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明霸业》 1 路人甲的青青草原 这是一个令人迷醉的仲夏夜,深夜无光,星空无月,仿佛今夜满天星宿都坠落凡尘,化作城市里的万千霓虹。 霓虹灯下的人们都在做着什么? 平凡又普通的大男孩儿吴勇站在城市的阴影里许久, 发现一个他熟悉的身影,他想要打招呼,可是声音在空中黏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在他眼前掠过,走得很急。 吴勇怔愣片刻,又悄无声息地跟在那个清新文静的女孩儿身后,脚步轻快地跟着女孩儿走在霓虹灯下,追随着自己想要的浪漫。 此时吴勇潋滟的眸子如樱花一般绽放着异彩,前面那个女孩无疑是他非常非常喜欢的,不然呢,他为何要等了许久,而后又一直默默跟在人家身后? 吴勇当然不是罪犯,他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是故事里朱天浪和苏芊芊的好朋友。 吴勇最喜欢前面那个女孩儿总是翕动着如同蝴蝶翅膀般美丽的大眼睛,虽然此时他只能看到女孩儿的背影,可女孩的清纯贞静就如同漫画中走出来的女主角一样。 有着心事,走得很急的女孩儿名叫方静雅,她的长相清纯甜美,以她的姿容和气质,对大多数男孩子来说都是那种白月光般的存在吧。 她和吴勇、朱天浪还有苏芊芊是高中同学,和朱天浪、苏芊芊这对学习优秀,家境优渥,集男女主角光环于一身的璧人比起来,吴勇这个小人物各方面都要普通许多。 虽然以吴勇的家境在同学中只是相对朱天浪的家境而言有些落差,但这种落差便让吴勇追求了方静雅的征程足足耗费了一年多,几个月前,方静雅才终于勉强接受了他。 两人展开了一场纯纯的恋爱,是如沐阳光和清风的感觉,方静雅甚至都没让吴勇拉过她的手,吴勇对待这场爱情反而愈加神圣。 吴勇喜欢的正是方静雅的纯洁和纯粹,她就是这样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儿。 虽然方静雅和他似乎有些矜持的疏离,可吴勇一直想在方静雅身边默默陪伴着她,珍爱着她,视她如宝,每每给她惊喜。 对,今晚的吴勇就是想要给方静雅一个惊喜。 吴勇真是太体贴了,包括假期,方静雅作为美术生到一家平面广告设计公司来实习,吴勇也通过姑妈的关系,挤进了她同一家公司。 虽然纯纯的恋爱关系没什么不可示人的,可两人在公司里还只能装作熟人,亦或路人,下班后一般也是各走个的。 这已经让吴勇感到很满足了,只要自己能够陪伴着她,吴勇便觉着是莫大幸福,就如同所有陷入热恋的男生一样,怎么都是满足。 这里差不多是城市的中心,下班后的人潮出现在霓虹灯开启之后,用脚步丈量着这个城市里人们的勤劳。 吴勇暗搓搓在方静雅背后跟着她,霓虹灯透过绿化树,将斑驳的金光洒到女孩儿的背影。 今天刚发了实习工资,吴勇用这点儿钱为方静雅准备了鲜花和礼物。 在方静雅这样的白月光面前,吴勇总觉着自己太过普通,能够让他找到自信的唯有付出,竭尽所能的付出。 已经走出了工作的那片区域很远,吴勇觉着是时候了,便渐渐加快了脚步。正当他打算突然跳到女孩儿面前给女孩儿上演拿着礼物从天而降的一幕时,发现女孩儿开始警惕地四下张望,吴勇以为女孩儿发现了什么,赶忙又躲入了阴影里。 他就是这样怯懦的害羞的男孩,能说出对方静雅的喜欢差不多是他拿出了此生最大的勇气。 女孩儿站在一家小旅馆门口观察片刻,而后匆匆迈了进去,虽然步伐很急,背影依旧清丽娉婷。 只是吴勇的心情不在女孩儿笔直后背上的披肩长发,身为她男朋友的他更好奇的是方静雅到这里干什么。 这是一家只有一个带着花镜的老太太做营业员的小旅馆,怀揣着疑问,吴勇随后也走了进去。 旅馆装修很老旧,甚至谈不上装修,卫生环境也不咋样,当然这不是吴勇想要关心的,他又不打算住在这里。 旅店吧台里面,有一个老太太正手扶着老花镜在一脸专注地追着手机里的电视剧,犹豫太过专注直接无视了吴勇的存在。 吴勇觉着挺好笑的,也没去打扰,径直走进了里面,可他并没有在一楼发现方静雅的身影,到底搞什么,难道去了楼上? 吴勇随即又上了二楼,可是他刚走上楼梯口步入二楼,便捕捉到了方静雅刚刚走入一间房间的笔直背影,而后房间里面还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吴勇的整颗心一下便沉了下去,踩踏台阶的脚步都没了力气...... 这注定是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吴勇丧打幽魂般走回到旅馆门前,所有梦境都被击碎的他握着花的手一直是在发抖。 这注定是一个失去了颜色的夜,包括被吴勇扔掉的那束红玫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小旅馆的。 他懊悔刚刚为什么不冲进去揪出那个夺走了他一切的男人,那个该死的家伙又会是谁? 他想过把这件事说给朱天浪,他没有勇气揭开这件事可是朱天浪一定会帮他,可是他又怕这件事说出来被朱天浪笑话,对,他就是一个大笑话。 他是如何度过这煎熬的一夜的?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方静雅上班来晚了,眼睛还出现了很明显的黑眼圈。 上班期间,方静雅还难得冲吴勇笑来着,曾经这笑容总是能拿捏到吴勇的心弦,似有些疏离的亲近。 若即若离的笑容曾经在吴勇眼里是那么的清甜,可今天已经不复从前了,透过她的笑容,吴勇想到的是了她对自己的愚弄和背叛。 已经传递了讯息,吴勇却没有理她,方静雅也冷下脸来,不过中午吃饭的时候,方静雅又似乎在等吴勇同她道歉,她从来在吴勇面前都拥有这种自信,吴勇凭什么不向她道歉? 2 男小三暴打路人甲 市中心的写字楼坐落于大商场的楼上,写字楼里的公司很多,这里的员工多半都会去楼下大商场的餐饮楼层吃午饭。 这座商场也是一般小情侣逛街时愿意来的地方,里面的商品都很高档,大多数昂贵的商品只能成为来逛的年轻人奋斗的目标。 商场里面不禁有时尚,还有鳞次栉比的小吃和简约餐厅。 还有商场顶楼的影院和一些能够装载孩童和少女心的游乐园,真的把市中心的寸土寸金运用到极致了。 方静雅和吴勇两人都来到一个类似开放食堂式的大餐厅里吃饭,里面有许多甜蜜成双的笑脸,两人却是都很默契地隔着数米坐下来,吴勇一肚子火,方静雅也绝不接受他的无理取闹和坏脾气。 是在冷战吧,赌气的吴勇视线里看到了一个熟人的身影。 见到了这个熟人,吴勇首先想到的是昨夜小旅馆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他,吴勇的情绪有些不对了。 洪有德悄然出现在吴勇和方静雅之间,肯定是他,昨夜那个男人在吴勇脑海里的轮廓立刻清晰了,只是让吴勇有些意外,洪有德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他的正牌女朋友。 吴勇几次安奈不住,都想拦住他质问,可是他最终没有勇气,他知道洪有德人很凶,吴勇又怀疑自己的立场,他在与方静雅所谓的爱情中是卑微的,若是这样上前大闹一番,难堪的或许是自己。 “方静雅,真巧能在这儿遇见你。” 洪有德当然也看到了吴勇,却只当做没看到,他的目光只在方静雅的身上身下打转,如优雅的黑猫般缓缓走向方静雅,极为热络地相用拥抱的方式同方静雅打招呼,不过被方静雅羞赧地躲开了。 方静雅看向了洪有德身后,“哦,这是我女朋友小美,你们应该认识的。” 他随意介绍着,似乎更不不在意女朋友的想法,可吴勇在方静雅脸上捕捉到的分明不是被抓包的心虚和吃醋,那是什么表情,除了害羞还有紧张吧? 她,是在害怕这个人的么? 洪有德和她打招呼时,她的脊背绷得紧紧的,不只吴勇察觉到了,她的反应让洪有德也皱起了眉,而后,方静雅故作放松和两人聊了几句,很快便想借故离开。 吴勇手里捏着筷子观察着这一切,又发现方静雅做回自己座位后便低下了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一部手机‘嘀嘀’响了起来,吴勇收敛思绪,是发给自己的,可是他并没有看方静雅给自己的信息,不用看,这时的信息也该是让自己这个真男朋友给她的旧情人打掩护吧,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傻么? 自己的信息他连看都不看,方静雅终于怒了,“吴勇,你发什么神经啊,敢不理我?给你三秒钟时间,赶快给我道歉!” 女孩儿呼吸起伏着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过来,站在吴勇嗔声,似乎还想要揪他耳朵,偷瞄向洪有德那边后又轻轻放下了手。 鼻息间传来女孩儿身上一缕清香的气息,吴勇甩了甩头把迷乱甩走,仍旧闷头坐着赌气。 道歉,他凭什么要道歉? 良久...... 女孩儿缓和了呼吸再次开口,“到底怎么了吗,你怎么这么闷的,有什么话你说啊!” 方静雅似乎也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语气有所缓和。 “没有。”吴勇勾唇轻笑:“只不过昨晚休息不好,折腾了一夜,现在整个身心都好累。” 呃...... 方静雅檀口张了张,竟然忘词儿了,难道是和吴勇心有灵犀吗,怎么感觉这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呢? 方静雅到底是有些心虚的,她勉强扯起唇角干笑,“累了啊,我还以为怎么了呢,那要不下午请个假,回家休息一下呢?” “行啊,回家,回我家,你陪我不?”吴勇终于懒懒地抬头。 呃...... 方静雅又被噎住了,吴勇面无表情地追问:“怎么不说话啊,下午我可以请假,明天还是周天,我就问,你陪我回家吗?” 吴勇一字一顿说出并不算过分的要求,女孩儿没有说出拒绝的话,也没有回答吴勇,只是静静拿漂亮的水眸瞪他。 吴勇不知怎么,明明依旧很闷,却再不似百依百顺的样子,方静雅感觉他像是很气愤。 方静雅正在考虑着,吴勇意外地起身站得高自己半个头,一把抓住自己双肩,自己娇躯一晃便被他拉了过去...... 时间仿佛静止了,餐厅里所有注意到亦或始终都在偷看美女的人都呆住了,吴勇正做着疯狂的事,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怀里这个女人是属于他的。 然而疯狂之中,他似乎咬破了唇,还没来得及品尝她血的腥甜便感觉眼底闪现一道电光,随后便全是满眼的星星,后脑海也一阵火辣辣地疼。 吴勇被人打了,他松开方静雅,捂着头起身回头怒目看去,发现洪有德正站在自己身后,似乎比他还要愤怒。 洪有德周遭的气温都是冷得,“你tm有病吧,敢在这里耍流氓?”洪有德又是一巴掌扇在吴勇脸上。 火辣辣被打了一个大手印,吴勇捂着脸,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洪有德的女朋友跑到他身后拉住了他: “小哥,你打他干嘛呀?” “你给我一边去,老子就是看他不爽,想销他一顿你有意见?”话没说完,小美被洪有德一胳膊甩开了。 小美踉跄后退了几步,看着洪有德侧脸愣愣地禁声了,然后又怀疑地看向了方静雅,似乎洪有德的爆发不是毫无来由。 方静雅挣脱了吴勇,又从羞恼转为惊骇,眼看吴勇被打还挺解气的,随后又觉不妥,毕竟自己是他女朋友,洪有德这样跳出来别人难道看不穿吗? 可她一时慌乱了,又不敢去拉洪有德那个神经病,便走过去几步低声说:“洪哥,给我点面子,吴勇是我男朋友。” 3 一无所有的开局 是你男朋友对么?洪有德一脸不屑,她话音刚落,洪有德又是一巴掌扇在了吴勇另半边脸上,方静雅不劝还好,他反而逞疯似的对吴勇劈头盖脸扇了起来,还一拳捣在了吴勇的鼻子上。 吴勇眼睛肿了,鼻梁破了,洪有德还未停手,他冷着脸着对方静雅厉声说:“想要面子就自己挣,别给脸不要,消毕停儿滴,别再说话了知道不?要不连你一块儿打。” 被洪有德恐吓,方静雅的身子明显一震,不由后退了几步。 都这样说了,小美还能看不出这场闹剧因为何来? 这王八蛋分明是在吃吴勇的醋。 洪有德正在气头上,小美也怕他,这并不代表自己好欺负,于是她跺了跺脚,指着方静雅便骂起了各种难听的话。 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有人到现在都没分清到底谁和谁才是一对儿。 小美正骂得过瘾时,肩膀轻轻搭上一只手,小美回头瞪了一眼,要打开那只手呵斥,身子却被那只莹白如玉的手给拉到了一边。 小美反而气焰降下来了,看清了来人,她开口要骂的话哽在喉间,声音低了两个八度讪笑着说: “芊,芊,芊芊姐?还...还有天、天哥,呵呵,真是好巧。” 小美明显很紧张,来人可不正是朱天浪和苏芊芊么?是自己的男朋友最怕的人。 芊芊...天哥,芊芊...天哥... 他从一条无尽的白色长廊里挣脱,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这两个名字,还有一场追逐的复仇游戏的片段回放。 为了芊芊,他堕入了无尽的白色长廊,而‘天哥’二字,是芊芊和朋友们在白色长廊的起点对他的呼唤。 朱天浪此时鼻眼中充满着酸涩和湿凉,不过他确定这不是自己的泪水,每当悲戚时,面对欺凌,他通常都是用拳头和刀子抒发心中的不平的。 鼻子和眼睛里的酸涩敢让他觉着很不舒服,他蓦的睁眼,眸子带着一贯的倔强,映入眼帘的世界为何有些浑浊看不清呢? 朱天浪注意到连阳光都是从自己背后投过来的,那光影有些虚幻,眼前为自己照亮的只是漂浮着数不清的许多灰白色的小小光点。 不对吧,哪里不对吧?天浪刚刚开口,倏而吐出一串气泡,还喝了一大口水,他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在白色长廊里走了太久,连感知都迟钝了,天浪把呛入口中的水一下咽到肚子里,这才发现自己是在水中漂浮着。 铺满金色细沙的河底触手可及,天浪心弦绷紧,躬下身,双脚蹬踏河底试图浮出水面,他没料到水只有及腰深,还因起身过猛,从水中冲出来又一下失去了重心,差一点仰身栽到河面上。 什么情况?他像是踩着轮滑一样挥舞一双大手勉强控制好平衡,这下也彻底清醒了。 大手抹了一把脸,双脚下意识扎个马步,稳定住湿淋淋的高大身躯,等脑子清醒了些,这才俯身大口咳嗽喘息着。 还没缓过神来,便有一个声音对他说:“皇上,因何连马都骑不稳呢?比堕马更危险的是,皇上还揪着马尾吧不放,如此仓皇,都不用被追兵追杀了,自己都能把自己爆头了。” 天浪抬头要看看这个埋怨自己的人,却是刚一抬头便有一团东西抛到了他的脸上,那团东西从脸上落下来时,天浪双手接住了,这玩意儿可能是一件龙袍。 傻傻分不清的他也没说话,环境不熟,吃点儿亏便是,也没什么。 就看那人骑在马上回望着自己,并没有拉自己一把的打算,而那人口中描述的把天浪抛下马背的马儿已经跑上了对面的河岸,四蹄狂奔而去。 天浪都没来得及看清那匹差点踢死自己的马长什么样子,四周尚有许多趟着河水奔跑的人路过身边。 天浪打量了一下,全都一身红锦衣黑胸甲,古代士兵装扮,而且显然都是刚打了败仗的狼狈相。 这些人的奇装异服让天浪即凌乱又陌生,那些人的目光掠向他时,表情也很像是不待见的样子。 自己似乎出现得不适时宜,并不受欢迎,然而旁人看自己的表情又似乎很了解自己,能把自己看透。 看到天浪在发呆,高高骑在马背上,一身锦绣飞鱼服的将军打扮的家伙又说话了,刚刚便是他将龙袍砸天浪脸上的,然而当他看到天浪的那猝然变得陌生的脸,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恍惚间以为自己认错了人,那人自嘲一笑,看着面前的废物,心中断言他已经被吓得神经质了,自己看到后竟感觉有些陌生。 这个废物可怜兮兮捧着他砸过去的龙袍,曾经在自己的眼里,捧龙袍的废物是升官发财的保障,现在么,呵呵,他已经成为了狗屁倒灶的累赘,飞鱼服觉着哪怕再在他身边多待一秒钟,自己都会被牵连丢了小命。 他除了到处被敌人追杀还能带来些什么? 只是刚刚飞鱼服看到天浪后有一刹那的晃神,感觉落水的和重新站起来的像是两个人,这才嘲笑起自己想多了,对方大概是被惊吓到变了神色。 片刻的胡思乱想,隐隐便听到追兵的脚步声,飞鱼服便是坐在马背上对天浪拱了拱手,“臣马吉翔这便为皇上去头前探路。” 他也没指望得到天浪的首肯,似笑非笑又道:“便是没法再披着龙袍替您做箭靶子了。” 马吉翔话声不大,天浪勉强也听清楚了,可尼玛他说的是什么鬼,谁让你当箭靶子了? 天浪都没来得及问出口,那人便一甩马鞭头也不回丢下天浪跑了,只留给他一个无法触及的背影。 感觉不太真实,刚刚那位和自己说过话吗?真是莫名其妙。 低头看了看,自己依然站在河中央,一件半湿的,被攒成团的龙袍便是朱天浪睁开眼后得到的第一件礼物,可怎么预感到这礼物有点儿烫手呢。 天浪根本还没缕清状况,兀自捧着龙袍站在河中央发呆,背后忽然被人推搡了一下,天浪微微一个趔趄。 他的修养不差,可这下真的有些恼了,都这么莫名其妙么,干什么?他怒目回瞪过去,可这一回头,瞳孔陡然张大。 4 龙袍很是烫手 我靠,什么情况,推自己一把的家伙竟然口吐着血泡泡,浮现着有话说不出的痛苦,手仍搭在自己肩膀上。 最惊悚的是,他的后背‘噗噗噗’还在不断中箭呢,天浪的脸抽搐着,如果这不是演戏,自己会不会也被射中,该不该躲呢? 我尼玛,什么情况,怎么可能是演戏! 血都迸天浪脸上了,吐血泡泡的那位呼吸停滞,搭在肩膀上的手都凉了,天浪瞬间反应过来,他已经死啦,而且人要杀的是我,被他用身体给挡了。 准备开逃的时候,天浪这才认真起来,目光放远扫视了一下冷箭射来的方向,那里正有一群拿着刀枪疯狂互砍的人们,原本以为表演太过夸张,此时仔细起来,眼中到处是鲜血迸溅的画面。 天浪来不及细看死了多少人,只有一个胳膊被砍断的刚刚倒地的士兵发出的一声惨嚎,在天浪的心底深刻了危险的信号,随即‘咻’的一声,那人便被一刀割裂了喉管,‘噗通’跪了下去捂着脖子再也发不出声音。 想象着他脖子往外滋血的恐怖,撒丫子开跑的天浪一阵恶寒,后背是冷汗涔涔。 厮杀中一波人在阻止,另一波人在向天浪这边追来。 天浪不用去想也知道自己才是他们的追踪目标,好在自己人高腿长,跑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在河水中跨越着便奔向了对岸。 这样的天浪显得很每种,可每种总比没命强吧? 心中默念着,让‘噗噗噗’中箭的吐血男死了莫怪,若不是吐血男推了他一把并挡在他前面,变成刺猬的便是他了。 耳边听到强弓被拉开的刺耳吱呀声,天浪尾椎发麻,开始做s形的规避,显得很专业,要是换做寻常人早就吓得腿软了。 箭矢贴着耳朵‘咻咻’掠过,重重没入前方道路,还有一支箭飞过头顶,若不是鞋底太硬河滩太软脚打了滑,自己这会儿已经挂了。 他爬过河滩便不再起身,匍匐在地面上嗖嗖前进,速度依旧不减。 身后弓箭手显然没见识过这样的一幕,挽弓捕捉目标的时候,又被身边的对手干扰到了。 天浪这会儿已经爬出去数十米,感觉已经超出了射距,便探下手脱掉了很不合脚的鞋子,脱下来的就是古代县太爷脚上的那种官靴,不过鞋底也太厚太硬了,根本没法跑起来。 鞋子扔掉,赤着脚继续撒足狂奔,这下真的舒坦了。 耳边传来风声,前路排闼,宛若给自己送来一扇被推开的大门,青草和野花飞快从两旁掠过。 青翠的光影在他脚下抖动,而听者风声和自己的呼吸,感觉到这段生命的真实,脑海里凭空出现了一段记忆,在这段记忆中,画面也是一场激烈的打斗,地点却不是一条河,而是在大商场的餐厅。 眼见的并非梦境,脑海里的画幕亦非幻想,一起却都那么不可思议的失真。 自己不是因为吴勇被绿而暴打了洪有德么,怎么竟成了被别人追杀啊? 天浪思维飞速运转,便又想起了一些事情不完整的碎片。 记得是芊芊开着车一直在背后追他,口中天浪,天浪的不断呼喊他的名字。 那时候,朱天浪手里拎着两把片刀,追砍着赤着脚丫子浑身只穿一条绯红内库的男人。 男人便是洪有德,他不禁和方静雅偷,自从餐厅被天浪打了以后,丢了好大面子,便想找芊芊报复。 再往后的记忆中有那么一小段空白,接下来便是脑海里回忆起的一个晚上,洪有德的背后都是血淋淋的刀痕被天浪疯了般追砍。 两人追逐跑过绿化带,跑过草坪,逾越了几乎一切障碍。 当再次睁开眼时,便看到了飞鱼服,飞鱼服告诉他,他的马毛了,因为堕马前死命抓着马尾不妨,他那并不灵光的脑袋还差点儿被马蹄子给踢爆了。 朱天浪奔跑的长发在风中飘起,只有额前的一小撮呆毛倔强垂立着,带着一丝喜感。 可他并不觉着哪里好笑,一切都需要自己安全了才能慢慢去捋顺。 路上许多人都在跑,有些人连防身的兵器都扔了不要了,天浪便躬身拾起一把刀,防身用嘛,总是好的。 扔掉了一直攥在手里的龙袍,一手拎着刀,他仍继续跑。 后面有人把龙袍拾起来追他,天浪听那人喊自己做皇上,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个子不高,但是体格很是粗壮,奔跑时动作机械有力。 刚刚在河中央时,便有这个小钢炮为他拦着追兵,感觉身手很不错的样子。 小钢炮一追上来便把龙袍重塞到天浪手里,而后开始絮絮叨叨,隐晦地责备天浪不该把如此重要的龙袍扔掉,且说这玩意儿值几万两银子呢,再想做可没钱了。 天浪和他不熟,便不好开口,只听他自说自话。 从话里得知,这个头戴斗笠盔,身穿飞鱼服的小钢炮兄弟是自己的侍卫将军,便是自己卫队的头头。 天浪听得好想皱眉呀,心说,什么鬼,莫非自己还拥有一支卫队,自己的身份这么牛逼,都做皇帝了,为啥被追兵撵得像狗一样? 隐约判断自己可能是穿越到了明朝,追杀自己的还是一队清军,这就悲催了,历史上明朝皇帝能有被清兵追杀这种待遇的,便已经是南明了,而且南明几个皇帝死得一个比一个惨。 这可怎么办,还有比这更倒霉的事儿吗?朱天浪曾经多么牛逼,抱打不平,嫉恶如仇,貌赛潘安,妻比貂蝉。 结果竟然穿越了,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没了,从牛逼堕落到苦逼,苦逼到做了要亡国的南明皇帝。 5 伏击战 天浪人高腿长,跑得很快,想到了不可接受的事实脚步便更快了。 小钢炮个子不高,底盘低车身重,估摸着一米六多些,体重一百八以上,这样一个肉多腿短的胖子边跑还边絮叨追他,跑着跑着好像就岔气儿了。 看他一脸纠结地按压疼痛的肚腩,天浪有些无语了,这尼玛还是高手,还什么侍卫将军? 不过这位好歹是自己一伙儿的,就算不能做肉弹好歹危机关头还可以做肉垫,这样的人才天浪总得伸手拉他一把。 于是天浪便强拉着他跑,把人家疼得直流汗了,不过邓凯也挺刚强,硬是强忍着跟进天浪的脚步,至于内心是否骂娘就不得而知了。 身边的锦衣卫都管这个有点呆的小钢炮叫做邓将军,将军姓邓名凯,看得出来是个实诚人,也挺得锦衣卫的拥护的,天浪甚至感觉他比自己更受这群士兵的拥护。 从士兵们偶尔的低语中,天浪隐约听出这场败仗完全归咎与自己,哦,也不算,算是归咎于原主,便是自己穿越前真正该做末代皇帝的家伙。 是自己穿越后把人家给替了,孙子若侥幸没死,指不定躲哪儿偷着乐呢。 回头看时,小钢炮总是木着一张脸,许是岔气儿疼得。 真是好人啊,硬挺着也没掉队,像是飞鱼服马吉翔那样逃跑的锦衣卫有很多,还在身边的已经没多少人了。 自己这边人少,身后的追兵没被甩掉,这让天浪有些犯难了,他挠了挠脸,觉着总这样被追杀也不是个事儿啊,侥幸追自己的是步兵,可万一待会儿清军的骑兵也赶上了可怎么办? 看了看四周的群山,天浪心里有了计较,他想杀个回马枪,就算打不过还可以窜入山林里面。 可问题是自己在军中好像没啥威信了,让这群人和自己一起打埋伏,人家可能勉为其难跟你躲起来,可万一喊一声冲锋,跑出去送死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该多尴尬呀? 天浪怕调度不动这群士兵,没撇开你逃跑的未必是死心塌地的忠臣,天浪也没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有什么誓死效忠的意思,唯一合理的推测便是这些人都听小钢炮的。 天浪有这种感觉,于是便问小钢炮,看有没有打敌人一次埋伏的可能,毕竟总这样被狗撵也不是个办法。 被邓凯聚拢起来的士兵们松松垮垮排列起了一个方队,目测有一百多号人,天浪感觉这样的队伍实在很有气势了,他从来都没带领过这么多人k架呢。 敌人用不了多久便会追上来了,天浪只有不多的时间可以用来激励这支威武之师。 对任何人来说,钱能通神,要想让一百号人爆发出战斗力,最现实可行的办法便是许下重赏。 很简单,钱也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天浪当然没钱,他手上只有一把刀和一团褶哄哄的龙袍,对鼓动士兵来说这两样都没什么卵用。 可他还有一个很高大上的身份呢,他是皇帝呀,什么叫做君无戏言? 这一百多号人虽然大半都对自己这个皇帝心有怨言,可自己许下重赏,激励他们砍敌人脑袋发财,应该有操作性的吧。 许下重赏,告诉士兵们砍完了人便逃山上去,这股追兵人数不多,若是能打散了,此后的路会轻松许多,也安全许多。 在追兵渐近的时候,天浪也感觉自己布置的差不多了,他就像小混混一样,用龙袍把手里的刀和手掌紧紧缠绕在一起,以免过会儿砍人的时候刀子脱手,细节看起来没什么,不过这都是经验。 呵呵,都失忆了还有那么多经验吗? 潜意识吧,说到记忆,他记着被大浪打翻后,还在挣扎中强灌了一通河水,然后意识渐渐模糊,随后便见到了一道温暖的,对他充满着召唤力的白光。 他还记得自己步入那道白光之后,便感觉到了一种科幻片里才存在的时空扭曲的影像。 自己跳入的郊外那条河水质很差,刚刚这条河呢,则是铁壁铜底,河水清澈幽蓝,比蓝天更为澄净。 思绪到了这里,天浪再无心分辨河流了,他很心塞地想起了一个焦急的倩影,那美丽身影在自己追逐洪有德跳入河中以后,便站在岸边拼命向自己挥舞着手臂。 那是我的芊芊,然而脑海里的芊芊当时被天浪跳河的举动吓得变了声,却仍然嘶哑着召唤自己快回去,告自己不要追了,然而,那身影为什么离自己越来越远呢? 转而追兵便已到了跟前,收回了目光,天浪举起了手中缠着龙袍的刀,带着人一起呐喊着冲了上去...... 这场仗打得很累,但好在具备突然性,敌人的前锋据说是一支刚投降的明军,战斗力本就一般,且又完全没有预料到天浪会带着人杀了一个回马枪,前面的追兵根本没有抵挡太久,便被砍杀了大半,其余的也都逃散了。 作战时,随着脚步的移动,不知不觉战场便越来越接近天浪出现的那条河流。 靠近河流时,天浪依然杀得起劲儿,小钢炮陡然变了颜色,“皇上,是孔有德到了,咱们撤吧!” 亢奋之中,天浪把孔有德错听成了洪有德,这是他最痛恨的名字,就算抓不到这个名字的主人天浪也要画个圈圈诅咒他,故而听说洪有德来了,天浪怎么会跑呢? “来得正好,老子打的便是他,从来老子的一小刀,便是他的一大步!” 忘了他当初被天浪追砍的时候了,后背都被天浪给砍烂了,他说的没错,天浪的一小刀,便是洪有德的一大步。 很快,天浪的目光便锁定在岸边一个眼神迷乱,不知在想什么的人的脸上。 天浪看那张脸时的感觉就像飞鱼服马吉翔第一眼看见天浪时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 出现在天浪眼中的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不过天浪确定那就是洪有德不会错,于是天浪握紧了刀。 “嘛的还人五人六地穿了一身铠甲,就算开坦克来老子今天也照样砍死你!” 6 穿越成了王国之君 朱天浪啐了一口,朝着洪有德便冲了过去,身边人都像是被冷冻住了一样,全都眼神呆呆地看着天浪。 他们陪着天浪一起杀回来都是为了银子啊,不是为了什么精忠报国。 “皇上,小心啊,不要冲动!”说话的是小钢炮邓凯。 有些士兵在天浪背后磨着牙,看到没,看到没,这白痴又犯病了,谁见过一只过街的老鼠,却拎着刀四处在找猫。 若非关乎个人生死,他们也懒得骂,可直娘贼的答应给他们赏银呢,于是将士们虽然嘴里骂着,还是不得不追上去保护他,那是在保护自己的长期饭票啊。 天浪面前的洪有德呢,似乎也挺奇怪的,看他的表情,分明还在和他自己的内心做着痛苦的挣扎。 平日里这家伙就挺变态的,许多操作都把天浪恶心到不行,今天不知怎地换了身行头,人品还是没有提高,连表情上的纠结都与天浪印象中的如出一辙。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朱天浪感到诧异了,他看到洪有德居然还像模像样拿起了一张弓,并极度挣扎,动作夸张地搭上去了一支箭。 枪是不稀奇的,天浪玩儿过弓,连弩也玩过,他是军中子弟,边境有骑兵,蒙古包里有老阿爸教他射箭,最长去的训练场大抵也在那里。 去训练场玩儿就像是去自己的家,那里各种装逼的设备都能摸到,除了枪支已经摸到食指和中指不持平的老枪手的级别,天浪尤其喜欢弩箭。 不过洪有德一直以来都自诩是富二代不是军二代也啊,弓箭什么的对他来说...... 这是要拿弓箭射我?天浪有些看不懂了,洪有德分明不可能会射箭,看到他搭箭的手臂像是在和他自己做着最激烈地争夺。 看他纠结那样,天浪就想大模大样走到他面前然后扇出几轮大巴掌教他学做人。 这个该死的,又在发什么神经,天浪怒骂:“洪有德你大爷的,会使那玩意儿吗?来呀,冲着来!” 朱天浪拍着自己胸口让往那儿射,洪有德愣了神,他瞬即欺身过去。 洪有德终于也大喊一声,像是于挣扎中脱颖而出,使出全身力气射出了手中箭,箭簇破空‘噗’地一声射中了朱天浪的肩膀, 朱天浪完全惊呆了,他根本没想到这家伙射的还挺准啊。 只是飞速近身的时候不能多想,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疼。 天浪随手便抓起箭杆,‘咔吧’一声竟然给折断了。 面对一张马脸他一跃而起,越过了马头照着洪有德这畜生的面门便是一刀。 刀锋拖曳着冷芒化为一道残影,洪有德瞳孔收缩,角弓翻转,弓弦划向天浪手腕处,身体侧片躲闪,右手已摸向腰间的刀柄。 天浪没有被他割腕的威胁吓到,力道不减一刀劈下来,弓弦割伤了天浪手腕,也略微拨动了刀锋,洪有德避过头去,左肩却无法躲过。 破甲的闷声伴随皮肉被剁开的剧痛,让得马背上的汉子疼得是虎目含泪呀。 挨的这一刀可比天浪挨的那一箭惨多了,左肩一片模糊,左半身绵甲已被血染红。 感觉洪有德的脸好像一直在明灭不定地变化着,原以为是人格分裂,现在天浪可以下诊断了,这厮是疼得。 天浪落地再次出刀,孔有德仓皇抽刀应对,二人全力拼了两刀,从来没见过皇帝下手这么狠,把两军将士都给镇住了。 拼了两刀之后,跨坐马背的孔有德有些难以辗转,天浪又抽刀砍他的马腿,忙得他牵着缰绳连连侧避。 不过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让天浪的杀招也缓了一缓,他感觉洪有德的身体似乎也正发生着寻常科幻片里才会发生的基因突变。 明显洪有德这张脸正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在迅速发生老化,须臾间突变成了一个...成年...不对,这会儿又是中年的...油腻大叔。 天浪脸黑呀,这一切都太诡异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完全不敢相信啊。 也就是这一惊之下,天浪全力要把洪有德劈作两半的一刀,下手便有了迟疑,卸去了不少力道。 洪有德逃过一劫,再不敢和他纠缠,徐晃一刀便要拨马,天浪则继续贴上,所见再诡谲难信,也得先把丫弄死再说。 可洪有德胯下的战马太厉害了,当它看到主人肩膀挨了一刀,便知道来敌的厉害,居然时时配合洪有德躲闪,数次逃避了凶险,而后更是在洪有德徐晃一刀,天浪侧身躲避的时候,抓住时机驮着主人调头便是遁了,果断的脸眼睛都不眨一下。 天浪恨得咬牙,提刀便追,如何又能追上一匹马呀? 而且之前跑路的时候把官靴脱了仍掉,自己还赤着脚呢,路上的石子时不时硌着脚底板,渐渐追杀帝也没法追下去了。 洪有德的两张脸最终整合成为一张,回头冲着放慢脚步的天浪诡异地微笑。 身后的清兵都被邓凯那队锦衣卫拖住了,天浪孤零零站在路上。 心中或许仍有一丝清明,感觉穿越之后,自己除了头发变长以为,没有任何变化。 至于记忆和灵魂,脑海里至今没有任何原主的记忆出现,根本就和原主连毛的关系都没有嘛,朱天浪还是朱天浪,作为追杀帝穿越到另一世界继续追杀,貌似也不错哦。 洪有德这厮的穿法却是和自己不一样,他貌似灵魂和一中年油腻大叔的身体融合了。 确定了追杀帝还是追杀帝这个事实,天浪放心了不少,若有可能,他是不想成为另一个人的,不过被追杀的对象,以后怕是要改成一油腻大叔了,这一点也让天浪颇为解恨,洪有德虽没被砍死,可是一下老了几十岁。 只不过洪有德的这张新脸孔,让人既不会怀疑他不是中年人油腻大叔,也不会怀疑他就是原来的洪有德,天浪猜想,这家伙似乎成了一体双魂。 发掘了自己和洪有德身上发生的大秘密,天浪回去帮邓凯。 7 追杀帝 废柴皇帝突然发飙,一刀差点儿砍死了敌人的主帅,新朝的王爷,别提多提振士气了,战团中的明军,杀起来虎虎生风。 被洪有德抛弃的清军可乱了阵脚,亲眼见到连鞋子都没穿的明朝皇帝蹦起来就给自家主帅一刀,其实却是挺吓人的,而且主帅跑了,他们怎么办? “弟兄们,朕回来啦,一起上,砍死他们!” 背后赫然出现天浪的声音,伴随他裹挟恶风的偷袭黑手。 清军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突然被他一刀一个,砍死了一个校尉一个把总。 还没有估算出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明军便随着天浪的呼声一拥而上,把步步惊惶后退的士兵一股脑全都围了起来,不削片刻,便全部杀光。 河水终于安谧下来,不再有激战中暴起的水花。 只是它已不再澄澈,几十具尸体浮动在粼粼波光的河面,虽河水流淌的血水弥散开来,让这条不知名的河流看上去就像一根粗大的血管。 这么多的尸体是天浪从没见过的,他们失去了生机,在河中荡荡悠悠沉沉浮浮着,有些想天浪穿越后的心情。 血泊浸湿了泥土的腥甜气息直窜入鼻,让天浪的思绪更加敏锐了。 或许只有享受这种血腥的味道,才能让自己在孤寂中坚持下来,血腥气味对天浪来说就犹如大森林里最新鲜的空气一般,他仰着头大口呼吸着。 地上的尸体,是他带给这个世界的礼物,他想要生存下去,还需对这个世界知道更多,便应该从小钢炮身上多打开一些问题。 敌人被击退了,这会儿尚有时间多了解一些。 小钢炮呢,是一个方脸虎背,身材不高的汉子,他脸色黝黑,像是在阳光下暴晒久了。 以天浪挑剔的眼光来看,觉着邓凯人长得并不算出奇,但浓眉毛下的一双眼却很有神的样子。 刚刚就属这个方脸虎背的小钢炮杀人最多。 天浪对孔有德的进攻发起时,清军刚好全都陷在河滩里,这也是一个幸运的巧合。 是河滩的泥泞把敌人绊住,他们越是着急想逃,越是难以拔出脚来。 “哼,一群乌合之众,也不过如此。”邓凯没想到这场仗打得这么顺,粗壮的胳膊伸出,厌恶地数了数尸体,又冲着血河重重啐了一口,矮矬的身高似乎也因一场胜利挺拔了起来。 天浪呢,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身高比自己矮不了太多的尸体,看样子也是一名将军,不过天浪在意的不是他的身高,更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脚上有一双和自己尺码差不多的鞋子。 比量得差不多,这双鞋还好是薄底的,是不是段子面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里大多都是矮个子,而天浪则想要找双合适的鞋。 他扒下鞋来,先是走到河边一屁股坐下,把一双大脚丫子好好洗了洗,摘掉了脚底的毛刺儿,等淡红色的血水被搅浑后,一双黑脚丫子好歹白净了,抖落了鞋子上的泥,天浪毫不忌讳地穿上了。 踩着鞋子试着走了几步,感觉还成,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惬意地呻吟了一声。 他像是个容易满足的一个人,穿越以后,被人砸在脸上一件龙袍,自己捡了一把刀,又穿上一双死人脚上的鞋子,便让他感到愉悦了。 身为纨绔的他也从未在乎过什么身外之物,如果此时他的妞在身边的话,他能把自己打包送给她。 获得了一场胜利,将士们挥散了多日来被追杀的郁闷,有些群情振奋了,甚至有一部分人还吵嚷着让邓凯带着他们杀回去。 孔有德逃得不算远,若是能追上他并且活捉,那将是一场转折性的胜利。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的赞成,主流的意见中,除了希望活捉孔有德,更主要的是他们打算救人。 感觉这些锦衣卫也有可爱的一面,跟着他一起杀回来的都不是怕死之辈,可他们说要救人,天浪便不明就里了,莫非是要援救溃逃时被俘虏的同伴? 小钢炮在天浪耳畔告诉他说,士兵们是想帮他救人,而且将士们对皇帝意见最大的是,皇帝逃跑时,皇后娘娘啊,皇子和一众皇妃都没能跟上,不出意外肯定都被清军抓了。 路两旁的憧憧树影于天浪耳边惊鸿般掠过,得知这个必须回头的讯息后,天浪就犹如一条狼犬,在死命追逐着眼中的扁平世界。 原主为了逃命连妻儿都弃之不顾,如果天浪不想成为孤家寡人,就必须顺应军心,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哪怕这样做会有些冒险,可比冒险更要命的是军心的离散。 回去的决定不是贸然的,他们人数不多,可以隐匿在山林,锦衣卫的职能,除了作为皇帝扈从,本身又是做情报工作的。 百十人中有些做斥候的好手,天浪集合大队人马,安全的时候便赶路,有危险的时候便隐藏,并放出十几个斥候到前方侦查。 停下脚步潜伏时,偶尔会想些事情,脑海里渐渐又回忆起了前世的一些片段,那片段还是在商场的餐厅里,天浪和芊芊一起来玩儿,刚好看到了吴勇被洪有德欺负的那一幕。 8 打埋伏 说起天浪和芊芊呢,两人往上数至少三代都是军人,而且两家的祖辈和父辈出了不少将军,包括天浪和芊芊两人的爷爷和父亲。 轮到天浪和芊芊两人,那关系从幼儿园时起便好的一塌糊涂。 被洪有德欺负的吴勇,是常来大院里住的孩子,他的父母并不是军人,他的姑父是军人,而且他的姑父和姑妈都很喜欢他,天浪便有很多机会带着他和大院里的小伙伴们一起捣蛋。 天浪和芊芊为人随和,对朋友不功利,他俩拿吴勇当朋友,吴勇对这两个孩子王则更多的是敬畏。 再说洪有德也是很能作的人,年纪不大,什么坏事他都敢干,不止是欺负女生,可以说他到哪里都想当霸王,不过前提是没有天浪出没的地方,那他才算是霸王,遇到天浪,或是天浪得知他又欺负了谁,便会打上门来。 天浪身体素质很好,从小便被父亲当成自己的兵一样训练,军体拳,硬气功都不算什么,还时常能摸到枪,洪有德这样的小混混,三个五个的被他打个鼻青脸肿,也就成了常态了。 这次和吴勇一起被欺负的,还有方静雅,对于这个主动追求过他的女孩儿,天浪是避之不及的。 方静雅选择的路,做下无可救药的事,其实一直全都是为了脸面,还有对心上人的爱恨纠结,而那个人根本不是洪有德,也不是吴勇,正是朱天浪。 当初方静雅答应和吴勇在一起,也是因为天浪当吴勇是兄弟,她接近天浪,勉强答应了吴勇。 只是方静雅想法太幼稚,这样做反而起了反作用,让天浪连吴勇都开始回避了。 “隐蔽!”天浪一个停止的动作,全体便停下脚步,靠近向一旁的山坡。 伺候回报说发现了洪有德的踪迹,若是想要救人,抓住洪有德交换人质,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天浪接近了发现洪有德的地点,远处一片草地上,拴着洪有德那匹几乎通灵的战马,路两旁还有不到一千清军在埋锅造饭,原地休息。 “皇上,这支人马也不是孔有德的辽东军,他们是刘承胤的人,这便说明辽东军的行动被滞缓了,路上一准还有我们的人马在阻滞着敌人的追击步伐。” 邓凯在天浪耳边说着。 天浪伏在一块山石后观察,虽不像邓凯那样看一眼便能分辨出敌人都是谁的队伍,却也能通过敌人的行动坐卧估算出他们的战斗力和纪律性。 这支队伍年龄参差不齐,高矮不一,很多人做着饭还歪戴帽子斜瞪眼的,四处找茬,可看在天浪眼里是他们的情绪浮躁不定,做个饭还能不小心打翻自己的饭盆儿,柴火随便拾得,有些炉灶冒着呛鼻的黑烟,后填的柴火显然是湿的,时儿还会飘向天浪这边一股焦糊味,饭烧焦了那些人还在闷声争吵着什么。 而邓凯口中的刘承胤,是刚刚投降孔有德,便引着清军来绞杀自己的。 “有一点可以确定。”仔细观察了一阵,天浪开了口,“这股敌军将近千人,比我们多好几倍,可看得出他们并非专注于追捕我们。刘承胤虽然降清了,他手底下的队伍未必都会陪着他真心叛国。” 天浪顿了顿,看向士兵们,“打仗么,并不在多,贵乎众志成城,诸位一心为救朕的家人,此心可鉴,朕铭感于心,我们面对的敌人虽多,可他们的主将刚刚投敌,人心怎么会齐整?加之孔有德在这里,他们会听孔有德的,孔有德却未必会在乎他们,如此说来,打一场伏击战似乎有的赚。” 锦衣卫之中有人心存顾虑,天浪便鼓励他们说出来。 “觉着有什么不妥便说吧,命是你们自己的,你们可以做出抉择。” “皇上......”其中一个锦衣卫百户弄着自己头上的乱发想了想:“我们人手不足,万一打伏击陷进去了,便没法在组织人手援救皇后娘娘和几位殿下了。” 天浪点了点头:“你考虑的很谨慎,不过有一点促使朕做出伏击的决定,便是我们吧孔有德抓了,才能保证皇后等人的安全,甚至有望可以交换人质。” 在战场上,要想获得战友们的信任和支持,调动士兵的积极性,让他们知道为何不能打,又为何要打这一仗,很有必要。 天浪想要交换俘虏的意见,得到了几乎全体的支持,于是他便扬起手来想发布命令,可扬手时感觉肩膀有些疼,这才想起来,刚刚肩膀还中了箭呢。 从来都是风清月白的朱天浪,从小就爱给人挖坑,打埋伏,设陷阱,拿心算无心这一套这一套欺负小朋友。 拟定了作战计划后,他便做好隐蔽,耐心等待起来,等待清军把午饭吃完。 米香的蒸汽氤氲缭绕,香味弥散开来,天浪身边许多将士都深深嗅了嗅,他们也都饿了。 天浪肩膀上还插着一支被掰断后留在皮肉里的箭头,他探进去三根指头,将肩膀上的箭头硬生生抠出来。 虽然疼得直流汗,事后扔了箭头,擦了擦手上血迹。 邓凯忙着帮他包扎,他则故作没事人一样拔了根狗尾草,叼着思考人生。 身上的衣服破了个洞,缠着刀把攥在手里的龙袍也染了一摊血,整个人显得有些可怖。 想着曾经的美好和如今的狼狈,感觉挖箭头这事儿做得有点儿装叉,打洪有德埋伏的想法也有点儿傻叉。 可沦落至此,天浪必须振作,一口气不能泄,否则队伍散了,自己难逃被追杀至死的下场,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天浪从没这么仓皇过,一直牛叉的很,如同逃犯一样的流亡他一点儿也不想。 9 卫生间里的耳光 用一百人打洪有德一千人的埋伏这想法是有点儿傻叉,可所有的傻叉都是从牛叉的高度摔下来形成的。 天哥难道不要面子的吗,他不想在被追杀中度日,天哥若是不要脸的时候,他把脸给你都行;他若想要脸的时候,自己充胖子还得打肿别人的脸。 这点伤不算小,埋伏打不成,他也想好了逃跑路线,剩下的只有静谧地等待,时间如林间微风,斜倚着婆娑树影,摇晃着人心头思绪憧憧。 从真的脉脉情长到故作满腔热血,人生如逆旅,两个迥然的世界之间,对天浪来说就只相隔着一个爱人,有她在,才能脉脉情长。 而之于现实所处的环境,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也不想去改变,这世界的兴亡与他无关的,他更喜欢思维再次沉淀下来,从记忆里捕捉自己爱人和亲人的影子。 而记忆仍是散落的片段,唯有一小部分飘到眼前,能被他抓在手里。 前世有一个女孩儿,对天浪来说她做什么事都是对的,走在笔直的道路上,那女孩儿每每会扬起小脸,皱皱鼻子,甩掉天浪的手反过来去拉起他的胳膊。 女孩儿对天浪的支配欲很强,被呼来喝去时,天浪总会勾起唇角恬淡地笑着,然后乐颠颠地照做。 记忆里,芊芊的脚步真的很轻很稳,不过也有些慢,天浪的大长腿总是需要等着芊芊,这样走在一起许多年,慢慢的,走在芊芊身后便成为了天浪的习惯。 已经记不起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一起走路的时候都是芊芊昂头挺胸,飘啊飘的走在前面,并且是拉着天浪的胳膊。 想起了这些,想起了自己和芊芊幸福的点点滴滴,哪怕就只是温馨地拉着爱人的小手,或被爱人牵着走路而已,天浪也几乎就要流泪了。 天浪之所以追砍洪有德,是当天下午的一件事情引发的,当天下午,挨了打的洪有德刚刚回去不久,就想着要报复,这一次他也恨极了,他把吴勇给堵在了实习公司的卫生间里。 说是想和吴勇做一笔交易,如果交易成功,便把方静雅还给吴勇,从此再不见她。 对于洪有德的话,吴勇当然连一根汗毛都不信,他就算依然喜欢着方静雅,也知道洪有德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什么好心。 不过洪有德对付吴勇和方静雅都很有办法的,他把吴勇堵在卫生间后,先是很拽地甩了吴勇好几巴掌,打得吴勇眼冒金星,吴勇鼓着气强忍,低着头一副很有骨气的样子。 “看来你这傻缺是活该被我绿,你还真就是个没用的废物而已,给你机会你都抓不住,不过这样也好,往后我继续和你的女朋友在一起也不错,我又没什么损失。” 吴勇怒视向他,洪有德审视着点点头,而后又是一顿巴掌,打过之后,他甩了甩手,靠近吴勇耳边轻声问道: “其实方静雅除了没有芊芊漂亮以外,也很少有人比得上这个故作清高的小浪货的,你觉着呢。” 洪有德和吴勇扯着扯着,话题又不自觉转到芊芊身上去了。 吴勇一言不发地听着,洪有德觉着挺无趣儿的,便继续刺激他,还一把把他推在了墙上,像是壁咚的节奏。 “你知道方静雅为啥跟你处对象吗?” 吴勇没回答,洪有德却自问自答:“还不是因为你爸挺有钱的,不过你在我爸的公司打工,应该知道我的实力吧?” 和洪有德比家底,吴勇心中鄙夷啊,心说你这么有钱这么有逼格还特么带着小雅去三十块一晚上的小旅馆? 洪有德却顾盼自雄地继续说着:“依我看,她爱上的不是你或者你的钱,而是看上了你有你爹那个造钱机器,所以说,如果你监管不力,你未来很可能会管方静雅叫妈。” 这都什么神逻辑,吴勇听得汗颜啊,浑身不得劲。 洪有德依旧自顾自说着,“所以这样的女人是你无法征服的高山。 今儿堵你在厕所里,为的是让你知道,如果你不帮我做事,以后倒是还可以继续顶着方静雅男朋友的这个有名无实的身份四处招摇。 这算是哥们截了你的胡的回报吧,不过你就不要真的再去打这妞的主意了,她肯定也会离你远远地。” “凭什么?”吴勇鼓足勇气问道。 “啪啪啪,”三巴掌,“就凭这个,够不够,不够再来。” 吴勇被打得头歪到了一边,没有回答。 “既不帮我办事,还想继续纠缠我的妞,想得美,再没皮没脸的纠缠,信不信我把你给阉了?” 洪有德周身散发出瘆人的威吓气势,吴勇就讷然了,明明自己才是方静雅的男朋友,怎么反倒像是不占理了。 “吴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听方静雅跟我说过,你以前都没敢摸过她一下,可你今天竟然吻了她。这可是大逆不道,别玩儿火,不要忘了她将来很可能会是你妈,以后不许了哦,听话,别淘气。” “小雅是我的,我不许你再碰她!”吴勇狠狠攥紧了双拳,瞪起的眼睛却没有洪有德的大,看到洪有德的手又举了起来,他便很快泄了气,怂得连脖子都缩了回去。 洪有德鄙夷的不行,他用胳膊肘抵着吴勇的脖子,逼着吴勇把头重新伸出来些,还啪啪拍着他的脸,一下又一下问道: “你说是你的,可以呀,想把方静雅要回去吗?想的话就得乖乖听老子的话,把芊芊给我叫出来。” “洪有德,你要对芊芊姐动手,我不信你有这个胆子。” “胆子肯定有,不过还需要些手段,这不就用到你了吗,我叫你把她请出来,还不能带上天浪那傻缺,能做到吧?” 10 找她聊聊而已 “绝不可能,我们是朋友,不可能!”吴勇狠狠握紧双拳,却没有还手的勇气,甚至连直视洪有德的胆量都没有。 “你还挺仗义的呀。”洪有德蔑视着看他。 “我接下来将要告诉你一件些有关于方静雅和朱天浪的花边儿新闻,看你听了以后还否那么仗义了。” “你说什么,方静雅和朱天浪,这绝对不可能,天浪哥那么爱芊芊姐,更何况天哥很讲义气,知道朋友妻不可欺。” 洪有德见吴勇油盐不进,决定换个方式,便迂回着说话,蛊惑着吴勇去办这件事,而不是继续威胁吴勇了。 “什么朋友妻,别搞笑了,第一,小雅是我的,第二,和朱天浪的事儿是小雅那个贱货自己白送上门儿去呢?” 吴勇快被洪有德的话逼疯了,洪有德还故意抻他,转移话题说: “再问一句,你知道方静雅为啥跟你处对象吗?因为你的钱。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对我投怀送抱吗?因为我的狠。” 洪有德一字一顿的自问自答,可他的话落到吴勇耳朵里却是那样的嘲讽,吴勇的脾气也上来了。 “哼,你的狠,你的狠在天哥面前就是个笑话。” “我不是对天浪狠,而是对小雅那个贱货够狠,你要搞清状况,只有对她更狠的人,她才更喜欢。这世上最有魅力的男人只有两种,要么强大到让女人有安全感,要么强大到让女人感到恐惧,她照样会被你征服。” 洪有德看来颇为自恋,吴勇内心并不以为然。 “呸,小雅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人!” “去,现实是我比你更了解她,不是吗?因为我了解她的全部。” “你胡说,小雅是我的!” “你丫的就一句台词是吗?”洪有德又动起手来。 “什么你的小雅,我才是她唯一的男人,其实这也没什么可自豪的,其实她就是一贱货,和我那个的时候,嘴里偶尔喊得还是朱天浪这三个字。” “小雅喜欢的是天哥?不可能,我不信!” “你有什么不信的,不如你回去问问小雅,因为这件事儿,老子每每都扇她一顿耳光的。” “你,洪有德,我要......” “你要个屁呀,废物一个,消停别说话,听我说,你知道她曾跟我说过什么吗?她说,之所以当初主动来找我,是因为想给我钱让我和她去找芊芊,并给她撑腰。 你听到了吗,找芊芊的事儿是根本就是小雅那个贱货的意思,你说你该不该配合呀?” “我不信,暗恋就暗恋,没道理小雅会去找芊芊的麻烦。” “那是因为她向天浪表白,结果被芊芊给撞见了,她一紧张,便想要主动进攻,编些故事糊弄芊芊,好拆散他俩。” 洪有德似乎也知道自己在说一件很幼稚的事,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在鼻子上闻了闻,而后一脸享受地打着了火,点燃并深吸了一大口。 也许在禁烟区吸烟,便是人少东家的权力,不过貌似在这家公司里,洪有德的权力也就这么丁点。 吴勇早就听说这家公司的老板是洪有德的后爸,洪有德的坏脾气倒好像是他后爸的遗传,比较暴虐,喜欢毫无节操的欺负弱小。 洪有德继续说着:“其实在找我之前,她便已经和芊芊碰过面了,不过两人见面以后,方静雅编的故事人苏芊芊根本不信,芊芊倒是也没拿方静雅怎么样,她只是揉搓着方静雅的头告诉她,她的努力是徒劳的,因为没人可以成功将天浪从她手中抢走。 “芊芊还告诉她,人家和天浪俩人打小就是一对儿,双方家长都是世交加战友,两个孩子感情好,自然就乐得早早定下婚约了。所以芊芊劝方静雅还是安心学习工作,以后肯定能遇到更好的。” “其实咱俩的小雅也很特别的不是么?”洪有德够无耻,这会儿又把方静雅说成是他们两个人的,他深吸一口气,还伸了个懒腰接着说: “所以呢,你的方静雅就找到了我,并且对我说,她想让我完成的那件事,她还说会给我钱,可我又怎么会要呢? 我洪有德向来不花女人的钱,我只消费女人本身。” 洪有德说话时一脸的迷醉。 “那天我是在对面的饭店见的她,我不要钱,只要求她陪我喝一杯酒,结果那天晚上,她就变成我的了。” 吴勇听后立刻愤怒了,咬着牙问洪有德:“只喝一杯酒么,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孤男寡女的,能做什么啊?她醒来的时候跟疯了一样又抓又挠的,我当然还得叫她如何乖乖做我的女人喽。” 洪有德一脸的得色,斜着头,“对小雅这种女人来说,你只要打服她,她从此便会对你言听计从。告诉你又怎样,你做得来吗?做不来的。” 他摇摇头,“后来她便每天白天去我爸公司报到,晚上来我那里报到。这些事你不是已经偷看到了吗,其实马上便要开学,她妈已经看的紧了,晚上她都急着回家的,可你也看到了,她不是还得先去我那里报到?” 洪有德又说了许多,包括小旅馆的卫生状况堪忧,方静雅还主动拿来自己的床单被罩,还有更多私密和不堪的事...... “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啦!” 吴勇受不了了,他抓着头发蹲坐在卫生间里呜呜哭泣,可他越是这样,洪有德越是得意。 洪有德终于抓到了吴勇的痛楚,他不断说着自己和方静雅的事情,逼迫吴勇彻底改变态度,好帮自己的女神脱离魔爪。 “哎兄弟你说,她是不是很贱,是不是很贱啊,呵呵呵,跟你想象中的冷感,清纯,文静的淑女形象是不是完全不一样呢?哈哈哈。” “不!洪有德,你个畜生!” “语言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该知道,要想重获美人芳心,你就得去好好办事,这样我才会放手。还有为避免小雅的身心继续遭受折磨,你更该为我去做这件事,让你做件事情有那么难吗?你真的赚大了。” “你是让我帮你去害自己朋友!” “什么话,谁要害谁呀,我可是好人,只是让你带芊芊出来和好好聊聊而已,等我俩把事情聊开了,便再没有你和方静雅的事儿了,你们的二人世界,我以后都不会打扰。” 11 怀念的味道 吴勇:“你真的只想找芊芊姐聊聊天?” 洪有德只是换个说法,吴勇好像还真信了,或许他更愿意自欺欺人。 洪有德:“聊天就是聊天,想通过她和朱天浪握手言和而已,要不然呢,追她?开什么玩笑,芊芊那么漂亮,是个男人都想追求她,不过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吴勇咬着嘴唇想了很久:“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试试。” 吴勇混乱的思绪里仍然抓着一缕自欺欺人的光影,他反复对自己说,为了洪有德不再纠缠方静雅,为了夺回自己的女神。 何况洪有德说的言之凿凿,以吴勇的小小年纪,又不可能细想其中诸多不可理的地方,他反而觉着是洪有德太年轻,考虑事情太幼稚,同时也不相信以芊芊的背景,洪有德敢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喂,芊芊姐。” “哦,是小勇啊,还想给你打电话问一问呢,你没受什么伤吧?” 听到芊芊的问候,话筒的那边沉默了一阵,芊芊听到了他急促的呼吸,正要追问,吴勇还是先开口了: “我没事儿,芊芊姐,天浪哥在你身边吗?” 芊芊侧头看了眼拉着自己收的天浪,有方静雅的缘故,倒也并不想继续管这种事儿,无奈都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便开口淡淡说:“啊,在的,我俩在爷爷家呢。” 天浪则只用眼神投来了关注,不知道芊芊为何这么说,芊芊示意没事儿。 其实两人正在回芊芊家的路上,吴勇继续说道: “是这样的,小雅可能遇到了点儿麻烦,姐,你肯定也猜出了是什么样的麻烦,可你知道小雅对天哥......嗨,所以我不想让天哥知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所以......所以姐你方便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芊芊眉头蹙了蹙,来到了家门口,芊芊和送自己的天浪挥了挥手,然后一个人走进房间。 天浪晚上还要去练功,不能陪芊芊进家门了。 “既然是急事儿,你还是现在说吧,我不会让他知道。”芊芊和天浪摆了摆手,轻轻关上了房门。 “是这样的,芊芊姐,你最好是能过来一趟......” ............ “有酒吗?”天浪枕着山坡躺着,嚼着狗尾草悠闲地问道。 “有,”邓凯随手将自己的水囊递了过来。 天浪接过邓凯的酒来,潇洒地高举水囊仰脖悬空倒进口中,却‘噗’的一声呛吐了出来,人也都皱吧着一张脸坐了起来。 “啤酒、白酒、葡萄酒,这是什么酒?” 身为纨绔子弟,天浪什么样的酒没喝过?可邓凯的酒,味道便有些奇怪了。 “剑南春和花雕。”看天浪让酒洒得满衣襟都是,邓凯还挺心疼。 天浪无语了,听过黄米饭掺杂白米饭,头一次发现这酒也还能黄白两掺儿。 有点儿佩服邓凯的脑洞了,这也算酒文化的一大创举吧,他坐在草地上摆弄着邓凯的水囊,嘴巴品咂着曲味醇厚中又夹杂着甘香,辛辣伴随着柔和,你别说,细品起来还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万岁,花雕的产地是大明最富庶之地,剑南春的产地是天府之国,不过现在全都丢了,所以......为臣想记住这两种味道......” 邓凯神情怆然,声音暗哑。 “呵呵,邓将军还是个挺忧郁的人呢,忧国忧民,不错。” 嘴上夸赞,心里却想,能从酒产地联想到丢失的疆土,要是小爷趴在女人两腿之间,是否就能联想出大海的味道呢? 同样都是意淫嘛,可意淫伤身啊,伟大的报复不止靠想,干就完了。 邓凯人实诚,以为天浪真的在夸他,不好意思呵呵傻笑,忽听天浪又开了口: “人的记忆呀,最不想忘记的,往往忘记的越快,老子已经不想找回记忆了,只想死了重来。” “万岁!”邓凯忽然要站起身,却被天浪按了下去。 “别冲动,打埋伏呢,被人发现了咋办?平心静气,听洒家告诉你。” 天浪的自称有点儿乱。 “好,皇上您说,呃...要不嫌弃,您多尝一尝为臣的酒。” 邓凯长得像是小钢炮,可感情很细腻,从天浪刚才的品咂中,他看得出天浪并不讨厌这种的黄白两掺。 天浪也没矫情,拿着邓凯的酒囊仰头再次灌了一大口,这次酒到了口中他没有吐,烈酒和淡酒融合,入喉没了一趟火线的感觉,天浪大手抹了一把嘴,通爽中带着些许遗憾。 “其实你和朕有一点很像,都很恋旧。” 天浪的成长历程,一直都有芊芊的陪伴,如今他一个人穿越到大明,没有了芊芊,人生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也不对,他不是一个人穿越来的,还有洪有德,那么等他找洪有德报了仇以后,人生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再次看向邓凯时,天浪的笑容有些自嘲,“还是要感谢你刚才出言帮朕。” 邓凯温笑着没有推辞,明显是你长得帅你说啥都对的表情。 他心知天浪根本不在意被人敌视,相对于遭受敌视来说,男人大概更害怕别人同情的目光吧,邓凯对皇上的是忠心,不是同情,他也知道对皇上的同情根本就是一种羞辱,而这个男人所遭受的羞辱,真的不能像伤疤一样的揭开了。 天浪不在意被敌视,可也不喜欢整天在嘲笑之中,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尤其是被人当做一个只会逃跑的窝囊废。 天浪其实想对邓凯说,他朱天浪不是个懦夫,更不是个逃兵,以往遭遇到敌人,他都不需问敌人是谁,敌人有多少,他只问敌人在哪里。 然而包括邓凯在内,没人会相信天浪是这样的人,他还是那个为了自己逃命连妻儿都顾不上的废物。 毫无紧张感的天浪又仰躺回去,喝水似的喝着黄白两掺的酒。 “邓凯,敢不敢告诉朕,现在是哪一年?” “现在是永历元年啊,怎么了万岁。” 忽然的一问,天浪才知道自己穿越后成为了谁,他居然成了南明最后一任亡国之君,真是日了狗了。 12 有敌袭 明末清初数十年间的战争,华夏总人口到永历元年这个时期为止,已经死亡了六千万以上。 换句话说,在原主朱由榔登基成为永历皇帝之前,大明朝的总人口已经死亡了至少半数,这是一个到处都在死人的时代。 “你们放心,朕要让永历这个年号一直沿用下去,直到朕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不过他说的话,只能引来身边将士们心中的冷笑啊,他们鼓噪着回来救皇后,是年轻人一时的头脑发热,缘起于对皇上所作所为的愤慨,原主朱由榔实在太窝囊了,作为皇上,为了自己逃命居然把皇后和妃嫔还有皇子都扔下了,这对于每一个有血性的男儿来说都是奇耻大辱啊,一个皇上这么做,更是国耻。 在南京的弘光政权,福建的隆武政权和广东的绍武政权相继覆灭后,丁魁楚和瞿式耜等文武拥立朱由榔称了帝。 这些文武的兵力弱小,另一位永历皇帝的支持者——湖广总督何腾蛟当时可是拥有五十万雄兵呢。 “可是这位牛皮皇帝都做了什么?”天浪慷慨激昂一番话后,身边将士笑得不以为然。 牛皮皇帝做了什么?他觉着在广西被掣肘,便执意去了湖广,可去湖广要找的人却不是何腾蛟而是何腾蛟麾下的刘承胤。 上香都找不到庙门,还在这吹什么呀?结果刘承胤......嗨,真是一言难尽呢。 “万岁,有情况,敌人出动了!” “全体戒备!”天浪立马换了一个人,握紧了手中钢刀。 他探出半个身子叼着狗尾草观察了一下情况,而后对众将士们说:“朕把咱们一百人分成十个小队。” 天浪自己都觉着说的不是人话了,拢共就一百人,还能分成十个小队呢? 对面可是有至少一千多人啊! 天浪继续说:“都听清楚咱们要做什么,等会儿打起来后,每个小队杀够三五个人就可以重新上山,不要管其他小队。” 天浪的话再次让将士们心生愤怒了,“严格服从命令,皇上带领我们一起回来救皇后和几位皇子,已经是赌上了整个皇朝的国运,你们还想怎样?” 是啊,一百多士兵就把皇上裹挟来解救人质了,哪个朝代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啊,将士们可谓求仁得仁了,却是别奢望太多了。 将士们心中有抵触,天浪便多说几句解释道:“朕的话你们只要听了就不会错,这座山上有许多石头,咱们上山后可以搬起石头来砸山下的敌人,别的不说,按照这个打法,消灭百八十个敌人问题不大,而且不会有多少损失。” 这明显是不太追求绩效,只求玩儿得开心啊,干掉百八十敌人问题是不大,可然后呢,说好的活捉孔有德交换人质呢,说好的解救人质呢? 天浪也没告诉他们然后会怎样,把自己的计划传达下去之后,天浪便伏在地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道路上陆陆续续开过来的敌人,却始终没有下令发起攻击。 如果不是马上就要接敌,士兵们肯定会再一次和皇上争吵起来,这个皇上在他们心中不过就是个在阎王爷那里记了名的行尸,然而是敌人的迫近让士兵们放弃了争论,临时达成了统一,躲在山上,不打埋伏打什么?至于打了埋伏之后如何,那便看看再说吧。 不只是天浪淡定从容,四周的群山让所有人都拥有着一份底气,就算打不过,也绝对逃得掉。 “听朕号令,放过前面和中间,只踢敌人的屁股。大家都放松些,我们的作战目标并非所有敌人,而是要活捉孔有德,用他来交换人质。” 敌人的数量是己方的数倍,士兵的情绪明显绷得太紧,这样是很不利的,而天浪剖析的很清楚,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这便容易多了。 杂沓的脚步声渐渐清晰于耳畔,潜伏士兵紧张的汗水滴落在低矮的灌木,又像露珠一般在阔叶上晶莹地游走。 山风幽幽在行军队伍的路前打着旋儿经过,乌鸦隐匿在山里叫得苍凉。 年代久远的黄沙驿道,蜿蜒没入两山之间,似有一股肃杀之气隐匿于寂静山路那阴沉的青墨中。 这情景让有些敏感的神经感到了一丝不安,大多吃饱喝得了的清军依旧徜徉着山水怡然,并未察觉。 几名清军正低语着什么,眼神不住向深山中窥探。 “上!”天浪凭空一跃,口中大喝,大长腿一个跨步便是三四米。 在他一跃而起之前,还没忘了灌上一口酒,还把水囊直接别在了自己腰间。 沉闷的号角声涌动了青墨色的山林,呐喊冲杀声乍然撕破长空,卷走了悄然的白云。 飞沙走石携风而来,明军如猛虎下山一般狂扑。 潜伏点距山路有百步的距离,天浪二十几个跨步就到了敌人面前,手里的刀化作冰寒残影,随着急掠的脚步从敌群中扫过,三五清兵连眼都未及眨一下,脖间便是一凉,止不住向外滋血。 天浪下手又快又恨,一百锦衣卫紧随其后,砰然冲散了一片,脚下又踩着一片。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许多清兵连刀都未及拔出,便以闷声倒地,变作殷红的一滩。 “敌袭,快列阵,啊——”一名校尉震惊中高吼了一句,脊柱便是剧烈一扯,他低头一看,血红的刀尖已从胸前透出。 邓凯踢他一脚,拔出刀来继续向前,皇上已把自己落下十步左右,正如游龙一般滑不溜丢乱窜,专抹敌人的脖子。 敌人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逃散的逃散,围拢的围拢,然天浪反手握刀以匕首攻防技巧近身接敌,一时让敌人很难适应,甚至比邓凯大开大合的刀法有效的多。 邓凯勉励紧跟,生怕他出个意外,天浪的目标却只有一个。 13 恭顺王孔有德 天浪如利箭般穿破阻拦,直奔洪有德,洪有德完全没料到被追逃的对象竟然敢打自己的埋伏,伏兵和天浪赫然出现,他本就长期压抑在心头的恐惧猝然爆发,脑袋像被戴了铁箍一般紧张,下意识便逃。 他逃得连自己正骑着马的这档事子儿都给忘了,拔腿就要走,脚却嵌在马镫里,还好他胯下的那匹通灵宝马再次与他心意相通,撒开四蹄‘踏踏踏踏’出了一溜白烟...... 都跑出那么远了,洪有德尚在与马镫较劲儿,都没察觉自己已经安全了。 天浪及同时围向洪有德的至少有三十几人,如果不是他胯下这匹宝驹,这次伏击就算消灭不掉一千清军,也一定会生擒或杀掉他。 一场赌注被一匹畜生给搅和了,天浪也是气得想要跳脚,可他马上便陷入了缠斗。 冲破围捕的洪有德,他的那匹马已经自动停下了,洪有德闲闲抽出角弓,露着白牙森森笑着,伺机狙杀仇敌,肩膀被砍伤,忍着痛开几次弓还是问题不大,只要可以弄死朱天浪,他情愿右肩膀再挨一刀。 装备不对等,兵马不对等,仅仅洪有德的一小撮先头部队,天浪要想击败便要拼上性命,迥然的世界仿佛也扭转了两个人的命运。 穿越后在大河岸边,洪有德第一眼便认出了天浪,而并非像那些明军一样把天浪当成了朱由榔那个废材。 天浪也是如此,第一眼便认出了他是洪有德,是自己的死仇,于是拎着刀子便冲了上来,这一点其实很耐人寻味,也许两人成仇,又一同穿越,冥冥中自有缘法。 这世界大概只有他们两个仇人之间相互知道对方的来历,洪有德认识天浪的体貌,他的原主又一直在追杀原主朱由榔,自然一样便能看得出天浪只是代替了原主朱由榔,至于朱由榔去了哪里,只有天知道。 而天浪也看到了洪有德与原主灵魂融合的诡异一幕,而且他差一点在洪有德身上发生这一幕的时候把他一刀给咔嚓了。 “朱天浪,若不是我在灵魂融合时还没有完全掌控新身体,你以为现在你还是我的对手?简直是不知死活。”握着一张强弓,洪有德眯起眼睛始终注视着天浪,只是一时间难以将天浪锁定狙杀。 天浪的确既疯狂又危险,带着一百多人便敢打洪有德一千多人的伏击,然而这也更加暴露了他羸弱的实力,凭这点人马便想取胜,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一千多清军的死活洪有德也根本不在意,他只是在逃回去的路上遇见了这队正在埋锅造饭的清军,便命令他们尽快发起追击,活捉伪明皇帝。 洪有德不需要像天浪那般需要对底下人重金许诺,他是大清汉军的三位郡王之首,地位高高在上,在南征的清军面前他只需要随心所欲地发布军令,带领他们对汉家的故土和百姓予取予夺。 对于这片土地来说,他是掌握生杀的阎罗,大清皇室倚重他,让他南征期间便宜行事,而伪明君臣百姓则一听到他的名字便会瑟瑟发抖。 对,他已经不是被天浪收拾的死去活来的洪有德了,在这个时代,他是跨越了长城黄河,汉水长江,蹂躏了大明九边,西北中南数省的大清恭顺王——孔有德。 孔有德这个名字在当下可说能让小儿止啼,俨然是魔鬼的代名词。 他是魔鬼,对敌人和战友来说都是魔鬼,被他派出来的那些士兵不断惨死在天浪脚下,他只是饶有兴趣的以欣赏的眼光看待这一幕的发生。 他把那些死掉的士兵当成是他放进狮笼里的豺狗,去与天浪这头狮子缠斗,他则端着把猎枪在远处阴笑着游弋,虽然猎手也已受伤,伤口却更加暴露了他阴狠毒辣的性格。 天依然还是当初的朱天浪,他依旧很能打,可那又能如何呢? 渐渐的孔有德勾起了唇角,围攻天浪的清兵被杀死的越多,遮挡他视线的阻碍也便越少,天浪暴露出的目标也就越大。 机会突然便来了,孔有德毫不迟疑,快速张弓,拉满,弓弦‘吱呀呀’的响,箭头的目标已经精确对准了那个跃动的身影,上蹿下跳的天浪在他眼里就好似秋后的蚂蚱。 “朱天浪,你去死吧!”孔有德箭羽脱手,‘筝’的一声,一箭射出,可中地之后,他刚刚自信聚焦的瞳孔却张大了,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满心的失落。 不能够啊,弓弦才刚响,箭才射出,最多只有三秒的反应时间,竟然被天浪躲过了? 朱天浪虽然在与敌人缠斗,却早已经注意到洪有德的鬼心思了。 他刚听到拉开弓弦的声音,便瞬即缩低了半个身子俯下,洪有德的雕翎箭正中他背后一个清兵,将他胸口洞穿,力道极大,那清兵一声惨叫气绝而亡。 “竟然射中了自己人,朱天浪,你肯定是故意恶心我的。”洪有德动了动胳膊,弓弦拉得太急太满,他的臂膀和脊背都有些酸胀,肩上伤口更是火辣辣的扯痛。 倏而见到,天浪正冲着自己诡异地微笑,对自己的箭法夸张地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天浪口中讥讽道:“没错,干得不错,神助攻啊,小德子。” “小德子?你才是太监呢,朱贱人!” 孔有德脸黑了,恨恨又抽出一支箭,可等他再一抬头瞄准目标时,天浪已经一声唿哨,带着队伍闪人了。 既然抓不住目标,便没必要白白牺牲了。 明军看起来早有准备,天浪一声唿哨,最后的一波人也跟随他齐刷刷逃上了山,这些出生于南方的士兵非常熟悉山林和湖广的风土,他们一钻入丛林,便如猴子般穿梭于荆棘和古木之间。 “王爷,我们是不是也该上山围捕啊,毕竟我们的人多。” 14 怕什么来什么 见洪有德正望山兴叹,一员裨将献媚道,孔有德只是撇了裨将一眼,语气冷冷: “哼,上山围捕,说得轻松,若是追进了山林,真不知道是我们围捕他,还是等着被他各个击破。” 那裨将心说怎么就不能进山围捕了,难不成你做了郡王以后,胆子就变小了? 孔有德之所以谨慎,是因他的麾下,最嫡系的出自辽东或山东,过去很少进行山地作战,重点是不懂山地战的人中包括他自己。 然而裨将的意见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他们虽然听命与孔有德,却根本不是孔有德的本部人马,而是归属于刘承胤的。 刘承胤是江南人,他的士兵也都是江南人,刘承胤从军以后累功至副总兵,而后归于何腾蛟麾下,此后叛明,孔有德也不是不相信刘承胤士兵的山地作战能力,而是压根儿从心里将他们鄙视成了垃圾。 见裨将对孔有德不予追击的命令有些情绪,孔有德讽笑着看着大山说:“伪明皇帝正是知道我们兵力不足,没法撒网搜山,才敢如此的有恃无恐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打伏击。 他就是算准了钻入山林之后,我们便对他无计可施,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我们这点人马,恐怕只要一进山追捕,此獠便会像泥鳅一样四处乱钻,我们一旦分散开搜山,就只会被他打埋伏,而根本抓不住他的尾巴。” 裨将对孔有德的话频频点头附和,孔有德看得出他的心中仍是不以为然。 刘铁棍的裨将就是这路货色?孔有德心中鄙夷,这家伙就是一立功心切,还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如果不是有自己在,他这一千人准保被天浪那一百多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孔有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呀,三顺王的大军都还在追逃的路上呢,恭顺王手头上暂时只能将就着调遣刘铁棍的这些杂牌军了。 而新近投降的刘承胤也是最好的带路党,他和他的人马在湖广盘踞多年,自然对地形更为熟悉。 “王爷说得对,上山围捕恐遭不测,末将不才,悉听王爷奇谋决断,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裨将言语恭顺,可看得出来他还是对唾手可得的泼天军功不死心。 他说话时眼神虽带着湖广人特有的狡黠,可看在孔有德眼里,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傻叉,这傻叉完全没有抓住孔有德话里的重点,天浪绝不是善类,你说抓便能抓到? 他逃到山里也不可能久处,迟早是要出来的,且只要后续援军赶到,就算他仍在山里躲藏,能把他逼出来的办法也多得是,大不了放火烧山,把他烧成焦麻雀。 孔有德心中颇有成算,凭借逃跑皇帝朱由榔以往的‘丰功伟绩’,别说对手蔑视他,恐怕自己军中的怨言也是颇多吧。 朱天浪没有朱由榔的任何记忆,可洪有德不同,他穿越后和孔有德一体双魂,知道朱天浪很难搞,同样也知道朱由榔战五渣,可他是朱天浪还是朱由榔都死定了,在数万铁骑面前,朱天浪那点儿蝇营狗苟的小算计什么都不是。 裨将蔑视朱由榔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位刚刚登基自称为帝的家伙,为了自己能逃出生天,连自己的皇后皇妃还有皇子们都全部抛弃不管了,这样的渣男行迹就算洪有德这样的祸害也是做不出来的。 当然了,洪有德是没有朱由榔的立场,他只鄙视朱由榔的无能,没去想朱由榔之所以抛弃妻儿是因为他的自私,和洪有德一样的自私,假如洪有德被人追杀,恐怕也不会去管什么妻儿。 可话说回来,洪有德最不理解的是朱由榔是被刘承胤一通自吹自擂骗到湖广的武冈城,而在这种根本没搞清状况便来到陌生地方的情况下,你带几个可以解闷的宾妃还可以理解,为啥还要把儿子也都带来,这不是千里送人头又是什么? 而裨将当然不理解洪有德的内心想法,他还想与堂堂的恭顺王一起活捉伪明皇帝,立下不世之功呢,从此不说封侯拜相,加官进爵自是不在话下的。 说什么为了恭顺王赴汤蹈火,是为了自己的高官厚禄连命都可以拿来赌才是真。 而孔有德接下来的话差点儿把裨将憋出内伤,他想不到,更很难接受这个怂货的道理。 孔有德说:“接下来,我们只有等,在原地戒备休息,等待后续援兵。” 一千多,啊不对,刚刚被天浪伏击杀了不少,如今剩下不到一千,可不到一千人要想围捕一百多明军,也是手到擒来啊,你恭顺王怕不是想要贪天之功,等自己的人马赶到再上山围捕吧? 裨将的梦想破灭了,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活捉伪明皇帝后,自己加官进爵,左拥右抱的那一天,可结果却并不是他希望的结果,孔有德竟然让他和他的队伍原地等待后援。 白死了两百来弟兄不算,说好的擒杀伪明皇帝者,封爵赏万金呢?你孔有德已经是大清的郡王了,原则上异姓王不可能做亲王,你这是已经做官做到顶了,就不管其他人了是吗? 裨将眼珠子转了转,心有不甘却不敢抗命啊,任谁站在他的角度,伪明皇帝就在眼皮子底下,不抓,确实心里痒痒啊,那何止是心痒难耐,简直是难以抵抗的诱惑啊。 “王爷,从武冈来此数百里,路上全都是追逐他的人马,编序也全都乱了,既有保护他支援他的明军,也有三位王爷和我家刘将军的队伍。 双方在这条路上前前后后掺和着,遇到了便打,可最终目标却全是找到伪明的皇帝,您说这万一咱们等来等去,结果等到的下一波人却不是朋友......” 万一等到的是明军...这是裨将话里的意思,他话音刚落便听到远处有人喊道: “王爷,后边又有人马来啦,是明朝皇帝的卫队呀!”在孔有德背后出现了一个急切的声音,一名斥候一路烟尘一路焦虑地呼喊着打马跑来。 孔有德斜斜看了身边裨将一眼,暗骂:“看看吧,看看吧,让你嘴贱,就你这张臭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15 杀回去 说话间,远处烟尘中闪出了一路人马,不容细看,绝对是敌非友,为首一员明军将领,身穿金甲手持金瓜锤一马当先。 孔有德只来得及看对方一样,对方便喊出了一句:“恶贼哪里走,纳命来!” 那将军马速飞快,来了便打,一锤直奔孔有德的胸口砸去,孔有德显得很无奈,横起斩马刀格挡一下,而后默默将马拨到一边,让开前路任由着两方打到一处。 对,他是躲到一旁让刘承胤的不到一千人马和刚赶到的明军厮杀。 那明军将领犹如一阵风,单骑便杀入孔有德阵中根本不顾死活,这也是明军将校三百年间的传统,将校虽文化不高,但身先士卒,麾下敢不用命? 理论上是如此,可朝廷若是不发工资,那么,你将校愿意死就死去呗,连卖命都谈不上了,只有白痴的士兵才为你送命呢。 不过这支明军看起来还好,将军一马当先,明军步兵没多久也陆续赶到,没让自己主将被敌军的刀枪刺成马蜂窝。 孔有德见来者不善,不过有刘承胤的人马在,他根本犯不着亲自出手,于是避开去一旁继续看热闹。 孔有德根本无心恋战嘛,他的目标就只有天浪,就如同朱天浪的目标就只有他一样。 一声唿哨便上山做猴王的天浪也看到了这支生力军,见这支军队来了便与清军战在一处心中也是一喜呀。 “万岁,太好了,是谢复荣谢参将到了,他本来是侯性派来接应万岁的,来了便为咱们堵截住了敌人的一路追兵,也是难为他了,他让咱们先撤,自己为咱们断后,不过看来那股追兵已经被他解决了。” 谢复荣?天浪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看来任何历史时段都有一些不知名的英雄,而谢复荣不是溃退向广西的何腾蛟的湖广军,他是广西总兵侯性麾下的参将。 这么介绍他和他的上官侯性,并不是说侯性是个猛人,反而侯性是个比原主朱由榔还要废物的一个庸人。 不过因为连天浪也不知道的原因使得侯性出现在了明军大溃退的路途之中。 且侯性这位原本战五渣的广西总兵在得知天子在武冈遇险,武冈守将刘承胤叛乱后,莫名便主动请旨来接应了,广西参将谢复荣便是侯性这支接应人马的先锋参将。 “来的好啊!”天浪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 “万岁,那我们怎么办?”邓凯的意思是,有谢复荣打乱了清军的进攻节奏,皇上如果要逃,肯定不会被敌人尾追了。 理智告诉邓凯这样做最安全,不过邓凯的内心似乎并不想不顾谢复荣的死活鼓动天浪逃跑。 按照皇上以往的脾性他肯定是要自顾自逃跑的,可是皇上似乎和以往有所不同了......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再冲下山和他们合兵一处灭掉这股清兵啦,所有人听命,跟朕一块儿上,杀回去!” 让邓凯又担心有欣喜的是,皇上又是第一个冲了下去,于是邓凯带愣片刻后,也神情振奋地抽出了绣春刀呐喊着:“弟兄们,跟我上!咱们的援兵到了,一起跟随万岁杀回去!” 谢复荣无疑也算是一员猛将了,虽然在天浪的印象里,感觉无论什么时代,猛将大概都应该是使斧、使锤、使棍的居多。 哈,当然了,天浪的这个结论都是自己从背景为汉唐宋明的小说里得来的,其实历史上这个时代最猛的两个杀神都不屑于用上述兵器。 戚继光的亲外孙,几乎以一己之力和清军的三大帅六将军,还有他们麾下的九省联兵共计二十万大军血拼的于七,于乐吾,用的便是一柄砍刀,此刀名为冷月,一把刀下,杀敌过万。 而于七这样一个历史上真实存在着的超级英雄,却被清朝的史官刻意抹杀了。 清朝史官为什么要抹杀这样的英雄,当然是因于七和毛文龙、秦良玉还有阎应元一样,都是大清没脸提及的,永远的痛脚。 重点提一下出生在大明末年,却是华夏历史空前绝后的女战神秦良玉,她使的是一杆白杆枪和两柄将近八十斤的重剑。 虽然两柄剑有将近八十斤重,不过按后世评书的套路也算不上拉风,可女战神几乎凭一己之力在十万八旗精锐之中如赵子龙一般杀了个七进七出,让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双双产生了心理阴影,可清朝的史书中可曾有过对她这段辉煌战绩的记载吗? 《满文老档》里有过记载,不过那是清朝皇室自己人看的,终大清两百六十多年,从不对外公开,为什么呢,因为历史就是一个小姑娘,由着监护人随意打扮粉饰。 而历史上的刘承胤,人称刘铁棍,用的属实是一根搅屎棍,这是他外号的由来。 刘承胤传说也是一员猛将,可是现实中这位猛将却向孔有德投降了,不过在大明的末年,这种所谓的猛将投降了大清的比比皆是, 不过假的永远真不了,若是刘承胤这类人和同时代的两大超级杀神,秦良玉字素贞和于乐吾字孟熹比起来,算了,简直是蝼蚁般的存在,还比什么? 话说谢复荣折返杀来,竟然打得刘承胤的人马抱头鼠窜。 天浪的一百来人再次猛虎下山,一下就把清军的队伍拦腰斩断了,清军首尾不能相顾,很快便顶不住了。 可顶不住又能怎地,谢复荣还断着清军的后路呢,被斩断在前面的清军见他们后面的队伍竟然被打花了,再往回去的方向逃跑就是自投罗网,这些清兵也不含糊,便都纷纷拔腿往广西方向逃了,且在明军的眼前,一边跑一边脱下刚刚穿上不久的清军号衣或绵甲,准备回归平民身份。 16 一路走好 天浪、邓凯和谢复荣,带着各自的人马一路掩杀,战况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不过刘承胤本身就是军阀部队,出现什么样的奇景也不会令人意外。 让天浪生气的是,孔有德又一次逃得没了踪影。 “万岁,怎么不追了?”转眼间便把清军杀得四散奔逃,天浪却咬牙切齿,邓凯见天浪停下了脚步,心情不佳,便有些着急地问。 天浪嘴角抽搐着说:“再追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敌人只剩下几百人而已,且已经被打丢了魂,竟然是在往咱们的全州方向逃跑。” 天浪也没见过这种蠢得跟猪一样的敌人,全州是明军占领的城池,这股清军慌不择路逃向那里,饶是乔装城百姓,也得有地方落脚啊,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凄凉。 “咱们的关键目标不是他们,而是孔有德。” 天浪的目标始终明确,只是孔有德早已经没了踪影。 “给朕和邓凯留下两匹战马,朕要亲自去追杀孔有德。” 去追孔有德...天浪的话简直让人大跌眼镜,难道他疯了不成? 谢复荣听后是一个踉跄,差点儿没跌倒。 嗯......万岁一定很恨孔有德。 细想之后,谢复荣心中的答案是肯定的。 天浪和他聊了聊,大抵了解了下前方的敌情,有一个讯息尤为重要。 谢复荣跟天浪叙述自己断后的所见时,神色复杂地说到王皇后和一众皇妃皇子在孔有德的追杀之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为了自身清白和帝国的脸面,被围之下当众自杀了。 是全体自杀,这是大明皇帝一辈子的愧疚和耻辱,天浪听后也尤为震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谢复荣自私一些肯定是不会讲出这件事的,可是谢复荣没有,他为皇上断后,就根本没有顾忌个人的生死荣辱。 那么谢复荣眼见大明的皇后宫妃还有皇子们在自己眼前自杀为何不施以援手呢? 当然是力所不逮,谢复荣救不下,也不怕皇上怪罪,说出真相是为了劝说皇上不要去做无谓的冒险,此时尽快退走全州城才是正理。 不过天浪的态度坚决,虽没有留下一滴泪水,对孔有德的决定愈加确定了,退守全州确实最为稳妥,可于军心来说,皇上听说后妃和皇子集体自尽,不哭不闹,转身便逃,会让人怎么想? 此话传开,威信肯定一落千丈,从此再难挽回。 杀回去!是报复,更是态度,让士兵跟着自己打仗从此不再觉着窝囊。 见到皇上竟然是这样的态度,谢复荣一脸的难以置信,不过他还是给了天浪牵来了两匹战马,又嘱咐三名骑兵跟着皇上保护着。 纵然杀败了这股清军,可谢复荣因为断后的战斗伤亡不小,此时也只剩余这几匹战马,这下全都给了天浪。 天浪算上自己只有五人五骑,便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跃上马背,扬起马鞭,再一次对孔有德展开了追击。 而这一刻,阳光散落他背上的光影,让印象中的帝王不再怯懦萎靡,而是渐渐伟岸了。 看着他背影,谢复荣也异样了,什么时候皇上竟然如此狠武,若是早能如此,何苦妻儿在敌人围捕之下逃脱无门被迫自杀呢? 孔有德已逃出很远,剩下无头苍蝇般清军被打得满地爬,天浪片刻都没有耽搁,一骑绝尘而去。 包括谢复荣麾下的所有士兵和百十来锦衣卫们全都一脸骇然地看着天浪远去的背影,泥人尚有三分脾气,原来亲人的惨死真的能激起所有男人心中的血性,许多明军都暗暗捏着拳头,预祝皇帝陛下一路走好。 天浪似乎有些疯狂,还真把自己当成追杀帝了,没想过这一别或许真的便是永别? 同行的便只有五个骑兵,前路却不可能只有孔有德一个敌人。 僵了片刻,谢复荣出言平息了士兵们因看到不敢置信一幕的喧哗,直等天浪的背影隐没于蜿蜒山路,他也带领余下的步兵跑步前进,去追赶天浪的脚步。 他是广西军此次勤王护驾的先锋,怎么能让皇上一个人扯疯呢,万一皇上提到铁板不慎挂掉了,大明的历史也便从此画上句号了。 追杀帝并未觉着自己选择了与理智相反的路,他终于有了一匹战马,便觉着是如虎添翼了。 天浪此前便是会骑马的,老爸和岳父大人的部队在北方边境草原是有骑兵边防部队的,编制还是团级。 不过这支拥有数千骑兵的现代军队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作战任务,他们除了边防巡逻,最大的出镜率就是各种战争电影,穿上各种朝代的服装去做路人甲。 且最有趣的是,这支骑兵队伍里,所有的战马为了适应剧本,配合演绎需要,都得学会倒地装死,可见为艺术献身对畜生来说不过镜头里的存在。 每每到了暑假,天浪最喜欢带着芊芊一起,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跨上马背随风任意驰骋,有时候天浪甚至想过要和芊芊一起骑马跑回到家乡的查干淖尔草原上去,可惜尼玛呼伦贝尔离着查干淖尔足足有二百公里,两人倒是想放飞自我,不过现实不允许啊。 其实比起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战马才能真正带给天浪飞一般的感觉,天浪的骨子里流着军人的血液,自己的精神有着祖辈继承而来的刚毅勇烈。 大草原的蓝天,白云,草海和沙丘,还有那零星散落奇形怪状的小树,以及各种探头探脑的小动物,都能让天浪狂放的内心平静下来,让那种广袤恢弘融合于碧草蓝天,就如同幼年的铁木真睡在母亲的摇篮。 有人骑着马在草原上奔跑就会热血沸腾,可天浪平时就浪的飞起,热血沸腾惯了,骑上战马奔驰在大草原反而会令自己安静下来,不过这却是让芊芊最头痛的问题。 因为芊芊虽然也被逼学着骑马,却非常讨厌骑马。 而且芊芊连走路都不喜欢,她更是不想像个泥猴一样每天在旷野的训练场陪天浪滚来滚去,可是她却只想陪着天浪,从来都不想与爱人分开。 17 危险的预感 陪着天浪这个随时都在躁动不安的男人其实也不错的,每当这时她总会发现天浪浑身都有一股子劲儿,她可以看到天浪那一张随风自在的笑脸。 可是芊芊,你在哪儿,你还好吗?我要先追上那个人,然后杀了他泄愤,然后便去重新找寻你,因为你被他抓起来的那一次,是我平生唯一的一次惊慌。 这是自己第二次追砍洪有德吗?不是,如果连上辈子也算上,已经数不清次数了。 可自己为什么如此痛恨洪有德,非要除之而后快呢?在追杀洪有德的路上,天浪再次理顺了一片片残破的记忆,虽然这些记忆还凑不齐自己完整的过去,但心中对洪有德的恨意却始终那般强烈。 天浪记得洪有德在穿越前绑架了芊芊,现在想起这件事都感到非常的后怕,可他已经记不起芊芊被抓以后的遭遇了。 不过天浪脑海里还一直在告诉自己一定得抓到洪有德,否则自己会非常非常不甘心,非常非常心塞。 在这个世界里,天浪只有一个目标,这是一段路,一段继续追杀的路,追杀洪有德似乎已经成了追杀帝的执念。 他只有五个人,五匹低劣的战马,而洪有德骑着一匹通灵宝驹,不知又追了有多远,天浪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儿,那黑点在天浪眼中渐渐明晰,信步闲庭,那份悠然的轻松,渐渐还原成一个他无比熟悉,无比憎恶的身影。 那人在官道上怡然自得地跑着马,行军打仗,有时损失最大的不是战兵,而是战马,天浪的目标是洪有德,而他自己同样也是所有南下清军要追杀的目标。 说到这一点,还是要夸一夸原主这位废柴皇帝的,夸他什么呢? 从武冈到全州近郊的这段路程,为了能够追上他,清军不知跑死了多少匹战马,可还是只能咬住废柴皇帝的尾巴,始终未能将他抓获。 也是,他为了自己活命,连妻儿都索性撒手不管,这份决心和意志力也是令人嗟叹,嗟叹他已经是渣男中的极品了。 就连孔有德胯下的宝马良驹,在毫无休止的追逐中也累得不行,为了洪有德不被天浪看似,它还来回地折返跑啊,战马虽然接连救了主人两次,可再是宝马良驹,也是肉体凡胎,现在它已经非常疲累了,而且是连累带郁闷啊。 战马当然也有自己的情感世界了,它也是有自己的骄傲滴,我的主人是堂堂恭顺王,是三位汉军郡王之首,为啥在一天之内两次都差点被敌人的废柴皇帝给砍死呢? “你叫什么名字?”发现了孔有德就在前方,天浪第一时间不是下令加速追击,而是对身边一个看上去挺机灵且年纪也是最小的士兵问道。 “回皇上,标下王小虎。”这个王小虎是个级别最低的军官,锦衣卫中的伍长。 锦衣卫是皇帝的近卫,可废物皇帝手握湖广五十万大军,却是一通神操作把自己折腾成了通缉犯,一路被追杀,连老婆儿子都赔了进去,这样的惨绝人寰哪怕是锦衣卫也很难对他心生敬仰。 就拿王小虎来说,心里都有拿起板砖把皇帝踩地上拍死的冲动,不过今天发生的几件事,让王小虎略微改变了对皇上的看法,这个皇上似乎还没有废物到家,竟然带着五个骑兵便敢追杀清军统帅。 “嗯,王小虎。”天浪点了点头,“好的,朕记住你了,你很不错,王小虎,等会儿追上去的时候,你要拖在后面,并时刻对周围保持警惕。” 什么情况,这是嫌弃我的意思吗,小子我也是杀过人的?王小虎是如此理解的,便有种被羞辱的感觉,甭管废柴皇上话说得如何漂亮,王小虎就是被嫌弃了。 “小虎,你听着,一旦有大批敌人出现在前方,你不要等我们。朕命你届时马上折返回去找谢复荣谢参将,告知他说,是朕命他立刻选好地点把队伍埋伏起来。” 王小虎有点儿明白皇帝的意思了,这是把自己当伺候了,这还是很骄傲的。 发现敌人,在被包围之前赶紧回去给后续部队的主将谢复荣报信,让他选择埋伏地点,伏击敌人,那么...埋伏好以后呢? “谢复荣埋伏好后,便等朕把敌军给他引过去后,如果看到追我们的敌人不多,就让他一举歼灭。如果发现敌人太多,那便和刚刚朕埋伏孔有德一样,打一下就跑上山,建立阻击阵地等待救援,记住了吗?” 天浪真心想的不少等待救援,而是等待天黑,不过不能说的这么没骨气。 “放心吧万岁,标下记住了。”天浪嘱咐的极为细致,他怕王小虎年纪小,理解能力不足,传达命令不准确。 “好,咱们上!小虎在最后面,按计划行事。” 天浪甩了甩马缰,脑海里再一次激昂起了战歌,他随着战马奔腾的节奏,心中战歌的节奏越唱越快。 洪有德为了停歇马力,走得并不算快,千里马怎么了,千里马也得让它喘口气儿啊,不能一直狂奔。 天浪在加速追击,而前方的洪有德只有一人一马,之前的一千多刘承胤的人马都被他当做炮灰了。 不过洪有德敢于放慢马速是他知道就算天浪追过来,他的马一旦全速奔跑起来,天浪也只有在他屁股后面吃灰的份儿,虽然洪有德这会儿也有了危险的预感,但戏弄天敌的感觉,滋味不要太爽。 洪有德时而回头张望,赫然看到了杀气腾腾的朱天浪,骑着一匹劣马,别着一把锦衣卫的绣春刀,腰间系着皱巴巴的龙袍,身边还有数骑,不过凭这几人几骑就想把自己捉住,简直是痴心妄想。 朱天浪正一脸诡谲地冲他呲着牙笑,洪有德便恨恨地骂了一句,而后一甩马鞭开始没命地抽打着战马快跑,原本他还很不屑,可见到天浪那种诡谲的笑容,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不能麻痹大意,只有活下来才能装逼,被砍死了就成傻逼了。 18 罪孽好深 “驾!”天浪抖起缰绳,一手却伸向腰间,不是拿兵器,而是拽下了邓凯留给他的那个酒囊,里面是黄白两掺儿。 但见天浪把酒囊对准了自己左肩的伤口,酒浆哗哗倒了上去,疼得天浪一龇牙。 一股酒浆淋下去,那刺啦啦的剧痛感也让天浪整个人立刻变得更加清醒了。 邓凯等人都看到了天浪手上的举动,不由都纷纷打了个激灵。 别看邓凯是保皇党的死忠,可就连他的印象中,皇上也是最惜命的废柴,只要自己能活,便不管任何人的死活了,什么时候皇上蜕变得连对自己都下手这么狠,这还是他们曾经见到的那位废柴皇帝吗? 天浪也不在意邓凯怪异的眼神,自己这样做可不止是在提神,这还是一种临时的消毒措施。 伤口虽说不宽也不深,可没条件缝合啊,剧烈运动,又是天热加流汗,他担心会感染。 洪有德打马奔逃,还不忘了张开马弓,时不时回头射天浪两箭,不过他肩膀有伤,根本使不上全力,几支箭便都被天浪灵活地躲过去了。 合体后的孔有德,若不是受了伤,骑射的功夫将不受丝毫影响,况且他到底是曾带领数百骑造大明的反,便搅翻了整个山东,祸害得崇祯靡费了百万两军饷,损兵数十万,文武大员数百人,都没能将其剿灭,只是将其赶下海的狠角色。 孔有德绝对是个狠角色,那么天浪呢?天浪胯下的这匹劣马的背上同样挂着两张弓,他也曾在蒙古草原和蒙古老阿爸学过射箭,从七年级开始天浪还加入了学校的射箭队。 虽然奥运比赛的射箭方式和蒙古箭法并不一样,可是天浪两种射术竟然都懂。 天浪看到自己马背上搭着有两张弓,按照草原民族的习惯,两张弓里,长的是步下,短的是马上,相对来说短弓也更为精准,但射距也短一些,短弓一般不足一石,射距在几十步之内。 被孔有德的冷箭袭扰的有些恼火,天浪也拽出了短弓,另一只手搭上了一支箭,平稳开弓,箭矢‘噗’的一声,然后这支箭令人惊叹的,‘吧嗒’...嗯,不好意思,掉到了前方五十步左右的距离,天浪讪讪干笑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有些大意了,弓弦没咬准,再来。” 没等天浪再来,这时邓凯已经一箭射出了。 “我去,什么鬼?”天浪失声惊呼,都忘了再次射箭了。 他不是惊叹邓凯的射术,而是惊叹对面的那一幕匪夷所思的画面,邓凯一箭袭来,可孔有德的花白色的战马的确了不得啊,没等洪有德反应过来,那匹马闻声便是向左前方移动了脚步,那支箭竟然被一匹神奇的战马给躲过去了。 这一幕把小伙伴都惊呆了,不过天浪非常善于调节情绪,见洪有德越来越近,他在他背后高喊: “洪有德,这世界真小不是吗?别跑了,既然又见面了,不如咱俩坐下来好好聊聊,聊聊前世因果,再畅想一下你是否该被洒家重新回一回炉。” 洪有德肯定能听得到天浪的叫嚣,他只是不肯回头罢了。 前世因果?我去你的吧,罪孽好深啊,天浪这家伙都特么追砍他两辈子了,为啥还是不肯放过他呢? 不说还好,因为这番话说完,最气愤的反而是天浪自己。 因为对洪有德的疯狂追逐,让天浪记忆的拼图似乎又复原了一些东西。 天浪之所以疯了似的追杀洪有德,是因他拿天浪和方静雅说事儿。 他让吴勇打电话告诉芊芊说天浪侮辱了方静雅,他们要拿着手中掌握的证据去告天浪。 芊芊当然相信天浪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可关心则乱的芊芊还是带着几个朋友去找洪有德去证实,结果却毫不意外的中了洪有德的圈套。 天浪没有对方静雅怎样,可洪有德分明就是要对芊芊下手的。 除了因为芊芊实在太美太惊艳,让洪有德垂涎已久之外,这样做还是洪有德对天浪屡次三番坏他好事儿的疯狂报复。 天浪不知怎么记起来的这段儿,脑海中居然还想到了当时洪有德脱得只剩下一条绯红色三角裤的画面。 应该还是那家小旅馆,小旅馆的房间里还架着一部dv。 可天浪偏偏到这里便记不起来最后洪有德把芊芊怎样了。 可在天浪的脑海里,洪有德看向芊芊的淫邪笑容竟然都这么清晰,又看他脱成了那样,天浪真是恨啊。 洪有德竟然还给芊芊拍视频,他真该死。 本来狮子搏兔的好心情,这只兔子总是跑,天浪也还觉着很有趣。 可想到了洪有德对芊芊做过的事,天浪就立刻化身成地狱里走出来的复仇火焰,时而冰寒,时而怒意焚身。 天浪越是拾起回忆,浑身就越像是裹挟着极寒之地的风雪,他的眸底汹涌起了一阵风暴,咬牙大喊着拉满弓一连射了洪有德三四箭。 只可惜不是射偏,便是被那匹花马给躲开了,洪有德还像是故意气天浪,还时不时地还击。 洪有德的箭法非常不错,天浪感觉至少比他自己要强太多了。天浪几次险险躲过,两人一边追逐,一边火力全开。 不过洪有德那匹花马在躲避箭矢的时候,也渐渐被天浪拉近了距离,见已经能摸到洪有德的后背了,天浪立刻抽出了刀,照着洪有德便是猛砍。 天浪没敢去砍那匹讨厌的花马的屁股,天浪怕那匹马一旦疯掉,自己再怎么追也是追不上的。 不过没等天浪的刀落下,洪有德的斩马刀却先发制人‘嗖’地轮了回来。 天浪闪避不及迅速收刀格挡,瞳孔中洪有德的斩马刀在逐渐放大,天浪也是一手握刀一手撑刀,使出全力才堪堪将洪有德的斩马刀挡住了,可自己的两条胳膊都被斩马刀震得发麻。 19 一直被追砍从未被超越 洪有德力气居然这么大? 天浪也是心中骇然呀,瞳孔都跟着收缩了起来,此前两人拼过两刀,可那时孔有德的魂魄还没有完全融合,此时天浪终于领教到了,感觉自己的力量未必及得上。 洪有德狰狞着一张变了形的脸孔,两人你来我往,在马上又是相互挥砍起来。 “朱天浪,你还想聊什么?聊一聊我该如何感谢你吗,嗯?呵呵呵,拜你所赐,如今的我却是不错,而你便有些令人心忧了,呵呵,追我追到了这个鬼地方来,却把自己老婆家人都给丢了。” “洪有德!”钢刀的破风声中,天浪在目眦欲裂地怒吼。 “喊也没用啦,朱天浪,落到如今地步,怪就怪你太睚眦必报,只因为我未得逞的一件事儿,你却非要不死不休,那么绝色的极品小美人,我想你不在了,他指不定会投入哪个老男人的怀抱呢。” “洪有德,我必杀你!” “偶哈哈哈,来呀,来杀我啊,可你不要总是记得自己曾经如何,朱天浪,好好看看现在的你吧,比丧家犬都不如,呵呵,求仁得仁,这下你该开心了吧?你还没忘了要杀我是吧,你杀得了吗?我看死的是你了。” 天浪有些被气昏头了,几次出刀都章法混乱,险些被洪有德反伤。 不过他调整的很快,感到洪有德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便是勾起唇角。 “洪有德,成了什么恭顺王,瞧把你得意的,你觉着我两世为人的落差很大,你则相反,那是我曾拥有过,而你一无所有。 我真正爱人,有朋友,你呢?你不过就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笑话,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你伤心的可怜虫,现在你以为自己摇身一变,得了王爵,也不过是鞑子马鞭下的一条狗。” “骂的,你找死!”洪有德也怒不可遏。 “看谁先死!”两人再次凶狠拼了几刀,战马接踵,刀锋呼啸,震得各自战马都向后退步。 洪有德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白色绷带,浸透了半边锦袍,顺着绵甲向下渗透滴流,天浪则根本没有包扎。 邓凯等人此时也渐渐追了上来,洪有德不敢恋战,他向天浪挥了挥手。 “本王时间宝贵,恕不奉陪了啊,不过最后奉劝一句,我说再深再长的感情也抵不过缘分的交错,朱天浪,我看好你呦。你说你曾经拥有过,可为了追杀我这个无名之辈,你竟然丢掉了一切,你说是不是咱俩才是真爱呀?” “我爱你大爷,老子不杀你,誓不罢休!” “什么罢不罢休,什么爱呀恨呀,你呀我呀的,有句电影台词不是这么说,谁不是谁的谁,你可能是谁的谁,谁又可能是你的谁的谁?人间爱恨莫过于此。” 洪有德似乎疯劲儿也上来了,天浪却是拧着一张冰寒的脸猛力打马狂追。 “呵呵,洪有德,看不出你丫口齿清晰了很多,真希望一会儿等你喊疼的时候,说话还能这么利索。” 疾风中狂奔的追杀帝,周身寒意愈加外放,然而还是孔有德的马要更快一些。 眼看孔有德即将逃脱追击,天浪呼唤邓凯等人一起放箭。 洪有德不得已要回头格挡,战马也左支右拙着闪避,倏而天浪又追上了他。 “洪有德——”天浪重重一刀劈下,孔有德拨开,又有邓凯的一箭直奔他面门,孔有德又一缩头。 天浪抽回刀再出刀,一刀快似一刀。 恭顺王纵然一世武功,好虎也架不住群狼,面对天浪的追砍可邓凯等人的冷箭,渐渐只有招架的份儿,最后更是连招架都招架不住。 终于重又开启了镌刻在他心中的沉痛一幕幕,他不断挨刀,时而俯身时而仰头地嚎叫,两匹马衔尾急奔,马背上两人一个胡乱躲避,一个疯狂挥刀,亏得他一身宝甲,天浪却不是宝刀,否则早成照片儿了。 而这一幕,天浪恍然间便有了印象。 好熟悉的画面呢,洪有德胡乱挥挡,绝望嘶吼,却是每多挨一刀便能多一分挣扎前冲的动力。 天浪的胳膊挥刀都快挥脱臼了,追了不知多远,渐渐追到一处喇叭形的山坳之外,就只见前方弥漫烟尘,于空谷之中熙熙攘攘走出来一支大军。 天浪不禁眉头一皱,心道一句晦气。 看到迎面而来的这支大军一纷纷都穿着大清的褂子,却是束着大明的发型,画风很是奇葩。 天浪眯了眯眼,据说,刘承胤造反后,差点儿把朱由榔当成投名状送给孔有德的经过,天浪已经通过邓凯愤愤然地谩骂了解了许多。 面前这支大军,又是这样一幅不伦不类的装扮,不是刘承胤的人马,还能是谁? 这支军队其实也不太像是一支军队,一个个全都歪戴帽子斜瞪眼的,像是一群很有嘻哈风范的混混。 这些混混们走路一步三摇,有的人的胳膊腿还不停抖索着。 说熙熙攘攘,是因这支大军的行进队形真的就像是在逛菜市场一样啊。 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人,看到这个男人,天浪感觉特别辣眼睛。 当下所在之地虽不是吴越,不过湖广好歹也是长江之南,五六月份的气候很是宜人。 可这家伙竟然穿了一身翻毛的皮衣大氅,毛色还特别的杂,那大氅也不知费了多少畜生的皮毛,加起来至少有十多个颜色,这哪里是穿在人身上的衣服,活脱脱的是行走的动物标本啊。 天浪一般不太愿意评判大明人的审美,尤其是这种大夏天在南方穿貂儿的傻缺。 这哪是穿貂呀,本人不就是一只大雕吗。 天浪的眉头一直皱着,感觉有些胃疼,刚出场的这位要是仅仅穿得花里胡哨也就不说了,这货的头上居然还绑着一条红色的发绳做抹额。 天浪可以断言,这就是一个二逼,二逼大军的旗帜上绣着一个白底黑字的‘刘’,没错,正是了。 20 冲冠一怒为只鸡 “万岁,是刘承胤的主力,咱们快撤!” 天浪听到邓凯在身后呼唤自己道。 可天浪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地,孔有德也是一边被天浪砍着,却是一边放声大笑,那笑声似乎在向天浪叫嚣,你砍不死我,你就是砍不死我,气死你,嘿嘿。 他没有拨转马头,而是继续向前。 照理说洪有德该赶紧喊刘承胤过来帮忙,可是他不,他就是痛快地一边流血一边放声大笑。 可真是应了那句: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运气散了,做什么都不会顺,同样是穿越,自己是春秋鼎盛的开国王爷,而他不巧做了个亡国之君,洪有德能不笑吗? “朱天浪啊朱天浪,你也有今天,砍了我多少次,老子照样活得好好的,如今我这只不死鸟攻占了你的领土,打垮了你的人马,除了一个皇帝的虚名你屁都没有,而我呢,如今是大清的恭顺王,麾下指挥两个汉军王爷数万辽东精锐,呵呵,看来以后的日子,你有的是被老子凌虐的机会了。” 洪有德对天浪各种嘲讽,天浪则是人狠话不多,闷头砍人。 “某是否眼拙,前面单骑被追的可是恭顺王爷么?” 刘承胤先是手搭凉棚问了一句,而后勃然喝道:“是谁这么大胆子,来人啊,给某擒杀此獠,相助王爷!” 看到洪有德和朱天浪一前一后追逐,杂毛大雕嚎叫了一声,随即扛着大铁棍,瞪着牛眼睛,手指着朱天浪吹起了胡子来。 他吹胡子的时候,一身雕毛都炸了起来,仿佛孔有德被人追砍,比他爹妈被人追砍还要气愤,简直是叔可忍婶儿不可忍。 随着杂毛大雕的命令,手下些人道了句“喏!”,而后一队骑兵腿夹马腹,催促着战马便迎上天浪去。 不过大雕对手下的这种积极表现还是不甚满意,尖声在他们背后吆喝了一句: “以后要说‘嗻’!”而后一撇嘴,“你们这群乡巴佬,连新样儿的官话都不会。” 大雕刘承胤很是担忧自己和手下人为了在大清朝的前途,就是根本没意识到他根本无法代表麾下所有将士的意志。 刘铁棍为人虽然不咋地,可投在他麾下的部分将士却是心中装着‘忠义’二字的,他们有的是为报国而从军,许多人根本看不惯他卖国求荣,仓促间却迫不得已稀里糊涂上了贼船。 见喇叭形山谷中有骑兵冲出来了,天浪狡黠一笑,勒住缰绳,调转马头。 王小虎已经先一步回去报信了,天浪便是始终与追兵若即若离,既不让敌人捉住,也不把敌人甩掉。 刘承胤一直高喊着‘追,追上去,抓住伪明皇帝重重有赏。’ 天浪则不慌不忙地引着刘铁棍的大军往自己布置的陷阱方向去,天浪哥哥这是要做一回带领日本鬼子去趟地雷的小英雄吗?。 被追逐的过程中,偶尔天浪也还没忘了回身射上清军几箭,不料这第一箭便让天浪失语:“卧槽?还真中了!” 一箭便干掉了一个前头跑得最欢实的家伙,那人手捂前胸,仰身堕马,脚却别在了马镫里,被自己的战马拖行。 天浪感觉就像中了彩票一样,他新奇地摆弄着手里的短弓,嘴角挂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虽然不能百发百中吧,但最起码自己的箭法还有百发一中的超高几率,他骄傲。 再一次回头时,骄傲如他,便看到清军的骑兵都暗搓搓降下速度来,我靠,这些兵真熊啊,只死了一个就不敢全速追了。 天浪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他之前和洪有德对射时浪费了那么多箭矢没有人看到,人家看到的只是他一箭中地的恐怖,只一箭便射穿一人的胸口,而那人被自己战马拖行着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血迹的一幕也极为骇然。 谁说永历皇帝是个只会逃跑的逗逼,人家根本就是神射手嘛,只是平时太低调了别人看不到。 人有时候太出色了的确未必是什么好事,就比如朱(后)天(羿)浪先生。 “王爷,您没事儿吧,下官这便为您老请医官来包扎。”清军那边,刘承胤巴巴摇着大尾巴跑到洪有德身边伸出脖子嘘寒问暖起来。 其恭顺王这会儿即不冷也不热,他就是有点儿疼。 不过要疼只能疼一会儿,这都不是事,打不死的洪有德先是撇着大嘴,一脸的,宝宝没事儿,宝宝很能抗的胜利表情。 对,就是这样,人前不能跌份儿,这才是堂堂王爷嘛,波装得差不多了,他这才皱起眉头换做一脸霸道总裁的表情反问刘承胤: “什么医官是需要请的?”他勉力抬起了手,风轻云淡地说:“不需要什么医官了,本王半生戎马,经历不下数百战,当年有一属下偷了王象春家仆家的一只鸡,而后被杀,本王气不过,于是冲冠一怒......” 孔有德又改成说评书的了,可人平西王吴三桂放清军入关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你这冲冠一怒是为了一只鸡。 倒也是差别不大,陈圆圆的职业似乎也是鸡,可两者多少还是有区别的,就这一点,恭顺王的人生追求还是更为纯粹的,他是为了一只真鸡。 连听他嘚吧嘚的刘承胤这时也感叹当初逼得孔有德造反的那只鸡极有可能是金鸡,何止是金鸡呀,让崇祯皇帝耗费了百多万两银子的平叛军饷,你猜这是什么鸡。 孔有德讲述了自己曾经是多么牛逼的过往,回过头来又对刘承胤说教道:“说了这么多,可是刘总兵,忘了问你的大军怎么才到啊,是不是喝多了凉开水路上撒尿耽误工夫了?” 洪有德对刘承胤的不耐似乎憋了很久了,被天浪砍得也挺上火,故而说话时的口气不太好闻。 刘承胤也没法正面回答他,他能实话实说自己是路经了几个山水怡然的村庄,而后放下景致不去观看,而是进村抓花姑娘去了吗? 于是瞎耽误工夫的刘承胤只能讪讪笑着说:“感谢王爷如此关心下官的身体,下官最近确实有点儿着凉,腰酸腿乏力。” 21 汉奸职业很高危 他这话还真是实话,没有骗人,可孔有德听得皱眉呀,我这分明是在骂你呢好么,你怎么还打蛇随棍上呢,脸皮够厚的。 “不过下官的这点儿小隐疾不甚打紧,只要王爷您没事儿就好,还有下官刚刚遇到了点儿小状况,就在下官即将擒拿住伪明皇帝时,明军参将谢复荣突然出现,被他给挡了一阵。” 刘承胤编织了被谢复荣阻挡,双方还打了一架的借口,其中有一部分是真相,可他的腰酸腿疼是被他糟蹋的村姑而不是谢复荣造成的。 谢复荣拦住了他的主力人马,救下来皇帝,皇帝继续逃,刘承胤的一千人马则冲破谢复荣的阻拦继续追击,一直追到了一条河边,天浪穿越了。 刘承胤扣了扣鼻孔,然后笑得鼻孔都翻翻着说:“不过那都是小问题,只要王爷您没事儿就好,呵呵,您没事儿就好。” 刘承胤臊眉耷眼的黏糊,让洪有德感到很油腻很膈应。 他还要多套几句近乎的时候,再看孔有德已然拨转马头,原路返回去追击天浪了。 不过刘承胤没有遗憾,而是差一点儿笑出声,处于修养他还是忍住了,只是差点儿憋出内伤。 他笑的是孔有德转身那一幕,不止是他,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恭顺王狗熊一般宽大的后背,都被天浪给砍烂了,宝甲碎裂,皮肉外翻,简直惨不忍睹。 都这样了还嘴硬,还尼玛有心情跟我讲你成名时期的故事。 大雕刘承胤暗暗一挑大拇指,自己碰到的绝对是装逼界的前辈,挨打中的高人啊。 心说孔有德你这逼装的,老子必须得给你八十二分啊,剩下的以六六六的形势发放。 恭顺王竖立起的高大形象只维持一盏茶的功夫便瞬间崩塌了。 “王爷,您确实没事儿么,真的不用先包扎一下下么?” 刘承胤再关心起来,用意更多是为了膈应人了,可他真不是存心的,就是觉着好玩儿而已。 孔有德一皱眉,觉着刘承胤的话似乎有点儿多,这样没眼色的傻缺真不知道是怎么在乱世之中活得这么滋润的。 “本王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刘总兵哪儿那么多废话呀?朱天浪,啊,不,朱由榔那家伙肩膀也中了某一箭呢,哼哼...” 看孔有德的意思是自己没吃亏。 “你以为你以为的,便是你以为的吗?非也,须知佛家有句谶语,叫做,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老孔撇着大嘴顾盼自雄的样子,唬得刘承胤这个大老粗直眨眼睛,心说,要么人家怎么做到了郡王呢,不止抗揍,挨过揍还能和人将哲学。 旁边一个亲兵发现自家大帅有些听不懂,便附耳为刘大帅解释一下:“大帅,甭听人怎么说,咱们眼睛没看错,那句佛谶的下一句也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意思是说......” “这谁家孩子,家长怎么不出来管管?” 孔有德怒了,“都说了,本王那不是被追砍而是一招漂亮的诱敌之计,把明军引到伏击圈,只不过你们没有把握住歼敌的大好机会而已!” 孔有德脖子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儿,怒目回瞪向所有人。 “哦,王爷如此帅气逼人,说什么都是对的,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是继续追么?” 说起来任何时代,当汉奸也是高危职业,时时要看主子脸色,还得为自己发点儿小财挖空心思,被骂成汉奸走狗的,不图赚银子,难道是为了博名声? 就如刘承胤,他此次除了带着大军追击明朝皇帝,路上捎带还抢了一百多车的财宝,是升官发财两不误,比以前跟着何腾蛟混的时候滋润多了,何腾蛟是不会允许属下纵兵行抢的。 刘承胤此前是何腾蛟麾下的一员将官,因各种积极表现和极端贴心地谄媚骗取了何腾蛟的赏识,被人品忠厚实在的总督大人当成了自己的贴身小棉袄,逐渐做到副总兵,再升为武冈总兵,还差一点儿就与何腾蛟成了儿女亲家。 只是他才刚想把自己女儿嫁给当朝阁老,湖广总督...... 嗯,辈分不对,刘承胤是这么想来着,如果何腾蛟喜欢,他甚至可以把自己亲妈嫁过去,可人何腾蛟不好这一口,说联姻是让他女儿来给何腾蛟做儿媳妇,不是给自己做媳妇。 不过对大雕来说,亲妈、媳妇、女儿什么的,辈分离着都不远,只要上官喜欢,效果都一样啦。 可就在刘承胤为了与何腾蛟论辈分的是纠结的时候,一道闪光出现了,这道闪光是又一个比当朝首辅更具有投资价值的人物,当朝皇帝呀,对不对? 于是他便神乎其技的一顿忽悠,把朱由榔给忽悠到了武冈。 自己那会儿是如何拍胸脯保证,能让大明从此强大,重振山河之类的话鬼话到底说了多少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作为皇帝,朱由榔的确很是凄惨,可在南明诸帝中他又是最最幸运的,享国时间最长,因为他最会逃跑嘛,稍有风吹草动,便拔腿就跑,把个臣子啊,军队呀城池啊统统不要了。 说他谨慎吧,可他又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货,在广东肇庆登基不久,便经历了湖广总督丁魁楚的叛变,丁魁楚向李成栋投降,差一点儿把他给论斤卖了。 发觉风头不对,他便逃了,肇庆离广西最近啊,此时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可等他跑到广西之后又受了瞿式耜等人一肚子的腌臜气。 瞿式耜好为人师,又自诩拥立有功,把个皇帝老子当成自己儿子训。 朱由榔最讨厌瞿式耜对他的指手画脚,便有了离家出走的打算。 22 飓风始于萍末 想要睡觉,刘承胤恰好给他送来了一个大枕头,朱由榔想都没想就抱过来了,把丁魁楚叛变出卖他的教训完全抛在脑后。 也是活该刘承胤走鸿运,前脚刚攀上大明皇帝的高枝儿,后脚大清的恭顺王也要找他聊聊人生。 刘承胤掰着指头想待价而沽,可没等他权衡利弊呢,孔有德的三顺王大军已经打到洞庭湖岸边了,清军没有自己人那么温柔,人家是打算把刀架到脖子上再和他聊人生。 不过只要脑袋没掉,这些便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当孔有德向他展示了肌肉后,刘承胤便觉着当个国丈是不错,可貌似活着的国丈才能享福,死了的牌位根本没啥卵用啊。 他吹牛的本事不小,把皇帝都给忽悠到武冈来了,可他的这条大腿相比起孔有德的大腿来说,肯定要细得多了呀。 时下就算明朝皇帝的大腿,只不过是一条小细腿不是么?于是识时务的刘总兵便偷偷派人与孔有德谈判,讨论带着麾下人马集体跳槽到大清的事宜。 而在这方面,孔有德的权力很大,老领导英亲王阿济格抢了半个中国,赚的盆满钵满,要往家里运宝贝,没空再待在湖广,临走时把皇协军都留下了,多尔衮也管不住自己的亲哥哥,便命孔有德统兵镇戍武昌汉阳。 不过阿济格回京的路上,还顺道攻下了南昌和九江,驱使当地新投降的金声桓和王得仁继续南下。 三顺王留在湖广的实际意义,除了镇戍重镇武昌汉阳,也是在对偏隅西南的永历朝实力的一次摸底。 在这个过程中,孔有德除了爵位和一方督抚这样的重要职务无法许诺给新投奔来的明朝文武,其他的什么都可以许诺。 而金声桓和王得仁在江西的一通折腾,让大清几乎白捡了一个富庶省份,让孔有德觉着很没面子,自己在湖广,几乎还没啥作为呢,不能让那两位给比下去呀,何况广东的李成栋,也捞了不少军功,除灭两帝了都。 刘承胤作为明朝总兵,正二品大员,已经是位高权重了,可孔有德大军南下让他意识到南明这个小朝廷就要玩完,再高的品级也不过是殉葬品。 更何况孔有德许诺他投降后可以做湖广提督,可谓是总督以下把持军务的第一人,刘承胤对大清给的待遇还是满意的。 朱由榔此时还在武冈,孔有德怕带的兵马多会被朱由榔发现,这货腿可快得很,万一撒丫子跑了怎么办呢? 事不宜迟,等双方谈妥了之后,孔有德便只带着少量人马和足够刘承胤全军更换的军服潜入了武冈城。 不能不说他安排的很周祥,计划也很大胆,如果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活捉朱由榔,秘密潜入武冈城,接受了刘承胤的兵权以后由刘承胤的兵马直接发动哗变,活捉皇帝,是最十拿九稳的策略。 有的时候出奇兵才是最为稳妥的,往往等你准备妥当了,你的敌人这期间做的准备或许比你更多。 就如加速大明覆灭的推手之一:吴桥兵变。 便是孔有德和李九成带领八百骑兵干的。 吴桥兵变的发生,是一系列的偶然和必然。 袁崇焕杀了毛文龙后,他的三个义孙,便是后来的三顺王心中都有怨恨,还被朝廷拆开了,打散了,此后又可以压制。 而袁崇焕这一刀下去,皇太极看到了机会,不久后绕道蒙古,攻破长城,大明被迫进行了国朝继土木堡之败后的第二次北京保卫战。 此战旷时一年余,如何惨烈,秦良玉如何力挽狂澜不许细说,大明最大的损失便是失去了袁督师。 皇太极用离间计,让崇祯杀了袁崇焕,致使袁督师麾下辽东名将祖大寿毁关出塞,孤军驻守大凌河。 皇太极被秦良玉吓跑,退出关外后,便率重兵围攻祖大寿。 崇祯又巴巴地调遣各路援兵前往救援,而孔有德和李九成便是率八百骑兵从登州绕过整个渤海前往支援辽东大凌河之战。 后世有人责备崇祯又想马儿跑,还不给马儿吃草,说孔有德麾下的士兵偷鸡是因为没有军粮,他饿了所以要偷要抢。 不过八百骑兵的吃喝拉撒,崇祯或许没功夫管,作为他们的上官,登莱巡抚孙元化也未必就拿不出区区八百骑兵的军粮。 不说朝廷吝啬与否,在吴桥,孔有德麾下的士兵真的偷了王象春家仆家里的一只鸡,这个是事实,且被王家仆人抓了现行,将那士兵围杀后穿箭游营,便是挂起尸体到人军营里嘚瑟去。 因此引得八百骑共愤,李九成和孔有德灭了王家家仆满门,顺势发起了吴桥兵变,造了大明的反。 其实另一个说法是吴桥兵变,士兵偷鸡被杀只是一个诱因,另一个原因是另一名主将李九成把皇帝买马的钱都给花了,他就算回去也无法报账,于是便煽动造反。 说当年孔有德就只有八百骑兵,就敢造大明的反,一个小小的武冈城自然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恭顺王绝非浪得虚名,崇祯为了剿灭他的八百偷鸡贼,耗时两年零八个月,荼毒了整个山东省,损失兵力十数万,阵亡十多员良将。 就连统兵才智不在毛文龙之下的,继承了孙承宗军事理念的登州巡抚孙元化也因吴桥兵变负有御下不严的责任而被冤杀。 为了剿灭这八百偷鸡贼,崇祯皇帝耗费的饷银这里都不必说了,靡费百万巨。 孔有德这一闹腾,还支援什么大凌河啊,他连关外的精锐都调回来平叛了,包括祖大寿的兄弟和吴三桂、吴襄父子。 吴襄吴三桂和祖大寿是一家人,吴襄即是祖大寿的妹夫,又是祖大寿的舅哥。 这里要说祖大寿在大凌河得不到支援,假意投降了皇太极,而后皇太极命他移兵锦州,祖大寿一代人杰,性命无忧后又一脚把皇太极踹开复叛,还派出自己的兄弟和姐夫还有外甥帮助前老板崇祯平叛山东。 23 受刺激后引发的血案 至此北直隶被皇太极平了,山东也快被孔有德平了。 崇祯皇帝付出了相当于八旗兵入一次关的损失,靡费无数饷银,这才最终平定了吴桥兵变,却也只是把孔有德和耿仲明赶下了渤海而已,并没有全部歼灭。 孙元化善使用枪炮火器,精于海战登陆,对后金的威胁不亚于毛文龙。 是以在李九成、孔有德和耿仲明归其麾下时,孙元化着重让自己重金聘请的葡萄牙雇佣军对这三位的兵马进行了一番特训。 然后李九成孔有德和耿仲明都反叛了,东江皮岛,甚至连登莱都不存在威胁后金的明朝海军将领了,从此后金军再想要攻略大明的城池,手握利器,老巢无忧,soeasy。 毛文龙毛都督和他东江军镇的明军战斗力可不低呀,曾一度拿下过后金的都城赫图阿拉,可以说皇太极最恨有着杀父之仇的袁崇焕,却是最忌惮毛文龙的东江军镇。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因为毛文龙之死起了连锁反应,最后改变了明军与后金军作战模式的,就是被偷的那只鸡。 这是一个令许多人都难以置信的历史事件,至于吗,不就是一只鸡吗。 端正态度,因为那只鸡它不是一般的鸡,而是山东豪族,名流千古的诗人,有称四世宫保的王象春的家仆的家里非常了不起的一只鸡,所以崇祯皇帝选择了忽视军心啊。 什么是四世宫保呢?其实四世宫保是坐落在桓台县新城镇城南村的一块牌坊,万历四十七年,皇上敕造。 是万历为了表彰太子太师,兵部尚书,宣府、大同,山西总督王象乾的功绩,于是御赐追封三代,包括他的曾祖父王麟、祖父王重光、父亲王之垣,皆追赠为“光禄大夫柱国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因此王家从此被称为“四世宫保”。 这样的世家,你一小兵竟然该去他家偷鸡,就是偷他家仆家的也不行啊,什么叫做权势滔天? 扯远了,回头说孔有德这次来到武冈,他描绘出心中的宏伟蓝图也让刘承胤颇感意外。 因为孔有德不只是来送军服的,他还准备让刘承胤做他的带路党,而后对武冈城中的明朝皇帝以及他的扈从发起一场突袭。 这么算起来,孔有德带上少许人马悄无声息的进城,而后再加上刘承胤的人马,要对付一个只会逃跑的废柴皇帝,真的不要太轻松。 可朱由榔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嗅觉特别灵敏,且反应奇快,从来一感到危险拔腿就跑。 孔有德虽然是悄悄潜入的武冈,却还是被他给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他便连夜行动,骗刘承胤的守卫为他打开了武冈城门,然后在守卫察觉后武力夺门,闪电般逃了出去。 等孔有德和刘承胤二半夜的兴师动众来缉捕的时候,结果发现伪明皇帝早已飞入草丛捉不见了。 孔有德什么都算得极为细致,就是忘却了在逃跑这一领域学科,作为二十四史中唯一逃亡国外的中国国君,废柴皇帝才是优秀到了空前绝后呢。 由于永历帝出逃武冈城是突发状况,孔有德便也来不及回去叫起自己的队伍了,而是直接带着刘承胤的队伍就是一通追呀。 这便是前文朱天浪穿越到大明,看到洪有德带的居然是刘承胤的队伍在追击他的大概情况,那么不是一直说湖广明军有个总督,便是湖广总督何腾蛟。 麾下尚有五十万大军的么,皇上都被刘承胤当做人质了他在做什么呢,莫非这位老表也是大明的叛徒不成? 广东肇庆被李成栋攻破后,朱由榔舍近求远来湖广西南投奔刘承胤,是因为和广西的瞿式耜尿不到一个壶里。 刘承胤又把湘西山区里的一座城池说成了世界著名旅游景点,邀请他去观光。 朱由榔是本着带老婆孩子度假的心情来到武冈城的,与此同时,何腾蛟和刘承胤两人还在谈儿女的婚事呢。 由此可见一直到刘承胤软禁朱由榔之前,何腾蛟都还是很信任他的,只不过对刘承胤隔着锅台上炕,越过他这位湖广总督去攀附皇帝,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罢了。 朱由榔到了武冈之后,何腾蛟便察觉到刘承胤的异样了。 虽然也是事后诸葛亮,不过何腾蛟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此时他仔细琢磨刘承胤,方才醒悟自打刘承胤当上了武冈总兵以后,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拿何腾蛟这个湖广总督也都不大当回事儿了,当初还以为二人捻熟,刘承胤又是个大老粗,和自己不拘小节呢。 现在想起来,是这位未来的儿女亲家心已经黑了,雌伏日久,露出了本来面目。 尤其当何腾蛟知道刘铁棍把皇帝圈禁起来以后,便更加心急。 何腾蛟此时正是兵强马壮,麾下雄兵五十万,可是他不是叛臣,若是叛臣早学着左良玉的样子带着麾下五十万大军不抗清而是跑皇上眼皮子底下清君侧去了。 他派麾下将领张先壁驻扎武冈城外,用意监视和警告绑架人质的刘承胤不要轻举妄动,先保证皇上的人身安全,而后开启了与他的谈判。 与刘承胤的谈判,是他亲自出马的,何腾蛟这样做其实是冒着政治风险的,毕竟刘承胤没有公开宣称叛国投降,武冈城内的情况又不明了,你又凭什么派兵监视他? 以大明那些御史的破嘴,事后人家还会说是你逼反了刘铁棍,亦或说是你们儿女亲家之间在唱双簧。 何腾蛟管不了这许多,亲自出面与刘承胤谈判,两人谈着谈着,便打起来了。 刘承胤在谈判中被何腾蛟威胁并羞辱了,何腾蛟告诉他若不是自己捧着他,他刘承胤什么都不是。 说自己派到武冈的张先壁,是麾下将领中最不能打的一位,而刘承胤则连张先壁都打不过,问他哪儿来的自信竟敢幽禁皇帝。 何腾蛟不是吹牛,他派张先壁,是为了尽量别把刘承胤给吓到了。 张先壁和李锦、高必正、郝永忠等悍将确实没啥可比性,那几位若是出现在武冈城外,刘承胤准得尿了,可见刘承胤也确实连张先壁都颇为不如。 24 捡把菜刀继续追 白天受了何腾蛟的气,刘承胤便是趁夜偷袭他在城外的大营,除了有斗气的心理外,如果把何腾蛟的驻军拔掉,刘承胤便根本用不着软禁这么麻烦,他会直接把朱由榔打包送给孔有德领功了。 趁夜偷袭的想法很好,何腾蛟却早有准备,反过来设下伏兵,将他一顿暴打,于是天亮后,二人重又坐下来谈判释放朱由榔的事宜了。 两人毕竟太过熟悉,刘承胤的段位又太低,一个激将法就被激怒了。 再后来所谓的谈判,虚与委蛇已经毫无意义,双方都图穷匕见。 湖广的局势是自李自成败退武昌,清军以英亲王阿济格为主力,驱使三顺王做前锋,衔尾追杀来到湖广后形成的。 一场武昌大战,刘宗敏战败被俘,李自成败走,途经九宫山牛迹岭被一地主老财给乱棍打死。 而后英亲王阿济格携财宝美人而归,留三顺王驻守武昌重镇。 孔有德一直待在武昌城没什么动作,可刘承胤和何腾蛟之间的撕逼,让他嗅到了阴谋得逞的味道,于是便驱兵南下。 本来三顺王的兵马绑一块也不到五万人,驻守武昌汉阳尚且勉强,偏偏隔壁的金声桓和王得仁向走在回家路上的阿济格投降,而后反过来为清军攻占了整个江西,把微微区区在武昌做城管的孔有德给刺激到了。 又偏偏刘铁棍舔着脸在这时给他送温暖,孔有德觉着机不可失,便引发了一系列对清军来说时机根本不成熟的大战。 孔有德下洞庭湖入湖南,何腾蛟便不能再留在武冈了,他要组织兵力应对清军,便把援救和谈判事宜交给了麾下将领张先壁。 不久后,张先壁惊闻孔有德秘密进入武冈城,皇上果断强行出逃,且已经逃跑成功了,那还谈什么,干脆掀丫桌子吧。 朱由榔的选择,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湖广全都乱了。 孔有德传令让三顺王大军穿插南下追击,刘承胤被他拿鞭子赶出了武冈城,带着他和他的兵马一起去追。 张先壁一看,武冈都快成空城了,上班的上学的都走了,自己继续呆在这儿也没意义,况且他来武冈本身便是为了保护皇上的,便也率麾下人马加入了这场追逐。 从武冈到全州,大概两百多里路途,大多都是蜿蜒曲折的山路,什么路况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条路上车流量实在太大了,比晚高峰还要拥堵。 这条路怎一个混乱能够形容?张先壁和刘承胤的人马不分你我搅和在了一起,碰上了就打,打累了喘口气儿便继续追,没多久,张先壁和刘承胤的屁股后面,又多出了三顺王的钢铁大军和被何腾蛟派来给皇上殿后的郝永忠。 继而是李锦刘体纯因为来的略晚,便要绕路穿插宝庆,想抄近路拦住追兵,结果二位到了之后,发现已经是马后客了,追兵快到他俩抄近路都没赶上。 还有何腾蛟,带着湖南巡抚堵胤锡和武安侯高必正两支兵马在最后面摸瞎。 他的五十万大军面对辽东军一触即溃,尚可喜耿仲明正来回碾压,把他按在地上摩擦呢,突然得到孔有德命他们南下的命令。 敌人走后,何老大人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擦干满脸血,也捡起一把菜刀追了上来。 几乎湖广的所有兵马都拥挤向这条道路,他们有清兵也有明军,建制几乎都已经打散,一路上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毫无战术可言,丫就是一场混战。 结果这场混战张先壁最先掉队,败下阵来,他和三顺王主力打了一仗,虽然堵截住了清军主力,却也被三顺王大军打残了队伍,本人也战死在途中。 张先壁不是个例,辽东军毕竟战力强悍,武装到牙齿,明军在这条路上折损不少,若不是朱由榔被挟持,而后又忽然出逃,湖广五十万大军一不会投鼠忌器,二不会自乱阵脚。 为了确保皇上的安全,何腾蛟几乎是把精锐都布置在后方的武冈城附近了,这也是天浪穿越后,看到士兵对他很抱怨的主要原因之一。 废柴皇帝搞砸了湖广之战,逃跑嘛,还丢下了妻儿老小,把天家家眷都变成了敌人的俘虏,这不又是一次靖康耻吗,将士们哪有不恨他的道理? 一边为了护驾,一边为了斩首,双方在从武冈到全州的一路上打得是昏天黑地,稀里哗啦。 不过打归打,谁都没忘了先抓到皇上的兔子尾巴才是最重要的,否则连皇上都挂了,这仗还有继续打的必要没有呢? 只是没想到朱天浪在一条大河中穿越,还顶替了朱由榔的废渣形象,把人设给改了,从此便让这场混战出现了巨大的变数。 本来清军一直追,朱由榔身边的队伍一直跑,没想到被朱天浪这个疯子就带着一百多锦衣卫又给打回去了。 跑在最前面的两三支清军全都毁在他手里,天浪灭了两支,谢复荣灭了一支。 现在刘承胤手中的人根本已经不多了,被天浪都给拆吧了他自己还不知道呢。 孔有德当然也没打算告诉他,他是骗刘承胤去转世投胎的,不是打算跟他一块儿发财的。 而且孔有德就算不想吃独食儿也当然不能说呀,那些刘承胤的兵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朱天浪给一刀刀砍死的,你让他这个装逼犯怎么好意思张口承认自己的无能? 就好比刘承胤拿出一半家产借给孔有德,孔有德却带着钱去了赌场,还把孔有德的钱不当自己的钱,两三把便全都梭哈了,连打车钱都没剩下。 洪有德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你让他怎么可能还钱? 第二次砍跑了洪有德后,天浪把刘承胤往雷区那里领。 双方大军也再一次轰隆隆先后开往全州方向。 全州是广西的门户,清军一旦打破了全州,下一步便可看到桂林的门户严关和桂林城本身了,除了一座并不严密的严关,全州与桂林之间再无坚城。 而且桂林不仅山水甲天下,对洪有德和刘承胤来说,那里绝对会有更多的钱财和女人。 可是无论是曾经还是何时,要想博得最多的钱财和最美的女人,都得拿利益和性命去换。 25 竖子不足与谋 刘承胤这里没有朱天浪想要的利益,只有他的命是天浪有兴趣拿走的。 一座不高的山,阳光透过树影,向潮湿腐叶层叠的山坡洒落着柔和与安静。 一只蚊子在一个士兵年轻的脸庞上吸饱了血,心满意足地振翅离去,路经一根树枝饶了几圈,似在饶有兴致的看着 几只蚂蚁搏杀一只青虫。 树枝的另一端,独步桥般杀来了许多蚂蚁的援兵,这只青虫越加危险,蚊子在它头顶饶了一圈后,许是预想到了它悲壮的下场,便哼哼着飞走了。 蚊子的背后隐匿着大批的明军,它还咬了其中一个一口,那人也不见动静。 蚊子刚要飞过山路,想要到路那边山阴的一面躲避阳光休憩,一行四匹快马一瞬间从它身边掠了过去,蚊子躲避不及,甚至在半空打了个转,刚把控好平衡,未料身后还有一百多骑着快马的追兵如风卷残云将它裹挟了去。 天浪也不清楚这里便是谢复荣的伏击圈,带着四人四骑呼啸而过,身后追兵紧追不舍。 率先回来传旨的王小虎一看皇上处境危机,便耸然起身了,却是被谢复荣的大手一把给按住了。 “别动,咱们的任务是击垮敌人的主力,只要后边打起来,那百余骑也得返回来帮忙。” 王小虎胸口起伏着想要辩白,又有人压低声音提醒道:“快看,敌人的大队人马来了,看起来比我们的兵力至少多一倍还多呀!” 除了今天已经跟随着天浪打了两场仗的一百多名锦衣卫已经司空见惯外,谢复荣的队伍见到这么多敌人其实都有些心虚。 饶是伏击战,这敌我实力的对比未免也过于悬殊了,他们真的有把握吗? 可谢复荣俯下去的身子还是挺了挺,一拳捶向地面,“这是万岁的旨意,且他老人家还被敌人追着,哪怕有十倍的敌人,我们也必须打,全体准备!” 刘承胤正在对孔有德围前围后,舔然畅想着攻陷全州城后的淫逸生活,孔有德心里也猜测着南明的那位废柴皇帝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成为他们的俘虏,对刘承胤的聒噪虽略有反感,眼下用人之际,也不好多说,便是此时,所有人都听到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喊杀声。 战鼓急急如九天奔雷,山间旌旗陡然摇晃,号角长鸣,乱石滚落,飞矢如蝗。 一声心胆俱裂的“杀——” 刘承胤下意识收缰拨马,斜斜一看,山丘之上林立的面面旌旗之间,明军山呼海啸着涌了下来。 是狂躁,是势不可挡,压在刘承胤身上却是心胆俱裂。 他失声叫了句:“不好,王爷你可小心......” 呃..... 可尼玛再回头一看,孔有德那孙子早已经一个高窜出百步之外去了。 “贼死鸟,竖子不足与谋,给我顶住!”刘承胤恨恨骂了一句,大红色的抹额便被明军猛虎下山的气势给都掀飞了,眼中尽是明军天地相连的黑影。 他也没时间去捡什么抹额了,唯有勉力指挥自己的人马迅速往一起聚集,可还没等聚齐起来呢,便是遭受泥石流一般被淹没冲散了。 “不要乱!” 刘承胤双手握着铁棍,如暴风雨中奋力划桨的一叶孤舟,被浪头卷来卷去。 他身边的亲卫倒是很拼,围聚在这叶孤舟四面,如背靠礁石屏息面对撞来的激流。 麾下更多士兵则是见势不妙,悄悄开溜了,山多林密,钻进去便别想抓到,他们也早就不想跟着刘承胤干了。 阵前谢复荣的金瓜锤轮得浑圆,呼呼挂风,所经之处哀鸿一片,几无一合之将。 刘承胤则大吼大叫,掩饰着内心的恍急,麾下士兵竟如此不堪一战么? 再看孔有德神速的反应,吱嘎一声便没影了,刘承胤越想越窝火,他这个人又怕被激,往往一怒便失去理智。 他拖着一条镔铁棍打马穿过人群,冲向了远处的明军主将谢复荣。 这个曾经朝堂上的同僚完全不讲一丝情面,那便也怪不得自己无情了。 他抡开镔铁棍,幽幽靠近站在最高处搏杀的谢复荣,谢复荣脚下踩着刘承胤大军的一辆战车,金瓜锤左右挥砸,对耳旁如风袭来的箭矢毫不避讳。 这也是大多数明军中层将领三百年来一贯的战斗作风。 明军强悍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因为谢复荣这样的中高级军官从来都是冲锋在前的。 他们逢战往往一马当先,而阵亡率最高的往往也是这群铁打的军人。 他们在战场上做得多,想得少,往往军功被别人摘去,他们还在继续冲锋,披肝沥胆,却是让那些喝兵血的奸人和下笔如神的文官博得了美名。 谢复荣似乎也忘了天浪的话,天浪是让他打一下就往山上跑,可谢复荣脑回路根本没有这么绕,打起仗来,就放不下了。 慢慢的,伏击战变成了阵地战,刘承胤的骑兵也很快杀回来了。 当最前面的骑兵赶回来支援后,清军方才从狼狈中稳定住了阵脚。 谢复荣当下便喝令各部组成盾阵拦在道路中间阻挡骑兵,那些铁甲骑兵冲击着谢复荣麾下士兵们的盾牌,可骑兵的冲撞力实在很强大,明军士兵抵着盾牌的臂骨在艰难承受着碎裂的撞击,但是没有人想要退缩。 虽然谢复荣气势很盛,也给了刘承胤很大杀伤,可天浪觉着仗不能继续这样打了,迎头痛击,而后一阵风般撤退,来去匆匆才是当前击败孔有德和刘承胤的好办法,陷入缠斗,便落入了下乘。 然而天浪身边没有号角和信号旗什么的,自己还要是不是提防敌人的冷箭,他便只能大喊着撤退,而且果断弃马上山。 他自己是做好了撤退上山的准备,也呼喊着全军立刻撤退,可他的喊声不但换来了锦衣卫扈从们的白眼,甚至谢复荣的人马看向他是也是一脸怒容,大概意思都是大丈夫死则死矣,绝不临阵脱逃。 天浪也是无语了,他低估了士兵们的求战意志,却也高估了自己说话的分量。 26 安得猛士谢复荣 全身而退的机会稍纵即逝,很快天浪便无奈地看到,因为撤退不及,他们已经陷入了被动,转而便被清军步骑配合着逐个分割,把他们围堵在一块又一块狭小的区域内了。 这样打下去便不是伏击战了,而是自投罗网,天浪可以自己后撤,可士兵们都死战不退,只他一个人后撤,那就不是后撤了,而是逃跑,这样的事天浪未必做得出。 至少他身边还有小钢炮邓凯等几人死命相护,且天浪本人也不是软柿子,只要不被敌人给团团包围住,舍命陪君子吧,干就完了,索性战到最后然后再想办法脱身便是。 天浪是这样想的,于是他带着邓凯几人冲向了路边的半山坡,巧妙地占领了个小小的制高点。 山坡还有树木,可以给天浪做掩护不被孔有德的冷箭射中,最关键的是他跳出了敌人的包围,让自己立于战场的边缘。 猛将谢复荣刚好与他相反,哪里最危险就向哪里冲,两相对比,士兵们虽然都不希望废柴皇帝因为勇敢而挂掉,对这么一个遇到危险便如黄花鱼溜边的家伙却是颇失望的。 他们多希望太祖文宗的继任者能和祖辈一样,是一位能够带领他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大英雄,然而现实中他们的皇帝则是大吼大叫着喊他们撤退。 谢复荣参将,则丝毫不管自己是否即将被包围,俨然代替了将士们心中的英雄形象,他高吼着挥舞手中金瓜锤,带领着身边的十名亲卫在战场各处救火,金瓜锤之下,敌人皆被砸做一堆烂肉。 天浪的战场在半山坡故而视野开阔,他看到谢复荣带头冲锋的前方,一名清军骑兵正待用马刀将对面受伤的一个明军劈成两半。 那明军兵器已被清军的战马撞飞,僵着无措的双眼直面死亡的降临。 重重劈下马刀的那名清军眼眸发亮,似乎已经触摸到了敌人血液迸溅起的花朵,意识到是自己掌握着一个王朝的生杀予夺。 只是乍然溅起血花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 他的马刀还未及触碰到敌人,马背便陡然塌陷了下来,几乎将路面砸了一个坑,马腿骨已被踏浪追来的谢复荣雷霆般的一锤扫断。 只听咔嚓一声,美梦如镜般碎裂,他的马刀脱手,擦着那名已经闭眼等死明军的耳朵飞入草丛。 扑空的他整个人翻滚着堕下马背,不过这人毕竟久经沙场,反应也是快极,摔个大马趴后挣扎着便欲翻转起身。 他的头有些摔迷糊了,可身体下意识便做出了最迅捷的反应,只是谢复荣跨出两步,踏山的一脚踩住了他的后背,轰的一声,他便不得起身,被死死制住了。 