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邪针》 第一章 风雪遭变好雪,天地皆白。 这雪还是三天前开始下,到今儿个早间才堪堪止住,放眼望去,树高屋肿,天地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套上了一件厚厚的白棉衣。 雪塞路断,但从县城出来的官道上,还是有人走。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穿着大红袄儿,雪白的瓜子脸上,两颗乌杏似的大眼珠儿,活泼灵动。她甚是顽皮,走路不好好的走,一蹦三跳,踢得雪末子乱飞。 在她后面,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件灰布袄儿,浓眉大眼,厚厚的嘴唇,透着一股憨气。他个子十分高大,那灰布袄儿有些小了,露出老长一截手腕,他倒并不觉着冷,挑着一副担子,大步而行,一步当得前面的女孩子两三步。他对前面的女孩子甚是挂心,一双眼睛只盯着她身子,不时叫一声:“当心踩空,别拌着”。 每次他这么叫的时候,那女孩子总是咯咯而笑,回应他才不会呢。到一个雪堆前,那女孩子眼珠一转,忽地啊的一声叫,跌扑在雪堆上。那少年吃了一惊,急叫:“师妹,怎么了。”一步上前,伸手去扶那女孩子。手刚沾着身子,那女孩子忽地翻身跃起,手中捧了一大把雪,一下子塞在了那少年脖领子里,同时飞身后退,拍掌欢叫:“上当了,上当了。” 远远地村口路边,雪掩着一间铁匠铺子,铺子门口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正抬眼向这边看,将这少女顽皮的情形全收在了眼里,忍不住笑着摇头:“这个杏儿,就会捉弄她师兄。”他一张脸黑里透红,眉间似乎总带着几分沉郁之色,便是在笑着的时候,也不能尽情舒展。 这汉子叫水志远,村里人都叫他水铁匠。那少女叫水杏儿,是他女儿。那少年叫李传灯,是他在路边收养的一个孤儿,冻饿得半死,给他一碗米汤救活了,就拜他为师,跟他学打铁,水杏儿娇俏顽皮,千灵百巧,最爱捉弄李传灯。李传灯性子质朴宽厚,对这个娇俏的小师妹甚是爱惜,任凭水杏儿怎么捉弄他,从来也不生气,他外表憨实,但脑子并不傻。水志远并非等闲人物,其实文武全材,身怀秘技,闲时教水杏儿两个习文弄武,几乎学任何一样东西,水杏儿都比李传灯学得快,但到最后,却总也及不上李传灯。 这时水杏儿两个已到近前,水杏儿娇叫一声:“爹。”带着一蓬雪末儿,飞扑到水志远身边。 水志远捏捏她的小鼻子,道:“又在捉弄你师兄了”。 “爹你看见了。”水杏儿小舌头一吐,咯咯笑道:“谁叫他傻乎乎的老上当呢。” 这时李传灯也过来了,叫了声师傅,自去将担子担进旁边厢房里,担子里是卖了铁货后,换的一些年货。 看着他宽实厚重的背影,水志远嘿了一声,道:“重剑无锋,大匠不工,你那点小聪明哪,嘿。” 水杏儿一皱小鼻子,大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进屋去了,水志远往远山看去,山染了雪色,仿佛和天沾在了一起,倒分不清哪是山,哪是天了。水志远呆呆出神,想:“传灯不学流云剑,终不能成器,但流云剑不得掌门人允许,不能私相传授,我若去求求掌门师弟……师弟,他还好吗?”往日旧事,纷纷从脑际闪过,一时心如潮涌。 正出神间,忽地里一声马嘶声,将他惊醒过来,抬头看去,只见一乘马,从路口拐角处急转过来,马上是个五、六十岁左右的秃顶老者,穿一身大红棉袍,便如一团火般直卷过来。那老者身后,先后又奔出四乘马,马上乘者,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壮汉,一色大砍刀,黑色劲装,黄巾包头,在额前结成一个丫角,四条壮汉显然是在追前面那老者,四匹马兜将开去,两翼包抄,其中一条壮汉叫道:“姓乌的,你跑不了了,把东西留下吧。” 见了四条壮汉头上包巾的模样,水志远微吃一惊:“看四人装扮,似乎是纵横江淮间的巨盗黄中盗,可黄中盗从不到准南猎食,这回怎么越过境了。那姓乌的老者,却又是谁?”微一沉呤,随手抄起了铺角的大铁锤。 水志远在这双龙村隐居十多年,从未一展身手,谁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打铁匠,他这铁匠铺正在官道边上,过往人多,平日也要撞见些事,都未伸手。但今日情势不同,一则黄中盗为名太著,又反常的追到准南来,这姓乌的老者只怕不是等闲人物,二则雪塞路断,少有人行,即便出手管了闲事,也不虞走漏风声。 四条壮汉中的一个背了弓箭,这时弯弓搭箭,一箭射出,正射在那乌姓老者座马的马腿上,那马一侧翻倒,那乌姓老者猝不及防,竟给压在了马下。 水志远叫声不好,想要应援,距离尚远,四名黄中盗哈哈狂笑,四马兜拢,便在这时,压着乌姓老者的那匹马忽地腾空飞起,约莫有两三丈高,马飞起来了,雪地下却失了那乌姓老者的身影。 四名黄巾盗一惊之际,头顶风声嗖然,瞬时间各中了一枚飞爪,齐声惨叫,截下马来。 原来那乌姓老者缩身马腹之下,以神力抛起座马,自己随马身而上,四名黄巾盗以为他抛飞座马迎战,哪想到他暗渡陈仓,随马飞升,猝不及防之下,就此丧命。 水志远远远看着,大感惊异,一匹马少说也有七八百斤,这乌姓老者一抛数丈,神力惊人,藏身马腹,于败局中反败为胜,更显露出可怕的心计手段,如此人物,决非无名之辈,水志远由他的秃顶红胞再加上飞爪,霍地想到一人,暗吃一惊:原来是红衣恶鹫乌铁翼这老怪。 乌铁翼是黑道上著名凶魔,红衣秃顶,歹毒凶恶,所以得了红衣恶鹫这个恶名,一手大力鹰爪功十分了得,善放飞爪,爪尖染有剧毒,中者立毙。这四名黄巾盗敢追赶乌铁翼,必是盗伙中的硬把子,不会是一般的喽罗,但中了乌铁翼的飞爪,翻身即死,全无半点挣扎余地,飞爪一般入肉不深,最多能把人抓伤,致人于死,自是爪尖染了剧毒之故,乌铁翼飞爪毒性之烈,由此可见一斑。 乌铁翼毙了四盗,四下一张,扭身向水志远的铁匠铺大踏步而来。 水志远明白了乌铁翼是什么人,心下暗自警惕,眼见乌铁翼大踏步过来,转身入了铺子。灶上烧了一锅铁水,他加了两块炭,坐在灶边扯起风箱来,他神气内敛,全身放松,自信乌铁翼即便入铺子来,也绝看不出他身怀武功。 第二章 乌铁翼果然笔直进了铺子,左右一张,对水志远道:“打铁的,能不能打刀子。” 水志远站起身来,道:“能,不知客官要打什么样式”。 乌铁翼从腕底翻出一把短匕,道:“照这个样式,再打一把。”将短匕递到水志远面前,水志远伸手欲按,异变突生,乌铁翼手腕一昂,短匕脱手飞出,直射水志远咽喉。 水志远猝不及防,急使铁板桥,匕首带风,从鼻尖堪堪削过,再要变招,腰椎上一麻,已给乌铁翼拿住了穴道,顿时动弹不得。 水志远又惊又怒,喝道:“你这客官,凭仟么好好的就动手打人。” 乌铁翼嘿嘿冷笑:“你这铁匠还扮得真象,若不是先前你在铺子外面横持铁锤,露了一手,老夫可真要给你瞒过了,不必废话,包括方才黄巾盗那一路,老夫辗转三千里,先后已收拾了十七拔人了,你又是哪一路的,免得灭唐匕未得,却做了无名之鬼。” “原来我先前的样子竟给他看见了,老贼好毒的眼睛。”想不到偶一不慎露了风,自己却未发觉,以致为老贼所算,水志远一时间又惊又悔。他武功较乌铁翼还略有不如,但若平手相斗,三、五百招之内也输不了,况且这时近身看得清楚,乌铁翼身上至少有五六处带伤,显然说辗转三千里苦战十七路人马之说并非虚言,老贼伤疲之下,功力定然大打折扣,若尽力而为,自己说不定还能赢,这时却只有枉自空叹了。同时心中一凛,想:“灭唐匕,什么灭唐匕?莫非便是数十年来,闹得武林沸沸扬扬,传闻其中藏有一个极大秘密的那把灭唐匕,多年不出,怎么突然落到了老贼手里。” 正自惊疑,里间门帘子一打,水杏儿倒窜而出,拍手欢叫:“大笨牛又上当了,大笨牛又上当了。”显然她不知怎么又捉弄了李传灯一下,逃窜出来,却未发觉水志远已然受制,抱住水志远胳膊,叫了声爹。 水志远身子受制,口舌还能动,先前变故猝起,没来得及叫李传灯带了水杏儿快逃,不想水杏儿反倒送上门来了,急叫:“杏儿快跑,到村里去喊人来捉贼。” 但这会儿喊,哪里还来得及,乌铁翼手一挥,又早点了水杏儿的穴道。不过水杏儿这个样子,也叫乌铁翼另生出想法,寻思:“莫非真的只是个打铁的,虽然会武,只是碰巧。” 这时候门内脚步声响,追出来一个憨头憨脸的少年,正是李传灯,李传灯跑得急了,在门框上一绊,一跤摔倒,直摔到了乌铁翼脚跟前,竟就哇哇大哭起来,两脚打地,叫道:“我不来了,我不来了,师妹又欺负大笨牛,说雪球儿放到肢胳窝捂着就能变元宝买糖,我捂了好多雪球儿,都没有变过来。” 他这个样子,全然一个傻小子,水杏儿本来要哭了,这会儿却看呆了,搞不清他弄什么鬼。水志远一呆之下,却立马明白了,知道李传灯是发觉事情不对,却不象一般人一样上前拼命,知道事不可为,索性便利用水杏儿口中那大笨牛三个字来装傻,以图另举,小小少年,能于瞬间想到这般计策,实是了不起,心下暗喝一声彩:“传灯平日锋芒不露,关键时刻,却总不教人失望。”张口叫道:“客官手下留情,他只是个傻小子,什么也不懂的,你莫打他。” 事实上李传灯一跤摔到乌铁翼脚跟前,乌铁翼还真有点摸不准,没顺势照头一脚,反倒退了一步,细看李传灯,粗手大脚,粗眉大眼,尤其是一对比常人厚得多的大嘴唇,更是憨劲十足。如果李传灯精眉细脸,这般做作便让人难以尽信,但李传灯这副形状,天生就是副傻小子的模样,傻是一点不稀奇,说不傻倒反没人信,任乌铁翼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这时也信了个十足十,呵呵笑道:“雪球儿捂肢胳窝里能变元宝,你可真是傻到家了,傻小子,我教你个乖,你别捂肢胳窝里,放屁股底下,包准就变过来了。” 李传灯不哭了,半张着嘴巴看着他,道:“师父说大人说话不骗人,但你有胡子没头发,我又不知道该不该信你了,而且我不是傻小子,我是大笨牛,我力气最大了。” “你是大笨年不是傻小子。”乌铁翼哈哈大笑,转眼向水志远父女两个脸上一瞧,道:“看来你真不是冲着老夫来的,但你先前不知道灭唐匕,现在知道了,你内力不弱,老天却不能饶你,你认命吧。”双爪一扬,便抓向水志远父女两个的喉头。这时他背后的李传灯忽地翻身爬起,向辅子外面奔去。乌铁翼老奸巨谓,他虽是信了李传灯是个傻小子,却并未全信,他这双爪一扬,以背对着李传灯,似乎对李传灯全不提防,其实只有三分心在水志远父女身上,却有七分心提防着身后,李传灯只要是装傻偷袭他,立马会遭到他的全力反击,但李传灯向外跑,倒有点出乎他意料之外,转身喝道:“傻小子,站住,你到哪里去?” 李传灯回身看着他,鼓了腮帮子道:“我说了我不叫傻小子,我叫大笨牛,我方才想起,你没头发是老得头发掉光了,师父说老爷爷不骗人,所以我去团雪球儿放屁股下面坐着,捂元宝买糖。” 乌铁翼一愣,忍不住大笑起来,点头道:“你真的只是头大笨牛,不是傻小子。”这么一笑,杀心顿减,叫道:“大笨牛,你辅子里有酒没有,拿酒出来喝,我给你大元宝。”说着从怀里掏了个银锭子出来。 李传灯点头:“有酒,师傅最爱喝酒了。”却又摇头:“师傅说,当得清客人喝酒,但不可拿客人的银子。”说着话,回身进了里间。 背过了乌铁翼眼睛,李传灯全身一松,张开拳头,两手里汗津津的,满是汗水。他心细,先前水志远与乌铁翼对话时,水杏儿没留意,他却听到了,已知事情不对,水杏儿跑得太快,他没拦住,隐身房里,眼见师父师妹齐齐受制,心急如焚,却知道若冲出去拼命,自己武功太低,不过是枉送性命,灵机一动,便借了水杏儿口中大笨牛三个字,索性装起傻来,希望暂时骗过乌铁翼,再图他计,一跤直摔到乌铁翼脚跟前,实是冒了大险,若乌铁翼顺势一脚,他立马完蛋,但这条舍身喂虎之计,反打消了乌铁翼的疑心,装傻成功。随后乌铁翼想害水志远两个,以背对着他,那会儿似乎是个机会,乌铁翼全不提防他,他若暴起发难,或许可以杀得乌铁翼,救下师父师妹,然而刚一动念,心中立时泛起一种凶险至极的感觉,急转念头,改向外奔出,果然刚一起身,乌铁翼立马就转过身来了,真若贸然发难,师徒三个都是死路一条,这中间险之又险,当时只管做去,并不知害怕为何物,这时才觉得背心发冷,双膝打战。 深深的连吸了两口气,双脚战栗稍止,想:“老贼要喝酒,这是救师父师妹的惟一机会。”搬了一坛酒,从柜子里摸出一包蒙汗药,全撒在了酒里,这包蒙汗药来得凑巧,是前不久一个江湖客遗落在铺子里的,水志远叫他扔掉,水杏儿却偷偷的叫他藏起来,以后好玩儿,他拗不过水杏儿,真个藏在了自己的衣服堆里,不想这会儿倒做了大用。 另装了只烧鹅,连酒一起端了出来。他拿了两个碗,倒了两碗酒,对乌铁翼道:“老爷爷,你喝酒,吃烧鹅。”另端了一碗酒给水志远,道:“师父,喝酒”。 他是故意的,若只给乌铁翼倒酒,乌铁翼说不定会有疑心,同时也给师父倒一碗,乌铁翼自然就不会怀疑了。 第三章 乌铁翼果然全不怀疑,他早已又累又饿,一见酒,两眼放光,一口将一碗酒灌进了肚子里,抓起烧鹅便大啃起来,对李传灯道:“大笨牛,倒酒。” 乌铁翼一碗酒下肚,李传灯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叫道:“师父,你喝酒啊,你怎么不动了。”眼睛与师父眼光一对,却转向水杏儿,眨了一下眼睛。 水志远对他的机智冷静早赞许不已,但他眨眼睛的意思,水志远并不明白,心下还在暗暗着急:“传灯虽成功的蒙过了乌铁翼,但老贼吃饱喝足后,还是要下毒手,传灯武功远不如老贼,却怎么能置老贼于死地。” 他担心,水杏儿可不担心,早在李传灯进去倒酒时,她便想到要李传灯在酒里撒蒙汗药,只恨不得叫出声来,这会儿李传灯一眨眼,她自然立即就明白了,心下大乐,对李传灯甜甜的扮了笑脸,却突地想到一事,想:“啊呀,原来师哥这么会装傻,那么平日不是老在装傻骗我,好啊。”想到这一点,忍不住狠狠地对李传灯瞪了一眼。 李传灯装模做样的只要水志远喝酒,乌铁翼笑了起来,道:“大笨牛,你师父这会儿得了硬脖子病,不会动了,你先来给我倒酒,待我喝得高兴了,把你师父脖子扳过来,自然就会喝了。” 李传灯依言转过身来,嘟嘟囔囔:“师父怎么好好的就会得硬脖子病呢,敢情是冻的。”端起酒坛子给乌铁翼倒酒。 乌铁翼端起碗刚喝了一口,脸上神色忽地一动,从左后方有马蹄声传来,他老而成精,心中凝思:“这么大雪天赶路,敢情又是冲着老夫灭唐匕而来,哼哼。”冷哼一声,眼球急转,已有了主意,从怀里摸出两个瓶子,倒出两粒药丸,一粒红的塞进自己嘴里,一粒黑的却丢进了酒坛子里,对李传灯道:“大笨牛,坐到灶边拉风箱,呆会来了人你就叫我爷爷,爷爷高兴了,不但给你师父治硬脖子病,还给你元宝买糖吃。”说着话,将水志远水杏儿一手一个提进里屋,又顺手点了哑穴,将身上大红绵袍一脱,拿水志远挂在墙上的衣服换上,出来,围裙一系,棉帽一扣,再在脸上抹了两把灰,俨然就是一个老铁匠。 李传灯内力不够,未听到马蹄声,但他听了乌铁翼的话再见了他的举动,立即便明白了:“老贼发现了敌人,想乔装改扮蒙混过关或搞偷袭,散在酒里的必然是毒药,自己预先服了解药,来人若象他一样要酒喝,便正中他奸计,啊呀,他的解药不知能不能解蒙汗药的药性。”心里担忧,口中应了一声,到灶边扯起了风箱。 乌铁翼夹起一块铁,锤了几锤,尖耳一听,脸上掠过一丝阴笑,他从来骑马鞭抽过空气掠起的急风里,听出来的乃是武林中人,将锤得弯弯曲曲的铁块往炭堆里一插,大声对李传灯道:“加把劲,午饭之前,得把活计赶出来送过去呢。”说着坐到桌边,喝酒吃鹅肉,斜眼看着门外。 他是故意放大了声音,说给来人听的,说话间,两骑马已到铺子前,马上两个年轻人,前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穿一件藏青夹袄,背上斜背了一枝长剑,后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穿水湖绿紧身劲装,也背了一枝长剑,两人都是神气飞扬,气势迫人。 经过辅子前,前面那骑把马一带,后面那骑一纵而过,急把马一带,兜过马头,叫道:“尹师兄,怎么了,咱们得加快,可别叫乌老怪溜了。” 那尹师兄一扬手,道:“陈师弟,稍待一下。”眼光如刀,向辅子里看过来,乌铁翼与他眼光一对,心下一惊:“兔崽子年纪轻轻,内力竟大是不弱,姓尹,难道是风云十七剑中的尹棋,若真是他,那姓陈的必定是陈锋了,想不到侠义道竟也听到了风声,也来凑热闹了。” 大唐四分五裂,皇权衰弱,昔日助李世民打下大唐江山的少林派也日薄西山,老少和尚每日关在少林寺里敲木鱼,再没有半分武林第一大派一呼百应的气势。其余佛道四派也学足了少林高僧的乌龟势,紧锁观门深闭院,少有现身江湖,五大派缩头,却自有伸头的,数十年间,大江南北,先后崛起七个最有影响力的门派,全称七大剑派,风云十七剑,便是江湖上对七大剑派最新一代弟子中风头最劲的十七个人的全称。若论真功夫,所谓的风云十七剑没一个人能到一流之境,但借着师门之势,再加上彼此呼应,风云十七剑的名头却是好生响亮。 乌铁翼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心中微凝,面上却全不动声色,迎上尹棋目光,陪一个笑脸,道:“年轻人,这么大雪的天,怪冷的,进来喝碗酒,向向火,也做成老汉一笔生意,加块马蹄铁儿。” 他猜得没错,这两个年轻人正是风云十七剑中的尹棋和陈锋,两人偶尔听到灭唐匕出世,落在了乌铁翼手中,黑道邪魔大出动,回下围杀的事,便一路跟了下来。 尹棋冰冷的眼光直射着乌铁翼,一点头,翻身下马,对陈锋道:“这老铁匠说得有礼,跑了这大半日,便讨碗酒喝吧。” 陈锋有些急,道:“尹师兄,若乌老怪叫别人截住了……。” 他话没说完,尹棋便打断了他,道:“乌老怪狡猾得紧,追了三天,影子也没见着,我倒怀疑我们是追过头了,你别急,该是我们的,就一定跑不了,否则急也没用。”说着跨步进了辅子,陈锋只得下马跟了进来。 乌铁翼本是以退为进的话,没想到尹棋真进来了,照道理尹棋最多是问他一声,有没有见穿红袍的老头子过去,然后急追下去,因为灭唐匕实非等闲之物,没人不急欲到手的,但进来了也不怕,他早做了准备呢,复拿了两只碗两双筷子出来,一面倒酒,一面便招呼两人坐。 其实乌铁翼是歪打正着,原来尹棋三天前知道灭唐匕出世的消息后,已偷偷地通知了师门,他师父尹长昆必定亲自出马,在前路堵截。他是天南剑派的弟子,陈锋则是龙游派的,他可不想陈锋来和他争,他却没想到,因这一点私心,半只脚便踏上了鬼门关。 尹棋全没疑心乌铁翼,一则乌铁翼扮得像,二则任何人都难以把那处在追杀中的乌铁翼和这路边铁匠铺里的老铁匠联想到一起。他两个人大马金刀坐下,乌铁翼倒酒,一边的李传灯一颗心可就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尹棋两个喝了毒酒,那么最终他和师父师妹也会死在乌铁翼手底,但如果贸然出言提醒尹棋两个,他又担心乌铁翼狗急跳墙,先窜进里屋害了师父师妹,然后越窗而走,因为乌铁翼正向背对着里屋,一退就可进去。他心里盼着蒙汗药赶快发作,但不知是药放久了失了效还是乌老怪内功深厚,半点没有发作的迹象。 眼见尹棋端起酒碗,李传灯百无一计,猛地张口念叨道:“灭唐匕。” 第四章 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念的声音并不高,但灭唐匕三个字却有炸雷般的威力,尹棋陈锋一下子齐跳起来,四只眼睛便如四把利剑,齐射向他。 尹棋进辅子前,早将辅子里的情形看清,李传灯憨头大脑,是个再常见不过的乡下少年,因此全未在意,再没想到会从他口里蹦出灭唐匕三个字来,刚要喝问,李传灯已转头看着乌铁翼道:“爷爷,灭唐匕是什么呀,怎么好些人都在找它。” 在李传灯冷不丁蹦出灭唐匕三个字时,乌铁翼实是惊怒到了极点,心下乱转念头,出手袭击尹棋两个,两人已留了神,且风云十七剑名头不弱,自己又是多处带伤,功力剩不到一半,未必能一击得乎,由里屋穿窗退走,徒步可跑不过马,正不知何去何从,李传灯却又傻头傻脑的补了一句,忙喝道:“我怎么知道灭唐匕是什么东西,拉你的风箱,小孩子家乱问什么?” 他两个这一问一答,真象爷爷在训斥愚笨的孙子,李传灯之所以问出灭唐匕三个字,只不过是他听别人说过罢了,尹棋惊疑之心稍定,道:“小兄弟,你怎么知道灭唐匕,是谁跟你说的。” 李传灯搔了搔头,装做有点害怕的看着乌铁翼,忽地站起来道:“爷爷,柜子里还有一碗鱼,端出来给客人下酒吧。”拨步向里间走去,他算定乌铁翼不好阻止,而他的情形,必重新勾起尹棋两个的疑心。 果然尹棋一见他吞吞吐吐,顿时疑心大起,喝道:“小兄弟,你知道些什么,不要走。”一步跨到李传灯身后。这时他的位置,反到了乌铁翼身后,乌铁翼要退入里屋,先要绕过他,李传灯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此时不发动,更待何时,霍地转身,指向乌铁翼道:“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乌老怪,灭唐匕就在他身上。” 他这话便如一个炸雷,尹棋倏地转身,但事起突然,反应便没有乌铁翼这有心人快,乌铁翼背一弓,双手齐扬,两把黑风爪左右分击,尹棋陈锋齐齐中爪,乌铁翼同时间大喝一声,霍地站起,他此时陷身尹棋陈锋两人之间,两人临死反击,不是那么好招架的,他必得先行跳开,才好慢慢来收拾李传灯,然而他算盘打得如意,不知李传灯已先算了他一着,身子一起,忽地一阵天眩地转,原来蒙汗药恰在这时发作了。 尹棋两个能名列风云十七剑,也实有两分真本事,他身子这么一顿,尹棋两个已双剑齐出,虽是中爪之后,仍是势劲力急,乌铁翼左腹右背同时中剑,吃痛之下,头脑重又清醒过来,狂嗥一声,双掌齐击,将尹棋两个打得直飞起来,剑随势带出,立时鲜血激喷。 “老夫纵横一世,想不到竟在阴沟里翻了船,小兔崽子,你值得骄傲,可惜聪明不长命啊。”乌铁翼杰杰狂笑,全不顾伤口激喷的鲜血,双爪戟张,一步步逼向李传灯。 此时乌铁翼身受重伤,李传灯若穿窗而走,乌铁翼十九追他不上,但师父师妹就在身后,他走了,乌铁翼势必害了师父师妹。 “我绝不能让老贼害了师父师妹。”李传灯暗暗咬牙,抄起墙角的大铁锤,不退反进,一步跨上,大喝一声:“老怪看锤。”一锤当头锤下。 水志远受师门戒律所限,身怀流云剑绝学,却不能传授,因此李传灯功夫平平,但他这一锤有进无退,充满了有去无回的惨烈之气,竟是气势如虹。 他这时退到了门边,里屋的水志远两个都能看到他,水杏儿看了他这一锤的气势,忍不住吃惊暗叫:“师哥给我欺负时象绵羊,原来真打起架来这么凶的。” 可惜李传灯功夫与乌铁翼相去实在太远,乌铁翼左爪一扬,一把抓住了锤头,随手一送,锤柄撞在了李传灯胸口。李传灯松手脱锤,踉跄后退,直退进里屋,到墙边一跤坐倒,乌铁翼身负重伤,功力已剩不到平日的一成,否则这一撞就能要了李传灯的命,但就是这一成的功力,李传灯也觉胸口如给一座大山撞了一下般,全身骨架欲裂,再不能动弹分毫,眼见乌铁翼一步步逼过来,心中惨叫:“终不能救得师父师妹,可怜师妹还这么小。”扭头看向水杏儿两个,泪如雨下。水杏儿见他受伤,又急又怒,可惜出不了声,水志远眼睛却是闭着的。 乌铁翼一步步走近,口中狞笑:“臭小子,纳命吧。”一爪抓下。忽地里眼前人影一闪,同时间胸口中掌,直飞出去,撞到了炉台上,口中鲜血狂喷,头一搭,眼见是不活了。 及时出掌救下李传灯性命的,是水志远,原来水志远内力较之乌铁翼,相差也不过一线而已,这小半个时辰,一直在运气冲穴,终于在最关键时刻冲穴成功。 李传灯又惊又喜,叫道:“师父,快救人,乌老怪怀中红色药粒是解药。”身子却始终挣扎不起来。 水志远知道迟疑不得,他出身的流云剑派,也是七大剑派之一,和尹棋陈锋的师门大有渊源,急伸手到乌铁翼怀里,搜到解药,先救起尹棋,尹棋左臂上中了一枚黑风爪,一条左臂已整个儿变得漆黑如炭,他功力甚深,强运内力克制毒性,但剧毒还是一分分迫近心脉,只要再迟一会儿,必定毒发无救。 水志远先给他喂下解药,再起出毒爪,随后来救陈锋。陈锋内力尚不如尹棋,但他所中黑风爪是在腿上,离心脉较远,所以也还勉强撑得住,水志远依法施为,眼见解药下去,毒爪一拔,黑血缓缓流出,吁了口长气,笑道“不妨事了”。 陈锋紧咬着的牙关一松,道:“多谢大叔救命之恩。”蓦地里脸色一变,急叫:“小心”。 水志远还不知小心什么,突觉左胁一痛,一枝宝剑穿胸而出,扭头一看,竟是尹棋,他霍地里明白了:“灭唐匕。” 尹棋脸容扭曲,道:“对,灭唐匕,你虽救了我性命,但灭唐匕是我的,绝不能让你抢走。” 陈锋目眦欲裂,怒叫道:“尹棋,想不到你如此无耻。”挺身要坐起来,尹棋从水志远身上抽出宝剑,一剑劈下,一个脑袋直滚出丈许开外。 “灭唐匕只有一把,你便真是我师弟,也要吃我一剑。”尹棋一声狞笑,扭身走向半伏在炉台上的乌铁翼尸身,蓦地里身后一声悲呼,原来是李传灯听得外间情形不对,竭力挣出来看。 “倒把你这傻小子给忘了,你外憨内奸,乌老怪都夸你了不起,但我说你还是个傻小子,悄无声跑了,岂非能保得一条命。”尹棋嘿嘿怪笑,举剑便要来杀李传灯,刚一抬步,霍地里喉头一紧,耳边听得一声狂嗥:“大伙儿同归于尽吧,灭唐匕谁也得不到。” 原来是乌铁翼,他竟仍没死透,霍地发难,一箍尹棋脖子,将他一个脑袋直按入灶中烧着的那锅铁水里去,尹棋一则全未提防,二则中毒后体力未复,竟未能挣脱,一个脑袋给铁水一泡,哪还有命,整个铁匠铺瞬时间弥漫开刺鼻的焦臭味。 第五章 乌铁翼身子压着尹棋身子,口中犹在嗬嗬而呼,李传灯捡起陈锋的剑,一剑从他背心插落,乌铁翼痛呼回头,口鼻中皆有血流出来,形若厉鬼,杰杰狂笑:“傻小子,你杀了我了,可你也得不到灭唐匕,谁也得不到灭唐匕,哈哈哈。”狂笑声中,身子往前一栽,一只手竟插进了铁锅里,又是焦臭扑鼻,李传灯呆了一呆,回身急奔到水志远身边。 水志远内力深厚,受伤虽重,不至于一时就死,勉力睁开眼睛,眼见李传灯泪眼淋淋,点了点头,道:“传灯,你很好,师父不行了,扶你师妹出来。” “师父。”李传灯先以为师父死不了,一听到这句话,立时泪如泉涌,勉力抑制悲痛,也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力量,站起身,到内间将水杏儿抱了出来。 水杏儿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耳朵是听得见的,早急得泪花在眼眶里打滚,出来一见水志远一身鲜血躺在地下,那眼泪便如陡涨的洪水,一下子决堤而出。 水志远奋起余力,替她解开穴道,水杏儿立时哭叫出声:“爹爹,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杏儿怎么办。” 搂着女儿娇小温软的身子,看着她吹弹得破的脸蛋,想着从此就要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风吹雨打,却再不能替他遮个一星半点儿,水志远也自觉虎目含泪,强抑悲痛,道:“好杏儿,不哭,不怕,爹没了,有师哥呢,你师哥是个有大聪明的人,他必能遮护着你。”说到这里,他看向李传灯,道:“传灯,我把杏儿托付给你了,你莫教人欺负了她。” “不,师父,你不会死的。”李传灯悲叫。 “你答应我。”水志远眼巴巴的看着李传灯,看着师父的目光,李传灯一颗心直沉了下去,用力点头道:“师父,你放心,我就是性命不在,也绝不教任何人碰师妹一根手指头。” “不,我不要师兄,我要你,爹爹,你不能死啊。”水杏儿放声哀叫,泪如雨倾。 水志远紧握着她的小手,心下直如刀割,道:“爹也舍不得你。”忽觉胸口一紧,略一定神,知道快撑不下去了,对李传灯道:“传灯,你呆会儿搜一下乌老怪身上,若有一把刃身上刻了灭唐两个古字的匕首,那便是灭唐匕,传说匕首中藏得有昔年夏王窦建德为李世民擒获前,暗埋下的一大批金珠宝贝和弓箭武器,另有独步江湖的武功秘芨,只不过百余年来流落江湖,从未有人猜得透匕首中的秘密,你猜一下看,若猜得出,可与杏儿共享秘密,若猜不出,你便带了匕首去浙江西天目山下的流云山庄,见流云剑派的掌门人宁剑仁,他是我的师弟,你把匕首给他,说出我的名字,他自会收留你和杏儿。”说到这里,气息渐弱,水杏儿摇着他身子,放声痛哭,水志远霍地眼光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去腰里摸出一块贴身系着的玉佩,递给李传灯道:“师弟师妹对我误会极深,他们只怕会对你们不好,实在有那过不去的坎儿,就把玉佩拿出来,他们自然就会理解当年。”说到这里,眼中露出犹豫之色,忽地里身子一挺,撒手而去。 李传灯水杏儿大放悲声,哭了个昏天黑地,在李传灯心里,水志远不仅仅是师父,其实和亲生父亲无异,心中的悲痛,实不亚于水杏儿,但他心思细密,这半天所发生的一连串惨剧,使他意识到乌铁翼身藏的灭唐匕牵涉实在太大,若放着这烂摊子不及早收拾,说不定便有不测之祸。强抑悲痛,先将水志远尸身搬到床上,然后去乌铁翼尸身上搜索,果然搜出一把式样古拙的匕首,然后在雪野里挖一个大坑,将乌铁翼三个做一坑埋了,再将尹棋两个的马摘了马鞍,两鞭打进山野里,马鞍也埋了,这才回来,将水志远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去挖了个坑,却不忍就埋。这时天色已黑了下去,水杏儿哭得昏昏沉沉,伏在水志远尸体上睡着了,醒来又哭,李传灯怕她哭坏了身子,自己只有强忍了悲痛,温言劝导水杏儿。 伤痛一夜,天色渐明,李传灯知道迟疑不得,背了水志远尸体去先前挖好的坑里,牙一咬推土埋了,水杏儿呼天抢地,李传灯也痛哭一场,跪在坟前,暗暗叫道:“师父,你放心去吧,我会带师妹去流云山庄,好好地照顾她,保证绝不叫任何人欺负她。” 将水杏儿劝回铁匠铺,收拾了两件衣物,锁了门,动身赶赴流云山庄,出门不远,前面十几骑如风而来,驰过两人身边,到铁匠铺前一停,复又前奔,隐隐传来话声:“奇怪,尹师弟明明说跟下来了,怎么乌老怪没出现,他自己也失去踪影了。” 这十几骑,原来是天南剑派接应尹棋的人马,李传灯两个若迟动身得一刻,天南剑派的人到铺子里一问一看,非出大纰漏不可。 到前面集上,李传灯租了一辆马车,他在乌铁翼身上着实搜出些金银,倒不缺钱用,水杏儿坐车里,他和车夫同坐,一路上见着不少武林人物,惶惶如没头的苍蝇,自然都是为灭唐匕的事。众口一词,乌铁翼太铰猾,带着灭唐匕,不知藏去了什么地方。 李传灯侧耳听着,厚厚的嘴唇紧闭着,所有经过的武林人物自然都要看他一眼,却也就是一眼而已,对这样一个憨头土脸的乡下少年,实在是谁也没有兴趣看第二眼,谁又能想得到,凶名赫赫的红衣恶鹫,就是死在这个憨头土脸的少年手里。 在路不止一日,进入了浙江境内。 水杏儿终是年少,渐渐的便忘了悲痛,她是第一次出远门,经过那热闹繁华之处,不免样样好奇,李传灯对她千依百顺,兜里也有钱,但凡她爱的,都买给她,看着她笑魇如花,自己心里便也如吃了蜜糖,分外甜美。 这日水杏儿偶尔想起父亲,哭了一回,在李传灯劝慰下,慢慢收入泪水,要李传灯把玉佩拿出来,那玉佩和一般玉佩不同,形状象是一枝令箭,中间还有一根血线,象是生在玉中一般。翻来覆去看了一回,道:“爹爹那天的话没说完,想不到他竟是七大剑派之一流云剑派的大弟子,却怎么隐去那小村子里打铁,他说他师弟师妹对他误会极深,却不知是什么误会,师哥,你知道吗?” 李传灯摇头:“不知道。”这些天,他也一直在琢磨水志远临死前的话,水志远似乎是因为一些什么事,引起了师门的误会,所以隐居双龙村做了铁匠。那误会似乎和玉佩有关,而且,听水志远话中的意思,玉佩可以解释当年的事,可他又说要到那实在过不去的坎儿才拿出玉佩,这玉佩上藏着的,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他为什么不肯轻易拿出来呢? “师父为人,先人后己,重情重义,他绝不会做对不起师弟师妹的事,当年的事,一定是他师弟师妹误会了他,这玉佩就是个关键,若有机会,我一定替师父解释清楚,他是流云剑派的弟子,排名还在掌门师叔之上,早年必定声名赫赫,我可不能让他就这么默默无闻的埋骨荒野。”李传灯暗下决心。 流云剑创自唐初火云道人,剑势绵密流畅若行云流水,却又于平淡处暗藏杀机,当年火云道人仗此剑法纵横天下,实是剑道中一门了不起的绝学,近百年来,流云剑派虽再未出过火云道人那样的顶尖高手,却也根基渐固,终跻身七大剑派之一。流云剑派这一代掌门人叫宁剑仁,一手流云剑炉火纯青,已是武林一流高手,夫人叫肖紫衣,是上一代掌门肖重的独生女儿,剑术据说不输于夫君宁剑仁。夫妇俩也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叫宁凤,剑术不错,身世骄人,芳名赫然便列到了风云十七剑之中,弟子中,肖紫衣族侄肖乘龙也名列风云十七剑。 第六章 越靠近江浙,关于流云剑派的传说也就越多,这些都是李传灯两个从路上零零碎碎听来的,当听到路人将宁剑仁夫妇吹得神乎其神,水杏儿总是大不以为然,说道:“爹爹若不隐姓埋名去做铁匠,名声一定在那什么宁剑仁之上。”而当听到宁风和肖乘龙的事,更是不停的撇嘴,说道:“仗父母的势子而以,未必有什么真本事,爹爹若把流云剑传给我们,我两个的名头一定在他们之上”。 听到她这样的话,李传灯总是笑笑。水杏儿争强赌狠,李传灯却在考虑另外一件事,从一路上的传闻听来,宁凤等人名高势大,十分骄横,不那么好打交道,心中想:“他们可别欺负小师妹才好。” 这日已近流云山庄,路人指引,但见远远的好大一座庄子。山环水掩,气宇宣昂。看了流云山庄如此气势,李传灯心里喜忧参半,不知会遇到些什么,水杏儿却全然没想那么多,脸上满是兴奋,对李传灯道:“师哥,把你的马给我骑。”三不管换上李传灯的马,一声骄叱,打马直冲出去,堪堪奔到庄前,庄里一道红影直掠出来,那红影来得急,眼见就要撞上,李传灯大吃一惊,叫已不及,霍地里却见那道红影从水杏儿的头顶飞了过去,落地停下,李传灯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匹大红马,背上坐了个十五、六岁,一身火红劲装的女孩子。李传灯心中“砰砰”直跳,若非那大红马神骏非凡,两马相撞,水杏儿非受伤不可,急步奔去。忽见那红衣女子马头一旋,奔到水杏儿马前,柳眉一竖,叱道:“哪来的野种,敢到流云山庄来找死。”扬鞭就抽,李传灯大惊,高叫:“不要打我师妹。”飞身跃起,横里一拦,马鞭带风,“啪”地一声正抽在他背上,一下子把棉夹袄打破了,棉絮纷飞。 那红衣女子一愣,看清了李传灯的样子,柳眉一竖:“哪来的野小子,敢管本小姐的闲事。”马鞭一扬,夹头夹脑便向李传灯抽过去,水杏儿急了,叫道:“你敢打我师哥。”她却是个不怕事的,打马急冲过来,一鞭反向那红衣女子脸上抽去。 “好胆。”顿喝声中,一条白影从庄内飞掠而出,风声嗖然,一鞭后发先至,急抽水杏儿的脖子,持鞭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他这一鞭势劲力疾,若抽上了,水杏儿细细的脖子只怕会给他一鞭抽断,而水杏儿看不到背后的情形,无从闪避。 李传灯虽挨了几鞭,身上隐隐作痛,但心神始终放在水杏儿身上,眼见水杏儿危在旦夕,心胆欲裂,他还在水杏儿的前面,无法再象先前一般替水杏儿挡开鞭子,情急智生,急脱下脚上鞋子,扬手便向那青年胸口打去,同时暴喝一声:“看暗器。” 那青年若不收鞭,一鞭打到水杏儿身上的同时,也要迎头对上李传灯的暗器,他并没看见李传灯是把鞋子当暗器,眼见一个大家伙当胸飞来,远比平常所见的暗器要大得多,吃不准是什么奇门武器,不敢冒险,一声低叱,忽地从马上纵身跃起,一个跟斗,从水杏儿头顶上翻了过去,落到了那红衣女子马前,叫道:“表妹,这家伙暗器古怪,我们共同御敌。”挡在那红衣女子马前,马鞭一横,摆开了架势。 那红衣女子却是看见了李传灯脱鞋子做暗器打的,没好气叱道:“什么古怪暗器,就是一只鞋子,胆小鬼,给我闪开。”一拉马头,绕过那青年,又向水杏儿两个冲去。 这时李传灯的鞋子也啪的一声落了下来,那青年瞥眼看见,脸上一红,叫道:“好小子,看我抽死你。”一步跃上,举鞭便向李传灯抽去。 李传灯一直在猜那红衣女子的身份,听那青年男子叫出表妹两个字,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时一步挡在水杏儿面前,迎着那红衣女子马鞭一抱拳头,道:“请问小姐可是宁师叔的女儿宁凤师姐?” 他猜的没错,这红衣女子正是宁剑仁的女儿宁凤,而那青年男子则是她的表哥肖乘龙,宁凤这天和母亲肖紫衣赌气,狂冲出庄,若不是她的爱马“一串红”是罕见的良驹,两匹马非撞上不可。虽然有惊无险,但宁凤多少受了点惊吓,她是骄横惯了的,恰好又一肚子的气,所以不依不绕的还要冲上来打人,听了李传灯这话她略微一愣,俏目去李传灯脸上一扫,眼中掠过一丝鄙夷之色,叱道:“本姑娘的名讳是你叫得的。”她高举手中的鞭子本已停下,这时重又加力下落,迎头向李传灯抽下来,李传灯忙一偏头,鞭子落在脖子上,啪的一声脆响过去,立时隆起一条红印子。宁凤这一鞭不合常情,照理说,李传灯叫得出她的名字又叫她师姐,必定是与师门有点渊源的人,即便要打,也该问清楚了再打,但这中间有原因,一则宁凤并不知道师门中还有水志远这位师伯,二则心头正气,刚好要找个出气的靶子,三则李传灯实在太不起眼了,他嘴唇以上浓眉大眼,不难看,但看到嘴唇就坏了,一张脸配上那两片厚嘴唇,整个憨像就出来了,任何人一眼看见,心里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傻大个儿。”而宁凤自认为高人一等,怎会和一个傻大个儿废话,自是三不管打了再说。 水杏儿大怒,叫道:“你凭什么打人。”冲上来要用马鞭子抽还宁凤,李传灯急拉住她马头,叫道:“师妹,不可。” 水杏儿冲不上去,又急又怒,嘴却自由,冲着宁凤怒叫道:“你这个疯女人,只会打不还手的人,算什么本事。” 宁凤柳眉倒竖,叫道:“好啊,我就来打你这个还手的。”马一催,一鞭向水杏儿抽过去。 “别打我师妹。”李传灯横臂一格,宁凤鞭子抽在他胳膊上,他反手一绕一带,抓住了鞭子,叫道:“宁师姐,你别打我师妹。” “放手。”宁凤一抽,她功夫要比李传灯高得多,但李传灯打铁的出身,一双手上的力气可也着实不小,竟抽不动。 这时肖乘龙就在她马旁呆着,宁凤恼了,叱道:“你死人啊。” 肖乘龙一下子醒过神来,喝道:“放手。”一鞭向李传灯抽过去。 “你打我师哥。”水杏儿毫不客气,反手一鞭还抽过去。 李传灯身子一偏,肖乘龙的一鞭抽在他肩膀上,水杏儿一鞭却打空了,大不服气,只是李传灯一手抓着宁凤马鞭,一手紧抓着她马头,动不了。 李传灯看着宁凤道:“宁师姐,另打了,你听我说。” 宁凤冷哼一声道:“不打你可以,但那野丫头牙尖嘴利,我今天非打下她的野性不可,放手。”一扯,但李传灯死命抓着,扯不动,怒眼向肖乘龙一扫,厉叫道:“你手断了?给我抽那野丫头,往死里打。” 肖乘龙应了一声,一鞭向水杏儿抽去,水杏儿劈手相还,李传灯伸臂一格,仍用胳膊挡着了肖乘龙的鞭子,而水杏儿一鞭扫过,差一点就掠着了肖乘龙的额头,肖乘龙火了,叫道:“好小子。”马鞭带风,复一鞭抽下,这一鞭蕴含内劲,风声鸣鸣,李传灯即便穿了棉衣,打上了也绝不好受,他自认李传灯绝不敢再拿胳膊来挡,他却不知道,在李传灯心里,水杏儿的一根头发也比他的性命要重,别说一根马鞭了,便是刀山剑林压过来,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挺胸挡住,不过他听风声知道,肖乘龙这一鞭力道不小,胳膊怕受不住,身子一斜,用背挡住了这一鞭,虽预已凝神用劲,这一鞭仍打得他一个踉跄,先前破烂的棉絮更如雪花般凌空飞舞。(来自·幻剑书盟 第七章 “师哥。”水杏儿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声怒叫,身子一纵从马背上跃起,飞鞭向肖乘龙抽去,口中狂叫:“你打我师哥,我跟你拼命。” 肖乘龙没想到她这么凶悍,急闪时,手臂上早着了一鞭,顿时动了真火,怒叫道:“好个野丫头,我今天非抽死你不可。”急抽水杏儿,李传灯忙挺身格档,着了肖乘龙一鞭,身子一弯,手上劲力松了,宁凤一抖,抽出鞭子,也一鞭向水杏儿抽过去,李传灯忙挡她鞭子,急叫:“别打了,别打了。” “打,往死里打。”宁凤打发了性,俏脸带煞,肖乘龙也动了真火,两根鞭子暴风骤雨般抽过去,水杏儿武功远不如两人,却是野性十足,一根鞭子狂抽乱舞,奋力还击,她有李传灯遮着,始终未挨一鞭,却是苦了李传灯,宁凤肖乘龙两条鞭子此起彼落,他前遮后拦,身上瞬时间鞭痕累累,头脸和手上没有棉衣遮着的地方,更是皮开肉绽,水杏儿又愤怒又着急又心痛,便如一只小母猫般向着宁凤两个猛扑,口中狂叫:“我和你们拼了,师哥你还手啊。” 若论家资富有,水志远这个铁匠自然远赶不上一派掌门的宁剑仁,不可能有很多的钱扔在水杏儿身上,但论父爱,水志远放在水杏儿身上的,却绝不比宁剑仁少,所以水杏儿虽是贫家之女,却从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到十四五岁,重话也没受过一句儿,也就惯出个小野猫的性子,绝不服软。人打她一下,她一定要打还两下,她心里就没有忍辱受气这回事。 李传灯却知道绝不能还手,心中只是下定决心:“我绝不让他们打着师妹。”奋力遮拦,额头上着了一鞭,瞬时间满脸是血,双手也是鲜血淋漓,却全无半分退缩之色,肖乘龙为他刚勇之气所摄,倒有些不忍起来,叫道:“傻大个儿,再不闪开,可真要将你抽死了。” 李传灯道:“那你别打我师妹。” 宁凤道:“不行,我今天非抽死这野丫头不可。” 李传灯双臂一张:“你先打死我。”他这时几乎已是一个血人,但双臂这么一张,仍是气势凛然,宁凤心中一凛,举起的鞭子一时竟抽不下去。举鞭看着李传灯。 “住手。”两个人影从庄里急飘出来,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年纪,白白胖胖一张脸,眉宇间一股儒雅之气,他便是流云山庄的庄主,流云剑派这一代的掌门人宁剑仁,为人稳重随和,颇有君子之风。他旁边的女子三十多岁年纪,容貌极美,却是玉面带煞,便是他的妻子肖紫衣。肖紫衣性子可就冷峻多了,在流云剑派,怕肖紫衣的,远多过怕宁剑仁的,方才宁凤就是挨了她的训斥,赌气跑出来,这时出声喝斥的也是她。 “师父,师娘。”肖乘龙忙收起鞭子。 “怎么回事?” “他们挡了我的马。”宁凤抢先开口。 “是这样,师妹打马出来,他们恰挡在路中间,差点把师妹闪下来,他们却还犟头犟脑,所以师妹恼了,就这样……。”肖乘龙知道肖紫衣性子严峻,象宁凤这么硬帮帮的一句,就只是挡了她的马她就要把人打成这样,肖紫衣绝不会轻绕,所以避重就轻的解释了一遍,倒似乎过错全在李传灯两个身上一般。 “你放屁。”水杏儿狂跳起来,便要反驳,却给李传灯一把捂住了嘴,低声道:“掌门师叔来了,不要放肆。”略整了一下给抽得稀烂的棉衣,屈身下拜道:“掌门师叔在上,弟子李传灯水杏儿叩见。” 宁剑仁一脸讶异:“你说什么?你是谁的弟子”。 “我师父是水志远。” “什么?”肖紫衣惊呼出声,眼光刹时间变得凌厉无比,直射过来。 “大师兄。”宁剑仁也是一声惊呼,表情却十分复杂,道:“你真是大师兄的弟子,他——他人在哪里。” 李传灯垂泪道:“师父不幸已于日前过世,临终嘱我和师妹来投奔师叔,这是师父的女儿杏儿。”回身招手:“杏儿,来,给掌门师叔叩头。” “死了,死了,水志远,你为什么死得这么早。”