,悉数告知于文鹏。 许久,他才从白薰水房中出来,拎着箱子,返回杨府。许是累坏了,倒床睡下。 翌日,文鹏与杨展桐闲谈多时,其间恳请表兄帮忙。没想到,他竟爽快答应下来,当即修书一封,命人到驿馆送信。 道别后,文鹏并未马上离开燕都,而是前往萧家银号。 从白薰水那里回来,文鹏决定在燕都待上两日,再返回姑苏。 他带着掌柜出城,在城郊购置两处宅院与数十亩田产,将其交给萧家代为打理。 翌日一早,他乘着一匹快马出城,一路北上,直到深夜才返回萧家商铺。 次日,他又在城中游逛半日,为家人买上一些礼物,这才乘坐车马,带着几个大箱子离开燕都。 第两百二十五章 大婚 常言道,商人重利轻别离,可谁明白行商的艰辛与不易。 又是一路舟车劳顿,终是赶在大婚前数日,回到姑苏。 好在家中都作好了准备,只待他返回迎亲。 文鹏命人将百宝箱送到白姑娘家中,又准备厚厚的彩礼送往萧府。 他与香儿定婚时,虽已送过彩礼,毕竟娶得是云裳,这份彩礼还是少不得。 萧老爷早已收到杨家书信,知道文鹏处理得当,颇为满意。 两人商议完婚事,又闲谈片刻,他离开书房,去拜会萧夏氏。 夏氏也已知情,不住地夸赞他。客气一番后,文鹏将萧家掌柜托他捎回的银票,与她兄长的信函一并交给夏氏。 翌日,萧老爷在家里设宴,邀请知府,地方官员,士绅,名流及宗亲等人赴宴,庆贺两人大婚。 萧老爷心中喜悦,多饮几杯,文鹏也陪着喝了不少。 他醉意朦胧,想起过往,想起与香儿定婚时的酒宴,眼中不禁泛起泪花。 驱走送他的仆人,他独自往门口走去。 一群丫鬟一晃而过,他觉得人群中私有相识的女子,急忙转身喊道:“是可儿吗?” 那群女子转眼不见踪影,他呆立在原地。 微风吹来,文鹏些许清醒,暗想难道是自家眼花?他明明看到香儿的贴身丫鬟,可怎么一眨眼就没有人呢? 据萧老爷讲,香儿逝后,小翠与可儿都被打发出萧府,早已嫁人。 他悻悻离开,回到墨轩庵。歇息半日,带着几口大箱子,返回临安。 他将带回的礼物送给莲儿等人,又回到青儿房中。 将伺候的丫鬟都打发出去,文鹏拿出一个半大的百宝箱,放在桌上,打开箱子,让青儿观赏。 箱子打开的一瞬间,道道金光闪烁,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 青儿不由得目瞪口呆,乱了心神,险些喊出声来。 她盯着箱内,散发着璀璨光芒的凤冠,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但见精美华丽的凤冠上,布满金质的大小花株,花钿,珠钗,金玉,珍珠等配饰,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翠玉,玛瑙,翡翠等宝石;冠顶又有九龙四凤,仙鹤,仙人作饰;凤冠两边又有博鬓各三扇,由珍珠,宝石制成,饰以珠翠龙纹,垂珠结。 凤冠华丽庄重,珠光宝气,贵不可言。 青儿嫣然一笑,面若娇花,不由得直起身子,走到跟前,细细打量,忍不住伸手抚摸着。 文鹏看她痴痴的样子,轻声笑道:“此乃大宋皇后所戴的龙凤珠翠冠,是大礼服冠,可惜无有翟服相配,只能让二娘在家中过过瘾。” 青儿回过神,收回玉手,揽住文鹏的腰,伏在他胸前,娇声道:“妾身只是随口一说,夫君还当真了,何必要去犯险?相比凤冠,妾身更在意夫君的性命安危。” 文鹏搂着青儿,握着她的玉手,轻声回道:“我也是顺手取来,权当圆娘子儿时的美梦。两物不可示人,把玩过后,记得收好。” 青儿莞尔一笑,回道:“记得了。” 她回到桌前,将箱子合上,忍不住多看几眼,又见箱中放着那颗鹰头,旁边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 青儿打开床下的机关,文鹏提着百宝箱,走入密道内。 扶着青儿躺下歇息,他去往湘儿房中。 怎知湘儿去找莲儿闲聊,房中只有玫儿一人。 见文鹏走到跟前,她故意侧转身子,装作熟睡的样子。 文鹏坐在床头,忍不住俯下身子,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上一口。 玫儿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将其拽到床上,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公子,妾身想作你的女人,有没有名份无所谓,玫儿只想陪着公子。若是主母嫁进来,妾身担心她会将我卖出去。” 她梨花带雨,啜泣起来,像一只无助的羔羊,让人怜惜不已。 文鹏轻声道:“怎么会呢?在下本想给玫儿找户好人家,只是一直未遇到合适的,又忙着其他事情,耽误了玫儿。” 玫儿摇摇头,叹道:“妾身被公子所救,誓死追随公子,即便有好人家,妾身也不去。” 文鹏思量片刻,俯下身子,轻吻玫儿脸颊,褪去她的衣衫,放下帷帐,两人共赴巫山。 日落时分,湘儿还没返回屋中,看来是有意成全他与玫儿。 文鹏知道,除了霜儿两人外,家里的女人都怕云裳。 自从上次将她带回家后,大家表面上一团和气,但她掩饰不住的高傲与任性,还是让青儿几人顾虑重重。 或许是被他言中了,他娶回家一位河东狮。 迎娶当日,锣鼓喧天,仪仗开道,好不热闹。 文鹏乘着高头大马,披红挂彩,带着迎亲队伍,敲敲打打,浩浩荡荡来到萧府。 迎亲的队伍,抬着十几口箱子,礼盒,挑着箩筐,送入萧府,是为过礼(迎亲前,又送的一次彩礼)。 鞭炮齐鸣,笙瑟相和,看热闹的大人,孩童围在萧府门外。来道贺的朝廷官员,地方官吏,文人名儒,亲朋旧故等济济一堂。文鹏下马,与萧家宾客,亲戚作揖施礼。 听闻萧家四女大婚,圣上特赐夜明珠,黄金,绸缎等厚礼给萧家,太子殿下,朝中官员也纷纷派人送来大礼。圣上更是破例封萧云裳为敕命夫人,虽品阶较低,对萧家而言已算格外开恩。 萧府内宅,老太君,何氏,杨氏,夏氏等长辈亲眷临行送别,谆谆嘱托。 云裳凤冠霞帔,一身大红锦袍,面若桃花,额头贴着梅花状的花黄,朱唇欲滴,略施粉黛,可谓国色天香,楚楚动人。 吉时已到,云裳食过汤圆,头盖红布,被族中腿脚麻利的婆子,背上大门口的八抬大轿。 家丁们抬着陪嫁的二十口大木箱,数个礼盒,担着十几个箩筐出府,云裳贴身的丫鬟,侍女,老妈妈紧随其后。 鞭炮声声,锣鼓齐鸣,文鹏乘马,众人抬着花轿,吹吹打打,走在姑苏的大街上。 隆重喜庆的场面,吸引城中男女老少,及路人围观。众人相互打探着,谁家的千金出嫁,如此气派。 河对岸,满头白发的鹤林道长,面露喜色,手持拂尘,远望着迎亲的队伍。 碧水瑶眉头轻皱,询问道:“师傅,文鹏兄尘缘难断,您老人家还是断了度人的念头。” 鹤林道长笑声不止,他道:“缘到自然来,何必心急。徒儿,随为师赶路。” 碧水瑶又看一眼,又问道:“师傅,我等不去赴宴吗?” 鹤林道长摇摇头,又笑了起来,回道:“随为师北上。” 一行人来到南下的运河渡口,文鹏将云裳背到船舱,众人抬着花轿,嫁妆等上得大船。 待人上齐后,几艘大船起航,驶向临安。 他不知道,姬娥带着席洛水,也来到了渡口。 姬娥站在桥头,望着驶过的大船,久久不愿离去。 一缕忧伤涌上心头,一滴眼泪划过粉面。 “姐姐,开船了。若是不舍,妹妹陪你到临安。”席洛水走到跟前,轻声道。 “不必了,去燕都。” …… 两日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抵达临安城运河渡口。 众人下得大船,抬着花轿,敲敲打打,赶往湖畔山庄。 从渡口到府邸足有十八里,文鹏一路背着云裳,向家中赶去。 他答应过云裳,一路背她过府。以他的武功,自不在话下。随行的人马,及家中亲眷都等着两人,错过吉时甚是不美。提前与她商议,云裳才松口答应。 大队人马进入临安城,街道上涌来不少看热闹的人群。 他们见新娘子有花轿不坐,由新郎一路背着,不由得好奇,也有不少插科打诨的。 有人喊道:“新郎官,一路背着辛苦了。洞房花烛夜,若是身子不行,小哥愿意效劳啊!” 众人闻之,哄然大笑。 也有人起哄道:“这位兄弟日后有罪受了,这是娶回家一头母老虎。” 众人有说有笑,对这新奇的婚礼仪式,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文鹏也不在意,他呼吸匀畅,步履如飞。 云裳本想为难文鹏,让他知难而退,向自家求饶告罪,气势上压住他,日后好将他攥在手中。 闻听众人议论,她不由得满面红光,心疼地问道:“夫君若是劳乏,妾身愿坐回轿中。” 文鹏轻声笑答:“既然答应裳妹,岂有反悔之理?放心好了,今夜洞房,不在话下。” 快到家门口,文鹏又将云裳放入轿中。 鞭炮阵阵,鼓乐齐鸣,家中张灯结彩,红灯高悬,喜字贴门。周遭街坊四邻,也围过来看热闹。 射轿帘,吃汤圆、莲心汤,撒谷豆,过火盆。 莲儿与青儿,请来先父母的牌位,放在桌上供奉着,两人扯着红布,来到正堂前,拜堂成亲。 礼毕,两人拉着红布,前往新房。 云裳踩着青布与毡褥,四人执红烛引导,来到洞房内。 两人同坐帐中,又有喜娘撒帐,同饮合卺酒。 待礼毕,文鹏返回客厅,宴请送亲的萧家宗亲与众宾客,与萧老爷相识的临安官员也来道贺。 待送走宾客,夜幕已降临,文鹏在丫鬟的搀扶下,返回后院正宅。 红烛摇曳,红帐低垂,墙上,窗子上贴着大红的喜字。 文鹏挑开方巾,见云裳花容月貌,就要坐在床上。 怎知,却被云裳拉起,她一本正经地讲道:“先把家中大小库房钥匙,账簿拿来交我,要不莫要上床睡觉。” 大喜的日子,他心情极好,多饮几杯,有些醉意,随口回道:“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再让莲儿姐拿来给你,也不迟啊。” 云裳执意不肯,回复道:“妾身乃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一家主母,怎能等到明日?” 见她不依不饶,文鹏心有不悦,也不答复,起床出得卧房,就要开门离开。云裳贴身的丫鬟,轻声道:“老爷,今夜可是大喜的日子,您可要……” 文鹏沉思片刻,平复下来,轻声回道:“我去找莲姐要来。” 那丫鬟笑道:“这种杂事,还是奴婢去做吧,老爷回房歇着吧。” 他怕莲儿多想,坚持要自己前往。 莲儿这些时日,一直忙着张罗婚事,回到房中才想起此事,她命丫鬟赶紧送来。 莲儿的丫鬟正要返回,被他唤住。他贴在丫鬟耳边,低声细语。 云裳瞧了一眼,让贴身丫鬟朵儿收去保管。 几个丫鬟侍奉着两人宽衣解带,放下帷帐,恭立在床前。 文鹏有些不适,拉开帷帐,轻声道:“尔等困乏已久,还是早些歇息,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几个丫头偷笑着,不肯离开,文鹏有丝怨气,道:“咱家并非王侯将相,不用这等规矩,都给我回屋歇着。” 丫鬟们瞧见云裳的眼色,这才离开卧房。 朵儿与珠儿在外屋歇着,将其他丫鬟打发出去,关上房门。 只听得帷帐内,娇喘声不断。 云裳娇弱柔水,眼神迷离,满面红光。 她只觉身体被撕开一般,不由得搂紧文鹏颈项,呢喃着:“冤家,轻些……” 第两百二十六章 家有贤妻 云裳只觉身子融化了一般,又似一片云朵,飘浮在九天。 她精疲力尽,倒在床上,任由汹涌澎湃的大海,将她吞没,又将她涌上堤岸…… 夜已深,洞房的红烛还在燃烧。 房门外,侍女们恭立左右,疲惫不堪,随时等候传唤。 许是疲惫至极,云裳安然睡下。文鹏披起衣服,走出卧房。 朵儿与珠儿还没睡下,就要过来服侍,文鹏止住两人,让她们歇息去,他去书房拿些东西。 打开房门,他见八个侍女还在候着,吩咐几人赶快歇着。 几人不肯离去,说没夫人准许,不敢擅离职守。 文鹏询问过才知道,这八人皆习过武艺,会些拳脚武功。 文鹏只摇头,只道夫人已睡下,他是代夫人传话。夫人让她们去歇着,几人这才到东西厢房睡下。 他独自来到书房,唤醒睡下的丫鬟。 文鹏递过钥匙与账册,轻声道:“回去就给莲姐禀报,这是老宅的钥匙,她自然明白。” 看着丫鬟离开,文鹏一声轻叹,返回房中。 翌日一早,丫鬟侍女伺候着云裳起床,更衣梳洗,青儿等人已在外面候着。 文鹏与云裳两人到家祠,祭祀一番。两人携手回到正堂,几人跟在身后。 落座之后,青儿,莲儿,湘儿三人依次给云裳端茶倒水,跪拜问安。 云裳命朵儿将准备好的礼物,一一打赏给三人。 文鹏见礼数已到,借故离开,去往书房。 云裳打量着恭立一旁的三人,沉思片刻,笑道:“三位姐姐都是花一般的人物,风雅标致,夫君还真是艳福不浅。妹妹嫁进来,许多礼数不懂,三位姐姐日后还要多担当些。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只管跟妹妹讲,莫要生分。日后姐姐们还要多帮衬着妹妹,治好这个家。” 青儿三人应承着,又听云裳笑道:“其他人都下去吧,我与三位姐姐谈些体己话。” 她命丫鬟关上房门,只留朵儿两人伺候着。 云裳放下茶杯,笑道:“三位姐姐都别站着了,快坐下啊。青儿姐可得养好身子,指不定又是个大胖小子。回头,妹妹让朵儿多送些安胎的补品……” 三人谢过云裳,坐了下来。四人家常里短地聊着,丫鬟们在外面候着,听到夫人讲着要立些规矩之类的。 文鹏在书房内写诗作画,翻着书籍,一晃两个时辰过去。 寻思着家事也该交代清楚,他走到院门口,见丫鬟们还在外面候着,索性和珠儿交代一声,转身离开。 他来到后花园,见渃蔓坐在池塘边看书,走了过去,坐在一旁。 渃蔓放下书,依偎在身旁,不解地问道:“鹏,你那娘子和三个姐姐聚会,为何不让我去?难道妾身不是府上的人吗?” 她在青儿三人的影响下,讲话也地道顺畅许多。经历过杨醒涵上门骚扰一事,她也不再随意出门,搭理陌生男子。倒不是惧怕流言蜚语,而是青儿讲得那些礼数,让她觉得若不入乡随俗,她将很难留在慕容府。 跟着青儿读书写字,让她逐渐了解这个国度的习俗文明。虽一知半解,却也觉得有趣,比那些游记的记载,更为真实。她慢慢融入到慕容家,自认为是家中一员。 文鹏瞧她手里的唐诗,不知如何作答。他转而问道:“渃蔓,你还想自己的家乡吗?” 渃蔓不假思索地回道:“想啊!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东方的诗词,意境真美,妾身也学着作了一首。夫君听听如何,一亩菡萏水,半生泪珠花。” 渃蔓投来期盼的目光,似乎等待文鹏答复。 他轻声笑道:“境由心生,很美却很凉。就这两句吗?” 渃蔓开心地笑起来,像个孩子般笑着,似乎又想起先前的问题,询问起文鹏,让他答复自家。 文鹏想想,轻声回道:“在我们国度,两千多年前就已是一夫一妻,只不过允许男人纳妾,但各朝皆有律令,限制纳妾数量。男主外,女主内。只有正妻的地位与男子相齐,是一家的女主人,有权处置家中的大小事务,包括妾室的去留。男子也不能随意休妻,不仅是律令所限,还涉及孝道,人伦,宗亲,礼法等观念。” 渃蔓闻听此言,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紧张地问道:“鹏,裳才是正妻,她是一家之主,是吗?我连妾室都不算,是你买回的佣人,对吗?她有权决定我的去留,甚至是卖掉我。” 他握着渃蔓的玉手,安慰道:“渃蔓,放心好了。我会和裳妹讲,不会把你卖掉。岳丈家礼数多,不管喜欢与否,记得莫违她心意。” 渃蔓趴在他双腿上,念叨着:“妾身不要成为奴隶,也不想回去。我的家乡正在打仗,无休止的战乱,为了王位,为了宗教,没完没了的战争,不知何时才能停下。” 朵儿带着丫鬟到房中来请,他只得起身回去。 午后,两人在房中歇息,云裳轻声问道:“夫君赋闲在家,白白耽误大好时光与前程。夫君若是不想考取功名,不如我和家父去封书信,请他为相公在朝中谋个差事,如何?” 文鹏回道:“多谢院君美意,我早已放弃仕途,此生不打算再作学问。” 云裳见无法说服他,笑道:“那夫君就到店中多走走,莫待在家中,竟让人讲闲话,说你不求上进。” 文鹏应承着,回她待会就去。云裳靠近身子,笑道:“妾身可不是赶你,着急出去作甚,只求夫君,日后多上些心才是。” 她伸出玉手,抚摸着文鹏,撩拨着他的心思,两人温存起来。 文鹏暗想,难道是他多想了?云裳向来口直心快,直言不讳,何时变得如此贤惠体贴。 或许先前心思没在她身上,对她也是一知半解。他已被云裳撩出火来,顾不得许多,两人又行鱼水之欢。 三日后,文鹏去医馆帮忙,云裳接手府上大小事务,又对家中立下诸多规矩。 原想她自幼娇生惯养,没想到做起事来,也是井井有条,处置得当。 文鹏在临安城的买卖不少,平日都是莲儿与湘儿两人经手,一人管钱,一人管账。 起初,她向莲儿两人请教,很快接手过来。即便再繁琐,也能理得清清楚楚。 她很少插手掌柜们的事情,只是派陪嫁过来,手脚麻利的婆子或丫鬟去查看,收回账簿查阅。像田产,丝绸,刺绣仍交给莲儿两人打理,其他杂事交给老管家。 大小事务自然有文鹏过问,她也只是偶尔在他耳边念叨几句。 对于方莹与宝儿两人的医馆,她一句也不会多问。 除了方莹,宝儿,薛晓晓及其仆人外,云裳缩减青儿四人的月钱,文鹏只得私下贴补。 原打算扩充宅院,被文鹏拒绝后,她也没再多提。 除去来红的日子里,她都要文鹏到房中就寝,哪怕是多待片刻,也会派人去请回来。 云裳似乎摸透他的秉性,软硬兼施,死缠烂打,直到他答应为止,除去他坚持己见的事情外。 没过一个月,云裳已把持住家中大小事务。如今,她才明白以柔克刚的道理,更佩服大嫂手段高明。 趁着寒衣节将至,文鹏要带她回乡祭祀,她备下不少礼物回门。 拜祭过先母,他独自为香儿,琴儿,徐管家扫墓。 云裳想起父亲大人的告诫,也不敢多言。 翌日,两人到萧府拜见萧老爷。 萧老爷与文鹏闲谈起来,午时又设宴款待文鹏。 云裳趁着这工夫,到内宅,去拜见老太君,大娘,大嫂等亲眷。 看望过长辈亲眷后,她又与夏氏闲聊起来。 姑嫂两人聊得投机,夏氏笑得合不拢嘴,不时为云裳出谋划策。 她笑道:“嫂子就提过,姑爷是个闷葫芦,别看他不怎么讲话,心里跟个明镜似得。只要不去碰他的忌讳,其他事还不都由着你使唤。他家买卖那么大,一个人忙得过来不?要不将原来的丫头再带过去些,也为嫂子省些银子出来。” 夏氏虽听老爷谈及过,却也不大清楚文鹏家的买卖,趁机向云裳打探。 云裳也没瞒着,轻声笑道:“嫂子的金玉良言,妹妹还真是受用非浅。不过他家买卖还真不少,妹妹险些撑不住,好在几个丫头还好使唤。原以为不过几宗买卖而已,算下来每月仅商铺的流水进账都有二三十万两,这还只是临安的买卖。姑苏的生意,他自己在照应,等过些日子,妹妹瞧瞧再说。” 云裳不敢多提,大嫂本就心眼多,怕她多想。 果不其然,夏氏闻听此言,不由得心中一惊。与文鹏家合伙作买卖以来,萧家生意明显好转,仅丝绸海贸一项,净落不少银子,总算纾解手头困难。 她向云裳打听,家里都在做什么买卖,利润如此大。 云裳想想道:“也就丝绸,刺绣,瓷器,茶叶这些。不过,家里开着丝织作坊,又有不少刺绣好手,生意比同行好很多,成本也比市面低很多。他还打算在燕都开织布作坊,妹妹没让他去,这不是还没怀上吗?” 夏氏笑得前仰后合,低声在她耳边嘀咕几句,随后又讲道:“妹妹可不能累着,身子骨要紧。有什么事,吩咐贴心的丫鬟,莫要都揽在自家身上。到头来,还落个不是。” 云裳笑道:“嫂子言之有理,那妹妹就不客气了。茜芊,含璐,袖儿,翠文,这四个丫头还算机灵,若是没打发出去,妹妹就带走了。” 夏氏笑了笑,问道:“嫂子前两日还打算放出去呢,幸好妹妹来了。四个够不?要不思轩,画楣也带去吧。妹妹若是不要,嫂子也打算送人呢。” 云裳思虑着,嘟囔着:“这画楣吗,妹妹有些……” 夏氏明白她的心思,低声道:“呵呵,妹妹怕什么呢?到时……” 云裳两人走后,夏氏思来想去,还是打起文鹏的主意来。 趁着问安的机会,向何夫人道出她的想法。 回去的路上,文鹏暗想,真是家有贤妻,从岳父大人家里又搬回不少丫头。 第两百二十七章 群英会 俗话讲,财不露白。 文鹏对云裳向嫂子透露生意一事,有些不满,提醒她莫要何事,都道于他人听。 云裳有些委屈,抱怨道:“嫂子也不是外人,有何担忧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文鹏摇摇头,叹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嫂嫂不是外人,若是被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听去,动其歪念,我等便防不胜防,更不知道是何人所为。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许是自幼跟随先母逃难避祸的缘故,文鹏行事向来谨慎低调,生怕出任何纰漏,以致于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见两人斗嘴,朵儿急忙问道:“老爷一路疲乏,可要沐浴更衣?” 文鹏没再多提,沐浴后回到房中。 两人如胶似漆,云雨一番后,云裳躺在文鹏怀中睡下,屋内一夜灯火通明。 他从朵儿口中得知,自从云裳被人绑架后,夜里从不敢一个人睡觉,房内也要一直点着蜡烛,她才能安眠。 文鹏知晓其中缘由,也从不道破。 许是紧张的缘故,尽管找方莹两人瞧过,云裳还是没怀上孩子。 玫儿有了身孕,让云裳更有些着急。 云裳清楚,即便她终无所出,谁也无法取代她在家中的地位,但她还是想尽快怀上孩子,才感觉踏实。 毕竟是因为他,才使云裳落下阴影。为舒缓她的情绪,文鹏想出很多法子,甚至作出许多大胆的尝试,令云裳事后羞得满脸通红。 在他离开临安前,云裳有了身孕。 云裳若有所思,喝着安胎的汤药,喃喃道:“还真被他言中了。” 朵儿轻声笑道:“有人惦记着银子,有人惦记着人。咱萧家男人多在朝为官,只有老爷一人行商。精打细算,会作买卖的,除了大嫂子,也就老爷了。大嫂子那般精明的人物,会放着老爷不用?这事多半是大嫂子的主意。” 云裳递过汤碗,珠儿上前接着,她不放心地吩咐道:“北方不比南方,去给老爷准备几件御寒的衣物。” 原来,月中萧老爷来信,要文鹏前往燕京,帮萧家购置府邸。 年后,萧翰卿将调往燕都。他二弟萧荡城常年在地方为官,已官至布政使司参政。据传,年后也极可能升迁,将调往燕京任职。 不过,这只是借口,夏氏想让文鹏帮着料理燕都的生意。除银号外,其他买卖盈利甚少,有的甚至亏本。离家也远,照顾不到,夏氏早有此意,只是先前两人大婚在即,她不便多提。 萧老爷开口,他不好推辞。再者,他也有意跑一趟。迁都后,对他家买卖也会有影响,毕竟他家客人好多在江南开设商铺。 带着霜儿,含璐与袖儿,及夏氏任命的管家等人,走水路北上。半个月后,抵达燕都。 他原打算独自前往,云裳不放心,非要袖儿两人跟着,他只得要来霜儿随行。 前后来过燕都两次,对城中还算熟悉,他带着三人四处游逛。 先后在大时雍坊,南薰坊,澄清坊,三处居住区与集市区,打听与查看出售的宅院。 这里临近皇宫内城,便于上朝议事。周遭茶楼酒肆商铺林立,街道繁华热闹,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摆摊的商贩随处可见。 大时雍坊周遭,好多位置优越的宅子,大都被朝中官员,富商买下。南薰坊,澄清坊还留有不少宅院。 城中的房子,与帝国其他的地方的宅子一样,无论买卖还是租住,价钱都不算贵。不过地段好,院落建造好的深宅大院,自然要贵上一些。 三日来,看过不少宅院后,他相中南薰坊的一座五进宅院。 据看守的老汉讲,他家主人很早跟随圣上打天下,如今举家迁往金陵。主人年事已高,不愿再折腾,是故早想将房子卖出。 这院子建有亭台楼阁,荷池花园,又有假山流水,种着不少奇花异草。虽说房子稍贵些,倒也省去不少工夫。 宅子离东长安门较近,临街有数排商铺,倒也清净。得知临街的商铺也是他家主人的,索性将这些房子也买下来。 花了一千多两银子,与屋主管家签了买卖文书,收了地契,房契,交割完毕,将房门钥匙交给随行而来的萧家管家。 文鹏吩咐管家找些人收拾房间,看护院子,顺带添置些家用物件,摆设。 他这几日顺便查看了萧家的生意,也查觉出问题所在。 萧家钱庄收上来的银子,多拿出来放贷,风险较高,收入也不稳定。有时遇到客人破产,或是银子周转不灵,钱庄自然损失不少。 几家酒楼饭菜也无特色,做北方拿手菜的,又没别家好吃,很难留住老主顾,生意自然清淡。其他生意也或多或少,存在不同的问题。 忙碌几日,文鹏带着霜儿,来到瑶宫天阙饮酒,琢磨着如何打理萧家在燕都的买卖。 “公子,请恕霜儿多嘴。姬夫人也在燕都,若是公子想见她,奴婢愿意为公子探路。”霜儿为他斟上美酒,轻声问道。 霜儿两人曾是姬娥贴身侍女,对她忠心耿耿。 虽然他也发觉,两人曾与她暗中联络过几次,却从未做过损害他与家人的事情,对他与家人更是有情有意,不辞劳苦。文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过问。 文鹏沉思片刻,摇摇头,轻声回道:“还是不见的好!江湖的恩怨,在下不想再卷入。只想与家人平安度日,了却此生。” 霜儿闻听此言,面有愧色,致歉道:“夫人一直挂念公子,都是妾身多事,才与……” 文鹏饮下美酒,打断霜儿的话语:“霜儿也品尝下北方的美酒,甘甜醇厚,口有余香。酒入腹中,浑身热血,抵御北方寒风。” 酒入喉中,只觉辛辣无比,霜儿掩着朱唇,咳嗽几声,佯怒道:“公子好坏,害得妾身一些防备都没,险些出丑失态。这酒怎如此浓烈?” 文鹏为她夹上一口菜,让她压压酒劲。 “哎呀!文鹏老弟可真是羡煞旁人!家中妻妾成群,又在外面沾花惹草。”一阵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 文鹏放下竹筷,抬头望去,不是别人,来者正是独孤飞鸿,慕容紫云,楚云飞三人。 他急忙起身,笑道:“三位兄长莫要取笑在下了,这位是在下的贴身侍女霜儿。霜儿快快见过三位兄长,让伙计换个雅间。我要与三位兄长一醉方休。” 霜儿向三人施礼,赶忙去唤伙计前来。 独孤飞鸿笑道:“土财主,省省吧。兄弟几个是来找你饮酒的,不必如此客套,挤挤就是。” 紫云两人也附和着,并不想让文鹏破费。三人应卢云之邀,前来赴宴,刚好见两人在一楼隔间饮酒,这才过来搭话。 文鹏只得让人添上酒杯,碗筷,又加了几道菜肴,为三人添满酒,坐于末席。 飞鸿笑问:“老弟何以来到京城了啊?我可听紫云他们讲,你在临安城可是风流快活,逍遥自在。哪些几位兄长这般,任人差遣,苦命的很。” 文鹏端起酒杯,笑答:“飞鸿兄,别再挖苦老弟了。兄弟跑这么远,也是为讨口饭吃。奉岳父之命,来打理燕都的买卖,这几日正在发愁呢。” 言罢,他邀请三人举杯同饮。 他乡遇故知,乃人生一大快事。四人有说有笑,开怀畅饮,好不痛快。 从他们口中得知,武当派如今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逆贼觊觎掌门宝座。 青云师兄找智合师弟三人协商,欲让出掌门之位,换取武当上下一心。怎知,他三人去找智合师弟时,智合被黑衣人偷袭,重伤致死。 他两人明明看到黑衣人下得重手,却肆机诬陷是青云师兄打死智合师兄。冲虚掌门只得将青云关入紫霄地宫,让他面壁思过。 他三人因为亲近青云,被执事大长老打发出来做事。 紫云聊到这里,被飞鸿打断,他埋怨道:“都怪云飞兄弟演技太拙劣,被人识破,我等才被轰出来得。” 云飞也不辩解,只顾低头饮酒。文鹏疑惑不解,询问缘由。 紫云解释道:“我三人假装各自投靠紫罗,明空与智合师兄。他们为联手对付大师兄,还诬陷青风师兄当年也是被青云师兄所害,就为他登上掌门宝座。云飞兄没忍住,与他们吵了起来,险些动起手来,我两人又去拉架,被他们更加猜忌。这不,借故将我等赶出来。” 青风师兄多年前战死沙场,飞鸿等人亲眼目睹,如今还要翻出来罗织罪名,云飞怎能忍住得住,当场与他们翻脸。 听罢,文鹏也是气愤不已。大师兄为人侠肝义胆,重情重义,他也没少受青云师兄照顾。 大师兄落难蒙冤,文鹏也想为师兄做些事情,他将酒一饮而尽,动情地讲道:“三位兄长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大师兄对在下有恩,兄弟难报一二。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言语,兄弟义不容辞。” 飞鸿拍拍文鹏肩膀,欣慰地讲道:“有兄弟这句话足够!可惜,你我皆帮不上忙。掌门告诫我等莫要生事,静观其变。又将我等打发出来,更是鞭长莫及。哎!” 四人唏嘘不已,不知如何是好。文鹏又与三人痛饮几杯,低声问道:“三位兄长来燕京,不会是为前朝宝藏的事情吧?兄弟可是听闻,江湖各大势力皆派人来此寻宝,据传六张碎片也已凑……” “嘘”,紫云压低声音道:“兄弟莫要听他们胡言乱语,捕风捉影的事,都是谣传。他们已寻找数十日,还没下落。即便找到,也搬不走。” 飞鸿轻声道:“京城群英荟聚,正是为此事。兄弟不愿卷入是非,还是莫搅合这趟浑水。” 言至于此,文鹏已全然明白。 云飞瞧瞧帘子外面,道:“那不是云海师弟吗?他怎么也在此地?” 飞鸿也不回头,轻声道:“这家伙只盯着达官显贵,师门情义早被他抛诸脑后,别再提他。” 见时候不早,他三人与文鹏道别,离开酒席,前往三楼去了。 第两百二十八章 老道士 令文鹏没想到的是,三人离开后,一队队人马接踵而来。 江扬道,少卿堂,大溪盟,鬼道门,巴蜀唐家,秦刀堂,龙楚帮,麒火宫,九华宫,长春宫,道纯宫,五莲教,禅宗,昆仑,天山,正玄教,西域密宗,无极门等南北各大宗派及联盟,悉数登场。 这架势不禁让文鹏心头一惊,在场所有人更是无比惊讶。谁也没料到,今夜竟聚集这么多的武林门派与高手。 原本是江扬道,鬼道门,禅宗,昆仑,大溪盟,峨眉六家宝图碎片持有者,秘密商讨寻宝的聚会。不知何人走漏风声,引得各大宗派纷纷到场。 文鹏轻声道:“霜儿,你跟随我多年,想必也很想念姬娥夫人,今夜我准许你去见上她一面。” 霜儿心领神会,伏耳过去。 文鹏低声嘱咐几句,他道:“快去快回!见过后,直接回客栈。” 她有丝慌乱,似乎担心文鹏安危,正要搭话,却听文鹏道:“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家。” 待她离开后,文鹏独自饮酒,心想着,看完这场好戏再走。 瑶宫天阙如临大敌,派人去请示几位东家拿主意。李云海等人闻讯,带人赶到酒楼,以防不测。 起初,六家还在商讨联手寻宝的事情,听到有人禀报,外面来了许多江湖高手,众人不再商议。 即便商讨出对策,也难以摆脱他们的纠缠。这些时日,他们一直被其他势力跟踪,早已习以为常。 与其被他们惦记,倒不如拿出来与众人一道分享,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几方达成一致意见,打开房门,议事宗派的代表共有十二人。 江扬道副盟主欧阳德川,走到过道上,对众人讲道:“诸位江湖上的朋友,在下有礼了。我六大宗派在此聚会,不成想与诸位不期而遇,真是太巧啦。诸位兄弟姐妹有何指教,不妨直言,我等洗耳恭听。” 这人四五十岁的模样,留着山羊胡,身材魁梧,为人精明老练,深受司空盟主信任。 话音刚落,三楼就有人搭话:“欧阳盟主,尔等宗门不在江南待着,大老远跑到北方,难不成是要入主中原,图谋北方地盘?” 讲话之人,是无极门的大长老关新北。此人五十余岁,老谋深算,是无极门门主的心腹智囊,手段狠毒,北方各大宗门皆要给其三分薄面。 关新北明知故问,向六大宗派讨要说法,想让他们主动言明。 这时,又有一个四十余岁,五大三粗的大和尚,走到栏杆处,大笑道:“哈哈,阿弥陀佛,诸位施主怕是误会了,贫僧与天绝道长,邀请几位老友相聚,商议到敝寺盘桓一段时日,不知是否也要向诸位请示?” 大和尚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索性也绕起弯子。 昆仑派的天绝道长,也跟着出来,捋着胡须,大笑道:“不错,正是贫道与大禅师发出的邀请。” 天山派的执法长老,金霖笙霍然起身,毫不客气地讲道:“关兄,莫跟这帮老狐狸兜圈子。尔等霸占着宝图,可找到前朝宝藏?所谓见者有份!那么多金银珠宝,尔等也享用不尽,不如拿出来,我等一起分享。” 金霖笙的话语,得到在场许多宗派的认可与支持,附和声一片。有的宗门甚至嚷嚷着,宝藏已被他们六方瓜分,要他们交出财宝的话语。 二楼房间内,又走出一位风度翩翩,模样俊朗不凡的男子,三十出头的样子。 这风流倜傥的俏男子,唤作叶卿欢,绰号“玉娇郎”,是鬼道门的护法之一。据传此人风流不羁,喜好卖弄俊俏,招蜂引蝶。他自诩习得秘术,可使女子甘愿献身。 他摇着竹扇,大笑不止:“哈哈。诸位早说便是,何必绕来绕去?不瞒诸位,我等六家已找寻一个多月,仍未找到地宫入口。诸位若是不信,这宝图尽可观之。若要胡搅蛮缠,休怪我等不客气。” 言罢,他合上竹扇,挥动扇子,示意仆从呈上宝图。 但见,屋内走出两位婀娜多姿,妖娆妩媚的女子,散发着阵阵幽香。众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才瞧向她二人摊开的宝图。 一块面料上乘的黄色绸缎上,拼凑着完整的宝藏地图。若是细瞧,竟是前朝大都的地形图,在大都宫门处,赫然刺着“入口”二字。 难道是前朝末帝与众人开的玩笑? 大都的南门,已被如今的皇宫内城所覆盖,并无地宫内部详尽指示。 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指责这份宝图乃是赝品,是六家在愚弄大家,企图瞒天过海,霸占宝藏。 若依宝图指示,难不成要到皇宫内城,挖掘出地宫入口?这岂不是要逼着众人去造反? 欧阳德川命人收去宝图,止住众人喧闹,大声喊道:“诸位也看到了宝图,足见我等的诚意。再提什么我等愚弄诸位的话语,便是无理取闹。不瞒诸位,我等在城郊多处购地,试图找寻地宫入口,皆一无所获。诸位有何高见,不妨讲明,一道出谋划策。若寻到宝藏,届时一同分享。” 众人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提议,不妨一道冲进皇宫,掘地三尺,一探究竟。 此言一出,立马引来众人指责。皇城禁地,这是公然聚众作乱。 又有人建言,不妨挖出一条地道,直通大都的南宫门。有无地宫入口,一探便知。 叶卿欢笑道:“诸位可有其他良策?不瞒诸位,我等也曾乔装打扮,混入修建皇城的杂役中,一探究竟。所谓的南宫门处,压根没有地宫入口。故而,我等怀疑这宝图,乃是欺瞒世人之举。真正藏宝之地,应另有他处。” 他话音刚落,一楼就有人搭话:“不错!当是前朝末帝掩人耳目的举动,让我等为宝图互相厮杀,拼个你死我活。前朝皇帝的丧葬习俗多为土葬,且从不修建帝陵。待其驾崩后,秘密埋于大漠草原中,尔后用骏马踏平草地,待长出野草,方撤去守墓大军。末帝急于出逃,定然无法带出皇宫宝藏。即便带出,也会依大漠人的习俗,将其藏在荒山野地中。” 众人瞧去,侃侃而谈者,原来是长春宫的璇机子道长。 老道士六十余岁,一身青衣道袍,须发花白,手持拂尘,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有人笑问,老道士乃出家修道之人,也来寻宝,岂不有违出家人的本分? 璇机子捋着胡须,大笑道:“在座的道长,大僧,师太,道姑,不也是出家人吗?在这烟花之地聚会,又图谋前朝宝藏,岂非是六根不净,贪嗔痴念俱全?难道就不怕成不了仙佛吗?” 老道士也不管他人如何回应,接着讲道:“不瞒诸位,贫道所求,无非是我教祖师,长春子的遗作《金丹会真经》,又名《长春子内丹心经》。当年,祖师应元太祖之请,为元太祖讲道,并献上完整详实的经书,此经书被前朝历任皇帝珍藏。若是诸位道友得之,还请归还敝教,老道士不胜感激,必有重谢。诸位留之也无用,须与敝教心法秘经一并研习,才能证得道果。” 老道士讲完,带着两个徒儿,离开酒楼。 第两百二十九章 久别重逢 老道士的言语,提醒了众人。 叶卿欢想要留人长谈,老道士已带着徒儿离开。 众人议论纷纷,大呼上当受骗。原来受六家买地影响,其他各大宗派,大都在城郊购置田产,又是请来风水大师,又是请来摸金校尉,大费周折,掘地三尺,也未寻找到宝藏的下落。 如此兴师动众,劳力伤财,被老道士一语道破天机,众人只得“望地兴叹”。 他们手中持有大量城郊土地,朝廷虽减免几年赋税,可他们的收入来源,并不依赖田产。 即便是租给佃户耕种,又如何收租打理,对于南方的宗派而言,更是得不偿失。依朝廷律令,田产又不能荒废。 众人不禁发起愁来,感叹空欢喜一场。 听着抱怨声,文鹏面露喜色,忽然有了主意。 欧阳德川似乎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返回房间与其他人商议起来。 酒楼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下来。众人不时走动,相互打探着消息,对六家的怀疑并未减少。 到场的人群中,有不少熟知的面孔,文鹏不便暴露行踪,放下帘子,一面饮酒,一面倾听众人交谈。 一双绣鞋来到隔间外,她盈盈款步,不请自来。 李凝茹笑道:“公子独自喝闷酒,甚是无趣,不如妾身陪公子小酌几杯。” 文鹏请她坐下,拿来一只空杯,为她斟满酒,轻声道:“掌柜亲临陪酒,如何使得?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敬姑娘一杯。” 李凝茹一饮而尽,轻声问道:“公子该看的戏,也已看过,不知作何感想?” 文鹏轻声笑了起来,摇摇头,叹道:“在下就是劳碌的命,天上掉的,地里埋的,皆与我缘。还是拿捏在手的,才为真实。难道你家主人,就一点不动心吗?” “不瞒公子,我家主人与公子想法一样。不过他很好奇,为何公子肯放手如此赚钱的买卖。”李凝茹为文鹏斟上美酒,好奇地看着他。 文鹏回道:“若在下讲,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姑娘定笑我迂腐。若我道,为子孙积些阴骘(zhi),姑娘定骂我愚昧。在下一介布衣,只求稳当,经不起大风大浪。” 李凝茹深知他意,不再多问,又与他对饮数杯。 文鹏问及他妻妹下落,李凝茹笑道:“非我等不遵守承诺,实乃晓菁姑娘不愿离开。人各有志,公子又何必强求?” 李凝茹正要道别,却听到酒楼内,传来阵阵笑声。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和尚,手持禅杖,拨动着手中佛珠,走到酒楼二楼。 他身后跟着一个白面俏和尚,二十余岁的样子,打扮得油头粉面,一双桃花眼,不安分地四处乱瞟。 “哈哈,阿弥陀佛,诸位见谅,老衲来迟一步,且听老僧一言。适才听道纯宫的无明道长讲,诸位江湖朋友,在打听前朝宝藏的事情。贫僧想起一件陈年旧事,道于诸位听。或对各位寻找宝藏,有所帮助。”老和尚声如洪钟,施礼道。 众人闻听此言,似乎看到希望,打起精神,安静下来,细细听他娓娓道来: 他年幼时,在大都城外的皇途寺出家为僧。那寺庙是皇帝返回上都的必经之地,寺名也由此而来。 有一夜,一大队人马,乘着车驾,急匆匆赶来。 彼时,他去开门,发觉正是出逃的前朝末帝。 皇帝带着皇后,太子,妃嫔及公主等人,在大内侍卫的簇拥下,在寺中临时歇息一两个时辰后,又匆忙离去。 他记得随行的车队里,有几十辆马车,车子上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不计其数。 过去一日,又见到帝国的大军,北上追击,还向寺院方丈打听末帝去向。 他担忧双方又将打起来,匆匆离开了寺院。 后来,这座寺庙确也毁于战火之中。 听他讲完故事,众人纷纷起哄,笑他贪生怕死。又质问他,既然知道宝藏下落,何不自己去挖,省得与别人分享财宝。 他身旁的徒弟,低声道:“师父,这群蠢货,有必要和他们讲这些密闻吗?还不如我等找人去寻,免得被他们抢夺。” 老和尚也不辩解,直摇头,笑道:“诸位,老衲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出家人四大皆空,不求金银,只求诵经礼佛。据传,前朝末帝笃信禅教,随身带着不少禅经。若是打开藏宝之地,贫僧只取经书,别个一概不要。诸位想想,逃亡的大队人马,拉着沉重的东西,行动迟缓,后有大军追击,如何才能逃出生天?莫要说逃回大漠,即便逃到长城关口,也会被拦截下来。” 言至于此,老和尚不再多言,他捋着白须,笑看众人。 文鹏不由得问道:“姑娘,这师徒二人究竟是何许人也?难不成他要带着徒弟,修行密宗术?” 李凝茹轻笑道:“大同府晨觉寺的袈空大法师,与他的风流徒弟空即和尚。他那徒弟得当心点,常使暗器,手段下作。一对勾魂夺魄笔,又唤作阴阳判官笔,着实了得,里面还暗藏迷香之类的毒药。妾身的手下,险些吃他大亏。” 文鹏心生好奇,李凝茹与他二人竟有过节。他正想开口询问,却见她遮起面纱,道别离开,他只好作罢。 袈空法师两人,已被欧阳德川几人请去谈话,酒楼内一片喧闹。 众人似乎已觉察出,宝藏并不在燕都,而是埋藏在燕都与上都之间,路途中的某个地方。 文鹏暗想,这老僧的确有手段,又挑起众人对财宝的热情与觊觎之心。 此时,传来一位中年男子的声音,他站在二楼栏杆处,大声规劝道:“诸位兄弟,请听在下一言。所谓的前朝宝藏,纯属子虚乌有之事,目的就是为让我武林同道,为宝藏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在下奉劝诸位,还是放弃心头贪念,尽快离开是非之地,否则后悔晚矣。” 这三十余岁的男子,玉树临风,洒脱飘逸,刚毅果决。 尽管他一再告诫,却无人理会,反倒招来不少非议。 他身旁跟着三个同伴,两女一男。 随行的另一个“玉面郎君”,二十余岁,风流倜傥。虽是一身男儿装扮,文鹏却一眼瞧出,她竟是女扮男装的子嫣姐姐。 文鹏寻她两次未果,不成想竟在燕都不期而遇。久别重逢,他甚是喜悦,险些喊出声来。 面对众人的冷嘲热讽,楚子嫣规劝中年男子。他摇着头,带着三人,走下楼梯,离开酒楼。 文鹏急忙追赶出去,施礼道:“兄台请留步……” 四人转过身子,楚子嫣先是一惊,不由得笑了起来。她伸出玉手,示意文鹏莫再多讲。 与三人打过招呼,她走到跟前,笑道:“傻小子,姐姐这身装扮,也能被你瞧出来?” 文鹏笑道:“那是自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金陵一别,已是数载,甚是思念。姐姐天生丽质,国色天香,即便是男儿装扮,依然神采飞扬,绝代风华,不让须眉。” “越来越贫嘴滑舌,就知道哄姐姐开心。你为何出现在燕京,还在这风月之地?难不成考取功名,在此地为官?”楚子嫣面色微红,轻声问道。 文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回道:“一言难尽啊!兄弟已经弃文从武,如今奉岳父大人之命,前来处置家中买卖。姐姐又为何来燕都,在燕都要逗留多久?又在何处……” 楚子嫣回头看看几人,打断他的话语,轻声道:“姐姐还有要事,不能与你长谈。若是得空,可持令牌到城郊一元观找我。至少一个月内,不会离开。姐姐得走了,兄弟保重。” 目送楚子嫣远去,文鹏待在原地,许久才返回酒楼。 匆匆一别,也未聊上几句,甚感遗憾,好在她会在燕都多做停留。 想到这里,文鹏复又平复下来,叫来伙计结账。正想离去,忽又想起一事,便在隔间等候。 夜色已深,江湖各大帮派陆续离开,紫云几人临到最后,才出得酒楼。 见他们身边跟着十几个陌生的面孔,文鹏不好上前搭话,待他们与众人道别后,才跟着出来。 “紫云兄留步,兄弟有话想问,……”文鹏喊住紫云。 他正要接着问下去,却见紫云身旁有位貌美如仙的峨眉女弟子,急忙打住话语。 紫云转过身,笑道:“依依,等我一下。这是我的好友慕容文鹏,这位是峨眉弟子林依依。” 文鹏赶忙施礼,林依依微微一笑,拱手回礼。 文鹏见两人亲昵的表情,只得改口问道:“前几月,兄弟给珰珰写信,一直未收到她的回信,不知是何缘故。” 紫云笑答:“呵呵,兄弟有所不知,上回师妹身受重伤后,向山门告假,回到金陵家中养伤。我娘亲不大放心,一直未让她返回山门,如今还在寒舍静养。年后,她才会返回武当山,不知兄弟找她何事?” 文鹏顿开茅塞,他轻声回道:“是这样的,兄弟的师妹方莹姑娘,想必紫云兄也已见过,她与珰珰应是同胞姐妹。当年救她两人的禅师,已坐化圆寂。据他的弟子回忆,可证明二人关系的信物,一个是珰珰随身佩戴的金铃铛,还有一个是当年留在襁褓里的信函。若是令堂收养的珰珰,烦请紫云兄代为禀报令堂大人,好让她姐妹早日相认。” 紫云心头一震,慎重地答复道:“贤弟放心,在下回去后,定然向我娘亲回禀此事。若有消息,即刻传信于你。” 文鹏赶紧抱拳道谢,紫云不便久留,与林依依一道离去。 第两百三十章 阴魂不散 深夜,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在地面上,落在房屋上,落在大街小巷,田间树林里。 这几日,忙碌完家中生意,文鹏独自前往南郊的一元观,拜会楚子嫣。 从姑苏请来的几个大厨,已抵达萧家酒楼。 将酒楼重新翻新后,又重新营业,生意十分红火。 来燕京行商的,多是南方商人,北方的饮食让他们难以适应,不得不将就了事。 萧家酒楼重新开张后,大厨手艺了得,吸引不少客人光顾,备受南方商人青睐,口碑也传开了。 他将银号积蓄的银两,主要放贷给有产业的客人,即便遇到客人破产,银子周转不灵,也可减少钱庄损失。 收回的商铺,作坊等,经钱庄转手,又能赚回不少银子,弥补亏空,甚至有所盈利。 对于那些长年亏损的商铺,则直接关闭,或改做其他行当。 经过他一番改造,萧家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他原打算在燕都开设织布作坊,考察一番后,才觉不合时宜,随即打消念头。 织布的原料源自棉花,自太祖强制种棉以来,棉花已在大江南北被普遍种植。 但织布行业发达的地方,仍在松江府一带,被誉为“衣被天下”。不仅源于松江地区自产棉花,更是由于前朝的黄母,改进制棉技艺,传授和推广搅车,弹棉弓,纺车,织机四种新型的织布工具,以及错纱配色等织造技艺,使得松江地区始终领先于其他地方。 北方气候干燥,棉绒断续,不能成缕,虽也能成布,却品次欠佳。虽有人想出建造半地窖式房屋,以聚湿气的法子织布,却难以大力推广。若要开办作坊,成本较高,且产出较低。 思来想去,他决定用江南一带流行的作法,派人到庄户人家收布,或开设布店售卖,或找人剪裁,开设衣裳店。另外,他将江南的丝绸运往燕都贩卖,虽成本与路途风险较大,却也有不少达官显贵,富商前来购买。 他用极低的价钱,从江湖帮派手中购得土地,将其租给佃户耕种。一面可以换取盐引,经营盐业;一面可以种植棉花,转卖给南方棉商。 许是解决了烦忧,虽天寒地冻,寒风如刀,他却心情大好,骑着大马在雪地中缓慢行进。 一元观是正玄教的道场,位于燕京南郊,行驶数里后,在一座湖边,看到道观的影子。 大雪已经停歇,庄严肃穆的道观,一片雪白。 观内的道童,正在清理着积雪,见文鹏牵马而来,其中一个稍大的童子,上前搭话道:“敢问先生有何贵干,可是来上香的善信?” 文鹏从怀中拿出令牌,笑答:“在下是来拜访故友的,不知小道长可识得此物?” 那童子摇摇头,有些疑惑,文鹏又问他:“那在下可否请教贵观的堂主,或是观主?” “外面天寒,请先生到观中稍候,贫道就禀报我家师傅!”童子施礼道。 他牵着马,顺着清扫出来道路,来到观中,在大门口等待。 文鹏细瞧,这小道士身手了得,轻功着实不俗,尽管地面湿滑,有些地方结着厚厚的寒冰,他步履如飞,眨眼间不见踪影。 不一会儿工夫,从观内的一座大殿里,走出一个身材魁梧,长相敦实的中年道士。 两人很快来到道观门口,文鹏赶忙施礼道:“道长有礼了,在下前来拜会故友楚子嫣,这是令牌。” 那道长瞧了一眼,回礼道:“原来是楚道友的朋友,失礼了。不巧,她与其师兄等人,前两日便离开敝观。她曾经嘱咐贫道,若是她老友前来拜会,可过些时日再来,她有要事要办。” 文鹏好生失落,不禁问道:“道长可否告知,他们前往何方?不瞒道长,在下过几日,将返回江南。这一别,也不知何时能见一面,还请道长告知,在下好去寻她。” 中年道长犹豫片刻,回道:“既然公子手持墨家侠义令,想必定是楚道友信得过的朋友。贫道也不瞒公子,他们已前往隆庆州,阻止江湖各大宗派犯险寻宝。至于到了何处,贫道也不得而知。” 文鹏甚为震惊,虽私下常拿在手中观看,却不知它出自何门何派,他还是首次听闻,这是墨家令牌。 此行凶险,文鹏不禁忧心忡忡,担心起楚子嫣的安危。 拜别道长,他骑马北上,决定前去支援他们。 为加快行驶速度,他将马蹄上裹上裹布,在白雪覆盖的道路上急驶。 至深夜时,他终于寻到一家客栈。 投宿时,他向掌柜打听,可见到过往的大队人马。 掌柜回他,前些时日,有不少人前往北方,说是寻宝。 掌柜命伙计,烧些热水,送入房中,感叹道:这天寒地冻的天气,真是要钱不要命。 掌柜还劝他,富贵在天,莫要为了几两银子,白白搭上性命。 文鹏只是轻笑,也未回话,跟着伙计,上得客房。 待躺下后,不时听到楼下传来嘈杂的声音。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方圆数十里,也就这么一家客栈。投宿的过客,只能在此落脚。 想起过往,又想起子嫣姐姐的笑容,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何故,他竟做了一场奇怪的梦。他梦到楚子嫣浑身是血,还让他快走,莫要追来。 从梦魇中醒来,他已无心再睡,瞧瞧窗外,天色蒙蒙亮。他洗漱后,一早出门,骑马赶路。 午时,他途经修葺一新的摩迦罗寺,遇见不少江湖帮派人马,知难而退,返回燕都。 人群中,并未见到楚子嫣一行人。他原打算在寺中停歇,却见不少熟悉的面孔,前往摩迦罗寺歇脚,索性策马前行。 途中又遇折返的队伍,文鹏趁机搭话,笑问有何收获。 不少人摇头叹气,满怀希望而来,却铩羽而归。加之冰天雪地,他们又冷又饿,如同被人戏弄一般,失落至极。 那些人不忘插卡打诨,预祝文鹏旗开得胜,分得黄金万两。 尚未走出多远,他听到身后传来搭话声:“前方的兄台,还请留步,兄弟向你打听些事情。” 文鹏转过头,回望一眼,也未答复,急匆匆地向前赶。 他心中暗想,真是阴魂不散,又碰到“同门”巫巴宗弟子。三男三女,正是当年围攻他的六人。 文鹏怪异的举动,反倒引起六人注意。见他孤身一人,六人狂奔而来,将他围住。 他拉住缰绳,马匹在原地打转。他鼻口都缠着厚厚的棉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群人并未认出。 其中一个俊朗的男子,开口问道:“兄台莫要生疑,我等并无恶意。看兄台也像寻宝之人,不如和我等一道前行,彼此也有个照应。” 文鹏轻笑一声:“寻宝?这天寒地冻的,到哪里寻宝?诸位找错人了,在下只是要赶往关口。” 一个貌美的女子,搭话道:“实不相瞒,我等师兄妹六人,要赶往天陌山,与大队人马会合。初来乍到,虽有地图在手,却不太识得道路。兄台若是带我等前往,这十两银子算是酬谢。” 文鹏暗笑,阻止道:“姑娘还是收回银子,在下也是过客。若是寻路,倒不如顺着前方的马蹄印寻找,比问陌生人要牢靠许多。朋友,还请让出一条道来。” 见他不肯同行,前方一男一女只得让开道路,放他前行。 六人中,一个绝色女子,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恍然大悟:“这人好生面熟,声音更有些耳熟。可还记得我宗门一直想要缉拿之人?正是他,颜文鹏。追!” 那女子带着几人,策马狂追,向文鹏杀奔而去。 第两百三十一章 雪战 六人紧随其后,文鹏避无可避,勒住缰绳,掉转马头。 他抽出腰间宝刀,摆开架势,准备迎敌。 “当啷”一声,一把宝剑劈来,文鹏举刀格挡。 不待来人纠缠,文鹏施出内力,弹开宝剑,顺势横扫,锋利的寒刃,朝着那人面门而去。 那人急忙后仰,贴于马背之上,宝剑挡于身前,避开锋刃。 文鹏来不及乘胜追击,龙陌刀迎面挡下,正面来袭的利刃,再次发力,将正面围攻男子的利剑弹开。 眼看右翼又被包抄,他从马背上飞起,躲开三人先后劈来的刀剑。 他极速飞到三人身后,双脚踢开,顺势就是两脚。他将正面两个男子踢飞,两人滚落至数丈开外的雪地上。 他飞速落在左翼男子的马背上,右翼男子掉转身子,利剑破空,飞身而至。文鹏一个侧闪,避开剑刃,刀背敲在男子身上。那人一声“啊呀”,摔落在雪地上。 与此同时,对面三名女子也已增援过来。 如此纠缠下去,不胜其烦。 尽管几人有杀人夺书之意,他却不能不顾及“同门”之情,不过今日得好好教训几人。 拿定主意,他飞身跃起,在空中腾挪,利刃横扫过去,三人不由得同时举剑迎击。 文鹏借力飞起,越过三人头顶,翻身落在绝色女子身后,宝刀已落在她玉颈之上。 刹那间,不过几个回合,胜负已分,六人根本不是他对手。 文鹏笑道:“再敢乱动,当心我手中利刃不听使唤。” 跌落下马的三人,起身返回后,正欲与他搏杀,却见师姐已被他擒住,站在雪地中,相互对视后,持剑对峙起来。 另两个女子花容失色,掉转马头,不知所措。 先前曾刺伤过他的女子,急声道:“莫要伤我师姐性命,有本事冲我来。” 文鹏冷笑道:“呵呵,原来是你个丫头片子。先前不想伤你,你反倒恩将仇报,刺我一剑。这笔账,日后我俩慢慢清算。” 他再次威胁道:“都给我闪到一边去,胆敢乱动,在下就拿她祭刀。” 马背上的两人,不得不驱马,来到官道一旁,让出道来。 绝色女子又气又恼,冷言道:“几位师弟莫要管我,速速将他拿下。离师兄,飞岩师兄,师……” 文鹏不待她多言,揽住她腰肢,将她身子贴在身前,又将寒刃逼近她的咽喉。 他轻声笑道:“姑娘若是再多讲一句,我定在这里割下去。将手中之剑,丢于马下。” 她迟疑片刻,收回利刃。怎知她身子,突然向文鹏怀中撞去,反手刺他手臂。 文鹏没料到,她竟然如此胆大,敢拿自家性命作赌注。 他急忙拽紧她腰肢,身体不由得后仰。收住宝刀,硬生生地挨上一剑。 幸好衣服厚实,只是划破了衣袍。 他左手趁机锁住女子咽喉,怒道:“丢掉宝剑!” 计谋不成,那女子只得丢下利剑。 文鹏双腿加紧马腹,宝刀轻拍马尾,枣红马向前缓缓走出。 他盯着路旁五人,防止几人偷袭。 冷不防,那女子脚后跟,突然猛蹬马腹,惊得枣红马急速朝前奔去。 文鹏猝不及防,拽着女子后仰,两人顷刻间身子后仰,女子的头贴在他胸前。 女子想用头顶撞他胸口,却被文鹏死死掐住脖子,力道足以令她窒息。她不得不放弃念头,不敢再轻举妄动。 文鹏急声大喊道:“吁!” 枣红马得到指令,跑出数十丈远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他直起身子,惊出一身冷汗。 这女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文鹏见她脸色苍白,缓缓地放松手劲,威胁道:“再敢乱动,先送你归西,在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收回宝刀,封住女子穴位,令她动弹不得,而后牵住缰绳,掉转马头,原路返回,牵回自家的坐骑。 巫巴宗一名男弟子道:“莫要伤害我师姐,否则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等也会将你找出来,碎尸万段。” 文鹏冷笑道:“一群蠢货!为了一本剑谱,如同蝇虫一般跟着,好生烦躁!尔等听好,即刻上马离开。若再来纠缠,就等着来给她收尸吧。待我见不到尔等身影,即会放尔等师姐离去。滚!” 五人面面相觑,又告诫文鹏莫伤他们师姐,这才驾马南去。 文鹏见众人走远,对女子笑道:“骂尔等蠢货,一点也不为过。修习同样的武学典籍,打不过在下,就觊觎我的剑谱。不去好好练功,整日里缠着在下,一辈子休想有所突破。” 女子回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将剑谱归还宗门,也省得我等兵戎相见?” 文鹏一脸不屑,轻笑道:“若是好生求我,也并非不行。毕竟是怀山道长亲传我武学,也算在下的恩师。尔等见面就下死手,如同嗜血的豺狼虎豹。在下即便有心,也不会相赠。” “哦?可师门皆传,是你窃取了宗主的秘籍,为此宗门才下得的追杀令。若阁下心中无愧,为何不返回宗门,交代个清楚?”女子有些吃惊,不禁问道。 文鹏笑声阵阵,回复道:“当我与尔等一般傻吗?为了一本秘籍,四处追杀在下,届时到了贵宗,还由得我分说吗?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瞧了一眼女子,笑问道:“敢问令师尊尊姓大名,姑娘芳名?还有先前曾刺伤在下的那个女子,唤作何名?” 女子只是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文鹏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好!既然不肯相告,大美人可看好了,这荒郊野地,四下无人,你我正好快活一番。美景佳人,正是天作之合。呵呵。” 女子闻听此言,羞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怒目道:“你敢!我死给你看!” 文鹏伸出一只手,就要触摸女子粉嫩的面颊。 女子急忙回道:“家师尉迟弘敬,小女子虞潼,我那师妹唤作褚漓胭。” 文鹏放下手,从怀中拿出一本秘籍,将她拉近身前,趴在她肩头,在她面前翻动。 他轻声道:“这本剑谱,原想再遇到尔等,便拱手相送。怎知,尔等不识好歹,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在下只能让美人过目一番,省得再纠缠着不放。若是尔等再如此无礼,下次在下绝不手软。” 虞潼心中暗喜,目不转睛地盯着剑谱观看,丝毫未留意文鹏亲近的举动。 她也是聪慧之人,过目不忘。只是书中的招式,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与她所学武功,毫无分别,为何师兄等人坚称他偷学了南华真剑秘籍? 见她一头雾水,文鹏提醒道:“南华剑法的玄妙在于,忘却剑法的一招一式,虚实相融。实则虚之,虚则实之,随心而动,御气而行。心中有剑道,剑境返虚无。忘我归源,与道相合,互为感应。超脱遗世,无欲无求,以至真逍遥。可惜,在下还做不到无欲无求,难达真道之境。” 文鹏收回秘籍,将他这些年对剑法的领悟,道于虞潼听。 她沉思良久,似有感悟,回过神来,见他紧贴着自家,面红耳赤,轻声道:“公子还请自重。” 他意识到举止不雅,急忙撤回身子,将剑谱又藏入怀中。 虞潼问道:“多谢公子指点迷津,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公子见谅。只是不知公子,为何要将剑法精髓相告?” 文鹏没有回她,握着她双手,放在缰绳上,笑道:“姑娘坐好了,前方危险,还是莫要搅合其中。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几位还是尽快赶回师门,再晚就赶不上新年咯。” 他翻身下马,解开虞潼穴道,用刀身重重拍打马背。高头大马,一声啸鸣,狂奔而去。 见她远走,文鹏复又上马,赶往天陌山。 思来想去,他觉得那袈空法师,定然知晓宝藏秘密。 难道他曾偷偷跟随大军,赶至那里?可为何又有这么多人返回? 也许,袈空只是知道宝藏藏在山中,却不知道入口的具体方位。众人搜索无果,只得原路返回。 想到这些,他加快行进速度,期望能尽快找到楚子嫣几人。 不出半个时辰,他已来天陌山山脚下。 连绵起伏的山脉,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山势虽不高,却地势险要。再往北数十里,便是巍峨雄壮的万里长城。 一队队人马,正在搜山。约莫数十人,或骑马而行,或徒步爬山,在山间四处寻觅。 文鹏见山谷地带,一群人围观。两帮人马势均力敌,刀兵相向,打斗得异常激烈。 他驱马离开官道,赶至跟前,细瞧下,楚子嫣等人正与对方厮杀正酣。 文鹏翻身下马,从马包中快速取出半丈长的银棍,飞身杀奔过去。 只听他大喊道:“子嫣姐姐,我来助你。” 第两百三十二章 报恩 文鹏手持银棍,飞过人群,来到楚子嫣跟前,帮她抵挡住对方偷袭。 对方四人围攻楚子嫣,一个是袈空法师,一个是空即和尚,一个是关新北,还有鬼道门的叶卿欢。 两人背对而立,楚子嫣轻声道:“书呆子,你怎么跑来凑热闹了?快躲开,这里危险。” 楚子嫣担心他武艺平平,打不过对方,白白受伤,却不知文鹏已今非昔比,武功更上一层。 他们前几日收到风声,袈空老僧与几大宗门商议,一道来隆庆州寻宝。随后又放出风来,吸引江湖高手前往。 秦凌峰担心江湖同道,上当受骗,带楚子嫣等师弟妹,前来劝阻。虽劝回不少帮派,却也惹怒了袈空法师等人。 袈空法师联合几大黑道宗门,趁机对秦凌峰等人发难。 文鹏一根银棍,在空中飞舞旋转,犹如一只狂蟒出洞,横扫四方。 棍法精妙绝伦,出神入化,灵巧多变,刁钻古怪。 时而连连攻击对方面门,迫使对手疲于招架后退;时而上突下挑,直击对方要害;时而左支右挡,护着楚子嫣;时而横扫千军,棍风呼啸,力道威猛霸气,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 他打得是风生水起,“呼呼”的破空声,响彻四方,连对手都不得不由衷惊叹。 “好棍法!莫不是五莲教的无生棍法?你与无极婆婆是何关系?”无极门的关新北不禁问道。 “呵呵,算你还识货。我与她老人家是何关系,与你何干?”文鹏笑答道。 当今武林,修炼棍法的宗派有许多。 闻名天下的棍法,有禅宗的金刚伏魔棍,武当的太极玄天棍,杨家的五郎八卦棍,丐帮的降龙伏虎棍。 能与四家抗衡的,也只有五莲教的无生棍法。 五莲教的棍法,绝少外传,江湖上更是难得一见,也凭添几分神秘感。 因而,当文鹏使出无生棍法后,引来诸多江湖高手围观。 一些搜山的武林人士,索性放弃勘查,围过来观赏双方的对决。 众人大呼过瘾,隐约觉得无生棍法,更在四家之上。 袈空法师哪管得这些,他急于除掉楚子嫣等人,虽不知他们出自何门何派,却与他们早有仇隙。 楚子嫣等人屡坏他师徒好事,摆明和他两人作对。他正好借江湖势力之手,除掉几人。 不成想被文鹏打乱计划,四人久攻之下。 袈空老僧有些着急,他笑眯眯地劝道:“小哥不像江湖中人,为何要与妖女厮混一处?老衲劝小哥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文鹏使力弹开他禅杖,挥动银棍猛劈下去,老僧仓惶抵挡。 他笑道:“大和尚,当放下屠刀的是尔。出家人应谨守戒律,贪图财宝,又要构陷加害于人,当心死后被打入阿鼻地狱,永无超生之机。” 袈空笑道:“老衲不过是寻找失落的经书,此乃大善,功德无量。小哥还是莫要与妖女为伍,枉生杀业。” 文鹏回道:“废话少提,无论如何,在下绝不会让尔等伤害姐姐一根汗毛。” 袈空见状,只得另想他法。他忙唤无明道长等人,前来助阵。 道长见是当年刺杀代王的老相识,犹豫不决,只是规劝道:“冤家易结不易解,贫道劝诸位还是早早放下刀兵,免伤和气。” 袈空瞥了一眼无明道长,不再理会他。 他对众人喊道:“贫僧知晓宝藏下落,诸位若助老衲擒住这妖女,届时贫僧取经书,诸位尽可取宝藏。” 此言一出,围观的江湖人士,不免有些动心。只是空口白牙,难令人相信,况且众人已寻找多时,仍一无所获。 楚子嫣忙于对付关新北与空即和尚,她无暇理会老僧。 听老僧又在搬弄是非,她不由得怒道:“一派胡言!诸位莫听他胡言乱语。此人原非出家人,与大同府的呆霸王,同流合污,恶事做尽,祸害不少良家女子。所谓的宝藏,无非是他设得陷阱,他别有用心,诸位可要当心他使坏。” 许是分心,这空即和尚,趁机转动勾魂夺魄笔。笔尖处,飞出两根暗器,直刺楚子嫣手臂。 她只觉手臂发麻,酸软无力,手中宝剑隐隐不稳,她强忍着疼痛迎敌。 关新北亦是江湖绝顶高手,在楚子嫣绝妙的剑法下,本就无计可施。见楚子嫣露出破阵,怎会错失机会。 他飘闪而至,躲过楚子嫣的剑芒,朝着她头顶劈砍下来,伺机就是一刀。 楚子嫣慌忙用剑鞘抵挡,刚躲过寒刃。怎知,关新北突然变招,锋刃倾斜,极速朝着她持剑的右臂挥砍。 楚子嫣眼疾手快,转动手腕,宝剑极速回防,格挡住寒刃。 空即和尚瞧准她胸前空挡,伺机偷袭,翻身滚到她身前,勾魂夺魄笔再次转动,一柄利刃弹出,直刺楚子嫣腹部。 “啊!”楚子嫣一声轻叫,忍着疼痛,怒视贼僧,朝着他面门,狠狠地揣上一脚。 鲜血渗透衣衫,楚子嫣身形不稳,一个踉跄,向身后倾斜。关新北抓住机会,再次向她胸前横扫。 文鹏觉察子嫣姐姐境遇不妙,他怒火中烧,大吼一声,击退两人围攻,挥动银棍,以雷霆万钧之势,猛然轰向关新北脑门。 文鹏的突袭,令关新北猝不及防,他慌忙收回刀刃,来不及抵挡,顺势向后退却。 慌乱中,他脚跟碰到雪地中的碎石,跌倒在地,狼狈至极,引得围观之人捧腹大笑。 文鹏怒视着偷袭她的空即和尚,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举起银棒,施展出全部内力,狠狠挥扫立足未稳的空即和尚。 眼看空即和尚性命不保,非伤及残,袈空极速闪过,举起禅杖挡在他身前。 只听得金环“丁丁零零”作响,棍子被禅杖的金环扣住。 袈空和尚,忍受着他强悍的内力攻击,强行用禅杖抵挡住挥舞的银棒,他只觉手臂剧痛,犹如断掉一般。他急唤其他两人,左右夹击。 空即和尚性命得保,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抽身后退数步。 楚子嫣捂着伤口,勉强支持着,举剑抵挡着,她头脑有些发昏,渐渐不支。 文鹏不待两人来攻,扭动银棍,抽出暗藏其中的玄皇剑,飞身劈砍下去。 袈空一声惨叫,右手腕被锋利的剑刃,猛然砍掉。断腕处鲜血喷出,他痛苦地大喊起来,左手封住穴位,握紧右腕。 一息之间,情势逆转。众人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在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白芒闪过,袈空眼睁睁地看着剑影飞下,面如死灰,惊恐万分。 “咔嚓”两声传来,道纯宫两弟子挥剑挡下他必杀一击,两柄利刃也顷刻间被砍断。 剑锋直下,无明道长急忙挥动拂尘,缠住宝剑。 他开口道:“无量天尊,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小哥还请手下留情,放过他二人。” 文鹏忍住怒火,抽出宝剑,缕缕拂尘白丝飘落。 他收回一截银棍,扶着楚子嫣,拔掉她手臂上的毒针,用银针封住她手臂上的穴位,持剑与两人对峙。 “交出解药!”文鹏怒斥道。 关新北与叶卿欢手持利刃,挡在袈空师徒身前。两人相互对视,无心恋战,各自盘算着。 文鹏收过解药,也顾不得许多,架起楚子嫣飞离人群,带她飞至山脉南麓。 秦凌峰等人,正在力战江扬道,少卿堂,大溪盟,鬼道门等众多高手,无暇顾及楚子嫣。见她被文鹏救起,未加阻拦,只是担忧她安危。 文鹏寻到一处僻静之地,在几块巨石围成的山洞里,将她放下。 楚子嫣躺在他披风上,痛苦地低声哼着,有气无力地讲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昔日的小书童,变成行侠仗义……” 文鹏心疼地回道:“姐姐忍着痛,兄弟给你包扎伤口。等姐姐伤好了,兄弟将这些年的遭遇,道于姐姐听。” 接着,文鹏割破她腹部的衣衫,见指甲盖宽的伤口,正在不停流血。 他撕破自家棉袍,扯出棉絮,为她擦拭伤口。而后拿出药瓶,将止血药敷在伤口上,用棉布条紧紧地缠住。 处理好伤口,他开始为子嫣疗毒…… 此刻,山谷北面的一处石洞内,袈空的伤口已被止住血,断腕处也被紧紧包裹起来。 师徒两人坐在洞中交谈着,袈空恶狠狠地讲道:“那厮坏我好事,为师定不饶他,非将他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怎知,袈空突觉心口剧痛,浑身奇痒无比,尤其是伤口处,犹如被万蚁啃噬一般,他痛苦地挣扎着,想要运气压制疼痛。 空即和尚正安慰着师父,见他痛苦难当,吓得不知所措,急忙起身,关切地问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为师遭人暗算,身染剧毒,快,快喊人。”袈空难以抵挡毒药,痛苦地喊道。 他倒在地上,满脸虚汗,嘴唇发紫,血丝从口中溢出,浑身抽搐着。 空即和尚反倒镇静下来,不慌不忙地蹲下身子,冷笑道:“师父,这滋味不好受吧?放心,徒儿定为您老人家报仇雪恨,那厮竟敢在兵器上下毒,真是罪不可恕,弟子定将其超度。” 袈空闻听此言,如坠寒窖,心寒无比,他猛然意识到,给他下毒的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儿。 他面容极度难看,哆嗦着手,指着空即道:“混账东西,我是你亲生父……” 空即打断他的话语,冷冷地笑道:“呵呵,不怕告诉你,也让你死得明白。你可记得大同府城外,那户渔民人家?他夫妇二人,将你从河中救起,出钱为你治病疗伤,又供你吃喝。可你又是如何报答他们的?你见那妇人貌美,霸占她的身子,又想长年据为己有,将她夫君灌醉,溺死水中。你有了新欢,就想杀人灭口。若不是她告之你,怀了你的骨肉,恐怕早已是一尸两命。” “你……你……如何……得知。”袈空直冒冷汗,嘴角吐血,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盯着空即。 空即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显得格外兴奋,他继续讲道:“你为了要挟她,待孩子大些后,将他抱入寺中收养,可是最终还是被那妇人找到。那妇人偷偷告诉我,在你霸占她之前,她已有身孕在身。我父亲被你活活溺死在水中,我母亲无处申冤,只得羞愤跳河自杀,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恩人吗?” 袈空想起过往,气得咬牙切齿,青筋凸起,怒目而视,眼珠充血,似要崩裂而出。他似有不甘,死死地拽着空即的衣裳。 空即面目早已扭曲,见他气愤不已,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咬着牙狠狠地讲道:“这些年,你确是将我抚养长大,又将平生所学,悉数传授于我,令我不忍下手。可是,直到你逼着我,去哄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开心,从那一刻起,我就恨透了你。” 袈空已奄奄一息,死不瞑目,他攒足力气,怒斥道:“你……你坏我……大事,当年……该亲手掐死你个,你个孽……” 他突然直起身子,张开血盆大口,就想撕咬空即面颊。他终是再无力气,硬邦邦地摔倒在地上,右手也无助地滑落下去…… 第两百三十三章 墨道剑法 空即惊出一声冷汗,一屁股跌落在地上。 见袈空再无气息,他忽然痛哭流涕,伏在师父身前,哭喊道:“师父,师父,徒儿定为你报仇雪恨!” 天陌山南麓的山洞外,飞来十几个高手,他们正是墨家弟子,为首的正是秦凌峰。 见文鹏正在为楚子嫣,灌输真气,急忙命人布阵,严阵以待,防止其他人干扰。 袈空法师的突然离世,令几大宗派无心与秦凌峰等人纠缠,他们急忙赶去查探老僧状况。 秦凌峰暗感不妙,唤住师弟们,前来查看楚子嫣情形。 楚子嫣已昏死过去,文鹏不敢冒然使用空即和尚的解药,生怕他耍奸计。 除去放出毒血外,文鹏为她注入两道真气,以彻底化解她体内余毒。 三成内力的输入,令楚子嫣慢慢苏醒过来。随着体内真气在她周身游走,毒气也随着淤血吐了出来。 楚子嫣有气无力地讲道:“呆子,你怎么样了?姐姐多……” 文鹏满头大汗,身子虚弱至极,他摇摇头,让子嫣姐姐莫要多讲,他并无大碍。 秦凌峰急忙赶过来,查看师妹的脉象,而后施礼道:“有劳兄弟出手相助,既然是师妹的兄弟,客套话愚兄不再多讲。珊珊,雪儿,夏侯正轩,卓萧安,你四人护送你们师姐与这位文鹏兄弟,速速离开此地。我等断后,在‘又来客栈’会合。” 四人急忙道“是!”,而后分别搀扶两人,离开山洞。 文鹏摆手,示意他没事,休息片刻,即会恢复。 他吹起口哨,坐骑飞奔至路口。珊珊两人搀扶着楚子嫣上车,夏侯正轩驾车,卓萧安上马,六人火速离开天陌山。 秦凌峰等人上马,列阵以待,准备阻击来犯之敌。 六人回去的路上,经过摩迦罗寺时,大多数江湖帮派已撤离,赶回燕都。仍有少部分人在寺外徘徊,似乎还在观望形势。 楚子嫣想要在此等候师兄等人,珊珊等人规劝她,还是依师兄吩咐,尽快到客栈等候。 文鹏思虑片刻,回道:“若姐姐不放心,兄弟在此等候秦兄等人,若是遇到敌手,也好助他们一臂之力。” 楚子嫣想想,放弃念头,让文鹏一道返回。 黄昏时分,文鹏等人赶到又来客栈。 珊珊两人搀扶着楚子嫣下车,几人刚进院子,忽然被一伙人围了上来,夏侯正轩两人赶忙抽出佩剑,准备迎战。 “哈哈!山不转水转!大美人,我等又见面了!上次你险些害死本公子,这回看你逃到哪里?”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 文鹏闻听此言,急忙跟进院中,瞧了几眼,原来是巴蜀唐家的唐柄辅,唐钟澜,唐轲贤,唐光舒,唐语颜等人。 唐柄辅显然是冲着楚子嫣来的,两人似有过节,楚子嫣冷笑道:“唐公子若还作恶多端,不知悔过,小女子还会送你归西。” 唐柄辅咬牙切齿,想起旧事,抽出佩剑,摆开架势,命人将六人团团围住。 千钧一发之际,文鹏挡在楚子嫣身前,向唐家诸人施礼,而后冷静地回复道:“唐公子,这位姑娘是在下的姐姐。在下不知尔等有何恩怨,既已过去,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若诸位执意要动刀兵,在下只有奉陪到底。” 楚子嫣身受重伤,不宜再动真气。况唐家皆是用毒高手,动起手来,他虽无惧,可子嫣姐姐若有个闪失,他后半生都难以原谅自己。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与唐家讲和,并取下棉布,亮明身份。 唐柄辅面露讶色,没想到又遇救命恩公,他尴尬地笑道:“原来是慕容兄,别来无恙?不是兄弟不给兄长情面,实在是当年她害得我好苦,险些要了兄弟性命。若非你出手相助,我恐已不在人世。今日之事,是我与她的旧恨,还请兄长莫要插手。” 唐钟澜几人也有些吃惊,不过他们也不多讲,似乎在观察公子如何处置。 楚子嫣略有怒意,令文鹏退下,她定要好好教训这死不悔改的家伙。 文鹏纹丝不动,他对唐柄辅讲道:“实不相瞒,这位姐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冤家宜解不宜结,在下愿意从中说和。若能消除尔等仇恨,在下但凭诸位处治,只是不能伤我姐姐。” 楚子嫣明白他的用意,只是不愿与这等人有所瓜葛,她想要拉开文鹏,却有心无力。 唐柄辅面色微红,不敢正视文鹏,回复道:“兄长莫要逼我,愚弟先前确有不对之处,可是她险些害死兄弟,此恨难消。我……,还请兄弟……” 言至于此,唐柄辅犹豫不决,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唐钟澜见此情形,走到唐柄辅身前,将他微微抬起的宝刀放下,笑道:“柄辅不得无礼!公子有情有意,唐某佩服。若是我等真对公子动手,那才是恩怨不分。天色已晚,诸位还是早些歇息。请!” 他命唐家子弟撤回,让出道来。 文鹏谢过几人,护着子嫣姐姐赶往院中。 唐柄辅还是首次当众承认过错,对唐家而言,这比什么都重要,因而唐钟澜决意放过几人。 他知道唐柄辅心中不服,低声劝道:“那小兄弟为袒护救命恩人,可置身家性命于不顾,而你却要对恩公刀兵相向。传扬出去,江湖上,只会嘲笑我唐家忘恩负义。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唐柄辅回望几人身影,摇摇头,叹道:“罢了!侄儿年少无知,也曾为非作歹,作恶多端。若不经历那场生死劫,难得悔悟!若一错再错下去,下次可还会有恩公相助?” 唐语颜走到兄长跟前,笑道:“哥哥终于长大成人了!父亲大人再也不用担心哥哥闯祸了。叔父,我等还要再去天陌山吗?我看那位姑娘似有伤在身,恐怕那里又起纷争了。” 唐钟澜望着北方,似在思考…… 楚子嫣躺下后,珊珊两人陪着,文鹏从她口中得知两人的过往仇怨。 去岁,她与唐家几人同坐一条大船,返回巴蜀。怎知唐柄辅见色起意,暗地里对她下药,被她识破。她以牙还牙,迫使其喝下他自己下的毒药。 她得知文鹏救下唐公子的原委,未再责怪他。 又等两个时辰,秦凌峰等人来到客栈,十几个人疲惫至极。 文鹏原以为他们是遭遇追杀,听完秦凌峰的讲述,才知道他们是在阻止几大宗派相互厮杀。 这群墨者为践行信仰,前仆后继,至死不渝。 墨家主张兼爱,非攻,尚贤,尚智,尚同,尚俭,尚义,天志等思想。 墨家学说曾在战国时期显赫一时,连孟子都感叹:杨朱(道家学派),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人不归杨,则归墨。 然而随着大秦一统六国,墨家几乎一夜间“销声匿迹”,人间蒸发。 若非从姬娥那里得知墨家钜子的大名,他甚至以为墨家早已消亡。 他不由得心生感慨,满怀敬重之意。 文鹏轻声叹道:“诸位兄弟明知对方阴谋诡计,仍赴汤蹈火,以武止武,真乃侠之大义者,在下不如。” 秦凌峰摇摇头,回道:“兄弟过誉了,我等愧不敢当。我家老祖创立墨学,身体力行,本为倡导建立平等尚贤之国度,怎知竟不容于当世。传承至今,不得不作个“隐墨”,我等也只不过是秉承老祖教诲,孜孜以求,相信终有实现大同之日。” …… 文鹏护送楚子嫣至一元观,其间又多次探望。 两人畅谈着这些年的变故,感叹岁月匆匆,造化弄人。 文鹏向楚子嫣请教剑法,询问道:“姐姐,你修炼的是何剑法?实不相瞒,兄弟这些年习练过武当,南华,青城,蜀山,昆仑,峨眉,五莲教等剑法,甚至研习过快剑术。兄弟的剑术已至瓶颈,只有峨眉的猿祖剑法,与姐姐的剑法令人难以揣摩,更难模仿。这超凡绝尘的剑法,究竟有何玄机啊?” 楚子嫣掩齿而笑,若换作他人,定以为他大言不惭。 听完这些年他的经历,暗想他乃武学奇才,也未隐瞒于他,楚子嫣道:“此乃我教老祖所创剑法,墨道剑法,非我教弟子不传。姐姐破例传授于你,望你能不忘初心,谨记当年你曾夸下的海口,对姐姐的承诺。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行侠仗义。” 想起过往,他郑重其事地答应楚子嫣,定会谨记她的教诲。 他将怀中的南华剑谱,送给楚子嫣。 她如何肯收,笑道:“书呆子,你以为这是交换秘籍吗?” “姐姐还是收下吧,兄弟临行匆忙,未带其他剑法。原想送予巫巴宗弟子,怎知他们执意抢夺。姐姐就当是替兄弟保管吧,要不然贵教秘籍,兄弟也不学了。” 楚子嫣只好收去,将墨家剑谱交予文鹏,又嘱咐一番:“墨家剑法的玄妙在于,此剑法近于剑道。讲究剑器,剑式,剑势,剑气,剑心,剑意,相通相融,合而为一,存剑道于心。无功无防,亦功亦防。遇强则强,以武止武。俾睨天下,傲然无物。赴汤蹈刃,死不旋踵。浩气长存,连绵不绝。其招式有,墨点江山,墨攻天下,墨守城归,墨动乾坤……” 第两百三十四章 传教士 文鹏苦笑道:“姐姐,你们的藏身之所,可真难找啊。为此兄弟挖空心思,抓破头皮,也未想到,还是在峨眉灵玄道长提醒下才猜到。下次若要见你,还要到凤栖谷吗?” 楚子嫣笑颜如花,轻声回道:“我墨家难容于世,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历代君王除去秦王礼遇我墨家外,余者皆欲除之而后快。即便秦王也不过是将我墨者,当作是一统江山的工具。哎!莫要到凤栖谷去,那里也已暴露,如今我等正在寻觅新的家园。” 文鹏想了想,回道:“姐姐,莫要发愁。兄弟知道一个好去处,不仅钜子喜欢,姐姐也定然钟意。” 楚子嫣不禁好奇,文鹏伏在她耳边低声道来。 她面带笑意,回道:“嗯,那个地方姐姐也略有耳闻,确是人间仙境,只是不知家师是否同意。若是选在那里,下次可到正玄教打听。” 文鹏找来笔墨,绘出地图,交给楚子嫣。 净华师太临逝前,将宝藏的秘密告知于他,文鹏又悉数转告楚子嫣。 楚子嫣听后,摇摇头,轻声叹道:“还是让其永沉地下吧,免得贻害江湖。我听师兄提到,空即和尚诬陷你在剑上淬毒,谋害袈空。你可要多加提防。” 文鹏思量过后,答复道:“贼喊捉贼,定然是空即和尚所为,他比他师傅还要歹毒。若我要杀袈空,当时就可动手,无明道长又怎能拦住?空即和尚诬赖兄弟,掩藏他杀人的罪行,两人之间定有不可告人的仇恨。” 楚子嫣提醒他还是多加防备,尽管他当时遮着口鼻。又长谈多时,文鹏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道观。 相逢易别,聚散匆匆,似有千言万语未尽,只把衷肠埋于心田。 送走子嫣姐姐等人,文鹏带着霜儿三人,乘船返回姑苏。 带着从京城捎回的礼物,文鹏拜见萧老爷,又将燕都的房契,地契,文书等交予夏氏。 听闻他将买卖的事情,处置得妥妥当当,夏氏十分满意,命丫鬟将准备好的回礼拿来。 文鹏暗想,大嫂子也真是有心。她不仅给萧云裳准备了厚礼,还给青儿三人备下回礼,诸如首饰,衣物,胭脂水粉香露等礼物。 道谢后,他离开萧府,带着霜儿游逛姑苏市集。 临近新年,姑苏集市越发热闹,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 除去购买年货,礼物,他还给尊锐买了木偶,泥娃,竹喇叭,拨浪鼓,布老虎,小花鼓等玩物。 两人在街上游逛时,引来一名传教士的跟随。 他二人准备返回时,那教士终于忍不住,拦住文鹏,持着生硬的汉话讲道:“朋友,我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是神的仆人。我想要募捐银子,修建一座教堂。朋友,你能慷慨解囊,捐助银子吗?上帝会保佑你们的。” 霜儿好奇地打量着那三十余岁的教士,他与渃蔓一样,皮肤雪白,有着深蓝的眼睛。 他身材高大,鼻梁高挺,留着八字胡,带着黑色的帽子,一身黑色长袍。 文鹏轻声笑了起来,问道:“哦?不知先生是哪里人士,又想要在哪里建造教堂?” 他知道,天主教自唐朝,甚至更早时期,已开始在帝国传播。尤其是前朝,许多传教徒受他们教皇指派,到帝国境内从事传教活动,传播天主教的教会思想,建立教堂,招揽教徒。 这些西洋人的到来,一面将西洋人的思想技艺等带到帝国,一面将帝国的医学,工匠器械,手工技艺等翻译成西洋人的文字,带回他们国度。 不过,自太祖立朝以来,朝廷允许传教士在帝国境内游历,朝觐,但不许他们建立教堂,发展教会势力。 那西洋男子,以为文鹏不相信他,担心他是骗子,急忙解释道:“朋友,我是佛朗机人,我的名字叫耶莱尔克,如今住在寒山寺。我不是要欺骗你,虽然你们的皇帝不允许我建教堂,但我相信,他迟早会同意,他会被我们的主所感动。” 文鹏捂着嘴,不住地笑着,从怀中拿出两张百两的银票,交给耶莱尔克传教士。 传教士连连摆手,答复道:“朋友,我不能收你们的银票,他们说你们的银票不值钱,不能兑换银子。” 文鹏止住笑容,学着传教士的腔调,一本正经地讲道:“耶先生,他们一派胡言,完全是欺骗你的。我等行商之人,若都带着铜钱,银子,金子出门,一来会遭山贼恶霸打劫,二来仅仅运送铜钱,银子就会花费我们不少工夫,还不如坐在家中歇着。我们买东西,可不会扛着一箩筐的铜钱出门,那才是蠢货呢。放心好了,到钱庄或是银号可如数兑换。” 传教士仍有些不信,执意要现银。文鹏摸摸荷包,只余五两碎银,全给了他。又问霜儿要来十两银子,送给传教士。 那人向他二人道谢,就要离开。 文鹏拦住他,向他打听道:“耶先生可认识若曼人的公爵,或者传教士?” 耶先生摇摇头,意味深长地回道:“尊敬的朋友,他们的公爵十分繁忙。不是忙着与高卢人打架,就是忙着争夺英吉兰人的王位。我来贵国之前,他们似乎有空坐在海边晒太阳了。他们消停下来,就会派教友来贵国。上帝啊,谁知道呢?” 看着传教士离开,文鹏若有所思,霜儿问道:“公子想把渃蔓送回他们国度吗?” 文鹏摇摇头,叹气道:“她不想离开这里,可夫人她是个醋……,我得给她留条后路,以免她被夫人卖到爪哇国。” 霜儿掩齿笑道:“家里下人皆言,公子惧内,事事依夫人之意,看来此言不虚。” 文鹏只是笑而不语,拎着东西返回墨轩庵。 离开姑苏前,他查看了苏州府所有店铺的账目。又命人召集自家所有商铺掌柜,到姑苏聚会。依据店规,对于达成任务的掌柜,兑现承诺,如数发放银子奖励;对于未完成任务的掌柜,让他道清原委,让诸掌柜一同出谋划策,待他来年改进,以观后效。 文鹏在太湖姬仙阁大摆筵席,一面宴请忙碌一年的诸掌柜,一面款待地方官吏等人。 结清与萧家的银子,又嘱咐墨轩庵掌柜一番,他才带着三人,带着几箱货物返回临安。 数日后,一家人团聚。家中贴对联,买年货,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只是独独不见薛晓晓。 向湘儿打听过,才得知原委。 他离开临安后,云裳针对她们,立下诸多规矩,也不让她们外出。 不许青儿去兰竺庵烧香拜佛,更不许请师太到府上作法事。 不许渃蔓,湘儿,晓晓等人外出游玩,为此,渃蔓还与夫人险些吵起来。 另外青儿,晓晓等人的月钱又被减去不少。 前些日,他家妻表弟杨季西到家中探望云裳。 此人举止轻浮,假借拜会之名,闯入内宅,对家中女眷多有不敬,毫无礼数。 被众人责骂一番后,他才有所收敛。他待上两日,自觉无趣,就离开了慕容家。 期间,他曾对晓晓言语挑逗,还想要动手动脚,幸好被霖儿赶了出去,才没让他得逞,晓晓姑娘或许因此事而生闷气。 文鹏大怒,这杨家表弟好生无礼,好心替他救火,他倒跑到家里来闹事。云裳竟不理不睬,也不与他讲。 他问湘儿,难道夫人不知吗? 湘儿抱紧文鹏,轻声回道:“妾身不敢乱嚼舌头,就想陪在相公身边。妾身担心不知何时,要被迫与相公分离。” 湘儿低声啜泣起来,看着她柔弱无助的样子,文鹏无比怜惜,低声在她耳边嘱咐着。 两人复又缠绵起来,湘儿轻声娇喘着。 这声音令他忘掉了烦忧,忘却了路途的疲劳,他尽情地沉浸在那美妙的氛围里。 翌日,文鹏带着礼物,前去拜会晓晓姑娘,向她赔礼道歉。 晓晓轻声道:“有劳公子费心,妾身还以为,公子在外面风流快活,将家人皆抛诸脑后了。趁公子也在家中,妾身有一事相告。过完年,妾身想离开慕容府,搬回风晓阁。” 文鹏满脸通红,自责道:“姑娘莫走,皆是在下的不对,慢待了姑娘,还让姑娘受尽委屈。若是姑娘离开,在下不仅辜负师父重托,更是……” 他急忙劝解晓晓,生怕她离开。 晓晓并未答复,只是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讲。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晓晓的目光中,含着一丝幽怨,她轻声问道:“更是什么?” 第两百三十五章 妥协 文鹏闻听此言,不觉脸颊通红,他抬起头,望向晓晓。 她面色微红,亦不敢与之对视,转向一旁。 两人话也未讲完,就听云裳的侍女来请。 文鹏不知该如何答复,慌忙与晓晓道别,他安抚道:“姑娘尽管在家中长住,若谁再敢无礼,看我不把他舌头撕烂。在下先行告辞,待处理完家事,再来向姑娘负荆请罪。” 离开院子,文鹏想起云裳所为,对翠文吩咐道:“你去回禀夫人,让她好生养着身子,这几日我在四娘房中歇息,不劳她费心了。” 言罢,他回到湘儿的院子中。 萧云裳躺在床上,正在倾听含璐,袖儿两人禀报他在京城的行踪,她不时盘问几句。 听完后,打赏些银子,又打发两人出去。 云裳瞥了一眼,嘟囔道:“准是出去偷食了,放着身边的不要,就知道往外头浪。这两个丫头也是木头,一个个伶牙俐齿的,怎么连个男人都看不住?” 朵儿跪在床上,给云裳轻揉着腿,笑道:“夫人错怪老爷了,奴婢打听过,老爷出去应酬,就是见了见故友。” “霜儿听你家老爷的,嘴里可有半句实话?”萧云裳漫不经意地回道。 “夫人也是多心,老爷守着这么多大美人,哪有心思在外面野?再者,他在家中体谅下人,对奴婢们都很客气,也从未动手动脚,想来不会与人勾三搭四。”朵儿谨慎地回道。 萧云裳闭着眼睛,珠儿在她身后,为她捶着肩膀。 云裳叹气道:“就怕他是在家中做做样子,男人啊,哪有不偷腥的!” 翠文回到房中,向云裳回话。 云裳听完,让珠儿停下,睁开美目,怨道:“又到狐狸精那里去了,这马上要过年了。再去给我请。” 翠文正要去请,似乎想到什么,低声禀报道:“老爷是从晓晓姑娘那里出来的,脸上还带着怒气。怕是老爷听到不该听的话,心中似有不快。依礼说,老爷不会不明白的。” 云裳想了想,命翠文将大嫂子送的礼物,给几个姨娘送去,再备三份送给方莹,宝儿与晓晓。 她寻思片刻,又派珠儿过去请人。怎知,珠儿也被他打发回来。 云裳面无表情,直起身子,抱怨道:“又跟我使性子呢,今日非要治治他的牛脾气。” 朵儿轻声道:“夫人不如下床走走,对腹中胎儿也好。老爷许是听到风言风语,难免会多想。若是他知道夫人的良苦用心,就不会被人蛊惑。” 云裳想了想,平复下来,让丫鬟们伺候着更衣,几个丫鬟搀扶着,向院中走去。 黄昏时分,她派朵儿去请文鹏。 湘儿道:“夫君,还是快回去吧。夫人已派人来请三次,若是相公不依,湘儿日后无地自容了。” 文鹏沉思片刻,跟着朵儿回到云裳房中。 云裳躺在文鹏怀里,娇声道:“夫君不在身边,妾身彻夜难眠。为这个家,妾身可是费尽心思,生怕外人说三道四,笑话家里人,不懂规矩,没有礼数。哎!若是再被人指指点点,妾身可怎么对得起先母啊?” 文鹏怒气渐消,回道:“可你知道吗?莲儿姐自幼侍奉先母,又照顾我长大成人,我疯癫时,又代我尽孝,料理先母后事,打理这个家。我本布衣,青儿却对我不离不弃。为我守身如玉,又照顾我师妹;湘儿与玫儿更是对我有救命之恩;晓晓姑娘又是我恩师的恩人。若是我辜负她们,岂不是忘恩负义,言而无信吗?” 云裳似有所悟,噘起朱唇,委屈道:“表弟到家中道谢,你又不在家。本想成全他与晓晓姑娘的婚事,谁知他不懂礼数,妾身将他一顿臭骂,赶出府去。妾身好意,无人受领,日后妾身再也不操这等闲心。至于那些规矩,也是应有礼数。慕容家的姨娘都往外头跑,传扬出去,不被人笑话才怪。妾身也要被人指责,治家无方。若嫌我多事,妾身再不管这个家,你自己来治家吧。” 文鹏思量片刻,翻过身子,抚着她的脸颊,回复道:“事已至此,也无埋怨夫人之意。我为表弟家的事,费尽心思,他倒欺负到我家门上。日后,再不许他到家中胡闹。至于青儿几人,还望夫人善待她们,拙夫感激不尽。若是如此,为夫任由夫人差遣。” 云裳复又开心起来,笑道:“当真?好!妾身都依夫君之意。” 两人再无隔阂,相拥着睡下。 云裳暗想是自家多事,最后还是作了妥协。 她命人打造一尊金佛,送给青儿供奉。她还打算年后置块地,盖建佛堂,此事反倒得到文鹏应允。 她又恢复几人的月钱,准许几个姐姐每月可出去游玩一次。只是对于渃蔓,她仍有些爱搭不理的。虽然打消卖掉她的念头,心中仍是看不过去,只得权且忍下。依例给她送了礼物,又涨了月钱。 家和万事兴,见家中几人相安无事,他心中格外开心。 料理完生意上的事情,他带人到店中贫困的伙计家中,送上银子与过节的礼物,以表心意。 回去的路上,刚好碰到薛偌涵,文鹏连忙下车,施礼道:“薛大捕头,过年好啊!恭祝大捕头步步高升,平步青云!诸位守护一方安宁,已是年关还在忙碌,在下敬仰万分。” 刚查完案子,薛偌涵带众捕快正要打道回府,听他溢美之辞,不由得轻笑道:“过年好!职责所在,不敢有误。那卑职也恭祝慕容老板,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文鹏急忙让仆人,将所余年货分给捕快们。幸好准备的年货,本就绰绰有余,刚好人手一份。 众捕快忙碌一年,哪里顾得上家里,有些人甚至还没备年货。他们看着薛捕头,不敢接下礼物。 薛偌涵面无表情,看了众人一眼,一本正经地回道:“公子这可是公然行贿啊,不怕卑职拿你法办?” 文鹏轻笑道:“捕快大人此言差矣,在下谨奉我朝律令,并未有作奸犯科,坑蒙拐骗之举,不求诸位开脱罪责,又不恳请兄弟们大开方便之门,谋取不当利益,如何算得上是行贿?即便是寻常百姓走亲访友,也会收些过节的礼物,难道在下的心意也有罪吗?况且诸位兄弟整日辛苦,想必还没备年货。恰值年关,恰遇诸位,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诸位兄弟不弃。” 言至于此,若再要推辞,薛偌涵自觉对不住这些手下。 他们只是奉命当差,也非吃皇粮的官员,俸禄也是地方官员发放。况且也是人情世故,并无违法乱纪之实。她可以做到奉公执法,属下们可都是要过日子的。若是拒了他心意,只能让他们心寒,虽然他们也不指望这点礼物。 薛偌涵不禁笑了起来:“公子可真是精明通透的‘奸商’,伶牙俐齿,能言会道。既然是心意,兄弟们还不谢谢这位大财主?下不为例!” 见薛捕头没有反对,他们接过礼物,向文鹏道谢。 薛捕头吩咐他们先回家置办年货,待午后再到衙门办差,文鹏也吩咐仆人先行回府。 薛偌涵正言道:“公子下次万不可如此!常言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日积月累,法度纲纪如何不废弛?” 文鹏答道:“姑娘所言极是,在下谨记。法不外乎人情。人情多了,法不将法,无疑是自毁长城。” 众人散去,文鹏请薛偌涵到街边酒肆吃酒,两人坐在二楼,闲聊起来,文鹏听她讲起那宗拐带人口案。 杨醒涵被抓捕之后,不打自招,如实招认罪行,连带将他幕后主使与同伙,招供出来。 他家原在泉州府开办染布坊,生意还算红火。后来,因买卖结识朝中一位权贵子弟,受其赏识,为他家商号打理买卖。 他贩卖私盐,倒卖古董,火器等,与番商交易,以赚取高额回报。只要赚钱,什么都敢做。 为行事方便,他常要送人侍妾,花费不少银子。一番盘算下来,索性连带做起拐带女子的买卖。 趁着行商之时,他将那些不谙世事,或不甘清贫寂寞的年轻貌美女子,或骗,或买,或抢,或哄诱出来,再卖给青楼,富贾之家及达官显贵,这几年竟也赚下不少银子。 文鹏询问幕后主使,薛偌涵劝他莫要多问,那人及两个仆人已被人暗杀(女侍珠儿未被灭口,薛偌涵有意隐瞒。),此事牵涉甚广,知道得越多,反而越不安全。 他们六扇门总捕头,也不得不妥协,最终还是草草结案。 他只得作罢,又问及假僧人一事。 薛偌涵也不隐瞒,她回道:“此案已经告破,还多亏这个杨醒涵。他为了将功赎罪,将他认识的一名僧录司官员揭发出来。那僧官唤作章得利麻,不仅骗取朝贡赏赐钱财,还收留亡命徒冒充番僧,伪造或冒请官印文书,霸占寺庙及其封赏土地、田产等。那番僧头目劫掠来的女子,也会通过杨醒涵,转卖出去。如今那番僧父子已被捉拿归案,磔(zhe)刑于市。” 文鹏摇摇头,连连叹气,看来真正的元凶还是没抓到,感叹六扇门也有为难的时候。 薛偌涵叹道:“卑职官微言轻,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逍遥法外,却无可奈何。不过,公子能及时令杨家改弦更张,善莫大焉啊。” 文鹏心头一惊,他没想到薛偌涵竟也知道此事,他报以苦笑。 两人又闲聊片刻,而后各自散去。 第两百三十六章 姐妹相认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放起鞭炮,燃起烟花,辞旧迎新,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文鹏与云裳祭拜过祖先后,出得祠堂。青儿等人紧随其后,一家人来到内宅客厅欢聚。 待两人坐定后,云裳不由得皱起眉头。 她一眼瞧见,渃蔓不知何时已站在堂下,正欲发火。 文鹏急忙笑道:“今日大年三十,是一家人喜庆团聚的日子。又是家宴,还请夫人免去繁文缛节,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节。渃蔓背井离乡,孤苦无助,是我命人将她请来,还请夫人准允。” 云裳瞥了一眼,轻声笑道:“好!既然是老爷开口,妾身哪能让老爷扫兴,来就来吧。” 青儿三人轮流给夫人端茶问安,返回堂下站着。 渃蔓等青儿讲过许多礼节,一时也记不大清楚,以为该自家去敬茶,她刚上前半步,却被湘儿拉住。 渃蔓见状,只得退了回来。喜庆的日子,云裳不便发作,权当没看到。 奶妈抱来尊锐,孩子向文鹏两人跪拜。云裳甚是喜欢,让丫鬟拿来长命金锁,戴在他脖子上。 她命人摆上桌椅,又在隔间的内室摆上酒席,让丫鬟们去请方莹,宝儿,晓晓,玫儿四人过来团聚。 酒菜上齐,一家人依礼坐定后开宴,渃蔓,玫儿与晓晓等人同席。 文鹏本想热闹一番,怎知青儿三人皆很谨慎,云裳,青儿又有身孕,他只得独自饮酒。 宴席上,气氛有些沉闷,反倒不如内室里有说有笑。 酒席散后,文鹏陪着云裳闲聊,见她困乏,命朵儿,珠儿等丫鬟,伺候她歇息。 他出得院子,四处走动。最后来到玫儿的院子里,见她在房中闷闷不乐,就逗她开心。 文鹏道:“玫儿,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或许我该你找个好人家。” 玫儿笑答道:“公子何必自责,玫儿甘愿跟随公子,只要公子记得奴婢,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他想起两人经历的磨难,心生怜惜。 他将玫儿抱入怀中,俯下身子,趴在她腹部听着动静,笑道:“还叫公子呢?三个多月了,还在肚中踢我呢。想来他以后像我一样,是个练武奇才。” 玫儿面露羞涩,慌忙改口,轻声笑道:“相公说笑了,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若是没有遇到他,她也会像物件一样,被人送来送去,任人驱使。 身份低微,无名无分,甚至生出孩子,也要过继到湘儿名下,她却毫无怨言。只觉跟着文鹏,踏实安稳许多,即便受些委屈,也无怨无悔。 过了两日,方晓春带着陈秀才走亲。晓春也已有身孕,陈秀才不日后,将赴京赶考,求取功名。文鹏勉励一番,知道他要远行,没让他多饮。 翌日,文鹏带着云裳,到姑苏走亲访友。 萧老爷,二公子萧荡城,萧家三个姑爷及宗亲,一起在客厅饮酒吃饭。云裳带着丫鬟进了内宅,拜见老太君,何氏,大嫂等亲戚。 吃过酒,众人又到云霄庄园听戏。 云裳趁着闲暇,悄悄去探望杨氏。两母女见面,抱在一起,低声哭泣起来。 杨氏听闻她嫁过去后,还算顺心如意,放下心来。她嘱咐云裳保重身子,又贴在她耳边讲些体己的话。 云裳不能多待,将一张银票塞给杨氏,轻轻道了句:娘,女儿走了。 杨氏楞了一下,想要还回去,人已经出门。她依着房门,看着云裳远去的身影,捂着嘴,忍不住流下两滴眼泪。 过完年,店铺陆续开张营业,文鹏到店中打理生意。 这一日,驿站差役送来一封信函。书信写于年前,是紫云托人捎来。 紫云回到金陵家中,向慕容婉回禀过文鹏所提之事。他娘亲已作明确答复,珰珰确是有个失散的姐姐,被大慧寺的弘空大师收养。至于两姐妹的身世,书信上多有不便,还是见面再谈。 慕容婉已将珰珰留在家中,邀请方莹到家中作客,届时会如实相告。 文鹏将书信交给方莹查看,她看罢泪流满面,失声痛哭起来。 相隔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亲人相认的机会,她恨不得立马飞往金陵。 方莹悲喜交加,心绪复杂,在医馆中来回踱步,不知所措,许久才平复下来。 文鹏笑道:“师妹,真是可喜可贺!莫要失魂落魄了,先回家收拾一番,明日师兄陪你上路,赶往金陵认亲去。” 方莹不由得笑了起来,匆忙带着霖儿,返回府中。 宝儿从后院跑来,见方莹离去,她一头雾水,赶忙跑出药馆,喊着方莹,也不见答应。 文鹏笑道:“书信在桌上,一看便知。” 宝儿瞧过后,替姐姐开心,不过又很快情绪低落下来,嘟囔道:“你们都有亲人了,就宝儿一人孤苦伶汀,无依无靠的,我怎么这么苦命啊。” “没良心!师兄白疼你了!我就不是你的亲人了?”文鹏佯怒道。 “谁要你疼,家中不是母老虎,就是狐狸精,还有个金毛狮王,你哪有心思陪师妹啊?哼哼,说得好听,答应的事情,一件也没办到。”宝儿扭过身子,气呼呼地回到医馆。 文鹏一脸无奈,转身跟过去,低声道:“师兄打听过,也亲口向他提及姻缘之事,怎奈人家已有意中人。哎!怪不得师兄,师妹还是趁早打消念头,要不师兄托人再物色个吧?” 宝儿眼珠直转,似乎想到什么,又开心起来,笑道:“师妹不要!我不管,你们去金陵也要带着师妹去。” 宝儿收起书信,心中甚是喜悦,催促着文鹏赶快回家。 她吩咐药房掌柜,这段时间她与姐姐要出趟远门,让他们只许卖药即可。 …… 数日后,文鹏,方莹,宝儿等人到达金陵南郊的一座山脚下。 北面是外秦淮河,四周青山连绵,树木郁郁葱葱。山泉汇聚成河,碧波荡漾。 山势不高,有山有水,却也是风景秀美,幽静怡然。这里是慕云山庄所在,亦是慕云剑阁帮派的驻地。 山脚下的牌楼上,清晰地刻着“慕云剑阁”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一条石路蜿蜒曲折,通向山顶。 慕云剑阁的弟子,早已得知有贵客到访消息,问清文鹏等人来意,一面向慕容婉禀报,一面将众人迎往山顶。 几人很快来到山顶,但见山上草木繁茂,奇花异草遍地,宅院错落有致,房屋掩映在草木之中,凉亭座座,竹林幽幽,绿水相绕。 方莹魂不守舍,眼睛一刻也未离开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珰珰身影的出现。 文鹏让她耐心等候,既然已经来到这里,马上就能相见了。 话还没讲完,只见院门口走来一位贵夫人,文鹏三人即刻起身,出门相迎。 慕云婉在慕云筱绾,慕云丫丫两人搀扶下,来到院中。他们身后跟着慕容紫云,与珰珰两人。 再次见到珰珰的模样,方莹压抑不住心中复杂的情绪,泪水瞬间滑落脸颊。 她跑了出来,站在院中,凝望着珰珰。 她咬着朱唇,想要让自家坚强些,可还是忍不住失声痛苦地起来:“妹妹!……” 方莹泣不成声,珰珰亦是泪如雨下,她跑上前去,与方莹紧紧拥在一起,两姐妹痛苦起来。 见她两姊妹相认,慕云婉仿佛了却一桩心事,甚是欣慰。她开心地笑着,泪水也滑落下来。 所谓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众人为之感动涕零,轻拭眼角泪花。 许久,两人才平复下来,相互擦拭着泪水,互诉衷肠。 方莹拿出金项圈,珰珰拿出金铃铛,两人将其紧扣在一起。 这项圈是方莹三岁生辰时,她父亲大人送给她的礼物。 没想到,它却成为她姐妹两人,失散多年后,再次相认的信物。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第两百三十七章 难分伯仲 方莹拉着珰珰的手,走到慕云婉跟前,两人当即跪谢她的救命之恩。 方莹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并将我妹妹拉扯长大。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做牛做马,侍奉夫人百年。” 慕云婉赶紧让她起身,笑道:“世侄孙女,快快请起!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方莹拉着珰珰,定要再拜,慕云婉赶紧让女儿与慕云丫,将她两人扶起来。 文鹏与宝儿已来到跟前,闻听慕云婉之言,心中不免一惊。 又见她一身华服,端庄娴静,雍容华贵,立马明白过来,他连忙跪拜道:“夫人济困扶危,不求回报,真乃菩萨心肠。晚辈替师妹及家师,谢夫人大恩。” 宝儿有些迷糊了,不过马上跟着跪了下来。 慕云婉见状,颔首轻笑,只得任由四人跪拜,而后带众人到客厅坐下。 客气一番后,珰珰两人将各自经历,悉数道来。 方莹讲道,她被弘空大师救下后,被带往大慧寺,由静安师太养大。 她也是无意间,听到师太与弘空大师谈话,才得知自家身世。只是彼时年纪尚幼,记得不大清楚。 后来,师太见她年纪渐长,不宜留在寺中。弘空大师就托付故友,王老先生代为照料,跟着先生研习医术。其间,也曾跟着师傅到寺中,看望大师与师太。 得知自家有个妹妹后,她也一直想去寻找,只是人海茫茫,却不知从何找起。师太也曾帮忙多方打听,一直未有消息。 直到文鹏将珰珰带到她面前医治,看到那块胎记,她才怀疑珰珰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 文鹏特意又赶往大慧寺,询问过师太事情始末,她更加深信不疑。 珰珰想起金陵旧事,豁然开朗,赶忙向文鹏道谢。 文鹏笑道:“羞煞我也!当年若非妹妹与丫丫姑娘出手相助,在下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讲话。要谢,也是在下向两位妹妹道谢。” 慕云丫反唇相讥:“呵呵,谁是你妹妹?还算你小子有良心,记得本姑娘的好!” 众人哄堂大笑,文鹏尴尬地笑着,连连向她道谢。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众人唏嘘不已。 方莹对自家身世,略有耳闻,只是记得不大清楚,她想再次证实她的猜疑。 她想了又想,起身询问道:“弘空大师曾提到妹妹的包裹中,有一封我先父母留下的遗书,不知……” 慕云婉早料到她会有此问,摆摆手,示意她安心坐下。 她吩咐道:“紫云,丫丫,这两位客人既是你们故交,当带他二人到我山庄好好游玩一番,以尽地主之谊。筱绾,你也跟着去吧,莫要慢待了贵客。” 文鹏心知肚明,急忙起身道谢,带着宝儿与方莹两人的丫鬟,跟着紫云三人出得客厅。 房门紧闭,三人在房中密谈。 “呆子,整日里嘴硬,看你何时改口,唤我等姑姑。”慕云丫边走边笑,不忘调侃文鹏。 怎知,文鹏也不生气,笑答道:“莫说是姑姑,唤作小祖宗都使得,快饶过兄长吧。” 五人沿着山路有说有笑,好不开心。他们一面饱览山庄美景,一面谈论着江湖风云。 “紫云兄,不知青云大师兄,如今情况如何了?黑白长老两人可还好?”文鹏关切地问道。 “我等过完年,一直未曾返回山门。不过,从山门传回的消息看,大师兄暂且无恙。青云师兄一日不洗脱嫌疑,绝无可能踏出地宫半步。师门追查元凶,迟迟没有进展,我等兄弟也是干着急。长老们令我等几人,等待新的指令行事,恐怕又有新的任务。”紫云回道。 慕云丫接话道:“放心吧,你那两个乖徒弟,活蹦乱跳,整日里就知道饮酒。武当派后山皆是飘香的酒气,下次,我等再也不替你捎酒回去了。两人时不时念叨你,盼你回去,陪他们疯癫呢。” 文鹏回她,定然回去看望两位前辈。 紫云感慨道:“哎!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兄弟有些疲惫,早想退隐江湖了。” 筱绾瞧着两人,略有不满,抱怨道:“整日里听你们讲这些有趣的事情,可惜小妹一直未曾见识过,快把我闷死了。” 丫丫安慰道:“知足长乐!姐姐真想跟你换换,择一山水之地,避世不出,再不踏足江湖半步!” 筱绾笑道:“姐姐就知道唬我,江湖有那么凶险吗?小妹回家早些,好多有趣的事情,都没碰到过。哎!好可惜啊!” 宝儿听着他们谈论江湖的奇闻轶事,插不上话。她有过被囚禁三年的经历,一点也不羡慕江湖儿女,反而生出一丝丝忧虑。 她接下筱绾的话语:“筱绾妹妹,最好是莫要经历,我可是深有体会,被坏人禁锢在一座山顶几年,白白浪费大把的年华。” 筱绾生出好奇之心,笑问道:“哦?姐姐说来听听,也让小妹长长见识。” 听三人闲聊,文鹏与紫云慢下脚步。 紫云轻声对文鹏讲道:“为兄提醒你一句,日后行走江湖定要当心。我听闻,近期江湖上有个神秘人,在打听你的名号,也不知所为何事。你拖家带口的,不比我等,最好还是当心些。” 文鹏轻皱眉头,思量着哪里出了纰漏,竟被人盯上。 言语间,几人来到慕云剑阁的演武场。这里临近山崖,是一座圆形的比武场地。 慕云丫三人坐到场外的石阶上,文鹏两人也随后而来。 筱绾提议道:“丫丫姐,紫云兄,你们两位何不比试一番?让妹妹见识下,你们武艺是否有所精进。” “我俩比试有何看头,还是看看这呆子的武艺,是否有所退步。依我看,你这呆子整日里泡在女人堆里,怕是宝剑都拿不稳了。”慕云丫言语相激,想要见识下文鹏武功。 紫云也不好相逼,征求文鹏的意思:“呵呵,丫丫可是想看兄弟的武功,兄弟有何看法?” 文鹏自知紫云武艺高强,在年轻一辈的武当弟子中,他与云飞,飞鸿的实力雄厚,三人各有千秋,不分高下。 昔日,他的武当派功夫,还是他们几人教授的。不过,以武会友,他也很想与紫云切磋一番。 于是,文鹏回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为了让姑姑大饱眼福,侄儿献丑了。” 文鹏故意调侃着,气得慕云丫鼓起腮帮子,怒视文鹏。 她佯怒道:“师兄,好好教训这不听话的侄儿,把师妹都喊老了。” 文鹏手持玄皇剑,紫云握紧龙渊剑,一场精彩的巅峰对决,在火花四溅中,瞬间上演! 但见,山顶的比武场上,两道人影如鬼魅飘飞,剑芒犹如银瀑倾泻,锵锵之音不绝入耳。 两人剑法快如闪电霹雳,来无影去无踪,令人眼花缭乱,难以分清招式。 剑气四处激荡,剑势磅礴浩瀚。双方你来我往,飞来飞去,越战越勇。 他们时而在空中飞跃搏击;时而在地面缠斗攻守;时而横空极速飞刺,时而飞旋横扫千军;时而挥剑如巨轮碾压,连连劈砍;时而快如雷霆一击。 人影与剑影交错重叠,剑境超凡脱俗,叹为天人。 争斗百余个回合,难分伯仲。 双方左掌连连对击,内力竟皆是绵绵不绝。再缠斗下去,也是难分高下。 两人各自收住功力,不觉酣畅淋漓,痛快之至。 紫云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兄弟的剑法突飞猛进,可喜可贺。为兄难讨半点便宜,竟无法识出这诡谲的剑术。” “哈哈,紫云兄过誉了。兄长的剑法,依然奇快凌厉,让人防不胜防。兄弟不过是将几种剑法,合而为一,融会贯通,兄长又何尝不是?”文鹏大笑道。 没想到,两人自创的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殊途同归! 场外三人目瞪口呆,惊诧不已,就连丫丫都绝少见过,紫云奇特的招数。 宝儿虽知道师兄弃文从武,却不知他武艺竟如此高超绝妙,为此还替他隐瞒许久。 起初,她还担心师兄丢失颜面,后来只觉过瘾,大饱眼福。她时而为文鹏加油,时而为紫云助威。 五人一路畅谈,游览着山庄秀美风光,不觉已过去半日。 慕云婉与珰珰两人密谈许久,尽管珰珰两人守口如瓶,文鹏多少已猜到。 当夜,慕云婉设宴款待三人。几人畅所欲言,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酒席散后,方莹与珰珰在房中交谈,互诉着心里话。 宝儿与筱绾年纪相仿,聊得十分投机。她察觉慕云婉气色不好,在筱绾的陪伴下,施针治疗慕云婉的顽疾。 圆月高挂,清冷孤寒。 文鹏与紫云,丫丫,在房顶饮酒闲聊。 文鹏心情些许沉重,他嘱托道:“不瞒两位,家师远走前,曾特意交代在下,毕生照顾好师妹,并帮她找回失散的妹妹。如今她姐妹团聚,在下甚为欣慰。在下唯一担心的是珰珰,怕她放不下仇恨,去找仇人报仇雪恨。无论如何,还请两位帮忙阻止她。” 紫云两人不便多问,颔首答应下来,让他尽管放心,他们会照顾好她姐妹两人。 宝儿替慕云婉针灸过后,兴冲冲地来找三人。 她跑到房下,笑道:“师兄,你自己回姑苏吧。师妹要留在这里陪着姐姐,还要为前辈医治心病。呵呵,快把师妹也带到房顶。” 师妹的心思,早被他猜透,他也不好道破,让她莫要使性子,乖乖跟随自己回家。 宝儿撒娇起来,开始数落起他的不是。 文鹏见她提及家事,连忙让她莫要胡言乱语,不得已答应她的请求。 慕云丫纵身飞下,将她架到屋顶…… …… 一个多月后,文鹏在医馆坐诊,突然收到紫云来信,请他务必到济南府一趟,有要事相商。 文鹏心中难安,难道是珰珰出事了吗? 他急匆匆地赶回家中,对云裳等人嘱咐一番后,忧心忡忡地赶往山东。 第两百三十八章 离离野草 “哒哒哒……”,一阵阵急促紧凑的马蹄声传来,一队人马急驶在官道上。 两男三女乘坐高头骏马,簇拥着一辆马车,朝着济南府城方向奔来。 文鹏一路北上,乘官船经运河,在聊城渡口下船,乘快马赶到济南府城郊的山云观。 他赶到的时候,紫云等人已离开两三日,只留下两封书信。 文鹏从观主手中接过信函,匆匆看过一遍,证实了他的猜想,不由得担忧起来。 一封是珰珰留下的,信中只有寥寥几句话。她要为死去的祖父,父母等族亲报仇雪恨,让紫云等人莫要找她,并请文鹏替她照顾好姐姐。 文鹏看过信件,焦虑万分,不由得担忧起珰珰的安危。她怎就如此执拗,不听人劝,非要以卵击石,自投罗网? 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向方莹与师傅交代,更对不起她枉死的亲人。 第二封信,是紫云等人留下的信息,他拿在手中细细瞧来。 由于山东等地近年来爆发蝗灾,水旱等天灾,加之修建运河,征调百姓营建燕都等工程,致使青州境内大量土地荒芜,百姓负担沉重,苦不堪言。流离失所的百姓,无以为生,或逃荒在外,或食树皮等艰难度日。 地方官吏隐瞒不报,使得灾情加重,终于爆发官逼民反的举事。 五莲教白莲分支,赤白旗旗主唐思儿,率领教众及周边穷苦不堪的百姓,组成千余人的义军队伍,举起反抗朝廷的大旗。他们攻城拔寨,攻占官衙,开仓放粮,打劫豪绅地主,得到青州府多地穷苦百姓的响应,队伍很快壮大到数千人。 起初,地方官吏不敢上报,致使聚众作乱的百姓,越聚越多。沂州卫千户孙大人带兵招安被拒,义军斩杀其随从。孙大人不敢再隐报,上奏折直达圣听。 圣上闻听后大为震惊,他未料到竟闹出犯上作乱的大乱子。 他先派官员安抚义军,再次被拒后,随即命安远侯柳大人,指挥使刘大人,率数千精锐人马,前往青州府围剿。 与此同时,锦衣卫,六扇门也抽调出精兵干将,抓捕唐思儿,董缟,刘峻竑,赵琓童等义军头目。紫云等人也被朝廷征召,随军前去抓捕义军首领。 珰珰趁着紫云等人不注意,留下书信,悄悄离开队伍。 众人无法抽身,商议过后,由慕云丫与林逸尘前往燕都,寻找珰珰。又发出信函,寻求文鹏前来帮忙,阻止珰珰犯险。 他看过书信,打算原路返回,乘官船北上,拦截住珰珰。 刚走出两三里远,忽遇一队人马,文鹏放慢马速,驱马至一侧,为众人让路。对方也放缓速度,缓缓驶过。 “文鹏兄!”车内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文鹏定睛瞧去,那马车停在路边,苏芷薰正探出车窗,笑看着他。 他急忙下马,来到车马旁,问道:“芷薰妹妹,你怎么也来山东了?这是要赶往何处?” 苏芷薰面色微红,不便多谈,回道:“还不是敝教的事务?我师兄妹正要赶往青州,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文鹏摇摇头,叹气道:“我师妹不听劝,想把青天捅个大窟窿。为兄得赶快北上,阻止她犯傻。” 苏芷薰眼珠一转,回道:“兄长稍等我片刻,妹妹有话要问。” 言罢,她在车内稍停片刻,而后才下得马车,牵过教众兄弟的马匹,来到他身旁。 见大队人马远走,苏芷薰回过头来,对文鹏讲道:“傻瓜,妾身有一事相问,定要如实答我。” 文鹏微微一笑,回道:“问吧,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芷薰低声问道:“年前,在隆庆州的天陌山,可是你使用我教无生棍法,杀死晨觉寺的袈空法师?” 文鹏一愣,明白过来,他直言不讳道:“不错,正是愚兄使用贵教无生棍法,与袈空法师等人对决,替我姐姐解围。不过人并非我杀死的,为兄只是砍掉大和尚的手腕。他们诬陷兄弟在剑上淬毒,好生卑鄙,定是他徒弟空即和尚所为。难道此事给贵教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芷薰道:“哦!那就对了。难怪空即和尚等人会向敝教要人,要我等交出杀人凶手。当时,教主派左右护法长老,一位执事长老,前往燕都打听宝藏的下落。他三人皆不会无生棍法,况打探完消息,即刻返回了总教。教中懂此棍法的几人,皆不在北方。故而妾身想到,许是兄长所为。” 文鹏听闻此言,皱起眉头,追问道:“原来这些贼人,又跑到贵教闹事,真是无耻之徒。不知他们有否为难贵教,要不要愚兄为贵教澄清真相?” 苏芷薰摇摇头,轻声笑道:“傻瓜,你找他们说得清楚吗?放心好了,他们早被敝教赶跑了。我打听到消息,他们已暗中收买杀手,欲对兄长不利,下次莫再暴露武艺,以免惹祸上身。” 文鹏谢过苏芷薰好意,又提醒她此行凶险,定要注意安全。 苏芷薰笑了起来,没想到他也知道不少内幕,谢过文鹏后,又问他去燕都何事。 文鹏这才将珰珰的事,简要地告知苏芷薰。 她有些不放心,嘱咐道:“兄长还是万般当心!皇宫重兵把守,守卫森严。兄长要冷静对待,莫要意气用事。” 两人依依惜别,各自散去,文鹏直奔运河渡口。 刚到码头,却见南下的一艘客船上,走下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慕云丫,慕云珰珰,林逸尘三人。 文鹏终于可以松口气,看来两人还是拦住了珰珰。 四人打过招呼,在城中寻到一家客栈投宿。 从慕云丫口中得知,幸好提前通知燕都的武当弟子,将她在城门口处拦下。否则,真不知道珰珰会作出什么傻事。 此时,夜幕降临,四人在一家酒肆吃饭。 珰珰一路上无精打采,不言不语,更无心吃饭,只顾饮酒。 看着她低迷憔悴的模样,文鹏甚是心疼,让慕云丫,林逸尘带她回去歇息。 他去街市上买些糕点,瓜果之类的食物,省得出酒后,饿坏身子。 返回时,离客栈数百步的距离,远远看到一道身影,从房间内飞出,沿着街边屋顶,向城门方向飞去。 文鹏二话不提,几个腾空飞转,眨眼间飞至黑影前方,堵住那人去路。 “妹妹不辞而别,这是要去哪里?” 那人正是珰珰,她假装醉酒,欺骗慕云丫去买食物时,趁机偷跑出来。 珰珰悲伤地回道:“兄长莫要拦我,我方家满门被斩,此等血海深仇,岂有不报之理?我祖父母,父母大人,族人的血,就白流了吗?此仇不报,妹妹死不瞑目。”她泪流满面,低声啜泣着。 文鹏走到跟前,轻声问道:“若你不幸罹难,你姐姐怎么办?将你抚养长大,体弱多病的慕云前辈又怎么办?还有紫云,丫丫,筱绾,这些自幼与长大的亲人,又何以自处?你想过他们吗?难道要他们前赴后继地为你复仇,或者是无休止的逃亡吗?” 珰珰擦着眼泪,赌气道:“若我杀不掉狗皇帝,我就一死了之,绝不连累他们。” 文鹏语重心长地劝道:“勇气可嘉!可是,你以为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吗?锦衣卫,六扇门就查不出来吗?