继而恶风忽来,便是一柄金瓜锤在他回望的眼瞳中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至将他的头一锤砸烂。 这一幕不禁让天浪汗颜啊,谢复荣下手太狠了,不仅如此,他还踏过那清兵的残肢,继而又是一个健步向当前的另一名清军骑兵迎头撞去。 想到刚刚坐地等死的明军也是这样向敌人撞去,却反被战马撞飞了自己的兵器。 而谢复荣没有舞动金瓜锤,他是用肘臂击向了那战马的前胸,侧身肘击的过程还顺便躲过了清军中平刺来的一枪。 长枪逼近,谢复荣一肘击中,侧身闪躲,枪尖从鼻尖划过,被他铁肘击中的战马则胸口发出一声闷响,骨骼碎裂声,一对儿马眼瞳孔微缩,心脏骤停,身子惯性向正前方抛飞了出去。 连同马背上的骑士也张牙舞爪的离开马鞍腾空抛起,这名骑兵着地的姿势还不算特别狼狈,只是他刚一落地,便被周围明军挥舞兵器一顿乱扎乱砍,转眼便血葫芦也似,浑身漏气儿。 谢复荣还不罢手,锤柄在手腕饶了一圈,金瓜锤又砸向了第三名骑兵。 谢复荣太快了,金瓜锤更是又快又准,快得一锤下去后,连第三名骑兵即将劈到他面门的环首刀也在空中戛然而止,谢复荣甚至看清了那劈来一刀的刀锋淋漓着袍泽的鲜血。 谢复荣能后发得手,实在是他的金瓜锤角度刁钻,加之他身法灵活。 他的金瓜锤是从第三名骑兵劈出环首刀的肋下乘风袭去,一锤将骑兵的肋骨砸碎了许多根,肋骨刺破腹脏,那骑兵口中飙出一口血箭,整个人倒飞出十数步远。 须臾间连杀三名先锋骑兵,谢复荣大显神威,明军士气为之一振。 此时谁还能够将激情搏杀中的谢参将拉出战圈?当然不会有,天浪也在战斗,可他刚才呼喊撤退时的怯懦和现在敷衍着在战场边缘徘徊,让士兵们对他的感觉很是复杂。 天浪其实也很拼的,只是他的指令已经发布出去了,并没人听信这个废柴皇帝的指手画脚。 反观战场的中心正散开涟漪,连清军骑兵都对谢复荣的神勇望而生畏,许多骑兵都在他面前勒紧马缰,战马惊悚地掠起了马蹄,止步于谢复荣面前人立而起,都打算掉头逃跑了。 可是这种乱战之中,战场缝隙太过紧密,战马想掉头哪那么容易? 怕死的先死,想调头逃跑的,多半都是被谢复荣挥舞金锤追杀的下场。 清军力所不逮,还屋漏偏逢连夜雨,天浪见谢复荣得了上风,立刻带领几十名锦衣卫从战场边缘杀了进去。 虽然他的命令没人听,他要后撤也没人跟从,可天浪要杀入敌阵,锦衣卫还是必须紧紧保护在他左右的。 就如邓凯,一柄绣春刀已经卷刃了,插在敌人腹中拔不出来,还被敌人死死攥着,嘴角流血冲他舔笑。 邓凯又见天浪动了,便是情急之下脑门顶向对方鼻梁,又正踹一脚拔出刀来紧跟了上去。 天浪黯然潜了过去,可不止是要杀人,他主要是奔着敌人的战马来的。 27 夺舍 天浪是趁虚而入,刘承胤那些陷在阵中的骑兵骑在马上进退失据,被天浪和一众锦衣卫们欺身偷袭。 天浪和锦衣卫们交替掩护靠近清军骑兵,他一手持刀,一手负后藏着一块石头。 拼杀中的骑兵忙乱应对前方三个明军的拦阻,身后一个同伴为他断后。 也有两名清军张着血盆大口向天浪袭来,被他和邓凯一人一刀砍翻了。 两个明军长枪刺出,清军横刀正待格挡,有人等的便是这一刻,只见天浪抛起石头,将刀换到左手,未受伤的右手空中接住石头抡圆了扔出,而后快速换刀在右手冲了上去。 那石头力道极大,不偏不倚砸中前面清军的脊背响起一阵擂鼓般的闷声,那人子向前一倾,口吐黑血,横刀脱力,没能格挡住刺来的长枪。 一柄长枪直透胸口,一柄稍稍刺偏,见他中招,刺偏的那一枪顺势一拨,将他划拉下马背。 为那人断后的清兵发觉同伴的异样,猛然回头,霎时间感觉侧方‘腾腾腾’杀来一个高大的黑影。 他抽刀要刺,天浪已赫然跃起,面对面抓着他的袢甲绦‘噗’地一刀由腋下刺入。 天浪落地之时又顺势将他拉下马背,而后翻身上马,身后邓凯也上了前面那匹马。 天浪和邓凯率先夺马成功,他身后的锦衣卫们纷纷 抛出投枪或是飞刀。 这些高高在上骑兵都是刘承胤的宝贝疙瘩,单兵战力都还可以,加之人马皆披甲,被三五个人围着也能周旋。 可这一百锦衣卫更是军中精英,优中选优,虽此时的大明已江河日下,可这种时局让大明丧失的是斗志,军中其实不乏高手。 他们只要敢战,面对刘承胤这些杂兵中的骑兵总能得手。 近距离的投枪每每一枪俩眼,清军的绵甲根本就是豆腐一般被前后贯穿。 没有投枪的掷出飞刀,拿刀便是腰刀不是匕首,虽未必破甲,砸中了也会让人眼前一黑,而后欺身而上的锦衣卫便会痛下黑手。 一具具尸体被砍上几刀,捅上几个窟窿后,瘫软地被拉下马背,锦衣卫纷纷上马。 其中多半成功了,偶尔也会遇到意外,距离天浪十几步远的几处,便有闷声憋足力气的锦衣卫和清军骑兵扭抱摔打在一起。 杀不到人也要将人拖下马,战场夺人战马,就如同夺舍,不但被夺之人下场凄惨,对余下之敌也是极大的震慑。 原本围堵清军骑兵的明军豁然散开,为夺马成功的锦衣卫打开一道闸门。 清军也不是不拼,然而天浪的打法具有威吓力和突发性,他们完全是始料未及的。 他和一群锦衣卫们突然出现,突然下手,一时间让得此一方向的战斗产生了人仰马翻的画面,真是杀红了眼呢。 谢复荣也不依不饶的在清军骑兵中往来冲杀,最先被他杀掉的三个骑兵空下了战马,战马失去主人便很识相地准备冲开人群逃跑,明军也未加阻挡。 谢复荣勇猛,却是个老实孩子,他不想夺马,而是又将逃跑不及的三匹战马的马匹股砸成了烂西瓜,气得天浪咬牙暗骂呀,你个棒槌,肌肉都长到脑子里去了吗? 多少锦衣卫在拼了命的夺马,谢复荣却把所有看不顺眼的人和马全都砸烂,在他周围如同发生了一场西红柿大战,一个个全都肝脑涂地的,红的白的全都冒了出来在道路上摊开。 场面虽然震撼,可始终是敌众我寡呀,天浪敢于穿插到战场中心,也是考虑到夺马后可以率众突围,没有战马拿什么突围? 谢复荣打仗靠得就是一股子狠劲儿,没带脑子不是他的错,耍帅之后至于能否全身而退,真的不是他能够费神考虑到的问题。 砸烂了方圆十步以内的所有敌人后,他喘息片刻,正欲去解围近处的一队士兵,身后再一次传来了愤怒的马蹄声和兵器破风的怒吼。 天浪大叫一声,“不好,谢参将小心——”随即便要冲向谢复荣那边,然而却是被几个清兵拦住了去路。 谢复荣听到了天浪的惊呼,便是就地一个翻滚,不带脑子,可谢复荣的身手真不是盖的,只这一个就地翻滚,便避开了踏将而来的马蹄。 然而他躲过了敌人马蹄的践踏,那敌人却是‘呼呼’带风地抡下来一根凶狠冰冷的铁棍。 谢复荣又是侧后一躲,并反手抡起金瓜锤格挡,‘仓朗朗’一声脆响,谢复荣与那敌人同时都被震得手臂发麻,而那敌人的牙缝里发出了颤声的冷笑,掩饰着虎口咧开的疼痛。 “呵呵,谢参将,你很能打是吗?我刘铁棍今天便会一会你。” 来得正是刘承胤,按说他也是军中猛将,奈何兵器不占优。 谢复荣与叫嚣的刘承胤对视,两人原来还是同僚,广西又与湖广毗邻,自然都是久仰。 谢复荣见刘承胤头上没带帽子,束起的头发扎着猪嘴方巾,是个汉儒的发型,身上的雕毛大氅里面,隐约露出来的,是崭新的大清朝的补子朝服。 天浪也将拦路的清军砍了个一死一伤,又被他虎吼一声吓跑了一个,这时他定睛望向谢复荣,发现谢复荣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偷袭而来的刘承胤的形象的确很能拉仇恨,他的这身打扮,属于那种不洋不土,不文不武,来战场了还穿着朝服舍不得脱下。 天浪便低俯在马背上躲避敌人的飞矢,同时也在慢悠悠向前移动,伺机对刘承胤展开偷袭。 刘铁棍这货放着狠话径直闯了进来,的确是有些托大的,毕竟此时战圈里他要面对的对手不止有谢复荣,还有天浪和邓凯,随便一个都极为难缠。 天浪为避免成为众矢之的故而可以低调,可这家伙恰恰相反,不知何处而来的自信有些让人疑惑到底是他的强大限制了人们的想象,还是他的装逼已经到了不知死活的地步。 28 暗箭难防 谢复荣扯起一边嘴角,蔑视地看着眼着的刘承胤,轻笑一声说:“刘铁棍儿,你这鸟人怎么不先去剃了头再来呀?你的主子见到你这幅德行,没准儿会把你当成唱戏的呢。” “你!”刘承胤正欲动手,竟被谢复荣骂得气结了。 自己穿着清朝的补子朝服,外披雕毛大氅,却是汉人的束发,并未剃青,很是不伦不类。 他目光看向谢复荣,却是手指着天浪骂道,“刘某人当时正待要剃头,奈何朱由榔却跳城逃跑啦,某也只能扔掉剃刀跑来追他。” 天浪脸黑呀,尼玛这是赤裸裸的揭短吗? 也不是揭短啊,原主能跳城逃跑,也算是本事了,难不成还真洗白白擦香香等你剃好新发型之后来抓么? 天浪没有做声,邓凯则完全没有注意这边,只专注用一面盾牌防御天浪的背后,这倒让天浪更加放心了许多,不必担心孔有德的冷箭了,他也判断孔有德不可能走远,一定在某个暗处游弋着伺机下黑手。 谢复荣随着刘承胤的手指看了看天浪那边,也没什么表情,转而讽笑对刘承胤道:“如此作为,才正是你刘铁棍呢,为了弑君造反,真是拼了,可你这么卖力追了四天五夜,你的新主子管饭了吗?” “你少跟某斗嘴,先吃我一棍!” “谢复荣,你还真是一根搅屎棍,来来来,受死吧!” 两人互骂两句便是打将一处。 ‘呼’的一声,刘承胤策马近身,一棍砸去,谢复荣侧身闪避开来,也抡起锤子去砸他的马,这是谢复荣步战的绝活。 不料刘承胤的棍招是个虚招,他抽棍回刺谢复荣胸口,两人你来我往,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这一场伏击战,演变为两军首尾纠缠的恶斗,其画面犹如两条毒蛇在搏命绞杀。 战场虽不大却极为惨烈,士兵们的兵器交加碰撞着,则像是在演奏一曲远古且荒凉的悲歌。 天浪夺来的战马不耐地吐着鼻息,马蹄刨地,他要偷袭刘承胤,迟疑着没有动手,转眼便被汹涌而来的清军将他与谢复荣,刘承胤交战的地方隔远了。 击退了一波不久,又冲过来一波清军,天浪等人不得不向后且战且退。 他的骑兵后退空出一片区域,便是拨马回转,试图用甲马冲散面前之敌。 战况对于双方来说都很凶险,尤其明军这边兵力少得多,往往拼死得来的优势瞬间便被转化成劣势。 最令天浪心急如焚的是,被清军冲散后,此时谢复荣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直至最后全都战死,围向他的敌人则是密密匝匝。 天浪和他的锦衣卫都想冲上去帮谢复荣解围,可谢复荣还好似浑然未决,依旧不管不顾地专注于和刘承胤的厮杀。 谢复荣周边危机四伏,与刘承胤的对战却取得了一定优势。 本来刘承胤的兵器长,还骑着战马,武功也并不比谢复荣弱,绝对是会占优势的,可谢复荣却完全一副搏命打法,近身贴靠,你的你的我打我的,对刘承胤的铁棍根本不管不顾,简直每一招都是奔着要和刘承胤同归于尽的目的。 一时间刘承胤被他不要命的狂攻打得连连后退,连刘承胤的战马都瞪着大眼睛看向谢复荣,谢复荣的每一锤下来,虽然刘承胤不是躲避便是格挡,可他的每一次格挡都使得胯下战马被震得两腿发颤,阿不,是四腿发颤。 谢复荣力气太大了,刘承胤嗓子里像是塞了一根超级辣的辣椒,从舌根到肺部都快被点燃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力气也越来越弱,那根斌铁棍都已经明显弯曲了,棍身每多承受一次谢复荣金锤的重击便会变得更加滚烫,两手的虎口都已经咧开,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模样甚为凄惨,恐怕在数招之内便会毙命于谢复荣的锤下。 谢复荣势在必得,周围清军也把注意力全都用在了阻挡天浪和锦衣卫们的冲锋上,饶是有人偷袭,也会被一锤毙命,几乎没人可以将落败的刘承胤救下了。 谢复荣再次大喊一声:“弑君逆贼刘承胤,尔来受死!”便是跃起身形,一锤灌顶而下,刘承胤心一沉:我命休矣! 而后...... 而后时间便仿佛静止了数秒,恍然间有人听到“嗖”的一声破空。 那是一支冷箭,剥开层叠人群准确将一个人锁定,却是正中了谢复荣的后心,让金甲将军跃起的身形蓦地一滞,落地后的他双膝差一点弯曲,然而谢复荣没有,他挺直双腿,表情僵着,拿出全身力气挥动金瓜锤砸向刘承胤。 可刘承胤动也没动,于马背上谑笑着看他,像是在审视一个死人。 果然他的金锤再一次静止在了半空之中,继而又是两箭,全部射中了谢复荣的后心,谢复荣嘴角流血,手指动了动,仍没回头,依然发力想继续向刘承胤靠近。 在数十步外的一匹马上,一脸阴狠的洪有德慢慢收起了角弓。 “呵呵,王爷箭法如神啊!”刘铁棍凄惨一笑,刚刚的淡定,是因为脱力了,此时他用颤抖着的大手手背抹了把灰扑扑的鼻头,挑起大拇指赞道,胯下战马摇着大尾巴跑向洪有德。 “谢将军,快救谢将军!”谢复荣的麾下野兽般嘶吼着,邓凯在疯了一样挥刀,大多锦衣卫和他的麾下都 倏然流下泪来。 “找到他了,那畜生在那儿呢!” 蓦然一个冷静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随之便是一声嘹亮的唿哨,‘忽地’窜出一匹白链般的战马,并十数骑冲了出去。 那匹战马上是一个奇长身材的男子,男子的亮色的铠甲和梅花般染红的衣衫飘逸着金黄色的光辉。铠甲是从敌人尸体上剥下来的,手中拎着一把已经顿挫了的绣春刀也是捡来的。 孔有德得逞的笑容凝固了,他看清了来人,正是朱天浪。 29 越野小吉普 孔有德一直在远处对天浪放冷箭,天浪却始终没找到他躲在了哪儿,刚刚谢复荣这边的战斗太过激烈,吸引了周遭几乎所有敌人,孔有德正面的清军差不多全都被吸引过来,留给天浪和孔有德之间的是一大片可供跃马扬鞭的空旷道路。 于是孔有德的轮廓清晰了,擒杀他的战机出现了,天浪打马便是冲了过去,洪有德先是低咒了句,随即也是毫不迟疑拨马便走。 “哎我说王爷,您去哪儿啊?”刘承胤还毫无察觉身后即将到来的危险。 孔有德也不告诉他身后有人,告诉他已没有意义了,他这会儿已经开始亲切呼唤爹妈,而不是再喊他亲爱的王爷了。 天浪抡圆了重重一刀砸在了刘承胤后背,刘承胤得意忘形,天浪又快又狠。 被这一刀砸中,刘承胤‘噗’地吐出一口黑血,飘忽忽地上全是星星,晃悠悠又像是回到了摇篮,他想告诉爹妈他很疼。 中刀的部位,大氅的羽毛天女散花,细腻冰莹的肌肤如被化开的枕头,渗血的皮肉正在嗖嗖冒着凉风,继而止不住的血流。 天浪又冲出百米远去,刘承胤此时才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嘶嚎: “是谁砍了我,妈呀,都流血啦,本将军受伤了,快都别打了,全体都来救某家。” 刘承胤都变声了,后背一片麻木,自己一缩头的功夫,天浪已经窜到他前面去了,而且窜出好远。 “总兵大人,还好你大氅里面穿着朝服,朝服里还穿着胸甲,胸甲里面还夹着王寡妇的肚兜呢。” 一群士兵围了过来,经过那裨将的提醒,刘承胤这才长吁一口气,心道好险,不过命是保住了,挨了这一刀,一直以勇猛无敌作为人设的他觉着没脸混了。 两里外一片寂静无人的道路,这条由笔直转向弯曲的道路将茂林修竹一分为二,孔有德的战马便在茂林修竹见的道路上穿梭。 他对这片地形不熟,刚刚走了岔路,在林子里绕了一圈儿又绕回了原点,天浪则一直紧追不舍,他还要时不时躲避冷箭。 可就在这时,他前路上忽然撩起一条线,发出“铮铮”紧绷的声响,一根,两根,三根,一共三根绳索赫然悬空,横亘在了洪有德的马蹄前。 这会让人想起了航空母舰上阻拦索的影像,那匹花马赫然面对阻拦,纵身越过了第一根绳索,然后第二根,第三......没越过去,然后......通灵宝驹那俊逸奇长的身躯轰然塌陷。 它一直都想告诉主人,后面的追兵少了,主人又迷了路反悔了原路,敌人却对这里的道路非常熟悉,很可能会回过头来堵他的。 第二根绳索是邓凯和另一名力气很大的士兵两人扥紧了的,而且又没有提前扥起,只是在花马跳过第一道绳索后,他们才扥起绳索正好绊住了它的前蹄。 花马以为越过了第二根,邓凯却在花马腾空后方才扥起绳索绊它后退,花马像是被挂在晾衣绳上又落在了第三道绳索的前面,被绊住后,噗通一声人仰马翻啊。 挺拔的修竹在沙沙笑着,被惊飞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过孔有德头顶是还拉下了鸟粪。 浮尘遮蔽,鸟儿没有瞅准,鸟粪误入孔有德嘴里。 若是平常洪有德肯定会咂么出如此复杂的味道,可他率得背过气去了,胸口鼓胀着想要找回呼吸,他知道他完了。 孔有德做贼,没吃过几次肉,竟挨打了,以前也曾被天浪打得背过气去,这次摔得更厉害。 他趴在地上吭哧吭哧想要恢复呼吸,可根据自己的经验,一般这个过程至少要十数妙,到时朱天浪已经杀到了。 自己就这么完了,死状还是莫名七八妙的亲吻大地的姿态,他嘴里塞了杂草和泥巴,心有不甘。 地面在震动,朱天浪的马蹄沉稳有力,那份怦然是自己末日的丧钟声。 如虹般的雪亮刀锋将天空描绘一抹弧度,刀锋落下,却狰狞如刽子手的行刑,无情的沉默。 洪有德终于可以呼吸了,可却人命地闭上了眼,深知无力抵抗命运的嘲弄。 怀抱着的马鞍于此时陡然倾斜,洪有德感觉是头下脚上,花马后蹄扬起,冷不防踢向了天浪。 天浪也被吓了一跳,好在这匹马也摔趴下了,一撅子尥得并不高,否则踢中额头,死得便是天浪了。 刀也偏了,砍在了洪有德因后蹄尥起而更显浑圆挺翘的屁股上。 花马用尽最后力气爆发,洪有德被掀落马背,滚的圆润优雅,可屁股挨了一刀后成了三瓣,就不那么圆润了。 本想喊出一声疼,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他知道已经赚大了,这匹宝马又让他逃过一劫。 洪有德本人还有个隐藏技能,每挨一刀都像是给他加了状态,敏捷度会提升一个档次。 只见他刚刚落地,便是一个高,足足窜出去两三米远,随即头都没回便钻了小树林子。 望着孔有德极奔的背影,他的屁股像是咧嘴在嘲笑,天浪一时没能回过神来,那匹花马伏在地上,鼻孔扩张到了极限,大口喘息着,如盘踞火山的恶龙。 “日了狗了,这样都还能让他逃掉!” 天浪愤然率了刀,那厮的屁股都笑了还能跑得这样飘逸销魂,简直是逆了天了。 小树林里传出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姓朱的,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算账的!” 可如果洪有德要想把天浪摧残他的帐算清楚,小账本估计得有一摞厚了吧。 “皇上,还追吗?”邓凯一路小跑过来,敦实的站在天浪马前,异样地看着无声伏在地上等待命运的花马。 “不必追了,那家伙受伤后,跑起来就像疯狗。” 天浪放弃了,朱由榔这个原主逃跑的功夫一流,可那已经是过去式了,若论逃跑哪家强,且看大清恭顺王。 就算是奔跑在山野间,他照样能跑出越野小吉普的水准。 “不能撂下战场上的弟兄们不管,只去抓他一个人,算了,把这匹畜生牵走,咱们回去,就让孔有德那厮再多活几天吧。” 30 远去的金甲将军 虽然心有不甘,可毕竟凭借天浪的一己之力,再一次扭转了战局,且是在明军主将阵亡,陷入死局的情形之下,刀伤了清军主将刘铁棍不说,天浪还把清军的主帅吓跑,这样的战果已足够了。 堂堂大清恭顺王被天浪狂追的一幕不禁震惊到了所有清军,让得一直看不起这个废材皇帝的明军将士们心中也是极为复杂。 刚拨马回去支援主战场,天浪便听到不远处又有战鼓声响起,一听这声音,战鼓不下十面,便知道来的不是像邓凯这种一二百人或谢复荣那种千八百人的小股部队,而是不弱于刘承胤的兵力。 “莫非又有新角色要登场了吗?你猜到底是哪一边的?” 来的要是清军,怕是很难办了,回去等同是送死。 邓凯摇了摇头,他猜不出来,还建议天浪留下,自己去前方侦查,若是敌人,这仗便没法打,便要让皇上撤出战场了。 不过天浪还是跟了来,若是来敌,他更无法做到将谢复荣麾下将士们仍在战场不管。 谢复荣为救自己牺牲,自己若是在跑了,士兵们便会失去主心骨,如没头苍蝇般乱撞。 他要回去,带着全体将士们上山。 可回到战场一看,几个人全都乐了,原来是刘承胤属下的队伍和刘承胤打起来了。 新加入战场的是刘承胤的部将,名叫陈友龙,在军中颇有威信,他一到便对刘承胤发起进攻。 刘承胤本来便伤着呢,被陈友龙打得没头没脑,陈友龙的出现还引起了刘承胤本部人马的哗变,这一下全乱了。 刘承胤的战旗到了,连刘承胤本人见势不妙也跑了。 被自己的属下反戈一击,刘铁棍又憋气又窝火。 陈友龙是刘承胤非常信任的将领,如同何腾蛟信任刘承胤一般,然而陈友龙的哗变,又代表了刘承胤军中半数以上士兵的心声,他们效忠的不是刘总兵,而是大明。 追击过程中,刘承胤跑到了自己属下的前面也是有原因的。 刘承胤在与何腾蛟谈判时被何腾蛟羞辱,而后夜里偷袭失了一把米,心中尤有不甘,思来想去便筹谋了一个狠毒的计划派陈友龙去实施。 什么任务呢,便是让陈友龙带领麾下精锐摸向何腾蛟的老巢,攻城略地,杀光或挟持住何腾蛟的全家。 何腾蛟此时及要应付耿仲明和尚可喜的攻打,又要在刘承胤这里留下大批精锐确保皇上的安全,老巢根本顾不上了。 刘承胤这招毒计可谓捏住了何腾蛟的软肋,奈何他派出的执行人不和他是一条心。 陈友龙根本不想和刘承胤一起背叛朝廷,便是假意领命,把这次任务看做脱离刘承胤掌控的良机,陈友龙走时对他说,保证完成任务,出了武冈城就没影了。 精锐兵马被派出去,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呀,刘承胤是个演技派,谎话连篇阴谋算计,想不到自己也有被骗的一天。 陈友龙不禁骗了刘承胤,还几乎骗过了这条路上的所有人。 他没有去杀何腾蛟的家人,而是带着兵马南下保护皇上,他的做法又和张先壁的做法不同。 张先壁不够冷静,亦或避无可避,遇到了清军便热血上涌,与清军激战一场后兵败身死。 而陈友龙在路上若是遇到明军,他便说自己是何大人派来的,当然他不是;可若遇到了清军,他便又改口说自己是刘承胤的人,是良民大大滴。 如此一来,不声不响的陈友龙虽在所有人马中出发动得最晚,却反而成了前进速度最快的一支队伍。 当陈友龙来到战场,发现刘承胤已渐渐占据了优势,明军主将谢复荣阵亡,皇上又做了追杀帝不知去向,他便 招呼都不打一个,立刻发起了进攻。 刘承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麾下许多士兵见到陈友龙倒戈了根本不动手,反抗的转眼便也被打花了。 自救者,人恒救之,刘承胤一看这情况,自己只能跑了,逃跑是还没忘了拉走自己的几十车财宝。 部分士兵在屁股后跟着他,刘承胤深知这条路上的敌人比友军更多,而且目前最紧要的不是追击,而是保护皇上,便不再恋战。 战斗结束了,有些尸体慢慢从山坡慢慢向下滚落,战场之上,刘承胤的帅旗被砍断了,唯有大明的日月旗在飘扬着。 只是那颜色都已经斑驳,血迹和破洞的旗帜透着夕阳的恢弘。 那些破碎的染红了鲜血的旗帜,更让人肃然。 士兵们围着一具尸体在哭泣,阳光铺散在大地,他们啜泣的影子抖动着。 夕阳斜映着静卧在绿色原野之上的谢复荣,他的金盔金甲布满征尘,血液在大地上涓涓流淌,这片土地即将成为他永远的家,也永远是他最爱的家。 终于获胜了,谢复荣笑了,他的生命在憨厚的笑容中渐渐流逝。 喊杀声止息了,别的声音也听不到,耳畔寂静的很。 这样的感觉,真的好安逸啊,这片草地,很柔软。 笑容犹在,信仰犹在,那双悠远的眸子从穿透了战场上空的苍茫收回,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最终慢慢合上了...... 朱天浪站在谢复荣身边良久,自己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是个英雄,如今他走远了。 其实天浪对这场战争说不上有什么代入感,却被谢复荣的精神所感染的很深。 沉默良久后,天浪一把扯下了一面黄龙旗,用那面旗帜的锦绸仔仔细细擦干了谢复荣身上和脸上的血迹,擦干他的征痕,而后又扯下一面大明的日月旗,抖开了战旗慢慢滑落,撒开覆盖在谢复荣的尸体上。 这片原野,从此多了许多坟冢,其中有一块由皇帝亲手篆刻的墓碑是属于那个死战不退,挥舞金瓜锤的金甲将军。 31 抵达全州 这一仗,从武冈到全州,明军折损了不少文武忠良。 锦衣卫指挥张同敞、御史傅作霖在掩护皇帝突围的时候,先后被刘承胤包围。 二人被绑缚着,兀自跺着脚大骂刘承胤卑鄙无耻,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刘承胤一怒割了他们的舌头,捅破他们的耳膜并将二人枭首。 张先壁,谢复荣,许多名字都成了墓碑。 “谢参将,就在这里休息吧,你看看,这里的视野开阔,还可以尽瞰我大明的山山水水。这山水是大明的,谢将军也是大明的,他生为大明人,死是大明鬼。” 将士们擦拭了泪水,埋葬了战友,天浪斜仰着头,感觉那垂落的夕阳格外刺眼,那份炙热的温度就像心中的一团火。 红霞如盖,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斑驳的光芒挥洒在他的脸上,脚下的路,对天浪来说应该并不是风景吧,这是有关于他的远古战场。 穿越第一天,便不知在生死之间徘徊几圈,夕阳和战场一同落下了帷幕,结束时,远方依稀飘来一曲挽歌。 一整日的搏杀,让天浪亢奋如春雷,一场落幕的雨后,大地又重回夜的寂静。 路过了第一次伏击孔有德的那处地方,天浪又再次停下,把战友的尸体掩埋,然后继续走到最初的那条河边,在这里,天浪向旧世界踏出第一步。 将夜的浓稠,是迷茫,是寂寥。 对朱天浪来说,这黑夜便是这个世界,对于邓凯麾下那百多锦衣卫来说,这里是他们重新找回斗志的地方。 天浪在那条河徘徊了许久,试图回到起点,找寻这回到现代的出口,可惜什么都找不到。 回神后再抬头看,天快黑了,身边的人都在等自己,默默地等着。 冷风袭来,打在朱天浪的脸,他享受着冷风的沐浴,却是感觉自己的一身红袍早已被汗水浸透,风干,再浸透。 这一次终于,汗不再流了,伤口却感到痒痒的、麻麻的,朱天浪又在伤口上倒了一些酒消炎,还喝了几大口。 冷风不再,身体中愈发升腾起一团火,带着这团火走着。 黑夜中,感觉路边出现了一片银白,徐徐清风送来的还有稻花的浸蜜香味。 香味的源头是一片稻田,闻到这飘香的气息,天浪心中渐渐宁静。 士兵们停下脚步去稻田边喝水,洗脸,全州城也越来越近了。 陈友龙在城外扎营,天浪则带着邓凯和沿途陆续收拢的一共两百多锦衣卫叩开了全州城的城门。 全州城的守军挑起灯笼火把,由知州带领,为皇帝陛下打开了城门,还把府衙腾了出来给天浪。 天浪还在全州府衙中看到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太监。 老太监满头白发,腿脚倒是利落,说话不多,却对天浪殷勤备至。 天浪刚刚安顿,他便指挥着几个医官来给天浪处理伤口。 “当心些,这是在给皇上包扎呢,你们的动作也太不小心了。” 于是老太监便挽起袖子,拨开医官们,亲自动手给天浪包扎起伤口来。 感觉还真有点儿意思啊,在老太监给他包扎的时候,朱天浪的目光依旧似有若无的在审视着他。 在老太监迫进他的时候,朱天浪也在用着身上的气息暗暗与他较量。 结果天浪输了,太丢脸了,按说朱天浪出身军人家庭,祖辈父辈,包括未来岳父一家都是三代的军人,而且不是一般的军人,将星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呀,耳濡目染的,影响得天浪身上的气场也是不弱啊,可老太监明显更是一位练家子。 后来呢,天浪咂么出哪里不对了,这老太监的身上有煞气。 煞气不是针对谁,而是由内而外的,就像自己虽然出身军人家庭,可身上还是没有从战场上九死一生走出来的祖辈们身上的那种煞气,而这个老太监,绝对亲手杀过人,而且是杀过许多。 天浪深知,这一位看起来年迈,可绝对是位武林高手的老太监不禁是个武林高手,他还是个狠人呢。 脑海里不断将他归类于电影中东厂厂公的形象,他杀人多,也便不足为奇。 老太监的气息还是非常沉稳的,呼吸舒缓而绵长,若不是天浪敏感,还真看不出他是高手。 老太监就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某人对他的警惕似的,给天浪包扎时动作自如而轻缓,像很是害怕碰到天浪的伤口。 “老奴知道万岁爷好酒,可老奴还是斗胆要劝一劝万岁爷,在养伤期间啊,还是不要再喝酒了,吃过饭便也该早些就寝了。” 万历皇帝就是个大酒鬼,生平三大爱好,抽烟喝酒烫头,啊不对,是喝酒,数钱和怄气。 莫非朱由榔这个原主作为万历皇帝的孙儿,也继承了喝酒这一爱好? 天浪转而又想,也许人家老太监为了劝自己,就是这么一说呢,天浪酒量有些,但并不贪酒,也就一笑置之了,倒也不是敷衍了,毕竟人家说的没错嘛,受了外伤再喝酒,伤口愈合的慢呢。 哦,他是闻到了自己身上有酒的味道,天浪换了身衣服,消毒时,衣服上洒了酒,皱巴巴的龙袍也被拿去清理了,之后由老太监引路去用膳。 看着他背影,天浪心中琢磨,老太监应该很了解朱由榔的本尊的脾性习惯吧,然而见到自己后,为什么就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捏? 对自己的伤势虽然关心,可他为毛就这么淡定,难道他就没看出来自己与原主之间的不同? 天浪也没有刻意隐藏什么,你可以不说,我也可以当你不存在,然而就在天浪刚要开始吃饭的时候,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直和天浪形影不离的邓凯听说这个人来了以后,眼神明显变得怨毒了起来。 天浪呢?他并没有任何表情。 32 死不不认账 有人来了,老太监照样侍立在天浪身旁,垂下眸子低头不语,可来人却似乎和老太监有眼神上的交流。 “万岁,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马大人来了。”听到邓凯越过这时本该开口的庞天寿,字正腔圆的替马吉翔传话,天浪皱了皱眉,邓凯似乎也在提醒着自己什么。 原来飞鱼服马吉翔竟然是锦衣卫的高长官,锦衣卫指挥使,自然也是邓凯的上官。 嘴角浮现冷笑的时候,天浪感觉自己半边脸隐隐有点儿疼,那是被飞鱼服用龙袍砸中的部位。 你敢用龙袍砸小爷,是不是就没考虑过还有和小爷活着再见面的机会呀?可惜要死的不该是小爷吧。 天浪心中有着打算,可见到马吉翔后,他知道自己所谓的打算是想多了,马吉翔根本就是死不认账的无赖嘛。 最危急的时刻,天浪的战马被惊到了,把他扔到河里,这时原本披着龙袍替天浪打掩护的马吉翔本该回过头来拉兄弟一把,可是他没有。 他还带走了大部分的锦衣卫扈从,致使天浪面对敌军追兵时,身边只有一百多嘴上对他骂骂咧咧的士兵。 看了看身边的庞天寿,又看了看一脸真诚的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他并没有说什么,心中已经基本明了了,包括庞天寿为什么会出现在全州,天浪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既然从昨天开始遇到的都是演技派,那索性静静欣赏他们的表演吧,既然马吉翔还敢找上门来,肯定不会只是问安的。 果不其然,马吉翔一看到天浪,便是立刻变脸,变脸当然和昨天翻脸时不一样,马吉翔变脸后简直是喜极而泣呀,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个万岁,眼泪没流出多少鼻涕却淌了出来,他吸着鼻涕匍匐在天浪脚下说: “万岁终于平安了,这可真是天佑大明。为臣在全州城望眼欲穿呢,害怕万岁被清军抓到,还特意引来了侯性的救兵。侯性明晨就将到达全州,如果万岁今晚不到,为臣就将在明晨和侯性一起回去接应万岁了。” 天浪听得直点头,心中却在说:等会儿,侯性又是什么鬼呀,不过以马吉翔的演技和居心叵测,肯定不会随意在天浪面前提起什么人,莫非这个新角色和他有故事? 也不对吧,这个侯性也许是能让原主感到忌惮的人物,马吉翔这是在狐假虎威呢,恐吓,绝对是恐吓。 天浪想说,我不需要你搬救兵,只需在落水后你伸出一只手来,看在党国的份儿上拉兄弟一把,结果尼玛...... 呵呵,天浪的心情不言而喻,也没有刻意掩饰什么,热情中透着怨毒,他需要拿出些态度来,就算为了试探马吉翔的底牌,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认怂。 身为一个老板,什么时候需要对自己公司的保安和蔼可亲呢,那除非是这个保安用他无上的责任感救过自己,或是保护了公司的财产什么的,看清楚自己的现实好吗,你就是个保安,老板为什么总需对你和颜悦色。 马吉翔也知道皇帝虚与委蛇的态度是在纠结什么,于是他擦了擦鼻涕,神色淡了些许,“皇上也不必为了臣给您拉来救兵便感谢为臣,这些其实都是臣分内的事情。” 我是谁,我听到了什么,这家伙的脸皮...... 两人对望着,天浪的眼神似乎在问,马吉翔,你的脸呢。 马吉翔似在回答,你若是要,我可以把整张脸给你。 没等天浪从马吉翔的无耻中回过神来,这家伙便更加无耻了起来。 “其实昨天的事情让为臣担心了一整晚,臣害怕皇上有个三长两短,若真如此,臣便也准备拔刀自刎,随着皇上去了,怪只怪为臣的那匹劣马,那匹马若不是皇上的御赐之物,臣一定......一定...嗨,不说也罢。” 马吉翔摆摆手,一脸一言难尽的挣扎,像是恨极了那匹马却欲言又止。 “哦,那匹马怎么了?”天浪拧了拧眉,语带关切。 “还不是皇上的坐骑受了惊吓后发了疯,将您甩下了河,而皇上有所不知的是,为臣的战马一直都对皇上的坐骑马首是瞻啊,绝对忠实的拥趸,皇上的坐骑撇开您跑了,为臣的战马便不听话的非要跟着它,臣这算是骑虎难下了吧,我君臣二人便是为两匹马遭了这一劫,却也是让为臣印证了一件事啊。” “验证了一件事么?” “没错啊皇上,都说圣天子自有神灵僻佑,昨日那般凶险,皇上还依然能够逢凶化吉的,那不是神灵庇佑是什么?” 马吉翔又嘚吧嘚说了一大堆的奉承话,大抵都是皇上如何英明神武,连逃跑都逃得那么帅气飘逸,让他如何敬仰云云。 天浪静静听着马吉翔的口若悬河,马吉翔对当时自顾自逃命的理由说得看似无意却解释的很充分。 说什么圣天子自有神灵僻佑,昨天将龙袍砸自己脸上的时候,马吉翔可否想过自己是圣天子,可否给过自己一点面子? 话说回来了,昨日马吉翔的态度,是看到自己走投无路之后,他便没再把自己当成是君王,而是个累赘,故而露出真正嘴脸,迁怒于人。 可他为什么留在了全州呢,说找侯性搬兵勤王什么的,天浪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看到自己老板安然无恙他便立刻重拾同志情义,说什么担心了一晚云云,不过是让天浪不要在意他昨天的歇斯底里,那是马的错,不是马吉翔的错。 可天浪还是要问,昨晚自己才来到全州城,在此之前自己的状况一直没有明确,那马吉翔为什么留在了全州,以他昨天逃跑时迫不及待且不管不顾的态度,他应该逃得更远才是。 桂林,南宁,哪里都比全州更为安全,逃了去要么大可以重新立一个皇帝,要么打包好家里的细软溜之大吉,用不了太久,清军便会逼近全州城,马吉翔还敢留下,他图什么? 33 讨债鬼 “皇上刚刚遭受了一次小小的失利,不过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样一场小挫折其实也不打紧。” 马吉翔都快把自己当成心理医生了,一直试图抚慰命不该绝的老板受伤的脆弱心灵。 他的话里面,一开始是为昨天撇下天浪自己跑了做开脱,而后便时不时打听天浪下一步作何打算,是退回桂林还是死守全州。 天浪好奇的是,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关心战事了呢,可就算天浪还能让他继续做锦衣卫指挥使,他也只是负责保护皇上啊,领兵御敌根本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马吉翔东拉西扯的,要关心的事还挺多,似乎认定了他刚刚一番解释,皇上便会不计前嫌了是么? 天浪以前架没少打过,可从来没被同伴拿东西砸脸,背叛过自己的同伴还怎么能算是同伴呢? 可初来乍到,看到不顺眼的事儿和人,天浪还没法快意恩仇,抽出刀来把遇到歹徒就尿遁的保安大队长给杀了。 马吉翔旁敲侧击的去留问题,在天浪看来,就算逃,又能逃多远?桂林,南宁,还是更远的云南? “马将军乃国朝肱骨之臣,思谋远,眼界宽,半日便 调来侯性的兵马,这般效率更是无人能及。” 马吉翔的脸抽搐了几下,怎么听天浪的话也不像是在夸他,什么半日便调来援军,可能么,那不过是他用来糊弄鬼子的,他能说侯性带兵勤王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不过是被用来往自己脸上贴金吗? 马吉翔逃跑之前,侯性的先头人马便已经在谢复荣的率领下抵挡住了清军的先头部队,这才为皇上,噢,是为马吉翔的逃跑争取了时间,马吉翔根本是睁着眼说瞎话么。 可天浪并没有拆穿,而是反问马吉翔,“马将军以为,我们是该撤退还是该死守呢?” “这个......”死守个屁啊,我当然巴不得插上翅膀飞走呢,滞留在全州是迫不得已的好么,不过嘛,以我雁过拔毛的智慧,这趟就算暂时留在全州一天半日,也得让你出些血再走,不然心里会不平衡的。 马吉翔心里腹诽,口头上却说,“臣以为,不不撤退只能换来清军的步步紧逼,退无可退,还不如留在全州打一仗。” “马将军有把握能胜过敌人?” 把握,问我吗,我问谁去?马吉翔被天浪逼问,有些发窘,不过他还是故作豪迈道: “若是想守住全州,并非全无把握,虽说此时的局面确实有些乱呢,往后的打算,皇上若想守住全州城,为臣还是要进言希望皇上能够把握人心,激励将士啊,这样方能重新聚集起将士们的斗志。” 马吉翔由犹豫着挠了挠小鼻子,“若是撤退呢......那便没什么说的了,臣依旧会为皇上头前探路。” 头前探路个鬼,这件事需要用你吗,我自己不会?天浪不得不惊叹马吉翔厚如城墙的脸皮。 看来原主似乎被马吉翔忽悠习惯了,以至于被马吉翔认为是个耳根子很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提线木偶,也许堕马这件事在马吉翔看来根本不算事儿,他风轻云淡的带过,而后便提起了,嗯......要求。 对,没听错,就是提要求,要求激励将士嘛,可啥是激励啊,凭几句空口号吗?当然是拿真金白银了。 “激励了将士,我们便能守住全州了?” “当然不止如此,若死守全州,激励将士只是第一步,此后臣还需亲自去一趟桂林,向瞿式耜搬兵。” 话毕,马吉翔一脸征询地看向庞天寿,意思大概是问庞天寿觉着这办法如何,庞天寿却垂下眼皮,不予理会。 这二位是在做戏吗,可好像配合的不咋地吧。 至于亲自去搬兵什么的,呵呵,说得好听,还不是和从武冈逃出来一样,穿起皇上的龙袍以吸引目标为借口逃在最前面,在他将龙袍砸到天浪脸上的时候便已经证明了那不过是在娱乐大众而已。 都已经快撕破脸了,马吉翔还有脸提要求,他口中需要激励的根本不包括侯性的人马,甚至连对谢复荣的抚恤都没提过,自然也不包括全州城外的陈友龙。 按马吉翔的提供的人选和方式来说,便是皇上给他一笔赏银,他回去自己犒赏一下此战死命护驾的锦衣卫将士们,而后他便去桂林搬兵。 可就算要封赏锦衣卫将士,为什么要把银子给他呢,天浪自己不会送人情? 看过南明史书的天浪记得马吉翔其人在逃去缅甸的时候,最后把朱由榔的玉玺都卖了钱拿去逛窑子了,他对待金钱是无比执著的,骗皇上的银子花更是他的兴趣爱好。 所谓的犒赏不过是顺手牵羊而已,得了银子他便卷着逃去桂林。 天浪心中冷笑,倒也没有直接翻脸,虽然侯性麾下的广西军有参将谢复荣那样的忠臣义士,然马吉翔能把侯性当做他有恃无恐的底牌,也肯定是有一定原因的。 天浪感觉身边这个幽灵宦官和马吉翔的关系也是匪浅,这让他无法贸然对马吉翔动手,然而刚刚马吉翔和庞天寿在进行眼神交流的时候,表现得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默契。 天浪心中略有疑惑,而后一脸认真道: “嗯,朕也觉着桂林的守军,加上陈友龙的人马,若想在全州抵挡一阵等待其他勤王大军的到来,也不是不可以尝试。” 天浪对靠着逃跑摆脱清军不抱有任何的期望,原主朱由榔不是都逃到缅甸去了么,可到头来还不是被吴三桂从国外抓了回来,用弓弦勒死在昆明金禅寺逼死坡? 据说当年永乐大帝五下西洋,其中交给郑和的一个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查找逊帝朱允炆的下落。 任何王朝更迭,新君几乎都一定会追杀旧君王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所以天浪的立场和马吉翔肯定不同,作为清军最大的追杀目标,天浪逃跑是徒劳的。 而且也不是他的性格,昨天接连几次遭遇战,自己便追砍了孔有德三次,刘承胤也挨了他一刀。 什么三顺王,不过尔尔,非但清军的主将很废物,貌似清军的战斗力也很渣呀,自己为什么还要逃呢? 34 阴谋 “马将军总是能够想朕之所想,先朕一步把嘴迫切的事情办妥当,想周全,侯性的大军如今到了哪里?若是他能够及时赶到全州勤王,那可真是全赖马将军能够料敌先机了,至于你说激励将士什么的,朕也觉着理该如此,银子不是问题,可问题是没银子。” “哈,没有银子用银票也是可以的,而且带着上路更方便。” 哦? “啊,不是,是银票由为臣拿去兑换现银,不过是多走段路而已,也很方便。” 天浪叹息一声,手掌摩挲着膝盖,“你该知道的,从武冈脱身出来后,朕的银袋子已经空空如也,还提什么银票,马将军太幽默了。” 马吉翔幽默吗?他现实的很,他已经知道了皇帝曾给锦衣卫许诺,回到全州便论功封赏,天浪当然也知道他惦记的便是这个。 “其实昨天为了激励百余将士与孔有德一战,朕便对将士们做出了一番许诺,只是至今还没能兑现呢,都是君无戏言,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天浪向马吉翔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问道:“马将军,等待犒赏的一百名士兵也是锦衣卫,你知道的,朕刚刚侥幸逃过一劫,也只是得以身免而已,后妃和皇子都葬送在清军刀下,朕的心很痛,也很乱,根本不可能冷静下来去想别的,然而朕也知道,这该兑现的承诺,该颁下去的赏赐还是兑现的好,就如马将军说的,有了激励,才能把握住军心。” “皇上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嘛,马将军为朕分忧,不能只提出建议不想办法着手解决呀,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又不是只会动嘴皮子的御史,得多动动手,证明给朕看一看你锦衣卫的行动力呀。” 马吉翔又挠了挠脸,警惕地怀疑这是不是皇上给自己挖的坑,不过对原主固有的认识让他觉着不会,朱由榔就是个只知道逃跑的没卵子的废物皇帝,哪里会使出什么弯弯绕,若是会,就不会被刘承胤骗去武冈还杀了全家了。 “若是皇上真打算让为臣筹银子,臣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怕会影响到皇上的......口碑。” 马吉翔的话有些犹豫,天浪却是不以为然,他都要成墓碑了还要口碑有个屁用? “朕全家人都被朕的自以为是给坑死了,你认为朕现在还有口碑吗?” 那倒也是,废物皇帝倒是还有些自觉。 “既然如此,臣便在全州城内发起倡议,让世家和商贾们捐饷如何?” “呵呵。”天浪冷笑,“倡议管用吗?没记错的话,崇祯十六年,崇祯皇兄颁旨向朝中诸位大臣们‘劝捐’,希望大家携起手来出资救国,却只有太监王永祚、王德华和曹化淳出来给皇兄他撑了脸面,各捐银五万两。” 天浪还不经意看向庞天寿,眼神里的意思是,还是太监靠谱,你懂得,你们这些做太监的在朕眼里可都是好人。 “除了上述人等,满朝文武全都装聋作哑,内阁次辅魏藻德,捐银五百两,这简直是在打发叫花子呢,还有国丈周奎一毛不拔。” 天浪叹息一声,“嗨,最后他的亲女儿周皇后都看不下去了,觉着亲爹太给女婿女儿丢人,便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五千两交给周奎,还嘱咐周奎说别告诉皇上,就当是周奎自己捐的,可周奎却又偷偷私吞了两千两,只捐了三千。” 天浪审读地看向马吉翔,“马将军,若是等着看全州商贾士族们的觉悟,就是等着看咱自己的笑话呢,根本不可能有谁人愿意主动掏银子。” 天浪向马吉翔摆事实讲道理,还没忘了举例,马吉翔听得懂,当然他也正等着天浪这些话呢,皇上不是说自己没心情去做别的吗,内情怕是不好意思亲自动手出门逼捐吧。 “皇上交代的事情,为臣一定办好,绝不能因为拿不出银子,寒了将士们的心。” 看着马吉翔急慌慌要告辞去踹全州商贾家的大门了,“等等。” “皇上还有要嘱咐的?” “是啊,马将军可是够雷厉风行,不过朕提醒你还有一个人,他的口袋若是打开了,差不多能抵上从整个全州城商贾士绅那得来的进项了。” “还有这样的大金主?” “当然有,不过说起来,这个人有些危险,不知道马将军你敢不敢去呢?” 于是天浪又让马吉翔凑近耳朵,听自己的秘密,马吉翔听后瞪大了眼睛,“皇上,您......” “马将军谨慎些,他若是不肯,也不必强求,去的时候多让亲信们拿些酒肉过去,招一些全州城中的歌姬随同。他若是肯出银子,你放下酒肉,留下歌姬自己回来,他若是不肯,你便也留下和他一起喝喝酒,听听歌,只攀交情,谈风月,别的事万万不要再提。” 天浪左右环顾了一下,生怕自己的馊主意被他人听见,而后才放下心,一字一顿地说:“知道朕为何没让他进城吗?” “皇上是对他还心存怀疑,故而让臣前往试探一番?” 天浪会心笑了笑,手拍膝盖并未回答。 “可他真的有那么多银子吗?”问了这句话,马吉翔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疑问,肯定是有的。 “银子什么的,朕并不在意,若是他肯给,你便拿着去犒赏将士,朕所求的,只是想看清他的心。” 天浪又交代了一些话,马吉翔这便龙行虎步地出了门,俨然左右杀伐的大将军风范。 邓凯看到的是一脸温笑的皇上,还有马吉翔那个最令他不齿的背影,他见得最多的,便是马吉翔的背影,毕竟他逃跑时总是留给别人一个触不可及的背影。 刚刚马吉翔觐见的时候,邓凯便一直用犀利的目光逼视着他,似乎一直想质问,却隐而未发,然而马吉翔根本不在意他的目光,他是个不要脸的。 35 朕也辣手的很 邓凯虽也隶属锦衣卫,可他还是侍卫将军,是皇上的贴身侍卫,说来只是名义上隶属于锦衣卫指挥使麾下,这些都不重要,邓凯最费解的是马吉翔明明在被敌军追杀时撇下皇上自己逃跑,皇上为何还要纵容他去全州城内行抢呢? 感觉不靠谱的皇上又犯了老毛病,分不清真假人,不辨忠奸啊,邓凯很想提醒他一下,但是自己是什么身份?只是侍卫将军而已,哪有参与大事的份儿。 “庞天寿,你觉着这趟差事,马将军能够办好吗?”马吉翔走后,天浪似不经意地开了口。 庞天寿迟疑片刻,而后毫无情绪地说,“奴婢不知。” “不禁你不知道,朕也不知道,故而让你猜一猜呢。” 庞天寿当然知道天浪话中自有深意,便是躬身说,“想必针对全州士绅商贾,马将军手段激烈一些的话,定然会吓得人们把银子捐出来,至于万岁提起的那个人......” “嗯,你知道朕和马将军说的人是谁了?”天浪挑了挑眉,刚才自己和马吉翔耳语一阵,并未声张,庞天寿便已然猜得出了? “若是万岁和奴婢说的是同一个人,恐怕马将军未必敢在他面前耍横,给与不给,都只能看那人的心情。” “是吗?如此说来,马将军需要个有分量的人帮他一起去游说呢。”天浪皱起了眉,目光依旧看着庭院。 片刻的沉默后,庞天寿蓦地说道:“奴婢懂了,便由奴婢陪马将军同去吧。” 天浪淡淡看向庞天寿,“那便有劳了。” 庞天寿态度恭敬,然而天浪若只看到老太监对自己的恭敬态度就相信他是一好奴才就错了。 这个白头发、白眉毛,还长着鹰钩鼻子和一双伶俐的鹰眼的老人,其实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他说话时,声音都犹如夜枭一般,让人听着很不舒服,甚至胆小之人会感觉到脊背发寒。 这老太监可不只是阴气重,手中权柄更重,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太监中的大总管。 其实清代才设立的总管太监这一内廷职位,在明朝没有正式设立,只是明朝自魏忠贤倒台以后,没哪个太监敢被称做九千岁了,为了换个称呼又不显得分量轻,便有人常称呼太监中拥有最大权势的那位为总管,意思便是皇帝的大管家,这自然和九千岁这个称呼没法比的,但比较对人胃口,尤其是对喜欢一切行动听自己指挥的崇祯的胃口。 慢慢到了清朝,这个没有品级的称呼便被正式确立了。 主要还是清朝的太监没有资格披红,没有秉笔太监和掌印太监,那便设立了总管太监。 在明朝,拥有最大权势的宦官,通常都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那是捧着皇帝玉玺的存在,若没他,圣旨都发不出去。 还有就是秉笔太监,这个职位也很有来头,可以代天批阅奏折。 所谓的披红,就是出自秉笔太监之手,可以说和内阁同掌政令的最终发布。 总有人说清朝的皇帝勤政,明朝皇帝惫懒爱玩闹。 可这说真的不是人品问题,而是制度问题。 明朝的内阁和司礼监掌印,可比清朝的满汉两中堂还有内廷大总管的权力大多了。 只要有这二位在,明朝的政治照样运转,而清朝没有皇帝在,中堂大人和大总管就是被拆掉了芯片的报废电器。 这都因明代内阁有票拟权,内廷有批红权,所以成化、正德、嘉靖和万历还有天启这五位大爷才可以一直浪到飞起,修佛的修道的,把家具做成全套的,外加正德那个玩儿票的。 即有人帮着披红,又有人忙着票拟,皇上自然就可以白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朱天浪不明白为什么庞天寿会成为掌印太监,每天有这样一个阴恻恻的人在身边,谁还能睡得着觉呢? 两人话里话外一直在打哑谜,庞天寿似乎什么都知道。 又说了一番话,这个期间,天浪脸上的笑容总是明灭不定,似有若无的。 “万岁,侯性的兵马大概三天后会到达,而他的前锋,广西参将谢复荣昨日两次护驾,最终一战成仁,实在令人痛惜呀。” “谢参将是朕亲手安葬的......” 天浪怆然开口,“朕知道,清军也好,大明内部也好,许多人都看不起朕。朕没什么本事,心中只有山水田园,可他们还是选择了朕。” 庞天寿邓凯把天浪口中的他们脑补成了丁魁楚和瞿式耜还有何腾蛟,是他们当初将朱由榔扶上了龙椅,登基成为永历皇帝。 “也许他们没得选,才扶植朕这么一个付不起的阿斗,朕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料,可朕又能有什么选择? 心中的山水田园也是大明的山水田园,朕就算如阿斗一般无能,可身为朱明皇家直系后裔,朕也必须尽力把胆子挑起来。 许多人暗地里骂朕就只会逃跑,可昨天朕亲手杀了十几个敌人,朕是第一次杀人,竟是一下杀了这么多。 朕自己都对自己的狠辣感到震惊,感觉这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够做到的。 但是震惊之后,朕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谁也不要再逼朕了,朕也辣手的很。 朕会记得谢复荣是为保护朕而战死的,朕也会把那些想要害朕,亦或想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的名字都一一记在心里。” 片刻沉默,见皇上再没有什么感想要抒发了,庞天寿阴恻恻开口。 “万岁遭逢大难,奴婢也是感同身受,恨不得也做谢参将那样的勇武之人,为万岁爷尽忠。” 天浪没说话,庞天寿继续道: “万岁是想追赠谢参将的家人,还有那一百多拼死护驾的锦衣卫将士,故而才让马将军这么做的,何止用心良苦。” 36 全城逼捐 天浪苦笑,“是侯性派谢参将做先锋前来救驾的,朕也念着候总兵的功劳呢,何况要想守住全州,便全赖侯总兵的广西军还有庞总管麾下的武太监和三百弗朗机兵了。” 明代称呼葡萄牙和西班牙为弗朗机,三百葡萄牙兵是邓凯对天浪提到过的,庞天寿在永历登基后,亲自去澳门重金雇佣而来的三百葡萄牙正规军。 是一支善事枪炮,战力十分强悍的军队,番号勇卫营。 庞天寿之所以能够从葡萄牙总督手中借来一支军队,是因他也信奉天主教,与澳门葡方高层关系匪浅。 “万岁是奴婢的主人,侍奉万岁,为万岁做任何事都是天经地义的,不需提起。万岁的心意,奴婢是否该和马将军说一下,万岁要赏赐侯总兵,总该在他抵达全州之前便在银子上有所准备,总不能只是空有许诺不见真章吧。” 见天浪点头,庞天寿又道: “即是这样,万岁和马将军提起的那个人,奴婢肯定需要和马将军赶在侯总兵到来之前去见他是么?” 不就是去索贿嘛,哪用的到这么布置?说话时还如此谨慎,你来我往,跟猜谜一样,不过耿直如邓凯,对二人的谈话意图也越来越明晰了,庞天寿一直试图让皇上明确告知他该如何做,而天浪就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句:如此最好,那便有劳了。 谈话之后,庞天寿则是正了正冠带,垂着眸子如幽灵般步伐轻飘地走了出去,仿佛要去进行一个什么庄严的仪式。 而他的问话和举动,让天浪的表情变得略微复杂。 这家伙有着如鹰般锐利的眼神,为何表现得如此乖顺? 自己只不过若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让他也去,他便答应了。 当然答应与真的去做还是两码事,天浪需要看到这一切成为事实。 这一夜,全州城面临的是人心惶惶的事实,天浪命马吉翔去劝捐之后,马吉翔从当天中午开始便带着大队的锦衣卫挨家挨户踹门,当然不仅限于什么士绅商贾,只要他不喜欢谁家的大门,上去一脚踹开便是。 “我们是锦衣卫,全州告急,需大笔饷银提振官兵士气,我们若是守住了全州,便是守住了尔等的万贯家财,尔等主动捐银助饷,咱们军民一家,其乐融融岂非一桩美谈呢?” 对待大户,马吉翔还能耐下性子讲几句场面话,可对待普通百姓,指挥使大人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你便是张屠户?三天之内,捐饷三两纹银,逾期不候。” 被称作张屠户的中年汉子则是一脸懵逼的打起哭腔,“官爷啊,小老儿是做屠夫的,可如今这年景,谁家能吃得起肉杀的起猪啊?” “少废话,别等着到时候板子打在身上,打你个半残,你再想拿银子来也已经晚了,杀猪的活计也做不成,走走,去下一家!” “官爷,官爷!” 马吉翔做事的分寸还是有一些的,至少他没有对城中妇女下手,他要的只是白花花的银子,而且限期三天。 马吉翔对给出期限的做法很是满意,他觉着自己太善良了,若是以往,他怕是进了门直接便搬东西了,见什么搬什么,谁耐心给你期限? 可今日不同啊,他暗地里是奉了皇上旨意的,吃相不能过于难看,而且有了旨意在手,他也不怕有人不肯出钱,还不好心让人家里再多准备一些么? 马吉翔要说有什么缺点,那便是太善良,做事也太低调了。 奉旨逼捐还能这么温柔,他自己都想赞美自己几句。 还有武冈的时候,若不是他,皇上根本逃不出去。 谁说是因为自己跑得太快守军连城门都来不及关上的?他那是为给皇上开路心切好吗! 如闪电一般‘嗖’的一声便冲出了城门,把门卫们都看呆了,后续人马正是因为他一骑绝尘的速度晃瞎了守军的眼,这才有机会冲向城门并且护送皇上逃离的,他功劳大了去了。 这事儿全州觐见圣驾的时候他都没有跟皇上提起,难道还不够低调吗? 在河里边把龙袍脱下来还给皇上,他那是怕皇上变成落汤鸡以后冷好吗?马吉翔做事从来都是为他人考虑的,只不过这次皇上提及要揩油的那位,他的确有些惹不起。 这几天,全州城虽然乱了些,可还不至于失控,他马吉翔是谁呀,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有了这身飞鱼服,外加皇上给的旨意,他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可是他没有。 每家每户都是他亲自去敲门的,他知道该做到那一步的,带去的弟兄们就只负责壮壮威势,三日后就只负责数钱装箱。 世家大户们赶在规定日期之前便向他表忠心了,送来了各自捐银两的数额礼单,啊,不,是送来了给马吉翔个人的礼单。 穷人们想不到也做不到的事,这些大户人家毕竟见识不凡,不但能想到,做到,而且还会把坏事变成能与朝中大员搭上关系的好事。 有些人家计算着家业大小,明明需要捐五千两银子的。怎么可能舍得,送上礼单,给指挥使本人奉上一千两,天晓得会把指挥使大人乐成什么样。 而看家业大小,需要捐五百两的,那么不好意思,有钱也不能捐给朝廷,少了拿不出手,那就五百两,一分不少的给指挥使本人送去,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以后帮帮忙嘛。 穷人们到时候也会给钱,不过一下子捞了这么多,马吉翔已经不把穷人的那点儿家当放在眼里了,这些银子索性全捐给朝廷。 马吉翔算盘打得噼啪响,这下他可发财了,心中一阵得意,这才想起来皇上似乎提起那人时,说他是一只肥羊呢。 37 请君入瓮 想着想着,马吉翔邪魅地笑了,准备明天中午之前,便去那人的大营里拜访拜访。 这个人便是不肯和刘铁棍一起投降清军,在天浪与刘铁棍血战的时候反戈一击,击溃了刘铁棍的陈友龙。 锦衣卫除了是皇家的扈从,当然还是搞情报的,那刘承胤在湖广做总兵的时候,手脚便很不干净,攒下了超大的家业,当然不会只靠着喝兵血,也不可能是他亲自拎着刀子抢回来的。 这些财富必然有许多是经陈友龙过一手的,何况皇上特意提及到此前陈友龙还奉刘承胤的命,去灭湖广总督何腾蛟的满门,皇上相信总督大人的家财如今已经到了陈友龙的手里,让马吉翔搞这一手,也是在为何腾蛟出一口恶气。 想到陈友龙的身家,马吉翔是很眼馋,可毕竟陈友龙手中有兵呢,皇上虽然只是让他去找陈友龙索贿,陈友龙只要肯拿银子,便是一份诚意,证明他是真心效忠大明的。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就是这样,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管对错,有气你也得受着。 马吉翔当然清楚皇上说为何腾蛟出气不过是借口罢了,陈友龙是叛军呢,守全州是不可能让他入城的,何况侯性以及各路勤王大军即将赶到,除了在陈友龙身上榨出油来,他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皇上欺负欺负,试探试探他没什么不对。 可皇上的想法不能代替马吉翔,这件事是需要他去做的,万一索贿不成,陈友龙翻脸便提刀砍人可怎么办呢? 就在马吉翔琢磨着该怎么去骗钱还不伤和气的时候,他的好朋友司礼监掌印庞天寿适时出现了,并主动要求陪同。 ...... “马吉翔,马指挥使,如果本将军耳朵没问题的话,你的目的是来敲诈本将军,是也不是?” 万没想到,马吉翔刚刚隐晦地说了些提点陈友龙的话,陈友龙便冷下脸来威言厉喝。 “陈参将何出此言,马某人今日到访将军大营,不止给将士们拿来了酒肉,还携有数名歌姬,你我虽然官阶有别,可陈将军一腔孤忠,马某人还是非常敬重的,很想交你这个朋友。马某钦佩陈参将高义,未料陈参将如此倨傲,实在让同僚不敢靠近啊。” “马指挥使,陈友龙虽是个武夫,却也知道军营之内不能狎妓,那些歌姬还请带回去吧,至于酒肉嘛,就谢过马指挥使了,不过陈某人不理解的是,我的士兵,凭什么让马指挥带着酒肉来犒赏?” “这......这也是今上的意思。” “呵呵,马指挥如此说来,莫非你跑来管陈某人索要银两,也是今上的意思?” “马某没这么说过......”马吉翔感觉情况有点儿不妙,那便不纠缠了,还是尽早脱身的好,不想和这厮废话。 “既然李参将误会了马某人的好意,那么权当马某人今日不曾到访过,这便告辞了。” “告辞?马吉翔,讹银子不成,你还想走?” 话毕,陈友龙的营帐外,竟有大批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包围过来。 “你,陈友龙,你莫非想要造反不成?” “哼哼,我陈友龙只是惩奸除恶,为全州百姓除了你这一害,谈不上造反,动手!” “等等,陈参将,你可知我今日来犒赏将士,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的?” “巧了,陈某人要杀你以及你的亲信,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不知道你我手中的旨意到底哪个是真的?” 说罢,陈友龙手中赫然出现了一封密诏,他将密诏打开,垂现在马吉翔面前。 天浪在密诏中列举了马吉翔临阵脱逃,在全州城大肆敲诈抢掠的种种罪行,命陈友龙见之将其拿下。 “你!”马吉翔脑海一片炸裂呀,晃神过后,他才清醒过来,这是请君入瓮啊,自己是特么被那个废物皇帝给玩儿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而手握皇上旨意的陈友龙对马吉翔这个败类何尝不是义愤填膺呢? 三天期限,他就要逼得全州所有百姓倾家荡产,大战当前,皇上无奈才请自己清君侧的呀,陈友龙觉着自己肩负了神圣使命。 昨天下午和今天早上,皇上两次邀他穿便装入城,让他亲眼见识一下这样的一幕,强敌压境,马吉翔身为朝中大员却不顾百姓死活,只图中饱私囊,谋求私利,这样的狗官,陈友龙见一个便杀一个。 冷静下来的马吉翔看着陈友龙和包围过来的军队正都发出阵阵的狞笑,他呼吸急促,眯起了眼睛。 “你当我马某人来你大营只是带着百余名亲信吗?哈哈哈,陈友龙,你太膨胀了,知不知道我身边的这位是何等人物?” 马吉翔指向了庞天寿道:“这位庞公公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今天还带来了一百多武太监,各个都是万中无一的高手,公公在城中还有三百葡兵精锐,我锦衣卫在全州城也有千余将士,陈友龙,若是打起来,你以为我会怕你不成?” 未料庞天寿完全没有马吉翔同伙的觉悟,甚至是连看他一眼的兴趣也欠奉,他对陈友龙拱了拱手。 “遵从万岁旨意,咱家只负责将马将军送到陈参将的大营即可,余下的都不关咱家的事了,万岁还负着伤呢,需要咱家回去照料,咱家先走一步,陈参将,马将军,二位留步。” “我!”马吉翔气结哎呀,“庞天寿,我当你是同道中人,生死之交,你竟然伙同陈友龙和狗皇帝一起出卖我!” 庞天寿停下脚步回头,审读地看着马吉翔片刻,凉凉笑道:“生死之交么,咱家如何会和一个跳梁小丑成为生死之交?说什么同道中人,简直笑话,若论求死之道,咱家怎及你马吉翔呢。” 38 在帝王家 庞天寿又换一副表情看向陈友龙说: “陈参将,哦不,已经该称呼您陈总兵了,乱臣贼子看样子不肯伏诛啊,需不需要咱家搭把手?” “多谢庞公公了,这小丑即以主动送上门来,在陈某人的大营里,还能反了天不成,弟兄们......” ...... 全州知州后衙一间宽敞的卧房里,天浪换好了绷带,肩上的伤口虽然不大,却很深,若是不当回事,很容易感染的。 庞天寿递了一碗黑褐色的汤药到天浪手里,天浪皱了皱眉,还是大口大口把药都喝了。 药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何况身边还有个总是碎碎念的老太监,聒噪的让天浪心烦,天浪感觉他还不如留在陈友龙那边祸害马吉翔呢。 “唉,想不到万岁奇谋决断,弹指间便轻松拿下了马吉翔那个奸贼。” 能怎么回答他,天浪也没想到整件事中,他的假想敌竟然这么活跃的帮自己,不好意思告诉他不要啰里啰嗦了,天浪只能自己装病。 可他仰靠在塌上装半昏迷的病恹恹形象并没有引发庞天寿的同情心,老太监还是继续聒噪着,看起来擒拿马吉翔的成功让他特别亢奋。 “不过这档子事让奴婢好生嫉妒陈总兵的造化,若万岁将这件事交给奴婢,奴婢又何须假他人之手,亲自把军功给陈总兵送过去?” 是啊,他是太监,太监为朝廷效力,是不需要擢升为什么总兵官的,只需皇上口头夸赞几句,至少庞天寿字面的意思是想让天浪这么以为的。 “大伴儿何出此言。”庞天寿毫不居功,天浪终于不得不开口了,“捉拿马吉翔这件事,肯定要动刀动枪的,朕是担心大伴儿年纪大了,没必要冒这个险。” 真是没必要冒险吗,要不是自己求生欲强,怎么感觉自己也差点被你误伤了呢?庞天寿的脸抽了抽。 拿下马吉翔后,陈友龙立刻被升为湖广总兵,而庞天寿虽没得到什么赏赐,天浪却已悄然间改口称呼其为大伴儿了。 虽然这个称呼多指带着小皇子从小玩儿到大的老宦官,可天浪愿意这么和白毛老雕套近乎,谁又管得到呢? 拿下马吉翔太过神速,天浪都没用自己出手,城中甚至都无人察觉,唯一感到震惊的,恐怕就是庞天寿了。 当时天浪说让庞天寿和马吉翔一同去陈友龙大营,是存着连他一并拿下的心的,奈何庞天寿人老成精,他那么痛快便答应下来是早就想好了死道友不死贫道,把马吉翔论斤给卖了。 言谈中天浪感觉他或有深意,便让陈友龙便宜行事,若庞天寿不阻挠捉拿马吉翔,便不动他。 都说皇上和锦衣卫指挥使两人的嗅觉敏锐,见势不妙总能从危险中脱身,而庞天寿的嗅觉才真是敏锐呢。 大敌当前,皇上还授意马吉翔在城中逼捐,不是主动制造混乱么?如果这不是皇上主动取死,那这其中一定另有深意。 再加上让马吉翔去城外陈友龙的大营一趟,庞天寿隐约便咂么出味道来了。 在侯性到来之前,想诛杀马吉翔也并非没有可能,但若是把地点选在城中,皇上是没法悄无声息地集中大量兵力的。 陈友龙的人马要入城,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便是马吉翔,他一定会有狐疑。 如此这般找个合适又轻巧的理由让马吉翔自己打包快递送货上门,可是方便得多。 不过这也是庞天寿自己的怀疑,在没有被证实之前他什么都不能做。 “奴婢知道万岁忧心奴婢什么。”忧心你结党坑皇上么,肯定不是忧心你年纪大呀。 天浪心中腹诽,庞天寿没来由多了许多话,遣词却很用心。 “奴婢的一生,侍奉了大明五代君王。”庞天寿伸出一个巴掌,而后摇了摇白头,“奈何大明朝却是一天不如一天啦。嗨,奴婢说了些罪该万死的话,可奴婢也是想有朝一日大明能恢复昔日的江山啊。” 庞天寿长期笼罩于身的戾气化作了惨然,他长呼一口气,“这个想法已经成了奴婢心中的执念,可现实中就只是一介奴才,按照千百年的规矩,君王叫奴才做什么,奴才便会做什么。” 你是真心地,那与马吉翔和侯性结成阉党算什么事儿啊?天浪虽然略有动容,可还是不能够完全相信庞天寿的嘁诉。 “除万岁以外,四代帝王相继崩于奴婢的眼前了,有人说奴婢就是一条疯狗,可奴婢即不是阴毒狠辣又记仇的魏忠贤,也从未变异成为东厂那些变态的番子,奴婢自认为一直都是一个好人,是个好的宦官。 有刚入宫的小宦官立规矩时,奴婢会在他们挨鞭子时为他们的衣服里塞上褥垫,有性子软糯的挨欺负时,奴婢也会为他们出头。 可这一切自从甲申年四月末的一天之后,完全变了。 变了...... 那一天,奴婢看到情绪已经崩溃的崇祯先皇提着一把剑在宫中到处晃荡,他先是召集了后宫宾妃,而后逼着她们全部自尽,后又亲手挥剑斩杀了两位公主,那可都是他亲生的啊,那长平公主小时候奴婢还抱过呢。” “万岁,您的那个堂侄女很漂亮很可爱的,朱媺娖,连名字也很美,然而这样一个极美极可爱的豆蔻少女,崇祯先皇和她最后说的话却是,‘为何生在帝王家’,而后便是一剑斩了过去。 可惜了,她才刚刚许配给都尉周显,就要出嫁了,可李自成破京师把一切都打乱了。” 天浪哼笑一声,“大伴说朱媺娖被杀可惜了,朕却觉着崇祯皇兄把她许给周家人,同样是可惜了。” 39 一条疯狗 “万岁说得没错,先皇便是遇人不淑,周家除了周皇后外,包括国丈周奎在内就没一个好人,真不知道先皇怎么就那么信任他们一家,还把长平公主嫁到他家。 先皇逼死宫妃,杀了两位公主,又命亲信太监小毛子带着三位皇子出逃,可北京城当时已经被围了水泄不通,皇子们哪里能逃得出去呀? 皇子们想着可以去外公家里暂时躲避,谁想到却被亲外公周奎那个老畜生一股脑全都卖给了李自成那些流寇。” 见庞天寿越说越气,天浪生怕他出个好歹,便转移他注意力,提起了周奎。 “朕听说国丈周奎很是吝啬,国家将亡,崇祯皇兄四处劝捐的时候,周皇后见他一毛不拔,便出银五千两给他,让他以自己的名义捐饷,他竟然还从这笔救命银子里克扣了两千两,这事儿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周奎便是到死都一毛不拔的吝啬鬼呀,闯王入京之后,我们这些没用的宦官们倒是没怎么遭殃,可周奎这样的勋贵和朝中大员就苦了。 刘宗敏不止逼迫周奎把家里的银子吐出来,还欺负了他的夫人与儿媳,害得她们全都自尽了,饶是这样周奎还仍是一毛不拔。 而后宗敏又杀死了周奎的儿子,周奎得知后依然不肯拿出一两银子出来,硬是梗着脖子表示朝廷已经半年没有给他发过俸禄了,自己已经一贫如洗了。 这一招太狠了,宗敏见他连妻妾和儿媳甚至儿子都豁得出去,也是无计可施了,简直是醉了。最终还是李闯亲自出面审讯的周奎。” “哦,面对这样一个死都不怕的铁公鸡,李闯便有好办法了?” 庞天寿絮絮叨叨许多许多,终于聊到了天浪也感兴趣的话题,而共同的话题是拉近两人距离第一步。 “李闯能有什么好办法,还不是出手比宗敏更狠罢了。” 庞天寿一脸的不屑,“李闯挽起袖子亲自动手,用皮鞭不停的抽打,周奎快要断气的时候,才迫不得已带领李闯回到家中秘密的地库,将私藏的所有家财统统吐了出来,不过不久呢,周奎也就愤恨郁结而亡。” “呵呵,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周奎是心疼疼死的。” “万岁说的没错,也就是经历了甲申国难后,让奴婢终于认识到,如果大明朝竟是周奎这样的人把持朝政,未来是注定的晦暗。” “这样的大明,会有未来吗?”天浪也长呼一口气。 “故而李闯山海关兵败之前,奴婢眼中的大千世界已然全都变了颜色,大概只有黑和白。 李闯兵败后,奴婢当然是要往南京逃了,遑论弘光帝当时已经在那里登基了。” 在庞天寿的讲述中,他在崇祯自缢后,逃到了南京,到弘光帝的皇宫里做太监,弘光败亡,他又逃到福建进了隆武帝的皇宫,而后隆武帝败亡他又逃到广州从了绍武帝。 总之他眼中的大明是一天不如一天,皇帝也是一个不如一个,天浪感觉如果是自己有这番经历的话,自己也一定会恨透了这四位皇帝的,恨他们的无能,恨他们死到临头也不干好事,只顾着争权逐利,自相残杀。 而后情绪低落的庞天寿又提到了他对马吉翔的看法。 “马吉翔临阵脱逃,差点儿害得万岁回不来了,确实该千刀万剐的,奴婢更是恨不得亲手结果了他,有人以为奴婢是他的朋友,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天浪炸了眨眼,感觉庞天寿虽然东拉西扯,话题转移的很奇异突兀,却始终都有他自己的故事线。 “奴婢只是万岁的一条狗,许多人都说奴婢是条疯狗,可即便是疯狗,也都希望自己永远只有一个主人,不是吗。” “就没人关心下奴婢这条忠狗,为什么会疯吗?” 天浪咂么咂么嘴,感觉有些理解庞天寿了,作为一条狗,先后换了五个主人,也是够心累的。 何况前四个主人给他搭建的狗窝都被雷劈了,而且四个主人也都死了,死法还一个比一个惨,这种打击,饶是条狗,也肯定会疯掉的吧。 “呵呵呵。”夜幕下的屋内响起了一串串夜枭般的笑声,诡异的氛围连灯芯都开始摇曳起来,灯火的舞动很诡谲,花甲之年的老太监很是凄凉。 “奴婢侍奉了五代君王,自己都已经是六十岁的年纪了,一把骨头都快烂掉了,早就活够了,却也没有活够,奴婢就是想活着看到大明朝夺回丢失疆土的那一天,大明不止丢了疆土,还死了许多许多人,这些人许多都是奴婢的老熟人,虽然奴婢很讨厌他们,几乎讨厌他们每一个人,他们也都讨厌奴婢,可他们不该死在异族的刀下,能苟活的,更是不该屈膝给鞑子做奴才。” 这在庞天寿看来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他给汉家皇帝做奴婢还做不过来呢,接连换了五个老板,换得他自己都直眼晕,哪有功夫伺候外族?可那些投降的人在生死大节之下头脑却分外清新,呼通一声就跪了,尤其标榜板荡忠臣的一波,跪得那叫一个干脆。 身为太监,庞天寿没读过书,勉强为了批阅奏折识得些文字而已,这还是到了弘光朝以后,靠老资历混上的待遇,然而人生中数次经历过地覆天翻的人,可能他会疯狂,会偏执,就是不能说他没有活出自己的道理。 大明人败了,死了,死在异族手上,汉家的脊梁便折了。 大明人怕了,降了,为求苟活亦或爵禄向清廷低头,那更是把亿万人的脸面都丢尽了。 大明的皇帝可以死,有时候恨得庞天寿自己都想骂咧咧扑上去一刀给杀了,可清军不能杀,大明的皇帝无论好坏,纵然对内是独夫民贼,对外依旧是汉家的脸面。 最令他糟心的是,弘光帝,隆武帝,绍武帝,都是死在投降了清兵的汉奸手里。 40 横跨西太平洋的太监 庞天寿心里有两大愿望绝对不可与外人道,一个便是精忠报国,这是所有明朝太监的座右铭,说梦话都能不小心蹦出来,另一个便是兵败之前,自己能亲手杀一个皇帝,免得他死在鞑子手上。 怎么觉着这么矛盾呢,这人就是个疯子,坚定完毕。 “奴婢不觉着自己错了,可奴婢就是想发泄,故而他们说奴婢是条疯狗,到处害人,可在奴婢眼里,天底下人都是畜生,和奴婢一样,都是恶心的畜生,就是这些畜生坑害了大明。” 想问问庞天寿口中的天下人都是畜生,是不是也包括自己,可他情绪不太对,天浪觉着自己还是算了吧。 没想到庞天寿发泄一番后,抹了一把脸立刻就恢复正常了。 “故而如马吉翔这等畜生,饶是万岁没有明确给奴婢旨意弄死他,奴婢也会自己想办法。” 搞暗杀么?庞天寿没怎么避讳,那么大概暗杀某个大员的事儿他已经干顺手了,权不当一回事,前几位老板也很支持,他是疯子,有病例的疯子,杀人不犯法的。 天浪喉头咽了咽,感觉和这样的人聊天很心塞,又听庞天寿笑着说:“不过奴婢还是领会了万岁的意思,且万岁的手段更为犀利。” 夸我几句我心里就得劲儿了,你是个杀手,110呢,快来,他是个杀手。 天浪明显不信任他,否则当时不用说的那么含混不清,还让他也和马吉翔一起去,不过庞天寿的手段也很不一般,不但化险为夷,还能晚上回来和皇上促膝长谈一番,不管皇上的耳朵有没有塞住吧,合着是推心置腹表忠心,各种同皇上拉近关系。 大战在即,天浪不能让身边乱起来,能在侯性到来前干掉马吉翔说是好事,也可能变成坏事,他没有最终下决心连庞天寿一起干掉,便是需要在自己与侯性之间有个中人。 他们三人结党,虽然杀了马吉翔不杀庞天寿很是冒险,马吉翔的手下也很可能会造反的。 然而在另一个同党侯性没到全州前就能轻松感到马吉翔,说来也有些幸运。 天浪能意识到庞天寿活着的价值,庞天寿同样也能意识到自己的价值,不过这种价值对天浪来说是暂时的,庞天寿的表忠心是为了以后,还有他对全州之战自己能起到的作用的迷之自信。 等打了胜仗,立了功,你总不该还提杀咱家的事儿了吧? 毕竟从北京到南京到福建,到广州再到广西,一个空虚寂寞冷的老太监能绕着西太平洋海岸线步量了整个中国海疆,您别笑,应该替他骄傲啊。 能服侍过五代帝王的,千百年来太监这一职业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传奇般存在,庞天寿相信自己绝对是前无古人的命硬啊,自己就是抗活,是打不死的小强,跟谁说理去,你爱谁谁。 可能正常人会觉着这种如履薄冰的生存方式很诡异,很令人不适,可伴君如伴虎,这种生活方式庞天寿早就适应了,对于皇上的杀心,庞天寿很能理解,也懂得规避,身为徐霞客一类的太监,他更是个冒险家呀。 燥热的夜晚,当准备明天大开杀戒的皇帝安静地睡去的时候,几只知了在后花园的树上鬼叫着扰人清梦。 不过没多久,叫声便沉寂下来了,从后花园的阴影里飘忽出一个披散着银发的老太监,一只手捏着个布袋子,另一只手横在胸前,给一只从院墙上路过有被他抓到的白猫做着躺椅。 “呵呵,黄金婵,等会儿把你们下油锅炸来吃。” 嘴上说要把抓来的金蝉下油锅,又和值夜的几名锦衣卫点了下头,而后老太监便来到院子里四下打量,寻思着刚刚上树有点儿耗费体力了,是该找个地儿歇歇脚了。 于是便警告了那只被他攥着两只前爪的白猫两句,随即盘坐在后衙庭院中的荷花缸沿上。 他连给自己找的座位都如此的另类,坐上缸沿,前面两腿悬空盘坐,后面缸里的水气滋养着他的臀部。 感觉缸沿还有些湿滑,便是用拿布袋的那只手刷刷两下,先是顺时针,而后逆时针拧了两下。 老太监的臀部纹丝不动,连腰板儿都是笔直,荷花缸转了几圈,缸沿已被他的长衫蹭干净了。 这下端坐起来便舒服了些个,坐着仰望夜空,星月悠唱,云影懒散地偶尔遮住弦月的一角,老太监定定看得入神,那只被束缚住的白猫挺无奈的。 那堵墙明明挺高的,自己的动作明明也很伶俐呀,可还是被一道鬼影给抓了来,不过老鬼用食指给自己按摩下巴的时候还是挺舒服的,如若不然,自己的猫爪功肯定会让他领教一下。 看不出这老鬼对自己有什么敌意,他还时不时和自己说话,天晓得他说的都是些啥,简直莫名其妙。 “咱家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做对了,大猫,你不知道吧,世间人都把礼教挂在嘴边上来尊崇,实则人心都已经黑了,两片红唇也无法还原一颗心的颜色呀。 儒学,礼教,什么教都叫不醒这些装睡的人,干扰不到黄粱一梦啊。 不过大猫啊,他们还是聪明着呢,以为这样便骗过了所有人,装睡其实也挺有意思的,结果咔嚓一个地龙翻身,天崩地裂,大部分人便再也没机会睁开眼睛了,装睡变成了真睡,眼睛一闭呢,一辈子就过去了。 王象春、杨嗣昌、候询、周奎、马士英之流,咱家都想宰了,罪恶好似这黑夜,渐渐地扩散,黑夜多美啊! 咱家心里就少有不想杀的人,天底下也少有不该死的人,普通百姓愚蠢的可恨,旁人鼓动一下便想造反,该杀。 政治和权力就像一座大粪坑,所有沾边儿的人都臭不可闻,掉进去的更是该杀。 如今呢,咱家手里也有了权柄,比你的爪子要锋利的多,呵呵,还有了自己的同党,说真的,想杀谁必然更容易了,未成想竟对一个对咱家起了杀心的小家伙有了善念。” 41 天下 老太监是在数天上的星星吗?不,他是在捋顺自己对天浪的善念是怎么出现的。 残月当空,纱灯昏黄光晕的背面,庞天寿的影子很是孤冷。 “究竟如何做到的服侍五代帝王啊,纵横五千年,恐怕没有哪个宦官有过咱家这么丰富的履历吧?” 老太监笑得颇为自嘲,“皇帝之中呢,勤政的咱家见过,譬如崇祯;怠政的也见过,譬如弘光。” 他的心里,感觉崇祯是很可怜的,的确勤政,却不如什么都不做。 至于弘光皇帝可能从性格到外貌都是最像他的爷爷万历皇帝的,连喜好都一模一样。 万历皇帝有三大爱好,喝酒,数钱和女人,有时候还会为了女人和朝臣们斗气。 弘光皇帝也是这三大爱好,喝酒,女人,想数钱,可惜没有,想斗气又谁都打不过。 “还有志大才疏的如隆武帝呀,亦或鼠目寸光只会手足相残的邵武帝。” 想到这几块牌位,庞天寿目光一寒,低喃了句:“他们都该死,呵呵呵,忠什么君,谁是谁的君,谁是谁的臣,咱家不信这些,你说对吗,大猫?咱家信的是上帝。” 老太监斜了斜闪亮的眸子眺望向夜空,脑子里出现了问号。 “忘了问,上帝叫什么名字来着,马什么,合着应该是姓马的?也不对,那是圣母,叫马丫儿,管他呢。” 老太监诚实说自己是无神论者不好么,为啥给神邸乱改名儿?不过好在他呓语的声音很低,连自己都未必听得见,何况天上的神仙呢? “房间里呼呼大睡的那位,永历皇帝,呵呵,也就是中人之姿吧,原本咱家想和几个狠人一起寻访一位雄才伟略的汉家豪杰,而后推他做皇帝,再便是一脚把什么永历皇帝给踢井里去祭龙王的,没想到这两天小家伙做出的事情还挺让人意外的。 小家伙有没有豪杰的气象不好说,不过既然都是矬子里拔大个儿,索性就让咱家看看你是否真有本事,救亡百姓,救亡我汉家的天下吧。” 排排队的锦衣卫们谁也不知道庞天寿在弄什么幺蛾子,但见他口中念着: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那个叫谁谁谁的小家伙,你会否是有道之人呢? 再过一会儿,卫兵们的眼睛便瞪大了,发现老太监一把哼唱一边用长指甲豁开了白猫的皮肉,将它扒皮抽筋,刚刚还亲昵的不行的那只大白猫,又被他无比珍视地浸在荷花缸里,洗去可怖的血水,而后支起几只火把给烤熟,撕成一条条入口。 “大猫啊大猫,又不能骑着你上战场,把你留下,还得被欺负,不如永远把你放进咱家的肚子里,呵呵呵。” 荷花缸里的荷叶被用来盛放猫肉,还有炸知了可以下酒,可庞天寿不是为了下酒菜,他都是为了那只猫好。 庞天寿正吃着猫肉还有炸知了下酒的夜晚,全州东北方向四百里外衡山脚下的驿道,夜风卷来了遮天的乌云。 乌云正滚滚向全州压来,乌云如盖的衡山脚下汇集起了三支大军。 孔有德屁股虽然挨了刀,不过他给自己准备了一辆很怀古很拉风的战车,他手按剑柄雄俊地站在战车之上,这样便挨不到屁股了,自有一种力拔山兮的气势。 而拱卫这辆战车的,是因主帅受伤而显得狂躁的万余辽东精锐。 武冈之祸,孔有德威逼利诱迫使刘承胤投降,而后他便只带着百余士兵乔装入城给刘承胤剃发易服。 这是入关后清军受降的第一条件,有人说是南京陷落后才有剃发令,那是对百姓的,和这里说的是两码事。 山海关之战迫在眉睫,多尔衮扔给吴三桂的第一个条件也是让他先剃发,而后再谈八旗入关灭大顺军的事儿。 孔有德屁股和后背的刀伤,他的万余将士都能理解,恭顺王在南蛮皇帝脱逃出武冈城时根本没有准备,可英明如他,还是当机立断集结刘承胤的虾兵蟹将毅然追了上去,一直追到全州附近。 百里全州路,差点儿变成黄泉路,他们的主帅虽然伤了,且狼狈不堪地挨了南蛮皇帝许多刀,不过那是南蛮皇帝太过狡诈,也是恭顺王把一只兔子给逼急了。 可是这次不同,此番辽东大军从洞庭湖东西两个方向齐至于此,军威浩荡,断然再不会给南蛮任何耍诈的机会了,他们要凭实力将狡诈的南蛮碾碎,笑看他们在脚下啜泣求饶。 这里的地形,是从两处幽谷汇集而来的三岔路口,而后一直蜿蜒至全州城下,三支钢铁洪流在向这里集结,让得驿道上显得有些拥挤。 幽谷之中缓缓出现两支接连天地的火把大军,延绵如龙,山中的野兽被突兀在夜里的隆隆铁蹄声惊散了,野兽一边戚惶逃跑,骇然和不解的双眼回望着自己被打扰的巢穴。 被惊起的鸟儿成群结队的飞向最远最峻峭的山巅,叽叽喳喳排遣着各自的恐惧,愚蠢的人类在夜里也不安分,这么多人手举着火把汇聚在此,他们在胡闹些什么? 让得无数明灭的火光映红了整个夜空,让火光盖过天上的星辉。 “哥哥,人马都到齐了!” “哥哥,听说你追击伪明皇帝时负了伤?” 山谷的岔路中分别有两匹骏马悠然来到孔有德眼前,马背上的两位战将都对孔有德的伤情表示了各自的关切。 战马雄健,将军魁梧,两人铁胄上高高的盔缨和上面镶嵌的东珠和玛瑙,被如织的火把映衬得更加璀璨夺目。 智顺王尚可喜和怀顺王耿仲明本都还想再以关切的方式多膈应孔有德几句,只是出于谨慎,二人默契的都忍住没有继续展开话题。 42 风云际会 孔有德命他们日夜赶路,便是想越早越好把丢失的面子讨回来,对于武夫来说,找回面子的最好方式,当然是制造惨烈的血腥了。 孔有德冷肃着摆手,“不碍事,虽然差一点栽在一群南蛮手里,心里郁愤的紧,可两位兄弟星夜兼程来此汇合,愚兄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还好让两位兄弟过来并非是为愚兄找回颜面,而是一起发财的。” 耿仲明豪迈大笑,“哈哈,瑞图兄说的什么话,我们兄弟三人,当年都是毛帅的义孙,我三顺王归附大清翼下,兵锋所指,攻城略地如卷席,如今又并肩踏过长江,理当同气连枝,荣辱与共,一起灭亡残明,立下百世之功。” “对呀,瑞图兄和我等有什么好客气的,发财是小,战机不可失啊,情报上显示,伪明皇帝居然留在全州没走,这实在令人意外,也的确是让我等升官发财的好机会。 若不是哥哥的苦肉计将他迷惑,他断然不会坐困在小小的全州城里等着我们去杀呢。” “尚元吉说的没错。”耿仲明附和着。 尚可喜,字元吉,他的父亲尚学礼在辽东死于金兵刀下,同为毛文龙的义孙,却又与孔有德耿仲明二人有着灭门之仇,他受屈造反,也是拜两位义兄的造反所赐,受到明朝廷的猜忌。 吴桥兵变失败后,孔有德,耿仲明率军渡海投降,不久后便带领金兵攻陷旅顺,留在旅顺的尚可喜妻妾及家眷侍婢数百口人看到城破,为了不受金兵侮辱,毅然全部投水而死。 可是她们的男人,她们心中的天,最后却投降了自己的杀父仇人,把自己的天给换了。 皇太极很感动啊,夸尚可喜是“达变通权”、“知明运之倾危,识时势之向背”。 他的军队投降后还被皇太极赐名为‘天助兵’。而他如今还站着这里和灭了自己满门,又逼自己上了梁山的两个大仇人呼朋唤友,还殷勤关切人家的伤情。 尚可喜所做的这一切,字面的意思可解释为身不由己,然而三顺王都有一颗狂野的心,都渴望如海盗一般让人生充满激情。 夜风呜咽,狼群聚集,幽幽地向那残月,向全州城进发,战车上的孔有德,和战马上的耿仲明尚可喜,都感觉自己像是驾驶巨帆的舵手,引领着海盗团开往大明朝的宝藏。 “两位兄弟即是如此讲义气,当哥哥的也便不说什么了,我们的目标便是全州城,一旦凿开城门,几日不封刀且不说,能否在城中活捉伪明皇帝,博得头功也不说,全州可是广西的东大门,一旦城破,接下来桂林、柳州、南宁,乃至整个广西便等同于对我等敞开了大门,还不是予取予求,任我等施威?” 指挥着三支辽东军精锐共计四万多的大军的孔有德就是这么说的,他告诉那两位,攻破全州城之后全军狂欢,若是攻破了桂林,呵呵,便七日不封刀,将整座城池搬空! 而全州正南的梧州方向也有一支军队正在往这里前进,不过这支军队的主将不爱骑马,他坐在一辆四匹骏马拉得豪车里,左拥右抱着两个美妇人。 两天前他尚在自己所驻守的梧州的安乐窝中,是自己的母亲被皇太后召见了一次,大概是受了当今皇上的嫡母,王太后的鼓动,母亲回来之后便催促让他赶紧带兵去湖广救驾。 朱由榔去武冈没有带上嫡母和生母两位太后,毕竟二人年纪大了,不经折腾。 早知道两宫太后留在梧州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麻烦,侯性是一定会找个借口将王母娘娘扔到瑶池里淹死的,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自从母亲觐见王太后,自己便和那个废物皇帝绑在了一条船上,这让侯性心有惴惴。 侯性是与庞天寿还有马吉翔合起伙来伺机要把这个废物皇帝推翻的,什么皇上嫡母王太后,生母马太后,原本侯性完全不需要理会。 可再怎么说,也是母命难违。 侯家累世豪贵,母亲又最是偏爱自己这个骄纵不法的小儿子的,侯性的两个哥哥候恂、侯恪,在崇祯朝皆官至九卿,母上大人却是隔日便写一封家书,时时让两位位极人臣的儿子为他这个在家乡不学无术杀官放火的弟弟擦屁股。 要说崇祯年间,在家乡河南归德,侯性就是个大祸害,他纠结一伙亡命徒,到处打家劫舍,设路卡,截官商。 两个哥哥在朝中做高官高官,权钱交易,攒下天大的家业,侯性却觉着效仿的话忒没意思,他最喜欢的便是不要本钱的买卖。 后来他的不法行为被县令梁以樟查获,将他捉拿归案,梁以樟碍于他是当朝重臣候恂、侯恪的弟弟,过堂的时候并没有给他戴枷,然而侯性不但不买账,还在县衙大堂上乱拳将县令梁以樟活活打死。 这下闯了大祸,可侯性并不害怕,依旧在归德府县招摇。 他有个好母上大人呢,母上大人又是两封书信,孝顺儿子候恂和侯恪便四处为侯性打点起来。 两位哥哥也颇谙此道,先是让侯性把这些年在河南河北劫掠商旅获得的银子拿出数万两,用于贿赂司礼监太监王化民,而后到兵部打点,让人篡改了别人的军功按在了侯性的头上。 只有军功也不够,候恂和侯恪又授意时任两广总督的丁魁楚,让他上书崇祯,为驱匪患而破格提拔优秀将领。 这样一来,连个功名都没有的侯性,便是以一通匪夷所思的骚操作,从个恶贯满盈的死囚,摇身一变成了功勋显赫的将军,堂而皇之成了镇守广东西宁的参将。 甚至当崇祯都自缢煤山了,丁魁楚对他的提拔依旧继续,又让他压过真正的勇将焦琏一头,成了广西总兵。 43 骚操作 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坏事变好事的侯性,获得如今的官职就好比睁着眼杀杀人,睡着觉打几个呼噜一样容易。 可母上大人笃信佛教,心地良善,甚至一度自己剃度,出家为尼。 而王太后更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呀,把准了候母的脉。 侯性虽然不知道这次王太后召见母上大人都说了什么,可母上大人回家后,头上便多了个太后亲赐的法号,叫什么上静下慧大法师。 听当日随行的丫鬟吐露说,太后赐给母上大人的,除了法号,似乎还有个什么诰命,侯家,亦或说候母却诰命吗? 两个哥哥官居九卿,打崇祯朝的时候候母的诰命就拿到手软。 可王太后的操作也很骚气,连礼物也都是在家出家双份儿的,好像连紫蓝袈裟,金钵盂什么的破玩意儿都有。 不花几个钱,可候母缺的也不是钱,是理解。 要说王太后这样便想骗自己出兵去救她的儿子,当侯性傻是吧? 可母上大人说,“去吧,救驾若是有功,回来后太后也会把你当成儿子,太后许诺认你做义子呢,这件事已经定下来,都说三十年后看子敬父,人家看中的不是你娘的虔诚,而是你的忠诚。”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啊,别的都是瞎扯,皇亲国戚,天子御弟呀,从今往后,侯性在大明朝堂一定倍有面子,甚至比两个哥哥还有面子。 然而是这样吗,我的亲娘哎,大明朝都要亡了,您老人家这是用绳子把咱全家都绑在了一艘沉船上,是准备同归于尽的节奏啊。 您儿子是成了天子御弟,可也上了清朝的黑名单,成了重点通缉犯了。 于是自救欲极强侯性点起人马,准备向湖广开拔, 皇上从此以后便不能再死了,若是死了,他和他全家也得玩完。 侯性所驻守的梧州再往东跨出一步便是广东,这里已经被清军占领了,而且清军主将李成栋率领人马驻扎在两广交界,正一直死盯着梧州城。 梧州城里有他的密探,侯性抽调兵马开赴湖广,李成栋便绕过梧州城衔尾追击,若击败了侯性的兵马,不但可以缓解湖广战场的压力,再回头攻打梧州城,也是唾手可得。 侯性虽然从悍匪到官军做了个全套,饶是成了广西总兵了都,他也从没上过战场啊,这尼玛说好听是勤王救驾,说难听的是赶鸭子上架。 自己是在河南、河北做过山贼,可那都是小打小闹而已,反观李成栋其人,当年可是和李自成一起造反的头一波亡命徒啊。 李成栋是李自成部将高杰的嫡系,算是大顺军最早一波的人,不过高杰给李自成带了绿帽子,担心被剥皮抽筋,便拐着李自成的老婆带着麾下兵马投了明军。 弘光朝时期,高杰被降清的军阀杀掉,李成栋接受了高杰的老婆邢氏,也曾是李自成的老婆,并高杰的兵马,也降了,继而嘉定三屠,江阴屠城,除灭两帝,是为清军夺去江南的第一鹰犬。 而今他绕过梧州尾追侯性,李成栋这么决定是有几分冒险的,不过他根本不把侯性看在眼里的,和被一群朝中一品大员抬着轿子坐到广西总兵的侯性比起来,李成栋的战场经验简直多太多了,而且毫不夸张的说,他杀过的人,比侯性见过的人都多。 侯性从军之后可谓一枪未发,而李成栋仅仅在投降大清后,手上沾染的汉人鲜血便至少有八十万之巨。 嘉定三屠,江阴屠城,连隆武帝和邵武帝都是死在他手上的。 可万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刽子手,满级的杀人恶魔,竟然在追击时,在大藤峡口败在侯性这个0级小号的手下了。 李成栋被侯性打了埋伏,乱拳ko老师傅,便是仓皇逃回广东,此后两年之内,他的这一战都是大清诸将一起闲聊时用来打趣的,这个笑话能让人家说好几年。 李成栋曾经一直不理解自己为啥会败,许多年后才明白过来了,侯性百无一用,可他唯一擅长的就是打埋伏啊,这货以前是特么劫道的呀,自己算是瞎摸撞人家枪口上了。 打得李成栋爬回了广东,侯性这回该兴冲冲上路了,至于他派谢复荣作为前锋去湖广救驾,事实上以他只会打家劫舍的脑回路,根本想不到这些的,而是谢复荣主动请缨,在侯性看来,无异于是主动送死,反正自己这趟也未必回得来,那就随便他吧。 果不其然,谢复荣冲上去护驾,据说仅仅打了两场仗,便是光荣殉国了,而他侯性仍然能够左拥右抱着在行军的路上假寐,心中却是在为谢参将的死和自己的下场点蜡。 两名侍妾不时往侯性口中送入一颗去了果核的荔枝肉和各种鲜果,塞得侯性腮帮肿起,侯总兵没工夫说话了,那俩美女便相互低语,排解着夜的聊赖。 妓女也是有追求有品位的,喜欢个什么才子佳人啊,吟风弄月什么的,不爱听侯总兵说话不止是听不懂河南方言,更是受不了他的低俗。 侯总兵也不想当文盲啊,一个大字不是不是他的错,是小时候被亲娘给惯得。 吱呀呀的车轮,杂乱的马蹄和脚步声,蜿蜒绵长的队伍举着如龙的火把,火把隐约映衬出路边的景物和一些人。 十几个男女老幼躲在路边火把的阴影里,或是双眼无神地漠视着军队经过,被这世道百般折磨过的人,恐怕唯有懵懂的孩子还对世界抱有一汪澄澈的眸光吧。 百姓们知道这些便是官军,官军从梧州来,而大藤峡口击败清军的消息已经传开,可他们的目光仍犹如这黑夜里的迷茫,感觉像是处于天已经塌下来的混沌。 44 宁做太平犬 一两场小胜能阻止大明亡国吗,官军打胜了,他们这些穷苦百姓便不会被饿死了吗?战乱数十年,人们对朝廷从痛恨到期颐,直至彻底的绝望。 他们痛恨苛捐杂税使得民不聊生,逼得无数人揭竿而起。 目睹过流寇造反后的世间惨状,他们又期颐能尽早结束这一切,让天下重归太平,哪怕挨些饿,也好过天天打仗,天天死人啊。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然而大顺军垮了,大西军也垮了,击败他们的却不是朝廷,而是提着马刀杀进关内的八旗军。 九州陆沉,整个神州大地此后便丢失了一座又一座城池,风声鹤唳人人色变,这更是一场浩劫。 原来起义军还只是抢劫为主,杀人为辅,可是清军呢? 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江阴屠城,那些激烈反抗过清军的城池被从大地上抹掉了,那些抵抗微弱或没有抵抗的城池和乡村要想安然无恙同样要看敌人的心情。 丢掉湖广后,大明只剩下广西、云南和贵州三省,纵使避无可避,可听到清军杀过来后,百姓们还是要逃的,再绝望的活着也好过敌人来了后任人宰割的。 百姓们能幻想什么,当官的投降了还可以继续当官,百姓们想要投降,谁又会理你?只要敌人出现在面前,便代表你已经被征服了。 敌人的理睬,于百姓来说是接受他的一切支配,不仅是要抢走你的粮食和财物,还将是看上了你的妻女,所以谁人都是要逃的。 那辆豪华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白皙的手挑开,阴影里的人看不到车中人的模样,一个被咬了一口的桃子被从车窗里扔了出来,之所以扔掉,是侯总兵的嘴巴实在撑不下了,放在盘子里两个女人又都觉恶心。 路边一个十来岁年纪,捧着个破包袱的小姑娘依靠在路边的一棵树旁,那辆华丽的马车距离自己的世界太远,然而从车窗里丢出来的桃子让她眼睛一亮。 小女孩先是怔愣了片刻,而后四肢并用扑向了那个滚落在地的闪着奇异光亮的桃子,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把它拾起来,‘嗷呜’想要一口吞下,吞了一半又定住了,只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不是小姑娘舍不得,而是天色太黑,她根本没看清桃子有没有熟透,桃子是生的,这才影响了侯总兵的消化,可于路边的小姑娘来说,没有比这更美味的了,生硬的桃子不能被一口吃掉,细细咀嚼也很不错啊。 路上带的那一点干粮能吃的上几天?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大发现,正在品味桃子的香脆,身子便猛然一耸,被母亲从背后一把拉了回去。 她的母亲拉走了她,忙不迭向行军的官爷们碎碎念说着什么,好像是替小女孩跟官爷们道歉之类的话吧,这在她眼里是天大的祸事,这支军队中竟根本没人理睬她说的什么。 小女孩不怕这些官军,这些官军一点都不凶,就是一群软蛋。 连她都听说时下清军即将打到广西了,消息都已传开了,这便是官军软蛋的最好例证。 就是因为大明有这样的官军,让得小女孩家周围许多邻居和她家一样,都为了躲避清军而抛弃了家园,或是往柳州或是南宁逃离。 别说是小女孩儿了,连那些邻居还有她的爹爹也不知道逃到哪里才是终点,她不怕官军,造成这一切都是官军的错,是官军的无能和家人和邻居们心中对敌人无比的恐惧催使人们逃离了家园。 像小女孩一家这样的难民有很多,三五家相熟的会一起相伴而行,休息时便凑成一个聚落,夜里就在路边幕天席地,横竖他们身上能被抢走的东西都不多了。 小女孩一家便是这样,离家时,她看到父亲拿走了锄头和柴刀,背上了家里仅剩的小半袋粮食,这小半袋粮不到全家饿死之前是不能吃的,若是清兵退了,他们能回家了,这小半袋粮将会是粮种。 这光景,家中还能守住一块土地是殊为不易的,把粮种种入土地里,似乎是每一个农民的执念,纵然下一刻便死,他们心中想得依然是种田。 只是如今想要种田已经不能够了,今年的早稻还没熟,官府便来征税,一季稻米要缴去大半,余下的粮食像他们这样三口之家根本也只够吃一两个月。 可朝廷收粮还有个踢斗的规矩,就是你把上缴的粮食装得冒尖儿,小吏们便撒丫子一脚上去,把粮食踢洒出来然后才称重,撒下的便是人家官吏们自己的了,撒多撒少全凭人家的内力和腿法的根基,这是大明几百年来的规矩。 若是没有这一脚呢,小女孩儿家还能剩下一两个月的口粮,可这一脚下去,就啥都不剩了,小姑娘的父母也都发了狠了,莫不如把田里的稻子都留给官府,让那群孙子自己收割去,不要了,全给你们。 今年的田是没法种了,兴许来年会好一些,心心念念着到那一天再说,实则能不能活到那一天还很难说呢。 所以一家人要逃啊,逃难之前,小姑娘眼巴巴看到母亲用稻糠和杂面做好最后几个馍馍和山里采的十几个野芋头一起蒸了,好香啊,小姑娘好想吃,可母亲把这些干粮和家中唯一的铁锅还有一把菜刀带了上路。 全家人一天只能吃一顿饭的,至于铁锅和菜刀什么的,便是女孩家的全部家当了。 她跟父母一起露宿在驿道旁,不是因为心急赶路错过了宿头,饭都吃不起,又哪有银钱住店呢? 她央求父亲,想要进城在别人的墙根儿底下躲避夜风的,去年村里遭山匪洗劫的时候,口粮被抢光了,小女孩便和奶奶一起进城讨过饭的,讨饭的日子也比在家挨饿强些,可奶奶最后还是饿死了。 45 为啥被抓 面对爱女的央求,父亲只是摇了摇头,小女孩很不理解。 小女孩不知道的是,山匪抢劫的能力有限,还造不成难民潮,如今难民汹涌,到处都在躲避清兵,各个府县的城门在这时候多半都会关闭的,不止是为防备奸细,还因难民进了城,官府也拿不出粮食救济,最怕老百姓的朝廷见过吗,千百年来,第一是大明。 面对这种局面,充其量会有好心的官员在城外的驿道设几个施粥点而已,然而想要每个府县都能施粥也是奢望,如今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的,也包括那些官老爷们。 广西的境况还算好的,听说清军攻入湖广后,轻松击破了湖广总督何腾蛟麾下的五十万大军,到处烧杀抢掠,许多人家都被抢空了,连口粮都无从着落,只能靠野果野菜和树皮充饥了。 若不是清军尚在前往广西的路上,阻断了湖广和广西间的交通,湖广的难民早就汹涌向广西了,不过这时迟早的事,一旦湖广的难民进来,广西的境况将会更加糟糕。 在距离全州仅三百里的桂林城,留守广西的永历朝朝臣们,汇聚在内阁次辅,广西巡抚瞿式耜的家中。 之所以直到入夜也没有散去,是因为有许多事情都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来。 难民问题,布防问题,都需要争论,尤其是皇上从湖广逃回来后,便留在全州不走了,这事儿更是朝臣们需要争论的重点。 然而这帮官员若真能搞得清重点,还用得着争论吗? 在武冈西北的沅州,湖广总督何腾蛟也没有睡,湖广一战,其麾下大部分兵马面对清军一触即溃,大将张先壁战死。 只有归顺到其麾下的李自成余部,李锦、高必正、郝永忠、刘体纯的人马遭遇清军之后没有乱。 打了几仗后,高桂英、李锦、刘体纯去了宝庆,要抄近路拦住敌军却晚了一步,郝永忠一直在为皇帝断后,高必正与他和湖南巡抚堵胤锡在这里汇合,并主动要求一起去护驾。 然而清军主力正在长沙至衡州、永州的官道上集结,欲扑向广西全州,何腾蛟所剩兵力十不足一了,他却还必须争分夺秒,赶在清军阻断他支援全州的道路之前,带领手中的所有兵力抵达全州。 这个忙碌的夜晚直到三更天以后才停歇下来,每一路人马休息两个时辰后,明天一早都会继续启程向同一个方向开赴。 许是天浪真的累了,来到这世界的第一天里,白天稀里糊涂杀了一天人,晚上辗转着迷迷糊糊睡不着,有些事也许根本不会想明白了。 不过陈友龙按照他的授意捉拿住马吉翔后,今夜的心情的确踏实了许多,天浪睡得很沉,连庞天寿在他的窗外虐猫烤猫肉的凄厉声都没能将他吵醒。 从夜色深沉到东方破晓,时间在天浪的梦中流转,忽而便是新的一天。 在一声划破深蓝星空的鸡叫声中,他蓦地睁开了眼,掀了被子穿起衣服。 听到里面的动静,有小宦官立马进来伺候,被他推却了,他只是自己草草用玫瑰胰子洗了把脸,重新束了束发便要出城赶往陈友龙的大营。 要说自己的身体来到大明以后的唯一变化就是赫然长出了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这虽然让天浪感觉有些不习惯,偶尔还会觉着头皮发痒,不过别人都是束发的,自己总不能成为短头发的异端啊。 这里有许多事物天浪都需要慢慢适应,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于天浪来说是不存在的,有些规矩难以适应,可只要手段够硬,便让规矩适应自己好了。 杀马吉翔这件事,便是自己第一次运用了些许手段,方式说起来也很简单的,既然马吉翔很难对付,便让他主动去找能对付他的人。 按说受马吉翔临阵脱逃影响最大的是朱由榔本尊,天浪只是被他砸在脸上一件龙袍而已。 可天浪要对付人不用理由,他看着不爽就是最大的理由,如果不是自己穿越过来,凭朱由榔那个废物,堕马后想要逃过清兵的追杀几无可能。 可这一点并非是天浪要杀马吉翔的理由,要想守住全州城,便需要立威,让城中军民都能听从自己的号令,那么拿来立威的倒霉鬼,必定是一个让自己觉着不爽,杀了又会让许多人觉着很爽的人了。 能在夜晚被绑缚在星空之下,让马吉翔想了很多事情,比如哲学,亦或逻辑学,他是为啥被抓,何时被杀。 狗皇帝让他带着亲信过来,他竟然觉着很有道理,于是便有近百亲信陪着他一起在陈友龙军营内的木桩上被绑了一晚。 清晨的空气送来了晚稻稻花的清香,马吉翔的肚子咕咕叫了几下,只管绑,还不管饭,这是什么江湖? 只有晨风中的寂静和心中的迷茫是可见的。 是自投罗网吗?他自嘲地勾起唇角,其实来陈友龙大营之前自己也曾把危险考虑在内的。 不过他只是来和陈友龙打商量的,若是不肯,说声告辞便是了,谁想到会这么复杂。 自己是被在全州城踹百姓家门,勒索银钱的轻松经历冲昏了头了,这过程中揩女人的油又揩输了手,把陈友龙当娘们儿了。 还以为皇上的命令是成全自己发大财的,完全没有意识到人家是在给自己挖坑呢,饶是来陈友龙大营时想过对方会翻脸,也没有把危险的源头和那个废柴皇帝联系到一起。 难道皇帝不是废柴吗,又从什么时候起知道记仇了,如同在那条河中抛下他而后自己逃跑的经历也并不稀奇,以往自己也曾有过多次僭越的举动。 46 你也配 皇上性子软的很,马吉翔并不太拿他当回事,过后嬉皮笑脸一阵,往往也就糊弄过去了,每每那位宽仁敦厚的永历皇帝都会原谅了自己,依然拿自己做他最知心的朋友。 可这次他竟然设下阴毒的毒计,而且帮他实施毒计的是自己完全没有料到的人,那个不阴不阳的老阉货。 还有陈友龙,他是想尽快得到皇帝的认同吧,自己为什么就没想到过废柴皇帝可以指挥得动陈友龙呢? 在全州城里,除了邓凯,其余人若听他说捉拿锦衣卫指挥使,肯定都会犹豫的,待在城里就好了,偏偏自己却送上门来让人抓。 在木桩上绑了半个白天加一整晚的马吉翔很饿,也很疲惫,比身体的疲惫更甚的是心中深深的挫败感。 还有庞天寿那老匹夫,说什么阉党三贱客,说翻脸就翻脸,没准儿让自己送货上门的阴毒计策便是出自那老匹夫的锦囊,否则凭着废物皇帝,怎么可能如此举重若轻就办了自己一个朝中正三品大员呢? 他把遭遇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和这件事幕后的黑手都细细想了几遍,垂下去的脸色愈加狰狞,他恨呐,他不知道有多后悔。 表情的变化没有让他挣脱绳索轻松一些,反而挣开了额头上那道伤口,陈友龙那丘八,抓人时狠狠砸了自己一刀背,额头柳叶形状的伤口昨晚已经结了痂,自己一皱眉,便又渗出血来。 城中的锦衣卫应该都已经被庞天寿掌握了吧?周围好安静啊,除了一些犯困的看守,贼兵们都还睡着,完全不担心会有人来劫呀。 他盼望的事情连自己都不信,除了身边这些陪绑的,以他贪婪独占的个性,又和锦衣卫的将士有多少香火情? 还有陈友龙的这些昏昏欲睡的士兵,他们以为得到了皇上的认同就平安无事了吗?三顺王的辽东精锐恐怕正在来时的路上吧。 不过这些也不该是自己关心的,自己该想的是怎么被设计的,抓自己时的整个过程是如此的轻松,可是这样的大事处理的越轻松,马吉翔越是细思极恐啊,不止是匪夷所思,令人侧目,自己这条命,怕是也活到头了。 马吉翔垂下的额头在滴血,血滴滴哒哒滴落在自己崭新的官靴上,他把脚尖向一旁挪了挪。 风冷,连着夏日的气温也如此阴冷,马吉翔起了鸡皮疙瘩。 有细碎的马蹄声被冷风传来,越加清晰,清脆,马吉翔没有抬头看一看来人的兴趣,目光只聚焦在自己飞鱼莽服随风飘荡的金黄色下摆。 追求品质的马吉翔,已经把华贵的飞鱼服穿出了蟒袍的味道,纵然被绑成了粽子,那‘蟒袍’在晨辉的光线下依然分外的明艳。 然而一根马鞭抬起了他的下巴,把他心中所有的骄傲和矜持瞬间踩在脚下,这人是在调戏自己。 从没注意过面前男人比自己高了一头,他用马鞭挑着自己的下巴,让自己仰视着他,和他背后的蓝天。 “这么好的一个早晨,马吉翔,朕是不是不该给你留下一个坏印象呢?” 马吉翔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对着一匹狼就不该眨眼睛,否则一不留神,便会被吃的连渣都不剩的。”天浪语气轻柔低缓,却依然惹火了郁闷一天的马吉翔。 “你算什么狼,你不过是一头蠢猪。” “哈哈,看来你对朕很有偏见啊,以前怎么没发觉呢?” “没发觉还是因为你的蠢。” 天浪饶了一步,来到马吉翔耳边,轻声呢喃: “你居然说朕蠢,可朕看来,你才是没脑子,这么轻拿轻放的一个套路,便让聪明如马指挥使你,直接掉进坑里了。马吉翔,形象反差如此之大,你说你是不是该请医生了,让医生帮你把直肠和大脑分开,否则你这自诩聪明的脑子里都是屎可怎处啊,等会砍头的时候,是不是会蹦出来,哎呦,可恶心到朕了。” 破晓的天空,柔和的风信里飘来一朵蒲公英,天浪一脸温色捏在手中,轻轻一吹,让它飞得更高,姿态更优雅。 马吉翔急促的呼吸按耐下来,形势比人强的时候,是否求饶的话才是首选呢,自己刚刚有些冲动了,和这个神经病梗什么脖子。 脸部肌肉调整了一下,马吉翔便换做了一副露出四颗牙齿的月牙般媚笑。 “皇上莫非忘记了,是臣为您赚开了武冈城门,助您逃脱,这些年来,也是臣一直拼死护卫着您......想想臣平日里的好,您便会看清楚这里边的误会了,皇上,莫要听信佞臣的挑拨离间啊。” “少来了,朕记性不好,只记得两三天之内的事儿,以前的差不多都忘了,不管有没有人挑拨,也不管你说的那些许久以前是真是假,朕只记得是你在那条不知名的小河里抛弃了朕,还把龙袍砸在了朕的脸上,你看,朕的半边脸还红着呢。” “皇上,那是气色好。” “可朕很伤心呢,而一伤心,就习惯转移情绪。” 不是说情绪会转移的吗,为嘛还把自己给绑成粽子,这家伙心口不一呀。 天浪又绕到了马吉翔的正面,对视着他的眼睛,陡然一脸便秘般的惆怅: “伤心是一种可以化为实质的怨气,朕很惨的,朕的家人更惨,这些都是你害的。” 马吉翔嘴巴张了张: “皇上,话不是这么说的吧,您的家人是被清兵抓去了,和臣没多大关系,臣是您最忠实的伙伴,皇......” “该朕说台词时,你别抢戏。”天浪就没见过了,干嘛,急着领盒饭吗? 他拍了拍马吉翔的肩膀,“你说你是朕的伙伴,呵呵,谁信啊!”天浪畅声,“是你抛弃了朕,害惨了朕的一家,还有面皮来和朕攀交情,你也配。” 47 背锅 你也配三个字是咬着牙说的,马吉翔察觉到天浪牙关咬紧,像是要嚼碎他的骨头。 “臣说错话了,臣是您的一条狗,臣......” “既然觉着自己是一条畜生,又要那么多银子何用?” 他说的是狗,不是畜生,自己的话再次被打断,可怎么又提到银子的事儿了,让自己去城里敲竹杠的不也是他吗? “你管朕要银子犒赏将士,朕拿不出,你便自作主张去城里以劝饷的名义,上到的宿老乡绅,下至贫苦百姓,把整个全州城都祸害了一遍。 马吉翔,清兵很快就来了,朕是需要阖城军民与朕一起守城,扼守广西门户,击退清兵的,你此等所为,明显是在阴谋搞垮朕的大明江山啊。” 没这么夸张吧? “我......”马吉翔语塞呀,原来这冤家的套路打从纵容自己踢寡妇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啦。 天浪用马鞭顶了顶马吉翔额头上的伤口,把伤口扯开了些,疼得马吉翔直咧嘴,他则一字一顿,“朕终于想清楚你前日里为什么甩开朕急着跑回全州了,你是给孔有德打前站来了,你是要破坏全州城的防御,霍乱人心!” “呵呵呵,呵呵呵呵。”马吉翔收起了可怜相,似若疯狂地狂笑起来,而后收敛笑容厉声道: “朱由榔,这个锅,我马吉翔不背,你既早已算好了用我的死为你正名立威,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杀便杀,不过我会在地狱里诅咒你的。” “是么,看来你已经把自己的后路都安排妥当了,不过天堂地狱什么的,你恐怕说了不算,不然你就不会出现在全州,而是端坐在京师的金銮殿了。” “什么意思?”马吉翔怔愣了,他却是没听懂,这根金銮殿有什么关系? “意思还不够明显吗?朕是说,你就是个废物,若你的诅咒真的灵验,就没有如今的狼狈了,死了也想做个祸害,想得美。” 马吉翔审笑着看着天浪,“呵呵呵,我倒是忘了,你才是真正的祸害,整个大明的祸害,朱由榔,不是我说你,你的人到哪里,就乱到哪里,说我是祸害,其实你才是大明的灾星。” 天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马吉翔,不得不承认你有些眼光,只可惜你看不到大明以后如何乱了。别死到临头才装作忧国忧民,朕最瞧不起你这样人,死便死了,你最该做的,是学会放下自己的肉身和家中亲人,而后把聚敛的财富统统留给朕。” 马吉翔嘴角抽了抽,“那我图什么?” “你呀,朕会把你烧成一捧灰,再在埋你骨灰的地方盖一座塔,你看朕多照顾你。” 这是拿自己当白素贞了吗,不但烧成灰,还得盖个塔镇几百年,太尼玛狠了。 马吉翔都哭了,咬着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这么痛苦,是放不下嘛,没关系,朕会帮你放下。说起来,你和朕能站在这里有这样的一番对话,彼此其实都是咎由自取罢了。故而你要跑朕完全可以理解,不过朕要杀你了,希望你也能够理解。 帮帮忙嘛,别动不动就诅咒什么的,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你不是小孩子,干嘛还要盖个塔来镇我?想起死后的哀荣,马吉翔心中有些酸爽啊。 “朕知道你们曾经全都瞧不起朕,不过没关系,朕更看不起你们。朕以前是太过惜命,只会逃跑,还有你,说跑就跑,也很有朕的风范啊。不过自从追砍了孔有德三次之后,朕似乎爱上了这种飞一般的感觉,朕已经和你不同了。” 马吉翔咬着牙说,“那不过侥幸罢了,留在全州等三顺王的大军,同样是在找死,别得意太早,我劝你留在全州城,同样是盼着你早死。” “嗯,这个判断还算理性的,不过马吉翔,生死存亡的时候,还是放对搏命吧,不然被打成猪头的多半都是理性的一方,你不懂,你只会逃,只会去可怜百姓家里横行霸道。 可无论你有多横行霸道,一旦逃跑就一点不帅了,更何况为了赏银的事儿敲百姓的竹杠,全州人已经恨透你了,你刚刚说这个锅你不背,开什么玩笑,你不背谁背?” “朱由榔......我!” 马吉翔快被气疯了,只有那对喷火的眼睛还透出活人的气息。 “如你所愿,朕所要面对的其实很难,大敌当前,将士不肯拼命,孤家寡人何其惨也。 好在大明从来不缺你这号人,别人以为你们是坑队友的,是大明的蛀虫,可朕以为你这种人可爱极了,是做炮灰最好的材料,用来弘扬正气,让朕站上高台的最好的垫脚石。 你们勾心斗角贪功诿过,欺软怕硬欺善怕恶,你们这样的人不死,谁死?朕其实忍你很久了。” “别把和一个阉人暗搓搓搞出来的阴损点子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坑掉大部分打击一小撮,才是你于大敌当前,将士不肯用命的解决方式吧,此种情况下除了抓起我这类牺牲品装入囚车游街,压入法场,路上让百姓扔鸡蛋和烂菜叶,还有比这更好的点子吗?什么勾心斗角贪功诿过,我竟然如此不堪你为何要忍?” “嘘,别说话,朕这便送你上路吧,留着废话到下面去说吧,好吗?” “你,你这便要杀我?” “有问题吗?不需要游街扔臭鸡蛋那么麻烦,重要的不是泄愤,也不是你如何遭人恨,只要你死了,全州百姓便能心安,而且你与朕的秘密也不会被说出去了。” 48 卖的彻底 天浪的语气颇为恳切,马吉翔的心却是一下沉了下去,甚至感觉不到跳动了,什么时候这一点小伎俩他都能一眼看穿了,自己莫非连早晨的太阳都看不到了吗。 “朱由榔,你...你莫非还要亲自动手杀我?不对,你不该杀我,有事好商量,我还有用,我还有用的,我可以为你尽忠,我可以节制锦衣卫,是我为你赚开了武冈城门,是我......我还有几十万两银子可以献给你,如果嫌不够,我还有更多赚银子的办法,军饷,对军饷就不用愁了,然后......” “没有然后了。”天浪将马鞭立在他唇边,打了个禁声,“你当朕抓你,只是绑票要赎金的吗?太没技术含量了,你也太紧张了。重点是,朕根本不是那种人啊,没事的,没事的,你定要相信朕,放慢呼吸,对,放慢呼吸,没事的,有些问题,我们总要有勇气面对的不是吗?而人一旦死了,便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天浪轻声和马吉翔说着安慰的话,袖子里透出的一把尖刀则慢慢刺入他胸口,直到马吉翔瞪大眼睛开始抽搐,天浪依然手染着他的血,还在和他各种聊天呢。 这一幕,让同来的邓凯,陪同的陈友龙。以及和马吉翔一起陪绑的亲信们都感到恶寒,头皮都快炸裂了。 饶是变态如庞天寿,也对天浪的杀人手法感到极为新奇,忍不住双眼亮晶晶了。 “待会儿把他的头砍下来,插一些高些的木桩在十字街上示众,至于之后该怎么安抚百姓,公布马吉翔的罪行,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了吧?”天浪拔出刀子扔到了陈友龙脚下,吓得陈友龙险些一个跳脚。 “臣,臣......臣知知,知道的。”虽然嘴有些发瓢了,但肯定知道啊,该怎么做你不是都说了吗,安抚百姓,公布马吉翔的罪行,罪行肯定不只临阵脱逃,他就是用来背黑锅的啊。 “至于他的这些亲信嘛......大伴,你觉着该如何收拾更为有趣?”接过庞天寿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顺便问道。 “标下人等能回答皇上的问题吗?”没等庞天寿开口,被绑在木桩上围观了这骇人一幕的马吉翔亲信们等不及了,何止是等不及呀,他们都吓尿了。 有人撇清关系道:“皇上明鉴,我等绝非马吉翔的亲信,齐大非偶啊,马吉翔官居正三品,我等不敢高攀。” 做亲信又不是娶媳妇,还齐大非偶不敢高攀,简直语无伦次了。 不过他的话还是有许多同罪的人附和呢: “对呀,对呀,皇上饶命,您老明鉴啊,我们本就和马吉翔这厮不是一路人。” 人家皇上收拾你们,只为了更有趣好么,是不是一路人什么的,有那么重要吗? “皇上若想更有趣,未必需要对我等痛下杀手,不如您再多砍马吉翔几刀吧!” 瞧瞧,瞧瞧,这就是亲信啊,天浪皱了皱眉头,觉着好笑。 “所谓君子绝交不出恶语,诸位,你们怎么把他卖的这么彻底?” “皇上只要不杀我们,我们卖什么都行......” 许多张嘴争先恐后对天浪说着什么,不外乎求放过,觉着他们都还有用云云,还有描述皇帝是如何英明神武什么的,天浪就纳闷儿了,不是都鄙视自己是废材皇帝吗,改口用不着这么快吧? “万岁说要给此獠的埋骨之地上盖一座镇魔塔,是否交给为臣去办?” 天浪骑上马走后,邓凯及负责人的又提起了这事儿,庞天寿则是哼声道: “真若是盖一座镇魔塔,费时费力不说,还得花上许多银子呢,值吗?” “是有些不值得,不过若是这银子有人肯出呢?” 这话便有些让人听不懂了,给一罪臣盖塔,谁的钱多的没地方花了? “经过马吉翔这么一折腾,全州百姓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盖座塔而已,等马吉翔的罪状被公布后,会有宿老乡绅合计出这笔银子的,支持国家建设,这是名利双收的好事儿啊。” 庞天寿和邓凯在天浪说过这番话后,眼神都很复杂,这是什么人啊,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废物皇帝吗? 天浪到底是什么人,难道需要告诉你们吗?慢慢看吧。 马吉翔被枭首后,人头被挂在城中央十字街上供人观赏,这件案子自然在全州城引起了极大轰动,人们纷纷交口称赞皇上的圣明,马吉翔欺压全州过甚,劝捐何止是中饱私囊,简直是倒行逆施啊,皇上砍了他,可算是为百姓出了一口气。 不过那些银子...... 今日便是马吉翔收缴那些银子的期限,马吉翔一死,银子自然不用上缴了,倒是城里最聪明的,提前拿银子打点了指挥使大人的那一拨人,拿出去的银子算是肉包子打狗了。 天浪怎么会承认自己是狗呢,他把马吉翔的财产抄没,可是名正言顺的。 “皇上亲手杀了个大官唉,人头就挂在十字街竖起的旗杆上,快去看看。” 一句句这样呼朋唤友的话,马吉翔的人头就这么被围观了。 “这个人好年轻啊,可惜......” “可惜个屁,他活该,知不知道他是谁也啊?” 一个善良的中年妇人动了恻隐之心,遭到了好几个邻居的集体驳斥,当邻居们说出旗杆上挂着的那位便是这些天搅扰得整个全州城鸡犬不宁的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的时候,善良的中年妇人悲悯的情绪猝然被怒意吹散,她愤愤看向旗杆,提着菜篮的手,指节攥得发白。 杀得好,全州百姓都是这么认为的, 今天便是这个大贪官给全城百姓定下捐献饷银的最后期限,城门已经关闭了,拿不出银子的人家无法出逃,许多都在高息借贷,甚至卖儿卖女,就算想卖,兵荒马乱的谁又肯买呀。 马吉翔把人逼得没活路了,谁想到花样作死的却是他自己? 49 识时务的英雄 皇上把马吉翔给杀了,这无疑是大快人心,说是万家生佛也不为过。 加之全州官员悉数上阵,于宽街窄巷中敲着锣告知马吉翔以授首,在百姓中间慷慨陈词,公布马吉翔种种罪行。 在官员们口中,嫉恶如仇的皇帝一直在为百姓主持正义,任何魑魅魍魉都无处遁形,百姓们还不仰望天恩吗? 马吉翔死不足惜,城中宿老乡绅贿赂他的银子,则被天浪用来兑现当初对将士们的许诺了,而且还剩了一大半,这些银子还可以用来继续激励将士。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呢。 当侯性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了全州时,心中便换个理由继续惴惴不安了。 若是没有马吉翔的事情,那么皇上从武冈逃回来,护驾最为有力最为积极的便是侯性了。 慷慨战死的谢复荣是他的麾下,他为了来全州救驾,还和李成栋大打了一场,居然还赢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他本来是率先救主的功臣啊,满心都是一进全州城,皇上便伸着脖子等在城门口,然后见到他便是上前几步一脸殷切,冲着他来一个大大的熊抱,口称一句: “御弟,取经归来辛苦啦,朕已经为你包下了八大胡同的所有头牌,还有京城最豪华的会馆里最大的包厢,......” 随便玩儿啊,这才是侯性想要的生活,“还那么多废话,啥也别说了赶紧头前带路吧!” 侯性也肯定会这么回答他。 不过这只能是一个梦,全州城没有八大胡同,等在城门口的也不是皇上,侯性更尼玛不是唐僧。 挂在城门口的是四十八颗人头,那些锦衣卫的佥事、千户和百户们都是马吉翔的亲信,侯性差不多都是见过的,心中算计着皇上差不多把马吉翔的亲信杀了一半把,马吉翔本人的脑袋则是被挂在了城中心。 杀人的场面侯性虽然也见过,自己也杀过,可自己毕竟始终藏着一颗做贼的虚心,他是强盗,他怕见到刑场啊。 侯性还梦想什么八大胡同的头牌啊,后悔进城之前没派人查探清楚,进了城便是后悔不迭,脑补了不知道多少过堂审自己的画面。 他是个混蛋不假,却是极善于钻营的,钻营也需有智商,吓蒙了不假,侯性的智商还是在线的。 队伍正在进城,侯性便果断让他们退出去了,他让所有士兵原地待命,然后脱下自己的盔甲和锦袍,绑上一身的麻绳和藤条,一个人步行着去觐见皇帝。 似火的骄阳炙烤着侯性敦厚的影子,每走向府衙一步,他都像是在进一步苦行。 大堂以外,远远的,天浪便看到有一个衣着单薄的可怜人,这人赤膊着上身,像纤夫一样拉着一堆藤条,从知州衙门前大街上拖行着进来,而后便直挺挺跪在门前等着往里传禀。 庞天寿便上前问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侯性则哀怨地嘀咕说:自己虽然做对了事,却交错了朋友,很有可能会被牵连的,不如提前认个错。 瞧瞧,瞧瞧,这便是觉悟的高低啊,可庞天寿咂么一下,这话里当然包括了对庞天寿事前没有提醒他的不满。 城门口和城中十字街还有官员在宣读马吉翔的罪行呢,欺君罔上,临阵脱逃,鱼肉百姓种种。 侯性忘了问有没有弑君造反这一条,若是有,自己怕是背藤条也没有用了。 “万岁,侯总兵还学廉颇负荆请罪呢,唱戏也似。”没读过书,侯性有什么办法,只能把戏台子上看到的桥段搬来,倒也是活学活用的典范。 “对于这个现任的广西总兵,朕并不十分了解,他除了长得很有性格以外,大伴儿还觉着他哪里不好,朕劝劝他,回头让他改。” 天浪不是夸他长得帅,而是说他长得很有性格,至于对庞天寿的话,调侃罢了。 小脑袋,尖耳朵,绿豆眼,小鼻子,其实按照比例来说,人家哪里都挺四衬的,不就是缺了个下巴么,也不影响什么呀。 侯性的眼睛极小,比黄豆粒儿大不了多少,却呼呼往往冒着机灵的蓝光,像是磷火。 这人一看就很鬼,鬼精鬼精的,天浪两日前便派出人去监视他的举动,侯性没有得到风声也是有天浪的人手派出,庞天寿就算想,也不敢派人去报信的。 一路上,侯总兵可谓是逍遥又自在,进了城发现情况不对,马上便让士兵退出城外,以表明自己绝没有带兵入城作乱的打算。 侯性跪在府门前,天浪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没有下巴挡着,天浪很容易便发现了侯性的喉结一直紧张地上下窜动着。 如履薄冰的戏码演的很到位,让士兵退出城的反应也很快,这些都让天浪很受用。 城门口那四十多颗人头是天浪故意挂上去,目的便是给他看的,城门上和附近还布置了伏兵,但凡侯性有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邓凯便会下令动手。 可是他没有,他拿出很走心的演技进入了天浪的片场。 “万岁要问起来,其实侯性这人还挺有故事的。” 见天浪对此人颇有兴趣,庞天寿便是娓娓道来。 “人都说时势造英雄,侯性就是那个识时务的英雄,他却不是时势造出来的,而是他妈。” 貌似庞天寿这个开场白有点儿怪怪的,侯性怎么就不能是他妈造出了的呢? 你们不是朋友吗,人家有招过你惹你? 可庞天寿这只老雕不但心坏,而且还嘴损。 “老奴这句话还真不是在骂他。”于是庞天寿便把侯性年轻时候四处打家劫舍,他妈在背后给他收拾烂摊子的故事娓娓道来,包括王太后和候母最近发生的一些事。 50 这是真事儿 天浪温笑着听他讲,相处几天后天浪发现,庞天寿说话时最善于的便是拐弯抹角,他想帮侯性,也是在帮自己和马吉翔划清界限,讲述侯性的黑历史时,更多的是调侃的口吻。 说他杀县官是嫌自己命太长,却也有那么几分少年冲动,小孩子不爱读书明理,侠义心肠只能拿去喂狗。 乃至后来两个位列九卿的哥哥,候恂和侯恪贿赂宦官,靠着一份假简历和军功章骗过了崇祯皇帝,堂而皇之成了广东参将,又在两广总督丁魁楚的照拂下压过瞿式耜麾下的猛将焦琏成了广西总兵,庞天寿可谓知无不言。 说侯性是因祸得福,作死不死,反而避开了北方的兵祸,来到两广后,北方的李自成流寇和八旗的数次入关都躲过去了。 “不过侯性出兵勤王这件事儿能够促成,并非只是候母高义,心系朝廷,更多是太后她老人家的睿智使然。” 看看,看看,天浪就知道,绕来绕去,最后这还必须得把功劳全都推到皇上自己家里人的身上,有的人连做好事都来从不留名。 王太后千方百计让侯性出兵救自己儿子的事情寻常大臣不清楚,事成之后给儿子的家信中还能不说? 只是信送来的时候,原主已经骗开武冈城门往广西奔命了,这封信是庞天寿亲自送过来的,这也是庞天寿来到全州的原因。 王太后让庞天寿送信,实则又是给自己的儿子送来一支精兵,其麾下有从葡萄牙借来的三百西洋兵,号勇卫营,火器技艺可谓冠绝全军。 勇卫营这一番号的本身,也代表着大明禁军的骄傲,是年李自成大顺军风头正劲,从柿园之战到潼关之战击败了国朝最后的脊梁,孙传庭。 此后大顺军剑指京师已成必然,吴三桂又因关宁军入关戍卫京师的事情在和崇祯扯皮,最终因为要价太高双方没有谈拢。 于是五千勇卫营出京,由山西总兵周遇吉的带领下死守代州长城。 是役乃大顺军与明军最后血战,大顺军数十万大军围攻代州,周遇吉率五千勇卫营死守,杀大顺军精锐七万,伤者无数。 最终勇卫营尽没,李自成虽此后在通往京师的道路上再无强敌,却也因代州一战失去大半精锐,导致了山海关与吴三桂鏖战不胜,大顺军最终在八旗军参战后全面崩溃。 咱们再来说永历朝有两位太后,这位给永历皇帝派出两支虎狼师救驾的是原主生父老桂王的正妃,永历登基后为慈圣太后,这位王太后并非永历帝的生母,而是他的嫡母。 原主的生母马太妃,则是老桂王的侧妃,永历登基后称慈宁太后,这便与清朝同治年间的慈安慈禧并称东西宫有些像了,不过慈圣和慈宁并没有垂帘,永历朝廷却是比之同治年间的大清,局面更加岌岌可危。 自从李成栋占领广东,朱由榔称帝时所在的肇庆便处于敌人的进攻范围之内了,于是朱由榔便逃去了梧州。 期间还经历了两广总督丁魁楚的叛变投敌,朱由榔这个皇上登基没几天,处处都是糟心事儿,丁魁楚投敌,他又和瞿式耜不对付,连带着朱由榔也和瞿式耜疏远得很。 朱由榔的王府和丁魁楚的总督府都在广东,而瞿式耜在广西,只是致仕后来到肇庆筹谋立朱由榔称帝的事儿双方才见的面,故而新皇帝对他其实并不了解。 固然瞿式耜和焦琏也是辅佐永历登基的几名文武之一,是有功之臣,可朱由榔错信丁魁楚而疏远瞿式耜,等丁魁楚投敌之后,自己哪有脸跑去瞿式耜身边啊?何况两人又不是很熟,朱由榔还不喜欢瞿式耜的性格。 恰逢湖广总兵刘承胤给他发来了请帖,说湖广五十万兵马如何雄壮,武冈城乃千年古城,少有的坚固,皇上只有到他那里主持大局才是最安全,也是最有希望恢复疆土的云云。 这件事在阅历丰富的王太后眼里看着便有点儿不靠谱,毕竟请皇儿过去的不是何腾蛟而是刘承胤啊。 不是何腾蛟不想请,可湖广五十万兵马都是什么成色他心里有数啊。 目送朱由榔去了武冈城,看着他背影,王太后总有种我儿从此一去不回头的撕裂感。 老太后肯定劝不动这个糊涂儿子的,便为儿子准备了后招儿。 她叫上了侯性的母亲来见自己,并且送给了候母一品的封诰,候母信佛,她还赐予了候母法号,就是那个上静下慧大法师,包括紫金钵盂什么的法器,大家夸赞了侯氏一门如何报效朝廷,候恂,侯恪对崇祯朝如何有功,三子侯性应该也是不遑多让。 又说两个老姐妹间可是相见恨晚,没处够,许候母以后可自由出入宫禁,并赐以朱棒为道队前驱,可议朝政。 侯性母亲被封了诰命不稀奇,还成了法师挺稀奇,出门配有道队,道队前面还有个拿大棒子赶人的更稀奇,最稀奇的便是身为女流,王太后竟准许候母可参政议政。 候母俨然得到了三百年大明女子中最高的殊荣,她自然十分感谢赵忠祥,就嘱咐自己儿子一定要效忠赵忠祥,嗯,不对,是要效忠朝廷。 果然如王太后担心的,皇儿到了武冈没多久,清军便南下了,侯性这才做了回猛将。 他先是在桂平大藤峡打了李成栋的埋伏,而后又赶在所有队伍之前,率先派出了接应大军。 慈圣王太后的这几套衣服和度牒法号,送的可是真值啊。 哦,对了还有件小事儿忘了说,候母信佛不假,王太后是真的不信佛,她信天主教。 好玩儿吗?这是真事儿。 51 阉党三贱客 信仰什么不重要对不对,老政治家慧眼如炬是妥妥的,知道如何收买人心。 侯性的母亲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某些你给个甜枣就可以随便让你甩她大嘴巴子的傻老太太。 她的两个儿子,候恂和候恪在崇祯朝都是权臣。 侯性杀县官是小事吗?几乎等同于造反了。 从两位贿赂宦官假冒军功,以及官居两广总督的丁魁楚都能对他二人言听计从,忍着恶心接受了侯性这个祸害,还得让这小子做将军便可见一般了。 三个儿子有两个登上了朝堂上的高位,可见候母也是会教育的,只是最末了,最末了生出侯性这么个残次品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啊。 侯家有的是钱,可一个超级豪门的公子哥,不去斗鸡走狗,逛窑子泡妞儿,只喜欢和土匪响马为伍,天天去外面抢劫。 这些也便算了,纯属于侯性的个人爱好,可庞天寿接下来讲的故事则是让天浪大跌眼镜了。 他说侯性杀了县官后,告诉两个哥哥他想要弃武从文,不再干打劫的营生了,奈何这厮一个大字都不认识,最后两个哥哥只好把他拜托给丁魁楚了。 一是丁魁楚肯接受他,二则是两个哥哥都巴不得把他打发的越远越好。 于是侯性便带着造假的军功履历还有两个哥哥的书信一路南下,到了广东便把信往两广总督丁魁楚的桌子上一拍。 “喂,丁大人,俺是来报到的,俺那些军功有些拿不出手,说白了便是在家激起了民怨,等于是被流放过来的,官大官小俺不在乎,丁大人你看着办吧。” 总督大人脑袋里有部电脑,一秒便查到了他的背景,侯性河南人,两个哥哥是...... 丁魁楚能看着办吗,立刻蹦起来了,双手摆个大大的请字,“候贤弟请,接风宴走起。” 吃饱喝足,侯性一觉醒来,自己便成了带病提拔的参将,不多久又成了广西总兵。 听说过有把杀人犯提拔成总兵的吗?那可是大军区级别啊。 要知道大明军神戚继光那样的不世出的人才,从承袭祖上的指挥佥事一职后算起,做了十一年的军官才当上了参将,比总兵低两级,而侯性只是杀个县官便做到了。 军神又杀倭寇又杀蒙古,一连又再打了十一年的仗才当上的总兵,而侯性只是喝喝花酒便也做到了。 戚继光好歹也是官二代,起点还是指挥佥事,和劫道的侯性比依然输在了起跑线上呢。 便是戚继光也需要二十二年才从指挥佥事当上总兵,那可是世袭的指挥佥事,起点不算低的。 侯性却坐火箭般从囚犯到总兵,呵呵,还让人说啥? 就这样侯性当上了总兵后还不省心呢。 不是他不省心而是大明不省心,他刚刚当上总兵没两天,大明朝就哗啦一下垮塌了。 不过大明朝倒不倒,士大夫还不是照样吃肉喝酒狎妓睡小妾? 丁魁楚便是这等样人的典型,官居两广总督毫无建树不说,李成栋一来他便送上门投降了,不过却因为投降时是拉着几十船金子去的,结果漏了白。 李成栋一看好家伙,这老些金子,便起了贪心,干脆随意安插个罪名把他给弄死了,不过李成栋也算仁义,至少丁魁楚留下的妻女全被李成栋照顾的很好。 丁魁楚九泉之下应该会瞑目了吧? 丁魁楚虽然是大明朝的罪人,却是侯性的恩人,丁魁楚被李成栋杀了,李成栋又要攻打广西,是以王太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找侯性。 王太后掐的很准,让侯性出兵,于公于私,也就是无论为了候母的嘱托亦或为了丁魁楚的死,他都无法推脱王太后的请求。 “所以按你给他编的回忆录,侯性如今是没有后台撑着了,所以他便和你还有马吉翔打得火热,号称什么阉党三贱客?” 阉党三贱客如今死了一个,只剩两贱客了。 在庞天寿讲完后,天浪便问了庞天寿这个问题,还故意把庞天寿的名字也加在其中。 庞天寿倒也不推卸,说的很直接,呵呵笑道:“没错,万岁,老奴与他们之间互相称兄道弟呼朋唤友,被外界称呼为阉党......嗯,三贱客。 不过三个人表面是一体的,背地里谁都有自己的心思,老奴的心思是帮着万岁打探大臣们的底细,知己知彼才能偶尔给他们使使小绊子儿,这点万岁清楚的很,至于侯性的心思嘛...... 大概也无非是家族遗传的政治头脑,促使他去多结交万岁您身边的人而已。” 天浪审读地仔细打量着庞天寿,要怎么说太监对皇上的影响大呢,太监在皇上身边唠闲嗑,一句话能杀人,一句话也能救人。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收了银子,你这杀官造反的强人,便有了累累军功,杀县官都立功,要怎么李自成造反那么积极呢。 和太监说话,你若正儿八经地问,却感觉他什么正经话都没说,可仔细一想,他其实把有的没的全嘚吧出来了。 “好,大伴儿,你让侯性回去吧,顺便告诉他,这次且先这样,日后只要他能对朕忠心耿耿,朕便不计前嫌。” 当下见面还真是挺尴尬的,到底是杀他还是谢他呢? 天浪肯定都不想,那索性相见不如怀念吧。 庞天寿走到府门前跟侯性说了几句,侯性惊喜异常,立刻膝行向前几步,然后便要扣头谢恩。 侯性浑身被绑缚着向自己爬行的印象,莫名让天浪想起了一些东西。 而后天浪便感觉剧烈的头疼,脑海里像是放胶片一样闪过一幕幕的画面。 庞天寿的一番话开启了侯性的回忆录,竟然也开启了天浪的记忆搜索模式,让天浪一看到被绑缚的身影,便拾回了自己前世的许多记忆。 52 快跑! 自己想到了好像芊芊曾经也被人绑过,还有侯性那赤膊上身绑缚绳索的身影,好像又是天浪自己。 回想起此前只记住的洪有德抓了芊芊这件事,天浪脑海里的拼图又拼接了起来。 天浪记忆里的画面,是一辆军车里坐着一个军官还有一个女孩儿,车后面栓着绳索,绳索上绑着一个被拉拽着奔跑的人。 每当那个奔跑的身影想要慢下来时,匀速运动的车子便会将他拖着走。 对,想起来了,这里是训练场,前面开车的是天浪的教官,副驾驶坐着的是芊芊,芊芊在挥着小拳头给天浪加油。 在被恢复的记忆里,芊芊应该是最不爱训练的,每一次陪天浪训练完以后,芊芊便腿疼肩膀酸的。 回去后让天浪给她按脚搓腿揉肩,那是必备环节。 而且这是她最喜欢享受的待遇,比连什么军体拳、五公里越野可强多了。 当然芊芊一般也只训练这些最基本的,像天浪训练的许多其他科目,芊芊都是躲得远远的。 记忆中,天浪又在给芊芊按脚,她的小脚又白又嫩,香喷喷的好看,可却根本连路都不爱走。 基本每次当她累了的时候,都得天浪来背。 想象一下在负重越野的时候,除了背着行囊以外,天浪有时候还得背着一个小公主。 军中的总教官一直在教他们俩,虽然对天浪极为严苛,但是对被整个军区也都当做小公主的苏芊芊还是会网开一面,偶尔睁只眼闭只眼的。 小公主可不止是可爱的公主,也不止是爷爷和外公都在朝廷官居要职的军人世家的千金。 她还是首长亲口确认的未来孙媳妇,军区首长的未来儿媳妇。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网开一面,芊芊还是不愿意看到总教官那张死人脸的。 天浪从自己被绑缚着粗粗的绳子奔跑在军车后的画面是处于回忆中的,这画面居然是上帝视角,天浪在回忆里可以俯瞰自己以及所有人。 画面不久后便切换到了那天天浪送芊芊回家,在门口芊芊接到吴勇电话的时候。 “芊芊姐,洪有德逼着我家小雅,让小雅去状告天哥非礼......” “你现在在哪儿?”接到吴勇的电话后,芊芊声音急迫。 吴勇告诉了芊芊地址,芊芊便气呼呼的去了。 还是这辆军车,芊芊开着它去了方静雅和洪有德经常去的那家小旅馆。 跟她一起去的还有几个同是大院里的兄弟姐妹。 天浪不可能喜欢方静雅的,何况他若真的想,只需勾勾手指方静雅就得巴巴扑过去,又怎么需要对方静雅那样? 芊芊确信这一点,所以接到吴勇的电话后才来这里找洪有德理论的,毕竟有些流言若是传开,便如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可洪有德也正等着她自投罗网呢。 芊芊几个人随后很快便被一群人给围在一个房间里,里面坐在摇椅上摇来摇去更像是打摆子的,正是洪有德。 他的头比一般人要大,摇着的时候,连他额头上的一撮呆毛也跟着打晃。 而他大腿上,坐着的却正是方静雅。 “方静雅,你男朋友把我引到这儿来,你却坐在你姘头的大腿上,这样的画面你男朋友看见合适吗?” 芊芊问了话,可没等方静雅回答,洪有德便一把又将方静雅紧紧搂进怀里,眼神示意让芊芊看另一边,那边角落里颓败地蹲坐着的,正是吴勇。 “芊芊姐,对不起。”吴勇有些自责,芊芊却只是冷冷一笑。 她从没怀疑过吴勇竟然会来设计自己,从小到大自己和天浪都在照顾他。 不过既然来了,身为大家千金的苏芊芊也没表现得过于慌乱。 洪有德的那些人都是二三十岁的东北壮汉,芊芊她们根本打不过人家,觉着苗头不对,芊芊突然喊了一声:“快跑!” 可是她们谁都没跑掉,淡定在实力不对等的前提下也没任何用处,芊芊和她的小朋友们很快便全都被抓了起来。 芊芊被人用绳子绑着,那便是这次天浪回忆里最早的片段中很抽象的那一幕。 洪有德缓缓起身,步伐像是猫科动物看到了猎物,不过看不出凶狠,反倒有些娘里娘气的,让芊芊看着都觉恶心。 “洪有德,你够胆抓我,就别再放了我,否则,不用小天出手,我苏芊芊就会让你一家人从此永无宁日!甚至永远消失。” “芊芊姐,我是被逼得,洪有德他不是人,他要祸害小雅,你知道的,我离不开小雅,更不想她有事,芊芊姐,求你千万别怪我,来生,我吴勇给你当牛做马。” 吴勇在这时满含委屈的插了一句。 “说那些还有用吗,吴勇,你怎么不去死?” 芊芊带着淡淡的愠怒,语气依然古井无波。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洪有德欺负你对象,你不去和他拼命,反倒帮他来设计我,还眼睁睁看着他对小雅上下其手都能忍,就你这种人,活该小雅这么做,你这种吃里扒外的窝囊废真的太令人恶心了!” “芊芊姐,你相信我,我真是被逼的,我离不开小雅......” “离不开小雅,便帮着欺负小雅的人助纣为虐是么?别忘了,我家天浪,才是唯一可以帮你的人,你个傻缺!” “干嘛呢,你俩当我不存在呀?”看芊芊对吴勇的言语渐渐激烈,洪有德觉着自己被冷落了。 “芊芊姐,你还跟吴勇那个无用的废物说什么?