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红人馆》 神之卷首语 寂寞是暗夜在体内不断膨胀的酵素,如同一夜繁盛的曼陀罗,华丽地盛开又黯然凋谢。每个人在寒冷时都会渴望着另外一个人身体或是心灵的温暖,这是本性中最天然和自私的一面。只是这份自私往往会带来伤害,比起身体的重创,人们更害怕心灵的伤口。那些被金色光芒灼伤的灵魂,常常需要在治疗好心灵的伤口后,才能带着温暖心情跟随引魂师们去往天堂。 布拉格红人馆就是这么一个神秘的治疗会所,沉睡在美丽的布拉格广场之下。只要找寻到隐藏布拉格红人馆秘密的那首歌词,或是用血液唤醒沉睡在整个布拉格广场之下的秘道,就能开启通往红人馆的大门。 红人馆目前的四位超帅的掌门人将会运用法律和人类都触及不到的一切手段,从天使的羽翼到恶魔之角,从恋人的承诺到传说中的人鱼噬魂术……只要是这个世界上能够寻找到的一切物质和方法,来治愈你心上最痛的那个伤口。这一切都是无偿的,但你必须在走出红人馆之后对这里的事情绝口不提。否则,泄露秘密的人将会遭受到最残忍的惩罚。 或许有一天失恋的你独自去布拉格旅行,坐在白雾袅袅的伏尔塔瓦河边,看金色光线洒满布拉格错落的红色房顶,听着街角的艺人演奏那首美丽的曲子: "小提琴滑奏拨动教堂的玻璃窗 光游弋而上小木偶十二点心慌 玛利亚的壁画里 藏满你一眼望不穿的殇 天堂的泪滴淌下圣域的光 施舍世人一段粉色忧伤 …… 爱默祷在信纸信纸弄丢羽毛笔 雪融化在杯底杯底盛满水晶香 纯度不高的画面感怎么一直盘旋在彼 就连吹散蔷薇的风向芬芳 看起来也像是赞美诗的形状 广场上失恋的女孩一遍又一遍地唱 cheri…… jenesuispasseue。 jenesuispasseue。 jenesuispasseue。 亲爱的我不孤单 我不孤单 我不孤单 …… désolé,jetaime." 一曲终了,恍然间你发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已经多出了一个男生。他的眼瞳是属于天堂湖水的碧绿,一层一层魅惑地荡漾开来,那绝美的瞳色几乎快把你的灵魂吸进去。你会听到他用冰冷却直指人心的声音对你说—— 引章 妖精的手指把蓝色地球仪旋转到另一面,横扫过亚洲版图,穿越底格里斯河和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一路往西,再往西……—— 在文化辉煌璀璨的东欧大陆上,有一个神秘唯美的国家叫捷克。 现在是西元二零零五年,临近中午十二点,捷克首都布拉格到处是留连忘返的人们,观光客一边惊叹"这里太美了",一边拿出数码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照纪念。薄如蝉翼的阳光安静地俯视广场对面的教堂,一层一层透过彩绘玻璃窗后转换成蔷薇色的光芒,是甜美梦幻的金色奢华。 一个独自旅行的女孩背着包站在这蔷薇色的光芒中,舔着草莓味棒棒糖的嘴角突然闪现出一丝狡黠可爱的微笑—— "红人馆的帅哥们,哈哈,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她低头看腕表,"还差七分钟就是十二点。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那我一会就能找到他们了!哈哈,这一定是本世纪人类最大的发现,我要第一个告诉岚哥哥!" 地狱里穿行着绵长深远的旋律,小鬼们踏着灵魂的节奏抬着棺材跳舞,而云端上漏下的光芒,一寸一寸泽被着那些背负原罪的人们。 仁慈的主,请原谅我,宽恕我,拯救我,忘记我。 提恩教堂的尖顶直入云霄,洁白的云朵在古老地面上投下温柔的暗影,暗影落下的不远处,有两个高大颀长的黑色身影正穿越过层层人群,注视着这个不肯离开广场的女生—— "小七,你说她怎么会知道我们红人馆的事情?"金发的男生脸庞精致华丽,坏笑的眼神有恰恰好的邪气,让人挪不开步子。他分析着,"既然我和你,还有皇微、尊尊和樱蓝都不可能把这个秘密说出去,那就只有一个人有可能……"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不可能,他已经死了。"金发男生的同伴肯定地回答,他的神情中看不到一丝玩世不恭,只有深不见底的寂静。 "喂~!小七。"金发男生坏笑着摸下巴,"我们不如就带她回红人馆吧,长得满可爱的哟~。" "受不了你。走。" 两人的身影倏然消失,空中一片漆黑的羽毛飘飘荡荡地下落……从桥上渐渐坠落静谧的河面。 羽毛浸满雾色和水珠,一点一滴地被潮湿吞噬,缓慢优雅地沉入水中。 广场上人流如织,女生始终专注地站在市政厅的天文钟边。天文钟下面是华丽精致的月历钟。最外层是以波西米亚人的生活场景代表一年的十二个月份,第二层则是十二星座,最里面则是布拉格旧城纹徽。 "曲子里的传说确实是这样的,只要在蔷薇色光芒出现的日子里,藏在月历钟里骷髅小人出来报时的时候,就可以……" 她凝视天空,在阳光下朝着月历钟划十字,美好的瞳孔里满是期待,期待着下一秒惊喜的到来,那个蜜糖般狡黠可爱的微笑又重新浮现在她的嘴角:"总之,你们一定就在这里。" 她在等什么? 她在等谁? 所有的游客都为这个城市的美景所折服,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略显另类的女生。客人在咖啡店里悠闲地喝着黑啤酒,马克杯里蜜色泡沫还没有消散,戴白色高帽子的胖厨娘已经站在厨房的窗子前哼着歌煮玉米浓汤。 窗外,雪白的鸽子群背对着阳光,羽毛上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晕。卖唱的孩子们在街角拉着小提琴,一遍又一遍地吟唱那首流传了几个世纪的神秘曲子: 小提琴滑奏拨动教堂的玻璃窗 光游弋而上小木偶十二点心慌 玛利亚的壁画里 藏满你一眼望不穿的殇 天堂的泪滴淌下圣域的光 施舍世人一段粉色忧伤 …… 爱默祷在信纸信纸弄丢羽毛笔 雪融化在杯底杯底盛满水晶香 纯度不高的画面感怎么一直盘旋在彼 就连吹散蔷薇的风向芬芳 看起来也像是赞美诗的形状 广场上失恋的女孩一遍又一遍地唱 cheri…… je ne suis pas seue。 je ne suis pas seue。 je ne suis pas seue。 亲爱的我不孤单 我不孤单 我不孤单 …… désolé,je taime. 琴声神秘忧伤,千回百转间藏着一个谁都不能说的秘密。尽管从来无人相信,可谁又能担保它不是真的呢? 金色光线洒满布拉格错落的红色房顶,伏尔塔瓦河上升起了缥缈的白雾。据说在布拉格生活的人们,注定要受到神的庇佑。它甜美得就像一个梦。 铛—— 铛——铛…… 钟声终于敲破了广场上的繁华,月历钟里召唤死亡的骷髅倒转过来,接下來12尊木偶人一一经过小窗口,前面十一个走完,剩下一个留在门外。这个被留在门外的小木偶就代表着背叛了耶稣的犹大。骷髅右边有个土耳其小人摇头晃脑,而左边的两个人代表虛荣和贪婪。就在小骷髅出现的那一瞬间,女生赶紧迎着阳光的方向划十字,念颂着祷文。 "set me as a seal upon thine heart, as a seal upon thine arm;for love is strong as death; jealousy is cruel as the grave: the coals thereof are coals of fire, which hath a most vehement me..." "啊,这钟真的很准呢。"游人们纷纷在月历钟下驻足惊叹,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拿出自己的表和手机核对,"历经了几个世纪还能这么准时,真是神奇。" 明明已经念诵了祷文,布拉格广场为什么还是跟刚刚一样平静? 她俯身细细抚摩着广场地面上古老的地砖,扣起手指敲。是实的,并没有虚空感。可那歌词里的隐喻分明就是在说,红人馆就隐藏在布拉格广场的某个地方。 还有那帮隐居在红人馆的小子,此刻说不定正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看着她吧? 提恩教堂的窗户上,有只兔子般纯白的猫咪始终专注地凝视着这个女生的一举一动,眼神里是人类才会有的忧郁和焦虑。就在女生双手交叉念出那段祷文的一瞬间—— "喵——呜——" 它伸了个懒腰,迎着太过明亮的阳光微微眯起碧绿色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个女生脸上的失望。 "可恶!为什么红人馆的那群人没有出现?" "歌词里确实是这么写的啊,召唤的方法也没有错。" "难道是我不应该在白天来?对了,小木偶,十二点心慌,难道说这句指的是子夜十二点?" 可是在子夜十二点,旧市政厅前的这个月历钟根本就不会报时!也就是说钟里面的骷髅和小木偶也不会跳出来,又哪里来的"小木偶,十二点心慌"呢? 矛盾的歌词。 "果然很难参透啊,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她眉头紧皱,最终还是决定一直留在这里不走,等晚上的十二点来到。 人来人往,转眼已入夜。夜色在布拉格每一座教堂的尖顶上温柔地绕啊绕,气温骤然下降了好几度,穿着薄外套的女生抱着胳膊坐在空寂的广场上,死死地盯着指针即将指向子夜十二点的月历钟…… 铛—— 铛——铛—— 远处传来十二点的撞钟声,但月历钟却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安静地滴答着。经历了几个世纪的洗礼,布拉格广场静默得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 什么杂音也没有。 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生。 夜幕低垂,空荡荡的广场上,只有她一个人站在月历钟前。布拉格所有的人都已经安睡,连广场上的鸽子都早已经闭起眼睛在屋檐下打盹。没有人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 "可恶,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女生还在仔细研究着,她完全没有发现,白天那只注视她的猫咪仍旧蹲在窗台上。 它一动不动。在一大片漆黑里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雪花,只有碧绿的眼瞳偶尔骨碌碌转几圈,让人明白这原来是个活物。 "…… 玛利亚的壁画里 藏满你一眼望不穿的殇 天堂的泪滴淌下圣域的光 施舍世人一段粉色忧伤……" 她反复念颂着歌词:"如果说还有一线希望的话,那就是……教堂屋顶的壁画?!!" 听到这里,一直待着不动的纯白猫咪猛然直起身子,噌噌地竖起了耳朵! 喵,糟糕,她离谜底越来越近了! 不要再深究下去了,发现谜底的人都会…… 猫咪在窗台上焦急地走来走去,不停发出警告的叫声想阻止这女生,可惜它的语言谁也听不懂。 顾不上那么多,女生束紧了背包,绕到广场的一个角落,一步一步顺着教堂的雕花铁窗往上爬。好在守卫们都已经睡着,一切顺利,不到半小时,她已经接近月历钟旁边的教堂尖顶。 据当地人说,在这个教堂最高的尖顶有一幅18世纪的壁画,记载的正是圣母玛利亚在出生时所遇到的美丽异相。 而这一切,跟歌词里提到的"玛利亚的壁画里,藏满你一眼望不穿的殇。天堂的泪滴淌下圣域的光,施舍世人一段粉色忧伤"也是吻合的! "秘密,秘密应该就藏在这里了吧?"就在快要看到壁画的那一瞬间,外套里粉红色糖果罐子哗地滚落,在空中划出几圈粉红,径直坠落…… "诶?"她下意识地想抓住糖罐,不小心一脚踩空,从离地面几十米的塔尖摔了下来! 仿佛脆弱的花朵无助地坠落。 稚嫩的果实被荆棘刺破,流出蔷薇色的血。 女生倒在广场上,被巨大的撞击震昏了过去!粉红色的糖果罐被砸开,纷纷扬扬地飞散出一大片粉红色的蝴蝶,在她周围盘旋不起,像一朵蔷薇花般飞散的云…… 喵。 终于镇定不下来了,那只纯白的猫咪优雅地一跃,从教堂的窗户上稳稳落在女生的身边,用爪子不断轻挠她的脸。 醒醒啊! 喂,你没事吧? 喵,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啊。 "救我……"微弱如游丝的声音从她喉咙里哽咽而出。已经来不及了吧,身体在麻木中渐渐酥软。连痛都感觉不到了,也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血在汩汩地流出,生命的元气正一点一滴地逝去…… 喵……猫咪踮着脚尖拼命舔着她的脸颊,竭力用每一点温暖抢救她。 喵,你别睡过去!! 你在流血啊!一定不能睡过去…… 笨蛋,喵,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不能死!不能再有人因为红人馆的秘密而死了!! ……乖,求求你,别睡,别睡! "谢谢……"看着陌生的猫咪竟然努力想挽救自己,她虚弱地微笑着,意识弥散,渐渐进入了弥留之际,脸色雪白得就如同今晚布拉格皎洁的月。浪漫都融进蔷薇色的血滴中,顺着雪白的肌肤蜿蜒流淌…… 一滴。 两滴…… 血渐渐渗进布拉格广场上古老的地砖缝隙中,顺着缝隙蔓延、蔓延……召唤沉睡在地下的神秘力量…… 猫咪抬起头,焦急地凝望着远处的月历钟。 你们这群笨蛋!!怎么还不出现? 出来救她啊,她就快死了!! 端木小七!! 一片雪白的羽毛悠然而过,划破了夜晚的寂静。 所有星辰都惊慌地收敛起自己的钻石光芒,隐匿在深蓝色天鹅绒般柔软的天幕中,只有银白色的月光越来越皎洁。这样美妙的月光在人间寻觅着某种死亡的气息,最终满意地找到答案,也悄无声息地隐没在西方。 华丽的剧目,像越夜越绽放的冶艳花朵,缓慢盛大地拉开了序幕—— 叮咚。 遥远的天际仿佛有竖琴演奏的声音,还有天使和精灵们的说笑声。 在月光皎洁的那一块天空,突然涌现出大片大片云朵,迅疾得不合常理地填满了刚刚还空旷着的夜空。随着竖琴的伴奏越来越盛大…… 呲—— 一道金色的闪电刺破了夜空的深蓝。星辰和月光顿时灰飞烟灭。 被云层尘封的天顶终于被打开,金色的光芒像瀑布从云端飞流直下,在天与地之间连起一片黄金的光之通道,渐渐"淹没"沉睡的城市。 整个布拉格广场被包围在一整片华丽的浓金中,美得刺伤眼。 被光芒笼罩的地砖在血液的滋养下纷纷啪地碎裂,在光线中缓缓上升。粉红色蝴蝶一只接一只地断翼,不一会儿,蔷薇云朵散去。原本古老的广场地板也荡然无存,渐渐显现出深埋在广场下的古老城堡的轮廓…… 月历钟刷刷地倒转,时间逆流而上,苍白的火焰直跃云霄,圣境终于开启。深埋在地下几个世纪的神秘会馆——布拉格红人馆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呵,你们……终于肯出来了吗?"弥留之际的女生喃喃地说。最后留在她瞳孔里的,是光雾中三个,不!是四个身影的出现! 那只纯白的猫咪低下头,在火焰中渐渐站起来,幻化成一个漆黑长发的女生,焦急地直奔那四个身影。 "你们快点啦!!她流了很多很多血!!" 身影中有一只雪白的豹子,瞳孔是格外美丽的淡紫色。它优美而伸展地一跃,低下头嗅了嗅地面上女生的脸,摇摇头。 "她怎么样?"一个首领模样的男生走过来,他深蓝的发丝和一泓碧水般的瞳,看起来异常冷冽迷人。锁骨上深红色的7印记显现出桀骜不羁的气质,让人只能远远欣赏不敢轻易接近。 "没救了。"雪豹摇头,另外两个男生也跟了过来,一个试她的鼻息,一个撑开眼皮查看她的瞳孔,完毕都长长叹息。 "都是你们啦!!你们白天就发现她了,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呢?如果早点出现她可能不会去冒险,也就不会死啊!" 不理会猫咪化身的女生的责备,首领模样的男生走过去,弯下身温柔地抚上她还没闭合的双眼,突然看到了散落在她身边的粉红色糖果罐。 离谜底只差一步了,刚刚就是为了抓住这只糖果罐而失足摔下来的吧? 明明是普通的糖果罐,装的不是糖果却是粉红色的蝴蝶? 还有,这个女生怎么会知道红人馆的秘密? 她不但奇怪,还有点眼熟。 "在哪见过?"他的侧脸有夜风般的冷峻。捡起女生身边散落的护照端详片刻后,冷酷的脸突然浮现出一丝难得的惋惜与温情。觉察到他表情中微妙的变化,猫咪女生关切地凑过去问:"小七,怎么了?" "真夜。" "什么?"这没头没脑的答案,让她更加不解,"什么真夜?" 小七站起身来,他收起身后巨大的黑色羽翼,冲同伴们晃了晃那本写着女生身份的护照—— "我是说她的名字。她叫真夜。由真夜。" 第一幕 黑天鹅(1) 第一幕黑天鹅 两年后,西元二零零七年,中国—— 由真夜,你过来。 过来,他凝神看着她。我要带你走。 …… 由真夜又梦见了那个男生。 他站在黑色的河水边悲伤地凝视她,背后深黑的羽翼神秘圣洁。看不清楚面目,连声音都仿佛一场深蓝的幻觉,只记得他的眼瞳是属于天堂湖水的碧绿,在夜晚冶艳迷离。这碧绿的眼瞳不断地诱惑着她,让她相信一切原罪都是可以被救赎的。 没预兆,没来由,没过程,没结果。这黑色冷风般的梦境重复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已经是第七次。 你……是谁? 不要管我是谁。真夜,你相信世界上存在着一条叫忘川的河吗? 忘川? 是的。湍急的黑色河水凄艳迷离,一直绵延到冥王哈迪斯的宫殿。世间的一切兼由这神秘的河水带来,又由这河水带走。忘川的两岸是盛开得如火如荼的彼岸花。在亲眼见到这些恶魔的花朵之前,你永远无法想象怎么能有花朵美得这样邪气伤感…… 在梦中,他低头温柔地亲吻她的左手,而当她恍然地伸出手去轻触他的指尖时,却只捕捉到一阵扑面而来的风,那男生的身影水雾一般迅疾地涣散,像伤感释然的幽蓝墨迹,一抹一抹渐渐消失在眼前的空气中。 消失了? 消失了。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一再出现在她的梦里?为什么又要告诉她关于忘川的一切? 梦境中的真夜站在那条奔腾的黑色河水边茫然地四顾,深黑的长发在大风中飞散。每每从梦中惊醒后想到这一幕,她总是回忆不起那个男生的脸,只有那双冰绿的眼瞳烙印般地铭记着。 十七年前,由真夜在一个凌晨出生。 据说那晚的天空看不到银河,仿佛所有的星星都坠入了大海。代替银河出现在夜空的,是一条美到窒息的深色河水,蜿蜒跋涉过大半个夜空,一路往月亮升起的方向奔腾而去。 尽管小时候的记忆在脑海中已经消失殆尽,几乎想不起从前的一切,但由真夜一直深信着,岚和妈妈始终是这个世界上她最爱最亲近的两个人。过去如是,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岚说的每一句话,真夜都深信不疑。 今天,被真夜磨得实在没办法了的岚终于答应带她去看神秘的灵魂梦旅人。下午刚下最后一节课,真夜背起书包就拉着岚去教学楼的天台上找了一个景观最好的位置坐下,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就等着日暮西沉。 "岚,我为什么不能叫你哥哥?" "我不喜欢。" "可是你就是我亲哥哥,这样直呼你的名字很奇怪诶~,总有人把你误会成我的男朋友。" "呵,那就让她们去误会吧。" 正眺望天空的慕音岚安静地转过脸来,笑容美得可以融化一切。夕阳的光芒像金黄的雏菊,小朵小朵地绽放在他的发丝上。 慕音岚。超人气美型摄影师。 再过两个月就满十九岁,偏爱冶艳黑白,衣着永远是混搭美艳少年风。他从小在东欧长大,会说法语、波兰语、捷克语和英语。五官精致,低头时睫毛在眼睛下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真夜偶尔也会小小地嫉妒下:他和她明明就是同一个妈妈生的孩子,为什么岚就这么优秀呢? 难道就因为他们一个跟随母亲姓由,一个跟随父亲姓慕吗? "要是别人真误会我是你女朋友,我看你怎么去追自己真正喜欢的女生,白痴岚。"想到这里,真夜嫣然一笑,唇边有小而好看的梨涡,又天真又邪恶。安静眺望远方的时候,她的眼神总是苍凉悠远,写满不应该属于这个青涩年纪的冷艳。 远处有不知名的鸟儿迅疾地穿越过流纱般的云朵,径直往天空的尽头而去。 岚在一边安静地凝视眺望远方的真夜。如果每个女生都可以比喻成一种鸟儿的话,那真夜一定是黑天鹅—— 把高贵浸入骨髓,只用冷艳外表示人的黑天鹅。 由真夜,十七岁,坠入暗夜的冷艳小恶魔。 雪白肌肤丝缎般的华丽。眸子里是一望无际的苍蓝,属于最明媚的天空的颜色,闪着灼人的明亮。脸颊线条柔顺。漆黑的头发有着自然的起伏和弧度,散下来,令人百般想象指尖轻抚那些发丝的触感。 不爱陌生人,在人潮汹涌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角落抽烟,用手指摁灭香烟的样子很迷人,这个习惯动作让她的右手食指左侧上有一小块焦痕。身体里潜伏着兽的气质,在月圆的夜会被激发。蜷缩着睡着时像个很乖很乖的孩子,骨子里却流着叛逆的血。 咔嚓,小火花闪耀。背过身去的真夜左手拢住火苗,点燃了一支烟。大风把她的长发撩起,脖子后的tattoo(文身)隐约可见。 那是一个深红色的印记,天生地绽放成花朵的冶艳。一见到它,岚好不容易轻松起来的心又猛地沉了下去。他暗暗懊恼着:该死的,这个恶魔的印记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消除?!难道真要再去一次那个地方,将前怨旧恨来个彻底洗清,一切才能重新开始? "呃,你又在看那个tattoo?"真夜顺着岚的目光摸了摸脖子后细嫩的皮肤。它们在浓密长发的保护下,几乎从未见过阳光。就是在这么一块隐秘皮肤上,寂静地长出一块天然的tattoo。起初她并不知道,直到后来有一次体检,体检老师刚一撩开她的长发就尖叫了起来 "我的天!你叫由真夜是吧?哪个班的?!!叫你们班主任来领人!" "老师,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怎么了?你看看你的脖子后,居然跑去文身?!太不像话了!!" 回家后真夜撩起脖子后的头发,给岚看那个印记—— "岚,你不知道今天体检老师的样子有多好笑,呵呵,她居然以为我去文身了。不过后来证实,这是天生的……"她得意地背对着镜子观察那块印记,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岚的神情异样,"我觉得这块tattoo还挺好看的啊,像一朵花呢……" 嘭—— 岚手中的马克杯滑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岚,你怎么了?" "这是……"岚的脸色一片煞白,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应验了,"彼岸花?!" 一直到现在,岚还是没有告诉真夜,其实在他的身上也有一块这样的tattoo,妖娆地绽放在右肩胛骨上。与其说是tattoo,不如说是前世某个人留在皮肤上的记忆,刻骨铭心的爱重现在这一世的皮肤上,叫嚣着要你永远别想忘记。 彼岸花,恶魔的温柔。传说花香有神秘的魔力,能唤醒死者生前的记忆。这种异常凄美迷离的花朵,又叫曼珠沙华(マンジュシャゲ)。它自甘投奔地狱,在通往来生的路上徘徊不前,众魔神看它可怜,允诺让它生生世世永远开在通往冥界的三途河边,成为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 《佛经》中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意思就是说这种花开时叶已经落尽,叶长出时花却开始凋谢,花朵和枝叶虽然是同根生,却生生世世永不会相见。 此刻看到真夜脖子上的那块彼岸花印记,岚又想起关于过往的那一切,他喃喃地说:"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这多么像那些相爱却永远无法在一起的人……真夜,你觉得呢?" 扑哧。 "哈哈,你搞什么啊?又学气质花美男的语气?!"真夜大笑,一口烟喷到了他的脸上,熏得岚从刚刚的恍惚中惊醒,直皱眉头。 "喂,由真夜!你上次不是说了戒烟,怎么还在抽?" 风中开始弥散着巧克力烟草味,醇烈芬芳。真夜指间夹着烟的样子,有惊心动魄的美。明媚的笑容清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是黑魔了,不烈的。"她坏坏地笑,拿出一根递到岚的手边,"要不要试试?" "少来!" "没关系,不会影响你的气质美少男形象的。" "切~。你怎么学那些花痴说话?"岚站起身来拍了拍制服裤子上的灰尘。真夜扔掉烟头,捶着已经坐麻了的腿问他:"还要等多久啊?我们的药水还够吗?" "确实没多少了。"抬头望向远方的夕阳,岚小心地从制服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瓶深蓝色的药水,在真夜眼前晃了晃,"……只要天色全黑下来,我们就喝了它。" "嗯嗯!!" 真夜装乖地点点头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小兴奋:终于可以跟着岚来看这些灵魂了,还可以飞起来呢,哈哈…… 他们身后,熔金的夕阳正缓慢地沉入地平线的那一边,整个世界开始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万物的轮廓在昼夜交错的瞬间恍惚迷离,连云朵都在天空中投下忧郁的影子。那药水在岚握紧的掌心里微微地发热,他明白必须靠这最后的一点药水来捕捉到更多的灵魂,只有最新鲜的人类灵魂才能喂饱那个家伙。 天色已经渐暗,真夜丝毫没有留意到岚神色中的异样。她喜欢像现在这样,跟岚一起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眺望夕阳。夕阳的颜色是温暖的,他的手掌也是温暖的,真夜笑着:"岚,我记得你说过:人类都是又温柔又残忍的动物。喜欢的人,不能一个接一个地换,凭感觉的同时也要顾及到责任。有的人可以一时喜欢,有的人却是值得你用这一生的时间好好珍惜和爱护的。你会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因为你也有过喜欢的女孩子啊?想一生都守护着她?" "嗯。" "哦,真的有啊?!"惊讶地捂嘴,"你都没有告诉过我呢!!那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岚的眼神那么温柔,荡漾着伤感的波澜笑得优雅却伤感:"没怎么样,她不喜欢我,我也把她弄丢了。" "什么?"她怔住,简直就是出乎意料,在由真夜的印象里哥哥从来就是万千女生争相喜欢的对象,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她禁不住问:"那还能找回来吗?" "小傻瓜,你见过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又重新恢复原样的吗?" "可是……"她惋惜地说,"我听神父说,上帝用亚当的一根肋骨造出了夏娃,所以男生们天生就少了一根肋骨,她是属于你的,你甘心永远失去这根原本属于你的肋骨?放弃她你不会痛吗?" "当然会痛,但我从没打算要放弃。"他回身温柔地摸了摸真夜的头,"……更何况我从来就没失去过她,只是无法得到她的爱而已。" 这番话更加勾起了真夜的好奇心。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孩子啊?她有什么好呢?" 岚为难的样子:"这个……说不清楚。" "为什么说不清楚?"真夜不依不饶。 "因为爱是可以体会,但无法解释的东西。"说着,岚已经走到了天台的最边缘,他拿出那瓶蓝色药水,拧开瓶盖一仰头喝了下去。 真夜赶紧跟着喝完剩下的药水。 酸甜的,像是蓝莓的味道。药水在身体里迅速发酵,渐渐地,身体轻盈了起来。她深深深呼吸,迎着楼顶大风的方向张开了双臂…… "来。" "嗯!" 紧握着岚的大手,跟随着他从十七楼楼顶跳了下去。 "飞起来了,哈哈,好奇妙的感觉。" "真夜,握紧我的手啊。" "嗯嗯!"她在大风中快乐地笑,"天啊,好像在做梦!" 第一幕 黑天鹅(2) "由真夜,你就不能淑女点吗?" "哈哈,跟你在一起还淑女干什么?"她将一只手拢在嘴边朝着广袤无垠的大地大喊,"喂!!有人吗?喂——" "小笨蛋,别喊了,再喊我就松手了啊。" "哈哈,开心嘛,第一次飞起来呢……"真夜俏皮地笑,"而且我知道你舍不得松手的!" "我怎么有个你这样的妹妹?真是被你吃定了。" 风声剧烈,男生牵着女生,像两只自由的飞鸟在夜空中滑过一道明亮的轨迹。在他们的脚下,是整个湮没在夜幕中的城市…… "不觉得这大地很寂寞吗?" 岚轻叹,他美好的脸沉浸在一整片漆黑的天幕中。他们滑翔而过的城市,橙黄的炽白的幽蓝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点亮,又一盏一盏地熄灭。 夜色渐深,从沉睡的城市各个角落里,陆陆续续地飘出一些深蓝色半透明的灵魂。他们都是那些灵魂在梦游的人。真夜惊喜地大喊:"岚!我看到他们了!!那药水真的神奇诶!" "嘘……"岚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小声些,不要惊扰到这些灵魂。" 白昼的城市,人人在清晨醒来戴上面具,成为所谓有身份和地位的人。可没有人是快乐的。快乐的人在夜晚都能安睡,一夜无梦。只有为面具和心结所累的人们才会梦游,在梦境中纷纷脱离自己的躯体,成为游荡在城市上空的灵魂,半透明的幽蓝色…… 在寂静的深夜里,漫天都是这样匆忙的灵魂。他们匆匆忙忙赶往自己想去的城市,赶往自己想见的人身边,而一旦白昼来临,又重新恢复到常人的状态,回到阳光下的生活里。 人类真是又矛盾又爱面子的动物,白天固守自己的道德国度,一到夜晚,灵魂却游荡于世界的各个角落。 女人们偏好在怀疑中自我伤害,而男人们在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还支付不起爱情。当他们打拼多年,以为自己终于支付得起爱情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懂爱了。 于是那么多人在夜色降临的时候,挣脱出自己仍处于睡眠中的身体,成为梦境中的赶路人。 你喜欢的那个人,他(她)的灵魂在每个看得见银河的夜晚又游荡在哪个城市,哪个人身边? 他(她)真的还爱着你吗? "岚,你第一次看到这些灵魂的时候,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这就是我们自己,我们的本质不过是一阵迎面而来的风。随着尘埃而来,还复尘埃而去……" 他们坐在整个城市最高的写字楼顶层边缘,脱掉了鞋子,光洁的小腿在楼顶漆黑的夜风中自由地晃,痛快得可以随时纵身掉下去,去到一个自由的神的国度。 而眼皮底下的世界里,一直绵延到天边的,都是来来往往幽蓝色的灵魂。这些在梦境中赶路的人,着急地想要摆脱现实的束缚,去往自己心爱的人身边。 匆忙的梦境赶路人,一个接一个从他们脚下的空间里穿梭而过,每个人的宿愿就是要"离开"。 离开,离开,离开。 只想逃避一切地离开。 "岚,我总是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不属于这里的。" "是的,我们都不属于这里。"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腕表,"真夜,天亮了,我们该走了。灵体是不能见到阳光的。在阳光出现之前,这些人的灵魂都会消失,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可我还想多待一会,我们看完日出再走?"真夜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地,幽蓝的灵魂们正一个接一个隐没在即将苏醒的城市里。天空渐渐浮现出鱼肚白,破裂的光线从遥远的地平线中折射而出…… "乖呢,如果被人发现的话,那药水的事不就也被人知道了?"岚回身牵真夜的手发现她的眉毛落着一片花瓣,毫无迟疑地吻走了它。 如果这算是吻,那么世间再无比这更优美的吻了。 哥哥对于妹妹,轻柔地吻在眉毛上,夏天的风一般清淡却又饱含着疼爱。嘴唇落下的瞬间,他小声说着"对不起……",这句像呼吸声般的呓语被真夜敏感地捕捉到。她抬起头目光放肆而明亮地看着岚:"喂,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还没来及解释,岚眼角的余光突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云那边的几个可疑身影,像是一些有鱼尾的生物在云层那边截获着路过回家的蓝色灵魂。 他意识到危险,赶紧拉着真夜站起来,跳入晨曦的光芒中。 在两人身影后的屋顶,有一个金发的身影在渐渐明亮的天光中格外注目,这家伙正饶有兴致地数着什么—— "五十六、五十七……六十……六十八!!!"他抱起那堆心形的东西,将它们一个一个小心地放进背包里,"哈哈,今天卖掉了六十八个恶魔之心,等于治好了六十八个人心上的伤口。我们红人馆不用靠那些该死的人鱼也照样能搞定!" 正得意的他突然瞄见渐渐远去的真夜和岚的背影,表情刹时定住,差点从屋顶的边缘掉下去。 "mygod!"紫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讶异的光芒,"我没看错吧?居然是他们?!跑遍全世界也没找到,居然在这里撞上了?" 事不宜迟,这金发紫瞳的人瞬间幻化成一只雪豹,借着还未完全明亮起来的天色掩护一路跟踪岚和真夜,直到看到他们回家,这才在轻盈地落在慕家的屋顶上时重新换成了人形。确信这座房子就是慕音岚和由真夜住的地方了,他放下心,兴奋地拨通了远在万里之外布拉格的电话:"喂,小七?" "嗯,怎么?" 听到对方应声,这家伙蹲在屋顶上得意地摸着下巴,"这次看你怎么谢我,哈哈。你知道我刚刚看到谁了吗?看来好戏马上要开始了哦……" 电话那头的人远在地球另一边的布拉格。听到这个消息他并没有做任何回答,缄默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摁掉电话后踱步到窗前,他长长地叹气,推开窗子,扑面而来的大风撩起他额前的发丝。那双冰绿的眼瞳在风中微微眯起,浸透着深不见底的伤感。 此刻,这冰绿的眼瞳所看到的是整个布拉格层层叠叠金色的屋顶,绵延起伏着直往地平线而去。 回到家的真夜和岚生怕惊醒了还未起床的妈妈,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真夜旋开自己的房间门,合起双手侧在耳边冲岚做了个"我睡一小会儿"的手势。 岚会意地点点点,目送着真夜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转身又仔细地检查锁扣是否已经落下后,岚的眼神里飘忽过一丝不安。刚才因为真夜在场他不方便去查个究竟,但是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在云层那边模糊的几个身影应该就是人鱼。人鱼的祖先是河神埃克罗厄斯的女儿,是从河神的血液中诞生的美丽妖精。传说人鱼虽然有绝美的容貌和歌喉,却偏偏没有灵魂,因此她们常常会用天籁般的歌声使得过往的水手倾听失神,等船只触礁沉没、船员们都坠入大海后就吞走他们的灵魂,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后来人鱼的族群渐渐扩大,她们被布拉格红人馆的术士驯服收归旗下,作为三大守护灵兽家族中的一支。但是自从十几年前布拉格红人馆那场纷争引发的人鱼族叛变后,这些可怕的美丽物种就四散到世界各地,没有人再能够驯服她们。 岚回想这些事情不由有些心惊,还好刚刚带着真夜及时地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要不然真被那几只在噬魂的人鱼们纠缠上就难脱身了。 想着想着,他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一团深紫的迷雾顿时在他面前渐渐渲染开来。迷雾的尽头,是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传说中倾国倾城的人鱼族首领塞壬终于肯在世人面前一展她美丽的容颜。她像个华丽到极致的芭比娃娃,让人惊艳无比。飘忽在空中的塞壬俯下身来,金色的发丝像瀑布一般缕缕滑过岚的脸庞,是这样令人心动的柔软。 岚从外套中拿出起初装药水的蓝色小药瓶,拧开它,几只蓝色的人类灵魂惊慌地跑了出来,在狭小的房间里东突西蹿。被岚放出来的塞壬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几番追逐后,那几只人类灵魂已经被她尽数地吞下。 "味道不错,今天的很新鲜。"她满足地舔着嘴唇,算是给岚今天给她带的早点打了个满分。可慕音岚没有心思听她这些废话,他炼造的蓝色药水已经全部用完了,也就意味着以后他不能再瞒着真夜和妈妈每天晚上从窗台飞出去为人鱼来捕捉灵魂。如果喂不饱这个食人的美丽人鱼,她也就不会继续教授他噬魂术。 这正是岚目前最担心的事情。 "塞壬,你最好提醒提醒你的手下。"他踱步到书桌前,整理着今天去学校要用的课本,"我今天看到她们又随意在路上堵截那些路过的灵魂,这样胡闹下去迟早要出事的。" "呵呵呵……她们以前被囚禁在红人馆,连吞个灵魂都要看端木镜夜他们的脸色,现在终于自由了。我还怎么去管她们?"塞壬仰面大笑着,这放肆的笑让她娇美的脸庞更加明艳灼人,她啧啧惊叹着岚的美貌,突然不屑地嗤了一声,"岚,真夜她比你还要美呢,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美丽的人种了。" 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的塞壬已经被岚掐住了脖子,那双大手的力道渐渐加大,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喂!!咳咳,你疯了?!!你敢动我试试看?!!!" "那你敢动真夜试试看?!!!" 岚的怒喝惊得塞壬立刻闭了嘴,她怯怯地看着这个平时安静优雅得几乎完美的男生,只要一提到跟真夜有关的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充满着凛冽的厉气。她是何等识时务的人,赶紧争辩:"慕音岚!咳……如果你还想从我这里学到噬魂术来救你和由真夜的话,就别动我!!" 岚掐着她喉咙的手这才渐渐地松了下来。 咳咳,挣脱出魔掌的塞壬在房间的上空里游来游去,停在墙壁上那一幅岚和真夜的合影边。她饶有兴致地端详着照片上岚安静美好的脸,又撇过头看看眼前这个现实中的他。 终于笑着问: "要是真夜知道她哥哥平日里是学生和摄影师……"她幻想这一切被揭穿的场景,幸灾乐祸地笑,"但暗地里却一直捕食着人类的灵魂来喂人鱼。你说她要是知道这一切,会怎么看你?" "你不要太过分。" "超人气美型摄影师慕音岚?红人馆失散的传人慕音岚?捕杀灵魂的凶手慕音岚?"塞壬嘟起娇艳的唇夸张地作思考状,嘲笑够了后逼近他笑着质问:"呵呵,你说,真夜更喜欢你的哪一个身份呢?" 超人气美型摄影师慕音岚? 红人馆失散的传人慕音岚? 捕杀灵魂的凶手慕音岚? ……你说,真夜更喜欢你的哪一个身份呢? 这句话击中了岚的软肋。 竭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他高贵明亮的瞳突然暗了下来,像雨后膨胀的湖面,涨满无限落寞的殇。 今天是真夜在高二分班前,与高一的同学一起拍纪念照的日子。早上八点半岚去敲真夜房间门时,发现这家伙竟然已经起床去学校了。 "原来在那边。"岚站在校门口,视线穿越过重重人墙,终于落定操场那一边树下那个冷艳寂寥的身影上。别的女生们都三五成群地唧唧喳喳议论着八卦和衣服,男生们嘻嘻哈哈地看漂亮女生,只有她一个人独自站在操场边的树影下,淡然地看着那边喧嚣的同学们。 树叶狭长的阴影从她脸上温柔地滑过,终于停在脖子后那一块雪白的皮肤上游移不去。血红的tattoo比平时更加惹眼。彼岸花,开在往生路上的花朵,写满绝美的劫难。 从粉红到绯红,从绯红到血红; 从洁白到苍白,从苍白到尘埃。 而当她脖子后的tattoo疼痛时,岚也能感应到来自自己肩胛骨上的疼。 他把手里的毕业名册交给旁人,走过去轻轻吻掉在真夜眉毛上的花瓣。这亲昵的动作引发身边女生惊讶地叹息。 "他们真的是兄妹吗?" "当然是,虽然姓氏不同,但确实是兄妹。" "感情好好哦。" 她们又在议论岚。 真夜淡淡地笑,她们都不知道,在这个安静如湛蓝天空的岚心里,早已经悄无声息地住进了另外一个女生,一个连她真夜都不知道是谁的女生。喝下一大口美年达,在牙齿间回转几下,吐在水池里。真夜在水池边冲掉嘴巴里的烟草味。 "贱——人!!" 毫无征兆的,一记巴掌突然狠狠地扇在真夜的左脸上,嘴角霎时都是黏腻的甜腥。右手一抹,雪白的手背上有分明的血迹。 她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生。 "由真夜!我真是从没见过你这么贱的,为什么勾引vic?全校都知道他是我男朋友!"来的女生是校董的女儿蜜娜,穿着崭新的制服和桃红色长袜,甜美得像芭比的女生,戴着黑瞳隐形眼镜,睫毛刷得可以当扇子扇风。 vic?就是上周在班级聚餐上喝醉了跟她表白的那个男生?那纯粹就是误会。 脸上不是没有疼痛,心里不是没有羞辱感,但不想在鄙视自己的人面前也显现柔弱来。真夜蹭掉嘴角的血丝,毫不避让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第一幕 黑天鹅(3) "我没有。" "那vic那天怎么会说喜欢你?!不是你勾引是什么?" 与蜜娜的歇斯底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由真夜平静到没有波澜的脸,她一字一句地重申: "我没有。" "你别在我面前装贞烈了,要是你再敢打vic的主意,别怪我……"在蜜娜的第二记巴掌落下之前,她的手腕已经被真夜牢牢地攥住! 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真夜的眼里是冷到彻骨的决绝: "我不会允许同一个人伤害我第二次。" 不光是蜜娜,连一旁的岚也噤声,刚刚他还想替真夜受罚,可现在看来,他这个妹妹比他有气势多了。即使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岚想到的也只是牺牲自己去代替别人受罚,而不会想到反抗。 "是吗?"蜜娜冷笑着收回了手,在书包里找着什么,"由真夜你果然很有个性,不过……" 话音未落,她已经掏出圆规,用针的那一头径直朝真夜扎过来。 寒光一闪。 圆规深深地扎进了岚的手臂。 "喂!!!你……"连蜜娜都没想到慕音岚竟然会毫不犹豫地就帮由真夜挡住了这一下,她刚才用的力气那么大,要是扎到血管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学长,我不想伤到你的!!!"她惊吓得手一松。岚眉都没皱地将圆规拔下扔到一边,只顾着回过身问真夜:"你没事吧?" 真夜已经说不出话,有种叫感动的情绪在她的喉咙里涌动,想哭,又被她竭力地压制了下去。看着岚手臂上那个扎得很深很深的伤口,她一阵心疼,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帮哥包扎伤口。 "好了,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岚分开了她们,心疼地看着真夜脸上刚刚被打伤的红印,"真夜,我们走。"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蜜娜并不甘心。 "好……好……你等着……"她愤愤地看着慕音岚带着真夜离开,"你等着吧,由真夜。" 啪。啪。啪。 她的自言自语被身后的掌声打断,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金发男人,有华丽精致的五官,脸上的笑寓意未明:"居然在这里遇到他们,有意思。" 遇到他们?这个人说的是由真夜和慕音岚吗? "你也认识由真夜?你也讨厌她吗?"说不定这个男人可以帮上忙。 可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我的确认识他们,但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嘴角那丝不屑的轻笑倏忽消失,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不光知道他们的家在哪,现在连念的学校都知道了。呵,小七,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人给你带回去!" "k177班的同学集合!男生女生按照个子的高矮顺序排队!快!" 教导主任到了更年期,鼻子上的潮红永远没见消退过。讨论毕业晚会到一半的男女生们有些扫兴地站上专门用来拍毕业照的踏板。金发的男生走过去拍岚的肩膀。 "慕音岚,好久不见。" 岚转头看见他时的表情,连真夜也感觉到愕然。 "原千曜?你怎么……"他的脸色刹那苍白,"你怎么来了?" 被叫做原千曜的男生很西方地耸了耸肩:"天意喽。我刚接到一个客人的请求,正好路过这个学校而已。" 真夜疑惑地看着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岚认识这个人吗? "岚,这个人是……"还没等真夜问完,岚一把抓过真夜的手大步大步地往校门外走。他攥住真夜手腕的力气大得惊人,疼得她一把甩开。 "你怎么了?"真夜揉着被握疼的手腕,他们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到底怎么了?我还要拍纪念照片的。" "不拍了!!" "可那个是很重要的照片。" "不拍了!!" "什么?"迟疑地看着岚。他脸上的神情紧张极了,似乎在隐瞒着什么,真夜忍不住问,"岚,刚刚那个人到底是谁?你……" 话尾被岚应声打断。 "由真夜!你没听到我说话吗?!我说不拍了就不拍了!!!" "可……"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哥哥,就给我听话!不要再多问!!" 真夜没想到岚也会这样斥责他,以往所有的冲突中,都是岚一再地退让,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这个妹妹。这一切一定都与刚刚那个突然出现的金发男生有关,难道他是哥哥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难道是昔日的恋人? 华丽伤感的禁忌之恋?! 汗,怎么可能? "一定是我想太多。"真夜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岚虽然很美,但喜欢的绝对是女生。这一点身为他的妹妹,是绝对可以放心的。 岚还有社团的事情要忙必须要回学校,但他还是不许真夜也跟着回去。被哥哥教训得没办法的真夜只能百无聊赖地拐到校门外的一家店里买烟。岚一直默默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看到她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那瞬间他突然有种奇异的预感,冥冥中觉得真夜迟早有一天要离开自己。 毕竟豹子都渴望着自由地奔跑,这像小豹子一样冷艳倔强的妹妹,终究是他慕音岚留不住的。 直到真夜的背影终于彻底地消失在街角,他这才孑然地叹着气,带着心底针刺般的疼转身离开。这种害怕失去的疼真难受。岚一路胡思乱想,慢慢地走回学校。经过的女生都忍不住回望这神色落寞的男生,他的背影高大清瘦,仿佛笼罩着一层又一层淡蓝的光芒。 