肖紫衣忽地里狂叫出声,脸上肌肉抽动,神情狞恶无比。 水杏儿方要下跪,却给她这种神情吓住了,闪身躲到了李传灯身后。 肖紫衣眼光忽地如利箭般向她直射过来,叫道:“你叫水杏儿,你就是水志远和那贱人生的孽种了。” 水杏儿本有些害怕,听她辱及自己母亲,野性瞬时间又给激了上来,回骂道:“你才是贱人,你才是孽……”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眼前一花,随即脸上一痛,身子便向后飞了出去,原来是肖紫衣出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李传灯一听水杏儿回骂便知不妙,但肖紫衣出手实在太快,完全来不及阻拦,肖紫衣倏去倏回,一掌打完回到原地,李传灯才来得及站起身来,忙回看水杏儿,只见水杏儿跌翻在四、五步之外,又惊又急,忙过去扶她起来,叫道:“师妹,你没事吧。” 肖紫衣这一耳光打得不轻,水杏儿刹时间头脑发昏,但很快回过神来,目眦欲裂,狂叫道:“我跟你拼了。”便要扑上去和肖紫衣拼命。 “师妹,不可以。”李传灯死命抱住她。 水杏儿没他力大,挣扎不脱,一张脸胀得通红,霍地里身子一挺,竟昏了过去。 李传灯大吃一惊,急叫:“师妹,你没事吧。”忙掐她人中。这时水杏儿脸上给肖紫衣打过的地方隆起了高高的手指印,李传灯心痛无比,他素来持重,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含泪对肖紫衣叫道:“掌门师婶,你一个大人,为什么下这般重手打一个小孩子。” 宁剑仁一直在一边看着,这时似乎也有些不忍,走过来道:“我这里有金剑药,你给她涂上,她应该没什么事,你别急,先抱她进庄里再说吧。” 便在这时,水杏儿霍地睁开眼睛,身子一挺,站了起来,起得急了,头脑有些发昏,一个踉跄,李传灯忙扶住她,道:“师妹,你没事吧,来,我背你,进庄里先休息一会儿。” “不。”水杏儿一把拉住了他:“师兄,我们回双龙村去。” “杏儿。”李传灯心下为难,他知道水杏儿心高气傲,受了这样的屈辱,不愿再投身流云山庄,可就这么回双龙村去,又怎么和九泉之下的师父交待。 水杏儿不再看他,却转头看向肖紫衣,随后扫过宁凤肖乘龙,最后眼光停留在流云山庄镏金的门匾上,低低的道:“流云山庄,好,它年我再回来时,这里将不会有一只鸡或一只狗会是活物。” 她的声音并不高,但那种从牙缝里挤出的字句,却仿佛是从九泉中吹出的阴风,阴塞无比。 宁凤与她眼光一对,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水杏儿转身便走,李传灯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对宁剑仁深施一礼,转身追上了水杏儿。 背后宁剑仁叫道:“天快黑了,你们……。”他没有说下去,水杏儿也没有停步,李传灯紧跟在她身边,看着她紧蹦着的倔犟的小脸,又是心痛,又是无奈,暗叫:“师父,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先前打斗时惊散了马,两个人只好步行,眨眼天黑,见路边一座破庙,便走了进去,先歇一晚。李传灯生起火来,水杏儿找了个破香炉,到外面溪边打了水,替李传灯擦洗鞭伤,边洗边骂,李传灯虽痛得吸气,仍反过来安慰她。 第八章 吃了干粮,烤着火,水杏儿忽问道:“师兄,你见过我娘没有?”她从来没见过母亲,记忆中从小就是李传灯在陪她。 “没有。”李传灯摇头:“师父收养我的时候,你已经三个月了,那时候师娘就不在了。” “要是谁能告诉我,娘长什么样子就好了。”水杏儿轻轻叹了口气,对着火苗儿出了会神,悠悠的道:“我娘一定又漂亮,性子又温柔,而且一定是武林中出名的侠女……。” “九尾狐张艳,狡诈淫荡,无耻之尤,名头倒是不小,却是个烂名儿。” 话声忽如其来,声落,肖紫衣出现在了庙门口。 “师婶。”李传灯惊跳起来。他想不到肖紫衣竟会连夜追来,看肖紫衣脸色冰冷,眼发寒光,心中一跳,抢一步挡在了水杏儿前面。 “你这贱人敢说我娘的坏话。”身后的水杏儿却狂跳出来,绕过他,便向肖紫衣扑去,李传灯大吃一惊,忙一把拉住她,他一直不知道师娘的名字,见了水杏儿的反应才知道肖紫衣口中的张艳就是师娘。 “不是我说她的坏话,你若不信,尽可去江湖上打听,看当年的九尾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烂人。” “我跟你拼了。”水杏儿死命一挣,挣脱了李传灯的手,李传灯忙要抢上抱住她,却忽觉腰间一麻,顿时动弹不得,却原来是给肖紫衣打中了穴道,情急大叫:“师婶,请看在我师父份上手下留情。” 声未落,那边响声已起,水杏儿狂扑过去,肖紫衣身不动脚不移,手一抬,啪的一下就打了水杏儿一个耳光,打得水杏儿倒飞回来,并不因李传灯提到水志远而稍留半分情面。 “师妹。”李传灯又痛又怒,奈何全身上下,动不了半根指头。 “你这臭婊子。”水杏儿挨了一耳光,更激发了身上的野性,翻身爬起,双爪戟张,直向肖紫衣脸上抓去。 可她如何抓得到肖紫衣?肖紫衣仍只是轻描淡手的一挥掌,水杏儿便又给打了回来,她嘴角噙血,披头散发,却无半分怯意,复又扑上,但结果仍是一样,只是多挨一掌。 眼见水杏儿挨打,李传灯心里,便如有几千把钢刀在绞,嘶声急道:“师妹,别打了,你不是她对手。” 但水杏儿激愤若狂,哪里肯听他的,虽然抓不到肖紫衣,仍是一次一次扑上,直到给肖紫衣一掌打翻,再也爬不起来。 “师妹,师妹。”李传灯急得咬碎钢牙,蓦地里仰天痛叫:“师父,师父,你在天有灵,救救师妹啊。” 他的痛叫声惊醒了昏沉中的水杏儿,身子一动,想爬起来,却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只有用眼光狠狠的盯着肖紫衣。她平日在李传灯面前甚是娇气,稍有一点伤痛便要哭闹起来,这时却一滴泪也没有。 眼光若有形,她这时的眼光,便是最利的刀,最毒的箭,她若能挨着肖紫衣的身子,可以肯定,她一定会在肖紫衣身上咬块肉下来。 肖紫衣却反倒笑了起来,道:“知道你娘是个烂女人,伤心了是不是,那我再告诉你一些事情,你的爹,水志远,本是流云剑派的大弟子,本有望成为武林人人敬重的名侠,可他却自甘下贱,竞勾搭上了你娘那样的烂女人,而且竟然在我爹六十大寿那天公然带了那烂女人回来,说要娶她。他简直疯了,他太蠢了,我爹掀翻了桌子,当即将他革出师门,他就这么毁了自己,水志远,你这个油蒙了心的混蛋啊,你到底是瞎了眼还是瞎了心。” 她举手向天,十指曲张,脸颊抽动,她本雍容华贵,但这时候的情形,却和市井中的泼妇并无两样。 李传灯心中暗暗思忖:“原来师父是为了师娘离开师门的。” 这时水杏儿却突地咯咯笑了起来。肖紫衣眼发厉光,狠狠地盯着她:“你笑什么?”她想不出,这种情形下,水杏儿凭什么还能笑出来。 李传灯心下也是又惊又疑,暗想:“师妹是不是受刺激过重,得失心疯了。” 水杏儿斜瞟着肖紫衣,咯咯笑道“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所以想笑。” “什么有趣的事。” 水杏儿故做夸张的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啊,是有个女人爱上了我爹爹,这个女人自负美貌,而且还有一个当掌门的爹,可结果呢,我爹却不爱她,反而爱上了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自然没有一个当掌门的爹,可是温柔善良,与这个自以为是其实却心若蛇蝎的女人比,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法比……”。 随着她的话住下说,肖紫衣一张脸扭曲得越发严重,蓦地里狂叫一声:“小贱人你放屁,我杀了你。”拔出腰间佩剑,倏地扑上。 水杏儿猜得没错,肖紫衣当年确是疯狂的爱着水志远,可水志远却突然娶了张艳,她这么恨水志远,大部份是基于这个原因,水杏儿的话,刚好戳中她的痛处,所以激怒欲狂。 肖紫衣是何等身手,别说水杏儿躺在地下动弹不得,就是活蹦乱跳,也绝避不开肖紫衣一剑。 李传灯心胆齐裂,狂叫:“不要。”但他的话,哪能起半点作用。 肖紫衣剑尖堪堪递到水杏儿喉前,忽听得身后风声劲急,有暗器打向她背后大椎穴,来势甚急。 大椎穴为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肖紫衣虽在狂怒之中,神智不失,不敢冒险,宝剑一收,霍地转身,横剑一格。 她剑法了得,这一格正格在暗器上,却觉一股大力撞来,手心一热,差点执剑不住,不由大吃一惊,后退一步,持剑护身。 那暗器给她格得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落下地来,火光照耀下,肖紫衣看得清楚,竟是一枚小小的绣花针。 “小小一枚绣花针上,竟有这么大的力道。”看清了暗器,肖紫衣吃惊更甚,心下惊疑,蓦地里想起一个人来,情不自禁又退半步,颤声叫道:“是兰花婆老前辈驾到吗?” “竟还有人记得老身,倒是怪事,唉,老身自己都快记不得自己叫什么了?” 声落,庙门口现出一个老婆婆来。以肖紫衣的眼力,竟没能看出她是怎么来的,恰似她一直就站在那里,身法之快,直若鬼魅。 无法猜测她到底是多大年纪,但见她弓身驼背,手中还柱了一根拐杖,老眼微眯,一头白发,白得就象一蓬银丝。 她真的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但肖紫衣看清了她的样子,却是心下一紧,握剑的手,似乎有冷汗浸出来,暗叫一声:“真的是这老怪物,她竟然还没死。” 江湖上有一句谚语:魅影金轮兰花指,佛衣无袖玉楼春。说的是江湖四怪。魅影金轮,说的是大雪山金轮鬼王;佛衣无袖,指的是无法无佛的铁头僧;玉楼春,说的是剑疯子林玉楼;而兰花指,便就是眼前的兰花婆了,但年轻时不是叫兰花婆,而是叫兰花玉女,这四个人为人行事,怪僻无常,和白道搭不上界,也不能算是黑道中人,归入邪魔之流似乎也不完全合适,总之就是怪。四怪脾气无常,偏偏武功奇高,在江湖上翻天覆地,黑道白道无不为之头痛,闻风远避。 兰花婆一生行事全凭好恶,更无道理可讲,肖紫衣心下凛栗,抱剑躬身道:“晚辈流云剑派肖紫衣拜见前辈。” 第九章 兰花婆老眼朝她上下一打量,道:“你姓肖,肖重是你什么人?” “是晚辈家父。” “原来你是肖重的女儿。”兰花婆扁了扁嘴:“肖重那小伙子还不错,当年对老身甚是有礼。” 肖重已死多年,若不死,算来也有七十多了,兰花婆竟说他是小伙子,肖紫衣哭笑不得,但心下却松了一口气,因为听语气,兰花婆对她爹印象不错,该有两分故人之情。 她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呢,兰花婆却忽地厉声喝道:“但你这女娃儿是怎么回事,流云剑派也算名门大派了,你学了剑术却用来对付一个不能动弹的小娃娃,就这般没家教吗?” 肖紫衣一惊,忙道:“不是,这小贱人是害死我爹爹的仇人的女儿,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不必管什么规矩。” “原来肖重死了。”兰花婆点了点头,斜瞟着肖紫衣道:“可我刚才听这小丫头说,你似乎是因情生妒,而并不是要报什么杀父之仇啊。” 肖紫衣脸色一变,道:“这小贱人在放屁。” “你才在放屁。”水杏儿毫不客气的回骂:“你又丑又毒,不但我爹不要你,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我相信都不会要你。” “给打成这个样子还敢回嘴,小丫头胆气可嘉。”兰花婆看着水杏儿,眼中露出欣赏之色:“你叫什么名字”。 “回婆婆,孙女叫水杏儿。” “孙女,”兰花婆一愣,蓦地里仰天大笑起来:“好个精乖的小丫头,再叫声婆婆来听。” 水杏儿竭力爬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跪下叩头:“婆婆,孙女水杏儿给你老叩头了。” “杏儿怎么会这样”。旁边的李传灯看得目瞪口呆,兰花婆的事他听水志远说起过,知道这是一个性子怪僻凶名赫赫的老怪物,水杏儿理当畏而远之,怎么还这么恭恭敬敬的叫婆婆呢。 兰花婆又是一阵大笑,老脸上甚是欢畅,笑道:“老身一生没个儿女,没想快要入土倒多了个孙女,很好,冲你这三个头,老身今天为你做主,你说,想要把这女人怎么样?” 肖紫衣没想到情势突地逆转,大吃一惊,急退两步,摆了个剑式。 “多谢婆婆。”水杏儿欣喜欲狂,转头看着肖紫衣,小小的眼睛里,仿佛有火喷出来,却是久久无言。 她先前这种眼光,肖紫衣不但不怕,反有一种猫戏老鼠,老鼠越怒越好玩的刺激,但这时却给水杏儿看得心惊胆战,因为现在水杏儿只要开口,兰花婆就会为她做到。 水杏儿会用什么法子来折磨她呢?肖紫衣越想越怕,蓦地里舞个剑花,同时束身急退,向身后的窗子直撞过去,希望穿窗而逃。 “在老身手底,你如何逃得了。”兰花婆低哼一声,屈指连弹,肖紫衣连挡她两枚绣花针,第三枚却再挡不住,正打在腰间穴道上,扑通一声落下地来,再不能动弹。 肖紫衣武功已到一流好手之境,平手相斗,百招之内,兰花婆未必伤得了她,但她摄于兰花婆的凶名,心怯逃跑,慌张之际应对兰花婆的绣花针,能连挡两针,已是十分绕幸,兰花婆平生三大绝技:玉女兰花剑,白衣兰花指,素手兰花针。名字好听,却无一不是诡异辛辣、动辄伤人的绝学,尤其她的素手兰花针,小小的一枚绣花针上,蕴含了极大的劲力,高速射出时,实在是难于防备,早年间有不少好手,就是不明不白的栽在了她的绣花针下。 兰花婆哈哈一笑,道:“好了,乖孙女,现在她是你的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水杏儿惊喜欲狂,腾地站了起来,咬牙叫道“多谢婆婆。”她话是对兰花婆说的,看的却是肖紫衣。肖紫衣身不能动,神智不失,与她阴狠的目光一对,心脏不由自主的抽紧。 眼看水杏儿一步步走过去,李传灯心里大是着急,忍不住叫道:“师妹,不可伤她。”他害怕水杏儿一怒之下会杀了肖紫衣。” 兰花婆斜瞟他一眼,道:“这憨大个儿是谁。” 水杏儿道:“他是孙女师兄。” 兰花婆哼了声,道:“畏首畏尾,婆婆我可不喜欢,乖孙女听婆婆的,尽着你心意做去,天塌下来,婆婆给你顶着。” “是。” 水杏儿呼吸发紧,蓦地里狂叫一声,纵身骑到肖紫衣身上,双手如轮风车一般,便在肖紫衣脸上打了起来。肖紫衣穴道被点,即无法反抗,也无法运气护身,给水杏儿数十掌打下去,雪白一张瓜子脸刹时间又红又肿。她一生哪受过如此屈辱,激怒得直欲昏去。 “师妹这祸闯大了,以师婶的性格,如何肯和师妹干休。”李传灯在一边暗暗担心,兰花婆却哈哈大笑,点头道:“好,痛快,乖孙女,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水杏儿霍地跳起来,转身下拜:“婆婆即喜欢孙女,便请了了孙女的心愿。” “你有什么心愿。” “孙女白天受辱于这贱人时,曾于流云山庄门前发誓,它年再到流云山庄,必叫流云山庄鸡犬不留,但孙女武功太低,悟性也不太好,虽有灭唐匕在手,却悟不透匕中玄机,无法学成武功,实施心愿,所以请婆婆收留孙女,传授武功,孙女愿献上灭唐匕,以表孝心。” “灭唐匕在你手里。”兰花婆一直半闭着的老眼倏地大睁,精光四射,半惊半疑道:“不是听说落在乌铁翼手里吗?怎么到了你手上?” 肖紫衣也睁开了眼睛,同样满脸惊疑。 “乌老怪死在我师兄手里,所以我们拿到了灭唐匕。” “这傻小子杀得了乌老怪?”兰花婆大是不信:“乌老怪我知道,邪魔道后起一辈人物中,可着实算得一把好手,这傻大个儿只怕连他一招也接不住。” “不是硬拼,我师兄是装憨用计杀了他。” 灭唐匕收在李传灯身上,水杏儿说着话,从李传灯怀里把灭唐匕掏了出来。 “真是灭唐匕。”看见匕首,兰花婆眼光更亮,禁不住深看了李传灯一眼:“原来你小子外憨内奸,婆婆倒看走眼了。” “我师兄其实是那种真正的聪明人,谁若看他的外貌小看了他,必定要吃苦头。”水杏儿把灭唐匕双手献给兰花婆,续道:“所以,婆婆,孙女请求您,把我们师兄妹一起带在身边吧,我们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原来你拼命帮你师兄说好话是在打这个主意。”兰花婆哈哈大笑,拿过灭唐匕前后细看,点了点头:“是灭唐匕没错,这份心意婆婆十分领情,但这憨大个儿婆婆不喜欢,就你跟婆婆走吧,窥破匕中秘密,婆婆将你培养成武林第一人。”哈哈一笑,一拉水杏儿手腕,一晃,两个身影蓦尔消失。 “师兄,保重,我会回双龙村找你。” 夜风里,水杏儿的声音远远传来,李传灯心里仿佛突然掉了一个什么东西,眼泪情不自禁迸了出来,喃喃叫道:“师妹,你要听话,莫要叫婆婆打你。” 第十章 肖紫衣见灭唐匕是真的,又惊又悔,暗暗咬牙:“早知灭唐匕是在这傻大个子身上,就该留他们在庄中,再慢慢的收拾他们。” 她和李传灯两个都给打中了穴道,动弹不得,静夜无声,两人各想心事。 远处忽地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一个声音道:“看,那边有个破庙。” 另一个声音道:“好极了,我们到庙里,把这公鸡烧着吃了,天亮后再到当铺里当了这包衣服,明儿个的赌本就有了。” “正是这样,嘿,今晚上咱两个的收获还真是不错。”另一个兴奋的应着。 从对话里,可以听出,这是两个偷鸡摸狗的混混,说话间,这两个人已走进庙来,都是二十岁左右年纪,一个矮胖,手里提了只大公鸡,另一个高大些,却只有一只耳朵,左边耳朵似乎是给人割去了,肩上斜背了一包衣服, 两人一眼先看见了李传灯,李传灯一直保持着双手拉人的姿式呆立着,看上去颇有些怪异,两人心中惊疑,将李传灯上上下下一看,那矮胖子道:“是个傻大个儿,刚给人打了一顿,喂,傻大个儿,谁打你来了。” 李传灯全身鞭痕累累,所以两人看出李传灯挨了打,李传灯身不能动,口舌还是管用的,却不想理这两个混混,闭口不答。 那边耳见他不答,笑了起来,道:“只怕是给主家打傻了吧,不管他,这里恰好有一堆柴,生火,烧鸡。” 肖紫衣倒在窗子下,光线暗,两个混混一直没注意,但火光一亮,两人同时看见,顿时齐叫起来:“这里还躺了个娘们。” 两人齐奔过去,细细一看,同时目发邪光,那矮胖子搓手道:“老大,这娘们可漂亮得紧呢。” 那边耳连连点头:“是,杏花楼的小翠,和她比,也还要差上几分。” 肖紫衣一生高傲,几时给这样的小混混评头论足过,又急又怒,她先前是闭着眼睛的,这时霍地睁开,怒叱道:“滚开,否则我杀了你们。” 她眼中厉光有若实质,那两个混混给她一盯,吓得一齐后退,那矮胖子有些害怕,叫道:“老大,这娘们凶得紧。” 那边耳心中也有些害怕,但见肖紫衣虽然凶神恶煞,却是一动不动,胆气又大了起来,嘿嘿笑道:“杀了我们,好啊,你来杀。”说着上前一步。 他是试探,因为他弄不懂肖紫衣为什么动弹不得,打定主意,只要肖紫衣动一动,立马转身就跑,可惜肖紫衣枉自将银牙咬得咯咯响,却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见她不动,那矮胖子胆子也大了起来,也上前一步道:“是呀,你来杀,臭娘们,以为爷们是吓唬大的。” “你不动,大爷我可不客气了。”见肖紫衣真个动不了,那边耳一颗心彻底放到肚子里,忽地伸手,就在肖紫衣脸上扭了一把,哈哈大笑:“滑,真滑。” 肖紫衣受此羞辱,全身气血欲炸,双目霍地大睁,咬牙叫道:“我要叫你死一千次。” 但她这会儿已唬不住人了,那边耳反越发得意,对那矮胖子狂笑道:“她要让我们死一千次呢,兄弟,来,我们把她剥光了,且看她有多少本钱。”伸手就向肖紫衣胸部摸去,那矮胖子也同时伸手摸向肖紫衣大腿。 肖紫衣空有一身武功,却是动弹不得,眼见两个混混的手越伸越近,又急又怒,直欲昏去。 眼见那边耳的手就要触到肖紫衣胸部,李传灯蓦地一声大叫:“不说,打死我也不说。” 他这一声大叫突如其来,吓得那两个混混一蹦丈八高,那矮胖子胆子小些,更差点栽一跟斗,待看清是李传灯在叫,火了,瞪眼叫道:“傻大个,敢吓你家大爷,大爷我扇死你。”抢起巴掌就要来打李传灯,李传灯却毫不害怕,反鼓起眼睛看着他,叫道:“你就算打死我,我也绝不把埋那坛银元宝的地方告诉你。” “你说什么?”那边耳一机灵,一把拉住那矮胖子,猜疑的看着李传灯道:“大个子,你说什么,你说你埋了一坛银元宝。” “是,新崭崭的一坛银元宝,有好几十个呢,是我放羊的时候,大白羊刨出来的,是我的,我谁也不给,谁也不告诉,打死我也不说。” 李传灯鼓着眼睛,挣着脖子,整个一个傻气十足的傻大个模样,一边的肖紫衣冷眼看着,竟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心中暗叫:“这傻小子莫非突然得失心疯了,到亏得他这一叫,否则我这会可真是生不如死了,怎生想个法子,杀了这两个混混才好。”但绞尽脑汁,哪有半条计策出来。 那两个混混都已完全被李传灯的话吸引住,四目对视,那边耳忽地府身拾起一根柴火,在李传灯眼前一晃道:“我烧死你,看你说不说。” 李传灯眼睛一鼓:“不说,我才不怕烧呢,我最怕别人戳胳肢窝,可就算戳胳肢窝我也不说。 胳肢窝是指腋下,听到李传灯这句话,肖紫衣心中一动,暗叫:“这傻小子难道是要引诱他们替他解穴。”冷眼看李传灯一脸傻气的脸,心中却又生疑。 腋窝是神经集腋之地,拍打戳击此穴,可大大加速气血运行。李传灯被肖紫衣打中的穴道是前胸麻穴,但那两个混混若连续戳击李传灯腋窝,同样可以解开,所以肖紫衣心中疑惑。 火烧不怕,那两个混混还真拿李传灯没办法,听了这句话,可就乐了,那矮胖子笑得打跌道:“老大,你听见没有?” 那边耳点头:“听见了,世上竟有这样的傻瓜,活该我兄弟两个发财。”一使眼色,两个一齐动手,撩开李传灯棉衣,一左一右,便在李传灯胳肢窝里不绝的抓起来。 李传灯这罪可就受大了。两个混混手劲差劲,痛是不痛的,但痒啊,痒得他哈哈大笑,偏生又动弹不得,那份难受,真别提了。他难受,那两个混混却大好笑,因为他这模样儿太好笑了啊,便是一边的肖紫看了也觉好笑,暗叫:“这傻小子。” 便在这时,李传灯胸口一跳,穴道终于被冲开了,大叫一声,双拳齐出,正击在两个混混胸口,立时打得两个混混倒跌出去。 两个混混鬼叫连天,爬起来想跑,但又如何跑得了,李传灯虎跳起来,抓着两人一通暴揍,直打得两人哭爹叫娘,跪地求饶,这才罢手,随后取下半扇庙门,走到肖紫衣面前躬身道:“师婶,我是你晚辈,跟你儿子差不多,你别见怪。”说着俯身抱起肖紫衣,放在门板上,对那两个混混道:“好生抬着,去流云山庄,走路要稳,略闪一闪,吃我十拳。”那两个混混早给他打落胆了,忙不迭抬起肖紫衣,走向流云山庄。 第十一章 当李传灯穴道解开时,肖紫衣心中颇为紧张,因为她摸不准李传灯会对她怎么样,直到听到流云山庄四个字,一颗心才落了下来,却是又羞又愧,暗叫:“这傻小子,我这么对他师妹,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这时天光将亮,门板晃动中,肖紫衣偶然瞟过李传灯的脸,那张脸憨厚质朴,在添了几道鞭痕后,更显得土气十足,但肖紫衣心中却突地一凛,想起了先前水杏儿说李传灯装憨杀了乌铁翼的事,她先前并不相信,但这会儿却完全信了,因为她亲眼目睹李传灯是怎么以装傻来骗过那两个混混,最终于绝不可能中扭转危局的。 “这人外表憨厚木讷,内里其实七窍玲珑,是个极聪明厉害的人物,今夜若那臭丫头没给兰花婆救走而给我杀了,以这小子对那臭丫头的感情,再加上身怀灭唐匕,一旦学成武功报复起来,流云剑派只怕……”。 只怕怎样,她没有想下去,只是隐隐地觉得心底发寒。 到流云山庄门外,天已大亮,肖紫衣忽地里出声长啸,啸声未毕,宁剑仁已飞飘而出,一见肖紫衣这个样子,大吃一惊,叫道:“你怎么了?” 肖紫衣道:“我被兰花婆银针封了穴道,你先替我把针起出来再说。” “兰花婆。”宁剑仁大吃一惊:“你怎么会撞上那老怪物的。”替肖紫衣起出穴道上的绣花针。 肖紫衣穴道一畅,翻身跃起,双掌齐出,两个混混头顶一齐中掌,立时毙命。 她出掌杀人,宁剑仁不知内中情由,又惊又疑,叫道:“你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肖紫衣不答他话,却指着李传灯道:“立即开香堂,收李传灯为掌门弟子,他就是流云剑派下一代的掌门人。” 这时宁凤肖乘龙几个也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大群流云剑派的弟子,一听她的话,肖乘龙脸上首先变色,只是不敢开口,宁凤却忍不住叫道:“娘,这是怎么回事,这乡巴佬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还要收他做掌门弟子,就他那傻样儿做掌门,岂不要笑死人。” “住嘴。”肖紫衣厉声喝斥,眼光一扫众弟子,森然道:“以后李传灯就是你们的掌门师弟,谁若是故意为难他,我决不轻饶。” 昨夜的事,肖紫衣事后想来,越想越怕,如果不是李传灯施计,她势必被那两个混混糟蹋,那可真是死都不得闭眼了,尤其李传灯是在以德报怨,这就更让她心生感激,所以才生出这般心思。 李传灯一直呆呆站着,这时却上前一步,抱拳躬身道:“多谢师婶好意,恕传灯不能从命。” 肖紫衣一愣,道:“你说什么?你不想加入流云剑派,不想做流云剑派未来的掌门人吗?要知道流云剑派可是当世七大剑派之一,身为流云剑派掌门人,江湖上人人景仰,那是多大的光彩。” “能投身流云剑派学得流云剑法,是我梦寐以求的心愿,但我先要去找师妹,师父把师妹托付给我,我不能就这么撇下她不管。”李传灯说完,深深一揖,转身大踏步而行,再不回头。 “真不愧是大师兄的弟子。”宁剑仁走到肖紫衣身边,摇头苦笑:“流云剑派的掌门人,在他眼里,竟是一文不值。” 肖紫衣左手紧紧的揽着衣带,盯着李传灯的背影,久久无言。在李传灯的背影里,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当年也是这样,抛下所有的一切,决绝的离去。 离了流云山庄,李传灯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他盼望能找到水杏儿,虽然明知道水杏儿给兰花婆带了去,这时只怕已在百里之外,心里却总盼着水杏儿会突然在眼前出现,彷徨无计,便顺着来路,一路回走,他走得慢,天气渐渐的变得热了起来,棉衣穿不住了,虽已给抽得破烂不堪,但想着是师父给的,以后师父再不会给自己做衣服了,便舍不得扔掉,夹在腋下。直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又回到了双龙村。 铺子还是老样子,开了锁,铺中景物依旧,师父师妹却都不在了,睹物思人,一时悲从中来,大哭一场。 当日买了酒菜,到水志远坟上又哭一了回,夜里就在坟前睡了,天明醒来,叩了三个头,道:“师父,你在天有灵,千万保佑师妹,她说了要回双龙村来的,我就在村里等她,便是到死,我也一定等她回来。” 回铺子里,计较已定,仍是打铁为生。那日水志远烧的那锅铁水已凝成了一个铁疙瘩,当下便生起火来,化那铁疙瘩。铁水溶化,倒出来铁水上面竟浮了一个东西,李传灯大是奇怪,铁都化了,怎么还有东西没化,细一看,竟是一把匕首,匕首上刻着两个古字:“灭唐”。 “灭唐匕?这是怎么回事?”李传灯又惊又疑,灭唐匕不是明明给师妹带走了吗?难道有两把?可怎么又会在铁锅里呢? 细看那匕首,与水杏儿带走的那把一模一样,只是匕首的木柄给铁水溶化了,只剩下光光的一个戳子。这时李传灯发现一桩异外,那匕首的戳子与匕身不是整体铸在一起的,他抓着戳子摇了两摇,手上一松,竟把那戳子拨了出来,原来戳子是钳在匕首上的,匕身中空,里面似乎塞得有东西,倒出来,是不知何物织成的一卷东西,摊开,却是一张图,还有字,起首四个大字:灭唐神殿。下有小字,写道:“孤白手起家,转战天下,攻城克地,战无不胜,虽败于秦王之手,实乃天意,非战之罪,后世得此图者,不可不明此点,孤虽败,却已伏下了亡唐的火种,即此灭唐神殿,殿中所藏,为孤大夏国全部财宝,有此财力,可立聚百万之众,虎视天下。另有赤松子兵法及轰雷九击秘谱。此两册奇书,孤于幼年时得之洪荒大青岩之下,长而仗此横行天下,无论百万军中抑或单打独斗,从无一败,惟轰雷九击神功不可燥进,尤其练到第七击时,切不可操之过急,孤当日便是急于求成,岔了经胳,否则天下谁是孤之对手,孤又如何会败于李世民小儿之手,前车之辙,切记切记。”最后署名夏王杜建德。 再下面,便是进入灭唐神殿的详细走法,神殿筑在太行山绝岭之中,十分隐秘,但杜建德说得十分清楚,又有图示,因此看起来简单明了。 看完图示,李传灯呆呆站着,半天不知道动。很明显,这柄灭唐匕是真的,灭唐匕中的秘密已完全展现在了他面前,无尽的藏宝,绝世的武功,均已唾手可得,然而他心中并无半丝欢喜,反而担心害怕到了极点,因为这把灭唐匕是真的,就说明水杏儿拿走的那把灭唐匕是假的,兰花婆一旦发现有假,以她的怪僻情性,会对水杏儿怎样呢?一想到这点,仿佛就有一只手,把李传灯的心紧紧的揪着,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灭唐匕怎么会有两把,真匕怎么又会藏在这锅铁水里,这不是把师妹害惨了吗?”李传灯百思不得其解。 他哪里知道,乌天翼十分狡猾,知道灭唐匕消息泄露后抢夺的人必众,便找人照真匕的样子打了一把假匕,万一有事,也可用假匕充数,李传灯那天在他身上搜到的,便是假匕,那么真匕怎么会藏在铁水里呢?那天乌铁翼情知必死,他贪心极盛,便是死也要独占匕首,于是利用将尹棋头按进铁水里的势子,顺手将灭唐匕插进了铁水里,所以临死前他才哈哈大笑,说谁也得不到灭唐匕,而若不是阴差阳错,李传灯重回双龙村操起铁匠生涯化开铁水,铸在铁水中的灭唐匕势必成为江湖永远的秘密。 李传灯当夜想了一夜,天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师妹和兰花婆,只要兰花婆肯放了师妹,我就把图给她。” 第十二章 决心即定,立即收拾一个小包袱动身起程,好在先前搜得的乌铁翼的银子还有不少,路上不愁花销,他心思慎密,担心图被抢走遗失,记忆清楚后,索性一把火烧了,心中暗想:“除了换回师妹,天下间谁也别想从我心里把图拿走。” 下决心容易,真找起人来难,天下这么大,谁知道兰花婆把水杏儿带去了哪里?锁上铁匠辅,李传灯一时竟不知该往哪边迈脚,左右踌躇,想:“杏儿是在流云山庄附近给兰花婆带走的,也许兰花婆还在那一带停留也不一定,说不定兰花婆的家就在西天目呢。”这么想着,一时兴奋起来,又依旧路,再向流云山庄来,一路上自然时时留意有没有水杏儿的消息,其实水杏儿是不可能有什么消息的,谁会留意一个小女孩儿,主要是兰花婆的消息,老怪名重江湖,只要现身,江湖中自有传言,找到兰花婆,自然也就找到水杏儿了,但一路行去,半点兰花婆的消息也没有。 这一路快些,不到一个月就到了流云山庄,又看到了流云山庄巨大的庄院,只是再不见水杏儿的半片衣角。李传灯看着晨光中的流云山庄发了一会儿呆,绕路而行,便以流云山庄为中心,四面转悠,大半个月中,将流云山庄方圆百里转了个遍,仍是半点消息没有,这日又回到流云山庄,心中突地生出一个想头:“杏儿会不会在流云山庄里呢?”这个念头一生出来,立即又给他压了下去,断然摇头,想:“不可能,杏儿性子最倔了,她是绝不肯去流云山庄的。” 流云山庄附近是打听不到什么了,李传灯回身,也不知去哪儿找,顺脚而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水杏儿。 李传灯的厚嘴唇比较打眼,这么一个傻大个儿围着流云山庄附近转了大半个月,终于传进了流云山庄,宁剑仁肖紫衣一听,立即认定是李传灯,肖紫衣立即派人出来找,不过那时李传灯离开流云山庄差不多有十来天了,自然找不到。 没找到人,肖紫衣心中怅然,宁凤不乐意了,小嘴儿一撇,道:“好意收他做弟子他不干,自己却又偷偷跑回来,这样的傻大个儿竟也会假模假样,哼,不要派人找,我担保过不了几天,他自己又会转回来。” “你知道什么?他是在找那野丫头。”肖紫衣摇头,忽地转身看着宁凤,厉声道:“以后若遇着他,绝不许叫他傻大个儿,这人外表憨拙,内里其实极为机灵,你们那点小聪明和他比,十个也及不上他一个,真惹得他恼了,必有大苦头吃。” 她疾颜厉色,宁凤心中虽不服气,却只是吐了吐小舌头,不敢再吱声。宁剑仁遥望远山,悠然神往,低声道:“乌老怪武功之高,还在你我之上,竟栽在这小子手里,我至今也想不通,这小子到底是怎么骗了乌老怪的。” 肖乘龙也在边上,眼见肖紫衣两个对李传灯颇为欣赏,更想起那日肖紫衣竟要立李传灯为掌门弟子的事,心中一股妒火直窜起来,暗暗咬牙:“那傻大个儿有什么了不起,下次碰到了,看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李传灯漫无目地的顺脚而行,偶尔也能听到兰花婆的事,却往往都是多年的老黄历,新的消息一点也没有,他却并不灰心,总是每天天一亮就起来,迈开大脚往前走,就这么东寻西觅,眨眼一年多过去,他个子又长高了老大一截,以前的衣服是再穿不下了,又舍不得扔,做一个包袱背着,晚上就拿来做被盖,抱着包袱的时候,似乎师父师妹就在身边,心底特别的踏实。 这一日入了潼关,一步步便向长安来,终究是天子脚下,虽在乱世之中,仍是人烟繁密,各种各样的消息也要多得多。 李传灯心中思忖:“京师重地,来来往往的人多,也许能有兰花婆的消息也不一定。”一时间兴奋起来,脚步也不由快了许多。 这日午后,能看到长安城了,李传灯正大踏步走,身后忽传来急骤的马蹄声,李传灯闪到一边,扭头看了一眼,却猛地心中一跳,来的一共是两骑,一男一女,两匹马一红一白,竟赫然是宁凤和肖乘龙。 李传灯再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巧遇宁凤两个,而宁凤也一眼看到了他的厚嘴唇,不过李传灯个子又高了许多,一时不敢相认,到李传灯面前一勒马,与李传灯目光一对,确认没错,顿时就叫了起来:“这不是傻大个儿吗?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肖乘龙先前根本没留意到路边的李传灯,见宁凤勒马他才勒马,听了宁凤的叫声,他也认了出来,叫道:“是傻大个儿,还真是巧遇了呢。” 李传灯的厚嘴唇实在太过打眼,这一年多来,碰上的人大部份都是叫他傻大个儿,他也一概不在意,但别人这么叫他不在意,宁凤两个也这么叫,他心里便很不舒服,这证明宁凤两个完全没把水志远这个师伯放在眼里,否则见了李传灯,无论如何也该叫声师弟。再想到水杏儿就是因为宁凤两个而杳无音信,心中更恼。恼归恼,李传灯面上却并不显出来,脸上平平淡淡,抱拳打个招呼:“原来是两位。”他也再不叫什么师姐师兄。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还在找那个野丫——哦,找你师妹?不是说她给兰花婆带走了吗?你找到了没有?”乍遇李传灯,宁凤有一丝因巧遇而带来的惊奇,她是个小美人儿,这么兴致勃勃的发问,换作其他年轻男子一定兴奋异常,但李传灯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甚至看都没看宁凤,也不回答,只是垂着眼摇了摇头。 宁凤打小便给宠溺惯了,从没人给过她冷脸儿,哪受得了李传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俏脸儿立时就是一扳,哼了一声道:“好了不起么?表哥,我们走,不理他。” 她是个直性子,肖乘龙却有心计多了,上次肖紫衣要立李传灯做掌门弟子的事,把他吓出一身冷汗,这一年多来,他心里一直就有一个阴影——万一肖紫衣再遇上李传灯,重要立他做掌门弟子,而李传灯又回心转意了,那时怎么办?肖乘龙没办法改变肖紫衣心中的想法,惟一的出路,只有从李传灯身上打主意,但李传灯一去无踪,叫他无从着手,现在巧之又巧的碰上了,怎肯就这么轻易放手? 肖乘龙两个来长安,是为了给长安大豪郭敬庆祝六十大寿,宁剑仁肖紫衣也来了,只不过宁凤性子急,和肖乘龙两个先走了一天,而肖乘龙要对付李传灯,有这一天的空档,刚刚好。 心中转着主意,肖乘龙一脸笑道:“怎么好扔下李师弟一个人呢,即然碰上了,那就一起进城去,也多个伴啊。”转脸看向宁凤,道:“师父师娘若知道我们碰上了李师弟却没有约他一道走,肯定要生气的。” 宁凤本来皱起了眉头,小嘴儿也噘起了,但听他这么一说,只哼了一声,不再吱声。 李传灯并不知肖乘龙心里另有主意,只是他并不愿和肖乘龙两个多打交道,仍是摇摇头道:“两位马快,还是先进城去吧,我慢慢走。” “说什么慢慢走,我们可以合乘一骑啊。”肖乘龙如何肯放过李传灯,虽然他现在还并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对付李传灯,但至少先把人逮到身边再说,一脸热情相邀,但李传灯只是摇头,肖乘龙可不好强拉他,心念一转,道:“师父师娘随后就到,尤其师娘对你极为看重,若知道我们碰到了你又不留着你,师娘一定会非常生气,师弟不想我们挨骂吧?再说了,你不是在找你师妹吗?我们人头熟,帮你找比你这么四下乱窜,可要有把握得多。” 他这后一条正打在李传灯心坎上,李传灯略一犹豫,终于点了点头,却不肯与肖乘龙合骑,宁凤两个只好放慢马步,一起进城。 第十三章 肖乘龙放下架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李传灯说着话,心中暗转念头,不到进城,他已想好了对付李传灯的办法,冷眼斜瞟着李传灯一脸憨头土脸的样子,暗暗冷笑:“就这傻透了的样儿,亏得师娘竟还夸你聪明,这次我到要看看你到底聪明在哪儿?” 祝寿的正日子没到,师父师娘也还没来,肖乘龙两个自不好去郭敬府中,当下找间客店住了,肖乘龙先稳住李传灯,道:“郭大侠知交遍天下,况且这次又是他的六十大寿,三山五岳都会有朋友来,等师父师娘来了,请他们跟郭大侠提一下,人多消息广,包保一下就打听出来了,师弟你只管安心住下便是。”他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也装出一脸儿的恳切,李传灯信得实了,到好生谢了他两句。 肖乘龙心中冷笑,和宁凤两个出店,宁凤道:“表哥,你好象很喜欢那傻大个儿是吧。” 肖乘龙装出一脸无奈:“没办法,师娘喜欢他啊,这次见了,说不定仍会立他为掌门弟子呢。” “原来你是预先拍他马屁来着。”宁凤冷哼一声,扭头便走,肖乘龙阴笑跟上。 在城中一转,不出肖乘龙所料,七大剑派但凡和郭敬相熟的,便都有人来,和肖乘龙宁凤同列风云十七剑的年青俊逸便来了四个,分别是双飞剑派的齐大志,花剑门的朱龙,电剑门的楚成,白山剑派的谢虎。这几个人恰在一处喝酒,见了肖乘龙两个,高兴得大呼小叫,一起进店,重新开席。 四人中,和肖乘龙关系最好的是花剑门的朱龙,每每见了肖乘龙便自称双龙会,其实他和肖乘龙特别亲热,不是为两人名字中都有个龙字,而是因为他好赌,输光了时曾跟肖乘龙借过几次钱,至今还欠着肖乘龙几百两银子,而肖乘龙这次最想找的也就是他。酒席中问了各自住的客店,傍黑后肖乘龙便找上了朱龙,他先已想好说辞,只说师门中有人想跟他抢宁凤,他不好翻脸,请朱龙帮个忙,这种忙朱龙爱帮,再加上肖乘龙随手递上的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更是拍胸脯保证,一切都在他身上。随即两个商量定了。 第二天一早,朱龙便约了齐大志三个来肖乘龙住的客店,见了面,肖乘龙介绍了李传灯,只说是自己师弟,却拿眼向朱龙一瞟,朱龙自然就明白了。哈哈一笑,道:“李师弟和咱们是第一次见面,这次一定要好好亲热亲热,我知道城南有一家酒店,真个好酒,咱们去喝个痛快。” 齐大志三个不明所以,只听了是肖乘龙师弟,虽一眼看了李传灯的厚嘴唇有些发愣,却也都十分客气,李传灯没什么酒量,但肖乘龙开了口,朱龙又伸手来拉,只好跟去。 朱龙说的城南那家酒店只是家小店,店老板是个五十左右的独眼,本来就有残疾,还扳着一张脸,把酒菜往桌上一放,自顾自便去门口坐了,全然不知道招呼客人。 肖乘龙先前交待过朱龙,找间偏僻些的小店,人少些,免得旁生枝节,所以朱龙找了这里来,这时哈哈一笑,起身倒酒,道:“我说这酒不错吧,大家先干三杯,和李师弟又是初会,便算个见面礼儿。” 李传灯酒量不高,听说先就要干三杯,吓一大跳,叫道:“我酒量不行,喝不了这么多的。” 朱龙笑:“哪有这样的事?”三不管倒上酒,一齐喝了,李传灯却不过,也只好喝了。一杯酒入肚,只觉头脸齐热,腹中更似有火在烧,眼见朱龙又要倒酒,忙捂着杯子,叫道:“朱大哥,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才喝一杯,什么叫不能再喝了,再来再来。”朱龙全然不信,硬要倒酒,但李传灯怎么也不肯松开杯子,朱龙慢慢就变了脸色,看了李传灯道:“李师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朱龙啊。” 李传灯忙摇手道:“朱大哥千万别这么说,我真的是没有什么酒量,不能再喝了。” “不可能。”朱龙断然摇头:“你师父宁掌门号称斗酒之量,他教出的弟子,怎么可能三杯酒都喝不了?你看肖师兄,还不是酒到杯干。” 这话是约好的引子,肖乘龙立时就接口道:“朱兄,李师弟实在不能喝,我看就算了吧,别说师父酒量好徒弟也一定是酒鬼,就算真有这回事,李师弟也传不了我师父了酒量,因为他实际上并不是我师父亲传的,而是我大师伯的弟子。” “你大师伯的弟子?”朱龙装作一愣:“就是那个水——?” 肖乘龙装作有些尴尬的点头,道:“是。” “怪不得。”朱龙猛拍额头,斜眼看了李传灯,一脸不屑的道:“我说怎么着喝一杯酒也要这么畏首畏尾呢,师父是屑小之徒,徒弟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骂我师父?”李传灯霍地站起,一张脸胀得通红,怒视着朱龙。 “姓水的为一个烂女人背叛师门,下作无耻,尽人皆知,还要我说吗?”朱龙哈哈大笑,冷眼斜视着李传灯,道:“你好象很生气的样子,怎么着,你敢打我吗?姓水的是个见不得光的鼠辈,我倒不信他教出的弟子敢堂堂正正跟人打一架。” 师父和师妹,是李传灯心中最敬最爱的两个人,先前朱龙辱及水志远,李传灯还在犹豫,因为朱龙到底是肖乘龙的朋友,冲突起来只怕肖乘龙面子上不好看,但朱龙一再辱及师父,李传灯便再忍不住,大吼一声,对着朱龙面门便是一拳打去。 “看不出还真敢动手呢。”朱龙就是要逗得李传灯出拳,早有防备,他功夫比李传灯高得多,微微斜身,就势去李传灯手上一带,李传灯一拳打空,一个身子更给带得飞跌出去。 李传灯摔了个嘴啃地,翻身爬起,回身对着朱龙又猛扑上去。 见两个真动了手,齐大志三个忙起身来劝,楚成一把就抱住了李传灯,叫道:“李师弟,消消气。”齐大志便劝住朱龙。肖乘龙便也装模作样的对李传灯道:“师弟你胡闹什么,怎么可以跟朱师兄动手,快快赔罪。” “除非他先跟我师父赔罪。”李传灯红了两眼,瞪着朱龙,再不肯干休。 朱龙哈哈狂笑:“要我跟姓水的那鼠辈赔罪,呸。” “啊。”