能为我做事,其实是他的荣幸。” 方静雅像是旁观者一般目睹着这一幕,她最厌恶的洪有德此时很是得意,他能如此得意居然还有自己的原因。 她有过一丝好感的吴勇又如此不堪,吴勇说如何离不开自己,如何爱自己,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发生了今天这件事后,两个人更是毫无可能。 53 方静雅后悔了 看到芊芊今天的表现后,方静雅也对自己产生了厌恶,那个男人之所以不喜欢自己,终归是自己不够好。 如果今天被抓的是自己,自己能做到芊芊这般冷静吗? 芊芊也不冷静吧,否则她为什么会来呢? 方静雅的思绪有些矛盾了,内疚,自卑还有嫉妒全都涌上心头。 看到事态发展向不确定,她终于认识到了洪有德骗芊芊来这里绝不是那么简单,若是芊芊出了事,自己就在现场,以后和天浪就更没法相见了。 想到这样会对不起天浪,更会害了天浪,方静雅赶忙过去拉洪有德。 “洪哥......啊!” 结果方静雅什么都没等说只是刚一起身便啪的被一个耳光给甩了回来,她打着旋儿重又钻进了摇椅里,这一巴掌却是连摇椅也倒翻了。 方静雅被打懵了,清醒过来后第一时间还是劝说洪有德。 “洪哥,你不能对......” “你闭嘴,你就一装纯的贱货,老子是不是打你打得少了,想为苏芊芊说话? 好笑,原以为芊芊是你的死敌,没想到你还真对朱天浪至死不渝啊,不过就算今儿个芊芊被老子弄死了,天浪没了女人也一样不会拿正眼看你。” “洪哥,我知道天哥不会在乎我,可我求你放过芊芊吧。”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方静雅被吓得一颤,还是弱弱地说:“我说我后悔了,我求求你,也求你放过我。” 啪啪又是两个耳光,被抓的是芊芊,挨打的却是自己,方静雅两边脸肿胀酥麻,她用手捂着,嘴唇颤抖,双眸被泪水模糊了。 这便是自己与芊芊的差距呢,自己作践自己,谁还拿你当人看。 无尽的懊悔如一把刀,胡乱劈刺撕扯着方静雅的心。 “放了芊芊和天浪绝不可能,你还说让我放了你?呵呵呵,怎么,放了你让你去跟吴勇凑合着过吗,对你来说,横竖除了那个人以外,其他人都是凑合,莫不如留下了服侍我,没必要再理吴勇那个废物了。” “洪有德,你出尔反尔!”吴勇刚刚还试图向芊芊辩解什么,这会儿听到洪有德的话忽然便疯了一般。 “芊芊姐都说了,唯一敢帮你的人,被你给卖了,我呸,你还真是个傻缺。” 和芊芊一起来的,叫做琳琳的女孩儿被抓之后有些慌了,几个人争吵中她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便是照着吴勇啐了一口,她隔空照着吴勇的方向乱踢,踢不到吴勇,一只鞋子却是甩到了吴勇的眼睛。 该说的狠话都说了,小女孩的发飙是无力的,芊芊被洪有德带到了二楼,他靠上了房门,背着手上了锁。 “洪有德,你要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有一晚上的时间来了解呢,急什么,不如我帮你解开绳子,咱们慢慢聊,好不好啊?” “洪有德你敢,你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你......” 从被推上二楼到解开绑绳之前,芊芊都听话的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她还能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些什么? 洪有德给她解开绑绳后,芊芊的眼睛四下踅摸,却没找到一样能把洪有德的大头打爆的家伙。 洪有德一边和她淫邪地说话一边阴阴发笑,虽然舍不得像对方静雅那般打骂,如果芊芊反抗的话,洪有德倒也不介意让她稍稍受些苦头,教她如何学的乖一些。 洪有德感觉芊芊的傲娇都是天浪给宠的,也是被一众小伙伴给捧得,其实和方静雅一样,芊芊不过也是个弱女子而已,纵然她比方静雅多了些小聪明,在自己的强大肌肉面前也都是多余的。 芊芊的慌神让洪有德很有成就感,这样的报复,各种各样的报复,在他心里不知预演了几许。 透过昏暗的门灯,可以看到房间里摆放着整个小旅馆唯一的一张大水床,床上散落着一些琴趣用品,电视柜和水床之间,是一架摄像机,芊芊的目光掠过了水床,瞄向了那架摄像机。 见芊芊看到了,洪有德对自己的安排更为得意了,“怎么样,那架摄像机正是为你准备的,我......” 他忽然不说了,隐约感觉窗帘边的椅子上似乎有团影子,影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看不清是什么鬼,管他呢,心急的洪有德刚刚只摸到了门灯的开关,灯光太昏暗,芊芊似乎也感觉到了窗户下面的那团影子,不过她同样顾不上别的,洪有德愣神儿的时候,小姑娘已然后退到了摄像机前面,伸手抓起了铁架。 洪有德回过神后,她已经退到了床边,有些让洪有德误会了,他摸了摸鼻子,“呵呵,苏芊芊小姐,看来你比我还急呢。” 洪有德不紧不慢向房间里走去,大脑袋微微偏着,外衣什么的被一件件扔到了地上,像是铺开一条撒着花瓣的道路。 “呵呵呵,这下只有我们两个人,终于可以一起好好聊聊人生了吧。”他一脸淫笑地靠近。 当当当的敲门声响起。 “洪哥,用不用兄弟们在外面帮你站岗放哨啊?”房门外面有人问洪有德,随后便是几个人不怀好意的窃笑。 “赶紧滚蛋,谁用你们放哨......”洪有德嗤笑着骂道,一群猥琐的家伙,偷听不说偷听,还尼玛放哨,想得美。 门外几个人笑闹着,似乎并没打算放弃,洪有德也不管了,回过头来要办正事儿,赫然看到芊芊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个相机架。 洪有德嘴巴张了张,不自然地后退两步,芊芊从来得理不让人,哪还能等他想好怎么对付,一双小手攥紧了铁架子便冲了过去。 “苏芊芊,你敢乱来老子.....老子弄死你!” 54 惨叫的新高度 洪有德手指着她后退,抬头一看,芊芊并没有冲过来,然而比她冲过来更可怕的是,她的肩膀被一只坚实有力的大手给按住了,房间里的灯光也都被打开了。 芊芊也吓了一跳啊,怎么突然多出一只手来呢,她蹙了蹙眉正欲发飙,又在这大只手上感受到了最熟悉的温度,那手的形状,那人的体息,都是自己最熟悉的感觉,芊芊的小心肝终于踏实下来了。 头顶上吐纳着高大男人浑厚而压抑的气息,这气息芊芊也再熟悉不过了,那大手压抑着怒火,柔柔的在给自己安慰。 洪有德后悔了,或者说他被吓得爆炸了,这是最令他恐惧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间房里? 他不由有些腿软,每次见到这个人,身子便不由自己控制的微微颤栗。 绷紧的心弦终于全都放松下来,芊芊也仰头回望,“灰太狼——” 莫名其妙的三个字,而后是莫名其妙的委屈油然心头,芊芊笑着扁起了嘴,模糊了眼。 “不怕,不怕,该害怕的是他,其实我早就到了,一直在窗外,只是楼下时人很多,我怕控制不住局面,让他们伤害了你。” “呃...那个.....打扰了不好意思,哎呦,芊芊姐,天浪哥。”洪有德摸着后脑勺,一脸谄笑,“你们都在呀,呵呵,好巧,真是的,我怎么走错房间了呢,那行吧你们慢慢聊,我先过去了。” 洪有德动作极不自然地往后退着,真是有种想要装壁虎爬墙的冲动,看到天浪表情异样,他夸了脸磨头便跑,凭空乍现的男人,奇长的身影一晃跨出,将他堵在了房间拐角。 隔壁是卫生间,那里有盏映衬了满屋粉红情调的壁灯,墙纸是美景图画,墙角还有个温馨的衣架。 “还想跑,你跑得了吗?你刚刚对芊芊说什么来着,嗯,对了,你跑吧,你越是跑,我打你时就会越兴奋。” “巧你玛个头,洪有德你个王八蛋死定了!”芊芊也同时骂了句脏话,抄起摄影机架便冲洪有德砸了过来。 洪有德被打的‘妈呀’一声蹲地抱头,哪里还敢还手,想要换句台词喊几声救命,下巴被天浪一下给卸掉了。 “别打,别打。”这话竟然是天浪说的,显然不是手软了,而是在说芊芊。 芊芊哪里那么听话,又砸了不知道多少下,天浪一直商量让她别再打了,洪有德则只会囫囵着说两个字,妈呀。 架子被芊芊砸碎了,洪有德后背和手臂全是青一块紫一块,不过所有的伤痕都没有他身上唯一的那条绯红三角裤夺人眼球。 芊芊扔掉了架子,涨红着小脸,胸口起伏猛回头看向天浪,舒缓口气儿,眯着眼问道:“你居然不让我报仇,他差点欺负了我。” “知道,知道,消消气,劝你别打不是怕他疼,是担心你闪到手。”天浪按动十指骨节咯吱吱的声音响起,拉芊芊坐下看,并来到了她的位置。 芊芊不肯坐,这床她很膈应,便是抱着双臂闪到一旁,鼓着腮撅着下唇瓣,吹了吹额前的一撮呆毛。 “你看,我头发都乱了!”芊芊的荷叶头,空气刘海儿乱洒着,还沾了些薄汗。 “都怪这个不开眼的,破坏了老娘的发型。”砸烂的铁架子又被芊芊踢到了洪有德的脚踝上,洪有德凄厉的惨叫达到了新的高度,这丫头下手可真黑呀。 然后便轮到那人为他出气了,在天浪有节奏的拳脚声中,芊芊傲娇地甩了甩荷叶发。 洪有德被砸的‘吭哧吭哧’的,天浪的拳脚可比铁架子硬多了,洪有德变成了一面破鼓。 洪有德带着芊芊去往二楼的时候,天浪也攀爬上来,虽然他对这家小旅馆并不熟悉,可唯独这间房最为特殊嘛。 他看到了摄像机,看到了水床,还看到床上竟然摆了许多cosy道具,嘛的这家伙真是不想活了,还想给芊芊用这些玩意儿。 越入窗内,洪有德和芊芊的脚步也近了,天浪索性便坐在窗前的藤椅上等,于是乎脱得只剩一条绯红裤头的洪有德便被二人捶成了一面鼓,虐成了一堆渣。 打了不知道多久,天浪想喘口气儿,他拧着眉头走向水床,慢悠悠拿起了几样道具挑挑选选,尤其看到道具手铐还挺结实的,便是眼睛眯了眯,回头拉起洪有德进了卫生间。 洪有德浑身软的像面条,被天浪用道具手铐给铐在了马桶上都毫无反应,天浪其实还想拿皮鞭子抽他一顿的。 “灰太狼,别玩儿了,小雨他们还有琳琳她们都被抓了,万一这群渣滓再对她们动手动脚怎么办?” 天浪鼻子哼哼了一声,刚才不知道谁打得最起劲儿,这会儿想起还有朋友来了,他也是无语,可未婚妻的话必须要听。 “嗯,那好,本来还想用摄像机给这厮搞点什么,看来只能算了。” 芊芊厌恶地看向地上的一堆烂肉,斗大的脑袋下巴悠荡着。 “你把他的下巴按上吧,流口水的样子太让人恶心了。” “成啊,谁叫我家小可爱菩萨心肠呢,对了,外面还有不少这孙子的同党,跟我走会让我分心,你从窗户走,我好去救人。” 不过是二楼而已,想来对身轻如羽的芊芊大美女也不算什么问题,为了不给他添乱,大美女便只好放弃形象了。 “嗯,那你小心。” 说完便跳下了楼去,靠,这妮子还真绝情啊,天浪无奈了。 “你顶住,我会多叫人来把这里踩平了的。” 女侠,说得这么硬气不还是跳窗户跑的? 洪有德撅着大屁股美滋滋抱着个马桶,那姿势看起来很是酸爽。 55 别让我说第二遍 走廊里的人也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喊声,刚刚不是不让哥几个偷听嘛,这会儿......不对,洪哥是在喊杀人啦,救命啊,我靠,都这么奔放啊? 屁的奔放啊,是真要出人命了,快看看去! 踹门! 门砰砰砰被踹响,天浪豁然把门打开,一条大长腿踹门是扑了个空,一下跨了进来,来了个大劈叉。 一声惨嚎,是劈叉的痛感,又是一声惨叫,是人被天浪踢飞出去了。 天浪打开门后越出又是一脚,将一个黄毛一脚钉踹进了对面的房间里,对面房门已经被先前的人撞得晃了三晃,这第二下终于被黄毛颇为大气优美的倒飞给砸烂了,可见这一脚是多么凶残。 这是洪大头的房间吗,洪大头学会大变活人了,进去的是美女,出来的怎么是个男的? 没挨打的几人都定定站着懵逼,挨打后就更加懵逼了。 天浪伸出粗粝的大手从门里伸出来,一手捧起一个脑袋,然后像大西瓜似的往一起‘咣当’一撞,俩人晃晃悠悠便晕过去了。 转眼便干倒了四个,洪有德叫来的人何止四个,左右的房门把手都在动,天浪踩着一个人的胸脯站到门前等着。 便见到从房门里挤出来俩人,一个戴着棒球帽的胖子和一个穿着紧身牛仔短裤的小短腿。 穿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位出来后房门被风吹得关上了,于是六只眼睛只能对视。 棒球帽的胖子最先清醒过来,挥起了钢管儿,牛仔短裤的小短腿反应慢可眼神更好,他看到地上躺着三位,对面房门被撞碎了,人家1v4了,自己还敢往前冲?他转身便跑。 天浪抬手打在棒球帽握钢管的手腕,刁住,上前半步下个腿绊儿,右手虎口前迎便是一掌切在那人的脖颈上,连打带削将他绊倒,那人跪地的速度比钢管落地还快。 击倒一个,天浪又是跨步向前而后回身,回旋一个追身侧踹,踹中逃跑中小短腿上下摇晃的屁股,帮牛仔短裤小直男狠狠加了一脚油门。 那人便是一个高窜了起来,而后挣扎着双膝落地,他穿的是短裤啊,‘吱’滴一声,两个膝盖拉起一对儿二三十米长的火线。 整个人斜跪着把走廊当成了游乐园大滑梯,张牙舞爪地径直撞向走廊尽头的墙上变成了壁虎。 继而天浪踹开了两道门,第一道门里有七八个狠角色捆绑着七八个男生正逼问着什么,似乎是在威胁他们向家里要钱。 另一间房里面肯定有女生没错了。 天浪没有进第一道门,手指着那些狠角色喝到,“把绑绳都给我松开,别让我说第二遍。” 紧接着天浪又踹开第二道门,里面几个女生瑟缩在床头啜泣着,几个狞笑着的男人脱掉了上衣,站在c位的一个壮硕男人颤巍巍颠着胸前虚胖的肚子和胸脯,展露着身上的皮皮虾和喜洋洋之类的骚气纹身。 先前出去的棒球帽和牛仔短裤只是对走廊里的异响好奇,才出来看看,剩下的几位明显过于专注了,根本不介意外面吵什么。 天浪握紧双拳就跳了进去,屋内惨嚎声不断,狭小空间内天浪也挨了几拳,还挨了两钢管。 不过一把劈来的西瓜刀被天浪闪了过去,随即天浪刷的握住那人手腕,而后一掰,手腕‘咔吧’一声断了,西瓜刀掉落到了天浪手里。 “小心,这家伙有两下子!” 只是会两下子吗?天浪手里还有了把西瓜刀呢,房间里听见有汉子咽唾沫的声音,意识到了危险,几个成年混混齐刷刷猫起了腰要从天浪胯下和身边钻过,天浪手起刀落砍了两三个。 天浪挥刀快,却没去砍那些人的要害,几个人全都跑出去了,包括两三个屁股蛋开花的,天浪回头一看,其中两个女孩儿哭得最是委屈。 刚刚没听到哭喊,天浪便没太心急,心知这群穷混的和洪有德不同,他们不敢怎么样,就是吓唬人而已,洪有德才是想复仇想疯了的。 真看到女孩子委屈的哭泣,天浪的怒火便又多了三分,便是上去割开她们的绑绳,告诉几个女孩儿躲在屋子里先别出来,然后出门去了隔壁。 可没等天浪追出门,门外一股恶风便破空而来,天浪忙向后一个仰身,几个大汉黑压压的身影完全挡住了走廊的光线。 这几个都是洪有德找来的狠人,莫名挨了打,他们也火了。 刀具只是拿来吓唬小女生的,没想到会被夺去砍自己。 刚刚听天浪踹开门第一个房门手指着他们说:“把绑绳都给我松开,别让我说第二遍。” 他们都很错愕了,心说这家伙活腻了吧,这是埋汰谁呢? 几人晃着膀子冲出房门,转眼便看到小女生房间里的同伴全都跑出来了,许多人都挂了彩。 “来撅棍儿的呀,小屁孩儿,你还真特么敢下死手哈,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一刀没砍中天浪,双方隔着房门对峙,看到同伴被砍,几个老江湖怒从心头起,等真见到天浪手里的刀他们也冷静下来了,不过话还是要说得硬气些,不然都对不起他们的纹身和发型。 “小臂崽子,你把刀扔下!” “对,小老弟,别扎刺儿,把刀放下,大哥的放你们走。” 门口的一个光头大汉和一个墨镜大汉一个咬牙握拳恶行恶相,一个还说要放人走,这是摆事儿的套路。 56 你愁啥 刚刚那突然一刀就是光头砍的,没有留手,天浪躲避的身法很快,也感到衣服一松,前襟被划开了,向下耷拉着。 天浪退后站定,低头看了看,手弹了弹胸前一道半尺长斜斜的伤口。 他索性扯了把身上的衬衫,把衬衫脱下,用这件衬衫在手背上绕了几绕,紧紧缠住了手中刀,狠狠一扥,把衬衫在手背系紧。 “呵呵,放我们走?”天浪冷笑,“我放你妈!” “**崽子,给你脸了是不,嘴巴干净点儿,你知道我是谁不,确定今儿这事儿你罩得住?” 光头手指着天浪,撇着大嘴龇着牙,顾盼自雄,一看便是在江湖上有响当当的名头。 只是说话时,眼神游移着,看看天浪手里的刀,偶尔看看身侧被天浪砍伤的兄弟,而自己刚才下那么狠的手,都没咋地人家。 “呦,看来几位大哥根子扎得深,一般人摆不平你们啊。” “你知道就好,老子竟摆平别人了,只不过你岁数太小,大哥不跟你计较,自个滚蛋。” “那这么说我的朋友都走不了了?”天浪的语气有些耸。 “他们几个都是洪大头要的人,男的我们要几个钱儿花花,女的进屋聊聊,然后便都放了。” “哦......”天浪点了点头,“不过这位大哥,这样做可就犯法了。” “大哥我就是法。” 这话有点儿吹牛逼,把天浪气笑了,呵呵,他就是法,那为啥还忌惮自己手里的刀呢? “小子,还不走?” “大哥这么牛逼,我不敢走。” “啥意思,仗着自己有两下子,强出头是不是,可你也不看看我们有多少人?” 这话说的就已经很没底气了,试问哪个牛逼大哥和个小年轻打架,还玩儿人海战术的?等闲早一人一脚圈踢过去了。 天浪觉着和这个外强中干的货再扯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是揶揄道: “嗯,人是不少,队形亮得也挺整齐,就是不知道跪下去的时候直溜不直溜。” “你说什么?” “哈,没说什么,我是想问问几位大哥,我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有些不太好吧,以后几位还怎么在道上混啊,要不然临走前和几位说声抱歉?” 光头手指没有放下,表情倒是轻松了些,这小子还挺上道,便摇了摇手指说,“免了,以后别再让老子看见你。” “好,”天浪耸着肩,一脸谄笑,拱了拱手,“呵,得罪几位大哥很不好意思,抱歉还是要说的,如果说抱歉不管用的话----你特么倒是打我呀!” 没等光头放收回指头,天浪一个箭步已经到了,照着他的光头便是挥刀猛砍。 那些狠角色说好的只是来欺负小盆友的,哪料到小盆友打仗这么猛。 光头狼哇惨叫,头型这回算是彻底保不住了,以后脑门儿上还会多出个‘川’字。 砍刀爆不了头,砍身子要比砍头顶伤重的多,天浪也没打算爆了他的光头,看着气势唬人,却未尽全力。 若不拿出气势把这些人镇住,他还未必能把人救出去,毕竟对方那么多人,自己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不过也正是这唬人的三刀,便把天浪的威风给砍出来了,也把七八个大汉都震慑住了。 “真砍啊,你小子下这么重的手,知道我们是谁吗?” “不知道啊,不如你们自己说说呗,我记下来,方便日后找你们去。” ......呃,要这样说的话,还是算了。 光头大汉捂着头,手指缝泊泊流着血,疼地龇牙咧嘴斯哈着,不敢吱声。 天浪前一秒还笑呵呵呢,下一刻猛然拽住光头的耳朵拉向自己,一记膝撞,撞在了光头的面门上。 膝盖传来一阵剧痛,尼玛还是个龅牙,天浪骂骂咧咧,光头的牙碎了一地,腾腾腾后退几步做了个屁股墩。 天浪要的便是把所有人都镇住,光头摔倒,他欺身又是一脚正踹在光头脸上,光头一声惨叫,后脑勺磕在了地砖上,像是水袋破了一般溅了一地的血花。 门外的人都被吓疯了,木乃伊似的浑身发僵。 “你,还有你,我就问你你瞅啥?” 干挺了光头,天浪晃着西瓜刀指向了墨镜大汉质问道。 墨镜大汉正寻思咋回话呢,这是东北人打架的标配台词啊,正确答案是‘瞅你咋地’。 墨镜大汉看了看光头男的脑壳,把顺口的正确答案又咽回了肚子里。 天浪也没想等墨镜大汉说出正确答案,要的就是措手不及,他上前一步,有光头的前车之鉴,墨镜大汉防备的紧,‘嗖’地向后跳出一大步,两只手胡乱比划着防御动作。 天浪嗤笑了一声,脚尖翻动,把光头落地上的刀翻到了自己的脚面上,脚再一提,刀便出现在天浪另一只手中了。 “兄弟,别冲动,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有话好说。” “有话好说,那我问你你愁啥你咋不好好说呢?” 墨镜男就郁了闷了,我是带着墨镜出场滴好不好,你咋知道我瞅你了呢? “不是不回答,兄弟你把刀放下,不然我紧张,一紧张就容易忘词儿。” “忘词儿像话吗,刚才说的牛逼闪电的,不是说你们都是道上的么?” “我啊,我,对,我是道上的,可我尿道上的......” 尿道的意思是想溜?没等墨镜男转身,天浪飞着两条臂膀就扑了上去,照着门外除墨镜男以外的所有人一顿狂砍,这群人是来爽的不是来送死的,见有危险,谁还不跑啊。 一群人便是一哄而散,剩下墨镜男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他菊花有些紧了。 天浪追出走廊,环顾四周,全跑了,就剩墨镜男一个,他到有些失望了,斜着头看向墨镜男。 “看来就属你最胆小,连逃跑都不敢的怂货,还带个墨镜硬装大哥?” “别别,兄弟别误会,别冲动啊,我就是他们花五十块钱雇的,跑这来站个队形。” 墨镜男的话不知道真假。 “那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啊?” 天浪意思是你的兄弟们都跑了,你咋还不跑呢。 没想到墨镜男呼通一声给跪了,“兄弟,今儿个认栽,只要你肯放过我,从此以后你是我大哥。” 57 悲壮还是悲惨 “让你赶紧滚,你听不懂吗?” “哎,哎......我是想跑,不是,不是腿动不了了嘛。” 怂货吓得不会走道了。 “千万别冲动,你让我缓缓,我马上滚。” 缓了一阵,墨镜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腿,圆润地滚下楼去。 眨眼间,堵在二楼的队形便全都跑没影儿了,除了天浪这边的人,楼上只剩下一个被打趴在地的光头,正跟个贞子似的,血葫芦般,幽幽的一胳膊、一胳膊的往楼下爬呢。 都说愣的怕横的,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又有谁不惜命? 天浪胳膊上还挨了一刀,此时白肉向外翻翻着,咋呼跑一群猛人,他心里也感到侥幸。 喊着两个房间里的那些弟弟妹妹们,告诉她们可以出来了。 两个房间的小伙伴们被吓得也不轻,可惊吓点不同啊,和天浪的刀刀见血比起来,那个喜洋洋纹身到显得有点儿可笑了。 小伙伴都惊呆了,哪见过这阵势,半晌都没人肯出来,“怎么还不出来呀,不走啦,要不今晚都住这儿?” 住这?还是算了吧,这破旅店以后都成凶宅了,被天哥这么一闹,保不齐都得关门大吉。 几个小脑袋终于从房门里警惕地探了出来。 “天哥,你杀人啦?”琳琳的问题紧张中透着关心。 “没有,哥是悬壶济世,这帮孙子长相太寒碜,帮他们整整容而已。” 您这个是毁容的好么,整容有拿西瓜刀的么。 “放心,砍了他们也白砍,哥这是正当防卫外加见义勇为,今年年底妥妥的好市民奖得主。” 天浪说的他们都懂,这群大院里的孩子原本都是不怕事儿的,要么也不敢陪着芊芊来呀,就是怕见血而已,很正常,看到见血的都遁了,从震惊中也醒过来了,一群人便忘乎所以地雀跃了起来,欢呼一场神圣又伟大的胜利。 欢呼声中夹杂着不和谐的声音,天浪的耳朵动了动,又没好气的笑了笑,刺耳的摩擦声是从洪有德的那个房间发出来的,他的下巴刚被天浪接上,就发出了类似于大便干燥般的闷哼用力声。 而后众人都听到咔吧一声爆响,喷水声也随即响起,这家伙不是把洗手间给拆了吧。 天浪便要走几步向里面张望,看里面那家伙在搞什么名堂。 却是听到沉重如巨人般的脚步声,天浪握着两把刀没法挠头,但是很奇怪洪有德既然这么强壮,刚才怎么只知道挨打呀。 所有人都在思考着什么,就见到一个大肚汉两手捧着个马桶从门里‘吭哧吭哧’走了出来,怪人的步伐坚定又艰难,每踏出一步双眼的眼白便多龟裂充血一分。 这货血管是不是要爆开了? 洪有德好好的,而且非常强大,来到走廊站定,与天浪等人对视片刻,鼻孔开阔如马鼻子,还呼呼往外冒着白气儿。 就见他青筋暴起双臂一挺,‘啊’的一声高喊,天浪跨前几步也叫了句:“来得好!”便要迎战。 洪有德举重般捧着马桶高举高落,在天浪和同学一脸肃穆地注视下将马桶摔得四分五裂。 他还示威性的双手带着手铐往天浪眼中抬了抬,咬着牙冲天浪和众人比划着,然后又是张大着嘴巴撕心裂肺地一叫。 “啊!...”咔吧。 玩具手铐挺结实,可毕竟不是针对,被他攒足力气,硬生生扯断了,而后闷头冲了上来,天浪继续前迎,举起了握刀的手臂。 两人都呐喊着撞向一处,“啊——” 天浪‘啊’了半天,冲到阵前却扑了个空,洪有德已经‘啊’到楼下去了。 他跳楼了,刚刚不是扑向天浪,而是扑向两人中间的窗户。 “天哥小心!” “啊——”噗通! 小伙伴们担心的声音刚落下,便发生了让所有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下面传来了洪有德的声音。 “朱天浪,你给我等着,我忍你很久了——” “既然忍了这么久,就不在乎多等个三年五年的。”天浪嘲讽地嘀咕了一句,心中打定了主意。 男生叫小心,女生还在尖叫,不料等来的却是这种画面,还有洪有德一句死鸭子嘴硬的话。 走廊里只剩下一片寂静,过了好一阵,叫琳琳的女孩才嘎巴嘎巴小嘴指向窗外说: “靠,天哥,他居然是要跑啊,那还整这么吓人鼓捣的干啥呢。” 旁边也有女孩拂去了惊愕,语带讽刺道:“可不是吗,不愧是打不死的洪大头,连逃跑都这么拉风。” 某女孩:“嗯,他爸妈和他对象如果看到了他刚刚那一幕一定会觉着欣慰的,至少他安全了。” 某女孩儿:“对呀,洪大头又安全了,不过这回他的光辉形象咱能一直宣传下去了。” 某男孩儿:“他还不跑等啥?再不跑,天哥会把他打得不认识他爸妈了。” 某男孩儿:“对呀,对呀,不认识他爸妈也没啥,让他以后认识咱天哥就行,打得他管天哥叫爸爸。” “天哥,你好帅呀!”几个女孩儿满眼都是小星星,有些犯花痴了,朱天浪在肩膀上扛着砍刀,拽拽地一甩头说了声,“走,下楼。” “对啦,芊芊姐呢?”有人想起芊芊居然不在。 “担心打起来太乱,我怕照顾不到她,让她跳窗户先走了。” “......那洪有德刚才为啥不先跳窗户,还非得出个镜呢?” “他以为自己那群兄弟正在和天哥恶战,捧着马桶跑出来帮忙了呗,谁能想到那群家伙散的那么快,洪老大出来看一个兄弟都没了,也只能悲壮一回了。” 到底是悲壮还是悲惨? 一群男生女生蹦蹦跳着随朱天浪一起走下楼梯,楼道是一道长长的被拖动的血迹,一群学生踩了一路的血脚印儿。 走到楼梯时,发现拖着长长血迹的光头仍在‘吭哧,吭哧’费力地往出趴着呢。 天浪站在光头猛男的两腿之间,笑笑说了句:“喂,哥们儿,你这爬滴也太慢了,不如让哥送你一程,别客气,我叫红领巾。” 天浪抬起便是一脚踢在当下,只听‘嗷喽’一声,光头猛男腮帮子里多出两颗鸡蛋,两手扑腾着冲浪般头朝下出溜下去。 58 以后往哪儿搁 他们继续往下走,光头猛男已经爬到一楼走廊对面,靠着墙哼唧去了。 楼梯下是个储物间,储物间在楼梯旁设了一道小门,小门这时打开了一条缝,在吧台看小电影的那位带花镜的老太太从里面探出头来。 住这种小旅店的人来源比较复杂,经常会有小摩擦发生,这个储物间除了放些保洁用品,还是老太太的避难所。 每当发现情况不对,老太太第一选择不是去报警而是哧溜一下钻进去,还把门反锁了,这觉悟跟朝阳大妈差得远了。 洪有德那群人被天浪打跑了,想不到老太太却成了天浪几个人的拦路虎,就看她像个圆规似的跳出来钉在走廊,手指着天浪几个人说: “你们几个小屁孩学什么不好学人打架,打架出去打也就算了,居然还砸了我的店,你们不能走。” 楼梯在一楼走廊中间,左边是大门,右边的走廊还有几个房间。 那里站着几个人,前面是方静雅和吴勇,躲在他俩后面的是经常跟着洪有德玩儿的几个人。 这几个人许久以前就跟着洪有德,也是许久以前就被天浪给打怕了,他们现在还哆哆嗦嗦留在店里,就是因为天浪认识他们几个,不像是楼上那些人,天浪从没见过。 害怕天浪日后会找他们算账,几个人便壮着胆子留下来,想跟天浪好好解释一句话,“天哥,我们可谁都没欺负方静雅,也没抓任何人,我们就是打酱油的。” 说完还谄笑,天浪走过去几步,背照着他们的脑袋和后腰一顿猛拳。 天浪又看到了吴勇,吴勇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我不打你。”天浪淡淡道:“毕竟有你姑姑的面子。” 这话差不多是绝交的意思了,吴勇先是眼睛一亮,随即晦暗下去,赧声说: “啊,谢谢天哥,天哥我知道错了,可是我真的身不由己......我” “我是不打你,却也再不去管别人打你。”天浪懒得听吴勇的解释,欺负芊芊的都只能是他的敌人,没了情分,倒也该让他知道知道自己以前对他的情分。 他看向那几个求饶的家伙,沉声问:“怎么做难道还用我教吗?” “啊不用,天哥!”几个人说完蹦起来便对吴勇动起手来。 这回吴勇挨欺负,再没有一个叫天浪的发小帮他了。 “活该!”几个小女生啐道。 连热闹都懒得看的一行人走到旅店门口,门外站着一群人,中间的竟然是只穿一条内库的洪有德,这家伙居然还敢出现,而且形象还这么骚气。 天浪停在了门口,左右是自己的小朋友们,一个男孩儿刚刚止步,腿忽然被人从身后拨了一下,男孩儿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没有人,低头一看,我去了,是光头探出一个血葫芦脑袋来,‘吭哧吭哧’从走廊里爬了出来。 血葫芦浑身只有一双幽怨的小眼睛是不带血的,还十分瘆人地仰头使劲瞪着那个男孩儿,吓得男孩儿喉头咽了咽,心弦绷着,“天哥,他不会有事吧,他他他是不是已经变成鬼啦?” 那男孩儿又怯生生躬身问光头猛男:“哥,你没事儿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 光头猛男酷酷拽拽地擦了一把脸,吐了口血唾沫在地上,恨恨说了句:“哥鸡毛哥,把我打这比样,你让我以后还往哪儿搁?” “脸没地儿搁了,那就起来继续打呀?”天浪眼睛一眯,看起来依旧很危险。 光头男却淡定地一低头,认怂地说了句:“不用了,我就是想跟这老弟,呃......借个过,借个过而已,二路汽车快没有了,别挡道,我赶时间。”然后便像老海龟似的爬了出去。 光头猛男幽幽地爬走了,天浪又看向了洪有德那帮人。 “呦,还没走,洪有德,你是真有刚儿,被我老婆打成这幅德行了,出了门还敢继续堵着我?” 洪有德一群人站在街上,将小旅店大门给圈起来了,台阶上的天浪不怒反笑。 他不是笑洪有德继续作死,而是笑洪有德众目睽睽之下只穿一条三角裤头的骚气造型,说实话,真的很拉风。 天浪也发觉了洪有德一群人手里都没带家伙,大街上行人那么多,他们肯定不敢明目张胆带管制刀具。 “朱天浪,你牛逼,我们承认都打不过你,拼爹也拼不过你。 不过我会让你记着今晚的,你也该记住我,我洪有德可不是软柿子。” 天浪还没来得及回怼,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除了洪有德以外,其他的一群硬茬儿和狠人们全都噗通通一个接一个的倒地不起了。 倒地后不是抱着脑袋就是佝偻着身子揉按自己的大腿,嘴里都还碎碎念着:“诶呦,打人啦,出人命啦,官二代惹不起呀,他爸是李刚啊!” 老江湖的思想也够老套的,说的都是多少年的梗了,小盆友们能听的懂吗? “哎呀,杀人啦,快来人瞧瞧啊,你们瞅瞅朱天浪把我给砍的,头破血流啊!” 还有人说:“哎呀,我肋巴扇儿都被他打折啦!” “还有我屁股蛋儿的肉都翻翻啦!” “你们那算什么呀,你看我的腿都断啦!”这货貌似对所有人的伤情都表示不屑,然后‘咔吧’一声把自己的腿给掰下来了。 天浪瞪大眼睛一看,原来这货掰下来的竟然是假肢。 这尼玛还真是硬茬儿啊,画风一转,就都改成碰瓷儿的啦。 一群光着膀子露着纹身的大汉,在地上滚得那叫一个凄惨,天可怜见的。 59 公了还是私了 别说东北的硬茬儿们打架不要命,那要看你跟他有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这年头最怕的不是硬茬儿,而是你断了别人的财路,若是你真断了人家财路,恐怕就算不是硬茬儿,人家也肯定想要跟你玩儿命的。 在这几点上,亲兄弟也没人会同你讲情分。 东北话叫做: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如果你动了我的衣服,我就断你手足。 地上波涛汹涌的一群大哥们,也是现今社会的缩影,平时打架,不跟你玩儿真的,你敢跟我动手,我特么就一个字:我倒! 哼哼唧唧咿咿呀呀一通后,要是不让你掏出个三万五万的,那人家才真算是败了呢。 别的地儿不清楚,不过在东北,奉劝诸位千万别打人。 否则蹬三轮的也不会挨了打后,伸手接过你甩过来的三张毛爷爷,然后自己悄摸摸去隔壁小诊所花五十块钱挂俩点滴,再然后自己揣兜二百五蹲旮旯那儿就一阵哈哈乐。 “朱天浪,今儿咱哥儿几个算是栽你手里啦,不过你看我们全都挂了彩,你就不觉着歉疚吗,你就没什么表示吗,说吧,到底是公了还是私了啊?” 朱天浪继续握着两把刀,闲闲欣赏着这群大哥们的演技,问道:“公了咋说,私了又咋说?” “公了就赔钱呗,然后咱们班房见;私了呢,也是赔钱呗,伤一个人二十万,少个一毛五分的都休想,了不起就不报警了。” 洪有德说完,墨镜大哥碎裂的大墨镜卡在蒜头鼻子上,扯着脖子又开始哀嚎。 喊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呀,可是俩眼睛却十分鸡贼地悄摸摸观察着天浪的表情变化。 小旅店的花镜老太见有便宜占,翻翻着两只手,垂落胳膊,手掌飞起,像只大雁也似晃荡着屁股姗姗到了门前一群狠人们的中间,加入了他们的碰瓷儿大军之中。 呼通一声栽倒,嘴里哼唧道:“哎呀,砸啦我的饭碗,还威胁我老太婆说要封我的店。大家伙快来评评理,有这么不讲理的熊孩子吗?家长是谁呀,赶紧过来教育教育,太不像话啦!” 天浪旁边的几个男女生都有点儿慌张了,让人这么一闹腾,他们反倒觉着怎么这事儿是自己理亏了呢。 所谓的大家伙其实没几个人,天浪手里拿着刀呢,看热闹的都躲了,这群影帝纯属自娱自乐呢。 琳琳还挺聪明的,她也是芊芊最好的朋友,皱了皱琼鼻,哼了一声,去拉天浪的胳膊,安抚天浪别冲动。 “你们干了什么事儿自己心里没数吗,还有理了是吗?还躺地上装,朱天浪不是也被你们伤到了吗?是你们把我们关起来试图不轨,先动手的也是你们,有什么私了的可能?全都等姜茶蜀黍来了再说,看是我们赔钱,还是你们进班房。” “好啊。”洪有德被气笑了,拿起手机开始摆拍,“这事儿不私了也成,等你口中的姜茶蜀黍来之前,咱先弄一直播,我给你们都传网上去。” 躺在地上的老太太摘下眼镜不适时宜地插了句:“对,直播,兴许能上热搜,我还能做把网红。” 见天浪就是不接茬儿,老太太落下脸来,瓮声瓮气道:“先谈谈怎么赔偿的事儿,还是钱重要,我老太婆的店都让她们给砸了,他们不赔钱,我就到他们家里闹去。” 朱天浪正在一股一股运气呢,心说这老太太典型是为虎作伥啊。 就在这时,人群外多了一个娉婷倩影,芊芊晃荡着手指上的钥匙圈儿,仪态慵懒地走了进来。 似笑非笑的对着花镜老太的后背说: “好啊,随便你到我家去闹,不过我的提醒你一句,到了我家院门,想靠近门前二十米内都难,如果不听警告,偏要往里闯,就会有人拿冲锋枪打你。 丫的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吧?这事儿要让我爸知道,保证比我家灰太狼打得你们还要更狠。” 芊芊和天浪家在大院,不许靠近是真的,至于靠近了开枪,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老太太是信了。 芊芊的话把这群刺头又给吓到了,这群人也知道,芊芊没有吹牛,人军区大院门口可真有持枪的警卫呀。 花镜老太的眼神多了几分畏惧,不过还是咕哝道: “不管我闹不闹,你们都要赔钱,否则我不让你们走。” 芊芊冷冷一笑说:“赔钱?行,要多少我们都赔,老人家,稍等吧,我已经打过电话了,待会儿消防支队长会亲自带着封条来赔你。” “什么封条?你以为机关单位是你家的?我老太婆开的这店,可是有执照的,你吹什么牛,还封我店,我都不想说你,小丫头,你就是啥事儿不懂还欠教育。” “老不死的晒脸了是吧,你教育她一下我看看?屎给你打出来。”天浪一字一顿问道,说话是语气极为冰冷,和一群大小流氓说话,遣词也无需那么讲究,你文绉绉的他们也听不懂啊。 “灰太狼,怪不得有人说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 芊芊也嫣然一笑走到天浪身边说道。 不过很明显看出她动了怒,她的食指已经勾在了腮边,露出了一排小白牙说: “呵呵,你说我封不了你的店,不怕告诉你,在这事儿上,我家说了还真算。 今儿个本小姐还就仗势欺人一回让你看看,你的店我要不封,我跟你姓!” 花镜老太还要说话。 “李奶,你别添乱!”洪有德向着老太太使着眼色,不让她说。 貌似洪有德和这这位李奶奶,关系还真是不错,李奶奶很听他的,便不再说话了。 60 记吃不记打的山炮 洪有德又拿起手机说道:“呵呵呵,咱还是先自拍吧,别以为你俩有爹可以拼就牛x了,你们能拿我怎么样?我可会直播,把你们全都曝光到网上去。” “好啊,洪有德,你直播呀。”芊芊笑盈盈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不过洪有德,你长得太丑了,还被本小姐打成了猪头,要直播的话,就算用了美颜你也不会火。” “你!苏芊芊,你打了人还这么横,说话嘴怎么还这么损!” “本小姐横贯了,也有人愿意惯着我,怎么着,你不服气?” “呵呵呵。”被说的心里泛酸,洪有德冷笑道:“照你的话说,既然都被打成猪头了,那我更要自拍了,告诉所有人你是个疯婆子!” “拍呗,多好的事儿啊,我能免费帮你出一主意,保证你的直播能火。” “啥主意?” 漂亮女人就是具有欺骗性,洪有德还真肯信芊芊的话,竟然还追问。 芊芊绷着要笑出声的表情继续说:“要想火呢,直播时你最好在自己胸前挂一大牌子写上自己大名,然后再用朱砂红笔画一大叉叉,我保证你火,而且不用曝光你这张被打成猪头的脸,别人也知道你是谁。” “画个叉叉...”洪有德嘀咕了一句,然后猛抬头反应过来:“尼玛这是还要枪决我呀,苏芊芊这都什么年代了?” “你这么埋汰个人,什么年代都只能令人作呕,就你干的那些坏事,在过去早该拉去枪毙几十次了。” 曾经流氓罪的罪犯,被游街的刑车发现了,拉车上就能直接去刑场。 洪有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随即一声惨笑,“呵呵呵,我令人作呕。” 没想到天浪的出现打破了他所有设想,于是他只能冒险,洪有德内心算计着最好把天浪也拉下水,让天浪当街伤人,这样对方的背景才能退让,否则他和他这群人无论怎么自圆其说都是过不去的。 以天浪和芊芊的家事,若是他们不依不饶,洪有德他们日后肯定会有数不清的官司。 洪有德开始说些有的没的,诋毁芊芊的话,而芊芊一直拉住天浪不放,天浪却在一波又一波运气,几乎就要彻底爆发了。 琳琳和一群小同学也说,“对呀,天浪,他是要激怒你,根本不是,他还没等对芊芊动手,你便来了。” 未经世事的小丫头也看出来洪有德是故意的,琳琳一直劝他。 “对呀天哥,我们都是跟在芊芊姐后面一起被推上楼的,洪有德只是吹牛,他没那个胆量的。” 不料小同学的这句话却把洪有德激怒了。 他扯着嘴角冷笑道:“我没胆量碰她是吗,朱天浪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很牛逼,你能保证全年都寸步不离地陪着苏芊芊么,不能吧?所以你最好期望别让你对象落单儿,否则我一定会收拾她的。” “洪有德,你在威胁我们?”芊芊更加用力地拉住天浪的胳膊。 “这不是威胁,而是保证,朱天浪,你要不今天就干死我,否则早晚我会让她好看!” 洪有德仰着脖子示威地指着芊芊说。 “好,你很好。”天浪语气阴冷地可怕,周遭一切都仿佛到了冰点。 “说废话无意义,咱们现在开始进入答题环节,好吧,洪有德,你猜你跑得有多快,再猜我砍你多少刀你能死。” “天浪!不可!” 天浪挣脱着,芊芊拼死捧住他胳膊不让他动,可是没有他力气大呀。这时,天浪另一边的手臂也被一双手拉住了,天浪怒目回瞪,一看竟然是方静雅。 方静雅被他瘆人的目光吓得缩了缩,不过还是低低地说:“天哥,你别听他瞎吹,他能有那本事吗?” “方静雅,你到底是哪儿伙的?”看她羞涩的样子洪有德怒喝道。 方静雅抬头娇喝,“呵呵,反正不是和你这废人一伙儿的。” “你特么说谁是废人?” “呵呵,我就知道男人最怕被说自己不行,不过我有说错吗,你就是不能人道的废人一个,老娘说的这是事实!” 我去,这东北女的骂人太狠了,天浪被她一打岔,冲动的情绪淡了许多。 “吴勇,这件事都是因你而起,跟你说你爱信不信,姐是清清白白的,天哥,你要相信我。” 指着吴勇,方静雅其实是在说给天浪听的。 这话......为啥要同天浪说呢?众人心中都有些揣测,芊芊表情没变,方静雅的苗头她早看出来了,不过日防夜防,都不如防住自己男人的心,而天浪的心始终在自己身上,这一点芊芊很确定。 方静雅和天浪说完,作势又要拉着吴勇走,说是要去证实一下,“方静雅,你敢跟吴勇走,我特么打断你的腿!” “呵呵,洪有德,你打我不要紧,我也不怕你打,都不是一次两次了,你都打顺手了不是吗? 不过你若敢再打我一次,我就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太监,既然撕破脸了,你就放心吧,洪有德,我肯定有办法让你的名声更加响亮,对呀,你直播呀,你直播时我好向全体网民宣布你是太监的事实。” 方静雅越加地趾高气扬了,洪有德却是暴跳如雷。 吴勇在身后拉了拉方静雅,低声说:“小雅,咱别跟疯子一般见识,赶紧走吧。” 谁特么要跟你走,老娘刷你的好么,记吃不记打的山炮。 61 方静雅骂人 对吴勇她也是心里恨得痒痒,方静雅又说: “怕他干啥,他也就能在黑网吧和小旅店混了,还硬装什么狠人,可谁见过今天被打成一个逼样,第二天又被打成另一幅逼样的狠人? 天哥就是他的造型师,每天造型随便换,人设始终都是挨打,洪有德,咱俩同病相怜啊。 要不姑奶奶采访采访你,天天挨打你觉着自己很嗨心里很美是吧? 我虽然总是被你打,却有一点不如你,你可是天天都玩儿大变脸啊,真是大便一样的脸。天哥总是打你,是不都把你打出快感来了?” “你个臭婊子!贱货!” “对,我是贱。”方静雅惨笑着说,还狠狠给了自己一嘴巴。 “我若不贱,不是好面子,能被你害成这样?陪你瞎折腾,早上我黑眼圈儿都出来了,让你给我买盒眼影,你却给我买了几根眉笔,还特么告诉我这玩意儿用完了还能拿去搞素描,还是你高雅啊,洪有德,你是兜里没有买眼影的钱吧?” 方静雅说着,又把脖子上的假佛牌一把扯了下来,“穷逼一个,买不起礼物就别买,拿尼玛这破玩意儿糊弄老娘,还特么不让我摘,说什么保平安,我特么天天被你欺负被你打,还保你嘛的平安?” “臭婊子!” “天哥。”方静雅根本没听洪有德说话,转头叫了一声天浪的名字,天浪也侧头看她,眼底流露出几许同情。 看到天浪的表情,方静雅心里一纠,紧咬起嘴唇,双眸像是抹了一层水雾,两行清泪慢慢热辣辣滴落。 “天哥,我说这些话是想告诉你,天哥,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在小饭店给我往散装白酒里下了药,还......” 方静雅鼓起勇气,当众说出了曾经的一些不堪,“他欺负我还不够,后来说给我安排他家公司实习,其实根本就没有工资的,他反倒是说公司是他爸的,否则我都进不去。 我不要工资给人干活,上哪儿没人要了?其实那公司是他妈给他找的后爸的,他后爸根本都不爱搭理他,而且几乎一分钱都不给他。” 朱天浪终于被气乐了,斜睨了一眼被气成河豚的伪阔少说:“洪有德,你好顽皮,身上发生的乐子事儿也很多呀,嗯,的确是个有故事的人,是该做直播了。” “顽皮个西瓜呀,还有这群硬装狠人的二货,他们天天跟洪有德瞎混,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他们都什么德行?” 方静雅的炮火开始四处蔓延了,貌似一个都不想放过。 “天哥,告诉你,光着头看着挺狠的,胸口却纹俩皮皮虾那个,他算个屁的狠人,就一雁鸣湖里炸鱼的土鳖,只能在臭河泡子里讨生活还硬装什么海产品,纹身竟然是一对儿皮皮虾,尼玛倒是挺有远大理想的,比得上三十块一斤的闸蟹了。” 光头立刻捂住了胸口,脸那个绿呀。 方静雅又看向另一个人,那人当时心一揪揪。 “还有肩膀纹喜洋洋内个,宝宝,你特么是不是跑这儿卖萌来了? 天哥我跟你说,这货更二,人家看他快穷死了,便白给他俩晃晃车,俩儿童欢乐卡丁车,还有俩没轱辘的小摩托,让他自己修好了找地儿摆个夜摊儿糊弄糊弄小孩儿的钱花。 然后他就在棚户区的小广场开始买票了,你猜怎么着,他因为扯电线整岔劈了,把小广场的绿化树全都给整着火了,烧了半个小广场,回头把借钱买的婚房都赔给城管了。” 这么惨烈呀,婚房都陪给城管了,那老婆后来咋整了? 方静雅这会儿已经完全没了娴静清纯范儿,破马张飞的手指向另一个人。 “还有那个大众脸,钻人堆里认不出来的那位大金链子。 他去年秋天拎个麻袋骑个自行车跑农村偷苞米,结果不巧碰着一匹大野狼,我要夸的不是生态环境呀。 我要说那匹大野狼,这货见到了还以为是哈士奇呢,大狼看到他可能吓一跳,一眼看到大狼反而把他给乐坏了。 伸手就去抓人大狼去了,还想勒死了回来卖肉。 结果大狼一个窜高,差点儿没把他给直接塞火葬场里去,天哥你说他这要真被大狼吃得骨头都不剩,是不是连灵车钱都省下了。” 天浪和芊芊想听童话故事似的,眼睛眨着。 “结果大狼没吃到嘴里,他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哈士奇,咋整,跑呗,这家伙让大狼给追地呀,鞋都跑飞了,跑得太远自己都迷路了,后来他没办法了,寻思着找人民子弟兵去吧。 嘛跑到朱日和训练基地,离他家直线距离一千多里,大狼还没放弃呢,终于到了基地他以为自己安全了,结果人家大狼根本没见过火炮和装甲车,不买账啊,继续追他,反而子弟兵还说要保护野生动物,那就没办法保护他了呀。 他就只能继续没命地跑,没命地跑,最后都跑到蒙古边境了,大狼忽然发现自己没有护照,没护照就不能越界啊是不,人大狼也讲理,这才悄悄回来滴。 可尼玛作为人类,作为骄傲的华夏公民,这货却越境了,铁丝网把裤裆都挂烂了,那真是历尽艰辛啊,终于成了第一个偷渡去蒙古国的中国人。 人家还以为他是恢复华夏疆土去了,局势紧张的呀。 跑到蒙古的一条小河边才终于找到了组织,把自己的苦难历程一说,哎呀把蒙古人感动的呀,最末了还领个锦旗回来滴呢。 听他自己说还受到了蒙古国海军司令的亲切接见。” 金链子双手‘咔咔’挠头啊,几乎都要疯了,真后悔自己不该喝多了把这事儿抖搂出去,简直太糗了。 62 永远挡在所爱的人身前 “天哥,你再往这看,还有他,爆炸头,他以前就是一火车站拎包的小蟊贼。 结果几年前把来省城办案的便衣雷子配枪给顺走了,一次性判的话要不少年,人家雷子准备抓到他后分期判,放了再判的那种,雷子对他的后半生都有了规划,他小蟊贼的光荣职业也只能放弃了,只能蓬头垢面穿得破衣烂衫装流浪儿童。” “天哥快看,还有他,这货更悲催,还总以为自己是狠人儿,那个原先天桥底下不是有俩要饭的残疾人吗,原来都归他管。 可他觉着自己是狠人,总拿那俩要饭的不当人,天天只逼人要钱,还不管人家饭。 后来要饭的逼急了开始造反,他和几个瘸子一顿互殴,结果人瘸子一顿地躺拳,反倒把他腿给打折了,这不才装的假肢么。” “那个大晚上戴墨镜的,你还搁那伸着脖子瞅啥,不点你名,别人就不知道你瞎是不?你出门咋没撞树上呢?” “综上所述,天哥,你别笑,这几个货是讹了钱都不知道咋花的主,全都该去死,我说的是憋屈死的。 我告诉你他们现在的产业啊,那家伙,说出来可老大了,听着都吓人,天哥你可站稳了嗷。 光头搭配皮皮虾那位,是炸鱼炸滴一身血呼啦的,根本不是你砍滴,头上莫名出现三道杠,也只能证明他是他们的大班长。 方静雅这便开始给天浪做污点证人了,还把这些人底细都揭穿,好让天浪能追根溯源查到他们的老巢。 大墨镜是开车拉鱼滴,眼镜碎了也不是你打滴,是他色盲,黑天没看清路。 喜洋洋房子赔给城管以后媳妇也跑了,他只能灰溜溜去市场卖鱼攒娶媳妇的钱。 大假肢偶尔出去跑客户推销鱼,平常在鱼摊旁边和爆炸头一起要饭。 这几个活宝拢共被称为我大东北棚户区合并郊区小市场臭鱼烂虾一条龙。” “你个臭婊子能不能说点儿人话,我们怎么就臭鱼烂虾一条龙了?”光头猛男挠了一把自己的脸。 “没必要跟你们说了,你们自己想去。”方静雅一扬手。 “方静雅,明天早上见真章,你等着,我一定会把你的所有照片都发到网上去,还大印几千张贴得到处都是,你必将为你今天对我的侮辱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洪有德咬牙切齿地说。 “可能吗?洪有德,洪大头,别说明天,明年后的今天你都出不来了。 你自己对我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我留着证据呢,咱们别网上见了,还是警察局见吧。 惊诧叔叔都来了,你洗干净屁股等着蹲号子吧,到时候会有人让你一张不少的把照片给我删掉的,也是哈,横竖我的脸也已经丢尽了,不删掉也无所谓。” 方静雅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恋恋不舍的和天浪、芊芊说了声再见。 吴勇跟在身后一脸担惊地嘀咕道:“小雅,没必要把他们得罪的太狠吧?他们不可能都坐牢,肯定有人报复你。” 方静雅冷笑着高声说:“就算不得罪他们,他们又是怎们对我的,还不是把我当破鞋一样? 以为我方静雅真是贱吗? 报复就报复去吧,反正我的人生也被洪有德给毁了,连我暗恋的人都看不起我。” 吴勇:“小雅,你这么做难道都是为了他?” “我...”方静雅缄默。 “方静雅!”两人正说话,洪有德高喊一声已经扑过来了,浑身只有一件衣物遮挡,手里却不知从哪儿扥出了一根钢丝绳,也许他早就想到要弄谁,而把钢丝绳一直藏在手里攥着? 方静雅瞪大了眼睛,却没有惊恐,人们发现她的嘴角竟然挂起一丝诡谲的笑容。 芊芊脑海里闪出个念头,“难道她这么做是为了...” 她根本不会走,就是为了激怒洪有德,在众多人证面前把天浪摘得更干净些。 可她刚刚的话太伤人自尊了,不但洪有德冲了过去,几个道上硬茬也都顺手抓起板砖冲了上来。 那群人一动,天浪下意识将芊芊挡在身后。 几个硬茬也真的怒了,砖头在空中飞舞,打在天浪、方静雅身上发出闷响。 这一幕吓得街道两旁小区楼上的吃瓜群众都把头缩了回去,把窗户关严了。 可方静雅的身体却丝毫没有躲避,她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天浪把全身都挡在芊芊身前的样子,太men了,看到天浪那么强的体格,砖头砸在身上都闷哼了一声,太担当了。 这一刻,她不是嫉妒为什么天浪没有过来帮自己挡,而是欣赏天浪能够随时把身体挡在所爱的人身前。 无论谁更需要保护,无论谁更该被这个男人保护,这个男人都只选择去保护自己最爱的人。 相反吴勇却哧溜一声,丢下方静雅自己一个人跳出去老远,而洪有德的钢丝绳已经缠在了方静雅的脖颈上。 天浪抖开衣服上的粉尘推了芊芊一把,“老婆,快上车,锁好门窗,还有琳琳,你们都快走!” “小天,快救静雅!” 芊芊被天浪踉跄地推向了车的方向,天浪转身一看,方静雅竟然被挟持了,不,洪有德是要下死手。 天浪想要飞踹洪有德后背一脚,又怕这样会连方静雅也一起拽倒,方静雅的脖子上可是还勒着钢丝绳呢。 于是他三步并做两步跳到洪有德背后想要掌劈他的后脑海让他晕厥,洪有德已有防备,一个转身,再一次把方静雅挡在自己与天浪之间。 63 挟持 “哈哈哈,来呀,这个臭婊子如此羞辱我,还不是为了你!朱天浪,你有什么好,她竟然为了你什么都豁出去了,把我骂的如此不堪。” 洪有德被天浪打了无数次,他都从没如此失控,可是被方静雅骂过的话,就算不是男人也无法忍受,何况方静雅说的恐怕还是事实。 方静雅很不好了,窒息的脸色都变了,却还强撑着微笑,她就是想让天浪看到自己的这种表情。 天浪凛然,这个自己曾颇感厌恶的姑娘,在与自己对视时,不是在求救,而是满含柔情。 方静雅感觉到自己的肋骨被砖头打断了,可她就是倔强地一声不吭,他能为自己和洪有德对峙,有这一点,死也值了。 “洪有德,你快放开她,咱们有话好说。”天浪调整了一下,舒缓情绪说道。 “我跟你有个屁话好说,我想要她死,还要让你目睹她因你而死的整个过程,哈哈哈,你会内疚的吧,朱天浪,会夜不能寐是不是?” “你疯了吗,杀人是要偿命的。” “对,呵呵呵,我特么是疯了,我失控了,本想让你失控而我却失控了。”他的声音发颤,情绪波动的厉害。 “既然知道自己失控了就应该把手松开,否则她有事,你一辈子也完了!” “那又怎样?”洪有德语气阴冷,还把嘴唇凑到方静雅耳边,目光复杂地看着被自己勒住脖子的女人。 “就算我不弄死她,她也要告我,我虽然没把芊芊弄到手,可方静雅却只能属于我。” 方静雅在摇头,洪有德笑了。 “不管你喜欢也好,被迫也罢,总之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直到你死都不可改变!” “快放开人质,否则...”受到报案的警车停在路边,一群人民卫士还没等下车,开了车门便对洪有德喝止道。 “否则个屁,你们警察和他也都是一伙的,想抓我,那就来呀,呵呵,别人都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贱货跟了我这么久,竟然骂我不是男人,方静雅,你真行,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到底够不够男人!” 一群警察围了过来继续喊话,洪有德半句都听不进去,只是魔怔般对自己,对方静雅呢喃着什么。 “还有这些人,他们都是奔着苏芊芊来的,要找芊芊乐一乐!”洪有德狂笑:“你们去抓呀,哈哈,保护千金大小姐呀!” 方静雅的处境愈加艰难,光头猛男、大墨镜、金链子、假肢和被大狼追的几个人在警车到来后都全已经双手抱头蹲下了。 听到洪有德这么一说心想:坏喽,这家伙是要把他们给卖了。 原本只是来打架斗殴,欺负小朋友,可洪有德已经把篓子捅大了,众目睽睽挟持人质,他们是不是都成从犯了? 几个人也很有默契,毕竟他们惹的祸现在才看清到底有多大,芊芊的身份他们也是刚刚知道的。 “跑!”有人一喊,几个人齐齐动了,他们们打赌人民卫士不敢开枪,便迎着枪口冲向街面。 警察口头警告,而后抓捕,只是这些家伙大多光着膀子,还被天浪砍得浑身是血,都跟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几个人竟然还真都逃跑成功了,他们这么一捣乱,洪有德的机会也有了,他在思忖着逃跑路线。 洪有德溜号时,天浪也捕捉到了机会,身子陡然动了起来。 方静雅的眼中恍然出现了幻觉,她似乎看到天浪架着七彩祥云冲向自己。 比风还快,比猎鹰还准的抓住了洪有德的钢丝绳,把钢丝绳和方静雅的喉管隔离开。 再然后自己就眼前一黑,她安全了,天浪的手指狠狠抠住钢丝绳和洪有德较力,手被勒得都发白,另一只手五指成拳,大喝一声便是一记冲天炮砸向洪有德的鼻梁,‘砰’的一声,洪有德从天灵盖震颤到脚后跟,只觉一道电光,便倒飞了出去。 阴影继续笼罩在他头顶,男人舒展长臂,揽住方静雅追出几步,继续一脚踢出,洪有德还没坐到地上人便又飞了起来。 洪有德的身体飞在半空,七八颗牙齿比他飞得还快。 天浪第一拳抡过去,洪有德的半张脸就已经没法看了,继而一脚踢在他小腹,洪有德的肚子塌缩进去,弓身倒飞。 方静雅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可还是感觉到男人揽着自己时,臂膀的温暖与强力,用尽脑海里最后一丝清明,她软软倒向天浪的胸口,流血的嘴角勾起一抹餍足的笑意。 也许就这样倒下去,靠在他怀里,哪怕就这么死了,也是最最美好的结局。 “静雅,静雅!” 被吓跑的吴勇也回来了,八成还惦记着今晚能不能约炮呢,方静雅答应过自己的。 或许也不是,他的爱是纯洁的,纯洁到和面前这个被自己爱着的女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方静雅身体很轻了,像一根漂浮的羽毛,像柔软的棉絮,包裹着,融入着他,像是融入一团火,有炙热,安稳和力量。 这样最好,和洪有德在一起两个多月,自己总是被打。 这样最好,比起总喜欢三言两语把洪有德气着了,自己最大的爱好就是他,是他的怀抱,哪怕奢求是在这种局面下得到满足,那也是一种满足。 她总是故意气洪有德,就算被打,她也觉着快意,这个姑娘其实很有个性的。 她心气高,她有洁癖,每每弄脏了自己并不昂贵的鞋子,也会生气一番,会自暴自弃的冲鞋子发火,如何愿意和他去三十块的小旅馆? 自己不知道错的有多离谱,为什么自暴自弃,是不是傻? 享受到宽阔滚烫的怀抱和强而有力的臂弯,方静雅好悔,作践自己真的很傻,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头。 64 别胡来 . 吴勇的手也伸了过来想要触碰方静雅,却被天浪一把打开。 “没用的货,滚!” 何止是没用,战争年代,这货一定会是叛徒。 那边芊芊很快便跳上车,回头正看到天浪一把将吴勇推坐在地上,他抱着她,芊芊没说什么,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芊芊刚要关门,‘啪’地一声,四根血手指掩住了车门,血淋淋地扒着车门内侧要把门打开。 天浪以为芊芊上了车,让方静雅平躺下呼唤她,他感觉方静雅也试图要睁开眼,双眼瞳孔虽然有些涣散,却仍一脸深情地一瞬不瞬仰视着自己。 “静雅,你怎么样,芊芊,快送静雅去医院,芊......” “小天——” 天浪还没说完,便看到也听到芊芊的一声疾呼。 车门旁是一个幽暗的背影,正捉住芊芊的手,吱呀呀夺着她的车门。 洪有德的笑声阴森森的,说话时还有点儿漏风,警察呢,警察干什么去了? 哦,都跑去抓喜洋洋了,也是醉了。 “苏芊芊,你对象又把我打了,你一定很高兴是吧? 不过你别高兴太早,他打我不能白打,我得拿你作为赔偿,一会儿哥会好好再让你高兴高兴,让你爽上天!” 门慢慢被拉开一半,他用身体挤住车门,一手捉住芊芊挣扎的两只小手,挤开车门后,空出的另一只手捉住她两只脚,而后四马攒蹄的把芊芊扔到了副驾驶,要抢芊芊的车并把芊芊也一起带走。 他‘砰’的关上车门,里面芊芊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小天救我!” “洪有德,快放开她!” “哈哈,朱天浪,借你媳妇和你媳妇的车用一下,而且这不是二选一,其实一起用也很不错,我俩去兜兜风!哈哈哈哈!” “洪有德我抄你妈!啊啊啊啊——”朱天浪腰带后面别着两把刀,疾风中狂飙向芊芊的车,芊芊在车中的挣扎,天浪目眦欲裂。 一定要拦住他...... 朱天浪是真的动了杀心。 看着天浪发疯地跑过来,洪有德扯了扯嘴角骂了句:傻逼。 然后悠然地伸手发动车子...... 不是,等会儿,重来一遍...... 伸手,找......发动...... 不是,钥匙呢,谁把钥匙拔走了? 谁呀,谁这么淘气? 洪有德欲哭无泪呀,天浪已经到了,他赶紧锁车门,还好车门可以锁死。 又听咔吧一声脆响,车门又被打开了。 谁呀? “我呀,呵呵。你在找这个吗?”芊芊春笋般的手指上,晃着一串钥匙,洪有德手动锁门,芊芊便遥控着给开开。 尼玛真是日了狗了! “洪有德,就你这智商还是去幼儿园重新深造一下吧!” 洪有德伸手去抢,芊芊狡黠笑着,突然放倒了座椅,然后小狐狸一样滚到了后排。 洪有德愣了愣,而后迅速去抓芊芊,芊芊却用两只小脚丫扑棱棱乱踢乱踹,让洪有德根本抓不到,洪有德还挨了她几脚,脚丫虽小,踹人也挺疼的,将门虎女不止是多智近妖,萌萌拳也是会几招的,啊,不对,是萌萌脚。 芊芊的身体协调性很好,腰身柔软,座椅放倒,下腰和后滚翻同时进行,一气呵成,便瞬间脱离了洪有德的掌控,而后开始乱踹。 “呵呵呵,洪有德,这次你真的完蛋了,你敢动我,我家灰太狼一定会把你吃掉,下半辈子等着坐轮椅吧!喻!” 她冲洪有德扮了个鬼脸,吐着舌头。 洪有德抓狂了,有种瓮中捉鳖的既视感。 “哗啦呼通!”一声,已经飞身而起的天浪双脚揣碎了驾驶座的车窗杀进来了,他根本无需开门。 天浪的愤怒无以复加,洪有德的汗毛竖了起来,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朱天浪踹开车窗的双脚同时也踹中了洪有德,让洪有德的整个身子撞向了副驾驶,副驾驶的车门被震得‘砰’的一声,沉重的车身伴随着天浪的那一脚晃了好几下。 不是要车震吗,这才是。 这一震,洪有德两边肩膀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按经验说,接下来似乎只有闭眼等死了,他蜷缩着身子紧紧靠着车门,身后芊芊的两双小脚丫还在扑腾腾不老实地乱踢乱打他的后背。 怪不得天浪总是管芊芊叫小魔仙,而芊芊总叫天浪灰太狼,两人再妖孽不过。 芊芊怕是平时没少帮着天浪干架,许多祸害青青草原的事情还多是她鼓动的。 天浪抱打不平,芊芊古灵精怪,这对儿小情侣在省城这一片儿的各个校区基本都是能横着走的。 “咔嚓,”一声,门开了,洪有德心里亮堂啦,车门被他偷着打开后,迈腿跳了出去。 “哈哈哈,朱天浪,算你狠,你女票下次再玩儿!” 躲开天浪就安全了,外面的警察蜀黍呢? 警察蜀黍貌似也在逃避着什么,束手束脚的,许是以为这是大院子弟的内部问题吧,还是抓喜洋洋能躲开是非。 天浪刚踹开车窗出现在驾驶座椅上,定睛一看,尼玛洪有德人又跳出车了,还嘿嘿笑着继续气自己。 他恶虎般嗷的一声又扑了出去,洪有德‘妈呀’一声磨头就跑。 天浪追在洪有德身后,双手已经伸向背后,抽出了插在腰间的两把砍刀。 芊芊这时也跳下了车,能够逃出洪有德的毒手让小魔仙心中也小小的胜利了一把。 不过当芊芊看到天浪抽出了两把刀时,不由的深吸一口气,掩住了自己的小嘴,芊芊知道,今天洪有德算是把大灰狼惹毛了,可自己老公不会把他砍死吧?没必要的。 “灰太狼,你冷静,抓住他就好了,等把他塞号子里,可以找里面人天天收拾他!” “他必须死!” “你别胡来,听我的!”芊芊急的直跺脚。 “你别管,赶紧看看方静雅,她气管儿可能伤到了,快送她去医院!” 天浪声音越来越远。 65 牵紧他的手,不要放开 “朱天浪,你敢不听我话我跟你没完!” “我特么今天跟洪有德没完!”朱天浪一个跨步就越过了马路中间的栏杆,对过往的车流根本视而不见,眼中只有洪有德。 还没人敢在自己面前这样动芊芊,不能忍,这也是天浪平生第一次没有听芊芊的话。 芊芊旋又钻进了车轰起油门便开动了。 目光扫到了仰倒在小旅店门口,孤独可怜,已经气息奄奄的方静雅。 芊芊的车吱嘎一声停在了方静雅身边,而后下车扶起了她。 “芊芊,对不起......”方静雅无比脆弱却又执拗地推了她一把,气若游丝地说道:“芊芊,我不该这么对你,你别管我,快去追天哥,千万别让他出事,就算我证据不足告不倒他,今天的事情他也完了,不要连累天哥。” “谢谢你,小雅。”看到方静雅脖子一道紫痕,流着泪还在关心天浪,芊芊瞬间也落了泪。 方静雅很是凄然,口中连咳出几丝血迹来,却仍是勉强笑着说: “咳咳,不必谢我,我也是一心为了爱情,只是走错了路,咳咳,遇错了人,没有你幸运罢了,你比我幸运,比我更配和他在一起。 咳咳,去吧,追上他,抓紧他,带他回来,牵紧他的手,千万不要放开,祝福......祝福你们。” “琳琳,快过来,送小雅去医院,我去追小天,快呀!” 芊芊的喊话把琳琳从惊魂未定中揪了出来,琳琳也把她的车开了过来,几个男生围过来抬起方静雅上了车后排。 吴勇也要跟着,又被四五个男生推搡着骂了一个:“滚!”而后他便堆坐在树根底下了一脸茫然。 黑夜的霓虹灯下,天浪一路追砍,这条路好长,时钟在他的脚下飞转。 几个没长眼睛的狠人跑错了方向,竟然和洪有德跑在同一条路上,于是这些狠人毫无意外又挨了他好几刀。 狠人们踉跄着趴在了大马路上,疼的起不来了,这场面再次引发了无数围观人群的轰动,却没人指责天浪,刚刚的一切他们全都看到了,那是挟持人质的歹人。 他们就是一群社会渣滓,方静雅骂的全都是实话。 警察对于捉拿喜洋洋和皮皮虾们可是毫不介意的,他们动作利落的用膝盖顶着喜洋洋们的后背,一幅幅明晃晃的手镯被掏了出来。 天浪还在一路追砍,画面终于到了天浪恢复记忆时最先想起的那一幕,洪有德的速度如狂风,天浪挥舞着两把片刀如闪电,两条大长腿也不似再跑,更像是在飞。 他俩旁边还跟着两辆闪着警笛的警车,道路交叠着红与蓝的霞光。 警车摇下车窗,车中一个中年警察语带商量地说:“小天,千万别冲动,洪有德犯下的事儿不小啦,把他交给我们处理吧好吗?放心我们绝对有足够的证据让他领取长期饭票的。” 中年警察语带诙谐,想以此让天浪放松紧绷的神经。 甭管洪有德有没有成年,他只今天就犯下了好几条重罪,何况还有以前对方静雅做过的事。 正在开车追逐的小警察问中年警察,“李所,为什么不下车去追,咱们这么跟着他们要跟多久?” “呵呵。”李所无奈地笑了,“跟多久?那要等那小子消了气儿或是跑不动了再说,现在下车追,就算咱们跑得比他俩还快,追上了洪有德,你能保证小天不上去砍人,小天砍人的时候,你是为歹徒挡刀呢还是拔枪制止?” 都不存在的,李所心里有数,就算拔枪制止了又怎样,谁敢开枪,首长家那混小子能听谁的? 那小子已经疯了,以往李所和他打交道最多的便是他抱打不平被人给告了,还有,也是下手最狠的便是有人动芊芊小公举的歪念头了。 “李所你说洪有德是不是有病,没事儿欺负人小姑娘干什么?” “别废话了,专心开车,随时准备抓捕!” 洪有德悲催呀,不但被追砍,还被警察追捕,他不是什么悍匪吧,他就只穿着一条绯红色裤头好吗,背后全都是刀痕,长的足有一尺,每一道都是血泪呀。 两人跑过绿化带,跑过草坪,跑过一切警车无法开过去的地方。 两米高的大墙,洪有德一手搭到墙头一跃便飘身翻了过去,还就地一个驴打滚,这家伙连鞋都跑丢了,十根脚指头狠狠抓地,身形竟是如猎豹般矫健。 身后的朱天浪当然比他身手利落的多,他手搭在墙上,身体便是横了起来,轻轻飘着滚落墙头。 如果两人一直这样追逐,或许要奔向天的尽头。 城南有一条大河,前两日下雨量有点儿多,让河水涨了不少,可洪有德管不了这许多了,他走了别人的路,天浪便让他无路可走。 他一跃跳过栏杆,迈过河岸,两条腿在空中交替,噗通一声跳水了,便只露出脑袋来,然后头也不回开始红掌拨清波。 天浪也跳了进去,在洪有德调整的时候挥砍,洪有德不幸又挨了两刀,不过这两刀逼迫他迅速调整好了节奏,四肢奋蹄,游泳游出了小快艇的感觉。 两人追逐到了河中央,岸上不只是警察,连路人都在对他们喊着:“刚下过暴雨啊,这两个年轻人,这水流太急了,你们快回来吧,别再往里游啦!” 刚刚追到河岸,芊芊便看到天浪跳入湍急的水流之中,芊芊愕然捂住了嘴,车门都没关跑到护栏,她高喊,她猛力挥手。 “朱天浪,你个混蛋,你不要命啦,赶紧给老娘滚回来,要不然老娘也跳下去,你信不信!“ 芊芊破了声的召唤已经越来越远了,水流很湍急,浑浊的河水打在天浪脸上,他睁不开眼,还呛了两口水。 他的刀丢了,扑腾了几下才重新掌握了踩水的节奏。 涛声激烈,岸上的声音也很嘈杂,只有芊芊最熟悉最美妙的声线隐隐传入耳畔。 洪有德开始慌乱了,被几个浪打过之后呛了不少水在,节奏被打乱,勉励地扑腾。 这么说自己不用亲自动手,这家伙也会淹死了? 这样很好,天浪的唇角弧度清浅,随即便听到了芊芊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大声说:“快回来,洪峰来了。” .............................. 66 你的女人如衣服 湖广西南,永州城,这一夜洪有德猛然从梦中惊醒,他梦到的,竟然也是被天浪提到追杀的那一幕画面。 洪有德醒后,仍侧身半依在床上气喘,缓了好半天,才恨恨甩脱被子下了床来到帐外。 对天浪的忌惮和仇恨已经被镌刻在骨子里,一次次被天浪追杀凌虐,更是他最羞耻的记忆。 这一次竟然是屁股挨刀,日后至少一个月内连睡觉都得趴着。 洪有德很窝火,而人一旦窝火便总想发泄出来,尤其洪有德这种变态,像对待方静雅那样,他发泄的主要对象便是女人。 而且最好是别人的女人。 两日后大军便可抵达全州城下了,天阶夜色凉如水,清风袭来月似钩,孔有德抬头望了望,感觉今晚的天不错,沉静的夜色里,飞萤卷帘入,庭槐暗影疏。 然而出一道门再进一道门,户外的美景便都与自己无关,在他专享的一间牢笼中已然传出着女人痛苦哀婉的声音,这便是洪有德的发泄了。 发泄过后,他命亲兵把耿仲明和尚可喜叫来,当然不是谁想的那样,叫来干什么,是叫来开会滴。 位高权重的三位大人物夜晚密谋了一下,随后又把刘承胤也叫了来,接下来便开始实施谋算他的第一步计划了。 洪有德的日常还很忙啊,睡一觉,欺负完女人,当然还得干正事儿,恨不得一分钟劈开两半来用。 至于军事会议为什么要选在夜里开呢,刘承胤一开始不懂,不过后来他懂了,因为夜的迷醉,因为夜里会继续有美酒和女人。 刘承胤和孔有德一样,都是带着刀伤来到永州的,两人面对天浪都是惨败,区别的是死的和哗变的都是刘承胤的兵。 如今刘承胤所剩兵力不足三千人,原本这让他的心情有些不美丽。 可刘承胤没想到,三位大清的汉军王爷全都竟然这么好客,夜里也不忘了叫他过来,以开会的名义一起开心。 恭顺王孔老大尤其善解人意呀,竟然知道他最好这口,特意准备了美酒和美女招待他。 他觉着自己实在是太被大清重视了,不对,是太被恭顺王重视了,这若非以死相报,刘承胤都对不起自己的新发型啊。 颇受感动的刘将军入了座,隐藏着期颐扫视了下环境,当然了,主要是想看看孔有德准备的女人的成色。 陪在尚可喜和耿仲明身边的便有四五个女人,还真不少,恭顺王很豪气,等会儿......我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不对呀,是尚可喜和耿仲明俩人走错房间了吧? 眼熟,太熟悉了,侍奉那两个丘八的不都是自己的小妾吗?竟被他们从武冈带到这里来了? 畜生啊,畜生—— 刘承胤的心情好似一片青青大草原下面的黄沙和上面的荒坟,细碎和干枯都被绿色遮盖着,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让他窒息,抓狂,他暴怒,他压抑。 他特么被玩儿了,他全家都被人家给玩儿了,自己为大清拼死拼活,为抓明朝皇帝折损了大半兵力,他们却在后方把自己妻妾据为己有。 洪有德屁股的伤结痂没几天,不好和椅面进行亲密触碰,便是半坐在椅子上,虽如此仍不失威仪地扬了扬手。 “刘兄弟呀,某知道你在想什么,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钱财如粪土,你那什么表情啊,别多心啊,大家江湖儿女,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就该及时行乐才是,你说是不是兄弟们?” 耿仲明和尚可喜都使劲儿点头,笑得很渣很虚伪。 是啊,刀口舔血,及时行乐,那你们咋不回家玩儿你吗去呀? 被指责表情不对,可刘承胤怎么能挤出笑容来呢?这特么是夺妻之恨呢,和昨晚上在军帐里四个人赌钱,有三个人设计自己的仇恨是不一样的。 刘承胤追击永历皇帝折损了大半兵力不假,随行装财宝的车辆却是一天比一天多的。 三顺王让自己做带路党,以为自己是傻的,自己傻吗?自己让他们三个在自己屁股后面吃剩下的,那滋味别提多爽了。 他们不就是每天晚上都合起伙来给自己设赌局吗,自己有的是钱,每晚上输给他们一座金山,可自己根本不在意。 行军好几天,自己只不过输了三车金银而已,图个乐嘛,打发些小钱,无所谓。 刘承胤每天被三个王爷出老千坑银子,却自得其乐,三顺王虽然赢了钱,脸色却很不好看。 这些表情不是装出来的,他们嫉妒了,嫉妒自己比他们聪明,比他们有钱,呵呵呵,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每次输光了一桌子的金银,若是不尽兴,他便又命人再把桌子堆满,那好多的珠玉古玩输给了他们仨,刘承胤眼皮都不眨一下,还能嘚瑟地哼起歌来。 什么是谈笑间挥金如土? “随便赢,兄弟有的是钱。” 可今晚这事儿该怎么办?今晚的主题不是钱。 尚可喜和孔有德霸占了自己的几个小妾,却是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己面前谈什么手足情,你大爷,这事儿应该在自己出武冈为他们追击明朝皇帝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可怜我的如花美眷啊。 把老子的小妾藏了几天,他们终于忍不住要当着自己嘚瑟一番,这是报复我在他们面前显富。 本以为是来赴约一场英雄美人的佳话,结果都是来看自己笑话的,他们在嚣张的示威。 可刘承胤能咋办,自己的大腿没有三位汉军王爷的大腿粗,暴起吗,像个爷们似的,这特么是鸿门宴好么,你暴起个锤子。 67 谋算 刘承胤自己都说了,他是个聪明人,形势比人强,在孔有德的安抚下,刘承胤把今晚的苍蝇嚼烂咽下了,最后顺水推舟,直接把几个小妾送给了那二位。 刘承胤光棍。 “刘兄弟敞亮!” “对,刘兄弟大气呀,同袍之间互赠美妾,这若是传到文人骚客们耳朵里,岂不成就一番佳话吗?” 刘承胤牵强点头,笑得比哭还难看,刚刚自己也以为是佳话来着,可你们说的互赠,自己怎么啥也没看到呢? 金山银山输给你们不说,连媳妇都没留住,这特么算什么佳话? 看到刘承胤的反应,孔有德倒是很欣慰呀,“便该如此,妾嘛,无论贵贱吧,也无论咱们是英雄还是文士,喝多了都是可以拿来送人滴,天下人都是好这口的,诸位说是不是啊?” “是,这便谢谢刘兄弟了。” 喝多了送人,我特么没喝多好么!刘承胤强颜欢笑。 几个小妾还都有些扭捏地局促,最后还是五味杂陈的刘承胤对她们说了一番开解的话,告诉她们以后要好好伺候王爷们云云。 得,你们弃暗投明了,被抢了几个女人不算什么,自己抢别人的不是更多? 今晚的这口气实在难咽,不还是得咽下么。 刘承胤既然肯给,尚可喜和耿仲明当然是笑纳了,于是一夜尽欢,各位都开怀畅饮摸摸搜搜。 酒喝到一半,孔有德又提议大家来赌钱,这尼玛是不是有点儿晒脸了? 耿仲明、尚可喜和孔有德对了对眼色,三人都露出会意的贼笑,好在刘承胤对他们这种会心的眼神都已经习惯了,假装看不到罢了。 于是乎,刘承胤又被坑了...... 刘承胤就看不懂了,堂堂大清的三顺王,是自己奋斗的目标,是自己偶像啊好么? 他们都可以说是坐拥金山的豪富,居然输了不给钱,想赢还要靠出千,都什么人品呢。 让人替他们卖命,还各种坑蒙拐骗,搞什么妾不如偷。 明目张胆挖兄弟墙角啊,太无耻,太贱了。 寒暄的笑容背后,洪有德心里其实一直阴沉着,刘承胤没发现,恭顺王看向他时,眸底总有更大的贪欲一闪而逝。 曲终人散时,心生孤感的刘承胤没入了失落的夜色,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一个共,一个同,都不存在了,他自己想家了,还孤独寂寞冷。 片云翻涌,永夜同孤,刘承胤心底翻涌着,身后的大营里,麦浪翻滚着,红烛暖帐,人家在风月无边,他在自艾自怜。 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有什么办法,如今也只能自我催眠一下,权当这是自己主动贿赂上官,让美妾们把三顺王伺候舒服了,而后帮自己吹吹枕边风,再然后鱼跃龙门,也和他们一样成了汉军王爷便去各种欺负别人。 耿仲明和尚可喜今晚也像是在较劲儿似的,直到清晨两个人的帐内都是波涛翻涌情歌高亢。 刘承胤一宿都没睡着啊,好在天刚蒙蒙亮,尚可喜和耿仲明就带着人马出发了,真是越熬越精神。 还有两日的路程便到达全州城下了,他们干什么去,为何不和大家一起走? 刘承胤心中揣测,还有一丝侥幸,大家尽量离着远一些其实也好,自己也就能少看到听到类似昨夜一整晚的那种辣眼睛的画面了。 二王是被孔有德派去攻打宝庆的,这是在做着最后肃清湖广明军残余势力的工作。 情报说何腾蛟兵败后,只与大顺军余孽高一功,现名高必正的人马回援了全州城,而李锦,也就是李自成的义子也是他的亲侄子李过,还有大顺军另一余孽刘体纯,正奉着原来的大顺皇后,李自成的妻子高桂英在宝庆一带活动。 想必明朝皇帝也能理解,若是高桂英和何腾蛟一起到全州,城里有一个是大明的皇帝,一个是大顺的皇后,两人都挤在小小的城池内,别说见面了,想想都尴尬。 这不是男女间的那种尴尬,人说高桂英乃少有的女中丈夫,却也是徐娘半老了。 朱由榔肯定心里会想,就是她把大明给灭了。 高桂英也肯定会说,别提什么大顺皇后了,我现在已经归顺大明了。 嗨,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好在高桂英不在乎那些虚无缥缈,她归顺大明时,刘承胤参与了全部过程,他那会儿可是大明的湖广总兵啊。 湖南巡抚堵胤锡受何腾蛟之命找高桂英谈判他便是陪同。 给他的印象最深,当时高桂英什么条件都没提便答应了,把个装了一肚子腹稿的文臣表率堵胤锡堵大人也惊到了。 刘承胤清楚记得,那时候大明还是隆武帝的年号呢,隆武帝是立志做大事的人,觉着高桂英什么条件没有也不成啊,立马给他们加封。 封高桂英为一品贞义夫人,封李过,呃......这个名字杀人太多,寡人听着发憷,索性改了吧,改成李锦,锦绣前程的锦,敕封忠贞候。 还有高桂英的两个亲弟弟呢,高立功死了,还有个高一功,不行不行,这个家伙同样杀人如麻,死在他两柄板斧下的明军不知几何了,也改个名字听听吧,就叫高必正好了,必须改正,敕封武安侯。 还有个郝摇旗,听说这家伙为了李闯能平安突围,连自己媳妇都狠心要杀,他到底是一颗红心,还是如刘安那般为利益不惜一切的黑心小人?不管怎么说,赐名永忠,希望别黑心,能永远忠诚,给他个南安候吧。 至于刘体纯,好像也是闯王兵败潼关南源之后逃往商洛山的十八骑之一,不过据说这家伙脑子不大灵光,那便不理他,大明的爵位也不是随便说给谁就能给的。 比如大顺军中将领,贺珍、袁宗第、塔天宝、李来亨等人,想要全都封赏也封不过来呀,何况也没人把大顺军所有将领的名字都报给他。 68 都是浮云 隆武帝朱聿键是南明几个皇帝中最没实权又最像做大事的一位,他指点了江山时自己已经被郑芝龙架空了,湖广的何腾蛟和广东的丁魁楚也都态度暧昧。 郑芝龙是什么啊,人家不是官,是东方最强大的海盗,朱聿键仪仗人家的势力,还要骑在人头上,结果郑芝龙受不了了,投降了清军,不陪他玩耍了。 让朱聿键没想到的是高桂英对这些封赏啊,爵禄啊也无所谓,高桂英被堵胤锡带到何腾蛟面前的第一句话是: “妾身当年与闯王一起打天下,为的是安天下,而非得天下,至于什么高官厚禄封妻荫子更是浮云。” 何腾蛟不敢接话了,那你要的是什么呀?你想要世界和平我这一百来斤儿也得能办得到啊。 不料何腾蛟还真猜中了,因为接下来高桂英说: “妾身要的是世间的平等,是法平等,泛爱众,贫富均,百姓丰衣足食,耕者有其田,没有苛捐杂税,这一切大顺国曾经接近于做到了,可如今,如今妾身要的只是汉家江山不被异族践踏。” 何腾蛟也不知高桂英的高是不是高调的高,清高的高,横竖自己身为湖广总督,掌印不贪财,拥兵不自重,可也没她思路这么发散,是法平等什么的先放一放,捍卫汉家江山算是志同道合,得勒,冲这句话,先握个手吧。 “若能实现心中夙愿,归顺大明是对的,纵然日后大明河山光复,两京一十三省百姓重复仰望天恩,皇帝再做下那高鸟尽良弓藏的事情来,我高桂英身为刀下走狗,于九泉下也是瞑目的。” 何腾蛟全剩下震惊了,高桂英分明知道投降后,前途只能是大明皇帝和一干朝臣眼中的炮灰,仍然义无反顾。 何腾蛟和堵胤锡在南明朝堂上算是最开明有胸怀的了,他绝对相信高桂英如果不是向自己投降而是向别人投降,比如王化澄,瞿式耜那些人,别说人家不肯受降,就算接受,大顺军也肯定连一粒粮食都拿不到,人家别说拿他们当炮灰了,会让马儿跑还不给马儿吃草。 大顺军和明军乃世仇,几十年来大明把高迎祥,李自成煎鱼般反复灭了好几回,高迎祥死了,李自成也几次惨败,几乎每次都战死数十万人马,次次到最后都是光杆司令。 可李自成也有自己的绝招啊,大顺军所过之处赤地千里,抢钱抢粮,把世间所有阶级都变成无产阶级,粮食在我手,请你跟我走,干什么去?问的是废话,当然是跟着一起造反啦,什么,不答应?那你就等着饿死算了。 大顺军为啥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老百姓被抢光了没有活路,必须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最后大顺军也把大明给灭了一回,大明也死而不僵了几回,便是南明。 双方是你死我活的仇恨啊,高桂英带领大顺军归顺,朝中那些板荡忠臣们岂能相容? 她料到了,可她还是这般坚定,此后大顺军在何腾蛟麾下无有二志,为大明东挡西杀。 阿济格尾追而来,李自成,刘宗敏把武昌丢了,阿济格去江西后,三顺王从武昌出发攻打洞庭湖周边,何腾蛟五十万大军灰飞烟灭,硬抗了三顺王数万辽东精锐的,唯有高桂英麾下数员猛将和他们的大顺军老兵。 这数员猛将,便是当年商洛十八骑的成员,闯王麾下最核心的将领,如今还剩下一小半。 不过高桂英所谓的深明大义,在刘承胤眼里不过是个笑话,若是他来操作的话,才没这么傻呢。 他还是何腾蛟的亲家,还曾是何腾蛟最信任的将领呢,可为了高官厚禄封妻荫子,什么亲家不亲家的,逼急了连媳妇也得卖,连亲爹也得杀呀。 你高桂英还说不要封妻荫子,李锦于你来说跟亲儿子毫无区别,你都能眼看着他没有好下场? 如果不是戎马生涯,这对夫妻日日披甲持刃辗转,李自成唯一的子嗣就不会胎死于高桂英的腹中,好在有李过呀,高桂英视如己出,李过也无比孝顺。 他是高桂英和李自成的义子,如同亲儿。 他也是李自成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兵,大顺军几次覆灭,李过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二人,李自成死后也不会离开。 这在刘承胤看来是不能理解的。 大顺军军纪败坏,可高桂英、高一功还有李过麾下的娘子军和儿郎们几乎很少败坏军纪,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顺军旗帜,从全军大旗手起家做到将军的猛将郝摇旗都一直被高桂英死死压制,一直不敢扎刺儿。 高桂英认为,他们是流寇没错,但他们是有理想和主义的流寇,这在刘承胤看来则是更大的笑话。 你李锦不是担心母亲去全州城见了明朝皇帝会受委屈吗,便驻兵宝庆与全州一正一奇,有相辅相成之势,这下好了,耿仲明和尚可喜出兵打你们去了,等死吧你。 第二天召见刘承胤时,孔有德对他阐述了自己的战略战术,无非是宝庆处于他攻打全州时的补给线上,如鲠在喉,不得不除。 拔出宝庆这颗钉子,而后再联兵进抵全州城,陷落全州后,便能抢在李成栋前面对广西发起全面总攻,除灭南明最后的火种,真是轻而易举。 其实刘承胤也察觉到,清军此番南下的人马并不多,许是在多尔衮的棋局中,今番南征试探的意味多过攻城略地。 这样的做法不难理解,八旗入关时,兵马不过十万,大明有南七北六十三省和两京,还有宣府大同这样的边镇,十万八旗别说一个个城池打下了,就算把上万座城池都算白给你,你也得分兵驻守不是? 怎么守,一座城池派十个小兵过去,去搞笑的吧? 八旗和八路差不多,没多少子弹的。 69 还有比这更可怕的 三顺王中,朝廷向来以恭顺王孔有德为首,英亲王回家存钱后,命他为镇守湖广的主帅,尚可喜、耿仲明对孔有德的命令自然照办,何况对他们来说打仗的意义在于什么,打仗不就是为了抢东西抢女人吗? 像高桂英这样,目睹了战争的血腥还怀揣浪漫理想的全都是矫情,大家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比谁杀人更多不好吗,哪有和人比死得快的,这年头能活下来多不容易,心存天真死得一准是最快的。 宝庆有耿仲明和尚可喜想要的,郡王的爵位固然已经到顶了,没错,上面还有亲王,可真若是成了汉军的亲王也便离死不远了,功高震主啊。 做郡王就挺好,可谁会嫌战功多,美女多,银子多呢。 宝庆有大顺军余孽,有那位三十几岁仍风韵犹存,据说颇佳姿色的高桂英,一切不言而喻。 刚说了,送走了尚可喜和耿仲明的队伍,孔有德又把刘承胤留下了,先是阐述了一遍自己平灭南明的伟大构想,然后又指天指地骂了一通,骂耿仲明和尚可喜不是东西,骂得那叫一个义愤填膺,刘承胤都有点儿小感动了。 孔有德要对刘承胤说的还是那晚尚可喜和耿仲明抢他女人的事儿,孔有德也很生气的,根本都没跟他商量嘛,实在是太过分了。 听洪有德这么说,刘承胤似乎总算找到可以诉苦的青天大老爷了。 可还没等他趴在洪有德的肩膀上哭一鼻子,孔有德便是话锋一转。 “他俩真的太不仗义,你说咱俩脚前脚后追出武冈城捉拿伪明皇帝,揽下了所有脏活累活,他们倒好,来到武冈城里居然首先想到的是抢你的女人。” “恭顺王说的太对了,这事儿做得忒不厚道......” “就是嘛,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还不算是最可气的呢。” “这还不可气,还有比这更可气的?”刘承胤眨着眼睛问道。 “最可气的是他们都没想着给我留几个。” 刘承胤:呃...... 问问编剧,我能把这个角色掐死,让他赶紧领盒饭去吗? 还有什么最可气的,你孔有德就是天底下最可气的。 无语的刘承胤发现孔有德在窃窃地坏笑,一脸的‘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的表情。 刘承胤明白了,这是在向自己伸手呢,那便打哈哈吧,打哈哈成不,就装听不懂算了。 可孔有德必须让他懂,挑明了说:这事儿在哥哥心里成了一道坎儿,有阴影啦。 是啊,有阴影,你有没有阴影跟我说得上么。 “刘贤弟,哥哥就算要帮你出口恶气,那二位也都不在这儿了,可哥哥想出气想的......嗨,就这么说吧,你得帮着哥哥进行一下心理疏导啊。” 这什么逻辑呢?刘承胤貌似听懂了,孔有德说的,女人如衣服,还说他自己很伤心,需要刘承胤帮着恭顺王大人做心理疏导,自己就还得继续脱衣服呗。 孔有德显得很惆怅,类似忧郁王子的设定,他像是慨叹自己做了好事却不被理解,忽而又似有一身正气,做好事不留名的义气,那你还做啥心理疏导啊。 忧郁王子也好,一身正气也罢,听话听音,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他跟刘承胤玩儿什么聊斋啊。 孔有德的狐狸尾巴已经漏出来了,孔有德的演技越高刘承胤越是血压高。 “定一啊,想通了吗?” 刘承胤字定一。 “想不通,恐怕末将也需要心理疏导。”什么跟什么啊他就想通了,这事儿上哪儿能想通去? “定一啊,别跟本王一样,有些事你不懂,其实本王这么做完全都是为你好,不是说了女人如衣服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刘承胤想回他说:我旧的不要自己凑火里烧了不好么,凭啥脱给你呀? 孔有德拍着他肩膀一脸凝重道: “定一呀,今天这番话,便是当哥哥的为了欢迎你的加入,为你来到大清朝的伟大团队,上的第一堂课呀。” 嗯,是够长记性的,刘承胤一辈子都忘不了。 “不过呢,本王对你的恩情,你可以容后再报。” 还恩情,你这恩情可太大了,升米恩斗米仇啊,我恨上你了可怎么办? 对于到底舍不舍得旧衣服的事儿,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刘承胤暗暗攥了攥拳,然后艰难地点下了头。 “这便多谢定一兄弟了,没有厚此薄彼,看来在定一心里还算看得起我这个当哥哥的。” 那不是看得起,那是打不过你好么,帅帐四周影影绰绰的,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伏兵啊? 刘承胤还说回头让孔有德自己去挑,孔有德轻轻摇头,“不用,还挑什么,统统都给本王送来不就好了。” 太无耻了,刘承胤表情复杂,都想站起来摔杯子了,已经压抑不住心头火起了,看到没,他翻脸了,他真翻脸了,他想掐死孔有德的好么,不过这一切都只存在于内心想象,刘承胤还是怂。 “本王不是贪得无厌的人,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跟我比苦衷,我都憋屈死了好么!刘承胤就要给他一拳,伏兵就伏兵吧,我打你一拳,爆了你的鼻梁怎么着,我也是朝廷命官,大不了顶戴不要了,不信你还敢杀了我。 孔有德像没看见一样风轻云淡地问:“听说过选择障碍综合征吗?那个病一旦发作据说后果很严重的,发病期间总是想要杀人,定一兄弟,我是得了这种病的病人啊。” 呃...... “王爷,末将非常理解您的苦衷。”刘承胤握紧的拳头在半空中收住了,翻脸比翻书还快,比演技他不输孔有德的。 笑吧,笑得再灿烂些,谁叫人家比自己牛逼呢。 自己只想揍他一顿解解气,人家却说如果不答应他会杀人,手里还有精神病院开的证明。 70 你的钱财是粪土 刘承胤总算看出来了,孔有德只是通知一下他,根本没打算问他的意见。 刘承胤不知道的是,除了被尚可喜和耿仲明掳走的,他所有的妻妾和女儿目前都已被孔有德给收入囊中了,他真的只是通知他一下而已。 可能有人认为这桥段编纂的太夸张了,乱改剧本还能复合一点真实性没有啊,那我想说前面的桥段唯有这件事是真的呢? 哦,对了,还有候母为了上静下慧大法师的封号把亲儿子卖了也是真的。 三顺王合起伙来坑人,绝对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他们可都是大清的榜样,上面经常有人标榜他们三位,说,你看看,三顺王之间几乎都有杀父之仇,灭门之恨,这么大的仇怨,在我大清翼下,竟然能如此沆瀣一气,奥不,狼狈为奸?也不好,蛇鼠一窝?不能都是畜生吧,来点儿带植物的比喻,对,同气连枝,这个贴切,就同气连枝啦。 照着剧本念呢,美国人管这叫做政治正确,诱降之后夺人妻女钱财,太阴损了。 可要说找先例的话,孔有德根本是照着李成栋收拾丁魁楚的剧本如法炮制的,他真的不是原创。 见财起意,见色起意这些东西根本不需原创,只不过刘承胤也是官身,要解决这事儿就看孔有德的本事了。 他很鄙视李成栋当时收拾丁魁楚的手法,太糙了,简单粗暴,见到人家坐拥几十船的金子,立马就拔刀杀人。 孔有德不会,他的手法更烧脑。 其实他是想这样办,招揽你时咱们是兄弟,我的就是你的,投降后......呵呵,不好意思,你的全是我的。 可刘承胤投降后毕竟官阶不低,他该怎么办能逃避法律的制裁呢? 毕竟李成栋杀了丁魁楚后,他除灭两帝的功绩便被压住了,至少明面上是因为这个,他占领广东后,多尔衮便派了个皇亲国戚,来做广东总督,而李成栋只能屈于人下做个广东提督。 孔有德到不担心朝廷会像猜忌李成栋那样猜忌自己,毕竟自己是入关之前便归顺的,李成栋不是。 但他不得不谨慎,而且孔有德的套路深着呢,他也看不起李成栋那种简单粗暴。 以他超时代的智商,接下来,便要给刘承胤讲一些有关于狼性团队、集体荣誉、集体目标,拼搏奉献,等等一系列现代企业营销的洗脑课程,期望着刘承胤洗白白后能跪在他面前啪啪打自己耳刮子。 展示自己的狼性嘛,这便是他们刚刚建立的神圣不可亵渎的团队,那是一种精神。 刘承胤也不是太好骗的,不过在孔有德给他展示了什么是狼性团队的野性、残忍、贪婪和暴虐之后,他再一次怂了。 这让孔有德觉着很没有成就感,好歹也跳起来跟我打一架呀,于是他又清了清嗓子说: “定一啊,既然你对团队的无私奉献精神如此快的便认同了,那么第一堂课你便可以通过了。 刘承胤长舒了一口气呀,哎呀亲娘唉,后背都是汗,赶紧回家洗个澡再说。 “等会儿,咱们接下来还有第二堂课......” 太孙子了,孔有德,你有完没完啊? 心里要把孔有德千刀万剐,表面上还是得一脸专注地等待人家的下文,还需要时不时的提问和记笔记。 形势逼人啊。 “假如我们把第一堂课叫做女人如衣服,那么接下来愚兄要教你的第二课,便是钱财如粪土。” 刘承胤脑子转了半天,终于有点儿回过弯儿来了,自己听到的不是幻觉,自己似乎已经被人论斤卖了却还傻呵呵等着称重呢? 他腾的就蹦起来了,一副再逼我就真的和你拼命的架势。 开玩笑呢? 老婆送了可以再娶,就算女儿送了也还可以再生,可钱绝对不行,我可以给你一车两车,但你要全拿走了,我还活不活呀,说到底官阶和银子才是我刘承胤的命根子啊。 “孔有德,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老子为你头前带路,做炮灰趟地雷,几乎把命都给豁出去了,你却在这儿跟我谈尼玛狼性? 说什么女人如衣服、钱财如粪土,那都什么狗屁玩意儿啊,简直丧尽天良啊。 老子把衣服都脱了给你,你却还想抢老子的钱,你觉着你这样做好么,老子把命都豁出去了跟你混,你就这么对我。” “定一呀,你看说着说着你咋还激动上了呢。” “我,能不激动嘛我,太欺负人了你们。” “咱们这不是一起商量吗。” “人都被你们抢走了,你们那是商量吗?我手下只剩下三千多杂兵,饶是耿仲明,尚可喜不在,你麾下也有两万精锐,咱俩怎么商量?孔有德,你别逼人太甚啊,大不了老子也豁出去了,你该知道,我刘铁棍也不是软蛋。” 刘承胤的恐吓毫无作用,不过是给自己壮胆罢了,孔有德听后,反而撕去了面具,没了顾及,双眸透着寒芒。 他的套路,便是逼着刘承胤翻脸,自己在御史言官面前便有话说了,还有他和李成栋不一样,收拾刘承胤不禁有借口,出了事儿,还是他和耿仲明,尚可喜三个人一起担着,刘承胤的妻女,其实是孔有德送给那二位的,是给那二位埋得雷。 “真的豁出去了吗?”孔有德淡淡地问道,“倘若是真豁出去了,那本王倒是还省事了。” “事儿是省下来了,但是你不让老子省心啊,孔有德,我要到摄政王那告你去,别以为自己位高权重,老子也是朝廷的正二品武将!” “呵呵,刘承胤你想多了,你以为这个大门你还出的去吗?” 71 完整证据链 刘承胤怔忡了,说话间,帐外齐刷刷进来许多盔明甲亮的辽东军侍卫,一个个对刘承胤拔刀相向。 还有一队人制住了刘承胤门外的卫兵,随军的御史也走了出来,点了点头,摸了摸孔有德放他口袋里的银票,还和孔有德打了个ok的手势。 齐了,证据链完整了,刘承胤先动的手。 洪有德起身,神态怡然在刘承胤身前负手踱步。 “实话跟你说,打发尚可喜和耿仲明去宝庆和永州,是让他们去捡小芝麻粒,而我呢,是看上了你这个大西瓜。 哦,这么说不对,容我重新解释一下哈,是我看上了你的女人和钱财,于是乎,本王便想要把你的变成我的,变成我一个人的,希望你能理解。” “老子没法理解,孔有德你开玩笑的吧,我是朝廷正二品武将!” “呵呵呵,不理解就算了,横竖明年的今天都会是你的祭日,希望你到时候能想通。” “我到现在都不相信你敢真的杀我......”确定了孔有德平静的眼神,感受到了孔有德侍卫们森寒的刀光,刘承胤这才意识到除了破产之外,自己还有性命之虞,他向后退着,又被后面侍卫的刀抵住了后背。 “我,我是朝廷正二品武将。” 没人理他。 “我我我,我现在可是大清的总兵官啊,我当初投降时,你可是独自骑着一匹马大大方方来我的武冈城,那时候我也没有想着拿你的人头去邀功啊。” 他住口后,现场依旧静的可怕。 刘承胤慌乱了,“王爷,咱别闹,我听了你的命令,损失了数千人马,我可一句都没提过,王爷,呜呜呜,王爷,我的银子都给你,还有女人,王爷......呜呜呜,只求你放过我。” 洪有德桀桀一笑:“刘铁棍,今天我若是放了等你,过后你还会放过我吗?” “呃......当然了。” “你说什么,本王需要被你放过?” 刘承胤语噎,他能说不放过吗?结果还是一个死,这是道送命题呀。 孔有德手段如此阴毒,恐怕要死的不只是自己吧,家里姓刘的男人怕是要绝户了。 “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没错,你是正二品,就算是摄政王要杀你,也不是说杀就杀的。可若你降清是假,做明军的卧底是真呢?” 刘承胤聪明啊,一下便全明白了,“呵呵,这是栽赃陷害呀,孔有德,我奉你之命追杀明朝天子,你认为是做戏?我杀了那么多锦衣卫,还差点儿杀死了皇帝本人,冒着寸磔之刑做戏,那我为你战死的那几千兄弟又怎么说?” “呵呵,本王想怎么说,便怎么说,几千兄弟又怎样,死的又不是你,不然你死一个给本王看看,本王便相信你是冤枉的。” “想我死,没门,你诬陷我,总不能到了摄政王的面前仍然想怎么说便怎么说吧?” “当然不会。” “那你的证据呢?” “证据?你麾下最信任的将领叫做陈友龙对吧,他现在在为伪明驻守全州城,你说这算不算证据?” “孔有德,你会遭报应的,陈友龙是明朝的参将,不是我的护院打手,更不是我儿子,他如何选择,怎么会听我的?” 刘承胤欲起身,身后的侍卫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又往下压了压。 孔有德收起了揶揄的笑容,一脸正色喝道:“刘承胤,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什么狡辩,孔有德,拒绝投降的是陈友龙不是我!” “呵呵呵,可你也不是我。”孔有德笑着,半边没伤的屁股再次斜坐在椅子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椅子把手,声音柔缓地说。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不是我,所以我的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想要把你的变成我的,你就没有理由再活着。 说实话,这笔买卖我赔大了,我的良心是会被谴责的,寝食难安啊懂么。 刘承胤为了自救,他哭过,撂下狠话过,他求饶过,他辩解过,他大脑飞速转动,盏茶功夫便想到了一万多种自救的办法,可惜屁用没有,就连把摄政王搬出来都不当个屁。 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丝希望,“孔有德,刚才你不还跟我讲团队来的吗,难道咱们现在就不是团队了吗?退一万步讲我对大清不忠,也是可以被你感化的对不对?作为团队中被你感化了的一员,我愿意奉献我的一切,只求你看在大清国的份儿上,留兄弟一条活路哇。” 刘承胤戚戚哀哀,话中的自己卑贱如尘埃。 孔有德满意地点了点头,“哦,事情是这样滴,听本王耐心跟你讲哦,世上有一种团队,叫做你得听领导的,而领导不会听你的。 这才是团队,而当你跟领导讲团队、讲亲情的时候,领导会和你谈规章,懂吗?不得不说你的境界已经提高了,可降而复叛是硬伤,你触碰了,没人能救得了你,本王也无能为力,不能因私费公啊。” “谁特么降而复叛了,欲加之罪,孔有德,算你狠!” 撂下这句话后,刘承胤咧歪歪被送上了断头台,期间孔有德还十分悲痛的送了他一路,亲自敬他断头酒,喂他断头饭,说了许多希望下辈子两人还是兄弟之类的话,说自己非常沉痛,杀他如同割自己的肉,解释自己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不得不如此割肉云云。 刑场设在永州城内,清兵到来前,城中百姓差不多都跑光了,可还有一些因各种原因留下来的人,这些人中有也有胆子大的没边儿来到刑场看热闹的,他们私下也在议论,似乎这个清军王爷人还不错啊,这么重感情。 刘承胤没有喝孔有德的断头酒,也没吃他的饭,其实不用等砍头他都快被气死了。 72 聚首西南 刘承胤到死都不给他面子,孔有德也不介意,午时三刻之前,他登上了刑场对面的茶楼。 二楼的窗户是打开的,窗户下站着的全都是刘承胤的妻女,然而目睹刘承胤行刑,她们没有一个敢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孔有德来到她们中间,从身后揽住她们说: “看看,看看,咱们其实还挺般配的,我兄弟没了,我穷的只剩钱了,而你们的亲人没了,瘦的也只剩胸了,日后可要多进补进补才是,放心,本王会疼你们的。” 孔有德没有等到回答,只有刘承胤的一些妾室偷偷递过来感激的眼神,而那眼神的背后,说真的更多的是被迫讨好和彻骨的恐惧。 “本王只剩下钱,你们只有胸,还有刘承胤,他马上就只剩下一捧骨灰了,本王知道你们害怕,您们不理解事情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本王也是身不由己呀,人生如戏,全靠演绎,刘承胤太相信自己的演技,他游弋与大清与伪明之间,以为可以走钢丝,这真的是自食其果,本王真的很抱歉,也非常同情,毕竟,我们是好兄弟......” 他的一番话有多少女人听进去了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刘承胤被枭首的时候,女人们都没有敢于闭上眼睛,别过头去。 孔有德心中挺满意,至于刘承胤的尸体,到底还是变成了一捧骨灰,刘家也彻底绝了,人死如灯灭,他的骨灰,扬了也好。 耿仲明和尚可喜一时间没有攻下宝庆,李锦却在高桂英的持续劝说下主动撤离,退回了全州。 高桂英知道李锦的心结,也知道这支队伍留在宝庆对清军的威胁肯定更大,但他们已经归顺了大明,在这个前提下,和对清军的威胁作用比起来,与皇帝一起守住全州城的意义更大,政治风险也低。 大明的内部太乱了,才被敌人有机可乘,战术分歧也好,心存芥蒂也罢,高桂英的经验认为,这一切都必须向各方一起对抗强敌的决心让路。 高桂英、李锦和刘体纯退出宝庆城,由山间转移,耿仲明,尚可喜的重装步骑没法继续追击,留下部分人马驻守宝庆后,二人搬师与孔有德汇合,而后一起杀向全州城,一时间西南大地风云激荡,三顺王的辽东精锐势必要与全州的朱天浪进行一场生死大战。 马吉翔的死刚刚让全州人长舒一口气,他们不用被逼捐了,可山雨欲来的消息也很快传开,三顺王的辽东精锐据说距离全州只有不到两天路程。 恐惧如涟漪般在全州城蔓延开来,惶恐的不只是百姓。 下午的天气不错,晴空万里,夏日的阳光纵然炽烈了些,全州守军倒是不觉着天热,许多人冷得浑身打颤,清军就要来了,要开战了,要和清军南下的主力开战了,尤其原本驻守全州的州内杂兵,他们没什么战斗力的,有的只是大战将至时,寻找机会逃跑的小算计。 就连天浪的心里也是忐忑的,若不是郝永忠,何腾蛟,堵胤锡的到来,只靠侯性和陈友龙,自己真不知道还有没有信心守住全州。 湖广大败后,何腾蛟麾下原本有三四支较为完整的队伍,不过都是大顺军余部。 最初看到来到全州勤王的队伍里,并没有忠贞候李锦还有人称刘二虎的大顺军猛将刘体纯的身影,天浪便有些可怜这位白发苍苍的大明首辅,湖广总督了。 看起来何腾蛟的威信和自己这个废物皇帝有的一拼啊,难怪手握五十万大军,还被三顺王的区区几万汉军给打散黄了呢,首辅大人镇不住台面啊。 若是人心齐,一万人兵马也能死守一座城池,若是各怀心思,便是何腾蛟的人马这样,五十万人马分兵防守,面对几万汉军的集中攻击被一个个击破。 何腾蛟觐见天浪时的画面很悲戚,老大人首先痛心疾首的承认了自己湖广战败的罪责,不过天浪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反而表现的比何腾蛟更为自责。 湖广之战,若不是原主被刘承胤挟制,而后又夺门逃跑,引得各路清军和明军相继追赶和保护,张先壁不会战死,郝永忠便不会撤离驻地步步后退为自己殿后。 如郝永忠这般撤离驻地向皇上的逃跑路线靠拢的部队何止一支? 皇帝和首辅大人争着承担湖广战败的罪责,最后只能把公审大会变成一次检讨会,谁都可以被审判,可皇帝不行,不过吸取此战失败的经验还是必须的。 而后何腾蛟与他分析了此战为何会败,又讲了历史上类似于此战的战例,比如: 新汉昆阳大战,刘秀一千骑兵,两万步兵,一个冲锋便把王莽的四十万大军给灭了。 战场上若是人心不齐,部队最担心的便不是胜败的问题,而是担心同袍比自己逃得更快,这也是湖广战败的主要因素。 何腾蛟看得到这些问题,可已经是事后诸葛亮了。 大家都害怕自己身边的人逃跑,而自己陷入包围,于是就只能一起逃了。 那些踩着皇帝的脚印撤退的,未必都是去护驾的,要不怎么最后抵达全州的只有何腾蛟堵胤锡的数千兵马和大顺军郝永忠的队伍呢,连高必正都脱离了何腾蛟不知去向了,天浪若感觉所有人都是忠臣肯定有点儿自作多情了。 青山依旧,白云依旧,夕阳下柔和的阳光照耀着岌岌可危的城池。 高桂英在撤往全州的路上遇到了前来接应的高必正,看来自己与亲弟弟想到一块去了,高必正是担心她撤出宝庆时无法摔倒追兵。 而她齐心协力方得始终的想法,终使得郝永忠、高必正、李锦和刘体纯四位大顺军一流将领先后到达全州,在大西南聚首。 73 内讧的端倪 天浪看到这么多的强兵来援也非常的振奋。 天浪这些天在全州城里,每日除了布置城防,视察何腾蛟堵胤锡打造守城器械的进度,协调约见各方将领,闲暇便是在驯服从孔有德那里抢来的五花宝马,并练习骑射了。 “万岁,如今这全州城,各路勤王大军云集,很是热闹呢。” 入夜的烛光下,庞天寿陪着天浪处理一天中各地送来的折子,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只有天浪和这个幽灵太监,天浪貌似也渐渐适应了和幽灵相伴的日子。 天浪批折子的间歇,庞天寿若不经意的这句各路大军云集,肯定不只是随便说说的,天浪皱了皱眉头。 “大伴莫非是要提醒朕,各路大军的言外之意是各有派系的吗?” 要不然他说兵强马壮军容整齐就好了,说什么热闹? 除了明里暗里的争斗是热闹的,其他根本不搭呀。 庞天寿不置可否,他发觉皇上和以往很不同,有些话不用说得太透,他便能懂。 伺候一个聪明的主子,虽不至于像伺候愚蠢的主子时一般能把自己气死,例如只沉溺于酒色的弘光皇帝,可和聪明的主子说话则需更加谨慎,尤其是在他轻松杀死了马吉翔,把阉党三贱客变成两剑客之后。 “大伴似乎是在提醒朕,在战役打响之前,便需要妥善处置好各派之间的矛盾,协调好他们之间的配合?” 天浪喝了一口茶水,这盏茶凉了庞天寿便换掉,已经换了三次,天浪才喝了一口。 看天浪心中有数,庞天寿夜枭般的笑声又响彻了起来,天浪很想把他的脖子用根橡皮筋儿给勒住,可别让他再笑了,实在是太瘆得慌了。 通过笑声根本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天浪只能低头继续喝茶。 庞天寿又为天浪添了茶,为他扇着风。 “奴婢就知道,万岁一定能把各派之间的利益等种种分析清楚的。 这些勤王大军中,有的兵力强大,比如李锦、高必正、郝永忠和刘体纯,他们可都是闯王麾下的悍将,极为善战是真,且又各个桀骜难驯。 其中更有一个高桂英的存在,郝永忠怕她,刘体纯敬她,高必正是她亲弟弟,李锦是她的养子,只要她在,大顺军便是雷打不动的一派,万岁也没法拆散他们。” 没法拆散是么,可为什么要拆散呢,能保持一支强军的完整性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至于其他人马,陈友龙和侯性就算加起来,也无法与大顺军旧部相抗衡,首辅大人又对大顺军多有纵容。” 庞天寿只负责提个醒,陈述一个事实,好像没有说出自己的意见,过去身为宦官的,也都不太好发表意见,不过当下不同,国难当头,太监别说发表意见,亲自上阵杀敌的也很普遍。 天浪听得懂,庞天寿陈述的状况将会让广西大多官员的内心产生防备。 相比明军残余的兵马,起义军善战还抱团,守城时虽然兵马越多越是有底气,可若此后呢,有这样一些队伍在身侧,管不住,调不动,还得管吃管喝的,惹急了还可能跟你翻脸,很多人都会担心的。 他们名义上受何腾蛟节制,可战败后来到广西,连何腾蛟自己都成了客人,军队粮饷的统筹调度都需要广西官员来提供,何腾蛟什么都做不了,不能给大顺军任何东西,他还能节制得了人家吗? 战役还没打响,大顺军刚刚抵达广西,广西官员的口风便通过庞天寿吹过来,帮着守全州可以,仗打完了之后若是再想留在广西,麻烦会很多。 瞿式耜可不像何腾蛟一样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对各种背景的人马都能够容纳,他连身为广西总兵的侯性都觉着碍眼,能够得他信任的武将几乎只有广西参将焦琏一人。 还有新任两广总督王化澄,督师于元烨,几乎都有自己的兵马。 原以为想这些还早,至少全州之战还没打响呢,可以以后再说,可气氛已经不对了。 天浪拿起了刚刚看过的折子,庞天寿便是在天浪看过这个折子之后说的那些话。 折子是现在桂林的瞿式耜和王化澄联合呈过来的,上面说广西的粮草最多只能维持全州守军三个月的消耗量。 三个月,全州之战差不多仗也打完了,那便是说,等打完了这仗,便是挥舞鸡毛掸子送客了,把全州兵马轰回湖广去? 可若是此战损失过大,何腾蛟李锦等人无力再收复湖广呢? 人家这时候递上这个折子便是担心这个。 “若是能够战而胜之,却无力进一步收复湖广,看来广西方面也拿不出粮草给大顺军和湖广军了。”天浪的语气颇为无奈。 大顺军中,郝永忠第一个来到全州,是奉了何腾蛟的命令在皇帝逃跑时一直在给他殿后的,然后是高必正,他是汇合了姐姐后,又在高桂英的授意下急行军前来协助守城的。 再后来便是高桂英,李锦和刘体纯在宝庆抗住了尚可喜和耿仲明的进攻后主动摆脱接触,于山路疾行来到全州守城。 天浪看得懂庞天寿在担忧什么,高桂英不带兵,而四个大顺军将领麾下数万兵马,合力守一座全州城问题不大,可他们真的会这么做吗,临阵哗变怎么办? 亦或如柯腾蛟分析湖广战败的原因一样,如果到时候各方都出工不出力,战斗失利又都争相逃跑怎么办? 皇帝亲临战阵就是麻烦,输不起呀,城池沦陷,连皇上都得变成清军的俘虏,绑上炸药包,大家一起炸了。 就算守住了全州,可守住了全州以后呢? 以瞿式耜、王化澄、于元烨为代表的广西乃至两广地方势力触角虽然还没对全州有太大影响,可粮饷是人家提供的啊,战后一旦皇上把大顺军带入广西,那不是在侵蚀上述这些人的势力吗,他们是不会配合的。 74 没想过要朝朝暮暮 “瞿式耜和王化澄没打算守全州,连全州与桂林之间的严关也只驻守了几千杂兵,侯性虽为广西总兵,却不属于他二人中任何派系,他是原两广总督丁魁楚的人,来此护驾还是受了他母亲的鼓动。” 天浪心情有些复杂,把折子扔到一旁,“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能干什么?” 庞天寿坦然道:“王化澄和于元烨的根基在桂林和柳州,一时离不开的,他们要死守桂林,瞿式耜也想让万岁回去,和诸大臣之力一起守桂林。” 瞿式耜本人倒是没有什么利益在桂林,不过王化澄和于元烨的兵马不少,如果再加上他麾下的焦琏,瞿式耜认为守住桂林很有把握,没必要让皇上留在全州冒险。 “然而朕若能守住全州,为什么跑到桂林去,把全州和严关白送敌人呢?” 庞天寿只是笑了笑,显然他也赞成天浪的想法,否则便不会听太后的话带着勇卫营护驾,一时找不到皇上便留在全州等候了,他打的主意便是要率勇卫营守住广西的门户。 全州城里的各路人马目前还没有什么被激化的无法调和的矛盾,然而这个折子被公开以后呢?许多将领都会担心日后的去留问题的。 “看来官老爷们的哭穷来的正是时候啊。”天浪讽笑。 两广官员虽并不是铁板一块,但对外则多有统一意见,这主要是两广官员中多为南直隶人士,亦或曾在南京为官。 比如于元烨便被称为‘金陵尚书’,瞿式耜则是南直隶常熟人,和他的老师钱谦益是同乡,于元烨和瞿式耜二人都是东林党,这时也被称作吴党。 王化澄倒不是什么东林党,丁魁楚降清后,最有资格继任两广总督的本该是瞿式耜,然而永历皇帝并不喜欢这个倔老头,便扶植了自己认为的亲信,王化澄为总督。 皇帝之所以认为王化澄是他的亲信,是因不止慈圣太后姓王,武冈之乱逃亡途中死去的皇后也姓王。 无论是东林党还是王化澄,他们都觉着何腾蛟很碍眼,就更别说能容得下李自成的流寇余孽了。 他们排斥何腾蛟也是派系问题,何腾蛟是楚党,代表着湖广官员的利益。 小朝廷都快散架子了,居然还有这么多派系,天浪也是醉了,也正因派系太多,散架子的速度才这么快。 其实永历朝的朝堂最初的形势很扯的,皇上在广东肇庆,首辅在湖广,次辅在广西,不禁内阁和皇帝不再一起办公,连内阁之间也是各忙各的,相互间金风玉露一相逢,从没想过要朝朝暮暮。 庞天寿说全州城热闹,是把全州当成了如今永历朝廷的缩影。 其实永历朝原来一点都不热闹,皇帝和内阁辅臣一人负责一个省,一年难得见一面,赶上牛郎织女了,上哪儿能热闹去? 可广东败了,湖广败了,日后大家要凑到一口锅里啃红薯,虽然伙食不好,可吃相肯定会热闹,且又增加了一股大顺军的势力,那就不是吃相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都吃饱的担忧。 也许会为一碗饭一勺菜掐起来的。 以为杀了一个马吉翔就万事大吉了吗,真正的问题还没露出真容呢。 掰着指头数着全州城里的派系,天浪又想起了一股势力。 对了,还有一个陈友龙又是属于边缘化的存在了,他原本该归何腾蛟这一派的,可他此前接到刘承胤的命令便是屠杀何腾蛟的满门,这让何腾蛟如何看待他?心里肯定很膈应。 虽然这事儿后来陈友龙没做,但何腾蛟对他能不产生嫌隙吗? 据邓凯探听到的消息说,何腾蛟就是因为家眷受到了陈友龙展开行动的威胁和惊吓,他这才急匆匆把儿女都遣散到各处,然而兵荒马乱的时候遣散家眷,本身便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陈友龙不止是把何腾蛟吓得不轻,恐怕也因他的吓唬让何首辅失散了一些家人。 天浪意识到了桂林方面挑起的问题将对各路人马引起什么样的反应,各部之间恐怕会为了口粮而争斗起来,且分歧目前已经有苗头了。 不止是庞天寿,作为自己耳目的邓凯此前也讲了很多。 比如何腾蛟和陈友龙之间的问题让陈友龙有些诚惶诚恐,在锦衣卫看来,这些都是战时的隐患。 比如原本自以为是守城主将的广西总兵侯性也被边缘化了,何腾蛟和堵胤锡来了以后很自然的接过了统筹守城之职把他晒到一边,接洽大顺军将领方面还是得他二位才行,就算让侯性做也没法做好。 侯性心情不大好,便开始日夜留连于秦楼楚馆,负责跟踪情报的锦衣卫谍子还听他跟人抱怨说全州城的青楼不怎么样。 真想不是全州城的青楼不怎么样,而是和来时被他带着的两个妓子一样,人家都嫌他长得太寒碜,头牌们膈应他不和他玩耍,只有生意不好的才勉强为了糊口做他生意。 “折子上提到的事情让万岁忧心了吧?”见天浪没再继续批阅奏折,庞天寿轻声问道。 天浪哼笑道,“人都是兼听则明,可有些人节操掉了,让朕怎么听,要让朕理解他们的苦衷,站在东林党和王化澄的角度帮他们输送利益么? 无论楚党也好,吴党也罢,本该勠力同心。 海内陆沉,西南独安,王化澄之流这时想到的不该是使命感吗? 如高桂英和你所谓的阉党双贱客一般顾全大局。可看到这样的折子,你让朕怎么说。” 75 让人头疼 “万岁不必忧心,王化澄和瞿式耜怎么说不重要,不是还有三个月才断粮嘛,三个月后,全州之战也该结束了,广西的早稻也已收割,他们说粮草没法供应,咱们可以自己眼见为实,何必听他们自己说。” “嗯,大伴这个思路很不错。” 两人想到了一处,不给粮食,自己去粮仓里搬啊,谁若是说不可以,绑起来扔井里便是。 “正是如此,三个月后的事,万岁不必现在便忧心,老奴还想提醒万岁要注意一个人。” “谁?” “高桂英。” 哦,以老太监的古怪性格,真正想要对大顺军将领有好感不可能,他可是甲申国难的最惨痛经历者,都说大明南北央央来去数千里,可老太监跑路跑了万余里,从渤海起点绕着中国海岸线一直来到终点的北部湾,还不都怪李自成么。 “没错,是她,高桂英自打来到全州,一直闭门不出,连万岁的圣驾都不来觐见一次,这岂不是心有不臣吗?” 天浪嗤笑,“呵呵,大伴的神逻辑,朕能给你满分,多尔衮也特娘没来见朕,朕是不是明天也过去把他杀掉呢?” 两人相视,而后都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天浪语重心长地说:“朕为高桂英开脱不是因为她手里有精兵,咱们根本没资本和她翻脸,不是这个道理的,朕知道高桂英不来见朕,是因为她担心见到朕会尴尬,她毕竟是女子,要避嫌的。” 这个解释未免有些自恋了,就算长得帅也不用这么说呀,不过天浪说的认真,庞天寿捏着鼻子忍了。 “还有她的夫君和养子可都是称过皇帝的,如今她既然能来勤王,就已经很表明心意了,就凭这种格局,也比王化澄之流的狭隘强一万倍,这女人的境界便不简单,你与朕便都该敬重,都该学习。” “可如今的全州乃至以后广西的乱局会因大顺军而始。” “大伴,你当高桂英想不到这些吗?她能来,不止是自己想清楚了,恐怕还给大顺军诸将说清楚了,并做了许多工作。 如果朕是高桂英,朕会告诉李锦等人,来不来其实都是错。” 庞天寿惊疑,天浪则喝了口茶水,娓娓道来,“高桂英一定会让李锦等人看清楚,若是不来,咱们一定会怀疑他们存有二志,据守宝庆截断清军补给是很好的主意,可朝中官员们不会这么想,他们会说大顺军是在作壁上观,眼看皇上受困而不施以援手。 虽然来了也一定会被广西官吏所怀疑忌惮,可这个问题便留给别人处理好了。 若朕能处理得当,自是廖力同心,共御强敌,如若无法合作下去,谁又能奈何得了她们?湖广五十万大军覆灭后,朝廷还有兵么?她们大可以早早脱身,让朝中那些大人们守着空架子互掐去吧。” 是啊,哪里还有兵啊,庞天寿想到自己为了守全州,连外国人都拉过来了,于是便点点头,此刻再看待大顺军,便觉着有那么一点儿顺眼了,总比那些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腐儒要强上许多。 “我们在猜忌高桂英之前,一定要考虑到人家才是目前我大明最主要的防御力量,说起来挺讽刺的不是么?” 天浪颇为自嘲,“亲手毁了大明的,如今又成了大明的依仗,不是说滑稽,这里面有高桂英深明大义的一面。锦衣卫的情报说,张献忠已经兵败于四川,本人也战死了,而弥留之际留他给四养子的遗言只有十个字:吾死,尔急归明,毋为不义。” 张献忠遗言的意思是告诉四养子在他死后尽快归顺大明,那是正道,千万不要做不忠不义之事,何谓不义,在张献忠眼里造反没有错,可投降清廷肯定是不义,他虽是杀人魔王,但也是汉人里的杀人魔王。 “大伴,是不是连杀人魔王的觉悟,都比朝堂上的那些板荡忠臣要高尚许多,如果大顺军,大西军,选择归顺我大明的动机,都是出于守护华夏疆土,我们为何不能多拿出一分诚意和信任来接纳他们?” 庞天寿默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顺王不日便会抵达全州,两广总督王化澄、兵部的督师于元烨和广西巡抚瞿式耜可曾给全州,给朕派来一兵一卒? 守桂林,那么说全州和严关就不需要守了,若是桂林守不住还何去何从?湖广百姓为避清兵许多都逃难到了全州城,让朕放弃一座城池,没问题,可他们难道还要让朕放弃百姓吗?” “朕便要守全州让他们看看,这座城池是中兴大明的起点,全州虽小,守城官兵虽派系庞杂,但只要朕在,全州便在。朕守全州城,一可练兵,二可练民。” “练民么,恐怕将会面临些麻烦。” “哦,有什么问题?” 庞天寿拱了拱手,含着笑道: “万岁代天巡狩,体恤万民,百姓定会仰感天恩,然则城中某些士绅商贾却只顾个人利益得失,与圣意背道而驰啊。” “有这事儿,朕怎么没得到消息呢?” 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又让庞天寿有了什么感慨,天浪仔细听着。 “武冈之乱让锦衣卫损失颇大,邓指挥使新官上任,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守卫和情报工作依然让锦衣卫左支右拙了,无关军务的事情,锦衣卫自然无暇关注。” 天浪微微点头,知道这是老太监一番话的铺垫。 “万岁在为军粮的事情头疼,不知邓指挥使有没有 和万岁说目前全州城内的米粮价格已经陡然暴涨了十倍?”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便是邓凯,马吉翔被杀后,由他接任再适合不过了。 76 誓师 “城内粮价长得这般厉害了吗?”天浪蹙起眉头,如果粮价上涨十倍,不知有多少百姓的积蓄要被掏空了,那些穷苦人家恐怕更要挨饿了。” “粮价端的涨了十倍呀,且仍处于继续上涨的势头。” “城内缺粮了?” “缺不缺都是相对的,寻常百姓家纵然存粮也是有限,清军逼近全州,难民聚集全州,粮食的需求是迫切的,可就因这个,富户商贾便有了大量屯粮居奇的机会,让得城中形成缺粮的恐慌,他们再加以十倍数十倍的价格出售,获得暴利,每每灾年,战乱,必是如此。” 庞天寿说的最后一句更是没错,万历年间,因张居正的改革使得天下太平,清账田亩是国朝在册土地增加一倍,太仓存银数百万两,。 落实到百姓的生活,以广东为例,斗米只需二十钱,一斤肉不过六七钱,一斤鱼两钱,在外国传教士笔下记录的当时大明的生活,那是天堂,整个世界唯一的人间天堂。 而崇祯年间,西北大旱,便再没有斗米二十钱的光景了,整个村正整个州府饿死人了,饿殍遍野,哀鸿满地,朝廷赈灾不利,打仗打不赢还穷兵黩武,三饷沉珂,老百姓如何不反? 天浪的心沉了沉,“若不是朕胡夸海口说什么练民,大伴怕是将此事视为寻常现象,未必会对朕说了。” “万岁日理万机,老奴怎敢聒噪,谈及守全州的目的,老奴方才想起城中粮价暴涨的现象与万岁练民的初衷有背,故而提及。” 天浪按了按眉心,剩下的折子索性搁置了,起身说: “建一座堤坝需要万众一心,毁一座堤坝,几只老鼠便够了,知道了,你也歇息去吧,朕要就寝了,明早要追封张先壁和谢复荣等牺牲将领,其实早该做这件事了,等到现在,是希望通过对牺牲将士的祭奠和追封在战前鼓励士气。”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城中小校场,当天浪对将士们讲述击溃孔有德和刘承胤那一战后,自己为牺牲的谢复荣披上军旗,并亲手埋葬他的尸骨时的沉痛,校场中许多当时目睹这一幕的士兵们都流泪了。 校场不大,哭声再低也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 参与祭奠仪式的官兵都是每支部队的代表,天浪讲述了亲身经历后,由何腾蛟念了悼词。 天风卷动着战旗和将士们盔冑上的红缨,西方天际的昏暗预示着即将到来一场大雨。 战立的士兵笔直如林,静谧如松,何腾蛟一袭缟素,口唱招魂词: 魂兮归来! 去君之恒干,何为乎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讬些。 国厦将顷,悲辱难言,知耻近乎勇,今朝祭奠英烈,来夕吾等必也洗心洒血...... 天浪为谢复荣、张先壁那些牺牲将士的牌位进了香烛,在祭台上洒下了几碗烈酒。 堵胤锡,邓凯,侯性,陈友龙,及高必正,李锦等诸将头扎白绸,与天浪一起举起酒碗。 朱明承夜兮,时不可淹。 皋兰被径兮,斯路渐。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去归来兮,哀江南。 鼓声雷动,颤抖的大地上黄沙在流浪,号角的呜咽声从地下传来,回荡在时紧时慢的风中,那是勇者悲愤的泣诉。 “今日我等以此酒誓师——” 天浪沉重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我等今日一同祭奠亡魂,缅怀他们,舔舐战败的惨痛。尔等绝大部分将士都和朕一样,经历了湖广之败,陆续撤退到了全州。” 天浪顿了顿,哽咽着,“你们也有许多人和朕一样,在这场惨败中失去了亲人。” 许多士兵都红了眼圈,他们的家在湖广,有的在陕西,在河南,而如今那些地方,都被敌人攻陷了。 天浪指着自己的鼻子,“大明要亡了,因为我们曾经的逃跑。我们的家人死了,因为我们曾经的逃跑。 坦白说,若没有这场战败,朕的觉醒不会这么深刻;若没有遭遇众多亲人的惨死,朕也许还意识不到我们面临的处境。 那时,朕还只是个闲散王爷的纨绔性子,喜玩乐,怕打仗。 可是怕解决不了问题,也正是我们的步步后退让敌人愈加得寸进尺! 他们杀害我们的亲人,霸占我们的土地,烧毁我们的家园,这一切都因我们身为大明的守护者,却没有尽到保护的责任。” 天上的白云纠结成各种形态,大多细碎的连不成片,唯有一大片像被撕扯开的棉絮,覆盖在小校场上空,那片云又像是波涛,正如校场中将士们汹涌的心。 “海内陆沉,而今没有陷落的疆土只剩西南一隅,我们退一步,家人惨死,我们若是还继续溃退,大明就真的亡国了。” 天浪似不忍说出这番话,那话语中全是苦涩和不甘,将士们动容了,那整齐的队列明显在微微晃动,他的话叩问了所有人的心。 “难道敌人很强大吗?不!是我们的软弱可欺衬托了他们的强大。 我们的软弱,我们的怯懦,是我们根本没有看到自己身后只有一片火海,再退一步便会化为灰烬,我们真的不能再退了。 如果我们看得到自己的处境,哪怕前面只有一道石缝我们也要钻出去,要向前,把山推倒,把强敌打败。” 有士兵高声附和:“对,我们不能退了,跟敌人拼了!” 77 第一要做的是信任 “如若不然呢,敌人茹毛饮血与我等无关,而野蛮的敌人会对我们烧杀抢掠呀。也有人认为他们践踏大明土地让得王化终成泡影也与他们无关,我们明哲保身贪生怕死所以我们一味退败,可再退一步就只有粉身碎骨了。 也许还有人要说,再退一步,你这个皇帝肯定会死,我们未必会死,我们还可以投降的,就像那些已经向鞑掳卑躬屈膝的大人们一样,等到大家都投降了,所有人终会重回到安宁的生活。 投降后真的会安宁吗?中国人都投降了,还有中国吗?” 人群哗然,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可从前似乎很少有人真正用心想过。 “如果我们全都放下刀枪,便将眼睁睁看着那些征服了我们的敌人任意掳掠我们的妻女去淫乐,肆意抢夺我们的所有拿去挥霍。 我们辛苦一生的积蓄,我们珍之重之的亲人,被敌人夺走后会怎么样? 我们成为亡国奴,被敌人当做畜生一样对待,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激动的口号一浪高过一浪,天浪的话并没有什么高谈阔论,他的话只是说出了将士们自己的心声,没有喜欢打败仗的士兵,尤其湖广之战,五十万人马败给四五万人,简直太窝囊了。 “朕相信,之所以那么多人都投降了而你们还没有放下武器是因你们还想守护住你们的土地和家人,你们不想做亡国奴。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我们从此要信任身边的袍泽,也做到让袍泽信任自己,这是最重要的。” 将士们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理解为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有没有想过数万敌人如何击溃了我五十万大军?便是他们在冲锋的时候我们在逃跑,而且我们在作战的时候想的不是同敌人拼命,而是时刻担心着自己身边的袍泽会偷偷溜掉。” “如此只要有一个人逃跑了,其余人便会全部逃散,这样的仗我们人数再多又怎么可能取胜?” “故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学会彼此间的信任,而后...... 而后的战争便简单了,要么战胜要么战死,就和我们正在祭奠的英烈们一样。 诚然,时至今日,我们再想扭转颓势收复疆土保护住家人已经非常艰难了,然而那又如何?胜利本来便是很苛刻的一件事。 获得胜利不止需要将士们的勇气和信心,可若我们连勇气和信心都丧失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将士们,儿郎们,国家之难,未尝不是男儿建功之际。 接下来,朕将永远信任你们,与诸君一同死守全州,朕若在,这座城池便在,若有人不敢一战可以立刻走,朕不会强留,毕竟唯有人心齐方能退强敌。 湖广之战,我军五十万人马,为何会被区区几万清军击败?便是因我们中有许多未战先逃的懦夫,这样的士兵不该成为士兵,这样的将军也不配作为将军,这样的皇帝,更该死,朕是不准备走了,所以趁着现在敌人尚未到来,胆小的还是走吧。 而留下来的,包括朕在内,谁都不能再逃......” 小校场祭酒誓师之后,又犒赏了有功将士,诸将便各自回营,开展天浪布置给他们的训练科目。 留给明军的时间不多,这些小团队配合,锤炼士兵战斗意志的科目很难在战前便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算是临阵磨枪吧。 训练科目的推行没有遇什么阻力,天浪有关全州之战的意义以及对湖广战败原因上的分析取得了一致认同,这才是最主要的。 训练无法全部完成,但意识到团队配合和相互信任的重要性,总要好过一盘散沙,各揣小聪明去应敌。 考虑到作战意志一时间还无法完成统一,天浪还让各部都抽调人员建立起督战队,届时邓凯的锦衣卫也将作为督战队监督作战。 昨晚庞天寿提醒天浪城中粮价正在飙升,上午天浪又命邓凯派人到各处米行打听了一下,确认了战前三两银子一石的糙米如今已经涨到了三十六两。 一天内又涨了六两,而太平年月,一石约七十五公斤的糙米最多只需要二两银子,万历年间,一斗米更是只需二十钱,十斗为一石。 为了解决城中米价问题,让百姓不被无良商贾掏空,更不至于被饿死,天浪让庞天寿在下午召集所有粮商,开了一次会。 会议的主题不是商议劝说粮商降价问题,为了能够顺利把各大粮商的幕后老板骗过来,天浪把召集他们的名目定在了请客,并为马吉翔逼捐进行赔礼道歉上了。 粮商们听说皇上要替一个罪臣给全州百姓请客道歉,哪还有不来的道理,能见皇上一面,许是这些寻常商贾们能吹嘘一辈子的事情。 为了把请客的借口演得更逼真,就必须要举办一次宴会,且请来的不能只有粮商,还有全州其他行业的一些士绅豪商。 宴会上,天浪确实来到现场过,并给所有人敬了几杯酒,而后便借故离开了。 再然后,庞天寿的手里便多出了个小本子,坐在一张八仙桌旁搁着算盘一张张翻看起来。 上面记载了那些天马吉翔在城中逼捐时,各大士绅商贾为了不交粮食给朝廷而私下贿赂马吉翔的账目。 纸张翻动出了沙沙声,算盘开始劈啪作响,气氛渐渐变得诡异起来,许多人都搞不明白,好好吃着饭呢,这位大太监打算盘干嘛,莫非酒宴过后还要给每个人发钱? 赴宴的商人们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苗头,庞天寿终于撕下了面具,端起一杯茶平铺直叙地说: “也许你们还不清楚一件事,咱家和马吉翔原本是有些交情的。” 他阴恻恻的声音传开,喝了口茶后,轻轻放下了茶盏,似笑非笑地对天拱手说: “是今上宽恩,不忍因马吉翔的罪过牵连过多,咱家这才侥幸留下了肩膀上这颗头,可头留下了,就得为皇上办差啊。” 78 平抑粮价 商贾们不置可否,不知道回头该不该告发这个马吉翔的余党,都知道今日来吃请的,有大太监作陪,没想到这大太监开口便说自己是马吉翔的朋友,这是什么套路,谁能搞得清呢,还有他自己说他手里拿着马吉翔受贿的账本,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呢? “马吉翔罪无可恕啊,咱家也恨他,可说句实话,有关他收受贿赂这一块儿,端的是被尔等给带坏了。” 带坏了么?坏了就坏了吧,就猜到酒无好酒宴无好宴,有人且已经猜到庞天寿拿出账本是为什么了,这是要为马吉翔报仇啊,也不全对,这是明晃晃地敲诈啊,莫非庞天寿要依样画葫芦,还是说马吉翔逼捐那次便是主谋另有其人呢? 没等庞天寿继续开口,有些心思活泛的商贾便已经主动承认了说他们不对,他们有罪,他们不好,他们该检讨。 好话说了一箩筐,隐晦中无非还是暗示说:公公如能不计前嫌,他们定有后报云云。 庞天寿远眺向了门外,轻笑了起来,忽然摔了茶杯! “当咱家闲着没事儿跑来哄尔等开心的吗?” 啪的一声,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所有人都吓得垂手而立不敢仄声,还有人直接噗通一声便跪了。 “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没用,表面文章咱家比你们会做。 你们以为这次不把咱家的话当一回事还能蒙混过去吗?劝你们别做梦了。 做过的事情,你们就得认,马吉翔的账目和他被罚没的财产便是物证,还有诸多锦衣卫便是人证。” 庞天寿不耐烦地一挥手,“好了,大战在即,便宜行事只好把你们请过来,商人之家如无根之木,谁给尔等的脸以为今上会请尔等一帮商人吃饭?” 脸不是皇上给的吗,怎么给脸变成打脸了呢? 庞天寿一个又一个问题问的大家有点儿懵,也很羞辱人,只是他没亮出最后的底牌前,谁也不敢触这个眉头,骂两句便骂两句吧,又不会掉块肉去。 庞天寿叹息一声,“嗨,既然你们看不清形势,还想要继续装聋作哑,咱家也帮不了你们了,索性一块儿抓了,等战后再审。” 啥,这就要抓人拉,还等战后再审,谁知道这场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到时候且还有命在吗? 几乎所有人的脑袋都一片空白,庞天寿扔了一张名单出来,“都单子上的人都带走吧,咱家会着人告知尔等家眷的。 哦还有,城中粮价太贵,牢饭也是要花银子的,一石米三十六两,呵呵呵,好买卖呀,好买卖,既然你们赚得多了,自然不吝惜自己出钱买牢饭吧,咱家大牢里牢饭的价格是一粒米一两银子,咸菜赠送,瞧瞧,简直太实惠了。” 被抓的商人一片嘈杂,这也太黑心了吧,咸菜赠送就实惠了,怎么不说一粒米一两银子的事儿呢?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名单上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 都被抓了总不能吓得不吭声吧,有人便质问道: “公公私设公堂胡乱抓人,就不怕佛菩萨降罪吗?” 庞天寿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佛菩萨要报应也报应在你们身上,咱家信的是天主,佛菩萨管不着。” “先前不是说好了请我们来是赔礼道歉的吗?”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惶恐地看向问话的人,而后一脸无辜地附和道:“是啊,刚才公公不是还说,马吉翔祸害全州百姓,公公要替官府给我们道歉的吗?可公公为什么抓小老儿啊,私下给马大人银子是下面掌柜的主意,和小老儿无关啊。” “和你有没有关咱家说了都不算。” “那,那谁说了算,小老儿要喊冤。” “对,我们都是冤枉的。” “谁说了算么,当然是刑具说了算,桀桀桀。”老太监笑得很坏。 他拇指擦着自己的鹰钩鼻子,眼如鹰隼,“十几种大刑伺候下来,保准你们没一个是冤枉的。” “公公明察呀,公公你不能这样。” “公公只能这样,咱家只是奴才,负责抓人,管不着查案,故而明察不了。” 喊冤的被一一回怼,黑心的便统统被抓起来了,而后有小宦官将庞天寿的原话向各家被羁押粮商的家人带到,贿赂朝廷命官的事发了,你们家有人被抓了,粮价又太高了,审判之前的羁押期间,需要每家按庞公公定下的牢饭价格买单,否则家人便会饿着。 “万岁,事情办妥了。” 知州衙门后宅的书房,莲花香炉里檀香袅袅,天浪扎着马步,运动腰力,手拿一杆大大的狼提毛笔,悬臂如游龙。 扎马步时练字,是爷爷教给他的道理,习武练字讲究多是水磨工夫,修身修心,一法通万法通。 此时的天浪气势天成,自有一种岳峙渊渟的高深,令人仰止。 他写了一张,庞天寿帮着盖印,盖着盖着便是赞叹道:“万岁书法不同以往,已然大成,笔力遒劲,力透纸背呀,奴婢竟从您的字迹上感觉到了排山倒海的气焰,哦,不,是气息哈气息。” 老太监今天说的话挺多,嘴都有些打斜了。 以往朱由榔的字体柔弱有余,颇显瘦弱,外加写馆阁小楷也是拿手的,竟是从来不善写这般骨挺肉丰的大字的。 时人多以瘦字为美,也以为小字更彰显功力。 天浪的字体是够气焰嚣张的,他性格不羁,少时师从将军祖父,弱冠随芊芊一起学习芊芊外公,芊芊外公乃当世书法大家,让天浪和芊芊分别以柳体和颜体为基,而后自成一派。 “抓了多少人?” “一百多。” “全都是各家的家主么?” “也不尽然,不过十之八九是跑不了的。” “嗯。”天浪点了点头,觉着由贱客办这事情,办得还算漂亮。 看到庞天寿正悄悄帮他把香炉里的普通檀香换掉,也没介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忽悠接着忽悠 郝永忠的脚下踩着两面铁皮包裹的盾牌,盾牌下是两名脖子正向外滋血的清兵。 在如织的箭雨中,军中第一先锋硬是在清军正面大胆穿插,杀得浑身是伤,杀得毫无顾忌。 除了他遇到的孔有德的三千精锐,其余辽东军的兵种配置基本沿袭了明军三百年来配置最纯熟的一二三四配置,便是一成火铳,两成长牌,三分弓弩,四成长枪。 不过郝永忠是主动撞向枪口的,他是大顺军的大旗手,从一个每次战役都扛着‘闯’字帅旗冲锋的亡命徒一步步走进商洛十八骑的行列,日渐成为公认的大顺军第一先锋。 在他心中,自己便是大顺军的常遇春,是军中第一猛。 在顶住清军火铳火绳枪的轰击和攒射的箭雨冲到敌人面前后,郝永忠的伤亡超过两成,盾车的争夺遭遇不利,清军的战斗力也不是靠着不要命便能抹杀的。 然其麾下先锋在后续援兵赶到后,便是一顿投枪和石雷砸烂了清军的盾车防御,犹如蛟龙般一头钻入清军军阵左旋右突。 郝永忠扔掉了即将四分五裂的长牌,撕扯下几块砍烂了的皮甲,前胸大腿和皮甲上面布满了火铳铁砂击中的麻子坑,肩膀和胸前还插着几支箭矢,他口衔钢刀,骂了句娘后拿出火折子,冷着脸点燃了一根引信。 向他围攻而来的清军连忙止步,见这家伙是要和众人同归于尽的架势便都忙不迭分散规避,郝永忠甩手扔出身上携带的最后一枚石疙瘩。 “小心石雷!” “轰”一声巨响,石雷在前方扑来的一队手握钢叉的清军队伍中炸响,加了药量的炸弹将地面炸出一个一米宽的大坑,掀起一片血雾,碎裂了许多断臂残肢,惨不忍睹。 郝永忠鬼叫一声,提起钢刀向前奔去,“杀呀!” “杀!” 明军的石雷显然比清军的火铳和火绳枪的破坏力要大得多,看到盾车前后升腾起一团团烟火,孔有德的心是揪着的,此刻他更加怀念被朱天浪用洋钉塞了炮眼的数十门红衣大炮了。 说什么八旗一弓马得天下,罕王起兵后,处里应外合先后拿下抚顺和沈阳,又趁虚攻占辽阳后,再没有攻陷过一座大型城池,这都与后金军缺乏重火器有着直接关系。 而自天聪初年后金军在海边白捡了一门红衣大炮后,将此炮命名为镇国龙尾大将军开始,便开启了攻城陷地,缴获明军红夷大炮的战例。 且以天聪初年捡到的这门红衣炮为模板,经过五年的尝试,于天聪五年先后铸造出三门红衣大炮,次年再铸四门。 后金军在战场上缴获的红衣炮,竟比自身铸造生产的速度还要快上十倍。 