他是活在无数女生心中、被她们暗暗喜欢着的慕音岚,优雅高贵如同王子般的人物。表面风光明媚的生活下,却藏着那么多永远不可言说的秘密。 从便利店里买了烟的由真夜站在大树的阴影里,撕开封口抽出一根来,细细端详。 ckdevil。黑色魔鬼。也有人叫它黑色幽灵。 尽管有标注日文字母,却是正宗的荷兰烟。外包装设计很独特,纯黑色小怪物坏笑着拿着一把叉,邪恶到可爱。通体是精致的黑色,夹在手指间有非常好的比例感。而烟嘴和烟丝之间的银色丝线过渡,更是将骨子里低调的华丽渲染到了极致。 又华丽又神秘的外表,点燃后是巧克力奶油味,弥散整个不开灯的房间。 为什么她就是戒不掉ckdevil? 一再答应岚要戒掉,又一再地重新拾起它。她迷恋这种味道,仿佛那气味里蕴藏着某种久违的熟稔和经年的记忆。 滴答。 有雨水滴在真夜的鼻尖。 不一会儿,整个城市被淹没在苍茫的大雨中,世界是一只深蓝的容器,容纳着每个人的寂寞。她靠在路边电话亭的玻璃门上抽了很久的烟,静静凝视雨丝。校服已经被雨水完全打湿,冷风一吹就禁不住发抖。 岚现在在哪? 手机也没有电了,真夜拿出一张电话卡塞进去,拨通了他的电话。 "真夜?你是在学校大门往左走两百多米的那个巷子吗?红色顶的那个玻璃电话亭?" "是啊,现在雨好大,我在电话亭里躲着。" "站在那别动,乖,我去借把伞,马上就过来。"岚温润的声音让人安心。真夜觉得这雨滴落进衣领里也不再冷得让人皮肤发颤。 她放松了所有该有的警惕。 夹杂着嘈杂的雨声,真夜的身后有人正在悄无声息地接近着,朝她的后脑勺举起了手里的书包…… 是天空的阴霾挡住了那个人的影子,所以在书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敲在真夜的后脑之前,她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雨还在下,疯狂激烈,又浸透着浓郁的悲伤。 "由真夜!你去死吧!" 去死! 去死! 去死! 快去死! 装着笔记本电脑的书包重重地砸在她的后脑勺,天地顿时黑了几秒。 像是整个世界的电源被拉断了,掉入深不见底的漆黑。 哒,哒。 砸到了真夜的人一闪身消失在厚重的雨帘里。真夜挣扎着捂住后脑扭头,只看到渐渐消失的那个身影穿着深蓝的校服裙子,还有那个人膝盖上的桃红色袜子。 是蜜娜,是她在背后下的狠手。 真夜低头看看自己捂伤口的手……—— 全都是鲜血。 第二幕 塞壬(1) 第二幕塞壬 她掌心中蔷薇色的液体迅疾地被大雨冲淡,伤口的疼痛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在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漆黑之前,她突然很想问岚:为什么爱是可以体会,但无法解释的东西? 刚刚砸伤她的蜜娜,也是被爱迷蒙了双眼吧? "真夜?" "真夜,你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岚焦急地喊着,真夜手里的话筒咚地掉落。话筒被电话线悬掉着,在暴雨的风里摇晃。灵魂仿佛被巨大的磁吸力在一点一滴地吸走,完全无法控制身体的重量。 她顺着电话亭的玻璃门,无助地滑落…… "真夜,真夜?" "真夜……" 捂住脑后的伤口,温暖黏腻的液体还在流淌,此刻就是像被遗弃的婴儿一般悄无声息地死在这条潮湿的巷子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不能,不能这么软弱!! 不能轻易地就服输! 可心里的坚强抵挡不过身体的虚脱。伤口发疼,她像被抽走灵魂的傀儡,开始无法左右自己的身体。 毫无尊严地俯身倒在下着倾盆大雨的马路上。四周空无一人,只有豆大的雨滴一颗一颗敲在眼皮上、鼻子上、嘴唇上、身体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的触感……真实得可怕。 ……心底涌起悲哀的刺痛,酸涩像夏天的潮水涨满整个胸腔。脸颊贴在冰冷的马路上,被粗硬的沙砾硌痛了脆弱的皮肤。 倒在水雾弥散的大街上,乌云背后的阳光突然刺痛了她的眼睛,颈后的tattoo也开始疼痛。如果真有宿命轮回,那一定是曾经欠下谁的债,所以这辈子要在皮肤上刻下如此深的印痕。 哗啦啦…… 是水声,却不是雨声。 昏迷中的她突然看到整条街被奇异的黑色河水吞没。天空是美丽的幽蓝,河水浓黑凄艳,而河的两岸,是一整片美得醉生梦死的彼岸花。 彼岸花开开彼岸。 从粉红到绯红,从绯红到血红;从洁白到苍白,从苍白到尘埃。 如火地怒放,绽放到荼蘼又再次盛开。一朵连一朵,一整片连一整片,都预示着最甜美的劫难。幻觉中湍急的黑色河水一直绵延,淹没了她的手背、嘴唇、眼睛…… 一寸一寸地被吞噬,快要窒息。 恍惚中,她看到有人正涉水走来,温柔地把她从河水中抱起。那熟悉的怀抱,温暖得让她眼眶湿润。 是幻觉吧?她这么猜测着:或许这就是临死的人的幻觉,甜美邪气。 "岚?岚?是你吗?"迷糊中她睁不开眼睛。 "不,我不是他。"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温润沙哑,好听到会让人瞬间地安下心来,"我是一直站在忘川边等你的人。" "忘川?"她挣扎着想看清楚他的脸,可他和她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墙。似乎记起了什么,可脑子还很痛,一片混沌。他的声音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他就是曾经在她的梦境中出现的那个人吗? "是的,就是忘川。湍急的黑色河水凄艳迷离,一直绵延到冥王哈迪斯的宫殿。世间一切生命兼由这神秘的河水带来,又由这河水带走。忘川的两岸是盛开得如火如荼的彼岸花,在亲眼见到那些恶魔的花朵之前,你无法想象怎么有花朵能美得这样邪气伤感。" "彼岸花?"真夜下意识地想起自己脖子后面的tattoo。 "嗯,彼岸花是人类原罪的终结之花。真夜,你是被神珍爱的孩子。所有被神眷顾的孩子都注定要在活着时候历经百般磨难。" 他低头亲吻真夜的左手:"但是请相信我,在经历过磨难后,你会摘下荆棘中最耀眼的王冠。" "由真夜,你注定高贵。" 她手背上被吻到的那一块皮肤酥麻了一秒,迟迟不能醒觉。在他抬头重新与她对视的那一瞬,她终于看清楚那双眼睛—— 果然是那片刻骨铭心的冰绿。 …… "真夜?!!真夜?!!" "醒醒,别睡过去!"有人在掐她的人中,让她迷离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晰。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了,可映入眼帘的不是那个站在忘川边的陌生人。 "岚?"她努力地微笑,竭力不让岚看出自己的虚弱,"是你啊。" "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有人对你做了什么?"抱着妹妹瘦弱的肩膀,他心痛得想杀掉自己,"你怎么会一个人躺在雨里?刚刚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真夜抬手抹掉哥哥眼角的泪,那泪水和雨水混淆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可你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你是我的妹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岚,我说了都过去了,不想再去追究了。"真夜揪着自己的脸蛋俏皮地笑,"我只在意你啊,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了。" 她心里明白,岚这样优雅的人永远不适合争执和冲突,她不应该给他带来麻烦。 雨更大了,岚的眼泪混在冰冷的雨水中,掉落在真夜的眼睛里。她眨了眨眼,原来亲人的眼泪落进自己眼睛里时,是这么温柔的刺痛。 "乖。"岚把她埋在自己的怀抱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身边。" 被哥哥抱在怀抱里的真夜像个失了魂的木偶,她并不是因为伤口疼而失魂,而是那个冰绿眼瞳的男生说的一切都是那么令她着迷。真夜忍不住问岚: "岚,你相信这世界上有一条叫忘川的河吗?" "什么?" "我刚刚晕过去的时候,好像被一个陌生人从黑色的河水里救起来。最奇怪的是,他有一双冰绿色的……。" "冰绿色的眼睛?" "呃?"这下轮到真夜愕然,"你怎么知道?" 岚突然变了脸色:"够了,忘记吧。那都是你的幻觉!" 真夜没再问下去,因为即使她问了岚也不会说。岚最近有些奇怪,一贯安静优雅的他似乎很容易就被一些禁忌的字眼触怒。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那冰绿眼瞳的男生原本只出现在她的梦境里,现在却出现在她的幻觉中。他仿佛是在一步一步地接近她的生活。 离她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岚带她去看医生,所幸没什么大碍。看完医生,岚背着真夜从医院出来,兄妹俩在点满了橙黄色路灯的公路上走着。哥哥背着妹妹的身影,像一个永远凝固的电影画面。 "真夜,哥哥下周要出远门,你在家要好好照顾妈妈,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你要去哪里?" "去北极,帮一家地理杂志拍摄一些冰川的照片,不需要太久,两个月后就回来了。" "两个月?!!很久啊……不能一个月就回来吗?" "一个月就回来的话,可能拍不到最美的照片啊,尤其是你以前说过要看的极光。"他安静地笑,"放心,我会为你拍到极光的,乖……" 月色温柔。她把下巴搁在哥哥温暖宽厚的肩膀上,脑子突然噌噌地出现了那个词—— abbriamento. 不停的,不停的……长时间的拥抱。 现在就是最美好的瞬间,现在就是最温暖的时刻,真想、真想在被这个世界的嘈杂吞噬之前,在被黑色的潮水吞没之前,不顾一切地摁下生命的秒表。 3! 2! 1! stop!跟一切说停。 幸福终于碎裂成虚幻的镜相,而她多么多么想一步步踏入那迷茫的湖水中,在紫色的雾气缭绕中,静默成一只水晶雕刻的鹭,永远守护在那个叫"慕音岚"的名字身边。 回到家后的真夜努力地回想着那个将她从黑色河水中救起的男生,可脑子里像是被下了奇异的魔咒,自动过滤了有关那个人的一切。连声音都已经模糊,只记得那双冰绿色的瞳。 又温柔又冷漠。 今天又是月圆之夜,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脖子后的tattoo,果然颜色又深了一些,有轻微的刺痛。 "嗯,皮肤不错。" 窗台那边传来莫名的赞美声,真夜转头一看—— 居然是他? "原千曜?!!"身后莫名其妙出现的男生有着丝锻般华丽的金色发丝,眼瞳是令人着迷的紫色。双手插袋,直视着眼前惊愕的女生,嘴角有若有若无的笑。 "果然是由真夜,冷静得不像是常人,这样见到我出现居然也不会惊慌。"他站在窗台上,像是死神在守候着猎物。 "废话少说,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真夜警惕地质问他。 这里是二楼,又是生人不能随便进出的居民区,他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到她的房间的? "别问那么多,我会让你知道一切的。"千曜撑着下巴邪邪地笑,黄金般的发丝荡漾开一层又一层银白疏离的月光,"跟我去布拉格。" "少来,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因为我会告诉你一个颠覆一切的真相,完全颠覆你现在的生活。"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在夜晚弥漫着紫色的迷雾,仿佛丁香花瓣在夜风中簌簌地落。而语气中恰恰好的邪气,让人挪不开步子。 可他却是很认真很认真地说:"真夜,跟我去布拉格。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 "谁?" "呵……"夜风吹动他额前金色的发丝,华丽凄美,"真夜,你听过《蓝胡子》的故事吗?蓝胡子把城堡里所有房间的钥匙都交给他的妻子,每一间房里都有无数的稀世珍宝,她可以随意进出,随便赏玩。可只有最后那一扇不起眼的蓝色小门,里面藏着整个城堡最深的秘密,是绝对绝对不能够打开的……" 神秘的语气揪着真夜的好奇心往那扇禁忌之门里探询。 "为什么?那扇门里有什么?" 原千曜邪气地一笑,连笑容都华丽得像一场幻觉。他不回答,只是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片精致的金色钥匙…… 轻柔地,放在她的手心里。 "乖,我就是带你去开启那扇门的。" 我就是带你去开启那扇门的。 浸满忧郁和秘密的蓝色大门里,究竟深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恍惚间时空交错,真夜突然觉得眼前的原千曜很熟悉。 "我们以前见过吗?" "唉……为什么每个mm见到我后都要说这句话?难道就没有别的搭讪的词吗?啊哈哈……"原千曜得意坏笑的脸,让人忍不住想揍一拳。 "受不了,最讨厌自恋狂!" "真夜,怎么了?"门外传来岚的询问,"你在跟谁说话?" "没……没……没人啊……"真夜尴尬地掩饰着,一转身发现刚刚还坏笑着的原千曜已经像水雾一般消失不见。 "奇怪,这臭小子……"真夜正疑惑着,岚已经推门走了进来,"真夜,你请同学来我们家了吗?" "没……没……没有啊……"她竭力地否认,但看来还是没能躲过哥哥的眼神。他笑了笑,没再细问下去,只是摁开了房间里的灯光。 第二幕 塞壬(2) 一切顿时明亮,恍如天堂的光芒清澈地流淌。在灯光中他突然看到了真夜手心里的钥匙,夺过去仔细看后脸色一沉:"这是哪里来的?!" "我……" "快说这钥匙到底是谁给你的?!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梦到的那些什么忘川什么陌生人都是幻觉,都只是做梦而已!由真夜,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肯听话?" "……你怎么了?"真夜看着眼前的岚,她不明白怎么又惹他生气了,"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根本就不像以前的你!" "我……对不起。"平静下来的岚懊恼地挠头,"我只是紧张你。真夜,这钥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是哪个人给你的?" "什么钥匙?" 坐在轮椅上的母亲吃力地进了房间。咯吱,轮椅发出尖利的声响,刺破心底稚嫩的果实,流出蓝色的血。从真夜有记忆开始,母亲就是"严厉"的代名词,永远穿着黑色的复古衣裙沉默地画画,不言不语。她对真夜很好,对岚却是格外的严苛。 岚赶紧将钥匙悄无声息地放进外套口袋,若无其事地笑笑,"没什么,我是怪她又把家里的门钥匙给弄丢了。" 母亲注意到真夜头上的伤口:"真夜,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不……妈妈,那是我不小心摔……"真夜的解释被母亲的一句"你给我住嘴"打断,她顿时哑然,不敢再说话。 不能惹母亲生气,她身体一直都不好。真夜焦急地看着哥哥。 岚弯下腰帮母亲整理盖在腿上的毯子,他的睫毛在眼睛下形成好看的暗影:"对不起,妈妈,是我没有照顾好妹妹。" 啪—— 话没说完,一记响亮的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岚的脸上。母亲的手还举在空中,声音冰冷地透着寒气。 "不要跟我废话,我要的是实话。"母亲凝视着真夜,等着她自己说出答案。 无论母亲怎么盘问,真夜始终说头上的伤口是不小心弄的。母亲虽然不相信,但为了保证真夜的头部确实没事,还是敦促岚带真夜去她最信任的一位医师那再检查一次。 "岚……" 刚踏出大门,母亲突然又叫住了他们,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脆弱和绝望。这短短一瞬,让她骤然间老了十岁。真夜回身看到她额角的一丝白发,突然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无论再怎么严厉,母亲毕竟是爱着他们兄妹的啊。 "岚,你要记住——你答应过妈妈的,你答应过我,永远都不会再去那个地方,永远都不会再跟那群人来往!!" "不会的,您放心。" "岚,你比谁都明白布拉格的那群人是多么可怕,他们不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可以招惹得起的。这么多年来,我每天都在祈祷上天,祈祷主能赐予我和我的孩子安宁的生活……"她停住,一滴眼泪终于顺着写满沧桑的脸淌下…… "妈妈,放心。"岚安静地点头,"我答应过您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永生都不会再踏入那个地方半步。" "岚……你和妈妈在说什么啊?什么地方?什么人?"真夜疑惑地挠着头,"我怎么完全听不懂呢?我有去过那个地方吗?" "乖……"岚把她的头摁回自己的怀里,"真夜最乖了,那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和一群危险的人。我已经离开了那里,再也不会回去了。" "哥,你曾经去过那里?是哪?" 轻柔地把她放在副驾驶座上,岚关上车门淡淡地说:"那是一个充满了回忆却让我永生不会再踏足半步的地方。" 不久后,岚去了北极,一走就是两个月。为了不给校草级别的老哥丢脸,真夜豁出去了,没日没夜地发奋复习几个通宵后,终于把那该死的考试给搞定了。 放榜那天,冷艳美少女真夜骑着哥哥买的那辆极不冷艳的粉红色小绵羊一路上撞翻了三个早点摊、一个无辜的路人和一棵小树后,终于在校门口成功地见到了校长大叔,并且再次给校长大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绵羊把他的新车给刮花了。 "天,又是你?k177班的由真夜?!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啊?上次有领导来巡查也是你折腾出事来,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毕业啊?我的天!" "不好意思,还有一年。" "我的天,求你了,快点毕业吧!" 虽然开场有点轰轰烈烈,但考试成绩单上除了化学是60分涉险过关以外,其他的都是优秀。冷艳美少女小小地high了一下后,真夜跟一帮同学准备去happyhourk歌,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迎面遇到了vic。 "hi,真夜,恭喜你考试过关。" 他居然跟自己打招呼。 "嗯,也恭喜你。听说你要转学。" "我……"vic欲言又止,愧疚的样子,"我要转去另外一所学校了,因为蜜娜的爸爸是那所贵族高中的校董……真夜,我知道上次是蜜娜害你受伤,我女朋友她的性格就这么爆……对不起……你看医生的钱是多少?我付给你。" 真夜头也不回地走。 "不用。早忘记了。" 把所有不值得回忆的东西都抛弃掉,未来正仰着天真的笑脸在等待,等待你摁下enter,义无反顾地直奔美好而去。 下午场ktv里,真夜和好朋友萘落都成了现场超级麦霸,出来的时候说话都成了嘶嘶声,只能打手语。真夜打着手语冒充残疾人在新开的蛋糕店里买了三块黑森林蛋糕带回家。 "妈妈,岚,出来吃蛋糕哦,我买了你们最喜欢吃的黑森林蛋糕。"送了一大块蛋糕给妈妈,回身找哥哥时,才突然想起—— "哦,岚去北极了,还没回来!"拍着自己的脑袋,"由真夜啊由真夜,你一定是k歌k傻了!" 叮铃——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真夜啃着蛋糕跑过去接。 "喂?您好,这是慕家。"问候过后,她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您好,我们是警方,有件事情得打搅您一下。" …… "真夜,是谁的电话?"妈妈在隔壁房间里大声问。 "啊……哦,是打错了……"慌张地搁下了话筒,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岚他出事了?!! 躲过母亲的询问,想强行平静下思绪的真夜去厨房拿了杯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那水流进食道留下一片浸骨的冰冷。拿着水杯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周围的世界仿佛被摁掉了开关,只有潜意识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警察的那段话—— "请问您是慕音岚的家属吗?哦,是这样:我们警方刚刚接到挪威警方的消息,慕音岚带领的拍摄团在北极圈附近遇到了冰风暴,有七人遇难,其余的人都在冰风暴中失踪。因为无法确认身份,请您在明后两天内,来警局辨认一下挪威警方传过来的遇难者遗体照片,以方便我们确认遇难者身份,谢谢合作。" "冰风暴?岚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去北极,为什么这次就遇上了冰风暴?"她思绪纷乱得不行,预感某种可怕的结局但却拒绝相信,几经猜测和推翻,身体精疲力尽,顺着墙角滑下来,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 这是第一次,一贯冷静的由真夜明白了"心乱如麻"这四个字怎么写。但至少有一点她确信着:岚一定不会在那遇难的七个人里!他答应过她,一定会尽早回家的!岚从未对真夜失信,真夜更是对他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 见厨房里的灯光一直开着,真夜又迟迟没出来,心生疑惑的母亲吃力地推着轮椅过来问:"怎么了,真夜?到底是谁的电话?" "没,是真的打错了。"她借口要温书回到自己的房间。抱着膝盖躲进被子里,冷汗一颗接一颗地从鬓角淌下浸湿枕头,脑子里一片轰隆隆的嘈杂声。 第二天,真夜一个人去了警局,果然跟她预感的一致:遇难者的照片中没有发现哥哥。 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官详细说明了这场冰风暴的种种状况,以及所有遭受到波及的摄影团体和各国北极考察队伍的状况。其他的组织里也有人失踪,但在这两天的搜救工作中不断有失踪者被发现和营救,所以慕音岚还是有希望获救的。 "所以呢,由真夜小姐,其实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说不定你哥哥的下落马上就能被发现。"说到这里,警官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冷艳的女孩子。别的家属都哭天喊地地奔来,只有她站在人群里始终保持着淡漠的神情,冷艳得像是游离在另一个世界之外。轮到她做笔录时,从谈吐间才能感觉到她对知晓哥哥下落的迫切心情绝不亚于任何一个家属。 "警官。"真夜急切地问,"您的意思是不是,我哥哥他可能是暂时被风雪围困,或是遇到了别的险状,所以一时无法跟外界联系?" "这……"他为难地摩挲着案卷的扉页,想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但又无能为力。到目前为止,这场冰风暴里确实有人幸运地被营救,据以往的经验,更多的失踪者往往是…… 真夜明白了什么,她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抄下来放在桌子上。 "多谢您了。如果有任何最新的消息,无论好坏都请您第一时间通知我。拜托,拜托。"道谢后刚出办公室,一个小警员拿着文件气喘吁吁地赶来,两人差点撞上。 "抱歉抱歉,我有急事!"小警员哐地推开办公室门冲了进去,"长官!刚刚挪威方面发传真过来,说又在暴风雪中发现了新的线索,是一个遇难摄影师的随身包和记事本!他们现在已经把记事本寄过来了?!" "遇难的摄影师?!记事本上有名字吗?"警官和真夜同时问。 "没有全名!"小警员认真地摊开记事本,"只在扉页上,写着一个岚字。" 岚? "是他了。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终于来临。 真夜喃喃地走过去,从小警员手中接过那记事本,把它紧紧地抱在怀抱里。纸张的触感,一寸寸地在她手指的皮肤上绵延,破碎。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小警员疑惑地用目光询问长官,警官冲他点点头,示意他不要打断。他们都安静地看着这个外表冷艳坚强的女孩子,看着她隐忍在心底无法释放的痛,看着她无声地崩溃。 走廊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原来是几位刚刚得知自己的亲人也在这次冰风暴中下落不明的家属在大哭。与门外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个叫由真夜的女孩超乎常人的坚强。 两个同样身为警察的大男人其实都在心里奇怪着:这个女孩子明明就很心痛,可她为什么能一直忍着不哭出来? 伪装的坚强比坚强更令人心疼。 真夜紧紧抱着记事本,仿佛用尽了这一生的力气,半晌后低声呜咽:"岚……" 从昨晚直到前一刻,她还一直在保持着冷静和镇定,不愿意去相信"哥哥有可能遇难"的这一个猜测,但现在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正在向她靠近。她捂住眼睛,突然觉得一阵刺痛,可那痛不是来自眼睛,而是来自心底。 被眼前的事实残忍地刺痛了双眼。 从小到大,由真夜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无论是小时候摔破了膝盖还是长大后被认为是不良少女。 因为有岚啊,岚始终陪在她身边,尽管岚从小就不准她叫他哥哥,但每次她内心受伤时,岚总是她心里最温暖的所在。 现在这种突然的失去将她的心彻底烧焦。 大片大片地烧焦后是荒芜的空寂……所以感觉不到痛。不会有人再爱护她了……不会有人了…… 她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唯有死亡能告诉我们刻骨铭心的真相。它会告诉你这一生到底该爱谁,该无视谁,该珍惜谁,该放弃谁。 当亲人或爱人的尸体直白而毫不留情地呈现在你面前时,最初感觉不到痛,只仿佛有比生命还重要的精魂幽然从身体里抽离,直到现实终于残忍地敲碎幻想,把你摇醒……这时候才像被一根根刺扎穿了柔软的心脏…… 有酸涩疼痛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渗透进心房,泡软了脆弱的心脏。直到这时才能崩溃地承认,失去了啊…… 最最珍贵的,最最亲切的,最最寸步不离的,终于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失去了。 这时候,连哭已经都来不及。 她多么想告诉他—— 岚,你就是我所拥有的最美好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在我说"相信我"之前就不顾一切地相信我。 只有你会不顾一切地相信我,包容我。在我被说成是"贱人"的时候仍旧抱紧我,安慰我。 这城市如果没有你,在我心里不过是一座空城。 这世间如果也没有了你,那对我来说是不是就是一个陌生的星球?! 岚,你把我独自扔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星球上,你真残忍。 记事本被雪水浸泡过,仿佛每一点墨的印记里都隐没着北极冰冷的空气。真夜一打开它,一阵冰风就扑面而来。前十几页浸泡的时间太久,字迹基本上已经模糊褪色,但真夜认出这确实是哥哥的笔迹。她小心翼翼地往下翻,在第七页的最右下角看到一排苍劲的字: "在布拉格红人馆遇见eleven,爱上她。这个女孩有精灵般的魅力,让我连血液里都开出大朵大朵的花来。" "布拉格红人馆?eleven?爱上她?!!"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她不断在脑海里搜寻"布拉格"和"eleven"这两个关键字,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原千曜的影子! 岚说要离开的那个夜晚,原千曜曾经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他不但说要带她去布拉格,还在她手心里放了一片钥匙。可惜那片钥匙在母亲进来后就被岚放回他的外套口袋里了。 她又回想起岚在学校里见到千曜时的惊慌表情,还有他从那之后无数次浮现在脸上的奇怪落寞……无数个曾经被忽视的细节被一一串联起来,终于晰出这个句子:—— "在布拉格红人馆遇见eleven……" 真夜对这个神秘的布拉格红人馆自然是好奇,但更让她耿耿于怀的是那个叫eleven的女孩子。这个女生应该就是哥哥曾经提到的那个他"从来就没有失去,却永远无法得到"的女生吧?真是不同凡响,竟然可以把堂堂的慕音岚迷成这样?! 直觉告诉她:岚这次的失踪跟这个叫eleven的女生有关! 真夜抬起头问:"警官,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在我哥哥慕音岚组建的摄影团里,有没有一个女孩子叫eleven?我怀疑她跟我哥哥的失踪有关。" 十分钟后,从挪威警方那边传过来的确切消息是"没有,没有这个人。团队里也没有人的英文名字是这个"。 "抱歉,由真夜小姐,我想这个eleven应该是属于你哥哥的私人感情问题,跟他遇险是没有关系的。"警官无奈地耸肩,摊手说道:"你也知道,冰风暴的发生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这是一场令人痛心的意外。我们会竭尽全力联同挪威警方一起寻找你哥哥的下落,希望你能收拾好心情,我们警方也将尽快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嗯……" 第二幕 塞壬(3) 她有些心神恍惚地听着警官例行公事的安慰,突然,警官的背后似乎有深紫色的身影一晃而过。 谁?!! 真夜的脑神经瞬疾地被抓住,刚想看清楚那个影子它却已经消失殆尽。还在絮絮念叨着的警官发现真夜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面色上有些不悦: "由真夜小姐?" "哦,嗯嗯……您说……" 警官于是继续说下去,可才刚刚几分钟,那个神秘美丽的身影再次出现! 她在心底惊讶着,真的是一个人影!确切地说,更像是美丽的女人的幻影,只是惊鸿一瞥就足以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不到一秒,那个绝美的身影又像缥缈的雾气,倏忽消失在旁边年轻警官的身后。奇怪的是,似乎只有她可以看到,房间里其他人都对那个身影视若无睹。 看来……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 真夜翻着手里哥哥的记事本,一阵心酸:"请问这记事本我能带走吗?" "对不起,暂时你还不能带走,它或许能为警方的搜救工作提供一些线索。"警官很为难的样子,"当然,你得有心理准备,在那样恶劣的气候条件下,一般人很难……" 不用他说真夜也明白:谁可以在零下几十度的恶劣冰雪环境下一个人生存下来呢?更何况没有食物没有火种也没有其他可以维持生命的东西,就连个同伴都没有。 "谢谢你的提醒。"她压抑住心里的悲伤和害怕,没有流露出半点在脸上,"这些日记都已经模糊了,能不能用什么技术手段复原呢?" 警官点点头:"有,只要你作为失踪者的家属签字同意,那么我们就可以动用一切技术手段,争取早日破解它。一旦复原了字迹,我们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出警局后刚走到家里楼下的僻静处,由真夜突然站定,冷冷地朝自己的身后说:"出来吧,不是跟踪我很久了吗?" 她回身一看,身后并没有任何人:"出来,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不用再躲了。" 还是没有回音,空荡荡的街角,只有复古风格的路灯泻出一束温暖的橙黄。但真夜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从警局出来,就一直有什么东西在形影不离地跟着她。 从戒备森严的警局到人潮汹涌的地铁站,从店铺林立的大街到安宁静谧的居住区,"它"就一直跟着,忽近忽远,若即若离,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又不落下。 四周一片寂静,别人家的窗口漏出点点光芒,路上安静得听得见落叶的沙沙声。 "出来。我知道你在。"晚风撩起真夜漆黑的长发,"不要躲躲藏藏……" 话尾未落,一团深紫色的迷雾已经在真夜面前渐渐渲染开来,迅速地汇集成人形。迷雾尽头的那张脸惊艳精致,没有半点瑕疵可以挑剔。波浪长发在空中游弋着,像一场金色的幻梦。但让真夜惊讶的不是这突然出现的女生她有多么美,而是—— 她居然有鱼尾!纤细的腰肢以下不是修长的双腿,而是金红色的鱼尾! "你是人鱼?"真夜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塞壬,"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鱼?" 这绝美的人鱼悬浮在半空中,把四周的空气当成了游泳池。她抚摩真夜的脸,啧啧惊叹:"不愧为由真夜。平常人见到我这样的异类早就吓得逃掉了,你镇静得简直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其实这份冷静让真夜自己都觉得奇怪。 仿佛是体内天生就有对奇异事物的接受能力,在冥冥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将她往另一个世界推。原本平静的生活从在天台上看人类灵魂的那一刻开始,就蜿蜒伸向另外一条神秘的轨迹。一切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 气氛被点燃,她们对视的刹那,真夜看到对方眼里妖冶魅惑的光线在迷离地摇曳着,像地狱里勾魂的舞蹈。她突然明白这是人鱼在用眼神引诱,赶紧甩了甩头清醒脑子。 "该死的,别诱惑我。你就是当时在警官背后的人影吧?从警局一直跟到这里?" "呵,被你识破了。"人鱼魅惑地笑,"我是人鱼族的首领,叫我塞壬。由真夜……你想知道那个叫eleven的女孩子是谁吗?她就是红人馆里唯一的女生。" "红人馆?!" "对。布拉格红人馆。"美丽的塞壬轻笑着,不急不慢地缓缓道来,"布拉格红人馆是世界灵力最强大的会馆,深藏在布拉格广场之下,会馆由引魂师的后裔端木镜夜、守护灵兽雪豹原千曜、北极冰川守护人尊尊以及灵力最强的药剂师皇微……他们四个人来掌管。名义上布拉格红人馆是一所治疗人心的场所,专门帮人治疗心灵上的伤口,但实际上……"她的语气变得神秘诡异,"实际上,那帮臭小子们什么都敢做!无论是贩卖天使的羽翼还是恶魔之心,或是帮委托的客人实现什么法律上不允许的请求。只要是他们能办到的,都无一不满足你的要求,更何况是动一两个普通人?每年全世界都有那么多人失踪或是下落不明,你以为他们真的都是遇到了冰风暴或是其他灾难吗?" 塞壬的话让真夜心里一动。 "你的意思是?" "我说过了,红人馆的那帮人什么都敢干,何况是动一两个人?慕音岚的失踪明摆着跟布拉格红人馆有关系,说不定他现在就在红人馆里。" "岚就在布拉格红人馆?"真夜失声反问。对,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eleven是红人馆的女生,而岚一直对于得不到eleven的爱而耿耿于怀。她又想起那时候岚见到千曜时的神情…… "由真夜,去布拉格红人馆找到那帮小子,他们可以帮你找到慕音岚。只有我才知道怎么样去打开红人馆的大门,不然你就是在布拉格逛上十年,也不可能发现它。" "你为什么要帮我?" "呵呵,从一开始,我们的命运就是注定联系在一起的……"塞壬并不掩饰,"我们人鱼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我帮你也就是在帮我自己。" 塞壬满以为救哥哥心切的由真夜一定会感激涕零地求她帮忙,没想到这女生只淡淡地说句"嗯,谢谢"掉头就走。 "喂!由真夜!你真的不要我帮忙?" "再说。" 她转身的姿势又冷又决绝,被甩下的塞壬还想说什么,街的那头突然传来几个散步的人的说笑声,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由真夜远去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深紫色的雾气中。 真夜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刚想开门,突然手一颤把钥匙掉在了地上,冷汗从额头上不住滴落。她这才深深呼吸,让自己一连被几个突如其来的事件打击到的心稍稍喘息。站在楼道漏进的月光里,她凝神自言自语: "塞壬?布拉格红人馆?eleven?原千曜?岚?"脑海里闪过最后那个名字的时候,心底一阵刺痛。她赶紧打住打开了门。客厅里空无一人,只留了一盏灯。 妈妈应该睡了吧?真夜这么想着,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可刚推开自己的房门,右手突然被人拽住。 "妈妈?!!!"她心惊地拍拍心口,"被吓到了。您怎么还没睡?" 面前的母亲神色憔悴,她摁亮客厅的大灯:"因为我担心岚。" "哥哥他……" "我什么都知道了。"母亲指了指家里的电话,"昨天看到你的神色不对,岚又一直都没回来,我照着家里的来电显示回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是……"她叹气,"……是警局。" 既然母亲已经知道事件的全部经过,真夜也就不用再瞒着她了。这晚她一直无法入眠,直到窗帘外漏进隐约的微光才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关于岚在北极遇险失踪的消息已经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第二天整整一天都有女生站在他们班教室门外,只要一下课就跑进教室里问真夜关于岚的最新消息。 "真夜啊真夜,岚学长他真的……天啊,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岚学长那么好的人怎么就……" "乌鸦嘴!你说什么呢,岚学长一定会没事的!" 大家都为岚的失踪狠狠地揪着心,大家都疯狂地想找到他,大家都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地祈祷着岚学长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是完美的人物,是学校里无数女生心灵的归属。如果他不在了,那么还有谁能担当这一完美的角色?没有了,再没有了。 由真夜做完值日回家的时候,还有女生在校门口的公告栏里贴"为慕音岚学长收集一千条祝福"的征集令。她背着书包走过去又倒回来,手指摩挲过公告上那熟悉的名字。回家后她径直去了岚的房间,打开衣柜,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他的制服和衬衣。 岚从来不会因为想耍帅而不穿制服,领带也总是好好地系着,绝不会松松垮垮。她捧住那衬衣的衣袖深深吸闻,岚的气息又重新回到了脑海里。他仿佛近在咫尺将她抱在怀里,如同从来都不曾离开。岚的桌上放着一本相册,真夜翻开它,第一页上赫然写着——《这是我要保护她的每一天》。 里面是真夜这两年来的照片: 第一张:开学那天跟老师报错了制服尺寸,结果订做的制服发下来后,全班只有她一个人的裙子腰头大出一大截。真是个傻孩子啊,永远都离不开哥哥的照顾。 神经这么大条~,看样子是嫁不出去了,hoho…… 第二张:上生物实验课,解剖青蛙前偷偷放跑了教室里所有的青蛙,结果引发了人蛙大混乱,还把老师都吓哭了。 真是个善良又不按牌理出牌的孩子啊,看来得去捉一水桶的青蛙赔给老师。 第三张:帮她收拾房间时,从她的书包里掉出了一包黑魔,原来她还是在抽这种烟。 …… 每一个画面,每一张照片,都是他们兄妹温馨度过的每一天。原本以为岚只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还可以依靠的那个宽厚的肩膀,原来他对自己的关爱早已经如此地浓烈。她不知该怎么报答,才能补偿哥哥所有对自己的爱。 照片只有真夜的,也只有这两年的。她赶紧往下翻,又仔细找着岚其他的相册。 "奇怪,他的照片中都是同学,根本就没见有陌生的女孩子。"真夜想不通,"到底谁才是eleven?!" 照片只会让人越看越伤感。她一个人去了天台上抽烟,黑魔一根接一根地被点燃,又一根接一根燃尽。 燃尽的黑魔从真夜的手指间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火红的亮线,直坠而下。 楼下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把它捡了起来。是原千曜。他抬头望向楼顶,轻松地一跃而上来到真夜的面前。这男生的背后是一轮金黄的月,侧脸是精致的剪影。他眼前的少女只抬眼看了他一秒,吐一口烟圈,没理他。 "真夜,那朵彼岸花还会让你疼吗?" "你还记得?"她暗暗惊讶,原来以为这小子并没有看清楚她脖子后的印记,原来他连那是彼岸花都知道。 "如果你真的想找到慕音岚,就考虑一下我上次的建议,去布拉格。不然……"他没再说下去。今晚的月光很亮,再过几天又是月圆之夜,到时候她脖子后的tattoo一定会痛到让人无法忍受。 由真夜"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 "笨蛋。" 千曜叹着气,只留给夜幕下的她一个寥落的侧脸。他在月光中重新匍匐成一只紫瞳的豹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倏忽消失在远方的夜色中。他打算去告诉小七这一切,布拉格红人馆的新房间务必马上请人来打扫,不出意外的话,不久后就会有新的人来住。他还想告诉小七,由真夜她直到现在——还是没能戒掉黑魔。 "这小子……"满头黑线的真夜刚想用黑魔扔千曜,手机突然响了。是深夜从警局来的急call,说慕音岚的日记已经显现出第二页,上面的字迹是—— "eleven,即使面对她也无法说爱你,这就是红人馆的报复吗?难道我应该再去一次?" 收到这个电话后,整晚都是奇异的梦境。 "小提琴滑奏拨动教堂的玻璃窗 光游弋而上小木偶十二点心慌 玛利亚的壁画里 藏满你一眼望不穿的殇 天堂的泪滴淌下圣域的光 施舍世人一段粉色忧伤 ……" 她在梦里她不断地听到孩子们用天使般纯净甜美的嗓音唱着这首歌。眼前的世界被淹没在黑色的河水中,河水那一头有金色的光芒,光芒下飘忽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她看到有人正推开宫殿的大门朝她走来。 那人逆着光,看不清面目。 在梦里的由真夜竟然明白这是一场梦,可就是醒不来。人类的意识在未知的神秘力量面前显得又可笑又渺小。她像被扔进汹涌洪水中的一片小树叶,只能跟着旋涡打转顺流而去。 真夜,真夜。 过来,我要带你走。 那背光而来的人影离她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轮廓渐渐完整、分明、清晰——直到那双冰绿色的瞳再一次地闯入由真夜的视野。 这时,响在耳边的音符突然变成一串一串黑色链条将她的双手牢牢锁住,缠绕。正在她挣扎着想斩断那些链条时,一双温厚的大手把她救了下来。 他就是刚刚那逆光而来的男生,也是从前无数次地出现在她梦境里的人,更是那个在黑色河水中将他抱起的人。冰绿的眼仍旧是那么悲伤,藏着太多回忆和秘密。真夜看着他细心地一点一点扯去缠绕在她手腕上的链条,终于问: "为什么要一再地救我?"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 冰冷的声音,却一直一直浸透到她心底。 在等你。 一直一直在等你。 "唔!" 脖子后一阵刺骨的痛把真夜从梦中狠狠地揪醒,她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怎么会这么痛?!!" "那是因为它在提醒你啊。"塞壬又出现,在她耳边吹气如兰地说着,"它在提醒你,如果要找到你哥哥,非去布拉格不可。" "我记得传说中人鱼都是迷惑人的高手,你也是吗?" "人鱼从不干亏本的买卖,我是为了我自己,顺便帮你。"塞壬说完就消失得了无踪迹,她看得出来:其实从接到警局的那个电话开始——由真夜就已经决定要去布拉格,她会循着慕音岚曾经走过的轨迹,义无反顾地再走一次! 第三幕 罗生门(1) 第三幕罗生门 由真夜做事从来都是简单直接,有男生一般的决断力。第二天她拿着学生证去学校办长假手续,一切顺利到不像话。走出学校大门的那一瞬间,重新站在阳光下的真夜微微眯起眼睛,抬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给萘落发了条短信: "我想见你。在校门口。" 当萘落心急如焚地赶到校门口时,只看到一脸惨白坐在门口台阶上的真夜,满地是凌乱的ckdevil烟头。真夜抬头,朝萘落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你看,下雪了啊……" 真夜仰望着漫天飞舞的纸飞机,漆黑的长发在七月的大街上一直一直飞舞,发丝抽离成一场低调的奢华。 "什么?"萘落疑惑,循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向天空:满天都是孩子们折的纸飞机,缓慢优雅地滑过天空,纷纷扬扬落下一场雪白。 像雪。 一场落在真夜心里的寂静的大雪。 "真夜,你别这样……"萘落抱住真夜,看着真夜的肩膀轻微地颤抖,揣测她是不是在哭但又不敢问,只能把她抱得更紧。真夜在她怀里含糊地说着什么。半晌后萘落终于听清楚,她是在说—— "……我好想……好想……" "什么?" "好想叫他一声哥哥……他是我唯一的哥哥。" 她只是想再叫他一声哥哥。因为他曾说自己不喜欢她叫他哥哥,她竟然就真的没叫过他一声哥哥,一声都没有。 由真夜已经十七岁。 十七年来,无论是被老师骂被朋友嫌弃被同学说成是贱人都不曾掉过半滴眼泪。 十七年来从未哭过的她,在落满"大雪"的校门口大哭起来。 她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无声地崩溃。 由真夜其实是个假装坚强的笨蛋。她只有在漆黑的电影院里,只有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只有在已经挂掉的电话前,只有在别人看不见听不到的时候,才能落下脆弱的眼泪来。 …… 半晌后她擦掉眼泪,岚的命运现在有一半掐在她手里。明天开始真夜要面对的将不止是一个陌生的国家,一个陌生的城市,更是一群连人类都不是的异类!!! 命运到底会发生怎样的逆转?一切从明天开始。 尽管下午萘落一个劲地说"由真夜你玩真的啊?你一定是疯了疯了,你妈妈也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跑到布拉格去的",当时她还真担心萘落这个死乌鸦嘴说的话会成真,但出乎意料的是,晚餐时,妈妈在听真夜说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提出自己要去布拉格探个究竟的时候,她只轻轻说了句:"好,那你去吧。" 这么爽快的回答,反而让做好了据理力争准备的真夜愣住。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无从开口。 奇怪。 真的很奇怪。 妈妈从前一听到"布拉格"三个字就脸色大变,上次只是看到她头上的伤口,都担心是布拉格的那群人找来,而狠狠训斥了岚。 如今她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地就答应? "妈妈,我……" "你想说的我都明白,真夜,你自己收拾好行李去就可以了。" 说完,妈妈已经转着轮椅,独自一人进了房间,留下真夜站在客厅里疑惑不解。房间里的妈妈吃力地滚动着轮椅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桃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拭去匣子上的灰尘。 打开它,里面郑重地珍藏着一照已经泛黄的照片。 那是一张格外英俊的男人的脸,在古旧的桃木匣子里尘封多年。这个永远穿着黑色衣裙的女人一贯隐忍的眼神中终于又闪现出少女才有的柔美光泽,光泽渐渐汇集成温润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她摩挲着照片:"澈,我们的孩子,注定都要去那个命定的地方。先是她,后来是岚,现在又是真夜……难道这一切真的是无法逃脱的宿命吗?" 几天后,由真夜独自踏上了去布拉格的旅程。站在候机旅客中的她眼神中没有潮水起落,漆黑的长发在灯光里闪烁着幽蓝的光泽,像月色下的燕尾蝶。沉在心事中的由真夜没发现,在队伍的那一边,是另外一双同样冷得像深海的眼睛在帽檐下注视着她。 那双碧绿的眼瞳层次分明地荡漾着光芒,倒映着由真夜的身影。这双眼睛的主人注视半晌后,冷寂地拉下帽檐,重新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前方长长的队伍。他高大颀长的身影和真夜纤瘦高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两只盘旋在山顶无处可落的鹰。 "诶,你看我们前面的那两个人。"在他们身后的两个女生悄悄地八卦着,时不时一笑。 "是吧是吧?我说了很配的。" "哈哈,又像兄妹又像是情侣,感觉真的很搭诶。"女生们的说笑声钻进了真夜的耳朵,她左边额头上掉下一根黑线:难道后面的女生在说自己?略略地偏头往后望了一眼,身后是两个旅行学生模样的女生,见到真夜回头两人立刻噤声。 "果然是在说我……"真夜又往旁边一瞥,发现了男主角。原来隔她只有一米的另一队里,有一个高大的男生站的位置正好与她平行,她们说的应该就是他了。只是这男生的脸被棒球帽遮住大半,只露出深蓝的发丝在耳后飘散着。 双手插袋。漫不经心地嚼着香口胶。他隐没在人群里的气息中有神秘的蔷薇香气,如雪白的飞鸟在夜晚舒展双翼,优雅地划过漆黑的天空。 该怎么去形容这瞬间内心的触动? 是漫溢着经年的熟悉?还是惊鸿一瞥的刻骨铭心? 真夜在心底暗暗惊叹:这家伙好高,居然比岚还高。真夜的身高在班上女生中已经数一数二,这男生竟然比她还高将近一个头。 这时候登机口的队伍开始缓慢地挪动,真夜从包里拿出登机牌,把刚刚这些无聊的事情抛在了脑后。进机舱找到位置后往座位上一倒。"出门就是累。等会还要转机,到了布拉格都天黑了吧?"她正想着是不是要找个人问问路,旁边的座位上被人啪地扔过来一个旅行袋,紧接着不声不响地坐下一个男生,雷厉风行地带来一阵深蓝的气息。真夜偏过头一看:这不就是刚刚在候机时看到过的那个男生吗? 都到机舱里了他还是没有摘下棒球帽,帽檐下隐隐露出唇角略略上扬的诱人弧度,礼貌地说了声"excuseme"就自顾把旅行袋塞进行李架,然后坐下将帽檐拉得更低闭目养神。 "你好……"真夜试探地推了推他的胳膊,"请问你也是去布拉格吗?" 她想问他是不是知道布拉格哪里有便宜干净的旅馆和餐厅,但对方连眼皮都没有抬,继续睡。 "不理人?"算了。真夜悻悻地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小心撞掉了男生放在腿上的外套。银亮的一道金属光线从她的视线中掠过,真夜定神一看,刚刚从他的外套口袋中掉落在机舱地板上的居然是一把精致的手枪,枪口上还装着消声器。 她心里惊讶:只有间谍和杀手这类的角色,才会带枪,并且还在枪上装消声器吧?!! "你……"真夜怔怔地看着他,她下意识地想去捡那把枪。但男生已经先她一步捡起了它,帅气熟稔地转动手指握稳后——他用枪口抵住了由真夜的额头。 额头的皮肤感觉到了枪口的冰冷。只要他轻轻扣动扳机,真夜的血就会喷射而出,生命消散得无影无踪。 真夜怔怔地看着对方,他的眼神藏在帽檐下,正想看清楚对方的真夜突然感觉到脖子后的tattoo刺骨地痛! "hi!由真夜!又见面了?!!!"一个热力超强的拥抱让真夜差点窒息。"谁啊?"她猛地推开围住头跟脖子的手臂回头定睛一看—— 原。 千。 曜?!! "离我远点!"才懒得理这个热情过头的家伙,"在国内的时候我问你谁是eleven,你都不肯告诉我,这时候又来献殷勤?给我弹开。" 照样是邪邪地坏笑,语气中有让人挪不开步子的轻佻。原千曜弯下腰轻轻蹭了下她的鼻子,转身对刚刚那个有枪的男生说:"算了。" 男生于是把枪收好继续睡觉,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刚刚那略略惊险的一幕没有惊动飞机上的其他人。飞机已经爬升到高空,乘客们或听音乐或在小声地谈笑着。 疑惑在由真夜的心中越来越浓重:原千曜是布拉格红人馆的人,而这个陌生男人跟千曜这么熟,那么他很有可能也是布拉格红人馆的人吧?他是塞壬所说过的谁?他到底是谁?他也认识eleven吧?!!那他认识岚吗?! 无数个疑问在由真夜的脑海里盘旋,同样心绪不宁地还有真夜行李中的人鱼塞壬。她被装进一只蓝色的小水晶瓶里混过了安检,但这狭小的空间还是让她有够恼火。 真夜转头装做看风景望向窗户外洁白的云层,其实她是在寻思着该找什么机会问他身边的男生是不是认识eleven。在她身边一直"熟睡"的男生轻轻抬了抬帽檐,看着那一边真夜美好的侧脸……他其实也很想问身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子:刚刚他用枪抵住她的额头时,她有什么感觉? 个性中冷峻的一面让他终于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叹了口气又重新把帽檐拉下睡去。 各怀心事观察着对方的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同一航班上穿越过天空的尽头,直奔同一个目的地——布拉格而去。 原千曜夸张地跟真夜和同伴打了招呼后,像模像样地推着餐车去给别的乘客派发点心。与他擦肩而过的空姐微微露出讶异的表情,轻声问身边的同事:"刚刚过去的那个,是新来的同事?" 同伴疑惑地摇头:"没见过呢。" 坐在座位上听到她们疑问的真夜心里一动:连空姐都不认识原千曜?那他为什么要装成是空乘人员?原千曜和这个男生应该都是布拉格红人馆的成员,他们为什么要混到这班机上? 飞机偶尔遇到气流小有颠簸,但一会儿就恢复了平稳,一切看起来都再安稳正常不过。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帮您换一杯咖啡。" "你眼睛长哪里去了?那我的西服怎么办?上面洒这么多咖啡,你要我等下下飞机怎么去开会?"前面几排座位边一阵骚动,犯错的空姐红着脸拼命地向客人鞠躬道歉。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帮您擦干净。要不您现在先脱下来,我帮您送去干洗?" 客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富商,脱下阿玛尼随手往可怜的空姐脸上一扔:"不用干洗了,用你自己来赔吧。" 战战兢兢的空姐敢怒不敢言,一声不响地捡起掉在地上的西服,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地滑落……其他的客人见到这一幕,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大家尽管同情那个空姐,可谁也不愿意为她出头。毕竟这是在飞机上,谁愿意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空姐而打搅自己旅途的清净? 左边一直"沉睡"着的男生突然坐起来,异常专注地凝视着前面的那个富商。那神情像有灵气的兽类在一公里以外锁定了自己的猎物,只等着时机成熟就一跃而上……帽檐下他的眼瞳是瑰丽的冰绿,像沉入地中海的祖母绿宝石,浸满深不见底的忧伤。 "你、你、你……"真夜怔怔地看着他美得如此逼人的眼瞳,"你不就是……" 正准备问他,他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真夜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喂,刚刚空乘小姐说正遇气流,不能随便离开座位!" "啰唆。"拂开她的手,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把精致的银色小手枪,旁若无人地装上子弹。做这一连串的动作时,他的嘴角一直闪烁着某种寓意不明的笑意,带着恰恰好的邪气在预示着"该动手了"。 空姐还在给那位麻烦的富商小心翼翼地道歉:"先生,您的西服已经送到飞机上的干洗间,相信在飞抵目的地之前,一定可以照常洗好。给您带来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希望您旅途愉快……" 富商冷笑着摊开面前的早报:"不用啰唆,我会投诉你的。今天晚上回去自己打好离职信吧。"真夜身边的男生甩下棒球帽,竖起衣领不动声色地走到那富商面前—— "打搅了。" 没有给富商任何反应的时间,枪口已经瞄准了他。男生漠然地看着眼前命悬一线的猎物,不紧不慢地说:"受你妻子所托,我来带你找回一些失去的东西。"他轻轻地转过子弹夹。 啪嚓。 弹匣发出残忍的脆响。 "我、我、我……你、你……"富商紧张地哆嗦着,他慌张地四处张望,却绝望地发现没有任何人发现想要杀他的这个男生,"是她派你来杀我的?我就知道那个老太婆一直想害死我!!她想害死我就可以拿遗产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你?!!!来人啊!来人!!你们快来救我!!!救我!!!" "不用叫了。没用的。" 真夜四下张望,发现果然如他所言。 没用的,其他人都看不到这个男生,也听不到他和富商之间的对白!空姐照样来来往往地忙碌着,为乘客派发点心和饮料。有人在看着窗户外的云层发呆,有人听randb轻轻打着节拍,有人惬意地喝着饮料……可就是没有任何人发现男生拿出枪瞄准富商的这一幕。她明白了:一定是这男生用了什么超乎寻常的幻术,把他自己和富商屏蔽在了旁人的视觉和听觉以外。 但是……等等!! 真夜一怔,突然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点:既然别人都看不到,那为什么她由真夜可以看到? "为、为、为……为什么?你到底是人是鬼?!!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你?!!!"富商绝望地往椅背上靠,"我警告你啊,你别以为自己可以动我?你要是杀了我,就别想混下去了。那个该死的女人给了你多少钱?我付给你她的双倍……" 话说到一半,声音突然在他的喉咙里卡住—— 因为那把银色手枪已经抵住了他的额头。 "你不用管我是谁。"男生不屑地笑,轻轻扣住扳机,"这是她送给你的……" 冷汗大颗大颗不受控制地落,富商虚脱地瘫软在座位上,眼睁睁地看着这陌生男生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扳机—— "她送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嘭。 枪声被消声器吸走,子弹披荆斩棘地顺着弹道射出,循着光芒的轨迹准确无误地直入富商的额头! 哗…… 第三幕 罗生门(2) 像潮水一般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鲜红的彼岸花,花瓣飞溅上男生的脸颊,染红了整个镜头。富商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颓然地瘫软在座位上。男生若无其事地抬起左手蹭掉脸颊上的花瓣,唇角那一抹血色,随风悠然而落……满满地堆积在空中的是彼岸花迷离的香气。 沉浸在讶异中的真夜被男生紧紧拽过了手,他根本不给她任何质疑的机会就带着她进了另外一个时空之中。 手心是对方传过来的炽热,真夜没想到他这样一个外表冰冷的人,居然有这样一双温暖的大手。这双手拽着她进入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瞬间摆脱了机舱中的现实世界。 呈现在真夜面前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时空——这是深藏在富商脑中的记忆世界,记录着他一生所有的过往。无论他忽略还是铭记,每个画面都还完美地保存在这里。 男生带她走进这记忆里,也不断地唤醒着被富商所遗忘的记忆。真夜看到空中飘来无数的画面,都是关于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在清苦的图书馆里一见钟情,手牵手去路边摊吃一碗面,在公司刚刚创业时睡在租来的房间里…… 这些画面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幅又一幅电影般地重现。 "他们是谁?"真夜禁不住问。 男生淡淡地说:"这是属于刚刚那个富商和他的前妻之间的回忆。他被一些猜忌蒙蔽后离开了她,为了让我唤起他对于过去两个人一起同甘共苦的回忆,那个女人找到了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专门治疗人们心灵上的伤口的。"他看着真夜,"要不要把你的心交给我?让我来治好它。" 要不要把你的心交给我?让我来治好它。 这句话在哪里听过?跟从前一样,那块彼岸花的tattoo开始疼,这次比哪次都强烈。被男生拽住的手滑落,真夜也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栽倒在这个未知的空间,失去了知觉。 机舱里的富商正处于昏迷中,旁边的乘客都以为他是睡着了。那枚击中富商额头的子弹里装满了彼岸花,彼岸花可以唤醒死去的记忆。他的客人就是为了唤醒自己前夫的记忆才来求他,现在使命完成得差不多了。 男生将由真夜抱起来,走出了富商的记忆世界。等他们回到现实空间时。富商额头上刚刚才被子弹击破的皮肤滋滋作响,开始合拢、合拢……飞速地愈合。 像是电影里飞速倒退的镜头,一切虚幻而奇妙。 在弹孔消失得毫无踪迹之前,男生从外套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金色铁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仍旧处于昏迷中的富商手边,随即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离开…… 他将真夜放回座位上,自己重新拉下棒球帽檐,沉沉地"睡"了过去…… 五分钟后—— "别走!你别走!带我去见她!!!"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空乘摇晃着富商,可他掉进了一场太难醒来的噩梦中。 "我……我……我错了!带我去见她!!!" "先生?先生?!您还好吧?!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在全机的人都为之不耻后,被噩梦缠绕满头大汗的富商终于气喘吁吁地醒来。刚才那个开枪朝他射击的男生真的是梦吗?那些重现的美好画面也都是梦?! 一切一切都只是一场从寒毛倒竖到感慨万千的梦? 他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终于在后面几排座位中找到了那个在他的"噩梦"里出现的男生。尽管耷拉着帽檐,尽管在闭目养神,可男生冷峻而熟悉的脸还是让他莫名地打了一个寒战,彻骨的凉意从脚底升起。想去找他问个究竟又不敢,富商慌张地转过身去,一不小心撞翻了刚刚那个金色的铁盒—— "你不用管我是谁,这是她送给你……最、后、的、礼、物。" 哐当! 铁盒的盒盖被打开,里面装着的竟然是满满一盒的蔷薇花瓣……仿佛有美妙的生命力,花瓣争先恐后地从盒子里涌出,飞散在富商的身边…… 纷纷扬扬,一场蔷薇色芬芳的雨。 盒底有干净的粉色卡片,上面是她给他最后的字句—— "记得吗?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送给我的那束花,我将它们风干后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藏多年。从未忘记那时候属于我们最简单温暖的幸福,虽然现在分开了,也祝你永远健康幸福。" 他和她的故事在一开始也是简单唯美到让人掉泪的啊。最初两个人依偎在路边摊吃一碗面也能甜蜜地笑,如今置身在比水晶宫殿还要豪华的家里,彼此心底的距离却像隔了一光年那么远。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后反而让他更加地不快乐,总是怀疑身边人要夺走自己的钱,甚至连相处多年的妻子也开始怀疑。他的身体最近一直不太好,妻子特意去国外找最好的大夫用特效药调养他的身体,他却认为这是妻子想用毒药谋害他!! 被无数的欲念和猜忌蒙蔽双眼的他决定要彻底摆脱这个女人。在登上这架航班之前,他已经跟妻子办理了离婚手续,原本庆幸着再没人敢打他财产的主意了,现在才明白自己错了。 总是想当然地享受着她的照顾,一步一步偏离原来的轨道,甚至开始怀疑她的目的,直到失去这世间最深爱他的人。 "老婆……"年届不惑的富商拿着那张卡片,突然像个孩子般地痛哭起来。 穿越过排排座位注视着那个富商失声痛哭的模样,帽檐下那个男生的脸,有完成任务的释然,更多的是未知的深意。 "小姐,小姐?" 等空姐叫醒真夜,她身边的那个座位已经空了。 "小姐,我们的航班在十分钟前已经抵达目的地,请您带好行李……" "该死的!!他们两个!!等等!!"真夜提起行李不顾一切地在人群中飞奔。她豁出去了,顾不得形象了,她只知道一定不能让他们离开,那两个小子一定是回红人馆去了! 踮起脚尖在人群中眺望半天的真夜,终于发现了那两个高大颀长的身影。 "等等,诶……你……"她拨开人群跑过去拽住了他的衣袖。他似乎早有预料地凝视她,短短一瞬,意味深长。四目交会的一瞬,真夜脑子里回转无数遍的混乱画面和名字终于第一次有了完整而清晰的交叠! 是他!! 真的就是他!! 人群突然涌了上来,冲散了他们。被拥挤的人群推到另外一边的真夜只看到他的背影,还有原千曜回身冲她做了一个鬼脸:"bye~,美女。" 两个家伙转瞬就不见了人影,明明都是人群中的闪亮人种,却好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吸走了背影,恍然间就消失了。 "喂!原千曜!!!" "你们不准走!"她的声音被嘈杂的人群淹没。千曜回头看时,已经见不到真夜的身影,他坏笑着拍同伴的肩:"诶,你刚刚为什么要让她看见?这算是间接的诱惑吗?" "你想太多了。" "哈哈,别解释了。"千曜拂去肩膀上的灰尘,"我们做事情一向都是干净利落,从来不会让外人看到。这次你破例,其实是因为……还是无法忘记她吧?" 讨厌的家伙,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她?"他还是掩饰地笑,"早忘了。" 机场出口的这一边,真夜还在搜寻着那两个人的踪影。如果能跟上他们的话,就等于找到了红人馆的地址!不也就等于找到了那个eleven? 可恶,怎么平白就消失了? 塞壬看穿了真夜内心的担忧,在她的外套口袋里不紧不慢地安慰着:"他们走了没关系,刚刚在飞机上他们是在完成客人交代的任务,才会用那样的方式提醒那个富商,现在他们一定是去跟客人交差去了。你不用担心,我带你去红人馆。" "你?"真夜没有说什么,人鱼族从来就是噬魂不眨眼的美丽妖精,她们帮助人类都有自己的目的。由真夜相信塞壬可以带她去布拉格红人馆,但塞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几经周折,终于抵达了布拉格,这里不愧为欧洲最美的城市,完整地保留着中世纪的建筑,整个城市就像一个王国,美得不真实。 踏上这片大地的一刹那,真夜像是找到了某种归属感。这里的每一座城堡和每一幅油画,甚至是每一座桥上的精美雕塑,都像是前世曾经印刻在她脑子里的画面,经年地熟悉。广场边流浪艺人伴着小提琴声低吟浅唱: "小提琴滑奏拨动教堂的玻璃窗 光游弋而上小木偶十二点心慌 玛利亚的壁画里 藏满你一眼望不穿的殇 天堂的泪滴淌下圣域的光 施舍世人一段粉色忧伤 ……" 塞壬在瓶子里提醒真夜不要听得太入迷。她们闲逛了一个下午,终于等到夜晚降临,广场的观光人群都散去,居民区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银白的月光渐渐隐匿在西方。 塞壬从水晶瓶子里出来,看着广场边的月历钟笑得诡异:"子夜十二点到,只要……" "……用血液唤醒地狱之门。"真夜抢过塞壬的话。 "你怎么知道?" "那歌词里说的。"她反问,"难道你听不出来?" 塞壬不吭声。这首歌的歌词里确实暗示着开启布拉格红人馆的方法,传唱百年来都无人可以破解,没想到由真夜根本不用想就本能地识破了歌词中的秘密。 想到这里塞壬不禁担心地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真夜,如果真夜变得太强,那么她想借真夜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恐怕就没那么容易。 这时真夜伸出右手,她的手心开始出现细密的蔷薇色液体,不,应该是血。不一会儿,血液渐渐盈满真夜的整个手心,满溢出来,哗地从手掌边缘流下,坠入布拉格广场古老地面的缝隙中。 缝隙先是吱呀作响,渐渐折射出一道一道金色的光芒,飕飕刺穿了真夜和塞壬头顶深蓝的天幕。砰。古老的地板居然一整块一整块地碎裂,塌陷后显露出的地底流淌出金色的光芒,像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将原来残存的广场地板冲刷得荡然无存。 "这是……" 真夜站在一整片流淌的浓金光芒之中,那光芒并不灼人,只是太过华丽,会微微刺伤你的眼。她屏住呼吸,震惊地注视着广场塌陷的正中心—— 那里正渐渐显现出一座神秘古老的地下会馆,沉睡百年的,布拉格红人馆。 "我好像来过这里。"真夜喃喃自语。 来自地底的风声带着彼岸花的香味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脖子后那个深红色的tattoo又隐约地疼痛。金色的光芒把塞壬和真夜的发丝、睫毛和脸庞都染成了华丽的浓金。 塞壬重新回到水晶瓶中,小心地叮嘱她:"往前走,往前走。一路无论谁在叫你,都不要回头。" "嗯。" 真夜点头,沉住气,走进那地下的圣洁光芒中。 …… 在她和塞壬进入地底的那一刹那,一直流淌着的金色光线迅疾地退回到地下,布拉格广场的地砖重新密合。 "这?"她紧张,"被关到地面以下了?" 塞壬在水晶瓶里安慰真夜:"没关系,这都是布拉格红人馆为了避人耳目而采用的保护结界。往前走,往前走吧。" 刚刚在金色光芒中看到的古老会馆似乎很近,但一眨眼间又飘然远去。原来刚刚看到的不过是海市蜃楼,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条黑色的湍急河水。 伤感地绵延,一直往未知的前方而去。河的两岸,是花开不见叶的彼岸花,一整片一整片炽热的烈焰红,绽放得如火如荼。 "这里是忘川?" 真夜觉得这场景好熟悉,之前她不是经常做这个梦吗?站在忘川边的那个男生,有一双看过一眼都永远无法忘怀的眼瞳,仿佛天堂的湖水。他不断地告诉她,他要带她走。 正恍惚着,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渐渐清晰后,真夜惊讶地叫出声: "岚?!!!!" "不不不!!!由真夜!!那些都是幻象!!"塞壬死命地叫住她,不让她接近那个身影,"别靠近他!!!那不是岚!!" "不是岚吗?不……"她不甘心地看着那个迷离的身影。是岚,真的是岚啊。他站在河水中安静地笑着,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 真夜,真夜…… 真夜跟我走…… 岚朝真夜伸出手,真夜也伸手…… 就在两个人的指尖快要相触的刹那,另外一双臂膀抢在前,用力地抱起了她,沿着黑色河水往那海市蜃楼般的宫殿走去。 是那个有冰绿眼瞳的男生! 是那个在蜜娜砸伤她后将她从黑色河水中救起的男生! 第三幕 罗生门(3) 是那个在飞机上用装满彼岸花的子弹朝富商开枪的男生!! 这三个影子在这一瞬间重叠,汇集了眼前抱着她的这个真实的人!!!曾经无数次梦见的幻象终于成真! "喂!放开我!!!" "白痴,我是来救你的。"他抱着她往前走,"那黑色的河水叫忘川,彼岸花和忘川都是保护红人馆的障眼法。当彼岸花勾起人内心的思念,忘川河水的雾气就会演化出你思念的人的幻象来迷惑。如果你真去触碰那个幻象,就会被河水吞没。" 听他这么说的真夜心有余悸地回头,果然,身后的幻象破裂,一片一片划伤了她的脸。 真夜这才明白这真的是幻象,因为她太想念岚,于是忘川就自动演化出岚的幻象来迷惑她。 "为什么要一再地救我?" "因为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这时河水消失在一座古老宫殿前,宫殿华丽的金顶即使经过百年时光的洗礼,细节仍旧精致得无可挑剔。巨大的窗户上蔷薇一朵一朵地绽放,香气弥散在真夜的身边缭绕不去。眼见着终于顺利抵达红人馆,一直隐藏在真夜外套口袋中的塞壬暗暗得意。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发展……呵呵……"她早就知道只有跟红人馆有渊源的人才能接近这里,现在她想借真夜回到红人馆的目的已经达到。小七也果然如她设想的那样,在岚的幻象出现时挺身而出救了由真夜。 这时,真夜看到有人已经在宫殿前等候她多时。笑容温暖得像孩子的是尊尊,冰川守护者后人。拿着药剂皱眉钻研的是皇微。他们对于真夜的到来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一切早有预料。有只雪豹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幻化成人形的原千曜。他微笑地躬身: "你终于还是来了。" "之前你跟我说只要来布拉格就能找到岚……"真夜道谢后从那陌生男生的怀抱里跳下来,"原千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笨女人。我还以为你比她们聪明。"永远没个正形的千曜指着身后的大门说,"因为这里有红人馆啊。你可以拜托红人馆帮你找到慕音岚。我们红人馆什么事情做不到?更何况这件事情你还真是只能找我们。" "那你们帮我,帮我找到岚?" "当然可以啊。"千曜嬉笑地调戏,"那就要看冷艳美少女由真夜肯不肯好好表现,帮我们洗衣服做饭烧菜……" 没啰唆半句,真夜一掌pia飞了这小子。 像在梦中一般,由真夜这时才从尊尊他们的口中知道这个带她来的男生就是红人馆的首领端木镜夜。尽管内心肯定他就是自己无数次在梦中见过的男生,但倔强的她只是故意轻描淡写地问道:"我们以前见过?" "在机场。" "我是说在机场之前。" "或许吧。"他神色冷峻,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地说,"红人馆本来就要接受来自世界各地人们的召唤去医治他们心灵。自从我接管这里以来几乎每天都要处理上千件委托,经常游走在不同人的梦境和幻想中……" 说话间镜夜牵着她的手推开了红人馆厚重的大门。无数道金色利剑一般的光芒刺破忘川的黑暗,呈现在她面前的是气势恢弘的大厅。厅堂高不见顶,只有一盏庄重华丽的水晶灯直坠而下,将厅堂的每一个角落都照映得金碧辉煌。 大厅正中摆设着宽大奢华的沙发和议事桌,大叠的文件散落在桌上,昨晚点燃的芳香蜡烛还未熄灭,烛光摇曳着给厅里带来迷离的香气。深蓝色天鹅绒窗帘边是滴答走着的月历钟,跟广场上那座一模一样。 大厅的一侧有楼梯上到二楼,楼上是他们几个的房间。走廊两边挂满美丽颓败的油画还有不知名的绿色植物,沿着走廊抚摩墙上精致的墙纸,手指像是要被墙壁吸进去。 让真夜好奇的不是这几个家伙居住的二楼,而是一楼大厅边的那个回廊。回廊一眼望不到尽头,两边布满无数不同风格的房间大门,不知道每扇门里都有什么,更不知道这些门里都住着谁。 端木镜夜看穿了真夜的困惑:"这回廊是没有尽头的,人心有多深远,这个回廊就可以绵延多远。除了二楼我们几个人住的那几个房间,其余的每一个房间都代表着这世界上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地球上有多少人,这回廊两边就有多少房间,当他(她)死去,属于他(她)内心世界的房间就会消失。当一个新的生命诞生,回廊的那一头也就会衍生出一个新的房间。" "哪个房间是属于eleven的?"真夜打断他的话,"为什么只看到你们几个男生?eleven呢?" "eleven?"一提到这个名字,镜夜的神色变得奇怪。他放开真夜的手走到沙发边坐下。尊尊、皇微、原千曜一一跟过去。 "eleven呢,就是徐樱蓝啦,是我们红人馆里年纪最小的小妹妹哦。"尊尊说。 "她是御猫族人。"皇微说。 "但是现在已经被拐跑了哦~。"永远没正形的千曜蹲在沙发上也像只豹子,镜夜抢过他的话头:"原千曜,你别又调戏人。"顿了顿,刻意轻描淡写地说,"樱蓝她出门去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真夜正忙不迭地追问,这时回廊那头突然传来钢琴声,那是有委托的客人发出召唤的预示。 "我们走。"端木镜夜冲同伴们打了个响指。眼看着这几个人马上就要动身,真夜赶紧拦住他们:"等等,你们还没告诉我樱蓝去了哪里!她什么时候回来?岚现在下落不明,时间拖长一天他就多一分危险。" "哦哦哦,有线索也不告诉你!"尊尊从沙发上跳起来做鬼脸,被真夜一巴掌pia飞:"你给我弹开。" "诶诶诶,由真夜!你好凶!" "嗯,不错。"摸着下巴坏笑的千曜点点头,"真夜果然是很有气势的女生呢,我喜欢!" "谁稀罕你喜欢?"真夜问端木镜夜,"就算是帮我的忙,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傲然地抬起下巴。 "那么……"她咬着嘴唇,努力地让自己卑微,"红人馆的宗旨不就是帮人治疗他们心灵上的伤口吗?岚是我心上最深的伤口,拜托你帮我治好它。端木镜夜,拜托你。" 他的神情里有恻隐,语气柔软了下来:"我不知道樱蓝什么时候会回来,你可以在这里等她。" "在这里等她?" 尊尊跳出来解释:"小七的意思就是说你可以住下哦~,反正我们什么都没有就是房间多~,嘿嘿。" "小七?" "哦,忘跟你说了,小七就是这个死鱼脸端木镜夜的小名啊,我们都这么叫他!因为他的英文名也就是seven嘛。" seven?真夜心里一动:樱蓝的英文名不也是数字?seven和eleven,正好是七和十一。 "随便你住多久,可以不收房租,但是你得给我们做饭。"小七指着尊尊那张天真的白痴脸,"因为这小子做的菜实在是太难吃了。" "好!"真夜痛快地答应,"你们要保证樱蓝快点回来。" "那当然!" 看着真夜一副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的执著表情,沙发上的几个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藏满秘密。 他们就这样让真夜在红人馆住了下来,她被安排住在一楼的第一个房间。按照约定,从这天开始,真夜必须帮他们做饭或是打扫,偶尔还要帮他们处理一些杂物。这群臭小子一个比一个挑食,喜好完全不一样,超级难伺候。 金色头发的尊尊是个正太级别的家伙,说话时会天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表情纯洁得让你想揍他。不过他可是北极冰川的守护人,灵力不容小觑。原千曜是雪豹族的首领。他跟尊尊一样是金发,喜欢一切华丽的饰物,是几个人中最花哨和花心的一个,据说这家伙外面欠的情债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皇微最沉稳寡言,身为药剂师家族传人的他喜欢钻研世界各国的秘传药典和偏方,会撑着下巴深沉地听你说话,可你却无法从他的眼神中解读到任何讯息。 最让真夜无法猜透的是红人馆首领小七,他冰绿的眼瞳让她一再地失神。这几个家伙都是人群中的闪亮人种,成群结队走在一起时帅得让人窒息,好在真夜完全不吃这套。她一心祈祷樱蓝快点回来,让她早日得到关于岚的线索。 红人馆比她想象的华丽,更比她想象的神秘。 有一次真夜在打扫的时候顺着一楼的回廊一直一直往深处走,一扇又一扇的门里都是不同的房间,布置得美轮美奂却空无一人。只有一扇蓝色大门无论哪一把钥匙都打不开,她明白这一定就是千曜之前跟她提过的那扇蓝色大门,可惜当时他给她的钥匙被岚搜走,不然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线索。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徐樱蓝还是没有半点音讯。跟国内警局打电话催问过几次,对方还是没有接收到挪威警方的最新消息,而岚记事本上的字迹也还没完全复原。现在真夜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留在红人馆等樱蓝回来,向她询问哥哥的下落。 "该死的,难道樱蓝一直不回来,我就要一直等下去吗?这样下去时间会来不及的。"这天累翻了的真夜躺在临时房间的床上想着,塞壬从水晶瓶里钻出来在房间的上空伸了个懒腰。 "闷死我了,这里真是一点都没变,看到他们那几个人就不爽。" "你以前生活在这里?"真夜问。 "没错,我是被他们关在这里的,后来是岚把我从这里带走的。" 果然跟真夜设想的一样,她坐起来靠在床头沙发边,点燃一根黑魔。她冷静的模样让塞壬都屏住呼吸,从没一个女生会让塞壬在心底如此惊艳。巧克力奶油味烟雾在真夜的指间升起,她这才不急不缓地继续问塞壬:"那你应该也认识eleven,她是个什么样子的女生?我哥跟她的关系是?" "eleven?呵呵……eleven就是徐樱蓝,徐樱蓝不就是小七的未婚妻吗?seven和eleven,本来就是天生的一对。" "未婚妻?!!"真夜心里一凉:那岚不是想要抢小七喜欢的女生? 她还想问更多,但塞壬说人鱼从来不做没得赚的买卖,塞壬的神色明显在暗示着什么。她修长的手指抚过真夜花瓣一般的嘴唇,无比艳羡的样子。 "我确实是知道很多,但红人馆的势力实在是太大,全部说给你听的话对我自己也有危险。红人馆旗下曾经有三大守护家族。 我们人鱼族人司噬魂,会用灵力吸走被噬魂者的记忆、灵魂,甚至是生命; 雪豹族人机敏善战,司攻击,是红人馆首领人物身边最不可或缺的爱将,战无不胜; 御猫族人司攻略,精于天文地理和人脉,他们这一族的血统异常纯正,以至于在幻化成人形时,多半是皮肤雪白发丝漆黑的美丽人种。 原千曜是雪豹族,徐樱蓝是御猫族。而我就是人鱼族首领,我们人鱼族不过是被他们利用来噬魂的傀儡。" "噬魂?"一阵寒意从背脊油然生起,真夜问,"是直接夺走人的生命?" "不。没有那么可怕。"塞壬淡然地说,"是夺走他们的魂魄,或是记忆。被夺走这些的人其实还是能活得好好的。呵呵,你没见到有那么多人都向恶魔撒旦交出自己的灵魂,用来交换荣华富贵吗?可他们并没有因为失去灵魂而死啊。他们只是在死后不能进天堂。而被我噬去记忆的人,只是忘记了过去的一切而已,不会有任何伤害。" "红人馆为什么要噬走客人的灵魂?" "因为有的人自愿出卖自己的灵魂来换其他东西,还有的人忘记自己的灵魂或是记忆会比较快乐。更何况我们人鱼如果不吞食人类的灵魂就无法维持生命。" "原来如此。"真夜明白塞壬跟在自己身边的危险性了,自己也只是个平常人类,随时可能成为塞壬的食物。 "但是你放心,由真夜,我现在不会动你的。我只会帮你。" "为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找到岚的方法,那么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怎么样?"塞壬终于说出一直想说的话。她苦苦跟在真夜身边这么久,也就是为了诱导真夜答应她这个所谓的"条件"。 人鱼提出的条件,都是恶魔的契约。 一支烟已经在真夜的指间燃尽,她习惯性地用手指摁灭烟头,把被子拉过来盖好睡下。 "睡了,晚安。" "喂,你不想知道更多事情吗?!我可以帮你找到岚!" "谢谢。该知道的我总会查到。" 看着真夜安然睡去的侧脸,塞壬暗暗懊恼,她原本以为急于得到岚下落的真夜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追问所有线索,这样塞壬便可以就此要挟她付出代价。但没料到由真夜不但冷静而且有主见,比男生还难左右,让塞壬这一步设计完美的棋走落了空。 闭上双眼的真夜并没有睡着,直到感觉塞壬已经消失后才睁开眼。子夜的空气总是漆黑冰凉,她一个人在被子里想着心事,分析种种线索后她已经猜到八九分塞壬帮助她来布拉格的目的了。 正如塞壬自己所说:人鱼都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想要得到帮助就要答应人鱼的条件。塞壬要么是想对付红人馆的人,要么就想借她来达到某种其他目的。让真夜奇怪的是:塞壬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上她?毕竟她并没有任何灵力,只不过有个跟红人馆有牵扯的哥哥慕音岚而已。难道是因为哥哥喜欢的人是樱蓝,樱蓝恰好又是红人馆的人?塞壬刚提到的条件是什么?难道是要交换灵魂? 直觉告诉真夜:塞壬不可信,现在必须尽快联系上樱蓝,事情的真相才有可能水落石出。 想着想着她怎么都睡不着,半夜趿着拖鞋去厨房拿水喝。回来时路过那扇蓝色大门的房间,不由自主地停住,仿佛那门里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她一步一步地接近…… "你在干什么?" 黑夜里低沉的一声质问,真夜回头看,是小七。 "喂!!!端木死鱼你想吓死我?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想吓人的是你。"小七不屑,"半夜三更披头散发比女鬼还吓人地站在别人的门前作偷听状。你以为你是神探?" "神探?好冷的笑话。"她知道现在就算问这扇门的事情他也不会告诉她,这几天时间里真夜已经领教到小七性格里那股桀骜的倔强,于是只能转移话题,"你有打火机吗?" "又抽黑魔?" "你怎么知道我抽的是黑魔?"轮到真夜惊讶,她从未告诉过他这些细枝末节。看到真夜眼睛里的惊讶,小七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酝酿半晌后只冒出一句听起来很像是威胁的"那扇门里的房间你最好不要进,免得以后后悔"。 "后悔?为什么?"她倔强起来,"你不是说每个房间都代表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吗?那这是谁的房间?" "知道太多不是好事。"他的眼瞳里泛着寓意莫测的冰绿,"我希望你快乐一些。" 两人在空旷悠长的走廊上对视着,各怀心事。 "嗯,不看就不看。"真夜懒得再纠缠,"我回房间去了,晚安!" "喂。" "怎么?"她回头问,"还有什么事?" 借着回廊昏暗的灯光,小七指指她的脚:"布拉格晚上很冷,你这样乱跑会感冒。" 真夜低头一看,原来他是说自己连袜子都没穿随便趿拉着凉拖鞋就出来。她这才觉得的确是有些冷,刚抬头想谢一下这小子,小七早走得只剩个背影。 嘭—— 楼上传来他的关门声,真夜端着水杯站在走廊上。心底突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端木镜夜这个人看上去够冷,说话也够冷,但他……他会不会是个外表冷漠、内心温柔的人? "算了。"真夜有把握地点头,"反正我一定会把所有真相都弄明白。" 这一边,黑暗里小七背靠在自己的房门上,手指在外套口袋中摸索出一盒烟。他打了个响指点燃水晶壁灯,光线忽地一闪,不偏不倚落在烟盒的logo上——长角的小恶魔正坏笑地举着叉子。由真夜永远都不会知道,黑魔曾经是他端木镜夜最喜欢的烟。 他长长叹气:"ck devil,由、真、夜。" 第四幕 芭比(1) 第四幕芭比 第二天,天蒙蒙亮,千曜揉着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出来刷牙,见到真夜在,赶紧挥舞着爪子整了整发型,凑过来看她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诶诶,有没有上次你做过的那个凤梨馅饼啊?很好吃的~!" "死豹子你没刷牙?弹开!" "来来来,让少爷我么个!"厚脸皮地凑了过来,真夜拿面勺顺势一挡:"滚远点。" 这时小七他们都已经起床,衣着收拾整齐。见到千曜和真夜打闹的模样,小七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径直拎起千曜把他扔到洗漱池前,抓过旁边的一盆冷水不由分说地朝千曜的头上浇了下去。 "原千曜,你以为你还有时间在这里打打闹闹?今天是约定的日子。"冷峻的神情,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端木小七冷静的时候非常可怕,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抱歉……"被折磨的千曜居然一反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道歉。真夜从旁边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千曜。 "擦一下。" "谢谢……"他接过毛巾,用力擦掉头发上的冷水,可还是禁不住抱着胳膊打了一个冷战,"好冷……" "为什么你们这么怕小七?"真夜疑惑地问,这时一件外套被扔过来盖在千曜的肩膀上。他回头一看,是小七那张死鱼脸。 "下次记得守时。还有……别感冒了。" 生硬却贴心的叮嘱。说着小七和尊尊他们去沙发那边等千曜,千曜擦掉头发和脸颊上冰冷的水珠,冲真夜一笑:"看到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嘴硬心软。" 看着由真夜不置可否的表情,千曜跟她说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些事情: 那时候的千曜才刚刚九岁,他拥有比族人更纯正和优异的血统,父母都是雪豹族人中的佼佼者。但是有一天,红人馆旗下三大守护家族之一的人鱼族人突然叛变。为了保护红人馆,作为守护灵兽的雪豹族人牺牲无数,其中就有千曜的父母。 曜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在漫天大雪中,父亲的血仿佛鲜红的蔷薇,大朵大朵地绽放在雪地上。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在父亲的尸体前跪倒。 那些洒落在雪地上的"蔷薇"刚一捧到手心就融化,仿佛是上帝落下血红的泪珠。父亲身边躺着的是曜的母亲,她没有流一滴血,只是五脏都已经被敌人残忍地震裂。 没有泪水了,泪水已经在心湖中枯竭。手掌撑在冰冷的雪地上,千曜听到周围有人逼近。一个,两个……五个,六个……越来越多。 他突然明白,这就是首领说过的那群人。 他们是雪豹族中暗系一支,因为出生低微所以灵力也弱于血统纯正的雪豹们。这些人嗜好猎取落单的小雪豹为食,并且深信食用这些小雪豹的肉可以增加自己的灵力。现在摆在眼前的可是毫无攻击之力的原千曜,他拥有令无数族人艳羡的纯正血统,如果能吃下他的肉,灵力一定增进得更快! 暗系族人将跪倒在父母尸体边没有半寸攻击力的原千曜团团围住,包围圈渐渐缩小、缩小…… "或许这就是天意。"千曜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前额点地跪倒在雪地上。 包围圈还在缩小、缩小,他听到了那些族人磨牙的声音,暗藏着即将饱食一顿的兴奋。 是时候了。 是时候跟父母亲一起去天国了,即使活下来也无法得到灵力,将来还是要被敌人或是族人折磨而死,不如就这样…… 突然—— "您、您、您……你怎么来了?" 一声讶异的惊呼后是碎碎匆忙离去的脚步声,刚刚的暗系雪豹们一下子四散而逃。从包围圈中被解救的千曜突然感觉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寒风,比手掌下的雪地还要寒冷刺骨。 有人正踏着雪一步一步地朝他逼近,步伐不紧不慢,透露出非同一般的沉着气势。千曜抬起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生。 虽然年纪相仿,对方却有着非比常人的冷冽气势和劈头压住所有人的磁场。 尤其是那双冰绿的眼瞳——千曜仿佛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只有那些人才能有这种奇异而美丽的瞳色。 难道他就是…… "你,跟我回红人馆,从今天开始,没有人再敢动你。"没等千曜发问,对方已经命令着。 "你是……" "端木镜夜。" "你、你……你就是我们首领的首领?就是红人馆的新传人吗???"作为红人馆旗下三大守护之一,每个雪豹族人的梦想就是拥有最强的攻击力,然后代表族人成为红人馆的守护灵兽,帮助红人馆战无不胜。 而现在他原千曜居然受到首领的垂青,直接入主红人馆?! 在一分钟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际遇真是一件太过奇妙的事!! 后来,千曜跟着镜夜回到红人馆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在刚刚结束的那一场战役中,牺牲的不止是无数雪豹族人和御猫族人,就连红人馆之前的首领端木圣——他也因为封印人鱼族首领塞壬而耗费尽灵力,永远地沉睡在深海之中。其他叛变的人鱼族们纷纷挣脱了红人馆的控制,四散而逃,给红人馆埋下了一个永久的隐患。 谁知道那些会噬魂的美丽怪物什么时候卷土重来呢? 