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妖》 第一章 莱茵行 天气真好! 纯白色的云静静地停在淡蓝色的天空,清晨的太阳也伸展着它温暖的光芒,柔和的洒在刚睡醒的莱茵河上。 城市被莱茵河柔柔的抱围着,彷佛情人臂弯里的激情,在每一次甜腻的拥抱下,无法自己。 在这样的好天气里,沿着莱茵河而行,是谁都忍不住有个愉快的好心情。 叶亦深驾着借来的车,放开了电动控制的车顶,任由这个美丽的天气无拘无束的覆盖着他。 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可以大踩油门,因为人在德国,就可以放肆一下,尽情的享受德国四通八达、品质完美的公路交通网,和莱茵河多采多姿的旖丽风光。 当然,还有叶亦深所驾驶的这一款奔驰汽车最新出厂的双门轿跑车。 德国的高速公路制作品质无懈可击,车子的速度也是高人一等。 在这条高速公路上,通常大多数的德国人都了解:“千万不要占用高速公路的内车道!”可能,当时你正用二百公里的时速在享受驾驭的乐趣,而后面,却有一辆或好几辆时速可以超过二百五十公里的超级跑车,正因为你慢吞吞的车速,而感到不耐烦呢! 德国的车,制造工艺精良,世界知名,但也有人说意大利或是英国的车比较好。这种事情见仁见智,很难有真正的定论。 不过,叶亦深对车子却没有成见,只要是有特色的车,他一向不拒绝。 他这次到德国来,主要原因是为了参加他的一个长辈儿子的毕业典礼。 他考虑了一下,从法兰克福到科隆,坐飞机或许更快速、更有效率,但是坐飞机的享受,绝对比不上驾驶一辆足足有五千九百八十,十二汽缸,奔驰最新款的双门轿跑车,在德国的高速公路上以时速两百五十公里奔驰来得过瘾。 他也想过,德国的火车系统——联邦铁路,是欧洲最先进也是最昂贵的交通工具,乘坐联邦铁路也是来德国的人经常采用的旅行方式。 但坐在空调的火车厢里又怎么比得上开着敞篷车、吹着莱茵河的凉风的那一份悠闲和惬意呢。 叶亦深本就是个嗜车成狂的人,三种方式相比之下,坐飞机或火车无疑成了一种活罪,而且这辆车的性能,也绝非一般车能望其项背的,所以叶亦深很快的决定以驾车来完成这次的德国之行。 借给他车子的这个人叫做路泰克?厄塔克南,是个十足的车疯子。 他住在法兰克福的林普格大道上,离莱茵河的支流美因河,只有几公里的距离。 到他这里之前,叶亦深早就先做好了游河计划了。 他的车库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汽车展览会场,里头整整有五十辆车。包括了保时捷最早的一款九一一到最新的一款九一一,世界上改装后最大马力的保时捷九一一,还有其它许许多多的车,全是独具特色的极品车,但是,所有的车都是德国车。 当叶亦深问他:“为什么不试试看意大利车或是英国车呢?” 他的回答是:“他们哪里懂得汽车!” 叶亦深不愿和他争辩,其实,英国做超级跑车的知名车厂,像是柯士顿?马田;豪华轿车的劳斯?莱斯;意大利的法拉利、林宝坚尼,都不会比奔驰或是保时捷来得逊色。 只是他知道有许多德国人都有这种要命的自大狂和民族优越感!你也可以说他们非常自信,非常爱国,反正,这种难以沟通的民族意识,不是一般常理可以说得清的。 何况路泰克?厄塔克南的祖先曾是希特勒秘密警察部队里的一名大员,大日耳曼民族主义经过这么多年,还是根生在他的观念里。 话说回来,叶亦深心里很明白,要不是自己曾经对他有过大恩,而且是他极为佩服的对象,不然,别说是“借开”他的车了,就连碰都别想碰一下。 每次奔驰的顶级新车一出炉,他就会买一辆,这次也不例外,而且这次他还邀请了叶亦深,一齐分享。 叶亦深本来并不是很好意思开口向这朋友借车,但当他说要去参加毕业典礼时,那朋友却坚持要叶亦深开这一辆车,并希望叶亦深能将试驾的情况告诉他。 这种事又没什么坏处,所以,叶亦深也就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开这么好的车,又能让这么自大骄傲的人佩服,加上从法兰克福到科隆,可以说是顺着莱茵河而走的,还有今天这么好的天气,不用说都知道他很愉快了。 在他刚上高速公路时,奔驰六百的性能的确让他不得不称赞,随叫随到的马力似乎永远不会枯竭,源源不绝的力道在油门收放间爆现,他可以让车子和他自己无拘无束地狂野飞驰。 这种感觉就好象自己可以追得过风,可以追得过一切。 速度满足了支配欲、驾驭欲和冒险欲,他愉快极了。 不过,愉快归愉快,高速公路上的路况却渐渐差了下来。 过了波恩不久,叶亦深就发觉高速公路上的车子愈来愈多,令他不得不将车速降到了每小时一百公里。 再十分钟之后,他更觉得车辆多得不得了,每辆车都是紧紧挨着,一辆接着一辆,车速表一路往下走。 没有办法,他只得跟着其它车辆降低车速,缓缓的前进。 过一会儿,车速降低至不到三十公里,简直比慢速公路还要慢。 这真是不象话!他简直不能相信他现在置身于德国的高速公路之上!这种情形倒像是在大都市里的上班时间,激增的轿车数量使得街道无法负载庞大的车流量而在每一个晨昏出现“开车如龟爬”的奇景。 他很着急,但是车阵并没有因为他的着急而变快,反而在几分钟后完全停了下来。 此时叶亦深坐在车中,就像是坐在热锅上一样。 在车子完全停下来之后,叶亦深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么大、这么宽的一条高速公路也会完全瘫痪!可见这种情形在全世界都一样。 没多久,他便看见许多警车一辆接一辆的从路肩上呼啸而过,头顶上也有两、三架直升机,以极低的高度飞掠过去。因为敞开着车篷,叶亦深抬起头来,便可以看见低飞的直升机,所以,他也清楚的发现,这些直升机上的警员,全都穿着防弹背心,并配备着重型武器。 这全然是一副镇压暴乱的态势! 叶亦深心里隐隐觉得不大对劲:前面可能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即便他是神通广大的叶大侠,他也无计可施。 又等了十来分钟,过去的警车愈来愈多,叶亦深虽然没有细算,但总有二、三十部了吧!交通显然没有因为庞大的警力而呈现好转的现象,车阵仍是呈完全停滞的状态。 叶亦深叹了一会儿气:没有辨法!只有拿出毕业典礼的观礼帖,确认一下正确观礼的时间,看看是否赶得及在典礼开始前到达。 ※※※ 叶亦深拿出信,信是十天前寄到的。信封并不是标准信封,而是中国古时常见的信封款式。黄色的厚棉纸,中间是红色的细长型布条,所有的字全部都是用毛笔写的,连内里的信也一样。 信上的字十分有力,只要对书法有点研究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写这些字的人,已经到了力透纸背的地步,一笔一划就像是用棍子刻出来的一样,远看这封信,很像是一堆大小差不多的老鹰爪子。 这样的信,这样的字,在现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很难见到的了。 写这信的人要不是个极其特异的人,便是一个非常古板或是怀旧的人。 事实上,他的这个长辈的确是非常奇特,不但他本身十分奇特,他的遭遇也十分奇特。 先说一下他的这个长辈好了,因为后面的故事与他有很大的关联,而且他与叶亦深也有很深的渊源,叶亦深小时候曾经向他学习过少林拳法,是叶亦深武术的启蒙老师。 ※※※ 他的这个长辈名字叫作吴诚,年轻时曾在少林寺出过家,当过许多年的和尚。 听吴诚自己说,他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在他出家以前,俗家姓黄,祖籍是广东。 为他接生的大夫曾有一次告诉他说,他生下来时,是右手先着地的,原以为他和他母亲肯定都不能活了,没想到母子都意外的活了下来。 另外,他一生下来头顶上就有明显的胎记,不论怎么看都像是和尚的戒疤,两排直列,很清楚。 他的父母亲在他三岁时,带他到广卅游玩,遇到了一个会相术的老人。 那个老人对他们说:吴诚的上辈子是位有德高僧,原本可以得道升天并列仙界的,但是因为他有一任务未了,尽管前世修业功深,也不能修成正果,所以今世必须再投凡间,了却这个任务之后才算功德圆满。 吴诚在少年时身体健康情况非常不好,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父母替他请了许多医生,但是都对他的情况无可奈何,甚至还有医生说他活不过十五岁。 所以,吴诚的父母亲便决定将他送往福建少林寺出家,一来是相信了看相老人所说的话,二来则是认为在福建少林寺学习武艺也有强身之用。 在他六岁那年,便由父母送到了福建少林寺出家。 福建少林寺是嵩山少林寺的分支。而嵩山少林寺真正知名,是由印度高僧达摩大师传授武艺而起。 当时达摩大师在少林寺传授了罗汉十八手拳技、易筋经和洗髓经等健康操和养心法,再经过多年演变,才成为既是搏技又是养身的武艺。(注:少林寺在史籍上记载,为北魏孝文帝在距今约一千五百年前在嵩山所建立。达摩祖师是开寺后二十多年才到达嵩山的。许多人误以为嵩山少林寺是达摩祖师所办,其实并非如此。而少林寺的拳技也非完全来自达摩,在达摩祖师到少林寺之前,便已有了多种拳法和健康操。) 元朝时,蒙古人为了防止汉人集结势力,严禁百姓携带武器,于是中原武术衰微,连少林寺也无法避免。所以在元朝时,少林寺的拳法有许多便已失传,僧人的武艺功力也大不如前。 这情形一直持续到明朝末年,少林高僧觉远禅师因痛惜少林寺武术衰微,于是走访各地武术名师,砌磋学习,花费了多年时间和心血,才将少林寺渐微的武术重新振起。 但是,这种好日子对少林寺来说,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当吴三桂藉清兵之力赶走李自成之后,入关趁机做主的满清,依然忌诲汉族,不但以满族统治汉族,还颁布蓄发令,要求汉人一律剃发蓄辫。这对那些忠于明朝的学者和武人来说,无疑是比杀了他们还严重。 不过蓄发令中也规定:僧侣、道士和妇女可以留全发。因此,一些心怀明朝的有志之士,便乔装僧侣和道士躲进乡野,企图等待机会反清复明。 少林寺也因为这个缘故收纳了许多来自各地、乔装成僧侣的志士和武术名家。 康熙登基后,对汉人的警戒更是严格,对于少林寺收纳叛逆的情形也免不了传入康熙耳中,所以,少林寺就成为清军急欲整肃的目标。 到了雍正即位,便对少林寺展开正式的清剿,在雍正领导与策画下,对少林寺进行了大规模的急袭,不但死伤了许多僧人,也破坏了少林寺的建筑,甚至连书籍、器械也在此次袭击中遭殃。其中部分未在攻击中被杀害的少林僧人,不得不离开少林寺而四处流窜。 但少林毕竟是有组织、有纪律、有传统的团体。当时少林寺的领导人们离开了嵩山,便迅速向南迁移,在江西常山建立了第二个少林寺,并将本部迁至此处,就是所谓的“常山少林”。 另外一部分僧人则聚结于河北蓟县盘山,与明朝旧有的红龙少林寺结合,而成为“北派少林”。 常山少林寺建立之后,许多僧人为了捍卫新寺,避免嵩山少林事件重演,并且希望能重现往日少林寺武学正宗的旧景,于是励精图治,勤修武学,也四出全国各地再访拳法名师。 此一时段,经由寺众的努力,更将少林拳法和各地的拳法融合为一,去芜存菁,再创拳技高峰。 其中少林名拳——“五形拳”就是在那时创出的。 可是,常山少林寺在干隆时,又再度被清军放火烧毁,在常山才重整旗鼓的少林僧人迫不得已,只好再向南逃亡,最后逃到福建,在福建九龙山建立了第三个少林寺——“福建九龙山少林寺”。 现代所流传的少林拳法并非完全来自于嵩山少林寺,嵩山少林寺专攻的是棍法,反而大部分的拳法是来自于常山少林寺和最后才建立的“福建九龙山少林寺”。 在福建九龙山少林寺时,少林拳法才达到最圆熟的阶段。后来,九龙山少林寺的拳法也传入琉球,由日本一些武术名师融合明朝流传至当地的拳法,演变出今日的“空手道”! 吴诚出家的地方,就是福建九龙山少林寺。虽然当时,许多古老的拳技已失传,但却也聚集了各地拳法的精华,不断磨炼,而成为少林武术最精彩的年代。 吴诚出家福建九龙山少林寺,习得高超的拳法,他后来离开少林,收了一些弟子,也为少林寺的承传尽了一份力。 叶亦深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不过,叶亦深嗜武成性,除了少林的拳法外,还学习了不少其它门派的武学。 起初,刚进少林寺的吴诚,排在“无”字辈,法号叫“无尘”。而当他得知家乡被土匪劫掠,离开少林寺回到广东之后,他便依法号而改名为吴诚,混进土匪的巢穴,等待机会报仇。 也许是吴诚与生俱来的天赋,他几乎对每一样少林寺的武学,都感到兴趣十足,而且上手非常之快,别的师兄弟学三年才会的武艺,他往往不到一年就颇见功力。 以致于几年下来,原本瘦弱又病奄奄的他,不但体格强健丝毫没有往日的病容,而且拳法功力也远远的超出与他同辈的师兄弟。 他的师父见他天资聪颖,也不吝啬的多教他几项武艺,他一律照单全收。 吴诚的师父“净业禅师”,对他非常喜爱,常常对他说一些别的师兄弟从未听过的课题。而且,不知为何,净业禅师经常讲一些有关“除魔”的故事和道理,他都一直记在心里,而且根深蒂固。 在少林寺,很快的,十年便过去了,吴诚也长得相当壮硕。十年来他除了每天的工作和功课外,其余时间都是在练功夫。 许多师兄弟都问他:为什么要这么用功练武?他说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要如此勤奋的练功,只觉得一定要练,而且,要练得很好,他有预感,有一天,这些功夫一定用得上。 果然!在他十七岁那年,有人从广东捎了一封信给他,通知他说:土匪洗劫了他的老家,整个村子都被烧光了,希望他能回老家收拾父母的遗体并帮忙重建家园。 吴诚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心中非常焦急,恨不得立刻飞回家乡。于是便向师父说明了情形,想离开少林寺。 可是,净业禅师并没有给他任何回答,每天仍只是继续教导他入门的伏虎拳法。吴诚不明白师父此举为何,表面上虽然耐着性子每天跟着净业禅师学习拳法,但内心里却焦急万分而且大惑不解。 一个月过去了,净业禅师一点回音也没有,基础的伏虎拳法也到了滚瓜烂熟,连梦中都会使的地步。这天,他终于忍不住,在午后练拳时,非常不解又激动的问净业禅师:“师父!为什么你不让我下山?而只是每天教我这套伏虎拳?这套拳法我早就会了呀!” 净业禅师看着他,眼神平静又温和,过了一会儿,缓缓的道:“你收到老家来的信,有几天了?”吴诚回道:“已经有一个月又两天了!” 净业禅师点了点头,仍是缓缓的道:“一个月又两天……一个月又两天……,嗯,为什么你前些天不来问我呢?” 吴诚很直接的说:“弟子以为师父这么做必定是有道理的。” 净业禅师笑了笑,点了点头,又缓缓的问:“那为何你今天又要问呢?” 吴诚似乎有些明白师父话里的意思,但又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很惭愧,不能明白师父的用意,于是低头说道:“弟子愚昧,请师父责罚!” 净业禅师摸了摸吴诚的头,很慈爱的对他说:“责罚你又有何意义?你是为师最喜爱的弟子,而且很快,我俩师徒的缘分就要尽了,为师于心何忍……” 吴诚看着师父慈祥的脸,想着这十年来师父对自己关爱备至,不禁有些哽咽:“师父……弟子不走了,弟子留下来……” 净业禅师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唉!这一切都是缘法,为师也无力改变什么。” 他拉过吴诚,坐在一棵大榕树下,然后又道:“一个月前,你急欲下山,心中充满了伤痛和仇恨。为师心里知道,你这番下山,是不能再回山来了……” 吴诚奇怪的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再回山来了?” 净业禅师回道:“方丈师兄和为师的心里早有感应……自你上山那天,我们就知道你不会在寺里长留,而且你此番下山,必定会破杀戒!” 吴诚惊讶道:“杀戒?弟子怎么可能犯杀戒呢?师父的教导,弟子绝不敢忘!” 净业禅师恢复了平静:“你心中充满了仇恨,就是杀机。假如,你下山后遇见那批杀你父母的土匪,你能忍住不报复他们吗?” 吴诚很认真的道:“可以!当然可以!” 净业禅师笑了笑,似乎很满意:“你愿与人宽恕,为师已经很高兴。不过,当你发现这些土匪仍是到处烧杀劫掠,而且毫无改过之心,甚至根本无法改变的时候呢?” 吴诚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他抬头望着净业禅师,希望净业禅师能给他一点启示,可是净业禅师只是面露微笑,一句话也没说,过了一会儿,便见净业禅师闭上了双眼。 吴诚思考着师父所说的话:到底他该怎么办?假如这些土匪真是无法被劝善,改邪归正,而且持续烧杀劫掠,他该怎么办? 吴诚想着这个问题,可是,他却无法判断、无法决定,刹那间,似乎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之中,而且越陷越深,越想越没答案。他的内心像是纠结的丝索,完全是互相冲突、互相矛盾的;几次他都想大叫,因为这实在太痛苦了!他的道德观和使命感,竟然是不一致的,天啊! 人类最原始的痛苦,是欲望。欲望的满足程度,决定了痛苦的高低。在受教育或是不直接被欲望支配的人类而言,“矛盾”往往便成为痛苦的主要原因。 许多被视为爱钻牛角尖、偏激的,或是极度颓废的人,在内心里都有深层的矛盾因子。 矛盾在于不一致,如果最终还是矛不胜盾或是盾不胜矛,那么,挣扎就不会消失,而痛苦也就存在。 吴诚的情况就是如此。他受佛家教育,讲的是悲天悯人,发的是“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的善愿,可是杀父母之仇、除恶务尽的念头又摆脱不去,而且他天性之中本就有“只要行善,不计手段”的成见,也许是他的功力不够深吧,不能统一内心的歧见,才必须受此痛苦。 就这样过了一天,师徒两人一直坐在树下,连动都没有动。 师兄弟送来的饭菜换了三次,端来了又端走。 到了第二天,吴诚的内心交战到了最高点。 他太痛苦了!以致于由原来盘膝而坐的姿势,变成前额顶着地,两手交叉抱着后脑,用手肘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口中还不断的发出“呵!呵!”的声音。 他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当他几次恍若造梦地见到父母亲被土匪杀害的残酷景像,原本就要平静的心又开始剧震。 晚上,吴诚不再发出“呵!呵!”的声音,而转变成全身的颤抖。 他像乌龟一像的趴在地上,时而哭,时而笑,直至终夜。 他见到土匪杀害善良百姓,他见到妇女抱着小孩沿路哭泣,他见到父母亲曾经慈爱的脸……,他被土匪围绕,奸笑声始终难断,他被无辜的百姓唾骂,罪恶愧咎摆脱不去……。 经过两天的挣扎,第三天上午,吴诚终于停止了哭笑和颤抖。 三天两夜的挣扎令他全身脱力。 他张开因为整夜哭泣而干涩的眼睛,一片白茫中,却发觉净业禅师连姿势都没变过,一直陪着他坐在树下。 不过两日来,落叶和尘土已经厚厚的堆满了净业禅师一身。 吴诚不知自己到底思考了多久,但是,见到净业禅师的情形,他不禁感动得落下泪来: “师父……”。 净业禅师此时也张开眼,眼神中有几许落寞,几许悲凄,只听他用很沈很沈,很低很低,似乎非常艰难的语调问道:“有——答——案——了——吗?” 吴诚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树叶,站起来看着净业禅师,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精光,回道:“是的,师父,弟子已经有答案了!” 净业禅师点了点头:“那么,告诉师父,你的答案。” 吴诚没有任何犹豫,用极肯定的口气对净业禅师道:“杀!” 净业禅师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任何表示,连身上的树叶和尘土都没理,只是站起身来,很慎重、很仔细的摆起了架式,一招一招的演练了起来。 那是一套伏虎拳。 吴诚非常专心地静静看着师父的每一招、每一式,等到净业禅师将这套拳打完时,身上和身周的树叶都已在一丈开外了。 而全身被掌风割得辣辣疼痛的吴诚到那时才了解,原来,伏虎拳在他师父手中认真的使出来,竟然有偌大的威力。 打完整套伏虎拳,像是没发生什么事的净业禅师开始轻吟道:“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然后没再说什么,两片大袖飘飘,洒然离去。 吴诚站在原地,看着师父突然憔悴了许多的背影,他没有感到难过,反而心中一片空明…… 当天,他禀告了方丈师伯、各院首座师叔伯们,他下山的意愿和决定。 而他也很快地就获得了同意,只要过了明日卯时的武艺考试,便可下山。 那是少林寺旧时的规矩:凡是欲下山的僧人都必须经过武艺检定,只有通过了考试的僧人才有资格下山。 武艺检定非常严格,时常有人禁不住而失败,这些禁不住严格测试的人若要下山,也有办法,就是“钻狗洞”! 而钻狗洞离开少林寺的人将不再被承认为少林弟子。 吴诚入寺十年,练功既有天分,而且又愿意刻苦,在同辈之中他是第一人,既使在师叔伯之中,他也不惶多让。所以,他在武艺检定之中,很顺利的通过了考试。 第三天一早,他只跟几个师兄弟和师父道了别,换上一般平民的装束,用一顶大草冒盖住了光溜的脑袋,兼程赶回广东。 回到广东老家,吴诚原本居住的村落已经被土匪烧掠一空,只剩下几间破旧的、未完全烧毁的屋舍。他走到他家原来的位置,看到的仅是烧黑的木炭和残破的景象,旧时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在了。 吴诚并没有哭泣,只是花了两天的时间,找到了父母的遗骸并将他们埋好,便又上了路。 他先去附近的镇上打了一把戒刀,又用最后的一点钱买通了土匪窝的两个小喽啰,引他进山寨去。 第二章 荡寇 山寨本身不算太大,里面大大小小的土匪有四十来个,武艺大多平平,只有寨主和两个头目的功夫算是比较好。 其中一个头目——吕横,是山东铁拳门的弟子,一双拳头虽然练得比不上钢铁,但说像硬石般也还说得过去。 另外一个头目叫潘世安,是暗器杀人专家,尤其拿手“袖里针”。 他袖里针的每根针头上都喂有剧毒,是用蝎子、蜈蚣、毒蛇和蜂毒等数种毒汁淬炼而成,端的是见血封喉,歹毒无比! 平时他总是拿着一把折扇,真遇到打斗时,折扇立刻便成了武器,而且,扇头也藏有歹毒的袖里针,能在和敌人对招时,趁人不备由折扇中打出,而藏在袖子里的左手,也随时会突然的打出毒针,取人性命。 更重要的是,潘世安原本是惯用左手的左撇子,左手发出暗器的力量和准度都比右手要强,可是他却是右手持扇,目的只是要掩人耳目,令人防不胜防。 潘世安为人阴沈,办事手段毒辣,所以,他的地位比个性直率又有些楞楞的吕横要来得高些,可以算是二寨主。 而大寨主王河,是三人中武功最好的,他原来是四川青城派掌门的四大弟子之一,十五年前上成都办事,途中见到某富商携带巨额财产,突生歹念,在夜里乔装盗匪,将该富商洗劫一空,并且强奸该富商之婢女,扬长而去。 该富商虽然不会武功,但却见过青城派的功夫,于是托人上青城山,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了青城派掌门人。 此事被青城派掌门人知悉之后,便将王河关在青城的地室之中,留待发落。谁知当夜王河趁送饭菜的时候,一掌击毙了年仅十二岁、为他送饭的小师弟,然后拿得地室的钥匙,落荒而逃。 此后,王河便在闽、广一带,聚众立寨,干起了劫掠为生的勾当。 吴诚初到山寨,便注意到山寨中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再评断每一个人功夫的高低。 他很有耐性的静候了一个月,等大概摸清了每一个人的底子后,在那个月十五的晚上,由寨外的哨站开始,一路杀进内厅,平均五分钟杀一个人,总共花了三小时四十五分钟,将山寨内所有的土匪杀得干干净净,最后剩下寨主等三个人。 这真像李白写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行径。 当吴诚全身是血的站在内厅里,和三人正面对立时,他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汗水和别人身上喷溅出来的血沾在身上,令他很不舒服。 寨主等三人全都血红着眼,恶狠狠的盯着吴诚,巴不得将他一口吃进肚子里去。 夏天天气十分的炎热,满地的尸体已经引来了大量的苍蝇,嗡嗡的在整间屋子里撞来撞去;因热上升、蒸发的空气夹杂着阵阵刺鼻腥臭的血腥味,令人闻着就想吐,这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可是,屋子里的四个人都没有动,因为两方的人都不清楚对方的实力究竟如何?尽管四人就像是弦上的箭,随时会弹射出去,但谁也不愿意先露出破绽,而变成下一个躺在地上招惹苍蝇的讨厌鬼。 二十分钟过去了,屋内的情况更加恶化,尸体开始传出腐败的恶臭,化学变化产生的废气使人无法顺畅呼吸,四人全身也已被汗水浸湿,一颗颗汗珠打在地上,彷佛可以听见答答的响声。 吴诚用左手擦了一下眼睛,想让不断因汗水流进而模糊的眼睛清楚一点。 就当他左手一抹眼睛时,吕横和潘世安同时发动了攻击。 满天的毒针和苍蝇飞行的声音混成一片,吕横的铁拳也倏然而至。 ※※※ 叶亦深很着急,将车上的音响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有许多人也受不了等待而纷纷下车,不断的探问和观察前面的情形。 的确,堵车是最令人不耐的,又何况是完全不明所以、突发的情况呢? 收音机内终于传出了路况报导,播报员道:“高速公路发生了连环大车祸,有二十多辆车撞成一团,目前仅知有十多人受到轻重伤,正在送往医院,而警方也已派出大量警力到现场处理。” “原来是发生了连环大车祸,怪不得整条高速公路都无法动弹!”叶亦深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虽然自己仍然处于车阵之中,但至少了解了堵车的原因,而且,以德国警方处理事情的效率来看,这车祸应该很快就能排解了。于是他又重新调整好座椅,翻动着信纸。 ※※※ 吴诚在和三人对峙时,心中便不断的盘算着该如何出手。他没有想到,对手竟然有这么好的定力和耐性,能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下,静静的等待自己先出手这么长的时间。 这不但表示对方三人的确是身经百战的老手,而且也是有着必胜欲望的战士。 他观察三人的变化:其实功力最浅的是潘世安,在对峙没多久之后便已喘气连连,冷汗直冒,要不是他深沉的心思,恐怕早已支撑不下去了。 而吕横虽然是个没什么大脑,可是功夫的基础和体能的限制都比潘世安要来得高,这两个人都不难解决,只要自己稍有破绽,两人便会一齐攻来。 因为,潘世安只想尽快解决战斗离开这里,吕横却会无法辨认自己破绽的真伪而鲁莽出手。不过,要是连寨主王河也一起出手,自己便很危险了。 他心中决定:就冒险卖个假破绽,诱两人上当!假如两人齐攻的话,自己绝对可以应付,而如果王河也一起上的话,就只有拚一拚运气了。 果然,在他一举手擦汗的瞬间,吕横和潘世安两人出手了!快速威猛的铁拳一拳接一拳,像浪涛般砸将过来,吴诚只是连连闪避,不作正面的抵挡,而后面黑色的毒针也像黑雨般,不断趁着两人交手的空隙,打向吴诚身上的致命要害。 吴诚撕下半边的袍子卷在左手,将近身的毒针全部收在袍子上,大约十招攻势之后,忽听吴诚大喝一声,左手的袍子登时全部展开,灌注在袍子上的内力,将袍子打直得如片木板一样。 钉在上面的毒针此时随着袍子张开变成了毒钉板,吴诚挥舞着袍子欺近两人的中间,左手的袍子在接触吕横的刹那,突又变软,将吕横紧紧的里住,所有的毒针全部刺入他的体内,强烈的毒性加上雄厚的内力,吕横连哼都没哼一下,便双眼突出,满脸乌黑的倒在地上。 就在吕横被袍子里住的同时,也听见潘世安又急又短促的尖叫,尖叫声像是高音弦在用力弹奏时突然断掉一样,又高,又短。 原来,潘世安惨叫的那秒,是吴诚切近了潘世安的身侧,同时内力贯注右手四指,以快速绝伦的刺击,加上硬如钢铁的指力,一击穿破了潘世安的胸膛,潘世安的眼神还来不及表现出难以置信,心脏便被击碎,跟其它的人一样直直的躺在地上,成了苍蝇游停的目标。 现在,整个场中,只剩下寨主王河一人了,他仍是一动未动。 ※※※ 叶亦深痛苦的再等待十来分钟之后,停顿的车阵终于缓缓的动了起来,虽然速度不是很快,但毕竟会动了。 叶亦深摇了摇头,却也很高兴的重新发动了引擎,轻轻踏着油门,缓缓的朝前开去。 车子以时速大约四十公里行进了三十分钟,叶亦深看到了德国警方设置的改道标志和路障,还有检查哨。 照理说,如果是一般的车祸,应该在状况排除之后立即恢复交通,不该再设置检查哨,不过,现在出现在叶亦深眼前的情况,不但设置了两层检查哨,所有的警员竟然还配戴了重型武器! 那种“必定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的念头,又出现在叶亦深的心中。 当他将车停在检查哨时,他忍不住的向检查的警员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用了“究竟”两个字,那是因为他认为现在这种情况,应该不只是连环车祸而已。 那个警员瞪了他一眼,然后冷冷的回道:“是车祸,你没看见吗?” 叶亦深笑了一声,并没有再继续搭腔。 他心里很明白,这个交通事故绝对不只是简单的连环车祸而已,依世界上任何国家的警察办事的习惯来看:愈是重大、不能控制的案件,愈是守口如瓶,不漏风声。 当然啦,叶亦深也并不是那么无聊或爱管闲事,只不过是堵了老半天的车,心里难免有一些想了解实情的好奇,和少少的不愉快而已。 他驶离检查哨时又再看了看在后面处理现场的其它警员,除了看到撞得乱七八糟的车子挤成一堆之外,竟然还看到有一部分警员带着警犭,在向路旁斜坡下面的树林搜寻。 这对叶亦深来说又是一个明显的疑点,他心里想:“警方为什么要进行搜索呢?