长山战役缴获一门,大凌河之战缴获两门,此后吴桥兵变,孔有德和耿仲明与天聪七年五月携十二门红衣大炮渡海投降,两个月后,便以孔有德耿仲明带来的强大重火力为基础,凿开了坚城旅顺,继而缴获红衣大炮十多门,尚可喜的全家也是在这场战役失败后全部投海殉国的。 然而天聪八年正月,尚可喜便携海岛军资及四门红衣大炮及万余水师战船投降了。 金军又以尚可喜的兵力开路,三个月后攻陷皮岛,缴获红衣炮十门。 没了毛文龙和东江镇明军的掣肘,一年半后,皇太极便绕道杀入了长城,并在密云长城之战,缴获红衣炮七门,三个月后在中后所缴获一门。 一个月后遣多尔衮分兵绕过京师,带领偏师杀到济南,城破,缴获红衣大炮近十门。 一年后的松锦决战,皇太极将洪承畴与曹变蛟的残部包围在松山近两年时间,而后城破,缴获红衣大炮四门。 明军援兵尽没,祖大寿的锦州便也无奈投降了,再次缴获红衣大炮五门。 攻陷塔山、杏山、中前所,共缴获红衣大炮五门。 后金的军力和国力一时间全部逆转了大明,有了强大的国力,皇太极便于崇德八年十二月一口气在锦州铸造了神威大将军炮三十五门。 综上统计,后金军在与明军大战十几场战役,共计缴获和受降火炮近七十门。 而在松锦决战之前,皇太极拢共才铸造出七门,还是有白捡的一门大炮做模板,关起门来研究了五年时间才铸造成功。 八旗有了一次铸造几十门红衣炮的实力,三顺王才有资本在全州城一下败家了数十门重炮的可能。 而且在万历援朝之战已经证明了,没有火炮的协助,别说是四成装备火器的军队,倭寇几乎全部装备火绳枪依然被明军的大炮轰完骑兵冲的魔性战法秒成了渣渣。 纵然孔有德麾下三千精兵千余杆火绳枪,依然挡不住明军数万大军集团冲锋的洪荒之力。 且明军先锋郝永忠虽然没有火枪,麾下却有一批投枪好手。 除了石雷造成的饱和攻击外,投枪的破甲效果也很突出,还定点狙杀了清军许多最具威胁的目标,游击,参将什么的被ko了好几个。 故而郝永忠的先锋部队在最初遇挫后,很快便穿透了清军的正面防御,杀向竖立着孔有德纛旗的敌军纵深。 全州攻城战是清军第一次面对大规模运用石雷进行近战防御的明军,然而三里屯之战的仓促,让得他们并没有准备出应对明军集中使用石雷的预案。 开战伊始,清军凭借装备和战斗力,面对明军潮水般的攻势很是不忿,甚至有小股精锐第一时间对郝永忠发起了反冲锋。 然而不久后,便有太多的反常让向来习惯了追着明军打顺风仗的清军极不适应。 一百辆盾车半个时辰之内便被虐成了渣渣,清军也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被打懵了。 尤其真正接触到明军,对方奋不顾身的用尽爆发力的狂冲狂砍让他们真的有些应接不暇。 说真的辽东军大老远来到祖国的大西南是为了升官发财的,而明军是和他们玩儿命的,两者相撞,纵然是武装到牙齿,面对一群亡命徒也多少显得捉襟见肘。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何苦忍受屈辱 如果是一个方向出现这局面还好,难得的是清军正在全线面临狼群般明军的撕咬和围扑,纵使明军伤亡较大,可往往死了一个会冲上来更多。 “侥幸明军没有太多的石雷,否则这一战刚开始,我军便可能全面崩盘。” 此情此景,孔有德低喃着,也唯有了解手雷在白刃战中更先进的使用方式的人此时能够意识到危机的存在。 只是他没去细想那些从山海关一路被他们追杀到大西南的大顺军余孽此战全都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杀汉奸啊,要不是这群天杀的汉奸卖国贼,老子们现在都躺在北京城的热炕头上吃饺子呢!杀光他们!” 这样的声音遍及整个战场,大顺军辛辛苦苦几十年,清兵一入关便让他们全都回到了解放前,他们怎能不恨,其中有多少袍泽兄弟因为与清军作战,死在了山海关、潼关、九江、武昌,如此血海深仇怎能不报? “杀呀!” “让耿仲明立刻出动,击溃左翼,包抄中路,我要用精锐骑兵的马蹄把这群下贱砸碎的狗头统统踩烂!” 孔有德也火了,传令不久,在清军的右掖里便斜斜窜出一支人马,这支重甲骑兵伴随着隆隆的烟尘在战场上绕了一个抛物线,最终刺向了侯性所在的左路明军。 这支足有四千的凶悍铁骑转眼就冲入了侯性的广西军中,侯性悲催了,在全州之战的整个过程,他似乎都只有被虐的份儿,与其说做了皇上的御弟得到什么好处,不如说他这个御弟的真名叫做窦娥,实在是太冤了。 不但被清军欺负,还被那个狗屁倒灶的皇兄各种算计。 广西军得到丁壮的补充后,兵力也是不足,战力更是全军中最渣的,天浪偏偏让他独立承担整个左翼,这不是把他往阎王殿里送吗。 很快,耿仲明便在侯性的军中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广西军很快便被铁骑淹没了。 “呵呵,洪有德,说好的淡定呢?”见清军这么快便出动了机动兵力,天浪讽讥诮着摇了摇头,而后又侧头对邓凯说:“咱们也可以出击了。” 天浪云淡风轻的挥了第二次手,一声悠长的牛角吹响了大明皇帝冲锋的序幕,随即便见到一个高大消瘦,面容棱角分明,气质冷硬的青年夹起了马腹,朱天浪,今日想让自己飞起来。 此前他一直如同匍匐着等待捕食的猛兽一样,终于等到了战机,便有喷薄而出的两千多骑兵口中呐喊着,直奔清军的铁流而去。 “皇上这是作何打算,我方骑兵堪堪是清军右翼骑兵的半数,他怎么敢在此时便对敌人发起冲锋呢?” 城头之上,何腾蛟和堵胤锡都不淡定了,高桂英却陷入了一阵沉思,随后她淡淡地笑了,没有回答首辅大人的问话。 她眼中的战场正在发生一场大异动,两千多骑兵形成了一个箭头,各个跃跃欲试直冲向清军骑兵,这两千精锐一直游离在战场之外,手中的刀枪早已饥渴难耐了。 一匹匹战马鱼跃而出,天浪的马速越来越快,他开始在战场的边缘飞驰,奔跑着的洪流掀起了好大一片扬尘,而那个长身玉立,挺拔俊伟的大明皇帝策马奔驰的清影,超越了如雪崩般席卷的扬尘。 他引领着一场雪崩,引领着铁流滚滚,一团黄沙之中,唯有他的轮廓最清,他像是手中牵着一大片阴云在奔跑,那阴云中好似从十殿阎罗手中借来的阴兵。 那团战甲、铁骑和阴兵的面孔在阴云中半遮半掩,更让人心生恐惧,不由想要躲避。 “王爷,是明军的骑兵,已经朝我们来了!” 耿仲明刚刚砍翻了一个死缠烂打的明军小卒子,那小卒子还死死抱住透进自己胸口的刀,口齿流血的冲着他怪笑,耿仲明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刀拔出来,没好气道:“那还等什么,等着被他们的马步军合力包夹吗?快撤!” 什么,撤退,竟然还撤得这么干脆?提醒他敌情的那位游击将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许多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耿仲明却是毫不拖泥带水,拨马便走。 恭顺王面对明军,什么时候这么没底气,这么佛性了? “王爷别撤啊,王爷,您难道不要面子的吗?明军骑兵数量不多呀,我军大有一战之力!”有人心里急了,在耿仲明背后喊他。 “费什么话,本王戎马数十年,临阵指挥还需你来指点?不要犹豫,快撤!” 作为戎马数十年的沙场老将,耿仲明已然看出中路的交锋中,孔有德很难取胜,这也罢了,不是他立刻撤退的理由,让他撤退最大的理由不是对明军骑兵的忌惮,而是对本方骑兵外强中干的心虚。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唯愿来生不再弱不禁风 军中马疫已经传播许多日子了,三顺王骑兵的战力因畜生的疫病大打了折扣。 战马精神沉郁,病恹恹跑不起来,有的还迎风流泪,眼角膜都是红的,别说跑,迈开四蹄走两步都气喘,甚至咳嗽。 虽然在大量兽医的诊治和用药下,如今疫情已经初步得到控制了,可耿仲明心中有数,这样的骑兵用来吓唬人还可以,真若是打硬仗很难扛得住。 他清楚明军的骑兵虽不多,却是在数万大军中抽调出的全部精锐。 耿仲明戎马数十年,对战局的预判很准,一看天浪冲锋时的那股气势,他便深知己方打不赢的。 明军的这支骑兵耿仲明也十分了解,其中大多是大顺军余部,他更知道但凡大顺军骑兵,皆是至少征战七八年的老兵。 饶是当年进攻北京前遭遇了宁武关之战的巨大损失,大顺军战死七万,到了山海关之战仍与吴三桂的关宁军全部兵马大战了一天。 在许多大顺军老兵们看来,若不是多尔衮入关时,恰逢天公作美,霎时间令风沙大起,清军顺风而攻,迎风列阵的大顺军根本睁不开眼,他们那场决战面对清军仍能有是一战之力的,至少不会出现一触即溃的局面。 所有大顺军都心中憋着一股子劲儿,想要为牺牲的袍泽讨还血债。 天浪是现代军人红色世家出身,当然最强调军队的战场纪律,那几乎是胜负手和生命。 除了纪律,身为一名新中国军人的后代,天浪感到自己还是继承了毛爷爷灌输的军魂的。 自己可以形象散漫,但心态不能散漫,该顶住的时候不能怕死,该冲锋的时候绝不后退,这便是纪律。 大顺军都把此战作为复仇之战,显然不需要天浪过多腔调纪律了。 这样的局面又给日后的指挥提供了一个契机,让大顺军习惯于服从天浪的命令。 纪律来自于反反复复的灌输和腔调,除了自己必须做到,天浪也腔调自己的队伍也必须能够做到。 只是看到耿仲明打都不打便落荒而逃,让天浪也大感意外,没想到自己最担忧并优先解决的各部之间合作的问题在清军中同样存在。 看到清军步调有些混乱,有的想要逃,有的想压上来,天浪不屑一笑,看来三顺王也并非铁板一块呀。 耿仲明对孔有德先后把袍泽顶到前面去进攻一直很有意见,只是憋在心里没说罢了。 明军主力骑兵向自己袭来,耿仲明自忖没有必胜把握,至多是五五开,那样的话伤亡至少不会低于三成,他不想自己独自承受这份损失,那么撤退到战圈之外便是最聪明的选择。 天浪没有没有去救被耿仲明打花了的侯性,也没有去追击耿仲明,而是直如一把利剑斜插入洪有德的中军。 耿仲明的冒进和大踏步后撤直接把孔有德中军的侧翼完全暴露在天浪的眼前,这是敌人送给自己的大礼,天浪绝不会错过机会。 两千铁骑同利箭绷弦般杀了进去,耿仲明的突然撤退和天浪的坚决穿插让孔有德大感意外,中军立刻便动摇了。 想不到刚刚开战一个多时辰,战场局面便风云急转,波澜翻动。 “杀进去,我们赌对了,看来耿仲明没有看起来那般坚强,杀!” 若是天浪能探知到孔有德军中产生了马疫,那么他心中对这场战役的胜算至少会增加两成,达到五五开。 “皇上是要干什么,他疯了吗,难道就不怕被重重包围?”城头观战的两位老夫子急得跳脚。 纵然耿仲明逃了,毕竟孔有德的中军尚有两万余精锐,孔有德虽然冷不防被他摆了一道,可还是很快便下令麾下所有骑兵拦住天浪。 孔有德的骑兵仓促应战,天浪却毫无顾忌,自己手中的一根狼牙棒左右击杀,奔驰的骏马奋扬四蹄,一股强大的劲力带着他在暗流中跳舞。 他麾下的两千骑兵都是各军中的精锐,纵然敌众我寡也毫无惧意,两股铁流很快便撞在了一处。 回头看到孔有德的骑兵堵抢眼了,耿仲明暗暗松了一口气,可随之心又沉了下来。 自己是幸运的,及时撤了出来,可孔有德惨了,他的数千骑兵根本来不及加速便撞上了敌人,与明军骑兵接触的兵线犹如山塬被洪水一波波侵蚀撞击,继而成片成片的塌陷,淹没于洪流之中。 更让他震惊的是他看到明军锋线上的一个人,刚刚情急之下只顾逃跑了,如此回头细看,那面如刀削的长身青年正走马如飞,在洪有德中军里左旋右抽,不是南明皇帝还能是谁? 他不后悔自己发出撤退的命令,看到那个身影其实更加替孔有德忧心了。 自己虽然没有顺着孔有德的话说南明皇帝有多厉害,可全州之战那家伙已经数次证明了自己,他似乎具备着优秀猎手的潜质,隐忍,阴狠,凶蛮,无畏。 “万岁小心!”邓凯一刻不离地护在天浪身侧,一刀搪开了一个敌人刺向天浪的兵器,天浪狼牙棒呼呼抡起,一棒砸烂了那人的头。 “呵呵,该小心的是洪有德。” “万岁可有胜算?” “现在问胜算,不如同朕赌一把,耿仲明是跑了,就看洪有德会不会被咱们吓得再次尿遁!” 说罢他大喝一声‘驾!’,跃马向前继续逞凶,趁着前方清军骑兵的狼狈和混乱又向孔有德中军纛旗逼近了许多。 在他的侧右方,郝永忠率一支选锋几乎与他成直角,也在向着孔有德的纛旗突进。 孔有德的骑兵如耿仲明所料,根本顶不住,战马四腿发软,有些骑兵甚至干脆下马作战,不过更多的还是如遇到飓风一般被气流吹散。 “怎么搞得?”孔有德根本不敢相信,麾下引以为傲的辽东铁骑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给我顶住,凡有后退者,杀无赦!” “你去!”他的马鞭指向身边一员副将,“去把骑兵收拢回来,于敌人背后发动反击!”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封侯都封到国外去了 明军步骑双向突击,战场的波澜翻动得越来越强烈,直逼向孔有德的中军。 “变阵,给我顶住!” 不得已,孔有德的中军步甲只能变阵,同时承受两个方向的攻击。 “全体压上,杀!” 李锦、高必正也在敌人阵脚动荡的那一刻捕捉到了战机,在郝永忠的左右全体压上,给敌人制造最大的压力。 甥舅二人的配合,无需语言,几乎在同一时刻便产生默契,掩护郝永忠的突击队继续往敌阵里钻。 城头之上,一个首辅总督,一个巡抚,两位上下级的老大人一起急的跳脚,高桂英终于开口了。 “二位大人稍安,我儿与吾弟二人已经投入了预备队,孔有德围不住皇上的,且此时我军不但在气势上,饶是在兵力上也立刻显现了优势,你们在看!” 高桂英的玉手并不纤细,有些粗壮却肤如凝脂,米脂婆姨出了名的美,高桂英的美则是文武兼收,高女侠美则美矣,可不是靠颜值吃饭的,她指挥大顺军屡建奇功,为人情深义重,侠肝义胆。 说她的内在美已经超过了绝伦的外貌,绝非虚言。 可能也有人会怀疑高桂英的美貌,不过只要细想一下李自成此前的两任妻子,韩金儿和邢氏的神仙颜值,他再娶婆娘,不找个颜值担当的绝顶美人,自己能看得入眼吗? “贞义夫人此话怎讲?”顺着高桂英指引的手臂,何首辅硬是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能红着脸没羞没臊地追问。 首辅大人不知兵,可人家不耻下问,高桂英起唇道: “战机已经出现,我儿和吾弟都已洞察到了,二位大人请看。 她手指向了战场左下方,被北面天浪的骑兵和西面郝永忠的敢死队向心突击切割出来的一部清军。 “如果能将皇上和郝永忠穿插分割出来的这部清军吃掉,孔有德便无力翻盘了......” 何腾蛟和堵胤锡看着直点头,却听高桂英下一句是: “故而,我要带着娘子军出城助阵!” 高桂英放下了千里镜,情绪有些激动,说这句话是,声线都有些不稳。 却是没看到何腾蛟和堵胤锡下意识点头后,听清她要出城,忙不迭摇起头来。 “不不不不不,贞义夫人不可!”何腾蛟长揖到地,嘴里像是开了机关枪,堵胤锡更是跨前一步拦在了要出城的高桂英身前。 面对堵胤锡,高桂英面色一寒,何腾蛟则是打圆场地笑着说:“何某能理解贞义夫人此刻的心情,何某虽不知兵,但也知道贞义夫人说抓住机会吃掉被分割之敌是对的,然则皇上有命,顾及全州城的安全,大军出城后便紧闭四门,纵然大军兵败也不会开门,这便是何某阻止夫人的理由,城池开不了,否则何某很愿意随夫人一同出城。” 何腾蛟说了一大通,高桂英气得一顿大刀,刀攥之下,城砖碎裂,堵胤锡把脚缩了缩,脚底都感到一阵酥麻。 然而这便是军令,她还知道轻重,并未为难首辅大人和巡抚大人,只能重新拿起千里镜,深吸几口气,而后耐着性子做看客。 千里镜之中,洪有德的中军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正在大面积动荡,中军一动,清军整条阵线都开始步步向后。 今日之战,她的将士们打得非常勇猛无畏,清军的正面,李锦血红着双眼冲杀在本队的最前面,刘体纯的镔铁棍、陈友龙及众将也如同猛虎般压上。 耿仲明似乎对自己冷不防撤退有些愧意,亦或说如果就这样摆了孔有德一道而弃之不顾,回头孔有德一定会上书弹劾自己的。 有些沉重他承受不住,摄政王黑着脸拍书案的画面他想想心都哆嗦。 他在战圈外绕了一圈又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孔有德被驱散的数千骑,这些骑兵撞阵不行,欺负欺负步兵应该不在话下。 孔有德的骑兵游弋到了天浪的背后,耿仲明则再一次直奔侯性而去,做做样子嘛,何必太过认真去找明军精锐的麻烦,找侯性这个软柿子最有趣的紧。 可他料不到的是,再投入进来已经时过境迁了。 “权将军!”高必正在起义军中是权将军,李锦是制将军,麾下都叫惯了他们的称谓,很难改口。 “权将军,那股带一下子便跑的清军骑兵又奔着侯总兵去了。” 高必正个子很高,其实他也早就看到了,只不过忙着提裤子呢,没倒出功夫来说话。 他本意压上吃掉被天浪和郝永忠分割出来的一部清军,却偏偏遇到了耿仲明来捏软柿子。 高胖子把裤带重新又紧了,又费劲吧啦的低头瞅了瞅,感觉这回不应再掉了,随后便是挥舞着双斧跑了起来。 “耿仲明这丘八的头是核桃做的吧?费什么话,动嘴不如动手,随我上!” 副将蔺养成眨了眨眼,牛有勇也和蔺养成相互看了看,都不知道高疯子这话是啥意思。 这个说:“核桃做的脑袋,是说耿仲明蠢么?” 那个说,“我看不像,许是权将军馋核桃了吧,回头给他弄一筐。” “弄个锤子,随我扑奔侯性,而后和他联手出击,咱是要把耿仲明的核桃脑袋拍碎了,上!” 啥意思,原来是说人家欠拍呀,直说不就完了,这事儿闹得。 人说一颗好心永远比不上一张好嘴,高必正就是说话颠三倒四,瞧见没,明明是去救人的,都不被理解。 耿仲明刚率部抵达战场,迎头便多出一支勇猛冲锋的明军和他正面硬钢。 侯性也是劫后余生啊,高必正没来时他的人马再一次被耿仲明打得够呛。 奈何高必正人称高疯子,急火火的性子奉行的从来是能动手尽量不吵吵。 他是李自成的小舅子,老搭档李过则是大顺国皇位继承的候选人。 二人麾下兵马绝对是大顺军第一精锐,这支队伍在隆武帝时期归附大明,被隆武帝命名为忠贞营。 忠贞营马上步下皆为敢战,能战。 曾几何时,大顺军虽然兵势壮大,却经常被几千甚至数百明军打得找不着北。 他们也从这样屡战屡败的过程中逐渐适应了敌人最纯熟的阵法和与精锐骑兵的对战。 是以他们见到耿仲明的四千骑兵并不发怵,甚至可说是格外亢奋。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拉开序幕 耿仲明陷入侯性的军中四处砍杀,失去了骑兵的冲击力,高必正反过来砍杀他们,裹挟着一股王霸之气。 战场上空出现了提好裤子的高必正的魔性笑声,能专心砍人不用管别的,他真的很开心。 “来吧,姓核桃的耿二愣子,让高爷爷迎风尿你一脸!” 被他救下的侯性嘴角抽了抽,搞清楚人家姓什么倒是不重要,迎风尿尿,到底是尿谁一脸呢?他和高必正不太熟,这下终于发现了,这货似乎有点儿彪。 高疯子的疯话还不止这些,他每到战况激烈,遇到优势装备的敌人时,口中还经常会这样对将士们说: “咱大顺军都是泥腿子出身,没有敌人鸟枪大炮加骑兵那样高大英武帅气,可咱们不是靠脸吃饭而是靠不要脸吃饭。 面对靠脸吃饭的敌人,我们便要掰断他们的鸟枪,群殴他们的炮兵,骑兵腿快要是想跑,咱们的两条腿就要快过他们的骑兵!” 他说话平时便颠三倒四,横竖将士们听习惯了,多少也能将他的常用语言理解一部分,便是忠贞营的步兵,要跑得过敌人的骑兵,如今清军骑兵成了软脚虾,高必正的口号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了。 疯子的两柄板斧如狂风作乱,掠过耿仲明被阻挡住动不了的骑兵,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斧头如风,鲜血喷溅,人马的鲜血在大地上流淌,高疯子一边砍人一边高唱。 “何处望神州啊,满眼风光北固楼啊。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嘿。不尽长江滚滚流啊。” 李锦酷爱读书,这是外甥曾吟唱的一首词,高必正非常喜欢,背了小半年儿,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记住了上半片儿,不到三十个字。 天地间的战场,除了高疯子的歌声,便是两军与杀戮中的呐喊声。 站在原地等着被突袭的骑兵,下场还不如步兵,按说耿仲明有四千骑兵,不该被打得太惨,奈何高疯子兵多,人也彪,随时放大招。 万余明军嗷嗷叫着犹如群狼,迅疾便要将耿仲明淹没了,耿仲明再次做出了称为好汉的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 在战场做了两次折返跑的耿仲明,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幕还感觉难以置信呢。 本来侯性差不多快被他团灭了,突然明军的中军分出一股兵马,当先是一个冲锋时速度快到能飞起来的胖子,边飞还边提裤子,耿仲明似乎看到那胖子肚腩上的肉都甩成了风车一般。 那不只是感觉在飞,而是真的在飞呀,而且自己这边挡在那胖子面前的人马几乎全都在飞,是被他击飞的,耿仲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獠的力气极大且又使的是重兵器,差不多一斧子下去,便能连敌将的宝刀都能砍断,他嘴里不停嘚吧嘚不知说得是什么,那两条毛乎乎的大腿也像是两个车轮。 耿仲明并不觉着精彩,而是有些心塞呀,前方将士纷纷落马,耿仲明心下一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叱咤一时的辽东铁骑,如今不止干不过明军的骑兵,甚至在步兵面前也遇阻。 还真的不如下马步战,不过还没等耿仲明下令,他的人马就已经掉头撤退了。 打仗本身气势就很重要,再而衰三而竭,何况今天清军是越打心里越没底儿,连战马都腿软跑不动,这仗还怎么打? 自己的队伍顶不住跑了,耿仲明当然不能自己一个人留下,想到孔有德这会儿一定又要骂他了,他反而笑了,笑得很恶趣味。 而这一回不止是孔有德一个人在骂他,孔有德的骑兵见到耿仲明又跑了,他们便也慌了,战马实在不给力,眼看明军步兵又从自己侧右方杀来,许多士兵不敢后退,只能硬着头皮选择下马步战。 高必正一路冲锋,路上遇到了一个坐在地上捯气儿的熟人,他便来了个急刹车,停到了侯性跟前。 “喂,我说兄弟,咱俩是不是以前见过?” 这货和侯性见没见过都不确定,就和人称兄道弟,侯性挠了挠脸,感觉浑身无力,嘴唇都在抖,就是说不出话来。 此时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侯性看起来极为狼狈,高必正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拉起了在地上滚得灰头土脸的侯总兵那只脏兮兮的小手。 “兄弟,咱俩是一伙的,别怕,有哥哥罩着你!” 侯性豆眼眨呀眨的看他,两个人又不太熟,干嘛这么含情脉脉的,还说罩着自己,“嘁,谁用你罩,俺侯某人也是怼天怼地怼空气!” 侯性不服,高必正脸僵了僵问道:“那你的手抖什么?” “谁的手抖了?” “你呀,你看看你,连腿都抖了,是不是叫什么劫后余生,开始后怕了?” 他能不怕吗,刚刚被几十名骑兵追砍,砍得侯总兵满地乱爬,都从马胯股下钻了十几个来回,好几回没被砍死也差点儿被马蹄子踩死,侯总兵容易吗,做个御弟真尼玛亏大了。 侯总兵都发誓了,若是侥幸活下来,回家一定把王太后送老娘的那个什么破紫金钵盂儿扔地上当炮儿踩,太坑人了。 “没抖,侯某人杀人如麻,兴许是胳膊腿儿砍人砍酸了,累得。” 高必正实在有些无语了,自己就够嘚瑟的了,就没见过还有人把害臊的话说的这么脸不红气不喘的,便是有些厌弃地说: “侯总兵,干得漂亮,砍别人能把自己揍得四脚朝天,兄弟可真是佩服你啊,长眼了啊。” 侯性被噎得咳嗽了几声,这厮嘴怎么欠呢,明明救了自己该该谢你,现在只想感谢你八辈祖宗。 高必正说着,侯性又瞪大了眼睛,他看到高必正拉起自己之后,还把他的手别向背后狠狠擦了擦,自己这是遭人嫌弃了? 侯性刚刚只是没料到自己会被大顺军救了,一时有些晃神,吹个牛皮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见高必正这动作他便有些愤然了。 不过以侯总兵的家教,他虽然曾是大明的祸害,却也不至于和同僚当面翻脸。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肩负责任 世家大族嘛,和高必正这种藏不住隔夜仇的土鳖不同,人家精英世家有仇都是藏着桌子底下报的,桌子上面从来都是保持微笑。 何况正大阵仗呢,也不是吵架的时候,再说高必正只是嫌自己手脏,自己的手刚刚连马的零件儿都摸过,当把手用了,也确实不咋干净。 算了,不和他一般见识,两人并没有什么恩怨,不过输人不输阵,侯总兵被拉起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脸的若无其事摆手道: “嗨,好说,好说,这都不算事儿,小爷俺独自抵抗三顺王一个月的轮番进攻,不是一直在给你们大顺军长眼么?今儿便是藐视他们,顺带给你们也打个样,不过任务有点儿繁重,这便在战场上找个空地儿躺会儿歇一歇。” 高必正僵了片刻,心说,行,你这个逼装的我能给你满分,还跑战场上找空地躺会儿歇一歇,早知道我拿把锹过来帮你挖个坑,躺那里或许更舒坦。 侯性兀自滔滔不绝,“别往歪处想啦,走吧,一起砍人去,跟侯爷一起,有肉吃,侯爷俺百战百胜,人称福将,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这样的小阵仗,岂会让兄弟们笑话?想当年......” 俩没羞没臊的人凑在一块儿吹起了牛皮,连打仗的事儿都搁一边儿了。 “得得得,侯总兵,您等会儿吧,听你把想当年的事儿说完,这仗也差不多该打完了,不过你刚刚说什么玩意儿,百战百胜,真的假的?侯总兵,你一共打过多少次胜仗啊,以前咋没在战场上听过你这一号人物呢?” 要是明军有头有脸的名将,高必正一准儿是交过手的,他就不理解侯性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 “问俺打过几次仗啊,之前就一次,”侯性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巴,拽拽地说:“就在前不久,大藤峡口。” “啥,就一次,还百战百胜呢?” “咋地,就一次老子便干赢了李成栋个老匹夫,什么嘉定三屠除灭两帝,在侯某人脚底下,他就一个屁。侯爷俺的处女战,便打得他滚回家找自己的妈” 尼玛还处女战,要不要这么恶心人啊? 可侯总兵觉着自己已经够低调了,打完的一次是大藤峡口处女战,还有一次正打着呢,守全州,便是侯总兵光辉人生中的第二战。 高必正想问问他,这都第二次了,是不是被人梳拢的直溜啊? 怪不得高必正要擦手呢,感觉侯性的确很无耻,高必正虽然油腻,还是有洁癖的。 侯性迎风吹了几句牛逼,这次差点儿吓尿了都没打嗝,他骄傲啊,眼睛却被另一个方向的巨变给吸引住了,他手指着那个方向对高必正惊呼道: “喂喂喂,快看,孔有德奔着万岁去了哎!” 高必正也顺着侯性手指的方向望去。 孔有德是真的打马冲向了天浪,两人的目标都是彼此,他要挽回颓势,就需要一个斩首,天浪要尽快取胜也是一样得斩了他。 有些账即使算不清楚,至少也要让对方死个明白,天浪看到洪有德也在向自己这边奔来,一双耳朵不由得动了几下,通常他下狠手之前都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动作。 刚刚自己不顾一切杀入洪有德中军,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耳畔似乎听到了芊芊对自己的召唤,是跳入河中追洪有德时她在背后喊自己的话。 不觉来到大明快一个多月了,脑海里总是反复出现她美丽的倩影。 记忆中那倩影绝美的脸庞似乎越来越模糊了,人往往越想记住的,越是如此,这让天浪想要发狂,这一切全拜洪有德所赐,今日便来一个了断吧。 两个人都向对方冲了过去。 “你为什么喜欢我。”那是天浪怀抱着未婚妻志得意满地问。 而芊芊俏生生对着两根食指,若即若离地回答说:我...其实最喜欢你每天粘着我。 可是自己再也不能粘着她了,而且分别的时间越久,最希望记住的人的脸庞便会越加的模糊。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自己是否能弥补前生最大的遗憾,我好想送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而时光流逝,我却再也抓不住你的手,看不到你的笑。 “芊芊,洪有德来了,我定要杀了他,这一战,很艰难,没有你在身边,我什么把握都没有,心里好空,乱得像是一团棉花无处着落。也许这是最后一战,赢了便继续想你,死了黄泉路上等你。” 心中默念了这句话,天浪瞳孔陡然收缩,周身狠戾气息骤然迸发,有若寒冰四射。 直扑而来的洪有德,眼前突然惊起一片混乱,一个梅勒章京的身子整个倒飞了回来,落在了洪有德身后十步的距离。 而天浪手中的狼牙棒还像是棒球杆那样保持着击发挥舞的开合动作,杀人之后,他将狼牙棒在手中翻转一圈。 “朱天浪,来得好!” 洪有德劈头便是一刀,天浪举狼牙棒撩开,他知道洪有德的手劲儿很大,洪有德绝不是以前的洪有德了,这力量和速度...... 天浪没有太多吃惊,横着轮出一棒,洪有德后闪,两人呼吸间便换了三五招,洪有德猛地刺出一刀奔天浪肋下,天浪斜身躲闪,以手臂去夹洪有德的刀,狼牙棒上撩迷惑洪有德视线。 洪有德胡子都被天浪撩起来了,他身子后仰,向回抽刀,天浪不给,收回狼牙棒再砸。 洪有德避闪不过,索性整个人扑向了天浪,天浪虽然骑马,可身手仍不失敏捷。 洪有德一只手仍然与天浪争夺着刀,另一只手想揽住腰身抱摔天浪。 天浪伸手拍向洪有德伸过来的手背,打他手腕的反关节,洪有德吃痛,天浪顺过他手腕用自己肘部击打洪有德肘关节,洪有德再次吃痛。 天浪只是这两下子,洪有德便感觉胳膊有些不太听使唤了,现代格斗术的关节技,他还是适应不来。 天浪身体后蹭,手臂回旋,洪有德就像大老鹰一样向身后伸展出两只翅膀。 问为啥两只,因为那一只夺刀的手也被天浪拎了起来。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发帖邀战 天浪脱镫用脚,一脚踏在了洪有德背后,洪有德也不差。 伸手真要是差的话,毛文龙毛都督也不会认孔有德做义孙。 他在空中被天浪一脚踹中后背,竟借力悠荡起了身子,耍单杠一样来了个大回旋,双手抓着天浪的双手向上荡了一圈儿,如果这时落地,则是他骑着天浪。 天浪瞳孔收缩,意识到了危险。 这大概是除了前世和军区总教官交手之外,自己平生第一次栽跟头。 真没想到孔有德伸手竟如此了得,天浪念头一闪的时候,洪有德飘飘悠悠到了自己身上,天浪也倾斜着身子就要落马了,心想死就死,先干了他再说! 他大喝一声,拉住洪有德双手,自己的头向上一顶。 洪有德的身子正在落下,却是刚好被天浪的铁头顶撞了一下。 他‘噗’的一口,粘稠的血液喷了天浪一脸,天浪正顶着洪有德的心口窝。 洪有德的刀落地了,天浪手腕挂着狼牙棒的皮绳也勒断了,狼牙棒也铛啷啷落在地上。 洪有德心塞,天浪眼晕,俩人谁都不太好过。 不过顶着洪有德,天浪就像是举着一根滚木,这让自己想起了曾经在训练基地里的一些经历。 耳畔忽然想起曾经朱爸爸在对自己说过的话: “不管这辈子是不是军人,都别忘了是军队生你养你,是共和国给了你和平的环境,是共和国的军队教会了你顽强勇猛! 作为军人的孩子,你不是不服输,而是不能输,五公里越野很累吗,可这又算什么? 面对战争,就算是把自己跑死,你也不能停下脚步,继续,继续跑。” 朱爸爸在说这番话时,是开着吉普车陪着天浪进行五公里越野。 朱爸爸时不时鞭策着已经精疲力竭的天浪。 记得朱爸爸说过:“军人输一次,家人就会流血,军人都战死了,你也就没了家。 朱天浪,不必计较谁心疼你,可你必须记得你该为谁而战!” “天浪,我心疼你,加油,朱伯伯说得对,可你更应该加油。” 想起那时坐在老爸副驾驶上,哦不,是站在副驾驶上给自己鼓劲儿的芊芊...... 那天使一般的笑容,仙子一般的脸孔,无论是说狠话还是说好话,都让自己心动。 “朱天浪,这是过家家,不是在玩儿捉迷藏,你敢跟自己媳妇玩儿失踪了是吧,说,我该怎么罚你? 你!你怎么回事啊这,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怎么浑身都是泥呀,受伤了没有啊? 咯咯咯,还吹呢,脸和额头都肿了,天浪,你才十来岁唉,就学人打架,下次大院儿里的那些大孩子再要打你,你找我呀,别忘了我可是小魔仙,专治各种淘气。” “你敢说我不是你女朋友?行行行,不说是你女朋友了,那我是你姐不是?” “什么,女朋友不顺耳,媳妇听着顺耳啊?朱天浪,你脸在哪儿呢?哦,对了,脸让人打了是吧,活该!你个蹬鼻子上脸的家伙,还媳妇呢,美死你,咯咯咯!” 天浪的眼湿润了,此生再不会有人心疼自己,我这是在为谁而战,又在为谁心疼?” 天浪一声大喝,双手松开洪有德的手托起他的腰跨,嘶吼一声:“为了正义!” 洪有德心一突突,腰部被双掌击中,只听呼通一声,身子飞坠了下来,狠狠砸向地面,掀起一大片的尘埃。 而后朱天浪奔着尘埃的中心飞膝撞了下去。 洪有德身手是真好啊,噗通一声落地,根本睁不开眼,也没机会睁眼,他想都没想就地一个懒驴打滚。 轰然一声天浪宛若神兵天降,膝盖将地面砸了一个坑,洪有德侥幸逃过一劫,单手爬起了上半身,天浪着地了下半身。 如果将他二人围成一圈的两军将士没看错的话,他俩似乎还莫名的笑了笑,相互点了个头,这算是打了招呼吗? 随即两人便像大蟒蛇一样盘踞着你追我赶,天浪双脚扫荡着,双拳直直不断砸向洪有德后脑和面门,等洪有德转过身来,已经不知挨了天浪多少拳。 可如果说原先洪有德是跑得快,现在则是有点儿像打不死了,似乎又多了一项技能。 洪有德哇哇哇怪叫直呼痛快,甩开膀子跨步迎向天浪,并时不时挥拳还击,王八拳,抓挠,全都夹杂在峨眉师太的手指甲里面了。 “你这贼死鸟!”洪有德恼羞成怒扑了过去,朱天浪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洪有德近身,天浪又要擒拿,洪有德哪里肯,他迅速缩回拳头,蹬地飞身,“啊!”也给天浪来一膝撞。 天浪胸口中招,身体倒飞出去,可身体腾空的那一刻自己的双脚也全都蹬向了洪有德。 洪有德的大饼脸刚见到笑模样,天浪一只脚踹中了他一只眼,让洪大头变成了国宝。 随后倒飞出去的天浪抱着漫步在自己身边的战马的马蹄子口吐鲜血。 洪有德这是第一次近身格斗伤到朱天浪,他手指着天浪,眯缝着肿起来的金鱼眼嘎嘎笑个不停,笑天浪竟然把马蹄子抱得那么紧,笑得连满脸的泪水都像是绽开了一样,他做到了。 天浪看到洪有德被揍成这副猪头模样,便是抖着肩膀也笑了起来,两人笑得那叫一个没心没肺。 也借着大笑的功夫,都缓了口气儿,渐渐地,又都蓦然起了身。 “你刚刚说什么,为了正义,你要不要这么搞笑,这里是地狱,只有魔鬼最大,根本没有正义。” 天浪笑得很爽,也正起身一步步走向洪有德,洪有德磨牙吮血地也走向了他。 洪有德抡出一拳,天浪俯身一个抱摔,洪有德想给他一个膝撞,双脚却以离地,如果任由天浪使出这一招,洪有德肯定又会被摔的七荤八素。 他连忙收腿伸向身后,卸去天浪的力道,将平衡点放在天浪身上让他拔不起来。 几次抱摔不成,自己后背还中了洪有德几肘,天浪咬着牙嘿嘿笑,脑袋一转,不让洪有德的肩膀压着自己。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击鼓骂曹 两人搏杀的激烈,时间放慢,仿佛有人弹奏舒缓浪漫的乐曲,提琴拉着忧伤的小调,天浪甩一甩头,擦向了洪有德耳根,洪有德耳朵火辣辣地疼,半张脸都红了。 “朱天浪,你属狗的?” “我是属牛的,咬你我嫌恶心!还是顶你比较卫生。” 笑着说话间,天浪忽然放开了他‘咔’的一脚正踹,洪有德一不留神就跪了下来,双手捂裆,两瓣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都缩进去看不见了。 “洪有德,你怎么成斗鸡眼了,还配了副眼睛?” “我日!”洪有德憋红了脸骂道。 “你特么零件儿都被老子折叠着踹进去了,从此以后怕是都有心无力了吧?洪有德,你完了!” 天浪欺身侧踹,再近身,挥臂,劈砸,然后大嘴巴子‘啪啪啪’不要钱一样,横竖是怎么爽,天浪就怎么打。 洪有德也被打急了,被打时索性摘下头上高高的铁胄当武器,觉着威慑力不够,还尼玛脱下了一只鞋拎在手里轮向天浪,而后疯吵吵开始胡乱反击。 “洪有德,有够臭不要脸的啊,老娘们儿打架才脱鞋呢,你咋没把裤子也脱了?” 朱天浪一脚踢飞了他的铁胄,一手抓住了他的鞋,夺回来扔到一旁,直拳摆拳,正踹鞭腿,将洪有德的大脑袋抽晕在地上。 洪有德抗打击能力真的很强,这顿打挨的,他使劲甩了甩头,想保持清醒,天浪伸出一只大手把他拎了起来,反抽了一耳刮子,打得洪有德眼冒金星。 天浪再次举起手,洪有德已经攒足力气,一把推开他转身便跑,“想跑,跑得掉吗?” 似乎一首哀婉舒缓的小提琴独奏又回荡在耳边,洪有德被天浪从身后揪住了小辫子,膝盖抵着他的后心,这一幕......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是了,洪有德欺负吴勇那天,天浪就是以这个动作从他身后出现的,然后洪有德被他揍了一个中午,连午饭都没得吃。 每出现这种画面,洪有德都恨得磨牙。 朱天浪不知道打了他多少次了,不但下狠手,还经常可以一打一整天,天浪的体力吃得消,挨打的洪有德,体力倒是很吃不消。 “老子亦非当年,别想再欺负我!”洪有德的手悄悄摸向了剩下的那只靴子里。 “洪有德,上辈子的罪孽还没洗清呢,如今又罪加一等了,若不杀你,天理不容!” 天浪刚要出手拧断洪有德的脖子,眼前忽现一道闪烁的亮光,他下意识侧头闪躲,刺出的匕首,刀刃已被天浪紧紧攥住。 天浪的手心在向外渗血,鲜血淋漓着顺着他的手腕低落在反弓着腰在他身下后仰的洪有德脸上。 两人咬牙较力,那支匕首,咔吧一声,竟然被朱天浪给掰断了。 惊悚,绝对的惊悚。 这匕首是银匕首,是洪有德怕有刁民总想害他,带在身上留着试毒用的。 吃饭割肉就用它,欺负弱女子时也用它威胁,匕首上还镶嵌了各色宝石,这下连宝石都散落了,刀刃握在手心里,朱天浪一手继续揪着洪有德的辫子,一手紧攥着将刀尖刺向洪有德的眼睛。 洪有德抬腕格挡,啊的一声,皮护腕被大力穿透,手腕被刀尖儿几乎扎了个对穿,洪有德吃痛嚎叫。 “呵呵呵,你还知道疼吗?你用钢丝绳累方静雅的时候,有问过她疼没?每次老子打你都是因为你该打,可方静雅欠你的吗? 你不但睡了她,还要打她,更是丧心病狂要用钢丝绳勒死她,洪有德,你好狠的心。 你就一不入流的小混混,来到这里竟然还学会了杀人,可要杀人你可以来杀我呀,为什么要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还有一万百姓被你攻城用来做炮灰,洪有德,你真让人恶心。” “天哥,下次不敢了,我真的错了!”洪有德艰难开口。 “你以为自己还有下次吗?” 朱天浪刷的拔出匕首,洪有德的手腕被抽出一股汩汩的鲜血。 匕首抽出得快了,鲜血冷不丁喷溅了天浪一脸,他闭起了眼,洪有德抓住机会大吼一声:啊! 天浪闭着眼向后退了一步,抓住洪有德辫子的手却没松开,可感觉一股大力挣脱着自己的手臂,天浪拽紧了不放手,就听刺啦一声,等天浪睁开眼时,一只手里攥着半只匕首,另一只手里是洪有德挣脱后留下的一手头发。 “洪有德,你特么是壁虎吗,我赶你妈,还自断尾巴?” 天浪怔忡间,洪有德早已经夺马,跃升而逃,当他飞身上马时,天浪竟能清楚看到他光着的那只脚丫子,脚底板上脏兮兮的滋泥儿。 这畜生难道不知道洗澡的吗? 天浪狠狠啐了一口,抓起了落在地上的狼牙棒照着洪有德的背影就掷了出去。 天浪投掷的极准,洪有德捂着后脑勺又是一声惨嚎,人却跑得更快了。 两方的亲兵还在周围缠斗着,杀得难解难分,天浪拾起地上一把刀,也起身上跨了马背,被匕首划破的手心问题不大,还能忍痛攥住了马缰绳。 杀红了眼的李锦已经后来居上,震颤着手中刀甩了甩刀上血,和郝永忠并肩冲锋,两个人两把刀对着清军狂砍。 洪有德逃回到纛旗之下,对这场仗再没什么底了。 右翼的陈友龙和刘体纯也打顺手了,明军中军和左翼进展奇快,让右翼的尚可喜也有些压不住阵了。 洪有德向本方帅旗下逃去,天浪打马紧追,被洪有德麾下的几名游击拦住了去路。 而这时郝永忠也杀奔过来,也被一名清军将领阻拦住。 这人当头便是给了郝永忠一斧,郝永忠与他拼了一刀,又抽刀迎头劈去。 那清将想要一个躲身,可郝永忠的刀速太快,清将的头躲过了郝永忠刀锋,身子却没来得及躲开,被郝永忠一刀砍断了他的脖子。 那人被砍死时还摆着如同弯弓射雕的姿势。 郝永忠看了看不远处的天浪,浑身是血的他擦了把脸上血,咧开大嘴,笑是笑不出来了,郝大胆累得呼哧带喘,胸口如风箱般起伏臌胀着。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没卵子坠着你能上天 距离郝永忠二十米之外,十几名清军血葫芦一般在地上翻滚哀鸣,杀得激狂的李锦同学红着眼睛踏过敌人的身体,咆哮着冲了过来。 这一刻,天浪,郝永忠和李锦在血腥的气息中亢奋,明军整体推升到了一个高潮,他们会师了,会师在敌人的心脏。 “杀,一直杀!”天浪举着狼牙棒策马嘶吼,是他们的狂放和狠武,将敌人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见明军的正面人马和侧翼人马在清军的中军会师了,三顺王的人马都深知,这场仗已经很难取胜。 一些清兵伸头缩脑,开始悄悄后撤了,若是逃跑被上官发现,便开始没命狂跑。 “站住,回来,临阵脱逃者杀!” 上官扯着脖子喊着,可那些逃兵一边跑着,已经开始卸甲了。 卸下盔甲,便是平民,四周山多,钻进去你还杀谁? 想要拦住天浪的游击将军,被天浪砍翻了两个,还有个跟天浪对战着,天浪刚要再动刀,忽然感觉在自己的腋下伸出去一只大脚丫子。 天浪一惊之下,侧身转头,便见到一个狂躁的身形一跃跳入挡在自己面前清军队伍之中,而后挥刀对着清军横扫。 看清了那人是谁,为何氤氲的气息蒸腾着他的脸,他还有一双血红的眼,天浪无奈的笑了笑,这双眼睛他太熟悉了。 如果说天浪像是一条黑龙,是在孔有德的中军翻江倒海的;那么李锦就是一只猛虎,所到之处便是占山为王,踩踏一切。 天浪、郝永忠和李锦三支大军在洪有德的中军阵前掀起了一层层的气浪,杀得清军丢盔卸甲一片哀鸿,血流漂杵。 战鼓声呐喊声让情绪更加高涨,清军眼看便处于崩溃的边缘。 “杀,一直杀!”天浪挥舞狼牙棒高喊,纵马再次越入敌群。 一队清军见敌人有两名主将一起杀来了,便有七八条长枪挺在他们前面。 李锦侧身伸手将长枪打成捆往腋窝下一夹,天浪随即赶到,弯下腰横着扫出一棒,鲜血迸溅的天上地下全都是,红的白的全都有,也迸溅了二人一脸,二人却对视着,哈哈笑得畅快,谁也没再去擦拭脸上的血污。 笑过之后的李锦又迸发出浑身氤氲的煞气,连受伤留出的血水都在煞气中蒸腾。 他的胸口和手臂都在流血,竟忘我的在左右被砍伤的敌人身上分别又补了两刀,他与天浪二人并肩冲杀,迎面的七八名清军最后全都惨呼着扑街了。 天浪旋转着狼牙棒与李锦一个马上一个步下配合着继续追击。 自己的身侧是紧紧跟随的邓凯,三人并两千精骑继续掀起怒潮。 又冲杀了一阵,三人渐渐来到了战况最为激烈的地方。 这里的敌人都是洪有德的忠实拥趸,战斗力也是他军中最强的。 整个兵线都松动了,左翼高必正和侯性,右翼刘体纯和陈友龙都有大幅进展,清军的战旗正在一面面的倒下,中间只有这支已经处于半包围的人马依旧岿然。 明军数轮冲锋都冲不破这队清军的枪阵,伤亡大到不可思议,天浪等人也赶奔了来,头顶飞矢如蝗,眼前金铁铿锵,天浪的心弦紧绷着。 除了震彻云霄的喊杀声,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而全军的投枪和石雷都用完了,箭矢对这支重甲步兵的杀伤也有限,敌人的劲弩强弓也有来有往,面对垂下一团黑幕的清军冷森森的枪锋,天浪系数着不断积累的伤亡,有种窒息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全州城头,一个老人和天浪的心情一样,何腾蛟在来回踱步,连他也看得出,战役已经到了决定性时刻,风云涌动中,只看谁能拿出胜负手。 然而何腾蛟什么都拿不出来,只有一颗焦急无比的心让他无法停下脚步。 离他不远的女墙旁,静静矗立着一名裹巾掼甲身披白袍的巾帼女子,一袭坚实的盔甲隐去了她绰约的风姿,十余年戎马将她似水的柔情化作满腔热血。 脉脉情长中,她把自己爱的一半与那个男人一起埋葬入一抔荒土,将剩下的一半赋予了这片山河。 登高眺望遍地尸骸的战场,阴风缭绕人头滚滚,抖落红尘嚣嚣,地阔天长不知归路。 心无所归,但知为何而战。 从襄阳到洛阳,从潼关到山海关,她们来时一无所有,只有红旗半卷。 从山海关到潼关,从京师皇极殿到湖广九宫山,她们去时一无所得,只伴着萧索西风。 然而也是这一败,让皇图霸业成空,也让高桂英的心境更加明澈了。 她们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她们不怕失败,她们就算有一天一无所有,她也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这勇气便是大顺军的百折不挠的斗志。 以前的这种百折不挠,只为杀官造反,而今的拼力一搏,是因她们看到这天下,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她们便要抗争到底。 “首辅大人,别走来走去了,难道大人还怀疑我汉家的好男儿没有种,连最后一块硬骨头都不敢啃下来吗?” 高桂英蓦然开口,话中透着一股子底气。 何腾蛟回了两次头,才确定高桂英是在和自己说话,可他还是不确定高桂英话中的泰然自若从何而来。 汉家男儿没有种吗?也许是,也许不是,至少长江两岸,黄河南北的许多聪明的声音会这样回答说:就算没有种,也比没命强吧? “贞义夫人可有破敌良计?” “没有,只信我将士有一身虎胆,当年能昼夜卷甲疾行四百里,打败孙传庭,今朝严阵以待,兵力集中,还能破不掉辽东军?” 鳌拜破张献忠,率巴雅喇军昼夜疾行才是三百里,李自成破孙传庭,昼夜疾行四百,可见大顺军的战斗力绝不差。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逝去,明军依然在攻坚,清军也在局部展开反攻,两军兵线犬牙交错,血影漫天,与蓝天交映着惨烈与恢弘的颜色。 战场中的天浪指挥若定,他似乎在等,城头上的高桂英眼神深沉,似乎也再等。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可惜没有如果 高桂英与朱天浪,两人至今还从未谋面,只有天浪用一封手谕和这位女中丈夫沟通过一件事,那便是此战若遇到如此局面,什么能成为胜负手。 红夷大炮吗?不是,两军犬牙交错,天浪还没疯狂到不分敌我的把船上的大炮搬下来进行一番狂轰滥炸。 何况船上的火炮没有驮马和炮车,几千斤重的大炮根本无法搬运。 在此之前高桂英并没有太过重视天浪的这封手谕,否则她不会还想要出城冲杀。 然而在此时刻她看到了,作为久经沙场的女将感受到了。 天浪伸手入怀,缓缓拿出一只大爆竹,他将大爆竹直立握在手心,点燃...... 引信燃尽的是他的微笑,他的笑颜凝固为一抹决然,烟花冲天的那一刻他低沉冷硬地声音随之传入虚空: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随着他的吼声,全军齐喝,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星爷电影里的对白被他用上了,变成了一句暗号,天浪的恶趣味倒也并不突兀。 那孤直的烟火长啸着窜入云层,绽放的那一刻,仿佛洞彻了高桂英少女的心,这是隔空的仰望,是无言的托付,她感觉自己身子沉重了许多,她猝然化作一股力量,双眸如炬,抖起肩上月白披风,高声喝道: “两副忠义胆,刀山火海提命现?” 这是接头的暗语,娘子军齐声附和,随之齐齐动了起来。 战场之中看不到天浪邀来的千军万马,城头之上也不是高桂英本人要奔赴刀山火海。 那是数十面战鼓,高桂英跨步站在一面巨大的战鼓之下,双手抡起鼓槌,与娘子军一同敲响了总攻的鼓声。 听到那震颤了整片山河的隆隆战鼓之声,许多战士们都笑了,笑过后,是满心的肃然。 这鼓声是命令所有人,拿出自己的性命去搏杀。 这鼓声,让他们选择把自己身体抛出去,抛向严阵以待的敌人,抛向前去堵住清军密密匝匝的枪尖。 他们用生命在冲锋,吹响了死亡的号角,他们被洞穿了胸膛,口吐着鲜血,仍大笑着挥刀乱砍着面前的敌人。 听到这鼓声,将士们便得到了神圣的号令,全体如决堤的洪水,似出闸的猛兽,纷纷不要命地往前冲去。 “杀!”杀出一个真理来,王侯将相莫敢论,他造反的初衷,便是要把高高在上的打翻在地,把自以为是的踩在脚下。 “杀!” 高桂英一双藕臂齐举,两根鼓槌左右擂动,那沉闷的,那震彻大地的似乎已不是战鼓,而是她,是一群米脂婆姨不屈的吼声。 曾为大顺皇后的她,这一吼便能化作全军的信仰和雷动。 在娘子军鼓声的震撼下,清军开始慌了,让他们本就绷紧的神经彻底断开,明军疯狂的攻击波犹如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更多崩溃的士卒争先恐后躲避着明军带给他们的一场风暴,不敢与之一战了。 没有配合,没有袍泽,只有命是自己的,他们自顾自地逃跑,且都毫不理会身边的战友。 还是那句话,这场战役,于辽东军来说,是一场事业,而对于明军来说,则事关个人及家人妻女的生死。 明军情愿以命换命也要赢得这场战役,而对于清军来说 ,他们只确信如果腿脚慢了的话,将会被这支明军迅速碾压进尘埃里,他们不想死。 天浪也在战鼓声中出动了,他带领着骑兵开启了自己最为熟悉的追逃模式。 “杀,一直杀!” 像是轰然一声,清军最坚硬的军阵龟裂了,那些带伤的,半死的明军如地狱中的恶鬼,拖着刀冲入了军阵之中。 继而是泥石流般将他们掩埋,明军兵线全部向前碾压,吞噬,如大江流向天地之外,似波澜撼动远空。 风云涌动,血流滚滚,无数的嘶鸣与哀嚎,预示着一支强敌的覆灭,代价是,无数先驱的陪葬。 陪葬的,是许多甘愿赴死的先驱,清军在步步后退,黄龙旗如多米诺骨牌般成片倒下,被砍断,被丢弃的旗帜一面面覆盖在明军那些赴死先驱的尸体,覆盖了他们牺牲的征途。 劲风之中,唯有那面天浪背后的日月旗最为亮眼,唯有朱天浪、李锦、郝永忠、高必正和所有疯子般的勇士最为激狂。 他们在战场上呼啸冲杀,如碾压土墙一般,将清军轰然撞塌。 失败一旦到来,根本容不得让人去反应,去思索。 这一刻,所有辽东军,都在拼命逃跑,脑海里一片空白,那团乱麻一般的白色,是无尽恐惧的深渊。 清军全面溃败,天浪则继续追杀,不给敌人以任何喘息。 最后,战场上只留下无数尸体和血染的秋风。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不知疲倦的追杀,一直到了夜幕将至还未停息。 不知又有多少敌人流成血河,与残阳相应成画。 那画风冷厉凄凉,在夕阳的阴影里。 溃兵的尸体,盔甲和兵器散落至城东十几里外。 伴随着夕阳在远山顶留下的最后一缕金边消逝,魂回大地,黑夜寂静如初。 一根根火把随风摇曳着,偶尔用噼啪的火花声装点永夜的苍凉。 士兵们分散着打扫战场,与一场大胜的收获比起来,最令他们记忆犹新的,还是精锐骑兵如铁塔一般在秋风中往来奔驰的畅快,和在夕阳中散发着光晕的悠然。 每一个获胜的士兵都把犹如神佛金身从天边而来的名将和骑士幻想成是自己,亦或是自己的将来。 仅仅两千骑兵,便是往来涤荡战场,并死咬着清军溃兵不放。 “驾,驾!” “杀光他们!” “一直杀!” 日暮前那一声声豪迈的吼叫犹在士兵的耳畔。 当最后一支清军被明军追上后,又一场恶战,尚可喜亲自督战的这支人马在付出了数百伤亡后,终于掩护了所有步兵脱离了明军的追击,连他也落荒而逃了。 如果不是三顺王交替掩护着撤退,全州一战,天浪绝对有可能全歼辽东军的可能。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飒飒秋风独自寒凉 看着尚可喜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天色,天浪确实有些意犹未尽,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了。 而明军士兵则目送智顺王丢盔卸甲的逃窜,冲着他的背影高呼万岁。 这不是一场决定了敌人命运的胜利,却扭转了明军的命运,当胜利真的到来,许多人回味起战争场面的恢弘,和将士们慷慨赴死的豪迈,都感到难以想象,都不相信他们真的做到了。 对方可是三顺王的辽东精锐呀。 尤其对大顺军的余部来说,在李自成于山海关战败之后,便一直被作为豪格和阿济格马前卒的三顺王和吴三桂追着打。 从直隶被打到山西,从山西被打到陕西,最后被一路追杀至湖广。 三顺王虽然只是豪格和阿济格两位大佬的带路党,可也正因如此,大顺军对三顺王战力的了解也是最直观的。 这场胜利太过令人意外了,战前有许多人都认为时机不对,认为最理智的做法应该是在清军绝粮后徐徐推进。 可那样的话,清军半数是骑兵,绝粮肯定要扯,明军还追得上吗?追不上,别说如今这样一场大胜,旬月后,敌人必定还会卷土重来。 直至战后,许多人便理解了皇上这场仗为何要这么打,尤其亲身领教了辽东军强大的战斗力以后,所有人都更加珍视来之不易的,用鲜血换来的胜利。 尤其到了湖广以后,三顺王气焰可谓嚣张,他们以不足五万兵力,在数月之横扫了湖广的五十万明军,将首辅大人按在地上摩擦。 可为什么到了全州,同样的敌我双方,明军还大半都是湖广溃军,便是胜负易手了呢? 许多士兵的眼睛,这时都开始不自觉地观察起在夜风的战场中踱马的一个人,正是那个带给了大明一个奇迹。 没落的战场,光明的火把,冷艳的马步,那匹五花战马据说也是缴获自恭顺王,是皇帝本人亲手将孔有德砍翻,夺了他的宝马。 五花马踏过了一路未及收敛的尸体,似乎也在回味一场非常了不起的胜利。 将士们都还议论结束追杀后,他们在大明皇帝的带领下,挺着骄傲的胸膛昂首唱着山歌回转。 那歌声曲调昂扬,将士们用来自全国各地的口音,歌唱着同一场胜利。 那一刻,将士们情绪高亢,高吼着奔回夕阳,仿佛连日月旗的颜色,都是分外耀眼和鲜亮。 他们骄傲,他们勇猛,是他们的无畏斩断了清军伸向大明最后一块土地的触手。 他们在日落之前返回到了全州战场,在静谧的黑夜中清理着所得的战利品。 数不清的战利品被集中起来,满地的刀枪铠甲堆成了像是一座座军帐。 战后的天浪则似乎陷入了消沉,他骑着马徘徊在战场,偶尔喃喃自语着: 孤独的人无法骄傲前行,没有爱人的注视和陪伴,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开心了? 哪怕是获得一场扭转乾坤的胜利。 呢喃中天浪在问:若没有你,谁还能与我共望天漄,谁又能与我共议天下? 低低说着,颓然的天浪有些想要哭一场。 兴奋的胜利落幕后,其实许多将士都在默默流泪。 苟富贵,不相忘。 天浪思念的是爱人,将士们在思念袍泽。 太阳下山时,也将胜利后的悲伤掩埋,散乱的清军旗帜蔫蔫地横七竖八了满地。 被堆积成山的兵器渐渐逝去了表面的锋芒,缴获的近三千匹战马都被远远圈在城西,乖乖的磨牙吃草。 看得出缴获的战马许多都病着,故而它们被隔离了起来。 虽然这些战马暂时还无法恢复战力,也不知道最后能有多少匹能被治愈,不过天浪觉着,这些缴获的战马,才是自己此战最大的收获吧。 抬头仰望,好壮丽的星空,可一切又似乎那么遥远,又不敢相信的真实。 好多虚幻,也有好多真实,获胜后,浑身是伤的郝永忠被医官抬上担架,龇着牙对天浪露出了真实的笑容。 刘体纯拄着铁棍一瘸一拐对天浪憨笑。 侯性劫后余生后自吹自擂得意的笑。 高必正对敌人的嘲笑。 李锦和天浪一同追出敌人二十里,天浪说,“算了,穷寇可追,只怕天黑,让孔有德再蹦跶两天。” 李锦却是摇头一笑,让天浪回去料理一切,他则转身继续追击。 一张张笑脸真实的从天浪身边闪现,又消失在黑夜中。 世事无常,可天浪的新战友们笑容都是那般坚定。 还记得李锦执意追击时,天浪曾问他:“补之认为追击有把握吗?” 李锦字补之,他的字似乎很有深意,李过,字补之,有过补之。 “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撤退时纪律井然,虽遭受一定损失,可此战他们的损失至多不过三成。 与其说是被我们打跑的,不如说是被补之和国勋等将士的勇猛无畏吓跑的。 万一补之的追击过于深入,被他们反咬一口,不是很窝火的一件事吗?” 李锦却是打定了主意,擦拭了刀锋的血回答说: “臣以为不会,他们逃的仓皇,根本没有携带粮草,主力部队肯定不会与我纠缠太久,一定会尽快回到永州就粮,并固守待援。 如果我军不给他留下喘息的时间,而是继续穷追猛打,我军则很有可能将永州、衡州,甚至洞庭湖以南的大部地区也一并收复。” 天浪不是不同意李锦追击,不过作为刚刚把后背交给过的生死弟兄,关系的话语是必须的。 “好,既然如此,那么湖广疆土的收复,便劳烦兴国候了!” 李锦沉默片刻,拱手说:“李锦责无旁贷。” 他晶亮的眸子在火红的光影中明灭不定,所说的责无旁贷,亦是他的愤懑和不甘。 湖广终究还是大顺军的伤心地,李自成就死在那里,所以李锦不甘心一场小胜利,他想要继续追击,天浪当然理解。 全州之战缴获了大量火炮,三顺王投降时,让后金军的重炮总量几乎增加了一倍,全州之败,则让明军火炮的数量陡然增加数倍。 还缴获了近万件绵甲,数百支火绳枪,数不清的冷兵器,这些都需要天浪回去清点。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人不狠站不稳 陛下,缴获的兵器实在太多了,一时间根本数不过来呀...” 侯性和庞天寿凑到了一起,对于上报的数据没有太过具体,阉党双贱客在许多人眼里都是奸臣,是废品,连说话都惯于使用春秋笔法。 这样的口吻,是邀功也好,膨胀了也罢,天浪对他二人在此战中的功劳都记在心里,很满意他们的表现,也肯定了自己的物尽其用。 “好啦,知道啦,全都集中起来登记造册,留着慢慢分吧。” 天浪刚刚已经把清军大营里没被焚烧的粮草分给了各部,很快便有人提到了缴获的兵器。 这会儿庞天寿拿着小册子说兵器如何如何多,言外之意还是分配的问题。 有了粮食,再有了兵器,各部便都可以扩充兵马了,可庞天寿和侯性两人,包括许多将领根本就是负责记账的,真正对分配战利品有话语权的是何腾蛟。 “陛下,缴获一百三十门大小火炮!” “嗯,好好好,照样分配给各部!” 有了这些话,围着天浪身边一直不肯走的将士们表现的更加热情了,吵得天浪的头都快要炸了。 .......... 各种缴获让人目不暇接,将士们像哄小孩子一样,缴获无论多寡,全都献宝一般呈报给皇帝,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变化。 看得出这一场仗打下来以后,天浪的凝聚力增加了不少。 “陛下,在孔有德帅帐附近发现了惊喜!” “惊喜?那就把惊喜全都登记造册,保存到城中的库房吧。” “......” 来人语噎,不知怎么解释所谓的惊喜。 “怎么了,是财宝吗,叫不出名字的没法造册?”见来人沉默,天浪不耐烦的问了句。 来人表情古怪的斟酌了半天,这才小声试探着说道:“陛下,这些惊喜,恐怕只能您自己亲自处理了,臣下们连进去都不敢进去,而且这惊喜根本就没法放在库房中保管。” “到底怎么回事?”天浪皱着眉头问道。 “陛下,不如您还是亲自去看一下吧......” 天浪被呈报战利品的锦衣卫搞得头大,身旁的何腾蛟以及庞天寿等人,都是天浪下令追击以后,便屁颠屁颠打开城门出来自动打扫战场来的。 天浪要均分战利品,他们中的大多数也没有异议,而且很赞同,毕竟勤王大军的成分太过复杂,如果分赃不均,很容易造成君臣间的嫌隙。 故而分赃要快,还要彻底,那么不能放在库房的东西,莫不如便直接分了吧,天浪是这么想的。 此时庞天寿和何腾蛟捧着账册在火把下正眉飞色舞的谈论着这场胜利,听天浪这边和一个侍卫间的话题有点儿特别,庞天寿拍一拍何腾蛟的肩膀,“阁老啊,不知那群猴崽子又给万岁弄到了什么好玩儿的,咱俩不如也凑凑热闹去?” 何腾蛟眉头蹙了蹙,有说小人得志便忘形,庞天寿拍他肩膀这事儿,其实很轻佻。 何腾蛟不动声色地轻捻美髯,心情好,不计较,颇为意气风发的阁老瘦瘦的,帅帅的,蟒袍穿在他的身上,鼓荡着秋风,还颇有种魏晋名士的落拓激荡。 “哈哈,既然公公雅兴,那也好,横竖我等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天浪听到他二人的议论,感到这两位是越来越默契了,便也乐呵呵对他二人招了招手。 “首辅与大伴儿都在,那就和朕一起去发现宝物的王国吧,据说孔有德抢来的宝物不少,一起去看看到底有多少好玩儿的。” “哎呀,万岁不要嫌老臣啰嗦,缴获的金银细软还是要入户部滴,供给军队和朝廷百官的开支的是免不了滴,百官都数月未发俸米啦,很是急需您刚刚说的那一屋子里的东西呀。” 何腾蛟弓腰驼背,前倨后恭,屁颠屁颠的,狗屁的魏晋遗风,在战利品面前都是浮云。 此时的他看上去殷勤的像个关心小寡妇病情的老郎中,实则肚子里却在打着那些宝物的主意,对小寡妇没一点儿兴趣。 天浪心情不错,饶是何腾蛟在自己身边逼逼叨逼逼叨,非要让朝廷的太仓也来分一杯羹,天浪也没和他计较。 横竖有案子一起犯,有好处大家赚嘛。 “你们说孔有德是不是老好人?他从关外一直打到全州城下,看起来倒是挺生猛的,可在朕眼里,他不过是个千里送人头的挑夫而已。” “万岁这话头,好像还想要感谢一下孔有德呢。” 庞天寿阴阳怪气的,看起来很是不以为然。 “感谢就不必了吧?”何腾蛟没有隐藏天浪默许他让户部插一脚后,那一脸得逞的笑容,仰着脖子遥想一进屋便被闪瞎眼的喜人画面。 “臣以为孔有德扔下那么多财宝没来得及带走,恐怕这会儿不是想着咱们该如何感谢他,而是正心疼的睡不着觉呢,呵呵。” “阁老玩笑了,那孔有德是什么玩意儿啊,他能留下些什么宝贝? 不过一穷军汉而已,山东三矿徒,他见过什么值钱的东西啊,还宝贝呢。 嘁,杂家就不屑了,他认了毛都督做干爷爷怕是没几天,毛都督就死了。 投降了皇太极没几年皇太极也死了,不过是当年建奴军中无人罢了,投降后,建奴才把他这个矬子给拔了出来。” 天浪有心想说一句:真是为了黑儿黑呀,你庞公公此前不也是服侍了四代帝王吗,而且四位帝王貌似结局也都不怎么样,这么说你不是比孔有德还晦气? 可这话太过伤人了,八成说出来能让庞天寿找个地缝钻进去,便是咽下了而后打趣着问道:“大伴儿这么说,那孔有德倒是令人同情了?” “可不是这话说的!这厮自从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他爹妈和孔门丢脸来的,真是辱没了祖宗呀。” 庞天寿嘴太损,连何腾蛟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浪叹息一声道:“嗨,确实够丢脸的,生为孔圣后裔,居然还会卖祖求荣投靠异族,此等儿女,真是不该生下来。” 天浪很想把庞天寿的话用录音笔录下来,然后有机会放给洪有德听。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皮外伤而已 庞天寿轻哼冷笑道:“嗯,这厮生下来的确是个错误,不过杂家以为,他父母当初只是为了享受生他的过程,至于他这个败家玩意儿,只不过是他父母激情之中的一个副产品而已。” 众人哄笑,庞天寿刻薄的嘴巴却还不依不饶道:“他可倒好,蝙蝠插羽毛,还以为自己算什么鸟呢!”众人又是一阵捧腹。 合着今儿高兴,大家更愿意说些开心的话题,贬损敌人的无能便是其一。 “万岁,老奴真不是作践他,就他攒的那些破玩意儿肯定不会是什么宝贝,说不定只是些散碎银两和铜钱呢,他一个泥腿子出身,人称山东三矿徒之一,他能有多大的见识啊?” “好一张叼嘴呀!”何腾蛟指着庞天寿笑骂道:“一个鞑子的恭顺王,居然被你说的如此不堪!” 庞天寿却是越说越得意: “阁老可别以为杂家这只是挖苦他,咱家说的话虽夸张了些,离事实肯定也不会太远。 他区区一个恭顺王算什么? 咱家一生可是服侍过我大明的五代帝王,正格的什么宝物没见过啊? 一个穷军汉弄来的一堆玩意儿,肯定都是杂家玩儿剩下的!阁老要是不信,咱家就跟阁老打个赌!” “真要这样的打赌,打赌那都是公公您玩儿剩下的?” 何腾蛟一脸的不相信,庞天寿则是嘴巴一撇,很是确定的对何腾蛟说道: “怎么,阁老莫非看不起杂家的见识广博?咱还非要打这个赌不可了,咱家倒是要让你今儿个重新仍是以下咱家。 跟你们这么说吧,这天底下的好东西,咱家没见到过的还真是不多。” 见庞天寿一定要赌,何腾蛟只好点了点头。 “也罢!等下看到了孔有德的私藏之后,公公也不用一一讲述来历,只需把我等不认识的那些,能叫出名字来便算公公赢了。” 二人加一起小两百岁了,竟然儿戏般击掌为誓,转眼众人来到了一座帐篷,不过天浪发现,帐篷外把守的士兵表情都很古怪,却是谁也没有多想。 尤其是庞天寿很是积极,第一个挑开门帘便是走了进去。 “诶吆喂,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随即在他背后的人便都听到他的一声惨呼,脚都被磨头便走的他给踩到了。 于是所有人便都看到庞天寿转过脸时,那一脸的尴尬和痛苦的表情。 庞天寿也不说话了,急急磨头回转,连脚下都没能注意到踩人,自己也踉跄了几步。 “大伴儿这是何故啊?你踩到朕的脚啦!”天浪一脸惊愕,龇牙咧嘴地活动着自己被踩到的脚趾头。 “万岁呀,不行了,老奴看不下去,里面尺度太大,实在太辣眼睛啦!”庞天寿是欲哭无泪呀。 天浪注视着庞天寿琢磨了一会儿,才又好奇心作祟,也把头探了进去。 只一见,便是揉着小腹大笑了起来,自己知道,庞天寿刚刚与何腾蛟的赌约,算是输到家了。 何腾蛟也要往里钻,却被庞天寿一把拉住了,只叫张福禄和全卫国两个随堂太监跟着天浪进去。 何腾蛟见状略微沉思,又想到什么不能放进库房,便是会心一笑啊,他终于明白里面是什么了。 那样的场面,庞天寿这个老太监还真是吃不消。 “庞公公,里面见到的,到底是不是被您玩儿剩下的啊?” 何腾蛟很坏,还不依不饶地追问。 庞天寿的表情却很是复杂,他红着脸嘎巴着嘴,吭哧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走入帐篷中后,天浪感觉到一阵窒息,映入眼帘的画面可不只是酮色无边,简直让自己热血沸腾啊。 眼中袒露的尽是些娇滴滴的美人,天浪不觉以手握拳遮掩着轻嗑一声,以提醒这些美人自己的出现。 可美人们却是对他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根本没让大明皇帝找到一丝存在感啊,丫被鄙视了?好伤自尊。 不过眼前的大尺度很快便让天浪什么都不去想了,大脑只剩下一片混乱。 军帐里的美女全都保持着同一种撩人的姿势一动不动。 说是一动不动也不尽然,天浪至少看到半数女孩的身子在发抖。 蓬门今始为君开,天浪也有些口唇发干。 “朱天浪,面对诱惑要淡定,你可是出了名的贱骨头,不对,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这是练就养气功夫的好机会,嗯养气......” 须臾后,呼吸开始加速。 不行,这招不灵,那就想想我家小魔仙吧,再把自己当成柳下惠。 他还不能立刻转身走出帐篷,还需要对这些女人们问问清楚的,再若换别的人进来问,就更有些不清不楚了。 脑海也就浑浊了那么一小会儿,埋藏在心底深处那个仙气十足的少女,最熟悉最亲近的影子就立刻笑意盈然蹦跳着浮现于脑海,冲着他摇摆着红裙子。 想起了爱人,天浪感觉耳朵好像被揪住了。 一束月光穿透薄云洒进屋内,带给了天浪一丝清明。 清醒过来后的天浪不禁口中骂道: “这个洪有德倒是真会享受啊。” 继而想起她们的发抖,便是涌起一阵愤怒。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留有一道道明晰可辩的伤疤,一条条或红或紫的新鲜鞭痕也很让天浪触动。 他不禁要问,这些女孩子究竟都遭受了怎样的摧残? 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都在暴涨。 军帐里的气味旖旎的很,天浪先退了出去,临走前告诉她们更衣,再进来时,还是原来的模样。 天浪有些郁闷了,这是什么情况,难道真的是自己出场的方式不对? 好吧,既然好好说话没人听,那就试试威胁,几声呼喝把人给惊吓到了。 “啊,贵人息怒!” 听到天浪恼怒的威胁,一个羞羞怯怯的女孩儿从小云身边弹了起来,她只是看了天浪一眼,随即便俯身低下头去,低下头的那一瞬,眼睛却充满着灵光。 这女人长得极美,身材更是傲人,摇曳着来到天浪面前,让天浪的身子也为之一晃。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绝不放过你 随即便听女人说道: “贵人,不是我们不听您的,实在是恭顺王临走前命令我们全都留在原地不许动,等着他回来。” 后面的话天浪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生气呀,这群蠢女人,孔有德早被打跑了,连鞋都跑丢了还怕他干嘛呀,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可气过之后,天浪又泛起一阵怜悯之色,像这样如奴隶一般活着,和一具躯壳又什么区别? 弱女子在这样的时代里真的是贱如蝼蚁,可设身处地的想,毕竟蝼蚁尚且贪生。 这些可怜人,大概都已经习惯在恶魔的爪牙被践踏的卑微吧? 天浪让小太监为她们去拿衣物了,再说话时,语气又柔和了几分,也对她们安慰了许多话。 “......走出这扇门,明天的第一轮朝阳便可带着你们回家,就算大明亡了,你们也已经自由了。” “家是么?”郁青儿惨笑,“贵人见到的所有姐妹,没一个还有家。 今天来了左大帅,抢了一波;明天来了八大王打跑左大帅,他再抢一波,抢走了女人和米粮,烧光了城池和村寨,杀光了我们所有亲人,还让我们乖乖摆出一副笑脸,毫无保留的侍奉他们。” 郁青儿定定地看向天浪,嘴唇动了动,终于鼓起勇气问道:“贵人确定自己不是第二个孔有德吗?” “朕是大明皇帝,是百姓们的君父,也是你们的君父。” 继续无声的沉默,天浪暖声道:“我们打了一天的仗,你们呢,应该没人管你们吃东西吧?” 再次出去等她们打扮整齐,而后带她们去吃饭,女孩儿纷纷走了出来,却听到帐篷门口有个说道: “姐妹们这是都要走了吗?可我想留下等王爷回来。” 天浪皱着眉回头,看到女孩儿的目光涣散,她紧张的正彷徨四顾着帐外,像是在寻找洪有德。 郁青儿听她这么说,便走过去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摇晃着,一脸嗔怒道: “李姐姐,你醒醒吧,孔有德那畜生把咱们祸害的这么惨,你居然还想着让他回来?”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女孩儿窃窃的,说话声音很低,很软。 “该怎么办?你当然该恨他呀!” 那女孩儿一听郁青儿的话却是急忙摇头,“不不不,我们不能恨他的。” 郁青青愤愤然推了她一把,跺着脚道:“简直是无药可救了!” 也许已经恨无可恨了吧,饶是洪有德强加给她们的痛苦难以计数,可凭她们一介弱女子,面对洪有德这样强大的男人,她们恐怕心中连一丝报复的心都不敢升起。 恨一个人到了极致究竟是什么? 一个女人被折磨摧毁了心智后,难道会对这么她的人产生依赖吗? “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青儿,你别怪我,不知道是否还有恨,也许,我已经不恨他了吧......” 女人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么,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的。 “呵呵,”郁青儿惨笑,随即眼神幽寒,牙关紧咬,一双粉拳想要用力,却只是轻轻扣在女孩儿的肩上,女孩儿则仍是木然。 “李姐姐,你竟然这么圣女,可我不是,如果再看到他,我真想杀了他!可你自己若是已经变成了洪有德那个畜生的影子,你叫姐妹们还怎么和你处?李姐姐,你不要这样!” 现实,难以名状的现实,居然如此可悲,她们得救了,却不见一丝喜悦。 唯有郁青儿让天浪印象极深,她轻轻捶打打过李姑娘之后,那一双幽寒的眼神很快便消失不见了,眸光中绽放出了生机,连胸前的呼呼鼓起,在喘息了片刻后,便也恢复了平静。 天浪觉着,郁青儿是个遇事很理智的女孩。 “全卫国,记得明天再去城里多买一些花色布匹,给姑娘们每人多缝制几身换洗的衣服。 再寻一处宅院安置她们,大伴怕是不好意思回来了,不过你出去跟他说,让他派些人手,保护姑娘们的周全。” 天浪是借着对全卫国说的话,安抚女孩子们,而且貌似这些话很管用,郁青儿和李姑娘提及孔有德的名字,许多女孩子的抽噎又变得大声了许多,敢于大声哭泣,也是一种安全感的体现吧? 听到哭声,天浪感到一阵头疼,思绪变得更加凌乱了。 郁青儿的目光始终都在悄悄打量着天浪,虽然天浪绝对是品相上佳的大帅哥,可郁青儿观察的不是这些。 月华之下,男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皮甲,衣着并不鲜亮,满身的征尘和硝烟气味,夹杂着男人身体散发着的类似烟草和汗水混杂的那种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天浪那羞涩的,又有些大男孩的不自然,让郁青儿觉着他应该是一个好人,一个好男人。 郁青儿对自己没来由的纷乱思绪蹙了蹙眉,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你真的是大明的皇帝?” 走在路上,终于想起了这句话是她该问的,其实也是一句废话,谁敢闲着没事儿自称是皇帝? “嗯,没错,朕便是大明的皇帝。”天浪的回答也很直接。 “张福禄,吩咐下去给姑娘们做些好吃的,再多备些米酒,让姑娘们都醉一场吧,毕竟逃过了一劫,这可是囍事一妆啊。” 天浪又回头看向女孩子们,“醉过、笑过,伤痛就变成昨夜的一场梦了,不是吗,走吧,都去喝酒去。” “真的,喝醉了就真的可以忘却过去的么?”女人眼含雾气,热着眼眶垂下头去。 “当然是真的,不信就喝醉一次试试嘛。” “那么陛下自己有没有什么往事需要和我们一起忘记的呢?” 呃... 这女人有点儿妖孽了吧,不但自己很会哭,怎么还很会戳别人的眼泪窝子呢? 等等,哦...... 天浪听懂了,郁青儿不是猜到了自己的心事,而是暗示想和自己一起喝酒呢,呵呵,这还真是个小妖精啊。 可是自己该怎么回答呢?这可把天浪难住了。 他的唇角微微抽动了几下,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喝酒,而是心中说什么也不能忘却的记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易水悲音 那些属于自己最珍贵的回忆,是芊芊的那张最最美丽脸庞。 想起来,竟是模糊的,上天怎么能这么残忍,明明最不可能忘记的人,却是越想记住,记忆的影子就愈加模糊不清。 郁青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便让堂堂大明天子有些失控了。 天浪就像被雷击一样呆立着,讷然无语,勉强转过身去,摇晃着身形迈着沉痛的步伐走远,天浪想要逃离这里,仿佛如果逃离了就可以找回记忆。 看着天浪背影,郁青儿满含雾气的眼眶里泪水扑簌簌流了下来,自嘲一笑道:“您救了我们,可明晨的第一轮朝阳,我们便又是路人了吧?” “陛下他要走了吗,他不会不管我们了吧?”一群惊慌的女孩子天崩地裂地围了上来,拉着郁青儿问。 郁青儿咬唇沉思着,突然决绝的勇气推开姐妹们,奔跑着追上了天浪,拉住天浪的胸甲。 “陛下,我不知道刚刚说了什么惹你伤心的话,可你说过的,醉过,笑过,伤痛就变成昨夜的一场梦了。” “你好烦,朕只想一个人静静,”天浪有些恼火。 “凭什么你心烦就可以抛下我们,随意践踏我们刚刚重拾起来的自尊,就因为我们都是脏的,你认为救了我们就像救起一只受伤的小猫小狗一样?” 两个人的争吵始终不在一个频道上,天浪因为模糊的记忆而厌恶这个世界,青儿则根本就不会想到堂堂大明皇帝,理论上是富有四海的,竟然因为想要找回一个心中的影子而急的发疯。 邓凯是想要走过来的,却被悄然出现的庞天寿给拦住了:“邓指挥想干什么去?” “当然是替万岁解围了!”邓凯急道。 “邓指挥心中只有万岁,可否想过,如果让那几个丫头吵赢了,对治愈她们心中的创伤,重拾生活的自信很有好处呢?” 庞天寿真是怒目金刚啊,外表凶残,却是内心向佛,啊,不,按照他的宗教,应该是心向天父才对。 “公公说的什么玩意儿,某听不懂。”邓凯似乎也被天浪的火气给感染了,天浪的情绪也很容易会影响到他这个最形影不离的人。 可他就是后知后觉的一个人,却又往往是有些事天浪想到了告诉他去做,他看一下天浪的眼神,便又比其他人更快的领悟了,这是一个看起来愚钝,却悟性极高的人。 看着庞天寿的眼,邓凯似乎又领悟了,“哦,合着为了帮这群姑娘,咱们把万岁都给舍了是吗?” 庞天寿双手抄袖,把拂尘搭在肩上,把头撇向一边,“那是你邓指挥说的,咱家啥都没说。” 不承认就是默认了,邓凯咬了咬牙,终于也做出了选择,他也认为为了这些可怜女孩儿日后的心理健康,的确该把皇上给舍出去。 两人都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看着郁青儿纠缠着天浪。 朱天浪俨然成了这些女孩子们唯一的信心和依靠,就像新生的幼雏找到了慈祥的母亲,无时无刻都想跟在母亲身后,不管去任何地方。 天浪感觉自己一旦离开,似乎有点儿无情,可被郁青儿缠着,所有人又都放任着两个年轻人的争吵...... “陛下既然救了我们,就不要再试着去伤害我们。” “明明是你们戳痛了朕,朕怎么伤害你们了?”天浪也不想遮掩。 “戳痛了你,哪句话?”青儿回想着。 天浪告诉她:“想忘记的,不想忘记的。” 青儿苦笑,鼓励的眼眸直视着天浪的眼,一脸真诚地说: “陛下说如果想要忘记些什么,那便喝酒,可青儿要是说,如果想要记住某个人,那就和身边的朋友多聊一聊她,这样才能呼唤出内心的记忆,陛下觉着,青儿配做您的朋友吗,我们能否为你做些什么?” 远处的老太监当下很激动呀,这个女孩儿真的太特别了。 她在自己最艰难的生活中,还不忘去鼓励帮助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看得出来在所有女孩当中,她是绝对的精神领袖。 庞天寿甚至可以想象,以这些女孩被抓后所经历的种种折磨来说,如果没有郁青儿的鼓励,这些可怜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活到今天。 庞天寿甚至想到了自己,虽然他做不到去鼓励谁,饶是自己想要表达善意,也往往会把别人给吓到了,会被误以为是恶意。 也确实,和白毛老雕一样,大多数太监因为生理残缺,导致心理也不咋正常。 说明朝的太监如何横行,残害忠良,可大多太监的骨子里都是自卑的。 就如庞天寿,他其实一直都想像这个女孩一样,也试图用一颗爱心去帮助身边的人,感觉郁青儿就像是自己曾经生活中的影子。 郁青儿还是很狗腿的粘着天浪。 “陛下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郁青儿,西北天水人。” 天浪也是无奈了,郁青儿时而撅起小嘴,时而又可怜巴巴的对自己摇着大尾巴,自己总不能将她推开然后狠心离去吧? 有这么一个跟屁虫费心费力地讨好,他便只能暂时放下心烦,和小丫头聊上几句。 “你的家乡竟然这么远,是不是逃过了九九八十一难,才跑到这儿来的?” 郁青儿既粘人又可爱的小表情让天浪的心情缓解了不少,自己对这个性格很阳光的小美女其实并不反感,只是刚刚太过心焦了。 天浪的心焦不禁是因为郁青儿说了那些引起自己伤心事的话,还因为郁青儿的身上有几分芊芊的影子。 不过年轻人在一起,聊上几句,便会把心思放下了,两人聊着聊着,便又相互开起了玩笑。 面对天浪的调侃,郁青儿只是漏齿一笑,两手背在身后,踮起脚尖放松地窜动了几下,小模样很是俏丽。 笑嘻嘻就着天浪的话茬儿反唇相讥道: “猜的没错,姐妹们刚好活下来八十一人,更是逃过了九九八十一难呢,不如陛下就当自己是唐长老,带着我们这些小妖女去拜佛求经吧,成么?” 呃......天浪扯笑着摸了摸鼻尖,感觉又被小丫头给绕进去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硬汉 发觉了天浪的尴尬,郁青儿踮着脚尖,眼睛斜向一边不敢看向天浪,负着手怯生生说道: “很感谢陛下救了我们,还给我们衣食,可是陛下能别说走就走吗? 青儿知道,可能青儿刚刚的话伤到了陛下,但是陛下想过没有,您救下的不是一群小猫小狗。 虽然不意味着我们会死缠着陛下,可...可我们暂时还不敢正视这个世界,世道也的确太乱了,若没有人保护,我们就算是自由了,也根本无力存活下去... 希望......希望陛下能够多留在我们身边一段时间,并给我们鼓励,让我们变得强大,可以有能力保护自己,甚至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反过来保护您呢。” 郁青儿越说越精神,双手合十,讨好着侧头看向天浪。 一脸谄笑的可怜模样,眼睛似乎在问天浪说:“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天浪凝视了郁青儿许久,最后噗嗤喷笑,一脸无奈地说: “真看不出你是遭了难才来到这儿的,怎么感觉你才是那救苦救难的水月观音,是朕的人生导师呢?将来还能保护朕,好啊,朕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郁青儿不以为然地瘪了瘪嘴巴,“哼,看不起人,人人皆可成佛,我怎么就不能是救苦救难的水月观音了? 我虽没读过书,可至少还知道救人者自救这个道理。” 郁青儿到哪里去读书?她所知的一些比如《西游记》,也是姑娘们在一起偶尔聊天时有人讲的书中的故事桥段。 “过去没读过书,不代表以后不能读书,太祖爷少年时,便出家为僧,后来又下山乞讨,也没读过书,可后来还不是手不释卷,做成一代文武全才的圣君明主? 你们既然已经自由了,那么余生若是还有追求,不妨去做便是。 就说读书吧,你们大可用读书来丰富生活,郁青儿,别忘了你是天水人,天水可不只是美人故乡,更是华夏始祖女娲娘娘给后人传道受业的地方。” 大概女孩子都不喜欢遇到天浪这种满口冠冕堂皇,好为人师的谈话对象吧,太无趣了。 一听说让她读书,郁青儿便是有些头疼了,不过她还是乖巧地点着头,做好了阳奉阴违的打算,只要能先把天浪哄住就成。 郁青儿确实是绝色的美人,她身材高挑,匀称,肤如凝脂,寻常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说不出的万千姿态。 一张瓜子脸,还有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五官,一颦一笑都透着性感,一举一动都无比绰约,只要她想,足以撩拨任何男人的心。 青儿却并不是在撩拨,表情还有些腼腆。 似乎这个聪明的女孩儿已经洞彻到了,面前这个男人骨子里是很倨傲的,心是被占据着的,很不讨喜,也很难被其他女孩子接近。 天浪真的并不是假正经,或者这么说:除了芊芊以外,能让天浪自愿去陪着喝酒聊天的女孩,青儿是第一个。 也不算自愿吧,他是被逼的。 郁青儿真的很像是小妖精,她问天浪愿意忘记掉什么往事吗,是想骗天浪一起喝酒。 没想到却把天浪惹恼了,转而又说如果天浪想要记住某个人,那就和身边的朋友多聊一聊那个人,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想骗天浪和她一起喝酒。 天浪承认自己不排斥这样的聊天,像是郁青儿说的那样,救人者自救,安慰她们,也是在安慰自己。 这里的秋天没有一丝孤冷,秋夜的月光仍无声地洒向大地,似一潭镜湖,洗净了白天战场的血污,将世间披上一袭素裹银装。 至少在这一刻,世界是清澈的,妖魔鬼怪只会在白天出来杀人,晚上就会躲在阴影里作祟。 可这里的夜晚依旧充满着光明,至少在天浪的身边没有阴影。 他有一种光,许是被刚刚点燃起的篝火照应,给八十一个女孩子的心灵燃起一盏明灯。 没想到庞天寿为郁青儿她们准备的晚宴竟然是两只羊和一匹战马,当然战马是战死了的马的简称,而且是自己一方的无病战马。 德胜了,是该庆祝的,全州城外的各军营盘里也燃起了许多篝火,百姓们把家中的藏酒全都拿出来送给了官军,为此天浪也还给了百姓多一倍的粮食。 星夜苍穹之下,三堆篝火围着两大圈儿的人,有天浪,有郁青儿和她的八十个姐妹。 天浪随着女孩子们喝着寡淡的米酒,来到大明以后,白日优思打仗的事,夜晚又思念成疾,天浪便愈加喜欢上了烈酒,因为家庭长辈们的习惯,原本天浪就喜欢烈酒,可如今几乎到了成瘾的地步。 可酒宴上这寡淡的米酒却一点也没影响将天浪沉醉的思绪将带自己入思念的天空。 “知道陛下给青儿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静静听着篝火烤肉的噼啪声响,郁青儿忽然开口。 天浪看向她时,青儿又自问自答:“青儿以为你是柳下惠,却没想到陛下是个痴情种。” 天浪淡笑,目光瞟向薄云中的皎月,却并不搭话。 郁青儿将最后一块儿羊肉放入神思不属的小云口中,擦净了手,帮小云把身上的披风裹紧,而后凑近天浪,环手抱膝,静静坐着。 两人都在用相互靠近慰藉着自己和对方,这是月夜下最好的疗伤。 突然人群中有一个突兀的声音,“陛下,我们可不可以做你的女人啊?” 这声音说话间,便跪倒在了天浪的另一侧,楚楚可怜地天浪的等待答案。 “............不是,什么玩意儿,赖上我了吗这是?” “张姐姐,你...” 青儿诧异地看她,那女孩儿显然是喝多了想要放纵心事。 “青儿你别管,姐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张姑娘旁若无人地说着。 天浪侧身缓缓把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平视着张姑娘。 “不知张姑娘为什么不想做回自己,而非要成为别人的女人? 朕可以派人保护你们,而且这样似乎是最好的安排,毕竟在朕的身边,会有更多的危险。 何况你们根本没法和朕在一起,朕要打仗,是每天和杀戮在一起的人,不是每天和女人在一起的人。”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套马滴汉子你威武雄壮 可你也需要身边有女人啊!” “朕的一生,只需要一个女人。” “陛下的这个拒绝的理由是否太过随意了些,您可是天子,自古天子哪有不是三宫六院的?” 天浪又是深深一笑,自嘲道:“朕算什么天子,只是一个迷失了自我的、被上天遗弃了的未亡人罢了。 如果你们只被朕派人来保护着,到时候大明亡了,你们至少有机会自救。 可如果你们是朕的女人,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宋朝徽钦二帝那些后妃和帝姬的下场。” 耸人听闻呢有木有,天浪一本正经抬眸正色看着她,徐徐道: “而且这个下场出现的期限,不会太久,所以朕想劝你,暂时的痛苦必须要忘掉。 而为了暂时的享乐和虚荣,结果把性命都断送了,饶是你们无怨无悔,朕也觉于心不忍,何况朕说的是真的,朕的一生,真的就只需要一个女人。” 天浪最后和她对饮了一碗酒,她便悻悻地闪到了一边,坐了下来。 一直未说话的李姑娘好像也从突然得救的彷徨中挣脱出来,想明白了些东西。 她想到孔有德好像说过大明皇帝的家小都死于武冈逃往全州的路上,当时孔有德开心嘚瑟的不得了。 她便凄然一笑,怏怏道:“呵呵,那个人说过,天下事,都是物竞天择,世间万物相爱相杀,最后幸存的只有最坚强的心,和最狠的人。” 那个人?说的居然还是孔有德,天浪和郁青儿对望一眼,都无奈摇头,嗨,简直了,这个李姑娘似乎已经魔怔了。 李姑娘又继续喃喃:“所以他说他不要去做一个好人,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陛下是个好人,却因为一仗战败,断送了几乎全部亲人的性命。 老天爷还真是瞎了眼,为什么好人遭难,坏人猖狂。 为什么魔鬼如此折磨着我,而我却好像喜欢被他折磨?” 武冈一战,杀死了那么多大明皇族,孔有德显然是要在别人面前好好炫耀了一番的。 听李姑娘这么说,天浪也不恼,毕竟这场失败不是自己造成的,死的人也是朱由榔本尊的亲人儿不是自己的。 “李姐姐,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能这么揭陛下的伤疤,更何况今天孔有德不是也被陛下打得惨败而逃吗? 还有你似乎忘了,他今天差点就用皮鞭勒死小云,你是被吓傻了吧,竟然还帮那个畜生说话?” “我不是傻了,而是疯了。”李姑娘用苍白的双手用力揉搓着自己蓬乱的发髻。 “我不确定是否爱上他,但我确定我想和他一起死;可我又非常确定自己痛恨的也是他,所以我无论如何都......都病了。” 无语......这是一个被折磨疯了的女人,恐怕需要精神治疗了。 几人都不再去理她,就让她慢慢把自己凌乱的思绪缕清楚好了,也许只有时间才是最好的疗伤药。 天浪吃了块儿肉,喝了口酒,把骨头扔到了篝火里,嗅着骨头在烈火中脍炙出焦臭的味道,欣赏着骨骼在高温下爆裂的噼啪声响。 天浪似乎很喜欢这样,就像自己天生不惧怕死亡和流血,默然觉着自己的心里好像也不是太正常。 天浪一直沉默不语,郁青儿则是看看右边的小云,再看看左边的天浪。 发现还好小云的情绪没有丝毫变化,她只是虚弱,白天被洪有德那一番需索征伐后,此时只是身子不方便动弹罢了。 虽然郁青儿对李姑娘的表现反应淡漠,可她抱着膝盖的双手却有些发凉,连熊熊火焰也不能温暖。 郁青儿不是惧怕李姑娘伤到天浪,她只是无力去改变李姑娘的状态。 天浪这时却突然笑了,透过篝火,环视众人,语气轻松地说:“李姑娘,你应该坚信自己会好起来的。 女人,本身就是很坚强的存在,你们看看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需要一个热水澡,一只金簪子和一件花衣裳还有一堆篝火和酒肉,便又让你们之中的大多数人拾回了自己的青葱韶华,难道不是吗? 李姑娘,听朕跟你讲,人可以为别人而活,但真正为别人而活的人,不是把一切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你以前是这样想的,所以没了孔有德,你便丢失了自己。” 天浪顿了顿,又道: “可你知道吗,真正为别人活的人,是想尽一切让别人活得更好,让自己变成他人的寄托,而不是去寄托他人,这样的人才会成为生活中的王者,无论男女,都会是王者。 朕相信你们身边就存在这样的王者。” 所有女孩都把目光投向了郁青儿,郁青儿缩了缩头,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有些害羞地摇头否认。 天浪也看着她说:“所谓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邻,善为国者不欺其民,善为家者不欺其亲。 而郁青儿做到的不止是不欺,你还在自己深陷地狱时普渡别人,说是圣人也不为过呀,青儿,你不愧是女娲后裔。” “我可没说我是女娲娘娘的后裔,只是和女娲娘娘在同一个地方出生的而已。” 郁青儿还有些小女孩的可爱,天浪飒然一笑: “哈哈哈,与华夏正神在同一个地方出生也不错啊,不过世人都是一样,有生便有死。 连女娲娘娘都成为一抛黄土了,可见就算是成神成圣的华夏先祖,也有龙驭宾天的那一日。 李姑娘把孔有德那些屁话给记下了,那是李姑娘受了他的蛊惑,所以现在的李姑娘也许和被朕打跑了的洪有德一样,已经太在意生死和得失。 有些道理说的太故作高深就嫌无聊了,可生死得失不是你在意它,它就会偏袒你。 追寻本心去做,就像青儿帮你们,朕救你们,都无怨无悔,也不求回报。 看到你们开开心心的,恐怕就连远处那些保护你们的士兵、还有那些宦官们都会和你们一样开心。 这就要说回刚刚的主题,如果你们真的是为别人而活,就该也用你们自己的幸福做为回报,让那些保护你们,搭救你们的人同样开心。 李姑娘,你显然不会想让孔有德开心吧?”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是你的阎王殿 李姑娘,你显然不会想让孔有德开心吧?” “我想让他死,那样我才开心。” “嗯,恭喜你,你已经重归正常了,欢迎你回到善良人类的世界,那么从你的回答我们还可以确定另一件事,就是你并不是在为别人而活。” 尼玛这才是心灵鸡汤啊,完全的治愈系有木有? 郁青儿陷入了沉思,女孩儿们虽对天浪的话未必全懂,可天浪说的究竟为谁而活,大多数人都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无根的浮萍能依靠谁?与其随着碧波荡漾,不如珍惜自己心中的每一滴水分。 你可以争执说浮萍无心,但你不能肯定浮萍这样简单的物种就不会懂得珍惜水分。 “陛下,您想听听青儿的故事吗?”说这话的不是郁青儿本人,而是张姑娘。 附和她的还有一群小姑娘:“是啊,是啊,陛下,青儿的故事好传奇的,您要不要听?” “青儿的故事?”天浪看样子也对郁青儿的往事很感兴趣,他还真有些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变得如此特别,想知道她的人生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 于是天浪便浅笑道:“好啊,那你讲给大家听听吧。” 张姑娘很外向,从她第一个站出来对天浪示爱,便可以看出她是个极喜欢表达的女孩儿。 女孩就像所有豆蔻年华的少女一样腼腆,却对自己愿意打开心扉的人热情如火,毫无保留,更何况她献宝也是献郁青儿的宝,慨他人之康,蛮有趣的。 “青儿自幼家境贫寒,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兄一弟,和我们中所有穷人家的孩子一样,她长到五岁都没有吃过肉的滋味,长到八岁都从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 可到了十岁,还是因为姿色太过出众被同村的员外爷看上了,员外带着一群爪牙去青儿家里,只给青儿的父母扔下二两银子一匹布,便将她强买了下来。 这个员外和许多地方豪绅一样,闲时最喜欺男霸女,灾年便哄抬粮价,逼着乡邻卖田卖地,卖儿卖女。 那员外居然就这样将青儿抢到他家中做了小妾,而那员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了,按照辈分,足可以当青儿的太爷爷了。 青儿的父母和兄长当然不依,他们去衙门告状,登员外的家门想把青儿要回去。 可人员外家有钱有势的,手里还有当初强逼着青儿父亲画押签下的字据。 衙门也不问青红皂白,只说青儿一家都是刁民,有字据为证还想另外讹钱。 青儿的兄长还因此被衙役打断了一条腿,青儿家状告无门,便也只能忍下来了。 还好青儿那时年龄还小,所以员外没可能和她圆房。 陛下是不是会以为这往后的故事会是个新纳的小妾被正房夫人和嫡子欺负的既可怜又常见的故事?” 沉吟片刻,天浪问道:“做小伏低被正室欺负这样的事情天底下可是多了去了,如果青儿不是被欺负,那会是怎么样的?” “当然不是,青儿是谁呀?我们大家都说她是一个成了精的小妖精,她怎么可能落入俗套? 当青儿的年龄到了就快要可以圆房的时候,您猜真么着......员外爷竟然出家了。” “什么,出家了,为什么?”天浪微微皱眉,好奇地问道。 “原因是青儿在他家这些年来,那老东西居然一直都想要用真情打动她,想和青儿发生一段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的爱情佳话,简直太辣眼睛了。 结果却被青儿一次次的软钉子给打击的不行,青儿为了让老家伙清心寡欲些,还鼓动他学佛,结果学着学着,老家伙便厌世出家了。” “这倒是个有趣儿的神转折啊,那后来呢?”天浪笑问。 “后来当然是当家主母和嫡子跟青儿闹起来了,说若不是青儿蛊惑他家老爷学佛,老爷又怎么可能去落发出家。 青儿就与她们做了个交易,说如果自己能劝员外不要出家,而是回家继续做他的员外爷,那么她们一家便要把卖身契给她。” “然后...”张姑娘顿了顿,看向郁青儿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又见郁青儿云淡风轻的神色,张姑娘这才忍笑道: “主母当然希望老爷回来,同时也恨不得青儿这个小妖精赶紧滚蛋了,滚得越远越好。 然后郁青儿就上了山,去了员外敲木鱼念经的禅房劝说。 可员外心意已决,青儿怎么劝他都执意如此,后来呢,青儿就拿出自己小妖精的功法出来了,她就靠近员外爷的那张老脸,与他呼吸相闻的对视片刻,员外爷就当场缴枪了。 然后员外受不了了想要抱住她,可她这时却又起身逃开了,逃走前扔下了一句话,说那老东西六根不净,还出的什么家,礼的什么佛?” 众人哄笑。 “结果员外还没等梯度呢,就羞愧地灰溜溜逃回了家。” 众人继续哄笑。 “如果员外当时仍不为所动,那么青儿接下来会做什么,总不能真的把老家伙扑倒吧?”貌似天浪的槽点和别人不同。 郁青儿这时终于缓缓开口,说话时吐气如兰:“如果他不回家,我就会去庙上对着全体僧众说出他在禅房内动了凡心,燃起了欲火,让他被老方丈给硬生生赶出来了。” 又是一串串的笑声,可天浪却是一阵无语啊,说郁青儿是小妖精,还真没错。 笑过后,众人都不说话,都在注意着天浪脸上复杂的表情。 “你们以前,当洪有德那个禽兽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就靠着《西游记》中的桥段或类似于刚刚的那种每个人的成长故事来打发时间的呢?” “呵呵,”张姑娘干笑,“陛下不是说笑过醉过就该忘记了吗,我也不记得孔有德什么了,可我们都记得,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段很长的故事。 而现在我们终于脱离孔有德的魔爪,解脱之后,我们应该都能更轻松的把曾经的不堪往事说出口了,不过......” 张姑娘停顿下来,看着天浪一脸凝重地问:“不过并不是我们每个人都如同青儿那般妖孽,我们的故事里,更多的还是伤心和苦难,陛下,您确定您还想继续听吗?”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枪毙十分钟 天浪长叹一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天浪知道,所谓轻松的故事,不过也是一碗加了糖霜的泪水,至少把苦难讲出来,心便可以放下些许的沉重。 “说下去吧,朕想听。” “还是先说青儿吧,青儿此后回了家,发誓再不嫁人,留下照顾双亲。 不巧那些年正赶上西北干旱,田地也早就变卖光了,她一家人也没了活路,便是全家背井离乡到汉中讨生活。 可那年头就连要饭都没得要啊,一家人便是在巴山过上了原始人一般的日子。 可是谁曾想到,他们连这样也能被抓,是不是很可笑? 他们在山中避世,住山洞吃野果难道犯了王法吗,又碍着谁了呀?” “是被谁抓了?”天浪问。 “罗汝才,”这回是郁青儿自己回答的,她开始自己讲述这段往事。 罗汝才是起义军中与李自成、张献忠齐名的领袖。 郁青儿接着张姑娘的话缓缓开口:“据说他和张献忠两人联兵数十万,却被秦良玉率领几千石柱军给打败了,罗汝才吓得藏在山中数月,最后走金牛道逃离四川。 而我们居住深山,父兄经常会在金牛道等着按时经过的几家客商,用兽皮之类的和他们换些必需品。 不巧赶上罗汝才的队伍经过,以为我们是奸细,结果家人全都被抓了,从此我便再也没有得到过父母兄弟的消息。” 眼热的郁青儿吸了吸鼻子,尽管眼眸上挑,可还是没有阻止住眼泪的垂落。 “我和弟弟当时也躲了起来,侥幸因为身形小,躲藏着没有被他们抓到,可当我俩走出来寻找父母哥哥时,却哪里有他们的踪影。 而我们两人在深山里,就算能继续采摘野果,又怎能斗得过山中的猛兽?弟弟被狼给吃了,我却逃过一劫。” 郁青儿的肩膀不住颤抖,抱着双膝的她怕是极不愿意说起这一段,可她还是坚决地说着,以发泄的心情在控诉。 “往后的日子里,我一个人悄悄搜寻着罗汝才大军的脚步,却是再没有家人的任何消息。 我装疯装傻装鬼,扮演着任何生人勿进的角色,如果不是在山林中生活过,学会了很多野外生存的方法,恐怕我也早就饿死了。 其实野外生存的方法也简单,就是只要没毒的,可以嚼碎的,便什么都吃。 结果连罗汝才都死了,我却活着,我被逃散的罗汝才残部撞见,他们不拿我当鬼,却拿我当神,供奉我为圣女。” 郁青儿说道此处便是仰望星空发出一阵惨笑: “呵呵,这世界是不是神鬼都颠倒了? 他们说他们一直知道我的存在,说一直感觉有一个神秘力量带着诅咒一直尾随着他们,说的当然就是我。 他们说正因我的诅咒,所以他们才被自己原来的兄弟给偷袭了,所谓原来的兄弟,说的可能是张献忠吧。 张献忠把罗汝才赶出四川,他跑去找李自成搭伙,又被李自成给杀了。 他们还说他们愿意供奉我,我觉着这样也好,至少方便我寻找家人,便答应了下来。 可是就连他们也无法帮我找到我的家人,他们说我的家人大概早都被杀了,后来我猜想,应该也只能是这样了吧。” 天浪皱眉,就只是杀了么?如果是起义军的败军,他们没有军粮时,可是会吃人的。 “我就这样跟随着他们一步步南来,一路上都在劝说他们不要滥杀无辜,不要滥杀无辜,他们不久后虽然信了我的话从而收了手,可时间长了,不杀人劫财他们也活不了,于是就算我是他们眼中拥有神力的存在,也无法再约束他们了。 这就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就像陛下说的那样,起义军一旦没了军粮,他们真的是会吃人的。 后来我逃了,我逃跑不禁是看不惯他们吃人的行径,是害怕有一天他们饿极了,连我这所谓的神也给吃了。 后来我逃到了岳州,岳州城中一座尼姑庵中,有为法号上悲下天的老尼收留了我。 再后来,孔有德来到岳州,抓了尼姑庵里所有年轻的尼姑,烧了尼姑庵,杀了悲天法师,逼迫着我们还俗,然后让我们侍奉他,这六七个尼姑里边就有我一个。” 郁青儿的贝齿咬着唇瓣,声音开始有些怆然。 “孔有德竟然还说他是个心中有佛的人,所以他说他不忍心蹂躏落发之人,他便让我们蓄发。” 郁青儿惨笑啊,心里大概是在骂吧,不蹂躏落发人,便让人蓄发了之后再蹂躏,呵呵,像孔有德这样展现慈悲心的方式,还真是不多见。 郁青儿继续说:“只有我的头发生长的最慢,因为我总是用石片偷偷再把头发割掉一些,而其他尼姑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她们的佛心虔诚,不想对人撒谎。 可在我蓄起头发的这段期间,真正心中有佛的人却一个个都去了西天,被孔有德那个畜生活活折磨而死。 而后,几乎每隔几天便有新的姐妹落难,来到刚刚被陛下烧掉的那座帐篷里,这座帐篷也伴随着我们的苦难来到每一处孔有德赶奔的战场。 我们在随孔有德行军时,便被坐在马车里,被侍卫们看管着,他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扎营时,他便支起帐篷,把我们都囚禁在里面。 这期间我目睹了孔有德每一次凌辱我们姐妹的过程。 最开始我因为在蓄发,他没有碰我,而等我蓄起了头发以后,却也泯然众人了。 被他掳来的姐妹有那么多,他早把我给忘了。 忘了我肯定是好事啊,日后我便开始寻找各种新的借口运用各种新的花样来逃避他的魔爪,他期间也挑中过我两回。 第一次我恰巧来了葵水,第二次我假装自己刚刚小产,还弄得一身脏兮兮的污血,他居然信了。 其实我总是一身脏兮兮的,只是他不注意罢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从没碰过我,又嫌我脏兮兮的很恶心。 他也打过我几次,让我注意清洁,我都对他低头称是,不过转过来,我虽然打扮的清爽了,却总是可以在他来的时候找办法躲避到角落里,不被他发现。 我就这样在姐妹们中间一直滥竽充数的躲着,直到遇见了陛下。”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加点辣椒面不 这一夜,天浪和郁青儿这些苦命的女孩儿们围坐篝火喝酒,听着她们在泪水和酒水中回忆不堪的往事。 这些往事,也使得天浪更加了解了身处的大明的人生百态。 她们有的因为貌美,被老爷买了做妾,却被少爷玷污了身子,老爷再验过后,便一怒将她卖到了青楼。 她们有的被或官兵抢走过,有的被悍匪给抢了去,而这些女人为了求生便拼命取悦各式各样的男人。 她们百般奉迎,从不敢拒绝那些男人的任何要求,无论那要求有多么令人恶心。 可她们似乎忽略了一件事,她们取悦的也并不是神,也有肉身,砍几刀也会死。 动荡的年月,各方势力都在大鱼吃小鱼,相互争夺厮杀。 而一方势力灭掉了另一方势力之后,除了钱财和地盘,便都会将对方的女人一并给收了。 女人们被当做物品,不断被更强大更凶残的男人争夺到手,这是司空见惯的。 郁青儿这些女人们中间也有不是被夺走,而是被送出去的。 其中一个谭姓女子便是一次她的夫主请朋友来家中喝酒,谭姓女子在一旁侍奉酒宴,而夫主喝醉了,便大手一挥把她直接送给了那位朋友。 她们中也有的曾经身为大小姐,因为爱情跟家里的园丁私逃了,园丁带着她在外面最终因无法生活而去做了匪徒,大小姐则从此便成了大小匪徒的玩物。 这是一个礼崩乐坏,乱了纲常没了伦理的时代。 可哪怕不是在这样最坏的时代,所谓礼教中大力宣扬的父慈子孝,也大多不过是父亲在外道貌岸然,在家却随意凌虐儿子,美其名曰是教育。 而儿子则在侍奉汤药衣不解带的孝行背后,内心实则盼望着这样的父亲能够早死。 不过有虚伪便一定也有真诚,真爱,有人在回忆自己人生中很短暂也最珍贵的幸福。 过着穷日子,男耕女织,和一个穷苦人恩恩爱爱一辈子,却是连这样也会遭到无妄之灾。 讲了这番经历的那个女人和丈夫躲在一处相当僻静的角落里,却只是因为去河边洗个衣服,便也能被路人给劫走。 这些女人讲述的故事便是天下大乱的现实,到处都在杀人造反,哪里都是无法无天。 那个恍惚自己可能爱上孔有德的李姑娘,此时正脸色惨白地讲述着她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幕。 她就是想去世界的角落里和爱人男耕女织,却在洗衣服时被劫走的故事主人公。 “呵呵,他被他们抓了之后,我只能跪下求他们,求他们放过他,我说我可以跟他们走,只求他们不要再打他了。 我本以为那将是我看他最后的一眼,当时他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抽搐着。 他愤怒地咬着牙骂我,叫我不要那样做,我当时真想就这样和他一起死了算了,可是我可能看着他死。 那些人答应了,只要我跟他们走便放过他,然后我便被那些人带走了。 那可能是我这一辈子经历过的最揪心的时刻,我一步三回头,他在我身后不断嘶吼着,告诉我说让我别怕,让我好好照顾自己,他还说让我等着他,说他一定会去救我的,让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虽然抢我走的那些人都以为那是我男人为了面子而说的硬气话。 可是我信他,那一瞬间,我真的开始幻想我的男人也能从此变得强大。” 李姑娘频频仰着头,强抑制住眼中不断溢出的泪水,用一块洗涤过无数次,早已洗的发白的手帕擦拭着。 那条发白的手帕,大概是她记忆深处的珍藏,她这时一边抽泣着却又很是自豪的笑着说: “两年之后,我十八岁,他追寻了千里找到了我,我们再次见面的那一夜,他提着刀,领着十几个手下,威风凛凛,一处又一处,一刀又一刀的杀光了当初把我劫走的所有人。 看到了他以后,我毫不犹豫的扑进了他的怀里,幸福的泪水流得一塌糊涂,我认为我又再次找到了爱情,迎来了春天。” 于是李姑娘变得一脸的神往,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男人驾着七彩云朵来救她的画面。 “当时他真的好威风呀,他的到来让我相信我当初父母亡故后,没有选择卖身去大户人家而是选择跟了他,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可这个年月却没有谁是最强大的人,都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我的男人杀了那些人后便上山做了山匪,不止是担心官府的,他可以逃得过官府的抓捕,因为官府根本没有能力抓贼了,可他却逃不过流寇,他的那些人后来被流窜过来的一伙流寇给兼并了。 被兼并后,流寇的头目要把我男人杀了,其实不过是因为看上了我,才要杀我的男人。 最后我只能选择和流寇的头目妥协,跟他说只要他不杀我的男人,我便可以偷偷跟着他,而如果他要是杀了我男人,我也不会独活。 那个头目当时就把我带进了他的房间,把我给睡了。 而此后,我的男人白天帮他们杀人,我晚上陪则他,还有许多大小头目们睡觉。 而且还是在我男人睡着了以后,偷偷爬上那些男人的床。 头目们一开始觉着这样很刺激,可时间久了,他们便又嫌我男人碍眼。 可因为当初答应了我不杀我男人,他们便派我男人出去打仗。 说道她男人时,李姑娘依旧昂着下巴很骄傲的样子,她嫩白的手指扶了扶额前散落的头发。 “我男人打赢了官军,一个月后回来了,完完整整的回来了,我本应该感谢上天,满心欢喜。 可当他看到我时,我却该死的躺在别的男人的臂弯之上,浑身都是不堪的痕迹。 我的男人彻底怒了,一刀便杀了那个头目,他也为我闯下了大祸,带着我逃,从此却不愿再多看我一眼。 于是我又变得没人疼,没人爱了,我想要跟他解释,可是他根本不给我机会呀。 他说许多事情他都知道,从前也已经原谅过我的背叛,此后却再也不相信我了。 他不相信我这么做只是希望他能够平安,他说我其实就是喜欢强大的男人,说我就是贱。”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升斗小民的无奈 李姑娘紧攥着双手,指甲已经嵌入了手心,关节都已攥得发白。 “世道乱了,越来越乱,四年间,清兵便从入关问鼎到饮马江南。 于是每一座城,许许多多的家庭发生了更多我曾经历过的事,我见多了这样的姐妹。 后来刘承胤得到了我,我成为了他数不清的女人其中的一个。 他这个人还极端无耻,甚至于连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姐妹都不放过。 饶是这样,世道变了,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认为就算他再无耻,可毕竟他强大呀,我在他的身边,性命总归是有保障的。” “到了刘承胤身边之后,从此我不再记忆起那个人和我们的往事,当时心里除了委屈还有恨意,毕竟他已经不要我了。 他骂我是如此不堪和卑贱的女人。 直到有一天,刘承胤把他的人头砍下来,让我看,说他想潜入进来,把我抢回去,结果被刘家的护卫给杀了。 我那时,我真的......” 她低下头去啜泣,“我,我的心......真的,非常非常的疼,唔唔唔,心说当初为什么就不能再倔强一点儿,哪怕他打骂,骂我,我也绝不要离开,被赶走后我就该死皮赖脸跟着他的。我没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哭声持续了许久,没有人想要把她从悲戚中唤醒,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女人内心的自责,她的哀鸣不是让人同情,更像是需要有人骂过她一场,打她一顿才能得到救赎。 过了许久,李姑娘擦了擦泪水和鼻涕仰起头抽噎着说道:“呵呵呵,我爱他,却没有一颗坚持去爱的心,他的死,是当初我没有相信他还爱我。” 说一句,女人再次崩溃了,又哭了好一阵,平复了许久,李姑娘才继续哭诉,而这期间,没人一个人催促过她。 “再后来,也就是不久前的事,刘承胤也遭到了报应,他被孔有德给杀了,看到刘承胤的死,我本应该欣喜若狂,因为他是杀害我夫君的凶手,是我的仇人! 他杀了我最爱的,唯一爱过的男人,我恨不得他被千刀万剐。 可万万没想到,那个杀了他的,替我报了仇的孔有德,才是我一生见到的最恐怖的恶魔。 我没有青儿的激灵和头脑,青儿总是可以找到各种办法躲藏起来,可我已经不想逃避了,我的心已经死了。” 她的心已经死了,她不相信天浪说的,要让她们自己去选择想要的人生,生为女人,柔弱的女人,在天下大乱的年代里,还有的选择吗? 谁的兵马多,谁最残忍,便有权决定他人的生死,这才是动乱年代里的生存法则。 李姑娘说了许多,天浪也试图劝慰,可李姑娘借用张姑娘的那句话最后问道,如果让她有活下去的动力,能不能真的许她和她的姐妹们一个未来? 天浪陷入了沉思,这些可怜女人们叙述了一个比血流成河还要让人难以接受事实,事实便是天浪若想帮她们,就需要给她们一个能够活下去的希望。 如果换一个角度,天浪会认为自己完全是在多管闲事,可冥冥中又有一个声音在对天浪说:这便是你来到这里需要改变的东西,让弱者能过上寻常人的生活,不再任人宰割。 可天浪能够对她们保证什么?在中国大地,除了京师皇城里的那位执牛耳者,包括天浪自己在内,也有随时被敌人攻伐,追杀至天涯海角的危险,这是最现实的忧虑,朱由榔本尊便是被吴三桂追杀至缅甸,押解会昆明,用弓弦勒死在逼死坡。 天浪能救得了谁呢,他自己就是现今最大的箭靶,等同于头号通缉犯。 他只有对这些女孩子们耐心解释说,他们是同命相连,他无法保证给她们一辈子的平安,可如果今番没有打跑孔有德,这些女孩子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在孔有德手中活过一个月。 天浪告诉她们说,她们可以拿着他给的路费离开,亦或选择留下来,留下来在短时间内或许是安全的,这个天浪可以保证,可天浪本身就是个灾星,这一点她们要做到心中有数。 女孩子们没有想到皇上会这么坦诚说出自己的窘境,她们未必想留在灾星身边,可现实又是无奈的,离开了,她们还能去哪儿? 就算是有想要的去处,她们真的能安全抵达吗?答案是否定的,饶是明朝皇上掌控的广西一隅之地,也到处都有匪患,没有官军保护,她们实际上哪儿都去不了。 她们根本没得选,只能留在箭靶子身边,陪他一起诚惶诚恐。 天浪也想过让她们日后加入高桂英的娘子军的,可自己对高桂英的娘子军并不了解,暂时还不放心把责任揽下了,又把她们都推出去。 讨论有了结果,有了打算,接下来便是抛去烦恼和恐惧,继续喝酒。 至少今夜夜空下,她们是自由的,可以毫无顾忌的释放她们可怜的青春。 女孩子们狂欢了一夜,在歌声的带动下,放下恐惧似乎是很容易的,脚下便是战场,可只要有人鼓舞,有歌声和美酒,谁又在乎? 她们释放着,歇斯底里的释放着,把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情绪呐喊出来,她们饮酒,她们欢唱,也许这一晚是她们出生后所经历的最快乐,最轻松的一晚,她们的欢声笑语,也将入夜的军营点亮了。 这一晚,天浪是天快亮了才堪堪入睡的。 他答应要保护这些女孩儿,可不是什么甜蜜的负担。此后,她们肯定会成为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牵绊,所以做出这份承诺之后,让天浪想了很多。 竟然是做出承诺以后才开始想,到底是因为太傻,还是太有勇气? 只是睡了一小会儿,天浪又早早起床了,他想起了还没有对女孩子们的护卫问题做出更具体的安排,只是对庞天寿有了一些简单的交代,所以天浪还是不太放心。 当天浪如奶爸一般安排好一件件事情后,再一次来到女孩子们的居所时,天色还依然还早,大家正一起吃早饭。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先请 昨夜饮酒,清晨熬粥,天浪也来了一碗。 他喝粥时,还有姑娘们轮番来帮他擦拭嘴角,天浪闹得脸红,结果打起了嗝,引得所有人一阵哄笑。 只是天光乍亮,清晨的微风吹拂在他脸上,莫名的焦虑因清晨的熏风舒缓了许多。 远远的,便可听到女孩子们的欢笑声。一时忘记伤痛很容易,只希望她们从此能永远放下伤痛便好了。 昨夜里,她们都说不要再嫁人了,余生想要一起相依为命。 她们一共有八十一个姐妹,对了,还自称什么九九八十一难,还把天浪当成了唐僧,这脑洞啊。想到这些,天浪不由勾起了唇角。 一大早,庞天寿为她们准备了新的帐篷,新的床铺,只是被褥一时间无法换新,可是她们根本不在意, 她们能迅速从对未来的恐惧中走出来,是因为本是梦魇的存在被天浪打跑了。 从此若能开开心心做一回人,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她们对未来生活的要求都低到不能再低了,甚至不求吃饱穿暖,只求不再做他人的奴隶,只求能活。 庞天寿命人给她们搭起新帐篷,给她们分发了备用的衣物,被褥和日用品,虽然都是些半新不旧的,可女孩子们雀跃的不行。 庞天寿没来由的一阵伤感,女孩子们马上发动起来,一起动手打水把这些衣物和被褥浆洗起来。 洗过的衣物都在帐外晾晒,难得的是她们有八十一个人,居然没有一个抬头看一看天。 原本该升起的太阳根本没有出现,而是被乌云遮盖着,眼看着便要下雨了。 几个小丫头便围着他叽叽喳喳了一阵,天浪正头昏脑涨,便感觉头上身上落下了雨滴。而后谁都还没反应,豆大的雨点便密密麻麻砸了下来。 天浪几次都要走的,可被郁青儿等人拉着,这下好了,下雨了,又走不成了。 一群人跑回帐篷里,看到她们的衣物和被褥,天浪想到了一个问题。 女孩子们都爱干净,可虱子跳蚤却是个大麻烦。 这两样物种在军营里也是大害,是瘟疫的传染源,过去明军在这方面并没有特别重视,天浪打胜了全州之战后的第一天,因为看到了女孩子们的被褥,便想起是该招手进行这项工作了。 他单独给女孩子们送来了石灰粉和醋,他杀死士兵们衣服上的虫卵的办法是用行军锅倒入醋,然后用沸水煮。 如果士兵的数量太多,醋恐怕就不够用了,所以一口有醋的锅要反复煮许多件士兵的衣服。 女孩子们的衣物和被褥是要单独处理的,天浪给她们拿了几坛醋,还有用来撒在帐篷内外的石灰粉,这玩儿意也可以起到杀虫的效用。 等把杀虫的事情在各营安排好,已经是午后了。 下午饭简朴的不能在简朴了,昨夜吃剩的骨头熬汤,下入粗米和少量精米,这还是有皇上关照特意给她们准备的,军营的四周已经找不到野菜了,士兵们在远处摘了一些给天浪送了来,下入锅中便是一顿香喷喷。 打过招呼,天浪并没有和她们一起吃,美人恩重啊,他负担不起。 这雨下得挺大,雨停后,天边被勾勒出一道彩虹,让洗净了尘埃和血污的旧城池变得美轮美奂。 天浪骑着战马走进了全州,仗打完了,城门可以开了,熙熙攘攘的行人如常地走在街上,根本不像是昨日还经历战争的模样,恍若真的只是经历了一场风雨而已。 本该昨夜就回到城中住进知州衙门的,可知州衙门已经成了堆积贵重战利品的大仓库。 天浪来到府衙时,庞天寿和堵胤锡正在这里忙碌着,仔仔细细把各种军资分配着。 满屋子的珠光宝气,亮瞎人眼。 见到天浪,庞天寿也是颇为激动地指着各种宝物如数家珍。 昨晚夸耀自己是个鉴宝专家,结果却闹了那么一个乌龙,贻笑大方,庞天寿是有些郁闷的,以为天浪是来此猎奇,便献宝道: “万岁,三顺王的存货这次被缴获了不少,什么金沙,金元宝的,都被奴婢和堵大人给装箱贴封条了,没什么好看的。 只有一些珠玉器玩,古董字画之类的还没有封箱,等着万岁亲自来验收。” 看着满屋子的珠光璀璨,天浪知道这下发了。 他笑模样地随手拿起一只白玉碗,放在掌心掂量着。 庞天寿怕天浪把碗摔下来,连忙伸出双手在下面托着防备。 “万岁,您悠着点儿,这玉碗哪怕是放在崇祯年间,也至少能顶整个江南一个月的茶税呢,少说值一万两银子。” 看自己掂量着玉碗的时候,庞天寿的心好像都直蹦,天浪嘿嘿坏笑啊。 “呵呵,怪不得孔有德和吴三桂这群人宁愿出卖祖宗和家国,也甘愿给人当马前卒呢,高官厚禄、财宝和女人,他们大概就是为了这几样东西吧?” 这样的诱惑,有多少人能扛得住呢?也就难怪人们把战争当成升官发财和抢夺美女的途径了。 放下那只玉碗,天浪不再去看别的,虽然自己也算是一战暴富了,可这些财产八成也只是三顺王财产的一小部分而已。 天浪也不想和一群禽兽比较财富的多寡,财富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一串的数字。 随后,庞天寿又和天浪说了他在全州城中为郁青儿她们寻找了一座宅子,而且宅子现在已经打扫完了,问天浪是否现在就让姑娘们住进去。 天浪点了头,还说了该把姑娘们的衣食和所有生活用品都备齐,不要亏待了她们之类的话。 庞天寿答应后,让张福禄去办,随即他便又打开了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块翡翠原石。 “万岁,这玩意儿不错,从切开的一角来看,里面是块小孩拳头大的帝王绿翡翠,在所有翡翠中来说,也是最顶级的。 老奴看万岁身上也没什么配饰,便想着这好东西正格的您应该留下做两块玉佩的。” 天浪接过那块石头,也看不出什么子丑寅卯,就是一块切掉了一处外皮的翡翠,特别绿的那种,非常晶莹剔透。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他是最快的刀 这块翡翠能做扳指吧?朕更需要一个扳指,玉佩什么的大概没什么卵用。” 扳指是挽弓用的,没有那东西拉强弓对手指的伤害极大,张几次弓手指便会被割伤,天浪早就想弄一个扳指了,其实自己觉着就算是铜的也行,只是一直还没来得及弄,有翡翠的其实更好。 “肯定能啊,这块翡翠打一个扳指,剩下的材料还能做一块儿玉佩。 万岁,您可是天子,不能身上一件儿像样的配饰都没有。” “那行吧,大伴找人去弄吧,缴获清点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账目在堵大人那儿呢。” 堵胤锡一听连忙拿账本给天浪过目,天浪推开说: “有堵卿和大伴儿亲自清点记录的,朕不用看了,只需把金银按昨天说的分掉,珠玉之类的做个价吧,然后也分掉。” 庞天寿一听有些不乐意了,“什么,都分掉吗?万岁可别都分掉啊,大明朝开国这么久,也没这个规矩呀,这么搞咱们不成蒙古人和李闯了吗?” 天浪心说,要真有成吉思汗那样的本事也不错啊,或者说非常不错。 嘴上却说:“这不是规矩,只是现在每支队伍都急需军资,把这次的战利品都分掉,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日后打仗有缴获还是要由内帑和户部按比例收纳的。” 天浪现在最需要获得凝聚力,而用财帛动人心无疑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可以让那些简单粗暴的将士们看到为大明皇帝打仗能得到切实的利益。 堵胤锡似乎有点儿耿直了些,他想起好像还有一样东西没分,便问道:“万岁,那战马...” “朕只要战马,说了,缴获的战马病愈后全拨给锦衣卫,朕需要尽快建立起一支骑兵为主的亲军。” 几个人正坐地分赃,邓凯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急匆匆走进一名锦衣卫,“启禀万岁,都督同知焦琏带领七千兵马赶到。” “仗都打完了,他还来干什么?”天浪失笑,而后又想了想,说道:“朕在府衙等他觐见。” 邓凯没有马上传达,而是又靠近天浪一步低声道: “万岁,这焦琏原是靖江王朱亨嘉的部将,其勇武在广西军中是出了名的,比之侯总兵有过之而无不及。 隆武帝登基之初,靖江王和益王还有溧阳王这些藩王一样也想自立为帝。 结果这些藩王的内讧之下,搞得大明朝仅剩的半壁江山也都七零八碎的,真的很没道理,令人扼腕啊。 不过说起朱亨嘉,广西大部分官员其实并不拥戴他的。” 邓凯最后这句是想解释一下,他又不是庞天寿那种谁都想阴,谁的坏话都喜欢说的惹事精,内心没有那么阴暗,是真的不想往广西官员头上泼脏水。 “呵呵,”天浪听后莞尔,像是自言自语道:“真不知当这样的皇帝有什么好,不做皇帝还能不惹人注意,做了皇帝,死得更快。” 邓凯的话小心翼翼,还把头低了下去,他只是想委婉表达一下焦琏的过去,让天浪对焦琏加深下了解,便继续道: “靖江王宣布自立后,焦琏按瞿式耜的授意,抓了靖江王,此后瞿式耜升他为都督同知,有意让他做广西的总兵官。 不过瞿式耜抓了靖江王,却并不是为了效忠隆武帝。 而朱亨嘉被俘这件事,就被隆武朝的两位大佬揽到了自己手中。 瞿式耜也因为不支持隆武帝而遭受排挤,最后,这件功劳就被丁魁楚、陈邦傅给领了去。 丁魁楚这才被隆武帝擢升两广总督,瞿式耜也因被排挤,隐退回了肇庆。 然后,广西总兵官就变成了侯性,而不是焦琏。 万岁知道丁魁楚和侯性的关系,侯性的命都是丁魁楚保下的。” 巴掌大的小朝廷,关系竟然这么乱,天浪笑着补充说: “也正是瞿式耜在肇庆陪着朕一起赋闲的时候,隆武朝覆灭了,他才和丁魁楚拥立了朕。” 天浪是接着邓凯的话说的,“朕不关心瞿式耜以前做过什么,只关心今天他派来的焦琏,要做什么。” 不久,天浪便看到了焦琏。 焦琏这个人有些特别,连面见天子时,都是披头散发的,很生猛,很狂放。 不过他束不束头发天浪也没多大兴趣过问,天浪又不是造型师,心说焦琏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呗,只要不是梳个大辫子来闹腾人,就可以随便同他聊上两句。 天浪也清楚邓凯刚刚提醒自己的话,其实是说明邓凯本人也对焦琏有些成见的,只不过邓凯的人品不错,不像庞天寿那样,自己不喜欢的人便在皇上面前往死里说坏话。 天浪似乎很理解邓凯对焦琏的成见,毕竟永历帝还是桂王时,邓凯也曾是朱由榔座下的护卫将军,和焦琏的职位一样。 他对焦琏的成见是,焦琏明明身为靖江王的部将,无论靖江王是自立还是造反,焦琏都不该亲手抓了靖江王,而后送给瞿式耜,这是做人的问题。 你说靖江王自立不得正统,可这年月谁敢说自己就是正统?人家身为皇族,国家有难,自立一下也是有道理可说的。 说靖江王是造反,那是站在对立面的角度,朱家在大江南北有那么多要自立的野心王爷,责任不在王爷太多,而也全在崇祯。 这么说肯定有根据,谁让崇祯想自杀,而且说死就死呢?最可气的是,他都没在死之前把后事料理明白,连三个皇子的未来也都没安排明白。 就算你生无可恋,就算自己好面子不想迁都南京,那也总该让太子提前找个名目南巡吧? 结果送三位皇子出城时,城池都被包围了,根本出不去,最后搞得杀光了女眷,男丁全都被李闯给包圆了。 大明没了合法的正统继承人,哪个藩王会不想试着过一回皇帝瘾呢? 这也间接造成了南明弘光以后南明几个皇帝间相互内斗,而后被清军挨个给灭了。 而天浪在这件事上看到的却是,虽然焦琏这个人看着像有点儿一根筋,其实挺有头脑。 否则在他犹豫是否该跟随靖江王的时候也不会去问瞿式耜怎么办。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突围 焦琏问计瞿式耜,瞿式耜索性让他把靖江王抓了交投名状,他也做了。 不过此后他和瞿式耜相交莫逆,今天来,也是要以广西守军的身份来接防全州城的,某些大员似乎刚刚记起来,全州是广西的辖境呢。 可是三顺王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们干什么去了? 如果高必正、郝永忠等人在场,听到焦琏说要来接防他们一场恶战牺牲上万兄弟才保下来城池,焦琏的队伍不用等到入城,高疯子和郝大胆便会和他打起来。 凭什么我们拼死拼活保下的城池,你却要来摘桃子呢? 天浪心中当然也气,不过各路大军都在,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带头挑起内讧。 无论是谁占理,身为名义上的三军统帅,此刻自己也都应该息事宁人。 何况天浪想要的不只是全州城,自己也不可能只依靠驻扎在全州的这几万人马就以为能打退敌人的下一波侵袭。 天浪需要招兵买马,而目前属于自己的地盘就只有广西一个省,云南和贵州差不多已经脱离掌控了。 可要想在广西扩充自己的军队,当然就必须依靠广西的官员与各地方州府衔接了。 于是在听到焦琏理直气壮的一番话后,天浪并没有表现出恼怒,而是一脸春风地说: “瞿阁老能派焦将军来为朕分忧,这是很好的事儿,朕心甚慰呢。 朕也正在为日后谁来接防全州的事情发愁,想着被选定的这个人必须是朕完全信任,又必须对国朝绝对忠诚的,而且还得是一名十分有能力的将领。” 天浪一脸赏识地看着焦琏,闹得焦琏都不好意思的想要回避,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儿了。 等焦琏再一抬头,便是一脸的:陛下,要不这次算了吧,瞿式耜摆明着是跟你怄气才让我来的,这样的歉疚表情。 天浪不准备让他说这番话,缓缓抬了抬手说:瑞庭啊。 这是焦琏的字,“瑞庭啊,你与瞿阁老对朕都有拥立之功,你虽然在巡抚帐下听用,可在朕心里,你的分量是非常重的。 是以全州城也真的只有交给你,朕才会放心,希望你也能恪尽职守,不要辜负了朕和国朝的期望。” 邓凯和庞天寿看天浪说的一套一套的,就差和焦琏穿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二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滞。 和焦琏这种四肢发达大脑平滑的武将相比,二人还是在天浪身边见过不少世面的。 焦琏虽不笨,可遇到有人同他使用帝王权术,那他是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的,感觉被夸的晕晕乎乎的。 可邓凯和庞天寿他二人听得清清楚楚,感情万岁这权谋用的,几句话就撇开了瞿式耜的阻碍,把自己和焦琏说成是君臣关系的典范了。 天浪如此恳切的托付,焦琏自然极力应承,当天浪即将要走出府衙时,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对庞天寿说: “把准备留给锦衣卫的那部分缴获,分给瑞庭的人马一些。” 焦琏和庞天寿听后都是一愣。 天浪则一脸关心地说:“你们三人一样,瑞庭毕竟也是朕的亲信部将嘛,虽然没有赶上全州之战,可朕也好把守卫全州这么重要的任务托付给瑞庭的同时,却不让他分到一分一毫的好处啊。” 庞天寿智商在线,和天浪配合的也叫一个默契,其实无论给多给少,哪怕只给他一根针,只要话说的漂亮,焦琏也不知道锦衣卫的分得的军饷一共有多少,哪怕庞天寿还就打算给他一根针,可态度很重要。 庞天寿和天浪一唱一和,暗地里想的是,待会儿给焦琏的人马分个两三千两饷银意思意思,就完了。 而且这三千两打发叫花子的银子,给焦琏时还要举办一个颇为隆重的仪式,对,白毛老雕就是这么想的,也最爱这么干。 任谁都说不出什么来,饶是这样焦琏也是受之有愧,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 既然焦琏已经来了,来接受城池,那么天浪再待在全州就没什么必要了,何况全州以东,还是属于三顺王的控制范围。 一旦清军二番来犯,全州还会是第一战场,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天浪还是需要深入广西境内,去做他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 天浪行动很快,马上就开启了说走就走的旅程,诸将之中当然也有闷闷不乐的,比如侯性。 他和焦琏本就是竞争关系,相互看对方都是毛病,而且第一次二人竞争广西总兵,侯性还胜出了,焦琏则是满心的羡慕嫉妒恨。 可接下来,丁魁楚叛国,瞿式耜上位,侯性作为丁魁楚那一方在广西的代言人,地位便一直很尴尬,甚至许多事情上还是被焦琏给压制着的。 但是天浪已经做出了决定,侯性没了靠山,阉党也第一时间被天浪给弄散黄了,三贱客缩编成双贱客,侯性从此只能依靠天浪一直犯贱下去,对于天浪的决定自然不敢有啥微词。 “公公觉着皇上把流血牺牲保住的城池白送给瞿式耜和王化澄那几个老匹夫,靠谱吗?” 世家出身的侯性其实容易理解天浪的决定,问庞天寿只是在重新权衡这么做有什么赚头。 他对天浪看起来道貌岸然,其实最是无利不起早的阴暗面感悟最深,被卖的也最彻底,故而根本不信天浪这么佛性。 庞天寿夜枭般的笑声又出现了,“呵呵呵,全州是交给广西官员了没错,不过广西的官员也是大明的官员,还计较什么?” 看来双贱客之间还需再好好沟通一下感情,侯性感觉庞天寿都开始和自己打马虎眼了。 “大伴,咱说正格的呢。” “哦,正格的便是,瞿式耜接管了全州,皇上的兵马便需要离开全州,去往广西内陆不是吗?” 侯性点了点头,认为庞天寿说的很对,还用说么,大军都开拔了,两人都在路上呢。 “而广西境内,也正是万岁接下来在扩充军队时,手该伸向的地方。” 哦,原来打的主意在这儿呢,侯性摸了摸小鼻子,一脸的恍然大悟。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挖坑埋了 庞天寿又是不阴不阳地说道:“将全州交给广西官员,其实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更方便的安置城外失去家人和家园的那些百姓。否则皇上还能自己亲力亲为,亦或凭你与咱家这样办事不着调的双贱客?” 安置百姓当然得靠官啦,不可能指着犯贱把事儿办了。 侯性点头说:“嗯,这倒是地方官该办的正事儿,皇上将此事也一并交给了广西官员,而自己则只需要留下些人负责监督便是。” 说到这侯性眼睛一亮,感觉里面有来银子的道道了。 “安置这些百姓未必需要花官府太多银子,可必须有人牵头,这件事咱们谁都不要去想,安民要务,在这事儿是动心思会遭雷劈的。” 庞天寿太了解他了,便提前打了预防。 侯性矢口否认。 庞天寿勾着唇角,接下来说的话,则完全没有焦琏的一点儿好处,完全揭露了天浪给这个老实人挖的一大坑。 他说:“按照皇上的交代,接下来焦琏在全州城便不只是驻扎防御了。他还需带着百姓们一起伐木烧砖,这期间还要供给百姓们衣食和住处。 焦琏以为是得了好处,其实皇上交给他的苦差,根本没人愿意接手。” 想一想,侯性都直缩脖子,感情是送上门来一免费劳工啊,自己还替那个棒槌感到不值呢,真是太扯,心说看来以后在这位腹黑的皇兄身边侍奉,还得更加小心才是。 焦琏呢,大概也知道自己做不来这事儿,领了天浪的旨意后,他就只负责出人,让士兵们帮助百姓建房,而后把帮助百姓的具体事务都交给了全州知州。 不过他交代给全州知州,和天浪交代给知州的效果是不一样的,全州知州,名义上听皇上的,实际上是听东林党的。 天浪麾下大部分军队的移防还需要些时间,因为坐地分赃还没有结束。 天浪也不去管分赃的细节,就由首辅大人坐炕头和他们研究去吧。 天浪决定自己先走一步,便是带着三百葡萄牙雇佣军和一千多锦衣卫骑兵还有三千多匹战马,以及狗腿子侯性先提前离开了全州,他自己心中的驻地,其实是桂林。 想想要去桂林了,天浪内心还是很高兴的,那里的山美水美,城池也高大,是完全可以当成行在的。 唯一的问题便是大部分原本在桂林的朝臣,因为三顺王来袭,如今都跑到柳州去办公了,桂林则只有王化澄和于元烨说了算。 天浪希望到桂林,还因桂林还是靖江王府的所在地,靖江王府本身是广西境内最适合的临时皇宫。 天浪想的不错,不过走之前自己也还没忘了把郁青儿那些女孩子们给带上。 既然答应了,就该守护她们一辈子。 当郁青儿那些女孩子们得知马上便要跟天浪一起去广西内地了,其实也都很兴奋的。 几天之中,女孩子们便对天浪建立了比较深的信任,她们还喜欢没事儿便撩一撩这个有些羞涩的大男孩儿呢。 听说要走,女孩子们很快便也打点行装。 庞天寿的照拂下,她们的生活中的随身物品也渐渐多了起来。 把东西全都带上,然后会骑马的骑马,不会骑马的坐车,横竖马匹现在多得是,只要和良马隔离开,虽然病着,也可以驮人走路的。 天浪给她们准备了足够的交通工具,保证不让她们落下。 庞天寿不但带着一众武太监和三百葡萄牙雇佣军跟天浪一起走,他还带上了一个玉石匠,两天前刚拿去的翡翠,现在已经切开了,庞天寿觉着全州的这个玉石匠手艺不错,便带着他回去把玉扳指和玉佩给完成了,给了工钱再送他回全州。 看郁青儿这群小姑娘全都忙碌着,有的还一脸慌张,仿佛生怕被天浪给丢下似的,庞天寿便安慰她们道: “刚说有大宅子给你们住,却是马上又要走了,不过都别担心,是皇上有国事,必须要走,没打算丢下你们。都慢慢收拾便好,时间还早,不急的。” 姑娘们这才定下心来,听到庞天寿这么说都喜不自胜,在她们面前,亦或说在所有弱势群体面前,庞天寿简直是万家生佛,可谁要是敢怼他,他一准儿怼死你不可。 “庞爷爷,咱们什么时候启程,要去哪儿啊?” 郁青儿虽然年纪小,但显然是所有女孩儿推举的小头目,她本不愿问,可必须替大家问一句。 “吃过午饭吧,然后启程,今晚到不了桂林,可能中途在兴安县休息一晚,明日中午到达桂林。” “皇上是要带着咱们去桂林城吗?” “桂林不好吗?”庞天寿一脸慈祥地反问。 “青儿还没有去过桂林,”郁青儿嘟着小嘴儿低下了头。 “那正好,吃过饭,带上所有东西,咱们便出发,按皇上的话说叫什么来着?”他挠了挠头,眼睛一亮说:“哦,对,来一次说走便走的旅行。” 什么皇上啊,被瞿式耜赶走的,居然还真么没心没肺,许多将士都不懂天浪和东林党的套路与反套路,女孩子们就更加不懂了。 她们自己做了午饭,想让拉着庞天寿一起吃,庞天寿却让她们把做好的饭菜也送到天浪的军帐一份,吃过饭,拔营出发。 一路上女孩子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天浪尽量不去靠近,不过看到这支大军除了美女如云,还有三百多洋鬼子,外加一千多骑兵和三千匹战马,声势浩大呀有木有? 