李传灯一声狂叫,猛地一挣,楚成武功远在李传灯之上,但李传灯打铁的出身,却是一身蛮力,竟一下给挣开了,向朱龙猛扑过去,朱龙将齐大志往边上一拨,左手扬起,迎着李传灯拳头一晃,下面右脚早飞出去,正踢在李传灯胸口,将李传灯一个身子踢得倒飞回去,直跌到酒店门口。那酒店老板还真是怪到了极点,李传灯一个脑袋都撞到了他脚面子上,他却仍是抬着独眼望天,竟不肯低头看一眼,更别说来劝架。 李传灯这一脚挨得不轻,心中血气却是更盛,翻身爬起,又向朱龙扑去,肖乘龙心中阴笑,嘴上却喝道:“李师弟,你真若不听我话,你的事我就再也不管了。” 李传灯根本就没听见他的话,只往上扑,但肖乘龙有了这句话,就可以装作气鼓鼓的看热闹了,而宁凤早在昨天见面就恼了李传灯,更不会来劝,见他两个这样,齐大志几个就更是袖手旁观了。 李传灯扑上去一次,给打翻一次,但激发了心中悍勇,始终猛扑不绝,他这时口鼻中都有血渗出来,再跌了一头一脸的灰,咬牙切齿的样子,颇为可怖,宁凤便不敢再看他脸,只有肖乘龙冷眼看着,心头暗笑。 借朱龙之手,羞辱李传灯一顿,李传灯知道自己师父原来如此让人不齿,便会极大的打击他的自尊心,就此生出不敢见人的心理,那么就算肖紫衣再碰上李传灯,再要立他为掌门弟子,李传灯自己也要自惭形亵,不敢接受。而且泄露了李传灯的底细后,借朱龙齐大志几人之口,立时便会传得尽人皆知,那么就算李传灯脸皮厚,肖紫衣听了江湖中的传言,想要再立李传灯为掌门弟子也要多考虑考虑。 肖乘龙这一计,是把杀人的软刀子,是个无形的大陷坑,可惜李传灯是半点也不知道。 这时李传灯已连跌了十几跤,脸上也挨了两拳,鼻血流将出来,嘴上血淋淋地,却仍是不死不休的对着朱龙猛扑,朱龙虽占尽上风,但李传灯如此悍勇,倒也让他有些心惊肉跳,一时手软,给李传灯直扑上来,店子太小,没个转则余地,顿时就给李传灯抱住了。朱龙又惊又怒,双手对着李传灯背心猛捶,李传灯好不容易捞着朱龙,如何肯放手,大吼一声,猛一发力,将朱龙一个身子直顶到墙壁上,他脑袋给朱龙夹住了抬不起来,双手却空着,照着朱龙两胁便如擂鼓一般一通猛擂。他武功远不如朱龙,打铁的手却有力,擂得朱龙两肋欲折,痛彻心肺,猛一吸气,左手揪着李传灯头发,右手提了李传灯腰带,将李传灯一个身子直提起来,打个旋子,扔将出去。 李传灯身子飞出去,直撞到门框上,“怦”的一下,撞得墙泥簌簌直落,他身子落下来,但有一样东西却不受门框所阻,直飞出去,那是他藏在怀里的水志远给他的那枚象令箭一样的玉佩。 第十四章 李传灯飞跌的身子差点撞塌了门框,那酒店老板仍是无动于衷,但那枚飞出去的玉佩却吸引了他独眼的视线,本来有些微眯的独眼突地一下睁大了一倍不止,仿佛从他眼前飞过的,是一颗美丽绝伦的流星,而他那仿似泥塑木雕的身子也突然间就动了,一闪扑出,一下就抓住了玉佩,速度之快,有若鬼魅。不过肖乘龙几个眼光都落在李传灯身上,没人去注意店老板,因为李传灯在地下摇了摇有些昏沉的脑袋后,竟又爬了起来,一声虎吼,又向朱龙扑了上去。 朱龙两肋这时还在痛着,对这个打不死的李传灯还真有些心怯起来,却也激起心中邪火,铮的一声拨出佩剑,咬牙叫道:“臭小子,真不怕死,小爷今天就成全了你。” 他拨剑,李传灯身上没有剑,却并没有给他吓住,手一伸抄起了一条板凳,狂吼一声就扑了上去。 真若看着李传灯死在朱龙手里,肖乘龙还是有些怕,正犹豫该怎么处理,眼前身影一闪,却是那店老板闪身进来,一步抢到李传灯前面,手一伸,一把抓着朱龙手腕,反手一扔,将朱龙连人带剑从窗子里扔了出去。 第四章:长安镖局 风云十七剑的名头虽说主要是借了师门之势,但自身也确有两分真本事,就拿朱龙来说,虽说离着一流高手还差得很远,但挤进二流绝对够格,然而给这店老板随手一抓一扔,却就象扔一块破抹布一样,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 他露这一手,可把肖乘龙几个全震住了,一个个呆在了当地,只有李传灯眼见朱龙飞了出去,扭身又要追出去,但刚一转身却给店老板扯住了,李传灯一身蛮力,给那店老板一手扯住,却再不能挣动一步。店老板扯住了李传灯,斜眼扫向肖乘龙这个,冷哼一声道:“你们是自己滚呢还是要我来扔。” 肖乘龙几个这会儿才清醒过来,肖乘龙一抱拳,叫道:“想不到在这里幸会高人,小子流云剑派肖乘龙,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肖乘龙为他武功所惊,执礼甚恭,那店老板却冷哼一声,独眼向天,全不理睬,显然并不将七大剑派之一的流云剑派放在眼里。 这时给扔出去的朱龙转了回来,不过是站在窗外,没有进来,或者说,有些胆怯,不敢进来,朱龙本来极为自负,但给这店老板一抓,不但没有半点挣扎余地,这会儿半条胳膊都还是麻的,这叫他如何不惊,另外他也有些怵了李传灯,因为李传灯一看见他,立即又拼命挣扎,死死瞪着他,两眼通红,真就象一头斗红了眼的蛮牛。 眼见这店老板独眼向天,宁凤恼了,叫道:“有什么了不起,表哥,我们走。”当先出店,肖乘龙几个只得跟了出去。虽然这店老板从中横插一脚,但肖乘龙的目地还是达到了,其实这会儿他心中还有点感激那店老板,李传灯的倔犟,上次在流云山庄他就领教过了,如果那店老板不插这一脚,面对着李传灯的不死不休,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李传灯先前只是憋着一口气,肖乘龙几个一走,他也一屁股坐倒在地,只觉全身无处不痛,这顿拳脚挨得着实不轻。 “多谢大叔。”虽然全身无处不痛,李传灯还是强忍着先抱拳作谢。 那店老板微一点头,道:“我叫祁明。”说着从怀中一个小葫芦里倒出一粒药丸,道:“我这伤药对通经活血还有点用处,服了药调息一会儿,有话慢慢说。” 水志远不得掌门人允许,不敢把流云剑法传给李传灯,但流云剑派入门的内功还是传了的,李传灯性子坚韧质扑,任何时候都是练功不懈,内功底子打得颇为坚实,否则他也不可能在朱龙如此拳打脚踢之下反复爬起来。 李传灯依言服药调息,祁明在一边守着,将那枚玉佩拿在手里,反复看着,脸上神色一时激动一时感概,口中不时喃喃低语:“赤血令,赤血令,二十年了啊。” 李传灯调息了小半个时辰,身上疼痛大减,睁眼站起身来,对祁明抱拳道:“多谢祁大叔的伤药。”却一眼看到了祁明手中的玉佩,急去怀中一摸,玉佩果然不在身上,忙道:“祁大叔,这玉佩是我——?” 祁明看着他,独眼中精光熠熠,道:“你这赤——这玉佩是哪里来的?” 李传灯抱拳道:“是我师父临去世前交给我的。” “你师父是水志远?” “是。”李传灯点头。 “不愧是你师父的徒弟,果然有两分犟性。”祁明点头:“怪不得你师父会把这个给你。” 李传灯隐隐觉得这玉佩上面藏着师父的一个大秘密,师父没说清楚,祁明似乎知道点什么,但当年怎么却又没有说完,李传灯又不好问得,只是拿眼定定的看着祁明,祁明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站起身来,看了李传灯道:“好些了没有,好些了就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枚玉佩他却紧紧抓在手里,没有还给李传灯。 李传灯也不知道祁明要带他去哪里,只是点头应了,祁明当先引路,一直到城东,转进一条巷子,最后到一个有些破落的院子门口,走了进去。 李传灯跟着进去,那院子不算小,只是过于破败,杂草从生,当面一进屋宇,画椽犹存,当年该是十分的宏伟,不过现在也破败了,好几处窗梁都断了,结着厚厚的蛛网。 院角架着一个大灶,一个老者正在酿酒,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一眼瞟见祁明,鼻子里便大大的哼了一声,道:“我说姓祁的,你的狗鼻子也太灵着点了吧,我这酒还刚上锅呢,你就来了。” 祁明不应他的话,独眼看向李传灯,向那老者一指,道:“他叫白试。” “祁老儿你什么意思,跟这傻大个儿说我的名字做什么?”白试本来只在李传灯脸上扫了一眼就转开了眼光,听得祁明跟李传灯说起他,眼光便又重溜回李传灯脸上来,他第一眼看李传灯,不过是个憨头憨脸的傻大个儿,第二眼是为了印证,祁明罕有的跟李传灯介绍他,那别是自己看错了,这傻大个儿还是个人物,但看了这第二眼,却更确定了先前的看法,所以这会儿就对祁明翻起了白眼。 他看李传灯,李传灯自也看清了他,饱经岁月洗磨的一张脸,已看不出到底多少年纪了,只有脸上的沟沟坎坎解说着曾有过的风霜,头发胡子都已是半灰半白,站起身来的时候,右脚虚提着,可以明显的看出比左脚短了一截。 看白试翻起白眼,祁明微微一笑,对李传灯道:“你帮白老儿烧一会子火,我和他说句话。”扭头对白试道:“白老儿,里面来。” “又不是老娘们儿,嘀嘀咕咕的做什么?”白试嘀咕了一声,不过还是跟着祁明进屋里去了。 李传灯依言烧着火,他不知道祁明要跟白试说什么,也不太关心,虽然他从祁明抓朱龙那一手看得出祁明是个高手,不过那跟他也没太大的关系,他心中微微有些担心的,是祁明为什么不把那玉佩还给他,虽然他相信祁明不会要他的玉佩,但那是师父遗物,不拿到手里之前,心中便终有些惴惴。 里面祁明和白试似乎在争论什么,声音时而高时而低,李传灯只零零碎碎听到几句,其中有一句似乎是在说他,是白试的声音,说:“那傻大个儿武功低到了十八流都不入,那怎么行?”然后祁明回了一句:“当年也不是那主儿武功最高,大伙儿服的是他胸中那腔血气。” 后面的话又低了下去,再后来祁明又大声说了一句,似乎是赌气了,说:“难道真就这么每天灌着猫尿等着进黄土?我一定要试一试。”白试回了他一句:“试也白试,就象我的名儿。” 再后面李传灯就再听不到了,似乎两个人都沉默了下去,李传灯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心中回味着白试的话:“白前辈说我武功十八流都不入,还真是没说错,我武功若高,今日又如何能让那姓朱的辱及师父。”想到这里,不免想起那日肖紫衣说要收他做弟子的话,心中刹时一热,但随即想起下落不明的水杏儿,再想到肖乘龙宁凤今日袖手旁观的嘴脸,心中便又冷了下去。他虽猜不到今日这一切其实是肖乘龙设的局,但肖乘龙宁凤隔岸观火的心态他是感觉得出的,肖乘龙虚情假意只好瞒得他自己,却瞒不了李传灯。 第十五章 过了好一会儿,祁明两个走了出来,白试斜着眼睛向李传灯看了两眼,转头烧火,祁明也在火边坐了下来,接了一杯酒碎抿着,好一会儿才看了李传灯道:“小兄弟,当今朝庭上的情势你有没有听说过?” 他这话扯得远,李传灯微微一愣,点点头,道:“听说过一点,说是皇上懦弱,一切都听从一群宦官在摆弄,不过我也是路边酒店里听来的,到底怎么样也不知道。” “没错。”祁明愤然点头:“现儿今我大唐朝的一切政令,都出自一帮阉宦的胯下,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说着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再接了一杯,独眼看了李传灯道:“不过最近朝中有一件事,不知小兄弟听说没有,是关于御史大夫杨朝杨大人的。” “是杨大人骂马阉的事吗?听说了,我一路进城,好多人都在说呢。”李传灯点头。 马阉指的阉宦头子马拓,朝中政令,都是他一手把持,权焰熏天,无所不为,朝中大臣,多半是他亲信,即便不是他一党,对他的嚣张也是敢怒不敢言。杨朝是新任的御史大夫,生性耿直,偏不姓邪,竟收集了马拓的罪证,上书皇帝,请求皇帝斩马拓诛阉宦以安天下,但皇帝懦弱,在马拓的威逼下,不但不敢拿马拓,反下令将杨朝当庭拿问,照马拓的要求在西市处以剐刑。杨朝也当真硬气,行刑当日,剐一刀,骂一声马拓,直骂了数百声,当日围观的百姓无不为之落泪叫好,这也就是十多天前之事,此时京城内外都在轰传此事,李传灯一路进城,多有百姓在说,所以知道。 祁明独眼看着李传灯,道:“小兄弟对杨大人怎么看?” 李传灯听了杨朝的事,心中一直气血难平,这时昂然道:“杨大人是真正的好官,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祁明与白试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却叹了口气,道:“但好人没好报,杨大人自己身遭惨死不说,遗下的寡妻孤儿也是危在旦昔。” 李传灯奇道:“不是听说因民愤太大,马阉不敢再害杨夫人母子,而是准许杨夫人母子扶灵还乡吗?此时天下滔滔,难道马阉还敢逆流而上,做那万夫所指之事?” “明里他是不敢了,但暗里呢?”祁明冷笑:“马阉不但是明里把持朝政,暗地里更是大肆培植自己的势力,网罗黑道邪魔为其所用,杨夫人扶灵回乡,千里迢迢,马阉要害她们孤儿寡母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然后随便报个什么盗匪之类,还不就掩饰了过去。” “马阉好毒。”李传灯又惊又怒,担心的道:“不知杨夫人母子出京了吗?” “没有。”祁明摇头:“杨夫人是明白人,知道前途险恶,不敢轻动,想托镖局护送,可惜京师大大小小镖局十几家,却没一家敢接。” “镖局不敢接,那侠义道中人呢,难道也没一个人敢挺身而出吗?”李传灯惊问。 “侠义道?”祁明仰天冷笑:“那些大侠个个有家有业,师门朋友徒弟,一牵一大片,他们敢跟马阉公然作对?就拿长安大侠郭敬来说,他在这长安城里产业数十,门人弟子数百,有钱有势有面子,他敢和马阉斗?不怕马阉把他一锅抄了?” 他说得有理,李传灯一时间呆住了,也是,有家有业的人,谁敢公然和官家斗,就拿流云剑派来说,如果宁剑仁夫妇公然管了这件闲事,恼了马拓,马拓只要随便找个借口,就能让当地官府抄了流云山庄,即便拿不住宁剑仁夫妇,流云山庄也是毁了,流云剑派所有人从此也只能浪迹江湖,再不能在明里开宗立派。 见李传灯发呆,祁明突地看了他道:“小兄弟,假若你在这长安城里开了一家镖局,做了总镖头,杨夫人母子求上门来,请你保镖,这镖你接是不接?” 他这话问得怪,好象是存心挤兑李传灯,因为李传灯明摆着不可能开得有什么镖局嘛,更别说做什么总镖头,但不等李传灯开口,祁明又道:“你别说你不可能开镖局,也别说你现在不是什么总镖头,我知道你不是,我只是假设,假设是这样,你接吗?” 他盯着李传灯,独眼中精光熠熠,一脸严肃,全不象是开玩笑。 李传灯与他眼光一对,心中热血上冲,昂然点头道:“我接。” 听了他的话,白试转过头来,冷笑一声道:“你小子好象不知道一个死字是怎么写的,你以为马阉砍不了你的脑袋吗?” 李传灯一愣,头微微往上一抬,道:“我师父当日曾教导我,大丈夫立身世间,遇事只论当不当为,再不必瞻前顾后,我若真能为杨夫人母子出一份力,倒不必管那个死字怎么写。” “不愧是水志远的徒弟。”祁明霍地站起,白试也站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白试点头,祁明从怀中摸出那枚玉佩,双手递给李传灯,神态极为恭敬,看到玉佩,白试身子也是一挺。祁明道:“小兄弟,这个你收好。”转头看向白试,道:“白老儿,亮旗。”话中竟是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白试也是一脸激动,先前灰扑扑的脸,这时竟隐隐放出红光,叫一声:“好咧。”扭身进屋,腿脚半残,却是身法奇快,一眨眼从屋里抱了一块大匾出来,腾身而起,将匾挂在了门上,李传灯抬头看去,那匾上四个溜金大字:长安镖局。 李传灯看了这匾,心中一跳:“师父曾说三十年前,天下第一大镖局是京中的长安镖局,难道竟是在这里?” 他看了匾吃惊,却还有更让他吃惊的,白试挂上匾,又从腰间抽出一面小旗子,展开,只见旗上写着一个安字,色作赤红,随着小旗的展动,象是一团火在飞舞。 白试双手捧了小旗,一脸激动的看了李传灯道:“这是当年长安镖局的镖旗,平日由总镖头执掌,出镖时插于镖车之上,安字旗在,稳若泰山。”说着双手将旗递给李传灯,道:“长安镖局今日正式复业,从今日起,你李传灯便是长安镖局的总镖头。” “我?长安镖局的总镖头?”李传灯完全惊呆了,耳中嗡嗡作响,只以为自己是在白日做梦,要不就是耳朵出了毛病。 “是你,没错。”白试祁明两人三只眼睛一齐看着他。 “可是,我。”李传灯都不知道怎么说下去,这件事就好象让叫化子突然穿上龙袍一样,荒唐到无从解释了。 祁明独眼发光,一脸严肃,道:“不要说你武功差劲,也不要说什么够不够资格这一类的屁话,你只问自己,愿不愿为杨大人这大唐忠烈尽一份力?” 白试也看着他,道:“而且你并不要认为当了总镖头是占了多大的便宜,实话说吧,长安镖局没人了,你这总镖头手下就我白试和祁明两个,不但是两个糟老头子,而且一个瘸了左腿一个瞎了右眼,只是两个半残人而已。” “是。”祁明点头,突地里仰天狂笑起来:“两个半残人加一个武功十八流都不入的少年,明儿个长安城里一定笑翻天了。”说到那个笑字,他自己却突然不笑了,看着李传灯,独眼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哑声道:“可就是这三个人,却敢护送杨夫人母子回乡,天下人尽可笑我瞎笑白老儿瘸笑你年少轻狂,可谁也不敢笑我们胸中的这腔热血。”说到这里,他厉喝一声:“李传灯,干是不干,你说句话出来。”( 第十六章 瞬时间,李传灯胸中的血气直冲顶心,整个人仿佛就给烈火点燃了。是的,这三个人一个瘸一个瞎一个武功差劲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样的组合是一定会笑倒一大帮人的,但就是这样的三个人,却要去做所有势力雄厚的镖局和所有声名赫赫的大侠都不敢做的事,这份血气,惊世骇俗。 “我跟着两位前辈干。”李传灯双手紧握着拳头,用力点头。 “我知道你会答应的。”祁明眼中露出笑意,看一眼白试,道:“白老儿,把头发胡子收拾一下,弄精神点儿,要不杨夫人见了我们以为是三个叫化子,不让我们护送却每人打发一个铜钱出门,那就真是笑死了呢。” “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吧。”白试瞟着祁明,笑,又看一眼李传灯,道:“我们的总镖头也得打扮一下。” 到成衣辅里买了衣服鞋帽,三个收拾打扮了,李传灯一身青绸紧身劲装,头戴英雄巾,自己虽然觉得别扭,但大水缸里看去,还真是英气勃勃呢,就是那平日有些碍眼的厚嘴唇这时也并不显得尽是憨气,反给人一种老实厚重的感觉了。 三个人到杨府,见着杨夫人。杨夫人二十七、八岁年纪,头戴重孝,身边依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本应是最顽皮的,但这小男孩看着李传灯三个的眼睛里却是怯生生的,有着明显的惊怕,显然父亲的惨死吓着他了。 听了李传灯三个的来意,杨夫人又惊又喜,拉了那小男孩泣声道:“先夫就这点骨血,如能蒙三位大恩平安还乡,先夫九泉之下,也必感恩不己,小昆,快拜谢三位叔叔伯伯。”小杨昆颇为懂事,果然依言下拜,杨夫人自己也盈盈拜倒。 李传灯三个忙称不敢,祁明扶起杨昆,杨夫人去里间取一个手巾包儿,打开,里面有两锭银子和几件钗环手镯之类,递给李传灯,道:“先夫为官清廉,家资不丰,只这点小意思,还望总镖头笑纳。” 镖银的事,路上祁明白试已经说过了,钱不能要,但当面硬拒怕杨夫人另有想法,所以另教了李传灯一套话头,只说镖行的规距是到了地头才收镖银的,这时李传灯依言说了,杨夫人也不懂,只得收回,当下议定第二日响午出京。 从杨府出来,祁明对李传灯道:“总镖头,我先去趟路,咱们在前头会合。”李传灯知道镖行有趟子手一说,到底是怎样的也不太清楚,只得抱拳道:“辛苦祁大叔了。” 李传灯虽说应下了做总镖头,但心里觉得不过是祁明两个拉他一起凑数而已,祁明两个要做什么,根本不必跟他说,然而祁明却似乎当了真,他一应承,祁明两个便对他十分恭敬,这让他心里大时惶恐,同时又觉得热辣辣地。 祁明出城自去,白试却写了贴子,送去各大镖局,请各大镖局明早来观礼,先前还有三个人,这时祁明也走了,李传灯不免有些心虚,道:“那不是会有很多人来看?” 白试点头:“那自然,昔年的天下第一镖突然重新亮旗,谁不想来看个热闹。”看一眼李传灯,道:“怎么,怕人看吗?嘿嘿,我就是要让那些家伙看看。”自去送贴子,只留下李传灯在院里着实发了半天呆。 “师父,白大伯祁大叔带我做的事,是好男儿该当要做的,我会跟他们去,阉党势大,我们恐怕连潼关都出不了就会丢了性命,但弟子不怕,只是不能再去找师妹了,你在天有灵,多保佑她些儿。师妹,你还好吧,师哥怎么也找不到你,以后只怕也不能再来找你了,若师哥也没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更要加倍的爱惜自己啊。”念叨到这儿,禁不住落下泪来。 长安镖局突然间重新亮旗复业,果然引起了很大的震动,一时间不但各镖局,便是郭敬等不相干的人也全都知道了,也包括下午才到长安城的宁剑仁肖紫衣夫妇。 李传灯的事,肖乘龙拐弯抹角的说了,只说巧遇李传灯,想留着他一起等肖紫衣夫妇来,但撞上朱龙几个一起喝酒,李传灯不愿喝酒朱龙几个强劝,言语中起了冲突,动了一下手,幸得给他劝住了,只不过李传灯是水志远弟子的事无意中传了出去。 他这样说,肖紫衣听不出岔子,只是哼了一声,命肖乘龙带几个师兄弟去把李传灯找回来,李传灯没回来,长安镖局的贴子却来了,当然,这贴子不是送给宁剑仁夫妇的,只是由收到贴子的一家镖局传出来的,肖紫衣看总镖头写得也是李传灯三个字,又惊又奇,对宁剑仁道:“他们这总镖头竟和传灯同名同姓,还真是巧了。” 宁剑仁性子平和,遇事不急,倒常常爱开开玩笑,这时呵呵笑道:“什么同名同姓,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嘛,不信我和你赌,你输了就给我亲一个,怎么样?” 宁凤也在边上,肖紫衣脸上微微一红,嗔道:“老没正经的。”却是断然摇头,道:“绝不可能。” 到郭敬府上,包括郭敬等人都在议论,竟是谁也不知道这李传灯是什么来头,一时所有人都提起了好奇心,都想看看这长安镖局的新总镖头到底是何方神圣,因此第二天一早来长安镖局的,不但有各镖局的人,也包括郭敬等一大批想一探究竟的,其中自然也有宁剑仁肖紫衣夫妇。 见到李传灯,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最吃惊的当然是宁剑仁肖紫衣夫妇,肖紫衣凤目大睁,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叫道:“传灯,长安镖局的新总镖头真的是你?” 李传灯抱拳:“回师叔师婶,是我。” “我还真赢了这一注呢。”宁剑仁呵呵笑,只是他嘴角的肌肉似乎因过度吃惊而有些僵硬了,笑得很不自然。 “那你们这镖局现在有多少人?”肖紫衣脑中飞快的转着念头,问。事若反常必有奇,肖紫衣想到的是,李传灯只是个幌子,长安镖局在后面一定还有一大帮人,只是不愿意暴露实力,所以故意把李传灯推出来而已。 “就两个人,除了我,还有这位白老镖头。”李传灯向一边的白试指了一下,自己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头,白试告诉他祁明本就不是长安镖局的人,不必提起,所以李传灯也就没有说。 他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其他人却更是呆若木鸡,当年的天下第一镖局重新开张,总镖头是个憨头憨脑的少年不说,手下竟还只有一个镖头,一个糟老头子,而且还是一个瘸了一边腿的糟老头子,天下滑稽之事,莫过于此。 先是宁凤卟哧一笑,随即是朱龙的捧腹大笑,然后便所有的人都笑了。 有两只麻雀刚觅食回来,在屋椽上探头探脑,想趁着没人注意溜进窝里去呢,不想哄笑声突起,可就吓了个半死,扑打着翅膀飞逃开去,其中一只还在屋梁上撞了一下,腾起一团灰雾。 来了这么多人,尤其宁剑仁夫妇也来了,说实话,李传灯心中颇为惶恐,然而听到这些肆无忌惮的笑声,心中的惶恐突然间飞得无影无踪,胸间一股怒气勃勃生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无名的骄傲。 他的脸慢慢扳了下去,岔眼的厚嘴唇紧紧抿着,眼光垂地,听任众人笑,似乎充耳不闻,侧后的白试偷瞟他一眼,暗暗点头,翻起白眼向天,更不理人。 第十七章 众人终于笑得累了,笑声略歇,李传灯霍地抬眼,扫一眼那些平日他需要仰起脸才能看着的大侠名豪,朗声道:“诸位笑累了吗?我有一件事情宣布。” 听到他的话声,众人齐看过来,所有人眼里还带着笑意,或者说,等着李传灯说出更好笑的话来。 “长安镖局重新开张,已接下了第一趟镖。”李传灯脸上全无笑意,指一指院中一侧的两辆马车,道:“护送已故御史大夫杨朝杨大人的夫人公子回乡。” 杨夫人在马车里,自然听到了先前众人的笑声,这时听到李传灯的话,竟将帘子打了起来,拉了杨昆的小手下车,就在车边躬身为礼,朗声道:“未亡人代先夫多谢李总镖头的义行。”说完拉了杨昆上车,唰的一声打下了帘子,对院中群豪竟是半眼也不瞧。 所有人都呆住了,好些人脸上还有先前遗留的笑,一时间收不回来,就那么要笑不笑的僵着一张脸,说不出的滑稽。 见众人不吱声,李传灯也懒得再多话,胯身上马,向宁剑仁肖紫衣一抱拳道:“师叔师婶,传灯告辞了。” 见李传灯打马欲行,极度震惊的肖紫衣终于惊醒过来,急道:“传灯,你等一等,你们这不是开玩笑吧,阉党势大如天,暗中培植的黑龙会更网罗了无数魔头,你们这两个人想护送杨夫人母子回乡,简直就跟送死差不多呢,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李传灯点头,一脸凛然,道:“不但我们知道,当日的杨大人也知道,但杨大人不怕,即便上了刑场也是凛然不惧,骂贼而死,传灯不肖,却很想学一学杨大人这种不怕死的风骨。”说到这里,扫一眼呆视着他的群豪,越发觉得胸中豪气飞扬,朗声道:“我知道就我们这点子实力与阉党碰,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就算粉身碎骨,我至少要让马阉知道,这大唐朝,还有那么两腔不屈的热血。”说着一抱拳,当先打马而行。 白试在后面听着他的话,胸中也自热浪滚动,想:“祁老儿果然没看错他,好。”马车先行,自己随后跟上,白眼向天,竟是不看任何人一眼。 看着李传灯一行人渐渐远去,所有人都呆愣着,心里五味杂陈,更无一人吱声,就中又以肖乘龙最为失落,这时哼了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 “住嘴。”肖紫衣猛地回身,啪的一下便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宁剑仁轻轻摇头,低声感叹:“不愧是大师兄的传人,我自负眼光也并不差,却是没处找这样的弟子去。” 肖乘龙半边脸火辣辣地,听了这话,心底更是又羞又怒,直将李传灯恨到了骨头缝里去。 群豪回郭敬府上,所有人都出奇的一致达成默契,绝口不提长安镖局的事,仿佛这早上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吃了半日酒,午后肖紫衣宁剑仁回房歇息,肖紫衣犹豫半天,猛一咬牙,对宁剑仁道:“不行,剑哥,传灯对我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他去送死。” “你的意思是,我们带传灯去流云山庄,不让他再做那什么总镖头?”宁剑仁眉头微凝,看着肖紫衣:“或者我们也跟着他做一回镖头?” “听传灯今日的话,他不是为那什么总镖头名头所诱,而是为心中血气所激,劝他不保这镖只怕是做不到,我们亲自护镖也不行。”肖紫衣微微摇头,拉了宁剑仁的手,道:“阉党势力实在太大,不是流云山庄惹得起的,我佩服传灯的血性,但也不能带累你和凤儿流落江湖。”说着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今日打乘龙一掌,是恨铁不成钢,但其实我们自己还不是一样。”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宁剑仁拍拍她手,道:“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不说今日这些人,也不说七大剑派,便是当日助秦王开国的少林寺,面对阉党的滔天气焰,不也是做了缩头乌龟吗?国运如此,没有办法啊。如果天下间所有人都跟传灯一样,阉党又何得有今日,大唐又何至有今日?”他这么说着,不自觉激动起来,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看了肖紫衣道:“我又激动了,你心中是另有主意是吗?” “是。”肖紫衣点头:“我们不好公然护镖,但可以悄悄跟着传灯,一发觉形势不利,便出手救人,能全部救下自是更好,不行的话,至少要把传灯带走。” “这个主意好是好,不过只怕瞒不过阉党?” “我们可以玩一出李代桃僵。”肖紫衣微笑:“今夜你装作偶感风寒,我们明日告辞时便买一辆马车,你坐车中,我骑马,凤儿和我长得像,中途将她装扮起来让她冒充我,我两个却偷偷下车跟上传灯一行。” “好计。”宁剑仁击掌大赞,去肖紫衣脸上轻轻一捏,笑道:“想不到我夫人不但美艳无双,更是女中诸葛呢。” “去。”肖紫衣推他:“老不正经的。”心下却大是受用。次日两个依计而行。 杨朝老家在河北清洲,过了黄河还有上千里地,不过李传灯根本没想那么远,他非常担心的是,这一行人只怕连潼关都出不了,对自己的生死他还真没多想,只是担心杨夫人母子的安危。昨天下午李传灯到一个铁匠辅买了把大铁锤,打定主意,黑龙会的人只要找上来,他就拼命,自己倒下之前,绝不让任何人碰到杨夫人母子。 当然,李传灯心里知道,光靠自己的一身蛮力,护不住杨夫人母子,对白试的功夫他不摸底,到是祁明在酒店里露的那一手让他多了点信心,但祁明趟路也不知怎么趟的,整一天里,竟是无影无踪。 傍黑住店,始终不见祁明,李传灯担心起来,对白试道:“白大伯,祁大叔他。” “不要管他。”白试却是毫不担心,卸了马,赶紧先打一壶酒来喝,未到天黑,他竟是喝醉了,呼噜打得震天响,这要是黑龙会摸来,只怕脑袋是怎么掉的都不知道,李传灯目瞪口呆,哭笑不得,只得竖起耳朵留意着店外的动静,到半夜里,李传灯自己也有些迷糊起来了,却猛听得白试一声狂呼:“杀贼,杀贼。” 李传灯一惊而醒,急跳起来,顺手就把大铁锤拿在了手里,白试也坐了起来,但定睛一看,白试眼睛却是闭着的,口中尤自在狂呼:“八百男儿,血浸黄沙,赤血令下,有进无退,杀啊。”叫到这里,身子向后一倒,竟又打起了呼噜,原来是在说梦话。 “这个白老伯。”李传灯发了半天呆,只有摇头苦笑,细听四下静悄悄地,并无动静,放下大铁锤,却再不敢睡了,当下盘膝坐下,练起功来。 不远处另外一家客店里,宁剑仁肖紫衣夫妇也没睡,两人事实上刚从李传灯他们住的客店探风回来,脸上都是一脸气恼之色,肖紫衣叫道:“这白老儿真是莫名其妙,竟然喝醉了,我两个若是黑龙会的杀手,他有一千颗脑袋这会儿也给砍下来了。” “白眼横天白试当年在长安镖局也是声名赫赫,不过现在人老了,没有办法。”宁剑仁摇头。 “老了精力不济可以原谅,但怎么也不该喝醉酒啊,难道他不知道黑龙会的杀手随手会出现吗?”肖紫衣越说越怒,叫道:“传灯之所以当这什么总镖头,必是白老儿怂恿的,不行,他这个样子,传灯非给他害死不可,我得带传灯走。” “喝醉酒确是不该。”宁剑仁眼中露出思索之色:“但明知黑龙会杀手随时可能出现却仍然肆无忌惮的喝得大醉,这未免太奇怪。” “你是说——?”他这么一说,肖紫衣心里也生出了疑惑,看着宁剑仁。 “明知黑龙会杀手随时可能出现,却仍然喝得大醉,只说明一点,他完全不担心,或者说,全未将黑龙会杀手放在眼里。” “他凭什么这么想?”肖紫衣大是疑惑。 “我也不知道,莫非长安镖局另有强大后援?不可能,当年总镖头吴非死后,长安镖局风流云散,几把好手在随后的岁月里也死得干干净净,长安镖局是不可能再有人了,可白试凭什么敢这么横呢?” “不管他,总之我们一路跟下去就是。” 第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李传灯一行人动身,肖紫衣两个便也跟了上去,他两个化了妆,再隐身马车里,马车在李传灯镖队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有事随时可以出手。但出乎两人意料,一路上始终安安静静,直到出了潼关,连半个岔眼之人都没见到。 “那条黑龙好象睡着了呢。”宁剑仁呵呵笑:“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肖紫衣心中百疑从生,却是怎么也猜不透黑龙会为什么不出手。 同样疑惑的还有李传灯,不过他心里更多的是高兴,他甚至天真的想:“也许阉党不知道杨夫人出京了呢,或者阉党中也有敬佩杨大人风骨的人,放过了杨夫人母子。”不过他高兴得早了点,该来的还是来了。 距风凌渡三里,一个扛着锄头的农夫忽地向镖队急走过来,李传灯一路上都十分警觉,立即扭头看过去,手也握住了大铁锤的锤把。 那农夫走到李传灯马前丈许开外站住了,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李传灯看得出这农夫身上有功夫,但农夫这样子却把他搞糊涂了,心中生出一个念头:“难道黑龙会杀手讲究先礼后兵?”一时也不知道该回礼还是不该回礼,情不自禁扭头看向白试,白试打马上来,双手十指屈张,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那农夫回了他一个手势,道:“黑龙会杀手埋伏在前面小树林里,共二十人,领头的是独眼狼张江,疤面狼赵森。” “行啊。”白试打个哈哈:“马阉手下十二匹狼,一次就来了两匹,怎么样,打狼的麻杆够吗?要不要我白老头出马?” “够了。”那农夫点头:“请令主与白老观战便是。”复向李传灯行了一礼,回过身去,将锄头在空中抡了一圈,闪身进了路边的林子,不见了。 李传灯这几天留心向白试打听黑龙会和江湖上的一些事,见识长了不少。黑龙会网罗了众多的黑道邪魔,最著名的称为一龙三虎十二匹狼,其中的一龙便是黑龙会会首黑龙龙秋水,一把斩龙刀霸悍绝伦,是黑道中少数几个跻身超一流境界的狂魔之一。三虎是笑面虎平生笑,无影虎管蒙,暴牙虎关火,三虎魔功都已到一流之境,其中又以笑面虎最为了得。十二匹狼是青狼旷野,灰狼木扑,白狼白九,雪狼雪红衣,毒狼回兴天,石狼古成灰,短尾狼索铁生,秃狼僧雨,红狼关小小,黑狼方春平以及那农口中的独眼狼张江,疤面狼赵森。十二匹狼武功虽不到一流之境,但相去也是不远,未投身黑龙会前,也都是江湖中凶名赫赫的魔头,其实十二匹狼本身另有外号,投身黑龙会后,合称十二匹狼,凶名更著。 李传灯听说一下子来了十二匹狼中的两匹,惊得背心冷汗直冒,以致于全然没去注意那农夫对他的称呼有什么古怪,但白试和那农夫话中另一部份的意思他还是听明白了,讶异的看着白试道:“这位大哥是什么人?他会帮着咱们对付黑龙会吗?黑龙会一下子来了两匹狼。” 不等他说完,白试微一摇头,道:“不必担心,你靠在马车边,提防万一惊了马车,其它的不必去管。”又对车中道:“杨夫人杨公子,呆会前面有个小热闹,不必担心,只管在车中看着便是。”说完了把马一夹,当先而行,李传灯心中忐忑,紧傍着马车,跟在后面。 行出里余,前面林子里忽地传出狼嚎声,此起彼伏,似乎瞬时间群狼齐至,让人毛骨怵然。 李传灯一惊,一把抓住了马车的缰绳,听得车中小杨昆一声低呼:“娘,我怕。”却听得杨夫人道:“小昆不怕,要学你爹爹。”杨夫人的声音其实也在微微颤抖,但小昆却应了一声,道:“是,娘说爹爹连死都不怕,小昆要学爹爹,小昆也不怕死。” 车中的对话,李传灯全都听在耳里,胸中忽地一热,只觉一股血气腾地升起,暗暗点头:“不愧是杨大人的后人,小昆你放心,除非那两匹狼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休息靠近马车。” 狼嚎声尤在起伏不绝,白试白眼斜视,猛地里仰天狂笑,叫道:“龟孙子们,你白爷爷的头发不是吓白的,少嚎丧了,给你白爷爷出来吧。” 他这一笑,狼嚎声立止,一声唿哨,从林中窜出二十多条汉子,均着青色紧身劲装,对襟上绣一条黑龙,正是黑龙会杀手的招牌装束,这些杀手身后,两人缓步而出,也是黑色紧身劲装,只是左胸上各绣了一个狼头,獠牙大张,绿眼幽幽,让人毛骨怵然,两人都是三、四十岁年纪,左面一个瞎了一只眼,是独眼狼张江,右面一个脸上隆起一条高高的红疤,不用说是疤面狼赵森。 两匹狼三只眼紧紧盯着白试,张江嘿嘿一笑:“白老儿,你剑底残生,不找个地方晒晒老骨头,偏还出来现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老夫活得挺好,一天三顿老酒,有滋有味。”白试哈哈笑,捋了捋袖子,斜眼看了两狼道:“就是睡觉觉着床板子太硬,想要剥两张狼皮下来垫垫。” 赵森哼了一声,眼中射出凶光,张江却又嘿嘿一笑,独眼紧盯着白试眼睛,道:“白老儿,你就老实说吧,到底是谁在背后给你撑腰,否则凭你白眼横天这把老骨头,没理由敢跟我黑龙会发横。” “黑龙会?”白试仰天狂笑:“一条死蛇而已,总有一天老夫要剥了它皮一节一节煨了下酒,不过有一点你没猜错,这副担子老夫确实挑不起,扛大旗的是我们总镖头李传灯。”说着向李传灯一指。 李传灯是长安镖局新任的总镖头的消息,黑龙会自然是知道的,但根本就不相信,所以张江才这么问,现在白试这么回答,张江赵森向李传灯扫了一眼,却一起仰头大笑起来。 “白老儿,别开玩笑了,就凭这傻大个儿,我担保他连我一招都接不住呢。”赵森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李传灯一直以为,白试祁明让他做总镖头,只是闹着玩,最多也就是掩人耳目,到真与黑龙会碰上就不会那么说了,没想到白试当面对着两匹狼还是这么说,一时间面红耳赤,但听了赵森这话,心中却猛地一跳,拍马上前,横眼看了赵森道:“我要是接得住你一招呢?” 他这么大铁锤一横,倒也气势凛然,赵森虽绝不信外表憨头憨脑的李传灯能有什么本事,但白试即然莫名其妙的捧了他做总镖头,也许真是真人不露像呢,因此一时间竟给李传灯的气势摄住了,不敢应声。 白试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反一本正经劝李传灯道:“总镖头不必动气,对付这等小狼崽子,根本不必总镖头亲自动手。”说着手一挥,高声叫道:“兄弟们何在。” 声未落,忽听得风声嗖然,张江赵森反应极快,同时急叫:“小心暗器。”各取兵器护住己身,但那些黑龙会杀手却来不及应对,哎呀声里,一下子栽倒了七八个。 第十九章 “是什么人敢暗算偷袭?”赵森怒叫,声未落,眼前人影晃动,一个黑衣人从林中急射出来,这黑衣人身材高大,只是头脸都给黑巾蒙住了,看不清样子,他双手使一柄九环大砍刀,身未至,刀已起,连人带刀急撞向赵森,凶悍绝伦。 赵森也是使刀,吃惊之下不敢硬挡,斜跨一步,挥刀斩向那黑衣人左腹,那黑衣人不闪不架,刀头一偏,又是一刀当头急劈,竟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 赵森惊怒交集,避无可避,横刀一格,“铮”的一声巨震,连退两步,那黑衣人也给他震得退了一步,身未立稳,却又连跨两步,复一刀当头劈来,骁勇凶悍,竟是不给赵森喘气的功夫。而除了这份凶悍,刚才那一刀赵森也试了出来,这黑衣人功力比自己只高不低,一时心下怯了,不敢还攻,只是见招拆招,给那黑衣人一连数刀,劈得连连后退。 这黑衣人扑出的同时,同时还有一个人从林中扑出来,这人一身灰衣,也是黑巾蒙面,不过身材较之使刀的黑衣人要矮小得多,与使刀黑衣人的凶悍更为可怖的是,这人身子一面飞掠过来,双手一面急射暗器,他从林中扑出,不过三四丈的距离,双手倏伸倏收,却至少挥动了七、八下,飞针、铁沙子、柳叶刀、无尾箭,暗器种类更是数不胜数。黑龙会杀手先前给打倒七八人后,余下的已有提防,各舞刀剑护身,却仍是防不胜防,便在一眨眼间,除张江外,余下的黑龙会杀手全给暗器打倒,有的当即毙命,有的在地下惨呼不绝。 李传灯在一边看着,眼见这灰衣汉子双手乱舞,暗器便如暴雨般刮过去,不由暗暗咋舌,想:“这人敢不是有七八只手,若换了我,便要把这许多暗器从身上掏出来,至少也要小半天的功夫啊,更别说打人了。” 张江使的是一条盘龙枪,在那灰衣汉子暴雨般的暗器攻击下,惟有将一条枪舞得风雨不透,眼见手下成片栽倒,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心中惊怒交集,眼见灰衣汉子扑近,一声狂嗥,手中枪舞一个斗大枪花,照着那灰衣汉子迎头疾刺,口中狂呼:“你是谁,是不是当年的千手天丁丁千手。” 他这一枪含怒而发,势劲力疾,那灰衣汉子并不硬接,身子一拨,一个跟头翻起,直翻到张江头顶,口中呵呵怪笑:“你管老子是谁,是认干爹么,行啊,儿子乖,干爹送你个见面礼儿。”手一扬,一把飞爪射出,急打张江顶心。张江回枪反打,那灰衣汉子飞爪却已收回,身子斜飘,飞爪到了张江后心,张江盘龙枪“毒龙摆尾”,反身急刺,那灰衣汉子却又已变招,接连七八招,竟无一招是实的,张江先前提防他暗器,始终留着三分余力,这时恼将起来,一声狂嗥,盘龙枪一抖,舞起十数个枪尖,照着那灰衣汉子兜头盖脸罩将下去。 那灰衣汉子见他这一枪猛恶,忽地里一声厉叱:“看暗器。” 张江怕的就是他的暗器,心中一凝之际,那灰衣汉子脱出枪尖威力所及,忽地左手一扬,打出一把绣花什,但对的却不是张江,而是另一面的赵森,赵森本就给那使刀汉子劈得步步倒退,早已手忙脚乱,哪防得给张江缠着的灰衣汉子会突然向他发暗器,听得风声不对急要避时,双脚上早不知着了多少枚绣花针,啊呀一声一个踉跄,叫声未落,那使刀汉子的刀已跟着来了,一刀便将他一个脑袋劈落在地,再不能叫得第二声。 那使刀汉子一刀劈死赵森,却突地收刀怒视着那灰衣汉子道:“谁要你帮手了,没你帮手难道我劈不了这狼崽子吗?” “不要我帮手吗?”那灰衣汉子嘻嘻一笑,双手叉腰,一连窜道:“我高兴帮,喜欢帮,偏要帮,你能拿我怎么样?” “老子斩了你。”那使刀汉子一声怒吼,一刀便向灰衣汉子劈去,那灰衣汉子斜里一跨,嘻嘻笑道:“啊呀好险,可惜没劈着。”笑得越发得意,他越得意那使刀汉子越怒,九环刀狂舞,照着那灰衣汉子一通猛劈,势头较之先前劈赵森还要猛恶得多。 李传灯在一边看着,正高兴赵森给一刀劈了,没成想这两个人倒自己打上了,一时间目瞪口呆,另一边张江剩下孤家寡人一个,早吓破了胆,眼见有机可趁,拨身便溜,一个起落便进了林子。 “哪里走,站住了。”那灰衣汉子见张江逃走,一斜身脱出刀圈,飞身追去,那使刀汉子却仍是不肯干休,怒叫道:“你先站住了,吃我一刀再说。”怒吼如雷,直追入林中,李传灯正自发呆,那使刀汉子突地又折了转来,笔直掠到李传灯面前,提刀抱拳,恭恭敬敬的道:“幸不辱命。” 他这个举动让李传灯大吃一惊,慌忙抱拳回礼,刚要开口,那使刀汉子却已回身追入林中,又是怒吼声起:“死猴子,今天不劈你一刀,休想老夫和你干休。”