当时身为传人的小七还年幼,他深知孤掌难鸣,于是从雪豹族中挑选出原千曜,在御猫族中找到了樱蓝,又从北极找到血统最好的苍蓝之兽传人尊尊,以及来自最顶级药剂师家族的皇微,五个人一起撑起了红人馆的声势。 因为大家都是孤儿,都是被小七所救,所以都对小七深怀感激和敬畏。如果不是他,其余的几个人可能早就死在自己族人的手下。兽类家族的灵力都很强,但那些强悍的丛林法则,更加残忍无情! 在那场残酷的战争发起之时,他们几个人都还只是孩子而已。小七也是突然就失去了自己一直依赖的父亲,独自挑起了继承红人馆的大任。这么多年来,一起生活,一起学习术士的各种幻术,一起解决那些头疼的客人委托,一起研究怎么用新办法代替过去的人鱼噬魂……患难与共后,他们早就亲如兄弟。 …… 跟真夜说到这里,千曜定了定神:"所以你明白了?我和尊尊他们并不是因为怕小七而听令于他,而是因为我们的命都是他给的。我们都是孤儿,是最亲近的兄弟。现在我只有两个心愿:除了守护红人馆,还有就是希望能帮小七找回他曾经失去的。"他再次强调,"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小七这个人很冷,但其实他内心非常善良。以后你会开始接受他的……" 还没说完,小七和尊尊他们开始催着这边的千曜抓紧时间,千曜赶紧打住收拾好准备走。听千曜说完这一番往事,真夜心中暗暗猜到八九分塞壬带她来布拉格的目的了。 她回身凝视在镜子前整理黑色手套的小七,脑海中闪现出新的问题:如果真如千曜所说,那么是小七从御猫族人中挑选出樱蓝,他们几个人一起在红人馆长大。既然樱蓝肯跟小七订婚,那说明他和她之间曾有过很深的感情。 那么岚呢? 如果岚是在他们订婚之后才认识樱蓝,那么是岚横刀夺爱,拆散了小七和樱蓝?! "你在想什么?" 一声质问打断了真夜的思路,她这才发觉镜子中的小七正冷冷地注视着她。两人的目光在对峙的瞬间,真夜竟下意识地闪躲开。 "没什么。樱蓝为什么还不回来?她跟你们没有联系?" "如果你不想等了可以回家去。"小七说着披上外套,回身冲同伴们打个响指,"我们走。" 千曜迅速幻化成雪白的豹子,纵身跃出大门,皇微和尊尊紧跟其后。 "等等。"真夜揪住小七的袖子,"什么叫不想等了可以回家去?难道樱蓝她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你们都不担心她?" "我为什么要担心她?" "她也是红人馆的成员之一,不就跟你们的亲人一样吗?你体会不到失去亲人的感觉多可怕?" "亲人?"听到这个词,这冰绿眼瞳的男生的侧脸有夜风呼啸而过的冷峻伤感。他默然地竖起一根食指摁在真夜的唇上,"由真夜,别跟我提亲人两个字。我讨厌听到。" "你这个没有感情的人。"真夜反驳他,冷冷的。可她还是无法压制住这桀骜的男生,他的磁场太过强大,全然笼罩下来。 让她无路可逃。 "还有,如果你一定想知道樱蓝去了哪里。"小七推门前扔下一句,"那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哥哥慕音岚?他比谁都清楚。" "你的意思是——樱蓝现在跟我哥在一起?" "不知道。" 嘭。 大门被反手关上,几缕灰尘落下。她视线里只有空落的玄关,嘴唇上还残留着小七手指的触感。 "那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哥哥慕音岚?他比谁都清楚。" "那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哥哥慕音岚?他比谁都清楚。" "那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哥哥慕音岚?他比谁都清楚。" 整整一天这句话都在真夜的脑海里盘旋着,让她在电脑前处理红人馆委托事务的时候怎么都没办法安下心来。本以为红人馆隐藏在如此之深的地下根本就不会有人知晓,但没想到他们每天收到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委托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只是这些委托实在是—— no.1987655 红人馆的帅哥们,小弟我今年上初一,喜欢上同桌的女生,表白后她不鸟我了。更郁闷的还不是这个,更郁闷的是~,汗,她比我高!!!!—— 哥哥们,请问怎样快速增高? …… no.2573677 各位哥哥,我明明穿的是长裤,同桌的mm穿的是短裤诶~,那为什么上课的时候蚊子只咬我不咬她~? …… no.2890006 哥哥……我是孤儿……我没有爸爸妈妈,喜欢的女生也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 "孤儿?"目光落到这两个字上时,真夜突然想起白天小七临出门时的关于亲人的事情。他好像非常介意别人提到亲人的事情。真夜自言自语,"难道端木镜夜没有亲人?" "不。"塞壬在房间里游弋着,"他还有一个哥哥,叫端木朔月。" "端木朔月?" "嗯,一个很美的引魂师。"一提到这个人,塞壬就笑得很诡异,沉浸到美好的想象里,"端木朔月和端木镜夜两兄弟除了长得相似以外,性格截然不同:一个高贵一个桀骜,一个温和一个冷漠。倒是你跟镜夜更像兄妹。" "我跟他?!"不乐意的神情。 "是的。两个人都够冷,又都够别扭。" "我才不要跟他像兄妹。"说着真夜开始给国内的警局写邮件,来布拉格以后她就再没收到过任何消息,发出去的邮件也都像石沉大海没了音讯。写完邮件后真夜挽起衣袖去厨房准备晚餐,塞壬凝视她准备晚餐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时大厅里的水晶灯忽地一闪,熄灭了——是他们回来了。 "哦?鱼子酱馅饼~!"首先进来的千曜闻到香味立刻朝厨房扑了过来~,豹子的嗅觉果然比常人要厉害。尊尊和皇微也跟着拥进了厨房。 "小七没跟你们一起回?"真夜撞了撞正狼吞虎咽着馅饼的千曜。千曜不屑地挥挥手:"哎呀,不用管那条端木死鱼,他还在后面,今天我们遇到的案子比较棘手,那家伙发了好几次火。" "他发火……"还没等真夜问完,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真夜起身去开门。 迎面是男生疲惫倒下的身体,全然地笼罩几乎要把她包裹住。真夜下意识地扶住倒下的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小七。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累?" "帮帮我……"他沿着门边滑坐在地板上,看样子已经累到极限,"今天我们去处理一个客人的委托,但还是没有把事情办好。" "可是你们的那些事务我怎么可能帮得上忙?" "没办法。委托人是个奇怪的女生,她一见男生就充满敌意。"小七一脸无语,"她叫tanya,在一场意外中丧生后,灵魂因为无法割舍下自己喜欢的男生而迟迟不愿离世。负责接引她的引魂师大为头痛,只好求助于我们红人馆。但我们一群大男生去了后不但没劝服她,千曜几句调戏的玩笑话还惹怒了她,把我们大骂了一顿……" 小七说到这里,自知闯祸的千曜叼起一块馅饼偷偷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真夜问:"你觉得我就能说动她?" "至少你是女生,她说她只想跟女生说话。但我们红人馆哪有女生?" "樱蓝呢?为什么不召她回来?"真夜趁机问。 "她?"小七转移开话题,冷冷地丢出一句诱惑,"这样吧,由真夜,如果你帮我们搞定这件事情,我就告诉你樱蓝什么时候会回来。" 闻言真夜没有丝毫犹豫,利落地说:"ok。" 第二天深夜,小七和真夜、还有千曜三个人再次去见委托的客人tanya。她的身体和灵魂已经分离,身体还躺在医院接受最后的治疗,而灵魂却徘徊着不愿离去。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很奇怪,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来看望这个弥留之际的病人,而她却苦苦地硬撑着,明明无法好转,但也不咽气。 第四幕 芭比(2) 她的灵魂在等着跟自己的恋人道别,可却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只好一直等待着,就连引魂师的劝说也无济于事。 "如果她再不跟引魂师走,几天之后一旦肉体死去,灵魂也会跟着灰飞烟灭。"小七惋惜地说,"可是我们谁都无法说服她,因为她的那个恋人根本不可能来见她。" "为什么?"真夜问。 "那都是她自己的幻觉,他们只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根本就没有相爱过。后来她出了事故,因为药物而产生了很多幻觉,以为自己是真的喜欢过对方。"小七向她详细地描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引魂师实在没办法,只好请我们来,希望能消除她关于自己喜欢的人的记忆,安心地去下一世。" 真夜很奇怪:"为什么要请你们来解决?" "我们红人馆旗下原本有人鱼族,人鱼可以噬魂。"小七的侧脸有夜风呼啸而过的冷峻,"但是现在人鱼已经没有了。所以我们拿她很棘手,说服不了她,也无法放任她一直待在这世界上。" 真夜正想细问人鱼和红人馆到底是什么关系时,小七指着前方的一栋大楼说:"我们到了,那栋就是医院大楼。" 那个叫tanya的女生正躺在空无一人的医院楼顶上。紫色的月光笼罩着大地。天幕也是深紫色,浓得化不开的紫色中蕴涵着诡异的神秘力量。 对面楼有很多窗口。各种窗口里是不同的病房。病房条件不同,住的人也不尽相同。那些很大的病房里摆满了床,杂物堆得到处都是,探病的家属和值班护士来来往往,有人呻吟得可怜,有人围在病床边骂骂咧咧地甩扑克,有人在小声地说话,却会突然大声地笑起来,笑得很有些猥亵。而两人间的病房很温馨,病人安静地躺着,陪护的人在一边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 tanya的眉眼淡得像山水画里渲染的烟雾,抬手就可以抹去。她愣愣地看着天空,眼泪顺着两边的眼角直直地淌下来,啪地滴在耳朵边的地面上,瞬间就被覆盖在地上的紫色月光吸了去。 看到小七他们来,她激动地大喊:"你们怎么又来了?我讨厌见到你们!!我要等他来!我不要走不要走!!" 心里突然一阵难过,真夜轻轻走过去抱起tanya,温柔地帮她拨开额角挡住眼睛的发丝。 "你好吗?我是由真夜。你为什么一个人躺在这里呢?你好瘦,瘦得让人心疼。" tanya怔怔地看着真夜,整整迟疑了好几分钟,才突然搂住真夜的脖子,在她怀里大哭:"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好像是被所有人都遗弃了!!我也有跑去医院大声叫喊。你们快来给我看看病,我疼,疼,疼,全身都疼!" 这一幕让小七和千曜同时松了一口气,tanya没有任何抗拒地就接受了真夜,看来真夜很有天赋。 真夜轻声问tanya:"乖孩子,他们都不理你吗?" "是啊……都不理我……"委屈的眼泪一直一直地落,她在真夜的怀里抽泣着,"而且好奇怪的是,我看到自己的身体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吊着各种药瓶,还始终闭着眼一声不吭,像一具空落落的外壳。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身体里出来了,而且还回不去了!" 真夜很想告诉她,这是因为她已经在弥留之际了,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而飞散出来,现在躺在那病床上的只是躯壳。 "tanya,你应该清醒过来了。"真夜说,"你脑子关于那个男生的甜蜜都是假的,是你在车祸后昏迷中的幻觉。药物反应,一相情愿的幻觉。" "都是假的?幻觉?不,你骗我,他真的和我在一起,我感觉得到他喜欢我,怎么会是假的?!" 她的声音在惊诧和绝望中撕扯,喉头尝到血丝的甜腥。 "怎么会是假的?怎么会是假的?你知道吗?我感觉得到他的手、他皮肤的温度、他的声音,怎么会是假的?"tanya下意识地咬自己的头发,不停地念叨"怎么会是假的,不可能是假的……" 真夜不吭声,只是看着抓狂的她,安静地看着。而小七和千曜也默默地站在一边。小七和千曜担心无法搞定这个女生,那么就没有办法跟引魂师交差。真夜难受的却是——这样垂死的人所面临的痛苦,哥哥也正面对着吗? 岚,他到底还活着吗? 他在哪里?! 经过一番劝说后tanya终于平静,她颓然地靠在墙角问:"真的都是假的?只是幻觉?"她还是不甘心,紧盯着真夜的眼睛。 那是双极美的眼眸。安静。洞悉一切的安静。 真夜轻轻叹了口气,语调中有了转圜。 "只有一刻,只有一刻是真的。" "什么时候?" "就是你第一次见到他,你们被锁在过道里整夜地说话,还有——那个没有发生的吻。那个晚上,你们之间看起来,像是真正的爱情。" 真夜轻声说完这些,看着木然的tanya。 她有些哽咽,但还是问:"然后呢?" "接下来,你脑子中的那些记忆,就都是幻觉了。与他重逢、两个人在一起,这些都是假的,幻觉而已。" 有温热的液体从tanya眼眶里淌了出来。下意识地擦,发现自己的手无法抑制地抖。 "你根本不可能在最初相遇的那个晚上之后再见到他。你还记得吗?那天早上,你们在人行道边分手,他要送你,你拒绝了。"真夜一直看着她,她在试图彻底唤醒tanya的真实记忆。 "人行道……人行道?"她被真夜不可琢磨的眼眸唤醒了心智。每根神经都被拉扯撕裂着,疼痛,折磨人的疼痛。 人行道……人行道……人行……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 绿灯……是的。恍然间,她看见了一些片段,看见自己站在人行道边,和那天一样穿着白色裙子,外面套着黑色的大衣。大风吹,吹乱了头发。 "你是叫tanya,我想这名字我再也不会忘了,88,路上小心。" 她喜欢的那个男生转身跟她说再见,他笑着,笑得很好看,颓丧的面容里有孩子般干净的瞳孔。 tanya朝他挥挥手说再见。抬头看看还是红灯,径直过马路。走到路中间,一刹那,她下意识地回头,想再看看那个人的背影。她在路中间,不停地朝那边的人群张望。 "吱——呀"刹车声刺破耳膜。身体突然轻轻飞了起来。tanya疑惑着,自己怎么就飞了起来! 怎么就飞了起来…… …… 真夜紧紧抱住沉浸在真实回忆里不断颤抖的tanya。她的手很凉,但是柔软。 "有人死了,是吗?"tanya问。 "是。"她点头。 "死的那个人——是我?"泪水干涸在眼窝里,tanya继续问。 "是。"真夜还是点头。 tanya嘴角突然有了一丝笑意,很讽刺的笑。呵呵,原来她自己,真的只是傻瓜而已。 她想起来真实生活中的一切了。她在朋友的店里遇见他,两人意外被困在储藏室的过道里,说了整晚的话。心里惊喜不已但是没有表露,她庆幸着可以遇到这样一个全心吸引着自己的男生。早上,他们在人行道边分手,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的背影却没注意身后就是一辆拐弯的快车。车撞上了她。她的身体像一只蝴蝶飞了起来,重重地坠落在马路中间。血殷红一片,涂满最后的视线。 谜底已经揭晓了。是tanya太糊涂。 爱情。她一见到这两个字就疯狂迷上了,从此执意和它相守,蜷缩在整个爱情的怀抱里,反复舔尝它的滋味。皮肤里,空气中,漫溢着醇酒般的浓烈芳香…… 沉溺痴迷,舌头和皮肤最终失去知觉,爬满疼痛的快乐。 "如果爱的终点真的是伤害,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奋不顾身地往里跳?" tanya喃喃自语地瘫倒在墙角,漠然地看着眼前往来的幽蓝灵魂。巨大的都市像被洪水冲刷后的战场,炽热的繁华后是雪白的羽毛片片纷飞。 "不行,这样她的伤口太深了,她会更加不愿意走。"小七转头吩咐千曜,"给她一个恶魔之心吧。" 恶魔之心是专门用来制造客人们想要的幻觉的,在人鱼离开后,红人馆就依靠这些恶魔之心来治疗客人们的伤口。 当那心形的温暖物体被植入到tanya的体内,她突然又看到喜欢的他的样子,他安静深沉地笑着朝她伸出手:"tanya,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去哪里呢?"她疑惑着,却还是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去最安宁美好的地方。" tanya看到的实际上是引魂师。引魂师牵着她一步一步往天空漏下光芒的那边走去,两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圣洁的光线中。 在最后那一刹那,tanya突然松开引魂师的手,回身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们最后一眼。 由真夜,端木镜夜,原千曜……这些在最后的日子里陪伴着她的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真夜身上,那个像黑天鹅一样高贵的女生。 "谢谢你们。"tanya释然地笑着,"真夜,你也要幸福哦。我可以再抱抱你吗? 呃? "嗯。"反应过来的真夜重重地点头,走过去跟她拥抱道别。tanya突然塞了一片钥匙在真夜的手心,"收好它,它可以打开红人馆里那扇蓝色大门的房间,那房间里住的就是徐樱蓝。" "你到底是……"真夜想问她,但是tanya已经转身跟着引魂师走进了光芒中。这一幕被小七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地暗暗吩咐尊尊调查清楚这个叫tanya的人的底细。 不久后尊尊回报,tanya确实只是普通人类,但从她最后这段日子的生活轨迹看来,这个女生很有可能受到过某位灵力强大的异类控制,但尊尊无法查明白那异类到底是其他术士还是什么。 小七微微颔首,内心拼命责备自己太过大意:难怪这个叫tanya的客人指定要女生来跟她沟通,原来她的目的根本就是要见真夜,然后把钥匙给真夜,诱惑她去开樱蓝的房间。 tanya也是被人操控的,那操控tanya的人到底是谁?目的又何在? 小七回头看看身边的真夜,她的侧脸在月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加精致,不停地散发着忧伤的气息。 与此同时,红人馆里的塞壬正从水晶瓶子里出来透气。趁着馆里空无一人,她逍遥地在一个又一个房间之间穿梭,想象着有一天能当上馆主的快乐。 要不是十几年前那场失败的叛变,她又怎么会被端木家的人封存到这个小小的水晶瓶里?这些年来她一直对被囚禁的事情耿耿于怀,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报仇。 tanya之所以会交给真夜那把蓝色大门的钥匙,正是因为塞壬控制着她。 堂堂人鱼族首领塞壬可不是省油的灯。她早就发觉由真夜已经不信任她,如果她自己诱惑真夜去打开樱蓝的房间,真夜一定不会理她。但如果换个人的话,真夜可能会去试一试。 塞壬希望真夜早日进到樱蓝的房间发现真相,只有这样,她才能进一步挑起真夜和小七之间的矛盾,那么她离复仇的目的也就更进一步了。 第二天清晨,值班的护士发现病人的呼吸已经在昨夜停止,瞳孔涣散。没人明白这个病人为什么神奇地支撑了这么久,又在一夜里悄然逝去。医生赶到给她做了最后的检查,然后在死亡证明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沙沙。 雪白的床单轻柔地盖上了tanya苍白的脸。在布料的一角遮掩住她的美好的脸庞时,一直站在玻璃窗外凝视的真夜突然心惊。 一只大手温柔地遮住了她的眼睛。 居然是小七,他说:"害怕的话就不要看,下次不带你来了。" 不,她不是害怕。 只是突然想起tanya最后说的那句话—— 如果爱的终点是伤害,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奋不顾身地往里跳? 她默不作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无声息地掐住了心脏。一旁的小七注视着真夜的侧脸,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要认为死亡是可怕的事情,那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是件安宁的事情。接受死亡之前,好好珍惜和把握你的现在,才是最应该做的事情。相信我,虽然有一些痛苦需要承受,但最终我们都会幸福的。" "少来教导我。"她倔强地不看他,"废话少说,你答应过我:只要搞定tanya这件事情,就告诉我樱蓝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真夜没说完,话头已经被小七抢了过去,他看着远方:"樱蓝早就回来了,只是你一直没找到她。" 说罢小七回头凝视着真夜,眼神里藏满秘密。 "她早就回来了?!她在哪?让我见见她!" "我只说这些,有本事你自己去找。" "喂!这么小气?" "我就是知道,但我就是不说。" "怎么有你这么讨厌的人?"真夜被气到,"有种你就说你不知道,还偏要气我?" "来~!乖孩子!接着叔叔给买的糖~。"真夜的嘴巴里突然被塞进一支棒棒糖,她眼前的千曜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跟他那张华丽至极的脸一点都不相符。 "喂!!你干吗?" "含着这个你就只尝到甜甜的滋味,不会觉得苦涩了啊。"千曜装做很man的样子,"来,大叔摸摸头。变傻瓜吧变傻瓜,哈哈……" "原千曜……你好幼稚。" 下午回到家,大家一起喝咖啡的时候,真夜始终下意识地含着那支棒棒糖。平时的她完全不会屑于这些甜腻的东西,可今天……感觉还行。她拿着棒棒糖搅咖啡,再喝一口。嗯,有点甜。这时,她突然看到客厅壁橱上摆着一个粉红色糖果罐,真夜很好奇:"那是谁买的?放在那里都落满灰尘了。" 小七走过去将它拿下来,在手里掂量:"这个糖果罐……也算是以前朋友的吧。不过现在已经没用了。" 又随手将它扔进了壁炉。 哐。 糖果罐掉到壁炉中被烧成灰烬,炽烈的火焰中,依稀可以见到粉红色的灰烬升起……像一只又一只粉色的蝴蝶,在惨烈的温度中断翼。 凝视着那火焰的真夜突然觉得那蝴蝶很眼熟,仿佛曾经见过。 砰—— 第四幕 芭比(3) 是失神的她不小心打碎了咖啡杯。慌张地去捡碎片的她,被画着蔷薇花瓣的杯子割伤了手,血滴下来,化成浇灌蔷薇的泪水。 "真夜你笨死了。"小七责怪的语气里有心疼。皇微从药箱里翻出治创伤的特效药,千曜拿过来小心地帮她包扎受伤的手指。插不上手的尊尊在一边笑得可爱地安慰着她:"真夜乖呢,有了皇微的药一定马上就好了哦,就不疼了呢。" "乖你个头!谁说我疼了?!" 她嘴上强硬着,心底却由衷地触动。在妈妈的叙述中,布拉格红人馆的这群人早就被妖魔化,真夜来到这里是为了探询樱蓝的下落。可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发现他们不过是一群各自性格分明的男生而已,对她也并不坏,甚至……还挺好的,像老朋友一样好…… "该死的。我在想什么?"由真夜甩头摆脱这些奇怪的念头,"怎么能觉得他们是朋友?" 岚直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国内的警察半点线索也没传过来,而妈妈还在家里等待着她带回去好消息。在这种孤注一掷的时刻,最重要的就是尽快联系上樱蓝,向她询问关于岚的线索。 吃过晚饭后尊尊开始耍宝,其他几只也在起着哄。虽然从未有人来看望他们,但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还真是好得无话可说,比亲兄弟还要好。 真夜收拾好餐桌,独自回到房间给国内打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xx市警局吗?我是由真夜,就是前不久摄影师慕音岚那一宗案子的家属……对对对,我是他妹妹,由真夜。请问您,我哥哥记事本上被雪水浸泡过的字迹,又有新的页面被恢复吗?" 对方解释着。 "哦,原来如此。拜托了。"她长舒一口气,等对方挂掉电话,这才摁断。警局的人很负责也很有耐心地解释说复原字迹的工作一直在进行着,搜救工作也在进行中。警官在电话里劝她不要太过担心,新复原出的字迹一定会在三天内发到她的邮箱里。真夜走到窗前,坐在窗边沉思着,半晌后才听到广场上有人在拉小提琴的声音。 凄艳婉转的琴音,跳跃在布拉格无数金色的屋顶上,像深夜高贵迷离的黑猫,渺然间没了踪迹,融进头顶一轮皎洁的圆月里。 她本想出去走走,突然想起今天是月圆之夜。自从来到红人馆,她颈后的tattoo虽然没有痛过,但却愈加清晰……那深红色的恶魔花朵,一日比一日鲜明地绽放在她的后颈上。 两天后,红人馆的所有成员都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仪式,只留下真夜一个人在家。实在没有办法再等下去的真夜决定趁这个机会打开樱蓝的房间找线索。在钥匙碰到蓝色大门锁眼的那一刹那,她突然迟疑:这样做对不对?随便就打开别人的房门,以后樱蓝回来会介意吗? "对不起,樱蓝。我只是想找到关于哥哥的线索,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想到岚有可能还置身于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就一阵心焦,"樱蓝,对不起,等你回来我会跟你解释清楚……" 正要开门,手中紧攥的水晶钥匙落在了地上,击出一串晶莹的回声。 "咦,怎么回事?"她刚刚弯下腰捡钥匙,突然听到吱呀一声…… 蓝色大门徐徐敞开了 无数光线踩着舞步漏了出来,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光芒散尽后,门里站着一位陌生的男生。他回身关上门,挡在真夜和蓝色大门之间…… 突然间出现的陌生人,只有他的双眼,像命轮里印刻在血脉中一般深刻。 "你是谁?"她茫然地问。 "不记得了?我是朔月。端木朔月。" "端木朔月?小七的哥哥?"她又问。 这次男生不再回答,只是安静地笑。他的瞳里是一望无际的苍蓝。这样美的蓝,无论在何时望去,都令人释然。他低下头,温柔礼貌地亲吻着她的右手—— "你还好吗?" "你认识我?"她问,记忆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萌芽和重现。 你还好吗? 这么多年后,还记得我吗? 他的手掌真的好温暖好温暖,这一个季节的冰冷都在这一刻被融化,所有的难受和痛苦都在这种暖意中灰飞烟灭。 真夜怔怔地看着端木朔月的双眼,仿佛在0.01秒内已经被吸走灵魂,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没有意识的躯壳还漂浮在这个世界上。 眼泪突然流下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流泪,这男生给她的感觉简直跟岚一模一样,安静,高贵,优雅。这感觉太熟悉太熟悉。 "原来真的不记得我了呢?是因为当时还太小吗?"他温柔的手掌抚摩着她的脸颊,仿佛在疼爱着自己最小的妹妹。真夜心底的一切烦恼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像哥哥呢,这个叫端木朔月的人笑起来,真的很像岚哥哥。见到那温暖疼爱的微笑,还有他苍蓝苍蓝的眼瞳,她终于释怀地卸下所有坚强。 "嘘。"他竖起手指轻按在真夜的嘴唇上,"真夜,答应我,不要去打搅门里的人。" 真夜心里暗暗吃惊:"端木……朔月,这不是樱蓝的房间吗?里面还有别人?是岚吗?端木朔月,你认识慕音岚吗?" "由、真、夜?" 一声质问打断她和朔月的谈话。提前回家的小七推门进来,一把夺下真夜手里的钥匙:"你开了那扇门?你都看到了?" 他的神色很矛盾,似乎希望真夜能发现什么,又担心她知道太多。 "我什么都没看到。"真夜说实话,"那房间不是樱蓝的吗?我想看看那房间里有没有关于岚的线索。" 她想道歉,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来得及。 "又是因为他?因为岚,慕音岚?!"小七神色大变,从刚刚的紧张矛盾骤然冷到令人心惊,"你做所有事情的目的都是为了慕音岚?" "是的。我不为了他还能为谁?" "请你消失。"背过身去的小七肩膀起伏着,他在压抑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真的这么讨厌我?就因为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擅自去开樱蓝的房间?" "总之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他的声音这样冰冷,浸没骨髓。真夜突然觉得受伤,原来自己在这个叫端木镜夜的眼里是个这么不受欢迎的角色。她强行压抑着天性中的骄傲和倔强,甩手将钥匙扔在小七的脸上:"放心吧,只要见到樱蓝,我就会立刻消失,再也不会来烦你。" "……"他没有躲,听凭钥匙刷地划过脸颊。 这时,也跟着回来的千曜在一边好死不死地吹口哨:"唉,发什么火,吃醋就承认呗~。" "原千曜,你给我住嘴!!"小七喝住千曜,自己刷地脸红。 朔月责备小七:"为什么你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难道想再失去一次?"接着他说有事情要拜托小七和千曜帮忙,三个人商量一阵就匆忙地离开,不知去向。 这次真夜算是彻底明白了,那扇蓝色大门里不只是樱蓝的房间而已,一定还藏着其他的秘密。 晚上,真夜说自己要一个人散散心,披了件风衣出来在广场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天渐渐暗下来,心绪始终没有办法平复。她脑中不断回想的不光是岚的下落问题,还有白天小七生气的那一幕。她真没想到原来小七这么看重那个叫樱蓝的女孩子。 "真夜。"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吓她一大跳。她转过头来,眼前是皇微俊美的脸。他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那片水晶钥匙,"你今天下午看到什么了吗?" "没。"她确实是去开了那扇蓝色大门,但也确实没看到什么。这句否定让皇微好看的紫色瞳孔一下子暗了下去。 "真夜,你不知道吗?这片钥匙只要曾经碰到过那扇门,就会开始流泪,那泪痕谁也无法擦去……" 钥匙会流泪? 骗人的吧? 可凝视着那枚钥匙的真夜却渐渐睁大了眼睛! "不会吧……真的在流泪?" 广场的灯光下,泪珠仿佛有奇异的生命力,一滴一滴从钥匙中渗出……像圆润甜美的蔷薇色果汁,掉落在她面前的地板上。这流泪的钥匙让她心里的谜团也像泪水一个接一个汩汩地流出来:"皇微,告诉我,蓝色大门里住的不是樱蓝吗?樱蓝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如果你看到了那房间自然就会明白一切,不然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就算解释你也不会相信我们。" "解释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他懒得再多说,"你只要明白,小七他啊,这辈子最在乎的女生就是徐樱蓝。樱蓝一定会回来,她一定会重新跟小七在一起的。" 银白的月光在皇微的侧脸上抛出明亮优美的线条,然后刷地消散。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真夜就不得不起床给大家做早点。 把切好的三明治分到小盘子里,摆上他们各自专用的刀叉,倒好牛奶,用围裙擦着手去叫他们起床…… 啪嗒。 客厅的大门钥匙孔突然发出响声,是有人在外面用钥匙开门。 "谁?" 真夜走过去开门,对方是一个漂亮女生。见到真夜后,她的眼神里写满惊讶。 "你是?"真夜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就是……" 她没有把那个刻在脑子里已久的名字说出来。但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会不会就是樱蓝?! 徐樱蓝,eleven?! "完了完了完了!"那女生突然作悲哀状,大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果然很漂亮!!可恶!还好我更加美丽~,而且够可爱,不然还真是没优势。" 漂亮女生从包包里掏出annasui的小魔镜紧张地扑着蜜粉,又整理了下刘海和鬓角,满意地对着镜子说:"镜子镜子,谁才会是千曜哥哥最最喜欢的人呀~?" "当然素您哇~,您是超级无敌美少女!" "吵死了。"第一个起床的皇微揉着满头睡乱的头发从房间里出来,眼皮都没抬地问真夜,"早上吃什么?" 他打着呵欠从客厅大摇大摆地走过,完全无视站在门口针锋相对的两个女生。那个陌生女生看到他马上拉住他的胳膊,很亲昵的样子:"皇微,你来得正好!" 她抬起下巴,傲慢地用右手手指指向真夜:"告诉她,我才是红人馆的女主人。" 女主人? 她真的就是樱蓝? 此时的小七和千曜还在地球另一边某个小镇上,他们根本不知道红人馆里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夜雾的水珠浸透空气,小七和千曜的身影被巷子里微弱的灯光缩短又拉长。回荡在狭窄小巷中的不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还有远处大海的潮汐声。 海? 其实并没有海。只有心海。地中海离这里千里之遥,遥远得仿佛一个深黑的梦境。而小七冷峻明晰的侧脸,更像是一场永远也无法醒来的迷梦。 "千曜,我想我们错了。"小七突然说,"之前你在中国遇到真夜,跟我说要带她回布拉格。当时我很矛盾不知道是接受还是彻底忘记过去,但最后她还是在命运的指引下回来了。不过现在,她真的已经变了,再回不去以前。" 路灯下千曜不屑地嗤了一声:"我知道。但是无论真夜的性格和外表改变成什么样子,她骨子里是流着我们红人馆的血。我不能看着你和她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 "别乱来。" "放心,少爷我自有分寸。" 他们头顶是一轮皎洁的圆月,明亮得散发出诡异的香味。穿越过这美丽小镇的风声,听起来像神灵在夜晚哭泣,悲哀着世人贪婪的欲念。无论是浪漫还是惨烈,无论是温暖还是痛苦,总之这一场恩怨牵绊迟早要来个彻底的了断! 一番折腾后,真夜终于弄清楚这个突然到来的女生并不是樱蓝。她叫伊莎贝儿,因为有贵族血统所以就在这附近的一所贵族私立高中念书,每到假期就拎着大包小包来红人馆找千曜玩。 "最近千曜他一直都没跟我联系,好冷漠哦。"伊莎贝儿把带来的行李哗啦啦摊满沙发,"在来这里之前我一直在猜他是不是有了新女朋友。哼哼,所以刚刚一看到开门的你,我差点崩溃呢~,呵呵,还好是一场误会。" 她从行李中挑出一瓶channel香水递到真夜面前:"刚刚我失礼啦,抱歉哦。这个小礼物收下好不好?" 虽然是贵族的女儿却没有半点架子,是个可爱的孩子。真夜这么想着收下了她的礼物。见到真夜有礼物,尊尊不甘心地凑过来。 "hoho,有没有我的礼物啊?" "当然有啊~。"伊莎贝儿变魔术似的从包里一件一件地往外拿,"这份顶级的巧克力就是给尊尊你的啦,还有还有哦,皇微你看,我们学校这学期去奥地利毕业旅行的时候,我看到有种水晶试杯,就帮你买了很多哦,不知道会不会对你的试验有帮助?据说是有灵力的呢。" "谢谢。"皇微惊喜地接过那套试验器具,药剂试验就是他全部的兴趣和使命。看来伊莎贝儿很熟悉红人馆里每一个人的爱好和习惯。她把其他人的礼物都收拾出来,整齐地码在桌子上。 "这个是小七的黑色手套,千曜的外套……对了对了,还有这份,是给樱蓝的……" 樱蓝?一旁的真夜心头一惊:"伊莎贝儿,你也认识樱蓝?" 自顾自忙活的伊莎贝儿满头雾水地转过身来看着真夜。她不明白这个叫由真夜的女生到底怎么了,真夜从她来红人馆到现在都是冷艳淡漠的样子,怎么一提到樱蓝就大惊失色? 尊尊和皇微见形势不对,赶紧向伊莎贝儿使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可惜她完全没看懂,傻傻地看着眼前焦急的真夜。 "伊莎贝儿,你认识樱蓝对不对?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我没有呢。" "真的吗?"真夜不相信地摇头,"你跟千曜那么熟,樱蓝又是小七的未婚妻,按理说你应该知道……" "什么??樱蓝是小七的未婚妻?!这八卦我怎么今天才知道?"伊莎贝儿一激动撞到身后的蜡烛台,几支烧得正旺的蜡烛直坠而下,眼看到要落到她的头上。 "危险——" 第四幕 芭比(4) 真夜一把拉开呆站着的伊莎贝儿,下意识地顺手挡开坠落的蜡烛。噼啪。顿时火星四溅,烫着了真夜的后背。这一连串的动作太快,连尊尊和皇微都来不及反应。真夜只觉后背的皮肤上一阵灼热,刺痛扑面而来。 被吓到的伊莎贝儿缓过神来后,心疼地看着真夜被烫到的后背:"天哪,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笨我不好。真夜你没事吧?!疼吗?" 她撩开真夜漆黑浓密的长发,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一块深红的tattoo正妖冶地绽放在真夜脖子后的皮肤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tattoo,抱着欣赏的心情看清楚那块tattoo后,伊莎贝儿突然"啊"地惊叫一声,浑身颤抖地跌坐在地板上。 "怎么了?"真夜问。 "你的……你的tattoo……"她害怕地指着真夜脖子后面,"为什么是彼岸花?!那可是有诅咒的!!" 她每次来红人馆路上都见到这种花,也明白这花的寓意可怕。它是黄泉路上的接引使者。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与叶虽同根生却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什么诅咒?"皇微拉开她,"你别大惊小怪。" "我哪里有乱说啦,这个tattoo不是你们红人馆的惩罚吗?!我明明就看到……"伊莎贝儿没有说谎,她的确听千曜和小七提起过关于彼岸花的事情。 他们告诉她:布拉格红人馆忘川边的彼岸花不但会演化出幻象来迷惑擅自闯入者,更会对不遵守与红人馆约定的人采取最残酷的惩罚。 这惩罚不会取对方的性命,也不会伤害肉体的任何一部分。凡是被惩罚的人身体上都会显现出一块彼岸花的tattoo,随着时间渐渐变深。这块tattoo会诅咒被惩罚的人永远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像彼岸花的花与叶,花开时叶已落尽,叶长出时花已凋谢,即使是同根生却生生世世永远不能在一起。 "真夜,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有这个tattoo?" "天生的。" "不,这不是天生的,这是有诅咒的封印。" 伊莎贝儿抬起头疼惜地看着眼前的由真夜,从见到真夜的第一眼开始,她就深深地为这个女生的冷艳所折服。她不明白真夜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红人馆要给她留下这个tattoo作为惩罚?! "为什么?是谁这么残忍?!!"伊莎贝儿扭头质问皇微和尊尊,"到底是你们中的谁?为什么要给真夜这个tattoo?" 被质问的两个大男生只觉得超级尴尬,他们面面相觑大半天都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终于还是老练的皇微率先打破沉默:"伊莎贝儿,你别闹了,你认识我们才不到一年,有很多往事一时间没有办法跟你说清楚。" "伊莎贝儿,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哪里被诅咒了?这跟红人馆又有什么关系?"真夜问。刚刚伊莎贝儿见到这块tattoo时惊慌的神色,还有皇微的欲言又止……这一切一切都牵扯着真夜的好奇心。 "呼,原来你还不知道?" 于是,伊莎贝儿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真夜。真夜这才明白,原来彼岸花tattoo是红人馆特有的惩罚方式,专门用来对付那些背叛红人馆、不遵守诺言的人。伊莎贝儿说自己也并不认识樱蓝,但因为千曜经常提起这个名字,于是知道樱蓝也是红人馆的一员。这几个月里,伊莎贝儿每次来红人馆看千曜时,都会记得给樱蓝带一份小礼物。 "我是第四次来这里了,但从来没有见过樱蓝诶!!!真是奇怪,不知道樱蓝怎么就那么忙?忙到都不回家……"话没说完,动作幅度超级大的伊莎贝儿又一次撞到烛台架。 这次她闯的祸更大。哐当一声,整个烛台架在她身后倒了下去!! 倒下的烛台架上端牵动了头顶点满更多蜡烛的水晶灯。尊尊和皇微赶紧用灵力熄灭那些蜡烛,可巨大的水晶灯一旦被晃动,上面的蜡烛就一串一串地落,伴随着灯晃动的频率飞散到房间的每个角落,一时间大厅里像是在下着烛火之雨,根本无处闪躲。 "正当大家快招架不住的时候,所有的蜡烛纷纷神奇地变幻成炫目的花火,美妙地散落。这时红人馆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刚赶回家的小七收起为大家化险为夷的灵术,冷冷地说: "抱歉,我来迟了。" 说完他瞥了眼一旁的真夜,她还护着伊莎贝儿。伊莎贝儿毫发无损,但真夜的后背和手背上有好几处烫伤。那伤口虽然伤在真夜的身上,却疼在他端木镜夜的心上。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顾不上多说径直上到二楼拿下来一瓶药水放在真夜的手心。琥珀色的水晶小瓶上刻着稀少难懂的文字,打开瓶塞后,一股蔷薇花的香味顿时漫溢整个大厅。 "这是一个玩偶师送给我的礼物。"小七生硬地解释,"哦,你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玩偶。总之这药水是用来修复受伤玩偶的,也可以用来治愈人类身体上的伤口,涂上后伤口会马上愈合,伤痕会马上消失。" 真夜默默握着那个小瓶,两人因为私自打开樱蓝房间那件事情持续到现在的冷战终于告停。 这时其他的几个人在一旁默默怨念:端木镜夜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我也烫到了,怎么就没见对我这么好…… 只有伊莎贝儿从真夜的身后探出来惊讶地看着小七:天啊,这是她认识的那个冷冰冰的端木镜夜吗?什么时候对女生这么温柔了?哼哼,他一定是对真夜…… 这天晚上,坐在床沿涂烫伤药的真夜突然听到电脑屏幕传来一声熟悉的提示音。她跳下床,将鼠标移到msn上——果然!是一封来自国内的新邮件!!!细心的警官把恢复后的记事本页面用数码相机拍下来用图片格式发送到了真夜的邮箱里。 紧张的她赶紧下载附件后打开—— 苍白的纸上是岚斑驳的字迹:"我得到了樱蓝,却背负上永远都无法圆满的遗憾。这代价太惨烈,这就是红人馆给我的惩罚?端木镜夜,你比我更残忍。" 屏幕前的真夜一怔:代价?端木镜夜? 之前她担心小七和岚之间会因为樱蓝引发冲突,现在从岚的日记中看来,她的担心早就成为了事实。岚和小七之间不但发生过冲突,冲突后岚还付出了很残酷的代价。 "代价?到底是什么代价?"她颓然地靠在椅背上,突然想起自己脖子后那朵彼岸花。伊莎贝儿说这朵彼岸花tattoo是红人馆特有的惩罚,难道说这代价是要岚的妹妹——也就是她由真夜来代替哥哥受罚,永远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略略沉思后真夜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据她对红人馆这帮臭小子们的了解,他们虽然下手比较狠、做事情干净利落,但绝对不会伤及无辜。 这只是岚和小七之间的"樱蓝争夺战",跟她由真夜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真夜的心底突然一阵失落,她越来越深深明白岚和小七他们两个人对樱蓝的感情有多么深。 "千曜哥哥,怎么样,好吃吗?这可是我刚跟厨师学做的蛋糕哦。" "—— 原来你做的这个黑糊糊的东西是蛋糕……" "呜~,那你们尝尝我买的这个樱桃蛋糕,是最好的师傅做的哦~。" 大厅里的吵闹声打断了真夜的思绪。 仔细一听里面没有小七的声音。想想也是,像他那么冷的人无论跟谁都打闹不到一块去,更少有人可以走进他的心里——除了那个叫樱蓝的女生。 真夜靠在门边点燃了一支黑魔,从虚掩的门缝里看不到小七的身影。她心里涌出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担忧、迷惑、焦躁……甚至还有一点点吃醋。 她没想到岚跟红人馆会有这么多纠葛; 她没想到他们都愿意为樱蓝赴汤蹈火; 她没想到安静的岚心里也藏着怨恨。 真夜合上房门重新回到电脑前,直觉告诉她:岚越来越危险。这危险不是来自冰风暴,而是来自布拉格红人馆,来自小七。 他们两个人都是真心地喜欢着樱蓝,但只有一个人可以获胜。他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樱蓝,不为其他任何人。尤其是小七,为了留住他和樱蓝的感情,只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难道?!"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尽管竭力遏止自己的思维,最终还是把矛盾聚焦到最无法承受的要点上—— "难道这个代价就是让岚在冰风暴中消失?" 因为岚得到了樱蓝,所以小七一怒之下做出诅咒要他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就是要岚在冰风暴里失踪,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然后小七就能无所顾忌地跟樱蓝在一起? 专注于思考的真夜没有发现她身后的房门已经被人推开。有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默默站在她身后。 "这是什么?"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冷漠的质问,几乎快惊出真夜一声冷汗。她闪电般啪地关掉电脑屏幕,同时转身一看——果然,是小七那张冰冷的死鱼脸。 "真的是你……"她的心跳得好快,"为什么不敲门?" "为什么急着关掉电脑?"小七把留给真夜的那一块樱桃蛋糕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我已经看到了,那是慕音岚的字迹。" "是的。是他。岚说你残酷。"她抬起头凝视他的眼,虽然是仰望却没有半点卑微,"是这样吗?你是个残酷的人吗?" 她在怀疑他。 她在怀疑他。 她一定是在怀疑他!!!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一贯讨厌在旁人面前显现出真实感情的小七脑海里时,当看到真夜眼神里强烈的不信任时,他突然察觉到心脏抽搐般的巨痛—— 那是被最亲近的人怀疑时才有的刺痛。从来没有什么伤害可以深入到他的内心,可她这么一句话竟然就可以重重刺伤他。 