……应该是在找什么人才是……但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为何警方会在这个车祸现场附近追捕他?……是不是这个人与这次连环大车祸有某种重大的关联?不然警方不会在这个地点进行搜索。对!这个警方要找的人,很可能是这次车祸的肇事者。” 他随即又想:“肇事者为什么要逃跑呢?这么严重的车祸或许会对肇事者处以高额的罚金,但驾车逃逸的方式可能比较容易接受,弃车逃逸,这……可还是头一遭听说,实在是蛮不合理,蛮难令人理解的。莫非,肇事者是个有案在身之人?还是……” 叶亦深的车子渐渐驶离了车祸现场,速度也快了起来。虽然脑袋里不断地还在想着刚才的问题,但即将开始的典礼,却不容许他放松油门。 ※※※ 大寨主王河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吴诚以为一直在旁静观的王河,会在他与两人对手之时从旁暗算或协助,没想到,从两人出手开始到倒下来为止,他连动都没动一下,甚至连想要动手的意思都没有。 这让以前完全没有临敌经验的吴诚开始有些害怕起来,因为他完全猜不到王河的心思。 两人又回到五分钟之前对峙的状态,吴诚的手心不断的冒出冷汗,可是王河真的一动也不动。 吴诚终于忍不住了,就在他正准备爆发最强的攻击时,王河说话了。 王河举手拱了拱,用很客气、很和善、好象很豪迈的口气道:“阁下真是好身手,佩服,佩服。如果在下没有看错的话,阁下应该是少林弟子,不知在下说得对不对?” 吴诚没有回答,冷冷的盯着王河。 王河见吴诚没有说话,只好干咳两声,又继续道:“刚才看了阁下的身手,在下好生景仰,在下一生游走江湖,最是敬佩英雄好汉,尤其像小兄弟这种青年才俊,在下更是非结交不可啊,哈哈哈。” 吴诚看着王河那张伪善的脸,心中升起一阵阵的厌恶,他很想三拳两掌把这个讨厌的家伙给解决掉,不过此时稍一不慎,自己可能就会命丧于此,所以他心里默念了几声佛号,待冷静下来之后,才对王河说道:“你此话是何意思?” 王河以为吴诚已为自己所骗,毫不犹豫地继续说道:“我刚才看你的身手,心中突然兴起了一个念头。” 吴诚回道:“什么念头?” 王河非常兴奋的搓着手,说道:“我以为,如果你我二人能够携手合作,以你的功夫,加上我的智能,肯定能打出更大、更好的江山。” 吴诚心里的恐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鄙视和不屑,他心想:“搞了半天,前面的冷静都是假的,原来是有其它的目的。”他笑笑道:“你的念头很好,只可惜,你做错了一件事……” 王河仍是笑嘻嘻,伪装着和善的脸,问道:“哦?我做错了什么事?小兄弟,如果你认为我做错了,在下愿意赔罪,不过……你可要告诉在下,什么地方做错了,免得下次又得罪了小兄弟,是不是?” 王河那张脸实在太假了,而他还在拚命的挤压,想让自己看来更有诚意。吴诚觉得很好笑,眼前这个家伙杀了自己的父母,却还要自己与他合作,这真是太可笑了,他忍不住,竟然哈哈的笑了出来。 王河也陪着笑:“小兄弟,什么事这么好笑,是不是原谅在下了?” 吴诚仍是在笑,并挥着左手在喘气间连说:“不是,不是。” 王河还陪着笑脸,问道:“不是?那什么事这么好笑,也说来让在下笑笑。” 吴诚立时停下了笑,两眼盯住王河,用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道:“你杀了我的父母,却还要我和你合作,这不是很好笑吗?” 然后,他出手了,使的是那套伏虎拳。 ※※※ 毕业典礼九点开始,叶亦深早已经迟了,但他仍然加紧了速度,朝目的地赶去。 当他到达学校时,典礼已经进行了一半,他匆匆地进入礼堂,正好赶上了颁发优秀研究贡献的奖项。 而台上站着等待接受优秀成绩的博士班毕业生,正是吴诚的儿子——吴范武。 吴范武长得相当瘦弱,苍白的皮肤和微驼的背,实在不像一代武术大师的子嗣,倒像是个女孩子。 叶亦深和吴范武算是相当熟了,叶亦深少年时向吴诚学艺,那时两人便经常有机会在一起习武。 每次吴诚要吴范武练武,他总是找了许多理由来拒绝,既使不得不练,他也练得十分不起劲。 当然啦,没有人规定儿子一定要像父亲的,虎父犬子的案例实在多得数不胜数,但这怪不得吴诚。其实,只有少数的人才知道,吴范武并非吴诚的亲生儿子。 吴诚侨居美国檀香山多年,一直没有娶妻生子,他利用从王河那群强盗手中得来的金银、珠宝,在当地的华人区开了一家中国古玩店。 古玩店的生意普普通通,多数的客户都是有钱人,其中当然也有一些是比较穷的中产阶级。 在那些少数的中产阶级客户之中,有一个叫做“安卡斯特”的美国人,他有着不同于一般美国人的深棕色头发,黄褐色的眼珠,双眼皮,塌鼻子。 假如是第一次看到他,你或许会认为他是美国人,可是,第二次,第三次,更多次以后,你就会认为他不是美国人了。 原因在于安卡斯特是一个具有四种血源的混血儿。 他的祖父是犹太人和美国黑人的混血,祖母是墨西哥人。 他的父亲已经白不白,黑不黑,黄不黄了,结果后来又娶了韩国女人,使得他外表看起来既有白种人的特征,也有黄种人和黑人的。 安卡斯特是当地一所大学遗传学系的副教授,对于中国文化非常有兴趣,时常到吴诚的古玩店东逛西瞧。 刚认识安卡斯特时,吴诚便对他印象深刻。他总是非常谦虚,非常有礼,对于不了解的古玩或是事物,也总是不耻下问,所以很快的赢得了吴诚的好感。 之后,安卡斯特每到周末或假日,便会上吴诚的古玩店,向吴诚请教有关中国的历史或鉴赏古玩。 有一天,安卡斯特抱来了一个孩子,不到一岁大,他告诉吴诚这是他与一个中国女人生的孩子,孩子的母亲叫做常玲,是非法入境美国的中国人。 常玲在生下孩子之后便被美国政府遣返回国,而孩子是社会福利局带来交给安卡斯特的。 安卡斯特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立即辞掉了学校的工作,又来请求吴诚暂时收养这个孩子,以便他到中国大陆去寻找常玲。 吴诚立刻便答应了他,暂时替他照顾孩子,而安卡斯特也坚称一定尽快回来,哪知道,他一去之后便再没有音讯。 吴诚在这些年中也四处打听安卡斯特的下落,可是都没有结果。后来,吴诚因为生意上的关系,从檀香山迁居到芝加哥,便正式收养了吴范武,因此,与安卡斯特的连络更是完全断绝。 还好吴范武的外表与中国人相去不远,说他是吴诚的儿子也不会令人感到太怪异。 在中国人的观念里,收养的孩子心理问题比较多,所以吴诚一直没有让吴范武知道他不是自己亲生的。 吴范武自幼便受到吴诚良好的照顾,所以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 吴范武相当聪明,自幼成绩就非常好,不然,像这种德国一流的医学院,要活着毕业已经不太容易了,何况还是拿到博士学位,又获得优秀研究贡献的奖! 他在遗传工程上有极出色的新理论,相当受到全世界医学界的重视。 瑞士一家公司还出了一千万美金,作为他的研究经费。 照理来说,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的成就,该是非常自豪、荣耀的事,但现在,吴范武穿着博士服站在讲台上,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光荣或骄傲,反而眉头深锁,似乎有着心事。 叶亦深虽然看出了吴范武心神不宁的情形,但他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匆匆的寻找在座的人里,吴诚的影子。 很快的,他看见了一个宽阔、壮实的肩膀,一袭深蓝色、绣着鲤鱼图案的中国式长袍,颈上挂着红丝绳,吊着一只价值连城的翡翠佛手。 吴诚一向就是这种打扮,他在美国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改变过他的装扮,是以叶亦深一看背影,就百分之百的肯定,那就是吴诚。 ※※※ 吴诚出手,并没有特别的思考,当他决定全力一击时,自然的便使出了伏虎拳。 王河也是高手,伏虎拳并没立刻对他造成威胁,但他不敢大意,他清楚面前这个连毛都还没长齐的年轻人,可能就是命运中结束他生命的人。 他一招接一招,完全不敢抢先下手。 但是对吴诚来说,他却是只攻不守,将师父教的伏虎拳,一招一招、完完整整、彻彻底底的施展出来。 这对他来说是绝妙的机会,用王河这种高手来试招,比自己空练或是师兄弟套招来得更有效果。 王河原本可能还有一丝机会,在吴诚没有全力攻击甚至还有些许破绽的时候,如果他抢先攻击,会给自己减轻许多压力,可是当他意识到时,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当吴诚将一整路伏虎拳打完,重新施展第二次时,王河根本找不出任何机会反击,吴诚每出一招,王河虽然事先都已知道,但是严密的身形和又沈又重的拳力,将他逼得已无力反手攻击。 等到吴诚第三次使出伏虎拳,原先招式中的破绽都已不见,许多不是攻击的招式更变成致命的强攻,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具威力。 在王河更拚命的抵挡中,吴诚领悟的更多。 这种情况给不知情的人看到,还真以为两人是在练功呢!吴诚是只攻不守,王河是只守不攻。 在心里,王河是灰心的,以最后的力量无助的抵挡着,在吴诚第四次使出伏虎拳时,他终于不敌,三招内被连续击中四十五拳。 王河全身的骨头有一半或一半以上被击碎或折断,他躺在地上,疼得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或说话,豆大的汗珠仍一粒粒不断的自额上冒出来。 吴诚收完招,看着躺在地上的王河,心中完全没有感觉。他静静的站着,几近冷血的等到王河完全断气以后才离去。 他带着王河等人数年来搜刮的金银珠宝,回到老家,用其中一部分钱重整了老家和乡里之后,才又离开,一个人飘洋过海到檀香山定居。 第三章 红色警戒 毕业典礼完了之后,吴诚见到了叶亦深,吴诚显然十分高兴,一拳打在叶亦深的小腹上,叶亦深哼了一声,并微微收了收小腹,虽然这一拳力道不轻,可是他还是面带着微笑。 吴诚爽朗的笑着:“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叶亦深赶忙回答:“师父叫弟子来,弟子怎么敢不来?” 吴诚笑着点点头:“我听说你在香港又做了件大事。” 叶亦深回道:“也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运气不好,碰巧遇到了而已。” 吴诚抬了抬眉毛:“这不算大事,什么才叫大事?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可以挑翻龙虎会?” “至少有七个。”叶亦深答道。 “哦,我倒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这么多有本事的人,你倒说来听听。”吴诚一副非常不以为然的样子。 叶亦深想了想,开口数道:“第一,拳神范英达;第二,智多星宋贺龙;第三,亚洲虎秦强;第四,丐帮帮主高轻;第五……” 吴诚突然插口道:“等一等,等一等。你说的这些人,我怎么一个都没听说过?只有这个丐帮帮主,好象有点印象。” 叶亦深很想偷笑,因为吴诚人在美国,根本不在江湖上闯,哪会知道这些新出一辈的少年英雄? 不过他还是继续说道:“是吧?这些人都很有本事的,丐帮历史优久,师父听说过丐帮帮主,那是当然的,不过,其实他还不是最厉害的,只不过师父太久没在外面跑了,而且这些人都出来没多久,所以不太熟罢了。” 吴诚点了点头,若有所失的回道:“唉,可能我真的太久没到外面走走了,也老了就是了。” 叶亦深看吴诚似乎有些萧索,赶紧转开话题:“我们不谈这个了,对了,范武呢?怎么没看到他?” 两人回头四处寻找吴范武,却没有他的踪迹。 两人又找了一会儿,仍没见到,叶亦深问了几个吴范武的同学,才知道他说他身体不适,颁奖一完便离开了毕业会场。 叶亦深觉得很奇怪,吴范武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走了,实在有违常理。于是便和吴诚一起离开了会场,往吴范武的住处去。 吴范武在科隆的住所是吴诚给吴范武买的一间乡间别墅,是一幢仿歌德式的建筑。 别墅建成的年代是二十世纪初,据说原本的主人是一个纳粹的高级军官,之后那名军官下落不明,别墅才被拍卖掉。 别墅位置离学校不远,大约有十几二十公里,所以吴范武来往学校也很方便。 叶亦深仍是将车篷放了下来,很愉快的载着吴诚,两人在车上一路闲聊。 “你这孩子怎么搞的?老是不和我连络。”吴诚抱怨地道。 “我怕您老人家忙嘛!”叶亦深陪笑着道。 “我忙什么?我在美国闲都闲慌了。”吴诚道。 “您的古董店生意不是很好吗?”叶亦深道。 “还好啦!前段时间我请了几个人来帮忙,就比较空闲了。”吴诚道。 “这样子好啊!您不需要什么事都自己做,雇几个人,轻松一点。”叶亦深道。 “我也是这样子想,不然也不请人了。”吴诚说道。 “不过,可惜范武是学医的,不然他也可以帮帮忙。”叶亦深道。 吴诚叹了一口气,道:“阿武这孩子一个人在德国,我很是担心,叫他回美国念,他又不要,真是的。”语气中很有一点遗憾。 “他现在毕业了,应该会回美国吧。”叶亦深道。 “谁知道?这孩子我也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尤其这两年,他也很少和我连络,每次写信给他,他总是说他很忙。”吴诚愈说心情愈差。 叶亦深笑着安慰吴诚道:“念医不容易啊,何况他还是念博士班,课业忙是肯定的。” “我也知道念医科很辛苦,所以特别担心他的健康,不要学会了医别人,自己的身体却搞坏了。”吴诚很关心地道。 “我有同感,很多医生的身体其实并不好。”叶亦深道。 “你帮我跟他说说,劝他回美国去发展,这样最少方便照顾他。”吴诚道。 “顺便给他讨房媳妇。”叶亦深笑道。 “对,对,该给他讨房媳妇。”吴诚赞成道。 两人一边闲聊,吴诚一边指示叶亦深将车开到别墅。 离别墅还有一公里不到时,远远便见到前方不远处,大量的警员聚集并封锁住前方的道路。 叶亦深一眼便看出这些警员正是在高速公路上的武装警员,连盘旋的直升机机身上的编号也和前面在高速公路上见到的一样。 叶亦深心想:“这些人不是在处理车祸吗?怎么跑到这儿来?” 吴诚也奇怪道:“这里怎么有这么多警察?发生了什么事?” 车子才被警员拦下,吴诚便迫不及待的便用英文向那警员询问。 不过,没有人规定德国的警员要会说英文的,所以,吴诚很快便因为语言不通而面红耳赤地和拦路的警员吵了起来。 叶亦深觉得事情非比寻常,于是用德语向那警员解释道:“住在这里的主人是这位先生的儿子,我是主人的朋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德语也不是太灵光,有四、五年没说了。 那名警员听完叶亦深说的话,“哦”了一声,回道:“有一名歹徒在屋内,我们怀疑他是杀人犯,屋内相当危险,你们暂时还不能进去。”他停了停,又道:“你们是屋主的亲人最好,有一些问题要问你们。” 那名警员随即以通话器通知了里面的人,通话完之后,才放开铁栅,并对二人道:“你们可以进去了。前面指挥车那儿,我们的长官想和两位谈一谈。” 叶亦深和吴诚将车开了进去,到了指挥车的位置时,一名身穿黑色西装、身材魁梧的金发德国人走向两人说道:“我是洛克南警长,两位请到这边来。”说完便当先走进了指挥车内。 叶亦深和吴诚互望一眼,也下了车,跟进指挥车中。 这种指挥车,是经过特殊改装的,配有雷达系统、监视、监听系统、长距离无线通话器,车身也经过防弹处理。除非重大刑案,一般状况绝用不到这种指挥车。 里面除了刚才进来的洛克南警长,还坐了两名警员,一名戴着耳机,监视着屏幕,并以通话器和所有人员连络,另一名在旁记录着所有的情况和讯息。 三人坐定之后,洛克南警长便问叶亦深两人道:“你们是日本人吗?” 叶亦深笑笑,回道:“不是,我们是中国人。”他心里很明白,许多欧美国家的人常常会把比较有钱的黄种人当成日本人,这几年来他常常碰到这种情形。 像吴范武住的这幢别墅在一般德国人眼中是极昂贵的住宅,非常人住得起的,而叶亦深开的车在德国也不便宜,是以洛克南警长把他们错认为日本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洛克南警长微微表现出有些意外的神情,但随即问到正题:“你们和屋主是什么关系?” “这位是屋主的父亲,我是屋主的好朋友。”他一边回答一边向吴诚翻译两人的对话。 “你们的名字和国籍?”洛克南警长问。 “我叫叶亦深,中国人;他叫吴诚,是美国籍。”叶亦深答道。 “屋主是做什么的?”洛克南警长又问。 “屋主是个学生,今年才刚拿到医学院的博士学位。”叶亦深又回答道。 “这屋子除了他以外,还有什么人住?”洛克南警长问。 “据我所知,除了屋主以外,并没有人和他同住。”叶亦深询问了一下吴诚,吴诚则表示,除了吴范武之外,没有其它的人了。 洛克南警长又问了一些有关的基本问题。 在一旁的吴诚十分着急,催促叶亦深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亦深点点头,才问洛克南警长道:“请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洛克南警长放下了手中的记录本,好象很专业的回叶亦深道:“我们在追捕一个杀人嫌犯,他已经连续杀了十几个人了,我们相信,他现在正躲在这座住宅之中。” 叶亦深向吴诚翻译完洛克南警长所说的情况,吴诚大叫一声跳了起来,道:“有一个杀人狂进了屋子,这怎么得了!不行,我得进去看看。”说完便想起身。 叶亦深拉住他道:“稍安勿躁。现在警方已经采取行动了,先问问看他们整个情况如何。”于是便转头问道:“洛克南警长,你们可有进一步的行动?” “我们的特种警察部队已经进入屋中,相信很快便会有进一步的消息。”他移动了一下身体,指着车内的两个监视屏幕道:“这一队现在是在二楼,这一队在地下室。” 这种监视摄影是由特种警察部队的队员肩上的微型摄影机,经由无线电微波传导至指挥车上,可以让外面指挥的人员清楚的看见里面的情形。 叶亦深从屏幕中看到两队的人员全都身穿黑衣、防弹背心,手持轻型冲锋机枪,正慢慢的朝屋内深处前进,显然是十分谨慎。 “这个嫌犯可有携带重型武器吗?”叶亦深问洛克南警长道。 “……这个嘛……我们不清楚……”洛克南警长有些支吾。 “有没有携带武器看他所杀的人就知道了,怎么会不清楚呢?”叶亦深觉得这个洛克南警长有些好笑。 “我想我并没有必要和你讨论这件案子的案情。”洛克南警长语气变得有些不客气。 “你是没有必要和我们讨论案情。不过,我想你很清楚,这位先生的儿子可能正在这幢屋子内,他的性命安全我们却有必要知道。”叶亦深也加重了语气。 这时无线电传来了特警部队的声音:“第一小组回报,二楼,干净,完毕。第一小组继续前往三楼。” 那名戴着耳机的警员回答:“总部收到,完毕。” 三人此时正随声音看向屏幕,第一队的人员已登上三楼的楼梯,第二队的人员正在地下室搜索。 叶亦深由屏幕看到在地下室里摆设了好几个大型的箱子,比人高一些,宽大概有七、八十公分。 他挪近了一点,想看清楚那些箱子,突然发现屏幕里有一个黑影由镜头远处飞快的掠了过去。因为速度实在太快,监视屏幕的警员和洛克南警长根本看不出来。 不过,叶亦深和吴诚却是练过高深中国武术的,眼力自非常人能比。 两人都看见了那个黑影,于是互相对望了一眼。 叶亦深十分惊讶,那个黑影的速度竟然如此的快,若不是功夫十分高强,便是什么怪物。而且,它正由特警队员面前掠过,特警队员都没发现。 这表示,这一队特警队员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叶亦深立刻对洛克南警长道:“洛克南警长,赶快叫地下室的队员撤离。” 洛克南警长斜睨了一眼叶亦深,道:“这里是由我来指挥,请你不要乱发号施令。” 叶亦深觉得事态严重,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便弹到麦克风旁,并急着道:“立刻撤离!立刻撤离!” 洛克南警长慢了一步,用力的抢过麦克风,很生气的大声吼道:“你在干什么?你信不信我可以将你逮捕!” “你逮捕我好了,但是请你立刻撤离你的队员。”叶亦深急着道。 洛克南警长十分不悦,脸色非常的难看:“叶先生,我很怀疑你的行为,你是不是想要包庇屋内的人?” “包庇?洛克南警长,请你不要随便乱猜,这不是一个高级警官应有的揣测。”叶亦深道:“我只是在屏幕中看到一个黑影,速度非常快的在地下室中移动而已。” “黑影?在地下室中快速移动?”洛克南警长冷哼了一声,又道:“我怎么没看到?” “那黑影移动得太快,而且一纵即逝,所以你可能没看到。”叶亦深道。 洛克南警长转头问其它两名警员:“你们有看到什么黑影吗?” 两名警员均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叶先生,我们三人都没看到,就只有你一人见到,这该怎么解释?”洛克南警长带着怀疑又讽刺的口气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不过,请你相信我。”叶亦深有些着急,还不断瞥向地下室的那个屏幕。 洛克南警长更怀疑了,道:“有没有可能,你……”他话还没说完,无线电传出了一阵扫射的枪声和紧急的报告:“第二小队遭到攻击!第二小队遭到攻击!……攻击物体…… 啊……”突然之间通话中断,画面也看不见了。 洛克南警长立即拿起无线电麦克风,对第二小队的人道:“第二小队,第二小队,立刻回报状况,立刻回报状况,完毕。” 他放下麦克风,无线电只传出一阵沙沙的声音,直等了将近一分钟,并没有任何回答。 叶亦深和吴诚很清楚,在地下室的这队人马,已经遭到了那个黑影的攻击而全军覆没了;洛克南警长却不知所措也不相信的呆在那里。 两分钟之后,屏幕和通话器都没有任何反应,洛克南警长才吩咐一名警员:“通知总局,请制暴组增派人员,并向局里报告情况。”他又拿起无线电麦克风,对第一队人员下命令道:“第一小队,第二小队在地下室遭到伏击,先行退出屋子待命,完毕。”说完重重的跌回椅子上,长长吐了一口气。 叶亦深知道事态严重,自己不方便说什么,但他心里却一直在思考:“那个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速度会如此的快?而且只在一分钟内便将一队训练精良的特警全部杀光!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吴诚此时也低声对叶亦深道:“那个黑影是个高手。” “高手?确定吗?”叶亦深问道。 “有可能是,但不确定。”吴诚也不敢确定,他道:“我们得想办法进去看看。” “嗯!”叶亦深点点头,然后他看了看洛克南警长,洛克南警长也正好望向他。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洛克南警长指着叶亦深大声的叫道。 “洛克南警长,我们知道的绝对不比你多,而且这位先生的儿子现在可能正在屋内,生命同样受到威胁,你损失了人手我很遗憾,但我们着急的程度绝对不比你低。”叶亦深的口气也不怎么好。 洛克南警长将上身坐正了起来,凶狠狠的盯着叶亦深,过了好一会,才道:“叶先生,你一直想妨碍我们办案,究竟是为什么?” 叶亦深觉得啼笑皆非,哼了两声说道:“我警告过你,叫你将地下室的人员撤出,但你不肯,害得他们殉职,你的判断有误,却还责怪我妨碍你们办案,这话未免太可笑了。” “等我将你抓起来,你就不会觉得好笑了。”洛克南警长从鼻中冷哼了两声道。 “那等你要抓我再说。但是现在,我们想进屋里去找屋主。”叶亦深撇过头去道。 “不行,你们不能进去。现在这幢屋子已列入管制地区,没有上级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洛克南警长道。 两人争辩了一会儿,原本在屋内的第一小队队员已经从屋内撤出,在屋前的空地上整队,带队的队长进到指挥车内报告后又回到空地。 等第一小队长出去之后,在车内的众人都不再出声,因为死了那么多警员,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总局的高级主管和增援的制暴队则在不久后也到达了现场,制暴队分批在现场布置,而高级主管们下车后便往各区询问及指挥,局长则是直接进了指挥车。 “洛克南,发生了什么事?”走进指挥车的,是局长索登?布尔迪斯,他的语气不比叶亦深两人好到哪里去。 “报告长官,库尔那一队的人员在地下室遭到了伏击,十五分钟前,通讯便全断了,也没有人退出地下室。”洛克南警长回道。 “什么?”索登局长震惊的大叫了一声。 “我恐怕库尔那一队的人员已经殉职了。”洛克南警长似乎很难过的道。 “是不是无线电发生了问题?库尔他们可是最优秀的警员!不可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凶徒暗算,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索登局长仍不相信的说道。 叶亦深从索登局长一进来,便注意观察着他。 索登局长看起来年纪大约超过四十五、六,有着厚实壮硕的身材,和锐利慑人的眼神,他一脸无法掩盖的风霜,让人很容易看出他所经历过的阵仗。 叶亦深曾经见过这个人,对他也有些印象。 叶亦深看着两人对话了一会儿,此时插口说道:“是有地方出错了,索登局长。” 索登局长进来时曾瞥了叶亦深两人一眼,但并未特别注意,此时叶亦深说话,索登便回过头来,盯着叶亦深。 洛克南警长生气的道:“我警告你,不准再乱说话,否则我真要将你逮捕起来。” 但索登局长并未理会,问叶亦深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亦深也不管洛克南警长,便回答索登局长道:“地下室埋伏的,可能是一个或数个具有高深中国功夫的人,这种人通常能以一敌十,不是一般方式可以擒得住他们的。” 索登道:“你怎么知道?” “我从监视屏幕中看到快速移动的黑影,速度比正常人快很多,所以我假设你们的队员可能是因为这个黑影而遭到杀害。”叶亦深回道。 索登局长回过头来瞪着洛克南,怀疑的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洛克南警长紧张的回道:“没有这回事!根本没有什么黑影。” 索登局长看看叶亦深又看看洛克南警长,才问叶亦深:“你们是谁?” 洛克南警长赶紧抢先回答道:“他们是屋主的亲人和朋友,与这件案子很可能有关,所以他们的话不足采信。” 索登局长连头也没回的道:“我是在问他,不是问你!” 洛克南警长碰了个钉子,只得乖乖的坐回原位。 叶亦深便大约的将自己两人和屋主的关系解释了一下,也交待了吴范武的身分等等。 索登局长听完,有些凶凶的对洛克南警长道:“查证过两人和屋主的身分没有?” “还没有……因为……”洛克南警长支吾的想要解释自己疏忽的地方。 “好了,别说了,赶快查证,然后向我回报,还要我教你吗?”索登局长道。 叶亦深伸手阻止道:“你们要查证我的身分的话,可以向美国五角大厦或白金汉宫直接询问,可能会快一些。” 索登局长怀疑地看了叶亦深一眼,便对傻在一边的洛克南警长道:“愣着干嘛?赶快去问呀!” “这……”洛克南警长吞吞吐吐地,站在索登局长面前。 “又怎么啦?”索登局长忍不住对洛克南警长咆哮起来。 “局长,我该向哪个单位查询?”洛克南警长结巴的问。 “啊?这……”索登局长也有点搞不清楚,只好想了一下,才回道:“打去外交部,请外交部的人去问。” 洛克南警长原本嚣张的气焰似乎完全熄了下来,只有乖乖地吩咐车上的一名警员立刻拨接外交部。 索登局长也坐了下来,问叶亦深一些其它的问题,像是吴范武的交友状况、职业、兴趣、是否为同性恋等等,当然也问了叶亦深的职业、住处,经常往来的国家等。 过了一会儿,外交部的电话通了,由于洛克南警长的等级不够高,无法直接交涉外交部,便只好将电话交给索登局长。 索登局长接过电话,报上级职并说明原委之后,外交部那边才连络美国。 十五分钟之后,外交部的人员将五角大厦提供有关叶亦深的数据告知索登局长,对话中并提及叶亦深曾协助破获过许多重大案件,若是叶亦深有任何麻烦,美国五角大厦和外交部都会出面处理。 索登局长挂掉电话之后,停了两分钟,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进一步的解决这个案子,也思考着该如何处理叶亦深两人。 外交部所提供有关叶亦深的资料,确实让索登局长大吃一惊。 他有几秒钟懊悔自己竟然没有想起曾经在国际安全会议和重大国际恐怖分子事件会议上听过叶亦深的名字,甚至他突然还想起前几年叶亦深在某国的外交部接受过奖章,当时他担任德国外事警官,也受邀参加了该次典礼,两人算是有过一面之雅。 而就索登局长所知道的这些叶亦深曾涉及破获的案件,尤其后来一些重大的国际刑案,都是他非常钦佩的。 他真是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东方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叶亦深。 叶亦深见他久久没有说话,知道他大概正在思考如何处理自己,于是便先开口道:“索登局长,如果你记起来我是谁的话,那么,我有一个提议。” “叶先生,请说。”索登局长的语气变得客气又恭敬。站在一旁的洛克南警长却不知道为什么索登局长突然对这个中国人如此客气,脸上现出了悻悻之色。 叶亦深微微笑了笑,也很客气的对索登局长道:“依我看来,这个案子只怕不是一般的凶杀案,行凶的歹徒可能是身具功夫的人,或是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所以,我请你不要将之视为等闲的案件。”他停了一下,又道:“加上现在我的朋友也可能受到伤害,所以我想,可以的话,我和这位吴先生愿意协助调查这个案件。” 索登局长听完,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回道:“叶先生,我很高兴你提出协助的提议,但是这是德国警方的责任,还是该由我们来解决。” 叶亦深耸了耸肩,表示不反对,却也没再说什么。 