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君陷情》 第一章 “来哟!来哟!买鹅哟,又肥又美的鹅肉呀!”鹅贩王二又大又响的嗓门,融在一片吆喝声中,显得有些浑沌不清。“庄大姊,你今天要买鹅吗?我帮你挑一只大肥鹅,包你满意!” 这条嘈杂不休的大街上,只见各式各样的小摊贩、五花八门的各色货品,从洛阳大街直延伸到龙公庙口前,蜿蜒千余尺的热闹街道,是洛阳城里有名的商店街。 这里从刚摘下来鲜翠欲滴的青菜、甫捞上岸的新鲜鱼货,到小孩玩的木马一应俱全。小市民买生活用品,妇女们买菜、裁布料、买胭脂,到这里来,统统可以获得满足。 “王老板,你可别使坏心眼,上回跟你买的那只鹅太老了,肉质一点也不甜。” “啊?怎么会?”王二夸张的惊讶表情,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的生意情操绝对是正直又老实。他拍起胸脯,“大姊,你放心!今天这只鹅绝对是只嫩鹅!不好吃,保证退钱。” 买的人自然知道,这鹅肉吞下肚去,钱哪里还要得回来?不过听到商家如此豪爽的承诺,倒也心甘情愿地掏出钱来。 正当市集交易热络,气氛正酣时,突然有一阵耳语从远处传了过来。 “混世太子来了。” “啊?混世太子来了?” 这讯息好像串鞭炮在市集上炸开。逛街的人迅速敛起神色走避一旁,摊贩们的叫卖声也渐歇,胆子小的甚至收起摊子闪到屋檐下,宁可损失做生意的时间,也不愿意惹祸上身。 鹅贩王二将鹅胡乱包一包,塞进庄大姊的手里,弯腰扛起他的生意扁担急着想避避风头。 “喂!老板,你还没拿钱咧。”庄大姊喊着。 “回头再跟你拿,不急着这一会儿,让你赊着也行。” 怪了!没看过店家主动开口要人赊帐的。 庄大姊好奇心被引出来了,反倒一把拉住王二的袖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有人喊说谁来了?” “庄大姊,你搬来洛阳那么久了,没听过混世太子这名号吗?” “混世太子?他是谁?”庄大姊翻一翻白眼。 “不是他,是他们!混世太子一共有三位。”王二夸张地叹气摇头,对她的无知大表感叹。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们害怕成这样?” “他们倒不会做什么大奸大恶的坏事,只是蛮横惯了,胡闹嬉戏全凭他们当时的心情。有时候吃吃女孩子的豆腐,有时替顾客向老板们胡搅蛮缠要斤两,有时捉弄店家的生意,谁要是看不过去仗义执言,就成为他们下一个恶作剧的对象。像前两天,隔壁卖豆腐脑的摊子就被他们推到猪槽里去,说那豆腐脑味道像猪食。其实这还不是因为那老板批评混世太子找他亲家麻烦所惹出来的后果。哎!反正他们做的事没有个准儿,全凭他们高兴,我们做小本生意的,那禁得起他们这种玩法,能避就避,能躲就躲,你看,那豆腐脑的摊子到现在还没重新开张咧。” “这么嚣张啊?他们如此无法无天,为何不报官?” “报官?”王二倒笑出来。“大姊啊,你道他们是寻常的地痞少年啊?能报官,我们早就报了,还等到现在?” “怎么说?”庄大姊一脸疑惑,“莫非他们大有来头?” “你说对了!”王二点点头,“他们一个是当今丞相的儿子,一个是六王爷的二儿子,一个是雷太师的独子。” “我的老天啊。”庄大姊咋咋舌,这三个人如果真要造反,还真的没人能治得了。 此刻,被称做“混世太子”的三人,正大摇大摆地打从龙公庙前经过。 他们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侧目,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还不坏的长相、不凡的身家、显赫到吓死人的财势,这些全是惹人侧目及让人议论的最佳话题。他们同时也因这些因素而目空一切,睥睨群伦,说穿了就是一个“狂”、一个“傲”字。 他们的父执辈均是正直严明之人,或许是因为他们三人至今还没闯出真正的大祸,也或许是被他们戏弄的人不敢上门投诉,所以至今仍然放纵他们在外头逍遥厮混。 这三人在家时亦懂得收敛守规,他们的父母怎么想也想不到一个个俊眉秀目的少年,聚集在一块,竟然会嬉闹无度到近乎荒唐? “今天好无聊。”风清巽俊朗的脸庞透着无趣。 “我们进去龙公庙看一看。”嵇律提议道。他的玩心是三人中最重的。 风清巽看看雷天昊,后者耸耸肩,三人一起跨进了龙公庙里。 他们在正殿里闲逛一圈后,绕到了后方偏殿。 “欸!这边有一间小堂。”雷天昊奇道。 “奇怪!我们以前怎么都没注意到?” 小而暗的庙室位在左侧偏殿的最里边,除正门外,三面墙的上半面均漆了白色石灰,下半面则是木头原色,庙室内除了一尊约一尺高的神像外,墙壁四周还挂有一些古文字画。三个人绕几步就将这间庙室看完了。 “这里到底供奉什么神啊?”嵇律弯腰细瞧摆在神案上的唯一木雕。 “不晓得,这木头倒雕得怪。”风清巽伸手拿起神像,放在手中细看。 他们都是不相信怪力乱神之人,因此对所谓的神明偶像一点都没有敬畏之心。对于迷信鬼神之人,更是嗤之以鼻。 “你们看,这木头刻得多怪,明明是龙身,却有一颗乌龟头,怎么看都是四不像。” 雷天昊把它接过去,在手中掂了掂。“好沉,这块木头的质地还不错。” 这木雕刻工粗犷,单只用简单的几笔就刻出整体线条,虽然简洁有力,却也显得古朴有余,精致不足。不过木头本身质色黝黑,纹路相当紧密而沉重,看得出是有些历史了。 “啧!这玩意一点也瞧不出是什么来头,它也配坐在这里享受香火?真是不知羞耻啊!”风清巽出口批评。 “就是!浪费神的粮食,真是罪过、罪过。”嵇律对着手中的木雕扮鬼脸。这尊神像就在他们三人手中轮流转来转去。 “唔,它的模样好丑,我来替它画龙点睛一下。”风清巽左右瞧了瞧,走到墙角边,手指抹了黑灰,就着嵇律手上往木雕的眼珠子涂去。 “哈,不错不错,有些样了。” “应该让它更有精神些。”雷天昊和嵇律看了大乐,纷纷沾着黑灰,往木雕的脸上、身上乱涂一通。 “我看不如烧了吧?反正横竖是块木头,留着也没用。” “赞成!烧了它,破除世人崇拜鬼神的愚昧行为!” 这三人于是找来火种和干草,准备来个火祭仪式。 正当嵇律将雕像往中央一摆,欲点燃火苗时,本来昏暗的庙室忽然闪出数道银光,强烈的光线刺得三人纷纷侧脸回避,不敢直视。 刺目的银光闪烁过后,四周竟升起数层紫雾,昏昏朦朦地布在他们脚旁,如鬼魅般腾涌,把他们膝盖以下全隐在雾团里。 这乍起的骇然异象看得他们眼珠子发直,个个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风清巽是三人中第一个回过神的,他轻喘着气,低声问道:“嵇律,你刚刚点燃了什么?” “没有,我什么事都没做。”嵇律的声音也有着憋气般的窒息感。 “我们是不是在作梦?”雷天昊的问话像是自言自语,并不期待伙伴们回答他。 “哼!” 一片沉闷的寂静中,突然有个粗嘎低沉的不屑哼声自他们身后传出,震得他们三人心口一麻,倏地转过头去。 只见他们身后站着一个不及三尺高,干瘪皱缩的白发老人,脸上皱纹深得像刀刻的一样,宽鼻厚唇,正负手而立,一双威目精神瞿铄地看着他们。 在这关上门的斗室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出来,着实令人觉得诡异悚然。 “都已经九十九代了,还是这般顽劣!”老者开口说话的语气有着浓浓的谴责。 “你是谁?”风清巽问道。 “龙马使者。” 老人的答话,让三人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这一笑神秘诡谲的氛围破解了,他们方才所受到的惊吓也一扫而空。 “什么嘛!原来是个江湖术士!”他们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惊吓之色早已消褪,眉眼间全是可笑的神情。 “哪来的骗子,竟敢唬弄我们,你这小老头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情绪放松后,他们全为方才的惊慌失措感到好笑。心中既无鬼神,自然将眼前所见,归咎于江湖术士诈骗的伎俩。 “无知!”老者斥责一声,瞪了开口说话的雷天昊一眼。“你们就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才会被贬到人间,想不到轮回了近百代,你们还是本性不改,再不收敛,我看再过个百代你们仍然返不了天庭。” “喂!老头,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说书的?要讲故事就到前面庙门口,那里人多,你讲起来也比较有趣味。”风清巽打断他的神话。 “放肆!我是龙马使者,是天地间的文明使者,什么说书的,胡来!”老者两撇白髯须被怒气喷得一翘一翘的。 “不是说书的?”雷天昊摸着鼻尖,“那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不是说了嘛,我是传达文明的天神。没有我,人类哪来的知识?世间哪来的进步与繁荣?你们三个臭小子满口老头、老头的乱叫,真是没大没小!” “好哇!你这糟老头还真是向天公借了胆子,你知不知道我们三人是谁?竟敢在这里对我们大呼小叫的!”风清巽叫起来。 他们三人早就被左一句无知,右一句放肆,惹得怒火填膺,满肚子的不快。 “哼!我还不认识你们吗?”老者个子矮小,一蹦一跳地在他们三人之间转,随手一指风清巽道:“你,风神的后代。”然后他又抬头望着雷天昊说道:“你是雷神之后,至于你呢……”他对着一脸不置可否的嵇律道:“你是泽神的后人。” 风清巽和雷天昊还来不及开口,嵇律已经大笑起来。“什么嘛!姓风的是风神的后代,姓雷的是雷神的后代,我又不姓泽,为什么我是泽神的后代?” 老者耸耸肩,一本正经道:“这个你问我可就问错人了,你应该去问你的历代祖宗们,你们百代前以神格贬入了凡间,开枝散叶后,泽家子孙不知有多少,你那支的祖先心血来潮改了姓,我哪会知道为什么!” 被抢了一顿白,嵇律两道浓眉不悦地攒了起来。“你说我们是神的后代,那我们的神祖宗为什么会被贬入人间?” “因为他们掀起一场人间浩劫,被天帝罢黜了。” 风清巽嗤了一声,“鬼话连篇,既然是天地远古的事情,何以证明我们就是你讲的那些神的子孙!就因为我们的姓氏?荒谬!” “你们难道不觉得本身的悟性特别高?习物练武一点就通,成绩也比一般人显著?你们以为这是为什么?资质比人好?聪明才智比人高?”老者要笑不笑地斜睨他们一眼,“话要这么说也没错,但是终究其因,主要还是因为你们体内具有神格的特质所致。”他顿了顿,有些嘲弄地补充一句:“以前你们祖先腾云驾雾,而现在你们这丁点资质,顶多只能飞檐走壁,就是你们口中讲的……哦,轻功!哈!就这么点功夫,还自以为相当厉害。” 三人对老者的话,均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那会轻功的人岂不都是神族的后代?”风清巽大笑道。 “差不多。”老者正色道:“练轻功的人体内或多或少都有神格灵性,否则再怎么练也是罔然。” 老者缓缓看他们一眼,接着道:“拥有神格的人不多,你们这般驽钝顽劣之徒就将这灵气完全给糟蹋了,真可惜!” 他说完还重重地叹了口气,言下之意颇为不胜欷吁。 “可恶!你这糟老头敢瞧不起人!你活得不耐烦了?” “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随便乱扯一通,想骗谁啊?” “你自己装神弄鬼也就算了,还敢大言不惭批评我们!” 三人忿忿叫嚷起来。 他们虽然不相信老者的话,却是相当在乎对方的侮辱之词。 雷天昊想起他们未做完的事。“赶紧烧了这块木头,我懒得听他在这里胡说八道。火种、火种!”他伸手向嵇律要火种。 “住手!你们胆敢烧我的神尊!”老者气急败坏地怒喝。 “为什么不敢?”风清巽神色鄙夷地反讥道:“烧了你,世间少一个妖言惑众的人,我们也算是功德一件。” 孰不知,他们三人全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倔强脾气,愈是不让做,他们愈是唱反调。老者的斥喝,更催促了他们动手的决心。 雷天昊的火种已点燃,正作势要往木头烧去。 “住手!可恶的浑小子!你们要真的烧了,我一定让你们痛不欲生!” “那你就试试看,我倒想知道你如何让我们痛不欲生。”说完,三人手上的火把,已经一同烧下,瞬间引燃熊熊烈焰。 老者见大势已去,怨恨地诅咒道:“你们绝对会后悔今天所做的事,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说完,他四周竟然刮起一阵迷雾般的旋风,老者的身体在三人的注视下,渐渐变成透明,而后消失于银白色的烟雾中。 大白天的,竟然出现这种骇人景象,着实诡异到了极点。 他们三人亲睹老者的消失,不禁背上寒毛直竖,纵使身旁燃着火焰,他们的手脚还是感到冰冷。 三人互瞧了一眼,有默契地丢下火把,不约而同朝外头走去。 不管老者是不是江湖骗子,他消失前所说的诅咒,让他们心头直犯疙瘩。 他们开始留心身边有无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消逝,那场记忆也被洗掉了。 生活一如往常,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点的那把火,一发不可收拾,不仅烧光了龙公庙,连带的也烧掉了相邻的几户人家。 他们放纵的行为也被彻底管束了。 更已深,夜正沉,今晚无月也无星,天空暗蒙蒙的,放眼望去尽是灰黑一气,昏得令人沉窒。 一小队士兵正摸黑由北门穿越而入。守城门的将兵远远看到队伍前高扬的红黑两色旌旗,早就敞开城门让这队铁骑顺利通行,连拦人盘查做做样子这种例行规矩也免了。 十余人的队伍,胯下坐骑清一色是黑色,匹匹步履轻盈,脚蹄子踏在石板道上清脆俐落,行家一眼便可瞧出这些马儿全是万中选一的剽悍骏马。 队伍在关张祠堂前向左转了弯,直向西北角而去。黝黑昏暗的远处耸立了一座高大宅第,隐隐夜色中,仍然可见漆亮高耸的匾额上“将军府”三个大字。近处细瞧,会发现方才以为苍茫灰暗的一角,原来是宅院中峥嵘茂密的绿林。 这里正是功高勋彪,人尽皆知的将军府邸。 此刻只见将军府高高的门檐上挂着一排亮晃晃的大红喜灯,红影摇曳中,灯笼上一个个双喜字显得特别刺眼显目,老远就看得一清二楚。 风清巽眉心多了好几道直纹,狠狠瞪着自家门前的红灯笼,闷声低咒了一句:“究竟在搞什么鬼?” 一直随侍在旁的兆邦也对那排红灯笼傻眼。左数右数,那些灯笼再怎么数都是六对,那是婚庆的灯笼绝对不会错的。可是……他偷瞄了风清巽一眼,他们离家快两个月,他一直跟在将军身旁,没道理将军成亲他不知道啊! “爷。”他轻唤一声,“要属下先进府探究吗?” “不必了,快到了。”风清巽的声音有一丝隐忍的不快。 兆邦不再出声,风清巽的表情告诉他,他的情绪正在酝酿中。 昔日乖戾孤傲的少年,如今已经是威名显赫的镇国大将军。三年前,风清巽迁出丞相府,住进这座由皇帝亲笔题匾的将军府。 兆邦压根不相信风清巽会想成亲,虽然他拥有出色的成就,但是邪肆放荡的天性仍旧根植他体内。 他可以呵护宠溺女人,但他对女人的温存,绝对没有真心的成分,女人可以要走他的情,却要不走他的心。 其实也不能全怪他风流浪荡。俊磊挺拔的相貌,放荡不羁的浪子性格,对女人而言全是要命的诱惑。单从女人对他争相投怀送抱来看,他非凡的魅力可是没几个人比得上。 能游戏人间的第一要则是多情却不专情,兆邦觉得这是风清巽厉害的地方。 抵达将军府,除了风清巽和兆邦直奔内庭外,剩下的人全在外庭下了马。 风清巽刚跃下马,在一旁恭迎的老管家窦平即喜孜孜地上前贺道:“属下恭喜爷,愿爷……” 风清巽眉头一皱,沉声打断他,“你道的是哪门子的喜?”他有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闻言,窦平一惊。怎么……老丞相没派人通知爷吗?心头虽是这样想,当然不敢放肆地问出来。他只是个下人,无权过问主子的事情。 “这……爷,一个月前,少夫人进门了。”他边回话,边小心翼翼地查看风清巽的脸色。 风清巽吃惊地瞪着开口说话的管家。“你说什么?” “一个月前少夫人……”窦平以为他没听清楚。 “够了!”他脸色铁青地朝可怜的管家阴沉道:“我人远在千里外,哪来的少夫人?” 单听这声阴柔的驳斥,窦平心头一悚,吓矮了半颗头。 风清巽虽是簪缨世家的子弟,但带过兵打过仗,将军府里是以军法治府,御下恩厚威重,奴仆们最怕主子发怒。 他太了解这个主子的脾气,没有提高音量并下代表没事,相反的,却是他变脸的前兆。 “爷……”他苦不堪言,低下头,弯着腰,努力控制发抖的声音。“爷,少夫人是小姐一个月前替您娶进门的。” “芬丫头?”可恶!风清巽漂亮狭长的眸子紧眯了起来。情况已经明朗八、九分了,猜都猜得出是怎么一回事。 他暗自诅咒一声,脸色阴鸷地向窦平扫了一眼,举步踏进府里。兆邦赶紧随后跟上。 “爷……爷?”窦平在他身后又急又慌又惶恐地叫唤着。 “嗯?”风清巽没有停下脚步。他累了,想早点休憩,况且,他也不想在这桩无聊的事情上多花心思。 “爷,少夫人现在已经在府里了。”窦平重复了一遍。 “嗯。”他仍旧是不感兴趣地哼了一声。 窦平见风清巽没有继续问的打算,硬着头皮道:“爷,少夫人……住在东厢的日屋里。” 风清巽猛地转回身,害得跟在后头的兆邦差点收不住脚撞了上去,他急忙向后退开一步,见风清巽眼睛不祥地眯了起来。 “没有我的允许,你竟敢让一个陌生女人住进我屋子里!你可真行!” 窦平浑身打了个冷颤,跪了下去。这话比十个耳刮子更教人胆战心惊。 “爷……她……她是少夫人……”他舌头打结了,风清巽的怒火向来没几个人承受得住,他自然也不敢说是老丞相嘱咐的。 “哼!”风清巽甩袖大步离去,兆邦和窦平远远落后他一大截。 聪明人都懂得要明哲保身,尤其在这个时候。 ※※※ “郡主。”葆儿奔进屋,对独自在屋里的柳雅茵嚷道:“郡主,姑爷回府了。” 柳雅茵心口一震,娴雅柔美的脸蛋显得有些苍白,神情也有丝慌张。 来了,他终究回来了。