小七沉默着,台灯的光芒让他的身影一半隐没在黑暗中,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神秘冷漠。真夜明白她说的这句"岚说你残酷"会激怒小七,可她还是倔强地说出了口。 这就是真夜性格中最恶魔的一部分吧。 "蛋糕是伊莎贝儿带来的。我只是帮她拿过来。"他转身出去,随手关上房间门,"随便你吃不吃。" 呼……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那边,真夜长长地呼气,精疲力尽地瘫在椅子上。 心跳得好快好快,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刚她问他的那一刹那,她竟然看到他眼睛里的失落和心痛,更让真夜奇怪的是——她似乎能感应到他内心情绪的波动。在他心痛的时候,她也跟着感应到和他同样强烈的彻骨刺痛。 小七走到大厅门口停住了脚步,他不想回到喧闹的大厅,那里的快乐不属于他。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平稳住此刻内心排山倒海的情绪。小七避开他们转身从侧门出去,一个人站在忘川边喝啤酒。星光迷离,月色邪邪地穿越过忘川的的雾气散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 眼前这漆黑的忘川水凄艳迷离,一直绵延到冥王哈迪斯的宫殿。世间的一切兼由这神秘的河水带来,又由这河水带走。世间种种爱恨情仇经过这河水的荡涤,一一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小七凄然地苦笑,经营布拉格红人馆以后,他曾无数次地对那些受伤的人说:把你的心交给我,让我来治好它。 可每当他自己受伤的时候,他却连个倾诉的人都找不到,只能像这样默默地站在忘川边凝视这奔腾的河水。传说喝一口忘川水就能忘尽前仇旧爱,洒脱地独自奔赴来世。 "忘记?真的可以忘?"他大力甩出手里的啤酒罐,"那为什么我永远没有办法忘记她?!!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质问回响在忘川边,回答他的只有奔腾的水流声。 红人馆华丽的大门后,有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正嚼着香口胶默默注视着忘川边的小七,静谧笼罩的黑暗中,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紫色的瞳在夜晚有奇异的光芒,清冽神秘。看到小七喝完了一罐啤酒开始往回走,他赶紧悄无声息地从玻璃屏风后离开,回到自己房间,轻轻合上门。 靠在门上的他终于有了懊恼的神色。 "怎么办呢?原千曜……"他自嘲地笑,"当初是你让真夜回来,希望她和小七和好。但现在不但没和好,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反而因为岚的事情隔阂更深。这是不是好心办坏事?" 自从伊莎贝儿来了之后真夜再也不用做饭,也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跟国内联系以及搜集关于那场冰风暴的消息。从岚出事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起初搜救方一直有传来获救者的消息,随着时间越拖越久消息也越来越少。真夜发出去的询问电子邮件纷纷石沉大海,没了音讯。 真夜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岚只是个普通人,他不是神。有几个普通人可以在冰天雪地的南极独自生存这么多天?! 除非有奇迹! 可是现在回国也是傻傻地等消息,她只能留在红人馆希望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有贵族血统的伊莎贝儿经常会受邀参加上流社会的一些舞会。 这天,大家又受邀一起去参加上流宴会。千曜和伊莎贝儿跳舞的样子很配,但他跟伊莎贝儿跳完开场舞后就跟别的女生谈笑风生去了,惹得伊莎贝儿吃了整晚的醋。 为了报复千曜,伊莎贝儿在当选舞会公主后故意将选择亲吻的对象改为小七。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聚光灯下的伊莎贝儿和小七身上时,千曜撇开喧闹的人群,一个人满怀心事地走到大厅窗户边。修长的手指摘下一片蔷薇花瓣,贴近唇边,若有若无地咀嚼。 这样的原千曜看上去别有一番感觉,跟平时的他大不一样。 真夜察觉到千曜的异样,于是端着酒杯走过去。 "花瓣是什么味道的?"她的问题打断了千曜的思绪。 葡萄酒在夜光杯里摇晃,真夜的脸美得恍惚。千曜看着她的眼神开始失神,他怔怔地说:"樱……" "什么?" "哦,抱歉抱歉,认错人了。" 千曜忙不迭地道歉。等他再抬起头时,突然看见了站在真夜身后的伊莎贝儿,她铁青着脸从千曜身边"撞"了过去:"哎哟,司机呢?司机去哪里了?" 后来大家并没有坐司机开的车,而是沿着午夜的街道慢慢走回家。回家路上遇到一只可怜的流浪猫,千曜脱下阿玛尼的外套,用它抱住可怜的小猫。小七一见到那猫就皱起了眉头,满怀心事地独自走在前面,远远地保持着距离。 "他怎么了?"真夜问。 "别管他,他有深度憎猫恐惧症,一碰猫就浑身不舒服。"千曜摸了摸小猫的头,"只有樱蓝才能治好他的这种怪病。因为樱蓝本身就是只猫,一只雪白的御猫。她的灵力不在我们任何一个人之下,但是现在……"他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抱紧那只可怜的小猫,眼神变得深邃。 "难怪樱蓝对小七来说这么重要。" "对,重要到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 深夜,整个布拉格沉睡在静谧中。偶尔有黑猫闪电般从屋顶一跃而过,留下悠远深长的一声"喵"。挂着金色路灯的小巷子里响起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灯光中来人的面容也渐渐清晰,被风吹散的额发下是一双冰绿的眼瞳。他锁骨上那个血红的vii印记,乍看总让人心头莫名地一惊。 夜风冰冷。独自完成任务赶回红人馆的小七刚步出这条小巷,空中突然传来洪亮的一声钟鸣。他应声抬头望去,惊讶地发现西北方向的天幕上裂开一个旋涡,无数金红色的人鱼被迅疾地吸进旋涡里。 不!与其说是被吸进旋涡里,不如说是人鱼在成群结队地往里游。小七抓住其中的一只,逼问她们首领塞壬的下落。 看着小七焦灼的神情,被活捉的人鱼突然放肆地大笑:"你想要得到我们首领的下落?没用的,无论你抓住任何一尾人鱼她们都不会告诉你!" "不怕我杀了你?" "有什么好怕的?当年你们红人馆把我们首领封印起来,害我们族这么多年来一直群龙无首。这笔仇我们一定会报的!!等着吧!"说完那尾人鱼突然像雾气一般地涣散,小七握紧她的右手只觉得嗖地一凉! 顿时手心空空如也,刚刚那尾人鱼已经消失殆尽。 他低头看地上,地面上留着一摊紫色的沙砾状物质。果然,这就是人鱼自绝的方法。当人鱼被敌人抓住无法逃脱时,比起被敌人折磨而死,她们往往选择自我噬魂,先敌人一步取走自己的生命。 小七默然地站在原地,他身后的天空中,金红色人鱼群仍旧前赴后继地直奔那旋涡而去。一阵冷风袭来,将小七的心吹得愈加冰凉。 他隐约地担心:一直以来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可能真的要发生了…… 第五幕 兽王星(1) 第五幕兽王星 回到红人馆时天已经朦朦亮,小七疲惫地往大厅沙发上一倒,沉沉地睡了过去。忘川与伏尔塔瓦河在地下深深相连,当晨曦的阳光刺破宁静的伏尔塔瓦河面后,光线一路绵延到忘川,点亮了两岸开得如火如荼的彼岸花,也点亮了沙发上小七的睫毛。 他睡得那么熟,睫毛被阳光染成美丽的金色。 喵—— 喵~,喵—— 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蹭了蹭小七的手臂。熟睡中的他立刻惊醒,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撩起袖子看看,刚被蹭到的一块皮肤果然开始发红。 想要发火,可一看到沙发前小猫抬头仰望他的那种眼神——小七就心软了。眼前这只小猫让他想起了樱蓝。樱蓝原本就是一只雪白的御猫,那年发生人鱼族叛乱后,急于找到帮手的他在聚齐千曜、尊尊之后,又找到了最好的药剂师家族传人皇微。在回红人馆找哥哥的路上,小七遇到了一只在路边奄奄一息的小猫,她就是被族人误伤的樱蓝。 他本来不想理她,可眼看纷飞的大雪渐渐要将她娇小的身体掩埋,如果不抱她回红人馆,那么她只有死路一条。 生来就对猫过敏的小七不顾一切地抱起生命垂危的樱蓝,在大雪纷飞中赶了三个小时的路回到红人馆,一进门他就大叫皇微的名字,拜托皇微一定要救活这只御猫。救活一只小小的御猫对皇微来说自然不算什么难事,让皇微奇怪的是:小七的深度憎猫恐惧症是天生的,他几乎对天底下所有的猫都会过敏,却唯独对樱蓝变成的那只御猫不敏感。 只有她能和他相处。 或许这就是命运安排的玄妙之处吧。 喵—— 流浪小猫的叫声把小七的思绪从往事中拉了回来。看到它那可爱的样子,小七的嘴角边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晨曦的阳光渐渐变得温暖,在大厅前洒下一整片金色,像是满地盛开的雏菊。小七略略一动手指,地面上的阳光就真的幻化成一大片一大片温暖的雏菊。 喵。小猫开心地叼起一朵。 "你喜欢?"说着他打了个响指,那小猫的耳朵边顿时嗖地戴上了一朵粉色的雏菊。 早晨起床后去厨房拿牛奶喝的真夜正巧撞见这一幕。她站在大厅怔了好几秒钟后又揉揉眼睛,终于确信那个隔着三米远在逗小猫的人就是小七。 真夜的脚步声惊动了蹲在地上摆弄那些雏菊的小七,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他神情里千年难得一见的温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刷地又变回招牌死鱼脸。 "为什么一见到有人来了就装冷酷?"真夜好笑地嗤了一声,"男生又不一定要耍冷才帅。你这样显得很幼稚。" 小七不动声色地站起来: "由真夜,你是在嫉妒它有花你没有吗?那好,我也给你一朵。"说着他打了个响指,真夜的耳边顿时也多出一朵粉嫩嫩的雏菊。 "无聊,我不要。"她倔强地想把那朵雏菊摘下来。 "为什么不要?女生就应该像这花一样粉粉的,看起来会更可爱。" "不需要,我又不走可爱路线。" "哦,是吗?我觉得你这样还挺可爱的。"他若无其事地扔下这句话砸在她心上,自顾自地回房间补觉,只剩下真夜一个人站在开满雏菊的大厅里。 阳光像呼吸般透明,真夜和那只小猫各自头上都戴着一朵可爱的小雏菊,她转过头看到大厅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小七刚刚的那句话,居然脸红了。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伊莎贝儿发现那只被千曜和她收养回家的小猫冻死在院子里。 伊莎贝儿说小七一定是巴不得这小猫快点消失,因为他本来就讨厌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小七。但真夜不这么认为,她亲眼看到他穿上很厚实的衣服和口罩,小心地把那只猫埋了,还给它立了一个小小的墓碑。 他眼睛里的怜悯,不是可以装出来的。 这个神秘莫测、不知善恶的男生,一点一点地吸引着她的视线…… 他喜欢吃小甜饼,但是嘴巴却很刁;他碰到猫的时候会过敏,但他并不讨厌小动物;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微微眯起眼睛,不让人看到他眼里的难过…… 他冷酷,但很善良; 他桀骜,但并不冷漠; 他不苟言笑,但非常重感情…… 当真夜发现自己对小七的关注度已经超出了追查岚的下落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好像…… 好像太关注这个人了,超出查探线索的程度。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他,但又总是想见到他,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背影。 转眼来到红人馆已经整整四十天。岚仍然音讯全无。 这天晚上真夜一直睡不着,人鱼塞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藏在瓶子里,仿佛消失了一般,不现身也不和真夜说半句话。msn上,萘落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还顺带发了一些心理游戏题给她玩。真夜点开其中一道题: 现在你想着某个人的名字,然后"沙滩"、"天空"、"海洋"、"大地"、"月亮"、"雪地"、"火海"中选出一项,查找相应的答案,你马上就能知道这个人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位置了哦。 想到岚的时候,她脑子里出现的词语是"大地",而想到小七的时候,出现的词语却是"天空"。等待答案发送过来的时间,她拿了本人物传记靠在床头看。 男主角是个很有社会地位的人,在事业和家庭同时遇到挫折、极度脆弱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坐在台灯下给母亲写信。 写着写着,他突然想起来,母亲已经在半年前过世了。 这世界上唯一能永远耐心听他倾诉的、听他说着所有不堪和脆弱的人、这世界上永远把他当成孩子温暖着他、永远对他不离不弃的人……已经过世了。 他坐在台灯下哭了出来,四十多岁呼风唤雨的人想起自己的母亲,哭得像个孩子。 这是传记中最哀伤的部分。 书翻到这里房间的灯突然坏掉了。真夜整个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岚!"她脱口叫出这个名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醒悟过来,看着眼前的黑暗发呆。寂静的夜晚可以把人摧毁,而手边连个柔软的抱枕都没有。 她明白自己要坚强。 她知道现在是要抵挡住一切压力的时候。 可为什么还要在这种脆弱的时候想起他?就像那本传记中的男人,他辉煌的大半生唯一记挂的就是自己的母亲,那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啊。 可当他像个孩子般脆弱地给母亲写信时,这才想起母亲早就过世了。 这种巨大的失落,不是一个孩子可以承受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的精神支撑,岚就是真夜永远的支柱吧? 她顺着床背滑落,蜷缩进被子里,睁大眼睛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散发出深蓝的气息,清冽的伤感,对于未来怎么会如此没有把握,而这些隐匿在身体里的气息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地消逝? 在最难受的时候并没有眼泪,只觉得有一根细小的银针悄无声息地一下一下扎着心脏。痛,但是无法改变这现状,也摆脱不了这状态。 "岚,你在哪里?"在黑暗中,她的眼泪像慢板的音乐,无声地淌下来,"在哪里,还活着吗……" 岚现在是不是就在某个角落里,孤独地在向她求救? 救我啊。 救我。 真夜,救我。 这个夜晚她一直无法入睡,塞壬从瓶子里出来轻唱起人鱼族的催眠曲。原来人鱼的歌声真的比天籁还美,安宁得仿佛上帝的轻柔软语。在歌声中渐渐睡去的真夜再次梦见那条黑色的河水。 由真夜,你过来。 过来,我要带你走。 …… 梦境中冰绿眼瞳男生的脸渐渐清晰,她终于看清楚那真的就是小七。 他还站在黑色的河水边悲伤地笑,背后深黑的羽翼神秘圣洁。碧绿的瞳在夜晚冶艳迷离。当小七低头温柔地亲吻她的左手再抬头时,他问她:"如果真是我让岚付出代价,是我让他消失了,你是不是会替他报仇?" "不——" 从梦中惊醒的真夜满头冷汗,旁边的电脑上闪烁提示着心理游戏题的答案已经发送过来了。她赶紧点开一看: 果然,"大地"对应的答案是:"最重要的亲人"。还真是精准,岚在她心里就是这样重要的亲人。她顺手又点了下"天空"对应的答案。 屏幕上马上噌噌闪现出粉红色的答案字幕—— 天空:"喜欢的人。" 与此同时,一心要当最佳女朋友的伊莎贝儿正在厨房准备明天的早餐。做馅饼的面粉是一定要在前晚发酵的,小甜饼上的蓝莓也得准备好啊,不然明天早上来不及,他们一定会吵着说肚子饿。 "哼哼,这可是本公主亲自下厨为你们做早餐哦。" "公主?我看比较像巫婆。" 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句,惊得她手里的面团差点滚落到厨房地板上。她扭头一看,是小七这家伙正站在冰箱前拿饮料喝。 "喂,小七你想吓死我啊?走路没有声音,半夜三更出来喝什么饮料?" "要你管?" "切,原千曜他们还说你受女生欢迎呢,我看不见得吧?"她不解气地念叨着,"真夜那天说得对,你跟你哥哥朔月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我看没人会喜欢像你性格这么别扭的人,桀骜任性又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就是一时被你的外表所迷惑而答应了告白的女生在省悟后也一定会断然离开你的!" "你……"他突然沉默半晌,眼神黯淡,"说得没错,我是被人甩了。" 什么? "啊?"伊莎贝儿手里的面团这次是真的滚落到了厨房地板上,她慌忙去捡,谁知正好与也帮她去捡的小七头碰头。 "对不起对不起……"她忙中出乱地道歉,结果不小心又撞翻了面板上的番茄酱,撒得小七的拖鞋上都是黏糊糊红通通的一片! "我不是故意的啊,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就帮你擦。"伊莎贝儿满心内疚地帮他擦拖鞋上的番茄酱。该死的刀子嘴。原本只是想损损这家伙的,原本以为像他这样亮眼的人一定是受万千女生追捧、早就被惯坏了的——谁知他也有不想提及的过去呢! 呵。 看着伊莎贝儿手忙脚乱的样子,小七突然温柔地笑了出来,揉揉她的头发。 "虽然我很讨厌你嘴巴坏。"伊莎贝儿擦着他拖鞋上的污渍,"但不可否认的是,你笑起来的样子还是挺好看的,毕竟千年难得一见,物以稀为贵。你在真夜面前为什么从来都不笑,总是冷着个脸,好像跟她有仇似的?" "要你管?" 笑容霎时收了回去,变成了惯常的扑克脸。小七仿佛陷进了往事中,半晌后他的视线渐渐转移到眼前可爱的伊莎贝儿身上:"其实……你像以前的樱蓝。" "啊……可我没见过她。"伊莎贝儿尴尬地挠头,"呵呵,我知道我跟樱蓝比差远了。" "你像以前的樱蓝,而现在的她……"他的声音里写满了怀念,"……不快乐了。" "那她呢?"伊莎贝儿问,"你喜欢樱蓝,可我觉得她也不错啊。" "她?谁?" "真夜啊。由真夜。"伊莎贝儿调皮地眨眼,"我看得出来你也喜欢真夜。小七,你可不能脚踏两条船!" 啪嗒。 大厅那头的走廊传来莫名的声响。 "谁?"被惊动的小七透过壁灯望去,走廊那头空落落并没有半个人影。 "可能是风或是别的什么吧?" "嗯,或许。" 走廊的拐角处暗影中,真夜紧贴着墙壁伫立在黑暗中。 好险好险。 好尴尬好尴尬。 她的心脏直到现在还在狂跳,只是出来找水喝谁知正好撞见伊莎贝儿在跟小七说起她的事情。如果不是她不小心碰到走廊边的绿色植物发出声响,应该就可以听到小七的答案了吧? 可以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喜欢她。这一刻的真夜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剥离坚硬的壳后只剩下柔软的心。在这寂静的夜里,头顶上的布拉格广场正传来忧伤的歌声。 "小提琴滑奏拨动教堂的玻璃窗 光游弋而上小木偶十二点心慌 玛利亚的壁画里 藏满你一眼望不穿的殇 天堂的泪滴淌下圣域的光 施舍世人一段粉色忧伤……" …… 广场上月光冰凉,满是冷调子的优雅。是谁又在街角奏着这首曲子呢? "…… 默祷即使上帝听不到 融化的雪点燃摩卡的芬芳 纯度不高的画面感怎么一直盘旋不去 就连吹散蔷薇的风向 看起来也像是赞美诗的形状 ……" 还有太多谜底,未曾揭开。 还有好多故事,等待发生。 第五幕 兽王星(2) 那么,各自心里的故事呢?所有未曾萌发和已经发生的浪漫,都排山倒海地一次袭来吧。总之这个夜晚,红人馆里除了皇微和尊尊还能安睡以外,其余几个人……都是彻夜难眠。 第二天上午。 "由真夜小姐,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还在被子里的真夜就接到国内警方的电话,"……虽然找不到慕音岚的尸体,但是在那种极恶劣的天气环境中,他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 没有生还的可能? 心痛的真夜终于听到这个最怕听到的消息,说他"没有生还的可能",也就是宣告着岚已经死了。 听完对方的抱歉后,她把电话放好,滑回被子里将整个头都蒙住。岚的最后一篇日记也已经在早上传真过来,他在失踪前一天写下的日记上的句子简单却让人迷惑—— "我和端木镜夜之间,只有一个人可活。 我想这就是命运。" "只有一个人可活?"她在被子的黑暗中回味着这句话。 这就是岚留给她最后的谜面吗?如果岚真的已经去世,那么他到底是在冰风暴中丧命,还是因为布拉格红人馆,因为端木镜夜? 她什么都不愿意再想,身体里不断散发幽蓝绝望的气息,把整间房都浸透在忧郁中,连在这忧郁中游弋的人鱼塞壬都被染成深蓝色。 真夜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直到下午,推开房门发现大家都不在。她趿拉着拖鞋在厨房胡乱煮了点意大利面,思绪纷乱得甚至咀嚼不出面的味道。 岚的日记分明就是在暗示:如果有一天他出了什么事,那一定跟小七有关。她也早就见识到红人馆的实力,他们几乎无所不能,更何况是动一两个跟红人馆有过节的人? "该死的。难道一定要怀疑他吗?!!!难道就是小七他……"真夜理着乱了的额发实在不愿意把岚的事情跟小七联系起来,她的思维在抗拒着这个事实,但一切线索都明确地指向他。 如果她的推断没有错,整件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 小七和岚都深爱着樱蓝,樱蓝和小七还有婚约。后来岚可能是用了什么手段换取到了樱蓝的爱,但也背负上红人馆的诅咒,也就是岚在日记中所说的"代价"。岚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就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换句话说,就是小七想要岚消失。 永远永远地消失! 乓当一声,真夜手里的餐叉滑落在桌面上。金属颤音回荡在空落的大厅里。她这才意识到大家都不在馆里。既然满心疑问,时间不等人,不如去小七的房间找找线索?她找到钥匙打开小七的房间门,把鞋子脱在外面,光着脚轻轻走了进去。 这小子的房间出乎意料地干净整洁,手指拂过桌面连一丝灰尘都不沾染,空气里有男款coolwater神秘清冽的气息。她沉迷在这气息中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小心地打开他的抽屉和书柜,一个一个文件、一本一本相册地翻找。 没有,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没有关于岚的任何线索,甚至连关于樱蓝的线索也没有。 正聚精会神翻找的她没有发现,有人已经回家推开她身后的房门。 "你在找什么?" 身后冷冷的一声问话让真夜怔住,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回来了? 她转过身,看到的果然是小七没有任何温度的脸。 小七站在门边打量着真夜。 没有惊讶和没有半点心虚写在她脸上,由真夜还真不是一般的冷静。 她果然跟别的女生不同。 这么想着的小七无可奈何地笑,比起过去那个温柔可爱、毫无瑕疵的她,现在这个冷艳到让人心寒、倔强到死的由真夜更让人无法忘记。 她始终在怀疑他,他却为她着迷。 突然一阵虚脱感袭来,小七眉头紧皱地靠向墙壁。 真夜赶紧过来扶:"你……你怎么了?" "不要你关心。"违心地推开她,走到窗前撑着书桌。他昨晚又接到一桩有关人鱼的请求。最近在布拉格附近突然出现成群结队的人鱼族人。她们经常在夜晚伏击路人噬走他们的灵魂,造成无数人口失踪事件,警方对这个案件根本无从着手,找不到半点破案的线索。 出于道义他帮忙捕捉了几条人鱼,但这些人鱼在成群结队时会互相增援,灵力强大得惊人。正巧千曜、尊尊他们都有别的事情在忙,势单力薄的小七虽然最终收服了那些人鱼,但也元气大伤,喉头里满是血腥味,连站着都要费尽全力。 他担心的是人鱼的目标绝对不止是几个路人……她们是为迎接塞壬而来?还是有别的阴谋? 看着小七虚弱的样子,真夜一阵心疼。但想起岚的事情,她又回复了冷漠。 "喂,到底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不想看见你。" 鼻腔里涌出的深红血液从指缝间淌下,蜿蜒爬过小七的指间。他背对着她,不让她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他的额头不断地淌着冷汗,嘴唇由红转为毫无血色的惨白,喉咙里腥咸一片。 "从来布拉格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把你当成了红人馆的成员之一。"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小七毫不隐瞒地说,"我也能感觉到你的怀疑。坦白说,我和慕音岚之间的确有一些过节,我就是要他付出代价!真夜,如果岚并不是在冰风暴里失踪,而是被我杀了,你会怎么办?" 他回想起往事,内心排山倒海:由真夜,如果真是我杀了岚,你是不是就打算替他报仇,结果了我?是不是就打算把在红人馆的一切都抹杀掉,只剩下仇恨? 只剩下那些无聊的仇恨,就像你当初来到这里一样,你不是为了我、千曜、尊尊或是皇微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来,你只是为了他。 为了那个夺走"她"的慕音岚。 想到这里,小七微微眯起眼,神色中重新闪现绝望。既然她心里始终只有哥哥,那就干脆把一切挑明,他倒想看看如果真是他要了岚的命,真夜到底会拿他怎么样。 可身后没有一点动静,真夜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听他说完。 "我只是想知道你最真实的想法……"大概是情绪太过压抑和克制,小七的冷汗开始大颗大颗地掉,身体仿佛被一副无形的枷锁拖着,一点一点地往下滑,"虽然我并没有……" 最后一句话来不及说完,意识迷糊的小七就倒在了地板上,合上双眼的瞬间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的门边空空的,半个人也没有。 原来真夜已经走了。 没等小七说完就走掉的真夜跑出了红人馆,大步大步地在街上奔跑,引来路人好奇的目光。这个长发漆黑的女生在跑过时,每一寸背影里都散发着清冽的伤感,就像coolwater渗透在水里的滋味。 不想听不想听。 不想听到他说出岚到底是不是他杀的。如果真是的,那该怎么办? 由真夜你这个胆小鬼,你是在害怕什么?你是害怕面对岚的死?还是在害怕…… "……我竟然舍不得。"她终于没有半点招架之力地败下阵来,无能为力地接受了这个不知该怎么接受的事实—— 由真夜喜欢端木镜夜。 由真夜喜欢上可能杀死自己哥哥的人。 人生挫败感扑面而来,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人,却连站在街边大哭一场的勇气都没有。 真夜走到河边时,天色已经全暗,月光下的布拉格像一座流金淌银的童话之城,承载着所有最美丽的幻想。刚在咖啡店的椅子上坐下就看到抱着膝盖在河岸边哭泣的伊莎贝儿。 她叫了些吃的打包好,走过去递到伊莎贝儿眼前:"还没吃东西的吧?" "呜~!"伊莎贝儿抬起泪眼看了一眼真夜,"别理我别理我,我是个超级倒霉的人~,跟我说话会沾染上霉气的~!" "有那么恐怖吗?"真夜蹲下来,擦掉她眼角的泪水,"相比我而言,你已经很幸运了。" "怎么怎么呢~?我还不够惨吗?千曜他今天把我叫出来,他要我离开红人馆,还说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喜欢过我,他只希望所有的女生都围绕在他身边,所有女生都仰慕着他,但是他从不会留心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呜~,我怎么这么倒霉呀?为什么偏偏要喜欢这个该死的花花公子……" "我喜欢的人可能杀了我哥哥。" 伊莎贝儿顿时怔住! "你喜欢的人……他、他、他……"她迟疑了很久终于逼迫自己说出那句话,"他可能就是杀你哥哥的凶手?!" 自己喜欢的人,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天!!!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太残忍了!!! 伊莎贝儿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天啊!!!那真夜你打算怎么办呀~?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有风从她和真夜之间呼啸而过,可仍旧无法在真夜的脸上击起任何波澜,她伸手抱起娇小的伊莎贝儿。 "喂喂喂,你干什么啊?" "别吵,我背你回家。"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回那个地方!!!我不要再看到原千曜那个坏蛋!!!" "再吵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去。" "呜呜呜~,连你也欺负我~!!" "好啦好啦,乖……"声音温柔了下来,"如果他们都欺负你,那就换我来保护你。" 那一个晚上,伊莎贝儿趴在真夜的背上一直在哭,边哭边发火,真夜背着她走过雾气缭绕的河边,看那些高高低低的美丽教堂倒映在河水中。 "别哭了。" "真夜,你当我姐姐好不好?好不好?" "不要。" "嗷呜~,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当我姐姐。" "乖,睡吧。"真夜安慰她,"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她强忍着心里的难过安慰伊莎贝儿。 每个人都希望能在对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可际遇总爱恶作剧,让我们在恋爱中一次又一次地受着伤。 "老天,看来我也需要一个恶魔之心了。"真夜无奈地笑,她背上的伊莎贝儿哭着哭着睡着了。做着噩梦的伊莎贝儿,眼泪从脸颊一直淌落到真夜的脖子上。 "真是个笨孩子。"真夜心疼地扭头看看她,用力将她往上托了托。 手好酸啊。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沉呢。如果不是背负着这么多事情,真想认这个家伙当妹妹,好好地疼爱她。 虽然劝说着她要做坚强的女孩子,可在内心最深处,真夜明白自己安慰伊莎贝儿的所有话都只能是饮鸩止渴。谁都懂类似于"忘记吧,以后会更好的"的道理,但真正面对时,就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可以说忘就忘,那还算是真正的喜欢吗? 前方路灯的灯光暗淡了几秒,有两个高大颀长的人影正倚在路灯下。还没等真夜走过去,其中金发的男生已经跑过来,将她背上睡着的伊莎贝儿接过去背在自己背上。 "对不起,真夜。"千曜扭头看看眼角还挂着泪痕的伊莎贝儿,愧疚地道歉,"累了吧?我来背她回家。" 旁边的小七半句话也不说,默默地走在真夜和千曜之间。真夜只得跟在小七后面,听着他缓慢沉重的呼吸。刚刚那一场争执被他们两个人刻意回避,明明彼此都介意得要命,明明都满心困惑,却都因为无法取舍而装成若无其事。 或许由真夜和小七才更像是兄妹,一个倔强冷艳,一个桀骜不羁,却都是外表坚强内心敏感的孩子,就像山顶上看似毫无联系的两株植物,有各自的枝叶和美丽,但深埋在地下的——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同一条根。 背着伊莎贝儿的千曜不放心地回头看他们,眉头间有隐约的焦虑。 刚刚回红人馆的他看到倒在地上的小七时,吓了一跳。尽管他知道这一定跟真夜有关,可小七却什么也不肯说,只告诉他"布拉格附近出现很多人鱼噬魂,还有人居然被人鱼噬魂。那些怪物又回来了,我们要提防"。 人鱼?!那些美丽可怕的怪物又卷土重来?! 本来真夜和岚的事就已经够让他们头痛,现在人鱼也跟着出现?!!—— 看来事情真是越来越有得玩了。 真夜和小七还是一前一后尴尬地走着,性急的千曜已经背着伊莎贝儿渐渐走远,路上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在街的拐角,小七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叫住她: "由真夜。" "怎么?"她语气中有火药味。 "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不等她答话,他接着说,"好消息是:有人喜欢上你了。" 有人喜欢上你了。 这句话在她脑海中忽地一晃,真夜问: "那么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那个人就是你怀疑着的我。" 什么? "你说……说什么?"真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家伙说话怎么都没个前奏?几秒后,她突然又羞又怒,"端木镜夜!你以为你是谁,明明就喜欢着樱蓝,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这种话?是不是耍我很好玩?!" 他冷静地看着真夜的动怒,继续问: "如果我没有杀岚呢?人都是自私的。岚对于我的恨,远远多过于我对他,即使我不动手,他也会找上门来。" 人都是自私的……即使我不动手,他也会找上门来。 这算是彻底地承认了吗? 承认是他为了自保而不惜毁掉岚? 啪—— 一记巴掌扇了过去,小七的左脸隐隐显现出清晰的掌印。 完全可以躲开的,但是他没有,也没有伸手去擦正从嘴角渗出的血丝,只是微微眯起眼安静地看着眼前他喜欢的这个女生。 看着她从眼眶里大颗大颗涌出的泪水; 看着她还举在空中没有收回微微颤抖的右手; 看着她所有伪装的坚强终于在这一刻无声崩溃。 第五幕 兽王星(3) "……终于说出自己做的事情了?端木镜夜,其实就算是你杀了岚又怎么样?你心里明白,我和岚都不过是普通人,根本就拿你没办法。你可以继续开这个红人馆,继续卖你的恶魔之心,继续装成神圣的样子,继续去治好那些人的伤口!!! "可我心上的伤口都是你给的,你永远都不可能治好,我也永远不会稀罕你的治疗!我从不允许同一个人伤害我第二次,却被你折磨得遍体鳞伤!你知道吗?我有多么想恨你,好想好想……好想可以恨你……" 话没说完,嘴唇已经被迎面而来的小七堵上。 吻? 端木镜夜从来就不给你任何准备和任何解释,桀骜得令人折服。讨厌他的人恨不能杀死他,喜欢他的人却永生欲罢不能。 没预兆,没来由,没解释。 就是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个吻,像盛开在暗夜的百合花,洁白脆弱。 那么美又那么绝望。 在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迎过来的那一瞬间,在他的手扳住她的脸庞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周围是寂静的黑暗,心脏在紧闭的心室中孤独地跳动。不,不光是她的心脏。 还有他的心脏也是,彼此的灵魂在这一刻其实是相通的吧? 我爱你。这大概是人世间最美的诗句。 温度散去后,吻痕淡去后,所留下的真实的感情,又甜美又疼痛。 痛苦和空虚都不可怕,只要还有真实的爱存在—— 我就不允许你孤独。 "走开!"真夜终于一把推开他,但又说不出什么,只有泪水晶莹地从眼里涌出,顺着脸颊淌落,浸湿了小七鬓角的发丝…… 不知道是意外还是痛苦,但离幸福的眼泪,绝对还差着距离!小七抬手想擦掉真夜不断淌落的眼泪,被她推开。 嘴角在笑,眼里却在掉泪,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我好傻,我真的好傻好傻……刚刚在劝伊莎贝儿的时候,自己的心却在流血。不停地嘲笑着自己是个大傻瓜,我明明知道你喜欢的是樱蓝!我明明知道你就是杀死我哥的凶手……可还是拒绝着怀疑你,多希望你跟这件事情没关系……。" "端木镜夜,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恨他夺走了岚,恨他毁坏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可恨到骨子里之后,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喜欢上了这样冷漠的他。 广场上月光冰凉,满是冷调子的优雅。寂静的夜里穿来依稀的音乐声。小七看了看远方,弯下腰绅士地邀请着: "听到那音乐了吗?我们来跳最后一支舞吧。" "音乐?" 真夜冷静下来侧耳倾听,没错,真的有音乐传来,是sarahconnor深情款款地唱着那首"justonstdance"—— 他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圆月的银光像炫目的舞美,妩媚妖娆地缠绕在他们周围,一寸一寸游移着让气氛缠绵。 "justonstdance 最后一曲 wemeetinthenightinthespanishcafé 那个夜晚,我们在西班牙咖啡馆相遇 ilookinyoureyesjustdontknowwhattosay 望着你的双眼,心里有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itfeelslikeimdrowninginsaltywater 泪水让我快要沉溺窒息 afewhourslefttilthesunsgonnarise 几个小时过后,太阳就要升起 tomorrowwileanditstimetorealize 明天终于还是要到来 ourlovehasfinishedforever 我俩的爱情就将永远结束 howiwishtewithyou(wishtewithyou) 多想和你一起(和你一起) howiwishwemakeitthrough 多想让一切继续 justonstdance 跳完这最后一曲 beforewesaygoodbye 我们再说别离 whenweswayandturnroundandroundandround 我们随着舞曲,转了一圈又一圈 itslikethefirsttime 就像第一次相遇般难舍难分 justonemorechance 最后一次机会 holdmetightandkeepmewarm 让我们紧紧拥抱,彼此充满爱意 justonstdance 最后一曲 justonemorechance 最后一次机会 justonstdance 最后一曲 ……" 所有往日的美丽都是虚幻的,只有彼此手心的温度和这歌声真实得让人心痛。 这是在道别吗?这是最后一支舞了吗? 最后一次,被他这样温柔地抱在怀里,明天天亮时,所有幸福镜相都将迸裂,破碎,一切美好都奔腾而去不再回来。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小七捏住真夜的下巴,想要吻下去又打住:"由真夜,你知道吗?" 他微微眯着眼,不想让她发觉自己眼里的难过:"你知道吗?你曾经是多么残忍地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真夜她从来不知道,她曾经是多么残忍地将小七忘得一干二净。 从容颜到声音到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关于小七的一切,关于红人馆的一切,她都彻彻底底地忘记了!连一点记忆的残片都没有剩下!! 当小七从千曜那里得到消息,说他居然在中国看到真夜时,小七的整颗心都快要被震裂;当小七在候机室再次见到真夜时,当在飞机上曾经熟悉的她再一次坐在他身边时,当她再次回到他们五个人一起生活了十年的红人馆时——不是因为想起了他,而是因为她想要找到岚!! 为了找到他的仇人而来! "忘记?"真夜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小七,他眼睛里的伤痛让她感到陌生,"我将你忘记了?" 他和她之前明明就是陌生人,谈什么忘记? 小七不多解释,只是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片钥匙扔在她面前。 "这是你一直想去的那扇蓝色大门的钥匙,打开那扇门,一切真相你就明白了。" 月光好冷好冷,明晃晃地闪烁在真夜的前额。她低头凝视着那枚在地上闪闪发光的钥匙,第一次尝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困惑! 难道真相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除了岚的失踪跟小七有关,除了岚和小七喜欢的人是樱蓝……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从来就没发现的? 夜晚的布拉格广场格外神秘,千曜背着伊莎贝儿走到广场边正要召唤红人馆的秘道开启,突然被天空的异样景色吸引。 "这是?"闯入他视野的是覆盖整片天幕的人鱼群,她们浩浩荡荡地直奔北方天际而去,像一大片金红色的云朵。千曜下意识地将伊莎贝儿抱得更紧。上一次他见到这么多人鱼出现还是十几年前布拉格的那场纷争,那场纷争让他和小七的父母都丧命。经历过那次灾难的人都心知肚明,人鱼族的灵力远远临驾于雪豹族和御猫族,不然她们也不敢发动叛变。 他亲眼见到无数灵力高强的术士在人鱼族首领塞壬的面前不到一秒就被吸走魂魄,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没剩下。如果不是小七的父亲端木圣用最后的气力将塞壬封印在水晶瓶中,恐怕人鱼族们早就将这世界上所有的人类都吞得干干净净。封印塞壬的水晶瓶后来被慕音岚拿走,千曜和小七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岚会因为想报仇而将塞壬放出来…… "慕音岚应该还没资格取消塞壬的封印,那个封印只有小七才能解除。"担忧地看着那些人鱼,要不是要照顾背上这个小家伙,他早就跟上去看个究竟了。从得知慕音岚失踪的第一天开始,他和小七就认定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肯定跟人鱼族有关。 这时伊莎贝儿伸了个懒腰,像是醒了。 "喂!起来,你重死了。" "不~,你要一直背我到家!" "原来你是装睡?故意要我一直背着你?" 这次伊莎贝儿没有再撒娇,也没哭哭闹闹。仿佛瞬间懂事,只淡淡地说:"就背这一次。最后一次。" 她的声音哽咽:"我明天就回家去,以后不会再烦你了。" "回去?"轮到千曜惊讶,"你又玩什么花样?" "是真的。" "呃,那个……算了,你还是继续住在这里吧……其实我也不是那么讨厌你……" "可你也不喜欢我。"伊莎贝儿揉揉眼睛,"我死心了,放弃了。原千曜,你要幸福哦。" 背着她的千曜什么也没说,默默地送她回红人馆。他明白人鱼群的再度出现意味着变故即将发生,这时候让伊莎贝儿离开红人馆或许是最好最安全的选择。 沿着忘川河水回家时,他突然希望这条回家的路永远不要有尽头。 当真夜跟着小七回到红人馆时,刚把伊莎贝儿哄睡的千曜发现真夜和小七的神色都很尴尬。 "你们……怎么了?" "我把钥匙给她了。"小七抢先说,"让她自己打开那扇房门仔细看看,一切就都再明白不过。" 既然小七这么说,千曜和尊尊还有皇微自然是没有异议,只是眼神中纷纷有隐藏不住的担忧。真夜沉默着刚把钥匙插进去,大厅里的气氛就紧张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被火柴刷地点燃。 啪。她手里的钥匙再次掉在地板上,弯下腰捂住脖子后面。 "怎么?"小七捡起钥匙重新递到她手心。 "很痛。脖子后的tattoo,很痛……" "是那朵彼岸花?"千曜和小七同时意识到什么,正在这时,大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真夜接完电话后,满脸的失魂落魄。 "在做梦吗?我是在做梦吗?!"半晌后,她突然捂住嘴,不敢置信地流泪,"他没有死?他真的没有死?" "是谁的电话?"千曜迫不及待地从沙发上跃到真夜面前,看着千曜的焦灼,真夜手指放松,电话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小七也很担心:"真夜,到底是谁的电话?" "是……"真夜压抑住内心的极度震惊,反复确定着刚刚自己听到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仁慈的主,千万别说是幻觉。心脏再也经受不起命运的戏弄!! 她刚刚接到的是妈妈从中国打来的电话,妈妈只说了一句话: "真夜,岚没有死,他在布拉格。" 第六幕 桫椤双树(1) 第六幕桫椤双树 如果要深究时间的刻度,她宁愿一直停留在跟岚一起坐在天台上看梦境赶路人的日子。这一点,内心无法隐瞒。提及岚,胸中涌动着的美好词语,就像那年异常繁盛美丽的蔷薇,肆无忌惮地绽放。 当晚真夜带着证件赶往大使馆,工作人员转告她:慕音岚是昨天在布拉格一所公园的长椅上被几个晨跑的女生发现,他睡着的样子像个终于回家的孩子,可醒来时茫然一片连自己的姓名都记不起,明显地迷失心智。经大使馆工作人员、警方和医院三方商榷后,将他移送医院精神科做进一步的治疗。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冰风暴中神秘失踪两个月后再度出现,而且还是出现在离北极千里以外的布拉格! 失踪的这段日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是怎么来到布拉格的? 真夜永远不会忘记医院精神科那条暗黑的走廊,那么长的走廊,长到让人心生恐惧。 走廊两边的房间里住着或者说是关着一些她不敢接近的人们,他们的眼神无法琢磨,有时直愣愣地看过来,目光生生地要从你身上刮下一层皮。 但是岚跟他们完全不同。 即使是落魄到如此,他也是安静优雅的。穿着干净的白色病服坐在床边喝咖啡,时不时用棒棒糖搅一搅,抬起眼漫不经心地看你。 那眼神比婴儿还单纯,干净得没有任何杂质。 护士将真夜带到病房门口,隔着门上的探视窗重新见到岚的第一眼,有一根叫做"心痛"的针无声无息地扎进她的左心室。 "慕音岚!慕音岚?你的家属来看你了。"护士打开岚病房的铁门。真夜一见到岚落魄的样子就难过地背过身去。她还是无法接受岚丧失理智的现实。 