索登局长又道:“不过,在整个案件侦办的过程中,若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还请你……” “当然,没有问题。”叶亦深没等索登局长说完便回道:“只要有任何需要我出力的地方,请一定通知我,我会尽我能力帮助。”叶亦深爽快的答应道。 “那最好!”索登局长过了一会儿,又道:“现在,我打算加派人员进屋内搜索,尽快查明人员出事的原因。” “索登局长,这位先生的儿子目前有可能正在屋内,所以我们也想一起进去,并且,那个黑影到底是什么还不能确定,若真是一个会功夫的人,我想,我可以帮得上一些忙的。” 叶亦深请求道。 “局长!不行,这样和办案手续不合,绝不能让他们插手办案。”忍了半天的洛克南警长插口阻止道。 索登局长有几秒钟没说话,他皱着眉,显然是在仔细的思考,最后才说道:“好吧!你们可以一起进去,但是不准插手整个行动,救出这位先生的儿子之后,我们会派人护送你们出来。” “局长……”洛克南警长惨呼了一声,表示对索登局长的决定不满。 “谢谢你,索登局长。”叶亦深却很高兴的道。 “洛克南,就由你带队,下令他们以特别第四方案进屋搜查,每组十七个人,成交互掩护,狙击手就射击位置,摄影机和通话器保持全开,我要所有的影像和声音,救护人员、急救设施随时待命,现场危险一除,立刻将受难小队人员移出,切记,不可再有任何人员伤亡。”索登局长吩咐道。 “是,长官。”洛克南警长领命,拿起通话器就要走出去。 “等一下,这两位先生跟随第三小队进入,请夏洛队长增派一员戒护,情况危急时,立刻退出,知道吗?”索登局长又交待道。 “是,长官。”洛克南警长回道,一边将命令传达出去,一边往外走。 过了一会,一名警员在指挥车外大声道:“报告长官,戒护员报到,请跟随人员准备。” “叶先生,你们可以出去了,祝你们好运。”索登局长对叶亦深两人道。 “也祝你好运。”叶亦深回索登局长道。 叶亦深和吴诚两人不再说什么,便走出车外,由戒护员带领至队前,穿上了防弹背心,并听指挥人员解说。 吴诚从没穿过防弹背心,怎么也不愿意穿,叶亦深对他道:“要是不穿的话,他们可能会不让我们进去。”吴诚才一副老大不甘愿的将背心穿上。 整队和检查装备完毕,行动便开始了。向来人们只知道美国的霹雳特勤小组的装备精良、行动迅捷,可是,叶亦深今天才发觉,其实德国警察办案的能力绝不比美国警察来得差,而且所用的各种装备,诚如德国车一般,既优良又实用。 差别只在,美国的媒体比较会宣传罢了。 搜查队共分四个组,叶亦深和吴诚跟在第三组的最后面,尾随着队伍前进。这次四个小组并不分开,第一、第二组开路,在最前面,第三组随时支持,在中间,而第四组负责警戒,在最后面。 四个组先由一楼向地下室搜索,预定搜完地下室,救出在里面的人员之后,再向二楼、三楼进发。 第四章 叶亦深等人在三分钟的前进之后,终于到了地下室的楼梯。地下室似乎是一个实验室,浓重的福尔马林气味冲鼻而入。 学医的人对这味道应该都不会陌生,这是防止尸体腐败的防腐剂味道。 叶亦深身上也有一个对讲机,麦克风和耳机连接着,可以听得到所有队员的交谈。 因为前一组人员受到不明物体攻击而遇害,所以这次的搜索行动便进行得相当缓慢而谨慎。 刚开始搜索时,对讲机相当安静,除了行动的术语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过,进到地下室之后,情况便开始有了转变。 “小心点!这里好象还有别的人在。” “我也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我们。” “仔细搜索,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 “检查一下那些棺材。” “棺材?那是棺材吗?” “我看到遇害队员的尸体了。” “似乎全部都遇害了。” “警戒,第一小组上前检查遇害人员状况。”这是洛克南警长的声音,他十分镇定。 “第三小组前进,外围警戒。” 叶亦深跟着前进,地下室昏暗的灯光散发着恐怖片中骇人的气氛。 此时,时间好象突然变得慢了起来,每一个人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似乎都清晰可闻。 “啊!他们……他们的心脏都被挖出来了……”看来是第一组的组员看到遇害的队员说的。 “前组队员全部都遇害了,全是心脏……心脏被挖了出来。”第一组的组员说道。 “确定吗?否则不要乱报告。”洛克南警长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这凶手真是丧心病狂,所有队员的心脏都被挖出来了。”似乎有一、两名组员受到很大的震憾。 “我觉得旁边有人在看着我。” “赶快回报状况,其它的人闭嘴!”对讲机传来索登局长的喝骂声。 “报告局长,前组队员全部罹难。”洛克南瞥长回报道。 “看到嫌犯没有?”索登局长的声音再度传出。 “目前没有,继续搜索中。” 所有队员都小心翼翼的在地下室中慢慢地搜索,气氛愈来愈诡异。 “看到那个黑影没有?”叶亦深压住了麦克风对吴诚说道。 吴诚转过麦克风回叶亦深道:“可能在右前方,柜子的后面。” 叶亦深向右前方看去,墙角的底处放了一个大柜子,约两公尺半高,宽约七、八十公分,正是他在指挥车的监视器中看到的。 叶亦深和吴诚都是学过高深中国功夫的人,对周遭环境的感应力比一般人强得许多。尤其是对具有攻击力或敌意的人和动物,感应力特别的敏锐。 叶亦深也觉得柜子的后面隐藏着力量强大的敌人,于是和吴诚对望了一眼,缓缓哪步向柜子前进。 叶亦深这些年遭遇的各种危险事件,将他的感觉磨晒得异常敏锐,令他总是能在危险发生之前就感应出来而避开危险。 所有的队员此时都被遇害队员的惨状和诡异的气氛所影响,注意力都稍稍有些分散,是以两人缓缓朝柜子前进,并没有人发现。 就在此时,躲藏在柜子后面的物体似乎发现了两人已注意到它,突然从柜子后面冲出,扑向一个正在检视队员尸体、背对着柜子的组员。 那物体移动得相当地快,加上地下室并没有什么灯光,是以冲出来时完全看不清它的长相,只见到一团黑影。 叶亦深和吴诚毫不迟疑,同时发动向那黑影扑去。 吴诚站得较远,只见他双掌平推,一招“披星戴月”由数公尺外飞身击向那黑影,但那黑影的速度委实太快,吴诚这一掌竟被闪过。 叶亦深站得较近,大叫一声:“小心!”同一时间推向那名被攻击的警员。 叶亦深后发先至,只差一点,才堪堪将那名警员推开,而那黑影一抓末中,攻势便转向最近的叶亦深。 他身形未停,空中一个一百八十度回旋,卸掉了这千钧一发的攻击,同时右脚回勾,由后方踢中那黑影的背部。 那黑影似乎对叶亦深这一脚不怎么在意,只微微一停,又扑向叶亦深。 叶亦深还没看清楚黑影长什么样,便感受到强大的力量向他压来,他大喝一声,使出七成的功力,一招“直捣黄龙”从中宫直进,一拳扎扎实实的击中黑影的腹部。 叶亦深只觉右拳接触之处又湿又滑,很不好着力,而且腥臭之气令人作咽,他心中虽有些讶异,但手上却不停,手肘、膝盖同时又击中黑影身上五个地方。 连中对手六下,叶亦深向后退开两步。 黑影吃痛,发出一声如同猛兽般的吼叫,又要向叶亦深扑来。叶亦深不慌不忙,突然矮身,一招“横扫千军”,左脚回踢击中了黑影的脚关节,将黑影扫了个四脚朝天,叶亦深正待再出手制服对手,却听见了枪响。 原来,许多组员在叶亦深动手后也看见了黑影,直觉性地便开枪向黑影射击。 叶亦深没想到众人根本没有将他的安危放在眼里,竟不顾一切的开枪射击,他不及细想,一个懒驴打滚便向旁滚了开去。 按着,便听到一阵疯狂的扫射,玻璃破碎的声音和物品倒在地上的声音,待他转回头去,哪里还有黑影的行踪? 他叹了一口气,一手撑着坐在地上,看着地下室被打成蜂窝。 一分钟之后,射击才渐渐停止,对讲机传出索登局长焦急的声音:“怎么回事?为什么开枪?” “报告局长,刚才发现……嗯……”洛克南警长根本无法确切说出黑影的形态。 “是发现嫌疑犯了吗?”索登局长道。 “是……不过……”洛克南警长结结巴巴的。 “到底发现嫌犯了没有?”索登局长更急的问道。 洛克南曹长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叶亦深对他指了指下水道的入口,他才看到这个地下室有一个连接下水道的大型圆盖已经翻起,看来对方已经由此处逃走。他只好回报道:“报告局长,嫌犯可能已经由下水道方向逃逸。” “那还不赶快去追?被他逃去市区就麻烦了。”索登局长道:“等一下,留一组人对现场进行检查、采样,其余三组人往下水道去追捕疑凶。” 洛克南窖长立即指挥在地下室的组员,留下了叶亦深这一组处理现场,其余的人员则跟进下水道,继续追凶。 叶亦深站起身来看了看拳头上和膝盖上沾到的黑影的黏液,并闻了闻。吴诚靠过来,问他道:“怎么样?” 叶亦深皱起了眉头,道:“很奇怪,从没有碰过这样的事。” “怎么说?”吴诚顺着叶亦深的目光,望向他的拳头。 “你看。”叶亦深将拳头举了起来,对着较亮处,道:“这些黏液是我刚才和他打斗时,在他身上沾到的,刚才大约有这么大一片……”叶亦深比着大小:“但这些黏液却似乎有生命似的,一直收缩到现在这么大。” 吴诚靠近观察了一会,同道:“现在似乎没有再收缩了。” “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叶亦深道。 “你刚才看见那个东西的样子了吗?”吴诚问道。 “我没有看清楚,它长什么样子?”叶亦深问道。 吴诚低声的道:“我也搞不清楚,是不是我眼花了,那玩意长得他妈的不是个人样。” “你怎么这样子形容!”叶亦深觉得有些好笑。 “你以为那些警察是胡乱开枪的吗?”吴诚口气有些生气但又似乎能谅解的道。 “哦!那是为了什么?”叶亦深问。 “那是因为他们吓到了!”吴诚回道。 “真有那么恐怖吗?”叶亦深还是不太相信。 “你看看那些警察的脸就知道了。”吴诚指着留在现场的警员道。 叶亦深顺着吴诚的手指看过去,果然每个人脸上都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叶亦深心想: “莫非那黑影真是什么恐怖的怪物还是鬼妖之类的?让这些训练有素的德国警察吓成这个样子。” 他自己也感到十分惊奇,因为在他这些年经历过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后,他仍然无法想象出来刚才和他交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以它的速度和力量而言,分明是必须经过多年的武术训练才能达到的水准,可是就它的出手和攻击的位置来看,分明又是完全不懂武术的人,到底它是什么,叶亦深一时还想不出来。 “那你说说看,它到底长什么样子?为什么他们吓成这个样子?”叶亦深再问吴诚。 “灯光那么暗,他的速度又那么快,我真的没有看得很清楚。”吴诚回答道。 “你就形容看看嘛!”叶亦深要吴诚一定要说个东西出来。 “好吧!”吴诚勘不过叶亦深,便道:“它比你高、比你壮、比你黑、比你……” 叶亦深不等他讲完,阻止道:“喂!喂!喂!等一下,等一下,这是什么形容啊?这样我哪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本来就是这样啊,它是比你高、比你壮、比你黑嘛。”吴诚不服气地道。 “比我高、比我壮、比我黑的人多得是,少说也有几百万,你说点具体的。”叶亦深解释道。 ““它”不是人。”吴诚终于蹦出了这几个字。 “你也形容得真具体。”叶亦深笑着道。 “如果它是人的话,你觉得那些警察有可能吓成这样子,还胡乱开枪吗?”吴诚反问道。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就没办法形容得详细点吗?”叶亦深道。 “没有。”吴诚回答得也真干脆。 “算了,算了,不问了。”叶亦深放弃了。 两人说话时,原本四组的人员只剩下一组在收拾和检查着凌乱的现场,其余三组人员己进入下水道追捕那个黑影。 当地下室的灯全都打开之后,叶亦深这才看见室内有一大堆的高压瓶,装着氧气、氢气类的气体,要是刚才被子弹打到,一定会引起一场大爆炸。 他拍拍胸口,心里对自己道:“好险!” 过了一会儿,以索登局长为首等十余名警员和医护人员已来至楼下。 “请你先别走,我想问问你有关刚才的一些情形。”索登局长拍了拍叶亦深的肩膀道。 “我不会走,我也有些事要跟局长说。”叶亦深仍一边走一边看着手。 “那好……你身上是什么东西啊?……好恶心……”索登局长刚才拍他背的时候摸到了他身上的黏液,此时发现了,双眼盯着手中的黏液,做出奇怪的表情。 “是那……怪物身上的。”叶亦深想不出该怎么形容。 “怪物?”索登局长不明白的道。 叶亦深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索登局长,同道:“你去问队员好了,我也没有看得很清楚。” 索登局长点了点头,便指挥其它人员工作。 叶亦深和吴诚找了张椅子坐下。警员、法医和一般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已将地下室死亡的警员纷纷抬出,其余人员则仔细的在勘验现场。 叶亦深不断地观察那堆黏液,发觉黏液呈黄绿色,相当浓稠,除了略带血腥的味道以外,还有一种令人作恶的臭味;黏液本身会动,似是一种生命组织,但时间相当的短,大约只有三十秒到一分钟左右。 索登局长站在两人身边盯着众警员处理着现场,并回头对叶亦深道:“这件案子希望你们暂时替本局保守秘密,除了你们两人之外,我不希望有任何其它人知道这件案子。”索登局长深深吐了一口气道。 “没有问题,索登局长。我知道本案有一些不太容易为人所理解的地方。”叶亦深答应道。 “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意见吗?”索登局长问叶亦深道。 “我不太好说什么意见,因为我虽然和那个凶嫌交过手,但是连它确切的长相和体型都无法描述出来。”叶亦深回道。 “不过,你和它有过接触,你身上……”索登局长叫了一声:“对啊!你身上还有它的分泌物!”他转头叫了一名警员,吩咐他道:“立刻采集他身上的分泌物样本,教他们马上拿回局里化验。 那名警员便和另一名警员拿了些搜证、化验用的工具,在叶亦深身上各处刮取那些黏液。 等采样的警员刮起不少黏液并走开后,索登局长才又对叶亦深说道:“你说屋主是做什么的?” “他是医学院博士班的学生,今天才刚领到学位。”叶亦深回答道。 索登局长点点头,又问道:“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实验吗?” “我不清楚。”叶亦深又回答。 索登局长“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索登局长招招手叫叶亦深走到那些队员受害的位置,然后道:“这些血迹是前一组遇害的警员留下来的,全部都在附近。”他停了一下:“意思是说,这些警员几乎是同时被杀害的。而他们的心脏全都被挖了出来,虽然不知是遇害之前成之后,但可见刚才那个凶嫌是多么地残忍。” 叶亦深点点头表示同意。 “根据这几天发生的几件案子来看,所有的被害人都有同一个特征。”索登局长道。 “什么特征?”叶亦深很想知道。 “心脏被挖出来!”索登局长很严肃的道。 叶亦深没有说话,但心里却十分震撼。 “我们曾经十分怀疑这是某个邪教团体干的,在记录中有过这样的事件,我相信你也知道。”索登局长道。 “你是说“达拉斯待”事件的“净心教”?”叶亦深回问道。 这个案子他曾有所闻,原本是一个宗教的狂热者,认为人类应该具有纯洁善良的心,而所有邪恶的、污秽的心都该被铲除,所以他就组成了一个净心教,教众会经一度高达两千多人。 他们第一个对象是达拉斯特.索耳,是一个专门从事贩卖雏妓的黑道分子。 由于他们第一个对象是这种坏人,所以有一度被人们视为善良的、行侠仗义的教派。 不过,后来净心教杀了许多不该杀的人,连偷看一对夫妇行房的老人也被列为邪恶的对象而被处以挖心之刑。 当然,现代社会中,私刑是不被法律所允许的,他们任意的判人罪刑,已经触犯了法律。 “没错!不过,净心教的教主早已被判一级谋杀罪而处以死刑了,他们的嫌疑恐怕不太高,况且最近的案子并没有宗教祭拜的仪式或标记。”索登局长又说道。 “有没有同能是残存的教众想死灰复燃呢?”叶亦深问。 “我也想过,但刚才我又改变了想法。”索登局长道。 “哦?为什么?”叶亦深想知道他改变想法的理由。 “洛克南跟我说,你刚才会和凶嫌有过打斗,你觉得我们的人的心脏是被凶嫌硬挖出来的,还是用了什么工具?”索登局长转问叶亦深。 “我觉得应该是被硬挖出来的。”叶亦深直觉的回道。 “怎么说?你为什么这样认为?”索登局长又问道。 “以我刚才和凶嫌交手的经验来看,凶嫌具有一般常人所没有的力量,要以手直接挖出人的心脏,并不会太困难。”叶亦深解释道。 “这太不可思议了。”索登局长虽然惊讶,但似乎早就这么料到过。 他停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觉得一个人类可能会具有这种力量吗?” 叶亦深考虑了一下,同道:“若经过适当的训练就有可能!不过,这个凶嫌倒不见得有经过这样的训练,它可能只是天生就具有强大的力量和速度。”他继续道:“我刚才一连击中他六下,若是正常人的话早就被击晕了,可是它却丝毫无损,甚至还能逃得掉其它警员密集火力的攻击,真是令人无法想象。”叶亦深一边说一边也自讶异的道。 “这就是我改变想法的原因!因为这个凶嫌并非慢慢的挖出被害者的心脏,而是以强大的力量直接取出。”索登局长道。 “所以……”叶亦深等着索登局长下结论。 “所以,这个凶嫌的手法,只是个人的习惯。”索登局长道。 “个人的习惯?”叶亦深不解。 “是的,大部分犯罪的人,都有一定的习惯和喜好,尤其是杀人犯,他们都具有或多或少的杀人欲。杀人欲常是一种病态,他们有的喜欢割人喉咙,有些喜欢剥人皮肤,也有的喜欢开肠剖肚,不管他的方式为何,但通常都是为了满足潜意识的杀人欲。” 叶亦深点点头,表示能接受他的讲法。 “而这个凶嫌之所以用这种方式,可能有一方面的原因便是来自于它强大的力量。”索登局长补充道。 “你是说,它取受害者的心脏,只是为了表示它的力量?”叶亦深觉得这个论点是说不过去的。 不过,索登局长似乎是这么认为,只见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两人边说边来到一个大型的透明柜子旁边,由外可以清楚的看见柜子里面的摆设,俨然是一副加了盖子的床的样子。 吴诚在一旁看了透明柜子半天,冲口对叶亦深道:“这很像是棺材。” 叶亦深也这么觉得,于是注意看了很久,还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研究了半天,才摇了摇头,对吴诚道:“这恐怕不是棺材,而是一个维持生命系统的机器,就是类似婴儿保温箱的东西。” 索登局长道:“你觉得这是个什么东西?” 叶亦深比了比手,示意两人蹲下来,并指着柜子下部一排小孔和两、三根管子,道: “这是呼吸的装置。你看,这排小孔是排出废气用的,这些管子则是运送氧气和氢气的,这里还有个“乙醚”的标示,我就不是很懂了,不知道有何用处。” “再过来,这边……”叶亦深站起来继续道:“这一个大型的温度控制器,何以控制里面的温度,还有湿度控制、紫外线控制、空气过滤、细菌控制、液态氮气输入……天啊!什么都有。”他很惊讶,不过仍然按着继续看下去:“……呼吸控制器、营养注入口,这个……这个柜子供应了所有的生命的需要物资。” 索登局长也十分惊讶的听完叶亦深的解说,不过他很冷静的再问道:“这柜子是拿来做什么的呢?” 叶亦深似乎也被这个问题考倒了,久久没有回答。其实他心里是想:“这个柜子应该是一个维持生命的机器,或是一个创造生命的机器,就像是植物的培养皿一样,这是卵生生物的蛋,胎生生物母体的子宫,但是究竟用在什么地方呢?似乎没有什么生命需要如此控制所有的生命条件。” 他回答不出来,这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范围。 不过他却指着那些一桶一桶连接着管线的大型压力瓶,对着索登局长道:“刚才你们的组员没看清楚就胡乱开枪,还好没打到这些桶子,要是打到了,全部的人刚才就拜拜了。” 索登局长看了看那些桶子,也点头道:“上帝保佑!” 叶亦深不再理会索登局长,自己蹲了下去,更仔细地观察这个仪器。而吴诚也和索登局长没有说话,两人大眼、小眼对望了好一会。 此时,一名警员从楼上跑下来,对索登局长道:“报告局长,我们在三楼发现一名昏迷不醒的男子。” “他现在人在哪里?查清楚身分了没有?”索登局长问那名警员道。 “我们已经将他搬到一楼客厅了,以他身上的身分证明文件来看,他叫做吴范武,应该是屋主。”那窖员又说道。 “好,先将他弄醒,我待会就上去。”索登局长道。 吴诚一听到吴范武在楼上,二话不说便往楼上冲,却被刚才那名警员挡住。 “我要上去!”吴诚用国语对那名警员说道。 “索登局长,我们可以上楼去看看他的儿子吗?”叶亦深指着焦急的吴诚。 索登局长犹豫了一下,才回道:“好吧!但是暂且不准和他说及这里的事,我要问他一些话,希望你们明白。”这是基于案件调查的考量。 “没有问题,我们只是关心他的状况而已,不会跟他说这里发生的事。”叶亦深赶快回答。 索登局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上去,两人便不多说,径自往楼上走去。两人一到楼上,便看见吴范武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地躺在沙发上,两名警员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紧紧的盯着吴范武,好象吴范武会突然站起来,然后飞走一般。 叶亦深赶紧抢先一步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吴范武,看看他是否还有呼吸。 “怎么样?”吴诚过来焦急的问道。 “还好,只是昏了过去,没有生命的危险。”叶亦深回答。 “让我来!”吴诚在吴范武的身边蹲了下去,并在他的几个穴道上来回磨擦,不一会儿,吴范武便悠悠转醒,两眼呆滞的看着两人。 “阿武,你还好吧?”吴诚亲切慈义的问道。 吴范武用左手摸着后颈,神情很不舒服的回道:“我怎么了?-阿爸、深,怎么你们都在这儿?” 叶亦深笑着道:“我大老远跑来德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你老大一声不吭就自己跑了,还问我们怎么会在这?”说完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 吴范武好象也不太好意思的道:“我身体不大舒服,想先回来休息。” 吴诚摸着他的头道:“你怎么会昏倒在楼上?” “我在楼上看书,后颈突然被打了一下,就昏了过去。”吴范武回道。 叶亦深检查了一下他的颈部,发觉有大块的淤血,显然会遭到过重击。 叶亦深心里立刻想到的是刚才那个怪物,如果它真的一掌打在正常人的颈部,是有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害。 “你先休息一下,待会索登局长可能还要问你话。”叶亦深道。 “索登局长?什么索登局长?”吴范武问道,按着他看到了一旁的警员,更讶异的道: “怎么还有警察在这里?” “这个……我待会再向你解释好了,你昏倒的这段期间,家里发生了一些事。”叶亦深道。 “是啊!待会儿再向你解释,中间有些情形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没事就好了。” 吴诚补充道。 “很严重吗?我想知道情况。”吴范武稍稍坐了起来,口气带着哀求的说道。 叶亦深只好将他们从学校回来以后发生的事,约略的说给吴范武听,将索登局长要他别说此间发生的事暂丢一边。 叶亦深虽然地想知道事实的真相,但怎么说他都是站在吴范武这边的,吴范武是他的朋友,吴诚对他又有授业之恩。 吴范武愈听,眉头皱得愈紧,等叶亦深说完,他右手撑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你从哪沾来这些黏液?”吴范武问叶亦深道。 “从那怪物身上。”叶亦深回道。 “我可以看看吗?”吴范武拉过叶亦深的手仔细看着那些已几乎干涸的黏液,不时还摸一摸、闻一闻的,但眉头皱得更紧。 “怎么样?这些是什么东西,知道吗?”叶亦深问道。 吴范武耸耸肩:“我也搞不清楚是什么,要化验过才知道。” “没关系,这再说好了。”叶亦深道。 三人正说话间,索登局长带了两名警员从地下室上来。 索登局长神情十分严肃,一上来便坐在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口气严厉的问吴范武道: “你叫吴范武?” “是的。”吴范武回道。 “你跟凶嫌是什么关系?”索登局长又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范武一副搞不清楚情况的表情。 “你不知道?”索登局长的口气兜了起来:“凶嫌对这房子的环境相当熟悉,显然是经常出入这间房子,你是屋子的主人,怎么可以说不知道!” “警官,你所说的凶嫌我的确不知道!我平常多数时间都在学校和医院里,很少回来,有时两、三个月才回来一趟,这屋子平常有没有其它人出入,或是凶嫌对这熟不熟悉,我根本不清楚。”吴范武回道。 索登局长停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吴范武的话,然后才道:“你今天一直都在楼上?” “不是,我早上去参加毕业典礼,因为身体不适就先回来了。”吴范武答道。 “你是几点到家的?”索登局长问道。 “大约十一点多吧。”吴范武回答。 “十一点多……你回来时难道没有看见我们已经包围了此处?”索登局长怀疑地问。 “我是从“克里斯多佛街”绕过来的,我并没有看见那里有任何瞥察。”吴范武道。 “很奇怪,你为什么要走克里斯多佛街呢?那条路并不顺路吧!”索登局长口气中带着更高的怀疑。 “克里斯多佛街虽然远一点,但我可以沿着河边走一段路,我一般都走那边,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吴范武回道。 “那你在楼上应该会听到吵闹声,怎么没有下楼来看看?”索登局长又问。 “我回来以后,吃了两颗药,就在楼上看书,突然后颈被打了一下,我就昏过去了。” 吴范武继续回答。 索登局长看了看他的后颈,发现了淤血块。 “你可有看清那个突击你的人的长相?”索登局长问。 “没有,他来得实在太快,我完全没有察觉到,更别说看清他的长相了。”吴范武摸着后颈部淤血的地方,好象还心有余悸的样子。 索登局长皱起了眉头,脸色相当凝重,大约有三分钟才说道:“很抱歉,我对你所说的供词无法相信,只有请你到局里一趟,协助我们调查。”他立刻转头对另两位警员道:“将他铐起来,带回警局去。” “等一下,索登局长,你这样的逮捕程序似乎不合法,他是受害人,不是嫌犯,你不能就这样逮捕他。”叶亦深阻止道。 索登局长斜看了他一眼,道:“这里的受害人都死了。” 索登局长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令叶亦深十分惊愕。 他才说完,两名警员便拿出手铐将吴范武铐了起来。 吴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拉住了吴范武的手对叶亦深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铐阿武?” “他们怀疑范武和凶嫌有关。”叶亦深回道。 “怎么会这样?”吴诚看见儿子被抓,情绪有些紊乱。 “没有关系,我在这里有律师朋友,我立刻打电话给她。”叶亦深对吴诚道,随即又道:“我和他们一起到警局去。” “嗯,我也去!”吴诚略微领首。 叶亦深点点头,他知道吴诚现在心中的感受,遂转过头来对索登局长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现在不是你想不想去,而是就算你不去我也要请你去,叶先生。”索登局长道,他的表情可不像在开玩笑。 “你的意思是说,我也有嫌疑?”叶亦深有些啼笑皆非。 索登局长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通:“你说呢?” 叶亦深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也要铐我吗?” 第五章 除了吴诚没有上手铐之外,叶亦深和吴范武都是铐着被带上警车的。 叶亦深觉得经验丰富的索登局长会这么做,肯定是非常怀疑吴范武有涉入此案,只是把他也扯进去,就有点离谱了。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绝对清白的,只要找到个好律师就没问题,但吴范武是否清白,他就不得而知了,虽然吴范武是他的朋友,可是那么久没见,个性是否有了改变也很难说。而且,没人规定朋友就不会犯罪。 不过,叶亦深也知道,吴范武被人打了一下,昏迷在楼上的说法,实在是和其他受害人的情形相差太大,难免会让索登局长起疑,就连他自己也有两分怀疑。 叶亦深被带到总局之后,获准打一通电话给他的律师,在通完电话后,就和吴范武被押进了警局的拘留室。 而吴诚则一人枯坐在警局的门口。 叶亦深和牢笼的关系实在不浅,经常要进来坐坐,这次还算好的,去年在南美洲被关进荆棘做的牢笼,那才够受呢。 那个小小的只有一百公分高、六十公分长、六十公分宽的牢笼,是专门关巫师的。 牢笼外表涂有一层令人皮肤发痒的药物,不小心碰到就痒个半死,如果有伤口,药物便会进入血液中,令人一直痒到心里,抓都抓不到。 叶亦深对吴范武讲这个故事时,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悠哉的模样,怎想得到他那时生死交关的情境! “我有时真的很羡慕你。”吴范武听完故事后说道。 “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叶亦深仍是那个姿势。 “你经历过好多别人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吴范武道。 “那些经历不见得好玩,搞得不好就会有性命之忧。”叶亦深回道:“我反而羡慕那些平常人,生活简简单单,有着心爱的人,过着平凡的日于。” “真的吗?我以为你根本不想过平凡的生活。”吴范武有些不相信。 “以前是不大喜欢过平凡的生活,年轻嘛,总是静不下来,可是这几年的飘荡,已经有了不同的想法。”叶亦深回道。 “我曾经有也想过过你那样子的生活,无拘无束,到世界各地闯一闯,但是我的个性就是放不开。”吴范武叹了口气。 “你现在不好吗?有了博士学位,又是你自己喜欢的学问。”叶亦深反问他道。 “唉,有些事垃不如你所想的。”吴范武叹着气,看来对现状并不满意。 叶亦深没说什么,他很明白,任何人的生活本就不是外人可以理解的。 只听吴范武道:“平凡的人想不平凡,不平凡的人想平凡。” “我没有什么不平凡,我只是生活经历比别人多了一些,而你也不见得平凡,你拥有傲人的专长,为挽救人类的生命而付出努力,这对我来说是极不平凡的成就。” 吴范武听了很高兴,道:“是吗?” “当然!”叶亦深道。 “我自己都不觉得。”吴范武道。 叶亦深笑了笑,转个话题道:“你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目前可能会留在学校,或是到医学研究中心去。”吴范武回答。 “不回美国去吗?”叶亦深问。 “回美国干麻?”吴范武的语意中有很明显的“不喜欢那地方”的意思。 “师父年纪也很大了,你如果回美国的话,可以互相照料啊。”叶亦深道。 “我也想过,阿爸是需要人来照顾了,不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吴范武道。 “更重要的事?”叶亦深不明白。 “我有空会回去看他的,你放心。”吴范武并没说是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这种事得看你自己的意愿,凭良心做就好。硬强迫你回去,你也不会快乐的。”叶亦深道。 “你找的律师怎么还没来?”吴范武没接叶亦深的话,反而转了个话题问。 “应该快到了,她一向很准时的。”叶亦深很肯定的道,按着又将话题转回去,问吴范武道:“你好象有心事?” “没有啊,我有什么心事?”吴范武否认道。 “可能是我多疑吧,我觉得这次来找你,我们又生疏了许多。”叶亦深道。 两人正说话间,一名警员走进来,指着叶亦深道:“你,你的律师来了。” 叶亦深从地上翻身起来,拍了拍衣服:“我说她很准时的。” 吴范武笑笑道:“希望这准时的大律师能快点把我们弄出去。” 叶亦深找的这个律师叫做苏菲亚.媞恩,日前是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律师,也是该公司约合伙人之一,而且只有二十几岁,是那种年轻有为型的女人。 常常,年轻有为的女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很精明、厉害的样子,要不是气焰凌人就是个丑八怪。不过,苏菲亚可没有这些特质,相反的,她是个金发美女,典型的日耳曼人,大而明亮的眼神、高挺的鼻子和一个薄薄的嘴唇,不笑的时候给人略带冷酷的感觉,但是一笑起来却很娇艳,还有她高挑有如模特儿的身材,光看外表,绝对猜不出她是个十有九胜的大牌律师。 她主要的专长便是为凶杀案辩护,执业几年,在业界受到相当的肯定与赞誉,因为只要有她在,死马都可以说成活马。 有这样厉害的律师为他辩护,当然是件好事,不过,她对叶亦深并不大友善。 当她接到电话前于二十分钟后赶到警局的拘留室,看见叶亦深被警员带进会客室时的第一句话是:“你这个混蛋,还敢打电话给我!” 叶亦深苦笑了一下,很可怜、很无辜的坐在椅子上,回答这个或许可以救他出去的美韶律师:“我一直找不到一个适当的理由打电话给你,直到今天才找到了一个好理由。” “什么理由?”苏菲亚气呼呼的问道。 “我需要你替我辩护。”叶亦深道。 “混蛋!你真是个混蛋!”苏菲亚更生气的骂了叶亦深两句。 “那么久没见,竟然连名字都帮我改了。”叶亦深微笑道。 “混蛋就是混蛋,还需要改什么名字?”苏菲亚看来脾气是小不下来了。 “好吧,至少混蛋也算是德文,叶亦深三个字还没有德文呢!”叶亦深调侃了自己一下。 苏菲亚听他这么说也有点好笑,只是气头上根本笑不出来。她翻开了笔记本,问道: “你为什么被抓进来?” “我的朋友可能涉及了谋杀案。”叶亦深回道。 “死刑!”苏菲亚以法官判决的口吻毫不猎豫的道。 叶亦深苦笑,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涉入多少?”苏菲亚又问道。 “我今天才到德国的,只是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刚巧碰上。”叶亦深照实回道。 “死刑!死刑!”苏菲亚仍是那副口气,巴不得立刻就送他上电椅。 叶亦深只能苦笑,不过是更难看了。 “苏菲亚,我只是……”叶亦深想要解释今天的事情,却被苏菲亚打断。 “只是什么?只是随意欺骗了一个女人的心?”苏菲亚的口气丝毫没有改善,看来是真的蛮恨叶亦深的。 “我没有……”叶亦深这个铁铮铮的硬汉碰上了不讲理的女人,连一句话都说不完。 “没有?对你英俊潇洒、风流多情的叶亦深来说当然没有了!你怎么可能真的为了一个女人而停留?你是叶亦深耶!”苏菲亚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和怨恨。 叶亦深这下知道自己必定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可是想一想之后又没有,于是问苏菲亚道:“你这么恨我……我当初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苏菲亚“哼”了一声,语气非常差地道:“你叫我等你五分钟,你却去了五年!”看来是说到重点了,苏菲亚的情绪愈来愈失控,五年的时间并不足以淡化她心中对叶亦深的仇恨。 叶亦深努力回想五年前,那天晚上,他买好了香槟,正准备和苏菲亚共度一个浪漫的夜晚,却不幸地遇上了尚.劳伦斯的灵魂贩卖组织。 他被尚.劳伦斯的组织囚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强迫他贩卖自己的肉体给一位中东的酋长。 那个酋长花了一亿美金要求尚.劳伦斯为他移植灵魂到叶亦深的肉体上,虽然最后叶亦深反将了尚.劳伦斯一军,瓦解了尚.劳伦斯整个灵魂贩卖组织,救出了其它被强迫移植灵魂的人,但此一事件后,叶亦深却再也找不回那晚浪漫的情绪了。 他叹了一口气。 “怎么?没话说了?”从她此时眼白比眼黑多的情况来看,让人一点也不怀疑她对叶亦深的恨意。 苏菲亚那时还像是个小女孩,刚从学校毕业,花一样的年华,全心全意爱着叶亦深这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幸福、满足的表情总可以在她那时的脸上找到,虽然现在的她更成熟、更有韵味、更像女人,但叶亦深想起五年前所发生的事,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你就叹气好了,不必说话,因为你这种人的话根本不能相信!”苏菲亚道:“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多少年,几乎将整个欧洲翻了过来,但仍是找不到你。我去过每一个我们去过的地方,甚至到过你说你曾经到过的地方,但都没找到你。” 她停了一下,又继续道:“开始时我以为你死了,每天在报上寻找你的新闻,甚至还托我在别国的同学留意当地的报纸,看有没有你的消息。但是你就像蒸发了一样,完全没有任何踪迹。” “我恨抱歉。”叶亦深并不想去解释,地也不会去解释。 “我最恨你说抱歉了!一句抱歉就够了吗?一句抱歉就可以弥补我这么多年来的痛苦、伤心了吗?”苏菲亚显然不能接受。 “我……”叶亦深差一点又要说抱歉了,好象除了抱歉以外,他没别的话好说。 “别再说抱歉,再说我杀了你。”苏菲亚生气地道。 “什么时候开始律师也兼杀人了?”叶亦深突然又开了个玩笑。 不过,苏菲亚现在好象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情,只板了个臭脸瞪着他。 “我这些年来也有问过你的消息。”叶亦深转回话题道。 “真的?你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消息?”苏菲亚问,那是一种质问的口气。 “我这几年虽然没有找你,但一直有在关心你的事,我知道你混得不错,办过不少大案子,成为德国有名的大律师,升做公司的资深合伙人,还有一个不错的男朋友,生活都很不错。”叶亦深道。 苏菲亚突然站起身来,隔着桌子用力的一个巴掌打在叶亦深的脸上。叶亦深动都没动,仍是目光向前平视自己的双手,但脸上立刻浮现起红红约五指印。 “什么叫不错!你凭什么断定我的生活过得不错!自从你扰乱我的生活之后,我就没有一天过得不错的!”苏菲亚半弯站着,打叶亦深的那一只手撑在桌上,丰满的上身几乎压到叶亦深的头部。 “你如果跟我在一起,今天可能就不会这么好了。”叶亦深低沉的道。 “或许吧。”苏菲亚并不反对,但她却说:“好不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喜欢过不好的日子,只要我喜欢、我愿意。”她仍是那个姿势。 叶亦深没有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因为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道,那是他曾经熟悉的香味,于是便问道:“你还是用这个牌子的香水?”叶亦深问这问题是很直觉的,没有任何其它意思。 苏菲亚“砰”的一声坐回椅子上,很生气地道:“你为什么每次都顾左右而言它?” “我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叶亦深停了一下,又道:“这么多年一直都用同一种香水,对一个女人来说,真是很难得的。” 苏菲亚靠在椅子上,不断地用力呼吸着,很久才说道:“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这个香水的制作原料和过程?” “记得,这种香水的原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它……”叶亦深突然停住,惊奇地抬起头来看着苏菲亚,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你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一直用这香水的?” 苏菲亚很平静,只冷漠地道:“有些事情不是说忘就忘得掉的。” 在骤然听见这么真情流露的话之后,曾有零点三秒的时间,叶亦深心里涌起一股冲动,想要用力将苏菲亚拥入怀中,好好的再爱她一次。但是这些年来的历练,已经将他的热情降至了身为一个“活着的人”的最低点,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因为一时的感动再对这个女人动情,那对她并不会有任何好处,只会再害她一次。 他对自己太了解了。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苏菲亚的口气像是只受伤的小鸟。 “……”叶亦深没有答话。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念你?”苏菲亚的口气更柔和了。 叶亦深仍是没有反应。 “你不该再出现的。”苏菲亚就像是梦叹般的说道。 叶亦深终于开口了:“我做错了什么?” 苏菲亚条的抬起头来看着叶亦深,眼中尽是无限的哀怨和深情:“你不该带走我的心。”她一字一字的说出来,就像是烙印般,又清晰、又痛苦。 虽然苏菲亚并不是第一个对叶亦深讲这句话的人,但这句话仍然深深震撼叶亦深的心。 他从未想过去伤害任何一个女人,但他的生活方式和遭遇却总是让他背上“负心汉”的罪名。从根本上来说,他是没有资格去爱任何一个女人的,虽然他以为他也可以像正常人一般生活。 叶亦深被人认定是飘泊风尘的浪子,被人认定是玩世不恭的人,这些都非他内在的真正性格,而且也都不是他行事的方式,回是偏偏每次结局都是地做负心人。 他花了好多年才明白,命运使他成为这样的一个人,除非他不在江湖,除非他不是叶亦深,否则,任何一个女人跟他在一起,都是重复上演的悲剧。 他很累,世上没有任何人了解他有多累。 苏菲亚看他一直没说话,才又说道:“其实我并不恨你。”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叶亦深感觉好多了。 “你救了我许多东西,让我感受到生命的价值,让我学会生活,让我成为一个女人,也造就了我今天的成功。”苏菲亚静静的说道。 叶亦深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他的罪恶感降低了。 “因为我从你身上学到的,比在任何人身上学到的都多,我不得不承认这点。”苏菲亚整理了一下衣服,拿出面纸和皮包中的化妆镜稍微擦了擦眼角因泪水而模糊的眼线,然后用力吸了两口气,调整好呼吸。 她恢复了冷静,然后很专业的对叶亦深道:“来吧!开始工作吧!把你的情形讲给我听。” 叶亦深看着转变如此快的苏菲亚,似乎不敢相信,他呐呐的道:“你……” “我已经发泄完了,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现在开始,我是你的律师。”苏菲亚道。 叶亦深也不怀疑,他早就领教过女人的反复无常,有时女人就像是不定时炸弹,随时会爆炸。 所以,他也不耽误时机,立刻开始叙述从他到德国后发生的事情。 苏菲亚似乎真的冷静了下来,利用录音机和笔记本,记下了叶亦深所说的事。 等他全部说完,苏菲亚就道:“逮捕你是完全没有根据的,我马上可以保你出去。你的朋友稍微麻烦一点,不过他没有确实涉案的证据,只是发生如此重大的刑案,警方必定会采取比较严厉的办案方式,所以,我最好先跟你的朋友谈一谈。”苏菲亚已经收好公文包,站了起来。 叶亦深点了点头:“一切就拜托你了。” 苏菲亚看着叶亦深,轻轻叹了一口气,很温柔地道:“不论你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谢谢。”叶亦深反而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苏菲亚撩了撩长发,展现出很亮丽的微笑:“不客气。”然后走至门边,叫外面的警卫开了门。 最后离开之前还去了一句:“一个小时之内一定保你出去。” 叶亦深完全相信她,就算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是有名的律师,叶亦深也一样会相信她。五年前,叶亦深就已经发现她具有这种令人相信的特质了。 果然,不到三十分钟,就有警员来将叶亦深带出拘留室。 刚出拘留室,他便看见在外等候的吴诚在警局门口的椅子上打坐,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绝的是,他旁边有几个小混混,正待被问话的坐在一旁,对他指来指去,他却完全不为所动。 吴诚听见叶亦深的脚步声,立刻张开眼睛站了起来,通:“太好了,你出来了。” 叶亦深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吴诚笑了笑:“有哪个德国人的脚步是比猫还轻的?” 叶亦深也笑,的确,没有哪个德国人的脚步会比猫还要轻,即使是练过轻功的人也不见得会达到如此的境界。 苏菲亚此时和索登局长从办公室内走出来,两人比手划脚、扯着嗓门,好象争吵得还蛮激烈的。 两人争吵了大约五分钟,苏菲亚才得意的走向两人,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对叶亦深和吴诚道:“好了,我去办手续,一会儿吴先生就可以保出来了。” 吴诚不知道苏菲亚是谁,于是问叶亦深道:“这位是……” 叶亦深怕苏菲亚听不懂两人的谈话,于是用英文和吴诚道:“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现在范武和我的律师,媞恩小姐。” “叫我苏菲亚就可以了。你们是叶亦深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苏菲亚亲切的道。 吴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便以英语说道:“德国的女律师都像你这么美丽动人?” 苏菲亚笑得十分灿烂,同道:“你真会说笑。”其实她心里很高兴,还对叶亦深做了一个:“看到没?就你不识货!”的表情。 叶亦深无奈的点了点头,说笑道:“假如德国的女律师都像她这么美丽动人的话,那德国的治安肯定比美国还要差了。” 苏菲亚啐了叶亦深一口,才问叶亦深:“你还没介绍你的朋友。” 叶亦深赶紧介绍道:“这位是吴诚先生,是吴范武的父亲,也是我的老师。” “老师?吴先生是教什么的?”苏菲亚很有兴趣的问,许多国家的人对老师都特别尊敬,这种问法是一种礼貌。 “没有,没有,我没有教什么。”吴诚挥手道。 “他教中国功夫。”叶亦深补了一句。 “中国功夫?这我真不懂了。我以前只是常常看深每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在那推来比去的。”苏菲亚笑道。 叶亦深觉得很窘,因为这句话泄露出两人以前的亲蜜关系。有谁会知道一个异性朋友每天天还没亮在做什么? 吴诚也是贼贼的,故意问苏菲亚:“他每天都练多久?” 苏菲亚想了想,还很认真回道:“一般都在一个小时左右,我常看一下就继续睡,不会看很久。” 吴诚瞄了叶亦深一眼,意思是:“你这小子。” 叶亦深赶紧转变话题:“你不是要办什么手续?” “哦!是呀!我先去替吴先生办保释手续,待会过来再聊。”说完便向办公室走去。 等苏菲亚走远,吴诚才又对叶亦深道:“这女孩子不错,天使脸蛋,魔鬼身材,智商又很高的样子。” 叶亦深叫了起来:“喂!你可是出家人哦!怎么可以想这些?” 吴诚毫不在意:“我是替你想,你真该找个女孩管管你,别整天东跑西跑,尽在那些危险的事情里打滚。”他停了一下,续道:“娶个老婆,生他两、三个孩子,才是正途。” “你这话该对范武说,他整天压在书堆里,什么时候你才抱得到孙子呀!”叶亦深道。 “唉!”吴诚叹了一口气:“阿武这孩子太聪明又太用功了。其实你们两个都一样,一个是书呆,一个是武痴,都不好。” “武痴?我才不是呢!我怎么能算武痴?”叶亦深立刻否认,又转了语气问道:“那,范武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阿武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他不会听我的啦。”吴诚回道。 “把他带回美国去啊!最起码在身边,彼此好有个照应。”叶亦深提议道。 “再看看吧,问问他自己的想法,我总不能迫他做不想做的事。”吴诚道。 两人看苏菲亚跑进跑出了两、三次,最后才带着吴范武从后面走出来,一起走到叶亦深和吴诚两人身边。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但是暂时不能离开本地,警局可能随时会再调你们来询问。”苏菲亚对三人道。 索登局长此时纵办公室走出来,神情恶狠的盯着吴范武,叶亦深觉得不太寻常,便问苏菲亚道:“索登局长似乎不大高兴呀!” 苏菲亚回道:“不要理他,警察看到有人被保出去都会不高兴的。你们赶快回去休息吧。” “对不起,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吴范武对苏菲亚道。 “哦,对不起,我忘了。”苏菲亚作了个抱歉的手势,并从皮包中拿了几张名片给三人。 吴范武接下名片,仔细地看了两眼,然后很慎重的放进皮夹中收好。 “我该怎么谢你呢?”叶亦深对苏菲亚道。 苏菲亚笑了笑,同他道:“请我吃饭啊。” 叶亦深也笑,做了个“不可以”的手势,道:“请你这种大律师吃饭,我可请不起。” 吴诚扯了叶亦深一下,抢着道:“没有问题,他一定会请你吃饭的。” 叶亦深瞪了吴诚一眼,没想到一向对女人不怎么有兴趣的吴范武竟然也抢着道:“他不讲你吃饭,我请。” 叶亦深和吴诚都十分意外,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吴范武。 而苏菲亚却是笑得十分开心,不断地对叶亦深眨着眼睛,神态相当性感动人。 “好了,好了,回家去吧!”叶亦深凶巴巴地对吴诚父子两人道。 苏菲亚仍然笑容满面:“打电话给我。”她最后对叶亦深道。 “我会的,我还得去你那儿付律师费呢!”叶亦深笑道。 “对啊!记得带支票来。”苏菲亚已经走出了大门。 才踏出没两步,她又转了回来,将叶亦深拉至一旁,假装凶道:“我想一想,觉得不安,叫你打电话给我,搞不好一等又是几年,你还是把你的电话给我吧,我打给你会好些。”苏菲亚已拿出了纸笔。 “这么不相信我?”叶亦深在纸上留了吴范武家的电话。 苏菲亚将电话号码收好,拍了拍叶亦深的脸颊,俏皮地道:“谁叫你有前科?” 叶亦深只能苦笑。 第六章 叶亦深和吴诚父子一起回到了吴范武的住处,三人虽然折腾了半天,但并不觉得特别累。 三人聊了一会儿,吴诚拚命问叶亦深有关苏菲亚的事。 叶亦深一向不喜欢谈女人,何况还是白已从前的女朋友,所以总是“嗯、哦”敷衍的回答着。 “她真的很漂亮,是我在德国看过最漂亮的女人了。”吴范武说道。 “你看过多少漂亮的女人啊?”叶亦深问他道。 “其实也没几个。”吴范武道。 “那就是有啰?有怎么没追两个回来?”吴诚像足训话般道。 “唉呀,漂亮的女人怎么会看上我这种人?”吴范武有点不高兴。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要追过才知道呀,是不是?”叶亦深有点打气的意思道。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啦。”吴范武仍是那副口气。 “别说不可能,你这么聪明,学识又这么高,人其实长得也很不错,该是人家来追你才是。”叶亦深继续为吴范武打气。 “那种女人只会看上你这种风流倜傥的男人,根本就看不上我的。”吴范武口气中似乎有些酸酸的。 “你该去试试看,不试怎么知道?搞不好她们就喜欢你也不一定。”吴诚也帮忙道。 “苏菲亚有可能会喜欢我吗?”吴范武的语气很低落。 “这很难说。”叶亦深道。 他心里开始思考,苏菲亚有没有可能会喜欢吴范武。 以外表来看,两人是极不搭调的,苏菲亚身材姣好、美艳动人,但是吴范武却普普通通,一副大眼镜压住了整个鼻子,而且老气横秋,虽然说不上难看,但也不会太好。两人若是一同走在路上,是不大相称。 不过,爱情这种东西不仅仅只是外表一项条件就能决定的,内在占的比重往往要来得更高,像吴范武的学识、修养、个性都相当的好,应该也是许多女孩子心目中的好对象。 而苏菲亚其实也是个注重内在和感觉的女人,只是她的外表太过亮丽而且自信,所以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那是外在的显现,并非内在的感受。 她之所以喜欢叶亦深,也并非因为叶亦深的外表,叶亦深虽然有着十分男性的外表,壮硕、性格而且飘逸,但真正令苏菲亚心动的原因,还是叶亦深丰富的生活经验和潇洒不羁的个性。 叶亦深对苏菲亚来说,不仅是男友,更是学习的对象。 所以叶亦深想一想,苏菲亚也没有什么地方会不喜欢吴范武的,于是便拍了拍吴范武的肩,道:“我觉得你该去试一试。” “你喜欢,就去追,先不要管追不追得上。”吴诚也对吴范武道。 “不可能的,我哪追得上啊!这种女人长得漂亮、成就又高,怎么可能会看上我这种人?”吴范武似乎完全失去了自信。 叶亦深和吴诚两人不断地鼓励吴范武,但似乎并没有办法提起他的斗志和自信,反而搞得吴范武不太愉快。 “没关系,你如果真的有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告诉我。”叶亦深对吴范武道。 吴范武点了点头。 “老爸也帮你。”吴诚也表明了支持的态度。 但吴范武却不再说话,眼睛盯着窗外,若有所思。 吴诚看气氛不大好,忙转了个话题,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地对叶亦深道:“对啊,你不是要化验你从那怪物身上沾到的黏液?” “哦,是啊,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叶亦深被吴诚提醒了。 “我来看看。”吴范武回过心神,顺手拿起桌上的工具,将叶亦深身上干掉的黏液刮了一些下来。 “等我一下,我要用显微镜。”吴范武边说边起身往二楼走。 化验的工作在二楼,不是在地下室。 叶亦深和吴诚两人均不作声地跟在吴范武的身后,一路来到二楼,二楼主要是起居室,另外有一间客房,再来就是一间规模中等的化验室。 吴范武进入化验室后,立刻便全心全意的投入了工作,彷佛天塌下来都不比他现在做的工作重要。 叶亦深和吴诚在一旁看着吴范武工作,心里都想:“范武真是个认真的人。” 化验对他这个医学博士来说可能太简单,结果在几分钟之后便出来了。 吴范武小心地将做好的样本复制了两个副本,并将资料输人计算机中,在开了两个窗口的计算机屏幕前,对叶亦深两人道:“这个黏液的组成和人类的血液类似,不过其中包含了这一种奇怪的细菌组织,我从来没看过,形态和多球菌非常相似。” 他指着屏幕左边一个细菌的图形道:“这是普通的多球菌。”说完又指着右边的图形: “这是从你身上采集下来的细菌样本。” “基本上,它们是同一种类的细菌,但是右边这种细菌的结构方式比以往的多球菌更紧密,组织也更庞大,可以互相攀结而成为近乎独立的生命体。你们可以看到,左边的是成串的生长,右边的是网状般的紧密结合。” 他皱着眉,相当严肃的道:“这种细菌的体积比传统的多球菌大上数十倍,生命力强上数百倍,极有可能是一种新的突变体。” “这代表了什么呢?”叶亦深不解的问道。 “如果这种细菌真的突变完成,那人类将要面临的可能是一种新的世纪黑死病。”吴范武回答道。 “黑死病?”叶亦深惊讶的道。 “当然,多球菌现今的形态已经可以造成人体极大的不适,而突变后的多球菌的生命力和破坏力可能是原来的一百倍,如果一旦进入人体,后果会怎么样,你自己想想,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他停了停又道:“人类对这种细菌尚没有任何的抵抗力,也没有任何的治疗方法,在研发出有效的治疗药物之前,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就像是现在的“爱滋病”一样。” 叶亦深心想:“人类所谓的“黑死病”,就是某一段时间之内会造成人类快速死亡而无法控制或治疗的疾病,如果这个突变的细菌真像吴范武所说的那么可怕会造成人类死亡的话,那“一种新的世纪黑死病”这话,倒不是虚言。” “可是它们很快就死了,不是吗?”叶亦深回想这些细菌,通:“它们在我手上时只活动了不到一分钟。” “这不一定。这得要看它们有没有适当的生存空间而定。假如是在适合一点的环境里,例如阴暗、湿热的地方,我估计它们何以迅速的繁殖而且生命周期也会很长。假如进入人体,可能很快地就会侵袭整个人体。”吴范武道。 “那就是说,多球菌突变了啰?”叶亦深很惊恐的问道。 “没错。不过,突变都是部份性的,不可能所有的多球菌会同时突变,只是某一地区、某一部分的细菌在特别的环境条件下,经历特殊的过程,才会产生突变,而同源的细菌经过不同的环境,在一段时间之后,很可能全部都不一样了,所以,该说是“这一部分”多球菌突变了。”吴范武有点纠正意思地回道。 叶亦深闭上眼睛开始思考,这是他的习惯,每当遇到重大事情需要思考时,他都会如此,因为他认为这样精神比较容易集中。 过了大约有半分钟,他才张开眼睛对吴范武道:“这么说起来,必定是有一定的环境和条件造成这一部分多球菌突变,而如果我们找到它突变的环境并加以破坏,这些新品种的多球菌便会受到一定的抑制了,对不对?” 吴范武点了点头,同道:“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经由这种方式对突变品种产生抑制,不过,突变的整个过程并非那么单纯,有时经历的时间也相当的长,甚至它们还会经由不同的媒介传播到别的地方,在新的、不同的环境中又变化成为另一新品种的细菌。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形态的细菌,不知道是经历多少道转折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吴诚在一旁听了很久,现在才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吴范武耸了耸肩,看着叶亦深。 叶亦深看看吴诚又看看吴范武,最后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找到这些突变品种的来源,看看它是怎么来的。” 吴诚赞成道:“没错,找到以后才好办事。” 吴范武问两人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做呢?” 叶亦深抓了张椅子坐下来,又闭上眼睛考虑了一会儿,用三十秒钟迅速地分析并规划了一下,然后才张开眼睛对两人道:“首先,我们得想办法找到那个凶嫌,因为这些黏液是从它身上来的;同时,看能不能再找到同类型活着的细菌,这得请范武帮忙,研究一下,找出消灭它们的方法。” “嗯,这样计划甚好。”吴诚点头称是道。 吴范武也赞同:“这些细菌如果传染开来,势必对人类有极大的不良影响,这一部分就交给我来做,你们放心好了。” 