她镇日提心吊胆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 也好,早些解决最好,她知道今日的见面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想得很清楚,一切只不过是她爹的一相情愿罢了。 “葆儿……我……我的模样还好吧?”其实她根本不必担心外貌,有差别吗?她在心底苦涩地暗嘲一声。 葆儿娇笑一声。“郡主,你别慌嘛。”她上前拢拢柳雅茵的云鬓,她家郡主有一头非常美丽乌亮的秀发,握在手中又滑顺又细柔,她至今还没瞧过哪家小姐的头发比得上她家郡主的。 “你的模样很好,美得很呢,我想沉鱼落雁就是在形容郡主这样子吧。” “别逗了。”柳雅茵柳眉微颦,似笑非笑地嗔道。 柳雅茵的表情让葆儿看得怔忡。剔透如莹的肌肤,映得黛眉含翠,绛唇晶润,她有一种独特的柔美,无论举手投足或任何细微的表情,都有她特有的韵味。 葆儿从小被德王爷买进府里伺候郡主,还请来师父教她拳脚功夫,用来保护柔弱的郡主。她跟柳雅茵一起长大,再美的脸孔也应该看习惯了,偏偏她就是看不腻。 此时柳雅茵嘴边的笑容依稀,紧绷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不料却突然被风清巽毫无预警的重哼声给吓了一跳。 她心一凛,面向前方。 风清巽已经大步踏进屋子里来。 他双眸微眯,放肆无礼地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凭这几分薄色,就想当少夫人?” 浓厚的鄙夷与讽刺让柳雅茵心头一凛。传闻风清巽个性高傲狂狷,喜怒随性,可她万万没料到他竟然放肆到一开口就侮辱人。他……真的是风清巽吗? “你……你是……” “怎么?”风清巽眉头高高一扬,讥讽道:“不知道我是谁,也配住这屋子?”他走近她,炯亮黑眸直盯她的脸,蓦地,他眉头一皱,弯下腰,凑近她细看。 他原本愠怒不善的脸色在瞬间骤变── 风清巽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错愕、惊讶让他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你……是瞎子!” 倏地,他脸色难看到极点,一种受侮辱、被欺骗的愤怒在刹那间攫获全部的情绪……他眉峰紧拧,二话不说,倏地掉头离去。 “姑……姑爷……”葆儿的喊声显得无力又沉重。 她转过头去看她们家郡主,却在柳雅茵毫无血色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受辱的委屈与悲愁。她只是略带空茫地静静站在桌旁。 而后,她反倒像是在安慰葆儿似地浅浅一笑。“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子。他……这样反而好。” “郡主……”葆儿难过道:“姑爷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寻常人起码也会以礼对待,何况你是他的妻子。” “他只是讲出事实,有什么不对?我本来就没有期待他会履行这桩婚约,残疾之人不能指望有正常的婚姻生活。” “郡主!”葆儿心痛地喊一声,“眼盲又如何呢?奴婢从没见过有人弹琵琶能弹得比你好的,也没见过比你更体贴善良的人了。郡主的优点那么多……” “不要再说了。”她苦笑一声,“残疾就是最大的缺点,人们可以包容一个无德无才的妻子,却没有办法接受一个有残疾的女人。方才不就已经很明显了吗?再多的才华也弥补不了我的缺点啊。” “郡主……你难道不伤心吗?”葆儿眸中已带有泪光。她好心疼柔弱的郡主,为她的遭遇不值。 第二章 柳雅茵虽然盲了,但是她的眼睛却不会黯淡无光,有时面对她还会产生错觉,以为她看得到,就像她十岁以前那样。 “我不会自欺欺人,一场仪式、一桩婚约,就希望一个陌生人能接纳我,太难了。我不敢奢望有这种奇迹,现实虽然残忍,看清楚后,也就不会被伤害了。” 葆儿难过地低语:“王爷不应该把郡主嫁到这里来的,在王府里,起码不会被人欺负,王府的人都爱郡主的。” 他们只是怜悯我。柳雅茵在心底暗自叹气,却不再说什么。 “夜深了,歇息吧。”她摸索着向卧室走去。 她不敢再继续站下去,怕再站下去内心的苦涩就锁不住了。 葆儿说得没错,王府的人对她都很好。从十岁起,他们就对她百般呵护,不敢让她不开心,不敢让她受半点委屈,因为在他们眼中她不是个正常人,她是一个瞎子,一个可怜的残疾之人。 她善良地接受别人对她的客气与关爱,可是她倒希望能像寻常人一样的被对待,最起码,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正常。 她也渐渐习惯隐藏住内心的悲与苦,她想像正常人一样骄傲地生活,不想永远活在别人施舍的怜悯里。所以她对初见面的人所发出的惊讶与惋惜声,现在不仅能做到坦然面对,甚至还能自我调侃一番。 如果她有选择权,她自然想一辈子待在德王府,那是她熟悉的地方。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嫂子进门后,讥嘲与不容的冷言冷语常有所闻。她知道父亲疼她,才会将她嫁出门,懦弱无能的大哥是无法驾驭他妻子的。 父亲看得远,怕她日后在德王府受委屈,可是……她无奈地叹口气,这里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未来的德王府呢? 她不怪风清巽的藐视态度,想也知道,堂堂一个威震四方的大将军,怎么可能娶一个盲女为妻呢? ※※※ 开什么玩笑! 他爹娘竟然要他娶一个瞎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没让随从跟着,风清巽重重踏着步伐,俐落跃上马,将他那匹赤身黑鬃的骅骝马驰得四蹄腾空,怒马如龙奔向丞相府。 他风清巽还怕讨不到老婆吗?再怎么不济也用不着娶个残疾的女人进门吧? “少……爷?少爷回来啦?”丞相府的总管揉着惺忪的醉眼,努力保持一丝清醒,看着怒气冲冲、迎面而来的风清巽。 风清巽老远就闻到他身上臭气冲天的酒味,心底一沉,闷声道:“我爹娘不在?”只有他们不在,王总管才会偷胆子喝得醉醺醺的。 “回……回少爷……丞相和夫人远游去了……” 风清巽眸底两簇火焰烧得旺盛,咬牙怒道:“去把芬丫头叫来!” “是。”王总管才摇摇晃晃转身,就见花厅后方有一人影微晃,走出了一个婀娜曼妙的倩影。 “不用去了,我来了。”风清芬清脆悦耳的声音,一点也没有大半夜被吵醒的不快。她轻快地笑道:“哥,你回来啦。” 多此一问,他人不就站在她面前吗?风清巽瞪着他这个从小就精灵古怪的妹妹。 “爹娘到哪去了?”他按捺住脾气,一撩长袍,在椅上坐下。 “他们说要到昆明、贵州去,算算……”风清芬偏头认真地想了一下,“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漓江一带了吧。” “可恶!”他闷声咒骂。“他们竟然擅自帮我娶了个瞎女人回来,还远走高飞、游山玩水去,他们做得可真绝!” “喂!大哥,你怎么可以把大嫂说得这么难听,什么瞎女人,我倒满喜欢她的。”风清芬不满地抗议,一点也不怕风清巽阴沉的脸孔。别人怕他这位大将军,她从来没怕过。 “大嫂?”风清巽重重一哼。“先别叫得那么亲热,免得改口时令她难堪,我可没有承认她是我的妻子。” “欸,我可是替你拜过堂的,连爹娘都承认这个媳妇了。”风清芬眨巴着水亮的眸子,认真说道。 “你们要做善事,不要算我一份,” “大哥,大嫂可是皇上钦赐的。” “是吗?”他慢条斯理睨她一眼,讥道:“我怎么不知道皇上也会替瞎子配婚?” “听说八年前,皇上曾在德王府见过嫂子一面,那时她眼睛还好好的,能诗能文,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皇上听了她的琵琶声大为欣赏,当下曾说过日后要替她找一位良婿的话。君无戏言,德王爷于是向皇上讨女婿啦。” “我跟德王府没交情,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头上。”风清巽冷道。 “那你就错了!听说德王爷合了十几位待选人的八字,怎么合都和你最配……” “所以皇上就答应了?”风清巽替她把话说完。 “正是。”风清芬猛点头。 “爹娘拿了你们的八字合算了一下,据说是旷古以来少有的上上吉签,加上和嫂子见过面后,当下就喜欢得不得了,立即把她娶进门了。”她夸张地说得口沫横飞。 风清巽从鼻孔重重冷哼一声,讥讽道:“是怕我回来扭转乾坤,所以才急着让你去迎娶吧!” “嘿。”风清芬掩嘴一笑,没有辩驳。她大哥向来聪明过人,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既不能抗旨,又怕麻烦,所以她爹娘才干脆游山玩水去,等风平浪静再回来。 她支着下巴望着风清巽,这事会那么快平息吗? “哥。”她轻轻唤了声。“你打算怎么做?” 风清巽站起身,泰然自若地掸掸衣褶。“我?”他笑了,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嘴角勾勒出的浅笑将他的俊容烘托得十分潇洒飒爽。 “我不打算做什么。”他说着举步朝外走了。 风清芬猛地倒吸一口气。 云淡风清的一句话,却是无情到了极点。 “哥……”她了解风清巽,他这么说,是不准备把这婚姻当一回事,也不准备把柳雅茵的存在放在心上。 他……是真的不打算做什么。 一大片绿海茂林高耸入云霄,远看像是从地上撑起一把绿色大伞,稳稳当当插在将军府后方。 似有若无的美妙琵琶声随着轻风在林间穿梭飘荡,这阵子将军府的人只要踏进这片林园里,无论人在什么方位,都会被宛如天籁的乐音团团包裹住。 这会儿,只见柳雅茵坐在木亭里,螓首半垂,纤纤素手轻拨徐按,勾抹挑滑,弹的正是“春风拂晓”一曲。 一声声扣人心弦的乐音,就在她十指飞舞下飘扬而出。 她和葆儿已经在这园子里的小院屋独居一个多月了。在风清巽回来的那个晚上,她就被迁来这里,除了三餐有人送来外,这里可以说是将军府里一个被遗忘了的角落。 一处被遗忘的地方,正好配一个被忽略的人。 府里的人都知道娶进门的少夫人被遗弃在这里,没有人想到这里来传送温情,对将军府而言,柳雅茵的存在,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吃闲饭的人罢了。 这个少夫人既不会有额外的要求,府里的人也不需要特别拨人手服侍她。大家都庆幸她有自知之明,懂得低调过日子。一个残疾之人理当如此不是吗? 可是这种不被打扰的清幽日子正合柳雅茵的心意,她要的就是这种生活。 整日在这园中听虫鸣鸟叫,弹琵琶自娱,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生活多么逍遥快活啊! ※※※ “咦?你家竟然有人能弹得这手好琵琶?”嵇律被一阵阵似幽还清,若隐若现的琵琶声给吸引住,脚步不由得朝乐声走去。 一旁的风清巽却听得蹙起浓眉,这琵琶声只会提醒他有个老婆的事实。 这琵琶弹得轻欲不浮,逸欲自然,竟是已臻琴乐合一的境界。嵇律随着旋律来到木亭旁,看到独自弹琵琶的柳雅茵,不免有些诧异地望向风清巽。 他的眼神带有询问的意味,风清巽却不想回答他,只顾紧攒眉头。 想是柳雅茵察觉有人到来,她放下琵琶,转身面对后方的跫音。 “谁?”这步伐不是葆儿。 嵇律惊讶这么优美的律音,竟然出自一位盲女!而且他当下就明了他们遇上的美人儿是谁了,没看到风清巽那张紧绷的臭脸吗? “你好。”嵇律出声。“你的琵琶弹得好极了。” “谢谢。”柳雅茵淡淡一笑。恬静雅致的笑容镶在小巧的心形脸蛋上,有一股绝尘脱俗的美。 嵇律发现风清巽的妻子长得还真不错。 “你是……”柳雅茵偏头询问。对方的声音朗磊清逸,嗓音虽然带笑,却仍含着些微冷漠。他的心似乎被他谨慎地锁起来,不对外界开放。或许这是个无情的男人,不过这种男人似乎有他独特的魅力在。 “哦,我姓嵇,嵇律。是……”他瞧了风清巽一眼,“是清巽的好友。” 柳雅茵点点头。“我知道。那另一位是?”她准确地转向风清巽所站的位置,风清巽竟有一种她看得到他的错觉。 “我……”风清巽不悦地清了下喉咙,不耐烦地粗声道:“我姓雷。” 嵇律吃惊地瞟他一眼。 柳雅茵习惯性地依声音在脑海中绘制他们的模样。 她与风清巽仓卒见面的那一晚,风清巽只说了两句话,柳雅茵此时当然认不出他的声音。 她笑道:“雷天昊,雷公子是吗?我晓得你们,混世太子嘛。” 雷天昊的声音低沉而性感,磁性中带有凛然的气势。他的嗓音告诉她,他习惯随心所欲及别人彻底的服从,他一定是个不喜欢妥协的男人。 不过他们两人的声音都很好听,她稚气地认为声音好听的男人长相一定也不差。 嵇律疑惑又不满地盯了风清巽一眼,他在搞什么啊? “你知道我们的浑号?那……姑娘你是?”既然风清巽不表示身分,他自然得请教人家的身分了。 柳雅茵不知道风清巽在好友面前如何阐述这桩有名无实的婚姻,万一他压根不承认,而她自报了少夫人身分,岂不惹来笑话?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只说出自己的名字。“我是柳雅茵。” 她的表态让两个男人愣了一下,风清巽更是倏地敛起眉峰。 “原来是嫂夫人!怪不得认得我们,嵇某失敬了。”嵇律向风清巽投以有趣的一瞥,笑道:“想必清巽一定常常提到我们吧?” “……嗯。”柳雅茵轻轻点点头。她有些无措,不晓得用何种面貌去包装她的婚姻。 她这一点头,嵇律的嘴巴无声地笑开了,他没有回头看风清巽的脸色,不必看也知道,一定是难看的铁青色。 “清巽对你还不错,竟然会跟你提混世太子的事,就我记忆所及,他从没跟任何一个女人提起过。” “是吗?”柳雅茵轻声道:“他对我是不错。” 不错?才怪! 嵇律好笑地看着这对面对面却不认识的夫妻。他的妻子竟然认不得他的声音,可见风清巽有多忽视他这位妻子。 风清巽眸底蓄满怒意猛瞅着柳雅茵,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再见到她,依旧是一个多月前的淡雅娴静,她身上找不到任何不满的情绪,没有丝毫哀怨的神情,似乎她一个人过得十分惬意自得。 他鄙弃不要的婚姻,对她竟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风清巽蓦地对她不满到了极点。 他烦躁地怒瞪她,这该死的女人!她竟然不肯自报少夫人的身分,难不成她对这位子不屑? 其实柳雅茵有这种态度他应该要感到高兴才对,可是他就是不快! 她太超然了,他心头竟有种不是滋味的感觉。 风清巽眼尾瞄到嵇律的笑脸,恨不得一拳揍过去。这女人没事替他掩饰个什么劲? 他眯起深邃的眼瞳,不怀好意道:“嵇律,我们得走了,清巽设的酒宴大概已经开始了,我不想让那些女人久等。”他仔细看着柳雅茵的表情──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找不到任何不悦的神情,她的表情该死地平静极了。 嵇律瞧了柳雅茵一眼,替她感到难过。“也对,我们是该走了。” 没想到风清巽突然冲着柳雅茵说道:“你对清巽这种放荡行为不闻不问?” 柳雅茵微怔了一下。 她夫婿对她而言,除了毫无意义的名分外,其实跟陌生人没两样。他当然有权过他要的生活,没有权利干涉的人是她啊。 “他有何不这样做的理由?” 她的回答让风清巽猛揪起眉心,她对他真的这般不在乎? “我想,我先告辞了。”她嗅出气氛微妙的改变,觉得这番谈话愈谈愈尴尬。 她摸索着栏杆,逐步踏下木阶,嵇律想上前帮忙,见风清巽只是抱胸在一旁看着,没有一点协助的意思,他也只好跟着在旁站着。 两个男人看着她下亭子,也同时看到木梯前阻碍的石块,还来不及警告,柳雅茵右脚已踩上了石块,说时迟那时快,她整个人失衡向前跌了去。 “啊!”柳雅茵叫了一声,嵇律向前伸出援手,风清巽却比他早一步抓住了她。 他粗鲁地拽住她的胳臂,将她拉起来,不待她站稳即松开手。 柳雅茵手臂被他掐得生疼,却不敢叫。她知道他是好意,而且在陌生人面前跌倒,也着实令人难堪。 她笑着调侃自己道:“我真是没用,让你们看笑话了,眼睛看不到,有时还真的很不方便。谢谢你,雷公子。”说完,她即背转身去,不敢流露出心底真正的困窘与自卑。 风清巽冷觑她自嘲的笑脸,怀疑的目光直盯住她不在乎的表情,她竟然若无其事地拿自己的残缺取笑? 她的笑语彷若风筝线,轻轻在他心头上牵了一下。 “你沿着小径直走就行了。”风清巽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嵇律,我们走吧。” “好。”柳雅茵点点头。她不需要他们的协助,那只会让她感到脆弱。 风清巽闷不吭声看着她双手摸索向前,一小步一小步小心地走着。 “你不送送她吗?”嵇律压低声音道:“她看不见路。” “她要自己习惯,我又不能送她一辈子。”风清巽皱起眉头,粗声恶气道。 “好吧。”嵇律瞟他一眼,“你不送,我送。”他不理会风清巽,迳向柳雅茵迈去。谁知他刚跨出脚步,手臂即被一把扯住。 “你先回去。”风清巽闷声道。 嵇律笑笑,耸耸肩,走了。 风清巽大步来到柳雅茵身旁,他并没有伸手拉她的手或揽她肩膀,只是见她偏离得太厉害时,才出手碰她一下。 “雷公子,不好意思耽误了你的时间,我其实可以自己走。” “你不喜欢求助别人?”她竟然能凭脚步声判断来人? 柳雅茵被他口吻中暗藏的不满给吓了一跳。“自己能做的事情,我就尽量自己解决。别人帮我愈多,会让我愈觉得自己不是正常人。” 他们已经来到了小屋前,这座院落很小,不大的庭院种满各式花卉,风清巽跨进小前厅里,皱眉看着它们,他不记得以前这里有种花。 柳雅茵惊讶他竟然也跟进来。 “什么事是你不能解决的?”风清巽盯着柳雅茵美丽的脸庞,语带奚落道:“婚姻吗?那也是你的事情,你有办法自己解决?” 柳雅茵闻言震了一下,风清巽恰巧将她一闪而过的惊惶看得一清二楚。 “你……是什么意思?” 哼!戳到痛处了吧!他就不信她脸上可以永远挂着那副与世无争的恬适笑容,他不信她真的那么不在乎一切,真的对命运全盘的接受。 他突然想看看被她隐藏在豁达面具下的真实面貌,那……究竟是什么样子? 