堪称精锐呀不是吗? 这算是军队吗,还是刚刚取得一场大胜的军队?连目睹到的路人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可这样一支大军来到桂林城下,天浪却感觉是日了狗了。 嘛的守备桂林的兵部尚书王化澄和两广总督于元烨竟然以各种借口推脱不让西洋兵和女孩子们入城。 天浪在桂林城外骑着战马坐看城头,一手摸着下巴,有些想不明白。 让天浪想不明白的是,王化澄和于元烨这是故意要让自己吃瘪么,感觉没必要啊?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都不是什么好人 万岁,勇卫营的西洋兵是老奴带来的,于王二人看不起阉党,很正常。他二人说不让任何蛮夷入城,还说怕跟过孔有德的女人中有奸细,道理么,冠冕堂皇的都说得通,可任谁看了,他们都是在证明自己比皇上还高明。” 庞天寿在旁敲侧击,挑拨离间的造诣早已炉火纯青了,但凡耳根子软一点儿,得因为这只白毛老雕一天杀三波人。 “是很高明,打朕的脸,还让朕说不出疼字,他们不是信不过朕的辨别能力,而是制造借口阻挠朕进城同他们夺权。” 对王化澄和于元烨这样莫名其妙的小算计,天浪只能说,他们的格局太小了。 “万岁明鉴,他们分明是在搞割据呀。” 天浪眯了眯眼,思忖片刻道:“如果说王化澄想要自立,也许还可能,可于元烨是东林党的人,他在桂林与回到柳州的瞿式耜相互策应,也是为了掣肘王化澄,如果说有人想要自立,总不能一个城池出现两个自立为王的,你说呢,这有些讲不通。” “皇上明鉴。” “怎么又明鉴了,朕刚刚把自己先前的判断给否了。” 庞天寿被天浪白了一眼,他也不脸红,“所以说是皇上的明鉴呢,皇上只是把判断王化澄要自立给否定了,可您先前判断王化澄不让勇卫营和被解救的女子入城,不是信不过您辨别奸细的能力,而是另有起因,也没错。” 天浪用马鞭蹭了蹭头,感觉庞天寿说的话有点绕。 “似乎大伴已经猜出这里面的原因了?” “应该猜出来了,原因差不多有两个,且一个是于元烨的原因,一个是王化澄的原因,故而他俩在这件事情上才能如此步调一致。” “哦,那便说说看。” “不让勇卫营入城,肯定是于元烨看阉党不顺眼,故意煞一煞奴婢的气焰,奴婢舔着脸说一句,奴婢并武太监人等及勇卫营,在全州之战好歹捡了些许小功劳,皇上如果同意把勇卫营留在城外,便是让东林党抹杀奴婢这些所谓阉党的功绩的龌龊阴谋得逞。” “嗯,”天浪首肯,“是这么个意思,有功不赏也就罢了,若其余诸将都入了城,偏偏留下勇卫营,分明是歧视,勇卫营在全州之战立有大功,如此这般,肯定会令营中将士对朕心生嗔怨,于元烨分明是在离间啊。” 庞天寿可算找到知音了,小鸡啄米地点头。 “那还有王化澄那边儿呢,照你这么说,不让那些女子入城,应该是他的意思了,可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庞天寿咧起了嘴,“肯定有必要啊,皇上,您忘了王大人和王皇后的关系了吗?” 王皇后呢,便是从武冈到全州逃跑的途中,下落不明的那位永历帝的正宫皇后,庞天寿这早晚的提起她来,天浪没用细想,便有些明白了,王化澄,王皇后,别是一家子吧? “呵呵呵,”庞天寿笑的颇有深意,“总督王大人可是国舅王维恭的族弟,两家从血缘上说来,虽是八竿子打不着,可架不住王化澄善于钻营,自己把国舅爷这样硬的后台给勾搭上了。 说起来总督王大人从前在国朝根本没什么跟脚,可这么上蹿下跳的,眨眼的功夫便成了王国舅的通族啦,他在这方面给王国舅送银子,王国舅收了不算犯王法吧,只是认个族弟而已,能赚一大笔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天浪的鼻子发出嗯声,“嗯,照理说,他是合理合法的卖了个皇亲的身份,连言官也没法弹劾他和国舅。” “可不是这个理儿吗,说起来这老贼是把皇后娘娘和国舅爷都算计啦。” 庞天寿撇清了自己不是在指责皇上的家人,天浪觉着好笑,大明的上层人物,真是一个比着一个的激灵。 都这样的智商,怎么一到战场就被人家打了一脑门子的包呢? 且听他如何猜王化澄的动机,天浪拿出了耐心,顺着庞天寿的话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 “王化澄不让被解救的众女子入城,这样的小算计原因怕是皇上怕是都懒得去猜。” “那便劳烦大伴儿帮朕猜猜闷儿吧。” 庞天寿乐了,研究八卦,可是太监这门职业的强项啊,他就差撸起袖子喝口茶了。 “皇上您想啊,皇后娘娘和王国舅武冈之乱随驾逃散,如今都下落不明,王化澄身为皇后的族人,怎么能放皇后的一大大波情敌入城呢,他不要面子的吗?” ......呃。 天浪一脸黑线,这样的动机......似乎很能说明问题,换个角度来听又很扯,堂堂总督大人,打仗的时候不往前凑,帮皇上改正不良作风问题倒是比谁都积极,天浪只能说,这个人好正直啊。 想到是这样的原因,天浪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能说给王总督的奉银,算是喂了狗了。 “如此说来,原因便是王化澄若敢把皇后的情敌放进桂林城,他便怕等皇后和国舅平安还朝以后,自己不好和族兄族妹相见是吧?这样的亲戚朕怎么就没有呢,就该多些才好,的确够交情。” “他是不好意思见人呢,还是不敢面见万岁?” 感觉天浪和庞天寿一唱一和的说上相声了,邓凯也加入了话题,原本他是不想开口的,对群口相声也没啥兴趣,奈何王化澄这厮竟然敢挡皇帝的驾,这就有些婶儿不能忍了。 能让邓凯开口的,都是直接触犯了皇上利益的,他是刚刚被天浪因功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使没错,天浪还跟他说好了这是提前擢升。 锦衣卫需要一个指挥使,天浪也需要这个位置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天浪告诉他升任锦衣卫指挥使后,可能很久不会擢升他了,即使有功,也已经提前升过了。 这些到不是关键,关键是邓凯在入职锦衣卫之前,在永历帝没登基的时候,他一直是王爷座下的侍卫将军,看不得有人对他老板不敬已经成为习惯。 哪怕像焦琏那样,出卖了自己的主子,他也看不顺眼。 “邓凯这话是什么意思?”天浪对直男邓的话一向很重视,直男很少废话,要么漠视你,要么硬钢你。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请收下我的膝盖 万岁,臣觉着庞公公的猜测听着有理有据,实则有些离谱。” “嘿,邓指挥使,咱家怎么就离谱了?” 天浪还没说话呢,庞天寿先急了,人家两人的段子配合的刚好,你这上来就踩了一脚。 “公公别急,听小子把话说完。” “成啊,别说咱家内心阴暗,咱家猜不对的你能猜对?就不信了,咱家活了一甲子,见的人形形色色,比你见得苍蝇都多。” 庞天寿的眼里,差不多把所有他厌恶的人都当成苍蝇了,恨不得随时拍死。 “公公的话小子不否认,人性本恶,用在王化澄这种四处钻营的小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了,说王化澄是小人,公公同意吗?” “啐,他连小人都不配,他就不是人,什么玩意儿啊。” “既然公公说王化澄不是人,那么您还相信他会正直?” “扯!他哪儿正直了?” “便是了,这种人心思都是歪的,更是不知感恩,只懂钻营逐利,故而皇后娘娘和国舅爷生死不明,便已经没了根脚了,他便没道理还要因为一件小事来得罪皇上,您说呢?” 庞天寿眨了眨眼,感觉邓凯说的有几分道理,失踪的是皇后和国舅,不是普通的失踪人口,是清军重点追杀的目标,哪那么容易活着回来呀,何况已经有陈友龙带回了确切的讯息,说皇上的家眷都已经集体自尽了,堂堂两广总督能得不到消息? “为臣猜测王化澄是不敢见您。” “说下去。”天浪眸光变冷,他已经感觉到王化澄的动机不简单了。 “记不记得皇上移驾广西时,曾给家中的皇后娘娘留下了盖上玉玺的十道空白圣旨?” 天浪只是点了点头,他上哪儿知道去呀,那都是自己穿越来以前的糊涂账。 “当时皇上留下十道盖了印的空白圣旨给娘娘,为的是皇后娘娘能在家中出现紧急军务的情况下方便她居中调度兵力,可是皇上有所不知,这十道圣旨最后却没有一道是用在军务上的,臣斗胆说,是王化澄和王国舅一起把圣旨都给卖了。” “卖了?”天浪差点儿没被噎死,眼睛都瞪出来了,天下奇闻,尼玛连圣旨都能卖钱,这特么是什么朝廷? 身为锦衣卫,邓凯当然会清楚这种比放个礼花还要明晃晃的情报,只是此前不好开口罢了。 庞天寿不易察觉的退后了,他也是后来到全州的,这事儿知道的比邓凯还要清楚,穿帮了,咋办,多想让人把自己当成空气呀。 邓凯呀,祖宗哎,可别提咱家,咱家真的没参与,只是得了王化澄一万两的封口费而已。 “老匹夫竟然把圣旨卖了?”天浪声音幽幽的,感觉心累呀。 “卖了。” “怎么卖的?” “卖官啊皇上,据臣所知,连现任的佥都御史庶宗,都是买了他们的空头圣旨,在擢升一栏上填了自己的名字。” 大爷的,相当于中纪逶的三把手,居然是花钱买的。 “皇上,王化澄现在都快成王半朝啦,王国舅和他此前网织的羽翼都不算,整个朝廷便有两成多的要员是通过那十道圣旨擢升上来的,您算算他现在有多少羽翼?臣只能提醒您有点儿心理准备,等回了朝堂,您别被吓一跳就行。” 天浪脸都绿了,这么大一权臣,怪不得敢公然在进城的问题上给自己添堵呢,人家朝里有人啊,俨然实力压过东林党了都,三成的高官当他是坐师,大明朝最讲究这个潜规则,人这么牛逼,还怕你皇帝个球啊? 天浪眨了眨眼,觉着自己是不是该一边儿玩去了? 细数满朝文臣,有三成是王化澄的党羽,三成是东林党人,两成是楚党,其余的是打酱油的,天浪感觉自己这个什么皇帝吧,也跟打酱油的差不多了,这个朝堂里边儿,压根儿就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 邓凯又低声说:“关键是现在没有皇后和国舅给他撑腰了,当时国舅和他做下的事儿现在还得全由他一个外人背着,您说他背的动吗?” “哼,”天浪鼻子一哼说,“那要看谁让他背了,没了国舅他可能不在乎,以为有三成的朝臣陪绑,天子便也会对他忌惮三分,不敢撼动他这棵大树,可朕就从来不信邪。” “皇上这是想要动他了?可您别忘了,连如今东林党也失去了对都察院的控制,言官的弹劾也要通过他的党羽,怎么给他搜集罪名呢?” “怎么搜集?罪名当然得慢慢搜集,这件事邓凯你去办,大树嘛,想一次拔掉很难,可若抽丝剥茧,先砍掉枝枝蔓蔓...... 他以为外战初定,朕便不好对内部下手,寻常天子遇到权臣的对手戏,大多是先稳住他。 可朕不想要什么息事宁人,这样没有一点儿掌控力的朝堂,索性全拆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他以为升上来一个佥都御史便能挡得住对他的弹劾了? 可朕要弄他,方法有一万种,遑论弹劾他一个总督,可是需要通过都察院的,可以弄几本折子直接走密奏,连弹劾他的言官都不用,朕可以自己动笔。” 我擦,皇上亲自操刀写弹劾折子,而后再呈上自己的龙书案,这不就是法官自己写诉状,原告和审判全由他一个人来做? 尼玛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天浪的损招一直不少,可今天这个损招真是把邓凯和庞天寿都听傻了。 “朕听明白了,王化澄在进城的事情上给朕下绊子,是类似于一个贼偷正实施盗窃呢,偏巧遇到家主回来了,这种情况贼偷的第一反应通常都是如果估摸着自己逃不出去,便干脆把门堵上,不让主人回家。” 嗯,天浪打的比方挺形象的,又见他无所谓的甩甩马鞭,“看来咱们出门日久,家里的房间该好好打扫打扫了,不过现在先办正事儿,等得了闲,再回过头来办他。” 天浪拨马要走,不打算进城了,邓凯不乐意了,“皇上您干吗去?” “该干嘛干嘛去呗,吃了闭门羹,当然得闭门思过呀。”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沦为笑柄 不是为臣多嘴,微臣举报也不为了有十万元的现金大奖,而是生气王化澄那老匹夫不让皇上您进城,咱走干嘛呀,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何不就以这个案子为引,直接冲进去把他按地上放血呀?放血的力气活有为臣来做,干嘛还要等您得闲呀?” 天浪回眸莞尔,笑容看着挺高深。 “呵呵呵,邓凯呀,你悟性这么高,自己猜呀,猜猜咱们这趟回到广西,大概都会遇到什么麻烦?” 邓凯怔愣片刻,就想明白了,“麻烦会很多,不过最大的麻烦,皇上必然是担心下令在广西征兵会遇到阻碍;还担心相隔许久之后再次回到朝堂,朝廷里会有人直接成为您施政的阻碍。” 天浪颔首,“这便是了,走吧,征兵是第一要务,麾下有了兵马,漫说是王化澄,连多尔衮朕都想请他搬一搬家的,驾!” 天浪打马便走。 “这才是明君的气象,”庞天寿看着天浪的背影喟叹道,脸上的欣慰之色不言自明,似乎那个年轻又倔强独行的背影,是他成了才的晚辈。 是吧,明君原来都是这么当的,公公,邓凯读书少,您莫要唬我。 实诚人听着有点儿懵,庞天寿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似乎已经在给坑蒙拐骗的大戏里带入自己的角色了。 “化一切不利为有利,还够不上明君吗?咱家就在幻想啊,要是所有给咱使绊子的广西官员的身上都能绑上几十斤的炸药,说响就响的那种,而引信在咱家手上,那么还是是否也便高枕无忧啦,呵呵呵。” 老家伙又笑的跟猫头鹰似的跟着天浪屁股后面吃灰去了。 你瞿式耜不是要接收全州城吗?可以呀! 你王化澄不是不让我进桂林吗?没问题呀! 我无所谓,你们要的全都可以给,但是等老子伸手的时候你们要是敢直撮牙花子,不肯松手,那可休怪老子打落你满口牙。 小辫子得先揪住,才能谈成一笔好买卖,把人先杀了,那便没买卖可做了。 天浪拨马走了,去柳州,不在桂林待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只杀一个是不够的,他对着天空自语道:“鸟儿虽小,可他玩转的是整片天空。” 王皇后和国舅王维恭还没在朝中正式公布已经死亡的确切消息,天浪暂时不能动王化澄的。 不是怕了他了,而是他不能在这时把涉及到前皇后的错误给掀开来,那是对王皇后的羞辱,也有损皇家的颜面呢。 天底下哪有老婆尸骨未寒,老公就公开指出老婆的几大罪状的,那人家会问,你老婆活着的时候你想啥来着? 虽然此老婆非是天浪的老婆,而是朱由榔的,但是此黑锅,天浪还得暂时背一会儿。 天浪来到这个世界,其实和洪有德不一样,洪有德是和孔有德合体了,还因此有些精神分裂或者说是双重人格。 而天浪还是天浪,只是所有人都当他是朱由榔而已,和朱由榔的身体以及灵魂,都毫无交集,可你以为的,别人未必就这么以为。 其实庞天寿和邓凯猜的都靠谱,王化澄一是不好意思在这早晚的放堂妹夫的一大群小姘头进门儿,第二件事是害怕天浪进门之后找他的麻烦。 他也知道自己到底捅来了多大的娄子,皇后和国舅在还好说,可后台不是没了吗? 他不敢想当堂妹夫回到自己的朝堂,发现有一大半的官员自己都不认识,全尼玛是走两个大舅哥的门路登堂入室的,会是一副什么样的郁闷表情,那滋味肯定会跟吃了苍蝇一样。 可有些人一看天浪居然还真的要走,于是就慌了,天浪没走出多远便又被人给拦下了。 “干什么这是,不让进城不说,连走都不让了?” 见到有人挡驾,天浪一脸愠色的沉默,这时候便该庞天寿出来叫板了。 “臣等不敢!”王化澄和于元烨两人亲自来拦驾了。 “量尔等也不敢,”庞天寿狗仗人势的挽起了袖子,“不瞒二位大人,皇上这几天心情不大好,可是好有两天都没杀人啦,你二位可别逼他老人家。” 天浪的脸抽了抽,有这样的狗奴才,感觉好安逸呀,再配备一群家丁,是不是便可以像个做坏事的衙内一般,去大街上横着走了? “微臣不是逼圣上,而是来恭送圣上的,”王化澄一脸的温良恭俭让。 “你们要来送朕?” 天浪开口了,他冷笑道:“那好啊,送也送过了,都且回吧!”天浪也拿出了态度,刺激刺激他俩,想试探他俩的心里到底有什么猫腻。 “皇上留步,微臣人等还有些小的礼物还请笑纳,”于元烨开口说道。 天浪故作一脸的贪婪,说话立刻客气起来,审读地看着他俩,“嘿嘿,小礼物朕可不稀罕,朕不爱金不爱银,一心为国,梦里都在为百姓做公仆啊。” 他说完自己都觉着忒牙碜,还偷偷吐了吐舌头。 “圣上春秋鼎盛,乃国朝一代雄主,自然要兼济天下啦,臣等这件小礼物,不是金,不是银,不但不影响圣上一心为国,还能让圣上每晚都能做上好梦。” 天浪心说:尼玛这是来给老子送个破枕头来了吗?那还弄得煞有介事的,看来想发财是不能和送钱的人太可气,人家没准儿真把这当做高风亮节,夸上两句就背着钱袋子去下一家了。 这二位还真没走,且死皮赖脸把礼物呈上来了,一看之下,天浪有些头疼了,竟然又是花姑娘,而且一送就是四个绝色的美人儿。 这是送自己糖衣炮弹啊,要说还是当官儿好,啥都是别人送的,当皇帝尼玛更好,啥都是别人挑最好的送。 不然什么靖江王、溧阳王、唐王什么一群人五人六的闲散王爷,怎么连死都不怕也非要当回皇帝过把瘾呢? 哪怕是过把瘾就死,也是谁都劝不动。 看着四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天浪感觉有些烫手了,自己到底是收下,还是收下,还是收下呢?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最是那一回眸的温柔 要说刚刚提到过的这些不三不四的朱明皇室其中,有一位应该是最风骚的。 这位是通城王朱盛澄,他本来是一个县城的平民百姓起来拥立的,您说他的势力得有多么强大吧? 结果这家伙被百姓们拥立,当上了皇帝后,第一件事儿竟然就是上各个老百姓的家里分派饷银,抢夺民女,啊合着是不给饷银,就抢走美女。 这不都是死催的吗?智商堪忧,五行缺抽啊! 人家海洋法国家搞选举都知道拉选票,献媚选民,他倒是好,当选后第一步行动居然是提刀杀到选民家。 脑回路跟正常人都不一样啊,可五行欠抽的朱盛澄县长也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说起来他也可被归类于所谓的弄潮儿之列了。 再说天浪这边,于元烨、王化澄送上美女,以为是投其所好。 见天浪出去打一圈儿仗回来就带这么多女人回来,不用想也猜出皇上好这口。 才把人万岁爷给气走了,得罪狠了肯定不行,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那就送几个美女给他日后在见吧。 见了礼物,天浪搓了搓手,心说索性收了吧,横竖自己身上的虱子够多的了,哦不,是女人够多的了,虽说不是被自己征用的女人,可带着她们招摇过市,总会受人非议的。 换个角度说,这二人是自己日后要办的人,他们送来的女人自己不受,岂非打草惊蛇了? 有句话叫做日久见人心不是吗?人家这也是在试探自己的心。 最后,天浪笑呵呵把四个美女笑纳了,暗示日后可以给二位高官厚禄,便是带着大队人马去了柳州。 四个女孩子被天浪安排和郁青儿等人一起同行,和在王化澄于元烨面前的猪哥嘴脸不一样,天浪并有让她们留在自己身边。 抱城如壶,三江四合的柳州城,又被称作‘壶城’。 一行人说到便到了。 不过这是天浪第一次来到柳州城,可就是天浪第一次来到柳州,也都看出来目前瞿式耜想把柳州当做整个广西的军政中心是非常不明智的。 这里东西南三面环水,如果是抵御南蛮入侵,无疑是最好的地形屏障,可大明当下的敌人不是南蛮,是尼玛北掳,方向都感错啦,同学,人家敌人是从北方打过来的,瞿式耜守着一座只有北边能被攻破的城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明军总兵力只有区区几万人马,就算都交给瞿式耜指挥,清军主力一旦杀过来,柳州也是一处死地。 可天浪既然来了,暂时肯定也是不打算走了。 至少要先参观参观现今所谓大明的朝堂,问问六部九卿们都是花多少银子买的官,十道圣旨呢,好家伙,也不知道王化澄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有没有给那些买家打个折什么的。 西南温和的秋阳洒在天浪脸上,鸟儿欢声在他耳边歌唱,人家在城北给他恭恭敬敬举办的欢迎仪式,显得很庄严很排场。 以瞿式耜为首的文武朝班跪列两旁,号角三声,礼炮九响。 都说汉高祖得国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立规矩,改一改文武百官打天下时的一身臭毛病,不许他们在朝堂上随便打嗝放屁。 其实说起来礼仪这东西很多时候还真是必要的,威严的仪式本身就象征着一种统治力,代表着核心人物的权威。 天浪未必需要这种表面的权威,好看不好吃的,毕竟自己的统治力还没达到四姨跪扶的份儿上,顶多算是万国来‘嘲’,嘲笑的嘲。 何况瞿式耜弄这么大个仪式也未必是做给他看的,哭死人是给活人看的,保不齐人家已经当自己是死人了。 瞿式耜肯定是做给官员百姓们看的,他不想也不能因礼仪不周而受人诟病。 天浪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很少对别人释放善意,当然不信瞿式耜又这么好心。 果不其然,等到了僻静处,到了他给天浪安排的住所,大部分官员便以地方拥挤为由先行告退了。 拥挤这个含义懂吧,就是特别,特别,嗯.....窄小。 倒也无所谓了,天浪又不打算在这蜗居一辈子,踩过了布满青苔的庭院地砖,身后只跟着五六个人了,院子里瞿式耜安排的宫人都被天浪挥手给打发了。 一个三进的院子,天浪自己的人还住不下,怎么会留房间给别人,让外人有安插进来的机会? 自己,庞天寿、王坤、张福禄、全卫国这些熟悉的名字以外,庞天寿手底下还能有两百多太监呢,且七成是习练过武艺,听到口令便可持刀上去砍人的那种。 非常时期,面临战争和灭亡,就连太监也需要会武,可皇上若是废物,手下有奥特曼你也没法上天啊。 打发走了外臣,一群太监围拢着一位皇帝。 众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都觉无趣,于是乎天浪终于开口说:让郁青儿带人来把院子各处好好弄一弄吧,要么看着太没人气儿了。 郁青儿不久后带着张姑娘、李姑娘、小云和几个姑娘还有于元烨、王化澄送给天浪那四个姑娘一起来了。 她们也不需要和天浪打招呼,一进门便开始忙了起来。 天浪想着心事,想着明天早朝怎么跟大臣们说扩充军力的事儿,不为了扩军,他来柳州干什么,难道为了方便别人给他添堵吗? 毕竟天浪要扩充的可不是归州县管的地方部队,那是要扩充禁军,广西官员不可能心里没数。 天浪一边想,一边在院子里闲逛,天浪低头望着拢共两阶石阶上面的老旧门槛,那便是头进院落里的正房,正房好大呀,三步跨过去便能一头撞到墙上了。 正堂的对着门挂着一副楹联,字写得龙飞凤舞,天浪不知道啥意思,可中间绝对是思庙崇祯皇上的画像,天浪命人把那幅画给摘了。 论辈分朱由检那是自己的堂哥,不需要瞻仰,瞻仰他大爷还成。 嗯......他大爷是不是句脏话,是一个人,明光宗。 有人是想要提醒自己位卑不敢忘国忧吗?可自己是皇帝呀,要挂最差也要挂上爷爷万历神宗皇帝的画像吧?可某些人是把这当太庙了还是怎么着,这到底是给活人住的还是祭奠死人的地方,有见过在活人的客堂里挂死人遗像的么?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越来越不像话了 每添一回堵,天浪都给他记一笔,表情依旧是春风灿烂的笑容,优哉游哉四处打量着,像是欣赏。 摘下了画像,太监问天浪挂什么,天浪找来纸笔写了一个字,‘忍’,白底黑字,连落款都没有。 面对八旗主力不好说,至少面对广西这些花钱买来官做的所谓大员们,天浪以目前的实力,根本无需低声下气,那就一个字,忍,暂时的隐忍是为了酝酿日后的残忍。 前世天浪和芊芊去京城玩儿的时候,见过紫禁城金銮殿的云龙浮雕,也踏过那里的几十级台阶。 瞿式耜来跟自己要全州自己忍了,王化澄不给自己桂林自己也忍了,包括到柳州住进这么一座比破败山神庙强不到哪儿去的破宅子自己也忍了。 他忍了这么多,便是为了狠心下得去手砍人。 你们要的我都给了,如果我想要的东西你若敢说没有,那么不好意思,我有刀,可以自己伸手去拿。 想着走着,撇一眼便看到郁青儿如脂的纤纤玉手刚刚依依不舍的抚摸过回廊的一根柱子,忽想这妮子是穷人家的孩子,或许刚见到***时修建的不足五十平的筒子楼,她一定也会觉着那便是豪宅。 天浪浅笑,正要走过去,却看她倏然冲着院中的一个花盆走了过去。 他看到小妮子脸上挂着的笑容淡淡地转冷,化作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忧伤,凝视着那盆绿植对一直神思不属的小云柔声说: “那是富贵竹,太平年月,即便像咱们这样的寻常人家,也总爱栽种这么一盆,寓意吉祥长寿。” 小云的脸上依然是淡淡的忧伤,她挑起眼帘,似乎也被郁青儿的话带入了遐想,她也接过了话题,语气怆然。 “是了,富贵竹呢,小时候家里没有,还在姨母家偷拿过这种竹子,姨母发现了没有骂我,还嘱咐我把竹子插着花瓶里并多装些清水,说这样竹子在拿回家前,便不会死。” 小云说着又叹息一声,一双莲足双双踮起,又轻松落下,遗憾的歪了歪头,将发辫理向身后。 窥探到这一幕,天浪倒是放心了不少,似乎小云已从徘徊的鬼门关前渐渐走出来了,虽然情绪仍旧低落。 天浪看到的,至少她还有眷恋的回忆,也看得出她并没有绝望,眼里还有花草的人,是有希望的。 而郁青儿低头见到小云的莲足,目光便悄悄瞄向天浪的眼,这妮子显然已经发现他了,还不自信的把自己一双没有缠过足的脚往回缩了缩。 天浪觉着好笑,只佯装没有看见,不过小云接下来的话却让天浪心里一抽。 “可惜呀,富贵竹拿回去后还活着,我的家却没了。” 郁青儿见小云又开始睹物思人了,怕她的精神又出现问题,便伸出双手在她衣袖上轻拉一拉。 “小云,对不起,几句闲话,又勾起你的伤心事了,可过去的事儿也不要老是装在心里了,说出来也好,你说出来给我听,我们一起面对,无论发生任何事,人总是要发发牢骚,再勇敢去面对将来的。” 随即她轻松一笑,眼神灵动的扫视了整个院落,在天浪身上停留了一刹那,便回头又对小云说:“你看,这便是我们的新家!” 天浪一捂脸,心说:我去,只是让你们来帮忙打扫而已,爷什么时候答应留宿啦? 郁青儿从没说过逼迫天浪做决定的话,可这会儿她的脸上却浮现出类似小狐狸般得逞的笑容。 别人若是想赖在天浪身边不走,也许会各种装可怜扮可爱的讨好,可郁青儿这只小狐狸要想留在天浪身边,就只需在恰当的时机对恰当的人说一句话,而且这个恰当的人还不一定就得是天浪本人,郁青儿便能很轻松地完成人类的一大步:在月亮上踏一脚。 就连天浪对郁青儿的这种套路也是不好拒绝,原因是郁青儿找到的这个最恰当的人是天浪不忍心去伤害的。 “是啊,是新家,可是咱们的新家真的好破旧哦。”张姑娘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而且她也觉着郁青儿的进攻方案很不错,便也开始助攻了。 “没关系,说它破旧,是因为没被我们打扫过,好好打扫打扫,再多弄些花花草草装点一下,便一切完美了,呵呵,到时候肯定会一派生机盎然的!” 郁青儿双手合在胸前虚握成拳,一脸的自信和神往。 虽然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的还不是天浪想要接受的,可她们那如黄莺般的动人声响,莫名在天浪的心中泛起了暖意。 此时连天浪竟然也不觉得这个家哪里破旧了,此心安处是吾乡,家终归是家,只要心安,那便权且让这些苦命的姑娘们在这里安家吧。 至少脚下的这座虽然很小却很静谧的院落不是那流血的战场,而是一个家。 三个漂亮女孩儿说的话,一直在把自己往里绕,显然都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天浪扯动了下唇角,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都在呢,走,朕带你们一起去后院看看,如果房间里的被褥觉着不舒服,也得赶紧让全卫国给你们去办。” 天浪说不出赶人的话,这算是答应下来了吗? “好啊好啊!” 几个小姑娘喜形于色,小狐狸竟然得逞了。 居然可以留着他身边了,他亲口答应的,便是齐齐拍手,俏盈盈的一群,把天浪给围了起来。 “不过...”天浪拉长语调,似乎还有下文:“不过这是朕请你们暂时留下帮朕料理一下,朕身边没有宫女,在柳州这段日子也不会太长,所以只能劳烦诸位姑娘了。” 天浪都没敢去看这些丫头,背后却仍传来了凉寒的感觉,想必那该是无比幽怨的眼神吧。 这一夜,几个姐妹相互找到聊得来的,然后同塌而眠。 郁青儿还和小云说了许多许多闺房话,有关于那个人的,也有关于她们自己的过往还有未来。 怄了一天气的天浪呢? 当然天浪不是跟那些可怜的女孩子们怄气,而是在生安排这座院子给自己的那些家伙们的气。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活得没心没肺 星空灿烂,星光如深潭般映照着天浪眼前的一盏摇曳的烛火。 晚风在星空下流淌,吹拂着烛火时明时灭,犹如一眨一眨,无法入睡的眼睛。 不知道苍穹是否注意到了大地上这座渺小的庭院,和庭院里渺小的烛光,还有天浪那正冉冉升腾的帝王雄心。 可这些是否和天浪无法入眠的夜晚一样,无人察觉,更无人在意? 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眼,他却要用它寻找光明,那光明必定不会是荧荧烛光,而将是一团炙热的烈焰。 “皇上临朝,一叩首,山呼!再叩首......” 次日的朝会,便是这样在群臣的山呼中开始了,而上朝的地点,就是那座破败且荒凉的院落。 青砖上不见了青苔,多了一双双高贵的脚印,满朝朱紫,到让这荒败的狭小院落平添了几分热闹和华丽。 毕竟这是天浪第一次在如此正式的场合接受这么多人的叩拜,就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看什么样的脸孔都觉新鲜,隐隐还有些小激动。 庞天寿作为礼官还是称职的,把节奏安排的井井有条。 虽然在一巴掌大的院子里上朝有点儿像小孩子过家家的感觉,不过繁文缛节倒是一样不少。 “众卿家可有本奏?” 和这些一肚子墨水的文官打了个照面,天浪决心要少说话,不做事。 有些事情不是你说出来就能办成,也不是你想要,人家便会给,就凭人家给自己准备的这座破宅子便可知道人家对自己这个皇帝是什么态度了。 或许你越想要的,人家越不给,这一原则,尤其适用于大明的朝堂,似乎除了太祖和太宗,继任的十三位皇帝都没少被大臣们给气受。 也可以说在明朝当皇帝,其实是最憋屈的,当然了,也是最轻松的。 皇帝三月春闱,选出来那么多英才大概就是为给皇帝自己找不自在的,比之历朝,大明官员犹善此道,他们最擅长的便是让皇上不自在。 如果不幸碰到一个气势弱,压不住大臣的皇帝,便会被大臣们总是压下一头。 就算是刚登基时很有些意气风发和豪情壮志,可时间一久了,还是会被这些难缠的大臣给折磨的没了脾气。 以后就可以换做这些大臣们快快乐乐在朝堂上跳脱衣舞了,那叫一个随便。 总之把皇上干服,不是为了忠孝仁义,也不是为了礼义廉耻,而是为了争取个人在朝堂跳脱衣舞的自由。 皇帝气得干瞪眼,他们想怎么嗨就怎么嗨,那才是属于士大夫的最和谐的朝堂,是所有政客的梦想,似乎也只有那样的皇帝才会被史官留下仁君的评语。 与其说是文官风骨,不如说背后充斥着竟是争权夺利。 当然这么说会显得有些过,春秋笔法,大方向不会错。 这样的朝会有什么意思?很没意思的天浪就差伸个懒腰打起瞌睡了,看得出来他根本没兴趣跟大臣们聊什么。 朝中大臣们天浪基本不认识,他又能说什么,说我其实并不是朱由榔,你们都该自报家门,否则我不知道你贵姓? 还好就算朱由榔本人来了,朝中半数大臣他也已经不认识了,堂上每一张脸都写着钻营,乌沙是刚刚花钱买的,大家都不熟,都只跟银子熟。 十道空头圣旨的事儿还没完,天浪也没打算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只是还不到时候而已。 见没人答话,天浪看了看庞天寿,意思是要闪人。 天浪在朝堂上的第一句话,“众卿家可有本奏?”共七个字,便已经开启了与一群千年的狐狸斗智斗勇的里程碑。 这就是在比谁更淡定,我不说,让你们说,而后见招拆招,否则天浪无法抓住他们的破绽,也无从对一群刺猬下口。 片刻沉寂后,官员中有几个人相互对了一下眼神,而后一个吹着山羊胡子的老家伙便按奈不住,不知死活地窜了出来,就见他挺着胸扎着马步冲天浪嗔声道: “皇上,当初刘承胤到全州接驾,为臣等人和瞿阁老就坚决反对皇上同他一起前往湖广,那刘铁棍儿空有一身蛮力,又酗酒无赖,可皇上却偏偏要听信一些佞臣的谗言,这才险些遭到杀身大祸!” 得,有人终于要对他口诛笔伐了,意思明摆着,就是:皇上你不对,你有罪,你不好,得检讨。 天浪只是笑呵呵哦了一声,他知道,这只是人家在点题,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后续的话才是重点。 天浪还没想出来他只挨了顿臭骂以后,骂人的会得到什么好处啊,问题就在这儿,千年的狐狸,没有需要是绝不会乱放臭屁的。 “自从皇上随刘承胤出走后,才刚刚到湖广武冈,鞑子就发起了对洞庭湖以南的大举的进攻,打得湖广总督何腾蛟的队伍丢盔卸甲,一败再败,连皇上也险遭不测,至于湖广的各处城池也因刘承胤的突然叛变而接连失守,当然,这些都无需说了,为臣只想说,这都是皇上您用人不察,某事不周啊!“ 天浪如果没听错的话,刚刚这位只说何腾蛟是湖广总督,把人身为内阁首辅的茬儿给一笔带过了,他马上就明白了,这是有人当着和尚骂秃子,明着指责皇上,其实是奔着何腾蛟的首辅之位并趁机弹劾何腾蛟,就看皇上是想自己挨骂,还是把责任都推到何腾蛟身上了。 而且这件事儿,永历皇帝也的确够没脸见人的,人家说的句句都没错,可所有文字凑在一起,目的就太令人鄙视了。 揭短都揭到这种程度了,天浪不可能不有所回应,是人都好面子,按常规来说,天浪为了充胖子,只能把何腾蛟拽过来打肿他的脸,山羊胡的目的便达到了。 可天浪肯定不能因为自己的面子而把责任都推给何腾蛟,让广西官员得逞,他是来和他们作对的,不是和他们交朋友来了。 何腾蛟一直都说瞿式耜是个好官,可在天浪眼里,何腾蛟本人更加不可或缺,不禁是在朝堂,在处理与大顺军诸将的关系中,何腾蛟绝对是一个最重要的纽带,换做是瞿式耜,一准儿和人掐成一对儿乌眼鸡。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忠似奸 到目前为止,真正可说得上是完全可由天浪调派,为自己所用绝无二话的兵马,也就是锦衣卫的一千多人,以及何腾蛟堵胤锡剩下的不到两千兵马。 连侯性的效忠也是有条件的,不过嘛,在回到柳州以后,当天浪单独赏给侯性一大笔的金银之后,侯总兵又从深闺怨妇变回傻小子了。 哦,对了,天浪这才封赏侯性,除了金银,除了亲口承认侯性是自己的御弟之外,还学着王太后的手法,给侯性的母亲又追加了封号。 王太后不是敕赐号候母为上静下慧大师么,还赐紫袈裟,金钵盂,出入以朱棒前驱赶人,入宫禁随便,差不多这些吧。 天浪也赐了候母一些佛家宝物,此外呢,上静下慧大师,不是缺了个护国二字吗,有了这俩字,还是皇上赐的,候母从此更牛了。 扯远了,还回头看看天浪被山羊胡老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事儿吧。 山羊胡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可于天浪的立场来说,在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军队之前,大顺军旧部绝对是天浪最大的助力,何腾蛟又是沟通大顺军的媒介,是他们的老上级。 是以就算何腾蛟真的错了,他也要权衡,何况这次武冈的篓子,还有朱由榔原主捅出来的一大部分,其余才是何腾蛟的无能。 “说的没错,武冈这件事儿上,朕确实需要自省,回头发一罪己诏,昭告天下吧。” 然后,没有然后了...... 你们不是用打我脸来威胁别的吗,索性把脸伸过去,随便你打。 那大臣还等着皇上再辩白几句,人家却准备发罪己诏了,这就好像是挥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他有些愣神儿。 山羊胡子叫毛毓祥,是个通政,何为通政?便是通政使司中的主官,通政使以下的第二号人物。 通政使司衙门的权力很大,专门处理朝廷本章奏折,其主官,通政使,乃是朝中的九卿之一。 通政使以下有左右通政各一名,正四品,官职品阶倒还是其次的,主要毛毓祥还是东林党的干将。 提过多次东林党了,到了南明朝堂也有东林党,以瞿式耜为首,大多是淮右,江左的文人,故而在永历朝中又被称为吴党。 瞿式耜便是直隶人,而此前说他因靖江王造反而辞官回乡,回的却是肇庆,这个想要解释就得去问瞿式耜本人了。 首先当时他的老家常熟已经是敌占区了这是其一,其二,朱由榔当时在肇庆。 瞿式耜是东林大佬钱谦益的学生,钱谦益也是常熟人,瞿式耜又身在内阁。 所以以这样的声誉和拥立新皇登基的功劳,他毫无悬念的成为了永历朝中东林党的领袖。 麾下除了东林五虎,党内还有张同敞、吴贞毓一干名仕,以及于元烨这样的重臣。 再说毛毓祥,毛毓祥刚刚对天浪的一番话虽然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却也达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 随即另一位东林党的骨干,广西按察副使丁时魁便又站了出来。 丁时魁的笑容,让天浪看着感到很阴险。天浪也看得出在临场发挥时,这些人谁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全都是一直用那种深谙的眼神在悄悄相互沟通着。 套路和剧本是早就设计好的,目的就是试着看怎么能把一个聪明人的脑袋给忽悠瘸了。 “皇上能够自省,着实令群臣感佩啊,可微臣以为,一份罪己诏,虽然表明了皇上正视国朝危难的态度,想要从此以身作则,可如果百官也想效仿,便更该人人自省,人人自查,否则便流于形势了。” 丁时魁的开场白和所有大臣的奏本几乎一样,便是先把皇上摘出来跨上几句,向某某同志学习,随即他便话锋一转: “而我国朝,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形势,例如湖广总督何大人,时常对建奴口诛笔伐,言必称战,实则却只是经历一战,便丧师辱国,数十万大军最后十不足一,湖广之地更是拱手让人,皇上,如果不以军法惩治,日后我大军何以令行禁止,朝廷何以斧正纲纪?” “嗯,这位卿家说的没错,是该正纲纪。” 天浪没耐心听他把腹稿都念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丁时魁被噎住了,心说我的演讲稿还有一大半呢,后面才是重点呢,天浪却已经抢了话说: “朕刚刚说了,湖广之败,首要责任在朕这个三军统帅,不如你们叫锦衣卫进来,把朕拉出去砍了吧,横竖这件事于何腾蛟关系不大,朕不能推卸责任。” 呃...... 丁时魁这下被噎得都快翻白眼儿。 好像不是秀才遇到了兵,而是秀才遇到了臭无赖呀,让锦衣卫进来把皇帝砍了,像话么? 党人再人多势众言辞锋利,也很难应对如天浪这般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有力气使不上的滋味让他们有些恼火,一大群人要么站出来指责,要么气势汹汹站台,天浪甚至能感到室内的气压都在降低,这不禁是口水战,更是心理战。 可天浪完全是泼皮牛二的作风,对着杨志说:我出一块钱,你找我九毛九,剩下的钱买你这把刀,别跟我说不答应啊,要么你把刀卖我,要么把我杀了。 真的好气人啊,让人恨不得真的把他杀了。 甭管你什么战,我也权当看不见,跟没事儿人一样,不按套路啊。 可党人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于是李用楫又有些恍急地站了出来,见他神色恍急,目光却有些阴狠,天浪抽了抽嘴唇,冷冷的笑容一闪而过。 “事前皇上执意要去武冈,臣等虽大多不赞同如此,可彼时武冈总兵刘承胤其人,弑君逆行隐藏颇深,有臣子诚心奉驾,刘承胤又是何大人的心腹爱将,实则还是儿女亲家,臣等便也因相信何大人,而没有阻拦圣驾前往。 可是皇上至今仍未察觉他何腾蛟的不臣之心,这便让人齿寒了。” 好么,天浪听着很好奇呀,都说历代朝堂上的权力倾轧,攻击对方阴谋造反都是必杀技,这便有人用到何腾蛟身上了,且听他怎么说吧。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就不信你撑得过 如果说刘承胤身在湖广而皇上彼时身在广西,对他的阴谋丝毫无察觉尚有情可原。 可是何腾蛟兼任湖广总督,他人即在湖广,刘承胤又是他麾下的总兵,两人还是儿女亲家,二人关系如此莫逆,他何腾蛟要说事前不知道一点儿风声,肯定是不合常理的。” 这又扯上常理来证明何腾蛟谋反了,难道按照常理,何腾蛟就应该谋反? “更遑论,刘承胤软禁天子,邀孔有德密会之前,何腾蛟便已引兵到达了武冈,并先孔有德一步与刘承胤密会,这内中机宜,不削说,明眼人也都明白何腾蛟的立场吧?” 李用楫的话不紧不慢,还都带着耐人寻味的尾音,觉着做到了引人遐想之后,他便加快了语速: “臣斗胆断言,他何腾蛟其实才是刘承胤造反的主谋,两人里应外合,先抓天子,又将我国朝几十万大军送入了地狱,此等歹毒用心,饶是古往今来任何一个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也该自愧不如啊!” 李用楫这话太诛心了,他的三个论据,刘承胤是何腾蛟亲信;是何腾蛟的儿女亲家;二人曾在孔有德到武冈前进行过密会,全都是有根据的。 听到他这些话,可能大多数正襟危坐龙椅,生长于妇人之手,从小不出宫闱的皇帝,应该都会选择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何腾蛟吧? 毕竟自己的性命安全才是第一位的,何腾蛟死了,甚至死全家,皇帝自己也就能睡着了。 历代许多大臣或宦官,不就是只察觉出了星星点点造反的苗头,甚至是隐忧,比如豢养死士了,私藏大量兵器甲胄之类的,便被莫须有的杀了吗,人家就是喜欢收藏,也没真的开始造反啊。 天浪听他说话的时候,手指一直有节奏敲击着龙椅,另一只手则学着曾经芊芊的习惯动作,食指勾着侧脸,像是凝神倾听,实则是脑海里快速翻篇儿,想着对策。 芊芊手指勾脸,一般都是发怒的前兆,李用楫说完,天浪也扯起唇角,露出一抹凉凉的笑容。 “朕一直想不明白,这么多人攻击内阁首辅,到底是何腾蛟人品不够,没交到朋友,还是他在朝中已经得不到支持了呢?” “皇上,造反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谁敢支持?”丁时魁扑棱着乌沙上的帽翅儿出来反驳。 “好,既然丁大人和李大人都相信何阁老要造反,那么咱们索性好好聊聊,你们说三点何阁老造反的理由,那么朕便说四点何阁老是一心为国的百官楷模,怎么样啊?” 都知道天浪喜欢泼皮牛二那套,所以谁都不上当,让他自己说。 “好,既然没人存异,那朕便一条条剖析给你们听,也好让您你们清醒清醒,以后再面对这样问题时也能多长长脑子。” “首先第一点,刘承胤是何阁老的亲信没错,可那是曾经,何阁老用人不查是该罚俸的,如果他不让刘承胤做上武冈总兵的位置,刘承胤什么也不是。 嗯......也不对,两人认识之前,人家好想便是副总兵。” 天浪这话......嗨,够气人的。 “可也正因为如此,刘承胤做上武冈总兵后从此藐视上官和恩人,自行其是不听调遣,就已经因此与何阁老反目了。 哦,对了,两家做儿女亲家的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见过有人去屠杀自己儿女亲家满门的吗,难道自己的儿女都不要了?” 天浪顿了顿,感觉和一群文官斗嘴皮子也挺有趣儿的,有成就感啊。 “第三点就是你们所谓的他与刘承胤密会,刘承胤确实出城与何腾蛟见过一次面,这事儿朕知道,但是那根本不是什么密会,而是准备开战前两个没彻底翻脸的对手之间的一次相互摸底和相互恐吓。 何腾蛟仗着官大一级,让刘承胤来自己的营盘,而刘承胤之所以敢去,是因为他手里掐着一道命门——皇帝在他手上 你们把何腾蛟为了救出朕而叫刘承胤过去恐吓一番的行为,说成是他与刘承胤的密谋。 那么请问二人在那次谈话后,刘承胤为何便对何腾蛟发动了一次偷袭呢,而且还被何腾蛟打了个惨败这些又该怎么解释? 你们觉着那会是两人为了搭伙造反而进行的一场自己人杀自己人的演习吗?” 天浪的目光伶俐巡视全场,气场也随之散开。 “某些人就用这三条根本站不住脚的所谓证据去迫害内阁首辅,朕到想问了,到底是谁要造反?这些人诬陷当朝首辅到底是何居心? 有人会不理解朕为什么冒着风险也要相信何腾蛟,那么朕便说第四点,湖广之战损失数十万兵力没错,可饶是如此,我军于全州一战的守城兵力,仍有至少六成兵力是何腾蛟组织起来的。 朕不是思庙,干不来杀了袁崇焕还一厢情愿驱使关宁军的事儿,那样只会让将士寒心,当年袁崇焕死后,祖大寿毁关出塞和吴三桂在松锦之战带头逃跑,他们对朝廷的态度,就可以作为你们杀了何腾蛟之后的样板。” “听懂了吗众卿家?长城都快被拆没了,你们却还想要帮着敌人自毁长城,是你们打算投降又嫌人家清兵来的太晚,还是你们根本就是活腻了呢?” 天浪说的很明白,一旦将何腾蛟罢官甚至杀头,那么不说别的,就是那些大顺军的骄兵悍将又有谁能节制的住? 仅凭这一点,东林党人现在还在弹劾何腾蛟,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大臣中间出现了一阵骚动,虽然还没有相互间真的杠上,可天浪把东林党人的脸戳的太疼了。 党人不是一家独大,朝中还有部分官员是支持何腾蛟的,更有两三成通过十道空头圣旨擢升上来的新官,外加王维恭和王化澄原班兵马,拢共超过了三成。 这些新官都急着想要点燃一下自己的三把火呢。 他们抱王化澄的大腿没错,可皇上的大腿不是更粗,此时不痛打落水狗拍皇上马屁,更待何时啊?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伴君如伴虎 见有只赚不赔的买卖可做,那些人自己主动就一个个摩拳擦掌地站了出来,而后一大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对毛毓祥、丁时魁和李用楫狂喷。 等他们喷的口干舌燥了,天浪才笑盈盈出来说话:“众卿家看到了吗,是不是很热闹啊?朝中又添了许多新面孔,朕恐怕还需一段时间才能全部认识一下。 而毛毓祥、丁时魁、李用楫,你们不觉着在捅别人刀子的同时,自己也会挨刀子吗?” 天浪耐人寻味地看着那三个刚刚还骂的来劲转而却被唾沫星子喷一脸的人。 他的身上有一种杀伐之气,他的目光看人时,总是让人感到心里发毛,可他却语气懒洋洋地对党人们说: “引用圣人的话奉劝诸君一句吧,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呀,呵呵呵,诸位慢慢聊,等你们争论出个头绪来,获胜者才可有资格跟朕讨论这件事情,散朝。” 天浪走了,还留下了一个擂台,煽风点火的意味太明显了,什么叫祸起萧墙啊?东林党人没看到王化澄已经成势了吗? 仅仅这第一次朝会,王化澄的势力就开始拆东林党的台,你们还有心思去搞垮何腾蛟吗?自己先摸摸屁股底下的凳子有没有钉子吧。 天浪故意使坏,只要东林党和王化澄一党打起来,那么他在广西征兵的事儿也就成了大半儿了。 身后的朝堂,传出的声音越来越高,三两拨人差不多快要打起来了,之所以还没有真正打起来,是某一方还缺少天浪给他们浇点儿油。 利益还需让他们看到,银行里没有堆成山的现金,劫匪是不会冒死去抢的。 不过这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赢的那一方才有资格去找皇帝谈判,拿出什么作为筹码?当然是对皇上的让步了。 军政世家出生的天浪,对利益交换这种东西自然从小便耳濡目染,政治智慧是什么,就是对聪明人说出你不想要的,然后得到真正你想要的,虚虚实实,让你猜猜猜。 等你晕晕乎乎快猜吐血了,他也赢了,而且他达成了目的以后,你都不知道他到底达成了什么目的。 只有真正到了必须图穷匕见的时候,人家才会露出獠牙让你看到他的真正意图,否则就只能在人家屁股后面猜一辈子。 不要认为这是闲得蛋疼,做官刚直一些,做人磊落一些,直来直去不是更省事儿? 可政治就是因为许多利益都太敏感了,你的目的性越明显,被人看穿后,往往越会遇到各方强加给你的难以克复的阻力。 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可能蛮横拨开人群,次次抢到最前面。 想要喝到粥,除非你装病,说自己根本没胃口,好心人才会主动给你送来一碗。 庞天寿早看出来了,天浪就是装病扮可怜的个中高手。 回去的路上,庞天寿自然不失时机的又推波助澜了几句,还用的是俏皮话,天浪已经有了主意,自然不好和他多聊些什么。 天浪还对邓凯下达了一个让人摸不透的指令,他命锦衣卫开始全面搜集每一个官员家中田产的数量。 这件事其实不难办,如果说探查官员家里有多少银子很困难,可土地是摆在明面上的,有些时候找到官员的一亩田,便可以不用再费力气而是到田庄周围去问一问当地的百姓,便知这一亩田地的周边还有多少田产是这个官员的。 齐了,就这么简单,士绅豪富的田产都是连阡陌的。 邓凯虽然不懂天浪为什么让他做这事儿,可他就是从不怀疑,并坚决去执行,这也是为什么邓凯武功和智慧都比较平庸,却最是获得天浪信任的主要原因。 邓凯当然有优点,他的优点就是举一反三,却从不自作主张,而且对天浪绝对忠诚。 追随天浪打了几次仗,他都用鲜血证明了他可以付出生命保护天浪。 “皇上,这件事臣立刻去办。” 听了邓凯的回答,天浪嗯了一声,“让锦衣卫把所有家中土地状况异常的官员一经查清,便即刻实施抓捕,并秘密押送至柳州,这一点与其说要做到秘密,不如说是要行动迅速,朕需要在朝中官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将这些人全部押解到来。” 邓凯表情很轻松,“皇上的这个命令,臣相信很快便可以完成,锦衣卫在广西的情报网分布很广,甚至皇上需要的广西官员这方面的罪证是锦衣卫早已经掌握在手的,相信很快便会给您抓来一群贪官。” 天浪淡淡笑了,然后信步进了书房,关上了房门。 天浪也许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这其中文武百官都是棋子,而天浪自己则是在部署了这些事情之后便是回去看书、吃饭、睡觉,然后第二天到朝堂上继续火上浇油,去破坏各方的队形。 布置完一切后,需要等待的便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从看起来与他要办的事情毫无关联的事情开始着手便是他想要的契机,天浪相信这样的契机用不了都就便会被找到。 而次日朝会的话题就不用重开了,朝堂上,天浪一方面追问东林党人诬陷何腾蛟谋反的是事,王化澄的党羽与何腾蛟的人也对天浪的攻势做了有限度的策应。 谁都不傻呀,东林党人在永历朝中树大根深,而天浪质问的三人中,除了毛毓祥,丁时魁和李用楫又都只是马前卒而已,王化澄一党犯不着为了何腾蛟同东林党人斗得你死我活。 而支持何腾蛟的人因何腾蛟不在,此时在朝中的势力略显薄弱,所以他们则只求现实,力求只要能够保住何腾蛟的首辅之位即可。 见朝臣的争斗有点儿想要等着皇上自己下最终结论的意思,天浪摸了摸鼻子,看来是都不想把事儿闹大呀? 他真的不太满意,自己并不是法官,而是最喜欢寻衅滋事的刺儿头。 天浪其实很愿意做萨拉热窝打出第一枪挑起世界大战的那个人。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流水便随春远 既然众卿家对这件事争论不出个结果,索性先放一放吧,”天浪又正话反说了,一副息事宁人苦口婆心的暖男态度。 “毕竟时下强敌环伺嘛,君臣和谐,百官同舟共济才是主题,国朝需要人才呀,需要良佐之才,尔等说是不是啊?” 大臣们当然没有不乐意的,纷纷表示复议赞同,几乎全票通过。 休战了,东林党人会保住面子,保住三个人;王化澄一党这两天已经大出了风头;何腾蛟的人保住了自家老大,简直可说是多赢啊! 天浪说的是漂亮话,想要给每一方一个台阶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需要良佐之才,不过是一句不臭不响的屁话。 可天浪接下来的话便让所有人都不淡定了,萨拉热窝的那一枪,就要打响了。 “既然众卿家难得的意见一致,便是时候在六部九卿中遴选一贤才入阁了,否则如今内阁只有首辅一人、辅臣一人,朕会觉着寂寞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还没回过神来,我去,这么大一个馅饼! 欣赏着群臣各种复杂表情,天浪憋着笑继续道: “而且呢,何阁老还常年征战在外,朕是想让内阁的贤佐助大明平天下的,可不是为了让瞿卿家一人给朕当牛做马的,你们说是不是啊?呵呵呵呵。” 天浪是在呵呵笑,可众大臣全都笑不出来呀,他们中三品以上一听有机会入阁,皆是内心激动眼睛放光瓦蓝啊。 三品以下内心也都开始算计着如何做一笔投机倒把锦上添花的生意。 对三品以下官员来说,无论自己站在六部九卿中哪一位候选人一边,如果事成,则自己也会跟着再进一步了。 一块肥肉就摆在所有人面前了,还不赶紧去抢,更待何时? 谁听说刚刚全票通过要休战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一块肥肉,战争必须是刚刚开始,说休战的是孙子。 何腾蛟与东林党的事争论不出个结果,那就继续激化矛盾加大火力呗,这便是天浪的第一枪。 而对于战争手段,各派系间的争论显然是不够的,不过他们最好的办法是继续就着天浪假意说要息事宁人的那件事不放,并以此为契机选择战场占据有利地形。 就算东林党人不占理,想像天浪说的搞个什么君臣和谐百官共济的主旋律,其他派系也会像疯狗一样专门撕咬他们的伤口。 为了争当良佐之才,全都拼了吧!脱衣服了,感觉热血上涌,我们想低调,奈何实力不允许呀。 如果天上只掉下来一块肉,狼狈是不可能为奸的,俩货不掐死一个,再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天浪捂嘴偷笑着又跑了,今儿他走后,朝堂里没有传出任何声响,唯有死一般的寂静。 可天浪知道,那是山雨欲来之势,明天一定会打雷刮风,如重金属演唱会一般狂烈热闹。 第三日早朝,王化澄便以向朝廷索要桂林守军粮饷为名入朝了,天浪心说这家伙来的真快,而且还真是贪得无厌啊。 他以向瞿式耜索要粮饷为名,不但有了来柳州争位的借口,还能顺便赚一笔,真是怎么算怎么划算,就算争位不成,瞿式耜为了安抚他也肯定会给他拨粮饷。 只有何腾蛟的人最为淡定了,他们是群龙无首,何腾蛟尚在全州,而且人何腾蛟已经是首辅了还争啥? 而王化澄已经撸起袖子亲自上阵了,在朝堂上和瞿式耜对打,两人争得是面红耳赤,就差相互抠眼睛拽胡子了。 天浪说不行你们别吵了,王化澄的粮草是应该给的,李用楫、丁时魁诬陷的事儿不然就那么算了。 看起来皇帝这人忒好说话,处处都是在为百官着想,可瞿式耜肯定不能答应啊,这事儿一旦算了,那么内阁辅臣肯定王化澄最有资格做,将来朝堂上的话语权,也就跟东林党说再见了。 瞿式耜分析的很清楚,党人中有资格晋升辅臣的,只有毛毓祥和吴贞毓。 其实张同敞也有资格,奈何老先生是大明首辅张居正的嫡孙,但凡遇到这种达不到黄皮子惹一身骚的烂事儿,人家为了名节便先撤了。 武冈之乱陪葬了不少朝臣,而今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并不多,所以四品以上也勉强可以有机会升迁,然后顺势入阁。 比如毛毓祥虽然是通政司的二把手,可一把手也死在了武冈,他其实是实际上的一把手。 瞿式耜最想推举毛毓祥,倒不是因为吴贞毓不行,而是吴贞毓虽为吴党,行事却总是和张同敞一样游离于党人之外,亦和张同敞一样为官清正,有些帮理不帮亲。 举他入阁虽然不是最好,到也不错,可机会真的不大,瞿式耜就算是想要推举他也要顾及党人的意见,瞿式耜支持,不代表所有东林党人都支持,吴贞毓的性子使得他的人缘不太好。 毛毓祥是最好人选,党人内部支持的肯定多,可是这次就不用想了,因为诬陷何腾蛟的事儿,他自己一脸屎盆子还没摘干净呢。 还有王化澄顺带索要粮饷的事情,他把自己的私利拿到朝堂上公开来要,要的那叫一个冠冕堂皇,朝堂上,瞿式耜没有直接回绝,却也打定主意不准备给他。 “皇上,柳州也在为大军备足兵马,自然少不得粮草供给,而且广西弹丸之地,良田匮乏,百姓贫苦,臣不是说不给桂林守军粮草,只是需要再等一等。” 再等,等到猴年马月呀? 不过给或不给都不是天浪关心的,他帮王化澄管瞿式耜要粮,其实是为了他自己,他也明知道人王化澄的桂林,根本不缺粮。 桂林城池高大,周边百姓众多,良田万顷,他自筹粮草尚且富余,来柳州要粮,不过是趁火打劫罢了。 真正却粮少兵的是天浪自己,于是天浪就问了,瞿大人在征兵扩军,可朕怎么一个小卒子都没看到啊,好歹你也让我这三军主帅阅个兵,嘚瑟一下呀。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美丽无法形容 瞿式耜咬了咬牙,知道自己被诓了,也只能说,臣刚刚征募了不到两万兵马,随后便全交给皇上分派。 心说就算你不肯要,我上赶着送给你还不行吗? 宁可给你,也不能便宜了王化澄啊,出了争夺辅臣之位这件事以后,两人的梁子便结下了,他恨王化澄还恨不过来呢。 瞿式耜随即便把新征募的人马交给了天浪,王化澄再想争粮饷,那就是从皇上的牙缝儿里往外扣了。 他当这是块烫手山芋,这块山芋也要粮,瞿式耜给了天浪,王化澄再想要粮,就去皇上手里抢去吧。 他算计的挺好,却没算到天浪要的就是这块烫手山芋。 天浪心说你很好,很主动,那就再谈谈强敌环伺的事儿吧,一万多人马也不够人塞牙缝的啊。 瞿式耜就继续承诺扩军备战,天浪鼓励一番,并扬言要以观后效。 此后的几天朝会,天浪都把擢升内阁辅臣的事情放一边不提了,王化澄急得够呛,嘴上都起水泡了,天浪那边也没动静。 几次朝会中,他又再想拿毛毓祥等人的事儿说事儿,皇上和东林党人却又忽然默契了起来,谁都不搭理他。 王化澄闹得挺没脸的,数日后悻悻离开了柳州,万无一失的算计,结果啥都没捞到。 不过他走的时候,天浪还是非常不舍的,天浪不但请客吃饭,当天还亲自送王化澄到了城东十里长亭。 那叫一个洒泪分别呀,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送别时,又像是随意说说地提起了瞿式耜为他扩建了近两万新兵的事儿。 天浪说自己头疼啊,自己明明不想要,可瞿式耜偏要给,害得王大人放弃了为桂林守军要粮饷,他由衷感谢,而且很是抱歉。 然后他又告诉王化澄别放在心上,两万新兵不多,粮草日后却会很多,国难当头,大家都该各显其能。 看似毫无营养的话,可天浪说出来,意义就不同了。 啥意思?王化澄眨么着眼问自己,是不是说如果我也能为皇上组建一支人马,就有机会重提入阁的事儿了? 带着疑问,王化澄走了,不过他又不是天浪请来的,是以走的时候也并没有对天浪心怀什么幽怨。 往后的一段日子里,天浪要做的事情不太多,新招募的兵马他准备交给堵胤锡,堵胤锡没来之前天浪还要亲自巡查他们每日训练的情况,然后便是等瞿式耜继续出血。 征兵的事儿呢,天浪倒是可以下令逼着广西官员去做,可怕就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天浪却没有时间和他们磨牙。 若是自己跳着脚骂着地方官员磨洋工的时候清军来了二次南征,凭着天浪现有的这点儿兵马大概只能护送自己偷渡出境了。 送王化澄上了路,天浪又回到自己那三进的小院子里,郁青儿带着小云几个人去后院小花园种菜,简直拿所谓的朝堂当做山水田园来隐居了,也可以说是自给自足。 天浪和宦官们住在头两进的院子里,姑娘们住在三进院里,平时各忙各的,连吃饭都是各吃各的,也很少有交集。 不过今日送走了王化澄,自己阴谋也得逞了一大半儿,天浪心情不错,想去后花园溜达溜达。 走进月亮门,绕过影壁墙,经过三院的东厢房头一间,看到房中挂着粉红珠帘。 白纱窗内,杜衡和芳芷正铺开纸砚,在专心舞弄着什么,天浪好奇,便站在窗边观望。 普通的黑梓木镇尺,雕刻着普通的花纹,镇尺下面压着两副她俩刚写好的楹联。 普通的镇尺,普通的纸张,却在两个美丽女子盈盈娟秀的字迹中,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天浪没跟她俩说过话,只知道她们的名字,一个叫杜衡,一个叫芳芷,却又因她俩长得像,平日总是形影不离,天浪偶尔还会分不清谁是杜衡,谁是芳芷。 她俩是王化澄和于元烨送来的四个美人中的两位。 两人模样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一个长睫毛大眼睛,齐头帘下是粉嘟嘟的一张圆脸儿,看起来有些天然萌,又像是深山中泊泊悦动的清泉,总是一身蓝衣裙,翩翩好动,头上珠翠总是晃呀晃的。 天浪没有被她头上珠翠晃晕,倒是每每去留意她的那双大眼睛,就像天浪注意到了郁青儿的身材一样,都让他看到了爱人芊芊的影子。 郁青儿的身高超过了一米七,身高和体型都是最完美的九头身模特标准,这在女人裹脚的大明朝是极为罕见的身高。 大明女人可没有超短裙,别问天浪为什么会知道郁青儿是九头身,他毕竟看过郁青儿身体的全貌。 那是一个周身都透着妖娆曳动的魅惑,举手投足间无一不展露着非常非常女人味儿的大美女。 真不知她这么出挑,却又是怎么在洪有德大营里躲了这么长时间而从没被欺负的,真是太不容易了,靠着机智,郁青儿得到了幸运。 说大明女人身材的问题,其实不是说中国女人身高不够,而是裹脚的女人一定长不高。 芊芊个子也很高,只是比郁青儿纤瘦了些,不是九头身,也不似青儿那般体态丰盈,可天浪就是爱极了她的样子,觉着瘦一些比曼妙身材还要好,因为那是芊芊。 天浪当然最爱芊芊,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可要问他最爱芊芊相貌中的哪一点,天浪会说他最爱芊芊那一双眼睛。 杜衡的眼睛呢,也很大,很清澈,睫毛又很长,确实很像芊芊。 两人的大眼睛区别在于,芊芊大大的杏眼,眼尾是长长的上翘,不见她笑,也像是在笑,这一点几乎有别于天浪见过的所有漂亮女人。 可无论笑还是不笑,芊芊那一双眼都在那种雾蒙蒙的贞静中透着清澈,所谓剪水清瞳也没有看到芊芊那一双眼更让人难以忘怀,她就是谪落人间的仙女,仙姿佚貌,美的独特,她的美是世间的唯一,没有之一。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似有若无的柔情 杜衡和芳芷两个女孩都会写字,可这年头识字的女孩不多啊,所以天浪猜测她们应该不是大家闺秀,就是秦楼楚馆里学过规矩的。 毕竟王化澄是将她们当礼物送来的,天浪不得不这么想。 一张圆脸蛋儿还有些婴儿肥的杜衡,是个举动有些俏皮可爱的小丫头,这种举止还真不像是青楼里调教出来的,到是另一个女孩更有可能。 天浪说的可能的那位姑娘便是鹅蛋脸的芳芷,她有着娟妍清丽的脸庞,水样温柔的性子,鬓边只簪珠钗,一袭晨曦下的烟雾般的鹅黄罗裙,衬着雪白的中衣。 芳芷是有种天生丽质,不染纤尘,娴静素雅的韵致。 而凭借芳芷身上的一点,天浪也相信她同样不会是青楼女子,因为青楼女子再怎么调教,无论怎样多才多艺,也绝不会体现出一种生于书香门第自幼侵染诗书才会有的那种书卷气,除非是犯官之女,入乐籍前便是书香门第。 终归天浪猜对了一件事,芳芷是官家女。 天浪没有在芳芷的五官眉眼还有体态上找到芊芊的影子,她却是这三个女孩子中最像芊芊的,是因为她的气质,那种书卷气质几乎与芊芊神似九分。 听到了窗外沉稳的脚步声,杜衡大大而俏丽的眼眸立刻从几案上移开,发现天浪正在隔窗看她们的字,而芳芷也正聚精会神的写字,她便忙拉着芳芷的手走向门外。 芳芷冷不防,笔上的墨汁差一点就滴在楹联上,“唉,姐姐干什么,等我把笔放下呀!” 对于她那个性格活泼的姐姐,芳芷总是无可奈何,这对性格迥异却又形影不离的姐妹花,总是妹妹让着姐姐多一些。 慌忙放下了笔,还好墨汁只在几案上浸染了几滴。 一边被忙不迭的杜衡拉出了门,芳芷一边对她背影莞尔叹声道:“干嘛这么急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新姑爷就要登门了呢!” 杜衡回头娇嗔的俏脸来,两颊愠红:“别乱说,万岁就在门外。” 芳芷惊得小嘴里快要塞进一枚鸡蛋,羞赧的不行。 饶是这样唐突,她那纤纤玉手还没忘了帮杜衡和自己整理下并不凌乱的罗裙。 吓得杜衡直咋舌,忙拨开她的手,“你别乱摸...” 这下更羞人了,芳芷躲在杜衡身后,真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姐妹出了门后,尴尬的俏脸翩然便换做一副端庄的笑颜。 “见过万岁!”两人同时福了一福,天浪摆了摆手,“起来吧,朕随便去后花园走走,路经这里。” “哦,郁姑娘她们在后园种蔬菜呢,我们俩不太会,被留下来看院子。 轩窗中的楹联被和风吹得飘了起来,声音挲挲。 “呀,你的笔就放在旁边!” 杜衡又是一个惊诧,对芳芷喊了一声,忙丢开天浪跑进去了。 “嗯......”芳芷一时更尴尬了,一双小手在胡乱的缠绕着,低着头无处安放的眼神不知道该在哪儿停留,两只脚尖也不知该怎么挪动了。 芳芷干笑着解释:呵呵,姐姐就是这个样子,来是一阵风,去是一阵雨的。 “不碍事儿的,你们住的习惯就好,这段时间,都不要太拘谨了。” 芳芷听到了当时天浪留下她们的说话,说留下她们只是暂时的,可再次隐晦提起,她的面容仍然一滞。 天浪则有些进退两难了,本来心情好,想去后园,可听说一群女孩子们竟然都在,自己这会儿去算什么? 他便有意无意说道:“龙德中天,皇建有极,是...”天浪犹豫了一下想起来了说:“是杜衡写的对吗,气宇不小啊,是打算将来给皇宫挂匾吗?” “哈哈,不是了,是给这座院子的楹柱上随便写的,我们觉着,院子再小,也是万岁的行在啊,我们俩就想写一些有气势的字,不敢往前院挂,只挂在后院也不错。” “嗯,是不错,那你写的什么?” 说话间,杜衡已经把芳芷写好的拿了出来,看到上面两行浸润的字迹,天浪也认真点了点头。 “万岁想看吗,舍妹的字比我可好得多。”夸起妹妹,杜衡还有些小得意。 舍妹,原来她们竟是亲姐妹呀,天浪莞尔。 透过两人那娟秀却尽显骨肉的字迹,两种字体之中,他看到的是两个不同的,却又都尽显了才思的人。 “嗯.......”芳芷局促着,颊腮泛红,那惹人的颜色比起朝阳来,还要让人心澎湃几分。 “只是随便写写而已,让.......让万岁笑话了......” “不会,你们俩的字写的都很好,也大有寓意。 从你们分别写出的字来看,看得出杜衡是个随性的人,而芳芷则是个有些倔脾气的姑娘。” 呃...... 两姐妹都无奈了。 这个男人是不是第一次夸人啊,他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夸人啊? 两个小姑娘笑的都很敷衍,大概这会儿她们最想做的不是对着不会说话的天浪傻笑,而是想把他的头发弄乱,抓耳挠腮吧? “朕是不是说错话了?”天浪呆呆的。 “呵呵,没有,”两人忙摆手道,却是明显有些言不由衷。 为避免尴尬,天浪看向了杜衡手中的字,“一人治天下,天下奉一人。” 天浪沉思片刻,好像想起这句话的出处,便凝眉道:“芳芷竟然把唐代张蕴古的‘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这句话改了,前后改了四个字,意义却完全相反。” 唐代张蕴古的话意思大概是说,身为帝王,宁愿自己一个人为了天下鞠躬尽瘁,也不应该成为米虫,让全天下人都侍奉服务于自己。 “万岁觉着这句话对于大明来说,不该改一改了吗?”芳芷反问道。 细看之下她那语气和姿态,有一种处子的恬静,还有少女少有的恬淡,虽不似小龙女那般冷艳如冰霜,却更有一种出尘脱俗的气质。 “因何要改呢?”试着问道,有心考教她们俩,天浪觉着这个小丫头看起来文文弱弱,文字上的气魄却不让须眉,很愿意听她一个女秀才说下去。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你是我的唯一 因为皇权旁落,党争四起,才导致大明山河崩葅,虽然芳芷的这句话是写在万岁的宫中,实则却是写给万岁的天下。” “朕的天下,呵呵,”天浪负手而立,仰望苍天,怅然笑道:“如今的天下已不复大明所有啦。” “万岁何故气馁,商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岂其士卒众多哉,诚能据其势而奋其威。君上以广西一省之地,若能效法先圣,足以王道天下。” “呵呵,”天浪淡笑着,心中却是震惊,他不得不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个独自倔强的小姑娘,芳芷低着头,却毫不退让,天浪笑道:“芳芷姑娘这是借毛遂的话来自荐吗?” “芳芷一介女流,只知侍奉屈从君上,这才是我姐妹欣然接受王化澄将我们送来的意义。二十年来,我皇明遭受流寇和鞑掳的羞辱,比之当年楚国受到秦国的羞辱还要多,然而决定是否出兵复仇的是楚王,而不是毛遂。” 呃... 后半句话就不说了,芳芷话里的前半句,还真是毛遂自荐的意思,侍奉屈从,那该不是要自荐枕席的意思吧? “等会儿,你说的意思是你姐妹并非王化澄的命令,而是自愿来到朕的身边的?” 芳芷没有马上回答,连杜衡想说都被她拉住了手,芳芷沉默了良久后,“万岁恕我姐妹暂时不能把这件事说清楚,毕竟其中内情我们也不是完全知晓,等完全核实了以后再一五一十告知万岁。” “你们来朕身边还是有内情的?”天浪皱着眉,不过她们既然暂时不方便说,自己也没必要对两个小丫头追根究底。 战乱时节,哪怕是天潢贵胄都是说死就死,两个小女孩儿而已,又是高官送来的,内廷也没必要去查一查人家上三代的家谱,而且天浪就算怀疑到什么,暂时也不愿意去追查什么。 不过只是一番交谈,还有两个姑娘所写的文字,便足以说明她们绝非一般人家的女孩,至于到底是几班的,天浪没什么不可以等到她们到时候自己说出来的。 天浪到底还是没有去后花园,回到书房,打算找两本书看解闷儿。 这一看便入了夜,连夜晚的窗棂下都传出了叹息声。 嗨!‘有社稷者而不能爱民,不能利民,而求民之亲爱己,不可得也。’确实如此啊! 叹息一声,放下一本《荀子》,回味着其中的君道篇,又想着白天何芳芷鼓励自己的那番话。 文王所谓的百里土地,不也是被商朝国君追打,他退往西北边界的地方。 百里土地不就是从那里算起的吗?而后才有万千百姓一直追随他来到了遥远的边地。 归结起来,商汤周文能以百里疆土而王天下,全在‘爱民’二字。 一人奉天下便是圣君,天下奉一人,便是桀纣。 芳芷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天浪摇头苦笑,说是希望天下奉一人,回味过来,芳芷写的明明是句反话,那是在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否则她后来就不会还和天浪讲孟夫子也时常引用的商汤周文百里王天下的典故了。 毛遂自荐的那番话也是出自《孟子》,可芳芷偏偏借毛遂之口说出来,这小姑娘真的很有意思,也太聪慧了。 来到柳州,天浪感悟最深的便是,和大明的读书人聊天确实费脑筋,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和天浪讲话竟然使用圣人循循善诱的那一套本事。 天浪无聊将双臂枕在脑后,双脚很不雅观地搭上了书桌,让四条腿的椅子只着地两条腿。 他就是个纨绔,奈何赶鸭子上架,真的心累呀,把椅子变成了摇椅,天浪觉着很舒服,还懒懒地说: “哎呀,怪不得古往今来一直崇尚圣人之言,可现实中的明君贤主却凤毛麟角,都是一颗私心在作怪罢了。 到底是一人奉天下还是天下奉一人,说得轻松,可君王大多又抵不住权力和私心的诱惑,只是谁人又能无私呢?” 寂静的夜,泰然处于夜空之下的一座古旧老宅里,烛光偶尔还是会随着不经意的风摇摆几下。 璀璨夜空的映衬下,烛光旁的天浪只是一个渺小身影,他沉浸在浩瀚的书海之中,偶尔还会抬头仰望窗外的星汉,与星光对视的眸子,虽不曾耀眼,却也充满希望。 累了,他也许会伏案而眠,身旁总会有两个女人,杜衡、郁青儿几人轮番进书房照看他,或是为他披上衣服,或是为他吹灭烛火,却从不曾打扰他安静且孤独的梦。 当东方既白之时,他又将再次睁开双眼,去关心一下城外各处为流民建立的施粥地点,看看有没有老百姓被饿死,总之尽力而为吧。 除此他还要去关注城外的练兵,他自己也会拿起弓箭,跨行马背,虽然射术并不怎样,可正因如此,他才会不知疲惫的练习。 这便是天浪接下来几天的生活,他想让新扩充的部队尽快提升战斗力,还要把宝贵的军粮分发给吃不上饭的老百姓。 这些百姓大多是为了躲避清兵,大老远从湖广逃难过来的,也有全州和梧州附近的,他们大多携家带口,扶老携幼,可是靠自己的身背肩扛的,可以携带多少粮食?当然也就会挨饿了。 有钱人还可以拉着金银,使唤着仆役,穷人便只能一路行乞。 如果天浪不救济他们,便只能看着他们最后活活饿死。 也有大臣进言说军粮匮乏,不该施舍给流民的,可天浪和瞿式耜却难得的意见一致,舍得把宝贵的军粮分出来一部分。 洪有德刚刚败走,便有传闻他会卷土重来,他给湖广和全州造成的恐怖,致使全州和桂林的百姓也开始陆陆续续的西迁了。 还有毗邻广东的梧州,虽然李成栋经历大藤峡口战败后退出了梧州回到广东境内,可那里仍然面临他的威胁。 就不要说湖广百姓千里迢迢了,流民实在太多了,无形中给天浪的救济工作又增添了许多压力。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该叫一声姐夫 初秋清晨的柳江,像一首写在烟雨里的诗,青江波澜一线,绿树声动两岸。 拥挤在小南门内十字街路口的天浪看到的不是城南的秋江和两岸的古树,排排队的竟是南行的人流。 天浪便有些迷糊了,一大早的,城里人为什么都携家带口的来到城南呢? “皇上,旬月前,柳州府和锦衣卫汇报上来的情况,似乎越演越烈了。” “汇报的情况?”天浪挑了下眼皮,寻思片刻,才想起来这件当时并没引起他重视的事。 “你是说,这些排队出城的,都是渡江领义粥的城中百姓?” 邓凯喟叹一声,“便是了,而且是携家带口,风雨不误。” 为了流民们的安全,天浪将他们安置在了柳江南岸,也是柳州的南面,如果清兵真的打到柳州,城北则会是第一主战场,柳江南岸也会是相对安全的。 有锦衣卫鸣锣开道,天浪一行人比排队的百姓先一步出了小南门,登上渡船去往南岸。 来自柳江南岸的归舟都是空的,去往南岸的舟筏则是客满为患,天浪便看不懂了。 “大伴儿,为何城中百姓宁可坐渡船也要去南岸领粥呢,摆渡难道不需要银钱的吗?” 庞天寿勾起了不阴不阳的笑容,淡淡道:“需要啊,竹筏每个客人往返收一文钱,渡船则需要两文钱,不过这是平日里的价格,有些百姓日日往返两次,便都找船家打折,至多花一半的银钱。” “一半的银钱,一个月六十次往返,竹筏也需三十文,渡船更是要花六十文,花钱去领粥,朕没觉出来划算呢。” 天浪俨然已经站在百姓的立场算经济账了。 “呵呵,升斗小民的算计,皇上当然无需费心的,不过百姓们自有一笔账。比如皇上知道一升米大约能熬多少碗粥吗?” 天浪摇了摇头,庞天寿笑出了一脸奸计得逞的态度,清了清嗓子,伸出两根手指。 “差不多二十几碗。” 渐渐要靠岸了,庞天寿还继续给天浪普及数学课程。 “那么一石米便是两千多碗,按柳州市价,糙米一石是六两纹银。 这还是皇上移驾柳州后,按全州的办法如法炮制,从粮商的牙缝里打压下来的价格。 如此一碗粥的价格便值三文钱,皇上您说,百姓们话最多花两文钱,便能喝到价值六文钱的稀粥,还不够划算吗?还有城南一些村庄里的百姓,不用花渡船的钱,占朝廷的便宜,可是更加积极了。” 天浪一脸的恍然,终于明白赈济粮每天耗费的两百多石米都是怎么吃掉的了,地方百姓占朝廷便宜,吃公家饭,省下来的银子,便可以喝酒吃肉了。 日费两百石米,听着不多,可一个月呢,便是六千石。 饶是天浪各种阴损毒辣的招式用在全州奸商的身上,也才榨出几万石粮食,按这么搞,不出半年,就都变成稀粥被喝光了。 “皇上,您和公公在全州和柳州不惜背负骂名,才搞了不到十万石粮食,此前柳州府说明这个问题的折子,不过是流于形式,皇上没有重视也不为奇,可臣当时汇报的很说明问题呀,是否到了该调整一下的时候了?” “呵呵!”庞天寿一声冷笑,“怎么调整,难道让皇上挽起袖子和那些不要脸的升斗小民去打一架?” “公公这么说便不对了,那些赈济粮可都是皇上从军粮中拨出来的,是战略物资啊,咱们还靠着这些军粮在敌人来袭时保全城池呢,不能不清不楚的被白吃掉啊。” “咱家这么说不对,可怎么才是对的,地方官要是有办法,还需给皇上呈折子吗,地方官都没辙的事儿,你让皇上怎么管?还真按照刚刚那句笑话说的,去和小老百姓们打一架?” 一老一少硬是吵起来了,未及蹬岸,便看到临岸几十个施粥点已经排起了长龙,原本只有十万流民,本该熬十万人的粥,偏偏又多来了一倍蹭吃的,夹杂在流民中冒领义粥,谁人不头痛? 好事难做呀! 当地贪便宜的富户和小康之家都在其列,不说锦衣华服吧,领粥的人群里,真有许多衣着光鲜的存在,看他们的表情,还是恁般地洋洋自得,好像占朝廷的便宜特光荣似的。 大慈悲遇到了小聪明,又到了考验天浪智商的时候了。 所谓珍珠如土金如铁,那是专属于簪缨贵胄的豪奢,一般乡绅的财富积累,都是几辈人的勤俭和经营,攒银子,攒田地,在吃穿用度上精打细算。 天浪前生便听一些老人说起过,说他们解放前家境如何如何富裕,站着房躺着地,不过说起吃穿,老人说装貂皮大衣的衣柜,占了满满一间屋子的四围。 可以说到吃呢,老人就直嘬牙花子了,说他们那个时候吃个玉米饼子啊,都是双手捧着。 为啥呢,怕掉渣,那便浪费了。 这些民间故事都发生在东北,有人笑话东北旧社会的土财主,说中饭吃了一张玉米饼,下午都得找个山坡儿大头朝下躺着去。 为啥呢,怕消化太快。 天浪记忆里的这些并非笑话,而是生动的历史,便是在明朝,宋朝,甚至再往前,儒学教化给世人传达的正能量。 可到了天浪眼前,正能量就变为负数了,邓凯说的没错,他指望着军粮能用作战略物资,不是给人白吃占便宜的。 可天浪也好,地方官也罢,实在不能对百姓的穷富进行刻意甄别,只要他们想吃朝廷的救济粮,便可以每天到指定地点去领,他就说自己饿,你的粥不是施舍给饿肚子的人吗,他要吃,怎么就不行? 说他穿的光鲜,人家会反问穿什么你管得着吗? 到哪里都有刁民,尤其一下凑出十万刁民,地方官也不敢办啊,搞不好激起民变,当官的最怕了,是要丢乌沙的呀。 结果便是刁民愈加得意,地方官愈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有每天拿几百石粮食救济百姓的这位,被许多人当成了傻子。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的男人要给我发挥空间 越走进施粥点,天浪越是不高兴,表面不动声色,连邓凯和庞天寿两人的争吵他也没有插嘴。 莫名其妙的,人群骚动起来了,天浪有些疑心,便是停下了脚步。 “邓凯,着人过去看一看情况。” 邓凯应了句,不久后回来说:“皇上,许是有人通报了地方官员说您来了,那位负责施粥的王大人便宣布不让中户以上的地方百姓领粥,结果被三老四少给打了。” “居然有这事儿?”庞天寿牛脾气上来了,有些炸毛,“皇上,还是摆驾回城吧,这里刁民可不少,万一......” “放心,朕没事儿的。”天浪摆了摆手。 “您还要过去呀,可这件事儿,饶是您过去了,也是难办,何况法不责众......” “谁说朕要责罚百姓了,告诉挨打的那位负责人,让他和平日一样,继续施粥。” “喏!”邓凯虽有疑虑,可听到天浪命令时就是一个字,而后马上执行。 “不是,皇上,还继续,那您......您到底是干嘛来了?” 庞天寿定定看着天浪,有点儿懵。 “你说呢?”天浪的想法有些难以捉摸。 远远看到邓凯站在高处喊了几句话,刚刚被蹂躏过的那位地方官也捂着被打肿的脸,一脸惨像的站在他身旁。 “没听错,是可以继续领粥。”百姓的眼睛都亮了,而后都瞬移起来,眨眼间便都捧着饭盆,摆好了井然有序的长队,端饭盆的高度,站姿和表情,匪夷所思的一致。 天空上盘旋的乌鸦看到这神奇的景象,嘎嘎叫了两声,把刚从别人巢里叼来的蛋‘吧嗒’掉下来了。 那枚鸟蛋无巧不巧掉进一个读书人的碗里,读书人木然抬头,啥也没看到,低下头看碗里的蛋,把嘴咧的呀。“嚯,太好了,多了个蛋,天上掉下来的,加餐。” 人群继续安静,天浪温笑着缓步走向施粥点,对个别人的这种拔社会主义羊毛的贪占行为颇为不齿,于是乎他打算做一件更让人不齿的事儿,和那些人比一比。 这家伙大摇大摆越过众人,中途还猫了一下腰,在河滩上了一把沙子。 这个季节的柳江水位较低,江滩的沙子很干燥,天浪也不嫌脏,低头仔细用两只手倒换着筛,把灰尘筛上了天。 他路过身边的人时,人家都厌恶地掩着口鼻。 “喂,我说这位公子怎么如此不知礼呀?” 一个拄拐的儒生因另一只手还捧着碗,两只手空不出来,吃了他一鼻子灰,非常生气,便仗着自己年长说他两句。 也有几个妇人眼神不善的小声嘀咕着,也不是什么好话。 若不是忌惮天浪身后跟着一群魁梧彪悍的侍卫,刁民们群起而攻之都有可能,搞什么呀,灰土保持的,人家都在等打饭呢没看见? “现在年轻人素质太差了。” “对,好没素质!” 嗯,也对,和这些刁民比,天浪的素质的确好不到哪儿去。 天浪对指责和低声的咒骂恍若未闻,继续鼓捣手里的沙子。 被三老四少蹂躏的官吏,乌眼鸡一般垂立在天浪面前,哼哼着开口便要下拜,“皇......” “这是我家黄四公子。”他刚开口,便被邓凯打断,怕他说破天浪的身份,还拉着他不让他下拜。 “鄙人姓朱,家中行四,便叫我朱四好了。咦,这位大人,你的发型很特别呀,还有这,这乌沙怎么都被人踩瘪了,谁干的?” 官员立刻底气足了,手指着众人,泫然欲泣道:“便是这些刁民,我不让他们领粥,他们便打得我,乌沙也是他们踩瘪的。” 官员越说越气,胸腔都鼓了起来,就等着皇上来给他主持公道。 “哦,犯众怒啦,”天浪仄声,“当官不为民做主,还犯了众怒,却是该打。” “呃......” 官员的眼前似有一群草拟马奔驰而过。 天浪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近几口大锅,老百姓都啐着那官员,理直气壮地议论着,你看这位公子说的才是人话,当官的不办人事儿啊,不就是领个粥吗,凭什么不让,公子,您说对吧? “对对,没错,粥嘛,本来便是给百姓们吃的,必须让领啊。” “就是,还是这位公子的话公道。” “就是......” “喂,公子,您这是要干什么?” 天浪一手捧着沙子,一手握着勺子,刁民们都愣住了,有人问他,他呲笑着说:“乡亲们一大早又是出城摆渡,又是耐心排队的,这样的好百姓上哪儿找去?” “我们问的不是这个,问的是您要干什么。” “我呀,干什么,当然是给好百姓加餐呢。” “哗啦”一声,他把手里的沙子全倒锅里了,而后拿着大勺子在锅里一个劲儿的搅和。 “皇上,你这是为何啊?”邓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没料到皇上竟然会这么做,这还是第一次直言对天浪的不满。 以前虽然觉着这位主子虽说坏心眼儿不少吧,对百姓还是爱护,就比如全州之战,便是他琢磨出了解救百姓的法子。 不过现在想来,彼时他救百姓的法子竟然也是把冲到最前面的百姓狠心杀掉。 可杀人归根结底也是为了救人,这次皇上的行为太恶劣,竟然往粥里掺沙子。 如此看来,邓凯觉着自己一直都看走眼了。 天浪笑着不理他,邓凯憋红了脸,气鼓鼓道:“领粥的百姓已经够可怜了,贵为九五之尊,代天御民,怎么能往百姓的粥里掺沙子呢?皇上,您这是在侮辱百姓的尊严!” 天浪温温一笑回头说: “怎么气成这样,跟你说,能够解决事情的未必都是是聪明人,也许还有笨方法。” “什么聪明人,笨方法的,为臣不懂,为臣只看出来,皇上便是坏人中的极品。” 天浪并没有理会邓凯的愤怒,负手优哉游哉走向了别处。 老百姓不干了,“啊,这损贼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还有往粥里掺沙子的呢!” 骂声中,天浪已经到了下一口锅面前,手里边又多出了一把沙子,“哗啦”再倒进去。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正房夫人 真是不知道百姓需要接济的日子到底还会持续多久,他做不到让所有人吃饱,勉强做到不使百姓饿死,赈济就算是成功了。 “明日开始,粥里继续掺沙子,不过可以熬得稠一些。” 他便走便吩咐着,那个挨了打,被踩瘪了乌沙的官员频频点头应是。 蓦然一个身影从天浪身边跑过,天浪下意识躲闪,目光又好奇地追了回去,他看到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也回头和他说了句‘对不起。’ 孩童见天浪并未责怪他,便一脸惊喜地捧着粥碗跑到一位依靠着大树歇息的老婆婆身边。 看到那病恹恹的老婆婆,天浪的眸光暗沉了下来。 “奶奶,粥来了,那些蹭吃的人都被气跑了,今天终于抢到了,给您,您先喝吧!” 每人只能领一碗粥,小孩子总是挤不进去,今天好不容易领到了,便兴冲冲拿回给奶奶。 老婆婆无力地笑着,尽力表现的开心,依然难掩她的憔悴,笑得依旧牵强。 她颤巍巍布满老茧的一双手又把碗推回给了小男孩儿。 “让铁蛋儿先喝吧,奶奶还不饿呢。” 小孩儿不依,继续要把碗推向奶奶。 “奶奶,你忘了我叫铁蛋儿,结实的很呢,我有力气。” 铁蛋儿说着,还把破碎的袖口撩了撩,那袖口都打铁了,发亮的已经分不出颜色,衣衫上破洞很多,衣不蔽体。 他露出干枯纤细的小胳膊,装作自己已经很强壮的样子皱着小鼻子,昂着自信的小脑袋。 “铁蛋不饿,待会儿还可以再去领,可奶奶还病着,若是不多吃点儿东西,病怎么会好起来呢?” 老人家没力气去排队领粥,又怎好和自己孙儿抢食? 对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孩子来说,挤进长长的队伍里,直到把粥领来,并不算容易,何况彼时总有刁民推搡这些穷苦人,抢到他们前面去领,大多数情况下,等轮到这孩子的时候,粥都已经被领光了。 祖孙俩正在推让的时候,面前突然多出一双皮肤细腻且修长的手,右手的拇指上还戴着一枚碧绿莹润的玉扳指。 这双手还递过来一只干净的粗瓷碗,那里面满满盛着一碗米粥,稠稠的,粥中还浮着一些绿色的咸菜叶。 “老人家,您把朕......哦您把这碗粥喝了吧,看样子您这是病了,不吃东西怎么行呢?” 老人家定定抬头,这个男子皮肤细腻,却并不白净,而是一种健康的古铜色,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白头发老者,两个纤细无须的少年男子和一个魁梧身材的大汉,那四人也全都手拄着膝盖,弯着身,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老人,希望她能把粥喝了。 老人家有些受宠若惊,转而便面露惊惧之色,这些人一看便是身份不凡,身后还有许多侍卫,他们都是官啊,她怕了。 她不但没伸出手,身子还隐隐瑟缩着,她的眼神是卑微、是对世人的不信任,是对他人伪善的怀疑,她慌忙抱紧了她的小孙子。 她的生命、她的人生,恐怕自从出生在这个世间起,便一直卑微到了尘埃里,唯有一个孙儿了,这是她的命,不能被人抢了去为奴为婢。 未料到老人是这样的反应,天浪暗自叹息,手攥紧了,眼眶有些发热。 “老人家,饿了吧,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官,您看,这是我的腰牌。” 天浪把自己的腰牌放入老人干瘪的手中,那腰牌的身份是虚假的,可腰牌是真的,为了方便出入城门,他用了一个锦衣卫千户身份的腰牌。 “知道我们是谁了吧,不要担心我们会做别的,喏,这是我领的粥,可以先给你喝,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见你病了,想随手帮一帮。” 天浪想起了前世,那个时代里,大爷大妈们除了担心时间流逝的太快,仿佛对其他一切都无所顾忌。 他们可以任意对着公交车上的年轻人高喊:起开,不知道给老人让个座位吗?真是没老没少,你爸妈平时怎么教你的? 哪怕在古装戏里,经常也会上演一群丫鬟簇拥着一个贵气十足的老太,戏中的老人使奴唤婢的,那是多么的威风惬意? 可天浪面前的老人,自己只是给她的一碗粥而已,她竟都不敢接。 自己对那个拄拐来蹭吃的老人恶言相向没有错,最多是有些跌份儿,可天浪不在意脸面,他乐意那么做。 他没想过祭出一份善意,会比恶语相向还要难。 他安慰了许多话,终于让老人家伸出了手。 接过粥碗,老人笑了,惨黄的脸笑得很坚强。 她挺了挺虚弱的身子,捋了捋蓬乱的斑斑白发,似也想在人前保持一份尊严。 “老人家,把粥喝了吧,铁蛋的也有。” 老人腼腆地略微点头,手颤巍巍仔细细地转动着碗边,小口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嘴里吐出了几粒沙子,老人家露出了豁牙,又笑了。 “奶奶,便是这些沙子,把那些吃白食的给气跑的,我才终于能抢到一碗,除了被气跑的那些人,周围的叔叔婶婶们都是沙子掺的好呢。” “嗯,这办法真的好,饿肚子的人,是不介意这些的,那些吃白食的就不同了。” 小铁蛋没有挤到前面,故而没看到掺沙子的人便是面前的几位,他的手里也多了一只碗,里面的粥同奶奶的一样多,一样稠,那是张福禄为他打的,他也时不时吐出几口沙子,可小铁蛋吃得很开心。 “真是谢谢这位公子啦,公子和这几位小哥也是湖广逃难过来的?”喝着粥,老人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只低头不说话,她以为尴尬,只是刚刚过于紧张,都没听清楚天浪自报身份的话,忘了手里还拿着人家的腰牌。 天浪轻手帮老人摘去了头上的两根枯草,这动作让老人又是略微躲闪,天浪依旧慢慢伸出手,始终保持着一副笑脸。 他想要让老人感受到他人的温暖。 “老人家,我们不是逃难的,我们是官,来这里到处走走看看,就是不希望看到还有谁空着肚子,排不上队。” “哦,原来是官家呀,老妪见过大人!” 说话间老人忙把手里的腰牌还给天浪,便要起身施礼,天浪连忙扶住了她。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老娘的青龙偃月刀呢 老人家折煞晚辈了,晚辈虽说是官,每日却只能拿出这些米汤来接济百姓,实在有愧于心,有愧于民,何来的厚颜受您的这一拜?” 老人连忙摆手,“唉,大人莫要这么说。” 暖暖的一碗粥,让老人浑浊的老眼重燃起希望的光,让她一双干涩的老眼有些湿润。 “大人您有所不知了,便是这些米汤,不知救活了多少穷苦百姓,完全了多少人家啊!朝廷的难处我们都知道,可就算这样的难,朝廷竟然还能想着不让我们老百姓饿死,这就值得我们心里感激一辈子啊!” “老人家,不说这些了,等会儿,就会有人把像您这样的人都集中起来安顿,帮你们治病,给你们更多一些粮食,您老好好养病,要相信日子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天浪起身,对邓凯道: “叫军中的医官都到流民聚集点来,有患病和体弱的百姓,全部集中安顿起来,尽快抓药医治,被集中起来的病患,口粮也要加倍,锦衣卫也要长期派一部分人手,专门寻查这样的人。” 邓凯道了声“诺”,便去办了,虽然赈济工作是地方的事,不过锦衣卫的工作就是保护御驾,为天子监察地方和提供情报。 军中的医官呢,其实已经有一部分被派来江南的流民聚集地了,毕竟有这么多人聚集,是要做好防疫工作的。 包括清洁水源和排泄物的处理,都是需要注意的,否则引发瘟疫,就不只是灾民遭殃,整个柳州地界都将遭殃。 而天浪要再派出更多的医护力量,对灾民中的病患进行医治,说起来简单,实则这又将是一个繁重的任务。 天浪忽然想起了什么,“老人家,怎么就你们祖孙二人逃难,您的儿女呢?” 天浪其实只是头脑闪现了这个问题,便出于好奇无意的一问,谁又料到,这一个简简单单的问话,竟在柳州城引燃了人头滚滚的帝王之怒。 便是这一问,让天浪十数日内,在柳州城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大明官场几乎被帝王一怒的滔天巨浪掀翻。 也正是天浪这一问话勾起了老妪的伤心事。 天浪的问话,让得老人家泪水在眼中含了一圈儿,她定了定,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老人家?” “哦,我没事儿。” 她还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又忽一闪念,记得天浪刚刚说他们是当官儿的,便鼓起了勇气,“大人啊,可否为老妪做主,老妪有冤情啊。” 她说着,便有些激动地一把要抱住天浪的腿。 可刚刚扑奔过来,她便感到两眼发黑,因情绪太过激动而晃荡荡栽倒。 全卫国手疾眼快,连忙搀住了老妪。 “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快传医官,赶紧帮老人家医治。” 从未经历过被一个羸弱老人拦驾喊冤的天浪,心里起了波澜。 等啊等,终于等到老妪缓缓睁开浑浊的老眼,她又伸出干巴褶皱的双手去抓天浪的胳膊,被老人一把抓住,天浪的一颗心,反而放下来了。 “老人家,您醒了?” “大人啊,我这把老骨头没什么要紧,老太婆斗胆只求大人为我申冤做主,不知大人能否可怜可怜我这老不死的,为我秉公直断啊?” 见老人面露祈求之色,天浪怜悯之心更甚: “老人家,有冤情的话,请直说便是,我们都管得了。” 老人一听这话,苦苦转过脸去,一双老眼透过云彩,渗出咸涩的泪水,等回过头来时,眼泪已被她偷偷用手背擦干了。 “大人啊,实不相瞒,老妪还有一个儿子和儿媳,我祖孙本是随着他俩一同逃难来的,却不料路上遇到了同乡的恶霸,王员外。 他见我儿媳有几分姿色,在家时便一直惦记着,只是那时候他有个厉害的老婆管着,只是骚扰了几次,倒是没有真的对我媳妇下手。 此番在逃难的路上遇见,他便起了歹心,更是在官道上当着众人的面前掳走了我家媳妇!” 老人愤愤然的,说话时呼吸也不顺畅了,她起伏着胸口,积蓄已久的泪水止也止不住。 “我儿子见自己媳妇被掳,当然不依,便要与那王员外拼命,可无奈王家势大呀,带了许多家丁,狠狠将我儿打了一顿。 我儿也是急了,不管被打得多恨,他都一次次追上去,可哪能救出我家媳妇? 还有我与孙儿,也被他们推进了一条深沟里,有人把我和孙儿拉了出来,我儿子却已经不见了。 那些好心人说,那个王员外见我儿执拗,便是连他也一起被拖走了,人多不好下手,许是要绑去僻静处杀掉的。 至今我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才让大人看到了我们孤儿老妇的凄凉景象,若是我儿和儿媳尚在,我与孙儿,断然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呀。” “竟有此事?”天浪的眉头打成了死结,眼中尽是熊熊怒火。 “大人啊,您既是官身,老婆子就求求您,求您多派些人吧,千万要帮老婆子把我儿子和儿媳找回来。 那王员外势力颇大,已故的岳父便是个大官,我们惹不起他,老婆子也不敢想还能治那王员外的罪,我只求大人,能帮我把儿子和儿媳找回来,若是他们不在了,我饿死了不算什么,可我这孙儿可怎么办呢?只要他们能活着回来便好!大人若是能帮我,便是救活了我们全家人,我老婆子下辈子给大人您当牛做马了呗。” 老人再要拜,天浪恍急搀住她,“不必这么说,老人家,您说的这件事是为官者分内之事,不过你说的什么王员外,嗯,可否再把他的情况说详细些呢?” 天浪咬着牙呀,又喃喃了一句,“小爷还真是好几天没杀人了,大刀正饥渴难耐呢。” 等着老人家的述说,天浪扯起嘴角,露出悠远而轻蔑的笑容,铁蛋儿刚好捧着饼子过来要给奶奶,被天浪冰冷的语言和表情吓到了。 见老人一时激动,无法组织语言,天浪便又换做一张笑盈盈的脸,拉过铁蛋附身抚摸着他的额头问道: “铁蛋,你能找到那个王员外,让阿叔帮你把你爹娘救回来吗?”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清明不在家有事请烧纸 铁蛋听说能救回爹娘,心里一激动,‘吧嗒’一声,竟是把饼子掉到了地上了。 全卫国蹲下身去捡,他看出天浪心情不好,像是怕铁蛋惹得天浪不高兴,对天浪讪笑着。 “嘿嘿,爷,您起得早,小的们一时来不及吃饭,带上些干粮路上垫吧垫吧,见着孩子着实可怜见的,便把干粮给了他些个。” 天浪点了点头,轻轻‘恩’了一声,还告诉全卫国和张福禄,身上若带着银子便留给她们,全卫国和张福禄便把带着的几两银子都拿出来给了老妪。 铁蛋儿没有再去捡饼子,只是看向天浪,试探地问道: “阿叔,那个王员外一家也来到了柳州,只是他在城里有大房子住,铁蛋和奶奶路上一直偷偷跟着他们,可是那座大房子,他们不会让进的,阿叔能进得去吗?” 天浪一听王员外就在柳州,便握着拳头立刻起了身,小铁蛋儿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天浪的气场可是煞气。 觉着自己又把铁蛋吓到了,天浪暖暖笑着,盘着铁蛋儿的小脑袋说: “铁蛋儿,你只管给阿叔指路,然后阿叔便会帮你找爹娘。” “恩,太好了,铁蛋儿这就带你们去!”铁蛋儿咬着青紫的嘴唇深深点头。 天浪觉着未免打草惊蛇,应该先派人去探查一下,然后再做行动,便起身对全卫国说:“刚刚老人家说的事儿你也都听到了吧?” 全卫国早就气得鼓鼓的了,立刻义愤填膺道: “听到了,这个什么王员外也忒不是东西,欺男霸女不说,剩下人一家孤儿老母,让人怎么活?这样的恶人就该遭到报应!” “若是让你来做他们的报应,你能把事儿做好吗?” “这个.......”全卫国开始挠头。 “如果铁蛋的爹娘或其中一位还活着,那么要想查实王员外的罪证并把人解救出来,便需要明暗两条线,邓凯会做暗线,由你来做明线。” “明线呢,奴婢倒不是不会办事儿,只是这宫外的事儿,一般都是交给有司来做的,按常理也不应该奴婢去做啊,尤其这还涉及到活人性命,奴婢怕把事情搞砸了,不如还是责令官府有司吧。” “有司?”提到这个词儿,天浪嘴角抽了抽,想到那个乌沙被踩瘪了也不敢放一个屁的有司官员,天浪顿觉一阵无力感。 全卫国一看天浪的表情,立刻会意道: “爷您放心,这点小事儿,就交给奴婢吧,奴婢一定会办好,若是那个王员外真做下了这等恶事,奴婢一定......” 天浪眉头又是一拧,全卫国接下来要说的话噎回去了。 “别动不动就让谁谁谁在世界上消失,只是让你打个头阵而已,锦衣卫会潜入王家,探查铁蛋爹娘的下落,如果他们还活着,便会通知你,你则带些人去王员外家门前搞事情,锦衣卫便趁乱将他或他们保护起来,至于后续的事情,爷会亲自来管。 如果那个什么王员外确实抓了人甚至杀了人,爷会亲手送他上路!” “放心吧主子,”全卫国一拍胸脯,“这点儿小事,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全卫国又在地上捡起了饼子递到铁蛋儿手里,对他温声说: “铁蛋儿,你帮咱们走一趟指一指路,把这些寻死的人给揪出来,咱倒是要看看,一个逃难出来的什么员外,到底为什么能如此嚣张?” 铁蛋一听这么多人都想要帮他,双眼立刻放光,却还是没忘了把手里的饼子又塞给奶奶,然后颠颠儿地跑在前面。 “小哥哥,我带你们去,走!” 看着全卫国由铁蛋带路,和四五个太监还有十多个锦衣卫倔哒哒地走了,天浪又劝慰了老人家几句,才和老人告别。 身旁的张福禄哀叹一声: “嗨,还是真是仁心仁德体恤百姓啊,只是越如此,恐怕赶到此地的流民就越多呀,若是粮食都发完了,大家一起挨饿倒是没什么,就怕将来士兵们又该......”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吗?” 天浪云淡风轻道:“总之身为一国之君,朕不可能让百姓在自己眼前挨饿,更不忍见百姓含冤。”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你所谓的将来,呵呵,有人在,才有将来,百姓都饿死了,被欺负死了,大明还何谈什么将来?” 这几日因为十几万流民的到来,大臣们最近都没工夫上早朝了。 官员们全都被分派下去做有关赈济流民的事情,就是每家一顶帐篷,那也是笔巨大的开支和浩大工程。 为了不让一个老百姓饿死,真的需要太多的人手。 中午前回到北岸城中,等待邓凯和全卫国的消息,进了门,郁青儿便打好了一盆热水让天浪洗脸,天浪洗过脸,把毛巾还给了芳芷,目光在芳芷身上停留片刻,芳芷便红着脸逃开了。 天浪无奈笑了笑,自己只是想说声谢谢嘛,干嘛这么敏感呢? 觉着挺好笑的,便是老神在在的倒进了一把太师椅里,接过小云递过来的点心和张姑娘奉上的香茗,一边吃喝,一边想着心事。 然后李姑娘和杜衡等在一旁准备他喝过茶后便帮他按肩捶腿,这样的待遇,确实很不错。 茶盏中的香茗被天浪吹皱了,庞天寿的老脸也皱了起来,“皇上,邓凯没有消息也罢了,全卫国那边若是得不到邓凯的恢复,不应该在外面等待这么久啊,要不要......” 看得出庞天寿很牵挂铁蛋父母的安危,这么久没消息,怕是不会有什么好消息,十有八九是已经死了。 仰卧在摇椅上半眯合着眼的天浪,眼中闪动着不易察觉的狠色,正要和庞天寿感慨几句小铁蛋儿一家的遭遇,便是这时,一串不和谐的呼唤声由远至近地传了进来。 “皇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众人循声透过堂屋门望去,见是灰头土脸的全卫国连滚带爬的跑进了院子,还没能迈过门槛儿,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模样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啊。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桃花苑 万岁,我的爷,奴婢给您丢脸啦,邓指挥使找到人了,可轮到奴婢这边去挑事儿,结果咱们十几个人包括奴婢在内,居然被那王员外那杀千刀的叫人给打出来了。” 全卫国哭哭啼啼,天浪倒依旧是躺着的,保持沉默的脸泛起冰寒的冷笑,他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全卫国不挨打,他还没法以皇上的身份亲自去办了王员外呢。 可庞天寿不知道天浪是在坑全卫国啊,一听自己的人被人k了一顿,白毛老雕简直是暴跳如雷,就差在天浪面前拍桌子了。 “反了,真是反了,你这猴崽子,就没在那些人面前表露自己的身份,你可是办皇差的不是?万岁叫你去的,你却被人打,真是没用的东西!” “奴婢承认自己太过没用,可奴婢挨打时表明身份了,他们竟忒地嚣张,根本不管奴婢是谁。” “你说自己是皇差,他们还敢打你?”庞天寿情绪激动地挽起了袖子。 “奴婢确实表露身份了,更何况奴婢长得这样,一看便是没卵子的内官啊。他们却瞪着眼说,小的是假冒的内官,一百多个彪形大汉啊,我的天,围起我们来就是来回地打呀,快赶上烙饼啦,老祖宗,您可得给笑小的做主啊!” “邓凯不是带着十几个锦衣卫和去暗地探查的吗,他便没见到你们挨打?” 天浪面沉似水地问道,看庞天寿气得那样,他还真不能拍手说一句打得好,这下有借口办姓王的了,只能对全卫国的凄惨遭遇表示同情和关切。 “呜呜,奴婢不知道啊,被一百多人围着打的满地乱滚,睁开眼看到的全是腿,哪儿去找邓指挥和锦衣卫去呀?” 天浪差点儿没憋住笑,强忍着,故作冷肃道: “全卫国,你可真是废物,如果是朕出门被打,你是不是也要跑回来找人哭诉啊,然后带人回去给朕收尸?你可真是出息呀。” 啥意思,挨骂了,不对呀,自己都哭得这么惨烈了,皇上不应该同情一下,不是应该一拍桌子带人出去打回来吗? 全卫国有点儿懵,天浪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全卫国愣了愣神,把头摇得好大幅度,“那怎么会,要是有人敢冒犯天威,全卫国一定第一个挡在万岁身前,绝不后退一步。” “那么你去找姓王的,是在为朕办事,代表的也就是朕,他们敢殴打你,和他们打朕有什么不同? 你居然不敢还手,动刀子直接砍人啊,你说说你,到底是真蠢呢,还是单单为了回来在朕面前演一出苦肉计呢?” “不是,奴婢冤枉啊。” “你一点儿都不冤枉,身为内廷二等随堂太监,朕的贴身随从,竟然被一群老百姓打成了狗,朕都替你臊得慌。” 庞天寿也是千年的狐狸了,眼珠子转了转,便听出了天浪话里的味道,这是在怂恿全卫国去把事情闹大呢。 此时再心平气和想一想,这里边的事儿,皇上安排的便有蹊跷啊,要是去闹事儿,应该多派些人去呀,让全卫国带着几个人去,分明便是把脸凑过去让人打的。 对了,想明白之后,他也不气了,这老雕没像天浪那样憋着,竟然捂着嘴扑棱一下笑出了声,笑得那叫一个阴森凄厉呀。 “呵呵呵,小猴崽子,皇上说的对,你这顿打呀,挨的不冤,等于把姓王的脖子插上了亡命牌,你刚刚说铁蛋的爹娘都还活着?” 全卫国眨了眨眼,“对呀,邓指挥使是这么跟奴婢说的。” “那边好办了,等把铁蛋爹娘救下来,老祖宗亲自帮你疗伤。” “哈哈,是啊,那谢老祖宗了。”全卫国的表情,心里八成也猜出自己便是被皇上给坑了,可他能说什么? “按老祖宗这么说,奴婢挨打确实不冤,还真是给那姓王的挖一大天坑?” 其实奴婢去自报家门的时候,还真是含糊其辞的,故意让他们摸不准奴婢到底是真是假,真动起手了把奴婢给打了,他们可闯了大祸了,老祖宗,奴婢聪明吧?” “嗯,聪明,你这呀,学名叫做碰瓷儿。” “可不是,碰得奴婢到现在浑身都牵着疼呢。” 天浪听不下去了,一老一少在他面前唱和,分明是指桑骂槐呢,人家已经识破了,自己便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豁然起身,整理了下衣衫,等了一上午,早磨刀霍霍了,便是一脸轻蔑道: “既然你们已经看出来了,朕不妨直说为什么让你挨这顿打,说起来,那个什么王员外如果只是强抢民女,虽让人痛恨,却还真不是什么杀头的罪过,而且也轮不到咱们隔着柳州府县来办这事儿。 若是柳州府来办,便是抢回了铁蛋他娘,把姓王的给抓了,只一个强抢民女的罪过太轻了,这口气也是难咽啊。” 所以呢?包括几个一直默默听着的姑娘也都竖起了耳朵。 “所以咱们要亲手来办,办死他,便得有这么个由头,全卫国,委屈你了。让你去,便是朕给他挖的坑,让他自己跳,全卫国,你办的不错,他殴打了皇差,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 几个姑娘相互看着眨了眨眼,合着皇上出去一上午,竟是研究怎么把人坑死去了,不觉都有些齿冷。 皇上和几个宦官就这么说说笑笑的,王家便完了? “以前常有人说‘抄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有贪官能把抄家灭门的手段用在良善人家身上,咱们为何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坑一坑恶人呢?” “啊,对对对,皇上说的对,这便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全卫国嘎巴嘎巴嘴,看到四周异样的眼光,伸手把舌头塞回了嘴里。 “哈,奴婢说错了,皇上怎么会是恶人呢?皇上收拾恶人是为了百姓主持正义,是吧? 还能顺便连他家也给抄了,搜刮干净他的不义之财,正好拿来赈济百姓,嗯......奴婢又错了,当奴婢什么都没说。” 片刻的沉默,天浪倒是先笑出了声,“行啦,你这张臭嘴呀,以后记住一句,叫做‘看透别说透,继续做朋友’,走吧,女人留在家,爷们儿们都陪着朕去王家踢馆去。”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有钱能使磨推鬼 天浪毫不避讳,色厉内荏地走出房门,庞天寿向前一步说:“皇上,让老奴也陪您一块儿去成么?” 他想去,可很不确定自己一个宦官到底是不是天浪口中的爷们儿。 “怎么着,大伴儿也想活动活动胳膊腿儿? “想啊,奴婢可是都还几天没杀人了。” “嚯,是吗,这么恐怖,当然要的,朕也好几天没杀人了,咱们去了王家,是必定要见血的,好过瘾啊。” 几个女子哪见过这样聊天的,以往孔有德杀人如麻,可那是个大恶人啊,想不到好人说话......不对,面前这几位,似乎正是全卫国说的那样不算好人,而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庞天寿笑道:“亲眼见过皇上上阵杀敌的英姿,邓凯说您一闻到血腥气味,便会精神亢奋,全州那一战打得太痛快了,陪着皇上一起杀人,真的过瘾呢。” “过瘾便好,走了!” 庞天寿笑出了一脸的包子褶儿,慢慢挽起袖子。 “呵呵呵,可是巧了,老奴随了主子的性儿,也有这个癖好,平生大概不爱别个,就喜欢刀口上的血腥味儿,那气味,刺激。” 说着他还舔了舔嘴唇。 女孩子们都觉着这俩人越说越让她们瘆得慌,都有些头皮发麻。 声音越来越远,庞天寿还说着什么,好像是,“皇上,容老奴片刻,老奴去换身便服回来。” “大伴儿说得对,咱们去的人,都应该穿便服,这样去杀人,对内可以说的义正言辞,对外则是含含糊糊,没人知道是谁杀的。” 没一会儿,所有人都以便装出现在了天浪眼前,尤其庞天寿,还自带人物设定的,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挑担翁的造型。 一身脏兮兮的麻布直裰,拎着一扁担挑子,顺便还能拿腔捏调的吆喝几嗓子,只是他的嗓音,的确有些刺耳。 二十世纪还有许多人家使用扁担呢,不过那也算是高级的,两边各有一个铁钩,用来钩货物,铁钩上还有弹簧,能起减震的作用。 不过大明朝的扁担可没那么高大上,其实就是一根一米多长的扁木棍儿,庞天寿把扁担拿在手里,来回比量了一下,觉着手感还不错,便挑起了两个大筐。 天浪端详了下庞天寿的新造型,有看着两个大筐琢磨了一阵,“大伴,介不介意你这筐里加点儿佐料?” 路上遇到了回报的邓凯,他说已经锁定了铁蛋爹娘的具体位置,已经暗中派了人手,这边一有动作,便可以多潜入些人手将他二人保护起来。 天浪又让他派出了几十个便装的锦衣卫随性,而后命他再亲自去锦衣卫的大营,点齐了两千骑兵,留着压阵用。 这阵势可是不小,不过天浪没走多远,邓凯又追上来了,说把命令安排妥帖了,还不放心皇上,就想做他贴身侍卫。 无论是打仗还是打架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离开过天浪身边的,天浪也没说什么。 蜂拥去了两千多人,单单为了一家普通老百姓伸冤,这阵势也足够浩大了。 走过了几条街,先来到了邓凯为铁蛋儿和他奶奶重新安排的住处,被安排在这儿的还有许多体弱多病的流民,邓凯办事效率很快。 天浪叫上铁蛋儿祖孙,让她们随众人一起再次去找王员外要人。 队伍里有老人家,众人为了乔装改扮也都是步行,于是他们走得并不快,一路上,铁蛋儿奶奶更详细的向天浪描述了他们一家和这件事的整个经过。 “大人啊,我和老伴儿这辈子一共生了五个儿子呢,可穷苦人家想要把孩子养大,并不容易,成了年的就小五这么一个......” 一边走,老人一边诉说,身体仍然虚弱的她走起路来并不轻松,众人也都放慢了步伐,全卫国和张福禄还一边一个搀扶着她,一起倾听着她的故事。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原本小五他爹的祖上,还给他留下了三亩薄田,三亩薄田养活五个儿子,虽然吃不饱,却也不至于饿死。 可是朝廷的三饷一加再加,西北最多的时候比寻常增加了三倍,西南也增加了许多,到后来田里打下的粮都不够交税的,就更别提吃饭了,以至于许多田地都撂荒无人耕种了,更是制造了天文数字的流民。 小五家也是深受朝廷苛政之害,他爹没办法,只有把田低价卖给了乡绅,也就是这个王乡绅。 穷人家交不起的税,有钱人家是不用交的,他们可以花银子打通官府,隐匿田产。 王乡绅便深谙此道,也因此积累了好大的家资。 他爹原本只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觉着王乡绅也不是读书走仕途的料,王乡绅长大以后,老爹便是让他一心经营家业,绝了走仕途的念头。 不过王乡绅的爹还想继续科举,当爹的读书,儿子挣钱养活爹,倒也有趣得紧。 可当爹的不给儿子争脸,继续读书,照旧是一次次的屡试不第,最后活活把自己给气死了。 王乡绅也是个倔脾气,和他爹一样轴,他爹死了以后,他便没有听他爹的话,他还要继承他爹的遗志呢,这笔账必须翻过来。 不过他也是黄鼠狼生豆鼠子,连他爹那辈儿都不如。 把个铁砚磨穿,墨染莲池,都三十岁了还依然是个童生。 后来乡绅因为经常考又总是考不上,时常在县太爷那露个脸,混了个脸熟,便被县太爷给看上了。 太爷喜欢读书人,尤其喜欢顽强执着的读书人,太爷自己便是五十多岁才中了同进士出身,快六十了才得了实缺做了一任县令。 对王员外的遭遇深有体会,太爷便夸赞王员外精神可嘉,问他既然做人这么勇猛精进,那么敢不敢把他的女儿娶回家去呢? 乡绅轴啊,就怕被人刚,被太爷给激将了,他一拍胸脯说,没什么不敢的。 结果把太爷的女儿娶回家后一看,原来是个先天残疾,好些年都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令夕的下马威 科举之路走不通,又娶了个残次品回家,乡绅有些憋屈,经常一个人钻到小树林抱着膝盖默默无语两眼泪。 可是木已成舟,他的胳膊也掰不过太爷的大腿,也就自己骗自己,逢人便说:娶谁都是娶,闭着眼、吹了灯,都一样。 乡绅虽说认了命,却也由此攀上了高枝儿,光大了门楣,靠着岳父老泰山任期内的照应,搜刮乡里,扩屋填瓦,囤积良田。 多少被他抢去了土地的人家哭诉无门,想要告状,便会被县太爷用板子给打翻了丢出去。 王员外也开始豢养打手,偷偷杀人,那些相信老天必定有眼的,发誓要和他磕到底的,最后都死的不明不白。 大明王朝中后期,土地逐渐被兼并到少数藩王、世家大族和官僚的手中,也许这种现象是任何一个朝代都无法避免的。 嗯,在华夏,这样说是在井田制被改成私田以后吧。 许多人认为土地的兼并很正常,可又有更多的人认为,每一次这种现象的扩大都代表着一个王朝走向灭亡的开始。 大明朝和历朝历代都有这么一节,土地丈量是越量越少。 地方官吏大笔一挥,水田变成了旱田,9亩变成了6亩,当然那时候记账的,肯定不会使用阿拉伯数字,还能写反了么? 这只是举个例子,不过官字两张口,说大便是大,说小便是小。 当了官便能多收银子不缴税,中了举还有皇粮吃。 这确实是人家十年寒窗所得的权利,甭管百姓乐不乐意,规矩是人家替傻帽皇帝定的。 饶是这样,人家乡绅们还未必肯交税。 地主们也会给官员们送钱免租,只要地方官有了好处,便再也不会来要,天高皇帝远的,皇帝老子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这样的乡绅交给他一石粮食。 许多人会说大明朝由盛转衰的分水岭是土木堡之变。 却不知土木堡之后,明军连连反击,打得瓦剌依然毫无脾气。 期间瓦剌还迫不得已释放了明英宗,最后连大酋长也先思密达也因被大明全面打击报复,死于瓦剌贵族间产生的内讧。 而明英宗年间的另一件事,实则才是大明由盛转衰的最大诱因。 在英宗二次登基的正统年间,他将江南重赋官田改依民田起科,也就是将太祖至宣宗时期一直属于皇家的江南大片良田划归为民田。 这里面有没有可能是英宗为了重登大宝,而与江南士大夫达成的某种协议呢?这便不得而知了。 可就算没有协议,得利最多的也是那些士大夫们,试问天下人才那里最多? 三江啊,江苏、浙江、江西,江苏在大明是南直隶,江左淮右,天下的官,江南最多。 朝廷下令将江南的官田变成民田,变革的过程中,田契会改谁的名儿,当然最先捞好处的是江南的那些官啊!他们近水楼台嘛。 这利益太大了,如果这其中有因果关系,恐怕谁都会因为千倾良田而为明英宗登位去夺门。 当然这里面也可能是因果的倒置,就是明英宗为了报答那些帮他夺门,重登大宝的士大夫们而默许了这一影响了大明日后国运的政策。 然而此后朝廷的财政就每况愈下了,大明的赋税年收入便从原本改制前的四千多万石一下锐减至二千六百多万石,这是不争的事实。 此前一路笑傲前行的大明朝从此就不太行啦。 想想土木堡之败后,明军三大营全军覆没,于谦却还能立即重新打造一支可以同数万瓦剌精锐骑兵在北京城外野战的强军。 当然这一点源于大明的军户制度的优越性,可军备的打造,粮草征调,包括各路新军调到京城,一路上还人吃马嚼的呢,不需要银子吗? 而大明与后金的萨尔浒之败以后呢? 万历末年的萨尔浒之败后,经过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个皇帝二十余年间,大明才勉强组织起了两次十余万人规模的所谓大反攻——浑河大战和松锦大战。 为啥二十年才能打两场大仗?答案肯定是八路军没子弹了呗。 而之所以没钱,除了赋税和土地兼并,最大因素就是当年英宗将官田改民田的事儿。 国家财政一下锐减了半数,大明能不从超级强国变成弱鸡吗? 从此人们也就再也看不到那七下西洋的大明舰队,还有六征漠北的大明铁骑了。 想想洪武至永乐年间,经历了漠北铁骑一百五十余年的洗涤之后,华夏已经赤地千里,华夏大地一片哀鸿。 可大明太祖和成祖在这种情况下同元朝打了多少次大仗? 蓝玉都追杀蒙古残部到捕鱼儿海了,捕鱼儿海大胜后,蓝玉仗剑仰天长啸,对已故天上的常遇春说的那一句:伯仁,终平矣,不负此生,是多么的荡气回肠? 开国两代雄主六征漠北,成祖和宣宗七下西洋,那是多么强大的国力,那时的大明威风直逼盛唐,可谓是:‘万国来朝汉阙,五陵共猎秦祠。昼夜歌钟不歇,山河四塞京师。’ 再到了崇祯年间,当崇祯爷被东林党忽悠着取消了魏忠贤设立的监税后,江南的有钱人都跟过年一样。 当了两年皇帝发觉国库收入不如他哥熹宗的时候,崇祯再想设立监税,东林党说,皇上何故与民争利? 崇祯犹豫了,可军饷从哪儿出啊? 东林党又告诉他,从西边的穷苦老板姓身上出,于是便增加了三饷,这个苛捐杂税,江南的士大夫们几乎没人反对。 三饷啊,收的都是底层老百姓的钱,因为三饷苛政,直到永历小朝廷登基伊始,前文说贵州和云南永历朝都没有掌控,便是三饷给闹得,云南沙定洲到现在还造反呢,把整个云南都给占了,得后文大西军四将军入云南,方才平定的。 所谓官官相护,也有说魏忠贤好,曹化淳在崇祯自缢前大骂他,说忠贤若在,不至于落到这地步。 宦官不护着当官的,尤其熹宗年间,阉党一直和东林党死磕。 为什么矛盾这么激化?便是因为监税呀,魏忠贤不压榨老百姓,他压榨江南士绅啊。 不压榨百姓不是他心好而是嫌蚊子太瘦没肉,那些江南士绅不同,和他没有利害关系,且还富得流油。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这狗粮塞得太满 魏忠贤党同伐异,间或还剔除了许多尸位素餐和利欲熏心的贪官污吏,有的时候坏人也会做好事儿,往往看似正人君子的好人,完人,做的多半都是坏事儿。 在大明,唯有宦官是敢敲开二三品大元们的家门虎着一张脸跟高官们要银子的,说不定还要顺便会多讹上一些揣入私囊,人家是端皇上的饭碗,无需鸟那些朝中大臣。 你若不答应,他们还可以明抢,或者暗偷,反正这些阉宦什么没脸没皮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可取消监税后,不让宦官们出去嘚瑟了,换税务局的去收税,那些矿务局的,根本就是人朝中大员们手底下的官吏,升迁考核,丢官罢职都操控在人家手里,这些屁大的官吏敢伸手向开矿的大臣们要矿税吗?不能够啊。 所以到了崇祯年以后,国朝财政的岁入渐渐的连两千万石都无法保证了,您说他还拿什么去维持和后金打仗的军饷,还拿什么去抚恤灾民? 再说这位王乡绅的岳父泰山,自个儿的官儿也是越做越大,乡绅家的产业也越来越大,这时候小五一家的日子却是一年不如一年。 四个儿子相继死去了,小五他爹呕心沥血,总算帮仅剩的一个儿子娶了一房媳妇,虽然媳妇家也是苦命的,可这媳妇却很是美丽温婉。 只是这年月人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女子家里也是难以为继了,女子的父母又不肯违背女儿的意志,不想像许多人家那样,把养活不了的女儿卖给富人家伏低做小,受一辈子欺负蹂躏。 亲家公听说是一家老实本分的,女子的父母挺满意,而且小五他爹又把仅有的家底儿都用来给小五娶媳妇了,这诚意也是足够了。 两家为了儿女能平平安安踏踏实实过日子,这是现实中最难求得的一件事,天下大乱中还能图什么? 这便张罗婚事,让小夫妻喜结连理吧。 可生不如意常八九,小五夫妻的喜事刚过,他家里又办起了丧事,小五爹劳累成疾,儿子终于成婚让他过于激动,一病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小五妻子家也遭遇了流寇,一家人都被杀光了。 在乡绅看来,这便是报应,小五根本配不上如此貌美的女人。 万幸的是小五媳妇嫁过来了,家里遭了难,美丽的女子侥幸因此躲过一劫,乡绅觉着,这是天意对他的照顾。 那小五不过就是一坨牛粪而已,可怜了那朵鲜花。 人都说丑妻进门家中宝,便是这个道理,漂亮女人你若护不住,最好别娶进门来,否则就会被贼给惦记上,或偷或抢,或威逼利诱,房子票子砸你,豪车挡你的路,又有多少女人没有一点虚荣心,又有多少女人能抵得住这样的诱惑? 真爱吗?家中或许是真爱的那个男人只能是防不胜防啊。 王乡绅便是这样一种有钱有闲的男人,他觉着小五媳妇这样的女人就只有他才配得上。 可是王乡绅已经有一位岳父老泰山了,一条腿的媳妇也有一个,他若是偷腥被发现,人家老泰山的虎威他也是怕的。 他将欲望暂时隐忍,可小五和那个自甘下贱的女人自婚后,便总是出双入对,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 人家小夫妻婚后的浓情蜜意,灼烧着乡绅的妒心。 穷汉赖汉攀花枝,自己这个风流俊逸的员外爷却只能老老实实守着一个既丑陋又残疾的胖老婆,还要和她生下七八个孩子。 以为上天眷顾,让白月光侥幸没遭到流寇,可上天似乎还是和他开了个玩笑,为何他的白月光只是水中的月亮? 日子总是要熬,直等到老泰山终于驾鹤西游了,娘家人也都乞老爷的骸骨归了乡,王乡绅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他先是把残疾媳妇打法到下房去做了烧火丫头。 又凭着老泰山多年来帮他积攒下的钱财和人脉继续勾结地方势力,扩大田产,积累家资。 她残疾的媳妇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相公要惩罚她一阵,可时间长了,便也看懂了,原来丈夫是个白眼狼,负心汉。 残疾媳妇也不是善类,于是她狠下心来,在一个黑风呼啸的朦胧夜晚,她举起了火把,把个好大一座宅院统统给点燃了。 你不是让我给你做烧火丫头吗,这回我便做到底。 她一瘸一拐,将家中的宅子一处处都给点了,大火猛烈的紧,烟熏弥漫中,胖媳妇犹如疯癫一般看着熊熊大火拍着手唱着歌道: “这回够暖和了,祝我夫君在没有我的日子里,生活依旧红红火火,哈哈哈!” 从火场逃出来的王乡绅,气得差点儿没把苦胆给吐出来,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天刚亮,熏的一脸黑炭的乡绅便撸起袖子亲自动手处理自己的媳妇,就着仍冒着黑烟的瓦砾残垣,揪着残疾媳妇的头发把她给挖坑埋了。 王乡绅的老泰山一直在全州做官,彼时帮他在广西编织了不少强大的关系网,杀个人什么的,他也不是做下一两桩了。 全州的宅子虽然烧光了,可广西其他地方,他的产业还有许多。 老泰山乞骸骨后,娘家人还把些无法套现的产业也一并送给了宝贝妹妹,谁想到兄长们归乡后,妹妹竟变得无依无靠,连被亲夫杀时,都没有想要反抗。 老泰山泉下有知也该后悔吧,可见给人当保护伞,也会有遭雷劈的一天。 正时节恰逢孔有德带兵南下,地方都知道清兵肯定是要打全州,他们烧杀掳掠的残暴行径也很快传开,是以全州许多百姓在天子还没撤到全州的时候就已经避之不及的逃难了。 乡绅家被烧光了,于全州同样是没啥可留恋的。 从全州到柳州或南宁的这条路上,不止有乡绅王员外一家人,还有小五一家四口。 旅途偶遇,眼见小五媳妇从二八年华的靓丽少女,变成了二十多岁的风韵少妇,王员外那压抑了十年的贼心,再次悸动了起来。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小仙女爱挑食 王乡绅在路上把小五媳妇给截住了,抢了人之后,还驱使着恶奴暴打了小五,小五死缠着要抢回媳妇,王乡绅索性把他也给抓了。 抓了小五又不杀,实在是为了报复,并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当小五媳妇从昏迷中醒来时,看到的是一个男人正对她做着令人发疯的事情,此后的漫漫长路,对于一双被禁锢的夫妇来说,只有梦魇。 小五媳妇也反抗过,还咬掉了王员外的一只耳朵,并把他耳朵咯咯作响地嚼着咽进了肚子。 出离愤怒的憎恨,生啖其肉的报复,换来的必然是更加疯狂被虐打。 乡绅捂着半边耳朵狠踹小五媳妇的肚子,狂扇着她耳光,各种拳脚直打到她昏迷为止,小五从来没有向王员外求绕过,这一次,为了爱人,他苦苦哀求加害她们的凶手。 小五哪里知道,自己不求到好些,他的求饶只能增添王乡绅的愤怒。 王乡绅的心中从此不再有白月光,只有一个他想打到屈服为止的贱女人。 没了半只耳朵,反而让他感到刺激,他觉着自己就像一匹受伤的孤狼,享受着对大草原的统治力。 在天浪等人去王家的路上,老人家一边走一边讲述着王员外对她儿子儿媳所做的一切。 她们祖孙俩可怜兮兮追在王员外车队的后面,追了不知道多远,再也看不见人。 后来有乡亲把他们所知的告诉给了她,包括小五夫妻的遭遇以及王乡绅最后的去向。 祖孙俩这边来到了柳州,只是遥望着王家高阔的大门,却什么也做不了。 老人家如泣如诉的话语,让人气得想要咆哮,有人看到天浪的身躯和双手都颤抖了好一阵,男人的身上阴冷如冰,沉默着散发一股恐怖的杀意。 离王员外的家越来越近了,所有听了老人家泣诉的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 庞天寿倔哒哒走着,暗自切齿,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可他一直同情那些和自己同样来自于社会最底层的人。 能让冷血又乖张的老太监替人出头的情况大概只有两种: 一个是天浪要做的事情,他都会义无反顾为天浪去做。 他曾经认为这个皇帝是付不起的阿斗,曾动过找个能人取而代之的念头,无非也是为了汉家江山不旁落于异族之手。 经历过全州之战后,他与天浪的感情形若父子,故而天浪要做的事,他都奉陪。 另一种能让他出头的便是锄强扶弱了。 老太太的可怜遭遇,让庞天寿想起了自己的家人、父母和兄弟。 想起了他北京城郊破败村屋的家,每当寒冷的冬季来临,与他来说都是一场苦难的洗礼。 挨饿受冻差不多是他记忆的全部,全家就只有一件棉衣,只有必须要出门的人才能穿,其余家人,在酷寒的冬天里,只能穿着单衣,蜷缩在炕上,一起挤在一条薄棉被里瑟瑟发抖。 那样的夜晚,火炕的温度也敌不过破陋四壁窜进来的风雪,他的父母兄弟,脚指几乎都不全,那是被生生冻掉了。 庞天寿人生中最大的愿望便是让家人脱离苦难的日子,他做的第一个重大决定便是狠下心去宫里做了太监。 但凡有第二条路能救活家人,他也不会进宫的。 从此他毁了自己的人生,小时候的他还没有如今这般阴冷的外表,他那时眼缘好,勤快,有眼色,渐渐在宫里有了立锥之地。 日子一天天过着,他的家人开始能收到他寄回去的银钱了,每当能把自己用碎银子攒成的一个大元宝托人带回家时,庞天寿的心都是酸的,是暖的。 他用自己为奴为婢的挨打受辱,低眉谄媚,为家人挣来了活命。 自己则在宫中找后台,认干爹,拜师傅,勤学武艺,努力做事,就为了能让家人生活的再好一些。 可他后来却知道了,因为他进宫做太监这件事,家人在邻居们的眼里更加抬不起头。 邻居们未必瞧不起他家有庞天寿这么个入宫的宦官,他家富裕了,难免也会高看一眼的。 抬不起头是他家人自己的原因,是庞天寿的家人以他为耻,却又坦然受用他积攒的每一分血汗钱。 庞天寿至今不知道这些,自从入宫便没再回过家的他,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畅想着自己有个家,他爱他的家人,家人也都爱他。 宦官的群体中也有贪污,黑了别人一大笔银子后大太监还会有分红给他们这些小宦官,这样的银子,庞天寿拿得并不手软。 而且太监收取的监税,大部分还是交给皇家的,监税是九千岁设立的,规矩也是九千岁定下来的。 那时一直到如今,庞天寿都从没有何人说过,他的偶像便是魏忠贤,那个目不识丁的大太监,于他来说真有岳峙渊渟一般高深莫测,以至于在以后的几十年里,他一直在模仿着那个人的行为举止,设想遇到问题时,那个人会怎么处理。 故而他内心有了杀皇帝,立明君的想法,他为魏忠贤不值,觉着他遭遇崇祯毒手时都不反抗实在太冤了。 庞天寿不想冤死,更不想汉家江山覆灭在蠢猪的手里。 他是个恶人,却永远要寻求正义,他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半辈子被人欺负,却永远像要一种拔剑四顾快意恩仇的激荡人生。 还记得自己年轻时,九千岁带着他们出去强取豪夺,真的好威风的,饶是一方督抚,想要贩运私盐、截留监税的税款,这群小宦官们也敢拔出刀来对着一二品大员伸手剁手,一点面子也不给。 江南士绅深受其害,他们设立的监税为天启朝增加了一倍的财政收入,却是不能史笔流芳,只能和九千岁一样遗臭万年。 可那又如何,至少他们肆意畅快过,没有人敢像他们一样,饶是被派到亲王的封邑亦或去监察皇亲国戚,也敢对着那些天潢贵胄下手狠宰。 甭管你王爷是开矿还是有兴趣买卖地方土特产,他们也敢横插一脚,对王爷说:你做生意的利润,必须给我主万岁留个大头儿。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俩的广阔天地 天下的喉舌都被读书人掌控,故而读书人说什么,百姓也以为然,世人都骂他们,骂他们贪婪、暴虐,骂他们阴险狡诈、心理变态,这些残缺人士就几乎做不出一件令士大夫们顺心的事。 骂他们就是皇家豢养的一群疯狗,还把一切不敢扣到皇帝头上的屎盆子扣到他们头上。 然而那些人骂的太......太对了。 他们就是狗,主人让他生便生,让他死便死。 譬如魏忠贤,自知先皇驾崩,便是自己的死期将至,故而面对崇祯的屠刀,以他堂堂九千岁的地位,也没有想要做出丝毫反抗。 魏忠贤明知必死也不肯造反,是否印证了朱由校死前嘱咐朱由检的那句遗言:‘魏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是没有错的? 饶是庞天寿本人也不想帮魏忠贤唱赞歌,他也承认魏忠贤不是什么好人,可相比于某些人,魏忠贤贪婪成性不假,不过他在维护大局、知人善任和赏罚分明着三个大事方面比崇祯不知高了几个档次。 因为庞天寿年轻时,朱由校不管事,所以他便总是拿自己的偶像魏忠贤和崇祯对比。 至今庞天寿直承认自己侍奉过五任帝王,崇祯、弘光、隆武、邵武和永历。 他本是天启年间入宫的,却从来没说自己侍奉过天启帝,因为在他心里,那个时代是属于他偶像的。 他从不敢这么说,害怕会有人会拍砖,可在他心里魏忠贤真的知人善任啊。 熊廷弼被罢黜后是魏忠贤再次启用的他,当然了熊廷弼又因为政治智商不高,被启用后便弹劾阉党,故而再次触怒了魏忠贤,此后才在背了辽东失陷的锅,继而传首九边的。 广宁因王化贞失守,熊廷弼的话王化贞根本不听,失守后才想起问计熊廷弼,熊廷弼说撤入关内,得,便是这一句话,人家便告他企图放弃整个辽东。 庞天寿觉着倘若熊廷弼不得罪魏忠贤,人家九千岁救他性命也是一句话的事儿,熊经略奇谋广略,可被传首九边这事儿,有他自己的原因。 还有孙承宗最早也是魏忠贤推荐的,朝廷对后金的战争方略最成功的的企划,几乎全部出于孙承宗之手。 清史评价孙承宗受排挤而退休和卢象升的战死是压垮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相比于崇祯年间各地起义的风起云涌,数不胜数,庞天寿记得在天启年间,有名的民变只发生过一次。 庞天寿更是记得在辽东战场,明军于天启元年打了一场虽败柔软的浑河大战,那是一场明朝末年最蔚为壮观的伟大战役。 除此他记得在天启六年,明军还打赢了宁远之战,在天启七年打赢了宁锦之战,包括浑河之战在内,三场战役每一场都歼敌过万。 庞天寿的印象里,崇祯也有优点,比如他和周皇后都很节俭。 可如果这事儿要去和天浪理论,天浪则可能以穿越者的身份说,崇祯和后世那位穿的龙袍都还打着补丁的道光皇帝一样,二人的节俭都不值得学习,何况他们未必不想奢靡,而是兜里没钱。 天启和崇祯年间最大的差别在财政收入上。 天启帝支持魏忠贤收监税,天启年间仅茶税一向,便是一年二十万两,可崇祯剪出阉党听信东林党,把原本太监来收的税改为由地方税务局来收,结果此后江南的茶税一年连十万两都收不上来了。 崇祯的政策可以套用一句话,叫做:“煤老板不交税,资本家不交税,只有每年守着一亩三分地的苦哈哈们连年加税,最后都交不起税。” 而且东林党还取消了各地的驿馆,这事儿看来是小事,可别忘了驿卒的失业大军中有一个人,他叫‘李鸿基’小名黄来儿,后来又叫做---李_自_成。 每当有官员在庞天寿面前骂魏忠贤时,庞天寿总会用这样的问话回他:“知道魏忠贤的尸骨最后是谁收敛的吗?是崇祯皇帝本人。” 庞天寿记得崇祯帝撞景阳钟召见百官,文武百官无一觐见的,而唯一一个陪在崇祯帝身边的人,只有一个王承恩,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 可有一件庞天寿知道,别人却不知道的事是,就在崇祯上吊的前五天,曾因和魏忠贤不睦而被九千岁一脚踢出宫去的大太监曹化淳为了自己的政敌把崇祯给骂了,庞天寿记得当时曹化淳冲着崇祯帝愤怒地大吼:“忠贤若在,时事必不至此,忠贤若在,时事必不至此啊!” 身为敌人,曹化淳都佩服魏忠贤,何况是庞天寿这个铁粉了。 崇祯这才反省到哥哥天启皇帝临终前,强调让自己一定要重用魏忠贤,并说他“恪谨忠贞,可计大事”的深意所在和先见之明。 最后幡然醒悟的崇祯这才收葬了魏忠贤的遗骸。 在识人用人的手段方面,木匠哥哥是运筹帷幄的大企业集团董事长级别,而勤政的弟弟不过是个愣头青。 想到这,庞天寿不禁喃喃道:崇祯啊崇祯,你可比你那个连字都不识的木匠哥哥差得远呢。 监税和宦官确实也盘剥了民利,可前提是你得经商,故而监税主要是在盘剥权贵和大商人。 东林党和崇祯以盘剥民利为借口取消了监税,却并没有给老百姓多博得一文钱的利益。 没有人比党人更清楚这其中的猫腻了,因为取消监税后,获得免税的便是这些党人们自己,他们都是有钱人,也就是说那些省下来的钱全都落到了既得利益集团的口袋里。 庞天寿在路上想了许多前尘往事,是因小五一家的遭遇让他很有些物伤其类,所以他要狠狠惩罚王员外一家,顺便问他为什么要欺负穷人。 王员外的确把事情做得太绝,所以庞天寿要把事情做得更绝。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柳州城,在城中一条宽阔街道上,对面站着十几个看热闹的男人。 街道的另一边一座宽敞的大门外,有差不多十来个人,来了便骂骂咧咧的胡乱砸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美女去谈判 大门被打开了,从门内同样走出来一群手持棍棒气咻咻的家奴,人数足有二三十,他们全身清皂,歪戴着小帽,整齐划一的,一冲出来后便分列在大门两旁,将十个挑事儿的人围在了当中。 不多时,门内又走出了二三十人,随后从这些人中懒洋洋走出来一个鼻孔朝天,背负着双手迈着八字步,挺着胸走路的四十岁上下男子。 这人头戴员外巾,身披员外氅,无尽的优越感表现在他高高扬起的脸上,还有他的油乎乎的酒糟鼻。 因这人的头仰得太高,连一米九的朱天浪也看不清他的那张脸,只看到他的大嘴已经撇出了下巴,几乎越过了耳根了。 他只剩下半只的耳朵,他有红彤彤的酒糟鼻,这都是最明显的特征,根本不用带了的铁蛋和老太太指认了,这人定是王员外。 “姓王的,今天你殴打了皇差,军爷们过来收拾你,识相的话,快快束手就擒!” 一个自称军爷的官军,手指着王员外,其余的同伙手中握着入鞘的腰刀,随时就要拔出。 莫非刚刚打的还真是皇差? 王员外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几下,眯着眼睛看向对面。 位于自称军爷的十来个人身后,还有几个壮汉也同时看向这边。 壮汉们之中还夹着两个没长胡子的鬼头鬼脑的年轻人,身前是一位单手拄着一条扁担的卖炭翁,脚下放着两个大筐。 在卖炭翁和壮汉们身后,还隐藏着一个身形奇长,消瘦却笔挺的年轻男子的刀砍斧琢般的侧影,此人最为引人注目,他很高大,有气势,也有气质。 不过仅凭一个人的气势还不足以吓到王员外,扫过了这些看热闹的人的眼神,王员外便不再有什么忌讳,打皇差,谁看见了?再说,以自己的人脉,打便打了被,他甚至还有心借此在人前显摆一下自己的实力,让柳州人都见识下他的能量。 他也察觉到,街对面的那卸任不全是看热闹的人,不过他们一个个藏头露尾的肯定也是心虚呀,亦或来此找茬本身便见不得光,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可那又怎样,他堂堂王员外有什么好怕? 