两个月前,他还是优雅迷人的摄影师,他还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两个月后,他却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精神科病室,守着这空寂的房子出神。没有任何人再忍心伤害他。 真夜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去红人馆时,那时几乎每天夜里她都会听到奇怪的声音,梦见岚站在那扇蓝色大门的房间里,他的眼神像婴儿一样单纯无助。 他不停地对她说: 救我啊。 真夜,救我。 救我。 "岚,是我来了。"真夜把袋子里的香芋酥拿出来递给他,以前他很喜欢买这个给真夜吃。岚瞥一眼并没有接。过了一会他突然转身从真夜手里抢过袋子,掏出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砸! "你们走开!" "走开走开啊!我不想见到你们!!" 护士赶紧拉开真夜:"你当心一点,他从进院开始就特别排斥陌生人。" "都给我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岚大喊,额头上的青筋痛苦地凸起。痛苦的他即使落魄到如此,也有着没落贵族般的优雅,那是从血液中散发出的气质,永远都无法磨灭。闻声而来的值班医生惊讶地发现:这个叫慕音岚的病人会毫不留情地砸所有人,可他就是不砸近在咫尺的那个叫由真夜的女孩。眼看病人的情绪越来越难控制,值班医生赶紧在护士耳边细语几句,她会意地点头出去。 真夜默默地站在哥哥身边,喉咙哽咽着许久说不出半句话。从她眼角滑落的泪水滴在岚的脸庞。岚停住疯狂的举动,抬头愕然地看着泪流满面的真夜。 时机到了! 趁岚平静下来的这一瞬,从值班室拿来镇静剂的护士和医生一拥而上,熟练地擒住岚的手,反扣在床边。没等岚用力挣脱,护士赶紧拿起针筒,狠狠地扎了下去。 痛到皱眉的岚在镇静剂的药效下渐渐丧失挣扎的力气,被牢牢地绑在病床上。他瘫倒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地喃喃自语: "真夜……真夜死了……" "真夜……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眼泪从岚脆弱透明得像孩子的皮肤上一颗一颗地滑落,碎裂在真夜的手背上。她不明白岚为什么会说她死了,是因为丧失心智的人会特别害怕失去吗?还是他的幻觉? 想到这里真夜更难过,她抬手温柔地帮他擦去眼角的泪,轻声地安慰着。 "岚,我没事,我就是真夜啊……你看,我都好好地在这里,在这里陪着你。" "不,你不是……"他像是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真夜她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 "岚,我真的是真夜!我真的是真夜!"声音轻轻发颤,她眼前的世界被打湿,充盈着微酸的疼。岚惊愕地看着真夜落下的泪滴,他忙不迭地撸起袖子擦掉真夜的眼泪。 "别哭别哭,怎么办怎么办,别……别哭好不好……" 突然,他止住擦拭的动作,任由真夜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她抽泣着,水晶般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落在岚的脸上。 "再也不许你离开我了,岚……从现在开始,换我来保护你,保护你和妈妈……"像有人在她心口上插上一把刀,不拔出来,反而和着血肉用力搅动两圈。 那个带她去看灵魂梦旅人的哥哥,那个在内心藏着一个叫"樱蓝"的女生却永远不曾说出来的哥哥,那个在下着暴雨的街头抱她回家的哥哥,去了哪里? 如果说人的精神活动是由脑来做形式上的支撑,那么是什么力量什么样的变故什么样的偶然可以让一个有着鲜活梦想对未来充满憧憬的人在瞬间疯狂?是基因变异或是出生前就在他生命里暗藏的劫难?别空洞地只用"意外刺激"四个字来敷衍。医学有时懦弱得无能为力。 无论他怎么落魄,无论他是正常人还是受伤。 他都是她的哥哥,也像她的爸爸,更像她的孩子。 这样温存深厚的情愫,一直深藏在骨子里。在她脆弱的时候,他一直都保护着她,那么现在是她报答的时候了。 窗外,一路跟过来的千曜和小七正在暗处观察着病房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看到已经脆弱得像个小孩的岚,千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忍的神情。 "小七,你觉得还有必要对付这个人吗?" 半晌后见小七不答话,千曜叹息着:"我真没想到,我们一直小心提防着的对手慕音岚,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七铁青着脸沉默,他的视线始终只落在真夜的身上。原来慕音岚在她心里的地位竟然重要到如此?!该死的,他不喜欢她这样抱着别的男人。 即使是所谓的哥哥也不行! 妈妈因为腿脚不方便不能来布拉格,岚的状态太不稳定也不能回国。真夜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岚换了一间全市环境最好的疗养院。 很多次,真夜只是默默站在房间外,隔着玻璃,看着她的哥哥。 他的内心是深不见底的大海;他闭上眼时睫毛的阴影很好看;他的声音沉郁得令人着迷;他宠爱妹妹、关心妈妈和所有亲人;他曾经是那样优秀干净的男生,是她的哥哥,她爱着的哥哥…… 可现在,他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窗外成片的树影,不笑,不哭,不说话,更不会歇斯底里。 他最终归于安静,什么也不表达。 既然已经找到岚,真夜决定搬出布拉格红人馆。走的那天她给那帮臭小子们做了最后一顿饭。尊尊一直在厨房帮忙,时不时孩子气地乞求:"真夜啊,你能不能不走?" 千曜和皇微也希望真夜能留下来,只有小七什么也没说,连吃最后一顿饭时也始终沉默不语。真夜很想问他是不是见过失踪后的岚,岚现在的状况是不是跟他有关。 但这些问题埋在她心里始终没有问出口。真夜除了在岚面前还会倾诉,很多话早就习惯不说。时间一久,也就更加忍耐地埋在心里,慢慢发酵,如同游过深海看不见身后大片黝黑的礁石。 就像岚说的:爱是可以体会,但无法解释的东西。 什么都别问,问了小七也不会说。 真相总会在某个适合的时刻破壳而出。 "医生,你确信他真的没有任何外伤?那他的精神状况什么时候才可以恢复?" "他因为受了某种巨大的精神刺激所以暂时地将自己封闭起来。从我们最近的观察和治疗情况来看,慕音岚除了你以外排斥所有人,所以……"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由真夜,我希望你能多跟你哥哥聊天,多安慰他,从他的谈话和举止中找到真正刺激他的病因,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对症下药。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你。" "刺激他的病因?"真夜重复着医生的话,在这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市里,她到底还要独自担负多少责任,才能带着岚回家?一贯坚强的由真夜从未意识到自己是这么孤独无力。 她收拾好心情去岚的病房看他,隔着窗户看到他正在床上午睡,于是悄悄合上门离去。 随着真夜的离去,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暗处闪了出来,站在走廊的阳光下。他冰绿的瞳里是深不见底的寂静。是小七,他瞒着所有人走到岚的房间前推开虚掩的房门。 房间里的岚安静地侧卧,睫毛在眼眶下形成美好的暗影。小七走到他床边伫立着,不说话只是看着睡梦中的岚。 眼前这个纯净得像孩子的慕音岚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对手? 想到这里,小七的眼瞳黯淡下去。阳光在他和岚之间优雅地绕,他不忍地伸手帮岚把被子盖好。 他永远不会原谅岚带走他最爱的樱蓝,他也原本以为如果再见到慕音岚,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想动手杀死岚!! 可是现在…… "岚,为什么你要变成这样子?"小七无力地败下阵,"如果你还是当初那个慕音岚,那么我可以毫不犹豫地从你手里把樱蓝抢回来。可是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让你变成这样?" 他明白现在的真夜对他已经设防,他不怪她,毕竟岚是她的哥哥,他端木镜夜对她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小七明白只要岚一天不清醒,真夜就会以为岚是他害的。与其竭力解释,他宁愿选择沉默。 沙沙。 微风吹起窗户上幔帐,白色的蕾丝花边下,岚沉睡的侧脸像一幅静美的画。小七沉吟半晌后决定先走,就在他转身拉开房门的刹那—— "樱蓝是我的。" 从身后传来不瘟不火的一声让小七惊愕地停住脚步。他回头看到岚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岚神色自若,那安静执著的眼神,绝对不是一个精神恍惚的人该有的。 小七怔在原地。 "你?原来你没有……"他不敢置信,"你根本就没事?!!!慕音岚,你到底想干什么?" 岚笃定地看着小七的惊讶,不慌不忙:"我不想怎么样,我是今天才恢复意识,之前在北极我遇到了苍蓝之兽,跟他们的交手让我迷失了心智,差点丧命。" "那你怎么回到布拉格的?" "大概……"岚自己也不完全明白,"大概是因为有心愿未了,在潜意识的指引下回这里来了。" "我相信你。"小七说,"但是请你马上回中国去。不要再来干涉樱蓝的生活。" "不,我要带走她。" "两年前你就已经带走了她!!!" "但是现在她喜欢你。" "那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把她抢回来,因为那个tattoo让我和她永远不可能成为恋人。"岚看着小七脸上的怒气,安静地笑,"即使做不成恋人,她在我身边也好。" 这句话彻底挑燃小七的怒火,他上前揪住岚的衣领: "够了!慕音岚!!!我一直没有把真相说出来,是因为我对你和你妹妹一直有很深的愧疚!!!同时我也希望樱蓝她自己能突破人鱼的诅咒,希望她自己回想起一切。你以为现在的她就幸福吗?顶着一个早就死去的人的名字,生活在别人的身份里,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以为这样的樱蓝就是幸福的吗?!!!你太自私……" 话没说完,小七只觉得身后的衣服一紧,他被人用力地推开: "端木镜夜,你想干什么?!" 是真夜。半路折回来拿哥哥病历的由真夜。 看到她出现,岚立刻半句话都不再说,孩子般安静地坐在床边。小七恨不能把刚刚的场景从真夜的脑子里一笔抹去。 "该死,你怎么……"他懊恼地挠头,"你怎么来了?!" 真夜冷下脸:"我哥要休息,麻烦你先回去。" 她不由分说地把将小七推出门,自己拿起遗落在桌上的病历,也轻轻掩上门出去。房间里重新只剩下岚一个人,他怔怔地看着被真夜关上的大门,心底涨满失落。 "超人气美型摄影师慕音岚?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呵呵……"不知从哪一个角落里突然传来女人的笑声,柔媚入骨。 这笑声让他打了个寒战!这个声音对他来说太熟悉,死都不会忘记。 "塞壬?你出来!"他环顾着房间的四壁,"你怎么在布拉格?谁带你来的?" 窗帘边的一小块空地上渐渐弥散出一团深紫的雾气,塞壬在雾气中妩媚地伸了个懒腰,她嘟嘴作懊恼的样子:"哟,生气了?谁要你在北极出事,所以我就只好让真夜带我来喽。" "真夜?!!!你跟着真夜来的?!"虽然岚在来布拉格之前已经秘密地获知真夜来布拉格找寻他的下落,但岚没想到塞壬会缠上真夜。看着塞壬那张美丽到有毒的脸,他有不祥的预感。为了不打草惊蛇,岚还是竭力将语气放柔软:"我跟真夜说去北极参加拍摄,但是真实的目的你也应该知道:还不就是为了帮你配置那种蓝色药水。没有那药水,我怎么去捕捉人类灵魂来喂饱你?你又怎么肯教我解开那个tattoo的封印?" 第六幕 桫椤双树(2) "呵呵,那为什么在北极待这么久?"塞壬问。 "炼造那种蓝色药水需要捕捉苍蓝之兽,它们的咆哮引发冰风暴,所以才……"岚很愧疚,"如果不是我没能制服那些可怕的苍蓝之兽,就不会引发这么强的冰风暴,那些无辜的人也就不会死。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抱着头,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 "那些人类的牺牲有什么好可惜的?慕音岚,你太容易心软,这会成为你报仇的最大阻碍,你忘记你为什么要学习灵术了?"塞壬提醒他,"你学习灵术的目的就是为了除掉端木镜夜,这样你不但能为妹妹报仇,还能解开封印,永远地拥有徐樱蓝。你忘记了吗?" "可是……" 岚沉吟着,窗纱被微风吹起滑过他的脸颊。这少年始终安静美好,本性善良。 如果不是因为两年前在布拉格广场前发生的那件事,如果不是因为他想为妹妹报仇来到布拉格,如果不是因为爱上樱蓝,或许一切喧嚣都不会发生。 "不要再可是……"塞壬冷笑,"即使你现在就离开,真夜也不会原谅你。" "即使你现在就离开,真夜也不会原谅你。" 这句话刺得岚的心好痛,他喃喃地说:"是吗?即使我现在告诉她一切真相,即使我现在就消失,即使现在我就把她还给小七,她还是不会原谅我吗?" 塞壬点头:"对。" 岚顿时掉入绝望的深渊。他明白自己是彻底地无能为力了。 "我想尽快回中国,带真夜回去。" "不行。"塞壬制止,"你要留在布拉格,你必须留下来。" "为什么?我不想报仇了,我只要带走真夜。"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慕音岚……之前你在苍蓝之兽的手里差点死掉吧?"塞壬魅惑地笑,"想不想再死一次看看?" 医生说岚的情况还很不稳定,不适合回中国治疗,建议他继续留在布拉格观察一段时间。为了让国内的母亲安心,真夜特地抽空回国跟母亲说清楚一切,顺便回学校把休学手续续为一年。她在校门口见到萘落,萘落递过来的黑魔被真夜挡了回去。萘落感叹:"戒掉了啊?" "嗯,因为怕见岚的时候犯瘾,你知道的,岚不抽烟。"校门口不断有放学的男生女生背着书包走出来,都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真夜看着他们出神,布拉格与这里简直就像是两个时空,她已经离从前太远太远。 萘落看出来真夜在想什么: "别看了,那些都是小孩子。我们班这期都升高三了,每天两张试卷简直要把人累死诶~。"她抬手帮真夜拂去遮挡视线的刘海,眼神突然亮亮的。 "坦白说,真夜,有一件事情我以前没告诉你……"笑得超级尴尬,"啊哈~,那个……其实……其实我以前跟岚告白过。" "啊?!你喜欢岚?!!"真夜惊讶地捂嘴,"死丫头,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不然我可以帮你嘛!" "哈哈,我性子急,喜欢上的第二天就告白了,结果一告白就被拒绝了,他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女生。" 看到她眼睛里的失落,真夜安慰她:"嗯,我知道我哥有喜欢的人。她叫徐樱蓝,英文名是eleven……" "你也知道这个女生??"萘落失声叫了出来,"那你见过她吗?她脖子后面是不是有个tattoo??" "tattoo?" 樱蓝的脖子后有个tattoo?这个她倒是从未听说过。 激动的萘落急促地解释:"是啊!岚在拒绝我的时候曾经说过,他说他喜欢的那个女生脖子后面有一个tattoo,是一朵彼岸花!!"说着她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真夜的脖子后面,眼神里多出几分不敢置信,"当时我没在意,可是真夜你还记得吗?后来在高一体检时,我才发现——原来你的脖子后面也有一个tattoo,恰巧也是一朵彼岸花。" 说完,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真夜。 真夜淡然一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后面。自从知道自己有这块tattoo以后,每当月圆的夜晚就会疼到难以忍受。只有她在布拉格红人馆里等待樱蓝的那段日子里没有疼过,一次都没有。 后来岚重新出现,这块tattoo仿佛被唤醒,又开始疼。 "真夜,你怎么了?" "没事。"她微笑,突然猜测到了什么。 晚上回到家,真夜给妈妈炖了很多补汤,又请了最好的看护来照顾她。以前有岚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是岚扛着,现在换成都由真夜扛着。打点完这一切后她再次来到岚的房间,从他的抽屉里拿出笔记本电脑。 "还好他没有带这个去北极。" 开机后屏幕上显示出用户"岚",要求输入密码。真夜试了几次都提醒密码错误。 "难道是?"她输入自己的生日数字,居然登陆进去了。打开"我的电脑"搜索图片"樱蓝",短短的几分钟等待时间在此刻变得格外漫长。 叮。提示音后显示找到一个符合要求的文件。打开后是一张黄昏时的照片,同时有好几个男生,他们身后似乎有个女生,但因为图片被处理过,看不出女孩的面目。 "看来还是不行……"真夜失望极了。这个樱蓝真的太神秘,至今除了红人馆的那几个人和岚见过樱蓝,谁都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生,可以让这么多人为她守口如瓶? 第二天真夜辞别妈妈回到了布拉格,拎着岚喜欢吃的东西去疗养院看他。她心情不错,回来之前主治医生在电话里告诉她,岚的病情有了稳定的好转,虽然他受刺激的具体原因还不清楚,但好转后也可能渐渐靠近正常人的生活。 疗养院还是那么舒适静谧,树荫下有大片色彩绚丽的花朵和幼嫩的青草,像是世外桃园。 在花园的白色长椅上,坐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神情淡定。 若不是因为他转过脸的那一刹那,若不是因为见到了那双属于天空的颜色的眼瞳,若不是他用真夜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安静地说:"真夜,还记得我吗"……她或许并不会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他。 他是朔月。 那个曾经将她挡在蓝色大门外的端木朔月。 这季节开始盛开梨花,小朵小朵地成团怒放,美得醉生梦死。 冷艳的真夜抬起头,漫天飞散的梨花轻盈地落在她的发丝、眼皮、嘴唇、肩膀、衣衫的褶皱里,随后迅疾地融化,留下淡如水的芬芳。 "我很不习惯叫你由真夜……"眼瞳苍蓝的朔月安静地笑,笑容淡定温暖。他的笑很像哥哥,真的很像很像,他们都是这样安静好看的男生。 朔月的美不输给岚。尤其是他湛蓝的眼,仿佛只看一眼就颠破所有命轮。妖艳的土耳其蓝,灵魂被吸进他的眼瞳里,只剩下身体的躯壳还留在这世上,空落落地灌着风。 "随便叫什么了,你是来这里……"她问。 "我来看一个朋友。" "哦?他也在这家疗养院?" "嗯。"朔月轻轻地点头,日光水丝般缭绕在他的周围,晕染出一圈又一圈淡蓝的光芒。 真夜顾不上多说,一心记挂着岚的她匆匆跟朔月说了再见。长椅上,端木朔月静静地站了起来,凝望着越走越远的由真夜。 这个背影他以前也曾经看过,那一次他看着真夜的背影时,她还只是个孩子。年纪长她几岁的朔月问她要什么时,她半句话也不说,眼神里都是倔强。回想起往事,朔月不禁长长地叹气:"真的很不习惯叫你由真夜……" 真夜走进楼里的时候,两个看护抬着担架从电梯里出来,担架上的人被盖上了白布。 可能是哪个老人过世了吧。她这么想着。这里几乎每周都有病人死去,见惯了。 轻车熟路地找到岚住的病室。她隔着玻璃往里面看,没人。难道是护士把他领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去了?有可能,今天天气很好。她转身准备下楼去草坪找他们。可就在那一瞬间,被手碰到的病房门居然自己轻轻地开了…… 没锁? 她意识到有些不对! "岚……你在吗?" 真夜走进去,发现病房像是已经被收拾过,床头挂着的哥哥的住院号牌也不见了…… 难道……她的心被猛地抓紧,想起刚刚经过身边的担架,那担架上的人……、 手里的纸袋哐当掉落在医院空寂的走廊上。 "岚!!" "慕音岚!!" "慕音岚!我不准你走!" 她往楼下狂跑,跌跌撞撞,去追刚抬走的担架…… 哥哥! 不,不要!!! 哥哥,你答应过我的,会永远跟我和妈妈在一起! 哥哥—— 当真夜追到楼下时,她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岚和朔月正面对面站在树下说话,漫天飞散着雪白的梨花,写满伤感的离字。他们俩站在风中的场景像一幅完美的画卷。岚的优雅和朔月的温和相得益彰,将四周雪白的花瓣都染成了美丽的淡蓝色。 看到真夜的到来,岚侧过身安静地笑,将一朵洁白的梨花放在她的手心。 "怎么了?"他擦掉她头上的汗,"我下楼来走走。" "我……没什么。" 真夜怔怔地看着眼前平安无事的岚,想笑,却先哭了出来。端木朔月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事后岚也对他和朔月之间的谈话闭口不提半个字。 庆幸的是,岚的精神状况一日比一日好起来。真夜跟岚商量好,过两天就去办回国的手续。她打算在临走之前再去一次红人馆,感谢小七他们连日来的照顾。 两天后。布拉格下起罕见的暴雨。金色之都淹没在瓢泼大雨中。 这天的布拉格红人馆里正如临大敌。水晶灯光摇晃,平时嬉笑的几只暂时撇下所有客人的委托,齐齐坐在大厅沙发上商议要事。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千曜环视大厅里的同伴们,"那天我送伊莎贝儿回来的路上看到满天都是人鱼。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多人鱼同时出现,而她们出现的第二天,慕音岚就回到布拉格。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两件事情之间有联系?" "然后呢?"小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回来之后,我细细检查了整个红人馆,发现……"千曜话没说完,一阵敲门声就突然响起。大家不得不暂时终止会议,离门最近的小七站起拉开厚重的金色大门,只看到满身被淋得透湿的真夜。 冻得轻轻发抖的真夜扶着气若游丝的岚一路艰辛才走到这里,她费尽气力地乞求: "皇微在吗?" "你?"小七不解地看着真夜,"你们不是要离开这里了吗?" "求求你们救他,救他……"雨水不断从她的发丝滴落。话没说完,她就体力不支地晕倒。小七抱起真夜,皇微也将岚扶进了红人馆。 这时候千曜拦住皇微:"你真的要救他?" "当然。"皇微从房间里拿出治疗箱,"我看了他的症状,他确实撑不下去了,随时会死。" 真夜醒过来,吃力地接话:"岚本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昨天还去办理了回国手续。谁知道今天早上他的情况急转直下,医生说无能为力。我实在想不出世界上还有谁可以救他,只能扶他过来找皇微。" "慕音岚的药被人换了。"检查过病人的症状后,皇微给出结论,"他今天服用的两种药物混合在一起时,性质相当于剧毒。看来换掉他药的人,要么是想置慕音岚于死地,要么就是知道这世界还有我可以救活他。" 小七和千曜沉吟着交换眼色,他们已经猜到几分那个换掉岚的药的人是谁。但是这个人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为了让岚死,还是为了让岚留下? 咳咳。 被雨水淋湿的真夜忍不住咳嗽,她冻得发抖,原本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小七从房间里拿出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 "你上次来住的房间还保留着,你就住那里吧。"他看着她,眼神里都是疼惜。她却倔强地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他们将岚安置在他以前住过的房间里。几天后,在皇微配置的药方调养下的岚渐渐康复。躺在曾经生活过的房间里,他心底满是奇异的亲切感。这房间的对面就是樱蓝住的蓝色大门房间。当初他带着仇恨住进红人馆,却在这里爱上了对面房间的樱蓝。 吱呀。 第六幕 桫椤双树(3) 门开了,他欣喜地以为是真夜。 进来的人缄默不言,沉默地伫立在门口,身后是另外几个同样高大的男生。 "是你们?"岚失落地重新倒回枕头,"好久不见。谢谢你们救我。" 小七开门见山地说:"岚,你打算怎么解决那件事情?" "哪件?" "樱蓝。你知道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放弃她。我也不允许你再带走她。" 他的表白坚定,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虚弱的岚别过脸去不回答,门外的千曜、尊尊和皇微交换下眼色走进来,并不宽敞的房间霎时布满危险的气息。 岚毫不理会这些:"我谢谢你们救了我,但是樱蓝我一定要带走。小七,有一件事情我想你不知道。被人鱼噬走记忆的人,是不会再恢复的。" "你的意思是,她永远都想不起过去了?" 岚点头:"是的。对于她来说,所有的过去都是一片空白。她不是人类的失忆,而是被人鱼噬走所有的记忆。那块记忆所代表的时光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也就是说,即使你得到樱蓝,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她。她早就是另外一个人。" "可是樱蓝她……"小七还没说完,他的话被身后不知何时闻声过来的真夜抢白。 "樱蓝?樱蓝她回来了?" 真夜手里提着小七他们交代要买的东西,细心的她刚走进房间就发现小七和岚的神情都不太对劲。 "你们在商量事情?"她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在沙发上,"怎么了?我刚刚听到你们在说樱蓝,樱蓝她回来了?" 真夜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皇微、千曜和尊尊面面相觑。他们刚刚只顾着听小七和岚说话,谁都没料到真夜会提前回来。 "真夜,你先出去一会。"强作镇定的岚迫不及待地想支开她,他话音未落,真夜的右手被小七一把拽住。 "不!别走。"小七拽疼了她的手,"我不准你走。" 不能再放她走,他等了这么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真夜摊牌,既然现在她撞上了,干脆就把真相说个一清二楚! 小七把那扇蓝色大门的钥匙放在真夜的手心里:"是的,樱蓝早就回来了。你自己去开门,只要开门往右看,就能见到樱蓝。她一直在等你。" "樱蓝,在等我?" 真夜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七,她从未见过他眼神里有这么强烈的焦灼。 如此的焦灼,仿佛再不能延误半秒。 这份焦灼打动了真夜,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把钥匙。 这扇蓝色大门她在第一次打开时遇到朔月,第二次快打开时正巧收到岚回来的消息,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它相遇,又一再地错过!! 可命运这双无形的大手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把她往那扇门里推!! 一次又一次地,似乎里面藏着一定要真夜亲自去发现的秘密。她对这扇门里的世界很好奇。他们不是说这是樱蓝的房间吗?既然樱蓝回来了,那她为什么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难道一定要从外面才能打开这扇门?樱蓝是被关在这房间里的,还是她自己不喜欢见到陌生人?! …… 太多太多的疑问盘踞在真夜的心里,她捏紧了手里的钥匙点点头,下定决心打开门看看,就在她刚把钥匙插进门锁的时候…… "由!真!夜!"岚冲过来一把拽出门钥匙,甩手扔出老远,"我叫你走没听到吗?!现在就回你的房间去!现在就去!" 被扔出的钥匙砰地撞在墙壁上,击出一串清脆悠远的长音。 掉在墙角的钥匙开始流泪,蔷薇色的泪水忧伤地流淌,渐渐浸湿了地面。这忧伤的泪水像魔咒迅速地传播着悲伤和无望,也感染了马上就要崩溃的岚。他明白自己苦苦隐瞒这么久的秘密可能就要被揭穿了!一旦真夜知道了他隐瞒的真相,她还会再认他这个哥哥吗?! 不!她不会!她一定不会再原谅他!! 一想到这里,岚只觉得全身冰冷,仿佛掉进了冰窟。 "岚……你怎么了?"真夜愕然地看着岚脸上的绝望,"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喜欢樱蓝吗?我只是去看望一下门里的樱蓝有什么不可以?你不想见她?" 她疑惑了。 "反正你就是不要去!!我不准你去!!"岚这副暴怒的样子让真夜想起她和他在学校第一次遇到千曜时,当时的岚也是一改平时的温和形象,大发雷霆地拖着她离开了学校,连班级合照都不许她去拍,生怕她会从原千曜那里知道什么似的。 这时,由真夜突然想起了那天在校门口和萘落的谈话—— "嗯,我知道我哥有喜欢的人。她叫徐樱蓝,英文名是eleven……" "你也知道这个女生??那你见过她吗?她脖子后面是不是有个tattoo??" "tattoo?" "是啊!岚在拒绝我的时候曾经说过,他说他喜欢的那个女生脖子后面有一个tattoo,是一朵彼岸花!!当时我没在意,可是真夜你还记得吗?后来在高一体检时,我才发现——原来你的脖子后面也有一个tattoo,恰巧也是一朵彼岸花。"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惊,竭力地让自己的思绪冷静。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放电影一般重新在她脑海中一件一件地掠过,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此时也一一浮现: 岚从来就不允许她叫他"哥哥"; 家里的相册中只有真夜这两年的照片,她从来没见过自己小时候或是两年以前的照片; 她只知道岚喜欢樱蓝,可他居然没有收藏樱蓝半张清楚的照片; 萘落说岚喜欢的女生脖子背后有一个彼岸花的tattoo,而真夜的脖子后就有一个tattoo! 事到如今,聪明的真夜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一个大胆得近乎荒谬的猜想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但她不敢想、更不敢下结论。如果她的猜想的真的,那么岚不就是…… "走!真夜你走!咳……咳咳……"岚的身体还没复原,根本不能这么激动。真夜赶紧扶着他回到床上休息,细心地帮他盖好被子。但岚完全无法平静下来,他的手一直在颤抖。推说自己和小七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他不断地催促真夜赶紧走,回她自己的房间里去休息。 与紧张到快崩溃的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冷漠得令人窒息的小七。 他像雪山上千万年永不融化的寒冰,冷漠地伫立在一旁。他太了解真夜,这个时候岚越是催促她,她越不会走,所以他索性也不再拉住她。就让这个叫由真夜的女孩子自己做这最后的决定吧!! 是知道真相还是继续被蒙在鼓里——都看她此时的决定了! 眼见着情形混乱,千曜、皇微和尊尊彼此交换眼色。这原本就是端木镜夜、由真夜和慕音岚之间的纠葛,他们旁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千曜、皇微和尊尊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去,三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真夜问岚:"为什么?这里面不是樱蓝的房间吗?为什么我不能认识她?" "不!你这辈子都不需要认识她!" "岚,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权知道真相。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 此话一出,岚的眼神刷地暗了下去,小七不动声色地跟真夜一起等待他的回答。 "有些事情……天,你要我怎么跟你说?!"岚绝望地看着眼前的真夜,无论他怎么鼓足勇气还是不敢告诉她。 一旦他说出真相,她一定不会原谅他!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还是自己去找答案吧。"说着真夜捡回钥匙,开始转动门上的钥匙孔…… "不——" 她旋转钥匙推开那扇大门。里面是女生的卧室,布置得精致华美,粉色窗帘缀满蕾丝,衣橱里整齐地挂着礼服。床头的水晶灯坠饰一尘不染。 在开这扇门之前小七跟她说过:"樱蓝早就回来了。你自己去开门,只要开门往右看,就能见到樱蓝。她一直在等你。" 打开大门往右看,那面墙是一面镜子。 在通透的落地大镜子里,她看到了满脸愕然的自己!! 只要开门往右看,就能见到樱蓝。 只要开门往右看,就能见到樱蓝。 只要开门往右看,就能见到樱蓝。 …… 小七是这么跟她说的,可为什么真夜打开门往右看时,看到的却是她自己?! "你是什么意思?"真夜回身大声质问小七,"端木镜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血液里有刻骨铭心的东西在叫嚣着,她已经意识到了答案,但那个答案她又怎么能接受?!!太荒谬了!小七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真夜,他冰绿的瞳漾开一层又一层华丽的伤感。 他们彼此久久凝视,终于,小七说:"我的意思就是……" "走!!真夜,我们离开这里!!" 岚不知何时从床上挣扎着起来,拉起真夜的手直奔红人馆的大门。大门一开,门外是原千曜、皇微和尊尊,三人仿佛门神一般伫立在门口。幻化成雪豹的千曜威胁地低吼,露出雪亮的獠牙。 他们这三个人就是为保护红人馆和首领端木镜夜而存在的。如果有人敢动红人馆或是找端木镜夜的麻烦,他们一定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更何况,现在是曾经就与他们为敌的慕音岚? 岚意识到千曜这声低吼中的杀意,他一惊,赶紧挡在真夜面前。 "别怕,真夜,我们回家去。"岚安慰真夜,他始终紧握着她的手,不顾一切地往忘川的方向奔跑。千曜他们正要追上去,被紧跟着出来的小七拦住。 "不用追。" 眼见那两个正在远去的背影,小七心里早就有定数:慕音岚和真夜他们走不了,他们身上的tattoo就是彼岸花的诅咒,这忘川的两岸开满彼岸花。 彼岸花花开彼岸,除非他们死,否则一个都逃不出这忘川。 岚牵着真夜的手拼命地往前跑着,虚弱的他在拼尽身体里最后的力气。 "快!趁他们没追上来!快走!" "岚,你的身体不能跑,我们回去吧……" "不!我不会回去的,我们走!" 渐渐地,岚的声音被忘川的水流声淹没。随着印刻在岚和真夜身上的tattoo迸发出的刺骨疼痛,黑色的河水开始神奇地上涨,不一会儿已经淹没了他们的脚踝,紧接着是小腿,接着是膝盖、腰、脖子…… 一个水浪袭来,毫不留情地将岚和真夜卷入了河底。 在被波浪推到河底的那一刹那,她甩开岚的手,借助着最后一点波浪的助力拼命将岚推出水面!! 岚不能死!!他不能死!!她答应过妈妈一定会把岚带回去!! 他一定要活下去!! …… 这是出现在真夜脑海里最后的念头,来不及多想,她已经被波浪卷回了河底。只见到无数的水泡在她眼前一晃,然后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无法、无法呼吸,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的脑海里突然轰隆隆地闪出一个经年的画面: 天空下着凄美的大雪,一片一片的雪花眼看就要淹没蜷缩在路边的她。那时她只是一只被御猫族人抛弃的小猫,严重的伤势让她无法动弹,只能在这冰天雪地里等死。一个冰绿眼瞳的小男孩原本已经路过奄奄一息的她身边,犹豫半晌后又折回来—— "生病了吗?跟我回红人馆吧。跟我回家。" 那个大雪纷飞的下午,他一直急着赶路回红人馆给她治病。那应该是她一辈子见过最大的一场雪吧?也是最温暖的一场雪。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一直一直乖乖地睡着,甚至还做了个甜蜜的梦。她想即使她不能活下去,至少在死之前还遇见过这么一个好人,至少还有人这么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 …… 第七幕 绿钻石(1) 第七幕绿钻石 "喂,你们看,她居然在笑?"是尊尊的声音。 "一定是梦见帅哥了~。"这次是千曜的声音,"女生都这样啦~。" "别吵,让她好好休息。" 这次,是小七。 真夜挣扎着睁开眼睛——果然,自己被小七抱在怀里。她下意识地挣脱出来,脸忽地烫了。 是小七救起了真夜,岚也被皇微救起,现在在对面的房间里喝药,已经没什么大碍。得知岚平安无事后,真夜这才安下心来。她环顾四周,自己是坐在樱蓝的房间里,周围的摆设既熟悉又陌生。 "对了,给你看点东西。"说着,小七打开衣橱的大门,拿出一个兔子公仔扔给她,"喏,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公仔。" "什么?" "还有,衣柜里你的衣服还一直保存着,我们谁都没有动过。"他想了想,"对了,抽屉里有你的日记,和你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 真夜吃惊地打开抽屉,真的,里面放着书、日记本……还有相册。 一页一页地翻开,果然,都是她的照片!!! 从前像公主一样可爱的她!!黑色长直发笑得一脸温柔的她!!幻化成雪白猫咪被千曜欺负的她!!冬天蜷在壁炉边的沙发上睡着的她!!! 温柔的。可爱的。生气的。打闹的……无数无数个她。 都是她。 只是她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七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我知道你脑子里有很多疑问。这是你以前用的本本,你可以看看这里面的视频文件。这些都是我们这几年过圣诞节、生日还有平时拍的搞笑视频,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用不着我再多说。" "视频?" 真夜走到电脑前点开那些视频文件,更加强烈的画面冲撞进她的视野里。 "今天是七月十一日哦,是我们徐樱蓝徐大小姐的生日~,来来来,管家婆你来发表一下生日感言!" "去死!原千曜!你敢说我是管家婆?" "好好好,你是公主,公主!公开的惹不起的主儿~。" "什么?小七!!千曜他欺负我!!你把他变成猪吧!" "嗯。别闹了,切蛋糕吧。" ……一个又一个视频里都是往日里她跟伙伴们的回忆,这些画面重新熙熙攘攘地涌了上来,排山倒海地撞进真夜的脑子里!只是他们为什么都不叫她"真夜",而是叫她…… "樱蓝……你都知道了?" 一声叹气打断了真夜的思绪,她愕然地回头,看到勉强支撑着过来看望她的岚。 "什么?你刚刚叫我什么?你叫我樱蓝?"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岚。岚不知一切该从何说起,焦头烂额的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嗵地一拳砸在墙壁上。 输了,输了! 在这一场争夺樱蓝的战争中,他慕音岚最终还是败给了端木镜夜。 他懊恼地承认:"端木镜夜,你赢了。" 没等小七说话,岚就开始告诉真夜她真正的身份—— "你是樱蓝。"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瞳,一字一句地重申,"你就是樱蓝,徐樱蓝!你不是由真夜!你不是!!!" "哥!"她没有再叫他岚,"你在说什么?我是你妹妹,我是你妹妹由真夜!!" "不。"岚神色凄然,他不得不说出这个事实,"其实我不是你亲哥哥。我真正的妹妹由真夜在两年前已经死了,你是她的替代品,并不是真正的真夜。抱歉,我竟然骗你这么久,让你一直用由真夜这个名字和身份活着,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倒退几步看着周围,大家都用愧疚和同情的眼神看着她。从他们的眼神中她明白了: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徐樱蓝",大家都知道她就是"eleven"却守口如瓶。等着事情发展到今天,一切才真相大白。 这时岚接着说:"樱蓝。你就是徐樱蓝。我可以把你留在身边,却永远都无法拥有你。" 她颤声问:"那为什么你把我当成妹妹?!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名字改成真夜?为什么?" 事已至此,岚说出了那个隐瞒了她两年多的秘密: 岚确实有一个亲生妹妹,叫做由真夜,她从小就对神秘事物充满好奇心,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比男生还大胆。 两年多以前,十六岁的由真夜意外地听到一些关于布拉格红人馆的传闻。她按照一个曾经被红人馆帮助过的人提供的线索来到了布拉格,却因为意外而掉下了教堂的屋顶,死在布拉格广场上。 血液的滋养唤醒了布拉格红人馆的诅咒,更唤醒了地下被封印沉睡的人鱼塞壬。当岚知道妹妹的死讯后忍不住来布拉格质问这帮人。出于愧疚和同情,小七他们收留岚在红人馆住下,但没想到来到红人馆后,他却对樱蓝一见钟情。 为报复也为自己的爱情,他以"帮助塞壬捕捉人类灵魂"为代价,要塞壬噬走了樱蓝的记忆,并将她改名为"由真夜",把她作为死去的妹妹的替代品,带她远远地逃离了布拉格。 小七发觉这一切时已经晚了,他动用红人馆的彼岸花诅咒,在岚和真夜的身上留下tattoo,让他们即使每天在一起,却永远只能是兄妹,永远无法成为恋人。 所以在樱蓝变成的"真夜"心里,岚永远只是哥哥,是最重要的亲人——却永远都不是恋人,永生永世都不会喜欢上。 说到这里,岚愤恨而无奈地看了一眼始终沉默的小七。 "端木镜夜,你真的好残忍。你让我带走她却永远都没有办法得到她!!如果不是你给我们那朵彼岸花的tattoo,我想我们可能早在一起。那朵彼岸花的诅咒太强,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它让我和她即使天天生活在一起,却生生世世都无法成为恋人。我可以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来守护真夜,真夜也会永远关心我。可在她心里,我永远都只是哥哥,永远都不是恋人!!" 听到这里,真夜彻底明白了。 她联想起以前岚的种种反常行为,还有萘落说起的关于tattoo的事情,所有无法解释的事情一旦用"她就是樱蓝"这个逻辑的话,就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岚从来不允许她叫他"哥哥"? 因为岚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哥哥,他爱她! 为什么家里的相册中只有真夜这两年的照片,却从来没有她小时候或是两年以前的照片? 因为岚认识真夜根本才两年而已! 为什么他居然没有收藏樱蓝半张清楚的照片? 因为真夜的照片就是樱蓝的照片,她当然找不出所谓"樱蓝"的照片。 为什么萘落说岚喜欢的女生脖子背后有一个彼岸花的tattoo,而真夜的脖子后也有一个tattoo? 因为真正的由真夜早已经死了,现在的"真夜"就是"樱蓝"!就是岚他喜欢的人! 她接受了自己是樱蓝的事实,却有着强烈的欺骗感。她的记忆没有了,全部全部没有了!!!刚刚在昏迷过去时梦见的那一幕雪景,恐怕是她脑海里最后一点记忆的残余,是人鱼没来得及吞下的食物。 而这一点点记忆,就是她全部的过去了。 "岚,是不是我一辈子不找来红人馆,你就一辈子不会告诉我真相?!你就打算一直一直瞒下去?我的记忆呢?就这么被人鱼吞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夜……那是因为我、我真的很爱你……" "慕音岚……"小七冷冷地问,"你不征求她的同意就残忍地让她的记忆成为了人鱼的食物,你以为这样就是爱她?如果你还希望你喜欢的人平安,希望这个世界不要乱套的话,就马上告诉我——塞壬现在在哪里?!" "我……其实……" 上帝没有留更多的时间给岚。 他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咽喉突然被一种无形的强大力量死死扼住!!岚完全没有办法呼吸,整个人绝望地看着天花板竭力地挣扎!! 但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在真夜的惊叫中岚闭上眼往后倒,身体还未着地就化成一片雾气消散。 他就这么消失了。 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剩下。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太快,在场所有人都被惊呆。首先醒悟过来的真夜大喊着岚的名字,房间里只有她和小七、千曜、尊尊和皇微,再没有别的人在场。 岚就这么活生生地在他们面前消失。 "岚!!!" "岚——" 真夜的眼泪落在从此没有他的世界里。 当初在疗养院里岚的状况一天比一起好起来的时候,真夜还天真地以为一切就此平静,她和岚会离开布拉格,重新回中国过着以前的日子。 但一些局面的转变从来是在骤然间颠破陈规,命运吝惜得不肯给她缓一缓的时间。 这一刻,当岚突然地消失,当他的死亡就这么斩钉截铁地摆在眼前时,真夜只觉得身体空了,脑子一片空白!! 千曜和小七在房间里不断地搜寻着岚的死因以及种种蛛丝马迹,时而沉思时而交换意见。她坐在一旁沉默着,始终不说一句话。 "真夜。"千曜安慰她,"别这样。你每次一不说话了就是心里有事。这里有我们,我们会帮你查清楚的,你先忘记一下这件事情,去休息一下吧。" "忘记?"真夜不看他,漆黑的发丝飘散着,清冽惆怅,"怎么能忘记?" "为什么不能忘?"千曜反问,"当初你不也是忘了我们吗?你连你自己是谁都忘了。" "是的,我是忘了。所以你们也不管我了?!我被噬魂还被带去中国,你们为什么一直都不来找我?!" 千曜摇摇头:"你以为我们没找过?我们到处找你,几乎快把地球翻了个遍。但慕音岚太聪明,他把你们生活的痕迹掩饰得滴水不漏,直到我去中国时才遇到你们!