风清巽轻笑一声,诡魅的笑容彰显他的肆无忌惮。“我的意思是……嫂夫人,你的婚姻似乎不如你表现得那么美好。” 让人心颤的低柔嗓音骤然在她耳旁响起,柳雅茵一悚,他竟然可以毫无声息地靠近她? 她身体往后退了一步,恰巧跌进一张竹椅中。 风清巽俯身,双手按住椅臂,将她牢牢困在身前。她心慌地嗅到他身上阳刚的男子气息。 他放肆地撩起她一绺发丝,放在鼻下轻嗅,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你的头发……还不错。” “你……雷公子,你是清巽的好友,请你自重……”情势骤变,她又急又乱地用两手撑在胸前,挡住他的逼近。 那抵御在风清巽眼中根本不值一哂。 “反正他又不在乎你。”风清巽笑得邪肆。“他说了,他不在乎的东西,叫我们随意取用,不用客气。”他轻佻地在她脸上喷吐热气。 “不……”柳雅茵慌乱地闪避看不见的气息,气急败坏地嚷道:“他是他,我是我,他说的不能算数。”她不知道混世太子竟然荒诞到如此地步,连妻子都可以送人?她心底涌起一阵酸涩,当然,是他不要的妻子。 “为什么不算?他不是你的夫君吗?你有反对他的理由吗?”他故意拿她说过的话来压她。 “你不能这么做!他没有权利……你不能……”柳雅茵胡乱摇着头,泪水不住地往眼眶外掉落。 她的眸光看起来熠熠生辉,好清、好亮,风清巽直视她的眸子,那水眸像是有生命似地灵动璀璨,她的眼睛真的没救了吗? “我是他的妻子,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叫道。 “妻子?他又不要。”他嗤笑一声,随意出口伤人。 风清巽尖锐的言词让柳雅茵愣了一下,下一瞬间,她惊觉她的唇被包围在两片热得不可思议、也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炽烫中。 那是……唇? 他在吻她? 不!她霍地回过神,出于本能地左右闪避,想躲开他的强吻。 风清巽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强势而霸道地箍住她,不许她躲他。 她使尽全力在他身下扭动,风清巽冷哼一声,轻松把她拉离竹椅,大手顺势一钳紧,将她困在他钢条般的铁臂中动弹不得。 “不……”她张口想喊叫,随即发现这是一大错误。 风清巽乘势夺占了她的小口,他绵密霸道地吸吮她的口舌,炽热的唇舌不断传递出令人心慑的狂野讯息。 “唔……不要……”她……她为什么感到天旋地转? 柳雅茵的神智在他猖狂的侵犯下,渐渐涣散了。她的肺吸不进任何空气,一张俏脸红似芙蓉,娇喘咻咻地半瘫在风清巽怀里。 风清巽略显无情的薄唇微微勾起,满意她屈服在他怀里的模样。她酥软的身子一片熨烫,看得到的耳根、粉颈上尽是诱人的玫瑰红色,吹弹可破……不知道她身上其他部位是不是也这般煽情诱人? 他心旌一荡,弯下腰,将她打横一抱,大步跨进这里唯一的一间卧室,毫不迟疑地将她放倒在床上。 一抵冰凉的被褥,柳雅茵即刻清醒过来,翻身向前想逃开── “不要……” 风清巽大手一扣,拦腰将她拖了回来,压在身下。柳雅茵慌乱地挥舞拳脚,却只惹来他不在乎的讪笑。 “你不是自信能处理各种状况?”他低头轻舔她胸前裸露出来的一抹嫩白,惹得她轻颤急喘。“那……现在这种状况……你又如何处理呢?嗯?”冷柔的嗓音荡着一丝挑衅意味。 “放开我!你这无耻之徒!”她叫道。 “无耻?”他一扬眉,不怒反笑。“有趣!是你丈夫把你送给我的,我要你要得理直气壮。”他话语中全是恣意妄为的邪佞。 “他不可能这么做……啊!不要……你……放手!”经过一番挣扎后,她的衣衫已凌乱地敞开,大片雪白酥胸引人遐思。 风清巽肆无忌惮地将手伸进她衣襟中,掐捏住了一颗浑圆── “啊!住手!” “为什么风清巽不可能这么做?你了解他?”风清巽黑瞳闪着讥嘲的戾光,讽道:“少天真了!你难道没听过吗?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女人对男人而言,只不过是垂手可得的衣服,用过就丢,不会心疼也不在乎。” 他残忍的话直刺她心扉,让她痛得缩了缩,无言的泪水早凝聚眶中,就是不甘心让它滴下来。 她不想示弱,不想在这个淫荡轻浮的男人面前掉眼泪。 他不是想看她笑话吗?她就偏偏不让他如愿! 可是柳雅茵愈是扭动挣扎,风清巽的钳制愈是蛮悍。他大手沿着丰乳的边缘搓揉,手掌逐渐向上收拢,邪恣地用两指捻弄上方挺立的红蕾。 “啊!不……”柳雅茵全身颤得厉害,不知是害怕或是遭他戏耍的缘故,她的肌肤浮起了一层敏感的疙瘩。 风清巽炽热的唇,一寸寸吻着她起栗的肌肤,一手压制她扭动的双手,一手掀开她的上衣……她白嫩细致的双峰大半已露出肚兜外…… 第三章 “停下来!住手!”柳雅茵语带咽音,羞惶交加地扭着身躯躲避。 他大力揉掐那两团柔软,俯下头用嘴轮流狎吮它们,直到上头布满红痕。 “其实……你很诱人……”风清巽粗嘎的嗓音充满情欲,抬起炽烈的闇眸瞧她,只见她双眸大睁,银牙倔强的紧咬住下唇。 他倏地蹙紧眉头,“该死!”他低咒一声,她竟然把唇瓣都咬得渗出血丝。 莫名其妙的心疼在心底闪过,他放开了她。 柳雅茵快速将自己蜷曲成一小球,缩在床角边上。 她的发丝性感地垂落在脸颊旁,凌乱的衣衫半褪,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十足惹火,十足让男人血脉偾张。 风清巽用狂炽的眼神扫视她的娇躯,肆意吞噬她不经意流露出的撩人风情。 突然,他神情骤变,只见柳雅茵毫无预警地将头撞向床柱……他低喝一声,迅豹般向前一拦,在千钧一发中制止了她的自戕举动。 “你疯了!”他厉声斥喝,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出一身冷汗。 他将她拖离床柱,心魂未定的怒瞪她。“你干什么!”他不知道方才那一刻,自己为何有一种魂飞魄散的惊慌感。 “放开我。”柳雅茵用没有高低起伏的音调冷道。 “不准做傻事!”他眯着黑眸命令她。 “我的死活不干你的事。”冰冷的语气恰如她含霜的脸庞。“你不是要我给你答案?好……”她点头道:“我承认我没用,我不如我想的坚强,你们的游戏……我玩不起!”她突地挣脱他的钳制,猛地又向墙边撞去。 风清巽倒吸口气,迅速拉回她,没好气道:“你闹够了没有?我是风清巽。” 闻言,柳雅茵霎时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他们就这样对峙了半晌。 “我说……我是风清巽。”他不耐烦地重复一遍。 下一瞬,只见柳雅茵拔下她头上唯一的发簪,以迅雷之势往自己眼睛猛戳下去。 “住手!”风清巽猛喝一声,出掌成风,准确向她的小手扫去……玉簪飞了出去,落到床脚边上,摔得粉碎。 柳雅茵觉得她的心就如那玉簪一样,被他击得支离破碎。 “你这疯女人!”风清巽怒不可遏,黑眸尽是狂风怒潮,他连续被人这般惊吓,这辈子可说从没有过。 “我说我是雷天昊,你要自戕,我说是风清巽,你也要自寻短路!你搞什么!”他气结。 柳雅茵蓦地哭出声来,哭得悲悲切切,双肩轻颤的纤影柔弱堪怜。 “我恨自己为什么是个瞎子?我为什么会嫁给这样的丈夫!”她抡起拳头捶自己的眼睛。“我恨……我恨……” 她语带双关地痛斥自己是瞎子,却是沉痛地在指责他的行为。 风清巽冷鸷地眯起眼眸,淡声道:“是吗?你对我这个丈夫不满意?” “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有名无实,维持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她哭喊着:“瞎子的笑话好看吗?”没有人知道眼盲其实让她自卑得很,她的开朗达观全是硬逼出来的伪装……他为何……为何要如此残忍地揭穿她? “有名无实?”他缓缓地重复道。 “难道不是?”她任一波波滑下脸颊的热泪直落心头。“有名无实的婚姻让我们相安无事,我们各过各的日子,你也不必替我这个瞎子操心。” 其实他也没操过什么心,从他第一次见面就把她扔到这座小屋院不闻不问就知道了。 风清巽敛下眼,冷讥道:“有名无实?你可真会自作主张。” “你……” 阴柔诡肆的嗓音突然欺近她。“我最讨厌自以为是的女人。” 柳雅茵心头一凛,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做什么?要怎么对你?是我的事情,你好像越权了,是谁说过我要和你做有名无实的夫妻?”他平淡的声调里融着不容忽略的霸气。 “你……”柳雅茵想起上次见面他对她赤裸裸的厌恶,一咬唇道:“你连挂名夫妻也不愿做?那你大可将我休离。” 她竟然习惯凡事自行下结论? 风清巽眯起黑眸睨她。她又恢复了早先那种超然、无所谓的表情。 “你究竟是自卑还是自大?”他犀锐地捕捉到隐藏在她细致五官下的一丝脆弱,她用这种方法来保护自尊? 闻言,柳雅茵脸上闪过一抹惶恐之色。 “你……”这男人的洞察力好可怕。 她怕受伤害,怕被拒绝,所以先一步做好假设,凡事先下定论,比对方先采取行动。她已经习惯做最坏的设限,不让突发的伤害危害到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自尊。 “休离?哼!”他矜冷一哼。“不!” “不?”她惊讶地张着看不见的眸子,他应该欣然接受才对呀。 “你想要我休了你?我偏不!顺便告诉你,我这辈子最讨厌听别人的命令做事。” 没错!他自幼养成的孤傲性子就是这个样子。 柳雅茵不了解他,只顾自己下结论,她以为先把丑话讲出来,就能让对方伤害不到自己,同时也替对方解除了开不了口的窘境。 可是拿这套来对付风清巽,可是大错特错! 她愈是开口求去,风清巽愈是不肯放她走。 “难道……你同意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她怯怯地问。 他和她接触过的人全不一样,他的心思不像寻常人那么容易揣测,面对他,她宛如面对一团风向不定的暴风,不知何时会掀起惊涛骇浪。 就像此刻,风清巽又被她的话激怒了。 “有名无实?你真的那么想和我保持距离?”他倏地伸手粗鲁将她拉近,惹得柳雅茵尖叫一声。 “我偏不让你如愿!”他低吼一声,将她纤柔的身子一推,压倒在床上。 “啊?你干什么?”柳雅茵惶恐叫起来,胡乱踢打他。 风清巽健壮的大腿一压,将她的下半身困在身下,弯起左手肘撑床,缓缓用右手指背轻抚着她红晕满颊的脸蛋,“我还不了解女人吗?”他粗声揶揄,“你就是在意有名无实嘛,嘴里说不要,心里可想得很……”他不由分说往她的樱唇吻去。 “不……唔……”她不是这个意思,他怎么可以随意曲解她的话! 风清巽才不在乎她的想法,他大手捧着她的小脸,有效的制止她闪避。 他的吻急切又狂鸷,带着强烈阳刚气息的炽热,一波波由唇舌传递到她脑中……她大脑顿时嗡嗡响成一片,全然不明白由腹部窜升上来的燥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并不温柔,予取予求的专横,反倒有一种令人沉迷的粗犷魔魅。 “喜欢吗?女人全都一样……”他轻鄙低嘲。 看到她连粉胸都染上大片的艳红,更是放肆地扯下她本来就凌乱的上衣。 “啊?不……”身上一凉,她知道他剥了她的衣服,羞窘得无处可躲,偏偏挣不开双手的钳制。 “放开我……”她惊怯哀求道:“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何要对我做这种事?” 风清巽撇撇嘴,不耐烦道:“别又自以为是了,是谁告诉你男人得喜欢才能对女人做这种事?真是天真!” 她心底一紧,一股说不出的悲与涩顿时填满了全身,同时也浇熄了被他撩起的一丝悸动与燥热。 原本就知道他厌恶她,不想,再次由他口中说出,还是很伤人。而且他毫不掩饰他纯粹想羞辱她的身体,根本扯不上喜不喜欢这回事。 她自取其辱了。 心中的羞愧及反感,让她大力反抗起来。“你有那么多女人可找,何必来戏弄一个瞎子?瞎子!我是瞎子!是瞎子!你不在乎吗?” 原以为他会就这样放了她,没想到他漫声道了句:“不在乎。”随即低头将她珍珠般的耳垂衔含在口中,用牙齿轻啮狎玩,大手覆住她白嫩嫩的雪乳。 “放开我……住手……”他亲匿的举动让她不由得轻颤起来,一阵酥麻从两腿间快速窜向全身,四肢百骸几乎瘫软。 风清巽将她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知道她的情欲已被挑逗起来,他搓揉着她的双峰,粉色诱人的蓓蕾一颤一颤地在他掌中抖动,他深吸口气,吻上一只雪中珍馐……想不到她这个小东西竟然能如此香软迷人。 柳雅茵细喊了一声,娇躯轻颤,咬着牙,硬是不肯回应他的挑逗。 那玉蕾在他吸吮下变得坚硬挺立,他用舌尖搅弄它,大手随意摩挲另一颗,他发现自己沉埋的欲念被唤了起来。 记不得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如此沉醉,这盲女是怎么办到的? 他的手越过她平坦的小腹,滑进她底裤里,摸到她腿间湿成一片的花唇。 “住手……啊……”她无措地哭喊出声音,扭着身体躲他淫肆的手。“你戏弄够了没有?放开我!够了!” 他不会对她真心,他只是在羞辱她,她不要…… 风清巽看到了她羞惭的眼泪,倏地心头一阵生厌,她就那么希望永远跟他保持挂名夫妻?那么讨厌他? 一股戾气冲上心田,他大手一掀,将她的裙幅翻至腰际,迅速扯下她的底裤,酷冷的将她的双腿羞辱地大开。 “不!不要啊……”柳雅茵又哭又喊地要他住手。 风清巽冷睨着她狂乱的模样,伸出手指掏向被两片花唇掩隐住的小圆珠…… “啊?你……”她羞得全身烫红,心慌得讲不出话来,狂乱地扭着腰臀要甩开那邪恣的手指。 可是这种动作看在风清巽眼中,自有一种撩动心魂的煽情成分。 他随意揉捻前端那粒柔滑小珠,修长的手指探入从未被人侵犯过的玉门里,蛮悍地插转起来。 “好痛!不要这样……求你……”柳雅茵身子遭他如此糟蹋,羞愤交集,忍不住开口哀求了。 风清巽嘴角噙着恶毒笑意。“求我让你更舒服吗?”他的手往自己腰带伸去。 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这屋子小,来人不消几步路,就踏进了卧房里── “郡主!” 风清巽刚一把扯过被子盖住柳雅茵的胴体,还来不及发火,一声像是要冲破云霄的尖叫声已经响起。 “啊──” 风清巽冷怒地盯着踏进来的葆儿。 葆儿在发现眼前的男人是谁后,吃惊地闭上嘴巴。 “姑……爷?” “出去!”他喝道。 “不!”柳雅茵连忙叫道,“葆儿,不要走……” 葆儿惊愕地望着衣不蔽体的柳雅茵,呆愣在原地,嚅道:“郡主……你……” 风清巽正要出口厉斥,小屋前又是一声呼唤。 “爷在里面吗?” 是兆邦。 “什么事?就站在那里说。”风清巽不悦地出声制止他闯入。 听到主子不悦的声调,兆邦迟疑着道:“回爷的话,有……有一位女子登门来找爷。” 风清巽攒起眉头,“轰了!” “可是……那姑娘……”兆邦嘴边的话吞吐不定,想说却不敢说。 风清巽不耐烦起来。“你有话就说,别让我连你也轰了!” 兆邦把心提了提,说了:“属下不敢赶那位姑娘,因为她……她自称是……是你的少夫人。” 此话一出,只闻柳雅茵清晰地倒抽了口冷气,小小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风清巽倏地沉下脸,妻子? 他暗怒地站起身,看到柳雅茵对这话的反应,恶毒奚落道:“怎么?你也会在意?”说完,他一甩手,头也不回的踏出小屋,迳自离去。 “郡主!”葆儿难过地上前查看柳雅茵。 她一拉开被子,只见柳雅茵雪白的胸前、双峰上,布满了让人心惊的紫红印子。 葆儿也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她惊骇地叫道:“郡主!他……他对你做了什么?” 柳雅茵摇摇头坐起来,任葆儿替她着装。 葆儿见她虽然不发一语,可是深镌在脸上的浓愁教人看了难过,她知道她在难过兆邦提的事。 她梳着柳雅茵乌亮的柔发,“郡主,让奴婢去打探一下。” “不。”柳雅茵激烈地摇头。“不要去,我不在乎他有三妻四妾。” 她受的侮辱还不够吗?她不要再一次自取其辱。 本来就要他各过各的生活,多一名妻子实在不算什么。何况她这个妻子难登大雅之堂,他总得要有个有名有分的真正妻子呀!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是为何心底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隐隐痛了一下? 那男人似乎在她平静无波的心海上,掀起了一道涟漪…… 他的不经意,却是她的全然专注。 他的嬉戏,对她而言,绝对是一种伤害啊…… 坐在大厅里的女子柳眉倒竖,杏眼圆瞠,绷得紧紧的粉腮看得出已经等得相当不耐烦。 她挥着手,对窦平高傲叫道:“你们爷呢?我等了这么久,该不会是你们这些奴才没有替我通报吧?” “姑娘。”窦平好脾气地低声道:“我们爷马上来,你再等等。”这女子一打前头就说是主子在外亲定的夫人,他自然不敢怠慢半分。 “等?我从进门坐到现在,我可是你们爷亲口允诺的妻子……” 她正说着话,风清巽刚巧一脚跨进厅里,他横扫正在叫嚣的女子一眼,那女子吓得一缩,前一刻乖张的凌人气势全不见了,怯怯地站起身,不敢再坐。 风清巽冷觑这女子,妻子?这又是哪里跑上门的女人? 他泰然自若坐了下来,随手端起小厮奉上的茶盏,眼尾瞥了窦平一眼,阴柔地道:“我这将军府可真好客,随便个女人都能进来当少夫人。” 窦平当下吓出了一身重汗,抖着唇道:“爷,这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又听见风清巽慢条斯理续道:“还是说……你们迎接少夫人迎成习惯了,合著是看我会照单全收是吗?” “不不!爷请息怒,小的知错,知错了!”窦平一张脸转成灰紫,连嘴上的唇色都不见了。 站在一旁的女子,见气氛凝重,也缩头畏尾地站着。 风清巽转眼睨她。“你刚才说……是我的什么来着?” 女子倒抽一口气,登时心头一慌。“不……不是,我是要找风清巽。” “放肆!”兆邦斥喝一声。“你敢直呼我们将军的名讳!” 女子显然吓一跳,直摇着头,“我不是要找他,我要找的人不是他。” “大胆!”