叶亦深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便是吴范武地下室的装置。他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范武,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你说。”吴范武道。 “是关于你地下室的装置。”叶亦深道。 “我地下室的装置?有什么问题吗?”吴范武很不明白的问道。 “我想知道那些装置是做什么用的。”叶亦深有些凝重地道。 “你是指那些透明盖子的箱子吗?”吴范武问。 “是的,就是许多管子接连的箱子。”叶亦深回答。 “那是一种还在实验中的“生命维持器”,用途是提供无法自主行动的病人,一个不需外界供养的完整生命支持,或是罹患严重传染疾病的病人,可以经由这个生命维持器阻绝疾病的传播。”吴范武很轻松的回道。 “如果只是用作这两个用途,为何还有“液态氮气”呢?”叶亦深又问。 吴范武有点冷笑地回答:“液态氮气当然是用作冷冻的。” “我知道液态氮气是用作冷冻的,但为什么要冷冻呢?”叶亦深道。 吴范武回道:“现代的医学科技其实是相当落后的,对于许多疾病都不能作正确有效的医疗。但是,这些今日我们不能治愈的疾病,不见得都是无法解决的,很可能。不!应该说绝对,在未来绝对都是可治愈的小病,只是不知道是未来的哪一年。”他转了转脖子,又说:“所以,在完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最后一途,就是将这个病人冷冻起来,留待未来有能力治疗这个疾病时,再解冻作治疗。” 叶亦深听完,舒了一口气,因为他前面所作的揣测是错的,这让他安心不少。他也望了吴诚一眼。吴诚领首表示和他一样理解。 不过叶亦深还有疑问:“冷冻人是合法的吗?”他又问。 吴范武“嘿”了一声,道:“立法的人对法律了解,对医学可不见得。” 叶亦深也清楚,立法是件相当困难的事,要考虑的层面非常的多,而且不是每一个参与立法的人都有绝对百分之有的专业知识。 医学和法律从基本上就是完全不同的领域,立法者要对医学作出相关的立法,是很不容易的。 今天别说是冷冻人这样一个先进的概念了,就连“安乐死”在各国都是一个争论不休的提案,毕竟生死仍是人生一个大问题,而且最主要的是牵涉到其它活着的人的情感。 人都免不了一死,死了之后便不会再有难过或痛苦,而活着的人则继续承受着痛苦与难过的感觉。 叶亦深没再说什么,转向吴诚问了一声道:“你累吗?” “不累!怎么?”吴诚问。 “如果不累的话,我们可以马上开始。”叶亦深道。 “也好,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吴诚磨擦着手掌,很爽快的道。 叶亦深笑着对吴范武道:“你看你老爸,真像个小孩子一样。” 吴范武也笑道:“他一向就这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 三人开始对这个新细菌展开了调查和追踪。当然,这还必须从那个“身分不明”的凶嫌追踪起。 三人采集起在地下室中剩余的细菌,由吴范武处理。虽然剩下的这些黏液中只有少部分的细菌还存活着,但已足够供吴范武研究的了。 吴范武带着采集的细菌到学校的实验室,做更精细的研究,主要是想找出抑制细菌生长的药物,以一般的经验来看,要研发出这么新的突变品种的对抗药剂,少说也要个三、五年。 叶亦深和吴诚待吴范武离去之后则忙着在地下室消毒。 等到全部消毒完毕,叶亦深脱掉口罩对吴诚笑道:“消毒是消毒完了,但还是得去找索登局长。” “为什么要找他?”吴诚不明白的道。 叶亦深指着满目疮痍的墙壁和地板,道:“找他赔装修费啊!” 吴诚大笑:“非得叫他赔不可。” 不过,两人掀开了下水道的盖子时,才意识到不妙。 下水道入口的附近他发现不少的黏液,一直到水边才不见。 假如这些变种的细菌真是来自那个凶嫌,那么,他在下水道活动时就会将细菌带入下水道的水中,经由下水道很快就会蔓延至全市,虽说下水道的水不会被人直接饮用或使用,但却己散布在水中而流往各地。 而且下水道中有不少小动物活动着,这些小动物会跑出下水道,将这些细菌带到各处。 也洗是说,这个城市随时有可能爆发新的传染病,数百万的市民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新危机,搞不好全人类都将受此细菌的侵害。 叶亦深将这个推论告诉吴诚,吴诚也很着急,抓着叶亦深的手,道:“愈快找到他愈好!” 叶亦深当然同意,两人便展开轻功沿着下水道奔去。 连续奔行了大约十五分钟,两人来到一处十字叉口,吴诚停了下来,问叶亦深:“该往哪个方向?” 叶亦深在四个方向都观察了一会儿,才对吴诚道:“这里有搜索的警员留下的记号,他们曾在这里份开,我们就往前走好了。” “为什么往前走?”吴诚问。 叶亦深回答道:“直觉吧。没有明显的证据显示时,就得靠直觉。” 吴诚也停着,慢慢地往三个方向感觉了一下,然后道:“嗯,往前走吧!” 叶亦深笑笑,反问道:“为什么?” “直觉。”吴诚也回了叶亦深同样的答案。 叶亦深大笑。 吴诚也大笑。 往前奔行时,叶亦深才问吴诚:“你是什么样的直觉?” “我不清楚,但是,刚刚我面对那四个方向时,独独在面对这个方向时会感到不安,有一点点的气息从我脸上划过,我回以感觉到那是妖孽的气息。”吴诚脸上有着笃定的神情。 叶亦深甚至还没有那么深刻的感觉,但他知道,吴诚有着超于常人的能力。 两人于是不再多说,便朝前面的水道继续奔行。 过不多远,又看见前面警员留下的记号,标记显示着往这个方向的警员在此处曾经停留过,时间大约是三个小时前。 叶亦深看看通往地面的出口,再检查已经生锈的爬佛,确定凶嫌并未在此离开上水道。 “那些警员三个小时前在这里休息过。”叶亦深对吴诚道。 “我们继续往前走。”吴诚道。 “好。”叶亦深便又提起轻功向前奔行。 在这一段信道一直奔行了约二十分钟,才又见到另一个出口,两人停下来,再度检查警员留下的讯息和凶嫌的遗迹。 “这家伙还满聪明的,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叶亦深检查完出口附近,对着吴诚道。 “我们来太慢了,早一点的话,就可以凭它的气味追寻,不过,现在它的气味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吴诚摇着头道。 “嗯,但是我有感觉它并未离开下水道,还躲在某一个角落。”叶亦深回道。 “没错,我也有同感。”吴诚又打起了精神,道:“走,继续前进。” 叶亦深看着吴诚硬朗的笑容,彷佛才只有三、四十岁,一点都没有疲倦的样子。 两人于是再向前奔行,一直到了下一个叉路口才停下来。 “你听!”吴诚停下来,比了个停止的手势,并对叶亦深道。 “是呼吸声。”叶亦深听了之后,同吴诚道。 “在左边。”吴诚小心地缓步移向左边的水道。 随着两人的靠近,呼吸声愈来愈大,而且血腥味也愈来愈浓。 “小心点。”吴诚道。 两人渐渐接近呼吸发出的地方,下水道没有灯光,只能微微辨视出前方有一个黑影靠在墙迸,四周倒了十来个人。 “夭啊!是洛克南!”叶亦深叫道。 “他受伤了。”吴诚道。 “救我!”洛克南警长颤抖地发出求救声。 叶亦深迅速的奔向洛克南,蹲在洛克南身旁,快速的检查他的伤势,而吴诚则一一检视其它的人员。 “救我!”洛克南警长神情恐惧、全身颤抖地再度向叶亦深求救。 “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叶亦深安抚着洛克南警长,并伸手点了他身上十几处穴道。 实际上,洛克南警长不但有事,而且事情还糟透了。 “其它人都死了。”吴诚检视完所有的警员后,来到叶亦深旁边。 “他……”吴诚看到了洛克南警长的模样,也有些惊恐。因为洛克南警长的下半身自大腿以下,已经全部不见,左手齐臂断裂,手臂还在左方几公尺远处,但不确定那只手臂是不是他的。 叶亦深回头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叫吴诚不要说话。 吴诚点了点头。 “妖……怪……”洛克南警长发出干涩而无力的声音。 “慢慢说,不要怕,我们在这里。”叶亦深以稳定又可靠的语调对洛克南警长道。 “它……躲在……我们……看不到……”洛克南警长还有些语无伦次。 “先送他去医院好了。”吴诚有些不忍心。 “你先睡一会儿,等一下就没事了。”叶亦深说完点了他的睡穴,洛克南警长便昏睡过去。 “还有其它的生还者吗?”叶亦深问吴诚道。 “没有,所有人都死了。”吴诚缓缓摇着头,很痛心地说。 “我先送他去医院,你去报警,通知警方来处理现场。”叶亦深道。 “没问题。”吴诚道。 “待会儿我们在范武的住所碰面,看来得再计议一下。”叶亦深道。 “你赶快去吧,他伤得很重,别耽误了。”吴诚道。 “好,那一会儿见。”叶亦深抱起了受重伤的洛克南警长。 “一会儿见。”吴诚也回道。 等叶亦深走远,吴诚却向更深处走去。 第七章 洛克南警长伤得非常重,幸好叶亦深用内力封住了他的穴道,使他的伤口不再大量失血,要是再迟个两分钟,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当叶亦深将洛克南警长送到医院时,负责急救和手术的医生都吓了一跳。 他们吓一跳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是洛克南警长的伤,不论腿部或肩部,全是硬生生被扯断的,伤口的肌肉和骨头全都呈不规则的断裂,情状极为恐怖,虽说这些外科医生全都对外伤处理有着丰富的经验,但仍是吓了一跳。 第二个让他们吓了一跳的原因是,受这么严重的伤,照理说早就该失血过多死亡了,结果洛克南警长不但没有死,伤口也没有大量流血,当叶亦深说是他“封”住了洛克南警长的穴道时,他们也吓了一跳。 西方人实在很难理解这些事情。 不过,这些医生也不是盖的,经过四个半小时的手术,终于救回了洛克南警长的一条命。 叶亦深在医院等待,不停地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内心里十分不安。 这个凶嫌的力量实在大过可怕了,十七个经过严格训练的警察,穿着厚重的防护,携带着最新式的重型武器,不但没有将他擒下,反而十七人全军覆没,只剩洛克南警长一人活着,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叶亦深心里计算,全世界其有如此力量的人,总数绝不超过十个,而这十人之中有八人是济弱的正义之士,只有“撒旦之子”戴尔和“影魔”两人可能有点嫌疑。 “撒旦之子”戴尔是个喜爱享受的人,每天过着奢华靡烂的生活,身边更是不能一天没有美女陪伴,不过他的地下皇宫早被全世界十几个国家的情报人员紧紧监视着,他只要一出地下皇宫,立刻就会有消息传出,叶亦深既然没有听说他出来的消息,所以是他的可能性就不太高。 而“影魔”就更不可能了。他之所以叫做“影魔”,虽然是因为他来无影去无踪,行事又亦正亦邪,但主要还是因为他不满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在快速的移动下,令人无法看清。 他的体型和叶亦深交手的凶嫌是完全不同的,一个巨大、一个瘦小,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但叶亦深仍是不放心,还是各拨了一通电话给两人。 叶亦深结结实实地被戴尔臭骂了一顿:“现在是清晨五点,老兄,我和两个妖精缠绵了一整晚,他妈的正好睡的时候,你打电话来吵我,我看你有神经病!” 叶亦深连连道歉,电话还是被戴尔“乓”的一声摔上。 他随即又拨了另一通电话给影魔,影魔也绝,说道:“我给你电话是要你有空找我比武的,不是要你打来嘘寒问暖的。你再没事打电话来,我就叫一千四百四十个人“每一分钟都打电话给你,让你不无聊。” 当然,电话还是摔上的。 排除了这两人,叶亦深反倒想不出有谁了。他左思右想,都无法猜出这个凶嫌的来历。 正在他发愁、努力想思考出凶手的身分时,却见索登局长一脸惊愕地走进了手术等候室。 “洛克南的情况怎么样了?”索登局长裨情有点沮丧地问叶亦深。 叶亦深以安慰的眼神看着索登局长:“可能不会太好。” “你怎么会到那里去的?”索登局长道。 “这说来话长,我只是想找到凶嫌,证实一件事。”叶亦深回道。 “证实什么事?”索登局长又问。 “对了,你们检验凶嫌身上黏液的报告出来了吗?”叶亦深转问道。 “报告是出来了,如何?”索登局长反问。 “如何?难道你们看不出任何危机吗?”叶亦深觉得有些奇怪。 “危机?什么危机?”索登局长有些不明白地道。 “就是那些黏液啊!”叶亦深更觉得纳闷了,难道警方的化验结果与吴范武的化验有很大的出入?还是他们想隐瞒什么? “那些黏液并不代表什么。”索登局长不以为然地道。 “不代表什么?”叶亦深惊讶得声音高了起来:“那些细菌可是会造成人类新的灾劫,怎么会不算什么?” “哦?是吗?我倒是看不出来。”索登局长仍是那副神情。 “我……”叶亦深没想到索登局长竟然这样回答他,以致于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索登局长似乎不愿再谈论此事,并且很严肃地对叶亦深道:“叶先生,我知道你优良的背景和能力,但是你在未经我们同意的状况下插手我们的工作,你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将会严重地影响到我们。” 叶亦深不解索登局长的态度为何会转变如此之多,但他说的没错,自已确是没有任何权利去插手这件事。 他本来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或许只是因为一时对凶嫌产生过大的兴趣,以至于投入了本不该有的热衷。 的确,这个凶嫌的能力和他可能引发的后遗症,让叶亦深感到事态十分严重,他不能放过这个凶嫌,不能任凶嫌对社会和人群产生更大的不良影响。 在他考虑了三十秒钟之后,就决定私下再去调查、追踪凶嫌,不管德国警方或是索登局长如何禁止,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而且大不了被驱逐出境而已。 叶亦深考虑完,便向索登局长道:“好吧!这是你们的事,希望你们尽快破案。” “我们会的。”索登局长很肯定的回道,随即他问:“你是在哪找到洛克南的?其它的警员呢?” “我是在下水道的……糟了!”叶亦深正耍回答,突然觉得不妙,因为警方不可能不知道其它人员的位置,他在离开之前曾请吴诚向警方报案的,除非是吴诚遭遇到了危险。 他想到这儿,心中一阵不安,也顾不得对索登局长交待清楚位置,只匆忙地说了一声: “再见。”便立刻往医院外奔去。 索登局长觉得莫名其妙,也不知他在做什么,便对另几名警务人员道:“你们三人在这里守着,洛克南一有动静便呼叫我,其余的人跟我走。”便向外走去。 叶亦深上了车,便以飞快的速度向吴范武的住所驶去。而索登局长一行人也开着警笛和警灯在后追赶。 叶亦深怕吴诚发生意外,一路上车行速度如飞,奔驰六百的威力此时完全展现出来,在全力冲刺之下,还不到平常一半的时间使到了别墅。 在时速两百多公里下紧急煞车,响起了极尖锐的声音和浓重的白烟,叶亦深连引擎都没熄火便冲下车,进了大门,直接往地下室奔去。 ※※※ 叶亦深抱着洛克南警长离开,吴诚并没有立刻去报警,反而朝下水道深处继续走去。 下水道变得相当安静,除了水声和从出口吹人的风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其它的声音。 吴诚心里出奇地平静,彷佛自己要去赴什么宴会一般,他记得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只有在几十年前,在少林寺出早、晚课时才有,今天他甚至觉得更平静。 他一步一步朝前走,丝毫不着急。 大约又走了几十分钟,一直走到下水道的一个死路,才停了下来。 因为除了水声、风声和他自己的心跳声之外,他又听到了其它的声音。 一种粗糙的呼吸声和强壮的心跳声。 他盯着角落里,两颗散发着如同野兽般绿色光芒的眼珠。 “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你跑不掉了。”吴诚对着角落,一步一步小心的逼近。……; “吼!”在角落的凶嫌竟然发出如同老虎的声音。 “你究竟是什么?”吴诚听到这种非人类的吼叫声,很直觉地便道。 在角落的凶嫌这次并没有发出吼叫声。 吴诚很小心地又走近了几步。 “吼!”凶嫌又大吼了一声,这次吼声比上次更大,似乎是想要以吼声来吓走吴诚。 但凶嫌并没有攻击,不知道为什么,它似乎对吴诚有着某种程度的畏惧。 “天啊……真难以令人相信……”吴诚又走近了两步,看清楚了凶嫌的长相。 “你根本不是人!”吴诚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愕声,他所看见的,是一个巨大的、长相如同野兽般的怪物。 “你到底是什么?”吴诚看到了那怪物之后,十分惊讶。 “吼!”那怪物又大叫了一声,疾向吴诚扑来。 吴诚没有闪避,运起内力击向怪物。 怪物的速度相当快,力量显然也是大得惊人,硬生生地挨了吴诚一拳,竟连退都没退,双臂张开就想要扑向吴诚。 吴诚当然不会轻易让他得逞,一个矮身,从怪物的左腋穿出,到了怪物的左后方,同时使出一招“后羿射日”,击中怪物的左背,但怪物只是微微一停,使顺势挥出右臂。 吴诚没料到怪物对他的攻击根本无动于衷,而且右臂来得如此之快,在来不及闪避的情况之下,只得举起双臂抵挡。 哪知怪物这轻描淡写的一下,力量惊人,竟把吴诚连人打飞,趴在墙上。 吴诚这才明白,对手并不懂得武功的招式,但强大的力量直如一个内力深厚的高手,即使没有招式配合,仍具一定的杀伤力。 他更明白,自己攻击的力量对这怪物而言,只是轻微的创痛而已,但怪物的攻击却令他吃不消,所以,他现在必须尽回能有效地击中怪物,并躲过怪物任何一次的攻击。 他从墙边爬了起来,缓缓地绕着怪物,观察怪物的动作和弱点,伺机出手。 怪物的灵活度显然有些欠缺,吴诚绕着它旋转,它使迟缓地跟着旋转,而且转了两圈之后,便开始急躁起来。 “原来这怪物的头不能很随意的转动。”吴诚心想。 既然看出了这点,心里便有了主意。他开始加快了旋转的速度,始终保持在怪物的身后。 怪物看不见他,便拚命地向后转,但是因为它头部十分僵硬,是以始终无法抓到吴诚的位置。 几圈之后,吴诚开始在空隙时发动攻击。一拳一拳都击在怪物的腰后,起初怪物对吴诚的攻击并不以为意,只是感到十分厌烦而已。但是当吴诚每一拳都击在同一个位置时,它开始受不了。 怪物连连发出吼声,拚命伸出双臂想要将吴诚抓住,不过吴诚的速度仍是比怪物要快上一些,所以怪物完全没有办法将他抓住,只是气得连连发出吼叫。 怪物的耐力相当强,在吴诚一阵强过一阵的痛击下仍未倒地。 吴诚也相当讶异,自己如此强烈的攻击,早该将十个人拿下了,而这怪物都还有余力还手,令他不得不也有些害怕起来。 但是他心里却更坚定,非得将这怪物击毙不可。 怪物似乎没有什么人性,思考力也相当地差,明明抓不到吴诚,却还不肯放弃,非得被打得唏哩哗啦全身是伤,才肯放弃。 终于,怪物停止了继续追捕吴诚,反身往吴范武住处的方向逃去。 本来吴诚估计,虽然自己体力也耗损极巨,但再十分钟自己一定河以将这怪物擒下,没想到它竟然逃跑,吴诚只得尾随追赶。 怪物奔行的速度非常惊人,它是以双手双脚同时奔跑,若起来像极了猴子、猩猩之类的动物,而吴诚施展轻功在后,竟然愈追愈远,两者中间的距离愈拉愈长。 经过大约一个小时的快速奔驰和追赶,怪物又循原路进入到了吴范武家中的地下室。 当吴诚也从下水道进入地下室时,正见到怪物闪身钻进一个柜子后面,而柜子在怪物进入之后自动闭合,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后面有如此的暗门。 吴诚想搬开柜子,但柜子相当的沉重,而且显然是有机关控制,若是找不到开关,势必无法开启。 他在外面找了半天,仍然找不到机钮开关,急得汗如雨下。 大约有好一会儿,吴诚忽然听到叶亦深的声音,他心里一喜,便叫道:“阿深,我在这里。” 叶亦深听到吴诚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忙赶到吴诚身边,抓着吴诚的双臂,道: “你还好吧?” “我没事,我很好。”吴诚回道:“那个怪物在这个柜子后面。” “你是说凶嫌?”叶亦深听他说“那个怪物”,一时搞不清楚。 “它根本不是人,是个怪物。”吴诚带着解释的意思道。 “好,暂且不管它是人是怪,你先告诉我整个情况。”叶亦深道。 “你从下水道带着那个警察离开以后……”吴诚简单叙述着后来的情况。 等吴诚说完,叶亦深便开始试着移动那个柜子。 经过两人仔细的研究,才发觉柜子是铁制的,外表由木皮贴成,若不很仔细的检查,根本看不出来。而且柜子是受机件的控制,必须找到开启的机钮才能打开。 两人在地下室不断地寻找和摸索,却一直找不到开关。 “开关可能根本不在地下室。”叶亦深道。 “那会往哪里呢?”吴诚道。 “不知道范武会不会知道?”叶亦深又道。 “问问看,搞不好他会知道,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吴诚道。 “好吧,打个电话给他,问问看。”叶亦深走向电话。 经过查询,叶亦深连接到了吴范武的实验室,响了几声之后,来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人。 “请问吴范武在那边吗?”叶亦深问道。 “吴?吴没有来呢!”那年轻人回道。 “我说的是吴范武先生,他有没有来?”叶亦深怕他搞错,特别再强调了吴范武的名字。 “他没有来,你有急事找他吗?”那年轻人道。 “哦,没什么事,我只是想找他聊聊而已。”叶亦深觉得不对,便改变了口气。 “你要留话吗?他如果进来,我再转告他。”那年轻人问道。 “不用了,谢谢,我再打来好了,再见。”叶亦深挂掉了电话。 吴诚看叶亦深挂了电话,便急着问:“怎么样?” 叶亦深还没想清楚,只觉得事情怪怪的,便直接回道:“范武没去实验室。” 吴诚一听,也和叶亦深一样觉得非常意外,遂道:“怎么可能?” 叶亦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吴诚,心中不断地转着,想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照三人之前的约定,吴范武该拿着搜集到的细菌样本到实验室的,现在他却没有去,那么,他去哪里了?他为什么没有去实验室? 叶亦深和吴诚心中想的事情一样,两人均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叶亦深立刻接起电话,对方“喂”了一声。 像是苏菲亚的声音,是以叶亦深便直觉地说道:“苏菲亚?” “深,深,是你吗?”打电话进来的果然是苏菲亚,电话中的语气相当惊惶。 “苏菲亚,发生什么事了?口气这么紧张?你在办公室还是在家里?”叶亦深听出了苏菲亚不安的口气。 “我在家里,有人在我房子的外面。”苏菲亚的口气虽然慌张,但并没有忘记放低声音对叶亦深道。 “什么意思?”叶亦深不懂。 “我是说,我的房子外面有一个人鬼鬼祟崇的,不知在做什么?”苏菲亚道。 “你先不要紧张,这个人是谁?你认得他吗?”叶亦深问道。 “我不认得这个人是谁,而且他长得很可怕。”苏菲亚通。 “看到他的长相了吗?”叶亦深又问。 “看不到,他头一直低着,我看不见,不过,他长得相当魁梧,比常人要高出半个头。”苏菲亚愈说愈害怕。 “你报警了吗?”叶亦深也知道事情不妙了。 “还没有。”苏菲亚回道,按着又说:“你赶快来。” “好,你先报警,我马上就到。”叶亦深道。 “你知道地方吗?名片上面有。”苏菲亚道。 叶亦深翻翻口袋,找出了名片,看了上面的地址,遂回道:“我看到了。” “你赶快来。”苏菲亚说完挂上了电话。 叶亦深挂掉电话便对吴诚道:“苏菲亚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得赶过去,这边……” “这里交给我好了。”吴诚拍拍胸膛。 “先不急着去打开柜子,等我回来再说,好吗?”叶亦深交代着,他怕吴诚自已一人应付不来。 “好啦,好啦,你赶快去吧,别婆婆妈妈的。”吴诚催促着叶亦深。 “我去去就回。”叶亦深已经跨上了往上的楼梯。 等叶亦深走后,吴诚拉过一张椅子,对着柜子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柜子。 假如在平时,他可能会恨平心静气的坐着,一直等到叶亦深回来再说,但是今天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当他想到这个怪物的长相、气味,他就无法平静下来,甚至数十年没再在脑中出现的“杀念”也一再浮现。 他坐在椅子上,外表看去是平静的,连动都没动过,但内心中,一阵阵的杀意却如波涛般席卷而来。 叶亦深离开了大约只有十分钟,他便受不了,条地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柜子边,一拳一拳击在柜子的门上。 吴诚是经过少林寺正统的武术训练出身的,加上数十年未曾荒废过一日的练功,这每一拳击出,都有着百斤的力量,所以就好象是拿着把大铁锤在击打柜子。 没有多久,铁制的柜门竟然向内凹进一个大坑,而且愈凹愈大,但吴诚还是没有停止,只是一拳又一拳的不断地击打着铁柜。 又差不多有十分钟,铁柜向内凹的程度更严重,使得门旁控制开关的机件露了出来,差不多刚好有一个手掌的大小。 吴诚伸手进洞中,将开关铁柜的油压弹簧用力一扯,硬生生将弹簧扳弯,这原本是机械式控制的机关,弹簧一经移位,连接的机件也受牵引,只听见“卡、卡、卡”的声音,铁门竟然缓缓打开。 吴诚对机械的东西不熟,只是乱抓乱弄,竟然碰巧地将机关开启。 他等门打开,毫无畏惧地大步走了进去。 第八章 索登局长和两个警员开了警笛和警灯在后追赶叶亦深,但是才两个转弯便追丢了叶亦深。等他们来到别墅时,叶亦深刚好又急急忙忙地往外走,索登局长张开手臂拦住叶亦深,道:“你又要去哪里?” “去找我的律师。”叶亦深也不管索登局长,自顾自地往外走。 “你到底在搞什么?”索登局长被惹毛了,对着叶亦深大叫。 叶亦深回过头来,做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回了索登局长一句话:“我也不知道。” 叶亦深出了门便跳上车,一溜烟又不见了。 索登局长气得半死,对两名警员招招手,道:“走吧。” 两名警员也只得莫名其妙地又坐上了警车,一路追赶叶亦深而去。 叶亦深上了车飞快地向苏菲亚家驶去,他必须赶快处理完苏菲亚那边的事,回头再来解决这边这个怪物。 他其实并不很担心吴诚的处境,因为吴诚有着过人一等的功力,虽然那怪物的危险性相当高,但他相信吴诚可以应付得来。 但是苏菲亚便不同了,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当他赶到苏菲亚住所的大门时,苏菲亚只穿着一件运动短裤和上衣站在四楼的窗台外边,背部紧紧地贴着外面的墙壁,正不断地向两个窗台中问的位置缓缓地挪动,情况相当的危险。 这表示苏菲亚是从屋内逃出来的,之前她一定没有机会逃到楼下,不然她绝不会冒险爬上仅仅只有一呎宽的窗台。 “深!我在这里!救我!”苏菲亚一眼便看到叶亦深了,叶亦深刚从车上跳出来。 “你别动,我马上上来,你千万别动。”叶亦深一边靠近一边对苏菲亚说。 他一直走到屋边,苏菲亚站的窗台下方,并未进到屋内,只是不断地上下打量着窗台和苏菲亚的位置。 苏菲亚看他迟迟不上来,急得要死,不断地催着叶亦深:“快一点,我快站不住了。” 没想到叶亦深却完全没有响应,仍只是不断地上下打量着窗台。 苏菲亚正对叶亦深的不闻不问感到非常生气,也觉得莫名其妙,要再催促叶亦深时,却看见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双腿微微弯曲,突然“喝”的大叫一声,由原地一个蹬跃,凭空拔高数公尺,苏菲亚还没看清楚时,他双手已经抓住了四楼卧室的窗台,他轻轻摆动了一下,双臂一撑,人便站上了窗沿。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而且姿势潇洒至极。 叶亦深沿着窄窄的阳台,挪步到苏菲亚的身边,伸手握住了她。 苏菲亚这才感到十分安心地道:“谢谢你。” “别客气。”叶亦深道:“你数一、二、三,到三时便往下跳,我会接住你的,好吗?” “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在底下接住我?”苏菲亚问道。 叶亦深愣了一下,才笑着回道:“你以为你很轻吗?从四楼跳下去,你的重量再加上加速度,假如接个不好,我们两个都会受伤的。” 苏菲亚听他这么说,知道他的考量是对的,只好乖乖道:“我知道了。” 叶亦深点点头,继续交待道:“你闭上眼睛数一、二、三,比较不会害怕。” 苏菲亚“嗯”了一声,便闭上眼,数道:“一……二……” 叶亦深抓着苏菲亚的手渐渐松开。 “三”还没数完,突然从四楼窗内冲出一个人来,在窗台一蹬,便转折向叶亦深站的位置,同时又攻击叶亦深的面门。 叶亦深完全没预料到会有人从窗内以这种方式突发攻击,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只得硬接了来人一拳。 可是,更没想到的是,来人的速度和力道都异常的凶猛,叶亦深一接之下,只觉强大的劲力将他压得一阵气窒,不由得向侧面退了三步,而窗沿不过只有一呎宽,叶亦深一脚没有踏稳,竟踏了个空,向下便栽了下去。 苏菲亚原本正要数“三”,却被叶亦深撞了一下,也立足不稳向下栽去。 叶亦深身在空中,只有一刹那的时间,但他丝毫不慌乱,心念一转,在身形下落之际猛提一口真气,先是推了苏菲亚一把,将苏菲亚斜推上去,而他也藉这一推,调整了自己跌下的姿势,并将下降之力卸去,斜斜地落在地上,待他一落下,立刻施起轻功,窜到苏菲亚预定落地的位置,此刻苏菲亚刚好落下,叶亦深便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了苏菲亚。 