尤其人群里面那两个鬼头鬼脑没长胡子的人中,有一个便是先前被他打跑了的,而且被打前口气还大的很呢,他说的便是已经被他打跑一次的全卫国。 管他谁来呢,自己的背后,站得可是柳州知府衙门,甚至还有广西按察司,而这两个衙门的主官背后,还有大批的党朋。 广西按察使官儿可不小,连前几天代表东林党弹劾首辅何腾蛟的丁时魁,才是广西按察副使,那就敢狂喷当朝首辅了。 想想这些大后台,王员外便是‘哼哼’冷笑啊。 “姓王的,军爷跟你说话,你耳朵聋了吗?你殴打了皇差,若不束手就擒,军爷们的刀子可是不认人的!” “怎么,皮子没熟透,这是又痒痒啦?” 王员外面露不屑,拨开指着自己酒糟鼻的手呵斥道: “不想你的手指头被我撅折了,便立刻把你那脏兮兮的手指头挪开,敢指着本员外说话的人,如今都丢在乱葬岗暴尸喂野狗呢!” “哎呦喂,姓王的,你是真横啊!军爷们奉着皇旨办事,你竟然不当回事儿?” “皇旨,什么皇旨,拿来我看看?” 王员外做寻找的姿势四下张望,带着淡淡戏谑地说: “本员外家中的茅房里,草纸倒是还有几刀,待会儿便把用过的那些个,统统塞进你的嘴里!” “啊呸!” 当兵一阵泛恶心,恶狠狠瞪着王员外道: “军爷我再问你一遍,姓铁的夫妻是不是被你给抓了去,若是你抓的,赶紧交出来,军爷便不跟你再计较了!” 这是天浪早便设计的模棱两可的套话,当时全卫国也是这么问的,只是当时他不知道这套话也是皇上给他挖的一坑。 “都说了,没有,什么姓铁姓铜的,简直莫名其妙。” 小五夫妻不姓铁,问他他当然懵了,要么怎么打了全卫国呢,他就以为这是一群来家里瞎闹腾的神经病。 这个骂人的兵啊,是邓凯帮全卫国特意挑选的,前番来时,演技就特别到位,只不过那会儿周围没有像样的观众罢了。 这次大不同了,有大人物做观众,故而他的情绪比上次更加投入,且他还为自己二次出场特意准备了两套剧本。 “姓王的,你死不认账是吧,那便让官爷进去搜一搜。” 王员外气得指着他大骂:“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王家也是你说搜便搜的,王某人不要面子的吗?” 王员外眼力不错,很快便把矛头指向了躲在对街玩儿藏猫猫的朱天浪,他一眼便看出这些人中,他的身份地位最高,一群人众星捧月,准保今天要针对自己的就是对面那个高个子。 “喂,对面藏头露尾的傻大个!” 天浪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自己的个子最高,可尼玛却从来没人敢骂自己是傻大个啊。 “还往哪儿看,说得便是你!” 天浪有些哭笑不得的手指着自己鼻子用眼神问王员外,意思是:你确定是在和我说话吗? “问你句话,这些人都是你找来的吧,我再说一遍,我根本没抓过人,尤其没抓过姓铁的一家,再无理取闹,王某便不客气啦,甭管你是打算敲竹杠,还是找茬,趁早打消念头,王某人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呃... 天浪好像被人给当成是来黑吃黑的了。 见天浪的表情犹豫,王员外便更加笃定了。 “哼哼,什么东西,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敢来我王家闹事,我看你们真是不想活了,已经警告过你了,还不走是吧?给我统统围起来!” 恶奴们齐齐应了一声,便把当先的十来个锦衣卫给围起来了。 “怎么着,怎么着,这是要造反啊?” 锦衣卫们被挤成一圈,说得话虽是质问,却明显缺乏底气,锦衣卫们按照剧本,表现的很怂的样子,背靠背围成一圈,脚步在向街心挪动着。 “这会儿才想跑?哈哈,晚了!打翻你们,再押你们去官府。”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还是郁青儿更美 当先这十几个锦衣卫都是专门搞情报工作的,飚演技一流,论打仗根本就不入流。 为首的锦衣卫见势不妙,虎着脸呲着牙道: “好啊,不交人还耍横是吧。” “你听不懂人话吗,都说了我这没有姓铁的。” “你跟我瞪什么眼啊,当我怕你了,你若真是清白的,何故不让我等搜查?我也最后一次警告你,识相的,让军爷们进去嗯...搜...搜一搜。” “我若不识相呢?” “不识相我们便走,这事儿便算了,你还敢打人不成?” 锦衣卫的故意露怯,让王员外有点儿飘,“想搜便搜,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们以为自己真的是皇差吗,还有对面的傻大个,你敢报上名来吗?” 天浪定定摇头。 “哪你敢说出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吗? 天浪憋笑继续摇头,王员外更得意了,“就这点本事还敢来我府上捣乱,大言不惭说要搜查我的宅子,知不知道进我王某人的府上,只有知府大人、按察使大人才有资格,就凭你们想进这道门?啊呸!” “我!” 小旗一阵气结呀,朱天浪只是憋笑不语。 小旗身边那些锦衣卫的情报员可都听不下去了,觉着这样被一土财当面叫嚣也太那个了。 说他们是做情报的,里面也有不少滥竽充数的存在邓凯还没来得及着手整顿。 王员外已经有些膨胀了,不过话说得虽满,却还是没有因几句撩拨便真的动手。 天浪也有些不耐了,他便挥了挥手,身边的锦衣卫扈从和武太监都捏起了拳头。 既然对面只打雷不下雨,那便咱们先动手吧,总之无论谁先动手,杀官的帽子都会给他扣上,“上!” 随着天浪一声令下,离王员外最近的那名小旗‘咔嚓’一声拔出刀出来。 声音虽然不对,可王员外也吓了一跳,比划着一招夜战八方跳跃闪身。 小旗高高举着刀柄,刀身‘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假刀啊,纸糊的,小旗入戏太深,忘了自己已经把真刀拿当铺给当了。 好尴尬呀,刀是纸糊的,深究下去是要问军法的。 好在两方人都动了,一直护在王员外身旁的护院已经暴怒而起,‘欧达’一棍将小旗撂倒。 那小旗便是抱着头在地上开始打滚儿,嘴里还像是死猪一样直哼哼。 那护院对这货来人很是不屑,挥了挥棍子亮着招说:“真是活腻歪了,敢到俺二表叔家里来要人,俺铁拐李获得单调,正好暴打你们一顿解解闷。” 护院貌似和王员外是亲戚,功夫还算不赖,善使一根镔铁棍,腿法也很高明。 他在和人动手时经常一条腿盘在铁棍上,他的腿善于缠绕,是以江湖人都称他铁拐李。 铁拐李一身紧身短打,和瞿式耜麾下猛将焦琏一样披散着头发,有点儿邪派高手的意思。 他一句话刚说完,其余的锦衣卫也围了上来,和他打在一处。 王员外隐隐预感到来人不简单了,不然怎么自己把知府甚至按察使都给搬出来了也没把人吓跑呢? 铁拐李和对方都动了手,其余恶奴也一拥而上,那十来个锦衣卫的探子都是市井闲散人员,由马吉翔当初招募只麾下。 根本不会打架,瞬间便被撂倒了大半。 一群家丁没有高兴太久,但见天浪的耳朵动了动,眯起了眼睛,伸手向庞天寿挑来的竹筐中摸去。 第一个向前的是庞天寿,他唇角勾起诡异地笑,步伐似快时慢地动了起来。 天浪抡起胳膊‘嗖’的一声,手中的板儿砖便随声甩了出去。 前冲的庞天寿耳听背后一股黑风,知道那是皇上用上了他挑来的半筐砖头。 但见那板儿砖在蓝天上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朝着王员外的酒糟鼻呼啸飞去。 天浪和邓凯冲在庞天寿身后,庞天寿的扁担斜斜划着街面,运足内力横扫而出。 王员外一声嚎叫,双手捂着脸倒向门前石阶,他倾斜的视野中,自家的四五条青壮大汉从一个抡扁担老人的左右飞出。 铁拐李都没来得及出手,便被老人身后插上的高个子青年男子偷袭了一记撩阴脚。 那青年男子身高腿长啊,一脚下去便踹中两米外的目标。 王员外视野中最恐怖的还并非鹰钩鼻子的老人和长腿青年男子,而是男子左侧身形粗壮的矮个子在挥刀,挥刀,挥刀,不断的挥刀。 王员外身体砸中了石阶,身边十余家丁几乎和他同时倒地。 家丁们转眼间便死的死伤的伤,而王员外受到了格外关照,长腿男子四十五码的小牛皮靴不要钱似的往倒地的王员外身上狠剁。 铁拐李见表叔挨打,也顾不上蛋疼了,猫着腰冲向天浪,却被天浪一脚钉回到院子里边。 铁棍咕噜噜滚到了街上,飞回院子的铁拐李揉了揉胸口爬起来,调整呼吸再次扑来飞起一脚,天浪同样再出一脚与他硬碰。 天浪的腿长,铁拐李腿快,且又软又灵活,便是如灵蛇般缠住天浪的腿,而后一个拧身想把他腿掰断。 腿法既是铁拐李的看家本领,被天浪两次踹中他当然不服,不过天浪自小也竟打别人来着。 两人这便对上一脚,“主子,小心这厮有些扎手!”邓凯不放心地提醒,举刀扑来便要卸掉铁拐李的腿。 庞天寿横起扁担晃荡着肩头,炫酷抖擞着也要来帮忙。 天浪却不想要人帮忙,他的支撑腿猝然腾空,借着铁拐李勾住自己的腿为支点,大喝一声,支撑腿踹向了铁拐李的支撑腿。 这一脚天浪先倒地,铁拐李恍急跳脚躲闪,天浪被缠住的腿用力一带,把铁拐李带倒在地。 双双倒地后,天浪继续别着铁拐李的腿,另一只脚则没命地踹他。 铁拐李的胸口,脖子,鼻子,脑门儿,都分别挨了一脚,铁拐李两手乱划拉着格挡,却无法挣脱开,想回踹天浪,又没人家腿长。 “敢跟老子玩儿剪刀脚,你小子出师了吗,孙子?” 天浪踹了他一顿后,骂咧咧起身,手中赫然多了一块板砖,“你也想尝尝这个是吗,那就去死吧!”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锦衣卫的小本子 天浪的手臂化为一道残影挥向铁拐李的面门,手中板砖在铁拐李的眼中放大。 他想要挣扎,一条腿又和天浪相互锁定着谁也不放下,他只能双臂交叉格挡,伴随天浪大吼,双臂麻木,整个人被拍得仰躺向石阶。 以为躲过一劫,双臂无力垂落,他猛然睁眼,却看到一团黑影压了下来。 又是一声闷响,血花四溅,他嚎叫一声想用双臂再次护脸,两只手臂却在发抖根本无法抬起。 那团压来的黑影似张开了血盆大口,又是一砖拍下,铁拐李侧头,那黑影的下盘又动了,膝行一个拧身,用他两条腿锁住了自己的一条腿。 铁拐李心知要坏,身子猛然被他一甩,整个人被锁着拧了一个麻花。 随即那黑影‘嚯’的一声,夹着自己的双腿宛若铁钳般带来剧痛,只觉他用力反方向一掰,就听‘咔吧’一声,铁拐李发出最后一丝悲怆凄厉地惨嚎,便是疼晕了过去。 太狠了,连砸得面目全非的板砖都是虚招,伶俐恶毒的剪刀脚才是绝杀。 和高手过招,铁拐李这样毫无遮掩上来便是一招剪刀脚还真就是花架子,根本伤不到人。 反而被天浪用一记剪刀脚掰断了腿骨,再接下来,铁拐李便成了一面破鼓,天浪手中板砖轮得浑圆,‘砰砰砰’轰鸣如雷霆。 直到铁拐李从浑身抽搐到出气多进气少,天浪还锁着他的残腿不放。 要冲过来的邓凯和庞天寿都在半路停住了,他们手上都有无数条人命,可当看到天浪杀人是,他们的心中只有骇然。 当铁拐李原本还在抽搐的身子越来越软绵绵的,变成了一个破烂的布偶娃娃时,邓凯听得了流沙泄地的声响,天浪竟把板砖都拍碎了。 血浆不再迸溅了,天浪也终于站起了身,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污血和脑浆。 “哈哈哈,吾皇威武,”庞天寿完全没被天浪吓到,他神色淡然吆喝了一句。 “对,吾皇威武!”邓凯也想起来该附和。 “这个铁拐李,老奴还听说过他的名号呢,是西南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邪派高手,成名十年的绿林人,可是遇到主子您,居然几砖便被撂倒了,老奴佩服。” 庞天寿知道铁拐李是高手,方才提醒他小小,谁想到眨眼之间,所谓的高手便喷了众人满身满脸。 别说天浪和邓凯了,连庞天寿的麻布直裰和银白色的眉毛上都都是高手的斑斑血迹,甚至还有脑浆。 “此獠叫什么来着,刚只顾着拍他了,忘了记他名字。” 铁拐李死的冤啊,庞天寿的回答更气人,“名字不重要了,横竖能死在您手上,他值了。” “值了,哪里值了?”邓凯没听懂。 “记不记着这厮动手前还说了一句话,说自己活得单调什么的,这不皇上的几板砖下去,让他死了个花哨,那还不值了?” “也对呀,那他忘了跟皇上说声谢谢了。” 呃... 邓凯这实诚孩子,真让人无语。 天浪的目光扫向了打斗现场,王员外被他撂倒了,最能打的铁拐李被他拍成照片了,庞天寿和邓凯砍死砸伤了十几个,同来的锦衣卫和武宦官也放倒三十几个。 王家人没有站着的了,打斗时掀起的烟尘都还没散去,算起来用了一分钟都不到。 “你们是什么,光天化日,竟敢当街行凶!难道不怕王法吗?” “来的什么?”天浪也疑惑了,视野在烟尘中寻觅这个突兀的声音,四十五码的大脚踩在了王员外的脸上。 喝骂之人渐渐走近,轮廓愈加清晰了起来,看样子是个官身,似乎哪里见过。 来人用宽大的袍袖拨开烟尘向前走着,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天浪扯了扯嘴角,倒要看看又是何方妖孽。 “咳咳,来人,把这群歹人拿下,押到柳州府衙!还有你,过去看看王员外伤势如何。” 一个五旬老者的肥胖身影出现了,问也不问便要拿人,众人都身着便装,灰尘又大,来人也没看清天浪几人的长相,也是看的王员外倒在家门前,他有些急了。 “这这这......太惨无人道啦。” 老者的帽翅儿和花白胡子一起抖着,一群衙役捕快围拢了过来,便要拿人。 “你们,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 “统统把兵器放下,知府大人再上,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见到知府大人还不跪下!” 捕快们拉起了包围圈,却不敢靠近,只你一言我一语恫吓天浪等人。 包围圈形成了,知府大人迈着八字步走到圈外。 天浪沉默着,他不开口,邓凯便一个眼神,率锦衣卫将他先围在了战圈中央,顺便也把王员外围住了。 被指使来看他伤势的衙役没法靠近,高声问道: “王员外,你还好吧?我家老爷来救你了。” 王员外死狗一样哼哼了两声,证实了他还有气儿。 “老爷,员外还活着。” “还不动手把他们拿下,将王员外送医。”知府又吹起了胡子。 “柳州知府钱如明,你是不是眼瞎了,知道你在冲谁咆哮吗?” 说话的是全卫国,天浪都懒得搭理来人,庞天寿和邓凯都在等着看来人是谁。 可来的人对他俩来说官职太低了,他们也都懒得搭理,天浪和庞天寿都看向了全卫国,于是只能全卫国站了出来。 全卫国也没和钱如明打过交道,口气也不小。 他站出来回怼时,钱如明正用袍袖掸着自己四品官服小云雁儿补子上沾的灰尘。 全卫国口气这么大,让他猛然抬头。 “老爷!” 捕快们都没动手,是看出了不对劲儿,钱如明抬头以后,也觉着哪里不对了。 “不就是个小小知府吗,连御门听宣的资格都没有,泵跟他废话了,王乡绅欧打皇差,视同谋逆,钱如明与他勾连,视为同党,一块儿抓了。” 天浪撂下一句话,邓凯领命,高喝一声:“结阵,拿人!” 场外便轰隆隆开来一支军队。 钱如明呆愣着,还没看清对方是谁,便被一群士兵给拿下了,这不是千里送人头来了吗?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戏弄所有人的滋味 御门听宣,你们真是宫里面儿的人?” 钱如明呼吸都不均匀了,这会儿才终于知道天浪这些人的身份。 “认出来了么,就你这眼神儿,是怎么当上知府的?” 庞天寿微微扯起唇角,夜枭般的声音伴随着嘲讽的冷笑。 “庞,庞公公......你是......” 钱如明认出来了,看到尤其听到庞天寿独特的声线,自己的舌头都打结了。 他双腿瘫软,脑海如洪钟‘嗡’的一声,前番王员外打了全卫国以后便着人来找了他,并给了他五百两银子。 王员外也没有自信到打了官差还想自己一个人摆平的地步。 钱如明当然没听说官府要去找王员外的茬儿,至于说是什么宫里面的,更是无稽之谈。 知府大人收下银子后一口应承下来,还说若这帮骗子敢再去王家闹事便告知他,府衙离王家只隔着两条街,到时候他会带着衙役捕快过去把人都给抓了。 身为柳州知府,钱如明在这片地方只手遮天惯了,皇上移驾柳州府的事情,他脑子里压根没这个概念。 只想着若是那伙人再出现,帮王员外摆平了,还可以多得一份儿好处的。 皇上来柳州后,开了几次朝会,又一次瞿式耜需要他面见天子奏事,说是面见,也不过是远远站着院子里。 四品的地方官和四品的京官不是一个概念,连登朝堂,听御音的资格都没有,连头都不许抬。 不过传说中的白毛老雕,宫中最大的太监的声音他还是极有影响的。 没错啊,自己为了五百两银子,撞到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的枪口上了,哪怕自己是东林党,被抓现行这种事儿怕是也没法摆平。 钱如明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眼神开始不自觉的寻找那个一直被他看低了的人。 钱如明的目光对上了那个正扯着嘴角冲他戏谑微笑的长腿青年的脸上。 如果这个人是司礼监掌印那只白毛老雕,那么这明显比他身份还要尊贵的年轻人又是谁,不会是天上的那位吧? “把人都叫出来吧,天色不早了,把这个知府押着回去审一审,看是杀他一个还是抄他全家,然后集合队伍,进去平了王家。” “诺!” 邓凯得到命令后,便给占满了整条街的锦衣卫下令。 “什么,抄,抄家?” 钱如明从思绪中被唤醒,他张大嘴巴,和王员外几乎同时喊出这一句。 王员外家的四周,全都是步伐整齐划一的锦衣卫,王员外感觉士兵们行动起来以后,自己趴着的地面都在颤动。 飞鱼服,绣春刀,还有一部分士兵外披着对襟锁子甲,数千精锐的甲士把他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老鼠都别想跑掉。 钱如明就算是再傻也想得到,如果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领,是无法调动这么多锦衣卫的。 一个小小的知府同时见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和司礼监掌印太监,那么自己今天到底是惹到了谁,钱如明就算脑袋再笨还能猜不到? 他的心如从云端坠落,真是万丈高楼一脚踩空啊! 自己纯粹是在作死,居然要把司礼监掌印还有锦衣卫指挥使抓到他柳州府的大堂里去审问。 尤其是那位为首的青年男子,这个人绝对不是指挥使,否则庞天寿没道理对这人毕恭毕敬的。 可能把司礼监掌印和锦衣卫指挥使当做跟班儿的,难道......该不会真的是那位吧? 已然猜到了,只是钱如明不敢再想,他的心脏就快要支持不住了,他甚至他的全家,因为自己的贪得无厌,都要葬送在王家这件事儿上了,王员外打了真的皇差,形同谋逆,自己成了逆贼的同党。 想清楚了下场,钱如明不由的眼前一黑,像是晕厥了过去。 在倒地之前,自己的乌沙被人打落了,钱如明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下意识便是去捡自己的乌沙。 乌沙被他捡起来捧在手中,他这才安心了些,怀捧着的乌沙,像是捧着聚宝盆。 钱知府惊了圣驾,便已是死罪了,何况他还命令属下把皇上给抓起来的话,那可是造反啊,合该抄家灭门的罪过,天浪没冤枉他。 皇帝嘴大,知府嘴小,证据链一确立,谁也翻不了案。 “邓凯,传令下去,把锦衣卫分为两队,一队跟着你和张福禄去抄钱如明的家。” 天浪又看向庞天寿和全卫国。 “剩下的人随朕到王家的院儿里逛逛,把小五夫妻给救下来。” 王员外却爬起来冲着天浪问道:“你们到底是谁呀,就算是死,好歹也让王某人死个明白呀!” 刚刚还以为来的是讹银子的响马,可一不小心后边儿还跟着两千多战马,王员外的确很想问个究竟。 “既然敢害了小五一家,还欺辱了铁蛋儿的娘,就没想过一句话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么?” 走过王员外身边时,天浪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肩膀说: “想死个明白是吗,别做梦了,朕只能让你死的不明不白,只有你死得憋屈,好人才能活得开心。”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更不像是一个皇帝口中说出来的话呀,没错,他还是更像黑道混子多一些。 “叫你欺负爹和娘,你这个坏人,呸!” 铁蛋儿和奶奶被几个保护他的武太监带过来,走到王员外身边就吐了他一口。 看到这个小孩子,王员外恍然,原来问姓铁的是打这儿来到,可这孩子分明不姓铁呀。 吐了王员外一口后,王员外都不敢擦掉。 小家伙发现自己终于获得了胜利,他黑黑黄黄的小脸蛋儿激动得泛红,像熟透了的红苹果,挥舞着两只小短手还要去打王员外。 “铁蛋儿,甭理他,全叔先带你找你爹和娘,走!”全卫国拉起了他的手。 攥紧了小家伙的手笑了笑,天浪也拉起了铁蛋儿的一只小短手,带着众人一起进了王家的院子。 在越过王家高高的门槛儿时,铁蛋儿还有些吃力,余光注意到这一幕,不由得让天浪心中钝痛。 小铁蛋儿都已经是十岁的孩子了,按照现代孩子的普遍身高,平均都能达到一米三四了。 可长期的缺乏营养让铁蛋儿看起来就只有六七岁孩子的身高,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没羞没臊 小铁蛋瘦弱的更是像红岩里的小萝卜头,天浪真的有些心塞,难道这便是底层百姓家的孩子普遍遭受的? 可小铁蛋儿依然高昂着头,天浪掌心的小手也很是温暖。 因为他有这么多叔叔伯伯保护他和他的家人,替他们和天下穷苦人伸张正义。 “爹!娘!” 天浪拉着他来到了一间敞开的房门口,铁蛋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他激动地喊着,双手挣脱了天浪的手,张开翅膀扑向了那间房子。 房间外面是三五个被提前潜入的锦衣卫控制起来的王家仆人,视野里,屋门后的阴影里有一个绑人用的大木架。 木架对面正对着一张床,这显然又是变态的王员外的杰作。 天浪看到这间房根本没有套间,应该是王员外为了方便做事,全都给打通了。 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桌子椅子,一张带绳索的大床。 而那张大床上呆呆坐着的正是铁蛋娘,她身上的衣服显然是刚刚才穿上的,因为匆忙甚至都还没有打理整齐。 而那个木架旁边,天浪很快便在阴暗的屋子中发现那里正有一个满身是伤的二十多岁男子凄凉颓废的身形。 男子刚刚被解了绑的,地上还扔着被割断的绳索。 夫妻二人都双眼无神,连听到铁蛋的呼唤,一时都没反应。 他们应该已经不相信奇迹了,王员外的折磨,使得他们陷入了绝望。 “爹,娘!” “铁蛋儿!” “小五,是铁蛋儿!” 小五和小五媳妇几乎是同时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天使的召唤,将他们从噩梦中唤醒。 夫妻二人站定了,小五媳妇瞬间热了眼眶,小五依旧愣愣的。 终于,小五媳妇的泪水奔涌而出,不顾一切扑奔那孩子,小五晃荡荡扶着受伤的手臂,踉跄前行。 三个人,一家人,终于在这间带给他们无尽苦难的房间门前,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撕心裂肺的哭声,反反复复的呼唤,让天浪这样冷血之人都很是动容。 一行人肃立围观这久别重逢的一幕,仿佛是自己重获了心生。 哭声不知持续了多久,渐渐变成抽噎,天浪这才长吁一口气,喃喃道: “还好没有让小五他娘进这院子,否则怕是得哭晕过去了。” 老人家还病着,经不起大喜大悲。 “卫国,去请医官过来,帮他们浮浮脉,开几副方子调理调理。” “得嘞!”全卫国也高兴的紧,仿佛团聚的也是他的家人。 一家人关切着问些话,母亲问这些日子,孩子和奶奶是怎么熬过来的,铁蛋回头看向天浪,俏皮地说: 自己有叔叔们保护着,还有奶奶也是,此前城外每天都有义粥发,铁蛋偶尔能排上队,领一碗回去给奶奶。 只是能保着他和奶奶不被饿死的稀粥,被小铁蛋说得有滋有味。 铁蛋还说叔叔们带他来救爹娘的事,说奶奶病了,是叔叔们给找的郎中,还给他们安排了住处,那住处有大床,有被子,还有许多好吃的菜饭。 铁蛋儿的爹娘听得百感交集。 铁蛋也问父母过得好不好,二人没有对孩子诉苦,只说在这里过得很好。 小五媳妇一直抱着铁蛋儿的头不放,一边将儿子揉进自己怀里,一边口中碎碎念如着:“好孩子,爹和娘都没事的,咱们家都没事了。” 儿子用自己瘦瘦软软的小手拭去娘的眼泪,继续欢喜地说起了救他们一家的大个子英雄叔叔是如何能打,如何帮助他和奶奶,还有如何一眨眼就杀光了所有坏人的。 天浪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他心头一震,这感觉,这笑容,似乎唯有对芊芊表现过。 再想到铁蛋一家人虽历经苦难,终归破镜重圆,可自己和自己的爱人呢,怕是此生已永别了吧。 自己对铁蛋的保护欲,还有看到人家团圆时,心中顿生的那份触动,让天浪颓然下来。 小五夫妻都在看向天浪,眼神里有感激还有敬畏。 这一刻,天浪又笑了,虽然此生再见不到爱人,但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应该且必须要做完的。 天浪复杂的目光里,铁蛋紧紧攥着父母的手,生怕他们把自己抛下也似。 又想自己救下郁青儿那一群可怜女子后,她们惶然无措的眼神,想起柳江南岸十万逃避敌人屠刀的百姓,天浪攥了攥拳,狠狠给自己鼓劲儿,这一刻,似有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 天浪心潮起伏着的时候,小五夫妻互换了下眼神,而后齐齐在天浪脚下跪倒。 “恩公!感谢恩公救了我一家老小,小五今生来世,都愿为恩公当牛做马,报答恩公!” 随即他俩便对天浪连连扣头,就连铁蛋儿也懂事儿的来到爹娘身后,朝着天浪跪下一双小短腿儿,学着爹娘的做法对天浪‘砰砰’磕着响头。 “快起来吧,你们这是做什么,铁蛋,快扶你娘起来!” 天浪毫无准备,又不好直接去扶铁蛋娘,他缠住小五的手臂,小五又吸了口气,伤口好生吃疼。 天浪有些无措,对于帝王来说,能有资格被他亲手搀扶起身的,怕是只有太师太傅这样级别吧? 天浪温声劝了许久,小五夫妻才起了身。 他二人哪里知道,他们这一跪,在天浪心里,有千斤重,这是责任,是使命,亦是枷锁。 天浪在接受百官朝拜的时候,都没有承受如此的压力,也许是他刚刚想明白未来要走的路,便因此感到了肩上的沉重。 如果大明朝国泰民安,政治昌明,这个皇帝大可以禅让给别人去做,如果四海升平,类似小五夫妻这样普通百姓遭难,也不会等到皇上亲自来救,他根本无需肩负起一份沉重。 “明天,太阳照样升起,我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天浪下定决心。 起身后,小五媳妇咬着嘴唇依旧没说话,小五看向天浪,又看向了饱受折磨爱妻,重获新生后,是重升辛酸。 “大人,是草民无能,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家小,还害得小五娘受了那么多的苦。” “他爹......” “他娘,你要怪就我怪吧,你打我骂我都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窝囊,眼看着你受苦,却无能为力,我真的不配做男人。”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审问 不,不要说了!” 小五媳妇从小五的怀中抬起头,手掩着小五的口,对望的两双眼睛里全都是疼惜。 他们欣喜,他们愤恨,恨天地不公,恨这天下恶人横行,奸佞当道。 屈辱和愤恨在这一刻化作泪水,倾斜出闸,所有的种种,都经由如雨的热泪从压抑的心头涌出。 小五不停的为妻子拭去泪水,泪水拭了再流,小五抱紧妻子,低沉且郑重地说: “你若是不怪我,当着恩公的面前,我小五发誓,生生世世都要好好对你,再不让你受人欺负!” “他爹,你不嫌弃我,我已经被那个畜生给......” 有孩子在,小五掩住了妻子的口。 “嫌弃你?我没有这个资格,是我不配做你的男人,若不是我太窝囊,又怎会让你他人欺辱?伤的是你,可我的心,和你一样疼啊!” “夫君!” 小五娘扑到小五的颈窝身体抖了起来。 “咳咳!”天浪握拳咳嗽两声,他还真不想打断,若不是还有些事情要对二人说,他不介意让二人把心中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 “小五,朕知道你们夫妻受了许多苦,可正所谓患难见真情,朕觉得你够男人! 希望你不要忘了刚刚对你妻子许下的誓言,朕相信你们一定会幸福,毕竟经历再多的苦难,你们一家人还在一起,这便是最大的幸运,不是吗?” 片刻的沉默,他的话却让小五夫妻全都愣住了,没听错的话,这个丰神俊逸,冷峻挺拔,对小孩子又特别友爱的男人,刚刚自称为‘朕’。 “您便是当今皇上?” 天浪也察觉到自己失语了,不过倒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便是一挥手。 “是不是皇上又能如何?让尔等受苦,其实最丢人的并非小五,而是朕。 令人感到可悲的也不止是你们一人一家,而是大明。 身为大明天子,眼见魑魅魍魉横行于世数十载,像王员外这样的坏人更是数不胜数,而朕却只能亲自来救你们出离苦难。 这种事情能让天子亲自出马,不是尔等的荣幸,而是大明江山的悲哀。” 天浪说的是真心话,这不止是感慨自己,更感慨末世的大明,一个王朝毁了也便毁了,可老百姓惹到谁了,难道百姓就合该受人欺辱而无处申冤? 想想郁青儿那些可怜的女孩儿,再看看小五一家,还有聚集在柳州的十万衣不蔽体的难民。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百姓因国破家亡而承受的苦难,天浪不希望再有,他要改变这一切。 张载曾留下一句成为后世仁人志士的精神理想的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句话不是说给别人的,而是每一颗本心,那些崇高到理想,除了自己来肩负,又有指望谁去? “国虽无道,至死不变,坚持信念,坚守底线,便是君子,反之便为小人。国破家亡时,不能指望别人牺牲,自己坐享其成。 朕是这么想的,故而朕要这么做,帮你们,亦是帮自己,帮大明。 一蚁凭堤尚溃防,况令孤鼠握朝纲。忠良惨死群阴沍,国祚何由不速亡。 朕不想做昏君,故而便要站出来,第一个站出来。 小五啊,你一家的遭遇,让人慨叹我煌煌大明正义何在,公道何在?如果说,朕只是孤零零一个人想要守住大明,守住正义,是否这样的处境,比起你们的曾经更加可悲?” 见天浪惨笑着说着莫名悲怆的话语,小五夫妻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有默默听着。 天浪长呼一口气,振作精神道:“这样也好,只要朕和你们一家人一样,都不放弃坚持,或将有年,纵然粉身碎骨,朕也必将在大明的土地上重新竖立起正义的天平和清正的朝纲。” 他顿了顿,摩挲着铁蛋的头顶,“还有你们的事情,朕既然帮了你们,就会帮到底,哪怕是一人一家,朕帮助了也就会让大明多一分正义。 不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今天朕便要让你们一家苦命人,变成有福之人。” 天浪环顾了王家的大宅,这宅子足有五进院落,不仅宽敞,而且奢华。 天浪点了点头,貌似比瞿式耜安排给自己的宅院阔气太多。 “从今以后,这座宅子是你们的了,等会儿会有官差把房契带给你们的。 人常说安居才能乐业,希望如此吧,可此前国朝苛捐杂税,老百姓都不种地了,没了生计,便连家也不要了,全都成了逃户流民,最后十有八九都被流寇裹挟着造反。 如今仅广西一省,便有大量弃耕的荒田,朕已经把这些田地重新分派给流民,给他们减税,给他们种子。 小五,你们一家也是流民,宅子是那王员外该还给你们的,等会还会从抄王员外家的账目里留给你们一笔银子,这也是他欠你们的,只有即将分得的田地,才是朝廷的意思。” “皇上!” “不要说什么,这都是朕的责任,朕只希望你们一家能在柳州安定下来,朕尽量保证不再让清兵打进来,你们则尽量让家里的日子重新红火起来。” 故事说到这里,后续小五一家生活的一直很幸福,老人家身体也很健康。 数年后,小五在天浪与敌人的一场恶战之前,在全家人的支持下参了军,连天浪要赶他回去照顾家人他都不肯走。 此后小五随着天浪一起参加了大明与清军的第一场决战,而后他便成了天浪的贴身护卫,以自己的性命保护着被他们一家奉为神明的皇帝陛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天浪与小五一家说话时,全卫国带着几个士兵还有王家的账房先生,还有满身伤痕的王员外走了过来。 此时的王员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威风,很是狼狈的被锦衣卫拖行在地上,他的员外巾被打飞了,员外氅也被扒了去,就差换上一身死囚服插上亡命牌等待开刀问斩了。 王员外的衣服八成是被哪个贪财的官兵给拔去了,衣服很值钱,只是王员外此生怕是没机会再穿了,让**抢去赚一笔也好。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没见过这样仙气十足的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王员外一见到天浪,便戚戚哀哀的求饶。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的虎威,小人愿向大人奉上万两白银,只求大人能网开一面,饶了小人的狗命!哦,对了还有,如果大人喜欢那个女人,她从此便是大人您的......” ‘咣’的一脚,王员外便是‘嗖’的飞了出去。 天浪这一脚重重踢在了王员外的心窝,王员外话还没说完,便紫青着脸堆坐在数米外的墙根处吐舌头去了。 “真是死性不改,到现在还敢打小五老婆的主意,她是你什么人,哪轮到你来送人情?” 王员外慌忙解释:“不,不,不是的大人,请听小的解释,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小的在全州的家遭了大火,家都烧光了,这才来到柳州,路上遇到了小五一家,是小的好心救了他们,却不料救回来一窝毒蛇。“ 王员外开始编瞎话骗鬼。 “求大人开恩啊,小的也是苦命之人,小的是被人陷害的,还有按察使大人也是小的的朋友,第一次惹怒皇差时,小人并不知情,不过事后也已跟按察使大人打过招呼了,能否看着按察使大人的份儿上......” 还拿按察使来恐吓人,这家伙真是拎不清啊? 天浪鄙夷的不再看他,冷冷打断道: “逃难便逃难,你路上抢人家老婆,是所为何来呀?还有你家的那把大火,听说还是你夫人放的?然后你便把她活埋了,据锦衣卫对你的调查,你亲手杀过的人就不下十个。” 天浪用就要杀人的眼神将王员外笼罩了起来,让王员外感觉到脚底板都开始发凉了。 “呵呵,你敢说这些都不是你做的?姓王的,你的话可以欺人,却不能欺天。”小五也附和道。 “想颠倒是非么,可屋子里的绳索和刑架怎么说?这些可都是你作孽的证据,你如何能狡辩的了。” 痛斥王员外的时候,天浪还接过王员外家的财产账簿简单翻看了一下,先是指点着说哪些和哪些是留给小五家的,随后‘啪’的愤愤合上账簿,怒极而笑道: “呵呵,家资颇丰啊,姓王的,怪不得有那么多大人帮你求情,你说待会儿还有按察使要来是吗? 不过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今天不管谁来都救不了你,而且谁来都只能陪你一起死!” 天浪一脸的雷霆之怒,却在此时忽然话锋一转: “除非......你把自己都曾贿赂过谁,统统招供出来,让那些狗官们替你死,你招供的越多越详细,自己的罪名就越轻。” 天浪说着,眉毛还挑了几挑,一脸你懂得,有没有人替你说清,你都绝对死定了,只有我能帮你,但是我需要你拉更多的人下水的复杂表情。 王员外眼前一亮,顿悟了,便要爬过来抱天浪的大腿,却被士兵踩住了脚踝,士兵还用刀抵住了他脖子,这家伙仍圆瞪着惊恐的眼睛挣扎着。 “大人,大人开恩,小的全都说,小的和按察使谭大人是朋友,还有......” 天浪真是挺坏的,自己就这一句话,王员外便把他所有能记得住名字的广西官员几乎都招出来了。 这些人中,有的真是真正拿过他钱的,有的甚至还是平时不被他瞧在眼里的小小芝麻官。 不过这时,这些人全都成了他眼中的救命稻草,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不过天浪也不可能他招供了谁,自己便去杀谁,先把招供的记下了,回头再去审问那些人便是了。 审问收受贿赂不是目的,天浪的目的便如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 王员外抖落出来的官员太多了,直到再也想不起还有谁和自己暗通曲款过。 看着天浪期待又戏谑的眼神,王员外这才又是一拍自己的额头,他忘了还没有拿出银子打点呢。 人都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这年头哪有和官打交道不打点的? “大人,还有刚刚小的说想送给大人您一万两银子的出场费,呵呵,还望大人您笑纳呀。” 说着,王员外还得意的看向了小五夫妇,像是在示威。 一脸的老子有钱,等摆平了这事儿,看我还怎么收拾你们的表情。 天浪似笑非笑着,貌似对一万两银子根本无动于衷。 王员外又开始有些慌张了: “一万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小的愿意拿出......” 王员外一着急,伸出了一个巴掌,不过觉着一巴掌似乎有点儿给冒了,还想悄摸摸把伸开的五根手指头再掰回去两根儿。 却看天浪的眼神仍然是不肯满足的,才又一脸尴尬的慢慢把手掌不情不愿地全都抻开。 他还是没有机会说出五万两这个数字,他都伸出五根手指了,天浪依旧在摇头。 王员外面前,天浪已经自称朕了,可王员外不傻,他不是听不懂,而是根本没敢称呼天浪真正的身份,一旦那样,自己可就犯了弑君谋反的灭门大罪了。 天浪想让他招供更多的人,王员外不知天浪为什么这么做,但这却是唯一能救自己一命的出路了,王员外没得选择。 虽然现任广西按察使谭有法,便是王员外最大的靠山,平日里王员外也总是有许多银子送给他。 其实说白了,王员外便是谭有法在全州地方用来敛财的一个代言人,两人是分工合作关系。 王员外是给谭有法敛财的,他家里被媳妇一把火给烧了,自然第一个要来投靠谭有法,让谭有法给他重新安排。 王员外有谭有法这样的靠山,来到柳州后面对全卫国等人,他当然觉着自己有资格嚣张。 奈何形势比人强啊,在天浪的拷问之下,他几乎把自己对谭有法所知的一切都说了,仅他经手的侵吞民田,便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大人,您答应不杀我的,不会说话不算数吧?求您留小的一条狗命,成么,您要什么好处,小的都答应您。” 王员外戚戚哀哀哭求。 天浪淡淡一笑,“当然了,君无戏言,朕说不杀你,便不杀你,也不要你的好处。”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手牵手满街走 听天浪再次说放过,王员外心中庆幸,嘴角刚刚浮现一抹笑意,天浪却看向了小五夫妻。 “不过,朕做事一向是一碗水端平的,小五啊,你若是想报冤报仇,朕也不会阻拦。” “你们!”王员外感觉自己被耍了。 旁边庞天寿笑声和夜枭一样,笑出了一脸的白光,嗯,他本身皮肤头发都是白色的,跟白化病人似的。 “小五啊,咱家这柄匕首可是宝刃,送给你杀人,你用不用啊?” 庞天寿从靴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在手中掂量着。 小五想也没想,身体崩起来接过了庞天寿的匕首。 他心中不知多久以前就已经在盼望这一幕的到来。 他根本不用想,条件反射般接过庞天寿的匕首就冲了上去。 “他爹,让我来,我要亲手将这畜生碎尸万段!” 小五媳妇来到了小五面前,一把从他手里抢过匕首,然后对着小五又说: “把孩子的眼睛挡住!” 然后女人疯了一般扑向了王员外,而王员外被两个武太监押着胳膊,根本无力反抗。 接下来的一幕就让人不忍直视了,人们都远远躲着,怕被小五媳妇迸一脸血。 哦,不对,血全是王员外的,王员外几乎在小五媳妇的滔天的怒火和恨意之下,被大卸八块了。 杀完了人,小五媳妇有气无力扔了刀,却是瘫坐在血泊里,靠着小五的肩头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庞天寿还要上前去劝,“不要去,让她好好哭一场吧,杀了仇人,泄了愤,她的心里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留下太多阴影,这便是咱们所能做到的最好结果了。” “皇上说得对,那么接下来咱们还该干些什么?”庞天寿问。 “姓王的能这么猖狂,是背靠着谭有法那棵大树,咱们去伐树如何!” “皇上说的没错,谭有法贪赃枉法,却又懂得找替罪羊为自己的罪行遮掩,这老匹夫是个毒瘤。” 有坏事他让王员外这类人替他干,有别人家的好买卖和良田,他让别人去侵占,当然最后大头必须要给自己,这样一来谭有法的屁股看上去还蛮干净的。 而天浪把王员外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就是为了杀人立威,为自己心中酝酿许多天的新政铺平道路。 没想到路见不平一声吼,却揪出一条大尾巴狼,这便更利于借题发挥了。 欧打皇差试图谋逆这种罪,咬出来便不需经三法司审理,直接可下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召狱,而且无需详实证据,只需人证物证。 王员外便是人证,他交给天浪有关谭有法贪墨侵占的账目,便是物证,故而谭有法铁定下马了。 杀一个广西按察使,可比杀个柳州知府和让几百衙役家丁血流成河还能震慑百官。 饶是王员外只是个马前卒,做马前卒时也是赚了不少银子的,他又有此前岳丈县令帮他攒下的颇多家资,这让翻看过账簿的朱天浪感到,他这个大明皇帝,便是和一个正三品按察使的马前卒比起来,那都绝对是一穷屌丝啊! 不过穷屌丝这一回已经决定要逆袭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踹开了谭有法府上的大门,一进门便砍翻了围上来的护院和卫兵,从门外又押进来不少守门的卫兵。 朱天浪顶盔掼甲,手里拎着一把刀,身边包括庞天寿和邓凯还有他们的所有属下都和上战场一样。 广西按察使谭有法的府衙。 深宅大院里,管家飞奔着跑向了潭府后院儿的书房,书房里的谭有法正怀里抱着才满十三岁的小妾,小妾个子矮小,坐在谭有法怀里像个布偶娃娃。 谭有法今天似乎颇有兴致,此时正一手抱着小妾一手和她握着同一支笔,教小妾练字,而下面似乎也有即将雄起的迹象。 正在酝酿情趣,却听到了管家的奔走呼喊: “老爷,老爷不好啦!” 整座大院都已被锦衣卫团团包围了,三千锦衣卫全部出动,院落中到处穿梭着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人,还有二三百黑衣黑甲的武宦官。 人人口称着:广西按察使谭有法阴谋造反,弑君篡位,相关人等速速就擒,听候皇上发落。 这样的阵势谁还敢反抗啊?谭家人被吓得抱头鼠窜,一个接一个被擒获。 谭有法正耐心地微笑着,听到管家忙三火四如丧考妣的喊声,顿时耷拉下脸来,扬手丢掉了笔。 “老爷不不不好啦!”管家几乎是爬着进的老爷的书房。 刚一进门,便见到谭有法面带愠怒地呵斥他: “慌什么,是不是姓王的真的惹出什么事端来了? 本官就说过,皇上正在柳州,而且其人喜怒无常,那些锦衣卫整天四下乱窜,正在地方州府搜查证据抓人,他姓王的该要谨小慎微才是,不要被锦衣卫的番子给揪住了。” 谭有法冷哼着,“结果呢,他今天却要因为一个女人想要找本官帮忙,本官躲还躲不及呢,他却拿这种事儿来给本官添乱,不管不管,区区一个女人的事儿他若都摆不平,本官留他何用?” “老爷,不是因为姓王的抢女人的事儿,锦衣卫来了好些人,已经包围了咱们的府衙,说是老爷您阴谋造反,弑君篡位,那可是要抄家灭门的,老爷您胆子也太大啦,何时做下这等事来,这可怎处?” 谭有法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一下把刚刚还你侬我侬的小妾甩到了地上,豁然起身怒喝道:“是谁在含血喷人?” “是朕,构陷他人,是朕的拿手好戏,怎么样,谭有法,朕在坑你,你有意见?” “呃...皇上?您...” “绑了,”天浪语速快,下黑手更快,不容谭有法说话,六七个锦衣卫冲进来抹肩头拢二背,把谭有法捆了个结实。 “皇上,为臣冤枉啊!” “冤不冤到锦衣卫的大牢里伺候着,一套刑罚下来,管保你连自己亲妈有没有在外养小白脸都能供出来。” “皇上辱骂下官也便罢了,何故侮辱先慈!” “放心,就算你没做过,你亲妈也没做过,你也肯定会招的,朕绝不胡乱判案,只凭证据。”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可爱的小脚丫吻了 谭有法黑了脸,咬着嘴唇一字一顿道:“皇上,您这样说,至我朝《大明律》于何地呀?贵为九五之尊,皇上可是万民百官的表率呀。” “朕便是最近心情不太好,只想找茬儿杀人,恰巧你又撞到枪口上了,怎地,是朕杀了你全家之后再给你安插可以杀你一百次的罪名呢,还是你自己招供,留下你一家老小,而后你自己消消停停去阎罗王那边报到?” 锦衣卫们一开始都气势汹汹的,让天浪这一席话说的一个个都开始摸起了后脑勺,怎么感觉他们都成了大反派了呢?到底是谁十恶不赦呀? 真是没人听过还有这么逼供的,这和绑人全家再索要赎金有什么区别呀? 见谭有法不说话,天浪嘿嘿笑道: “朕要杀的人,就绝不会杀错,你的那条姓王的狗腿子,已经把你的种种恶行全都招供出来了。 说起来,谭大人还真是大手笔呀,仅仅一个全州,便被你一个人抢占了两成的田地,有人不肯给,你还杀人谋财。 流民四起,苛捐杂税让百姓弃耕田地的年月,于你谭有法来说,却是扩大田产的绝佳时机,朕或许还可以这么说,广西能出现流民,本身便要拜尔等这样贪心不足的官员所赐。” “皇上这般误解为臣,臣冤枉啊。” “你一点儿都不冤,如你这般贪心到令人发指的官员,国朝多得是,彼时西北的民变,亦有尔等的功劳,朝廷加一两税,到你们操作时便可能是三两五两,你们巴不得地主便佃户,笑纳了弃耕的民田,让得天下百姓都成为你家的佃农。” 谭有法一个劲儿地摇头,摇得自己都快吐了。 “谭有法,今日朕用这样的方式针对你,便是要用你掠夺盘剥百姓时所随意拿出的理由来奉还给你。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是吧?谭有法,尔等的报应到了!” 谭有法根本没机会辩驳,只能乖乖的被锦衣卫枷上个一百多斤重的大枷,脚上也被锁上了拇指粗细的脚镣,哗啦哗啦去走完他人生最后的路程。 他完了,彻底完了,日防夜防,奈何作恶太多,心虚的很,抗辩又没机会。 他的那个小妾,马上也将成为下堂妾,如果天浪不管她日后的着落,还不知会被卖到哪里去。 柳州知府钱如明被抄家的消息也很快传开了,天浪一天中抄了三个人的家,还真有些上瘾了。 面前的几本抄家的账目上列满了各种各样的财货,简直太丰富了。 一夜之间,自己便成了巨富,拥有了多达二三十处房产,十几箱金沙,几十箱珠宝,白银无算,天浪当然会对抄家产生成瘾性啊。 同时间,何腾蛟和参加了全州之战的诸将也瓜分完了天浪全州之战所得的战利品,并由何腾蛟和堵胤锡率领着郝永忠、高必正、侯性和陈友龙四支人马抵达了柳州。 天浪在柳州的兵力足够折腾起一场小风浪,自己如今不止是有钱,他还有兵,如果兵力不够,还可以外调。 不过何腾蛟回来时,是带着不小的火气,还有一丢丢的担忧。 天浪原本是让他们驻扎在桂林的,那样的话,如果孔有德再次来犯,何腾蛟的兵马留在桂林便可以更快的支援全州城。 可是负责桂林防卫的王化澄和于元烨不肯放权,何腾蛟一旦带兵进驻桂林,那么这二位的地位便尴尬了,两人自然不想将桂林城防的指挥权让给何腾蛟。 于是两人便用了前次对付天浪的办法,放话只允许何腾蛟和堵胤锡以及他们直属的千余人马入城,其余诸将都一律不允入城。 而何腾蛟同天浪一样,也没有让自己的人马进驻桂林,却是只身去找王化澄。 刘承胤造反的时候,最忌惮的便是何腾蛟,他还派陈友龙去何腾蛟家杀光他的家小,只是陈友龙虽然带兵去了,却只是做做样子骗他。 不过这也够让何腾蛟惊出一身冷汗的,他一边派兵保护圣驾撤离湖广,一边要与清兵和刘承胤乱战,还把家人都分散安置到安全地带。 两个女儿便是这样被他一封书信,托付给了王化澄,虽然柳州的瞿式耜与何腾蛟是政敌,不过何腾蛟其实更想将两个女儿托付给瞿式耜,他更相信瞿式耜的人品。 奈何柳州距离湖广的路途更远,两个女孩儿家根本无法走到,衡腾蛟将女儿托付给桂林的王化澄也实属无奈,却也算是当时最好最稳妥的安排了。 可就是这样的安排,也还是出了差错,何腾蛟来到桂林,便进城去跟王化澄道谢的,并对王化澄说要带上自己两个女儿一起走。 可王化澄却说何腾蛟刚回到全州驻扎时,他便派人护送着他的两个女儿去全州找何腾蛟了,结果孔有德突然引兵包围了全州城,何腾蛟的两个女儿也于乱兵中不知去向,连护送的人也都失踪了。 王化澄对此只能深表遗憾,说他后来还是再派出了人,想要寻找二女,却也全都没能回来呢,统统失踪了,连派出去的人也没有了下落。 何腾蛟嫉恨死王化澄了,心说我拿你当朋友,托妻献子的大事交付于你,你竟是这样做的? 可他又不好当场发作,毕竟王化澄对自己两个女儿失踪经过的叙述,表面上也没什么大的纰漏。 按王化澄的叙述,那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王化澄只想将二女送还给何腾蛟,没有预判到孔有德会那么快便包围了全州城。 就这样,王化澄和于元烨不让何腾蛟进桂林城,何腾蛟的两个女儿也下落不明,这让他何等的郁闷和担忧? 可数万大军等着何腾蛟安置,他必须强忍着糟糕的心情并放弃亲自查找女儿下落的时机,带着五路大军来到柳州交给天浪。 何腾蛟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心情不好,一个人心乱,到了柳州才发现,这里什么都乱,处处都是乱。 一群大臣原本就已经放下朝政去安抚城南的流民了,今天更是全体都被召集到一起,做什么呢?看杀人。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如何爱你都不过分 和民户不到两万户,人口不足七万的小城全州比起来,柳州城的人口体量太庞大了。 广西全境于万历末年统计,民户人口近四百万,其中在籍的少数民族人口十万,未入户籍的约十五万。 这些少数民族也主要生活在广西西部地区,如柳州这样的中心城市则绝大部分为汉人。 且柳州还是广西全境十一个卫和十九个直隶千户所之一,为柳州卫,城中还有军户数万,江南关厢,还聚集有十万流民。 这样一座大城市里,什么样的大事件,都会很快如涟漪般蔓延开来,很难做到不被察觉。 近期最大的一个新闻是皇帝本人制造出来的,也有人说是皇帝陛下抽风了,只是因为一家全州逃难来的普通百姓被一个员外给凌辱了,皇帝陛下便几乎将整个柳州城犁了一遍。 不对,是将整个广西的官场给犁了一遍。 天浪这些日子抓了不少的官员,而且专等着何腾蛟带兵入城的这一天用斩首四十八名七品以上,三十六名五品以上官员的大场面来迎接何腾蛟和他的凯旋大军。 不禁是何腾蛟,就连高必正、郝永忠、侯性和陈友龙都被这种阵势惊得目瞪口呆。 有些人不禁要问,皇上这是要干啥,疯了吗? 私底下也都议论着: 清军尚在湖广,皇上却要杀这么多的大臣?这可是在制造内乱,自断臂膀啊! 就算是这个不着调的皇上偶尔要耍小孩子脾气,也用不着一下便要杀掉这么多大臣啊,这些都是读书的种子啊。 城北新搭的高台法场上,惠风和畅,高高的白云与蓝天摊开着等待落下,似要给大地上即将发生的事情盖上一层柔和的面纱。 早起被天浪召集起,来到法场观刑的大臣中,许多都心生着兔死狐悲的心态。 他们觉着天浪这样折腾,大明朝肯定用不了多久便要是完的。 当何腾蛟等人率大军来到柳州城下的时候,见到的是北门外的一片人山人海。 人海中央高高的法台如一座山岛竦峙,一百多名身穿白色囚服的犯官胸前挂着一个详细写有所犯罪名的大方牌子。 每人脖子后面还插着一个写着本人名字的尖头亡命牌。 所有犯官都整齐排列地跪在高台冰凉坚硬的木板上。 “皇上这是作何打算,到底是杀人行刑还是庙会唱戏呀,观刑的百姓至少也有五万人吧?” 郝永忠一脸的费解,他不知道天浪杀个人还闹这么大动静是为了什么。 高必正颤动着肥厚的腮帮子呲着牙笑道: “摇旗呀,”大顺军都习惯叫郝永忠的绰号,郝摇旗。 “摇旗呀,这做法别人不懂,你我这些跟随闯王多年的弟兄们难道还需要再去琢磨一番吗?” 郝永忠仍然疑惑着,高必正的目光却已经看向了法场。 “大明朝现在不缺狗官,江西、广东、湖广相继丢失了以后,几个省除了战死或投降的,余下班底几乎都携家带口跑到广西来了。” 郝永忠听到高必正的话也深以为然,这个说法也没错,大明现在不缺狗官。 高必正又继续故作高深地帮郝永忠普及道: “知道咱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么?咱们最缺的是民心,民心你懂吗?” 郝永忠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高必正觉着他不开窍,“就是常说的民心齐泰山移呗,咱们目前最缺少的,便是老百姓的信任。” 何腾蛟笔挺站在高处遥望法场,高必正对郝永忠说这番话时,何腾蛟也听得到,不过他没有表态。 堵胤锡却在他身旁嘀咕了一句:“古有卫鞅徙木立信,皇上今天这是想要杀官立信么?” 堵胤锡不好明说的内心疑问是,皇上为何要选在大军还师的时候动手。 高必正耳朵特灵,几个人离着又都不远,相互间说话都没有刻意回避对方。 听到堵胤锡嘀咕了这句后,高必正笑着说:“哈哈,没错,皇上看起来行事比咱老高还乖张了些,可其实咱觉着咱们这位天子和老高不一样,他是胸中有大气相的。” 濡染儒家道统的何腾蛟和堵胤锡,懂得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自然是无法和高必正的视觉产生共鸣的。 堵胤锡皱着眉说:“莫非杀官是最得民心的?” “错,不是杀官,是杀贪官最得民心,而且把动静闹越大影响才能越大。” 郝永忠也挠了挠脸,猜度着:“就是不知道皇上做了这些事以后,接下来会怎么做,杀人也只是热闹一阵,皇上搭这么大个台子,总不会只是想让人们看一场热闹这么简单吧?” 郝永忠也觉着高必正猜到了皇上的目的,高必正打仗时是一滚刀肉,平时又是浑不楞,却总是在大事上看得极准,只是不知道杀了贪官赚了人气后,天浪会如何让人气形成短期效益。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至少在这几位将领眼中,都觉着天浪凡事都很有目的性,有些看似意气用事的,实则是经过重重布置的。 天浪选择这时候杀贪官,后续是有什么目的呢? 代表广西文武前来迎接何阁老的侯性这时也长吁了一口气,“嗨,龙虎将军说的很有道理,刚刚看到这阵势,可是把我下了个够呛,还以为这是在给我等的马威呢。” 其实他内心要说的是,还以为自己最近借着身为太后义子,私底下搞东搞西的事情犯了呢。 要说啊,侯性绝对不是做武将的料,没有御下之能,只会欺上瞒下,是个你给三分颜色他便能开染坊的家伙。 侯家哥三个大抵如此,只不过候恂、侯恪更会扮演正人君子,而老三侯性则是个真小人。 大藤峡口之战,全州之战,他立有大功,更有王太后的照拂和皇上的御赐封赏,回柳州第一天他便抖起来了。 在群臣之中搞风搞雨,夸海口说自己什么事儿都能办。 便有大臣获罪被押天牢,党人想通过他和皇上的私交来疏通搭救,结果打脸了,侯性和天浪说起这事儿,不禁被骂了一顿,还被天浪在屁股上踢了好几脚,警告他夹起尾巴做人。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谈过最久的恋爱是自恋 法场的台阶处,已经走上去一个身穿团龙红袍,头戴黑冠的高大男子。 那辆马车中的女孩儿此时不经意地扫视向法场,也便掠了那高大男子一眼。 女孩儿刚要移开目光,又猛然回过头去。 却是错过了男子的全貌,车子两旁的人群呼啦啦挤上前来,把她的车窗都挡住了半边,女孩儿再想看清楚些,却是不能够了。 “大小姐,您怎么了?大小姐!” 人群过于拥挤,连那辆车子都被挤得开始晃动了起来。 那辆车里的小丫鬟紧张地来扶着女孩儿,莫名感到了自家大小姐情绪的异样,便试探问道。 “哦,我没事...” 车中的女孩儿只淡淡回答了这句,透过白色车帘,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法场,还有法场中央那个被人群挡住的长身玉立的红袍男子。 见小丫鬟仍旧投来探究的目光,女孩儿手指着法场: “那男子...”车中的女孩噗嗤一声笑了,“男子穿的像是一只嚣张的大公鸡。” 女孩儿说的没错,那男子的气势也像,很嚣张,很跋扈。 女孩儿故意说的,却是用嘲讽话语遮掩着见到这男子后的心潮翻涌。 “那是龙袍啊,姑娘怎么会不认识?” 丫鬟对女孩儿的话有些诧异,满门朱紫,说的不就是这种大红色的朝服吗,那是朝中高官甚至是皇上才配享有的颜色,小姐怎么会认为穿起红色朝服的人像一只公鸡呢? 女孩儿再没和丫鬟对话,只是继续要看清那个男人。 女孩儿对法场上那道红色身影怎么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刘伯,车子能再走近些吗?”她想走近看看,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赶车的刘伯搔了搔头,“姑娘,前面全都是人,别说车子了,人再想往前挤,都毫无可能。” 女孩儿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了攥手,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她不该因为见到一个男人便失态的,自己是不是疯了? 整理了下情绪,她淡眉淡眼地看向那个被攒动的人群遮挡着大半个身子的男人,不对,应该是一只骄傲的大公鸡。 又觉着这只好斗公鸡的身影很可气,在刚刚到来的一群骄兵悍将面前傲然鹤立着,接受将士们叩拜的时候,态度仍显倨傲,那身形和气质,乃至一些小动作...... 看着看着,她摇着头笑了。 “小姐,咱们也需要下车呀!” “下车干什么?”隔着车帘,仿佛看到那个女孩儿蹙起了眉头,她还很有些小脾气。 “下车叩拜皇帝呀!就是刚刚你形容的那位喽。”小丫鬟歪着头,一脸的欲言又止。 女孩儿施施然一笑,没有答话,仿佛像是在说,自己又为何要去朝拜一只大公鸡呢,她才是该被那只大公鸡顶礼膜拜的人吧? 全体观刑的百姓也在一个宦官的唱和中叩拜下来。 丫鬟急了,却不敢伸手把女孩儿拉下车,而是自己哧溜一下钻下车,加入到叩拜的人群里。 数万百姓山呼‘万岁’的声势实在太壮观了,伴随着庞天寿‘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的唱声,山河大地都在那个男人脚下摇曳震撼。 此时女孩儿终于看清了那人,甚至可以看清他那张帅裂天地的脸庞。 于是,天地之间都在散发着那奇长身影的万丈光芒。 她酸着眼眶眺望,那光芒犹如一团火,焚烧着女孩儿一直魂牵梦绕的心,将她的心烧尽了化成灰。 女孩儿如遭雷击一般,颓然无力放下了手,又紧张地攥紧了车帘,让她手指已经攥得发白,连手心都汗涔涔的全是激动的热流。 “再叩首,”百姓随着唱声再次叩拜下去,也让女孩儿再一次看到了男人。 这第二眼,女孩儿的一颗心便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女孩儿也‘腾’地跳下了车,她想扑向那个男子,却被人潮阻挡着。 女孩儿很想高喊一声,却是知道,只要她喊出一声,恐怕立刻就会涌过来一群士兵,更何况,她该喊那人什么? 没人注意到她,十几万人都在对天子叩拜,她只是这其中最渺小的一粒沙,人们甚至都没注意她是一直站着并没有叩拜的。 可她就是偏执一瞬不瞬盯着那个人,看那个身影和梦中永不弥散的影子慢慢重叠到了一起。 可不容她再想,便又被老仆和丫鬟们护送回了车内。 参拜过皇帝后,便要对那些犯官开刀问斩了,一百多官员人头落地,这场面不要太刺激。 仆人们怕吓坏了自家小姐,便护着女孩儿又回到了车中。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害怕这个场面,甚至可以说这种场面许多人都是拿来当成好戏看的。 在这个娱乐生活颇为贫乏的时代,百姓们看过这杀人的热闹场面后,甚至还可以将这件事当成谈资说上一年,甚至几年。 “百姓,都是朕的赤子,是朕需要抚育照顾的人,朕今日出现在法场,就是要为朕的赤子出头。 在这些人临死前,你们好歹都再看一眼,他,叫谭有法,正三品的按察使,深受皇恩和百姓的托付,在广西一省为官七载,端的干了许多大事啊。” 天浪淡淡笑着,“你们猜一猜,他侵吞了百姓多少土地?” 人群出现了骚动的声音,都在揣测此人的罪孽有多深。 “各地田亩,如今多有瞒报,理由大抵是民户破产,不得已脱籍弃耕,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可你们知道吗,广西一省所瞒报的土地,大多成了谭有法这等人的家产。 而谭有法一人的土地,便是占了广西在册田亩的近一成。” 人群骚动更甚,全都难以置信,那个白发蓬乱,垂首颓败的死囚竟然是一方豪富。 其中的逃户便想,自家因交不起税而不得不荒弃的薄田,是否也落入此贼的口袋。 “站在朕的面前的,有半数百姓是从湖广逃过来的,你们之所以舍弃家园逃到这里,大多是因为家中已无余田了吧?” 这些日子里,天浪走访的地方不少,了解了很多,像是在全州,被洪有德抓到的没有逃走的百姓,都是有田地,却无余财的中户百姓。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妹妹好奔放 朝廷没钱,学着元朝的办法炮制着提前收税的闹剧,中户们大抵都已把当年的田税交过了,便是舍不得自己土地里的收成才宁愿冒着被清兵抓住的风险也不肯逃难的,没了收成,他们的日子同样也就没了盼头。 这些中户或许是最势利的一群,他们仰望富贵,不肯沦落为下贱,他们宁愿冒险也不愿意失去仅有的财产和一点可怜的尊严和期盼。 富户在战乱将临之时,则是多会选择收拾细软逃难去的。 战乱过后,哪怕家园被占了,清兵也不会像交战时那样继续滥杀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还可以回来的。 唯有中户还能把土地当做全家生活的保障,生死关头,富户可以不在乎一两季的收成,而穷人也可以直接卷个铺盖打个包袱走人,甚至是直接选择上山去做流寇,这也是明末为什么起义军越剿越多的原因。 有的农民因交不起税,弃耕变成流民,有的则是被起义军抢光了家产,没了过冬的粮食,迫不得已被裹挟着去造反。 明军战斗力固然比起义军强悍的多,例如戚家军和川军,还有九边的边军更是威震遐迩,在剿灭起义军的时候也都立下了无数战功。 奈何流民多得数也数不清,起义军便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历史上的陈胜,吴广、黄巾军、黄巢,这些秦、汉、唐年间的农民起义虽然造成了王朝的最终崩溃,而起义本身却最终能被平定。 但是元末和明末的农民起义却形成了燎原之势,绞不灭,杀不绝,最后把整个国厦掏空,让得江山易手。 天浪该怎么办,如何能不让流民继续变成流寇,这是他来到大明后便一直在想的问题之一。 他想过大明亡覆的症结究竟在哪里,若想中兴大明,不把症结找到并根治,是根本不可能的。 建立一个王朝凭的不是你从现代开来一辆坦克或是一艘航母就可以办到,民心不服,统治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哪怕你是铜筋铁骨,百姓的滔天怒火也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天浪来到柳州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这些考虑,弱想让大明长治久安,就必须下猛药,用重典。 大明不是前汉,同样分封诸王,汉高祖开基立国之时,全国登记在册的人口才四百万,当然那时有许多逃户,饶是如此,合并算起来却也不足明初洪武时期六千五百万总人口的两成。 前汉经过两百年的发展,人口峰值也只打到了六千万,不过就是明初的规模而已。 而明末万历年间,人口据研究统计已经打到了一亿三千万至两亿之间。 吃饭的嘴越来越多,可活路却越来越少,崇祯受东林党蛊惑,把江南士绅要缴的监税转嫁百姓头上,三饷压得穷苦人喘不过气,老百姓如何不反? 前汉,也就是西汉,发展了二百年,农民和统治者的土地矛盾同明末相比根本不在同一量级。 所以光武帝可以中兴后汉,而天浪想要中兴大明则非常之难。 好在明末的那些蛀虫硕鼠大多也随着起义军的报复和王朝的毁灭而毁灭了。 而今天浪要想解决土地问题,阻力是有,但绝不比文治第一的孝宗弘治皇帝面临的困难更大。 听有人说孝宗皇帝就是动了勋贵这方面的奶酪而被暗害而死的,加之他的儿子武宗皇帝的死因也很蹊跷,不过这问题只能是一个谜。 然而孝宗至死都未能解决的问题,天浪或许有机会的。 大明之祸,祸在萧墙之内,而非北掳。 朝廷若能不加税,限制土地的兼并,再分给民户土地,让他们安心种地持家,而不是任由权贵抢夺兼并百姓手中一点儿可怜的土地,把税负转移到穷人头上,大明不会亡。 试问若有一丝生的希望,谁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再去造反? 陈胜吴广、黄巢、李自成都是疯子,也是顺遂了时代潮流,若无民怨沸腾,疯子也兴不起风浪来的。 流民要推翻大明,是因为他们活不下去;大明扼杀不住起义军,是因为顶层的既得利益集团,尤其是那些地方藩王和两百多年的公候勋贵,他们根本不肯把自己多年搜刮的金银和囤积抢夺而来的土地分给百姓,贪婪到毫无人性的地步。 “如今的大明虽然到了这步田地,”天浪惨笑着继续说,把国朝的兴衰对着百姓们剖析了一番:“可大明要想起死回生,不只在对敌战场上的兵力强弱问题,更重要的是,要给百姓们一条活路。” 天浪来回踱着略显随意的步伐,而后一边说: “只要朕的赤子能衣食无忧,平平安安,朕是不是皇帝,天下是不是大明的都无所谓。” 天浪的话说得很漂亮:“可若有人胆敢像这些贪官一般,肆意残害百姓压榨民脂民膏,朕必杀之。” 天浪手指着这些犯官挨个点评着,指着其中最胖的一头肥猪说道: “柳州知府钱如明的落网,起因是一地方乡绅残害百姓,朕带人去为这家的老人孩子出气,这件事想必如今都已经传开了吧。 不过尔等不知道的是,朕原只为揪住了一个乡绅,未料竟是顺藤摸瓜揪出了一只硕鼠。 朕在抄钱如明的家时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因为在钱如明家,仅仅查货到的不明来路的金银共计便是八十五万两,在册的田地池塘竟然达到了三千五百顷。” “南宁、全州、梧州、镇安、太平、浔州......” 天浪一一例举了这些官员们的罪状,竟然用秉烛难书来形容都一点不过分。 包括谭有法、钱如明二人招供举报的二十多名官员在内的一百多名犯官,从天浪来到柳州的第二天开始筹谋布网,并审理至今,不计金银,仅一百多犯官家中田地池塘一项,便是近一万多顷。 人群中传出一片咋舌声。 天浪报出的这个数字绝对是相当恐怖的,举例当时广西的玉林州,所辖三个县,实际田地池塘总数量只有不到四千顷。 而且这个数目还比元朝时期翻了数倍,被记载进了《永乐大典》,成为令大明引以为傲的盛世典范。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还能好好唠嗑吗 也就是说仅被查获的这些贪官的土地就超过了四五个玉林州的耕地总和,相当于广西耕地总量的半数。 而仅仅谭有法一个人名下的田地池塘,就与大明的一个州相当。 谭有法会为这些田地交税吗?当然不会,他是广西按察使,管得便是纠察提刑广西官吏和刑狱,是广西最高司法机构的主官,他又怎么会自己查自己? “这些大明的蛀虫侵吞了国朝和百姓如此之多的土地,试问田地都成了他们的了,百姓们还有活路吗? 朕还想问问在场的所有人,你们说,他们到底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的呼声竟然比山呼万岁时还要群情激昂,震得天浪耳朵都快聋了。 “快杀了这些狗官吧,国朝有今天,就是因为他们,杀了他们!” “对,必须要将他们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百姓们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天浪在怒潮中强忍着耳朵的不适,强自淡定。 那些贪官们呢?他们在怒潮中吓得浑身发抖。 因为这大概是自己是第一次站在如此多的民众面前演讲,哦,不,这里就应该是属于那些呼声的舞台,而不是天浪一个人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决之使导,乃成汪洋。 瞿式耜等朝中百官也都列席观刑,面对万民同仇的一幕,任何当局者都会被震慑到了。 杀人的呼声越来越高涨,何腾蛟、堵胤锡一身正气地站在两旁,又仿佛他们只是门神,发生的这一切都与其无关。 高必正和郝永忠那些人则一个个抱着胳膊看好戏,都是一副安之若素的神态,只有列席观礼的广西官员表情最为复杂,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在天浪重拳肃贪的大背景下,这种心态会否将成为常态呢? 场面稍显失控,不过几万人的现场终于还是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齐刷刷看向朱天浪,似在等待他的号令。 朱天浪施施然从犯官们中间走过,他面无表情的从一个刽子手那里接过一把鬼头刀,幽幽走向其中一个贪官。 台下百姓还有百官们全都张大了嘴,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贵为天子,竟然要赤膊上阵在法场上砍人? 瞿式耜想要上前说话,却被身边的吴贞毓轻轻拉了一下,吴贞毓不易察觉的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可。 已经不是皇帝可不可了,而是众怒难犯啊,此刻的皇帝不止是天子,他俨然成了百姓的代言人,反对他,便是与百姓作对。 就听这时天浪又开口了: “孟夫子云: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 天浪扛着刀的手挽了一个刀花,刀锋破风,发出一道嗡鸣,他耳朵动了动,地狱的审判即将开始。 “看来传言是真的了......”一个大臣颤抖着,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不稳,“传言今上一旦耳朵动了,便是要拔刀杀人!” 大臣们多是从通过描述皇帝的英明神武而拔高自身形象的侯性口中听到的这些传闻。 侯性通过拔高自身天子宠臣的形象来收取各种好处,不过许多事情他都没办成,被皇上打了一顿,人设崩了不说,还被曾经巴结他的百官骂成了一坨屎。 不过今日总算是见到了他曾吹嘘的皇帝杀人前的习惯动作,一些官员心里多少有了心理准备。 天浪扎着马步,手指成剑着犯官。 “这一百多个贪官,不是朕要杀的,而是国人要杀,如此,朕甘愿一生做国人的刽子手,不止是今天,以后若还有人胆敢再犯,朕定亲手再杀!” 话毕,天浪横跨一步,脚扎马步,双手挥刀,大喝一声,一股粘稠的血花喷溅在脸上,冰冷的刀锋齐齐斩落一颗人头。 看着人头从法台上‘滴溜溜’滚落下来,人群发出一片窒息的嘘声,刺激,太刺激了,许多人都下意识擦了把脸,像是血液喷溅在了自己脸上一般,真如看了一场惊悚片般刺激。 在无头尸体的后背上补了一脚,天浪的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那一股腥热的血,让他的荷尔蒙在飙升,手握钢刀予夺生死,这感觉不要太爽。 “死前能认罪伏法,不对自己罪行狡辩,朕倒敬你有悔过之心,孙大人,慢些走,不送!” 杀人的姿势挺帅,话便有些胡说八道了。 那个犯官没有高喊,连痛苦的呻吟都没能发出来,不是什么悔过之心,忘了你亲临法场前,怕犯人们说些不该说的,骂些你不愿听得,便让医官在给每一个犯官都喝了一碗哑药的事儿了? 睁着眼说瞎话的人,和给贪官挖坑诱供的人一样无耻,无耻的事天浪全都做了,做的又是如此的冠冕堂皇。 那些官场老手,惯于倾轧迫害的阴谋家都快要叫他一声哥了。 拔掉亡命牌,挥刀,踹倒,挥刀,挥刀,再挥刀...... 一口气杀了十几个人后,天浪竟然舔了舔溅到嘴唇上的血,这一幕让百官看的头皮发麻呀。 还有一百多排队等待枪毙的,天浪今天的工作量似乎有点儿大,得抓紧赶工了。 刀刀斩落,人头砰砰砰在法台上乱蹦,鲜血一次次喷溅到天浪的团龙袍上,他的团龙袍本就是血红色的,只是以往那一抹红象征着高贵和权威,今日却只代表着魔性与血腥。 邓凯似乎比天浪还急,天浪时,他要先一步拔掉犯官脖颈后的亡命牌,一不小心多摘下了一个。 邓凯手中拿着两个名牌,天浪刚要挥刀,又觉着两个犯官自己一刀也杀不完啊。 可剩下一个他又觉着不舒服,便用下巴和眼神示意邓凯把远处那位犯官的亡命牌重新插回去等着。 那人感觉自己的亡命牌被罢了,正闭着眼睛等着屠刀落下那一刻,枯等了半天,感觉脖颈上又多了个牌牌,这尼玛是闹哪样啊,他哭得像个孩子。 当前一个死完了,又轮到他时,亡命牌再一次被摘下来,这位竟然失禁了,若是能开口,他其实还想对天浪后一句,“不如你掐死我算了,太特么吓人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不是去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 当前一个死完了,又轮到他时,亡命牌再一次被摘下来,那人再次闭眼,鬼头刀还是没有落下。 “喂,邓凯,你看这位的长相。” 天浪没有动手,和邓凯二人站在这犯人两边说起了闲话。 “是啊,可惜了,对了,皇上,有句话形容官像怎么说来着?”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说的便是此人相貌,凌然一股正气呀,唉,你说他是不是冤枉的?” 邓凯想都没想说:“绝不会,姓王的,姓钱的还有姓谭的,都揭发指正过他,放高利贷也便罢了,催债时逼死人命,而后卖人妻女,侵吞他人田财,无恶不作,更可恨的是,他为了催债,勾结了山中流寇啊。” “那让他等会儿,这样的人才,得多活半柱香。” 亡命牌又被插回去了,而感受到勃颈上又多了亡命牌时,这位竟然失禁了,若是能开口,他其实还想对天浪后一句,“不如你掐死我算了,太特么吓人了。” 一百多个犯官受刑,且要杀一阵子,观刑的没有初时那便新奇了,天浪则如同闯入酒肆捣乱的孩子,打翻一个又一个坛子,将一股股液体泼洒在地上,身上。 杀得人头滚滚,血浪翻腾,弥漫开来的血腥气息与他来说有似飘香的美酒,令人亢奋和迷醉,杀着杀着,他竟然找到了节奏,脚步带动舞步,在法场上跃动了起来。 他晃荡着手中刀,身形似快时慢,如癫似狂,在犯官中间反行转折。 鬼头刀挥舞展开,鲜血绽放的那一刻,他视野极旋,魔性的舞步跃动在地狱血池,惨白的日光将他奇长的身影扭曲向西方。 有官员失声低吼,“不,他根本不是人,似已成魔,杀杀人跳跳舞的恶魔呀。” 百官震骇,车中的女孩儿嗤声笑了出来,随着天浪的舞步,她美眸流转了一旋,心说:有蹊跷,这家伙必定是在故意装疯呢。 横着关刀高坐战马的高桂英,没有跟着高必正郝永忠等人去法场近前凑热闹。 看着与李锦年纪相仿的大男孩魔性的舞步,她的眉头也蹙了起来,自那一次他敢在毁掉孔有德粮草后力排众议出城决战,高桂英便认识到,这是一个惯于用疯狂行为掩饰真实动机的人。 他所有的疯狂行为,都是一步三算的掩饰,不禁可以麻痹对手,往往把战友也给搞蒙了。 那么这一次,他到底想搞什么鬼花样呢? 天浪每杀一个人,何腾蛟都摩挲着自己老伙计脖颈上的鬃毛,低语老伙计千万别学法台上那个疯子。 同样喜欢抽风的高必正在搓手,感觉看天浪一个人表演有些技痒难耐呀。 郝永忠对这一幕见怪不怪,别说上阵,起义军每破一城,什么天潢贵胄凤子龙孙,什么紫袍金带什么乡绅宿老,大抵是这般下场。 李自成攻破洛阳城时,还抢了和尚给饥民施粥的大铁锅,把万历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国本之争的主角福王朱常洵和他王宫花园豢养的梅花鹿一起扔锅里煮了呢。 这道被称为‘福禄宴’的珍馐,郝永忠也是吃过的,见杀官?他自己亲手杀得便不少,没意思。 提起朱常洵,便有些同情被百官逼着册立的太子朱常洛和皇孙朱由校了,这爷俩因不受万历皇帝待见,故而万历连老师都不给他们请。 搞得爷俩一对儿文盲,还间接让朱由校有时间去改行做一好木匠,俩文盲先后成了大明的皇帝,朱由校竟连奏折都看不懂,真是千古奇闻,明实亡于万历诚不欺我。 女孩儿因现场的骚动,已经被丫鬟们扶回了车中,她一双美眸仍撩开车帘,一瞬不瞬眺望法台上那个小恶魔,心中还分析着天浪的一举一动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家伙为什么非要亲手送这些贪官上路? 恐怕还是那句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可根据女孩的判断,若只是出于对贪官的痛恨,只是想要杀鸡儆猴,恐怕还不足以让天浪亲自动手。 这家伙应该是想让所有人从此相信,他只要想做的,就一定敢去做,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从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里偷跑出来的疯子。 人头在刀锋上飞舞,血泊在法台的木板缝隙中渗出滴落,滴滴答答的水滴声,汇集成流顺着台阶向人的脚下流淌的血河,简直是修罗场啊。 车中的女孩却不去观看人头落地的景象,她注意到那个浑身血染的男人,竟然把剩下的断头酒给喝了。 他咕咚咚喝了几口,又把酒含在口中,‘噗’地喷洒向刀口。 血水和酒水顺着刀锋淋漓着,他一手拎着刀,一手举着酒碗在犯官的行列间盘旋着。 在场军民人等超过十万人,可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天浪喝着酒,还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我在哪儿,我是谁,我看到了什么,说好的形象呢? 这里可是法场,别喝高了好么。 偏偏看似最胡闹、最疯狂的举动,对百官的震慑却是来自灵魂深处的。 眸光注视着那名刀尖上的舞者,高坡那辆车的白纱车帘里面,女孩儿无奈抿嘴一笑。 果然如此,这个男人的不按套路,真的只有她能猜到,若有零食的话,他能盘腿坐在死人头中间边吃边喝。 天浪愈加嗨翻天,十几万人的观刑团,全都噤若寒蝉,包括看护刑场的士兵都有偷偷缩脖子的。 女孩儿就听到不远处一群士兵嘀咕道:天呐,咱们在全州战场上可是跟随皇上一起杀过敌的,可是,可是......可是此刻我真的好害怕。 士兵再也说不出可是,看到天浪杀人时的舞步,他们只觉着莫名的恐惧正袭满全身,让四肢百骸都为之一寒。 再看法场下面的百官,几乎没一个敢于抬头的,全都如寒号鸟一样在天浪的屠刀声中瑟瑟发抖。 见到这一幕幕,女孩终于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那笑声低哑清悦,那笑意星点勾人。 她的心放下了,无论阻隔多少关山,无论距离多远,为何见到这个身影以后,便会莫名的心安呢?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和丈母娘凑一对儿 也许万千百姓,莫不如此,他们感受到的不是皇上的残暴,而是他带给人的安全感。 他的心是正义的心,他的刀,只杀恶人。 笑过后,女孩儿的眼中噙满了盈盈泪水,泪盈于睫,大颗大颗往下落。 怦然心动,一见钟情,还是一份夙缘?她为什么会突兀地想到这些? 可这一切冲击波般撞击内心的想法,都不及法场上那张俊美至极,又霸气侧漏,肆意风流的脸孔真实。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如果永远都是初次见面的这种一想之美,哪怕是他正在杀人,那样也是极好。 如果自己真的能如想象和苦苦追求的爱情那般幸运...... 女孩儿很快便拭去颊腮上的泪水,傲娇地扁起了小嘴。 这必定是属于这个男人是世界,是属于他的时代,这个人,必将铸就一段辉煌,谱写一曲战歌。 曾经他只为一个人而战,从今后,他将为更多人去战斗。 他的帝王之怒,看起来是那样的蛮不讲理,蛮横的背后则是步步陷阱,处处机关。 杀杀人跳跳舞,绝不是为了致敬什么行为艺术,必然是一种预谋的铺垫。 天浪即将要实施的计划,如果放在朝堂去说,百官毫无疑问会全体反对的,此事牵扯的利益太大,自孝宗弘治皇帝时起,还有世宗嘉靖皇帝,都想做而没有做成。 这件事情如果内阁不批准,百官不配合,天浪就算想做,也根本无法实施。 而天浪需要什么,从来都不喜欢直接伸手,明明白白的索要,他往往会等待有人主动给自己把好处送过来。 所谓的等待,也就是看上去只是一步步闲棋、费棋的那些眼花两乱令人看不懂的铺垫。 让人觉着毫不相关,实则丝丝入扣,权谋在天浪手中,就犹如一张兜天大网,令对手在劫难逃,天浪是真的可以让天下在掌心运转自如。 与洪有德一战,天浪亲率各部选锋,身先士卒对敌右翼和本阵发动侧击,他命各部抽调选锋听自己指挥,是想让各部精锐的心里产生接受他命令的习惯,诸将谁察觉到这一点了? 掌控军队,便是在润物细无声中进行着的,许多人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们已经渐渐适应了服从天浪的军令。 从据城死守到全军出战,天浪所做的每一个细节,不但在拉拢诸将,还一直在试图掌控军心。 对侯性用威胁,对起义军用欲擒故纵,使用之前憋一憋,然他们看到大明不是没有兵马可用,憋得他们主动请战。 有了可以掌控的军队,天浪才敢于做如今这样的事。 来到柳州后,第一件事便是整治官场,其所要达成的便也是今天这一幕,杀官立威,而这一幕是天浪真正掌控皇权的阶梯。 他命锦衣卫纠察百官,以手中三千兵马和密探四下布网实施对贪墨官员的抓捕。 而后天浪又设立法场,邀请数万百姓观刑,杀官立威,震慑百官,俘获民心。 看似每一件事情做得都是那样的轻松顺畅,却是处处都避开了对手尖锐的锋芒,完成了早已形成腹稿的阴谋。 做到这一切,天浪几乎都只用了最省力,最高效的步骤,也只用了最短的时间。 站在百姓、朝臣和军队三方最强大的势力中间,天浪孤身一人,赫然又是所有人的核心。 来到大明时间如此短,他便开始掌控局势了,成为了法场行刑之后人们口中的疯子皇帝,成为了一名暴君。 在百姓们心中,天浪又是最顽皮最无害的暴君,天浪的残暴和杀人如麻,不会被大人用来吓唬小孩儿,只会被用来震慑贪官。 天浪在法场上抢犯官的断头酒喝,一边杀杀人,一边跳跳舞的故事,从此成了每个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嗟叹皇上那飘逸嘚瑟的舞姿,也有人夸皇上能把刀玩儿出花儿来。 也有一些妇人一脸遐想地说,皇上挥刀砍头时,浑身的肉都跟着颤,而且皇上的腰很软,屁股很性感。 说得像是天浪摇曳起来会有一种风尘中人的韵味似的。 砍人砍了一半儿,天浪停了手暂时歇一歇,又抢过断头酒来,喝了几大口。 庞天寿还巴巴的给天浪递来一碗茶,大概是想让疯子醒醒酒吧,也许他心在说:咱大明还没穷到这份儿上吧,皇上连断头酒都要抢。 可在天浪心中,谭有法那种官不仅不是官,他们甚至不是人。 他们从不顾及他人死活,甚至是在大明王朝这条在狂风巨浪中航行的大船就快倾覆了的时候,他们还老树也似在船舱中打洞。 手里的刀子都砍的钝了,邓凯忙又给天浪换了一把。 “砍了一半儿,还剩下一半儿,朕歇一会,喘口气儿,别误会,朕砍人从来不累,只是跳舞很累,酒也劲大了些个,似乎有点儿上头。” 天浪的调侃引来一片笑声,没见过刽子手还这么有亲和力的。 “身子歇着,嘴不用歇着,朕还有些事情要和你们说。” 杀人之前讲的是大道理,现在已经改成白话了。 “你们中间有一半人都是逃难过来的,朕就算把军粮都掏空了拿给你们吃,也绝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可是俗话说的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呃,当然啦,朕不是要教你们待会儿也出去砍人...” 百姓们又笑开了,当然不会真学天浪杀人,让他们看看热闹还成,杀人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不过车中那位女孩儿,骑马端坐的高桂英,还有法场下的何腾蛟听到天浪的话却都是眼睛一亮,接下来要说的,恐怕才是天浪真正要做的吧,其余的全是铺垫。 女孩儿若有所思的手指勾向了颊腮,这个动作,天浪也经常会做。 高桂英把关刀挂回了德胜钩,她不担心百姓这边有人闹事了。 何腾蛟呢,则是微笑着颔首,捋着颚下的胡子也像是终于参透什么的样子。 “怎么授人以渔呢?你们猜猜...”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小仙女魔化了 人群又笑了起来,天浪也笑了,一身轻松的把大刀抗在肩上摆着手说: “好了,你们肯定猜不到。所谓士农工商,等下有别,若论连土地都没了,更是等而下之。” 好戳痛,天浪笑着说话,揭露的则是一个事实,让得切身体会失去土地和家的流民落寞低下头去。 “不过不要泄气,乡亲们,你们的日子必然有好过的一天。” 这一次,没人回应他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调侃,想想以后,这些挨一天算一天的流民们,还能看到以后吗? “朕之所以这么说是已经有了办法,你们没有土地的,朕现在有,而朕相信自己所拥有的,便都是你们的。 听起来很像是朕在唱高调,可大明说起来绝对不是朕一个人的大明,而是天下人的大明。” 这下百姓们真的不淡定了,有的人不敢妄想,而是开始臆测,是不是皇上要开皇庄,减租给百姓们土地租种啊? 天浪却是一脸淡然的继续说道: “大明是天下人的大明,这样的大明,不应该有苛捐杂税。” 是啊,若能如此该多好,他们中好些人也便不会连田地都舍弃了,流亡他乡四处乞讨求生了,可皇上说的,真的可以做到吗? “朕手中有一万多顷良田,都是这些无头鬼送的,哦,也不对,是他们当初从你们手里抢去的。 他们当初无所不用其极,迫使你们放弃了土地,逃离家园,而今朕把他们统统杀了,又把土地从他们手中抢了回来。” 天浪的话,让流民的心中百感交集,有辛酸也有期待。 “虽然这些土地都是广西的土地,而你们其中有人是湖广的流民,不过这些朕都不关心。 朕只关心你们是流民这一事实,因此你们其中只要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户籍迁入广西,那么朕便会让你们如同广西百姓一样,按户分得三亩土地。 当然这是后话,即将掀起的一场浩大的均田运动,是有几个步骤的,第一步会首先照顾你们这些流民......” 天浪说了很多,他大抵提出了每户分得三亩土地的愿景,土地虽不算多,却在这些百姓中间炸开了锅。 因他提到了一句话说:大明是天下人的大明,这样的大明,不应该有苛捐杂税。 也便是说,在百姓分得土地以后,税负将恢复正常,不再有三饷。 竟然不是租种,皇上要给老百姓分土地了,且还把税负降低到所有人都能交得起的程度! 现场的气氛沸腾了。 也有些心思活泛的人便想起了一个小窍门。 如果土地是按户均分,那么自己可不可以把户口本给拆开,或是和自己老婆办个假离婚协议什么的。 呵呵,可是这件事只是在他们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他们便发现是不太可能的了。 恍然想起来,朝廷在此之前竟然已经早已整理好了所有流民的户籍,让流民一一登记自己的籍贯和家庭成员。 原来这一切,朝廷都早有预案。 百姓们不知道的是,分田地这个决定天浪根本都没有跟任何人商量,他当然也无需跟广西官员商量。 土地是天浪自己从贪官们那里虎口拔牙抢来的,属于天浪自己的,自己当然想给谁就给谁。 出手查办贪墨官员的是锦衣卫和内廷宦官,广西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等几个衙门根本手都没法伸。 这是属于内廷自己办事,内阁和户部当然无法干预查抄的财产的使用情况。 百姓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都不再说话了,翘首以盼的眼神散发着热切的光。 天浪为了方便赈济他们,已经将所有广西境内的流民登记造册了,这时他宣布分发土地给这些流民,程序上几乎可以立刻办理,毫无难度,而且基本不会出现黑幕,所以天浪才敢这样当众宣布。 而后,天浪又说了许多话,比如要发动集体力量,号召各家分得土地后,要在农闲时抽出劳役大兴水利。 皇帝当众宣布了一个建设蓝图,他计划在全省修建数十处陂塘堰坝,将全省可以灌溉十顷以上的陂塘数量增加一倍,灌溉百顷以上的堰坝增加三十处,不过这个计划是长期的,计划将在三年时间内全部完成。 “工程量虽然不小,但如果按计划分步骤实施,延长时限为三年的话,工程并不繁重,你们觉着呢?” “对,没问题!旱田变水田,最终得到好处的还不是我们自己?” 百姓们都快成天浪的传声筒了。 “在得到田地后,你们也需要为保护自己的财产,保护国家尽一份义务。” 田地按均分配,有劳役,当然还要服兵役,不过说起来,这是要打破大明军户、匠户、民户之间的壁垒吗? “朕并不想打破大明的军户制度,不过是逢乱世,到处都要用兵,故而要发动民户服兵役,已补充军户兵员的不足。 朕的办法也是循规蹈矩的,是按照从三代沿袭至汉唐的井田制,每户出一名壮丁从军,一万多顷田地分发六万多户百姓,大明可一下获得六万战兵,如此一来。你们还怕不怕建奴再次来犯?” “不怕,来多少我们便杀多少!”许多百姓纷纷举起拳头振臂分袂。 而这六万战兵不用抓丁,不用饷银,呵呵,老祖宗的智慧真是太高妙了,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两宋以后,井田制就没能延续下来呢? 井田制的废除大概还要从唐朝说起。 天宝危机的出现,除了唐明皇昏聩荒淫,遇人不淑之外,大唐的由盛转衰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李隆基将大唐的府兵制改为募兵制。 为什么要改革?官面文章说: 如此的一番改革,虽然军队的专业化程度加强了。 不过缺点更加明显,致使士兵没了对国家的归属感和责任感。 当兵从公民义务变成了一种职业,士兵服役的回报也不是分得良田而是要从节度使手里拿工资。 那么他们当然首先要感恩节度使而不是去感谢朝廷,如此便导致了各地藩镇的做大。 否则就算安禄山那时成为了三镇节度使,换做他麾下的是府兵,那些府兵也绝对不会跟着他一起造反。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咋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汉家的强大,战国时期无论秦赵,一个地方封国出兵,便可完败草原民族。 就拿赵国来说,赵国在打击草原民族的时候都没有动用全部兵力,他们还有留大量兵力防御秦国。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邦国,在面对草原民族的战争中都创造出了许多辉煌。 从西周至两汉三国,华夏民族都一直是上马为兵,下马为农。 可曾听有人说,这种军事体制下的秦汉,是弱秦弱汉了吗?不,那是霸秦强汉。 人们只知道弱宋,可有人想过弱宋的根源来自哪里? 来自士大夫为自身阶层的谋算,然而这种谋算,从大唐天宝年间,便已经开始了。 自隋朝制实行科举制以后,一直掌控国家权力的关陇贵族逐渐式微,被靠着科举进士的儒家士大夫这一新兴阶层逐渐替代。 然而士大夫想让代代为官,便要提升自身的经济基础,继而不必为谋士劳神,有钱有闲去钻研文章。 所谓的耕读世家,便落入士大夫的理想之中。 家里有大量的土地,便可以传世百代,后世子孙何须在为生计发愁? 可自天宝年间以前直至三代,国家的土地都是井田制,是按均分配的,士大夫阶层庄大了权力,想要壮大财力便需改变井田制,囤积土地。 此前的各种贵族,比如南北朝至隋唐的关陇贵族则不同,他们是有封邑的,食禄而非领俸。 食禄是爵位,可以传世,无需像领俸银的士大夫一般,退休了,便回到解放前,再无工资可拿。 而这些便都是士大夫想要改变的。 南北朝时期,北魏把井田制改为府兵制,这是一项民族政策,并非对井田制的否定。 府兵制最初和八旗一样,只有旗人才享有制度下的权力。 后来鲜卑连年征战,战死众多,府兵制便逐渐扩展到汉人,让汉人也当兵,免徭役。 府兵制渐渐又回到了井田制的影子里,变成了它的翻版,这一制度一直延续到大唐天宝年间,被昏君废除。 想想这是不是李隆基自食其果呢? 职业军人虽然战斗力强悍,可府兵制的士兵,工资的来源是土地的收成。 虽然装备和马匹要自己来买,可归根结底,他们的一切用度,根子来说都是由朝廷发的,用土地的收成发放的。 而募兵制的工资要经节度使之手,节度使可以怀恩感化士兵,把国家的军队变成个人的私军,升迁调度,生杀予夺。 觉着宋太祖那么爱读书,也读史书,何故要忌惮武将,在都城开封集中了八十万禁军饭桶,导致大宋积弱。 两宋的憋屈,就是因为赵匡胤没有真正读懂华夏的强国史,他真应该想想井田制的妙处。 有了天浪宣布的均田令,斩杀贪官便像是一个仪式,在仪式的最后,他又说自己分配出去的所有田地,名义上属于国家,个人不准买卖。 天浪的激情演讲又被最后五十名犯官的人头落地和他杀人后的艳舞推向了最高潮。 而当天浪高举屠刀砍向钱如明和谭有法的头颅时,连柳江都被百姓的呼声震颤起了涟漪波纹。 “杀!杀!杀!”的声音一直徘徊在柳州城上空。 “再次警醒诸君,国人皆曰可杀,朕必杀之!” 天浪看向了百官的方向,笑容很有些示威和揶揄的意味。 “刷!刷!” 帝王一怒,人头滚滚,带着这股子戾气和杀意,朱天浪还要继续在朝堂上撒野。 “小姐,小姐,皇上好凶啊,不过,嘿嘿......简直太威风啦。” 同车的小丫鬟蓦然变成了皇上的小萌妹,看着大变态杀人,她竟满眼闪着小星星。 小丫头离得法场较远,不知道如果让她接近法场,近距离看到那一颗颗乱滚的死人头和满地的鲜血,会是先吐一阵呢,还是继续夸赞天浪威风? “兰心,马车还能往前走吗?” “小姐,别说是马车了,法场外到处都是人,这么好看的热闹,谁不往前挤呀? 现在若想进去,除非坐着风筝飞过去,否则谁也别想再靠近了,小姐,你是想再走进些看一看皇上长什么样吗?” “再胡说掌嘴。” “哦,知道啦小姐,小姐的视力很好,根本不用靠近也能看得十分清楚。” “兰心!”女孩儿抿着薄唇嗔怒,兰心偷笑着哧溜跳下车跑开了,小狐狸也似。 她看得出自从小姐见了皇上,许多天来挂在脸上的忧郁神色便立刻一扫而空,兰心虽然不懂,但她揣测,这大概便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吧? 小姐人很好的,却也很可怜,老爷夫人逃难时,都没有带上她,只是带了二小姐。 若不是首辅大人搬师时说可以带上百姓向西迁徙,小姐根本无法来到柳州的。 不过这些在今日都不是重点,因为今天,小姐的红鸾星动了。 只是...嗨,兰心也挺为小姐担忧的,行刑结束,等法场外的人流散去,她们便要进城去和家人汇合了,回到了家,再想出来,可就难了,小姐还怎么再见到心上人呢? 午时法场行刑后,天浪立刻入城举行了一次临时朝会,这次朝会不是为了迎接何腾蛟的大军,而是天浪又要和吴党开战了。 他怎么就像上了发条一般,从没消停过? 数天前吴党弹劾何腾蛟不中,被朱天浪借力打力,引何腾蛟的楚党和王化澄一党一起抨击吴党。 瞿式耜既不占理,形势上又处于劣势,无奈便将自己招募的近两万人的新兵交给朱天浪不说,还答应在广西各地卫所中,为天浪招募更多军队。 转眼近十天过去了,这个承诺却没见他们想要兑现的一点儿动静,天浪发火的由头便也在这儿。 “孔有德是败在了全州,可你们以为这样大明朝就歌舞升平了吗,我们从此便可以捂上耳朵在广西混吃等死了?有些人太天真了,还以为朕是好糊弄的,朕不说,等你们做,可你们却不说也不做。” 百官都被刚刚刑场上的一幕吓坏了,这时哪还敢说话。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负责售后 天浪环视了一圈儿,淡淡笑道:“好啊,既然如此,有些事情朕便亲自来做,正好何阁老也还朝了,此前与他商议了兵部尚书的人选,朕与首辅大人都认为湖南巡抚堵胤锡最为适合。” 何腾蛟一皱眉,心说你什么时候和我商量了,我才刚到的好不好,就一下被你利用了两次,一次帮你站台,一次帮你挡枪。 还好堵胤锡是何腾蛟最为信任的属下,他能加升为兵部尚书,何腾蛟当然不会反对,而且天浪在全州作战那二十天,对堵胤锡的了解基本也比较深入了。 “那么既然朕与阁老都认同,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瞿式耜想问,你们这里到底有我没有啊,若是没有,那还是你俩私聊算了,我自己回去洗洗睡吧。 觉着天浪是故意晾着自己,再联想天浪刚刚说的那些不咸不淡指桑骂槐的话,什么以为歌舞升平,混吃等死之类的,还说什么他不好糊弄,有些人太天真...... 呃...等会。 瞿式耜砸吧砸吧嘴,感觉品读出了那些弦外之音,觉着如果自己继续天真下去,八成会被游离在内阁会议的决策层之外了。 虽没指名道姓,皇上分明说的就是他瞿式耜啊,再联想曾承诺的征兵一事,自己一直采取的是拖延战术,何腾蛟还了朝,以皇上的手段,还有何腾蛟对他不在朝时吴党没人品的弹劾,他能不嫉恨,恐怕有机会便会找瞿某人麻烦了吧? 朝中大臣,主要分三派,楚党的堵胤锡刚刚被擢升为兵部尚书,前阵子天浪之所以把王化澄入阁为辅臣的事情放下,还不是瞿式耜曾承诺加速征兵进度? 可瞿式耜不是不想啊,而是大明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什么民户军户的,老百姓躲避清兵还躲不过来,谁会愿意参军送死? 没有好的方案,做了也不会有效果,瞿式耜也便一直拖着。 瞿式耜当然最不想看到的便是王化澄入阁,不仅是两人派系不同,他没忘记人家王化澄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连新任的右佥都御史都是打点了他买了圣旨坐上的。 王化澄的官职虽然都是副职,可怎么着也比他一个广西巡抚要大吧? 而且王化澄官衔太多了,还有一个官衔压着瞿式耜一头呢,人家是两广总督,瞿式耜的广西巡抚正好是他下级。 王化澄一旦入阁,两人同为阁臣,兼领的官职人王化澄又比他高,是他的上级,资格排位上就会超过他。 如果不是王化澄最初受的是隆武帝宠信而非永历,佥都御史和广东巡按都是隆武帝任命的而不伤永历帝,拥戴永历登基时瞿式耜又比他抢先了一步,当初这个内阁辅臣的位置还真轮不到瞿式耜。 而且虽然最初被永历帝猜忌,可王化澄已经通过与国舅王维恭连宗,解决了这一问题,成为了皇上的嫡系近臣。 瞿式耜当然不知道现在的朱天浪和原本的永历帝没有一毛钱关系,在瞿式耜看来,皇上一定是很愿意让王化澄进阶辅臣的。 瞿式耜是辅佐永历帝登基的两位主要文臣之一,另一个丁魁楚已经投降了,而且已经被清军的李成栋见财起意给干掉了,瞿式耜作为永历帝唯一的登位功勋,为了捍卫自己的名誉地位,此时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了? “今日法场上的事,何阁老都看到了吧?” 天浪又开始打太极了,好像是在与何腾蛟随意聊天。 何腾蛟也是老司机,虽然摸不准天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跟着狼走才有肉吃的道理他都懂。 “啊,老臣看到了,而且颇深感慨。”何腾蛟就差夸一夸天浪舞跳的贼好看了。 他一脸回味,摇头晃脑,“还是,今日之事可以看出,我皇明民心可用啊,那样的场景足以令每个人振奋!”说完还撩起袍袖,简直放浪如李太白喝成了醉鬼时的模样,拍马屁的格调那叫一个落拓激荡,很风雅。 做一个好官,连拍马屁也能比别人拍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阁老说的不错,的确是民心可用。”天浪语气懒懒的,“可是阁老觉不觉着现在朝中闲人太多了,人浮于事,空拿着朝廷俸禄,若是其中再多一些谭有法那样的毒瘤,朝廷只会更遭百姓嫉恨呢?” “呃...老臣以为,”何腾蛟收敛了些,垂眸想了想,觉着这个地雷还是不能自己来趟,他发自内心支持这个青年皇帝不假,可若是附和天浪的意思,百姓也许不会嫉恨大明,百官却一定会从此记住有个可恶的家伙叫做何腾蛟,别名‘应声虫’。 他想了想,“老臣以为不是闲人太多,而是大明所剩疆土太小,暂时无法安置这些官员,以至于人浮于事,可若是吾皇想要骑马打天下,天下打回来了,还得需要这些文官来治理地方,抚恤百姓啊。” “呵呵,打天下?让朕拿什么打天下,靠着阁老带回来的区区几万人马吗?全州一战,让朕看到了将士的勇猛,可终归还是不免让人说出那句话,众将有心杀贼,奈何无力回天呀!” 天浪从不避讳说实话,明军越打越少,归顺清军的降将越来越多,仅仅左梦庚和弘光朝的江北四镇,就给清军平添了数十万的兵力,天浪的担心不假,这场仗真的很难打。 何腾蛟脑子一转,又把法场到朝堂的所有事情重新滤了一遍,哦... 他懂了,嗯...又似乎没懂,不过顺着天浪的这条鱼线一口咬下去肯定能吃到肉,终归不会错的。 只要小心些,别自己好心帮忙却是被天浪卖了还在为他数钱就行,何腾蛟的要求其实一点儿不过分。 自己虽然没算计明白,可龙椅上的那位,貌似算计的比谁都多。 “皇上分配了一万多顷土地给百姓,户部刚刚便已经开始协助内廷办理,预计两个月内会获得六万新兵。” 天浪没说话,只是捏了捏眉心,何腾蛟心里哦了一声,人家那肢体语言应该是还不够的意思,没问题,瞧我的。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敢骂我是贱人 何腾蛟硬着头皮把好人做到底,为皇上摇旗呐喊起来,正格的,做好人太难了,尤其是帮天浪做好人。 面对天浪隐晦透露出的态度,群臣中间也有看懂的。 可随后天浪的太极拳又祭出来了,他转移话题说道:“闲人太多的问题,吏部是该好好研究研究了,可吏部尚书如今还悬着没人做,朕很好奇,是不是没人肯做大明朝的官呀?” 当然不是没人肯做,那可是六部天官众尚书之首,可谁敢跟这位疯爷提起吏部尚书原本是好好的,偏偏就是跟着这位疯爷走了一趟长途旅行之后,就憋憋屈屈地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了呢? 估计是一脚踩空,也穿越到另一世界了吧,说明白些就是在武冈挂了。 没有人回应,天浪还继续东拉西扯,“还有前阵子提起的内阁辅臣的事儿,也都是朝廷需要的,可朕觉着头疼,毕竟一下升这么多人的官总归不好,吏部尚书和内阁辅臣......嗨,挺让人纠结的,尔等说呢?” 天浪似乎是在犹豫,何腾蛟瞿式耜又很快明白了,天浪说升的官儿太多,后面的话是自己只打算在吏部尚书和内阁辅臣二选一,看谁顺眼便让那人做吏部尚书,内阁辅臣就继续搁置,反之亦然。 如果没有达到满意,便遴选一人入阁。 大甜枣,下黑脚,拉着圈套满地跑,肯定是圈套,不过见到真章的瞿式耜,这一次将很乐意硬着头皮跳进去。 吏部天官,瞿式耜是最有资格的,王化澄在兵部,天浪若是让他来吏部,兵部左侍郎又空下了,操作性不强,不过王化澄肯定愿意,可瞿式耜一定不愿意。 堵胤锡刚刚入兵部做了尚书,王化澄一走,兵部可就成了楚党的地盘儿了。 小心着被楚党钻空子,还要和王化澄两派争权,瞿式耜活得心累呀。 要么自己做吏部尚书,要么王化澄做内阁辅臣,瞿式耜选择前者。 可如果想要天浪投之以桃,瞿式耜就必须报之以李。 绕来绕去,感觉天浪最需要瞿式耜为他办的依然还是征兵,这一点三派之间只有自己具有唯一的优势和操作性,广西政务可是他说了算,可自己真的很为难啊,否则何苦被皇上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呢? 呃......那人家皇上一天之内获得六万战兵是怎么做到的呢? 瞿式耜终于开动了头脑风暴,准备想办法了。 不能做到也得做,好让王化澄一边儿凉快去了。 “陛下,为臣以为,无论是吏部尚书的人选,还是内阁辅臣的增加,都没有朝廷对征兵的需要更加急迫。”瞿式耜打定主意,终于开腔站了出来。 “征兵很急吗,朕没觉着啊?”天浪撇着嘴有些不以为然,心里却在忍笑着说:老瞿,你终于开窍了,在压力中释放小宇宙啦,站那儿别动,乖乖滴,来先拍个照,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我很看好你哦。 心中窃笑,表面却是一脸的不置可否,“朕一天之内,可是预计能够征兵六万啊,还无需发饷。” 听起来皇上好像还不太愿意似的?把许多以为猜中了的人都搞糊涂了。 瞿式耜则是老谋深算,没有着了天浪的相,“啊,是为臣无能,这种事本应该是为臣为陛下分忧的,不过陛下的不假他人之手,也的确给朝廷的征兵事宜指引了一条明路。” “瞿式耜,你是不是太冷血了,今天百姓群情激奋,逼着朕一口气杀了一百多文官,朕到现在还心疼不已呢,天可怜见,一百多读书的种子啊。” 他话锋一转,“瞿卿说吧,说你还想杀谁?”天浪看向瞿式耜时,竟然是一脸的你也太残忍了的表情。 瞿式耜这个恨呢,心说:真是日了狗了,你只搭建一个法场就撅着屁股挽起袖子大干了三天时间,还说自己杀人是被逼的,你的节操呢,你难道不是杀人最积极的那个? 不过他也不介意天浪的虚伪,更不会被天浪貌似忠厚一脸单纯的外表给骗了。 他早明白天浪越是跟你客气,好比送客的礼节,人家端起了茶杯,你千万不能也端起杯来把茶给喝了,那其实是你该滚蛋的意思。 看来不想被这厮折腾,只能适应这厮的虚伪,领会皇上他老人家的真正意图。 “陛下不想多造杀业,为臣感同,”瞿式耜头脑灵光一闪,开始逼逼叨。 “可陛下当时也说了,国人皆曰可杀,而后杀之,”瞿式耜开始咬牙将魔爪伸向百官了。 “故而此事陛下做得,格外......不是格外,是何其英明。” 昧着良心啊,瞿式耜内心在流血,决心赶紧换个话题,“臣刚刚重任广西巡抚不久,对广西田亩究竟多少被世家大族侵夺的事情知之不详。”天浪撇了撇嘴,哦,这又把自己的屁股赶紧洗干净了,不是屎也是屎了,你摘得干净才怪。 “不过臣身为广西巡抚,很愿意带头查处,也觉着必须要查,而且是彻底清查。” 天浪勾唇轻笑,脸上见不到任何激动或受用的样子。 呃...猜的不对?还差火候?瞿式耜有些发懵。 “瞿阁老刚正不阿,令朕钦佩,可不敢为天下先,有时候确实很让人着急呀,不过如果阁老真想这么做,那也成,朕便预祝次辅以一时之功,清除大明百世之害。” 呃...果然是差些火候,原来他要的是这个,自己若不给,王化澄何腾蛟还有天浪,三方夹攻之下,我吴党示弱,一定会被撕碎的,还是先成全他,以后等站稳脚跟再说,至少要把楚党或王化澄两方干掉一个,才有资格和他对话。 瞿式耜内心翻江倒海,却不得不照着天浪内心中的真正意图去顺水推舟,甚至是甘当马前卒,心中怎么总有种被逼良为娼的委屈呢? 整件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明显,天浪已经把他的目的模棱两可地说出来了,他对瞿式耜的希望,就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做这么多事情的唯一目的:解决大明百世之害。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令狐月不敢反抗 大明的百世之害,肯定不是他以为的征兵事宜了,而是田地买卖。 凤子龙孙越来越多,手伸得越来越长,致使土地被过度集中,使得大多数百姓沦为无产。 而天浪今日在法场所说的规划,大抵是重归汉唐以前井田制的做法。 算了吧,死道友莫死贫道,这件事上,瞿式耜虽然转弯转的慢,可他也觉着天浪做的没有什么不对。 天浪已经亲手将荆棘斩断,眼前俨然让人看到了一片坦途,百姓的欢呼声便是现实效应的表现,如果没有今天法场上的那一幕,有那些荆棘遮眼,瞿式耜以及所有人,还真的未必能看得清。 一项举措,便可增加六万兵力,多么难以想象? 寻常让老百姓替皇上打仗,他们不会愿意的,可如果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呢? 曾经商君卫鞅不是说过这样一句话吗,秦人怯于公战勇于私斗。 秦孝公之前,秦人在战场上被魏武卒欺负的不行,几乎次次被虐狗,河东之地全部割给了魏国。 在商君变法之后,秦兵便在百年间横扫了山东六国。 商君卫鞅的这句话同样也被戚继光说过,当他看到义乌矿工为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一点小屁事儿都会拎着家伙去敲破邻村矿工的头,甚至不惜要人命的时候;当他看到矿工们为了本方的利益经常可以组织几百甚至上千人的团战的时候,戚继光就断定,义务矿工彪悍,老百姓也不是懦弱,不是不能打,而是力气没使到正地方,这些矿工后来大部分都变成了威震海内的戚家军! 此后,义乌兵在戚军神的战旗下,再也不私斗了,而是为了家国,十数年间仅以三千人马,便横扫了为害东南数十年且屡剿不绝的倭人,甚至还大败了骄横猖狂于塞北的鞑掳,震戍边关。 戚家军这一响亮的番号,最终代表了比南朝白袍陈庆之的北府兵还要具有传奇色彩的汉家史上第一强军。 而秦兵和义乌兵创造的这些辉煌,只因为上位者能因势利导,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决之使导,乃成汪洋。 对,那便恢复井田制,让天下百姓都像义乌兵那样,放出人们心中的魔鬼,让他们为了捍卫土地家园与敌一战吧。 呵呵呵,楚虽三户能亡秦,三千越甲可吞吴,想清楚后,瞿式耜一脸的决然。 “皇上,臣请奏以广西全省,作为恢复井田的开端,清查土地兼并状况,回收土地归朝廷所有,从此禁止土地买卖。” 这一席话,引得朝堂一片哗然,许多朝臣不是脑袋转不过弯儿来,而是不肯接受,那将牵连许多人,许多利益。 天浪也表现的惶然无措,他定定看向何腾蛟,嘴唇动了动,说:“何,何阁老,瞿大人的提议很......很令朕颇感意外呀,不知他的奏请倘若真的实施,弊大还是利大呀?” 天浪当然不是随便问何腾蛟的意见了事,而是在问他到底支不支持。 呵呵,何腾蛟当然支持,饶是楚党的利益在湖广,也关系到许多田地,可广西的事情无论瞿式耜怎么折腾,由他去吧,自己又说不上话。 “老臣以为,还是利大于弊的,瞿大人的奏请非常符合时宜,要想做好最充足的准备抵御建奴再次来袭,瞿阁老的建议真的是最切实可行的办法,三代之中,文王以百里而王天下,万众归附靠的便是仁政,皇上要推行仁政,何人会提出反对?” 什么是仁政?你天天在大喇叭上对着老百姓说好听的,老百姓就会被你催眠,当你是再生父母了么? 文王百里而王天下,靠的便是砸烂旧中国时常说的那句:打土豪分田地。 然后才是各项仁政和施政者本身的人格魅力还有号召力。 首辅大人把悠悠之口全都封住了,又是次辅的本奏,饶是别人反对,又有个卵用? 内阁轻松通过了这条法令,皇上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买了一瓶儿,喝了一口,觉着味道不错。 作为自两宋以来千年未解之疾,均田令就这么只在一次朝会中便定草拟定夺下来,简直匪夷所思。 当所有朝臣都如坠云雾地走出朝堂后,瞿式耜马上招齐了吴党主要人物,说明了均田令必须彻头彻尾执行的现实性和紧迫性。 “成破厉害不言自明了,诸位大人,”瞿式耜的声音既有激动,也有些悲怆。 他想做好官,办好事,可被天浪牵着鼻子干些逼良为娼的事儿实非他所愿,尤其那孙子想要什么尼玛又不明说,必须要靠自己猜猜猜,这滋味实在不好受,一次朝会下来,脑细胞死了快一半了。 “嗨,本阁,以及诸位大人,在这件事上几乎是别无选择呀,如果我们不支持均田令,将来不但无法超越楚党,还会反而被王化澄的势头超越,最终被排挤出庙堂。” 所有党人都低头不语,纵然这件事上忍着一口闷气,也必须咬着牙把均田令推行下去,而且要不遗余力。 瞿式耜说的他们也都懂,先解决近忧,才能轮到去远虑,这关系到政策成功以后他们的领袖瞿式耜能否主掌吏部,乃至所有东林党人或升或贬的前途。 主掌吏部,那可是对党人的势力发展尤为关键的。 而在回内廷的路上,邓凯也被天浪做了一些安排。 “邓凯啊,锦衣卫的探子,此后任务重点不再是揪出狐狸尾巴,而是看住东林党那些好猎手。” “什么,好猎手?皇上真的认为瞿式耜他们可以将均田令推行下去?” 天浪轻笑,“呵呵,不然呢?广西绝大数州府都掌握在吴党官员的手中,瞿式耜发话,比朕这个皇帝还要管用。” “嗯,这倒是实情,不过为臣还以为皇上会考虑借机翻一翻那十道空头圣旨的旧账呢。” 邓凯想的也不错,借着清查田亩的事情把王化澄和王国舅卖出去的那些乌沙再收回来,既不会打已故王皇后的脸面,也可以整肃朝纲。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勾勾手指 邓凯呀,你还真不是当官的料,只可胜任一名好将军,将军打仗,确实需要亲身提刀上阵的,为政则不然。” 别觉着天浪在胡说,反而对他讲什么将军该坐镇中军之类的,大明的将军,提刀冲锋的尤其之多,是以死的也快。 比如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大小曹叔侄,晚明第一猛将大刀刘挺,女伟人秦良玉,以及她的独生子,人称小马超的马祥麟。 这些大明最璀璨的将星,总是作为全军的开路先锋出现在战场之上,这便是钢明,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惜死,是理想,且也有人做过垂范。 听天浪怎么给邓凯上课吧,那可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自己是不会太过藏私的,天浪说:“和将军冲锋陷阵不同,政客之间的倾轧,没有到图穷匕见之时,有些事情根本就无需自己动手,这一点你这么善于举一反三的人难道还没看出来吗?” 天浪不拿邓凯和庞天寿见外,是以话说的比较直接,与近臣之间再每每进入你猜猜猜的环节,是会耽误很多事儿的。 邓凯凝眉沉思,立刻豁然,“哦,对呀,怪不得瞿式耜在朝堂上一开始便毫不忌讳地奏请要清查田亩呢,他是想借着这件事打击王化澄,何阁老那一边都是湖广官员,瞿式耜确实没有什么好下口的地方,找不到把柄啊,而王化澄则不同,他的党羽同样有不少是广西官员,而且吃相太难看,查处他们几乎轻而易举,瞿式耜甚至可以借着这件事一举搬倒王化澄,绝了后患。” 天浪不置可否,笑而不语。 “皇上,可一旦如此,那样党人不就从此做大了吗,难道您不担心?” 说着话,天浪由庞天寿和邓凯陪同着,回到了正屋客堂,这里的房间狭小,可天浪从没在意过。 坐下来,喝着茶打着扇子,刚刚一直没有回答邓凯的话,天浪坐下后忽然开口。 “双刃剑,也有双刃剑的用法,邓凯,你是武将,这点自然该知道,朕有些话能在你和大伴儿面前说,却不能对朝臣说;而有些事情朝臣可以办,你和大伴儿却没法办,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朕是个人屠皇帝,见谁杀谁?呵呵,简直笑谈。” “皇上,揣测天威圣意,我等武将自然比不得那些饱读诗书的文官,可今日朝会臣见瞿式耜说出推行井田制的建议,连何大人都几乎举双手赞同,这井田制,真的是必须吗?这件事,可是皇上摆驾回广西以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啊,万一......” 天浪挥了挥手打断他说:“有一点要记着,这件事明着是瞿式耜做的,支持他的是何腾蛟,和朕没任何关系,这一点要统一口径,不过你要问井田制,朕还真需要跟你讲讲,否则在你此后监察那些好猎手的时候,还未必会有多大的动力。” “臣不敢,皇上让臣做什么,臣都绝对不会打折扣,一定全力以赴。” “嗯,朕相信。说起井田制,它的重点不在田地是否被划分成九宫格,取中间一块儿作为公田,而在于它的不可买卖。如果土地不可买卖,放眼朕百年之后,无法亲自盯着天下,权贵的手还能伸到老百姓的口袋里吗?” “嗯,那倒不会,可就怕后世再有人蛊惑帝王把政策再重新给改了,纵然为臣不能全懂,可也预料到井田制对江南世家的打击堪称是致命的。” 邓凯说完,庞天寿和天浪都笑了,天浪说:“他们的死活和大明的死活比起来,哪个重要?” “那还用说吗?” “便是了,江南士绅算老几呀?如此若能救国,那便在宫中立一块石碑,如赵匡胤那样,把这件事变成大明的祖治。” 庞天寿也是曾跟在四代帝王身边的人,算上熹宗和本朝则是六代了,他没上过私塾,却不是说他没文化,天浪和邓凯两人的话他不但听得懂,而且还有自己的见底。 而像天启帝那样目不识丁的皇上怕也是绝无仅有了吧?他和魏忠贤是两个文盲凑成了一对儿,闹过不少笑话,可天浪和庞天寿不会,他们还配合的很好。 庞天寿心狠,天浪的心不但狠,而且毒,庞天寿怜悯底层百姓,天浪亦是如此,却也可以说杀便杀。 见两个人聊得很热闹,庞天寿借着天浪提起宋朝时的故事,也想托古讲出自己的见解来了。 “皇上提到宋太祖,提到了宋代,想起宋代,老奴的心里却是一肚子火呀。” “哦,大伴儿说来听听,为什么有火?”天浪也很感兴趣。 “还不是两宋以后,士大夫的生活太安逸了,老奴为什么信天主教,还不是我华夏两千年圣教被夫子的这些徒子徒孙搞得乌烟瘴气,面目全非?” 说着,他还啐了一口:“那些人一本正经学用圣人之言,学到了什么?教育子孙时也不忘了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哼,什么耕读传家,田地要是少了他拿个屁去传家?废除井田,还不是他们这些士大夫为了自己能多占土地而搞的鬼,好让他们可以耕读传家,老百姓去卖儿卖女吗?” “嚯,大伴儿几乎是一语中的呀。” “老奴不敢,只是随口说说心中的不平,废除井田之后不过百十年,慢慢便有了礼教,什么是礼教?还不是能让士大夫的生活更加安逸,让他们在家说什么是什么,不想自己女人出去乱跑瞎搞,看着脏唐臭汉觉着恶心,连汉高祖都是母亲和人野合生出来的,不想如此,便是让女人裹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们安逸啦,女性从此只能依赖他们养活,成为了男人的附属品。还美其名曰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存天理灭人欲,其实心中恨不得天下凡事全都以他们为纲。” “嗯,大伴说的不错,”天浪抚掌附和说:“结果怎样?外敌来临时,这些被暖风吹得昏昏欲睡的上位者简直不堪一击,便是全体国人身世沉浮雨打萍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谁是贼头 还有,大伴儿说他们恶心脏唐臭汉,其实这些人自己才是又脏又臭,就拿本朝为例,清兵入关,满朝士大夫争相投降,到现在,多尔衮的剃发易服令一出,他们却坚决不答应了。” “怎么不答应了呢?他们不是全都乖乖地留辫子了么?” “大伴儿说的是士大夫们对自己的衣着发型无所谓,前阵子不是还流传出一首诗夸赞说‘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吗?他们的发型衣冠,都是给别人看的,而他们不肯改变的是自己女人的衣着和裹小脚,那才是给他们自己看的。”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啊?”庞天寿皱眉问道,俩人来言去语,跟说相声似的。 天朗呵呵,“呵呵,怎么个话说?投降的那些汉臣,为了看自家的女人更舒服,连命都不要了,李闯入京时也没见过他们这么刚烈呀。不信你问问邓凯吧,锦衣卫的描述都快不堪入目了。” 庞天寿看向邓凯,邓凯则耸了耸肩说:“为了抵制女子易服,那些老爷们端的是丑态百出啊,有在多尔衮的朝堂上哭丧的,耍死狗的,有写奏折同福临小皇帝上书抗辩的。 各种方式不一而足,横竖是没一个降臣同意从此汉家女子易服不裹小脚的,而男人的剃发易服却是汉臣最先提出来的,有人相信吗?” 三人都深吸一口气,平抑着情绪。 “能相信汉臣对待男女剃发易服的区别上,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差?自己剃发易服如此主动,女子便是不许。” 庞天寿讽笑道:“有点儿意思,他们可以自己给敌人下跪,狠抽自己耳光,就是说什么也不肯自己的女人被欺负,真是刚烈呀。” “那后来呢?”庞天寿的信息当然不会有天浪灵通了,毕竟天浪有锦衣卫呀。 “后来呀,后来多尔衮八成也是看他们太辣眼睛了,就不再坚持不准女人裹脚和穿旗装了。见到多尔衮松了口,女人可以继续穿汉服、裹小脚,汉臣们那叫一个欢呼雀跃呀,将这次斗争的胜利称为历史性的胜利也不为过,甚至于被提升到比世宗年间大礼仪之争更高的高度,还字斟句酌起了一个名字,叫什么‘男降女不服”,你们说这场闹剧,天下的女人可曾说过一句话没?她们怎么就不服了,还不是那些汉臣自说自话? “真是一群畜生!” “算了,”天浪摇头,“咱们还是不聊这些个数典忘祖的东西了,倒胃口,再说朕便会气得杀人,还是聊聊两宋吧,那时候的事儿可能会更令人愉快。” “老奴健忘,刚才聊到哪儿了?” “纲常,礼教。” 说话间,杜衡,芳芷还有郁青儿已经添了新茶进来,并要有趣味得听着三人的愤青言论。 天浪会用诗,提起每件事儿都能找到一首诗,可庞天寿不会背诗,但是老宦官的气性却不小,听天浪又说起两宋,他又快跳脚了。 “没错就是纲常和礼教,让老百姓最后都得听他们的,他们这些族长和官家便是纲常啊,可他们却只知道在家里对着妻儿耍威风,面对外敌狗屁都不是,只知道拿金银玉帛去换得继续安逸的生活。 “这样的废物玩意儿,老奴见得多了,老奴历经六朝,见过数不清的官,连官员家的深宅内院老奴一个宦官也是进得的,那礼教的道貌岸然之下发生的一桩桩丑事,直叫人心塞呀。” 嗯,天浪心中赞同,《红楼梦》中焦大不是骂过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的养小叔,衣冠禽兽说的便是这些白天衣冠楚楚子曰诗云,夜晚化为禽兽的家伙么? “呵呵,大伴儿骂的痛快,朕也要说,到金兵进逼开封之后,金银都赔光了可咋办啊?再也拿不出钱来的时候,那些刚烈的汉子们便按照金人的要求拿全城的女人去抵债,一时间开封守军不去城上守城,而是散布到全城去踹老百姓的大门抢人家里的女人,百姓的女人都被送走了就轮到大臣和贵族家的,再到最后金人还不满足,于是便连后妃和帝姬公主也都论斤两折价卖给了敌人。 “没错呀,端的太可恨啦,靖康耻,只有那些被带到北国去的女人有资格羞耻,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士大夫的无耻加无能。” “大伴儿说的好啊,”天浪也激动地起身,“臣子恨何时灭?像两宋那样继续新瓶装旧酒,臣子恨一万年也灭不了,只能越恨恨越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骂完之后,互看着大笑,三位女子则在一旁偷笑。 看着一老一少骂得痛快便相互击掌,简直不要太默契,倒是把邓凯看得扶着额头发呆,心里却在攥拳,可算知道其中利害了,若是均田令谁真敢阳奉阴违,我邓凯一定活活弄死他。 何腾蛟回柳州的这个晚上,天浪摆宴请诸将喝酒,想要共叙一下全州时的战友情谊。 众人的酒喝得都挺高兴,酒宴进行了两个多时辰方散。 第二日依旧没有早朝,瞿式耜和广西官员有太多事情要忙了,一万多顷土地要尽快分发给流民,还要规划全省水利的兴修,接着便是均田令的展开。 不过天浪还是叫来了何腾蛟,和他单独进行了一次会谈。 这次会谈,何腾蛟也说出了他对均田令由吴党进行实施的一些担忧。 “皇上,这一法令暂时看来,对吴党这些江南人并没有直接的利益伤害,毕竟他们大多来自南直隶及浙江一带,在广西并没有祖业和田产。可如果我军将来若是收复了南直隶,皇上再把这一法令推行到每个省,那么无疑是拔掉了他们的根基,剜了他们的肉啊。” 天浪先是点了点头,“阁老的担心很有道理,不过朕并不太担心,该担心的是他们。” 既然提醒了,天浪听不听何腾蛟就没办法了。 其实何腾蛟心里也一直有疑问,天浪为什么这么在意均田令,却又并没有表现出在意,他想问,也只好换一个问法,他不说是天浪,而是说瞿式耜。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九章 是不是你打我了 皇上这次选择支持瞿大人的均田令,对瞿大人的官声必然是一种推动,同时也是对瞿大人能力的莫大考验啊,不知道瞿大人是否会成为我朝的王介甫?可老臣觉着,他倒是和王介甫一样,是个拗相公,呵呵呵。” 天浪也笑了,瞿式耜会否成为王安石第二?天浪不肯定,不过他肯定是被天浪当枪使唤了。 均田令无论成败,成功最好,败了骂名也都是瞿式耜背锅的,天浪才不管他会不会是王安石第二呢。 “阁老才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瞿大人的,瞿大人会办成什么样,相信你更有把握才是。” “哦,”何腾蛟想了想,天浪三缄其口,就不说自己坚决支持的话,于是他又向了个问题。 “老臣的信心不重要,皇上的信心和支持才是均田令成功的关键。” “朕也在看,静观其变吧,这件事还没开始,暂时也只能看瞿大人办成什么样子。” “那皇上希望瞿大人办成什么样子呢?” 天浪狡黠地看了何腾蛟一眼,顾左右而言他,反问何腾蛟说:“不知阁老对建奴的八旗制度可曾有过了解?” 呃...这和后金的八旗制度有一毛钱关系吗?何腾蛟想问。 “臣所知不详,愿听皇上示下。” “吴三桂降清后,建掳以孤儿寡妇带数万人入关,目前几乎就要统治我四万万华夏了,阁老以为他们为什么能够走到这一步?” 天浪再问,可何腾蛟第一个问题还没回答呢,他沉默片刻,喝了口茶。 “阁老不以为他们的八旗制度很像是初期的府兵制吗?” “皇上是说他们的八旗制度与我大明的比较,是具有优势的?” “嗯,就目前的状况,应该是的,就不说什么猛安谋克还是固山牛录这些称呼和框架了,八旗出则为兵,入则为民,他们每遇战事,便在各旗中抽丁,可战争的胜利会为每一个士兵提供战利品作为副业经济的来源。” “人家每一个旗人都是在为自己打仗,打赢了人人发财,何阁老,你认为,咱们那些喝兵血的总兵千户大人们带着拖欠军饷不发的军队,纵然人数多上两三倍,便真的能打得过人家吗?” “这...”何腾蛟语噎了。 “既然你想问朕的真心话,也许你是心里觉着分给每一户百姓三亩田地,可能有些多吧?朕不妨跟你讲,但朕不讲大明,只讲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 “旗人在入关以后,便很快拨给了每一个八旗兵丁三顷土地,当然了,这些土地原先都是大明百姓的,慨他人之康罢了。 这些地呢,被叫做“八旗兵丁份地“,规定凡是八旗壮丁,不服徭役,不缴纳粮草税负,只服兵役即可。” “皇上说的可是真的吗?”何腾蛟一脸的难以置信。 “朕为何要骗你?朕是在给你讲述建州满蒙汉八旗不过百万,却能入主中原统治四万万华夏的因由。” 天浪又和何腾蛟讲了很多,有些事情何腾蛟听过,却从未有深入地想过,更多则是闻所未闻的。 一段谈话后,当朝首辅从原先只佩服天浪很能打仗,勇猛善战还诡计多端,到现在对他的文治和武功同样的佩服。 尤其是均田令的推行,天浪几乎没脏了手,便把本该最是横加阻挠的瞿式耜推到了前边为均田令站台。 这种必将波及到诸多利益人的法令,一般情况下,饶是可以颁布,也有可能暗潮涌动,明里暗里打上几年的口水仗,最后才可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推行下去,例如王安石的《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便是推行之后还没有解决各方的利益矛盾,甚至推行法令的官员本身也想从中渔利,结果王安石被骂的几百年,有人连北宋灭国的罪名都栽赃给他了。 许多人不喜欢王安石,大概都是嫉恨他把苏轼折腾的太可怜了吧,连爱妾和爱子都间接因王安石的迫害而死。 苏轼那句千年经典的‘欲把西湖比西子’,说的正是东坡先生的爱妾,一代才女王朝云。 尤其苏轼写给已故爱人王朝云的那首《西江月》:玉骨哪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真的是太美了,诗美人更美,王安石把此等玉骨冰肌才色双绝的美人害死了,不知道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至此便对拗相公没有太多好感。 再说天浪推行均田令,却仅仅用了不到十天,便是打破了诸多阻碍。 最难得的是,本该成为这条法令最大阻碍的一波人,却成了为这条法令冲锋在最前面披荆斩棘的一波人。 瞿式耜排挤掉了王化澄入阁的机会,自己则会在均田令推行之后兼任吏部尚书,此消彼长之下,似乎是赚到了。 而何腾蛟身为当朝首辅,所做的工作就是为皇帝陛下摇旗呐喊了两下下。 这件事情看起来操作很容易,实际上能把这些馊主意想出来,就已经够浪费脑细胞了,更别说还能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还把自己摘得特别干净,片叶不沾身。 除了天浪之外,大概何腾蛟是第一个体会到天浪为什么非要吴党来操作均田令的,他之所以能体会到天浪的意图,就是因为这一次的谈话。 天浪考虑的应该不只是广西及周边各省。 均田令推行到最后,比如到了江南,那里世家门阀过于集中,是最难啃的骨头,到时候若引起反弹,有吴党被推到前台,便不会是由皇帝直面与江南地主门阀的矛盾。 况且吴党在江南门阀之中,也是有着最大的影响力的,换句话说他们本身便是江南门阀,自然可以消弭大部分反对的声音。 何腾蛟的疑惑解决了,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何腾蛟也适时的对王化澄和于元烨的种种可恨行为披露了几句,虽然是一笔带过,以天浪的智慧,绝对会心中有数。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章 兄弟你歇会让我来 不过何腾蛟也明白,就算是作为威胁瞿式耜的棋子,王化澄也还没有丧失利用价值,近期天浪不可能对王化澄如何。 可是令何腾蛟没有想到的是,天浪真的在这个问题上开口了。 “阁老恐怕不是生气,而是担心吧?你担心堵胤锡被朕升为兵部尚书,而王化澄是兵部左侍郎,你的人踩在了他的头上,日后会遭他嫉恨。” “呃...老臣并不担心堵胤锡,而是担心有人会嫉恨万岁。” 天浪淡淡笑着,不是自己轻视王化澄,而是觉着何腾蛟也在和自己打太极,其实这样蛮有意思的。 王化澄肯定是会嫉恨天浪的,上次增加内阁辅臣的事,天浪就摆了他一道,给了瞿式耜好处。 这次又让楚党的堵胤锡踩到他的头上,叫王化澄怎么在朝中做人呢? “你也别担心朕了,还是担心担心王化澄吧。” 呃...这又是什么逻辑?何腾蛟顺着思路一想,哦,如果均田令取得成功,瞿式耜第一个要搬倒的便是王化澄,瞿式耜虽为广西巡抚,可大明官场并没有什么管理责任制,而王化澄却还有一个官衔,是佥都御史,专门监察百官。 瞿式耜把这次的火烧得越大,王化澄的责任越大,这算是监察不利呀。 何腾蛟心中暗忖:那便暗自继续推波助澜一把,帮瞿式耜把王化澄搬倒?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而且天浪能提醒他这点,应该是天浪本人也是乐见其成的吧? 接下来的话题,几乎便是策问了,当然主考官是天浪。 天浪怎么说也对大明不太了解,自己目前很需要一些可以讲真话,办真事儿的人提出些合理的意见来。 就比如:目前军中诸将,大多是起义军归顺来的,这些人换个角度来说,是不稳定因素,可以用,但必须有其他力量牵制才行,可是天浪对这件事一直在想,却没有合适人选。 毕竟侯性、陈友龙等人,都有些难堪大任,侯性最近翘起了尾巴,四处伸手搞东搞西,还被天浪踢了屁股。 而天浪看中的堵胤锡已经被升为兵部尚书了,可大明朝只有一个何腾蛟和一个堵胤锡。 天浪同样没有直接言明自己想拉拢新的力量牵制起义军,但几句看似不相干的话,何腾蛟就懂了。 “臣在思庙先皇时期,就一直有一个遗憾,总想着如果当年先皇那样做了,大明天下不至于会到此般境地。” 何腾蛟为了回答天浪的问题,也开始弄景了,还把崇祯给搬出来,他咋不说是昨晚做了一个梦,有仙家提醒呢? “哦,什么遗憾,阁老不妨说说?” “皇上,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何腾蛟停住了,等待天浪的反应。 天浪也叹口气说:“嗨,我皇明曾经诸多良将,如今也都血洒疆场了,实在令人扼腕,现如今,朕的麾下还有孙承宗、还有卢象升吗?” 孙承宗,被称为明末最伟大的军事家,而卢象升,后世几乎与岳武穆齐名,天浪上哪儿去找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呢,而且馅饼还不能是韭菜鸡蛋馅儿的? “皇上,没有这二位不世出的将才,我大明却还有一位女伟人啊。” “哦,女伟人,阁老说的可是忠贞候?” 女伟人这个称呼天浪太熟悉了,因为冠以这个称呼的,在华夏乃至整个世界的历史中只有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恰巧是芊芊最崇拜的偶像。 那便是华夏五千年历史中的第一巾帼英雄,秦良玉字素贞。 “天启崇祯年间,大明军中诸将,若论战功,袁督师当属第一,宁远之战他与祖大寿一战成名,毙伤努尔哈赤,又在宁锦之战击败了皇太极的报复性进攻,令皇太极被气得呕血,从此落下病根儿。 可若论在关外和剿灭流寇的各个战场上哪位将军杀敌最多,战功最多,则无疑是忠贞候及其子侄啊。” “无论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全都忌惮她,张献忠、罗汝才更是听到她的名字都会浑身打哆嗦,忠贞候的智勇双全,功勋甚至超越了孙承宗和卢象升,如果忠贞候能挂帅,便是再好不过了。” 朱天浪说完,便若有所思地看向何腾蛟,何腾蛟举荐的人,是替代自己主持军务的人,秦良玉能力和声誉无人不信服,而举荐她的何腾蛟,真也是高风亮节呀。 “皇上何故这样看老臣,是不是想问老臣为何要举荐他人代替自己呢?” 天浪淡然笑了:“不需要问,问你的人,都是不信任你的人,阁老,朕已经命锦衣卫去帮你核查两位女公子走失的事情了,希望可以尽快找到两位女公子。” “谢万岁,臣...” “嗨,你与朕之间,和何须说谢?你便是朕的汾阳王郭子仪,是朕最最信任的人,似乎你与郭汾阳比较,只差和皇帝结亲了。” 呃... 天浪其实只是随口一说,何腾蛟却有些凝重了。 “万岁,倘若老臣的二个女儿能够找到,老臣当然愿意让她们侍奉大舜,做万岁身边的娥皇女英。” “哎,哎,这这是干啥,说个客气话怎么还真打蛇随棍上了呢?”天浪一脑袋黑线啊,自己不可能娶何腾蛟的女儿的,包括任何女人自己都不想娶。 不是天浪矫情,而是面对任何女人的撩拨时,自己的脑海里都会首先想到芊芊的影子。 “感谢阁老美意,咱们还是换下一话题吧,”天浪很快转移了话题。 “好,老臣还真有下一话题,便是希望能以万岁交给堵胤锡指挥的这支军队,建立御营亲军,成立一支由万岁亲自指挥的军队,如此...” 天浪淡笑着接过了这句话:“如此朕有了自己的兵马,便无需再借助军阀气息颇浓的广西军和忠诚度堪忧的起义军了,对么?” 何腾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天浪也笑了,“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又想一块儿去了,而天浪的这句英雄所见略同,也足够说明自己在何腾蛟面前是能够坦露心扉的了,不然天浪是肯定不会承认的。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高必正从不结仇 这一切大概都源于,从全州到柳州,两人的配合渐渐有了一种鸭子爱上鸡的......啊呸呸,不对,是伯牙遇子期的默契感,一个是琴音高妙,一个是知音难求。 天浪之所以升堵胤锡为兵部尚书,并让他指挥瞿式耜征募的不到两万人,便是存得扩建御营亲军的心思,天浪是马上皇帝,当然需要自己的亲军,这样便能总揽军权,此后不让军权旁落。 另外何腾蛟对天浪说:“万岁,一旦战事顺利,老臣还是要回湖广为万岁守住东大门的,是以才举贤不避亲,堵胤锡为官清正,且深谙军务,为人颇有头脑,说此人文武兼备大概也不为过吧。 老臣在湖广之时,一直多承蒙他相扶,在招降起义军各部的时候其实他的出力是最多的,是以此人绝对是万岁一直希望得到的一代贤佐。” 