兆邦又是一声厉斥:“你竟敢自称少夫人上门胡闹!” “我……我……” “送客。”风清巽已经站起身。 “不!等一等,我有风清……”她畏怯地看着风清巽,改口道:“我有那个人给的信物。”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玉。 风清巽冷冷瞧着,抬眼嘱咐窦平道:“送她到雷府去,顺便告诉雷公子一声,我的名字不要随便滥用。”他忘了自己才借用过人家的名字。 “是。”窦平躬身应道。 窦平才要带那女子走出去,风清巽突然又开口吩咐:“你顺道把冠珍楼的莺莺请来,收拾南厢的星屋让她住下。”将军府拥有东西南北四厢,各以日月星辰命名。 窦平恭敬地应答一声,忙不迭出门去办。 ※※※ 红霞映天,夕阳西照,在黄河支流汇花河的白帝滩头一带,游客并没有因天色渐暗而减少,反而愈接近黄昏,人潮愈聚愈多。 这全因为“白帝观落日”是洛阳城十大美景之一,每当黄昏时刻,白帝滩头一定会涌进一波又一波的人潮。 沿着汇花河岸边的垂柳,每隔一箭之遥,即在上头悬挂一盏红绿相间的纱灯。每每不到天暗,这些烛光就会被点燃,水光摇曳中,只见红烛绿灯荡漾不定,河中画舫楼船游移如织,连着东北边老城隍庙一带的灯火通明成一片。 川流不息的游人在岸上随意徜徉,河风带着水气扑身而来,吹得人满身舒坦。 在白帝滩头一字排开的茶棚子,几乎是间间座无虚席,各家为争取生意,纷纷请来乐娘奏乐助兴。因此,游客只要走到这附近,就可听见丝弦笙篁的悠扬乐音隐约不绝于耳。 这天,在一家茶棚的临岸边,有两位姑娘凭栏而坐。 “郡主,我就说你要出来走走吧?你瞧,坐在这里,吹吹凉风,听听琴声,多舒服!”葆儿把吹得温度适中的茶盏,放进柳雅茵手中。 柳雅茵笑着点点头。 她好久没出门了,从眼睛失明后就鲜少出门,虽然有葆儿陪着,可是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还是充满不确定的陌生与危险。 过去几天,她终日郁郁在园子里游荡,风清巽自那天起又销声匿迹了。葆儿见她日益抑郁,邀了她好几回,终于让她在今天走出了将军府。 这时,茶棚里的乐娘抚罢一筝曲,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好极了、好极了!这姑娘琴艺真是不错,我天天来这边听曲,这岸边的乐娘们,琴艺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位姑娘的了。” 旁边有人附和道:“我虽然不会弹琴,但琴声听多了,这位乐娘弹得中听极了。” 接着陆续有人说着空谷绝响、闻之欲舞、引人入胜等赞美之词。 葆儿嘟起小嘴,不屑道:“什么嘛!这种琴艺也敢出来献宝?还有那么多人捧她?真怪!” 柳雅茵还未来得及制止,有耳尖的人转过头来道:“听姑娘这样说,想必琴艺一定不差啰?” “不是我,是我家小姐。”她指着柳雅茵,得意道:“我家小姐弹的琵琶才叫绝响呢!” “葆儿!”柳雅茵急喊一声。 在旁有人听到这对话,又看到柳雅茵虽是盲女,却长得极美,不禁个个兴趣大增,开始怂恿着要柳雅茵弹奏一曲。 柳雅茵骑虎难下,葆儿又在她耳边鼓吹道:“郡主,你的琵琶弹得那么好,就弹一曲给他们听听,有什么关系嘛?” 无奈之下,柳雅茵只好借来一把琵琶,叮叮咚咚弹了起来。 一曲罢了,茶棚子静极了。 虽然棚子里坐满了人,可是谁也不愿打破这场如天籁撒下的魔咒。一时间,大家就这么沉坐着。骤地,有人率先拍起一阵响亮的鼓掌声,顿时,全部的人似乎都从如痴如醉的迷梦中惊醒,叫好声、鼓掌声不绝于耳,连邻座的茶客都纷纷围拢了过来。 柳雅茵红着脸称谢,拗不过众人的要求,再抚了续曲。 这同时,靠近老城隍庙这边,有一个帅气高挑的男人,带着长随,举止潇洒地走向一处茶棚。他向棚里望了一眼,大步踏了进去。 “你们都来啦。”雷天昊对着茶棚里的风清巽与嵇律笑道,一对锐利的黑瞳像黑黝石似地闪烁,显得格外神秘晶亮。 茶棚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兆邦和跟在嵇律身旁的蒙贞,以及千娇百媚的女伶莺莺。 “雷大爷,好久没瞧见你了,你愈来愈有精神了,我们家的小芙蓉可不太好,她盼你盼得日渐消瘦了!”莺莺开口招呼。她是冠珍楼培育出来的一流女伶,懂得察言观色,任何场合都能打点得妥妥当当。若不是有点能耐,她如何能抓得住风清巽这种恩客? 雷天昊坏坏地笑着,拧了她的粉颊一把。“你这张小嘴真厉害,比小芙蓉强多了,哪天你风大爷不要你了,就到我怀里来吧。” “呿!”莺莺嗔啐了他一口,笑得花枝乱颤。 她清楚他们三人的个性,别看雷天昊一副佻达随和的模样,除了风清巽与嵇律外,任何人都难接近他的内心,跟他相处愈久,会发现愈不了解他,他的内心世界是不容旁人探索的神秘禁地。 “雷大爷,你的心眼真坏,哪有人这样诅咒人家的!爷,你看他啦……” 第四章 她转头想对风清巽撒娇,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她近来也不太了解风清巽的转变,他似乎变得更加深沉冷漠。 他现在的表情带着不置可否的矜淡神色,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痕,睨了雷天昊一眼,没有出声。莺莺根本捉摸不到他的喜怒。 “你怎么这么慢!”嵇律开口道。 雷天昊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迟到,笑了笑,自顾自坐下来。 “我在那里被绊住了。”他指指靠近滩头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你?”风清巽等人全转头瞧去。 “你们大概不相信,那边有个乐娘能把琵琶弹得出神入化,喜怒哀乐全随着她的乐音起伏,她的乐悲,你则心酸,她的乐和,你则安详。我第一次碰到这种收放自如随心控制琴音的人,愈听愈舍不得离开,所以站在那儿听了一会儿。”说完,他斟了一杯茶润喉。 “真的?这里的乐娘有这般水准?”莺莺瞠起美目,狐疑道。 她本身的琴艺也是相当了得,如今听到雷天昊当面赞美那位乐娘,心中不服,不由得激起一较高下的傲气。 别说莺莺不相信,连嵇律、风清巽也半信半疑。 他们都听过柳雅茵的琵琶声,风清巽不相信有人能胜得了她,连皇上都因听了她的琵琶声,替她找了丈夫,她的琴艺还不了得吗? 而嵇律则暗忖着,这世上难道还有人能弹得和她一样好? “你们别不相信,说好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你们瞧瞧,这左右茶棚子的人不是都往那边跑去了?” 这倒是实话,这边的茶客稀稀落落,好像不见了大半。这使得嵇律好奇心大发,想前去聆听一番。 “清巽,我们也去听听看。”他难得有兴趣地望着风清巽。 风清巽则显得兴趣缺缺,要听绝色乐音,他只消往后园走就行了,他很清楚柳雅茵天天在那儿弹琵琶。 “走嘛!走嘛,爷,我们去听听看嘛。”莺莺扭着妖娆的水蛇腰撒娇着。 “喂!你不去我可要去,我还想再听一听那世间难得几回闻的琵琶声。”雷天昊迳自往外头走。 见嵇律也跟进,风清巽耸耸肩,站了起来。 他们往滩头的方向走去,愈接近那茶棚人潮愈多。原先那家棚子已经挤到没座位了,先来的还可以向隔壁店家借板凳坐在门口,后到的,就委屈自己站着听。离那家店尚隔着两间茶棚的距离,竟全聚满了人。 他们一行人在稍远处站住,聚神聆听,果然悠悠一阵琵琶声传来,时而低回悠吟如临流落花,时而抑顿折颤似湍溪激石,游丝一缕绵长间,忽然如大鹏展翅高拔入云,凌空俯瞰,正令人心目一开时,却又转入沉浑,渺渺袅袅婉转悠长。 他们全被这琵琶声给震撼了,连莺莺也暗自心服,唯独风清巽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而嵇律则是疑惑地瞟了风清巽一眼。 耳旁有人正细细私喁着。 “那个弹琵琶的乐娘听说长得极美。” “是啊、是啊!我刚刚挤到前头瞄了几眼,那一身的嫩白细肉,啧啧!美得好像细瓷碗,教人看了舍不得眨眼睛,还有那掐得出水似的十根手指,嫩得让人想上前摸它一把。” “我看那茶棚的老板要发了,请来这么一位乐娘,吃喝都不用愁了。” 风清巽有些微微变了脸色。 雷天昊喜孜孜地对两人说道:“怎么样?值得跑过来吧?我保证你们一定没听过这么动听的乐声。清巽,听说你妻子也会弹……咦?你的脸色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杂七杂八的议论声中,刚巧传来清晰的一句:“真是难得,想不到这盲女眼睛看不到还能弹得这么好!” 嵇律吃惊地望了风清巽一眼,只见后者面色铁青,紧绷的颊边隐隐抽搐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雷天昊惊愕地看着风清巽大步向前走去,“怎么……”随即,他恍然大悟低呼:“呃……难道……” 嵇律轻点了下头。“正是,这琵琶声我听过,在……他家。”他指指怒气冲冲迈着大步走去的风清巽。 这时,琵琶声又再度扬起。有个脸上长满天花疙瘩的丑男人对着他同伴笑道:“如果这个盲女天天来这里弹琵琶,我就天天来捧她的场,搞不好还可以把她讨回去当小老婆。你看那张小脸蛋,啧!娇嫩得像刚出水的豆腐,真恨不得一口吃了她。”他色迷迷地盯着柳雅茵,只差嘴角没流下馋涎。 也活该这男子倒楣,只见风清巽眉头危险地锁拢,倏地站住脚,毫无预警的出拳朝这男人鼻梁骨挥去,那男人粗壮庞大的身躯瞬时向后飞了出去,强大的劲道同时压倒了三、四个人。 雷天昊与嵇律对看了一眼,也跟上风清巽,与他并排走在一起。围观的众人被他三人的气势给震慑了,不待兆邦他们开路,纷纷腾出一条路出来。 “呃?是混世太子?” “天啊!真的是他们!”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们,惊讶地喊出声。 一如以往,“混世太子”这几个字,比衙役高举回避牌,大喊“肃静!开路!”还来得有效。 只见人群自动挤到两旁去,让出一条大大的路出来,他们一走过,人群在他们身后又聚合了起来,个个伸长脖子,想瞧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 柳雅茵刚感觉到四周气氛的改变,还未及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葆儿惊喘的声音。 接着,她“啊!”惊喊一声,琵琶被人猝不及防地从手中抽走。 呼声未遂,一句低沉的猛喝已经在她头顶上爆响。 “你竟敢在这里抛头露面!” “你……”她本能地一悚,惊嚅道:“你……怎么来了?”她身子往后缩,却突地被一把扯住胳臂,整个人被拖了起来。 风清巽捏紧手中纤细的手臂,下手的力道显示他的怒气已濒临失控的边缘。 “还不错!不用我自报姓名,总算还给我几分薄面。”他咬牙切齿地在她耳旁吐着冰霰似的字眼。 柳雅茵单薄的身子直抖瑟,被他几近苛刻的讽语吓到了。 “我……我只是在这里弹弹琵琶而已……”她不安地颤着羽睫。 葆儿瞧着风清巽森冷到了极点、惊怒到了极点的脸色,颤怯地开口:“姑……爷,我们郡主是……” 风清巽根本不让她有机会把话说完,单单用眼尾横睨她一眼,葆儿就吓得忘了要说什么。 嵇律与雷天昊都相当聪明的闭紧嘴巴,不发一言。 而莺莺则是有趣地瞧着风清巽失控的行为,心底微微吃起醋来,能惹得风清巽怒焰狂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四周围观的人,识相地跟他们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个个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就怕漏了哪句重要的情节。而这家茶棚子的主人则是脸色惨白地紧张瞧着事主儿,他方才还想延揽的女子,竟然是风清巽的妻子?天啊!佛祖可要保佑,保佑混世太子的怒火不会延烧到他身上来,他们一丁点的怒火就足以将他辛苦经营的小店给烧得精光啊…… 风清巽饱含讥诮的重哼一声。“在这里弹琵琶?堂堂将军夫人什么时候改当起乐伎来了?” 乐伎?柳雅茵冷吸一口气,忍气吞声道:“你怎么讲得那么难听?只不过是弹几首曲子罢了。”手臂被他用力扭了起来,痛得她柳眉深颦,澄眸已略闪泪光,她暗自咬牙忍着。 她知道一旁有人看着,不想在这里丢脸。 “弹曲子?”风清巽纠结的浓眉不见舒散,反倒有愈攒愈深的迹象。“你究竟是想博得掌声还是想炫耀你了不起的才华?掂掂你的身分,别尽丢人现眼!” 他狠毒凉薄的话,让柳雅茵心中又寒又怒,心底一酸,冲着他气道:“你在意的究竟是我在这里弹琵琶丢了你的颜面?还是怕别人看到你妻子是个瞎子的丢脸事实?” 这话一出,嵇律与雷天昊各自翻了翻白眼,暗叫不妙。 果然,只见风清巽脸色骤变,一张俊脸气得五官扭曲,不仅额上青筋清晰可见,连咬得死紧的颊边也听得到咯咯切齿声。四周更是一片鸦雀无声,有人庆幸柳雅茵眼睛失明了,看不到风清巽此刻的脸色,否则定会被吓昏了过去。 葆儿却是暗自叫苦,柳雅茵要是看得见,绝对不会在这关头上还敢挑衅风清巽,这无疑是一头往咆哮的猛狮嘴里钻去。天啊! 风清巽冷笑两声,“说得好,好得很!”他眸里闪著令人生畏的寒光,一把拖住柳雅茵的手臂,转头向外走。 “啊?”柳雅茵喊叫起来。“放开我!” 兆邦跟在风清巽身边久了,不待吩咐,老早就把他的坐骑牵到门口。 “郡主……”葆儿无助地见到柳雅茵跌跌撞撞地被风清巽拖着走,才刚忧心地喊了一声,柳雅茵已被粗鲁地甩上风清巽那匹骅骝马背上去了。 接着风清巽脚下一蹬,转眼间,骅骝马已像疾箭一般跑得不见踪影。 “郡主……”葆儿喃喃地望着灰尘扑面的道路,绞着手担忧柳雅茵的安危。 ※※※ 被风清巽紧钳在铁臂里的柳雅茵一路叫道:“放开我!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她被风清巽这一路拖上马,颜面尽失,愤怒地要求他放开她。 “凭什么?”他双眸闪着戾光,愤怒地逼视她。“我看你压根就把自个的身分忘得一干二净!”他把她箍得更紧,嗓音显得阴柔且危险。“或是……你根本没把这个身分放在眼里。” 一想起那些围观者说的轻薄话,他就忍不住怒火攻心,恨不得摇醒这个无知的女人。 “身分?”柳雅茵气得丧失了理智,口无遮拦叫道:“我不知道我还有“身分”可言?在你眼中,我只是你一个可耻的污点,一个开不了口、甩不掉、带不出场的羞耻!我今天要不是一个瞎子,你会在意我抛头露面?会在乎我在哪里弹琴吗?你心中真正在意的,正是我这个人的存在!” 愈来愈浓的夜色,也掩不了风清巽脸上愈来愈明显的怒色。 柳雅茵的一番言论,将他的怒气逼到了一触即发的临界边缘。偏偏她吃了看不见的亏,只见她继续叫道:“怎么?不讲话吗?被我说中了是不是?不要跟我提身分,我根本不配拥有那两个字!” 重重的怒气从风清巽一张一翕的鼻孔中喷出,突地,他猛拉鞭绳,“嘶!”骅骝马长鸣一声,前蹄腾空,人立了起来,硬生生从疾驰中停住了脚步。 风清巽怒吸一口气,沉声道:“下去!” 他不由分说,把柳雅茵从马背上丢了下去。 柳雅茵还来不及思忖他要做什么时,就听到扬长而去的马蹄声。 她愣住了,他…… 下一瞬间,她突然惊恐地醒悟到──他走掉了! 他竟然狠心地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就这样走掉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挑衅他,可是,他也不能就这样丢下她啊! 她僵硬而茫然地站在寂静里,一颗惊骇过了头的心脏,无力地往下坠,紧紧压住正在痉挛的胃。她不敢相信风清巽竟然会将她独自丢在这个陌生的荒郊野外。 可是话说回来,有什么是混世太子不敢做的事? 无助、害怕充斥着她每一条神经,将她彷徨的思绪填得更加慌乱不堪。 这里早就听不到白帝滩头的热闹声息,她知道马儿已转了无数个弯,从方才扫过脸颊的疾风判断,马儿跑的速度很快,这里距离滩头已经很远了。 她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旷野中分不清楚东西南北,想回白帝滩头也摸不到正确的方向,她唯一能确定的事是──她慌了。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体会到一个失明的人真正的恐惧滋味。 柳雅茵恐惧地伸出颤抖的手向四周摸索,周遭除了贯耳的咻咻风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夜深风凉,她颤着唇,抖着瑟缩的身子,张着再怎么努力也看不到前方的眸子,被遗弃的泪水早就蓄满眼眶。 失明不是她的错,但是她却从十岁起就为它背负了所有的原罪。 她得不到真爱,也过不了正常的生活,更是无时无刻不在自尊与自卑中苦苦挣扎…… 天苍苍,野茫茫,天广地阔,而此时此刻,她却走不出一个“悲”字。 恐惧终于战胜了卑微的自尊,她哭出了声音。 “不──” 她膝盖一软,跌了下去…… 寂静中,她像是搭在弓弦上一触即发的箭,恐惧几乎绷断了所有神经,就在她往下瘫跌时,身子蓦地被人一把攫住,肢体碰触到的是一个坚硬的男子体魄,当下吓得她魂不附体,放声尖叫起来。 “闭嘴!” 经过了一会儿后,不耐烦的暴喝声才穿越浑沌思绪到达她的大脑里。 柳雅茵吃了一惊,这低喝声是……风清巽?是……他? 真的是他吗?她可怜兮兮地眨掉让自己羞耻的泪水,盛满惊疑的美丽眸子呆望前方。 她有没有听错?他不是早走了吗?难道说,他又折回来找她?可是她并没有听到任何马蹄声啊,莫非……他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她身旁?跑掉的只是他的马,而他……一直在戏弄她? 他一直在一旁看她的丑态? 风清巽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知道了。 没错,他是在惩戒她!任何敢激怒他的人,都要有承接他怒焰的勇气,纵使是她也一样。 他要让她知道,挑衅他不是件聪明的事。 