远远的传来那灰衣汉子的声音:“来,来,来,追得上我算你本事。”声音越去越远,倏尔不闻。 “这两个家伙。”白试呵呵大笑,一脸欢畅,李传灯却是一肚子惊疑,看了他道:“白大伯,刚才那两位是什么人,是不是我们长安镖局另外还有人?” “不是,长安镖局没人了。”白试笑容微收,摇头,看向李传灯,道:“至于这两个家伙,你先不要问,到一定的时候,一切都会告诉你的,你现在知道了,只会东想西想的,反而麻烦。” 他这么说,李传灯只好把一肚子疑惑全收回去,白试说尸体不必管,赶路就是,到风凌渡,搭船过了黄河。 惊疑的不止李传灯一个,后面还有肖紫衣宁剑仁两个,早在张江等学狼嚎声起,宁剑仁两个便发觉了不对,驱车跟近,只要李传灯一遇险,两人就要出手带了李传灯走,本来依肖紫衣的意思,见到有两匹狼亲至,立马就要带李传灯走,免得临时措手不及,但宁剑仁总觉得中间有什么不对,一定要看看再说,谁知越看越吃惊,到李传灯镖队走出老远,两人还在发呆。 “张江猜的应该没错,那人十九是千手天丁丁千手,但怎么可能呢?”宁剑仁不住的摇着头,看向同样是满脸惊疑的肖紫衣。 “那使刀蒙面人绝对是霹雳刀信伦。”肖紫衣一脸的肯定:“但江湖上传说,和丁千手一样,他也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啊。”说到这里,她略顿一顿,回看着宁剑仁:“不过我最想不通的是,就算他们没死,为什么突然会在这里出现,凭什么帮着传灯对付黑龙会呢?他们跟长安镖局可没什么关系啊。” “还有件有趣的,不知道你发觉没有?” “什么?”肖紫衣看他。 “最后信伦本来追出去了,却又跑回来对着传灯行了一礼,样子还挺恭敬。” “对啊。”不等他说完,肖紫衣猛地就叫了起来:“是非常怪,传言信伦性子火爆,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怎么对传灯就另眼相看呢?” “你再把这件事和传灯突然做了总镖头的事联想一下。”宁剑仁眼中露出深思之色:“我先前以为是白试和传灯闹着玩,现在看来,绝不那么简单。”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传灯另有什么神秘来头?” 第二十章 对肖紫衣的问题,宁剑仁久久无言,好半天才道:“我也猜不到。”抬眼看向肖紫衣,道:“一路跟下去,黑龙会这次死伤惨重,绝不会善罢干休,好手必然源源而至,以信伦两个,绝对扛不住,我到要看看,这支镖还能走多远,还能有什么奇迹出现。”肖紫衣点头赞同。 知道镖队附近另有一股神秘力量护送,也提防被看出破绽,宁剑仁两个的车便跟得慢了一些,这日看看太阳偏西,远远望去前面有一个镇子,宁剑仁道:“镖队该歇在镇子里,我们也紧赶两步,早点进镇吧。”肖紫衣点头,令车夫紧赶一鞭,但离着镇子还有里余,马车突然停了,宁剑仁打帘子向外一看,神情一凝,肖紫衣也张眼望去,低叫一声:“黑龙会的人。” 七、八名黑龙会杀手堵在路中,各执刀剑,凶神恶煞,不许商旅进镇,被拦着的商旅已有好几十人,议论纷纷,却是没人敢上前理论。 “黑龙会要在镇子里对传灯他们下手。”肖紫衣急叫。 宁剑仁点头,道:“我两个悄悄下车,掩进去。” “应该还来得及。”肖紫衣叫,埋怨:“我们该跟紧一点的,黑龙会这次来的人一定多得多。” 宁剑仁一声不吭,只是借着地势的掩护当先急掠,两人进镇,从一间商辅后绕过去,便到了镇中心的街道上,探头一看,都舒了口气,但再看一眼,却又同时屏住了呼吸。 让两人舒心的是,镖队好好的,就停在街中心,李传灯白试一边一个护着杨夫人母子的马车,白试白眼向天,李传灯却是两眼瞪圆,紧握大铁锤。 十丈开外,一群黑龙会杀手当街站着,最前面却摆了一张交椅,椅上坐了一个老者,手上居然还端了一杯茶,在慢慢的喝着,这老者胸前衣襟上绣了一个咆哮的虎头,事实上不看他衣襟上的虎头宁剑仁也能一眼认出来,无影虎管蒙,黑龙会三虎之一。 管蒙身侧,还有十二匹狼中的四匹,白狼白九,秃狼僧雨,黑狼方春平,以及前日逃得性命的独眼狼张江。 一虎四狼。 这就是让宁剑仁两个倒吸冷气的原因。 七大剑派中,无论哪一派,倾全派之力也绝对接不下这五个人,更别说还有数十名训练有素的黑龙会杀手。怎么也想不到,黑龙会为了李传灯这支镖队,竟然出动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宁剑仁将头略微往后缩了缩,低声道:“想救传灯走已不可能,呆会只有尽力进攻,阻住一虎四狼,让传灯自行逃走。” “那管蒙眼中精光四射,内力只怕不下于你,若不用流云剑法,只怕挡他不住,但一用流云剑法。”本来商量好的,为防给黑龙会看出根底追上门来,两人救人时都不用流云剑法,让黑龙会查无可查,但现在面对一虎四狼如此实力,不用流云剑法显然不可能。 宁剑仁听出肖紫衣口中的犹豫之色,转头看她,道:“传灯救了你,便是救了我,救了我们全家,也是救了流云剑派,如此大恩,流云剑派即便剑折派灭,也是回报不了的。” 肖紫衣再没想到宁剑仁会是这样想,心中一颤,抓住了他的手。 水志远当年的背叛让肖紫衣恨入骨髓,但有时午夜梦回,却仍然会想到那个人,肖紫衣知道,在她心底的最深处,始终有那个人的影子,爱也好恨也好,那个人永远在那里。然而在这一刻,肖紫衣突然在心底问自己:“如果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仍然象当年那样用火一般的眼神看着我,请我原谅,说他爱我,我会跟他走吗?” 这么想着,肖紫衣竟是痴了,那个人会突然回心转意,回来求她原谅,这是当年痛彻骨髓时曾做过无数次的梦,当年在梦中也无数次的原谅他,而今日,当这么问着自己的时候,她才突然发觉,宁剑仁,她的丈夫,在她心底的份量竟是如此的重。 宁剑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肖紫衣这一刻竟然会有如此复杂的心绪,看着妻子炽热的眼神,他拍拍她的手,转头看向大街,因为这时管蒙已站了起来。 “你们的同党再不出来,我可要动手了。”管蒙眼光阴沉沉地,看着镖队就象狼在看着一群羊。 黑龙会出动这么大阵仗,目标当然不仅仅再是镖队中这几个人,而是要将所有暗藏的人也一网打尽,至少日前出手的信伦丁千手绝不能放过,信伦两个虽蒙了面,但黑龙会和宁剑仁一样,也凭武功确定了两人的身份。所以管蒙拦住镖队后,并未马上动手,而是静等信伦等人现身,一杯茶喝完,始终不见人出来,管蒙不耐烦了。 “你急什么,老夫的茶还没喝完呢。”声音突地响起,在左面的茶楼上。 宁剑仁肖紫衣与管蒙一样,闻声立即抬头看去,临街的窗口,现出一张老者的脸,并没有蒙面,宁剑仁一愣,想:“这人是信伦还是丁千手,怎么前日蒙面今日却不蒙了呢?是了,估计是知道武功瞒不了人,所以干脆以真面目出手。”心中这个念头还在转着,却突地觉出了不对,这老者身具异象,两只耳朵特别长大,尤其是耳垂,比常人至少要长出一倍,生似画里的佛祖。 “长耳佛陈耳。”宁剑仁低声暗叫,而同时管蒙也叫了出来,管蒙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惊怒和些许的惶惑。 陈耳是老一辈中的名侠,一手惊雷掌雷惊天地,三十年前便已名动江湖,只是近二十年来不见在江湖上走动,还以为他早死了,不想竟会突然之间在这里现身。 管蒙等的是丁千手信伦,再想不到露头的会是陈耳,这就好比摸黄鳝却摸出一条大蛇一样,叫他如何不吃惊。 不过管蒙很快就镇静下来,一抱拳,道:“不知陈老在此,陈老是怪在下搅了清静?还是存心要架这梁子?”他这语气中明显有示弱的成份,没办法,对手名头太大,至少在眼前的情况下,只要有可能,管蒙不想招惹这样的敌人。 陈耳冷笑一声:“你不是在等人吗?老夫就在这里。” 这话很明显了,管蒙眼神一冷,道:“原来一切都是陈老在暗中主持,陈老声名虽大,但若想和黑龙会作对,只怕还差着点儿。” 陈耳仰天打个哈哈,连连摇头:“错了错了,老夫一把老骨头,如何敢担此大任,主持此事的另有其人。” 管蒙又惊又疑,盯视着陈耳,叫道:“另有其人,那人是谁?” 陈耳仰天又是一阵大笑,眼光有意无意的在李传灯脸上一溜,道:“英雄出少年啊。” 他眼光虽是一瞟而过,但无论是管蒙还是宁剑仁肖紫衣都是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同时一惊,也同时情不自禁的看向李传灯,不过各人心中所想却并不相同,管蒙心中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真是这傻小子在主持,绝不可能。” 宁剑仁想的却是:“传灯果然另有来头。” 李传灯自己也在暗里嘀咕:“他看我做什么?”他可绝不会认为陈耳口中英雄出少年的少年会是他,他倒是少年,但离着英雄两字却有着十万八千里之遥,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 “陈老是个爽快人,我们也不必客气了。”管蒙看向僧雨和张江,手一挥,道:“你两个拿下老匹夫。” 第二十一章 陈耳名头太响,管蒙自付以自己功力,只怕对付不了,但两狼以二对一,即便不胜,至少也输不了,管蒙同时算定,信伦丁千手也一定来了,两人若出手相帮,他也可遣白九方春平抵住,自己则亲自出手拿李传灯白试,一个糟老头子一个傻大个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腾出手来策应四狼,则此仗稳胜。 不出管蒙所料,张江两个一往上扑,茶楼中果然就有两条人影扑下来,分头迎上张江僧雨,铮铮数响,张江两个冲不上去,与扑下的两人一齐落下,而这时管蒙已是面色大变。 扑下的两人和前日信伦两个一样,都是黑巾蒙面,然而管蒙可以肯定,这两人绝不是信伦和丁千手,因为这两人用的都是长剑,身材也大不相同,不过管蒙还是瞟了一眼张江,张江看到他眼光,微微摇头。意思这两人身材和丁千手两个不一样,是另外的人。 得到确定,管蒙吃惊更甚,从刚才对的两招看,这两人身手绝不亚于两狼,如果再加上一直未露面的信伦丁千手,这股实力已凌架于管蒙手中实力之上,这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神秘力量,竟拥有如此之多的好手。 管蒙心中震惊,面上却不露声色,看一眼两人,抬头看向陈耳道:“贵方好手不少啊,陈老是个爽快人,能不能说一句,贵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可别说是以前长安镖局死了的镖师又活转来了,我可不信鬼神之说。” 他这个问题,也正是一边的宁剑仁肖紫衣急欲弄明白的,陈耳信伦丁千手再加上这两个蒙面人,这实力惊人,江湖上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组合,所以宁剑仁肖紫衣也是眼巴巴的看着陈耳。 陈耳哈哈一笑,道:“这个你不必问,我只想告诉你,风再起,血重燃,黑龙会横行无忌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不肯回答,管蒙心中失望,眼光一冷,扫一眼白九方春平道:“你两个上去,我到要看看陈老儿手底下到底还有多少好手。” 白九两人依言扑上,陈耳呵呵一笑:“我早说过我只是个敲边鼓的,不过你想看看我们的实力到是不难。”随着他的笑声,茶楼中复扑出两个蒙面人,迎上白九方春平,白九两个早有心理准备,略接一招,便与扑出的两人一起落在了街面上。 管蒙心中认定,迎击白九两个的,只可能是信伦丁千手了,不可能再有其他人,然而扑下来的这两个人,一个使判官笔,一个使的竟是一枝猎叉,显然绝不是信伦两个,只是从与白九两个对的一招看,功力不在白九两个之下。 这股神秘力量竟真的拥有如此之多的好手,管蒙心中的震惊当真难以形容,与张江眼光一对,眼见张江一脸惊骇的摇头,管蒙立时做出决断,叫道:“撤。” “想走,有那么容易。”陈耳一声大喝,飞身而起,凌空扑下,直扑管蒙,那四个蒙面人也是一涌而上,但管蒙决断得非常及时,起步在先,见陈耳凌扑来,管蒙双手齐扬,打出两枚飞镖,身子却是半步也不停的往前飞掠,张江等四狼也一样,也是边放暗器边跑,绝不缠斗,瞬时间便出了镇子,陈耳几个不舍,齐追出去,街道上眨眼间便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倒是两边的茶楼酒肆中伸出一个个脑袋,那是镇上先前躲起来的居民,这时伸头出来望风呢。 宁剑仁肖紫衣找了个客店住下,两个人都有些发呆,今天的事,给他两个的震憾实在太大。 “我两个还巴巴的说要救传灯,笑话,真是笑话啊。”宁剑仁不住的摇头。 “剑哥,你说陈耳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首先一点,这些人和长安镖局不可能有什么关系,这一点可以肯定。” “是。”肖紫衣点头:“长安镖局只是空牌子,即便当年全盛之时,也不可能请得动这么多好手来给他们帮忙护镖,更别说今日。” “如果说是冲着杨大人的忠烈,一帮侠义之士凑到一起,那也有可能,但是。”说到这里,宁剑仁看向肖紫衣,眼中满是疑惑:“无论是长耳佛还是信伦丁千手,都是在江湖上消失了多年的人物,那四个蒙面人功力不低,我却怎么也想不出是谁,只怕十九也是隐身多年不出的人物,这样的人出来一个两个还有可能,这么多人都为了杨大人出来,你认为可能吗?”他不等肖紫衣回答,自己却先缓缓的摇了摇头。 “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所不知的一个神秘帮派,但这个帮派有这么多好手,怎么会不为人所知?” “我看根子还是在传灯身上。”宁剑仁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白试为什么要让传灯做总镖头,就算他七老八十了还老天真要闹着玩,杨夫人母子的性命是可以拿来闹着玩的么?这是疑点之一。疑点之二,信伦那日的回头一礼,换作你我,信伦当面也不见得作礼,更别说跑出去了又跑回来。疑点之三,陈耳今日那有意无意的一眼,还有什么英雄出少年,长耳佛声名赫赫,连脸都不肯蒙的人,他会信口开河?” “但那日传灯来流云山庄,亲口说是大师兄的弟子,那是不会错的,而且明显看得出来,大师兄格守师门戒律,没传他流云剑,他那点子武功,连乘龙三招都接不下,莫非。”说到这里,肖紫衣眉毛一扬:“对了,肯定是在这一年多他另有了奇遇,肯定是这样。” 看着她一脸兴奋的样子,宁剑仁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有件事你不知道,乘龙撒了谎,后来我背后问了凤儿,那日传灯和朱龙起冲突,不象乘龙说的只是闹了一下就给劝开,而是和朱龙大打了一场,情形和那日在流云山庄一样,在山庄他为护师妹拼死苦挨凤儿两个的鞭子,而在那酒店里他为师父则是以命搏命,给朱龙打了个半死。”肖紫衣性子急躁冲动,而宁剑仁却要细心得多。 “什么?”不等他说完,肖紫衣已是勃然大怒:“乘龙敢撒谎,那后来是怎么分开的,传灯是给打得爬不起来了朱龙才住手,很好,这笔帐我记下了。” “不是。”宁剑仁摇头:“那傻小子不怕打,而且也叫朱龙吃了点苦头,据凤儿说,朱龙后来都出剑了,他武功比传灯高得多却出了剑,显然是给传灯不要命的悍劲逼急了,呵呵。”说到这里,宁剑仁一笑,眼中有欣赏之色,似乎看到了当日李传灯以命搏命的样子,略略一停,道:“后来是那酒店老板看不下去,露了一手,把朱龙几个赶了出来,不过你不要让为那酒店老板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后来我问过郭大侠,长安城里的武林中人,郭大侠大抵知道,那酒店老板其实是当年的摘星手祁明,二十年前瞎了一只眼,心灰意冷退出江湖,那天他一招就把朱龙扔出了酒店,吓着了那乘龙几个愣头青,其实祁明武功只能勉强到一流之境,只是他的摘星手颇为玄奇,出奇不意罢了,真要打,乘龙凤儿合力,至少可以和他打个平手,这样的人,我想你不会认为他有多大的神通,能指挥得动陈耳这帮人吧。”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肖紫衣眼中的迷惑越来越深,忽地眼光一凝,看向宁剑仁道:“找传灯去,当面问个清楚,不问清楚我今晚上睡不着觉。” “女人晚上不睡觉会老得很快哦。”宁剑仁这会儿却还有心思开玩笑,见肖紫衣脸上露出嗔怒这色,笑道:“好吧,为了夫人的俏脸儿,本掌门就陪你走一趟,不过要见传灯只怕有点难度,如果传灯客店旁边还伏得有陈耳那样的前辈高手,我们想强冲进去都不可能,除非自暴身份,但这样一来。” “我有主意了。”不等他说完,肖紫衣忽地一笑,道:“让小二送张条子去,让传灯来见我们,而且我绝不暴露我们的身份,剑哥,你常说我脸蛋比剑法漂亮,剑法比脑瓜子漂亮,你到猜猜看,我能有什么妙计让传灯知道是我而别人就算看了也绝猜不到?” 第二十二章 夫妻两个私下里相处时,宁剑仁常爱半真半假的拿肖紫衣不爱动脑筋的火暴脾气开玩笑,这会儿肖紫衣拿出来说事了,宁剑仁微微一笑,从李传灯救过肖紫衣的事上,他其实大致能猜到,但这会儿若直说出来可就是大傻瓜了,当下摇摇头,道:“夫人妙计安天下,我还真猜不到了,不过夫人啊,你这样的说法,好象和传灯之间有什么秘密约定似的,我可是有些吃醋呢?” “吃你个头啊。”肖紫衣果然给他的话逗得芳心大悦,笑嗔着打了他一下,写了张条子:“胳肢解穴,三更后来见我。” 店小二送了条子去,李传灯一看,果然立即就知道是肖紫衣找他,因为山神庙胳肢解穴,救的就是肖紫衣啊。高手层出不穷,白试偏又不肯说,李传灯心里也一直在猜测,看了肖紫衣这张条子,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是掌门师叔和师婶在背后主持,怪不得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高手,以流云剑派掌门人的身份,请些人来暗里护镖自然是不难的了。”心中兴奋,又想起那日救了肖紫衣后肖紫衣要收他做掌门弟子的事,想:“想不到掌门师叔师婶对我如此眷顾,竟然不惜冒得罪黑龙会之险,请人来帮忙,只可惜师妹没找到,否则见师叔师婶如此对我,她一定不会再生气,愿意进流云山庄了。” 胡乱想着心事,一时只闻鼓响三声,已是三更了,白试早睡着了,打着呼,李传灯想着只是去见宁剑仁两个,不必打招呼,便悄然起身,出得店来,照着先前那店小二说的往街东头走,刚过了两个辅面,眼角忽觉得左面巷子里有身影一晃,急扭头看时,早觉左边颈上一麻,随即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在彻底丧失神智前,李传灯感觉到有人在他倒地之前将他扛在了肩上,同时旁边屋顶上有人怒喝扑来,后面的就再也不知道了。 李传灯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竟是泡在河水里,正给湍急的河水带着急速往下游流去,身子半浮半沉,水从口鼻中直灌进来,事实上他醒过来,便是给水呛醒的,感觉到身子在往水底下沉,手脚急忙打水,要浮上来,但这一动才发觉,手脚没有半点感觉,生似不存在一般,心中大骇之下,又连呛了两口水,不过这两口水呛下来,却把李传灯呛清醒了,想到了昏倒之前颈上一麻的事,想:“是了,必是偷袭我的人用了什么药物,让我全身麻木了,如果真是手脚没有了,至少会觉得痛吧。”想清了这一点,倒是不害怕了,身子不能动,呼吸无碍,便竭力调整腹中气息,始终让身子保持在半浮的状态。 人其实是可以浮在水面上,不过需要一定的技巧,李传灯刚好就有这种技巧,双龙村得名的由来,便是因村后的双龙河,李传灯打小在河里泡大,水性精熟,他最绝的一手,是可以平躺在水面上睡觉而手脚完全不需要划水,只要调节呼息在腹中保持一定的空气就可以,当年戏水练出的小玩意,想不到这会儿竟成了救命的绝招。 不再呛水,身子往下游冲去,李传灯神思却回到了先前的小镇,心中思忖:“暗算我的,必然是黑龙会的人,不知他们有没有攻击客店,杨夫人和小昆有没有事?”担着心事,又想:“奇怪,黑龙会的人即然暗算我,我怎么又一个人泡在了河水里呢?出了什么意外?” 李传灯猜得没错,暗算他的确实是黑龙会的人,原来肖紫衣叫店小二递条子的事给黑龙会暗留在镇上的人发觉了,知道了条子上的内容,虽猜不出叫李传灯去的人是谁,但三更去是知道的,于是管蒙便暗中调动人手,预先埋伏,用毒针暗算了李传灯,毒针上涂有黑龙会密制的麻婆散,不伤人命,却能让人全身麻木,所以李传灯会觉得自己四肢好象没有了一样。 李传灯怎么会泡在河里呢?这与陈耳等人有关。一路护镖,白试之所以敢呼呼大睡,就是因为知道了边上有护暗镖的人,他和李传灯这明里的一老一少只是个幌子,不必真要他两个出力,这夜当然也是一样,有人守着,李传灯出来自然也知道,只是没想到黑龙会伏得有人要暗算李传灯,但李传灯一中暗算,伏哨立即就发现了,立马扑过来,李传灯昏过去之前听到的怒喝声便是陈耳布下的伏哨发出的,这伏哨是信伦,而暗算李传灯的则是秃狼僧雨,信伦虽发觉得早,还是慢了一步,李传灯已给僧士雨扛在了肩上,僧雨扛了李传灯飞跑,后面信伦猛追,陈耳等人得到信号也纷纷赶来,而管蒙自也布置下了接应的人手,分头截击。 管蒙计划周密,预先在镇外的小河边安排了船只,划算是一面派人引开追兵,一面用船悄悄带了李传灯离开,不想陈耳等人实力太强,截拦的人根本拦不住,僧雨刚到河边,后面信伦丁千手就追了上来,不过白九也来了,僧雨慌急中把李传灯往船上一抛,让船上的黑龙会杀手先带了李传灯走,自己与白九截击信伦两个,那黑龙会杀手站起身来接李传灯,人还没接到,先挨了丁千手一镖,李传灯一撞过来,连着这黑龙会杀手的死尸一起跌进了河里,因为河堤较高,丁千手发了一镖后就给白九缠住了,再看不到堤下的事,白九两人以为只是自己手下中镖落水,李传灯还在船上,自然不能让信伦两个抢回去,而信伦两个不见船划开,也以为李传灯在船上,四人舍死拼命的恶斗,却全不知道李传灯早给河水冲去了下游。 李传灯象一节枯木一样往下游流去,现在他只盼望一件事,早点天亮,碰上渔船或是客船,他虽全身僵硬象具死尸,但他相信,别人只要看到他大张着的眼睛,一定会救他的。 天边渐渐的有了一丝鱼肚白,快要天亮了,因为极度寒冷而陷入昏沉中的李传灯眼光亮了好些,他在心底竭力告诉自己,不能昏过去,一定要大睁着眼睛,大清早,没人会来捞一具死尸的。就在他暗暗为自己打气的时候,身子突然被一股巨力一扯,将他直扯入水底去。李传灯大吃一惊,急忙闭住呼吸,那股巨力扯着李传灯一直在水底潜行,李传灯心中惶急:“是什么东西咬住了我在往水底拖,是大鱼?水猴子?”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知道那东西力量很大,体形也一定小不了。 “完了,没死在黑龙会手中,到变成鱼食了。”就在李传灯腹中空气将尽,要憋得昏过去之际,耳边水声一响,出了水面,李传灯急睁眼,无论如何,要死也看死在什么东西口中。 出水的地方,已是一个溶洞里,先一刹那李传灯几乎完全看不清楚,适应了一会儿,借着水面反射进来的微微天光,他终于看清了拖自己进来的那个东西,一时间魂飞魄散,那竟是一条鳄鱼。 把李传灯这么一个大东西拖进来,那鳄鱼似乎也着实有些累了,并没有立时开始进餐,而是大张着嘴巴,仿佛在那儿喘气,不过这并没有减低李传灯心中的惊惧,那鳄鱼便喘一天气,终是要吃他不是?这时他脑子几乎已完全不会转动,恍恍惚惚中只有一个念头,盼望鳄鱼一口咬断自己的脖子,如果先吃了手脚再吃身子,一时不死,还能看到鳄鱼生吃自己的肉,那可真是惨透了。 这时鳄鱼突然叫了一声,李传灯有一种感觉,鳄鱼的这叫声有一种惊惶的意味,李传灯心中一凝,他本来闭上了眼睛,急忙睁开,看那鳄鱼,只见鳄鱼扭头在望洞子里面看,且不绝的发着叫声,那叫声有些急促,似乎是在威胁,威胁里又明显的透着惊惧,似乎是有什么天敌靠近。 鳄鱼是水中之王,李传灯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敢到鳄鱼口中来夺食,这时李传灯的上半身已给拖出水面,半躺在沙滩上,视界良好,加之天光也越发的亮了,李传灯便也转动眼珠子看过去,这一看,他眼睛一下子大了许多。 第二十三章 他在洞壁上,看到了一幅奇景,不,其实应该是两幅,只是最初他只看到一幅。那奇景是什么呢?是一团火球,或者说,一条火线,从左面的洞壁上快速的掠过来。 李传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鳄鱼似乎知道,而且非常害怕,叫了几声,眼见那火球越来越近,那鳄鱼撑不住了,扑通一声下了水,向洞外游了出去。 李传灯可跑不了,只能瞪眼看着那火球,鳄鱼虽然跑了,可谁知道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呢?他的心怦怦直跳。这时那火球已近,到李传灯对面的洞壁上停住了,李传灯终于看清,一时惊讶不已,原来那竟然是一只壁虎,就体形来说,和寻常的壁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只壁虎通体赤红,并且在身周形成一个半尺左右的光圈,其光赤红灼热,就象一团燃烧着的火。 世上竟有如此异物,李传灯一时看得呆了,倒忘了害怕。这只壁虎似乎是冲着李传灯来的,但这时却并不靠过来,而是对着李传灯这面的洞壁吱吱的叫着,似乎是在示威。李传灯心中奇怪,转动眼珠往自己这面的洞壁上看去,这一看,眼睛一下子又睁大了,在自己躺着的这一面洞壁上,竟然悬着一只蜘蛛,这只蜘蛛有拳头大小,李传灯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蜘蛛呢,但最奇异的不是它的大,最奇异的,是这蜘蛛周围的洞壁竟然结了冰,结成的冰一直往洞里延伸,在这一面的洞壁上形成一条尺许宽的冰溜子,很显然,这只蜘蛛和壁虎一样,也是刚从洞里爬出来的,那只火壁虎一时不敢过来,显然是忌惮这只冰蜘蛛。 这世上竟有全身发火的壁虎和能让水结冰的蜘蛛,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李传灯全然忘了害怕,心中只是好奇,看看蜘蛛又看看壁虎,想:“会凝冰的蜘蛛和会发火的壁虎,真是闻所未闻啊。” 这蜘蛛名为冰蛛,生于地心寒眼之处,为世间至阴至寒之物,因之所过处滴水成冰。这壁虎名为火虎,与冰蛛刚好相反,却是生于火山眼之处,禀性至阳至燥,这两样异物在世间都是极为罕有,除了偶遇,想有心去找是绝对找不到的,而在这洞子里能同时碰到这两样异物,更是任何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也没人知道这两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个洞子里,至于给李传灯撞上,则是因为李传灯身上的麻婆散,麻婆散里有一味主药叫麻婆醉,冰蛛和火虎禀性虽完全不同,却都喜欢麻婆醉,所以闻到气味后同时给引了过来。 李传灯只顾看稀奇,忘了害怕,冰蛛火虎彼此顾忌,一时也谁都不敢动,只是互相示威,冰蛛发出的是丝丝丝的声音,十分尖利刺耳,又是在李传灯这一面,李传灯如果不是手脚不能动,一定把耳朵塞起来。 火虎性燥,对峙一会,不耐烦了,飞快的爬了过来,不过还是不敢直对着冰蛛冲过去,只是爬到了李传灯的右手一端,冰蛛在李传灯的左手一面,相隔丈余,又是相互对峙,冰蛛的丝丝声更尖利了三分,火虎当然也不会示弱,口中不绝的发出虎虎虎的声音。 “这两个家伙看来要打起来了,一个会凝冰一个会发火,咬到一起却不知是什么样子。”李传灯眼珠左右转动,暗暗猜测,虽然眼珠子因为瞪得久了有些发酸,却是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下没看到错过了精彩场面,也是,武林中顶尖高手的决斗多有人见,冰蛛和火虎争斗,问遍天下,见过的人却只怕一个都没有。 李传灯全然没去想冰蛛火虎为什么会都对着他而来,更不知道冰蛛火虎感兴趣的不是彼此间的争斗,而是麻婆醉,正提着兴头看热闹呢,火虎突地纵身而起,但不是扑向冰蛛,而是凌空扑下,火虎一动,冰蛛立即也闪电船扑出,同样扑向李传灯。 李传灯才想到可能不妙,身子已是一抖,本来完全没有知觉的身子突然间就有了感觉,而且那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先是右手中指一热,随即一股热流沿右手向着身子里面飞速射进来,那情形,就象是一根烧红的铁条从他右手直捅进来一般,与右手相反,左手却是一冷,然后是一股寒流沿左手射进体内,那种冷啊,就象身体中捅进了一把冰刀子。 当然,这只是李传灯的感觉,事实上即没有烧红的铁条也没有冰刀子,一冷一热,是冰蛛火虎分头吐进李传灯体内的寒毒和火毒,无论是冰蛛的寒毒还是火虎的火毒,都是这世间无可抗拒的绝毒之物,若只论毒性之纯之烈,人类配出的毒药完全不值一提。 如果进入李传灯体内的毒只一种,寒毒将让李传灯瞬时冻成一个冰人,火毒则会让李传灯全身筋络气血于瞬间爆裂。但寒毒与火毒同时进入,这两种情况却都没有发生,而是在李传灯体内形成了冰与火的剧烈争斗,那种情形,就好象冰河遇上了烧红的铁水,彼此间绝不相容,发起了决死的拼斗。 李传灯的身体成了冰与火决斗的战场,那种滋味,并不是言语可以形容,李传灯自己也说不出来,因为他一下就昏死过去了,脑子失去了意识,身子却在拼命的翻腾,麻婆散的区区毒性早给寒毒与火毒驱得无影无踪,恢复活动能力的身子先是猛然绻缩,然后复猛地弹起,差一点就撞到了洞顶上,落到水里,便就在水里不停的翻滚起来,七窍流血,人若厉鬼,在水中不停的翻滚,不停的嘶吼。 无论是人类还是兽类,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在猎物挣扎时,不会松开,而是加一把力,拼命抓在手中。冰蛛火虎也一样,任李传灯怎么挣扎,都是咬着死不松口,又因为感觉到了彼此的毒性,为怕自己落在下风让猎物给对手抢走,于是便不绝的将毒液注入李传灯体内,直到两个都力尽毒干,一个给李传灯滚动的身子压得稀烂,一个给李传灯甩到洞壁上甩了个肚肠破裂,同时死于非命。 当寒毒火毒过了最初剧烈的冲撞期后,略微安静了些,作为战场的李传灯也就安静了下来,昏死过去,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李传灯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却已到了洞外,躺在河滩上。李传灯脑中昏昏沉沉,最初什么也想不起来,坐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在洞里的事,急看自己的双手,冰蛛火虎并没有咬在自己手上,一时舒了口气,但这一口气刚刚出口,一颗心还没有落下来呢,胸口膻中穴突地一跳,两股气一下子冒出来,将李传灯胸腔塞得满满的,并且在胸腔里不住的翻腾。 李传灯一声大叫,猛地跳了起来,只觉胸中难受到极点,仿佛整个人都要炸开一般,几乎难以呼吸,他双手在胸口不住的抓挠,只恨不得把胸腔扳开,若在平日,他这么在胸中狠抓,非抓得血淋淋不可,但这会儿出了怪事,身上的皮肤竟是极其坚韧,虽给揪得通红,却就是抓不破,李传灯狂呼乱叫,无法可想,看河岸上有一棵大树,急奔过去,用胸膛猛撞,这么撞着,还真的好过了些,这时候他身上的力量大得惊人,那树有大海碗粗细,就是大水牛去撞,轻易也撞不断,但给李传灯撞得七八下,竟咯嚓一声拦腰断作了两截。 第二十四章 李传灯并不知道,他的体质已给寒毒火毒彻底改变,两种剧毒在融合了他的气血后,在他体内形成了两股巨大的力量,如果用内家术语来说,也就是内气,不过这两股内气不是他依功法练出来的,他也不会引导这两股内气循经络运行,便塞在了胸腔里,不能为己所用,反而憋得难受之极。 李传灯不明白这中间的玄虚,他只知道胸膛撞树可以舒服一些,这棵树断了那就再找一棵,偏偏河岸上大树不多,放眼一望,不远处一座大山,当下便狂奔过去,一步迈出,竟有丈余,中间碰到河沟水岔,有的宽达两丈有余,平时是无论如何也跳不过去的,此时却是猛一发力就跳了过去。 所谓看山跑死马,那山看起来也不太远,其实有好几十里路,李传灯势若奔马,也跑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山边。上了山,大树自然多起来,不过这会儿李传灯不想去撞树了,因为他发现一路跑再一路狂吼乱叫,胸间的鼓胀竟好了许多,便一路往山上奔去,哪座山高就往哪里爬,也不知跑了多久,更不知翻了多少座山,直到跑得全身脱力,再也动不了一步,这才一跤跌翻,躺倒在地,胸间的两股气息也不再翻腾鼓胀,疲累已极,眼睛一合,立即便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响午,只觉腹中饥饿难耐,翻身坐起,却惊起不远处的一只野鸡,扑着翅膀飞出去,李传灯手边刚好有一块石头,随手捡起就打了过去,他其实只是碰碰运气,并没有把握,然后这时竟是奇准无比,一石头正中野鸡身子,打了下来,李传灯狂喜:“竟有这等口福。”飞奔过去捡起野鸡,就在山溪中洗剥了,借山石打着了火,烤了来吃,虽无油盐佐料,但饿得很了,吃起来也甚是香甜。 这一段时间,胸间始终不见鼓胀之象,李传灯心中寻思:“胸口这么翻,必然是给那蜘蛛和火壁虎咬了,中了毒,这一会儿不见发作,莫非昨日跑那一会儿,毒借着汗都流出来了?若真的没事,那我得尽快赶回去,白大伯找不见我,必然急了。”正想得美呢,突觉膻中穴一跳,两股气一冲而起,直欲把胸腔胀破,情形与昨日一般无二,李传灯狂跳起来,知道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不过已有了昨日的惊验,倒不惊慌,大吼一声,拨脚狂奔,边奔边叫,速度较之昨日竟又快了好些,惊起无数飞鸟走兽。 这一奔,又是大半天,直到半夜时分,胸中翻腾的内息渐渐平复,始才疲极而睡。第二天也是这样,近午醒来,吃了点东西,胸中鼓胀随即发作,只有继续狂奔发泄。 这么奔了十多天,李传灯慢慢的总结出了体内毒气发作的规律,总是在近午时发作,一直要到子时左右才会平息,李传灯同时也发现了自己体质上的巨大变化,一是力道大得惊人,有一次他有意试了一下,一棵碗口粗的大树,竟给他一拳打断,这种惊人的拳力,便是师父水志远也绝不可能拥有。二是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有几次狂奔时惊起山免野鹿什么的,索性追下去,这些以速度见称的野物竟是跑不过他,最后不是活活累死就是给他生擒活追。三是身体的抗打击能力和恢复能力大大提高,有时从高高的山石上摔下来,只是痛两下,一点事也没有,而给荆棘划开皮肤什么的更是小菜一碟,睡一夜一定好。 “现在若有大铁锤在手,绝对可以和十二匹狼中的任一匹拼一下,真想不到给那两个异物咬一口,力气竟然可以大这么多,只是这胸中的余毒不知要怎样才能驱除干净,也跑了十多天了,那毒气好象也并没有弱一点儿。”李传灯心中即喜且忧,心中尤其还挂记着杨夫人母子和白试,但毒气每天定时发作,想去帮手也不可能,惟一盼望的是多跑得一些日子后,能让毒气随汗水排出来。 这日李传灯又在山中狂奔,前面突然现出一片石林,他也不管那么多,直奔进去,那石林极大,李传灯奔了大半日,竟一直是在石林里转,当日累极了,也没想那么多,一觉睡到第二日响午,睁开眼,忽见头顶上立着一只大公鸡,他吃了一惊,翻身坐起,再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座山峰,因为比石林高出许多,乍眼看去,就象悬在头顶上一般,那山峰形状极为奇特,象极了一只昂首高啼的大公鸡。 李传灯虚惊一场,自嘲的一笑,想起昨日在石林中乱转的事,试着走了一段,四面都是石林,根本找不到路,暗暗点头:“这石林果然内含阵法。”他没学过阵法,知道靠瞎撞是绝对撞不出去的,颓然立住,想:“看来我要困死在这石阵中了。”抬首望天,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座悬在石林上头的公鸡样的山峰竟然不见了。 山峰远高于石林,照理说无论在石林中任何位置都是可以看到山峰的,怎么只走了这么几步就看不到了呢?李传灯奇了起来,一时忘了被困的事,往左面绕过去,转过左面石柱,一抬头,果然又看到了那座山峰,一根石柱怎么就能拦住高高在上的山峰呢,李传灯越发奇了起来,照原路退回,再往右走,绕过右面石柱,抬头,奇了,大公鸡又不见了。 “这还真是有趣呢。”李传灯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想:“我且向后退看看。”转身刚要迈步,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突然就记起了灭唐匕中那张图上的话:金鸡一啼天欲亮,二十四转定江山。 “难道我一通乱跑,竟然跑到了灭唐神殿的进口。”李传灯心中一时惊疑不定,试着从左面石柱绕过去,再往左绕,头顶的大公鸡又不见,退回来往右绕,便又看见了大公鸡,心中惊异,一路绕去,看不到大公鸡便退回来,心中默记石柱的根数,绕到第二十四转,眼前霍然一亮,竟是出了石阵,眼前一座高峰,陡然直上,怕不有数百丈高,崖壁如削,寸草不生,正对着石林出口的崖壁上写着四个大字:灭唐神殿。 字体剑拨戟张,色作暗红,仿佛当日竟是用鲜血写成,虽只是四个字,却有千军万马汹涌而来的气势。 “原来我真的进了宝山了。”看到这四个字,李传灯心中再无怀疑。灭唐神殿本就藏在太行山中,李传灯这些日子其实就是在太行中乱跑,不过他能一头撞进石林,也真有点瞎猫撞着了死老鼠的味道。 灭唐匕中的图上记得有进灭唐神殿的方法,李传灯左右一看,果然在崖壁的一个凹洞里看到了一柄铜锤,拿出来,照着唐字上面的那一点猛力击去,锤到第三锤,那一点陷了进去,轰然巨响中,崖壁上开了一扇门,里面黑洞洞的,李传灯找一根枯枝点着了,走进去,进洞一丈左右,竟是一处断崖,这可大出李传灯意料之外,他还以为进了洞门,里面就是个大宝库呢,谁知却是个断崖,左右也完全没有路,看那崖下,黑漆漆的,更不知有多深,心中一时大感疑惑,不过随即就明白了:“这是对寻宝者的考验,胆小不敢跳的,只能进宝山而空返了,我反正身中奇毒,如其这么不死不活的熬着,不如跳下去,死也看个稀奇。”想得清楚,眼一闭,纵身跳下。 那崖不知有多高,李传灯只闻耳边风声嗖嗖,一颗心不由自主悬了起来,忽闻“怦”的一声,却是掉入了水里,李传灯心中一松,待入势将尽,双手猛一打水,窜将上来,出得水面,睁眼看去,但见置身在一个巨大的洞子里,洞壁上莹莹的发着光,细看竟是一颗颗的夜明珠,照得洞中珠光莹莹,不显黑暗,但李传灯处身的水潭地势有些低,看不到洞中还有什么,当下爬上岸,抬眼看去,一时瞪大了眼睛。 洞中堆满了东西,左手一侧,是一堆一堆的金砖银锭,还有一箱一箱的珠宝,巨大的珠宝箱子都是敝开的,珠光宝气,耀得人眼花,右边一侧,则是一捆捆的兵器,刀枪剑戟,什么都有,码得整整齐,堆得小山也似。 珠宝与兵器的中间,留着一条宽宽的甬道,甬道的尽端,摆着一张极大的椅子,椅上辅以黄绸,黄绸上有一顶王冠,王冠两侧各摆着一本书。 洞中的东西实在过于惊人,李传灯虽有心理准备,仍是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便向那椅子走去,到近前,见那王冠下压着一幅绸条,写得有字,拿起来看,见上面写道:即进神殿,便为有缘,可向孤之王冠三跪九叩,继承孤之衣冠,即承孤之大业,有两件事务须谨记,得孤之宝库,必为孤灭唐,否则孤便化厉鬼也必索尔命,其次,轰雷九击神功须练到第七击以上,方能有推得开神殿大门的神力,资质超群,有十年时间,当可达到,因此不必性急,安心在殿中练功,同时可潜心揣摩赤松子兵法,心意精诚,孤于冥冥之中,必将助尔。 王冠两侧的两本书,一本写着轰雷九击秘谱,一本写着赤松子兵法,李传灯对兵法不感兴趣,先拿起轰雷九击秘谱,翻了一下,里面有图有字,此时他却无心细看,只想到一件事:“资质超群者也要在这里面练十年,那我要呆多少年?”这么想着,扭头左右看,在洞子左侧见到一扇石门,放下书走过去,试着一推,那门纹丝不动,看来杜建德所言不虚,练不成第七击神功,休想出得神殿,李传灯又到水潭边,抬头往来处看,陡崖壁立,寸草不生,除非是壁虎,否则休想上得去。 “看来真要在这洞里呆一二十年了。”李传灯发着呆,膻中穴里忽地一跳,毒气又再发作,狂跳起来,便在殿中一阵狂奔,神殿看起来大,真个跑起来却显得太小,李传灯胸中憋得难受,看兵器中有一对大铁锤,便拿了一柄,一通狂舞,直舞到手上起了血泡,毒气仍是翻腾不休,索性跳进水潭里,在水中舞锤,水有阻力,大铁锤舞动加倍要力,如此胸口方觉舒服些,水中鱼非常多,他舒服了,里面的鱼却倒霉了,到李传灯收锤上岸,潭面上已是一层死鱼。 李传灯一觉醒来,洞中无日月,也不知什么时候了,只觉腹中饥饿难忍,这才记起有两天没吃东西了,刚好潭中死鱼成片,捞一条出来,取火石打了火,再折了两条枪柄,美美的烤了一顿鱼片吃,吃得饱了,在洞中转了一圈,摸摸珠宝,看看各式兵器,最终又拿起了轰雷九击秘谱,从头细看。这一细看,李传灯不由的就张大了嘴,原来轰雷九击十分怪异,轰雷之名,本应十分威武,可练的兵器,却是一枚绣花针。 “用小小的绣花针行轰雷之击,这怎么可能呢?”李传灯暗暗摇头,但看到后面,他却不摇头了,谱上写道:“世间有大力之人,执千钧之锤而若持鸿毛之轻,其舞山摇地动,其势雷轰电掣,不过是一身蛮力,其力虽猛而散,虽威而粗,不足取也,真正通者达人,于全身气血控制自如,欲大则大,欲小则小,举重若轻,举轻若重,持小小一枚绣花针,而若持万钧之重锤,针尖所指,无坚不摧。” “举重若轻,举轻若重,针尖所指,无坚不摧。”李传灯喃喃念叨,眼中放光,想:“如果真象这上面说的,一枚绣花针上有万斤的力量,一针下去,那确实是什么也挡不住。” 心中惊异,细看练法,轰雷九击是内外合练,内练轰雷九击神功,外练轰雷九针针法,轰雷九针总共只有九个式子,分为直针,横针,立针,斜针,前击,后刺,左圆,右弧,中定,但手法却十分繁复,各种用针之法总计起来,竟多达八十多种,如果不是谱上一一列明,李传灯真难以想象一枚小小的绣花针还有那么多的用法。轰雷九针每一式都是以轰雷九击为辅,每一针都是威力却大,谱上记得明白,轰雷九击共有九层,所以称为九击,第一击练成,针上便有殷殷雷鸣之声,再练下去,雷声渐息,至无声无息,便是第二击大成,到雷声再起,便已进入第三层之境,雷声四鸣四息,到第九击,欲响则响,欲息则息,随心所欲,轰雷九击便算大成,而要想出此神殿,要到练成第七击,也就是针上雷声第四次响起。 王冠边上其实放了一枚用来练功的绣花针,只是李传灯先前没注意,因为他想不到一枚绣花针有什么用啊,这时知道了,拿起针,当天便照秘谱上所记练了起来,直练到毒气发作,舞得筋疲力尽,睡一觉起来,又练。 此后就这么循环往复,饿了烤鱼而食,毒发拼命狂舞,睡醒专心练功。洞中无日月,但李传灯想记住日子,便以每日毒发为一日,划痕为记。