堵胤锡都当了兵部尚书了,何腾蛟这会儿还在皇帝面前把他夸上了天,那必是有心想让他入阁了。 不过天浪其实心里也从没有想过让王化澄入阁,那孙子连圣旨都敢卖,一旦入阁,大明朝还不都被他给卖了? 堵胤锡入阁,其实同样也是天浪心中的第一人选,只是暂时不是时候。 东林党这边呢,果然如天浪想的那样,在均田令颁布之前,瞿式耜及吴党开始着力清查广西地方的世家大族侵夺田亩一事,继而揪出了王化澄一党官员的许多案子。 连新任的右佥都御史庶宗也因罪被弹劾,吴党的群起攻之,让王化澄一党如同遭受了一场冰雹,几乎波及到了王化澄那十道空头圣旨擢升的六成以上的官员。 天浪几乎不用表态,只需看热闹便是了。 当时在法场上,天浪便已经说了,如果以后再有侵占百姓田地的,一经查出自己将会亲自砍了他们。 这已经是皇上的立场,还需解释什么?何腾蛟也开始帮瞿式耜一起摧城拔寨,侵占田地的官员纷纷被撂倒。 朝野为之震动,包括庶宗在内的大多被弹劾查处的官员都丢官罢职了,罪情严重的又被天浪砍了头,此后均田令开始正是实施。 均田令刚开始推行,瞿式耜便按步骤对王化澄发起了弹劾。 不过瞿式耜没有想过可以马上搬倒王化澄,他们东林党人要用均田令推行成功后的答卷,来同天浪换王化澄的倒台,还有瞿式耜兼任吏部尚书。 可天浪从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一旦利用起人来,便一定要将人的剩余价值榨干。 故而瞿式耜每次致使党人弹劾王化澄十道空头圣旨给朝廷带来的祸患,天浪都暂时留中,既不表示支持,也没说不许瞿式耜弹劾王化澄。 瞿式耜心里有数,这只是按部就班的过程,要想搬到一个身兼两广总督、佥都御史及兵部左侍郎的朝中大佬,哪里会是一朝一夕之功呢? 天浪暧昧的态度也让所有东林党人都最终确信了瞿式耜对圣意的判断,他们相信均田令在广西成功推行的那一天,便一定是王化澄倒台之日。 朝中内部各派系正在掐架,不料在江西已经反明归清的的金声桓却突然起义,杀了清廷安插在江西的所有官员。 这对天浪来说当然是件好事,得到这一消息后,天浪也更是加紧了练兵的力度。 毕竟金声桓造了多尔衮的反,多尔衮是一定会对他砸出重拳,以儆效尤的。 到时候,天浪会带兵去支援金声桓,只是去往江西的道路,暂时走不通啊,无论是湖广还是广东,目前都在敌人手里。 不过就算道路走不通,天浪也可以在广西发起攻势,到时候策应江西的起义。 天浪是越来越忙,派出去寻找何腾蛟两个女儿的锦衣卫,也暂时没有结果,不过天浪可真没有找到之后把何腾蛟两个女儿娶回家的心。 江西起义的消息传来不久后,正各项事务缠身,尤其是均田令展开的紧锣密鼓的时候,天浪又接到了一封来自广东的信。 这封信是清军在广东的提督李成栋的义子李元胤写来的,李元胤趁江西奋义举事的机会,写信给天浪说,希望天浪能去信劝说李成栋,让他也反正归明。 而别说去信了,一看到李成栋的名字,天浪便是如鲠在喉的反感。 说起李成栋这个人,端的是个民族罪人,他投降了清廷后便成了多铎的马前卒,清军占领南京后不久,多尔衮认为天下大势已定,便将一道别出心裁的剃发令从江北传递到江南。 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就连一些原本无心冒着风险去对抗清军的人也因为多尔衮动了自己的发型而心生恨意,一心恢复大明江山的忠臣义士更不必说。 在江南地区,大概是嘉定百姓最先举义反清,李成栋也旋即充当了剿灭嘉定义军的先锋,并制造了嘉定三屠。 李成栋三屠嘉定,鸡犬不留,嘉定百姓的尸体将河道都堵塞了,被杀了三万多人。 有《嘉定屠城略》中记载三屠嘉定:市民之中,悬梁者,投井者,投河者,血面者,断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籍。 虽然天浪也知道,李元胤的来信,其诚意是不用怀疑的,因为他没必要身为清军广东提督的义子,还要冒着杀头的罪名给明朝皇帝写信,款通敌国。 天浪看到手里的信,暂时没拿定主意,毕竟要投降的是李成栋的养子而不是李成栋,天浪仅凭一封回信就像招降李成栋也有些不现实。 而且天浪现在考虑的是,到底是招降李成栋,还是直接杀过去把他给灭了,毕竟嘉定三屠的惨剧,是天浪心中对李成栋永远也过不去的坎儿。 哪怕招降了李成栋,天浪也很难把这件事放下。 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 对于李成栋这种为了一己之力就敢于举起屠刀对同胞下手的小人,天浪想要谋天下,就绝不能饶了他。 “万岁,李元胤的信,您还没答复呢,”庞天寿见天浪接到信后一天都没有回应,想着要提醒他一下。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需要智商 庞天寿其实还想说,他希望能劝降李成栋,一旦广东回到大明手中,他便可以代表大明同葡萄牙接洽,应该可以再组织数百人的红毛雇佣兵。 庞天寿手下三百弗朗机人组成的勇卫营战力不错,在全州一战与洪有德炮战,打得洪有德很疼,他想把勇卫营再扩大。 只是勇卫营就算扩建至千八百人,对于两个王朝的逐鹿之战也不过杯水车薪,天浪又怎会当成大事? 李元胤此时来信,也是想要把握时机。 多尔衮的剃发令,虽是汉官的提议,亦或是多尔衮授意,将汉官作为发声的喉舌都不重要,汉官与多尔衮达成男降女不服的妥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中下层百姓不答应。 多年来人们习惯了这么一句话,叫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披发左衽,那是蛮夷的陋规,和剃发一样,对汉人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此时已有多省的汉人以此为契机鼓噪着反清复明,说来已经晚了,究其原因,要说八旗顺利入关问鼎,又轻松将铁蹄踏入黄河一线,期间颇仰赖与三顺王和吴三桂这些汉军马前卒。 尤其吴三桂和他的关宁军,穿着明军军服为清军开路,多尔衮又是打着吊民伐罪的借口,骗开了不知多少道城门。 等汉家百姓幡然醒悟,则为时已晚,大同,潼关这样的要塞,济南、太原、西安、济南这样的坚城,都已被清军占据。 此时想要反清复明的汉人,将比之清军入关之时艰难数倍。 饶是艰难无比,复兴灭国的火种仍在许多地方孕育着。 李元胤便是察觉到了这样的趋势,加之江西金声桓和王得仁的降而复叛,福建又有郑成功的反清力量,湖广广西又是永历朝的控制范围,广东作为清军的地盘,已经成为一片飞地。 李元胤从未真心降清,奈何他是李成栋的义子,大方针上,自己没有话语权,这便给天浪写了密信,请他劝降李成栋。 对天浪来说,劝降李成栋未尝不可,可换个角度来说,他也有自己的担忧。 若是劝降成功,李成栋则和金声桓一般,定然会引得清军主力的凶狠反扑。 背叛谋逆的下场于任何王朝来说,都是必须极刑处之的,若是不能以儆效尤,则八旗作为异族统治,将无法震慑地方。 天浪的顾虑是,金声桓的反叛来的有些早,自己这边还没有反攻的实力,一旦金声桓和李成栋投靠过来,清军必然派主力南下报复,届时自己是救还是不救? 救,己方实力不够,怕是会被他们拖累死;不救,则会使得天下百姓,汉家义士对永历朝心寒。 思忖良久,天浪终于开口: “答复么...”天浪刚要说下去,便见到芳芷、杜衡和郁青儿准备告退,她们觉着天浪要谈涉及机密的国事,便应该回避一下。 “你们干什么去,是要避嫌吗?不必了,与建奴的这场战争,关系到咱们每一个人的生死,朕与大伴儿谈论事关你们生死的事情,你们为何要避嫌?” “哦,那奴婢就和芳芷姑娘留下侍奉万岁。” “你也不必自称奴婢,你们是朕的朋友,来这里只是帮朕打理庭院,又不是朕的奴婢,自称姓名便好了。” 和天浪接触久了,几个女孩儿都感觉他有些不同,不在意繁文缛节,只重实效。 女孩子们没见过天浪战场上的样子,却也听说过关于这男人战场上的很多传奇,还有男人那天在法场上一边喝酒、一边杀人还一边跳舞。 崇敬外加惧怕,身为天子渊渟岳峙的威严高深,和天浪固有的那种阳刚到了极致的魅力,还有喜怒不形于色,沉稳内敛又可瞬间散发出来的那种威慑力。 大多的女孩子几乎都会被天浪的魅力吸引,又会被这雄性的魅力所慑服。 见芳芷三人都留下了,天浪没有再看她们,转头又对庞天寿说:“李成栋大藤峡口那一败之后,所剩兵力已经不足以守住广东,朕若是不打算劝降,而是带兵过去,他绝难抵挡。” “老奴多嘴,皇上说的没错,可所谓上兵伐谋,攻城次之。” “大伴儿说的同样没错,不过你似乎又没有考虑到时间和时机的问题,金声桓刚刚造反,相信或是南京的多铎,或是北京的多尔衮,都很快会对他动手,如果清军无法灭掉金声桓,将鼓励全国各地想要反清的势力都动起来,那样他们就不好收拾了。” 顿了顿,天浪哑然道:“清军很快会来,但目标不会是我们,那我们又怎么会在这段时间躲在远离战场的地方酣睡呢?” “若要争取时机和时间,进攻李成栋而不是和他谈判显然更现实。” 庞天寿迅速改口了,他的人生原则就是能动手的都尽量不吵吵。 皇上说打比谈更好,当然是打丫的了,说什么嘉定三屠,除灭两帝,就李成栋麾下那些杂兵,连侯性都干不过,皇上说要打,显然是有把握的。 天浪也解释道:“毕竟仅凭几封书信,也很难让李成栋投降,如此这般在往来信件上磨费功夫,一旦清军杀回江西,金声桓抵抗又不利,我们便很难及时支援江西战场。” “皇上圣明,那便出兵来硬的,李成栋剩下的残兵败将,料想也接不住皇上的雷霆一击。” “问题便在这里,现在朕犹豫的是,孔有德经历全州之败,逃回湖广的兵力,想必于李成栋也只强那么一点点。 李锦在追击的过程中,已经夺回了永州。只要朕再等一等,等待这一次的扩军完成,便可以借着清军的注意力放在江西的时机,把湖广夺回来。” “这...”这到底是在说救江西呢,还是趁着清军注意力在江西而去争夺湖广呢? 庞天寿也听不懂天浪的真实意图了,索性不想。 天浪倒也不是为了让庞天寿帮自己想,而是通过与他人的沟通的过程,来厘清自己的思路。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杀着人唱着歌 在全州面对洪有德的时候,天浪没的选择,而现在自己面临着选择,却又很难定夺。 这便是在得知金声桓王得仁降而复叛之后,他没有在朝臣面前表现出喜悦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吝啬称赞的原因则是,自己并不看好金声桓和王得仁。 眼下多铎以南京为核心,牢牢控制着江南这一华夏核心经济区。 豪格又刚刚于四川剿灭大西军,射杀了张献忠,献忠麾下四养子只得率残部逃离四川,转战云南,据情报说,四养子之一的艾能奇,也在转战东川的路途中,死于地方土司禄万钟的伏击。 大顺军和大西军都不成了,清军却正处于实力最鼎盛的时期,金声桓王得仁于此时复叛清廷,无异于送死。 退一步将,清军还没有南下之时,谈不上救援江西,可自己也面临着到底是出兵湖广还是出兵广东的选择。 接下来的选择,和接下来这一仗的胜败,则直接关系到日后大明是得到喘息,还是继续被清军压制得喘不过气。 “皇上是想找人谈心是吧,可否听芳芷讲句话?” “哦,”天浪目光微闪,“好啊,你且说来。” 芳芷的身子总是轻飘飘软绵绵的轻盈,如果不说话,她甚至会让人感觉她只是一幅画,而不是一个人。 “皇上的纠结所在,看上去在于想要利用时机打倒两个对手其中的一个,不过在芳芷看来,皇上之所以纠结,是因为心中有牵挂,有所顾忌就不能放心大胆去做。” 天浪眼眸抬起,正视着芳芷,“继续说下去。” “您顾忌广西均田的事还没有完成,顾忌柳州的流民的救济,这样一来,对出战的选择也便越难。可如果把这些顾忌统统放下,冷静思考,皇上所面对的,其实根本不是选择,只是先后的顺序而已。” 专注着思索,天浪的食指勾在了腮边。 窗外不觉下起了无声的小雨,这雨给人的感觉是心里痒痒的。 小雨又变得轻轻斜斜的,外面刮起了风,风让人的心情有些焦急。 双手攥着椅子两旁的扶手,狠狠握着,对芳芷深深看了一眼,天浪豁然起身。 “是不是芳芷说错话了,”郁青儿竟然‘刷’地走到了天浪和芳芷中间,一脸宽慰的笑容,甚至想伸手拦一下,不过犹豫过后她没有那么做。 “芳芷也是好意吧,如果冒昧了,还请皇上不要介意。” “你想什么呢?”天浪又好气又好笑,食指在郁青儿渗出薄汗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是芳芷一语惊醒梦中人,有时候人一旦对一件事情太重视了,往往就不会转弯儿,也无法看清整个事态的全貌。” 芳芷清风雅静地听着,郁青儿觉着是自己误会了以为天浪要发火,于是害羞的霞飞双颊。 她确实有些怕天浪,换种方式说因为洪有德带给她的惊吓太过深刻,让她面对男人时总是恐惧更多一些。 杜衡便是站在一旁定定看着,不做也不说。 天浪高大英挺的身躯站在她们面前,郁青儿不好意思地嘟着嘴又退回到一边。 天浪剑眉微蹙,默然对芳芷说:“你说的没错,咱们面对的不是选择,只是先后的顺序而已。” 他又望向窗外,“下雨了,你们关好门窗,朕和大伴儿要出去一下。” 庞天寿目光注视着天浪的后脑勺,尾随着他出了门:“皇上,先后顺序是什么?” “若是这般,当然是要先易后难了,柿子还是要先捡软的捏才行,走,咱们去郝永忠的大营,让他立刻准备,明晨,朕便带着他的军队和锦衣卫出发。” 雨是毛毛雨,可就算狂风暴雨也阻止不住天浪出门的迫切心情,莫非他已经不打算回信和李成栋谈了?那他该选择对谁动手呢,洪有德还是李成栋? 如果是苦大仇深,那他应该最先对付湖广的洪有德吧? 天浪走后,芳芷三人并肩站在门口目送天浪的背影,人都走出了院子,芳芷还站着不动。 “芳芷,发什么呆啊,前院就咱们三人,该去关门窗了。” “好的,我去后院看看。”杜衡说着便出去了。 “哦,”芳芷讷然答应着,收回了复杂的眼神。 脑海里依然是刚刚天浪留给她的画面,他的不漏声色,他的如玉温雅,还有他专注思索时深潭一样悠远的眸子和食指勾着腮边的小动作。 “芳芷,你去关西厢的窗,我去东厢,”郁青儿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芳芷还没有动,便是无奈一笑,又走回到房檐下,拍了下芳芷的肩膀。 “别胡思乱想了,你动心的那个人他曾说,他一生只需要一个女人。他能把我们留在身边,只是为尽自己最大努力保护我们,他说他能对我们做的,便是只要他活着,永远都不抛弃。” 芳芷的眼神依旧专注而温柔,信心完全没有被青儿的话摧折,语气淡定地问:“你说的那个人,他还说过什么?” 郁青儿低垂下面容,情绪寂寥,“他还说能成为他的女人,与任何身份和过往都无关,只关于爱情,他唯一选择的那个,必须是他珍爱的那个人。” “青儿,你竟然把那人的话记得这么清楚?”芳芷回过头了,语气意味深长。 “是啊,我们在说的那人,几乎可以让任何女人对他迷恋,不是么?”得意地看向芳芷的眼睛,青儿似乎已经把天浪当成了自己,笑的得意,青儿看得出,芳芷对那个人的迷恋,已经难以自拔了。 可郁青儿真正想起自己的时候,心中却是一沉,感觉自己是那样的卑微。 “而我呢,只不过是偷偷记住了他说的每句话而已。” 郁青儿惨然笑了,声音越来越凄楚。 “我知道自己不配去想,更不配去爱他,但我可以记住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件事,记得他也说过,不是每一种相知都能凝结成相守,不是每一段爱恋,都能成为一辈子。”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侯性的武打音效 郁青儿的眼中浮现出明灭的泪水,轻声呢喃着天浪曾说过的话: “他说的每句话,真的都很有道理,不是吗?他说每一个人,无论男女都是一个个体,都有唯一一个适合自己将爱情交付的那个人。悲哀的是,当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把爱交付出去了,而我呢......” 想想自己见到天浪前不堪回首的遭遇,郁青儿不忍说下去了,她眼里的泪在打颤,忍着忍着,终于失声哽咽了。 是人都遇到过真爱吧?当一个人一直在真爱的身边,却永远也没有机会触碰,那是一种多么难受的滋味? “你怎么哭了?”芳芷态度有些冷。 “我,对呀,我怎么哭了?”郁青儿想装作若无其事拭去眼泪,“为什么哭,可能是为了第一次见到他是,没有穿上最好看的花裙子吧。” 是啊,郁青儿很懊悔,虽然她没有被洪有德碰过,可天浪见到她的第一眼时,她什么都没穿。 她是一直都觉着自己被别的男人看光了,这让她面对所爱时觉着愧疚,觉着卑微。 “你是说,万岁已经把爱交付出去了,就是说他已经有爱的人了?” “嗯,”青儿点头。 “是谁呀?” “总之不是我们其中任何......” “芳芷姑娘,青儿姑娘,”两人的说话被一个尖细和善的声音打断,张福禄贼贼地出现在了她们身后。 他的脚步太轻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院子。 “二位姑娘,皇上不在,这里却有人送来一封信,还让转给皇上一句话,咱家这边一会儿要去户部传旨,麻烦您二位等皇上回来,把信交给他,事情可能很急,不然咱家便揣着信回来亲手给皇上了。” 天浪和庞天寿刚刚出去,张福禄便走了进来,天浪去郝永忠大营前,还让他去户部,准备出征粮草的事宜。 张福禄正要出门办这事儿,便在门前险些撞到一个迎面跑过来的小丫鬟。 小丫鬟见到张福禄一身宦官宫服打扮,虽然在法场那天没太看清他的样貌,但隐约记得他就是跟着大太监一起陪同皇上在法场上的人。 小丫鬟一见张福禄,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哎,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张福禄被吓了一跳,门口的锦衣卫也警惕地走了过来。 “您是皇上身边的内臣吧,那天在法场远远见到过您,我是我家小姐让来的。” 小丫鬟话说得有些急。 “是吗,那么你家小姐让你来干什么呀?”张福禄不太确定又问了一遍,一边说,一边示意锦衣卫这女孩儿应该不会是威胁,而且张福禄全卫国两人也是有些把式的武宦官,并不认为一个小丫头会是威胁。 那个锦衣卫大汉将军向张福禄点了点头,便后退到了警戒范围里面去了。 “是我家小姐想见皇上。” “见皇上?”张福禄噗嗤笑了,他觉着有点儿莫名其妙,就算是一个富家小姐,官宦之女,皇上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呀。 不过张福禄以为她家小姐是和小五媳妇那样有被歹人欺负,想找皇上帮忙搭救的。 可能这个皇上有点儿太烂好人了吧?张福禄虽然不解为什么老百姓有事不去官府,而是直接找皇上,却也没有呵斥女孩儿。 “嗨,这年头可怜人真是不少啊,皇上就算想帮,也帮不过来呀,不过你还是说说吧,你家小姐求皇上帮她什么?如果咱家觉着有必要,会把你家小姐的事情跟皇上转达的。” “我家小姐想让皇上去府上见她一面,她无法出门。” 张福禄都被气乐了,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下巴咳嗦两声,玩味地看着,“咳咳,那个,你家小姐让皇上去你们府上见她,她是病了吧,而且病的不轻。” “说什么呢,你家小姐才病了呢!”小丫头板起脸来一掐腰。 “咱家猜呀,你家小姐八成真的是病了,想让当今万岁帮她治病,可治病你让她去找郎中啊,她以为万岁很闲吗?” 小丫头知道张福禄是在说不好听的了,便是侧着头,一脸萌态,自家小姐说这话的时候很笃定啊,说皇上肯定会来的,怎么自己见到的是另一幅画面呢? “小姑娘,如果没别的事了呢,咱家还有差事要办,就不陪你闲聊了。” “喂,你别走啊,”“不走干什么呀?咱家又不会看病。” 小丫头眼神有些不善了,拿大眼睛瞪瞪瞪着张福禄。 “我家小姐说了,说她就是皇上此生注定的爱人,你若不让我见皇上,我就回去告诉我家小姐,等我家小姐见到了皇上,看皇上不打你板子。” “嘿,你这小丫头!”张福禄也叉起了腿,挽起了袖子,作势要骂街的样子。 “怎么,你就是不信是吧,”小丫头傲然地撅起了嘴,“你信不信没关系,皇上信就成了,瞧你长得那样,尖头尖脑的,一看就是个大奸臣,要不是有人跟我家小姐提亲,我着急赶紧让皇上去救我家小姐,你以为我愿意理你呀?” 张福禄被气得一脸涨红啊,就差跳着脚当街和一小丫头片子吵起来了,什么玩儿意儿,竟然骂自己是奸臣,咱家怎么会是奸臣呢,咱家是阉宦好不好? 啊不对,呸呸呸,被气蒙了,咱可是太监中的好人。 小丫鬟名叫兰心,就是那天所有人在法场叩拜天浪,只有一个女孩坐在车里不出来下拜,兰心就是车里不出来那女孩儿身边蹦蹦跳跳的那个小丫鬟。 张福禄觉着这个小丫头太可气了,然后就堵着气听她把话说完了。 她说她家小姐是随着何腾蛟的大军,第二批从全州逃难过来的。 其他家人已经先一步到了柳州,而小姐的父亲一直就在柳州跑官没离开过。 柳州呢有也有她们家的宅院和产业,小姐回到她柳州的家以后,因自己是未出阁的小姐,也就无法再出门了。 小姐复姓令狐,单名一个夕字,令狐也有被简称姓令的,小姐喜欢别人叫她:令夕。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令狐月又移情别恋了 她父亲叫做令狐俊,在云南某县做过一任县令,云南沙定洲和地方百姓造反,连黔国公府都被铲平了,令狐俊吓得卷铺盖跑回了老家全州。 现在勉强算是在候缺吧,城如天浪所说,各地的官员要么投降了清廷,要么便是携家带口跑广西来候缺,令狐俊一个逼得百姓造了反的县令,想排也排不上号啊。 可令狐俊脑子灵活,善于钻营,而且他也有钻营的资本。 他的资本便是两个女儿,大女儿令夕,小女儿令狐月,生得是一个仙姿佚貌,一个倾国倾城。 是以令狐俊直到大女儿都十几岁了,说媒的把门槛都踏破了,他都没有答应任何一桩亲,只想着有机会钓到金龟婿,自己也能平步青云。 候缺时,令狐俊没有回全州,而是一直在柳州寻找机会。 他听说辅臣瞿式耜的长公子也因为心高气傲,没有成聘,感觉机会来了。 令狐俊正有心巴结瞿式耜为己求官,便想尽办法想要把二女儿令狐月给他做妾。 奈何令狐月心高气傲,听闻是做妾,还是嫁给一个老头子,便死活不肯答应。 令狐俊很疼二女儿,当初一心求官,大女儿又不在,便动了这个念头。 二女儿不答应,他便打起了大女儿的主意。 先是派护院送信,让令夕来柳州,自己又一番探问瞿阁老的口风。 瞿式耜最近忙的头大,哪有纳妾的心思啊?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给。 可歪打正着,令狐俊没见到瞿式耜,却是见到了瞿式耜的长子瞿玄钧。 瞿玄钧听说令狐俊要把自己大女儿给父亲做妾,心里不大欢喜,又听说大女儿仙姿佚貌,自己便打起了主意。 这事儿他换个方式转达给了瞿式耜,说自己年纪不小了尚未婚配,又提到令狐家长女如何如何有才有德。 结果令夕的婚事便从给老头子做妾,便从嫁给瞿式耜的长子瞿玄钧做正妻,逐项关节瞿玄钧自己都打理的差不多了,就等着令夕来到柳州,说了媒,这事儿就能定下来,只是令狐月听说嫁的人有变动了,居然是瞿家大公子,简直后悔死了,暗骂令夕坏人有好命。 令夕那天在法场见过了天浪以后,无法和天浪说话,回到家以后,又没法再出门。 回柳州当天便得知父亲要给自己说亲,令夕心急得不行,终于有借口让兰心出门,便让兰心带着自己写的信来找皇上。 “你是说瞿家公子要和你家小姐结亲了,而你家小姐不愿意,所以让你来找万岁的是么,这算什么事儿,难道让万岁去抢亲么?真是莫名其妙。” 兰心气得怂搭了一下:“你说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家小姐就是皇上非她不娶的那个人,懂了吗?” 她家小姐肯定连自己和自己身边这个小丫鬟都给说服了,把幻觉当真了,小丫鬟八成已经被洗脑了吧? 张福禄嘎巴嘎巴嘴,呆呆地点了点头,兰心撇起嘴鄙夷道:“拿着,这是我家小姐写给皇上的信,说让皇上亲自拆开,你可定要告诉皇上,让他赶紧去我们府上跟老爷说,说我家小姐只想嫁给皇上,什么瞿家公子,我家小姐是何等貌美,在我看来也只有皇上那样......” 兰心想到那天在法场上见到天浪的样子,不觉又犯花痴了:“只有皇上那样高大威猛,杀人如麻,嗯,血流如注...” “喂,我说,”张福禄忍不了了,摆手一把拦住了比比划划的兰心:“我说姑娘,你若是不会夸人就别夸了,成么?” “怎么了,我还没夸完呢,他还长得特别帅,说话声音也好听,就是不像小白脸儿,更像小黑脸儿...” 张福禄心说,我还是把耳朵捂住得了,这么不会说话的还是第一次见。 “好了好了,兰心姑娘,咱家真的有要事在身,你家小姐的信还有她的话,咱家都会呈给皇上,先这样,告辞。” “哎,别急着走啊,我还没夸完呢,真的,我家大小姐那可是天仙般的人物,你的皇上都未必配得上我家小姐呢。” 张福禄快疯了! 她说天浪配不上她家小姐,其实心里的则是皇上配自己还差不多,总之呢,这个小丫头也就是偶尔犯犯花痴,可一旦让她疯玩儿起来,恐怕连天浪是谁都该忘了,她的大脑啊,经常脱线。 张福禄一溜烟儿跑回院子去了,兰心扁着嘴一副要咬他尾巴的样子,“当个太监,拽什么拽呀?嘁,没规矩,也不说让人家进去坐坐。” 她把皇家当成一般人家了,冲着张福禄后背张牙舞爪了一阵,这才悻悻回去。 兰心带着令夕的信来见天浪,她是令狐家来柳州前才买的丫鬟,只是隐约知道令家的一些事,故而才相信小姐和皇上真的早就私定了终身,别的不知道,皇上在全州打了一个月的仗自己可是知道的。 在全州,是令夕见她可怜,她还有一双懵懂清澈的眼睛,令夕很喜欢,便留她做了贴身丫鬟。 一同被令夕收做贴身丫鬟的还有一个叫做慧心的丫鬟,法场那天坐在后面的行李车没有出场,年龄差不多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名字也都是令夕给起得。 以为是蕙质兰心,结果竟是个可以扑蝴蝶就忘了回家路的小疯丫头。 令夕对兰心有救命之恩,加之她很相信令夕的话,令夕让她来找皇上,并嘱咐见到皇上身边的人该如何说,她便急冲冲地来了。 只是令夕给她的信她带着,嘱咐让她来时说的话,嗯...她好想只记住了几句。 见了张福禄,张福禄不相信她的话,她又把令夕的话大多忘了,于是她便一跺脚,骂了张福禄。 大概张福禄也是不想跟一小丫头一般见识吧,又觉着她和她口中所谓的小姐都病的不轻,便堵着气听她说了家中的事。 庞天寿和天浪出门了,还交代张福禄去户部,张福禄没时间等天浪回来,便把这封信拿进来,他也把兰心对他说的那些话告诉了芳芷和郁青儿,并让她们把信转交给天浪。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以德服人是打不过 郁青儿刚要接过信,芳芷巧笑嫣然抢先一步伸出凝雪皓腕,“我们将信收下了,张公公忙您的,待会儿等万岁回来,我们把信呈给他并同他说。” 张福禄要办的大事正耽搁着,急着要走,便说了声谢,转身去了户部。 郁青儿放在空中的手尴尬地拿了回去,神色奥妙地看向一脸平静的芳芷。 “青儿姑娘,雨已经下大了,窗户还没关呢。” 郁青儿干笑了两声,径自去西厢关窗。 芳芷冒雨去东厢,那封信却飘飘落在了院中,不过她貌似并没有察觉。 张福禄一去,便留在了户部监督,连夜为大军准备粮草。 入夜,天浪才和庞天寿回来,而且众人一起忙着帮他打点行装,为明晨出征做着准备。 “芳芷姑娘,张公公让你转交的那封信呢?” 女孩子们都忙里忙外,郁青儿却依然惦记着张福禄说的那件事。 “哦,信啊,等会儿忙完了再交给万岁吧。”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浪都要早睡了,“芳芷姑娘,那封信还没交给万岁吗?” “信啊,我不知落到哪儿去了,不然你赶快帮我找找。” 可是黑灯瞎火的,两人到哪里去找落在泥土中的信封? 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郁青儿的脸色由青砖白,芳芷的脸色由白转红。 芳芷知道,郁青儿看穿了她的心事,便一脸清傲地辩解道:“青儿姑娘,你不觉着这件事很荒唐吗?令夕怎么可能就是万岁心中的那个人?” “如果真的可能呢?”郁青儿反问。 芳芷长吁一口气,“好吧,就算那个叫令夕的说的是真的,就是万岁心中的那个人,可万岁明晨就要出征,这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一战,难道你想让他带着牵挂去上战场?只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咱们就去给万岁添乱吗?” 郁青儿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天浪的房间,“青儿姑娘!” 芳芷在身后喊了一声,郁青儿没有理她。 寂静的房间中,天浪已经睡下了,郁青儿走进他,为天浪轻轻掖了掖被子。 站在天浪身边,目光在男人那张睡脸上凝视许久,转身要走时,身后传来轻缓沉稳的声音。 “青儿,你似乎一直有话要对朕说?” “哦,没有啊,呵呵,”郁青儿干笑着转身停住脚步,见天浪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郁青儿的心来回搅翻着,其实她也明白,如果令夕真的是天浪曾说过的那个女孩儿,那么也许她和瞿玄钧成婚,将对天浪的所有仰慕者有利,自然也包括郁青儿自己。 天浪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不说话,这种眼神让郁青儿的感觉像是心里揣着只兔子似的跳凸的慌乱不已。 天浪直视的眼神,似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魅惑,搅得青儿神思都有些飞动混乱了。 青儿的眼帘处,总像是抹了一层粉色的眼影,看起来特别娇魅,她抬起眼帘柔声问道: “万岁,您可以发誓说你心里已经有了爱人是真的而不是为了回绝张姑娘编的故事吗?” 天浪笑眯眯的,“你莫非就想问这个?” “嗯,这很重要。” “对你很重要?” “不是我...”垂下了眸子,青儿很想说对令夕很重要,可她想起了芳芷的那番话,如果令夕不是那个人还好,假如真的是,那么在天浪出征前出现这么一件事,天浪一定会分心。 青儿没有说出宁夕的名字,天浪深吸一口气,无奈道:“好吧,朕发誓,自己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女孩儿,不是骗人,朕的心里真的只能装得下她。” “那如果万岁一辈子见不到她怎么办?您现在已经没了子嗣,难道就不该为了宗庙社稷打算?” “那朕便学做一次宋高宗吧,虽然他这个人很让朕所不齿,但是朕会同他一样,把皇位传给养子。” “宋高宗是谁呀?” “哦,他啊,他是一个因为被敌人追杀,而吓丢了卵子的废物。” 宋高宗是被金兵搜山检海追杀,吓得从此不能生育,虽然天浪的话很粗俗,不过青儿并没有羞红,她正一直在纠结,纠结自己该如何做出选择。 听了天浪的话,郁青儿语气艰涩地说: “这样啊,那和咱们万岁比起来,他还真让人所不齿呢。” 说得像是天浪也没比宋高宗强到那里去似的。 青儿艰涩话语不是为了什么没卵子的宋高宗,而是因为天浪宁愿收养子也不再娶别人,和别人生儿育女。 “他还为了不让被俘的哥哥回来夺回他的皇位,而不让岳飞北伐,虽然是金人要挟他这么做,可是他却为了私心而答应了敌人的要求,就此放弃了复兴王朝唯一的机会。” “私心?”青儿喃喃自问,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在大义和私利两者间被逼做出选择的宋高宗。 十二道金牌是秦桧发的,宋高宗并没有让岳飞撤兵,不知高宗和秦桧是否私下有过授意,否则秦桧怎么敢接连给岳飞下令撤兵? 何况风波亭赐死岳飞,日后不再北伐的正是宋高宗。 青儿的说话声音像是带着撩人的勾子,她的声音好听极了,对男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力。 她不是故意这样语气,而是平时说话便这样,声音虽充满魅惑,可是和天浪一起这么多天,她却从来没有靠着身体去诱惑天浪,而只是对天浪悉心照顾,对天浪就是像对自己的王一样敬仰尊崇。 在青儿心中,天浪就是她的王,永远都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如果万岁现在面临一个选择,一边是江山,一边是你心中那个人,你会怎么选?”郁青儿显得怯怯的,问题却很直接。 天浪狭长深邃的眸子,有些失去焦距,那一脸幸福的神往绝对不是在遐想着江山。 郁青儿看到天浪的神情,不禁鼻眼酸涩,险些落下泪来,是的,她很吃味。 天浪看她这样,有些不忍了,叹息一声说:“嗨,好了,看来你知道朕的选择,这问题不必回答了,快去睡吧,朕也要睡了,晚安,可爱的小妹妹。”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要把你妻妹带走了 只是妹妹吗?郁青儿心念微动,即使做妹妹也应该很好吧,至少可以亲近他。 人说,每个人的爱都是自私的,可我郁青儿虽然命运多舛,到底还是叫郁青儿,不像任何人。 郁青儿眼睛潮潮的,目光却是澄明异常,若痴一笑,露出皓齿,“好的,万岁早早歇息。” 倒退着走出了天浪的卧房,转身时忙着拭泪,差点和芳芷撞上,见到芳芷脸上是复杂难辨的神色,郁青儿艰难笑了笑。 “没事,你说得对,这种时候,确实不该让万岁分神。” 芳芷不易察觉地舒缓一口气,两人与靠座在椅子上值夜的张姑娘和李姑娘点头打了招呼,便也回去睡了。 这些女孩都不曾走入天浪的心里,却甘愿为了他伏低做一切事情,好的、坏的,哪怕是本该丫鬟们才做的活计,哪怕是最普通的嘘寒问暖。 美人恩重啊,情义难得,也许真的如青儿所问的那样,天浪总有一天会在江山和爱人;大海和水滴之间做出抉择。 可这座狭小院落里的每个人,他们都在坚持着自己的执著,他们都是天浪,放弃着大海,坚持着几乎再也看不到摸不着的一滴水。 第二日鸡鸣,所有人都起床了,给天浪的身上像普通士兵那样挎上了背囊,看着那个阳光男孩儿带着笑容和她们挥别。 这份心中的坚持,路会有多远?被天浪带走的,不禁是肩负的责任和背囊,还有情义的寄托。 天浪走后,郁青儿找到了庞天寿,把令夕的事情和他备细地说了一遍。 “庞总管,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也许那个叫宁夕的姑娘并不一定就是万岁一直要找的人,但她一定是个可怜的女孩儿,她不想嫁给瞿玄钧,而瞿玄钧却想跟皇上抢她,这件事不知道总管有没有要帮一帮她的想法?” 郁青儿是个极聪明的姑娘,她最知道如何办到一件根本办不到的事,譬如她能在洪有德的大营里和大魔王来一招灯下黑,让洪有德看得到却吃不着。 如果洪有德知道当初还有她这一号小妖精一直在和他捉着迷藏,八成他脆弱的自尊心又会被击碎吧? 郁青儿运用的是庞天寿的同情心,他最见不得的便是可怜人,更见不得的便是有人跟天浪过不去,何况这个想跟皇上过不去的人还是大臣家的公子,那便是仇敌了,非搅和黄他不可。 朝臣几乎永远和宦官团体是敌对关系,大臣把宦官监当成是皇上身边的狗,宦官则直接把朝臣当成不懂人语的傻逼。 郁青儿找到了能救令夕的人,那个人就是庞天寿,她没有拿这事儿去跟天浪说,让天浪分心,不过她相信只要有庞天寿这只最护短的老狗在,他一定会替天浪看好家的。 “瞿玄钧呢,咱家听说过,号称是什么年青一代第一才俊,呵呵,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罢了,还比咱皇上大好几岁呢,哪儿能跟咱皇上比?啊呸!” “还想抢皇上看上的女人,啊,不对,是那女人看上了皇上。不过也都差不多吧,保不齐这女人和皇上之间,可能还真有些门道。” 庞天寿意味颇深地看向郁青儿的眼睛,他很好奇这个小姑娘的动机。 郁青儿忍着笑说:“就算他们俩没有门道,咱也不能看着一个专喜欢和皇上作对的大臣,还趁皇上不在的时候来抢他的女人啊。” “嗯,郁丫头说的没错,瞿式耜那老东西,违心被万岁逼着去实施均田令,早就是一身怨气了,没准儿就是想用这事儿来给万岁添堵呢,东林党这群所谓的清流,漂亮话全都是一套一套的,其实什么龌龊事做不出来?” “对呀对呀,大伴儿就是大伴儿,就算万岁不在,也绝不会让瞿式耜在这件事上得逞的,还有我听一些人说,那令夕生得是仙姿佚貌,不让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呀,此等女子心怡咱们万岁,就算是最后不能将她纳入宫中,这事儿也得由万岁自己决定啊,您说呢?” 郁青儿小妖精似的眨着一刷一刷的大眼睛,凝视着庞天寿因气性大而泛白的鹰钩鼻。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庞天寿不禁明了她的目的,发出阵阵寒彻的冷笑,手指指点着郁青儿几下,“你这小丫头,竟然算计咱家。” “大伴儿,我没有。” “好啦,你能为了别人,搅动脑筋给咱家绕这么大一个圈儿,打埋伏设陷阱的,也真是辛苦,嗯,够胆量,够聪明,不怪能把孔有德那个老王八骗到,没事儿,别担心,咱家并不生你的气,因为咱们是一路人。” 庞天寿停住了话头,眯起眼睛,龇起了牙。 “至于那个令狐俊,到底什么鬼?” 郁青儿也是不屑地一嘟嘴,庞天寿奸笑,“呵呵,好好好,咱家这便去会一会他。” 今日令狐俊的家迎来了一群贵客,这让令狐俊受宠若惊,庞天寿要去令狐家走走,却不想因为一件并不靠谱的事儿于天浪不在的时候触碰到瞿式耜的泪点。 想到只要把这件小事摆平就好,于是白毛老雕穿上了便服,找到何腾蛟和高必正两个人,两人骑马一人骑驴,这便出了柳州城。 他说他只想和令狐俊交个朋友,让何腾蛟和高必正一文一武两位高官给自己壮壮台面。 这二人呢,自从全州之战后,与庞天寿都算是聊得来的。 尤其高必正心宽体胖,特别喜好结交,天浪临走时还着重交代了让他们三人通力合作,这算是皇命,却是天浪刚刚出征,便被庞天寿给利用上了。 二人虽不知庞天寿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却也不好推辞。 在令狐府门前递上名帖,看到名帖,令狐老先生差一点儿没一个高窜到房梁上去。 那叫一个乐呀,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大门外亲自迎接。 引着三位贵客来到客堂,令狐俊让何腾蛟坐首位,何腾蛟摆手一笑。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妥妥的 呵呵呵,本阁与武安侯今日都是陪衬,”武安侯说的是高必正,他除了这一勋爵之外还是龙虎将军。 何腾蛟看向了庞天寿,“庞公公请上座。” 令狐俊一听,什么玩意儿,还有个公公,而且还得上座? 再一听此公公姓庞,便知道他是谁了,应该上座的呀,令狐俊日日在朝中跑官,庞天寿是内廷第一宠臣,他岂能不知道? “咱家只是一介奴婢,怎敢坐阁老的上首呢?还是阁老请。” “唉,公公,你与本阁都是侍奉皇上的人,何况今日本阁与武安侯可都是陪客,你不坐上首,那你让我等来干什么?” 何腾蛟其实想说,我们只是被你给拉来的,今天只保持微笑,不开口,谁知道你个老阉货憋着什么坏呢。 何腾蛟处事老辣,这种不花一文钱便能卖好的事情他还挺愿意做的,内外臣票拟和披红之间,还需要很多合作,批红权虽在秉笔太监王坤的手里,可王坤却是庞天寿的干儿子,实际掌控权还在庞天寿。 “既是这样,咱家今日就倚老卖老一回了,呵呵呵。”庞天寿撩起衣摆,正襟危坐,头不抬眼不睁,端起了八仙桌上的一杯清茶,用茶盖拨着根根倒立的茶叶玩儿。 有三位庙堂之上的高官到访,令狐俊就尴尬了,有心陪坐,却只敢坐下半个屁股,一脸谄笑地看着三人脸色,若是那三位有个不小心咳嗦出声的,他都能一屁股坐低下。 令狐俊心里打鼓,真是不知道这三位为何要贵脚踏贱地,人微言轻,又不敢多问。 高必正就没这么文雅了,拧了拧大屁股‘呼扇’坐进椅子里,结果坐得太深了,屁股嵌进去拔出不来,两手扎着,在那儿来回瞅。 高必正好尴尬呀,皱了皱鼻子,“令狐兄,你的椅子待会儿能带走吗?” 令狐俊点头说:“可以呀,您随便,只要是喜欢。”其实他还想说:只要您喜欢,把我带走都成。 看令狐俊鸡啄米般点头说可以,高必正却恼了,“可以什么呀可以,赶紧找几个人帮某家把屁股拔出来,什么破椅子这么小? 令狐俊脸黑呀,想问:你怎么不说自己屁股太大呢? 令狐俊亲自上手,带着管家和两个仆人,帮着高必正生生把屁股给拔出来了。 高必正晃了晃屁股,感觉瘦了。 “给某弄张塌来吧,某的屁股看样子是越来越尊贵了,这一般的椅子啊,呵呵,直娘贼的还真有些放不下。” 于是令狐俊又给高必正放了一张塌,那玩意儿正格的至少能坐三个人,这下高将军屁股应该可以放松下来了吧? 一盏茶的时间,几个人都没说话,高必正那边也安静下来了,令狐俊有心想问来意,奈何根本不敢。 “令狐贤弟,是皇上让咱家和阁老还有武安侯来你府上一趟,有话要交代。” “皇上,有话要交代在下?” “哦,也不是你了,皇上是想问贤弟的女公子可是叫做令夕?” “啊,在下有二女,长女令狐夕,小女令狐月。” “不关你小女儿的事儿,咱家今日来呢,便是要替皇上见见你家长女。” 庞天寿淡淡说完,然后一脸坏笑地看向令狐俊讳莫如深地说:“令狐贤弟,你八成是要封爵啦,到了那一天,可要谢谢我们今天来的这三位哦。” “啊不敢,不敢。” 庞天寿板起脸放下茶杯,不轻不重一顿,“令狐贤弟是不感谢呀,还是不想谢呀,什么叫不敢啊?” 令狐俊忙拱手:“感谢,令狐俊感激涕零。” 他能说自己是被老雕的虎威给吓哭的吗? 庞天寿说的含糊,问话却有些暧昧,皇上让他见见令夕,还说可能要给令狐俊封爵,傻子都听得出来,只有皇后的父兄才有资格无功受封。 令狐俊感觉天上掉下张大馅饼,还是想什么馅儿就是什么馅儿的。 不过他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得确定这张馅饼确实是砸到自己脸上的,不是砸错了。 “敢问庞总管,皇上可有旨意?” “口谕,怎么,令狐贤弟怀疑皇上的口谕?” “啊,不不不,不敢。” “敢不敢的先放一放,赶紧请你家的女公子,咱家得和她见上一面方能交差不是?” “那...三位大人稍等。” 片刻后,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翩翩来到众人面前,三人抬头望去,女孩儿穿了一身淡绿色的衣群,还戴着淡绿色的面纱。 这就让庞天寿皱眉了,闹哪样啊,我们可是应邀来帮你摆平瞿玄钧的,你竟然还有遮遮掩掩? 可是见到令夕那雾蒙蒙大而清澈的一双眼睛,就连见惯了五代帝王宫中美色的庞天寿,也被那一双冰寒却能慑服人心的水眸慑服了,都说熹宗的皇后张嫣美到极致,如水月观音般圣洁,比之眼前这位,怕是也当稍逊一筹吧? 令夕身为民女本应向三人跪拜,三人也全都忘了。 她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三人,三人却感到自己随着她来到了满是飘渺雾气的仙境。 这个女孩身上似有一种仙气,淡绿色面纱遮住了她的脸颊却挡不住她从未涉足凡尘的气质。 纵然她是那么的冷傲,却没人觉着她的骄傲是过分,三人心中眼中都只有她眸子里的清澈澄净。 世间多般的艳若桃李,又怎及她的通透如玉? 芝兰玉树不胜收之美,在她的清丽脱俗之下也都显得毫无颜色。 这个女孩儿,不用说话,没有动作,便会让任何人都觉着她高高在上,她才是伴着梵音走下莲台的水月观音。 “那个,咳咳,令狐家的其他人等可以回避了,”庞天寿从震惊中醒来,轻咳两声掩饰自己内心的张慌。 他看向令狐俊,目光中是想要踩死他的恼火,心说此等样人,你令狐俊竟然想把她嫁给瞿玄钧那种俗物?简直太招人恨。 庞天寿语气冷冷的,目光冷冷的,夜枭般的声音让令狐俊感到毛骨悚然。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原来他俩才是贼头 令狐家的其他人等可以回避了,因为以下要说的事情涉及到天家的机密,令狐贤弟,稍后咱家再和你一起品茗。” 说的话还算客气,却让令狐俊觉着连脚底板都发凉,他就这么被庞天寿一句话轰走了。 因庞天寿刚刚一直在诓骗令狐俊,什么选秀,完全是他自己胡编乱造的。 不过他下意识觉着面对令夕,自己必须讲几句真话,谎言也绝对逃不过令夕的视听。 “敢问这位便是令夕姑娘?”庞天寿竟然起了身,惴惴地问。 “正是!” “那么您为何要带面纱呀?”他竟然不自觉用了尊称,尼玛说完都想自己打脸,奈何就是控制不住啊。 “他为何没来?”令夕反问。 呃... “姑娘,是咱家先问的您。”令夕的态度令庞天寿愈加不敢造次了。 “你问我,我便要答吗?我要见的是他,不是别人,戴面纱不好吗,省的见我真容,又不知我是谁,也就免了诸多烦心的礼数。” 我靠,这到底是谁要向谁行礼呀? 令夕淡淡笑着,“原本我没必要见你们,哪怕他不来,我也不会嫁给瞿玄钧,想要一死了之,会有很多种办法。” 令夕谈及生死,竟然如此风轻云淡,让人觉着她绝不是信口雌黄,而是真正经历过千年劫数一般。 “不过后来我想,这其中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吧,他肯定没读过我写的那封信,对么,那你们为什么到这来?” 庞天寿汗颜啊,女孩儿说话毫不客气,甚至有些无礼,可就是有种让人心服的气场,说白了就是听她说话心里感到害怕,莫非自己搞错了,这位姑奶奶不是皇上的爱人,而是那坏种的胞妹? 也许是先入为主把她和天浪联系到了一起,想到那个男人,大家心里都怕,却是不知道为什么三人都不自觉的把这个戴面纱的女孩儿和天浪联系到了一起。 有人常说夫妻相,一对夫妻往往相貌和气质会非常相像。 也许庞天寿何腾蛟还有高必正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虽然谁也不肯定令夕会和天浪一定会成为夫妻,但见过天浪的人在看到令夕都肯定会说,他们真的太像了。 最相像的便是她二人都同样能做到,哪怕自己力量处在最渺小的时候,面对任何强人也会轻易获得掌控权。 面对一个首辅一个内廷总管和一名领兵大将,令夕只是几句话便获得了掌控权。 这个令夕,区区一个民女,可那种冷傲气质,眼神中的控制力,视一切如无物的气势,竟然与天浪如出一辙。 “令夕姑娘,我们三人是奉皇上口谕...” “不可能,”庞天寿竟然直接被令夕打断了,而老太监那么淡定的一个人竟然差点儿没翻白眼,被呛得半晌没吭声。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庞天寿,杀人如麻的冷血,竟然心有惴惴小声问了一句。 “我可以肯定地说,他至今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如果他看到我那封信,绝对不会让别人过来敷衍了事。” 庞天寿觉着有些憋屈,怎么着就被一小丫头给镇住了呢,她以为她是法海呀? 于是老贼便壮起胆子挺了挺胸膛,撇起大嘴说: “令夕姑娘,你可瞧好了,咱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何大人是当朝首辅,兼湖广总督,还有这个死胖子,啊不对,是富态的,他是武安侯,哦对了,还是龙虎将军。” 庞天寿尽量吧能搬出来的身份证户口本全搬出来给自己壮胆。 “我们三位屈尊来见你,怎么能说是敷衍呢?呃...应该不算敷衍吧,这可是朝廷里能拿的出的最大阵仗啦。” 令夕眸光依旧冰冷,庞天寿越说越没底气,越说语气越软。 高必正这会儿也有些听不下去了,怎么坐着都不得劲儿,不说两句觉着自己会被憋死。 于是他揉着太阳穴曲起一条腿坐在榻上,像是个山大王似的,还左右拧了拧大屁股,其实毛毛躁躁的还是因为心理没底。 “令姑娘,本将军名叫高必正,这两天已经听说你父亲要把你许配给瞿玄钧的事情了,原本庞公公叫我们来也没说什么事儿,我们也只想来看个热闹,不知他是拐着我和阁老来见你,可你口口声声如果万岁看到了你写的信便会亲自来,竟是忘了你自己是不是需要我们帮你解决什么事情吗?” 高必正话说的虽不算客气,因为他被令夕的气场压着觉着憋屈,他想要发泄。 可说的却也是实话,他甚至有点儿害怕令夕和庞天寿谈崩了然后令夕伸手打人。 这几位都太反常了,被一个小姑娘震慑成这样。 令夕笑了笑,“如果将军想要帮忙,那小女子这厢便谢过了,还有庞公公,不是小女子慢待了三位贵客,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恐怕也只有我们两人见了面,才能尘埃落定。” 庞天寿却是一直蹙着眉头,“姑娘说还有一封信,可有人将你的事情转达咱家时却未见提起,不过有一点,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万岁确实不知道你的事,因为他现在根本不在柳州城,想要回来怕也是数月之后了。” “他去哪儿了?” “嗯,这个恕咱家不能说。” 在这种有许多话不能说的会面中,宾主双方还是谨慎地谈了一些。 女孩儿思维敏捷,端庄有礼,虽然年纪只有十几岁大,可那一双仿佛能透视一切的大眼睛便能让与其说话的人内心感觉到四个字:她绝对是个人物,简直太是个人物啦。 咳咳...数学不是太好,是吧,那用的了四个字啊? 谈话之后呢,庞天寿便叫来令狐俊,并告诉他说:贤弟为女公子令夕现在正在考虑的这桩婚事必须要等。 令狐俊连连点头,只是眼神显得极为狡猾。 庞天寿凉凉笑着,没有理他,不过又云淡风轻地说了几个人家的女孩儿。 “贤弟呀,包括女公子令夕在内,这些人呢,都是数月后必须参加选秀的女孩儿,如果令狐贤弟胆敢偷梁换柱的话,呵呵呵,你懂得。” (本章完) 第二百章 林亭壁坐图 庞天寿的笑总会让人感觉很刺激,汗毛炸起的那种。 “如果你敢耍小聪明,别说瞿大人的那门亲事,就连瞿府,咱家也会顺手给平了,而你令狐贤弟,恐怕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令狐俊忙要扣头,庞天寿泰然受了。 和令狐俊谈话时,所有人都能舒缓一口气,庞天寿甚至因紧张过后的放松还故弄玄虚起来。 他暗示如果想让令夕参选时能够成为皇妃甚至皇贵妃或皇后,令狐俊就要对他三人打点打点。 趁机伸手要钱,明目张胆索贿,肯定是庞天寿故意的,这样更可以把这出戏演得跟真事儿似的。 不过这也难不倒令狐俊,他早就准备好了三个托盘,每人一百两银子的见面礼。 何腾蛟看着两大锭五十两纹银都直闹眼睛,心说我一堂堂宰辅,怎么和打发跑腿儿的一个价码呢? 不对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的人设是清官啊! 还是算了吧,为了帮庞老贼把瞿家的婚事搅合黄了,自己和高必正还有庞天寿三人谁都不能客气,便是全都笑纳了令狐俊的礼物。 搅黄这桩亲事对三人来说全都是主动自愿的,他们谁都觉着令夕这样的女孩儿,真的只有天浪那样的奇男子才配拥有。 临走时庞天寿手里掂量着那一百两银子告诉令狐俊,这点儿钱只能当做是定金,真要想成事儿,等选秀女的时候还得打点。 令狐俊自然满口答应,庞天寿是谁呀?还有何腾蛟,他们说能让谁成为皇后,那肯定十有八九真的能。 如果自己女儿有机会成为皇后,那谁还去巴结什么瞿式耜啊,对了,瞿式耜是谁啊?没印象了。 不过庞天寿对他还是不放心,竟然留在他府上二十来个武宦官,还把天浪从洪有德大营里救下来的八十一个女孩儿安排过来一大半儿。 这可把令狐俊乐坏了,太够排场了,他以为那些人都是给令夕派来的宫女呢。 掌印太监就是出手不凡,想不到自己只花了三百两银子,庞天寿便给自己女儿弄了个皇后的仪仗。 其实他哪里知道庞天寿这是嫌他太抠门儿了,内外宰相外加一个大将军来他府上,他怎么好意思就拿出三百两银子,真当是打发要饭花子呢? 安排这么多女孩儿过来,庞天寿就是诚心想吃穷他们家,你不是抠门儿吗,咱有的是办法祸害你。 不过二十个太监可不是顺便来他家蹭吃来的,那是为了以防万一。 庞天寿告诉令狐俊:“这段期间可要好好保护令夕姑娘哦,一直等到她参选,谁敢伤了她一根毛发,咱家就扒了他的皮。” 令狐俊吓的一嘚瑟,干脆说:“哈,公公无需担忧,在下这便单独给小女买一座宅院,管保生人勿进的那种。” 他说的不会是公墓吧? “嗯,这还差不多。” 庞天寿摸着下巴算计着,该又能祸害铁公鸡不少银子吧? 不过这样确实便于保护令夕的安全,而且不买院子也真的不行,这许多人要来,原来的院子哪儿住得下呀? 行啊,庞天寿没什么不答应的,令狐俊花的又不是他的银子,有钱就让他花去呗。 女孩子们在哪里待着都一样,来令狐家可以蹭吃,还能唬人。 这二十个武宦官是庞天寿留的后手,怕瞿家拆穿自己的谎言前来捣乱。 一切都要等到天浪回来,庞天寿虽然没有把郁青儿说天浪感情问题的那些话讲给高比正还有何腾蛟听,不过他们没有庞天寿的那种猜测,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自己的判断。 庞天寿的手笔把他们也吓了一跳,加之令夕和天浪有许多地方却是太像了,还有令夕给他们的印象都太过深刻了。 冥冥中他们感觉这个女孩儿真的极有可能将来入主正宫,便都想要与她结个香火情,更是不想让这样的仙女和瞿玄钧那种俗物扯上一丁点儿关系。 于是呢,二人也都派了各自麾下的一队人马,负责令夕的外围防护,这下把令狐俊乐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俨然自己已经真的成了国丈。 如果何腾蛟和高必正要是知道他们是陪着庞天寿来假传圣旨的,估计因为被拉下水肯定会把庞天寿一把掐死。 不过为了令夕假传圣旨,恐怕事后就算他们知道了也绝对都会认为值得。 令夕也从此过上了平静的生活,所谓的平静便是所有想要见她的亲友都被拒之门外,太清净了。 至于瞿式耜和瞿玄钧要想派人来提亲,呵呵,不怕被打死的那就来呗。 暂时放下柳州的事情不提,说天浪带着三千锦衣卫和郝永忠的两万人马,过了梧州,来到广东李成栋的地盘。 说是李成栋的地盘,他也是刚刚从大明手里夺去的,不过他为大清除灭了南明两帝,过得却并不如意。 天浪当然也不想让他如意,带兵来到肇庆城,旌旗呼啦啦作响,站在肇庆城下只几句话,肇庆便传檄而定。 李成栋有些玩儿不转了,江西金声桓和王得仁反正归明之后,李成栋便几乎处于明军的四面包围之中,时下正是草木皆兵之际。 李成栋经历大藤峡口一败之后,所部兵马不到三万,还要防御整个广东省,有点儿掰不开镊子。 天浪率两万多精兵良将来到肇庆,肇庆守军和百姓便手拉着手愉快地投降了。 顺利取得肇庆以后,天浪看了看表,感觉时间还来得及,便没有想把李成栋逼死,他在肇庆发给李成栋一封檄文,引夫子那句: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 只十二个字文不加点,便是一封信,落款除了署名,并没有写什么期限。 不过天浪已经到了肇庆,离广州咫尺之遥,两万精锐随时可以拎着刀去广州城下砍人,让李成栋自己想去吧。 “皇上,锦衣卫对广州的情报工作在大军到达肇庆之前便已经展开,情报显示,李成栋最近的状态极不稳定。”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一章 停尸地 到达肇庆后,许多情报被邓凯摆到了天浪面前,天浪在给李成栋机会,只是李成栋不知道而已。 翻开一份份情报,天浪耐心地读了起来。 他发觉李成栋呢,最近想的也确实挺多,大概主要是想自己除灭了南明两帝,为什么却得不到清廷的信任。 清廷派来一个佟养甲看着他,做他的上级,这让李成栋感到很不自在。 思来想去,也许还是因为自己的履历吧。 “这个李成栋大概是大顺军余部中少有的投降清廷的将领了吧?” 看到一份情报后,天浪蹙眉问道。 “还有个高杰。” 邓凯不假思索答道:“李成栋本是大顺军李闯麾下大将,翻山鹞子高杰制下的一名将领,高杰拐了李闯的继妻邢氏投降朝廷,为朝廷征战多年,积功擢升为徐州总兵,不过在弘光朝,高杰被许定国杀了,许定国投降了清军,好笑的是高杰死后,李成栋也拐着邢氏投降了清军。” 天浪面带嘲讽,“是很好笑,若是早知道双方的目的相同,当初何苦打来打去呢,手拉手一起去投降不是更好?” 邓凯不置可否,接着说起来,“要说高杰这个人呢,虽然给李自成戴上了第二顶绿帽子,不过清军南下时,他却是少数几个愿意听从史阁部调遣的将领,从这一点看,高杰还是不错的。” 天浪喟叹一声,仰望天空说:“史阁部,史可法,史笔流芳,虽未成名终可法。” “皇上说的似乎是一副对联。” “没错,下联说的是洪承畴,洪恩浩荡,不得报国反成仇。你接着说。” “史阁部主持江北防务之时,曾任过崇祯朝山西总兵的许定国便是驻扎在睢州,此前许定国在河南清缴大顺军,被打得惨败,差点儿没被先帝执行军法。 这是一个胆小无能的人,又有许多这样的人在弘光朝廷被委以重任。可许定国这类人已经不能称之为军人了,而是军阀。 甲申之后,他觉着大明没有希望了,便对多尔衮暗送秋波,不听弘光朝的调遣。 史阁部发觉他的异样,便派高杰去睢州质问他。 史阁部不知道的是,许定国此时已经暗中投降了清廷,且已经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北京做了人质。 高杰对许定国毫无防备,结果到了睢州,便是在一场鸿门宴中被许定国诱杀了,此后高杰的余部便被他的部将李成栋收拢,李成栋还拐带着高杰的媳妇,也就是李自成的前妻邢氏一起投降了清廷。” 听了邓凯的话,天浪点了点头: “这便是了,如果朕是多尔衮,也没法信任李成栋的。”天浪手指敲击着书案,说话声音不大。 “那是为何呢?”邓凯不是很理解,他掌管锦衣卫的情报,知道皇太极、多尔衮虽然狡诈,但还是非常赏罚分明的。 “你看啊,就算多尔衮知道李成栋除灭两帝功劳很大,可大顺军余部几乎全都投降了咱们,只有李成栋一个人投降了清廷,这让多尔衮怎能不担心李成栋私下会和咱们暗通款曲呢?” “便是如此。”邓凯点头说:“李成栋占领广东以后,多尔衮便命佟养甲这个皇亲国戚做了广东总督,已经表现出对李成栋的不信任了。” “不是这样说的,派遣亲信做一方总督是多尔衮经常性的操作,比如湖广总督佟养和,也是佟家人。如果只是不得信任,李成栋是没必要反清的,他和多尔衮之间一定是有矛盾的,否则李元胤也不可能请朕书信一封劝降李成栋,若是他和多尔衮没有矛盾,一封劝降信能起到什么作用?” “如果说有矛盾,那么这矛盾应该是在丁魁楚的死上。他在招降丁魁楚时封官许愿,要让丁魁楚做广东总督,结果广东总督却是佟养甲,连他都只是个广东提督,位列佟养甲之下。 这便是食言了,而李成栋没有因为对丁魁楚食言而上书给多尔衮争取,反而把丁魁楚给杀了。” 天浪笑道,“他是在耍小聪明呢,丁魁楚投降是载了十几船的黄金,还有许多美眷,李成栋起了贪心,便是以担心食言后,丁魁楚复叛为借口把他给杀了,让对他食言负主要责任的多尔衮背了锅,多尔衮当然会恼怒他,多尔衮恼怒他,广东总督佟养甲便会经常性的给他穿小鞋。” 邓凯明了,神光湛然问天浪,“万岁,这么说咱们差不多有把握不费一兵一卒让李成栋主动投诚了?” 天浪抿着嘴唇,“把握不在咱们,而是在李元胤,还有李成栋的宠妾赵氏。” “李元胤和赵氏?”邓凯有点儿懵,情报是他给天浪的,可自己怎么没看出赵氏在这件事上会起到什么作用呢?” “朕的劝降信,只能让李成栋心生警惕和犹豫,真正能促使他下最后决定的,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 天浪目光看向远方,勾起唇角说:“给她们几天时间,如果到时李成栋依然执迷不悟,那便动手灭之。” 其实他不想直接灭了李成栋的,他还惦记着李成栋手里尚有三万大军,一旦投降后,是可以为己所用的。 不过天浪有一件事情并不清楚,在他带领大顺军猛将郝永忠并两万余精锐从柳州赶往肇庆的路上,李成栋的宠妾赵氏和义子李元胤就已经开启对李成栋劝降的思想工作了。 李元胤本姓贾,贾宝玉那个贾,李成栋降明后,常年在河南打仗,李成栋在李元胤的老家河南南阳把他给抓了,那时他还是个孩子,李成栋看着喜欢便收他为养子,还找先生教他读书。 可先生教李元胤的是忠君报国,成仁取义,李成栋却投降了自己国家的死敌,李元胤当然不高兴,奈何每每劝说李成栋,人家是老子,怎肯听儿子的话? 还好劝说李成栋的不止是李元胤,还有李成栋的宠妾赵氏。 提起赵氏,不免又要提起她曾经坎坷的人生和与她那段坎坷人生有关的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便是她的前夫,陈子壮,后人把他和另外两位英雄并称为岭南三忠。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二章 我不是山魈 岭南三忠在李成栋进攻广东时,一同组织了抗清势力。 连李成栋也没料到,明明凭几十名骑兵便搞定了广州城,灭了绍武帝,周边地方义军的抵抗却是恁般殊死激烈。 李成栋与岭南三忠所率的义军,进行了多番激烈血,损失惨重不说,就连李成栋本人都差一点被义军一炮给崩死了。 胯下战马都被义军炮火炸成了一堆渣渣了,李成栋从血泊中爬起来,脚下踩中湿滑的血肉又摔了个大马趴。 嘴里仍不服软:“尔等宵小竟敢对某家开炮,忘了某家可是制造过嘉定三屠的人!” 他的吼声被炮声淹没了,陈子壮当然知道李成栋是制造嘉定三屠的刽子手,故而他的抵抗根本是决死的,完全不留后路。 李成栋对义军的防御强攻不成,白白在防御圈外堆砌了大量的尸体,便想起了捉拿义军家人押到阵前威胁这一妙招。 义军固然也防着敌人这一手,分别把家中父母妻儿带在阵后,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李成栋的残忍,也忘了每个人不知有父母妻儿,还有九族,甚至是十族。 同为岭南三忠之一的张家玉有个表弟名叫李郝思,李成栋找到李郝思时也挺奇怪的,不是有句话叫做打仗亲兄弟吗,李郝思这么年轻为啥没参加义军呢? 李郝思回答说自己参加了,且包括布置防守都有他的参与,不过自己怕死,后来又逃出来了。 李成栋一听眼睛一亮啊,便许诺给了他一大片田地,看他能否帮到大军什么忙把义军给灭了。 李郝思一听能得到田地,自己不是发了么,便很痛快的把自己表兄和无数同乡组成的义军给出卖了。 岭南三忠都是大明的精英,武备之事显然也很专业,他们将防御布置的密不透风,且还配备有火炮。 李郝思却为李成栋指明了一处义军防御的薄弱点,似乎是一条水渠,李成栋便沿着这条进攻路线一下便把起义军击溃了。 是役,又是一场血战,面对突入而来的清军,三个文弱书生战斗到了最后一滴血。 岭南三忠全部牺牲,义军兵败垂城,战后,李成栋虏获了他们的家小,其中便包括陈子壮的小妾赵氏。 陈子壮是万历四十七年的探花郎,还是崇祯帝的讲官。 崇祯帝称其为先生,从不直呼其名,对他很是尊敬。 这样一名贤臣,竟是死于鼠辈的出卖,然而在大同,在宣府,在北京城,在山海关,在江北,在许多地方,大明朝这样的鼠辈何其多也? 陈子壮通兵法,有文采,几乎出口成诗。 小时候的一年中秋,家人与友人一起赏月,奈何当晚却是个阴天,根本看不到月亮。 父亲的友人于是便叹息道:“天公今夜意如何,不放银灯照碧波?” 众人都赞叹词句妙极,却没想到年仅七岁的陈子壮摇了摇头,给人感觉他像是有话说。 众人眼光都投向了还没有桌子高的陈子壮,陈子壮也很是从容,信口便说接着友人的诗和道:‘待我明年游上苑,探花因便问嫦娥。’ 诗句一落,震惊了四座啊,可有感觉他这诗比骆宾王七岁时的‘鹅鹅鹅’还要强上一大截? 史上有两人在七岁所做的诗比七岁的骆宾王厉害,除了陈子壮,便是和骆宾王同时代的七岁女的那首《送兄》。 武后召见,令赋送兄诗,应声而就。 别路云初起,离亭叶正稀。 所嗟人异雁,不作一行归。 骆宾王七岁《咏鹅》稚气未脱,陈子壮七岁得空问嫦娥,志存高远,诙谐幽默。 而且日后陈子壮真的蟾宫高中,试问此等人才怎能庸庸碌碌一生? 他也真的成为了游园皇家上苑的探花郎,中了万历四十七年大考的一甲探花。 如果陈子壮不是生于忧患死于忧患,恐怕会续写明代第一才子杨慎那样的传奇吧? 然后说赵氏成为陈子壮的妾室以后,深受他的影响,奈何陈子壮兵败后,霸占她身子的却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寇:李成栋。 这两个男人的反差确实有点大,陈子壮的天纵英才,李成栋的庸俗不堪;陈子壮的为国而死,李成栋的卖国求荣。 陈子壮不止有才,还是一个男神级别的帅大叔,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李成栋的形象呢,怎一个惨不忍睹来形容? 大长鼻子,鞋拔子脸,须发虬张,形象比李逵强点儿不多,比黑猩猩也漂亮不到哪去。 一团粗粝的护胸毛和胳肢窝连成一片,并向身后匀速蔓延,都快长后背上去了,简直跟黑猩猩成精了似的。 而且最奥妙的是此君长了一双小眯缝眼儿,且还生得不咋对称,右眼高左眼低,一会儿一米六,一会儿一米七。 别以为言过其实,陈子壮和李成栋两人都留有画像的,喜欢动物的小朋友大可以度娘一下李成栋的绝代风骚。 古时候的画像就和美颜软件一样,多少得把人画得漂亮些,可见李成栋本人比惨不忍睹的画像还要惨不忍睹,而陈子壮则是帅到没朋友的类型。 很难想象赵氏如何适应这样的反差。 赵氏喜好诗文,为一代才女,叹服迷恋于陈子壮的才学和人格魅力,然而这个时代,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无法左右自己人生的赵氏,现实中只能违心侍奉一只兽人。 李成栋固然迷恋赵氏的风姿绰约,喜欢她的文静高雅和才貌双全,然而那些原本美好的东西反而害了她,让得她成为杀害自己爱人的凶手的禁脔。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人倒是红颜薄命,会否老天故意为难,让赵氏的命如此凄凉? 她有着绝色姿容和淡然不俗的气质,李成栋却更喜欢暴力粗俗的调调。 她的手臂或脖颈总会莫名出现许多伤痕,丫鬟和府中人等则无人敢问。 李成栋虽然宠爱她,却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 这样气质高贵,出尘脱俗的女子,任哪个男人都会珍之重之吧? 偏偏李成栋最喜欢折磨和亵渎她的高贵和脱俗。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三章 让你乱喊 让大雅屈身于大俗之下,李成栋获得了无尽的成就感。 这便苦了赵氏了,李成栋酗酒,又习惯打人,每当酒醉后,他便会晃荡荡如同猛兽一般踹开赵氏的卧房,将娇弱的她百般折磨一番。 府中人都不理解赵氏为何如此隐忍,渐渐从最初的同情怜悯,变为麻木不仁的漠视,甚至有人觉着她天生就是下贱的。 李元胤亦是很不理解,若赵氏对李成栋逆来顺受也便罢了,百般讨好也说得通,人们不理解的是赵氏正在为这段孽缘投入着自己的感情,她试图习惯起李成栋强加给她的一切,也试图让李成栋习惯起她。 可在许多人看来,赵氏想要改变李成栋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可笑。 有一天,李成栋酒后再次发狂,揪住赵氏把她扔到了床上,事后便跟只死猪一般睡着了,赵氏则带着满身的淤青,拖着虚浮不定的脚步走出了那间牢笼,坐在回廊下仰望残月如钩。 她的衣服很单薄,还有她淡而含泪的眼眸,残月正勾动着她的不堪回首,秋霜打在身上,使她瑟瑟发冷中环抱着双膝抽泣着低下了头。 广东有句俗语,同人不同命,她也曾天真无邪,也曾心性高洁,也有人爱过她、疼过她的。 待我明年游上苑,探花因便问嫦娥。 犹记陈郎七岁时技惊四座的这一句,赵氏似乎也想问问嫦娥,为何我有你那般美貌,却夜夜屈辱,日日蹉跎,就这样蹉跎一辈子以身饲虎吗? 李成栋虽然人称‘虎子’,却不是只虎,他就是一头猪。 思之怆然,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此刻躲在僻静处悄看美人垂泪的李元胤,蓦然动了恻隐,便是走过去隔着廊柱坐在了她的旁边,希翼能给予她宽慰。 “你就没想过要逃走吗?如果要逃,我可以帮你。” 两人静静坐了许久后,李元胤把忍住许久的话问了出来。 赵氏抱着双腿,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凄然笑看长夜虚空,抖着声音说: “国也已经亡了,家也已经没了,亲人都遭难了,我又能逃到哪里?” “那你便如此折磨自己?”李元胤有些欲言又止。 “被人折磨和自己折磨自己,又有何区别,还不是都一样的折磨,莫不如自己动手?”赵氏闭上了眼。 “义父的妻妾很多,和你有相似经历的也有,比如说邢氏,她跟李自成时,跟高杰时,都是作为正妻的,高杰被杀后,她便依托在义父身边,妾不是妾,外室不是外室的,落差比你从陈子壮身边到府中来要大得多。” 李元胤发现自己失语了,自己不该把她曾经也是陈子壮的妾室这件事说出来再伤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说,她们都很聪明,与义父之间的关系都是淡然处之的 ,而你......” 李元胤的语气相似在疏导一个不成器的孩子。 “你明明知道义父喜欢那样对你进行欺辱,为何还总往他身边凑?” 赵氏看向李元胤说:“元伯。”元伯是李元胤的字。 “元伯,我知道你想让我过得更好,如果我学聪明些,哪怕在提督府,日子也可能过得比现在更好。” 她顿了顿,鞠了一把泪,淡淡笑了。 “此身已死,此心已死,我的世界已经崩塌了,再好的生活,我也提不起一丝兴趣了。” “你太消极了!” “不,你错了,我只是不奢望再会有美好的生活,可并不代表我再没有自己的追求。” “自己的追求?” “对,追求......”赵氏咬着唇,语气坚定:“我只求余下光阴,能为秋涛先生续命,待完成他的遗愿,便下去陪他吧,也许那样......” 李元胤脑袋嗡的一声,万没想到,这个让人看不懂,看着让人生气,恨不得在她背后推她一把的女子,竟然是这样想的。 赵氏提起秋涛先生陈子壮,便是不由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要同我讲这些?”李元胤声音弱了下来,有些茫然,他坐在这,不过是想帮她,可这个女子竟把隐藏心底的,说出来可能会还得她更加凄苦的话说给自己听,而自己可是李成栋的义子啊。 若有若无的笑容浮现在赵氏脸上,她侧头看向李元胤,所答非问。 “很奇怪是吗?”赵氏没有抬头,只是侧脸埋在抱着膝盖的臂弯中看他。 或许是终于找到倾诉的对象,赵氏瞬间再次泪崩,抽着鼻子肩膀抖个不停,柔弱的她于环抱的膝间发出凄凉的声音。 李元胤只是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我知道你早就想要救我了,对吗?”哭泣了一阵,长喘了一阵,再次平复情绪的赵氏渐渐抬起头,泪眼看向李元胤,表情是淡淡的自嘲。 “嗯,如果你想,我会倾尽全力帮你逃出去。” “呵呵,谢谢了,不过我真的不会走,”赵氏很决绝,但是她还是对李元胤的回答感到欣慰。 “为什么?你就甘愿日复一日被他折磨,而不去反抗,你一个弱女子又能为陈子壮完成什么遗愿?” “反抗?你说的没错,陈子壮的遗愿便是要反抗,他想要存亡续绝,却被叛徒出卖,所以,我不忍,也舍不得再背叛他的,我要帮他,也要帮自己,为我的大明存亡续绝。” 赵氏用手背胡乱擦去脸颊的泪水,抽噎着笑道:“呵呵,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的身体不由我做主,可我也有心,我的心还在的。”赵氏指着自己心口,又愤然指向屋中,“不像屋子里睡成一头猪的那个人,他虽然活着,可是根本没有心。” “那你是在寻找时机,想杀了他为陈子壮报仇对吗?” “不,我要报的根本不是私仇,而是国仇。”赵氏遗憾地笑了,“还笑话我是个任人摆布的弱女子,不想元伯胸中竟然也只是这点格局。” 李元胤真被说得脸红,“那你的格局大,却又怎么能靠一己之力做到存亡续绝?” (本章完) 第二百零四章 可以给你做小老婆 不是还有你李元伯嘛,我怎么会是一个人,你我合作,把屋里贪睡的那头猪重新变成一头猛虎,放他回大明的山林去撕咬入侵的敌人。” 赵氏的语气,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不似平日表现的逆来顺受,其实她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李元胤私下在李成栋身边做的诸多努力,力图劝说他反正归明,赵氏又怎能看不到? 李元胤沉默了,他没想到赵氏以身饲虎,竟是为了完成亡夫的遗志和未亡人的一腔孤忠。 可她是个女子! 天下空有恁多大丈夫,为何让她一个女子来承担这些? 对呀,她是个女子,明清鼎革的岁月里,和那些文章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们比起来,更坚贞的似乎唯有这些女子。 武有秦良玉,张凤仪,白夫人,文有李香君,柳如是,还有赵氏,她们都是女子。 李元胤赫然发现一个现象,这些女子和大明那些没骨头的文武不同,她们是真的把礼义廉耻,忠孝节义的文章读进了心里。 赵氏婆娑的泪眼开始变得清幽,她挤干泪水凝聚心神遥望夜空。 “天上的星星很美,听说人的生前若是实现过伟大抱负,死后就会变成一颗闪亮的星星,永远照耀着大地。 秋涛先生没有实现他的抱负,想来也不会化作一颗星星吧?可如果我能帮他完成他的遗愿呢?那么等我死后,我是否就会和秋涛先生一起化作同一颗星星? 如果是那样,我和他,肯定永远都不会再分离,相伴到时间的尽头,笑看这世间的云卷云舒。” “所谓抱负理想,那到底是你的愿望,还是陈子壮的愿望?” “有什么分别吗?从我跟他南园初会的那天起,我们便发誓共此一心,永不分张。我陪他领兵抗清,策马卫国,他说我剑胆琴心,我赞他文词豪放,他填词,我和琴,他杀敌,我助威。” 赵氏的目光继续停留在缥缈虚空,李元胤听她谈及陈子壮时思绪如潮,满心眷恋,不觉有些尴尬。 “我是义父的养子,你为何在我面前说起这些?”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们,是同一类人,你是不会为了愚孝而忘记自己的赤胆忠心,你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必须要做什么。” “你是说我只是义父的养子,于身份来说和你是同类人?”李元胤故意装作听不懂她的话。 赵氏冷眼看他,“世俗尊卑在你眼里有那么重要吗,元伯,还是你觉着我只是一个妾的身份不配和你共谋光复山河的大计?” “我还是想问,你为秋涛先生这么做,究竟是因为爱他,还是爱国。” “元伯,你真的不懂什么是爱吗?我和他南园初会一见钟情,我爱他,其中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爱国,我爱他的才高八斗、刚正不阿,爱他的一腔孤忠,爱他敢对抗魏忠贤,敢对抗大清国。” “我爱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李元伯,如果你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爱,那么我告诉你,爱就是值得...... 陈子壮就是值得我用心去爱的人,大明就是值得我用性命去爱的国,这些都是值得的爱。” “我可以和他闲来一起读书,弹琴,赏花和诗,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他未竟的事业我愿意为他完成,哪怕玷污此身,也绝不辜负此生。” 这个女人,还有她的一番肺腑,让李元胤由衷佩服,虽然自己以前对她是那样的鄙夷,甚至还有高高在上的怜悯,可听她一席话,让得李元胤自惭形秽。 “那你对我义父是怎么看的,他又对你怎样?”李元胤锲而不舍,因为他知道李成栋虽然有些变态,可应该也是喜欢她的。 李元胤虽然必须要劝说李成栋归明,可他不想因为这件事成功以后赵氏的离去让李成栋伤心,虽然在聆听赵氏狼狈屈辱的一幕时,他也曾发心要帮她逃离。 在爱和同情之间,李元胤的心是矛盾的。 “你觉着呢?”赵氏反问。 “你刚刚提到身份,秋涛先生走后,我在这里所获得的的身份无论贵贱都已经无所谓了,可你知道我的名字吗?你不知道,这件事说来不大,可偌大一个提督府,阖府上下,谁又能像秋涛先生曾经那样愿意给我一个贱妾起名为‘玉乔’,而不是只随便叫我一声赵氏?” 身为贱妾,真的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吗?也很常见的,其实这点上,也有些难为李成栋了,饶是李成栋想给赵氏起名,他也不认识字啊。 赵氏怆然一笑,“呵呵,我在你们家,真的连个名字都不配拥有,还谈什么对我怎样,就算给我金屋银屋,谁又尊重过我这颗心? 没错,我是贱妾,我是个女人,可我首先是个人,我也有心,我也想为重整破碎山河尽一份自己的责任,哪怕最后粉身碎骨的是我。” 赵氏的话让李元胤感触良多,让他在脑海里咀嚼了许多天。 那次谈话,他和赵氏都向对方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心中设想,看如何能够让李成栋回头。 自那以后,他们一个明,一个暗,经常在李成栋耳边说大明的好,说大清的坏。 尤其多尔衮派来佟养甲任广东总督,让李成栋做广东总督的希望落空后,两人的游说便更是愈加频繁。 她们二人还商议了写信给天浪,也就是天浪在柳州接到的那封。 虽然天浪带兵来到广东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可江西金声桓的反戈,让赵氏和李元胤二人看到了希望将近。 就在今天,李元胤感觉自己就快成功了,可最后时刻李成栋依然选择把沙子埋在头上,做一只鸵鸟。 李元胤只好找到赵氏,让赵氏再对李成栋吹一吹枕边风。 赵氏听到李元胤的话后,款款来到李成栋的书房。 李成栋的书房是有些特别的,他不同于别人,在书房里放着书籍和文房四宝。 他不识字、不看书,若是有书也只能赵氏在看,但是赵氏也没时间看书,她的时间几乎全被李成栋永远也填不满的欲望塞满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五章 没听过鬼扯吗 李成栋的书房大概只有古玩和玉器瓷器之类的,现在话说大概可以称作展览馆,对于价值连城的东西,他还喜欢每天都过一次目的,同时也相当是过一次数。 他自己鸡贼,便也担心别人把自己宝贝给偷去了。 此时的李成栋正左手拿着一个据说是武则天的尿罐儿,右手拿着个彭祖的痰盂把玩着。 左手的尿罐其实就是一个带花纹的陶罐,不过有人说这是耀州瓷,他便信了。 女皇武瞾用不用陶罐撒尿先不说,横竖明白人一直想对他说又不好打击他,就算真是耀州瓷,那品种也是宋代才出现滴。 他右手的痰盂到还真很幸运的是一件瓷器,不过是曾经不小心打碎过的,被好心人给粘住了,大体恢复了原样。 而且人家好心人指着上面碎裂的纹理对李成栋说这绝逼就是哥窑的特点,儿子糊弄。 于是乎他便也相信这个必须是彭祖吐痰吐了八百年的东西,真的儿子糊弄,这绝对是个宝贝。 宋代五大名窑他俩手一边儿一个,李成栋心中很骄傲啊。 赵氏盈盈推开房门站在他面前,李成栋先是心头一阵抽搐,感觉有点儿发虚,而且还虚得上了头。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不胜酒力的赵氏小娘子晕了过去,他也晕了过去。 吃过早饭,赵氏又款款而来,李成栋心里喃喃:这尼玛不是来见我的,这特么是来杀我滴呀。 李成栋不觉放下了尿罐儿,看着赵氏强撑出一副笑脸示威道: “还是俗话说得好啊,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被耕坏的地呀。” 赵氏那脸晕朝霞,腮凝晚翠的小样儿,欲语还休。 那丰盈水嫩的肌肤,那柔弱无骨的身段儿,简直了,什么叫做修短合度,哪儿叫做秾纤得衷。 可谓我见犹怜,不比昭君逊色。宛若汉家仙子,当是文成再生。 李成栋当然不会什么太好的形容,他只是觉得这个赵氏特别有韵味,有一种所有女人都无法比拟的让人心炫神迷的魅惑力。 赵氏美则美矣,其实魅惑呀什么的,更多是他的体虚之症产生的幻觉。 赵氏微步盈盈地走向李成栋,被她那秋水一般的眸子照射之下,李成栋被打回了原形,回归了本性...... 清纱窗割裂了金色的阳光,阳光被从纱窗的缝隙中钻入书房。 李成栋热得喘不过气来,抓起一把蒲扇放在赵氏手中,命她替自己扇风。 斜靠在罗汉床上袒露着肥嘟嘟的大肚腩,感觉有几番凉意袭来,李成栋怡然了,晃着脑袋,哼起俗不可耐的曲调。 面前原本摆放的很规矩的书案都被他推到对面的墙壁上去了,那书案留下了两道刺耳且漫长的痕迹。 透过清纱窗,天空有一股血红色的云团被强风轰击着,赵氏凄然失神,不觉,放缓了扇扇子的力道。 李成栋冷着脸抢过她手里的扇子,撕拉一下,扇柄将赵氏攥得通红的手掌划出两道白痕。 他将自己胖大的身躯摔进对面一张滕竹椅子里,喘着粗气继续赌气似的扇风,不去理会揉着手心颤抖着啜泣的赵氏。 两行清泪酝酿着,经由赵氏修圆的耳轮直直滑落,滴答在狼藉的书案上。 总是这样的,往往一件小事,李成栋便会突然发飙。 赵氏却只能默默忍受,可是手心的血不能一直的流。 她拿出手帕,把自己满心的委屈一下一下擦干。 被拭去的是自尊,是卑贱的命运,还有午夜惊梦的不堪回首。 用缠着手帕的手拭去泪痕,轻手抿了抿散乱在耳边的乱发,整整齐齐的别在耳后。 赵氏看向李成栋重新整理了笑容,落叶梨花般的笑容,看上去是那样的可怜。 李成栋邪魅地眛了一眼,一扬手,指挥她帮着自己一块儿数钱。 那钱是放在一个个古董架后面的一箱箱的金子,所有箱子中最上面的一只都被打开着,远远看着都满是令人迷醉的色彩。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手指着钱箱一点点数着到底有多少箱金子。 “老爷,记得听你说过书房里的这些金子全都是丁魁楚的?” 赵氏似若不经意地问道,若不经意地抬眼观察李成栋的表情。 李成栋匪里匪气地揽着赵氏的腰肢,嘴角傲然上扬。 “不,你说错了,这些东西不是丁魁楚的,而是老爷我的,它们只是曾经是丁魁楚的,又或者说是丁魁楚本就该把这些都搜刮了来,然后再白送给老爷我......” 李成栋又捻着胡须微眯着满是鱼尾纹的细眼睛,一上一下邪魅地笑着,别问他为啥笑起来一上一下,他俩眼睛不是一高一低嘛。 李成栋一拍大腿啧啧称赞道,“哦,对了,啧啧,还有他的那些女眷,尤其是他的三女儿,那两条白皙的大长腿,真是神品啊。” 随后好像害怕赵氏吃味,换了个口气道:“不过她还是不如你,至少身子骨太弱了。” 撩上赵氏一眼,赵氏仍一脸含笑,李成栋又道: “要不然等她的伤病好了以后,老爷我带她来见你,你们也好相伴做对儿姐妹?” 赵氏实在不想听他另有所指的话题,莫衷一是地欣喜道: “哦,原来那位姐妹便是丁魁楚的三女儿。” “你们见过?” “嗯,昨日还见过。” “那你们都说什么了,她的伤好的怎样了?” 见赵氏不好回答,李成栋突然发飙哼声道: “哼,这个贱女人,难不成伤好了还继续装病,她是不是已经因她爹的死,恨上老爷我了?” 你说你都把人爹给杀了,抢来了人家现在才想起来人家是否会恨你? “不,不会,”赵氏替丁三小姐解释道: “她怎么会恨您呢,她昨天还说呢,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她算是认贼作父了,丁魁楚身为大明的两广总督,却在关键时刻叛国,本来便是罪不可恕,老爷杀他未为不可。” “是吗,她果真这么说?”李成栋有些将信将疑,“可你别忘了,老爷我说起来也是叛臣。”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六章 催促他快跑 赵氏早知他会这么问,便笃定说道:“老爷和他不一样,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早晚是要为大明献上敌酋首级的。” 李成栋眉峰一弯,眼睛眯得更似一条线了,他装逼时敢这么想,喝大了敢这么想,做梦都没想过真可以这么做,便是呵呵了一声转移话题。 “丁魁楚曾经有拥立永历皇帝登基之功,却在老爷要进攻之前投降了,还连送了我肇庆和梧州两座城池。我也因为有了丁魁楚提供情报,才接连取胜,直至把永历皇帝打得携着家眷和臣属逃往了广西的梧州。” 李成栋谈起丁魁楚那个死人,根本就是戏谑的表情。 “嗨,本来我还应该感谢他的,可你知道他有多可笑吗?他放着大明的两广总督不当了,居然跑到我一个总兵面前讨要大清朝的两广总督。你说他脑袋是不是被门弓子抽坏了呀?” 赵氏低语附和道:“嗯,的确抽得不轻,丁魁楚之死,的确罪有应得。” 李成栋把嘴一撇,“就是呗,老爷我要是能弄到两广总督的顶子,还能留给他?我自己还想戴呢。” “丁魁楚,”赵氏声音冷冷,她再也不似予取予求的乖顺,她的目光冷厉,念出丁魁楚的名字时,都像是拿着刀子宰割这个贼人的肉。 “老爷这件事情做的真漂亮,不但得了丁魁楚从明朝运来的四十船黄金,还霸占了她的五个妻妾,六个儿媳和四个女儿,他既然敢豁出老脸背叛大明,就应该想到自己一定会遭到现世报。” 不过李成栋在听到赵氏的夸赞后,却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和她发脾气。 其实除了有些阴暗变态的心里,平日里李成栋倒还是很疼她的,对于她的许多话都能听得进去,即使是不入耳,他也不恼。 此时的李成栋听到了赵氏的夸赞以后,先是一张肥嘟嘟的老脸僵滞了一下,随即又嘚瑟瑟的灿烂成一朵菊花。 每每想到丁魁楚辛苦了一辈子,却是为了他李成栋攒下了四十船的黄金和十五个妻女,哪怕赵氏的话说的再难听一点儿,哪怕他自己也是个叛徒,他也总会情不自禁露出一副玩味的笑容。 那笑容才真是得了大便宜才会有的心态,丁魁楚求仁得仁,的确死得活该,而且还有些苦逼。 “呵呵,宝贝,你说的对,只不过他家里的十五个妻女,虽然也都是极美,却也只有他的三女儿才勉强能和你比。” 看到赵氏脸色冷落,李成栋还以为她有些醋味,忙又急中生智道: “不过她也只是好在那一双大长腿......” 李成栋越说越不靠谱,赵氏则是泼了他一头冷水。 “老爷还谈这些作甚,丁魁楚的确该死,可老爷的手段,终究是引起了多尔衮的巨大不满。” 这话倒是实在,多尔衮不是傻子,当初李成栋因实力不济还贪攻冒进,便是四处封官许愿。 “摄政王既然兑现不了给丁魁楚一个总督的承诺,那么某便杀了丁魁楚,为大清绝了后患,某有什么错?” “老爷没有错,是多尔衮觉着你有错,如此一来,今后的日子怕是要如履薄冰了,以多尔衮的记仇,你摆他一道,愚弄了他,从提督任上再进一步是不能够了,不被他找茬清算掉,便是难得。” 李成栋鼻子一哼,“哼,要不然他试试,我李虎子也不是好欺负的。我从江左杀到福建,从福建杀到广东,为大清除灭两帝,不费他一兵一卒,他竟这样对某,总有一天......” 想起了金声桓和王得仁在江西做下的事儿,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便是欲言又止。 “嗨,不提那些了,老爷,你夺了丁魁楚那四十船黄金,连这小小的书房都只能装下一部分,其余则被你埋进了后花园,仅仅这些,便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不如收手算了,别再想什么加官进爵了。” 李成栋不乐意了,“凭什么不想,某位大清除灭两帝,封王都是某应得的。” 赵氏不易察觉的笑了笑,“老爷的功劳的确够得上封王了,不过妾身以为,老爷真正气到多尔衮的地方并非杀了一个丁魁楚。” “不是某杀丁魁楚让他背锅的事儿,那还能是什么?” 赵氏向周围的箱子指了指,“便是因老爷拥有的这些金子。” “金子?那是我的!” “对,是老爷的,可老爷岂会不知,多尔衮、多铎和阿济格这些人的贪心,要比你打上不止十倍百倍。” “凭什么,那是我的!”李成栋继续腔调,铁定死抓着不放,谁动跟谁急。 “正是老爷不肯把丁魁楚的黄金拿出来共享,把其中大半献给摄政王,或是豫亲王,才引得多尔衮多铎那些饿狼们的极度不满,故而他们才把佟养甲派过来折腾老爷。” 李成栋一拍剃青瓦亮的脑门,他豁然悟了! 便是眼瞳碎裂开金光,推开赵氏起身。 “对呀,是四十船金子出了问题,是杀了丁魁楚出了问题,可孔有德也把刘承胤给杀了,为什么不见有个大清的亲王下来管他呀?为何单单派佟养甲来管我?” “而且孔有德杀了刘承胤后,抢来的金银不比我少,抢来的女人却更多。” 刚刚赵氏说的是实话,而接下来,她还要说假话。 “老爷抢的金银美女也好,杀了丁魁楚也罢,都只是多尔衮迁怒于你的借口,他们之所以找借口,是因为以老爷你除灭两帝的功勋,足够升做汉军亲王,而他们打心底里没有想过要给你升官。” 赵氏说话时,似乎也带着情绪,像是对李成栋遭受的不公颇为愤慨。 “清廷觉着天下基本初定了,他们削番还来不及,都到了鸟尽弓藏的时候了,如何还会升老爷做亲王?” “哎呀,哎呀呀呀呀,精辟呀!” 李成栋甚至想抽自己几个耳光,明明他家的一个爱妾能看透的东西,自己这个武功盖世的大英雄居然没看出来,他激动地双手捧着赵氏的肩膀。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七章 你就是一暴君 李成栋捧着赵氏肩膀激动道:“宝贝儿,你说的对呀,以前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以老爷的睿智神武,肯定想过的,只是没确定罢了。不公老爷还应该想到的是,此时你已经成了清廷必杀的目标之一了,他们派佟养甲过来,不是为了监视你,而是要像他们派去江西的官员那样,找金声桓和王得仁的各种麻烦。” 李成栋瞳孔缩了缩,赵氏语调又抬高了几分。 “金声桓不是真心相反,他是被狗官们欺压太甚,是被逼反的。佟养甲便是抱着这样目的来到广东,处处刁难你,压榨你,逼反你,然后给你扣上抄家灭门的罪名。” 赵氏峨眉紧蹙,目光带着幽怨和不甘,那似乎真的是替李成栋不甘。 第二日,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话题。 “老爷,早做打算吧,总督的位置根本不要想了,多尔衮绝对不可能给你,你只会在广东提督的位置上做到死,除非你愿意甘于人下,又不肯像金声桓、王得仁那样受欺负之后一跳脚干脆反了。” “那又怎样,如果我甘愿做广东提督一辈子的话?” “那您的一辈子可就缩短了,以为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其实不过是被多尔衮温水煮青蛙,当你发觉了危险想要求生的时候,却已无法逃脱了。” 第三日,还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话题。 “佟养甲欺人太甚,某在政事上根本插不上手!” “老爷,便是如此,你早该有心理准备的。” 何止有心理准备呀,佟养甲把持权力已非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李成栋是被赵氏挑起了愤怒的小火苗。 “如此说来,就算某把一半黄金分给那帮杀才也不行吗?” 赵氏笑得戏谑,“呵呵,老爷,如果当时丁魁楚这么说,说他把黄金分你一半儿,你会答应吗?” 李成栋摇头,“凭啥,那都是我的。” “就是吗,多尔衮杀了你,你的一切,包括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还不是都会落到他的手里,何必由你来送?” 第四日,“老爷,当佟养甲来广州以后,其实你的死期便是注定了。” “嗨,这可怎么处?老爷我经历了大藤峡口一败后,损兵折将不说,还成了永历皇帝的对头,如今又得罪了多尔衮,怕是已经舅舅不疼,姥姥不爱啦。” “老爷怎么反过来说这话。” “说反了吗,没有啊?” “你兵败大藤峡口,是避免了明军两面受敌的窘境,否则你的兵锋将直抵桂林城,所以你的兵败对大明来说是帮了他们,而不是害了他们。” 李成栋又一拍脑门,“对呀,说的没错,原来我才是大明朝的功臣啊!可那又怎样,虽然我是功臣,可他们并不知道啊。” “那又怎样?老爷想想,大顺军旧部如今在大明朝廷各个混得风生水起,你说他们会不想到你,不想到你的好处? 据说高必正、郝永忠都几乎和天子称兄道弟了,这在清廷,你能想象一位汉臣和多尔衮或是顺治小皇帝称兄道弟的景象吗?” 李成栋摇头,“多尔衮不可能和谁称兄道弟,倒是有俩和皇太后关系不错的汉臣,不过已然都被多尔衮打发出庙堂了。” 他说的是范文成和洪承畴,不过赵氏显然不关心那二位因多尔衮泛酸,被打发到哪儿去坐冷板凳的故事。 “哎,你说永历皇帝真的和高一功、郝摇旗好到这般程度了?” “老爷可以从别人口中问问这事儿,我也是听元伯他们几人说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你在清廷只是多余的,可你在大明朝,却是不可或缺的,我断定如果你现在归顺大明,至少可以获得一个国公的封爵。” “国公?呵呵,那也不错呀,可为什么不能是亲王呢?”这货忒不要脸,还亲王,天浪把皇位让给你得了呗? “老爷,你除灭两帝,是够封王,可你那是在清廷的立功,你又没有除灭清廷的两帝,永历皇帝凭什么给你封王?” “嗯,那倒也是。” “还有,”赵氏继续劝道:“如果老爷继续安于现状,恐怕不等多尔衮对付你,大明那边儿也要对付你了,而此时的态势你再看,如今江西、福建都已经有很多明朝的旧臣、遗民和百姓起义了。 三顺王多么不可一世,也摆在了永历皇帝手下,全州之战一溃数百里,明军目前正在收复湖广失地,老爷,人常说胡无百年之运,而今永历朝大有中兴气象,可老爷所处之地则犹如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有倾覆之忧。” 赵氏和李元胤一个负责劝,一个负责骗,李元胤作为主管李成栋耳目的负责人,在传达给赵氏和李成栋情报时,只选贵的,不选对的。 如同现今西方讲求政治正确的毒媒体一样蛊惑大众,他把个如日中天的大清朝说成了风雨飘摇,把各地起义的趋势放大了无数倍,好似再过几个月,人家多尔衮和小福临便是连北京城都待不下去,会被打出关外了。 “老爷,您还没看出来么,咱们已经处于大明势力的包围之中了,你还为一个自身难保,却还随时准备踢走你的清廷尽什么忠、守什么孝?” “嘁,想得倒美,老爷我连自己爹妈都没守过孝,他多尔衮算个球啊?” 赵氏点头,“那些都不打紧,只是天下大势至于斯,清廷要灭你,周围又都重新变回大明的势力,老爷何不趁机名利双收,归顺大明?” “归顺大明就能名利双收啦?”李成栋有点儿懵,要是和赵氏再聊几天,他都快被忽悠瘸了。 而李元胤和赵氏剪取的这些情报也有一定的真实性,饶是李成栋经过多方印证,也不能说人家是在忽悠自己。 孔有德难道败得不够惨吗?江西难道没有反吗?清军把郑成功从福建赶走了吗? 全都没有啊,也只有赵氏和李元胤这样的亲人,才敢在自己面前讲真话呀。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八章 一起去西山 当然是名利双收了老爷,归顺大明,不禁可以避免所有危险,天下人还会把老爷你看做是手持长缨,力挽狂澜、匡扶社稷的大英雄。 你将和江西、湖广、福建的反清势力一道驱除鞑虏,以老爷的天纵英才,必然会走在所有反清势力的前面,带领他们,为汉家社稷夺回一块大大的疆土,岂非建立了不世之功,封妻荫子又岂是难事?” 李成栋顿觉自身形象高大了不少,似有有点儿胖了,甚至有些想要摆个炫酷造型的冲动,不过接下来他的话却有些跌眼镜了,“宝贝,喂,你慢点说,说些我听得懂的。” 尼玛是白废话了,这厮没听明白,赵氏的一番描述,自己的形象是高大了,可不知道是怎么高大起来的。 “妾身是说,眼下正是投靠大明的最佳时机,”赵氏激动道,李成栋却是直摇头,“不不不,这件事某也有考虑过的,只不过刚刚胤儿劝我时我都没有同他直说。” “哦,老爷什么事情没有直说?” 李成栋皱皱鼻子,很有些犯难。 “我已经知道现在多尔衮很难再容下我了,可是投靠大明也会遇到新问题的,人人都知道是我李成栋除灭两帝,夺下大明三省的疆土白送给大清。 多尔衮不想赏我不要紧,毕竟如你前日说的那样,被杀的两帝和夺下的三省都不是大清的,可那都是他们是大明的啊,我若投降,岂不更是找死? 让某背着这些现成的罪状去投降大明,见到永历皇帝,某的玻璃心会很忐忑滴。” 赵氏也语塞了,第一次发现李成栋不是蠢人,自己唬了他这些话竟然把这茬儿给忘了,这家伙在大明也是有案底的呀,他是网逃啊。 仅仅嘉定第一次屠城,他便屠杀奸淫了三万嘉定百姓,当地妇女惨遭摧残,但凡有抵抗,便用长钉把妇女的双手钉在门板上再实施奸淫。 劫掠财物更是见人就喊“蛮子献宝,”而后随手便是一刀。 抢得金银便是雀跃而去,但凡被抢者拿不出财物,必被砍上三刀方才罢休。 史载嘉定三屠的画面,“刀声割然,遍于远近。乞命之声,嘈杂如市。” 李成栋不过以麾下仅有的五千兵马,便制造了如此之大的杀业,遗臭万年不说,仅仅五千杂兵竟抢夺了嘉定百姓三百大船的财物。 第一次屠城的借口是他弟弟被杀。 第一次屠城后,又被当地义军反击,李成栋进行二次屠城,再次屠杀数万。 而后明军一位叫做吴之番的将军率余部反击,杀得五千李成栋部败逃,反扑后,击败了吴之番,又进行了第三次屠杀,杀人两万。 城池被屠杀反复三次,尸体堰塞了河流,这便是臭名昭彰的嘉定三屠。 李成栋不懂学问是真,却是一个在沙场和官场上混迹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刀山火海都砍烧不透的滚刀肉,早已经成精了。 可赵氏若没有立即拿出好的对策,她和李元胤此前的所有努力几乎都一定会前功尽弃的。 有幸赵氏娇娘学富五车,对****和仇杀的故事也是信手拈来,她便立刻反问李成栋: “老爷,人都知道是你除灭两帝,可你又是否知道自己除灭两帝之后,除了多尔衮以外,还有谁是最高兴的?” “嗯......”李成栋犹豫片刻终于找到了答案:“那肯定是顺治小皇帝了。” “不,老爷说错了,除了多尔衮之外,最高兴的其实就是永历皇帝,因为你杀的那两位可都是在和他争夺皇位正统的。” 李成栋眸子一闪,深深看了赵氏一眼,回头目光又移向虚空,神情中多了几丝猜度,半晌才肯定的点头。 “是了,正是,没有我李成栋,他朱由榔还未必有机会登基大宝呢,哈哈哈,他该感谢我这个贵人啊,我其实才是他永历朝的功臣啊!” 只是高兴片刻后,李成栋的目光又一沉,有些患得患失地低语道: “只是某还是多铎占据南直隶和浙江时的开路先锋,某三屠嘉定,又随多铎于福建招降了郑芝龙,为朝廷占据大半福建。 至于广东的占领更是完全出自我一人之手,我夺取了大明的三个布政司,变成了大清的三个省,你别跟我说朱由榔连这也不会在意?” 赵氏甜甜一笑,目光顺遂地看向李成栋,并且轻柔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在不在意,试一试便知道了。” 事毕之后的旖旎还未消散,赵氏的动作和话语又让人遐想。 从没有被她如此多情的目光侵袭过的李成栋不由的周身一漾,心头有种莫名的情愫翻涌起来。 不管怎样病态,李成栋到底还是对这个甘于消受,从来抿着嘴从不说一句求饶的美丽且坚强的女人有着别样的情。 此前他还不确定这情的含义,可刚刚被她初次用如水的眼眸深情地电了一眼之后,他确信了他早已经对她动了情,并且早已深深爱上了她。 这是他几十年的冰火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和她的过去与未来,一定是可以让他换发青春的令人狂热的经历。 李成栋再次想入非非起来。 赵氏笑盈盈,用她暖暖弱弱的小手把李成栋的大手固定在一处,“老爷先别急,咱们还是先说说这件事也不迟。” 李成栋喉头咽了几咽,“呃......好,那便先说说回大明朝封侯拜相的事儿。” “老爷怕永历帝怪罪您夺了大明的三个布政司,可退一万步讲,这三省毕竟不是您从他手中夺取的,严格的说,你不是针对他,所以想要翻转并非没有办法。” “连着一点你也有办法?”李成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比如说,老爷若是归顺了大明,你便要在大明的朝堂坦诚公开你的过去,说你这么做虽然错了,但为了效忠永历帝你甘愿负荆请罪,来到他面前领罚。 而你放弃鞑子的官职投降大明,就是为了效忠永历皇帝,且你也只对永历帝一个人忠心。”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吟鞭东指即天涯 这......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儿太谄媚了?老爷我不要面子的吗?而且万一朱由榔不吃这一套,那某岂不是热脸贴冷屁股?” “不,当然不会,他一定会喜欢的,他这个人在庙堂之上,从不以善恶和才德来辨别和丈量自己与大臣之间的距离,他只宠信那些只效忠于他一个人的大臣,不管这个大臣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怎么可能,”李成栋当然不信,接连摇头。 “事实便是如此,永历朝有老爷的耳目,胤儿不是经常把情报汇总给你嘛,那些情报妾身也看过,皇上自诛杀了马吉翔后,便是最宠信侯性,庞天寿,高必正和郝永忠这些人。 对,还有何腾蛟和他的楚党,他还力排众议,扶植楚党要员,现任湖南巡抚堵胤锡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而这些人全都能力平平,与老爷的文武双全根本没法比拟,可皇上为何重用这些人? 比如贪财好色的侯性,便是因被王太后认作了义子,成了皇上的御弟,大顺军余部在军中势力占据主导时,他鼎力支持皇权,从此成为天子驾前第一宠臣。 还有庞天寿,便是诛杀马吉翔时,果断出卖同党,和侯性一起站在了皇上一边,从此所谓的阉党三贱客,变成了双贱客。 高必正徒有匹夫之勇,毫无心机,容易被皇上操控。 何腾蛟名为首辅,实则不过是皇上的应声虫,在均田令颁布时,在皇上肃清官场排除异己时为他站台。 这些人之所以获得皇上宠信,不过如此简单而已,老爷一旦反清归明,做得只能比这等人还要好!” 这一次谈话的深入是李成栋没想到的,他真的动摇了,只是这所有反戈清廷投向明朝的理由固然充分,都无法消除李成栋心中最大的顾虑。 他忧心忡忡叹息一声,“某也知道当下改旗易帜,是最佳时机,奈何家小尚在多铎手里掐着,一旦造反,以多铎的心狠手辣,某老家松江全家百口性命置于何地?是必定会遭受抄家灭族之祸的呀!” 看到李成栋畏首畏尾百般顾虑,赵氏心中好生凄凉,狗熊总会把自身的怯懦和无能解释为一句身不由己。 而如陈子壮那般英雄,拼的全家玉碎,也绝无向仇敌低头的可能。 赵氏还是只能把话藏在心里,继续假笑着好言好语对他。 “老爷,大帅,你爱你的家人吗?” “当然啦。” 赵氏心中鄙夷,你爱个鬼,既然那么爱自己家的妻儿,何故征战在外抢掠的妇女,和为你生下的孩子比家里的还多? 她却又蹙眉问道:“那么老爷爱妾身么?” “当然爱了,爱的不得了。” “老爷是爱妾身多一些呢,还是爱松江百口家人多一些?” “何故问这等蠢话,宝贝儿,你不也是某的家人吗?” 赵氏摇了摇头,李成栋愣了,“怎么,难道某说错了,原来你从未把自己当成某的家人?” “不,妾身的确是你的家人,是你的爱人,也正是如此,妾身才喟叹老爷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可怜你不能放弃所爱,您却不知,这人心所爱,怎能系于一人一家?” “啥意思?说些老爷我能听得懂的。” “听不懂吗,妾身说的是,这男儿志可吞四海,妇人之仁贻笑大方。疾风之下知劲草,岁寒松柏,大节不夺。这些道理难道你真的不懂吗?” “大节不夺?”李成栋像是自问。 “可这大节,我已经没有了,我已经失了臣节,不再是大丈夫,我已经背叛了国家呀,还是两次,第一次造反,第二次投敌。” “还没有,老爷,妾身今日叫老爷一声夫君,你在妾身心里,从没有背叛过谁。 而且夫君之勇武,实乃举世无双,你不比任何大英雄要差,故而妾身才甘心以全部身心侍奉你。” 李成栋有些飘,抖着肩膀顾盼自雄道:“原来某的形象在你心里竟这般高大!” “当然了,夫君,大时代来了,而你是最有本事的人,以你的能力和能量,自当纵横天下,高举义旗,做一个以苍生存续为己任,名垂青史的大英雄。” “......” 李成栋没有说话,只是深情地看着突然变得倔强的赵氏,赵氏当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咬了咬嘴唇,声音肃杀而决然道: “如果夫君不能割爱,不忍举义之下,爱人沦入敌手,那么妾身绝不会成为夫君的羁绊,妾身请先死于夫君身前,以成夫君胸中大志。” 话音刚落,就见赵氏跳出李成栋的怀抱,挺身冲向了那对面的一堵白墙,李成栋根本猝不及防,呆愣着看发生的一切。 白墙如雪,似有梅花点点,傲立霜枝,李成栋怎么也没想到赵氏竟会突然对他死谏,为了他李成栋的涅槃,祭献了她自己的生命。 “哎呀!不要!”李成栋终于反应了过来跳脚,这一声阻拦已是迟了,赵氏倒下了,却不知是否有人会为她站起。 “想我李成栋,竟然不如一个妇人啊!” 跪在地上,收了痞气只剩下哽咽的李成栋扑了上去。 “这这......这可怎生是好?你如此这般,究竟是为何呀?” 李成栋怀抱着奄奄一息的赵氏,泣断肝肠。 赵氏气息奄奄,勉强睁开水眸看向李成栋,手臂虚弱地想要抬起,却未能抬起。 “夫君,你是妾身心中的大英雄,我以为你是楚霸王,因此,我便要做死在你怀里的虞姬。” “宝贝!你说什么呢?你为什么要死啊,这样便死了,你我且不都赔了吗? 可能你真的是我的虞姬,可我李成栋,却未必会是楚霸王啊!还有,弱弱问你一句,楚霸王某听过,可虞姬又是谁呀?” 赵氏泪奔啊,真想站起来狠狠掐死他,然后自己再死,可是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不,我相信你就是,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确信你必定会是我的楚霸王,所以,我真的不吝惜用自己的生命激励你,你,李成栋,天生就该名垂青史。”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落花梦同归 我名垂青史?那你呢?你为什么做得这么绝呀!” 赵氏渐渐垂头,气息愈来愈弱,口中呢喃道: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大丈夫之爱在于天下,切勿蹉跎! 夫君,我会在天上,留一颗星星等你一起。” 最后的一句话,赵氏根本不是在看李成栋,而是微笑着尽力凝聚碎裂的失去焦距的双眸猛抬起头,定定地看向虚空。 那里,应该会有一脸温笑的陈子壮在等着自己吧?野望中那颗星星,就应该是属于她们的吧? 陈子壮,陈集生,你是否在那边等我?可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人们都称你为广州古八贤,与韩愈、张九龄、狄青、文天祥齐名。 然而能让我心动的,不是你的煊赫声名,而是你敢于不惧权势,脱下乌沙同魏忠贤、马世英、阮大铖两代朝堂中的奸佞死磕到底的勇气; 还有你明知不可为,分明已经回乡隐居了却还要带领乡亲为保卫大明与清军殊死一搏的勇敢。 那是明知必死无疑的选择,但是你仍然做了。 陈子状,陈集生,如果有幸,我们能做同一颗星星吗? 你看看今日的我,是不是也在做着和你一样的人?虽然我不能像你一样当庭辱骂魏忠贤,也不可能带兵同清军去作战。 呵呵,是啊,我的方式很卑微,也很悲惨,虽然我的人生只是卑贱到尘埃里的故事,但是我相信我做到了。 虽然日后也可能被人唾骂说我没节操吧,我是屈辱,但我没有苟活,此后的天下人,无论怎么说我,都应该绝对不会说我没有骨气吧? 呵呵,想这些作甚?管他呢,人们甚至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没人知道我的名字,那是你给我起的名字:赵玉乔,这名字很美,跟我们的爱情一样。 我只可怜我的家国,如你一般的好男儿毕竟太少,庙堂之上高谈论阔,帷幄之中谋划私利者居多。 可那是别人,我管不到,我只盼望有一天,男人们争夺天下的战争中,不再摧毁我的家园,男人的战争不再需要牺牲女人?我想到那时,我才会开心的笑吧...... 梨花戚戚,修竹沙哑,一园幽兰,是书案上画了一半的白卷,那画卷是赵氏的,没画完的部分垂在书案下,无力的低垂着,却是微笑着,因为这一部分,将由艳红的颜色替代,那是她的血,是我皇明的残血。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大明亿万男儿中,我敬赵氏是条汉子。 无尽虚空里,赵氏伸手想要触摸远处的亮光。 记忆如影,亮光里边有孩童时期被我稚嫩的小手插成各种花式的狗尾草,有我及笄时父母辛苦多年为我攒成的红嫁妆。 还有那红盖头,只是至今都没有戴上。 是刀光剑影,是烧毁了的黑瓦白墙。 男人们争夺天下,眼里却没有我的家乡。 我的世界碎了,最后一撇里再不见我的亲人,只带走了一件花衣裳。 白色的衣裳洒满殷红的梅花瓣,伴随着过去的记忆,我笑了。 洒满梅花的衣裳单薄,我却走在长长阴冷的桥梁,唯愿来生,不再弱不禁风。 晨曦的熏风摇晃着绿树,吹散了纸钱,当天浪来到广州城下的时候,见到的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送葬的人没有哭泣,许多浑浑噩噩走在队伍里的人甚至都不知棺椁里的人是谁,更是没人知道她的名字。 天浪想到了各种受降画面,却没想见到的是这幅场景。 当从李元胤口中听到赵氏这个人以及她做过的事以后,天浪决定要送她一程。 送葬的队伍一下便增加到了两万多人,天浪命全军的鼓号为赵氏英灵一路吹吹打打,呼啦啦的军旗在风中摇荡。 她是大明的英雄,她挺起过汉家的脊梁,虽然她卑微,她无名,可历史绝不应该将她遗忘。 送别珠江云山,送别美人情长,虽然她没有和陈子壮死后同冢,天浪和李元胤也都祝愿她和陈子壮可以从此共心,永不分张。 在为赵氏准备好的墓碑之上原本只有‘李门赵氏’四个字,而天浪却御笔亲题新碑一座,直接把李成栋立的墓碑给扔了。 天浪亲赐的墓碑,正面写下了:大明英魂,皇敕追封贞义一品夫人,赵玉乔之墓,生年...明永历元年薨。 碑文后写了,大明永历皇帝敬题。铭记。 天浪又亲笔写下赵氏的生平,最后题道:挣脱万险千难,埋葬一腔孤忠,天子酬功报德,垂范千年仁义。 成仁取义不过赵氏女流。 最后天浪在赵氏的坟冢前,接受了李成栋的归降。 “嗨,可叹啊,赵氏夫人确实是当世的虞姬,只是虞姬已死,朕却不忍霸王再饮恨乌江了。” 天浪在接受了李成栋的投降后,施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话锋并不犀利,却惊出了李成栋一身白毛汗,李成栋虽冷场的不认识虞姬是谁,可楚霸王乌江自刎他是听过的。 李成栋虽没文化,但并非没脑子,皇上这是威胁要逼死自己吗? 不,他知道天浪是在适时的敲打自己:不忍心办了你,且看你将如何去办。 李成栋听得冷了,凉意更让他清醒,他知道千里万里,千言万语,天浪要听他说的绝不仅仅是故事。 他便如履薄冰把所有能能对天浪拿出的诚意全部拿了出来,把他在广东全境的兵力部署全盘告诉了天浪,还把兵符拱手交给了天浪,却只是连一个大子儿也没往外吐。 天浪凉凉一笑,觉着李成栋狡猾狡猾滴。 那些兵都是李成栋的兵,天浪就算手里攥着兵符,要想调动,也得先由李成栋过一手。 至于银子,李成栋是断然不会吐一两银子的,李成栋不是世家大族出身,挥金如土博帝王一笑不是他的习惯。 要是个大方的,早在抢了嘉定三百大船财货以后,就已经可以给多尔衮那边打点明白了,还用得着让多尔衮看他打杀丁魁楚,抢了那四十船黄金眼馋,然后派来一个佟养甲寻他的晦气? 而且天浪也明白,他交给自己兵符,也是在试探自己,看自己究竟怎么给他定位。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有几许动情 李总兵的兵符朕不必要接,而且朕还要送你惠国公的爵位,你看如何呀?” 料定李成栋就是做空头人情来管自己要封爵,天浪自然不会像他那样扣门。 帝王家要想驱使臣子,不止是御下有道,比然还得实打实拿出真货来,爵位自然就是每一个臣子最高的追求,封妻荫子,世世代代无穷尽已。 当然也有人心不足的,想把皇上一屁股挤掉地上,自己去坐坐龙椅看舒服不舒服的。 被封惠国公,李成栋当然大喜过望,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如今终于得到了。 得到了封爵,继而便该为大明朝建功立业了吧? 天浪故意问李成栋有什么想法,其实天浪已经算准了李成栋准备干什么,那也是天浪的目的。 果不其然,李成栋已经派人去接自己松江的家眷,几乎把一切准备都做好了,他对天浪说现在他想要出兵湖广,因为那里的三顺王兵力最弱,想拿军功来回馈天浪的给他的封爵。 其实李成栋本应该隐去赵氏的死因,刻意彰显自己归顺明朝的大义决绝的。 奈何李元胤一番话后李成栋便不敢这么做了,李元胤告诉他府中城中,早已遍布锦衣卫的耳目,皇上甚至连每天李成栋会要赵氏几次,每次几秒钟都一清二楚。 更别提赵氏为什么碰壁而死的事了,人家连赵氏死节的时候,是什么样的遗容,锦衣卫都跟天浪说的一清二楚。 李成栋也想问李元胤为什么知道这些,可又一想他和赵氏一直以来为他这个大清的广东提督如何去花样作死做着诸般努力,他猜度没准儿这干儿子本身就是锦衣卫的细作,还费劲把火把他爹给卖了。 不过也都罢了,木已成舟,而且好处还多多,李成栋也没什么矫情的。 而天浪这边据锦衣卫禀报说: 赵氏碰壁而死的当日,李成栋便迅速召集了手下亲信,袁彭年、张调鼎,开始一同谋划反清之事了。 李成栋在赵氏死谏当日第一个解决的,还是要把他老家的全部亲眷都接回来。 对李成栋的态度天浪还算满意。 而李成栋的老家在松江,清廷在当地的官吏也背负着多铎下达给他们的暗地里监视李成栋全家的任务。 所以李成栋的亲信们第一个帮他想到的便是马上派人去重金贿赂他家乡的大小官员,以期悄摸摸的把家人全都接回来。 其实李成栋的老家原本是在陕西,所以他早年才近水楼台,参加了李自成的起义军。 不过后来降明了,又做了徐州总兵后,便把家人接到了松江。 清廷松江官员在得了李成栋的银子后,便都寻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要对李成栋家人出逃负责的只是当地知府,而知府又不能亲自站在李成栋家门口给他当门卫,所以李成栋的家人在松江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糊涂下,还真的成功出逃了。 天浪在广州准备出兵湖广的这段期间,还在广东省颁布了均田令。 李成栋虽说兵权没有被夺,可原先他就只是个提督而已,只有兵权。 至于政务,天浪则完全是从现任广东总督佟养甲手中接过来的,无关李成栋什么事儿。 这让天浪做起事来倒也方便。 均田令推行的同时,便是在广东大量征兵,天浪从广西调来了大量文官,政策执行起来倒也并不拖泥带水。 毕竟大臣们全都清楚,广西前车之鉴,若是均田令做不好,天浪可是会拎起刀子亲自砍人的。 李成栋再次倒戈,最憋屈的便是清廷刚刚派来的广东总督佟养甲了。 这位先生屁股还没坐热呢,城头就变换大王旗了,自己稀里糊涂成了俘虏。 这真是千里送人头呢,可佟养甲不想死。 本来天浪也想直接一刀把他给宰了的,这是天浪的做派,但凡敌人,没有特殊原因绝不会留任何后患。 可特殊原因还真可以有,天浪没有杀佟养甲,是存心想恶心一下清廷,自己还把佟养甲封了个汉城候,封了这个爵位后天浪自己都偷着笑了半宿。 大明压根儿没有这座城,这座城池在遥远的朝鲜思密达,佟养甲也等于没有封邑呀,他不可能管朝鲜国王要去呀思密达。 佟养甲可是正经大清朝的皇亲国戚,天浪居然封侯都封到国外去了,让佟养甲成了大明朝的侯爷,他还真有点儿尴尬了。 不过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天浪恶心多尔衮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留着佟养甲便没什么用了,差的无非只是杀他的一个借口而已。 执行杀人计划的是李元胤,而且李元胤的杀人手法也挺逗的。 李元胤和锦衣卫每天都密切观察佟养甲的一举一动,发现佟养甲要逃跑,便坐在家中等他来自动送上门。 李元胤最清楚不过了,毕竟广州这嘎达,佟养甲人头一点儿都不熟,他就认识李元胤一个朋友,假如李元胤过去是真心和他做朋友的话。 李元胤也很热情地把他迎进门来,佟养甲觉着李元胤这人一向靠谱,再说天下谁不爱钱啊?他就不信还有银子摆不平的事情,如果银子摆不平,那索性就换成金子。 佟养甲给他封了几千两银子的礼金,李元胤来者不拒,还真没另外管他要金子。 见李元胤是笑呵呵的收下了的,还然后满口答应放他佟养甲一马。 佟养甲觉着有了李元胤这位老铁在,信誉绝对有保证,他也一定能顺利逃跑去报效可爱的大清国。 这大明朝的侯爷他真的没脸当下去,再说他也不知道去汉城到底是坐几路公交车啊。 却万没想到天浪和李元胤其实一直是在给他设套,想杀他正愁一直没有借口呢。 等到佟养甲在李元胤派去的人协助他逃跑时,便是被带着兵马守株待兔的李元胤抓了个现行,这下好么,兔子一头撞树上了。 抓住兔耳朵后,李元胤连审问都没审问,直接把佟养甲给扒光了推到船舷,一下又一下大头朝下按倒河里把总督大人活活给溺死了,而后再拉上来晒日光浴。 感觉最后的动作似乎没啥必要啊,拉上来又不给做人工呼吸。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二章 清风有意难留我 这杀人手法挺繁琐,也挺让佟养甲糟心。 佟养甲逃走时是坐船的,李元胤杀了他以后,还没事儿人一般在他船上喝了顿酒,喝酒是还让佟养甲的随从伺候着给他斟酒添菜。 等吃饱喝得了,他把那些服务生也给杀了,原因大概是不想给小费吧。 然后李元胤便把佟养甲和他所有随从的尸体弃在船上继续暴晒,还把清朝总督大人的官服遮羞布一样重又遮在佟养甲的尸体上,任由佟养甲和自己替佟养甲准备好的贼船顺流而下,警示着下游沿岸的所有首鼠两端的大臣。 从此后,江南明军便形成了以天浪的主力明军为首,李成栋、金声桓、郑成功,四大势力连成一片的大好局面。 只是好景不长,当天浪和李成栋正要准备发兵收复湖广时,江西的战报来了。 接到金声桓的求救信后,天浪惊推开椅子站起身来,他薄唇紧抿,额头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可以说天浪是做得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出生于他那样的家庭,就算照猫画虎,也会练就一身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养气功夫。 但是这封信中的内容太意外了,威胁到一省军民的性命。 天浪连忙召集了所有将领,当郝永忠、李成栋和李元胤走进来时,天浪甚至都没有和几人寒暄,而是直接把信拿给众人传阅。 “都看看吧,我们恐怕遇到大麻烦了。” 几人看过信后同样都是一惊,邓凯猛地抬头问道: “万岁,这信上说的可能吗?” “问题就在这里,看来锦衣卫的情报工作还需加强,”天浪带着愠色看向邓凯,邓凯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 “喏,臣日后一定加强,保证不会再把敌军如此大规模的行动忽略掉了。” “嗯,这样最好,战争,是很难给战败一方留下第二次机会的。” “万岁,敌人为什么单单在江西闹这么大动静呢?”李成栋仍然有些不解。 “淮右的起义军都不过是小打小闹,各省如淮右这样规模的起义几乎都存在,多尔衮也便不太放在心上。” 天浪给众人分析着,“可江西就不一样了,清军重视,是因为金声桓和王得仁闹得动静太大,他们不但举江西全省反清,还几乎杀光了建奴派驻江西的所有官吏,这让多尔衮怎能不震怒呢?” “多尔衮和多铎这次砸下重拳,不只是为了平定叛乱,也想用这一击震慑住天下所有想要反清的人。” 天浪踱着步子,越加皱起了眉头。 “可鞑子那边儿的事儿为臣知道啊!”李成栋声音有些大。 “此时鞑子在南方拥有近三十万的兵力,其中豪格在四川对付大顺军余部,多铎集中兵力对付福建郑成功,阿济格在回京的路上被多铎留住了,让他在淮右清缴起义军。” 李成栋掰着手指头算着,“仅仅江西一省他们居然还能再投入二十万兵力,怎么可能呢?他们其他地区的战事都还没结束,哪来这么多兵力抽调到江西?” 天浪负手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景色,语气艰涩地说: “进攻金声桓的清军一共有八个固山额真,都是从南北两京抽调的,二十万兵力会有水分吗?而且多尔衮为了实打实派到江西二十万兵力,还让湖广的孔有德也加入了进来。” 谭泰领衔的八固山之兵据称有近二十万人马,其中半数是满蒙精锐,还有半数则是镶黄旗汉军固山刘良佐一个人凑的份子。 刘良佐名不经传,可在清军入关后第一血战,江阴之战中,此人是出了死力的,实力不可小觑。 而湖广方面,以李锦和刘体纯的兵力,清军有耿仲明和尚可喜足够应付了。 是以多尔衮觉着江西的兵力不够二十万,胜利的保障还不足,便又命令湖广的孔有德带本部人马来江西助战,这便凑齐了二十万人。 而江西有金声桓的本部人马和响应他而临时组织起来的起义军,合计也有二十万人。 两方虽然看似数量相当,可是这些起义军不过只是一些刚刚拿起武器的百姓罢了,无论装备还是战力与清军相比根本是云泥之别。 金声桓见形势紧急,立即写信给大明朝廷求援,信也被锦衣卫直接送到天浪手里。 于是天浪收复湖广的计划又将被搁置了,他只能率领锦衣卫和郝永忠及李成栋的共计七万人马急行军赶往江西,驰援金声桓,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在发兵江西之前,天浪下达了最后几道命令,第一个是晋封福建的郑成功为忠孝侯、闽浙总督,并任命郑成功的叔叔郑鸿逵为水军提督。 两个月前来到广州时,天浪连李成栋一个降将都封了惠国公,如此当然不能把孤军在东南奋战的郑成功给忘掉。 还有金声桓和王得仁也都被封为郡侯和郡伯,天浪要提兵杀向江西,当然要给金声桓和王得仁一份见面礼的。 随后便是临行前最后要做的一件事,迎奉两宫太后移驾柳州,大战将近,两宫太后虽然天浪见都没见过,可于情于理,天浪都要把她们送到大后方保证安全。 山雨欲来丰满楼,大雨之前,越是寂静无风,气息便越是压抑。 援军很快便开拔了,天浪急急地走在行军路上。 可骑兵需要和步兵一起,这样的行军让天浪心里很不安,总担心金声桓那边顶不住。 清军南征大军声势浩大,这是天浪始料未及的,所以在此前天浪才在广东布置均田事宜的时候还准备先进兵湖广。 真正等清军动手时天浪才发现,自己的准备还是不够充分。 也许是此前的几场战斗打得过于顺利的原因造成了心里有些轻敌吧? 天浪有时间布置广东的事情,一是和李成栋的判断一样,认为多尔衮拿不出更多兵力来。 二是知道旗人在夏天不敢南下,他们习惯了东北的风土,酷夏来到南方便会很容易得水痘。 如果是一两个人,死了便死了,可是几十万大军一旦出现了天花疫情,结局将是灾难性的。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忍了这就动手拍他 为了广东的均田令成功实施,天浪也延误了湖广的事情,没想到谭泰一下率领二十万主力南下,这真的让天浪有些忧心忡忡。 不过既然预料之外的状况出现了,也只能见招拆招。 所谓行兵之极,至于无形。兵形象水,无常势,无常形。水避高而趋下,兵避实而击虚。 多尔衮能派出二十万兵力,天浪却只来了几万人马,怕是也只能避实击虚了。 天浪是有这种打算,可首先必须与时间赛跑,大军进入韶州当夜,得到了谭泰攻势进展顺利的消息。 清军分兵两路,北京来的谭泰向九江进逼,并包围攻打九江城。 而后他又分小部兵力南下攻陷了德安县和建昌县两座县城,下一站便是南昌府,可见九江还未攻陷,他便已经做好拿下南昌的准备了。 这路清军胃口最大。 而南征副将何洛会及镶黄旗汉军的刘良佐带领江南的兵力于浙江方向西进江西,三天便攻陷了广信府,并一路摧城拔寨荡平了五六座县城。 这路清军最为凶残。 江南清军大部分兵力都是刘良佐的汉军镶黄旗,他在何洛会的默许下,大开杀戒。 如果问明末清初最可歌可泣的一场战役是哪个,也许并不是扬州,而是江阴保卫战。 而江阴保卫战的清军主力便是刘良佐,屠尽江阴城的刽子手也是他。 刘良佐应该是杀人杀顺手了,他对广信府及广信府以东数个县的军民百姓几乎开启了无差别模式,见人便杀。 你江西全省不是都反了吗,那么还分什么军民百姓? 天浪不眠不休过了南雄府到了江西境内的南安府,一路上收到的全是些足以让自己发疯的坏消息。 湖广沿长江顺流而来的洪有德,此时以驶离长江水道,深入鄱阳湖,以水路直逼饶州府。 刘良佐、何洛会也已经荡平了安仁而后北上饶州了,所过之处尸横遍野,饶州守军又面临清军的两面夹击,形势异常危急。 清军出征之前,八固山及洪有德在安庆召开了一次会议,会议的主旨当然是研究这场仗要怎么打。 努尔哈赤建立的这个军事会议机制还是不错的,重要事宜共议,不像天启崇祯年间的明朝,志大才疏的皇帝派出几个胸大无脑的监军,还有完全是在朝堂上乱喷的言官,这些人加在一起,总会把许多完整的军事计划搅和成一团浆糊。 例如大明与后金最关键的一战,松锦之战。 本来洪承畴和祖大寿这样的百战悍将都想要步步为营、缓步推进。 而且他们的建议在实施后已经取得了一定战果。 不料兵部尚书陈新甲担心这样打下来粮饷消耗太多,便是和辽东监军张若麒一起上下其手,竟然就这样把洪承畴给架空了。 以洪承畴那样爱惜羽毛的性子,在朝中就像是一面鼓,但凡有膀子力气的对他左敲敲右敲敲全都行。 他当然不会像卢象升那样刚正不阿,敢于同杨嗣昌对着干,洪承畴于是便唯唯诺诺,任听那两位不知兵的蠢货瞎指挥。 而后明军便是一路冒进,最后八总兵十四万步骑打得虽然顺手,却是被阿济格带领数百人趁落潮策马奔袭入海,劫了笔架山的粮草。 随即又是这二位最先说打不了了,得赶紧逃,于是各部全都藏了心思,没有按规定时间而是争相提前逃跑。 被八旗铁骑一番追杀之下,八总兵的十四万人马折损了大半,只有四条腿跑得快的吴三桂和王朴两个总兵全身全影儿的逃回了山海关。 讽刺的是战役时间并没有按陈新甲预期的那样被缩短,而是又整整被拖了两年。 而且是洪承畴龟缩在松山城里被多尔衮和多铎几个毛头小子一顿圈儿踢。 王朴人是逃回去了,可惜脑袋没保住,崇祯一股急火上了头,把他给砍了,洪承畴则在松山被包围了两年。 王朴当然该死,可另一个该死的吴三桂却因为崇祯害怕杀了外甥,他的舅舅祖大寿再来一次听调不听宣,还有忌惮吴三桂手中的关宁军而未敢对他下手。 不止如此,反其道而行之的崇祯还给吴三桂升了官,这不是是非不分,赏罚不明是什么? 八旗共议虽然开起会来也会吵吵闹闹的,偶尔遇到几个脾气暴的杠上了还会抡起拳头打起来,但是他们打仗是为了最后一起坐地分赃,所以无论怎么争吵,目的根本都是相同的。 制定下来的战役计划,也基本不会出现太大的漏洞,不会牵扯太多的个人利益和小算计。 在关于江西的这场会议中,几个固山各执一词争论了一阵之后,原本该游离在八固山之外,说正经点儿也就是来打酱油的洪有德却开口淡淡说了一句:“问怎么打,那当然是往死里打。” 包括谭泰何洛会等几个满蒙固山其实都无需鸟他,别看他是亲王,可毕竟是个汉军亲王,他们这些固山才是各自旗主麾下的心腹爱将。 而看看人家背后的八旗旗主都是谁? 就说改旗之后吧,皇太极和多尔衮都改过旗,表面上便是把各旗的名称对调一下,实则是各旗势力的吞并和整合。 当下正蓝旗旗主是刚刚还在四川追杀张献忠及其大西军的皇太极长子,和硕肃亲王豪格。 而且豪格还因父亲皇太极的关系,改旗之前一直对两黄旗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 两白旗旗主是多尔衮的同母兄弟,和硕豫亲王多铎以及和硕英亲王阿济格。 两红旗旗主是努尔哈赤的二贝勒:和硕礼亲王代善。 镶蓝旗旗主是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 这些旗主麾下的固山,影响力当然比汉军亲王要大,但是洪有德先声夺人,他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孔有德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和这些八旗子弟中真正的骄兵悍将没什么可比性,可他堂堂汉军王爷,也不是见了谁都需要低头的,便是冷森森地说出了什么是往死里打。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举荐信 见天浪嘴角抽动,手已经抓起茶盏,是抓起不是端起,那是要砸人的节奏,王夫之又淡淡笑了。 天浪忽地想起这厮刚刚说的那句话,行将抓起茶盏的手又蓦然停住了。 等会儿,舅哥? 他刚刚好像说的不是舅舅吧?而是舅哥,那就更该死了,你妹贵姓啊?竟然跑来敲行,还给老子拉郎配! 王夫之手捻茶盖语速缓慢地说着:“而农的亲妹妹有几个特征......” 天浪没打算等他说完,心里低咒,管你妹妹有几个特征,老子先一茶杯拐你脸上,让你脸上先多一个特征。 “她的左耳下有四颗小痣,右眼下有一颗,右耳下有两颗,肩膀......” 呃......貌似说的怎么是芊芊的特征呢? 苏芊芊,令狐夕,难道王夫之口中的亲妹妹,难道是令夕? 天浪终于没了怒气,而是起身对王夫之深深一揖: “而农兄,小弟我刚刚对咱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存在了一些误解,来,怎么坐这儿了,里屋走起。 然后咱俩从头捋一遍,争取好好聊一聊情同手足的关系,来人,命厨备一桌儿上好的酒菜。” 天浪的变脸之快,王夫之似乎也早有准备。 也许这便是每逢大事有静气吧,面对天浪这样的一个动刀比动嘴还快的杀神,王夫之的这段开场白还真是有些冒险。 不过王夫之既然能清楚地说出令夕身上的一些特征,而且诸如肩膀小臂之类的,那可不是外人能看到的。 当然成年后的令夕也是不会给哥哥看到这些,但是有些诸如胎记,那是襁褓中便有的,而小痣也有许多是幼年是便已长成了的。 这个是做不了假的,除非王夫之花钱去从令夕身边的贴身侍女处打听,这侍女还得是专门负责伺候林夕洗澡的。 可是天浪不怀疑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因为他相信王夫之的人品。 显然王夫之不是骗子,他说令夕是他的亲妹妹。 而令狐家才是骗子,因为令夕虽然复兴令狐,令狐俊对待令夕却看不到那种父爱如山,倒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当然了,令狐夕的身世天浪也不是说必须要搞得很清楚才行。 令夕无论身世如何,都和那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可爱丫头没有关系。 更何况,如果自己愿意接受王夫之作为令夕的哥哥,那接下来,宰令狐俊一刀便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他没忘了令狐俊那里还有两百万两银子没弄到手呢,可以心安理得继续弄啊。 好像也不对吧,如果最终却认了王夫之说的是真,那岂不是已经揣到自己兜里的那一百万两也要吐出来吗? 义军的粮饷么? 可要自己把银子吐出来,怕天浪绝对不肯,他和令夕才是天底下最大的贼头啊,哪有给别人做嫁衣的道理? 绝不可能,管你是谁,大不了就死不认账,要么就说自己全都挥霍了。 买大金链子小手表了。 总之天浪要让人相信一点,他是个貔貅,吃别人的可以,拉出来的屎自己也得用手过一遍。 更何况没听说貔貅还需要排泄的,所以哪怕是自己的屎,别人也休想捞到。 摆上酒宴,天浪笑得越加真诚,他这么努力地笑,是怕王夫之不相信自己的真诚。 “兄长请了,薄酒一杯,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请容许而农称秦兄一声妹婿,妹婿请了。” “啊,只要不是来要银子的而是来送银子的,别说叫你一声哥,你让我往哪儿搁,我就往哪儿搁。” 天浪双手托腮,俨然一副花痴般看着王夫之。 有人可能问天浪这是咋了,怎么一改往日画风呢? 他也没招啊,王夫之他杀不得动不得,还得管人叫哥,那若非靠不要脸吃饭,他也没别的辙呀。 “这么说兄长不是坊间传闻的那样,是看上了我的令夕,而是我俩的哥?” 席间王夫之说了很多话,有关于令夕身世的。 天浪好像在听家长讲在痛不欲生的讲睡前故事呢。 天浪已经掰着手指头数清了,王夫之即不是情敌,又不是婚姻中介,那肯定是便债主了。 不过就算是债主,他也有办法。 二人一边喝酒吃菜,王夫之一边讲令夕的身世,虽然天浪对令夕的身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的关心。 就像他不关心朱由榔的身世一样,天浪和令夕两个人在大明的身世,不过只是一个故事,与两人现实的血脉其实毫无联系。 不过他倒是被王夫之口中令狐俊曾经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一定的鄙视。 原来从前令狐俊是王家的仆人,祖上三辈儿都是王家的仆人,是以深得王家信任,后来令狐俊便成了王府的管家。 也就在这时,也就是崇祯四年,小令夕出生了。 可令夕出生那些日子里,父亲王朝聘并不在家,而是带着一封荐帖,也就是推荐信去北京做官了。 王朝聘的举荐信不是贿赂得来的,而是举荐人深知他大有才学。 只是当时考场和官场一样暗无天日,王朝聘七次科举不中,举荐人惜才,见他屡试不第便写了这封信,让他带着去北京找当时的宰相温体仁。 温体仁虽然为官不咋地,还大权独揽,但有举荐信,而且这封举荐信又够分量,那么他还是会给面子的,这是官场规则。 毕竟黄巢之乱后,华夏便没有了贵族政治,所谓的关陇贵族覆灭,这才是导致士大夫从此开启了十二万分的装逼模式,并如蚂蚁搬家花费百年去一步步争夺本阶层利益。 尤其到宋朝以后由科举主导了政治的血液更替后,高官要的就不只是守住乌沙多搂银子,他们还要争夺学生,为自己和自己的身后散布一张大网。 学生其实是一笔更大的财富,哪怕官员退隐了,只要学生遍地,桃李满天飞,其实老师会比自己当初当官时说话还要好使。 温体仁一旦接了举荐信,举荐王朝聘这个举人补缺,那么王朝聘也就是温体仁的学生了,温体仁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然而王朝聘没有等到温体仁的召见,又是怎么回事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大明风骨 这话又说道宰相门前七品官的问题上了,就算温体仁认你的举荐人,可守大门的门卫他不认你的信,他只认你的门包。 可王朝聘又是个倔强的小老头,偏偏不肯给。 要想见温体仁,还不止要过门卫这一道关口,什么居委会呀,物业呀,隔壁爬墙头的老王啊。 总之宰相家里的人太多了,包括人家温首辅的女秘书你不也得打点一下么? 可王朝聘梗着脖子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态度。 你不让我见,我还不见了呢,一气之下当场把举荐信给撕了。 于是乎把温体仁党羽也给得罪了,还有温体仁。 温体仁怪王朝聘撕毁荐书,你连门包都不肯给,我不会骂门卫,只会庆幸没收你做门生。 否则这么不通世故,以后老子退休了也指望不上你法外维护我这个坐师呀。 还有,你丫的为啥要把信当场撕了呢?这就不止是在打我脸,而且是当众打我脸啊。 这是赤裸裸的要掀开黑幕,且着黑幕还是我家的,我若能饶了你我就不姓孙。 本来温体仁也不姓孙啊。 王朝聘想的很好,大不了老子从此学陶渊明去,不为五斗米折腰,此生再不做官。 王朝聘当时的原话是:发誓不去钻贪官污吏的裤裆以辱没先人。 可温体仁却带领十万天兵站在云朵之上手指着花果山说:此乃大明的天下,妖猴你想往哪里逃跑? 一个首辅和一个举人的战争,重量级不对等啊。 况且温体仁绝对是个伪君子,《明史》评价此人时说他: 为人看似外表恭谨,实则心如猛禽,心机之深可刺入人的骨髓。 绝逼是个睚眦必报的狠角儿啊。 从此王朝聘不必说了,自他以下,包括王夫之在内的子孙两代,也不用考虑当官了。 温体仁包括其朋党只要在一天,王家便会在仕途上四处碰壁。 而且首辅要迫害你一个举人这还不简单? 所以王朝聘为了避祸,便把刚刚生下的,别人还不知道她的出生的令夕寄养给了令狐俊这个管家。 令狐俊一开始对令夕还是像对待亲女儿一样,可是时局越来越乱,清兵越来越近。 王家人包括王朝聘和他的弟弟王廷聘,还有王夫之以及二哥王参之,全部参加了湖广的抗清起义。 却在孔有德攻陷衡州后,除了王夫之以外家中男丁全部战死。 而王夫之则是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出衡州去寻找到同样陷于湖广战乱的永历皇帝,因而逃过了一劫。 王夫之没有找到永历皇帝,却收到了亲人族人全部战死的消息。 王朝聘在弥留之际还给儿子王夫之留遗言让他继续抗清,并告诉王夫之自己的棺椁不要停放在衡州城。 倔老头虽然倔,却是连死都要有风骨,有大明的风骨。 他说:衡州城被占领了,他不想连自己的尸体都要沾染上清兵的满身血腥气。 这便又说道令狐俊匿藏的这笔饷银的来历了。 义军兵败后,衡州城破,令狐俊便趁乱携着王夫之存放在令狐俊家里的这笔饷银逃往了广西。 是以王夫之不但要向他追讨饷银,更要找回自己的亲妹妹,那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可亲妹妹因为父亲保护的严密,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王夫之找到令狐俊,令狐俊不但致死抵赖说饷银他没拿,而是被低下一群人哄抢了的。 还把王夫之来到他家里找他们的行为划归为令夕的众多追求者的行列,以掩盖王夫之到来的目的。 