柳雅茵却老羞成怒地用力挣脱他。 “你可恶!” 她气他的残忍,气他的故意,气他为什么要一再蹂躏她唯一拥有的自尊?从认识他到现在,她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尊,已被他践踏得所剩无几。 她推开他,叫道:“我不需要你来帮助我,你走开!”她索性豁出去了,不管方向,也不摸索,只顾着向前走。不管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荆棘密布,她只管跌跌撞撞地跨出去。她一心只想离开他,离开这个可恨的男人,只要能离开他,跌死她都无所谓。 风清巽眯着眼看她荏弱又倔强地跌了又站,站了又跌,他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出手拦她。 “你嘴里的自尊,只不过是个空壳子,表面豁达,其实你比谁都来得自卑,你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别人一把你当正常人看待,你就受不了了。” 风清巽冷冷的嗓音从背后传来,让她倏地站住了脚。 “怎么?听不得实话?”他挑着眉,讥嘲道:“你自小活在别人的关心里,却以为自己够坚强,不需要这些。实话告诉你,你自以为是的伪装实在脆弱得可笑!” 他知道他碰到了她的痛处了。 “你……”柳雅茵深吸一口气,气得刚刚才发誓不在他面前掉出的泪水又决堤了。 她当然知道风清巽讲得没错。他轻易挖出了她心底真实的面貌。可是,他怎么能这么残忍地戳破她?在她好不容易用自尊当护身符,自我保护了这么多年后,他竟毫不留情地当面揭穿她? 此刻如果她够冷静,她会发现风清巽的用心。可惜,她一点也不心平气和。 “你以为你是谁!”她反击道:“不要以为我们是挂名夫妻,你就有权这样对我!你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我讨厌你!”她暗恨自己的心还曾为那短暂的接触而悸动过。“风清巽,我真希望这辈子从没有遇见过你!这挂名夫妻,不做也罢!” 风清巽哪容得了这种叫嚣? 只见他闇眸掠过一道厉光,两指撮口,一声高亢嘹亮的哨音顿时响彻平野。须臾间,那匹通晓人性的骅骝马已奔至风清巽身边。 风清巽二话不说,飞身上马,往柳雅茵的方向奔去,到达她身边时,俯身将她粗暴地抓上马,扬辔疾驰,直奔至将军府。 他不管柳雅茵没意义的恫喝和怒叫,下了马后,专制地把她拖在身后,一路将她拉进她住的小屋。 柳雅茵一路被拖得七荤八素,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她已被甩开了。 她颠踬了一下,站稳脚,揉着被风清巽抓疼的手臂,那里早就没知觉了。 “这里是……” “你的屋子。”风清巽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柳雅茵感觉他的人离她好近,她向后退了一步,却发现她的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风清巽单手抵住白墙,将她困在墙壁和自己的胸膛间,低头睨视她。 “要我告诉你吗?你的床在右手边,门在左前方,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你如果想逃,就趁现在。”他低柔的口气,含着一种令人心惊的诡谲成分。 “逃?”柳雅茵急喘了一口气,心中惊疑不定,心脏不胜负荷地大力跳动,只差没从嘴里蹦出来。 逃?她背抵着墙,又被他困住,根本逃无可逃。而且她不明白,她已经在自己屋子里了,为什么要逃? 她蠕动着嘴唇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他突然伸出手指轻抚她的下巴,惹得柳雅茵一跳。 她惊觉到他好高,她的头顶好像只到他的肩膀。他的体型带给她强大的威胁感,而他骇人的狂霸气息,正毫不客气地对她散发并强调这一点。 她宛如石像僵在原地,为何他轻如羽绒的触摸,却带给她十足的危险讯息? “我同意你的话。” 他的语气让她警觉起来。“什……什么话?”她屏住气息问道。 “我同意你这个挂名夫妻不做也罢。”他重复她说过的话。 “你……要我离开这里?”她一时间感到迷惘,他带给她的感觉与他话中的含意截然不同,而他冷漠的声调,也多少让她心口痛了一下。 风清巽没有让她迷惑太久,他逼近他俩所剩无几的距离,慌得柳雅茵只能曲起手肘抵住他的胸膛。 “你干什么?你不是连挂名夫妻也不要了?” “我正是要结束这种关系。” 如丝般危险的低语再度响起,她霎时恍然大悟,心底一悚,他……想……想要她? “不……你放开我!” 来不及了,她弯起的手臂似乎完全发挥不了防御作用,只见他胸膛向后一退,她手臂的力道顿失,他却迅速攫住它们,十指交缠地把她的手腕钉在墙上。 “你似乎迫不及待想离开我,为什么?嗯?”他慢条斯理的声音暗融一股怒气。 屈辱的泪水莹莹灿灿挂在她的长睫下,她偏头闪避他逼近的脸,叫道:“不要碰我!” “不碰你?”风清巽不怒反笑。“你倒说说看,我不能碰你的理由?” “这世界上能碰你、有权碰你的人,只有我一个!你最好认清楚这一点再开尊口。” 柳雅茵感受到他的愤怒,却不明所以,她也没时间去探究,只知道自己虽然是他的妻子,却也是个瞎子,传闻混世太子个个风流倜傥,他是不会爱上她的,为什么他不干脆放过她,去找他的另一个妻子,他有一个自己订下的妻子,不是吗? 那女人才是他所爱的人,而她不是。 她心底萌生一股微妙的妒意,把自卑的酸楚发酵得更加膨胀。他既然无心在她身上,为何还要这般欺负她? 她大力扭着被钳制住的手,手腕处传来阵阵剧痛,她倔强地与他的力道相抗衡,一点也不在乎纤细的手腕有被折断的可能。 她的反抗让风清巽怒火陡升,他倏地低下头,用嘴含住她的唇,刻意带着一种驯服与惩罚,恣意辗压她柔软的唇瓣。 “不……” 他羞辱地敲开她的嘴,强行占领她的唇舌,带着狂霸之气,强势索求他想要的屈服与温驯。 “不要……”他的舌尖正在搅动她口中的气息,同时也成功地搅乱了她脑中的思绪。 风清巽根本不理会她微弱的抗议,伟岸阳刚的胸膛抵住她胸前那两团柔软的丘壑,他敏感地察觉到那两粒突出的硬蕊,正隔着衣料,接受他挑逗的摩擦。 “你的身体要我。”他笑得邪恶,语气既肯定又狂傲。 “不……”她惶恐地叫道。“你园子里已经有那么多蝴蝶了,为何偏偏要我这只飞蛾……不……” 他狂猛地把她的声音吞进他炽热的口中。 其实他也在问为什么?比她美,比她好的女人那么多,且全对他百依百顺,他为什么不去找她们,却一心想征服这个倔强、自卑又自傲的盲女? 可能是温驯的女人见多了,唯独她,她的不驯,让他愤怒之余也颇觉新鲜。 飞蛾?她是这样想的?她竟然妄自菲薄到如此地步?光从在白帝滩头引起的那场骚动来看,就可知道她有多大的魅力了。想到这里,却也让他忆起那些轻薄的话语。 可恶! 这个一心一意想跟他划清界线的女人,他偏不让她如愿! 他惩罚性的吻炽热、缠绵、霸气,吻得她晕头转向,把她清楚的意识全吻光了,柳雅茵只感到脸颊、耳根全在发烫,膝盖不稳地抖瑟着,他早已放开对她的钳制,可是她却浑然不觉。 他吻着被他吮得晶润红肿的柔唇,两指捻起一颗乳尖狎玩,邪佞道:“你要我,对不对?” “不!不是……” 这话像除咒符似的将她从浑酣边缘唤醒,她顿时羞得抬不起头。 “我……不……”她想推开他。 “你的身体骗不了我。”他大手掌住一团软绵,煽情地绕着圈子缓缓爱抚,灼热的舌舔吻她红通通的耳朵。 “啊……不要这样……”她真的慌了,一颗心惶乱而不知所措。 她眼眸看不见东西,因此所有感官比别人来得敏锐,对他的触摸反应特别强烈敏感。 由于她娘去世得早,出阁时,她大嫂并没有把应该告诉她的儿女情事教她,因为她大嫂认为不需要。 而她现在却感到难堪了。 她疑惑地感觉到他用硬邦邦的东西贴着她腹部蠕动,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这具有律动性的挑逗动作让她呼吸急促起来,随着他的前后摆动,有一股暖烘烘的热潮自她的身体下处流出。 “不!不要!”她羞耻难当,不想让他知道她身体的变化。 她猝然全力推开他,向前逃开去,身子却撞上一旁的凳子,跌倒在地。 第五章 她的排斥动作点燃了风清巽胸中的怒焰,只见他黑眸一闪怒光,劈手将她拦腰抱起,一旋身,把她放倒在床上。 不待她挣扎,他随即粗鲁地解开她的腰带,快速剥除了她身上的衣裳。 柳雅茵惊惧地缩成一团,他的粗暴吓到她了。 “你真的那么想跟我划清界线?好!等过了今晚,你想怎样都随你!”他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足裸往下拉,矜冷地看着她颤着睫毛,惊怯地蜷抖着身躯。 “我恨你!你不要过来……走开!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让你恨也无所谓,等过了今晚,纵使你求着我来,我也不来!” 风清巽如狂风骤雨的吻狂卷她的唇、她的颈项、她的双峰,吻得粗暴,吻得毫不怜惜,吻得她娇颤连连,全身几乎染上了一层诱人怜爱的桃红情氲。 风清巽的呼吸急促起来,眯眼瞧她既纯真又魅惑的销魂样。 他没想到他一个细微的爱抚,一个不经意的小小动作,都能诱发出她最狂野激烈的反应,她的敏感同时也刺激出他前所未有的亢奋…… “嗯……” 他就像一头需索无度的野兽,荒淫而彻底地要了她一夜。 而一直忧心忡忡的葆儿,听着她家郡主的呻吟与低喊,无助地被面无表情的兆邦拦在小屋外,苦守了一夜,直到天明。 ※※※ 一直等到风清巽踏出小屋,兆邦也跟随离开后,葆儿才急急忙忙冲进房里,只见柳雅茵全身裸裎,昏睡在凌乱的床上。 葆儿惊喘一声,哭了出来。她是个未识云雨的姑娘,看到柳雅茵雪白的肌肤上全是深深浅浅可怕的紫红印子,不禁吓呆了,直觉认为她家郡主被风清巽惩罚凌虐了。 天啊!她轻轻走上前,摇着柳雅茵。 “郡主……” “不要碰我。”柳雅茵哀叫一声,吓得葆儿赶紧缩回手。 体力过度的消耗,让她全身酸痛不堪,她现在只想要好好睡觉。 “让我睡,不要吵我……”她疲惫地沉沉睡去。葆儿心疼地为她盖上被子,悄声退出房。 这一切都是她害的。葆儿难过地自怨着。要不是她怂恿郡主出门,她们也不会遇上姑爷,郡主昨晚也就不会被虐待成这样……都是她……都是她,葆儿又难过又愤怒,她家郡主是金枝玉叶,风清巽却忍心对她这般残忍,他真……真不是人! 她心中诅咒着,对风清巽的怨气与憎厌更加深了。 这晚,风清巽又来到小屋院。 虽然他说过要了她之后,就不再理她,可是他还是来了。 兆邦照例只跟到门外,风清巽一跨进小屋,见柳雅茵没在厅里,举步欲走向卧房,葆儿却出声阻止了他。 “姑爷,郡主正在更衣,你先在厅里坐一会儿。” 他觉得好笑,她家郡主身上有哪个地方他没摸过?没瞧过的?更衣有什么关系!风清巽瞧她一眼,微微一笑,依言坐了下来。 “姑爷。”葆儿用茶盘捧着一盏新泡的茶,走向他道:“这是葆儿泡的茶,姑爷,喝喝看泡得好不好?” “嗯。”风清巽不疑有他地伸手取过茶碗,没料到葆儿却在茶盘底下暗藏了一把匕首,待靠近他身侧时,她右手紧握住匕首猛地向他刺了过去。 风清巽在取茶碗时,偶一抬眼,瞥见葆儿神色有异,心中一警觉,葆儿已掀掉茶盘,手中利刃向他直刺过来。 “大胆!”他怒喝一声,人往左方腾挪,避开她的狙击。 葆儿却反手一扬,再度欺近风清巽,出拳攻击,刀刀刺向他胸膛,嘴里大喊着:“我要替我家郡主讨回公道!” 风清巽眉峰一蹙,“可恶!”这丫头竟然招招要他的命? 他施展轻功挪移身形,轻易避开葆儿一连串的追击,见葆儿犹嚷着要替柳雅茵报仇的话,胸中不禁大怒起来,他咬牙切齿道:“原来是替你家郡主讨公道来的?很好!” 话声一落,只见他侧身挡开葆儿的一记攻势,一个回旋踢掉了再度向他刺来的匕首,势如迅雷朝葆儿胸口劈出一掌,葆儿的身体被他的掌力击得离地飞起。 这骤变只是短暂的瞬间,兆邦在听见风清巽吼声时,奔进屋来,恰巧看到葆儿“啊──”惨叫一声,身体“砰”地重撞向后方墙上,口中鲜血狂喷,滑落下来,已是不能言语。 而风清巽冷到骨髓里的脸色,正对着踉跄奔出的柳雅茵。 兆邦发觉沁凉如水的夜风,此时对屋内凝窒紧绷的氛围,压根没有提供任何缓和的帮助。 “发……发生了什么事?”柳雅茵摸索向前,瞪着没有焦距的眼眸,颤抖问道。 她原本还因听到风清巽的声音而暗自窃喜,却随即听到打斗声和葆儿的惨叫,这……这到底是为什么? “哼!”风清巽森冷地盯住她,“真可惜,我还活着!”他冷讥道。 柳雅茵不明所以,张着惶瑟的眸子,讷讷地重复道:“你……你还活着?”这是什么意思? 风清巽却把她的话语误解为惊讶与惋惜。他的心狠狠拧揪成一团,痛心之余大大震怒起来。 想不到她竟然恨他恨到想置他于死地? 炽烈的怒焰在胸中狂烧,把他对她的所有关怀与情愫全数烧成灰烬。而他冷极了的眼眸,犹如千年化不开的寒冰,在烛火掩映中闪动着冷冽无情。 “你这恶毒的女人!”他猛地一把抓住柳雅茵的手臂,用力拖向前,吓得柳雅茵惊叫出声。 全然不理会自己的蛮力已将她的柔腕掐出一圈淤紫,他愤恨地把她扭到眼前,恨声道:“你如此狠毒,也配当我的妻子!” 柳雅茵惊惧交杂,痛得直淌泪水,可是跟手上的剧痛相比,他嚣狂的怒火才是真正令人毛骨悚然。 “你……”她根本不明了所发生的事,转着头颤声叫道:“葆儿……” “不必叫了,你的婢女死了!对要我性命的人,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他大力将她往木桌旁甩去,森冷的目光无情地看着她把桌椅撞得东倒西歪,娇嫩的肌肤也跌出一块块青紫。 兆邦看不过去想上前帮她,瞄了眼风清巽的脸色,硬是按捺住了冲动。 柳雅茵浑身惊颤,倒在地上疼得脸色发白,她从透心的冷颤中回缓过来,失声道:“你刚刚说什么?你把葆儿怎么了?你……你打死了她?” 她惊恐交加,猝然出声狂喊:“葆儿!葆儿!你在哪里?回答我!你回答我!”她爬行向前,泪流满面地四下摸索,突然她碰到了葆儿的身躯,她惊疑道;“葆儿?”然后她的手摸到了鲜血…… “不──”她尖叫起来。 这不是真的,刚刚还好端端跟她说笑的葆儿怎么会死了呢?她怎么可能会杀风清巽?这根本就是骗局,是骗局!这不是真的! 她对着风清巽哭诉指控,“你这个凶手!是你杀了她!你是凶手!” 风清巽仍然处在盛怒中,听到她这话,无疑是火上加油。 他冷拧眉头觑她,对兆邦下令道:“封了这间屋子,门外上锁,不准她踏出这屋子半步!还有……”他无情补上一句:“劈了她的琵琶!” 兆邦看着冷硬如石的主子,再看跪在地上恸哭的柳雅茵,低声惊道:“爷?” 柳雅茵听到风清巽的话,打了个冷颤,“不……”她摇着头,不!他不能这样对她,她不能没有琵琶啊! “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她嘤泣道,凄苦的泪珠一颗颗滑过白得近似透明的脸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盛满了哀戚与惶恐。 兆邦把悬挂在一侧的琵琶拿在手中,迟疑着,“爷……” 风清巽只是无言冷瞪他,兆邦无奈地一缩眉,双掌一使力,“锵!”手中琵琶应声毁损。 “不──”听到这心碎的声响,柳雅茵挣扎起身,狂乱地喊道:“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 她疯狂地扑上前去,风清巽却一脚踹开她,森冷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葆儿,“处理这里。”随即,他踏出绝情的脚步,决然而去。 风清巽万万没想到,柳雅茵竟会唆使婢女来杀他,此刻再多的理由也唤不回他冷绝的心。 他的离去,同时为他俩短暂的交集,再次划上休止符。 “为什么……为什么……”柳雅茵孤凄地对着没有焦点的前方,茫然空虚地坐在地狱般的寂静中。 昨夜醉人的甜蜜犹在心中,而她的人却已经从云端重重跌到泥淖里,摔得粉身碎骨了。 才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她遍尝了人世间的喜悦、震惊,悲恸与绝望。这种骤然猝变,让她无所适从,让她措手不及。 她不相信上天会如此捉弄她,可是双手抱的是残破的琵琶,这残酷的事实,逼得她不得不相信,上天的仁慈确实没有眷顾到她。 她原本只想守着她的世界安安分分地过一辈子,可是他硬是闯了进来,破坏了这一切,掠夺了这一切!她恨他的狠心,恨他的绝情,她恨── 他可以不来理会她的呀!就像先前一样啊!为什么……她低声呜咽,为什么他要如此对待她? 哀戚的哭声回荡在空寂的屋里,四周似乎全塞满了悲凉呜咽的回音…… 窗外高悬的弦月似乎也隐在乌云中哭泣,此时,小屋里一片漆黑,当然没有人会想来替一个盲人点上烛灯。 柳雅茵颤着身子抖瑟着,哀愁、恐惧、惊怕将一颗残碎的心拧得又惊又惧,而寂静又将这些情绪发酵得更透彻。 倏地,她站起身,跌撞摸索到窗旁,摇着木条凄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了我……” 她用力抓那些关住她的木条,“放我出去──”她发出长而凄厉的尖叫,拚命哭着、摇着、喊着。 她不断地剥扒木条,等到意识到痛时,她的十根指头全因剧烈的撕抓而血迹斑斑,她看不到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还拚命地猛抓,原本一双弹琵琶的嫩葱手指,如今变得紫黑红肿,鲜血淋漓。 柳雅茵闭着眼,无助绝望地躺在床上──那张她和风清巽曾缠绵了一夜的床上。 天亮后,有人开锁送饭进来。 为柳雅茵送饭菜的是一位叫阿满的仆婢,长得粗眉魁梧,已经四十几岁了,在府内却一直干着粗活杂事,只因她个性疏懒脾气又躁,所以一些较轻松的活儿全轮不到她做。窦平见她没啥事做,便派了这个差事给她。 在阿满的认定里,她是给一个犯人送饭,这是极上不了台面的差事,所以她送得不情不愿,只负责送,别的全然不管。 她按照三餐把饭菜送过来,再把原封未动的上一餐收回去,压根不管柳雅茵为什么没有吃,也不知道柳雅茵因手指受伤的关系,甚至连喝水都有问题。 