先前每次毒发,从午时至子时,要翻腾足足半天,但到李传灯划痕为记两三个月的样子,毒气发作的时间便慢慢的短了下去,李传灯不知道时间,但他有明显的感觉,而且胸中的翻腾也明显的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 “天雷九击的内功看来可以驱除毒气。”李传灯心中暗暗喜悦,越发努力练功。 照杜建德所说,资质超群者也要十年左右才能达到第七击的功力,李传灯可不认为自己资质超群,他给自己定下的时间是二十年,心中寻思:“我加油练,有二十年该够了吧,二十年后,师妹该有三十六七了,我们还能见上一面。”有这个打算,心中便没有急于求成的思想,只是一步一步照着功法练去,叫他想不到的是,在他划痕为记的第五个月的时候,一日练功时,针上忽然响起了殷殷的雷鸣声,李传灯先前还不相信,试了几次,每次都有雷鸣声响起,知道确是轰雷九击的第一击练成了,心中狂喜,加倍苦练。针上的雷鸣声也越来越响,到后来真的有若炸雷,若不是摆在眼前,李传灯真的无法相信,小小一枚绣花针刺出,能发出如此巨大的炸响。 大概又过了三个来月的样子,针上的雷鸣声却细了下去,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完全消于无形。 照谱上的说法,雷声从极响而至于无声,是轰雷九击的第二击练成了,但怎么可能有这么快呢?李传灯怎么也不肯相信,想:“三四个月就从第一击练到第二击,难道我是天才?怎么以前没发现啊。” 这件事让李传灯惊疑不定,但有一件事李传灯却可以肯定,那就是毒气发作的时间又比以前短了许多,现在最多翻腾一个时辰左右,他心中想:“不管是不是真的练成了第二击,至少毒气又驱除了不少,这一点绝对可以肯定。” 任何功法,都是越到后面越难,轰雷九击第一击用了半年,第二击至少也要半年以上,不可能用的时间越来越短的,因此李传灯有这种不敢相信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或者说,照常理,他是正确的,但他没有想过,一直折腾他的毒气,在毒性互抵及与他的气血交溶下,变成了两股巨大的内力藏在了他的身体里,以前他无法控制,这两股力道就在他体内作怪,但随着轰雷九击功法的加深,在功法的引导下,这两股巨力逐渐化入了他的经络中,为他所用,所以功法的进度越来越快,而毒气发作的时间则越来越短。 又两个月后,雷鸣声复起,其声更响,而仅仅只是一个多月,雷鸣声便又于极响之中慢慢低落,一个多月后便消于无声,再过了一个多月,雷鸣声复起,而到这时,李传灯体内的毒气已只是每日微微跳动一下,再不似先前翻天覆地的折腾。 此时李传灯再拿起先前那柄大铁锤,真有若鸿毛之轻,而小小一枚绣花针,他却可以觉出千斤之重。到这个时候,他再无怀疑,知道自己功力确是有了极大的长进。 又三个月,雷鸣声第四次响起,照功法进度,该已是到了轰雷九击的第七击,但李传灯始终难以相信自己的进境会有这么快,杜建德说得明白,资质超人的到七击也要十年呢,他两年都不到,难道他是天才?心里有这种怀疑,李传灯便不敢去推那扇石门,他害怕,万一确是没有到第七击,那会大大的打击他的自信心,每日仍是埋头若练,又三个多月,雷鸣声渐息,终至于无声,李传灯暗自思忖:“等雷鸣声再次响起,那时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定去推门。”照前面的经验,雷鸣声一响一息,不过两三个月时间,然而这次他苦练了四个多月,针上并无半点声息发出,但一针刺出,暗流潜涌,威力之强,自己也是暗暗咋舌,若不是亲手使出,实无法想象小小一枚绣花针上有如许威力。 又练了个多月,再无寸进,但身上内力之强,针上威力之大,却又是明摆着的,李传灯犹豫再三,终于再按捺不住,这一天睁开眼来,霍地爬起,咬牙:“不论怎样,试试再说。”在神殿四下一看,虽是珍宝如山,他倒也没有太大的贪念,只是抓了两把金瓜子放在搭链里,将绣花针扎在腰上,到石门前,深吸一口气,双手推门,缓缓发力,那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道天光直射进来,外面竟是大太阳的天气。李传灯心中狂喜,再加一把力,终于将石门推开到身子可以出入,然后闪身而出。 第二十五章 石门外是一个山谷,小溪流水,林木苍苍,空气中有花的香气,更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宛转低语,李传灯心中一时大有重回生天的感觉。 这时身后轰隆声作响,殿中机括发动,石门自动合上了,李传灯回身,对着神殿深施一礼,低声道:“夏王前辈,多谢你赐给小子的神功绝学,灭唐小子做不到,但小子绝不会用轰雷九击做伤天害理之事。”一躬起身,回身觅路出谷,却忽然觉出有些不对,似乎有人,急抬眼看,只见小溪对面一株大树的树洞里,盘膝坐着一个老和尚。老和尚双目紧闭,身形枯槁,竟似乎是死了。 李传灯跨溪而过,走近两步,抱拳道:“大师,小子李传灯有礼。”看那老和尚,一动不动,似乎真的死了,李传灯再走近些,注意到老面尚面前有一块青石板,上面写得有字,看那字,一时怵然而惊,石板上写道:示出神殿者,轰雷九击本名阴雷九击,轰雷九针本名阴雷九针,也叫邪灵鬼啸之针,创自五百年前绝世狂魔阴雷子,阴雷子以杀气入针,小小绣花针上竟有雷鸣之声,其实乃是杀气作啸,习者不觉,只以为是雷鸣之音,日久杀气越盛,致不能自制,屠毒天下,到最后杀气攻心,狂舞而死,害人害己。老衲慧明,于佛法中悟得一法,取名清心咒,可消弥阴雷九针的杀气,奈何于此谷中苦等百年,终不见有缘人出殿,阳寿已尽,书咒于后,后世有缘人见此,万万习练,则于天下幸,亦于己身幸,切切记之。 “原来针上的轰响不是雷声,而是杀气作啸,怪不得每次运功提针,都有一种怪怪的好象要一针划破天地的感觉,原来那就是杀气,邪灵鬼啸之针,想来是旁人对此针的称呼了,好可怕。”李传灯暗中直冒冷汗,看那石板下面,果然有一段清心咒,咒不长,功法也颇为简单,当下用心记了,便以石板封了树洞,再堆石彻之,倒身三拜,祷道:“多谢前辈,小子本来自信不会仗轰雷九针胡作非为,但想不到针中杀气竟是不能自己,差点堕入魔道,此后必勤练清心咒,去针中杀气,以所学除暴安良,造福天下。” 拜毕起身,觅路出谷。李传灯心中挂着两件事,一是师妹水杏儿的消息,二是长安镖局,也不知杨夫人母子最后怎么样了,白试等人有没有将杨夫人母子安全护送到家。 “我先去那小镇上问问,说不定小镇上的人知道。”李传灯心中寻思着,出山后,觅路往那日的小镇上来,刚上了官道,前面数骑飞驰而来,李传灯抬眼一看,当先两人竟是宁凤和肖乘龙,另外上次在长安见过的朱龙、齐大志、谢虎、楚成等几个也在里面,到又是巧遇了,中间只多了一个女孩子,这女孩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白衣如雪,一柄长剑斜背在背上,她身上并无特别招眼的东西,距离还远,李传灯甚至还无法完全看清她的脸,然而当李传灯抬眼看时,眼光却情不自禁落在她身上,事实上李传灯是先看到这个女孩子,然后才看到宁凤肖乘龙几个。 上次长安喝酒与朱龙打架,李传灯颇恼了肖乘龙宁凤,但后来误以为陈耳等人是宁剑仁肖紫衣找来的,心存感激,连带对宁凤也生出好感,因此这时看到肖乘龙两个,心中倒高兴起来,站在路边,抬眼看着马队奔近,眼光与肖乘龙宁凤对上,含了笑刚要打招呼,肖乘龙却先叫了起来:“这不是我们的李总镖头吗?你老人家怎么突然在这里冒出来了?” 他语气轻浮,话中大有讥笑之意,李传灯心底一沉,收了笑意,抱一抱拳,却不吱声,心中暗凝:“肖师兄对我好象有成见,为什么?” 这时朱龙几个全停了下来,朱龙大笑道:“着啊,正是我们的李总镖头,前年你在长安威风凛凛,一夜变成个总镖头,可却又半路上连人带镖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说李总镖头啊,你中途是怎么溜掉的,你保的镖呢?不是给你拐跑了吧?不过你若能在黑龙会手底将杨夫人拐走,那到也让人佩服了。” 他这话更是不堪,李传灯又惊又怒,心中一股杀气腾然而起,不过马上惊觉,急默念清心咒,杀气稍抑,只是沉着一张脸,并不作声。心中却是暗暗思索:“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我被暗算后,白大伯连同杨夫人母子都失了踪,如果他们也是被黑龙会暗算,事情闹了这么大,黑龙会一定会放出风声,以警告那些敢向黑龙会挑战的人,江湖中即然全无消息,那么该当是掌门师叔他们请来的人将杨夫人母子悄悄送走了,但肖师兄语气也大是不善,难道掌门师叔师婶悄然行事,连肖师兄宁师姐都瞒着?” 李传灯不知道,那夜他被暗算,因为是一追一逃,到镇外才动的手,肖紫衣两个甚至没有听到打斗之声,只是白等一夜,第二天起来,不但李传灯,连整个镖队都神秘失了踪,再找不到半点线索,以后也再没有半点风声,肖紫衣虽恼着李传灯竟敢不去见他,但还是猜李传灯和镖队的失踪是那股神秘力量所为,颇为叹服,回山庄后,闲谈中对李传灯颇为欣赏,只是猜不透李传灯到底有什么来头。肖乘龙听了这些话,不敢反驳,心底却越发的不服气,明摆着啊,李传灯当总镖头的头一天还挨了朱龙一顿暴打呢,有什么神秘来头了?肖紫衣两个欣赏他,只是偏心而已,妒火越盛,所以这会儿见了李传灯便大放怪声,朱龙是他死党,也早议论过这事,认定李传灯不是死了就是中途溜了,所以便有眼前这话。 朱龙见他不答,哼了一声,对那穿白衣的女孩子道:“程小姐,你不是曾问起长安镖局的事吗?这位便是长安镖局的总镖头李传灯李大镖头了,小姐有话,可以当面问他。”又怒瞪着李传灯道:“李传灯,这位程小姐是白云涧青风神尼亲传的弟子,仙子一样的人物,你须老实答她的问话,不得放肆。” 武林中有句话:白云有尽,苍海无涯。说的是两大秘境白云涧和苍海阁。两大秘境各有惊世绝学,声望之隆,还凌驾于佛道五大派之上,新冒出来的七大剑派更只有高山仰止的份,两大秘境极少有弟子入世,秘境的所在,更是无人知道,但两大秘境的威名,却始终高悬在所有江湖人的心中。两大秘境的名头,李传灯自也听水志远提起过,听得这白衣少女竟是出自白云涧,心中一震,抬眼看去,那白衣少女也在看他,眼光一对,李传灯全身一震,急忙低头。 虽然低下了头,但白衣少女的影像却仍清楚的闪现在他脑中,那是一张清丽无铸的瓜子脸,不着半丝脂粉的脸庞仿佛是来自天界,平静的眼眸是如此的明亮清澈,宛若夏日午夜幽远的星辰。一直以来,李传灯对女人都没多少感觉,那不是说他没遇上美女,别的不说,就肖紫衣宁凤,便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就是水杏儿,分开时虽还只是十三四岁,也是天生的美人坯子,然而所有这些人,都从没有让李传灯有这么轰然一震的感觉。 勉力吸气稳住心神,李传灯抱拳:“李传灯见过程小姐。”却是再不敢抬头。 那白衣少女也抱了抱拳:“我是程映雪。” “程小姐有什么事请说。”李传灯仍是不敢抬头。 所有人都看着李传灯,这中间自然包括宁凤,李传灯的神情自也全落在了宁凤眼里,眼见李传灯心慌意乱的样子,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如果说以前肖乘龙一直对李传灯心怀妒火,那这几天来,宁凤就一直在吃程映雪的醋。宁凤素来自负,家世好,父母的掌上明珠,又生得美貌无双,随便到哪儿,见了她的年青男子无不神魂颠倒,情不自禁的围着她转,宁剑仁曾不无幽默的说她就象个臭鸡蛋,只要出了门,身边就会围上一大群苍蝇,虽然他这个比喻惹得宁凤母女娘大发雌威,对他饱以粉拳,但也确是说出了实情。然而自程映雪一露面,情形突然就全变了,程映雪出身强过她,武功强过她,美貌也强过她,而最要命的是那种超群脱俗飘逸若仙的气质,宁凤对着镜子学了整整一个晚上竟然就找不到半点感觉,简直要把她气颠。程映雪出现后,所有男子象朱龙等人眼光就全绿了,时时刻刻以程映雪为中心,许多时候,仿佛就当宁凤不存在,甚至肖乘龙也有这种顷向,而现在象李传灯这样的傻大个儿竟也是神魂颠倒,她心中怒火更难抑制,一声怒哼,马鞭一扬,叫道:“你们慢慢问,我要走了。”打马直冲出去。 肖乘龙虽也为程映雪美色所迷,但终究还有两分清醒,知道在程映雪这儿绝不可能有什么希望,自己一生的命运还是要系在宁凤身上,急叫一声:“师妹,等等我。”向程映雪一抱拳,打马追上去。 这么一闹,程映雪也不好再停住马慢慢的来问李传灯,对李传灯道:“李总镖头挺身替忠义之后护镖的事,我十分佩服,但中间有些事让武林同道十分迷惑,只是现在我们有急事要赶去归元庄,如果李总镖头不反对的话,不如一起去,到时慢慢请教。” 朱龙哼了一声,道:“程小姐何必这么客气,他身上疑点多着呢,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 他这话,是把李传灯当疑犯看待呢,李传灯怒火上冲,不过随即强自克制,抱拳道:“谨尊小姐之命。” 见他答应,旁边的齐大志一跃上了朱龙的马,道:“我和朱兄共乘一骑,李大镖头就骑我的马好了,不过你可悠着点,你老人家架子大,别压坏了我的马儿。” 听了他的话,朱龙等人齐声哄笑,李传灯已暗暗告诫自己不与这些人生气,默念清心咒,翻身上马,脸上不带半点表情。 程映雪这次奉师命下山,肩负重要使命,因此对江湖上的事十分留意,当日李传灯突然成为长安镖局的总镖头,并有大批神秘高手护镖的事,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程映雪自也是听说了的,这时见了李传灯,便格外留意,她功力远在朱龙等人之上,眼光也锐利得多,看李传灯站在那儿,虽是一脸憨像,气势却是凝重若山,尤其在朱龙等人的冷嘲热讽下而神色不变,显示出惊人的自制力,不由暗暗点头:“此人大不简单。” 李传灯不知程映雪等人要去哪里,跟在马队中飞驰,奔了大半日,傍黑时分,前面一骑马奔过来,马上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左手用布带吊着,似乎负了伤,看看奔近,谢虎叫了起来:“是归元庄的叶苇兄。”打马迎上,叫道:“叶苇兄,你怎么一个人到了这里,庄里还好吧?” 李传灯曾听水志远说起过归元庄,庄主谢归元乃是侠义道中响当当的人物,手创九九八十一式归元刀,辛辣霸道,足可跻身当世一流高手之境,归元庄弟子近百,在河洛一带,名头甚至还远在七大剑派之上,但看这叶苇的情形,归元庄似乎出了什么事。 叶苇听了谢虎的叫声,翻身下马,一脸悲愤的叫道:“是谢虎兄弟,你们来晚了一步,神灯教言而无信,提前动了手,我们猝不及防,全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师父他老人家也给贼子掳去了。” “神灯教?这是什么教派?能攻进归元庄抓走谢归元,势力了得啊,怎么好象从来没听说过?”李传灯心中嘀咕,嘴上却并不出声,只在一边看着。 这时程映雪等人都已下马,众人议论纷纷中,程映雪道:“叶大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说说清楚。” 谢虎忙向程映雪一指道:“叶兄,这位是来自白云涧的程映雪小姐,你别急,一切自有程小姐给你做主。” 叶苇听说程映雪来自白云涧,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扑通跪下,叩头道:“程小姐,请你大施援手,救救我师父。” 程映雪忙道:“武林一脉,自当援手,你不要急,先说说清楚。” 叶苇站起身来,定一定神,说了经过,而李传灯从他的话和众的问答中,也终于明白了个大概。 神灯教是新近冒出来的一个邪教,野心不小,年余来并吞了不少黑道帮派,气焰极盛,找上归元庄,只是为一点小事,竟要谢归元亲自摆酒陪罪,否则便要屠庄,消息传出,侠义道中人无不惊怒,神灯教限定谢归元陪罪的时间是十天,算来是后天的事,虽然谢归元并未向侠义道任何门派求援,不少知道消息的侠义道中人还是赶了来,程映雪等人也是听到消息赶来的,再没想到神灯教言而无信,提前在这天中午动了手,且卑鄙无耻的下了毒,谢归元一则想十天之期未到,二则也是自负了些,没怎么防备,竟是全庄尽没,叶苇也是好不容易才冲出来求援。 听叶苇说完,朱龙等人纷纷怒骂,程映雪秀眉微凝,道:“即是今天中午才动的手,那神灯教的人去得该不会太远,不知叶大哥可知他们的行踪,若有线索,我们立马赶去,必可救出令师。” “有一点线索。”叶苇点头,道:“这些日子我们对神灯教也留了意,在我们庄子的西面三十里处发现了一处叫鬼屋的地方,不时有他们的人出没,可能是他们的巢穴之一。” “那还等什么,我们立即就去,攻入邪教老巢,搭救谢庄主,随便将所有妖魔鬼怪一举扫荡干净。”谢虎振臂大叫,众人群情激愤,齐看着程映雪。 程映雪微一凝神,断然点头,道:“好,就请叶大哥带路,攻入鬼屋,鬼屋即是邪教巢穴,防守的力量必然不弱,大家相机而动,可为则犁庭扫穴,否则便只救出谢庄主等人,再徐图后着。” 众人一齐点头,齐齐上马,李传灯也只有跟着上马,朱龙忽地看了李传灯道:“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若敢妄动,这次不是上次,休怪小爷剑不留情。”见程映雪转头看过来,忙讨好的道:“这家伙上次的事神神秘秘,这次邪教冒出来,他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了,所以我先敲打敲打他。” 李传灯听朱龙竟把他和邪教扯上关系,心中怒火上冲,但这时程映雪眼光却转到了他身上,李传灯忙垂下眼光,却听程映雪道:“无证无据的事,朱兄不可乱说。” 程映雪这话其实只是旁边人的一句公道话,但听在李传灯耳里,却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温暖之意。李传灯也不知如何,只觉能跟在程映雪身后,感觉着她的存在,或者偶而偷偷的用眼角余光瞟一眼程映雪美好的身影,心里就特别的舒服,而程映雪这句话,更叫他如沐春风。 叶苇当头带路,一路急驰,跑了数十里,前面现出星星点点的灯火,象是一个小镇。叶苇停住马,对程映雪道:“鬼屋就在那小镇的西头。” 程映雪点头,看众人道:“为免惊动敌人,马就放在这里,大家休息一会,吃点干粮,然后运轻功赶过去。” 众人一齐点头,下马吃粮,李传灯身上没带干粮,自去坐在一边,却见程映雪走过来,伸手递给他一个馒头道:“李总镖头,多少也吃点吧。” 她这举动大出李传灯意料之外,眼见程映雪一只欺霜赛雪的玉手伸到面前,一时间慌乱无措,忙伸手去接时,慌乱中竟碰到了程映雪手指,刹时间如遭雷击,一张脸胀得通红,结结巴巴的道:“谢—谢谢程小姐——啊,对,对不起。” 程映雪这举动也打翻了朱龙一帮人的醋坛子,朱龙冷哼一声:“瞧那傻样。” 眼见朱龙等人吃醋,宁凤却乐了,道:“朱师兄,你可别弄错了,我这位李师弟外憨内聪,我娘可说他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呢。” “就他?”朱龙仰天狂笑,齐大志等人也是一齐哄笑,但程映雪听了这话却是心中一动,暗暗点头:“果然如此。”不由又多看了一眼李传灯。 李传灯这会儿的样子可实在是不好看,一张脸胀得通红,双手捧着馒头,慌张之下不知道怎么办,就咬了一大口,嘴中塞了馒头,那厚嘴唇就加倍的突了起来,真是憨到了极点,程映雪看了他那样儿,也忍不住扑哧一笑,忙转开眼光。 李传灯听了她的笑声抬眼看过来,却只看到了程映雪的侧脸,天光虽暗,她侧面的曲线却仍显示出惊人的美丽,李传灯一时看得呆了,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她长得真美。” 第二十六章 吃了干粮,仍是叶苇带路,几人摸向鬼屋。鬼屋极大,外面看去,黑漆漆的,不见半点灯光,程映雪几个人手不多,便不分散,从屋侧摸将进去,一进院墙便发现了暗哨,楚成摸过去一指点翻,将剑往那暗哨脖子上一架,低喝道:“谢归元谢庄主是不是在里面,不说实话我就要你的命。” 那暗哨只是个小喽罗,吓得浑身发抖,点头不迭道:“在,在里面大……大厅中。” “很好。”楚成微微一笑,剑一划,那暗哨颈间鲜血飞溅。程映雪眉头一皱,楚成叫道:“除恶务尽。”当先向大厅摸去,过了照壁,程映雪忽地低叫道:“楚兄。”话未落音,蓦地里狂笑声起,笑声中灯光大亮,现出一群人来,李传灯一眼看去,不由低呼出声:“黑龙会杀手。” 那群人都是身着青色紧身劲装,胸前绣了黑龙,正是黑龙会杀手的招牌装束,明明说是神灯教,怎么变成了黑龙会呢,李传灯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这群黑龙会杀手前面,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这老者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眼睛微眯着,脸上始终带着笑,如不看他身后那些黑龙会杀手,李传灯一定会把他看作是哪个商辅的小老板。 “笑面虎,平生笑。”楚成看了那老者,惊叫,叫声中也充满了惊讶。 “居然认得老夫,不错啊年青人,有前途。”平生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老眼看向程映雪,一抱拳道:“老朽平生笑见过程小姐,白云涧的传人,果然风姿照人。” 程映雪并不回礼,秀目疑惑的看着他,道:“是你们黑龙会在打归元庄的主意?” “是。”平生笑点头,却又摇头:“但也不是。”他呵呵笑,看着程映雪,道:“为什么这么说呢?是,是谢归元确是我们捉了,不是,是因为我们真正要捉的不是谢归元,谢老儿只是个引子,我们真正要请的,乃是程小姐。”说到这里,双手抱拳向程映雪一揖,道:“我家会首闻得白云涧高徒现身江湖,又是仙子一般的人物,十分仰幕,只怕平白相请,程小姐不愿屈尊,因此发动本会全部力量在江湖中跟踪程小姐芳踪,终于设下此计,务要请得程小姐移驾一叙。”在他说话的这当口,四面脚步声响动,无数黑龙会杀手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来黑龙会真正想要对付的人是程小姐。”李传灯心中暗凝,冷眼扫视四面的黑龙会杀手,想:“黑龙会这次出动的人手可着实不少,而且有不少高手。”他从众人移动的掠风声中,听出四面都有好手围上来。 平生笑虽说破阴谋,程映雪却是神色不变,看了平生笑冷然道:“你们会首要见我,可以自己来,就凭你们这些人,只怕留不住我。” 平生笑嘿嘿一笑,道:“我相信程小姐的话,白云涧神功绝世,就凭我们这些人,确实不一定留得下程小姐,但程小姐一个人冲出去容易,他们几个呢?”平生笑笑嘻嘻的眼光在肖乘龙等人脸上扫来扫去,最后眼光落在宁凤脸上,道:“这位是流云山庄的小凤凰宁凤小姐吧,果然是人比花娇,若是落到我那些如狼似虎的属下手中,只怕有得苦头吃了,程小姐忍心丢下……” “我斩了你这老狗。”不等他话说完,宁凤已是怒火上冲,拨剑猛扑上去。 “师妹小心。”肖乘龙自小和宁凤一起长大,知道宁凤的性子,宁凤手一动,他已抢先扑出,后发先至,一剑直刺平生笑胸口。 他两个一动,厅中门后猛地扑出两人,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一个使剑一个使刀,那使剑汉子一剑横格,架开肖乘龙长剑,那使刀汉子却根本不看宁凤宝剑,当头一刀,照着宁凤脑袋就一刀劈去,凶悍至极。 肖乘龙只闻“铮”的一声,手臂发麻,急退一步,一眼看清两人,惊叫道:“青狼旷野短尾狼索铁生,师妹小心,那是短尾狼索铁生。”斜跨一步,向宁凤靠过去,长剑斜指旷野。 宁凤眼见这一刀来得猛恶,不敢硬拼,再听到面前这人是十二匹狼中的短尾狼,更吃一惊,身子一收,长剑划圆,斩向索铁生左臂。 索铁生一刀无功,手腕一转,大刀横扫,刀风凌烈,他是铁佛门的叛徒,身上铁佛功已有七八分火候,力大刀沉,刀未至,宁凤已觉刀风刮面生疼。 肖乘龙知道宁凤架不住索铁生的硬功,口中低叫:“斜花错影。”左脚一跨,身子偏转,剑随身动,一剑指向索铁生胁下,宁凤与他合作惯的,他往左一偏,宁凤立即便从他右手边斜插过去,刚好迎上旷野刺到的一剑。 旷野索铁生一刀一剑猛扑,肖乘龙宁凤两枝剑互相掩护,眨眼便拆了七、八招,却已退了三四步。 水志远当年因不能私下传授剑法,怕水杏儿两个看到苦缠,索性便绝不碰剑,因此李传灯还是第一次看到流云剑法,暗暗点头,想:“流云紧凑绵秘,行云流水中又偶见奇峰,让人防不胜防,果然不愧当世名剑,只是宁师姐两个功力差得太远,若是换了我来使……”想到这里,一时间却是痴了。 “风云十七剑好响的名头,不过尔尔。”平生笑呵呵而笑,看向程映雪,道:“程小姐,不如我和你打个赌,只要宁凤两个接得下他两个一百招,我就恭送诸位出庄,但宁凤两个若是接不下一百招,便请程小姐去见见我家会首,其实我们并不敢无礼,会首想要知道的,也只是程小姐下山后接连拜会佛道五大派,到底说了些什么?” 程映雪一直神色不动,但听了这句话,却是面色一变,心中暗叫:“我拜会五大派如此机密的事竟也给他们侦知了,黑龙会秘探果然是无孔不入。”心中惊骇,再不迟疑,身子无风自动,白影一晃,忽地到了宁凤身侧,长剑出鞘,旷野一剑斜刺宁凤下腹,剑到中途,忽觉面上微寒,一点剑光如流星突至,竟已到了自己眉间,这一剑突如其来,事实竟没有半点征兆,一时间魂魄齐飞,总算他身手已近一流之境,加之经验丰富,知道退已不及,左闪右避也绝对不行,百忙中双膝一软,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这一跪,也算是怪招了,程映雪剑法如神,却也绝没算到旷野竟有这样一招,到给逗笑了,眉间含笑,手上不停,一剑斜指,刺向索铁生面门,而旷野早在一跪之下立时再一个懒驴打滚,远远滚了开去。 先前因程映雪身法太快,旷野猝不及防,索铁生却已有了防备,只是他没想到程映雪的剑快得异乎寻常,剑一动,剑尖已到了自己面门,百忙中举剑横格,程映雪剑尖却已指到了他右腿,索铁生急退一步,大刀下劈,程映雪长剑却又已指到了他左肩,索铁生回刀不及,只有再退一步,退得太急,一脚绊着门槛,一下子坐了个屁股墩,大惊之下,急忙顺势往门里一滚。 这中间说来繁琐,其实只是眨眼间事,众人但见白影一动,光起数点,凶名赫赫的两匹狼便是一跪一跌,狼狈逃窜。江湖中久传白云涧的威名,直到今日看了程映雪惊雷讯电的剑术,众人心中才真正实打实的感受到白云涧三个字的力量,便是一边的李传灯也是暗暗点头,而始终一脸带笑的平生笑却收起了笑容,微退一步,凝神戒备。 程映雪却并未趁势追杀,而是转过身来,道:“跟在我身后,杀出去再说。”白衣飘飘,当先冲出,肖乘龙等人各执长剑,随后紧跟。 “哪里走。”假山后一人扑出,却是秃狼僧雨,另一边扑出独眼狼张江,盘龙枪晃起斗大一个枪花,双攻程映雪,说是攻,其实却都只出了五分力,程映雪攻旷野索铁生两人那几剑过于惊人,僧雨两个可没有胆子全力来撄程映雪剑锋。 两狼虽都留力不发,且凝神看着程映雪剑尖,但程映雪剑一动,只一闪便到了僧雨喉前,僧雨竟是没能看清她剑尖是怎么来的,好在他早有准备,手中剑横格,同时斜身左跃,远远躲开了程映雪剑尖。他剑往后一缩,程映雪剑招已变,早迎上张江盘龙枪,于枪花中奇准无比的找到张江枪头,一剑斩出,将张江盘龙枪荡开。 两剑逼开两狼,程映雪持剑横立,喝道:“诸位先走。”在她想来,一虎四狼都在院中,前面只有普通的黑龙会杀手,自然拦不住肖乘龙等人,而她一剑断后,一虎四狼也休想抽身到前面拦截,但她想不到的是,话未落音,忽听到不远处传来掠风声,速度极快,竟是不逊于四狼的好手,而且一来就是三个,心中不由暗惊:“难道外面还伏了三匹狼。”虽惊不惧,却改了主意,叫道:“还是我先走。”当先飞掠,出照壁不远,那飞掠而来的三人已经赶到,却是三个道人,都是五十来岁年纪,各执长剑,一见程映雪,三剑齐出,一齐攻上,程映雪宝剑一划,三个道人剑招立变,其中一个后退一步,长剑一横,摆出防守之势,另两个道人左右一分,却是往前斜跨,双剑齐出,一左一右攻向程映雪两胁,程映雪身形一转,左荡右扫,不等剑招接实,两道却已变招,而先前取守势的道人却改而抢攻。 “三星剑阵。”程映雪低呼一声:“你们是天星寒星灵星三道?” 听到程映雪叫声,三道各退半步,持剑而立,却是分立三方,按三才阵势将程映雪围在中间,当面那老道双手抱剑,道:“程小姐好眼力,贫道寒星。”向程映雪左首老道一指,道:“这是贫道师兄天星。”再指右首那老道:“这是师弟灵星。” 得到证实,程映雪又惊又怒,叫道:“三星观投了黑龙会?” “三位道长来得太及时了。”不等寒星回答,后面平生笑已是惊喜狂叫:“没错,三位道长新任我黑龙会三星护法之职,程小姐,你就认命了吧,你剑法虽了得,冲不出三星剑阵。” 若是单打独斗,寒星三道与十二匹狼也就是在伯仲之间,还赶不上笑面虎,但三道的三星剑阵另有一功,三道合力,却远强于三匹狼的联手之力,平生笑见识过三星剑阵的威力,所以敢夸此海口。 “区区三星剑阵,未必拦得住我。”程映雪冷哼一声,剑光一炸,万千剑点同时罩向三道,三道一直凝神戒备,程映雪一动,三道齐动,三柄剑便如三道放着冷光的的寒流,围着程映雪不停的旋转起来。 程映雪知道三星剑阵的威力,因此一起手便用了全力,希望一举破开剑阵,但三道的三星剑阵实有其独到之处,总是两攻一守,让程映雪无法全力进攻三道中的任何一道,每每在最后关头,程映雪不得不回剑自救,因此三道虽给程映雪剑招压得汗流浃背,却终是守住了阵势。不过三道个人的功力远不如程映雪,如果一两百招内无法擒杀程映雪,则程映雪最终仍会破阵而出,而三道想在一两百招内刺伤程映雪却是绝无可能。 所以说,如果只是三道的三星剑阵,程映雪即便短时间内破不了阵,只须慢慢耗,终有破阵之时,问题在于,黑龙会还有一虎四狼和三百名杀手,平生笑眼见三道围住了程映雪,狂喜大叫:“给我把这几个小崽子尽数拿了,再四面布阵,必要擒住程映雪。”众杀手轰然应诺,在四狼率领下狂扑向肖乘龙李传灯六个。 李传灯跟在宁凤后面,一直没动手,一则他认定在程映雪率领下,众人一定可以冲出去,他只要跟着跑就行了,二则他也是给程映雪那惊雷讯电的几剑吓住了,那种剑招,几乎让他难以想象,也让他自惭形亵,不敢出手了。其实单就招法来说,天雷针确是及不上程映雪的白云剑,但李传灯借奇毒之力练到了轰雷九击的第八击,内力之强,却远在程映雪之上,只是李传灯自己不知道罢了。这时眼见程映雪给三星剑阵困住,而肖乘龙几人明显不是一虎四狼的对手,待得肖乘龙几个被擒,一虎四狼腾出手来四面布阵,那时连程映雪也必然无幸,一想到这点,李传灯心中暗急,心念一动,想:“古话说擒贼先擒王,我若捉了笑面虎,黑龙会非得让路不可。” 第二十七章 李传灯听白试说过,知道黑龙会三虎都是一流好手,笑面虎平生笑又是三虎之首,最主要的是李传灯没经验,不知道自己武功到底怎么样,因此虽抱了个擒贼擒王的想法,却不是直扑平生笑,而是另打主意,这时后面的黑龙会杀手已冲了上来,最前面的一个黑龙会杀手用的却是一根三截棍,照着李传灯腰上便一棍扫来,李传灯心中暗喜,手中针暗暗放在腰际,装作闪避不及,给一棍扫在腰上,扑地一跤栽倒,其实棍上力道已尽给他化去。 那黑龙会杀手没想到李传灯如此不济,狂喜大叫:“我拿了一个了。”扯了李传灯一条腿便往后拖。前面的宁凤听得叫声,一回头见李传灯给倒扯了去,心急大叫:“李师弟。”要仗剑回身来救,李传灯斜眼看见,心中暗生暖意,想:“师姐心里对我其实还是看重的。”他却不知,宁凤只是从小给娇惯坏了,本性还是善良的,虽然恼了他,倒也并不想他落在黑龙会手里。 肖乘龙就在宁凤边上,眼见她要往回冲,急叫道:“先顾自己吧。” 这时僧雨急冲过来,一声怪笑:“对头,宁小姐,你还是先跟大爷我玩玩吧。”一剑刺出,指的却是宁凤大腿,摆明心眼是要拿活的。肖乘龙想要帮手,另一面张江一枪当胸刺来,只得挥剑格开,张江枪若灵蛇,一枪接着一枪,再不给肖乘龙喘气的功夫,更别说给宁凤援手,宁凤独对僧雨剑招,立落下风。 李传灯给倒拖了往后走,平生笑却是往前冲,两下错身而过,李传灯霍地跃起,反手一扣,一把拿住了平生笑大椎穴,那大椎穴在脖子后面,是人身大穴之一,一旦受制,全身绵软,再无抗力。平生笑功力为三虎之首,平手相斗,三五十招之内,李传灯休想杀得了他,但平生笑怎么可能去提防一个给倒拖了走的俘虏呢,完全没有半点防备,以至一招受制,这时给李传灯象提一只鸭子般提在手里,惊怒交集,欲哭无泪。 李传灯一招拿了平生笑,心中大喜,一声暴喝:“黑龙会的人都给我住手,否则我斩了这条没牙的老虎。” 僧雨等人闻声,果然一齐住手,便是天星三道也齐齐各退半步,一齐看过来,眼见平生笑给李传灯提在手里,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声名赫赫的笑面虎怎么一眨眼就会落到李传灯手里呢,就中只宁凤脑子转得最快,猛一下叫了起来:“啊,我知道了,你刚才是故意被俘的是不是,难怪娘说你最会装傻骗人,果然不假,哼,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骗子鬼。” 李传灯哭笑不得,不过这会儿也没时间跟她计较,看了旷野等叫道:“让开路,否则我杀了笑面虎。” 平生笑身子绵软,嘴巴倒是能动,急叫道:“不要管我,拿了这几个小崽子再说,否则会首怪罪下来,谁也脱不了干系。” 他这一叫,三道剑阵立时发动,僧士雨等也一齐动手,竟真的再不顾平生笑死活,李传灯再想不到平生笑如此硬朗,提着他身子一扫,将冲上来的黑龙会杀手尽数扫开,咬牙叫道:“你即然真个想死,那我就成全了你。” 其实不是平生笑硬朗,而是他老奸巨滑,想得清爽,知道己方势大,李传灯要救程映雪一干人突围,绝不会轻易杀他,这时嘿嘿一笑,道:“你杀我容易,但除非你能带着所有的人一齐冲出去,否则绝对会有给我抵命的人。” 他这一说,李传灯果然心中一凝,这时宁凤却已迭遇险招,给僧雨连环数剑,杀得手忙脚乱,僧雨却还在使诈,笑道:“小丫头还不丢剑,看我划花了你的俏脸儿。”剑尖微微往上一扬,女孩儿爱美,听说要划花自己的脸蛋,宁凤立马就吓坏了,宝剑上格,牢牢护住头面,却再想不到僧雨竟是使诈,诱得她下盘露出空档,长剑立时下下指,划向宁凤右腿。 宁凤避无可避,眼见要给僧雨一剑刺中,忽地手臂一紧,给人一把拉了开去,却是李传灯到了,李传灯闪身挡在宁凤身前,将闭住了大椎穴的平生笑往宁凤脚下一丢,道:“师姐,你看着笑面虎,谁敢拢来你就给他一剑。” 宁凤于绝无可能中给李传灯所救,心中感激,脆生生应了声是,却猛地惊叫道:“小心。” 原来趁着李传灯与宁凤说话的当口,僧雨举剑偷袭,而且宁凤的提醒明显迟了些,她叫声出口,僧雨剑尖离着李传灯胸口已不过三寸,僧雨胸中狂喜,他甚至已在想着一剑刺死李传灯后救援平生笑的后招,但他高兴得早了点,眼见剑尖就要刺进李传灯胸口,李传灯的手突然动了一下,僧雨随后便觉得剑上传来一股巨力,那股力量之大,就仿佛是一座万钧的石山飞撞而来,僧雨猝不及防之下,手中剑竟给撞得飞了出去,惊谔之中,不等他做出下一步的反应,李传灯的手顺势前移,在僧雨的喉间拂了一下,在外人看来,那真的只是轻轻的拂了一下,虽然能看到一点细微的血珠渗出来,但在所有人的想象中,僧雨都不会有什么事,那一下实在是很轻很轻的啊。 只有僧雨知道,事实和想象有多么的不同,因为那一下之后,他已是一个死人,虽然皮肤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针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皮肤下面的喉骨却已完全碎裂,他甚至没能叫出一声:“啊呀”,因为碎裂的喉骨让他无论如何也叫不出一个字。 僧雨就那么呆立着,尸身迟迟不肯栽倒,而侧后索铁生又是一刀劈来,索铁生打的主意和僧雨一样,都是想救平生笑,或者说都没将李传灯放在眼里,虽然李传灯莫名其妙的抓住了平生笑,刀风起,李传灯侧步转身,挥手上划,这时索铁生刀锋已到李传灯头顶,李传灯这一挥手,似乎是想用手臂去挡开这一刀,因为谁也没看见他手中有什么武器,一边的宁凤甚至尖叫了起来。 在宁凤想来,索铁生这一刀只怕要把李传灯连手臂带脑袋全给劈下来了,而索铁生也是这么想,正傻乐呢,异变突生,手一震,刀头横里飞了出去,那情形,就象慢悠悠飘下的落叶突然遇上狂风,给一下子吹了出去,好在他力大,刀并未脱手,但李传灯的手还是象先前对着僧雨一样,顺势下划,索铁生便觉胸口一震,那并不是痛,事实上他根本没感觉到痛,因为一震之后,整个右胸便再没有半点感觉,就好象根本不存在一样,惟一的感觉是嘴,无论他的嘴怎么动,他再也吸不进任何空气。 绣花针本来就又细又短,天雷针的针法又不以诡变见长,克敌之妙,便在于诱使敌人近身,在最短的距离内,凝聚最大的力量,破敌一点,再顺势伤敌。 同样是一百斤的力道,分散在刀面上,一刀下去,也许连桌面都砍不开,但将一百斤力全部凝聚在小小的针尖上呢,那会怎么样?铁板只怕也会给一针扎穿。所以别说僧雨索铁生功力远不如李传灯,便是功力相若,大刀长剑对上李传灯的针尖,也一定会给一针荡开,看上去李传灯凶险百出,其实真正凶险的却是他的敌人,因为拉近了的距离正适合天雷针雷霆万钧的突击。 其实也要怪僧雨两个的大意,两人如果事先知道李传灯用的兵器是一枚绣花针,凝神提防下,以长打短,尽量不让李传灯近身,则李传灯也休想一招见功,可叹的是两人都不知道。 僧雨索铁生的尸体先后栽倒,这下惊住了所有的人,除了三道还在围着程映雪狠斗,其他人全都停了手,看看李传灯,再看看地下的两具尸体,所有人眼光里的情形,都象是大白天见鬼。黑龙会杀手惊异,是不敢相信世间竟有人能两招就杀了两匹狼,而肖乘龙几个的惊异则更甚,因为他们自认是非常了解李传灯的,朱龙甚至还亲自动手痛打过李传灯一顿,那个除了两斤蛮力只会拿脑袋硬拼的傻大个儿,怎可能突然就有了这么高的身手呢。 “你——你一直在装……装傻?”这是宁凤想象得出的惟一理由,但她自己也难以相信,说出的话竟然有些结巴了。是啊,谁装傻会装到专门挨打,那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这时李传灯却无心理她,程映雪还给三道围着呢。先前李传灯真的不自信,尤其是给程映雪那几剑一吓之下,但两招杀了两匹狼,自信心立马就有了,撇开宁凤,一跨步便向三道冲去,张江恰挡在正前方,手中盘龙枪一抖,一枪扎来,李传灯依样葫芦,待枪尖近身,一针荡开枪头,身子往前一扑,连人带针,顺着枪杆便扑向张江怀中,他这一扑去势若电,但僧雨两人的死早让张江有了提防,眼见李传灯扑来,急跨一步,同时反把回打,这一招连消带打,即拉开了距离,又攻击了李传灯。 李传灯一扑无功,跨步再进,小小的绣花针对着张江的丈二盘龙枪,却是步步进攻,张江手中枪舞得风雨不透,脚下却是一退再退,总之打定主意,绝不让李传灯近身就是。 李传灯眼见急切间杀不了张江,担心程映雪久困不敌,心念一动,计上心来,待张江又一枪刺到,绣花针迎上,却不是将枪头一针荡开,而是横里一按,借着张江枪上的力量,飞身而起,扑向三道剑阵。 三道虽围着程映雪恶斗,却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见李传灯凌空扑来,三道阵法一变,天星一剑斜空疾刺,迎上李传灯身子,所指处正是李传灯下腹,李传灯若是躲不开,天星老道不要用力,只李传灯自己的下落之势就会将他一个身子穿在天星长剑上。 以程映雪如此剑法尚困在剑阵中脱身不得,李传灯自然知道三道剑阵的厉害,心中打定主意,要救程映雪,必要一击破阵,因此一直等到天星老道的剑离小腹不过寸许时才忽地出手,针尖横点在老道剑面上,只闻“铮”的一声轻响,天星老道长剑飞荡开去,甚至身子也给带得一斜,而李传灯借着落势,一针疾点老道喉头。 李传灯以身犯险,在如此短的距离内,天星完全没有躲避的余地,眼见必死无疑,三星剑阵却发挥出威力,寒星灵星左右齐出,寒星斜攻程映雪,灵星却一剑猛刺向李传灯胁下,李传灯若不缩手,固能一针刺死天星,自己也必要挨灵星一剑。 李传灯暗赞三道剑阵了得,无法可想,只得于百忙中收针,荡开灵星长剑,但也不能就这么便宜天星,上半身回缩,下半身往前一荡,双脚猛蹬,正蹬在天星胸口,将天星蹬得飞跌出去,口中鲜血狂喷,寒星灵星两道大惊,急纵身过去,一左一右架起天星,双剑戒备,天星受伤虽重,却不至死,三角眼狠狠的盯着李传灯,道:“阁下好身手,贫道认栽,敢问阁下名姓,也好让贫道知道一招伤了贫道的到底是什么人?” “我来告诉你。”不等李传灯回答,后面的宁凤早叫了起来:“他叫李传灯,外憨内奸,我娘说他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但我看他只是天下第一等的骗子鬼。” “李传灯,很好,贫道记下了。”天星点头,三道转身,飞掠而去,另一面张江旷野也救走了平生笑,黑龙会杀手四面退去,眨眼退得干干净净。 李传灯两招杀了两狼,一招破去三星剑阵,前后仅仅三招,便让黑龙会损兵折将,狼狈逃窜,如此身手,直是不可想象,尤其是肖乘龙朱龙几个,脑子里全是一片空白,一时都傻站着,谁也不说话。 还是程映雪先反应过来,收了剑,抱拳对李传灯道:“多谢李总镖头援手。” 李传灯忙还礼道:“程小姐客气了,都是武林一脉,理所当然的。” 黑龙会即然退去,众人也就不急着走了,去宅中一搜,搜出了谢归元和十多个归元庄的弟子。 谢归元六十多岁年纪,满面红光,身上带了伤,衣服也破了几处,却仍是神威凛凛,先谢了程映雪几个的援手之德,又大骂了一通黑龙会,随后一起回归元庄来,先前见情况不妙时,谢归元让家人藏在了地下室里,因此家人没事,只是伤了不少弟子,又痛骂一顿,家人早备上酒菜,天也差不多亮了。 席间说起神灯教的事,程映雪猜神灯教就是黑龙会在外面摆的一个幌子,目地是引开侠义道对黑龙会的注意,谢归元却摇了摇头,道:“不是,黑龙会是黑龙会,神灯教是神灯教,神灯教的教主是个女孩子,姓水,师门来历不详,但和黑龙会绝没什么牵扯,据我所知,两下之间好象还有点冲突。” 李传灯本来在低头吃菜,听到谢归元这话,恰如耳边打个惊雷,手一颤,筷子竟然失手落到了地下。程映雪心细,事实上她心中对李传灯充满了好奇,一直在留心着他,见他竟然失惊落筷,问道:“李总镖头,怎么了?” 其实不止她对李传灯好奇,所有人都是一样,谢归元是难以相信李传灯真的有那么高的武功,而朱龙肖乘龙几个亲眼见着,不怀疑这点,心里却是即惊且妒又疑,更是百味杂陈,自然留心着李传灯的一举一动,所以也一齐看过来。 眼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李传灯心中一跳,忙道:“没事,只是一时失手。”换了双筷子,自顾吃菜,众人便也转回眼光,程映雪心底存疑,想:“以他如此身手,怎可能会失手落了筷子,一定是心中有事,这人实是神秘至极,我白云涧于天下武学,无所不知,可我偏偏就看不出他用的是什么武功,还有两年前那一帮神秘的护镖高手,他一失踪,所有人全都失了踪,若说跟他没关系,谁都不信,可据消息,他只是被流云剑派除名的大弟子水志远的徒弟,怎么可能拥有这一切呢?” 谢归元虽听说自己获救李传灯出了大力,但一则李传灯不怎么说话,二则他也不怎么信,即有程映雪这白云涧高徒在,哪还要别人出力,因此也就不怎么理李传灯,只顾和程映雪说话,李传灯倒也乐得自在,心中只在想:“十六七岁,姓水,难道真的是杏儿?