那些谪戍辽东的宗亲,罚入教坊司或浣衣局的亲戚,会因你莽撞冲动之举,再次受到牵连诛杀。你可曾想过,刺杀行动失败,这些亲人会有何下场?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要活着,如离离野草,生生不息。至于复仇的事情,莫要去想,我……” 话没讲完,却见慕云丫,林逸尘两人,出得客栈,在四处寻找珰珰。他当即停住,对珰珰讲道:“回去吧,大家都在找你。答应愚兄,莫再做傻事,懂吗?” 珰珰回望一眼,擦干眼泪,颔首应允下来。 …… 青州益都县地界,石栅寨南寨的山脚下,独孤飞鸿,慕容紫云,楚云飞,王齐天,司徒小鱼,竺林风等武当弟子,早已潜伏下来,严密监视着山寨的一举一动。 山寨四周,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地势最高处的南寨主峰,虽不过数百丈高,却危峰兀立,极其险峻,周遭皆是悬崖峭壁。东西南北四个分寨相互连接,又有险要的隘口与山头,各据一方,相互拱卫。 唐思儿率领的白莲分支教众,就盘踞于此。先前,她曾带领义军,击败青州卫高大人率领的卫所将士。她随后命义军头目,攻打其他州县。 石栅寨防守薄弱,而柳大人率领的精锐即将赶到益都县,形势万分危急。 苏芷薰等人,经过长途跋涉,终于赶在大军到来前,赶到山寨外围。 一行人来到山脚下,苏芷薰拿出令牌,交给把守山寨的义军查验,而后带着五莲教弟子,前往南寨拜会唐思儿。 慕云丫三人要赶往青州,与飞鸿等人会合。文鹏放心不下,决意跟随三人一同前往。 四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抵挡山寨时,亦是黄昏。朝廷的大队人马,也已赶至此地。 趁着夜色,大军安营扎寨,悄悄地将山寨围个水泄不通。 来不及与飞鸿等人见面,文鹏与三人商议后,决定独自前往山寨查探。 他换上夜行衣,在山中飞来飞去,而后没入无边的夜色中。 第两百三十九章 突出重围 石栅寨,南寨的大厅内,灯火通明,防守森严。 唐思儿坐在太师椅上,会见苏芷薰六人。 “来人!上酒上菜,本夫人要与几位兄弟姐妹痛饮。” 唐思儿貌美如花,英气逼人。一身白袍,束发,收拾得干净利索,披着白色披风。 苏芷薰没说上几句,唐思儿已知她来意,当即打断苏芷薰的话语。 堂下坐着的一个英武男子,霍然起身,拦阻道:“慢着,我等来见师妹,不是为了饮酒作乐。既然师妹还当我等是兄弟姐妹,就该让芷薰师妹把话讲完。” 这人三十余岁,一身青色华服,风流倜傥。他是五莲教五旗护法,亦是唐思儿与苏芷薰的师兄,巫行瑞。 唐思儿沉思片刻,直言道:“好!就依巫师兄,师妹有话直讲无妨。若还是罢刀兵之类的言语,我劝师妹莫要老生常谈。官逼民反,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心意已决,要带着白莲教众杀出一条生路,解救身处水深火热中的黎民百姓。多说无益,只会伤及兄弟姐妹间的情意。” 苏芷薰闻听此言,面色难堪。她深知已无法劝动师姐,仍不肯死心,免得更多无辜百姓与教众,惨遭横祸。 她起身,正言道:“自从林师兄无辜枉死,师姐心肠竟变得如此刚硬,听不进别人半句谏言。那师妹问你,教中的兄弟姐妹与诸乡亲,一旦遭遇不测,家中妻儿父母,何人照料?” 唐思儿冷静地回道:“我等自会照顾,不劳师妹费心!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横竖是一死,与其活活饿死,倒不如轰轰烈烈成就一番大事,度化尘世教众返归无生极乐世界。” 苏芷薰见她仍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再次劝解道:“福兮祸之所伏,莫以为你举事顺利,那是地方官吏瞒报之故。朝廷已获悉你聚众造反一事,已派出总兵官率精锐人马,不日将抵达益都;又命山东都司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率各卫所的兵士前往平叛;据闻,山东备倭都司的兵马也在调动中。区区不足万人之众,何以对抗朝廷精锐大军?再不收手,悔之晚矣!” 唐思儿暗惊,不过很快平复下来,怒道:“妖言惑众!师妹再动摇我军心,莫怪姐姐不客气。来人啊,带师妹等人下去吃饭歇息。” 总教几次派人前来,试图说服她放弃举兵反抗。她早已受够他们的说教,打算明日一早送他们出寨,省得他们碍手碍脚。 “慢着!在下有军情来报!”文鹏潜伏在房顶,偷听多时。 他刚落在门口,义军的侍卫立马举刀相迎。 “何人如此大胆,擅闯我大寨,给我拿下!”唐思儿命令道。 “慢!他是师妹挚友,孤身前来,定有要事禀报。”苏芷薰转身看来,急忙阻止众人。 侍卫们收去刀兵,文鹏被请入屋内。 他施礼笑道:“唐旗主,苏姑娘所言不虚。朝廷的大军已在山下安营扎寨,将此地团团围住,尔等还蒙在鼓里。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枉我涉险来告。” 唐思儿左右几个头目大惊失色,他们已派出多人巡逻,竟无人来禀报军情,莫不是前哨已被朝廷的兵马摧毁? 唐思儿摆摆手,示意几人安定下来,她自有主张。 她命人前去查看敌情,吩咐几人莫要与对方纠缠,查明消息,即刻来报。 众人在屋内等待之时,苏芷薰询问道:“傻瓜,你不是赶往燕都了吗?如何又跟来此地?” 文鹏低声回道:“说来也巧,我刚到码头,恰好碰到两位好友将小妹带回。想着你也来到益都,怕你有危险,就趁机潜入寨中。” 苏芷薰面色微红,当着众人面,她不好多讲,转而叹息道:“这可如何是好?大军围寨,恐怕再想突出重围,安然撤离,已是难上加难。” 文鹏叹道:“朝廷早已派出江湖高手,在山下监视,就是为抓捕义军头目。如今只能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 唐思儿有丝怨怒,道:“这位小兄弟危言耸听,再大发厥词,乱我军心,我定斩不饶。” 文鹏也不与她计较,连连叹气,只道唐旗主不到黄河心不死,规劝苏芷薰等人,尽快离开是非之地。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派出的人马除了一人未归外,其他人来报,他们确是被朝廷大军困住。 唐思儿思量片刻,命人拿来草图,与几个头目商议起退敌之策,她毫无撤离之意。 山脚下,独孤飞鸿与众师弟们严阵以待,把守着南下的退路。 锦衣卫镇抚使柳清,六扇门总管莫大可,亲临指挥,吩咐众武林高手,务必要捉拿住义军首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惩办首犯者朝廷必有重赏。 飞鸿等人暗下议论,这所谓的匪乱,皆是被逼无奈的平民百姓,食不果腹。天灾人祸面前,当地官吏不思与民生息,开仓赈济灾民,反倒欺君瞒上,终酿苦果。他们所过之处,见到的是一片萧条景象,百姓流离失所,官吏与豪绅逃之夭夭。 他召集众兄弟商议:“事到如今,我等如何以对?” 云飞目光坚定,开口道出众人心声:“我武当派向来以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为己任。今日之乱,皆为无辜百姓,我等决不能做有违天地良心的勾当。” 珰珰,慕云丫等人皆赞同附和。 “可我等该如何向官府交差呢?若是被朝廷知晓,不仅保护不了无辜百姓,更会连累整个武当山。”紫云不无忧虑地讲道。 众人不语,云飞思量后,回道:“不如这样,若他们打此逃奔,瞧准时机,放走义军首领。若遇官兵阻拦,不如……” 讲到这里,云飞做着手势,对着脖颈比划一下,众人心领神会。 飞鸿不放心,接着道:“诸位兄弟,届时须以我手势为号,切不可鲁莽行事。” …… 青州府各处义军已被分割包围,无法回援。 即便如此,唐思儿仍不愿撤离,凭险坚守,并打算故计重施,将朝廷的大军引入狭长的山谷地带,再将其一举歼灭。 总兵官柳大人并未上当,他围而不攻,且派兵占领东寨山脚的水源之地。 这下可真让唐思儿发愁起来,即便官军不攻山寨,围困十日,义军也将不战而败。 双方对峙两三日,朝廷兵马始终按兵不动。 唐思儿想起苏芷薰等人的告诫,不得不重新为义军谋划退路。她派人请来文鹏,苏芷薰,巫行瑞等人,商讨敌情与攻守策略。 商议过后,唐思儿决定兵行险招,利用总兵官柳大人的骄横轻敌,做做文章。 当夜,唐思儿召集寨子兄弟姐妹,吩咐众人以战鼓为号行动。 第一遍战鼓响起,从四面八方发动佯攻,摇旗呐喊,不与官军纠缠;待第二遍战鼓响起时,迅速向西南方集合,只留几人原地驱马,驱羊群,迷惑对方。待响起第三遍时,一鼓作气,猛攻西南方的敌军大营,撕破对方防线,突出重围,向南部山区转移,必要时与攻打安丘的义军合兵一处。 探子回报,朝廷的官军果然上当。柳总兵依诈降弟兄之言,调集重兵亲往东寨门防守,准备伏击义军。 亥时已到,山寨上,擂响震耳欲聋的鼓声。但见山顶上,火光通天,旗子飘扬,呐喊声响彻云霄。 朝廷的官军起初还有些担心,怎奈对方雷声大,雨点小,毫无进攻的意思。第二遍战鼓响起时,官军不以为然,放松了警惕。 唐思儿稳坐大堂上,见攻击的时刻将至,准备披甲上阵,将官军杀个落花流水。 怎知,苏芷薰借机封住唐思儿的穴位,轻声道:“对不住了,师姐。这是大伙儿的意见,今夜我等必须将你安然带离此地。” 唐思儿怒视众人,质问道:“师妹,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众将士听令,赶快将她几人拿下!” 环顾四周,唐思儿的八名侍女与几个山寨头目,皆无人擅动。 刘峻竑明白,一旦战斗打响,围攻山寨的大军,必然全面追击义军,届时将很难逃出。 因而,他私下与巫行瑞,苏芷薰商议,他带领义军与敌军厮杀,拜托苏芷薰等人,带着寨主趁乱逃脱。 他上前跪拜道:“旗主,要怪就怪刘某吧,一切皆是属下的主意。你是我义军的首领,万不可出一点差错。即便我等冒着抗命不遵的大罪,也要请密使等人带你安全离开。否则,我等死不足惜。大事不成,一切皆是天意!至少我等,没在这世上白走一遭,也让老天见到我等匹夫的愤怒!听到我等卑贱草民的怒吼!” 刘峻竑起身,正正衣冠,又向苏芷薰等人施礼道谢。赵琓童穿上唐思儿的盔甲,含笑朝着唐思儿告罪。 唐思儿热泪盈眶,激动地喊道:“快放开我,我要与众兄弟一起上阵杀敌!师妹,师姐求你们了,即便战死沙场,姐姐也要与他们在一起。” 言罢,她泪水哗哗落下。自从丈夫死后,她变得坚强无比,再也不是那个柔弱的女子。如今,眼看着兄弟姐妹要替她赴难,她心痛难受,失声痛哭起来。 苏芷薰回复道:“诸位兄弟放心,我等定然带师姐安全离开。尔等莫要与官军纠缠,攻破大营后,一刻也不能耽搁,速向南方逃去,打扮成流民,或躲在山中,或前往江南避难。” 消瘦的刘峻竑大吼一声:“兄弟们,随我前去杀敌!” 言罢,他带着几个头目与侍卫,赶往山寨西南方向而去。 鼓声大作,厮杀声,呐喊声响成一片,数百人的队伍,从西南方杀下,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挥舞着手中的大刀长矛,劈向帝国的将士。 面对如猛虎下山般的义军,官军将士猝不及防,加之大队人马已调往东面山寨,防守薄弱,迅速败下阵来,节节败退。 坐镇大营的指挥使刘大人,迅速派人向总兵官禀报军情。他抽出佩刀,带领营中护卫及随从,誓死抵抗义军猛烈的攻击。 锦衣卫柳清得知大营被袭的消息,率先带领锦衣卫与众江湖高手,前往支援,只留武当弟子把守南面出口。 六扇门也已得到消息,当即也派人前往。 第两百四十章 血刀出鞘 夜色已深,石栅寨下,战鼓雷鸣,硝烟弥漫,枪林箭雨过后,双方短兵相接,以命相搏。 战斗打得异常惨烈,义军在“唐思儿”的率领下,势如破竹,很快攻破官军大营,都指挥使刘大人力战而亡。 义军攻破西南防线后,正向南面撤离。两侧夹击的大军紧随其后,眼看着双方相距不足半里。 危急时刻,刘峻竑令赵琓童带领老弱病残等义军将士,火速撤离,他带百余名义军断后。 怎知,赵琓童脱去盔甲,下得战马,要与刘峻竑等人誓死抵抗官军。 看着队伍安然撤离,刘峻竑,赵琓童相视一笑,握紧手中兵刃,迎战追击而来的官兵。 战斗打响时,十几个黑衣人,从南寨山顶,飞身而下。 趁着双方激战正酣的时机,他们向南面隘口奔来。 尚未走出多远,两边山林里忽然窜出十几个江湖高手,他们正是独孤飞鸿等武当弟子。 飞鸿正欲上前搭话,却见一名黑衣女子拔出佩剑,就向他劈砍过来。 紫云等人担心飞鸿安危,正欲上前帮忙,却见飞鸿摆手阻止。 飞鸿知道,若是众人围上,双方更加解释不清,缠斗一处,耽误救人的时机。 飞鸿躲避及时,未被她刺中。黑衣女子趁势追击,锋刃直刺飞鸿面门。 只听“当啷”一声,文鹏飞身已至跟前,龙陌刀挡住利剑。 黑衣女子一愣,正欲发话,却听文鹏道:“妹妹住手,这些是我武当派的兄弟。” 她回过神来,定睛瞧去,果然都是旧相识,急忙收回宝剑,施礼道:“诸位兄弟抱歉,是我鲁莽,夜深未看清诸位模样。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放我等离去。” 文鹏也趁机向飞鸿等人求情。 飞鸿打断文鹏的话语,低声道:“呵呵,兄弟不必多言,再不走就来不急了。树林里有几匹快马,速带人离开。” 苏芷薰与文鹏向众人道谢,带着人快速穿过隘口,来到树林边。 众人刚走出林子,却听到一阵大笑声,由远及近传来。 “哈哈,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早知你五莲教与武当派交情不错,还真让我猜着了,老夫特意来为诸位送行。” 大道上,赫然站着一位身着官服的老者,堵住众人去路。但见他五十余岁,八字胡,身后还背着一个木盒。 文鹏几人顿觉不妙,这人正是六扇门总管莫大可。 他听江湖上的朋友谈及过,莫大可武功深不可测,遇到他恐怕很难脱逃。 犹豫片刻,他拔出宝刀,作好迎战的准备。 巫行瑞下马来到跟前,施礼道:“莫总管,晚辈有礼了!明人不讲暗话,我等正是奉教主之命,前来缉拿敝教逆贼唐思儿,回去问罪。还请莫前辈看在教主的情面上,高抬贵手,放我等离开,此事与武当派无干。” 莫总管摸了下胡须,笑道:“其他事都好说,只有此事怕是不行。唐思儿犯上作乱,公然对抗朝廷,这个罪名贵教教主也担当不起。老夫劝尔等还是乖乖交出要犯,免得沾染血光之灾。” 闻听此言,五莲教弟子驱马,来到苏芷薰左右,将两人护在中间。 文鹏悄悄带上面具,跟上前去,与巫行瑞并立左右。 巫行瑞再次施礼道:“前辈教训得是,正因如此,敝教教主才命我等,务必要将她押解回去,以教规惩处。若是前辈不念旧情,我等晚辈只有得罪了。” 唐思儿被封住穴位,无法动弹,不忍见师兄弟白白搭上性命。 她开口道:“莫总管,对抗朝廷,杀死狗官的人在此,与他们无关。我随你去,放他们离开。” 莫大可笑道:“哈哈,三姐有此担当,老夫甚感欣慰!如此甚好,免伤和气。” 苏芷薰冷静地回道:“师姐莫要多言,我等即便战死,也不会将你拱手交给官府。” 众人见无法谈拢,亮出兵刃,准备杀出血路。 莫大可冷笑一声,解开身上的绳子,放下木盒,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如此,老夫只有大开杀戒了。” 巫行瑞知晓血煞修罗刀的厉害,向文鹏使着眼色,两人同时向莫大可发动攻击,让他无法拔出血刀。 巫行瑞连连刺向莫大可,文鹏挥刀横扫。 莫大可拖着木盒后退,躲过两人夹击。他退后数丈远,再次放下木盒。 巫行瑞宝剑挥舞绞杀,飞身而来。文鹏纵身飞跃,一招“昆仑破空斩”,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莫大可头顶,轰然落下。 莫大可眼疾手快,松开木盒,内力尽出,当即施出催魂掌。 他一掌抵住巫行瑞的绞杀剑气,一掌迎战龙陌刀的杀招。强悍的内力,犹如一堵无形的气墙,阻挡住利剑的攻击,迫使巫行瑞后退数步。 文鹏大吃一惊,借着他催魂掌反弹之力,身子腾空翻转,催动自身真气运行,内力又强行注入两成。腾空后,他挥动宝刀,再次劈砍下来。昆仑破空斩,大有撕破气墙,摧毁一切的气势。 莫大可运行内力,强行抵挡。 “当啷”一声传来,文鹏目瞪口呆。宝刀锐不可挡,冲破气墙,落在莫大可头顶。锋刃劈开他官帽,砍在莫大可头上,竟如撞在铁墙上一般。 他竟也修炼了金刚罗汉体,刀枪不入。 文鹏分神之际,被莫大可一掌击飞,跌落在地,他急速翻身而起。 两人正欲再次联手出击,却见莫大可打开木盒机关,放出了修罗刀。 木盒打开,一道耀眼夺目的金光闪出,紧接着,血红之光极速飞出盒子,血煞之气弥漫开来。周遭阴风骤起,令人不寒而栗。 众人还未看清血刀样子,血光如极光一闪,直奔前方的马队而去。 血光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挡在最前方的一匹战马,一息间被击杀倒地,尸体不全。坐在马上的男子,左臂被斩,摔倒在地。他身后的侍女,躲过一劫。 血光越过人群,直奔苏芷薰而去。 万分危急时刻,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清脆的响声传来。 夜幕下,一道黑影闪过,落在人群中,挡住血光之灾。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挥舞着手中的凤头银杖,与血光激战起来。 众人转忧为喜,几人纷纷喊道:“婆婆。” 文鹏眼看着血光奔向苏芷薰,心中大寒,却无能为力。他施展出全身内力,挥动宝刀,劈砍莫大可。 怎奈,这莫大可的金刚罗汉体,无懈可击,他硬生生地扛过文鹏几刀致命攻击。 尽管文鹏内力醇厚,龙陌刀锋利无双,落在莫大可身上,犹如打在棉花上,无法伤及他毫毛。文鹏万分忧虑,一时难以找到莫大可软肋。 这莫大可虽有金刚护体,但文鹏几次砍杀,也令他神魂颤抖,胆战心惊。他开始反击,一面操控血刀,一面使出催魂掌抵挡。 文鹏听到众人喊声,知道是无极婆婆及时赶到,欣喜不已。 无极婆婆喊道:“傻小子,你不是他对手,速速闪到一边去。” 文鹏这才收住宝刀,极速飞身离开。 莫大可大吃一惊,操控血刀飞回。 众人这才看清那血煞修罗刀的面目,只见它刀身两尺又六,四指宽,通体散发着血色之光,刀刃锋利无比,周遭黑气缭绕,似有无数亡魂鬼魅相伴。 莫大可紧紧握住隐隐颤抖的血刀,施礼道:“原来是无极婆婆大驾光临,晚辈失礼了,还请前辈见谅。” 无极婆婆拄着银杖,看了一眼马上的唐思儿,嘟囔道:“孽徒,回去看老身如何收拾你。” 她命巫行瑞赶快为弟子止血疗伤,缓步走上前,笑道:“大人官职越做越大,官威渐长,我五莲教自然不入大人法眼,老身岂敢生大人的气?若有一日,我教被大人铲平,老身还要求大人网开一面呢。” 莫大可长年与江湖门派打交道,怎会不知无极婆婆的厉害。即便他师傅再生,不过与无极婆婆打个平手,何况他还未突破血煞修罗刀最后一重。 他恭敬地回道:“前辈说笑,晚辈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对贵教无礼。” 无极婆婆冷笑道:“不敢?我教弟子被你血刀打伤,又被你堵住去路。莫大人怎会不敢呢?” “还请婆婆见谅,卑职也是皇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贵教弟子唐思儿犯上作乱,蛊惑人心,对抗朝廷,罪不可赦。卑职毕竟在朝为官,奉命行事,不将她捉拿归案,晚辈难以向圣上交差。”莫大可急忙解释道。 无极婆婆沉思片刻,回复道:“敝教弟子虽公然违抗教令,擅自聚义闹事,但也事出有因。大人为官,居庙堂之高,当思为民请命。青州府地界,连年天灾人祸,穷困凋敝,百姓苦不堪言,卖妻鬻子。若是地方官吏早早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何至于此?也算是给朝廷一个警讯,切莫滥用民力,横征暴敛,否则只能是官逼民反,天下大乱。” 她瞧瞧远处的火光,接着道:“事已至此,依老身看来,还是就此作罢。老身将唐思儿带回教中,交给教主,严加惩处。莫大人就当从未见过我等,权当老身欠莫大人一个人情。如何?” “这,这,恐怕晚辈……”莫大可不知如何答复,陷入两难困境。 路边一棵大树上,飘来一道白影:“哈哈,难不成莫总管还要与这个老太婆,比划几招吗?” 众人大惊,谁也没觉察到那世外高人的行踪。 趁着月光瞧去,来人身材魁梧,须发雪白,一身白衣道袍,犹如仙人下凡,不染半点尘垢。 无极婆婆见他飘落地面,笑道:“老东西,神出鬼没,大半夜诈尸出来,吓死个人咯。人家都道你飞升了,怎么也是为我教孽徒而来?” 莫大可暗自吃惊,没料到这传说中的老神仙,也亲临此地,慌忙施礼道:“原来是张真人到此,晚辈失礼,还请恕罪。” 言罢,他当即收回血刀,放入木盒中。 张真人捋捋白须,笑道:“大妹子,都一把年纪了,当着众晚辈,也不给山人留点颜面。实不相瞒,山人从东而来,途经此地,见一股血煞之气冲天,故而停留于此,正想收去这魔兵。这魔物荼毒生灵,不该留于世间,山人劝莫总管还是多积些阴德,否则难以善终啊。” 莫总管吓了一跳,急忙将木盒拉到身后,施礼道:“多谢真人教诲,晚辈铭记于心。至于今夜之事,晚辈一切遵从两位前辈的号令。” 言罢,他将木盒复又绑在身上,站在路边,让出道来,接着道:“还请婆婆体谅晚辈难处,至此后,这世上再无唐思儿此人,万望贵教严加管束。” 无极婆婆挥手示意,让众人速速离开。文鹏来不及细看,跟着众人向南面飞奔。 她与张真人闲聊片刻,眨眼间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两百四十一章 东瀛女子 众人星夜兼程,一路南下数百里,中途只稍作歇息。 出得山东地界,到达海州城,十几个人才停留休整。 苏芷薰担忧文鹏受到牵连,让他尽早离开,与家人团聚。 文鹏担心他们途中遭遇不测,另外也算顺道,就一直跟随众人。 幸好,沿途官兵正在忙于围剿义军,搜查并不严密。一行人,也未曾遇到过多盘查,总算安然脱离险境。 不过,途中还是收到不少义军惨败的消息。 噩耗传来,唐思儿无精打采,郁郁寡欢。她悔恨当初,未曾好好筹谋,未听从教主等人规劝,反倒害了不少兄弟白白送命。 在巫行瑞等人的好心安慰之下,她才好转些许。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临行前一夜,两人坐在房顶,对月饮酒,畅谈许久。 文鹏借着酒劲。感慨道:“芷薰妹妹,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聚。曾几何时,我曾遐想携香儿与青儿,泛舟于太湖之上,纵横大江南北。游览壮美山川,隐居于山水秀美之地。从此不问人间世事,落个逍遥快活。然则,事不如人意,十之七八。如今看来,终究是场美梦。幸好遇见你,若是有机缘,不知美梦可能成真?” 苏芷薰掩齿而笑:“傻瓜,天下美事皆让你想尽了,妾身才不愿做人家妾侍。谁要陪你去看风景?呵呵……” 许久,她停住笑声,一滴眼泪,不经意滑落脸颊。 文鹏放下酒葫,问道:“芷薰妹妹,怎么了?” 苏芷薰摇摇头,偷偷拭去泪水,道:“将师姐送回总教,妾身或许要闭关修炼,不知何时才能出山。思儿姐姐原是后任教主人选,只可惜……唉,不提也罢。还请兄长好自珍重,当惜眼前之人,切莫再生他念。” 她玉手轻戳着文鹏的额头,告诫他一番。 数日后,官船到达扬州,文鹏寻到临江酒楼吃饭。 吃酒时,隔着窗子,恰好看到楼下,有一队人马经过。他连忙用手遮住脸颊,生怕被对方识出。 马车上,两名异国女子,正隔着车窗,欣赏沿途风景。 他认得其中一名女子,那人正是东瀛幕府将军之女,源义惠子。 她身边的女子,挽着随云髻,乌发中插着一支金簪。柳叶细眉,肤色细白,容色娇艳,秋波盈盈。 她身着吴服,好奇地打量着周遭街市,不时与惠子笑谈着。 这些年,帝国繁华的两京与府城,随处可见异国番邦人士。他们或来帝国朝贡游历;或来此行商求学,求法;或研习孔孟之道,结交帝国的文人墨客,僧侣大师等;或结识朝中达官显贵。 对于他们出现在扬州城,文鹏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只是跟随的大队人马中,除却有不少东瀛武士外,还有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这让他大为吃惊,顿生好奇之心。 结过饭钱,他不动声色离开酒楼,悄悄地跟踪大队人马,查探他们的动向。 这群人来到一家繁华的青楼,十几个人簇拥着六个貌美的东瀛女子,从侧门入内。 青楼后院的一座两层阁楼外,十几个东瀛武士把守着四周,院子中也有七八个看家护院的打手巡逻。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穿上夜行衣,蒙上面具,潜伏到楼顶。 悄无声息地落在房顶后,他蹑手蹑脚地拨开瓦片,露出一角,往下看去。 但见房中摆着酒席,众人席地而坐,有说有笑,相互恭维寒暄着。 细细瞧来,宴席上方跪坐着的东瀛女子,不仅有源义惠子,还有东瀛国的公主源理子。没想到,她竟早已在青楼等候众人,看来他们原是谋划许久了。 他偷偷瞧着房内动静,生怕弄出响动来。 两侧赴宴的宾客有,晨觉寺的空即和尚,鬼道门的叶卿欢,无极门的关新北,大溪盟的密使陈慵励,少卿堂的杜少臻,龙楚帮的罗广珩。 席间还有两个大僧,一个遮面的大和尚,身材魁梧;一个西域番僧,亦无法看清模样。 房内又有六名东瀛女子,跳着异国歌舞,为酒宴助兴。 众宾客开怀畅饮,目光在歌姬身上流连忘返。一时间,宾主尽欢。 待歌舞散去,众人才转入正题。 源义惠子对众人笑道:“妾身此次邀请诸位前来,实有要事相托,还请诸位英雄好汉拔刀相助,至于酬劳方面,妾身定然会让诸位满意。” 叶卿欢许是为了赢得佳人青睐,主动请缨,率先发话道:“惠子姑娘,有话但讲无妨。叶某人甘愿为美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空即和尚见其他人并未回话,他轻声一笑,对着惠子媚眼相看,柔声道:“阿弥托佛,助人为快乐之本。我佛慈悲,常教导弟子们要慈悲为怀,广结善缘。在座的诸位皆非外人,姑娘何不道于诸位听来?” 惠子放下酒杯,接着道:“不瞒诸位,妾身行商多年,往来于贵国与敝国之间。妾身的货物,近期常受到海盗袭扰,有时几艘货船被劫掠。即便涉险运回敝国,也发觉货物少了许多。店大欺客,妾身向卖家讨要说法,竟遭他们无端指责,甚至要中断与妾身的买卖。故而,想请诸位侠士为妾身主持公道。” “哦?敢问是哪家卖主如此蛮横?老朽以为劫掠货船的强盗,指不定与他们有所瓜葛。”关新北听闻后,好奇地问道。 惠子一脸的委屈,答复道:“还不是江南林家,麒火宫的人吗?正是有此忧虑,不得已才麻烦诸位,为妾身伸张正义,讨回公道。” 叶卿欢略加思考,嘴角上扬,冷笑道:“在下当是何人呢,原来是他们家。麒火宫仗着有朝廷撑腰,不把江湖同道放在眼里,整日里飞扬跋扈,在下早看不惯他们了。别人怕他,我鬼道门可不怵。” 惠子向他抛着媚眼,含笑道谢。 空即和尚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当即允诺愿出手相助。其他人七嘴八舌,商议起来。 文鹏听了个大概,除却大溪盟与杜少臻,未曾当场表态外,其他人多支持惠子。 他有些纳闷,这群人年前还在寻找宝藏,怎就如此快,狼狈为奸,勾结在一起了?难道他们找到宝藏了?若是分到宝藏,又何须为了好处与酬劳,充当别人的打手? 再者,这惠子言语不实,她们做得那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他可是亲耳听到过。 若说麒火宫与倭寇勾结,恐怕他们还没那个胆量。 惠子与这些江湖黑道势力暗地勾结,究竟有何企图? 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文鹏不敢多待,正要放好瓦片,悄悄撤离。却听到门外仆人禀报,江扬道欧阳德川到。 文鹏又是一惊,江扬道与麒火宫素来不和,难道是他们要借机向麒火宫发难? 他待在原地,未曾走开,接着偷听他们的密谋。 寒暄过后,欧阳德川大笑道:“诸位,在下返回敝盟,聆听盟主大人训示。来迟一步,还望诸位莫怪!” 众人推杯换盏,痛饮一番后,他与空即和尚谈论起寻宝一事。 文鹏听得不大清楚,却也能猜出个大概。 原来朝廷早已知晓前朝宝藏之事,并对藏宝图作过手脚。 前朝末帝宠信的妃子,也受到太祖格外开恩,准其脱籍返乡,发放川资,作回寻常百姓。当年留着所谓的藏宝图,不过是为缉拿末帝,放出的诱饵。 真正的宝藏就在大都皇宫地下深埋,也早被朝廷趁着修建皇城之机,挖掘出来。 这消息也是司空寒月盟主,从当年经办此案的锦衣卫口中得知。 文鹏暗笑,将这秘密深藏心底。 第两百四十二章 不如意的少主 江湖势力与东瀛人勾结,让文鹏觉察出一丝不安。 他们密谋着江湖事,商讨着地盘与利益的划分。 各家都有一副铁算盘,精打细算,相互倾轧,又相互妥协。 最后在一团和气中,各自拥着香艳的东瀛女子散去,回到房中尽情享用。 文鹏原打算离开,忽听房门打开,一阵紧凑的木屐声传来,又走进一名妖冶的女子。 文鹏瞧去,正是与源义惠子同行的女子。她身着吴服,足登木屐,身材妖娆婀娜,迈着小碎步,来到席前,而后跪拜在地,向两人问安。 至于谈些什么,文鹏一头雾水,一句也没听懂,只能分辨出一些简单的人名与地方。诸如:林傲,汉王,杜震霆,武当之类的话语。 三人持着东瀛话谈了许久,末了才改用汉话,向两人道别:“理子内亲王,惠子公主,请放心,百合子定会全力以赴,不辱使命。妾身先行告退,两位殿下早些歇息。” “夜色渐深,殿下早些睡吧,惠子告辞了。”言罢,惠子起身,两名侍女走上前搀扶。 源理子突然讲道:“惠子姬君,请稍候。我以为与上国汉王殿下的联姻不妥,还请惠子样再斟酌一番。” 惠子转过身轻笑道:“是吗?有何不妥?妾身洗耳恭听。” 她复又坐在一旁,斟上一杯美酒,笑看眼前尊贵的公主,等待她的答复。 理子面色微红,轻声道:“若为邦国大计,牺牲妾身一人幸福,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上邦的大权,并不在汉王手中。妾身嫁入汉王府,也不过沦为侍妾。于我国百年大计,无济于事;对你足利氏一族又有何好处?妾身听闻,上邦的太子殿下,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承继者,而太孙殿下更是早早被确立皇嗣孙的地位,还请惠子样明鉴。” 惠子饮下美酒,瞥了一眼理子,笑答道:“没想到理子殿下,身居京都皇宫,来了几趟上国,就变得消息灵通,通晓上邦朝政内幕。是赤松家告得密吧?呵呵,不瞒内亲王,是汉王看上了殿下。这门婚事,家父还在犹豫。若殿下不答应,那只能降嫁织田家,或是西川家,或是武田家。皇女,内亲王与武家联姻,已成惯例,殿下还是早做打算。至于你与公家小白脸的婚事,还是趁早打消念头。” 惠子起身,向房门径直走去,两名女仆紧随其后。 理子满怀失落,暗自神伤,思量片刻,直起身子,赌气道:“请转告令尊大人,若是他逼急了,妾身宁愿出家。” 惠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她未回话,带着人离开房间。 文鹏也是暗自吃惊,没想到幕府将军,敢如此对待番王的女儿。不过细细想来,帝王家的子女,婚姻大事难由自己作主。 他悄悄放回瓦片,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幕中。 返回客栈,文鹏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想起他们密谋之事,心中极为不安。 思来想去,他披衣坐在桌前,修书一封。翌日一早,托人将书信交给了扬州府都察院。 正想赶往码头,却路遇少卿堂的杜少臻。 他乡遇故知,杜少臻难得开心,非要拉着文鹏喝上几杯。文鹏也不好推辞,两人来到荷芳堂。 文鹏曾在此地设伏,暗杀过“江南双鹰”的沈影。再临此地,他镇定自若,跟着杜少臻来到二楼雅间内。 杜少臻绰号“闻人雅歌”,免不了附庸风雅,喜欢看戏听曲,写写画画。 两人一面饮酒,一面聊着过往。杜少臻询问文鹏,近来忙些什么。 文鹏回道:“不瞒兄弟,在下平时也就东奔西跑,忙些小买卖,养家糊口而已。” 杜少臻已性情大变,再不是以前那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模样,如今稳重许多。 他知道文鹏不过是谦虚,不由得笑道:“颜兄,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兄弟可是听闻兄长在做大买卖。有什么好营生,可否带兄弟一起耍耍?” 文鹏暗想,难道是打理杨家买卖的事情,泄露了行踪?还是被聂浩远追杀,暴露了身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被人知晓也是迟早的事,他没再多想,笑道:“兄弟真会言笑!兄弟迟早要承继家业,执掌贵宗门所有的事务。即便有好买卖,兄弟可愿舍弃家业,随愚兄走南闯北,看别人家脸色行事?即便兄弟肯,令尊大人恐怕也不舍得。” 怎知,言至于此,杜少臻突然面色低沉,情绪低落,他放下酒杯,唉声叹气起来。 文鹏不清楚,是否因自己言语不当,引得他不快。 他急忙询问道:“兄弟一向风流不羁,洒脱自在,何故闷闷不乐,长吁短叹?难道为兄哪里说错了吗?” 杜少臻摆摆手,叹道:“颜兄莫要多想,不关你事。提及宗门事务,兄弟真是头疼。自幼不喜江湖事,我宁愿跟着兄长做买卖,行商在外,也不愿过问江湖恩怨。为了利益,整日里打打杀杀,用尽阴谋诡计。今日我害你,明日再算计他,没完没了。若非家父,兄弟真不愿蹚这浑水。” 文鹏不觉诧异,又问道:“哦?贤弟有何难言之隐,不妨道来。” 杜少臻摇摇头,接着饮下一杯,回道:“不提也罢!兄长并非江湖中人,还是不知为好,莫要卷入江湖是非中,免得麻烦缠身。上次敝宗追杀兄长一事,还请兄长莫放在心上。兄弟也是事后得知,想必你与聂门主间,定有些误会。兄弟自罚三杯,代聂师叔向兄弟赔罪。” 文鹏暗想,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他摇摇头,笑道:“想必聂门主也是听信了谣言,才认定在下私藏了净华师太的遗物。不瞒兄弟,在下与师太乃是同乡,只有数面之缘。受她所托,将其骨灰葬于青山上。怎料,招来无端猜忌,江湖上盛传,兄弟拿走了所谓的宝藏密匙。哎!在下是有苦难言啊。” 文鹏连连叹气,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他与杜少臻对饮,反问道:“若真是在下拿到什么宝藏钥匙,还会辛苦跑商吗?何不拿出来,与大家一道开启地宫,分得金银财宝,坐享其成,岂不美哉?” 杜少臻没料到文鹏如此“爽快”,将这件密事也抖搂出来,看来他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受聂浩远嘱托,他正发愁如何求证此事呢。 他安慰道:“江湖上捕风捉影的事情多了,好多无稽之谈,不足为奇。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兄弟的清白。就说这前朝宝藏,他们到京城也寻觅多时,连个地宫入口都没找到,就这还不死心。据说,当年宫中的一个侍卫,参与了藏宝行动。后来,怕被灭口,出家当了和尚。他声称宝藏就在长城脚下,为寻找宝藏,还丢了性命。哎,影子都没见着,性命丢了,真是咎由自取。” 文鹏笑道:“呵呵,贤弟所言极是。在下不愿与贵宗交恶,刀兵相见,更不想失去贤弟这般豪爽的兄弟。若是见到聂副门主,还请贤弟多多美言几句,我等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彼此相安无事得好。” “哈哈,正合吾意!来,文鹏兄,你我共饮此酒。兄弟代聂师叔与兄长,一笑泯恩仇。”杜少臻敬酒道。 两人边喝边聊,兴致极高。杜少臻兴头上,不忘打赏唱曲的姑娘。文鹏瞧瞧那女子,也命人送上银子。 文鹏又问过杜少臻的婚事,怎知他直摇头,带着怨气讲道:“不怕兄长笑话,兄弟的婚事由不得我作主。起初,是与武迦教教主之女定亲,怎知他女儿与人私通,后来竟疯疯癫癫,精神失常。取消婚事后,又与鬼道门联姻。家师打听出鬼道门所谓的‘女儿’,皆是浪荡不羁的风尘女子。最后,只得与江扬道结亲。此次来江南,兄弟可是听闻,司空寒月的宝贝女儿,也是个水性杨花,行为不检的疯女人。哎!命苦啊!” 文鹏举杯与他对饮,劝他想开些,毕竟也只是道听途说。 杜少臻连连摆手,叹道:“兄长莫劝我,兄弟早已看开了。即便她是烟花女子,兄弟也认命了。可惜,与珰珰妹子再无缘分了。” 文鹏本想告知他,珰珰已有意中人。 怎知杜少臻打断他的话,道:“兄弟早知晓她与林逸尘交好,不瞒兄长,她那师兄也不是啥好鸟。在外面勾三搭四,贪声逐色,也是个狂蜂浪蝶,十足的伪君子。他怎配得上珰珰?兄弟不甘心啊。” 文鹏对林逸尘知之甚少,更不知晓他言语的真假,却明白他的心思。或许借助于酒劲,让他提醒珰珰也未可知。 两人有些微醉,结过账,闲聊片刻,各自散去。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微风轻抚,文鹏酒醒大半。 他沿着运河旁的道路,赶往渡口。不成想,刚好看到几个东瀛浪人阻住道路,公然调逗良家女子。 他大喝一声:“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倭寇,竟敢跑到这里撒野!” 第两百四十三章 暗生情愫 文鹏挺身而出,喝住东瀛浪人,让那民妇及其老母,幼子莫怕。 他挡在三人前面,怒目而视,时刻警惕着东瀛浪人的行动。 几人见文鹏白白净净,不像舞枪弄棒的侠士,胆敢坏他们好事,心生厌恶,就想好好教训他一番。 他们叽里呱啦,不知讲些什么。六人抽出腰间的倭刀,气势汹汹,劈头盖脸向文鹏砍杀过来。 文鹏眼疾手快,躲过接连劈砍下来的利刃。快步移上前,朝着冲在前面的东瀛浪人肩膀,狠狠砸去。 他手臂犹如金刚铁骨,拳头如重锤。重击之下,那浪人只觉手臂酸痛,利刃脱手,掉落地上。 那人刚喊叫几声,被文鹏狠狠地飞踹一脚,身子滑出丈许远。 他的同伴大吃一惊,顾不上扶他起来,挥动利刃,一道出击。 但见五人排成一排,双手握紧倭刀,快速向前移动,步伐急促而又紧凑。 距文鹏不足半步的位置,同时进攻,五把利刃砍向文鹏脑门。 他不慌不忙,纵身飞起,越过五人头顶,落在他们身后。顺势后踢一脚,将中间的浪人一脚踹飞。那人摔了个狗啃泥,疼得呲牙咧嘴,他匍匐倒地,滑出半丈远。 四人大惊失色,赶忙回身,脚步快速移动,将文鹏围住。 他轻跺地面,身子纵身跃起,极速躲开劈砍下来的利刃,又快速落在四人刀背上。文鹏身子飞旋,一脚横扫开来,狠狠踢在四人头顶或是脸颊上。 四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哇哇直叫。 先前被他踢飞的东瀛浪人,挣扎着起身,原想返回助阵同伴,见他身手敏捷,就打算劫持身后的母女三人。 文鹏大怒,看出那人心机,他极速飘闪过去,急速抽出宝刀,抵挡住那人劈下来的利刃。 强悍的内力催施下,那浪人连人带刀,被逼退数步。不待他反应,文鹏上去就是一脚,又将他踢回人群中。 文鹏看着满地打滚的六人,讥讽道:“不堪一击!一群废物,还不滚回尔等倭国!再让本大爷看到尔等撒野,定取尔等项上人头,快滚!” 六人似乎听懂文鹏的话语,相互搀扶着起身,再也没有先前嚣张跋扈的气势。 他们躬身道歉,其中一人持着生硬的汉话,毕恭毕敬地讲道:“阁下武艺超群,我等心服口服。先前喝醉后,冒犯冲撞了贵国妇人,我等该死,还请阁下与她母女宽恕。” 言罢,六人齐刷刷地跪下,朝着四人再次跪拜道歉。那人继续讲道:“我等是敝国朝贡使团的武士,要保护殿下进京,朝觐贵国大皇帝陛下。我等还不能离开贵国,请阁下见谅。” 文鹏暗想,这倭国人真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生来欠揍,只有揍趴下,他们才懂得服服帖帖。 东瀛国虽被太祖列为不征之国,当年若非圣上派遣郑大人,率领百余艘战舰宝船,十万余众水军,在东瀛国转上一圈,这弹丸之国还真不会心甘情愿臣服。 想起他们的勾当及纵容倭寇的伎俩,再看他们貌似恭敬的模样,他一点好感也没有。 他回复道:“既然是朝贡使团的人马,更应遵守我朝法度,若是被朝廷捉拿到尔等不轨之举,丢得可不仅是尔等使团的颜面,更有损尔等番邦国体。起来吧,下不为例。” 目送母女三人离开,文鹏仍不放心,在原地待上一炷香的工夫,才赶往码头。 驶往姑苏的客船已经离开,他只得在码头等待下一艘官船。 他坐在码头旁的茶铺饮茶,见一大队人马簇拥着一辆车马,还拉着数十箱的货物,向码头驶来。随行的人马中,就有先前被他教训的几人。 那六人见他在此,未敢造次,只是点头哈腰,向他施礼。 许是几人不经意间的举动,引起车马四周侍卫的注意。两个身高马大,像是侍卫头目模样的武士,不约而同打量着文鹏,两人嘀咕起来。 车窗布帘被撩起一角,一貌美端庄的东瀛女子,探出头来,正瞧向文鹏。 见是“故人”,她面颊微红,低眉顺目,含羞带骚,不敢对望,又忍不住多瞧几眼。 原来是东瀛国的公主殿下,文鹏轻声一笑,有意朝她挤眉弄眼。 他放下茶杯,迈步走上前去。 数十个护卫见状,如临大敌,举刀相向,一个侍卫长模样的武士,喊话道:“阁下留步,再向前一步,休怪我等不客气。” 文鹏笑道:“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尔等好生无礼,我与你家公主殿下是故交,十分相熟,不信可问你家主人。” 源理子脸色更加通红,她吩咐道:“哈依!不得无礼!这位公子确是本殿下知交。全都退下!” 似乎觉察出不对,她用东瀛话又训斥一番。 言罢,那群武士收回武士刀,恭敬地让出道来,撤往一侧,留两人单独交谈。 文鹏来到窗前,笑问道:“理子殿下,这是要到京城朝贡,还是要返回贵国京都啊?” 理子答道:“不瞒公子,妾身要赶往燕都,觐见大皇帝陛下。不知何故,原定于今岁的朝贡,改在了明年。贵国要举办迁都庆典,往返路程又太远,妾身只得在京师会同馆暂住。公子这是要去往哪里?” 文鹏答道:“我要去往殿下心里,可惜船已走远,只能在此守候。” 面对他有意挑逗,源理子面红耳赤,身子似在发抖,她忍不住凝视文鹏,娇羞地回道:“公子是在取笑妾身吗?妾身还不知公子名号呢?” 文鹏对她低声道来:“在下慕容文鹏,姑苏人氏。殿下可记清楚了,出嫁时,可莫要找错地方了。” 理子面色更加红润,犹如熟透的苹果一般,她用长袖遮着半面,羞涩地回道:“慕容君,莫要戏耍妾身了。中土男子大都早婚,想必慕容君早已婚配,有娇妻相伴,妾身怎敢妄想。” 文鹏没想到她会对华夏习俗如此了解,笑道:“理子殿下通晓华夏礼仪,令在下汗颜,请恕在下无礼。并非我有意轻薄殿下,实在是殿下倾国倾城,令人心驰神往。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源理子似对中原饱读诗书,俊朗不凡的男子,毫无抵抗力。她明知文鹏讲得是恭维之辞,又早有家室,却暗生情愫。 她从怀中拿出一只香囊,双手奉上。文鹏苦笑,犹豫片刻,才收入怀中。 没想到,源理子索要他腰间挂着的那个香囊。文鹏怎好送她,将腰间挂的玉佩,赠送给她。 两人又闲聊片刻,内亲王侍女提醒理子登船。 她轻声对文鹏道,若是得空到京城,可到澄清坊大街的日昭阁寻她。 在众人护卫下,源理子踏上北上的大船。 文鹏暗想,源义惠子,还有自称百合子的东瀛女子,未与理子同行,定是行不轨勾当去了,但愿薛偌涵早些收到消息。 …… 数日后,他回到姑苏墨轩庵。还未来得及歇息,掌柜拿来齐雯姐姐的来信。 看罢信函,文鹏急忙吃上几口饭食,放下竹筷,同掌柜交代几句,匆匆离开店铺。 他来到枫桥码头渡口,找到船老大吴安,要他带自己赶往太仙岛,去见齐雯姐姐。 信函写于数日前,齐雯有紧急要事,要当面与他会谈。 文鹏不知发生什么大事,不由得担心齐雯等人的安危。 虽说姬娥已暗中掌控住整个太湖道,并向江扬道联盟逐步渗透,又对齐雯,卓伟等人颇为照顾,但她们毕竟受制于人,仰人鼻息,又岂会安稳? 他询问吴安,近期太仙帮可发生什么大事。 吴安回他,倒也没什么大事,帮主的儿子年前大婚,迎娶了一位貌美妖艳的女子,帮主也渐渐退居幕后。另外,姬娥夫人离开太仙帮数月,还未回到岛上。太仙帮又招收不少帮众弟子,少帮主提拔不少年轻有为的护法,执事打理帮务。 文鹏听着吴安闲谈,生出一丝忧虑。他暗想:难道太仙帮发生变故,姬娥丧失对帮派的控制? 两人很快来到太仙岛上,文鹏手持令牌,倒也无人阻挡。 太仙帮的帮众答复他,齐雯并不在岛上,而是在旁边的泽岛上。 文鹏心生好奇,泽岛是为西仙岛提供、储存食材等物资的地方,又临时关押犯人或是绑架来的肉票。 岛上的山脚下,设有不少防守森严的水牢。山中,又有不少天然的洞穴,洞口一旦从两端堵死,里面关押的犯人,插翅难逃。 齐雯很少去那岛上,更不会带着孩子登岛。 想到这些,文鹏大惊失色,暗想他遭人算计了,快速想着对策。 他命吴安停下快船,又细细查看齐雯的信笺,在字里行间,明白了真相。 第两百四十四章 营救 齐雯的信笺里,暗含着“我已出事,勿救”的深意,是他急于见面,一时忘记两人的约定。 他命吴安停下船,随口讲道:“吴大哥,先送兄弟回去吧。适才走得匆忙,将送给孩子的礼物落在家中。待我拿来,麻烦大哥再跑上一趟。” 吴安笑道:“好吧!不过依兄弟看来,拿不拿礼物倒是其次,一家人团聚,和睦相处,比什么都重要。兄弟也是有心,再走上一遭,又有何妨?” 吴安也没去泽岛,调头往回开船。文鹏回望不远处的泽岛,寻思着如何营救齐雯母子。 他命吴大哥在岸边停下,他走陆路返回姑苏家中。 吴安也没多问,开着船驶回枫桥渡口,却见船上又放着一包银子,自言自语道:“呵呵,这兄弟还真是见外。” 文鹏下得沙船,并未走多远,他躲藏在岸边。待吴安走后,才现身出来。 幕后主使将齐雯母子关押起来,逼迫她写信给自己,卓大哥又不知此事,显然是冲着他来得。 他从湖滨人家租得一艘渔船,打扮成渔夫的模样,撑着渔船驶向泽岛。 离岛不远处,见一艘快船迎面驶来,文鹏瞧去,正是太仙岛上的帮众。 为首的头目骂骂咧咧地嚷道:“他娘的,裘沫生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脸都被他打肿了。人不来,怎能怪我走露风声?颜兄弟精明得像只猴子,许是瞧出破绽,趁早跑了,与我等何干?” 他身旁的弟兄劝道:“兄弟消消气,当心被他听到,又是一顿好打。少帮主不济事,太仙帮迟早要落回姬夫人手里,我等还是权且忍耐,看他能嚣张到何时?” 那人叹口气,看到文鹏的渔船经过,趁机喊道:“老汉,停船!我来问你,可曾看到一艘沙船经过?” 文鹏咳嗽一声,压低嗓音,声音沙哑地回道:“沙船?有啊!小老儿见他们回姑苏去了。” “哎!怎么样?我说颜兄弟猴精似的,他还不信。他没胆子捉人,倒有……” 他身旁同伴拽他衣袖,连忙道:“兄弟,我等也跑船,做做样子,省得回去找不痛快。” 那人回过神,点点头,又问道:“常言道,三月不打鱼,你这老汉又要造什么孽?” 文鹏故意恼怒道:“放屁!尔等站着讲话不腰疼,县太爷不喜臭气,就不让养猪。这又不让打鱼,小老儿摘些湖菜,挖点竹笋总可以吧?难道要老汉我喝西北风吗?” 两人哑口无言,片刻后,才传来阵阵笑声。 见两人乘船远去,文鹏也不敢在栈桥附近多待,撑着船绕过泽岛码头。 待夜幕降临,他悄悄驶向防守薄弱的后山,将船停靠在芦苇荡里,而后飞入岛上。 趁着月光与灯火,文鹏很快摸到山脚下。 泽岛的小山平缓而又低矮,山上建有不少房屋,用以储存食材,关押犯人,也用于太仙帮弟子居住。 许是为了抓捕文鹏,巡逻与看守的护卫,比寻常多了好几倍,还有裘沫生的亲信韩烽亲自坐镇。 他在岛上寻觅多时,才找到关押齐雯的地方。 一片密林深处的山脚下,有一处山洞。石门紧闭,四个侍卫把守在洞外。 为了不打草惊蛇,待送饭的离去后,他捡起地上的石子,隔空打穴,将四人击昏过去。 从看守身上取过牢房钥匙,打开大锁,扭动机关,进入石洞内。 洞内灯火通明,三间牢房,一间石屋。 石屋内关得正是齐雯母子,牢房里关着两男一女。 他先打开石屋房门,放齐雯出来。 起初,她并没有认出文鹏,不肯离开,冷静地回复道:“妾身是不会离开得,又要施什么害人的诡计?” 文鹏不禁笑了起来,脱掉斗笠,揭掉假胡须,低声道:“姐姐,是小弟连累了你。我是来营救你得,快跟我出去吧。” 齐雯喜之不胜,未料到文鹏竟乔装打扮,潜入岛中,前来搭救她母子两人。 她还生怕文鹏上当,在裘沫生逼迫她写信时,故意写下暗语,期望他能看出来。 来不及细讲,文鹏要她马上离开。 三人刚出石屋,就听其他两个犯人吵嚷着,恳求文鹏救他们出去。 齐雯有些心软,生出同命相怜之感,要文鹏顺便将三人救出。 文鹏本就觉得事有蹊跷,情况紧急,也顾不得两人呼救,推着齐雯就出石洞,朝着后山的芦苇荡而去。 他解释道:“姐姐先带孩子上船,等下兄弟再回来救他们也不迟。” 齐雯怀里抱着两岁大的孩子,轻声道:“那两个男人,一个常年打鱼为生,一个养蚕缫丝为业。因还不起借贷,被抓来折磨,逼迫他们家人拿钱赎人。那女子是太湖渔户的女儿,被他们抓来抵债,说是要卖到青楼或是大户人家当丫头。这几日,他们没少照顾我母子俩,兄弟发发善心,救救他们。” 文鹏轻笑不止,回道:“姐姐所言极是,兄弟就当行善积德,定然送他们出岛。姐姐当了母亲,慈悲心愈发泛滥了。” 齐雯轻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江湖儿女应尽之责。兄弟若是不救,你替姐姐看着孩子,我去救人。” 他急忙阻止,着急地回道:“是,是,一切听从姐姐号令。” 言语间,两人来到湖边,文鹏扶着齐雯上船,不由分说,划着渔船就走。 与齐雯的谈话中,文鹏更加确信那两个男子,是裘沫生安排的杀手。至于那女子,他并不能确定。 见齐雯姐姐着急生气,文鹏连忙向她解释起来: 常年打鱼的渔民,皮肤黝黑,手上全是老茧,甚至浑身都有鱼腥味。 而那两个男子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涂满污垢,却生得白白净净,身上更是有香气溢出。 他二人不是涂过香露,就是藏有女子的定情物,哪里会是渔户? 若说是织户,更难掩饰其身份。这些年丝绸紧俏,畅销海外,织户虽受商贾夺利,但若是勤快辛苦些,养家糊口还是绰绰有余。 至于那女子,只能先委屈她一阵子,待将她二人平安送出太湖,他再返回营救。 齐雯听他讲完,细细想来,也认为他言之有理。 两人一路交谈,齐雯将实情道来。 裘啸苍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逐步将大权交由姬娥掌管。 姬娥对他们这些兄弟姊妹,还算照顾。只是不知何故,去年秋后,姬娥扶持少帮主接管帮中大小事务,并带着亲信外出,一直未归。 裘沫生接管大权后,排除异己,安插亲信。苏锡堂,漕运堂的堂主,香主等头目,更是被他换过一遍。 前些时日,他突然派人以核查物资账目为由,将齐雯母子扣留在泽岛上。裘沫生逼迫她写信,要文鹏前来商谈要务。 齐雯也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原以为只不过是想换掉她而已,怎知他要对文鹏下手。 将齐雯母子安顿在庄户上,他撑着渔船又赶往泽岛。 他已退出太仙帮,与他们再无瓜葛,为何又要设计抓他回来? 姬娥年前曾带人到燕都寻找宝藏下落,在他的通风报信下,姬娥带人离开了京城。 她没回姑苏,又会去往何处?难道她要放弃苦心经营的太湖道? 文鹏一头雾水,理不出头绪。赶回山洞时,守卫仍昏迷不醒。 他走进石洞,见那两人无精打采地躺在牢房里,而那女子仍躲在牢房的角落里。 见他又折返回来,两个男子面带喜悦,不住地求着文鹏。 他也不理睬两人,径直走向关押女子的牢房,打开牢门,走了进去。松掉女子手脚的镣铐,让她随自己逃走。 两个男子忿忿不平,索性破口大骂:“什么狗屁大侠,也是见色起意之辈。” 文鹏笑道:“尔等演技不错,只可惜是谎言总有破绽。冒充渔民,最好先去晒晒太阳,皮肤晒黑些才是正事。至于你吗,太湖缫丝的机工,有钱穿靴子,无钱还贷,让在下如何相信?” 两人见伎俩被识破,不再多言,自行解开镣铐,向他甩出暗器。文鹏快速躲闪,拉着身后女子就往洞外闪出,他二人趁机大声呼救起来。 “啊呀”,女子不禁喊出声来,她腿上中了一支暗器。 只见她毫不犹豫拔掉飞镖,用手捂着伤口,轻声道:“多谢老伯救命之恩。只是小女子腿受了伤,行动迟缓,老伯还是先行离开吧。” 文鹏暗惊,回道:“姑娘快随我走,再迟我俩都逃不掉。” 不由她分说,文鹏架着她就往岸边飞奔,将她放在船上后,撑船悄悄离开。 渔船在湖中行驶,文鹏笑问道:“老夫搭救姑娘一命,不知姑娘如何报答啊?可愿以身相许?” 那女子正在船篷内疗伤,闻听此言,不由得娇怒道:“你这老不正经的东西,敢情救人就是要人报答?” 文鹏也不生气,继续调侃道:“这十里八乡,没有老夫不认识得,不知姑娘是哪户人家,老夫好送姑娘回去。” 那女子答不上来,怨怒道:“老伯还是安心开船,到岸边,小女子定会带路。” 文鹏笑道:“呵呵,是吗?那姑娘可要坐好,莫要乱动。否则毒气攻心,便是大大的不妙。” “你,你既然识出我的身份,为何又要营救我?”女子抽出袖中的短剑,质问道。 “在下想抓个舌头回来,好好盘问一番。” “休想!” “呵呵,那可由不得姑娘!呵呵。”文鹏冷笑道。 第两百四十五章 散财童子 渔船在湖面上漂浮,那女子呆坐在船舱内,等待同伴的救援。 文鹏得到想要的答案,顺便替女子控制住毒药蔓延。 起初,他并不能断定女子的身份。在她拔出暗器那一刻,文鹏似乎明白了一切。 回到岸上,他带着齐雯,连夜赶往无锡县城,将她母子送到卓伟那里。 再见到卓伟,文鹏满是感慨。 面前的卓大哥,胡子拉碴,眼神空洞,老气横秋,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义薄云天,热血澎湃的豪侠。 听完文鹏诉说原委,他只是道谢,面色低沉,情绪低落,命下人准备酒菜,款待文鹏。 卓伟长吁短叹,也不听齐雯劝阻,只是不住地饮酒,似乎只有将自己灌醉,才能忘却心中的不快。 他询问齐雯姐姐,卓大哥何故变得如此颓废不堪。 齐雯将孩子哄睡,打发走仆从,才对文鹏道出近年来卓伟的经历。 自从张超然大哥与姬娥合作后,吴中道的兄弟再无后顾之忧。即便司空寒月盟主多有刁难,在姬娥等人的周全下,众兄弟安然无恙。 没有了生死忧患,卓伟一向敬重的张大哥,也变了个人似的。总以时机不成熟为由,多次拒绝卓伟等人的请求,绝口不提复仇的事情,更是借口将他打发到无锡。 如今张超然与谢雨结为夫妇,将血海深仇抛诸脑后而不顾,安于现状,对于兄弟们的死活,更是不管不问。 有些兄弟不愿就此苟活,伺机寻仇刺驾,或被当场击毙,或被擒杀。 眼见着一个个兄弟姐妹倒在血泊中,卓伟却无能为力,他万念俱灭,心死如灰,只有靠着饮酒来麻醉自己。 文鹏不知如何劝慰卓伟夫妇,他内心倒希望她一家人,抛却心中仇恨,安稳过日子。 看到卓兄郁郁不得志,如此折磨自己,他又深感愧疚,于心不忍。 他低声道:“莫怪兄弟多嘴,姐姐不如跟着卓大哥,退隐江湖吧,莫要理会上辈人的恩怨。人死不能复生,冤冤相报何时了。即便杀了那九五之尊,又能如何?如今天下大势已定,百姓安居乐业,也算得上丰衣足食。若刀兵再起,只能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受苦遭罪的,终将是无辜百姓。” 齐雯叹道:“兄弟言之有理,只是我等不甘心啊。先辈们惨遭屠戮摧残,若不为其报仇雪恨,岂不令他们死不瞑目?九泉之下,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想我齐家八十余口人,一夜间死于非命,此恨怎消?” 文鹏一惊,忽然问道:“姐姐可是前朝兵部尚书齐大人的宗亲?” 齐雯颔首称是,道出真实身份,她是齐大人的亲侄女。齐家满门被诛杀时,她因前往卓兄家晚归,才逃过一劫。 文鹏暗喜,急忙对齐雯讲道:“姐姐有所不知,兄弟的故交中,有一对兄妹也姓齐,亦是齐大人的亲族。一个是齐大人之子,如今唤作楚云飞。一个是齐大人的侄女,唤作齐柔儿,已被云飞兄赎身,如今在武当山修行。” “兄弟,当真?”齐雯情绪激动,难掩内心的喜悦之情,不禁喜极而泣。 文鹏回道:“我怎敢欺骗姐姐,待我即刻修书一封,知会云飞兄与柔儿妹妹。” 齐雯平复着心情,笑道:“多谢兄弟将这天大的喜事告知姐姐,我与你卓大哥一道前往武当山,与他兄妹相认。” 文鹏当即写好书函,托驿站代为转送。又与齐雯闲谈片刻,才回客房睡下。 翌日一早,文鹏留下一封书信,匆匆离开无锡,赶回姑苏。 信中规劝卓大哥,带着齐雯姐姐与孩子,远离江湖是非之地,归隐山林。放下恩怨,一家人平安度日,开枝散叶,使得薪火相传,以告慰先人在天之灵…… 文鹏赶回姑苏后,又被萧老爷派人请到府上。 萧老爷命他去往福州府城,接回萧荡城的妾室及其子女。 原本萧荡城要被调往燕都任职,调令年初已发出。 由于地方官吏失职与不作为,酿成唐思儿民变。待事态平息后,大批官员落马,亟需能臣干吏主政,安抚黎民百姓。为此,朝廷升任萧荡城为山东布政使,治理山东行省。 他二哥接到调令后,已赶往山东赴任,尚有家眷滞留福州城。 萧老爷觉得文鹏办事稳重,还是命他前往办理,最为合适不过。 临行前,大嫂夏氏与二嫂朱氏来见文鹏,两人嘱咐一番。又派了几个丫鬟,老妈妈及其仆从跟随,任他调遣使唤。 文鹏带着众人,从太仓出发,乘坐官船,经海路,数日后抵达福州城。 沿途水军的快船,战船,帝国及番邦往来的商船,穿梭于大海与沿海港口码头之间,络绎不绝,犹如过江之鲫,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 福州府长乐县的太平港,是郑大人出使南洋、西洋停靠休整之地,加之泉州历来是海外通商的重要港口,因而福建的海外贸易异常活跃与发达。 太平港停靠与往来的船只,数不胜数。周遭商铺林立,市集繁闹,各类货物琳琅满目,应接不暇。其繁华热闹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太仓市舶司。 一行人,在萧家仆从的指引下,很快来到萧家别院。 城东的三进院落,形制规整,装饰简单。对于萧荡城这样地方大员而言,这样的别院,显得格外低调。院子内,枝繁叶茂,种满了奇花异草。 萧荡城在闵地多年为官,与两房妾室居住于此。顾氏,高氏各为他生下一男一女,如今孩子也几岁大了。 他们早已收到萧家书信,这几日,仆人已整理好带走的行李,箱子等物件,只待萧府派人来接。 萧府别院的李管事,将账目,货单,凭证等拿来给他过目,又请他点验。 见并无出入,文鹏命人上锁贴封,待过两日拉往码头。 宅院也已出售,所得银两,文书等由文鹏暂管。 依两位嫂嫂之意,原是要将府上闲杂仆人皆打发走。怎知顾氏与高氏,皆托人前来求情,恳求留下几个贴身的丫鬟与孩子的乳娘。 文鹏不好做主,思量片刻,命人去唤几人前来回话。 他询问过几人的去留意向,有了主张。 两个孩子的乳娘,并不打算背井离乡,跟往姑苏。听闻有一笔安家费,更想留在福州。 至于两人的贴身丫鬟,文鹏也询问过她们的想法,大多愿跟随主人。 自愿留下的两人,文鹏也让她俩去账上支取银子,令其家人带走。 处理完这些杂事,文鹏还要去处置萧家在福州的买卖。 萧荡城不管这些俗事,皆是由他家李管事在打理。 一家私牙,两家酒楼,百余亩良田,还有几处宅子等生意要处理。 原本他已找好一个买家,怎知这商家认定萧家急于出手,坐地还价,斤斤计较起来,只打算出一半的价钱,收买这些产业。 文鹏心想,这买家也算是精明,想要趁火打劫。若是能料理过来,他还真想接下亲家的生意,这卖价已亏不少银子。 折本的买卖谁会愿意做? 他命李管事派人去请那买家,到萧家开的酒楼商议。 见过那买主,文鹏不由得暗笑,心想不是冤家不聚头。又让他碰到那位散财童子,他要狠狠地宰上一把。 你道那人是谁? 他竟是泉州府的杨巨富,曾暗中收买宝船图纸,被文鹏坏了事,暗地抢了银票与图纸。 这杨巨富如今身材臃肿许多,模样倒没太大变化。他并未认出文鹏,反倒是侍女眉澜,眉舒,将他认了出来。 得知他是萧家的姑爷,杨巨富客气许多,一改先前的轻慢,连连敬酒。 文鹏故意吊他胃口,只是与他饮酒,丝毫不谈生意的事情。 酒过三巡,杨巨富有些沉不住气,询问萧家是否还出售几处买卖。看在他与文鹏相熟的情面上,他愿意再加一成。 文鹏笑道:“不过是数万两的小买卖,杨公子岂会看得上?做买卖讲究公道,童叟无欺,怎好让杨公子做赔本赚吆喝的事呢?还是算了吧,就不劳烦杨公子为难了。” 杨巨富暗觉不妙,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了,他极力平复下来,回复道:“别,别,慕容公子说笑了,杨某人岂敢妄自尊大?谁不知道你萧家乃是皇亲国戚,大半个朝廷都与令泰山沾亲带故。不过,生意归生意,交情是交情,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坦率讲,萧家是缺公子这样能打理买卖的人,要不然也不至于生意惨淡,青黄不接。兄长不妨打听下,兄弟出得价钱,绝对公道合理。” “哈哈,杨公子真是有心。正是生意不佳,在下不打算出售了,也不好让公子为了这人情,做亏本买卖。”文鹏回道。 杨巨富还以为他是打算找其他买主接手,他咬咬牙,笑道:“杨某与兄长投缘,看在兄长的情面上,兄弟凑个整数,十万两纹银接手,如何?若兄长还不满意,打算找其他买家商量,兄长尽可去问,看谁有杨某出价高。” 文鹏淡淡一笑,摆摆手,答道:“杨公子误会了,在下打算自己接手经营。就说这牙行的买卖,仅仅一张私牙的凭证,可不止十几万两银子啊。即便你有银子,你可换得一张官府发放的牙行凭书?再者,那百余亩良田可临近太平港。据传太平港要扩建,又听闻市舶司要从泉州改到福州。届时,恐怕这地皮也不止如今的几倍吧?” 杨巨富只觉头大,他没料到文鹏知晓行情,更拿捏住他的心思,暗怪自己多事。 相较牙行,他杨家更看重那百余亩土地。他家以造船为主业,原本要在太平港周遭购地,开办造船作坊。 本想趁着萧家二公子升迁,急于出手,趁机低价买进。怎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萧家的姑爷也非善茬。 杨巨富思量片刻,先稳住文鹏,私下叮嘱眉舒,赶快回府,请示他父亲拿主意。 一番讨价还价后,文鹏将这些生意作价二十五万两,卖于杨巨富。 事后,杨巨富的父亲大骂他多事,若是没那么贪心,也不至于多花数万两银子。 两日后,处理完事情,他带着萧家众人,乘着包下的官船,返回姑苏。 第两百四十六章 老相识 萧云裳躺在床上,听他讲着一路的经历。 文鹏刚饮下一杯美酒,就听云裳絮叨着:“嫂嫂交代的事情,你偏要擅作主张,这不是让她两人不痛快吗?幸好生意盘出去,赚了不少,要不然你可算得罪她俩咯。哪天我回门,不给我颜色瞧,就烧高香了。” “也就几个丫鬟的事情,大嫂也不至于给我闹翻吧?不是看着她们可怜吗?”文鹏不经意地回道。 云裳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不好多说,回道:“二嫂本就不喜欢二哥在外纳妾,若不是生下一男半女,才不会让她们回府上。你违她心意,她岂会好受?罢了,下次我备些礼物,宽宽她心,省得她老惦记着。” 吃过饭,文鹏陪着她又聊了一会儿,借口从房中出来,去看望青儿。 云裳确是兑现承诺,在花园一侧,又购置一大块地。不仅修建一座佛堂,还修造了一间书斋学堂,供孩子们日后读书用。另外,还搭建了一处戏台,一处练武场。 文鹏虽觉有些铺排张扬,不过也没多讲。 青儿已经睡下,他坐在床边,瞧着她即将生产的肚子,不由得好奇起来。想要隔着被褥,听听她腹中的动静,霜儿两人偷笑起来。 青儿醒了过来,笑道:“看你着急得,都是做父亲的人了,像是没见过孩子似的。” 文鹏拿过枕头,为她垫上,回道:“说来惭愧,尊锐出生时,我还流落街头呢,没尽多少作父亲的责任。还好,这次总算忙完手头的事情,定然陪着你。” 他向青儿讲述着经历与见闻,令她好生向往。 青儿道:“等生下孩子,妾身也跟着霜儿两人学些武艺,这样妾身就能陪着夫君,闯荡江湖了。” 文鹏道:“江湖是非多,若能置身世外,我才不愿沾染半点恩怨。” 青儿轻声道:“真是难为夫君了!妾身明白,家中虽衣食无忧,姬妾成群,却并非夫君平生所愿。皇天不遂凌云志,剑舞九霄意难酬。可惜,妾身不能为夫君分忧。” “青儿谬矣!此生有青儿相伴,足矣!” 青儿眼中泛起泪花,两人含情脉脉,相视无语。 许久,他又去看望其他人,最后回到湘儿房中歇息。 湘儿提醒文鹏道:“有些话妾身不当讲,若是不提,又恐相公蒙在鼓里。夫人前些时日,从家里搬走箱子,满满的几车,不知运往何处。” 文鹏回道:“娘子莫要多想,是我命云裳准备的礼物,运到姑苏。家中买卖多受人照顾,逢年过节,婚嫁迎娶,寿诞白事都少不得打点一二。” 湘儿若有所思,轻声回道:“哦?许是妾身多想了。可是银库账目上,每月总会少些许银子。夫人就命朵儿来讲,让妾身平账。妾身又不敢违她意,只得照办。长此以往,总会是个大数目,届时妾身百口莫辩啊。” 家里,姑苏及外面的账目,多由湘儿核算料理。一来湘儿细心,二来也好让她打发时间。 文鹏想了一会儿,回道:“你就权当不知,就算整座宅子搬走,有你们几个陪着,就足够了。” 湘儿想要开口,却被文鹏堵住了,两人闹了许久,才睡下。 日子就这么匆匆而过。 这一日,他正在医馆坐诊,春儿带人登门来访。 文鹏见她挺着大肚子,定是有要事商量。果不其然,春儿见到文鹏,就哭泣起来。 她断断续续地讲道,陈秀才在金陵备考,原本每隔数日,皆会寄来家信报个平安。 可近些时日,不知何故,音信全无。不知是在窑子里鬼混,还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好不容易盼到家信,春儿听人念完,吓了一跳。 信中说他吃了官司,关在应天府,让家里人想办法,寄些银票赎人。 她有些不放心,又不敢让公婆知晓,只得来求文鹏想办法。 细细瞧过信件,文鹏觉得有些蹊跷。书信确是陈秀才的笔迹,只是信中所言之事,模棱两可,含糊不清。他只提要银子,至于因何入狱,犯了什么事,只字不提。 他安慰着春儿保重身子,让她先寄些银票过去。他去金陵走上一遭,看看究竟发生何事。 回到家中,他跟云裳商议此事。云裳也没反对,只是有些不放心,让他带着思轩与茜芊前往。 文鹏不好推辞,只带上思轩前往。这丫头是个鬼精灵,也知道分寸,只是不怎么讨云裳喜欢。 方莹两人在慕云剑阁已有数月,他正打算带两人回家,顺道去拜见慕云婉前辈。 数日后,两人到了金陵城西。依陈秀才留下的住址,找到了“望月楼”客栈。 他敲着二楼的房间,一直无人回应。文鹏有些纳闷,按理银票已送到,“衙门”早该放人了。 此时,隔壁的房门打开,走出一个相貌端正,仪表堂堂的士子。 他告知文鹏:“兄台见礼!兄台所寻之人,乃是在下同乡。他这几日外出,不在房中。不知阁下是何须人也,找他又有何事?若是他返回房中,在下也好知会他一声。” 文鹏回礼道:“原来是同乡,失礼,失礼!陈秀才是在下的故交,在下听闻他在金陵赶考,受他家人所托,前来拜会探望。不成想,吵到兄台读书,还望兄台见谅。在下慕容文鹏,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那人客气地回道:“学生于廷义,钱塘人氏。实不相瞒,前些时日,陈贤弟在‘花蛮阁’酒楼饮酒,与一名唤作烟岚的女子相谈甚欢,许是在她那里宿眠,也未可知啊。” 文鹏赶忙答谢道:“多谢于兄告知,在下这就去寻他。在下告辞,预祝于兄高中举人,后会有期。” 离开望月楼客栈,他带着思轩前往花蛮阁。 思轩抱怨道:“姑爷不用心攻读,反倒跑到青楼寻花问柳,逍遥快活。全不念家中娘子,真是有辱斯文,行为不检。” 文鹏笑道:“思轩,莫要轻言定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待查明真相,再下断言也不迟。只不过今日之事,切莫对任何人提及。否则,我下次就不带你出来。” 思轩随口回道:“是!对夫人也不多讲吗?” “你说呢?”文鹏反问道。 花蛮阁在望月楼北面,相距不远,就在外秦淮周遭。 这里私家青楼居多,前来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公子哥,文人士子也有不少。 两人很快到了花蛮阁,老妈妈找来一间上房招待,文鹏指名道姓要烟岚作陪。 老妈妈笑得合不拢嘴,接过银票,出门去唤姑娘接客。 不大一会儿工夫,雅室内走进两名女子。老妈妈笑问:“两位公子,这两位姑娘可还满意?” 文鹏问道:“老妈妈,不知哪位姑娘是烟岚啊?” 那老鸨将身旁的女子,推上前几步,笑答:“公子真识货!烟岚姑娘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百依百顺,温柔可人,保证让公子满意。” 细瞧之下,两人匪夷所思,大感意外。 无论身材,还是姿色与样貌,这烟岚不及晓春十分之五六。只不过她低眉顺目,性格温顺,声音柔和甜美。 文鹏思量片刻,明白妹婿的心思,也清楚他为何会与烟岚打得火热。 他在思轩耳边低声嘱咐几句,笑道:“谢贤弟,这姑娘我看上了,另外一位姑娘就留给贤弟了。” 老妈妈见他两人都满意,便带着文鹏两人,来到另外一间雅室。 关上房门,她乐呵呵地走了出去。 文鹏装作迫不及待的样子,抬手扶起烟岚的下颚,细细端详,轻声道:“姑娘静若处子,又如温顺的羊羔,让人心生怜惜之情。比我家那只母老虎,不知要好上几倍。” 言罢,他将女子拉入怀中,在她后背抚摸起来。那女子娇声道:“公子莫急,妾身卖艺不卖身。既然惧怕家中夫人,为何还敢外面偷吃?” “哦?是吗?那姑娘开个价吧,在下愿与姑娘好合一番。哎!姑娘不知,家中娘子管束太严,事事要由着她的性子。稍有不从,就是拳打脚踢,家法伺候。我堂堂七尺男儿,谁受得了这般羞辱。趁着赶考之际,出来散散心,眼不见心静些。”文鹏松开手,有意抱怨起来。 烟岚轻声笑道:“原来公子也是惧内汉,难道妾身就那么令人着迷吗?” 文鹏在她耳边轻声道:“那是自然,姑娘声音柔美,就像一双玉手,在人心中挠痒痒,让人欲罢不能。姑娘不如从了我吧,要多少银子,在下也愿给。” 烟岚甩开手,笑道:“世上的男子,皆是甜言蜜语哄人,到手后又弃若敝履。公子还是请回吧,当心家中娘子打断公子的腿。” 烟岚欲擒故纵,一番推辞后,见文鹏执意求欢,又见他打扮华贵,想来家境殷实。 于是,她勾引道:“妾身不喜这污浊之地,若公子真是有情有意,不如到妾身闺房。从此后,作个长久的相好。” 文鹏含笑应允,跟着她下楼。走侧门,两人来到花蛮阁一旁的院子里。 她将文鹏迎入房中,虚掩着房门。 文鹏已迫不及待,搂着她就往床边走去,将她推倒在床,就要去解她衣衫。 烟岚轻声道:“公子何必心急,还是让妾身为公子宽衣解带。”她从床上起身,解着文鹏的长袍。 只听“哐当”一声响,门外闯进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体态微胖,獐头鼠目,形象猥琐。 他手中提着短刀,气势汹汹,破口大骂道:“好一个淫贼,不知廉耻的东西!胆敢闯到大爷房中,勾引我媳妇。找死呢!” 烟岚更是梨花带雨,哭哭啼啼,口中喊着:“相公快来救我啊,妾身被他强迫,妾身不活了……” 文鹏也不理会烟岚,他瞧着那人,不禁笑了起来。 暗想还真是巧了,竟是“老相识”! 第两百四十七章 以德报怨 你道那人是谁? 当年文鹏到金陵赶考,香囊被窃,同窗好友贾贵的钱袋被抢,皆是那人所为。 文鹏将他一眼认出,他正是金陵的泼皮无赖——马二。 他贼心不死,变本加厉,竟与青楼女子狼狈为奸,做起了仙人跳,扎火囤(以美色引诱,骗人钱财)的勾当。 昔日,若不是慕云丫,慕云珰珰出手相助,他非要吃大亏不可。 文鹏今非昔比,再不是那个文弱书生,任人宰割。他轻笑几声,点住女子穴位,让她动弹不得,当面解着她的衣衫。 马二咬牙切齿,怒气冲冲道:“狂妄之徒,还敢非礼我家娘子。你马二爷,非要将你剥皮拆骨,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 言罢,他提刀向前,对着文鹏劈去。 文鹏如一阵疾风闪过,瞬间点住马二的穴位。 他瞧着马二,冷笑一声,褪去烟岚的白袜,一只堵住马二,一只堵上烟岚。 他将房门关上,而后坐到床边,看着烟岚,轻声笑道:“姑娘虽姿色平平,好歹也温顺可人。今日当着你相好,我俩好合一番,也让他瞧个清楚,看尔等以后还敢不敢作此勾当害人。” 两人奸计被人识破,又被封住穴位,动弹不得。嘴巴又被堵着,只能干着急,呜呜乱叫,喊不出声来。 眼看着文鹏要剥光烟岚衣物,马二不由得呜咽起来,眼泪哗哗落下。 烟岚亦是泪如雨下,眼泪顺着面颊流淌,低声哼唧着。 文鹏停下手,笑道:“怪不得在下,多行不义必自毙,尔等是咎由自取。若是知错,愿痛改前非,就对在下眨眨眼睛。” 两人拼命扎着眼,文鹏又笑了起来,对烟岚道:“好!我姑且相信尔等一回。烟岚姑娘,我来问你,如实答我,我才饶过你俩。否则,休怪我无情。” “我来问你,前几日被你们骗来的秀才,关押在何处?是不是被你们害了性命?”文鹏质问道。 两人大惊失色,烟岚啜泣着答道:“好汉饶命,妾身与马郎不曾害他,不过是敲诈了他一笔银子,也未曾打骂于他。马郎怕他出去报官,将他关在马棚地窖里。打算过几日,再勒索些银两,就放他出去。” 烟岚见他手段了得,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原委道出。 前些时日,陈秀才与同乡故交在花蛮阁饮酒。席间,他们请来花蛮阁姑娘歌舞助兴。 陈秀才有些醉意,拉着烟岚倾诉衷肠。他抱怨家中河东狮管束太严,即便房事也被夫人拿捏着。烟岚好言安慰,被他引为知己。 烟岚听闻他家中尚算殷实,便将他引诱至自家的闺房,两人逼迫他向家中拿钱赎人。 其间,于廷义等人前来寻人,烟岚推脱陈秀才不愿离去,将几人打发走。她二人又逼迫陈秀才写信给几个好友,打消他们的猜忌。待几人不再疑心,才让他写信要钱。 文鹏来到马厩,打开地窖,将秀才救出。 见他失魂落魄,羞愧难当,憔悴的模样,文鹏也恼不起来,思量着如何处置此事。 若是报官,很难将二人定罪,又白白搭上秀才的清誉。两人若一口咬定秀才用强,玷污了烟岚,他妹婿将百口莫辩。 何况,他酒后确与烟岚有染。秀才有此污点,再难混迹于仕途,被人拿住把柄,就由不得他作主。 若是私了,听之任之,便是姑息养奸,助纣为虐。 文鹏并未埋怨秀才,反而“劝”道:“妹婿经此一事,想必也无心秋试,不如随为兄返回临安,再等三年参加会试也不迟。” 陈秀才原本神魂不定,哭哭啼啼,闻听妻兄之言,吓得面色苍白,跪下叩头,恳求道:“十年寒窗苦读,若为此事放弃秋试,愚弟愧对家中父母,更无颜面对娘子,更对不住兄长的敦敦教诲。愚弟愿痛改前非,卧薪尝胆,发奋图强,以报大恩。还请兄长宽恕,替愚弟隐瞒则个。” 文鹏叹了口气,让他起身,安慰道:“既然贤弟有此决心,当更为勤勉,莫再惹出祸端。此事为兄替你处置,快快回去,沐浴更衣,好生歇着。你闻闻身上气味,腥臊无比。” 陈秀才作揖施礼,在院中清洗一遍,又换上文鹏带的衣裳,慌慌张张地赶回客栈。 打发走秀才,他返回房中,要回书信与秀才的衣物,带着烟岚返回花蛮阁。 思轩正与青楼女子周旋,面对妖艳女子的百般挑逗,她险些招架不住,幸好文鹏两人及时赶到。 将那女子打发走,文鹏盘问烟岚,得知这马二只是金陵城的混混无赖,平日里做些偷鸡摸狗,骗钱骗喝的勾当,倒也不曾害人性命,作奸犯科。 她家中贫寒,才被卖入青楼。马二虽无权无势,又身无长物,却知冷知暖,对她百般呵护。加之两人自幼青梅竹马,便委身于他。 他平日里游手好闲,只懂得吃喝,不曾攒下银子。苦于无钱替烟岚赎身,才想到扎火囤的勾当。 烟岚下跪恳求文鹏,放过他俩,日后两人定洗心革面,再不敢行骗。 文鹏质问她,骗来的三百两银子何在。 烟岚回道,她留下了一百两,其余银子被马二拿去赌输了。 听文鹏叹气,烟岚以为他索要银子,急忙去拿首饰抵债。 文鹏摇摇头,叹道:“十赌九骗,早晚倾家荡产,况你二人并无家产。罢了,那骗来的银子,在下也不要了,权当做善事了。在下以德报怨,饶过尔等一回,再替你赎身,但愿能换来个浪子回头。” 烟岚大为吃惊,难以相信天赐的好事临头,她喜极而泣,不住地拜谢。 文鹏为烟岚赎过身子,让两人收拾好衣物,雇来一匹马与一辆驴马,离开金陵城。 来到金陵南郊,马车在一处岔路口停下。 文鹏唤出马二,厉声道:“在下敬你还是一条汉子,对烟岚有情有意。危急时刻,还想着心爱的姑娘,念在她的情面上,姑且饶过你一回。再不知悔改,形同此树!定让你万劫不复,灰飞烟灭!” 文鹏一掌拍去,路边一棵一人粗的大树,瞬间倾倒。 马二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信誓旦旦地讲道:“大哥在上,小人对天发誓,若再惹是生非,定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着两人远去,思轩笑道:“老爷真是菩萨心肠。一对狗男女,害苦了姑爷。老爷还有心思替她赎身,赠送银子。天底下,像老爷这般心善之人,真是难找啊。” 文鹏怎不知她言外之意,回道:“多嘴!这马二与我也算是旧相识,若不是他,我怎能认识后来的救命恩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或许这就是因果循环。再者,这些银子就当是为妹婿买个教训。若他不知悔悟,那可真是辜负我的一片良苦用心了。” 思轩低头思量,若有所悟,自言自语道:“哦!难怪老爷如此反常…” 这几日,文鹏替陈秀才瞧过病,又命思轩煮些安神补气的汤药。服用过后,陈秀才恢复如常,发奋读书,自不用多说。 临行前,文鹏百般叮嘱,让他莫要分心,安心备考,勉励一番,带着思轩前往慕云剑阁。 怎知事有不巧,方莹与宝儿跟着珰珰,慕云婉,还有慕云筱绾,半月前已去往武当山。 文鹏有些不明白,慕云前辈身子不大好,怎会想起跋山涉水,返回武当呢?方莹两人也跟了去,难道说她……? 他不敢深想下去,只好离开慕云山庄。途中,恰好遇见匆匆赶回的丫丫。 丫丫没好气地问道:“呆子,你来我家作甚?怎么见我回家,就着急离开,难不成又做了亏心事?” 文鹏笑道:“好生刁蛮的丫头,没大没小!愚兄是来探望前辈与几位妹妹的,不巧,她们都去了武当山。紫云兄也不知去了哪里,在下只好回姑苏了。” 慕云丫闻听此言,再无心与文鹏斗嘴。 她举手无措,忧心忡忡,嘴里嘟囔着:“糟了!这可如何是好?好端端地不在家中待着,怎么跑到是非之地去了?哎!这可怎么办呢?” 文鹏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慕云丫在讲什么,好言劝慰着她。 许是自觉失态,她镇定下来,回道:“兄长有所不知,武当派如今有大麻烦了。冲虚掌门闭关多日未出,无人主持大局。为争夺掌门之位,紫霄宫与净乐宫,太和宫的弟子,拉帮结派,大打出手。如今群龙无首,一片大乱,谁也不服谁。娘亲怎么这时候前往啊,这要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文鹏一听,也着急起来,刚要问她,丫丫讲道:“我与师兄得到消息后,分开行事。他先返回山门了,我正想回家禀报一声,如今看来用不着了。不与兄长多讲,小妹得先走了。” 慕云丫翻身上马,就要道别,文鹏急声道:“我与妹妹同往,思轩,你回去照料妹婿吧?” 思轩摇摇头,回道:“老爷若是将我支走,回去奴婢可无法向夫人交差。再者,奴婢也不是吃不得苦。这长途跋涉,骑马远行又算得了什么。” 文鹏想想道:“好吧!事不宜迟,我等还是先赶到金陵北面的六合县。走官道,直达武当山,省去不少路途,只是会辛苦些。” 三人商议一番,快马加鞭,朝着金陵奔去。 第两百四十八章 祸起萧墙(上) 汴(bian)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这是唐朝大诗人白居易的诗词《长相思·汴水流》中的上半阙,其中的瓜州就在如今的扬州城南。 武当山重修之后,朝廷在山下修建了四通八达的官道。 其中一条官道,东起武当山,西到扬州,横贯东西。 这条路线经扬州,应天府,途径金陵六合县,中都凤阳,河南汝宁府,由南阳府邓州的党子口,进入湖广地界的均州等地,至武当山。 三人一路骑马西行,日夜兼程,长途跋涉。虽省去不少路程,却也有些吃不消,不得不在中途歇息休整。 这一日,三人行走了大半日,丫丫与思轩已疲惫不堪。 她询问道:“呆子,我等走了多远?已是黄昏,怎么还见不到客栈或是庄子?我可不想再露宿荒郊野外,一身臭汗,最好找个客栈歇脚。” 文鹏放慢快马,从怀中拿出一块锦绣,细细查看后,回道:“昨日从汝宁府赶到确山县,走了百余里。前方应是铜山,过了铜山还有三十四里路,到达泌阳县。” 看着两人,他笑道:“看来今夜是无法到达县城了,不过我等已在南阳府地界,走过了大半路程,再行几日便可到武当山了。” 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文鹏也不好多提。马不停蹄的奔走,体力再好的人也会累垮。他打算在铜山休整一夜,再一早出发。 丫丫问道:“呆子,你手中的地图哪儿来的?借给小妹如何?” 文鹏笑道:“我等行商之人必备之物,给你一块又有何妨,大不了再买一块就是。” 前方就是铜山,青山连绵,山光明媚,水色秀丽,绿树成荫。山脚下建有寺庙,山中又有道观。好一个清修之地!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都不愿再爬山。于是,三人在寺院的客房歇下。 吃过斋饭,文鹏躺下,想要歇息,却被慕云丫与思轩唤醒。原来,两人打算到湖中沐浴,让他替两人把风。 两人在湖中畅游,嬉闹。慕云丫打听着文鹏家事,两人不时传来阵阵轻笑。 文鹏坐在一块石头上,背对着两人,也不知她二人闹些什么。他有些疲乏,支着脑袋,险些睡过去。 抬头望去,远远瞧见一大队人马,手持火把,向寺庙奔去。虽看得不甚清楚,却也能察觉出异样。 文鹏捡起几块石头,抛入湖中,提醒两人提早更衣。 “有啥大不了的要事,打扰我俩沐浴?”两人已换好衣裳,慕云丫梳理着头发,不解地问道。 文鹏指着寺庙前的火把,随口回道:“你猜前方那队人马,是何身份,又来作甚事?” 思轩漫不经心地回道:“许是投宿的人呗。不对,他们似从北面而来,又不像赶路的商队,又不是官府的人。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这么多人?” 她向前几步,站在石头上,远远瞧去,改口道。 三人迅速离开,悄悄地躲到院墙一侧。 文鹏一瞧,不由得一惊,竟是一队西域番僧,人数足有二三十人。 他们手持各式武器,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不像是善茬。再看他们所骑马匹,皆是草原部落的良驹。 寺院的住持与执事等长老,出门迎接众僧人。 住持施礼道:“阿弥托佛,原来是西域西嘛寺的高僧与众法师。贫僧汝宁,有失远迎,失礼了。敢问诸位上师尊号,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为首的老僧还礼道:“汝宁法师有礼,贫僧赫穆,人称御天法王。这是贫僧的八位师弟,迦林真,缊可,西艾,秃鲁沫,络荻萨,巴朗,安不花,雪孜,其余乃是贫僧座下弟子。我等受密宗禅师所邀,赶往乌思藏,途径宝刹,借宿一宿,还望住持收留。” 汝宁住持笑道:“原来是大欢自在尊者,失敬,失敬。我佛慈悲,大开方便之门,更何况俱是出家之人。禅师太过客气,里面请!” 住持等人一面将番僧迎入寺内,一面命弟子们准备斋饭,收拾客房,喂马添草。 一行人,浩浩荡荡涌入寺内。为首的九个番僧,又与方丈等人闲谈片刻,才去用饭歇息。 丫丫低声问道:“呆子,你是不是太过敏感了?他们不是要前往乌思藏吗?” 文鹏轻声笑道:“呵呵。西嘛寺可是在帝国西北边陲,若是前往乌思藏,何必大费周折,绕到中原境内?如此以来,猴年马月才到乌思藏啊?” 思轩有些不明,随口问道:“乌思藏在哪儿?难不成他们也是要去武当山?” 丫丫闻听此言,略感意外,囔囔道:“可我武当山,并未邀请西域番僧啊?他们跑去作甚?难不成是要看我武当的笑话?” 文鹏若有所思,回道:“恐怕可不仅仅是看笑话那么简单,趁火打劫也未可知啊!祸起萧墙,心怀不轨者,恐不止他们一家。” 丫丫恍然大悟,顿感不妙,轻声道:“不好!我等得赶快返回山门,禀报长老们作好防备。防范这些外部势力,寻衅滋事,借机浑水摸鱼,祸害武当。” 文鹏看看天色,拉住丫丫,轻声道:“再等等,莫要打草惊蛇。待他们歇下,我悄悄潜入马厩,牵出马来,你俩在侧门等我。” 言罢,他翻身飞入寺内,消失了踪影。 思轩待在原地,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她家老爷竟会武功。 慕云丫拽着她,绕开寺门,朝着西面飞去。 趁着天黑,他偷偷摸到客房,取走包裹与兵器。 正想离开,见一旁的几间客房内,还亮着灯火,他轻手轻脚来到窗下偷听。 只听得一个番僧抱怨道:“也不知二师兄,三师兄那里进展得怎样了?这些时日,眼皮总在跳,总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师弟莫要疑神疑鬼,我等星夜兼程,许是困乏已久,没有睡好的缘故。其他宗派或已赶到,我等可不能让人捷足先登了。赶快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又一个大和尚回道。 那番僧伸伸懒腰,打着哈欠道:“师兄所言极是,上回就是去晚,让他们都溜走了,那老和尚死得也有些冤枉!你说大师兄寻找的那玩意儿靠谱吗?师弟可是听闻,正玄教的炼丹术,更为稳妥些。” “哈哈,靠谱不靠谱,师兄也不得而知。不过风流快活一番,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大师兄经验老道,他年轻时,随师父常常出入禁宫,不妨请他传授一些功夫,哈哈。我看那帮牛鼻子老道,把他们祖师爷的经书都念歪了。”那大和尚又笑了起来。 文鹏又偷听片刻,才蹑手蹑脚赶到马棚。 看到纯正的大漠良驹,正吃着马槽内的草料,文鹏不禁有些心痒痒,动起歪点子来。 他亲密地抚摸高头大马的背颈,又抚摸马头,给马儿梳着鬃毛,轻声细语聊了起来。 许是不再陌生,三匹骏马不再低鸣,也任由文鹏抚摸亲近。 他看时机差不多了,又将马鞍,袋子等套在红,青,黑三匹大马上。而后解开绳索,牵着马出得马棚,很快来到侧门。 文鹏将马匹交给丫丫,轻声道:“前方树林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他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而后又翻墙飞入寺中。 不大一会儿工夫,他赶来与两人回合。 丫丫询问道:“呆子,你又再使坏?” 文鹏大笑道:“呵呵,也没什么。它们一路辛苦,愚兄让它们多睡会儿。我等还是尽快离开,省得被他们察觉出来。” 思轩借机问道:“老爷身手如此了得,竟能飞檐走壁。数年前,在金陵救下小姐的,可是老爷?” 文鹏不置可否,轻笑道:“你猜?不过,万不可告知夫人。否则,我就将轩儿许配给天底下最丑的男人。” 思轩瞪了一眼文鹏,笑答:“老爷也就是拿奴婢寻开心,主人古道热肠,才不会如此狠心。若早年间夫人知道是你救她,我等几个丫鬟也不至于被小姐嫌弃责骂,险些被赶出府去呢。” 慕云丫不住地笑着:“你个小丫头,别再拍你家主人马屁了。他那张伶牙俐嘴,也就会哄女人开心。当心他口是心非,指不定什么时候,将你个傻丫头卖了。” 文鹏没想到,这丫头记性这么好,竟记得几年前,他曾搭救云裳的事。 他只记得当时吓唬过朵儿,没料到思轩也在场。为保险起见,他还是百般嘱咐思轩,莫要对云裳提及他会武功的事情,更不要提当年金陵之事。 这大漠良驹奔驰起来,就是快上许多。 文鹏手持火把,丫丫,思轩紧随其后,三人在大道上一路狂奔。 第两百四十九章 祸起萧墙(中) 话说,此时的武当山已经乱作一锅粥。 群龙无首,又无人出来主持大局。三派人马为争夺掌门之职,争得面红耳赤,大打出手,全然不顾师门情谊。 整个武当派,除了南岩宫与玉虚宫保持中立外,其他弟子皆在三宫之间选边站队。 在年轻一辈的武当弟子中,无论是紫霄宫的紫罗道长,净乐宫的明空师兄,还是太和宫又推出的智能道长,皆无法服众。 无一人如青云师兄那般,无论资历声望,德行操守,还是武艺本领,侠骨心肠,让武当众年轻弟子心服口服。 原本青云大师兄,作为后任掌门人选,早早被冲虚内定下来。 只是其他长老皆有各自盘算,以须征得张真人认可为由,推迟冲虚掌门对青云的任命。此事一拖再拖,直到冲虚再无气力,过问山门之事。 青云心知肚明,可他万万没料到,他躲过了江湖势力的明枪暗箭,却抵不过同门的算计。因智合被杀一事,他被冲虚掌门关入地宫中。 青云出事,原本要通过比武,决定掌门人选,也被冲虚掌门果断终止。 追查真相的事情遥遥无期,又迟迟不还青云一个公道。致使候任掌门空缺,久拖不决,造成如今武当被动的局面。 掌门之位的争夺,日益激烈,趋于白热化。三宫的弟子也常因此事,大打出手,掀起所谓的派系争斗。 以至于几位大长老不得不出面制止,协商解决的办法。 一尘,归尘,太尘,无尘四位长老,通德大师,广元大师,玄思子,元天子等长老,执事不得不坐下,商议对策。 见火烧眉毛了,众长老还在慢悠悠地想着办法,玄思子豁然起身,轻声笑道:“今日九宫八观及各庵堂管事的,都聚于一处了,除了掌门闭关。若是还商议不出掌门人选的办法,那谁也不要出玉虚宫的大门了。” 归尘捋着长须,笑道:“师叔毕竟年轻,火气就是大。不过师叔言之有理,再不定下掌门人选,恐怕我武当真要生出乱子了。” 玄思子冷眼相看,面无表情地回道:“不是要出乱子,而是已经出大乱子了。数月来,三大宫的弟子,动不动就比武论长短,或单打独斗,或群而攻之,已有不少弟子因此受伤,险些丧命。若再斗下去,迟早要出人命。” 归尘不再言语,太尘插话道:“不是已闹出人命了吗?我大徒弟惨遭横祸,如今查得如何了,总要给我太和宫一个交代吧?” 元天子突然讲道:“太尘师侄,注意你的言辞!智合无辜殒命,可不是你的太和宫,而是我整个武当派生死攸关的大事。难不成师侄要分裂我武当吗?” 太尘似乎意识到言语不当,急忙解释道:“请恕弟子心直口快,一时忘记了分寸。此事拖延太久,若是拿不出有力证据,洗脱青云的罪名,当及时了断此事,以平息众怒。” 无尘回道:“我等已秘密查探数月,至今无法排除青云的嫌疑。青云为宗门尽心尽力,劳苦功高,若是就这么被处决,恐怕我等很难向掌门交代,更无法向祖师爷交代。还须慎之又慎!” 太尘面露不悦,当即就要发话,却被玄思子抢话道:“尔等就是如此查案的吗?也太过草率了吧?先师驾鹤西去,只有我一人在场,难不成是我欺师灭祖,谋害了师傅不成?若要栽赃陷害,可要拿出真凭实据。” 太尘怒气冲冲,起身回道:“师叔此言,是要为青云开脱罪责?我智合徒儿的性命,就这么白白丢掉了吗?青云也太过歹毒,都是掌门师兄骄纵的结果,闯出如此大祸,他必须给众人一个交代。” 玄思子正要反驳,元天子起身道:“诸位莫再争吵不休,今日是来议掌门人选之事,休要岔开话题。” 清微宫,五龙宫及其他宫观的执事与长老,纷纷附和,选出新任掌门势在必行。 几人这才停止争吵,重新商议起来。 通德大师与广元大师,一言未发,只是静听众人议论。 归尘道:“依弟子看来,最简捷有效的办法,就是比武选举掌门。武功高者居之,当之无愧。” 无尘并无意见,他提议道:“比武推举掌门,并无不妥。只是身为掌门,不仅要武功超绝,更要有担当,能以武当大局为重,坚韧不拔,有奉献我武当的德行操守。弟子以为,须加试一场德行的考核,只有武德兼备,方能服众。” 太尘冷静地回复道:“两位此时想起了比武,可还记得掌门师兄之言?他明确反对比武选举,且他曾放过话出来,谁再搞比武推选,掌门之位他绝不让出。即便他气绝身亡,也让这个位置空悬着。” 玄思子冷眼看众人,冷笑道:“如今倒想起冲虚的话,呵呵。尔等真是可笑!历任掌门选举,皆是上任掌门推举,只要禀报过祖师爷即可出任。如今真人飞升,尔等便再无忌讳,公然反对青云的任命,是何居心?可曾对掌门有半点尊重?我等俱为出家人,尔等为争夺掌门大位,无所不用其极。心中不净,何以修道?以我之见,算青云在内,一人一票,得票高者居之。” 面对玄思子的指责,四人避而不答。毕竟按武当定例,掌门有权决定继任者。 四人也明白,青云的呼声依然很高,而他们推出来的人选,各方皆不能接受。四人各自盘算着,大厅内一片寂静。 归尘清清嗓子,回复道:“师叔此言差矣,掌门师兄之意,何人不尊?只不过须向祖师爷禀报是惯例,谁会知道他老人家飞仙而去。我等也是为武当着想,怎好将这罪名加在我等头上?青云有杀害同门之嫌,不能算数。以弟子看,除了他,让众弟子推许,也不失为良策。” 玄思子也不瞧他,笑道:“是吗?以后祖师爷皆不回来了,掌门又作不得主,敢问四位打算如何任命掌门?还是一人一票?论武德,紫罗等人谁人能胜出青云?青云有必要为自己找麻烦吗?我看武当派出了内鬼,要让我武当自乱阵脚吧?” 归尘答道:“以弟子看来,一人一票,公平公正,又公开,不失……” 太尘见师弟被玄思子绕进去了,急忙打断他的话语,笑道:“不知师叔是何用意?像掌门选举的大事,我等师兄弟岂敢擅专?通德与广元两位前辈皆在场,又以通德大长老辈分最高,还请两位老人家拿主意。” 通德大师早料到,他们会将此事,推到他这里。 他之所以反对青云出任掌门,并非出于私利,而是有难言之隐。相反,在他看来,武当山上下,唯一能挑起掌门人大任者,非青云莫属。也正是因为此故,他更生出深深的忧虑。 他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广元,又瞧瞧众人,轻声道:“依定例,冲虚掌门的决意,我等皆该遵从,更无权僭越掌门之职。一旦开此先例,日后必生大乱。我等闭门商议,决定掌门人选,掌门岂不成了傀儡?一人一票,谁给的好处多,恐怕谁的票多吧?糊孩童的把戏,你也相信?亏你在朝廷任职多年。” 归尘面红耳赤,没想到他竟被玄思子戏耍,不由得瞥了一眼玄思子。 无人搭话,通德的辈分最高,说话自然有分量,且众人无法反驳。若他执意认定青云接任,其他人只得接受。 几人不约而同,目光瞧向广元大师。 广元看看众人,不紧不慢地讲道:“师叔所言极是,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冲虚为我武当殚精竭力,鞠躬尽瘁,可谓劳苦功高。如今却被尔等逼得闭关,以躲清闲,你们几个不惭愧吗?尔等上蹿下跳,唯恐武当不乱。闹出如此乱子,无法收场,才想起我等几个老家伙来。” 众人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广元,会突然发难,矛头直指四人。 无尘默不作声,其余三人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一尘想要解释,通德摆摆手,轻声笑道:“广元师侄,莫要动怒。弟子们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本意也是为武当长远大计考虑,算是无心之失。事到如今,我等还是尽快拿出法子来。外面可有不少弟子,晚辈等着呢。” 众人低声交谈着,大门外把守的弟子,闻听大殿内没了声响,朝着飞鸿等人使眼色。 飞鸿会意,在殿外喊道:“弟子们有紧急要务,须当面禀报诸位长老,还请放我等入内。” 众人大感意外,一尘打开房门,询问把守的弟子,是何人在殿外大呼小叫。 那弟子回道,独孤飞鸿,慕容紫云,慕云丫几人,在殿外等候多时,有要事禀报。 一尘还在纳闷,这群弟子不是被派往外地办事,怎就突然返回山门了? 他思量片刻,打算不予理睬,却见通德长老示意放人进来,他只好让弟子们通传。 飞鸿,紫云,慕云丫,慕云珰珰等人鱼贯而入,向诸长老禀报紧急事态。 第两百五十章 祸起萧墙(下) “师妹,你不该来啊!至少不该这个时候来武当!哎!”山洞的一间密室内,冲虚低沉地叹道。 慕云婉坐在石凳上,回复道:“师兄此言差矣!师妹与煜哥,承蒙武当多年照顾,又传授我夫妇一身武艺。如今又将几个孩子养育成人,婉儿怎能忘却师门的恩情?师妹久病成疴,恐难治愈。原想临终前,探望诸位前辈与师兄妹,一了夙愿。不成想竟时逢武当大难,师妹即便余下一口气,也誓要与山门共存亡。” 冲虚接着讲道:“哎!都怪师兄优柔寡断,行事犹豫不决,才酿成今日苦果。只是师兄念及同门情意,不忍手足相残,故而一再退让。谁知他们不知收敛,甚至变本加厉,非要搞得武当山四分五裂才肯罢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事到如今,为我武当百年大计,师兄不得不出手,清理门户。师兄有事相求,还请师妹应允……” 慕云婉连忙回道:“掌门师兄何出此言,有事吩咐师妹便是,师妹定当尽心竭力照办。” “一来,我希望师妹赶快离开山门,莫要卷入是非,他们中毒太深,已无药可救;二来,山门恐还有一劫,或许只有师妹能解难纾困,力挽狂澜,还请师妹从中周全一二……” 冲虚与慕云婉交谈多时,才从洞府出来。 筱绾,方莹与宝儿迎上前去,扶着慕云婉前往后山,去拜望黑白长老。 两个老顽童再见慕云婉,不由得老泪纵横。见她憔悴消瘦许多,更是心疼不已。 元灵打量着方莹两人,戏笑道:“这两个鬼丫头,哪儿来得?好面生啊!” 宝儿瞥着朱唇,佯怒道:“你个老小子,好没礼貌!见到师叔到来,还不快快行礼?” 言罢,她开怀大笑,将她与师姐,师兄准备的美酒佳肴送上。 方莹不待慕云婉发话,向元灵赔罪道:“两位前辈莫怪,我叫方莹,这是我师妹姚宝儿。我俩是两位前辈故交,文鹏兄的师妹。他常在我俩面前提到前辈,还念叨着两位的恩情。宝儿这丫头自幼拙劣顽皮,口无遮拦,没大没小,还请前辈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元通笑道:“原来是那傻小子的师妹啊,依辈分确是师叔,师侄给两位师叔问好了。这傻小子还没忘记我等嗜好,好香的美酒啊!这袋子里装得啥?好大的后腿肉啊,让我咬口尝尝。” 元通翻看着礼物,笑呵呵地讲道,元灵在一旁就要争抢。 宝儿笑道:“贪吃!不怕拉肚子,你就啃吧。这可是我等从江浙带来的特产,还得煮熟了才能食用。” 一群人畅所欲言,喜笑颜开,其乐融融。丫丫与珰珰离开玉虚宫后,也赶了过来。 慕云婉命几个丫头,去收拾灶房,只道午饭就在这里吃了。 元通两人极少做饭,灶房里满是灰尘,几个姑娘不得不去收拾灶房,刷碗洗锅,洗菜拾柴。 支走几人,慕云婉这才与两人长谈起来,交代后事。 …… 文鹏三人带来的消息,让飞鸿几人大为震惊。他们到山下暗查过后,发觉事态严重紧急,必须通禀长老们尽快定夺。 这些武林人士乔装打扮,在均州集结,悄悄潜入武当山北面出口的村子里。 武当山一时间重兵压境,情势万分危急。 南国江湖势力有大溪盟,江扬道,少卿堂,龙楚帮,横刀门,鬼道门;北方宗派有禅宗寺,无极门,丐帮,西域番僧等陆续赶到。 武当山周遭的威虎帮,青熊帮,琵仙洞,风云十三寨等帮派收到消息,也带着各自人马赶到,企图趁火打劫。 江湖各派势力,预谋铲除武当派久矣,碍于武当有朝廷作靠山,一直未敢动手。如今朝廷忙于安抚山东,安南,又有援军在东南掣肘。他们自认为时机成熟,准备放手一搏,围攻武当山,拿下其他各派北上南下的绊脚石。 即便火烧眉毛,千钧一发的时刻,众长老依然无释放青云的意图。 通德等人商议过后,任命紫罗为护山统领,明空,智能为护山左右执事,各自率领本宫弟子镇守北,东西三面险要隘口,抵御敌方势力侵入武当山。一切防御事务,均听从三人调动与安排。若无法决断,再请示长老们协商。 商议完毕,通德大师等人命九宫八观,各庵堂执事长老回去着手安排,严防死守,作好战斗准备。 广元明白通德等人的良苦用心,籍此时机,磨炼三人意志,考验他们驾驭全局的能力。 可在他看来,通德等人无疑在拿整个武当山作赌注,明知会输掉全局,也要一意孤行。 从三人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料定必生祸乱。 他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武当山毁于一旦,尽管他极少过问山门之事。 他望了一眼师叔,长叹一声,不再言语,转身离开议事大殿,目光却瞧向一旁的玄思子与元天子等人。 几人会意,紧随其后,相继离开大殿。 由于飞鸿等人及时带回消息,长老们不再追究他们擅离职守之过,让其听从紫罗三人调度。 飞鸿等人请求紫罗三人安排任务,怎知遭遇他们冷嘲热讽,让他们到后厨打杂,负责给三宫弟子端茶倒水,送饭的闲事。 遥想当年,飞鸿奉师父之命,前来投奔武当山。他本不想作道士,更过不惯清修的苦日子,幸得张真人指点,将他收入门下,传授武学。 这些年来,与众兄弟与前辈们的朝夕相处,令他早已将武当山当作自己的家。 他漂泊浪荡的心,终于有了归宿,他绝不容许其他人肆意践踏他的家园。 当文鹏问及结果如何时,飞鸿终于忍不住了,他拳头嘎嘣作响,愤怒地讲道:“这群鼠肚鸡肠的家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火烧屁股了,还跟没事似的,自以为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其实,就是一群草包,早晚要害死我武当派。走,我等不求他们,兄弟们自行谋划。” 文鹏低声道:“飞鸿兄,莫要意气用事。形势危急,山下大队人马,少说也有数百人。他们皆是黑道高手,非我等十几人所能应付,此事需从长计议。适才你们去找三位师兄时,我见玄思子,元天子几人,跟着广元大师去了太和宫。” 紫云想想道:“文鹏贤弟所言极是,他们三人将武当山搞得乌烟瘴气,并不得人心,不如我等也去见见广元大师,看他们有何退敌良策。若是行得通,我等也能打下手,比躲在后厨强多了。” 几人劝慰着飞鸿,他终于平复下来,冷静地回道:“嗯!两位兄弟说得没错,愚兄被他们气糊涂了。” 十几个人朝着太和宫走去,景炎手提食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发呆。 一旁经过的青雷道:“小师弟,发什么呆呢?还等着你去给大师兄送饭呢,想偷懒不成?” 景炎回过神,急忙回道:“没什么,我看到以前那个傻小子回来了!师兄,他们在议事殿都在议论什么啊,怎么这么晚才让放饭。还有慕云婉师叔,适才托人传话,不在斋堂用饭了。” 青雷摇摇头,叹道:“还能有什么事?大敌压境,青木师兄让我安排人手,供紫罗师兄调遣。你做好手头的事就好,青木师兄还是挺照顾你的。快去吧,别耽误给大师兄送饭。” 景炎随口答了一声,赶往紫霄地宫去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他来到地宫深处的监牢里,把守的紫霄宫弟子,打开牢房,放景炎入内。 青云头发杂乱蓬松,胡须浓密,虽倍受打击,气势低落,却英气不减当年。他手脚戴着镣铐,盘膝而坐,闭目养神,似在运功修炼。 景炎放下食盒,将酒肴一一拿出,放在牢房的桌子上。 青云收住功力,问道:“是小师弟来了吗?怎么无精打采的模样啊?” 景炎轻声回道:“师兄食欲越来越差,日渐消瘦,兄弟有些于心难安,盼着师兄能早些洗脱罪名,重见天日。” 青云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一切随其自然,莫要为师兄担忧。这些时日,师兄在辟谷,饭量确是少了不少。有美酒相伴就好!美酒活血清心,一醉解千愁啊!” “师兄还有心耍笑,听说江湖各大势力蠢蠢欲动,已在山下集结待命,准备随时攻上我武当山。可这些长老前辈们,却不肯放师兄离开监牢,统领全局。哎!师弟担心,万一……”景炎摆放着碗筷酒菜,叹气道。 青云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来轻声道:“小师弟,莫要愁眉不展。我已有所耳闻,相信几位师弟定能带领我武当弟子,击溃来犯之敌,护佑我山门安危。众志成城,只要上下一心,又有谁能撼动我武当山?自武当派开创以来,历经多少沧桑浮沉,皆赖同门兄弟姐妹,手足相顾,患难相扶,才化险为夷,安然无恙。相信这一次,我山门也能度过此劫。” 许是被青云的言语所感染,景炎也振作起精神,回复道:“大师兄所言极是,兄弟阋墙,只能让外人得益,但愿如师兄所说,平安度此劫难。师兄慢用,师弟告辞了。师傅吩咐过了,不能再让你饮酒,这坛酒师弟带走了。” 景炎也不顾青云言语拦阻,提着食盒,径直走出牢房。 出得监牢,寻到一处无人地方,将酒坛砸个稀碎,浑浊的酒水洒了一地,景炎急匆匆地离开后山。 这一幕,恰好被经过的文鹏看得一清二楚。 第两百五十一章 退敌偷袭 黄昏时分,慕云婉派珰珰,丫丫去唤文鹏等人,到黑白长老住处,来饮酒吃饭。 两人这里好久没这般热闹,不大一会儿工夫,飞鸿等人如约而至,就连玄思子,元天子也不请自来。 众人席地而坐,畅所欲言,尽情饮酒。 桃林中,燃起熊熊的篝火。夜幕下,众人一面品酒,一面试剑,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声。 独孤飞鸿刚与文鹏切磋一场,竟不分胜负。 但见飞鸿随手就是一剑,直刺文鹏面门。这一招奇快无比,即便江湖高手也要退避三分。 若是放以前,文鹏同样也会选择避让,如今他却用“墨守城归”招式,随意挥剑画圈。 剑芒如飞星乱坠,又如密不透风的光墙,直接化解掉飞鸿看似随意的剑气。 飞鸿心头一惊,暗想文鹏剑法奇绝,不由得认真应对。 他轻喊一声:“破防式。”剑芒如道道闪电,顷刻间刺入光墙内。 两柄宝剑相撞一处,火花四起,锵锵作响,剑气横飞。 文鹏以不变应万变,双脚犹如繁茂的大树,独木成林,稳稳地立于原地。 以自我为中心,“画疆墨守”,任凭飞鸿如何试探,猛攻,我自岿然不动,滴水不漏,稳如泰山。 一个气势滔天,剑舞影疾,剑芒重叠相加,攻势连绵不绝;一个壁垒森严,固若金汤,剑光环绕四周,防御无懈可击。 飞鸿魅影飘闪,剑芒若惊涛骇浪,蜂涌而上,朝着文鹏周身极闪而上。 文鹏淡定自若,胜似闲庭信步,玄皇剑左支右挡,前后翻腾,将极速袭杀而来的剑式,一一化解。 防守数十招,文鹏笑道:“飞鸿兄,该兄弟出招了,接好!看我‘空席墨突’。” 言罢,步履如闪电游击,剑势如翻江倒海的巨龙,迅猛异常,滔滔不绝。快如极光闪烁,剑气横扫八方。 飞鸿暗惊,没料到文鹏剑法攻势更加玄绝,剑如奔腾不息的江河,气势遮天蔽日,锋芒毕露。 他催动轻功与内力,全力迎战。 他忽而连连抵挡飞旋而至的剑雨;忽而身影极闪,躲过肆虐的剑气;忽而疾步飞动,挥剑横扫;忽而如流行坠地,剑雨铺天盖地,力压文鹏。 双方互不相让,竭力鏖战拼斗,场面精彩绝伦,争斗酣畅淋漓,令人叹为观止,赏心悦目。 所有人不言不语,屏息凝神,静心观赏,生怕错过一招一式。 繁星,火光映照之下,两个人影在空中飞闪,剑击之声,清脆悦耳,在山谷中回荡。 夜幕下,禁地中,竟有不少双眼睛,在静静窥探。 两人激战百余个回合,打得难解难分,双方只得罢手。 紫云笑问:“飞鸿兄,如何?我都讲文鹏贤弟的剑法,已今非昔比,你偏不信。” 飞鸿大笑:“哈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知这是什么剑法,竟如此了得?即便兄弟的破绝九式,也找不到丝毫破绽,奇哉!” 文鹏也没瞒着,回复道:“这是在下恩公所传的墨道剑法,愚弟献丑了。” 玄思子笑道:“原来是墨家祖师爷的剑法,难怪如此玄妙无双,攻防超绝。即便飞鸿兄瞧出破绽,恐怕也难捕捉住,那稍纵即逝的渺茫机会。” 飞鸿回道:“不错!的确如此!这墨家剑法确是神妙,家师也曾提及过,墨道剑法遇强则强,俾倪天下,傲然无物。即便在下祖师爷在世,未必能破解这剑法。只要使剑之人不分心,休想胜之。” 文鹏连连施礼,谦让一番后,才坐下与飞鸿等人畅饮。 元通,元灵两个老顽童,更是争先恐后,向“师傅”敬酒,要他教两人这玄妙的剑法。 慕云婉召集众人,原是要鼓舞士气,凝聚人心。如今看来是自家多想,多此一举。 见众人开怀大笑,毫无低落沮丧情绪,她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似乎想起了过往,沉浸在李煜教她习剑的情景中。 子时已过,夜色深深,酒席还没散场,众人仍在笑谈痛饮。 只听得后山深处,由远及近,传来阵阵呼救声:“救命啊!快来人啊!有人……” 众人停住喧闹,纷纷起身,朝远处望去。但见一个浑身是血的武当弟子,朝着篝火旁仓皇奔逃。 大事不妙,有人偷袭! 文鹏顿时酒醒大半,嘱咐思轩,方莹,宝儿等人护着慕云前辈,赶快回南岩宫。 他手持玄皇剑,跟着飞鸿等人飞奔出去。 飞鸿率先赶到,搀扶起那受伤弟子,为他止血,询问究竟发生何事,受此重伤。 那年轻弟子有气无力地回道:“回禀…禀师兄,后山……后山,金顶方向,偷摸……摸上来……一群贼秃驴。他们,他们杀死当值的师弟,还有,还有巡逻的弟子。师弟,师弟半夜起来出恭,幸免一死,偷跑下山,前来禀报诸位师兄。一时情急,从台阶摔下,拼命往这里跑。” “这帮贼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我武当。玄思子,元天子,你们带他回去医治吧,顺便提醒紫罗师兄他们,当心敌人趁乱偷袭。这里交给我等防守就好,定然将他们铲除。”飞鸿果断地讲道。 玄思子想想,急切地回复道:“好!我等分头行事,若是敌人众多,莫要逞强,派人通告我等,诸位万般当心。” 元天子两人接过受伤弟子,嘱咐众人当心。 飞鸿对众人讲道:“兄弟们,这帮鸟人欺负到我等头上了,随师兄前去杀贼,定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随我杀!” 他带着众人,急匆匆地赶往后山金顶方向。 这武当山本是大巴山的南麓支脉,山系呈东西展布,又与秦岭山脉交会,四周群山连绵。 武当山峰峦如聚,大小山峰百余座。主峰天柱峰,山高虽近五百丈,却雄居南麓山脉中央,直冲霄汉。周围群峰如众星捧月般,拱护着天柱峰,又像俯身朝拜主峰。这里正是武当真武大殿所在,不容有失。 周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南面左右两侧又有清微宫与太和宫,俯瞰山下情形,一览无余。也正是这缘故,长老们未曾加派人手,防守此处。 幸好有人通风报信,让飞鸿等人提前防备。若是被他们偷袭得手,那可真是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山下并无山路通往金顶南面,这群贼人又是如何爬到山顶得,飞鸿等人百思不得其解。 紫云想了想,恍然大悟,这帮人定是顺着山间溪流方向,趁着夜色,误打误撞来到此处的。 十几个人赶到金殿时,那帮贼人打着火把,刚走到金殿前的广场上。 远远瞧去,竟是一帮西域番僧与六个黑衣人。 各大殿房门敞开,蒲团,书籍,物件等东西散落一地,一片狼藉。定是这帮贼人翻箱倒柜,在寻找什么。 再看这群人,一个个怀中鼓鼓囊囊的,有的金器,银器还露在僧袍外面。 飞鸿冷笑一声,喝斥道:“孽障!尔等蟊贼,偷东西竟偷到你爷爷头上了。乖乖放下屠刀,饶尔等不死。否则,老子超度尔等六根不净的假秃驴!” 飞鸿一挥手,众人一涌而上,手持利剑与对手厮杀起来。 他施展轻功,如流星飞驶,极速杀入敌方阵营中,直接寻到番僧头目,向他击杀过去。 文鹏细瞧,那人竟是在铜山路遇的番僧头目之一安不花,他旁边之人,是他师弟雪孜。 他提醒飞鸿当心,来不细想,提剑刺向身旁一手持大环刀的番僧。 文鹏挥舞利剑,一面抵挡番僧的反击,一面灌入内力,全力迎战对方强悍的攻势。 只见广场上,一个个身影晃动,刀剑相击,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喊杀声混成一片。 双方厮杀激烈,缠斗一处,互不退让,誓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那番僧个个凶神恶煞,招式奇特,勇猛无比,力量惊人,企图以力压人。刀劈斧砍,劲道十足,凶狠刁钻,气焰嚣张,不可一世。 再看武当派众后辈弟子,个个身轻如燕,剑法千变万化,出神入化,以巧制敌,进退自如,步履如飞。或挡,或撩,或挑,或扫,剑芒飞闪,剑势超绝,飘忽不定,令敌方防不胜防,内力更是绵绵不绝,太极拳更是巧劲十足,轻松化解对方袭来的拳头。 文鹏宝剑横扫四方,十几招过后,抓住对方漏洞,弹开对方抵挡的刀刃。一个快步跟进,寒刃极速上撩,锋利的剑刃划破对方僧袍,直冲对方面门。 剑气骤然划破对方面门,那番僧一声惨叫,露出惊恐的眼神,瞬间倒地身亡。 他僧袍敞开,金质的烛台座,从中间断裂,滚落在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再看他面颊,一道薄如蝉翼的剑痕浮现,竟无半点血丝渗出。 他击杀完一名番僧,去助攻其他武当弟子。 对方虽人数占优,却终究敌不过这群卓绝的武当后辈弟子,渐渐败下阵来。 第两百五十二章 临危受命 武当山金顶的战斗尚未平息,正门的争斗悄然拉开序幕。 百余个身着黑衣,蒙着黑面的江湖杀手,趁着夜色,悄悄摸上山门。 爬上蜿蜒曲折的台阶,偷偷杀死几个防守的弟子,企图趁虚而入,攻占武当山。 幸好被武当巡逻弟子发现,大批紫霄宫弟子蜂拥而出,在山门内,将贼众堵住。 武当弟子紧急向紫罗禀报敌情,又赶去提醒明空与智能两位师兄。 那人前脚刚走,净乐宫与太和宫的弟子后脚跟上,紧急来报,东西两侧已发现大批江湖高手,在猛攻武当山。 江湖黑道几派人马,原指望着番僧潜入武当山后,及时支援正门,除掉防守巡逻的武当弟子,来个里应外合,杀个武当派措手不及。 怎知迟迟得不到番僧们的信号,负责此次行动的几个头目,决定不再等待,以免夜长梦多,走漏风声。几人商议过后,当即发布进攻武当山的命令。 玄思子,元天子本已派人通禀长老及紫罗等人。怎知,三人皆未放在心上,还在磨磨蹭蹭地召集人马。 当得知对方已攻进正门,又东西两侧同时夹击时,他们才回过神来,速度派人抵御,请求支援。 与明空,智合的慌乱不同,紫罗反而异常“镇定”,丝毫不将这百余人放在眼里。 他不慌不慢地穿过太极广场,走过巨大的赑屃(bixi)驮碑石像,来到那柄数丈高的石剑前。 瞧了瞧几条锁链锁着的雕像,他转身冷眼观看台阶下方的战斗。 看着弟子们拼力与来犯之敌厮杀,紫罗似乎胸有成竹。有几大长老在背后支持,又有通德等人默许,他压根没把明空,智能两个师弟放在眼里。 最大的对手青云,又背负着残害同门的罪名难以洗脱,仿佛这个掌门大位唾手可得。 对于两人请求调集弟子支援,他更是不管不问。他要求两宫弟子坚守待援,先肃清正面之敌,即会赶去增援。 他盘算着,只要在守护山门的大战中,率领弟子们击溃来犯之敌,就可树立绝对威信,就可让武当上下心服口服,从而赢得掌门之职。 紫罗的傲慢与刚愎自用,令紫林颇为忧虑。 他不得不提醒道:“师兄,若是东西两侧失守,对方将很快撕破我武当的防线。即便回援,也无法挽回败局。届时,作为护山统领,师兄难逃干系,还请师兄慎重行事。” 紫罗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回道:“急什么!既然他俩想与我争夺掌门之位,就要拿出真本事。若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还是乖乖自动退出,该干嘛,干嘛去,省得丢人现眼。” 紫林面色低沉,隐忍着,附和道:“师兄所言极是,只不过事关师门生死存亡,不能有半点差池。飞鸿等人还在后山激战,东西两侧的敌方皆是绝顶高手,万一出纰漏,恐怕……” 紫罗犹豫片刻,看着激战正酣的弟子,又看看身后跃跃欲试的紫霄宫弟子,回复道:“让他们参战吧,速速击退正面之敌,派人支援两翼。” 紫林令待命的数十名弟子,全部参战,尽快结束战斗。 随后,他对紫罗讲道:“师兄,如今还有玉虚宫与南岩宫的弟子,尚未调动。是否……” 话未讲完,却被紫罗当即打断:“哼哼,还是别指望一群花拳绣腿的女子。她们若是有个闪失,让我如何向定心道长交代。这些年,玉虚宫露脸的机会还少吗?我等一直被他们压着,好不容易有个长脸的机会,岂能再让给他们?山下这些敌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用他们费心。让他们原地待命,随时等待支援别处。” “师兄,师兄万不可意气……”紫林还想提醒。 怎知,紫罗早已不耐其烦,他呵斥道:“紫林,难道你要反对我不成?再多说一句,休怪师兄不讲情面,将你也关起来。” 紫罗不明敌我情形,险些为自己的鲁莽行为,铸成大错。 他不知道,第一波攻击的对手,是威虎帮,青熊帮,琵仙洞,风云十三寨等帮派的帮众。 这些人虽是一帮乌合之众,声势浩大,却是有意而为之,意在拖延住正面的武当弟子。 在损失十几人后,他们主动撤离至武当山脚下。 紫罗又未察明形势,未识破对方诈败的意图,草率分兵。派出数十名弟子,前去支援东西两侧的战斗。 刚过一炷香的工夫,正面的敌人卷土重来。 这次他们派出的人马,实力更为强劲,皆是各帮派武艺高强的精英与头目。 紫罗没料到,对手会杀个回马枪,一时间正门的防御大为减弱。他与紫林等人迫不得已,加入战斗中。 此时的武当山火光冲天,打斗声,厮杀声,刀剑相击声,号角声,响成一片。周遭的村民不明所以,吓得也不敢出门查看。 武当山四处告急,玉虚宫大殿里的长老们忧心忡忡,满怀焦虑地商议着如何退敌。 飞鸿等人在金殿的打斗,渐入尾声。 这帮番僧,确是身手了得,实力不俗。司徒小鱼,竺林风几人还受了重伤,好在文鹏等人以一当十,死死地压制住对方气焰。 飞鸿独战安不花,雪孜两人,丝毫不落下风。 剑气涤荡,剑花飘飞。 飞鸿挥舞宝剑,纵横驰骋。挥展自如,从容不迫,他一面抵挡安不花手中的狼牙棒,一面痛击手持金铙的雪孜。 紫云,文鹏等人解决掉番僧与六个黑衣人,只余下两个番僧头目,众人将其围住,要为死去的同门师兄弟报仇。 丫丫与珰珰等人,也带着南岩宫的女弟子前来助阵。一部分人去救助受伤同门,其余人围攻那两个番僧。 见大势已去,二十余人丧命武当山,雪孜又深受重伤,安不花再无心与飞鸿缠斗。