苏菲亚惊魂未定,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抱着叶亦深的脖子,不肯松手。 刚才突制叶亦深的人见两人安全落地,气得连连直吼,又从四楼窗台直扑下来,攻向两人。 叶亦深一手抱着苏菲亚,使力出招变得十分不方便,只得先闪一步,向左侧让开,避过来人这力道万钧的一击。 当叶亦深回过头来的时候,恰好见到对手的模样,而苏菲亚正好他面对着他。 叶亦深只觉对手长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虽然具有类似人的外形,却又不完全是,他也不确定究竟像什么,好象有点像头豹,又有点像猫。 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苏菲亚一见,只哑哑地叫了一声“怪物”,便昏了过去。 叶亦深将苏菲亚放在地上,同那“怪物”靠近了一步,然后摆出一个“八卦拳”的架势,准备迎敌。 两人在原地对峙很久都没有动作,叶亦深从他唯一比较像人的双眼里,感到一些熟悉。 他心里奇怪道:“这个眼神我似乎在哪看过,一定是什么熟人的。” 他脑袋里拚命地去回想,究竟在哪看过这个眼神,从东想到西,又从现在住以前回想,但仍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心中考虑了十几秒钟,仍没结果,才道:“你出招吧。” 那怪物没有件任何回答,突然大吼了一声,攻向叶亦深。 怪物的攻击十分强劲,而且显然有武功底子,不像在别墅地下室的那个怪物。 叶亦深不敢托大,一招“乌龙摆首”向右跨开,腰部轻转,左掌凝聚内力,将怪物的力量刚好接住并往旁卸去,身体则继续往后转动,把怪物整个身体向外推了出去。 怪物拚了全力的一击,不但没有伤到叶亦深,还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开,令怪物气得连连怪吼。 叶亦深一招才停,一招又起,连着“云龙三现”,连续使出两次“乌龙摆首”,中间还加上了上步扣押、转身推拉,从旁看去,就好象叶亦深拿着一个大皮球在自己玩一样。 然后是“星流影集”、“金鹏掠波”,叶亦深不断地变换方位,并将对手拉过来扯过去,而叶亦深的身势看似又轻又柔,实际却稳若泰山,加上他潇洒轻松的神情,丝毫不令人觉得两人是在以性命相搏,简直像是叶亦深在嬉戏一般。 直到最后一招“风摆杨柳”,叶亦深才将怪物摔倒在地。 怪物虽被叶亦深搞得七荤八素,但并未完全乱了阵脚,只一摔倒便弹了起来,突然使出一招“追星赶月”,由地上直击叶亦深腹部,是一招偷袭的招数。 叶亦深对这招熟得不能再熟,因为这是小时候叶亦深和吴范武两人常常互相偷袭的招数。 以前,叶亦深的功夫就比吴范武来得好,每次练功,吴范武总是败给叶亦深,而每次吴范武输了,便用这招“追星赶月”来偷袭叶亦深。 这招“追星赶月”其实并非什么光明的功夫,而是两人小时候自创的招式,只是原来“猴子偷桃”的名称太过不雅,才改成了“追星赶月”。 叶亦深也总是让着吴范武,故意被他偷袭成功,甚至还会装着受伤,引来两人哈哈大笑。 那时只是孩子们之间的一种乐趣、好玩,而现在却是杀机重重。 叶亦深不由得愣了一下,原因是这个怪物所用的招式竟然是他所熟知的招式,他之前根本想不到。 这让他心情十分混乱,这招式只有吴范武和他知道,那么,这个怪物极有可能是吴范武,或是说,根本就是吴范武。 但是,吴范武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是什么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他以如此的面貌形态出现,和另外一个在他住处出现的怪物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他又为什么会在苏菲亚的住处出现? 种种情形加在一起,让他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眼见着那怪物的拳风已扫到了他的胸前,但他仍没有动作,直到千钧一发之际,他才突然道:“范武!为什么?”他的双手是垂着的,没有任何要防卫和进攻的意思。 那怪物听到他说这句话,看他也没有要防守的动作,竟也硬生生地收住了拳,立在叶亦深面前,两人脸部相距不过只有十公分。 “范武……”叶亦深看着那怪物,又叫了一声。 那怪物没有继续攻击,也没有说话,只是突然转身,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而去。 叶亦深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怪物像一头敏捷的黑豹一样快速地跳过围墙,渐渐不见。 他的心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失落,比起他前两年看着自己当时的女友死在自己怀中的心情还要低落。 整个院中只有他和昏倒在地的苏菲亚,偶然一阵该是清爽凉快的微风吹来,竟然让他全身颤抖起来。 他在害怕什么?他真的有些搞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有些茫然,胃里一阵阵的翻搅、恶心。 这种情形持续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他低身去检查苏菲亚,并在她的人中按摩了几下,数秒之后,苏菲亚便悠悠转醒。 “我刚才看见的是什么?是怪物吗?”这是苏菲亚睁开眼后说的第一句话,她的情绪显然还相当激动。 “哪有什么怪物,你看错了。”叶汀深强自压住内心的不安,想稳定苏菲亚的情绪。 “我不相信,我一定看到什么了,不然你的脸怎么会这么苍白?”苏菲亚指着他的脸道。 “你别瞎猜了,哪来的什么怪物,可能是你掉下楼来时,我太过紧张以致于吓到了。” 叶亦深刻意避开了苏菲亚的目光,一边说一边将她扶起,并帮她拍掉身上的灰,不让她再看见自己脸上的不安。 “你会因为如此就吓到?刚才那是什么人?”苏菲亚摆明了就不相信,两眼睁得又图文大,紧紧地盯着叶亦深。 叶亦深赶紧摆出一个轻松自在的神情,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疑了?跟你说没事就没事。” 苏菲亚是个聪明人,她心里晓得叶亦深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会瞒着她,虽然她暂时无法了解是为了什么,但是她却也知道叶亦深一定有他的考虑,现在逼问,只会造成叶亦深的反感,而且也不见得一定问得出什么答案来,所以她也不再追问,将这个问题放在心里,等适当的时机再来了解。 这是比较聪明的作法,操之过急总是容易破坏事情,适时的问问题,适时的解决,远比急于一时来得智能。 “现在怎么办?”苏菲亚问叶亦深道。 “你有没有朋友那里可以去的?暂时先到你朋友那儿待一段时间,等我查消楚这边的事之后再回来。”叶亦深道。 苏菲亚嘟着嘴,语气有些哀求:“我想跟着你。” 叶亦深看了一眼苏菲亚,很不忍心地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那没关系,我可以去露易丝那里。”苏菲亚很不情愿地说道,明亮的双眼中流露出可怜的神色。 叶亦深看着苏菲亚,终于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你可以跟着我,不过得听我的话。” “我一定听话,不会给你制造麻烦的。”苏菲亚立刻说道。 叶亦深上下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看你最好去穿件衣服,别着凉了。” 苏菲亚也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喜欢我这样的穿着呢。” ※※※ 苏菲亚在很短的时间内,换穿好了衣服,她穿了一套牛仔装,看起来又年轻又俏皮,跟她平常穿着套装的律师装扮比起来,叶亦深远比较偏爱这种打扮。 叶亦深向来喜欢自然的美,他认为因时地不同而有不同的装扮固然必要,但真正的美总得在原始中才能发现。 叶亦深称赞了苏菲亚两句:“很少见你这样的打扮,看起来真美。” 苏菲亚哭得很开心:“没想到你还会赞美人。” 叶亦深有些奇怪:“怎么?我以前没赞美过你?” 苏菲亚只是笑,没再作什么解释,搞得叶亦深以为自己真的没赞美过苏菲亚。 两人一同出了门,正要上车,便看到一辆警车渐渐驶近。 叶亦深看都不用看,便笑着对苏菲亚道:“索登局长来了。” “他来干什么?”苏菲亚不明白地问道。 “来……”叶亦深想了想:“来看车子屁股的。” 这话一点都没错,当索登局长的警车来到门前,叶亦深己经发动车子,等几人下车时,叶亦深便踩下油门扬长而去,索登局长三人赶紧上了车掉转车头,但他们哪里追得上叶亦深的车呢!只得踩尽油门在后面拚命地追赶。 叶亦深转头向一旁的苏菲亚道:“你看,是不是?他们是来看车子屁股的。” 苏菲亚大笑,敞篷车带进的风吹起了她金黄色的秀发,彷佛盛夏的麦穗在田里滚起的阵阵波浪。 叶亦深两人一路往吴范武的别墅开去,在车上说说笑笑。 俊男、美女、名车、灿烂的阳光,彷佛构成一幅人间最美丽的画面。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即将在几分钟之后面临一个最恐怖的事件。 当两人愉快地驾着车到达别墅门口时,就是这个事件揭露的时候。 首先,他们看见了浓浓的烟由别墅里往外区冒。 “失火了!”叶亦深惊讶地道,同时在车一停安时便跳出了车子。 “发生什么事情了?”苏菲亚也讶异地道。 “我得赶快进去看看,你留在外面,然后马上打电话给消防队。”叶亦深十分焦急,话没说完,人已经进了大门。 苏菲亚则拿起车上的电话,通知了消防队。 叶亦深焦急的冲进屋里,而一楼已经全部都是浓烟,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火是从地下室上来的。”叶亦深由烟的方向判断。 他之前离开时,吴诚一个人在地下室,现在地下室起火,有可能是他放的,也有可能是因为其它原因,但不管为什么,他必须先确定吴诚的安全才行。 他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地下室,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吴诚没事。” 第九章 吴诚走进了铁柜后面,没想到铁柜后面是一个向下的楼梯,而且非常地陡,几乎超过了六十度,使得他差一点点就摔了下去。 更槽的是里面黑鸦鸦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以手扶着墙壁往下走,丝毫不敢大意。 他虽然看不见眼前的情况,但是他很清楚,他看不见,并不表示那怪物也看不见,这里是那个怪物的地盘,很可能他现在正被那怪物虎视耽耽地盯着。 他缓缓地向下前进了大约有一分钟左右才到了平地,阶梯共六十格,以这种倾斜度和距离来看,他可能已经下降了有五、六层楼之多,潮湿且带着霉味的空气令他呼吸很不顺畅。 不过,到了平地之后,四面都有微微的光线透来,虽然光线昏暗,但足以让他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 他向四周看了看,发现他立足的位置,是一个小小的像是客厅的地方。四面都是墙壁,而每一面墙上都有一个门,门在人高的位置又有一个小孔,很像是监牢的观察窗。 “看起来真像是地牢。”吴诚心里念道。 而光线便是从这些窗中透出来的。 现在,他必须去打开其中一扇门,或是每一扇门。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然后走到其中一个门前,缓缓推开了门。 门是铁做的,相当的重,推动时发出尖锐的金属磨擦的声音,他在推开门的同时,右拳已经凝聚了七成的功力,指节发出阵阵爆响,他必须准备好不被怪物偷袭。 当第一道门打开之后,他只看见一张破旧的床,一看就知道已经很久没人睡过,上面积满了灰尘。 他松了一口气,退出了第一个房间,转身往左手边的房间走去。 左手边的房间也和第一间房间一样,透着暗淡昏黄的灯光,而吴诚却愈来愈紧张,因为怪物出现的机率愈来愈大了,由四分之一提高成三分之一。 他仍是提起了七分的功力警戒,以防怪物突袭,然后以左手推开了第二道门。 这一道门一推开,门后的景象不单是使吴诚吓了一跳,而且几乎是令他整个人向后弹开。 他觉得十分恶心,一阵阵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几次禁不住要呕吐出来。 他看见两具尸体,尸体放了有一段的时间了,大部分已经腐烂,而且到处都是肥大的蛆爬在上面,似乎正在啃食着腐败的尸体。 “天啊!这是什么?”他内心里大叫着。 正在他感到昏眩又恶心的同时,他的身后迫近一道强劲的拳风,直袭他的背脊。 吴诚立刻感觉到了这股拳风,以力量和速度来说,正是他在追赶的那个怪物。 他本不该这么大意的,只是刚才眼中的景象实在太令他错愕,以至于连敌人到了身后他都不知道。 他不及细想,立刻一个“懒驴打滚”,朝旁滚了开去。 怪物的速度十分地快,一招扑空,立刻又向吴诚滚开的位置抓来。 吴诚还没站起,便又再度受到了攻击。 吴诚人在地上,仍使出一招“脚踢华山”,一边防守,一边进攻,一边试着站起身来。 他的身法虽然十分敏捷,但怪物的速度也快,每次都只在千钧一发间才闪了开去。 只见吴诚不断的绕着墙壁翻着肋斗,试图避开怪物的攻击。 吴诚之前和怪物交手过,知道怪物有着超人一等的力量和速度,自己如果不赶快避开它的攻击的话,只要被它击中几下,肯定会受不了。 但现在,他连站起来的办法都没有。 而怪物却一波接一波毫不留情的施予致命的攻击。 “住手!”突然一声大叫,阻止了怪物的动作。 吴诚立刻趁这一瞬的空档站了起来。 密室中多了一个人。 怪物似乎很听这个人的话,乖乖地站在原地,看着发话的那个人。 然后,吴诚便看见了吴范武。 吴范武穿着一件绉巴巴的衬衫,一脸苍白的站在刚下楼梯的角落。 “阿武!赶快离开这里,这里危险!”吴诚急叫道。 没想到吴范武根本没有理会吴诚,反而缓缓走到那个怪物身边,拍了拍它的背,又从上身的口袋中拿了几颗像是药片的东西给了它。 那怪物毫不犹豫地便将药片吞到嘴里,“啪滋,啪滋”的像是嚼口香糖般咬了起来。 吴诚站在原地,看着吴范武和那怪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惊和痛苦。 “阿爸,你走吧!立刻离开这里,回美国去,永远也不要回来。”吴范武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阿武。”吴诚怀疑的问道。 “你不必管是怎么回事,反正赶快离开这里就对了。”吴范武又道。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你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吴诚关心的道。 “你这是在逼我。”吴范武道。 “我没有逼你,我一向不逼你,只要你告诉阿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吴诚相当坚持。 “我和他是一起的,很抱歉,阿爸。”吴范武向那怪物靠近了一步。 吴诚看到吴范武的行为,心头一阵激荡,几次都差点晕倒。 “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吴诚的语气显然是又痛苦又不明白。 “你不会明白的!”吴范武的声音也带着痛苦道。 “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们说,我,还有阿深。”吴诚的口气还有一份慈蔼。 “你不用想劝我!”吴范武的回答十分坚决。 “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不然我死都不会冥目的。”吴诚道。 “我根本不是你的儿子!”吴范武终于说了一个原因,他的声音听得出来有某种程度的怨恨。 “这……这有什么关系?我一直把你当作是我亲生的,我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一起解决的。”吴诚没想到吴范武已经知道他并非自己所生。 “你看我……黄不黄、白不白、黑不黑,根本就是一个杂种。”吴范武的声音有着深层的伤痛。 “这有什么关系?你是有智能的人,而且又是学医的,应该知道混血儿并没有什么不好才是,外表的肤色并不代表什么!”吴诚想感化吴范武。 “那是你的想法,在现实社会中却不是这样子的。”吴范武叫道:“我从小便被身旁的人歧视、欺负,你都不知道。” “我……”吴诚真的并不清楚。 吴范武又继续道:“小时候,我的同学都叫我杂种,有许多个子比较人的同学几乎每天都欺负我,只要看到我就打我的头,假如我回嘴或是不听他们的话,他们便拿小刀恐吓我;他们没钱的时候也向我勒索,我不给的话,他们就会打我,这些事我都默默忍着。” “这些事我都不知道,你以前都不曾跟我说过。”吴诚很讶异的听着吴范武叙述小时候的事,心里一阵阵的痛涌上来。 “是啊,我一直都不敢把这些事告诉你,你以前好凶、好严格,还总是要我不准哭,要像个男孩子,我怎么敢告诉你这些?”吴范武又道。 吴诚虽然疼爱吴范武,不过他受的是佛家的教育,讲的是自持的功夫,是以他的教育方式难免以佛家的方式为准而过于严格,忽略了吴范武并非佛家弟子,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上了中学以后,动手打人的情况愈来愈凶,白人欺负黑人,黑人再欺负我们,连其它一样被欺负的黄人、红人都来欺负我们,而所有人又都欺负像我一样的杂种人。”吴范武叙述着:“每天,我都在恐惧中度过,那种日子,真是……”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学功夫呢?学了功夫他们就欺负不了你了。”吴诚道。 “不提功夫还好,一提功夫我就有气!”吴范武气呼呼的道。 “为什么?”吴诚真的不懂了。 “我和阿深一起学武,为什么他总是练得比我好?”吴范武说道。 “阿深天资很好,做什么事又都很专心,所以学武学得好。”吴诚解释道。 “我就知道你比较偏坦阿深。”吴范武的口气中带有嫉妒。 “你是我的儿子,他是我的徒弟,我不曾偏坦你们任何一个的。”吴诚很直接的道: “可是习武这种事情是讲求努力的,有一份的努力就有一分的收获,你没有阿深认真。他每次练功时都是意志集中,全神买注,而你却总是心神不属,只学到形,而学不到神。” “我……我每天在学校被人欺负,怎么能集中精神?”吴范武辩解道。 吴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很心疼地看着吴范武,脑中浮现出吴范武小时候的样子。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之下,我认识的一些同学都加入帮派来保护自己。”吴范武又讲道。 吴诚听到帮派立刻插口道:“怎么可以加人帮派!” 吴范武惨笑了一下:“也没有帮派要让我这种人加入,帮派吸收人的时候也要过滤的,只要一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们就会拒绝了。” “我真的都不知道,很抱歉,孩子。”吴诚觉得很心痛,想往前去摸摸吴范武,但只踏前半步便停住。 “种族歧视在美国是个泛滥的问题,你竟然说你不知道?”吴范武表情很讶异地道。 “他们有种族歧视我是知道的,在白人的社会中,种族歧视的问题一直存在着,这点,阿爸不会不知道。我不知道的是,你竟为此受了那么多的苦。”吴诚解释道。 吴诚在这一点上,就显得有点粗心大意,别说是一般的小市民有种族歧视的问题,就连许多知名的大人物都有种族歧视的困扰,不然为什么会有个黑人明星想办法“漂白”自己的皮肤,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白人?若是美国的有色人种和白种人一样受到尊重,这位大明星想必不需要花那么大的功夫,把自己皮肤的颜色都改了。 种族歧视其实改变的不仅是某人皮肤的颜色,更是破坏一个国家整体的进步和人与人之间的和谐。 种族歧视虽然只是一个心理状态的结果,但它绝不是小事!没有人有权利去歧视别人,也没有人天生下来就必须遭受别人的歧视!白人是人,黑人、黄人、红人一样也是人! 吴范武咬着牙,语气非常差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出门,为什么不喜欢交朋友,整天躲在书堆里啃书本吗?” “我现在知道了。”吴诚听了很难过,但也换个角度说道:“喜欢念书也没有什么不好,你现在不是拿到博士学位了?” “博士学位有什么用?我到现在连女朋友都没交过!”吴范武大叫道。 “那是她们不懂得欣赏你。”吴诚虽然是个出家人,但他仍能够体会吴范武从未交过女朋友的痛苦,不过他也只能安慰吴范武,毕竟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她们是看不上我,因为我的外表很怪,我哪一个同学没有女朋友?”吴范武很激动,爱情对任何人都有相当的影响力。 “那你以前为什么都不跟阿爸说呢?我们可以离开美国,到中国大陆或足台湾去啊!” 吴诚道。 “我是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种的!你说,我像白人?黄人?还是黑人?到了别的地区,我依然是个杂种。”他仍然处于极激愤的状态,只停了-下,又继续道:“不过,没关系,我后来渐渐习惯了被人嘲笑、欺负和冷落。到现在,我找到了一个新的出路……” “这就是了……”吴诚正想以此而安慰他,但话还没讲完就被吴范武打断。 “嘿!嘿!大自然真是奥妙,在生命繁衍中进化出了基因,这个肉眼看不见的小东西决定了下一代的一切。”吴范武讲到这个话题似乎很兴奋。 吴诚不知道他为何提到这些,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而吴范武也并没有停,仍滔滔不绝的说道:“所有生物都是由细胞组成的,而经由有性繁殖的生物都受前一代父母基因的影响,在受精卵以反细胞中保留了全套的基因,将个性、形体、智能……等等的遗传讯息,记录下来并且留传给下一代。”吴范武像是在上课般的又道:“基因为了尽职的将这些条件保留下来,就算血源再远一样也能记录下各种遗传讯息;有趣也讽刺的是,在基因组合的公式下,血源近的基因因为条件相近,所以特征便不明显,下一代很难有优秀的表现;而血源远的基因却因为基因差异大,在保留前代特征的首要前提下,自然而然地便会保留起不同的前代特征,而生出较为全面的优秀后代来。”吴范武忍不住狂笑了起来,似乎带着三分讽刺又带着三分的愤世嫉俗。 “你……”吴诚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看着不大像他所知道的吴范武。 “阿爸,基因不是我发明的,是上帝!”吴范武加强道。 吴诚直直地看着吴范武,彷佛看着一个陌生的人。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吴范武道:“起初,我只是为了治疗的目的,不断地试验,想找出治疗某种疾病的方法,没想到却意外的发现改变去氧核糖核酸﹙dna﹚排列的方法,可以将不同动物的遗传讯息分解出来,改变它们的排列方式,再和人类的基因交合,变化出一种前所未有、新的遗传讯息排列出来。”吴范武滔滔不绝地道。 “之后我又发现,其实改变去氧核糖核酸的排列是完全可行的。我不断地研究,并炼制成可以注入人体内的激素,经由这种激素和一定的环境培育,我可以以新的去氧核糖核酸排列取代原本的排列,甚至取用某些动物的部份遗传讯息和人类的遗传讯息混合,打入人体之中,以取代的方式强迫改变原来的遗传讯息,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会变成一个全新的个体。”吴范武纵声长笑,得意至极。 在吴范武的笑声下,吴诚心里感受到的却是一阵袭骨的凉意,从背脊直上头部。那一种害怕,是超乎自己整个想象的恐惧,就好象知道明天世界末日就要来袭了一样。 他心里想:“若是范武确实研究出他所说的激素出来,这对人类来说真的是一项前所未有的创举,也或许真是人类突破目前型态的一个门径也说不定。但是人类经过亿万年的自然进化到今天这种型态,是否能够在短期内接受这种瞬间、不自然的改变,甚至不造成其它的灾祸,却很难说。” 就像目前热烈讨论的“复制人”一样,当人类真的有了足够的科技可以将人一模一样的复制出来,所面对的将不仅仅是能否复制完全的问题,道德、伦理、生态均衡、社会公平……等等,将会有更多、更严重的问题接踵而来,人类既有的生活方式和规则会被打破,人类将面对不曾经历过的灾难,究竟会造成多大的忧患,真的无法预测。 复制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吴范武现在所说的,是将人和某一个动物结合在一起! “我不明白……”吴诚对吴范武的改变显然不能接受。 “不明白什么?”吴范武问。 吴诚想了想,道:“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不好吗?”吴范武回道。 “不好!这不是你,也不是我的儿子。”吴诚的心情低落得不得了。 “阿爸,我发现了前无古人的技术,这是多么伟大的事,而且找也可以用这个方式改变我既有的形体和能力,成为超人……”他讲到这里,突然抓了一下脖子,吴诚看见吴范武的脖子上有一片奇怪的痕迹,像是水泡。 “那是什么?”吴诚问吴范武。 “该死,我好象被细菌感染了。”吴范武用力抓着那块地方,似乎很痒。 吴诚想起了那个怪物,他身上变种的多球菌。 当他一想起那个怪物时,便直觉地指了一下那个怪物,问道:“他就是你创造的“超人”吗?” “是啊!没错!不过,以前却是他创造了我。”吴范武回答道。 “他创造了你?”吴诚很讶异。 “我该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亲生父亲……安卡斯特。”吴范武说这句话时还拍了拍他。 “什么?他是安卡斯特?你……”吴诚真的快崩溃了。 “当我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儿子之后,便四处寻找我的亲生父母,我刚开始很恨他们,把我生成这个样子,而且生了我以后又不管我。”吴范武叙述道。 “他们有他们的苦衷。”吴诚替他们解释道。 “可是,到了后来,我却是很想看看他们,很想见一见我的亲生父母长得什么样子。” 吴范武继续叙说着:“之后,我每次一有假期,便飞往中国大陆,试图在十几亿人之中寻找他们。还好,我委托的征信社打听到了消息,说我的亲生父亲在北京一所大学任教,又经过一番波折,我终于找到了他们……” “那很好啊,亲子团圆,是大喜事。”吴诚听了也帮他们高兴。 “什么喜事!我见到他们时,他们已经罹患了一种奇怪的痛,生死已在一线间……”吴范武的口气中带有一种痛苦。 “你是个医生,学医这么多年,该有办法治疗他们。”吴诚对地似乎很有信心的道。 “恨就恨在这里!我在医学院所学的东西竟然对这种病一点办法也没有。人类的医疗知识还是太落后了。”吴范武握起了拳头。 “那怎么办?”吴诚相当紧张。 “我只好将他们带回这里,先设法拖住他们的性命,再一点一点的研究冶撩的方法。” 吴范武道。 “后来呢?”吴诚又间。 “刚开始真的是很困难,不过,经过多次的实验、研究之后,我却意外的发现猴子对这种病有特殊的抵抗力,于是我参考了其它的资料,又拚命的研究,终于找出了治疗的方法,就是我刚才说的改变去氧核糖核酸排列的方法。”吴范武回道。 吴诚先叹了一口气才道:“然后呢?” 吴范武继续道:“可是,那时他们的病情已经恶化得很严重了,我只好先将他们放在我设计的生命维持器里,因为我害怕万一我来不及调制出治疗的药剂,所以便先暂时稳住他们的性命。如果再不行,我会先将他们冷冻起来,等几十年后再解开。” “你说的生命维持器,就是楼上的那些箱子?”吴诚问道。 “没错,就是那些箱子。”吴范武答道。 吴诚现在了解,为什么那些箱子的设备那么完整的原因了。 “我将他们放在生命维持器里拖延他们的生命,同时也一直试验新的治疗药物,大约在半年以前,才研制出不很成功的药物来。”吴范武道:“他们的情况恶化得十分迅速,我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为他们注射这个药物,每天注射十五毫克,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终于有了变化。”吴范武继续道。 “什么变化?”吴诚紧张地问道。 “他们的痛渐渐好了,而且身体一天天强壮起来,又过了一段时间,竟变化成一种新的生命体,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他们具有人类和猴子的双重特征,而且细胞力量可以达到人类的十倍以上。”吴范武道。 “这是为什么?”吴诚不解。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这个方法对他们的痛有着奇效,否则他们早就死了。”吴范武道。 “难道没有其它的方法了吗?”吴诚问。 “你以为治疗他们很容易吗?人类由古至今,每一个世纪都会出现一个世纪黑死病,为什么?不是因为上帝惩罚人类,而是因为发明一种有效的治疗方法很不容易,而且细菌、病毒也都不断的在变化、进化、新生,人类要生存下去,就要和这些细菌、病毒不断地抗争,在还没找出有效的治疗方法之前,它们会残杀千万的人类,所以,能让他们存活下来,我已经很庆幸了。”吴范武道。 “但他们这个样子……”吴诚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现在这样子不是很好吗?”