当时我就高兴地告诉小七说有你的下落了,但小七担心我们的突然介入会打乱你平静的生活。谁知道慕音岚他出事,你自己凭借着线索找到了布拉格,这一切真的都是命运的安排!真夜,你是属于这里的!即使你不再是以前的徐樱蓝而是现在的由真夜,你也永远都是我们红人馆的人!!" "我明白。"她喃喃地说,"我明白我属于红人馆,可是现在我一定要弄清楚岚的死因。他到底是被谁害死的,到底是为什么……不弄清这些真相,我没有办法安心地生活下去。毕竟这两年里,是他一直无私地照顾着我,像哥哥一样给了我最真实的温暖。我不能忘记这些。" "放心,我们会帮你的。" "现在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没估计错的话,刚刚是有灵力强大的人暗中……"千曜的话被小七打断,小七安慰真夜,"我希望你相信我们。岚不会白死的,我们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 "凶手?"如果是在刚来红人馆看到这一幕,真夜一定会毫不动摇地肯定就是小七他们当着她的面杀了岚。 但是现在不同,当她看到这帮人围绕在自己身边时,当她终于知道他们就是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时,当她听到小七的担保时,胸腔里只涌起"相信"两个字,再没有别的怀疑。 第二天真夜给家里打了电话。电话那边妈妈的眼泪再次流干,她神思恍惚地听着远在布拉格的真夜解释着岚的死因:对新药突然起了意想不到的药物反应,旁人还没来得急救就不行了。 真夜没有告诉妈妈: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并不是"由真夜"。现在的她也不喜欢叫樱蓝。过去已经过去,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徐樱蓝,而是现在这个冷艳坚强的由真夜。 岚的葬礼很简单,墓地在这个城市附近海拔最高的山顶。 仪式办得很西方,参加的人员寥寥,除了真夜就只有红人馆的那几个小子。牧师念颂着祷文,雪白的花瓣飞舞。看着哥哥的灵柩沉入墓穴的刹那,她突然低下头捂住嘴走开。 只想逃离,逃离这群悲伤的人群。 她并没有走远,就坐在不远处的树影下,一根接一根不熄火地抽着黑魔,四周弥散着巧克力烟草味。 为了岚的健康,她已经很久没碰过烟这东西。但似乎是老早就有的渴求,手指一沾到烟草的气味,就不能停止,动作老道娴熟。 抽完半包后,她突然想起了很早之前听说的一个说法,于是从包里找出一支笔,刷刷刷地在一根烟上写下几个字,然后点燃了它…… "女生抽烟对皮肤不好哦。"有人在真夜身边坐下,她在迷眼的烟雾中转头看:是千曜? 这死豹子还真是无处不在。 真夜没接他的话。 第七幕 绿钻石(2) "看来某人心情不好,不打算给面子,呵呵。"他笑着,算是在有些尴尬的气氛中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她还是一言不发。 这时语言对真夜来说成了无聊的声音。痛苦太巨大,把什么都包裹得不留余地。那个下午很安静,她一直看着墙那边大片模糊的幻影,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看什么,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看明白是墙那边的樟树,细小的叶子,在阳光下绽放或明或暗的绿。 她坐在那抽完了整包烟,然后把烟盒揉成一小团扔过墙去,还有那个劣质打火机。真夜完全忘了一直坐在身边的千曜,站起身,裤子上的灰也没拍,径直就走。千曜面前掉落在地上的半支烟上,分明地写着那名字残留的最后一个字:岚。 "这个傻瓜,装什么坚强呢?"他捡起那半支烟,想起了那个盛传已久的说法—— 把生命中重要的人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让它留在离自己心脏更近的地方,就能永远不忘记。 刚刚真夜在烟上写的就是"慕音岚"三个字。她根本就是个笨蛋,一个假装坚强的笨蛋,一个想着只要有人对自己好就一定要报答的笨蛋。 "喂!你别这样。"千曜追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你每次一不说话了就是心里有事。慕音岚的死是我们谁都无法改变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就过去算了。由真夜,你就放手吧,忘记吧。" "忘记?"真夜不看他,漆黑的发丝飘散着,清冽惆怅,"怎么能忘记?他是我哥哥!是我的亲人!"、 千曜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唉,真夜,不如我给你说一个故事吧?" "原千曜,你以为是一千零一夜啊?那你今天怎么不一路跳着肚皮舞过来?" "晕,你嘴巴能不能不这么坏?"千曜被她噎到,"我是为你好,给你点启发。这故事就是说从前有一个登山者突然从岩壁上滑落,他拼命抓绑在自己手上的绳子,终于他停了下来!但是山中大雾弥漫,上不见顶下不见底,他绝望地高呼:上帝啊,救救我吧。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我是上帝,你想我救你吗?于是那人就大喊:是的~,是的~!上帝又问:你愿意相信我吗?那人连忙说:我愿意相信你~!于是上帝就说:好吧,现在把你的手松开。" "松开绳子?"真夜问。 "对,上帝要他松开手里紧握的绳子。但是那人沉默了半天,终于决定相信自己,他没有松手,而是紧紧地抓住拉住他自己的绳子~!第二天,救援者找到了这个人的尸体,他是被夜里山谷的寒冷活活冻死的,但是令救援者困惑的就是他紧紧抓着身上的绳子,吊在那里!而他脚下,大地离他不过两三米而已。" "谢谢你。很好的故事。"她明白千曜说这故事的目的是要她放开过去,给自己一次新生的机会。 "还有……" "还有什么?"真夜回身冷冷地看他。 "小七要我跟你说,不要太难过。" "哦。"真夜扔掉手里的黑魔,"为什么他自己不来跟我说?" 她回眸的样子看得千曜失掉了魂。 真夜她真的很美。灵魂深处绽放出来的冶艳深沉的美,稍稍放纵就能捕获人心。 "喂!等等!"不管千曜怎么嚷嚷,真夜还是旁若无人地走了。 不远处,一片落叶旋转着落下来,轻落在悄然来到的朔月肩膀上。透过重重树影,他看到了真夜失落的脸。其实当初在疗养院朔月与岚碰面时,朔月就曾经告诉过岚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最后会死于非命。岚在树下请求朔月能多给他一些时间,只要他能回国跟妈妈团圆一段时间就好。 可朔月没有答应。 不是他不愿意答应,是他不可以答应。所有人的生与死早在命运的安排中,一旦改变命轮只会带来更可怕的结局。朔月正在回想着那天岚的神情,这时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让沉思中的他受惊不小。 "哥。"是小七。从岚去世那天开始,小七和真夜除了偶尔迎面遇见时点点头,基本没说过话。他看得出真夜在躲着他,毕竟她在内心深处才刚刚开始接受自己是樱蓝这个事实。刚刚在葬礼上也是这样,真夜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个人远远地坐在树荫下抽烟。 "你为什么自己不过去安慰她,反而要千曜那小子去?"看着自己这个又倔强又害羞的弟弟,朔月又好气又好笑,"上次也是这样。" 小七脸一沉:"嗯,不要你管,我自己有主张。" "呵。"朔月不说话,他心里开始惦念着另外一个人,一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女孩子。 这时真夜从那边走了过来,小七一把抓住她的手,二话不说将她拽到一旁。 "干什么?!"她有些恼火。这家伙为什么每次都这么霸道? 他的力气好大,把她的手腕都拽出一圈粉红的印记。 小七不回答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串精致的项链,链坠是镶嵌着绿钻石的十字架,一看就知价值不菲。这串项链是他们端木家传人特有的信物,从他们出生那天起他就一直带在身边。 每串十字架项链都是独一无二的,链坠上的宝石颜色会决定他们各自眼瞳的颜色。传到小七他们这一代时,他哥哥端木朔月的链坠上镶嵌的是蓝宝石,而他的链坠上则是举世罕见的绿钻石,所以朔月的眼瞳是湛蓝湛蓝的属于天空的颜色,而小七则是忧郁神秘的冰绿。 炽亮的光线从树枝间投射下点点光斑,叶子的清香美得融化一切。在花朵洁白的呼吸中,小七把刻着自己家族印记的十字架项链戴在真夜的脖子上。 "我听人说过,如果相爱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人离开,那另外一个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因为他要保存曾经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如果他也忘记,那他们之间的爱情就真的消失了。" 他郑重地说:"所以你被岚带走后,尽管我知道你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们以前的事情,但我一直都告诉自己不能忘。如果我也忘记了,那我们之间的感情就真的完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仿佛是酝酿了很久终于说出口: "我知道你过几天会回中国看望妈妈。但是探望完后,记得一定要回来。"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命令,"听到了吗?!我要你回来!" "我考虑下。"她的喉咙开始哽咽。 "没什么可考虑的!我命令你回来!!你是我的!只要有我在,就不许你孤单!回去看望妈妈后,就马上回来!再也不许离开我!!!" 说到这一句,他用力地抱紧了真夜,像个找回心爱玩具的孩子,再也不肯松手。 几天后真夜收拾行装回到国内。家里少了岚显得空旷许多。真夜回家做好晚饭端上桌,去房间叫妈妈吃饭。 母女两人谈到了往事,妈妈也知道真夜已经明白了一切真相。 "既然你都知道了……"妈妈欲言又止的样子,"那我也不瞒你。我决定把这房子卖掉,我会住回你外婆家。至于你,你还是回布拉格吧。" "回布拉格?"真夜说,"我会回去,但要带着你一起回去。尽管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但是这两年来您一直把我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现在岚不在了我更要好好照顾您。" "乖孩子……"妈妈抚摩着她的头发,叹着气,"当年我的亲生女儿在布拉格发生意外,这件事情对我和岚来说都是个巨大的打击。岚自小就失去了父亲,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他既像爸爸又像哥哥地疼爱着这个宝贝妹妹,他觉得妹妹的死就是因为布拉格红人馆的那群人见死不救造成的。后来岚瞒着我一个人去了布拉格报仇。他从布拉格回来后,就带回了你。" 妈妈的眼里有隐忍的痛,她哽咽着继续说:"当时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出他很喜欢你,但你们之间始终只能是兄妹,永远不可能成为恋人。我一直都在提醒他不要对你有什么念头,更不要再想着回布拉格报仇。可命运真是不可逆转的……" 说完这番话后妈妈一个人回了房间,两天后她执意卖掉了家里的房子,一个人回了娘家,临走前她交给真夜一本笔记。那是岚去北极之前交给妈妈保存的,他说如果他一年之内没回来就把这本笔记烧掉。 摩挲着这本古旧的笔记,真夜心里一动:岚说一年之内没回来就把这本笔记烧掉,那么他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可能有去无回? 当天晚上,她在灯下读了一整晚的笔记。她这才明白:原来岚一直用"捕捉人类灵魂喂食人鱼"为代价,从塞壬那里学习人鱼族的灵术。两年间虽然他没能将塞壬的灵术全部学到手,但也积攒下不少的经验。他把自己跟塞壬相处后所了解到关于人鱼族的一切都详尽地记录在了这本笔记里。 读到关于"噬魂"这一章的时候,真夜发现笔记里描述的被噬魂者的症状几乎跟岚当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联想起之前千曜跟她提起过的那场数年前的战争,人鱼族和红人馆积怨颇深,塞壬帮助岚其实就是为了自己报仇。后来的岚明显地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但岚知道的事情又实在是太多…… "难道说就是塞壬下的毒手,为了杀掉岚灭口?!!"想到这里,真夜心一惊,她下意识地环视自己身处的房间。还好还好,自从在布拉格岚意外死去后,塞壬就再没有出现了,那只封印她的水晶瓶也没了踪影。不知道这条人鱼到底是在打着什么算盘。 她拿着笔记继续读下去,越读越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岚的死即使不是塞壬亲手所为,也一定是人鱼族人为了杀掉岚灭口而干的,可怕的是这群人鱼的目的不仅是要报当年首领被囚禁的仇,她们还妄图杀掉小七他们,夺取红人馆。 令真夜感到意外的是:笔记里竟然记下了杀死人鱼的办法。可惜是这个办法要同时牺牲消灭者他自己,只能算是同归于尽。 妈妈离开几天后,真夜收拾好行李和萘落道别后,再次登上去布拉格的航班。她轻车熟路地开启了通往红人馆的路,开门的是小七。 他的眼睛一亮,明显的欣喜跃然脸上! "樱蓝,你终于回来了。"小七狠狠地把真夜搂在胸前。他叫她樱蓝,而不是真夜了。 "樱蓝,我的樱蓝,终于回来了。"怀抱里沉郁的气息,是经年的熟悉。 "你跟我来。"小七和他们几个把她迎进红人馆。 水银灯光闪烁,18世纪的壁画里,公主穿着厚重的天鹅绒长裙,蕾丝一层一层繁复地铺开,金钟滴答地走动,每隔半个小时就有一个小玩偶跑出来报时。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只是比真夜走之前乱了很多。到处是吃完没洗的碗碟,不知道用来擦什么的脏兮兮的毛巾,客厅的墙壁上还挂着一个扎满飞标的标靶。 "这是干吗?"她好奇地问。 "汗—— "千曜尴尬地挠头,"因为你走之后都没人愿意做家事了,所以我们就用扔飞标来决定谁做饭谁洗碗谁扫地……" 懒惰的其他几只当做没听见,纷纷想飘走。 "等等,你们……"她叫住他们。 "嗯?" "你们以后还是叫我真夜吧,毕竟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樱蓝,也永远不会再想起以前。"真夜看着小七,第一次露出有些温柔的笑,"尽管我选择做现在这个由真夜,放弃以前那个徐樱蓝的身份,但是我——会努力地融入进红人馆。这里才是我的家。" "欢迎!!!"其他几只顿时很high,吃了好几天的快餐和泡面~,终于可以逃离苦海了!!大家各自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一切谜底渐渐揭开它暗紫色的面纱,带着妖娆的步态款款而来。 樱蓝就是真夜。 真夜就是樱蓝。 曾经逆位的一切,重新遵循它们本该有的轨迹。 就像岚所说的"爱是可以体会,但无法解释的东西"。真夜站在布拉格人来人往的广场时,心底像大风刮过的荒漠,没有了归属感。中国原来并不是自己的家,而布拉格怎么也感觉如此陌生? 冰箱里还存着小七买的香草冰淇淋,桌上放着她为他们准备的早餐,没有抽完的黑魔烟盒被揉成一团扔在厨房的垃圾桶里,客厅的沙发一天不擦就会蒙上薄薄的灰尘,千曜、尊尊和小七他们的房间里每天都换上干净纯白的花…… 生活还在继续,故事渐渐蜿蜒向另外一条你意想不到的路。 不知不觉,已经是冬天。 窗外有了稀疏的雨声。温暖的布拉格开始下雨,天空是暗蓝色的幕布,堆积着浓厚的乌云。间或有几只黑色的鸟穿越过雨帘,飞往天空的尽头。 人心有没有尽头呢? 小七推门进来的时候,红人馆里只剩下真夜一个人在,他们几个人去处理客人的事务。餐桌上摆着大家喜欢吃的水果馅饼,被小心地用另外一只碗盖好,不让灰尘落进去。他尝了一块馅饼,满足地笑: "真夜这家伙做菜还真是有天赋。这才叫食物。" 真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窝成婴儿在母亲子宫里熟睡的姿势,纯黑的长发卷着动人的弧度披散,遮住了新月一般皎洁的脸庞。 小七俯下身想撩开挡在她眼睛上的发丝,指间才触到她的皮肤又触电般地避让开来。彼此接触的那一寸皮肤有异样的温暖感。这时候的他才看到真夜的眼角下,还留着隔夜的泪痕。 这个笨蛋,是不是又想起了岚? 关于岚真正的死因,她一直还是耿耿于怀吧? 其实这段时间里小七和千曜已经查到到底是谁害死了岚,但他们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这个人的下落。毕竟对方灵力强大来势汹汹,他们不能打无准备之战。 小七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尽快帮慕音岚报仇,好了结真夜这个心愿。他抱起熟睡的真夜往房间走,突然发现她比刚来布拉格的时候轻了很多,一只手就能很轻易地抱起她整个身体。是太累了还是……,怎么会瘦了这么多? 他心疼。 真夜光洁的小腿在空气中晃荡着,她醒了过来,小手冰凉地抚摩着他的脸庞。突然仿佛经年后的重逢,她茫然地问他: 你是岚吗?—— 不是。傻孩子,睡迷糊了? 小七帮她盖上暖和的被子。可真夜不笑,她的瞳孔里起了深白色的浓雾。她别过头去,把脸埋进被窝的角落—— 你知道吗?岚死了。 岚死了。他死了。消失成她记忆里永远的光点。 是先有天使,还是先有恶魔? 一定是受到了撒旦的诱惑,纯白的天使才会甘心收敛起一尘不染的羽翼,堕入永不可超生的地狱。 岚就是受到撒旦诱惑的天使吧。真夜浑浑噩噩地又睡过去,不知道小七是何时悄悄离开了房间,他关上房间的那一瞬间—— 啪嗒! 第七幕 绿钻石(3) 装着人鱼的蓝色小瓶从门角滚落。伴随着女人妖冶魅惑的深呼,一阵紫蓝色的水雾从敞开的瓶口升腾而起。 "呵……好闷,出来透口气……"鱼尾在空中优雅地滑出一道迷离的轨迹,媚态万千地伸展着被囚禁已久的腰肢。塞壬明白自己马上就要摆脱被囚禁的日子了。她不甘心自己被关在这瓶子里这么多年,当初答应教慕音岚噬魂是为了借他的手来除掉端木镜夜。只要镜夜一死,封印在水晶瓶上的咒语就会自动失效,她就真正自由了。 可没想到岚去北极后失踪,她转换策略缠上由真夜,由真夜是红人馆的人,自然可以很方便地进到红人馆里。这一个计划很顺利,她果然跟着真夜来到了红人馆,她也一直在寻找机会下手。但没料到慕音岚那小子重新出现,重新出现的他再也不想报仇,一心只想带着真夜离开。 面对如此"不思进取"的岚,眼看着他就要把所有真相说出来的前一刻——塞壬下决心除掉了他,将他的魂魄吞噬走。 塞壬庆幸那天杀岚的那一幕没有被小七和千曜识破。他们应该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岚的魂魄噬去的人,就是她塞壬! 现在让塞壬担心的反而是真夜。由真夜这个女生太独立坚强,比岚难摆布一百倍。换句话说,她根本就无法摆布由真夜,真夜总是自有主张。 塞壬之所以会一直跟着真夜,除了可以跟着她来到红人馆以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由真夜她是御猫族人。 要解开水晶瓶的封印除了杀掉小七以外,还可以跟雪豹族人或是御猫族人交换。只要有一个血统纯正的雪豹族或御猫族人肯跟她交换,代替她到这水晶瓶里,那么塞壬她就自由了。 利用真夜杀小七,如果不成功就引诱真夜跟她交换身份,让真夜代替她被封在这水晶瓶子里。而塞壬自由后就可以亲自动手除掉小七,夺走红人馆—— 这就是塞壬真正的如意算盘。 床上的真夜一直都没有睡着,她默然地看着眼前兴奋的塞壬。塞壬还不知道:通过这连日来的调查,真夜已经肯定当初对岚下手的人就是塞壬。她也猜到了塞壬的最终目的一定是对红人馆不利! 岚的笔记里提到"如何杀死人鱼"时是这么描述的:人鱼族嗜血如命,尤其是血统纯正的雪豹族或御猫族人的血液,对她们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只要雪豹族或御猫族人用全身的血液来引诱人鱼,在逼迫人鱼用完所有的灵力后却不给她灵魂充饥,这条人鱼就会饥饿而死。 这段时间以来,真夜每天都私下学习一点对付人鱼的办法。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如果不顾一切搭上她自己生命的话,应该可以彻底制服塞壬。 她正想着,塞壬突然从身后抱住脸色淡定的真夜,在她的耳边吹气如兰:"由真夜,你真的好美。让我尝一口你的血。" 是花朵开至荼蘼的滋味,芬芳到腐烂。 看到真夜厌恶地别过脸去,塞壬绝美的眼睛似笑非笑:"别这样,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是吗?" "你还在为岚的死而介意,你想知道他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真夜怔住,不吭声。 她的沉默让塞壬更加得意: "由真夜,我可以让你再见一次慕音岚,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们交换。你知道的,我是被端木家的人封印在这个瓶子里,如果要自由,要么需要引魂师家族的人来解除,要么就一定要找另外一个替代的人。这个替代的人必须有最纯正的雪豹族或是御猫族血统,比如说……你。" "也就是说,如果我答应了你,在你实现我的心愿后,我就会被封印在这个瓶子里,而你就自由了?"真夜踌躇,"被封印的时间是多久呢?" "不需要多久,只要七天你就能重获自由了。"塞壬在骗真夜,其实无论是灵力多么高强的人,无论她的血统如何,一旦被封印进水晶瓶里就再难出来。 眼前说着谎话的塞壬还是在笑,你无法想象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美的笑容与声音。可这美丽的事物却是致命的毒物。她捧起真夜干净纯白的脸,不禁赞叹着:这女生真像深夜跳跃在教堂尖顶上的黑猫啊…… 冶艳迷离的,一举一动都是冷调子的优雅。 如果不是急于从瓶子的封印中摆脱出来,她还真有点舍不得浪费由真夜这样美丽的人,可是现在……报复那些把她关进这个瓶子里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真夜,你想见到慕音岚吗?你想为哥哥报仇吗?如果愿意,用这把刀挑破手腕。"塞壬递给真夜一把银制餐刀,"血液会唤醒你的记忆,带你去忘川边见到你想见的人。" 哐—— 一直紧闭的窗户被大风吹开。 风声剧烈。真夜走到窗边,仰望大片的流云张皇失措地往天边奔逃,天幕阴沉,成群的归鸟扑扇着翅膀翻山越岭,不留一丝痕迹。 骨子里开始透进寒气,身体软绵绵的,倚着窗边的墙滑下来,匍匐在地毯上。她半闭着眼睛,朦胧中看见身下大摊的血迹,它们张扬着流淌四散开来,殷红刺眼。 那把精致的银制餐刀还在手心里握着,刚才她就是用它轻轻在腕上一挑。皮肤破了,血瞬时喷涌出来,鲜嫩的红色,真好看。其实真夜并没有相信塞壬所谓"交换后七天就能出来的谎言",但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用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杀死人鱼,换取红人馆和小七的平安。 既然早晚都要死,不如借这个机会见一见岚。 "痛吗?"塞壬问她。 "不。" "闭上眼睛,你会见到他的。" "嗯……" 合上眼睛,在渐渐模糊的意识里怀念那些美丽的片段,繁盛的蔷薇,清新的香气,岚笑起来的样子……那些游走在午夜的灵魂,像一阵迎面而来的风。 其实当时牵着岚的手回望朝阳的那一瞬,就已经一眼万年。 哗…… 哗啦啦…… 是水流声音。 悉悉簌簌,渐渐流畅,渐渐盛大,席卷着经年的回忆而来。 真夜重新站起来四下张望,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忘川边。湍急的黑色河水席卷着世间的爱恨直往冥王哈迪斯的宫殿奔腾而去。 两岸是妖冶的彼岸花,如火如荼地怒放,覆盖整条通往彼生之门的路。 路的尽头,有两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在等待着她的到来。一个是引魂师端木朔月,另一个就是她挂念的岚。 "真夜。"岚叫着她的名字,就像每次她受到委屈他摸着她的头,这么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 "岚……"她哽咽着跑过去抱住他,把脸颊贴在他温厚的肩膀上,"岚……" "真夜。" "岚,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算了。真夜,我已经死了。" "算了?"真夜抬起蒙眬的泪眼,只看到岚淡然的眼神。 他拂开她额头上挡住眼睛的额发,指间的温柔让她确信这不是一场梦:"对不起,以前我骗了你。以后我也不能再陪你了。今后的路,你要一个人坚强地走下去。" "不!没有你,妈妈怎么办?" "真夜,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你能照顾好她。还有小七和千曜他们,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会帮你好好照顾妈妈的。你是属于红人馆的,你应该回到他们中间。"岚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怨恨,平静得仿佛天堂的湖水。 "真夜,时间已经把我带走,把过去带走,把过去的时间也带走。忘记我。忘记我说过的每句话,忘记我的脸,忘记我的声音,忘记我拥抱的温度,忘记我给你的每一次温暖。这世间死去的人都被葬在山川之下,他们会听到属于自己心爱的人的呼吸。我也会像他们一样沉睡,在沉睡中祝福你。等你终于有一天也老了,再次来到这忘川边的时候,你会重新见到我微笑的脸。那时候你才会明白,往来的一切都是虚空。虚虚而来,空空而去,世间万物,兼作尘土。前尘旧事,就忘记吧。" "岚,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无法接受。" 真夜小声地抽泣着,肩膀耸动着,窝在岚宽厚的怀抱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抚摩着真夜皎洁如月的脸,岚的心底突然一阵疼痛。其实没有人在爱情面前可以做到真正的洒脱,洒脱都是建立在心痛之上。早在背叛红人馆带走樱蓝的那一刻,早在答应塞壬的条件将樱蓝的记忆噬走,并且将她改名"由真夜"的那一刻起,岚就注定有一天要为自己的罪受罚。所以现在他不想再跟真夜提起自己的死因,这些都是他应该承受的惩罚。 当年,妈妈在第一次见到岚从布拉格带回来的"真夜"时,就曾经惊慌地警告他:布拉格红人馆的那群人不是好惹的,每个都不是常人!但时间一长,妈妈也把这个真夜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带着变成"真夜"的樱蓝回中国的这两年,是岚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 带她去看黎明破晓前匆忙赶路的梦旅人; 带她去喝焦糖玛其朵; ……带她去经历所有温暖美好的事情。 那次岚带真夜去看梦境中的灵魂,黎明破晓前,她这么问他: "岚,我为什么不能叫你哥哥?" "我不喜欢。" "可是你本来就是我哥哥,叫亲哥哥的名字有点奇怪诶。" "乖啦。" "岚,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女孩子?她有什么好呢?" "这个……说不清楚。" "为什么说不清楚啊?" "因为爱是可以体会,但无法解释的东西。" 当时的真夜怎么都不会想到:在回答着她的这些问题时,岚的内心是多么难受。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真夜,却无法告诉她:我喜欢就是你!!我喜欢的就是你由真夜!!不!你根本就不是"真夜",你不是我妹妹,你是我喜欢的人——你是徐樱蓝!! 那么多秘密藏在他心里,那么多话想要对她说,却一句都不可以说出来!! 为什么命运要这么捉弄他慕音岚? 如果只是为了排挤掉内心的寂寞,那么找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可他内心属于真夜的位置就是这么无可取代,尤其是那样看不到银河的夜晚,看着漫天幽蓝的灵魂匆忙地赶往挂念的城市,赶往自己心爱的人身边。 岚怎么都无法再欺骗自己。 一直在旁边等候的引魂师朔月不得不提醒岚该走了。他点点头,小心地捧着真夜泪流满面的脸,轻吻她被泪水打湿的睫毛。 "乖孩子,我该走了。" …… 引魂师朔月安静地带路,岚跟在他身后,从容地沿着忘川迈向彼生之门。 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真夜的身后是湍急的忘川之水,蜿蜒直往冥王哈迪斯的宫殿,两岸盛开着冶艳的彼岸花,一朵连一朵,一整片连一整片,美得醉生梦死。在迷幻的香味俘获心灵之前,真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岚走远。 不!!! 哥,别走! 别走,别走啊! "哥哥——" 终于把这两个字叫了出来,郁结在心底多年的这个词。真夜脆弱的喊声让岚愕然地回头,只看到泪流满面的她。 "哥哥……"泪水之下,是她终于释然的笑,"我还可以叫你哥哥吗?" "嗯。"岚点头。 看着自己这个"妹妹",内心暗暗发誓,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要堂堂正正地喜欢她。不会再去利用人鱼这样的捷径。 一定要堂堂正正地喜欢她! "哥,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可以当你的妹妹吗?" "嗯。"岚答着,转身跟随引魂师走入了彼生之门…… 在身影隐入光芒的那一刹那,所有的爱恨离合彻底被抛在这一世,永不再记起。岚悲伤的眼泪突然涌出来,掉落在朔月的手背上。 "你还喜欢她?"朔月问。 "不。" "你在说谎。" 朔月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岚明白一切都无济于事,两人沉默地穿越过命轮,奔往宿命中的下一世。 "哥……" 真夜呆呆地看着哥哥的身影消失在彼生之门的光芒中,直到眼底的泪干涸,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中的布拉格红人馆,漂浮在空中的美丽人鱼塞壬看着她诡异地笑: "怎么样?见到慕音岚了?" "是的。"真夜心底释然。 "既然实现了心愿……"塞壬一跃而起,鱼尾在空气划出绝美的弧度,她抬起真夜的下巴,"那么记住要兑现你的诺言,我们交换。" "放心,我会兑现诺言。" "天,我真的怀疑自己在做梦。"她得意地大笑,"我终于自由了!" "瓶子里的世界,是不是很寂寞?"真夜突然这么问,塞壬厌恶地皱眉,"无聊透了。" "哦。你自由后最想做什么?" "呵呵……"塞壬不再往下说,"由真夜,你要记得我们的交换,我已经让你见到了哥哥。该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她绝美的脸上浸漫着得意。 "放心。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但是你要给我十天时间。" "为什么?" "因为我要用最后的这十天时间,好好照顾他们……这是我唯一能为朋友做的事情。" "好,反正你已经跑不了了。十天,就十天。" 塞壬若有深意地笑,重新消失在那片深紫色的雾气中。 有些明白了。 堕天使从天界十九层的云端直坠地狱时的心情。 无望的,渴望救赎的,又或许是……义无反顾的。 明明知道前方就是地狱,明明知道自己的下场是灰飞烟灭,却还是为了心底那一个小小的坚持——放弃一切。 由真夜已经下定决心,用这最后十天的时间照顾好他们几个,尤其是小七。然后她将按照岚记载的那些灵术,用她自己全部的血跟塞壬同归于尽,这样塞壬将永远无法再对红人馆和小七造成威胁。 换句话说,她由真夜只剩下最后十天可活。 真夜拿杯子到客厅倒水的时候,小七已经接替她刚刚的位置,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回到卧室拿出一床毯子盖在他身上,坐在沙发边看着熟睡中的小七。 他的侧脸很俊美,线条干净利落。长长的睫毛像孩子一般温顺地垂着。她轻抚他的脸颊,想哭又怕惊动他,于是只能一直一直安静地看着,直到终于忍不住哭了。 因为她深深明白,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她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只有十天,她能这样陪着他的时间只剩下十天。 "小七……"她自言自语着。 "你喜欢的是过去的那个樱蓝,过去的那个我。可是,抱歉……我想不起来了,抱歉,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樱蓝,所有的记忆全部没了。我已经不是樱蓝,你也不会喜欢上现在这个倔强不可爱、又老爱跟你作对的由真夜吧?" 你不会的。 塞壬以为她能和我交换到自由,这样她就能摆脱封印来对付你们了。我不会让她得逞的,我会借着交换的机会,用我的命来换红人馆和你的平安。 虽然这很笨,虽然要送命。但是亲爱的……这是我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事情了。 ……再见……" 说完真夜离开大厅回到自己房间,起初还可以听到门里有她稀疏的走动声,后来渐渐地平息,归于一片安静。 想必真夜太累,已经睡下了。 这时候小七才睁开了眼,坐在沙发上焦躁地抓着头发。他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装睡。巨大的担心俘获了他。在慕音岚死去之前,他和千曜就发现有很多寄存着的人类灵魂都奇怪地失踪,所以他们怀疑有人鱼潜伏在红人馆吞噬储存的灵魂。 只是没想到,这人鱼就是塞壬,而且塞壬一直就盘踞在真夜身边。 晚上大家一起吃晚饭。 "尊尊,不光要吃肉,蔬菜也要多吃。"真夜舀了一勺鸡汤在他碗里,"冰箱买了牛奶和果酱,都是你喜欢的口味。哦,对了,还有千曜、小七和皇微你们……" "真夜,你今天哪不对劲了?简直就像一个啰唆的大妈。"千曜叉起一块牛排问。 "原!千!曜!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冰箱里还给你们买了很多罐装黑啤酒,都放在冷藏柜里。"她从厨房又端出一碟烤好的牛肉,引得其他几只顿时口水直流。 小七没有去抢烤牛肉吃,他漫不经心地用叉子拔拉着盘子里的食物。 "不合胃口?"千曜问。 "没事啦,我吃饱了。"他放下刀叉回房间拿水喝。路过真夜的房间门口,她的房门右下方,有一块小污渍引发了他的注意。朝餐厅那边看看,真夜还在忙着伺候那几个家伙吃饭,小七这才放心地俯下身来细看那块污渍。 深紫色的印痕。 应该是某种水雾凝结后形成的,但这种魅惑妖冶的深紫色……—— 分明就是属于人鱼塞壬的!! "该死的,果然在这里。" 他很震惊,但又在意料之中。他早就知道岚的死因是被噬魂,既然岚的身上没有人鱼影子,而他又不可能摆脱她,那就很有可能——人鱼是在真夜的身上。 人鱼喜欢美丽的人种,以及他们的血。即使不噬魂,也有可能会被操控。从没有人能平安地逃脱她的控制。 糟糕,真夜有危险。 "可恶……"他站起来不动声色地回了自己房间,心里排山倒海。 第二天是作弥撒的日子,小七借口说不舒服没有跟他们一起去。等大家走后,他进到真夜的房间,终于找到了囚禁人鱼的水晶瓶。 他把那个幽蓝的水晶瓶扔在地板上。 "塞壬!出来吧!" 一阵深紫的雾气后,是塞壬美到崩溃的脸。已经两年多不见,原以为这个噩梦已经随着慕音岚的离开而结束,可最后还是狭路相逢。 "端木镜夜,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为什么?" 小七站在空寂的大厅里,听到了自己的回声。 "因为我喜欢看到你受折磨的样子。"她轻声地嬉笑,笑容美得无法形容。因为太美而有毒的嘴唇娇美得像一朵怒放的罂粟。 塞壬俯下身子,奢靡的金色长发海藻般洒落,一缕一缕从小七俊美的脸庞上滑过。 他甚至听到了那柔软发丝的沙沙声,散发着寂寞的芬芳,属于大海深处幽蓝的寂寞。这个美丽的妖精曾经告诉过他,在她的家乡,幽蓝的大海深处曾经囚禁着无数的引魂师。 那些失去灵力的引魂师,永远沉睡在海底,每当路过的人鱼停下匆忙的潜行,游到他们身边时都不由得惊叹于他们的美貌。 世界上,竟然有比人鱼还美丽的人种。 "你知道吗?那些男人岂止比这世界的女人好看千百万倍?如果这世间的平凡女生们有见过那些男人,一定会着魔,为他们神魂颠倒。呵呵……"塞壬的手指轻柔地放在他的嘴唇上,一点一点地抚摩过去,"而我最喜欢看人类为爱情神魂颠倒的样子。当他们丧失自我的时候,我就可以收走他们的灵魂了。" "当那些善良人类的灵魂被你握在手中,你有没有感觉过心脏在疼?"小七一把拽住了塞壬的手腕,力道大到让她疼得尖叫: "你疯了?!你敢动我??" "我是疯了,但是比你清醒!塞壬,你忘记以前我父亲是怎么把你囚禁在瓶子里的了?我父亲可以做到,那么我也可以。你的命现在捏在我的手里。" "你不敢。"塞壬轻蔑地笑,红人馆的大厅里回荡着她魅惑得动人心魄的笑声,"你不敢动我的。尽管我只是人鱼,在灵力上我明显地要弱于你,但是你的小真夜的命运现在捏在我的手里。" "什么?" "呵……"塞壬的笑容是最甜美的毒药,"你认为视慕音岚为唯一亲人的由真夜会轻易地放弃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吗?" "她已经见过岚,而且亲眼看着岚离开人世!" "呵呵……"塞壬更加地得意,"如果你是由真夜,你会甘心不知道亲人的死因,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她贴近小七俊美的脸,修长的手指诱惑着从他的锁骨上滑过:"即使是牺牲自己,真夜也会去换取哥哥的生命,去找寻一个结果的。" 小七心一颤,不由得松开了塞壬细嫩的手。难道真夜她…… 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发生了。 "我不会被你迷惑。原来传说中最会迷惑人类的塞壬不止歌声举世无双,连谎言都是迷人的。"抬起这美貌女人白皙的下巴,小七的手指有轻微的黏腻和战栗,这女人的皮肤比丝缎还柔滑,但心比蛇蝎还要冷漠狠毒。 呵呵。 她冷艳迷离地笑,嗤之以鼻:"你真的以为自己很伟大?现在一切都晚了,真夜为了见她哥哥最后一面,已经答应跟我交换了。呵呵……" "交换?!!" "她会代替我被封印在瓶子里,而我……"塞壬从不掩饰自己的得意,"终于自由了。" "是吗?"小七冷笑。 没等塞壬过来,小七再次钳住她的手腕。 "如果把你再次封印在瓶子里,并且扔到北极的深海之下,你还可以跟真夜交换吗?"他逼视塞壬美艳的面容,"你就别做梦了。" "你疯了?你的灵力根本就比不上你父亲,上次他封我都元气大伤,何况是你?呵呵。"完全不屑,"如果你敢封印我,不但会丧失你所有的灵力,至少有一年不能恢复正常人的样子……" "哦?原来只有一年?"他死压着她的手腕不放,笑得邪气,"没关系,我愿意赌。" "什么?!!!" …… 第二天,将近凌晨五点,隐约朦胧的天光从窗外渗进来,似乎还有细碎的雨声,伴着此时的天光,丝丝寸寸,迷离犹疑。 真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那张灰色床单上,留着十四岁时的淡蓝纯真。床单上面纹着大朵大朵白色的羽毛,像一些在眼光里枯死的云朵。抬眼望见街对面年代久远的天主教堂,屋顶有快要腐朽的木制十字架,衬着背后大片大片灰暗总不见湛蓝的天。看久了,心里空荡荡一片,像深山大雪后再也找不到人影的寥落。 而她的枕边放着一支黑魔,小小的魔鬼拿着叉子冲她得意地笑。烟身上写着一行字:—— 我要你等我回来。一年。 by:端木镜夜 桃子夏: 亲爱的们, 以上为《布拉格红人馆》的前七幕, 读到这里的人请根据自己喜欢的花语类型,选择不同的结局,然后看下去。 第八章 彼岸花(1) 第八章彼岸花 转眼间,小七离开红人馆已经一年。布拉格仍旧美得像一个童话。 温暖的,甜美的,激烈的,侵满所有属于年少时的纯真幻想。整个城市悠闲惬意,午后的游客们最爱坐在广场边的咖啡座里打发时光,几杯黑啤酒下肚,世界充盈着微醺的美好。厨娘最爱站在窗户边煮玉米浓汤,烤肉的香味从厨房一直飘到客人们的鼻子里。 “老板娘~,再来一份牛排!” “好!” “17号座加一打黑啤酒!!” “马上马上……” 伏尔塔瓦河上升起了缥缈的白雾,金色光线洒满布拉格错落的红色房顶。这是一个蒙神眷顾、更被妖精的手指点化过的城市。所有的人都流连忘返,可是那个离开了的人呢? 那个有着碧绿眼瞳、难受时会微微眯起眼睛的男生,他在悄无声息地离开后,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铛—— 铛——铛—— 教堂圣洁的钟声缓缓地刺破了游客们的喧嚣。被惊扰的鸽子们扇动着雪白的翅膀忽地从广场上齐齐飞过,霎时遮蔽整片天幕。 由真夜抬起头仰望鸽子,她暗黑的长发在大风中飞散,美得凄绝。 她身后是人流如织的布拉格广场,头顶是湛蓝湛蓝的天幕。 那种美丽的蓝色,让人有掉泪的冲动。 今年的圣诞没有下雪,布拉格的冬天很少下雨。偶尔有一点点雨水,从天空坠落的速度也很慢,仿佛是跳着优雅的舞步翩翩而落。 真夜迷恋于广场一角喷水池边成群的鸽子。洁白的翅膀、对于食物直率地追求,走路时笨拙可爱的模样,这些都是她喜欢它们原因。如果千曜和尊尊他们都出门处理客人的事务去了,她会整日坐在石阶边拿面包屑给它们喂食。 今天的雨丝渐渐细密,坐在广场上的真夜头发开始潮湿地贴紧脸颊,她想走回家,却还是走到了教堂窗前。 一层一层蔷薇色的光芒从屋顶漏下来,仿佛云破天开。 教堂外的街道上有流浪艺人在演奏小提琴,那首传世的曲子里分明写着关于红人馆的一切秘密,但每天潮水般涌入广场参观的游客中却从来没人听出来。 流浪艺人摆在跟前的铁盒子里没有一个铜币,真夜从外套里拿出一张纸币,轻轻地放在那个空落落的盒子里。 “如果没有人听你演奏,那为什么不早点回家呢?”她问,对方并未回答但他手腕一颤,在原本漂亮的连音里陡然加入了一个突兀的休止符。 小提琴滑奏拨动教堂的玻璃窗 “光游弋而上小木偶十二点心慌 玛利亚的壁画里 藏满你一眼望不穿的殇 天堂的泪滴淌下圣域的光 施舍世人一段粉色忧伤 …… 爱默祷在信纸信纸弄丢羽毛笔 雪融化在杯底杯底盛满水晶香 纯度不高的画面感怎么一直盘旋在彼 就连吹散蔷薇的风向芬芳 看起来也像是赞美诗的形状 广场上失恋的女孩一遍又一遍地唱 cheri…… jenesuispasseue。 jenesuispasseue。 jenesuispasseue。 亲爱的我不孤单 我不孤单 我不孤单 …… désolé,jet‘aime。” 有雨水在流浪艺人的鼻尖,是晶莹的幽蓝色。真夜突然明白了他是谁。 “是啊,真夜,我们该回家了。”当艺人脱下华丽的礼帽,她并不吃惊,真的是他。 原千曜。 他好看的紫色眼瞳在雨水中变得温柔湿润,在这一年里因为小七的离开让他蜕变成一个真正勇敢坚强的人,成为了雪豹族人的新首领。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玩世不恭的原千曜。 站在现在这个首领的位置上,千曜终于明白当年小七独自接下继承红人馆的重任时,内心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而那时,他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想到这里,千曜重新凝视着眼前的真夜。这一年里,这个女生变得更加清冷美丽,但也更加孤独。她的美只有等那个叫端木镜夜的人回来后,才能全然地盛开和绽放。 如果他不回来,那么她只能在等待中渐渐枯萎。 千曜放下琴,脱下外套披在真夜的肩膀上:“走,我们回家。” “可是……” “不要等了,说不定你回家就看到他了。”千曜看着眼前的真夜,她像玩偶师从主人那收回的一个残缺的玩偶,记忆里还有残余的潋滟,拨动着曾被打碎的梦。 很早开始,一个几近相同的梦境便不断出现。无数的夜里,真夜看见自己坐在一架落满尘埃的钢琴前,穿着精致但是陈旧的白色蕾丝裙子,头发是温和迷人的亚麻色。手指精致修长,它们在钢琴的黑白键跳舞,灵动美妙。那是一首温存、伤感的曲子。她弹着弹着,眼泪就一颗颗掉在琴键上,碎裂。 还有两个男人站在一边看着她,他们截然不同。一个明媚,一个灰暗;一个总是微笑,一个永远沉寂。明媚的男人有安静的眼神,清澈干净。而另一个,冷冷的瞳里只有深不底的冰绿…… 这个梦境,贯穿着整个午夜。有时候,清晨醒来,会试着去回忆那首曲子。尽管会弹钢琴,但每次,她都无法想起半个音符。 只记得那个冰绿眼瞳的男人在曲子终结的那一刻突然握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抚摩过去。他邪气地笑,笑容天真得像个孩子。 最终他们没有回家,而是决定去山顶看岚。刚走到山顶时,守山的牧师正在独自吟念圣经。头顶有鹰盘旋而过,凄厉的带有伤口的叫声。 山顶有华丽独异的哥特风格教堂,像一只久久盘旋不肯落下的鸟。 “你们来了。”牧师安然地问,他的面孔很陌生,大概是新来的守山人。 但真夜没有多想,只是微微点头答:“嗯。” 山顶有大片的空旷,来自世界各处的风交相嘶叫撒野。人类站在这里,身体会不由自主敬畏地震颤。可是真夜不会这样。 她喜欢这风里的气息,带着宿命的流离,还有忘川河水的味道。真夜淡然地从牧师身边走过,山顶的苍凉寂寞,把她柔软的睫毛一眼一眼地撩起。 “由真夜,你脖子后的tattoo还会疼吗?” 什么?!tattoo? “你怎么知道?!”真夜愕然地回头问那守山牧师。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牧师笑着反问,他的眉须都是深白色,唯有微微上翘的下颚平坦润泽,隐藏着某种奇异神秘的能力。 这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类。有个声音在心里对真夜这样说。 “会……”她坦白地说,“还是会疼。只要月圆之夜或是一想到我哥慕音岚,就会很疼很疼。” 牧师了然于心地笑:“你当然会疼,因为那个会帮你抹去印记的人还没有回来。” 流年像花朵在彼此的记忆里盛开。 刚下过雨,山上的泥土非常黏湿。真夜和千曜始终不发一语,两个人沉默地在路上走着。千曜孤单地走在前面,但每当有石块挡路或是杂草丛生的地方,他一定会停下来对真夜说:“小心。” “我有些怕。”她突然说。 “怕什么?” “我的小七不会回来了,怕他会来这里。” 千曜停下来:“要不要我背你?” “啊?怎么?”她一时间没回过神来,提起裙子看,原来她的鞋已经被那些泥给弄得很脏了。正犹豫着,突然被千曜不由分说地背在背上。 “不管怎么样,在小七回来之前,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满山的十字架在诉说着漫长悠远的故事,千曜背着她,脚印像记忆一样深深烙进泥土里。 这条路还有多远? 不清楚突然要走多远,也不知道已经走了多远,从来都是听凭直觉地向前,听从自己的内心,不做任何过多的考虑。但这一场蔷薇色的梦境,总会有觉醒的那一天。 千曜的金属飘到她的脸上,她突然想到什么,蒙住了他的眼睛。 “千曜,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什么?”他问 “是岚在说话,他说……”真夜的喉咙有些哽咽,“他在跟你们说,对不起。” 对不起?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真夜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 一颗微露出路面的石子绊倒了千曜,两人一同跌倒。真夜狠狠地摔倒在草丛里,脖子后tattoo疼得像是要撕裂开。 一阵青草的气息呛到了她的鼻子里。真夜索性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扑面而来的天空。 “我哥以前最喜欢拍天空。”她喃喃地说,“天空的蓝美得那么绝望,那是哪个画家的笔下都无法完全地再现的蓝、瞬息万变的蓝。千曜,我哥欠你和小七、皇微、尊尊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够了! 够了够了!!! 千曜再也忍不住,他站起来,愤怒地说: “由真夜你这个笨蛋!!够了够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为什么觉得愧疚?!为什么要代替岚跟我们说对不起?!没错,岚是从我们身边夺走了你!可那只能怪那时的我们没有能力保护你!如果我们真的把你当成最珍惜的妹妹,那么在他刚刚带走你的时候,我们就应该不顾一切地把你夺回来!! 但是…“他停住,半晌才继续说,“……但是我和小七他们……我们谁都没有那么做。我们一相情愿地以为,或许让你离开布拉格这个是非之地,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你是岚的话,你会说对不起吗?” “够了!”他回过头愤愤地说,“如果你是岚的话,你会希望自己的妹妹陷在回忆里永远都无法摆脱吗?你会希望她永远无法开始新的生活吗?” “我……” 她没想到他们有一天会有岚来劝说对方。 千曜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由真夜,我这一生唯一的使命就是守护红人馆。但在小七回来之前,即使是牺牲自己的性命,我也会保护你。我不会允许当年岚把你从我们身边夺走的那一幕再上演一遍。” 第八章 彼岸花(2) 乌云一点点散开,阳光刺破天空的阴霆,明晃晃地闪烁在千曜和真夜的前额。真夜看着独自走在前面的千曜突然释怀地笑。 呵,是啊,岚也不会希望她活在回忆里无法自拔。就让回忆保持最完美的姿势,永远沉睡在风里。 “奇怪……怎么会有花?” 真夜怔怔地看见岚的墓前安然地躺着一大束雏菊,这才意识到什么也没给岚带来。她走过去捧起那束花。 “很新鲜的花,会是谁送的?”她有些欣喜,转头问千曜,“你说,会不会是小七?他回来了?”明明知道希望很渺小,但还是期待着。 “是我。” 他们同时回头,看到的是刚刚那个牧师。 是他? 牧师带着他们爬上教堂的顶端,俯视山脚,看到的是满山大朵血红色的彼岸花。原本盛开在彼生之门路上的花朵,在白昼的阳光下也这么美。 真夜深深地呼吸。 “告诉我,那个会帮我抹去tattoo的人,他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但是你可以去找一个人,或许他可以帮你。”牧师不肯说出答案,他摘下一枝彼岸花,那些花朵没有叶的滋养,只在光秃的枝干上妖冶地绽放。 他用花朵挡住真的眼,然后带他们从旋梯下到不知名的殿堂,吱呀—— 有隐秘的石门被推开,黑暗的空间里有风扑面而来,夹杂着神秘的气息。 牧师将遮挡着她双眼的彼岸花拿开,她和千曜定神一年—— 这是一间神秘的哥特式殿堂,水晶灯摇晃,有蒙面的术士不发一语地坐在胡桃木后,气定神闲地玩着一架人骨做的竖琴。 骨头闪烁着幽暗的光。 带他们进来的牧师在见到术士后恭敬地行礼,随后小心翼翼地倒退着离开。 “你是?”真夜好奇地说。 术士不回答,他的脸淹没在一片黑暗里。他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苍白的火焰便在指尖跳动。火焰点燃了那架竖琴的琴弦。 不到几秒钟,琴弦已经燃烧殆尽。 “你烧了琴弦?”真夜并不害怕,“为什么?” “没关系,这里还有。” 术士从台阶上走下来,一边的千曜想挡在真夜前面保护她,可是没用,他连接近的力量都没有! 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和真夜隔绝开,只有那术士才能毫无阻隔地接近真夜。 该死的,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千曜不甘心地打量着他。 那神秘的术士把手搭在真夜的后背,像有一股冰凉的清泉灌注她的脊背。她的灵魂发疼,重到无法言喻的疼痛。随后他的手里便有了几根纤细透明的弦。 “这是你的神经…我已经拔掉了它们。”术士安静地说,“从此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事可以伤害到你,你背上的伤口也不会再疼痛。只有敏感多情的人,才会感觉到那种痛。” 门开了一半,一束激烈的光照亮术士的侧面。另一半沉浸在浓郁的黑暗里。 疼痛中的她看不清那术士的脸,但他的手指传递过来的温柔却是刻骨铭心的熟悉。 如果再没有敏感的神经,那就意味着没有什么可以再伤害我? 不会再被爱所苦,不会再被恨所羁绊? “您是希望我从今以后远离伤害,像个玻璃娃娃一样被供奉着,过着被保护的安稳的没有波澜的生活?”真夜疲倦地说,“那会不会变麻木?” “无论是不是麻木,我只希望你会更加快乐。”术士轻扬手指,那被拔出的神经丝线般重新回到了真夜的体内。 敏感的,受伤的,甜蜜的,痛苦的,彷徨的,迷茫的,安宁的……所有的一切情绪会聚在一起,才构成了她命运的轨迹。 无法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才能有惊喜。 “由真夜,你的封印已经解除了。” “什么封印?” “还记得你脖子后面的那个tattoo吗?”术士的声音仿佛穿越了一千个世纪而来,渐渐地接近、明晰。“不光有你,慕音岚的后背肩胛骨上也有一个。” 这一次,真夜终于惊讶: “岚也有?!”她知道这个tattoo是封印,但没想到岚的身上也有。 “因为那个彼岸花的tattoo正是对他的惩罚,也是对你们情感的封印。当年他不顾红人馆的禁令,擅自找到背叛的鱼人族,让人鱼噬魂吸走了你的记忆,让你从‘徐樱蓝’变成了‘由真夜’。是的,他最终是带走了你,可他永远无法得到你!在被洗去记忆的你心里,岚他永远只是你的哥哥,他永远无法成为你爱的人。” “……原来……” 难怪她每次只要一想到岚,那块tattoo就会发疼。因为彼岸花本就象征着永远无法邂逅的爱人和永远不可实现的梦想。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生时叶已经落尽,叶长出时花却开始凋谢,彼岸花的花朵和枝叶虽然是同根生,却生生世世永不会相见。 她突然想起了那年在学校的天台上,岚看到她脖子后的tattoo时曾经喃喃地问她:“开花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这多么像那些相爱却永远无法在一起的人……你说呢?” 当时的真夜不在乎地大笑着,她根本无法明白岚心里的忧伤。 啪嗒,有泪水从真夜的眼眶中涌出来,可这次的眼泪不是因为岚,而是当她彻底地对一切释怀后,她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术士的脸。 夜风般冷峻的侧脸,深蓝的发丝……还有那冰绿的瞳。 真夜抚摩着眼前这个术士的脸。 “小七,你终于肯回来了。” 话没说完,她已经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小七在她耳边不断地说着:“好想你好想你好像你……” 回到红人馆,大家high到不行:“哈哈,我们的头终于又回来了!!” “小七,你终于回来了! 皇微见面就一拳砸过去。嗞,小七下意识地一退,撞到了客厅餐桌的桌脚。手肘的伤口渗出细密的红色水珠。他微微皱眉,随手蹭了一下,但血逐还是继续不依不饶地渗出来。 “小七,你的手……“千曜意识到什么,”为什么伤口不会自动恢复了?“ “没什么。”小七若无其事地甩甩手。 是没什么。的确是没什么。 ——只不过是在重新封印了人鱼又解除掉真夜身上的封印之后,丢失掉了几乎全部的灵力。 现在的小七,除了还能使用一些最基本的幻术以外……已经跟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会生病,会受伤,会死去…… 第二天正午,坐在广场边屋顶上的小七和千曜抬头,头顶正上方是一轮皎洁至妖冶的圆月。 月亮不是只有晚上才出现,只是白昼的你从未注意而已。 小七的侧脸在屋顶呼啸的大风里看起来有隔世的阴影,他的故事最多,可他从来不愿意说:“我哥说,这样皎洁的月光是不祥的,它是在人间寻找一件死去的东西。” “小七,你没发现自己跟真夜很像吗?” “噢?你是说美型程度吗?” “汗——|||”千曜受不了他的冷笑话,“你们都在心理上非常依赖自己的兄长,端木朔月是你会放弃一切去成全的人;而岚更是真夜的精神支柱。真夜看上去比男生还坚强,受了伤从来什么都不说,一个人默默承受。但论及心灵的话,她还是个孩子,一个小小的单纯的孩子……” “呵呵……”及有深意地笑,“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你没发现真夜跟人说话时会一直看着你的瞳孔吗?” “很多女孩子都会这样。” “不,她的神情不同。会时常去注意别人瞳孔的女生,有天生的依赖感,在心理上依赖于自己信任的人。” “嗯。”小七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攥在手里,右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嗖地把它扔了出去。 扑通。 前方的河水里隐隐传来水声,是小七扔出去的东西打破了水面的平静。 “你真的很在乎她。”千曜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不也是吗?”小七轻笑地着反问着:“大家都是这么好的朋友,怎么会不互相在乎?” 呵,这条端木死鱼又在嘴硬。 “这次回来的话……”千曜拍拍好兄弟的肩膀,“就别再离开了。别离开她。” “喂,原千曜,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婆妈了?是不是沾染了伊莎贝尔那个家伙的?” “这不是婆妈,这是成熟。”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 “呵呵,既然你也成熟了,那你的伊莎贝尔呢?她还在等着你呢,什么时候去找她?” 一被问到伊莎贝尔,千曜顿时结巴了:“这个这个……可我习惯了一个人去闯荡江湖耶~,你有见过带着女朋友去闯荡江湖的呀~?” “当然有,杨过跟小龙女。” “汗——|||。嗯,考虑一下喽~!”千曜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无所谓地转着手中的篮球,“小七啊,你真的太认真了!伊莎贝尔是对我好,可感情这码事还是需要你情我愿的啊。对于我来说,女生就像是随时可以脱掉的衣服,没必要这么认真吧??” 玩世不恭的家伙! “欠揍!”恨不得在他俊美的脸上砸一拳,“你要认真点,如果我是伊莎贝尔的话……” “笨蛋!”话没说完,尊尊和皇微也来到了屋顶上,一人手里提着两瓶黑啤酒。 “来来来,喝喝喝~。” “尊尊,我觉得你越来越特别了。”沉默少许,千曜突然难得地深沉起来,“我觉得即使在多年后,即使是在茫茫人海中,我也会一眼认出你。” “哎哟,怎么突然说这个?我知道我很美型啦!”尊尊羞羞地捂脸。 “别否认,尊尊,你永远是那么耀眼。一定要我说出理由吗?”有感动的泪水在千曜的眼角闪烁,“太肉麻的话不好意思说出口,我写下来,你自己看。” 他刷刷地写下几行,将纸条摁在热泪盈眶的尊尊的手心:“这个是代表我们之间友情和正义的证物,要好好珍藏哦。” “嗯!”尊还没有来得及用哈姆太郎的纯洁眼神坚定地点头,千曜已经闪得不见了影子。他展开手中写满友情的小纸条一看: 在茫茫人海一眼认出宿命中注定相遇的你,我的好兄弟猪头尊: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猪人人人人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你真的太打眼了~!啊~哈~哈~!! ——帅气豹 “原!千!!曜!!!你找死啊?有种别跑!!” “呃呵呵呵……来追我,来追我呀~!” “去死吧!” “你们俩有完没完啊?”(小七) “不如下次用药水把他们两个都变傻。”(皇微) “汗,那还是不要了——|||。”(小七) “诶,别闹了!你们谁有时间陪我去买面包?”站在楼下的真夜冲屋顶上的几个人比画着,“还有很多很多的杂物,家里的洗发水啊还有纸巾什么的全部都用完了。” 正站在边缘的小七被千曜顺手一推—— “要你男朋友陪你!!” “诶诶……” 被推下来的小七轻盈地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真夜的跟前: “嗯,我们走。” 午后下过一场大雨,小路一下子泥泞起来,到处是淤泥和明晃晃的小水坑。可这不妨碍真夜的好心情。 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深深吸一口,甚至有甜丝丝的滋味。 “铛——铛——” 第八章 彼岸花(3) 远处传来晚钟,教堂顶部的木制十字架在渐渐深浓的暮色中若隐若现。大群大群的鸽子在霎时飞过,覆盖头顶上的一大块天幕。 真夜踮着脚尖在一个又一个水坑的间隔间走着,抱着刚买的面包跳过去,就像小时候撑着小花伞在水塘边捉蝌蚪踩水花一样,轻松惬意。 “由真夜,你以为你才七岁啊?还学小朋友跳水坑?” “切,开心不就好了吗?”真夜回头冲他笑,嘴角的梨窝蓄满了醉人的甜蜜,看得小七怔住了,像是失掉了魂。 “你怎么了?”她问。 “没、没什么。”该死的,怎么结巴了?小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刚刚真夜真夜她笑起来的样子还真挺可爱的呢。 那个能让你莫名其妙就开心起来的家伙,就是自己真正喜欢着的人。 “由真夜你就不能淑女一点?别跳了,来,我背你!” “你?!” “我是大男人,怎能让自己的女朋友吃苦呢?” “女朋友?”真夜怔住几秒,终于反应过来后整张脸用瞬间跃上十几万英尺高空的速度涨红。 女朋友? 嗯,女朋友,嘿嘿。 她傻傻地笑着,甜蜜地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由真夜永远都不会记起,小七却从没忘记过:小时候的他也是这样背着樱蓝去买糖果,哄她开心。仿佛多年以前的画面又重现,小路上留下了男生背着女生的幸福背影。 这个十二月,布拉格像是逾越过冬季的门槛直接迎来了春天。 日光轻盈温暖,雨水丰沛,江河湖海奔腾起伏。流云以迅疾的姿态大片掠过天空。云端上,风筝正在俯瞰开满花朵的粉嫩平原。女孩睁着清澈的眼睛遥望那个人邪气温暖的笑颜。 手心交织,嫣红的花朵开在衣襟上。 枯叶落下,爱情重生。 他不忍心再离开她。 只想守护着她,关心着她,就这样陪着她一直一直走下去。 终于只差最后一样果酱没有买了。 “你要是累了的话,就在这里等窝?”真夜跑进果酱店又探出头来不放心地望望,“要等我哦~,马上就回来了!” “你越来越罗嗦了。”拿出手机翻看着信息,小七挥挥手,“去吧去吧。” 真夜这才放心地提着购物篮去选果酱。 夜色渐渐深沉,广场上的游人散去,露天咖啡座也纷纷打烊。 这里是广场边的僻静的小巷子,人迹就更加稀少,小七站了一会觉得有些累,四下大量着终于发现街拐角那边有个消防栓,意识不客气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陪女生买东西就是麻烦~,脚都站麻了。他唧唧歪歪地嘟囔着:真夜这家伙是不是在一年里长胖了?还真沉呢,背得胳膊都酸了。这是悲哀哟~,以后每次陪她出来都要这样背回家吗?真想在她额头上写个“猪”字~。 不行不行,如果她也是猪的话,那不是跟尊尊那家伙是一对吗?那怎么可以?!她可是我端木镜夜的。不如 小七一个人胡思乱想着,一会儿吃醋地皱眉,一会儿又甜蜜地傻笑。 身后的巷子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端木镜夜?!” 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他的名字,小七应声回头,迎上来的是一群陌生男人,还有一把已经刺向他心口的匕首。 他下意识地推开那个陌生人,顺带着那个人的离开,插进小七心口的那把匕首也跟着被抽出。 哗 他身体里的蔷薇色的液体瞬间奔涌而出,肋骨下一阵刻骨铭心的痛。没来及追问对方的身份,自己已经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他死了吗?” “走!” 所有的动作加起来不超过三十秒,那群人像被猎人惊扰的鸽群一哄而散。 “端木镜夜,还记得我吗”记忆中刻骨铭心的声音,油厂魅惑地重新回荡在耳边。摊倒在地上的小七面前渐渐有深紫色的迷雾聚集,凝结成人鱼塞壬美到绝望的脸。 美丽的东西都有毒。越美丽,越有毒。 果然是人鱼在操纵着那些人类的灵魂!! 是她!终于不甘心地来报复 肋骨下柔软的脏器里充盈着温暖的液体,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上全部都是嫣红的血。 “可恶,你居然操纵人类“ 不是把她重新封印起来了吗?看来这次又 “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受到惩罚的,明天早上醒来那几个人就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塞壬抚摸着小七苍白的脸,“呵呵,所以请放心端木镜夜,你一定会是白死的。” “擅自操纵人类会遭受主宰者的惩罚,塞壬,你这样做值得?” “值得只要你死了,只要这仇报了,一切都值得。”塞壬媚笑着,消失在一片冰冷的雾气中。 疯子。 她已经完全疯了。 身体 在变冷、变重他想挣扎着站起来,但似乎成了永远不可能的事情。血汩汩地从伤口淌出来,开始在他身体内的其他地方蔓延。 原来当人类是这么地脆弱,一点点创伤就可以彻底玩完。端木镜夜,这次你是彻底high大了。身为引魂师的传人,终于也到了这个时刻。他自嘲地笑,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从口袋摸出手机。摁下快捷键1,显示屏上顿时出现“连接中字样,而连接的人是“真夜”。 “走了?”真夜把粉红色的果酱罐子紧紧地抱在怀里,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布拉格广场。 空的,空荡荡的一片。 布拉格的人口本来就稀少,更何况现在是冬天的夜晚。喉咙里有难受的哽咽,有不好的预感在她的脑海中盘旋着。手机响了,是小七打过来的电话,她赶紧接听。 “喂?小七,你在哪里?不是说好等我吗?”她很委屈,明明说好的,怎么他就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可那一边的小七并不肯说他在哪里,只是淡淡地问: “真夜,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走了?! 去哪里?!! “你”仿佛有一根针又重新扎进心脏,痛。她几乎快绝望地问,“别开这样的玩笑!!你又要去哪里?” 不是回来了吗? 不是说不会再走了吗? 是开玩笑的吧?! 一定,一定是的! 可小七此刻的声音那么安静,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去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据说很美。” “别走!” “不行。” “别走,别走,别走” “对不起。” “算我求你,小七,不要走。” “忘记我。我不会再回来了。” 听到手机那边传过来的这句话,真夜只觉得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下满身冰水。冰冷直入骨髓。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下起漫天大雪,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布拉格的金色屋顶被包围在一片圣洁美好的雪白中。她突然知道一切再也回不去了,脚步被粘在广场一小块水泥地上,听着幻觉中雪花降落在心底的声音。 上次是不告而别,这次是明明白白地宣告着:忘记我吧,我不会再回来了。 不! 不可以! “不,我不想忘记你!小七!你一定要回来!即使是每年只一次,也回来看看我!每年我的生日,一定要回来!”她哀求着。 “小七!我知道你在听,你回答我啊!” “求求你,答应我啊” 还是不肯答应吗?她终于卸下坚强的假面,起先哽咽,既而一个人在布拉格广场大哭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她了呢? 那句“女朋友”原来也骗人的,也是说着玩玩的? 骗子。大骗子!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怎么还能失去他 小七听到真夜的哭声,他真想把她抱在怀抱里,擦掉她的眼泪。可他终于明白原来人在临死前是这样无奈,无论你有多少梦想没完成,无论你有多么想爱的人,无论你有多么不甘心,你都必须在瞬间放弃一切。 真想亲口对她说那三个字,可如果真的说出来了,这个傻丫头会不会一直等下去呢? 一直等着他这个永远不可能再回来的人。 不。宁愿她带着误解忘记自己,这样才能重新找到幸福。小七摁掉了电话,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连呼吸都困难。胸腔里压抑着铺天盖地的潮水,痛痛地快要奔腾而出。 原来上帝是让他们来相爱的,不是让他们来厮守一生的。 “真夜,抱歉,我没有办法陪你到最后。” 听到那些来自宿命中流离的风声,飕飕地穿越过命运的轨迹。渐渐失去意识的小七停止了呼吸他的身体被隐没在苍茫的大雪里 慢慢地,连身体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消失,像一阵来去无踪蓝色的风,片刻间没了踪迹。 真夜,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一个被世人叫做天堂的地方,有一个爱过你的笨蛋。 他把他的爱情藏得很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一直到死,才明白自己是如此深爱你。 铛—— 铛——铛—— 教堂的钟声圣洁地敲响。 第二天清晨,下过雪的布拉格广场有震慑人心的美,游人们忙着拍下这难得一见的雪景。谁也没有发现,在广场边的巷子转角,有人曾在昨夜的雪地上写下几个字 虽然歪歪扭扭,深深浅浅,却是用尽最后的一丝气力写下:- 由真夜- 我 喜欢你。 (theend) 第九章 野蔷薇(1) 第九章野蔷薇 一年后—— 这里是金色布拉格,被神宠爱着的城市。 广场上昨夜搭建起华丽的帐篷,据说今晚会有世界最大的马戏团来表演。在广场咖啡座里聊天休息的观光客们都早早地买好了戏票。 “听说那个马戏团很不错,上次他们在罗马表演的时候我正好没赶上。” “那不是正好?我女朋友想看大象和小丑的表演。” “hoho,正好带她走啊,赶紧升华一下感情~。” 云朵很纯真,大片大片白纱般地流往天际。 走在布拉格广场上的由真夜偶尔会微微眯眼抬头望一望头顶的天空。她觉得自己有云的习性,厌恶一切黏腻的感情,还有畏缩、冷淡、犹豫不定。 千曜他们说真夜在过完十八岁的生日后,变得越来越漂亮。 尤其是她不笑时卓然不群的冷寂侧脸,有纯真与冶艳交织燃烧的美。冰冷的眼眸融化海底,漆黑的头发水草般在海水里飘逸舞动。越来越游离,似乎没有人可以再捕获她的心思。 红人馆的生意也是红到不行,千曜和尊尊、皇微少了小七这个核心后,再也没有时间休息。有时候真夜整整几天都见不到他们的影子。 金色布拉格永远是所有心中尚且怀着纯真的人的梦想之地。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无数观光客涌入布拉格,无论这个美丽的城市给他们留下的是浪漫或伤心或快乐的记忆,无疑都是他们这辈子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观光客中也有像当年的真夜那样的女孩,独自背着旅行包拿着布拉格城市地图就来到了这里,但她们大多数都是乖乖女,清纯馥郁,就像在每个秋天会开满小路的丁香和月桂。 由真夜不同于丁香和月桂。她有植物以外的气质。 自从小七悄无声自地消失后,真夜开始不喜欢强烈的日光。光线炙烧在皮肤上时,血液会像咖啡壶里疯狂翻腾的沸水,不停冒着躁热的泡沫。她宠爱暴戾的重金属音乐,所以偶尔耳鸣。 也开始对迷醉的花朵、色彩弥漫的油画和薰衣草的香气情有独钟,每晚临睡前读《圣经》,但这并不是信仰。就像小七所说,这只是内心彷徨的人在获取安宁。在千曜和尊尊他们都不在红人馆的时候,她会独自出门散步,神情里没有潮水起落。 但晕样看似平淡却深藏暗涌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呢? 端木镜夜,现在离你所说的一年,早已过了啊。 你的承诺是不是也过了有效期? 叮叮当—— 叮当——叮叮当—— 一架装扮成中世纪风格的马车从河边的桥上慢慢地游荡过来,驾马车的小丑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给观光客们发着传单。不一会儿,马车已经驶到真夜的眼前。 沙沙……一张传单递到了她的手心,抬头看到的是小丑虽然浓墨重彩但仍旧不失绅士风度的微笑。小丑长得不算好看。脸庞瘦得削下去,眼底的黑眼圈像极了腐败荷叶的颜色。可他的声音很好听,沉沉的,有一点黏糊。 “小姐,今天晚上的马戏表演很精彩哦,请一定要来观看。” “谢谢” “呵呵,有特意为您准备的节目,您一定不会失望的。”诡秘的笑着,他驾着马车走远,真夜站在原地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几秒钟后,那驾刚刚还在眼前的小马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奇怪。”真夜没有再细想,她还要去超市给千曜他们买一些东西。 街角的超市在举办五周年店庆,卖场里所有货品都打七折。真夜买了一些平时吃用的,还给午曜和尊尊他们每人挑了一双羊毛手套。她顺着街边的雕花栏杆慢慢地走回家。这个城市越来越精致美丽,街道也她的脚步下渐渐熟稔。 妖娆的丁香花簌簌往下落,真夜感到自己的眼睛被染成了丁香色。 手机号了,是千曜打来的。 ——真夜~你在哪呀你在哪? ——我在街上,刚买完东西,你们都回来了? ——早回来了,我去接你吧~! ——不用了,你们…… 啪哒。 真夜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 她笑笑,原千曜这只死豹子,性子越来越急了。 真夜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无数美丽的城堡和教堂,它们临水而立,倒映在河水中。这些日子,她一直失眠。 在夜里,有一些闪烁着玻璃光泽的幻境出现。彩色的碎片在她眼前编织着绚丽但是生硬的花朵。通透的花瓣一片片落下来,然后是啪啪的破裂声。 玻璃花瓣的那一头,是小七的脸,他似乎受尽了折磨,消瘦得让人心痛。穿让人觉得没有希望的蓝灰色t恤,眼睛下有腐败荷叶的暗影。他不笑,也不说话,安静地看着真夜脸上的惊慌。等真夜醒悟过来,这幻影般的镜头又没有了,空落落地只剩下整个房间的寂寥。 “whydobirdssuddenlyappear?everytimeyouarenear.justlikeme,theylongtobe,closetoyou……”忽然听见这熟悉的曲子,真夜转头,是路边一家新开张的店在放。她走进去,发现这是一家很小但是装饰精致的小画廊。 来过这里吗? 怎么觉得好熟悉? 突然一种异样的兴奋忽然抓住了她,莫名地紧紧抓住。 店主是个面色清朗的女孩,她随意地歪在墙角的布艺沙发上看大本的美术杂志,看见有客人进来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很平和地冲你笑笑。 墙上凌落地挂着些油画还有精美的摄影集,都已经用精致的欧式画框裱好。那些画和照片大多是风景。无垠的草原、夕阳沉没的大海、还有碧蓝的湖。很多很多的美景重叠在这一个小小的画廊里,让人应接不暇。 真夜忽然觉得这风格很熟悉,还没来得及细想,她的目光停在西墙上一套系列照片上,整整贴满了一面墙。 那是在海边拍下的景色。 第一张:碧蓝的海。澄静的天空。银白的沙滩。灌满了阳光和风的岛屿,在晴朗的天气一切妙不可言。 第二张:夕阳正带着它琉璃色的伤花坠落海底。海岸边有一对恋人,他们的背上正滋长出银亮的羽翼,这羽翼有关的野心和期望。女生羽翼上有一道道隐隐的裂痕,它们在憔悴的暮色里妄图结束轻盈的幻想。男生在一边掏出打火机似乎是想点烟,可是海风吹熄了小小的火星。他手里空空地夹着好不容易点燃的烟在想着什么。灰烬落进悠长深窨的夜色里。 第三张:是抓拍的一个女孩转头的侧脸…… “很美是吗?”店主欣慰地说,“这是我个人很欣赏的一个摄影家的作品,现在已经找不到他的作品了哦,呵呵,可能是退隐了吧。” “不。”真夜喃喃地说,“他没有退隐,只是上帝不给他机会再拍照了。” “你认识他?” “他就是我哥……岚。” 真夜的眼眶里忽然涌出温暖的液体,她认出了第三张照片中的自己。照片里的女孩子雪白肌肤,黑色的长发有天生的弧底,温柔地披散在肩膀上。最吸引人的,是她有一双湛蓝的眼瞳。 湛蓝的写满静谥的眼瞳,似乎天地在你迎上她目光的这一刻万籁俱寂。 那些经年泛黄的场景像极了回放的慢镜头,在脑子一遍遍萦绕不去。 你以为自己已经忘记那些伤疤? 你以为它沉睡在记忆里,等着有一天忽然醒来再次敲打你的神经? 店主惊讶地看着这位忽然间掉下眼泪的客人,突然失声叫了出来—— “你是由真夜?!!!你是他的妹妹?天啊,你哥哥是我偶像啊!我一直都很喜欢他的作品!!” “谢谢。” “你等等等等……”店主跑进里间,拿出一本包装精美的相册,上面布满了灰尘。她仔细地擦拭干净,郑重地递到真夜面前,“喏,就是这个,这个是我们摄影团在遇到冰风景之前,慕音岚交给我保存的。但是我一直都没有机会找到你。: “你?你也参加了那次去北极的摄影?” “嗯!嗯!!在那次遇险中,我也受伤了,还好岚学长他特别照顾女生,他把自己御寒的衣服和一些东西都给了我们几个女生,我们才能在那次危险中活下来。后来我就直接在这边治疗,伤好了回国后,又找不到你了,连你妈妈都没能找到。” 岚在遇到冰风暴之前就把这个交给她保管?还把御寒的东西都给了别人? 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去无回了吗? 真夜轻轻翻开那本相册,里面全是她的照片。 坐在教室里的,在操场上做早操时跟萘落一起打闹的,放学刚出校门在等人,凝神眺望远处的,皱着眉头在叫累的……一张张,全是她。大多是抓拍,却格外清晰生动。岚太了解她,懂得抓住每一个她最美的瞬间。 心突然柔软潮湿起来,如同大雨将至。 这里面有没有岚他自己的照片呢?! 突然特别想看看他那时候的模样。那年的他,是怎样的呢?真夜急迫地翻着整沓相片,却找不到一张相片上是岚。这才突然记起,每次都是岚在拍自己。而她怎么就根本没想到也给哥哥拍一张照片呢? 那沓相片最底下的一张,和别的相片不同。 蓝得让人想掉泪的天空。一只深蓝色风筝。风筝飞得高远,已经看不见牵着它的那根细的线。 把相片反过来。她看见了它背后写的字—— toeleven,thegirlilove.withoutyou,noneofthisworldwouldhavebeen. 失去岚那么久,她终于在这些照片中找到了岚的气息,那些被他隐藏在相片中的气息。 深沉。清冽。还有想念。 那些被他隐藏在相片中的想念。 跟热情的店主说了再见后,真夜出了店门。 过马路到一半的时候,因为她走路太慢,绿灯已经迫不及待地闪烁成了红灯。画突然掉在地上,真夜弯下身子去捡。一辆转弯的红色轿车径直朝她驶过来。 真夜看着越来越巨大的车头忽然愣在那里。 完、了。 她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这个月她一直失眠,觉得有什么事件会发生,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车子驶过来,没有停下的意思…… 第九章 野蔷薇(2) 哧—— 刹车把人的耳膜都要扯破了。司机伸出头来冲她吼:“你不要命了?不知道走快一点?!” 汗水在他紧张的额头上缓缓爬着。 还是什么也没发生。真夜忙说对不起,然后加快了步子走过马路。因为腿不好,她加快步子的模样看起来多么可笑,一拐一拐的。 旁边有经过的路人在小声议论:“一个瘸子,还敢在马路上乱晃?” 也有人说:“多可惜,很漂亮的女孩子啊,怎么就瘸了……” 真夜一脸安然,装做什么也没听到,继续抱着那本相册,拖着行动不方便的右腿往马路那边去…… 是的,由真夜已经失去了一条腿,就在一年前小七离开不久后。 她从没告诉过千曜和尊尊自己的腿到底是怎么瘸的。他们都以为那是她回中国看望妈妈的时候不小心遭遇了一场车祸。 而事实上,真夜在中国的家已经卖掉了。她只能去酒店住。那天自己选在三楼的一个房间,正准备睡觉的她意外地发现三楼窗子外面就是一棵高大椰子树的顶部。椰子已经成熟了,老实地挂在那,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摘到。真夜想起可以用椰子许愿的说法,她那么想许一个能和小七重逢的愿望。是的,由真夜永远都是冷艳疏离的样子,可只要事关小七,她就重新变成了那个简单白痴的小女孩。 这个傻极了的愿望让她麻着胆子站在三楼的窗子边伸手去够树上的椰子。 椰子落了下去,啪地打在酒店的台阶上。 真夜落了下去,膝盖和小腿也狠狠磕在水泥台阶上。 当时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刻,真夜似乎看见了自己住的房间正渗漏出橙黄的灯光,像极了向日葵的颜色。大片灰白的流云张皇失措地逃往天边,鸟群飞走,它们不忍看真夜一个人倒在台阶边血汩汩流出的模样。她听见一些水流潺潺的声音,在耳边……那神秘的黑色河水,蜿蜒而来,奔腾而去…… 是酒店保安发现了昏死过去的真夜,叫来人把她送去了医院。她像当年从教堂尖顶上摔下来的“由真夜”那样死去,只是失去一条腿,既然是站着,右腿也没有办法再站稳。 这就是宿舍。 她和岚真正的亲生妹妹共享着“由真夜”这个名字,也共享着岚这个哥哥的疼爱,所以也必定要付出如此的代价。 真夜的鞋不知道踩到什么,往前边一滑,她“呀”的叫了一声,身子倾过去。有热门闪身扶住她,忙着问她有没有摔着。真夜的手被他握得有些疼。 “笨蛋。”是千曜责怪的表情,“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真夜手里的相册上,但绅士地并没有那过去看。他尊重她,一直尊重着她所有的心思和习惯。不等真夜说什么,千曜已经背起了她。 “走,我们回去。”不容商量,却是这样简单温存的命令着。 他背着她,沿着河边走回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马戏团帐篷上缀满花灯,灯光倒映在夜色中的水面上,熙熙攘攘,像是天空中星星坠入了河水,成了一场星辰的聚会。 河面上的小光点渐渐汇集成一大片炽烈的红色,像大朵大朵的彼岸花燃烧在水面,渐渐地。有乌云从天空倒映在水中。 乌云? 不对!是浓烟!! 真夜猛然醒悟过来,是那边的马戏团着火了?!! “快、快救人!”话音未落,喧嚣的马戏团里突然冲出无数道耀眼的蓝光,那些表演的狮子、大象和其他动物纷纷在蓝光中逃离被大火包围的马戏团,他们在空中一个接一个幻化成人形,疲惫不堪地落在地面上。 这些都不是动物,都是被抓来的灵兽? “原来这个马戏团里藏着这个秘密。”千曜好没说完,眼尖的真夜已经发现了那个男生—— ——他就落在不远处的地方,疲惫地大口大口喘气,冰绿的瞳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茫然。该死的,要不是这场大火,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个魔窟。 “端!木!镜!夜!” 真夜大声地喊出那个名字,男生愕然地回头往这边看。 ——彼此的眼神定住。 “真夜……真夜?!” 小七?真的是他?! 真夜想跑过去,慌忙中反而摔了一跤,再抬起头,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小七紧紧紧紧地抱住她,仿佛用尽了这一生的深情和力量。温暖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淌下,滴落在真夜脖子的皮肤上。 “你的腿怎么了?”他紧张地问。 “不小心摔坏了,呵……”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没关系,还可以走路啊?” 是的,虽然不方便,但还可以走路。 无论他下次又跑去什么地方,都能坚强地走着去见他。 “真夜,真夜……原谅我,是我不好。”一贯冷漠的小七,这次居然在哽咽,仿佛所有喜悦、疼惜和自责的泪水都集结在了喉咙里,“是我不好……我怎么能让自己喜欢的你受这样的苦?” 而真夜却只是把脸埋在他的怀抱里,什么也不说。 只是傻傻地、幸福地笑,她再也不是那个因为孤单而冷艳的由真夜。 据说真夜出生的那晚,天空看不到银河,仿佛所有的星星都坠入了大海。代替银河出现在夜空,是一条美到窒息的深色河水,蜿蜒跋涉过大半个夜空,一路往月亮升起的方向奔腾而去。 是不是所有的星辰都巡着这条美丽的黑色河水,在河水中穿越过天幕,直到汇入大海? 在幽蓝的大海深处,我们每个人都会找到曾经遗落海底的幸福。 地球是宇宙中一滴蓝色的眼泪,这滴眼泪含在我的眼眶里,只会为你而落下。 我们会幸福。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一定会幸福。 远处是慌乱的人群和染红了整片天空的马戏团大火,救护车已经赶到,获救的人惊慌失措地裹着毯子跟警察回去做笔录,被放出来的动物也被一一抓了回去。 “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小七抚摩着真夜干净洁白的脸庞,毫不迟疑地吻了下去。 今晚的月色格外皎洁,带着神秘迷离的紫色。千曜看着他们的身影笑着离开。他终于完成了使命,终于看着他和她幸福。 “端木镜夜,你这个家伙一定要好好对真夜哦!” “由真夜!!我终于可以不背你了!哈哈!” “伊莎贝儿你这个白痴!等着吧!我现在就去把你抓回来!!” 终于完成兄弟交付的使命,该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至少要把那个小白痴给追回来!!如果他再不去找她,说不定那小家伙又窝在哪个角落里扔枕头哭鼻子呢。千曜坏坏地笑,背影消失在月光里 爱如捕风。穿行游走在我们指间的风。广场边因为马戏团火灾引发的喧嚣还没有停止。恋人相吻的侧脸已经在火光中晕染成动人的剪影。广场的尽头有隐约的提琴声,拌着紫色的月光,一层又一层地剥离开这个城市的传奇。 光游弋而上小木偶十二点心慌 玛利亚的壁画里 藏满你一眼望不穿的殇 天堂的泪滴淌下圣域的光 施舍世人一段粉色忧伤 …… 爱默祷在信纸信纸弄丢羽毛笔 雪融化在杯底杯底盛满水晶香 纯度不高的画面感怎么一直盘旋在彼 就连吹散蔷薇的风向芬芳 看起来也像是赞美诗的形状 广场上失恋的女孩一遍又一遍地唱 cheri…… jenesuispasseue。 jenesuispasseue。 jenesuispasseue。 亲爱的我不孤单 我不孤单 我不孤单 …… désolé,jet‘aime。” 真夜问小七:“这一年你就是在马戏团度过的?” “唉,大概是我帅得让上帝都嫉妒,所以他总不给我一个好运气。本来一切顺利,没想到从北极回来的路上遇到这个奇怪的马戏团,那个马戏团团长长得乱七八糟的,但是灵力却很强大。里面的灵兽全都是他抓来的,还被他施结界无法在马戏团内幻化成人形。加上我把赛壬重新封在北极之下,耗费了几乎全部的力量,不能再使用灵力了,也就跑不出来。” “哈哈,如果没有这一场失火,那你不是要跳一辈子火圈?” “由真夜同学,你男朋友天天在马戏团跳火圈卖艺为生,你很有面子?” “男……男朋友……”脸在发烫,“谁说你是我男朋友?” “你本来就是我的,无论你是当初的徐樱蓝,还是现在的由真夜。” “那……”真夜很好奇。“你喜欢哪个我多一些呢?” “比起过去那个温柔可爱、毫无瑕疵的你,我更喜欢现在这个你,这个冷到让人心寒、倔强到死的你。这样冷艳的你让我着迷。”他温柔地拂去遮挡在她眼关的发丝,“但其实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最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在我身边就好。” 在我身边吧,请一直陪在我身边,让我可以有机会保护你,照顾你,就这样一直到老。 小七抱得真夜快要窒息。她抬起头,看到他的睫毛被火光染成华丽的金色,那么好看。 刻在命轮上注定的相遇,终于缩小蜿蜒成掌心一道细腻温暖的纹路,从此你的右手握着我的左手,不离不弃。 只要有我在,就不允许你孤单。 (theend) 后 记 如果友情也是一种爱…… ——《布拉格红人馆》后记。 题记:谨以《布拉格红人馆》纪念我的外婆。 《蔷薇的第七夜》1开印的那天上午,外婆去世。 这是整个2007年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天,也是一个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巧合。 身体是时间的容器,一旦容器里的时间装满了,容器就会碎裂,身体的主人自然跟着死亡。死亡还有什么尊严可谈,丧失所有意识和动力只能任人摆布。 那天,当赶回家的我跪在去世的她面前哭时,心里是痛的。我从没想过原来人的心可以痛到如此地步,像是有把刀子插进心脏,渗出来的不是鲜血,而是苦涩的深蓝液体。 那种压倒一切令人窒息的蓝色,非常的忧郁。 在她被确诊为癌症晚期、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我常觉得自己很没用很没用。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马上就要离开了,以后再也无法见着!可渺小的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无法乞求时间走得再慢一点,我无法给她最好的治疗,哪怕是一刻不离身的照顾——这最简单的一点,我也无法做到。 在外婆住院,家中所有人都围绕着她转时,谁都没有精力再去顾及同样步入古稀之年的外公。外公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也老了。他瞒着她把偷偷准备好的灵柩和寿衣从阁楼上拿下来,为她打点好一切后事;他每天天不亮就提着篮子出门,去买早市最新鲜的鱼;他记得她所有喜好的口味,每次从外面回来总要给她带些吃的;他强忍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哄她说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就一定会好起来…… 若干年前,他曾经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她一辈子,谁知现在就真的走到了这一辈子的尽头。他和她都兑现了当初白头偕老的诺言。两人烧完了美好青春,换来身边相濡以沫的老伴。 那一天,我原本以为外公会哭,毕竟这个陪伴他一辈子的女人死去了。她跟他一起支撑起一个家庭,养育子女,一起走过喧嚣的少年,倍感压力的中年和寂寞的老年。当所有的繁华和冷漠纷纷散尽后,是两人依偎在一个冰冷墓穴中的永恒。 可他一直都没哭。 他坐在角落里,手里攥着过年时我给他和外婆拍的最后一张合影。阳光照着他的白发和脸上的沟沟壑壑。他很安静,安静得像个小孩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世上恋人之间的海誓山盟何止万千,都不及此刻他用一生诠释的缄默。 几个月后的现在,我才知道明白外公当初沉默的意义。 他和她之间的感情,是用彼此整个生命去承载的。他知道马上就要失去她了,只好拼尽全力地珍惜和抓牢在手心……但最终她还是被时间席卷而走,缩小成记忆里一个微细的光点。 老人越老越像孩子,孩子最容易受伤。在知道自己拼尽全力还是战胜不过命运时,他所有坚持的信念轰然崩塌,只有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悲伤。 世间有太多感情结局都很无奈,充满着绝望的美感。 延伸到我的小说里,比如《蔷薇的第七夜》里花久美喜欢千羽野,但她只是个玩偶而已,玩偶根本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同样身处旋涡中的羽野,用“如果友情也是一种爱的话,那我一直深爱着你”来答复向他表白的智薰。 这是他所能给予她的最高承诺,丝毫不比“墙壁、眼睛、膝盖”所代表的那三个字逊色。 他疼惜她,但无法给她爱情。他真正的爱情已经给了别人,所以只能像亲人、像朋友一样地爱智薰,无法成为恋人。 羽野这样的情结太适合这本《布拉格红人馆》里的慕音岚。 通常情况下,一本书写到四分之三时,我会无法抑制地爱上其中一个或两个人物。只是我没想到,在布拉格的稿子上敲下最后的一个句号时,我最喜欢的男生角色,竟然是一开始被设定为有明显性格瑕疵的慕音岚。 岚。 这个字拆开来是“山”和“风”。 端木镜夜和由真夜的性格都是又倔强又冷,他们简直就像同时生长在山顶上的两株耐寒植物,看似毫无关联的枝叶下,是深埋在地底紧紧相联的根。岚是穿行于端木和真夜之间的风,清冽流离。 岚说过:爱是无法解释,但可以体会的东西。 明知道某件事情是违背原则的,但为了真夜,他还是会去做。一个人不需要有多伟大,只要他曾经做对一件让人刮目相看的事,这就足以照亮他的一生。这种不顾一切的性格,让我没来由地偏爱。 当这本《布拉格红人馆》完成,当我站在时光的这一头,看着自己笔下的人物一个一个地从眼前走过,他们回头对我微笑,然后从容地涉水而过, 只剩下我独自一个人,还傻傻地站在忘川的这一边。 由真夜、端木镜夜、端木朔月、慕音岚、原千曜……这些生活在我的幻想世界中的人们,他们已经在彼岸找到各自的归宿。这一场属于我们的布拉格的梦境,终于要在蔷薇的香气中觉醒。 一切云破天开。 继《蔷薇的第七夜》后,桃的写作路上又记下全新的一笔。希望这本书既是对外婆的纪念,也是我通往你们心里的通行证。 无论现在翻到这一页的你是第一次看我的书,还是从《蔷薇的第七夜》开始认识我,至少你要明白,从现在这一刻开始—— 你会是我内心最温暖的所在,我也愿意成为你精神上的依赖。让我们彼此温暖和鼓励,如果你心碎,让我帮你擦眼泪;如果你找不到肩膀,那么来我怀里哭。 如果友情也是一种爱,我会一直深爱着你。 桃子夏记于2007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