他腾空飞转,眨眼间来大殿后,纵身跳下山崖。 飞鸿飞身追赶安不花,还是来迟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他逃走。 返回殿前广场上,众人已将雪孜拿下,飞鸿恨不得宰了他,被紫云劝下。 紫云建议飞鸿,将其交给长老们处置。 飞鸿摇摇头,看看文鹏,低声对紫云耳语着。听罢,紫云不再多言,也不加以阻拦。 飞鸿质问道:“尔等鬼鬼祟祟潜入后山,究竟有何企图?如实招来,饶你不死。” 那雪孜满脸不屑,冷眼相对,并不答话。 飞鸿二话不讲,上去就是拳打脚踢,接着道:“尔等不是修炼密宗术吗?好!在下就成全你,让你一辈子也修炼不成。兄弟们,将他底衣脱下。师兄要给这个六根不净的家伙,做场法事,好让他再不能祸害女人。嘿嘿!” 众人明白飞鸿之意,不由得大笑起来。丫丫,珰珰等女弟子,得知师兄又要使坏,连忙转过身去。 起初,雪孜还在拼命挣扎,大喊大叫。 他被剥去僧袍,又见飞鸿晃动着手中匕首,这才醒悟过来。他吓得屁滚尿流,直冒虚汗,身子瘫软下去,不住地求饶起来。 雪孜跪在地上,将真正的动机,和盘托出。 他们此行,主要是为了盗取武当派的炼丹秘术,另外伺机查探武当后山禁地的隐秘。 飞鸿大笑不止,命几个师弟给他穿戴整齐,押他去见长老们。 听闻武当山同时遭到三路攻击,情势危急,飞鸿心急如焚,思量片刻,又生“鬼”计,他朝着紫云使眼色。 紫云会意,来到飞鸿身旁。 飞鸿低声道:“如今武当山情势不妙,紫罗师兄三人又各自为政,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守,处处陷于被动。不如我等造势,迫使他们放出大师兄。只要青云师兄出来主持大局,定能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紫云面露喜色,询问飞鸿有何妙计。 飞鸿在他耳边低语,紫云有些迟疑,问道:“这样做可行吗?他们会相信吗?” 他拍拍紫云肩膀,轻声笑道:“放心好了!只要那贼秃驴配合,我等再添油加醋,定然会瞒过长老们。这谎报敌情的罪名,兄弟一人承担,届时只须兄弟们配合就是。” “何出此言?好事岂能让你独享?”紫云言罢,连忙叫住押送的犯人。 飞鸿转过身,瞧瞧金顶大殿,对丫丫,珰珰等人道:“师妹,你们清理好大殿,火速到玉虚宫会合。如今我武当山危在旦夕,恐怕你们女弟子也得加入战斗了。” 丫丫凛然道:“师兄太小看人了!我等虽非巾帼英雄,却誓与山门共存亡,非要将这帮贼人赶出武当山不可。” 言罢,众女弟子纷纷附和,她们收拾好大殿,架着几个受伤的弟子下山去了。 齐柔儿也在其中,来不急与文鹏叙旧,她跟着丫丫等人匆匆离去。 飞鸿料定他们不敢再轻易涉险,攀爬后山,故而只留文鹏一人守护。 他告诫文鹏,若遇到敌人,莫要与他们纠缠,速速前往玉虚宫禀报。 战斗还在继续持续,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双方拼斗得异常激烈,不时有弟子倒下,也有弟子身负重伤,被人抬往医馆救治。 武当山陷入被动,三面各自为战,无人统一指挥,缺少统一调度,又不明敌情。武当弟子只得原地苦苦死守,等待救援。 面对严峻的形势,各执事与长老,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清楚,面对江湖势力的联合进攻,朝廷援军又迟迟未到,若还固守己见,不另想他法,定然全面失守,结局可想而知。届时,才是愧对祖师爷的重托。 当他们亲耳听到敌方“实”情,又听到飞鸿等人的提议,便毫不犹豫地支持释放青云。 他们虽知此举,未必能如愿退敌,但至少也有个坐镇指挥的人,能及时协调各宫弟子行动,比坐等挨打要强上百倍。 广元大师怒道:“尔等难道要我们这些‘老家伙’指挥战斗吗?此时不放青云,更待何时?事实证明,志大才疏,拉帮结派,只会纸上谈兵,是会害死人得!” 通德大师面色低沉,见归尘等人又无良策,他思量片刻,郑重地回复道:“好吧!尔等持令牌速去地宫,释放青云。令青云暂代掌门之职,戴罪立功。成败在此一举,其他各宫观,集合弟子,等待青云发号指令。大不了,我等老家伙也一起上阵,与山门共存亡。” 青云临危受命,能否击退强敌,且听下回分解。 第两百五十三章 似曾相识 “咚,咚……”,幽远,洪亮的钟声,传遍整个武当山。 钟声似在召唤武当派所有弟子,又激励着每个为保卫山门而战的弟子。 玉虚宫大殿前,青云站在台阶上,对着下方集结的弟子,喊话道:“众位师兄弟,我武当派已到生死存亡之际。所有弟子,当以捍卫我武当荣誉而战。吾以武当第七代掌门身份命令,所有弟子加入战斗。众志成城,誓与山门共存亡。” 青云言简意赅,当即命令道:“青木师弟听令,率领玉虚宫弟子协助紫霄宫,击退正面敌人。” “得令!” 他接着吩咐道:“青雷师弟听令,率领玉虚宫其余人等,协助净乐宫弟子,防御东面之敌;皇浦小唯,冷寒霜听令,率领太和宫、清微宫、朝天宫弟子,协防西面;慕云丫,慕云珰珰听令,率领南岩宫及新入门弟子,协助救治伤者,不得参战;林逸尘,王齐天听令,率领五龙宫、遇真宫、仁威观、回龙观、龙泉观、复真观、元和观,两宫八观弟子,随时待命,听从我调遣。所有弟子以鼓声与令牌为号,若有危急,速速来报,不得有误。飞鸿,紫云等人留下。” “遵法旨!”众人齐声道。 青云吩咐完,各宫弟子即刻奔赴武当山北,东西三面,投入战斗。 他命一部分弟子协助玄思子镇守藏经阁,防止对方趁乱打劫。 又命景炎带领弟子加强后山戒备,严防对方擅闯禁地。 再命后厨打杂弟子,搬来锣鼓阵旗,令他们擂动战鼓,为所有弟子呐喊助威,鼓舞士气。 做完这一切,他招飞鸿,紫云,石荣国,李云鹤等人面授机宜。 青云轻声道:“飞鸿,紫云,尔等十几个人立刻乔装打扮下山,潜入敌方阵营,查明敌情,速速来报。此行凶险万分,定要当心,且不可走漏风声。” 飞鸿灵机一动,随口问道:“师兄,我等混入敌营,事事难料,能否便宜从事?” 青云想了想,当即答应下来,只是提醒他们,定要注意安全。 飞鸿领旨后,命大家换上敌方装扮,悄悄摸下山去。 此刻双方激战正酣,武当众弟子投入战斗,又有众人摇旗呐喊,士气大振。 他们很快扭转颓势,抵挡住江湖势力凶猛的攻势。三面的防御压力减轻不少,伤残弟子也得到妥善救治。 青云命人查明情形后,决定先肃清正面之敌。 他命弟子擂动震天大鼓,紧接着敲响急促的锣声。 青木收到信号,明白师兄用意,果断命令玉虚宫弟子向后方撤离。 却见紫罗带着紫霄宫弟子,不肯后撤,他心中甚是着急。 他独自跟上,迎战紫罗面前的敌人,协力击退对方高手后,低声对紫罗道:“师兄,请以大局为重,暂时脱离与敌方纠缠。放其进入山门,青云师兄已有退敌之策。 紫罗也不正眼相看,冷言讥讽道:“哼!青云戴罪之人,焉能暂代掌门之职?师兄可不想作缩头乌龟,誓死也要捍卫武当山门。” 青木见到他仍对青云师兄抱有成见,一意孤行,不肯撤离,只得与紫林商量。 紫林见玉虚宫弟子已依计行事,而紫霄宫弟子还在苦苦支撑,一来无法退敌,二来徒增伤亡。 他朝青木使眼色,快步移至紫罗跟前,与他协力对付面前的江湖高手。 青木会意,提剑前来助攻,三人合力将那黑衣人击伤。 紫罗仍要向前冲杀,被青木拦腰抱住,青木急喊道:“西线失守,对方已杀入玉虚宫。师兄命我等回去救援,紫林还愣着作甚?” 紫林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将手臂挡在紫罗身前,阻止他向前杀敌。 紫林大喊道:“不好!众师弟快随我等撤离,玉虚宫陷落,快回去救援!” 紫霄宫弟子不知是计,大吃一惊,又见玉虚宫弟子已撤退,他们深信不疑,火速撤离战斗,向后方急退。 紫罗着急地喊道:“青木,你个混账东西,敢假传命令,快松开手。紫林你个憨货,不得后退!快给我回去!违令者,斩!” 两人哪顾得上许多,拖着紫罗急匆匆后撤。 威虎帮,青熊帮等江湖帮派高手不知是计,又见武当弟子仓皇后退,以为西面几大宗派得手,明火执仗,气势汹汹地攻入山门。 一个个手持刀兵利刃,蜂拥而入,过了山门,登上台阶,朝着玉虚宫杀去。 他们刚到石像前,还未来得及站稳脚跟,却见两边山上与房顶上,突然冒出大批武当弟子,喊杀声一片。 万箭齐发,如倾盆大雨倾泻而下,劈头盖脸般朝着他们飞去。 这些帮派高手猝不及防,又黑灯瞎火的,不辨方向,不少人死在飞箭之下,有的被射成了刺猬。 此刻,他们才明白中了武当派诡计,纷纷挥动手中利刃,抵挡箭雨,向后方撤退。 他们后路也被堵死,紫林与青木带着两宫弟子,埋伏左右,突然从后方包抄而至,杀得对方措手不及。 林、王二人率领两宫八观弟子,从正面杀来,将其团团围住。 厮杀声,刀剑相击之声,响成一片。在众弟子合力围攻下,这些江湖高手死伤大半,数十人被死死压制在包围圈内。 青木呵斥道:“放下刀兵,束手就擒,饶尔等不死。” 武当弟子齐声高呼,又有众弓箭手举弓相向。这些帮派高手,不由得心惊胆寒,暗怪大意,中了埋伏。 他们犹豫不决,持着刀剑,与武当弟子对峙。其中几个头目,鼓动众人莫要上当,杀出重围。 刚跳出几人与武当弟子厮杀,不是被弓箭射死,就是被众武当弟子擒住。 他们见败局已定,不得不丢下兵器,放弃无谓的抵抗。 青木吩咐道:“众弟子听令,将他们捆绑起来,将其押解到太极广场,听候掌门发落。” 青木命一部分紫霄宫弟子守护正门,他带领其余弟子赶回玉虚宫复命。 青云命弟子将这些人关押起来,并承诺待战事消弭,定放他们安然离去。 他放走一人,回去带话。 青云明白大溪盟,少卿堂这些宗门,才是真正的大敌。 他派紫罗,紫林,青木合兵一处,支援明空师弟,联手击退西面的大溪盟,江扬道,少卿堂等强敌。 对于东面的龙楚帮,横刀门,无极门,丐帮,禅宗寺他另有打算。 他先命林逸尘,王齐天率领武当弟子,压制对方一波攻击。而后秘密释放抓到的几个俘虏,令其带书信下山,以分化龙楚帮,横刀门与丐帮人马。 前两年,处理盗取藏经阁秘籍一事时,青云曾与龙楚帮,横刀门的帮主,长老等人,多有接触,更是下令释放过横刀门的人。 青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规劝两大帮派及早退兵。并向其泄露不日后,朝廷大军将增兵武当的消息。他提醒两派人马,若不及时罢兵而去,待朝廷援军赶到,前后夹击,定然令其万劫不复,悔之晚矣。 对于丐帮,青云的办法更为直接,他将一百两银票作为定金,夹在信函中。承诺只要他们退兵,还会奉上四百两银子。 丐帮浊衣派丐头,询问放回来的弟子,武当就给这么多银子吗? 那人如实回话,武当掌门说了,丐帮就值这么多,这还多给了。他还说,若是朝廷知道丐帮参与围攻武当山,定然拆了养济院,将浊衣派弟子都发配到辽东或是安南开荒去。 丐头气得大骂,武当派狗眼看人低,这是在打发叫花子。 那人回他:“三爷,我等本来就是叫花子啊。” 丐头气得面色铁青,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命丐帮弟子全部出击。 一番猛攻后,丐头带着丐帮弟子果断脱离战斗,溜之大吉。 他心中甚是清楚,丐帮从太祖定国之初,早已不是天下第一大帮了。 帝国设有养济院,专门收留照顾丐帮穷苦弟子,每月准时派发米粮,供给丐帮。 可以讲,丐帮完全依赖朝廷养活。而他虽只管着湖广的浊衣派弟子,却仍有不少的油水可捞。若真是被朝廷得知,恐怕他最后什么也落不着。权衡利弊,他率先退出战斗。 已荣升为横刀门副门主的任骏,执事长老肖建南,商议过后,趁着夜色,带领人马悄然撤走。 龙楚帮当年只是位居幕后,借机发难,他们并不买青云的账。 不过,考虑到巴蜀堂当年的教训,龙楚帮再不敢倾巢而出,悄悄撤回一部分人马,火速返回总坛,以免实力受损。 江湖几大帮派还未反应过来,西线已全线溃败。 面对其他三派大幅减员,无极门与禅宗寺的压力陡增,又有武当援军的压制,他们被迫带着残兵败将退下山去。 青云得到西线告捷的消息,并未松口气,命令众弟子严阵以待,时刻警惕敌方的反扑。他调集着人马,耐心地等待着飞鸿等人带回消息。 拂晓时分,天蒙蒙亮。 文鹏已在金顶守护一夜,青云派人接替他的任务。 其间,敌方虽派出奸细,查看情形,企图再次尝试从后山偷袭,却被密林里的“假人”所迷惑,不得不放弃打算。 见武当上下齐心,一致对外,他也很想与飞鸿等人并肩作战,毕竟武当对他也有大恩。 临下山前,他见武当弟子正在收敛敌方的尸体。不经意间,他们扯掉了黑衣人蒙面的黑布。文鹏有些好奇,走上前去细看,发觉这六个黑衣人身份古怪,生了疑心。 原来,这六人虽是男子的样貌,却一个个涂脂抹粉。年纪虽相差悬殊,却有共同的特点,没有胡须,喉结并不突出明显,难道他们是宫里的……? 他们怎会与江湖黑道势力纠缠在一起,来武当山又是作甚? 文鹏一时也想不明白,顺着台阶向山下走去。 此时,锣鼓声已经停歇,想必战斗刚刚结束。他打算返回客房,休息一会儿,以便养足精神,全力协助武当抵挡入侵。 怎知刚到山下,就听到一旁的山上,传来零星的打斗声。难道是对方趁机又摸到了后山不成? 可并无山路通往山顶,在金顶时,也未发现这座青山上,有房屋之类的建筑。 文鹏也未犹豫,想到职责所在,当即飞身腾挪,借着陡峭的山石,飞到数百丈高的山顶。 在茂密的树林中,寻到一处简陋的山洞。山洞前的空地上,正有两个偷摸上来的探子,与两个身着便衣的弟子在打斗。 文鹏飞过去,三五下就将其拿下,准备将其带到山上,交给大师兄发落。 怎知那两人也不多问,直接将那两个探子杀死,而后抛尸山崖下。 文鹏刚要开口询问,却见石洞内,走出一位四十余岁,相貌堂堂,仪表不凡的中年男子。 他温文尔雅,眉宇间,藏着不可言明的非凡之气。 他被两男两女前后护卫着,见文鹏出手搭救,当即施礼道谢。 文鹏却愣在原地,半晌未动。他只觉那人倍感亲切,似曾相识。 他极力地思索着,片刻后,恍然大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两百五十四章 僵持 文鹏心绪复杂,将贴身戴的玉佩,放回衣服内,心不在焉地离开后山。 对方久攻不下,伤亡惨重,又有多股势力退出武当山,他们不得不暂停攻击,商量下一步行动。 石荣国等人带回的消息,令青云难以舒缓紧绷的神经。 横刀门与丐帮退出,龙楚帮撤走一部分人马,武当山依然处于包围之中。 对方的首次攻击,并未使出全力,仍有大批高手尚未参战。若是如此僵持消耗下去,武当派也难以顶住他们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想到这些,青云不得不命人发出求援信,并再次恳请朝廷发兵支援。 依约定,朝廷会率先平息围攻麒火宫的贼寇,而后调集大军增援武当山。 可迟迟未到的援军,令青云生出不祥的预感,难道朝廷打算让武当山,与江湖势力拼个鱼死网破,再坐收渔翁之利? 朝廷刚刚完成对武当山的大修重建,照理讲,也不会这么快放弃武当。 青云百思不得其解,只到事后,才明白其中原委。 独孤飞鸿,慕容紫云两人,还留在对方大营中。 此地在武当山西北方,相距数里远。中军大营更是设在一大户人家的宅院里,周遭有不少江湖高手护卫。不时有人手持令牌,进进出出,禀报查探到的情形。 经过一宿的激战,对方已是精疲力竭。大溪盟,江扬道,少卿堂的几个主要头目,下令诸宗派安营扎寨,休整待命,养精蓄锐。待养足精神,再一鼓作气,攻上武当山。 他们聚在大营中,商议着。忽听有人来报,武当山派出人马,发动攻势。 几人正欲安排人马迎战,又有人来报,武当弟子又退回山上。 聂浩远冷笑道:“雕虫小技,这是故意骚扰我大队人马不得安生,扰乱军心。传令下去,派出人马,护卫营地,不要与其纠缠,安心养神。” 石墨生思量片刻,补充道:“依老夫之意,还是分作两批人马。一批休整养息,一批负责警戒防御,以防武当派趁机偷袭。” 禅宗寺的有德禅师笑道:“石居士深谋远虑,此法甚妥。” 大溪盟的罗才宁,忧心忡忡地讲道:“据截获武当派的飞鸽传书来看,已有宗派答应驰援武当。诸位有何高见,不妨议议。” 关新北冷笑道:“罗兄何必杞人忧天,自寻烦恼。远水解不了近渴,即便他们得到信息,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几日,才能抵达均州。届时,即便他们有千军万马,也为时晚矣。” 龙楚帮的刘珈山,提醒道:“在下以为,罗兄的忧虑不无道理。须知,武当山在武林中素有声望,相交深厚的宗派不在少数,我等不得不防啊。” 江扬道的欧阳德川笑道:“诸位莫要多虑,待兄弟们养足精神,杀到山上,直接活捉了冲虚老儿,便再无后顾之忧。呵呵,我等也尽早歇息吧。我为诸位安排了美酒佳肴,又有美人相伴。来,诸位随我一道入席。” 欧阳德川邀请十几个人,前往后院客厅吃酒去了。 紫云瞧着众人离去,从树上飞下,急匆匆赶往西面营地。 来到密林中,紫云与飞鸿碰到一处,飞鸿询问道:“探听得如何?” 紫云摇摇头,轻声叹道:“听不清楚,不过他们似乎截获了大师兄发出的信件。此刻,他们都到后庭喝花酒去了。” 飞鸿思量片刻,有了主意,贴在紫云耳边嘀咕着。 “尔等鬼鬼祟祟,干什么得?”一声厉喝,从林外传来。 飞鸿破口大骂,怒斥道:“瞎了狗眼吗?老子在砍木头,为尔等搭建狗窝呢。” 巡逻的侍卫,闻听此言,火冒三丈,骂骂咧咧地讲道:“你骂谁呢?你少卿堂的人,又何了不起得?老子若不是为了你们的屁事,如今正躺在娘们的香窝里,逍遥快活呢。” 他带着几人就要进林子,教训飞鸿两人。 飞鸿二话不讲,丢下木头,冲上去就要与他开打,被周围的人群劝住。 有人充当和事佬,讲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动怒,两位都各退一步,免得伤和气。” 飞鸿见对方也被劝住,趁机撺掇道:“呵呵,就你还上女人炕头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模样,恐怕只有几个头领在逍遥快活吧?” 言罢,他也不再理会那人,随便拿上几根树枝,与紫云一道,朝营地走去。 两人装作搭建帐篷的样子,低声商议着如何捣乱。 片刻后,飞鸿趁人不备,又摸入密林中。 没过多久,武当山派出精锐弟子,下山偷袭江湖帮派。 他们一面放火,烧掉山脚下敌方的营帐,一面射杀防守的敌军。 这些人猝不及防,损失惨重,有的来不及逃脱,身上燃起大火,仓惶跳入水中,以求自保。 东西两线的人马,不得不放弃营地,又后撤数里,远离武当山,再度安营扎寨。 还没歇息多久,武当山又派人前来袭扰,吵得众人无法休息。当他们要反击时,武当弟子又退了回去。如此反复,几大宗派的人马,不胜其烦,人心涣散,离心离德。 十几个头目,还在饮酒作乐,听到探子来报,不得不收缩防线。他们将众人集中起来,又派重兵防卫。为凝聚士气,好酒好菜招呼,这才安抚住众人情绪。 青云见对方撤离,趁机命弟子布置陷阱,机关,设置暗哨等,以备不时之需。 自战斗打响起,紫云的心一直悬着,想起多年前的画面,他仍心有余悸。 思虑许久,他对飞鸿低声道:“看这阵势,他们这数百人今夜还会出战。况且,都是这些宗派的精英,想要击退他们,绝非易事。得想个办法才好,消耗他们的力量。” 飞鸿想了想,回道:“待夜幕降下,我俩伺机行动,在他们身后大闹一场,让他们首尾难顾。” 紫云摇摇头,讲道:“兄弟的意思,若是我武当能有一支援军就好了。可以助我武当减轻些压力,届时里应外合,将他们彻底铲除。” 飞鸿瞧瞧外面状况,返回营帐,低声回道:“路途遥远,即便峨眉,蜀山,昆仑,正玄教,天山等收到消息,赶到武当山又到何时了?离武当最近,且与我武当交好的帮派,也只有襄阳府的昊苍帮了。只不过,这宋韬豪是只老狐狸,这时候不来趁火打劫,已经是烧高香了。指望他带人帮忙,恐怕是痴人说梦。” 紫云道:“死马当活马医了,毕竟我武当也曾出手帮过昊苍帮。看在昔日的情面上,或许宋帮主会雪中送炭,助我武当退敌。” 飞鸿不由得笑了起来,回道:估计大师兄也是这心思。 青云收到飞鸽传书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盘算着,无论如何,也要抵挡住对方这两日的攻势。 思来想去,他决定派人去请昊苍帮的人马帮忙,先抵挡一阵子,也好为武当赢得反击的时间。 青云派弟子请来文鹏,请他带上书信,亲自到襄阳府走上一遭。当面向宋帮主禀明实情,恳请他无论如何出手相助。 青云对宋韬豪的秉性颇为了解,虽如此交代文鹏,却也告诉他,若宋帮主推三阻四,不肯相帮,即刻返回武当山。 文鹏收了信,换好衣裳,即刻骑马从东面离开武当山,直奔襄阳府城。 他一路马不停蹄,经过驿站,又换过马匹,几个时辰后,到达襄阳。 故地重游,文鹏满是感慨,看着滚滚东流的汉水,不禁想起了过往。 他与花媚夫人配合老帮主,上演了一出借尸还魂的好戏。 宋韬豪以雷霆手段,借助朝廷与武当的力量,迅速平息内乱,清除江湖几大势力安排的内奸,保住了昊苍帮。 当年,宋帮主念及旧情,未曾加害花媚夫人和他。如今再来拜会,宋帮主是否愿出兵相助,他也不得而知。 船很快驶到岛边,下了船,他跟着昊苍帮帮众,来到总堂的会客厅内,等待老帮主的会见。 侍女端上茶,退了出去,文鹏独自坐在大厅内等候。青云的密信,已托人带给宋老帮主,想必此刻他已知晓内情。 等了一炷香的工夫,还没人出来招呼,文鹏起了疑心。看来此行又要白跑了,宋帮主居然面也不想见。 他耐心地等待着,两炷香过后,正想起身道别,却见门外走进一位公子哥,正是昊苍帮的少帮主宋战蒙。 他睡眼惺忪,无精打采,身旁跟着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留着山羊胡。 文鹏一眼认出,那人正是老帮主的军师梁复堂。 身后跟得几个中年人,他并未见过,想必是昊苍帮的后起之秀。 文鹏急忙起身,施礼道:“宋帮主,梁军师,在下颜文鹏有礼了!在下代武当青云掌门,前来贵帮讨饶,实在是罪过,劳烦诸位了。” 梁复堂,宋战蒙两人出乎意料,没想到竟是故人重逢,急忙还礼。 寒暄一番后,众人落座,宋战蒙又将四个长老一一为文鹏引荐。 得知武当近况,宋战蒙婉拒道:“不瞒颜兄,近年来家父身子抱恙,每况愈下,一直在养病治疗。帮中事务皆是兄弟在处理,一直走不开。武当派对敝帮曾有大恩,无论如何我昊苍帮都应帮忙,尽绵薄之力,可实在是无暇分身啊。帮中兄弟要么运送粮草去了,要么贩卖漕盐等物资。兄弟实在抽调不出人马,支援武当派。青云掌门何不派人去求朝廷?” 面对少帮主有意搪塞,文鹏也不好直接挑明,他笑答道:“哎!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贵帮了。青云掌门交代过,让在下务必连夜赶回武当山复命。至于朝廷方面,那是后手。在下不便久留,告辞。” 第两百五十五章 得道多助 昊苍帮后院内宅,文鹏见到了卧榻上的宋帮主。 短短几年相隔,宋韬豪苍老许多。身子虚弱消瘦,大不如从前,脸上的皱纹亦平添不少。眉宇间的英气消退,生出一股死气。 文鹏为老帮主把脉瞧病,发觉慢性毒素在他体内蔓延,侵蚀着他本就虚弱不堪的躯体。 针灸治疗过后,他又开了滋养身体,化毒疗伤的药方。 梁复堂接过方子,借故离开内室,留下两人叙旧。 宋韬豪询问道:“公子能否实言相告,老夫还有多长寿命?” 文鹏回复道:“帮主切莫再动用真气,静心调养,活到百岁也不是问题。长期服用此方,虽无法化毒,却能阻止毒素蔓延,安神养命。” 宋韬豪一声轻叹,道:“呵呵,公子又在宽慰老夫了。哎!常言道,久病成医,老夫心中有数,也请过不少郎中瞧病,他们皆言老夫无药可医,最多能活过一年。老夫大仇未报,死不瞑目啊!” 文鹏还想安慰宋帮主,却见他摆摆手,接着道:“公子乃神医徒弟,老夫相信你的医术。可惜,我与老鬼道君,旧怨未了,又添新仇。乔帮主惨死在老鬼道君手中,我怎能静心调养?” 文鹏问道:“前两年听闻老鬼道君出关,难道他又来找帮主的麻烦?” 宋韬豪点头答道:“不错!他妄想我昊苍帮臣服于他,我岂能听他摆布?这老鬼出关后,武功大增,几近超凡之境。我与乔帮主联手,才将其击退。乔帮主力战而亡,而老夫毒气发作,他却全身而退。老鬼重出江湖,今非昔比,这江湖又要掀起血雨腥风了。联手几大黑道势力,围攻武当山,恐怕就是他的主意。” 文鹏一惊,询问道:“难道是他在幕后操控?几大江湖势力原本一盘散沙,彼此间争斗不休,岂能放弃恩怨,沆瀣一气?” 宋韬豪摇摇头,轻笑道:“老弟不知啊,他们眼中只有利益,哪来的恩仇?只要有利益,他们随时可一笑泯恩仇。少卿堂受制于人,意在搬掉北上的绊脚石;大溪盟意在复国;江扬道志在扩充地盘;而老鬼窥伺武当久矣。当年他爱徒被杀,他曾大闹武当山,连伤冲虚等众武当高手,后被张真人击败。他一直耿耿于怀,如今传闻张真人飞升,他岂肯错过如此良机?” “老鬼道君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神龙见首不见尾?”文鹏不解地问道。 宋韬豪想了想,娓娓道来:“这老鬼道君生于前朝,曾在禅宗寺修行,师从无名老僧。传闻,他偷学藏经阁绝学事发,被无名老僧逐出山门。后来,他转投密宗门下,常跟随前朝帝师出入宫闱,研习邪门的双修秘术。前朝末年,天下大乱,他蓄发还俗,蛰伏江湖中,自创绝学。而后创立鬼道门,广收门徒,自称老鬼道君。他豢养大批姿色绝佳的女子,经严格调教后,将其打入江湖各大势力内部,以控制这些江湖帮派,为己所用。” 讲到这里,宋韬豪看看文鹏,笑道:“公子定然好奇,为何老夫知晓这些秘闻。实不相瞒,在下结发正是老鬼道君的徒弟。当年,我师从蜀山空一大师,老鬼道君为得到蜀山修行密术,秘密派发妻接近于我。我两人情投意合,共结连理。许是被我真情所动,她将真实意图告知,不再为老鬼卖命。知道她背叛师门,又怀了我的骨肉,老鬼一怒之下,派人追杀我夫妇二人。发妻难逃其魔掌,还是死在他手里。我身受之毒,便是拜他所赐。” 听着老帮主讲着秘闻与恩怨,文鹏只觉匪夷所思,也明白老鬼道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宋韬豪叹道:“为了替发妻报仇雪恨,老夫创立昊苍帮,试图与之抗衡,手刃老鬼。可惜,老夫终究不是他的敌手,不得不假意投靠他。老夫与他一战,在所难免。我死不足惜,只是犬子难成大器,终让我抱恨黄泉。” 文鹏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帮主也不必多虑。若是帮主不放心,大可内选谋臣良将辅佐,外结朝廷旺门,如此也好有个依靠。” 宋韬豪沉思片刻,似有顾虑,迟疑道:“老夫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如今身子抱恙,老鬼又虎视眈眈,老夫不得不防啊。” 文鹏不便多言,回复道:“朝廷如今大修武当山,又岂会让它变为废墟?若朝廷腾出手来,又怎会坐视江湖势力染指武当?唇亡齿寒的道理,晚辈自不必多讲。人道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危难之时,伸出援手,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帮主三思啊。” 宋帮主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权衡利弊。他命人唤来梁军师,请文鹏到客厅稍候。他与军师商量后,再给文鹏答复。 他坐在大厅内等候消息,老帮主与梁复堂商议许久,眼看着已是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文鹏不免着急返回武当。 令他欣慰的是,宋帮主深思熟虑过后,决定出兵援助武当山。一来报答武当派当年出手相助的人情,二来也算是为子孙积德行善,广结善缘。 文鹏婉言谢绝梁军师款待的美意,带着昊苍帮百余名精锐,马不停蹄赶往武当山。 临行前,梁军师私下询问文鹏,老帮主的身体能支撑多久。 文鹏也未瞒着,答复道:只要宋帮主不用内力,毒素便不会扩散,不会危及性命。 ……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围攻武当山的人马,正在集结中。 尽管这些人尚未好好休整,在美酒佳酿的刺激下,还是鼓足了精气神。一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试图连夜拿下武当山,再不给他们喘息之机。 江湖几大势力的头目,聚集在堂前,对着武当山的草图,指指点点,吩咐着各个帮派的任务。 武当山各处险要隘口,山间暗哨,也早已安排了人手。众弟子枕戈待旦,随时准备迎击入侵之敌。 青云与众长老筹谋许久,召集众武当弟子随时待命,听候调遣。他排兵布阵,调兵遣将,安排各队人马任务。 待分配妥当,目送各队人马离开,他才坐下,稍作休息。 他闭目养神,武当山的地形图,又一遍遍地在他脑中展现。 他极力回想着各险要关口,生怕有何纰漏之处。 双方都清楚,今夜的决战至关重要,谁都不敢掉以轻心,麻痹大意。 对于江扬道,少卿堂这些江湖势力而言,错过此次机会,将再无力对抗,剪除武当。 而对武当而言,若是被对方攻破,武当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更会被朝廷所抛弃。 正当双方做着周密部署时,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有一大批身份不明的武林高手,心急火燎地向武当山奔来。 其中两股人马在双方开战之前,趁着夜色,提前来到武当山脚下。 “烦请道长通禀一声,鬼谷门弟子邹广渊,林怡蓁师兄妹,带五十名鬼谷弟子前来,助武当派退敌。”林怡蓁对把守正门的几名武当弟子,施礼道。 其中一名弟子,急匆匆向青云掌门禀报。 青云闻讯,喜出望外,带着几名弟子亲身相迎。 他万没料到,蓁妹与其师兄,竟提前赶到,如此胜算便多了一成。 原来林怡蓁听闻他被关入监牢的消息,早有打算来探望青云。 在她多次恳求下,百里子非答应她与邹广渊,带人前来支援。 故而,当他收到冲虚掌门的求援信时,林怡蓁等人早已在赶来的路上。 青云施礼道谢:“真是及时雨啊!在下谨代表武当派,多谢鬼谷门及百里前辈的深情厚意。这份恩情,我武当山定铭记于心。当然,还要再次感谢蓁妹的救命之恩。诸位,还请到我武当山稍作歇息。请!” 邹广渊谦让道:“青云掌门,何出此言?你我两派,深交多年,情深意厚。况家师与张真人,冲虚掌门皆为挚交,道长不必如此客气。战事紧急,还请青云掌门指派任务,我等皆听从道长调遣。” 青云见此情形,当即请鬼谷门弟子协防西线。 来不及长谈,他与林怡蓁匆匆道别。她面露羞涩,禁不住深情回望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青云刚要转身,返回玉虚宫,又一队人马紧随其后,从东面绕道而来。 为首之人,正是五莲教的五旗护法,巫行瑞。 五莲教的加入,令青云颇为惊讶。虽说武当与五莲教素有交往,可他并未邀请五莲教助战。 巫行瑞笑道:“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武当派时逢劫难,我五莲教怎好袖手旁观?受我教太长老之命,前来助贵派退敌,一切听从青云掌门号令!” 第两百五十六章 决战武当山 一群群江湖高手,手持刀剑利刃,一涌而上,朝着武当山正门杀奔而来。 巡逻弟子及时发现,当即退回山上,吹响战斗的号角。 武当防守弟子,或站在台阶上,或从青山上探出,开弓射箭,对准下方的黑衣人,就是一顿箭雨招呼。 密密麻麻的弓箭,飞驰而去,不少人中箭,或残或伤。 敌方人马挥动刀剑,抵挡飞矢袭击。 靠前的杀手,凭借着手中护盾抵挡,试图突破防线,爬上山去。 一块块大石,或从山上,或从台阶上滚落下来。 敌方猝不及防,或被大石砸个正着,身受重伤;或被倒下的同伴绊倒,被滚滚飞落的大石击中。 面对铺天盖地的飞石流箭攻击,围攻的江湖势力吃了大亏。付出极大代价,才攻到台阶顶,来到山门处。 与此同时,西面的战斗也已打响。攻击西面隘口的敌方,亦遭受到重创。 由于山路两边皆是青山,便于武当弟子埋伏。 又有五莲教与鬼谷门的弟子,加入防守西面,武当山势气大振,击退对方数次攻击,击伤数十人。 石墨生,关新北等人,一面命大队人马持续攻击,一面派出小股人马,潜入山林中,试图偷摸到山顶,来个里应外合。 武当派早已料到,在山中设有机关。 这些人或落入陷阱中,或被飞来的木桩击伤,或被地上的尖刺,刺伤双脚,动弹不得。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又被把守的弟子联手擒拿。 企图从藏经阁下方悬崖,攀爬上去的一队人马,不是踩到半山腰峭壁上的菜油,跌落山下,就是被玄思子率人击退。 有德见久攻不下,提议用火攻,其他头目纷纷附和。 石墨生摸着胡须,默不作声,他认为此举不妥,毕竟武当山未用此招数对付他们。 聂浩远不忍下手,他自幼在山上长大,山林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倍感亲切。若是一把火烧掉,无疑是在他心头放火煎熬。 他坚决阻止众人,聂浩远肃穆地讲道:“武当山方圆数百里,一旦火势蔓延,将殃及周遭无辜人家。我等可以杀死对手,但如此手段,令人不齿。殃及无辜,更是有违天道。若是引起朝廷察觉,届时我等将难容于世。” 欧阳德川冷笑道:“聂门主不会是对武当山念念不忘吧?我等损失惨重,江湖各大势力可都看着呢。若是我等无功而返,被江湖耻笑倒是无关痛痒,若是皆不服从我等号令,谁还惧怕我等实力?我看大师傅的主意不错。” 聂浩远被如此怀疑,心中甚是不满,与欧阳德川吵了起来,众人连忙出面劝解。 刘珈山劝道:“诸位莫要伤和气,不如举手表决吧。如此耗着,总不是办法,兄弟们正在以命相搏呢。” 十几个头目商议,多数赞同。聂浩远无力阻止众人,愤懑不已,他背过身子,不忍多看。 紫云探到消息,急忙赶到山下,命接应的弟子尽快禀报青云。 武当山钟声大作,锣声四起,众弟子心惊,这是鸣金收兵之意,要众弟子后撤,放对方进入武当山。 众人不明,各带队指挥,纷纷派人前来询问。紫罗更是亲往玉虚宫,质问青云为何要他们撤出隘口。 青云凝重地回道:“紫罗师弟,放弃隘口要道,并非要退却收缩。对方要用火,只有放他们入山,与其短兵相接,才能令其有所忌惮。” 紫罗面色低沉,咬牙切齿,骂骂咧咧地返回去,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 青云仍不放心,急忙命后厨的弟子,挑水过去,以防对方狗急跳墙。 山门处的弟子,率先执行青云的旨令,放弃险要地势,放江湖势力进入。 武当弟子在紫林,青木两人的指挥下,从容后撤。两人命隐藏在山中的弟子,等待时机,断敌后路。 见武当派退却,江湖人马伺机跟进,杀入山上,与武当弟子展开近战厮杀。 欧阳德川等人听到探子消息,不禁开怀大笑。既然武当派如此忌惮,原定计策不变。他们命人赶快运送烈酒,火具到山下,随时待命。 飞鸿与紫云正商议着如何在敌营捣乱,见对方贼心不死,顿时怒火冲天。 两人分头行动,各带着十几个乔装打扮的弟子,埋伏在半道。 待两辆装满酒坛,与火具的车子经过时,两队人马杀出,先后截杀护卫,烧掉车子,而后扬长而去。 事成之后,两队人马退回密林深处,或拦杀报信的探子,或摧毁对方的营帐,或伺机偷袭敌营护卫,巡逻帮众等,搅得江湖联盟一方的大营不得安生。 两边山上激战正酣,鬼谷门弟子在邹广渊,与林怡蓁的指挥下,摆下八卦阵与奇门遁甲阵,阻挡对方进攻。 武当弟子也在一侧,摆下太极八卦阵,两仪四象阵,北斗七星剑阵。 大阵开启,攻防兼备,联盟大军无法向前推进半步。有些江湖高手刚入阵中,即刻遭到四面八方的围攻,只觉眼前剑光闪烁,无处躲藏,左支右挡,只恨自家不是三头六臂。稍不留意,便被对方刺中。仓惶退出后,才敢喘气。 罗广珩似乎不信邪,带上数十个高手,闯入阵中,试图分散武当弟子的注意,仗着人多破除阵法。 怎知二十几人进入阵中后,反倒被武当弟子分散开来,各个击破。阵中又有太极两仪,四象八卦。 众弟子依太极步伐,齐整走位,循序出击。 对方刚挡住刺来的利剑,反手刺杀武当弟子时,人已悄然退出。又一武当弟子跟上,连连刺来,逼得他不住后退。不知何时,他身后又有两个武当弟子杀出,朝着他后背猛然劈刺。他躲闪不及,身上就挨上一剑。 此时,罗广珩等人发觉,武当阵法玄妙,攻防转换极快,若不得其理,冒然入内,只会受制于人,处处被动挨打。 他只好带着其他人狼狈退出,转向攻击他处。 鬼谷弟子的阵法,更是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不少高手入阵后,吃过大亏,才侥幸逃脱。 战斗已打了一个多时辰,迟迟无法攻破武当山防御,又得不到前方战况。十几个头目心急如焚,连派两三波人催问,才发觉营中出了内鬼,慌忙命人追查。 得到正面与西线的情况,江湖联盟内部,动摇攻克武当的信心。 罗才宁不无惋惜地叹道:“哎!本指望着趁武当内乱,杀他个措手不及。没料到,对方竟如此快易帅,早知道就该派精锐迎战,一鼓作气,拿下武当山。” 有德禅师回道:“世事难料,罗统领不必追悔!如今我等再派精锐,全力攻击也不迟啊!” 聂浩远愁眉不展,想想此次围攻的使命,他不禁感慨道:“在下太了解青云了,要想打败他,除非将他打死。只要给他一线生机,他就会绝处逢生。” 欧阳德川思量许久,痛下决心,道:“诸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等损失惨重,武当山也未必好过,如今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在下以为,我等率领各自主力人马,悉数杀上山去,不留后路,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 叶卿欢正要搭话,他师兄凌仙俊讲道:“欧阳盟主所言极是,决战武当的时刻已经开始。如果还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隐藏实力。那我等不如趁早散去,免得大动干戈,身败名裂,徒留笑柄。” “好!”,众人纷纷附和,一致赞同,放手一搏,全力进攻。 欧阳德川等人,速命大营后方的各宗派主力,前来助战。 夜空中,一朵璀璨的烟花绽放。百余名精锐,趁着夜色,悄悄来到大营处。 几大势力的顶尖高手与精英云集,他们整装待发,在十几个头目的率领下,直冲正门而去。 江湖联盟倾巢而出,所有侍卫高手与巡逻护卫也投入战斗。 两百余人的队伍,飞上台阶,冲上武当山顶,撕破武当弟子包围圈,与正面攻击的人马会合。 大批高手的参战,令正面防守的武当弟子,压力倍增,不得不缓慢后撤。青木赶紧命人,向掌门禀报实情。 青云已得到飞鸿等人传来的消息,他毫不犹豫,当即召集护卫后山的弟子赶来,又调遣西线一队人马支援。 青云命元天子,坐镇指挥,他亲自带队赶往正门对战。 众人激战多时,皆露疲态,又一波人马投入战斗,令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双方拼力厮杀。 武当派的两支援军已经赶到,峨眉派的灵玄,灵机道长,带着数十名弟子赶到。 见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也来不及与青云寒暄叙旧,两人当即命弟子们加入争斗。 墨门弟子不请自来,秦凌锋,楚子嫣师兄妹五人,带着百余名墨者支援武当。 对于行踪诡秘的墨门,双方皆是大感意外。见这群陌生的高手,将矛头直指对方,青云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联盟的人马已杀至太极广场,在峨眉与墨家全力支援下,武当终于止住颓势,双方在太极广场展开决战。 江湖联盟势力咄咄紧逼,武当弟子寸步不让。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天昏地暗。 此时,山脚下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但见一队身着卫所服饰的帝国将士,杀将而来。 为首的将领,大声呵斥道:“尔等江湖宵小,胆敢擅闯武当山,罪该万死。襄阳卫千户,奉朝廷之命,率领先锋营捉拿逆贼。诸位道长不必忧虑,大军随后而至。” 细细瞧来,那一身戎装的将军,竟是文鹏所扮。他属下的兵士,正是昊苍帮百余名精锐。 第两百五十七章 人定胜天 文鹏深知宋帮主心思,担心昊苍帮卷入是非,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故而,他想出“借”襄阳卫所将士衣物的主意来。更为重要的是,通过此举,借机敲打这些江湖势力。 他明知朝廷未必是此意,但也顾不得许多。 众人乔装打扮,快马加鞭,终于在决战时赶到武当山。 他们的到来,确是带来不小的震撼。武当派声势大振,众弟子以为朝廷的援军,已提前赶到,只要顶住江湖联盟势力的疯狂进攻,就可化险为夷,保住武当山。 文鹏一身戎装,满脸大胡子,这装扮迷惑住不少人,就连青云也以为是朝廷派来的人马。 他手持玄皇剑,在敌方阵营中,杀进杀出。犀利绝妙的剑法,令江湖高手们也难以招架。 醉梦·破阵剑与墨道剑法,被他施展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剑芒飘舞,剑气翻飞,气吞山河,势不可挡。 他飞转腾挪,刚击退少卿堂一名高手,转身抵挡住禅宗寺两个大和尚劈下的禅棍。 强悍的内力,顺势弹开金刚内力的压制。寒剑左削右撩,荡开两个禅棍的夹击。 他身子腾空飞转,避开中平刺来的一支棍尖,躲开另一支横扫而来的棍梢。 如蜻蜓点水,脚踏其中一支棍棒,不待那人使力弹开,文鹏纵身再度跃起,向着那人面门绞杀而去。 那僧人大惊失色,已来不及抽棍回防,只得连连后退,他同伴更来不急出手相救。 眼瞧着眼前剑花乱舞,大难临头,那僧人惊出一身虚汗。 但见文鹏极闪而过,剑影划过一道极速的弧线,他身子已落在僧人身后。左脚踹出,那僧人瞬间跪倒在地。 一声惨叫传来,那僧人右手鲜血直流,禅棍滚落地上。侥幸的是,文鹏并未要他性命,只是伤他右手,令其无法使棍伤人。 他宝剑劈去,挡住另一僧人扫来的棍梢。弹开后,文鹏不再与其纠缠,飞身攻击四个少卿堂高手,助两个武当弟子脱困。 那僧人也顾不得与文鹏缠斗,持棍护住同伴,脱离战斗。 武当山钟声长鸣,鼓声震天,刀光剑影,厮杀声响彻四周。 双方打得如火如荼,不可开交。欧阳德川手持方天画戟,对战青木与紫林;有德挥舞禅杖,关新北紧握寒刀,与青云对决厮杀。秦凌锋力战聂浩远,楚子嫣迎击刘珈山。叶卿欢与罗才宁合击墨门高手,飞鸿与紫云等人也在与江湖高手打斗。 慕云丫,慕云珰珰等南岩宫女弟子们,站在大队人马后方,一个个持剑防备,伺机救出受伤的同门师兄弟。若不是掌门有令,她们早就杀将出去,将这些贼人赶出武当山。 慕云丫刚靠上前,将一名受伤的武当弟子搀扶住,送给打杂的师弟们抬走。转身瞧去,紫云师兄正被三、四个人围攻,身后又有两人试图偷袭。 她也未做多想,突入争斗区域,厉喝一声,提剑刺向偷袭的两个高手。 慕云丫剑法高超,与两高手拼斗,丝毫不落下风,很快将对方击败。 紫云见丫丫“无端”卷入战斗,心中陡然沉重起来。多年前,地宫试练时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 他击退对方进攻,转身责怪道:“师妹为何违抗旨令,还不速速离开?” 他没留意,一柄飞剑如流星飞驰,朝着紫云胸口飞刺而来。持剑者,正是鬼道门弟子凌仙俊。 已来不及提醒,她一把推开紫云,身子迎着飞剑,挡上前去。 眼见那惨烈的一幕即将发生,紫云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痛彻心扉。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做过许多行侠仗义的善举,还是无力改变这一幕。 不是人定胜天吗?不是相由心生,行善积德,可化解危难吗?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妹枉死? 一滴清泪,瞬间滑落脸庞! “当啷”一声清脆的剑击之音传来,但见人群中,早已飞来一道身影。 他飘闪而至,当即挥剑拦下那致命一击。 他运足内力,左掌与凌仙俊交错相击。凌仙俊飞身退后落下,他也退后两步。 那人呵斥道:“暗地偷袭,好不害臊!本大人来会你,丫头赶快退回去!” 来人竟是威武的“千户大人”,慕容文鹏。 紫云两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出手迎击一旁的高手。他低沉地命令道:“丫丫,快给为兄退回去。” 丫丫惊魂未定,噘起朱唇,瞧瞧文鹏,又看看师兄,嘟囔道:“吓死我了,两人都凶巴巴得!哼!真是不识好人心。算啦,师妹躲一边,看热闹去。” 丫丫轻跺地面,纵身飞出数丈开外,退回到姐妹当中。 珰珰凑过前来,抱怨道:“姐姐,你可把我等吓个半死。刚才那一剑,若不是文鹏兄眼疾手快,及时赶到,你性命休矣!你没看到师兄差点哭出来吗?” 丫丫原本低落的心情,好转许多,她轻声回道:“姐姐不是怕师兄有个闪失吗?还好那呆子机灵,不枉姐姐传授他武艺。” 她回望两人,想起适才那一幕,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师兄有必要那么紧张吗?” 太极广场上,高手如云,对决激烈。双方鏖战多时,互有损伤。 狭路相逢,勇者胜。各路强手施展看家本领,全力迎战对手,丝毫不留余地。武当与禅宗争雄,峨眉与少卿堂较量!墨门大义,勇者无畏! 秦凌锋的二师弟,三师弟,犹如降龙伏虎降世,威风凛凛,势不可挡。 他俩一人手持四棱金刚锏,一人手握虎头湛金枪,大开大合,在对方阵营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只打得江湖联盟高手,头破血流,胆战心寒。 这些人自问纵横江湖多年,身经百战,见多识广,即便在帝国的营帐下,也罕见如此悍将,竟疑心是霸王转世! 正面激战许久,江湖联盟势力气势完全被压制住,损失大半,地上满是残兵败将。只有十几个头目与数十个高手,尚能应对自如。 西面虽保留实力,却始终无法突破仁威观的山门。 这些江湖高手被武当,五莲教,鬼谷门的精锐弟子,挡在山门外,也不再拼命进攻,更是无心恋战。一旦被动挨打,即刻脱离战斗,待对手退回防御,他们再伺机出击。如此往复,似乎就等头领们宣布撤退的命令。 久攻不下,欧阳德川等人面色低沉,骑虎难下。 关新北被青云打伤,刘珈山,叶卿欢,了真高僧等人战败,罗才宁,聂浩远等统领更是倍感压力陡增。 彼此相视过后,知晓再战下去,也无力对抗几大宗派联手,何况又有朝廷人马支援。若再不收手,恐怕退路也会被朝廷堵死。 欧阳德川,罗才宁两人后退数丈开外,不再与青云缠斗。 罗才宁大笑道:“诸位停手!且听老夫一言。我等夜闯武当山,事出有因,请听老夫把话讲完,再动手也不迟。” 第两百五十八章 如实招来 青云摆摆手,示意众弟子退后。双方人马随即罢去刀兵,各自搀扶伤员,退居广场一侧。 文鹏见此情形,只得继续演下去。他瞧瞧身旁的“官军”,多是皮外伤,只有几个重伤者。 他一面命随行“兵士”将伤者架往医馆,一面带人侍立在双方人马中间。 罗才宁道:“我等今夜是要向武当讨要个说法。欧阳兄,还是贵盟事大,你先道来。” 欧阳德川走出来,瞧瞧众人,质问道:“青云掌门,你武当仗着有朝廷撑腰,插手我江扬道事务,敢问贵派作何解释?不提较早前的,去岁,我湖广道与云梦古泽的恩怨,你武当为何要插手干涉,偏袒他们?致使我湖广道损兵折将数十人,险些倾覆。” 青云命弟子去玉虚宫禀报实情,止住西线刀兵,令弟子们原地待命,严加防备。 青云走上前,笑道:“诸位既然是为这些江湖恩怨,找我武当理论,何不提早言明?也不至于闹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瞧瞧众人,接着讲道:“你湖广道做得是码头的买卖,云梦古泽做得是航运的营生,又有朝廷许可,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尔等非要另起炉灶,增加航线,与他们起了冲突,本与我武当毫无干系。可朝廷为修建我武当,运来的神像,假石,石料等货物,你湖广道非要强迫使用贵盟船只。我武当与云梦古泽早有协商,由他们负责运送与装卸。若改由尔等运送,要增加多少费用。我派不答应,你湖广道便派人堵住船只,不让货物装卸。是与不是?” 欧阳德川面色难看,狡辩道:“既是纠纷,你武当也不敢插手我两派的事,偏袒其中一方。” 青云大笑不止,回道:“这些物资停靠码头数日,不让装卸,耽误工期何人担当?我山门派往云梦古泽的弟子,被你湖广道的人马,不问青红皂白打伤,还不关我武当的事吗?贵盟可曾向我武当道歉,怎就被贵盟倒打一耙?” 欧阳德川自知理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凌仙俊见状,冷笑道:“贵派行事就不霸道吗?年前,敝教多名弟子被你武当打死打伤,是何道理?我教弟子,可并未得罪贵派弟子。” 青云对此并不知情,不知该如何答复。 飞鸿走出来,向青云回禀道:“禀报掌门,打伤他们鬼道门的人,正是我等几人所为。事出有因,请容弟子禀明。” 青云点点头,示意他讲下去。 飞鸿转身,对众人讲道:“诸位有所不知,去年年末,我等在江南奉命采办物资,恰好碰到鬼道门的弟子。他们或骗,或偷,拐带不少女娃,我等几人看不过去,是以从他们手中救下这群孩子。并将其送还各自家中,仍有一两个女娃,无家可归。若是不信,我等可将其带来,当面对质。” 青云颔首称赞道:“好!做得好!若是再让我武当碰到,尔等的闲事,我武当管定了。” 凌仙俊怒道:“血口喷人!你武当护短,我教光明正大收徒,被尔等栽赃陷害。又打伤我教弟子,还纵容弟子诬蔑。这笔账,我教还会找武当清算。” 飞鸿正要怒斥凌仙俊,却听文鹏斥责道:“哼哼!拐带人口可是大罪!贵派既然坚称清白,何不到衙门里与武当派,当堂对质。是不是冤枉尔等,审过之后,自然分明。来呀,给我将他们都带回襄阳府,听候知府大人审理。” 青云望了望文鹏,客气地笑道:“慢着!千户大人莫急!还是请他们都把话讲完,以免再生误会。” 文鹏见凌仙俊不敢再多嘴,笑道:“好!青云掌门言之有。,看在掌门的情面上,本大人暂不予以追究。” 聂浩远本想搭话,却见石墨生朝他使眼色,于是又退了回去。 欧阳德川知道,有些事情搬不到台面上,借机笑道:“既然都是误会,那我等便不再讨饶,告辞。” 言罢,他挥挥手,召集众人就要离开,却听青云喊道:“慢着!” 关新北被属下搀扶着,转身怒道:“怎么?青云掌门还有何话要讲?难不成要与我等一较高下?哼哼,我等虽奈何不得武当,可想要我等老骨头的命,尽管放马过来!” 青云答复道:“岂敢!贫道有一言,还请众位带给各自的掌门与方丈。我武当身在江湖中,愿与江湖各门各派交好,也愿与诸派化干戈为玉帛。可我武当也非软柿子,任人拿捏。若是再有下次,我武当定然奉陪到底。生死有命,无惧一战!” 青云淡淡的话语,让关新北等人颇感意外。新任的武当掌门,底气十足,气概不凡,看来确是小瞧了此人,才吃了大亏。 文鹏提醒众人道:“武当乃是清净之地,是我朝皇家祭祀之所。若尔等再敢闹事犯禁,休怪我等刀剑无眼,将尔等全部捉拿********湖联盟势力全面撤离,武当派在峨眉等宗派的帮助下,艰难险胜。消息传开,众人额首相庆。 待确定对方撤出大营后,青云才命人敲响大钟,鸣金收兵。 天已蒙蒙亮,鏖战一夜,众人皆是精疲力竭,苦不堪言。 青云命人带贵客到客房歇息,又令弟子妥善安置伤员。处置妥当后,他赶回玉虚宫,与众长老商议善后之事。 众长老已得知好消息,满怀喜悦,本想各自散去,让青云早些歇息,晚些时候再议其他事。 怎知,通德长老令青云即刻卸任,返回地宫反省。 面对通德长老的举动,众长老不解,纷纷抱怨起来,不少人替青云求情。 定心道长劝解道:“青云师侄,这几日殚精竭虑,不辞劳苦。为护我山门,居功甚伟。请恕弟子无礼,此举有得鱼忘筌(quan)之嫌。” 太尘即刻起身,指责道:“定心师妹,不得无礼。功过岂可相抵?青云师侄毕竟还牵涉人命案中,未洗脱罪名呢。” 通德长老面色低沉,冷静地回复道:“青云尚是戴罪之身,虽护卫山门有功,但功过不能相抵。我武当禁止同门相残,不查明真相,难以担当武当掌门之职。” 众长老还在求情,通德长老摆摆手,示意众人莫再多言。 正当众人争论不休,青云失望离开时,玉虚宫的大门打开,冲虚掌门迈步走入大厅。 无尘等人急忙让座,冲虚也不谦让,坐在右侧,回复道:“太师叔祖心中顾虑,弟子知晓,祖师也明白。他老人家云游四海前特意嘱咐,武当派当由年轻一辈执掌。青云是这辈弟子中,堪当大任的合适人选。只是祖师觉得他尚缺磨砺,一直未曾言明。相信经此一劫,众弟子皆明白上下一心的重要。今日之祸,皆因兄弟阋墙而起,莫忘了祖师爷的敦敦教诲。” 说完,他从袖中拿出一卷圣旨,一封信函,放在通德大师身旁的桌上,请他过目。 通德一惊,没想到朝廷与祖师竟早有交代。他半信半疑地打开圣旨,又查看信函。 通德大师面无表情,情绪低落,低沉地回道:“若他接位,不免为我武当带来动荡与祸端。既然师祖将掌门大位传于他,贫道不再反对,不过保留意见。” 冲虚轻声笑道:“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只有新人胜过旧人,武当才能朝气蓬勃,生生不息,薪火相传。若都是些钻营投机,只知享乐之辈,我武当还有何希望?” 冲虚瞧了一眼归尘,接着讲道:“英雄莫问出处,我武当以侠武著称,又岂会因个人出身,而将其拒之门外?若是如此,我武当何以‘当’之?” 通德大师,沉思许久,起身道:“好吧!既然如此,老道我再无话可讲,一切交由掌门处置。” 冲虚赶忙上前规劝,众人也起身挽留,通德大师轻笑道:“老道我一把年纪了,还没悟透玄机。看来确实该好自反省,净心参悟,以身证道。诸位弟子当谨身修行,正心持德。老道去了,武当交由尔等守护了。” 通德大师如释重负,心情反倒畅快许多,带着童子离开了玉虚宫。 待他走后,冲虚低声道:“命景炎进殿回话!” 众目睽睽之下,景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痛地讲道:“师父在上,青云师兄,弟子知错了。回禀诸位长老,执事,弟子受归尘师叔蛊惑,一时鬼迷心窍。我受他指使,杀害了智合师兄,以陷害青云大师兄。” 归尘道长大惊失色,他见景炎入内,本就有些慌张,闻听此言,更是急忙起身,喝斥道:“大胆孽徒!欺师灭祖,胡言乱语!我何尝指使你杀害智合,你莫要血口喷人,栽赃陷害。无凭无据,你是何居心?又是受何人指使,陷害你师叔?” 众人闻听此言,错愕不已,议论纷纷。 太尘更是狐疑地打量着景炎,又诧异地瞧瞧师弟,他质问道:“景炎师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实招来,否则别怪师叔不留情面。” 景炎痛哭流涕道:“青云师兄在众弟子心中,声望最高。见师兄回到山门,众师兄弟都寄望他接任掌门。归尘师叔担心师兄坏事,暗地命弟子打伤智合,栽赃给青云师兄,造成太和宫与玉虚宫争斗。他许诺事成之后,向朝廷推荐弟子到道录司任职。这是他赏给弟子的一百两银票,弟子不敢动,如数上缴。” 他缴过银票,接着讲道:“那日,师叔对弟子讲,师兄要去找智合议事。他命我暗中跟随,借机打伤智合。当时,弟子潜入智合房中,见他正在打坐练功,便伺机偷袭智合师兄。我明明只打伤了他,还特意查验过他伤势,他彼时还有气息。为何会丧命,弟子也很奇怪。后来,师叔担心师兄,会被师傅借机放走。他命我在酒里下毒,说是要废掉师兄的武功。青云师兄对弟子一直照顾有加,弟子不忍加害师兄,因此将酒水又带出来,扔掉了。” 归尘怒气冲冲,不顾一尘等人的拦阻,上去就要殴打景炎。 冲虚拦阻道:“师弟!是真是假,自有公断。何必要恼羞成怒,与弟子们一般见识?” 归尘怒斥道:“师兄教出的好徒弟!一盆脏水,泼到师弟身上,敢情你不着急啊?即便是我指使,景炎未打死智合,那智合又为何死去?仅凭三言两语,就诬陷是我指使他作恶,未免太儿戏了吧?” 冲虚不动声色,回复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师弟勿需动怒,我等更不会轻信孽徒一面之词。青木,去将人带进来。” 第两百五十九章 聚散离合 众人瞧去,被抬进的人竟是已经“死去”的智合。 这怎么可能? 众人大惊失色,太尘道长心中欢喜,却一脸茫然,归尘更是吓得面色苍白。 冲虚道长不紧不慢地讲道:“诸位稍安勿躁,且听他道来。智合师侄,将你之遭遇,细细道与众人听。” 大殿内一片寂静,智合撑着虚弱的身子,向众人禀明实情。 智合原本无意争夺掌门之位,也知道青云师兄深得人心,他自知无法与师兄相提并论。 故而,当师傅命他参与角逐时,他并未答应,反而规劝起师傅来。 两年前,青云接替归尘师叔,出任三大营总教头一职,淡出武当弟子的视线,推选武当新任掌门的呼声又起。 虽被师傅推荐出来,他一直不大热心。他佩服青云师兄光明磊落,坦荡直爽的胸怀。故而在四个人选中,他算是最为低调的一人。 当青云师兄返回武当后,他主动向青云与师傅表明心迹。他与青云相约,商议如何化解因掌门选举,造成武当上下离心离德,动荡不安的局面。 那一日,他如往常一般,在住处打坐修炼武当内功。入定后,竟被人偷袭。好在有内功护体,才无大碍。 偷袭者走后,他挣扎着起身。怎知又有一人闯入,施展武当不外传的绝技——武当玄罡掌,险些将他一掌毙命。因他修炼的龟息功,尚未散去功力,陷入假死之状,才侥幸逃过一劫。 当再次醒来时,他已被装殓到棺木中。拼着最后的气力,敲打棺椁,发出响动,引起掩埋弟子的注意,才被其开棺救出。 几个弟子明白事关重大,只敢偷摸禀报了掌门。 冲虚闻讯,大为震惊,思虑良久,将智合等人暗地保护起来。 智合坐在竹椅上,有气无力地指着归尘,怨怒道:“师叔,弟子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于我?若非弟子内功护体,龟息功未散,弟子能否活着坐在这里,还是未知。师叔,你好狠的心肠,师傅你上他当了。” 言罢,智合愤懑不已,不住地咳嗽。 众人得知实情,震惊不已,更是愤怒地看着归尘,纷纷质问他祸乱武当,究竟是何居心。 冲虚见智合休养大半年,仍未恢复过来,赶忙命人将其抬走。 太尘看着大弟子被害得如此凄惨,只余半条性命,不禁悲从心生,怒斥道:“师弟,你究竟安得什么心思?我大徒弟之言是否属实?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给武当上下一个交代。” 归尘面色惨白,满头虚汗,他知晓再也瞒不住了,慌得不知如何以对。 冲虚语重心长地讲道:“师弟,我等七人拜入武当,你与一尘师弟最受师傅喜欢。当年师傅曾言,若非你生性散漫,不喜约束,这掌门之位是要传于你的。如今为了这个位置,你却处心积虑,上蹿下跳,伺机搬弄是非,不惜加害师门弟子,栽赃陷害后辈。师兄一直隐忍不发,是念及同门情谊,寄望你悬崖勒马,幡然醒悟。我武当陷入大劫,皆因你起。究竟是何企图,当着大伙儿的面,讲个明白吧。” 归尘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直流,低声道:“众位前辈长老,师兄,诸位师弟,弟子归尘知错了。弟子对不起武当,更不对不起师傅与祖师。弟子愿承担任何处罚,还请师兄念在师傅他老人家的情面上,莫要将我逐出师门。” 归尘擦拭着泪水,正要开口道来,却见他身躯一震,颈项僵直,一头栽倒地上,口吐白沫。 他面部扭曲,表情极其痛苦,身体瑟瑟发抖。他挣扎着,伸出颤抖的右手,似乎想要取什么东西。最终无力地垂下,断了气息。 众人大惊,一旁的一尘等人,急忙上去查看。 青云走到跟前,从他怀中摸出白色的瓶子。打开瓶塞,才发觉里面是几颗褐色的药丸。喂了几颗下去,也无济于事。 冲虚一声长叹,眼睁睁地看着师弟惨死面前,被人灭口,仅有的恨意也荡然无存,不禁潸然泪下,痛惜不已。 冲虚命弟子将其抬出大殿,择日做过法事后,将其安葬。 面对他常年无暇顾及的徒弟景炎,冲虚格外开恩,罚他到后山禁闭,面壁思过,终生不得踏出后山半步。 一尘自知身犯门规,自愿辞去净乐宫执事一职,闭门思过。 尽管冲虚等人一再挽留,一尘坚辞不受,冲虚只得让明空暂代其职。 他再无气力过问武当大事,随机任命青云接任掌门之位。又请无尘师兄等人代其安排,挑选日子,广发江湖帖,举行正式的武当掌门接任大典。 交代完毕,冲虚语重心长地讲道:“青云,武当交给你了。记得师父与祖师的嘱托,将武当发扬光大,师父先行一步。” 冲虚在弟子的搀扶下,离开玉虚宫,返回后山闭关的山洞。 青云众望所归,广元大师等长老,纷纷表示赞同与附和。 内外纾困,众人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又商议片刻,才各自散去。 文鹏也是后来听紫云等人谈及这些事,才了解其中内幕。 可惜得是,归尘中毒身亡,被人灭口,幕后真凶未浮出水面,留下难解的谜团。 他向青云复命,安排好昊苍帮精锐。稍作歇息后,才去拜会楚子嫣等人。 楚子嫣得知他假扮官军的事,不免夸赞他足智多谋,又提醒他下次定要当心,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从她口中得知,她师尊听从了文鹏的建议,已将墨门搬至炎帝谷。 两人闲谈片刻,楚子嫣向他介绍道:“文鹏兄弟,这是姐姐的两位师兄。二师兄蒋瑜鲲,三师兄战元嘉。” 文鹏急忙施礼道:“两位兄长好,在下有礼了!两位兄长真乃霸王降世,勇猛无敌,乃真豪杰也。” 两人打量着文鹏的模样,相视而笑,战元嘉笑道:“兄弟莫瞧了,其实我兄弟三人,早就认识你。当年,兄弟还是文弱的书童。没想到多年后,摇身一变,也成了行侠仗义的侠客,真是造化啊!若兄弟得闲,定要到我山门走上一遭。” 文鹏也不客气,爽快地答应下来。本想多聊一会儿,怎知秦凌锋带着众墨门弟子,要赶回师门复命,他只得陪着几人向青云道别。 还未到玉虚宫,青云与众人相遇在半道。 青云得知墨门弟子去意,急忙挽留道:“诸位兄长助我武当退敌,劳苦功高,在下还未来得及道谢,怎就着急离开?秦兄,我已命弟子在玉虚宫略备薄酒,聊表心意。还请诸位稍待片刻,饮上几杯水酒,顺便让兄弟陪几位游览武当风光,略尽地主之谊。” 秦凌锋等人以赶回山门,还有要事为由,婉言相拒,只道来日方长,改日再聚不迟,向青云辞行。 青云见无法挽留,一直将其送往山下,才去邀请其他客人赴宴。 文鹏在山下又与楚子嫣闲聊片刻,才与她依依惜别。 酒宴上,众人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结识不少江湖兄弟,文鹏好不开心,多饮了几杯。 送走昊苍帮的甘敬甫护法等人,他正要返回,却见一辆马车停在山下。 细瞧,竟是卓伟齐雯夫妇,带着孩子,来寻楚云飞与齐柔儿两兄妹。 云飞还在外面办差,齐柔儿收到文鹏来信后,一直念念不忘。这两日,还询问过她家姐的事情。没想到,齐雯一家三口已到眼前。 文鹏知晓他们来意,带着两人去见齐柔儿。姐妹俩劫后重逢相认,相拥而泣,场面感人肺腑,令人为之动容。此情真切,不再多提。 原本要带师妹两人回去,怎知方莹要与珰珰一起,照顾慕云婉前辈,并膝下尽孝,一时难以走开。宝儿执意留在方莹身边,任凭他如何劝解,宝儿也不愿随他回家。 宝儿的心思,他自然明了。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经此一劫,紫云心病已除。又与林依依相见,两人情意更深。 宝儿看在眼里,心中凭添几分忧愁。 文鹏苦劝不得,只好作罢。 他叮嘱方莹,宝儿一番,停留两日后,与众人惜别,带着思轩返回姑苏。 第两百六十章 皇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想起与故交,短暂相聚,又匆匆道别,他不禁感慨良多,轻叹一声。 思轩见文鹏藏有心事,安慰道:“老爷是否还惦记着两位师妹?有几位姐姐照看,想必她们也不会受何委屈。” 文鹏轻笑起来,回道:“那倒不是,方莹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如今姐妹团聚,在慕云前辈面前,尽尽孝心,人之常情啊!我只是担心,回家后轩儿如何答复夫人。” 思轩偷笑起来,反问道:“难道老爷还不相信奴婢吗?奴婢若依老爷之言,老爷如何答谢奴婢?” 文鹏笑问:“轩儿想要什么?” 思轩想想,答道:“奴婢想要自由之身!就如同那些江湖儿女一般,无拘无束。天地之大,可任我逍遥。” 文鹏摇摇头,叹道:“江湖,并非世外桃源,天真烂漫之所,多少英雄豪杰为之倾倒!可功成名就后,莫不盼着能全身而退。此逍遥,非真逍遥自在啊!” 思轩不解,好奇地凝望着文鹏,似乎等待他接着讲下去。 文鹏只是盯着窗外,滚滚东逝的江水出神。 回到姑苏,从掌柜那里得到消息,萧老爷请他到府中一叙。 文鹏从萧家回来,更是愁眉紧锁。他带着不少礼物,回到临安家中。 青儿临盆在即,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喊声,文鹏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外焦急地徘徊,恨不得马上冲进屋内。 “哇哇……”,房间内传来婴孩呱呱坠地的哭声,母子平安,文鹏大喜。 他抱着孩子,坐在床边,满是喜悦。 青儿望了一眼孩子,有气无力地讲道:“可惜,本想要个千金,偏偏是个男娃。” 文鹏笑道:“那还不容易,待你身子好些,再要一个就是。” 青儿娇怒道:“去,拿妾身当什么了!自己躲在外面风流快活,倒把我等丢在家中,闷死了。” 两人正聊着,却见莲儿,湘儿,并夫人的丫鬟,来给青儿道喜。 文鹏喜悦,与三人闲聊起来,提到萧老爷让他去山东行商的事情。 房间里也没其他人,莲儿问他,可与夫人商议过此事。 文鹏点点头,云裳希望他去山东。一来可以给二哥帮忙,二来也落个长久的营生。将自家买卖做到山东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莲儿听完,愁眉不展,只是不便多言。 青儿见湘儿两人各怀心事,坦然讲道:“若是娘亲在世,大抵也不愿意你去。一家人守在一起,比什么都要紧。相公连仕途都可舍弃,还在乎皇商的身份?我等平民百姓,安分守己度日,不愁吃喝已是满足。何必为自家套上绳索,一步步被栓死套牢?” 青儿的话,道出了两人心思,也正是文鹏所想。 萧老爷本不愿勉强文鹏,只是山东经历过灾害,加之唐思儿等人的举事,民生凋敝,百业待兴。萧荡城出任山东布政使后,亟需改善民生。 所谓“无农不稳,无商不活”,他想要吸引外地商户,尤其是江南的富贾巨商,到山东行商,以便货通南北,让山东行省的百姓,尽快安定富足起来。 由文鹏来打理这些事务,为他出谋划策,萧荡城最是放心不过。 故而,他多次请求父亲大人代为转达,希望妹婿到山东行商的想法。还允诺向朝廷,为他求个皇商的身份,以便文鹏行事方便。 起初,文鹏赋闲家中,以夫人临盆在即为由推脱了。 待玫儿与云裳相继诞子后,他又收到萧老爷的信函,不得不慎重考虑此事。 这一日,文鹏在房中逗着孩子,想着给孩子起名的事。 却听云裳问道:“老爷在家中待了不少时日,真是难为老爷了,心中还想着裳妹。我二哥又来信了,催问你去山东的事情,你倒是回句话啊。这等美事,两个姑爷求着还不给呢,偏二哥就看上你了。你若是不去,岂不辜负他的美意?日后,妾身还怎敢见嫂子她们?” 文鹏随口回道:“那是自然,拙夫不惦记着夫人与孩子,还能想谁?二哥提的事,自然是天大的美事。坐享其成,哪像我等行商之人,终日里奔波在外,挖苦心思赚银子。只是风险也大,搞不好是要抄家灭族的。待为夫想想,再作打算。” 云裳思量片刻,回道:“妾身不懂这些,只是这等美事,若是错失了,岂不可惜?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办事。老爷又不在朝中做官,若没个依靠,被人欺压讹诈,谁能替我等做主?如今是有家父与两个哥哥照应,谁能拿我等怎样?他们百年之后,家里人可怎么办,又能指望谁去?老爷不为自家考虑,也要为儿孙想想。” 云裳之言不无道理,如今家中又添三子,他不得不考虑子孙后代,如何安身立命。 母亲生前不许他科考为官,他也不打算让后代子嗣入仕。 自古伊始,四民分业,士农工商。隋唐废除九品中正以来,朝廷以科举取士。读书人要想获取功名利禄,唯有科举高中,入朝为官。 若子嗣不得从政,只能从事其他行当,以安家立业。 行商不易,虽衣食无忧,却地位低下。常受歧视不提,也多遭人欺压敲诈。若依傍朝中官吏,难免受其牵连,落个人财两空,抄家问罪的下场。 若想如史上有名的百年望族,兴旺繁盛,须有严明醇厚的家训家风,以约束自己与后人的行为。使其知书达理,睿智儒雅,居安思危,戒奢宁俭。崇学尚善,厚德承家。 文鹏正想着这些,又听云裳在询问,随口答道:“夫人言之有理,为夫在想孩子的名字。老大叫尊锐,老二叫尊钰,老三叫尊铮,这孩子就叫尊锦吧。” “怎都是尊字辈啊?不行,毕竟是妾身亲生,妾身要自己取名。”云裳有些不解,又嫌他取名奇怪,不禁埋怨道。 文鹏朝着孩子笑道:“其他都可依你,这可不行。太爷爷传下的规矩,岂能乱改?回头我为你写来,后世都得如此排下去。允文尊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后面一字取五行之字。如今排到他这里,恰好五行属金。” 云裳一愣,也不好反驳,只得依他之意。 又想起嫂嫂所托之事,不禁念叨:“二哥那里还等着回信呢,你倒是说句话,也好让我答复嫂嫂,好像二哥求着咱家似的。” 文鹏让奶娘将孩子抱回去,他拉着云裳的玉手,轻声道:“家里又添了三个孩子,真是要辛苦夫人了。为夫不是担忧娘子持家不易,想留在娘子身边,多陪陪你吗?” 云裳瞥了一眼文鹏,知晓他的心思,佯怒道:“少来!花言巧语对狐狸精管用,妾身不大钟意。凡你甜言蜜语灌我,准没安好心。有话不妨直言,是不是怕我亏待她们?” 他笑道:“夫人秀外慧中,家里治理的井井有条,拙夫岂敢有这等心思?只是行商在外,我想带着青儿一同前往,也好有个体己人照顾一二。” 云裳暗自不满,她知晓青儿的分量,有她在身边,即便他飞再远,也会着家。 她思量片刻,回复道:“并非妾身不通情达理,有意拦阻。尊锐渐大,需读书识字,不能由着性子玩耍。妾身才学不及青儿姐姐,有她在身边,帮衬着教导孩子,妾身也可省去不少心思。我本寻思着,让茜芊,翠文,画楣,思轩四个丫头伺候你。既然老爷有此心思,倒不如让湘儿跟着吧。湘儿姐心思细腻,照顾你,我等最是放心。” 文鹏又想与她商议,云裳只道身体困乏,不觉睡着了。他只好起身,出了院子,四处走走。 他刚离开院子,云裳又睁开眼睛,命朵儿唤画楣进屋回话。 她轻声道:“楣儿,这次老爷外出,你就跟着去,照顾好老爷的起居。替夫人看好他,莫让他在外面沾花惹草,就算你立了大功,夫人我绝不亏待你。懂吗?” 床前那貌美如花,身姿玲珑的清秀女子,急忙施礼道:“奴婢明白,奴婢定然尽心尽力,好好服侍老爷,以报答夫人之恩。” 虽未能如愿,青儿反倒安慰其文鹏,对他又是一番叮嘱。两人闲谈许久,才相拥入睡。 一个月后,文鹏带着湘儿,及从店中挑选的掌柜伙计等数十人,到达济南府城。 他拒了萧荡城美意,答应出面打理买卖的事情。 他带头出资,在运河途经的府州及海运码头,开办酒楼,绸缎庄,钱庄,牙行等买卖。 由于事先在临安及姑苏,拜会过江南各业商会,游说过不少商户掌柜与东家,还有从事海贸的富商到山东行商。 故而文鹏的举动,确是带来不少徽州商人,沿着漕运航线与海运航线,发掘商机,兴办产业。 迁都燕京已成定局,山东行省恰好连通顺天府与应天府,地理位置优越,且管辖着整个辽东地区。 而辽东与东北的奴尔干都司,又盛产人参,鹿茸貂皮,东珠等特产,在江南乃至帝国上下,都是紧俏货。 将辽东与东北盛产的货物,销往江南乃至海外,将赚取不少银子。将山东行省作为中转之地,再合适不过。 他又为萧荡城出谋划策,在青州地区推广种棉,开办织布作坊等措施,以增加农户收入,安定局面。 加之朝廷为安抚地方,又实施开仓放粮,赈济农户的举措,确也给农户减轻不少负担。 这一日,文鹏忙完手头的事情,还未来得及休息。 山东布政使司派人来请,萧大人命文鹏沐浴更衣后,即刻到布政司衙门,等候一位显赫人物的召见。 第两百六十一章 来者不善 山东布政使司衙门后院,萧荡城与文鹏正恭立堂下,拜见当今太子殿下。 太子端坐在太师椅上,和颜悦色地讲道:“萧大人,慕容公子,两位免礼,坐下回话。” 落座后,文鹏这才细观太子殿下。但见他一身素服,着交领窄袖道袍,身材较胖,却端重沉静,儒雅仁厚。 太子殿下语气沉重地讲道:“本太子奉旨进京,途经兖州府邹县地界,作短暂停留。所见情形,历历在目,颇为震惊。良田荒芜,百姓食不果腹,朝不保夕。本太子已命石大人开仓赈济,免除邹县百姓税负。想来青州府,也大抵如此。可这只是一时之举,如何尽快安置流民,让百姓安稳度日,恢复耕种,才是长久之计。萧大人,你临危受命,责任重大,当尽快安定民生。” 萧荡城急忙起身,启禀道:“回禀太子殿下,微臣已命各府州县衙,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安置流民。具体安民之策,臣已写好折子,请太子殿下过目。” 太子看着奏折,讲道:“萧大人不必拘礼,快快请坐,慢慢道来。” 萧荡城回道:“启禀太子,微臣已命各地官员,对辖地的流民,登记造册。依户籍发放川资,遣还流亡农户,并妥善安置。发放种子,农具等秋耕所需之物。其间生计所需之粮,依户籍到衙门领取,令其分期偿还,以减轻农户负担,尽快恢复生产。另外,大力推广植棉,套种田地中,增加农户植棉收入。或卖给官家,抵偿借贷官家的费用,或卖给商户,折成现银,返还地方官衙。微臣又召集江浙商人,出资兴建织布作坊,开办酒楼,商铺等产业,增加百姓农闲时的收入,以解燃眉之急。另有其他以工代赈之措,俱在奏折上言明。” 萧荡城见太子正在细细查看,他接着讲道:“多数举措已在推行中,微臣与诸位同僚,正在稽查各地落实之情况。济南府业已完成,微臣会尽快核查,其他府州的实施情况。届时,再上书禀明殿下。” 太子合上奏折,欣慰地讲道:“萧大人上表的奏章,甚合我意。条陈清晰,思路宽泛,又有核查机制。甚好!待一一落实后,再向本宫禀明。身为父母官,当造福一方百姓,莫要惧怕擅自做主,凡是利国利民之措,本宫定会全力支持。萧大人可有其他请求与困难,不妨直言。本宫定会自奏,恳请圣上恩准,尔等放手去做,一切由本太子担当。” 萧荡城紧张的情绪渐缓下来,恳请道:“微臣与石大人协商过,奏请减免山东一年赋税,以减轻百姓负担。” 太子笑道:“民以食为天。太祖在位时,便规定四方水旱辄免税。尔等尽管如此请奏,本宫再为山东多请两年,以便召回逃亡在外的流民,返还原籍。” 萧荡城大喜,急忙向太子道谢。 末了,他提及文鹏出资数十万两银子,广邀江南富商一道兴办产业,协助赈灾之事。又言及他提出以工代赈,以商代赈的建议,恳请朝廷予以褒奖。 太子轻声笑了起来,打量着文鹏,讲道:“听老大人提及过他,也听我儿讲过。如今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是可造之才。听说慕容公子也有功名在身,不出来为朝廷效力,实在可惜了。” 萧荡城也是临时得到太子殿下,驾临济南府的消息。太子与布政司,知府等地方官员,查访过地方事务后,单独留下他详谈。 萧荡城觉得机会难得,特意唤文鹏前来拜见殿下。 文鹏施礼回道:“承蒙太子殿下夸赞,学生愧不敢当。学生父母早亡,家中人丁稀薄。先母生前,寄望学生承继家业,繁衍子嗣。学生自由散漫惯了,资质浅薄愚钝,难堪大任。恐辜负太子殿下,太孙殿下及岳父大人的厚望。如今青州府等地遭灾,学生略尽绵薄之力,以助灾民纾困。未有尺寸之功,不敢冒领恩赏。” 太子笑道:“慕容公子不必过谦,所谓举贤不避亲,萧大人向本宫推荐你,也是希望你能报效朝廷。本太子听闻,公子还捐赠不少银子,布施灾民,修路造桥,实乃造福百姓的善举啊。这样吧,待灾情平复,百姓生活好转,本宫替你跟圣上讨个封赏。” 文鹏知道无法再推辞,施礼道谢。见太子与妻兄还有要事相谈,告退离开布政司衙门。 待文鹏走后,太子起身来到萧荡城身旁,轻声问道:“青州府的实情可曾查探清楚?” 萧荡城躬身回道:“禀报殿下,实情已查明,起因确与他在乐安州滋事有关。这是几个头目的供状,还请殿下过目示下。” 太子看过罪状,神情凝重,愁眉紧锁,连连摇头叹气。 他思量片刻,低声嘱咐道:“此事莫要声张,将那几个犯人,流放到琼州府吧。哎!因一桩人命案,险些酿成不可收拾的后果,不能再有流血事情发生了。至于抓捕一事,要外紧内松。如今最为要紧的,是要尽快赈济灾民,安定民生。” 两人又密谈多时,太子殿下在侍从的搀扶下,回到内室歇息。 文鹏回到家中时,湘儿已备好酒菜。他一面吃着酒,一面与她谈及太子召见的事情。 湘儿讲道:“照情形,日后朝廷还会再提及此事,真是烫手的山芋。妾身也不明白,萧家兄长明知相公心志,为何还要为相公,争取这危险的虚名?难不成要绑着咱一家子人吗?” 文鹏放下酒杯,低声道:“也并非如此,二哥不过是想为我谋个皇差,日后有所倚重,行事方便罢了。” 湘儿正要搭话,却听丫鬟翠文来报,说是下人收到杨季西的帖子,请文鹏到莲子湖畔的北湖阁酒楼赴宴。郡王爷,燕都四少,还有江南富商等其他贵客,也将一同出席。 文鹏听罢,连连摇头,原想推辞不去。想到他来山东不过数月,杨季西如何得知他住处,许是二哥告知于他。 思来想去,他决定赴宴,前去会会这些人。湘儿为他换好衣裳,文鹏带着几个仆从,赶往莲子糊。 这莲子湖是济南府城有名的千年古迹,又称北湖,湖光浩渺,秀丽多姿。 文鹏赶到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莲子湖流光溢彩,水影交织,美轮美奂。 他持着帖子,被貌美的女侍从,请到二楼的宴会大厅内。 但见,大厅四周摆着桌椅,桌子上摆满山珍野味,珍馐佳肴,美酒佳酿。 四周已坐下不少来自江南及当地的富商,郡王爷,杨季西,张悦等人坐在主位两侧。 宴席还未正式开始,仍有不少客人陆续赶到,其中不乏一些是地方官吏,名人。 文鹏来到酒席前,与众人寒暄。与郡王爷等人打过招呼后,坐在宴席右侧,与杨季西相邻。 杨季西施礼道:“久闻兄长大名,一直未曾蒙面,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文鹏兄还请海涵,我也是刚从表兄那里得知,兄长已到济南府的消息。冒然请兄长赴宴,还请兄长莫要怪罪。” 文鹏也不与他客气,直接笑问道:“一家人不讲两家话,表弟无需如此客气。不知今夜是何人做东,宴请我等赴宴?” 杨季西低声道:“不瞒表兄,是汉王殿下做东,请江南与当地的富商吃酒。兄长无需多虑,只是慰劳诸位的寻常酒席。” 杨季西话音刚落,郡王爷搭话道:“自燕京一别,甚是想念。兄长今夜可要多饮几杯,否则小王不依啊。” 文鹏随口应和着,与他闲聊几句,又与张悦等人叙旧闲聊,心中却生出忧虑。 又过一盏茶的工夫,客人陆续到齐,酒宴座无虚席,众人相互交谈着,人声鼎沸。 片刻后,汉王在两名貌美如花的侍女陪伴下,来到宴席主位。 文鹏细瞧,其中一位女子,竟是他在扬州府见到的百合子。 众人急忙起身施礼,文鹏不敢多看。心中暗自思量,看来这场豪门夜宴,并非简单的一场饭局。 汉王示意众人坐下,大笑道:“哈哈,诸位大财主可真是赏光啊。诸位慷慨解囊,赈济灾民,劳苦功高。本王替朝廷设宴款待诸位,以答谢诸位侠义之举。来,端起酒杯,本王敬诸位三杯。” 言罢,他与众人连饮三杯,命几个妖娆婀娜的歌姬,歌舞助兴,又唤来不少美人陪酒。 众人一面欣赏美妙的歌舞,一面饮酒作乐。 文鹏暗感不妙,这汉王殿下来者不善,别有用心。他自觉不该赴宴,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可是为时已晚。 第两百六十二章 仁慈之心 酒过三巡,汉王有些微醉,他大声笑道:“哈哈,诸位可尽兴?” 言罢,在左右拥抱的侍女脸颊,狠狠地亲上一口。 见无人回应,他松开手臂,摔倒酒杯,大怒道:“哼哼,无人答我,也就是诸位还未尽兴。那好!本王就给诸位好看的瞧瞧。” 酒杯落地,大厅四周突然冒出大批侍卫,一个个手持利刃,将宴席团团围住。 歌姬吓得惊声尖叫,罢了歌舞,缩在一处,宴席上鸦雀无声。 众人吓得手足无措,不敢大声言语,似乎生怕激怒这位喜怒无常的王爷。 文鹏不慌不忙,还在吃着酒,心想他倒要看看,汉王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汉王见大厅内一片寂静,众人慌作一团,摆摆手,示意侍卫退下。 百合子又为汉王拿来一只杯子,为他斟上美酒。 汉王大笑道:“诸位不必惊慌,适才本王觉得这歌舞太嘈杂,不小心碰翻了酒杯。” 他摆摆手,命歌姬与陪酒的美人,全部离席。 他接着道:“来,诸位,同饮此杯。” 众人唯唯诺诺,不得不端起酒杯与他共饮。 汉王砸吧一下嘴,笑道:“诸位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舞也看了,女人也抱了,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众人恭敬有加,应和着,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好!既然如此,这顿饭,本王就算没有白请,心意总算没有白费。地方遭灾,我等却在此大吃大喝,本王于心不安。故而,为流离失所的百姓计,本王决定带头募捐银子,赈济灾民。不知在座诸位富贾士绅,意下如何?”汉王悠悠道来。 众人闻听此言,不禁惊掉了下巴。敢情汉王摆下鸿门宴,早已算计好了他们的荷包。 罢了,还是破财免灾。谁让自己想着讨好巴结这位王爷,明知有凶险,还要赴宴呢? 大多数人如此想着,不由得纷纷表态,曲意迎合道:“是,是。殿下一片仁慈之心,我等愿意响应殿下召唤,捐献钱物。” 文鹏一直观察着郡王爷等人,从宴席一开始,几人就眉来眼去得。 王爷提出募捐时,几人更是随声应和。看来,是他们精心布的局,来敲诈他们的钱财。 文鹏不动声色,继续看他们演戏。 汉王闻听众人没有反对,大喜道:“哈哈,痛快!本王就常讲,商人都是有情有义的。危难之时,必然伸出援手,不会见死不救。这样吧,本王带头捐个两千两,诸位士绅善人,可不能让本王失望啊。” 众人一听,错愕不已,这哪里是募捐,分明是敲诈勒索,一顿饭哪里值这么多银子。 对于灾情,他们可是没少出钱出力。本就捐助过钱物,施舍给流民穷人。 汉王搞出如此举动,分明是打着赈灾的旗号,趁火打劫。他们可不是待宰的羊羔,任人宰割。 众人低声议论着,再无人表态与响应,有人低声讲道:大不了关掉商铺,还回江南去。 大家伙议论纷纷之际,郡王爷起身道:“皇叔深明大义,慷慨义捐,侄儿也不能抠门,小王愿捐三千两银子。” 话音刚落,他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在众人面前晃动。 宴席一旁,早已恭立的两个侍女,走上前去。 一名侍女端着铜盘,躬身奉上盘子,待郡王爷放入盘中,她娇声道:“郡王爷捐献三千两银子。” 另一名侍女拿着账簿,随手记录着。 张悦起身道:“两位王爷忧国忧民,在下身为荣国公之后,也不能落人于后,本公子捐五千两银子。” 女子接过银票,跪拜道:“妾身替灾民,谢公子大义,张公子捐五千两银子。”言罢,女子当众亲吻张悦脸颊,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猩红的唇印。 几人大笑,汉王更是笑道:“呵呵,诸位看到没,张公子慷慨解囊,赢得香吻一枚,诸公可要再接再厉啊。” 紧接着,李云海,吕雄,汤远晃(燕都四少之一),刘致夫,杨季西等人先后捐献三千两至一万两不等。 众商贾面面相觑,脸色难看,心中咒骂着,惶恐地看着他们的表演。 此等戏耍孩童般的把戏,他们可是见怪不怪,这是他们信手拈来,常使的手段。没想到,竟被汉王用到他们自家身上。 众人本想打发个百八十两银子,就此了事。怎知,这汉王胃口如此之大,若是不随他心愿,恐怕他们可是难以离开宴席。 有人拿出三千两银子了事,也有人起身想要离席。刚走到门口,那人当即被把守的侍卫拦下。 他自视有朝中大员撑腰,无所畏惧地讲道:“赈济灾民本无可厚非,我等已向朝廷捐献过数千两银子不等,又出资兴建产业,为朝廷分忧。如今又向我等敲竹杠,在下分文没有。家中老母猪产子,在下得回去看看。告辞。” 汉王见此情形,大笑道:“哈哈,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阁下家务缠身,那就遂了阁下之意。不过,要打赢本王的侍女才行。百合子,好好为这位土财主,松松筋骨,万不可伤着他。这都是我江南大富商,娇贵着呢。” “哈依!”女子朝着汉王施礼道。 她转过身子,并未离席,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只竹筷,朝着那人腿部甩出。 竹筷疾驶而去,眼看着击中那人大腿,众人心惊肉跳,替他捏着一把汗。 只听“啪”的一声,又一支竹筷从席间飞出,将百合子甩出的竹筷击飞。 两只竹筷改变方向,齐刷刷地钉在门板上,那人惊出一身冷汗,不由得身子哆嗦起来。 他结结巴巴地讲道:“在下并非不捐银子,只不过身上没带。这不是想要回去,凑些银子吗?” 汉王笑道:“无妨,阁下还请入席。没带银票者,可报上捐赠数目,派人到府上去取便是,何须劳烦诸位再跑上一趟?是要香吻,还是要美人陪练,你们自己选。哈哈。” 文鹏见汉王如此蛮横不讲理,不由得怒火中烧。他虽压住心头不满,不得不出手相助。 这些商人,都是他从江南请来的,本意是要救助灾民,为地方带来繁华,也给众商家带来潜在的商机,赚取银子。 汉王如此做法,无疑是涸泽而渔,杀鸡取卵。若任由他们胡作非为,江南的富商,谁还敢来兴办产业?萧荡城为繁荣地方,一番苦心,岂不是要付之东流? 再者,即便要捐献银子,也轮不到汉王来主持。一位帝国的王爷,明火执仗地抢劫商人,与强盗何异? 文鹏不能由着他们胡来,他起身道:“汉王殿下一片良苦用心,我等小民不能不识抬举。这样吧,在下陪美人过几招。若是侥幸得胜,还请殿下准许我等商人,每人捐献两千两银子,以表心意。我等风餐露宿,抛家弃子,辛苦经营,实属不易,所赚银子并非大风刮来的。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听闻文鹏之言,众人暗自盘算,也知道这是折中的稳妥办法,纷纷附和,只是有人担心起他的安危。 郡王爷等人不时在汉王耳边,小声嘀咕着。 汉王端起酒杯,笑道:“呵呵,原来是萧家的姑爷。好!本王也想见识下,阁下非凡的武艺。只是刀剑无眼,慕容公子当心才好!百合子,陪慕容公子玩玩,若是取胜了,本王今夜重重有赏。” “哈依!” 百合子起身,褪掉脚上的木屐,接过汉王递过来的倭刀,躬身向文鹏施礼道:“还请公子多多指教。” 言语间,她已站到宴席中间,宽敞的过道上。百合子梳着倭堕髻,身穿白色宽松的吴服,其间点缀着红色的樱花图案。 她双手各持一柄寒光闪烁的武士刀,妖娆妩媚中,杀气重重。 文鹏并未带兵器,他与百合子相对而立,拱手道:“指教不敢当,百合子姑娘请出招吧。” 众商人见文鹏替他们出头,手无寸铁,不由得嚷着“不公平”。 百合子见状,轻声问道:“公子是否要选把趁手的兵器?” 文鹏笑道:“多谢诸位关心。这倭刀治造精良,吹毛断发,非一般兵刃可挡。既无神兵可用,在下不妨用双手试试。” 百合子也不多言,冷笑一声,大声念道:“哈!……” 两柄寒刃交错挥舞,袭杀而至,再配合她有节奏的喝声,直叫人忐忑不安,胆战心惊。 文鹏眼疾手快,面对重重寒影,身子疾速躲闪,避开她的锋芒。 百合子左刃格挡,防止文鹏偷袭,右手挥刀连连劈砍。出手干净利索,招式简洁明了,直攻文鹏身子要害部位。 他无处下手,只得连连后退,躲避攻击的同时,不时瞧着百合子的破绽。 百合子防守严密,攻防转换奇快。右手砍杀之时,左手持刀,待机而动。 当文鹏刚避开右边寒刃,左刃连连刺向他的颈项。文鹏慌忙扭转头颅,锋利的刀刃,擦着耳边闪过。 文鹏惊出一身冷汗,又在向后躲闪。右刃横扫而来,左刃反转,斜插文鹏胸口而去。出招之迅猛,招式之凶狠,丝毫不留余地。 文鹏只得身子后倾,双脚腾空翻转,试图踢掉她手中双刃。 百合子反应迅速,及时收住招式,一个侧躲,避开文鹏双腿。待他落下身子,百合子伺机双刃绞杀,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并未停歇,身子再次翻转,腾空翻空数次后,避开百合子刀刃,在她丈许外站定。 百合子暗自后悔,没识破他的意图,错过追杀的绝佳时机。 她飞身而去,一刀猛劈下去,一刀刀背贴着手臂,寻机刺杀。 百合子来势汹汹,暗藏杀机。文鹏严阵以待,等待着反击的时机。 第两百六十三章 北上辽东 百合子右刀猛然劈砍下去,文鹏身子一晃,躲闪到左侧。 她扑了个空,落地后,左刃紧接着出击,直刺文鹏腹部。 文鹏伸手想要击飞她左刃,却见她右刃横削,寒风直冲面门。 来不细想,他又是一晃,身子移至百合子右侧。 百合子见状,右手顺势横扫,胸前空当大开。 文鹏不敢冒然出击,百合子的左刃正伺机而动,冒然出手,只能是自己吃亏。 他身子疾速后退,躲开锋利的刀刃。他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右脚后退半步,身子后倾,装作身形不稳的样子。 百合子果然上当,左刃疾速出击,再次朝文鹏腹部捅去。同时,右刀快速回击,刀尖斜刺文鹏颈项。 文鹏当即施展出如影随形,右脚极速移至右侧,左脚趁机跟上,飘然闪至百合子左侧。 速度奇快,令百合子始料未及。不过他的长袍,还是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一刀口子。 文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极速扣住百合子左臂,右手神出鬼没般掐住百合子咽喉。他动作奇快,一气呵成。 百合子这才反应过来,左右双刃快速回防。 她左刃趁着尚能使出力气,朝着身后猛刺,右刃顺势滑下,试图反刺身后的文鹏。 文鹏怎会让她得逞,身子后倾下压,随之将百合子身子带倒。 这百合子身子柔软若水,即便上身倾倒,双脚依然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文鹏左手发力,迫使她丢掉左刃。右手掐紧她的喉咙,文鹏轻声道:“若是认输,在下放你一马。若是不肯罢休,在下只有要你性命了。” 百合子怒视文鹏,一言不发,仍在拼命挣扎着,她挥舞右手的寒刀,尝试着反击文鹏右臂,可是却无济于事。 文鹏见她面色苍白,透不过气来,只得将其放倒在地。半蹲的身子,趁机盘旋过来。左膝盖死死抵住她右臂,骑在百合子身上。他腾出左右手,扣死百合子双臂。 百合子不得不丢掉兵刃,咳嗽几声,喘着粗气。 被文鹏如此压制住,她面色微红,努力挣扎起来。尝试着提膝,猛击文鹏后背,可惜文鹏靠前,她使不出力气。 百合子试过几次,放弃了念头。她不肯认输,积攒起力气,双脚奋力抬起。右腿蹬入文鹏怀中,用脚胡乱猛踹。左腿蜷缩,侧踢文鹏后背。 起初,众人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生怕他被东瀛女子打败,做了刀下亡魂。 见文鹏数十招后,控制住百合子,反倒将番邦女人压在身下,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当百合子如玉般的双腿,露在外面时,众人兴致更高,只觉大饱眼福。 汉王本想百合子好好教训他一番,没想到竟被文鹏反制,见他们人头攒动,喜形于色的样子,不禁面色低沉下来,咳嗽几声。 众人不得不止住笑容,按捺住性子,正襟危坐下来。 文鹏暗笑,这动作实在不甚雅观,心想尽快结束缠斗。 尽管百合子脚力十足,但对于两本内功心法已至七重的他而言,如同挠痒一般。 为了尽快令其缴械投降,文鹏抽出左手,握紧她脚踝,不断朝着她肩膀下压过去。 百合子虽身体柔韧性极好,怎奈文鹏使出了内力。她只觉右腿渐渐麻木,有种从身体上撕裂的错觉,她忍不住喊出声来。 她面色通红,低声道:“慕容君,请高抬贵手!百合子认输了。” 她放弃了抵抗,抽回蹬在文鹏胸前的左脚,身子也不再挣扎。 文鹏大笑起来:“呵呵,姑娘承让了,请恕在下无礼。” 他松开百合子,随手遮盖下她岔开的吴服。他起身离开,站在百合子一丈开外的地方,施礼后回到座位上。 众人大笑,纷纷拍手喝彩,不住地夸赞文鹏。 汉王不由得再次打量文鹏,对这个仪表出众的年轻人,顿生好感。 他大笑道:“好!慕容公子身手了得!萧老爷的乘龙快婿,不像那些绣花枕头,徒有其表。本王喜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依公子之意,每家出两千两银子。来,诸位举杯,我等为公子敬酒。” 众人举杯同饮,这才放下心来,如数交上银票,庆幸总算过了一关。 汉王放下酒杯,对文鹏讲道:“慕容公子文武全才,经商做买卖,实在是埋没人才了。不如跟着本王上阵杀敌,成就一番大业才是。” 文鹏婉拒道:“多谢汉王殿下赏识!在下不才,只会些花拳绣腿,让汉王殿下见笑了。在下一介布衣,胸无大志,尚要养家糊口。只满足于柴米油盐,有负殿下厚望,还请王爷见谅。” 汉王大笑不止,回道:“哈哈,也罢!人各有志,本王也不勉强。公子要是想通了,随时可到王府找本王。” 文鹏施礼谢过,又与他对饮数杯,闲谈片刻。 杨季西借机谄媚道:“表姐夫真是武艺不凡啊,兄弟佩服之至。姐夫哪日得闲,也教兄弟几招,也教兄弟露露脸。” 文鹏板着面孔,冷淡地回道:“兄弟有空,还是多待在房中看看书,要么找个正经事做。莫要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到处惹是生非。舅父因你上次之事,险些被罢官。二表兄托我将一些产业卖掉,才将你家中生意盘活。若再闹出事来,一家人都要跟着受牵连,谁都保不了你。” 杨季西面有不悦,强颜欢笑道:“表姐夫教训得是,兄弟再不敢胡乱任性了。自上次一事,家父将我严厉斥责,我闭门思过,决意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文鹏叹口气,摇摇头,不冷不热地问道:“真得开悟了吗?如若此,怎会跑到山东地界,不好好待在京城?” 杨季西应诺着,答应文鹏尽快返回燕都。 他原想请文鹏做媒,替他向晓晓姑娘提亲。见表姐夫满脸不悦,只得压住不满。他盘算着,回头请表妹做媒,让家里人提亲。 许是杨季西养尊处优,胡作非为惯了,丝毫没听出文鹏言外之意,行事依然如故。 他见文鹏爱搭不理的,出言就是教训他的话语,索性与郡王爷等人畅聊起来。 汉王心情不错,又与众人吃过数杯后,带着侍女等人离开北湖阁。 文鹏与十几个商贾,借故离开,仍有数人留下,与郡王爷等人攀谈饮酒。 众人无心欣赏迷人的夜景,低声骂着汉王。 他们虽不缺这点银子,但被汉王这般敲诈,心中甚为不满,低声议论着,非要托人奏他一本。 听到有人劝解,莫要得罪那个呆霸王,那群人又打起了退堂鼓。 文鹏眉头紧锁,与众人低声讲道:“诸位还是想清楚,再做决定。今夜之事,若是被人拿了把柄,参我等一个结交藩王,图谋不轨的罪名,那我等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又或者是被人借机要挟,没完没了地掏银子,恐怕麻烦就更大了。” 众人转念一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思量片刻,他们又低声议论道:“还是要同他撇清干系,我等只是做买卖的商人,还是莫惹上这等是非,这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商议一番后,众人各自散去。文鹏当即拜见了萧荡城,将此事原委道来。 萧荡城暗感不妙,连忙带人前往布政司衙门。 没过多久,一大队人马簇拥着几辆马车,离开官衙,出得府城,直奔西北方的临清去了。 萧荡城命一队侍卫随行护驾,又密派两人快马加鞭,提前赶至临清,命知县提前备好北上的官船。 文鹏很晚才回到府邸,湘儿闻他一身酒气,命思轩两人伺候着他沐浴更衣。 见他衣袍上划出一道口子,湘儿拿出针线,坐在灯下缝补起来。 文鹏披着衣服,回到房内,见湘儿缝衣服的情形,不由得想起了过世的蓉娘。 湘儿缝好衣服,随手咬掉多余的线头,娇羞道:“相公,如何又发起呆来?这么大的口子,是如何划破得啊?” 文鹏轻声叹道:“今夜险些被杨家表弟害了,这没轻没重的家伙,还跟着那帮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舅父的板子,他算是白挨了,一点记性都不长。回头就写信给舅父与二表兄,让他们好好治他。再不管教,就捅个大窟窿出来了。” 他看看衣袍,不由得夸赞起来:“湘儿真是心灵手巧,这衣服缝过之后,简直是天衣无缝,看不出划破过。” 湘儿见他避而不答,明白他不想让自己担心,也不再多问。两人一番缠绵,相拥着睡下。 又过几日,待商铺的生意稳定下来,文鹏打算带人去一趟辽东,去拜访辽东地区的供货商,顺便打探一些消息。 湘儿家在南方,对北国风光颇为向往。趁此良机,她要文鹏带上自己一同北上。 这一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他带着湘儿及丫鬟伙计等人,从滨州海港码头登船,前往东北方向的金州卫。 去年辽东总兵刘大人,大破倭寇于金州望海埚,全歼贼寇千余人。倭寇损失惨重,闻风丧胆,此后再不敢兵犯辽东。 一路上风平浪静,倒也顺利,没出什么状况。 官船行了大半日,黄昏时分,到达金州卫海港码头。 刚一下船,众人立刻感受到北国的寒意。 虽是深秋季节,北方已是冰天雪地,天寒地冻。 刚下过大雪,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寒风呼啸,令人瑟瑟发抖。 幸好众人早已换上厚厚的棉衣棉靴,才不至于被冻着。 金州卫的官员,早收到萧荡城的消息,安排好了车驾,在码头边等候。 第两百六十四章 绵薄之力 金州卫是朝廷在辽东最南端的卫所,与东北方的复州卫,盖州卫,海州卫,辽东卫,沈阳中卫,铁岭卫,三万卫,皆隶属于辽东都司。 金州卫与其他边疆地区一样,实行卫所制与军屯制。 帝国的军籍与民籍的管理,有严格的区分与管制。 边疆地方的军政事务多由卫所管辖,长年镇守于此的帝国将士,多是由戍边的世代军户及犯罪,罚没充军入军籍的犯人构成。辽东都司管辖的事务,也多是涉及有军籍的军户及其家眷子嗣等。 为了保障戍边将士的军需生活物资,边疆卫所多实施军屯制。为防范北面草原部落的侵袭,军户战时行军打仗,闲时耕地开荒。即便如此,朝廷亦规定有耕种与戍卫的人员比例,以便战时也能保证屯边将士的物资供应。 立国之初,辽东地区,地广人稀,物资匮乏。 经过数十年军民的屯田垦荒,不仅保障了辽东大军所需物资的自给自足,解决了将士们的粮饷问题,甚至丰收的粮食,被朝廷调配到更为偏远的奴尔干都司;还极大地减轻了朝廷的负担,省去诸多从山东调拨转运粮食的负担与麻烦。 户部仅需从山东调拨种子,器具,耕牛等物资到辽东即可。 这里居住生活的不仅有帝国将士,更有拓边的百姓,农户,也有归化南迁的草原部落及其他部落族群。辽东的地方民政,儒学等民事事务,仍隶属山东行省管辖。 北方苦寒,帝国的将士戍边,耕种实为不易,也正是有了他们的功绩,才保证了帝国边疆的安宁与长治久安。 金州城,建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山谷,四周多丘陵山岗,山势最高处也不过两百余丈,却是辽东半岛北上的交通要道。 海港码头距离金州城很近,文鹏等人很快赶到金州城的一家客栈。 他从怀中拿出银子,谢过迎接的差役,安置湘儿等人住下。 金光客栈虽谈不上条件多好,在这天寒地冻的金州城也算不错的酒楼了。 一路上,舟车劳顿,加之天气寒冷,文鹏两人吃过饭食,便早早在炕榻上睡下。他交代几个丫鬟早些睡下,不用伺候。 文鹏拉着湘儿的玉手闲聊,才发觉她手脚冰凉,定是不习惯北方的严寒。 他轻声笑得:“北方寒冷,若是将你冻坏了,可不得心疼死我了?临行匆忙,忘记带手炉了,明日就打发伙计去买上几个。捧在手中,也暖和些。” 他一面搓着她的手,一面替她暖着脚,湘儿面色红润,娇声说道:“有相公如此疼着,妾身便心满意足了,只是这身子不争气啊,没能……” “哎!怎又提此事?不是讲好把尊铮过继给你吗?玫儿虽不舍,却也答应了。”文鹏打断她的话语,安慰道。 “见玫儿母子情深,妾身不忍心啊。”湘儿悠悠回道。 文鹏笑答:“是你多虑了,回到府上,我与玫儿再要一个便是。”他伏在湘儿耳边,低声讲道。 湘儿思量片刻,好奇地问道:“以前总在诗词中感受北方寒冷,今日亲身体会,才觉其中凄凉孤寒,意境深远悠长,妾身不及啊。不知相公来此地,要拜会何人啊?” 文鹏轻声道:“受青儿等人所托,去探望的亲人,也有父辈的故交。总之,一言难尽啊!如今才觉,人情难还啊!” 两人又聊片刻,相互依偎着睡下。 翌日,吃过早饭,天空晴朗,大风停歇。文鹏带着几个湘儿等人,一面游览城中风景,一面到商铺闲逛,购置些稀奇的玩意儿与货物。 午后,他带着伙计,拜访过几家商铺的掌柜,走在返回客栈的路上。见街边,蹲着一些卖兽皮与土产的猎户与商贩。 文鹏生了好奇心,下得马车,一面查看货物的成色品相,向他们打听售价。 问过几家商贩,人家见他不是挑三拣四,就是问长论短,又无购买的意愿,索性也不再理会他。 其中有一个白净的年轻后生,相貌端正,身材魁梧,人也憨厚老实。 他见文鹏衣着打扮,像是外地的客商,又谈吐不凡,举止落落大方。只觉与他很是投缘,如同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跟文鹏絮叨起来。 他有问必答,不耐其烦地讲解着,甚至给文鹏讲起行情与其中的门道。 许是熟络起来,文鹏随口问道:“这金州城有很多收购皮货的商家,小哥为何不将其卖给他们?难道是他们收的价钱低的缘故吗?” 小哥坦诚地回道:“哎!那倒不是!他们开店做买卖,还要纳税,雇伙计,应酬之类的,负担也大,我等也能体谅。不过,他们常常压着我等的货物,虽说不赖账,却不能及时结清货钱。毕竟,我等猎户乡民也要等米下锅,总拿几斗米粮打发,终究不是个事。日子久了,山里的村民谁还记得那么清楚?急用钱财的话,我等还是愿意自家拿出来卖。不过,大爷尽管放心,我等的货物绝不比他们的差。” 文鹏在山东开办的商铺,经营的皮货,食材,东珠,中药材等卖卖,其产地多在辽东地区。若是能在金州开设店铺,进货更为方便,生意也会更加兴隆。 此次前来,就是想将这事做成,只是他一直苦于无合适的掌柜人选,便将这想法搁置起来。 文鹏与这小哥闲聊许久,发觉他能言会道,识文断字。他有意试探道:“听小哥的谈吐,祖上像是读过书的人,何不到山东上个学堂,考取功名?” 那小哥憨笑起来,低声答道:“不怕大爷笑话,在下祖辈也曾在朝中为官,也曾高居显位,位高权重。只不过后来受朝中大案牵连,家道中落,族亲皆被发配到辽东戍边。后来遇到朝廷大赦,境遇才好过些。好歹我家也算书香门第,在下耳濡目染,识文断字也不算稀奇,毕竟不能辱没门楣。为了讨生活,只能作猎户为生。若去山东求学,除却花销不提,在下还要养活老母,兄弟姊妹。哎!这都是命啊!” 文鹏听完他的身世,随口问道:“若是在下愿意出资相助呢?” 那小哥笑得更开心了,他道:“大爷莫要戏耍在下了!无功不受禄,我等非亲非故,我怎敢消受你的银子?即便大爷肯借,在下再不想出仕为官。祖辈上险些丢掉性命,倒不如隐于山林,逍遥快活。日子虽是清苦,一家人聚在一处,其乐融融,享受天伦之乐,比给座金山强上许多。” 文鹏也跟着笑了起来,询问过后得知,他唤作李六郎,家住在金州城东北方的小贺山屯。 他询问道:“今日出门匆忙,又到城中请客吃饭。所带银两不足,而这张裘皮与这棵人参,在下又看上了,不知能否让在下带走?明日小哥可到金光客栈寻我,在下再将所欠银子如数奉上。如何?” 文鹏随手摘下腰间玉佩,递给李六郎。 他瞧了一眼,连忙还给文鹏,笑道:“瞧大爷这身打扮,非富即贵,绝不像那种言而无信,坑蒙拐骗之辈。大爷尽管拿去,在下相信大爷的为人与品行。这玉佩是贵重之物,在下万不能收下。若是打破摔碎了,在下可赔不起。” 文鹏笑道:“小哥莫要推让,若你不收下,在下也不好拿走这两件货物。权当是个凭证,即便打碎了,在下也不向小哥索赔。在场的几位乡亲,可做个见证。” 一番推辞,李六郎只得收下,让文鹏带走了兽皮与人参。 文鹏刚走,一旁摊位的商贩议论纷纷。一块假玉佩,就坑走他两件货物。几人指责他是个憨货,被骗的机会少,不长记性。 李六郎也不与他们争辩,盯着玉佩细瞧,只顾憨笑。众人见他憨样,知道他没听进去,也不再理会他。 翌日,文鹏带着湘儿等人,前往城东郊的大贺山游玩。到明月寺烧香拜佛,顺道又去了响云寺,拜会了几位故交的后人。 回到客栈时,已经很晚。客栈掌柜向他提及有位后生,前来寻他。文鹏这才想起昨日之事,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第两百六十五章 守信 大贺山的响云寺,又称响云观,始建于唐朝,它深受儒释道三教的影响。 响云观多供奉道教的主神,不过也有禅教的佛陀菩萨神位,更留下不少文人墨客的佳句与墨宝。 风筱青的叔父,就在观中出家修行。她也是幼时,偶然间听先父提及,才知道他的下落。 费了一番周折,文鹏见到青儿的叔父,觉凡禅师。 得知文鹏来意,觉凡禅师只道:他凡心已了,再无牵挂。再不会过问尘俗之事,也让文鹏青儿等人莫再来找他。若是有缘,自会与她们相见。 遥想叔父戎马半生,身经百战,气吞万里如虎,而如今却遁入空门,万念俱灭。 文鹏不由得百感交集,跪拜道:“叔父在上,请受侄婿一拜。孩儿替太爷爷,先父及四叔公向风家致歉。侄婿自知无法弥补这份亏欠,定当好生照顾青儿等人,以报答风家的恩情大义。” 觉凡禅师心头一惊,轻声笑道:“施主有颗仁慈之心,善哉,善哉。众生皆苦,放下即自在。老衲奉劝施主尽早放下,无须纠结过往,莫要自责。早日释怀,大彻大悟。阿弥陀佛。” 文鹏道别后,向寺中捐献了香火钱,才与湘儿等人离开。 他带着几人,游览过唐王殿,及卑沙城的残垣断壁,才返回金光客栈。 听闻李六郎等候他多时,文鹏甚是满意,有心再考验一番。 翌日,他带着萧大人的帖子,及诸多礼物到金州卫犒军。 文鹏明知此举犯忌,为不辜负亲朋的嘱托,还是想要尝试一番。 到达金州卫大营前,见到把守的将士,他急忙向前,施礼道:“这位军爷,在下是山东行商的商人,慕容文鹏。这是在下的拜帖,烦请军爷通禀一声,在下想要拜会指挥使刘大人,指挥同知孙大人。” 负责守卫警戒的一个头目,反复打量文鹏,又看看帖子,盘问道:“哦?你与萧大人是何关系?后面几辆大车装的又是何物?找刘大人,孙大人又有何贵干?” 文鹏笑答道:“不瞒军爷,萧大人是我妻兄。这车上皆是犒劳诸位的美酒野味,布匹绸缎等物。承蒙诸位大人照顾,众将士又保疆守土,劳苦功高,在下略备薄礼,聊表心意,还请军爷成全。” 那头目闻听此言,急忙客气道:“原来是萧大人的大舅哥,失敬,失敬。慕容公子稍待片刻,卑职这就代为通禀。” 他来到车前,大致扫了一眼,即刻赶往营中禀报。 一盏茶的工夫,三位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将军,一身戎装,带着十几个护卫,走出大营。 三人打量过文鹏,又瞧瞧他身后四辆满载货物的大车,刘将军喜笑道:“原来是慕容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公子来我金州卫,便是贵客。带如此多的礼物,怎好让公子破费呢?” 文鹏赶忙还礼道:“诸位将士镇守边疆多年,可谓劳苦功高。在下行商无忧,安然往返于山东与辽东之间,还不是托了诸位将军之功?故而,此番前来,略表心意,还望诸位不弃,务必笑纳。” 刘大人挥挥手,示意放行,笑道:“哈哈,慕容公子真是客气了!既然如此,多谢公子美意,我等就却之不恭了。” 刘将军又向他介绍了孙将军,及指挥佥事袁将军。四人寒暄一番,他当即请文鹏到大营中一叙。 文鹏笑问是否要避嫌,怎知三人竟大笑起来。 孙大人笑道:“公子莫要生疑,沈老板当年犯忌,也不过是发配到云南而已。公子若不嫌弃,就到我辽东如何?哈哈。” 四人开怀大笑,将他请入营中。 文鹏细瞧,这大营内,战旗猎猎,鼓号阵阵。将士们整装列队,不畏严寒,正在宽阔的雪地里,忙着操练。“喝……喝……”的喊杀声,惊天动地,震人心魄。 他们或演练火器射击,或操练马队阵型,或操演阵法,或冲锋拼杀,或舞枪弄棒。旌旗蔽空,声势浩大,令人热血沸腾。 还有一些士卒三五成群,或磨刀擦枪,或喂马添料,或砍柴打水,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见到枕戈待旦的英武将士,文鹏不由得感叹道:“将士们不惧严寒,军纪严明,军容严整,何愁不打胜仗啊?!” 袁将军笑道:“是啊!我等一面要防备倭寇,一面要时刻防范北方的侵袭。随时听候朝廷调遣,将士们可一日不敢懈怠。公子里面请!” 言语间,四人已来到一座石瓦房前,文鹏跟着三位将军,走入屋内。 见屋内中间的位置,摆设着一座巨大的沙盘,详实地展现了山东与辽东的地形地貌。 文鹏也不好多问,只是好奇,多看了几眼。 落座后,几人闲谈起来,听闻文鹏打算在金州开设商铺的事情,三人不由得大笑起来。 文鹏正在纳闷,只听袁将军道:“不瞒兄弟,我等几人还在发愁粮食,布棉的事情,没想到兄弟竟自动送上门来了。看来真是机缘巧合,这等好事也只好拜托兄弟了。” 文鹏听三人细细道来,才明白其中原委。 原来,金州卫这些年粮食丰收,除去将士的粮饷,定量支援奴尔干都司的粮草外,仓库中还有不少余粮,再加之擒获与饲养的活物也有不少。 他们打算将这些货物出售,折成现银入账。毕竟陈粮与活物搁置久了,也白白浪费掉。 对于这些买卖,他们不大熟悉,只要依市价与品次买卖,价钱公道合理就行。这笔账目也会如实上报户部与山东行省,倒不怕朝廷追查。 他们唯一担心的是经营买卖的商人,若是弄虚作假,欺上瞒下,被查出营私舞弊等罪行,反倒将众人牵连进去,得不偿失。 这买卖本由皇商经营,只是近年来,有些边镇将领克扣粮饷,勾结不法商人,贱卖军粮。他们被查处问罪后,各卫所皆不敢擅自做主,生怕惹祸上身。 文鹏虽非皇商,却也是萧家的女婿。有萧家在朝廷显赫的背景,比皇商的身份更为稳妥。他们自然放心,将买卖交由文鹏的商号来打理。 再者,萧大人已来过书信,嘱咐几人多加关照。 他们见过文鹏本人,只觉他虽年纪轻轻,却举止稳重,心思缜密,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作风,因而众人对他更加信任。 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别人可是求之不得。 文鹏却在心中反复掂量,他明白这生意有利可图,又是官家的买卖,更为稳当。唯一担忧的是遭人算计,被别有用心之人,参上一本,反倒牵连不少人出来。 刘将军见文鹏顾虑重重,再三斟酌,反倒觉得更为踏实。 三人相视一笑,并未催促文鹏,命伙房准备美酒佳酿,要留文鹏在营中吃酒。 文鹏本想拒绝,想了想,笑道:“多谢几位将军美意,不知在下能否查看下粮库的陈粮,与圈养的牲畜,猎捕到的活物?” 袁将军大笑道:“这些并不涉及机密,但看无妨,公子请随我来。” 文鹏跟着袁将军,到堆放粮草的几座大粮仓一一查看。又观看了养鸡鸭,猪羊的地方,顺便也看了放养兔子,鹿,野猪的园子,还有一些种植果蔬的田地。 一路下来,已是午饭时刻,文鹏与袁将军来到会客厅内。 四人把酒言欢,边聊边饮,相谈甚欢。末了,文鹏将买卖的事答应下来。 回到客栈时,已是申时。 文鹏有些微醉,见那李六郎一身粗布衣裳,正揣着手,坐在桌前等待他回来。 原本文鹏交代过客栈掌柜,若是他再寻上门来,好酒好菜招待。 怎知,这李六郎实诚,生怕这笔账算在他头上,不敢食用,竟饿着肚子等了半晌。 文鹏得知后,赶忙让掌柜上酒菜,就道是他请客,让六郎无需多虑。 文鹏笑道:“小哥果然守约,在下这两日皆有要事办理,故而不曾与你会面,还请小哥万般见谅。这三十两银子是货钱,小哥尽管收下,我等算是两清了。” 李六郎一直未曾担心文鹏会赖账,他抵押的玉佩至少也要百余两。如此放心他的为人,李六郎即便是多等待一时,也要将玉佩还他。 他急忙放下竹筷,笑道:“大爷,这钱多给了。两件货并非上等货,十两足够了。这多出来的银子万不能收取,这玉佩也要还给大爷。”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蓝布,展开后,将玉佩捧到他面前。 文鹏取回后,答复道:“小哥是个守信之人,反倒是在下耽误你两日的工夫,就当是补偿小哥的。” 李六郎再三推辞,说什么也不肯收下,他回道:“听我娘讲,大爷的玉佩至少也值百余两银子。所谓诚信无价,我娘让我无论如何,要还给大爷。能信得过李某,将它作为质押,可见大爷更是守信之人。正因如此,在下更不能多取。” “呵呵,好!言而有信,见利思义。小哥可愿跟着在下作买卖?月例三两银子,若是经营得好,年关还有分红。如何?”文鹏也未拿回银子,询问道。 李六郎喜出望外,没想到竟有天大的好事,砸在自家头上,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只顾着憨笑。 还是一旁的客栈掌柜提醒,他才急忙跪拜道:“多谢东家提携,小民愿意跟着东家作买卖。不知要我作些什么事,但凭差遣。” 文鹏回道:“呵呵,不忙。这些银子先收回去,拿去孝敬你老娘,置办些像样的衣裳。明日一早,到客栈来等我,随我一同出门办事。” 李六郎谢过文鹏,急匆匆地吃完饭,拿着银子,不住地回头向文鹏道谢,兴冲冲地往家赶。 客栈掌柜笑道:“这憨小子,竟有如此际遇,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我的月钱还不如他呢,大掌柜若是缺人,老朽也愿跟着大掌柜走南闯北。” 文鹏知道他是在打趣,笑道:“老爷子,这金州的买卖可不好作啊!要往返登莱(登州府,莱州府)与辽东,即便老爷子肯屈尊,在下可不敢使唤。” 言语间,文鹏放下饭钱,走上楼去。 第两百六十六章 作何交代 文鹏带着李六郎等伙计,在金州城游逛多时,最终购置了三处临街的商铺及后院,作为文云商号在金州的分号。 他将店铺的钥匙交给李六郎,郑重其事地讲道:“六郎,三家商铺如今都交给你,若是有半点差错,我拔了你的皮。” 李六郎吓了一跳,慌忙跪在店门口,胆战心惊地回道:“老爷,可万万使不得啊。小民才疏学浅,难堪大任,恐辜负东家厚望,还请东家收回成命。” 文鹏笑了起来,轻踢了一下李六郎的后背,走进刚买下的二层商铺内,细细观看起来。 他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跪地求饶!不曾尝试过,怎知自家不能胜任?经商就如同行军打仗,经验不足,多多历练就是。勤学好问,又有何难?况且又有卓账房与众伙计帮衬,往来于总号与分号之间,多向总号大掌柜请教,不出两年就是一把好手。若是认怂了,趁早脱掉衣裳,给我滚回山里去。” 有了文鹏的鼓励,李六郎似乎生出底气,起身回道:“多谢东家指点迷津,在下谨记于心,定然竭尽所能,不负东家所托。” 文鹏等人笑了起来,他道:“对咯,这才是七尺男儿该有的血性与魄力!这店铺的桌椅,都该换换了,重新布置装饰。后院打扫清理出来,腾出房间来,给伙计们住。趁着天气暖和,缺什么物件,抓紧办理。再贴出告示,多招些伙计,过几日就要开张营业咯。” 李六郎命伙计们清理店铺与院子,他与卓账房两人,在店铺与后院查看,记录着,罗列出清单。 择了吉日,收货行,蓉娘布绸庄,文云酒楼,三家商铺同时开业。 当日,金州卫刘将军等人与地方官吏,前来道贺捧场。文鹏带李六郎在文云酒楼,好生款待众人,自不必多提。 随后几日,他带李六郎等人到金州卫大营办事。常带些酒菜过去,招待那些分管的头目。 彼此熟悉之后,文鹏在营中随意走动,无人再加阻拦。 因罪谪而戍边的犯人入军籍,统称为恩军,或叫长生军,谪军,罪军等。 恩军与正军的待遇职责等,有着天壤之别,通常会被安排做饭、养马、守卫、驿差、屯田等任务。所得粮饷与赏赐,也较正军少不少,身份低微,常缺衣少食。 他们居住在一排排低矮漏风的木房里,简陋偏远,衣单食薄。 见他们生活困苦,文鹏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希望能作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助他们度过难关。 其间,文鹏命人给他们带些御寒的被褥与衣物,有时也会接济一些粮食。 经过一番周折,总算打听到方莹族亲的下落。他们住在大营东北方的营地,从事着伐木,放牧,养殖等营生,艰难度日。 族中长辈及远房叔伯辈的宗亲,有些死在充军的路上,有些已改名换姓,苟延残喘,存活至今。 见他们生活窘困,食不果腹,文鹏只觉心酸,只恨捎来的东西太少,不够分发。 他好言安慰着众人,让他们无论如何要活下去。若是有何困难,可托人到收货行捎信,找卓账房帮忙。 他将方莹的问候带到,才回到大军营地。 刘将军几人虽收到文鹏带人,深入恩军居住之地,又派发衣物的密报,却也未深究此事。 在他们看来,这些罪犯是朝廷忠臣的后人或亲族。彼时各为其主,如今沦落至此,却也可怜无辜,他们本不该承受这不公的待遇。既然文鹏乐善好施,也就由着他去,几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口不提此事。 双方查验清算清楚后,李六郎安排伙计装车。在两队官军的护卫押送下,数十辆大车满载着货物,运往金州卫码头。 文鹏留在营中打点,与军中账房结算过银两后,被刘将军等人留下吃酒。 刘将军几人喝得大醉,拍着文鹏的肩膀,大笑道:“兄弟真是及时雨啊,替哥哥们解决了一桩令人头痛的大事,我等可都要感谢你啊,今夜也能睡着好觉了。下次合作,兄弟先欠着都无妨。” 文鹏笑道:“几位兄长将这等买卖,交给兄弟来做,是对兄弟的信任,兄弟该多谢几位兄长才是。