柳雅茵则因剧痛而陷入了昏迷,像针扎似的抽痛不断袭击她的神经,没有经过治疗的手指,伤势渐渐发炎恶化了,而她的意识始终未曾真正清醒过…… ※※※ “爷……”莺莺半眯着杏眼,柔媚地唤着。 风清巽翻身重重吻她一下,起身着衣。 她的眼神绽放着勾媚的眼波,他看着她的眼睛,不由自主想到柳雅茵那对清灵乌亮却空茫的眸子。 “爷,你是不是厌倦莺莺了?”她慵懒地半倚在床头边,刻意裸露出大片雪白酥胸来诱惑他,妩媚掬人地对着他娇嗔。 “你说呢?”风清巽挑着眉,没有停下穿衣的动作,笑笑地不答反问。 莺莺娇睨了他一眼,“爷不是说了,今天要陪我一整天的吗?怎么这会就要走了?”这几天他的脾气大得很,她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博取欢心。 “我有事。”风清巽转身想走。 莺莺不甘心地嗲声道:“爷,人家在这星屋里闷得很,你不多陪陪人家?”凭她的魅力没有男人不回心转意的。 没想到风清巽却冷淡道:“闷?那就回冠珍楼去走走吧。”说完,他迳自离去,把她的叫唤与恼怒全甩在门后。 见风清巽出来,兆邦急跟在他身后,觑了个空,他有些支吾地提醒风清巽道:“爷……三天了。” 风清巽压下心头的烦躁,矜冷地看他一眼,“讲重点,不要没头没尾的。” 其实他知道兆邦要提什么事,他一直清楚得很。 兆邦鼓起勇气道:“爷,是不是能将少夫人……” 风清巽瞪他一眼,没说话,转头走进日屋的书房里,兆邦把底下的话全吞回了肚子里。 风清巽其实对柳雅茵的愤怒已经消退了,胸中只觉得又烦又乱。 他不甘心就这样将她放出来,却又说不上为什么。她对他重要吗?他视而不见地盯着窗外出神,原本冷然的眸光有一丝软化的温柔。 他想不通,以前又不是没被女人刺杀过,他甚至还一笑置之,而这次他却怒不可遏,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无法忍受他妻子对他做出这种事? 他的妻子? 风清巽皱皱眉头,她的存在原本和陌生人没两样,他会被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惹得肝火大动吗? 他的眉头拧得更深了,莫非……他的意识比他的心更早承认她?举无轻重的人根本不可能让他终日烦躁不堪。 就在这时,窦平蹑手蹑脚地跨进来。 他一见风清巽的脸色就暗呼不妙,垂敛眉眼,心底直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其实他根本用不着紧张成这样,反正这几天他也没好过过。 “爷。”他用平板而尖细的嗓音道:“小姐来找你了。” 清芬?风清巽抬眸看了一眼用怪声怪气讲话的窦平,恰见他妹妹笑容可掬地走进来。 他瞪着她,神色不善道:“你来做什么?” 风清芬对他的不悦并不在意,俏眸一溜,在他侧边的椅子坐下,笑道:“怎么,哥的将军府不欢迎我?其实我也不是专程来找你,我是来和嫂子聊聊天的。” 风清巽锐眼扫了多事的管家一眼,矜淡道:“看来,我这里的人愈来愈管不住了。” 窦平面无血色,嘴里叽哩咕噜发出没意义的字眼,“爷……属下是……也不是……”他当然不能坦承他到相府搬救兵吧? 风清芬笑道:“怪不干的人做啥呢?窦平到相府办事,刚巧被我逮着了,死说活逼才知道你和嫂子有了小摩擦,要不要妹子替你们撮合撮合呀!” “不必!”风清巽冷冷回了句。 “那我去探探嫂子总可以吧?” “随你。”他起身离开书房。 “哥要不要一起去?”风清芬对着他颀长的背影喊道。 “对不起,我答应莺莺今天陪她一整天,没空。” “真无情啊!”她不满地耸耸肩,转头对兆邦道:“那你带我去吧。” “是。” 这一路上,风清芬虽然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用大锁锁上了的小屋时,胸中仍不免一阵恻然。 她察觉到这小屋所散发出来的强烈寂寥气息,它仿佛不属于将军府,在这里它只是被遗弃的一个小角落。萧瑟、孤独、寂寥、落寞的感觉,让靠近的人不由得抓紧心窝,怆凉得想哭。 哥哥把妻子一个人关在这地方?她胸中一股怒气油然而生,真过分! “嫂子?”她跨进门内,轻唤道。 屏着气息把屋里的状况大致看了一遍,她又唤了声:“嫂子,我是清芬,我来看你了……”说着她走进卧室里,倏地,她震住了脚,没说完的语音回荡在空气里。 她倒抽一口气,相当震惊眼前的这一幕── 床上、被褥上,甚至凌乱翻倒的茶杯上,到处印着一摊摊令人惊悚的血手印,而蜷缩在床上的柳雅茵,面容惨白死灰,连唇色都发紫了,搁在胸前的十根指头血渍淋漓,有些指甲整片剥落,有些紫黑充血,一眼望去十指无一指完好,用“惨不忍睹”还不足以形容她眼前所见到的景象,那是弹琵琶的手吗? 若不是看到柳雅茵的手指头缓缓地抽搐着,风清芬会以为她已经香消玉殒了。 随后踏进来的兆邦也是惊得猛抽气。“天!这……”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就想弯腰抱起柳雅茵。 “不要动她!”风清芬厉声喝住他。 她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柳雅茵,极力忍住想哭的冲动,深吸口气道:“去把我哥找来,让他自己看,去……快去!”最后那两字,她几乎是用吼的吼出来。 兆邦微愕一下,应了声:“是!”立刻拔腿向外奔去。 不久,他来到南厢星屋前,从里头清楚传出莺莺呢哝嗲软的魅惑声音。 他上前敲着门,叫道:“爷!爷!” 屋里,莺莺正使着狐媚劲全力取悦去而复返的风清巽,哪知被人不识趣的打断。 “滚!”风清巽从屋里冷斥一声。 兆邦不为所动,他叫唤得更急,把门敲得更响。 下一刻,门被人用力拉开,风清巽威胁性十足地盯着兆邦,但是在看到兆邦的脸色后,他心中登时一揪,不待兆邦开口,即跨出门槛向小屋走去。 第六章 “她生病了?”风清巽问道。 “少夫人……”兆邦欲言又止,不安地瞄了他一眼,“少夫人不是……很好。” 风清巽转头瞟他一眼,没有再问。 他走进小屋,看到桌上原封未动的饭菜,皱了皱眉头,而当他眼睛不经意瞄到窗户上干涸的血渍和撕抓得斑驳不整的木条时,心中陡地一跳,大步跨进卧室里。 刹那间,他肺部的空气被抽得一干二净,脸色也在同时整个煞白。 她……她对自己做了什么? 风清巽像生根似地立在门边,一颗心如同被万箭贯穿似地疼,揪紧的心脏,每跳动一下就抽痛一下。 有那么片刻,他眼中只有柳雅茵孱弱的模样,再也容不下其他。 倏地,他抢上前去,抱起无知觉的瘫软身子,飞掠而出。 这时正是晌午,阿满刚好提着食盒走进来,她还在疑惑大门的锁怎么被打开了,就看到风清巽抱着柳雅茵奔出。 风清巽快步经过阿满身旁,黑眸无意间掠过她的手,他的脸色骤地铁青,抬腿一踹,踢掉了阿满手上的食盒。 风清巽丝毫没有停顿他的脚步,严厉丢下了句:“你仔细了!” 就这样,他脚不沾地地往他的住屋奔去,而阿满则是淋了满头的饭菜汤汁,被风清巽的寒眸厉色及那声警告给吓跌在地上,久久无法回神。 风清巽小心地把柳雅茵扶靠在自己胸前,掐着她的人中让她苏醒,她得清醒过来,不然没法子吃药。 屋里的奴仆们全诧异的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的主子亲自喂从不理会的妻子喝药。 他轻柔地喂了一口,柳雅茵在朦胧中接触到药汁,竟贪婪急切地抢喝起来。 “喝慢一点,你会呛到。”她竟然渴到这种地步?风清巽的心又揪痛了起来,整个人几乎在心疼与不舍中翻搅。这是又苦又烫的药,她竟将它当茶水如获甘霖般喝它? 他把空碗递给在旁等候的婢女端下去,紧紧抱着又睡着的她,就这么靠着床头坐着。她太虚弱了,短短几天竟然会憔悴成这样。 昏睡中的她浑然不知他正细心地检视她的手,不知道他正轻抚着她的脸颊,他难得流露出的柔情,她渴望得到的温暖,全在睡梦中错过了。 等柳雅茵真正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她的手触到软软的床,发现手指没有痛的感觉,她摸着手,双手被包扎了。 “醒了?” 柳雅茵陡地一跳,原来他在身旁。 “这里是……” “你住过的日屋。” 原来这里是他的屋子,她起身坐起,但一阵天旋地转让她向后倒了去。 风清巽蹙了蹙眉,一把扶住她。“你起来做什么?” “我想回我的屋子。”她低声道。 “你没有屋子了。”他有些恼怒地道:“我拆了它!” “你……你拆了那屋子?”她听得出他声音中的情绪,他在生气。“那……我住哪里?”她记得他不让她住这里的。 她神色有些难堪地低下头,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一无是处、不受欢迎的食客。 “看你现在人在哪里就住哪里。”他的声音愈来愈暴躁,柳雅茵难过地往床里头缩了缩,离开他的碰触。 他对她很不耐烦,因为她是他的累赘。 风清巽看她没接腔,低下头瞧她,却见一颗颗清澈的泪珠由她半遮的脸庞滴了下来。 他大惊,“怎么了?你的手指在疼吗?”他上前拉起她的手瞧,又伸手按了按她的额头。“烧退了,你哪里不舒服?” 柳雅茵敏感地听出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辨的焦灼与急切。 他……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他的愤怒还残留在她记忆中,他在戏耍她吗? 她还没细想,就发现一个更令她惊讶的事,有人帮她梳洗换衣过了。 “是……谁帮我换衣裳的?”她嗫嚅着问道。 “你为这个哭?”风清巽疑惑地看着她忽然红晕满面,这抹嫣红为她的病容增加了几分艳色。 习惯性的戏谑笑容又回到他嘴边。“你放心好了,我可没让别人看到你的身子,是我替你换的。”他的心情突然又变好了。 “啊?”她惊叫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她亡羊补牢地想抓衣襟,手指偏又不灵活。 “为什么不可以?我是你丈夫!”他讪笑她。“还是你希望由谁来?兆邦还是窦平?”就只有她会大惊小怪,要换做是别的女人,不兴奋得乐昏才怪! 他说什么?柳雅茵惊愕得一时答不出话,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亲口承认她的身分,她有没有听错? 她当然不知道能让风清巽亲自喂药、照顾的人,她可是第一个。 “爷,夫人醒了,是不是把热水抬进来?”一个婢女敲门进来。 “嗯。” “热水?” “你不想沐浴吗?” “想。”她高兴地点头。 那婢女走向前服侍柳雅茵,“少夫人,奴婢是莲儿。” 她沐浴一向由婢女伺候,可是此刻她却犹豫起来,她低语道:“你……还没走?”她没听到他离开的声音,他不走叫她如何沐浴呢? “嗯。”风清巽不但没走,反而拿过莲儿手上的布巾,挥手要她退下。 莲儿低头一笑,退了出去,反手将门带上。府里的人都在传主子爱上了他的妻子,看来是千真万确的事。 “你……”她困窘地靠在床边不敢移动脚步,咬着下唇,扭捏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你身体哪个地方我没看过?”她的迟疑让他不耐烦起来,伸手抓过她的手臂,哪知她的身子太过虚弱,双腿竟然软跌了下去,风清巽干脆一把抱起她,三两下替她褪了衣裳,将她放进浴盆里。 氤氲冒出的大量热气让她全身火红发烫,可是她知道有大半原因是因为风清巽的关系。 拜托!风清巽瞧她羞怯的神态,直翻白眼,她孱弱成这样,还有心思怕他占她便宜? 他低头附在她耳旁轻声威胁,“你再不把手从胸前移开,我就不管你是不是还病着,现在就要了你。” “啊。” 风清巽嘴角浮现一抹隐忍的笑意,满意地看着柳雅茵忙不迭照他的话做。 等到柳雅茵再度躺回床上时,她觉得自己从没有如此无助与羞涩过,这些天,他一直都这样照顾她吗? 她的心开始迷惘起来。先前的嚣张跋扈,现在的温柔体贴,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这……该不会又是他捉弄她取乐的消遣之一吧? ※※※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一天,她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他。 风清巽眉一挑,“你不是我的妻子?”漫不经心的口吻,仿佛她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要我提醒你这个事实吗?” 柳雅茵感觉他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你要是忘了,我可以唤醒你的记忆。”他慢条斯理的声音,融着几分令人怦然心动的邪气。 “你的另一个妻子呢?”她是他的妻子没错,可是不是唯一的一个,那个原本住在这屋子里的妻子呢? 风清巽微愣,随即嘴角斜扬,俊美无俦的脸庞勾勒出一抹邪魅笑容。“就你一个,信不信?”他说得似笑非笑,语音一落,俯身往她唇上吻去。 柳雅茵背靠着椅靠,退无可退,还来不及叫出声,他的手已经伸进她的衣襟里放肆起来,灼热的气息覆住她整个身心。 “你……不要这样……”羞涩的火雾燃上了小脸。 他不是一个可以让人说“不”的男人,风清巽扬唇邪笑,啃啄她耳后敏感的细腻处,让她如秋叶般轻抖着身子。“我只是想让你恢复记忆。” 他将她一把横抱在自己腿上,热力十足的唇从她的脸庞往下移,来来回回摩挲滑腻颈窝,阳刚炽热的躯干熨烫着她的身子,炙疼了她细腻的肌肤,也融化了她反抗的意识。 他解开她的上衣,让它垂落在腰际,手指轻巧地捻起一颗乳尖把玩,满意地看它在粗糙的掌心上绽放突立,他目光转炽的黑眸紧眯着她微颤的眼睫,嘴角邪笑道:“这么快就恢复记忆啦?” 柳雅茵紧咬着下唇,尽量想隐藏住他带给她的激昂情绪。 “不……我……我没有……”不稳的声气,掩饰不了她的无措与羞惶。 风清巽低笑,故意把粗重的气息吹拂进她耳里,邪气低语:“没有?我让你记得更彻底一点。” 说着,他将她的大腿抬架在椅侧两旁的扶手上,大手从后往前摸进她腿间。 “啊……不……”柳雅茵倒抽一口气,这淫荡的姿势虽然让她羞愧不堪,却也无可遏抑地令她全身燥烫起来。 他手指拨弄那隐藏在密林中的花苞,肆意搓揉捻弄,而后放浪地滑进她的玉穴中,让温润的蜜津和柔软内壁紧裹住他的指头。 “你……”她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手指有如一股电流,撼住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控制不了颤动不休的身子以及不断从下腹扩散上来的兴奋疼痛,这身子在他的操控下,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 风清巽黝深的黑眸定住在她布满红晕的容颜上,嘴角噙着笑,在她轻启樱唇时,俯身将她的娇吟声吞进口中。 他吻得狂肆,手指的抽撤动作更是放浪邪淫。 “呃,嗯……啊……” 他的手指在炽热的紧穴中为所欲为,狂妄地操纵她的身心。 “啊……清巽……我好热,不要……” 她感觉他昂扬挺立的胯间,正顶着她的股间轻刺,她全身燥热得彷如即将坠落地狱,呻吟声也由低哦转为愈来愈高的颤喊。 “嘘,我知道你要什么。” 听到她的哀求,他的手指非但不肯放松,反而放荡地更往深处掏去,不断在湿窒中辗转反插,残酷地将她慢慢逼入几近焚灼的狂潮中。 柳雅茵无力的瘫软在他身上,他强壮的手臂从后环住她的双峰,护着娇躯,让她在他怀中性感蠕动,沉迷于他的抚弄中。 “你……”她感受到他的亢奋,以为他会有进一步动作,可是他却只是盯着她痴醉迷蒙的神情,急促挪动手指,直至她青涩的身子强烈抽搐,吞含他手指的玉穴骤然收缩,他才撤回他的手指,半转过她的小脸,将她的高潮激哦狂炽地吻进口中。 片刻后,风清巽放开她,她急促的呼吸渐回平缓,意识到方才他对她做了什么,顿时羞得将小脸深埋他怀中不敢抬头。 “你……怎么这般欺负人家……” 她神情妩媚醉人,风清巽第一次发现她的残疾根本无损于她的美貌,那眼眸甚至还读得出情韵,她的娇弱含有一种令人心疼的倔气,这种独特的气质恰巧能瓦解他狂傲的心。 “我刚才可没在你里面,你倒说说看,我是如何欺负你的?”他调侃的声音低沉而粗嘎,气息不稳。 柳雅茵往他怀里钻,风清巽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绪,喑哑道:“再来一次,我可不保证不在里面欺负你。”他抱起她,将她放置床上。 柳雅茵发觉他宽阔的胸膛好温暖、好结实,偎着他,竟然头一次有了安全的感觉,这是自从十岁以后就不曾有过的感觉。 她柔顺地闭上眸子,他的呵护让她心头滋生出一股甜蜜的幸福感,这更是她从来不敢奢求的。 ※※※ 雷天昊和嵇律坐在风清巽的书房里。 “你老婆还好吧?” “睡着了,你们小声一点。”风清巽说道。 雷天昊无奈地瞪了一眼。“拜托,这里是书房,和你的睡房隔着一道厚墙,我用喊的她搞不好还听不到。” “谁说的?我就听得见。”风清巽白他一眼。 “我们练武的人另当别论,你老婆哪有这种能耐。” 很不幸地,他们猜错了。柳雅茵这时根本没睡着,而且他们都忘了她是盲人,眼睛看不见,听觉却特别灵敏,他们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手好得差不多了?”嵇律问道。 “嗯,几乎全好了。”风清巽点点头,轻松往后靠在椅背软垫上,他们三人聚在一起时,谈笑聊天总会特别随性放松。 “有件事让我纳闷。”他看着嵇律和雷天昊,不解的微蹙起眉,“我在她疗伤的这段期间,也顺便请大夫看看她的眼睛,可是我发现这些有名的大夫,竟然十个有八个在八年前就诊过她的眼睛了。” “他们怎么说?” “说词大同小异,结果却只有一个,完全查不出异样。”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雷天昊狐疑的挑眉。“洛阳城有名的大夫都请了吗?” “当然。”风清巽蹙了蹙眉头,“有一个大夫转述她当时的状况,听说她在睡梦中,有人向她借了一样东西,她隔天就看不见东西了,没有任何征兆,也不会疼痛,眼睛就在一夜之间失明了。” “真奇!”嵇律瞠目以对。 