她怎么会做了神灯教的教主?”想想绝不可能,却又想:“我会变成这个样子,事前谁又想得到,世事难料,说不定真的是她呢。”心中忐忑,尖耳听着谢归元程映雪的对话,但谢归元却再不提这事,李传灯也不好开口问得。 一直以来,侠义道和黑龙会彼此顾忌,谁也不敢撕破脸皮,但黑龙会这次竟肆无忌惮的攻打归元庄,可就叫谢归元大为光火,酒席上便和程映雪商议,要大发侠义贴,向黑龙会讨个说法,程映雪自也赞同,众人便都要在归元庄暂时住下去,程映雪征询李传灯的意见,李传灯本来无可无不可,说实话,他愿意呆在程映雪身旁,虽然这个念头他自己还不是很清楚,只是下意识的喜欢这样,但听了谢归元的话后,他非常怀疑神灯教的教主就是水杏儿,一定要去弄个水落石出才行,所以便以还有一点子私事为借口,离了归元庄。 第二十八章 众人送李传灯出庄,看他身影离去,宁凤哼了一声,道:“这家伙一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是不肯说。” 肖乘龙不吱声,心中却在暗暗思忖:“先前听到一个水字便失惊落筷,难道神灯教教主竟是那个野丫头?”想到那日水杏儿在庄前咬牙发誓的样子,当日只觉好笑,这时想来,却猛地打一个寒颤,想:“这傻大个儿心计深沉,武功更是高得不可思议,万一那野丫头真的做了神灯教主,流云山庄只怕立马要大祸临头了。” 李传灯离了归元庄,一时却不知该往哪儿去,心中思忖:“若真是师妹,她必会回双龙村去找我。”这么想着,抬脚便要往双龙村去,却突然又想:“听他们说,神灯教冒出来有些日子了,若真是师妹,自然早去过了双龙村,我现在回去必然会不着,对了,师妹小性儿,上次说要报复流云山庄,我不如上流云山庄走一遭,万一师妹要所复流云山庄,也好从中劝阻。”当下便往流云山庄来,袋里有钱,买了快马,一路疾奔,不过月余便已近天目山区,这日算算马程,用不了一天就可以到流云山庄了,看看天色将晚,便先找一家客栈投宿了。 在店里吃饭时,发生了一件怪事,有一个汉子,也在店里吃饭,却不时的向李传灯脸上看,李传灯也没在意,后来那汉子出店去了,店东却一脸情急的到李传灯面前,让李传灯别住店了,尽快离开,最好是趁夜赶路,走得越远越好,李传灯奇了起来,问原因,那店东先不肯说,后来见问得急了,道:“客官注意刚才看你的那汉子没有,那汉子是蜈蚣堂金蜈蚣的手下,他这么盯着你看,必然是盯上你了,蜈蚣堂的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若不赶紧走,今夜必然有祸。” 李传灯明白了,知道店东是一片好心,心中虽奇怪蜈蚣堂的人盯自己做什么,却也并不在意,摇头道:“原来是蜈蚣堂的人,没事,我不怕他们。”看那店东白了脸,忙安慰那店东道:“放心,我不会在你店里打架的,便是打坏了东西,我也一定赔你。”心中想:“蜈蚣堂不是什么好路数,即然找上门来,说不得让他们吃点苦头。” 吃了饭,合衣躺下,到三更时分,忽听得大队马蹄声响,直奔客店而来,李传灯冷笑一声:“还真个来了,人还不少呢,却不知盯上我什么?”听马蹄声到了店门前,便开房下楼,早听得一人在问那店东:“先前住店的后生呢?就是那大个子,生着好大一对厚嘴唇的。” “我在这里。”李传灯哼了一声,跨步出来,果见是先前看他那汉子,这时正在问那店东,旁边还有几条汉子,其他人都在店外,似乎还有一辆马车,李传灯也没细看,刚要问那汉子找他做什么,猛听得一声惊喜若狂的尖叫:“师哥,真的是你。”随即眼前一花,一个身影向他直扑过来。 “师妹,杏儿。”李传灯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水杏儿早站在了他面前。 三年不见,水杏儿长大了,也长高了,昔日的野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不过脸上仍是李传灯熟悉的那种神情,只是那对大眼睛里,这会儿却含满了泪水。 “师妹,杏儿。”真真切切的看到水杏儿儿站在自己面前,李传灯颗心欢喜得几乎要炸开来,声音颤抖着走上一步,伸手去抓水杏儿的手,不想水杏儿却纵身一扑,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死死的抱住了他,口中更是不住的叫:“师哥,师哥,可找到了,你不知道,杏儿天天在想你呢。” “师妹,我也天天在想你,一直在找你。”李传灯也紧紧的抱住水杏儿,激动得全身颤抖,心底暗叫:“师父,师父,杏儿没事,弟子找到她了,她很好,长大了。” 一匹马很不识趣,突然在门外打了个很响的响鼻,水杏儿一下子惊醒过来,不好意思了,轻轻推开李传灯,俏脸微红,拉了李传灯的手道:“师哥,我们到外面车上说话儿。” 看着她红晕晕的脸蛋儿,李传灯脸上也不自禁的有些发红,心中暗赞:“程小姐美绝天人,不过杏儿也不比她差呢。” 水杏儿拉了李传灯到外面马车上,说起别来经过,李传灯和她在一起,素来都是听的时候多,因此大多是水杏儿叽叽呱呱的声音,但李传灯一路听来,却是越听越心惊。 李传灯一直担心水杏儿受苦,水杏儿确实受了不少苦,但不是李传灯所想的,受人虐待欺负,而是跟兰花婆练功吃了大苦。原来兰花婆武功传自天竺,另成一路,最大的特点,是可以在师徒之间进行功力的转注传承。兰花婆拿到灭唐匕后,并不知灭唐匕是假的,琢磨小半年不得要领,而水杏儿却越来越讨她的喜欢,并且她发现,水杏儿不但性子野辣坚韧,且体质极好,兰花婆这一路功力转注的方法叫做“万劫成灰”,名字怪异,却刚好说明了这中间的艰险,功力转注,绝不简单,而是存在着极大的风险,转注的过程极度痛苦,有如受劫,而稍稍有一丁点儿不对头,就会失败,历代以来,转注成功的十不到一,受尽痛苦,最后却是失败,所以才有了这个古怪的名儿。功力转注,师父的功力要够,最重要的却是徒弟的体质和承受能力,百劫之中仍能保持清醒并咬牙承受,才有成功的可能,而水杏儿刚好具备这一切。 发现水杏儿是个好苗子,兰花婆便不再去管灭唐匕,而是专心调教水杏儿,一年后,终于下决心闭关历劫,以“万劫成灰”秘法将全身功力转注给水杏儿,水杏儿果然没让她失望,竟真的成功了,承受了兰花婆的全部功力,一步跨入武学的颠峰之境。 李传灯其实早发现水杏儿身上功力大非寻常,先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听了水杏儿的话,才知道世上竟有“万劫成灰”这样的秘法,心中暗暗惊叹:“真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的奇功异法,师妹现今功力之高,便是师父和掌门师叔他们也难以望其项背。”忽又想到一事:“程小姐年龄和师妹也差不多,但看她一身功力却并不在师妹之下,她是怎么练的,难道白云涧也有这种功力传承转注的奇功异法?” 但最叫李传灯吃惊的,不是兰花婆的奇功异法,也不是水杏儿功力的突飞猛进,而是水杏儿的野心。 水杏儿在成功的承受了兰花婆的全部功力后,开始了她的称霸江湖之路,这即是兰花婆的要求,也是她自己的心愿,李传灯到这时终于知道,水杏儿确实是神灯教的教主,而这个教名和他还有点关系,之所以叫神灯教,便是因为李传灯名字中的一个灯字,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水杏儿的神灯教扫灭收服了三、四十个黑道帮会,这一带的蜈蚣堂便是其中之一,水杏儿在横扫黑道的同时,也在寻中李传灯,李传灯好找,水杏儿传下三句话,二十岁左右,大个子,特别打眼的厚嘴唇,所以蜈蚣堂那汉子便认出了李传灯。 水杏儿的野心并不仅仅止于一统黑道,在觉得实力足够后,她开始要对侠义道下手了,首先开刀的便是流云山庄,当然,这也是实践当日的诺言,照计划,后日便要动手,水杏儿早两日便到了蜈蚣堂,所以蜈蚣堂那汉子一报上去有人象李传灯,水杏儿当夜便来了。 第二十九章 听着水杏儿一路兴高采烈的说着,李传灯一会惊,一会喜,一会忧。他本来什么都不想瞒水杏儿,这三年多的遭际一股脑儿都要说给水杏儿听,但现在想来,却好象什么都不能说了,真灭唐匕在他手里的事不能说,水杏儿现在大肆扩张,肯定需要大把的金钱,知道有灭唐神殿这个大宝库,那还不马上去起出来。武功高了的事也不能说,两招杀了两狼,李传灯对自己有信心了,虽然那有些奇兵突出的味道,下次对着其他几匹狼不会再这么容易,但李传灯已确确实实的感觉到,自己招数上即便不如程映雪,功力上只怕还要强得几分,事实上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此时的程映雪水杏儿,都是锋芒毕露,即便是全然不懂武功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来,这与李传灯在修练天雷九击的前七击时情形是一样的,但今日的李传灯已跨入天雷九击的第八击,功力返朴归真,形之于外,便是浑然一片,虽隐现巍峨浩然之势,却不显棱角,不是有心人,还真看不出来,所以兴奋中的水杏儿全无察觉,但李传灯自己能说吗?他这一说出口,水杏儿会放过他?会不要他帮手?对付黑道也还罢了,和侠义道动手,尤其第一个下手对象是流云山庄,李传灯绝不愿意。 说到流云山庄,水杏儿眼中露出杀气,低叫道:“当日我发誓要将流云山庄斩尽杀绝,老天开眼,让我实践诺言。” 看着水杏儿柳眉带煞的脸,李传灯心中一跳,急道:“师妹,其实那天只是个误会,掌门师叔师婶他们都是好人,后来他们……。” “师哥,你不要说了。”不等李传灯说完,水杏儿却一口打断了他,她看着李传灯眼睛道:“师哥,我知道你是个老好人,但我水杏儿不是,他们打了你,打了我,还污蔑我娘,此仇不报,水杏儿誓不为人。” “杏儿。”李传灯心中越发忧急,但水杏儿却伸出手掌捂住了他的嘴,带着些恼的看着他道:“师哥,不要说了,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你不会想惹我不高兴吧?” 从小到大,李传灯就从来没有惹水杏儿不高兴过,她这么一说,李传灯只有闭嘴,水杏儿乐了,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师哥。”会说话的大眼睛在李传灯脸上溜了两溜,忽地一瞪眼,道:“师哥,你老实交待,娶亲了没有?” 李传灯还在转着心思要怎么劝水杏儿呢,没想到水杏儿突然说这个,脸一红,道:“说什么呀。” 水杏儿脸上也有些发红,却仍是瞪圆了杏眼,叫道:“什么说什么?有还是没有,老实交待。” “当然没有。”李传灯摇头。 “没有就好,否则我一剑就杀了她。”水杏儿恶狠狠的叫,却又扑哧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俏脸儿灿若红霞,李传灯一时间不由看得呆了。 蜈蚣堂改成了神灯教的香堂,不过水杏儿不愿住蜈蚣堂中,在县城另找了一处大宅子,到宅子里,水杏儿却并不放李传灯去休息,还是扯着他絮絮叨叨的说话儿,自然问起李传灯这三年是怎么过的,有些事李传灯不能说,但他想说的,例如替肖紫衣宁剑仁说好话,水杏儿却又不愿听,只有两桩事水杏儿听得认真些,一桩是李传灯做长安镖局总镖头的事,水杏儿乐了半天,然后说起那一批帮忙的神秘高手,李传灯说是宁剑仁找来帮忙的,水杏儿却大大摇头,道:“绝不可能,长耳佛陈耳的名头我听说过,流云剑派绝对请不动他。”李传灯解释,她却不愿再听,李传灯不愿招她不高兴,只好不说。另一桩则是黑龙会假扮神灯教算计程映雪的事,水杏儿点头,道:“我也收到过消息,说程映雪出山后接连拜见了佛道五大派的掌门,佛道五大派龟缩百年,白云涧看来是想让他们出山了,黑龙会敢冒我神灯教的名头,哼哼。”说到这里,水杏儿大大的哼了两声。 李传灯心里还有个担心的,就是怕水杏儿会去和黑龙会合作,见水杏儿这样子,倒是松了口气。 虽然忧心水杏儿将要采取的行动,但与水杏儿见着,李传灯心里的高兴还是要更多一些,水杏儿也是一样,随后的两天里,水杏儿一直陪着李传灯,神灯教这时已是黑道第一大教,每日来报事的人着实不少,除了那些特别重要的,水杏儿一概不理,让李传灯颇为感动,然而看着水杏儿发号施令的样子,李传灯又觉得非常的陌生,心中实不知是忧是喜。 到第三天下午,水杏儿要动身去流云山庄,对李传灯道:“师哥,你要不要去看,我希望你去,我会把宁凤和肖乘龙揪到你面前,让你百倍的打回来。” 李传灯急得一把抓住水杏儿的手,求恳道:“师妹,你放过流云山庄吧,那天真的是误会,师叔师婶他们真的是好人,宁凤师姐后来对我其实也不错的,她只是骄傲了些。” “师哥,你真的是个好人,别人欺负了你,你却还百般替别人开脱。”水杏儿看着李传灯,摇头,眼光一冷:“你可以忍,但我不能,我尤其不能看着别人欺负你而袖手不顾。”说到这里,她左手突地伸出,一下点了李传灯的软麻穴。 李传灯完全没想到水杏儿会突然点他的穴道,全无防备,身子一软,水杏儿早伸手扶住了他,柔声道:“师哥,你睡一觉,我很快就回来了的。”扶李传灯到床上,眼见李传灯还要开口,她猛地伸嘴去李传灯脸上嗒的亲了一下,飞跑了出去,李传灯又是一个猝不及防,全身一热,水杏儿早跑得不见影儿了。 感受着脸上的湿润,李传灯心中一阵阵发热,想:“师妹对我的好,真的是没法说。”这么想着,却越发替水杏儿着急起来,想:“无论如何,我绝对不能让师妹害了掌门师叔他们,闯下无可弥补的大祸。”当下凝气冲穴。 水杏儿点李传灯这一下,用的劲并不是很大,但照常理让李传灯躺个四五个时辰是不成问题的,她却想不到李传灯功力其实还远在她之上,不到半个时辰,李传灯便冲穴成功,跳了起来,为怕守卫的人去通知水杏儿,李传灯索性跳窗出去,摸出宅子,运起轻功,飞速赶向流云山庄。 一路飞赶,李传灯却又是一路发愁,赶到了又怎么样呢?以水杏儿的性子,想劝住她几乎是没有可能的,或者叫宁剑仁带了流云山庄所有的人避开,那同样几乎是不可能,堂堂流云剑派,如何会在敌人到来之前望风远避? 绞尽脑汁,李传灯想不到半点办法,在掠过一个小镇时,见一群小孩在做游戏,脸上都带着各种各样的假面具,有的是笑脸婆婆,有的是红脸大汉,看上去颇为有趣,李传灯心中一动,想:“师妹不听劝,我也不能当面和她动手,但如果我戴一个假面具,强行插手,逼得她不得不放过流云山庄,这件事不就解决了吗?” 这么一想,当即停下脚步,去镇上买了一个假面具,却是黑脸张飞的脸谱,又去成衣辅里买了一身衣服,复动身赶往流云山庄。 到流云山庄,天差不多也黑了,夕阳余晖下的流云山庄一片安详,并没有厮杀打斗的迹象,李传灯吁了口气,在一处小林了里换了衣服戴上假面具,从侧后悄悄溜进了流云山庄。 李传灯是第一次进流云山庄,不熟,不敢乱闯,看到一片小竹林,便摸了进去,想:“待师妹来,我扮成张飞冲出去露两手,吓退了她我就开溜,谁也不知道张飞原来是我,师妹自然也就怪不着我了。” 正想得得意,忽听竹林外传来脚步声,是两个人,似乎是在散步,但呼吸深长,竟是一流高手。李传灯微微一惊,想:“难道是掌门师叔师婶?” 正自猜测,林外传来说话声,正是宁剑仁肖紫衣两个,说话的是宁剑仁。 “神灯教最近又收服了蜈蚣堂,势力伸进西天目了,而且有弟子回报,最近附近常有岔眼的人物出没,似乎是在打探我流云山庄的动静。” “小小邪教,谅他也不敢来犯我流云山庄。”肖紫衣哼了一声。 先听了宁剑仁的话,李传灯心想:“原来掌门师叔留意到师妹的动静了。”但听了肖紫衣那一声冷哼,他却又只有苦笑了,心中想:“看来师叔师婶完全没有戒备。” 宁剑仁叹了口气,道:“神灯教我倒也不太担心,我担心的是黑龙会,这两年来,黑龙会是越来越猖獗,各大派明哲保身,都不肯出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少林寺这缩头乌龟当得也太久了点。”肖紫衣又哼了一声,道:“不是说白云涧有人下山了吗,该不是想插手管管这闲事了吧?” “希望如此,以白云涧的名头,说不定能邀得五大派出山,再联合七大剑派,必可大挫黑龙会气焰。”宁剑仁说着有点兴奋起来,肖紫衣却道:“你先别太想好了吧,即便有白云涧领头,佛道五大派只怕也未必肯出山,那些老和尚老道士,我是看透了。” “是啊。”听得她这样说,宁剑仁叹了口气,一时两个人都不吱声了。 李传灯心想:“黑龙会说程小姐出山后拜会了五大派的掌门,不知结果如何,但愿五大派一改以往明哲保身的作风,联合侠义道所有力量,打下黑龙会的嚣张气焰。”想到程映雪淡然出尘的明眸,心中不由自主的一跳,这时外面肖紫衣却突然提到了他的名字,李传灯慌忙凝神细听。 肖紫衣道:“两年多了,一点传灯的消息也没有,那晚上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真给黑龙会一网打尽了?” “绝不可能。”宁剑仁的语气十分坚决:“以长耳佛陈耳的功力,即便黑龙会首龙秋水出手,数百招内也休想伤得了他,再加上信伦等一帮子神秘高手,黑龙会势力虽大,却也休想一口吞得下去。” “就是啊。”肖紫衣叫:“再说镇子只有那么大,真个动手,无论如何我们总能听到点风声吧,可到底怎么回事呢?怎么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传灯到底去了哪里?” “我看根子还是在传灯身上,那帮子神秘高手一定是冲他而来,所有人神秘失踪,也一定和他有关,只是我就猜不透,传灯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先前听肖紫衣提到自己,李传灯只是激动,但听到后来,却是又惊又疑,想:“那帮子神秘高手原来不是掌门师叔师婶请来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掌门师叔疑在我身上,我哪有什么神秘来头了?” 第三十章 正自惊疑不定,忽听得急剧的掠风声,一抬眼,两点剑影左右射来。 李传灯先前一直凝气屏息,但惊疑之中把这事给忘了,宁剑仁肖紫衣都是一流高手,立时发觉,且两人察觉李传灯功力极高,所以双剑齐出,两面夹攻。 而就在双剑临头的关口,李传灯又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云板声,显然是水杏儿来了,流云山庄弟子发出了警报。 “必需在最快的时间内阻止师妹,免得多所杀伤,结下深仇。”李传灯脑中闪电般掠过这个念头,手一扬,手中绣花针奇准无比的同时点中宁剑仁肖紫衣剑尖,将两柄剑一齐荡开,身子同时急窜出去,口中叫道:“来袭的是神灯教的人,高手众多,请收拢弟子,免得多所杀伤。” 宁剑仁肖紫衣都是一流高手,又是双剑齐出,虽然流云剑中并没有双剑合壁的剑法,但两人夫妻多年,心意相通,双剑联手,威力又大了许多,自认必可留下李传灯,不想竟给李传灯轻轻松松荡了开去,两人甚至都没看清李传灯用的是什么兵器,心中的惊讶当真可想而知,脑中都只有一个念头:“世间竟有如此高手?”直到听了李传灯的话,两人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宁剑仁急叫道:“你是什么人?” 李传灯呵呵一笑,一扭头,道:“我是张飞啊,难道连张飞你们都不认识?我可是江湖名人啊。”他戴着张飞的面具,又故意把声音弄得十分粗豪,宁剑仁两个如何认得他出,一呆之下,李传灯早没影了。 李传灯往前庄飞掠,沿路不时有流云山庄弟子出来拦截,都给李传灯轻松闪过。宁剑仁肖紫衣共有弟子上百,肖乘龙宁凤外,能跻身二流之境的也还有七、八名弟子,这在七大剑派中,已经算是不错了,但要想拦李传灯,却还是不够,况且前庄水杏儿大举入侵,大部份弟子都赶到前庄去了,放在后庄的本也不多,所以李传灯几乎是毫无滞碍的到了前庄,一眼看去,只见水杏儿坐在一张软榻上,四名健妇抬着,前后十六名侍女,各执长剑,软榻两侧,各站一名老妇,都有五六十岁年纪,但眼中神光四射,功力大是不弱。李传灯听水杏儿说过,兰花婆的兰花宫有一批人手,实力不弱,很显然这些女子都是来自兰花宫。 软榻前面,一字排开四个老者,年龄大小不一,却是个个太阳穴高隆,很显然都是内家好手,即便称不上一流高手,至少也是不弱于黑龙会十二匹狼那样的人物,上前拦截的流云山庄弟子虽众,却给四人轻轻松松扫开。 李传灯早知水杏儿手中拥有极大的实力,但看了这阵势,仍是暗吃一惊,放过水杏儿不说,光这两名老妇和四名老者,流云山庄便接不下来,流云山庄有上百弟子,但神灯教至少来了数百人,数量上流云山庄也绝不占优势。 飞掠而来的李传灯惊动了一直冷着脸的水杏儿,扭头看过来,看到水杏儿眼光,李传灯有些心虚的缩缩身子,不过水杏儿只瞟了他一眼,眼光立刻就被随后掠来的宁剑仁肖紫衣吸引过去了,本来就冰冷的眼光里更射出仇恨的寒芒,看得李传灯即心痛又心惊,他真的不愿意看到水杏儿的这种眼光。 宁剑仁肖紫衣的到来激起了流云山庄弟子的斗志,本来一直往后溃退的众弟子复又拼力向前,那四个老者中的一个突地里一声长啸,双爪急舞,从流云山庄弟子的剑光中直抢进去,一双空手,只一眨眼,竟抢下了七八把剑,身一凝,将这些剑合作一起,嘿的一声,一齐折断。 “铁手摩云狄威?”宁剑仁一声低呼。 狄威一抱拳:“宁掌门好眼力,正是区区。” “你不是摩云帮的帮主吗?难道也投了神灯教?”宁剑仁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是。”狄威点头:“狄某现在是神灯教护法。” “好好的帮主不做却去做人家走狗,哼。”肖紫衣哼了一声。 狄威大怒,叫道:“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 “就凭你吗?”肖紫衣冷笑一声,身子忽地闪电般掠出,一剑刺向狄威胸口,狄威不敢轻忽,斜身错步,反抓肖紫衣左胁,肖紫衣并不回剑,手一抖,剑尖又指向了狄威喉头,狄威急忙变招,双爪舞动,以快打快,一双空手却也并不输于肖紫衣长剑。 眨眼拆了十余招,肖紫衣心中焦燥,一声低叱,手一抖,长剑蓦地里炸起七点剑花,这是她的平生绝学“一剑七星”,狄威不知虚实,双爪上下错开,定睛细看肖紫衣剑势,不想那七点剑光霍地凝为一点,闪电般刺向狄威眉心,狄威措手不及,挡无可挡,急一个铁板桥,往后一翻,翻出丈外,虽是躲得快,胸前衣襟也给肖紫衣下掠的剑势破开了一条大缝,差一点便是开膛破腹之祸。 狄威又惊又怒,一声怒啸,双爪一扬,复要上前再斗,水杏儿却一声低喝:“行了,退开去。” 狄威闻声立即收爪,与另三个老者一齐退开,四名健妇抬了软榻上前数丈,宁剑仁肖紫衣一直没怎么注意软榻上的水杏儿,她太年青了啊,这时才知水杏儿大不简单,一齐凝睛看去,宁剑仁蓦地一惊,叫道:“你是大师兄的女儿水杏儿。” “大师兄的女儿。”水杏儿蓦地里仰天长笑,虽是笑,脸上的神情却是恶狠狠的,盯着宁剑仁两个道:“今日竟然认得我是什么大师兄的女儿了,两位真是好眼光啊。” 听她语带讽刺,宁剑仁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肖紫衣却是眼光如刀,直视着水杏儿,道:“听说神灯教的教主是个女孩子,难道竟然是你?” “没错。”水杏儿傲然点头,眼光针一样看着肖紫衣,叫道:“肖紫衣,还记得三年前我说过什么吗?”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道:“三年前,我说过,当我再来流云山庄时,流云山庄里将不会有一只活的鸡,或是活的狗,今天,我实践我的诺言来了。”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是如此的冰冷,就仿佛九幽地底吹出的寒风,李传灯在一边听着,也不觉的身上发冷。 刚才肖紫衣以一剑七星没能杀了狄威,便知狄威即便不如她,相去也是不远,她看得出来,狄威旁边的三个老者,以及水杏儿软榻旁的两个老妇,也绝对是和狄威同一级数的好手,以这股实力,她和宁剑仁就绝对接不下,而最不可思议的是水杏儿,从水杏儿眼中射出的精光可以看出,水杏儿功力之高,已到超一流之境,短短三年多时间,这个野丫头怎么就练成了如此可怕的武功,肖紫衣真的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她只知道一点,以水杏儿如此实力,流云山庄今日绝难幸免,但她从小就是天之骄女,这么多年来,就不知一个怕字怎么写,这时长剑一振,利眼如剑,直视着水杏儿道:“野丫头,休要只卖口舌,有本事,上来领死就是。” “好。”水杏儿冷笑:“我喜欢你这种性子,只希望你能硬到底就好。”手一挥:“狄威王一虎,给我拿了这婆娘,我要活的。” 狄威和旁边一个老者应声上前,狄威仍是空手,那老者使的却是一对日月钩。 “王一虎?”宁剑仁看了这老者叫:“你不是龙虎门三老之一吗?听说你隐迹多年,怎么投了神灯教,而且龙虎门可也是名门正派啊?” 王一虎皱巴巴的一张脸上没有关点笑容,也不看宁剑仁,只是冷冷的道:“当年的王一虎早死了,你就当我是个死人吧,不必多说。”手中钩一扬,看向肖紫衣道:“宁夫人,准备好了没有,我要进招了。” 他死气沉沉,可手中钩一扬,李传灯却感觉得到,他武功还在狄威之上,两人合力,肖紫衣只怕一百招都撑不住,李传灯心里实在是不愿与水杏儿作对,但此时再没有办法,身子一长,跨步而出,两步就到了场中,却学足了戏台上的作派,哇呀呀一声叫,喝道:“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这种作派,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但没办法,他怕水杏儿认出来啊,水杏儿果然没能认出他,眼光中露出煞气,喝道:“你是什么人,即敢出来架梁,就休要罩头盖脸。” “什么叫罩头盖脸?”李传灯又是哇呀呀一声叫:“俺张翼德从来就是这张脸,小姑娘若是害怕,那就带了你的人快快离开。” “见不得光的家伙。”水杏儿冷哼一声,喝道:“狄威,撕下他的面具。” “遵命。”狄威应了一声,跨步向前,左爪一扬,右爪对着李传灯的脸便抓了过来,爪未至,劲风已是破脸袭来。 “这人手爪上的功夫的是了得。”李传灯暗暗点头,身子不动,双手更是松松的垂在身前,直至狄威手爪离着他面门不到五寸左右,左手才闪电上扬,手中却没有绣花针,而是竖起食指,一指点在狄威脉门上。这是轰雷九针中竖针的一式变招,名为“朝天引”,虽然李传灯没用针只用了一根指头,且只用了五分力,但也绝非狄威可以承受,狄威只觉手腕一麻,大叫一声,蹭蹭蹭连退七八步,左手捧着右手,整个右半边身子竟已全然麻木。 李传灯这一下快若闪电,所有的人,无论是这边的肖紫衣宁剑仁还是水杏儿等人,没一个人看清李传灯是如何出手的,王一虎眼见狄威啮牙裂嘴,叫道:“怎么了?” 狄威自己其实也说不清楚,只是强忍着右半边身子的酸麻,道:“王兄小心,这人手上有鬼。” 脉门是人身重穴,脉门受制,气血凝滞,整个身子也就动弹不得,但狄威练的就是手上的功夫,脉门坚若铁石,若是功力低于他的,便是斩上两剑也无关紧要,李传灯一根手指怎么就能让他半身酸麻呢,即想不清也不服气,所以说李传灯手上有鬼。 王一虎斜眼向李传灯戴着面具的脸上瞧了一眼,冷哼一声道:“怪不得鬼鬼祟祟呢,原来暗藏鬼惑伎俩,看我的。”跨步上前,双钩一振,喝道:“小心了。”左钩虚指,右钩斜斜划向李传灯面门,出手竟是和狄威差不多,但钩尖在离着李传灯面门还有五六寸时,忽地一晃,在李传灯眼前晃起一片钩影,同时左手钩急穿上来,钩向李传灯心窝,这一钩奇兵突出,而且是在右手钩的掩护下,十分阴险犀利。 李传灯先前见他动手时总要先打招呼,还以为他钩法也一定是大开大阖,光明正大,这时才知道错得很远,不过他一直凝神戒备,王一虎的招法虽然阴狠,并未让李传灯心乱,冷眼看得明白,在王一虎钩尖离着心窝还有五寸左右,李传灯动了,右手斜斜拂出,一式斜针中的“月如钩”,针尖斜斜点中钩尖,立时将钩荡开,同时顺势前击,却舍针不用,一拳猛击王一虎胸口,王一虎小看了李传灯,那一钩用力太实,这时便来不及变招,百忙中身子一斜,以右肩硬接了李传灯一拳,李传灯这一拳也只用了五成力,却仍打得王一虎蹭蹭蹭连退七八步。 李传灯呵呵而笑:“如何,我这一拳里又是有鬼还是有怪?”他若用针,王一虎这时已是个死人,不过除非是对着黑龙会杀手,李传灯并不愿轻易杀人,尤其是水杏儿的手下。 众人先前没能看清李传灯出手,这一次都是凝神盯着,却仍未能看清李传灯手中的绣花针,只以为他就是空手,空手入白刃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夫,但叫众人震惊的,是李传灯在震开王一虎钩尖后那一下闪电般的突击,不但迅快绝伦,时机方位的拿捏更是神乎其神,场边所有的人一时都看得呆了,好半天竟是无人吱声。 绣花针本来就短得不能再短,轰雷九针又不是以身法见长,则何以胜敌?根本的宗旨就是引敌近身,至敌人无法变招时才猝起突袭,这时距离最短,离敌最近,最险,威力却也最大。 当年的杜建德虽然练到了轰雷九击的第七击,但他嫌大老爷们用绣花针做武器不雅,便将针法化在了枪中,以至数百年来,江湖上就无人见过轰雷九针的针法,众人对李传灯这种引敌近身再猝起突袭的打法极度震惊也就可以理解了。 同样是震惊,肖紫衣宁剑仁是又惊又喜,心中均想:“狄威王一虎均非庸手,却都是给他一招打败,此人武功之高,直是不可思议,莫非是我侠义道中的前辈高人知警来援?”两人都在脑中搜索侠义道中的前辈高人,却似乎没一个人对得上号。 水杏儿则是又惊又疑,想:“此人武功诡奇,极为了得,必是侠义道中的前辈高手,可又何必罩头盖脸呢?真是奇怪。”冷眼盯着李传灯,冷哼一声道:“看你身手,当非无名之辈,何不以真面目似人,莫非你侠义道中都是些见不得光的鼠辈么?” 李传灯知道她的意思,心中暗笑,想:“师妹这会儿一定是疑神疑鬼,以为我是侠义道中的什么前辈高手呢。”打个哈哈,道:“激将法对我老人家没有用,这样好了,不若我们来打个赌吧,我若输了,不但取下面具,而且愿和这狄威王一虎一样,投身神灯教,也来做你神灯教的护法。” 他这话出口,水杏儿眼光一亮,李传灯武功之高,她是亲眼目睹,如果真能为己所用,可是一个极大的助力,不过水杏儿随即想到,李传灯即敢夸此海口,自然有把握,自己可不能轻易上当,便哼了一声,道:“你想赌什么?” 李传灯知道水杏儿必会这么问,心低偷笑,道:“我知道你是兰花婆的弟子,兰花婆三大绝学,玉女兰花剑,白衣兰花指,素手兰花针,想来你都是练得精熟的了。” 水杏儿想不到李传灯对自己这么熟悉,心下更生警觉,却不知李传灯的真实意图,道:“不必废话,你只说到底想赌什么吧?” “我对兰花婆名重武林的兰花针非常的感兴趣。”李传灯呵呵笑,手一伸:“借我一枚兰花针,我就以一枚兰花针,迎战兰花婆的三大绝学,咱们三战两胜,剑指针,无论是哪两样,你赢了我手中兰花针,就是你胜。” 世上竟有这样的事,以别人的武器迎战别人最拿手的三门绝学,尤其这武器还只是一枚小小的绣花针,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只以为李传灯疯了,肖紫衣忍不住叫道:“前辈……。” “好玩着呢,不必担心。”李传灯摇手,看着水杏儿:“如何?” 水杏儿简直已是要气炸了肺,但这几年的磨练,她的心计已远远超过她的年龄,这会儿仍能强忍怒火,看着李传灯道:“如果你胜了呢,你要什么?” “我要一个保证。”李传灯回看着她:“如果我胜了,你和流云山庄的冤仇就一笔勾削,终你一生,再不能向流云山庄寻仇。” 李传灯本来想让水杏儿解散神灯教,再不起争霸的念头,后来想想水杏儿十九不会答应,那还是先顾眼前,这个条件,他确信水杏儿一定会答应。 “就是这么简单?”水杏儿盯着李传灯眼睛,似乎难以置信李传灯的条件会这么好。 “就是这么简单。”李传灯点头:“有胆子试一试吗?” “哈哈哈。”水杏儿蓦地里仰天狂笑,咬牙看着李传灯道:“你不必用激将法,激将法对我同样没有用,但如果说我以师门三大绝学仍然赢不了你一枚兰花针,那我真只有买块豆腐撞死了,就是为了师门声誉,我也必要与你一斗。” 她说到一个死字,可把李传灯吓一大跳,忙道:“胜胜败败,寻常事尔,倒不必说什么死啊活的,否则我就不和你赌了。” 水杏儿冷哼一声:“操心你自己吧,针来了,接着。”手一扬,一枚兰花针向李传灯疾射过来,针小,速度又快,便是宁剑仁肖紫衣这样的一流高手,也只能看到一点影子而已,根本看不清针。但李传灯例外,飞来的兰花针在他眼里清清楚楚,兰花针名字好听,其实也就是一枚平常的绣花针,跟李传灯手所用的并没有两样。 第三十一章 李传灯之所以要问水杏儿要针,是想尽量激起水杏儿的轻敌之心,这时眼见兰花针飞来,想:“我再逗逗她。”口中便叫:“针来了吗,啊呀,在哪儿啊。”不拿手去接,却抄起衣服下摆去兜,一阵手忙脚乱,看得不少流云山庄的弟子都笑了,他却提了下摆欢喜大叫:“兜住了兜住了,我这捉鱼的法儿用来捉针,倒也管用。”捏了针,看水杏儿道:“小姑娘教主,咱们先比什么?” 水杏儿射出的兰花针速度奇快,李传灯真能以衣服兜住,水杏儿倒也佩服,但李传灯手忙脚乱的样子还是迷惑了她,眼珠一转,冷笑道:“即然你这捉鱼的法儿捉针很灵,不妨再捉捉看。”左手一挥,又是一枚兰花针射出,但如果谁以为她这一挥就只这一枚针,那就大错特错了,原来兰花婆的素手兰花针另有一功,能以手弹针,水杏儿挥手射出一枚兰花针,随后五指连弹,接连弹出五枚兰花针,将李传灯头脸胸腹尽皆遮住。 素手兰花针只是兰花婆三大绝艺中的一种,而对于李传灯所习的轰雷九针来说,针却是惟一的武器,轰雷九针对针的了解和利用,可以说已到了极限,天下任何人,不论是男还是女,在习练轰雷九针的李传灯面前玩针,都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兰花婆这种弹指飞针的方法也算得上是一门绝学,但水杏儿在李传灯面前施展,却实在是找错了对象,眼看兰花针黄蜂一样衔尾飞来,李传灯装作欢喜大叫:“真的好多小鱼啊,大家快来抓紧鱼啊。”提起衣服下摆,左拦右兜,口中还唱起了儿歌:“小鱼小鱼快回家,你不回家我就抓,抓住了。”口中大呼小叫,将水杏儿射出的兰花针尽数兜在了衣服下摆上。 眼见李传灯就象顽童游戏一般,轻轻松松便接下了所有的兰花针,水杏儿又惊又怒,她本来一直坐着,这时霍地站起,叫道:“果然是好本事,那你再捉捉看。”声落,双手齐挥,十指如弹琵琶,无数兰花针密雨一般向李传灯射过来,不但双手弹针,她身子更是左纵右跃,纵高伏低,变换飞针的角度,可以说将压箱子的绝艺尽数拿了出来,誓要将李传灯置于死地。 当日肖紫衣给兰花婆一针射倒,事后总怪着是自己胆气不足,若放胆而为,兰花婆的飞针未必能射中她,但这时在一边看水杏儿放针,那针如疾风密雨,四面罩来,她虽身在场外,竟也完全看不清楚,想想自己若是置身场中,只怕早已给射成了一只刺猬,而水杏儿还只是兰花婆的徒弟,一时信心大失,想:“无论如何,那夜我都逃不过兰花婆的飞针。”这么想着,心里更感激李传灯,想:“若不是传灯,我这会儿早已是骨肉化泥了。” 在李传灯故意哑着嗓子唱出的难听的儿歌里,水杏儿终于停了手,她看着李传灯,冰冷的眼光里有惊异,有不甘,但更多的是绝望,她确信,无论如何,放再多的兰花针,也不可能有一枚射中李传灯。 李传灯衣服的下摆上这时已钉满了兰花针,水杏儿停手,他也不唱了,看着水杏儿:“怎么?不玩了?小鱼儿要回家了?” “第一场平手。”水杏儿冷冷的看着李传灯:“我的兰花针没有射中你,但你也没有办法腾出手来射出你手中的飞针。” 比赛暗器,如果一方被另一方压得暗器无法出手,就算没被对方的暗器打中,说起来其实也还是输了,因此水杏儿这么说,已经算是让了一步,至少肖紫衣等人不认为她是强辞夺理,虽然也可以辨解说李传灯还没出手呢,但无论是肖紫衣还是宁剑仁,都无法想象在水杏儿如此密集的针雨下,天下间还有谁能腾得出手来发暗器还击,李传灯虽然了得,也不可能有这般本事。 李传灯却仰天打起了哈哈:“古话说,惟女子与小人为最难养也,真的是有道理啊?” “你什么意思?”水杏儿眼中射出寒光:“你是说我赖皮?” “明明输了,却说是平手,这不是赖皮是什么?”李传灯点头。 “我什么时候输了?”水杏儿眼中现出怒意,蓦地里冷然一笑:“我明白了,你是说你还没出手是吧?行,我让一步,就让你出手一试,倒看你有什么本事赢我。”说着挺剑而立,她虽惊异于李传灯的本事,但对自己的本事却也着实信得过,尤其她绝不相信自己这放飞针的高手会躲不过李传灯的飞针。 “给我家教主飞针压得还不了手,却还说我家教主赖皮,你一个大老爷们,可真够不要脸的。”狄威气不岔,插上了嘴。 “你没看他带着面具吗?自然皮厚。”王一虎自然也不甘落后,身后神灯教弟子哄笑声一片,水杏儿嘴角也泛起一丝笑意,一举手,止住笑声,看了李传灯道:“本教主就给你这个机会,出手吧。” 李传灯打个哈哈,他不打哈哈不行,不打哈哈别人隔着面具不知道他在笑,不动手,却看向水杏儿头发道:“小姑娘头上插的珠花不错,不过就是多了东西碍眼。” 他这一说,宁剑仁肖紫衣都向水杏儿头上看去,一看之下,顿时一齐瞪圆了眼珠子,脸上同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两人的神情自然落在水杏儿眼里,一伸手,拨下头上的珠钗,一看,她自己的眼珠子也瞪圆了。 珠钗上,镶着一粒小指头大的珠子,让水杏儿难以置信的是,珠子上竟然有一枚兰花针,兰花针贯穿了珠子,就那么横穿在珠子上。 水杏儿完全不知道李传灯是什么时候发射的这枚兰花针,而最可怕的是,在兰花针贯穿了珠子的情况下她竟仍然毫无察觉,这怎么可能呢?李传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水杏儿无法想象。 其实李传灯能做到这一点,借助了一点点外力,当时水杏儿正以一个斜飞式发针,侧对着李传灯,而恰恰在那时,一只萤火虫打着灯笼就在水杏儿耳边飞了过去,李传灯就利用了萤火虫萤光闪灭的刹那射出了飞针,乍亮的萤光掩护了飞针的暗光,水杏儿又是侧着脸的,竟就没有看见。当然,这中间还有一个疑问,功力到水杏儿这个级数,全身真气裹护,当真是一蝇不能落,一羽不能加,哪能给飞针射中而不自知呢,飞针能贯穿珠子,力道是绝不可能太小的,但轰雷九针里,就有针出无形的神功妙法,李传灯射出的飞针里,暗含了旋针的针法,绣花针一碰上珠子,立即旋转着前钻,冲劲化旋劲,因此针上力道虽然大到足可贯穿珠子,水杏儿却几乎完全没有察觉,当然,如果是在平时的静止中,水杏儿还是可以察觉的,但那会儿她不正在狂射飞针吗,头上些微的振动,还以为是风刮过头发呢。 水杏儿面如死灰,看向李传灯,点点头:“阁下飞针之术果然神乎其神,这一场是我输了,但还有两场,阁下小心了。”说着一弹指,手中珠钗直射进土里,身子同时前掠,身到中途,剑已出手,漫天剑点,便如午夜的繁星,罩向李传灯,剑尖更发出兹兹的轻响,一动手,她便用上了全力。 “小姑娘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李传灯仰天打个哈哈,衣服下摆一抖,将下摆上钉着的兰花针尽数抖落,顺手捏了一枚针,竖针于胸。这是轰雷九针的第九针——中定。他嘴上虽然打着哈哈,但面对水杏儿这样的对手,他心中实在不敢有半点轻忽。 第三十二章 李传灯这个式子一摆出来,水杏儿立即便也感受到了李传灯如山的气势,心下暗暗怵惕,手中剑却是一往无前,直指李传灯前胸,剑尖指处,正是李传灯竖立的针尖,李传灯料定水杏儿中途必会变招,水杏儿不可能硬往他的针尖上撞啊,然而他错了,水杏儿一剑直指,竟是再不变招,看看剑尖离着针尖已不过三寸,李传灯终于明白了水杏儿的打算,水杏儿一是欺他针短,所以李传灯防守的针尖明明就摆在那里,她也要硬撞上来,二则是想一试李传灯的功力。 “杏儿还是那么辣。”李传灯心底暗暗摇头,手腕上翻,中定变右弧,针尖划过一条短短的弧线,准确的横点在水杏儿剑尖三寸处,将水杏儿长剑荡开尺余。 水杏儿虽已知李传灯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但并不相信李传灯真的会以一枚兰花针来对付她的长剑,因此心神并未全部放在李传灯手中的兰花针上,而是小心提防着李传灯另有阴招出来,不想李传灯真的就以那小小的兰花针对上了她的长剑,而且那小小的针尖一点,竟有着极强的力道,她凝聚全身力道的一剑竟就那么给荡了开去,一时间又惊又怒,咬牙暗叫:“我就不信我一柄长剑对付不了你一枚绣花针。”手腕一翻,一蓬剑点炸开,再次将李传灯罩在了剑雨中。 兰花婆的玉女兰花剑名字好听,姿势也十分的美妙,然而剑招却是辛辣之极,水杏儿全力运使,再无半式留手,当真杀气冲天,流云剑派以剑立派,宁剑仁肖紫衣都是半生浸淫剑术,但看了水杏儿如此剑法,也不禁相顾失色。 面对水杏儿的冲天杀气,李传灯却是十分的平静,轰雷九针本就是以简破繁,在水杏儿变化万端的玉女兰花剑前,轰雷九针更是简洁得近乎寒酸,尤其李传灯又不能还击,纯粹防守,那情形,就仿佛海边的礁石,面对涛天巨浪,躲又躲不开,只有死死的挨着。 然而巨浪虽大,却就是无法摧毁礁石,旁边的肖紫衣等人虽看得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可场中的李传灯却总是巍然不动。每一次都以为他必然会被吞灭,可没一次剑光散开,他还在那里。 眨眼数百招过去,水杏儿始终攻不破李传灯小小绣花针组成的防守圈子,玉女兰花剑虽然变招繁复,这时可也再无新招可用,只得将旧招再拿出来翻新,一招使两遍,李传灯自然看得出来,心中暗笑:“师妹没招了。”口中同时暗暗吁了口长气。面对水杏儿这样的对手,又是只守不攻,真是守得异常辛苦,如果不是他功力比水杏儿高得不止一筹,说句实话,他未必守得住。 水杏儿虽无新招,但仍是狂攻不休,李传灯心中嘀咕:“杏儿性子犟,从来都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尤其前面又输了一场,这一场想让她自动收剑看来没有可能。”心中思忖,呵呵一笑道:“我说小姑娘教主啊,收手吧,你赢不了我的。” 水杏儿心中其实也早已震惊于李传灯的防守之强悍,口中却并不肯服输,冷哼一声道:“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看来真得要吓唬她一下才行了。”李传灯心中打着主意,口中打个哈哈,将手中绣花针一扬,道:“小姑娘再不识相,我可要还手了,这兰花针虽小,要是划在你脸上,只怕就要破像了,以后找不到婆家可别哭鼻子啊。” “你有这个本事吗?”水杏儿冷笑,说是说,不过还是留了神,真给划花了脸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么一分神,攻势倒缓了两分。她攻势放缓,李传灯自然看得出来,心低偷笑,他倒也不太忍心吓水杏儿,因此并不出手反击,只盼水杏儿最后攻得没了耐心,自动收手就好。 又这么打了百余招,水杏儿眼见李传灯仍是老样子,只守不攻,水杏儿可就转开了心思,想:“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看来是吓唬我,其实在我的剑招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这么想着,可就恼了,一咬牙,复又加强攻势,全然的只攻不守,攻势较之先前,竟还强了两分。 李传灯太了解水杏儿了,一感受到攻势再强,再看了水杏儿咬着小银牙的样子,便猜到了水杏儿心中的想法,暗暗摇头,想:“杏儿啊杏儿,本不想吓你,但看来不吓吓你还真是不行了,你可别怪师哥。”