此次交易的多为陈粮,故而价钱低些。所需银子并不是很大,兄弟还能负担得了。还是早早结清得好,毕竟是官家的买卖,兄弟绝不能让诸位兄长为难。” 孙将军似有不解,询问道:“莫怪愚兄多嘴,既然是陈粮,不知兄弟将其销往何处,又有何利可图?” 文鹏笑答道:“不瞒兄长,这些陈粮若是发霉变质了,即便作牲畜的饲料,也无人肯收,只能白白损失。好在有不少近几年的陈粮,可以转卖给酿酒商,将损失弥补回来。本朝酒税又极低,这些品次稍好的陈粮,就不愁卖不出去。” 孙将军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难怪兄弟命人细细验货,不仅要查验年份,还要分清品次,原来是在盘算是否划算啊。都说无奸不商,兄弟可真够精明得啊!” 几人见他失言,本想责怪他,怎知文鹏笑道:“哈哈,兄长过誉了,其实这与行军打仗是一样的道理。兵法上讲究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得失,以付出最少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正所谓求之于势,不责于人。与田忌赛马之理相通啊。” 孙将军没想到,文鹏竟将话题扯到行军打仗上,只觉痛快,大笑起来。 几人相谈甚欢,畅饮多时,文鹏才离开大营。 临走时,刘将军特意命人装满一大车货物,送给文鹏,让他一并装上大船。只道这是众兄弟的意思,也让家里人尝尝辽东的特产与野味。 文鹏推辞不得,骑上大马,带人出了大营。 天色渐暗,落日低垂,很快隐于夜幕之下。 寒风吹来,文鹏只觉头昏脑胀,腹中难受。他醒完酒后,正要追赶前方的马车,却见身后不远处,有个黑影晃动。 文鹏顿时警觉起来,大喊道:“何人在此,还不速速现身!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后,是何道理?” 只听夜幕中,有人轻声回道:“嘘!兄台莫要声张,在下只不过是途经此地,并无恶意,还请兄台见谅。” 文鹏只觉这声音熟悉,举起火把,趁着火光,朝身后望去。 你道那人是谁? “救命啊!快来人啊!”文鹏急切地呼喊道。 随行的伙计和几个护卫,听到文鹏的呼救声,打着火把,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几人见他正抱着一棵大树,身子悬空,苦苦挣扎着,险些摔下山坡,赶忙搭手将他拉了山来。 这山坡虽然不高,可四周都是厚厚的积雪,若摔下去磕坏脑袋,或是醉宿在山沟里,不被冻死,也会被出没的野兽叼走。 文鹏瘫坐在路边雪地上,似乎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讲道:“多谢几位军爷救命之恩!适才脑子发胀,误将沟壑当成坦途,险些丧命于此。这些银子算是兄弟的心意,还请务必收下。” 他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丢了过去。几人客气一番,照单全收。 文鹏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起身上马,返回马车处。 他扫了一眼马车,并无不妥之处,吩咐伙计们赶快赶路。 还未走出几里路,忽见一大队人马,举着火把,从身后飞奔而来。 骑兵很快追上文鹏等人,为首的将领大声呵斥道:“前方的人马赶快停车,接受盘查,否则别怪我等刀剑无眼。” 文鹏等人不得不停下车马,那几名护卫道:“公子莫慌,有我等兄弟在,晾他们也不敢怎样!此地是金州卫的地盘,我等兄弟倒要看看,是哪些不长眼的家伙,胆敢撒野!” 几个护卫立马抽出佩刀,严阵以待,提防他们动武。 待走近细瞧,原来是一支装备精良的精锐骑兵。他们一个个手持刀枪弓弩,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 不由分说,为首的头目就要搜查,那几个护卫当即阻止道:“兄弟是哪部分人马,胆敢拦截我金州卫的车驾?快快闪开,否则别怪我等无礼!” 那头目道:“原来是金州卫的兄弟,我等是辽东卫的骑兵营。奉赵将军之命,拦截缉拿一名朝廷要犯。我等一路追赶至此,失去那人踪迹,还请兄弟们配合。来呀,给我搜!” 随行的护卫喝斥道:“放肆!尔敢?!你辽东卫的人马,越界到我金州卫执法,随意搜查我金州卫的车马,是否太过嚣张了?即便打官司到都司大人那里,我金州卫也有理有据。况且,这位慕容公子是山东布政使萧大人的至亲,更是刘将军请来的贵客,岂能容你们撒野?” 那头目不客气地回道:“管你是刘将军,还是萧大人,末将眼中只有赵将军的命令。再不让开,我等就要动手了。” 其中一名护卫,当即拉响烟花,向金州卫大营报信。 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肯让步,一时间气氛紧张起来。 那头目挥手示意,命令属下准备强行搜查。 文鹏见势不妙,大声道:“呵呵,既然这位将军不信,为证在下清白,大可让诸位捜查。若是搜不出来所谓的钦犯,不知将军如何向在下交代?” 金州卫的护卫劝文鹏,不能向他们退步。他摆摆手,似乎胸有成竹,不用担心。 那护卫跟着质问道:“若搜查不出来,尔等作何交代?” 那头目随口回道:“大不了军法从事,公子尽可到都司大人那里,去告末将的罪状。是打是罚,末将甘愿领罪。” 文鹏笑道:“将军真会说笑,为这些颜面上的事,闹到都司衙门那里,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这样吧,若是搜查不出来,我要诸位向金州卫的兄弟赔礼道歉,大喊三声‘我错了’。如何?” 那头目想了想,答应下来。文鹏命伙计们掀开大布,让辽东卫的骑兵查看。 这群人提着刀枪,就欲乱砍乱戳。 文鹏喝止道,这车上有不少活物野禽,还要带回千里外的家乡。若是这般蛮横无理,他就要拒绝配合查验。 他们只得拿着火把,靠着车子,细细查看。 车上装着不少野物,如山鸡,野兔,狍子,野猪,野鹿等。又有不少布袋,装着山菌,木耳,猴头菇,人参等,又有木箱之类的。 众人的查检,惊动了车上的活物,不时发出叫声。 此时,金州卫的大队人马也赶到了这里,带队的袁将军见此情形,得知来龙去脉后,笑问道:“张将军,不知可有收获?” 辽东卫的头目急忙询问属下,那些负责查验的兵士,粗略看过一遍,尚未验完。 见如此阵势,几人随口回道,并无要捉拿的钦犯。 张将军只得命人停止查验,并向文鹏与袁将军赔礼道歉,正要认错,被文鹏阻止住。 辽东卫铁骑只得继续南下追查,文鹏向袁将军道别后,带人赶往码头。 第两百六十七章 瞒天过海 大车抵达金州卫海港,随行护卫走后,文鹏命伙计去帮忙装卸货物。 四下无人,文鹏轻敲大车,片刻后,从车里堆积的麻袋缝隙中,钻出一个人来。 但见他满身是血,蓬头垢面,大口地喘着气,待稍稍平复,他又从车里抱出两个几岁大的孩童。 两个孩童,一男一女,一大一小。许是见到了生人,两个孩子也不哭闹,躲在那人身后,探出脑袋,盯着文鹏看。 细瞧那人,正是楚云飞。 文鹏在半路遇见他三人时,云飞已精疲力竭,狼狈至极,前后还绑着两个孩子,身后还有一队人马穷追不舍。 文鹏当即想到办法,将随行护卫与伙计骗到身边,让他三人趁机躲在车上,才逃过一劫。 未等云飞开口道谢,他低声道:“云飞兄,赶紧将这件干净的衣裳换上,随我登船。兄长三人先在船上,将就一夜,明日随我等坐船,到山东滨州铁门关码头。” 待云飞整理好衣裳,他二人一人抱一孩子上船。 文鹏安排好三人的客舱,又命伙计提来饭菜。 两个孩子先前还惊魂未定,一副惊恐害怕的模样,见到有好吃的,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文鹏两人一面饮酒,一面闲聊着。云飞将事情始末,细细道来。 半个多月前,他与飞鸿等人奉命护送太孙殿下北上,抵达临清。 殿下要在临清停留数日,云飞恰好收到紫微宫密报,他的宗亲被发配到奴尔干都司,建州左卫。 云飞闻听此讯,心中欣喜不已。当年从纪纲口中得知,亲族皆被流放到辽东地区。 可细细查来,他才发觉数千公里的广阔疆土上,要想打听出亲族的下落,无疑是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重金托紫微宫打探几年,如今有了确切消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宗亲们营救出来。 于是,他托病告假,前往奴尔干都司。费了一番工夫,混入建州左卫大营中,终于找到数十位亲人。 见他们生活凄惨穷困,云飞心在滴血,恨不得立刻带他们逃离边疆。可是,周围全是帝国的千军万马,真要动起手来,吃亏得还是他的亲人。 受族亲所托,他要将堂兄及叔父的孩子,带回武当山。孩子跟着他们,怕是难以养大成人。 云飞含泪道别,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左卫大营时,还是惊动了当地驻扎的大军。 杀出一条血路,他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建州左卫,南下进入辽东地区。 三人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到达辽东卫地界时,还是遭遇到辽东卫骑兵的追击。 一番大战后,他三人还是安然逃脱。怎知,在盖州城为孩子买馒头时,泄露了行踪,又被他们追杀。慌乱中,丢失了马匹,他只能带着孩子东躲西藏,躲避官军的缉拿。 或躲到深山老林里,或藏在山民家中,好不容易来到金州卫,他已再无力气奔逃。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竟遇到文鹏。 讲到这里,云飞眼含泪水,举起酒杯,动情地讲道:“文鹏贤弟,大恩不言谢!你多次出手相助,兄弟无以为报。借兄弟这杯酒,敬兄弟,以表我谢意。好兄弟,干!” 云飞激动的情绪,感染了文鹏,他惭愧地答复道:“云飞兄,万不可这般客气。若深究下去,兄弟也有对不住的地方。你我是患难的兄弟,若还如此客套,休怪我生气。为两个小家伙脱离险境,干杯!” 云飞也未深想,笑道:“好!痛快!” 文鹏为云飞添酒,询问道:“云飞兄,兄弟有一事不明,还请兄长莫嫌我多嘴。武当被几大黑道势力围攻,怎不见兄长身影?” 云飞一饮而尽,轻声叹道:“兄弟有所不知啊,并非我不愿回去效力。自幼在武当山长大,那里就是我的家。真人与诸位前辈,传我武艺,教我做人,如同再生父母。武当有难,我安敢置身事外?兄弟奉掌门之命,协助朝廷平息麒火宫内乱,又暗查青州府义军作乱的根源。而后奉命协助朝廷,到寺庵道观追查唐思儿的下落,难以脱身啊。” 文鹏有意打听消息,不禁问道:“原来如此。那麒火宫的林傲兄,可是我武当弟子。不知他家出什么乱子了,他家里人如今可还好?” 云飞直摇头,轻声叹道:“哎!我等都看走眼了,如今的林傲早已变了。他勾结倭寇,打劫自家山庄。试图将宫中火器及图纸作为交换条件,出卖给倭寇,逼迫他父亲让位,由他接管整个麒火宫。朝廷岂能容他?真想不明白,他父亲百年后,家业迟早是他的,为何还要与倭寇狼狈为奸?我等挫败他们阴谋,林前辈向朝廷求情,朝廷才赦免他死罪,如今正被林老爷子关在地牢里呢。” 文鹏听闻麒火宫无恙,终于松了一口气。 云飞接着讲道:“兄弟可还记得,珰珰受伤的那次押运?就是林傲将消息出卖给贼寇,劫走了朝廷的火器,险些害死珰珰。我等与六扇门追查许久,也未找到任何线索。若不是林傲东窗事发,旧事被六扇门重提,恐怕我等如今还蒙在鼓里呢。” 文鹏也没想到,林傲竟变得如此贪婪,心狠手辣。他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林傲定是鬼迷心窍,才会做出如此荒谬之事。哎!说来也巧,若非珰珰受伤,我师妹也难很与她相认。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两人又对饮几杯,文鹏问他可知,齐雯与卓大哥寻他兄妹的事情。 云飞回道,他已收到堂妹的飞鸽传书,只是这大半年一直漂泊在外,此番返回武当,正是要与他们相认。 见他们一家人即将团聚,文鹏替他几人开心,询问他今后的打算。又陪他多饮几杯,交代一番,才起身离开。 他嘱咐完李六郎,匆匆赶回金光客栈,沐浴更衣后,已是子时。 湘儿询问道:“相公,此番前来,心愿可了?” 文鹏摇摇头,叹道:“数万人漂泊在异乡,苟活于世。有些人业已成了孤魂野鬼,这份亏欠如何还得清啊?觉凡禅师劝我放下,可亲眼见他们遭遇,我心中难安啊。” 翌日一早,文鹏带着湘儿几人来到海港码头,随同货物,一道返回山东。 李六郎与卓账房等人,前来送行。 他嘱咐李六郎好生照顾生意,凡不懂之处,或是拿不定主意,多请教老账房与山东总号掌柜。 几艘货船准时出航,半道上,却突遇官船查验。 大队官军涌到船上,为首的头目,手拿画卷,命船上所有人勿动,接受盘查。 文鹏出得船舱,施礼道:“在下慕容文鹏,是山东文云商号的东家,这些人都是我文云号的伙计,货物也是在下购买的金州卫陈粮。诸位军爷,尽管查验。” 那为首的头目道:“倒卖军中粮食,你好大的胆子!依律当罚没充公,抄家杀头。来呀,全给我拿下!” 一身伙计打扮的云飞,见他嚣张跋扈的模样,就想动手教训他。 文鹏示意云飞莫要轻举妄动,他施礼笑道:“这位军爷莫要动怒,这买卖手续齐全,合理合法。这是金州卫出具的文书,这是户部与山东布政司的批文,还请军爷过目。” 那头目粗略瞧了瞧几份文书与凭证,而后还给文鹏。 他客气地回道:“既然手续正当,早该出示给我等查看。不过,奴尔干都司发出海捕公文,通告各海防港口码头,协助捉拿一名朝廷要犯。此人打死打伤多名将士,且携带两名身份不明的孩童,怀疑他拐带人口,还请东家配合巡查。” 文鹏让他尽管搜查,那人带着众官差到客舱逐一查看。 来到文鹏的客房时,他见文鹏身后有几个貌美的女子,还跟着两个孩童。 那人眼神飘忽不定,不时在湘儿与画楣身上打量。 文鹏笑道:“回禀官爷,这位是在下的夫人,这两个是犬子,犬女。在下出远门做生意,带他们到北方游玩,稍候送她们到妻兄萧大人府上。” 那人听闻是萧大人的至亲,大吃一惊,回过神来,毕恭毕敬地讲道:“原来是萧大人的亲家,请恕卑职失礼莽撞。” 他当即停止搜查,带人返回甲板,命所有官差回船。伙计递上的礼物,那人也不敢收取。 文鹏只得亲自送上,反复推让,那人才敢客气地收下。 见官军撤离,文鹏松了一口气,对云飞叹道:“让兄长见笑了!我等行商之人,若不如此,简直是寸步难行啊。还好能瞒天过海,化险为夷。” 云飞想起旧事,无奈地苦笑起来。 几艘大船在海上漂泊一日,傍晚时分,到达渤海海滨,大清河入海口的铁门关。 大船在铁门关停靠,山东总号已派出数十艘快船,在港口等候接货。将大船上的货物,搬运至快船后,船队沿大清河逆流而上,运往济南总号。 文鹏与云飞在济南码头道别,原想邀他三人到府上作客。云飞急着返回武当山,婉言拒绝,他也不好挽留。 目送三人远去,湘儿问道:“相公,妾身见这楚兄弟,英姿勃发,一表人才。何不说合他与莹儿或是宝儿共结连理?岂不了却了相公与老先生的心愿?” 文鹏轻声笑了起来,回道:“为夫何尝不是这想法?可惜啊,云飞兄早已有了意中人,莹儿也心有所属,宝儿这丫头偏偏单相思。哎!” 第两百六十八章 逐客令 寒风萧瑟,草木凋零,一片肃杀的景象。 一连数日,阴风怒号,愁云惨淡,天地灰蒙,寒流滚滚,似乎一场大雪将至。 文鹏乘着马车,从布政司衙门出来,返回城西府邸。 他在济南府城的别院,是前朝济南公张大人故居东北方的一处两进院落。离园子尚有一段距离,许是心情大好,他与车夫闲谈起来。 萧荡城出任山东布政使大半年,因政绩卓著,治鲁有功,受到朝廷褒奖。 鉴于文鹏的功劳,太子兑现承诺,上奏圣上,为其请求皇商身份的恩赐。 慕容家只是烟雨庄寻常的庄户人家,文鹏的“父亲”不过是行商的秀才,其祖上更非世家大族。到了文鹏这一代人,人丁不旺,他更是过继的身份。虽有功名在身,却也不足以被封为皇商,以免招来非议。 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圣上驳回了太子的请奏。 他恩准慕容家可参与苏州织造的经营,准许开设从事海外贸易的牙行,特准文云商号在山东,辽东,奴尔干经营盐务,粮草,马匹,铜铁等买卖。 在圣主看来,萧家的这位乘龙快婿,曾是太孙殿下十分器重,看好的大才。舍弃功名,经营买卖,这不是他要为天下读书人树立的典范。 再者,萧家是追随太祖打天下的勋贵,与皇家又多有联姻,如今又是亲上加亲。 萧天宇虽致仕多年,赋闲家中,可满朝文武百官,多半是他的门生故吏,要么沾亲带故,已是位极人臣。 若是再封赏他家女婿皇商的身份,难免让人生出忌惮之心。即便不招来嫉恨,为帝国的长治久安,他也将不得不采取雷霆手段,清除对皇权的潜在威胁。 好在萧家对皇廷忠心耿耿,其子嗣与宗亲多为朝廷效力,奉公守法。 圣主不想,也不愿对亲家下手,更不想如父皇那般,被天下读书人诟病,扣上一个滥杀功臣的帽子。 他不在乎后世之人,如何评价他夺取江山。也不屑于用所谓的戏文,演义为他粉饰太平,歌功颂德。他更在意的是,建立如秦皇汉武那般的功绩,远迈汉唐的丰功伟业。 他已是花甲之年,身子骨还算硬朗,然而诸多未尽国事,仍让他牵肠挂肚。 他关注的是,辽阔的草原大漠,葱岭以西大片的疆域,浩瀚无垠的西洋海疆,还有许多未曾征服的地方。他要趁着有生之年,尽快完成夙愿与使命。 登大位之初,他曾暗怪父皇偏心,宁愿将皇位传给乳臭未干的皇孙,也不愿立他为帝。害得他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登临大位;害得他在封地一待就是二十年,让他在花甲之年,还要征战四方。 如今,他明白了父皇的心思。秩序与安定,是一个王朝传承的必须条件。做一个合格称职的皇帝,远比一个逍遥快活的王爷,要辛苦百倍。 开拓辽阔的疆域,治理江山社稷,更要造福万民。四海升平,繁华似锦,百姓安居乐业,才能使得江山永固,代代相传。 面对朝廷的封赏,文鹏反倒看得很开,也乐于接受。重实利而轻虚名,对他这个“奸商”而言,可谓是最好的褒奖。 “老哥哼着小曲,看来心情不错啊。能否告知兄弟一二,有何天大的喜事?”文鹏笑道。 车夫瞧了瞧车内的文鹏,笑答道:“大老爷真会言笑,俺一个庄稼汉,能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不过老汉我年底要为儿子娶媳妇,也算是喜事啊。花了几两银子,在城外买了一处院子。又为儿子在城里谋了个差事,一年下来,也能挣个二十几两银子,也够他两口子吃喝了。俺们再积攒些银子,一年半载后,也能给他两口子凑钱开家店铺了。这日子也有了盼头,俺们两口子也可以歇着咯。” 文鹏回道:“老哥哪能闲着啊?还有孙子等着抱呢!” 车夫大笑起来,连忙附和着。 一炷香的工夫,车子在府前停下。家中仆人来报,杨家四公子在前院客厅已等候多时。 文鹏眉头微皱,面有不悦,暗想他怎么又跑了出来。 见杨季西懒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睡下,口中还流着口水,文鹏不觉有些好笑,轻咳几声。 咳声惊动了熟睡中的杨季西,他揉着双眼,打起精神来。 见文鹏返回府中,他大喜过望,急忙施礼道:“表姐夫总算回府了,表弟先给姐夫道喜了。” “哦?何喜之有?你不在京城待着,怎又跑到济南府了?”文鹏不禁问道。 “圣上对表兄赞誉有加,又对表姐夫大为赏赐,还不值得庆贺吗?兄弟早就听到消息,故而特意前来道贺。”杨季西笑道。 “哦?不远千里,就是为跑来道贺?恐怕又是从你狐朋狗友那里听来的吧?跟你交代过多次,少和他们来往,早晚要跟着他们吃大亏。”文鹏提醒道。 杨季西急忙解释道:“兄长的教诲,兄弟谨记于心。实不相瞒,兄弟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相求,还望表姐夫成全。” “有话直讲。” 杨季西尴尬地笑道:“兄弟前回到府上,看中兄长的好友薛晓晓姑娘。还请兄长从中说合,兄弟好托媒人,登门提亲,兄弟愿八抬大轿,迎娶晓晓姑娘为妻。” 文鹏告诫道:“呵呵,你这贼心不死啊!可惜,愚兄也做不得她的主!上次你乱闯她闺房,她早就对你大失所望,让我如何开口再提?晓晓姑娘才貌双绝,相中她的达官显贵,贵胄子弟,绕着金陵城可转上几圈。若她是贪慕虚荣,攀附权贵的女子,早就嫁入豪门世家。她心有所属,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杨季西像霜打的茄子——蔫啦,垂头丧气,嘟囔着:“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既无婚约,又无亲无靠,兄长为何做不得主?我跟表姐写信,表姐说只要姐夫点头就行。这又不答应,不会是兄长打算自己养着吧?” 文鹏闻听此言,心中不悦,没好气地回道:“兄弟何出此言?为兄光明磊落,倒不惧流言蜚语,反倒污了晓晓姑娘的清白。再口无遮拦,没羞没臊,讲出一些混账话,休怪愚兄无礼,给你下逐客令。”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杨季西赶忙告罪,又求了文鹏几次,见他不为所动,只得告辞离开。 文鹏本是心情大好,被他这么一闹,顿时失了兴致,不禁想起朝廷的赏赐,反倒多出一份忧虑。福兮祸之所伏,安知不是一件祸事啊? 湘儿见他闷闷不乐,似有心思,就询问缘故。文鹏将两件事情都告知于她,湘儿也是喜忧参半。 她道:“夫人早有意将晓晓许配出去,就是怕你与她不清不楚。她家道中落,无依无靠。若是回到自己家中,难免被远房亲戚惦记,胡乱将她嫁人。虽说在咱家里自由自在,可毕竟非亲非故,怕人家讲闲话,更担心夫人下逐客令,反倒不如自己开口离开。可出去后,又不能单独立户,她又能去往何处啊?” 文鹏思量着,回道:“我也答应过师父,会好好照顾她。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她受委屈。我也曾问过她,只要她有钟意的人,哪怕是皇帝老儿,我也会从中撮合,牵线搭桥。只是她的心思,我怎能猜得透啊?” 湘儿掩齿而笑,让他问青儿姐姐。文鹏道,青儿也没明讲,只是插科打诨,也不知她如何想的。 湘儿思量片刻,意味深长地回道:“恐怕不是不知,而是是不能吧?相公有情有义,对我等姐妹尽心尽力,也从未嫌弃我等身份。若妾身换作是她,也会不知所措。” 文鹏若有所悟,知道终究要给晓晓找一个好的归宿,不过此事得瞒着云裳才行。 寒风凛冽,雪花飘飞,大地一片雪白。夜幕下,雪落无痕,一缕缕寒意袭人。 在布政司衙门,文鹏见到了不少途经山东的番邦使者,藩属国朝贡的使臣,和西洋传教士。其中就有他的老熟人,耶莱尔克。 耶莱尔克见到文鹏,十分开心,得知他在山东行商,更是赞不绝口,称他是个经商的天才,上帝会保佑他及其子孙,会得到用之不竭的财富,赢得世人的尊重。 见他狡黠的模样,文鹏大笑起来,询问道:“耶先生溢美之词,在下可不敢承受。不知耶先生有何所求,不妨直言,不会是让在下为你的教堂,添砖加瓦吧?” 那传教士也大笑起来,道:“我尊贵的朋友,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我就知道,仁慈的主会被我的诚意打动,让耶某又遇到了阁下。用你们汉人的话讲,我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五百两银子,可是不小的数目!我那时刚到贵国,被可恶的赫兰国人欺骗。上帝啊,我真是太愚蠢了!如果都遇到阁下这样的善人,我的教堂早盖好了。” 众人被他的话语逗笑了,文鹏答应他,若是下次募捐,他定然还会捐助。 耶莱尔克急忙道谢,介绍他的朋友给文鹏认识。 他向文鹏讲道:“我最贵的朋友,你不是一直想结识若曼人吗?他就是地道的弗兰克人,他和我一样,也是上帝的仆人。” 文鹏打量着眼前这个这个高鼻梁,蓝眼珠的番邦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第两百六十九章 富可敌国 来自弗兰克的传教士——罗德威尔,五十余岁,精明干练,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他彬彬有礼,举止稳重,温文尔雅。他持着较为熟练的汉话,与文鹏交谈起来。 罗德威尔似乎对华夏文明很是了解,这让文鹏颇为诧异,心生警觉,也令他想起一个人来。 “不知阁下寻找若曼公爵有何贵干?需要我代为捎信吗?”罗德威尔客气地问道。 文鹏思量片刻,轻声笑答:“并无要事,在下见过不少西洋人,只是好奇若曼人与弗兰克人或佛朗机人,是否长相一样。” 耶莱尔克大笑不止,插话道:“哈哈,我的老朋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若曼人是威京人的后代,与弗兰克人不属于同一品种。当然,和我们佛朗机人血统也不一样。若曼人十分厉害,他们既可以是高卢人的国王,也可以是英吉兰人的国王。哈哈。” 面对他略带嘲讽的话语,罗德威尔面无表情,只是冷峻地瞧了一眼耶莱尔克,似乎对他不屑一顾。 他刚要搭话,又被耶莱尔克反问道:“怎么了?难道我讲错了吗?老朋友,不要这么小气!我的这位汉人朋友是位绅士,他不会瞧不起你的。呵呵。” 从他们的谈话中,文鹏似乎明白了,这些西洋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也更加了解了渃蔓和她的国度。 文鹏与两人交谈片刻,被另一个熟人喊走了。 那人正是文鹏生意往来的老朋友,大食国商人萨奇麻。 文鹏笑道:“萨兄可真是精明啊!冒充使臣,想换取朝廷的赏赐不成?” 萨奇麻一本正经地回道:“慕容老爷,可不要冤枉萨某。萨某可是个诚信的商人,受敝国国君的委托,来参加大皇帝的迁都庆典,你太冤枉萨某的为人了。” 文鹏又笑了起来,他低声告诉萨奇麻,日后做买卖,可直接到他的牙行谈事,再不用遮遮掩掩了。 萨奇麻闻讯,满是喜悦与敬佩,笑道:“那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拨云见日,光天化日之下作交易了。” 他转念一想,低声讲道:“慕容老爷,日后作买卖,还要跟萨某优先合作。不能便宜了那些欧罗巴人,他们可是坏得很。贵国仁慈,可是你们不知道他们十分狡猾。他们来到贵国,可不少打听你们的机密,窃取你们的情报。在他们面前,你们毫无秘密可言。哎!和我那两个脱光衣服的女仆,没什么区别。” 文鹏不禁心头一惊,虽说他也曾想到过这些,可从大食国商人口中讲出,看来这些传教士得到不少帝国的机密信息。 他暗自记下,又与萨奇麻等人聊起了生意。 江南不少富贾前来,会见番邦朝觐使团,其间又有不少商家与番商达成买卖意向。 这些腰缠万贯的富贾巨商,可谓富可敌国。他们将帝国盛产的货物,远销异域番邦,为帝国带来源源不断的真金白银,更是将帝国的富庶与威名传播开来。 罗德威尔见此情形,不由得感慨道:“赫兰人,佛朗机人,英吉兰人,哪怕我弗兰克人加起来,也非这个庞然大物的对手。哎!我们的国度尚且炮火连天,更别提与之较量,看来我们只能等待时机了。” 耶莱尔克附和道:“老朋友,你说得没错。这是一头巨龙,只有等他打瞌睡的时候,或许才有机会,从他眼皮底下,夺走金银财宝。老朋友,我们得抓住时机。我听他们的船员讲,他们发现了新大陆。看来这是仁慈的主,赏赐给我们的良机,千万不能错过啊!” 文鹏与朝廷官员,并未听到两人交谈的内容。 他们不知道,为了打败帝国这个强大的对手,掠夺帝国的财富,欧罗巴人积蓄了数百年的力量。 众人出席完宴会,喝得酩酊大醉,各自散去。 又是一年年关,忙完燕都与济南的生意,文鹏等人带着数艘大船,回到姑苏。 萧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仆人们正忙着搬运文鹏从济南府带回的礼物。 有北方的瓜果时蔬,辽东的野味,奴尔干的土产,山东的海参水产,南洋及西洋等番邦的稀奇玩意。 从萧老爷书房出来,文鹏又被大嫂夏氏差人唤去。 夏氏和颜悦色道:“兄弟可真是有心,数月前送回一船东西,还没吃完呢,这又捎来一船。这让嫂子如何谢你呢,不如兄弟报个数,也好从账上扣除。” 文鹏笑道:“大嫂子怎就如此见外?这些东西,本就是孝敬咱家的,哪里用得着扣账?嫂嫂如此讲,岂不是打兄弟的脸?这些礼物,一部分是客人送给府上的,我也是顺道捎回来。来年正月不是有庆典吗?各番邦使臣途经山东,接受朝廷的礼仪训导。我见有些物件稀罕,顺手买了回来。就是不知嫂子,太太,老太太她们喜欢不?若是喜欢,下次差人告知一声,我命人多捎些。” 夏氏笑颜如花,合不拢嘴,道:“我说大兄弟,你何时学得如此能言会道,牙尖嘴利,整个一猴精?既然如此,嫂子我就不客气了,照单全收。我替全府上下,多谢兄弟了。若是戳中你的痛处,可怨不得嫂子。” 两人大笑过后,夏氏一本正经地问道:“我听老爷讲,圣上虽没恩准太子的请奏,却给了不少好处。不知兄弟作何打算,可要府上拿出多少股金?” 夏氏心中有本明账,自从和姑爷合伙做买卖以来,短短一两年的工夫,不仅填补上家里的亏空,每年还大把银子入库。她再不用夜夜失眠,合计着怎样倒腾银子。 文鹏早料到大嫂想要合伙,他低声回道:“也不用府上出钱。想必嫂子也知道,今年进账较往年增加不少。兄弟打算每家拿出这么多作为本金,到来年,收入至少翻上一倍。不知嫂子意下如何?” 他摊开手掌,对大嫂比划着。 夏氏心领神会,思量片刻,回道:“那就依兄弟之意,你看着办就行。不过是少分了些银子,嫂子倒没其他意见,只怕是这些不够。嫂子听她们那些人讲,他们家出手动辄就是几百万两银子。若是咱家拿不出这么多,反倒人家笑话咱萧家小家子气。若是不够,兄弟尽管言语,大不了到户部开口去借用,反正也是在为皇家作买卖。” 文鹏也明白夏氏的心思,坦诚地讲道:“不瞒嫂子,并非兄弟不愿多投入。兄弟是担心树大招风,为皇家作买卖,毕竟还是皇家的银子。一着不慎,银子又都变成了官家的。兄弟唯一忧虑的,倒不是银子,而是身边缺少可靠的账房,掌柜的人选。” 夏氏心知肚明,不由得对文鹏刮目相看,居安思危,也是难得。 她眼珠直转,想了想,轻声道:“那就照兄弟的意思办吧。贪心不足蛇吞象,兄弟的顾虑不无道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难找吗?嫂子还当什么事呢,回头我就给你挑些得力的人手。等过完年,你尽管吩咐使唤,若是不堪大任,是打是骂,随你处置。” 文鹏接话道:“妹婿要的就是嫂子这番话。” 夏氏止住笑容,佯怒道:“你个猴精,敢情都盘算好了,就等我往口袋里钻啊?” 文鹏连忙赔不是,两人又闲聊片刻。 末了,夏氏笑道:“今年燕都,山东,姑苏三地的收成好,嫂子也不能亏待兄弟。加上府上又添了几位公子,嫂子也准备了些礼物,回头你带给云裳妹子。老太太发话,过完年要兄弟全家到府上热闹,你可都记住了。” 文鹏起身道别,去陪萧老爷吃酒去了。 见文鹏离开,朱氏带着丫鬟来找夏氏闲聊。听闻明年开春,又要倒腾买卖,便有心为亲戚谋个差事。 夏氏暗怪自家多嘴,笑道:“都是一家人,二嫂子何必客气。再者姑爷也多亏了二叔推荐,才落得个美差。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姑爷用人,得依他的规矩才行。先前,一些不知轻重的下人,仗着是老太太,老爷身边的红人,把姑爷的交代都当耳旁风,可都是被他撵回来了。” 朱氏见大嫂满口答应,连忙应承,随口问道:“那是自然。也不知道云裳家的,究竟是在做什么买卖,竟如此赚钱。先前几个亲戚拿着府上的钱,没赚多少,反倒贴进去不少,惹来一堆祸事。” 夏氏暗想,莫不是老二家的也想作买卖? 她低声对妯娌讲道:“二嫂子是不知道,今年咱家三处买卖,进账这个数。自打我接手府上事务以来,头一次可以喘口气了。今年无论如何,要好好热闹一番,我给老太太请示过了,老祖宗也答应了。打算请些金陵的名角,来家里唱戏。” 朱氏叹道:“乖乖,两三百万两银子,正儿八经作买卖,也能赚这么多?那姑爷身家岂不是更多?” 夏氏放下茶杯,低声道:“若讲富可敌国,一点不为过。云裳妹子私下告诉我,慕容家各地的买卖,一年收入,足有数百万两银子。尚有几处买卖,还是姑爷自己在打理,没算进去呢。” 朱氏暗自吃惊,连连乍舌,随口道:“真没想到,姑爷家这么不起眼的门户,家资如此丰厚。想来那些皇商,官商也不过如此。即便与姑苏的富贾巨商相比,也不相上下。” 夏氏拿起茶杯,回道:“怎就不是啊!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反倒是咱们这些自诩为勋贵之家的大户,吃穿用度,处处讲究。都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谁体谅当家的苦啊?常常是穷奢极欲,挥霍无度,闹得家里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看来,过完年也得好好治理一番,要不然再多的银子也不够糟蹋得。” 言罢,她一声长叹! 第两百七十章 娇妻美姬 “一群不中用的东西,一个个能言会道的,见到花花公子就凑上去勾搭。如今给你们机会,连个人都给本夫人看不住,养你们还有何用?”云裳坐在床上,将丫头唤入房中,单独问话。 思轩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生怕惹怒夫人。 朵儿递上一杯茶,趁机劝解道:“夫人,这也不能怪她四人。老爷品行端正,不在外面沾花惹草,寻花问柳,正是记得夫人的告诫。看来,在老爷心里,您的话语还是有分量的,他不敢违了您的意愿。” “哦?你个小蹄子,终究替老爷说话了,这是在气我吗?我何尝管束过他?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今日非撕烂你这张嘴。”云裳瞪了一眼朵儿,喝上一口茶,又递了回去。 朵儿笑答道:“夫人可记得过门前对老爷讲过,不许他再纳妾的事情?那玫儿与西洋女人都与老爷有染,玫儿更是为老爷生下了孩子,如今连个名份也没有。” 云裳想起旧事,她是这么讲过,没想到他还真记在心上了。看来并非她的丫头不听使唤,是他有意避嫌,难道是自家管得太严了? 她怒气渐消,让思轩退下,唤来画楣单独回话。 云裳低声问道:“楣儿,起来回话吧。这些丫头中,就数你模样俊俏,身材又好,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哪个男子不动心?以前那东西老惦记着你,动手动脚的。咱府上规矩不许,夫人也就没答应将你许他。如今我也点头了,你只要替夫人笼住老爷的心,我就让他纳你为妾,可你也太不争气了。” 画楣见夫人把话都挑明了,她低声回道:“夫人冤枉奴婢了,奴婢从来都是尽心尽力,服侍夫人与老爷,别无二心。也非奴婢替老爷说好话,张公子哪能与老爷相比。在山东与辽东时,他就只和四姨娘同床。即便她来红的日子,也不曾碰我四人。就算有意试探,老爷也不为所动。夫人深明大义,我等自然领情,哪敢不上心,可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云裳心中暗喜,看来确是自家多想了。 思量过后,又觉不妥,她示意画楣走上前来,附耳低语道:“明日陈家姑爷到家中做客,我会带她们到后院听戏,你就留下服侍老爷,届时……” 画楣答应下来,含羞带骚,面红耳赤地离开房间。 朵儿进屋伺候着,略带不满地回道:“夫人,请恕朵儿多嘴。人家都是生怕老爷偷腥,防着还来不急呢,夫人就如此放心楣儿?” 云裳瞥了一眼朵儿,佯怒道:“你个丫头片子,懂啥?整日里待在几个狐狸精房间,回来后就没闲着。咱屋子就那么招他不待见吗?我就不信管不住他。” 朵儿嘟囔着:“夫人,您是不知道,下人们都说老爷怕您。可在奴婢看来,那不是件好事。满天的神佛,世人怕不怕,那得找个寺观供起来。将心比心,若夫人遂了他心愿,恐怕老爷更会对夫人服帖。” 云裳止住笑容,轻声回了句:“想都别想,没门。奶娘给孩子喂过了吗?抱过来我瞧瞧。” …… 文鹏得知陈秀才中举的事情,十分开心。回来后,又让云裳从带回的礼物中,挑选出来一些,送到春儿家里。 原本她夫妇都要来府上拜谢,前几日春儿找郎中瞧过,她又怀上了孩子。她身子不便,就让她男人自己来。 文鹏心情喜悦,就陪他多喝了几杯,又勉励一番,嘱咐他争取来年高中状元,也好光耀门楣。 陈秀才走后,文鹏回到夫人房中,只觉口干舌燥,就命人上茶。见房中只有画楣一人伺候着,就问她们去了哪里。 画楣回他,夫人和姨娘们都去听戏了。 他本想也到后院听戏,喝过茶后,不觉面红耳赤,浑身发热骚动。 他怀疑是贪杯的缘故,就觉火焰在体内燃烧,想用内力压制,却无济于事。 来不及多想,他忍不住将身旁的画楣搂在怀里。 这丫头没少主动示好,文鹏知道没法给她交代,总是借故避开。 这画楣关上房门,半推半就,任由文鹏亲吻抚摸,甚至主动迎合着他。 两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缠缠绵绵,毕竟她也未经历过人事,哪经得住一次次的推波助澜。 几番折腾下来,她已精疲力尽,摊成一团,不住地求饶,可这越发激起文鹏的斗志。 她柔软如水的身体,娇柔如酥的低喘声,让他不顾一切地纠缠下去,直到药力散去。 文鹏清醒过来,满是愧疚,翻身下来,坐在床边,自责道:“楣儿姑娘,是我酒后乱性,实在对不住你。知道无法弥补,不知你有何心愿,我能满足的,尽量都答应你。” 他穿着衣服,将腰间的玉佩送给画楣,让她收着。 画楣赶忙起身,拉着文鹏的手,轻声道:“老爷没有对不住楣儿,是奴婢心甘情愿的。不求老爷报答,只求老爷能时时记得楣儿。” 文鹏复又坐下,细看她柔媚的样子,生出怜惜之情,亲了一口,点点头,答应着。 夜幕降临,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带孩子的奶妈和丫鬟,大都看戏去了,连渃蔓也不例外。 他来到后院,见众人坐在戏台下,一面吃酒,一面听戏,好不热闹。 经历过先前之事,文鹏懊悔不已,只怪自家醉酒,才做出荒唐举动。 再看看一家人聚在一处,其乐融融,夫复何求?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迎上心头,让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的生活。 “老爷傻站哪里做甚?快来喝些汤,去去酒气。这是和妹婿醉饮了吧?”云裳面露喜色,故意问道。 文鹏答应着,坐在云裳身边,也不吃酒,只道不饿,让丫鬟上茶。 青儿笑道:“老爷准是偷吃了不少,才不与我等同席的。” 文鹏拉起青儿的玉手,又牵过来云裳的左手,放在一起,紧紧握着,轻声道:“有你们相守,即便给我天下也不换。” 见一旁的莲儿面有不悦,他急忙又拉来她与湘儿的玉手,放在一处。 青儿偷笑道:“夫君今日这是怎么了?怎就如此多愁善感起来?” 倒是云裳眼中泛花,极力说服自己,平复着复杂的情绪。 薛晓晓见此情形,转过身子,只顾盯着戏台发呆。 莲儿抽回手,轻声道:“老爷别再犯糊涂病了,赶紧看戏吧。一家人等你多时了,让她们看到成何体统?” 云裳见几人难得如此开心,对文鹏提道:“老爷,不如过完年,在姑苏买座宅院吧?除了青儿姐是扬州人,我等几人都是在姑苏长大,离老宅又近些,走动起来方便许多。这几个孩子,转眼就长大了,送到姑苏书院读书,也近上许多。” 文鹏带着青儿等人到临安,也是为躲避灾祸,为师父守孝。既然这几年还算太平,搬回去住,也未尝不可。只是在西子湖畔住惯了,还真舍不得搬走。 他思量片刻,回道:“也好,不过不急于一时。老太太让我等年后,都去萧府热闹。我看让渃蔓与晓晓也去吧,顺便到姑苏看看院子。” 云裳瞥了一眼邻桌的渃蔓,也没多讲,算是答应下来。 热热闹闹过完年,文鹏一家人浩浩荡荡地乘船来到姑苏。 文鹏乘着高头大马,云裳等人乘着萧府派来的马车,一行人前往萧府。 又见眼前热闹之景,碧水瑶轻声问道:“师傅,你看他娇妻美妾,迷恋荣华富贵,只会在尘世中越陷越深,哪会是个悟道的人啊?哎!” 鹤林道长意味深长地讲道:“福祸相随,安知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一切皆有定数,该来的,终究要来,急不得。” 老道士远远地观望着众人,催促着碧水瑶赶紧上路。 文鹏不曾见到他师徒二人,他只是回想着自己在姑苏的经历,满是感慨。 他去拜会萧老爷等宗亲,云裳带着女眷,探望老太太,何氏等亲戚。 萧翰卿,萧荡城两兄弟,皆未回家过年,他们奉命要参加迁都庆典。 萧翰卿与兵部同僚更是在军中大营,与众将士一道过的新年。他奉皇帝谕旨,与同僚及诸位将军筹划着庆典阅兵的大事。 为震慑西域大漠等诸部落及番邦属国,举行的盛大庆典,将持续数日,更有声势浩大,近十万将士的沙场演兵。 闻听此讯,文鹏不由得精神抖擞。 想起年少时,也曾有过驰骋沙场的雄心壮志,报效家国的情怀,他热血沸腾。 他与萧老爷等人在书房闲聊着,云裳正领着青儿几人,给老太太跪拜请安。 老太太见文鹏的三个姨娘,一个个美若天仙,不由得连连夸赞,问长问短,又命贴身丫鬟拿来礼物送给青儿及四个孩子。 她和颜悦色地笑道:“好!好!娇妻美姬,孙婿可真是有眼光。长相,气质,身段都好,更是知书达理,也能帮着料理家务,实在是鹏儿的福气。人道是,家和万事兴。裳儿啊,日后可要好生对待这几个姨娘,不许使小性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得,多好。我可是听说,你在家里头,定了一堆的规矩,生怕她们不服你?我看她们都不敢,只有你个丫头不让人省心。若是你们三人受委屈,都来我这里诉苦,看我怎么收拾她。” 云裳羞得满脸通红,想要上前解释,却见大嫂子使着眼色,顿时明白过来,连忙笑道:“老祖宗,孙女哪儿敢啊?若是我有不当之处,老太太罚我就是。” 青儿三人将孩子交给奶妈,又坐回后排的位置。 许是好奇,老太太多看了几眼渃蔓,又问她不少问题。 老太太笑道:“也是个好姑娘,可惜男人不能立太多妾室,否则不合礼数,倒叫人嚼舌头根,委屈了姑娘。老太太我可是开明的,若我是男儿身,非要收了这西洋女子不可,管它合不合礼法。” 众人哄堂大笑,老太太也送了见面礼给渃蔓。 她见过薛晓晓,更是喜欢的不得了,拉着她的芊芊玉手不放,不住地夸赞。 她笑道:“孩子,日后萧府也是你的家。鹏儿若是辜负你,看我怎么处置他。” 热闹了一阵子,夏氏命人摆上宴席。老太太拉着晓晓,定要她坐在自家身边,众人欢喜地吃起酒来。 第两百七十一章 峰回路转 吃过酒,众人又到云霄庄园的戏楼看戏。男宾客在外,女眷皆坐于内堂。 老太太点过一出热闹喜庆的折子戏,又命夏氏,云裳等人点过。众人吃着瓜果,吃着茶,饶有兴致地观赏着戏目。 夏氏听闻云裳有意在姑苏买园子,笑道:到了自家还花什么钱买宅院,家里还有不少闲置的院子,打算干净,搬进来就是。 云裳婉言拒绝,就道她是嫁出去的姑娘,若还在府上住,难免让人笑话。再者家里人多,孩子们渐大了,也非长久之计。她与文鹏商议过了,想在城中买座四进宅院就好。 夏氏想了想,道:“咱家东面还有不少空地,不妨将那边的房子都买下来,如此两家也离的近些,有个事也好商量。” 云裳想起文鹏的嘱咐,回道:“好是好!恐怕又要花钱重新翻修一遍,还不如买个现成的。听闻城东南有座香园的宅子要盘出去,妹妹与他一道去瞧瞧。只是这几日,得麻烦嫂子多照应了。” 夏氏见他们有自己的主张,也不好多提,只怪云裳跟她客气。 她隐约觉得这个小姑子,自从出嫁后变化太大,让人捉摸不透。 她也没多提,这两日,命仆人尽心尽力照顾众人起居。 文鹏与云裳等人瞧过宅院,都很满意,当即就将房子买下,命仆人清理过后,又添置不少新物件。 这香园一派田园山水风光,假山绿水,亭台楼阁,长廊回转,小桥流水,奇花异草,美不胜收,甚是清幽别致。 文鹏见门楣上的匾额,平静地讲道:“这园子还是改作‘文裳园’吧。” 云裳颇为喜悦,当即命人摘下去改,青儿等人也无意见。几人在园中游逛,各自挑了院子。 过了两日,众人离开萧府,回到了湖畔山庄。 怎知,还未过完十五,就接到金陵的来信,紫云请文鹏务必到慕云山庄走上一趟。 信中并未提及是何事,反倒让文鹏起了疑心,生出不好的念头,指不定与方莹两人有关。 原打算过完正月十五,他要忙活新店开张的事情,如今看来得先着手处理家事。 他请大嫂先安排人手到济南府,他处理完事情,即会前往山东处置。 数日后,他抵达慕云山庄,见到了慕云婉等人,却不见方莹与紫云的影子。 文鹏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寒暄,急忙询问方莹出了何事,为何也不见紫云兄。 宝儿回道:“兄长莫要着急,先听小妹把话讲完。此刻姐姐与紫云兄正在京城,想必很是安全。信是年前寄出的,当时姐姐要与紫云兄前往燕都。紫云兄不放心,又想着你年后会来接我俩,故而让你来山庄等候。” 听闻有紫云陪着,他这才放下心中悬着的石头。 他又问道:“紫云兄到京都办事,莹儿怎么也跟着去了?” 丫丫笑道:“呆子,看把你急得,比丢了媳妇还要紧!” 从慕云丫口中得知,年前慕云婉身子不大好,圣主派人前来探望。 据传话的公公讲,太子殿下的儿媳妇,身子不大好,吃过不少太医的药也不见奏效。 慕云婉就向他推荐方莹,夸她医术了得。那公公病急乱投医,就向方莹求情,请她出手相助。 方莹想了想,也就应承下来。紫云原是回家探亲,还要返回京师,正好陪她同行。 慕云婉等人不知道内情,文鹏对她师妹可是十分了解,心中不免生出忧虑。 见文鹏眉头轻皱,珰珰问道:“兄长是担心姐姐会和我一般冲动,做出傻事吗?兄长过虑了,姐姐还常劝我放下仇恨呢。再者,还有师兄陪着,不会有事的。” 文鹏勉强地笑着,随后回道:“是的,有紫云兄照顾,我哪能不放心呢?没事就好啊。” 他又与几人闲聊片刻,珰珰与宝儿送文鹏去客房歇息。 半道上,珰珰追问文鹏为何担忧方莹安危。尽管他极力隐瞒,珰珰却始终不信。 珰珰道:“兄长定有事瞒着妹妹,你撒谎时,眼睛会不自觉地眨一下。还是快告诉我,省得我担心。” 见无法隐瞒,文鹏只得道出方莹与太孙殿下的情愫。他担忧方莹此番进京,会旧情复燃,与殿下纠缠不清,生出祸事出来。 珰珰心情复杂,难以置信姐姐竟与殿下生出感情。面对这种爱恨纠缠,她只觉心如刀绞,不由得潸然泪下。 文鹏安慰着珰珰,宝儿也在一旁劝解,她责怪道:“都是师兄不好,明知道他们之间有仇,还提他作甚?编个谎话,哄哄珰珰不就行了?师妹就不清楚了,几位貌美的姐姐,就看上你个傻瓜呢?” 珰珰破涕为笑,这才止住伤心,文鹏道:“你们莫要担心,更不要对别人提及此事。殿下对你姐姐是一片真心,自然不会让莹儿受到伤害。放心吧,我去一趟京师,把她接回来。” 珰珰也要跟着去,被文鹏婉拒。他还是担心珰珰无法放下仇恨,万一做出鲁莽冒失的举动,届时无法收拾。 燕都尚未从过年的热闹中走出,又迎来迁都庆典的举办。 全城张灯结彩,彩旗飘飘,熙熙攘攘,处处洋溢着喜庆盛大的气氛。 繁华盛世,万国来朝。身着奇装异服的番邦使团,诸国使节,依旧在络绎不绝地赶往京城。 万人空巷,街道上围满了看热闹与参加庆典的百姓,比往日过年的庙会,不止隆重热闹几倍。 文鹏星夜兼程,赶到了京都,来不急歇息,急急忙忙去拜会萧翰卿。 他不便自己出面,拜托妻兄代为打听师妹的下落。 得知其中隐情,萧翰卿也未推脱,一口答应下来,让他到别院耐心等待。 庆典临近,萧翰卿百忙之中,还是打听出来消息。 太医院确是从民间请来一位妇科妙手,所提到的女子与文鹏描述一致,看来正是他师妹方莹。只是方莹并未在宫中居住,多半住在太子府。 萧翰卿出于避嫌,未曾拜会太子。这几日朝会遇到太子,他再向太子殿下请教。 萧翰卿让他写封书信,若人在太子府,他好托人交给方莹。 文鹏依计行事,一面耐心地在店铺等待消息,一面处理着商号的买卖。 这一日,他接到萧翰卿命人传来的消息,让他到悠云茶楼见他师妹。 第两百七十二章 交锋 “文鹏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悠云茶楼二层的雅室内,传来一位贵公子爽朗的笑声。 面前的贵公子,儒雅稳重,英气逼人。他满面春风,俊逸不凡的脸庞上,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眸,正在细细打量着文鹏。 文鹏猝不及防,略感惊讶,没想到太孙殿下竟亲自来会他。 这些年,他一直有意避开太孙殿下,未曾想两人还是再次相遇。看来他拜托妻兄之事,还是被殿下知道了。 他镇定自若,极快地平复下情绪。 见周遭人多嘴杂,文鹏施礼笑道:“原来是张公子,托福,一切安好。张公子,在下有礼了!” 文鹏迈步走入房间,门口两个着便服的侍从,随手将房门关上。 一名貌美的侍女,走上前来,为两人斟茶。殿下命她退下,他要与文鹏单独谈话。 殿下开门见山,笑道:“文鹏兄,你我金陵一别,已有六年。六年岁月,如白驹过隙,眨眼而过。文鹏兄今非昔比,越发沉着干练。再不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热血男儿。可惜啊!我为这江山社稷而叹,少了一个房谋杜断的英才,却多了一个石季伦。” 文鹏知他言外之意,微微一笑,叹道:“承蒙殿下器重,在下愧不敢当。在下不才,有负殿下厚望,还请见谅。某双亲早亡,家中人丁不旺,只得奉先母之命,承继家业,以行商为生,养家糊口。说来惭愧,让殿下见笑了。殿下求贤若渴,定能寻到济世安邦的经略大才。某不过市井之徒,不堪大用。” 太孙见他不露心迹,笑问道:“舍弃功名,放弃大好仕途,甘愿作个贩夫走卒,四海漂泊,难道文鹏兄还在记恨当年的牢狱之灾?” 文鹏从燕都带走青儿与方莹两人,殿下就已知道他起死复生的消息。 得知他娶妻纳妾,弃文从商后,太孙殿下对他大感失望,再不愿提及他。 从父王口中得知文鹏寻找方莹的消息,殿下决定再见文鹏一面。以观他是否可堪大用,是否历经磨砺,依然百折不挠,不坠凌云之志。 提及旧事,文鹏不得不躬身施礼道:“殿下言重了,在下怎敢有记恨之意?若非殿下出手,陈家冤案怎能得以昭雪,在下的不白之冤,何以洗脱?在下代陈家兄弟及遗孀,多谢殿下大仁大义,秉公而断,还世间一个公道。” 太孙止住笑容,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复。 他有些不甘心,继而问道:“文鹏兄如今可是妻妾成群,羡煞旁人。子嗣兴旺,再无不孝之嫌。何不出山,为朝廷效力,为百姓造福?也让更多的黎民百姓,免遭饥寒交迫,安享这清平世道。” 文鹏回想这些年的经历,摇摇头,端起茶杯,抿上一口,叹道:“多谢殿下知遇之恩,可惜在下无福消受。某行商多年,沉迷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中而无法自拔,早已丧失求取功名,建功立业的进取心。若再出仕为官,做些沽名钓誉,官商勾结,贪赃枉法的勾当出来,反倒会坑害无辜百姓,辜负殿下的厚望。” 太孙殿下见他无意仕途,再无功名利禄之心,对他略感失望。 他意味深长地回道:“莫不是当年兄长落水,撞坏了脑袋?哈哈,人各有志!既然如此,本王不再勉强。” 文鹏谢过殿下,坦言道,他确是摔坏了脑子,也偶尔发作。 避开殿下的试探,他询问起师妹的下落。 殿下并未答复,好奇地问道:“本王有些不明,文鹏兄是如何认识大长公主的?” 面对太孙殿下的有意试探,文鹏不知方莹是如何答复的,又怕殿下起疑。 他随口回道:“原来慕云前辈是大长公主殿下,在下真是有眼无珠,罪过,罪过。慕云前……不,大长公主殿下身患沉疴痼疾,方莹又精通妇科,是故被请去针灸医治,这才得识慕云前辈,却一直不知她的真实身份,改日再登门向她谢罪。” 太孙殿下,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兄长,所谓不知者无罪。我这位皇姑奶,心性醇厚仁善,不喜别人以皇家身份称呼她。文鹏兄可莫要改口啊!呵呵。至于莹儿之事,想必文鹏兄听她提及过。不怕兄长笑话,我对莹儿一见钟情,痴心不改。我想向父王求情,娶方莹为妻,待商议妥当,再到贵府提亲,届时还望文鹏兄成全。” 文鹏大吃一惊,虽然知道他与方莹有情有意,两情相悦,可毕竟方莹的身份,若是被圣上查觉,后果难以想象。 他不敢贸然答应,委婉地讲道:“殿下已立有妃嫔,此时不宜再立宫嫔,以免遭人口舌。” 太孙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文鹏兄尚且三妻四妾,难道本王就不能纳嫔吗?本王已是弱冠之年,如何不能挑选自己钟意的女子?” 文鹏见他不听劝阻,接着道:“殿下身份尊崇,是日后的储君,未来的天子。而师妹只是一介布衣,身份低微,不足以母仪天下,掌管六宫,还请殿下三思。” 太孙又笑道:“兄长自幼熟读经书,却不知我朝太祖曾有祖训,除內宫不得干政外,对后宫嫔妃人选有严格限定。摒弃门第观念,凡帝王,亲王的后妃宫嫔,均要从家境清白的平民百姓或低微的官员中选取。莹儿的身份又有何不可?” 文鹏不死心,劝道:“师妹自幼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被先师收养照顾,才勉强有个栖身之所。先师临终前,曾嘱托在下要妥善照顾她。师妹虽有幸蒙殿下垂青,然毕竟长于民间,生性散漫,不受拘束,刁蛮任性,恐难以适应宫中生活。并非在下有意棒打鸳鸯,拆散殿下两人。若哪一日她闯下弥天大祸,被圣上责罚,落个身首异处,追悔晚矣!在下将无颜面对先师的临终嘱托,更无法向她死去的爹娘交代。” 太孙沉默不语,文鹏的担忧,他一清二楚,只是两人皆不愿挑明。 良久后,他回道:“兄长不必多讲,我心意已决,此事我自会安排。本王自会向父王提及,迎娶莹儿。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得再向其他人提及。” 文鹏见他执意强求,不好再劝,叹道:“既然如此,在下缄默其口就是。只是若殿下开口,圣上迟早也会知晓,万望殿下慎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见师妹一面,还请殿下恩准。” 太孙让他等待几日,这些时日方莹的起居,有太子府的宫女悉心照料,让他不用担心。 待迁都庆典结束后,他自然会安排两人会面。 太孙又道,两家毕竟是亲戚,日后与他兄弟相称,莫再客气。 两人又闲谈片刻,太孙带人离开。 文鹏正要返回别院,途经西面的小时雍坊时,见镇武镖局的门口,一群镖师正在戏耍一男一女。 那女子模样俊俏,十六七岁的样子。她身前的男子,细细瞧来,竟是玉音坊的私家侍卫燕行空。 也不知两人是如何得罪了镇武镖局的人马,但见二十余人将他俩围个水泄不通,外围更有不少看热闹的镖师与看客。 “呵呵,臭小子!仗着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在你玉音坊勾三搭四,抢了不少兄弟的相好。今日落在大爷手中,看你如何英雄救美?呵呵,本大爷非要捏碎你个鸟人,让你日后勾引不成娘们。哈哈……”围在前面的一个镖师,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嘲笑道。 众镖师闲来无事,躲在一旁哄笑,不时有人拿起小石子,戏逗着燕行空。 文鹏没有贸然出手,他问过路人,才得知原委。 这些日子,京城人山人海,出来看热闹的人摩肩接踵。那姑娘与家人走散,被几个镖师围住挑逗。 那年轻的后生看不过去,出手相助,将几人赶走后,与姑娘聊起了家常。 吃亏的镖师回去找帮手,两人才仓促逃离,不成想没走出几步,逃到了镇武镖局的家门口。 燕京大街小巷,人满为患,文鹏教他的轻功难以奏效。他自家武艺不精,又要为人强出头,终是尝到了苦头。 见他被几个高手欺负,毫无招架还手之力,被人拳打脚踢,鼻青脸肿,围观的众人不由得纷纷起哄嘲笑。 文鹏见他受了教训,呵斥道:“住手!尔等以多欺少,算不得好汉!况且这镇武镖局乃是天下第一镖局,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一个后生与一位女流之辈,传扬出去,恐怕有损贵镖局的声威。再者,如今正是迁都庆典的喜庆日子,若是闹出人命,被番邦使者看到,岂不有损帝国颜面?恐怕那时候,你家主人也吃罪不起。” 文鹏之言,有理有节,让众镖师有了忌惮,不由得停下手脚,散到一边。 那带头打人的镖师,放过燕行空,冷笑道:“这位大爷言之有理,看在他为你求情的情面上,暂且饶过你一回。日后再多管闲事,大爷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燕行空从地上爬起后,看到人群前的文鹏,不由得大喜。 他跪倒在地,施礼讲道:“师傅在上,请为徒儿做主。这帮欺软怕硬的鸟人,调戏良家民女,还殴打徒儿。还请师傅出手,教训这帮天杀的东西。” 众人闻听他是燕行空的师傅,原本缓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有诸多高手在场,又是在镇武镖局的大门口。若是他们认怂,反倒令江湖人耻笑。 十几个人复又围上前来,不怀好意地嘲讽道:“原来阁下是这位公子的师傅啊,调教出这么个高徒,实在令兄弟们佩服!既然都登门造访了,不如露两手,给兄弟们瞧瞧。哈哈。” 文鹏回道:“恐怕诸位误会了,我与这位兄弟并无师徒关系。在下也是好意规劝诸位,天子脚下,莫要惹是生非。” 众人哄堂大笑,那人趁机一脚将燕行空踹翻在地,嘲笑道:“小子,恐怕得找你祖师爷出来才管用啊!你师傅可是缩头乌龟!” 十几个人一面挑逗着惊慌失措的女子,一面欺负燕行空,有意激他出手。 文鹏见他们无法无天,恣意妄为,又怪燕行空莽撞多事。 他冷笑道:“既然诸位不肯罢手,在下只好得罪了。先声明,在下并非是来砸你镖局招牌的,只是切磋下拳脚功夫。诸位请!” 文鹏解下披风,顺手一丢,衣服挂在了镇武镖局的旗幌子上,刚好遮住了四个大字,这下可惹怒了镖师们。 众人放开燕行空与那女子,腾出地方。那闹事之人走到跟前,就要向他挑战。 燕行空被那女子搀扶起来,趁机逃出包围,躲在文鹏身后。 第两百七十三章 暗藏杀机 先前带头闹事者,话不多讲,使出全身力气,挥出右拳,直击文鹏面门。 文鹏也不躲闪,推掌出去,握紧对方的拳头,持续发力。他再次灌入内力,轻轻转动对方拳头。 那人毫无招架之力,一股强悍的内劲,冲击着他整条手臂。 他想要踢腿,击打文鹏下路,以化解文鹏攻势,却无力使出。 他只觉手臂如断掉一般,疼痛无力,连连惨叫,跪倒在地。 文鹏上去就是一脚,将他踢飞丈许远。 众人见状,大吃一惊,也更加恼羞成怒。十几个人挥舞拳脚,围了上来。 尽管十几人非等闲之辈,可与文鹏交手数招后,都败下阵来。 不是被他踢飞,便是被他手掌砍伤,一群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围观的镖师也没闲着,他们看不出文鹏拳脚的套路,也不知是出自何门何派,只觉他出手奇快,凶狠异常。 十几个镖师,也不跟他废话,提刀来见。一把把寒刃劈头盖脸,朝着文鹏袭杀过来。 文鹏躲过两人正面攻击,两掌推出,将他二人击飞丈许外。 避开另一人的刀锋,他右手擒住对方握刀的手臂,手掌顺势下滑,扣紧对方的手腕,再次发力,迫使对方丢掉手中的利刃。 文鹏将他拉至身旁,其他人不敢贸然出刀。 众人犹豫之间,文鹏肩头施力,那人被撞飞两丈多远。 围攻的其他人见状,伺机同时劈砍下来。 文鹏眼疾手快,纵身飞起,腾空飞向旗幌,顺手将其中一杆大旗从墙上拔了出来。 他将披风丢给燕行空,手持大旗,落在地面。 搅动着旗子,手中旗幌卷成了一根竹棍。 挥舞着手中竹棒,在众镖师刀光剑影间穿梭,游刃有余。 围观的百姓兴致正高,不时拍手叫好。见身后一大队人马赶到,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妙,不敢再起哄,纷纷为他们让开道。 为首的富家公子,笑道:“都住手!尔等不得无礼,文鹏兄乃是我的好友!” 来人正是镇武镖局的少主李云海,他见自家镖师与文鹏打作一团,而众镖师又非他敌手。 若再闹下去,他颜面将荡然无存,因而及时喊住了众人争斗。 李云海身后两人,却趁机在他耳边低语。 细瞧那两人,竟是先前与文鹏有过节的田方,许麻子。 文鹏显然也认出了两人,他收回竹棍,将旗子展开,顺手一丢,旗幌复归原位。 他施礼笑道:“云海兄,别来无恙啊?在下的小兄弟,不慎得罪了贵镖局的镖师。在下斗胆向贵镖局讨人,与众位镖师切磋一二,还望云海兄莫怪!” 李云海看看一旁的燕行空,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十几个镖师,已明白过来。 他随口回道:“呵呵,文鹏兄不必多提,一场误会而已。都是兄弟管束无方,才让众人看笑话,兄弟向文鹏兄陪不是了。既然来到敝府,不如进去喝上几杯,也好叙旧。” 言语间,田方与许麻子等人,趁机轰走围观的看客。 文鹏笑道:“云海兄客气了!我这位小兄弟也有过错,在下向诸位兄弟赔礼了。他日,定当登门向云海兄谢罪。” 李云海笑答:“呵呵,不打不相识。兄弟也会严加约束属下,以免日后到处惹是生非!” 两人就此道别,文鹏带着燕行空两人,离开了是非之地。 许麻子还不死心,撺掇着李云海,低声道:“少爷,为何要放过此人?属下怀疑单镖头的死,指不定也与他有关。两人有仇,他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这人自命不凡,嚣张跋扈,不把我镇武镖局放在眼里。今日又登门闹事,摆明是在羞辱老镖主与少爷,为何又要放他们走?” 李云海“哼”了一声,冷眼瞧着许麻子,训斥道:“休得胡言乱语,搬弄是非,本少爷自有分寸。那单镖头死于幽冥教之手,与他何干?技不如人,还有胆跟我告恶状,今日之事,定是他们惹出来的。一个个游手好闲,沾花惹草,不是逛赌坊,就是跑到窑子里耍乐,当本少主什么事都不知道吗?吩咐下去,这段时日,都给我安分守已,少给我到处惹祸。” 许麻子的伎俩被李云海当面拆穿,脸色极其难看,他慌忙辩解道:“是,是,少爷教训得是。这不是遇到庆典了吗?兄弟们也无要紧的差事,故而出来乐呵乐呵。” 田方眼珠一转,借机试探道:“公子,许兄虽有些夸大其词,言过其实,可他三番五次与我镇武镖局作对,难道就此放过他吗?要不要兄弟们找机会教训他一番,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李云海又瞧了两人一眼,冷笑道:“不必了!这人乃是皇亲国戚,在朝中人脉极广,我等得罪不起,更不要自找麻烦。不过,自然会有人收拾他,走着瞧就是了。再者,他的武艺多半师从武当派,尔等压根不是他对手。” 文鹏三人离开镇武镖局后,护送那姑娘返回城东的家。 一路上,燕行空不住地夸赞师傅武艺了得,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文鹏也不与他多讲,让他赶快返回玉音坊。怎知,燕行空跪在地上不起来,恳求着文鹏教他武艺。 他也不理睬,抬脚就往前走。 燕行空再次起身,跪在文鹏身前,抱住文鹏的腿脚,恳求道:“师傅,你就教教徒弟吧。你只传授弟子保命的轻功,今日你也见到了,压根不好使。双拳难敌四手,徒儿挨打受辱不算什么,丢尽师傅颜面事大。求求师傅了……” 文鹏禁不住大笑起来,讲道:“哎!少跟我套近乎,谁是你的师傅?你个不长眼色的家伙,技不如人,还要替人强出头。若是再教你些武功,你还不到处与人私斗?” 燕行空回道:“徒儿再也不敢了,日后定然安分守己,好好习武。等大有所成,再除暴安良。” 文鹏瞧他模样,无奈地问道:“知道我为何不传你武功吗?” 燕行空一脸迷茫,不住地摇晃着脑袋。 文鹏平静地讲道:“你为人机警,心底善良,可你根本不懂武学真谛。武功不是拿来卖弄显摆,也非与人争强好胜,更非为讨好女人,追逐名利。武功是杀人技,真正的对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心存正气者,强身健体,除暴安良,行侠仗义,以武止武。心术不正者,用来争名夺利,恃强凌弱,助纣为虐,滥杀无辜。而你呢,虽是救美,却非英雄,只因动机不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若能凭借智谋,替天行道,锄强扶弱,亦可称之为大侠。你明白吗?” 燕行空低头沉思,回复道:“师傅,徒儿明白了,修武即是修心。习武之人,当存侠义之心。只为心中正气,以武止武。徒儿知错了,不该到处卖弄武艺,丢人现眼,还洋洋自得。徒儿日后定会谨记师傅教诲,勤学苦练,修心养性。” 看到燕行空信誓旦旦,诚心好学的样子,文鹏笑道:“起来吧,我不会收你为徒。不过,我会传你一套拳法,再教你一套轻功。即便打过不过别人,也不至于被人群殴,至少可以让你飞檐走壁,溜之大吉。” 燕行空拜了又拜,笑嘻嘻地站直了身子。 文鹏让他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着拳法口诀,与轻功要领。 末了,文鹏从怀中拿出一本拳法书,但见封面写着“太极拳”三个大字。 燕行空欢喜地接过,又是跪谢。 文鹏对他讲道:“莫要急着道谢,达不到此境界,莫要与人比试武艺。当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否则,日后江湖相见,你我便是路人。” 言罢,他随手轻拍路边的一块大石。顷刻间,大石碎裂,化作细小的石粒。 燕行空惊得目瞪口呆,不解地问道:“师傅,这要练到猴年马月,我才能达到师傅的境界啊?若日后遇到不平之事,徒儿岂不是要坐壁上观,明哲保身吗?” 文鹏走到他跟前,用手指点点他的脑袋,笑道:“用这里。” 燕行空顿时明白过来,点头记下文鹏的告诫。道别后,他兴冲冲地跑走了。 他未传授燕行空内功心法,即便他练个三年五载,也难以企及文鹏的武学境界。 他只是想让燕行空深藏不露,安心修炼,以免他到处跟人比武,招来无妄之灾。 文鹏返回南熏坊,路过澄清坊大街,却听有人在唤他名字。 他停下脚步,回头张望,却并未发觉是何人喊他。 大街上热闹不凡,到处是游逛的百姓,十分噪杂。文鹏以为是自家听错了,转过身子,朝前走去。 行至一段人少的街道,却见前方停着一顶大轿,十几个护卫与侍女簇拥着。 一名身着吴服的侍女,迈着小碎步,走到跟前,对文鹏讲,她家主人邀请文鹏借步相谈。 文鹏见那东瀛女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走上前去,果然是东瀛国的公主殿下,源理子。 源理子探出轿帘,娇声道:“慕容君,理子有礼了。阁下既到燕都,为何不来找妾身,害得妾身空等许久。你我不期而遇,既是有机缘,不如到妾身住所,饮上几杯叙旧。” 文鹏见她满面桃花,眼含秋波,已明白她心意。 他迟疑片刻,笑道:“三日不见,如隔三秋。理子殿下越发娇美动人,不免让人神魂颠倒。在下也是刚到京城办事,想着殿下要出席庆典,不便讨饶。只好将相思柔肠,埋于心底。” 源理子掩面而笑,邀请文鹏到日昭阁小坐。见他犹豫不决,理子略感失望,怨道:“难道妾身是狐媚不成,会吃了阁下?” 文鹏毕竟得罪过惠子与百合子,若与她两人相遇,难免再起争端。他正要借口推脱,却见理子已命人落轿。 她走到跟前,双手拉着文鹏的胳膊,娇声道:“慕容君,今日既让妾身碰到。无路如何,也不会让阁下逃走,请随妾身来。” 文鹏只好跟随她走,慢步走向不远处的京师会同馆。 两人未曾留意,身后不远处,正有两名女子,带着一帮武士,也赶往日昭阁。 她二人正是源义惠子与百合子,见他与理子携手走入会同馆大门,两人暗起杀心。 第两百七十四章 公主赠剑 “呵呵,理子殿下,看来你我的好事,要被人搅合了,还是改日再聚吧。”文鹏轻声道。 理子倍感失望,询问缘由。 文鹏道:“我等身后跟着尾巴,呵呵,看来真是不凑巧啊。” 理子正要回头望,却被文鹏止住,他轻轻抚摸理子的玉手,用力地握了一下。 文鹏笑道:“理子殿下,在下就此别过。殿下保重,改日再来拜会殿下。” 理子难以掩饰内心的失落,请求道:“慕容君,就不能留下,陪妾身稍待片刻吗?” 文鹏见她愁容满面,不忍她伤心,轻笑一声,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只有舍命相陪了。正好有件事情,想请殿下帮忙。” 理子嫣然一笑,娇颜如花,愁云散去,她依偎在文鹏的肩膀上。 惠子望着两人亲密的背影,有些诧异,她不知道内亲王为何会亲近她们的“仇人”。 她思量片刻,示意百合子等人先不要动手,原地待命,看看情形再作定夺。 京师会同馆,是朝廷接待番邦及藩属国使节,赴京朝贡的住所,受朝廷鸿胪寺管辖。 原本金陵城也有,圣上决意迁都燕京后,在燕京修建有驿、馆,后来又将其合二为一,设立南北两处会同馆。 馆内建有整齐有序,风格各异的百余间房屋楼阁,里里外外又有重兵把守。 他跟着理子等人,来到一座两进的宅院。院门内外的武士,见殿下回来,一个个齐声高喊,鞠躬施礼。 文鹏也听不懂,只管与她穿过一条掩映在草木中的石子路,踏过一座小桥,来到一处楼阁前,但见门匾上,写着“日昭阁”三个大字。 日昭阁是一座两层高的楼阁,完全依照东瀛人的习俗建造与摆设。 理子与他席地而坐,理子命侍女端来美味可口,形状各异的唐菓子(糕点)和甜果,如羊羹,椿饼,萩饼,樱饼,橘子,梨等茶点。 见文鹏吃得很开心,她又将冲泡好的茶水奉上,弯腰施礼道:“慕容君,还请品尝妾身家乡的清茶。” 文鹏见杯中的茶叶,形似松针,苍翠油润,汤色清澈明亮,一缕缕清香飘逸而出,他忍不住品上一口,只觉甘甜柔和。 文鹏笑道:“这是贵国的玉露茶吧。相传在唐宋时期,由贵国派往江浙的高僧带回。所谓南橘北枳,这绿茶传到贵国,再经特殊的栽培,采摘,烘培冷却,揉捻而成的极品茶叶,确是味道甘甜爽口,回味无穷。虽是去年的陈茶,却清鲜如故,妙哉。” 理子笑道:“不错,正是来自于敝国京都比睿山的茶叶。若慕容君喜欢,待新茶送来,妾身定然奉上。” 文鹏回道:“那就多谢理子殿下了。既然喝了殿下的茶,吃了你做的菓子,在下斗胆献丑,为殿下抚奏一曲,以表谢意。” 他起身走到房间一侧的琴架旁,盘坐在垫子上,轻轻抚动琴弦。一曲委婉悠扬的琴声,在房间在荡漾开来。 琴音古朴苍劲,深沉含蓄。时而抑郁顿挫;时而缠绵悱恻,如泣如诉,凄婉哀叹;时而嘈嘈切切,爱恨纠结;时而悲愤交加,曲折悠转;时而激昂奋发,豪迈豁达。 古琴悠悠,动容沉醉。曲调在她心间拨弄,激起她对家乡的思念,不由得潸然泪下。 琴声戛然而止,余音绕梁。 理子拭去泪水,躬身施礼道:“公子抚奏的,可是晚唐高士陈先生的大作《离骚》?理子感同身受,不由得想起了故土,想起皇宫内,房前的樱花树,触景生情,让慕容君见笑了。” 文鹏又回到案几前,回道:“正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以此曲与君同勉。” 理子正要搭话,却见房门被拉开,惠子与百合子缓步走进客厅,身后跟着十二名东瀛武士。 惠子冷笑一声:“呵呵。两位真有闲情雅致,在我东瀛国贵宾馆,卿卿我我,情意绵绵,成何体统?内亲王殿下,您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惠子可是好心提醒啊。” 理子压抑着内心的不满,回道:“惠子请别误会,这位慕容公子是我请来的贵客。” 惠子冷冷地盯着文鹏,轻声道:“哦?殿下口中的慕容公子,你我似曾相识,可是当年在金陵城琼霄仙阁,绑架我二人的歹人?殿下莫要交友不慎,引狼入室!” 文鹏早有防备,起身笑答:“哦?在下可是浙江人氏,从未到过金陵,又怎会忍心绑架两位如此貌美的姑娘?惠子姑娘不妨将当夜详情道出,让在下想想,是否在梦中去过金陵?” 文鹏心想,打死也不能承认此事,即便被她识破,料定惠子也不敢道出细节。 他走上前去,一步步靠近冷傲的惠子。 百合子担心文鹏对惠子无礼,急忙挡在她身前,双手握在腰间的短刀上。十二个武士也纷纷亮出刀兵,提防着他。 惠子见他矢口否认,不觉面色微红,怒斥道:“哼!阁下算不得正人君子,敢做不敢当,真是厚颜无耻。” 他靠上去,盯着惠子的玉容,轻声道:“惠子姑娘,在下是不是正人君子,无足轻重。事关姑娘清白,可要瞧个清楚,莫冤枉了好人。诸位不必紧张,在下只是想走近些,好让姑娘辨认清楚,可是当夜捆绑她的坏人。百合子姑娘,你我算是旧相识,你说我可曾非礼过你?” 百合子回想当夜比试的情形,不觉羞愧难当,避开文鹏眼神,也不作答。 理子急忙起身,来到文鹏身边,拉着他的衣袖道:“想必是惠子认错了人,妾身并不觉得他是当夜偷袭之人。” 见理子出言替文鹏辩解,惠子咬牙切齿,不过她很快平复下来,不再与他纠缠。 她冷笑道:“既然有殿下为公子作证,看来真是妾身认错了人,公子见谅。两位只饮茶弹琴,又有何趣?妾身听闻公子武艺高强,可敢与敝国的剑道高手切磋一番,以助雅兴?” 见她不依不饶,文鹏知道再待下去凶多吉少,以未带兵器为由,婉言拒绝。 惠子嘲讽道:“公子自诩武功了得,今日却畏首畏脚,不会是不敢与我东瀛勇士较量吧?看来,中原武林欺世盗名,中土的男人更是胆小如鼠,贪生怕死。这十二位剑道高手,可是打败过贵国不少名门正派的绝顶高手。真是不堪一击,狗屁的大师倒是不少!哈哈!真是千古奇闻!” 文鹏闻听此言,怒不可遏。 他明知对方有意逼迫他出手,借机除掉他,还是忍不住接受对方的挑战。 他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拳头嘎嘣作响。 文鹏冷笑道:“惠子姑娘不必言语相讥,在下接受挑战便是。东瀛剑道源于华夏,即便生出诸多古剑术流派,可毕竟是徒子徒孙,想要欺师灭祖,恐怕没那么容易。我接受尔等的挑战,今日就让尔等见识一下,真正的中土剑法!” 理子大吃一惊,焦虑万分,生怕文鹏有个闪失,极力阻止他与众人比试刀剑。 文鹏笑道:“殿下莫忧!吃了你的茶点,在下已不虚此行。吃饱喝足,正好活动下筋骨,找几个沙包,练练拳脚,博君一笑。” 见惠子等人咄咄相逼,理子拦阻不得,只得万般叮嘱文鹏当心。 她见文鹏手无尺寸,让他稍待片刻。她匆忙走上二楼,拿来一柄宝剑,交给文鹏。 他拔剑出鞘,只听得“呛啷啷”之音,清脆悦耳。再看剑身寒光闪烁,微有内反,较他的玄皇剑稍宽些许,其余竟与它一般无二。 “好刀!”文鹏打量着宝剑,不禁喜道。 “这是家父所佩的水龙剑,知道妾身出访贵国,赏赐给妾身防身。若慕容君喜欢,这把宝剑就赠给公子。”理子见他喜欢,躬身施礼道。 惠子大惊,不由得怒气丛生,暗想:陛下随身御用佩剑,岂可随意送人? 她正要阻止,却听文鹏笑道:“多谢理子美意,君子不夺人之好!在下也有一把亦刀亦剑的唐刀,不敢再生贪念。姑且借我一用,与诸位勇士切磋。” 他手持水龙剑,随同十二个东瀛武士,来到一旁宽敞的大屋内。 他们身着黑色的武士服,恭立在四周,将文鹏围在中间。 理子站在客厅门口,忐忑不安,生怕文鹏出何意外。惠子走到跟前,低声对身前的武士吩咐着。 文鹏也不管他们如何密谋,他大笑道:“诸位要如何比试?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刀剑无眼,若在下失手,将尔等打死,又该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他们怒不可遏,眼前不知名的中原人,竟不知死活,言语相讥。他们磨刀霍霍,恨不得将文鹏砍成碎片。 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第两百七十五章 意外之请 东瀛剑道,也即东瀛刀法,讲究实用,摈弃了架招与虚招,以攻为守,追求快、准、狠。 刀法攻势凌厉,快进快出,招式简单直接,意在一招毙命。若再配合锋利的倭刀,敏捷灵巧的身法、轻功与诡异的异术,其刀法往往威力惊人。 修炼东瀛刀法的武士,长年精修最简单的杀敌招式,攻击对方的要害部位,出手务求动作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甚至会在一招半式间,反复演练,将其中繁琐,拖沓的招式,不断精简压缩,以至出神入化,登峰造极,从而达到至简至凡的境界。 东瀛剑道以精益求精的杀势,追求超凡入圣的剑道极境。 中原武林修炼刀剑,重整体,轻细末。追求不断突破修炼境界,忽视了作为剑法根基,每一招式的日臻完善。 所谓不疯魔不成活。对一招一式的细节,疯魔般的执着,造就了东瀛刀法极其凶狠致命的杀势。往往令中原武林高手猝不及防,无所适从,败下阵来,甚至丢掉性命。 东瀛古剑术流派虽多,却殊途同归,毕生心血用于修炼,决定成败乃至生死的细末之上。这与江湖上的快剑术,颇有相似之处。 面对来自于东瀛十二家不同剑道流派的高手,文鹏毫无惧意。 他挥舞水龙剑,气势如虹,势不可挡。步伐迅疾,快如闪电,静如止水,进退自如。 剑芒在虚空中四散,剑气涤荡,令对手裹步不前,不敢与之争锋,只得等待时机。 一旦对手稍作迟疑,哪怕是半息之间,水龙剑犹如惊天霹雳,狂扫肆虐。锋利的寒刃,在对方头顶掠过,将其脑门上,仅有的月牙形发丝削去。 以快制快,以力压力,以狠斗狠。 这是剑法境界的威压,任你如何强横霸道,管你凶残致命,皆要躬身臣服。 巅峰至境下,他已初窥剑之道法,多年修炼的刀法与剑法,融会贯通,相融相济,浑然天成,已极大地超越本身的刀剑之威。 尽管十二个东瀛高手实力不俗,剑道威猛霸道,可在他面前,依然逊色不少。 文鹏飘逸的剑法,无人能敌。剑扫日昭,力压扶桑。 对方凶猛的招式,数招之内被他轻易击溃。水龙剑以风卷残云般的气势,直面迎敌,刹那间弹开对方寒刃,直击对方要害。在将其毙命的瞬间,又轻轻划过,留下一线生机。 若遇乖乖认输者,文鹏放他一马。若遇负隅顽抗者,将其衣衫割破,削去头发,以示羞辱。 比武不到半个时辰,已有六七人败于他剑下,众人皆惊。 理子瞧着几个侍卫狼狈的模样,不禁暗自偷笑,也放下心来。 惠子一脸无奈,虽有不甘,却是对方实力所致。双方的比试,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她也无可奈何。 百合子见识过文鹏拳脚功夫,暗自庆幸,当夜并未与之比剑,否则定会输掉比武,更加丢尽颜面。 文鹏极速变换着步伐,身子如一束光,避开三式接连劈砍。 他一息飘至对方身后,锋刃抵住对方的后腰,令其无力招架。那人惊出一声冷汗,不得不鞠躬服输。 什么柳生流,川木流,无念流,一刀流,心猿流,古传流,真道流,统统败下阵来。若非文鹏刻意手下留情,一个个皆要丧命于此。 “阁下剑术超一流,在下甲斐武田木杉,神道无空流弟子,向阁下讨教剑道!”又一剑术流派的弟子,走出来向文鹏挑战。 他摇摇头,轻声道:“太弱了,一起上吧!” 感觉被羞辱了一般,其余四人咬牙切齿,怒气冲冲地走上前,自报家门后,同时拔刀相向。 许是吸取先前几人的教训,五人相互使着眼色,皆未贸然出击。他们盯着文鹏的一举一动,等待他率先发力,而后再趁势攻击他要害。 文鹏轻笑一声,急速移动步伐,水龙剑趁势横扫出去,在众人面前虚晃一招。 五人见他防守出现漏洞,又担心他故意而为之,中间两人举刀格挡,两边的武士伺机从两侧包抄。 文鹏内功发力,趁势弹开寒刃,不待对方劈砍,再次横削下去。两翼的武士,以为有机可乘,一人挥刀直刺文鹏腹部,一人猛然劈开他的侧腰。 怎知文鹏纵身飞起,避开两侧攻锋刃,水龙剑脱离中间两人的纠缠。 两翼的武士偷袭不成,反手上切文鹏下肢。 中间的武田木杉暗自惊喜,趁着文鹏毫无防备,朝着他悬空的身子上捅。他还以为一击毙命,怎料文鹏身子空中极速翻滚,三人同时扑了个空。 不待五人反应过来,文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剑斜劈下来。水龙剑来势汹汹,速度奇快,吓得正面三人与侧翼一人,慌忙后退躲闪。 文鹏快速落下后,不待另一侧翼的武士出刀,对着孤立出来,刚收回利刃的武田木杉,就是重重一击。 灌入内力的水龙剑疾如闪电,劈面落下,武田木杉正举着倭刀,护在身前。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刀刃已断为两截。断刃被击飞,吓得他右侧的武士,急忙举刀躲避飞刃。 文鹏上前飞踹一脚,武田木杉被踢飞数丈开外,率先出局。 紧接着,他身子腾空飞转,水龙剑如盘旋出水的苍龙,横扫四方,围攻的三人难以近身。 适才躲避断刃的武士,立足未稳,见一道飞影落下,下意识地双手举刀抵挡。 “当啷”又是一声,倭刀断裂,眼看着白芒急闪而下,那人吓得闭上了双眼。 “唰”的一声,水龙剑贴着他脑袋擦过,那人惊出一声冷汗,瞬间被文鹏踢飞。 一炷香的工夫,数十招内,已有两人败于他剑下。 三人相视后,收回倭刀,躬身施礼道:“阁下剑道超绝,我等自愧不如。” 文鹏笑道:“承让!败在你们国王御剑之下,尔等不算丢人!” 对于这样的比试结果,惠子始料未及,良久不语。 她心中仍有不甘,暗想太低估文鹏实力。须派遣东瀛绝顶高手,才能将其打败不可,惠子如此想到。 为了找回些颜面,惠子大声怒道:“混账!你们武艺不精,真给我东瀛武士丢脸!慕容公子莫要得意洋洋,下次妾身还会找来敝国一等一的高手,与阁下对决。” 众人退至一旁,面色难看,羞愧难当,鞠躬应诺道:“哈伊,我等愿切腹自尽,向将军谢罪。” 文鹏未马上答复她,他将水龙剑收回剑鞘,还给理子,笑道:“多谢殿下借剑一用,不愧是一把好刀。既然是切磋,分出的,只是一时的高下罢了。惠子姑娘既然约战,在下定然奉陪到底。你说呢,理子殿下?” 理子见文鹏平安无事,且赢得了比试,压抑着内心的喜悦,附和道:“慕容君不必客气,公子剑术高超,有目共睹。诸位武士败在他的剑下,并不丢我东瀛的脸面。说好的,只是切磋而已,诸位勇士无须切腹。惠子样,中土有句名言,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吧!” 众人谢过内亲王殿下后,依其命令,退了出去。 惠子暗怪理子多事,不过她并不打算责罚这些武士,刚好趁着理子的话语,找个台阶下。 她瞧了一眼文鹏两人,低沉地讲道:“哼!算你侥幸!下次,你就没如此幸运,百合子随我来!” 再无人打搅她二人,文鹏与理子复又坐下,交谈片刻,文鹏才起身道别。 目送文鹏远走,惠子脸色流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 她想起了故乡,想象着家里那棵樱花树,已开满璀璨雪白的樱花。飘散着清香的樱花林里,一对爱侣依偎着,漫步在林中小道。樱花纷飞,一朵花瓣飘落在她的秀发上…… …… 从姑苏来的掌柜账房及伙计,已赶到京师,文鹏交待一番后,命他们各司其责,打理京城的买卖。 圣上已昭告天下,正式定都燕京,顺天府所辖地界,也改为北直隶。随之而来的是,大批农户及江南富商,迁居到京城及周边地区。 文鹏先前低价收购的大量土地,被纷纷涌入的佃户租种。他并未大肆敛财,借机提高土地租金,仍以市价略低的价钱租给佃户,贫困的农户及长工。 大量人口的涌入,也使得布绸庄,酒楼,盐茶行,中药材等店铺的生意,更加红火起来。新开的牙行,也接到不少番商的订货。店铺上下,忙得不亦乐乎。 这几日,他命人打听着太子府的消息,等待着见上师妹一面。 谁知未等来师妹的消息,却意外收到白薰水的邀请,令文鹏颇感意外。 他整理好衣衫,准时赴约。 第两百七十六章 惊天阴谋 文鹏准时赴约,来到凤雅院的一间雅室内。 寒暄后,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不知白姑娘请我来,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白薰水微微一笑,佯怒道:“公子此言,怎就不大中听?难道非要有事,才能与公子相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妾身想念公子了,还不成吗?” 文鹏笑答:“呵呵,此话出自姑娘之口,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姑娘与在下相知已久,又是同乡,平日里忙着玉音坊的事。闲暇时,也会想着别人,何曾会记起我这个同乡啊?” 白薰水略显尴尬,回复道:“哎!还是被公子言中了,一点也不好玩。听燕行空那孩子讲,公子到了京城,故而特意请公子来,以表谢意。” 文鹏轻声笑了起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讲道:“哦?为何谢我?又如何谢我?” 白薰水面带一丝羞涩,回道:“公子明知故问!妾身也是从俏儿口中得知,是公子托人,请杨大人帮忙求情,才免了他的牢狱之灾。妾身今日设宴,替他多谢公子了。” “那可不成!空口白牙不好使,也不受用,姑娘还是以身相许吧。哈哈。”原来是王翰林入狱的事,文鹏这才想起来,故意戏道。 白薰水瞥了一眼文鹏,娇怒道:“又拿妾身戏耍,公子家中妻妾成群,又何需多我一个?讲吧,你要我怎样?” 文鹏凑到她耳边,低声细语。 白薰水羞得满脸通红,轻轻推了文鹏一把,羞道:“少来!没个正经!言归正传,妾身请你来,还有一事相求。这两人说来你也认识,是我玉音坊的名角,陈怜怜与顾珍莺。” 文鹏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想来也是正事,不再与她戏闹,转身坐了回去。 白薰水接着讲道:“自从前段日子,两人被请去唱戏回来后,一个茶饭不思,也不好好排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痴迷上一个出家人,要将多年积蓄白白送人,幸好被我等拦下。另一个半夜私会什么贵公子,这两日更是见不到她的影子。妾身都快急疯了,眼看着临近到皇宫唱戏的日子,若出什么纰漏,玉音坊就大祸临头了。妾身原想到官府报案,莺儿却警告我,若是走漏风声,不仅会害死怜怜,还会殃及整个玉音坊。她要妾身耐心等上两日,怜怜自然会回来,耽误不了宫戏。” 文鹏思虑着,问道:“可知是何人,请她们去唱的戏?既然她还会回来,姑娘想让我做些什么?” 白薰水想了想,回道:“前几日,方大人的女儿做寿,他女婿请我玉音坊的姑娘,到府上唱戏,一连唱了三日。回来后,她两人就不正常了。不瞒公子,梁坊主升迁后,玉音坊就交由妾身全权打理了。妾身担心她俩的安危,若出个意外,玉音坊岂不要毁在妾身手里?这件事透着股邪气,想她两个聪明伶俐,又有见识的人,怎就突然变得如傻子一般,任人摆布?妾身对江湖与朝廷的事不甚清楚,身边也只有公子一个体己的人,只得劳烦公子相助,替妾身拿个主意。” 文鹏若有所悟,也觉此事蹊跷,答道:“顾珍莺如今安在?带我去瞧上一瞧,再做计较。” 白薰水赶忙起身,将他按回座位上,玉手搭在他肩膀,娇声道:“急甚?!妾身是请公子前来吃酒道谢的,用完饭再去也不迟。” 文鹏转过头,笑道:“呵呵,也好,姑娘可极少请在下吃酒,在下可要好好品尝。” 待酒足饭饱后,文鹏跟着白薰水回到丽春院。 支走了闲杂人等,他与白薰水来到顾珍莺的闺房。 但见她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不住打量,一副痴迷陶醉的样子。 她一面涂着胭脂,一面独自轻笑,丝毫不理会文鹏两人,完全沉浸在想象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文鹏观她面带桃花,眼含春水,身子发热,已猜出个大概。又为她把过脉后,顿时明白其中的玄机。 他走到一旁,要与白薰水私语,却听顾珍莺啜泣道:“水姐姐,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啊!你答应过妹妹,瞧过病,就让妹妹出门去见爱郎。姐姐放心好了,只让我见上他一面,马上回来排戏。” 文鹏低声道:“她不是中邪,而是中了别人下的毒。想解毒也容易,只怕莺儿要吃些亏了。” 白薰水立刻明白过来,沉思片刻,道:“难怪请了好多郎中,一个个讲得天花乱坠,没个靠谱的。公子只管将她医好,妾身只要她活蹦乱跳,好好的。” 文鹏俯在她耳边低声嘱咐,白薰水命人打来半盆清水,半盆热水,而后全都退了出去。 他关上房门,坐在床边,对顾珍莺轻声讲道:“莺儿,在下是受你情郎指派,前来救你脱离苦海的,你可愿意相信在下?” 顾珍莺缓缓起身,打量着文鹏,觉得似曾相识,也没多想,娇声道:“是吗?可大师是佛陀转世,怎会派一个世俗之人,前来救我?汝乃何人,为何我会觉得面熟?” 文鹏好言哄着顾珍莺,她不再怀疑,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明。 在他甜言蜜语的“哄骗”下,顾珍莺乖乖地褪去衣裳,露出如玉的身子,躺在床上。 文鹏用温水为她清洗过身子,让她盘坐在床上,拿出银针,在她身上多处穴道施针。 半个时辰后,他取走银针,放下帷帐,也坐在了床上。 他施出内力,双手推着顾珍莺的后背,向她体内注入真气…… 一个时辰后,文鹏累得精疲力竭,满头大汗,他打开房门,让白薰水与俏儿进屋。 白薰水见床边的盆子里,满是腥臭粘稠的污物,大惑不解,掩面命俏儿端走。 待俏儿走后,文鹏关上了房门,在白薰水耳边嘀咕起来。 听后,她震惊不已,吓得花容失色,手足无措。 白薰水拉着文鹏的手,着急地问道:“公子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死罪,是要被株连九族的。这两个蠢丫头,怎会摊上这种事情?” 文鹏拍拍她的玉手,轻声道:“姑娘莫急!此事怪不得她俩,受人蛊惑,又被人下毒陷害,岂不任人摆布?幸好,尔等及时阻止她外出。如若不然,结局难料。此事或有转圜之机,待我细细想来。” 白薰水坐在床边,看着昏迷过去的顾珍莺,惶恐地问道:“不如,不如我等报官吧?” 文鹏坐在凳子上,摇摇头,认为不妥。无论是惊动朝廷,还是引起幕后主使的注意,都对玉音坊及两个姑娘不利。 文鹏想了又想,讲道:“姑娘就当全然不知,我为莺儿治病的事,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即便闹出事来,也不会牵连到玉音坊,更不会危机姑娘生命。若是怜怜姑娘回来,务必借口将其留下,告知于我。坊中可有替换之人?最好别让她二人登台献艺,找人好生看着。此事,还是我来想办法解决。” 白薰水起身,回到文鹏身旁,谢道:“那就有劳公子费心了!其他事都好办,只是她两人是我玉音坊的名角,圣上,娘娘,太子等人也常点她俩的戏。一时片刻,可难以找人替代。这可如何是好啊?” 言语间,顾珍莺清醒过来。 她见文鹏两人在她闺中,自家又光着身子,躺在被褥中,羞得满脸通红。 她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询问两人为何在她房中。 白薰水也是吃了一惊,只道她大病一场,好言劝慰她躺下养病。 不出文鹏所料,顾珍莺虽已苏醒,可是对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一问三不知。即便文鹏先前对她做过什么,莺儿也是一脸的困惑,茫然不知。 这毒药又是出自鬼医毒王之手,他不是被姬娥关在太湖道的仙湖左庄吗?这惊天阴谋的幕后主使,难道是姬娥? 不,应该不会是她。听卓大哥与霜儿两人讲,姬娥等人已撤离太湖道,不知所踪。 那会是何人呢?老鬼道君,还是司空寒月?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可毒药又怎会落在方家女婿的手中? 文鹏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生出无数个疑问,又一一排除。 道别了白薰水,又对她嘱咐一番,而后离开房间。刚出房门,就被俏儿盯上。 她将文鹏拉到偏房,关上房门,询问他们在嘀咕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文鹏告诉她,事不关己,还是高高挂起,省得惹祸上身。 俏儿赌气道,他不说也好,她就到处宣扬,他与莺儿的好事,让他俩抬不起头来。 他一把将俏儿托起,抱在怀中,笑道:“好啊!俏儿尽可到处去宣扬,在下就问你家主人要人,将她娶回家,再添一房妾室。到时,还请俏儿去喝杯喜酒。” 俏儿俯下身子,搂着文鹏的脖子,轻声道:“那可不行,岂不白白便宜了她?要纳妾室,也要娶我家姑娘。俏儿日后也好有个依靠,吃喝不愁,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俏儿性子直爽,虽快人快语,毫不掩饰内心动机,却对她家主人忠心不二。 文鹏在她脸上轻吻一下,将她放在地上。再次告诫她,万不得对别人提及此事。否则随时会招来杀身之祸,即便不知情的无辜之人,也要受到牵连。 俏儿许是被唬住了,再不敢多提,听闻白姑娘在喊她,急忙应承着,出得房子。 悄悄离开了丽春院,文鹏原打算返回别院,待天黑了再开始行动。 似乎想到什么,他转身前往都察院。 第两百七十七章 隐隐作痛 文鹏思来想去,不敢贸然卷入其中,他拖家带口,又不便公开露面。 可一想到后果,让他不寒而栗。若真让他们阴谋得逞,天下又岂会太平? 他不禁想到了六扇门的神捕,薛若涵。此事也只有他们出面调查,最适合不过。 既能将消息准确无误地传达给朝廷,又能转移众人视线,保全住陈怜怜等人的性命。 文鹏异常冷静地思索着对策,生怕错漏任何细节,以致全盘皆输。 薛若涵刚带着六扇门的捕快,从皇宫换防回来,尚未坐下喘口气,却收到属下送来的一封密函。 她看了一眼信封上陌生的笔迹,随口问道:“是何人何时送来的?” 那侍卫回复道,信函是一个时辰前,有个七八岁大的孩童受人所托,送到都察院的。说是要交给薛神捕,问他其他事情,他也是一概不知。 薛若涵更加好奇起来,连忙拆开信封查看。 看罢,她不由得大惊失色。又细瞧一遍,只觉字迹潦草,虽是左手所书,却有些熟悉。 她细想片刻,急忙起身,前往大理寺机要卷宗室,去请示莫总管。 密室内,莫总管看过信函内容,亦感到震惊,见字体潦草,知道报案者有意隐瞒身份。 他随口问道:“可识得此人笔迹?” 薛若涵摇摇头,回复不甚清楚,不像是她手下坐探的字迹。 莫大可没再深究,如此大的惊天阴谋,换作任何人都不愿惹祸上身。 既然他们收到举报,就不得不查清始末。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便是举报者虚报消息,他们也得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更何况此事涉及皇家安危,朝廷稳固,他们更责无旁贷。 信中只是提到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并无真凭实据。若是拿不到证据,贸然参奏,定会被反咬一口,他六扇门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莫不可凭着多年来的办案与处世经验,思索着对策。 这烫手的山芋,确是棘手难办。拿在手中,他只觉得沉甸甸的。 他走到火炉前,思量许久,将信函投进了火炉里,眼看着它化为灰烬。 “此事可有其他人知晓?”莫大可问道。 薛若涵虽有些吃惊,却也未敢多言,她回道:“收到信函后,属下直接来拜见总管大人,并无其他人知道。” 莫大可轻声道:“那就好!切记,万不可对任何人提及。你即刻前去暗中调查,秘密搜集证据。在无真凭实据前,不可轻举妄动。” 薛若涵走后,密室内又走进一人,这人正是施聪。 莫大可将那封信函交给他,询问道:“施捕头,你如何看待此事?” 他借着转身之机,已将密函掉包。当面烧掉的,不过是属下呈送的寻常信件。 并非他不信任薛若涵,莫大可十分清楚,涉及皇家权势争斗的残酷,他并不想让薛若涵卷入其中,更不愿她因此受到牵连。 施聪细细看过内容,若有所思,回复道:“报案人确是在隐瞒身份,信函也是匆忙写成,字迹尚未干透。看来,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考量许久,才想到借助于我六扇门,提醒朝廷有所行动,防患于未然。此人即便不是若涵的密探,也对我六扇门有所了解,否则不会赶在危急时刻,将消息泄露给我等。卑职分析,此人不会是江湖中人,也不像是朝廷官员。信的内容并非捕风捉影,十之七八真实可靠,可惜他也无实据。” 莫大可笑容可掬,轻笑道:“和老夫判断相差无几,不过关于举报者身份,老夫不大认同。如今情势不明,莫要轻言下定论。当务之急,不是追查他的身份,而是核实信中内容是否真实。我等兵分两路,我即刻见驾面圣,你速带人马,暗中支援若涵。切记,要秘密查探,万不可暴露行踪。” 莫大可离开大理寺后,即刻前往皇宫内城。 皇城内外已建造完工,整体布局气势宏大,庄严肃穆,金碧辉煌,蔚为壮观。 迁都很是顺利,年后一连数日的庆祝仪式与活动,让圣上感到十分疲倦。 在接见完大漠部落的使者后,圣主躺在卧榻上睡了过去。 圣上睡得很香,尚沉浸在庆典的喜悦之中。 新年当日,迁都庆典正式开启。 诸番邦使节,藩属国使臣,甚至二三十个番国的国王首领,齐聚京城,向圣主道贺,并宣誓效忠帝国。 来自于占城、爪哇、真腊、旧港、暹罗、古里,大食,波斯等地的番邦属国多达百余个,欧罗巴的大秦,佛朗机,弗兰克,英吉兰等国,虽未派遣使者,却也有不少传教士亲临庆典活动,目睹了万国来朝,四海宾服的盛况。 他们代表各自国家,表达愿意向帝国朝贡,并与帝国建立更为紧密的联系,拓展双方的贸易。 圣主龙颜大悦,对不少番国予以了赏赐。朝廷上下,皆称颂圣上开疆拓土,英明神武,其文治武功不逊于汉唐。 当然也有一些反对之声,个别言官上奏,圣主好大喜功,几下西洋,劳民伤财,又对番国大加赏赐,得不偿失。 圣主并未予以惩戒,只是训斥其鼠目寸光,迂腐保守。 他辛辛苦苦拓展万里海疆,不仅是平生夙愿之一,更是要为后世留下一片可开拓之地。经营海外贸易,不仅可为后世带来取之不尽的财富,更会密切与各国的联系,将帝国的盛名传扬四海。 他之所以未完全放开海贸,只是出于防止帝国百姓的流失。 他早已收到闽浙地方官员的奏报,不少当地百姓,已跟随着出访船队或是私家船只,到南洋,甚至马六甲等地定居,落叶生根。这正是他所担心的一幕。 海贸一旦完全放开,帝国沿海的百姓移居海外,分布在南洋诸岛屿之间,不便治理不提,更会造成各地大量劳动力的流失。青州府的惨重教训,便是前车之鉴。从青州府抽调人力,经营辽东的移民之举,虽加速了辽东的复兴,却对青州府带来惨重代价。 若真如言官所讲,他开疆拓土,北征大漠,修筑长城运河,营造燕都,经营安南、辽东、奴儿干,稳固乌斯藏及中南半岛,派遣大批船队,出使南洋,西洋等地,哪里来的钱财?恐怕抄几个勋贵的家,也是杯水车薪。 若非海外贸易,带来源源不断的白银,任何一项举措,都会在帝国内部掀起惊涛骇浪,黎民百姓不将他撕为碎片才怪! 他并未责怪这些言官,更无心再去思考后世的事情,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自登极以来,他难得有几次安稳觉。而莫大可的到来,搅醒了他的美梦。 圣主屏退内侍,看罢密函,面色铁青,沉默不语,良久才问道:“都有何人知晓此事?” 莫大可谨慎地回禀道:“启禀圣上,只有微臣一人知晓。微臣收到密函后,觉得虽无真凭实据,但兹事体大,不敢有片刻耽搁,即刻前来面圣,未曾泄露消息。” 圣主在房中徘徊,见莫大可还跪在地上,命他起身回话。 思虑片刻,圣上渐渐平息了心中怒火,轻声笑道:“做得很好!想在诸使节面前,让朕难堪,真是打错了算盘。速派得力干将秘密查探,一经查实,如实来报,不得有误。” 莫大可领过密旨后,即刻调集展清等心腹,展开密查。 圣主原想宣召锦衣卫指挥使赛和之,东厂督主黄大人,共同追查此案。 想到这场惊天阴谋,锦衣卫与东厂竟未提前获取情报,他不由得心生疑惑,随机打消了念头。 正在考虑派何人协查时,却听到吕公公禀报,太孙殿下前来觐见。圣上露出了一丝喜悦,当即传召殿下进见回话。 太孙殿下满脸喜悦,正想着如何说服圣上,答应他与方莹的婚事,却见圣上愁眉不展,顿时明白他来得不是时候,立马收住了笑容。 请安跪拜后,询问皇爷爷为何一筹莫展,心事重重。 圣主佯怒道:“你个臭小子,只惦记着家中娇妻美妾,还会有心思想着你皇爷爷?” 太孙连忙请罪,回禀圣上,他这些时日在协助父王,接见各国使节的事情。 圣主没再计较,在太孙殿下的搀扶下,又躺回到御榻。 他关切地问道:“太孙妃身子如何了?女人生完孩子,得好生养着。听闻太医院从民间请来了一个妇科妙手,可有此事?” 太孙笑着答道:“回禀皇爷爷,吃过她开得几副药,孙媳妇的身子骨好许多。她的医术还真是高明,不愧是……” 圣主打断他的话,板着面孔讲道:“臭小子,是不是想告诉皇爷爷,她是王老先生的高徒,生得貌美如花,你对她一见钟情,想纳她为嫔?” 太孙大吃一惊,没想到圣上早已知晓他的心思。 他面色微红,急忙从床榻上起身,跪倒在床边,回禀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皇爷爷,孙儿如今已是弱冠之年,尚无子嗣,想将她立为嫔妃,还望皇爷爷成全。” 圣主面无表情,殿下一时琢磨不透圣上的心思。他抬起头,眼神中露出期盼的目光,像是在恳求皇爷爷的恩准。 圣上瞧着他,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不忍多看。他转过头,笑道:“臭小子,还学会了金屋藏娇,你可有人家的丰功伟业?此事莫要再提,皇爷爷是不会恩准的,你死了这条心。日后你养多少后宫妃嫔,爷爷管不住。可这方莹姑娘再好,爷爷也不会答应,你想都别想。” 太孙似有不甘,询问道:“皇爷爷,为何就不能成全孙儿?方姑娘无论人品样貌,哪些不如皇爷爷意,孙儿让她改还不成吗?” 圣上叹了口气,回道:“你个臭小子,长能耐了?为了一个女人,敢同爷爷争辩了?是何缘故,你个臭小子不清楚吗?” 太孙顿时愣住了,他吓得面色惨白,心中隐隐作痛。 圣上有些于心不忍,轻声道:“江山与美人,你选!皇爷爷不难为你!” 第两百七十八章 孽缘 太孙殿下沮丧地离开御书房,返回太子府。 见儿子无精打采,失魂落魄的样子,太子知道,他准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他放下手中的书,笑道:“你个混小子,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老子的话,你一句也没记在心上。你就可劲闹腾吧!赶明你皇爷爷龙颜大怒,把咱爷俩统统赶回金陵,一家子人给你太爷爷守墓,你也就折腾不起来了。” 太子妃听到太子又再训斥儿子,放下手中针线,从客厅走到院子来。 见太子躺在竹椅上看书,还讲着风凉话,气不打一处来。 她搭话道:“哪有你这样做爹的?自家儿子的婚事不上心,还不许孩子去争取?虽说两个媳妇都不错,不是没生出一个男娃吗?我就不明白了,你爷俩是怎么想的?为啥就不许孩子再娶个回来?我瞧着那孩子挺好的。基儿,到底怎样了,过来给娘叨叨。大不了,娘去找老爷子求情……” 太孙殿下垂头丧气,一声不吭,只顾着往屋里走,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太子闻听此言,也没心思看书了,慌忙喊道:“我说姑奶奶,你能小点声吗?快,快扶我起来。” 太子被内侍搀扶起来,他止住太子妃的大嗓门,唤她到屋里谈。 屏退了内侍与侍女,又命人关紧门窗,太子坐在榻上,低声道:“你只顾着嚷嚷,你可知道老爷子为何反对这门亲事吗?” 太子妃想了想,道:“这孩子乖巧伶俐,样貌人品出众,又懂医术,听闻是王老先生的高徒,不就是个孤儿吗?” 太子面色难看,压低声音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真是王老先生的孩子,反倒好说,这门婚事我都赞成。可她不是,她偏偏是方大人的遗骨。” 太子妃没多想,道:“不就是兵部尚书吗?老爷子总不会怀疑咱家与方家联姻,是要图谋造反吧?” 太子哭笑不得,怨道:“糊涂啊!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想嫁进咱家,身世要清白,至少要查三代。此方非彼方,她爹是先帝侍讲,翰林院文学博士。当年设计离间我与老爷子之人,正是她父亲。老爷子御极时,他不仅抗命拒绝草拟诏书,还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大骂老爷子,后来被拉去砍头,殃及宗亲。哎!真是孽缘啊。你想想,我都知道的事,老爷子会不清楚吗?” 太子妃闻听此言,吓得面色惨白,“啊?”的一声,险些喊出声来,她慌忙用手遮住张开的嘴巴。 太子妃的叫声,令太子恍然大悟,脊背发凉。 他急忙起身,慌张道:“糟糕,大事不妙!我得问清楚老爷子的态度。” 太子离开客厅,找到太孙殿下,询问事情始末。得知圣上只是反对这门亲事,并未降罪下来,心中悬着的巨石才落地。 太子道:“我的儿啊,你让你爹省点心吧。事到如今,我擦干脖子,顶着脑袋,去找你皇爷爷请罪。是死是活,咱全家听候你皇爷爷发落。你若真心喜欢她,就该让她好好活着,离她越远越好。自由的鸟儿,广阔的天地才是它最好的归宿。你把它关在笼子里,只能让它等死。” 思量许久,他命内侍更衣,面见圣上,一路上思索着如何回禀此事。 ……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京城大街小巷,仍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初春时节,寒意料峭,夜风阵阵,城中百姓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许久未散。他们穿街走巷,游逛集市庙会,观赏着城中夜景。 城南的晨觉寺里,依然人声鼎沸,前来烧香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 年轻而又面善的住持,在寺中巡视,不时接待迎送城中一些贵客。 一个书生模样的俏公子,随着上香的人群,走进了寺中。 住持见是故人,支开身旁两个弟子,将那人迎入僻静的客房中。 “和尚,该放人了吧?在下可是听闻,先前走丢一名女子,可是玉音坊的顾珍莺?大师可不要为一己私欲,坏了我等大事。”那白面书生质问道。 那细皮嫩肉的住持,冷笑一声:“叶兄大可放心,有鬼医毒王的灵丹妙药,又有贫僧的摄魂术,即便抓去了,没有解药,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若强行逼供,反而会自杀身亡,更不会麻烦我等动手。呵呵。” “是吗?在下可是听闻,那姑娘被她们拦阻后,如今已恢复如初。万一她走漏风声,我等精心谋划的大事,便会断送在你的手里。”俏公子见他不以为然,不禁提醒道。 那方丈略感吃惊,不过很快镇定下来,笑道:“哦?贫僧还以为她忠心不二,没想到也是个荡妇。要想化解所中之毒,需与人欢合,即便如此,也会忘掉先前发生之事,想必叶公子也清楚这些。况且还有一个陈怜怜,跑掉一个又有什么可惜?不会是叶公子,对她念念不忘吧?呵呵,待事成之后,贫僧再送一个给公子便是。” 房间里密谈的两人,正是空即和尚与叶卿欢。 叶卿欢仍有些不放心,告诫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鬼道门行事,素来隐密,不会因儿女私情而鬼迷心窍,耽误正事。是以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被朝廷察觉。你身为出家人,却迷恋情欲,在下真怕你出何意外。顾珍莺之事,你还是妥善处置,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得有任何闪失。” 空即和尚笑道:“世人又懂什么?贫僧不过是在享受超脱极乐世界的乐趣,从而达到心神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成就大自在,大觉悟,跳出六道轮回,往生西方极乐。” 叶卿欢摇摇头,嘲讽道:“留着你的把戏,对你的信徒去讲吧。在下是来传话的,主人要你立刻查明,顾珍莺是否走漏了风声。若是事情败露,所有计划取消。若一切皆在掌控中,莫要打草惊蛇,即刻放走陈怜怜,以免夜长梦多,明日可是大典夜宴。若她不能及时出现在戏台上,一切后果由你自付。” 空即回道:“今夜恐怕不行,她得留下陪几位公子。这也是先前谈好的条件,贫僧还指望有所依仗呢。” 叶卿欢见他推三阻四,拒不配合,霍然起身,怒道:“秃驴,你听好了,话我可是带到了。做不做,是你的事情。若非主人支持,你师傅能在京城建造出晨觉寺?主人能给你一切,也能拿走。” 见叶卿欢就要离开,他赶忙上前拦阻,客气地笑道:“叶施主,莫要动怒,有话好商量。在下这就去探明情况,若出意外,当场清除后患。不过贫僧是出家人,行动多有不便,还要麻烦叶兄走上一趟。” 两人出得寺院,一路飞奔,来到丽春院外围。两人见人多眼杂,趁着夜色,潜入顾珍莺所在的院子。 迷昏了门前的两个丫鬟,空即和尚拨开房门,走了进去,叶卿欢躲在暗处把风。 “你是何人,胆敢跑到我闺房中?再不走,妾身就要喊人了。”顾珍莺听到动静,慌忙从床上起身。 她见是一陌生的僧人擅闯闺房,吓得瑟瑟发抖,靠在墙上。 空即和尚大失所望,他依旧彬彬有礼,满面笑容地讲道:“姑娘不识得贫僧了吗?贫僧在晨觉寺修行,是姑娘邀请小僧,今夜到姑娘闺房一聚。”他有些不放心,故意试探着。 “你,你快走开!你,你再不走,妾身真的喊人了。你我素不相识,妾身不认得你,更没去过什么寺庙。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师傅是出家人,妾身怎会自毁名节?”顾珍莺哆嗦着身子,声音颤抖着回道。 “阿弥托佛,施主执迷不悟,自甘堕入红尘泥淖,无药可救。死后当坠无间阿鼻地狱,不入轮回。呵呵。”空即和尚心灰意冷,冷笑道。 听到妖僧的诅咒,顾珍莺吓得更是缩成一团,有气无力地喊着:“你快滚出去。” 空即和尚摇摇头,僧袍长袖一甩,一股迷烟飘散出来,顾珍莺当即昏倒过去。 他离开闺房,朝着叶卿欢使眼色,两人顿时消失了踪迹。 “和尚,那女子如何了?”叶卿欢问道。 “放心好了,她已什么都不记得了。原想她出淤泥而不染,没想到也是个娼妇。哼哼,枉费我一片心思。罢了,随贫僧回寺。”空即面有不悦,冷冷地回道。 叶卿欢轻笑,不无挖苦地讲道:“和尚自诩是欢场高手,难道对一戏子动了真情?呵呵,大师真乃性情中人啊!在下奉劝和尚,莫要轻举妄动。此时,可不能出任何纰漏,否则我等无法向主人交差。” “贫僧自有分寸,不必多虑。”空即回了一句,不再多言。 两人很快回到寺院,悄悄来到后院一间禅房。 空即搬走衣柜,打开机关,一条暗道浮现眼前,两人鱼贯而入。 密室内,一男两女正躺在床上歇息。空即轻咳一声,轻拍三下房门,那男子急忙起身穿衣。 整理好衣衫,男子走出密室。细瞧,他正是方家女婿汤远晃。 “汤施主可还满意?”空即满脸媚笑,询问道。 汤远晃似乎意犹未尽,嬉笑道:“哈哈,真是人间极品啊!这灵丹妙药加上大师的手段,简直赛过我瑶宫天阙的姑娘。尤其是那怜怜姑娘,真让本公子痴迷。大师不妨开个价吧,在下愿意将她养在深闺。”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入空即怀中,拍着他的胸口。 叶卿欢笑道:“汤公子,莫要为难大师了,这怜怜姑娘有任务在身。再者,若是被尊夫人得知,汤兄麻烦可是大了。” 汤远晃听他提及家中夫人,面色苍白,连忙与两人道别。 他从寺院一间客房走出,着急往家赶,还没走出多远,却被一队人马拦住车架。 薛若涵掀开车帘,冷笑道:“劳烦汤公子大驾,到我六扇门走上一遭!” 汤远晃怒气冲冲道:“放肆!你六扇门真是胆大包天,无凭无据,竟敢擅自捉人。上回到我瑶宫天阙闹事,不也是乖乖将我等放了吗?真当本公子好欺负吗?” 薛若涵冷冷地笑道:“呵呵,管你是兵部尚书的女婿,还是勋贵之后,但凡违法乱纪,我六扇门照抓不误。带走!” 她一声令下,众捕快当即将他与随从一并捉走。 晨觉寺的暗室内,空即道:“有劳叶兄为我把守,贫僧要作法,以控制她们心智,万不可被人打搅。” 空即推开房门,走进密室内。 第两百七十九章 刺驾 为震慑西域及草原部落的各方势力,圣主在奉天门,召见了西域诸部落,藩属国使臣,鞑靼,瓦剌草原部落首领,使者等人。 兀良哈三卫,亦力把里忠顺王勉力帖木儿,也奉旨派人前来觐见圣主。 大殿内,吕公公宣读着诸部落及藩属国朝贡的马匹,骆驼等贡品数目,以及朝廷赏赐的钞,金银等物品。 宣读完毕后,圣主讲道:“诸位使节不远万里,来庆贺朝廷迁都盛典,朕心甚悦。马匹,骆驼等贡品不在多寡,俱是尔等头领一片心意。回去替朕捎句话,这份情意朕心领了。身为一族族长,一国之君,当心怀仁德,勤于政事,造福百姓,与邻为善,勿动刀兵。” 圣主话音刚落,殿下群臣及使者高呼,圣上仁慈,我等谨记于心。 他接着讲道:“兵部给事中傅安,何在?” 但见恭立的群臣中,走出一位年迈的老者,须发花白,他躬身回道:“臣在!” 圣主笑道:“傅安博学,精通西域多地文字,是我四夷馆通事,兼任鸿胪寺序班。他曾受太祖之命,率领使团翻越葱岭,出使西域诸国,对当地风土人情,史实典故颇为熟悉。当着群臣与使者面,不妨讲些西域趣闻听听,也让诸位增广见闻。” 傅安心领神会,回道:“臣多谢圣上赞誉!中原与西域友好交往,至少可追溯至秦汉时期。两汉在西域设置西域都护府,以保护往来于丝绸之路,各国商旅百姓的安全,与西域诸部落保持着友好的君臣关系。唐朝时期,先后设立安西都护府与北庭都护府,以管理西域地区。中原与西域各族交好,带给西域的是繁荣稳定。太祖立朝以来,为巩固西北边疆,恢复与西域诸邦的世代友好,命郭骥将军与老臣先后率领使团,出使西域诸国。” 傅安讲完史实,接着讲道:“撒马尔罕,去嘉峪关九千六百里,当时其汗王乃是帖木儿,已向我朝称臣纳贡。此番出使西域,臣等奉旨巡视其国,向其催收中断数年的朝贡。怎知,帖木儿野心勃勃,表面称臣,实则包藏祸心。对外不断扩张,刀兵不断,击败大食与鲁迷后,妄图对我朝用兵。在与欧罗巴诸国的宴会上,他骄横狂妄之心显露无遗,百般推脱未入朝纳贡一事,并扬言要与我朝开战。帖木儿以商议邦交为由,派人带着我等遍历西域诸国数万里,以夸其国土辽阔,臣等是以被其扣留十数年。圣上登极之初,帖木儿率领大军,号称百万,实则不过十几万,欲假道亦力把里,侵犯我朝。怎知,他大军未行多远,便死在途中。如今他所建帝国,已分崩离析,其孙哈里继成汗位,有意交好我朝,是故派遣虎歹达护送臣等归国,并朝贡请罪。” 傅安言罢,亦力把里长史周安出列,回禀道:“启奏圣上,亦力把里乃我朝西北边疆,自太祖派大军攻破其城后,自愿归降我朝。兀纳失里(纳忽里)被太祖封为忠顺王,其爵位世袭罔替,为我朝世代镇守西北。当年,圣上封安克帖木儿为第二代忠顺王,他曾接到帖木儿密函,妄图拉拢忠顺王密谋造反。忠顺王当即将密函呈送圣上,并回信严厉斥责。当时,天山及哈密并无帖木儿一兵一卒,此举只不过是他虚张声势,造谣诽谤而已。撒马尔罕距哈密近万里,他是在痴人说梦。” 闻听两位大人之言,撒马尔罕使者,低声议论起来。 他们不清楚两位大人,为何旧事重提。当年他们已就此事向帝国请罪,并得到皇帝陛下的宽恕。众人低声议论着,却无人敢大声言语。 圣主听完,大笑道:“古人云,国虽大,好战必亡。可惜啊!当年朕命宋将军与亦力把里忠顺王脱脱,在河西,哈密等地率领五十余万大军,严阵以待,准备与帖木儿会猎于葱岭。怎知,天不遂人愿,此事竟未能成行。为弥补当年之憾,朕已命三大营十万余精兵,在京城郊外的怀来卫集结待命。朕打算在下月初,于怀来狩猎,诸位使节可愿一同观赏?” 众人皆惊,没想到皇帝陛下有意展示武力,不免生出敬畏与好奇之心。 众人齐声道,陛下神勇,上邦威武。 撒马尔罕使团头目阿都沙,站出队列,躬身施礼道:“大皇帝陛下,神威盖世,仁慈圣明。撒马尔罕王国无意冒犯大皇帝陛下神威,请求陛下再次宽恕先王鲁莽之举。” 圣上表情肃穆,庄重地讲道:“如此甚好!但愿两国世代交好,和睦相处。若是仍包藏祸心,图谋不轨,暗地里相互勾结,妄图伺机侵犯我朝,朕绝不宽恕!朕的百万雄兵,厉兵秣马,枕戈待旦,随时可将其一举剿灭。” 言罢,他不怒自威,目光冷峻地扫过殿内几人。朵颜三卫将领及鞑靼使臣,只觉脊背发凉,明显感受到皇帝的怒意。 阿都沙,身为王国的宰相,还以为是他拒不执行跪拜礼节,而惹怒了陛下,以致于圣上大发雷霆。 他正要解释,却听圣上笑道:“使臣不必紧张。朕旧事重提,并非要清算旧账,不过是想给诸位提个醒,顺便邀请诸位观看下个月的沙场演兵。诸使臣一路疲乏,朕赐宴奉天殿以示犒赏。礼部,鸿胪寺,光禄寺等诸位大人,今夜可要好生款待,不得怠慢。” 话音刚落,几位大人出列领旨。 朝会散去,西域诸国使臣交谈着,揣测着圣意,谈论着大殿前排的汉王,赵王,太子等人。 阿鲁台所部都督脱脱木儿,鞑靼都督也力帖木儿,东宁卫鞑靼头目啖哈,瓦剌部落首领把秃孛罗,四人谈论着雄伟壮观的京城。 见众使臣陆续散去,脱脱木儿轻声道:“诸位兄弟,这燕京城如何?可比得上元大都当年的盛况?” 啖哈叹道:“好是好!如今的燕都,确是比大都还要宏大气派!可惜,先祖的荣耀已经不在,作为他们的子孙,我等愧对先辈们啊!” 也力帖木儿瞧瞧三人,冷笑道:“尔等只顾着讨好大皇帝,何曾想过祖辈的荣耀?彼此争斗不休,又向汉帝称臣,再讲此话,不觉羞耻吗?” 把秃孛罗轻声道:“兄弟还是谨言慎行,当心隔墙有耳。今日朝会,大皇帝之意,再明显不过。这是在借撒马尔罕之事,告诫我等,若有不臣之心,定会率军讨伐我等部落。诸位不如到兄弟住所一面吃酒,一面长谈。” 四人商议过后,出得皇城,乘着骏马,赶往城北的京师会同馆。 …… 文鹏跟踪空即和尚与叶卿欢等人多时,一夜未曾合眼,略感困乏。 为避开六扇门的耳目,他乔装打扮,潜入晨觉寺,寻觅许久,才发现两人踪影。 一路尾随,见空即和尚摸进顾珍莺闺房,又担忧打草惊蛇,他只得躲在后窗外,以防不测。 待两人走后,文鹏回到房中,查看顾珍莺状况。 空即并未下死手,只是将她迷昏过去。待文鹏将她救醒,顾珍莺只觉头痛,只记得有人擅闯房间,其他的都已记不得。 