雷天昊也皱起眉,“竟然有这种怪事?难怪她的眼睛看起来挺乌亮的,一点也没有盲人的呆滞感。” “德王爷当时遍请名医来医治她的眼睛,却是群医束手无策,我请来的几个大夫里,有几个还清楚记得她的状况。” 雷天昊惋惜道:“她的眼睛真的没救了吗?” “要不要让蒙贞过来瞧瞧?”嵇律突然说道。 “蒙贞?”风清巽疑道:“蒙贞也懂医术?” 嵇律笑了笑,“我最近才知道,我们家老祖宗告诉我蒙贞治好了她的旧疾。” “真的?”雷天昊的反应比风清巽还热烈。“蒙贞的医术高不高明?老祖宗得的是什么病?”他急切的口气有一丝可疑的成分。 嵇律瞪着黑眸瞧他,“怎么?你生病啦?”随口的一句话,却让雷天昊警觉地闭上嘴。 风清巽与嵇律对看一眼,凭他们三人的默契还看不出古怪吗? 雷天昊笑得尴尬,眉宇全是机警神色。“我没事,你们也不用再问下去。对了,莺莺呢?”他转移话题。“怎么没看到她人?她不住这里?” “她住南厢的星屋。” “雅茵不知道?”嵇律挑起两道眉。 “不知道,她没见过莺莺。”风清巽轻笑道:“娶个盲女还是有好处的,你瞧,她永远不知道你身边有几个女人,她只知道你想让她知道的。” 柳雅茵心头顿时一凉,手脚冰冷了起来。 风清巽三人从小放荡惯了,出口轻佻戏谑是家常便饭,彼此也清楚什么是玩笑话,什么是正经话,可是专注聆听的柳雅茵却不知道。 她整颗心沉淀着受骗的感觉,羞愤到几乎崩溃,她还以为他接纳她了,说穿了根本就是她在自欺欺人! 三人的谈笑声陆续传来。 “我正准备去找她,要不要一块去?”风清巽起身问道。 “你老婆大概要好一阵子才能再弹琵琶。”雷天昊的磁性嗓音带着一丝可惜。“好吧,去找莺莺听她弹弹琴,聊胜于无。” “嘿,我可不保证她今天有心情弹给你听。”风清巽语带双关的说。 “怎么?你老婆没满足你?”嵇律扬眉调侃。 “是没满足。”风清巽半正经半玩笑回他。 雷天昊笑道:“拜托,你们待会别太亲热,再像上回那样的话,我可受不了。” “这一回不一样,保证给你另一种刺激……” 三人的大笑声,随着他们的离去渐行渐远,终至不可辨闻。 可是他们无心取闹的话却字字像细针般,将柳雅茵的意识刺得千疮百孔。 他为什么要骗她?他明明有别的妻子,却哄骗她只有一个,而在他对她做了那么亲匿的行为后,他竟然要去找那个女人? 层层叠叠的酸楚拚命在她心中盘成漩涡,把她的心搅得痛彻难当。 她竟然会上了那男人的当?几句甜言蜜语,几个虚情假意,就让她这个傻女孩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的残缺!她真恨自己的没用与愚蠢,在自我陶醉的同时,他是不是和那个女人在背地里嘲笑她的无知与愚昧? 抖瑟的心,在愤恨中武装了起来。 ※※※ 这天,风清巽很晚才回到日屋,看到柳雅茵独坐在窗边,开口道:“你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他想扶她上床,手刚碰到她的手臂,柳雅茵的身体顿时一僵,像被烫到似地往旁闪挪开去。 风清巽微愣了下,眉头才刚不解地皱起来,就见莲儿捧着药碗进来。 “爷,少夫人的药好了。” 风清巽端起药碗,在她身侧坐下来。“我喂你喝药,喝了它早一点上床。” 他舀了一汤匙药汁,吹凉了,送到柳雅茵嘴边,她却偏头转开,绷着脸冷道:“不劳你费心,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风清巽深不见底的黑眸眯了起来。他一进门就察觉到她的转变,疏远和冷漠清清楚楚写在她脸上。 他将药碗往桌上一摆,淡声道:“随你。” 他的冷淡让柳雅茵心底更寒更气,他没告诉她药碗的位置,她也赌气不问,双手在桌上胡乱摸索着。 风清巽冷眼瞧她,没有出声。 她摸到了药碗,却对热度没有心理准备,手指伤口上刚长出的嫩内,一不小心烫个正着,痛得她缩了缩。 风清巽还是不发一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逞强地喝药,有大半药汁是洒在她衣襟上。 柳雅茵放下药碗后起身对他道:“我想换到别的屋子去。” “为什么?”他开口了。 “我不想住在这屋子里。” “是不想住我这间屋子,还是不想跟我在一起?” “都有。”她冷道。 “你!”风清巽胸口的火气倏地往上冲去。 她竟然还在恨他? “你到底在不满什么?”他压低的声音感觉像是在极力隐忍狂燃的怒火。 “我不敢,我有自知之明,像我这样的身分应该懂得进退。”她一点也不理会激怒他的后果。 “什么意思?”他眼睛眯了起来,眼神凝聚着风暴。“你对你的身分有何不满?” “你的妻子明明不只我一个,为什么要骗我?你的莺莺呢?”她叫道,气自己的幼稚无知。 “你探听我的事?”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刮似的。 “满口谎言的大骗子!”心灰意冷让她愤恨难平。“你这屋子我不要住,让给你那个莺莺好了!” 她向前摸索冲去,撞到桌角,跌了下去,风清巽伸手搀扶她,却被她甩开。 她的撇清动作,如同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鸿沟。 骤怒让他双眸燃上一层狂寒的薄翳。 第七章 “想不到你的心胸竟如此狭隘,容不得丈夫三妻四妾,你已经犯了七出之罪,女子的妇德在你身上根本找不到!” 妒恨?她是嫉妒没错,可是她更恨他的薄幸欺瞒!他可以嘲笑她是瞎子,却不能因为她眼睛看不见就任意欺骗她。 她悲愤地叫道:“没错,我是不贤淑,既然我已经犯了七出之罪,你大可将我休回德王府!” “我既然承认了你,就不会休了你!”他冷怒地回道。 风清巽看她愤怒的脸直望着自己,他知道她其实看不到他正确的位置,可是怒意让她的眸子熠熠生辉,显得焕亮有神,他竟然产生一种他们在对望的错觉。 “我迁出这屋子躲得老远,让你看不到我这个瞎子,省得你心烦。” “随你!”他冷睇她倔傲的小脸,随即吼道:“莲儿。” 风清巽向来心高气傲,容不得别人插手干预他的举动,该如何做他自有决定,而柳雅茵偏偏又犯了自下定论的毛病。 一直站在门外不敢擅动的莲儿急忙走进来。 “服侍少夫人!”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黑夜像头怪兽,将远处葱笼幽暗的夜色毫不留情地吞噬入腹。 阵阵冷风在空旷的庭院里不断回旋,掀得树叶不住地翻飞拍打,摩挲的声响,听起来竟像老翁呜咽的沙哑哭声。 柳雅茵任冷风迎面吹掠,凉瑟的寒意直入心底。 听着风声,她似乎也在心里哭泣着。 要让男人回心转意是件多么困难的事,何况这男人又是以混世出名的浪荡子。 她等了他足足五天了。 她第一次发现等待竟然是如此啃蚀人心,从风清巽离去后一直到现在,他竟然一步也没踏进日屋来。 柔情就像毒瘾,容易让人沉溺,习惯了以后,想要忘记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从最初的愤怒,转为伤心。他是不想见到她?还是根本就忘了她? “少夫人,很晚了,该休息了。”莲儿拿了件袍子从后为她披上。 “我一点都不困。” “这里风大,我们坐进来一点好不好?”她牵着柳雅茵的手离开窗口。 “莲儿,你们爷……这些天都在哪里?”柳雅茵的声音轻到莲儿一度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爷……他出门去了。” “出门去了?”她诧异地问:“什么时候?” “就……就是……”莲儿支支吾吾,不知道这事该不该说。“就是那天晚上。” “是吗?”她咬着下唇,心酸的涟漪有向外扩张的趋势。“他一个人?” “这……”莲儿有些难过地看着她,“不是的。” “他和谁出门?”她轻声问道。 “爷……他……他是和莺莺姑娘一同出门的。”莲儿吞吐了半天,终究还是说了。 这事全府的人都知道,那天晚上,主子和少夫人吵完后,就直接上南厢找莺莺姑娘,而后和她一同出门,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柳雅茵的脸色一下子刷白,好似咬到颊边肉疼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已经做了选择,而她竟然还傻痴痴地等他。 等什么?等人家回头来嘲笑她? 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柳雅茵被凄怆扯碎的心痉挛成一团,双眸没有焦点的望着前方。以前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因为她杜绝给对方这种机会,而这一次她怎么会傻到让这男人来伤害她?她以前培育出来的防卫能力到哪里去了? “少夫人?”莲儿怯怯地喊着,柳雅茵的脸色白得像透明似的,好像一尊瓷人儿一动也不动,脸上除了淡漠,没有任何喜怒哀乐。 “莲儿!我明天想回德王府看一看。” “回德王府?”莲儿眨了眨眼,“这……莲儿得问过窦总管。” “他如果有意见,请他直接来找我。” 莲儿奇怪地看着甚少显出如此强悍的柳雅茵,乖顺道:“好的。” 而当柳雅茵坐上窦平为她准备的马车时,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将军府她是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给风清巽有机会遗弃她,她要比他更早一步离开他。 夫妻的情分就到此为止吧。她心伤地暗忖着。 “少夫人,属下何时去接夫人?”窦平必恭必敬地问,爷出门时,有特别叮咛要好好照顾少夫人。 “我想回来时,会让莲儿通知你。” “是。” ※※※ 莲儿扶着柳雅茵在德王府前下车,抬头一看,不禁失声惊喊:“少夫人!” “什么?”柳雅茵正沉浸在即将见到父亲的喜悦中,冷不防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 “少夫人,王府门前挂着白灯。”莲儿惊道。 “啊?” 柳雅茵一闻,也白了脸色,这是怎么一回事?王府出了事情怎么没派人通知她?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她诧异了。 莲儿扶着她欲进王府,竟然遭到了挡驾。柳雅茵发现王府里没有一个人认识她,这里的奴仆从总管到门房小厮,里里外外全换了新面孔。 心急如焚地等了半天,她们才得以进门,柳雅茵的兄嫂柳雅文及林姿在大厅等着她们。 “哥。”柳雅茵急唤一声,“发生了什么事?爹呢?”从进门到现在,她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瘦高苍白的柳雅文瞧了老婆林姿一眼,低声道:“雅茵,爹……他过世了。” “什么?”青天霹雳的噩耗,就这么措手不及地向她轰过来,她双腿一软,差点跌了下去,幸好莲儿在旁扶持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通知我?”她痛泣出声。 柳雅文又望他老婆一眼,林姿不耐烦地回盯他,挤眉弄眼地朝他示意,柳雅文看着哭倒在一旁的柳雅茵,却嗫嚅着讲不出话来。 林姿狠盯丈夫一眼,心底气闷自己为什么会嫁给这么没出息的丈夫? 她转身对柳雅茵笑道:“妹子呀,你也不要哭了,爹已经过世一个多月了,你也不要怪你大哥,我们是怕你伤心,才好心不让人去给你报丧啊。” “是啊,雅茵,你先回房休息,哭坏了身子不好。”柳雅文话一说出,又让他老婆狠瞪了几眼。 他佯装没看到她的示意,让婢女扶着柳雅茵到她以前的房间去。 “少夫人,我先回将军府通知一声。”莲儿也是无法理解,这么大的事德王府的处理态度竟是如此? 等到大厅只剩下柳雅文夫妻时,林姿冲着丈夫发飙了。 “你怎么还把她留下来!”她大吼,“我们不是说好要赶她出门的吗?” “可是……可是她眼睛又看不见,挺可怜的。”柳雅文懦弱的反驳丝毫不具任何效力。 林姿看他那副怯弱样,愈看愈火大,她咆哮道:“就因为她是瞎子才麻烦,你看她那个样子八成是被人赶出来的,连将军府都不要她了,我们难道还收留她?让她在这里吃一辈子的闲饭?” 柳雅文无奈道:“再怎么说她都是我妹妹,我怎么开得了口要她离开呢?”他面对悍妻可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开不了口?哼!我替你说去,到时可别怪我做得太绝!”她冷哼道。 “爹的过世对她打击很大,先让她住两天再说吧。” “我就是恨你爹偏心,只会疼女儿,不会疼媳妇!想想他对我的态度,可和你那个宝贝瞎眼妹妹差了十万八千里!” 柳雅文赶紧借故溜了出去,他老婆翻起旧帐来唠叨啐念个没完没了,他没法子制止,只好溜之大吉。 林姿数落了几句,心中余火未消,她才不管丈夫说什么,当天晚上就走进柳雅茵的房里。 “大嫂,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柳雅茵惊讶林姿会在这个时候找她。 林姿叹了口气,“妹子,我来也是不得已的,有些话你大哥不好跟你说,我想这个坏人还是由我来当吧。” 柳雅茵抬起哭红的双眼,不解地问:“大哥想跟我谈什么?” “妹子,别人不知道我们德王府不打紧,你是最清楚的了。人家看我们家大业大,可是实际上这些年爹为了医你的眼睛也耗费了不少,虽不至于捉襟见肘,但家产所剩也不多了。”她夸张地叹口气,接着说:“妹子啊,你看不见所以不知道,嫂子我为了撑这个家撑得有多辛苦!我把家里的老仆人全部撤换掉,图的也是替王府省几文钱,你想想看,他们都做久了,年资老,薪资自然要求也高,我换的这批人既勤快,要求又不高……” “嫂子,你是要告诉我……”柳雅茵打断她的叫苦与哭诉,她尖酸苛刻的性子她还不了解?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林姿停顿了一下,口气变冷,“按你哥的意思呢,是认为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是不能回头吃娘家米的。” 柳雅茵倒抽一口气,“你的意思是……” “妹子,你也是个聪明人,用不着我说得那么白。”她无奈地叹口气,“你知道,王府如今是养不起一个白吃白喝的人。” “你……你要赶我走?”柳雅茵抖着唇道。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林姿铁石心肠地睨着她惊慌的神色。“难不成你只是回来住一晚,明早就回将军府?” “不……我……” “其实你的事我多少有些耳闻,我早就料到你迟早会被风清巽给赶回娘家来的。你夫家都容不下你了,我们也不好收留你。” “我不信我哥会做得这么绝,我要去问他……”她叫道,转身摸向门口。 林姿面色一沉,态度转趋强硬。“不留你,正是你哥的意思,他就是不好意思当面跟你开口,才由我来说,你甭去问了,问了也白问。” 说完,她冷酷地唤来两名仆役,“小姐想要离开王府,你们送她出门去。” “不!我要找我哥……”柳雅茵叫道。 两名粗壮的仆人走上前,一左一右抓着她的手腕,不顾她的挣扎与哭泣,硬是将她赶出了王府。 ※※※ 雾茫茫的街上一片昏暗,几乎看不到任何行人。发出撕帛般尖啸声的狂风一阵阵袭扫而来,偶尔远远传来几声狗吠声,竟像猿啼狼嗥般引人心凄。 柳雅茵独自摸着石墙,沿着王府的外围向前走,一直到墙尽了,她也停下了脚步。 这一步要是再跨出去,她将没有任何凭借可扶持,没有任何方位可辨识,这世界对她而言有如茫茫一片汪洋,她孑然一身,飘萍凄凉,看不到前方的路,也不知何去何从。 冷得直钻进骨子里的狂风,毫不留情直往她单薄的身上招呼,风大天寒的腊月天,纵使是屋子里烧的火盆子,入夜后火焰也烧不旺了。 她抓紧衣襟,上下两排牙齿冻得不住发寒打颤,身上的衣裳根本挡不住这隆冬寒风。 怎么办呢?回将军府?可是……风清巽已经摆明不要她了,这一回去,还不是弄到和今天一样的下场,何苦呢? 她心底沉甸甸地盛满了凄怆与悲苦,这脚步,竟然一步也跨不出去。 而这时候,上天竟然像是在替她下决心似地,开始下起雨来了。 豆大的雨点打在屋檐上,打在门板上,一片淅沥声响层层交织。柳雅茵脚尖上踩到一截树枝,她弯腰拾起,以它为杖,向前踏了出去。 这一路,她跌了好几次跤,摸不到可让她避雨之处,不到片刻,她便浑身淋得湿透了,从发梢直滴下来的雨水,把湿得不能再湿的衣服弄得更湿,寒得不能再寒的身子冻得更加冰冷。 有个摸黑赶路回家的妇人,恰巧经过柳雅茵身旁,发现她独自踽踽而行,不禁停了下来。 “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头?”她好心地询问。 “我……”柳雅茵根本无从启齿。 “这天下着雨呢,你要去哪里?” 柳雅茵摇摇头。 妇人看她既是个盲女又独自一人,怪可怜的,不禁心生怜悯。“姑娘,前面有间破庙,我牵你过去躲躲雨,你要赶路,等雨停了再赶也不迟。” 这是一间勉强由三面断墙撑起来的破庙,屋瓦有一大片已不知去向,与其说这是一间庙,还不如说是一堆断垣残壁来得恰当。 尽管这里满是蜘蛛网和灰尘,不过在这个时候,多少能替她遮挡一些风雨。 妇人让她倚着墙边休憩,临走前,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热馒头塞在她手中,柳雅茵热泪盈眶地道了谢。 妇人走后,一种令人寒毛直竖的寂静,再度笼罩整间庙。 手中馒头的热度似乎也温暖不了她的心,她该怎么办呢?没有根的浮萍随波载沉,酸楚、悲怆,还有更多的恐惧一起在她心底翻绞,她该怎么办?回头找风清巽? 纤细的双手紧抓着湿漉漉的衣裳,她努力想克制颤抖的身躯,可是淋得尽湿的布料,任她再怎么努力缩成一团,还是冷得心头直打寒。 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做什么? 她哀愁地想着,他一定正和莺莺在温暖的床上互相依偎拥抱吧?比照自身的处境,一股心酸呛上鼻头,让她酸楚得想哭。 记忆中,风清巽的肩膀好结实、好温暖,被他拥在怀里,那感觉像是被放在手心里呵护珍藏一般。 她悲切的泪流了下来,她好怀念他怀里的温暖,好想……好想再让他抱一次,一次就好了,不管他是不是不要她,不管他是不是会鄙夷耻笑她,她……真的好怀念他…… 他……有一丁点想念她吗? 