吴范武好象觉得很满意。 “人不人、兽不兽的,有什么好?”吴诚也打断了吴范武的话。 “是人的样子就好了吗?做人就一定好吗?”吴范武反问道。 “这……”吴诚回答不出来。 “人类只是细胞在进化中无意形成的一个型态,在无限的时间里一个短暂存在的有机物,不知道哪一天,人类又会被其它的生物取代,就像六千五百万年以前的恐龙一样,突然就从地球上消失了,它们绝迹的原因我们至今还无法完全搞清楚。”吴范武道。 “这不对!不对!”吴诚狂乱地叫着。 “这没有什么不对,是愚蠢的人类根本无法接受罢了。恐龙在地球上称霸了一亿六千万年,结果绝迹了,而人类主宰地球不过数十万到百万年,哪一天会绝迹谁也不知道。”吴范武也用高语调道。 吴诚不知道怎么说了,他脑袋中一片混乱,他无法和吴范武争辩,但他还是说道:“你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去想事情,你是一个人类,就该用人类的行为方式去做事。” “是吗?那我应该他变成那些愚蠢自大狂的一份子?”吴范武冷笑地反问吴诚道。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是我没有关心你吗?是我照顾你照顾得不够好吗?”吴诚将问题的发生原因推给了自己,去替吴范武找理由。 “这不是你的问题,阿爸,这是整个社会和环境的问题,人类太主观、太本位主义了。 只要是和自己不同的,就视为异己,就想办法去排斥,这太可笑了。”吴范武回答道。 “因为社会对不起你,所以你就要报复?”吴诚又问。 吴范武用纠正的口气对吴诚叫道:“阿爸,你搞错了,这是人类的一大进步,不是报复。你不明白,我的发明,将是人类突破目前型态的第一个有效的方法。一日这个实验完全成功了,人类将司变化无穷!” “人类不需要变化无穷!”吴诚大叫道,他的脑中混乱到了极点,但不是没来由的固执,而是一些既有的道德感令他无法妥协。 “哼!不可理喻。”吴范武撇过头去,一副不愿再和吴诚讨论的样子。 两人均默不作声,好一会儿,吴范武才道:“阿爸,你走吧!” “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吴诚的声音出现了哽咽,他对吴范武还有一份亲情在。 吴范武回道:“我们的父子关系到此为止吧。”他的语气虽狠心,但并没有完全隐藏住心中对吴诚的感情。 吴诚很伤心,亲情岂是这么容易断的! 吴诚踏前一步,道:“赶快清醒吧,你已经入了魔道了。” 吴范武愣了一下,才有点不屑地回道:“魔道?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还拿佛教的那一套来训我,我从小到大,早就听烦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神、佛!” “你不可以有这种观念!”吴诚立刻否定:“这世上的事,冥冥之中都已经安排好了,人必须遵从一定的方式和原则去做事情,过与不及都是不好的,佛有时是不具任何形态、任何意象的,可是它存在我们的心里,平衡着我们的行为。”吴诚用开解的方式对吴范武道。 “迂腐!迷信!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些过时的想法!”吴范武完全否定他的话。 “阿武,这不是过时的想法,这就是自然,就是中国人所讲的中庸之道。”吴诚道。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吴范武捣住了耳朵,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 “阿武……”吴诚叫着吴范武的名字。 吴范武伸起一只手,但眼睛却没有看着吴诚,只是不断地挥着手,道:“你走啊!赶快走!我不需要你管!” 吴诚呆了几秒钟,才黯然地一边转身往楼梯走去一边道:“你仔细想一想,我在上面等你。”然后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踏上了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吴范武好象根本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转了身对安卡斯特悄悄说着话。 吴诚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悲从中来,两行泪水自眼角流了卜来。 吴诚回到地下室,出了铁柜的门以后,便像泄了气一样,颓然的坐在一旁的实验台上。 地下室里有一些复杂的管子和瓶子,都是生命维持器的配件。 他看着这些东西,心中起了强烈的厌恶感。 他当初吴范武送来德国学医,是希望他能济世救人,没想到却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等了好一会儿,心里不停地交战,他对吴诚的爱还很深,似乎并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任由他就此下去,但地也想不出其它解决的方法。 正在他痛苦煎熬的时候,底下的楼梯传来了脚步声,铁柜后面走出了三个怪物。 安卡斯特的怪物形态他是认得的,但另外两个他并没见过。 其中一个和安卡斯特的形态类似,不过稍微瘦小些,从体型上看得出来是个女人,应该就是吴范武的母亲常玲了。 剩下的一个,形态凶猛,看来又像豹子又像猫,正是经过变型的吴范武。 这个外形叶亦深是看过的,就是在苏菲亚住处出现过的吴范武。 吴诚张开了双手,阻止了三个怪物的去路:“你们要去哪里?” “让开!阿爸!”那个像豹子又像猫的怪物发出了声音。 “阿武?”吴诚对着那怪物不敢相信的道。 “让我们走!”那怪物确是吴范武。 “你……你怎么也变成这个样子?”吴诚除了震惊之外,还有心疼。 “你再不让开,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吴范武凶道。 吴诚虽然震惊得不得了,但是并没有要让他们走的意思,张开的双手仍是挡着他们的去路。 “吼!”安卡斯特发出了凶狠的叫声,是要吴诚让开的意思。 另外一个怪物常玲虽没有吼叫,但已经踏上一步,做出准备攻击的样子来。 “他们是不认得你的,阿爸。”吴范武的话中带有一丝威胁。 “你们要去哪里?这世界上没有你们容身的地方啊!”吴诚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心中又是怜悯又是痛苦。 “你不必管我们,我们自有我们的地方可以去。”吴范武的声音渐渐失去了正常人类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而且面部的肌肉正在迅速的变化:“你让我们走吧!”他再一次的说道。 吴诚的手渐渐垂了下来,正当他要完全放下时,突然心里觉得不妥,放下的手又突然举了起来。 举凡野兽对突然的动作都会特别的敏感,而安卡斯特相他的妻子在变成怪物之后,野兽的本性也同时存在了下来。 是以这一个突然的动作立时引起了他们的不安。 兽性是直接的,不具思考的,和人性不同。 安卡斯特大吼了一声,没有任何其它的预警,突然伸出双爪扑向吴诚。 吴诚吓了一跳,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硬挡住这一抓。 要知道安卡斯特自从变成怪物之后,力量和速度便大大地增加,是以这一抓,紧紧抓住了吴诚的双臂,十指深陷入他的肌肉之中。 吴诚的左右手反向挥动了一个大圆,才卸开了安卡斯特紧紧抓住的十指,但这已经让吴诚的手臂留下了十条血痕,鲜血沿着臂弯一滴一滴流了下来。 吴范武立刻出声制止安卡斯特,但安卡斯特没有理会他。 吴诚和安卡斯特交手两次,均是生死相搏,这个仇其实也是满深的了。 兽性是没有衡量情势的能力的,它只会对危险产生反应,而吴诚对安卡斯特是危险的对象,那是不消说了。 在吴范武出声制止无效以后,只见安卡斯特蹬跃到半空中,双手成爪,凌空向吴诚扑了下来。 吴诚没有退后,他深厚的少林功夫基础,在此刻显现出来。 首先,他右脚向前踏了半步,双脚成前弓后箭之势,然后在安卡斯特就要扑在他身上,离他不过半公尺高时,突然上身后仰,往后急翻了一圈。 由于他的脚是前弓后箭的站着,当他向后翻转时,右脚很自然的先抬了起来,而安卡斯特此时正向下压来,那一脚很自然的踢中了安卡斯特的屁股。 吴诚后翻的速度很快,右脚又凝聚了相当的功力,是以这一脚将安卡斯特远远踢飞了出去。 这招有点像足球的“倒挂金勾”。 只见安卡斯特撞到了墙,又从墙上跌了下来,撞倒了放在一旁的几个大型的气气桶和氢气桶,“匡啷,匡啷”的滚了开去。 而母的怪物常玲看安卡斯特被踢飞,也吼叫了一声,同吴诚发动攻击。 吴诚这次已有戒备,他一脚踢出之后,双手在地上一撑,腰都没碰到地,就翻了起来,而常玲此刻攻来,他便下蹲滚向常玲脚边,一掌击在她的膝盖上。 常玲前冲之势受阻,膝盖又受力向后,很自然的便翻过吴诚的背后,刚好滚到了安卡斯特的身边。 要是常人受到吴诚这样的攻击,早就受不了,不能再战了,可是他们具有常人十倍的力量,在受到这样的打击后,仍迅速的爬了起来,继续对吴诚攻击。 吴范武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又再出声制止,但仍无法阻止双方继续打斗。 安卡斯特和常玲先后站了起来,彼此互望了一眼,同时间又扑向吴诚。 他们是不具有武功招式的乱打,可是力量和速度实在太过惊人,对吴诚来说,两个怪物虽然并不难抵挡,但是要完全制服也够麻烦的了。 所以当两个怪物再次攻击时,他便有了决定。 他决定使出少林“伏虎拳”,那是他练得最纯熟的一种武功。 从离开少林寺,他就没有放下过一天,既使再忙,每天起床后、上床前,他都要练习一遍。 以他对伏虎拳浸淫了数十年的功力来看,每一拳都足以开山裂石,每一掌都能够取人性命。 就算是当年的净业惮师,也不见得有他今日的功力。 是以,当他施展起伏虎拳后,安卡斯特和常玲立刻感受到强大的压力。 吴诚并不是刻意去做什么攻击,只是很随意的一招一招将伏虎拳使出来,和他平常练功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对伏虎拳简直太熟了,真是“倒过来使”都行。 可是,吴诚的掌力和拳劲对他们来说虽然有了压力,但还不构成真正的威胁,吴诚一拳一拳地击在他们身上,他们竟然还能移动,偶尔还能反击。 伏虎拳并不是很复杂的拳法,但其中有很多技巧和方法,熟悉了这些技巧和方法,伏虎拳才会使得好。 其中有一个技巧,就是“反作用力”。 中国武学里,运用反作用力的例子很多。因为不见得每一个人的体型都比对手来得高大,若是一味硬打,瘦小的人就要吃亏,所以中国的拳法有反作用力,或是俗称借力打力的技巧。 安卡斯特相常玲就像是体型大的对手,吴诚反而是瘦小的一个。 所以,他必须运用反作用力。 他针对安卡斯特相常玲的下盘进行攻击,也就是让对方摔倒或互撞。 他让他们自身的力量和体重反加在自己身上,让他们被自己的力量伤害。 所以,在几招过去之后,他运用了伏虎拳中反作用力的打法。 当他们再次接近时,吴诚闪过常玲,一招伏虎拳的“饮酒过岗”,从侧面推了她一把,让她撞在安卡斯特的身上。 安卡斯特和常玲的速度原本就很快,一旦被吴诚推歪之后,便互相撞到,而摔在一起。 但安卡斯特和常玲并不放松,爬起来后又攻向吴诚。 吴诚第一次和安卡斯特交手时,便发现他颈部的转动非常不灵活,在快速绕着他的时候,他便会跟不上。 现在他也利用这一点,在他们靠近时,迅速移动到其中一人身边,使用伏虎拳中的招式,或推或扫,将他们摔倒。 几次之后,安卡斯特相常玲纷纷发出了痛苦的吼叫,而原本一直没有出手的吴范武忍耐不住,人吼一声冲上前去,加入了打斗。 吴诚其实也不顾意和他们动武,只是刚才的情势不容他犹豫,而且他们已成野兽,不能用人类的道理来规劝他们,他必须先以暴制暴,再求其它的解决方法。 他更不愿意对里范武动手,吴范武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对吴范武,有一份父亲对儿子的爱啊!亲情怎能加诸武力呢? 所以当吴范就也加人打斗之后,情势顿时急骤的逆转。 吴诚不愿伤害吴范武,于是便有些投鼠忌器,每当要打到吴范武时,他总是立刻收招,怕打到吴范武。 这一来,他的出招就变得碍手碍脚,往往招不成招,安卡斯特和常吟他趁此机会连续击中吴诚好几次。 就这样,打斗形成了三个打一个的情况。 吴诚在地下室中跳过来闪过去,局势十分危急,刚才被安卡斯特击中胸前,一股鲜血由胃里直涌上来,沿着嘴角沮沮流出。 安卡斯特和常玲刚才被吴诚摔得七晕八素,现在有了机会,不由得凶性大发,根本不管地下室中的物品,全都一脚踢了开去,而且一有机会使狠狠的攻击,毫不留情。 吴诚渐渐被逼到墙角,渐渐无处躲闪了。 突然间,他发觉他们三个停止了攻击,只在原地吼叫,不再向他逼进,而且眼中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他不明白他们为何有这种反应,只是从他们的眼珠中看到了一点火光。 他立刻转回头去,发觉自己身后的实验台边,不知何时着起火来,而且火势正迅速的蔓延。 举凡各种动物,除了人类比较不怕火外,绝大部分的动物对火都是害怕的。 看来,变成兽人的吴范武三人也不例外。 地下室中有非常多的可燃物质和气体,例如酒精、氧气还有氢气,那些刚才打斗时被弄倒的气体容器,如果遇到火,立时会产生可怕的爆炸,还有很多其它的东西都是。 火势显然已经受到外泄的氧气的帮助,以极快的速度向地下室各处伸展,看来是控制不住了。 他们三个也不再攻击吴诚,渐渐地向门边退后。 吴诚见他们就要退出门口,立时抽起实验台上已经被人点燃的桌布,一个飞身跃过他们的头顶,挡住了出路。 “你们不能走!”吴诚血红着双眼,不知道是愤怒、是害怕,还是伤心。 “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吴范武用他已经不怎么像人的声音说道。 “那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吴诚非常坚决,口气中完全没有一丝会后悔的样子。 “让开!”吴范武相当紧张着急的叫道。 “不行!不能让你们走!”吴诚提高了声音,表示他坚定的决心。 安卡斯特和常玲原本凶猛的样子在火势愈来愈大后,已经完全收了起来。常玲紧紧抱住安卡斯特的身子,发出“呜,呜”像是哭泣的声音。 安卡斯特也用双手围着常玲,不过却是害怕得不断颤抖。 “放我们走!”吴范武再度的大叫,但他不敢前进,似乎很害怕吴诚手中抓的着了火的桌布。 “阿武……我的孩子……”吴诚哭了起来:“原谅阿爸,阿爸不能让你们走,我们一起……” 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一桶装满氢气的容器受热炸了开来,按着连续几个桶子全都炸了开来。 地下室成了一片火海。 第十章 叶亦深才冲到地下室的楼梯,便被凶猛的火势挡了回来。 他没办法,只得回到一楼,在浴室里用水淋湿了全身,用一条大的湿毛巾包住了头、脸,再度冲往地下室。 湿毛巾虽然捣着口鼻,但还是挡不住浓烈的烟呛进鼻子。 火势实在太大了。 他平常吸一口气,可以憋十分钟以上,此时他得运用内功,一路憋着气往下冲,一路不时的大叫:“师父!你在哪里?” 但吴诚都没回答。 他跳跃闪躲的好不容易到了地下室,地下室除了几个小地方没有着火可以站立外,其余已经全部被火掩盖,浓烟也令人睁不开眼睛。 他看准没有火的地方,然后翻身飞跃过去。 几次飞跃之后,才到了地下室的中间。 然后,他看见了吴诚。 吴诚正一大步一大步的走向他,身上似乎还有火星末熄。 吴诚的上衣和头发在爆炸时被火烧着,他只好脱掉上衣,又灌注内力在双掌,将头发全部抹去。 光着膀子的吴诚,由于头发己抹个精光,头上成疤形的胎记遂清楚的露出。 叶亦深隔着火望过去,壮硕的吴诚,彷佛就像从天而降的天神,凛凛生威。 叶亦深一看到吴诚,立刻大叫道:“师父,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吴诚竟然十分平和的摇了摇头并道:“阿深,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做完我今生最后一件事。” “你为什么不走?师父……”叶亦深非常的难过。 吴诚转过身去,平静的看着一团火的后面,并用手指道:“你看。” 叶亦深循着他的手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吴范武一家人。 他们三个此时紧紧的抱在一起,被大火包围着。 安卡斯特双手左边抱着常玲,右边抱着吴范武,堰然是保护着他们两个。 “这是怎么回事?”叶亦深放开手中的湿毛巾,问吴诚道。 “他们是一家人。”吴诚只回答了这一句。 “那一个可能是范武呢!”叶亦深指着吴范武,想告诉吴诚。 “我知道。”吴诚平静得令人害怕。 “我先救他们出去再说。”叶亦深作势要跃向他们躲避的位置。 “不……不要……”吴诚阻止了叶亦深。 “为什么?火已经太大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叶亦深不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只直觉地想救出所有人。 “我终于知道我此生的目的了。”吴诚喃喃地道,像在对叶亦深说,又像在对自己说。 “什么?”叶亦深很焦急,并没有听清楚吴诚说的话。 “他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吴诚仍是自言自语道。 叶亦深莫名其妙地看着吴诚。 “人类并没有准备好接受这种新的生物,他们的出现会造成人类的恐慌。我必须要将他们消灭,维持人世间的平和。”吴诚道。 “师父!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叶亦深大声的问道,大火燃烧着家俱和器材,热空气形成乱流,声音很难传递。 吴诚缓缓的转过头来,对叶亦深微笑了一下,道:“有一件事情我要你帮我去处做……”吴诚嘱咐道。 “我在听。”叶亦深回道。 吴诚平静地继续说道:“我死后,将我的骨灰洒在大平洋上,而我开的两家店,交由你去经营。所有的收入除了公司和你的开销之外,其余全部帮我捐给维护种族平等和医疗研究机构,你办得到吗?” 叶亦深点了点头,但马上又摇了摇头,通:“师父,你可以自己回去处理啊!”他是希望激起吴诚求生的意志。 没想到吴诚十分坚决的回道:“你一定要做到,这是我最后的两桩心愿。” 叶亦深知道,吴诚已经下了百分之百的决心,再说也没有用的。于是他只有默默的点了点头。 吴诚看叶亦深点了头,便从脖子上拿下挂着的翡翠佛手,隔着火丢给了叶亦深,叶亦深伸手接住。 吴诚道:“佛手里有保险箱的密码和钥匙。” 叶亦深低头看了看,发觉佛手和琏子接头的部分,是一个可以旋转开的螺丝。 吴诚看着叶亦深打开螺丝,才很满意的道:“好了!你去吧!” 叶亦深没有离去的意思。 但吴诚不再理他,大步跨过火堆,朝吴范武三人走去。 他经过火时,火苗立刻缠上了他的身体,由脚下迅速烧了上去,但吴诚好象根本不在意。 叶亦深心很痛,呆呆地站在原地,若着吴诚和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吴诚先是走近了三人,扶起了他们,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便和他们拥抱成一团,就像是多年没见的好朋友一样。 最后,他回过头对叶亦深微笑了一下,并挥挥手要叶亦深离去。 火势愈来愈凶,炙热的火焰逼得叶亦深不得不向旁退了好几步,吴诚等人也被熊熊的烈火包住,焚烧了起来。 他看见吴诚等人在火中摇晃的身影,一阵生死离别的痛逼得他大叫:“师父……” 但吴诚没有回答。 几秒之后,他才好象听见吴诚的声音,在大火中悠悠的传了过来:“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声音悠扬而且平静。 声音未断,一瓶着了火的氧气瓶在吴诚他们身边爆炸了开来。 ※※※ 消防车在接到苏菲亚的报案电话后十分钟便赶了过来。 虽然很快,但是已经救不了吴诚等人了。 三名消防人员从地下室中扛出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叶亦深。 要不是苏菲亚坚持说叶亦深在地下室,而且还活着,恐怕没有任何消防人员愿意进到那么危险的地下室救人。 拖出叶亦深之后,地下室又发生了几次剧烈的爆炸。 消防人员不敢再下去,怕其它的气体容器再爆炸。 大火在地下室又焚烧了将近半个小时,消防人员才进人室内将火势控制住。 等全部熄灭后,消防人员并没有再救出任何人,也没有发现完整的尸体,只有一些残骸,可见当时的爆炸是多么的剧烈。 警局笔录上的记载,说到地下室下面还有一个秘室,但也被大火波及,几乎是完全烧毁。 秘室内倒是发现了两具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经过法医的检验,证实是前几天失踪的两名外地人,他们是在到科隆观光时失踪的。 笔录上还记载,在地下室救出的东方男子,当时是跪在地下室的火堆中,人已经吸入过多的一氧化碳而呈现昏迷状态,所幸救治得早,才没送了性命。 而从消防人员和警方到达失火现场到火场熄灭离去,共经过六个小时又十分。 ※※※ 第二天中午,叶亦深在医院中第一次醒过来,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师父呢?师父救出来了没有?”随即又晕了过去。 第二次醒来,是在当天的黄昏。 苏菲亚在叶亦深被送到医院后,除了中间回家洗过一次澡,换了衣服以外,一直那在病房里陪着他。 他第二次醒来,第一眼便看到苏菲亚。 苏菲亚眼中满是关心的神色,一见他醒过来,便高兴的对他说道:“太好了!你醒了。” 叶亦深不明白自己为何躺在医院里,便问苏菲亚:“我怎么会在这里?” 苏菲亚嘟起小嘴:“那么大的人,你还跑进去,没死已经算好的了。” 叶亦深突然想起吴诚他们,便立刻问道:“那师父他们呢?他们出来了没有?” 苏菲亚遗憾的摇了摇头。 叶亦深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夕阳穿过树缝间的光影。 苏菲亚知道他心情不好,便默默的坐在一旁没有出声。 “房子烧坏多少?”叶亦深很久以后才又问苏菲亚。 “地下室是完全烧毁了,一楼的地板有很多地方都被炸坏了,不过二楼、三楼没什么事。” “嗯,我想回去看看。”叶亦深道。 “好,出院以后,我陪你一起去。”苏菲亚柔声道。 叶亦深点了点头,转过身又沉沉睡去。 ※※※ 叶亦深出院以后第一件事,并不是回到别墅去,而是到警局作笔录。 索登局长对这个案子可是一点也没放松,所以叶亦深在住院时便有警员二十四小时监视,出院时,当然立刻便被请到警局去了。 索登局长没错,别墅发生了那么多事,死了一堆警员和市民,不会因为一把火就结束调查。 叶亦深知道的细节并不完整,拚凑起来,也没办法解释所有的事。 索登局长当然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光是在路上来回追赶叶亦深的那一件事,就让他不怎么相信叶亦深的话。 对了,后来索登局长从苏菲亚家到吴范武的别墅时,竟然忘了加油,车开到一半便熄了火,等到警局的救兵开来另一辆车时,叶亦深早已被抬出地下室了。 愈多的搞不清楚,愈容易产生怀疑。人是具有想象力的动物,很容易因为片面的理解而产生错误的联想。 往好的方面去想,这种想象力促使人类进步,促使人类去发掘许多的事情;往坏的方面去想,这种想象力很容易过度,而变成疑心病或是成见。人总是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那是不错的,不过要衡量是否浪费了无谓的时间和精力去怀疑不必要的事情,那才是更重要的。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句话不光是可以用在作学问上面,在处理许多其它事情方面都用得上。 索登局长不知道叶亦深是在地下室起火之后才下去的,只知道他从大火的地下室被抬出来。 他在整个事件中,比叶亦深知道的还少,也难怪他会怀疑。 不过,这并没有让叶亦深烦多久,因为叶亦深有一个好律师,而这个好律师现在就坐在他身边。 经过苏菲亚的交涉,叶亦深很快的便离开了警局。 索登局长仍然不高兴,亲自“目送”两人离去。 苏菲亚坐在驾驶座前,很开心的和叶亦深聊天,因为她从没吃过败仗,索登局长是拿她没辄的。 叶亦深并不怎么开心,吴诚和吴范武的死,让他心情很沉重。 “回别墅看看。”叶亦深对苏菲亚道。 苏菲亚只好掉转了方向,往别墅驶去。 别墅经过大火,虽然并未全部烧毁,但外表却被黑烟熏得不成样子。房子四周还围了警方的“禁止进入”的黄色隔离条。 苏菲亚陪着叶亦深踩过了满地凌乱的焦炭和积水,来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当然只剩一片乌黑的残迹,烧焦的家俱和破碎的物品浸在水里,已经看不到一个完整的东西。 警方也将吴诚等人残碎的遗骸带回警局去作检验,这里已没什么好看的了。 就在叶亦深要往上走时,突然听到苏菲亚叫了一声:“咦,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叶亦深转过身去,看到苏菲亚蹲在地上,好奇的看着积水里的东西。 “我看看。”叶亦深走了过去。 “这个是……”叶亦深看到了一颗晶亮的珠子,在水里发出微微的亮光。 他蹲下来将珠子拿了起来,珠子大约有拇指般大小,质地细致,本身并没有什么光泽,可是在水里却可以反射光线,实在看不出来是件什么用的。 “好漂亮的珠子哦!”苏菲亚看着这颗珠子时,眼中闪烁着美丽的光华。 “你的眼睛……”叶亦深被她眼中的光华吸引住。 “你干嘛这样子看着人家?”苏菲亚以为叶亦深是被她吸引住。 “怎么会这样子?”叶亦深将视线拉回到珠子上,仔细观察着。 “可不可以将这珠子给我?”苏菲亚撒娇道。 “我先拿去请人化验一下,看是什么东西,知道是什么以后再说,好不好?”叶亦深很想知道这是什么,他不敢轻易答应。 不过后来他没直接拿去化验,因为尝他和苏菲亚回到法兰克福,便发生了其它意外的事情,这颗珠子的秘密是在另一个事件后,他才知道的。 “好吧!”苏菲亚很不开心的道。 “我再买个漂亮的珍珠送给你。”叶亦深哄她道。 “真的哦!你不能骗人哦。”苏菲亚又开心了起来。 叶亦深看着她纯真的脸,心中不由得起了一阵怜惜。 “走吧,到楼上去瞧瞧。”叶亦深终于拉了苏菲亚的手。 苏菲亚觉得甜甜的,虽然她已经是一个有名的大律师了,但脱掉律师装后,她还是一个女人。 她“嗯”了一声,乖乖让叶亦深牵华手往楼上走去。 叶亦深在二、三楼巡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吴范武的书房。 几天之前,叶亦深还跟吴诚父子两人在这里聊天,现在却已经人事全非了,他不禁感到一阵唏嘘。 他坐在计算机前,像是缅怀故人,打开了吴范武的计算机。他随意浏览着吴范武电脑中的资料,心情十付复杂。 他突然看到了“日记”字样的目录,于是打开了这个档案,想看看吴范武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然后,他看到了非常惊人的记录,一个超乎地想象的事情。 他一页一页的看下去,在一旁的苏菲亚也讶异得连连发出惊叹。 这是整个事件,除了最后吴诚在地下室失火前所发生的事以外,所缺漏掉的部分。 看了这个日记,他才了解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为什么吴诚在临终前会交待他那些事。 叶亦深将这个日记和吴范武治疗的记录相对照,终于将整个事件串连了起来。 第十一章 吴范武其实在许多年前便已得知自己并非吴诚的亲生儿子,其后,就一直在寻找他的亲生父母。(这件事叶亦深是知道的,吴诚曾将吴范武亲生父亲的事对他说过。) 三年前,吴范武透过征信公司,找到了在中国大陆教书的安卡斯特和他的生母常玲。 当时吴范武的心情是很难去形容的。期盼着见到自己亲生父母的激动、对他们弃自己于不顾的伤心和愤怒、多年来无法享受亲情的怨恨以及不谅解,还有那种血浓于水,永无其它任何事物可以取代的亲情的爱,统统混杂在一起,就连他自己,都不能说出那时是什么样的感觉。 最后吴范武对他们的不谅解和怨恨,很快地便化解了。 原来,常玲在被美国遣返回中国之后,便被有关当局依偷渡罪名拘禁起来,被关在监狱之中。而安卡斯特也是花了许久的时间、花了许多钱和关系,才将常玲保了出来。 常玲有过偷渡的纪录,所以她任何的出境要求都是不被允许的,即使与安卡斯特结了婚。 两人在中国正式结了婚,并且决定两人一起留在中国大陆,当两人一固定下来,安卡斯特便回到檀香山准备接吴范武一起到中国大陆。哪知道他到檀香山时,吴诚已搬到芝加哥去了,就这么失之交臂了。 安卡斯特当然不放弃,花掉了最后一分钱来寻找吴诚和吴范武,由于吴诚那时的英语程度不怎么好,以至于安卡斯特在报上登的广告他都没看到,于是两人就这样阴错阳差的错过了。 最后不得已,安卡斯特只好回到中国。当然,后来许多年,安卡斯特也回美国找了吴诚好几次,但都没有找到。 吴范武虽然对这个答复不甚满意,但还是接受了,毕竟亲情不同于一般感情。 当时,还有一件很不幸的事情是:安卡斯特相常玲两人同时罹患了一种严重的疾病。 他们的痛,当地的医生诊断为“血癌”。说起来真好笑,夫妻两人又没有血源关系,却能同时罹患血癌,真是滑稽,不知道是如何诊断的。 它的病征或许有些和血癌类似,但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医生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点起色都没有,反而愈来愈糟。 当吴范武见到两人的时候,两人已经病得奄奄一息了。 亲子相见虽然欢喜,但意外的哀伤更胜于这份喜悦。 吴范武根本没预料到会有这种场面,一时间很难接受。