离开丽春院,再回到晨觉寺时,已失去了两人踪影,也未找到陈怜怜,幸好薛若涵等人拦截住汤远晃。 看来,空即与叶卿欢还藏身于寺庙中。 香客已散,晨觉寺闭门谢客,寺内一片漆黑静谧,只有些许禅房与殿堂,尚点着灯火。 文鹏正在发愁之际,见有五顶轿子,在夜幕下飞行。 他大吃一惊,来不及细想,跟随其中一顶轿子飞出。 趁着月光,才看清楚,轿子是由两个轻功极好的高手抬着,在空中与屋顶间穿梭。 不大一会儿工夫,轿子停在崇文门外,正东坊的一条街道上。 四下无人,他们从轿中抬出一个年轻女子,将其丢在院子门口。两人抬着空轿子,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见她昏迷过去,文鹏走上前去,蹲在一旁,摸着女子的玉腕把脉。 瞧过女子气色,他又拿出萤囊照着,翻起女子右眼的上下眼睑查看。 当他正要翻看左眼时,女子突然从昏迷中醒来,见身旁有一位陌生老者,不由得失声大喊起来。 文鹏急忙起身,对女子施礼道:“姑娘莫喊,老朽并无恶意。途经此处,见你昏迷不醒,老夫略通医术,故而查看姑娘病情,是否有大碍。” 怎知那女子毫不领情,喊道:“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随便摸人家黄花大闺女。你才有病呢,你全家都有病,多管闲事。” 女子冷冷地看着文鹏,扶着墙爬了起来,嘴里还嚷着:“还不快滚,等会我师兄出来,非要打死你不可。” 吵闹声,很快惊起院中的人。院子里亮起了灯火,房门打开,乌泱泱走出十几个人。 见失踪多时的师妹回到家中,十几个人很是开心,询问着她去了何处,怎会这么晚返家。 也有人扯着嗓子,跑回院子,向师傅禀报,师妹回来了。 那女子也不多讲,只道身子困乏,想去睡觉。她在几个女子搀扶下,走回屋中。 几个壮汉警惕地打量着文鹏,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质问文鹏,可是他拐走了师妹? 文鹏道明原委后,众人也不为难他,让他即刻离开。 文鹏只道,他师妹中了毒,被人控制了心智,若不及时医治,恐怕要大祸临头。 怎知,那男子根本听不进去,怀疑他别有企图。他警告文鹏,再不离开,就要带他去见官。 见众人不听劝阻,他只得离开,另想他法。 临走前,趁着火把,他看清院门口挂着的幌子,原来是“广寒杂耍”。 还有四顶轿子,也不知薛若涵他们是否逐一查实。 这些女子究竟要执行什么命令?难道要参与刺驾不成? 她们虽出席庆典宴会,却并不会武功,难道要白白送死? 文鹏一时想不明白,想到陈怜怜或被送回,文鹏赶紧赶往丽春院。 不出所料,陈怜怜的症状与杂耍班女子一样。表面上与寻常人无异,实则毒气已蔓延至全身。一旦被触发,将毒火攻心,被人控制神智,任人摆布,如提线木偶。其毒性比顾珍莺所中之毒,还要强上几倍。 白薰水依文鹏叮嘱,并未惊动其他人,而是将她关入房中,妥善照料。正打算派人去请文鹏,却见他已来到院中。 这陈怜怜并不配合医治,声称自己无病,谁再靠近她,她就一死了之。 文鹏有些吃惊,空即等人究竟对她们做过什么,让其甘愿为奴,任由他们驱使,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事到如今,只能强行为其解毒,他朝着白薰水使眼色,她立刻会意。 接过文鹏递过来的茶水,白薰水哄着陈怜怜喝下。 在她的头发间,文鹏发现一根插入头皮下的银针,隐约散着寒气。 由于担心陈怜怜从昏睡中醒来,也顾不得避讳,他命陈怜怜的贴身丫头与俏儿,将她手脚绑住,留三人在房中帮忙,以防万一。 他要为陈怜怜针灸放血,打入真气,逼出银针,以助她摆脱空即和尚等人的控制。 待做完这一切,天已微微亮,文鹏已是精疲力尽,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稍作歇息。 此刻,已是卯时,皇城午门城楼的鼓声响起,群臣列队从侧门进入,开始上早朝。 第两百八十章 扑朔迷离 文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个时辰后,他复又清醒过来。 洗漱后,他匆忙离去,临走前,不忘对白薰水反复叮嘱。 赶到晨觉寺时,已有大批官兵赶到,将寺院团团围住。 薛若涵奉命带人查封晨觉寺,除在密室内,救出数名被拐带的女子外,再无所获。 空即和尚与叶卿欢仿佛人间蒸发,早已不知去向。 方家女婿汤远晃,深知谋逆之罪的严重后果,拒不承认参与谋反,一口咬定他只是到寺院进香。 薛若涵等人截获的三名女子,一名是教坊司的乐工,将在大宴上表演武舞,审讯时当场咬舌自尽;一名是皇宫内的宫女,据查也将会在大宴上服侍群臣,斟酒端菜;还有一个是光禄寺的厨役,在珍羞署当差。 其余两人,六扇门捕快未及时跟上,被文鹏抢先查到。 由于乐工的身亡,莫大可命人停止审讯,将其余两人关押在大牢内,妥善看管起来。 展清两人对李云海,吕雄,张悦三人的监视,毫无所获。三人除在瑶宫天阙逍遥快活外,并无其他不轨举动。 线索一下子中断,案情毫无进展,难道他们收到的是虚假情报? 庆典大宴将至,莫大可别无选择,深思熟虑后,决定来一招打草惊蛇,以拐带人口的罪名,查封晨觉寺。 消息不胫而走,李云海三人终于有所行动。三人出得瑶宫天阙,各奔东西。 李云海乔装打扮,悄悄离开京城,赶往城郊一处荒废已久的破庙。 吕雄则是乘着车马,直接赶往城北去了。 张悦的举动,令跟踪而至的薛若涵大为震惊。 他直接乘马来到太子府的侧门,向侍卫禀报过后,在府前耐心等候。 不大一会儿工夫,郡王爷从府中出来,两人交头接耳,不知谈论些什么。 只见郡王爷命人牵来一匹高头大马,两人乘马去了城西的正西坊。 薛若涵尽管有些疑惑不解,不过还是带着两名护卫,悄悄地跟在后面。 文鹏不打算再过问此事,既然六扇门已经查封寺院,开始着手调查,想必已有应对之策。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寺庙,坐在街边一家商贩摊位上,吃着早餐。他打算吃过饭,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两次为玉音坊中毒的姑娘疗伤,他真气流失极重,需要静心调息,尽快恢复内力。 怎知,起身结账的时候,刚好碰到在此办案的薛若涵。 文鹏笑道:“真是巧啊!没想到在京城又遇到了姑娘。这又是忙着办……” 他话未讲完,被薛若涵拦住,她笑答道:“无利不起早,公子不也是大老远跑到京城做买卖吗?怎么样,又赚了不少吧?这是要忙活生意去,还是又看中了哪家姑娘,准备再添置一房?” 文鹏心领神会,不再提及公务,面对薛若涵有意调侃,他只得报以轻笑。 见四下无人,文鹏低声道:“卯时,在下出门办事,途经正东坊时,见一女子昏倒在地,把脉瞧过后,发觉她中了奇毒,体内毒气蔓延,却与常人一般。有心替她治病,怎遭她白眼,被她一顿臭骂。哎,好人难做啊!” 薛若涵漫不经心地问道:“哦?公子还懂医术?按理讲,公子一表人才,很讨女人欢喜才是,怎就被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文鹏见她只顾盯着街摊吃饭的郡王爷与张悦,有意提醒道:“那是自然,先师可是江南大名鼎鼎的王神医。不过,那女子所中奇毒,似乎出自鬼医毒王之手。中毒者,丧失心智,被人控制,形同木偶。若是治好,也会丧失记忆。哎!可惜在下也无能为力啊。世上怎会有如此心狠手毒之人,研制如此邪门的毒术?” 薛若涵闻听此言,恍然大悟,连忙追问那女子身在何处,可曾记得她的住处。 文鹏只道,他赶着和伙计回去歇息,记不大清楚,只记得门前挂着幌子,像是一个杂耍班。 薛若涵不由得大喜,谢过文鹏,唤来一名捕快,在他耳边低语,命他去查明情况。 她走回来,询问文鹏这奇毒可有医治之法。 文鹏摇摇头,只道他也无能为力。当时见那姑娘身染剧毒,也只是抱着用针灸放血的想法,姑且试试。如今看来,也是束手无策。 薛若涵也不为难文鹏,不再追问下去。见郡王爷两人吃饭后,又向城南赶去,她与文鹏道别,跟了上去。 文鹏不知道,薛若涵为了追踪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先是跟着两人去城西看斗鸡,又跑城南看斗狗,又在赌坊待了个把时辰,在茶楼又慢悠悠地喝茶听曲。临近午时,他与张悦才赶往南郊,与李云海等人会合。 展清与薛若涵合兵一处,展清询问她有何线索。 薛若涵摇摇头,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扇这逍遥王爷两个耳光。 虽收获不大,却查出郡王爷与汉王红人梅青,及赵王来往密切。薛若涵虽识唇语,听到几人密谋之话,却无法拿来作为呈堂证供,将其捉拿问罪。 反倒是她从文鹏口中得到的消息,令展清大感意外,心中大喜。若别人无法医治,他展清可是有办法,让她们开口讲话。 他让薛若涵盯着破庙里众人的一举一动,切勿打草惊蛇。他赶回刑部大牢重新提审犯人,希望能找到突破口。 薛若涵向他请示,如何处置这群人,必要时可否抓捕,将其一网打尽。 展清微微一笑,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将他们抓起来,可有真凭实据?届时,面对朝廷文武百官质问,我六扇门何以自处?” 薛若涵道,若他们四散而逃,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展清提醒道,没有证据当然抓不得。有实据,犯案累累的,岂能让他逃脱? 薛若涵豁然开朗,对于这扑朔迷离的案情,终于有些眉目。 展清还是提醒她,破庙内有不少江湖高手,告诫她切勿擅自行动。他回去后,即刻向莫总管请示,调集人马支援。 展清当即往城中赶去,不过在回刑部之前,他必须回府上一趟,这是整个案情能否有所突破的关键。 施聪的追踪,陷入了死胡同。 吕雄到了赵王京城的府邸后,许久未出。 他有些着急,命几名捕快盯死了吕雄,只要他从赵王府出来,即刻到刑部来报。吩咐完属下,他急匆匆返回刑部,向莫大人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未时一刻,文鹏被仆从唤醒,太孙殿下请他到悠云茶楼会面。 文鹏兴冲冲地离开宅院,心想着终于可以见师妹一面了,却不知一场危机悄然降临。 第两百八十一章 有缘无份 文鹏赶到悠云茶楼上,一把利剑指向了他。 没有见到师妹的身影,换来的却是殿下横眉冷对。 文鹏心头一惊,暗想,难道是太孙发现了自家身份? 不会,绝无可能! 他处之泰然,面不改色,试探地笑问道:“殿下此乃何意?” 殿下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文鹏,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杀机。 文鹏似乎明白过来,若是自家身份暴露,面对的,恐怕就不是殿下的宝剑,这么简单了。 他忽然意识到,是师妹身份暴露了。 不,不只是太孙殿下,恐怕太子,圣上都已知晓,方莹乃是方大人骨肉的实情。 想到这些,文鹏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瞧了殿下一眼,避开寒刃,坦然地坐在桌前,倒上一杯清茶。 文鹏冷笑道:“殿下曾允诺,让我见上师妹一面。如今看来,是想反悔吧。难道未来的天子,想要恃强凌弱,霸占我师妹不成?” 文鹏的举动,让殿下颇感意外。他没想到曾经文弱不堪的书生,面对生死,依然从容不迫。 他复又将宝剑指向文鹏,避而不答,冷冷地问道:“本王一向敬重兄长为人,视兄长为知己。可阁下似乎一直在隐瞒本王,你究竟是何许人也?难道还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文鹏只管饮茶,摇摇头,轻叹道:“对于死过一次的人而言,生死何惧?在下不过是一介布衣,岂敢与殿下称兄道弟?反倒是殿下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殿下信誓旦旦要娶我师妹,如今她却生死未卜,下落不明。难道帝王之家就可以为所欲为,强娶民女?还请殿下将我师妹送出,我带着师妹远离京城,再不与殿下有半点瓜葛。” 事到如今,殿下也不好再试探文鹏,放下利刃,笑道:“你可知道莹儿的身份?” 文鹏冷笑道:“莹儿自幼无依无靠,父母双亡,被我师傅收养。如今先师亡故,我便是她唯一的亲人。即便她有天大的罪过,也有我这个做师兄的担着。殿下何必拐弯抹角,有话不妨直讲。” 殿下收剑入鞘,将宝剑放在一旁,神情恍惚,施礼道:“兄长莫要生气,并非本王要试探兄长。莹儿乃是朝廷重犯之后,父王与圣上皆不同意这门婚事,本王亦无能为力。父王已求过圣上,不再追究令师尊罪责,也不会为难莹儿。待庆典完毕,兄长带她走吧,离京城越远越好。是本王之过,辜负了莹儿的深情厚意。兄长仗义,还请替我好好照顾她,本王感激不尽。” 文鹏心中颇为震惊,倍感意外。他没想到圣上与太子,已知道师妹的真实身份,他快速思索着,他们是如何得知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朝廷若是有心追查,又怎能瞒得住呢?圣上未追究此事,却让他倍感蹊跷。 这些年,朝廷在不遗余力地打击所谓的“前朝余孽”,又怎会轻易放过他们的后人? 后来见到方莹,才从她口中得知,是大长公主与太子求情,圣上才不再深究此事。 文鹏回复道:“殿下放心,在下会好生照顾师妹。有些事勉强不得,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有缘无份,还请殿下释怀。” 殿下将一张万两宝钞交给文鹏,让他收下。文鹏多次婉拒,又被他塞入手中。 殿下道,这银票是送给莹儿的,以备不时之需。 文鹏推辞不得,只得收入怀中。离开悠云茶楼,他赶回别院。 文鹏一向行事谨慎,不成想被人跟踪,却未查觉出来。那人竟是汉王的心腹,梅青。 他从汉王府出来,到茶楼吃茶,恰好偷听到两人道别,悄悄地跟在文鹏身后。 见文鹏回到家中,他急忙赶到王府,回禀汉王。 汉王沉思片刻,随口道:“本王对他略有耳闻,也见识过他的武功。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便宜那小子。” 梅青试探地问道:“殿下,要不要卑职……” 汉王摆摆手,阻止道:“唉,那倒不必!萧家的姑爷,还是要客气点,此事不用你办。” 他示意梅青走到跟前,在他耳边嘀咕着。梅青得了旨意,退了出去。 汉王命人伺候着,卸下盔甲,换上便服。他准备参加申初二刻,在皇城东苑的御马监(上驷院)举办的马球比赛。 马球也叫击鞠,始于汉朝,兴盛于唐宋,是圣上尤为喜欢观赏的节目。 圣上年轻时,也常在金陵皇城内与兄弟们打马球。父皇母后,太子与姐妹们则在场下,为他们呐喊助威。 每每想起过往,历历在目,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又浮现眼前,圣上禁不住眼中泛花。 登极后,他将射柳与马球比赛,列为皇室与军队的定制活动。每到端午与重阳,皇宫内都要举办这两项比赛。 恰逢迁都庆典,万国来朝,圣上有意邀请诸使节观赏,帝国与草原部落之间的马球比赛。 汉王殿下信心满满,对这场比赛充满了期待。更为重要的是,他已打听出,草原部落蠢蠢欲动,尤其是阿鲁台部。 在阿鲁台穷途末路,遭受其他草原部落攻击,几乎弹尽粮绝时,是圣上的帮助,让他起死回生。如今他羽翼又满,企图联合其他部落造反。 汉王殿下誓要借助这天赐良机,再度赢得圣上信任,取得出征北伐的机会,以夺回兵权。 想到这些,他快马加鞭,赶往皇宫。 未正三刻,展清赶回刑部大牢。听闻施聪那里也无进展,他急忙向莫总管回禀实情。 得知他已拿到解药,莫大可欣喜不已,连忙询问他,解药从哪里得来,是否奏效。 展清回道:“想必大人也听闻过,江湖上有三位毒圣。一个是修罗毒圣,一个是鬼医毒王,一个是花殇婆婆。他三人本是同门师兄妹,这解药正是来自于花殇婆婆。不瞒大人,拙荆正是花殇婆婆的徒弟,如今她老人家正在寒舍做客。” 闻听此言,莫大可大喜过望,他笑道:“原来如此!若有奇效,花殇婆婆真是立下奇功了!待了结此案,本官定到贵府去拜望前辈,答谢她老人家。” 展清代花殇婆婆谢过大人夸赞,将这解药的用法,告知于他。 为以防万一,莫大可只让那名厨役服用了解药。展清又用内功,逼出她头顶的银针。 女子苏醒后,只觉头昏脑涨,身体酸软无力。 待清醒过来,她不由得失声痛哭,想起所经历之事,如同做了一场可怕的梦魇。 六扇门的女官极力劝慰着她,平复她的情绪,引导她将事情始末,细细道来。 听这女子讲,她家是匠籍,父母皆是光禄寺珍羞署的厨役。 由于她面容姣好,乖巧伶俐,动作麻利,被光禄寺的官差选中,让她做些端菜斟酒的轻活。 前几日无事,在家中午睡。醒来后,才发觉已身处一间密室。同屋还有其他女子。 她们一个个被打走后,又被送了回来。再见到她们时,已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们一个个开导她,莫要反抗,要不然免不了一顿暴打。只要遵从他们的旨意,尽心尽力服侍那些人,就会有不少好处与赏赐。若是被挑选上,还能获得大尊者降下的恩泽,真气护体,增加十岁的寿命。 她做好了以死抗争的准备,后来她被单独带进密室后,走进来一个僧人。 那和尚并没打她,而是来打救她的使者。她是大天尊坐下的弟子,因犯了过错,被贬入凡尘,受尽苦难与折磨,方能超脱。若她不依使者之言行事,她与全家人都会打入十八层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在他威逼利诱下,女子答应让其度化。被他侮辱之后,那僧人说她已金刚护体,邪魔难侵,如今还有劫难未过,需找几人替她化解。他要女子尽心服侍几个公子,称他们是她的有缘人。只有度过此劫,方能逢凶化吉,羽化登仙,往生极乐。 女子虽半信半疑,为了活命,只得依他旨意照做。后来,她被喂下几颗药丸,就被带出伺候几位公子哥。 女子泪流不止,回忆着当时的遭遇,将那群人在席间的言论,一一讲出。 莫大可询问,若让她当堂指认那些人,可否记起他们的样貌。 女子点点头,表示她还有印象,莫大可当即命女吏带她去画像。 展清看那女子惨状,不禁轻声提醒道:“大人,这解药虽能让中毒者恢复记忆,却会有毒素残留其身体内,对其身心造成损害。其他几人,是否……” 莫大可摇摇头,叹道:“留给我等的时辰不多了,皇宫内圣上正在观看马球比赛。比赛结束,紧接着就是庆典大宴仪。若不能将刺客与幕后主使捉拿归案,届时可是天下大乱,后果不堪设想。陛下还在等待结果,方大人已多次登门讨要他女婿。施聪,你即刻带人支援若涵,将其先行缉拿。” 施聪领命后,带领六扇门与刑部的神捕与衙役,即刻赶往南郊。 莫大可与展清争分夺秒,提审另外几名证人,期望尽快将刺杀案件,调查个水落石出。 第两百八十二章 到此为止 紫禁城的御马监,一场盛大精彩的马球比赛对决,在宽阔平坦的草地举行。 场地四周的看台上,坐满了番邦,藩属国及西域部落的使节,头领。 圣主端坐在正中观礼台上,饶有兴致地观赏着比赛,不时报以微笑和掌声。 太子及王公大臣坐于东西两侧的下方位置,见帝国勇士占优,他们谈笑风生,夸赞着汉王与太孙殿下球技了得。 场上比赛紧张刺激,比分胶着上升,一时难分胜负;看台上热闹不凡,众人议论纷纷,遇到精彩进球,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但见场地内,一方是汉王率领的帝国马球队,赵王与太孙殿下披挂上阵,英姿勃发;一方由瓦剌的把秃孛罗带领的草原队伍,脱脱木儿,啖哈等人策马狂突,气势勇猛。 两队人马,身着不同颜色的窄袖袍衫,足登黑靴,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持数尺长的球杖,端如偃月,共击一球,以攻入对方球门得分。在规定时辰内,以进球多寡来判断胜负。 这马球由质轻坚韧的木材制成,中间镂空。 它不仅要求参赛者具备强壮的体魄,高超的骑术与球技,更要有勇敢、灵活、团结、机智的品质。 自汉朝以来,这项活动大受欢迎,受到王公贵族与军队将士的大力追捧。唐朝时,不少皇帝更是击蹴的高手。 双方各自队员,驾驭着良驹骏马,激烈地拼抢着拳头大小的马球。 大漠部落的勇士,虽自幼生活在马背上,驰骋在辽阔的草原,马球更是其不可或缺的活动,但汉王等人已是击蹴的好手,自幼骑马射箭,丝毫不落下风,反倒拼抢更为灵巧迅猛,让他们大感意外,频频失误。 太孙殿下更是一马当先,挥舞着球杖,策马狂奔。 他驱动马球滚动,躲开脱脱木儿等人的夹击阻挡,多次攻进对方球门。令对方颜面扫地,心浮气躁,更加手足无措,自乱阵脚。 “啪”的一声响,也力帖木儿一时情急,挥舞着球杖,竟朝着太孙殿下腿上砸去。 汉王眼疾手快,急忙伸出球杖挡了过去。他大骂道:“你个蛮货,不长眼睛啊,怎往我大侄子腿上砸?输不起吗?” 也力帖木儿在气头上,勒住骏马,恼道:“谁输不起啊?要是个娇贵的主,就别坐到马背上,赶紧回到他金銮殿上。” 汉王见他不知收敛,气焰嚣张,骂道:“兔崽子,找打是不?本王非要打得你这憨货,跪下认错不可。” 比赛也因争吵中断下来,看台上嘘声一片。 把秃孛罗瞧见是也力帖木儿的错,也深知汉王的脾气。 他明白若是任由他们闹下去,当着诸国使节的面,非要将大漠的脸面丢尽。 他赶过来劝架,指责也力帖木儿的过失,让他向汉王与太孙殿下道歉。 太孙向汉王报以答谢的笑容,赶忙劝住汉王,他道:“多谢二叔出手相助。二叔,莫要生气,当着诸国使节的面,得彰显天朝上邦的气度,不可与他们置气。” 汉王本想骂他胆小怕事,想到父皇还看着他,大笑道:“好说,本王就是看不惯,打不过就使坏招的家伙。有几位草原上的兄弟作证,可不是俺无理取闹,胡搅蛮缠。既然大侄子无事,俺也不计较了。” 脱脱木儿让也力帖木儿下场歇息,又换上了其他队员,比赛得以继续进行。 圣上见此一幕,不由得笑了起来,止住前去劝架的官员,他轻声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场上有判官,莫要理会,看好戏就是了。” 见汉王压住性子,又驰骋在赛场上,他不禁满意地点点头,笑道:“看来,这几年在封地没有白熬,总算有些长进。” 太子想要搭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父皇难得开心,他不想让圣上扫兴,索性闭上嘴巴,继续观看比赛。 片刻后,吕公公附耳禀报,圣上起驾,金吾卫随行,来到太医院一间临时休息的屋子。 圣上密召六扇门莫总管等人见驾,听完莫大可的禀报,圣上大感蹊跷,查看着口供及画像。 圣上要亲自审问,莫总管命展清前去带人犯,他趁机低声启奏道:“圣上,若要案件水落石出,须捉拿这几个勋贵子弟归案。为陛下安危计,微臣恳请圣上……” 圣上面无表情,摆摆手,阻止莫大可讲下去,道:“莫大人莫要心急,跳梁小丑而已,翻不起大浪。朕先听她们讲完,再做主张。” 厨役,宫女,杂耍女子等人证,很快被带到圣主面前,几人胆战心惊地如实回禀经过。 圣上听罢,已了解其中实情,再审问下去,恐怕牵连甚广。 汤远晃,刘致夫,张悦,吕雄,李云海,郡王爷等人,打算趁着大宴之际,借机除掉朝廷的几大祸患,刺杀大漠部落的将领及头目,以及汉王与赵王两位殿下。 圣上对这帮年轻贵族的所作所为,深不以为然。只觉他们是在作孩童过家家的嬉戏,任性胡闹,为朝廷添乱。倒是刺杀两位殿下的举动,让他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他不想追查下去,案情牵涉到众多肱骨之臣的子弟。若是坐实了罪名,难道要他逼着群臣大义灭亲?况且又涉及到皇家颜面,无论查处汉王,赵王,郡王爷,或是太子,都无法收场。 圣上平静地讲道:“莫大人,此事到此为止。以妖僧作乱为名结案,莫再追查下去。这些无辜女子吃了不少苦头,将她们妥善安置,并发放钱物以示安抚。” 莫大人深觉此案疑点重重,还想进言细查,听闻圣上裁决,只得遵旨。 他转而禀报道:“启禀陛下,他们在城南一处破庙与江湖贼众勾结,请陛下示下,可否一并缉拿?” 圣上道:“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养尊处优惯了,也该尝尝刑部大牢的滋味,长长记性。朕派一队人马,供你调遣,合力捉拿。” 莫大可提醒道:“启奏圣上,微臣担心会有漏网之鱼,混入庆典宴席。为圣上安危计,请圣上……” 讲到这里,莫总管不敢再吱声。圣上不让追查下去,难免会留下后患。 如此盛大的庆典宴会,若是有个万一,后果不堪设想。他本想劝谏圣上不要出席宴会,可又觉不妥,只得就此打住。 圣上笑道:“爱卿忠心可嘉,朕甚是欣慰。莫大人不必过虑,朕岂能被区区蟊贼所吓倒?” 莫大可与展清领旨后,退了出去,圣上复又出现在观礼台上。 比赛后半程,许多王公贵胄子弟,被邀请到了赛场一道观看,文鹏也在受邀行列。 文鹏注意到,看台上不起眼的角落,多出些披着黑袍的女子,在偷偷观察席间众人,不时对身边女吏耳语。 他不清楚案情进展,事先也未得到妻兄萧翰卿的消息,突然被邀请出席庆典大宴,着实惊出一身冷汗。 趁着更衣之际,他镇定下来细想,才打消了借口拒绝出席的念头。 他坐在看台上,与锦江郡主,映月郡主,简全,张林,沐彬,宋瑾等人打着招呼,复又观看起比赛来。 比赛结束,帝国皇族队伍以多进五球,取得比赛胜利。 大漠部落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是轻敌冒进,人心不齐,失误频发所致,输得心服口服。 坐在场边的也力帖木儿,却大为不满,认为是判官不公,将他罚下才导致比赛失利。 待比赛结束,他不顾劝阻,走到场边台下,跪拜道:“大皇帝陛下,也力帖木儿不服!先前,臣无意击打太孙殿下,只不过是无意之失。球官偏袒,将臣罚下,才导致我方失利。再者,我等兄弟先前醉饮,比赛时身体劳乏,才输掉比赛。臣恳请再战,以示公允。” 众人闻听,哄堂大笑起来,也力帖木儿也不知缘故,左右张望。 脱脱木儿瞥了他一眼,起身来到台下,施礼致歉道:“大皇帝陛下,我等兄弟心服口服,确是大意轻敌,失误连连导致失利。汉王,赵王,太孙殿下球技高超,智勇过人,臣等不及。也力帖木儿兄弟口无遮拦,冲撞到殿下,更是无心之举,还请陛下宽恕。” 圣上大笑道:“两位爱卿免礼!草原部落的兄弟,性情耿直,心直口快,何罪之有?马球比赛,本就是热血男儿的战场,难免磕磕碰碰,汉王也是护侄心切。帖木儿兄弟既然心有不甘,不知想如何比试?” 脱脱木儿起身回道:“启奏陛下,两队队员皆已轮番上阵,疲惫不堪。即便他使性子,也要择日再赛才是。若他一意孤行,还请陛下准许他一个人上场。” 众人闻讯,又是大笑不止。 脱脱木儿所言极是,打完全场比赛,两队皆是人仰马翻,谁也不愿陪着也力帖木儿戏耍。 圣上强忍着笑意,显得十分为难,道:“帖木儿兄弟,这可如何是好?众人都已疲乏,唯独你不能尽兴,总不能让朕陪你玩吧?” 也力帖木儿慌忙跪下回道:“臣不敢劳烦陛下圣驾,既然大家伙都累了,不如以我大漠的风俗,摔跤比试。赢了比赛,臣不要金银,恳请陛下赐个公主给俺。” 此言一出,无人敢笑,看台上一时间安静下来。 倒不是也力帖木儿口出狂言,而是自本朝太祖起,从无公主远嫁大漠的先例。 怎知,圣上笑道:“倒不是朕小气,不舍得女儿远嫁。实在是朕的公主多以出阁,其余的公主尚且年幼。这样吧,太子待嫁的郡主倒有不少,不妨让他做主。” 太子正要搭话,却听圣上咳嗽两声,有意瞧了他两眼。 太子心领神会,婉言拒绝道:“不瞒陛下,帖木儿将军,本宫的郡主也多以许配。嘉怡郡主虽待字闺中,却与宋将军之子宋瑾已有婚约。不如……” 太子话未讲完,也力帖木儿笑道:“太子殿下既然有嘉怡郡主未嫁,末将愿与宋瑾较量摔跤。若末将侥幸赢得比赛,还请太子殿下准许末将迎娶嘉怡郡主。” 太子正要搭话,圣上轻笑不止,道:“好吧!朕替太子答应下来。宋瑾何在,传宋瑾到场比赛。” 众人哗然,议论纷纷,嘉怡郡主坐在看台上,更是面色难堪。 她与宋瑾的婚事,本就不称心如意,更是借故迟迟不肯出嫁。如今又来一个长相更丑的大漠壮汉,想要娶她,她怎会有好心情?本想离席,又怕终身大事毁在摔跤比赛中,不得不硬下头皮,坐下耐心观看。 宋瑾大声道:“草民在!想要抢俺的媳妇,得问俺的拳脚,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魁梧,虎背熊腰的青年壮汉,纵身跳下看台,来到御座台下。 第两百八十三章 粗中有细 文鹏对这个表弟,还是颇为了解。 萧家老太君娘家的孙子,曾对他夫人萧云裳一片痴心。 在文鹏退亲后,宋家有意结亲萧家,被云裳一口拒绝。 宋瑾虽其貌不扬,五大三粗,对女子却极其温和。在心仪的女子面前,他会像一头温顺的绵羊。 然而,若论行军打仗,骑马猎射,舞刀弄棒,他却是一等一的好手,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他原本找媳妇就难,大庭广众之下,大漠的壮汉,竟敢公然拿他未过门的媳妇作赌注,这可把宋瑾彻底激怒了。 他当即来到台下,跪拜道:“圣上,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这厮太过猖狂,竟敢抢俺媳妇。今日当着朝廷文武百官,还有诸国使者,俺非要将他打趴下不可。不过事先声明,即便俺输了,这媳妇也是俺的。他要抢,俺就跟他玩命。” 宋瑾虽比也力帖木儿略瘦些,看上去却也旗鼓相当,胜败还真是难讲。但既然愿赌,又不服输,他的一番言辞,还是引来一片起哄声。 两人摆开架势,施礼后,开始相互试探,都未敢冒然出击。 汉王殿下坐在一旁观战,一面擦着汗水,一面有意调侃太子。 他轻声笑道:“大哥,你也不着急吗?你这姑爷未战先言败,真不吉利,明显没底气吗?不会是个怂包吧?恐怕侄女远嫁他乡,已成定局了。爷爷定的祖制,恐怕到你家,要给改了。” 太子似乎胸有成竹,笑而不语。 赵王插话道:“二哥,什么祖制?怎么我就不知道?太祖祖训录里似乎没有这条。” 汉王瞧了一眼老三,笑道:“太祖爷当年曾讲过,咱家的姑娘无论美丑,绝不外嫁。连自家的女儿都保护不了,不配做咱家的男人。大哥,爷爷的原话是不是这么讲的?” 太子知道二弟不怀好意,有意在挖苦他,也不多讲,不放心地看着赛场。 他见两人互抱臂膀,相互拉扯,僵持着。 片刻后,他才回过头来,对两位殿下笑道:“当年太祖爷命秦,晋,周三王世子与我,分开到军中阅兵,独我回来迟些。太祖爷询问缘由,我就回道,早晨天气寒冷,等到将士吃过朝食,才检阅,是以后回。太祖爷听后,十分满意。随后他问道,知道为何让尔等不能松懈军备吗?” 太子瞧见两人激战正酣,打住了谈话。 也力帖木儿久经沙场,经验老道,拽着宋瑾的臂膀时紧时松,虚虚实实,险些将宋瑾摔倒,太子不禁担心起来。 “大哥别卖关子,赶紧讲啊。”赵王催促道。 太子平复下来,接着讲道:“我当时回他,当然是保国安民了。太祖爷点点头,接着讲道,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后来,他当着诸皇子皇孙讲道,不管人家的女儿是真是假,咱家的女儿无论美丑,绝不远嫁和亲。咱不反对子孙纳外族女子为妃为嫔,若是将自家女儿送去和亲,那就不配做咱家的男人。这不成文的规矩,虽未被写进祖训里,却一直传了下来。” 言罢,他目光紧盯赛场,不再与他哥俩搭话。 两人的争斗已到了白热化,异常激烈,呐喊助威声此起彼伏。嘉怡公主悬着的心,仿佛被揪着一般。 也力帖木儿毕竟老道,一番拉扯试探过后,逐渐发力,占据场上优势。 他一面扣住宋瑾的一只手臂,使得他无法使力;一面从后面勒住宋瑾,试图强行将他搬倒。 宋瑾双脚纹丝不动,身子稳如泰山,一手挡在也力帖木儿右臂前,保护颈部,使他一时无法得手。 也力帖木儿再出狠招,用膝盖猛击宋瑾大腿,试图重创宋瑾下路,使他身形不稳,将其一举拿下,不再与他拼斗力气。 宋瑾咬紧牙关,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快速思索着对策。 但见他佯装无法抵御也力帖木儿重击,身子向后倾斜,趁势用腰顶住也力帖木儿的腹部。 他右手变拳为爪,扣紧也力帖木儿右臂,左手不再使力反抗,左肩趁机斜倾。 也力帖木儿不知是计,以为胜利在望,全身发力,企图毕力于一击,一把将他摔倒在地。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只听宋瑾一声大吼,犹如虎啸山林,令人胆战心惊。 他突然身体下蹲,右手强行下拉也力帖木儿右臂,腰顶肩扛,竟使出一招过肩摔,将两百多斤重的也力帖木儿举过头顶,瞬间翻转半空,硬生生地摔倒在地上。 他腾出手脚,不给也力帖木儿反击的机会,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形势陡然逆转,众人皆惊,鸦雀无声。片刻后,看台上掌声雷动,一片喝彩之声。 把秃孛罗,脱脱木儿等人唉声叹气,替他懊恼不已,只怪他自己大意,被狡猾的宋瑾抓住可乘之机。 胜负已分,也力帖木儿垂头丧气,坐在地上无精打采。 宋瑾满脸笑容,主动伸出手,想要将他拉起来。 也力帖木儿以为他在嘲笑自家,对于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宋瑾坐在他对面,笑道:“兄弟,你不该恨俺打败你。相反,你该感激俺。” 也力帖木儿不大明白,抬起头来。 宋瑾道:“在俺们汉人心中,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若今日兄弟抢走俺的公主,他日俺必带兵踏平你部落。你大元皇帝就是不懂这个道理,江山才坐不到百年。故而,你多了一个朋友,少了一个敌人,难道不该感激俺吗?你与俺虽不是一个部落,却世代为邻,当和睦相处才是。打打杀杀,到头来不过一场空,遭殃的还不是两族百姓?” 也力帖木儿闻听此言,豁然开朗,对眼前粗中有细的汉人兄弟,不由得刮目相看。 他当即抽出藏在腿上的匕首,送给宋瑾,要与他结为安答。宋瑾带不得刀兵,只得将随身的佩玉相赠。 两人当众立誓,结为生死兄弟,守望相助。 圣上与太子等人,不由得开怀大笑。先前两人还剑拔弩张,生死相搏,转眼间义结金兰,真是不打不相识。 太子宣布比赛结果,对两队进行赏赐时,京城南郊的破庙处,刚刚结束一场惊心动魄的抓捕行动。 得到圣上密旨,施聪带人与一队黑衣人,快马加鞭,很快赶到破庙,与薛若涵等人会合。 寺庙不大,是一座两进的院落,荒废许久。 张悦,郡王爷,李云海等人进去后,再未出来过。其间虽有几个侍从出来,买过酒食后,又很快返回寺庙。 薛若涵未得到旨意,不敢贸然闯入,一直派人在暗处守着。 直到一队卖艺的杂耍班来到此处,薛若涵有些紧张了。 他们打着“羽飞烟杂耍”的幌子,正在乔装打扮,企图混入守备森严的皇城内。 若是让他们阴谋得逞,后果不堪想象,她更无法承担这罪责。可毕竟只有数名捕快,一旦打起来,打草惊蛇不提,更会白白丢掉性命,耽误大事。 正当她决意冒险一搏时,见援军及时赶到,她急忙与施聪等人碰头。 一名身着黑袍,遮着面纱的女子,轻声道:“诸位捕头,这里就交给本使者。若是伤到姑娘,妾身可不好向莫大人交差。” 薛若涵面色微红,辩解道:“卑职无须别人保护,身为六扇门捕头,奉旨捉人,职责所在。来呀,保护好施大人!抓人,一个不漏。” 黑衣女子冷笑一声,叮嘱麾下高手,待会动手时,不可伤到郡王爷等人。 众人即刻开始行动,他们悄悄从四面八方,接近院墙。翻入寺中后,打开房门,放施聪等人入内。 薛若涵与黑衣人,率领各自队伍,在破庙内展开抓捕。施聪则带着一队人马,手持弓弩,堵在正门。 一盏茶的工夫后,后院才传来打斗声。 原来,晨觉寺被朝廷查封后,李云海赶来通风报信,以稳住江湖侠客。让他们等候主人旨意,再做定夺。 张悦两人赶到破庙后,与他们商议,原计划不变,刺杀行动照旧。 为鼓舞士气,郡王爷命人好酒好菜招待,并承诺事成之后,每人再赏百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之酒壮怂人胆,众人也不再推诿,索性跟着郡王爷等人卖命。 酒足饭饱后,他们在寺庙里歇息。睡得迷迷糊糊时,被人叫醒,才知道入宫的时辰到了。 正当他们忙着换衣衫,朝廷的两队人马杀至,不费吹灰之力,将大半刺客捉住。 黑衣女子不禁冷笑道:“一群乌合之众,也要调动妾身的人马,圣上真是太抬举他们了。” 薛若涵也没工夫搭理她,带着众捕快,继续往里面冲杀。 外面的打斗声,早已惊动郡王爷等人。 见势不妙,空即与叶卿欢相视一眼,当即做出撤离的准备。 叶卿欢道:“小王爷,看来事已败露,我等早已被盯上,还是尽快分头撤离。和尚与在下,绝不能被擒住,否则尔等的罪名便会坐实。只要我二人逃脱,即便朝廷将尔等捉住,也无法定罪。” 郡王爷沉思片刻,急忙回道:“不必多讲,你二人速速离开。本王自有应对之策,晾他们也不敢拿本王怎样。诸位好汉,若是不幸被擒住,无论如何不能认罪,本王会设法营救尔等。一旦认罪,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诸位可想清楚了。撤!” 空即与叶卿欢跳出窗外,两人纵身跃起,翻过墙头,正要逃走。 院墙外,七八个黑衣人围了上来。话不多讲,双方亮出刀兵,当即激战起来。 张悦,李云海,罗广珩,巴郎等人保护着郡王爷逃离。 见对方人马很快杀至,知道已无法逃脱,郡王爷道:“尔等先行逃命去吧,本王不怪你们。他们不敢拿本王怎样,倒是尔等落在他们手里,本王放心不下。” 罗广珩,巴郎沉思片刻,当即飞出院墙。埋伏在外面的六扇门捕快,挥舞刀剑,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经过一番激战,空即和尚,叶卿欢,罗广珩身受重伤逃脱,番僧巴郎拒不缴械投降,被增援的黑衣人失手击杀。 郡王爷三人见黑衣人武功确是了得,皆在他们三人之上,也不做无谓的抵抗,当即束手就擒。 他冷笑道:“本王只是途经此处歇脚,尔等竟敢对本王无礼,本王倒要瞧瞧,你六扇门如何收场?” 第两百八十四章 主谋 夜幕降临,绚丽多彩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火花四溅,如同鲜花怒放,银蛇狂舞。 观赏完马球比赛,摔跤,骑射后,圣上移驾奉天殿。 大乐凑响,圣上走向大殿内的御座。升座后,乐止。鞭炮齐鸣,皇太子,诸亲王,太孙殿下等人依次上殿。四品以上文武官员由东西入,立于殿中,五品以下官员立于殿下,百官行赞拜大礼。 隆重庄严的大宴仪礼下,九轮敬酒过后,大乐再起,群臣跪拜,就坐进膳。 文鹏与其他受邀的贵胄子弟,坐于殿外广场。 虽首次出席庄重的大宴场合,他依葫芦画瓢,照着百官的样子行礼,总算没有失礼的举动。 圣上临时恩赏,太子得知文鹏在京城,便让他代表萧家出席宴会。 起初,文鹏还有些担心,行事谨慎,生怕露出马脚。得知实情,又见不少故交受邀,才明白是虚惊一场。 他清楚,紫禁城是依金陵皇城的样貌,修建而成。面对皇城内的风景,他似曾相识,恍如隔世,只是那记忆十分模糊。 马球比赛时,他曾见到理子殿下。相隔太远,两人只得相视而笑,算是打过招呼。 满桌的珍馐佳肴,琼浆玉酿,众人举箸慢用。毕竟是庄重肃穆的场合,这些权贵子弟也不敢造次,倍感拘束。 锦江郡主等人,隔座邀杯共饮,文鹏频频举杯对酌。 庆典大宴结束后,在殿外广场摆下御座,圣上移驾殿外,与百官及使者同乐。 鸿胪寺命人燃放烟花,以示庆祝,又有教坊司歌舞助兴。 琴音悠扬,歌声甜美,舞姿翩跹,令人赏心悦目。 一片祥和,欢快的气氛,并无意外发生。 御座下方,赵王不时与太子,诸亲王等人举杯同饮。汉王似乎心不在焉,闷闷不乐的,还有太孙殿下。 圣上看在眼中,也不言语,命人将御案上,几碟朝鲜美食,端给太孙殿下。 殿下急忙跪谢,见皇爷爷面无表情,瞥他几眼,殿下立刻会意。他打气精神观赏节目,又频频向王公大臣及使节敬酒。 歌舞过后,是来自于民间的杂耍表演。 精彩的杂技节目,立刻吸引住各使节的目光,尤其是走单绳的表演。 立于广场两侧的柱子间,绑着一根拇指粗细的绳子,足有数十丈的距离。 一个十五六岁大的瘦弱女子,双脚在绳子上缓慢移动,手持竹竿,以保持平衡。 广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屏住呼吸,为她捏一把汗,似乎生怕她从绳子上摔下。 一盏茶的工夫,女子才走了一半路程,来到绳子中间。 突然间,女子身子开始摇晃,险些跌落下来,人群中传来几声轻叫。 那女子很快调整身姿,恢复平衡,复又沿着绳子走了下去。 女子下得绳子,惊出一身冷汗,不敢正眼看班主及师傅等人。 圣上轻笑一声,命公公打赏那女子。她跪在地上谢恩后,退了下去。 顶缸,喷火,钻火圈,蹬人,弹丸技等精彩纷呈的节目,不时赢得阵阵喝彩声。 紧接着,又有变戏法的节目。 众人好奇,猜着桃核在哪只倒扣的杯子中。猜来猜去,也没猜对。 那人下场,又有一中年男子,手拿一块大布,走到桌案前。 遮挡间,变出许多吃喝玩的物件,又有不少活物。 众人拍手叫好时,他突然变出一只大盆。 趁着众人不备,他当即从盆中拿出一把弓弩,对着御座上的圣上,就是连连射击。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幕,众人吓呆了,一时未曾反应过来,有的人竟失声大叫,乱作一团。 圣上身旁的金吾卫眼疾手快,见来不及拔刀抵挡,急速飞身挡在圣上御案前,拦下数枚弩箭。 其他金吾卫一涌而上,将圣上团团护住,替圣上抵挡飞矢。 圣上心头一惊,尽管他已命东厂与锦衣卫,严格盘查,没想到还是有落网之鱼,混入表演者队列,伺机行刺。 金吾卫头目大喊道:“护驾!护驾!待在原地,莫要乱动。胆敢上前者,以谋逆罪斩杀!” 慌作一团的王公大臣与诸使节,赶忙蹲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那中年男子来不及细想,飞身而起,越过众人头顶,试图居高临下,强行偷袭刺驾。 几个人高马大的金吾卫,围在前面,犹如一堵厚重坚固的城墙,阻挡住刺客的视线,让他无从下手。 他毫不犹豫,扣动弓弩,甩动衣袖,数枚飞镖与弩箭急驶,击中护卫要害。 太孙殿下身后的飞鸿,紫云两人,甩出随身带的石子,将刺客暗器击飞。 杂耍班中,又冒出四个杀手,趁机向前排的太子,亲王等人杀去。 其他护卫趁机拔出刀剑,奔上前,缉拿刺客。 太孙殿下清醒过来,抽出腰间佩剑,挡在太子等人身前,与刺客激战。 飞鸿与紫云,也加入到保护太子,诸亲王的战斗中。 他挥舞手中宝剑,挡住劈向太子的利刃。趁其不备,上去就是一脚,将那人踢倒在地,打掉那人手中利刃。 围上来的金吾卫,就地将其拿住。 中年男子落地后,知道未能将其一击毙命,已错失良机,再无退路。 他本就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只恨未能得手。他丢掉弓弩,抽出腰间软剑,朝着太孙殿下杀去。 宫中及大殿内,早就埋伏着大批护卫,闻讯已赶到大殿广场,将圣上护住。 圣上临危不惧,面色低沉,刺客的突袭,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复又端坐起来,威严地讲道:“真是扫兴!大宴之前,朕警告过尔等逆贼。尔等还是蠢蠢欲动,贼心不死,究竟何人派你来刺杀朕?放下刀兵,如实招来,朕可饶你不死。” 其他三个刺客不是众人敌手,两人被当场砍杀,一人被擒拿住。 中年男子被殿下等人团团围住,脱不得身,他决然地讲道:“无人指使!刺杀你个狗皇帝,是要为我祖父报仇。我乃吴王之后,张超然是也!我死不足惜,只恨不能报仇雪恨,以报亡国灭祖之仇。” 圣上倍感意外,没想到眼前的刺客,竟是当年与他父皇争夺天下的吴王之后。 他站起身来,摇摇头,在殿前踱步,叹道:“这又是何苦呢?大元末年,朝廷昏聩,搞得民不聊生,天下大乱。吴王趁势而起,高举大旗,坐拥山东,江浙,徽州等地,称雄一方。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与我父皇争夺天下而败北。太祖仁德,优待吴王,并派旧部劝降,后自缢身亡。人道是,成王败寇。可朕以为,吴王也称得上,一代枭雄人杰。你既是吴王之后,更应明白,太祖一统天下,平定四海,乃是天命所归,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即便前朝末帝,也在诗作中讲到,‘信知海内归明主,亦喜江南有俊才。归去诚心烦为说,春风先到凤凰台’。” 圣上命众护卫退后,他走下台阶,站在过道上,接着讲道:“太祖宾天已二十余年,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虽称不上富裕,却也衣食无忧。朕与尔等还有何深仇大恨,无法解开呢?尔等犯上作乱,可为天下黎明百姓着想过?朕可封你为吴国公,赏赐百亩良田,让你安享荣华富贵。” 广场内一片寂静,众人皆望向张超然。 他放下手中利剑,大笑不止,环顾四周,而后冷冷望着前排众人,回道:“荣华富贵?哼哼!我苟活于世,只为报仇。精心布局,机关算尽,也未能杀他后人,乃是天意。我累了,不想再争了,虽死无憾。一人做事一人当,在下便是行刺主谋,这条命赔给你!莫要为难我的兄弟,否则我作鬼,绝不会放过你。” 言罢,张超然横剑自刎,身躯骤然倒下。 他面带一丝笑容,似乎带着解脱离去,合上了双眼。 其中一名被俘刺客,失声痛哭,口中大喊着“兄长”。他趁机挣脱出一只手,拉着侍卫手中利刃,刺向腹部,紧随张超然而去。 金吾卫查看过尸体,确认已断气,上前向圣上禀报。 圣上摆摆手,命护卫将尸首拖走,好生埋葬,又命人将另一刺客带下。 群臣这才回过神来,急声高呼:臣等失职,令圣上受惊,还请陛下治罪。 圣上靠在御座上,闭目沉思片刻,平静地回道:“众卿平身,此事与尔等无关,恕尔等无罪。朕无大恙,只是身子有些疲乏。太子,代朕好生款待诸使节。起驾回宫。” 太子与群臣使节等人跪拜,恭送圣上。 圣上挥挥手,示意太孙殿下随行。殿下起身,跟了上去。 太子见圣上已走,无心再观看节目。他唤来礼部等官员商议,取消了杂耍,听戏等节目。 太子当着诸使节的面,硬着头皮,观看完两支歌舞,随后命礼部官员,宣布宴席结束。 待宾客走后,太子命锦衣卫及六扇门,即刻着手查办刺杀一案。 文鹏回想着张超然自刎的情形,痛心不已。 他始终无法理解,张大哥为何如此决绝,明知皇宫守备森严,有来无回,还要涉险行刺。 对于他的身份,文鹏一头雾水。他从未听师傅讲过,齐雯与卓伟等人,更不知晓。 据卓大哥讲,张超然已放弃复仇念头,安于现状,为何又要白白送死? 他死前遗言,暗藏玄机,似乎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像是在答复圣上,更像是在与他人对话,以死作交换。难道是他被人胁迫,不得不行刺皇帝? 正想着事情,却听理子在唤他。两人没聊上几句,惠子提醒她返回会馆。 理子只得上了马车,依依不舍地道别。 “好一个风流不羁的阔少!与东瀛国的公主,竟也眉目传情,卿卿我我!若是家中河东狮知晓,不知兄长是否要跪在床前谢罪啊?”锦江郡主站在车驾旁,掩口而笑。 第两百八十五章 大智若愚 “郡主真会说笑,理子殿下不过是在下故交。在下虽是风流,却不下流。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何惧流言蜚语诋毁?”文鹏走上前,搭话道。 郡主忍不住又笑出声来:“呵呵,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兄长惧内的美名,可是路人皆知。即便兄长品行端正,若是风言风语传到云裳妹子耳中,兄长可是百口莫辩。再被人添油加醋,兄长回到府上,可如何面对夫人?改日,妾身定到府上拜会,请教她驭夫之道。” 面对郡主有意调侃,文鹏面色微红,知她话里有话,询问道:“是吗?看来在下声名狼藉啊,消息竟传得如此快?” 锦江郡主止住笑容,言归正传,邀请文鹏上车,送他回府。 文鹏犹豫不决,郡主笑问道:“怎么?适才还自诩行得正,坐得端,如今却害怕与妾身共乘车马?” 文鹏回她,今时不同往日,郡主是有夫之妇,他是有妇之夫。孤男寡女,同乘一车,似有不妥。传扬出去,对郡主名声不好。 锦江郡主笑他,何时学得如此婆婆妈妈?她尚且不惧流言,他反倒畏首畏尾,还谈什么正人君子? 郡主丢下一句:若想听实言,上车一叙,事关他身家性命,来不来,悉听尊便。 他思量片刻,登上马车,放下车帘。 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大道上,除了赶车的王府家丁,其他人远远地跟随四周。 郡主道:“兄长难道一辈子要这样过活?任人支配命运,甘做棋子?” 文鹏叹道:“郡主当知我愿,我早无大争之心。安贫乐道,恬于进趣。再者,行走这世间,谁不被利用,谁又不利用别人?大道主宰,法则执棋,我辈皆子,谁又能真正超脱,不被操控?天子贵为九五之尊,尚要经历七苦八难,何况我等凡夫俗子?细细想来,不过浮生若梦,一枕黄粱。” 郡主笑道:“兄长难道要出家修行不成?那云裳妹子可要守活寡了,难道兄长不心疼吗?呵呵。妾身是担心,即便兄长消极避世,也无济于事。难道你就不想为此改变?只要兄长答应妾身所请,妾身保你衣食无忧,富贵常在,无人敢动兄长。” 文鹏摇摇头,回复道:郡主美意,在下心领了。 当年我撞坏脑袋,流落街头,险些饿死路边,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临死前能吃上一口馒头;当我拥有今日一切,食着珍馐美味,饮着琼浆玉露,却时刻担惊受怕,患得患失,始终无法开怀。富贵与穷困,又能如何?所求的,不过是日出日落,家人长伴。 若讲到改变,我又能改变什么? 荆州街头,我曾救过一个落难公子。可他为报仇,却灭仇家满门。我是拔刀相助,还是助纣为虐? 一对夫妇无辜枉死,行凶者逍遥法外,我不能为其复仇,却在帮凶手收拾残局。我是善,还是恶? 道貌岸然,衣冠楚楚,未必是君子;厚颜无耻,作恶多端,有时也会有善举。 善与恶,好与坏,谁能分得清楚? 郡主不必再提,我意已决。心中无佛,但求无愧于心。若有那么一日,我当坦然以对。 锦江郡主见无法劝动文鹏,思量片刻,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他面不改色,波澜不惊。对郡主的好意提醒,他似乎早已料到,不禁让她好生诧异。 文鹏回她,看得通透,因而糊涂;磨而不磷,不如疯疯癫癫。 郡主方知他大智若愚,大巧似拙,才明白她父王与萧老爷,甚至太孙殿下都极力拉拢他的用意。 她心有不甘,再次追问,为何要拒她于千里之外? 文鹏回道,还是不提得好,终有一日,她会明白。 郡主拉着他衣袖,不让他下车,不依不饶。 文鹏思量片刻,在她耳边低语。 郡主闻听,如遭晴天霹雳,难以置信。她面红耳赤,松开手,质疑道:“公子即便拒绝妾身,何必要戏耍妾身,编造出这般谎言?” 文鹏下得马车,轻声回道:“信不信由你,在下没必要欺骗郡主。” 郡主不解地问道:“那为何要告知我真相,难道就不怕泄露天机,招来杀身之祸?” 文鹏摇摇头,停住脚步,镇定地回道:“以前尚有顾忌,如今再无可惧。郡主视我为知己,我怎能因为顾忌,而误了郡主半生姻缘?” 见他走远,郡主始料未及,回想着过往的一幕幕,不禁潸然泪下。 她没想到,痴等这些年,竟是如此结果。哭过之后,她又苦笑起来。 翌日,太孙殿下邀他到悠云茶楼会面。 殿下饮上一口清茶,问道:“文鹏兄,昨夜之事,你如何看待?” 文鹏沉思良久,回道:“家国情仇,何以化解?与其劝受害者宽容,倒不如规劝胜利者,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受害者宽容与否,是他的胸怀气度,是他的选择。胜利者当反省悔悟,广施恩泽,造福于民,方能化仇恨于无形;否则,受害者的宽容,便是罪孽,只会助长胜利者的杀戮与残暴。 墨子云: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夫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恶人者人必从而恶之,害人者人必从而害之。《大雅》之所道曰:“无言而不仇,无德而不报,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即此言爱人者必见爱也,而恶人者必见恶也。(墨子,兼爱篇) 若只我投桃,而无人报李,又何以相爱?是故,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圣上之言,振聋发聩,令人深省。在下以为,那名刺客举剑自刎,便是心中已放下仇恨。他临终遗言,似乎另有所指。” 太孙颔首轻笑,答道:“不错!圣上也是此意。只可惜,圣上宁愿涉险,也要查出幕后主使。身在局中,却仍让他逍遥法外,如之奈何啊?” 文鹏眉头微皱,笑道:“殿下莫急!圣上雄才大略,想必他已知晓答案,只是不可说。否则,圣上也不会当着诸使节与群臣,涉险引其出手。” 太孙未再追问,只是苦笑:“佛曰,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他拍拍手,内室房门打开,方莹含羞走了出来,轻声道:“有劳师兄费心!师妹向兄长赔不是了,还请师兄海涵。” 见方莹平安无事,终是放下心来,也未怪她,他佯怒道:“越大越不懂事!即便随人到天涯海角,总要给师兄说上一声,好让我放心。” 方莹赔着不是,赶忙为文鹏斟茶倒水,而后立在一旁,不再多言。 文鹏见她面色红润,与殿下情意绵绵,顿时明白一切。 文鹏谢道:“这些时日,有劳殿下照看师妹,该道谢的是在下。多谢殿下从中周旋,才使师妹安然无恙。” 殿下施礼道:“文鹏兄莫要客气,日后劳烦兄长了,本王感激不尽。” 方莹见此情形,娇怒道:“两个大男人磨磨唧唧,谢来谢去,真让人生厌。师妹又不是孩子,有手有脚,无需尔等照顾。哼!” 方莹迈步向房门走去,殿下急忙起身,脱口而出:“莹妹,……” 文鹏只得起身,与殿下道别,打开房门,走下茶楼,在店外等候。 方莹眼中含泪,不敢回头,扶着门框,轻声道:“这一别,不知何日能见,兄长万般保重。此番进京,原想了结你我情缘,却越陷越深。莹儿明知没有结果,却还要飞蛾扑火,只是心中放不下。如今心愿已了,就此作别。生死两忘,勿再挂牵!” 她回眸一笑,一滴眼泪滑落。强忍着泪水,细细看上一眼,匆忙下得楼去。 方莹随文鹏上了马车,才抱着他的肩膀,痛哭起来。文鹏也不劝她,让她尽情排解心中苦闷。 殿下站在窗前,望着越走越远的马车发呆,泪水无声地流淌…… 第两百八十六章 心思 文鹏带着方莹,离开京城。 临走前,他受邀拜会了理子殿下。惠子没有拦着,甚至不再反对两人来往。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两人踏青赏梅。 理子身着吴服,足登木屐,依偎在他身旁,如同温顺的绵羊。 理子跟他讲起儿时的情景,倾诉着跟随母后漂泊不定的生活。 相似的遭遇,让两人产生了共鸣,也让理子生出异样的情愫。 自此后,她爱上了梅花,时常想念起那个落日的黄昏,两人漫步日昭阁花园的画面。 惠子不明白,内亲王殿下为何会对羞辱她俩的男子,生出情感。难道作为东瀛女子,就喜欢那种被征服的感觉吗? 对于理子与中土男子的交往,惠子并没有向其父禀报。 她明白,作为皇族公主,这是理子殿下仅有的甜蜜记忆。尽管这美梦虚无缥缈,一触即破。她也是女人,她不忍心将其戳破。 见惠子盯着两人身影出神,百合子不禁询问道:“惠子殿下,还需要派人动手吗?” 惠子平静地回道:“他是朝廷贵族的女婿,据传与朝中权贵大臣多有交往。虽然他知道我等机密,似乎也未透露出去。算了,让他们停止行动,不要惹祸上身。” “殿下,汉王的邀请还……” 惠子叹了一声,轻声叹道:“真难伺候!” …… 月初京郊举行的沙场演兵,文鹏并未出席。 他后来从萨奇麻那里得知,狩猎的场景极其壮观盛大。 火器,火炮的演练,更是让他们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受邀出席的各番邦使节,无不震惊。帝国的强大,令他们由衷敬畏。 文鹏并未感到意外,自古伊始,各朝雄才大略的皇帝,都会举行不同程度的沙场点兵,狩猎活动,以展示帝国强大的军事实力。 大多并非是要炫耀武力,而是要显示帝国强大的军事力量。警告那些对帝国抱有狼子野心的邻国,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朝代更迭,曾经盛极一时,强大的王朝先后作古。但生于斯,长于斯的百姓,对土地的眷恋,却从未改变,一代代地在他们血脉中流淌下去。 一旦帝国狼烟四起,面对异国入侵,就会有无数英雄涌现。振臂一挥,应者云集,拿起刀兵,誓死捍卫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文鹏在济南府停留数日,着手打理文云商号的买卖。 夏氏派来的掌柜,账房,伙计,已到济南府已有一个多月,对商号经营的买卖多已熟悉。 商号新开设牙行,茶行,盐行,铜铁行等多家商铺,又增加几处马场。他任命好各店掌柜与账房,令其各司其职,将买卖交于他们管理。 由于茶马贸易的规定,输入奴尔干都司的铜铁,茶盐等货物有所限制,文鹏特意嘱咐过各大掌柜,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来帝国朝贡的一些藩属国及番邦,盛产金银铜铁等矿物。他们随行的番商,常会带来不少金石及其制品,来帝国交易,以换取他们需要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资。 经营这些货物的买卖,对文云商号而言,是极具诱惑力的赚钱大买卖,非一般商人所能触及。 文鹏染指这些利润大,最赚钱的行当,自然招来不少商家的嫉恨。他们打听过文云商号的底细,也就不敢再打他的主意。 他没心思理会这些,命辽东分号的李六郎,将人参,东珠,貂皮等货物运回山东,他打算过几日随船回姑苏。 大队商船浩浩荡荡离开莱州府海港,驶向一望无际的大海。 文鹏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感受着略带寒意,夹杂腥咸气味的海风。 “师兄,你在看什么?”方莹走出船舱,好奇地询问文鹏。 “师妹,你怎么出来了?赶快回去,外面风大,当心感染风寒。”文鹏劝道。 见方莹执意出来,他只得将披风解下,为她穿上。 文鹏回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大海的尽头会是什么样的风景,渃蔓的国度又是怎样的景色。以前常听师傅提及外面奇异的国度,不禁生出好奇心。那时候我常常想,若有一日,能像郑大人一样该多好,带着船队穿梭在大海中,周游异域外邦。” 方莹笑道:“师兄不会是在想那个西洋女子了吧?” 文鹏也未回她,两人正打算返回船舱,却见船队后面,驶来一艘巨大的宝船。 宝船横冲直撞,险些撞到他商队的船只。大船驶过,激起的浪花,溅射船员一身海水。 文鹏不禁有些愤怒,随口道:“官家的船只,怎就如此肆无忌惮,蛮横无理?” 船上的水手回道:“大东家有所不知,这宝船虽是官家的,租船的却是朝廷权贵子弟。他们闲来无事,长期租用朝廷官船,在海上花天酒地。传闻,船上开设有赌坊,每月都会邀请富商巨贾,朝中显贵登船,在船上开赌。他们又从青楼妓院,请来不少貌美风**子招待贵宾。我等长年出海,早已见怪不怪。还不起赌债的赌客,被丢下喂鱼也是常事。” “还真是无法无天了,朝廷就不管不问吗?”方莹问道。 那船员道:“谁敢管他们啊?都是些纨绔子弟,有权有势,又无证据,巡防的水师也无心理会。” 谈话间,大船正好驶到对面。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宝船甲板上的情形,只能看个大概。 船头,有几名女子弹奏着古琴,琵琶等乐器,十几个年轻的女子,舞动腰肢,翩翩起舞。 船上,不少衣着华丽的公子哥,一面喝着花酒,一面戏逗着怀中女子,船上还有不少巡逻的打手和护卫。 方莹并不想回姑苏,她要去慕云剑阁,与珰珰,宝儿一起照顾慕云婉前辈。 文鹏也不好阻拦,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前往。他答应方莹,先送货回姑苏,而后再亲自护送她去金陵。 文鹏佯怒道:“出门一趟,心也越来越野了,家里就那么不招你姐妹喜欢吗?看来,师兄得赶紧给你俩找个婆家,也好有人管着,我也就省心了。” 方莹面色低沉,瞪着眼珠,气得直跺脚,娇怒道:“师妹打死也不嫁人!师傅命师兄照顾我二人,兄长倒好,娶了娘子,就将我等抛诸脑后,不管不问,也不疼我俩。哼!师兄真是没良心。” 言罢,她不由自主地啜泣起来。 文鹏连忙赔着不是,安慰道:“好!好!好!不嫁,不嫁!都不嫁!尔等何时想嫁人了,师兄何时准备嫁妆,满意了吧?就是一辈子不嫁,变作老姑娘,师兄也陪着你俩!” 方莹止住哭泣,破涕为笑,佯怒道:“去!谁要作老姑娘?!” 她似乎意识到讲错了话,面色不禁红润起来,连忙扭过身子,不再理会文鹏。 文鹏也知道两人心思,心中生出莫名的担忧。有他在,自然不会亏待她们;若他不在了,她二人又有谁会照顾呢? 望着一往情深,痴心不改的师妹,文鹏不忍心打碎她的期盼,只好由着她去了。尽管他清楚,终有一日,她要独自面对那一切。 处理完姑苏的生意,文鹏又带着师妹上路,赶往金陵。 第两百八十七章 狡兔三窟 文鹏在慕云剑阁稍作停留,准备启程返乡。 他对方莹,宝儿两人交代一番,与慕云丫一同上路。 慕云丫接到山门任务,要动身前往京城。她顺路送文鹏一段路程,两人结伴而行。 见慕云丫愁眉不展,满腹心事,文鹏已猜出个大概。 他向丫丫谈起他在关外的经历,及辽东冰天雪地的情形。 丫丫生出好奇心,询问着诸如,人参是不是修成人形的精怪,长白山是否住着神仙,黄鼠狼乞食讨封之类的传说。 丫丫所问,文鹏有些也不知晓,有些地方他也没到过,甚至在更为偏远的奴尔干,库叶及其以北的苦寒之地。为不让她失望,文鹏添枝加叶,讲得天花乱坠。 丫丫细细想来,自觉他编的故事不着边际,瞪他几眼,佯怒道:“呆子,又在胡言乱语,拿我开心,我才不信你呢。” 文鹏笑道:“说给你听,又不信,白费我一番工夫。哎,那在下就讲些妹子知道的。” 他又讲起光武帝刘秀,“做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的故事。 听着他绘声绘色的讲演,丫丫乐得掩口而笑,叹道:“呆子,你最好粘上白须,打着幌子,坐在姑苏桥边,给人家说书。即便你这个江南豪贾落魄了,落到讨饭的地步,也不至于饿死街头。呵呵。” 文鹏也没生气,一路行来,与她聊着有趣的事情,不时插科打诨,逗得丫丫开怀大笑,心情好转许多。 两人在镇江码头道别,丫丫乘船北上,她一本正经地讲道:“多谢兄长宽慰,小妹心中甚是坦然。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怎么留都留不住。兄长保重,告辞。” 言罢,丫丫转过身子,独自背着包裹,登上大船。 文鹏摇摇头,只怪自家多事。送别了丫丫,他登上南下的客船。 将至苏州府地界,有两艘舟船,急驶而来。一伙歹人,试图趁着夜幕打劫,被文鹏与船上几个江湖侠客联手击退。 船老大谢过几位侠客,叹道:“多谢几位侠士出手相救。否则,指不定哪家的姑娘又要遭殃了。” 文鹏等人见他似乎知晓内情,不禁向他打听起来。 老汉摇摇头,只道他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群歹人的来历,他也不甚清楚。 他常年在运河上跑船,常遇到打劫的匪寇,有的人只劫钱物,有的劫钱劫色。有的只要姑娘,有的只要年轻力壮的男子。这群贼人登船不出声,八成是来抢人的。 老汉不再多讲,返回船舱,吩咐伙计加快航行,尽快返回姑苏。 文鹏想起了过往,几年前他与姬娥返程时,就遭遇过一群来历不明,登船打劫的贼人,难道是他们同伙? 下了客船,夜色已深,文鹏并未回墨轩庵,而是去了城东南的文裳园。 大门紧闭,仆人都已睡下。云裳等人还未搬来,院子是由家丁照看着。 云裳时不时会命下人搬些家具,箱子等物件过来,等他回来再商议搬家的事情。 他没有惊扰下人,翻墙而入,穿过亭台楼阁,石桥假山,来到后院。 正想回正房歇息,却见数个短工模样的伙计,提着灯笼,拿着锄头,铁锹等,慌慌张张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管家唤作韩才,是云裳陪嫁带来的。他是萧家的老人,又是朵儿的叔父,为人忠厚老实,对文鹏的吩咐向来言听计从。云裳任命他为管家,他也没反对。 韩才对着下人,低声道:“这些时日,辛苦诸位了。这是几位的工钱,都收好了。这些银子足够尔等在临安,置上几亩良田,嘴巴都严实些。明日一早,我会派人送尔等回浙江。” 几人谢过管家,拿着家伙,回前院休息去。韩才命伙计锁好房门,同他一道离开了后院。 只听得管家嘱咐道:“流儿,此事莫要对老爷提及。在慕容府,老爷也听夫人的。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心里得有数,明白吗?” “小人明白,嘴巴当然会很严实。只是小人不明,又不是天大的事,为何夫人要瞒着老爷?” “你懂啥?老爷是做大事的人,这些芝麻绿豆的事情,他当然不管不问。夫人是怕其他人,对慕容家不怀好意。” “敢情是防着几个姨娘啊?我看几个姨娘都通情达理的,给她们的丫鬟送东西时,都给不少赏钱呢。倒是夫人的丫鬟,都很抠门,有时心情不好,一个子都不给。” 韩才冷笑一声,呵斥道:“多嘴,再敢胡说八道,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文鹏打开房门,在屋内转悠一圈,才发现隐藏在柜子后的机关。 从密室出来,文鹏失了兴致,赶回墨轩庵歇息。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索性披衣起来,坐在灯下,细细谋划起来。 他原打算返回临安,着手搬家的事情。在酒楼吃饭时,无意间打听到太仙帮有意出手酒楼,茶馆等生意。细细打探,才知道太仙帮的变故。 姬娥走后,太仙帮少主裘沫生,逐渐揽过大权。卓伟等人的亲信,也被排挤出苏锡堂,甚至想要将其赶出太仙帮。 苏锡堂被少帮主接手后,其亲信欺上瞒下,挥霍无度,大肆敛财。将原本红火的生意,硬是变得入不敷出,关门倒闭。 依此谋生的帮中兄弟,更是敢怒不敢言,暗地里大骂少帮主昏聩无能,可也无能为力。 文鹏知道苏锡堂经手的产业,多半是赚钱的买卖。造成如今局面,完全是由于他们只顾捞取好处,不善经营的缘故。 他化名彭文,将其酒楼,茶馆,当铺,水粉店,衣裳铺等产业,全都接手过来。 对原有的掌柜与伙计,甄别选用。又从自家商号里,提拔一些伙计,充当账房或是掌柜。 待这些生意步入正轨,他才返回临安。 从薛晓晓房中出来,文鹏松上一口气,似乎再也无所牵挂,心情也好上许多。 薛晓晓看着桌上的账簿,文书,房契,地契,钥匙等物,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让贴身丫鬟收好。 那丫头问道:“姑娘,慕容公子发疯了不成?难道要用这些家当,来给姑娘当聘礼吗?” 另一个丫头回道:“娉儿,少胡说八道,姑娘岂是百万钱财所能打动?狡兔三窟,定是公子有什么要紧事,托付给姑娘处置。” 那娉儿又道:“摊上一只争风吃醋的母老虎,谁不得防着点?咱家姑娘好歹是公子恩人,公子都对姑娘谦敬有加。她那院子的,像防贼一样,防着姑娘,生怕公子被我等抢走一般。真抢走了,她又能如何?呵呵。” 薛晓晓暗自猜到文鹏用意,娇怒道:“都少讲两句,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提及。” 文鹏到后花园去寻渃蔓,却未见到人影。听她贴身丫鬟一讲,顿时着急起来,赶忙去找云裳。 “老爷回到府上,也不好生歇着。气呼呼地回来,莫不是要吃了妾身?”云裳瞥了一眼文鹏,轻声问道。 第两百八十八章 示弱 文鹏恭维道:“拙夫怎敢?娘子治家有方,我在外面才得心应手,左右逢源。家里生意越做越大,一切都归功于夫人。为夫还被太子邀请去,参加了庆典大宴,真是大开眼界啊……” 他知道云裳的脾气,有些事顺着她的意,反而更好办些。 云裳推开文鹏的双手,佯怒道:“少来!又在拿蜜哄妾身!打着接两个师妹的幌子,人接回来了吗?是不是又到外面偷腥去了?” 文鹏复又揽住云裳的腰肢,搂在怀中,含情脉脉地望着云裳,道:“她俩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跟孩子一般。从太子府接出来后,又送她到慕云剑阁。她俩想在慕云前辈膝下尽孝,不对,是大长公主才对。我可是谨遵夫人旨意,从未花天酒地,朝三暮四。娘子,可把我想死了。” 言语间,文鹏双手在她后背游走,又在她脸颊吻下。 小别胜新婚,文鹏也不管朵儿两人在屋中,动情地亲吻着云裳,直把她撩拨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囔囔道:“冤家,她们都在呢。” 文鹏摆摆手,朵儿两人含羞退了出去。他放下帷帐,解开云裳衣衫。两人翻来覆去,一番云雨。 文鹏趴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子,依理呢,我不该过问家事,一切但凭娘子做主。只是渃蔓甚为可怜,求娘子将她放了。” 云裳闻听此言,有些怒气,恼道:“妾身就知道你哄我,准没安好心,原来是为那个西洋女子。那可不成,谁让她出去勾搭红夷鬼?这可是坏了家里的规矩,若都如她这般,那岂不是乱套了,慕容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文鹏轻声回道:“是,是!夫人教训得是。此事怪我,未曾事先给夫人讲清楚。渃蔓知道她家乡来了个传教士,就想向那人打听她家里人的消息。毕竟两个国度相隔数万里,她又漂泊在外多年。原是要等我回来,带她去见那人。准是她出去时,碰到了他,引来误会。夫人菩萨心肠,发发慈悲,又饶过她这一次吧。” 云裳喘着气,闭着双眼,哼道:“不行,这次谁劝也不成,非要卖出去不可。” 尽管文鹏卖力地恳求,云裳也是铁了心,定要将她逐出家里。 对于渃蔓,她已忍耐许久,好不容易逮到她的大错,云裳绝不会姑息。 看到云裳睡了下去,文鹏穿好衣服,来到关押渃蔓的柴房。 他命下人打开房门,见渃蔓倒在草堆中,睡了过去,甚是心疼。 渃蔓消瘦许多,头发蓬松,地上仆人的残羹冷炙,也被她悉数吃干净。 文鹏拿出手帕,擦着她的脸颊与嘴角,无意间惊醒了渃蔓。 她见文鹏赶了回来,泪如雨下,哭泣道:“鹏,你总算回来了!你求求夫人,别把我卖出去,妾身不想离开你!” 渃蔓流畅熟练的汉话,令他原本低沉的情绪,好转许多。他稍稍露出一丝笑容,安抚着渃蔓。 他抱起渃蔓,离开了柴房。看守的老嬷嬷,紧张地回禀道:“老爷,夫人吩咐过,没有她的……” “知道!我和夫人说过了。” 两人回到后花园中,文鹏命丫鬟去端饭菜,又打上热水。 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文鹏道:“渃蔓,我对不住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渃蔓放下竹筷,轻声回道:“相公,都怪妾身不好,没听从你的忠告。明知夫人容不下妾身,还非要见父王的掌礼大臣。鹏,妾身并非要欺骗你。妾身有难言的苦衷,你不会因为我对你撒谎,而怀疑我对你忠诚吧?” 文鹏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道:“怎么会呢?罗德威尔将一切都告知了我。你母亲是弗兰克国王的私生女,而你是英吉兰人,是若曼的公爵。你叔父杀害了你的父王,还诬蔑你父王与罗德威尔有断袖之癖,以抢夺原本属于你的王位。罗德威尔自从你父王遇害后,做了传教士,为了找到你的下落,不远万里来到我朝。他通过我的老友耶莱尔克,找到了我。又从萨奇麻那里得知了你的去处,他乞求我准许将你带回去,以继承若曼公爵的世袭之位。” 渃蔓潸然泪下,拼命地摇着头:“鹏,我不要公爵之位,我只要你。我叔父为了密谋英吉兰,弗兰克及亚勒玛尼亚王国的继承权,要娶我为王后。我为了逃婚,才跑出来的。妾身不要回去,尽管他死了,妾身不想成为他们的猎物。” 文鹏一面为她擦拭眼泪,一面劝道:“都怪我不好!不该告诉他,你在临安,这样他就找不到你了。放心好了,我会找按察使大人求情,放了罗德威尔传教士,而后安排你俩再见上一面。是去是留,你来决定。夫人那里,我来求情!” 渃蔓止住了哭泣,轻声问道:“妾身不懂,为何欧罗巴人认为,东方女子都是男人的私有财产,从不会保护自己的女人?可妾身看到的是,东方的男子却都很怕妻子,对他们大都言听计从。” 文鹏轻笑一声,思量片刻,回复道:“渃蔓,你读过不少东方的诗词歌赋,可见过东方男子,向心仪的女子,直接表达爱慕的字眼?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讲到这里,随口念上几句,渃蔓跟着念出声来。 她若有所悟,颔首道:“好像是啊!东方男子即便嘴上,还是诗词典籍,绝少提‘爱’字。” 文鹏摊开她的手掌,在她手上写着字,而后又拍拍心口,郑重地回道:“因为这个字,在我等心中。上到九五至尊的天子,下到黎民百姓,都将这个字刻在这里。受礼教所限,男女之间的情感,发乎情,止乎礼。大庭广众之下示爱,被视为行为不检,举止粗俗,实为亵渎女子贞洁。故而,必须要将其藏在心中。” 他接着讲道:“周幽王为博红颜一笑,烽火戏诸侯,丢掉了江山,性命乃至失去美人,被骂为昏君千年。那些嘲讽者,却没人夸赞他多么痴情。汉宣帝自幼生活在民间,被权臣霍光拥立为皇帝,尽管如同傀儡,他依然坚持立结发之妻为皇后。光武帝刘秀,为夺取天下,不得不立郭贵人为皇后,在平定天下后,不顾文武百官反对,坚持废掉郭皇后,重新立原配阴丽华为皇后。都说隋炀帝残暴不仁,荒淫无度,可他的皇子皆是皇后萧氏所生。无论巡视哪里,他都要带着皇后同行,萧皇后辗转流离半生,死后也要与他同穴。” 提及这些,他不由得一声感慨,道:“这是天子之情,寻常百姓家岂会没有?只不过,他们只想听他们想听的故事,谁会在意那些稀疏寻常,平淡的事情。东方国度,提倡孝字,孝就是要孝敬父母。” 渃蔓似乎顿时明白过来,道:“东方男子,情感真挚朴实,含蓄内敛,不会轻易对心仪女子开口道明,而是藏在心里。向夫人示弱,其实也是心里有她,对吗?” 文鹏笑而不语,安慰着她睡下,这才离开房间。 他的示弱,换来云裳的松口,答应文鹏将她送走。 救出罗德威尔后,渃蔓终于见到自己的宫廷教师,向他倾诉这些年的经历。 “公主殿下,臣前来华夏,就是特意迎接殿下,返回英吉兰。如今的局势,十分微妙,机会难得。即便殿下不争取国王之位,也当为若曼公爵家族考虑。您的堂弟,身体大不如从前,恐怕大限将至,还请殿下慎重考虑。”罗德威尔劝说道。 第两百八十九章 依依不舍 “可是我已怀了他的骨肉,还未来得及告诉他。我不想离开华夏,这里便是我第二个家乡!回去后,被他们当作争权夺利的玩物,我死也不回去。”渃蔓果决地回道。 罗德威尔见公主执意不肯回去,急忙劝慰道:“殿下,您的外祖父已经疯了。抵抗英吉兰人入侵时,他听到你失踪的消息,就发疯了,输掉了战争。他身体每况愈下,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您是他最疼爱的外孙女,国王陛下想在临死前,能见上你一面,难道您就忍心让他死不瞑目?” 渃蔓眼泪直流,回想起过往,只觉心痛。痛苦的幼年经历,让她不堪回首。 她的外祖父,迫于宫廷压力,娶了他并不喜欢的亚勒玛尼亚王国的公主,换来的却是大半生的羞辱。而他却喜欢上了特林艮公爵的女儿,并与其生下渃蔓的母亲。 而她的父王,英吉兰国王,也因王室压力,不得不娶只有几岁大的姨母。而渃蔓的母亲只能作为她父王的情人,来到英吉兰王宫。 她父亲虽贵为国王,贵族大臣却把持着王国的大权。当他亲政时,那些贵族宁愿选择只有几岁大的弗兰克公主作王后,也不让他与母亲结为夫妇。 他的堂弟联合其他王公贵族,推翻了她父王的统治,并将其杀害。更是诬蔑他喜欢男人,以剥夺她继承王位的资格。 父王被杀,母亲改嫁,她自幼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外祖父将她接回王宫。 外祖父视她为掌上明珠,精心照料她长大。 王宫内外却到处是敌视的目光,她逃脱了叔父与弗兰克王室的追杀,却落入人贩子的魔掌,辗转漂泊,来到异国他乡,直到她遇到心爱的男子。 又要重新面对,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乡,她有些害怕。 她自幼被外祖父带大,他是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难道要让他带着遗憾离开人世,而不能回到天国吗? 渃蔓心中充满了纠结,不知该如何答复。 罗德威尔见公主顾虑重重,明白她深爱着异国男子,劝道:“殿下,您亲身游历了华夏,也知道他们国度的礼节。嫡庶有别,若非正妻所生,孩子身份低贱,连继承权都没有。臣打听到,他有几个妾室,而他夫人也打算将你卖出去。” 面对罗德威尔的有意挑唆,渃蔓回道:“这些我都清楚,在我等国度,私生子不一样受到歧视吗?他已请求夫人的原谅,若夫人还是不肯接纳我,他已买好庄园,安置我。鹏讲过,他的孩子,都将继承一份产业。” 罗德威尔改口道:“殿下,你才是王国的合法继承者。你的叔父杀死君权神授的国王陛下,是亵渎神灵。你可以不要王位,但你能看着若曼公爵的爵位,落入窃贼手中,而无动于衷吗?那可是若曼家族数百年来的苦心经营,岂可毁于一旦?您尊贵的外祖父,至死都不能瞑目,你就忍心吗?若你回到弗兰克,若曼人将拥立你为他们的公爵,更可使弗兰克停止无休止的内战。殿下,请为您的臣民,祖辈,亲人,还有您腹中的婴孩,慎重考虑。” 罗德威尔不再多言,耐心地等待公主的答复。 他明白,一旦女人疯狂地爱上一个男子,往往会不计后果,勇往直前,失去理智。越是规劝,反而会适得其反,让她更加无法自拔。 他只得好心提醒,让她静下心来,权衡利弊,他相信殿下会做出英明的抉择。 果不其然,思量许久,渃蔓有些动摇,她询问道:“孩子出生以后,可是东方人的面孔,将如何示人?” 罗德威尔暗自喜悦,回道:“殿下,臣已想好。若你无意争取英吉兰与弗兰克的王位,你的外公将送你到若曼,继承若曼公爵与特林艮公爵的爵位。当然,若你愿意,也可以到你曾外祖父世袭领地——特林艮居住。你名义上的外祖母,也答应给予庇护,以免除英吉兰王室的追杀。孩子出生后,将会在王宫里生活。等他长大成人,带上假发与面具,对外声称他得了麻风病,将无人知道他真实身份。” 面对罗德威尔的安排,她无话可说。 她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更是若曼人的公爵,想起她的使命与责任,她开始动摇了。 尽管心中万般不舍,她不想让文鹏左右为难,更不想令他难过。因而将怀有身孕的事,隐瞒了下来。 文鹏得知她要离开帝国,返回若曼的决定,心中甚是难受,却无法言表。 看着侍女收拾包裹,一摞摞的书籍装入箱子,文鹏没有阻拦。有些事或许早已注定,他也无力更改。 他在渃蔓耳边讲道:“渃蔓,你是个好姑娘,是我辜负了你。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的娘子。别离后,自此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相聚。将这里的都忘记吧,或许在你的国度,你能生活得更好。孤灯浮残影,竟夕守月圆。天涯隔万里,醉酒待梦还。” 他摊开手掌,将特意订做的十字架,戴在渃蔓胸前。 她眼含泪花,深情地望着文鹏,轻声回道:“鹏,与你朝夕相处,是妾身此生最开心的日子。远隔千山万水,漂洋过海,缘来是为了遇到你。你要记得,大海的尽头,有个姑娘永远思念着你。” 她把头埋入文鹏怀中,“鹏,吻我。”渃蔓啜泣道。 “夫人,你看老爷他们……”珠儿捧着夫人送的礼物,站在廊桥上,见两人相拥的一幕,不禁羞红了脸。 云裳面色低沉,沉默不语,停住脚步。 她暗想是不是自家心肠太狠,转念一想,又坚定地走上前去。 云裳笑道:“妹子,虽说你是异国公主,好歹也跟过老爷。这些衣裳,首饰,还有胭脂水粉,香露,是夫人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本夫人也是通情达理的,总不能拦着你合家团聚。若是想老爷了,再回来也不迟。届时,本夫人为你做主,让老爷纳你为妾。” 渃蔓松开文鹏,向云裳道谢。言谈间,青儿,莲儿,湘儿,晓晓也都带着礼物赶来,为渃蔓送行。 众人依依不舍,含泪与她话别。尽管她举止异常,率真洒脱,不拘礼数,但到了离别时,几人还是舍不得她离开。青儿更是与她相拥,哭成了泪人。 渃蔓坐在马车上,恋恋不舍,泪水哗哗直流。她打开车窗,不住地回望,挥手与众人道别。云裳紧紧攥着文鹏的手,不让他相送。 文鹏恳求道:“夫人,就让我去送送她吧,要不我寝食难安。求夫人了,好歹让我死了这条心。” 见人已离去,云裳才松开手。他急忙让家丁牵马过来,急匆匆地赶往码头。 好不容易到了海湾码头,渃蔓已经登上宝船。她仍在甲板上,翘首期盼他的身影。 文鹏喊着渃蔓的名字,她恨不得马上跳下船,拥入他怀中。 罗德威尔劝道,官船马上要离开码头,已经来不及了。 渃蔓后悔了,离开那一刻,她后悔不该草率决定去留。 她原想给他一个惊喜,临走前也未将怀有身孕的消息,告知孩子的父亲。 两人隔海相望,渃蔓泪流不止,她一遍遍地捂着心口,而后指着文鹏。他以同样的动作,回应着渃蔓。 直到大船离开码头,渃蔓才对着文鹏,抚摸腹中的孩子,露出甜蜜的微笑。 等他想明白时,想要追赶,却已来不及了。但见大船犹如一片孤叶,漂浮在茫茫的大海上。 他痛心不已,只恨自己为何不开口,将她留下来。 多少年过去,渃蔓再没有机会回到中原。直到咽气那一刻,她仍惦念着遥远的东方,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男子。 她两人的后代,在欧罗巴大地上,繁衍生息。其家族势力庞大,呼风唤雨,不仅左右着欧罗巴各个王室,甚至影响到整个西方文明的进程,而后又与东方文明产生激烈的碰撞。 一切皆有定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即便如他,也一样无法更改。 而所有的秘密也随着罗德威尔的死去,被带入坟墓,掩埋在被人遗忘的角落。 渃蔓走后,文鹏带着家人,搬到姑苏修葺一新的文裳园,过起了大隐于市的生活。 第两百九十章 不识抬举 渃蔓走后,云裳有意将丫鬟画楣许给他作妾。 文鹏却并无此意,以家中已有四子,不宜再立妾室等借口,搪塞过去。云裳也没再提,吩咐她好生伺候着,待合适之机,再做计较。 商号的生意越来越好,文鹏忙于筹划各地买卖往来的事情。 这一日,萧家突然派人来请,说是萧老爷有事与他商议。 原来是大嫂父亲夏大人,因谏阻圣上北伐,又因三大殿失火,朝野上下谣传圣上失德,引得天怒人怨,圣上一怒之下,将清查开平粮仓的夏大人召回,投入大狱之中。 萧老爷甚为忧虑,想联络朝中官员,联名担保夏大人无罪,请求圣上赦免夏大人。 文鹏闻听此言,吓了一跳,连忙劝阻道:“岳父大人,万万不可,此举反而会害了亲家。” 萧老爷大惑不解,询问是何缘故。 文鹏回道:“夏大人历经三朝,官至户部尚书,是圣上的肱骨近臣,又是太子,太孙殿下的辅臣。此时联名担保,无疑会引起圣上猜忌,落个结社营私之嫌。” 萧老爷思量片刻,也认同他的看法,只是不明白圣上是何用意。 文鹏想了想,并未明讲,他回道:“此事甚是蹊跷!夏大人向来敢于直谏,又岂会因谏阻北伐而获罪?况子婿听闻,三大殿失火之事,圣上虽处决了主事,责罚过妄议迁都的官员,却采纳了夏大人的建言。下诏停办劳命伤财的工程,免除灾民税课,徭役等负担,又令简大人等官员巡视天下,安抚军民,询察民间疾苦,处置冤假错案,整顿吏治等。若是怪罪夏大人,又怎会听从夏大人的奏陈?” 萧老爷背着手,在书房内踱步,不经意地问道:“贤婿之意,圣上并非因此故,而问罪夏大人?哪又是为何呢?难道是在告诫朝中文武百官?圣上欲出征北伐,如今已偃旗息鼓,看来也是听从了夏大人的意见,可为何又要以边塞屯粮空虚而治其罪?老夫一时还真想不明白。” 文鹏思考着,自言自语道:“岳丈大人先前讲,朝中大臣共议应休养兵民而严敕边,不宜出征。而方大人却以粮草不足为由,认为不宜出兵,且在夏大人下狱后,他自缢身亡。看来,这才是症结所在,犯了朝廷忌讳。” 萧老爷恍然大悟,坐了下来,面色有些许紧张,他思索着将面临的不利局面。 文鹏想了想,低声道:“岳父大人不必紧张,此事暗藏玄机。子婿以为,正如岳丈所言,圣上一则是在警示朝廷大臣,二来像是在安排后事。圣上只是将夏大人下狱,并未施以刑罚,也未抄家累及家眷,足以表明圣上并无怪罪夏大人之意。况夏大人为官清正廉明,谨言慎行,尽职尽责,毫无懈怠,对朝廷忠心耿耿,并无过失。子婿妄自揣测,圣上此举是明罪暗保,是要为储君留下可用之人。或许,圣上的身子……”讲到这里,文鹏不再多言。 萧老爷思考着他的话语,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他问道:“以贤婿看来,圣上还有其他意图吗?” 文鹏摇摇头,他也不甚清楚。无论出兵大漠是否得胜归朝,圣上皆不会释放亲家,除非他宾天之日。 至于其他用意,文鹏猜测圣上对大位承继,似乎生出他念,有些摇摆不定。他担心朝中重臣受到牵连,才借故将其投入牢狱之中,以待新帝登极,再予以赦免。 方大人因担心诬陷夏大人,圣上追究其罪责,才上吊身亡。怎知他的死,刚好让圣上查到他贪赃枉法,结社营私等不轨之举。 他劝萧老爷,无论发生任何事,不妨以静制动,以待时机,切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惹祸上身。圣上此举,亦有警告文武百官之意。 从萧老爷书房出来,夏氏又邀文鹏相谈。 她心不在焉,询问些生意往来的事情,旋即提到她父亲的颂系,询问他与老爷商议的结果。 文鹏不便道明,只道夏大人必会吉人天相,平安无事。好言劝慰一番,才离开萧府。 他回到家中,跟云裳提及此事,她也没多问,将表弟托人带来的信函,交给文鹏。 文鹏拆开细看,里面还夹着一张拜帖。 见他眉头紧锁,面有不悦,云裳不禁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让你如此烦心?” 文鹏将信件与拜帖丢在桌上,随口讲道:“夫人,以后莫再与表弟来往,否则,他会给全家带来灾祸。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自己作死,还要拉我等卷入是非漩涡。真是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云裳看过信函,劝道:“妾身当什么天大的事情,不就是邀请你去赴海上宴会吗?至于大惊小怪,借题发挥吗?又不是违法乱纪之事,妾身又未反对你去。再者,多和朝中权贵子弟来往,又有何坏处?趁着家父余威尚在,多些朝中人脉,日后也好为我所用。夫君整日里畏手畏脚,疑神疑鬼,难成大器。以妾身看,就是胆小如鼠,烂泥扶不上墙。” 文鹏面色低沉,随口回道:“妇人之见!” 他屏退丫鬟,坐在云裳身旁,低声道:“这杨家表弟,勾结燕都四少,郡王爷等朝中王公大臣子弟,作奸犯科,图谋不轨。与他们这些人勾搭在一起,迟早要坏大事。年初,他们在迁都庆典闹出的行刺案,虽免于圣上责罚,镇武镖局的少主李云海,险些把身家性命搭进去。以我看,他们迟早会作出大逆不道的事,我避之唯恐不及,哪有心思陪他们送死?夫人,最好也离他们远些。” 云裳暗自震惊,她急忙平复情绪,娇怒道:“哼!什么都是你有道理!凭心而论,妾身身正行端,何时与他们勾勾搭搭,夫君这不是污妾身清白吗?” 言罢,云裳黯然神伤,不由得啜泣起来。 文鹏想起旧事,无意伤到云裳痛处,连忙道歉。他将云裳抱入怀中,好言安慰着,而后将其抱到床上,放下帷帐。 云裳问道:“那夫君还去吗?” 文鹏回道:“不去成吗?郡王爷只是马前卒,汉王,赵王等人之邀,我能不去?对他们只能敬而远之,否则就是不识抬举,迟早要遭他们算计。还请夫人备下厚礼,以贺赵王爱女定婚之喜。” 云裳娇喘着,答应下来,囔囔道:“冤家!你我定婚时,也没见你上过心。作了一首词,还是妾身百般要求之下,勉强为之。妾身不管,妾身要你弥补……” 云裳话未讲完,已融化在他无边的温存里,娇声阵阵。 她对文鹏不求上进,不愿结交权贵的举动,颇多微词,文鹏却每次都能讲出她无法反驳的道理来。她只得作罢,不再尝试改变文鹏的想法,心中却生出一丝忧虑。 过了两日,文鹏赶往太仓海港码头,应邀参加玉姝郡主定婚庆宴。 赵王在两京都已办过宴席,又在宝船上举办,其用意不言而喻。 江南的富贾巨商,达官显贵皆应邀赴宴。一时间,宝船上宾客云集,好不热闹。 宝船上,张灯结彩,彩旗飘飘,红毯铺地,红灯高悬,琴瑟和鸣,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众人欢声笑语,向玉姝郡主与云飞两人道贺。 他们彼此结识,相谈甚欢,推杯换盏,又频频向赵王等人举杯敬酒。 俊男美人,穿梭其间,寻找着适宜的猎物,以期达成所愿,各取所需。 文鹏拜会过赵王,汉王等人,趁着空暇,邀云飞借步相谈。 两人避开众人,来到甲板上一处无人的僻静之所。 望着茫茫大海,云飞尴尬地笑道:“兄弟能来,为兄十分开心。” 文鹏笑答:“呵呵,兄弟也想攀龙附凤,岂能不识抬举?” 第两百九十一章 神秘宴会 面对文鹏有意调侃,云飞并不在意,他平静地回复道:“兄弟也这么看待愚兄?飞鸿,紫云等师兄弟,已不把我当兄弟,我不恨他们。路是我自己选的,即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也会走下去。若兄弟不屑与我为伍,大可离我远些。” 云飞俊朗的脸颊上,闪现一丝失望。他转过身,就要离去。 文鹏笑道:“云飞兄何出此言?若不把你当兄弟,我又怎会邀你密谈?兄弟们都以为我三妻四妾,风流不羁,可谁会明白我的苦衷?不过是为自己,为家人求一张护身符罢了。就好像兄长不得不强颜欢笑,装出一副薄情寡义,见异思迁,贪慕富贵的样子。只是兄长如此做,苦了三个人,值得吗?” 云飞停下脚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悲壮地回道:“有何不值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不便多作停留,又回道:“为兄还要去应酬,恕我不能奉陪。大船要在海上漂泊三日,才会返程靠岸。兄弟不妨自行玩耍,切勿贪欢豪赌,否则愚兄也无能为力。若得空闲,我定会找你。” 作了赵王殿下的仪宾,云飞不得不去应酬那些达官显贵,文鹏只得自找乐趣。 在船头,观赏过妖娆女子的曼妙舞姿,聆听过凄婉哀怨的丝竹之音,他顿觉索然无味,失了兴致。 这些落魄风尘的女子,其遭遇不尽相同,大多迫于无奈,不得不以色事人。强颜欢笑的皮囊下,却藏着一颗干净的心。 文鹏不忍多看,打算返回客舱歇息,怎知被一个妖娆婀娜的女子,拦住去路。 “良辰美景,公子却形单影只,岂不寂寞?不如让妾身相陪,定让公子逍遥快活,飘飘欲仙。”那粉衣女子上前搭话道。 他打量着眼前手持宫扇的女子,见她柳叶细眉,杏眼迷离,琼鼻朱唇,粉色纱衣裹着曼妙身姿。 女子投怀送抱,眉目传情,反倒令他有些不适。 他微微一笑,回道:“呵呵。多谢姑娘垂青,在下有些不胜酒力,想要回房歇息,还是改日再约请姑娘。” 文鹏避开女子,朝着船舱走去。那女子心生好奇,不由得转身而视。 她身旁又多出一个青衣女子,她轻声问道:“怎么?没上钩吗?玉珠也有失手的时候?呵呵,要不要姐姐帮忙?” 粉衣女子冷笑一声,瞥了一眼青衣女子,道:“哪有不偷腥的猫儿!富家公子的口味真是不一般,许是他好男风,也不可知啊。” 两人不怀好意地笑着,笑声引来不少男子贪婪的目光,不时有人过来搭讪。 船舱最上面一层是汉王,赵王等人的客房所在;二层是唱曲,听戏,吃茶消遣的地方;三层是青楼,赌坊,鬼市嘈杂纷乱的场所;四层安排给了江南富商居住。 文鹏的房间靠近一层后厨,他睡下才几个时辰,就听到阵阵敲门声。 他起身开门,见房外站着一个戴面具的侍女。她告知文鹏,她家主人邀他到二层雅室密会。 跟着女子来到密室,那侍女禀报后,退了出去。 文鹏细瞧,赴宴的客人衣着华丽,席地而坐,有男有女,众人皆戴着一副精美的面具。 面具形式各异,有野兽的面具,也有昆曲脸谱的面具。 他戴着一张狐面,坐于宴席末位,好奇地打量着众人。 位于首座的,是一位长者,带着一张龙首面具。 他略带沙哑的嗓音,笑道:“既然诸位已到齐,昆丘会正式开始。会宴开始前,先介绍坐于末席的狐面先生,给诸位认识。他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年轻才俊,可谓文武双全,有胆有识,富可敌国,足智多谋。相信有他的加入,我昆丘会实力更为强大。” 老者言罢,宴席间,响起一片有节奏的掌声。 文鹏倍感疑惑,不禁问道:“多谢诸位美意,在下受邀出席酒宴,尚未答应参会。还请主家赐教,这昆丘会是何集会?在下加入贵会,又要做些什么事?” 他的一番言辞,引得会场嘘声一片。老者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他笑答道:“诸位稍安勿躁!邀请这位公子参加,自有道理。我昆丘会,供奉上古始祖圣神西王母为主神,以西王母的居所昆仑丘为名。凡入我会者,皆为兄弟姐妹,彼此要互敬互爱,守望相助,生死与共,为我会的凝聚壮大,各展所能,奉献力量。公子入我会,自会知道我会宗旨,规则等,老夫不再一一细说。” 讲到这里,那长者轻笑几声,捋着白须又道:“公子后一问,当问自己。阁下又想要什么?若你想得到自己所求,当用自己所有,为我会效力,自会心想事成。” 文鹏初闻老者之言,还以为是个神棍组织,打着神鬼的幌子,招摇撞骗。见他言之凿凿,细想下,又震惊不已。 他没想到这个结社如此神秘莫测,能在汉王,赵王的眼皮底下聚会!难道两位王爷是其幕后主人?两人故意拉他下水? 文鹏轻笑,略带嘲讽的语气,试探道:“哦?果然有求必应?难道我要成仙了道,坐上灵霄宝殿,也能实现?” 话音刚落,房间内传来一阵阵笑声,老者也不禁笑了起来。 待众人平复下来,老者回道:“那是自然,否则我等入会又是为何?难道只是为了财富权势不成?在座的众位兄弟姐妹,哪一个不是显赫的身世?若阁下真有此求,须付出全部家当,还须为我会做三件大事,方能如愿。至于能否坐上灵霄宝殿,可由不得我等,那要看你的造化。哈哈!” 宴会上,再次响起阵阵笑声。文鹏满脸狐疑,不辨真假。 “言归正传,公子不必急于答复是否入会,我等当你是自己人。虎使,当着诸位兄弟姐妹的面,将京城行刺案的始末道来,给我等也分享一下趣事。”老者吩咐道。 但见一个戴着老虎面具的男子,起身道:“遵命!在下奉旨,暗助郡王爷等人联络江湖势力,刺杀西域诸使节。虽因一酒肉和尚走露风声,功败垂成,却也挑起草原部落与朝廷之间的矛盾,相信他们之间的战争,迟早还要爆发。至于刺驾行动,因皇宫守备森严,吴王之后复仇失败,当场自刎。其余四个刺客,三人遇害,一人被擒。那人死于牢狱,未留下活口。另外两名混入皇宫的刺客,一人临场胆怯,未敢出手;一人已疯癫痴傻,形同废人,不足为惧。” 虎使刚讲完,一个戴着武生脸谱的男子,抱怨道:“大事未成,怎不叫人遗憾?损兵折将,未能替兄弟完成任务,不知虎使作何交代?” 老者哈哈大笑,摆摆手,示意两人都坐下,他意味深长地回道:“武生君莫要心急,且听老夫把话讲完。即便不是那花和尚坏事,老夫也会命虎使放出风来。这一切,皆是老夫有意为之,怪不得虎使。血溅京城,并不能让兄弟得偿所愿。恰恰相反,挑起战争,行刺圣驾,最终得益者,只会是皇太子一脉。损人不利已,只会令武生君离御座,越来越远。老皇帝生性多疑,对皇太子本就不大喜欢,猜忌甚深。故而,老夫临时改变主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君不见皇太子的主要亲信辅臣,皆已锒铛入狱。经此一案,朝中文官势力,必受皇帝猜忌与打击。阁下只须静待时机,老夫定会给你满意答复。” 文鹏大骇,他万没想到,行此案的主谋,竟端坐在席首。 这人究竟是何身份?敢于藐视世俗权威,敢于挑战皇权,丝毫未将朝廷放在眼中,难道他们要聚众造反不成? 想到这神秘人,竟知晓自己身份,他骤然警觉起来。 当他思量应对之策时,又听老者道:“诸位,此事暂告结束,任何人不得外传。接下来的大事,便是推选武林盟主。先前因寻找所谓前朝宝藏,围攻武当山而一再拖延,此次我等定不能妥协,务必要将整个江湖,控制在我昆丘会手中。老夫一直怀疑,这两件事是江湖各派相互推诿的借口。诸位还是再议议,推选何人为妥?” 此刻,宴席靠前的位置,一个头戴鹰面的老者,提议道:“老朽以为,前两次的人选,皆不能作数。无论是前朝宝藏,还是拿下武当,他们都未能做到,且越来越不受我昆丘会约束。这种人,一旦坐上武林盟主宝座,更不会将我等放在眼里,要他又有何用?故而,老朽建言,不妨挑选江湖威望高,年富力强的中年侠士,甚至青年才俊,作为武林盟主。” 鹰面老者的意见,得到与会多数人的赞同。众人议论纷纷,建言献策,提名不同的候选人。 文鹏听着他们所议之事,不禁目瞪口呆,大为震惊。 他虽不清楚一个个面具下,掩藏着的真实面孔与身份,却能感受到他们神通广大,呼风唤雨,简直无孔不入。 这是一股神秘强大的势力,游走于庙堂与江湖间,又超脱二者之外。 文鹏既好奇,又心生戒备,静静地聆听众人议论。有人提议压低蚕丝购价,提高绸缎卖价时,他才略作表态。 末了,老者笑道:“多谢狐面公子赏光,驾临我昆丘会。至于是否入会,公子深思熟虑后,可自行决断。若是有意,只须在紫微宫发布一则任务即可。依据旧规,饮下面前美酒。酒醒后,诸位皆会在各自房中。” 文鹏见众人举杯同饮,只得一饮而尽。他只觉双眼模糊,身体酸软无力,趴在案几上,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一女子的声音:“龙君大人,此人诡计多端,薄情寡义,一心只钻在钱眼里,冒然拉他入会,是否欠妥?” 老者轻声笑道:“主人自有安排,豹使不必多言,送他回房就是。” 第两百九十二章 孤魂剑 文鹏清醒后,已躺在自己的客房里。他隐约记得是被装入大桶内,送回房间的。 房间里,放着沐浴的木桶。他摸着木桶冷热,推算与会者尚未清醒过来。 想到这里,他悄悄换上夜行衣,从后窗爬了出去。 在数丈高的船身上攀爬,既要顾忌宝船的颠簸摇晃,又要不被察觉,确是需要绝妙的轻功。 他的内功已突破至第七重,轻功更是到达登峰造极之境。虽说行走在船帮板上,如履平地,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用铁钩钩住船舷,以免发生意外。 已是深夜,汉王等人的房间,皆亮着灯光,里面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一层的客舱内,只有寥寥数间,漆黑一片。即便如此,也很能判断,这些人即是昆丘会的成员。 他放下手中的绳索,向四层探去,可惜房间大多熄灭了灯火。 白忙活一场,无功而返,他躺在木桶中思索着。 看来,这群人高深莫测,行踪诡异,又自命不凡。他们自认为高贵尊崇,可以凌驾于朝野之上。他们隐藏真实身份,暗地里,却做些不为人知的勾当与交易。规则与秩序由他们制定,世界由他们支配。 想到龙首面具背后的主人,对他了如指掌,文鹏不寒而栗。 他暗自决定,定要将其查个水落石出,揭开其真实面目。 “咚咚……”房门再次被敲响,他已无心睡眠,询问道:“夜已深,何人敲门?” 无人应答,敲门声却在持续,他只得起身开门。打开房门一瞧,竟然又是甲板上遇到的粉衣女子。 文鹏笑问:“深夜敲门,姑娘有何要事?难不成姑娘是来赴约的?可在下并未邀请姑娘,姑娘是不是进错房间了?” 那女子没多讲,侧着身子,慌张地跑进屋中。 文鹏向外瞧去,并未发现她身后跟着其他人。 女子进入他房中,也毫不客气,随手拿起桌上的果子,在身上一蹭,就吃了起来。 粉衣女子嘟囔着:“妾身玉珠,多谢公子收留。妾身刚从郡王爷房间出来,这权贵子弟真不是东西,想白耍呢,一千两都不给,老娘没心思陪他谈情说爱。公子既然孤枕难眠,不如让妾身陪你耍乐,如何?你我有缘,妾身只收公子五百两。” 她赖在文鹏床上不起,眼睛不时瞟着他的包裹。 文鹏关上房门,笑道:“哦?姑娘可真是伶牙俐齿,郡王爷可不像是缺一千两银子的主。姑娘开口就要五百两,倒是够坦诚的,只可惜我无心与姑娘耍乐。天色已晚,姑娘还是早点歇息吧。” 请神容易送神难,粉衣女子非但不走,反倒赖在他床上,讲道:“老娘今夜也没生意,算了,看在你长得还算顺眼,妾身收你一百两。” 文鹏也不回话,又将房门打开,却听女子道:“八十两总可以了吧?” “六十两?” “五十两?” “哼哼!你们这些富家子弟,也太抠门了吧,想白玩吗?”她身子挡着包裹,一只玉手伸到后面摸索着。 文鹏笑答:“姑娘莫找了,里面只有衣物,银票在身上揣着呢。” 粉衣女子一脸坏笑,起身来到他身旁,回道:“公子好坏!既然公子无意,妾身只好离开了,公子可别后悔啊。” 她将散发着清香的身子,贴到他身前,眉目传情,又用玉手在他胸口摸着。 刚想迈步离开,她右手被文鹏扣住,由于力道很大,她只得松掉手中荷包。 女子眼疾手快,左手飞快伸出,紧握住即将掉落到文鹏右手的钱袋。 文鹏笑了一声,右手突然改变方向,紧紧抓住她左手,钱袋又坠落地上。 怎知女子仍不死心,提脚就朝文鹏腿上踹去。他双腿极速撤开,复又合拢,将她单脚夹住。 玉珠动弹不得,尝试几次挣扎无果,只得自认倒霉,她喊道:“公子再不松手,妾身要喊人了。” 文鹏笑道:“姑娘大可喊救命,看你如何狡辩?这无影手的绝学,还没练到家,也敢出来卖弄?” 玉珠知道遇到了高手,细想过后,讲道:“老娘认栽了,快松手,要不然老娘与你来个鱼死网破。” 文鹏笑道:“要我放你,也可以。不过我有些问题不明,若是姑娘如实回答,在下还有银子奉送。” 他松开手,放开女子,关上房门,又拾起地上的荷包。 玉珠只觉手脚发麻,坐在桌前,活动着手腕,没好气地回道:“别耽误老娘发财,有话快讲,有……” 话没讲完,文鹏拿出十两银子,放在她面前,玉珠当即眉开眼笑,笑道:“公子真是爽快,有什么话尽管问!” 文鹏:宝船背后的主人,究竟是何人? 玉珠摇摇头,回道:宝船是以郡王爷的名义租用,汉王,赵王,燕都四少等人皆有入股。至于真正的主人,谁也没见过,据传是一个隐世高人,也有传闻那人早于几年前过世了。 文鹏:往来宝船的达官显贵都有哪些人? 玉珠好奇地望了一眼文鹏,回道:公子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有些事不能随便打听,有些事即便知晓,也不能乱讲,这是船上的规矩。 文鹏又放下二十两银子,玉珠回道:公子还是莫问,妾身怕有命拿钱,没命花钱。 文鹏想了想,不再追问,低声问道:可曾听闻过昆丘会? 玉珠身子哆嗦了一下,面色惨白,低下了头,不敢正眼瞧文鹏,拼命地摇着脑袋。 文鹏轻拍她的玉肩,笑道:“姑娘不必紧张,在下的问题问完了。” 他又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讲道:“这五十两银子,是要姑娘陪我到船上走走。事成之后,还有酬谢。” 玉珠虽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讲出,文鹏却已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搂着玉珠的柳腰,扶着楼梯,向船舱下方走去。 文鹏提醒道:“还请姑娘手脚老实点,要不然在下无处安放自己的手。” 玉珠只得挽住他的手臂,走向船舱三层。 三层大厅内,围了不少客人。他们或在挑选钟意的女子,或争抢着头牌姑娘,或与美人喝着花酒,其中不乏妖冶的男子坐陪。谈好了价钱,相拥着走向客房。 文鹏带着她离开青楼,又穿过嘈杂的赌坊,来到稍显冷清的鬼市。 此处的交易颇为隐秘,只需向账房交上定金,要一间密室。自会有人登门,询问客人要交易的物件,或者交办的事情。 船舱一侧摆着柜台,上面摆放着稀奇古怪的货物,也有客人低声询问着价钱。 两人穿过鬼市,来到热闹的地下拳场。里面有不少客人,正在围观拳赛。 郡王爷左拥右抱,正在看台上,为自家买的打手助威。 见文鹏带着美人来到看台,郡王爷起身,与他打起招呼。 他故意笑道:“文鹏兄,可要当心。这女子狡猾得很,当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文鹏瞧了一眼玉珠,回道:“殿下放心,再野的女人,在下也能将她治服了。” 郡王爷紧张比赛,与文鹏寒暄几句,又坐了回去。 文鹏轻声道:“原来玉珠姑娘,在这宝船上,还真是出名啊!” 玉珠瞪了一眼文鹏,没好气地回道:“真是无趣,老娘才不喜欢看拳赛!你要找的人,就缩在那个角落里。” 文鹏瞧去,好奇地问道:“这就是姑娘提到的高手,孤魂剑?” 第两百九十三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文鹏想要玉珠帮他找个绝顶高手,以备不时之需。 虽非他所愿,他却隐隐觉得,自己终究要与昆丘会牵连在一起。 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一向行事谨慎的文鹏,想要给自己买个暗桩,多一份胜算。 怎知玉珠给他介绍的男子,二十多岁,正缩在角落里,酣然入睡。他胡子拉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臭气熏天,还满身的酒气。 这哪是什么江湖高手,分明是个叫花子。 玉珠不满地回道:“难道妾身骗你不成?他可曾是赵王殿下的侍卫,一等一的高手,这宝船上下难逢敌手。” 文鹏笑道:“哦?原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好汉不提当年勇,姑娘不也说是曾经吗?他为何落魄于此,又为何仍待在宝船上?” 玉珠回道,他真实名号已无人知晓,人送绰号孤魂剑。一把宝剑使得出神入化,超凡脱俗。可在眨眼间,出剑数次,将一只完整的大西瓜,切成整整齐齐的若干块。 因他看上花船上的一个姑娘,才沦落至此。 那姑娘唤作红绡,曾是宝船上的头牌,色艺俱佳,弹得一手好琴。 他常陪赵王殿下来宝船听曲,两人日久生情,两情相悦。他想要为红绡赎身,苦于囊中羞涩,拿不出万两银子。 无奈下,他恳求殿下帮忙。赵王命他打赢十场擂台赛,就替他为红绡赎身。 怎知,最后一场比赛,他输给江湖上一个神秘高手,赵王因此亏了不少银子。红绡也被富商买去,作了别人的侍妾。 孤魂剑经受不住打击,伤心欲绝,整日里纵酒买醉。 赵王见他感情用事,一蹶不振,难成大事,随即将他弃用。 若非红绡的姐妹,好心出钱供养他一日三餐与酒钱,他早被赶下船去,或被丢入大海中。 文鹏叹道:“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想必那红绡亦是绝美的女子,否则,也不会令这位公子痛不欲生。在下斗胆猜测,姑娘就是红绡的姐妹吧。” 玉珠略带羞涩,颔首回道:“正是。平日里,没少受红绡姐恩惠。眼见她昔日情郎,落难于此,妾身于心不忍。妾身虽勉强使其果腹,却无法激起他斗志。公子武艺高强,想来定有办法,使他振作起来。” 文鹏摇摇头,故意试探道:“心死之人,无药可救。若要他重新抖擞,只能靠他自己。罢了,在下还是找其他人吧。” 见他转身要走,玉珠有些着急,也顾不得许多,赶忙上前拽住文鹏的胳臂,不让他走。 玉珠恳求道:“公子莫走,还请想想办法,救他一救。若公子能将他医好,妾身以后就是公子的人了,做牛做马服侍公子。” 文鹏轻声笑了起来,玉珠娇怒道:“笑什么笑,老娘好歹也是自由之身,又不用公子花银子赎身,便宜你了。” 两人的话语,许是吵醒了那男子。他睡眼惺忪,翻过身子,嘟囔道:“谁啊?吵死了,走远点,别打搅大爷好梦。” 文鹏瞧了一眼,那人腰间绑着的宝剑,但见剑鞘上刻着“孤魂”二字。 文鹏见状,调侃道:“这把宝剑比姑娘值钱多了,再者将姑娘领回去,我家夫人不吃了在下。在下无福消受,姑娘不妨将那宝剑拿来作交换。” 玉珠怨道:“哼!老娘还当公子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也是见利起意之人。那宝剑是他的命根子,拿什么也不能交换。算了,老娘不求你了。” 地板上的男子,揉揉眼,哆嗦着手,去摸一旁的酒葫芦。 玉珠眼中泛花,走到跟前,俯下身子,拿起他身后的酒葫,递到他手中。 文鹏没想到,玉珠姑娘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即便她爱慕的男子,颓废不堪如此境地,仍不离不弃。 男子喝上几口,酒葫已空空如也。他摇晃着葫芦,咂巴着嘴,嘟囔着“酒”字。 文鹏叹着气,随口道:“公子已是废人一个,何不把宝剑卖给在下,换取百两银子?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岂不痛快?” 孤魂剑也没睁眼,丢掉手中酒葫,用手去摸腰间宝剑,回道:“拿去,哈哈,都拿去吧。废物,我是个废物,哈哈……” “公子,莫要听他之言,他欺骗你呢!这宝剑是你的所有,不能给!”玉珠慌忙拽着他的手,急声道。 “哈哈,骗子!都是骗子!哈哈。拿去,都给你!”孤魂剑双手被玉珠拽着,竟动弹不得。 文鹏惋惜道:“若在下猜得没错,这应是一对宝剑。一把唤作‘孤魂’,而另一把应为‘冷月’。冷月孤魂,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快剑高手。一个人称‘快剑鬼见愁’冯涛,一个号称‘快剑葬孤魂’褚扬。一个顺利度过情关,剑法另辟蹊径,日渐精进,大有突破瓶颈之势;一个却懦弱无能,稍受挫折,便一蹶不振,形同行尸走肉。哎!可惜啊!孤魂剑落入废人手中,岂不是明珠暗投?” 他听玉珠讲起男子过往,不由得想起了冯涛之言。见到他随身佩剑,便知晓了他的来历与身份。 文鹏的言语刺激,还是起到了效果。褚扬停住了傻笑,也不再胡言乱语,他睁开双眼,似在思索。片刻后,他又闭上了双眼,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玉珠露出了一丝欣喜,赶忙将他搀扶起来,架着他到自己的闺房走去,文鹏跟在后面。 她安慰着褚扬,轻声笑道:“还是第一次知道公子名号,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公子振作起来,又是一条江湖好汉。” 也不知褚扬听进去没有,玉珠开心地像个孩子,只顾着自言自语。 褚扬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如同死人一般,躺在木桶内,任由玉珠为他清洗身子。 玉珠以为他又心死过去,让褚扬自己清洗身子,她低声询问文鹏,可有良策将他彻底医好。 文鹏思量片刻,笑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治好了他,姑娘如何答谢在下?不如与我欢好一番,哈哈。” 言语间,两人当着褚扬的面,拉扯纠缠起来。 玉珠一席薄绸红衣,被文鹏拉扯掉,露出雪白的肌肤,突兀有致的身姿,一览无余。她哭哭啼啼,呼救着,却无人理会。 文鹏装作轻薄的模样,将她推倒床上,大笑道:“哈哈!好香啊!红绡姑娘貌若天仙,身子娇柔无骨,本大爷定要好好享受一番。红绡姑娘莫急,大爷保证让你飘飘欲仙。” 玉珠挣扎着,哭泣声越来越大,不时念叨着“褚郎救我!”。 两人相商,用此法刺激褚扬神经,激起他的斗志。 可水桶里的褚扬,毫无反应,甚至不拿正眼瞧他二人。 这戏可如何演下去啊? 玉珠略作迟疑,瞪了一眼文鹏,冷冷地怨道:“呵呵,曾经对奴家立下山盟海誓,说什么海枯石烂,此情不渝,原来不过是哄骗奴家的谎言。连宝剑都拿稳当,还作什么剑客,不如死了算了。呵呵,大爷有权有势,奴家好生伺候你。呵呵。” 玉珠破涕为笑,故意撕破自家的衣衫,而后一把将文鹏拉倒身上,主动亲吻着文鹏,娇声阵阵。 文鹏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玉珠为了褚扬,竟如此豁得出去。 玉珠含泪,轻声道:“若不能将他治好,活着又有何意思?倒不如妾身与他,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许是受她感染,文鹏冷笑道:“哈哈!还是姑娘有眼光,跟着那蠢货有何前途?他太自以为是,心高气傲了。殊不知一山更有一山高,那场比赛是老夫与赵王坐庄,岂能让他赢得比赛,哈哈。老夫与他赚得盆满钵满,那蠢货还蒙在鼓里。哈哈,美人,今夜老夫要好好享受你的身子。” 两人打情骂俏,相互挑逗着,声音很大。每一句话语,都如尖刺,深深地刺痛褚扬早已麻木不仁的心灵。 褚扬双手握紧拳头,咬着牙关,青筋暴起,因情绪激动而浑身颤抖。 骤然间,他大吼几声,双手猛然拍击着木桶里的水。 他冷冷地转过身来,快速跳出木桶,裸露着上身,大骂道:“贱货!你当我不知吗?你与赵王狼狈为奸,在我酒中下毒,故意令我输掉比赛。我恨得是,背后捅刀子的,竟是我最相信的两个人,一个是我红颜知己,一个对我有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尔等为了钱财,却宁肯出卖我。我恨当初忘记师兄的告诫,作为一名快剑剑客,不该多情。” 褚扬面如死水,恶狠狠地盯着文鹏两人,握紧拳头,急速挥向文鹏后背袭来。 幸好文鹏早有防备,面对快如闪电的无影手,及时脱身出来。数招后将其擒拿住,封住了穴位。 常言道,练功,练功,一日不练三日空。褚扬三年来,终日饮酒买醉,武功自然生疏下降不少,又怎会是他敌手。 好言劝慰一番,文鹏拿出银针,为他做针灸治疗。开了方子给玉珠,让她为褚扬调理身子。他又拿出银票,送给两人安身立命。 褚扬清醒过来,方知玉珠对他一片真心,矢志不渝。两人离开宝船后,结为夫妇,归隐于山林。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文鹏见两人情意绵绵,知道不能久待,他笑着调侃道:“哎!本来是想找个影子,没想到竟上了姑娘的当,做了亏本买卖。哎!在下碍眼,只得告辞了。” 玉珠两人想要再此道谢,文鹏摆摆手,笑答道:“呵呵!在下只是戏言!成人之美,也算积德行善,荫庇子孙。况且,我与你师兄乃是故交,无须如此客气。两位保重,在下先预祝两位百年好合,多福多寿。” 离开玉珠闺房,文鹏只身返回客房。开心之余,他不禁忧心忡忡,思量着如何下得“贼船”。 将身家性命捆绑在他人的战船上,充当卒子与炮灰,总有触礁沉没的那一刻。这绝不是他的抉择! 第两百九十四章 射猎 接下来的两日,文鹏只觉度日如年,对于汉王等勋贵子弟,不得不笑脸相陪。 虽然他们不敢拿他怎样,压抑的气氛却令人窒息,文鹏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他与那些商人的命运,还不如那些歌姬,舞姬。 花船青楼不知从哪里招来一群年轻貌美的女子,不仅有江南等地的美人,也有来自于高丽,东瀛,西域,大食,波斯,西洋等异域番邦的女子。 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娆婀娜,美艳不可方物,令人心驰神往,蠢蠢欲动。 依花船惯例,要在这群女子中评选花榜,选出花魁。经过身材样貌详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品鉴,如科考一般,选出了三甲若干名。 诸番邦女子虽为陪衬,却赢得不少富商显贵追捧。他们纷纷出价,想要买下女子一夜春晓,反倒抢了那些三甲女子的风光。 并非他们不愿为花魁等美人捧场,一掷千金。万金底价的叫卖,是将他们当做傻子宰割。 江南富商以此方式,无言地表达他们的反感。花船老板不得已赔笑,自降姑娘们身价,以换取他们对姑娘们的垂青。 一番竞价过后,有人如愿摘得花魁等美人相伴。 随后,更有肌肤细白,妖魅惊艳的男子,供客人们挑选。 华夏尚武,所谓男风之好,多见稗官野史。正史所载,也难令人信服,多为后世诋毁前人,以达不可告人之目的。毕竟礼教带来的压力,即便历朝帝王也要忌讳。 即便有龙阳之好,也多在极少部分的贵族子弟中盛行,以彰显他们的权势与为所欲为。 看着台上搔首弄姿,卖弄风情的男子,文鹏只觉反胃,险些将先前宴会中喝下的美酒吐出。 他极力压制着身体不适,免得引起众人注意。 迫于无奈,他花了千两银子,包下一个东瀛女子。他可不想到最后,不得不挑选男子相伴。 文鹏清楚,他们不在船上花些银子,恐难轻易离开。赌坊,擂台赛,又有不少富商留下了大笔银子。 聚会上,众人享受着美姬的服侍,商议着合伙出资兴办矿场,盐场,牧场,林场,茶场,造船坊等买卖。 尽管许多买卖属官办经营,但凭借他们的身份,拿到官家的许可,并不在话下。 经营这些大宗买卖,需要投入巨额银两,汉王等人召集江南富贾赴宴,也正是为商议此事。 众人对三位王爷的提议,颇感兴趣,却又顾虑重重。毕竟三人名声,并不怎么让人放心,以回家筹措银子为由,先行敷衍过去。 碍于三人情面,众人答应出资,在汉王封地青州府乐安州开设几座牧场,用以放养草原良驹。谁都知道,这银子算是打水漂了,可无人提出异议。 尽管心痛不已,文鹏还是捐助了万两银子。 鉴于富商们的配合,汉王等人召集众人来到甲板,观赏一场不同寻常的“射猎”。 但见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漂着一艘帆船。