拿定主意,窥个空档,一针荡开水杏儿剑尖,绣花针霍地前指,在水杏儿眼前一晃,先让水杏儿看清了针尖,随即屈指,针尖回收,却用指甲去水杏儿脸上猛地划了一下。 李传灯突然转守为攻,针尖在眼前一晃,水杏儿已是心中一跳,再猛地觉得脸上一痛,似乎半边脸都给划开了,刹时间魂飞魄散,尖叫一声,纵声后退,左手捂了脸,急叫道:“镜子,镜子。” 李传灯那一下实在太快,场外象宁剑仁肖紫衣等高手都没有看清楚,但看了水杏儿这样子再听了她这样的急叫,所有人自然都明白,必是李传灯在水杏儿脸上划了一下,一时所有的人都盯着水杏儿的脸,流云山庄的人是惊喜交集,神灯教的人却是惊惶失措。 侍女递过镜子,水杏儿甚至不敢将捂着的手全部拿开,只敢稍稍移开来照,一照之下,但见左脸上一道红印子,足有三寸来长,乍看惊心动魄,第一眼看见,水杏儿几乎想死的心都有了,但再看第二眼却觉不对了,皮肤似乎没破,就只是划了一下,留下了一条红印子。水杏儿尤自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用手细细去摸,确是没破皮,只是有点红,没什么大碍,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疑念却起,转头看向李传灯。 看到她目光,李传灯哈哈一笑,道:“怎么,吓着了,吓着了就赶快带了人走,这一次我没用针只用了指甲,但如果你不守合约,还要找流云山庄的麻烦,那下次光临你嫩生生脸蛋儿的,就真的是冰冷的针尖了。” “阁下神功绝世,今日之赐,水杏儿永不敢忘。”水杏儿冷冷的看着李传灯,一抱拳道:“水杏儿愿赌服输,但有一个要求,想知道到底是输在何方高人手底,这个愿望想来阁下不会拒绝。” 李传灯武功之高,简直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这时不但是水杏儿,便是包括宁剑仁肖紫衣在内所有的人,都想知道李传灯到底是何方神圣,而宁剑仁肖紫衣早已在脑中想遍了侠义道中的前辈高手,竟是想不出一个人能有如此身手,因而更加盼望李传灯能揭开谜底。 可惜,所有人的愿望都要落空,李传灯是绝不敢露出真面目的,心底暗叫:“我的好师妹,你要是知道这个叫你小姑娘教主又坏你好事又吓你的人竟是你的师哥,那你还不掐死我?师哥我害怕呢,你还是慢慢猜吧。”故技重施,哇呀呀一声叫:“吾乃燕人张翼德是也,打了半天,难道你还不知道吗?真真气死我也,来来来,俺与你再战三百会合。” 水杏儿知道问不出李传灯的真实身份,冷冷的盯一眼李传灯,一挥手:“走。”神灯教数百人一时间退得干干净净。 眼见水杏儿退去,肖紫衣宁剑仁对视一眼,霍地对着李传灯一齐拜倒,齐声道:“流云山庄全体上下,拜谢高人援手之德,救命之恩。” 看水杏儿与李传灯斗了两场,宁剑仁肖紫衣早已明白,这个三年前的野丫头确已跨进了当世顶尖好手之境,合他们两人之力,也未必斗得过水杏儿,更何况水杏儿还带了大批好手弟子来,今夜若不是李传灯,流云山庄上下所有的人,没有一个能见得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李传灯可不敢受他两个的拜谢,急闪身避开,伸手虚扶道:“两位快快请起,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挂心。” 一则怕宁剑仁肖紫衣两个再客气,二则要赶在水杏儿之前回去,因此李传灯一面说,一面就向庄外掠去,这下宁剑仁两个急了,宁剑仁急道:“前辈慢走。”眼见李传灯不肯留步,肖紫衣叫道:“前辈请留下名讳,也好让流云山庄上下同感大德。” “师叔师婶,我可不是什么前辈。”李传灯心底暗叫,扭头哈哈一笑,道:“吾乃燕人张翼德是也,两位要谢,就谢谢张翼德吧。”笑声中早去得远了。 李传灯一路急赶,回到住处时,天还没亮,水杏儿却直到近午时才回来,李传灯看她一张俏脸儿沉沉的,左脸上的红印子也还隐约可见,心底偷笑,虽然一切心知肚明,但完全不问可要惹水杏儿动疑,便问道:“杏儿,你真的将流云山庄的人全杀光了,我不信,你不可能这么狠心。”他是故意这么说,也算是给水杏儿一个台阶下,谁知水杏儿却全不领情。 “我说话从来算数,有什么狠心不狠心的?”水杏儿大大的哼了一声,看了李传灯道:“不过昨夜我一个人也没杀,这下你称心如意了,但不是我心不狠,是中间突然来了个多管闲事的家伙,我打赌输给了他,只好放过流云山庄了。” 这中间的过程李传灯自然再清楚不过,却故意拍着胸口大大点头道:“这样好,这样好,我就怕你多造杀孽,昨夜都替你念了半晚上佛呢。” 水杏儿看了他的厚嘴唇念经的憨样子,却是哭笑不得,心中想:“师哥真的是好人,如果昨夜我真的将流云山庄屠了,师哥一定会不开心,打赌输了,也算是件好事吧。”这么想着,心里的不开心倒是少了好些。 一是昨晚上李传灯无论体貌还是声音改变都比较大,二是水杏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传灯会有那么高的武功,所以无论是昨晚上还是这会儿,水杏儿都完全没有动疑,或者说,心里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随后几天,李传灯一直留心着水杏儿的动静,他害怕水杏儿不守信用,再打流云山庄的主意,因为在他以往的印象,水杏儿是很有点赖皮的,至少在他面前从来也没有过说话算数的时候,但水杏儿却没再提流云山庄,而是发动人手查起了那个张飞也就是李传灯的行踪来,让李传灯在一边笑得打跌。 这么过了十来天,水杏儿突然又有了新的行动。水杏儿和手下商议事情的时候,李传灯是不在边上的,他装作武功平平,同时也作出对水杏儿的这些事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水杏儿自也不会勉强他,但李传灯内力深厚,水杏儿商议事情的时候,李传灯在另外的屋子里照旧听得清清楚楚,原来程映雪和肖乘龙几个突然南下,要来流云山庄,水杏儿打听到了程映雪一行人的行踪,竟然想伏击程映雪。而从水杏儿口中,李传灯对程映雪的事又多了一些了解,程映雪这次出山,接连拜访佛道五大派和七大剑派等侠义道名门正派,确有将侠义道团结起来的意思,所以黑龙会才不顾一切的设计伏击她,而侠义道的团结合作对水杏儿称霸江湖的野心也极为不利,所以她也要对付程映雪。 第三十三章 与程映雪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程映雪却在李传灯心里留下了极大的好感,即便是在这些日子里,天天有水杏儿陪在身边,程映雪的影子也会时不时的冒出来,听到水杏儿要对付程映雪,李传灯急得满嘴冒泡,想劝,明摆着劝不住,现在的水杏儿,武功即高,势力又大,怎么肯收手,不劝,难道眼睁睁看着程映雪死在水杏儿手里,白云涧固然神功绝世,可水杏儿的武功李传灯也领教过,就算还不如程映雪,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水杏儿手下好手众多,有心算无心,程映雪武功再高,也是万难幸免。其实武功到程映雪这种境界,如果不恋战,对方好手再多也没用,无论如何,逃总是逃得掉的,李传灯害怕的是,程映雪会为了顾及肖乘龙宁凤等人,不肯独自逃走,那就只有苦战到死。 左思右想,没有办法,这天下午,水杏儿告诉李传灯,她要出去办点事,明后天回来,让李传灯自己一个人呆着,不好玩就去城里到处逛。水杏儿没有明说是要去伏击程映雪,但李传灯知道啊,可知道还不能说,看着水杏儿的身影离去,李传灯一咬牙,想:“师妹,对不起,师哥只有再和你做一次对了。” 上次和水杏儿作对,虽是救了流云山庄,但在李传灯心里,总觉得有点对不起水杏儿。在这世上,水杏儿是他最亲最亲的人,他只盼世间所有的幸福都堆在水杏儿面前,而世间所有的不开心都离得水杏儿远远的,与水杏儿作对让她不高兴,他真的非常非常的不愿意。上次从流云山庄回来的路上,李传灯就把那张飞的面具扔了,他下定决心,不再与水杏儿为难,虽然他不赞同水杏儿的作为,但天下的事多了,他管得过来吗?即然那么多事都是他管不了的,他又何必去管水杏儿的事,让她不高兴呢?因此这次听到水杏儿要对付程映雪,他左思右想,就是没往再扮张飞这条老路上想,他实在是不想再有第二次啊。 但没有第二次不行,他必须要救程映雪,这让他痛苦,可程映雪隐现眼前的如雪明眸让他没得选择。 水杏儿走后不久,李传灯也离了宅子,这次是公然出来的,也不要人跟着,扯个谎说是早两天碰上个开店的老乡,水杏儿反正不在,他就去老乡那儿逛逛,若是天晚了说不定不回来也不一定,不必挂心。那些服待他的人知道他在水杏儿心中的份量,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屁也不敢放半个。 在城里逛了一会儿,确认没人跟着,李传灯再买了一套衣服一个张飞的面具,随即出城。 水杏儿预定伏击程映雪一行人的地方在野狼谷,野狼谷并不是程映雪等人的必经之路,程映雪是跟肖乘龙宁凤来流云山庄拜会宁剑仁肖紫衣,走的是官道,离着野狼谷还有好几里山路,但水杏儿自有办法将程映雪一行人诱进野狼谷,她找了一个叫玉郎君的采花大盗事先等在官司道上,程映雪等人一来就诱他们进谷,具体的方法李传灯没听到,不过想来要诱一个全无防备的人进谷,法子多得很,李传灯确信玉郎君一定做得到,绝不能抱程映雪一行人不会上当的想法。 李传灯当夜便到了野狼谷,水杏儿的人却还没来,李传灯看那野狼谷,果然颇为险恶,利于伏击,李传灯前后看了一遍,将地形记在心中,随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身,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水杏儿便带人来了,那夜去流云山庄的几把好手全带了来,李传灯这几天已打听清楚,王一虎狄威外的另两个老者是一对兄弟,哥哥叫卢竹,弟弟叫卢节,论单打独斗,两人都不如狄威,但兄弟俩练有一套联手的刀法,双刀合壁,却比狄威王一虎联手还要强上两分。那两个老妇则是兰花婆当年的侍女,一个叫抱镜,一个叫拂衣,跟随兰花婆半世,虽无师徒之名,一身功夫却都是兰花婆亲手调教,不输于当世一流高手,水杏儿手下,以她两个功力最高,也是水杏儿真正的亲信。 除了这几把好手,水杏儿还带了数十名神灯教弟子来,人数虽不是太多,但人人身手敏捷,显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弟子。李传灯在一边看着,暗暗记下各处埋伏的方位,不过有件事让李传灯弄不明白,水杏儿叫人在谷外上风处生了一堆火,却又压得半熄,弄得满谷都是淡淡的烟味。李传灯先前以为那烟中有毒,但看埋伏的神灯教弟子都行若无事,且自己闻了两下,也毫无感觉,明显不是什么毒烟,一时大是迷惑,心中嘀咕:“杏儿无事烧一堆烟干什么,难道是给那什么玉郎君引路?” 近午时分,远远的有掠风声传来,不一会,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跑进谷中,长得颇为英俊,不过跑得一头是汗,显然就是玉郎君了。狄威现身出来,玉郎君叫道:“来了。”狄威一挥手,玉郎君向谷后跑去,各处伏兵都埋低身子,看着谷外,李传灯也有些紧张,想:“如果程小姐能提前发觉谷中有埋伏而不进谷,那就最好了,那我也不必再现身。” 其实他是一厢情愿,以水杏儿在这里的实力,即便程映雪一行人不进谷,水杏儿的人也可以围上去,之所以要引程映雪进谷,是水杏儿另有打算。 稍顷,掠风声响,肖乘龙与朱龙并头齐至,同时进谷,随后是齐大志谢虎楚成三个,最后才是程映雪和宁凤,两人却是并肩进谷。程映雪功力最高,轻功也最好,但追杀采花贼,女孩子最好还是不要冲在太前面,倒不是程映雪怕有什么意外,而是怕万一的流言,如果她一剑斩了玉郎君,江湖上传出去,说不定就会有人问:“为什么她那么积极啊,是不是吃了玉郎君的什么亏啊?”那就要命了,所以程映雪宁可陪着宁凤落在最后。 肖乘龙两个进谷,看看地势,朱龙向谷后一指,道:“这淫贼必是从这里逃走了,追。”几个人拨步要追,程映雪却猛地叫道:“等一等。” “程小姐,怎么了?”朱龙回头。 “有埋伏。”程映雪往两边山上看了看,扬声道:“出来吧。” 程映雪功力高绝,除了水杏儿等区区数人在控制呼吸的情况下可以瞒过她,其他人根本瞒不了她。 “不愧是白云涧高徒,果然了得。”水杏儿咯咯轻笑,现身出来,身形一飘,已拦在谷口,捧镜拂衣左右侍立,她现身,神灯教所有埋伏的弟子自也一齐现身,王一虎四个分立谷后,隐隐合围。 先前程映雪说有埋伏,肖乘龙几个还有些不信,玉郎君淫贼一个,素来独往独来,怎么可能在这里伏得有帮手呢?这时见一下子钻出这么多人来,都吃了一惊,肖乘龙看着水杏儿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水杏儿初到流云山庄时,不过是个十四岁不到的小姑娘,身体远没长成,但三年多过去,女大十八变,野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无论是肖乘龙还是宁凤,竟是都没有认出来。 水杏儿却认得肖乘龙,看向肖乘龙的眼光里,冰寒若刀,肖乘龙平素也自负有些胆子,但给水杏儿这眼光一盯,竟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慌忙错开眼光,水杏儿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而是转眼看向程映雪,脸上换了微笑,道:“程姐姐冰雪聪明,不妨猜猜看我是什么人?” 虽然只一眼就看出水杏儿这一批人势力十分强大,程映雪却始终面不改色,一直在静静的打量水杏儿,听得水杏儿问,也自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姐姐应该是神灯教教主水杏儿。” “水杏儿?”肖乘龙宁凤齐声惊呼。 “想起来了?”水杏儿冷冷的扫向两人,冷笑道:“不错,站在你们面前的就是当年那个去投奔你们,却还连庄门都没进就给大小姐大少爷连打带骂的可怜丫头,只不过天可怜见,我并没有给你们打死,现在又好好的站在你们面前了。” 听了她这话,肖乘龙宁凤想起三年前的事,脸上都有些尴尬,宁凤受不了水杏儿的冷笑,哼了一声:“就算做了邪教教主,也没什么了不起。” “还是那么骄傲,好好好。”水杏儿连叫了三声好,仰天一阵狂笑,看了宁凤道:“我打赌输给了别人,因此不会杀你,但我会把你的俏脸儿划成一朵花,到那时我看你还能不能骄傲得起来。” “你敢。”宁凤铮的一声拨出了剑,但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的抚住了脸,她武功不过二流之境,但眼光还是有的,她能明显的看得出来,水杏儿武功之高,远非她可以想象。 宁凤眼底的慌张自然都落在水杏儿眼里,心头掠过一阵快意,不再看宁凤两个,转眼看向程映雪,道:“程姐姐好眼光,不妨再猜猜看,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设伏,姐姐不会认为我只是想要对付宁丫头这两只不入流的小虾米吧?” 水杏儿这么大张旗鼓的在这里设伏,程映雪心中早在猜测,她也能猜到水杏儿十九是针对自己,嘴上却不说破,道:“映雪愚笨,这个却猜不到了,还请教主明示。” 水杏儿自也知道程映雪是不愿直接说出来,微微一笑,道:“小妹在这荒山野岭苦候,就是为等姐姐大驾,我想和姐姐商量个事儿。” 程映雪一抱拳:“劳教主等候,映雪愧不敢当,同为武林一脉,能尽力的地方,教主尽管开口,映雪无有不允。” 李传灯远远看着,眼见两人脸上带笑,开口也是姐姐妹妹的,不由暗暗摇头,想:“不明就里的人,还真以她们是一对好姐妹在商谈,却不知一个只想把另一个一口吞进肚子里,杏儿变得真是太多了啊。” “姐姐果然大度。”水杏儿呵呵一笑,道:“我想求姐姐的事儿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和姐姐做个交易。”说到这里,她略略一顿,眼中射出锐光,直视着程映雪道:“我神灯教将要一统黑白两道,看在姐姐和白云涧的面子上,我可以不动佛道五大派,但其他门派不在此类,必须向我神灯教投诚,否则我将毫不犹豫的将之扫灭。而姐姐须得要代表白云涧和五大派承诺,不得干涉我教的行动。” 程映雪虽然猜到水杏儿是为对付自己而来,却再没想到水杏儿的野心竟是如此之大,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竟是愣了一下,不过随即清醒,断然摇头道:“绝不可能,别说我没权利代表别人,便是有,我也绝不会答应。” “姐姐别回答得那么快啊。”水杏儿咯咯笑,道:“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等姐姐吗?就是想请姐姐到我那儿小住数日,我们姐妹好好聊聊,姐姐也好静下心来多想想中间的利害关系。” “放肆,看我拿下你这野丫头。”数人中以谢虎性子最为暴烈,这时再忍不住,提剑便向水杏儿冲去,谁知刚迈得一步,却猛地膝盖一软,一下子栽倒在地,身后的齐大志大吃一惊,急叫:“谢虎,怎么了。”上前要扶,自己却也一个踉跄,只觉手脚软绵绵地,简直连站着的力量都没有了,一时面色大变,惊叫道:“有毒。” 早在谢虎往地下一栽,程映雪便觉出了不对,默察自己内息,腹中竟是空荡荡的,内息无法凝聚。内功到她这种境界,只要有意提防,世间任何毒都伤不了她,即便不慎让毒物进入体内,只要察觉及时,内息运转一周天,也可将毒气排出,但现在的情形,竟是中毒已深,这怎么可能呢?照常理,只要内息运转稍有不对,她立即便可察觉,怎么可能毒入内腑而毫无所觉呢?水杏儿又是怎么下的毒呢?程映雪一时又惊又疑,怎么也想不清楚,不由自主的看向水杏儿。 “姐姐想不清自己是怎么中的毒是吧?”看到程映雪眼光,水杏儿自然明白,得意的咯咯一笑,道:“内功到姐姐这种境界,几乎已是百毒不侵,所以为毒到姐姐,小妹可是很花了点心思呢,姐姐回想一下,刚才追玉郎君时,一路上可曾若有若无的闻到一股香气,那香叫醉衣香,出自皇宫,宫中贵妇常用来沐浴,本身绝无任何毒性,但醉衣香有个特性,不能和驱蚊草同点。”水杏儿说着向谷外一直在冒烟的火堆一指,道:“那就是驱蚊草,湘西苗人多用以驱蚊,本身也绝无毒性,但如果人先闻了醉衣香,再闻驱蚊草,两种香气混合,便会在人体内形成奇毒,此毒最善化人内力,不运功还好,只要一运功,毒性立时加速发作,再用不上半点力道,姐姐若不信,不妨试运功看,看是什么滋味。”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我说杏儿烧一堆烟做什么呢,原来是用这种混毒之法下毒。”李传灯到这会儿终于明白水杏儿的用意了,却是晚了,一时间又惊又急,他本来是想在程映雪几人突围时在后面牵制水杏儿一部份力量,助程映雪突围便是,这时程映雪中毒,再无突围之力,他只有另想法子了。 第三十四章 这时肖乘龙等人在运气察毒时都激发了毒性,几乎站都站不稳了,纷纷坐倒,惟有程映雪还能勉强站立,却也再无动手之力。 水杏儿微笑着看着程映雪,道:“现在姐姐肯答应我的提议了吗?” “绝无可能。”身处绝境,程映雪却仍是断然摇头,直视着水杏儿道:“程映雪不幸为奸人所算,有死而已,其它的你就不必痴心妄想了,动手吧。” “什么死呀活的,姐姐何必这么激烈呢?”水杏儿并不着恼,咯咯一笑,道:“姐姐先到我那儿小住几天吧,我相信在我的诚心下,姐姐会答应的。”说着略一侧头,旁边的捧镜拂衣一齐掠向程映雪,虽知程映雪已然中毒,但白云涧威名太盛,水杏儿仍是不敢轻忽。 李传灯知道再不动手就迟了,可若就这么冲下去,面对水杏儿如此实力,他可没信心抢出人来,那夜在流云山庄与水杏儿斗了一场,李传灯已摸清了水杏儿的功力,虽不如他,差得也不是太远,若加上捧镜拂衣中的任何一个,自己便非败不可,而此时谷中不但捧镜拂衣都在,还有王一虎四个,别说救人,闹不好自己都会陷在谷中。 脑筋急转中,一眼看到身侧一块大石头,忽地心生一计,那石头有合抱粗细,约摸有四五百斤的样子,李传灯一伸手抱在了手中,一发力,将大石向水杏儿面前直抛过去,大石抛出的同时,他自己也纵身跃出,却将身子一缩,轻轻的粘在了大石背后,更又扯长了嗓子高呼:“不好了,天降陨石了,大家快躲啊。” 他这一叫,谷中所有人都抬头上看,真的就见一块大石头凌空打下,却没人看到缩在大石头背后的李传灯,一时人人惊呼,便是奔向程映雪等人的捧镜拂衣两个也停下了身子,静看石头落下,水杏儿功力心智都高于旁人,但这事实在太怪,且又有李传灯的叫声在先,脑中一时也转不过弯来,看见石头似乎直冲着自己而来,便纵身往后一退,根本就没去想别的。 李传灯缩在大石后面,一直偷眼看着水杏儿,他怕大石头真个打到水杏儿身上呢,眼见水杏儿后退,他放心了,心底暗笑:“我的好师妹,任你智计百出,终也有上当的时候吧。”在大石头离着地面还有七八丈距离时,他脚一蹬,蹬得大石头加速落下,自己却借这一蹬之力飞跃而出,一掠便到了程映雪面前,低叫道:“程小姐,我是来救你的,得罪了。”时间紧,必须在水杏儿反应过来之前突出谷中,李传灯便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将程映雪往自己背上一背,飞脚便向谷后跑去。程映雪一惊之下,本想抗拒,但手脚软绵绵,半点力气也没有,只得任由李传灯背在背上,心中又惊又疑又羞,只是没有半点办法。 大石头落地,发出轰隆巨震,截着后路的王一虎四个还在发呆呢,李传灯早已背了程映雪飞窜出去,还是水杏儿最先反应过来,急叫道:“这是个阴谋,快拦住他。”同时飞身追来,但她离得太远,王一虎几个到是离得近,一时却没反应过来,待得反应过来回身追出时,李传灯已在百丈之外,听得水杏儿的叫声,回头哈哈一笑,叫道:“小姑娘教主,不要追了,你追不上的,另外我告诉你,你若不守承诺划花了宁凤的脸,那也休怪我划花你的脸。” 水杏儿这才看清救走程映雪的就是那夜在流云山庄架梁的人,惊怒交集,怒叫道:“你这疯子,放下人来,否则我今日誓要将你碎尸万段。”拼命赶去。这次不象上次,上次在流云山庄,限于赌约,水杏儿不好以多打少一拥而上,但这一次,水杏儿下定决心,必要赶上李传灯,借捧镜拂衣王一虎等人助力,一举围歼,然而一路赶去,却是越赶越心惊,李传灯背着个人,她只是空手,但她竭尽全力,却就是无法拉近一步。 水杏儿一直很自负,自信剑法轻功暗器,不会输给天下任何人,但剑法暗器在流云山庄已是输了,现在李传灯背着个人她仍然无法赶上,就算跑个平手她也是输了,兰花婆传她的三大绝艺,竟全都输在了李传灯手里,心中一时间充满了巨大的挫败感。 水杏儿不知道,李传灯的轻功是在驱毒时练出来的,当真是强悍无比,背个百儿八十斤在身上,根本不当回事。当然,说是不当回事,其实还是有区别的,速度无论如何要慢上一点点,还有一个,在山林间狂奔,要注意四周的树枝荆条,李传灯自己无所谓,但如果伸出的树枝挂坏了程映雪的俏脸,那就要命了,这么小心注意,自然又要慢一点点,因此水杏儿固然赶不上李传灯,但李传灯也无法摆脱水杏儿。捧镜拂衣轻功出自兰花婆亲授,不下于水杏儿,因此紧跟在水杏儿后面,落后的只有王一虎四个,越跟越远,终于没了影子。 但水杏儿三个舍命紧跟,却也让李传灯头疼不已,甩又甩不脱,打又打不过,本来李传灯可以和水杏儿三个拼内力,最后看谁撑得住,可李传灯又担心程映雪体内的毒,不论什么毒,总是越早治越好,可怎么摆脱水杏儿三个呢?李传灯一点办法也没有,正自苦恼,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山洞,李传灯心中一动,对程映雪道:“程小姐,你还可以运功排毒吗?”他知道功力到程映雪这个境界,任何毒几乎都可以排出来,只要还能运功就行。 程映雪趴在李传灯背上,即害羞,又震惊于李传灯的功力之高,一直在猜李传灯的身份,这时听得李传灯问,点头道:“可以的,但要静坐才行。” 李传灯大喜,道:“好极了,请小姐再坚持一会儿。”身子往左一拐,向左面林中射去,随后一直都是在林中飞掠,一直到一个山岭分岔处,忽地停下,却捡起一段树枝猛射出去,同时低声对程映雪道:“尽量放缓呼吸。” 程映雪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她虽中毒,修为的底子还在,果然将呼吸调得若有若无,几乎在她调匀呼吸的同时,水杏儿三个成三角之势急掠过来,其中的拂衣就在李传灯两个身前掠过,相距不到三丈,却没看到藏身树后的李传灯两个。 三人去势若电,李传灯静心细听,直到三人的掠风声几若不闻,这才背了程映雪悄悄回身,掠向先前见到的山洞。 悄悄掠到山洞里,那山洞竟是极深,隐隐约约的还可听到水流声,显然洞子里面还有阴河,李传灯十分高兴,往里走了十余丈,到一个拐角后停了下来,放下程映雪,他知道程映雪一个年青女孩子给他这么背着,必然害羞,所以眼光根本不看程映雪,一放下人,立时背身退开,道:“程小姐,我在这面守着,你安心运功驱毒就是。”说完又向前走了两步,过了拐角,这样程映雪看不到他,对静下心来运功驱毒有好处。 李传灯不看程映雪,但还是在听着程映雪的动静,因为他不知毒性到底如何,怕出事。以他的内力,又是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当真每一点最细微的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和眼睛看,几乎也没有太大的差别,然而李传灯竖耳听去,却并没有听到程映雪称动肢体盘膝静坐的声音,而且程映雪的呼吸也没有平静下来,中间反而有急促的声音传来,似乎对内息无法控制,李传灯担心起来,忍不住问道:“程小姐,还好吗,要不要帮忙?” 里面的程映雪犹豫了一下,用细细的声音道:“是……我——。” 她话没说明白,但李传灯知道她是遇到麻烦了,道:“那我过来了。”走进去,见程映雪靠在洞壁上,身子软软,俏脸通红,她本绝美,这个样子更是充满了诱惑力,李传灯情不自禁的心中一跳,只觉脸上火烧,不过幸好有面具遮住了,定一定神,道:“程小姐,怎么了?” “我……我没有力气坐起来。”程映雪脸越发红了,道:“你……你可不可以帮……帮我一下。”说到后面几个字,声音越发细了。 原来程映雪趴在李传灯背上时,便在想法凝聚真气排毒,但李传灯在跑动中纵高伏低,身子动个不停,每次程映雪好不容易凝聚一点真气,给他一震,立时又震散了,这么几次下来,程映雪残余的真气几乎给耗光,真正到洞里安静下来,身上却再无半丝气力,别说盘膝而坐,便是想动一个手指头也是力所不能及,所以只有向李传灯求助。 李传灯明白了,刚要伸手扶程映雪坐好,耳中忽听到掠风声,虽然距离还远,但正朝这个方向掠来,不要说,必是水杏儿三个。 李传灯虽料到水杏儿最后必能发觉他的金蝉脱壳之计,却没想到水杏儿会发觉得这么快,而且立即能找到这边来,他隐隐猜到,可能先前他看到山洞时,水杏儿也看到了,所以才能找得这么准。 “她们追来了,只怕会到洞里来搜,我们得躲一躲,事急从权,请小姐谅解。”李传灯说着一俯身,将程映雪抱了起来。 虽说事急从权,但给一个大男人这么抱在怀里,程映雪仍是羞得耳根子都通红了,只有闭上眼睛。 李传灯又往洞子里走了十余丈,里面却是一条阴河,再无去路,只得停下步子,盼望水杏儿别进来,但事与违愿,只听水杏儿低声道:“必在洞中,进去搜,小心暗器,见着人先放兰花针。”显然是在叮嘱捧镜两个。 李传灯知道再无侥幸,心中苦笑,想:“看来真的只有下辣手打伤捧镜两个才能救程小姐了。”洞子越到里面越窄小,刚好适合轰雷九针的发挥,若在外面,李传灯是对付不了水杏儿三个的围攻的,但在这洞子里,李传灯有把握破掉三人的联手,只不过李传灯实在是不愿意再和水杏儿动手。 刚要把程映雪放下,腾出手来动手,李传灯心中忽地一动,他感觉到了面上刮过的凉凉的风,想:“有风,这洞子另有出口,阴河不是完全闭塞的。”发觉这一点,他心中大喜,低声对程映雪道:“洞子通风,这阴河另有出口,我们下水从另一个口子出去,躲开她们。” 程映雪只是真气不能凝聚,不是真气没有了,耳目仍是远异于常人,自也听到了水杏儿三个的话,这时无法可想,只得点头,道:“拖累大侠了。” “程小姐不必客气。”李传灯微一摇头,抱了程映雪下水,为怕程映雪呛着,他用仰游的方式,让程映雪趴在自己身上,多一个人的重量,他无法再保持整个身子浮在水面,但至少可以保证程映雪的脑袋不沉进水里,只是他没去想,这个姿势过于尴尬,他要时刻留意河道情形倒没在意,程映雪却已是羞得全身颤抖,心中不住转着念头:“如果他不是李传灯,那我功力一复原,只有立即回山了,但如果他是李传灯呢?” 原来程映雪心细,最主要是上次在归元庄时,看过李传灯动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世间,能到李传灯这般身手的,找不出几个人来,所以李传灯虽然蒙了面具又故意变了声音,还是给程映雪看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是是李传灯怎么样,程映雪却不敢再往下想,而是想起了出山前师父跟她说的一番话,师父问她,将来想找一个怎样的男人陪伴一生,她害羞,扑到师父怀里说是终生不嫁,只陪着师父,师父笑了,说师父不能陪她一生,能有一个可心的男人一生陪伴,合籍双修,那是最好。师父这么说,她就羞羞的问师父希望她找一个怎样的男子,师父呵呵笑,说只要她不找一个大傻蛋就行,其他一切随缘。 想着师父的话,程映雪又想到了李传灯,脑中现出李传灯的厚嘴唇,不由笑了,想:“若是不了解他的人,第一眼看见,还真会当他是个大傻蛋呢。” 程映雪曾与师父论及聪明与傻,师父以剑器作比,说:“轻露其芒,动则有伤,是为凶器;深藏若拙,临机取决,是为利器。”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就象深藏匣中的绝世利剑,平时默默无闻,绝不招摇,一旦出鞘,却是斩锋击锐,无坚不摧。 “他身怀不世之技,别人轻视取笑,他却全不在意,而到危机来临,那些人百无一计,却惟有他当风直立,力挽危局,这才是真正的利器,真正的大聪明。”程映雪想着,偷跟看向侧头仰游的李传灯,似乎想把那张面具看穿,心中低叫:“是他吗?是他,一定是他。” 第三十五章 归元庄那一次,李传灯给程映雪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但叫程映雪动心的不是李传灯的武功,而是李传灯荣辱不惊的气度,这些日子里,李传灯的影子就时常在她心里闪动,当然,也只是一点影子闪动而已,并不是说程映雪就喜欢上了李传灯,但今日李传灯挺身相救,这么亲密的肌肤相接,感受到李传灯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程映雪心中那扇神秘的门便终于缓缓开启了。 李传灯先前担心阴河的出口会很远,中间或许还有急流陡弯什么的,结果什么也没有,一路上平平静静,大约游出四五里后,便见着了天光,李传灯加把劲,游出洞口,却见是一个水潭,包在一个小谷中,四面群山壁立,十分的幽静。 李传灯大喜,想:“这个地方最好给程小姐驱毒了,师妹也绝不可能找得到这里来。”游上岸,将程映雪抱起来放到草地上,道:“程小姐,我帮你坐好,这里应该可以安心驱毒了。”伸手刚要把程映雪身子扶正坐好,却突地全身一震,恍似突遭雷击一般,急忙转过身去,转过了身,一颗心却仍在狂跳不绝,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看到了什么呢?他看到了他一生中从未见过的景象,被湿衣服裹着的程映雪妙曼的身体。这时是夏天,身上本就只两件单衣,给水打湿后,全贴在了身上,那种样子,和没穿也没什么两样,这样的情形,你叫他怎么能不心脏狂跳? 程映雪先前也没想到出水后的情形,这时一看李传灯的样子,立马就明白了,垂眼看看身上的情形,却是自己也不敢多看,那样子实在是过于诱惑了啊,心中刹时间掠过一个念头:“这个人若不是他,那我真的只有一死了。”想到这里,抬眼看向李传灯,李传灯的背影宽厚高大,虽然一身尽湿,却仍是气势若山。 上次在归元庄,程映雪就偷偷打量过李传灯的背影,当时没有别的,只是好奇而已,却将李传灯的背影牢牢记了下来,这时一看,知道绝错不了,但她还是要证实一下,出声叫道:“李传灯。” 李传灯心脏这时还在怦怦跳呢,紧张之中,根本忘了自己扮张飞的事,张口便应了一声,声出口,才想到自己是戴着面具的,心下一时大是惊慌,急转念头:“她认出我了,不行,她若知道是我,会更加害羞的。”忙道:“不,不是,程小姐,你别往心里去,我年龄很大很大了的,大得足可以做你的爷爷了呢。” 他这话的本意是想减轻程映雪心中的羞意,如果他是个超级老家伙,程映雪自然就不必要那么害羞了啊,可他却没想到,程映雪已确认了他的身份,听得他说比她爷爷还大,不乐意了,哼了一声,道:“那要不要我叫你一声李爷爷啊。” “这个……这个……。”李传灯一时僵住了,不知怎么回答,看他手足无措,程映雪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转过身来,但不许睁开眼睛。” 李传灯不知她要做什么,依言转过身来,果然紧紧闭上眼睛。 “往前走三步。”程映雪又下令,李传灯依言跨上三步,程映雪又道:“蹲下来,扶我坐好。”李传灯依言伸手,程映雪却猛地一声惊叫:“停。” 原来李传灯眼睛看不见,手伸的方位不对,本来是要扶程映雪肩膀的,指向的部位却是程映雪的左胸,只差了不到两寸,李传灯的手就要碰到她丰挺的胸乳。 李传灯可给她这一声惊叫吓得心脏不跳,他怕啊,万一碰到程映雪身上哪个不能碰的部位,如何得了,不过幸好感觉手并没有碰到程映雪的身子,于是死死停住,再不敢乱动一下。 程映雪先前吓着了,可听到李传灯紧张的呼吸声,她忍不住却又偷笑了,看向李传灯,想:“可惜看不到他的脸,否则他这时的憨样子一定特别可爱。”这么想着,一时倒出起神来,李传灯听不到她的声音,不知道是怎么了,又不敢睁眼,急了,叫道:“程小姐,你……你……?” “我没事。”程映雪回过神来,一时脸上火烧,道:“你手往左移,听我指挥,不许乱伸乱动啊。”这最后一句,几乎已是情人之间的娇嗔了,程映雪自己听着脸飞红霞,李传灯倒没什么感觉,只应了一声是,手依言左移。 在程映雪一点一点的指挥下,李传灯终于扶程映雪坐好了,中间自然难免擦擦碰碰,李传灯心慌慌的说对不起,而换了心境的程映雪七分羞里,却又有三分喜,坐好后也不再客气,让李传灯输入内力助她驱毒。 醉衣香与驱蚊草混合而成的毒只是让人无法凝聚真气,没有其它的副作用,驱除起来也比较容易,当然,这也是因为程映雪本来的修为深厚再加上李传灯雄厚内力的辅助。 约摸小半个时辰,程映雪体内毒气尽去,当下运功蒸干衣服,站起身来,见李传灯仍是闭着眼睛,轻声一笑,道:“好了,李爷爷,你睁开眼睛吧。” 李传灯依言睁眼,但却给她的话僵得不知作答,看着程映雪要笑不笑的俏脸,嗫嚅道:“程小姐,我——我。” 看着他尴尬的样子,程映雪只想笑出来,却微微低垂了头,道:“师父叫我雪儿,你现在当然不能这么叫,但你可以叫我映雪。” 先前在扶程映雪坐起来驱毒时,李传灯已隐隐约约觉得程映雪对他颇为不同,只是不敢想,听到这句话,他终于明白了,没错,程映雪对他确是不同,而且他可以肯定,程映雪早认出是他,一时间心脏狂跳,看着程映雪晕红浅笑的脸儿,就那么呆住了。 “发什么呆。”看他呆看着自己,程映雪又羞又喜,轻声娇嗔,道:“现在可不是呆看的时候,宁凤几个都落在了神灯教手里,我们得尽快去救他们出来。” 李传灯给她这么一说,清醒过来,忙点头道:“是。”当先觅路出谷,出了山谷,看清方位,程映雪径直便奔向野狼谷,李传灯实在不愿对着水杏儿,但宁凤几个都落在水杏儿手里,不救回来无论如何都不行,只好跟去,心中暗暗祈祷:“最好杏儿三个还在搜程小姐,那就不要和她动手了。”这么想着忽又想起先前程映雪的话,想:“她让我叫她映雪呢,她对我好象真的是不同,难道——?”想到这里,却再不敢往下想,心中一时喜一时忧,不能自已。 到野狼谷,还真如李传灯所想,水杏儿三个都没回来,只有王一虎四个和一干神灯教弟子在,只多了个玉郎君,宁凤几个在地下围一圈坐着,程映雪一看她几个的情形便知道,神灯教的人已给他们服了解药,只是又点了他们的穴道,因为若是约性还在,宁凤几个人不可能坐得这么直,要知道以程映雪如此功力,中毒后也是难得坐直呢。 程映雪最愁的就是万一拿不到解约,不好救人,见了这种情形大喜,想:“神灯教看来也是愁他们中了毒呆会不好带走,所以才给服了解药,这到是方便了我。”低声对李传灯道:“李大哥,你缠住那几把好手,我救人,他们的毒应该已给解了,只是给点了穴。” 她这一声李大哥叫得李传灯心中一跳,应道:“是。”偷偷摸将去,猛地纵身而起,口中哇呀呀一声叫:“燕人张翼德来也,谁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直扑最近的狄威。 先前李传灯摸过去时,蹑手蹑脚,那模样叫后面的程映雪看了大是好笑,待听到李传灯这一声叫,她可就哭笑不得了,暗叫:“即然是偷袭,又叫什么叫,这不等于又提前提醒敌人了吗?”她哪里知道,李传灯想救人,却不想杀人,所以才故意大叫让狄威几个预有提防。 他这一叫,狄威几个一齐惊觉,齐转过身来,他们是知道李传灯厉害的,狄威双爪一扬,卢竹卢节兄弟在左,王一虎在右,四人一齐迎上。玉郎君功力太低,不敢迎敌,往一边飞掠。 李传灯只是要缠住狄威四个,并不想与四人硬碰,见四人迎上,呵呵一笑:“以多打少么?这买卖我不干。”身子一扭,突地扑向玉郎君,玉郎君本只想闪开一点,不加入战场便是,没想到李传灯会突然扑向自己,心胆齐裂,再想要逃,却已迟了,李传灯手指一弹,一枚绣花针飞出,正中玉郎君咽喉,穿喉而过,立时毙命。 对水杏儿其他的手下,李传灯不想下手,但对玉郎君这样的采花贼他可不客气,他觉得,有玉郎君这样的手下,只会败坏水杏儿的名声。 狄威四个没想到李传灯会突然转向杀了玉郎君,都是又惊又怒,转身扑来,但四人也知李传灯神功了得,不敢轻忽,卢竹卢节双刀布下刀阵,正面硬撼,狄威王一虎左右夹攻,倒也杀气腾腾。李传灯不与四人硬碰,身子一晃,左击狄威,狄威双爪扬起,李传灯却已闪身向右,虚指王一虎,王一虎一钩护胸,一钩疾迎上来,同时卢家兄弟双刀齐至,李传灯却已在三般兵器下神奇的失了踪,到了数丈开外,狄威四个追扑而上,李传灯仍是边打边退,渐渐将四人诱得离宁凤几个越来越远。 程映雪看看时机差不多了,飞身而出,白衣飘飘,直似仙子临凡,远远的李传灯看到程映雪掠过虚空的身影,心中一阵痴迷,脑际却突地闪过程映雪湿衣裹体时的样子,一时间全身如若火烧,心慌意乱之下,差点挨了卢竹一刀。 程映雪体态若仙,下手却是毫不容情,一闪即至,剑光一炸,围着宁凤一群人的神灯教弟子顿时倒下一大片,下手之狠,竟比收魂的恶鬼还要酷厉三分,稍远些的神灯教弟子眼见她如此狠辣,再不敢冲上来,纷纷扭身便跑,程映雪也不可能再去追杀这些小喽罗,一问宁凤几个,果然是服了玉郎君的解药,只是给点了穴道,当下给众人解了穴。 狄威四个自也看到了程映雪,心下顿时慌了,被追的程映雪没事,追人的水杏儿三个却踪影不见,这里面的情形可是大大不妙呢,四人对视一眼,再不敢恋战,撇了李传灯,撤腿便跑,李传灯哇哇叫:“别跑别跑,再战三百回合再说。”嘴上叫得响,脚下却只是原地顿足,程映雪飞身过来,看了好笑,道:“你赶兔子呢?行了,早跑没影了,省点力气吧。” 李传灯搔搔头,道:“这几个家伙,跑起来还真快。” “是吗?”程映雪要笑不笑的看着李传灯,看得李传灯心慌意乱,一则是担心程映雪看出他有意放水生气,二来这样一个天仙似的大美人对着自己笑,心脏想不狂跳都不行,尤其是他已明显的感觉到,程映雪对他确实是大为不同,当然,有些东西他还要想一想才能彻底明白,现在心里乱着呢,不过有些还是明白了。 这时宁凤肖乘龙几个走了过来,看见程映雪对着李传灯一脸灿烂的笑,朱龙几个心里大不痛快,虽然明摆着是李传灯救了程映雪,程映雪才能回头救他们,但醋火上来了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朱龙看一眼李传灯,问程映雪道:“这人是谁?” 李传灯不想和他打交道,打个哈哈道:“吾乃燕人张翼德是也,告辞了。”一抱拳,飞身急退。程映雪叫了一声没叫住,只得由他。 “燕人张翼德。”谢虎翻着眼睛:“武林中没听说过这样一号人啊?” “什么燕人张翼德,就是李传灯,装神弄鬼而已。”程映雪轻轻哼了一声,但一缕笑意却不经意的在嘴角边泛起,眼光迷离,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就是李传灯?”朱龙几个一齐叫了起来,不过上次在归元庄见识过李传灯的身手,倒也并不怀疑,只是对李传灯要戴上面具觉得莫名其妙,倒是宁凤最先明白,叫道:“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装神弄鬼了,他是要瞒着水杏儿。”她一说,肖乘龙也明白了,咬牙道:“哼,做神做鬼的都是他两个,我还以为他真安个什么好心呢。” “什么做神做鬼的都是他两个,什么意思?”他的话引起了程映雪的注意,问。程映雪知道李传灯和流云山庄有关系,却并不知道李传灯的师父同时还是水杏儿的爹。肖乘龙当下说了,朱龙等人立时骂声不绝,都说李传灯和水杏儿必是一路的,一个害人一个救人,必有阴谋。 程映雪并不信李传灯有什么阴谋的话,但想着李传灯和水杏儿是师兄妹的事,心却已经乱了,想:“他戴上面具,显然是怕水杏儿知道了生气,那在他心里,水杏儿还是很重要了。” 第三十六章 李传灯先回来,水杏儿到晚上才回来,很生气的样子,便是和李传灯也懒得说话。李传灯自然知道是为什么,也不多问,反假说水杏儿肯定是累了,早点休息,自个儿也早早上床,想着心思,想:“杏儿,你别怪师哥,何必呢,称霸江湖又怎么样?”又想:“师妹接连受了两次挫折,不知会不会就此收手?”想一想水杏儿,又想起了程映雪,将驱毒前后的事一点一点想去,把程映雪的每一句话都想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是越来越明白了,一时心中火热,这一夜竟没有半刻合眼。 过了两天,水杏儿说要北去,李传灯自然是要跟了她去的,心中即高兴又有些失落,高兴的是,水杏儿似乎是有些心灰意冷了,失落的是,李传灯知道程映雪此时必定在流云山庄,直接去流云山庄找程映雪,李传灯不敢,但呆在这里,说不定就会碰上,而这一往北走,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得着了。 水杏儿似乎在防备什么,行踪颇为诡密,夜行晓宿,王一虎几个是分头走的,水杏儿身边只有捧镜拂衣和十几名侍女,而且都坐马车,水杏儿并不避嫌,就和李传灯一辆车,只是情绪有些低落,不大说话。 走了几天,这天经过一处荒野,李传灯突然觉得不对,马车前后围拢来大批人手,而且中间很有几把好手,李传灯心中嘀咕:“这些人不怀好意,是什么人想对付杏儿?黑龙会的?”