不过,学医的他,很快的收拾起悲伤的情绪,带着安卡斯特两人四处求医。 在中国大陆治病,是一个奇怪的经验。 中国大陆的医学不同于一般的医学,其主要的原因,是它采用了中国古老的中医理论和来自前苏联的西医部分。 中国大陆的医学方法与一般西方的医学方法有出人,其实,是有优点也有缺点的。 优点在于中医医学技术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中国古人数千年的智能结晶,在长期的修正和调整下,愈来愈成熟。 而它的缺点则是缺乏了科学实验的证明,和有效的科学根据,有些错误没有办法更正。 许多西方人士是完全不相信中医的,认为中医是落后、封闭的医学方法,将中医视作是“巫术”一类不文明的技术。 但实际上,非洲、南美丛林等未开化地区的巫医,也常其有一些奇特而有效的疗法,虽然大部分都没有科学证明,但却挽救过无数的人命。 能治得好人的,就是好医学。谁规定只有西方的医学才是对的,其它的都是错的? 中国的医学是非常成熟的经验法则的累积,虽然起源和演变是有些不文明,但是把时间往前推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二千年,那时的欧洲人可有任何医学理论?他们可会拿针刺入人体内作麻醉或其它用途的治疗? 这叫“数了几天的大帽子,就说别人的头小”。 近几百年,西方确是有优于中国的地方,但不表示他们所有的东西都强于中国。 话说回来,中国的医术是在近两百年,中国门户大开之后,才渐被外国人接触到,所欠缺的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证实它的可靠性。 加上中国这些年缺乏和西方国家的学术交流,许多治疗方式和观念都有着相当大的出入。 所以,多数的西方人都无法了解中国的医疗方法,吴范武当然也不行。 何况在他几次和治疗医师讨论两人的病情之后,发觉根本没有办法和当地的医生达成共识,所以他决定将两人带回德国,利用自己可以运用的资源和熟悉的环境,来研究治疗两人的方法。 由于常玲这时已是重病染身,所以出境的限制较不那么严格,于是吴范武带着安卡斯特夫妻俩回到了德国,将两人安顿在自己的住所,扯开始着手治疗。 安卡斯特两人所罹患的疾病非常奇怪,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痛,吴范武花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进展。 两人的情况又恶化得十分快速,几乎已经到了形销骨毁的状态,吴范武没有办法,只好制作了两套生命维持器,想办法暂时先稳住两人的生命,同时间再在所有他可以利用的管道不断的搜寻资料,继续找寻治疗两人的方法。 吴范武的实验室有几只接受实验的动物,他们正在进行另一桩医疗实验,其中有一只猴子、几只天竺鼠。 吴范武将安卡斯特的痛移植到实验的动物身上,经过一段时间,天竺鼠抵不过疾病,全部都死了,但是那只猴子竟然在完全没有任何治疗的情况下,自动痊愈。 吴范武又实验了几次,发觉猴子先天就不会罹患这种疾病。他苦思了很久,想找出原因来,不过碍于安卡斯特两人病情实在恶化得太快,只好背水一战,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改变基因。” 他刚开始利用猴子的骨髓作实验,将人和猴子的骨髓混合,但是人和猴子是不同的生物,根本不可能混在一起,除非是具有相同的基同。 而安卡斯特是遗传学的专家,吴范武便利用他的资料和自己的资料,对人和猴子的基因加以整合。 这个工作是前无古人的工作,既没有前人的研究成果可以参考运用,当然进行得又慢又没有展获。 他每天像特别护士般照顾两人,必须经常到地下室去,常常也曾隔着玻璃罩和两人说说话,告诉他们别害怕或是聊聊一些闲话。 这天,又是在实验后来到地下室,他看着安卡斯特相常玲日渐消瘦的脸,忍不住哭了起来。 安卡斯特还有一些意识,见到吴范武哭泣,身为人父的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便对他说道:“孩子!你不妨就用我们来做实验,反正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还会出现一些奇迹。” 吴范武本来是想在最绝望的时候,将两人冰冻起来,等到他研究出治疗的方法后,或是经过几十年,人类有了治疗这种疾病的方法之后,再将二人解冻作冶疗。 但吴范武听到安卡斯特这么说,心中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于是,三天后,便将未完成的疗剂,注射入两人的骨髓之中。 (中间这一段,关于整个基因的计算和组成部分,因为大过专业且艰深,叶亦深无法看懂,所以略过。而这一部份,叶亦深后来有一次拿去给一个在大学医学院教书的朋友看,那个朋友在看了之后,直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断地强调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吴范武却成功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吴范武发现两人的病况竟然渐渐有了起色,原本干枯的肌肉也慢慢丰腴起来。 吴范武大兴奋了,便加重了治疗的剂量,而两人便更快速的恢复起来。 三个月之后,两个人已经能离开生命维持器,出来四处活动了。 但两人并没有完全康复,还必须继续施打治疗剂,否则病情又会快速恶化。 就这样,两人还是持续接受注射,直到有一天。 这天,吴范武从实验室回来,发觉客厅和地下室被人翻得乱七八糟,他以为是遭小偷了,但却在地下室看到了变形成怪物的安卡斯特和常玲。 他吓了一跳,立即想要夺门而出,没想到,安卡斯特竟然从角落以不回思议的速度扑到了门前,挡住他的去路。 安卡斯特并没有恶意,并且对吴范武表现出和善的态度,吴范武初时并不明白,但后来经过沟通,才知道他们便是安卡斯特和常玲两人。 吴范武当然震惊,两人竟然变成了人不人、猴不猴的怪物。不过,他是能理解的,因为他们身上流的已经不完全是人类的血了。 之后,吴范武又继续在安卡斯特相常玲两人身上研究,又研究出了借用其它动物基因排列的方法。不过,他理论的成立,有一些是带有运气成分的,并非是完全成熟的基因改变,他能控制的,并不超过百分之五十。 另外百分之五十,则由自然去决定。 他自幼便生长在一个受人歧视的环境里,一旦有了这种可以改变自己的机会和方法,他怎么会放弃呢? 于是,他除了调整安卡斯特相常玲两人的状况,也开始从事改造自已的工作。 又经过一段时间,他发觉经过基因改造的人,可以具有另一种动物的特征和某部分的能力,但也会失去人类某一些部份的功能,而其结果要看基因显现的情况如何。因为基因的排列组合所造成的结果并不是那么一定的,所以一对平庸的父母生下一个天才小孩,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更何况是将人和动物的基因加以整合,其结果更是难以预料了。 所以,是得靠运气的。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经过基因改造的人,可以拥有超过人类数倍的体能。 叶亦深看到这里,心里不禁想:“吴诚之所以会选择与吴范武、安卡斯特和常玲三人同归于尽,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大多数的人类都是愚昧和自私的,没有几个人具有先知的特质,假如今天这些和人类不同的生物,真的被人类发现了,人类会善待他们吗?人类会像对自己一样的对他们吗?恐怕不会!一般的人类可能会将他们当作稀奇的动物,希望在动物园的栅笼内看见他们;而另一些人,可能会害怕、恐慌,而产生怨天尤人的想法;更有一些人会像种族歧视的情形一样,排斥,甚至毁灭他们。不管是哪一种,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他又想:“如果这个可以增加人类体能、拥有其它生物力量的消息传了出去,国际间的野心分子,必定会不计一切手段来抢夺这个研究成果,利用它来作为私人武力的扩张用途,到时候,肯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而且他想:“若是真的让野心分子得到这份研究成果,制造出来的兽人怪物会对整个世界造成多大的危害,根本无法估计出来。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定理下,强势的动物说不定就此取代了人类也很难说。” 他愈想愈是害怕,不由得对吴诚的作法表示钦佩。吴诚是具有大智能的人,可以洞察到这个事件将会引起的不良后果,而舍弃自己的性命来成全大义。 苏菲亚看叶亦深停住翻页,知道叶亦深一定是对日记所写的内容太过震惊,以致于无法再看下去。 她也和叶亦深一样,对这整件事情抱特着惊讶、害怕和难以致信的心情。虽然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时代新女性,能够接受新的知识、新的观念,不过要接受这种事情,恐怕还不行。 苏菲亚趁着这段空档,下楼去煮了一壶咖啡,没一会儿,便端着热腾腾的咖啡上来。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叶亦深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问苏菲亚道。 苏菲亚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深深吸了一口气,考虑了三十秒才回道:“这件事情实在太令人难以想象了!” 叶亦深点点头。 “不过,我的看法是,他们的存在是相当可议的。”苏菲亚又道。 “怎么说?”叶亦深道。 苏菲亚倒是提出了一个特殊的见解,她道:“你看,他们三个人在接受基因改变的治疗过后,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所以行为方式和思考就和人类不同,那么,人类所制定出来的法律便无法适用于他们三人身上,假如他们犯了法,法院能够对“不具人类行为能力”的人作出判决吗?” 叶亦深又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苏菲亚的看法,苏菲亚不愧是学法律的,遇到这种情形都能和法律产生联想,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苏菲亚见叶亦深点头后,又继续道:“法律没有办法判处精神状态失常的人刑责,同样地,法律也不能对一个动物作出判决。假如有只狗咬了人,法院能判它伤害罪或是谋杀吗? 不可能嘛!” 叶亦深觉得她的说法虽然夸张,但是却很有道理。 不过,这又让叶亦深联想到人类自认为是主宰地球的主人,完全不顾其它生物的权利。 人类秉着强势的力量和智能,随意的宰杀或侵扰其它的生物,大多数的人类大概都未曾对任何一只动物说过抱歉,甚至一味的认为其它动物都是附属于人类的,只有人类才是高级生物,只有人类才能主掌地球。 真要计算起来,人类不知有意无意杀害过多少兆数量的其它动物。 这又让叶亦深想起了依莎贝拉,一个智能高过人类的海中生物,来到人类的世界,搅和了一阵,又回到了大海。 而她来的目的,虽然有部分是向往人类的生活,但是她是负有使命而来的。 一个教训和警告人类的使命。 其实,说不定有其它许许多多的生物对人类破坏自然生态环境、任意残杀其它生物的行为起了反感,正想把人类消灭,只是人类不知道而已,所以大多数的人类还过着自私、不顾其它生物和地球渐变破坏的生活。 苏菲亚不知他已想到这里,还在说道:“如果警方将他们三人逮捕,我有把握可以让他们无罪开释。”她的自信满满。 叶亦深苦笑了一下。 吴范武等三人早就死了,这句话无疑是马后炮,但他也反问:“好了,照你这么说,他们不能以人类来判刑,便可以无罪释放,那人类可不可以对他们用私刑呢?” “什么?”苏菲亚好象不解他的说法。 叶亦深继续说道:“除非他们是在生态保育区或禁猎区里,否则法律好象并没有规定去打死一只狗或是一只鸟要被判谋杀罪的,是不是?根本没有人会去在乎谁杀了一条狗。” 苏菲亚不说话了。 叶亦深看得出来苏菲亚是受挫了,遂安慰了她一下:“你说的并没有错,不能以一般的法律来规范他们。不过,法律是保护好人的,如果人脱离了法律的保护,反而更危险。他们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警察,你想,假若是两只其它的动物杀了人,不被人们抓起来活活打死、烧死才怪呢。” 苏菲亚嘟了嘟嘴,转头过去继续喝她的咖啡,假装不理他。 叶亦深也不想再安慰她,他的心情实在没办法那么快转变过来,毕竟吴诚几人才过世没几天。 他又将注意力转回计算机的日记上,继续看着后面的记载。 安卡斯特和常玲的情况又有了其它的变化。 首先,是两人的食量变得十份惊人,每日要吃掉数公斤的肉类食物,而且愈来愈不喜欢吃熟食。 其次,是两人经常往外跑,常常一出去就是一、两天,除非实在很饿了,不然不会回来。 这些都是野生动物的行为模式。 到了后来,两人经常一出门便是一个星期成半个月,还会带回来一些猫狗的尸体。 吴范武记载说,他们的野性愈来愈强,人性相对的愈来愈弱,而且对人类的攻击欲望也日渐提高,在一个月前,竟然带回来一个人的尸体,而且已经被吃掉了一部分。 吴范武当时忙于做新的基因实验,其实对他们的状况还不够了解,他们在这一段时间之中已经杀了好几个人,吴范武都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是一部份,就已经是骇人听闻了。 他们经常在午夜沿着莱茵河边寻找可攻击的对象,并挖取他们的心脏或是其它内脏来吃。 他们杀人的行为早就被警方盯上,由于两人的行动速度太快,所以警方才没有将他们抓住,直到叶亦深到德国参加吴范武毕业典礼的那天,安卡斯特和常玲的行踪才被警方发现,对于这等重大的刑案,德国警方当然立即采取了最紧急的处理,出动了大批的警力,造成了那天的交通阻塞,并且循迹追踪到别墅来。 那些天吴范武也一直在注意两人的行为,他在日记中记载,到了他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两人的情形愈来愈严重,所以他在毕业典礼当天,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典礼上,只是不断地担心两人的去向,所以一领完奖之后,就急忙编了一个身体不适的理由便回家来,连远道来的吴诚和叶亦深都没招呼。 当他在回家的途中发现大批的警察在做地毯式的搜索,心里就知道不对,回到家后未看见安卡斯特和常玲,而警方又包围了别墅,所以他便假装被歹徒击昏。不过索登局长也真厉害,看破了吴范武的伪装。 后面又记载了关于叶亦深在安卡斯特身上发现的变种多球菌的事情。 原来,这种变种多球菌只生长在安卡斯特、常玲和吴范武三个变种人身上。因为他们本身的体质特殊,所提供给细菌繁殖的环境自然和一般人类不同,像这种体积和组织那么庞大的细菌,必定要有充足的营养来维持生命,正常人是无法提供那种养分和环境的,而他们奇特的细胞正好给了这种细菌一个绝佳的繁殖空间。 还有生命维持器的养份供应,也是催使细菌突变的一个因素。 吴范武做了其它试验,发现离开他们三人身上的变种多球菌是无法在其它环境下生存的,最多只能再活几分钟,不过却可以在他们三人身上迅速的繁殖,构成严重的危害。 叶亦深此时终于明白,当日吴范武和他在讨论这个细菌时为何有那种反应,当时他便知道这种细菌只会对他们三人造成感染,一般人是不会的,只不过吴范武为了装作不知情,所以才让叶亦深和吴诚去消毒。 警方那边的化验结果大概也是如此,因为这种突变细菌根本不会危害人类,所以警方那边并没有对此事特别重视,而当叶亦深问及此事时,索登局长才会有那种“毫不重要”的反应。 在日记的最后一个部分,有一小段,吴范武描写了他对苏菲亚的感觉。 这个部分很短,大致是写着他对苏菲亚的爱恋。 有一段写着:“……当她走进警局的会客室时,我真以为是天使来救我了,她深情、充满感性与灵性的双眼,正是我此生追求最美丽的诗篇。 我愿意为她牺牲我的性命,愿意为她摘取天上的星星,只要她能对我笑一笑,只要她能爱我一次。 看过她以后,我才了解到什么是爱情。 但我要怎么样向她表达呢?她是白种人,而我,什么都不是。她那么美丽动人,那么高贵,怎么会看上我呢? 可是,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爱上她了,不管用什么方法,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得到她!” 吴范武的日记到这里就没有了,而他,的确是不计一切的想要得到苏菲亚,他施打了新研制的针剂,变成兽人以后,跑去苏菲亚的住所。 究竟他要干什么,叶亦深也不知道,他感到很难过,吴范武内心竟有这样的挣扎。 上天对人是不是不公平?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每一个人都有一定的路要走,而且没有一条路是绝对平坦的。 能够认清自己道路的人,才能够拥有快乐。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会徒增烦恼与痛苦。 欲望不是绝对的坏事,不过,欲望大于自己能力所及,就只是欲望;但是在自己能力以内有一定的行动和努力支持,便叫理想。 吴范武在医学领域上已有了别人梦寐已求的成就,可是他追求的是超出自已能力以外的东西,所以他痛苦。 而叶亦深是在极端冒险中获得平静,如果他一意孤行,硬要追求一般人平凡、平静的生活,他反而会痛苦。因为他这种人是得不到简单的平凡的。 苏菲亚看完吴范武的这段日记,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萎缩在一旁。她双手抱住腿,下巴顶着膝盖,一声不吭的坐在地上。 叶亦深将计算机中的资料拷备到一片光盘上,又将硬盘里的资料全部抹去,然后才站起身来。 他看苏菲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坐在她的身边,微笑地问她道:“为什么突然这么沮丧?” 苏菲亚抬起无力的眼睛,眼中闪动着莹莹的泪光:“深……” “怎么了?”叶亦深见到她眼中的泪水。 “为什么人都不能爱他所爱的人?”苏菲亚语中有着伤感。 “你是说范武?”叶亦深问。 苏菲亚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回答叶亦深,却反问道:“你会选择一个你所爱的人,还是爱你的人?” 叶亦深笑了笑,同道:“我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如果真能选择,我会选择一个我爱的人。” 苏菲亚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才道:“爱人是辛苦的,被爱是幸福的。” 叶亦深用食指摇了摇,表示反对,他道:“爱人和被爱都是幸福的。爱人虽然好象是付出,而被爱好像是收获,不过,付出和收获之间经常是很微妙的。付出有付出的收获,收获也有收获的付出。” “你说你会选择一个你爱的人,那是付出啰?”苏菲亚道。 “如果那是我所爱的人,付出与获得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只要所爱的人能够幸福快乐,自己也就能感到快乐。”叶亦深回答道。 他按着又说:“如果你仔细体会,当你看见所爱的人因你而快乐,不也是一种无可比喻约满足吗?这种满足绝不是来自获得,而是付出。反过来看,他的快乐就是你的收获。这种付出往往在父母和子女间最能看到。” 苏菲亚似乎颇有所悟,沉思了一下,才再说道:“我懂了,我能体会你所说的那种满足。” “懂了?”叶亦深问。 “嗯,懂了。”苏菲亚用力了点了几千头。 “好吧,走。”叶亦深伸出右手,要拉苏菲亚起来。 苏菲亚也伸出手来,让叶亦深一把将她拉起。 “这边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办?”苏菲亚问他。 “我想书籍、研究器材等东西全部捐给图书馆或学校,其它的东西我不想留下,该丢的去吧。”叶亦深回答道。 “你不想留一些可纪念的东西?”苏菲亚又问。 “有什么好纪念的?纪念是一种感情的负担。”叶亦深的眼睛缓缓的看顾着四周,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纪念方式了。 “你就是这个样子。”苏菲亚轻笑道。 叶亦深没有说什么,慢慢地走到了楼梯口:“我通常把纪念放在心底深处。”他说得很小声。 “什么?你说什么?”苏菲亚没有听见。 “我说,走吧!”叶亦深已经下了楼梯。 “好啦,等等我。”苏菲亚追了下去。 第十二章 在德国的一些善后,苏菲亚帮了不少的忙。 其中有许多事都牵涉到法律,要不是苏菲亚,恐怕没有那么快就处理完。叶亦深也委托她处理吴诚在美国的事业的法律事务。苏菲亚当然说“好”。 叶亦深请了一家装横公司,将房子重新整修好,并且封住了地下室的秘室。 房子最后捐给了一家医疗机构,作为重症病患疗养院的用地。 叶亦深临走前,去医院探望了一次洛克南警长。 洛克南警长的伤势复元得相当好,精神状态也慢慢恢复起来,能吃也能睡。不过,失去的手臂和腿是没办法接得回来的。 洛克南警长对叶亦深还是不怎么友善,但叶亦深也不在意,只是尽他道义上的责任而已。 索登局长在他离开科隆之前还找他问过几次话,但叶亦深坚持不说什么,索登局长也拿他没办法。 在警方验完尸之后,他也领回了四人的遗体。一堆烧焦、炸断的残肢,已分不清谁是谁了。 他买了一个超大型的骨灰罐,将四人的骨灰集中放置。 苏菲亚在这段时间一直陪着他,她看得出叶亦深心情上的转变。表面上似乎是没什么,其实叶亦深变得更忧郁了。 大致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叶亦深便打算启程到美国去处理吴诚公司的事,苏菲亚也向公司请了一个长假,准备和叶亦深一起到美国一段时间。 苏菲亚有了一个极好的理由和叶亦深同行,叶亦深当然知道她的目的,绝不只是处理吴诚公司的法律事务而已。不过他也不反对,她爱去哪就去哪,那是她的自由,叶亦深没有权去管她的动机。 叶亦深离开德国前,还必须将车先开回法兰克福,还给他的朋友厄塔克南。 所以,他们决定先还车,到法兰克福后再往美国,反正并不急。 这天一早,叶亦深便和苏菲亚将大包小包的行李,全部塞上车,准备往法兰克福进发。 叶亦深经常旅行,行李向来轻便,只有一个箱子。可是苏菲亚却像搬家似的,带了一大堆的衣服和日用品,把整辆车能用的空位全部装得满满的。 叶亦深也不介意,他很清楚有些女人就是这个样于,好象到美国去会买不到衣服,买不到日用品似的。 他开车前整理了一下车子,无意间在置物箱中看到了吴诚寄给他的那封信,他将信小心地折起,收到了上衣口袋,才发动引擎离去。 他走的路,和当天他来科隆时走的路一样,莱茵河美丽依旧,但人事已经全非了。还好这一路上有苏菲亚陪伴,叶亦深的心情才没有太差。 到了法兰克袜,厄塔克南还是表现得非常高兴,和叶亦深不断的闲聊,并且询问叶亦深驾驭过这辆奔驰六百之后的感想,对叶亦深多借用了那么多天车子,没有表示出一丝的不悦。 叶亦深当然把车子的优缺点全部直言不讳的告诉他,他都虚心的听着,表现出他对叶亦深所说的话的重视。 苏菲亚看到厄塔克南对叶亦深这么佩服,实在不像一个德国人会有的行为,于是忍不住问叶亦深:“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叶亦深其实也没想过厄塔克南会这么好,于是开玩笑地回道:“因为他喜欢我。” 苏菲亚啐了他一口,不再理他。叶亦深和厄塔克南则同声哈哈大笑。 叶亦深为了表示感谢厄塔克南借车的美意,当晚便请他到最有名的餐厅吃了一顿丰盛的香肠大餐。 法兰克福最有名的菜,便是香肠。各种口味的香肠配上德国的啤酒,再加上软硬适中的猪脚和腌菜,对德国人来讲,可算是非常不错的晚餐了。 苏菲亚和厄塔克南都吃得非常愉快,可谓宾主尽欢。 三人一路回到叶亦深和苏菲亚下榻的饭店,在饭店门口分手时,厄塔克南突然拉过叶亦深对他说:“我有件事情要和你私下商量商量。”说时眼睛还不断地瞄着苏菲亚。 叶亦深觉得厄塔克南的神情怪怪的,不像以往的他,遂说道:“没关系,有话直说,苏菲亚不是外人。” “还是不太方便,我们到别的地方去说,好吗?”厄塔克南将语音压到了最低,只有叶亦深能听到的大小。 叶亦深虽感奇怪,但是肯定厄塔克南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说,不然不曾这样子神秘兮兮的。 “好吧,你等一下。”然后他转头对苏菲亚道:“你先上去,我和厄塔克南还有几句话要说,我一会儿就上来。” “哦,好吧!”苏菲亚答应着,往饭店的大厅走去。临到进大门前,她突然想起要问一下时间,于是回头问:“对不起,深,现在几点了?” 叶亦深看了一下手表,道:“九点五十五。” 苏菲亚“嗯”了一下,又随口问道:“你要多久?” “五分钟吧,我很快就回来。”叶亦深想,应该没什么事才对。 苏菲亚突然想起五年前,叶亦深也是说五分钟,结果一去就是五年,于是娇声斥道: “别一去就是五年。” 叶亦深哈哈笑道:“不会,不会。” 苏菲亚又看了他一眼,才进大厅去。 等苏菲亚进大厅之后,他便转身对厄塔克南道:“好了,有什么话,你可以说啦。” 厄塔克南拉开了车门,对叶亦深道:“上车吧!” 叶亦深不疑有他,便坐进了车中。 “我想向你买一件东西。”厄塔克南在叶亦深关上车门后,倒是很开门见山。 “向我买东西?我有什么东西好卖你的?”叶亦深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子的,我知道你最近得到一颗珠子。”厄塔克南搓着手道。 “珠子?我没有得到什么珠子呀。”叶亦深不明白。 “你不要骗我,你开个价钱,多少钱我都出。”厄塔克南的语气兜了起来,食指指着叶亦深的鼻子,有点歇斯底里。 叶亦深真的不知道什么珠子,不但搞都没搞清楚,还被厄塔克南用这种语气指骂,心里一股火气也冲了土来。但他忍住了,仍问一遍:“你说什么珠子,我真的搞不清楚。” 厄塔克南两眼紧紧盯着他好一会儿,道:“就是一颗珠子,大概有这么大。”他用左手比了一下右手大拇指,显示珠子的大小。 叶亦深突然想起,那天别墅地下室失火后,苏菲亚在地上看到的那颗奇怪的珠子。 “你怎么知道那颗珠子的?”叶亦深怀疑道。 “你把它卖给我,好不好?我愿意用所有的财产来换那颗珠子。”厄塔克南似乎真的很想要那颗珠子。 这样一来,叶亦深更怀疑了,那颗珠子除了苏菲亚和他以外,谁也不知道,除非是苏菲亚说的。不过苏菲亚一直没有单独行动,她也不认识厄塔克南,不大可能是她说的,那厄塔克南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一颗珠子? 叶亦深心里一转,知道事情有问题,便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颗珠子的?” 他问得很严肃,是故意逼厄塔克南的,他很想知道厄塔克南究竟是如何知道他有这颗珠子的。 厄塔克南并没有回答,只是急得直抓脸,而且非常用力,好象脸上有几千只蚂蚁在咬他,如果他不抓就会死掉一样。 叶亦深觉得更不可思议了。 突然,厄塔克南用力踢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地以非常快的速度向偏僻的方向奔去。 叶亦深愣了两秒,但立刻下车尾随追去。 他发动轻功一路追赶,没想到厄塔克南的速度竟然十分的快,很明显的是学过轻功的人,甚至还有了相当的功力。 这时叶亦深知道了,这个人不是厄塔克南,厄塔克南是不会武功的。 “这是谁呢?有这么好的轻功和易容术。”他心里在猜。 莱茵河的支流美因河横穿在法兰克福里,使得这个城市变得美丽、浪漫、优雅和多情,叶亦深一向喜欢莱茵河,对美因河当然一视同仁。 而在前面快速奔跑的厄塔克南,正向美因河的方向跑去,依照这个情势来看,他是要跳河逃逸。 叶亦深不能让他跑掉,不得已,他也得一起下去。 他实在不想这么做,就算美因河再美,也犯不着在晚间十点跳下水去!所以他只得加紧追赶,在这个“假”厄塔克南跳河之前抓到他。 他有太多事情要问这个厄塔克南:他是谁?要那颗珠子作什么?甚至师出何门?他如何知道珠子的事? 他愈追愈紧,几乎伸手就可以抓到,但每次都给他不知道用什么身法闪了开去。 叶亦深愈来愈吃惊,怎么突然跑出这么一个怪家伙出来?而且还拥有这么绝妙的易容术和身法,实在是令他讶异。 不过,他可能暂时没机会知道了,因为在到美囚河边之时,厄塔克南毫不犹豫地使跳了下去。 叶亦深晚了半秒,没有抓住他,但他也不多思考,在一秒之后,他和厄塔克南一样毫不犹豫的跳入美因河中。 夜晚冰冷的河水,在一瞬间便吞没了厄塔克南和叶亦深的踪影,晚风过处,连一丝琏漪都没带起,仍然像平常一样,静静的流着。 苏菲亚回到饭店,等了不只一百个五分钟,而是好几天。 这几天叶亦深都没有回来,她不知道叶亦深是出事了,还是逃跑了。 第一天,她去找厄塔克南,发现厄塔克南被人五花大绑,丢在汽车工具的收藏室。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去吃什么香肠大餐。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由担心变成了伤心。她知道叶亦深一定又和以前一样,所以她放弃了等候,收拾好行李,自己一个人飞往美国。 她很清楚,叶亦深这一去不知道又是多久,所以她不必等,也不能等,只有自已好好地过。 “五分钟!又是五分钟!”她在心里对自己狠狠地发誓:“假如叶亦深没死,她再也不等叶亦深五分钟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