帆船旗杆处,绑着几个人,有男有女,他们被蒙着双眼,嘴巴也被堵着,每人头顶一个果子。 汉王望望对面几人,笑道:“诸位大财主,对面的囚犯,乃是船上不听话的下人,或是坏了规矩的奴仆。将他们作为射猎的靶子,算作是对他们的告诫。本王就是要他们放聪明些,本王的规矩不能坏。今日,他们的生死,就由诸位财主老爷决定了。” 众人暗惊,这不是难为他们吗? 谁知,郡王爷附和着,笑道:“两位叔父,既然是取乐,当有赏罚才是。如此耍起来,才有趣。若是射中,奖励船上美人一个。若是射不中,罚银子一万两,将人射死射伤,罚银五千两。每人五发利箭,如何?” 两位王爷及燕都四少等人开怀大笑,认为此法甚妙,纷纷赞同。 富商们这才明白过来,这是巧立名目,要向他们勒索银两。虽然心中大骂他们无耻,却无人敢提出抗议。 两船相距百步距离,考虑到海上风速,两船的晃动,要想百步穿杨,命中目标,绝非易事。 不少富豪选择了放弃,直接拿出五万两银子,甘愿受罚。 当然也有不甘心者,尝试几次后,不得不选择放弃,不是射偏,就是将人射伤,反倒不如直接弃权,落个心安理得。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郡王爷笑道:“不是本王为难诸位财主,如此近的距离,箭无虚发,射中目标,绝非难事。来人啊,拿箭来。” 郡王爷开弓搭箭,接连射出五支飞箭。三发命中果子,一支击中囚犯手臂,一支直接将人射死。似乎一切在他预料之中,他未多看一眼。 张悦等人为他拍手叫好,其他人不得不言语附和。 汉王笑道:“哈哈,这箭法也好吹嘘!还是让赵王殿下的乘龙快婿,试试身手吧。” 云飞推辞不得,只好奉命拿出利箭。人命关天,云飞格外谨慎,生怕出任何闪失。 五支飞箭,“嗖嗖”划破虚空,直中目标,引来一片喝彩叫好声。 汉王大笑道:“好!三弟你家女婿真不赖,是把好手!哈哈!” 众人纷纷恭贺,称赞云飞武艺了得,气氛缓和许多。接下来,其他人也撞起胆子,尝试着猎射目标。 文鹏见那些受伤被抬下的仆人,心生怜悯。他开口道:“诸位王爷大人,在下斗胆也来尝试一番。若是侥幸射中,还请殿下开恩,放其余十人一条生路,在下愿意每人五千两的价钱,为其赎身。若是射不中甘愿受罚,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汉王闻听此言,大喜过望,他见识过文鹏高超的武艺,想来他射箭技艺也不会差,有意观之,当即应允下来。 郡王爷等人见此情形,急忙道,萧家姑爷武功高强,得加些难度,才有趣。于是,命人将囚犯头顶的果子,换成更小的,加大难度。 文鹏并未反驳,他拉满弓弦,开弓射出。十支飞箭接连命中目标,分毫不差。 众人被文鹏精湛的箭法所折服,纷纷夸赞起来,船上响起一片喝彩叫好声。 汉王也兑现承诺,命人将其余几人全部释放,不再难为那些下人。 花了几万两,救下几条性命,文鹏觉得这笔买卖还算值当。 第两百九十五章 宁有种乎 一场纸醉金迷,奢华糜烂的酒宴过后,众人带着各自侍女男宠,返回客房歇息。 文鹏带回的东瀛女子,唤作樱泽花子。她不仅才貌双全,更是身姿傲人,娇柔温顺。 花子伺候着文鹏沐浴,他好奇地问道:“据在下所知,在东瀛国,识得汉字,又会讲汉话的,多是贵族子弟。花子姑娘为何会到宝船,作这种事情?” 樱泽花子鞠躬施礼后,回道:“哈依。家父是将军属下的大名,效忠将军,即是效忠国王陛下,妾身只有服从命令。公子不知,妾身只是到宝船上服侍几日,还要跟随殿下返回敝国。” 原来如此。从她口中得知,她的家族是九州地区赫赫有名的菊塘氏,祖上曾是公家大臣。他们虽依附于将军,却世代效忠国王。她受百合子指派,到中土前来刺探情报。 文鹏很是好奇,询问她为何连机密都敢向他泄露。 花子回道,他身上佩戴有内亲王殿下的香囊,想来是公主殿下信赖的男子,她没必要瞒着。 文鹏不由得笑了起来,询问她都打探到什么可靠消息。 花子苦笑,回复他:上邦朝局稳固,安定富庶,各方势力却暗流涌动。北方草原部落虽已臣服,却蠢蠢欲动;王公贵胄争名夺利,江湖势力纷争不止。可即便如此,帝国的实力依然无人能撼动。 文鹏没想到她竟有这般见识,不由得夸赞她一番。 花子却未露喜色,反倒忧心忡忡。她的家族深受内忧外患,家族内部已呈现分化之势,迟早也会衰落。 文鹏好言劝慰,两人闲聊许久才睡下。对于文鹏的君子之风,花子颇为敬慕。 翌日一早,她起身梳洗过后,在文鹏脸颊亲吻起来,留下一条绣着樱花的汗巾,而后不舍地离开。 宝船开始返航,朝着太仓港进发。 汉王等人未再为难众人,这些富商权贵反倒放开手脚,花天酒地享受起来。 其间,郡王爷等人,邀请文鹏出席酒宴聚会。面对郡王爷的拉拢,他虚与委蛇与其周旋。 看着他们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狂欢,文鹏难得保持着几分清醒。 他频频推开几个妖艳女子敬酒,独自品着清茶。不由得想起秦末陈涉吴广等人的举事造反,又想到像唐思儿那般的绿林好汉。 陈涉吴广当年曾发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慨叹,时至今日,至此情景,文鹏不由得生疑。王侯将相岂无种乎? 此言许是太史公的感慨,当是告诫与警醒后世之人;犹如孟子之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富贵时,当居安思危,戒骄戒躁,富而不骄,贵而不舒;身处逆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即便落魄到叫花子的地步,亦会有改天换地之时。 自古以来,穷困到叫花子的境地,举大事而鼎定江山者,唯有太祖一人,其余多为他人作嫁衣裳。如今天下初显兴盛之景,后世子孙却骄奢淫逸,挥金如土,难免不让人生出重蹈前朝覆辙的忧虑。 有人欢喜,有人愁。酒席上,汤远晃与两名侍女醉饮美酒,众人对他不理不睬,刻意回避着他。文鹏刚上船时,就已注意到这些微妙的变化。 方大人自缢身亡后,朝廷追查其所犯罪行,圣上龙颜大怒,将其家眷发配边疆充军。 他家虽未被牵连其中,却也好不到哪里。六扇门还留有他以前的案底,失去岳父这座靠山,汤远晃惶惶不可终日,时刻担忧着穷途末路那一日。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概莫如是。宴席上的冷遇,让他心灰意冷,索性喝个酩酊大醉,哪管明日忧与愁。 不如意者,也有他表弟杨季西。尽管他极力迎合郡王爷等人,却不受他们待见,对他也是忽冷忽热。 对于父亲的告诫,他并未记在上心,仍与权贵子弟厮混。 杨大人大发雷霆,收回他掌管的家族买卖,令他好生反省。并告诫他,若还执迷不悟,将赶他出府,让他自谋出路。 杨季西始终未曾醒悟,表面上听从父亲教诲,私底下仍与他们往来。直到他的狐朋狗友出事,他才惊出一身冷汗。感念起文鹏曾在无形中,救过他一命。 席间,云飞借故将文鹏唤出,两人在僻静处密谈多时。 文鹏虽反复规劝,云飞却执意为之。末了,他将一把精美锋利的匕首,交于文鹏。 云飞低声嘱咐道:“贤弟,这把百辟匕首唤作清刚,是曹丕为魏太子时所造。先帝生前,将它赐予先父护身。如今对我而言,已无大用。若有朝一日,我遭遇不测,还请贤弟帮忙,将这把匕首代为转送丫丫师妹,就道是我辜负了她。” 文鹏见无法劝阻,只得将匕首收了起来,答应云飞的请求。 大船在码头靠岸,与众人道别后,文鹏乘着租来的马车,准备返家。 还未走出多远,却见大道上,停靠着数辆马车,更有几个人拦住去路,上来搭话。 文鹏细瞧,原来是同船的几个江南富商。 其中一位姓钱的中年男子,施礼道:“呵呵,慕容公子有礼了,我等几人有要事与公子相商,是故冒昧拦住阁下去路,还请见谅。待我等随船的朋友到齐,一道前往在下的山庄聚会,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文鹏思量片刻,当即答应下来,他命车夫将马车停靠在一边。 不大一会儿工夫,道路两侧停靠不少车辆。为不惊动外人,钱老爷带着众人,驱马前往自家别院,钱通沧园。 庄园位于姑苏与太仓之间中部,有山有水,风景甚是清雅。 赴宝船酒宴的富商有数十人之众,能邀请到其中二十余人,已出乎几人意料。 为首的钱老爷,沈老爷,马老爷等人喜出望外,将众人迎进客厅,命丫鬟奴婢,端茶倒水,好生伺候。又吩咐下人烧火做饭,款待众人。 待众人品茶听曲,用过美味佳肴后,钱老爷带众人到后院详谈。 屏退了奴婢仆从,又命护卫严密把守,不得放任何人进入内室,这才谈及邀请众人聚会的目的。 钱老爷道:“此次酒宴,诸位也亲身经历了尴尬之境遇,钱某就不再多提。可谓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任人驱使,犹如待宰羊羔。常言道,天下四业,士农工商。我等殚精竭虑,风餐露宿,苦心经营,才积累起养家糊口的财富,换来的却是世人诟病与误会,还要忍受他们盘剥与敲诈。远的不提,我江南巨贾沈老板,被太祖……” 钱老爷情绪激昂,口无遮拦,越讲越激动,大逆不道之言,脱口而出,着实令众人吓了一跳。 沈老爷见势不妙,急忙打断他的话语,他笑道:“哈哈,钱兄贪杯,醉酒后开始胡说八道起来,诸位莫要介意。我等邀请各大掌柜,大东家前来,是想协商成立一个江南商会,不分行当,但凡是我江南商人,都可参与加入。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沈老板讲话直截了当,开门见山,令富商们放下心来。众人议论纷纷,相互交头接耳,发表个人看法与意见。 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也有人提议既然不分行当,就应拉拢更多的商家入会,如此才能服众。 马老爷见附和者居多,他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他提议道:“既然诸位都有看法,不妨直接提出来。即便是反对,但讲无妨。毕竟成立商会的目的,也是为互助互帮,造福众人。” 第两百九十六章 先礼后兵 宝船已离开太仓港,朝着北国海疆驶去。 汉王与赵王各怀心事,两人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 汉王笑道:“三弟,二哥真羡慕你,招了好女婿。哥哥儿子多,女儿少,可惜招不到文武双全的乘龙快婿啊!” 赵王瞥了一眼汉王,笑道:“二哥,你知道兄弟是个直性子。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言,都是自家兄弟,何必拐外抹角?” 汉王转过身,冷笑一声:“没啥!二哥心中就是不痛快,随口念叨几句。自从淇国公战死,永春侯病逝后,朝中偏向二哥的军功老臣都已倒向大哥。二哥恐怕已无力回天了,连看上的人才,都不愿归顺于我。看来二哥只能待在封地养老,做个逍遥自在的王爷了。哎!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难道我真要卧床等死?” 赵王不由得笑了起来,汉王不解,询问他缘何发笑。 赵王笑着回道:“二哥自幼不爱读书,讲出几句古人名言,还不让兄弟刮目相看?二哥去了封地,竟然变得如此萎靡不振,死气沉沉。区区封地,就能束缚住你我的志向?” 讲道这里,他压低声音道:“不瞒二哥,兄弟打听到可靠消息,大哥和老爷子的身子已大不如从前。如今可不是垂头丧气,坐以待毙的时候。大哥的心腹,夏大人等文官已被老爷子关了起来。趁此良机,二哥当振作精神,全力争取。” 汉王看看赵王,止住笑容,略作思考,道:“三弟真愿助我一臂之力?大事若成,二哥愿与兄弟平分天下,共享江山。” 赵王凑到跟前,坚定地回道:“二哥怎不相信兄弟?我愿与二哥击掌为誓,共谋大业。” 汉王拍拍赵王的肩膀,搂住赵王,低声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二哥就知道,还是自家兄弟靠得住。大哥身子向来不好,懦弱无能,就喜欢舞文弄墨,重用文官。江山社稷若落在他手中,迟早又遭他们祸害,重蹈前朝先帝的覆辙。我回封地,厉兵秣马,你在京城为内应,我等待时而动。” “好!一言为定!”赵王大笑起来,与汉王击掌。 他又提醒道:“二哥,话也讲回来了,这朝中的文武百官,还是要拉拢过来,支持我等共襄义举。” 汉王松开赵王肩膀,抱怨道:“兄弟所言极是,就像那个慕容公子,真是不识抬举。我拉拢他几次,他倒与大侄子打得火热。非敌即友,迟早是个祸患。” 赵王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回道:“区区一个富商而已,二哥怎好与他一般见识?” 汉王笑道:“萧家的姑爷,怎会是小角色?看来,我得到萧府走上一趟,去拜会咱家那位舅父。有他支持,就如同有了大半个朝廷。如若不然,那就别怪外甥不讲情面了。” 赵王摇摇头,反对道:“二哥,莫要轻举妄动。不提朝廷有规矩,不许我等联络群臣,若是老爷子知道,难免又要责罚你。更何况萧家与大哥有姻亲,他家势必向着大哥一家子。你亲自跑上一趟,岂不是自取其辱?兄弟以为,二哥不如先礼后兵,派个人去探探口风,也算是提个醒,让他还像以前那样装聋作哑。” 两人在船头盘算着,许久才各自散去。 …… 文鹏赶回姑苏时,夜色已深。 待洗漱过后,他屏退了朵儿等侍女,与云裳闲聊着海上宴会的情景。 云裳笑道:“妾身原担心你个土豪老财,是烂泥扶不上墙,看来也没给咱家丢脸面。钱财乃身外之物,虽是白白挥霍了,权当是破财消灾,求了张平安符。” 文鹏忧虑道:“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这冤枉钱算是白花了,迟早要出事。这些人皆非省油灯,早晚要闹出大动静。尽量离他们远些,以免惹来祸事。” 云裳为文鹏揉着肩膀,讲道:“就你怕事!家父还不担心呢,你操哪门子心呢?别跑出去一趟,又被外面的狐狸精勾走魂魄了吧?” 文鹏却拉过她玉手,让她坐在自家腿上,一本正经地回道:“夫人,近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若是有那么一日,我不在了,你可要替我照顾好这个家。这几年,你操持府上大小事务,着实不易,为夫感激不尽。青儿,湘儿,莲儿,还有晓晓与师妹等人,为夫就拜托夫人照顾了。” 面对他肺腑之言,云裳嘴上不提,心中却感动不已,总算他还有良心,知她不易。 可听到文鹏后面所讲,云裳吓了一跳。她连忙对着一旁,嚷道:“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夫君刚回来,就讲些不吉祥的浑话,莫不是真被狐狸精勾走了魂魄,犯糊涂了?让妾身好好瞧瞧,要不找个道士,还是寻个高僧,做场法事,也好消灾免祸?不行,妾身去找二娘问问。” 云裳摸着他额头,不见他发高烧,又瞧他气色如常,只是多饮了几杯。她就想起身,去找青儿商议做法事的事情。 文鹏又将她抱住,轻声道:“为夫没事,许是贪杯醉酒,想多了,胡言乱语。深更半夜,青儿都睡着了。夫人,我等还是早些睡下吧。” 云裳忽又讲道:“妾身一时被你绕进去,险些将妹子家的正事忘了。前几日,春儿带着姑爷来家里拜会。我听春儿讲,姑爷会试落第,名落孙山。姑爷想再发奋三年,以待他年金榜题名。春儿是想请夫君,带妹婿去拜见家父,趁着朝廷的政令未变,谋个一官半职。怎知,一向听话的姑爷,在此事上倔强得很,非要坚持科考,春儿想请你劝劝他。” 文鹏摇摇头,叹道:“妹婿还有些读书人的清傲,实属难得。不过,春儿的想法也不无道理。春儿的做法始终有些霸道,姑爷也是倍感压力啊。” 讲完,他又笑了起来,躺倒在床上。云裳放下帷帐,嘟囔道:“轻狂不羁又有何用?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做官。日后,若是举人,进士多了,朝廷的又没那么多官职,那可如何是好?即便他高中进士,也得有出缺才得任命。妹子没错,瞧准时机才是关键。” 文鹏回了句:“若是妹婿的功名止步于举人,他日后的仕途恐怕很艰辛。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擢升的概率极低。” 第两百九十七章 博弈 文鹏在姑苏购置了多处商铺,将文云商号从墨轩庵搬出。 以前他迫不得已,将墨轩庵作为处理各地买卖的总号所在。毕竟是师傅行医作画的地方,他不好违背师傅意愿,恢复墨轩庵昔日的清净。 他将总号搬到墨轩庵不远的店铺,着手处理各处生意。 原本担忧的事情,并未发生,这让他稍感安心。同时,又丝毫未放松警惕。 他将蓉娘绣庄从商号分离出来,将烟雨庄的其他生意归于旗下。 他将姑苏,临安,京城,山东的买卖,从文云商号剥离出来,改为独立经营,重新任命几名掌柜。与岳父家及二嫂家合伙的生意,及朝廷特准山东,辽东等地的买卖,依然划在文云商号名下。 文云商号从台前走到幕后,背后操控各地买卖的经营。又修建多处地下银窖,分开储藏各处运回的银子。 闲暇时刻,带着家眷游山玩水,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云裳与玫儿又有了身孕,这令他十分开心。请来姑苏有名的戏班,在家中一连唱上几日,以提前庆贺。 文鹏将忧虑藏在心里,再不与家人提及,以免引起她们不安。又花钱雇来一些女侍,以护内宅。 数月后的一日,他刚带着众家眷从松江府游逛回来,便收到萧老爷的请柬,邀请文鹏与云裳到府上作客。 老太君大寿,云裳早备好了贺礼,原打算回家后与文鹏一道去,怎料想萧家提前送来了帖子。 朝中许多勋贵权臣的子弟,齐聚萧府庆贺,热闹不凡。 为老太君庆寿的,不仅有秦王,晋王,周王,宁王,蜀王等王爷的子嗣,太子之女佳怡,德宁郡主及两位郡王爷,赵王之女玉姝郡主上官紫霞,还有黔国公之子沐彬,简大人之子简全,英国公之子张林,成国公次子朱武,杨大人之女杨芸,金大人之女金芝,恭顺侯之子吴中,金乡侯次子王冕,西宁候宋瑾等公侯将相子女。就连太子,太孙殿下也派人送来贺礼。 这阵势不仅让文鹏生疑,即便萧老爷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命三个姑爷好生招呼贵客,一面诚惶诚恐地如实上奏朝廷,恳请圣上降罪,一面向前来送贺礼的公公打探消息。 那公公收了银子,满面春风,和颜悦色地宽慰道:国舅爷大可放心,一切皆是圣上之意。只管款待好贵宾即可,他们为老太太贺寿后,还要奉旨前往武当山朝觐祭山,老大人放宽心思才是。 既是圣上美意,萧老爷这才吃下定心丸,平复下来。 萧家从未像今日这般喜庆热闹过,无论是他祖父,父亲因战功显赫,受朝廷封赏,还是他妹子封为帝后,母仪天下,他萧家从来低调行事,不敢张扬。 圣上授意,令王公贵胄子弟为老太君庆寿,令萧家倍感荣耀的同时,也让萧老爷更加警醒。 圣上一片苦心,萧老爷感慨良多。这是在提醒萧家莫要忘本,当饮水思源,安分守己。 他无功而受恩宠,更让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他丝毫不敢流露出半点傲慢,骄横之态,反倒越发恭谨谦让。 老太君倍感欣慰,儿孙膝下承欢,又有朝中王侯将相的子嗣给她庆寿,她满是喜悦。 接受完众人庆贺,与女眷,女宾吃过酒,携众人到戏楼听戏,看歌舞杂耍。 文鹏则与其他两个姑爷,及萧家宗亲招待贵宾,又陪着宾客吟诗作画,听戏,踢球,射猎等。 萧府一连热闹三日,贵宾才渐渐散去,两人这才返回府上。 云裳从萧府回家后,情绪有些低落,无精打采的。文鹏百般询问,她也未曾道明,只道许是这几日累着了。 文鹏命丫鬟好生伺候,云裳却始终无法开怀。替云裳瞧过脉象,一切如常,并无大碍,暗想她定是有何心事,郁结于心。 他索性直截了当,问及云裳有何心事,他定然照办。 云裳道明,要他纳丫鬟画楣为妾。两人为此事争执许久,一直拖着。他没想到,云裳还惦记着此事。 文鹏原想是给玫儿一个名份,可云裳不答应,尽管玫儿为他添了子嗣。她执意要立画楣,文鹏却对她不冷不热。 尽管画楣身材样貌,风姿都比玫儿好许多,文鹏却喜欢不起来。他后来醒悟后,更是不敢亲近画楣。 从萧府回来,云裳性情似乎变了许多,稍不如意,就大发雷霆,要么就是郁郁寡欢,冷冰冰的样子。 原以为是她怀了身孕的缘故,朵儿私下告知,文鹏才明白缘由。 云裳与杨芸,金芝,德宁郡主等故交,在闺房闲谈琐事,聊起家常来。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到些文鹏的风言风语。再想起杨芸,金芝出嫁后的遭遇,她不免多想,对文鹏更加不放心,紧张起来。 她有身孕,文鹏不好让她生气,和青儿等人商议后,答应了云裳的要求。 云裳命人将偏房收拾出来,作为画楣的新房,又赏了两个丫鬟伺候。选了吉日,趁着夜色,一顶轿子将画楣迎了进来。虽是简单,云裳私下嘱咐画楣,若是为老爷添个一男半女,就单独给她安置院子。 文鹏怎会不清楚云裳的用意,这是要将他死死地握在手中。尽管不愿,为了这个家也得忍着。 画楣如今有了名份,比以前更为主动。她明白若是不能拴住老爷,夫人迟早要将她抛弃。 云裳站在窗下偷听,朵儿站在院子里,满面羞涩,不敢往前半步。 云裳招来朵儿,朝着屋中走去,嘴里嘟囔着:“楣儿十足是个小妖精,什么浪声艳语都敢讲,我听着都害臊。她们几个要是中用,哪用着她啊。夫人我还真担心,会不会是引狼入室。别赶明,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朵儿怨道:“那夫人还敢用她?若真有那么一日,夫人怨不得别人,奴婢可是提醒过。” 云裳不怒反笑起来,道:“你个小蹄子,就你鬼心眼多。夫人我何尝亏待过你?好生伺候着,少不了你的好处。” 朵儿噘着嘴,佯怒道:“朵儿福薄,经受不起,只要夫人不嫌弃朵儿就行。” 云裳躺在床上,笑道:“别以为我不懂你的心思,咱们姐妹情深,夫人我是舍不得,离不开你这个帮手。收住老爷的心,治好这个家,我也放心了。等老爷从武当山回来,夫人我做主,立你作姨娘。” 第两百九十八章 群雄逐鹿 秋日的武当山,格外明艳动人。 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流光溢彩,斑驳陆离。 青石古道,曲径通幽,飞瀑流泉,潺潺溪流,朱墙碧瓦,玉宇琼楼。 清风徐徐,秋意薄凉,登高望远,流岚漫雾,云岛浮游,空幽寂寥。 一群贵客前呼后拥,大军护卫,驾临武当山。 青云掌门,各大长老,九宫八观及各庵堂执事长老,率武当众弟子,到山脚下迎接。 青云来到驾前,对着山下的车驾,躬身施礼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青云,率武当上下恭迎太孙殿下驾临。” 明黄车帷拉开,太孙殿下头戴紫金冠,身着赤红蟒龙袍,腰佩宝剑,显得英气逼人,威武不凡。 他在公公的搀扶下,下得御车。 他笑道:“诸位道长免礼!本王奉圣上御旨,率领诸王及文武大臣子嗣前来贵派,朝觐玄天上帝,祭祀天地山川,祈求福降世间,恩泽众生。” 青云回道:“圣上仁德,体恤百姓疾苦,其诚感天动地,无量祖师护佑,定保我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殿下及诸位贵客,一路舟车劳顿,辛苦至极。” 随后,青云为太孙殿下介绍各执事长老。众人拜见过殿下,又寒暄片刻。 殿下笑道:“烦劳道长引路,本王欲在这洞天福地,修道仙境走上一遭。” 青云道长与众人让出山道,恭请殿下先行。 太孙殿下多年未见青云道长,倍感亲切,见他仍拘束礼数,反觉十分别扭。 他一把拉住道长的手腕,笑道:“道长曾对本王有大恩,况道长本是修道之人,你我之间无须繁文缛节,烦请道长带路。” 青云想缩回手臂,无奈殿下拉得紧,他只得笑答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殿下宽厚仁义,平易近人,实乃万民之福啊!” 他没料到殿下还记得多年前的事情,心生感慨,由衷地称赞着。 两人拾级而上,谈笑风生。 服侍的公公,侍卫只得退后。长老们陪着贵胄子弟,缓步向上。 路程尚未过半,宫里的内侍,侍女及贵族子弟,已是满头大汗,精疲力尽,不由得慢下脚步。只有习武的子弟,尚能应付自如。 两人将众人甩在身后,殿下观赏着瑰丽多姿的风景,轻声嘱咐道:“不瞒道长,本王是带着圣上旨意而来。此次武林盛会,武当派务必要拿下武林盟主一职,不得有失。” 青云眉头微皱,心中咯噔一下。虽早有心理准备,太孙殿下亲口讲出,还是令他有些震惊与意外。 殿下见他心事重重,并未马上答复,不禁问道:“怎么?道长有何为难之处?” 青云急忙回道:“殿下,武当派不敢违抗圣意。武林盟主的推选,最终将由擂台比武选出。只有比武胜出者,方能接任盟主之职。当今武林,高手辈出,卓绝之辈,不乏其人。武当派要迎战整个武林,恐怕有心无力啊。” 殿下又笑道:“道长大可不必为此事担忧,本王将会替武当派铺平道路。若真出意外,本王自有办法应对,武当派只需全力以赴即可。” 青云抬起头,有些疑惑不解,他道:“江湖事,江湖了。若朝廷插手江湖事,势必招致江湖各方势力不满,反倒会引起江湖动荡,还请殿下三思。” “呵呵,道长多虑了。本王是来武当山祭祀的,可不会理会尔等江湖恩怨。呵呵。”殿下松开青云的手腕,轻笑不止。 他轻拍栏杆,望着前方的山路,叹道:“这个江湖不太平啊!朝廷本无意过问江湖事,别有用心之人却心怀不轨。妄图操控江湖势力,对抗朝廷,以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朝廷岂能坐视不理?去岁围攻武当山便是明证,朝廷无暇顾及,若任由其为非作歹,危害的可不止是武当派,峨眉派,更会祸及无辜百姓。” 青云此刻终于明白,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圣上会派殿下亲往武当山,来祭祀真武大帝。 殿下独自迈向台阶,笑道:“道长,本王的体魄,可不输你啊,快跟上。” 他回过神来,快步跟上前去。 闹得沸沸扬扬的武林大会,终于尘埃落定。各大武林宗派,江湖势力,齐聚武当山,共商大计,将在此后数日内,决出武林盟主与武林至尊。 正当各派江湖势力,就推举条件,人选,比武规则等争论不休时,太孙殿下带大军驾临武当山,令众人措手不及。 殿下亲临武当,朝廷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各派止住纷争,会议不欢而散。 此刻,殿下登临山巅,极目远望武当山秀美景色,不禁流连忘返,赞不绝口。 他叹道:“道长,若有一日,本王放下这万里江山,定隐居于此,访仙问道,岂不快哉?” 青云回道:“殿下心中装着江山,即是万担重任在肩。心系苍生,造福万民,便是转世圣人天尊。世人不求仙拜佛,只奉圣主明君,何处不是仙境乐土?” 殿下收回目光,转身笑道:“道长之意,本王明白,不过是些许感慨罢了。” 两人闲谈之时,忽见金顶一道道金光闪现,十分耀眼,直射九霄,许久才缓缓散去。 青云也被奇异的景象惊住了,他自言自语道:“真乃奇观啊!平日里,只有雷火炼殿时,金殿周遭电闪雷鸣,火球滚动,才会出现金光闪耀,璀璨夺目的奇景。今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金殿怎就突现金光闪烁的奇观?” 他回过神来,若有所悟,又道:“呵呵,祥瑞之兆,必是殿下带来,真是可喜可贺啊!殿下乃天选之人,承载着万民与江山社稷的希望与重托,想要逍遥快活,恐怕上天也不答应啊!” 太孙殿下对神鬼之说,向来是敬而远之。他暗想,是否是武当弟子为迎合自家,而故意人为造出的奇观。 他无意去拆穿,只是露出一丝笑容,正要命青云带路,游览山上风光,却听青云急促地喊道:“看!殿下快看!金殿上方,云朵之后,金光普照,再看那飘来的云彩,犹若真龙游动。” 殿下急忙依他手指方位望去,但见一朵云彩背后,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不远处一块云团,状若白色游龙,朝着金光飘浮过去。 那蜿蜒盘旋的龙身,清晰可见的龙爪,长长的龙须,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天降异象,众人皆震惊不己,纷纷驻足观望,叹为观止。 若说金殿金光闪现,有可能是人为作假,这天上奇观又作何解释? 殿下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静静地仰望苍穹。 异象并未退去,又有一块支离破碎,稀疏分散的云团漂浮过来,围着金光旋转。 远远望去,象是一朵祥云。若是细查,那破散的云团里,似是一条虚无的游龙。 蓝天白云间,呈现出双龙戏珠的异象,怎不令人乍舌称奇?! 那虚无缥缈的游龙,围着金光盘旋,时而在白龙之上,时而在其下。 那块破碎的云团,缓缓散去,虚龙融入到金光里,其余云朵四散开来。 只有那只白龙凝而不散,依旧飘浮在虚空中。 金光消散,一炷香的工夫后,白龙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内侍及贵胄子弟,禁卫军将士纷纷跪下,武当弟子也躬身施礼,众人齐声恭贺道:“殿下天命所归,实乃天之骄子。殿下洪福齐天,天佑圣朝!” 他回过头,脸上浮现些许喜悦,又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他分明觉察出云彩里,似有另一条游龙惊现。事后,他曾询问过其他人,他们皆言未曾看到。 殿下命众人起身免礼,下去歇息。他兴致极佳,只带两个内侍及贴身侍卫随行,要青云道长带他游览武当。 青云劝他先行歇息,改日再观赏风景也不迟。 殿下只道无妨,他自幼习武,身子健壮,这点劳顿,自然不在话下。 青云又道,此时武当山来了许多江湖势力,鱼龙混杂,为殿下安危计,还是取消行程为妙。 殿下轻笑不止,道:“有青云道长相陪,最为安全稳妥。再者,即便有亡命之徒,也有武当众弟子在,本王最是放心不过。” 青云心头一震,当即打消念头,带着殿下游览起各处风光。 “道长先前讲雷火炼殿,究竟是何奇观。本王甚是好奇,还请道长赐教。”殿下问道。 …… 此刻,文鹏也在武当山顶。他是受飞鸿,紫云等人邀请,前来一睹剑道大会盛况。 飞鸿,紫云等人知道他是个武痴,尤其是对剑道修行,有其独到之处。料想高手云集的武林盛会,他自然不会错过,故而早早地发出了邀请函。 果不其然,文鹏收到故友的信函,欣喜不已,以探望救命恩公的名义,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往武当山。 云裳自然知道朝中贵胄子弟,到武当祭拜一事。她巴不得文鹏多结交些权贵,非但不拦着,反而再三嘱咐早去早回。 他原想带家人一道去,只是山高路远,怕她们无法承受旅途奔波,就打算自己独往。 云裳放心不下,让他带着画楣与思轩前往。文鹏知她用意,提出带着湘儿与画楣随行,云裳便不再阻拦。 经过十几日长途跋涉,终于抵挡了武当。文鹏见过飞鸿等人后,又提着一堆礼物,去见黑白长老。 两个老小子见他身边跟着两个美人,不住地喊着“师娘”的话,逗得湘儿两人合不拢嘴。 他带着礼物独自拜会,在金顶一旁山顶修行的大师。可他赶到时,山顶却空无一人。 他赶去询问青云掌门,得到的却是大师云游四海的消息。 文鹏无奈,只得复又赶回山顶,将所带美酒,衣物,字画等礼物,放在山洞里,怅然地离开。 他独自躺在山间水塘沐浴,想起旧事,颇多感慨。胸前佩戴的宝玉,在阳光的照射下烁烁生辉。 正想着心事,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远处传来两个声音。 文鹏急忙走到岸上,穿起衣服,躲入山石之后。 只听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道:“呵呵,为师救你脱离牢狱之灾,不感谢为师,反倒要轰我走,真是恩将仇报!为师恨不得一掌拍死你个孽徒!” 又听一人道:“徒儿身在牢狱,心却清净,修行反倒顺畅。如今脱离牢笼,心却难安,如何才能超脱,修炼绝学?师傅传授徒儿武艺,弟子感激不尽。可如今武当山群雄逐鹿,武功超群绝伦,已达巅峰之境者,不在少数。若是师傅被仇家还有武当派识出身份,恐惹祸上身。弟子故而奉劝师傅,暂避风头。” “呵呵,罢了,难得你还有一片孝心。你爱去哪里,就上哪儿,师傅也懒得管你了,你也莫管师傅闲事。正是巅峰对决,才不容错过。师傅我要与他们切磋比试,也好遂我心愿。” 第两百九十九章 捉摸不透 两人的密谈,被文鹏无意间偷听去。他本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听着那自称师傅的男子声音熟悉,就有意打探那人真实身份。 他蹑手蹑脚地离开巨石,静悄悄地隐藏在大树之上。林子枝繁叶茂,看不清池边两人模样。 两人又交谈片刻,那弟子悄声离去,他师傅跳入池塘里,沐浴起来。 他背对文鹏,虽看不清模样,他接下来的举动,却令文鹏恍然大悟,识出了他的身份。 但见他双目紧闭,在池中持续发功,身体周遭的水流,犹如一圈圈涟漪,向外激荡开来。 片刻后,岸边一块巨石飞起,在半空中飞舞盘旋。 那人轻吼一声,巨石骤然撞向岸边另一块巨石。 “轰”的一声巨响,巨石炸裂,大大小小的碎石,犹如天女散花般,四散开来。 又是一声低吼,那散开的,稍大些的数十块碎石,竟骤然间悬停于半空。 碎裂的小石头,纷纷掉落池中,水花四射,只听得“噗通”之声不绝于耳。 此人竟是药神谷,与他切磋内功的那个怪男子。他怎会也来到武当山,难道仅仅是为了与人切磋武艺? 文鹏见他武功更近一层,已至超凡入圣之境,震惊不已,险些喊出声来。 他复又操控着碎石,在空中旋转,而后将其移动至身前。 “出!”男子一声喊叫,碎石如流星雨一般,朝着不同方位,飞射出去。 有的落在地面,翻滚着;有的落在水中,激起一朵朵水花;有的直接撞到树上。 文鹏被眼前一幕惊呆了,急忙屏住呼吸,生怕被他察觉出来。 男子似要继续发功,却突然停下来,他周遭的水流,也随即停止波动,静若止水。 他冷笑道:“阁下鬼鬼祟祟,胆敢偷窥在下练功,还不现身一见?” 文鹏直冒冷汗,正要飞下枝头,却听到对面的林子中,传来一阵阵笑声。 “哈哈,阁下武艺超绝,老朽十分仰慕。恐怕阁下修炼的,绝非是寻常武功。老朽途经于此,忍不住驻足观望,还请阁下莫怪。”说话间,一黑衣老者头戴斗笠,从林中飞出,悄然落在池塘边的巨石上。 老者身形矫健,蒙着面,看不清模样。言谈举止间,却能察觉出他极其深厚的内力。 那怪男子笑道:“哈哈,你说莫怪,我就不怪吗?哼哼!在下的武功不能白看,能接住我几招,就放你走。哈哈” 老者笑道:“正有此意。” 言罢,他纵身飞下大石,踏波而行,伸出右掌,顿时狂风大作,深邃的内力,冲着水中男子击打过去。 见此情形,怪男子大笑,犹如蛟龙出水,一跃飞起,水花四溅。他迎着狂风,眨眼间来到老者跟前。 两人悬在半空中,内力尽出。两股气流相互交织对撞,激荡开来。一时间狂风肆虐,枝叶摇摆乱晃,水波乍起。 交手数招后,两人同时推出双掌,骤然猛击一处。 只听得“咔嚓”声不断,周遭树枝被强悍凶猛的内力折断,落叶纷飞,池水花激荡而出。 文鹏急忙催动内力,抵御袭来的强劲气流。 此刻,两人同时大笑起来,怪男子笑道:“哈哈,好久没遇上对手了。今日在下得偿所愿,能找个对手较量切磋一番。你我大战三百回合,才是过瘾。” 黑衣老者稍显吃力,他镇定地回道:“呵呵,阁下内功竟也高深莫测。可惜,这水塘还有他人窥视,真是不尽兴。不如改日再战个痛快,如何?” 怪男子侧转头,似在查探周遭动静。 片刻后,他止住笑容,平静地回道:“不错!此人隐藏许久,竟连在下也没能察觉到。若不是他使出内功,绝难被发现。看来他的内力,不在你我之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不能让他占了便宜。好!一言为定,你我改日再战。” 两人相视后,同时击出双掌,各自退回池塘边。 黑衣老者纵身飞起,道了声:“告辞!”,眨眼间消失不见踪影。 那怪男子巡视四周,静寂一片。池塘与密林已恢复如常,丝毫不见隐藏的高手。 他这才暗自后悔,竟然未询问老者名号,约定再战的时日与地方。 而飞走的老者,虽内功与他不相上下,却不愿再与他交手。 并非老者怕他,所谓拳怕少壮,那怪男子时逢壮年,内力绵绵不绝,修炼的又是稀奇古怪的武学。 他摸不清对方底细,怎敢再冒然出手。他似乎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诡笑。 文鹏听闻两人对话,知道已行踪泄露。趁着两人对决之际,悄然溜走,他可不想与两个怪物交手。 黑衣老者的内功透出一股霸道至极的邪气,而怪男子与上次交手相比,内劲更是突飞猛进。两人皆非善茬,他可不想自触霉头,还是溜之大吉为妙。 画楣见文鹏仓促回来,还以为他出什么事情,连忙过来伺候。端茶倒水,捶肩敲背,问长问短。 文鹏只道在池边洗澡,碰到一个怪老头,险些被他缠上,要收他作徒弟。 三人用过晚饭,已是黄昏,文鹏带着两人在山顶漫步。 傍晚时分的武当山,红霞满天,云雾缭绕,静谧,祥和,空灵浩渺。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山间,树影斑驳。亭台楼阁笼罩在暮色之中,显得愈发苍凉孤寂。 文鹏望着眼前的一切,想起了过往,情绪忽然低落下来,眼神里一片迷茫。 画楣还沉浸在美景中,不愿离开,而湘儿觉察到他的异样,低声问道:“相公,这是怎么了?” 文鹏回过神,看着身旁的湘儿,轻声笑道:“没事,只是不知何故,心头生出些许不安。” 湘儿劝道,还是尽早回去歇息,明日指不定还有比武。 三人回去的路上,刚好遇到盘查,文鹏拿出飞鸿给的令牌,才被放行通过。 由于太孙殿下等人的到来,武当山加强了戒备。 为殿下安危考虑,除却有皇家禁卫军守卫外,青云派出飞鸿,紫云,林逸尘等武当高手,贴身保护,更是请来武当大长老暗中守护;又加派弟子巡逻与盘查,以防不测。 夜幕下,文鹏三人与一队人马,在太极广场不期而遇。 青木师兄带着十几人赶往玉虚宫,去见青云掌门。 文鹏三人止住脚步,湘儿两人赶忙躲在文鹏身后。 但见,为首的是一名老者,身材高大,却较为清瘦。他须发花白,剑眉鹰眼,神情冷漠,不怒自威。 他身后跟着四名女侍,各个妖媚多姿,貌美如花。后面又跟着六男六女,象是老者的弟子。 那老者瞥了一眼文鹏,原想离开,却紧盯文鹏身后的湘儿。 湘儿见状,急忙垂下头,拽紧文鹏的手,靠在文鹏肩头。 老者再次冷冷地望向文鹏,转过身,跟着青木离开了。他身后四名侍女,不约而同地望向文鹏三人。 文鹏躺在床上,想起老者的眼神,只觉蹊跷。 他想询问湘儿是否认识那人,可她已躺在身旁睡下,只好打消了念头。 怎知,画楣并未睡着,她从床尾起身,如游蛇一般,钻入文鹏被褥,爬到了他身上。 她俯下身子,双手在文鹏身上抚摸,轻声在他耳边道:“相公,妾身想……” 文鹏回道:“清净之地,莫要……” 画楣并未理会,朱唇在他嘴巴上亲吻。趁着夜色,画楣撩拨着文鹏的神经。他阻止不得,只好由她胡来。 自从纳了她为妾后,文鹏常被画楣缠着不放,她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把他吃了一般。 他明白她是受云裳指使,可他总觉得画楣心中藏着什么,让他捉摸不透。 湘儿虽心中不悦,却从不对他提及,文鹏却看得出来。 两人轻微的动作,还是惊醒了湘儿。文鹏凑过身子,轻吻起湘儿…… 此刻,太孙殿下也无睡意,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他还想着天降异象的事情,大喜之余,那条虚化游龙却一直萦绕心间,令他捉摸不透其中深意。 他索性起床,命内侍去传钦天监官员来见。 这场祭祀活动,圣山十分重视,随行的除却有太常寺,礼部官员外,还有钦天监的监副,属官,五官灵台郎等官吏。 他们也目睹了当时奇观,皆称并未见到另外一只,他们不敢妄加揣测,只道此乃吉兆。 太孙当即放下心来,吩咐众人,若是圣上问及,大可实言相告,只是不得记录在案。 祭拜真武大帝前,依礼他要沐浴更衣,斋戒焚香三日。似了却心事,他躺在床上,很快进入梦乡。 第三百章 抡才大会 翌日,江湖各大宗门及大小帮派,齐聚玉虚宫大殿,出席青云掌门就任大典。 太孙殿下在六扇门,锦衣卫及东厂高手的护卫下,亲自出席庆典。代圣上,册封青云为武当掌门。 此举令江湖各方势力颇为震惊,他们生出羡慕与忌惮之心,当然也不乏嫉恨者。 太孙殿下待青云接旨后,当着各宗派的面,意味深长地讲道:“天下大定,国泰民安,百姓祈求安居乐业。身为江湖侠士,当怀侠骨豪情,更当奉公守法,利国利民。若以武犯禁,行违法乱世之举,欺压良善,祸国殃民。朝廷绝不姑息养奸,必诛之。去岁,竟有人大闹武当山,图谋不轨。武当山被封为大岳,乃我皇族家庙,在朝廷祭祀之列。围攻武当山,难道是要公然造反,对抗朝廷?” 言及于此,大殿内鸦雀无声,尤其是曾参与围攻武当的宗派势力,各个面色难堪,大气不敢喘。 太孙殿下接着讲道:“青云掌门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以德报怨。在其多次求请下,朝廷答应不予以追究。朝廷的态度很明确,下不为例,诸位好自为之。听闻江湖要举办武林大会,选举什么武林盟主。既然是江湖事,朝廷自然不会插手干预,只不过本王还是要提醒诸位,莫要滋事生非。” 言罢,他起身而去,带着锦衣卫,东厂的人马离开了大殿。 随后,峨眉,禅宗,昆仑,蜀山,天山,青城,丐帮,九华宫,长春宫,正玄教,鬼谷门,道纯宫,崆峒,五莲教,少卿堂等宗派代表,纷纷向青云掌门道贺。 一番庆祝过后,众人商议起武林大会的事情。 尽管江湖与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朝廷的态度,江湖势力不得不慎重对待。 因而,在接下来讨论武林盟主推选,武林至尊比试等问题时,少了不少杂音。各派议论许久,最终达成一致意见。 武当剑道大会,将率先开始角逐,从参赛者中,选拔出前五名,最终决出武林至尊。 由于莫大可出面建言,武林大会放宽了参赛资格与人数的限制。江湖各大宗门,帮派皆可报名参与,且人数不限。如此以来,原本争执不下的名额限定等问题,也迎刃而解。 剑道大会选出的前十名高手,朝廷将发放银两,以资奖励。并依据获胜者的德行操守及武功高低,从中挑选出卓绝之辈,编入六扇门,锦衣卫或三大营教头的行列。 对于武林至尊,朝廷将赏赐名家打造的玉清灵宝剑。武当将拿出镇派内功心法——混元纯阳太极功,作为绝世高手的奖励。除此之外,可依其意愿,挑选六扇门神捕,或锦衣卫旗主的位子。 面对如此优渥的奖赏,尽管少卿堂等门派极力反对,却架不住绝大数江湖宗派的支持。 在他们眼中,即便武当拿出两件至宝作为奖励,荣耀也只属于一人。而朝廷的封赏,确是实实在在的。 只要入选前十名,便可名利双收,更有吃皇粮的机会。这无异于鲤鱼跳龙门,何乐而不为呢? 武林大会变成了朝廷的抡才大会,朝廷明言不干涉,实则处处插手。 石墨生等人如鲠在喉,私下聚会时,大骂这群人乃势利小人,有眼无珠,鼠目寸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江湖纷争,不原本如此吗?大侠也要吃饭。 各派目光聚焦于剑道大会时,武林盟主的推选,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不可预知。 原本只有唐家家主,江扬道,昆仑,峨眉,武当,少卿堂报名,至于何人出战争夺,也未曾定下来。 诸宗派商议过后,决定将报名日期延长至武林至尊选出前,给各方势力留足余地。 莫大可建议,既然是武林盛会,除选举出武林盟主外,更要选出两名德艺双馨的江湖前辈,唤作至德,至善天尊,以主持江湖正义,赏善罚恶;再评选出四大世家,六大掌门,九大名门正派。 江湖各派闻听,既喜又忧,议论纷纷。 各方皆有如意打算,原本闹哄哄的推选,真到决定那一刻,反倒失去起初的势头。 六扇门出面搅局,更是意在抵消武林盟主的影响。 看着各大宗派随风摇摆,骑虎难下的尴尬境遇,不禁令其他中小门派暗地嘲笑,看清他们的真正面目。 最先带头闹事的是他们,临阵退却的也是他们,见利就上的,还是他们。 众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各自散去,商议迎战剑道大会的人选。 朝廷的间接参与,打乱各方势力的盘算与部署。事情紧急,诸方势力须在黄昏前上报名单,因而会议一结束,各自闭门协商起来。 原想看热闹的文鹏,听到飞鸿等人告知的消息,笑声不止。 紫云问道:“贤弟为何发笑?” 文鹏回道:“紫云兄明知故问,这主意是谁出得啊?真是妙哉!这些老狐狸,原打算退居幕后,操控剑道大会,混水摸鱼。如今他们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亲自出面打擂,这还不可笑吗?朝廷出此计策,意在平衡江湖各派势力。既打消老怪们对武林盟主的觊觎,又削弱武林盟主的实权,又令各方彼此争斗。这招制衡江湖盟主的妙计,真是不简单啊!” 紫云笑答:“还能是谁的主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咱们这群人中,谁的鬼点子最多?” 文鹏看着飞鸿,故意打岔道:“莫不是紫云兄出得馊主意?” 紫云笑道:“去,去。明知故问,除了飞鸿兄,谁能想到这么缺德的鬼主意?” 飞鸿笑了起来,道:“呵呵,愚兄可愧不敢当。既然要搅合,不妨搅合得更浑浊些。” 见两人正在兴头上,文鹏趁机笑道:“许久未与两位兄长把酒言欢了,即便在京城,我等近在咫尺,也难与两位痛饮。今日正好有此良机,不妨到我两个徒儿那里,畅饮一番如何?” 飞鸿两人略些为难,相视过后,还是爽快地答应了文鹏的邀约。 三人有说有笑,一道前往紫霄地宫后的桃林,去见两个老顽童。 刚到两人住处,见桃林下的桌子旁,正坐着上官紫霞,云飞,玄思子,元天子等人,飞鸿脸色突变,低沉地讲道:“贤弟,我与紫云相信你,才不顾殿下怪罪,前来赴宴。你却让我等与这种人同饮,真是坏了兄弟间的情义。紫云,走!莫与这攀龙附凤,见利忘义之辈为伍,省得我等碍了他的前程。” 飞鸿素来爱憎分明,若是触碰他的忌讳,兄弟也没得做,他岂会不知? 文鹏深知云飞有苦难言,更明白他不愿与飞鸿等人绝交,有意化解三人的误会,才邀请两人前来叙旧。 他急忙拉住两人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两位兄长,千错万错,都是兄弟的错!若说攀龙附凤,见异思迁,兄弟更是羞愧难当,两位兄长不也没与兄弟断交吗?实不相瞒,云飞兄确实有难言的苦衷,终有一日,两位兄长会明白他的心思。今日,两位无论如何,看在愚弟的情面上,留下来同饮,就当兄弟求两位哥哥了。” 飞鸿拉开文鹏的手腕,冷言道:“兄弟之事,愚兄略有耳闻,兄弟岂能与他们相提并论?贤弟乐善好施,扶危济困,看似浪荡不羁,实乃行侠仗义的真君子。若你也如他一般,我等岂会与你深交?让他去作汉王的乘龙快婿吧,我俩乃一介草民,不配与他同席。” 文鹏复又拉住飞鸿道:“那兄长也要给他一个解释机会才好,我实在不忍心兄弟们,因误会而反目为仇。” 紫云知他情真意切,望了一眼独自走来的云飞,平静地回复道:“兄弟,你的好意,我等心领了。再劝,我也不会原谅他。他有何苦衷,谁又不曾是孤儿?我与丫丫自幼相依为命,情同兄妹。丫丫对他一片痴心,他却为了富贵,忍心将丫丫抛弃。丫丫表面坚强,内心却痛苦不堪,常常独自落泪。作兄长的,不能为她分忧,岂会再与那薄情寡义之人把酒言欢?” 两人掉转身子,正要离开,云飞已赶至跟前。 他施礼道:“飞鸿兄,紫云兄弟,莫怪文鹏贤弟。是我请他帮忙,邀两位兄弟前来饮酒的。我不求两位原谅,更对不住丫丫师妹。终有一日,两位自会明白兄弟的难言之隐。待我了却夙愿,我欠丫丫的,此生终会还她。今日,当着三位的面,也作个见证,若我真是认贼作父,背信弃义之徒,形同此石,让我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言罢,云飞当即拍下身旁的一块石头,那石头顷刻间化为粉末,随风飘散。 飞鸿拉开文鹏的手,没好气地讲道:“哼哼!既然以前把我等当兄弟,为何一直拖着,不讲明白?如今迎娶郡主,攀附权贵,你小子还真能装。我再不想听你解释,也不想知道你有何苦衷。至于你如何交代,那是你的事情,与我等无关。走!” 言罢,他掉头走开,不再看云飞一眼。 紫云也丢下一句,甩手离开:“好!既然你立下此誓,我等就看你如何兑现诺言!” 几人不欢而散,文鹏想要回去规劝,云飞拉住他,让他莫再追赶,自触霉头。 他只好与云飞等人饮上数杯,才失望地返回住处。 第三百零一章 莫名其妙 文鹏回到住处,却见画楣与湘儿愁眉不展,担忧他的安危。 弄清楚原委,文鹏倍感蹊跷,低头苦思起来。想了半天,也是一头雾水。 原来,文鹏去见飞鸿等人时,昨夜碰到的那个老者,带着弟子登门来寻文鹏。 他扬言日落之前,务必要见文鹏一面。否则,即便他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拿住。 画楣还提到,那老头好生无礼,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与湘儿姐看了好久,才带人离开。 昨夜偶遇,文鹏本就觉得老者奇怪。今日又登门出言不逊,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想起昨夜的问题,他又问了湘儿,可认识那人。湘儿思量片刻,直摇头。 她回道,她自幼父母早亡,是叔父,婶婶将她养大,后又被他们卖入青楼。文鹏替她赎身,再后来就是在运河边遇到文鹏,被救出火坑。她从不认识这老者,更没这样的亲戚。 那为何他会一直盯着湘儿打量,难道与湘儿的父母有关? 文鹏不禁问湘儿,对她生身父母可有印象,或者可曾听说过有关她父母的事情。 湘儿又想了想,还是直摇头,不过她很快想到什么,眼神突然一愣,抬起头,看着文鹏,眼珠直转。 文鹏明白过来,让画楣在客厅守着,他与湘儿进了内室,关上房门,两人低声嘀咕起来。 画楣忍不住好奇之心,隔着房门,偷听里面动静,可一句也没听清。 湘儿对他讲道:她只记得,年少时,婶子常打骂她也是野种,她娘是骚狐狸,破烂货。放着眼前的富贵不要,非要跟着一个穷书生鬼混。还骂她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迟早要跟着人跑了。 想起不幸的过往,湘儿捂着嘴,悲伤地哭泣起来,泪水哗哗直流,又生怕惊动外面的画楣,极力压制着情绪。 文鹏紧紧搂着湘儿,好言哄着她,不住地赔礼道歉,湘儿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替湘儿擦拭着眼泪,湘儿低声啜泣道,她就是那时候被打坏身子的,否则也不会怀不上孩子。 文鹏安慰着她,恨自己不该提起旧事,在她伤口上撒盐。他暗自思索着,似乎有了些许眉目。 湘儿低声问道:“夫君,难道他与我亲生父母有关?看那人心机很重,面相不善,不会对夫君不利吧?要不然,我等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吧,省得惹上麻烦。” 文鹏回道:“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即便我等躲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恶人作恶,欺压良善,从不计较后果。越是隐忍退让,他越是变本加厉,嚣张跋扈,肆无忌惮。因他觉得你软弱可欺,便会一步步压在你头上,作威作福。若他是恶人,只能以恶止恶,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他才会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你和画楣先待在房中,为夫去会会他。或许,能打听出娘子的身世来。这里是武当山,若有人来骚扰,尽可唤武当弟子来助,实在不行,去到齐柔儿那里避一避。” 他交代完两人,关上房门,去寻青木师兄打探消息。看看天色,依老者之言,寻到他们后山住处。 敲开房门,文鹏被迎了进去,坐在客厅内等候侍女通禀。 老者正与弟子门商议着武林大会的事情,得知文鹏来见,有些诧异。 他命弟子将名单送到玉虚宫,他带着人来见文鹏。 老者冷笑道:“呵呵,慕容公子真是守时,看来胆识超群。老夫还以为,阁下早已带着家眷逃之夭夭了。呵呵。” “呵呵,笑话!在下受邀来武当观战,为何要逃呢?倒是尊驾身为出家人,又是德高望重的一派宗师,三番两次骚扰在下家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莫名其妙。”文鹏见他出言不逊,丝毫没有一派掌门的风范,索性毫不客气地回道。 那老者面色低沉,他没想到文鹏已查明他的底细。 老者见他语气强硬,不觉可笑,威胁道:“呵呵,明人不做暗事,既然公子敢赴约,在下便直言不讳。你家娘子与我有缘,老夫有意与她结为双修道侣,度她成仙。公子大可开出条件,本掌门愿万金赎买。” 文鹏听罢,好奇地问道:“在下不明,安掌门身边不缺美人,无论侍女,还是女弟子,妖娆多姿赛过我娘子者,不计其数,何故非要重金赎买我娘子?” 老者冷笑一声,道:“公子这就不必操心了,卖去不卖,只听公子一言。” 文鹏试探道:“莫不是我家娘子的先母,与安掌门曾经有旧,阁下想重温旧梦?” 老者顿时面色无光,他咬牙切齿,怒道:“哼哼!废话少提!即便公子不卖,老夫也有手段,教你乖乖奉上。” 文鹏仰天大笑,骂道:“怎么?东仙极乐宫的安澜冬掌门,想要强抢民妇不成?若是在下想与令堂大人双宿双修,愿出十万金赎买,不知安掌门可愿拱手相让?老匹夫,莫以为你是弘道真人的俗家弟子,背后有朝廷作靠山,在下就怕了你。出去打听你大爷的威名,吓破你的狗胆。” 面对他的羞辱,老者大怒,破口骂道:“竖子猖狂,不知天高地厚,今日老夫就让你横着进来,躺着出去。来啊,给我拿下。” 一言不合,双方大打出手。老者十余名弟子一拥而上,朝着文鹏劈头盖脸打来。 他二话不多讲,当即催动内功,与众人对打起来。 文鹏身轻如燕,健步如飞,施展出太极拳,抵挡东极宫弟子的围攻。 他拳法柔中带刚,身法矫捷凌厉,忽而霸道刚猛,犹如饿虎扑食,势不可挡;忽而连绵轻柔,犹如游蛇盘绕,连绵不绝。 他脚法更是出神入化,千变万化,令人防不胜防。 这些弟子是东极宫的精英,怎知皆非文鹏敌手,数十招过后,纷纷败下阵来。不是被他拳打脚踢,就是被文鹏内功震伤。 屋子内,噼哩叭啦,响声不断,时不时有桌椅,物件被丢出门外,房门也被文鹏踢坏。 他们久攻不下,才知文鹏武功了得,吃了大亏。能扔的东西已不多,有弟子偷跑到后院,去拿兵器出来。 安掌门见他武学庞杂精深,内功深厚,招式变化万千,竟无法识出他师从何处。暗怪自家大意,未打探清楚,反倒自家先露了底。 他向青木道长打听过文鹏底细,青木知道的并不多。 他误以为文鹏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既非富贵子弟,又无靠山,学了些武学皮毛,不足为虑。 他自认为威逼利诱,就可轻松摆平文鹏。故而刚开始就不给他好脸色看,好威慑住他,让文鹏乖乖就范。 安掌门老奸巨猾,诡计多端,纵横江湖多年,朝野上下,颇有威望。东极宫的实力,加上他师尊的威名,江湖上的朋友,谁不给他几分薄面。 没想到,今日竟被一江湖无名小卒,重重打脸。他岂肯善罢甘休,定要好好教训眼前不识抬举的家伙。 他刚拔出手中利刃,文鹏见势不妙,一脚踹飞房门,纵身飞了出去。 促狭之地,促狭之人,被如此不讲江湖规矩的宗门围攻,还是找个亮堂的地方,打起来方便些。即便吃亏,也能进退自如。 东极宫弟子紧随其后,就要将他团团围住。 他们的打斗声,早已惊动周遭的权贵子弟,更惊起武当弟子的注意。呼啦啦,一群人围了过来。 武当弟子见双方起了争斗,一面去玉虚宫禀报,一面出面劝阻。 简全,宋瑾等人,见是文鹏与东极宫的人马打了起来,气愤填膺,不少人不顾凶险,凑到文鹏跟前,询问缘故。 宋瑾道:“表兄,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和他们动起手来了?” 文鹏回过头来,见不少故交围了过来,怒道:“这老东西,狗仗人势,竟打起我家四娘子的主意。为兄高出他十倍出价,愿买他老娘作双修道侣。怎知他不答应,便恼羞成怒,想动粗的,逼我就范。哎!摊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真是大煞风景。” 众人闻听此言,不由得失声大笑起来。 安澜冬原想解释,让他们莫要插手此事。 见不少权贵子弟,竟站在文鹏那边,他不由得脸色发白,暗自吃惊。难道今日撞了邪不成,碰到了皇亲国戚? 宋瑾得知原委,大怒,正要破口大骂,却听锦江郡主抢先挖苦道:“啧啧!安掌门,你可真是有眼无珠,狗眼看人低。莫说你出得起十万两黄金,到江南打听下,萧家姑爷能买得下你整个东仙极乐宫,即便令师尊……” 锦江郡主见文鹏面色低沉,朝她使着眼色,连忙改口道:“令师尊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亏你还是半个修道之人。得罪慕容公子,看你今日如何收场。呵呵!” 安澜冬大惊失色,眉头紧锁,乱了分寸,他快速想着应对之策。 江南萧家的权势,黑白两道谁人不知。当年江湖传闻,太仙帮少主无意间绑架了萧家千金,却被萧家连夜救出。后来虽没灭掉太仙帮,其帮主却莫名其妙大权旁落,其中的玄机谁又能分辨清楚? 得罪他家姑爷,难不成他东极宫也要跟着遭殃?想到这里,安澜冬惊出一身冷汗。 第三百零二章 初露端倪 安澜冬毕竟是个老江湖,见多识广,善于察言观色,又懂人情世故。 锦江郡主的话语,句句戳到他心坎上。他当即警醒过来,明白眼前的年轻人背景深厚,得罪不起。 他急忙撤走弟子,上前数步,笑脸相迎,恭敬地讲道:“真是不打不相识!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愿为先前的无礼,向慕容公子赔礼道歉,还请公子莫放在心上。” 文鹏看着他那张善变的面孔,冷冷地回道:“道歉?先前阁下还信誓旦旦地威胁,自有手段让我乖乖将娘子奉上,怎就突然前倨后恭,道歉起来了?在下如今心情很不好,此事阁下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当着众人的面,安掌门依然笑容可掬,诚惶诚恐地问道:“不知公子要何交代?本掌门如何做,公子才肯谅解在下,公子大可讲来。是赔是罚,在下定然照办。” 这安掌门真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适才还是一副盛气凌人,专横跋扈的嘴脸,很快就夹起尾巴做人。看来此人城府极深,阴险狡诈,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今日必须断了他念想,否则还会被他算计。 文鹏正思量时,宋瑾插话道:“表兄,咱家从未受过这等耻辱。如此明目张胆欺负咱,不如拆了他道场,毁了他山门,方解咱心头之恨!” 文鹏冷笑道:“兄弟之言,正合我意!若不断他香火,世人还当咱萧家好欺负,任人鱼肉呢。今日为兄,要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对方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安澜冬大惊失色,表情凝重,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敬之意。 他身后的弟子不服,上前几步,对掌门低声道:“师傅,这些人如此嚣张跋扈,不如让弟子们好好教训他们。” 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他何尝受过这等气。安澜冬窘迫至极,进退维谷,他徒弟又跑出来添乱,更给他添堵,他不禁瞪了一眼,低声道:“滚开!” 场面一度尴尬,人群中走出一人,替他解围。 安澜冬见是郡王爷,如见救星一般,急忙施礼搭话:“殿下有礼了,还请殿下帮我一帮,从中说和,道士感激不尽。” 郡王爷笑道:“你这厮也是不长眼,欺负谁不好,偏偏欺负我亲家,让本王如何帮你?再者,也是你无礼在先,依本王看,我兄长拆了你家山门,也未尝不可。日后,看你们还敢不敢狐假虎威,为非作歹,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安澜冬赔笑道:“郡王爷莫要拿老朽取笑了,在下哪敢啊。还请殿下出手相助,化解我与慕容公子的误会,老朽感激不尽。” 他“惊惶失措”,抓着殿下的手不松,顺势将袖中银票塞到殿下手中。 郡王爷指指安掌门,会意地笑道:“你这老东西,真是欠揍。” 言罢,他走到文鹏跟前,笑道:“兄长消消气,大个子你别煽风点火,当心我喊来我妹子治你。这老东西确是可恶,要打要罚,兄长尽管开口。兄长不看小王薄面,也要看在我王兄的情面上,饶他一回。实不相瞒,我王兄跟他师傅要好,而兄长又是我王兄的知己。兄长出口恶气,照死里打他。他敢还手,本王招来亲军,灭了他宫观。呵呵。” 宋瑾尴尬地憨笑着,不再多言。 锦江郡主凑过来,搭话道:“你这家伙胳膊肘往外拐,跟他一个鼻孔里出气,就会和稀泥。慕容兄,莫便宜那老东西,本郡主站在你这边。” 郡王爷连忙赔笑道:“皇姑姑,您老莫再添乱成吗?本王好不容易劝住两位,您再火上浇油,还嫌不够热闹嘛?都知道您心里向着慕容兄,非要人家背后说三道四,说我等皇亲贵胄,跟一介道士置气?姑奶奶,您就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 郡王爷话里有话,郡主怎会听不出来,面色微红,骂着郡王爷几句。 安澜冬见气氛有所缓和,文鹏似在犹豫,以为郡王爷的话起了效果。他赶忙迎上前,赔着不是。 文鹏冷眼相瞧,道:“并非在下得理不饶人,岳父大人常告诫在下,出门在外,不得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哪成想,今日受此恶气。既然有郡王爷说情,在下也非不通情理。不过,我要知道一件事,否则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安澜冬赔着不是,询问他是何事。 文鹏问道:“正是在下先前所问之事,安掌门为何偏偏看上我娘子,是否因她长相像你老相好?还请如实相告。” 见有了转机,安掌门赔笑道:“羞煞老夫!在下悔不该生出妄念,惹怒公子。只是此事牵涉在下一桩家丑,还请公子借一步相谈,替老朽遮掩一二。” 言罢,他退后数十步,邀文鹏密谈。 文鹏跟了上去,听他讲道:“公子猜得没错,你家娘子确与老朽爱妾,有几分相像。老朽对她可谓有求必应,宠爱有加。怎知她却不识好歹,看上了一个白面书***情被老夫发现后,老夫苦苦挽留,还答应她既往不咎。可惜她鬼迷心窍,执意要弃我而去。老夫知道,留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索性成全两人,放她离去。怎知,她那情夫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有了功名便将她弃之不顾,另寻他欢。老夫不忍她伤心,便托人将她接回。她自觉对不住老朽,无颜面对,便自缢而亡。老夫闻之,心如刀绞,每每想起她的音容笑貌,对着她生前的画像,痛哭流涕,夜不能寐。哎!也是因此,才得罪公子,万望公子恕罪。” 听着他“情真意切”的话语,文鹏始终难以相信。尽管他言语间流露着不舍与痛惜,但细细揣摩,却觉他编造的凄美故事,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 文鹏不好当面拆穿,假意迎合道:“原来安掌门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只可惜你的爱姬糊涂,所托非人,白白丢了性命。她那情夫倒是可恨,怎是个喜新厌旧,忘恩负义之徒啊?” “谁说不是呢?哎!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那爱妾也是心地善良,毫无心机,哪里经得住别人花言巧语,言语诱惑。哪里知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她那情夫,确也该死……,后来听闻他常常到处沾花惹草,被仇人追杀,挑断了手脚筋脉,沉入河底,真是罪有应得啊。”安掌门似觉不妥,若无其事地改口道。 “如此薄情寡义之人,真是死有余辜,省得再害别人。不知掌门爱妾,与那书生唤作何名,可是扬州人氏?说不定与我娘子有何关联。”文鹏接着试探道。 安掌门想了片刻,道:“我那贱妾唤作史紫萱,她的情夫叫作潘如尘。敢问公子娘子身份,能否告知一二?” 第三百零三章 傲视群雄 十年前,姑苏城,天香楼外的街头。 一个筋脉俱断的落魄书生,将藏于《逍遥游》中的内功心法密授于他,又将辛弃疾的剑谱倾囊相赠。 正是得益于他所授秘诀护体,文鹏被黑衣人追杀,坠落河中,才大难不死。 文鹏也因他结识湘儿,更是在湘儿舍身相助下,才在古运河边,捡回来一条性命。 两人的恩情,他难报一二,落魄书生已不知所踪,生死不明。唯有照顾好湘儿,替她了解心愿,文鹏才觉心中踏实。 因而,当得知安澜冬对湘儿不怀好意时,文鹏恨不得将其扒皮拆骨,挫骨扬灰。 听完安澜冬的讲述,文鹏恍然大悟,内心更是汹涌澎湃,难以平复下来。 难怪这几日,他总是心神不宁。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皆是因果循环。 眼前道貌岸然的安掌门,即便不是凶手,也必然与落魄书生及湘儿的生母有关系。 他极力压制着心头怒火,将青儿的身世,移花接木到湘儿身上,半真半假地道于安掌门听。 他笑道:“实不相瞒,我家娘子本是扬州府官宦人家,唤作冯湘儿。怎奈她家道中落,父亲早亡,不得已跟随母亲投奔叔父家。因生计艰辛,才下嫁给在下。哎!难道天底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安澜冬见他不动声色,想来也不会骗他,便有意邀请他与众人到住处饮酒,以化解两人恩怨。 文鹏笑道,既然是误会,如今又已解释清楚,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也请安掌门莫要多想。 郡王爷见他二人和好,笑道:“老道士,莫要麻烦了。本王正与兄弟们饮酒,你若是得空也来饮上几杯。文鹏兄,你真是不够意思。既然也来到此地,何不找我等叙旧?” 文鹏答道:“诸位莫要贪杯!祭祀前,可是要焚香斋戒,以示诚意。若是被……” 话未讲完,宋瑾急忙拽拽文鹏衣袖,低声劝道:“表兄莫扫大伙兴致,我等哪敢违悖礼数,不过是以茶代酒罢了。兄长既来武当山,还是一道吃些茶去。” 文鹏无奈,只好与众人一道前往。 青木赶来时,双方已和解,众人散去。 他劝解过安掌门,还要处理剑道比武的事情,没多作停留,当即返回玉虚宫。 东极宫弟子颜面无光,忿忿不平,哪里受得了这等屈辱。 几名弟子走上前,低声问道:“师傅,这帮权贵子弟,无法无天,横行霸道,要不要弟子们暗地里……” 安澜冬叹口气,直摇头,道:“莫要惹是生非,这群大爷靠山极硬,一个比一个凶狠,我等江湖人士惹不起。即便此时下暗手,难免落下把柄,招来灭顶之灾。明日就是比武大赛,众弟子莫要分心,全力备战才是。” 众弟子领命后,回去收拾屋子,一名侍女走上前来,询问道:“老君,难道就这么算了?真是便宜那小子了,弟子们可受不了这般窝囊气。” 安掌门盯着众人离去的身影,冷冷地回道:“昔日越王卧薪尝胆,生聚二十载,终灭吴国;汉高祖不得不贿赂匈奴王阏氏,才解白登之围。相比之下,这些委屈又算得上什么。他们皆凌驾于朝廷律令之上,我等能奈之如何?只有等待时机,待他们自相残杀时,我等再下手也不迟。” 事情虽平息下去,文鹏料想他不肯作罢,自己也不会罢休,两人迟早要有个了结。 他虽与众人吃茶饮酒,心里却盘算着摸清东极宫底细,查清他与落魄书生的是非恩怨。 锦江郡主似乎看透他的心思,低声问道:“慕容兄看似外表平和,心底似从未放下先前之事。否则,也不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我等混在一起。” 文鹏愣了一下,没想到郡主眼光如炬,竟能看透他的心事。 他回道:“知我者,郡主也!受此奇耻大辱,我岂会放过那老匹夫?新仇旧恨,迟早要找他清算。郡主似乎对他知之颇多,可否如实相告?” 郡主轻笑道:“呵呵。慕容兄真乃性情中人,妾身佩服之至。自家恩怨放在一旁不顾,为了心爱的女人却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妾身好生羡慕啊。” 讲到这里,郡主漠然一笑,自知言语失当,当即打住,将她所知内情,悉数告之。 果然不出他所料,东极宫横行浙东一带,宗门势力虽不大,却与朝野上下,多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看来还不是除掉他的机会,文鹏记在心里,暗自做着长久打算。 又与凌楠等人共饮多时,他才起身道别。 见他平安无事,湘儿两人这才放下心来。文鹏让画楣唤人打水,他要沐浴更衣,趁机将事情始末,偷偷告之于湘儿。 文鹏嘱咐她莫要声张,更不要悲伤难过,待他查明真相,再作计较。 画楣回屋时,见湘儿擦拭着眼泪,想必是与她身世有关,她不好多问,伺候着文鹏沐浴。 她忽然心血来潮,打发走几个丫鬟,褪掉衣衫,没入木桶中…… 翌日,武当山彩旗飘飘,锣鼓声声,项背相望,热闹非凡。 江湖各路人马,云聚武当山太极广场。一个甲子才得一遇的武林大会,引来众多江湖人士参加与围观,可谓声势浩大,盛况空前。 但见广场四周,分布着各大宗门帮派,整齐有序的队列方阵。围观的江湖侠客,将场外周遭围得水泄不通。 观战席上,坐满了观战的权贵子弟,及受邀门派头目,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武林高手等人。 会场中间的台子上,空着一张太师椅,像是特意摆放上去的。 台子下方的太师椅上,青云掌门端坐其上。两旁坐着武当大长老,各大宗门的掌门或是大长老等贵客。 青云原本请师尊,通德大长老等人出席大会。冲虚,通德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再参与,交由他全权处置。 如今武当派已完成新老更替,年富力强的一辈,已被青云掌门任命为各大宫观、庵堂的执事及长老等职务,并得到朝廷的认可,他们将挑起守卫武当的重任。 此次剑道大会,朝廷可谓给足了武当颜面,不仅派重兵把守,太孙殿下还将亲自驾临大会观战。 尽管不少江湖势力暗地大骂武当派作了朝廷鹰犬,但大多数还是出于羡慕嫉妒的缘由。毕竟有朝廷撑腰,宗门在江湖中的地位与影响,是其他门派不可同日而语的,更有实力将宗派发扬光大。 会场内外议论纷纷,众人交头接耳,猜测着何人能傲视群雄,纵横天下,终将夺得武林至尊的桂冠。 各大赌坊及地下钱庄,纷纷开出赌盘,不断推高赔率,吸引江湖赌客下注,押注热门人选。一本万利的赌局,自然有不少江湖势力介入其中,即便如紫微宫这般,为江湖人士提供情报的组织,也不例外。 战鼓擂动,礼乐奏响,太极广场顿时肃静下来。 太孙殿下在众多高手的簇拥下,驾临会场,来到太师椅前。 莫大可,柳清,黄大人,岳樱等人紧随其后,分列左右两旁。太孙殿下的贴身侍卫,围绕在四周,寸步不离。 太孙殿下望着台下乌泱泱的众人,客气地笑道:“青云掌门,诸位江湖侠士免礼。这问鼎天下·剑道大会本是江湖人的一场盛举,本王只是受邀观战。本王可不想喧宾夺主,抢了道长的风头。这大会还是由道长主持,开始吧。” 殿下落座后,青云直起身子,恭敬地回道:“遵旨!” 他站在台下,简短地讲述一番,而后宣布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咚,咚……”,悠远浑厚的钟声再次响起,在山间久久回荡。 紧接着,激昂雄壮的鼓声骤然响起,惊醒所有人心智。众人止住喧闹,将目光转向赛场。 爆裂紧凑的鼓点,仿佛落在每个人心头,让人热血沸腾,激情四溢。 他们仿佛听到遥远的呼唤,大漠边疆传来的战斗号角,重新燃起流淌血脉里的战斗豪情。 鼓声阵阵,催人奋进。参赛的各派弟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期待着在比武擂台上,崭露头角,一战成名,傲立武当之巅。 第三百零四章 砸场子 太极广场上,武当,峨眉,禅宗,昆仑,蜀山等江湖大宗弟子,轮番登场,演练本门武功精髓,吸引住众多江湖人士的眼球。 文鹏大呼过瘾,尽管他不清楚一些宗门的武功心法口诀,却在心中不断揣摩与拆解着一招一式,寻找破解其招数的方法。 他一面目不转睛地观赏表演,一面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令一旁的观众好生诧异。 湘儿晃动文鹏胳膊,好意提醒他。 画楣更是疑惑不解,好奇地问道:“相公,这打来打去得,有那么好看吗?还自得其乐,你看别人看你的目光,莫不是相公犯痴了?” 文鹏回过神,见自己失态,轻声道:“为夫看得入迷,竟忘乎所以,真是惭愧!” 演武过后,比武正式开始。先是分组对抗,获胜者将直接进入下一轮的比试,直到选出前四十名。再分十组对决,取前二十名,而后再分五组,产生十强,争夺最终的武林至尊。 由于报名人数众多,为照顾江湖大多数宗派利益,避免一枝独大,同时也为避开同门相争的局面出现,才定此晋级规矩。 并依据前二十名,宗派弟子的多寡,来定九大名门正派的名额,而武林至尊所属宗门,则直接可获得一个名额。 毫无例外,各大势力精锐尽出,且多为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似乎是诸派一致决定。 广场内的分组对抗,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会场内外,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叫好声,响彻云霄。 各派武学各有千秋,各有所长。 禅宗寺刚猛有力,峨眉派亦阴亦阳,武当山阴阳相融,昆仑宗雄浑苍劲,青城派轻灵飘逸,蜀山灵动飘渺…… 江湖风云变幻,纷纷扰扰,谁又能独领风骚?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即便山门名头再大,也要拳脚功夫见真章。 虽说大宗派弟子场面上占优,但意外落马者,倒也有不少。 禅宗寺的一名弟子,使出大力金刚手对阵麒火宫的林家拳。 他阳刚之气俱出,勇猛无畏,拳风虎虎生威,拳劲沉稳厚重。出招瞬间,虚空呼呼作响,拳头犹如闪电,亦如泰山崩石,瞬间击向对方前胸与左臂。 面对突如其来的铁拳,对方毫无退避躲闪之意。他大吼一声,紧握拳头,左臂蓄力,硬生生地抗下禅宗弟子猛力一击。接着又是一声大吼,右臂硬抗直上,内劲贯穿全身。 硬桥硬马,双方同时发力,推开对方纠缠。 麒火宫弟子眼疾手快,快速调整步伐。退后半步后,复又上前,扎稳马步。右拳同时出击,直勾勾砸向对方面门。趁着禅宗弟子左臂抵挡之际,他左拳使出一招黑虎掏心,猛击对方胸口。 禅宗弟子亦是反应敏捷,右臂直接砸向他极闪而来的拳头。 两人右脚同时弹出,瞬间击打一处。 两人争斗异常凶猛火爆,火药味十足。观战的人群,隔着很远,都能听到骨骼相撞,砰砰作响之声,令人胆战心惊。 双方争斗许久,还是麒火宫的弟子技高一筹,赢得胜利。他抓住大和尚一个破绽,趁着对方立足未稳,猛击对方胸前软肋。 和尚急忙抵挡,虽护住胸口免遭偷袭,却是对方虚晃一招,对方腾空跃起,连踢数脚。他来不急躲避,被对方击倒出比武区域,败下阵来。 画楣看得心惊肉跳,躲在文鹏怀中,不敢多看,催促文鹏离开。 他只好用手捂着画楣的美目,让她少看。画楣又心生好奇,时不时拉开手臂,偷偷观看。 会场内外不乏文鹏认识的江湖故交,如在武当山下定居的齐雯夫妇,受邀出席盛会的楚子嫣等人。碍于会场人多,相隔太远,只得寻思着,等闲暇之时,再去拜会。 飞鸿,紫云,云飞,林逸尘,丫丫等人也报名参加了比武,且大都已经成功晋级。 前几轮比试中,禁止使用兵器,只限于拳脚功夫,众人只觉不过瘾。不少观战的看客中途退场,但丝毫不影响其他人的观赏兴趣。 见识过各派武功,文鹏只觉受益匪浅,感慨武学的博大精深,更领悟到各家武学玄妙之处。 诸派武功虽千差万别,却殊途同归。皆是追求强健体魄气血,超越自我极限,改造与完善自我,超然物外,以达天人合一之境。追本溯源,以合天道。 想到这些,文鹏豁然开朗,对武学的认知,更深一层。 画楣自觉无趣,躺在文鹏怀中,竟然睡了过去。 湘儿知他武艺高强,对武学痴迷。虽在家中极力遮掩,常偷跑后山上修炼。如今有此良机,怎能扫他兴致。尽管她也看不明白,仍一直陪他观看下去。遇到看不明白的地方,还问文鹏。 文鹏低声向她讲解各派武学长短,及招式套路的破解之法。 谁知他与湘儿的对话,惹来一旁年轻女子的不满。 那貌美女子十三四岁的样子,肌肤嫩白,花容月貌,清灵脱俗。尤其是那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清澈通透,灵动十足。 她正噘着朱唇,瞪着大眼,瞧向两人,不时发出咳咳声,似在宣泄心头不快。 文鹏正在兴头上,没怎么留意,依旧滔滔不绝地讲着。倒是湘儿觉察到不妙,她看到女子的表情,不由得拽拽文鹏的胳膊,提醒文鹏注意。 他转过头来,见湘儿左侧的女子,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不由得尴尬地笑了起来。 他当即打住,却听那姑娘轻声怨道:“文弱书生,只会纸上谈兵,夸夸其谈,连人家一根手指都不如,还敢说长道短,指指点点,真不害臊。” 文鹏轻叹,也不好与她计较。他直摇头,尴尬地笑着,目光又转回赛场上。 女子的抱怨声,引得湘儿掩齿而笑,她慌忙解释道:“妹妹错怪我家相公了,都是姐姐的不是,还请见谅。姐姐看不明白,就让相公解释给姐姐听,并非他有意品头论足,揭人短处。” 怎知,那丫头不依不饶,转过身子,接着嘲讽道:“哦?听口气,姐姐的相公,武功了得啊,何不下得看台,到赛场上与人家一决高下?在这里卖弄,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湘儿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得理不饶人啊!姐姐再给你赔不是了,这里有些荔枝膏、蜜饯等甜点,分与你吃些,看能不能堵上你的巧嘴?” 第三百零五章 南柯一梦? 面对眼前花花绿绿的蜜饯,荔枝膏,杏仁糕,桂花酥糖等甜点,那姑娘看了几眼,噘着樱桃小口,道:“哼!想收买本姑娘,我才不要呢。我想要,爷爷会买给我的。” 湘儿轻笑一声,拿了一块,递到女子手中,笑道:“妹妹尝一口,这可是我夫君托人从外地捎回,市面上可不好买啊。姐姐请你吃,就当替我夫君向姑娘道歉。” 那女子似乎闻到了无法拒绝的味道,犹豫片刻,接过甜点,回道:“好吧,本姑娘接受姐姐的道歉。看在姐姐情面上,原谅他一回。” 她放在嘴中,轻轻咀嚼,只觉酥软清香,甘甜可口,不由得夸了句:“真甜!” 怎知她话音刚落,她身旁老者佯怒道:“馋嘴的丫头,吃人嘴软,还不向人家道谢?” “爷爷,是姐姐请我吃的,又不是我厚着脸皮要的。再者,别人都在观战,就她家男人指……”姑娘撒娇道,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呵呵,前辈莫怪,是妾身请妹妹吃的。这些都送给妹妹了。”湘儿见她吃完,又盯着手中的甜点,索性都送给那姑娘。 那女子面露喜悦,也不客气,接过手帕,笑答道:“那就多谢姐姐咯,呵呵。” 老者无奈,尴尬地笑了起来,轻声道:“你这馋猫,就知贪吃,老夫谢过两位美意。不过听公子之言,似乎对各派武学知之甚广,想来武艺不凡,敢问师从何派?” 文鹏细瞧那老者六七十岁的模样,却鹤发童颜,身子健朗,声如洪钟,知他绝非等闲之辈。 他客气地答道:“前辈过誉,晚辈愧不敢当。不过是见识多些,随口戏言,还请前辈莫怪。在下无门无派,不过习了些粗浅武功,知道些皮毛而已。” 见他不肯回答,还以为他深藏不露,老者试探道:“哦?那武当派较之禅宗武功,如何?” 文鹏回复道:“两派武学各有千秋,难分伯仲。天下武功出禅宗,禅宗武学博大精深,影响深远。其招式套路,短小精悍,刚猛霸绝,直来直往,大开大合。学易精难,要达禅武合一之境,成就罗汉真身,须修行禅法。而禅法深奥玄妙,越到最后,难度越大。武当绝学恰好相反,刚柔兼济,阴阳相融,修武即是修道。其武学由内而外,浑然天成。学难精易,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道法自然,神意相通,一通百通,便可四两拨千斤,以静制动,以柔克刚。” 老者闻之,不由得轻笑不止,捋着白须,接着询问道:“如此看来,公子对武当功法推崇备至了?” 文鹏摇摇头,叹道:“非也!修身易,修心难,悟道更难。就寻常习武之人而言,最易修成正果者,当属青城派武学。青城派绝学讲究无为自化,清心自在,虚无归真。无招胜有招,无攻无防,无破无立,随心所欲,虚实相间,玄之又玄。一旦参透其中玄机,便可化繁为简,返璞归真,通达极境。” 老者思量片刻,笑道:“呵呵。老夫真是闻所未闻,江湖上没落已久的门派,竟被公子如此看重。” 文鹏笑笑,回道:“当年张天师在巴蜀传道,将其平生所悟尽传弟子。其剑法超凡脱俗,飘逸如仙。只可惜后世弟子,多为失传已久的秘诀困扰,拘泥于招式套路,而忽略了其绝学的精华所在。” 从老者口中得知,他唤作施衡成,是雪域宗前任教主,带着孙女施青冉,受邀观摩比武大会。 雪域宗,他略有耳闻,那是乌斯藏雪山一支神秘的教派,极少与中原武林来往。 文鹏心生疑惑,多问了几句,见老者言辞躲闪,敷衍过去,他只好作罢。 两人闲聊片刻,各自看起比赛,反倒湘儿与施青冉聊得起劲。 广场的比试还在继续,精彩纷呈的对决,引人入胜。以至于前四十名的角逐结束,文鹏还意犹未尽,不舍得离开。 画楣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跟着文鹏返回住处,连吃饭都不愿前往,躺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午后的对决更为精彩,文鹏不想错过,匆匆吃过饭,回到客房躺下午休,还嘱咐湘儿定要叫醒他。 可当他醒来时,屋内却空无一人,连躺在身边的画楣也不知所踪。他还以为她们都去看比赛,把自己丢在了房间。 打开房门一看,顿时吓了一跳,眼前哪里还是武当之景,分明是在自家府上。衣物,书籍,椅子等物件散落一地,院子里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他不是在武当山吗?怎会跑到家里? 他正想掐自己的胳膊,看看是否是在做梦,却听到两个丫鬟的交谈声。 一个丫鬟道:“这伙强盗也太贪得无厌,掳走姨娘们不提,还将府中财物洗劫一空,真是可恶至极。” 另一个丫头却道:“若是老爷在世就好了,咱慕容府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任人欺凌。哎!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文鹏惊慌失措,赶忙询问那两个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青儿她们都去哪里了。 可无人回应,两人迎面走来,对他视若无睹,仿佛根本看不见他一般。 那丫鬟催促道:“别提了,赶紧收拾吧,省得夫人等急了,再骂我俩。” 文鹏难以置信,拍着蹲在地上拾书的丫头,问道:“府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二娘她们都上哪里了?” 可依然无人回应,那丫头道:“我怎么感觉后背发冷?不会是老爷地下有知,死不瞑目,回魂来报仇吧?” 讲完,她双手并拢,嘴里接着念叨着:“老爷您大人大量,千万莫吓奴婢。奴婢胆小,您要怪,就怪……” 另一个丫鬟阻止道:“茗儿,你胡言乱语什么呢?别吓唬自己,赶紧收拾东西。” 文鹏摆着手,在她眼前晃动,确信她看不到自己,才作罢。难道自己真得死去,魂魄回到了府上?家里又怎么遭遇不测? 他想要找云裳问个明白,眨眼间已身在正房,见身着缟素的云裳与一男子拉扯。 他恼羞大怒,正要开口怒斥,却见云裳推开那人,娇怒道:“走开,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让下人看到,又要说三道四。妾身要为亡夫守孝,要娶妾身,也得等到期满。” 那年轻公子道:“美人,我对你朝思暮想,倾慕已久。碍于你家死鬼,只能在梦中一亲芳泽。还有数月期满两年,不如遂了我愿。” 云裳连忙起身,躲开那男子,站到门口道:“哼哼!公子还请自重。妾身虽丧夫,却也是知书达礼,恪守妇道,谨遵礼数之人。况且,我慕容府也算得上姑苏城,有钱有势的富裕人家。妾身即便改嫁,也不会做人家妾侍。公子若是有意,待守孝期满,大可到我萧府,向家父提亲,明媒正娶才是。寒舍突遭变故,请恕妾身不能招待,公子请回。” 云裳下了逐客令,那男子只好起身,迟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先行告辞,美人珍重。待在下处理完家事,再到令尊府上提亲。” 男子拂袖而去,径直走出院子,云裳不由得跌倒在地,泪如雨下。 文鹏见状,怒意全消,怅然若失,想要去搀扶娘子,却怎么也扶不动。他心如刀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裳哭泣。 不知何时,朵儿走了出来,搀扶着云裳,嘟囔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夫人不听奴婢之言,如今可是后悔?” “悔不该当初啊!……”云裳擦拭着泪水,断断续续地讲着。 忽然一阵阴风吹来,文鹏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白芒,身子轻飘飘地被刮走,不知吹往何处。 他再听不到云裳哭声,着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相公,醒醒!”湘儿与画楣的呼喊声,将他从梦中唤醒。 文鹏清醒过来,发觉仍躺在床上,早已惊出一身冷汗。 湘儿替文鹏擦拭着虚汗,不解地问道:“相公这是怎么了?这才离开家里几日,怎就想起夫人来了?” 第三百零六章 作弊之嫌 文鹏坐在看台上,魂不守舍,郁郁寡欢,心思全然不在比武大会上。 午时,那奇怪的梦魇,如此真实,犹如身临其境,即将发生一般,令他越想越后怕。 “相公,这是怎么了,难道还在想夫人?若是相公不放心,我等即刻返回吧。”湘儿安慰道。 文鹏拉过湘儿玉手,紧紧握在手中,仿佛生怕失去一般,他低声回道:“没事,只是做了一场怪梦。还是看完比赛,再回去也不迟。” 战鼓声声,激昂雄壮,欢声雷动,热血奔腾。精妙绝伦的对决,又将他的目光拉回到赛场。 擂台上,刀剑相击,锵锵作响,光影闪动,惊心动魄。 各派高手互不相让,施展平生所学,奋力一搏,直打得难解难分,异常激烈。 谁都明白,赢得前十的资格,意味着什么。即便不为前程着想,也肩负着振兴宗门的使命。 场地内,对战双方嘶吼声不断,壮怀激烈;场外江湖侠士看得热血沸腾,助威呐喊声,震耳欲聋。 太极广场西南角,蜀山弟子凌楠手持一柄利刃,正与丐帮弟子激战正酣。 凌楠的剑法已至剑之四境,草木为剑,气剑相融,修炼剑气,刚柔兼济,剑气御敌。 自从蜀王府一别后,凌楠与文鹏再无比剑。即便相遇,他总是退避三舍,谦称剑法不及文鹏。 今日观之,文鹏不由得刮目相看。 凌楠剑境虽未达巅峰,却足以傲视群雄,隐约透出一股超绝之气。 再观丐帮高手,使出的可是丐帮久负盛名的镇帮绝学,降龙伏虎棍。 降龙伏虎棍共计四十八路,二十四式,为历代帮主口传亲授。其棍法灵巧多变,招式精妙,可谓攻防兼备,强横御敌。 来自于北丐浊衣派的弟子,显然是北丐把头的候任人选,其实力与武学根基,不容轻视。 凌楠与其交手数十招,只觉他棍法娴熟,内力醇厚,难以近身。凌厉多变的攻防招式,迫使凌楠不得已改变打法。 他不再一味强攻,收敛剑气,以待时机。即便如此,凌楠卓绝飘逸的剑法,依然难掩锋芒。 利刃在飞舞旋转的竹棍间,飘飞游走,横挡侧击,左右劈砍。 他时而执剑斜挑,抵挡如影随形,纠缠不休的缠斗;时而纵身飞起,仗剑直入,躲开对方绵延不止的下路攻击,趁势转守为攻,逼迫对方回防;时而行踪飘忽不定,魅影闪动,四处出击,以撕开绿影环绕,水泄不通的防御…… 凌楠沉着应战,进退有度,不紧不慢,稳健出击。丐帮弟子以巧力敌,几乎无懈可击。 看台上的锦江郡主,见他久攻不下,不由得为他捏一把汗。其他擂台的打斗,早已分出高下,他二人的比试似乎才刚刚开始。 文鹏有些好奇,北丐弟子的棍法固然了得,却并非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在他施展几式杀招时,无意间露出多处破绽,可凌楠却并未放手一搏,趁势击垮对方。 以他对凌楠性格的了解,他绝不是拖泥带水,死缠烂打之辈。相反,他冷静果决,招式犀利凶猛,出手干净利索。即便对手毫无破绽,他也会主动连番猛击,强行压制,使其生畏露怯,露出破绽。 难道他故意收敛锋芒,是要对方使出全部招数?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毕竟降龙伏虎棍,乃丐帮老祖亲创,不外传之神功。没有心法口诀,何人又能学去? 想到这些,文鹏不由得笑容满面,囔囔道:“这是要我欠他人情吗?” 果不其然,北丐弟子招数使尽时,凌楠不再与他纠缠。他内力再次注入剑中,剑气如倾盆大雨,铺天盖地,横扫四面八方。 对方也毫不示弱,使出绝杀大招。但见竹棍在他腰间盘旋滚动,犹如一团极速旋转的风暴,迎面而来。四处皆是重重棍影,刚劲霸气,大有席卷八荒之势。 剑气被竹棍拦截,似乎在他预料之中,凌楠纵身飞起,躲避杀机四伏的棍法。 北丐弟子见对方露出破绽,当即收住招式,双手紧握竹棍中部,提棍上挑。 却见凌楠身子如极速飞旋的车轮,连连躲过对方猛击,极速落在对方身后。 北丐弟子以为他趁势偷袭,果断回拉,右手送出竹棍,朝着凌楠腰部捅去,杀一个回马枪。 怎知,凌楠不过是虚晃一招,在落地的瞬间,身体再次腾空回转,剑刃随即在他头顶盘旋,画出数个圆环,剑气激荡,如惊涛拍浪,重重拍向对方头顶。 众人惊出一身冷汗,文鹏只觉这招式有些眼熟,不正是他使过的凤飞天轮吗?施展出三次腾空斩,招式如剑刃风暴,迅猛异常。 面对突入其来的变招,北丐弟子镇定自若,双手极速抬起竹棍,抵挡悬在头顶上方的剑刃。 他再次判断错误,凌楠并非要攻击他头部要害,而是飞速砍向他举起的竹棍。 只听“啪”的一声,竹棍从中断裂,强劲剑气一扫而过,不待对方双棍反击,寒刃直逼胸前,凌楠稳稳落在他面前。 北丐弟子面露些许愧色,丢下双棍,抱拳施礼道:“凌少侠仁义,在下叶石封甘拜下风。” 凌楠谦虚道:“叶长老客气,若非阁下习此棍法不久,在下怎能侥幸取胜。承让。” 两人的精彩对决,赢得场内外,经久不息的喝彩声,连文鹏身旁的老者,也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 放弃一招毙命的机会,凌楠的善举,赢得江湖同道一片美誉。 凌楠下场休息,站在看台下,向锦江郡主挥手示意,招来不少美人侠女青睐的目光。 郡主面露喜悦,隔着栏杆,替凌楠擦拭汗水。 见文鹏投来的目光,凌楠微微一笑。他举起右手,并拢四指,与拇指按于一处,作出眼球状,放在右眼上,看向文鹏。 文鹏会意,面露笑容,朝着凌楠举起大拇指,两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比赛还在继续,四人一组,每人皆要赛够三场,每组前两名,才能晋级前二十。比赛打到此时,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程度。 虽非以命相搏,各派弟子斗志昂扬,热血激荡,对抗异常激烈。 独孤飞鸿,慕容紫云,一路过关斩将,轻松赢得三场胜利,稳稳地进入前二十的行列。 楚云飞虽进入二十强,却与杜少臻的比武中,意外输掉一场。难免有作弊之嫌,令文鹏等人深感疑惑。 身为少卿堂的少主,尽管其武艺进步神速,要想力挫云飞,尚待时日。 云飞的武功,文鹏可是十分熟悉,两人可谓难较高下。他却在对决中,漏洞百出,让人大失所望。 第三百零七章 天壤之别 云飞为何示弱,故意输给杜少臻,文鹏不得而知。 不过,赛程过半,他相识的数位故人闯入前二十强。 慕云丫,凌楠,杜少臻,唐柄辅,秦衡,林依依,离陌言等人相继结束比赛,入围后面的赛事。 赛场上,尤为引入注目的是峨眉派的兮了姑娘,数招之下,将西域密宗,江扬道,鬼道门三派高手,挑落下马。 出手之快,剑法之绝妙,令江湖侠客无不为之侧目。即便在座的诸江湖前辈,也不由得大加赞誉。加之,她冷若冰霜,姿容赛仙娥,自然引来诸多垂涎的目光。 文鹏暗自惊奇,兮了姑娘所使剑法并非猿祖剑法。她招式怪异奇特,剑境超凡入圣,恐已入剑道,令人望而生畏。 他暗自思量,兮了姑娘的剑法,恐怕高出他不止一两个层次,即便飞鸿出手,也未必能讨到便宜。若不出意外,武林至尊的头衔,怕要落在她的头上。 为了验证他的想法,傍晚时分,他托慕云丫去请兮了姑娘一见。 丫丫不明所以,还以为文鹏别有企图,娇怒道:“好一个孟浪之徒!见到美貌女子,就贼心不改,见异思迁。今日我要与你绝交,休言与本姑娘相识!哼哼!” 文鹏赶忙解释道:“好妹子,你误会兄长了!我只想与她切磋剑法,是以请你帮忙,将其邀出来比试。若是兄长有其他非分之想,定遭五雷轰顶,如何?” 丫丫刚要搭话,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响雷炸响,天色昏暗,乌云密布,气象大变。 丫丫掩齿而笑,回道:“你个呆子,胡乱发誓!瞧,惹怒了天公!怕是要变天了,不如改日吧。” 文鹏瞧瞧苍穹,叹道:“好吧!真是天公不作美!待决出武林至尊,愚兄就要返乡了,那就不劳妹子了。愚兄先预祝丫丫拔得头筹,旗开得胜,位列一甲。” “哼!狗眼看人低,难道本姑娘就不能夺得至尊的名号吗?”丫丫噘着嘴,抱怨道。 文鹏不由得笑了起来,回道:“妹妹莫生气!无敌是寂寞的!你若得天下第一的称号,还不时刻被人缠着争斗?哪里会得清闲啊?” 丫丫又被他逗笑了,见文鹏若有所失,道:“呆子,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不过,能不能邀请到,我可不敢保证。若是她肯来,待会比试,得让我一旁观战,省得你图谋不轨哦。” 文鹏点头答应,等了估摸一炷香的工夫,兮了一身白色衣裙,随同丫丫走出南岩宫大门。 兮了瞧了一眼文鹏,不待他搭话,纵身飞起,在屋檐与树梢间穿梭,眨眼间来到宫观之后,无人的山林上方。 文鹏紧随其后,悬停在她对面的大树枝头。慕云丫停在不远处,远观两人对决。 冷风袭来,树枝摇曳,文鹏笑道:“兮了姑娘,在下有礼了!并非在下争强好胜,非要与姑娘一争高下,而是姑娘剑法超凡脱俗,盖世无双,在下十分仰慕。故而请姑娘前来,讨教几招,还请姑娘赐教。” 兮了姑娘立在树顶,衣袂飘飘,宛若仙娥下凡。 她不愠不火地回道:“公子不必多言,出手吧。” 文鹏取出腰间的银棍,扭动机关,拔出玄皇剑,道了句:“姑娘,得罪了。” 他当即使出平生所学,毫不保留,将全部内力,灌入剑中,踏风而行,朝着兮了姑娘劈砍过去。 剑芒四射,剑气犹如道道霹雳闪电,撕破虚空,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势,疯狂威压兮了姑娘。激荡而出的气流,逆风而上,嘶嘶作响。 她微皱眉头,持剑迎击,宝剑在手中飞舞,无形的剑气铸成一堵厚厚的光墙,将汹涌而至,绵延不绝的剑气轻易化解。 文鹏毕力一击,或被她剑气弹回,或与之对撞一处,轰轰作响,相互抵消。 两人下方,“咔嚓”之声不绝入耳。两股磅礴浩荡的剑气,涤荡四方,参天大树摇摇晃晃,树枝顷刻间被劈断,落叶纷纷。 两人悬在半空,寒刃相击一处,文鹏甚至能闻到兮了身上散发的清香。 兮了望了一眼文鹏,赞道:“不错!内功如此醇厚,竟迫使我使出七成攻力,只可惜剑境差上些许。公子,吃我一招。” 言罢,兮了趁势弹开文鹏,两人退后数步,复又落在树梢上。 兮了内力尽出,听她道了句:“公子,当心!” 但见,她那宝剑脱离玉手,在虚空中盘旋飞转,如飞旋极驶的剑轮,划破狂风与虚空,“嗖嗖……”之音,令人肝胆俱裂。空气中弥漫激荡着浩浩之气,誓要摧毁一切。 文鹏大惊失色,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兮了的剑法,可谓远远超乎他想象之外,竟让他想起那神秘怪男子的招式。 飞转的宝剑,时而如剑轮,时而交错劈杀,这方天地似被她的宝剑所笼罩,剑气如排山倒海的狂风巨浪,轰然落下。 剑芒如流星极驰,已无躲闪之机,文鹏极速旋转利剑。 光影交错叠加,剑气蜂拥而出,狂风更加猛烈。漫天剑芒交织而成的光幕落下,抵挡着兮了姑娘极杀而来的飞剑。 虚空中,电光闪烁,剑击之声此起彼伏,在山间回荡。一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咆哮怒吼,树木断裂,场面惊心动魄,蔚为壮观。 文鹏咬紧牙关,将内功提升至极限,奋力一击,飞剑顺势被弹了出去,脱离纠缠。 兮了轻笑一声,道了声:“回鞘!”,飞剑眨眼间返回她手中。 她看了一眼文鹏,当即收住笑容,冷冰冰地问道:“公子,可还要比试?” 文鹏没想到她虽瞬间收回飞剑,剑势却仍未消退。 他内力早已不支,被一道残留的剑影击中。幸而他内功深厚,虽无大碍,却是一个踉跄,险些跌落树梢。 他面色通红,羞愧地回道:“无碍!无碍!在下技不如人,让姑娘见笑了。待在下再修炼些时日,再登门讨教。” 兮了见他狼狈模样,强忍着笑容,道:“公子真气护体,真是令人羡慕。不过,公子的剑法虽是自创,可即便再修炼十年,未必能赶上贫尼。望公子勘破红尘,净心修行,早入剑道。告辞!” 她回望一眼,飞身而去,转瞬间不见踪迹。 文鹏喘口气,擦去额头虚汗,飞身来到丫丫身旁,道:“看清楚没?她的剑法已入道境,年纪轻轻,功力却如此高深莫测。哎!愚兄不及啊!” 两人交手两招,胜负已分,令观战的丫丫大为震惊。女子御剑之法,更让她看得目瞪口呆,叹为惊天!若非她亲眼所见,她绝难相信世上竟有此等法术。 丫丫缓过神来,关切地问道:“小妹错怪兄长了,你身子可还好吧?你能接她一招,也算我没白教你武功。” 文鹏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回道:“不可同日而语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今我才明白过来,自己乃是凡夫俗子,她却是参禅悟道的修士。如何取胜于她?我真是自不量力啊。” 两人飞身离去,文鹏只觉内力耗尽,身子虚弱不堪,与丫丫道别后,当即返回住处。 文鹏与兮了的比武,对丫丫影响很大,竟让她生出遁入空门之念。 三人离开后,山间忽又飞来一个中年男子。 见浓云消散,夕阳西垂,山林恢复如初,只有微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他满脸狐疑。 此人正是文鹏刻意躲避的怪男子,他先前分明感受两股强大的剑势,在山林上方激荡缠斗。 他想要一探究竟,怎知一眨眼消失了踪迹。他只得悻悻而回,只怪自家贪杯误事。 …… 翌日,前十强的争夺,在太极广场如火如荼地展开。 二十人被分为五组,仍采用四进二的比赛规则,决出前十名高手。 赛程越到最后,越是精彩,每场比赛皆火爆异常。 赛场上,比武双方拼斗更为激烈。 赛场外,有人为选手声援助威,有人却为赌局提心吊胆,歇斯底里地为押注对象,摇旗呐喊。 一旦赢得比赛,他们欢歌笑语,喜不自胜。一旦对方输掉比赛,他们恼羞成怒,即刻起身大骂。刚赛过几场,场外就有看客大骂失利者,乃是酒囊饭袋,不堪一击之类的刺耳言语。 武当弟子与众护卫维持着秩序,生怕他们影响参赛者的士气,对于恶意捣乱者,将其轰出山门,以示警告,这才将事态平息下来。 青云隐约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他在青木耳边低声细语。青木得令后,离开坐席,着手安排事宜,以防不测。 第三百零八章 心如止水 场外的骚动,被青云掌门果断平息下来,比赛得以继续顺利进行,十强名额的争夺变得更为激烈。 独孤飞鸿依旧延续着不败的记录,挺进决赛应该不是问题。 许多人开始瞩目武当派的这名后起之秀,将其列为争夺武林至尊的热门人选。 同样吸引众人目光的,还有慕容紫云,楚云飞,兮了,郝旭洋等人。 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 武林人才辈出,江湖后辈强势崛起,展现出的风貌,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尽管诸宗派仍存在门第之见,但这些年轻弟子的实力,不禁让人刮目相看。 几场比试下来,飞鸿,紫云,郝旭洋毫无悬念地闯入十强。 兮了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雪山,将西域密宗,大溪盟,江扬道三大高手,挡在前十之外。 至此,江湖四大黑道势力,折翼沉沙,无一弟子入选后面的赛事。 赛后,兮了姑娘成为炙手可热的焦点,各大赌坊纷纷调整赔率,将其列为武林至尊不二人选。 慕云丫止步于前十,文鹏替她惋惜。丫丫却看得很开,输掉比赛反倒十分开心。 令人大感意外的,还有楚云飞。他竟意外输掉两场比赛,一场对战青城派的周琅玹,一场与五莲教孙蓉颜的比试。以他的实力,足以战胜两人,却意外败北,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待比赛结束,选举九大门派时,众人恍然大悟,才明白其中深意。 凌楠苦斗多时,才将禅宗弟子击败,赢得最后一个名额。 至此,十强全部产生,分别来自于武当,禅宗,峨眉,昆仑,蜀山,天山,青城,五莲教,少卿堂九大宗派。 比赛结果出来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虽说九大门派实力雄厚,根深叶茂,夺得十强的名次,也在意料之中,但仍有不少门派对比赛结果耿耿于怀。 青城派与少卿堂的上榜,就引来一片质疑声。落选宗门除却抱怨分组不公外,还提到比赛存在舞弊之嫌疑,要求重赛。其中,以崆峒,丐帮的抗议声最为强烈。 面对争议,青云与诸派掌门长老相商,亦无法阻止。 见此情形,太孙殿下笑声不止,起身劝道:“诸位稍安勿躁,且听本王讲句公道话,再作计较也不迟。” 场下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停住喧闹,等候殿下答复。 殿下略作思考,从容地讲道:“武林大会,本就是江湖豪杰齐聚,群雄会聚的一场盛会。各宗派籍此机会,坐而论道,相互切磋,交流心得,互补长短。诸位不远千里而来,难道仅仅因为比赛未达目的,就要让大会无疾而终?况且,一个甲子才举办一次,各派相聚的机会更是难得。有道是,岁月催人老,谁能笑看江湖越百年?与会者,可有亲历上届武林盛况的前辈?” 此言一出,会场内外更是鸦雀无声。环顾四周,满头银发者不在少数。而亲身参与上届大会的前辈,大多已作古。即便有参会者,也寥寥无几。白驹过隙,俯仰之间已为陈迹。即便曾经傲视群雄,也难挡岁月的侵袭。 殿下见无人应答,接着道:“今日武当山群贤毕至,少长咸集。而亲历上届大赛者,仅有几位大师前辈,却已是耄耋之年。他们经历过前朝乱世,阅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看清江湖纷争不过利益二字。诸位皆是江湖有志之士,对于武林盛会可是期盼已久。如今赛程过半,眼见比赛结果将出,难道因自家异议,就要让大会成果,诸派心血,付诸东流?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若各派皆不认可比赛规则,每家都要重赛,敢问何时才能选出江湖至尊?” 会场内外平复下来,少数持异议的宗派,也不再争执,毕竟入选者多是靠实力争取。 殿下见事态平息,笑道:“既无疑议,明日比赛如期进行。本王决定,落选的后十名,决出二甲前三,对其宗门及个人,朝廷也会有重赏。” 太孙殿下作出的安排,令众人心服口服。虽无缘前十,却也让其他门派看到希望,期待自家弟子能为宗门赢得荣誉。 大会决定休息半日,给参赛弟子休整的机会,好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比赛,全力以赴。 这十人将分为两组,每组各取前两名,决出武林至尊及一甲前三名。比赛开始前,才会以抽签的方式,决定分组情形,以示公正。 离开座位前,施姓老者笑问:“以公子之所见,何人会取得至尊的头衔?” 文鹏笑答:“在下不敢妄自揣测,不过在下以为,武当派当独领风骚?” “哦?难道峨眉派的那名女弟子,入不了阁下法眼?”老者又问。 文鹏笑道:“非也!兮了师太恐后劲不足,或是一个变数。” 比赛散场后,他趁此机会,前去拜会齐雯卓伟夫妇,楚子嫣等人。 文鹏犹豫许久,才将张超然皇宫行刺圣驾的情形,悉数告知于齐雯夫妇。想到张兄决然自刎那一幕,若不将实情吐露,恐张大哥等人死不瞑目。 卓伟闻之,悲恸不已。他只怪自己错怪了张兄,让他独自涉险行刺。 文鹏安慰道,事情没想象得那么简单,张大哥了却了夙愿,走得很是从容,他并不希望其他兄弟为他复仇。他明知道是送死,还毅然潜入皇宫,自投罗网,背后定是有难言之隐。 为避免卓大哥莽撞行事,文鹏好生劝慰,生怕他也舍家弃子,去白白送死。 齐雯告诉他,她二人很早就收到张兄罹难的消息,只是一直不清楚原委。 听文鹏道出当时情形,他们已知道幕后真相,这一切都是司空寒月威逼所致。 张兄用刺杀行动,与司空寒月作交换,换取其他兄弟性命。 卓伟拍拍他的肩头,淡定地回道,他知道自己的责任,也与齐雯商议过,两人是不会作傻事的。相反,他二人还要好好活着,隐居山林,共度余生。 文鹏这才放心离开,前去探望楚子嫣。 墨门只是受邀出席盛会,并未参赛,也不打算角逐武林盟主之位。 楚子嫣与几位师兄,奉命带后辈出来见见世面,顺便拜会江湖上的朋友。再过了几日,他们即会返回炎帝谷。 楚子嫣得知他一切安好,家中有多了几个孩子,不禁替他开心。 文鹏给她讲着家中琐事,随口问道,她可成家,家中可好? 怎知,楚子嫣却沉默不语,神情黯淡,似有难言之隐,郁结在心中。 文鹏见状,不好多问,连忙恭维道:“子嫣姐姐赛过仙娥,这世间能配得上姐姐的,能有几人?兄弟若早生几年,定要拜倒在姐姐裙下,非要娶姐姐不可。” 楚子嫣刮着文鹏的鼻子,笑道:“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巧嘴,也就会哄姐姐开心。难怪妻妾成群,逍遥自在?可惜,姐姐心已死去,犹如一滩死水,波澜不惊。” 文鹏安慰道:“姐姐别这样,若是你觉无趣,兄弟将家中孩子送姐姐一个,跟他们待在一起久了,你就体会到人生乐趣。” 第三百零九章 技高一筹 飞鸿使出武当剑法,先后击败青城派的周琅玹,天山派的公良牧野,正与禅宗高手忘真禅师比试。 这和尚身材魁梧,武功高强,禅祖内功已修炼大成,又有金刚护体,耍着五十九斤的金刚禅杖,如同挥舞树枝,可谓得心应手。 月牙铲如飞旋的银龙,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银芒闪烁,破空之声呼呼作响,气吞山河。 和尚的金刚诛魔禅杖功,着实了得,阳刚之气俱出,杀气腾腾,令人望而生畏。 飞鸿使出破绝九式,全力迎击忘真和尚,毫不退让。 两人交手数十招,不分上下。厮杀声与兵刃相击之声,交错一起,场面震撼。 剑芒极闪重叠,剑气横扫八荒,剑势摧枯拉朽。紧凑连贯的轮番攻击,迫使和尚不得不做出防御,也让飞鸿渐识杖法漏洞。 禅杖的杀招,或被飞鸿挡住,或扑了个空。和尚未讨到半点便宜,面对飞鸿犀利攻势,疲于应付。 飞鸿四面出击,身影疾如闪电,风驰电掣,剑芒在他周围飘闪。 忘真不得已抡起金刚铲飞转,以抵挡飞鸿十面绞杀。 他抛出禅杖,狠狠砸向头顶上方的飞鸿。 飞鸿眼疾手快,身体极速闪躲,落在忘真身前,剑芒极闪而去,刺向和尚胸膛。 此时,忘真失去兵器护身,门户洞开,面对极杀而来的锋刃,他竟然双手合一,紧紧将其夹在掌心。 飞鸿露出些许惊讶,当即催动内力,试图强行破防,催动利刃刺向和尚胸口。 忘真别无选择,禅祖内功持续灌入双手,以抵挡飞鸿远远不断的内力威逼。 场面凶险万分,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拭目以待。 眨眼间,禅杖急速落下,重重砸在和尚双臂之间。他虽金刚护体,落下的金刚铲,却使得他双手微微下沉,剑锋冲破阻力,抵近和尚僧袍。 忘真只顾全力应对眼前凶险,未曾留意坠落的禅杖,险些因此丢掉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幸好飞鸿未趁势发力,在利刃划过和尚双掌,刺向他胸口时,飞鸿及时收住内劲。 他只得松开剑柄,左掌推出,重重地击打和尚手臂,迫使和尚退后数步。 “当啷”一声,宝剑坠落地上,而禅杖仍在忘真手臂上。 他抓过禅杖,放在地上,对着严阵以待的飞鸿道:“阿弥托佛,多谢道友手下留情,贫僧甘愿认输。” 若非发生意外状况,两人拼斗内力,忘真未必会输。 他却认为,飞鸿在占据优势的情势下,甘愿弃刃防守,其境界已高出他一筹,高下立判。因而,他当即服输,不再与飞鸿作无谓的争斗。 场上判官经协商确认,判定飞鸿赢得比赛胜利。 稍事休整,飞鸿再次披挂上阵,迎战最后一名对手,昆仑派的郝旭洋。 紫云与郝旭洋曾交过手,两人当时在金顶广场缠斗多时,紫云凭借超强的轻功,勉强取胜。 这些年,郝旭洋苦练轻功,精研昆仑绝学,夜以继日修炼,功力大增。无论是轻功,内力,剑法还是刀法,他都已到了日臻完善,无懈可击的境地。 与他交手数招,飞鸿即感受到他刀法的霸道强劲。即便施展快剑招式,也难以将其一举拿下。 昆仑霸绝刀果然是名不虚传,在郝旭洋手中,被施展得淋漓尽致。 锋利无比的刀刃,凶狠刁钻的招式,气冲斗牛的霸气,快如霹雳,收放自如的攻防转换。 郝旭洋犹如一头呼啸山林的猛虎,气势逼人,威风凛凛。 寒刃直击飞鸿要害,迫使他执剑抵挡。紧接着,又是极速变招,刀锋闪烁,快如霹雳闪电,左右绞杀,在飞鸿颈部来回晃动,令飞鸿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战。 杀招无法得手,郝旭洋虚晃数招,纵身飞腾,使出极杀刀式。刀芒四射,寒锋飞旋,骤然间临至飞鸿上方,以泰山压顶之势,接连轰击飞鸿头部,不给他喘息之机。 郝旭洋比那忘真和尚还是难缠,令飞鸿不得不使出看家本领。 他先是左右搏杀,支开猛攻而至的刀锋。连退数步,避开锋芒,待稳住身形后,他将宝剑握于胸前,将全身内力灌入剑中。 他以气运剑,宝剑似握手中,又似粘在手掌间。但见虚空中,宝剑朝着四面八方,疯狂绞杀。剑气道道,银光闪烁,构筑成一道坚固,攻防一体的剑流风暴,伴随着卷起的狂风飞奔。 剑气汇聚而成的剑潮,以风卷残云之势,朝着前方的郝旭洋席卷而来,威势之猛,令人难以招架。 郝旭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急忙挥舞宝刀,一面抵挡剑潮,一面极速后退躲闪。 “乒呤乓啷”之音,不绝于耳,剑气肆虐,在郝旭洋周遭闪过。弹离的剑气划破他衣衫,留下道道裂缝,令他惊出一身冷汗。 如此诡异奇特的招式,令郝旭洋顿生警觉,他躲开致命一击后,远远地站在擂台一角。 他再次挥舞寒刀,趁着飞鸿在空中飞腾之际,发动毕力一击。 他纵身飞起,身子旋转如游龙出水,手中寒刃,上下翻滚,左右飞旋,刀气挟裹着重重刀影,直奔飞鸿而去。 飞鸿见他躲过致命一击,再次使出绝学招式。 他一飞冲天,强大的内力,使得宝剑脱离手掌操控,在他手掌上方一指的位置,随气挥舞。宝剑以肉眼无法识别的速度狂舞,飞速刺向迎面而来的郝旭洋。 刀剑骤然相撞于一处,刺耳的轰鸣声再度响起。两人强大的内功,惊得擂台四周炸响,白烟滚滚。 寒刀挥舞,抵挡着随心所欲的剑刃,郝旭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灵巧犀利的宝剑,在他面前四处游荡,伺机攻击他面门要害,寒刀被迫防守。 他刚想抽刀出来劈砍飞鸿,却见飞鸿推出左掌。他毫不犹豫,当即催动内功,左掌与其交错对击。 郝旭洋心头一震,只觉对方内力雄厚,连绵不绝。 他稍稍分心,被飞鸿抢先一步,宝剑擦着刀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花四溅。 利剑在强大内力的催动下,强行弹开寒刀少许,宝剑借势,骤然架在郝旭洋脖子上。 只要飞鸿稍动心思,郝旭洋将当场毙命。 郝旭洋没来得及收住寒刀,本能地砍向飞鸿,想要来个两败俱伤。 飞鸿见他不肯认输,还在拼命一搏,他当即收住宝剑,右手发力,朝着宝刀重重推出一掌。连绵不绝的掌力,迫使刀锋迟滞不前。 宝剑失去操控,划过郝旭洋肩头,坠落在擂台上。宝剑晃动,险些擦伤他的脖子。 强劲的内力持续威压,飞鸿猛力一击,将寒刀逼退约莫半尺距离。他右掌突然改变方向,重重拍向郝旭洋右手。 郝旭洋只觉手腕发麻,松掉手中宝刀。受到飞鸿重创,他身形不稳,失去平衡,骤然间坠落地上。 飞鸿随之落在郝旭洋身旁,拔出地上宝剑,退至丈许开外。 郝旭洋心有不甘,一念之差,情势急转直下,竟败下阵来。 他左手重重拍地,一跃而起,施礼道:“飞鸿兄棋高一着,郝某甘拜下风。佩服!” 两人精彩绝伦的对决,赢得全场热烈的掌声与喝彩声。 也有不少人替郝旭洋惋惜,昆仑刀法确实无与伦比,盖世无双。气势上,他力压飞鸿一筹。若非飞鸿改变招式,他又迟上半招,否则胜负还真预料。 擂台赛自有规则,实战另当别论。若飞鸿有意杀他,那一剑必然在他脖子上割下。飞鸿虽生死难料,但郝旭洋必当场毙命。 文鹏坐在看台上,全神贯注地观看两人比拼。除了替飞鸿开心外,他亦从两人争斗中,领悟到两种绝学的玄妙。 原来飞鸿是以气运剑,集中精神力,以内力控制飞剑运转。一旦分心,飞剑将失去控制,失去战斗力。 想来兮了姑娘,莫总管,神秘怪男子,操控刀剑巨石之法也是源于此理。 至于谁的功力更胜人一筹,他不得而知。明白玄机所在,文鹏终是突破瓶颈,功力更进一层。 文鹏没识破他最后两式出自何派,只觉剑法神妙至极。一式内,暗含数十招,一击之下,倾力而出。 似乎飞鸿施展起来,也非得心应手。不知可是他自创剑法,文鹏如此想到。 其实,这剑法正是飞鸿拜入武当时,所展露的轩辕剑法。他从残缺不堪的剑诀中,琢磨出三式,当作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飞鸿四战皆胜,提前获得四强的资格。郝旭洋苦战忘真和尚,最终艰难取胜。 另外一组的比赛,同时展开,其精彩程度稍逊第一组。 不出所料,兮了不费摧毁之力,力压其他四人,以小组第一的身份晋级。 杜少臻是整个赛场的一匹黑马,众人只知道他是少卿堂少主,绰号闻人雅歌,武功平平,浪荡不羁。 原本他并不被看好,不知何故,他武功似乎一夜间,急增数十倍。赛场上,更是大发神威,先后击败紫云,孙蓉颜,凌楠,以四战三胜的战绩跻身四强。 紫云却大失水准,三战皆败,勉强赢得凌楠,无缘四强之争。 他们返回住处,打坐修养,准备后面的赛事。 凌楠站在看台下,接过郡主的方帕,擦拭着汗水。 他无奈苦笑,答复郡主道:“哎!遇到死亡分组,我能如何?只得拼尽全力,放手一搏,只怪我技不如人。若是分到第一组,指不定还能与大和尚,一桶水,一较高下。” 郡主回心转意,以诚相待,令凌楠大为感动,即便输掉比赛,他内心还是充满喜悦,只是仍有些许不甘。他送回手帕,准备接下来的比赛。 十强其他名次的争夺,很快接近尾声。后二十名的排名之争,紧随其后,正紧锣密鼓地展开。 尽管比赛已变得无足轻重,但参赛的各派弟子,仍全力以赴。为师门荣誉,殊死一战,毫不退让。 即便无人喝彩,双方仍拼尽全力,定要分出高下。 赛场外还是围着不少看客,饶有兴致地观赏着比赛。 殿下更是走下看台,亲临擂台旁,为参赛者助威。 直到午时,比赛才正式结束。 第三百一十章 武林至尊 郝旭洋与杜少臻的“探花”之争,率先打响。 尽管杜少臻声名在外,却是以他的风流与放荡不羁,闻名江湖。 郝旭洋对他行为不检的作风,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与他的对战,丝毫没将其放在眼里,尽管杜少臻整个赛事,表现得极为抢眼。 郝旭洋的轻敌冒进,终于让他吃了大亏,险些功亏一篑,败走麦城。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对手,全力应战。 少卿堂的绝学,奈何三生剑,阴柔至极,绵绵无穷。玄妙的剑法,似在演绎人生的悲欢离合,荣辱成败。 整套剑法,流露出无穷无尽的凄婉苍凉,似是人生浪子,历经三生后而顿悟,可谓侠骨柔情,肝肠寸断。 初相遇,风波乍起,惊起万般柔情。一剑钟情,豪情万丈。剑刃轻挑,连击对方胸前要害。虚晃数招,剑入攻势,转腰旋臂,轻柔回转,左右抹剑,直击对方颈项。大开大合,纵横驰骋,虚虚实实,恍惚间,即会一击毙命。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气贯长虹的寒锋,上下,左右劈刺,如奔腾不息的大江长河。