她凄凉地摇摇头。 他才不会,他会的话,就不是她所认识的风清巽了。 ※※※ 柳雅茵完全猜错了。 这一夜,风清巽风尘仆仆回到将军府,他发现柳雅茵私自回王府勃然大怒,待莲儿惊慌失措地独自回来时,他再次跃上马,怒马如龙地直奔德王府。 此时已近三更天,德王府因风清巽的到来,再度灯火通明了起来。 柳雅文和林姿睡眼惺忪地走进大厅,只见大厅里站着一位颀身玉立的伟男子。 风清巽听到声响,转过身来,林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个渊渟岳峙的男人就是传说中的混世太子? 林姿第一次目睹混世太子的风采,心底不由得把他拿来和自己的丈夫相比。 她丈夫生就一副羸弱单薄的身子,尖细的下巴配上狭长的细眼,怎么看都是一副没担当、胆小怕事的模样。再转眼瞧来人,只见风清巽生得风采俊逸,两道跋扈的剑眉烘托出一张轮廓深邃、个性十足的俊脸,风清巽确实是她生平仅见的美男子。 这么一个伟岸不群的男人,怎么就配了个瞎子呢?当初她爹要是把她嫁进将军府,这个风夫人的位子就是她的了,能有这样的男人做丈夫,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林姿自顾自想着,冷不防瞧见风清巽那对颇具威胁的黑眸正矜冷地盯着自己,吓得她不自然地咽了下唾沫。 风清巽冷睇这对夫妇一眼,开门见山道:“我来接雅茵。”低沉的嗓音,融有浑然天成的威严。 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定力,在这对夫妇姗姗出现前的这段时间,他几度想冲进里头,直接把他们从床上踢下来,而不是焦灼地耗在这里干等。 柳雅文见风清巽一双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睨着自己,不安地挪开视线,向林姿道:“你去把雅茵叫起来。” 风清巽把视线移向林姿,她的脸色骤地刷白,眼神不安地闪烁着。 “雅……茵?”她怯声地嚅着嘴唇。 “怎么?”风清巽向前踏了一步,凛人的气势震得林姿连着倒退了好几步。 “雅茵……她……她不在王府了。”说完,她害怕的直摇手道:“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 柳雅文也诧异地转头看他老婆。 风清巽已经完全丧失了耐性,他严厉地盯着柳雅文,厉声道:“你妹妹白天进王府,怎么人不见了你却不知道?” “我……”柳雅文那禁得起风清巽如此迫人的气势,吓得转头看向林姿,但在看到她的脸色时,他失声道:“难道……你赶她出门去了?” “什么?”风清巽咆哮出声,一股怒火窜遍他全身。 林姿登时浑身一凛,惊惶失措地喊着:“我怎么知道你会来接她?我……我还以为她是被你赶出来的……” “住口!”他怒喝如雷,双眸闪着戾光,一步步逼近林姿。 “三更半夜将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弱女子赶到天封地冻里去!你竟然还有脸在这里讲话?”他的眼睛射出的冷冽寒光,教人看了不寒而栗。 林姿吓得整个人蹲伏到她丈夫的身后,完全不复见平日嚣张的气焰。 见风清巽朝她走过来,她高声喊着:“雅文救我!” 柳雅文在老婆面前硬是壮起胆子,抖着声音道:“你……你想怎样?”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风清巽完全没给他闪躲的机会,一拳向他揍了过去。 柳雅文被揍得向后颠了好几步,不仅将林姿撞压在地上,茶几椅凳也撞得七横八竖,想站起来,双腿一撑还是软在地上,脸颊边早就乌紫了一大片。 “你……不要对我老婆动手……” 风清巽冷睨着他,用一种冷入骨髓的嗓音道:“你放心好了,这辈子我还没打过女人,你老婆还不配让我破例,这一拳是教你如何管教自己的老婆!” 一直到踏出了德王府,他才让如焚的心急显现出来。 他整个五脏六腑好像全被柳雅茵的不见给掏空了,急得整个胃都刺痛起来。 她的失踪,让他认知到她在他心中占有多重要的地位。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像她这般,可以左右他的心思,让他牵肠挂肚到濒临崩溃的地步。 ※※※ 雨声渐歇,柳雅茵在昏昏沉沉中听到有脚步声朝破庙而来。 她警觉地分辨出有三个男人踏进这间庙里来,她希望他们不要发现她。 不幸的,他们看到她了。 “欸,田老大,你看这里有个妞。” “啧!怎么浑身脏兮兮的,活像个乞丐婆。” “哟,还是个瞎子。”一个声气沙哑的男人道。 “不过长得挺标致的嘛!” 三个男人兴趣浓厚地围上前,一阵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柳雅茵更往角落缩了缩,惊恐神色布满眉间。 “你……你们要干什么?”她蜷曲着身子,颤抖着声音问道。 有个人用邪气的声音道:“姑娘,你没看到这雨下得人闷得慌,你就陪我们三人解解闷吧!” 另外两人也跟着露出馋色相。“这漫漫长夜,就让我们轮流给姑娘暖暖身子吧。” “不不!你们走开!”三人的淫笑声震得柳雅茵几乎快昏厥过去。 “咦?这个妞我看过。”其中一人突然大叫,“她在白帝滩头弹过琵琶,她是风清巽的妻子!” 此话一出,两个同伴都愣了下,酒意与色心顿时去了一大半。 第八章 “是……风清巽的老婆?”他的同伴声音里已有明显的惧意。 可是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却激动起来。“没错!就是她!我的鼻子就是那时被风清巽揍断的,可恶!”他啐了一口,骂道:“老子不趁这个时候讨点便宜回来更待何时?” “可是……要是让风清巽知道我们动了他老婆,我们还想活命吗?” “怕什么?”那男人嗤道:“你没看到这女人是个瞎子吗?我们玩了她,她根本搞不清楚谁是谁,想指认也无从认起。风清巽吃了闷亏,戴了绿帽,搞不好还不敢声张哩。” “就是!就是!”两人的兴致又被挑起来了。“我们撒的种,就让风清巽去养,想来真是大快人心!” “好啊!谁先上?” 三人色从胆边生,淫手淫脚向柳雅茵伸了去。 “不!走开!不要……”她大叫起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惨绝人寰的噩运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而她却无一丝一毫的抵抗能力,她狂叫着风清巽来救她,却徒惹来三人的大声讪笑。 谁会在三更天到这种破庙里来?来阻止这场挽回不了的不幸? “你有没有毛病啊?才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先休息,有事明天再说嘛。”嵇律不满地嘟嚷着。 “有什么关系,我们都可以陪清巽跑那么远了,也不差这一会儿。”雷天昊无赖笑道。 “真是的!”嵇律无可奈何地瞪他一眼。“不过,话可说在前头,你要是碰了蒙贞的钉子,可别怪我!” 雷天昊不解地看他一眼。“蒙贞在闹什么别扭?” 嵇律嘴角抿了一下,“我怎么知道?脾气不好的又不只她一个,清巽这几天不是也阴晴不定?” 雷天昊嗤了一声,“别说别人,你也差不多。” 嵇律眯起眼,正准备回嘴,雷天昊突然一把拉住他,“欸!你瞧,我们走到哪里来了?前面那间破庙不正是当年我们不小心烧掉的那间吗?” 嵇律定睛一看,“没错!就是那间龙公庙。”他奇道:“我还以为它早就翻修了,怎么到现在还这般乌漆抹黑的?” 雷天昊突然顿下脚步,皱眉道:“嵇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有!从龙公庙里传出来的。”他惊道:“是女人的叫声!” 他们向龙公庙奔去,嵇律愈听愈起疑,“我认得这声音……这声音好像……天啊!好像是清巽的老婆!” 他们俩各自施展轻功,掠进龙公庙里,恰见三个男人按着柳雅茵欲逞兽欲。 “大胆!” “可恶!” 他们厉喝一声,一左一右飞身上前,嵇律抓起一人的后背,猛拍出一掌,不待他倒下,扭着胳膊用力一转,那人“哎哟”大叫一声,手骨像甘蔗般折断了,登时痛晕了过去。 雷天昊手刀如风,朝右方一人劈颈砍下,眼尾瞄到另一名淫贼想拔腿开溜,出掌的同时身体一蹬,横踹而出,被劈的人连哼都来不及哼就挂掉了,而被踹出的那淫贼刚好落在嵇律面前,嵇律跃身而起,双脚剪住淫贼的颈子,用力一旋,那人顿时像螺旋般在空中翻滚,然后重重地撞上厚墙,整个人撞得奄奄一息了。 他俩转身瞧柳雅茵,只见她惊惶万分的眸子张得大大的,惨白的神色有说不出的惊恐害怕。她的上衣已被撕裂,残破地披在身上,而她缩得小小的身躯,兀自战栗个不停。 雷天昊与嵇律神情凝重地对看一眼,走上前,嵇律靠近她轻声道:“雅茵,我是嵇律……” 他的手还没触到柳雅茵,她却已经狂叫起来。 “不要碰我!走开!走开!”她挥舞着双手,朝看不见的前方激动嘶喊。 “雅茵,你静一静!我是嵇律!” 他又说了一次,可是柳雅茵犹是恐惧得大喊大叫,身子不停地抽搐着。 雷天昊无奈地道:“没办法了,叫清巽自己过来吧。” “嗯,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他。”嵇律道。 嵇律在接近将军府时,恰巧遇到风清巽正要回府准备调集人手。 他一听到这消息,整张脸铁青得吓人,二话不说,直向龙公庙奔去。 一进破庙里,即见雷天昊背对柳雅茵面向外守护着。 风清巽朝他一点头,雷天昊知道他在谢他,耸了一下肩,和嵇律有默契地往外走。 “他们有得到妥善的照料吗?”风清巽冷冷的声音在他们背后传来。 雷天昊和嵇律咧嘴一笑,“包你满意!”他们知道他指的是那三个杂碎。 风清巽不再言语,心疼地看着让他疼到心坎里的女人。 柳雅茵脸上、手臂上到处沾满了污渍,身上的衣裳残破不堪,昔日整齐光亮的一头秀发,如今杂乱纠结地披散着,而她羸弱的身子仍然颤抖个不停。 风清巽看着她脸上的惊色,压下心疼的鼻酸,轻唤着:“雅茵,是我。” 他的手握着她的柔荑,却引来柳雅茵剧烈的抵抗。“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他不顾柳雅茵胡乱挥舞的拳头,硬是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拥着。“嘘!我是清巽,记得吗?嘘……好了,已经没事了……” 见柳雅茵又是强力的挣扎,他更是用力揽紧她,轻摇着。 “没事了,你瞧,我来了……你已经安全了……” 许久,他温暖的体温让她的意识渐渐恢复正常,她恍惚察觉到抱她的人是谁,颤着声道:“清……巽?是你?” “嗯。”他点头,大手揉着她靠在他肩上的头。“我来了。”他柔声道。 “真……真的是你?”她突然痛哭出声,不顾任何形象,用力搂住他,深恐他会再度消失似地死命搂着他的颈子。“清巽,你来了,我好怕好怕!真的……好怕……”她惊魂未定地颤哭着。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已经没事了。”他柔声安抚她。 “你有没有受伤?”直到柳雅茵摇了头,风清巽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一会儿后,她渐渐松开他,与他稍稍保持些许的距离。 “嗯?”风清巽敏感地察觉到她的转变。 她怯怯地低下头,“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谁说的?”风清巽好笑地低头看她。 “可是……你不是和莺莺一块走了吗?”她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 “嗯,是呀。”他慢条斯理地应着。 “那你为什么还回来找我?”她难过得鼻头又酸了起来。 “因为,我老婆只有你一个,不回来找你怎么成?”他拈起她头上的一片蜘蛛网。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柳雅茵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取笑她。 “那莺莺……” “我是送她回家去。”他无奈地道。“她宁愿回家乡也不愿回冠珍楼,我本来是预定隔天才送她走的,那天被你这一闹,当晚我就决定送她回去了。” “真的?”柳雅茵喜出望外,心思一转,又嘟起小嘴道:“她真的愿意离开你吗?这该不会又是诓我的话?” “天啊!你的心眼还真多。”他嘴角挂起调侃的笑容,“怎么?当初还有人直跟我说要做一对挂名夫妻呢,那个人不知道是谁?” “你……讨厌!”柳雅茵扭着身子不理他。 风清巽柔声哄道:“好啦,我们回去吧,兆邦等在外头够久了,我抱你走吧。” 正当他要抱起她的时候,柳雅茵却突然凄厉地哀叫出声:“我的眼睛好痛!好痛!” 仿佛有几千几万支针同时在刺她的眼睛,疼得她珠泪滚滚,连声喊痛。 她的叫声把兆邦吓得跑进庙来,风清巽白着脸色,心魂俱焚地看她捂着眼睛直喊疼,一把抱起她迅速向外走。 “请大夫,快!”他吼道。 “是。”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的眼睛不是从来不疼的吗?风清巽紧抱着她颤抖的身躯,对无能为力减轻她的痛苦有种说不出的惶恐与心灼。 记忆中,他冷漠的情绪从未被人真正牵动过,而她现在喊疼的声音,却深深揪着他的心肠,让他五脏六腑跟着抽痛起来。 ※※※ “爷。”莲儿轻唤着,“外头有位大夫,说是瞧少夫人的眼睛来的。” 风清巽转头瞧柳雅茵,见她喝了药才刚睡着,皱起眉头道:“大夫不是才刚走吗?是陈大夫又折回来了?” 莲儿摇着头,“不是,这大夫看起来好老,门房看他自己跑来,本想轰他出去,可是他说,少夫人的眼睛只有他治得好。” “哦?”风清巽怀疑地眯起眸子,“请他到大厅坐,我随后就去。” “不用麻烦啦!我自个进来了。”随着话声,走进来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者。 风清巽见到来人,脸色在瞬间骤变,“你……” 小老头笑着点头,“没错!没错!正是本使者,想不到你这小子还记得我!” 来人正是当年他们三人遇到自称是龙马使者的老者。 他笑得正得意,不想风清巽已变了脸,他倏地一把抓住老者的衣襟,揪到眼前,横眉怒目道:“雅茵的眼睛是不是你搞的鬼?” “你还真是聪明。”老者被他抓得双脚离地足足有一尺余,却还面不改色赞赏着,“不用我说,一点就通,你果然天资聪颖得很。” “你……”风清巽气得咬牙切齿,想把他重重甩出门去。 老者像是看穿他心思似地,出声厉道:“喂!八年前的教训还不够你警惕吗?你还敢对本使者不恭?” “可恶!”风清巽气得一拳捶在石桌上,气怒道:“你不是扬言要报复吗?为什么不直接冲着我来?却无耻地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哼!”老者冷笑一声,“你现在难道没有充满愧疚感?一旦你知道她的眼盲是因你而起,你将会因此而难过一辈子,这比直接报复在你身上还要痛苦百倍。” “你这可恶的阴险老头!”风清巽狂怒地痛斥,伸手又向他抓去。 “喂喂!别又来了!你难道不想要我医治你老婆的眼睛?” 风清巽愤恨甩下手,冷眼看着老者走到柳雅茵身边,伸掌覆在她眼睛上,不一会儿,他的手掌竟然冒出缕缕白烟,惹得莲儿惊呼出声。 风清巽从头至尾默不作声,只是紧眯着黑眸觑睨他。 片刻后,老者收回手掌,对风清巽道:“你老婆待会醒来后,眼睛自然又重见光明啦。你也别瞪眼,我觉得她受八年的苦,换来你一辈子真情的对待也算值得。” 风清巽垮着一张不悦的脸道:“我跟她既是姻缘天定,就算没有这段磨炼,也会爱她一辈子。” 老者听得这话,却大笑起来。“你错得离谱了!寻常女子想要拴住你的心有那么容易吗?告诉你,小子,要不是我来这么一手,你还不是将她当一般女人看待,你的心会在她身上留多久?” 风清巽气得无言以对,既然亲眼目睹发生在他眼前玄之又玄的事,他也不再多言。 老者哈哈大笑,迳自转身离去。 “爷!”莲儿紧张唤道:“爷!少夫人快醒过来了。” 风清巽急忙上前,看着柳雅茵眼睫颤动缓缓醒来。 一阵强光扎得柳雅茵蹙起眉,“好刺喔!”她痛苦地眨着眼,起身用手遮住眼前的光线,而后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似地,激动喊道:“我……我看见光了!”这是自她十岁起就不曾见过的景象。 风清巽抓住她的手,急切道:“只有光吗?除了光,你还看见什么?” 柳雅茵慢慢放下手,有点害怕地转着眼珠子,深恐眼前的一切倏地又隐到黑暗里去。 “我还看见了花瓶、桌子、椅子,还有……你……”她欣喜若狂地喊道。 莲儿欢喜地上前贺道:“奴婢是莲儿,恭喜少夫人眼睛重见光明。” 柳雅茵甜甜一笑。“我认得你的声音。” 她转眸瞧见风清巽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倏地绯红了双颊,她没料到他竟比想像中还要英俊数倍。 风清巽在床沿坐下。“怎么啦?”他用手指抬起她的下颚,让那双灵动的澄眸直视自己。 “对你丈夫的长相还算满意吗?”他语带戏谑,对她的偷瞄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柳雅茵嗔睨他一眼,拍掉他的手,菱唇噙着一抹俏皮的浅笑。“不满意又能如何?现在想换也来不及了。” “你还想换丈夫?”他大吼,整个人压向她,“外头有一大堆女人抢着要我,你却想换丈夫?看来不给你一点惩戒不行!” 他的手不安分地往她身上摸去,莲儿见到这光景,识相的关起门扉,退了下去。 风清巽见她娇靥如桃,嗔笑娇喘无一不是风情,早就心痒难耐,搂着她的纤腰,往她小嘴吻去。 “天快亮了……”她在他怀里躲他。 “天亮又如何?”他咬她的耳朵。“上一回我们还是在大白天做的。” “啊……”她臊得发烫的脸庞像染上一层胭脂。 风清巽托着她的后脑,将她拉近自己。 “夜还长得很……”他邪气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