虽然惊疑,却并不担心,今天的水杏儿,不是当年的小师妹,厉害着呢,加上捧镜拂衣两个,不惧天下任何人,更何况还有他呢,想到有可能是黑龙会杀手,李传灯心中泛起杀意,对付黑龙会杀手,他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水杏儿功力低于李传灯,但也只迟得一点便发现了敌踪,柳眉一竖,抓了李传灯的手道:“师哥,有两个劫路的小盗匪,你呆在车里别出去,不会有事的。”说着传下信号,前后的捧镜拂衣立即停下马车,与众侍女前后戒备,一名侍女叫道:“一剑寒天下,神灯照九州,神灯教教主法驾在此,什么人敢拦路,现身出来。” 这侍女声落,随即响起一个女声:“白云涧程映雪,日前蒙水教主不吝赐教,这次特地致谢来了。” “映雪?”李传灯心脏刹时狂跳起来。 水杏儿眼光刷地亮了,拍一拍李传灯的手,出了马车,李传灯忙从车帘后看出去,马车前面十余丈处,一个人白衣如雪,俏生生立在月光下,天上的明月,似乎也无法比拟她的光彩,正是程映雪。 程映雪身后,并肩站着两个老和尚,却都是太阳穴高耸,眼中精光如电,显然都是功臻化境的一流高手,老和尚后面,还散开站着二十来个年青和尚,个个身姿挺得毕直,身手看来都不弱。 李传灯同时偷眼看了一下车后,车后却是一群道士,当先三个高年道士,眼中精光不在前面的两个老和尚之下,老道士后面也是十余名年青弟子,个个手执长剑,在月光下印出一片青辉。 李传灯虽然艺高人胆大,看了这股实力,也自心惊,想:“这几个老和尚老道士功力都已到一流之境,那些小和尚小道士或许还赶不上肖乘龙等风云十七剑,至少也有三流的身手,映雪到哪里请来的这些帮手,难道是佛道五大派中人?” 他还在猜疑,水杏儿却已是冷笑出声:“少林寺降龙伏虎两罗汉,青城派道幽道奇道清三子,姐姐这致谢的阵仗可是吓人啊。” 李传灯不认得人,名字却听说过,听了水杏儿的话,暗暗点头:“果然是佛道五大派中的少林青城两派高手。”心中一时暗暗担忧。 降龙伏虎两罗汉是少林寺中仅次于心涯方丈的高手,成名已达数十年,虽然少在江湖中走动,但威名赫赫,却是无人不知,而道幽道奇道清则是青城派的三大顶尖好手,合称青城三子,其中的道幽更是青城派的掌门人,五大派出动到如此高手来相助程映雪对付水杏儿,叫李传灯如何不心忧。 “劳动少林青城两派的前辈,映雪心实不安。”程映雪眼中掠过一抹歉意,但随即直视水杏儿,道:“但水教主身手了得,不劳动两派前辈助力,请不动水教主大驾。” 水杏儿嘿嘿一笑:“却不知姐姐要请我去哪里?” “少林寺,青城山,水教主可任选一地,我们也不会伤害水教主性命,只是请水教主去住个十年八载,待心中火气消了,自然还教主一个自由身。” “少林寺,青城山,好地方啊。”水杏儿仰天狂笑,忽地神色一冷,道:“可我要不去呢。” “那只怕由不得你。”应声的是后面的道奇,三子中以道奇性子最暴,功力也最高,他师兄道幽虽是掌门人,却还赶不上他。 “青城三子,好大的名头,且让本教主看看你们三个老杂毛是否浪得虚名。”声未落,身已起,一蓬剑光飞罩青城三子,剑未到,左手更已连射兰花针,同时暗里传音给捧镜拂衣:“你两个带人牵制程映雪和两个秃驴,侍剑带了我师哥跟着我冲。” 原来水杏儿看出情势不利,说是试试青城三子,其实是要一举突围,捧镜拂衣闻音扑向程映雪三个,水杏儿的贴身丫头侍剑则掉转车头,只待水杏儿撕开一个缺口,便要狂冲而出。 水杏儿算盘打得响,只是她还是小看了程映雪这一次的决心,事实上程映雪之所以请降龙伏虎及青城三子而不请五大派的其他高人,就是降龙伏虎及青城三子都有联手合击之术,可以困住水杏儿,否则以水杏儿功力之高,一般的高手再多,只怕也会给她一冲而出。 三子见水杏儿兰花针射来,齐舞长剑,三柄剑组成一道剑幕,将兰花针尽竭荡飞,水杏儿剑到,道幽长剑划圆,一股浑圆如丝的劲力发出,裹住水杏儿剑气,道奇道清双剑左右齐上,夹攻水杏儿。 水杏儿这一剑全力出手,虽逼得道幽退了一步,但道奇两个的剑来得太快,没办法,只有回剑扫开道奇两上剑招,道幽却已缓过气来,回剑进攻,三道联手,将水杏儿困在中间,水杏儿剑光如练,刹时间连出十余记辣手,虽将三道杀出一身冷汗,但三道互相援应,水杏儿却也冲不出去。 李传灯当日见过寒星三道以剑阵困住程映雪的事,明摆着程映雪这时是有样学样,而青城三子的剑阵虽不若寒星三道的三星剑阵精妙,本身功力却要高于寒星三道,水杏儿短时间休想破阵而出,而另一面,捧镜拂衣对着降龙伏虎罗汉也是半斤八两,虽不见得会落败,想想赢两罗汉看来也是极难,众侍女则和少林青城的年青弟子战在了一起,人数少得多,形势明显不利,而最可怕的是,程映雪仍是背手而立,根本还没有出手。 “我若不出手,杏儿今夜过不了这一关,尤其她还想带我走,可是——可是……。”可是程映雪就站在那儿,他一动,程映雪必然出手,难道他要和程映雪动手吗? 水杏儿也看出形势不利,连出险招,她虽然了得,但青城三子都是一流高手,以一对二,水杏儿隐胜,但以一对三,却是有败无胜,心急行险,更露自身空档,不但未能冲出青城三子的包围,反而差点挨了道奇一剑,虽然化招及时,衣襟上的飘带却给斩下了一截。 李传灯一直紧张的看着水杏儿与三子相斗,衣带给斩下一截,水杏儿自己没多少感觉,李传灯却是心中狂跳,再不能犹豫,将一个包袱塞在后背衣服里装驼背,再撕一块衣襟将头脸包了个严严实实,估摸着程映雪应该看不出来,当下偷偷溜下马车,身子一纵,扑向青城三子,要给水杏儿解围。 然而李传灯刚下马车,身子才一动,突然眼前一花,程映雪拦在了他前面。程映雪背手而立,并没有半点要拨剑的意思,一双明眸,却是幽幽的看着李传灯。 与程映雪眼光一对,李传灯心中一跳:“她为什么不拨剑,难道她认出了我?” 怕程映雪从目光中认出自己,李传灯不敢与程映雪对视,垂下眼光,身子连闪,想要绕开程映雪,但程映雪如影随形,总是死死的挡在他前面,不拨剑,也不说话,就那么背着手拦着他,有一次李传灯闯得急了,两个人竟差一点撞上,就是在那种情况下,程映雪仍是背着手,她丰挺的胸乳离着李传灯身子不过数寸的距离,却没有半点害羞闪避的意思。 “她认出我了。”到这会儿,李传灯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他抬起眼光,与程映雪对视,程映雪直视着他,冰雪一般的眼眸里没有半点表情。 “映雪。”李传灯低叫,却不知接下来还能说什么,心中乱作一团。 “你要帮她,就先杀了我。”程映雪终于开口,左手抚胸:“看清了,我的心在这里。” 李传灯脑中轰地一炸。谁也想不到,这个飘逸若仙的女孩子,竟会有如此若刀锋般的言辞。 难道任何恋爱中的女孩在面对情人可能的背叛时,都是如此的锋芒毕露吗? 李传灯呆立着,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时间什么也不能想,上次程映雪的话,他要在事后想好久才明白,但这一次,他不要想,立即就明白了。 她以心相托,如果他硬要动手,首先伤的就是她的心。 也不知呆立了多久,恶斗中的水杏儿突地发出了一声痛叫,似乎是受了伤。 李传灯身子猛地一抖,霍地一个后翻,再一纵,到了降龙罗汉面前,降龙罗汉虽在与捧镜厮斗中,仍是眼观六路,一看李传灯来势便知他身手不凡,降龙罗汉用的是一根降龙棒,当下降龙棒一振,将捧镜长剑格开,棒尾斜指,对着李传灯,静观李传灯出招,叫降龙罗汉想不到的是,李传灯根本没什么招式,就是那么直愣愣的向他身上猛撞过来。 这种打法,降龙罗汉倒还真是第一次见,鼻中哼了一声,想:“即便你练有铁布衫的功夫,在老僧面前如此张扬,也是找死。”前手一收,后手一抖,棒尾如毒龙摆尾,闪电般击向李传灯心窝。 李传灯对降龙罗汉击向心窝的降龙棒恍若不见,仍是直闯过来,直到棒尾离着心窝不到三寸,右手才猛地穿出,一针正点在降龙棒尾端,降龙罗汉只觉降龙棒上如遭巨捶猛击,棒尾不由控制的向下急沉,情知不妙,急欲变招时,早觉手腕一紧,左手脉门已被李传灯扣住,全身气血立时闭合,四肢酸软,降龙棒怦的一声失手落地。 降龙罗汉纵横一世,竟会一招失手,一时间急得要吐血,一招被制,固然是他大意了些,但谁又知道李传灯的武功会是如此之怪呢。脉门被制,气血麻闭,降龙罗汉再有一身神功也是无力施展,只有猛运真气,希望能冲开被李传灯扣住的脉门,但李传灯五指有若五道铁箍,降龙罗汉连冲数次,莫想冲得动分毫,却逼得自己气血逆流,胸中难受之极。 李传灯一招制住降龙罗汉,对捧镜道:“快去帮你家教主。”捧镜应声后跃。 这时伏虎罗汉见降龙罗汉被制,舍了拂衣来救降龙罗汉,拂衣仗剑追来,李传灯对拂衣道:“你也去帮你家教主,这里交给我就是。”说着提了降龙罗汉一个旋子,对着冲过来的伏虎罗汉扫过去,伏虎罗汉怕伤了降龙罗汉,往后一退,李传灯早已一针刺出,不过针藏在指后,看在伏虎罗汉眼里便仿佛是空手。 降龙罗汉手脚酸软,空舌无碍,急叫道:“师弟小心,他手上有鬼。” 降龙罗汉一招被制,伏虎罗汉早已心中怵惕,听降龙罗汉这一喝,更是百倍警惕,他用的是一双虎爪,立时双爪急舞,将全身上下封得水泼不入,李传灯功力虽然远在他之上,但在他如此守势下,一时间也是毫无办法,不过这时拂衣也依言冲向了水杏儿那面,李传灯只要拦着伏虎罗汉便可,倒也不必硬要打倒他。 一动不动的,只有程映雪,她一直就站在那里,如果她动手拦截捧镜两个,捧镜拂衣很难冲过她的防线,但她始终一动不动。 李传灯知道她在看着自己,但李传灯无论如何不敢回头与她对视。 捧镜拂衣功力不在青城三子之下,内外夹攻,立时攻破青城三子剑阵,水杏儿破围而出,却一个起落上了马车,显然是想带了车中的李传灯一起走,不过随即又钻了出来,李传灯心中感动,哑了嗓子叫道:“你师哥我先带走了,你们走,我随后带你师哥来跟你会合。” 听到他话声,水杏儿扭头向他看了一眼,低喝一声道:“走。”当先闯出,众侍女紧随,捧镜拂衣断后,且战且退,青城三子等还要步步紧跟,李传灯猛地提了降龙身子连打两个旋子,如一把大扫帚般将青城三子等人尽竭逼退一步,一掌虚搁在降龙罗汉头上道:“再敢追来,我先打破他的脑袋。” 这个威吓有效,伏虎罗汉等人果真立刻停步,李传灯道:“不要追来,呆会我自会放了他。”提了降龙罗汉向后倒退,在最后转身的刹那,他终于抬眼向程映雪看了一眼,心中却蓦地一痛,几乎难以呼吸。 程映雪一直在看着他,清明的月光下,她的眼睛是如此的晶亮,因为眼眶里满是泪水,而在他抬眼的刹那,泪水终于滚滚而下。 李传灯带了降龙罗汉一路狂奔,他心中堵得厉害,和上次中毒时胸中的憋闷几乎一模一样,他只想仰天长叫,更想把自己的胸膛撕开,不过这一切他都没有做,因为他看到了在远处等他的水杏儿。 “师妹,杏儿。”似乎有一道闪电劈入脑中,李传灯狂乱的心突然就清醒了,他猛地就想到了师父临终前的话,师父拉着他的手,让他照顾杏儿。 深吸一口气,李传灯停下步子,放开降龙罗汉,抱拳躬身道:“得罪大师,情非得已,大师请谅。” 降龙罗汉没想到李传灯真会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放了自己,更没想到李传灯还会跟他道歉,呆了一呆,合掌宣一声佛号,道:“你是谁,能把名字告诉老衲吗?” “大师请回吧。”李传灯再一抱拳,飞身退走,掠出里余,将蒙面巾和背后的衣包扯下,定一定神,大步向水杏儿等他的地方奔去。 水杏儿就一个人站着,捧镜等人都不知去了哪里,李传灯奔过来时,水杏儿并没有看他,而是在抬头看天,月光照着她的脸,莹白莹白,象是蒙了一层霜。 “杏儿,你还好吧?”看水杏儿的神色有些不对,李传灯担心的叫了一声。 水杏儿不应声,也不看他,好一会儿才幽幽的道:“婆婆将一身神功转注给我后的七七四十九天里,是我一生人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注入我体内的强大内力每天都会定时发作,那到底不是我练出来的功力啊,它认生,那种情形,就象捉了一只老虎来,再把它与自己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它时时刻刻,就想把我撕碎,万劫成灰,最难过的就是这一关啊,不知有多少次,我撑不住了,想放弃了,想一死了之,可每在这个时候,我总会看到两双眼睛,一双在天上,一双在地下,在天上的是爹爹的,地下的是你的,默默的看着我,鼓励我,当看到这两双眼睛的时候,我就有了勇气,终于能咬牙撑过去。” 李传灯只听水杏儿说过她一身内力是兰花婆以万劫成灰神功转注过来的,没听她说过转注的过程,这时才知道这中间是如此的艰难,心中痛惜,道:“杏儿,你受苦了。” 水杏儿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在这世上,我最亲的就是这两个人,最信任的也是这两个人,我会怀疑这世上的任何人,但我决不会怀疑他们两个,因为他们是我的亲人,最亲最亲的亲人。” 说到这里,水杏儿看向李传灯,眼睛里仿佛是有火在燃烧,李传灯与她的眼光一对,心中情不自禁的一颤,因为他从没见过水杏儿有过这样的眼光,叫道:“师妹?” 水杏儿不应他,只是看着他,身子在微微的颤抖,李传灯吃了一惊,叫道:“杏儿。”伸手要抓水杏儿的手,水杏儿却猛地退了一步。 “张飞张翼德,师哥,你骗得我好苦啊。” 李传灯心中猛地一跳,急叫道:“师妹,不是的,我……” “从那次你装傻骗杀乌铁翼,我就知道你很会骗人,但没想到我会给你骗得更惨,因为我从来没想过你会骗我。”水杏儿的眼泪滚滚而下,死死的看着李传灯的眼神里,是如此的痛苦。 先前他让水杏儿先走,水杏儿只看了他一眼,却连谢字也不说一个,李传灯就觉出了不妙,却还抱着侥幸之心,但到这会儿,他知道无论如何都瞒不过了,他早想到万一给水杏儿发觉,水杏儿一定会生气,但他从来没想过水杏儿真的会发觉,更没想到水杏儿的反应会是如引的激烈。 “师妹,你听我说。”李传灯跨上一步,想抓着水杏儿的手,好好的解释给她听,他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把自己的一切全说出来,半点不留。 “不要碰我。”水杏儿却再一次闪开了,急速闪动的身体带起一蓬飞扬的泪珠,痛苦嘶叫的神情让李传灯心碎。 “师妹,对不起,你听我慢慢跟你解释。”李传灯不敢再追上去,流着泪叫。 “不必解释。”水杏儿的神情突地变得冰冷,眼角的泪似乎也在那一瞬音凝结了。 “师妹。”李传灯叫,心中无由地一阵发冷,水杏儿这种神情的急变太不正常了。 “以后请不要这么叫。”水杏儿冷冷的看着他,声音象刀锋一样,没有半点温暖。 “那个叫我师妹的人,和爹爹一样,永在我心里,但是你,你和我已再无半点关系。” “师妹。”李传灯嘶声痛叫,他想过水杏儿知道真象后可能会哭会闹,会打他骂他掐他,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水杏儿会从此再不认他。 “我不认识你口中的那个人。”水杏儿嘴角竟泛起了一抹微笑,道:“没有别的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师妹,我不准你走。”李传灯急叫。 水杏儿身子一凝,冷然道:“你武功高过我,我打不过你,但我可以选择死,因为我绝不会落在敌人手里。” 敌人。当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李传灯脑中嗡的一声,似乎有一记巨雷,硬生生的把他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他的身子似乎僵了,脑中一片空白,看着水杏儿的身子飞速的远去,他却一动也动不了。只有泪,不住的流。 第三十七章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日子,李传灯就象个游魂一样在天地间游荡,他最爱的人,和最亲的人,都离开了他,他错了吗?他不知道,也没去想过,他只是信脚的走着,也没有目地,以前他的酒量不好,但现在,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会一眼就认定他是个酒鬼,因为他手里,总是抱着一个酒葫芦,很大很大的酒葫芦。 这天酒醒的时候,葫芦里已没有了酒,抬眼也没看到酒旗,却听到了钟声,那是一个庙,小小的庙,但夕阳荒野中,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庄严,这些日子,吸引李传灯眼光的只有酒馆,这时却情不自禁的爬起身来,向小庙走去。 庙真的很小,就只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两个和尚在诵经,看到李传灯进来,小和尚睁了睁眼,老和尚却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看到佛象,李传灯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到老和尚面前跪下,道:“弟子李传灯,情愿归依佛门,请大师剃度。” 听到李传灯的话声,老和尚终于睁开了眼睛,打开眼皮的刹那,眼中竟有精光闪过,这荒山野庙里的老和尚,竟是一个武林高手,不过李传灯已不在乎这些了,他这时只有一个念头,归依佛门,荒山野庙,青灯古佛,渡此残生。 “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看了李传灯好一会儿,老和尚开了口。 “弟子李传灯,真心归依,请大师剃度。”李传灯诚声再说了一遍。 “李传灯,李传灯。”老和尚低声念了两遍,点头道:“你这名字还真和我佛门有缘呢,好吧,你去那树下想三天,三天后如果你还想归依,老僧给你剃度。”老和尚说着向院中的一颗大树指了一指。 李传灯点点头,起身到大树下盘膝坐下,脑子里一片空白,竟很快就进入了禅定的境界。 老和尚一直默默的看着李传灯,眼中有深深的思索的神色,眼见李传灯确已深入禅定,他对小和尚做了两个手势,小和尚点点头,出庙去了。 李传灯就那么坐了三天,到四天的早晨,当第一缕阳光射进山门,李传灯睁开了眼睛,看向台阶上的老和尚,道:“大师,可以给我剃度了吗?” “不可以。”声音是从庙门外传来的,而且似乎很耳熟,李传灯讶异的转过头,两个人并肩走进来,竟是好久不见的白试和祁明。 “白大伯,祁大叔。”李传灯叫,激动的跳起来,不过随即便立定了身子,道:“大伯大叔,我想归依佛门了,有什么不妥当吗?” “也没什么不妥当。”祁明看着他,道:“只是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是关于你师父水志远的。” “我师父的事?”李传灯惊讶的叫。 “是。”祁明点头,道:“你知道你师父是给流云剑派除名的,可你知道你师父被除名的原因吗?” “师父被除名的原因?”李传灯探索的看着祁明的眼睛,那次在流云山庄,他听肖紫衣说过,师父之所以被流云剑派除名,好象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可李传灯从祁明话中,却似乎听出了另外的意思,因此略一犹豫,还是说道:“好象是因为我师父爱上了一个女人,所以……”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祁明在摇头。 “那是假象,是你师父故意的,你师父故意说要娶九尾狐张艳,就是要让自己不容于师门,其实从头到尾,他和张艳没有半点关系。” “故意要不容于师门?”李传灯惊呼:“为什么?” “因为他要去做一件事。”祁明眼望远方,眼中露出尊敬的神色,缓缓的说了下去。 “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二十年前,朝中是大奸臣付之庭当权,当时突厥屡犯我大唐边关,付之庭为朝中大臣,不思守士退敌,竟提议与突厥议和,割让河西十城与突厥,年年纳贡,而最让人难以接受的,竟是让我大唐皇帝拜突厥的大汗为父,我大唐朝从此成为突厥的儿臣属国,这样屈辱的条件,在付之庭这奸臣的花言巧语下,皇帝老儿竟然答应了,与突厥签了和约。” 说到这里,祁明停了一下,满脸激愤之色,旁边的白试牙齿咬得格格响,李传灯心中也大是激愤,道:“这样屈辱的条约也答应,那皇帝老儿也太昏慵了吧。” “狗皇帝。”白试恨恨的骂了一句。 祁明道:“和约是突厥派使臣来长安签的,付之庭也知道朝中上下反对的人多,于是亲任和约使,率五万禁军送突厥使臣回国,同时交割划给突厥的河西十城和贡物及献上拜突厥大汗的降表,消息传出,我大唐热血之士无不气愤至极,朝野内外,骂不绝口,可这是皇帝老儿答应的,骂又有什么用?当时你师父还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年青人,胸中正有满腔的热血,下定决心要刺杀付之庭和突厥使臣,阻止和约的履行,他偷偷的结交了大批热血志士,一共有八百人,成立了赤血盟,共立赤血令,约定以赤血令为号,赤血令所指,八百男儿便是洒尽热血,也是无怨无悔,说来也怪,那赤血令本为纯青之色,可在饱饮八百男儿的热血后,令中突然多出一条赤红的血线,若是以令对着太阳照去,令身更会变成完全的赤红之色,就象八百男儿那殷红的血。” 他说到这儿,李传灯心中突地生出明悟,掏出师父临终前给他的那块玉,看到那块玉,祁明白试及一边的老和尚眼中同时现出激动至极的神色,看到这种眼光,李传灯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举起玉对着太阳,身子霍地一震,太阳的照射下,纯青的玉身果然变得通体殷红,就象一团燃烧的火,更象满腔炽热的血。 赤血令。这就是赤血令。 李传灯直到这一刻,才彻底明白师父交给他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但他还是没有明白这和师父被赶出师门有什么关系,他看向祁明,祁明明白了他眼中的疑问,道:“刺杀付之庭和突厥使臣,这不是件小事,事后皇帝老儿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师父当时已抱定必死之心,根本不怕那狗皇帝的权势,但却害怕皇帝老儿事后会找流云剑派的麻烦,不得已之下,便生出了自毁声名的法子,假作爱上了当时声名狼籍的九尾狐张艳,并发誓一定要与张艳成亲,终于逼得他师父将他赶出了流云剑派,这样一来,无论以后他做什么,都与师门无关,皇帝老儿也就再不能找流云剑派的麻烦了。” 原来竟是这样,师父毁名绝誉,为的竟是要保存师门,如此苦心孤诣,如果祁明不说出来,天下间谁又想得到,想着师父当年苦心竭虑,永绝师门,永别恋人,以声名狼藉之身,洒尽热血,李传灯一时激动得全身颤抖,他突然又想到了当日师父临终前把赤血令交给他时,仍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把赤血令拿出来,好久以来他一直不明白,这时他终于明白了,师父是怕肖紫衣等人明白真相后责怪自己,所以想永远瞒下去,李传灯也明白了,师父是真的很爱肖紫衣,宁愿自己永蒙不白之怨,宁愿心爱的人永远怨恨自己,也不愿意她因悔恨而伤心。 李传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道:“祁大叔,那些护镖的神秘高手,是不是都是当年赤血盟中人,在得到你的通知后,冲着赤血令来的。” “是。”祁明点头,道:“当年八百男儿突袭禁军大营,终于杀了付之庭和突厥使臣,毁了降表,却也死伤惨重,最终突围出来的不到五六十人,且都是伤痕累累,却无人有半点后悔之意,而且你师父竟也没死,于是众人约定,以后再有这值得大家伙甘洒热血的事情,只要赤血令一出,大家伙立即重聚赤血令下,挥洒热血,我和白老儿当日都是赤血盟中人,我一发出消息,当年的热血男儿虽大多老朽,却是二话不说,先后赶来,只是莫名其妙的是,你在那小镇上突然就失了踪,让大家伙失了领头羊,把杨夫人母子送到家后,我们一直在找你,如果不是嗔佛老和尚通知,大家伙还在找呢。”说着看一眼边上的嗔佛,道:“嗔佛老和尚当年也是赤血盟中人,只不知今日老了,胸中还有热血没有?” “你这是什么话?”一直不吱声的嗔佛霍地恼了,手一振,竟将胸前挂着的念珠一扯数截,高叫道:“泥巴菩萨救不了世人,老僧念佛,有口无心,不过是打发日子而已,现今赤血令重现,只要令主一声令下,赤血令所指,老和尚百死不辞。” “豪气如昔,好。”白试一声大喝,老眼中光芒如炬。 祁明眼中也是十分激动,看向李传灯,道:“令主,我们不知这两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也不知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归依佛门,但我想,在今天你听了你师父的事迹,明白了赤血令上所肩负的重任后,应该是不会再想出家了,难道你真的是个只顾独善自身而不顾天下百姓的人吗?” 李传灯突然生出出家的念头,无非是想着程映雪水杏儿都不肯原谅他,心灰意冷而已,这时想到师父当年为国为民所做的一切,不由大感羞愧,摇头道:“不,我不再出家了。”却突然想到一事,急道:“啊呀不行,祁大叔白大伯,我是后生小辈,人微言轻,怎么可以做赤血令的令主呢,还请各位前辈另选高明,我愿在赤血盟中,尽一份薄力。”说着将赤血令双手递给祁明。 祁明却不接,直视着他,道:“赤血令非同一般,他并不代表权力和荣耀,更多的是代表责任和义务,还记得当日我拿到赤血令一直到你答应做长安镖局的总镖头时才还给你吗?因为赤血令是不可以师传徒父传子的,你师父虽然给了你,但并不证明你就有拥有它的资格,拥有赤血令的人,不一定要年高,也不一定要名大,甚至武功差劲也没关系,但惟有一条,胸中一定要有热血,所以当日你若贪生怕死,不肯为杨夫人母子尽力,你也就休想拿回赤血令,而现在即然证明你有热血,那其他一切就都不重要了,你只管领着大家伙干就是了,你是年青,但年青的血更热,也更有本钱,赤血令要一代代传下去,当然是要传给年青人,难道要给老家伙带进棺材吗?” “可是……”李传灯还想推托,白试猛地喝道:“要学你师父,你师父当日也不过你这么大,难道你认为他当时年龄最大名望最尊武功最强吗?” 他这话叫李传灯一下子想到了长耳佛陈耳,陈耳无论名望武功显然都远在水志远之上,但陈耳却不是令主,祁明说得没错,赤血令主更多的并不是意味着荣耀权力,而是责任。 “好,我就做这令主,别的我不敢说,但我保证绝不辱没赤血令向着太阳时,那血一样的赤红。”李传灯将赤血令紧紧握在手中,一脸庄严。 “好极了,好啊。”白试纵声大笑,祁明嗔佛也是一脸激动,三人齐整衣裳,对着李传灯恭敬的躬身行礼。李传灯知道三人敬的是他手中的赤血令,并不是他,坦然受了,心中低叫:“师父,徒儿跟着你当日的脚步来了,你高兴吗?” 随后议起赤血盟中事,当日突出重围的老人老的老病的病,陆续过世了不少,剩下的已不过三十来人,但因一直在等待赤血令重新现世,也就一直在做准备,各自都招揽了不少热血志士,传了不少有血性的徒弟传人,今日的赤血盟,实力并不比当年弱,李传灯听了十分兴奋。祁明当日便发出消息,十数日间,陈耳信伦等老人和新入盟的志士相继到来,总点人数,竟刚好又是八百之数,听得如此巧合,盟中志士无不热血沸腾,似乎都感受到了当年那澎湃的热血。而商议之下,当世之祸,首推黑龙会,一致议定,赤血令重现江湖第一击,扫平黑龙会。 议定了目标,赤血盟移师长安,众人开始了细致的准备,这些人都是老江湖,一切都安排妥妥贴贴,并不要李传灯操多少心,当然,李传灯也绝不会跷着脚坐看众人忙碌,他肯学,祁明等老江湖也肯教,在做准备的月余时间里,李传灯学了很多东西,再不似先前的茫然无知。 第三十八章 九月初九,月如钩,八百热血男儿分四路围住了平安巷,这里是黑龙会的总堂,据情报,这一天是黑龙会首龙秋水六十大寿的日子,不但黑龙会所有重要头目会到贺,便是宦官头子马拓也会赏龙秋水一个脸儿来喝一杯,以示对龙秋水这条最得力的走狗的看重。而这正给了赤血盟将马拓、龙秋水一举刺杀的绝好机会。 李传灯站在距平安巷百丈外的一处屋顶上,祁明白试站在他身后,三人都是黑巾蒙头,这次的行动,除了陈耳,其他人都是蒙了脸的,陈耳名望高又是孤身一人不怕拖累,自己不愿蒙面,别人也不好勉强他。 消息传来,酒宴过半,马拓已有醉意,可能快要回宫了,其他人正喝得起兴,警惕心大减,是进攻的绝好时机,李传灯与祁明白试对望一眼,一挥手,信号发出,埋伏的四路人手全面进攻,李传灯当先急进,百丈距离,眨眼即至,黑龙会警哨不及出声,便给他飞针射倒,但另三路手脚没他麻利,警号声立即刺耳的响起,而这时李传灯已进了宅子,方跨过二进院墙,一人当面冲来,却是张江,盘龙枪一抖,一个斗大的枪花向李传灯直罩过来。 对李传灯来说,张江是老熟人了,但张江却并没有认出蒙了面的李传灯,李传灯不闪不避,反迎着枪尖撞上去,待枪尖离体不到三寸,一针点出,正中枪头,枪头一偏,李传灯顺着枪杆已直撞进张江怀中,张江枪到外门,惊慌之下反把急打,却如何快得过李传灯,一针正中眉心,一个尸身翻身跌落墙头。 “小心,他的武器是一枚针。”一个声音忽地响起,直刺耳膜。 竟有人看清了自己手中的武器,李传灯也吃了一惊,急抬眼,只见对面台阶上站了一个老者,手中横持一柄大刀,刀身又长又宽,竟和铡刀相似,两眼精光如电,煞气逼人。 “龙秋水。”李传灯一声低叫。 “你是谁?”龙秋水紧吸着李传灯眼神,他只一眼便看出,李传灯功力非凡,绝不在他之下,而这时白狼白九与毒狼回兴天已是左右扑上,龙秋水正是出言提醒他两个。不过不等李传灯动手,刚刚赶到的白试祁明便一人一个,对上了白九两个。而另外三面也是喊杀声大起,赤血盟八百志士与黑龙会杀手全面交上了手。 “钩魂使者,来钩你的魂。”李传灯呵呵一笑,又向龙秋水身后一指:“还有这个人妖。”他指的是马拓,这时正由人架着在龙秋水身后发抖,很显然,四面响起的喊杀声把这个大阉宦头子吓坏了。 “小子休要发狂。”龙秋水不愧一世之雄,从李传灯的话音里,竟就听出李传灯年纪不大,一声狂笑,霍地纵身而起,凌空一刀向李传灯当头劈来。刀未至,刀风如箭,竟已刮得李传灯面上生疼,呼吸发紧,那瞬间,似乎四周所有的空气都给他刀势吸干,凝聚在这一刀里劈来。 只这一刀,李传灯便知龙秋火功力之高,绝不在他之下,不敢冒险,不等刀至,身子斜跨,一针虚指龙秋水左胁,这一针虽是虚指,但龙秋水若不变招,虚招立变为实招,龙秋水胸腹便将洞开在他针下。而龙秋水若收招回挡,李传灯却可就势收针,等于只虚跨一步,便破了龙秋水全力劈来的这一刀,龙秋水必然气势受挫。 但李传灯还是低估了龙秋水的武功,李传灯身子才动,龙秋水便已变招,斩龙刀却并未回收,只是刀头一扬,手一振,一把斩龙刀忽地幻现出十数把,将李传灯身周丈许方圆尽竭罩住,竟有逼得李传灯不得不硬拼的架式,显然他认定李传灯手中小小的一枚绣花针绝对拼不过他的斩龙刀。 轰雷九针本不以身法的诡变见长,李传灯即便身法再变,也一定变不过龙秋水刀招,意识到这一点,李传灯胸中豪气忽生,想:“我倒不信,我的轰雷针就会输给你的斩龙刀。”手中针划圆,一式斜针,点在了龙秋水刀面上,“铮”的一声轻响,李传灯只觉手腕一震,这一针似乎点在了一块千斤的大铁板上,震得手臂都有些微微发麻,而另一面,龙秋水也觉得自己的斩龙刀似乎是撞上了一只万斤巨捶,直欲脱手飞出。 “小子有发狂的本钱,再接本座三刀。”龙秋水想不到李传灯一枚绣花针竟真的敢硬接自己的斩龙刀,一时发了狂性,斩龙刀暴风骤雨般急斩下来,李传灯半招不让,小小绣花针对着巨大无匹的斩龙刀,一时却斗了个旗鼓相当,不过他边斗边听着四面的打斗声,似乎赤血盟的进攻并不顺利,黑龙会实力之强悍,远在他估计之上。 “半个时辰内如果不能取得突破,城中各处禁军赶来,事情就遭了。”李传灯心中暗暗思忖,决心冒险一击,即便杀不了龙秋水,也一定要杀了马拓。 正欲行险,忽听得急剧的掠风声,侧后来了大批高手,李传灯暗吃一惊:“黑龙会还隐藏了如此大的实力?”但这个念头刚闪过便觉出不对,因为他从龙秋水眼里看到了惊讶疑惧之色,很显然来的不是龙秋水的人,难道来的是帮手,可赤血盟八百志士都已攻入平安巷,还会有谁? 正自猜疑,一个白影突地从眼角飘入,李传灯心神一震,差点挨了龙秋水一刀,而同时间闻得一声惊呼:“传灯小心。”一剑飞来,白衣如雪,剑光如练,不是程映雪是哪个?不过她可没蒙面,对李传灯的称呼也改了,竟然叫起了李传灯的名字,看着李传灯的眼神里更满是关心。 先前看到白影,李传灯已是心神大乱,这时的传灯两字,更是让他脑子发蒙人发傻,手脚竟是不会动了,就那么傻站着看着程映雪。 他这么一发傻,程映雪急坏了,还以为他给龙秋水伤着了呢,舍了龙秋水便向他奔过来,急叫道:“你怎么了,伤着哪里了?”眼眶中竟然已是珠泪欲滴。 “我没有受伤。”李传灯的神情恍似在梦中:“映雪,真的是你吗?” 程映雪明白李传灯是为什么发傻了,又羞又喜,脸上泛起红霞,顿足嗔道:“你发什么傻气,当然是我,不是我你想是谁?” 李传灯咧开嘴笑,越发的有些傻了,却似乎仍是难以相信,道:“映雪,真的是你,你不再生我的气了吗?” 程映雪明眸微转,脸一扳,道:“以前的气是不生了,但现在我又生气了?” 李传灯激动得通红的脸刹的一下又白了,急道:“你又生我的气了,为什么,我……我……我马上改。” “做都做了,还怎么改?”程映雪顿足:“我问你,你是赤血盟的令主,为什么不说,这个也算了,最不可原谅的是,你率赤血盟攻打黑龙会,为什么不通知我,你明知我下山就是为联合侠义道诛除黑龙会啊,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完不成任务回山让师父骂啊,不过幸好我的情报及时,终于赶上了,否则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原谅你。” 听她这么说,李传灯才终于留意到正源源攻进来的侠义道群雄,有青城三子降龙伏虎等五大派高手,也有谢归元郭敬等各地大豪,李传灯同时还看到了宁剑仁肖紫衣夫妇,喜叫道:“掌门师叔师婶也来了。”这么一叫,心中忽地一动,一把扯下蒙面巾,这些有家有业的侠义道大豪都不顾一切,他还蒙着头做什么? 程映雪看着他憨憨的脸,心中满是柔情,嘴上却仍发着嗔怒道:“以后你若还有丁点儿事情瞒着我,那就休想我再原谅你。” 李传灯脑子突就开窍,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后可以天天陪着你了,否则我就算不想瞒你,却到哪儿禀报去。” “油嘴。”程映雪娇嗔,却终于板不住俏脸,微垂了头道:“那还要看人家师父答应不答应了。” “就算你师父答应了,还要问过我答应不答应呢。”一个声音忽地响起,李传灯猛抬头,竟是水杏儿,俏生生的立在不远处。 “师妹。”李传灯狂喜大叫:“你怎么来了?” “别人能来,我就不能来吗?”水杏儿水灵灵的眼珠子去程映雪脸上一绕,要笑不笑的哼了一声,却突地一脸凝重,道:“我来,是继承爹爹的遗志来了。” “你……你知道了师父的事?”李传灯又惊又喜。 “是。”水杏儿点头,道:“我神灯教现在可是黑道第一大派,你赤血盟突然出来这么多好手,我怎能不关心,吃了上次一回亏,我可是学乖了呢。” 第三十九章 提起上次的话头,李传灯心下又慌了,急道:“师妹,上次是我不好,我……” “当然是你不好。”水杏儿娇嗔:“不过你不必再解释了,如果不知道爹爹的事,我永不会原谅你,但即然知道了爹爹的事,那你就没错,如果不是你阻止,真要给我屠了流云山庄,那爹爹在九泉之下也要不得安生了,所以我原谅了你,赶来助你一臂之力,同时嘛,也是来跟某些人抢丈夫来了,我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未来夫君给人生生抢了去。” “杏儿。”李传灯没想到水杏儿会说出这样的话,又惊又喜又慌,他脸色本来有些黑,这时可就急白了,而边上程映雪雪白的一张瓜子脸却一下子黑了下去。 水杏儿却仍是似笑非笑,神色如常,不看李传灯,却看向了程映雪,要笑不笑的道:“我知道我师哥爱你,但没有办法,命中注定我就是他的妻子,他就是我的丈夫,不过嘛,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如果你肯叫我一声姐姐,那我就把我的丈夫分一半给你,怎么样?”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可以和程映雪共事一夫,但要让程映雪尊她为大,程映雪哼了一声,叫道:“你年纪明明比我小,而且你也还没嫁给他,凭什么要让我叫你姐姐,休想。” “我是还没嫁给他,但你该知道师哥一直是我在一起的,我的身子早给他了,这至少也算私定终身吧,快一步就是大,所以我就比你大。”水杏儿洋洋得意,却就把李传灯吓了个三魂出窍,急得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结结巴巴道:“师……师妹,我……我们……什……什么时候……候……”不是他想结巴,他冤啊,什么时候碰过水杏儿了?但最急的,是万一程映雪认了真,就此拂袖而去,那就真的只有拿头去撞天了。 程映雪没想到水杏儿敢说这样的话,本来也是又羞又怒,但一看李传灯抹脖子上吊的情形,立马就明白了,又羞又怒转成了又羞又喜,眼珠子一转,看着水杏儿道:“是吗,可你和他失散三年,是最近才碰上的吧,而在你碰上他之前,我和他早就相识了,那时候我就和他……已经……也……”她很想用同样的法子打击水杏儿,可性子中实在缺乏水杏儿的那种野性,终于是不敢说出来,但最后一句却没留着,道:“所以我比你先。” 水杏儿说这样的话,李传灯只是急,水杏儿从小就是个野丫头,会说这样的话也不太奇怪,而从程映雪嘴里竟也会听到这样的话,李传灯傻眼了,看看两个飞红了脸针锋相对的女子,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嘴里不知所云的叫道:“杏儿,映雪,这个,那个,我……我……我……天,我冤啊。” 不想他这一说,两女却出奇的同声娇嗔:“你还冤,美死你吧。”这一下,李传灯终于是完全傻了。 惊醒李传灯的是远处的一声厉叫,李传灯心神一震,叫道:“龙秋水想跑。”急掠过去,水杏儿程映雪一左一右紧随身后。他猜得没错,本来还略占上风的黑龙会,在侠义道与神灯教大批高手的夹击下,立即兵败如山倒,龙秋水撑不住,想要突围了,李传灯三个来得正是时候,龙秋水正大发神威,斩龙刀横扫直劈,群雄虽众,却无人阻得住他刀锋,平生笑管蒙一左一右护持,中间是背在灰狼木扑身上的马拓,马拓已是吓昏过去了。 “杏儿映雪,你两个对付双虎,龙秋水交给我。”李传灯说着一声长啸,飞扑龙秋水。 他扑了出去,身后的水杏儿程映雪却又打上了嘴巴官司,水杏儿得意的道:“师哥叫我的名字在先,可见我在他心里更重要,所以你还是乖乖的叫我姐姐吧,以后姐姐疼你。” 程映雪一撇嘴:“你从小和他生活在一起,叫惯了先叫你有什么稀奇,这样好了,我选平生笑你挑管蒙,谁先得手谁做老大。” “就是这话。”水杏儿长笑一声:“你就等着叫姐姐吧。”笑声中飞扑向管蒙,程映雪自也不甘落后,飞剑直击平生笑。 两虎称为虎,其实程映雪两女这会儿才真是如狼似虎,为要争先,那剑招就象疯了一般直压下来,不幸而做了两女争老大的赌注,也算是两虎前世倒了血霉。 龙秋水一见李传灯,便知这一关若过不了,今夜有死无生,他本来刀势如练,这时斩龙刀却突地一缓,变得凝重无比,就象刀上挽了一座大山一般,向李传灯当头劈下。这一刀看似缓慢,其实运足了他十二成功力,李传灯一是退开,二是迎头硬拼,只有两个选择。 李传灯当然不能退,此时身周数丈方圆尽在龙秋水刀势笼罩下,往后一退,气机牵引,龙秋水势必趁势追杀,再想板回先手可就千难万难,那时不说伤在龙秋水刀下,至少再拦不住龙秋水逸走之势。 李传灯不退反进,针上也运足十二成内力,一针点在斩龙刀上。刀针相撞,却并没有清脆的撞击声,传入耳鼓的,只是“扑”的一声闷响,如击败革,但李传灯与龙秋水两个身子却是同时剧震,飞飘开去。 龙秋水连退三步,叫道:“好,再来一刀。”跨上四步,复一刀劈下。 这一下硬碰,李传灯全身内力震动,却也激起胸中豪气,大叫道:“再来一百刀我也接着。”深吸一口气,全身内力运转,再凝聚到针尖上,这时异象突生,许久不叫的轰雷针上忽地发出殷殷雷鸣。面对重压,加之两女重回身边,心情畅快之下,李传灯竟在这一刻跨入了轰雷九击第九击的大成之境。 突听李传灯针上竟然发出雷鸣之音,龙秋水心中一奇,但也并没多想,斩龙直刀直劈下来,这一次的针刀相击,却发出巨大的雷鸣声,就恍似天地间突地打了一个炸雷,李传灯身子一震,连退两步,但龙秋水却连退了五步。 龙秋水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李传灯的功力为什么会一下子突飞猛进,心里也绝不愿意相信,虽然事实摆在眼前。 “再来一刀。”他一声狂喝,口中竟喷出一口血来,血光中连跨数步,一刀劈下。 “这是屠龙心法,借自残以提升功力,不可硬接。”程映雪水杏儿几乎是同时斩了平生笑和管蒙,来不及争论谁先谁后,同时出言提醒李传灯。 李传灯呵呵一笑:“屠龙心法,名字倒是不错,我倒要试试它到底有什么威力。”针上雷声隆隆,飞身迎上,刀针相交,龙秋水一脸狞笑,他这屠龙心法可在短时间内将功力提升一倍,李传灯虽然功力突进,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挡得住这一刀。 针刀相交,龙秋水全身内力猛然激发,但就在那一刹那,李传灯针上的雷鸣声突地消于无形,同时消于无形的,还有李传灯针上那股巨力,绣花针真的成了绣花针,轻飘飘的,再不带半点力道。 这怎么可能,龙秋水明明是感应到了李传灯针上的巨力才发的力,在那种时刻,李传灯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收回力道,这就好比一匹已经狂奔起来的马却又要让它突然停止一样,再神骏的良驹也绝对做不到,那违反了天地的常规。 但事实是,李传灯做到了,龙秋水一刀落空,刀上激发的巨力劈在空处,收不回来,胸口刹时间空荡荡的,难受之极,而李传灯的针轻轻的划过一道优美至极的弧线,点在了龙秋水眉心上。 轰雷九击劲道以阳刚为主,前八击,劲力不受控制,雷音也不受控制,但到第九击,劲力随心所欲,欲刚则刚,欲柔则柔,针上雷音也是欲响则响,欲息则息,方才那一针,李传灯针上劲力便是从至阳到至阴,以违反常情的劲力转化,破了龙秋水这一刀。 龙秋水眼睛瞪圆,他到死也没弄明白李传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边上看的程映雪水杏儿也没弄明白,不过有一件事很明白,龙秋水死了,黑龙会完了,而马拓也早已连同背负他的木扑一起人头落地。 第四十章 尾声 杏花,春雨,江南。 春水碧如天,画船听雨眠,李传灯一觉醒来,外面水杏儿和程映雪又争了起来,争的却还是那夜的旧帐,当时没有弄清楚,便谁也不认帐,小半年来,便这么有盐没醋的争。 “这春天的日子,还真是老长老长呢。”李传灯看看舱外的天,一翻身又睡了过去。 (完) 作者的话:这本书就个人来说,不太满意,尤其后半部份,更不满意,所以一直没更新,不过想来想去,即然成书了,又上了网,就还是全部发上来,至少有头有尾吧,也不盼什么点击,所以一次发完,若有喜欢的朋友,茶余饭后消遣一下吧,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