攻势连绵不绝,令对方措手不及,疲于招架。稍一分神,即被抓住破绽,乘胜追击,让人防不胜防。 回眸一笑,笑看苍生。架拦挂云,荡开对方攻势,反戈一击,回身一剑。剑如霹雳,力达剑锋,连斩带扫,招招致命。如美人倾城一笑,颠倒众生。 英雄无泪,剑指苍穹…… 文鹏未料到,少卿堂的绝学如此玄奥,竟将人生际遇,融入剑法内。无情冰刃,柔情刻骨,凄美哀凉,尽管它依然是杀人剑。 他暗想,创立此剑法的前辈,定然是位真性情之人。历经江湖磨难,大彻大悟,方能感悟出如此洒脱不羁,激荡传神的招式。 郝旭洋使出昆仑不外露的镇派绝学——昆虚斩尸刀,才力退杜少臻荡气回肠的剑势。 道家修真,有斩三尸而悟道成仙一说。传闻,此刀法正是昆仑山远古修士,为应劫证道而自创的神功。传承至今,绝学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但从其超绝当世的招式,得以窥探出一丝上古修士修真求道的隐秘。 文鹏暗自惊喜,如获至宝,将其领悟隐于心间,细细揣摩,不觉收获良多。 杜少臻虽有不甘,郝旭洋的实力毕竟在他之上,他只得服输,位居第四名。 兮了与飞鸿之争,牵动全场神经,尤其是那些押下重注的赌客与赌坊。 可惜的是,双方的争斗,并未如想象般的精彩。 兮了本就隐藏了真正实力,与飞鸿的打斗,并未全力以赴。与他缠斗百余回合,极其自然地败下阵来。 这可令那些在她身上,押上不少银子的买家,心痛不已。不过,除了文鹏与丫丫,外人倒也难发现端倪。毕竟一个年轻女子,能走到决赛的地步,已经是奇迹,谁会想到她身上藏着诸多未解之谜。 太孙殿下满面喜悦,待内侍宣读完问鼎天下·剑道大会,前二十名的比赛结果,正要给参赛者颁发奖励时,人群出现骚动。 会场内,一队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落在太极广场擂台之上。 “哈哈……堂堂武林盛会,竟沦落成朝廷的戏场。真是可悲,可笑至极!尔等还在欢呼雀跃,弹冠相庆,真是中原武林的耻辱与悲哀!哼哼!”人群里,走出六位黑衣人,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大笑道。 会场内外,顿时止住欢笑,鸦雀无声。 老者声音略带沙哑,却声如洪钟,会场每个角落,皆能听清他掷地有声的话语。 “汝乃何人?速速报上名来,扰乱武林盛会,是何居心?来人啊,速速将其拿下!”东厂厂公黄大人见势不妙,当即命东厂高手严阵以待,列阵护在太孙殿下身前,生怕出何纰漏。 “一个死太监,敢在我等面前撒野,你算什么东西?”又一老者搭话道。 黄大人大怒,掐着兰花指,怒道:“放肆,……” 话还未讲完,被太孙阻止道:“众护卫全部退下!诸位畏首畏尾,不敢真面目示人,又言指武林大会,恐怕是江湖中的老前辈吧?不知诸位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殿下大袖一挥,众侍卫只得撤离。柳清与莫大可,青云等人,连忙从座位上起身,恭立在殿下左右,以防不测。 “哈哈!原来阁下就是传闻中‘好圣孙’的太孙殿下!不错!朱老四还算有眼光!造反得来的江山,总算后继有人。天资聪颖、文武双全、谦和有礼,但愿你能洞悉民情,知人善任,勤政爱民,做一个开创盛世的好皇帝!哈哈!”又一老者,口无遮拦,直言不讳地笑道。 对方毫无顾忌,冷嘲热讽,大逆不道的言辞,令太孙殿下面色低沉,怒目而视。他强忍着心头怒火,动了杀机。 莫大可果断站了出来,厉喝道:“诸位既然是江湖老前辈,当是德高望重之辈,更当谨言慎行,为后世子孙积些阴德。大庭广众之下,妖言惑众,离经叛道,实乃死罪。讲些大不敬之言,当心折寿。” “哼哼!放肆!我等纵横江湖之时,你莫大可还在娘肚子里,哪里轮得到你大放厥词?你那把血煞刀,在我等面前,不堪一击!一边呆着去,即便你那死去的师傅,也入不了我等法眼!”有一身形消瘦的老者站出,怒骂莫总管。 “你……”莫大可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怒火。 他尚未讲完,后山飞来一群人影,笑声阵阵。苍劲强横的内力,将笑声传达每个人的耳根。 “呵呵!几位老鬼,老身可有资格,站在尔等面前说话?”无极婆婆手持拐杖,飞身落在殿下身前。 她躬身施礼道:“殿下莫惊,还请上座,让我等应付这几个老东西!” 殿下含笑应允,复又坐回到太师椅上,静观其变。 紧接着,又有七人落下,众人瞧去,只觉大惊。他们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平日里难见一面,今日竟齐聚武当山。 梅坞老人,风流快侠独孤剑,墨家钜子墨霄生,鬼谷谷主百里子非,巴蜀怀山道人,云梦古泽盟主孟楚真人,江南鹤林道人。 八位江湖前辈到来,令全场震动。 众人交头接耳,打听他们来历,毕竟江湖上只有他们的传说,见过他们真身者,寥寥无几。 擂台上的六位黑衣老者,不禁大吃一惊,他们低声商议起来。 片刻后,那个身材高大的老者,笑道:“呵呵!真是冤家路窄!我等斗了几十年,如今又遇几位捣乱,看来新仇旧恨,只能一并清算了。” 无极婆婆笑答:“呵呵,老不死的东西,还敢再提旧事,不怕闪着舌头。张真人飞仙之前,尔等可敢大闹武当山?如今他羽化登仙,尔等几个老鬼,沆瀣一气,大闹武林盛会,在众江湖晚辈面前,不怕失了身份?” 那身材消瘦的老者有些生气,抱怨道:“无极婆婆,别动不动就开口骂人,好歹我等相识一场,也算故人,还请嘴上积德。” 无极婆婆冷笑道:“故人?尔等可将整个武林放在眼里?如今四海升平,朝廷体恤江湖儿女不易,愿赏后辈们一口饭吃。尔等为了自家利益,便要搅合武林盛会,是何道理?可还记得上届大会情形?各派为争夺武林盟主,打得头破血流,朝廷趁机大打出手,多少武林侠客惨遭杀害,尔等可曾记得?老鬼,你不会忘记你师傅造下的孽债吧?” 身材高大的老者,避而不答,冷冷地回道:“无极婆婆,陈年旧事何须再提?我等敬你们,乃是江湖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今日还请诸位莫要插手,我等要替整个武林主持公道。这武林大会,本就是江湖事,自然要由江湖人做主,无需朝廷指手划脚。一个二十多岁的娃娃,怎担得起至尊的称号?岂非儿戏?武林至尊当重新选立,方为公平。” 他们不满至尊的头衔,落到武当弟子身上,有意出面阻挠。 来者不善,看来他们还会干预武林盟主的推选。 风流快侠独孤剑见状,大笑不止,上前一步,应道:“哈哈!老鬼,汝之言辞,老夫就不爱听。各大宗派达成一致,共推年轻后辈担当重任,惩恶扬善,振兴武林,造福江湖,有何不可?自古英雄出少年,不给年轻人机会,难道都选你我这样将要入土之人?莫说武林至尊,即便你当武林盟主,你尚有多少时日,为江湖各派谋福祉?难不成你要压制各派,为自家谋利?若尔等一意孤行,老夫第一个不答应。” 老者恼怒道:“独孤剑,你休要胡言乱语。难道你就没有私心?莫要以为我等不知,选出来的至尊,是你的爱徒。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你的私生子?” 独孤剑大怒,不由分说,魅影极闪,飘至老者跟前,当即打出双掌。蒙面老者也不含糊,抬手迎击。 两股磅礴连绵的内力,骤然间相撞一处。狂风大作,气流乱撞,尘土飞扬,虚空中响起阵阵爆炸声。 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浩瀚强大的内力,汹涌激荡,威压四野,迫使周遭黑衣人早早撤离,以免被其内功震伤。 独孤剑大笑道:“哈哈,难怪你敢纠集一帮老怪闹事,原来是功力精进不少。可惜在老朽面前,还轮不到你逞强!” 老者面色不好看,咬紧牙关道:“老家伙,没想到你这把老骨头,还是如此硬朗。再这样拼斗下去,白白浪费内力,你也赢不了老朽!” 五位黑衣老者想要相帮,见对面七人已临至跟前,只得按兵不动。 消瘦老者提醒道:“两位内力不相上下,再耗下去也是徒然。还是尽早收手,谈正事要紧。” 无极婆婆等人也出面劝阻,独孤剑回道:老鬼出言不逊,恶言相向,诬蔑他师徒情分。若不认错,他誓不罢休。 老者大笑:休想! 两人僵持不下,虚空中又传来一阵大笑,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讲道:“两位年纪相加,足有一百六十余岁,怎还如孩童,动不动就开打,岂不让后辈们看笑话?若再不罢手,贫道只得出面阻止了。”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两人大惊,只得使出全力,猛击对方,瞬间脱离缠斗,各自退回。 文鹏闻听此声,略感意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三百一十一章 众望所归 “可是前任盟主古尧光前辈?”墨霄生对着虚空问道。 “哈哈!贫道避世多年,难得江湖上还有识得贫道之人。可惜,故人是越来越少了。武当乃清净之地,尔等皆是上年纪之人,怎还放不下功名利禄,要与江湖晚辈争夺虚名?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老夫规劝尔等,速速下山,否则莫怪天道无常。”老者依旧未现身,隔空回道。 众人皆惊,低声交谈起来。 传闻前任盟主失踪多年,生死未卜,有人猜测他早已作古,谁会想到他竟在武当山修行。若他确是古尧光,如今已一百多岁,比无极婆婆三人还长数十岁。 那六名黑衣老者面面相觑,困惑不已。他们都听闻过老盟主的威名,对他的生平轶事,也有所耳闻。 古老前辈纵横江湖多年,武功超绝,未逢敌手。即便武当派的张真人,禅宗寺的无名老僧,也要给他三分薄面;魔教教主,幽冥教冥君,西域密宗法王,雪山教宗等人,也忌惮他几分。 他亦正亦邪,行事向来我行我素,快意恩仇,霸气凌然。 他曾为爱徒报仇雪恨,搅得整个江湖天翻地覆,人心惶惶;适逢乱世,有感百姓流离失所,衣食无着,他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他拒绝高官厚禄,号令江湖豪杰,响应义军举事,并协助太祖夺取天下,定鼎江山,而后功成身退,不问世事。 六名黑衣老者,深知无法与其争锋抗衡,尽管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潜心修炼密术,功力大增。他们可以不把百里子非等人放在眼里,甚至敢于挑战江湖四圣,联手对付八个老怪。但面对古老前辈,他们心中顿失底气。 从他隔空传声的功力看,古老前辈的武学造诣,已到超凡入圣,高深莫测的地步。 若他也出手,他们六人胜算不大,但要让他们放弃筹谋已久的打算,不战而退,他们也不会轻易罢休。 一身材微胖,胡须雪白的老者,低沉地回道:“尧光兄果然老当益壮,威风不减当年。只是道兄既已出家修道,就莫管江湖恩怨是非,否则难成道果。” 古尧光沉默不语,似在追忆过往,片刻后,才答道:“原来是你,阁下竟然还活着,上苍也有打盹的时候啊!若放在过往,贫道定容不得你。既然老夫曾言,你我恩怨一笔勾销,即便你起死回生,借尸还魂,贫道也不会再与你计较个人恩仇。剑道大会事关江湖安稳,各派福祉,又在武当举办,贫道定不会让尔等为所欲为,阴谋得逞。若敢生事,贫道将替天行道。” 太极广场四周顿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一股强悍至极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人无法喘息。 在场的诸前辈高手,只觉血脉偾张,心跳加速,内力混乱,真气在体内四处乱撞,仿佛要炸裂一般。诡异的是,只有内功深厚,超凡脱俗的绝顶高手,才有神魂不稳的错觉,寻常的武林侠客,反倒一切正常。 他们急忙催动内力,疏导体内真气运化,极力压制身体的不适。 一盏茶的工夫后,一切才恢复如初。 那老者镇住神魂,平静地回复道:“尧光兄,莫要装神弄鬼,兴风作浪。既然你愿放下旧怨,看在往日情分上,老夫不为难武当。不过,老夫有个条件,只要那个娃娃办得到,老夫即刻罢手,带人离开,绝不食言。” 古尧光回道:“但讲无妨。” 白须老者收回功力,道:“老夫不会以强凌弱,以大欺小。只要那娃娃打赢老夫带来的手下,我等便认可他作武林至尊。” 古尧光道:既然是剑尊的亲传弟子,还是你师徒拿主意吧。 飞鸿飞到擂台上,朝着独孤剑跪拜道:“师父在上,弟子愿意一试!” 独孤剑凝望飞鸿,走到他跟前,抚着他肩膀,笑道:“鸿儿,你自幼无父无母,老夫一手将你带大,亲如自家孩子。可惜,老夫没能好好管教你,让你沾染不少恶习。真人替老夫收留照顾你多年,看着你成才,老夫甚为欣慰,是时候报答武当派的恩情了,……” 虽多年未见师父,看着师父一本正经地模样,飞鸿极不自然。 他嬉皮笑脸,扮着鬼脸,想要调侃师父,笑道:师父,您老…… 怎知独孤剑低声呵斥道:闭嘴!听着,待会莫要逞强,打不过就认输。有我等老家伙在,用不着尔等拼命。 听着独孤剑没完没了的唠叨,六人有些不耐其烦,那身材高大的老者道:独孤前辈,尔等磨蹭半天,究竟作何打算? 飞鸿起身道:“哈哈!晚辈武林至尊的称号,也是凭本事打下来的。既然诸位不服,大可放马过来。” 白须老者大手一挥,身后十二个蒙面黑衣人,纵身飞到他们前方,一字排开。 独孤剑等人,与对方人马飞下擂台,站在场下观战。 飞鸿擦掉额头汗水,细瞧对方,虽看不清他们样貌,见其所持兵刃及身法轻功,也知道十二人绝非等闲之辈。 他不敢大意,拔出宝剑,调侃道:“尔等是单挑,还是群殴?本至尊来者不拒!哈哈!” 十二人也不多言,走出四名腰胯倭刀,步伐矫健,身形偏瘦的中年男子。 他四人朝着飞鸿弯腰施礼,而后快速移动步伐,将其围在擂台中间。 他们手握刀柄,并不急于出刀,时刻注视着飞鸿的一举一动,似乎在等待最佳出刀之机。 众人也都看得明白,这四人乃是东瀛武士,看他们身形,绝非寻常的剑道高手,至于是东瀛何古剑术流派,谁也没看出来。 不少门派曾吃过东瀛剑术的暗亏,因而当四个高手围攻飞鸿时,他们不禁替飞鸿捏一把汗,好心提醒他当心。 飞鸿自然不敢大意,全力应战,处处留意对方的举动。 文鹏刚调整好体内真气,稳住神魂,擦拭着身上的虚汗。 见东瀛高手身形敏捷,出刀谨慎,料想四人身手,绝非他曾遭遇的东瀛武士可比,他们定是东瀛绝顶高手。 江湖向来以强者为尊,飞鸿要成为众望所归的武林至尊,看来必然要有一番恶战,打败挑战者,才能捍卫师门荣誉。 想到这些,文鹏不禁替飞鸿担心起来,生怕他吃亏。 第三百一十二章 荣幸之至 飞鸿眼神刚瞥了一眼身后,正面两个东瀛武士,当即抽刀劈砍飞鸿面门,令人猝不及防! 飞鸿连忙躲闪,他身后两人又拔刀偷袭,其中一人朝着飞鸿侧转的身子削去。 当众人为他提心吊胆时,飞鸿已腾空翻转,快速避开锋利的刀锋,脱离四名武士的包围圈。 四人双手紧握长刀,置于胸前,不待飞鸿站稳脚跟,再次发动凌厉的攻势。 一个个挥舞寒刃,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朝着飞鸿左右肩膀,胸前,头部,飞身劈刺,速度奇快。 人影重叠,刀光闪烁,骤然而至,犹如一人同时,持续从四面发动攻击。 飞鸿已来不及闪躲,只得步步后退。四人不依不饶,飞身落地后,再次发动攻击,将他逼入擂台一角。 飞鸿仍未反击,他纵身飞起,再度避过四人刀锋。 擂台上,到处是黑衣人的身影。唰唰!破空声接连响起!一片肃杀的气氛! 四人如影随形,俨然一体式攻击。他们身形矫健,步履如飞,刀速只在眨眼间,刀刀致命。尽管他可以解决其中两人,另外两人只要一人得手,他将前功尽弃,功败垂成。 观察过后,飞鸿决定反击。 他极速移动步伐,犹如鬼魅飘闪,避开四人刀锋后,趁势从四方发动进攻。 剑芒闪动,剑气横扫前方两人。虚晃一招,身子腾空,剑刃与两把宝刀短暂接触后,瞬间弹开。越过两人头顶,朝着后面两人头部,斜切下去。 两人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举刀抵挡。怎知,又是一式虚招,借着兵刃相击之力,飞鸿再次腾空飞转,瞬间落在两人身后。 双脚顺势后踢,后面两武士身子踉跄,猛然摔倒在地,其中一人,险些撞在前面一人的刀刃上。 飞鸿落地瞬间,身子瞬间后翻,口中大喊一声,“破”,冲着前方转身而来的两人,劈头盖脸地绞杀。 一息间,飞鸿落在两人身后,身子踩在尚未起身的一人身上。 两把倭刀刚劈向半空,“乓啷”两声传来,刀刃齐刷刷被利刃斩裂。 两人尚未反应过来,飞鸿飞身就是两脚,两人被踢飞丈许远。 此刻,他稳稳地力压一名武士身上,利剑架在另一名武士脖子上。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索,一切皆在几息间,胜败已分。 待两人挣扎起身,看到同伴已被飞鸿治服,只得认输。 喝彩声震耳欲聋,诸宗派长吁一口气,一片叫好声。 白须老者轻笑,拍拍手,又有两名黑衣人走到擂台中间。 这两人一高一矮,一人手持长枪,一人手持铁扇,眼神冰冷无情,杀机重重。 高个子抡起长枪,朝着飞鸿颈项,连连刺杀。枪影交错,寒光闪闪,锋刃接踵而至,丝毫不给飞鸿喘息之机。 他忽而攻击飞鸿上路,忽而连击下路。一杆银枪上挑下撩,飞旋横扫,犹如一条翻滚的银龙,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那稍矮的男子,并不急于出手,他始终站在高个子身后,五步的距离。 一旦飞鸿近身破防,他当即相助高个子防守,与飞鸿展开近战。 这男子内功极厚,掌法奇特,招式怪异。 一尺多长的玄铁扇,更是暗藏玄机。扇骨俱为玄铁打造而成,边锋有锋利的尖刃。扇叶与扇骨间的缝隙里,藏有暗器。 玄铁扇合拢后,硬如金刚,攻防兼备。扇展如刀,劈刺自如。 众目睽睽之下,他毫不掩饰杀人动机,时不时催动暗器,偷袭飞鸿。 一旦飞鸿与其缠斗,高个子腾出手来,便会直击飞鸿要害,令他首尾难顾。 两人一攻一防,防守默契,进退有度。数十个回合过后,飞鸿仍未捉到两人间的破绽。 他几次脱离战斗,试图将两人分开,各个击破。可他二人待在远处,并不急于进攻。 飞鸿收回利剑,拿出一把匕首,使出内力,与两人展开厮杀。 他将主攻的矛头,对准矮个子男子,冒着被尖刃划伤的危险,与其近身缠斗,令高个男子无法下手。 他右手持短刃,抵挡玄铁扇猛攻;内力涌入左掌,朝着矮个子肩头,重重拍去。那男子见势不妙,伸出左手与其对击。 飞鸿提升内力,强压对方一筹。 矮个子眼珠一转,右手抖动,玄铁扇顿时飞出一根银针,刺向飞鸿眼睛。 他早有防备,头颅极速闪避,躲过一劫。飞针疾驶,直刺高个子而去。 那人原想偷袭飞鸿,见银针飞来,仓皇后撤。 趁着这个空当,飞鸿内力举出,猛击左掌,逼退矮个子一步,果断抽回利刃。 他身子极速飘闪,眨眼间移至高个子男子身旁,狠狠刺向高个子。 那人猝不及防,重重挨上一刀,血流不止。不待他反应过来,飞鸿化掌为刀,猛砍对方右臂。 伴随着一声惨叫,“当啷”一身,银枪坠落地上,高个子败下阵来。 矮个子这才识破飞鸿用意,慌忙拍动玄铁扇,数根半指长的薄刃齐出,飞向两人。 飞鸿来不及躲闪,被其中一根暗器,划破胳膊。高个子也好不到那里,手臂与大腿上,各中一支暗器。 飞鸿忍着疼痛,一个如影随形,复又闪至矮个子男子身旁,与其缠斗起来。 少了后顾之忧,他可以全力对付矮个子男子。 尽管那人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在飞鸿压倒性的攻击下,最终也不得不认输。 接下来的对战,更是困难重重。黑衣老者派出的高手,一个更胜一个,越到最后,对方实力越是雄厚。 这些高手,武功怪异了得,出手狠毒老辣,江湖上鲜为人知。 飞鸿为了师门荣誉,也为报答武当恩情,全力一搏。 在拼尽内力,身负重伤的情势下,他艰难击退十二名江湖高手的轮番攻击。 他精湛绝妙的剑法,不惧生死的气概,豪放不羁的气魄,赢得不少宗派弟子的钦佩。对于他夺得至尊的头衔,更是心服口服。 会场内外,响起经久不息的喝彩声。 望着伤痕累累的飞鸿,岳樱,独孤剑,青云等人无不怜惜。青云连忙命医馆师傅,为他包扎疗伤。 青云施礼道:“诸位前辈,敝派弟子已如约迎战,并侥幸取得胜利,还请诸位信守承诺。若前辈愿意留下观战,武当上下荣幸之至。” 第三百一十三章 英年早逝 对于黑衣人的身份,八位老前辈避而不谈。太孙殿下心知肚明,也没明问。 剑道大会临近尾声,太孙殿下代表朝廷,恩赐封赏过飞鸿等人,又对江湖各大宗派进行了赏赐。 随后,大会一致推选出九大名门正派,六大掌门。 朝廷除去发放银两外,还赐下信印,作为凭证,令其主持江湖公道,订立江湖规则,维持江湖秩序,并处理武林宗派间的纷争,平息江湖风波。以免各派因利益纷争,大打出手,搞得江湖血雨腥风,殃及无辜。 这九大名门正派依次是:“两宗”,武当,禅宗寺;“七派”,峨眉,昆仑,蜀山,天山,青城,五莲教,少卿堂。 六大掌门分别是禅宗寺方丈,武当山掌门,正玄教天师,峨眉山掌门,昆仑派教主及华山派掌门。 由于黑衣人等人阻挠,报名争夺武林盟主者,本就屈指可数,朝廷趁机打消选举盟主的念头。 殿下本想在八位江湖前辈中,推选出两位天尊,怎知他们以年迈体弱,尚要闭关修行为由,坚辞不受,婉言谢绝。他只得作罢,不再勉强。 尽管知道那些人并不会善罢甘休,迟早还要出来闹事,加之各派本就意见不一,争论不休,朝廷索性来个顺水推舟,不再过问武林盟主一事。 殿下单独召见过无极婆婆,石墨生,聂浩远等人后,因翌日要祭祀真武大帝,提前离开庆宴大会。 诸派道贺一番,青云命弟子们设宴,热情款待众人。各派掌门及代表,欢聚一堂,畅所欲言,把酒言欢,许久才各自散去。 江湖几大邪派与黑道势力未能达成所愿,但较为公平的校场比武,让他们无话可言,只得自认实力不济。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文鹏看望过故交后,带着家眷离开武当山。 临行前,他曾偷偷摸进后山,想要拜会无名道人,却听到几位前辈与道人商议事情。他只好暗自离去,不成想这一别竟是永别。 两年后,无名道人羽化登仙,不知所终,两人竟未再见上一面。文鹏为此懊悔不已,直到多年后,他见到道人所留遗物。 车马驶入河南地界,离县城尚有段距离,从官道两侧的密林深处,突然杀出一伙山贼,将文鹏及其家眷团团围住。 文鹏勒住缰绳,见对方人多势众,恐打起来伤着湘儿两人。他有意与山贼和解,打算破财免灾。 他翻身下马,施礼笑道:“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兄弟出门访亲拜友,途径贵宝地,不想惊扰到诸位江湖好汉。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诸位大哥高抬贵手,放在下与家人离开,兄弟感激不尽。” 一中年男子,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驱马来到跟前。 他接过文鹏抛来的钱袋,掂量着碎银分量,又打开袋子,看到里面放着的几张百两银票,笑道:“兄弟还真上道,讲得都是我爱听的话。既然是兄弟的心意,哥哥就替兄弟收下了。哈哈。” 中年男子收过银子,大笑不止。他身后跟随的手下,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众人并没有放行之意,文鹏生了疑心,也不好发作,赔笑道:“兄弟可否带家人离开,还请大当家的给个敞亮话。” 中年男子止住笑容,回道:“阁下心意十足,在下岂好为难兄弟?兄弟们,让出路来,放这位兄弟离开。” 文鹏施礼道谢,翻身上马,正要带人离开,却听那中年男子问道:“车上坐的是何人啊?” 文鹏答道,是他的家眷。 中年男子顿时起了兴致,挥挥手,又命人堵上道路。他笑道:“可否请弟妹下车,让为兄认识一番,下次若再遇到,也不会生疏。” 文鹏脸色一沉,冷笑道:“拙荆身体不适,恐怕不好见人。不知贵寨在何处,在下下次定带内人登门拜会!” 中年男子嬉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遇到,便是缘分。既然弟妹身子不舒服,为兄见她也好。哈哈” 男子驱马就赶往车驾前,正欲挑开车帘,一把利刃冰冷地架在他脖子上。 文鹏低声笑道:“我看阁下并不像响马,或者拦路抢劫的山贼。既然如此,不妨随兄弟到州衙走上一遭,也好让官府验明正身。” 那男子脸色大变,急忙劝道:“兄弟,刀剑无眼,莫要动怒,凡事好商量。再者,我带这么多手下,若是兄弟伤着我,恐怕你与家人也难以脱逃。” 众人先前还有说有笑,以为意外撞上一家富户,大发了一笔横财。怎料,眨眼间头领竟被人挟持,他们怒目而视,忙拔出兵刃,拉弓搭箭,准备伺机报复文鹏。 他瞥了一眼众人,冷笑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钱财乃身外之物,在下本想花钱买个平安。怎知尔等不知死活,不讲规矩,逼我就范。既如此,莫怪在下无礼。你在我手上,即便你有千军万马,取你项上人头,却在我一念之间。不想活命,大可叫你手下动武。” 言罢,玄皇剑又距那人脖子近上些许,一滴滴血珠,顺着颈项流下。 那人大惊失色,面色铁青,慌忙阻止道:“都放下兵器,莫要轻举妄动,退下,全退下。兄弟,不,不,大哥,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请兄弟莫怪,饶在下一命,我即刻放兄弟离开。” 文鹏冷眼瞧着众人,见他们让出道路,收了刀兵,笑道:“伙计,驾马前行,带着我娘子先行,我随后就到。” 家丁领命后,驱赶着马车前行,一溜烟沿着官道疾驶。 文鹏接着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让他们全部后退五里,若让我见到一个人影,随时要你狗命。” 那人不敢违他意,当即命人全部后撤。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见无人尾随,文鹏点住他穴位,绑其手脚,将其丢在马背上。 随手找来几块破布,堵上他嘴巴,冷笑道:“既然阁下如此配合,那就劳烦兄弟,陪我走上一遭。到了城外,我自然放你离去。” 文鹏也不管他如何挣扎,驾着大马直奔县城而去。 行了约莫五里,已是傍晚时分,文鹏将其丢在路边,好言提醒道:“多谢阁下一路相送,前路漫漫,阁下珍重。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莫以为做些伤天害理之事,便无人知晓。善恶终有报,因果自轮回。” 文鹏也不管他是否听进心去,放了那男子,驾着两匹马离开。待那男子的兵马找到他时,文鹏等人已在百里之外。 又过了数日,文鹏等人途经铜山,奉上香火钱后,一行人在寺院住下歇息。 怎知夜幕降临,又有一大队人马赶到寺院,文鹏顿时警觉起来。 原以为是那男子带人前来复仇,打探过后,才知道是太孙殿下带着一队兵马,在寺院落脚。 文鹏打算待殿下走后,再带湘儿等人上路,以避免与其相遇同行。 迷迷糊糊睡下,半夜时分,忽听得寺院传来一片嘈杂之声。文鹏安抚着湘儿两人躺下,他穿好衣衫,打探消息。 过了一阵子,喧闹声停歇。月光如水,夜静谧而又安详。 众人却无法安然入睡,噩耗传来,太孙殿下更是悲痛难忍。 祭祀过玄天上帝后,太孙殿下原打算带大队人马,北上返京。 锦衣卫与六扇门分别收到密报,有人在殿下返程路上,埋伏下重兵与江湖杀手,准备伺机行刺太孙殿下。 密议过后,殿下带着六扇门,锦衣卫,东厂高手及一部分兵马,绕道扬州,经运河北上。 怎知殿下走后,德宁郡主身体不适,换乘殿下的御驾出行,简全有些不放心,同车伴行一段路程。 不幸之事,就此发生。大队人马离开武当地界不久,当即遭遇拦截的杀手伏击。 众护卫与江湖高手虽力退强敌,殿下的车驾却遭到致命一击,杀手与伏兵冲着御驾一顿乱射。待众人掀开车帷,凄惨的一幕映入眼帘。 简全护着德宁郡主,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弓弩与利箭,血流成河。即便如此,依然有利刃穿透简全身子,射入郡主腹中,两人不治身亡。 郡主嘴角露着一丝笑容,安详地趴在简全肩头,闭上了双眼。 可怜两人虽已定婚,正准备返京后成亲,却突遭不测,双双离世,怎不叫人心痛。 太孙殿下悲恸不已,心如刀绞,他屏退所有人,将自己关在房中,黯然神伤。 德宁郡主不仅是他父王的掌上明珠,更是他最宠爱的妹妹。两人虽非一母所生,却自幼一起生活,兄妹感情笃深。 想起郡主儿时,常跟在他身后,拍着手喊着大哥的情景;又想起小妹渐长,陪他读书的画面;及笄之年,父王召集王公大臣子嗣,任由她挑选仪宾的场景…… 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不禁潸然泪下。殿下懊悔不已,强忍着悲痛,不敢哭出声来。 他抽出宝剑,在房间胡乱劈砍,尽情发泄着心头不满,直到他疲惫地倒在地上,嘴里狠狠地讲道:“皇妹你安心上路吧,皇兄终有一日,要为你报仇雪恨!” 文鹏与两人相识已久,更是与简全情义深厚,互为知己。 他英年早逝,文鹏亦是一夜未眠,悲伤不已。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大祸临头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简全与郡主的过世,让文鹏复又想起做的那个怪梦,他心神不宁,着急往家赶。 又十日,一行人抵达金陵城。 翌日一早,文鹏带着家眷,顺道前往慕云山庄,拜会慕云婉大长公主。 许是宝儿等人的精心照顾,慕云婉气色好上许多,闲谈片刻,不见方莹踪影。 原打算询问一番,却见宝儿朝他使眼色,他只好沉住气,借口在山庄停留一日。 珰珰安排湘儿两人住下,他趁机唤住宝儿,询问缘故。 宝儿噘着嘴,眉头紧锁,回道:“师兄,你还是自己去看吧。” 去往方莹住处的路上,宝儿抱怨文鹏带姨娘去武当,也不让她跟随,数落着他的不是。 文鹏将紫云与林依依准备定婚的消息,实言相告,免得她害了相思病。 宝儿沉默不语,郁郁寡欢。 他知道宝儿一时难以接受,还是好言相劝,让她早做打算,尽早斩断情丝,打消念头。 言谈间,两人来到方莹住处,见她坐在桌前,做着女红,文鹏不禁目瞪口呆,呆立门口良久。 原来,方莹已怀有身孕。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尽管他能体谅师妹与殿下的情愫,可文鹏很清楚她两人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更不会被皇家所接受。 见师兄来看她,方莹既喜又忧,她原想师兄会将她大骂一番,见他却是愁眉不展,一言不发。 “师兄你倒是说句话,这可如何是好啊?若是传出去,姐姐可如何见人?谁的话她都听不进去,执意要将孩子生下来,可姐姐以后可怎么办啊?”宝儿摇着文鹏的肩膀,接连问道。 文鹏长吁一声,叹道:“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保重好身子,将孩子生下来。可纸终究包不住火,迟早要被人知道。若是别人问及,就道孩子是师兄的骨肉,以堵悠悠之口。” 方莹凝望着文鹏,羞得满脸通红,泪水直流,就要跪下,被文鹏拦住。 文鹏安慰道:“莹儿,你有身孕在身,莫要伤心,以免动了胎气。有师兄在,我会好生照顾你们。” 宝儿喜上眉梢,笑道:“呵呵,姐姐如何?我就知道,师兄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若被家里那只母老虎知道了,还不吃了师兄啊?哎!” 文鹏看看宝儿,一本正经地讲道:“越大越不懂礼数!好歹是你嫂嫂,怎能如此没有规矩?她那里我来想办法,你俩先在慕云山庄住着吧。等我与她商量好,再接你们回府。哎!师傅他老人家,将你俩托付给师兄,可我没能照顾好你们,师兄心里有愧啊!宝儿,你的终身大事,师兄不横加干涉,不过你要让师兄省些心。哎!” 宝儿连忙应承,答道她知道了。 文鹏长吁短叹,又嘱咐她好生照顾方莹。 离开房间,文鹏将殿下送的宝钞,及随身带的银票,都交给宝儿。 他叮嘱道:“宝儿,你已长大成人,莫在使孩子气。莹儿又有了身孕,你可要照顾好她。” 宝儿推辞不得,只得收了去。见师兄似有心事,欲言又止,就问师兄有何心事。 文鹏只是摇头,只道没事。 数日后,文鹏带着湘儿等人,回到姑苏府邸。 文鹏吃着酒,云裳打量着他带回的礼物,笑道:“听夫君这么一讲,妾身也想出去瞧瞧。待孩子生下,妾身也陪着夫君,看看外面的风光。” 趁着她心情好,文鹏陪她闲聊许久,直到她有些困意,躺在床上。 云裳似乎想到什么,忽然睁开双眼,当着朵儿与珠儿的面,揪着文鹏的耳朵道:“冤家!今日回来,就待在妾身院子里,也不到其他姨娘那里去。哄我开心,准没好事。如实道来,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文鹏直夸她冰雪聪颖,何事都逃不脱她的法眼。他伏在云裳耳边,低声耳语。 待他讲完,云裳脸色突变,冷冷地盯着文鹏,正要破口大骂。 转念一想,她手指轻点文鹏额头,不放心地问道:“可是实情?不会是你造的孽,反诬给别人吧?” 文鹏信誓旦旦地回她:句句属实,绝不敢有所欺瞒。再者,事关皇家颜面,他怎好耍笑。 云裳细想,也觉得文鹏不敢欺骗她。思量过后,怒气全消,反倒心中暗喜,她不动声色地答应下来。 待她睡下,文鹏离开房间,正要去往青儿住处,却被朵儿拉住。 她拿来一件披风,轻声道:“老爷,夜色已深,当心染上风寒。” 朵儿随口念叨着:他离开的时日,府上隔三差五就会来些贵妇人。也不知杨季西夫人,郡王妃等人与夫人谈了何事,神神秘秘得。她们走后,夫人就患得患失,要么无缘无故发脾气,要么暗自落泪,要么就拿她和丫头们出气。 朵儿叹道,也只有老爷在家时,夫人才如寻常一般。 末了,朵儿问道,莫不是她们给夫人灌了迷魂药? 文鹏笑道:“朵儿放心好了,有我在,不会让他们伤害夫人。她们无非是想给夫人洗脑,好让夫人任由她们摆布,再拿捏住我。下次若是她们还敢来,我也去听听。” …… 三日后的一夜,文鹏忙完应酬,乘着马车,赶往城东。 行至一处偏僻之地,马车突然停在路上。只听“噗通”一声,家丁应声倒地,摔下马车。 文鹏瞬间惊醒过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却听车外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阁下可是慕容文鹏,江南萧家的姑爷?” 他拨开车帘,跳下马车,趁着月光瞧去,道路四周埋伏着十二个蒙面杀手,拦住去路。 为首之人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他眉毛也已花白,身后还拖着一条短辫。 这老者并未蒙面,他身材魁梧消瘦,骨骼分明,模样硬朗冷峻。 老者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黑衣人,同样蒙着面。 文鹏迅速环顾四周,回复道:“不错,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打伤我家丁,又拦住在下去路,究竟有何贵干?” 老者大笑几声,回道:“哈哈,敢认就好!老夫寻你多日了,终于打探到你的消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文鹏有些不解,问道:“哦?阁下寻我作甚?我又与你无冤无仇?” 老者冷冷笑道:“无冤无仇?呵呵,要不要老夫提醒你几句?数年前,阁下在扬州城暗杀了江南双鹰,可有印象?” 闻听此言,文鹏心中大惊,看来老者是来寻仇的。 趁着夜色,文鹏很快镇定下来,反问道:“什么江南双鹰?在下只是一介布衣,靠行商为生,做的可是正儿八经的买卖,并不倒腾凶禽猛兽。恐怕阁下是认错人了吧?” 老者捋着白须,笑道:“哈哈!大祸临头,还敢百般抵赖!敢做不敢认,算什么江湖好汉!无论你如何狡辩,难逃一死,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慢着!在下不明,为何偏偏就认定是在下所为?无凭无据,空口白牙,岂不是栽赃陷害?你道我杀了人,难道就真得是我杀了人吗?”文鹏并不急着承认,他想弄明白究竟是何人泄露了风声。 第三百一十五章 祸水东引 “死到临头还嘴硬!老夫若无证据,怎敢动江南萧家的乘龙快婿?哈哈。”白须老者不无调侃地讲道。 文鹏笑答:“还请阁下实言相告,若真有实据,即便在下被人栽赃陷害,在下也认了。否则,即便阁下逃到天涯海角,我岳父大人也不会放过尔等。” 他清楚,老者既然打探到他的身份,定然会有所顾忌。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形下,他可不想贸然出击。 老者见他仍不死心,又拿萧家在朝廷的势力相威胁,不免笑道:“公子好生狡猾!想要打探消息,明言便是。老夫就让你死得明白,公子可识得这把宝剑?” 言罢,老者拔剑出鞘,举在手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虽相隔较远,文鹏却看得清楚,夜幕下,那把闪着红芒的雀离剑,烁烁生辉。 他大为震惊,当初赠予公孙莫大师的宝剑,怎会落入他手?莫不是大师走漏了风声? “阁下是如何得到这把宝剑的?你把公孙大师怎么样了?”文鹏不禁问道。 “呵呵。公子既然识得此剑,就该清楚谋害老夫徒弟与他结拜大哥的主谋,正是公孙莫。他与我徒儿的恩怨,老夫可不管。看在他能厚葬我徒儿尸首,加之献上这把绝世宝剑的情分上,老夫就替江湖留下这个铸剑大师。省得日后,老夫被江湖人士所咒骂。”老者坦言道。 文鹏无意间说漏嘴,使老者更加确信,文鹏就是他要找的杀手。 得知原委后,文鹏知道躲不过去,笑道:“不错,受公孙大师所托,杀你徒弟的人,正是在下。平日里他作恶多端,欺男霸女,确是该死之人。若要取我性命,放马过来就是。” “哈哈!公子莫要怪罪大师,他可未曾出卖公子。他只道杀手是一个手持太阿剑的人。呵呵,老夫找得好苦啊!受死吧。” 老者纵身飞起,推出双掌,使出五成功力,扑向文鹏。 文鹏早已做好防备,他催动内力,当即飞出,双掌齐发,果断地迎接对方强悍的攻击。 电光石火间,双掌猛然对击。两人强大的内力,搅动周遭气流四处乱撞。 文鹏只觉身体如散架一般,疼痛难忍。他被击飞数丈,落地后勉强撑住身子,嘴角也流出一丝精血。 老者落地后,见他仍稳稳地站在地上,不觉大惊。 “公子内力如此深厚,竟能受住我一半功力。看来,是老夫小瞧了你,再吃我一掌。”老者言语间,骤然飞至跟前。 文鹏已来不及飞出,他忍着剧痛,运转内功,使出全部内力,迎击对方致命一击。 老者悬在半空,双掌与文鹏对击。雷霆万钧之势,又被文鹏稳稳接住。他难以置信,持续灌入内力,想要迫使对方屈服。 文鹏只觉身子如遭五雷轰顶一般,剧烈的疼痛蔓延开来,渐渐失去痛感。 面对老者浩瀚如海,汹涌澎湃的内力攻击,他只有一个念头,无路如何都要撑下去,不能倒下。 他咬紧牙关,怒目而视,嘴角流淌着一股股鲜血,未曾退却半步。 许是老者强大的内力,激活了文鹏体内真气。两股真气在体内游走,极速弥补他内力的损耗。 丹田内的那团水珠被外力激发,一缕缕真气从中散出,沿着经脉运转。 连绵不绝的内力,在身体内淤积,而后疯狂地涌入到他双掌内。 老者已察觉出文鹏内力变化,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在文鹏不断攀升,蜂拥而出的内力面前,老者萌生退意。他正感受到自己的内力,仿佛在被对方反噬。 “呵呵!公子好生强横的内劲!老夫佩服!既然公子能受住我两掌功力,只要你交出太阿剑,杀徒之仇一笔勾销,如何?”老者欲尽快结束缠斗,以免内力被他吸走。 文鹏也非三岁孩童,老者全力一击,未能将他打倒,此刻又想敲诈他的宝剑,他岂肯拱手相送? “公子早作打算,迟了别怪老夫反悔!”老者沉住气,催促道。 文鹏明白,想要了结这段恩怨,若不依他之意,只有将他们全部杀光,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他自问以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办到。即便能做到,他也下不去手。 思量过后,他平静地回道:“太阿剑乃是家师所赠,在下不敢相送。不过,在下可送你一把宝刀,与你手中的雀离剑,不相上下。” 老者目露精光,勉强笑道:“哈哈。好!好!一言为定。公子全力一击就是。” 若文鹏再不答应,他认输的心思都有了,他的内力无意间已被文鹏吸走一成。 老者被身后的两名弟子扶住,他不禁好奇地打量着文鹏,以为他修炼了吸功大法之类的内功。 文鹏从马车内取出龙陌刀,正要抛给老者,忽然又放下来,平静地问道:“想必阁下也知道这把宝刀的来历,送给阁下也无妨。在下只想知道一件事,是何人告诉你,太阿剑是我的佩剑。” 老者挣脱弟子的双手,走到跟前,背着双手,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文鹏。 他捋着白须,轻声道:“实不相瞒,老夫曾托江湖上的朋友,四处打探太阿剑的主人。不日前,老夫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太阿剑的主人,正是慕容公子。老夫可不想成为别人借刀杀人的工具,为此,老夫特意托人打听了公子的背景。直到今夜伏击公子,老夫也不敢贸然确信。向老夫透露公子身份的,正是……” 讲道这里,老者压低声音,只有文鹏一人听得清楚。 文鹏与他确有过节,但假借老者之手,祸水东引,将他置于死地,文鹏自信他没那个胆量。想起旧事,他已明白得七七八八。 老者拿在手中,反复打量着明晃晃的宝刀,又随手耍了几把,不住夸赞道:“哈哈,好刀,好刀!公子能拱手相让,真是出乎老夫意料之外。实不相瞒,老夫乃是密若教教主,申屠瑜雾,人称净灵尊者。公子若是得闲,不妨到我宁波府雪霜山道场一游。我等坐而论道,畅谈禅道妙法,岂不快哉?” 申屠瑜雾绝口不提杀徒一事,反倒借机拉拢,不禁令文鹏感慨良多。 密若教是江湖上,一支隐秘的宗派。他知之甚少,也不打算与其有所瓜葛。不过,面对老者的示好,他假意迎合,连连答应下来。 老者喜笑颜开,大笑不止,一手拿剑,一手持刀,眼神在刀剑间游走。片刻后,才与文鹏道别,带人飞走。 文鹏扶着车子,一下子瘫倒在车上。他擦干嘴角血迹,长吁一声,良久才缓过劲来。 摸摸身子,并无大碍,却觉体内多出一股阴柔之气,令他好生诧异。 思量过后,文鹏才明白那是他吸入老者内力所化。难怪老者急于罢手,原来是被他真气反噬。 文鹏后悔不迭,心爱之物被老者如此诈走,他岂会不心疼?相比自家性命,一把宝刀又算得了什么。想到这些,他渐渐平复下来。 多年后,龙陌刀失而复得,他才知道这把宝刀妨主。 许久,车夫才从昏睡中醒来,见老爷无恙,急忙起身请罪。文鹏摆摆手,让他赶紧赶车回府。 夜色已深,云裳还未睡下,得知文鹏在青儿那里,便派朵儿来请。 朵儿见文鹏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样子,以为他生了重病,就要回去禀报夫人。 她被文鹏一把拉住:“朵儿,回去告诉夫人,就道我贪杯醉酒,今夜就在二娘房里睡下。千万别给她提我身子的事,她有身孕,免得她担心受怕。知道吗?” 朵儿颔首答应,又询问文鹏身体情况,见他并无大碍,才回去禀告云裳。 朵儿走后,文鹏起身,让青儿扶他去密室。 文鹏有气无力地讲道:“青儿,看来他们真要动手了。若真有个意外,一切依我先前之计行事,切记。” 青儿斩钉截铁地回道:“青儿不依!刀山火海,妾身都要与夫君共进退。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文鹏轻声一笑,道:“尽讲些傻话!为夫才不舍得死呢,我还要亲眼看着咱们的孩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呢!好好活着,答应为夫好吗?” 一滴泪水滑落青儿面颊,她含笑应允。 文鹏坐在密室内的寒冰上,运功疗伤,一道道白烟从头顶飞出,复又没入体内,如此反复循环…… 第三百一十六章 隐忍不发 尽管文鹏命大,躲过一劫,但祸事才刚刚开始。 数日后,文鹏接到京城与山东商号的密信,两家生意四处告急。 萧家的生意沾上人命官司,辽东分号因涉嫌违反茶马互市,被朝廷查封,掌柜李六郎更是被问罪下狱。北方其他分号,也都或多或少招惹上麻烦。 从萧府回来,云裳询问他与父亲大人商议的事情。 文鹏知道瞒不过云裳,回复道:“岳父大人怀疑朝中有权臣,在御前告萧家恶状。命我明日动身,赶往京城,全权处理一切事务,尽快将事态平息下来。圣意难测,此事若是处置不当,将遗祸无穷。” 云裳愁容满面,担忧道:“那可如何是好?皇帝总不会拿咱家开刀吧?大不了,不要这富贵就是,总不会落个……” 话未讲完,文鹏接话道:“还不至于此!圣上念及祖上勋功,两家姻亲,不会冒然对咱家动手。若真有把柄握落在人家手里,告咱一个图谋不轨,结社营私的大罪,届时可是万劫不复。这也是我不愿结交朝中权贵的缘由,毕竟萧家是立朝以来,朝中仅存不多的勋贵世家。我等行事再低调,也会被人盯上,稍有过失,便会被权臣借机弹劾。当今圣上多疑,处事果决,若是招来猜忌,便是大大不妙。” 云裳惊慌失措,抓着他的手不松,询问他怎么办。 文鹏安慰道:“夫人放心!若真有意外,我等还会安然坐在家中?想必是朝中权贵,借机发难,想要扳倒老泰山,且此事定与储君之位的争夺有关。只要处置得当,就能躲过这一劫。莫怪为夫唠叨,杨家表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莫再与他书信来往,还有他那些狐朋狗友,当心引狼入室。” 好言相劝下,云裳紧张的情绪才平复下来。文鹏又嘱咐她一番,云裳点头应允。 两人商议后,云裳唤来朵儿,珠儿几个丫鬟,给文鹏准备御寒的衣物。 她原想让画楣随行,文鹏借口婉拒,只带霖儿前往。 临行前,云裳只觉心里不踏实,抱着文鹏,反复叮嘱他多加小心。 途经山东地界时,文云商号的大掌柜,早早赶到漕运码头,与文鹏会面。 他将李六郎所犯“罪行”,细细道于文鹏听。 依朝廷茶马互市的律令,凭引票贩入边疆地区的茶盐等物资,每年皆有规定的数额限制。一旦超过限额,即可认定贩卖私茶,私盐的罪名,是杀头的死罪。 李六郎考虑到过完年新茶即将上市,库房中尚有陈茶未卖完,若是放置到明年,陈茶价钱低贱许多。为减少损失,在完成限额的情形下,他擅自做主,用茶叶,盐巴交易边民的马匹,人参草药等物品。 其他皇商也常如此处理陈茶,官府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知货物到了建州,被茶马司逮个正着。官府以违反朝廷禁令的罪名,连人带货一并缉拿,等候发落。 原本茶马贸易只能由官府经营,因牵涉到巨额利润,往往引发朝廷官员的贪腐舞弊,加之屡禁不止的私茶,私盐冲击,朝廷渐渐放宽茶禁政策,准许皇商依律令经营茶马贸易。 文鹏听完详情,吩咐掌柜即刻派人到金州卫找到刘大人,请他帮忙,暗地斡旋,保下李六郎性命。 待他处理完京城官司,即会亲往建州卫,营救李六郎。 对于各分号近期发生的突发状况,抱着和气生财的态度,权且忍耐,不得惹是生非,更不得与客人争执,必要时可停工歇业。 尽管掌柜不大明白,文鹏为何如此谨慎,在他离开山东后,还是依其指令行事。 又过数日,文鹏与霖儿到达京城。见过萧翰卿,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家江南客商,由于急需银子周转买卖,以山西,浙江,京城三地的买卖为抵押,在萧家钱庄借贷二十余万两。到期后,因还不起本金及利息,一时想不开,竟上吊自杀。 那商人的家眷,见钱庄要查封家里产业,索性打起官司,诬告萧家钱庄仗势欺人,逼死人命,要向萧家讨还公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经别人的指点,原本两家的生意纠纷,就被闹成了人命官司。 那家商户的女眷,不便抛头露面,官司也就搁置十几日。待她家亲戚赶到京城,再与萧家对簿公堂。 萧翰卿本就不过问买卖的事情,管家也未放在心上。他以为那商人耍诈,想一死了之,赖掉所欠银两,便托大理寺及顺天府的官员,撤销此案的审理。 怎知那家人非但不撤去状子,接受和解,反倒托人到都察院告了萧家一状。揭发萧家仗势欺人,公器私用,他家更是放言出来,非要将官司打到底。 朝中言官,趁机上奏折,弹劾萧翰卿,以权谋私。萧翰卿为此焦头烂额,想要私下和解的希望,也变得渺茫。 文鹏又询问了些细节,思量后,有了眉目。离开萧府,他带霖儿前往城南的江南茶海楼,此处是江南商会在京城的秘密会馆所在。 见文鹏前来,钱老爷等人笑脸相迎,当即明白他的来意。 众人寒暄一番后,将他迎入内室,密谈起来。 文鹏原想打听那家商户的底细,若有可能,再托江南商会的关系,从中斡旋,私下与那家达成和解。 怎知钱老爷,沈老爷等人推心置腹,坦诚相待,将其中隐情实言以告。尽管他料到是朝中权贵幕后主使,但能将细节一五一十地道于他听,还是让他感到震惊。 文鹏有些不解,试探地问道:“多谢几位东家告知实情,否则在下还蒙在鼓里呢。这天大的人情,在下可当如何回报啊?” 钱老爷笑道:“公子如此客气,便是将我等当做外人。俱是同乡,又是江南商会一员,理当守望相助,何谈道谢?况且黄家也是我江南商户,萧黄两家相争,得益的可是别人。这种窝里斗的行为,为我江南商帮所不允。替两家化解恩怨,我等义不容辞。” 所谓在商言商,人情世故,还是要还的,文鹏随口回道:“既然如此,大恩不言谢。若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时候,诸位尽管言语,在下绝不推脱。” “哈哈,慕容公子还真是客气!不过,眼下就有一事,还非得劳烦公子出面不可。若公子从中调解,名正言顺,对方还不得不接受。”钱老爷当即回道。 文鹏微微一笑,不解地问道:“哦?敢问是何事?” 马老爷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黄家之所以抵押产业,拆解银子,正是为了对抗山西商帮的恶意商战。我等曾规劝过黄老爷,让他莫要意气用事。怎知他非要赌上身价性命,也要与晋商斗个高下。当时,无人肯借,明知是无底深渊,区区二十万两银子,简直是杯水车薪。哎!若是他能韬光养晦,隐忍不发,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第三百一十七章 险度难关 自从姑苏沈家没落后,帝国最为兴盛的两大商帮,一个是徽商,一个便是晋商。 江南儒商,除了徽商凭借皇商,官商身份声名显赫外,苏商,浙商等虽实力雄厚,富可敌国,却隐而不露,低调行事。 其他诸如楚商,闵商,粤商,洞庭等地的商帮,多局限于当地,其实力还不足与之抗衡。 由于两大商帮皆因盐业与漕运而起家,不免在生意上多有重叠与竞争之处。 凭借积累起的巨额财富,两大商帮在山西,京城等地,多种产业展开激烈争夺,甚至到了恶意商战的地步。他们要么囤积货物,哄抬茶盐,棉花等物资的市价,要么拼命压低物价,打压对手。 此事的起因,源于晋商不满足于徽商把持京城等地的棉花供给,率先提高棉花收购的价钱,囤积居奇,试图夺回京城周遭棉花的主导权。 徽商则不这么认为,在朝廷作出迁都的举措前,他们早早地开始在京城周遭布局。甚至前些年的置地迁居,都是亏本买卖。好不容易熬到迁都,准备收获利润时,晋商出来搅和,他们怎会咽下这口气,纷纷提价以对抗晋商。 由于晋商筹谋已久,银子准备充足,又是突然发难,不少徽商吃了大亏。他们为应付日益哄抬至高价位的棉花价钱,不得不抽出其他产业的周转钱财,疲于招架。 而晋商与其他商人,又私下将囤积的货物,悄悄出售给徽商,令其雪上加霜。 黄家的生意,也正是由于这场赌局,百万两的身价全部被棉花套牢。而萧家借出去的二十余万两银子,不过是压垮黄老爷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少徽商因此负债累累,濒临破产的境地。更为要命的是,一旦徽商倒下,晋商得利后退场,无人接手赌盘,棉花的价钱将一落千丈,最终受损的将是种植棉花的农户,犹如谷贱伤农之理。 至于背后替黄家出主意的,不仅有贵胄权臣,更有江南商帮的影子,这也是文鹏见到黄家的亲戚后,才得知的真正实情。 江南商帮都知道,如此恶斗下去,对两家谁都没好处,最终将两败俱伤。尽管表面上晋商占据主动优势,殊不知实力雄厚的徽商,已在江南等地调动银子,准备伺机反扑。他们曾主动劝和,怎知双方皆不买账。 斗到如今无法收拾的局面,要想令双方罢手,握手言和,也只有江南萧家能办到。 除却萧家在朝廷的势力,更是源于萧家与宋家的血亲关系。西宁候宋家经营西北多年,晋商可以不买江南商帮的账,但他们父母官的情面,总是要给的。 因而,当沈老爷道出起因,想请文鹏出面调解时,文鹏顿时明白过来。 他没想到事情如此复杂,牵连到朝野诸多利益攸关方。当得知真正隐情后,他更是确信萧家被人当作筹码利用。 可他也明白,只有与江南商会联手,才能尽快平息这场风波,使他们两家从残酷的争斗漩涡中,抽身出来,度过难关。 想到这些,文鹏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钱老爷等人的陪伴下,他见到了黄老爷的亲族及黄夫人。 说来也巧,那黄老爷的亲戚里,竟有文鹏的一位故交。 他正是文鹏的同窗好友,姑苏书院的玩伴贾贵。 多年未见,贾贵样貌未有太多变化,只是苍老些许。白色帽冠下,难掩几许银丝。他大腹便便,双手戴着数只镶玉金戒。 见是文鹏,贾贵满脸喜悦,正要招呼,却见文鹏朝他使眼色,贾贵急忙收住笑容。 黄府还在筹办丧事,黄老爷尚未入土为安,就待三法司会审后,再为其安葬。 众人祭拜过后,来到客厅,闭门协商。 听闻他们几人要为萧家说和,起初黄家宗亲如何也不肯答应,更是信誓旦旦要为黄老爷讨个公道。 钱老爷等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规劝黄夫人及其族亲,撤销诉状,接受萧家的善意和解,否则他们将大祸临头。 黄家人听完他们的劝解,有些动摇。白纸黑字,他们的文书契约上,写得明明白白。即便他们将萧家告倒,也落不到任何好处。若是牵连出幕后主使者,更会招来杀身之祸,黄家人左右为难。 文鹏讲得更明白,他道:“黄夫人,你家老爷是否遭受过萧家家丁与管家毒打,三法司会审,仵作一验尸身便知。即便属实,届时萧家将涉案家丁管家交官府处置,给黄老爷抵命。但萧黄两家的买卖契约,白纸黑字,一清二楚。区区二十余万两银子,萧家还赔得起,黄家能落到何好处?黄老爷郁郁而终,真正的死因,想必黄夫人也知晓一二,难道您就忍心让他死不瞑目,含恨九泉?黄老爷苦心经营的产业,何止二十余万两能够换回?何况又白白搭上一条人命?” 讲到这里,钱老爷等人纷纷附和。 沈老爷道:“弟妹莫要伤心!慕容公子所言不无道理,黄兄数百万两的身价,都栽在棉花上。即便官司打赢了,苦心经营的产业将毁于一旦,转手易人。可打赢官司的机会,会有多高?若是打输了,夫人可想到诬告朝廷命官的后果?孰轻孰重,夫人不会不知。如今,我等正是要为黄兄讨回公道,也为徽商讨个说法。” 黄夫人擦着眼泪,低声啜泣道:“妾身只是妇道人家,不懂这些。我家老爷生前,确是被生意拖垮,郁郁而终。妾身如今又要守孝,不好擅自做主。待妾身与亲戚们商议过后,再作答复,不知兄长们意下如何?” 钱老爷等人见此情形,只得先行离开。 几人离开黄府,又先后前往徽商,晋商会馆,拜会两大商帮的会长及其商会代表,陈明利害关系,从中斡旋劝和。 苦口婆心,一番劝解,双方才接受钱老爷等人的建议,约定翌日在江南茶海楼商谈和议之事。 当夜,文鹏与钱老爷等人饮过酒后,复又找到贾贵叙旧。 得知真实内幕,才理清其中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文鹏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贾贵道,亡故的黄老爷正是他姐夫。他们也知道不关萧家之事,更得罪不起萧家,但他们先后受到两拨人的威胁,也是迫于无奈,才答应他们的要求,将萧家拖下水。 文鹏安慰道,他会尽力来消除两家的误会,调解两大商帮的恩怨。无论成功与否,黄家都不要搅合进来。因为不管官司输赢,黄家都有被人灭口的危险。 听到这些,贾贵惶恐不安,举手无措。 贾贵伏耳过来,文鹏在他耳边低语。两人商议许久,贾贵才离开茶楼,文鹏命霖儿暗地护送他回府。 仲冬的北国,阴寒干冷,夜风袭来,寒意阵阵。 都察院外,一条僻静的街道上,文鹏见到了薛若涵。 她轻声笑道:“公子深夜造访,可是为萧家官司而来?” 文鹏摇摇头,回道:“不瞒薛神捕,在下想求请姑娘帮忙,无论两家官司如何,还请六扇门出面保护黄夫人及其宗亲的安全。” 薛若涵更是疑惑不解,问道:“这是为何?难道有人要对黄家不利?” 文鹏颔首道:“不错!黄家及其宗亲,被人指使,诬告萧家。在下担心,他们事后会被灭口。” 薛若涵略作思索,答应下来。 得知其中隐情,她疑惑地问道:“官司并不重要,将萧家推向风口浪尖,再卷入两大帮办的商战,才是目的?” 文鹏点点头,轻叹一声。 两人又闲聊片刻,文鹏飞身离去。 翌日,两大商帮二十余人,齐聚江南茶海楼,闭门协商停止对赌的商战。 起初,两大商帮争吵不休,双方互不退让。他们纷纷指责是对方挑起的争斗,更不想罢手退让,大有撸起袖管,一较高下的气势。 见势不妙,沈老板起身劝阻道:“诸位商号掌柜消消气,请听沈某一言,如何?有道是,和气生财。如今大家为了一口气,互不相让,将棉花价钱推至高位,诸位可想好如何收场?若是这么闹下去,朝廷介入,恐怕到时候只会一地鸡毛,谁也落不到好处。沈某不才,请到了江南萧家姑爷,慕容公子。他也是全权处理萧家生意的大东家,诸位不妨听听他的建议。” 面对财大气粗,气势汹汹的两大商帮,文鹏知道再是苦口婆心,也劝不动他们。只有反其道行之,或许才能使其清醒过来。 他放下茶杯,先是起身客气一番,而后微微笑道:“在座的诸位东家,掌柜都是久经商场,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在下区区一介商贩,自然入不得诸位法眼。不过,今日在下赴会,不是来劝和的,而是来劝打得。”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钱老爷等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文鹏饮了一口茶,接着道:“莫怪晚辈轻狂,不知深浅。两大商帮相斗,本就不关我萧家事情。可是如今萧家钱庄借给黄老爷的银子,非但没收回,反而惹来了官司,因而萧家不得不出面平息此事。诸位既然不愿停止这场无休止的商战,那就继续打下去,且我萧家,慕容家及江南商帮也将参战。从明日起,我等商铺将压低棉花收购价,并开始在市面大量抛售棉花,诸位愿意购买,大可接着囤积。” 文鹏一语惊人,众人平静片刻,纷纷指责文鹏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钱老爷本想起身劝解,却被沈老爷拉回座位。 文鹏接着讲道:“诸位东家大骂在下狂妄,不知诸位可曾打听过,京城及周遭的一半田地,是何人的?” 众人面面相觑,相互询问起来,可无人知晓,不由得望向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公子,心中泛起嘀咕。 他轻笑道:“不错,京畿地区十之五六的田地,正是我慕容家的。诸位不断推高棉价,种植棉花的农户却赚到银子,反倒是被我等商人赚去。他们谁也没落到好处,且会因棉价高涨,无钱添置棉被,棉衣,反倒落个饥寒交迫的地步。一旦棉价一落千丈,届时入不敷出,沦落到破产的境地,始作俑者便是尔等。朝廷出台律令,意在鼓励垦荒,安顿北迁的农户,让百姓安居乐业。可诸位大炒棉价,是在与朝廷对着干,朝廷可会饶得过诸位?” 会场一下子平静下来。他们没料到,京畿一半以上的土地,竟被他提前购得。 众人停止争吵,听他继续道来。 文鹏道:“若诸位还不罢手,在下与江南商帮将联合从南方调集棉花,来平抑棉价。若不够,在下的牙行,还可从海外调集更为低廉的棉花。明日起,在下将知会所有农户及商户,停止供给棉花给你们两大商帮。届时,诸位库房里,有多少棉花,就让尔等赔多少。” 有人不满道:“慕容公子如此行事,损人不利已,何苦来着?” 文鹏笑答:“呵呵,这位前辈稍安勿躁,且听在下讲完。在下釜底抽薪之策,便是以远低于市价,将棉花等物资出售给朝廷,断了尔等两家的念头,不知诸位将如何应对?” 言及至此,众人哑口无言,默不作声,暗自掂量着文鹏言语的分量。 一个徽帮已是难缠,若是整个江南商帮加入商战,恐怕他们两家联手,也难敌一个江南商帮,更何况徽商本属江南商帮。 若是他们明日出手,两家囤积的棉花都要砸进去。 文鹏环顾四周,接着道:“诸位前辈皆明白谷贱伤农之理,为了赌上一口气,将我等商人‘以义取利’的信条抛诸脑后,大动干戈,可值得?黄老爷之死,便是前车之鉴。若是这场对赌,造成更多的黄老爷,朝廷必然出手,届时谁都逃不掉,任你背后势力有多强。” 沈老爷,马老爷等人也纷纷劝慰两大商帮。众人商议过后,决议握手言和,并分批出售持有的棉花,平抑棉价。一场持续数月的商战,终于尘埃落定,两大商帮也险度难关, 第三百一十八章 远房亲戚 成功斡旋两大商帮达成和解后,棉价平稳回落。 不少被套牢的徽商,晋商及大量的中小商户,将囤积的棉花依次出售,收回周转的银子,解了燃眉之急。 文鹏及江南商帮将收购来的棉花,卖给山东及南方等地的棉布商。虽略有亏损,却化解了一场更大的危机。 黄家如愿偿还债务,收回了质押出去的产业。 黄府上下无不感激文鹏等人的善举,定要撤回诉状,向萧家致歉。 为还萧家清白与公道,也为保护黄家免受刑罚,消除潜在威胁,文鹏在征求过妻兄的同意后,陪同黄夫人及其族亲,到三法司撤诉。 说来更巧,主审此案的刑部官员,正是文鹏与贾贵的同窗好友,孙明德。 见堂下原告与被告,皆是同窗,孙明德略显尴尬。他向同僚禀明缘由,主动回避,退出大堂。 刑部只好委派其他官员,会同大理寺,都察院审理。 三法司还是依律查明案件的来龙去脉,及原告撤诉缘由等情形。 确认萧翰卿毫不知情,且案件与萧家无关的事实后,三法司一致裁定准许撤诉。 虽说萧家既往不咎,黄家主动撤诉,可毕竟诬告朝廷命官属重罪,依律杖责五十大板。 若按寻常刑罚,五十大板下来,不死即残。好在三法司官员法外开恩,只有最后五大板子,实打实地打在贾贵的屁股上。 贾贵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疼得嗷嗷直叫。 他何尝受过这般刑罚,后悔读书时,不求上进,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取得。他暗自发誓,定严加管束孩子,日后定要出个秀才或是举人不可。 结案后,文鹏将其扶上马车,好生劝慰一番。贾贵本想邀他叙旧,文鹏还要赶往辽东,他只得作罢。 临别前,贾贵抓着文鹏的手臂不放,愤愤不平地讲道:“文鹏兄,这孙兄太不仗义了。明知是自家兄弟,还让他属下打得这般疼痛。哎呀!啊……俺的亲娘啊!这辈子俺是没指望了,我贾家儿孙辈,非要出个状元不可,老子以后也要跟着威风。” 文鹏笑道:“贤弟莫怪孙兄了,衙门又不是他家开的。再者,只打了五板子,已是看在他的情面上,手下留情了。” 贾贵低声道:“哼!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兄长还真以为他是看在同窗情分上?还不是俺给他送了五百两银子,准是嫌钱少了。京城做了大官,就不认人了,也是个势利之徒。” 送别了贾贵,文鹏回到萧府,向萧翰卿回禀了案件撤诉的始末。 案子了结,萧翰卿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询问后得知,圣上已罢免萧翰卿的官职,让他回家反省。 见妻兄愁眉不展,闷闷不乐的样子,文鹏反劝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兄长被罢官,未尝不是一桩好事!愚弟以为,兄长长年在外为官,难得有闲暇时刻,不如回姑苏,多陪陪岳父大人与嫂嫂。” 文鹏的一番言辞,令萧翰卿有些惊讶,不免问道:“哦?何以见得是好事?” 文鹏压低声音,回复道:“夏大人被圣上关进大牢,兄长丢了官职,皆因遭到朝中权臣在御前诬陷造谣。圣上明知其中实情,却执意为之,许是不希望咱家卷入权势争斗的漩涡。如此看来,圣上龙体欠安的传闻,所言不虚。朝局有变,围绕着储君之位,有些人已跃跃欲试,又开始兴风作浪起来……” 萧翰卿打断文鹏的话语,打开房门。见书房外并无人影,复又关上门,示意他讲下去。 他接着道:“圣上似乎有些犹豫不决,摇摆不定,却无大动干戈之意。若要试探圣意,莫过于二哥也趁机上表奏折,请求辞官归乡。若是圣上恩准,就意味着圣上听信了谗言,对咱家生出芥蒂。若圣上不许,则表明咱家仍深受圣上信赖,朝廷罢免兄长的官职,另有玄机。只要我等从长计议,忍辱负重,即可安然度过此劫。只是如此以来,便是在拿二哥的仕途作赌注。” 萧翰卿叹道:“妹夫有所不知,两位堂弟也被弹劾,罢免了官职。若是二弟上辞呈,恐招来猜忌啊。” 文鹏闻讯,坚决地回道:“兄长,正因如此,此时上折子,最能摸清圣上真实用意。” 萧翰卿细细揣摩,又想到他岳父的遭遇,认为他言之有理,不觉豁然开朗,愁绪全消。 无官一身轻,自家也落个清闲,放情山水,多陪陪家人,未尝不是一件惬意的美事。 萧翰卿当即修书一封,向萧老爷禀明一切。待文鹏处理完生意,两人带着家眷离开京师。 由于文鹏要到建州卫营救李六郎,两人在天津卫分道扬镳。 萧翰卿带家眷走漕运,返回姑苏。文鹏在海港码头乘船,前往辽东,再由陆路北上,赶往建州。 文鹏不放心萧翰卿等人的安全,要霖儿一路护送。 分别前,萧翰卿将一封书信与一把金刀交予文鹏,让他必要时找建州卫指挥使李显忠大人,建州左卫指挥使猛哥帖木儿帮忙。 萧翰卿曾与他提及过两人的经历,也讲过他们与萧家的关系。 李显忠原名释家奴,由于战功,被当今圣上赐汉名,是居于帝国东北边疆的少数部族,胡里改部首领阿哈出的长子。 当年,太祖派大军扫平前朝残余势力后,奴儿干地区的前朝旧臣,及生活于此的各部族首领,纷纷归降。朝廷先后建立数十个卫所,统御这片辽阔的疆域。 后来,圣上正式设立奴儿干都司,治所在奴儿干城(今特林),派驻朝廷官员与大军,管辖奴儿干及外东北(包括库页岛)等地区,并先后设置四百多个卫、所,屯驻军队。 阿哈出率领部族南迁至凤州,归附朝廷。由于战功及积极协助朝廷,招抚其他少数部族归化,被圣上任命为建州卫指挥使,并赐名李诚善。 圣上讨伐大漠部族叛乱时,阿哈出派其子释家奴随军征讨。由于作战勇猛,有战功而被任命为指挥佥事,赐汉名李显忠,并娶猛哥帖木儿的姊妹为妻。阿哈出死后,释家奴被擢升为指挥使。 他率队到金陵帝都觐见圣上时,萧翰卿多次接待。 萧老爷出仕为官时,曾在左军都督府任职,先后在大宁都司,辽东都司等卫所驻军练兵,因故结识了阿哈出。两人十分要好,早年间就结为异姓兄弟。而释家奴又与萧翰卿交好,随后也结为安答。 而猛哥帖木儿是斡朵里部的首领,与胡里改部世代联姻。在阿哈出的拉拢下,猛哥帖木儿带领部族也投靠了朝廷,迁至建州卫周遭。后来他跟随圣上,出兵讨伐草原部落叛乱,立下战功,被圣上赐汉姓“童”(佟)。圣上念及其战功,在斡朵里部族住地,设置建州左卫,并任命他为指挥使。 对文鹏而言,两人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毕竟也算“远房亲戚”。文鹏初入奴儿干地区,好歹有个向导,也不至于迷路。 在盖州卫码头下船后,他乘着马车,沿着东北方,向辽东都司驶去。过了辽东都司,再行五百多里,即会到达建州卫。 此时天寒地冻,寒风刺骨,一片冰天雪地的画面。尽管明日当空,阳光普照,却寒意沁人。 “客官,您睡上一觉,再过几个时辰,就到辽阳府了。我等歇息一夜,明日再启程赶往建州也不迟。”车夫驾着马车,对文鹏喊话道。 文鹏坐在车内,拉开窗帘,看着沿途的景色。一片片高大茂密的原始森林,高低起伏的雪山丘陵,在眼前疾驶而过。 他回过神来,随口问道:“老哥常年奔波在外,路上可有马匪出没?” 老车夫笑道:“客官大可放心,刚下过大雪,估摸着他们还在炕头上。即便要劫道,也只会打劫商队。官府的驿马,他们多半不敢动,这是江湖上的规矩。” 听闻此言,文鹏仍有些不放心,将银棍揣入袖中,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神仙洞 一路舟车劳顿,文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半睡半醒之间,他作了一场奇怪的梦。 他梦见儿时跟着母亲,生活在一座高墙深宅的大院内。朦胧的记忆里,那里有一处道观。 母亲身着一身道袍,在神像下打坐,一面诵经,一面不耐其烦地敲着木鱼。莲儿姐带着他,在院中玩耍。 漫天飘零的枫叶,像是一只只美丽的蝴蝶,随风起舞。文鹏好想如它们一般,长出一双翅膀,飞出深宅大院,飞向无垠的天际。 他刚想捡起地上的落叶,观中走来一位身材伟岸,儒雅俊秀的男子。 男子一把将他抱起,和蔼可亲地问道:“鱼儿,今日可曾顽皮胡闹,惹怒你娘亲?” 文鹏笑着,摇摇头,只顾盯着枫叶发呆,嘴里嘟囔着:“它怎么不飞了?” 男子将他交给身旁的“徐管家”,又摸了摸莲儿的头,静静地走到道室门前。 他立在门口,默不作声,耐心地等待着蓉娘参禅念经,…… 有一日,远处传来隆隆的炮火声,道观外更是一片嘈杂喧闹,不时响起喊叫声。 娘亲将他抱起,家里的护卫,侍女,徐管家等人,护着母亲她三人,经后院密道出得大院。 大街小巷一片混乱,金陵百姓四散而逃,还有不少趁火打劫的窃贼。街道上,不少与父母走散的孩子,站在路边嚎啕大哭。 驶出金陵城,一行人匆匆赶往码头。他们身后一队队骑着大马的骄兵悍将,正向他们扑来。 他们刚登上大船,后方追赶的大军抵近栈桥。危急时刻,随行的护卫,纷纷跳下官船,搬走跳板,砍断船绳,英勇无畏地迎上前去,迟滞大军追击的步伐。 原本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的母亲,见他与莲儿哭泣着,咬紧牙关,忍住泪水,平复下来。她将文鹏的头搂到肩头,嘱咐道:“莲儿莫哭,有娘亲在,谁都别怕……” 懂事的莲儿,止住了哭泣,擦着眼泪,握紧了蓉娘的衣袖,啜泣道:“娘,我不怕。” 滚滚长江,奔流直下,风起浪涌,大船摇晃着,急速向江中驶去…… 紧接着,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在眼前一晃而过。 他与香儿挥泪诀别,香儿在车驾内割腕自杀;大难不死,苦苦寻找青儿三人团聚;与云裳大婚,十八里相迎;为消灾避祸,他举家隐居于西湖之畔;武当山报恩,终于见到朝思慕想的亲人;姑苏别梦,夫唱妇随,人丁兴旺,其乐融融。 随后噩梦相缠,令他惊出一身冷汗,只觉手脚冰凉,心如死灰: 原本和美富贵之家,突遭变故,最终落个家破人亡的结果。一道圣旨降下,萧家与慕容家以犯上作乱之罪,被抄家灭族。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亲人倒在血泊中,连最小的孩子也未能幸免于难。 当刀斧手举起锋利的大刀,砍向文鹏颈项时,他在人群中又看了一眼。云裳等人泪如雨下,不住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文鹏朝着她们微微一笑,闭上了双眼。 只听“咔嚓”一刀,行刑台下似站着一白须老者,他捋着白须不住地大笑:“哈哈,痴货,该醒醒了,哈哈……” 当他再次醒来时,不知身在何处。他被蒙上双眼,身子五花大绑着。许是遭迷烟迷昏过,醒来时只觉脑袋有些疼痛。 此地颇为暖和,又有水滴之声,远处又传来呼呼的风声,文鹏猜测应是身处一座山洞内。 他喊道:“老哥可还在?” 又问了几声,才听到那车夫搭话。 文鹏问道:“老哥不是讲官道不劫人吗?可知我等身在何处?为何不叫醒于我?” 老者苦笑道:“这帮胡子太不讲规矩,许是没吃饱,想要索要银两换酒钱。老汉我当时被人打昏,不省人事,怎能呼叫公子啊?如今蒙着双眼,确不知身在何处。公子莫忧,待会见那山寨头目,交些银子了事,免得惹上麻烦。” 文鹏摇摇头,轻叹一声,看来求人不如求己,还是想法尽快摆脱困境,再想办法离开。 袖中兵刃已被人取走,荷包也被搜走,幸好金刀尚藏于靴中。他扭动身子,想要取出利刃。 怎知,无意间碰到一人,那人轻叫一声,听声音像是一名女子。 文鹏也顾不得许多,在地上挣扎着。反绑着的双手,好不容易摸着靴子,正在摸索着刀柄,却一把被女子踢开。 女子娇怒道:“滚开!离姑奶奶远些!再占本姑娘便宜,当心我砍掉你双手。” 原来他身子蜷缩,头竟然顶住女子的腰肢,难怪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文鹏赔着不是,只得再次挪动身子,好取出金刀。 监牢里的响动,引来了一名看守的壮汉。他走到牢门前,嬉笑道:“小娘子,莫要动怒,大爷替你做主。那厮放老实些,再欺负俺的美人,当心俺剁了你。小娘子,姑且忍耐一时,待俺与兄弟饮个痛快,就来好生招呼你。哈哈。” 言谈间,又来一个看守,喊道:“兄弟,先吃酒。四当家待会还来查房。” 两人走开后,文鹏复又挣扎着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摸到取出金刀。割掉捆绑的绳子,他摘掉蒙眼的布条,四处打量。 他判断没错,果然是一处山洞。墙壁上的火把,照亮了昏暗幽深的洞穴。 借着灯火,看清周遭的状况。两间牢房里,关押着十几个绑架而来的人质。 一旁的牢房里,约莫有十二个人。他们这间牢房,除去他与车夫,还有三男四女。其中两名女子,一身道姑的打扮,像是从道观劫掠而来。 文鹏悄悄地走到道姑身旁,低声嘱咐道:“道长莫要声张,在下这就助道长脱困。” 那道姑点点头,他轻手轻脚地解开捆绑的绳索,拿掉蒙眼与堵着嘴巴的布条。 他低声问道:“敢问道长,此地乃何处,尔等为何被掳掠至此?” 那道姑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细白,秀美端正,她轻声回道:“贫道妙玉,乃是长春宫玉虚观弟子,多谢公子搭救之恩。此地本是千山,乃我长春宫修道圣地。这位是我师妹妙水,我与师妹从辽东都司治地,前来长春宫总观,不成想竟被山贼劫持到神仙洞来,真是一言难尽啊。” 第三百二十章 老神仙 文鹏悄无声息地解开绑缚众人的绳子,让他们莫要声张,最后才替那女子松绑。 他们一行十几人,乃是隆谷荣商号的人马。三位少东家路榆常,路祁平,路蓉芬,带伙计要到建州,高丽贩卖货物,顺道考察与收购当地的人参,中药材,兽皮等物产。 他们行至辽东后卫,被山贼土匪打劫,随行护卫的镖师死伤过半,连人带货被劫至山上。 他们被关押在神仙洞已有一日,正等着海州卫分号掌柜筹措银两赎人。 文鹏暗自感叹,这些来自泽州的晋商,胆子还真是大。先不提他们已违反朝廷茶马贸易的禁令,此时此刻竟还想着高丽之行。 他们低声吵闹着,成功引起看守的注意。 先前那个壮汉,醉醺醺地呵斥道:“吵什么吵!若是再闹,把尔等都丢到山里去,不被冻死,也要被野物叼去。哈哈。” 那路蓉芬抱怨道:“大哥行行好!这厮在地上蹭来蹭去,还占妾身便宜。莫不是他想磨掉绳子,伺机逃跑?”见看守不上当,她又生一计。 壮汉见势不妙,酒醒过半,赶忙喊来其他两个同伴。他打开牢门,两人走入牢房,另外一人警惕地抽出腰刀,把守着房门。 壮汉见他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抬脚踢了一下,喝斥道:“放老实点!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他刚想再踹一脚,文鹏一个鲤鱼打挺,立马直起身子,上去就是一拳。 壮汉身子踉跄,后退半步,只觉眼冒火星。 文鹏上去就是一脚,直接将其踹飞倒地。壮汉身旁的同伴,还没反应过来,文鹏又是一脚,将其踹翻。 他快速移动脚步,将牢门口的山贼,打翻在地,夺走他的利刃。 文鹏将三人打晕过去,又命人将其捆绑得结结实实。 见大牢门口的酒桌上,还趴着一个醉酒的壮汉,文鹏让他们一并抬到牢房里,关了起来。 解决了看守,又放出其他人,众人向他道谢。 文鹏带人摸到洞口,见石壁上刻着稀奇古怪的图案,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妙玉道长,敢问这石壁上画得可是贵派的内功心法?” 妙玉两人抬头望去,瞧了片刻,摇摇头,回道:“不瞒公子,这并非我派内功绝学,更非丘祖所传《长春子内丹心经》。传闻这神仙洞,乃是汉朝辽东郡丁令威的洞府。他学道于灵虚山,成仙后化鹤返乡,曾在千山传道。这些图画,许是老神仙随手所刻,应为化精为气,凝聚金丹的法门。我全真教老祖长春子,曾于此地修行,参悟出凝结金丹的玄机,后三花聚顶,得道成仙。我派典籍上虽有记载,贫道资质愚钝,却无法悟透。” “哦?既然是贵派圣地,怎会将洞府拱手让予山贼,让他们为害一方?”文鹏不解地问道。 妙玉叹道:“哎!公子不知,自长春子掌教后,立观度人,宣扬道法,全真教一度呈中兴之势。其后历任掌教大建宫观,广收门徒,其势遍布南北。然前朝皇帝多信奉西域密宗,在佛道之争时,又两度偏袒禅宗,并颁布禁令,限制我教立观传法。至本朝,朝廷又重正玄,轻全真。全真教群龙无首,分裂的各派独自活动,实力大不如从前。这千山虽是我教圣地,却只保留我长春宫数处道观,其他的要么是寺院庵堂,要么是私人府邸。这群山贼何时霸占神仙洞,贫道也不得而知。” 全真教昔日也是江湖霸主,其势曾力压禅宗与武当,鼎盛时更是遍布大江南北。如今修行圣地,却被山贼盘踞,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文鹏暗暗记住石壁上的图画,揣摩片刻,只觉妙不可言。 洞外已是夜幕降临,明月高悬,偶有点点灯火,在山间浮动。 路家想找回被劫掠的货物,文鹏要拿回玄皇剑与包裹。可他们并不熟悉山寨,除了四个负责看守的山贼。 商议过后,文鹏决意到山寨查探情况,路家的人马伺机取回货物。众人得手后,在山下北面二里外会合,以火把为号。文鹏让车夫跟随众人取车,若是他逾期未归,令车夫独自离开。 路家伙计架着山贼,赶往山脚下的库房山洞,寻找货物。 见众人离开,文鹏手持火把,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山顶的寨子飞去。 不大一会儿工夫,文鹏摸到山寨大门前。他熄灭火把,趁着月光与山寨里的灯火,观察着四周地形。 寨子不大,用粗大的原木做成的栅栏围着。大门两侧各建有一座箭楼,里面有几个山贼放哨警戒。箭楼之间,搭着一座木桥,桥上可容两人并行。 此刻,除了两人在放哨外,其他人都在楼里饮酒,不时传来嬉闹声。 为免打草惊蛇,他离开正门,踩着厚厚的积雪,向东面小心移动。寻到一棵大树,他纵身飞起,抓住粗壮的树枝,翻到树上。 “呼啦啦”一阵积雪落地的声音传来,岗哨里的山贼立刻警觉起来,喊道:“何人在此,还不快快显身?” 山中一片寂静,无人回应。片刻后,似乎并无发现,岗楼上的同伴,嘲笑他大惊小怪,复又返回楼里吃酒。 文鹏放眼望去,寨子内一片静寂。 东西两侧的数间木屋,只有西侧一间房子里,亮着灯火,冒着缕缕白烟。 不时有人从房屋内走出,提着食盒,走向不远处的正堂大屋,像是一间厨房。看来,这群山贼正在大堂内聚众饮酒。 天寒地冻,文鹏来不及多想,飞出大树,越过高高的栅栏,悄无声息地落在寨子里的马棚上。 趁着夜色,他在东面屋顶,飞转腾挪,很快来到正堂前。隔着窗子,只见里面亮着灯火,却并无响动。 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他慌忙躲在暗处,避开送饭的杂役,待他走入屋内,才悄悄戳破窗纸,向屋内瞧去。 挂着聚义堂门匾的木屋内,东西两侧摆着数张桌椅。大堂正前方,摆着一张铺着虎皮的卧榻,屋里竟空无一人。 文鹏生疑,此时从卧榻后突然冒出一人,提着空盒,朝着房门走来。他吓了一跳,赶忙躲了起来。 待脚步走远,他复又探出身来。原来里面另有机关。卧榻下,乃是一处密室,是一座天然的山洞。不过是,在其上建造房屋,加以遮掩。 他停在卧榻后面,通往下方密室的台阶上,谨慎地打探着消息。 山洞内,数十个人欢声笑语,频频举杯畅饮,庆祝他们大发横财,成功劫获一批紧俏的货物。 寨主正在大加封赏,要把劫来的三个女子,分别赏给几个头目,而他要将路蓉芬娶作压寨夫人。 听声音,山寨里也有几个女头领,其中两人并不赞同寨主的做法。 尤其是一位被人唤作红姑的女子,大声斥责道:“石大哥,我等仰慕你是位侠肝义胆,劫富济贫的大英雄,真好汉,才自愿追随大哥,占山为王,四处打家劫舍。若是大哥侮了几位姑娘的清白,那我等与贼寇土匪又有何区别?若是如此,红姑便退出千山山寨,从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红姑的声音,掷地有声,山洞里一片寂静,气氛一度尴尬起来。 一山寨头目,站出来劝解道:“红姑,莫要为难大哥。大哥也是一番美意,考虑到兄弟们孑身一人,连个暖热炕的女子都没有,岂不可怜?” 话音刚落,众人哄堂大笑,其他头目也纷纷劝红姑。 怎知她不依不饶,骂那头目只会和稀泥,尽想着自家美事,而不顾寨主声誉受损。 石寨主见此情形,止住众头目纷争,笑道:“四妹所言极是,是为兄考虑不周,有违道义。好!我自愿罚酒三杯,就当是我对三位兄弟食言的惩戒。改日,大哥光明正大地托媒人提亲,为兄弟们张罗婚事。二当家的,派人好生看管那几个女子,待交完赎金,放她们离去。” “得令!” 宴会又恢复如初,红姑为缓和气氛,将一把银光闪闪的银棍,双手呈上,道:“大哥从谏如流,红姑仰慕万分。这把上好的宝剑,是小妹今日所劫之物,敬献给大哥。” 文鹏心头咯噔一下,生出一丝忧虑。 原来他是被那红姑掳掠至山上,又听闻她将宝剑送给寨主,想来取回兵器,又要大费周折,不免担心夜长梦多,耽误行程。 “吱呀”一声,聚义堂的大门又被打开,想来又是来送饭菜的仆从。 文鹏只好轻声飞出,贴着卧榻,躲避那杂役的视线。待他临近卧榻,文鹏又匍匐着身子,挪到前面。 他暂且躲在角落,直到那人离开房间,他又走下台阶偷听。 山下并未传来山匪的禀报,想必他们已经得手,路家的保镖尚能应付那些江湖宵小。 只是他要取回宝剑与包袱,就会耽误些工夫,无法与众人如约会合。 若是强行闯入取物,又恐惊扰了山贼,众人更无法脱身。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却听那石寨主道:“天色已晚,诸位兄弟早些回去歇息吧。二弟,三弟,加派些人手巡逻库房与大牢,免得节外生枝。” 文鹏刚想躲起来,却并不见有人朝着台阶走来,反倒是脚步声越走越远,看来这山洞另有出口。 来不及多想,他悄无声息地退出聚义堂,偷偷地飞向厨房。趁着杂役出来收拾碗筷之际,趁机抓到一个舌头盘问。 文鹏询问一番,将他打晕过去,捆绑住手脚,又将其丢到柴房,藏了起来。 夜色凄寒,他撬开西侧一间房屋的后窗,偷偷摸了进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传授剑法 屋外风刀霜剑,屋内却温暖如春,且散发着奇异的清香。 借着火炕里的火炭,发出忽明忽暗的火光,文鹏看清房间布置,红姑的闺房颇为雅致。 书案与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与书籍,墙上挂着字画与宝剑。书架一旁的案几上,还摆着竹笛与琵琶。看来这位女侠,还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奇女子,文鹏不由得感慨。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文鹏偷偷摸进里间,躲在帷帐里。环顾四周,发现他的包袱,正放在床头旁的桌子上。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紧接着,门口又传来阵阵跺脚的声音,像是要震掉靴子上的积雪。屋子内走进两人,房门又被重重地关上。 “四姐,你今夜扫了寨主与众兄弟的兴致,恐怕日后难得大哥信任了。”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 红姑脱掉身上的貂皮大衣,放在手臂上,回道:“忠言逆耳,四姐怎会不知?若我不出面阻止,那几个姑娘的清白岂不毁了,更何况还有两个出家人?我等落草为寇,打家劫舍,无非是要除暴安良,劫富济贫。若是强抢民女,欺男霸女,那与土匪何异?迟早要遭报应,被官府盯上,剿灭山寨。若大哥嫌我碍手碍脚,大不了姐姐离开山寨,再立山头。” 另一女子笑道:“四姐真是洒脱,五娘不及啊!姐姐是不知道,你在大骂三哥周纪欢时,石大哥焦躁不安,恨不得吃了你。大哥的宠妾娥妃却一旁偷着乐,似乎你搅和大哥的美事,她最为开心不过。” 房内亮起了灯火,两人脱去棉衣,褪去襦袄,只着单衫襦裙,来到里屋。 那唤作五娘的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娇柔秀美的样貌中,透着一股英气,显得越发光彩照人。 这红姑更是面容姣好,风姿绰约。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灵动传神。而俊美的外表里,带着一股野性的魅力与英气,令人意乱情迷。 五娘端来火盆,放在床榻前。从腰间拿出火折子,打开盖子后,轻轻吹上一口,火苗燃起。将火盆中的炭火点燃后,复又用盖子灭掉火苗。 两人将靴子放在火盆上,烤着火,又闲聊片刻。 五娘问道:“姐姐还骂二哥他们欺男霸女,四姐怎就绑来一个俊公子?又打算如何处置?” 红姑似乎还想着宴会的情形,听五娘如此问,不由得回过神,随口答道:“六弟为完成任务,顺便从官道上劫下。姐姐见他乘坐驿马,文质彬彬的模样,像是个读书人;身藏宝剑,又似习武之人。想来他文武全才,打算待他醒来,有意考察一番。若是个正人君子,便邀他入伙,壮大我山寨声势。” “哦!原来如此,不如姐姐将他送……”五娘话未讲完,却听得阵阵紧凑急速的敲门声。 “红姑,五娘,大事不妙,牢房里的囚犯全跑了,……”外面的山贼,气喘吁吁地讲道。 红姑两人听得不大清楚,只觉山寨出了状况。她二人急忙起身,来不急熄灯,穿戴整齐,又披好大衣,手持刀剑,就去开门。 文鹏刚想拿走桌上包袱,怎知红姑似乎想到何事,忽然又返回里屋,将腰间的银棍,放到桌子上。 走的匆忙,她也未来得及细看,桌旁的帷帐里,文鹏正盯着她。 两人来到门前,却听红姑急切地问道:“究竟是何事?细细道来。” 那喽啰道:“二当家派人查看牢房,发现看守的兄弟被绑在牢里,另外一个兄弟在山下的库房找到。牢里的人全逃走了,库房的兄弟也被打晕,昨日劫来的货物,也被他们抢走了。山下两个把守的兄弟,也被捆绑住了。” 听罢,五娘冷笑道:“呵呵!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胆大包天。在尔等脸皮底下,将货物与人放走,尔等也真是一群草包。” 红姑平静地讲道:“五妹,如今不是怪罪他们的时候,天黑路滑,他们还跑不了多远。速速召集人马,我等追赶还来得及。” 那山贼得到命令后,一路奔跑,到山间集合队伍去了。两人直奔正堂,向寨主请命。 事情已经败露,文鹏拿上包袱与宝剑,就要翻窗而出。似乎想到什么,他拿来纸笔,写下几行字,赶紧飞到屋外。 他趁乱牵走寨子中的一匹快马,混在下山的人群中,堂而皇之地离开土匪山寨。 山势不高,很快来到山脚下,文鹏也不顾“同伴”的喊阻,策马狂奔,朝着北方而去。 奔走不到两里的路程,看到不远处,仍点着火把。文鹏挥舞手中火把旋转,对方以同样的方式回应,显然众人未曾离去。虽然逾时,仍在约定的地方等他。 文鹏急忙追了上去,来不及多讲,命众人赶快灭掉火把,钳马衔枚,一路悄悄地行驶。待离开稍远些,才将查探到的消息,告诉众人。 路家的商队,赶着十几车货物,行驶缓慢,迟早要被山贼追上。 文鹏担忧起来,询问妙玉道长,离长春宫的道观还有多远,是否方便收留他们? 妙玉回道:前方五里处,有个三岔路口。主道直通辽阳府,左边岔路通往辽河畔的长宁堡,右边的道路,则是她们长春宫的地界。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长春宫向来广开方便之门,况且她师妹二人,又是被他所救,怎会将他们拒之门外? 文鹏与路家兄妹商量后,决定在前方岔路口,车队驶入长春宫道观暂且躲避,并清扫掩盖车辙痕迹。 又与路家商议,留给山贼一车货物,作为买路财,以防山贼穷追不舍。路家的三位少东家虽有些心疼,却是人命关天,且商号还要在这条官道上常来常往。若不下些本钱,迟早还要与其遭遇,打打杀杀可不是商人的买卖。 路家兄妹答应后,文鹏自愿留下断后,以拖延山贼追赶的步伐。 行至三里开外,文鹏让他们丢下马车,自己在此等候贼众。 不出所料,一炷香工夫,一大队人马,杀气腾腾地奔来,见前方一辆马车,挡在路中间,众人有些疑惑,随即停了下来。 文鹏躲在路边的大树上,喊话道:“诸位山寨的绿林好坏,我隆谷荣商号初来乍到,不懂贵宝地的规矩,多有冒犯,还望寨主与诸位兄弟莫怪。这一车的茶叶,何止两千两银子,权当是孝敬大当家的见面礼,还请笑纳。改日路过贵宝地,定当面赔礼请罪,还望寨主及各位当家的赏个薄面,放我等离去。” 为首的头目,正是红姑,五娘及周纪欢等人,红姑命山寨喽啰去查看马车。见无异样,命人将马车拉回。 她笑道:“阁下好生胆大狂妄!放走我山寨的要犯,抢走我山寨劫来的货物,如今又想以区区一车货物,将我等打发走,真是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小女子不答应,你又能如何?” 文鹏笑答:“红娘子义薄云天,侠肝义胆,在下钦佩不已。在下不相信红姑会赶尽杀绝,不留一点余地。何况我路家商号,常与三教九流及官府打交道。若是大头领真不留活路,大不了鱼死网破。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人乎?还请红姑好自斟酌!” 红姑暗惊,对方连她的名号也打探清楚,着实令她惊出一身冷汗。 此人潜伏在山寨里,她与众头领竟一点察觉都没有。看来隐于夜幕之人,定是个绝顶高手。她忽然想到那张俊俏的面孔,难道是她与六弟劫回的文弱书生? 一旁的周纪欢道:“四妹,莫与他废话。兄弟们,随我追赶,抢回货物者,重重有赏!” “尔敢!再妄动一步,定取尔等项上人头!”文鹏威胁道。 言语间,他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只听“嗖”的一声,利箭飞出,不偏不倚地射掉马车前悬挂灯笼的绳子。 “啪”的一声,灯笼坠落雪地上,燃烧起来。 众人讶然,不敢擅动,这人竟百步穿杨,箭法了得。 红姑镇定地回道:“慢着!阁下缩头缩脑,算不得英雄好汉,可敢与我单独一战?若你胜我手中之剑,姑奶奶定放尔等离去,绝不食言!” “好!一言为定。让他们退后,在下信不过他们。” 文鹏将弯弓背在身上,带上面具,手持寒刀,立在道路正中。 红姑二话不多讲,策马狂奔,她俯下身子,紧握剑柄,剑尖向下,朝着文鹏横冲直撞过来。 马声啸啸,杀气腾腾,眼看高头大马逼近,红姑挥动利剑向文鹏颈项砍去。 红姑扑了个空,文鹏早已飞身跃起,落在了马背上。 她勒住骏马,正要杀个回马枪,却不见文鹏身影。忽觉柳腰被人搂住,颈项前抵近一把寒刃。 文鹏轻声道:“刀剑无眼,姑娘莫要轻举妄动。” 红姑刚砍杀一招,就被人治服,她如何心甘,正想用头猛击文鹏面门,却被他拽住身子。 文鹏轻笑道:“这可是要命的招式!姑娘再妄动,可是一刀毙命了!” 红姑面色通红,后背被文鹏胸膛顶着,上身在他内力压制下,伏在马背上,姿势甚是不雅。 她娇怒道:“偷袭的把戏,如何作数?放开我,我等大战三百回合。” 文鹏轻笑一声,见周纪欢已命属下,准备好了弓箭,想来是要暗箭伤人。 他道:“好!在下就奉陪到底。” 文鹏搂着她的腰肢,飞身下马。他丢掉钢刀,贴着红姑,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抱着她。 两人在月光下,挥舞宝剑,纵横驰骋。文鹏所使的,正是醉梦·破阵剑。剑式犀利,飘逸苍劲,横扫千军,锐不可挡。月光如水,银龙翻滚,双影舞动,曼妙绝伦。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杜甫) 冰雪纷飞,两人骤然间落地,文鹏在她耳边轻声道:“幼安先生的破阵剑法,可曾记下?” 红姑面色娇红,身子酥软无力,恍惚间颔首示意。 文鹏轻笑道:“那就多谢姑娘先前不杀之恩,这套剑法无须内力,在下借花献佛,赠予姑娘。告辞!” …… 长春宫的太虚观中,文鹏见到了璇机子大长老。 几人谢过长春宫的好心收留,道长笑道:“诸位善信不远千里而来,便是与我教有缘。几位且安心住下,若是那贼寇寻上门来,自有我教处置,可保诸位周全。” 文鹏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道长丹房的书案上。 笔架上,摆放着一支约莫两尺长的铜毛笔,其上虽锈迹斑斑,刻有古怪的符号,可文鹏隐约觉得,它闪烁着奇异的霞光。 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却依然如故。 当几人要返回客房歇息时,文鹏依然坐在椅子上,路蓉芬想要提醒他,却被璇机子止住。 送走了路蓉芬等人,道长顺着文鹏的目光看向书案。 他不由得捋着白须,大笑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 慧眼识宝 老道的笑声,令文鹏醒过神来。 他环顾四周,见众人已走,急忙起身向璇机子赔礼道:“失礼,失礼!在下看那书案的物件,一时走神,忘记时辰,还望道长恕罪。多有叨扰,在下告辞。” “哈哈!无妨!公子莫急着回去,既然与此物有缘,不妨走近些细看。”璇机子起身,招呼文鹏来到书案前。 他拿起那沉甸甸的毛笔,递给文鹏,笑问:“公子望而走神的,可是此物?” 文鹏拿在手中,细细观赏。 铜笔的笔头,并非是寻常的狼毫,兔毛,羊毛,马毛等兽毛扎成。至于是何材料,他也一时难以分辨。笔杆两指粗细,为青铜制成,其上刻着奇异的符号,末端刻着指盖大小的太极图。 文鹏回道:“正是!敢问前辈,这毛笔可有来历?这上面刻得又是何字符?” 道长笑答:“不瞒公子,老道也无从知晓。毛笔乃我教老祖重阳子遗物,据传是在神仙洞的石缝里寻到。家师以为,此笔是用来制作我道家符箓。他也曾拿来丹砂黄纸,尝试着绘制符箓。可惜,绘制成的符箓,由于墨散难聚,难以成形。故而,一直作为摆设放在书案上。至于是何字符,贫道也不识得,不过这上面两个字,一个为开,一个为合,似是一段口诀。” 文鹏看过之后,复又将毛笔放回,道:“原来如此,在下受教了。在下也道不明,只觉这毛笔似曾相识,是以查看许久。” 道长大笑道:“既然公子与它有缘,不妨拿去,也算了了因果。” 文鹏并未伸手,施礼道:“多谢前辈,无功不受禄,况且此物乃贵派传承之物,在下岂敢夺人之好?惊扰之处,还望前辈见谅。” 文鹏收回目光,就要离开,道长拿起毛笔,走到门口,笑道:“公子慧眼识宝,想来日后定有大用,这毛笔就赠予公子。否则,放在此处,也是白白辱没了它。” 他推辞一番,才收入袖中,向道长道谢后,回到客房歇息。 天还未亮,一行人离开太虚观,沿着千山北面的山路,绕道赶往辽东都司。路家担心夜长梦多,决定提早出发,以免山匪追击。 将至午时,众人到达辽东都司所在,辽阳城。 辽阳城城池坚固,固若金汤。是太祖时期镇守辽东的叶、马两位将军督修而成,为朝廷治理辽东地区的中心所在。城内分南北二城,辽东都司等官署,均设在南城,北城为内迁的少数部族居住。 经四十余年的治理,辽东地区兴盛安定,物阜民康,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辽阳城,商业繁盛,熙熙攘攘,热闹不凡。往来于辽东、奴儿干及高丽的商队络绎不绝,亦有不少归化内迁的少数部族定居于此。 隆谷荣商号要在辽阳城逗留数日,以出售与收购货物。文鹏还要赶往建州,遂与路家三位少东家道别。 购置不少货物,他与车夫继续上路。老车夫不解地问道:“公子为何购买如此多的货物?难不成也想学路家商号,到建州做买卖?” 文鹏笑答:“非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到衙门办事,不准备些礼物,恐难如愿啊!辽阳城就有不少中原货物出售,倒也省去不少烦心事。” 辽东与奴儿干安定之后,朝廷为加强对东北边疆的管理,设立安乐州与自在州,安置大量内迁的东北少数部族。为解决东北边疆交通运输不便,朝廷调拨人力物力,修桥铺路,设立驿站,以确保东北地区物资运送与官府文书的传递。 两人沿着官道,行驶多日,抵达建州卫凤州城。 州城规模并不大,由于临近沸水,大江两岸土地肥沃,定居于此的胡里改部族族人,以种植、渔猎放牧为生。 建州卫设立以后,陆续有不少部族迁居至此。便利的交通,也让来自于辽东与中原内地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建州。胡里改部的族人通过茶马互市,用马匹,人参,中药材等特产,换回所需的生活物资。 寻着客栈打出的旗子,文鹏很快找到了先行抵达的商号伙计。 卓账房向文鹏回禀了事情进展情况,及李六郎等人的状况。虽说课税司仍扣押文云商号伙计与货物不放,但态度明显好转许多,允许探监及送衣物,饭食。 文鹏带着厚厚的礼物,先行拜会了李显忠。等候李府家奴禀报时,他好奇地观望着李府。 这李府在凤州也算颇具规模,虽是五进宅院的形制,占地却极为宽阔,甚至府邸还驻有兵士。 不大一会儿工夫,一位扎着辫子,年轻英武的男子带着家奴,来到大门外迎接。 文鹏见他一身华服,前呼后拥,想来他应是李显忠长子李瞒住。 那公子笑道:“原来是额齐赫大驾光临,小侄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家父身体不适,故而派小侄迎接额齐赫,请。” 文鹏命人将带的几箱礼物,一并带往李府。 李瞒住笑道:“都是自家人,额齐赫如何这般客气?若是让阿玛知道,定要埋怨我不懂礼数。还请额齐赫收回,侄儿万万不能收下。” 文鹏拦住李瞒住,让伙计们抬进府中,他笑答:“我两位兄长常年在外地为官,难有闲暇前来拜会兄长。恰好在下来建州卫办事,途经贵府,略备薄礼,若是李兄不收,让我对妻兄如何交代?” 李瞒住不再推辞,带着文鹏向客厅走去。 虽地处边疆,李显忠对江南园林的布局,似乎情有独钟。院子里种满花花草草,又凿池塘,又建假山。 两人很快到了客厅,文鹏瞧去,李显忠正端坐在太师椅上,喝着热茶。 他四五十岁的样子,留着长辫,衣着华丽,手上带着扳指。 细瞧,他剑眉鹰目,棱角分明,脸上虽刻下不少皱纹,须发灰白,却依然虎步龙行,英姿勃发。 见文鹏到来,李显忠赶忙起身,在奴婢的搀扶下,走到门口,迎接文鹏。 “哈哈,这位英气不凡的公子,可是萧家姑爷,慕容文鹏兄弟?”李显忠笑问。 文鹏上前施礼道:“正是在下,多谢李大人夸赞。常听妻兄提起李大人,久仰大人威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英雄气概,气势不减当年。” 李显忠捋着髭须道:“哈哈,慕容兄弟谬赞,快请上座。瞒住,快让人上茶。我与翰卿贤弟,是歃血为盟的好安答。你我还是以兄弟相称为好,慕容兄弟莫要客气,否则便不把为兄当作自家人。” 三人寒暄一番,落座闲谈起来。 他询问完萧家兄弟及萧老爷近况,又问过文鹏的情况。 得知文鹏在打理萧家买卖,且在辽东也有不少生意,李显忠显得十分感兴趣。他双眼直冒精光,向文鹏打听买卖哪些货物,文鹏一一作答。 末了,他问道:“听闻翰卿贤弟近日来,惹上是非官司,不知他如今可好?” 文鹏放下茶杯,回道:“不瞒兄长,此事源于一名江南客商,借萧家钱庄银子,逾期不能归还,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其家眷担心所质押产业,被钱庄收回,便到都察院诬告萧家,朝廷言官伺机弹劾萧兄。如今案件水落石出,那家商户已撤回诉状,也算还了萧家清白。萧兄常年在外为官,疲惫久矣,不堪重负,故而借机面圣,请求辞官归乡。圣上再三考虑,准其所奏,让兄长在家尽孝。” 李显忠略感疑惑,自言自语道:“哦?是翰卿贤弟自请辞官的?难怪荡城贤弟的辞呈,被圣上驳回。看来……” “不知李兄所讲……”文鹏装作没听清的样子,故意问道。 “没事,为兄还以为贤弟被圣上罢官呢。朝堂上,真有不少吃饱没事干的官吏,只会夸夸其谈,在圣上面前乱嚼舌根,诬陷忠良。哎,我真替萧贤弟不值。”李显忠感慨道。 文鹏并未将实情全部告知于李显忠,涉及到朝廷权势争夺,他不便向李显忠道明,尽管李显忠也能从别处打探出来。 李显忠已看过萧翰卿的书信,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最后才向文鹏问及商号货物被扣一事。 文鹏不想劳烦李显忠,回道:“多谢兄长费心!边关互市虽有禁制与限令,不过在京城时,兄弟已到户部补领过引票,所需文书已准备妥当,稍后就到官署牢房去提人。” 李显忠急忙劝道:“既然如此,贤弟还是莫要心急,待吃过酒后,让瞒住陪你前往。在建州卫的一亩三分地,老哥之言,还是好使的。看课税司那帮官吏,日后还敢不敢为难兄弟。” 文鹏忙施礼道谢,李显忠笑他客气,当即令李瞒住命人摆上宴席,款待文鹏。 三人坐在火炕上,边饮边聊,酣畅饮酒。 酒足饭饱,文鹏有些微醉,他担心酒后误事,随即向李显忠辞别。 李显忠挽留不得,拉着他的手笑道:“贤弟,下次再来寒舍,莫要如此拘束。再带礼物,为兄就要生气了。办正事要紧,贤弟先去课税司衙门,我让瞒住去指挥司带些兵马,随后赶到。” 送走了文鹏,李瞒住问道:“阿玛,据我所知,萧家日下在朝廷的形势,不容乐观。他家的姑爷还在装腔作势,难道还真要帮他们不成?” 李显忠平静地回复道:“切不可目光短浅,无知狂妄!萧家乃是皇亲贵胄,更与太子殿下联姻,可谓权倾朝野。我安答无故被罢官,看来此事大有蹊跷。切不可慢待贵客,此人对我部大有用处。带人去课税司帮忙,记得见机行事。事成后,回来向我禀报始末。” …… 李六郎消瘦不少,头发蓬松,胡子拉碴,文鹏见他憔悴的模样,甚是怜惜,也未加责备。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哗哗直流,眼神里带着悔恨,内疚与感激。 他低声啜泣道:“老爷,六郎没用,辜负老家厚望与所托。不仅给商号带来损失,还险些连累老爷。六郎甘愿领罪,还请老爷责罚。” 文鹏盯着李六郎,沉默不语,只是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李六郎以为东家有赶走他之意,慌忙道:“老爷消消气,是打是罚,六郎无怨无悔,只求老爷莫要赶我走。六郎日后定脚踏实地,恪尽职守,替老爷弥补损失。老爷若还不解气,您骂上几句也行,六郎听着您的教诲。” 文鹏突然笑了起来,道:“心眼还挺多啊!还怕我赶你走啊?若是当初记得我的告诫,会有今日牢狱之灾吗?即日起,……” 讲到这里,文鹏就此打住,见李六郎慌张地盯着他,文鹏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道:“即日起,罚你李六郎戴罪立功,在辽阳城设立分号。明年此时,若不能将损失弥补回来,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卓先生,替我盯紧他,若他再犯过错,记得捎信告知于我。” 李六郎破涕为笑,不住地感激文鹏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文鹏笑道:“玉不琢,不成器,但愿我没看走眼,你不会令我失望。起来吧,地上凉,告诉你多少遍了,别动不动就下跪。” 第三百二十三章 雪落无痕 朝廷在边关互市,分为“官市”与“民市”两种。茶马司依律定期召集互市,并征收税银。 随着边贸的开展,边关部族对中土生活物资的需求越来越大。故而每年一次的官市,已远远不能满足他们需要。取而代之的是,民间互市交易频繁,日益兴盛,对官市造成极大冲击。 朝廷为加强治理与疏导,逐步放开民间互市的限制,并将皇商,官商引入其中,以主导边疆物资供应。 由于出任边关地方官吏者,多为晋籍等地的北方官员,许是沾亲带故,不少晋商加入到边贸交易里,赚取不菲的银两。 李六郎出事后,茶马课税司将此案上报户部,却迟迟未收到户部批复。 他们也不敢擅自将其移交给地方官员处置,毕竟文云商号的背后是萧家,而萧家二公子正是山东布政使。 尽管萧荡城上奏折,递交辞呈,圣上却并未恩准,亦未降罪,反倒赏赐萧荡城俸禄加倍。 这令朝堂上,想扳倒萧家的权臣,生出忌惮之心。户部主事官员,也不敢再拿文云商号作文章。 文鹏原想从同行手里,高价收购引票,细想过后,还是打消了念头。毕竟发放每家商户的盐引,茶引都已登记造册,且有出入之处。贸然使用,若再被倒打一耙,他更将百口莫辩。 索性他找到夏大人的门生故吏求情,到户部补交了税银,补领了茶盐引票。如此以来,更是堵上了课税司官吏的嘴巴,他们私下也收了不少好处,最后不得不释放李六郎等人,归还扣押的货物。 返程前,受李显忠邀请,文鹏带着李六郎与卓账房,到李府赴宴。 文鹏让六郎跪谢李大人的救命之恩,见六郎有些迟疑,他上去就是一脚。 六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急声道:“李大人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请受晚辈一拜。” 李显忠笑道:“李掌柜快快请起,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况且,我兄弟早已到户部摆平此事,老夫不过是命犬子去壮壮声势!哈哈,李掌门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李六郎再次道谢后,才起身回话,不解地望了一眼文鹏。 李显忠嘘寒问暖,安慰道:“李掌柜在牢中受委屈了,老夫今日设宴,一来为我兄弟饯行,二来也为李掌柜压惊洗尘,祛除晦气。朝廷那帮官吏皆是势利小人,李掌柜莫放在心上。我与你东家,还有萧大人乃是好安答。日后,在建州地界,尽可放手做买卖。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再敢为难文云商号,便是与老夫为敌,老夫定让他好看。哈哈。” 面对李大人有意拉拢,李六郎顿时明白过来,赶忙施礼道:“在下替大东家,谢过李大人美意。大人日后有何差遣,尽管吩咐,在下定当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哈哈,好!住儿,赶快命人开宴,我等边吃边等。贤弟,请。今日为兄还邀请了一位兄弟前来,待会介绍你们认识。”李显忠一面吩咐李瞒住,一面请文鹏等人到内宅就席。 众人边吃边聊。其间,李显忠向文鹏三人讲着建州,奴儿干,乃至高丽的风土人情,野货特产,令三人受益匪浅。 酒过两巡,门外传来一阵笑声:“老哥宴请贵客,阿浑德来迟一步,还望见谅啊。” 五人停住竹筷,李显忠赶忙起身,笑道:“帖木儿兄弟,可把你盼来了,快快进屋,介绍一位好兄弟给你结识。” 李家奴婢掀开厚厚的挡风门帘,将猛哥帖木儿及其长子,迎入内宅客厅。 文鹏细瞧,这传闻中的猛哥帖木儿,五十余岁的样子。 他身材魁梧,棱角分明,目光如炬。一身华服,八字胡,扎着辫子,须发花白。 他身后的公子,二十余岁的模样,英姿飒爽,威武不凡,许是读过不少书,眉宇间透出一股文气。 众人寒暄一番,文鹏与两人结识后,得知那公子是猛哥帖木儿长子额古。 文鹏笑道:“久闻兄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虎父无犬子,贵公子一表人材,英气逼人,他日定非池中之物。” 文鹏并非恭维之言,他看得出来,猛哥帖木儿父子两人,气宇不凡,心怀奇志。言谈举止间,难掩豪迈气概。 猛哥帖木儿哈哈大笑,道:“文鹏兄弟,好一张伶牙俐齿,定是饱读诗书之人。我等可是大老粗,建州又是穷乡僻壤。一日三餐尚且发愁,哪敢奢望犬子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啊。只要有口饭吃,便已知足。” 文鹏不以为然,笑答:“有志不在年高,贤侄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前途不可限量。” 额古道谢,谦逊道:“多谢额齐赫夸赞,晚辈愧不敢当。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待说与穷达,不须疑著。古来贤者,进亦乐,退亦乐。” 文鹏没料到,身为斡朵里部族族长之子,对古诗词了如指掌,如数家珍。只是,他心头略有一丝不安。 众人落座后,举杯畅饮,听完李显忠的细述,猛哥帖木儿不由得对文鹏另眼相看。 原以为萧家女婿,与其他朝廷纨绔子弟一般,只知道游山玩水,寻欢作乐。如今看来,他确是低估了眼前的年轻人,暗自感慨中原物华天宝,人才辈出。 猛哥帖木儿不禁问道:“兄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知对当今天下大势,有何看法?” 文鹏知他在试探自家,连饮三杯,笑答:“兄长,真是抬举兄弟了。愚以为,当今天下,西洋诸国深陷教派冲突、疆土纷争而不能自拔,西域各国又连年恶斗,唯我华夏帝国一枝独秀。至少百年间,无人能出其右。北方大漠部落,不足为虑,即便可强横一时,终难横行一世,即便元太祖在世,亦无能为力。” 帖木儿闻听,不觉面色低沉,并非他不信文鹏之言。恰恰相反,他的长子额古也是如此判断,还多次提醒他,当以休养生息为上策,静待百年变局。 他心有不甘,笑着追问道:“哦?兄弟果然眼界开阔,深谋远虑,敢问百年之后呢?” 文鹏始料未及,心头一震,他思量片刻,果决地回道:“至少一个甲子内,即便又二十年,天下格局依然如故。此后,天下大势难料,前所未有之变局将生。” 李显忠与帖木儿相视一笑,额古却不言不语,不解地望着文鹏。 帖木儿大笑:“兄弟何以如此认定,可有依据?难不成兄弟能掐会算,就像那算命的神仙一般?” 文鹏淡定地摇摇头,饮下杯中酒,平静地回复道:“呵呵,让兄长见笑了。兄弟并无实据,亦不懂占卜之术。只不过兄弟喜读青史,见时知几罢了。青史是一场轮回,无论秦汉魏晋,南北朝,还是隋唐,宋辽金,帝国气数难逃三百年之宿命。逃过去,不过两汉,两宋,逃不过,便是新的轮回。” 额古豁然开朗,细细想来,大抵如此,正所谓物极必反,月满则亏。 文鹏接着讲道:“百年上升,百年鼎盛,又百年的衰落,有多少王朝能安然度过?” 猛哥帖木儿见额古频频点头,看来他所言不虚,随口又问道:“兄弟,据传明年开春,大皇帝要对大漠用兵,不知消息是否可靠?我等是否该出兵协助圣主?” 他并未回答帖木儿,回道:“诸位不妨听听额古的高见?” 额古沉思片刻,答道:“诸位见笑了!愚以为,奴儿干地区历来是帝国东北门户,关乎王朝兴衰成败,是中原王朝抵御游牧部落的天然屏障。故而,历代大一统的王朝都不会允许,东北出现一个分庭抗礼,称霸一方的诸侯。汉武帝灭卫氏,设置汉四郡;隋炀帝冒着亡国危险,也要三征高句丽;唐更是灭掉高句丽,设置四个都督府;大宋虽一统中原,却因丧失幽云十六州,而无力统一整个华夏,边关忧患不断;大元入主中原后,在东北设置辽阳行省,又设万户府,以统御东北之地。晚辈以为,从长远计,我斡朵里部与胡里改部,当刀兵入库,休养生息,韬光养晦,待兵强马壮之时,再为朝廷分忧也不迟。否则,前有鞑靼,后有高丽,我部举步维艰。” 猛哥帖木儿闻听此言,不禁佯怒道:“额古无礼!休得胡言乱语……” 文鹏连忙阻止道:“呵呵,兄长莫要责怪贤侄,兄弟也是此意。额古博古通今,熟读青史,实乃不世之才啊!” 他对额古不禁刮目相看,此人不仅有安邦谋国的韬略,更具经天纬地之才。 自两部内迁归化后,声势大振,不断有少数部族南迁依附,可谓兵强马壮,实力雄厚。 文鹏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忧虑,只是有些事,他亦无力阻止。 众人不再提及家国大事,畅谈美味佳肴,风土人情,尽情欢饮。又有舞姬助兴,好不热闹。 席间,李显忠欲以美姬相送,被文鹏婉拒。他尴尬地笑道:“多谢李兄美意!实不相瞒,拙荆治家甚严,愚弟无福消受啊!前段时日,刚卖掉一名侍妾,若是知晓我又立妾室,定让我好看,非要被她赶出寒舍不可。” 众人大笑,李显忠只得作罢。 离开李府时,文鹏被李,卓两人搀扶着上了马车,赶回客栈。 待走到半道,他清醒过来,道:“哎!兄长家自酿的陈酒,果真醇厚刚烈,再吃下去,非要醉倒他家不可。” 李六郎见东家并无醉意,不禁问道:“老爷,请恕在下直言,我观两位大人心怀异志。老爷真打算与建州两卫,及毛岭卫作买卖吗?好不容易才摆脱官司,又……” 文鹏靠着车板,闭目养神,道:“即便我等不做他们的生意,亦有人会去做。九边的买卖,大多已被晋商所把持。一本万利的买卖,谁会与银子过不去呢?切忌贪得无厌,毫无节制。朝廷自有法度,尔等当进退有度。我不是责备你自作主张,而是怪你考虑不周,不能审时度势,谨慎行事。明知违反茶马禁令,仍大张旗鼓贩卖茶盐,收购山货,这是自己在作死。萧家树大招风,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文云商号呢。” 李六郎恍然大悟,连忙回道:“多谢老爷提醒,在下明白了。” 文鹏笑问:“你可真明白了?卓先生,你瞧,他又犯糊涂了。哈哈!” 卓账房跟着笑了起来,李六郎一头雾水,以为他又哪里讲错,急忙向两人请教。 押送着十几辆货物,文鹏带着众伙计赶往辽东。 寒风大作,雪落无痕。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大地一片雪白! 出了关口,商队行驶在皑皑雪山之间,又行数里,到达一片山谷地带。 两旁山岗上,忽然冒出一队人马来。一个个身着黑衣,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地朝着商队奔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好自为之 面对突如其来的杀手,文鹏很快镇定下来,他命众伙计稍安勿躁,严阵以待。 李六郎前往建州卫时,雇佣的镖师早已返程。走得匆忙,文云商号也无法请到镖师护行。 对方来势汹汹,很快将众人与货车包围起来,为首的四个头目,虎视眈眈地打量着文鹏三人。 李六郎带伙计,常行走这条官道,从未见过这帮劫匪。 他赶忙笑脸相迎,搭话道:“不知诸位是哪座山寨的好汉,敝商号初来乍到,未曾拜会到,还望诸位见谅。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还请诸位兄弟网开一面,放我等安全离开,有何吩咐,不妨明言。” 右边一蒙面男子,阴阳怪气地笑道:“呵呵!多嘴!还轮不到你插话!让你大东家上前回话。” 为避免商号伙计无谓死伤,文鹏不顾李、卓两人阻拦,独自面对来犯之敌。 文鹏上前几步,回道:“在下正是文云商号的主人,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左面的蒙面女子,从怀中拿出一张画像,反复打量,低声道:“没错!正是此人。” “哈哈!好!阁下开诚布公,敢作敢当,老夫佩服。明人不讲暗话,我等受人所托,要取公子性命。阁下有何遗言,不妨同伙计道明,免得留下遗憾。”中间一带着面具的老者道。 卓账房见状,慌忙上前,挡在文鹏前面,一本正经地讲道:“诸位江湖好汉,还请高抬贵手,莫要为难我家主人,老朽愿意一命抵一命。” 四人闻听此言,不由得大笑起来。 李六郎也走上前来,道:“我东家宅心仁厚,菩萨心肠,何曾得罪过诸位侠士?若要取东家性命,就从在下身上踏过。” “不知死活的东西,找死!滚开!”右边那男子不由分说,策马挥鞭,就欲驱赶两人。 文鹏慌忙拨开两人,纵身一跃,极速飞起,紧握男子手中皮鞭,将其拖下马,呵斥道:“尔敢!若要取我性命,来取便是,何必为难我手无寸铁的伙计?” 一切皆在眨眼间发生,众人大惊!谁也没料到文鹏还有如此手段,简直快如闪电。 那男子吓了一跳,立马平复下来,当即丢掉鞭子,就要抽出腰间的鸳鸯子母剑。 文鹏反应奇快,左掌推出,抵住对方拔剑的右手,迫使其利剑入鞘。他右手揪着男子胸前的衣领,漫不经心地讲道:“既然诸位要杀我,在下只好奉陪到底。不过有言在先,祸不及无辜,无论胜败,莫让我商铺伙计。如何?” 老者向一旁的女子,使着眼色,示意她去帮忙,他爽快地应道:“好!一言为定!” 男子使出内力,想迫使文鹏松手,无奈他内功不及文鹏,始终无法摆脱文鹏霸道十足的右手。 他索性轻柔地捶打起文鹏的胳膊,娘生娘气地怨道:“哎呀!公子好生粗鲁,你弄疼人家啦!若是个爷们,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言语间,男子的左手,情不自禁地在他胳膊上,抚摸起来,眼神也变得迷离多情。 文鹏心头一惊,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双手慌忙发力,将其推出丈许外,随即抽出腰间银棍。 他转动机关,拔出玄皇剑,一手持棍,一手使剑,与两人周旋起来。 男子剑走偏锋,招式怪异,不与文鹏正面交锋,如鬼魅邪灵一般,背后偷袭文鹏。 他时而从天而降,挥舞利剑,猛攻文鹏头顶,子剑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干扰文鹏视线;时而飞身其下,攻击文鹏下路要害,令文鹏猝不及防;时而飞闪文鹏身后,双剑合一,直取他颈项。 那身姿曼妙玲珑的女子,更是阴险毒辣。她一面挥剑与文鹏纠缠,一面暗放袖箭与飞镖,偷袭文鹏。待文鹏躲开暗器,她又绣袍一挥,毒粉四处飘散,迫使他不得不极闪躲避。 交手数十招,文鹏虽未吃亏,却倍感压力。她二人出手歹毒,稍不留神,即会被其算计。 久拖生变,文鹏决意尽快摆脱两人纠缠,他放手一搏,全力猛攻那妖冶男子。 文鹏身影极闪,飘至男子身前,玄皇剑寒光闪烁,剑气横扫肆虐,迫使男子连连后退。 他身形未稳,文鹏又极速飘至他身后,不待他逃离,寒刃直刺他后背。 男子惊出一身冷汗,一个侧步,身子刚转一半,想要反手抵挡。怎知玄皇剑虚晃一招,斜削下来。锋利的剑刃,划破男子厚厚的棉衣,鲜血汩汩而流。 那男子忍者疼痛,挥剑刺向文鹏面门,子剑飞速旋转,朝着文鹏的脖子飞去。男子试图放手一击,作垂死挣扎,与其同归于尽。 在文鹏看来,男子的奋力一击,毫无杀伤力。只要他稍微躲闪,面对毫无防守之力的男子,便可将其一招毙命。 文鹏还是心存善念,纵身腾空飞起,玄皇剑在其后背轻划,直击前来支援的妖娆女子。 锵锵几声,两把宝剑撞击一处。借着反弹之力,文鹏身子再次腾空飞转。宝剑挥舞,凶猛的剑气,如翻滚的巨浪,不断地拍打着女子。 她毫无招架之力,勉强射出的暗器,也被文鹏躲过。铺天盖地的剑芒,在她周遭闪现,仿佛她稍稍一动,身子便会被连绵不绝的剑气撕为碎片。 剑气划过,女子的面甲被划破,露出一张极美妖媚的面孔;秀发随风飘舞,几缕乌发被斩断,飘飞而去。 文鹏轻轻落在她身后,宝剑抵住她的腰肢,讲道:“可还有取命之人?尽管放马过来!” 他退后数步,放那女子离开。两人面色难堪,女子替男子包扎好伤口,回到队伍里。 老者轻笑道:“阁下武功高强,倒是老夫小瞧了你。看在公子手下留情,未伤我徒儿性命的情面上,老夫不为难公子。只要打得过我大徒弟,老夫即刻放尔等离去。” 老者身旁,一身形魁梧,精明干练的中年男子,飞闪而下,手持两柄银光闪闪的金刚战斧,劈头盖脸地朝文鹏劈砍下去。 文鹏左手持棍抵挡,右手挥剑反击。斧剑争鸣,火花四溅,“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 呼啸的北风吹着,大雪依然下个不停。 众人无不担心文鹏安危,期盼东家尽快战胜对方。 雪地里,两人缠斗数十招,不分高下。 对方力大无穷,沉甸甸的斧头,在他手掌间,轻如棍棒,被他施展得出神入化,灵巧自如。 他左劈右砍,上扫横斩,招式连绵不绝,气势凶猛异常。他勇猛而不失矫健,一面格挡招架,一面猛力劈砍,可谓进退有度,攻防兼备,着实令文鹏大费周章。 文鹏使用快招,将其击退。怎料对方以不变应万变,沉着迎战。他严防死守,步法敏捷,时进时退,挥舞利斧,见招拆招。 他只得使出内力,四处出击,试图消耗对方气力,再寻出破绽,来个致命一击,将其拿下。 可中年男子的内功,似乎与他旗鼓相当。任凭文鹏如何调动他的攻防,始终无法迫其就范。 他原想使用自创剑法,又恐伤及对方性命,思量许久,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他可不想为求脱身,而与对方结下深仇大恨。 又斗了数十招,文鹏只得另寻他法。他取出奇石打造而成的枪头,复又将玄皇剑放回棍内,将三者合而为一。 文鹏笑道:“阁下武功非凡,那就试试在下的枪法。” 所谓一物降一物,文鹏虽无法使剑,破其双斧,但长枪对战双斧,占尽先机。中年男子倍感吃力,疲于招架。 文鹏挥舞银枪,席卷八荒,银枪如巨龙翻滚,气势又如猛虎下山,威风凛凛,不可一世。长枪光影流转,搅动周遭寒气,肆虐开来。 二十多招过后,中年男子漏洞百出,在文鹏犀利的枪法面前,终是败下阵来。他手持一柄斩斧,退后数步,略有不甘地讲道:“阁下好武艺,在下甘拜下风,他日定当再领教杨家枪法。” 老者平静地笑道:“呵呵!公子好自为之。”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月老 “哼哼!公子真不懂怜香惜玉!这两剑之仇,他日必报!呵呵。” 妖娆男子丢下一句不轻不重的狠话,随着众杀手一并撤离。 “呵呵!柳师兄,莫要耍嘴皮子,待你打赢人家,再提复仇也不迟!多谢公子手下留情,就此别过,相信你我终会再见。届时,妾身恭候大驾!呵呵。”妖媚女子轻声笑了起来。 望着他们远走,文鹏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疲惫地倒在雪地里。 众人刚在欢呼,庆幸逃过一劫,却见东家不省人事,不由得又担心起来。 卓、李两人连忙将他搀扶到车子上,命众人加紧行驶,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驿站。 适才与女子对决时,文鹏离她太近,以至于中了她身上散发的奇毒,而不自知。 待他散去功力,才察觉到身体异样。可为时已晚,女子早已不知所踪。 文鹏道:“无妨,此毒并无大碍。待我打坐调理,相信即会痊愈。” 待他二人离开,文鹏运功祛毒。怎奈这毒气十分奇特,即便他运转体内真气,依然无法将其逼出,更无法化解。 所幸毒素并不妨碍他运转功力与真气,除却偶尔会感到身体燥热外,倒无大碍。 这群神秘刺客,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是受何人所托,要取他性命? 文鹏愁眉不展,望着窗外大雪发呆。 雪一直在下,到达驿站时,仍未停歇。吃过酒,文鹏留下卓账房长谈。 待交代完毕,六郎进屋向他禀报,隆谷荣商号的东家,想要拜会大东家。 路家三兄妹,在辽阳城停留数日,考虑到路途艰险,将所带物资卖去大半,才启程上路。 接受辽东同乡官员的建议,他们打算赶往建州卫。在驿站,恰好碰到南下的文云商号,想借机打听建州卫的情况。 见到文鹏本人,三人不由得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竟是商队的主人,路榆常施礼道:“呵呵,失敬,失敬!都怪我等眼拙,不识公子真面目,还请公子多多包涵。” 几人客气一番,围着炉火聊了起来。文鹏命李六郎留下,让他向三位少东家介绍建州卫的情形。 五人畅谈许久,路家人自觉受益匪浅,至深夜才各自散去。 翌日一早,风住雪停。文鹏与路家三兄妹道别后,各自上路。 李六郎好奇地问道:“老爷将路家举荐给李大人等部族头目,就不担心他们抢我等生意吗?” 文鹏笑道:“哈哈!六郎有多大的胃口,能吃尽天下的买卖吗?即便我等不举荐,他们就不会找其他卖家吗?行商之道,切忌一个‘贪’字。信字当头,即便换不得银子,至少多了一个朋友,少了一个敌人。” 似乎担心李六郎误解,他又提醒道:“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切莫因小失大,本末倒置。奴儿干的生意,当慎之又慎,再出状况,恐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文鹏虽未道明,六郎细细揣摩,却明白东家的良苦用心。 见文鹏心情不错,他吞吞吐吐地讲道:“东家,俺娘背后常夸您,说您菩萨心肠,忠厚仁义,是俺家的大恩人,让俺好生跟着您长本事,她还讲……” 文鹏不由得大笑起来,李六郎极少讲奉迎之言,话到耳边,总觉不是味。 他踹上一脚,笑道:“少在我面前溜须拍马,有话快讲,究竟安的什么心,还不如实道来?” 李六郎面色通红,羞涩地讲道:“呵呵,东家明察秋毫,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法眼。在下看上一位女子,想劳烦老爷做媒,向她家提亲,还请老爷成全。” “哦?是哪家的女子啊,让我家大掌柜动心了?”文鹏笑问。 “不瞒老爷,她是千山山寨的虞五娘。五娘虽是江湖儿女,却有情有义。在下往来于此,幸得她指点相助,才得保一路通畅。在下对她一见钟情,俺娘也让俺求老爷代为保媒。”李六郎赶忙回道。 是她?!真是无巧不成书!他途经千山山寨,正好被他们所擒,而自家掌柜偏偏对五当家情有独钟。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文鹏原打算将夫人的贴身丫鬟思轩,许配给李六郎为妻。思轩乖巧伶俐,贤惠精明,于六郎为妻,可助他一臂之力,也让他省去不少心思。 他对山寨女子并无成见,只是这五娘行走江湖多年,姿色出众,见多识广,能否对六郎一心一意,他也心中没数。 在他思量之时,李六郎以为东家介怀五娘出身,赶忙解释道:“老爷,五娘虽是山寨头目,却从未做过杀人放火,坑蒙拐骗,伤风败俗之事。实乃是清清白白,行侠仗义的侠女,还求老爷成全。” 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强扭的瓜不甜,只要他二人两情相悦,夫唱妇随,岂不是成就一对美满的姻缘? 文鹏回道:“可知娶妻当娶德?再者,那女子可钟情于你?可别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啊!” 李六郎点点头,坚定地回道:“老爷放心,我与五娘心心相印,已私定终身,只待提亲迎娶。” “好吧!只要尔等两厢情愿,我乐意作回月老!辽阳分号的事,就推迟到明年初夏吧。到辽阳城,你与卓先生好生准备,届时,我替你去求大当家的。”文鹏见他心意已决,答复道。 商队在辽阳停留一日,众人忙着添置聘礼,随后赶往千山山寨。 再见到石寨主等人时,红姑,五娘,六当家钟敢融,大吃一惊。 打量他的容貌及言谈举止,三人料定当夜大闹山寨的神秘人,就是眼前谈吐不凡的公子。 钟敢融为此事,险些被寨主逐出山寨,他没想到文鹏胆大包天,自己送上门来,就要向寨主禀明实情,却被五娘拉住。 周纪欢虽有怀疑,却按下不表,私底下密报寨主。 文鹏开宗明义,直接向寨主道出提亲的目的,并命人将准备好的厚礼,抬进山寨聚义堂。卓老先生又将礼单,交予山寨军师一一过目。 石寨主望着十几箱聘礼,又看看礼单,摸着大胡子,笑道:“慕容老爷果然豪气,也很有诚意。实不相瞒,五娘父母早亡,宗亲凋零,本寨主受她父亲所托,将其抚养长大,视为己出。就这样被人娶走,本寨主心又不舍啊,容我好好斟酌一番,再答复大东家不迟。六郎常来山寨,机会多得是。几位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仆仆,我已命人准备好酒宴,为诸位接风洗尘。老弟务必赏光,我等不醉不归啊。” 见石寨主并未应允,恭立一旁的李六郎与五娘两人,顿时面色难堪,心有不悦。 文鹏见六郎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禁笑道:“多谢大头领美意,客随主便,但凭寨主安排。不过吃酒前,在下有一要事,想单独与寨主商议。不知寨主意下如何?” 三当家等人向石寨主暗示,莫要答应,让他当众人面道来。 怎知石寨主大手一挥,爽快地答应下来,只留下军师一人,命其他人先行离开。 待众人退下,文鹏从袖中拿出五千两银票,递到军师手中。 石寨主大惑不解,他原以为文鹏要依仗身份,拿婚事向他施压。 他笑问道:“哈哈,大东家这是何意?莫不是要拿银票,买我女儿不成?” 文鹏回道:“呵呵,寨主多虑了!这五千两银票,一半为彩礼,一半为买路财。两家若结为亲家,文云商号每年向山寨送上两千五百两,作为过路费。若是两家无缘,那在下只好收回。在下不敢托大,两位可打听下,从金山卫到建州卫,大小山寨数十家,文云商号可送过银子?前些时日,在下遇到路家商号,还说服三位少东家与贵寨和解呢。望寨主慎重斟酌。” 两人也明白,不动刀枪,不伤一兵一卒,就有银子送上门,这买卖划得来。 他虽答应将五妹许给周纪欢,可毕竟五娘从未应允。再者,他抢到山寨里,也有几个侍妾了。 与军师私下商议后,石寨主满口答应下来。 酒宴期间,军师当众宣布了喜讯,令李六郎两人颇为惊喜与感动。众人纷纷举杯庆贺,恭祝一对新人。山寨内外,一片热闹喜庆的气氛。 事后,李六郎才知晓文鹏下足了本钱,不禁感激涕零,对慕容家的生意更为上心。 在山寨待上一日,李六郎当即迎娶虞五娘下山,带她一道赶往金州卫。 虞五娘依依不舍,与红姑等人道别。 离别时,红姑对文鹏谢道:“多谢公子传授武学,红姑感激不尽。公子又成全了五妹的婚事,妾身再谢公子大恩。日后若有用得着红姑之处,尽管吩咐,妾身定全力以赴。” 第三百二十六章 渡人渡己 参加完李六郎,虞五娘的婚宴,文鹏离开辽东,在登州海港码头,乘海运船只南下。 许是担心被人追踪,他并未跟随商船一道离开。 大海上,乌云密布,浓厚的云团遮蔽了红日。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海浪翻滚,汹涌澎拜。 大船犹如一片孤叶,在茫茫大海上随波逐流,飘荡起伏。 船行一日,在莱州府鳌山卫码头停靠。傍晚时分,海面升起一层层薄雾。 为航行安全,大船将在鳌山卫停留一夜,翌日再行出港。 船上陆续登临数十个船客,有官府的衙役,卫所的将士,走南闯北的商旅,云游四方的僧侣道士,游历江湖的侠客游士,亦有游山玩水的文人墨客,及身份不明的隐士旅者等。 文鹏醒来时,夜色已深,圆月躲在云层之后,散发着暗淡的光芒。大船笼罩在浓浓的烟雾里,远处传来滔滔的巨浪声。 又是一场恶梦,望着窗外的凄凉景象,他感到莫名的孤寂,仿佛迷雾中隐藏着一只巨兽,随时能将他拖入深不见底的海底深处,将他撕为碎片。 吃了几口随身带来的干粮,晃了晃酒葫。他披上厚厚的棉衣,下船买酒。 码头酒馆离得不远,此刻仍亮着微弱的灯光。 阴冷的寒风呼呼吹着,文鹏不仅打了个冷颤,他迈开步子,沿着栈桥,快速前进。不成想夜色黯淡,他竟撞上一人。 “啊”的一声,对方跌倒在地。听声音像是一名女子,文鹏赶忙赔礼道歉,伏下身子就欲查看情况,他道:“请恕在下鲁莽,撞着姑娘,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夜路漆黑,加之迷雾重重,怪不得公子。”女子娇声回道。 女子身披黑色长袍,看不清模样,只有淡淡的清香飘过。 文鹏蹲在身子,伸出手,想要扶她起来。 女子道:“男女授受不亲,不劳烦公子了。敢问公子,这艘大船去往何方?”言语间,她已从地上爬起。 文鹏直起身子,暗自生疑,深更半夜,一个柔弱女子,离家出走,连去哪里都不知晓。 他忙关切地回道:“姑娘,这是到江南的船只。由于大雾弥漫,是以在海港停靠,明日一早即会开船。姑娘深夜独行,甚是不安全,若是遇到麻烦,或是需要帮忙,尽管言语,在下愿施以援手。” 黑袍女子冰冷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迷人娇媚的笑容,她轻声回道:“多谢公子美意!妾身本是江南人士,夫君亡故后,妾身流落他乡。过些时日,便是他的祭日,妾身怕错过上坟,是以连夜远行,庆幸还有南下的大船。” 文鹏感慨道:“娘子对先父有情有义,令人为之动容。在下住在二零四六号客房,娘子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吩咐。在下到码头酒馆沽酒,稍后就还。” 两人擦肩而过,相距不足一公分,昏暗的夜幕下,谁也没看清对方的样貌。 当文鹏离去,女子转身望去,岸边漆黑一片,哪有什么酒馆。她吓得面色煞白,慌忙向大船奔去。 他原想陪女子去找船东交钱,可回头一望,女子已不知所踪。他只好循着灯光,独自来到酒馆。 酒馆上下两层,二楼是客房,生意还算红火。 一楼十几个食客,三五成群,两两结伴,或吃或饮,或畅所欲言,好不热闹。 文鹏坐在窗边,点上几盘菜肴,叫上一碗热粥,再命伙计烫壶好酒,将酒葫打满,而后耐心地等待着。 他放眼瞧去,店内有几个同船的乘客,亦有打尖的过路客,还有住店的食客。 他们边吃边聊,畅所欲言。有人谈论着一年的收成,感慨世道艰辛,谋生不易;有人闲聊各地风土人情,大赞壮美河山;有人趣谈稗官野史;有人对闺中秘事津津乐道;也有人笑谈妖魔鬼怪,仙佛传说。 众人的目光,很快聚集到两个道士的身上。一位身着灰色道袍的邋遢老道,须发花白,咂巴着嘴,尽情地品着美酒。 他身旁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道童,女童乖巧伶俐,灵气十足,不染一丝尘垢。 她一面吃着素面,一面提醒道:“师父,莫要贪杯,误了正事。” 老道士笑道:“不急,不急!魑魅魍魉而已,谅他们也难以翻起大浪。还偏偏登上一艘死亡客船,岂不是自投罗网,插翅难逃?哈哈。” 道士的笑声,令众人毛骨悚然。欢声笑语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寂。 文鹏忘记了吃饭,不由得盯着前排两人,静待老者实言相告。子不语怪力乱神,对神怪之说,他向来敬而远之。可想起先前的恶梦,他不得不生出提防之心。 女童瞧了一眼众人,不紧不慢地讲道:“师父,你又在胡言乱语!当心泄露天机,遭受天罚。” 老道士又道:“哈哈,贫道也算是积德行善,渡人渡己,怎会遭天谴呢?徒儿,莫要打搅诸位善信的雅致。小二,再上壶美酒!” 女童吃完面,放下竹筷,冷冷地瞧着文鹏,平静地讲道:“哦?他也算善信?徒儿怎么看,他都不像善人,分明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也曾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双手沾有人命。如今因果报应,他当有此劫,反倒连累无辜,救他何用?” 道童收回目光,将一块碎银放在桌上,就欲离开。 老道大笑道:“徒儿莫恼!人生在世,谁无过失?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他积善修德,锄强扶弱,救助孤苦,当有福报!只不过他沉沦苦海,迷恋红尘,不悟正道罢了!经此一难,或能迷途知返,早悟大道,亦未可知也。你与他虽有旧怨,却也有善缘,切莫再生他念,耽误修道。随为师降妖伏魔去,哈哈!” 老道提起酒壶,带着道童,起身离去,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客人。 待他远走,众人纷纷打探老道师徒二人的底细。 掌柜笑道:“不瞒诸位,他两位可是崂山修道的道长。传闻两人道行高深,可降妖除魔,常行走江湖,度化世人。哈哈,老夫也是道听途说,不辨真伪啊!哈哈。”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过眼云烟 “装神弄鬼!常言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老夫活这么久,还没见过妖魔鬼怪。那老道士八成是妖言惑众,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同船的老者私有不满,抱怨道。 见老者口无遮拦,邻桌的中年男子劝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崂山一带,自古可有不少修道者,其中不乏能人异士,至今还流传着他们的神话传说。东海三神山,据传是海上神仙居住之所,是人间圣境,不想升天的神仙都住在那里,还有不老不死的神丹妙药。要是能求得一枚仙丹,荣华富贵又算得上什么。哈哈!” 众人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声冲淡了压抑的气氛。 许是心中仍存芥蒂,几个吃过酒的客人,犹豫着不敢返回大船。 有人不禁问道:“今夜的天象确是异常,乌云盖顶,阴风阵阵,巨浪滔天,海上又起浓雾,不会真如老道所讲,有妖孽作祟吧?” 有人笑道:“哈哈!唬三岁孩童之言,还能当真啊?时候不早了,我等还是即刻回到船上吧。睡上一觉,明日大船就起航了,哈哈。” 几个人结过酒钱,相互作伴,离开了酒馆。 那道童冷视的目光,令文鹏直犯嘀咕,没了胃口。他原想让伙计打包,趁机与他们一道离开。怎料,酒馆走进一个拄着拐杖的乞丐,文鹏只得打消念头。 那乞丐衣衫褴褛,邋里邋遢,一撅一拐地走到柜台前,递上残缺不全的破碗,向掌柜乞食。 掌柜嫌他碍眼,喝斥他赶快离开,又命伙计驱赶乞丐。 文鹏当即拦住伙计,让乞丐拿走他桌上的酒菜,又命伙计拿几个馒头给他。 乞丐笑嘻嘻地谢过文鹏,接过酒食,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公子既然是将死之人,不妨将身上衣服也送给老花子。天寒地冻,老花子实在无法忍受,公子行行好吧。” 掌柜道:“你这乞丐好生无礼!公子心善,可怜你饥寒交迫,好心打赏于你,你却咒人早死,真是没心没肺。” 文鹏心头一震,并未责怪乞丐,顺手脱下披风,将白缎裘衣送给他。 那乞丐毫不客气,一把接了过去,乐呵呵地裹在身上,笑道:“公子真乃大善之人,今夜蒙公子大恩,他日必当厚报。” 言罢,他顺手将柜台上的一壶美酒,也拎走了。 掌柜正要骂他,文鹏当即拿出银子,结了酒钱,提着酒葫,就欲离开。 掌柜笑道:“不瞒公子,这叫花子常来敝店骗吃骗喝。公子将名贵裘衣相送,过不了几日,准被他拿去当酒钱。” 文鹏摇摇头,笑答:“多谢掌柜好意提醒!不过是一件衣裳,既然送给他驱寒取暖,当任由他处置。出门在外不易,谁不会遇到难事?举手之劳,何须计较过多。告辞了。” 掌柜频频点头,道:公子所言极是,一路好走! 离开酒馆,文鹏尚未走出几步,却听身后有人喊他。 待那人走近些,借着酒馆的灯光,文鹏才将他看得清楚,原来是邻桌的食客,他似乎在酒馆留宿。 那翩翩公子,风流倜傥,模样俊俏,他上前施礼道:“公子留步!酒馆人多嘴杂,不便多讲,是以挽留公子详谈,还望公子莫怪!” 文鹏回道:“无妨!不知阁下唤我何事,不妨直言。” 俏公子道:“在下在蓬莱栖霞山修行,号栖霞玉君。我观公子虽一身书生气,却天赋异禀,灵根绝佳,又有真气护体,可谓是修真奇才啊。不瞒公子,今夜子时过后,将有一艘客船抵达海岸港口,来接众修士,前往东海仙岛,参加十年一度的修仙大会。公子何不随行,也去寻些机缘?” 文鹏震惊不已,闻所未闻,真假难辨。他从未听江湖朋友提及过神秘的东海仙会,更没想到今夜竟让他遇到。 好在他自幼听鹤林前辈絮叨,对成仙成佛的言辞,早已见怪不怪。他本无兴致,也不担心眼前的公子欺骗他。 他含笑回道:“多谢阁下美意!在下愚钝不堪,未勘破红尘,也不想作什么神仙。希望阁下参透玄机,早日悟道。” 俏公子叹道:“哎!以公子的资质,不去修仙,实在是可惜了!权势地位,荣华富贵,娇妻美妾,不过是过眼云烟,一枕黄粱。芸芸众生,命如蝼蚁,苟且一世,不过一抔黄土。唯有修身养性,吸取日月精华,以求长生不老,早悟大道,才是正途。人各有志,勉强不得,还望公子信守机密,切莫与他人道哉!” 文鹏答应过后,就要转身,又听那公子低声道:“那东海仙岛上,据传有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公子若有所需,每逢十年的腊月,海上生出异象,便可在此等候。” 再次谢过那人,文鹏回到船上。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夜所遇之事,稀奇古怪,令人匪夷所思。他索性披着厚衣,在船舱四处走动,想要寻找老道师徒二人的踪影。 奇怪的是,他不仅没找到他两人,就连栈桥碰倒的女子,也没寻到。 船东大惑不解,还以为文鹏吃醉酒,胡言乱语,在耍酒疯呢。他劝文鹏赶快回房歇息,否则就要轰他下船。待文鹏走后,船东又睡了过去。 难道是自家撞邪了不成?他身上的裘衣分明已送人,且还有酒葫的美酒为证。 他来到甲板上,察看是否真有神秘的大船,在港口停靠。 放眼望去,码头酒馆已不知所踪。远处漆黑一片,文鹏惊出一身冷汗。 他连忙拿出酒葫芦,酒入口中,芳香醇厚,回味悠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寒风吹过,文鹏只觉浑身发抖,如坠冰窖。 他正要返回船舱,诡异的一幕又惊现眼前! 但见,海港里,又多出一艘宝船,船头船尾皆挂着红灯笼。 灯火仿佛照亮了海面,驱散了浓雾,也让他看清对面船上的情景。 船头甲板上,老道士开坛做法,道童在一旁协助。他又是烧香祈愿,又是烧纸念咒;又是摇动铜铃;又是挥舞桃木剑;口中还振振有词…… 文鹏还以为是错觉,却见昏暗的夜空上方,电闪雷鸣,声势威猛。 “霹雳咔嚓”之声不绝于耳,一道道闪电,在宝船四周激荡炸响,丝丝雷电在虚空中游走,四周飘来一股烧焦的焦灼气味。海风呼啸,如同鬼哭狼嚎之声。 宝船从他面前驶过,他清晰地看到对面船舷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先前撞到的女子,胳膊与腰间皆缠着白布,她神情漠然地盯着茫茫大海。 在两船错开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文鹏,悲痛欲绝的面容上,忽现惊喜之状。文鹏沿着船舷走动,想要再多看一眼。 两人相视无语,泪如雨下。片刻后,宝船驶入了无边的大海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忽然间,狂风大作,海风呼啸。夜空中,雷电交加,大雨倾泻而下。 文鹏颓然地走回船舱,终于明白其中的玄机,心中萦绕着挥散不去的云烟。 第三百二十八章 海市蜃楼 暴雨下了一夜,文鹏也一夜未眠。不觉间,他竟多出几缕白发。 他神情憔悴,沮丧至极,焦虑地思量着应对之策。 子夜甲板上,他看到的黑袍女子,正是二娘子青儿。 原来,他所有的努力,换来的依然是无法改变的结局。 难道这就是他一家人的宿命? 想起过往的种种,他久久不能平复。他甚至已作好随时死亡的准备,以换取家人的平安无事。 可随后出现的迹象表明,无论他作何改变,如何为日后谋划,结局都是一样。他死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既然避无可避,不如坦然面对。即便无法逆天改命,他也绝不低头,誓与天道抗争到底! 打定主意,他决定找出想要取他性命的幕后主使。哪怕倾其所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他的家眷。 是汉王殿下?面对汉王的说客,萧老爷曾明确表示过,他不会再过问朝堂之事。如今,除却二哥萧荡城与一位叔父仍在朝为官,萧家族亲多已赋闲家中。若汉王还要赶尽杀绝,萧老爷定不会善罢甘休。汉王再傻,在未成大事之前,也不会将萧家逼上绝路,为自家凭添一个强大的对手。 难道会是郡王爷?即便郡王爷有夺储之心,也要太子殿下顺利登大位方可。在此之前,他只会拉拢萧家,又怎会与萧家为敌?虽然他与汉王关系密切,但涉及皇位之争,叔侄亲情又算得了什么。 难道是昆丘会的成员?他虽婉拒昆丘会的拉拢,却并未得罪这股势力。况且,他们之间并无利益纷争,即便有过节,昆丘会尚不至于要他性命。 莫不是他得罪过的江湖势力?还是身处庙堂的王公贵胄? 武林大会时,他曾拜会过怀山道长等人,怀山前辈已下令宗门取消对文鹏的追杀。至于那些王公权臣,他们虽未扳倒萧家,却令萧家势力大受打击。再者夏大人已身陷牢狱,萧家的亲家,尚有“三杨”之一的杨大人独当一面。毕竟是皇亲国戚,他们还不至于要让他家破人亡。 难道是他?文鹏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惊了一跳。 权势之争,错综复杂,利益纠葛,纷纷扰扰。思虑许久,他也未想到谁会是主谋。 拂晓时分,风停雨歇,浓雾消散,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 海天之间,架起一道绚丽的彩虹,吸引起早的客人来到甲班观看。 一盏茶的工夫,彩虹尚未散去,远方的海平面,烟雾弥漫,湛蓝的天空中,浮现一幅精美绝伦的画面。 天宫仙殿,玉宇琼楼,海上仙山,瑶池圣境,一一呈现。华光闪烁,云山雾海,亭台楼阁,瑞兽呈祥,婀娜仙子翩翩起舞。一尊尊仙影虚晃,若隐若现。 仿若天庭降世,揭开神秘面纱。众人震撼不已,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触犯神威,惊动天人。 文鹏也被眼前奇观震惊了,暗自揣测,难道这世间真有神仙? 海空上方,突然浮现一副神将的怒容。他大手一挥,海天奇景,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惊恐不已,陆续散去,不时议论着海天异象。 大船在海上漂泊,两日后在盐城海港停靠。 当夜,船舱底部划船的一名船夫,趁着其他同伴歇息之时,欲凿穿船舱。 当他寻找藏匿在船上的斧头时,被巡逻的监工及时发现。在他准备动手时,将其一举抓获。 监工带着杂役押送他到船东处审问,怎料他趁人不备,自撞头部死穴身亡。 翌日一早,船东命人报官。官府派捕快衙役,勘验问案,又一一传唤船工盘问。忙活大半日,作了记录,草草结案。 案件甚是蹊跷,疑点重重,但凶犯单独作案,动机不明,如今又自缢身亡,断了线索。 县衙后来曾派人到凶犯家调查,结果毫无进展,此案随后成了悬案,最后不了了之。 文鹏深感此事不妙,又恐连累无辜,在大船停靠半日,准备起航前,下得船去。 事后,他听人提及,官船曾在海上遭遇海盗伏击。奇怪的是,海盗并未劫财害命,大肆搜查一番,在水师赶来救援前,从容撤离。 文鹏乘驿站车马,赶往扬州府,准备乘坐漕运船只返乡。 扬州城繁华依旧,临近年底,车水马龙,商贾如云,货物如雨。 文鹏带着礼物,前往扬州郊外的司菱家宅,看望她的家人及徐帮主的两个遗孤。 听闻是司菱故友,司家热情款待了文鹏。见他们待两个孩子亲如骨肉,他甚感欣慰放心。临别前,又拿出银票作为酬谢,请他们妥善照顾孩子。 从司菱家回到扬州城,在一家酒楼吃完饭,返回客栈时,突遭一批江湖杀手伏击。 他本想顺藤摸瓜,查出谋害他的幕后主使。怎成想那人主动现身,竟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 文鹏细瞧,她是荷芳堂唱曲的女子,是江南双鹰之一沈影的旧相识。 在刺杀前,文鹏曾在荷芳堂跟踪过沈影,看来他是被女子追查到了行踪。 许是想亲眼见到文鹏被诛杀,女子毫不避讳地出现在他面前。 她冷冷地问道:“阁下可是当年杀害沈公子的凶手?江南萧家的姑爷,慕容文鹏?” 文鹏瞧了瞧围攻的八个杀手,平静地回复道:“不错!正是在下!他作恶多端,曾杀害三条人命。在下受人所托,将其诛杀,以告慰枉魂的在天之灵。姑娘莫要是非不分,助纣为虐。且听在下……” 怎知,那姑娘不听解释,打断他的话语,接着讲道:“沈公子对妾身有恩,当年他惨死街头,妾身曾发誓要为他报仇雪恨。这几年,妾身一直在苦苦寻找杀害他的仇人。直到阁下与人叙旧,再现荷芳堂,令妾身想起他出事前,阁下曾多次露面,才让妾身对你生疑。妾身不管尔等有何恩怨,今夜定要取你项上人头,以祭奠沈大侠。” 文鹏镇定地回道:“姑娘真是有眼无珠,不辨善恶。什么狗屁大侠?那沈影恶贯满盈,欺男霸女,坏事做尽,他死有余辜。江湖上随便打听,在下可有欺瞒?姑娘既然执迷不悟,今夜当了结此事,断了姑娘的恶念。” 女子道:“哼!死到临头,还敢污蔑我恩公,妾身定不饶你。杀了他,妾身赏银加倍。” 八个江湖绝顶高手,手持利刃,一涌而上,各展平生所学,毫不手软,合力击杀文鹏。 这群江湖顶级杀手,个个身怀绝技,武功了得。东极宫的东极逍遥剑,禅宗寺的金刚伏魔棍,密宗的般若修罗杖,江湖失传绝学轩辕狂刀斩等罕见武功,皆被施展出来。着实令文鹏头疼一阵子,疲于招架。 刀光剑影,杀机四伏,刚躲过剑雨如注的逍遥剑,又趁势荡开左右横扫的伏魔棍。 尚未喘上一口气,诡异霸绝的狂刀斩,对着文鹏头部就是一通砍杀。 锋利的寒刃,贴着他耳际划过,令他不寒而栗,心有余悸。 文鹏身轻如燕,步履如飞,躲开八人合围。使出自创剑法,以气运剑,数招之内,付出轻伤的代价,将八名高手,分而击之,各个击破。 他并不想赶尽杀绝,冷冷地讲道:“诸位皆是拿钱办事,替人消灾,用不着拼上性命。在下不难为诸位,只要尔等罢手,我便放尔等离开,这段恩怨就此了结。” 有五名杀手,退了订金,带伤离去,仍有三人选择留下,要与文鹏厮杀到底。 那姑娘虽气愤不已,大骂五人背信弃义,毫无信用,可事到如今,她仍不肯罢休。她愿重金相赠,换取三人与文鹏血战。 文鹏摇摇头,叹道:“在下敬重三位信守承诺,坚守底线。可胜负已分,再斗下去,便是以命相搏,白白送死。在下还不想大开杀戒,请恕在下无礼了!” 他不与三人纠缠,纵身飞起,趁着他们手脚不便,飞到女子身旁,搂住她的腰肢,将利剑架在她颈项上。 文鹏威胁道:“姑娘得罪了!尔等全都退下,否则我要尔等雇主的性命!” 怎知那女子毫不犹豫,径直撞向锋利的剑刃,幸好文鹏及时收住利刃。他点住女子穴位,赶紧拿出疗伤药,为女子包扎伤口。 三名杀手也被突如其来的的一幕,惊住了。 江湖上,谁不知道江南双鹰的恶行。当年,双鹰横死扬州城,闹得江湖沸沸扬扬。他们生前故交,曾信誓旦旦地要为他二人复仇,不过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真正愿为沈影复仇的,也只有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许是为她的执着所打动,三人威胁文鹏放她离开,否则他们以死相拼,也要保护女子安全。 文鹏为她包好伤口,解开穴道,答复道:“三位莫慌,在下并非要取她性命,只不过想化解与她的恩怨。” 接着,他对女子讲道:“既然姑娘执意要杀我,在下随时奉陪。我不会伤害姑娘,在下只想知道,是谁泄露了我的真实名号与身份。” 女子咬牙切齿,怒视文鹏,冷冷地回道:“哼哼!要杀便杀,何必惺惺作态?妾身答应过那人,绝不会泄露他的身份。你趁早杀了妾身,否则我还会找你复仇。” 文鹏连连叹气,收回宝剑,任由几人离去。 其中一名杀手回道:“姑娘,我等技不如人。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告辞。” 她伤心欲绝,潸然泪下,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没有胜利的喜悦,有的却是无尽的感叹。 沈影作恶多端,临死还不忘戏谑唱曲女子。可唯一为他复仇的,也只有他无意间搭救过的女子。即便在他师傅眼里,他的性命还及一把宝刀的分量。 第三百二十九章 闭关修行 回到姑苏,见一家人安然无事,文鹏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送年货时,文鹏并未见到萧老爷。在他去往建州卫时,萧老爷被圣上宣召入京。 萧翰卿不日前收到萧老爷的信函,要文鹏回到姑苏后,莫再外出。待他回到府上,再与文鹏详谈。 信中并未提及所为何事,文鹏暗感不妙,也未同妻兄明言。他将金刀还给萧翰卿,与他谈及建州之行及与李显忠等人会面的情形。 两人在书房相谈许久,夏氏命人送上酒菜,两人又在客厅畅饮多时。 萧翰卿自从罢官返乡后,赋闲家里,甚是清闲。除去看书,教导孩子学业外,闲来无事,便是游山观水。 萧府常有士绅官员走动,与萧老爷不同,他不喜与江南儒士名流交往。 对他们清谈好辩,言之无物,不着边际的言行举止,萧翰卿颇为反感。碍于都是萧老爷的座上宾,他还不得不硬着头皮敷衍。 文鹏的到来,反倒让他来了兴致,让他常来走动,以排解心中郁闷。 夏氏得知父亲在狱中无恙后,逐渐放下心来。她虽是妇道人家,却也知晓朝廷权势之争,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萧家如今又遭排挤,她不再多提父亲的狱案,以免萧翰卿心烦意乱。 见他郎舅二人相谈甚欢,夏氏问过两家生意上的事,嘱咐文鹏走时,带上她准备的回礼,当即离开了客厅。 文鹏很晚才回到家,云裳已经睡下,瞧过湘儿等人,他回到青儿房里。 青儿还未睡下,她在灯下给孩子缝制衣裳。见文鹏似有心事,便询问他为何事烦心。 文鹏不想她担惊受怕,只道无事,可怎瞒得住心思细腻的青儿。 青儿放下针线,指着文鹏发髻里的缕缕白发,轻声叹道:“夫君的心事,都藏在发丝里,妾身怎会看不出来?难道我们一家人,真就逃不过这一劫吗?” 文鹏拥着青儿,安慰道:“娘子放心,不会有事的。等玫儿与云裳生过孩子,我等出去避避风头。待一切风平浪静后,再回来也不迟。” 翌日,文鹏在书房作画,听闻家丁来报,妹婿陈秀才带人来访。 他放下笔墨,来到客厅,见是陈秀才,于廷义两人,忙上前招呼。 于廷义高中进士,被选为庶吉士,在翰林院供职,年底告假返乡,张罗婚事。 陈秀才与于廷义本就要好,得知他回乡,特意赶到姑苏相迎。途经姑苏,特意带他来拜访文鹏。 三人闲聊起来,不由得谈及朝堂之事。于廷义虽在翰林院观政不足一年,言语间却针砭时弊,抨击弊政,切中要害。对权贵弄权,贪腐之风更是深恶痛绝。 他生性率真耿直,坦荡无私,文鹏不禁担心他的仕途,好言提醒。 于廷义回道:“多谢文鹏兄好意!在下并非为功名利禄,权势虚名而入仕为官,也不怕得罪朝中权贵。只望有朝一日,经邦济世,造福天下百姓。洒满腔热血,为民请命,替朝廷分忧。即便粉身碎骨,也全然不惧。” 陈秀才搭话道:“兄长有所不知,于兄自幼仰慕文少保,岳武穆,立志要像他二人那样,治国安邦,经纶天下。年少时,他曾以诗明志,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顾,要留清白在人间。兄弟真是佩服之至啊。” 文鹏不禁赞道:“贤弟乃真性情之人,愚兄不及也。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难展青云之志,抱憾终生;多少豪情满怀的仁人志士,为国为民,杀身成仁。贤弟有此心志,实乃天下百姓之福,愚兄以茶代酒,预祝贤弟得偿所愿,建不世之功。” 三人又聊多时,文鹏要设宴款待两人。 两人还要拜会姑苏的同年士子,婉言谢绝了文鹏的好意。 他只好命仆人将礼物送上,让他二人带回。两人推让多时,不肯收下。 文鹏笑道:“又非私相授受,公然行贿,不过是走亲访友之礼。原本就是为妹婿家准备的年货,恰逢贤弟大婚,多备上一份薄礼,略表心意,难不成还违反律令?” 两人推辞不得,只得收下,坐上马车,向文鹏道别。 文鹏不禁被他的豪情壮志,大义凛然所感染,一下子豁然开朗,如梦初醒。 与其纠结生死,倒不如坦然以对,好好珍惜与家人团聚的时刻。他放下执念,不再为生意之事操劳奔波,全心地陪在家眷身边。 这一日,他拿出赵驰所赠丹药,将自家关在密室内,净心修炼,以求突破瓶颈。 南华真经与玄元神功已至第八重,能否九九归一,以达大圆满之境,他也不得而知。抱着全力以赴的心思,他吞下丹药,闭目养神。 丹药入体,许久后,化作一股真气,在奇经八脉与精血间游走,最后回到黄庭之中。而后又与体内原本的两股真气,缓慢相融。 他丝毫不觉有何不适,反倒觉得神识似乎脱离了躯体,轻飘飘的,舒服至极,无语言表。仿佛每根毫毛,都吃了神仙果一般,酣畅淋漓。 两道真气在丹药之力的作用下,交融凝聚,化作一滴滴紫色水珠,落在黄庭内。 文鹏似乎听到体内有嘀嗒作响之声,不觉好奇,却也没弄明白。 水珠凝而不破,越聚越多。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药力散去,两股真气停止凝聚,水珠也不再凝结。 不时有紫水珠溢出黄庭,沿着奇经八脉游动,而后附着在奇脉上,最终化为乌有,似乎融入到了经脉之中。 他只觉神清气爽,气血畅通,身体通透无比,身心沉入虚无超脱之境,玄妙至极。 隐约间,他仿佛听到房间内,朵儿与青儿的交谈声。 朵儿轻声问道:“二娘,夫人命奴婢来请老爷回房。她有要事与老爷相商,不知老爷可否起床?” 青儿慌忙回道:“好妹妹,你来得真不巧!昨夜老爷突然想起好友的邀约,要去临安参加朋友的喜宴。今个一早就出门了,姐姐一时粗心,忘记禀报夫人了。姐姐真是该打,还请妹子回去,同夫人美言几句,让夫人莫怪,待会姐姐亲自找夫人赔罪。” 朵儿略感为难,瞧了瞧帷帐,欲言又止,问道:“可是晓春家的同窗好友?” 青儿笑答:“可不是吗?前几日已答应人家赴宴,还送了礼。昨夜他还跟姐姐念叨着,记性越来越差了。” 朵儿抱怨道:“二娘既如此讲,奴婢这就回夫人。老爷也是得,几日没露面,怎还像个孩子?不打声招呼就走,这要让夫人知道,还不怪罪奴婢不尽心服侍?” 青儿拉着朵儿的手,进了里屋,笑道:“老爷偷腥偷惯了,准是找借口,风流快活去了。姐姐们一个个年老色衰,还指望朵儿妹子,日后拴住老爷呢。这是前些日子,老爷买回的玉镯,姐姐戴不上,就送给妹妹吧。” “羞死奴婢了,奴婢怎担得起?奴婢可不敢收……” 文鹏惊喜不已,他原想收住功力,结束闭关。怎知身体不听使唤,黄庭内一颗颗紫水珠,正在缓缓相融。 又过去一夜,黄庭内,终是凝结成一颗鹌鹑蛋大小的水珠。 功力自行散去,文鹏睁开双目,只觉清爽至极,妙不可言。 汗水流淌一地,棉衣也已湿透,密室内烟雾缭绕,就连青儿的房间,都飘荡着一股奇异的清香。 文鹏闭关数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青儿吓得心惊肉跳,直到房间内充斥着奇异的芳香,才放下心来。 她见文鹏从密室走出,既喜又忧。喜的是文鹏平安无事,忧的是他消瘦不少。 原想命人做些饭菜,怎知文鹏丝毫不饿,躺在木桶里,悠闲地沐浴起来。 青儿催促道:“夫君,还是去瞧瞧云裳吧。你再晚些出关,她准会吃了妾身。听闻老爷子从京城回来了,要你到萧府商议事情,夫人派人催了几次。可要记得替妾身圆谎,去了临安于家。” 第三百三十章 穷途末路 “贤婿,带着裳儿与家眷,赶紧离开姑苏,到陕西行都司凉州卫暂避一时。老夫已与你表兄家打过招呼,他们会从中周全一二。”萧老爷嘱咐道。 文鹏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禀岳丈大人,裳妹临盆在即,不宜远行。岳父是否听到什么风声,还是圣上有旨意,要我等举家迁徙到西北边陲?莫非是子婿身份暴露,还是朝廷降罪,要将我等发配充军?” 萧老爷摇摇头,叹道:“非也!贤婿莫要多虑!此次面圣,确如先前所料,圣上龙体大不如从前。汉王,赵王又生争储之心,赵王迟迟不肯就藩,赖在京城不走。他与汉王里应外合,遥相呼应,暗中勾结朝中权臣,大有联合夺嫡之意。圣上虽有察觉,却犹豫不决,因舐犊情深而难以抉择。” 文鹏询问道:“那圣上究竟是何意?对咱家又是何态度?” 萧老爷接着道:“圣意难测,圣上不希望萧家卷入皇权之争,命老夫颐养天年,安享天伦之乐。圣上已准备明年北伐,两位王爷又被授予兵权,恐怕这场争斗在所难免。若是他二人得势,又岂会容得下咱家?老夫担心他们会对尔等不利,再下重手。是故,要尔等早作准备,前往凉州卫躲避灾祸,你大哥一家随后也将跟去。宋家经营西北多年,山陕之地,部将故吏众多,距京畿山高路远,即便局势有变,他们也奈何不得我等。” 文鹏似乎明白用意,劝慰道:“若是如此,岳父大人无需担忧,汉王两人不足为虑。即便给他二人半壁江山,也难成气候。此去西北,路途遥远崎岖,裳妹两人又临产在即。若有个闪失,子婿于心难安。不如待她二人生完孩子,再作打算。” 萧老爷仍是愁眉不展,犹豫不决,半晌回道:“话虽如此,还是要提防他们狗急跳墙,孤注一掷。裳儿两人可留在萧府,贤婿不妨先带其他家眷先行。” 萧老爷的言语,让文鹏大感困惑,难道此事是冲他而来?可他实在想不出,是谁要将他赶尽杀绝。 片刻后,文鹏答复萧老爷,他不放心裳妹两人的安危,还是等她两人生完孩子,一家人再前往凉州。 萧老爷见文鹏心事重重,怕他多想,权且答应他的请求。 听完文鹏的讲述,云裳命珠儿将她扶起,倚在靠枕上,道:“既然是父亲的决定,自有他的道理,你我依计行事就好。待妾身生完孩子,再举家迁往西北。过完年,妾身命下人收拾东西。那边苦寒,带些手脚麻利,勤快些的,其余的老弱病残,留下看管房屋田产。” 见文鹏若有所思,不禁恼道:“冤家,你在想什么事呢?妾身在和你讲话呢,怎不回我?从辽东回来,你整个人都变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不是在外面浪荡惯了,心里就没这个家了?” 文鹏连忙回道:“拙夫哪敢有这等心思?一切遵照夫人旨意!为夫只是有些不解,如今朝局尚不明朗,岳父大人为何着急让我等离开。再者,西北荒芜凄寒,为夫担心夫人千金之躯,跟着吃苦受累。” 云裳轻捶文鹏,佯怒道:“贫嘴!嫁鸡随鸡,谁让妾身被你哄骗到慕容家的?父亲不也是未雨绸缪,担心我等吃亏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风声过后,我等再回来便是。” 文鹏沉思片刻,握着云裳的玉手,商量道:“夫人,今年我想要好好热闹一番,从京城请些名角回来,唱几日大戏,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云裳略感吃惊,她没想到一向低调的文鹏,竟有这种想法。为图喜庆,她吩咐朵儿派人到金陵去请戏班。 过了几日,文鹏命霜儿到暗香楼打探消息,又暗地交代要事,让她火速去办。待霜儿赶回,他才放下心来。 慕容府上下,热热闹闹地过完新年与上元节,其间云裳与玫儿先后诞下两个女儿。 生意兴隆,又喜得千金,一家人和睦相处,文鹏沉浸在举家和睦的喜悦里。他又请了画师,为一家人作画。 过完年,文鹏给方莹两人去信,让她们早作准备,待云裳两人坐完月子,就去金陵接她二人。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姹紫嫣红,正是江南好时节! 踏春归来,老太君派人接文鹏家眷,到萧府住上几日。 远走他乡,不知何年能聚。老太君等人放心不下,接云裳到家里稍住,以慰离别相思之情。 文鹏在家中安排仆从收拾行装,准备车马。玫儿未去,带女儿陪着文鹏。 尽管玫儿为文鹏生下一男一女,云裳对待玫儿的态度依然未变。玫儿不想自讨没趣,就为跟着去萧府。她也从未抱怨过文鹏,这让他更觉愧疚。 正当两人甜言蜜语时,画楣的丫头心急火燎地赶回家里,求见文鹏。 他倍感意外,慌忙披起衣服,来到屋外。那丫头在他耳边嘀咕数言,等待他的答复。 文鹏大惊失色,来不急深想,慌忙回到房中,让玫儿带女儿去萧家。 “相公,究竟出何事了?这深更半夜,去萧家作甚?玫儿不去,无论怎样,我母女俩都要陪着相公。”玫儿穿着衣服,不解地问道。 文鹏催促道:“玫儿听话,事态紧急,来不及细讲。你带嫣然先到岳丈家暂避,为夫有事要处理。你与女儿安然无恙,我才好放开手脚,全力应对。放心好了,以我的武功,定能进退自如。待我处理完家事,随后就到萧府与你们会合。” 玫儿只得带着奶娘等人,匆匆赶往萧府。文鹏带着兵刃,一路护行。 夜色深深,月光如水,街道上人烟稀少,一片寂静。 远处,街道弄堂里,传来更夫有节奏的敲锣吆喝声:“亥时,二更,人定。关紧门窗,防贼防盗……” 很快将抵达萧府,文鹏催促车夫加快步伐。 行至姑苏河边,一旁的树林中,突然飞出数十个黑衣人,将前方道路堵上。身后又冒出一队人马,封住他们退路。几十个绝顶高手,从三面围住他们,另有十几个弓弩手,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文鹏心头一震,大感不妙,没料到对方竟这么快追上。 他抽出玄皇剑,喊道:“在下与诸位无冤无仇,为何要拦住我等去路?还请诸位江湖朋友,高抬贵手,放我等过去。在下感激不尽,定当厚报。” 言罢,他当即从怀中拿出荷包,欲送给众人。 “哈哈!慕容公子果然财大气粗,出手阔绰。只可惜,今夜公子即便拿出全部家当,也休想过去。老夫劝公子放下刀兵,休要做无谓抵抗。否则刀剑无眼,伤着令夫人与千金,可休怪我等。”前方为首的蒙面老者,威胁道。 文鹏心头一沉,惊诧不已。对方似乎对他了若指掌,且早已料到他要带着家人,投奔萧府。 “尔等究竟受何人指使,又意欲何为,不妨明言。切莫伤我家眷,否则在下定将尔等杀个片甲不留。”文鹏打量众人,知道今夜将难逃一劫。 若是力战强敌,玫儿与女儿嫣然将有性命之忧。他快速思索着,如何护着几人,全身而退。 老者大笑道:“哈哈,穷途末路,还敢大言不惭,若换作他人,老夫定以为他狂妄至极。公子身手不凡,老夫甚是怜惜!我劝公子,莫要轻举妄动。只要公子乖乖放下刀兵,随我等而去,老夫保证不伤及无辜,放公子家眷安然离开。” 文鹏思量片刻,果断地回道:“好!先放我家眷,我愿束手就擒,跟随尔等走上一遭!” “哈哈!好!一言为定!放行!”老者大笑道。 怎知,老者身旁一黑衣人,轻声质问道:“尔敢违抗主人命令?” 老者只是大笑,并未理会那人。他命属下让出道路,放马车离开。 怎知,玫儿突然从马车跳下,尽管她有些害怕,但撞着胆子,来到文鹏马前。 玫儿低声啜泣道:“相公,要走一起走。妾身不能让你只身犯险,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文鹏始料未及,又喜又忧。千钧一发之际,玫儿仍不离不弃,舍命相陪,文鹏心情复杂,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他急忙下马,拉着玫儿,安慰道:“娘子放心,为夫不会有事的。乖乖听话,快上马车回去。我随他们去去就回,此地可是姑苏地界,他们不敢拿我怎样。” 他将玫儿抱上马车,又讲道:“回去就跟夫人讲,我听惯了钟声,不喜胡笳折杨柳。” 玫儿一时未反应过来,却见夜色下,一支利箭朝着文鹏,飞驶而来。 她来不急多想,猛然扭转身子,将文鹏一把推开,用后背挡住飞矢。 “啪,啪,……”一滴滴鲜血,从玫儿胸前流下。 文鹏如遭晴天霹雳,泪如雨下,失声痛哭,喊道:“玫儿,玫儿……” 众人大惊失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 定睛瞧去,适才放暗箭的黑衣人,在两名同伴的保护下,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第三百三十一章 生死劫 如剜心之痛,文鹏悲痛之情,无以言表。 眼睁睁地看着玫儿倒在他面前,断了气息,文鹏悔恨交加。悲伤过后,是无尽的愤怒。 老者急忙劝慰道:“慕容公子三思,杀你娘子者,另有其人。若公子执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条。” 文鹏并未理会,他将玫儿双眼合上,放进车里,轻声道:“玫儿,你躺下睡会儿,为夫替你报仇。” 他转身来到马车前,拳头关节咯嘣作响,怒火充斥全身,以至于他紧握宝剑的右臂,都在发抖。 他怒喝道:“今夜,我要用尔等的鲜血,祭奠我的亡妻。” 紧急关头,身后传来一女子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公子还请慎重!杀你爱妻者,确非我等手下,如今三人已逃!佳人已逝,令千金及家眷尚在车里。一旦动起手来,难免连累无辜。你娘子尸骨未寒,令千金再出意外,岂不更令亲者痛,仇者快?公子行事素来谨慎,心思缜密,莫要被愤怒冲昏头脑,一失足成千古恨。” 马车内,女儿嫣然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将他从无边的仇恨里拉了回来。他心里充满对女儿的怜惜与愧疚,玫儿已去,他不能再让女儿受到任何伤害。 女子的话语,似乎在提醒他,从一开始,他就落入别人精心设计好的陷阱里。他一时想不起来,身后的神秘女子究竟是何人。 他强行压制着满腔怒火,极力平复下来。他擦去脸上泪水,快速想着事情始末。 空气中充满凝重的气氛,有了先前教训,老者已命属下严阵以待,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老者并不想横生枝节,他不过是奉命行事,要生擒对方。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和对方拼个鱼死网破,况且如今的局势尚不明朗。 他相信以对方家眷作要挟,文鹏不得不就范。 不出他所料,一盏茶的工夫后,文鹏冷冷地回道:“放我家眷安全离开,我跟你们走!再出任何状况,我绝不放过尔等!” 他面色低沉,冷静得让人可怕。他嘱咐马夫,莫做任何停留,驾车直奔萧府。而后他又叮嘱奶娘,将嫣然托付给二娘照料。 老者再次提醒道:“慕容公子莫动他念,否则别怪老夫无情。放人!” 文鹏眼见着马车离开,任凭对方将他手脚牢牢捆绑住。 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眼前一黑,被黑衣人迷昏过去。 …… 京城赵王府邸,刚送走汉王世子,赵王急匆匆返回书房,关上房门。 书房内,黑衣人早已等候多时,施礼后,他启禀道:“殿下,收到飞鸽传书,人已被拿住。是杀是留,还请殿下示下。” 赵王看了看字条,瞥了一眼黑衣人,平静地回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关本王鸟事,何故请示本王拿主意?他们胆子不小,擅自抓人,如今骑虎难下,要让本王出面作恶人,把本王当傻子吗?大军出征在即,本王不想横生枝节,莫来烦我。” 黑衣人见赵王丢下字条,正欲离开,赶忙拦阻道:“殿下莫要动怒,都是他自作主张。事到如今,他知道已闯下大祸,请殿下看在他平日里出生入死的情分上,出手相助。日后,定效犬马之劳,任由殿下差遣。” 赵王停在门口,冷笑道:“你收了他不少好处吧?” 黑衣人躬着身子,支支吾吾地讲道:“这,这……属下不敢!他原想趁着陛下对萧家起疑,狠狠地敲他一笔。谁知闹出人命出来,难以收场。属下以为,他尚有利用的价值,因此才向殿下替他求情。” 赵王轻笑不止,转过身,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道长跟随本王多年,本王当然相信道长的忠心。那厮是个两面三刀,卖主求荣的家伙,本王看不上。道长莫与他走得太近,以免惹祸上身。既然他求到本王,本王也替他出个主意。” 黑衣人凑过身子,竖起耳朵,聆听赵王低语:“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做下,势必得罪萧家。此事让他去求我二哥,请他出面处置。本王透露个消息给他,圣上如今对萧家尚存疑心,命东厂在密查萧家。你即刻密会厂公,暗示他们借机查处萧家可有阴谋作乱的嫌疑。即便查不出来,也能敲出不少银子,届时汉王何愁没有军资?……” 黑衣人面露喜色,连连应承,轻声回道:“殿下高明!好一招借刀杀人的计策!汉王殿下一旦插手,势必要与萧家闹翻,届时就有好戏看了。呵呵,属下即刻去办。” 黑衣人正要告退,却听赵王又道:“想必萧家已经报官,六扇门与锦衣卫定会过问此事。切记不可声张,更不能让仪宾知晓。本王从未听闻过此事,你也没来过这里。” 书房外,赵王女儿上官红颜,原想找父王为她请个剑师,刚好偷听到两人在房内密谈。她怕父王生疑,慌忙离开书房。 恰好在花园碰到姊夫楚云飞,上官红颜也不理会。“哼”了一声,瞥了一眼,扭头就走。 云飞觉得奇怪,笑问道:“红颜妹妹,这是怎么了?姐夫又没得罪于你,干嘛这样看待我?” 上官红颜气不打一处来,停下脚步,埋怨道:“哼哼!说好的,教我习武练剑,可一天到晚也不见你人影。姐姐的吩咐,倒是记得清楚。她要吃什么好东西,大老远都会给她买来。我可不敢当你的妹妹,省得姐姐吃醋。” 云飞大笑起来,不由得打量着十四五岁大的上官红颜。 云飞在赵王府生活,唯一能令他开心的,也只有这个心地善良,纯真无邪的小妹。两人玩得要好,云飞也时常教她习武。 上官红颜面颊微红,佯怒道:“姐夫讨厌,干嘛看我?” 云飞解释道:“为兄并非不受承诺,只不过近来忙些事情,耽误了你习武。要不,姐夫去找岳父大人,请他为你物色一名师傅吧?” 上官红颜急忙走到跟前,拉住云飞的衣角,低声劝道:“姐夫好意,妹妹心领了。兄长还是莫去,父王正与一个神秘人,在商量要事。” 云飞不禁起疑,连忙问道:“可知是何事?” 上官红颜略皱眉头,嘟囔道:“妹妹偷听到,他们不想让你知晓。” “哦?”云飞闻听此言,更加疑虑重重。 云飞好言哄她,上官红颜这才讲始末道来。 云飞听完,大感不妙,他嘱咐小妹莫要对其他人提及,而后匆匆离开花园。 第三百三十二章 蠢蠢欲动 京城,汉王府。 世子向汉王回禀过朝廷各方动向后,退了出去。梅青趁机走入内室,向汉王密报文鹏被绑架的消息。他请示汉王如何应对,要不要借机发难。 汉王似乎早已知晓,他漫不经心地回道:“本王与萧老爷子有过约定,不会再为难他家姑爷。况且,本王越来越喜欢那小子了。此时得罪萧家,并非明智之举。罢了,过两日就要出征大漠,让父皇知道我又惹是生非,还拿自家亲戚开刀,定骂我个狗血喷头,自讨没趣。” 梅青似有不甘,建言道:“殿下,微臣听闻萧家姑爷可是江南大财主,富可敌国。若是从他身上搜刮些银子出来,日后我等办大事时,便不愁没有粮草。况且卑职打听到,圣上其实并未消除对萧家的疑虑,东厂正在密查萧家。卑职以为,得罪人的事情,让东厂去做,我等只需暗中插手,借机让萧家出些银子。” 汉王眉头紧锁,犹豫不决,片刻后,他问道:“我三弟那边是何态度?他可曾参与此事?” 梅青一时摸不准汉王心思,只道:“赵王殿下似乎已经收到消息,殿下若是不放心,不妨我等联合赵王,一道暗中行事。” 汉王又思量片刻,摇摇头,嘟囔道:“算了!绑架人质,敲诈勒索,乃是江湖亡命徒所为,本王不屑做此勾当。我意已决,莫要滋事。待本王出征后,严密监视朝野动向,及时向本王禀报。” 梅青见无法说服汉王,只得作罢,应诺后退了出去。 离开汉王府,梅青面色难看,忧心忡忡。 对于赵王亲信所托之事,他信誓旦旦地答应对方,定会劝动汉王插手。怎知,却被汉王一口回绝。收下的好处,绝无退还之理,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却见郡王爷的轿子落在府邸门前。梅青眼前一亮,忽然有了主意,他急忙笑呵呵地迎上前去。 萧府,萧老爷书房。 一名神秘的黑衣老者,头戴斗笠,黑纱遮面,看不清模样。两人在书房内,密谈多时。声音压得很低,也不知二人谈些什么。 许久后,老者安慰道:“天宇兄,莫要心急。敢对你家姑爷动手的,江湖上还真找不出几个。老夫唯一担忧的是,此人背后定有朝廷撑腰,天宇兄不得不防啊。待老夫打探清楚,尽快派人禀报老兄。” 萧老爷施礼道:“那就有劳德山兄了!实不相瞒,愚弟已向锦衣卫与六扇门打听过,官家虽有疑心,却并未下旨为难我家。如今,我姑爷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愚弟不得已,只好拜托德山兄出山帮忙。大恩不言谢,他日定当厚报。不过兄长之言,不无道理,看来愚弟不得不从长计议啊。” 黑衣老者大笑:“天宇兄,你我相识多年,何必如此客气!况且,萧兄对敝教关照有加,恩同再造。敝教多次化险为夷,皆赖天宇兄援手。这份恩情,老朽难报一二。与萧家为敌,就是与老夫过不去,谅他们也没胆量加害令婿。萧兄尽可宽心,静候佳音,老朽先行告辞。” 两人寒暄后,老者带人悄悄离开萧府。 当夜,云裳,青儿等人闻听文鹏,玫儿遭遇不测,顿时花容失色,悲痛不已,潸然泪下,哭作一团。 好不容易劝住,几人黯然神伤,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偷偷抹眼泪。众人举手无措,只得提心吊胆地等待消息。 云裳命家丁将玫儿安葬在城东郊的荒山上,草草办理了丧事。 尽管萧老爷反复安慰她,云裳仍不时找父亲询问他的下落。 她哭哭啼啼,跪拜道:“父亲大人,求您无论如何,想想办法,救救姑爷。他要是没了,女儿也不想活了。” 萧老爷被逼无奈,只得让儿媳夏氏,朱氏来劝解云裳。还是夏氏能言会道,三言五语就将云裳哄住。 夏氏道:“四妹,你可千万不能胡思乱想,更不能自乱阵脚。姑爷遭逢大难,下落不明。你身为慕容家的主母,多少眼睛可盯着你呢。若是姑爷平安回来,你身体垮下来,岂不是便宜了其他侍妾?再者,老爷已派人四处打探消息了,相信不日后就会有结果。这些鸡鸣狗盗之徒,无非是想要些钱财,哪敢为难咱家姑爷。听嫂子的,尽管放心,不会有事的……” 又煎熬三日,萧家终于收到“绑匪”的消息,他们要萧家不得报官,筹集两百万两银子,等候赎人。“绑匪”不收银票,恐到钱庄换取银子时,遭到官府缉拿,他们要萧家准备现银。 两百万两银子,绝非小数目,即便千两一箱,也要装上数千箱。如此阵势,想不惊动官府都难。 大多数商号出门行商,为求方便安全,要么将银子存入钱庄,换成银票,随身携带;要么将银子通过镖局分批押运至自家银窖。 云裳有些犯愁,拿出百万两赎金,对慕容家而言,不算难事。要一箱箱地往外拉,她担心半道出何状况。 萧老爷要云裳先准备十万两现银,其余的银子,见到“绑匪”再想办法。 与此同时,萧老爷也收到黑白两道传来的消息,已查明“绑匪”的真实身份与意图。 尤其是从金陵传来的一封密信,让萧老爷更加清楚错综复杂的内幕。他秘密联络两帮人马,暗地保护文鹏的安全。 一座山洞的密室内,文鹏被人蒙着双眼,手脚被粗重的寒铁锁链,捆绑得结结实实,生怕他用内力挣脱束缚。 文鹏虽不知身在何处,却凭着敏锐的听觉,缜密的心思,冷静地判断出他所处的环境。 这里有山有水,洞外听得哗哗的水流声,洞内传来水珠滴落的声响。洞内弥漫着浓郁的香气,既有蝴蝶花的香气,又有春茶的芳香,还夹杂着淡淡的药草香味。 看来,他仍在姑苏地界。 当夜,围攻他的老者与神秘女子也未再露面。除却送饭的侍从,与看守的护卫,洞府内再无其他人。 他言语相激,本想从对方口中,打探出他们的企图。怎知,这些人却并不理会他。 直到半夜,他迷迷糊糊地听到,几人在洞外交谈的声音,才发现蛛丝马迹。 原来,绑架的幕后主使之一,竟是程英的师傅。他从江湖上打听出,杀害他徒弟的刺客,正是文鹏。因而,带着宗派弟子前来姑苏寻仇。 他本想拿文鹏开刀,祭奠他枉死的徒儿,被闻讯赶来的故交劝住。那人道明利害关系,程英的师傅只得放弃杀死文鹏的念头,改为勒索文鹏。 第三百三十三章 握手言和 两人的恩怨,虽因徒弟程英之死而起,可进展到如今地步,已脱离他的掌控。 自从文鹏被绑架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纷纷介入其中。程英的师傅不禁焦头烂额,骑虎难下,想要抽身出来,亦是难上加难。 尤其是文鹏的妾侍被杀,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鼓动他为徒弟复仇的所谓朋友,间接地摆了他一道。 他暗自后悔,未曾打听清楚文鹏的底细,贸然出手,以至于处处被动。 他无心品茶,当着其他几人的面,不禁抱怨道:“梁道主,司空盟主,老夫并非害怕得罪萧家。即便他是皇帝老儿,吾与他的仇恨,迟早要清算。只是,这段江湖恩怨横生枝节,牵连出黑白两道多方势力干预,令老夫始料未及。老夫可不想替他人作嫁,被人利用,当成傀儡。” 司空寒月语气果决地回道:“教主所言极是,老夫也不想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可事到如今,老夫也无能为力。不过,程兄弟是为我江扬道而亡,无论如何老夫也不能坐视不理,老夫愿与教主共进退。” “哈哈!两位莫要如此紧张,还是慢慢品茶才是。他家眷被害,纯属意外,也非我等所愿。既已发生,已于事无补,多想无益。不瞒诸位,老夫也是受人所托,将他拿住盘问。只要不伤及性命,老夫定会从中斡旋,绝不让诸位受到牵连。”又一老者搭话道。 此人七八十岁模样,须发花白,面色红润,身体硬朗。 他接着道:“如今走漏风声,各方势力卷入,搞得满城风雨。老朽的朋友不得不打消念头,也奉劝诸位收手。恨崖兄,这可怪不到老夫不帮忙啊。既然萧家答应破财免灾,依老朽之意,你与慕容公子的仇怨,一笔勾销,就此了结。如何?” 不待那老者回话,席间一带着斗笠的老者插话道:“茶虽是顶级的好茶,采摘的却不是时候,饮之,便索然无味。呵呵,老夫不过是替人出头,才与屠兄联手。既然诸位另有打算,老夫也不愿再牵涉进来。屠兄,司空老弟,东方兄告辞。童儿,我等即刻离开。” 老者身后一曼妙女子,连忙搀扶老者起身,就欲离开雅室。 “姜兄留步!此次捉拿仇人,多亏贵派鼎立相助。兄长若是退出,屠某情何以堪!还请道君稍待,即便无法手刃此子,也好分些银子再走。”程英的师傅劝道。 老者转过身子,轻笑道:“呵呵!尔等一个个老谋深算,瞻前顾后,老道留于此地,又有何意义?杀不得此子,我师弟岂不白白殒命?老夫要那些银子作甚,枉死之人可能享受?” 屠恨崖正要回话,先前搭话的老者道:“江湖上盛传,老鬼道君武功盖世,八面玲珑,精明绝顶。如今看来,不过徒有虚名。”老者放下杯子,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此人竟是老鬼道君! 面对对方有意挑衅,他平静地问道:“哦?东方兄此话怎讲?不妨明言,老朽有些听不明白。” 老者笑答:“道君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年长城脚下,江湖侠客共在天陌山寻宝。慕容公子当众击败袈空法师,赢得可谓光明磊落,又何须在刀剑上作手脚?恐怕杀害令师弟者,另有其人吧?道君此次借机发难,恐怕另有所图吧?” 闻听此言,老鬼道君不再隐瞒,笑道:“呵呵!明人不说暗话!不错!老夫的确另有打算!趁着萧家与他亲家有隔阂,借机铲除萧家,省得他碍手碍脚。司空老弟,屠兄,东方兄,若细细算账,我等可都与他家有仇。难道尔等眼中只有银子,将当年的深仇大恨,都抛在脑后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俱惊! 那老者笑道:“冤有头,债有主。老鬼,你可不能将陈年旧账,都算在萧家头上。若论深仇大恨,诸位可及老夫?老夫被朝廷关了二十载,再怎么算计,也是与皇帝老儿的糊涂账,与萧家何干?老鬼想除掉萧家,莫不是受人指使?老夫只想安享晚年,尔等愿与朝廷对抗,老夫只有祝愿诸位马到功成。” 老者所言不虚,无论当年可与全真教一较高下的魔教,还是被朝廷极力压制的邪派,再到如今的江扬道,谁不与朝廷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葛?若是都算在萧家头上,确是有失公允。再者,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萧家毕竟是皇亲国戚,若真对萧家动手,难免要遭朝廷报复。谁敢冒着灭顶之灾,率先发难? 老鬼道君,见其他三人各怀鬼胎,知道再谈下去,毫无意义。 他施礼道:“东方兄怕是被朝廷的大牢,磨掉了心志!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告辞!” 老鬼正要带人离开,楼上走来一名妖娆女子。她躬身施礼道:“禀报主人,大溪盟盟主前来拜会。” 众人又是一惊,大溪盟的盟主退隐江湖多年,行踪不定。如今在此地现身,看来非同寻常。 “哦?快快有请!老鬼,莫着急离开。都是故人,不妨坐下饮茶,且听他讲些什么。”那老者笑道。 鬼道门与大溪盟可算得上欢喜冤家,两者间的恩怨情仇,利益纠葛由来已久。自从他退隐之后,老鬼道君已许久未见其面,刚好借此机会叙旧。于是,他复又做了下来。 不大一会儿工夫,屋外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房门打开,一身材魁梧,健步如飞的老者,快步迈入房中。 他环顾四周,施礼道:“哈哈!老朽云游四方,途经贵宝地,原是拜会雨瞻兄的,不成想尔等几个老家伙都在,老夫有礼了。呵呵,老鬼也在啊!多年未见,正好说道,说道。” 寒暄一番后,众人落座。老者笑道:“德山兄千里迢迢而来,想必定有要事相商吧,何不开门见山,直接道明?” 来者笑道:“不瞒诸位,老弟是来为诸位送礼来了。”言罢,他从怀中拿出数张银票。 他接着道:“这里有银票五十万两,悉数奉上,还请诸位笑纳。放人之时,另有十万两现银奉送。” 老鬼道君冷笑道:“莫非明兄要为萧家作说客?” 明德山将银票放在桌上,直言不讳道:“不错!在下正是受萧老爷所托,替他家姑爷求情。还请恨崖贤弟及诸位兄弟,高抬贵手,放他一马。慕容公子年轻气盛,不知江湖深浅。老夫代萧老爷向诸位赔罪,还请诸位担待。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望诸位三思。” 几人有些吃惊,没想到萧家已经打探到,是他们联手绑架了文鹏。这无疑是挑明身份,要与萧家撕破脸皮,大打出手。几人面有不悦,各自思虑着。 明德山绝口不提他徒弟遇害之事,想以钱财打发了事,屠恨崖颇为不满。 他回道:“明兄如此偏袒萧家,想用银子堵上兄弟的嘴巴,我徒儿岂不白白丢了性命?老夫岂会善罢甘休?即便是萧家姑爷,老夫也要为死去的徒儿报仇雪恨。” 明德山直言道:“恨崖贤弟,令徒的秉性为人,为兄就不必多提了吧?事到如今,老夫提议,诸位还是与萧家握手言和。萧老爷已放话,若他家姑爷出事,他不惜以全族性命为代价,誓与诸位斗个你死我活。实不相瞒,官军,锦衣卫与六扇门已答应出手相助,营救慕容公子。萧家与我明家有故,老夫也不会坐视不顾。若真要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恐怕对我等皆无好处。” 见明德山咄咄逼人,老鬼道君冷冷地回道:“明兄,我师弟之死,说来也与那小子有关。两条人命,就用六十万两银子打发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既然摆明车马,老夫何惧一战?可别忘了,朝廷正怀疑萧家有作乱之心,正要派东厂来密查萧家呢?老夫就不信,谁还敢帮萧家?” 明德山笑道:“老鬼莫要冲动!慕容公子银子是不少,不过都用在各地的买卖中,哪来如此多的现银?再者,如此多的现银,数百辆马车也拉不过来,不惊动官府更不可能。诸位还是见好就收。老夫充当说客,只为化解尔等之间的矛盾。谁都不愿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先前那老者,趁机劝道:“呵呵!老夫以为,若是和解,也是好事!” 第三百三十四章 归真 屠恨崖身为一教教主,此时的境遇颇为尴尬。 曾几何时,光明教亦是江湖第一黑道势力,敢与江湖霸主全真教,一决雌雄。 前朝末年,朝廷昏聩,天下大乱,百姓苦不堪言,纷纷揭竿而起。 前任教主韩童,对外宣称他乃“弥勒降生”,“明王转世”。他联合刘福通等人,首倡义举,发动修筑黄河堤坝的民众举事,公然对抗朝廷。他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各地义军纷纷响应。 朝廷派大军镇压,韩教主被捕就义,但刘福通等人杀出重围后,再次聚拢义军,转战徽州,河南等地。刘福通迎韩教主之子——韩林至亳州,登基称帝,又号小明王,国号为宋。 在各路大军共同举事下,前朝统治终是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本朝太祖皇帝,逐一扫平各方割据势力,定鼎江山,而后北击蒙元。 在捕鱼儿海一战中,蓝玉将军率领大军,击溃北元军队,彻底歼灭北元小朝廷。北元末帝及其子虽逃脱,却被另一支草原部落的首领也速迭儿捕获,并被其杀死。至此,前朝残元势力彻底倾覆。 光明教虽在推翻前朝统治中大放异彩,却也让太祖对其教义及其影响,生出警惕之心。随即将其列为邪教,并颁布禁令,禁止其立寺,招徒传教。 光明教传至屠恨崖手中时,只得在民间秘密结社,其实力也日渐衰落。 他徒儿虽作恶多端,声名狼藉,毕竟也是自家弟子,还轮不到文鹏这个毛头小子,替他清理门户。 江扬道口头上与他共进退,实则不过是朝廷派系的鹰犬。其目的是想以文鹏为要挟,迫使萧家就范。 而参与绑架文鹏的鬼道门,却别有动机,企图趁机铲除萧家,嫁祸他人,浑水摸鱼。如此一来,便是与朝廷公然对抗,他光明教还无此实力,他更不想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东方雨瞻自从被朝廷放出大狱后,更是首鼠两端,其真实意图令人难以捉摸。他时而以朋友之托为借口,要捉拿文鹏问话;时而告诫他们莫要加害文鹏。颠三倒四,反复无常,让屠恨崖不得不防。看来,还真是让老鬼猜对了,东方雨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叱咤江湖的枭雄,而成了唯利是图之辈。 至于他所提及的故交,屠恨崖更是无心理会。他悔不该引东方雨瞻入局,阻止杀文鹏的是他,提议勒索赎金的也是他,如今自降赔偿数额的也是他。 无奈之下,屠恨崖只得接受明德山的提议,与文鹏了结恩怨,接受二十余万两的赎金。 屠恨崖的退出,让其余两家再无口实,各分得十余万两。他们答应两日后,在太仓港码头收钱放人。 对他们的交易,文鹏尚不知情,仍蒙在鼓里。看押他的侍卫将其迷昏过去,以防他生事。 迷迷糊糊中,他似觉有熟悉之人,前来探视,可他一时又想不起是何人。 仿佛作了一场幽梦,他陷入昏迷沉睡之中。 他再次梦到儿时的场景,梦见他躺在山坡草地上,仰望天际。 蓝天白云之下,和煦的阳光洒落大地,春风轻抚他的面颊,鸟儿唱着悠扬动听的歌儿。不知不觉间,他睡了过去,又是一场奇怪的梦。 他仿佛躺在无边的黑夜里,犹如一粒尘埃,漂浮在无名的宙宇中,周遭漆黑一团,一片混沌。 远方的虚空中,只有一盏古灯长明,照亮方寸之地。 长明古灯,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散发着奇异的九彩之光。 古灯旁,仿佛打坐着一尊若隐若现的神像。神像数百丈高,他闭目养神,一只手掌摊开,掌心向上平拖,另一只手掌,掌心向下下压。似有一股股虚幻之气,从他左腕处飘出,涌入双腿前方的莲花之内。 古灯周遭,一只只晶莹剔透,状如飞蛾的虫子,不时从虚空中飞出。扇动着白色翅膀,义无反顾的扑向古灯,瞬间照亮昏暗的天际。翩若惊鸿,宛如昙花一现。 正当他好奇诧异之时,忽听得一阵熟悉的声音,“鱼儿哥,快醒醒!”,仿佛是香儿在轻声唤他。 文鹏从梦境里惊醒,哪里有什么古灯神像,哪里有什么山坡草地。 此时,他身处一艘舟船上,随波荡漾。他手脚被捆,双眼被黑布蒙着,嘴里也塞着一块布条。只听得海风吹过,海浪哗哗作响。 他只觉浑身无力,头疼得厉害。挣扎片刻,文鹏打消念头,静待恢复体力。 一盏茶的工夫后,渔船上有了动静。两人落在船上,轻手轻脚地走动,四处寻找着。 直到他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他才发出响动,引起两人注意。 前来接他的女子,正是霜儿与霖儿两人。两人见到文鹏,赶紧为她松绑,将他搀扶下船。 站在岸边礁石上,文鹏大口喘着气,观察着周围环境。片刻后,才意识到他身处海港岸边。 夜幕降临,远处的海港内,灯火通明,搬卸货物的商队,仍络绎不绝。 听完霜儿两人的禀报,文鹏知晓了事情原委。蒙此大难,他痛心疾首,悔恨不已。 他并不心疼几十万两银子,更不后悔因杀死江湖败类,而招来灾祸。 他悔恨的是,没有保护好家眷,让玫儿受到牵连,平白无辜丢掉性命。想起两人相处的过往,文鹏更觉对不住玫儿。他誓要找出真凶,为玫儿报仇雪恨。 霜儿催促道:“公子莫再伤心,我等赶快返回萧府吧。夫人与二娘她们,这几日为你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一个个都哭成了泪人。” 霖儿也道:“是啊,公子!家里人都为你操碎了心,生怕你出何意外。玫儿的大仇,还是从长计较。四大黑道势力刚运走银子,恐怕此地还有他们的眼线与爪牙,公子还是趁早随我俩回家。” 文鹏心有不甘,长叹一声,在她二人搀扶下,登上堤岸。他原想恢复功力后,再与两人离开太仓。架不住两人催促,只得翻身上马,一路向西赶去。 他未曾料到,夜幕下,一场更大的危机悄然袭来。在三人必经的官道上,一大批杀手已埋伏其间,只待三人自投罗网。 对方担心萧家报复,只允许萧家派两人接走文鹏。因而,在银子搬到大船后,对方才将藏匿文鹏的方位,告知随行的霜儿两人。 救出文鹏后,霜儿两人并未与大队人马会合。因大队人马太过显眼,依萧老爷之意,霜儿两人直接带文鹏返回。 虽避过了沿途伏击的杀手,但在途经阳城湖时,突遭不明杀手追杀。 力战众多江湖高手,三人苦战多时,幸得鹤林道长师徒,独孤飞鸿与慕容紫云的相助,才杀出重围。 霖儿为保护文鹏,不幸遇难。文鹏身中数支弓弩,危在旦夕。 见此情形,鹤林道长叹口气,无奈地摇着头。 在碧水瑶的恳求下,鹤林道长将一粒丹药,送入文鹏口中,悠悠地讲道:“姑娘,还是尽快将你家公子带回吧。他大限将至,或将归真。有何未了心事,还是让他与家人道明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 庄周梦蝶 独孤飞鸿与慕容紫云接到京城的飞鸽传书,从金陵一路马不停蹄,赶往姑苏救人。 他们一路跟随萧家的银车,到达太仓港码头,却始终不见文鹏身影。 等候许久,见萧家银车返程,才想到文鹏或许已经赶在回去的路上。 他与紫云又急匆匆地往回追赶,怎知还是来迟一步。他们虽联手鹤林道长师徒,将众刺客击退,杀出重围,文鹏仍是身中数箭,命悬一线。 文鹏想要向两人道谢,无奈已无过多力气,他拉着紫云的手不放。 紫云俯下身子,听文鹏嘟囔道:“宝…儿,宝儿,痴心…” 紫云眼含泪水,压抑着悲伤,连忙回道:“兄弟放心吧,愚兄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我会待她如亲妹妹般。兄弟安心养伤,你定会挺过这一关。届时,我等再把酒言欢,舞剑助兴,纵横江湖。” 文鹏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一丝苦笑,松开紫云。他瞧瞧身旁死去的霖儿,想要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可已无能为力。 在碧水瑶苦苦哀求下,鹤林道长不舍地将怀中一粒丹药拿出,为文鹏服下。交代一番后,让霜儿赶快带他离开。 文鹏眼神死死地盯着霖儿,说不出话来,碧水瑶见状,赶忙劝道:“兄长放心吧,贫道与师傅会将其安葬。无论如何,兄长要保住性命。” 飞鸿与紫云扶着文鹏上马,霜儿将他绑在身上,驾着快马狂奔而去。 飞鸿道:“我师兄弟二人断后,还请前辈与姑娘先走。” 鹤林道长嘱咐两人当心,与两人道别后,匆匆离开。 碧水瑶将霖儿尸体抱到马车上,鹤林道长坐到车旁,两人驾着马车,离开阳城湖,返回道场。 路上,碧水瑶佯怒道:“师傅一直惦记着度化他,如今倒好,答应过人家师傅,却眼睁睁地看着他徒弟撒手人寰,命丧黄泉。这可如何度化啊?” 鹤林道长还在心疼他那枚丹药,回复道:“天机不可泄露!为师费了多少心血,才能炼制出一枚丹药。拿来与那小子续命,真是大材小用啊!哎!能否度过这场劫难,要看他的造化了。一切皆有定数,强求不得!” 马车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飞鸿两人严阵以待,等待许久,见再无追兵,才悄然离开。 两人担忧文鹏安危的同时,对这群杀手的身份又生疑心。 紫云道:“以我看来,伏击文鹏兄弟的杀手,多半与汉王几人有关。没想到,关键时刻,云飞还是念及昔日旧情。难不成他真有苦衷,是我等错怪他了?” 飞鸿叹口气,回复道:“总算他还有些良心,文鹏兄弟对他及其家人,可谓义重恩深。他是否真有难言之隐,我等不得而知,时间或许能证明一切。但愿他莫要同流合污,助纣为虐。这群杀手,是否受汉王等人指示,还很难讲。他们武功有些邪门,不像中原武林宗派,颇有西域,大漠与雪山派的架势。还有一些刺客的武功,让人捉摸不透。” 紫云道:“这群刺客如此准确无误地伏击文鹏,定与四大黑道势力脱不了干系。即便不是他们的主谋,也定是他们泄露了消息。收了银子,还出尔反尔,这帮恶贼真是可恶!若被兄弟知道,是谁出卖文鹏兄弟,我定要找他们报仇。” 他多希望文鹏能挺过去,可想到他的伤势,紫云不禁神情沮丧,心中陡然升起悲愤之情。 飞鸿劝道:“我等还是尽快赶回金陵吧,完成使命后,再密查他们的真实身份。文鹏兄弟不能白白丧命,无论如何我等要为他讨回个公道。” 丹药的药效尚未发挥出十之一二,文鹏已感受不到疼痛。 他只觉神志不清,眼前一片模糊,昏昏欲睡。虽然被封住穴道,暂时止住流血,但崎岖不平的道路,剧烈的颠簸,还是让他的伤势雪上加霜,一股股鲜血从伤口处渗出,染红了衣衫。 霜儿泪如雨下,一面驾马狂奔,一面念叨着:“公子,醒醒,醒醒,千万不能睡着。马上到家了,嫣然与若瑶还等着公子呢,……” 文鹏无力地靠在霜儿后背,脑袋耷拉下去,原本搂着她腰肢的手,也松开了。 他艰难地哼出一声:“冷……”,便失去知觉,昏死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身处萧家后宅的房中。郎中为他拔箭的剧痛,让他清醒些许。 鲜血汩汩直流,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伤痛,只有无边的黑暗与凄冷,耳边隐约听到窗外凄凉的哭声。 他想要睁开双眼,却又无力地合上,再次陷入昏迷中。 尽管已取出数支利箭,因他失血过多,伤势未有好转的迹象。服用过人参,麦冬,五味子等药草熬制的汤药,可依然回天无力。 他手脚冰凉,面色惨白,心力枯竭,气息若有若无,虚弱至极,似乎只留下微弱的一口气。 郎中无奈地摇摇头,叹道:“慕容公子能撑到此刻,实属罕见。在下医术浅薄,已无能为力,萧老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萧老爷神情凝重,面色低沉,他悲痛地问道:“先生已是姑苏最好的大夫了,难道真得无药可治了吗?” 郎中叹口气,回道:“令婿似有未了心愿,才不愿合眼。若施以针灸术,或能使其回光返照,吐露遗愿。请恕在下直言,他已油尽灯灭,萧老爷还是为其准备后事吧。” 萧老爷沉思良久,请郎中施针。 见文鹏醒来,他询问几句,随即离开房间,让云裳等人进屋,见他最后一面。 人算不如天算!尽管他曾预料到会有今日之结局,他有万般不舍,他有诸多不甘,此刻却放下生死,看淡了一切。 自打他记事起,就跟着娘亲东躲西藏,稍有风吹草动,一家人惶惶不安,四处躲避。 已逝的亲人,只希望他平安地活着,无论贫穷富贵。寄望他开枝散叶,为家族延续香火。他已做到,再无牵挂。 若有不舍,便是眼前的家人。带着对她们的眷恋与愧疚,他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游走,好看清楚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他长吁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几位娘子莫要伤悲,再哭就不美了。为夫此生艳福不浅,娶了几位娘子,个个国色天香,知书达礼。做人如此,夫复可求?可惜我命薄如纸,再不能与娘子们白头偕老,不能看到孩子们长大成人。我死后,希望你们找个好人家托付余生,莫要为我守寡。我地下有知,定会含笑九泉。” 云裳,青儿等人伤心不已,潸然泪下。她们生怕文鹏断气,压抑着悲痛的情绪,低声啜泣着。闻听此言,又不住地摇着头。 云裳劝道:“老爷,不会有事的。你答应过妾身,会一直陪着妾身。你别想偷懒,撒手不管……” 文鹏伸出手,艰难地摸索着,云裳连忙握住他的手,他唤着青儿,湘儿,莲儿,画楣的名字,四人也将手伸了过来。 文鹏紧紧握住,不忍松开,他道:“还记得我讲过吗,有你们相伴,给我整个天下都不换。为夫胸无大志,只求苟安。幸遇几位娘子,不离不弃,此生足矣。当着家人的面,夫人我可做一回主?” 云裳知道他大限将至,这是要托付后事,只道但凭文鹏处置家事,一切听从他安排。 文鹏唤来霜儿,命她当众宣读遗书。 他将几处田产,房屋,产业等分给了青儿,湘儿,莲儿,画楣等人,大部分家产留给了云裳。 他对云裳嘱咐道:“夫人,可还记得先前我拜托你的事情?这个家我就交给你了,孩子们也托付给你了。为夫欠你的,来生再还。” 言罢,他示意云裳取下他的发簪,在她耳边嘱咐道:“这是总号银库的钥匙,一切就拜托夫人打理了。切记,无论夫人是否改嫁,绝不可交给岳父大人,亦不可托付其他人……” 云裳闻听此言,心头为之一震,不禁大惊失色。她很快又平复下来,连忙颔首答应。 文鹏又与青儿几人各自交代一番,末了,他嘱咐云裳,他死后想与她姐姐香儿埋在一起,希望她能成全。 文鹏只觉眼前一片白芒,似有一个光洞浮现,吸引着他魂魄脱离躯体。 他仿佛看到了香儿,琴儿等人在虚空中,向他挥手示意。文鹏含笑迎上,身子轻飘飘地跟了过去。 屋子内外,哭声一片,文鹏再没了气息。 …… 仿佛一场幽梦,短暂而又奇异;又如一道美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瑰丽的光芒。 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如庄周梦蝶,破茧重生。 不知何时,一只蝴蝶似从孤坟中飞出,扇动着色彩斑斓的羽翼,飞翔茫茫的天际。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失窃案 飞鸿与紫云赶往金陵,原是奉朝廷旨意,在金陵楚布寺待命,护送南下乌斯藏使者,安全抵达雅州(今雅安)。 怎知,当他们返回金陵后,不得不奉命协助六扇门查办一桩由此引发的失窃案。 提及失窃案,不得不提到十五年前,在金陵灵谷寺奉旨举办的水陆普度大斋胜会。 水陆法会是为太祖及太后举行的荐福大典,同时也为超度阵亡将士及天下亡故军民。 为此,圣上派中官侯显,智光和尚等人携带诏书与赏赐,召请乌斯藏噶玛噶举派五世噶玛巴,前往灵谷寺主法。 由于荐福大典的成功举行,圣上大悦,封授五世噶玛巴活佛为“大宝法王”,并颁赐诰书金印。 其间,圣上命宫廷画师,将法会盛况绘制成长卷彩画《噶玛巴活佛荐福图》,并将其赏赐给五世噶玛巴。其长逾三十余丈,高逾十五寸,共由二十二幅彩画构成,用汉、藏、波斯、蒙古、回鹘五种文字记录,可谓图文并茂,精美绝伦。 禅师滞留金陵时,将画作保存在金陵修建的楚布寺内。大师圆寂前曾有遗愿,命弟子将其迎回乌斯藏主寺。 乌斯藏灌顶国师阐化王——吉刺思巴监藏巴藏卜,派遣副千户汝奴星吉进京朝贡。事毕,受六世噶玛巴所托,使者带侍卫僧众一行人,绕道金陵,准备带长卷画轴,返回乌斯藏。 怎知临行当夜,画作失窃,多名侍卫与僧众被打死打伤,汝奴星吉因带僧众,拜会灵谷寺主持晚归,才幸免于难。 千户汝奴星吉向应天府报案后,知府知晓兹事体大,不敢接案,上报三法司,请求六扇门接手办理。 莫大可随即命施聪,薛若涵两人,尽快缉拿凶犯,追回御画。 两人暗惊,迟来两日,竟遇到失窃案。若是朝廷怪罪下来,那还得了。 好在圣上御驾亲征,六扇门,汝奴星吉都不想将此事闹大,希望尽快将御赐画作追回,将窃贼捉拿归案。 听完薛若涵的讲述,两人了解了事情始末,跟着她查探出入寺院,及往来字画商铺的可疑人员,收效却并不大。 施聪始终觉得此案蹊跷,并不像寻常的盗宝案,而是暗藏玄机,别有企图。 《荐福图》虽是御画,却并非名家古玩字画,无论是在市面上,还是地下黑市,皆卖不出好价钱,巨幅画作也只对寺院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若是寻常的盗匪所为,为何要大费周折,杀死数人,只盗走御画?难道是要坐等字画升值?看来,盗贼并非冲着钱财而来,那又是图谋什么呢? 再者,字画好端端地收藏在寺内,一直安然无恙。若盗贼知晓字画藏匿地方,为何不趁早下手,偏偏要在阐化王使者要将其带走时,才行凶盗画?难不成与使者有关? 若盗贼并不知道御画收藏的地方,只待使者取画时,伺机下手,又是如何把握住时机的?使者可是在帝都觐见过太子殿下,绕道金陵的,难不成他们是一路跟随而来? 想到这些,施聪豁然开朗,暗想只要查清楚几个关键节点,便可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三人回到寺内,向施聪回禀查探情况。虽毫无进展,他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薛若涵一直担心御画会流出金陵城,届时要追回画作,便难上加难。 施聪笑道:“若涵莫要担心,本捕头敢于你打赌,此画仍在金陵城。呵呵。” 施聪离开禅房,前往案发地,再次勘查,三人紧随其后。 薛若涵有些吃惊,询问道:“施兄何以如此自信?若是流到黑市,流出金陵城。再寻御画,可无疑是大海捞针,届时施兄就等着哭吧。” 施聪笑而不语,四人带着捕快,很快来到寺院的藏经阁所在。 他一面查看盗贼作案时留下的线索,一面命捕快去传唤案发时,侥幸脱逃的目击僧人。 施聪指着墙上,柱子上以及门窗上的痕迹,询问飞鸿两人的看法。 紫云细查缺口,谨慎地回道:“从门窗,柱子上等处的缺口看,盗贼所使兵刃,或斧或锤,或刀,身材魁梧,臂力惊人,应为大力士,绝非一般的江湖蟊贼。在下未见尸身,不好判断。但从房内打斗痕迹来看,盗匪中亦有身手敏捷的绝顶高手,出手狠毒,一击毙命,所用剑,刺之类的兵器。” 紫云看着案发现场,不禁联想着案发时的情形。 施聪笑道:“紫云兄弟果然心细,观察细致入微。不错!遇害的几个僧人,或为钝器所害,命中头部而亡;或为利剑斩杀,一剑封喉。出手干净利索,武功了得。” 薛若涵不解,道:“施兄,先前不是验过尸体,得出的结论并无新奇之处啊。” 施聪回道:“不错!若我等据此推测的方向错误,那就会白忙活一场,耽误查案进程,导致结果南辕北辙。凶犯毫不掩饰身手,恰恰说明他们真正的作案动机,并非是密室内的御画。而是将我等的目光,聚集在字画上,掩盖其真实的意图。” 几个侥幸存活的目击僧人,在其师兄弟的搀扶下,来到藏经阁回话。 施聪未再询问案发时的情形,而是特意提及案发时辰,及凶犯行凶路线与先后顺序。 几名僧人,细细回忆过后,皆称盗匪是从西院禅房而来。因那时寺院已关门清场,除却睡前诵经的弟子外,寺院一片静谧,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听清楚动静。他们听到西院有打斗声,主事还特意带人去查看。怎知,那伙歹人直奔后院,逼问御画下落。 几名师兄弟被杀后,主事不忍再有弟子受害,便将隐匿御画的地方告知贼人,他们才肯罢手。 飞鸿突然问道:“可曾记得那群盗匪的口音?”他的发问,令众人出乎意料。 几人回想着当夜的情形,有人想了起来,回复道有西域口音,亦有持江南及北方大漠口音的贼人。 施聪若有所悟,看来他的推测没错。这群所谓的盗匪,是从京师一路尾随而至。 他又寻问了一些细节,命捕快将其送回。 他对三人道:“从西院禅房到后院藏经阁,仅有数百步之遥,不足一盏茶的工夫即可赶到。但其间禅房,大殿等房屋数十座,要想在夜间,直接找到藏经阁所在,并非易事,除非有熟悉之人带路。” 理清头绪,施聪带着众人去拜会千户大人。 汝奴星吉受噶玛噶举派之请,原想将御赐宝画带回乌斯藏。怎料突遇变故,御画在眼皮底下失窃,他如何回去交差。 此时他心烦意乱,正想带人出去走走,去灵谷寺拜会故交,恰好被施聪等人拦住。 施聪向他道明他的猜测和想法,汝奴星吉毫不犹豫,当即爽快地答应施聪的请求。 施聪怀疑那群“盗匪”并非冲着御画而来,而是要刺杀阐化王使者。他们刺杀不成,只得以盗画为名,将御画抢走。见六扇门派人进驻楚布寺查案,无从下手,只得暂避风头,以待时机。 他与飞鸿等人穿上僧袍,混入汝奴星吉出行的队伍里,借此查明他的推测是否准确。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灵谷寺。 第三百三十七章 故园情深 难道是他的推测出了问题? 两个时辰后,汝奴星吉一行人从灵谷寺平安返回,并无异常状况发生。薛若涵带捕快,暗中监视,也未发现行迹可疑之人。 施聪百思不得其解,再次回想失窃案的细节,重新审视案件,推想凶犯的真实企图。 接下来的两日,施聪命捕快在金陵城各处字画古玩商铺,打听与寻找御画的下落,并放出风声,朝廷愿高价赎买。 尽管一无所获,两日后,施聪依然带众捕快撤离楚布寺。 薛若涵后悔当初未与施聪打赌,要不然准赢他。施聪笑答,此时打赌也不迟。 施聪让她耐心等待结果,他相信对方迟早要露出马脚。 汝奴星吉可没有如此乐观,御画下落不明,案件毫无进展,六扇门也似乎束手无措。 这让他心绪不宁,吃过素食,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四个黑衣人,拨开窗子,悄悄地摸了进去。他们手持刀剑,对着床榻就是一顿砍杀。 见毫无反应,两个杀手起了疑心,小心谨慎地挑开被褥,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不禁大惊失色。 四人正欲撤离,却听房梁上传来一阵阵笑声。 抬头望去,飞鸿正坐在房梁对四人大笑:“哥几个,是不是找人啊?大爷在此,还不快来参拜?” 他们知道中了埋伏,无心与飞鸿纠缠,径直奔向后窗。 一个杀手刚跳出窗外,当即被六扇门捕快擒住。 其余三人见屋外围满捕快,知道无法轻易脱身,他们放弃从后窗逃离的念头,索性朝着飞鸿杀去,企图将他拿住做要挟。 紫云也从柜子中跳出,飞鸿从屋梁上跳下,两人拔出宝剑,与三人对峙。 飞鸿笑道:“呵呵,放下屠刀,贫道度尔等成佛。” 见两人年纪轻轻,口气不小,三人不以为然,未将其放在眼里,当即举起刀剑向他两人砍杀过来。 禅房内,人影晃动,刀剑相击,锵锵作响,打斗声响成一片。 交手十几招,三个黑衣人发觉他二人武功高强,甚是难缠。三人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应对。 一个手持西域弯刀的刺客,晃动锋刃,四处乱砍一通。寒芒闪烁,令人眼花缭乱。看似无招,却刀刀攻击两人要害。 紫云避开刀锋,他挥舞宝剑,接连抵挡住对方刁钻古怪的刀法。再躲过背后流星锤的偷袭,他开始反击弯刀刺客。 寒剑如飞舞盘旋的银蟒,剑气横扫四方。时而剑锋直指咽喉,逼得刀客连连后撤;时而左右斩杀,迫使对方转攻为守,挥动弯刀,疲于防守。 紫云凌厉的攻势,使得对方漏洞百出,中门大开。他瞧准时机,瞬间发力弹开对方刀锋,剑如流星,在对方面前左右横扫,直逼他的咽喉。 弯刀刺客,接连后退,脑袋后倾,以躲避近在咫尺的锋刃。尚未脱离险境,利剑骤然间洞穿他的肩膀,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只觉阵阵寒意。 紫云快如闪电的招式,令刀客毫无招架之力。得手后,他快速拔剑而出,利刃眨眼间落在刀客的颈项上。 剧烈的疼痛,迫使刀客不得不放下兵器。他身子靠着墙壁,蹲坐下来。 他左手捂着流血的肩膀,嘴里喊道:“别管我,你俩快逃!” 尽管听不懂对方在喊什么,两人却未给他们逃走的机会。当他们想要破门而出时,紫云已临至门前。 两人前后夹击,将他们困在中间。三五招过后,两名刺客身负重伤,败下阵来。 屋外的众捕快,一涌而上,将三人拿住,绑回刑部大牢。 经过连夜提审,四名刺客不得不招供,他们一口咬定是受阿鲁台大酋长指示,趁机搅乱帝国的后方,迫使圣上退兵。 他们打探到乌斯藏使者进京,想要借机除掉使者,从而引发乌斯藏最大教派与朝廷的矛盾,企图渔翁得利。 怎知使者绕道金陵,又有重兵护送,一时难以得手,他们只得一路尾随。 当得知使者是来取宝画时,在行刺失手后,当即决定盗走御画。迫使使者难以达成所愿,陷入两难的境地。而后再寻机会,刺杀使者。 面对六扇门的盘问,他们声称是拿钱办事,并不知晓幕后主使是何人,也不知道御画在何处。对于其他问题,更是一问三不知。 他们的供词真伪难辨,施聪料定他们事先早已想好应对之策,企图蒙混过关。 好在施聪另有部署,在他们缉拿刺客之时,已在寺院外围布下眼线。 刺客的内应出寺传递消息,被薛若涵带人一路跟踪。 得知他们的落脚处后,施聪当即带人支援薛若涵。 他知道此次围捕不能有失,故而在部署行动前,一早持莫总管的令牌,前往留守金陵的北镇抚司请求协助。 锦衣卫千户知晓利害关系,念在莫总管的情面上,当即派出一队人马,协助六扇门办案。 使者已被施聪安置在六扇门保护,飞鸿与紫云跟着众人,参与捉拿盗匪的行动。 当众人赶到城南一座荒宅时,薛若涵迎上前来,禀报道:“那通风报信的沙弥,进入荒宅多时,一直未曾出来。卑职担心打草惊蛇,不敢冒然派人进去。施兄,是否进去抓人?” 施聪望着眼前荒凉的深宅大院,沉思片刻,果断地答复道:“我等不能冒然行动,御画还在他们手中,也不知道是否还在此处。为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只有先拿到画,才能展开抓捕。” 薛若涵担忧道:“若他们得知事情败露,从密道里趁机逃走,那可如何是好?” 这府邸曾是前朝“逆臣”的宅院,主人被抄家问罪后,院子也废弃许久,谁也不清楚里面是否有暗道通往城外。 施聪来不及多想,道:“事到如今,只能先派个轻功好的高手,进去打探消息。若是能抢到御画,再动手也不迟。” 飞鸿正欲主动请缨,却被紫云抢先一步,揽下任务。 施聪叮嘱一番,随后命众人四散开来,将院子团团围住。 紫云之所以接下任务,是由于眼前的大院似曾相识,让他倍感亲切。 冥冥之中,他似曾来过。 见到院子里的布局,他想起埋藏在心底的记忆,想起地宫试练时,他在虚境内看到的情景。 借着月光与微弱的火光,他看到花园内,那个被藤蔓缠绕的秋千,曾多少次在他梦中回荡。 杂草丛生,藤蔓密布,池塘干枯,假山怪石倾倒,掩没在野草间,更显凄凉。 他泪流满面,无语凝噎,一幅幅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复又在眼前浮现。 他忍着悲痛,擦掉眼泪,极力平复下来,快速飞到后宅院子里,躲在茂密的大树上,观察院内情形。 院门口,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把守着。左右四间厢房,约莫有二十余人,正在饮酒吃饭。 正屋内,灯火通明,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摆满了酒菜。 桌前围坐八人,低声交谈着,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些什么。 紫云趁人不备,飞出院墙,绕道落在正屋后窗下,悄悄地潜伏下来。 “大头领,依兄弟之见,我等还是尽快离开是非之地。银子既已到手,已不虚此行。刺杀行动失败,我等已被官府盯上。再待下去,迟早要被他们一锅端。”有人提议道。 又有人搭话道:“大头领,五弟说话在理。他们让我等杀害高僧禅师,离间乌斯藏诸教派与朝廷的关系,逼迫阐化王造反,纯属一厢情愿,白日作梦。据兄弟所知,大皇帝陛下大加封赏各派教主高僧,又赏赐金银以修建寺庙,还命人修通雅州通往乌斯藏各地的要道与驿站。中原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贩卖到乌斯藏。阐化王再傻,也不会轻易上当。若是此计可行,可汗早就这么干了!此举不仅折寿,死后更会下金刚地狱。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为了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我等绝不能做他们的替死鬼。” 又有人附和道:“不错!兄弟也这么以为!汉王殿下已经失宠,赵王殿下难成气候,那群勋贵子弟更是骄奢淫逸,一肚子坏水。跟着他们,我们死伤多少弟兄了?我等兄弟提着脑袋办事,所赚银子还不及他们十之一二,跟着他们迟早坏事。阿鲁台更非明主,实乃反复无常之徒,穷困潦倒时,他就投靠朝廷,羽翼丰满又造反作乱。我等不如也趁早投靠朝廷,总比提心吊胆过日子强许多。” 听着几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那头领回复道:“诸位兄弟之意,我已明白。这些年,跟随我东奔西跑,在刀尖上行走,不惧生死,着实委屈了兄弟们。我等是长生天的子孙,草原大漠才是我等的天地。这两日,我总觉心神不宁,似乎是长生天给兄长的启示。行动既已失败,多待一日便多一份凶险,这笔买卖不做也罢。算了,不等他们了,明日一早离开,我带兄弟们返回大漠。” “那幅画怎么办?”有人问道。 “随身带好!关键时刻,指不定还是一张护身符。即便是卖给朝廷,也能收不少银子,哈哈!”那头领大笑起来。 趁着众人饮酒,紫云悄悄地摸到内院一旁的书房,小心翼翼地在房间摸索着。 一炷香过后,两名大汉提着灯笼,返回书房歇息,一道黑影从后窗飞出,消失在夜幕里。 紫云将几幅纸筒包裹的画轴交给施聪,又将里面的状况,一一告知。 施聪查看过御画,下令道:“抓人!勿放走一人!” …… 第三百三十八章 祭奠 六扇门与锦衣卫的人马,犹如天降神兵,不待这群盗匪反应过来,已悄无声息地摸进后宅。他们未遇到过多反抗,随即将其一网打尽。 当那头领见到施聪手中的御画时,顿失底气,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乖乖地交出兵器,束手就擒。 官兵押解着众盗贼离开大宅,紫云随口问道:“施大人,敢问这府邸以前是何人所住,为何荒弃许久,也无人买走?” 施聪放慢脚步,待与众人拉开一段距离,才低声回道:“贤弟有所不知,这府邸原是前朝先帝重臣,翰林院大学士黄澄大人的宅院。因与兵部尚书齐大人同参朝政,共谋削藩,而被圣上列为首犯处决,其家眷宗亲或被处死,或被发配充军。黄大人女眷多在家宅自杀身亡,故而宅院里怨气重重。传闻曾有商贾将其购去,怎料夜半时分,常听鬼哭之声,时有鬼魅飘动,传言是黄家女眷死不瞑目。那商贾曾请高僧作法,可无济于事,只好仓惶搬离。” 施聪与紫云等人相识已久,也未有忌讳,将其中隐情据实告知。 紫云怕他猜忌,随口回道:“这么大一座宅院,荒废至今,实在可惜啊!难道这世间真有神仙鬼怪?” 紫云故意岔开话题,显得极其自然。 施聪笑道:“卑职身为捕快,常与尸体打交道,自是不信。不过,也曾办理过一些离奇的案子,也遇到过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有一年,……” 紫云心不在焉,施聪后面讲些什么,他压根没听进去,他的心思完全在那荒宅上。 前朝黄大人之生平事迹,紫云略有耳闻。 他与齐大人同为先帝的肱骨之臣,曾力主先帝削藩,一劳永逸地解决朝廷心腹大患。因操之过急,举措失当,致使燕王尾大难掉,以“清君侧,靖国难”为名,举兵造反。 两军对垒时,又举棋不定,决策失误,用非其人,致使兵强马壮,占据优势的朝廷大军竟不敌燕军,最终丢掉了江山。 一朝天子一朝臣,燕王登极后,将忠于先帝的旧臣,一网打尽,杀头的杀头,充军的充军。 黄大人在金陵被攻陷时,正在江南筹措粮草,招募兵士,以图反攻。行踪暴露后,被押解至圣上跟前。因其不肯归降,圣上下令将其处死,其家眷宗亲也受到牵连。 想到这些,紫云心如刀绞,悲恸不已。 这些年,他一直在打探生身父母的消息。无论生死,他都想见上一面,却一直没有结果。 当年战乱时,他已有模糊记忆,许是受惊吓过度,当年儿时的情形,他始终回忆不起来,仿佛脑袋一片空白。 据当年领他回家的养母所说,他是被家里仆人带出城的。临死前,那仆人只丢下两个字。他原以为自己就是慕容家的遗孤,甚至曾向文鹏打听过,可有族亲在当年城破之日落难。 据莲儿回忆,她父亲生前曾告诉过她,他们是鲜卑族慕容氏的一支血脉,原本居住在燕北一带。由于元末战乱,举家迁徙到了江南。她父亲从商,家中男丁不旺,亲族中也少有子嗣,因而才将文鹏“过继”到她家。 文鹏的答复,令紫云失去了信心,多年寻亲无果,也渐渐打消念头。 直到亲眼见到熟悉的旧宅,又勾起他深埋的记忆,让他想起自家的身世。 多少次途经金陵,近在咫尺,却擦肩而过。 紫云压抑着内心的痛苦,极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在与施聪闲谈时,内心却在翻江倒海,似在滴血。 接下来,他与飞鸿还要一路护送乌斯藏使者,抵达雅州。趁着使者尚在六扇门的空当,他要去祭奠亡故的亲人。 紫云借故身体不适,独自离开队伍,敲开寿材铺的大门,买了些香炉,烧纸等祭品,又去买了些酒菜,瓜果。而后,他悄悄地返回黄府。 他将正屋与书房等处,清扫一番,而后摆上香炉等祭品,点上香,烧着烧纸,强忍着泪水,在心里念叨着。他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拜了又拜。 见他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的样子,飞鸿打消了捉弄紫云的念头,反而对他肃然起敬。 他原以为紫云是被施聪唬住,中了邪,想来拜祭亡魂,以示敬意。他远远跟在身后,暗中观察紫云的一举一动,直到跟到荒宅。 他原打算扮作厉鬼,好好吓唬紫云一番。 但紫云所行之礼,分明是祭奠亲人的大礼。想到这府宅的由来,飞鸿为之动容。 成王败寇,不过立场不同而已。是非成败,任由后人评说。 但黄大人忠于职守,舍身取义之精神,令飞鸿钦佩不已。 飞鸿躬身施礼后,悄然离开了黄府,独留紫云一人,凭吊缅怀先人。 他没想到,紫云竟与前朝旧臣有关系。想到紫云凄惨的身世,飞鸿不知该如何劝慰他。 同为孤儿,自幼孤苦伶仃,多想如寻常孩子一般,有个完整的家。可当知道自己的身世,又如何面对呢?心中承受的痛苦,别人是难以理解的。 他担心紫云会和珰珰一般,放不下心中的执念,忘不掉血海深仇,作出冲动鲁莽之举。 朝夕相处,他早已把紫云等人,当作自家的兄弟姐妹,生怕他们出事,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思量过后,他决定暗中观察紫云,若有异常,再待机而动。 紫云返回楚布寺后,并无反常举动,除去情绪有些低落。飞鸿拿来美酒,想要开导紫云。 他却闭门不开,只道他身体疲乏,想要歇息。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黯然神伤。 耽误了些时日,汝奴星吉急着赶回乌斯藏复命。从六扇门回到楚布寺,收拾好行囊,他带着众侍卫与僧众,一早离开了金陵。 由于皇命在身,无法参加文鹏的葬礼,他二人嘱托方莹带去他们悼念与哀思。 文鹏一家,亲族不多,他亡故后,家中尽是孤儿寡母。他的后事,只能由萧家全权料理。 对于文鹏葬在烟雨庄的遗愿,萧老爷并未答应,以路远不便祭拜为由,婉拒云裳的请求。萧家请了风水师,将墓地选在了城东郊的荒山,埋葬玫儿的地方。 萧家原打算停尸三日,待宾朋祭奠过后,就将他入土为安。 怎知,文鹏不幸罹难的消息传出后,太子殿下,朝中大臣及勋贵子弟,他生前故交,结识的商号东家,或派人送来信函,挽联,寄托哀思之情,或登门吊唁祭拜。尤其是江南商会,晋商商会的东家,不少人亲临葬礼,送来祭品,以祭拜文鹏早逝。 萧家不得不停尸数日,才命人将他下葬。云裳等人身着缟素,跪在灵堂前,向前来祭拜的宾朋,宗亲答谢回礼。 慕容尊锐身为庶长子,也只有六七岁大,虽还是个孩子,却异常懂事。 没有像其他兄弟哭闹不停,他依母亲嘱咐,有模有样地哭拜亡父,跪在灵前打幡儿。出殡当日,他打幡,摔盆,缓缓地走在下葬队伍的前面,直到文鹏下葬。 父亲的过早亡故,让他伤心不已,也让他更加懂事,自觉地担起照顾家人的责任。 其间,鬼道门,江扬道等江湖帮派,也派人前来拜祭。 文鹏意外亡故,四大黑道势力难脱干系。他们拜祭过文鹏后,托明瑞山向萧家致歉,一再表明文鹏的死,与他们无关。并表示会全力查探文鹏的死因,找出幕后主使,给萧家一个答复。 霜儿咬牙切齿,恨不得手刃这些仇人,为文鹏,霖儿两人报仇雪恨。 萧家老爷未提及报仇之事,这让她更加气愤。霜儿真想一走了之,暗中替他二人复仇。 直到她在葬礼上,见到熟悉的身影,才打消念头。 姬娥夫人在文鹏下葬前,千里迢迢赶到姑苏,来见他最后一面。她私下告诫霜儿,定要好生保护公子的家人。至于他们的大仇,牵连甚多,她会替文鹏做主,讨回个公道,命霜儿万不能意气用事。 人死如灯灭,万事皆成空。原本一场寻常的葬礼,却因他的身份,引来不少角色粉墨登场。 有的真心哀悼亡者,有的不过是凑个热闹,有的意欲结交萧家,也有的不怀好意…… 当然,也有人将贪婪的目光,投向慕容家的女人。 第三百三十九章 半夜敲门 待办理完丧事,云裳带着朵儿来到商号银库所在,枫桥渡口的几处院落。 这里是文云商号的库房所在,为方便货物装卸运输,文鹏生前在码头周遭购置不少院子,占地近百亩。 平日里,人来人往,货进货出,极少人知道这里也是商号银窖所在。 文鹏的做法,令云裳十分好奇与不解。大多数富商要么将银子埋在自家院子里,要么另置别苑,挖地埋银。自家男人心倒挺大,银子丢在外面,不管不问。 看管库房的,是墨轩庵老管家的儿子,四五十岁的样子,为人倒也忠厚老实。 临河的一处三进院落,大门紧锁,少有人来往,只有文鹏来的时候,才会被打开。 老者打开门锁,领两人来到正屋,一栋两层高的阁楼。 云裳问了一些事情,趁机将老者打发出去,命他将大门锁好。 依照文鹏生前所说,她命朵儿扭开藏在书籍后的机关。书柜从中分开,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 朵儿提着灯笼,扶着云裳,两人走进密道。走了数步,一道厚厚的铜门堵住去路。转动把手机关,将弯曲如蛇身的金簪,插入锁孔处,铜门自动打开。 走进去一瞧,两边各有几间房子。 看过后,两人震惊不已。几间房子内,柜子里,货架上,箱子里,堆满了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稀世珍玩,令人目不暇接。 再往里走,左右两边又有数十间隔开的房子,每间房子都有前后两处房门。前门通向别处院落,后门只要开动机关,即可走入查看。房子里,摆满了整箱的金锭,银锭。 朵儿目瞪口呆,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她感叹道:“我的天啊,奴婢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这些年,老爷竟聚敛起如此多的金银财宝,这得有亿万家财吧?难怪大老爷让夫人上心……” 讲到这里,朵儿敢忙打住,生怕惹云裳生气。 沿着过道又走数十步,前方是一间大的密室。房间内整齐地摆放着床,桌椅,书柜等物件,墙边还堆放着米粮等杂物。 朵儿好奇地笑问:“难道老爷还打算守着银子睡觉不成?” 可看到房间内,有数张床,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当即停住了笑声。 房间有两个后门,一条空空如也,只有一条过道,通往城郊河边的一处庄园。庄园里空无一人,房后备了几艘小船。 另一个房门外,道路两旁尽是一箱箱的银子,犹如一条地下银河,一直铺到路的尽头。 从密道走出,两人竟来到姑苏城西门外的一户农院。云裳见眼前之景,倍感熟悉。 她不由得想起数年前的那夜,她与“彭文”一起在草垛上宿夜的情形。 她没想到,文鹏竟然将房子买下,作为逃生的通道。 朵儿叹道:“老爷未雨绸缪,早早作好逃生的打算。如此谨慎,还是飞来横祸!哎!人算不如天算,这都是命啊!” 云裳一路也不多言,也不阻止朵儿念叨。许是累了,她蹲坐在门槛处的台阶上,暗自啜泣,嘟囔道:“冤家,你可让我怎么活啊?难道要用这些银子,绑住我吗?” 朵儿替云裳擦拭着眼泪,劝道:“夫人以前不是总不放心老爷,担心他心里只有几个姨娘吗?这么大的家业都留给夫人,看来老爷心里有你啊,夫人又何故伤心呢?” 云裳怨道:“人都没了,要这么多银子又有何用?” 想起文鹏生前的嘱托,她似乎明白文鹏为何要让她守着家业,不能托付给外人的缘由。 文鹏刚下葬才数日,到萧府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他们惦记的,不是她们这些孤儿寡母,而是她慕容家的家产。 想到过往,云裳有些后悔,后悔不该逼他做不喜欢的事情。若是一家人平安度日,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坎坷,更不会招来无妄之灾。 呆坐在院子许久,云裳回过神来,对朵儿告诫道:“今日之事,万不可对别人提及。派人出去打探下,是谁害死了老爷。” 见云裳似变了一个人,朵儿吓了一条,连忙回道:“是!夫人,奴婢哪敢?只是老爷的死,大老爷不让夫人过问,更不让夫人插手。夫人还是莫再理会,将孩子们拉扯大才是正事。” 云裳娇怒道:“多嘴!老爷死不瞑目,我一定要给他报仇!他们那些勾当,别以为我不知道!让我查出来是何人所为,定要他们好看。慕容家花得起银子,无论如何也要将真凶找出来。” 云裳性情大变,朵儿只觉心惊肉跳,小心地扶她起来,赶回慕容府。 出乎意料的是,云裳回去后,命管家将萧府东面的院子房屋,都买了下来。又命人打通道路,修建院墙,准备建好后,再带全家人搬过去。 自从文鹏过世后,青儿等人痛心不已,郁郁寡欢,家里也失去往日的热闹。 方莹,宝儿,珰珰拜祭过文鹏后,又带着孩子,赶回金陵。慕云婉身子每况愈下,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薛晓晓一直住在慕容府,文鹏在的时候,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如今他意外亡故,晓晓伤心之余,不免多想,怕外人说三道四,就打算带着丫鬟们搬出慕容府。 云裳曾答应过文鹏照顾晓晓,就劝她只管住下,莫怕别人嚼舌根。待北园建好,若是她不想搬去,就留在文裳园里,权当是替她看护老宅。 文鹏生前虽替晓晓安排好去处,但他刚下葬不久,她就急着搬走,似乎也不太妥当。犹豫许久,便答应先住着。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许久,一家人才从悲痛中走出来。 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一个月来,慕容府外,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不时向街坊四邻打听文鹏家的情况,有些人甚至想登门拜见夫人。 家丁问明情况,对于无事生非者,或是地痞无赖,直接将其轰走。 细细打听过后,得知慕容家惹不起,他们再不敢登门闹事。 这一夜,院门外,响起重重的敲门声。家丁去查看情况,透过门缝,见门外聚集一群手持利器,五大三粗的歹人。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叫嚣着开门,要抢几个娘子。 这下可把家丁吓坏了,他连滚带爬跑回去,向管家韩才禀报。 韩才大感不妙,一面命流儿从侧门出,赶去报官,一面让所有家丁起床,拿去家伙,提防贼人破门而入,抢劫宅子。 他鼓励众人道:“老爷过世不久,这伙歹人就欺上门来,当我慕容府没男人了吗?尔等平日里没少受老爷夫人好处,今夜尽忠的时刻到了。待会儿,若是贼人杀来,都给老夫抄起家伙,往死里打。若是因此死伤,夫人绝不会亏待尔等家人,定然厚赏。若是胆敢临阵退缩,那就别怪老夫不留情面。可都记好了?” 一番鼓励,众家丁手持铁锹,镰刀等家伙,围在院子里,警惕匪徒越墙而入。 门外的贼人,见无人开门,在其头目的带领下,准备翻墙而入,趁机劫掠。 怎知,刚趴在墙上,探出脑袋,就被家丁手持棍棒,打得头破血流,痛哭哀嚎。 贼寇恼羞成怒,他们不顾一切,翻进院墙,与家丁们打斗于一处。 前院闹出的动静,还是惊动了云裳等人,她披起衣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丫鬟来报,说是前院闯进了盗贼,管家已派人报官,他正带人与盗贼打斗。 云裳冷哼一声,当即让霜儿带着一部分侍卫,去前院支援,并吩咐其他侍卫加强戒备。 盗贼人数并不占优,但个个是亡命徒,又习过武,场面上,很快压制住家丁们。 眼看着他们要将仆人们击溃,霜儿带着侍卫们及时从后院赶来增援。 好霜儿,忠心护主,浑身是胆!手持双剑,以一敌十,打得众盗贼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众家丁士气大振,举起棍棒镰刀,一鼓作气,将这些亡命徒赶到角落。 若非官府的捕快及时赶到,愤怒的仆人家丁,能把这群劫匪活活打死。 盗匪们被官府拿住,下了大狱,盗贼头目却趁乱溜走。众喽啰被官府关押两年后,打了板子,后来又都给放了。 当夜,那头目从慕容府逃出,一路朝西奔去。 他刚走过一片树林,一道黑影闪过,立在道中,挡住那头目逃生之路。 黑衣人不紧不慢地问道:“看你狼狈不堪的模样,想来交代你的事情,多半搞砸了吧?” 那头目赶忙回禀道:“主人莫怪!并非属下不尽心尽力办差,弟兄们拼了性命,眼看要大功告成,闯进后宅。怎知,她府上突然冒出大批江湖高手,加之官府也收到消息,缉拿我等,属下只得命人撤离,仍是有不少兄弟落入衙门手中。不过主人莫要动怒,他们并不知晓内情。即便官府用大刑,也问不出所以然。” “哦?是吗?慕容府竟有高手防备?看来此事得从长计议,另想他法。哼哼!”黑衣人阴冷地笑道。 “属下句句属实,不敢欺瞒主人。”那头目小心翼翼地回道。 “嗯!你即刻找地方养伤,待身体痊愈后,我自会找你。这是你的报酬,切记这几个月,不得擅自行动。”黑衣人并未责怪他,反倒给了一大笔钱。 那头目谢过黑衣人,与他道别后,正要赶往城西。却见黑衣人手起刀落,那头目顷刻间丢了性命。 黑衣人低声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呵呵。” 黑衣人只觉有股寒意袭来,当即朝身后瞧了一眼。只有微微的夜风吹拂,似乎并无人跟踪。他纵身飞起,消失在夜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