大明有许多令狐俊这样的人,不过令狐俊编纂的饷银丢失的理由也不无可能,这让王夫之一直都想要查证他的话。 这个时期就像是清末。 八国联军攻打北京城,许久都没攻克,却是京城百姓带着侵略者来到了广渠门的一条臭水沟那里,让敌人顺着一条他们根本猜不到的道路钻进了百姓们自己的国都。 他们还给敌人搭梯子,帮敌人输送粮草弹药。 而打下了北京后,洋鬼子跑进紫禁城和颐和园抢劫国宝,可北京城的老百姓做了什么呢? 他们不是保护紫禁城和当时世界上最大最奢华的皇家园林,而是跟在洋鬼子屁股后面捡漏。 这就又说起天浪提起吴佩孚的典故时,为什么说要和令夕做人民的父母而不是公仆。 民智虽不能愚弄,但却是需要一个导向的。 本乱则末不能治,也就是上行下效。 汉初文景之治,家家夜不闭户,难道是说汉初的国人比明清时候的要高尚吗? 而京城百姓帮八国联军打下北京,又跟着八国联军的后面捡漏的现象是社会现象,反映出当时清政府的统治集团就是这样言传身教的。 连慈禧老佛爷好像都说过什么:‘宁与友邦不予家奴’嘛,那八国联军不正好是友邦吗?人家来了当然得给呀。 还有大清的官大人们,一个比一个贪婪,老百姓就算不想学,看都看会了。 大明末年也是如此,一人贪戾,一国作乱。 无论是帝王公卿还是起义军领袖,都在用暴虐的兽性来荼毒人世。 最后造成了杀人盈野,人人比狠,以至于出现华夏人口在四十年内毁灭半数的人间地狱景象。 相对于地狱中的民风来说,令狐俊顺走了几百万两饷银,手法还是很柔和很淳朴的。 相比杀人屠城的那些个魔王,他大概还算是个好人呢。 而且当时的风气,杀人屠城都不是最过分的,例如多尔衮攻下大同城,不但屠杀光了大同百姓,还一定要把大同城墙也削平五尺。 因为攻打大同他足足用了三年,死伤无数,他恨大同城墙太高。 更有张献忠屠川,虽然没有确切定论是屠川这件事儿到底是他干的还是清军干的,不过四川确实是被屠尽了,这才有了湖广及十二省移民去填充四川。 不过恶魔太多,天浪就算想要杀光那些恶魔,也是分身乏术。 可令狐俊做的这事儿是有关乎令夕的,这涉及到天浪最亲的人,他便开始有些气愤了。 何况从小到大一直被苏爸爸和苏妈妈还有天浪这些亲人们宝贝的不行的可爱女孩儿,来到他们令狐家,竟然被欺负了整整一年。 第二百一十六章 逆向思维 天浪一直都想报复,他可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也渐渐被周围人所认识到,天浪也从没粉饰过自己是什么好人。 只不过要针对老丈人下黑手,还的确需要一个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更何况,那不是还有二百万两银子做他大义灭亲的人生动力呢吗? 他可以把这笔银子弄到手,然后给令夕丫头,算是从令狐家索取对自己宝贝老婆一年伤害的补偿。 王夫之对天浪说他一直都不敢肯定是令狐俊顺走了这笔银子,于是便来到这里追查。 也许王夫之是为人太老实了,一直不肯把令狐俊想的太坏,有也许是对令狐俊一家三代人的信任产生了惯性。 不过在追查的过程中,可巧的便出现了昨天的事。 他得知令狐俊吐出了一百万两银子给黑蝎子,而且又因为有精怪灭了黑蝎子团伙的事儿闹得满城皆知。 可王夫之是儒学大家,肯定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 他还知道那一百万两银子应该是被不明势力从黑蝎子手中截胡并杀人灭口了。 这股势力的手法竟比黑蝎子团伙还要狠辣,且能在行动时将整片区域封锁,其势力之强大可窥见一二。 王夫之便逆向思维,谁有如此庞大的势力,谁又可能对黑蝎子下如此狠手? 还有此事已经证明了令狐俊绝对是从王夫之手中拿走了这笔银子,三百万两银子这么多,令狐俊也肯定不会藏在一处,他是只曝光了一处藏匿地点而已。 王夫之说着说着,表情竟然开始有些不淡定了,而天浪则还是一脸求知欲的缠着他继续给自己讲故事。 天浪心里也在盘算着什么,首先他相信如果王夫之所谓的三百万两银子真的全都存在,那么绝不可能是令狐俊中彩票得来的,他赚不到这么多钱。 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王夫之又是哪里得来的这么多饷银。 黑蝎子的事情发生后,自己的妹妹依然安之若素住在桃花苑,王夫之心中便大概捋清了来龙去脉。 而面对天浪的疑惑,王夫之肯定不准备回答,不是不方便,而是他想要去方便方便。 王夫之侃侃而谈,天浪时不时给他斟酒。 人说王夫之:少有异才,志气宏放。 果然不虚,今日天浪算是见识了。 可天浪又是敬酒又是布菜,闹得王夫之腹中有些憋涨,这和一位道德完人的基调完全不搭呀。 有时候主人太过热情也不是什么好事,王夫之想要提他要出个恭,天浪却是一直在劝酒,令王大儒两难之间好不尴尬呀。 “兄长别急,妹夫我很是关心有关于令夕身世的话题,还请兄长把话说完。 而且妹夫也很对兄长能募集到这么大一笔钱做义军的饷银有些好奇。 不过咱们还是谈一下让妹夫更为关心的话题吧。” 王夫之心说你哪那么多话题呀,我现在什么话题也不想提,只想找到那五谷轮回之所。 可天浪一直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起身,王夫之心想,我这妹婿怕是心里憋着坏呢,保不齐闹肚子这事儿,就是他给我的酒菜里下了泻药。 想到了有关自己突然闹肚子的事实和天浪有可能的动机,王夫之服气了。 “妹婿,不如这样,为兄最后和你谈一谈你所关心的话题,然后你松开手让为兄去趟茅房如何?” “兄长知道妹夫还关心什么话题吗?”天浪故作一脸的惊讶。 王夫之笑得很苦涩很无奈,“知道为兄为何在衡阳之战中能逃过一劫吗?为兄是为了找今上,可为什么要找今上呢? 其实就是要把这三百万两饷银交给今上。” “难道三百万两银子不是给义军募集的吗?” “妹夫别打岔,为兄真的很着急要把话一口气说完。” 王夫之两条腿都夹在一起了,坐都坐不住了,他脸色泛白,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桌面,一头虚汗地说: “既然妹婿是我王夫之的至亲之人,为兄也不瞒妹婿了。 这三百万两银子也不是为兄一个人募集的,大半都来自于亭林先生和青主先生的一个组织。” 亭林先生便是顾炎武,与王夫之并列三大儒,青主先生傅山也是清初学问六大家之一,六大家除了上述两人和王夫之本人以及黄宗羲之外,还有李颙和颜元。 不过傅山不说自己是儒家,他说之间是道家,且此人精通医术,书画也堪称是一代大家。 可是傅山和亭林先生顾炎武一样,这二位虽然是高人,却也都不是什么隐士。 二人为首,事实上在清初明末组建了超大的一个商业财团,这个财团按现在话说是控制了国内许多种行业的主导权。 如果非要问什么是他们这个财团的主要经营项目,那么可以负责任地说,这二位当世的道家宗师和儒家宗师在一起,主要是经营黑社会产业。 说有学问大家干黑社会的吗? 顾亭林和傅青主还真是,顾亭林不仅是黑社会,还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有钱的大商人、大财阀。 那他为什么有钱呢? 因为顾亭林为了反清罗织了一张分布于所有清军占领区的地下网络。 他运作着这个网络做了很多事,比如他是大运河上槽帮的实际控制者。 也就是一代大儒顾炎武同志,还是大运河上槽帮的带头大哥,控制着漕运和南北之间的交通经济命脉。 槽帮是干什么的? 在运河上收保护费的,如果不给保护费呢?那么他们就会脱掉外衣,变成劫匪。 这是水路,还有陆路上,顾炎武也在江北所有省份建立了他们的地下势力。 隋唐时期的单雄信在明末走向了演绎道路,《说唐》中说他绰号‘赤发灵官’,是大隋九省的绿林总瓢把子。 《说唐》成书于明末,成书之时,在大明有一个顾亭林,简直可说是这本书里单雄信的原型人物。 但是顾亭林的这个地下团伙从不打劫百姓,他们只和清廷对着干。 世人都知道亭林先生是儒学开宗立派的三大家,却鲜有人知背地里顾亭林干的是抄家灭门的大买卖。 但是顾亭林对这点并不担心,因为清廷根本灭不了他的满门。 这事儿说来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因为就算顾亭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个媳妇和多少个孩子。 清军又上哪儿抓去把他的后人全抓起来呢?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反清复明 世人只听说顾亭林每到异地,便是买田置地,纳妾生子,却以为这是亭林先生的癖好,以为美谈,却不知亭林先生因何如此。 所谓克己复礼,难道一代大儒还管不住自己裤裆下的那只鸟吗? 当然不是,顾亭林反清,他虽然不怕死但不想自己被清算时,连儿女也被清廷杀光。 俗话说不孝有三嘛。 所以他在巡查自己各处的地下势力时,便是每到一处便购买一大片田地,然后纳小妾关门生小孩儿。 完事儿后提起裤子再去下一地点接着折腾清廷,想尽办法继续给朝廷添乱,并且......继续,嗯...继续努力播种。 可以说亭林先生不但是儒学大师,还是商界奇才,而且他是思维特别的发散。 捣起乱来比隋唐年间的五路绿林的总瓢把子单雄信还要生猛。 作为播种机,他也把自己一代大儒的优良基因广为传播。 嗯......补充一点,他更是天下所有男子汉的楷模呀。 其实清廷也早就关注到他了,却是一直不敢动他,盛名之下,亭林先生一代大儒的身份还是让清廷下不了动他的决心。 如朱棣当年杀方孝孺,那是杀了天下读书的种子,让天下学子断了对大清的幻想。 清廷一直不杀顾亭林和傅青主,便是不想放弃对天下学子归心大清的尝试。 当然这一努力一直持续了几十年,知道历史上的康熙年间才堪堪做到。 那么书中说了三大儒中的两位,怎么没有梨洲先生黄宗羲呢? 黄大儒现在其实比他俩还忙,而且都忙得不在服务区了。 他现在已经‘吭哧吭哧’打造好了小舢板去海外搬兵去了。 您说这三位大儒到底有多能折腾? 不过也的确令人敬佩,也许这便是‘知行合一’,和那些袖手清谈的穷学究一比,高下立现,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好么。 如果是让钱谦益到海外搬兵,他肯定是不会出海的,而是又会对着柳如是抱怨一句:这水尼玛太凉了。 什么才是做学问?实践见真知啊,所以朴学有了这三位的实践和示范,才可以比肩心学和理学。 “为兄这么说,妹夫该明白了吧,当初衡阳城被围城之前,我之所以去找今上,就是要把这笔饷银交给今上的,却不想那一次离开衡州,却是和家人的诀别。” 不知道天浪是否有了错觉,自己发现在王夫之提到皇上的时候,王夫之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很是耐人寻味,似乎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不过天浪沉心一想,如果以三大儒的影响力和他们建立的如此庞大的组织的规模,要想深究出自己的皇帝身份,似乎并不难。 更何况天浪今天并没有改头换面,那当初在柳州城北的法场上,他的这张脸也是有许多人见过的,还有他从江西班师凯旋的时候。 王夫之继续说着:“如今已经确定了这笔饷银就在令狐俊的手里,那么妹婿若能帮为兄把这笔饷银从令狐老贼嘴里抠出来,并不需要再交还给为兄,而只需移交给今上便是。 嗯......妹婿,为兄已经说完了,现在可以上茅房了吗?” 天浪更关心的话题已经有了答案,可王夫之很是期待啊,期待这厮能放自己一马,也暗咒这个亲妹夫实在是太腹黑了。 天浪则完全察觉不到王夫之的感受,听到王夫之捂着肚子夹着双腿的问询,他也起了身,再一次掰着手指头絮叨着: “不是情敌,不是婚姻中介,还不是债主,那剩下的唯一可能,咱们是朋友啊,朋友,受小弟一拜,你是我亲哥,亲的连三百万两银子都送过来的那种。”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就问茅房在哪儿?” “兄长走起,妹夫请你上厕所,我来带路!” 王夫之踮着脚尖夹着大腿,被天浪指引着跑到了茅房。 看到一代大儒出糗的这一幕,天浪双手背在脑后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啊。 不过若是令夕这时候出现在自己背后,一定会瞪着杏眼给自己来一个暴栗的。 仰望干净的夜空,今晚多云,看不到多少星星。 耳畔传来一泻千里的奔涌和王夫之的叹息,天浪袖手憨笑。 那一脸的天真,从任何角度看去都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白。 “不错啊,凭空掉下来一贤佐之才,还让我俩叫他一声亲哥,还又送来这么大一笔银子,说是给皇上。 啥也别说了,自己老婆真是旺夫兴家呀! 说起来,自打我俩重逢以后,遇到的便全是大好事儿。 一天弄来百万两银子已经觉着够多了,没想到令狐俊这老家伙还有两百万两藏着私呢。 这一时间银子多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花了,嗨呀,头疼。” 王夫之在茅房里蹲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感觉好多了。 出来后,小脸煞白呀,见自己亲妹夫还等在外面呢,心里滋味颇有些复杂。 他整理了下情绪,艰涩地说:“为兄看来还是太年轻,学问还不够精深,对人心的体察还显不足。” 没说出的话大概是今儿被你小子给坑成这般模样,我该是有多瞎呀? 不过王夫之话锋一转道:“但是为兄看来,妹婿的为人还是不错,首先你对我妹妹是真好,而且你又够坏,纵观你的所作所为,发觉你比坏人更坏。” 天浪不置可否,笑得淡然: “兄长说笑了,实不相瞒,其实我是治愈系的。” 他还治愈系的,整蛊一代大儒,给人下泻药也是为了治愈? “妹婿若这么说,就更有做恶魔的潜质了,刚刚饭桌上,为兄说了那么多有关令狐俊的事儿,似乎你都没生气,却是给为兄我来这么一手,真是长见识了,我妹妹在哪儿呢?我现在很想和她好好聊聊呢。” 天浪一脸的尴尬,无论如何,自己今日这么龌龊地整蛊王夫之,令夕虽未见会生气,可若当面对证,可是会让自己的宝贝老婆下不来台的。 眼珠一转,天浪笑道: “哈哈,是这样的,听说令狐俊的事儿,妹夫我是真生气呀,我越听越气,但若是没了钱,更会被气死。” “咳咳,为兄想见令夕一面。” 天浪继续顾左右而言他道: “实在没办法,妹夫我这不才出此下策么。” 见王夫之面带愠怒,天浪这才笑哈哈道:“兄长不会去河东狮那边告状吧?”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双簧 王夫之摇摇头。 天浪点头:“既然误会已经澄清了,那么我就带你去见见令夕吧,亲兄弟别见外,令夕不来见你是因为她正病着呢。” 王夫之一愣,怎么病了? “惊吓,她许是被自己装得鬼给吓到了。” 王夫之脸黑呀,也确定了自己来之前的判断。 “哦,既然妹妹病了,那还是不去惊扰了,毕竟我的突然出现,可能会很影响她安心养病的,为兄便改日再来。” “兄长莫不如留在家里常住吧,咱们也好一起研究下怎么把令狐俊手里剩下的银子给弄回来。” “那是妹夫的事儿了,为兄相信你有太多的手段并有实力完成你的发财大业。” 王夫之这么一说,就已经隐晦地透露了自己知道天浪的真正身份。 不过碍于天浪自己不肯承认,王夫之又没有和令夕真正认亲,没必要戳破而已。 王夫之说改日会正式登门认亲的,却是说什么也没留下,他好意思留下吗? 堂堂的三大儒之一,被一臭不要脸的给坑成这样,自己妹妹明天肯定便会知道吧? 那样他这个做哥哥的人可就丢大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那个亲妹妹和自己妹夫才叫一个狼狈为奸呢。 “老婆,有大生意送上门了,两百万两。” 天浪回去后,都没说王夫之和令夕身世的事儿,进门就提起,有大宝藏等待他俩挖掘呢。 令夕的举动则更是让人大跌眼镜,只见她‘刷’地一掀被子,“哪儿呢,走,抢了去!” 呃...这个...连天浪都都对令夕小病友如此激烈的反应感到无语了。 “老婆,你就不问问要抢的是谁么?那可是你的父亲。” 令夕‘咦’了一声,黛眉拢烟般凝起,思索了一阵,眼睛一亮,又是一拍两只小手蹦着道:“嗯,那就多备几辆大车。” 天浪真是一个踉跄啊,险些没栽倒了。 好不容易站稳了,那叫一个得意,四顾着夸奖道: 看看,看看,这才是亲媳妇儿。 ..................... 躲在乌云背后的斜阳薄暮,明暗不定的照在令狐家的院落,无边丝雨细如愁,就像即将离别人的心情。 令狐俊就要被官军带走了,据说是皇上亲自下的令,具体罪名嘛,你可以说他是因为偷窃并藏匿了朝廷饷银吧。 令狐家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啦。 这边厢王夫之和令夕,却是兄妹相认,又没有什么泪千行。 二人见面,王夫之道出了宝藏和令夕身世之谜,天浪这边马上便有动作了。 “原本王化澄也是继续惦记着令狐俊的宝藏的,可因为忌惮咱们那天在桃花苑杀人的气势,是以一直未敢有太大的动作。” 这会子,桃花苑中天浪和令夕两个贼头正在商量着事情。 天浪没有对令狐俊动手之前,王化澄是对令狐俊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却是继续软硬兼施想要撬开令狐俊的嘴。 可令狐俊宁愿交出令夕甚至是令狐月,也绝对不肯说出这笔宝藏的藏匿地点。 为什么说要交出两个女儿呢?分明是令狐俊被王化澄以两个女儿的安全给威胁了。 可令狐俊不怕他这个,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那又说道王化澄为什么也知道这笔银子在令狐俊手里呢? 因为他和王夫之都姓王,王化澄在攀附上国舅王维恭之前,便四处拉拢各地的王姓大族连宗。 湖广王朝聘王夫之父子的声望可是极大的,因此王朝聘便也被王化澄纳入了他连宗之列。 在王化澄看来,连宗可比八拜之交还要靠谱。 有事两人歃血为盟,嘴上念着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脚指头却还会在地砖上划拉出三个字:‘不算数’。 王姓自两晋时起,便是华夏第一大族,当年王谢堂前燕嘛。 直到明初,王家的势力还是如日中天的,不过据传当年有个小辈得罪了马皇后,在正月十五闹花灯时,他弄个大马猴抱这个西瓜的灯谜让人马皇后猜。 这不是死催的吗?结果太祖雷霆震怒,扬言元宵佳节的午夜之前,便要杀光乌衣巷内所有姓王的。 可王家在朝里有很多人脉,提前得到了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消息,于是当夜就拔腿开跑啊。 最后琅琊王家就大多跑到了山东,而另一王家分支是山西王家。 在整个中国,王姓族群那么庞大,却也主要便是山西和琅琊王家这么两支。 是以王化澄连宗其实一点不难,两个姓王的人对坐着把自己家谱翻出来一对照。 你是山西王家后人,呵呵,巧了,我是琅琊王家,握个手吧,然后再往两千年以前找找看。 你是琅琊王家,我也是琅琊王家,咱俩连宗吧,这就成了,成功率几乎在一半。 可说王化澄和国舅王维恭连宗,人家真是早先从一个族谱里蹦出来的,王化澄和王朝聘也是。 说了这么多,主要是王朝聘家里的事儿,王化澄清楚着呢,人家是连宗的亲族啊,怎能没有令狐俊发了横财的小道消息? 令狐俊顺走三百万两银子的事儿,在别的人家没传开,可王朝聘带领家人在衡州对抗清军,并不代表所有族人都愿意跟着他找死。 活下来的王家人早把这三百万两银子的事儿当成八卦来传了。 黑蝎子的事儿过去后,王化澄继续找令狐俊。 见令狐俊死也不把剩下的银子吐出来,王化澄甚至还用上了官府的势力。 据说他拿着不知哪儿弄来的欠条去柳州府衙催债,说是令狐俊欠他一笔巨款,让柳州府衙帮他去要钱。 可这出戏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因为皇上马上便亲自出手了,直接把王化澄推到一边,然后把令狐俊给抓了起来。 大贼头朱天浪要撬开令狐俊的口,那手段可比王化澄明目张胆太多了。 天浪先是以大明皇帝的身份抓走了令狐俊,然后开堂审问。 而后又以秦寿的身份和令夕二人由庞公公陪同着一起去狱中探监。 这尼玛不是自己和自己个唱双簧吗? 天浪和令夕以女儿女婿的名义去看令狐俊,当时还把令狐俊感动够呛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 坑蒙拐骗 感人一幕演绎过后,天浪便对令狐俊一脸鼓励地说: 他们俩已经给令狐俊打点过了,而且皇上已经撂下话来,说是令狐俊只要能够把脏银交出来,皇上可以留给令狐俊五十万两,让他以后大大方方的花这笔钱。 这算是把令狐俊的两百万两脏银给洗白了,而且手续费是总金额的四分之三。 令狐俊肉疼啊,可貌似皇上已经有了确凿证据,而且铁了心要这笔银子。 庞天寿自然也会在一旁唱和着说起这件事,而且说他庞天寿今日和天浪一起前来,不禁是以天浪朋友的身份,更是代表的是皇上来证明天浪说的全都是事实。 他说这就是皇上让令狐俊主动把饷银叫出来,是在给他一个机会。 况且皇上也不容易,拿到这么一大笔银子后,还得费劲帮令狐俊洗白。 与其说这是皇上在给自己找麻烦,不如说这是看在天浪的面子上给,令狐俊一个重生的机会。 令狐俊摆着脚指头算来算去,发现这笔买卖他终究还是不亏的,毕竟剩下的二百万两他埋藏至今,也不敢拿出来大大方方花。 继而便是天浪和令夕一顿苦劝,对令狐俊说交出这笔银子不但黑钱变白,还能顺便和皇上交个朋友。 如果把这笔脏银交出来,那么以后对令狐俊乃至秦寿的仕途,甚至是令狐家的所有族人,都等于是买了一单巨额保险,开启了一道天大的门路。 反正影帝加影后,自己搭台自导自演,算是把令狐俊给忽悠瘸了。 “贤婿呀,如果老夫真的按陛下的意思,交出手中白银,是否陛下便会既往不咎,而且......” 令狐俊搓着双手似乎有些害羞道:“而且还能封老夫一个官儿做呢?” 天浪抚了抚额头,对于令狐俊的得寸进尺,在没有真正供出藏银下落之前,他还真不好拒绝。 可是当皇帝的私下里倒卖乌沙的事情,他是万万不能做的。 天浪看了下庞天寿,庞天寿则立刻会意,鹰钩鼻子紧了紧笑道: “大明朝历来没有帝王卖官的先例,却可以捐献银两来换得爵位。 虽然爵位和官职比起来似乎有名无实,且这样的爵位又不能世袭罔替。 可是以捐银子的名义锁定一个县伯的爵位,总比不配合今上,继续吃牢饭的要好上许多,不是吗?” 令狐俊一想,大概也是这个理,现在他被抓着私藏义军饷银的罪名不放,女儿女婿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在帮他,这才让皇上退了这么一步。 令狐俊终归还是无奈交出了那二百万两银子。 皇上呢,也真的留给了他五十万两。 见老爷安然无恙的回了府,还被封为县伯,阖府上下也是一片欢腾庆贺之声。 令狐俊以为是银子洗白了,便把这些银子大大方方搬到家中,并欢天喜地准备日后做着县伯,花钱买豪奢了。 当夜自是呼朋唤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醉自不必说。 结果隔天早上有管家惊慌失措来报:“老爷,府上昨夜遭了盗匪,几十万两银子都被偷光了!” 令狐俊一惊之下,当场晕死过去。 这本已经洗白了的银子一两都还没花,竟然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给偷光了。 令狐俊被管家仆役又是往脸上喷水又是掐人中的总算救醒了。 他被家人搀扶着踉跄来到后院,后院库门打开,几道锁都被人撬开了,左右房檐下,横七竖八躺着几个没迷药麻翻过去的家丁。 哪还有那五十万两银子的踪影啊?这是遇到了一伙飞贼呀,五十万两银子,折合成现在的计量单位是三万多斤十五吨重的分量,直娘贼哪儿的贼人能有这么大本事? 令狐俊贪财不假,可他并不是傻瓜,隐约感到自己是被当今皇上给耍了。 而且这个闷亏还不能说,他敢对人说自己是遭了皇上他老人家的盗窃吗? 令狐俊又气又闷大病一场自不必说,他更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五十万两银子是秦寿和令夕这对儿女儿女婿翻墙偷走的呀。 当然更没想到他想要拉上关系的皇上,义正言辞且颇为大方还留给自己五十万两银子的皇上,就是自己女婿。 “现在银子全都到手了,咱们是不是该着王化澄算一算账了?” 令夕问道,可天浪不觉着以令夕的角度跟王化澄有什么账要算啊,毕竟王化澄要针对的是令狐俊和这笔银子。 “我家宝贝想怎么和他算账,直接搜集罪证把他杀掉吗?”天浪随意问道。 “不能杀他,尤其是现在,”令夕摇头,“如果现在杀他,有人一定会说是我在刻意铲除先皇后王氏的亲族,是要为自己当上皇后铲平阻碍,那样两宫会有微词的。” 见天浪一脸赞许地点头,令夕又道: “所以我想把王化澄给绑了,从他那里敲一笔银子来花花,谁让他此前对我起那种心思的?这口气必须得出。” 天浪脸黑呀,这尼玛打劫还打上瘾了怎么的? 令夕挑着眉毛大眼睛一刷一刷道: “王化澄此前把令狐俊告到官府了,可别以为他诬陷令狐俊是事儿就会又因令狐俊被抓而暂时告一段落。 现在不是该他向令狐俊讨债,而是咱们以令狐俊家属的名义向他讨债。” “你是说你要借着令狐俊的名义报复他,等回头王化澄要找令狐俊出气时,杀他的罪名也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天浪听了令夕一番话后沉思片刻,而后便总结出来举一反三的答案:故技重施,继续绑票。 无论是王化澄还是令狐俊,都不会是两人的朋友,尤其令狐俊。 令夕即将被立为后的事情早晚是要公之于众的,时间大概会在反攻湖广之后。 湖广没收复,这边皇上便想着立后,会有人说他不爱江山爱美人。 可一旦令夕是身份被公开,令狐俊肯定会借着和令夕的父女关系搅乱朝廷。 虽然令夕可以宣布自己和王夫之才是兄妹,和令狐俊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令狐俊有对她的养育之恩。 如果绑了王化澄,事后再借王化澄的手收拾掉了令狐俊一家,也就一举两得了。 令夕到时候可以利用给令狐俊报仇的借口,大大方方干掉王化澄。 “小魔仙这个主意很妖孽呀,咱们可以试试。” 第二百二十章 盟贴 近日的柳州城里有很多新闻,比如横行广西一省数年的黑蝎子一党的覆灭。 比如卸任的七品县令令狐俊老先生,花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捐官。 原打算是能弄个爵位,大太监庞天寿也跟他说可以。 结果令狐俊的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最后就只捐来了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 说好的大明朝没有卖官鬻爵呢? 看来令狐俊是真的没文化呀,只能说他不懂大明。 这件事让令狐俊病了许多天,也在柳州城传扬了许多天,以为笑谈。 不过当今的永历皇爷可能自己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了吧,便是大笔一挥,给令狐俊的媳妇也封了个从五品的夫人,这算是买一赠一吧。 也不对,其实令狐俊花了一百五十万两,买的从五品的员外郎和诰命都是陪衬,他要买的是爵位呀。 永历皇爷似乎没搞清楚,他以为的便是他以为的。 奈何大明朝捐来的官就只有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别的名额没有。 后来皇上终于明白他的银子到底想捐什么以后,便是因此封了令狐俊的长女令夕为柳州县的县主。 嗯,这倒是个爵位,可惜不是给令狐俊的。 按说郡王的女儿才有资格称为县主,而令夕并非皇亲国戚,永历皇爷却硬要让她从此钟鸣鼎食。 人们对此事,私下里再次诸多议论,却因忌惮天浪动不动就杀人的暴脾气而不敢当面仄声。 就连曾一直出卖自己直言敢谏人设的一些个所谓板荡忠臣,也都在碰头会中一个个自我开解道: 其实这也没办法事情呢,令狐俊花了这么大的价钱,难道人家女儿还不能做个名义上的县主吗? 否则传扬出去,肯定会说令狐员外太傻太天真,而永历皇爷太过扣门儿。 至于令狐员外被逼无奈拿出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给未来女婿,还是给自己的女儿做了嫁衣。 这种成全他人的好人好事做完了之后,老匹夫是如何再一次犯了憋屈,而且又是一个多月没起来床的,那就没多少人关心了,都以为新任的令狐俊升任员外郎后便闭门抱恙是一种低调。 天浪和令夕对于这件事情办的如此漂亮,也是乐得相互击掌相庆了一番的,对于没事儿的时候恶心恶心那个顺走了王家家产和义军饷银的无耻养父,令夕恐怕是没一点儿负罪感的。 恶人自有恶人磨嘛。 却是在令狐老头捂着棉被在被窝里生闷气的时候,又有一件对于天浪,令夕二人和整个大明来说具有更大意义的事件发生了。 而这件事情却是又几乎不为人所知。 这件事是在及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不过参与这件事的人在当下的分量都不算轻。 永历二年端午,在永历皇爷和柳州县主的鼎力支持下,由幕后大金主亭林先生顾炎武和青主先生傅山出银子,在柳州城郊的西来寺举行了一次拜祭天父地母的会盟仪式。 参加会盟的人并不算多,只有一百多人,权且算是代表吧。 这个仪式举行之后呢,有三人被徒众们推举为首领。 他们是王夫之、方以智和达宗。 除了王夫之是清军误以为他已经死在了衡州破城时,另外两位都是因为举义抗清而被清军到处追杀。 方以智是从南京一路难逃,直至落发为僧来隐蔽身份。 可此人绝对是大才呀,被迫为僧之后,也还成为了当世高僧。 人们从此称他弘智大师,名气比之此时尚年轻的王夫之也不遑多让。 遥想当年的方以智,那可曾是复社的四公子之一,又是一位名医。 所谓大学问家,似乎都会看病,大事医国,小事医人。 拜天父地母的会盟要以这三位大才为实际掌舵人,又加上顾亭林和傅山两位宗师级大佬做幕后首脑,阵容绝对豪华。 这五人自此也被称为天地会的五祖。 没错,天地会。 天地会的形成地点是在广西,而这一组织的成员则主要集中在长江和两淮。 成员中的主力则多为顾亭林在运河上的槽帮成员以及他和傅山在各地镖局的镖师。 当王夫之等人把天地会成立后的所有主要成员的盟贴交到天浪和令夕手里的时候,天浪两人还是有种很凝重的感觉的。 不过王夫之在自己妹妹和妹夫的眼里看到的是对天地会成立的重视,并非防备。 只看这一组织未来将直接由天浪亲自掌控,并完全和锦衣卫做相互间的配合,便可看出天浪想要天地会做大的端倪。 而天浪和令夕之所以心情凝重,是因为在这二位所认知的历史中,天地会将是一个持续发展数百年的组织。 天浪翻开了盟贴,映入眼帘的是红纸上铁画银钩的字迹。 这字迹不只是富有美感,它也将预示着一个庞大且极富生命力的组织的诞生。 红花亭,西山寺,明主传宗,今夜歃血拜盟,结为同胞弟兄,永无二心。 今将同盟姓名开列于左。本原异姓缔结,同洪生不共父,义胜同胞共乳,似管、鲍之忠,刘、关、张为义,视同一家之亲。 自今既歃血后,有善相劝,有过相规,缓急相济,患难相扶,我等兄弟须当循规守法,不可借势冒为,恃强欺弱,横凶作歹,故违誓盟。 盟贴上的这些字迹和徒众主要成员的名单被天浪一一记在心里。 宗旨为反清复明的天地会,也便宣告正式成立了。 而大名鼎鼎的陈永华,后称陈近南,原本就不是天地会的五祖,此时他也才刚刚十三岁而已。 而天地会的盟众许多都出身于槽帮,槽帮又是顾炎武为了给清廷添堵而发展起来的,这是不会错的。 此前天浪已经和弘智大师还有达宗见过面了,这一次算是第二面。 收起盟贴后,天浪、令夕和王夫之还有弘智大师等人又谈了很久。 在令夕与王夫之兄妹二人正式相认后,天浪也不再对王夫之隐瞒自己的身份。 当然了,王夫之也早就知道他到底是谁,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有了令夕和王夫之的这一层关系在,天浪竟也不用再刻意发展自己和三大儒之间的友情了。 什么友情能比兄妹之情更为牢固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 玉音楼里有良玉 王夫之等人直到二更天才起身告辞,至于谈了什么,除了这几人,再无人知道。 在送走王夫之等人时,天浪说了最后一句话: “名单上有数百名仕豪侠,天地会部众过万,曾经朕一直不自信可以光复山河,因为朕担心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做到。 可有这数百文武豪杰为朕死心塌地,天地会万千部众分袂抗清,哪怕朕是个草包,相信也足够撑起半壁江山了。” 天浪送别的话算是一种鼓舞,却也是由衷的。 有了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天地会,天浪和大明的锦衣卫从此将获得一大助力,而仅仅到了第二天,天浪和大明更大的助力便紧接着出现了。 而这一波助力的名气,竟然比明末三大儒、四公子和六大家的名气还要大。 这真可谓是好事成双啊。 话说远在四川的重庆一带的一座规模不大却错落有致的宅院里有一栋玉音楼。 楼中住着一位古稀之年头发却只是斑白而已的妇人。 此时这位双膝跪地的妇人刚刚起身,双手接过了风尘仆仆的传旨中官带来的御诏。 面色泛红的她双手捧着诏书,难掩心中的激动。 她,终于可以为了王朝和天下,再次披挂上阵了。 妇人看上去只有五十多岁的年纪,高大魁梧的身姿跪下接旨后再起身,让人有一种心中轰然之感。 当她岿然屹立在众人面前时,几名乔装改扮而来的中官便只能仰望这座高山了。 妇人虽说身材高大,可中官初次见她,也能看得出她年轻时绝对是一位姿容俊艳的美人。 只是每当有这座高山立于眼前,哪怕世间再无所顾忌的恶魔也不敢对她有任何的亵渎之心,因为她的名字叫做秦良玉。 因为这个名字在大明乱世,与战神同意。 为首中官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秦良玉因心情没能平复也没有开口。 中官怀着忐忑的心,不知道秦良玉的态度。 便是嘴角抽搐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着问道:“上柱国既已接了旨,那么准备何时动身啊? 虽然万岁两次御驾亲征,已经击退了孔有德为首的三顺王麾下数万辽东汉军,还一举降服了广东李成栋,又在江西历经数此苦战,全歼了刘良佐一个固山的镶黄旗汉军。 当然,万岁在江西血战中,还有何洛会一个固山的满洲铁骑。 可是建奴依然强大,江西战后,我圣天子万金之躯也是落得遍体鳞伤。 而且万岁爷打得胜仗越多,便越会遭到建奴更为猛烈的反扑,时间不等人啊。” 中官是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的,他对时局的担忧战胜了对面前强者的敬畏。 四川石柱地区,位于夔州和重庆之间,在川地的东北,这些内廷中官来到这里也很不容易,亦或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穿过大西军占领的贵州来到四川,石柱的周围又都是清军的占领区。 他们是乔装改扮做商客,再经由许多锦衣卫谍子还有秦良玉让秦府四衙中的两位带领一众精锐前往接应,这才用数百锦衣卫无名英雄的牺牲换来这些中官们的一路太平。 部署在四川的锦衣卫谍子为了给他们打开道路,不惜暴露自己,四处给清军制造混乱,这个过程中被清军围杀了许多。 牺牲人数几乎占了锦衣卫谍报人员在四川全省的两成,且都是最为忠诚的那一部分。 而前去接应这一行人的秦府四衙的人马就伤亡很少了,不是他们够幸运,而是石柱军一直为四川的清军所忌惮。 外加豪格几次攻打石柱吃了败仗后,便也想要安抚秦良玉。 毕竟秦良玉不只是石柱土司,大明的四川总兵官,她的声望和影响力几乎可以覆盖整个四川。 百姓们奉秦良玉为军神,为她建生祠,在家里为她立牌位的百姓多如过江之鲫。 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为的是当年因为秦良玉的存在,才让四川百姓少死了很多人,而至今躲在石柱避难的四川百姓,便足足有十万多户,这些人谁不敬仰秦军神? 因为有秦军神的赫赫声威,所以清军才对石柱派出的人马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尤其说到秦府四衙,四人全都是秦良玉的嫡系,是她四个嫡亲的侄儿。 清军就算不怕四衙在战场上累积的功勋和威名,想要拦截他们的队伍,也将付出不小的代价,还会直接和秦良玉交恶。 这肯定是得不偿失的,因为只要秦良玉喊出一声口号,四川百姓就不知道有多少会响应她的号召。 这么说可不是替女神吹嘘,早在数十年前,当秦良玉的夫婿马千乘被死太监构陷入狱,后又因病死在狱中时,就有百姓自发揭竿而起。 都不用秦良玉打招呼,这些人反他娘的,就为了给马千乘报仇。 到头来不是数千里外京城的三大营来四川平叛,而是秦良玉自己把百姓的怒火一次次安抚了下来,这才最终平息。 由此可见秦良玉在四川的威望已经存在了几十年了。 此时接应这些中官安全来到石柱的两位亲侄就站在秦良玉的一左一右,站在另外两名兄弟的旁边。 其实中官在一路之上都在思索着这样的问题,所谓的秦府四衙,究竟是多么的令人望而生畏,以至于连那些拼了命去围杀锦衣卫精锐谍子的清军见到他们都要退避三舍。 站在中官们面前的四位衙内和上柱国高大伟岸的英姿比起来,实在没什么可称道的。 秦翼明是秦良玉长兄秦邦屏的长子,秦邦屏当年血战沈阳城下浑河岸边,与戚继光的侄儿戚金一同阵亡,留下两个儿子,次子叫做秦拱明,便是接应他们二人的其中一位。 在中官看来,长着一张大黑脸的秦翼明的名头远胜其他三位,因为秦翼明不但战功卓着,崇祯年间还曾担任过戍卫京师的主将。 只是谣传此人作战时极为谨慎胆小,虽然很少打败仗,却因为一次围堵罗汝才时身为这一路剿寇的总指挥却畏首畏尾,被崇祯皇帝一撸到底。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两门英烈满地孤儿 而秦拱明呢,一路同行之后,中官感觉他就是一纨绔子弟,消瘦的身形看上去像个瘾君子,长得瘦吧,却总像是吃不饱饭似的,走到哪里都背着口锅,身上还背着一张弓。 别说是獐狍野鹿了,就是天上的猛禽,他只要见到了也得给你射下来,然后拔掉毛扔锅里煮。 还有让中官们不齿的,是他在吃东西的时候从来不招呼别人,连句客气话都没有,只是自己吃干抹净。 秦家二衙内的骨子里就透着傲气和傲慢,对人爱答不理的,对属下也算不上善待,总是呼来喝去的,可笑的是他的兵还全都很听他的,对他的交横跋扈完全逆来顺受的样子。 须知石柱军一旦遇到巨大战事,可以随时扩充上万,而平时常备军不过三千,且全都是姓秦和姓马的子弟兵。 秦家的子弟兵被秦拱明欺负欺负倒还好理解,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 可马家的子弟兵也这么被秦拱明呼来喝去,还很听他的,这就有些让人想不通了。 到底咱们是姻亲呢,还是我们是你秦拱明的奴仆? 秦拱明纨绔些也还好,毕竟人家是衙内呀,那可是堂堂上柱国,太子太保加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家的衙内。 那些子弟兵悍卒如何听一个纨绔的话也不是中官们该评价的。 可也曾和秦拱明一起接应他们的四衙内就实在找不出什么词儿能夸一夸了,还有一个三衙内也是如此。 三衙内秦佐明是个总爱吧嗒两口旱烟的红脸汉子,中官们全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虽然这是头一次见到真人,真人也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并没有吧嗒旱烟。 可他们都知道一件事,据说秦佐明将军是个跛腿。 没怎么见到秦三将军的霸气和武将风范,只是远远的中官便能闻到他一身的酒气,这才是眼见为实的第一印象,这家伙除了是个烟鬼,还是个酒鬼。 而四衙内秦祚明是个少了一只小臂的邋遢又木讷的黄脸汉子。 老三和老四都是秦良玉的弟弟秦民屏的儿子,秦民屏战死于平定奢崇明叛乱的战斗。 等秦良玉的兄弟们全都牺牲了,又轮到了数年后儿媳和唯一的儿子相继牺牲。 秦民屏的两个儿子也是在平定奢崇明的那场战役中被敌军重重包围之下惨烈突围,留下的重伤残疾。 中官对跛腿的秦佐明不熟,却是对刚刚和秦拱明一起接应他们的老四秦祚明很熟悉。 秦祚明没有秦拱明那么大的架子,为人邋遢了些,不爱说话,却对自己的老婆极好,连去接应他们这些大明朝廷派来的中官的过程中都得把媳妇带在身边。 不过秦祚明的媳妇讲真随他同去可不是给相公添乱的。 和马家一样,秦府也是秦良玉当家,毕竟父亲已经过世多年,两位兄长秦邦屏,秦邦翰还有一个弟弟秦民屏全部战死沙场。 两姓将门,就只留下秦良玉带领一群孤儿,这里还要算上秦良玉的嫡孙马万年。 而秦良玉为自己侄儿娶亲时,有一个必须的条件,便是女子必须是忠良之后,外加武功盖世。 这可不是存心不让侄儿娶媳妇,秦良玉的儿媳妇张凤仪,便是一位真正的花木兰。 南北朝时的花木兰似乎只是一首《木兰诗》,史料中并未留下任何笔墨。 而生前惯常率领五百铁骑,男扮女装,化名夫家姓氏,名做马凤仪,在北方中原战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张凤仪,绝对是真正男扮女装的沙场花木兰。 只是在人生最后一战中,不幸被百倍的敌人伏击,战死于河南侯家庄。 往上属三代,包括秦良玉自己,都是孔夫子跨腰刀,能文能武的女中丈夫,秦祚明的妻子自然也不例外。 中官问秦良玉何时动身入广西勤王,秦良玉则是没有踌躇,很干脆地回答道: “为臣立刻便招齐人马,如果可能,为臣会动员马家和秦家全族万余丁口,全部迁徙至广西。 如此一来,为臣入广西勤王,也免去了心系亲族的后顾之忧,可以全心奔赴沙场。” 中官们一听都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想到秦良玉的动作如此之快,决心如此大。 为首的二等太监咽了咽,最后汗颜道:“如此一来,上柱国的亲族,财产上会损失很大的。” 秦良玉淡笑一声:“呵呵,自古文死谏,武死战,是臣子的分内事。想为国捐躯的,命都可以不要,谁会担心财产?”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可能存疑,可从秦良玉口中说出来,中官们全都相信她不是在说漂亮话。 崇祯登基之初,皇太极闯入长城给他送贺礼,京畿烽火连绵,城池接连失陷,大明危在旦夕。 也正是这场战役,是秦良玉第一次入京勤王。 当时却没人给她发军饷,没钱没粮怎么出征?难道京师不救了吗? 秦良玉横下一条心,变卖了所有家产充作军资,这才跋涉六千里,赶在与后金军的广渠门大战之时来到了京师,并且她的绣旗一出现便吓跑了皇太极的二十万铁骑。 敌人遁逃,却是没人敢于追击,且遵化、永平、滦州、迁安四城尚在敌手。 又是秦良玉第一个请缨追敌,与辽东军祖大寿步骑协同,血战八旗铁骑五天。 五天中秦良玉衣不卸甲,每战必为先锋,终于获得遵永大捷。 震动整个华夏的北京保卫战,秦良玉功居第一。 令人想不到的是,秦良玉要立刻入广西勤王,举秦马两家全族迁徙入桂,竟也很快得到了宗族的首肯。 无他,秦马两门万余口,几乎每个小家都有至少一名男丁在石柱军中。 两家人人习武,各个敢死,举家迁徙就是不给上柱国留下任何后顾之忧。 再说,上柱国一旦离开四川,石柱地区又怎能阻挡得住清军的进攻呢? 而抛弃家业,对秦马两家来说,虽说痛心,但绝非难以割舍。 生为秦马两家的后人,各自的祖训都有一句话,那就是要报效朝廷,执干戈以卫社稷。 守护家国,才是俩家人毕生的事业,甚至可说是他们的使命。 然而令秦良玉意想不到的事,自己入桂勤王的事情传开后,迅疾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这样的路怎么走 石柱的二十万百姓当天便推选出数百请愿者,来见秦良玉,都说一定要跟随大都督一起走。 这二十万百姓中,有十几万都是因张献忠入川以及清军攻陷四川后相继来到石柱避难的。 张献忠杀人不眨眼啊,可唯独秦良玉把守的石柱地区,无论对张献忠的大西军还是豪格的清军来说,都是一处禁地。 秦良玉名义上是大明的四川总兵官,可军饷的来源只是石柱这块小地方而已。 是以石柱军的兵力一直不多,超过三千就很难支撑了。 但是无论是清军还是起义军,面对数千白杆兵时的教训都太沉重了,是以几乎没有谁再想和秦良玉为敌。 也无论是张献忠在四川时期还是来到四川的豪格,对石柱地区都一直是选择避而远之的。 就这样,张献忠在最强大的时候,秦良玉还带领三千石柱军主动找茬儿,差点儿把他和罗汝才一锅都给灭了呢。 甲申国难之前,张献忠的大西军先后二次入川,而每一次都差一点被秦良玉打得灰飞烟灭。 谭家平一战,女伟人拎着两柄七十斤的重剑,杀敌十万。 让得张献忠和罗汝才的人马积尸如山,也因此战造成了二人之间的间隙。 最后导致罗汝才离开四川,跑去找李自成,没过两年便又被李自成给杀了。 罗汝才呀,绰号为‘曹操’的一代枭雄,便是从此去了阎王爷那里报道。 而得到秦良玉要去广西的消息后,石柱二十万百姓担心的是,一旦他们的大都督离开石柱,他们这些百姓也便没了保护神,二十万百姓也将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 可秦良玉听到百姓们的呼声心中却是犯了难了,一个是皇帝目前的处境很是危险,湖广有清军的三顺王,广东有见利忘义、反复无常的李成栋。 以广西的一隅之地,兵不过数万,永历朝廷随时有倾覆之忧。 二是二十万百姓要随自己去广西,说起来容易,可那是要行军数千里路啊,可不是去旅游,路上也是会死人的。 况且一路上吃什么?秦良玉也没那么多的粮食啊。 不过百姓们则全部坚定地说,他们将把所有粮食和钱财都带着上路并尽量集中起来,这样百姓们路上便可以自己买粮和食用所带的存粮。 他们打算无论贫富,一律集中钱粮,并均分给身边的人,这样可以少死些人命,且不会给大都督添麻烦。 为了能跟随秦良玉,百姓们连什么都不顾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跟着这位大明的军神,自己才能有命在。 甚至百姓们最后还说,他们宁愿在路上吃草根树皮,也一定要追随大都督,追随大明。 至此秦良玉也再无拒绝的道理,勤王是她必须要做的,可保护地方百姓同样也是身为一名军人的职责,她同样不想放弃百姓任由他们被敌人宰割。 带上娘家秦家和夫家马家的亲族丁口,并三千白杆兵和七千临时扩充的人马,以及二十万百姓,秦良玉不忍的和那些无法长途跋涉的老人们道了别。 她心里清楚,那些老人们在她走后,即将面临什么。 “大都督安心出兵吧,我们这些个老骨头都活了几十年,早就活够了。” 谈及生死,老人们倒是都有着一份淡然和从容。 秦良玉年近七旬,仍然可以挂帅出征,可这些老人们纷纷说自己不想客死他乡。 其实秦良玉心里清楚,这些老伙伴们不远走,是放不下那些个多年来深埋于石柱家乡的战友的坟墓,更是不想蹒跚着跟随大军,成为大都督一路上的累赘啊。 终于秦良玉还是依然诀别了那些老伙计,踏上了征程。 那些人中,不乏数十年前便随她征战四方的老卒。 可是如今他们都已经老了,再也不能和她一起披荆斩棘。 她只能寄希望于豪格不会因为其父皇太极对她一直无法挥去的恐惧和忌惮,从而迁怒于这些留下来的老人们。 自己一走,清军很可能会进入石柱,一旦那样,只希望清军不要杀人。 只是秦良玉不可能去求豪格不要这么做,因为她一生从来没有对敌人请求的习惯。 当年她率领全族三千精锐远赴辽东,并曾在浑河大战重创十万八旗主力,努尔哈赤不惜倾家荡产派出全部兵力在沈阳城下和她一战,皇太极当时是在场的,八贝勒系数出战,却依然奈何不得秦良玉。 那一战后,秦良玉的影子最终成为了皇太极的梦魇,致使在北京保卫战时,皇太极见到秦良玉便跑。 一代圣主哪怕在宁锦之战失利后,也没有这么灰头土脸过。 如果说皇太极最恨谁,那此人一定是袁崇焕。 可如果问他最怕谁? 不是没有,皇太极绝对有怕的人,且只有一个,却不是袁崇焕。 这个人只能是秦良玉。 秦良玉不去求豪格,只希望豪格有些大将风范些,别因为父辈的种种敌我仇恨而迁怒一方孤老百姓。 数千里的勤王之路,绝对是一次苦难的行军。 数十万人克复一切难处,从四川石柱赶来广西,中间还隔着一个到处是山的贵州省。 这样的路怎么走,路上有太多的艰难不足与外人道。 一路穿州过府,令秦良玉思绪万千。 对于她来说,大明有四个省份,是她的伤心之地。 不是秦良玉曾经在这四个省份兵败过,而是女伟人有五位至亲牺牲于这四个省份。 辽东沈阳城南,两位兄长秦邦屏和秦邦翰战死于此。 河南,儿媳张凤仪率五百军卒击败王自用数万大军,而后一路追击,最后中伏牺牲于侯家庄。 张凤仪也是忠良之后,女中骁将,提起张氏一门,也是可以书写一笔的。 张凤仪的父亲张铨在泰昌年间殉节于辽东。 届时努尔哈赤刚刚起兵,靠内应李永芳占领了抚顺城,而后经历了萨尔浒之战。 紧接着便攻破了沈阳和辽阳。 明代的辽阳是辽东首府,是太子河、浑河与辽河三河汇流之地,这里是整个辽东的水路枢纽。 辽阳城破,守城的便是张凤仪的父亲,辽东巡按张铨。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三战窦庄张凤仪 辽阳城破后,张铨被俘,见到努尔哈赤后立而不跪,还抢了一把剑放在自己的脖颈做好随时自刎的准备。 努尔哈赤也觉着这个辽东巡按虽然是个文官,却也是一个奇人。 为了诱使他投降以便安抚辽阳百姓,便又压着他回到了辽阳官署。 城中百姓聚集起来,都像后金军提出要求,要他们不要让张使君自杀。 而张铨在对百姓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们都是好百姓。”而后便整理衣冠,朝京师方向三拜九叩,之后便慷慨自刎而死。 张铨生前颇具官声,他的殉国令辽阳百姓非常痛心。 殉国后,张铨被朝廷追赠为兵部尚书,谥号忠烈。 张铨殉国后,张凤仪的祖父,万历泰昌年间的太仆寺少卿张五典决定辞官隐退,朝廷加升他为兵部尚书允许他退休。 然而张五典退休可不是为了避世,更不是因为儿子的殉国从此变得心灰意冷。 他是要为国朝做一番大事的。 张家虽出了数位文官,却无论男女都是文武兼备的全才。 张五典本人呢,更是精通兵略且犹善测绘。 辽阳城破,辽东危矣,庙堂之上是一阵不甘和憋闷,于是便酝酿了接下来的反攻沈阳城。 而张五典则看到了大明灰败的未来,于是他想用自己的方式为大明做些什么。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是因为张家祖祖辈辈还有一个任务他必须继承下来。 张家全族其实都是守墓人,而且已经做了几百年了。 世道即将大乱,张五典回到祖地,其中一个重要原因还是要做好守墓人的角色。 守墓是张家世代的本分,张五典没有忘记,可做回守墓人并不代表他只是一个守墓人。 这话可能有些啰嗦和拗口,先说时值崇祯三年,陕西的起义军领袖王嘉胤已经从陕西打到了山西境内。 说起王嘉胤这个名字,或许没有后来的李自成、张献忠名头那么响亮,但这个人却堪称是他俩在造反这个行业里的祖师爷。 了解明末起义的都知道起义军有三十六营十三家。 而就是由起义军最初的统帅王嘉胤将自己麾下的兵马划分成三十六营,才有了日后的十三家。 而在王嘉胤划分麾下起义军为三十六营的时候,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这些人还只是他手下的马仔。 各自隶属于三十六营之一部。 那么张凤仪和马祥麟日后多次暴打王嘉胤和王自用,也就是在暴打造反派的祖宗。 当时明军的主力倾其全部围剿陕西流寇,而王嘉胤则审时度势,跳出明军包围圈进入山西作乱。 此时的流寇已经号称三十六营了,并吹嘘拥兵十六万。 身为明末起义军祖宗辈的王嘉胤也绝不是软蛋,他也很厉害的。 他来到山西后便是连破了沁水和阳城,又攻破了号称坚城的泽州城。 这也是王嘉胤气焰最胜之时,可这位老祖宗最嚣张的时候却是谁也没想到他能在一个小村庄面前栽了跟头。 这里叫做窦庄,人送外号“小北京”。 张五典、张铨的张氏一族,便是在这里守坟。 自汉代以来,华夏便有很多被朝廷派下的守坟人。 守护坟墓的主人生前一定是颇具声望和功勋的朝廷功臣。 而守坟人世世代代在墓葬周边繁衍生息,至新中国、新世纪,依然会有新闻报道某某地方有守坟人的存在,而且这些人依然在恪尽职守,执行着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使命。 在北宋最为光彩绚烂的仁宗年间,大臣窦璘从陕西扶风迁居到了山西沁水,后来窦璘的女儿还成了宋哲宗的妃子,算是一门外戚了。 仁宗朝的名臣窦璘死后,哲宗便把曲堤村划给窦家做祖坟,并且指定一户姓张的贫苦人家为其世代守墓。 而这户姓张的贫民便是张五典和张铨的祖上。 只是到了明朝,窦家早已衰落的不成样子,反倒是原本的守墓人张家兴盛起来。 张铨和父亲张五典都做了官,张铨殉国后,父亲张五典辞官回乡,第一是为了守墓,刚刚说了。 而他回乡其实还有一个目的,便是为了筑城。 小北京,这座城池便是张五典建造的。 前文说了,张五典精于测绘,不仅文武全才,而且还是个理工男。 家人当时也不知张五典为何不计代价要把一个小小村落修成铁桶一般。 而张五典则是对家人说:“辽阳一隅征调,天下骚然矣”。 意思就是天下即将大乱,所以他要筑城自保,保全活着的族人,也保护窦家的坟墓。 张五典修筑一座城池,一修便是九年。 这份坚持和坚韧,不比愚公差了,经历九年的辛苦,他将窦庄修成了一里方圆的城池。 而且小小的窦庄竟然还被他建造出来了内外两城,开九道城门设九道关卡。 这真的很有意思的,张五典的用意也很深。 竟然小小的窦庄也能有九门,地方百姓们觉着挺有趣,从此便拿这座城堡与北京的九门相比,这才戏称窦庄为小北京。 而这座城池后来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夫人城’,而且这个夫人城的名字更为响亮,且书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 再说回崇祯三年六月,王嘉胤率十六万贼兵攻打窦庄数日不克,贼祖宗无奈退兵,可退兵后他还是觉着挺憋屈,于是隐忍了一年之后,在次年的六月再次来攻窦庄。 贼祖宗原是来报仇的,而且此番卷土重来他有着必胜的信心。 有信心是因为有情报,情报显示这一年中,张五典已经病故了。 好大一个贼祖宗,正是趁着张五典已经过世,而且张五典的孙儿张道濬又去镇戍雁门关去了,男人不在家,他才来窦庄欺负人张家的一门孤寡。 说起来挺丢人的,可仗打下来则更丢人。 此时张家的当家人,忠烈公张铨的遗孀霍氏也不是一般的羸妇。 这一茬儿贼祖宗王嘉胤确实是真没想到。 更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和王自用还遇到了此后一生的梦魇般的存在。 这便是张铨和霍氏的女儿,张凤仪。 第二百二十五章 燕桂传芳 被称为大明花木兰的将门虎女,张凤仪在这一战中第一次登上历史舞台,便给了贼祖宗王嘉胤最最惨痛的教训。 对了,最最感到切肤之痛的还有王嘉胤的手下,后来大名鼎鼎的张献忠。 张献忠作为王嘉胤攻打窦庄的先锋,霍氏与张凤仪一对母女呀,硬是在小小的村落与杀人魔王张献忠血战了四天四夜。 还反而是把张献忠的人马打了个丢盔卸甲浮尸过万。 王嘉胤的三十六营十六万起义大军,也就是因为窦庄的二次败北,从而被一对母女消灭了大部精锐。 窦庄从此不再被叫做小北京,而被世人称作‘夫人城’。 而贼祖宗王嘉胤窦庄二番惨败后,不久便遇到了趁他病要他命的明军主力,随即便被明军杀掉了,起义军也由此分裂。 明末起义军的历史由此被霍氏和张凤仪两个女流所改写。 张凤仪此时还不能被称作夫人,因她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 张凤仪正是由此一战成名,因此被当时六千里勤王来到京师,刚刚打胜了广渠门之战和遵永大捷两场大胜,并从此入京戍卫的女伟人秦良玉看中。 马千乘和秦良玉唯有一子,名马祥麟,浑河一战后,两京一十三省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赫赫威名。 大明军中有他在,就算大刀刘挺还活着,亦或数年间声名鹊起的,令所有起义军都闻风丧胆的曹文诏、曹变蛟都不敢自称是第一猛将。 祥驎公人送绰号小马超,又有人称他为明军之中的赵子龙。 马家和张家两门忠烈,自然没有比张凤仪和马祥麟再登对的了。 虽然浑河之战中小马超被箭矢射瞎了一只眼,可哪个女子不爱英雄?更何况张凤仪也是所有大明女子中的翘楚。 两家议定了亲事之后,还没等成聘,战事又波及到了窦庄。 原来在王嘉胤惨死后,王自用被推为三十六营的盟主。 王自用恨透了霍氏和张凤仪,而且原属于王嘉胤麾下的几位部从心中也全都觉得特别憋屈,怎么一群糙汉莽夫,十三家的赫赫人物,就硬是两次三番被一群娘们痛殴呢? 愤愤不平的人中有王自用,他是比王嘉胤小一辈,比高迎祥还要早一辈的贼头。 属于贼头的2.0时代。 高迎祥算是3.0时代,而李自成、有罗汝才还有张献忠这些当时的枭雄算是第四代。 可从第一代到第四代全都算上,却是为何就统统打不过两个老娘们儿呢? 尤其王自用觉着,如果不是这两个女人,他们的老大就不会死。 因为憋气,是以十三家贼头便是在王嘉胤惨死后的时隔两月,于崇祯四年八月十五这一天三番卷土重来。 看到了吗,第一次是趁着人家死人,这次又是想趁人家过节来偷袭,这群大老爷们的脸皮真是比长城还厚,而且还死不认账。 而这第三次来到窦庄报仇的,几乎全都是起义军中的悍将,打前锋的而且后来被打的最惨的便有紫金梁、老回回、八金刚等频频出现在明末历史中的人物。 一群悍匪率领三万精锐,再次合围窦庄,结果却是毫无意外,他们又是被张凤仪骑马砍杀了一通,一路哀嚎着逃命去了。 窦庄三战,被记载于《明史》。 可王自用的苦日子还没结束,从此后,他被张凤仪一败再败。 这么说便是告诉人们,张凤仪和起义军的梁子还没完。 张凤仪与马祥麟成婚后,不久夫妻二人便一同挂印出征,两人暴揍了二代贼头王自用数年之久。 可以说作为起义军的第二代盟主,如果不是被张凤仪和祥驎公屡次凌虐和削弱,从而麾下队伍根本无法得到发展,那么他的名头肯定要比高迎祥更为响亮。 就是因为和王嘉胤一样,遇到了张凤仪这个人生中的克星,结果后世只知高迎祥、李自成,竟然大多都没听说过有起义军二代盟主王自用这么个人物的存在。 崇祯皇帝一生提诗只有五首,有四首是赠予上柱国秦良玉的。 而这四首诗都是在崇祯三年写的。 其实除了女伟人,崇祯在登基四年后还亲自动笔书写了一块匾额,并赐给了霍氏和张凤仪,匾额上书“燕桂传芳”。 张家不禁有张铨和张凤仪父女为大明英烈,张铨还有一子,名张道濬,同父亲张铨一样,死于抗击清军的战场。 张凤仪,祖父和父亲两代都是兵部尚书,哥哥张道濬为都指挥佥事。 而张凤仪本人更是极为骁勇善战,三战窦庄,力敌起义军十六万大军,可见一斑。 与马祥麟婚后,夫妻二人为大明披肝沥胆,沙场之上可谓是纵横睥睨,几乎续写了马千乘和秦良玉夫妻双双上阵的一代佳话,而且说起来他们夫妻的故事比秦良玉夫妻的故事更为悲壮凄美。 数年后,起义军波及到了华中和西北数省,崇祯不得已四处分兵,张凤仪也因此和马祥麟分兵剿匪。 她自己则一直疲于征战,最后仅率五百骑兵孤军深入敌群,被王自用设伏,凤陨侯家庄。 再说张凤仪牺牲后数年,在湖广襄阳,秦良玉唯一的儿子马祥麟面对百倍的大西军血战身死。 而马祥麟牺牲前给母亲的那封绝笔信,更是令人读后无不扼腕垂泪。 信中马祥麟说:“儿发誓要与襄阳城共存亡,望母亲大人不要挂念儿子的生死。” 而作为马祥麟的亲生母亲,秦良玉接到儿子的绝笔信后却没有落一滴眼泪,反而是回信鼓励自己的儿子就应该这么做。 “好好,真吾儿。” 做得对,这才是我秦良玉的儿子! 英雄的家教,自然没有什么私心杂念,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是。 而秦良玉这次踏上的贵州的土地,是她唯一的弟弟秦民屏将星陨落的地方,秦民屏数年前牺牲于平叛奢崇明的余部的战斗。 秦民屏的牺牲,是因为贵州巡抚,号称三台阁名将之一,人称王大将军的王三善怯战先逃,丢下了秦民屏的人马。 王三善死后也是谥号忠烈公的,却是在这一战中很不光彩。 然而秦民屏在王三善撤退后没有同样撤退,他仍独自率领四千石柱军孤军一路攻击前进。 在大方大破叛军,又打了多次胜仗,原本这是个大好的结局,起义军溃败,英雄凯旋。 却是没想到他在凯旋而归的时候中了叛军的埋伏,牺牲后却仅仅被追赠为都督同知,逃兵王三善死后还有个谥号呢,可是秦民屏没有。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兵临贵阳府 秦良玉此番是第一次踏上弟弟牺牲的土地,而贵州此时是被大西军控制着的。 不过秦良玉是不可能和盘踞贵州的孙可望打商量的。 毫不夸张地说,在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年间,秦良玉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 是包括皇太极和满八旗,以及所有起义军生命中的bug。 她经历的战争,几乎大多是走到哪里便是一路碾压过去。 从石柱一路向南,四川清军一路放行,不是不想留,是根本留不住。 面对扩充后的以往一万石柱军,就算是豪格把整个四川的兵力全搬过来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况且此时的豪格还处于同多尔衮的斗争阶段,他不可能为了留下秦良玉而把人马拼光。 当年在沈阳城下,努尔哈赤率领满蒙汉八旗十万人马,那是当时建州女真兵力的全部。 如此都未能留下秦良玉和马祥麟,豪格自问应该现实一些,理智一些,有些危险是不能随便尝试的。 秦良玉因此顺顺当当到了四川最南的播州。 此地也是当年她走向辉煌的第一战的战场,万历三大征的最后一战,播州之战。 过了播州司便是贵州省,而想要到达广西境内,则必须路经贵阳府。 孙可望是从四川被豪格打出来的,他们在四川也有耳目,毕竟他的心里还一直惦记着想杀回四川去呢。 当孙可望听到秦良玉正率领数十万军民浩浩荡荡南下的时候,此时这位大西军名义上的带头大哥便集合了大部人马在贵阳府城北的贵山,铺开了战阵。 孙可望是被逼无奈才这么做,他肯定比皇太极更害怕秦良玉,可是他必须要守住自己手里的地盘。 虽然情报显示秦良玉只是路经此地,可他担心别让女军神给假途灭虢了。 孙可望在贵山脚下摆开阵势,做出迎战的姿态,然而秦良玉真心不将孙可望放在眼里。 当古稀之年的女伟人赫然出现在大西军阵前的时候,孙可望又后悔了。 他后悔不该闹这么大动静,万一把女军神惹毛了怎么办? 而且他忽然发现,自己阵中的所有大西军兵将当真的再次面对秦良玉后,几乎都是静若寒蝉,一个个变了颜色。 这仗根本没法打,未战先怯了还怎么打?连队形都站不稳,还怎么抵挡石柱军的冲锋? 要问大西军兵将最怕的是谁,那么秦良玉若是排第二,便没人可以排第一。 八大王张献忠就连和豪格、鳌拜、吴三桂这三位大咖的最后一战的时候,那也是一场恶战,输阵不输人。 与巴图鲁鳌拜的人生中最后一战,张献忠若不是被叛徒锁定了,并且把他的位置指给了鳌拜,而后被鳌拜的一支百步穿杨的冷箭射伤,清军若想击败张献忠大西军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张献忠和大西军全都不怕鳌拜不怕清军,可是秦良玉和她的石柱军则不同。 张献忠和大西军不止怕秦良玉,最让他们不理解的是,甲申之后,连崇祯皇帝都自缢了,秦良玉却依然在战斗,依然几乎凭一己之力便差点儿灭掉了大西军。 只是女伟人一生经历无数恶战,可所谓的杀敌报国,敌人却越杀越多。 最后强大如秦良玉也只能独自哀叹那一句:“大厦将倾,一木难支”。 所以有永历新君的召唤,秦良玉才义无反顾,不顾一切开赴广西。 再说张献忠为何那么害怕秦良玉。 此前的不说,单说最令张献忠痛彻心扉的崇祯末年。 是时张献忠的大西军面对着死对头李自成重新迅速崛起带来的压力,迫不得已再次入川。 虽是迫不得已,不过这个时候的大西军除了能被大顺军欺负,那也是见谁灭谁,打到哪里就抢占到哪里,是他历史上最顶峰的一个时期。 这时的老张眼里根本没别人,骄狂的不要不要的。 于是乎张献忠已经坐起了当皇帝的美梦了,不过人家汉高祖当皇帝拉青帝做亲戚,自诩青帝之子,还斩了白帝之子。 还有唐高祖做皇帝拉是拉道家的老子做亲戚,大唐由此崇尚道教。 可张献忠呢?他有样学样也找到了自己的亲戚。 这个亲戚便是...嗯...张飞。 话说有一次张献忠到了蜀中的一座张飞庙里,抬头看到猛张飞端坐于庙中的神像,他便灵机一动,拉着张飞的手说: ‘嘿嘿,我说张翼德啊,你看看,你也姓张,我也姓张,听军师说,我要想当皇帝,得从姓张的前辈中找出些名人来认祖归宗,这样才能撑起门面来。 我看我不用什么认祖归宗,姓张的前辈我也不认识谁,我就认识你,而且咱俩既然以后要认成一家子了,那也就别分彼此啦,干脆咱俩也别分辈分高底,不如咱俩做连襟算啦。’ 这样的浑不楞,一辈子的荒唐故事里,找张飞做连襟还是他最最文明的一次。 那一次入川的其实还不止大西军,还有整个起义军中第三支最强大的力量——罗汝才,来四川和张献忠连兵。 罗汝才其人在起义军中的作用至关重要。 李自成潼关南塬之战兵败后,如果没有罗汝才给了他重新起家的部队,李自成就得带着十八骑一直在商洛山当缩头乌龟,根本再也无法重新崛起。 此前张献忠和李自成之间的数次矛盾,也都是罗汝才从中调和的。 而罗汝才与张献忠联兵进攻四川,地方上的强寇、官军都纷纷投降。 不投降的就等着被灭吧,两人可是带来了数十万兵马! 可唯独对秦良玉的老家,川东石柱,张献忠和罗汝才必须绕着走,真是得罪不起呀。 就算张献忠这样害怕招惹到女军神,秦良玉也没有饶了他,追踪到了起义军张献忠和罗汝才的主力,而后...... 是月,起义军围攻太平,年近七十岁的女军神终于出现在了起义军的身后。 古稀之年的她依然可以跨马提枪再次上阵,两柄七十斤的重剑水泼不进,跨上桃花马一路砍杀,打得起义军各个狼哭鬼嚎,鸡飞狗跳。 没有任何好话可以商量,骑着桃花马,秦老太太一路追杀,单骑所过之地遍是起义军的尸体。 第二百二十七章 杀敌十万 孙可望和大西军为啥那么怕她? 当时面对秦良玉,大西军和罗汝才的人马就如割麦子一样被斩杀呀。 秦良玉根本不是在杀人,那根本就是把数十万的起义军当成狗来凌虐。 秦老太一边儿将罗汝才围在了巫山,还一边儿到了谭家坪,灭了个猛将‘东山虎’,杀得起义军尸山血海,张献忠连哭声都变调儿了,逃跑都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了。 那‘东山虎’也是罗汝才手下农民军的一大悍将。 可老封君却觉着顺手才灭了一个所谓悍将根本不够,又一路追杀至仙寺岭,再擒获罗汝才军中的副将‘轰塌天’。 一路之上阵斩了八千余级,这官道泼洒下八千人的鲜血,经过一个雨季才勉强洗刷干净。 轰塌天,多么霸气的名字,却在秦老太君的面前,连人设都崩塌了。 堂堂的猛将,竟然抵抗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止是猛将,而且是纵横沙场多年的猛将。 可史载当轰塌天见到秦老太君提着一杆大枪横着两柄重剑拍马赶到的时候,久经沙场的猛将竟然被吓得筛糠了。 是心胆俱裂,连打也不打,索性放弃抵抗匍匐在地上直接等着被杀。 完全是耗子见了猫的画面,被女军神把魂儿给吓飞了。 轰塌天的麾下人马也是狼奔豕突,见到女军神到来便是没命地逃跑。 可这一跑,问题更大,因为这里的地形问题,起义军在逃跑后相互间人挤人。 最终踩踏至死者填满了一整座山谷,数里长的山谷留下了数万起义军的残破躯壳。 可以说这数万义军死的最是冤枉,都没用老封君动手,人就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是役,女军神缴获无数,张献忠和罗汝才两大起义军主力,只是一战便被秦良玉从盛极一时打落到谷底,直至张献忠最后灭亡也没有重新恢复元气。 罗汝才的人马则更是在这一战中被打成了半残,直接导致了灭亡。 有人也许会心中存疑,觉着,东虎,踏天,应该就是名字吓人些个而已吧,否则哪会如此弱鸡? 可您道这两位是何许人也?所谓东虎、塌天,那可是一直都与大顺军的刘宗敏和大西军的孙可望齐名的起义军猛将。 是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之下,一等一的悍将。 他们都是起义军第五代中的翘楚,可谓是勇冠三军、杀人如麻! 可这二位平生打得最倒霉也最没脾气的一场仗,就是碰到了古往今来最彪悍的一位老太太。 女军神可根本不惯着你什么‘东虎、塌天’,也不管你是否投降,直接一刀一个卸掉。 把罗汝才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都扔锅里给炖了。 两名当世所谓第一流的猛将,遇到了真正的狠角儿便都现回原形了。 别说是他们俩,想当年骄横到天上的努尔哈赤以及四大贝勒、四小贝勒,浑河大战中不也一样挨了秦良玉好顿窝心脚吗? 被踹完了也没见到他们有谁还敢耍态度的呀?不全都对秦良玉的征服者形象继续报以灿烂笑容吗? 所以这俩倒霉蛋儿,见到秦老太连声‘妈’都没来得及喊,就都直接回姥姥家了。 谭家坪一战,带给罗汝才的这一惊可太大了,把罗汝才吓得躲在巫山使劲儿地刨坑儿、挖洞,精神几近崩溃。 “曹操,您的大纛帅旗都被秦良玉拿下了,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你干嘛问我啊!你得去问那老太太呀?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告诉那老太太,只要不管俺要脑袋,她要啥俺给啥,俺老罗宁可进山当野人,也再不想碰到她啦!” 其实罗汝才做的真没错,如果他能一直在巫山刨坑挖洞再不出来,最后绝对不会被李自成干掉。 也正因为这次被秦老太君卸掉了左膀和右臂,没有了东虎塌天,才使得他面对李自成的屠刀时,失去了援手。 这可是起义军三大主力中,两个扛把子的联兵啊,结果被女军神打的一个几乎崩溃、一个差点儿阳痿,互相抱头痛哭着怀疑人生。 张献忠虽说把罗汝才拉过来当了替死鬼,可这会儿自己比罗汝才还惨。 老张的下半身儿都不会动啦,还能作诗呢,他凄凄惨惨地吟道: 我连败明军抖精神,转战五省毁皇陵。 世人尊称八大王,却怕三千石柱军。 天上地下都敢惹,唯有祖宗没搞定。 七旬老太一条枪,杀人十万谭家坪啊。 嗨,已矣,太惨了,想我张献忠,本可与天地同辉,却被个七旬老太蹂躏的能与草木同朽了,这辈子都毁到一个老太太的手里啦!” 此后史载,‘献忠纵掠川地,独无敢至石柱者。’ 那是真不敢啊,其他的地界儿,不是被他平了,就是投降于他。 唯独石柱那里,张献忠和他的四将军,乃至麾下所有起义军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过去寻不自在的。 想那八大王张献忠,连遇到猛张飞都敢和人家手拉着手大咧咧地攀亲戚,论连襟的主儿,可在秦奶奶面前,规矩的跟孙子似的。 这些当世的猛人一见到秦老封君真的没人敢站着,全都给跪了。 每一次被暴虐的过往都让他们寒彻骨髓! 当崇祯已死,张献忠最后一次领兵入川,身边有人奉劝因连年征战此时已兵不足三千的女军神,希望她能和大西军合作。 可女军神却说:“吾兄弟二人皆死王事,吾以一孱妇蒙国恩二十年,今不幸至此,岂敢以余年事逆贼哉! 只要看到尔等毛贼,见手剁手、伸脚剁脚。治下凡有投降者,夷其三族!” 这话说的忒狠了,老太太的手更狠啊。 多年来,大明各处烽烟四起,时局动荡,人命贱不如狗,说死就死说杀就杀。 可正式因为有秦良玉的存在,石柱地区因此成了四川一地的‘诺亚方舟’。 石柱周边的十余万四川百姓,在那个末世的乱局中,得以投往一座拥有军神的堡垒以全性命。 是石柱保护了自己、保护了四川;是秦良玉成为了乱世之中人们的依靠、也是大明的依靠。 第二百二十八章 提枪问话 献忠经历谭家坪战败后,一生都未敢再迈入石柱一步,秦良玉这个名字也成为了整个大西军的梦魇。 是以当秦良玉再次出现在大西军阵前的时候,大西军包括孙可望在内,原本形如烈火的挑战欲望迅疾被浇灌了一头的冷水。 贵阳城北的山阴,大西军摆开了阵势,但孙可望并不敢对石柱军发起攻击。 而秦良玉同样以一万白杆兵在大西军对面列阵,她自己则是头顶双翎凤翅盔,身披青藏双色纹绣绵甲战裙,一袭海蓝色的披风,胯下是那匹随她征战了十年的桃花马,腰横两柄七十斤重剑,手提一杆白杆枪,那枪上红缨是有数万胡虏流寇的鲜血侵染而明外鲜红欲滴。 女军神跨马提枪,施施然单骑走向了大西军的阵前,那匹桃花马载着女军神前进,英姿跌宕如潮头白链。 在起义军眼里则是汹涌犹如钱塘潮即将拍岸。 这些大西军的士兵从前都只闻明军大都督秦良玉其名,未见过真身。 据说见过她真身的都被她给宰了。 这是第一次怀着最最忐忑的心情目视着白浪的迫近。 远远便感到了秦良玉铁浮屠一般的身高带着一股将至的飓风。 女军神骑着走路时总是甩起脖颈白色鬃毛和如暴风雪一般炫舞马尾的桃花马,周身散发着逼人的煞气。 不只是大西军兵将,连孙可望本人也是咽了咽,禁不住想要转身便逃的求生欲。 感觉秦良玉的走近,就像是孙可望自己在走近那剑气纷纷。 孙可望也自问是一位尸山血海走过了无数遭的百战悍将啊,还有这些大西军的悍卒,又有几个是没杀过人的呢?他们连人都可都是当饭吃的,身上也都是煞气呀。 饶是这样一群吃人无数杀人如麻的悍匪,面对秦良玉时,他们身上的所谓煞气与秦良玉的煞气比较,那就犹如萤火之光在与皓月争辉。 孙可望等大西军诸兵将,全都不敢正视秦良玉那一双如冰如炬的眼睛,可身为主帅,孙可望还是勉强鼓起勇气挪动步子,走上前去与秦良玉对话。 这大概是孙可望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秦良玉,军神已古稀,却是让孙可望越是走近,便越是感觉浑身被电击一样,毛孔炸裂,头皮发麻呀。 “大都督这是何意,来到我大西军的地盘,却是摆开阵势,貌似您老看起来情绪也不太对,莫非是想要与我一战吗?” 孙可望眯着眼故意表现阴狠,可话虽说的硬气,却是明显声音发颤,底气不足啊。 秦良玉用白杆枪的枪尖指着孙可望的鼻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孙可望,你何必明知故问,本督今日便是要为大明荡平尔等贼寇,也为我儿报那襄阳之战的玉碎之仇。” 秦良玉唯一的儿子马祥麟,战死于襄阳之战,女军神说的是这件事。 孙可望有些头大,马祥麟之死是大西军与秦良玉一生都解不开的疙瘩。 被秦良玉的枪尖指着,孙可望更是感觉到那一杆杀过至少数万人的白杆枪一直是在扑簌簌往下滴血呀。 孙可望开始感到自己的后背和脚底板都嗖嗖地冒着凉风。 不过孙可望还是觉着秦良玉要找他报仇,确实有些冤枉,于是便苦着一张脸道:“大都督,咱们凡事也该讲点道理不是吗? 您的儿子,祥驎公,那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悍将,放眼所有起义军中诸将,也没人是他的对手。 襄阳之战,我大西军以五十万兵力包围了祥驎公的五千守军数月之久,一百打一个,还伏尸数万呢,比较襄阳守军,我们是不是更惨呢?” 秦良玉一抖大枪怒声道:“今日本督提着这杆枪来,是要问你的话,我马家作为华夏两千年的将门,战死沙场者何止百千? 难道需要和你们一群反贼流寇比惨吗? 生为华夏最古老的将门,成仁取义是我等本分,我儿祥驎亦是如此。 至于你们这群流寇,霍乱国家,以至于让鞑掳趁虚而入。 欺骗百姓说什么‘闯王来了不纳粮’,亦不过是慨他人之康的鬼把戏。 其实你们全都是一群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魔。 既然已经把灵魂卖给了恶魔,那么你们的凄惨下场,本督只能说一句,活该如此,你们全都该死。” 秦良玉似乎想要激怒孙可望,然而孙可望根本不敢发怒。 他蓦然转移话题,一脸谄笑说道: “没错,我们早就该死,若是不造反,当年也早都饿死了。 只是像祥驎公这样的国之栋梁,实在不该死在我等一般宵小的刀下。 义父八大王,一直也对祥驎公是即敬仰又忌惮的,襄阳一战,义父实是没打算杀了祥驎公。 原本义父是派人到城下同祥驎公说过的,他要放开包围让祥驎公突围的,奈何祥驎公非要与襄阳共存亡啊,我们有什么办法?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我们也很不不懂,祥驎公为什么就不愿意突围呢?” 孙可望这句话还真不是在诓骗秦良玉,张献忠当时真的对马祥麟说过这番话。 只是秦良玉听到孙可望的叙述就像听到了孩童说的笑话一样。 “呵呵,孙可望,你也太高看那个被你认贼作父的张献忠了,也太高看你大西军。 你说襄阳之战,是张献忠要放我儿一马,而我儿不肯。 可你平心而论,你,或是张献忠,配对我儿祥驎说出这番话吗? 张献忠说得慷慨,好似我儿不识趣。 可我儿祥驎人称明军之中的赵子龙,小马超。 当年浑河大战,面对十万满蒙八旗的包围,连努尔哈赤那个老敌酋和八贝勒全力一战之下都没能留下我儿,只留下了他的一只眼。 就凭你们大西军,也好意思说要放我儿一马? 你们太滑稽了。” 秦良玉的话,说中了孙可望和襄阳大战之时张献忠心中的痛楚。 张献忠恨马祥麟还来不及呢,如果不是马祥麟若想突围他根本拦不住,张献忠哪能那么大方,扬言放马祥麟一马? 以明末来说,除了眼前的大明太保,中军都督可谓俯瞰众生之外,若论大明武将谁最勇猛无敌,马祥麟若说第二,连卢象升和曹变蛟这些沙场上有进无退的猛将都得往后排。 人称马祥麟为小马超和赵子龙,可见他有多么强悍的武力值。 第二百二十九章 资格 秦良玉知道,孙可望同样也清楚,如果在马祥麟人生中的最后一战,襄阳保卫战中,若是马祥麟自己想要弃城突围,别说五十万大西军,就是十万八旗铁骑也根本不可能拦得住他。 当年浑河大战,马祥麟与三千石柱军被倾巢而出的十万八旗军包围,祥驎公被飞矢射瞎了一只眼睛,重伤之下照样能杀出了一条血路。 十万八旗军都奈何不了祥驎公,张献忠那群乌合之众,又怎能困得住一只麒麟兽呢? 而孤守襄阳的马祥麟,面对五十万大西军,守城数月,就是不肯突围。 在城破殉国之前,他写给了秦良玉一封绝笔,信中说:“儿誓与襄阳共存亡,愿大人勿以儿安危为念!” 而秦良玉在给自己独生子的回信中只有一句话,共五个字:“好!好!真吾儿!” 也许这五个字是秦良玉用滴血的眼泪写的吧? 秦良玉枪尖抖也不抖地指着孙可望的鼻子,眸光古井无波,声音苍凉如洪钟大吕: “执干戈以卫社稷,这是我秦家的组训;‘马革裹尸’这句成语,便是出自我夫家的先祖忠显佑顺王,伏波将军马援的典故。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忠君报国、忍辱负重。 我马家的先祖,自先秦至今,只有赵奢、马援、马超、我亡夫马千乘和我儿祥麟这样的最勇猛最无畏的战将。 绝没有出现过一个出卖国家,临阵脱逃的叛徒和懦夫,你说你不懂我儿当年为什么不肯突围,那是你这样人,根本不配懂得。” 秦良玉为何说赵奢是她丈夫马千乘和儿子马祥麟的先祖呢?赵奢不是姓赵吗,又不姓马。 赵奢,赵国名将,也是战国时期东方六国八大名将之一,与吴起、孙膑、田忌、廉颇齐名。 位列唐朝追封的古代六十四名将之一;位列宋代追封的古代七十二名将之一,两千年来一直配享历代皇朝的祭祀大典。 秦赵的阏与之战中,赵奢仅以一万赵军大破秦军主力,其用兵之法自成一家,智谋不让白起,勇悍比肩乐毅。 始皇扫六国,赵国灭,赵奢后人担心秦人报复,隐居避难,因赵奢的封号为马服君,赵氏一门便从此改姓为马。 这便是赵奢后人姓马而不姓赵的由来。 而到了后汉复兴,光武帝刘秀麾下云台二十八将,不过其中并没有马援。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为后汉天下东征西讨,西破羌人,南征交趾的马伏波不够资格。 这其中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原因便是马伏波的功勋位列云台二十八将中绝大多数人之上,而他麾下的勇将和门徒,比之云台二十八将麾下勇将和徒众的总和几乎还要多。 马援的影响力让汉家天子颇为忧心。 连马援的副将马武都位列二十八将之列,马援当然够资格。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另外还有便也是帝王心术。 光武帝晚年刻意打压马援,因为他最看重马援和马家,想通过自己打压,而到了儿子明帝时期在任用马家后人。 而云台二十八将并非光武帝评定的,而是他的儿子明帝刘庄。 不过要问明帝刘庄因何也没有让马援入列云台,这便是因为另一个因素。 因为明帝评定的云台二十八将里,不包括外戚。 而明帝的正宫皇后,便是马援的小女儿,后汉的一代贤后,汉章帝的养母明德马皇后。 马家在汉代除了伏波将军马援之外,还有三国时期的五虎将之一马超,这些名字早已尽人皆知,根本无需赘述了。 面对秦良玉咄咄逼人,说他这样的乱臣贼子根本不配懂得马祥麟为什么执意赴死,孙可望自嘲一笑。 “大都督说的是,我孙可望是不配,大都督今日来我阵前兴师问罪,是不是还要证明因你马家先祖的事迹而出现的另一个词汇,‘老当益壮’啊? 大都督年纪不小了,而似乎火气更大,真的让小子有些诚惶诚恐了。” 从孙可望的言辞能看得出,他已有些恼火,秦良玉却是面无表情地哼声道: “哼,老当益壮是吗?本督倒是不敢当了,本督于二十六岁那年,第一次领兵平定播州杨应龙之乱。 与我亡夫两人两骑,连破杨应龙的五道营阵五千叛军,万军之中,砍下叛军数员大将的首级,而后率五百军卒追击,将五千叛军全部击灭。 天朝八路大军平了杨应龙之反,本督与亡夫功居川南路第一。 从那第一战开始,至今以四十余载。 本督打了一辈子仗,似乎也感觉现在已经老了,只是很少从他人口中听到说本督已经老了。 本督年已古稀都未曾尝试一败,确实也有些好奇打败仗的滋味,不如你小子这便试试,看能否打败本督的一万白杆兵?” 秦良玉可不是吹牛啊,数十年中,白杆兵经历过一场战败,那场战役是崇祯十二年,张献忠第三次入川,三万白杆兵一战便损失了九成。 只是这场战役,白杆兵不是秦良玉在指挥,而是时任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杨嗣昌以及四川巡抚邵洁春。 在女军神戎马五十年中,她亲身经历和指挥的战役中,若说唯一一次惨痛的损失,便是三千白杆兵面对十万满八旗的浑河之战。 那一战,包括白杆兵的两支友军在内,明军参战的人马也不足一万,却是在对十倍于己的敌人展开进攻。 虽然最后白杆兵退了,可此战哪怕在清人写下的史料中也没有说秦良玉败了。 因为浑河大战,白杆兵折损千余,却是和击灭了八旗精锐过万。 “孙可望,你想说本督老了,可别忘了数年前,张献忠和罗汝才也这么说过。 虽然崇祯七年的夔州之战,本督率兵赶到救援夔州,张献忠因此落荒而逃,却被我与我儿祥驎设下口袋阵,来了个前后夹击。 你大西军只此一战便被本督和我儿祥驎杀掉了半数,从而接受了朝廷的招安。 怪只怪本督从来都是兵力不足,未能一战将你们大西军全歼,否则哪会等朝廷的招安? 第二百三十章 为什么 就因为被招安了,张献忠反复无常,后又复叛。 于是七年后,张献忠还是觉着本督老了,复叛朝廷后,被兵部尚书杨嗣昌拉开十面网围杀。 他便再次大着胆子跳出杨嗣昌的落网来到四川,而且还联合了罗汝才,他以为那次他一定可以一雪前耻。 最初在成都由于四川巡抚邵洁春夺去我石柱军的指挥权,让得你们也的确杀伤了本督的九成兵力。 你们却贪心不足,仍要继续东进攻打重庆和夔州。 可是刚到马家寨,便被本督一个人一条枪,斩落了六百余首级。 而后本督又率三千石柱军继续追击,先后在留马垭、谭家坪北山、仙寺岭,三战灭了你大西军和罗汝才的十几万人马。 其实当时本督兵力真的不够,却是侥幸还能亲手夺下了罗汝才的纛旗。 算起来不是本督幸运,而是你们的战力太弱。 此战后,你大西军龟缩回成都,而罗汝才的余部自此全都仓皇逃出了四川。 只是不知道当时被本督斩杀的东山虎,还有被本督活捉的罗汝才的副将轰塌天,是不是也和你的看法一样,觉着本督已经老了呢? 如果一样,那惠登相和王光恩就不会连打都不敢再与我这个老太婆打,而是膝行着来到本督的马前投降。” 孙可望一脸的苦逼呀,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怎么一说话便捉人的痛处呢,这不过是四五年前的事情,孙可望能不记得吗? 那一战,他也同样被秦良玉打得抱头鼠窜。 夔州之战和谭家坪之战,便是放在所有起义军所遭受的败仗中来说,那也是最最惨烈且极其惨痛的。 一直都是张献忠和大西军的梦魇啊,大西军被秦良玉和马祥麟打得,三次大战便损失了三十余万人马,要不大西军将士今日看到秦良玉,便全体肝颤呢?那是老鼠见了猫的感觉呀。 尤其是谭家坪之战,张献忠眼看着罗汝才麾下的猛将几乎被秦良玉的一条大枪两柄重剑杀了个精光。 也了解从此罗汝才便是一蹶不振,他与张献忠分道扬镳后不到两年,便死于了李自成之手。 谭家坪之战后,张献忠为啥不带罗汝才玩儿了,李自成又为啥敢杀罗汝才? 还不都怨秦良玉的那条枪,杀光了罗汝才麾下的几乎所有猛将,罗汝才自此没了实力,当然抵不过张献忠和李自成这两条豺狼啊。 罗汝才大概是三人中最讲义气的。 可这些流寇都是憋着脑袋抢钱抢粮抢地盘。 从来都是有利则聚无利则散,利益更大些就要互相残杀了,谁跟你一个绰号叫曹操的奸雄讲义气,哪怕你叫刘备,没有实力和人家平等对话也得去死。 而谭家坪那一战至今,也不过五年而已。 孙可望还敢不敢测验一下,看秦良玉是否老当益壮呢? 嗯,老当益壮和马革裹尸,确实都出自与《后汉书.马援传》。 只是回想曾经面对秦良玉时惨烈的种种,孙可望觉着这些伺候并不适合放在这个一打起仗来便黑化的老太婆身上。 秦良玉可不只是老当益壮的老太婆,他还是个极为恐怖的老太婆。 年逾古稀还能杀敌十万,试问数千年的沧海桑田,立马吴山俯瞰,有谁做到了? 姜尚姜子牙吗?姜子牙七十出山,他也没有做到自己去冲锋陷阵的地步,更没有像秦良玉这般一个人一条枪,两柄剑,杀贼如屠狗的武力值啊。 而秦良玉简直是可以封神的存在呀! “大都督说那惠登相和王光恩和可望的看法一样,而可望却说,他二人与可望的命运出身皆是一样。 大都督,我等皆是苦命之人,试问不真是要饿死了,谁能跟自己的命过不去,而跑去加入起义军造反啊?” 眼见挑衅不成,秦良玉就要发怒,她这一怒,那必定是要人头滚滚的,孙可望和全体大西军都有一种风雷骤至的感觉。 堂堂大明的上柱国,太子太保、太子太傅,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四川汉土官兵总兵官。 秦良玉哪一个位极人臣的勋位,不是数万乃至十数万鞑子和流寇的首级换回来的? 把袁崇焕、洪承畴、卢象升、孙承宗、孙传庭还有大小曹这些同时代名将都算上,若是秦良玉敢说自己杀贼的数量第二,没人可以自称第一。 桃花马、白杆枪,席卷万千敌军如草芥,杀人如屠狗,在十万八旗精锐的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这可是真正不亚于白起般的人屠。 而且秦良玉亲手杀过的敌人,肯定比白起还要多。 孙可望不过是仗着身后有十万大军,搁这里跟秦良玉瞎咋呼一下而已。 可一旦发现吓唬不住秦良玉,他立刻就低头认怂了,连孙子都可以装。 孙可望现在后脊背已经不是发凉了,而是在呼呼冒汗啊。 被这位曾把他义父,八大王张献忠打得几次都差点儿散黄儿的老煞星的枪尖儿指着,孙可望夹起尾巴装可怜时,毫无半点心理负担,也根本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 一句话,根本打不过人家,老鼠再青面獠牙的,见到大猫,也得吓得浑身发软,连逃命都不会了。 于是孙可望放下身段,故作一脸可怜相的,不得已开始与女军神打商量了。 “孙可望啊,孙可望,你也敢说自己是可怜人?本督或许可以断定,尔等这些起义军的头目,不过是吃人不吐骨头,鲜有礼义廉耻,草菅人命的禽兽罢了。” “就算寡廉鲜耻,我等造反,也是为了吃不上饭的万千百姓啊!”孙可望强辩。 秦良玉眯起了眼睛道:“你们杀人屠城,莫非也是为了万千百姓? 你们自己没粮食吃的时候,便会吃人肉,喝人血,生啖人肉的时候,又何曾有一丝的悲天悯人之心?” “那大都督,您到底想怎样啊?” 孙可望还是摸不准,秦良玉特意单骑来自己面前是为什么,总不能是为了骂几句出出气,而后才动手暴打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两支马队拦路 “为什么?为了给你一条生路,本督只问你一句话,到底要降还是要战,要降,立刻写下降表,打开城门,你麾下人马全部由本督收编,归入明军序列,粮草也要供应给本督带来的二十万百姓。 若是要打,本督身后有三千子弟兵,一万虎狼师。 虽然不及你十万人马的一个零头,不过你当知道,本督的三千子弟,尽是我马家和秦家的宗族子弟。 秦家和马家,世代将门,宗族子弟人人自幼便是习武,哪怕遇到八旗兵,也可以以一当十,更不消说面对你们这群土鸡瓦狗。” 秦良玉两米来的身高,如铁塔般坐在桃花马上披靡着孙可望,一杆白杆枪指着他的喉咙,孙可望连哽咽一下都不敢啊。 孙可望后悔呀,早知道秦良玉七十来岁了,还仍然这么暴力,他...他就躲在贵阳城里不出来了,高挂免战牌,看你能怎样? 无奈形势比人强啊,自己明明是出来装逼的,结果照样被打脸,孙可望只能认怂,城下之盟,不答应也得答应。 被女军神的枪尖指着喉咙谈判,大西军孙可望部最终放弃抵抗,任由秦良玉把他们在贵阳城中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屯粮搬之一空。 这下四川来的百姓肯定不会饿肚子了,秦良玉也没指望孙可望真心归降,大西军中的这些人物,秦良玉都了解得很。 她知道孙可望这个人本就是和张献忠极像的,是个反复无常,见利忘义的小人。 不过秦良玉也不敢妄动干戈,她是不担心石柱军会输,可毕竟身后跟随着二十万百姓呢,她不能不考虑百姓们的安全。 走过路过,女伟人便是把如今天底下最大的贼头给抢了。 又跟在搬自家仓房一样,搬走了孙可望的粮草便是扬长而去,剩下孙可望独自一人在她背后捶胸顿足地骂娘啊。 而且骂娘时还得等秦良玉已经走远了以后,还不敢太大声。 秦良玉的队伍,却是在走出贵阳城十数里,便迎面再一次撞上了两支马队。 秦府四衙全都跃跃欲试了,而一路上一直有些神思不属的秦良玉的嫡孙马万年,这时竟也来了精神。 他便也要出去看一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于拦路,一言不合的话,马万年的一杆大枪可不是吃素的。 虽然马万年一身好武艺深得祖母秦良玉的真传,十八岁上下年纪,已经可以说是笑傲群雄了,这一点秦良玉还是很放心的。 相比于秦府四衙年纪轻轻便纷纷跟随各自的父亲投身各地战场,少了太多精习武艺的时间来说,马万年自幼丧母,是以一直被马祥麟和秦良玉留在家中,和秦翼明的长女秦子佩一起被秦良玉亲自照顾。 母亲战死的那一年,马万年还没有一柄剑高,便已经开始习剑。 祖母给了他和表姐一人一根一米半长的白蜡杆,让他俩每日扎马步习枪,绕枪花。 祖母还给了他俩一人一张小小的黄杨硬木弓,他俩清晨习武过后,吃了早饭便总会拿着这张小弓 去守卫的山上射野兔和小刺猬之类的动物。 几年下来,两人射箭时,肩、跨、腰,都已神形具备。 两人甚至是浑身骨骼都已经生长成一名神箭手的标准。 记得有一年,马万年的父亲回到四川布下口袋阵,而后秦良玉策马当先,挥砍着两柄七十斤的重剑在张献忠屁股后驱赶着十数万大西军直直进入了口袋阵。 一对杀神母子便是对大西军的主力四面包围,前后夹击。 张献忠的大西军惨败,伤亡过半,不得已接受朝廷招安。 马万年记得,那一战后,是自己父亲少有的回到四川家中的一次。 父母常年征战在外,小万年刚刚断了母乳后,母亲便跨上战马出征中原了。 而那一年,马万年记得自己还是在北京城的,他的出生地也是北京城。 因为广渠门之战后,祖母便带着家人和石柱军精锐戍卫京师。 也有人偷偷告诉他说,之所以迟迟没有回四川老家,除了崇祯皇帝留石柱军戍卫,还因为皇帝不给他们发路费。 祖母变卖所有家产领兵入京勤王,可没有路费队伍就没法回家。 只是小万年还没有见过京师的扩大与雄伟,小小的人儿便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后来被祖母孤零零带回了祖地四川石柱。 不过似乎一向冷情冷性的崇祯皇帝也被感动了,觉着马家秦家的这些位将军全都挂帅去了各地战场,庙堂之上也就没必要留下一个赏无可赏的西南土司,而且这土司还是个妇人,又是个年迈的老妇人。 皇上便认为是时候到了可以让已经天命之年的祖母带着小万年和小子佩回到了四川老家的时候了。 而且荣获浑河之战、广渠门之战和遵永大捷三大首功的秦良玉对于庙堂之上的任何男子,都是最大的心理阴影。 端的这三场对王朝至关重要的战役,有任何一场不是这个妇人而是他们获得的首功,都足够有资格执掌兵部大印。 是以几乎所有同僚都巴不得把这座高山移开,让她从哪儿来到哪里去。 而皇上让秦良玉把子侄和儿媳还有军队全都留下,然后让她自己回四川再征募训练一支兵马,当然了,路费还是没有,更没有招募军队的军饷。 而从此后,秦良玉带着孙儿孙女奉诏还籍,小万年便再也没见过母亲。 张献忠战败投降后,小万年见到父亲,竟也是他懂事后的第一次,更是人生中的第二次。 父亲回来后修整不过数日,便又被朝廷的一纸调令叫走了,要他先去重庆,再入湖广。 父亲再次出征前,送给了自己的儿子和侄女一人一匹小马,那匹马真的不高,姐弟俩的小小身子可以骑上去。 马万年很喜欢,却没想到这是父亲送给自己的唯一,也是最后的礼物。 小万年还是很高兴的,却是小小年纪的他如何能想到,自那次与父亲离别,便是天人永别。 自那时起,亦或是自从得到父亲孤守襄阳,留下一封遗书送来给祖母的那时起,马万年就变得话越来越少,性情越来越怪癖。 第二百三十二章 心若兰兮终不移 他的朋友很少,除了表姐,大概就只有家乡的一个叫子衿的女孩儿。 记得那些年,他和表姐经常上山打野兔,山中便总会出现一身脏兮兮的在山中放羊的女孩儿的身影。 也不知女孩儿是对他们打猎好奇,还是对子衿时常给她带来的食物垂涎,女孩儿总会窃窃地跟在他们后面。 后来他们成了好朋友,每天一起在山中玩耍,射猎。 一起躺在山坡上,仰头数着一朵朵白云。 马万年从小不爱说话,子佩和子衿便只是一起陪他躺在上坡上,心中默默数着白云朵朵,倾听鸟唱蝉鸣。 “小妹妹,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我......没有名字。” 乡野之家,男孩也多是把家里排行作为名字。 至于女娃儿,就算有名字,也是随便叫的,亦或许这女孩儿是不喜欢这样随意的名字吧。 “我叫秦子佩,我们是最好的姐妹,既然你没有名字,那我就叫你子衿吧。” 女孩儿定定看着,没有回答,秦子衿则是对自己给她起的名字颇有一种成就感。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呵呵,这样一来,我们就更像是亲姐妹了。” “亲姐妹吗?”女孩儿有些不敢想,毕竟这对儿能文能武的表姐弟,出身太过不凡,她怎么配得上? “对呀,你家里没有姐妹,我也没有姐妹,难道这不是天意吗?小年,你说是不是啊?” 马万年没有吭声,只是微微点头,不过他的眸光很亮。 秦子衿神采一拍手:“好了,既然天意让我俩如此投缘,做一对异姓的金兰不是正好?同心之言,其嗅如兰,哦,对了还有小年,我们三个一起。” 女孩儿听后并没有欣喜,而是自馁地垂下眸子,两手紧攥自己皱巴巴的衣角,抖着唇说: “闻起来像兰花一样,说的是秦姐姐,不是我。” “你就这么不自信啊?姑祖母曾说,心若兰兮终不移,这才是兰花。 寻得幽兰报知己,希望日后无论天南海北,我们都不会忘记彼此。” “会分别吗?”子衿神色诧异。 “当然会了,我和小年出身将门。 日后必定是要和父辈一样披甲上阵,为大明征战四方的,而我们的征战,除了因为我秦家那句百年来的祖训,‘持干戈以卫社稷’,还有便是为了保护你这样人。” 秦子佩风轻云淡,小小年纪似乎便已经知道了自己今生的使命和宿命。 “你们也要上阵杀敌吗?我爹爹一年前上了战场,只是至今还没有音信。” 子衿的神色,掩饰不住对他们的担忧,她担忧他们的安危,害怕和他们的分别。 没有想到,好朋友的分别竟是那么快的到来。 没多久便得到一个消息,子衿的父亲已经随秦民屏一起战死沙场。 而子衿的母亲忧思成疾,不久便也病故了。 子衿的母亲死后,还是秦良玉送了一块埋骨之地还有一副好棺材。 而子衿父亲的抚恤金则被她的姑母给私吞了,又在子衿母亲死后不久,便把小子衿卖给了牙婆。 最初得知子衿的姑母欺负子衿的母亲,私吞了她家的抚恤金时,秦子佩还去找秦良玉告状来着。 秦良玉则是对秦子衿耐心说道:“我们是将门,要注意不要插手地方事务。 地方上的事情也不应是我们管的,自有官府来做。 你们和子衿要好,那么她父亲的抚恤金没了,姑祖母仍然可以再多给她家一份儿。” 只是给子衿多送一份儿抚恤金时,去的人便发现她的母亲病了。 子衿母亲得的是心病,连大都督府中的药石也对她的病情无济于事。 没多久,便死了,继而子衿的姑姑便把她卖了。 得闻子衿姑母的作为,真的让秦良玉大为光火。 子衿父亲是她的兵,战死后,子衿便是军人遗孤,这件事秦良玉不能不管了。 她严惩了子衿的姑母,抓到了那个牙婆。 可牙婆已经把子衿转手了,卖到了外地,而那里不再被秦良玉管辖,甚至已经不再是大明的疆土。 当秦良玉派出的人在数年后找到子衿时,子衿已经身在重庆平康里的一座青楼。 当马万年和秦子佩乔装赶到那里,见到子衿时,子衿再也不是当初脏兮兮的牧羊女。 她已经是一个非常出挑的美人坯子了。 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个和他们一起默默数着蓝天上云朵,和鸟儿一起歌唱的纯真少女。 如果换做从前,身为大明上柱国,中军都督,太子太保之孙;镖旗将军,都指挥使马祥麟之子,马万年有一百种办法救子衿脱离苦海。 可此时的重庆府,已经又从张献忠的手里落于清军之手。 那子衿如今便是有着清廷州府做靠山的官妓。 哪怕是秦良玉也无法将手伸到重庆了。 马万年当然可以动手抢人,可他做得到,却不能这么做。 因为他不止代表着自己,更代表着马家。 若是马家的世子到重庆的青楼里抢一个女人,这会令整个马家蒙羞,更是在给大明的将门抹黑。 子衿的模样出挑,是以老鸨一直留着她的身子待价而沽。 马万年和秦子佩想要替她赎身,哪怕老鸨子狮子大开口也可以。 可偏偏老鸨子就是不长这个口,她看出了马万年的心思,也看得出马万年是个豪门公子哥。 便存心让马万年往子衿的身上多撒些金银。 自此,在平康里的这家青楼里,便经常出现一个丰神俊逸的黑衣公子,去那子衿姑娘的住处。 而未曾破瓜的清官人子衿,也自打挂牌以后,便只有马万年一个客人。 马万年也只是个懵懂的大男孩儿,他对子衿有着朦胧的爱意,而更多的则是童年记忆里的化不开的情意。 他舍不得子衿被青楼里的访客作践,想着只要自己的银子把老鸨子撑到了,老鸨子自然会答应他为子衿赎身。 然而大明新皇的一纸诏书,马家和秦家的全部族人便要赶赴广西了。 而马万年还没做到为子衿赎身。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最害怕离别 那一晚,夜风和畅,子衿睡得酣甜。 马万年为她掩了掩被角,凝望她沉睡的美妙轮廓。 马万年每次来到这里,两人便是一起喝酒弹琴。 马万年不擅言谈,子衿也很了解他的性格,两人一起时虽然话少,端的应了兰交的解释: 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她抚琴,他吹笛,他饮酒,她烹茶。 马万年并不留宿,每次都只让她先睡去,自己在自斟自饮到清晨。 等城门大开时,便一个人默默离去。 而这一次,子衿睡下了,马万年却无心饮酒。 他最讨厌离别,也最害怕离别。 因为离别,幼年时母亲的笑颜,在他的记忆里所以没有一丝印象。 因为离别,童年时父亲英武洒脱的宽厚背影还有坚毅的脸庞在他的记忆里也已模糊。 似乎在马万年的生命里,每一个亲人都在与他离别。 就连在仆人们的口中,讲述的也都是每一场战役下来,家里便会穿起缟素,挂上白纱灯。 秦家的祖一辈全都战死了,马家的父一辈没有活下来一个人。 包括母族张家的两代长辈,外公,母亲,舅舅。 他马万年身边的最亲的亲人,几乎全都为大明战死沙场。 唯有一个人称大明军神的老祖母,平日里唯一在做的,只是不停在给他缝制袜子。 世人都称自己的祖母是女伟人,可只有马万年知道,一个每天只记得给孙儿缝袜子的老人家,是受了多大的创伤才会想着只做一件最繁复却又最简单的事。 一件永远都做不完的事...... 马万年落寞的与子衿离别了,走时没有跟她说明,此前更不敢告知她。 然而子衿并没有睡,她只是在马万年走后,用泪水打湿了枕头。 子衿理解马万年为何没有给自己赎身。 在家时,老鸨子为了多赚他的银钱不让子衿赎身。 如今马万年要走了,他害怕这一走,就算给子衿赎了身,可一旦他像他的祖辈和父辈那样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子衿还不是一样孤苦伶仃? 他既有王命再身,无法做到照顾她的周全,便只有放手,选择默默离开。 而马万年虽然内向,单纯的心事却并没有逃过子衿的眼睛。 身为女人,子衿有预感,马万年可能这次走出房门了,就再不会回来了。 还有那个给自己起名字的白衣清丽的秦姐姐。 而他之所以想要不告而别,一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子衿不想给他添麻烦,耽误了他的大事。 行军途中,马万年一直有心事,虽然他一直没说,可秦良玉能够理解。 这种害怕生离死别的感触秦良玉同样体会过太多。 如果不是时间太过紧急,秦良玉其实也想把子衿带着上路。 见宝贝孙儿的悠长思绪终于从极遥远的重庆飘回到身体,看到对面的人马他竟想要出战,秦良玉心怀甚畅,深知自己这个宝贝孙儿绝非英雄气短,终归还是可以托付大事的。 可秦良玉还是压了压手,对马万年和四个侄儿说:“从来人的绣旗上看,是刘文秀和李定国的队伍,也许来的还是他们本人。 马万年面无表情,却也没有再出战的打算。 以祖母对大西军的了解,这二位算是禽兽中的异类,勉强称得上是心地和能力都不错的人。 秦良玉能在大西军里挑出两位来,说他们算得上是人而不是畜生,那可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大西军与她的杀子之仇,丧国之恨,自是不共戴天,然而秦良玉还是能够明辨是非的。 她认为李定国和刘文秀行止还有可称道之处。 并且知道一旦能够招降李定国和刘文秀,这将对大明意味着什么,于是便转头对娘家的长侄秦翼明说: “翼明啊,你去看看吧,看看他们到底是何来意。” 秦翼明素来性情稳重,秦良玉想要和对面来人谈事情,而不是打架,那么秦翼明无疑是最合适的。 曾经崇祯朝时,朝中有许多文官对秦翼明的态度比较轻慢,认为他是个胆小怕事的将军。 看他打仗,多数都是谨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可秦良玉非常信任自己的大侄儿,觉着他是一名难得的良将。 虽然崇祯朝中有多半认为秦翼明不似他的父辈们,是个战场上胆小怯懦的将军。 可在秦良玉看来,秦翼明作战老成持重,胸有大局,秦良玉认为,他是自己四个侄儿中的第一个帅才。 就连当年张凤仪产后,和夫君马祥麟双双出京平叛王自用流寇,秦良玉又独自怀抱襁褓中的孙儿回到四川老家时,也是独留侄儿秦翼明戍卫京师的。 说秦翼明胆小的,应该都是些从没有上过真正战场的腐儒们。 在秦良玉的四个侄儿中,秦翼明是唯一参加过浑河血战的。 而那一场浑河血战,秦家和马家全族男丁几乎都悉数上阵。 秦良玉的两个哥哥秦邦屏与秦邦翰一起阵亡,留下秦翼明和年纪尚幼的秦拱明。 再到奢崇明叛乱,秦民屏阵亡,是秦良玉抚养着四个侄儿,扛起秦家和马家两杆战旗,教习侄儿孙儿们文武艺。 亲眼见过父亲在身边牺牲的秦翼明有着清醒的认识,战场之上别说稍有大意,哪怕是处处留心,也很可能会吃败仗。 而一旦战败,自己死不足惜,必将折断大明的羽翼。 而他的名字叫做秦翼明,他生来便是要做大明的羽翼,所以这只翅膀不到最后时刻,是绝不该被折断的。 秦翼明自打天启元年,便是跟随姑母出征。 叔叔秦民屏被伏击阵亡后,是他跟随姑母继续剿灭了叛将永宁宣抚使奢崇明的残部。 亲身经历了那一场亡羊补牢之战,收敛了叔父的尸体的秦翼明,日后在战场上,更加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大明朝风雨飘絮,仅有姑母一个是不够的,可一旦如同秦家这样的将门子弟越打越少,大明则会必定沉沦,永无中兴之日。 秦翼明知道,姑母也越来越难承受家人的牺牲,虽然牺牲是必须的,可姑母并不像外人看起来的那样坚强。 第二百三十四章 收服 每一个亲人牺牲后,秦良玉的痛心几乎只有秦翼明看在了眼里。 因为这些亲人的牺牲唯有他是和姑母一同经历的。 秦良玉一生战功无数,却是从没有向朝廷标榜过自己的功绩,可两个哥哥战死后,秦良玉却是第一次在面见天子时,细数了兄长牺牲时的惨状。 天启帝朱由校虽然目不识丁,心思却比他弟弟崇祯皇帝要清明多了,在任用贤臣良将方面似乎也更为很有眼光,而且大体是可以做到赏罚分明的。 当听到秦良玉的述说浑河之战的战况,天启帝也颇为动容,便追赠了秦邦屏都督佥事一职,还允许子孙世袭罔替。 这一职位,也由秦翼明承袭了下来。 秦翼明也是秦家和马家第二代的领军人物,崇祯朝那些惯于清谈的腐儒看不懂秦翼明的忠直敦厚和沉稳干练。 哪怕那些人总是骂他胆小鬼,哪怕他曾被迁怒与他的崇祯皇帝一撸到底,他也全不在意。 如果一个人连生死都看淡了,岂会在意别人的评价和眼神? 秦良玉没有让马万年而是让秦翼明去,算是给足了刘文秀和李定国面子了。 秦翼明去了之后,不久后便回来了,并对秦良玉说: “姑母大人,刘文秀和李定国求见姑母大人,说是有要事相商。” “相商?”秦良玉沉吟片刻,温良一笑,“那就有请吧。” 秦良玉的官阶,就算是在天启朝和崇祯朝,也一直是最高的。 但是她的白杆兵,出了四川辖境去作战时,几乎一直都是几千人而已。 在四川辖境外时,唯一一次兵力超过此数字,是辽东失陷后,孙承宗在辽西走廊修筑大凌河城,秦翼明奉命率一万一千余人负责保护城池的修筑工程。 这个一万一千人不全是石柱军,可因为有石柱军的存在,后金军从筑城工程开始直到结束,都一直未敢进犯大凌河。 秦良玉面见刘文秀和李定国二人,一见面寒暄几句之后,秦良玉便是半开玩笑的话锋一转,问二人道: “本督从孙可望那里借了些粮草,二位将军今日来见本督,莫非是对借粮之事心存愤懑,想要讨回去?” 无论是刘文秀还是李定国,甭管如何在沙场上纵横驰骋,敢跟秦良玉说自己有意见吗? 刘文秀连忙说明自己真实的来意,告诉秦良玉说,他俩没有什么意见,他就是来给大都督送行的。 而李定国则更令人意外,他竟然直接对秦良玉拱手道:“大都督,末将愿意跟随您入桂勤王。” 听到两个在战场上曾经是生死敌人的年轻后生的话,秦良玉也是一阵讷然。 尤其李定国的答案真的出乎她的意外,不过细思之后,秦良玉笑了。 李定国的选择,即是在意料之外,却又是在情理之中。 大西军已经再难成气候了,四川的豪格清军又对大西军逼迫的紧。 李定国按照当下的话说,是一名爱国将领,也是明末屈指可数的即优秀且又负有格局的良将。 秦良玉只是了解到他性格有些倨傲,在大西军中,他似乎只听命于已经死了的张献忠。 而且根据锦衣卫呈给秦良玉的情报来看,李定国,包括刘文秀,两人似乎都和孙可望的关系闹得很僵。 张献忠临终遗言是让大西军余部归顺明朝,而张献忠的遗孀和孙可望却都没把死人的话当回事。 而且孙可望还是从张献忠遗孀手里把兵权夺了过去。 而夺权后的孙可望并没有履行张献忠的遗言,这一点李定国和刘文秀是非常恼火的。 于是李定国在这时选择脱离大西军,同大顺军中的李过、高一功一样加入明军,应该同样是想放下争端,一致对敌吧的。 秦良玉以自己大明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名义,命孙可望、刘文秀留守云南东北部,以及贵州南部。 前面也说了,白杆兵几乎都是秦家和马家的宗族子弟,全都是自幼习武,从建成之日起,便一直是大明各部人马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三千白杆兵,那是明军精锐中的精锐。 而在秦良玉勤王的大队人马里,不止有白杆兵和二十万四川百姓,人们在其中竟然还看到了大西军四将军之一的李定国的身影。 李定国和刘文秀则其实早就有归附大明之心,归附大明,本就是张献忠临终时的遗愿。 在李定国和刘文秀看来,抛弃纷争一致对外,也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柳州城西十里,在天浪的带领下,大明一干在朝的文武重臣系数来此迎接大明的上柱国,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四川总兵官秦良玉字素贞的勤王大军。 秦良玉大军,一路饥飡渴饮,柳州城西十里,天浪一身戎装。 君臣相见,秦良玉半头鹤发,半头青丝,不带一丝烟火气,依旧是说不出的当年风采。 见到秦良玉,天浪心中颇为激动,不止是秦良玉一身的赫赫战功,有了女军神立于庙堂,自己身边便真正有了一位可以挂帅的皇朝柱石了。 旌旗猎猎由天际而来,两支军容齐整的虎狼大军,一眼望不到头。 数万杆枪矛反射着朝阳的寒芒,宛若一条九天中盘旋而下的银龙,携带着傲骨,散发着凛冽的威严气势。 十来员威风八面的大将,骑着骏马,列于一位看起来不过五十多岁的老妇身后。 而这老妇犹如天神一般,身高丈二,胯下一匹黑白相间的桃花马,梨花枪挂在身侧,腰横两柄宝剑,头戴双翎凤翅盔。 斑斓的两根凤翅随风摇曳,神光湛然的脸上满是肃穆神色,说不尽的飒爽英姿,道不出的让人踏实的感觉,莫名更有一种让人不由得想去朝拜的异动。 然而秦良玉却是率先离鞍下马,便要对天浪叩拜,天浪抢前十数步,搀扶住她。 “上柱国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不远万里,不顾年迈,该施礼的是朕,而不是您。” 天浪说毕,还真的就地躬身,向秦良玉深深一揖...... 第二百三十五章 生而为神 天浪对秦良玉躬身一揖,秦良玉目光一滞,刚要说些什么,天浪继续道: “上柱国不仅是大明的功臣,庙堂的柱石,更是朕的长辈。 已古稀之年,朕还要劳烦上柱国离乡别井,若不是国厦将顷,朕实在是别无选择,朕怎会做出如此负疚的请求呢? 可是朕能为上柱国做的,只有此后见朕,都不必上柱国下拜,这不仅是因为上柱国的年纪,还因您是我大明的战神,生而为神是不需要向人王天子下拜的。” 天浪对秦良玉的赞誉可谓到了极致,而接下来,天浪还允许秦良玉骑马乘轿出入宫禁,佩剑入朝。 天浪没有封她为异姓王,毕竟秦良玉在永历朝尚无功绩,她的功绩在先皇帝时便以几乎封无可封。 而且真正的忠臣良将,大明开国两百余载,在国朝最强大的时候,也都是身后封王。 例如中山王徐达和开平王常遇春两位功勋盖世的开国将军,都是死后封之。 天浪想让大明中兴便不好这样做,他更希望给予秦良玉最实际的尊重和信任,而不仅仅是位极人臣的头衔。 俨然天浪赐予她的这一规格已经超越了异姓亲王的级别。 天浪还当着群臣的面下旨,令文武百官,见上柱国,皆要施礼问安。 这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殊胜礼遇了。 文武百官们也没什么不平衡的,对楚党和东林吴党来说,秦良玉能获得如此帝王殊荣,人家是当得起的。 天启崇祯两朝,秦良玉军功最谦虚的说也可位列三甲,这是当仁不让。 而对于大顺军和大西军诸将来说,是打不过,芊芊曾经总是对天浪说这么一句话:世界的温柔,源自你的强大。 秦良玉,显然就是最强大的那位,是大明的战神和守护者。 勤王大军不仅是有秦良玉,当天浪为秦良玉引荐了令夕、何腾蛟、瞿式耜等等一干最亲密和最亲信的人后,李定国以及麾下倪兆龙等将领也来参拜。 其实白马金枪的李定国也早就被天浪注意到了,除此之外天浪还注意到了一员黑马玄甲的银枪小将。 参拜过后,李定国等大西军诸将退到一旁后,以秦翼明为首的石柱军将领紧接着系数叩拜下来。 天浪一一记住了这些将领的名字,包括李定国在内,这些刚刚到来的将领完全可以撑起此时大明将星中的半壁江山。 列位将军中,有秦府四衙,有秦翼明的长女。 当然还有天浪特别注意到的那位玄甲银枪的小将,看他丰神俊逸的气质,那必然是女伟人的嫡孙,祥驎公与女将军张凤仪的儿子马万年无疑了,否则又有谁能在百战功勋的石柱军诸将当中还能如此的光耀夺目。 随后,天浪的目光就不止在一个人身上了,望向秦良玉背后数位或成熟或年少的脸孔,天浪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们的父辈,竟然全都是烈士,没有一个例外。 莫名的一阵凄凉之感顶替了天浪一腔的豪迈,天浪走近秦翼明、马万年等人,一一将他们扶起,扶起这些忠良后人时,天浪连笑意也是沧桑的。 “人说天启崇祯乱世,天下骁将有一石,而大都督府中独占五斗。 可在朕看来,上柱国一门英烈,则牺牲更大。” 秦良玉等人默然,天浪则站在马万年面前,颤声说道:“你叫马万年,幼年丧母,弱冠丧父,你祖母给你起名万年,不用草字而专称本名,是期望你能福寿绵长。 你母族张氏一门,还有你马氏一门大多战死沙场,以至于如今两家的祭祀,差不多也全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你为何还要跟随祖母从军呢?” 马万年抬眸望向天浪,目光笃定,拱手道:“回万岁,我马家一门,世世代代习武从军,万年身为祥驎公嫡子,自然不能例外。” 马万年的回答很朴实无华,却是让天浪无法轻视这个实际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帅气且冷峻的男孩儿。 于是天浪正色起来又问:“可是令尊生前还有一句名言,‘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 祥驎公这大气磅礴的遗句,相信必将会流传千古,却也由此句可以看出,令尊是向往自由生活,做一条普通却快乐的鱼儿,或是一只翱翔于天地间的飞鸟。 令尊的宏愿,恐怕并不是要做一名马革裹尸的将军啊。” “万岁所言不错,家父、家母确实都向往最平静最自在逍遥的生活。 可是想要鱼跃沧海,沧海便不能有暴风;飞鸟想要翱翔,天空则不该有骤雨。 家父家母想要自由,所以他们便用自己的牺牲试图还给天空和大海一份宁静。 如果能够做到,那么即使前人不在,后人也可以享受最自在逍遥的生活。” 天浪越来越对马万年感兴趣,感觉这是一个朴实却不普通的男孩儿,和他外表的冷峻比起来,他的心中似乎有一团火。 于是天浪也不顾众人都在等自己宣布回城,而是索性对马万年进一步考教起来。 天浪道:“万年啊,都说当今时风,人心比水冷,张口闭口正心诚意者,多得是麻木不仁之辈,其实人们都心如明镜,在大多数士林眼中,黎民苍生,不过草木杂痕而已。 朕相信你和你的叔伯们回到庙堂之上,不是为了钟鸣鼎食,而是要为大明披坚持锐。 可如今的世家门阀啊,都清楚他们赖以兴盛的根本不是在朝堂上的效忠死谏,或是沙场上的成仁死战,世家的心中唯独就只有自己的利益至上。 上柱国一门举家来此勤王,甘心被朕驱策,朕的感动是无以复加的。 可是朕也有担心,因为这是要打仗,所以牺牲是避免不了的。 假如你们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从此能够踩入这片历史的泥泞而留下一枚脚印,肯定是最好。 可做这种付出最多的人如能够青史留名的,大多也只能是侥幸罢了。 因为历史是活下来的人书写的,而牺牲者,大多都是籍籍无名,你做好这个准备吗?” 第二百三十六章 请大都督上马 马万年面色不变,仿佛天浪的警告事不关己一样,他淡淡勾起唇角说: “万岁,我马家从先秦时起,便一直是将门,而自古文死谏,武死战,是臣子的最高理想。 包括万年在内,马家一门不敢说人人都有这样一番理想,但至少没有一个做下不忠不义之事。 万岁说,历史是活下来的人书写的,这一点万年同感,可万年更不想活下来的是敌人,然后父辈的慷慨牺牲被敌人的刀笔涂鸦。 然而终究一句话万岁说的最是对的,我马家,秦家,乃至母族张家,都是由万岁来驱策的大明将门。 万岁问我们的想法,其实我们的想法都不重要。 作为将门,作为军人,马家子弟,秦家子弟今日举族来到万岁麾下,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远大的胸襟。 我们只知道自己是军人,既然是军人,便只有服从军令才是第一位的,至于其他都不重要,上了战场,那些也不是我们该想的。” 听马万年说完这一番话后,天浪沉吟片刻,然后施施然一笑,后退数步转身退到秦良玉身前,俯身拱手对众人做了一个揖。 “上柱国一门,还有李定国将军,当得起朕的一拜,从此大明的亿万黎民百姓,就仰仗诸位将士了。” 秦良玉离天浪最近,没料到天浪又会突然下拜,忙要侧身躲过然后去搀扶天浪,却是被天浪扶住了她的手臂。 天浪的身材很高,面对秦良玉时却仍是仰望的,天浪什么话也没多说,只是牵过了秦良玉那匹桃花马的马缰绳,然后只说一句: “请上柱国,请大都督上马!” 秦良玉又是一愣神儿,她想到过凭她在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的战功,来到永历朝,当今皇上也是一定会礼遇她的,可她却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如此的礼遇。 天浪身后的一群文官对天浪这种作态很是鄙夷,心说:为秦良玉牵马坠蹬,还不是为了感动人家,最后骗得人家把命卖给你吗? 这种收买人心的的把戏,真是不要一文钱的成本,却又像刘备摔孩子那样,是最好的收买忠臣良将的手段。 可秦良玉却不这么想,秦良玉知道,夫家和母家两门,无论是这些少许活下来的,还是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至亲,都已经被忠义二字绑死了,哪里还需帝王收买? 这种绑定其实对族人来说一直很是不利的,若是有忌惮他们功高盖主的皇帝,哪怕皇帝要杀他们满门,他们也不会反抗。 而反过来说,皇上就算不为她牵马坠蹬,她秦良玉一样会义无反顾为大明征战沙场。 皇上根本无需刻意这么做,大可以如崇祯那般,在忠臣面前倨傲一些,以彰显自己明君圣主的王霸之气。 “请大都督上马!”天浪身后的庞天寿以朝堂上的礼仪和腔调,恭敬唱和道。 随后邓凯、高必正、陈友龙、侯性这些天浪的亲信将领也都随声附和道,“请大都督上马!” 每一个声音,都是由衷的,不是因为他们其中大部分人都曾被女军神揍过,而是他们都知道,这下大明恢复山河,真的有希望了。 因为秦良玉到来了,而且以秦良玉在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的战功,她当得起皇上和群臣给她至高无上的礼遇和敬重。 秦良玉涩然还是上了马,坐在马上的她感觉鼻子有些酸涩。 有身披黄龙袍的天子亲自为她牵马,有大明的满朝文武为她引路,带她入城,这是她此生都没想过的殊荣。 在皇上身边,还有一个和他一起并肩步行的美到不像话的女子一直默不作声。 可秦良玉注意到,刚刚在皇上给自己介绍诸位文武时,这个女子的次序只排在首辅和次辅的后面,位置超过了六部尚书,皇上刚刚只介绍了说她叫令夕。 秦良玉看向着女子的侧颜,虽只是打量一眼,却正撞上了女子灵动的笑颜和一脸率真表情的天浪欣喜的眸子。 天浪便拉着令夕的手对秦良玉直言说: “上柱国,这是朕未过门儿的媳妇儿,上柱国的夫家乃后汉光武帝麾下伏波将军马援之后,而马伏波辅佐的刘秀,在未称帝之前曾经有一个最最远大的理想,他说他娶妻当娶阴丽华,呵呵呵。 上柱国,令夕便是朕的阴丽华。” 说着,天浪便放下令夕的揉一小手,想要为她捋一捋额前的一抹淘气的秀发。 令夕却是在众人面前有些害羞地躲开天浪的手,星眸回瞪了天浪一眼,天浪嘿嘿憨笑着。 “那真是恭喜万岁能获得良配了,也要恭喜令夕姑娘。” 令夕莞尔称谢,与秦良玉相视一笑,她崇拜艳羡她的锦袍银枪桃花马;她暗赞她的仙踪袅袅,云鬓婀娜。 令夕墨发三千低垂,映衬红衣如殷,肌肤胜雪,她与皇上并肩端庄行走,步态却又透着轻盈愉悦,更是难掩一对眷侣无间的亲密与情投意合。 不远处跟随队伍的马万年看到这一对儿,莫名的思念和牵挂再一次悠长起来。 蓦然,秦良玉竟也心动了,看到眼前二人,思绪飘荡在她曾经韶华如花的青葱年纪,想起了她也曾有一个这样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好男人。 她当初也和令夕一样,总是用白他一眼,踢他一脚,看似很任性蛮不讲理的方式表达对他那浓到化不开的爱意。 爱他,便想把他的发髻揉乱成一个大鸡窝,然后贼贼地看着他讷然发窘的样子偷笑。 爱他,便与他鲜衣怒马,将那杀人如麻的战场当成他们一对侠侣可以携手闯荡的江湖,去书写那二人破万骑的神话。 可自己那位被军阶视为第一流勇将的丈夫没有如先祖一样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是死于一个太监的构陷。 他死的那年才四十一岁呀,此后秦良玉为他守了三十余年的寡,直至一辈子。 如果马千乘不被太监邱乘云害死,那么十年之后与倾巢而出的八旗军的那一场浑河大战,一定会杀掉更多的八旗兵,而两个哥哥也许就不用牺牲,戚家军也未必就会覆灭于沈阳城。 秦良玉这么想,并不是刻意夸大自己丈夫的军事能力,而是浑河大战之初,秦良玉分身乏术,有其他军务所以根本没有赶在开战前抵达战场。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国虽无道至死不变 那场大明与新生反叛的后金发生的浑河血战,秦良玉竟然是后来者,而如果马千乘还活着的话,那么他或者她一定会有一个人能分身带领石柱军抵达浑河。 竟然不由地想到了这些往事,秦良玉小女子般抿了抿嘴唇,心中却慨叹自己真的是老了,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想起那些往事,更是感到造化弄人。 人生如戏,秦良玉的一生,不用任何粉饰和演绎,也足够波澜壮阔。 可以毫不逊色于楚霸王、霍去病、李靖、常遇春这些位几千年来华夏大地一等一的陷阵将领,无论是她的聪明睿智还是她的勇猛无敌。 唯一的遗憾也许就是没有亲手为亡夫报仇吧,可这也是身为臣子的悲哀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由得让秦良玉想起亡夫在囹圄中给自己写的最后一封信中的最后一句话: ‘国虽无道,至死不变。’ 这是马千乘的遗言,更是秦良玉笃行一生的誓言。 这遍又说到,他们马家和秦家,世世代代就是被忠义二字绑定了的。 但是马千乘明知自己身为功臣被奸臣构陷入狱,哪怕即将病死天子却仍然置若罔闻,他还是嘱咐自己的妻子,告诉妻子自己哪怕是死,也并不嫉恨朝廷。 可四川各地土司的兵马,在国朝被称作狼兵,全都桀骜不驯,不听教化。 怕他们说翻脸就揭竿而起,平日里庙堂之上人物一个个安抚这些土司还来不及。 他难道不见一个播州杨应龙之乱,自己便是派了几十万人马,连辽东精锐都出了大半来到遥远的西南? 而万历皇帝因何却唯独敢于将石柱马千乘下罪入狱? 万历皇帝不就是因为马家被忠良二字绑架,便笃定哪怕残害了他这个忠良,他也根本不会反么? 这也是忠臣的悲哀呀,可更悲哀的是,报了自己的家仇的人不是别人,最后玩死太监邱乘云,报了诬陷之仇的还是一名太监,而且这个太监竟然就是魏忠贤。 司礼监太监邱乘云一辈子做错了两件事,而且这两件事几乎都改写了历史,甚至说不是改写了一般的历史而是改变了整个大明。 第一件事便是石柱宣抚使马千乘被他诬陷入狱。 那是在万历二十七年,胖子皇帝当时除了跟大臣们怄气不上朝之外,同样也只爱两件事,一是喝酒,二是敛财。 因听说石柱地区有许多银矿,万历皇帝很是高兴,便派邱乘云去做了整个四川的矿税太监,然后第一目标便是夔州的石柱地区。 邱乘云一到,便摆开了天子家奴的架势,把个石柱闹得是乌烟瘴气。 他让县令张贴告示,限令所有家住在矿脉之上的老百姓一个月内全部卷铺盖滚蛋,房子一律全拆了还不给任何补偿。 这样的祸事本没有牵连到马千乘,然而数以千万计的地方百姓眼看便要失去自己的家,他们都无比信任这位万人敌的石柱宣抚使,便齐齐来求马千乘,请他来帮百姓们跟宦官邱乘云,甚至是跟万历皇帝求求情。 面对百姓们的请求,马千乘不好推却,他便拿出了自己家中的五千两银子送给了邱乘云,希望邱乘云能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放地方百姓们一马,别再骚扰。 邱乘云见到银子立刻便是两眼放光,连声客气都没有便收下了。 不过收下是收下了,他还告诉马千乘,银子要再加一万两才成。 因为呀,按照一般出京的太监给皇上办事的规矩,这五千两银子是他个人收下的,而另加的一万两才是替万历皇上收的黑钱。 这大概是皇上与宦官收黑钱时不成文的分成比例吧? 万历皇帝,一辈子做的最多的事便是数银子,可他哪来的那么多银子来数呢? 还不得靠着邱乘云这些个宦官出去各种收税索贿甚至是敲诈,然后宦官们得小头儿,他自己留大头儿? 面对百姓的请求,马千乘犯了难了,毕竟他不是个贪官,家里银钱也是有限,一时间再拿一万两,他也没那么多。 可马千乘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不答应也不行啊,那么多老百姓就即将被赶出家门无处安身了。 马千乘回去后,找到当地的一些官民,把邱乘云的态度一一细说,希望大家能有钱出钱,帮百姓们,帮助他们自己渡过这场劫难。 有宣抚使大人带头,出钱的人自然不少,一万两银子还真就被一些官员和拆迁被涉及到的百姓们给凑够了。 可能是拿银子的人中还是有人心里郁闷着,想要报复这个死太监吧? 又似乎事情不知是谁给走漏了出去,总之邱乘云索贿这件事最后闹得整个石柱沸沸扬扬,有人还扬言要上书给朝廷,把邱乘云做下的丑事公布,让天下人皆知。 邱乘云真的就因此臭名满天下了,可是倒霉的却不是他而是马千乘。 邱乘云迁怒于马千乘做事不讲究,这种桌子底下的交易你怎么能拿到台面来说呢? 你心疼银子可以不给呀,没人逼着你,可你为什么又要把我给搞臭? 其实倒霉就倒霉在马千乘不是个贪官,如果马千乘有那么多银子,他也就不用募集资金了。 可是马千乘若真是个贪官的话,他有银子也绝对不会肯于为了百姓们而去白送给邱乘云啊。 他拿这些银子为自己求官不是更划算? 拆老百姓的房子,你随便拆呗,如何也拆不到自己的宣抚使府衙的头上来吧? 可以说马千乘完全可以不必牵扯其中,却因这件事被邱乘云在万历皇帝面前告了一个刁状。 邱乘云见事情大条了,自己兜不住,便把马千乘给自己的全部一万五千两银子全都打包给万历皇帝邮寄了过去,还附带了一道说明书意味的密折,说: “石砫土司马千乘向奴婢行贿白银一万五千两,阻挠开矿。 现将此银献与皇上,听候处置。” 万历见了奏报,是既高兴的不行,又气得不行,他甚至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手中挥舞着这封密折炫耀般地说: “上下内外,有哪一个似邱乘云这般忠心?” 嗯,也对把,能给他搜罗银子的,便是忠心,阻挠他鱼肉百姓的便是不忠,便是有罪。 这便是万历皇上的道理。 于是皇上下了诏,将马千乘逮入了云安大牢,听候查处,马千乘就这么被关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督天下兵马 万历自有他的一套道理,而有人说:明实亡于万历而非崇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天子不珍惜江山只珍惜金银,自然是上行下效。 有皇上做大个儿的吸血鬼,低下当然便会生出一大堆的小吸血鬼,把个大好的江山里的民脂民膏给吸干净。 可马千乘阻挠皇上开矿,按大明律也没法定死罪呀,至多是罢官去职呗,贿赂宦官也罪不至死啊。 可倒霉的还是他生在了万历朝,而万历皇帝他后期压根儿就不上朝,而且一连就是几十年的不上朝。 除非京城之外有银子送过来他才能忽扇忽扇走出宫中来亲自数一数。 再或是哪个地方有造反的,或是倭寇入侵朝鲜这样威胁到他运钞车的路况安全的事情他才会出来管一管。 马千乘被关押狱中这样的事,万历皇帝从他被关起来后就根本不再管。 这期间也没人判马千乘的罪名,听着匪夷所思,实则事出有因,因为整个四川省,竟然连个按察使都没有,也就是说省级司法系统处于停摆状态,根本没有主审官,谁来给马千乘定罪呢? 万历朝有一件历朝历代都很少见的事情,自从他不上朝之后,便再也不见他升迁或是改任任何一个官员。 所有官员都只能在原位置干到退休为止,退休之后,这个位子也就一直空着,不再有继任者。 如果说太祖洪武皇帝给大臣们发纸币,纸币越来越贬值他还不让大臣们贪污,导致有许多大臣被饿死是个挺绝的事情。 那么万历皇帝根本连大臣都不想用,他是不是觉着这样一来也就省去了一大笔工资成本啊,如此银子可以全都存入他的个人账户呢? 马千乘被关押后,秦良玉也是四下奔波为营救他做了许多努力的。 四川的司法瘫痪,见不到案件的经手人,她甚至去了北京城。 可到了北京城也是一个样,连堂堂大明朝的刑部衙门都是空空如也,当官儿的几乎全都退休了,就剩下看大门儿的了。 秦良玉自然见不到皇上,北京城几乎是白去一趟,马千乘因此一关便是三年多,而且是连个罪名都没有的被关了三年多。 马千乘入狱前便中了暑,得了热症,还没治愈便下了狱,在狱中自然没人给他医治。 最终一代骁将,大明的万人敌就这样在郁闷和冤屈之中,因为一个热症而最终殁于云安大牢。 不过这件事还没完,因为宣抚使马千乘的含冤而死引燃了石柱地区百姓们的怒火,百姓们都替一代将星的陨落感到愤怒,愤怒之下便纷纷拿起了武器,矛头直指邱乘云和他的爪牙。 见许多爪牙被杀死和打成了残废,邱乘云再次密奏万历皇上,诬陷这是石砫的土兵在造反,还请夔州和重庆州府的总兵官来镇压石柱乱兵。 可造反的哪里是石柱军啊,分明都是被他欺压的百姓,周边的将领都深知这件事的内中详情,也都恨透了邱乘云,索性根本没人理会邱乘云的请求。 有的还因此上书给朝廷,替马千乘说话,并借口石柱的矿产资源早已枯竭了,一旦继续让邱乘云折腾下去,必将激起更大的民变。 西南的土兵被朝廷称为狼兵,狼兵本来就及不好惹,在戚家军成军之前,这些狼兵在大明的东南沿海抗倭中也是出了大力的。 许多狼兵的土司头领都是桀骜不驯,这一点万历皇上早清楚,也不是不怕。 可还是那句话,他笃定马千乘是忠臣,是忠臣就活该被他欺负,被他扣上不忠的帽子。 可石柱地区真的闹起来后,万历皇上也怕怕了,而且三年前就已经到手了一万多两银子,且还开了三年多的矿,万历皇上早就赚翻了。 于是万历也觉着够本了,便把邱乘云调走了,又在秦良玉亲自出面后,终于把石柱的事态安抚了下来。 这是邱乘云做的影响大明的第一件事,他害死了万人敌马千乘。 还有一件事影响几乎一样大,而且也是在石柱地区做下的,便是他在采矿期间把前来石柱投奔他的魏忠贤给倒吊着抽了一顿皮鞭,还要因魏忠贤私自出京杀了他。 抽鞭子虽说不算什么事儿,毕竟此时魏忠贤还籍籍无名呢,关键是邱乘云当时有机会趁此一刀杀掉魏忠贤却没这么做。 如果魏忠贤被邱乘云弄死在四川,那么天启朝也就没有九千岁和皇上奶娘克氏的乌七八糟那些事儿了。 秦良玉带着马家和秦家全族,还有李定国的到来,给天浪蒸蒸日上的南明小朝廷又平添了一番新气象,天浪治军和理政的心气儿更足了。 有秦良玉坐镇指挥大明的护国之军,有三大儒顾亭林、黄梨州、王船山做大明的育人之师,还有弘智大师这样的救人之医。 天浪自问,谁说大明没有兴亡继绝的人才?只是原先这些真正的人才没有用武之地罢了。 秦良玉刚刚到来便与天浪拟定如何大举反攻,计划可谓周全并大有挥斥方遒之气魄。 天浪任命秦良玉督天下兵马,并继续领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之职,并太子太保、忠贞候的勋爵。 在完善计划与练兵的同时,天浪还为令夕作了安排。 此时的令夕地位很有些尴尬的,两宫并不接受她,却是并没有因为何腾蛟的因素而讨厌杜衡和芳芷。 天浪观察,发现两宫应该有心让自己立杜衡和芳芷为后妃。 尤其是最近几天,杜衡和芳芷又被两宫从何腾蛟家里接了回来,留在她们身边。 好不容易才送走的,又被两宫给接了回来,天浪一时也是无可奈何。 可反攻湖广的时间又紧迫,天浪便想到留下庞天寿保护令夕的办法,将令夕与郁青青等苦命女孩安排在了一起。 希望这样可以隐蔽目标,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不让两宫太过在意有令夕这么个人,然后等天浪出征回来再从长计议。 由于练兵的校场在城外,距离令夕桃花林的别苑不远,是以天浪最近在桃花苑的时间比较多,比之过去,倒是更加方便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御营新军 击败孔有德后新建立的御营新军,在秦良玉到来后,被天浪交给秦翼明来训练。 旬月间俨然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战力。 在天浪和秦良玉的心中,这支御营将是一张底牌,两人出兵收复湖广时,这张底牌将留在广西。 一旦清军对明军进入湖广做出强烈的回应,这支军队便是天浪的后手。 御营的马匹不多,秦翼明根据现实情况,着重训练御营的步军阵法,而这也是白杆兵最为擅长的战法。 每次演武的时候,秦良玉则总是在天浪身边对他也进行一番讲解,耐心地告诉他每一种阵法该应用于什么样的战场和针对什么样的敌人。 秦良玉麾下的这支白杆兵,尤其善于山地作战,不过若是摆起车阵,与弓弩火器和盾矛集合,在野战中对付八旗铁骑也是从未落于下风过。 旬月间,眼见着御营的战斗力日渐成型,天浪对于各种阵法的学习,收获也是颇丰。 有道是将相无能累死三军,全州之战以前,类似于谢复荣那样忠勇的战将死于沙场,完全是因为皇帝太废物了。 让不止谢复荣一人,而是拖累了何腾蛟在湖广的数十万将士顷刻间覆灭。 如今有秦良玉和李定国还有秦府四衙这样的名将,不知道数万御营新军可以在未来战场上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日复一日的忙碌,回到桃花苑已是晚饭过后。 在夕阳下的院落里,天浪看到令夕和郁青儿正合一群女孩儿一人手里攥着一把箭簇,欢腾地玩儿着投壶。 天浪便坐在离门最近的回廊下,肘依栏杆看着令夕忘我地玩耍。 令夕的手法不错,十支箭被她投进壶中九支。 此时又轮到郁青儿了,郁青儿大概从来都没有像其他少女那样玩过什么游戏之类的,那对曾经的她来说似乎都是一种奢侈。 她笨拙地投了六七支箭,壶里竟然只落入一支,不过就只是这一支箭,便足够让郁青儿开心到不行。 她举起两只小拳头欢呼:投中啦,投中啦! 令夕和一群女孩儿也都为她鼓劲儿,郁青儿欢呼中瞥到了回廊下的天浪,天浪也正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们。 郁青儿笑容一僵,收敛起玩闹的心思,对天浪福了一福,“见过万岁。” 几个女孩儿也都排成了一排,红着脸蛋儿齐齐给天浪到了万福。 后知后觉的令夕嘟了嘟嘴,玩儿的好好的,突然被打断,她有些不开心。 “你们继续,朕坐在这看也挺有意思的。” 天浪挥了挥手。 郁青儿则是看向了令夕,“万岁怕是还没用晚膳吧,要不青儿去叫人给万岁摆膳?” 见令夕点了头,张姑娘又拉着李姑娘对令夕说:“我们去烧水,给万岁准备沐浴。” 一群女孩儿就这样各有借口四散着跑开了,自打天浪让郁青儿等人入住桃花苑之后,便是一直这样。 郁青儿是有意为之,桃花苑只有一个男主人,且也只有一个女主人,人家是一对儿,她们需要避免太过接近天浪,否则怕引起令夕的误会。 令夕其实对郁青儿这些女孩子们一直都很好,也不许她们自称什么‘奴婢’,让她们只称呼自己名字即可。 桃花苑倒是有女婢,可令夕和天浪都没有当郁青儿等人是女婢,令夕也只当她们是自己的朋友,是护卫,闲来一起舞刀弄枪,一起玩耍。 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天浪和令夕两人和不离令夕左右的两个丫鬟。 来到天浪身边坐下了来,天浪为令夕抚了抚她鬓间的一缕头发,令夕侧脸深深看向天浪,又向他身边凑近些,头枕在天浪肩膀,许久两人谁也没有言语。 而只有令夕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哪怕两个人就这样静静依偎着不说话,天浪的整个身心也是最为放松的,可以完全忘记外面的尘嚣。 “令狐月和瞿玄钧几经反复,婚约终于算是定成了,婚期也在三个月后的大吉之日。” “哦,好啊,到时候可以给瞿玄钧一个官做,然后打发这一对儿狗男女远远的,省的我老婆看了心烦。” “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啊,令狐月当着瞿玄钧的面儿和别人那个,还有她和王化澄的丑事都已经被揭穿,瞿玄钧竟然还肯要她。” 天浪揽过令夕的肩膀说:“男人的世界里,有时候颜面很重要,可对某些人来说却又一文不值。 在大多数男人眼里,权力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是金钱,再然后是女人。 她和王化澄的事情,可以被瞿玄钧解释成是别人对令狐月的污蔑,而和黑蝎子当众的那一次,令狐月说是为了瞿玄钧。 横竖瞿玄钧想娶令狐月,一定会有各种理由解释,瞿式耜那个老家伙,因为瞿玄钧只是他的养子,也不好过分干预。” “那么瞿玄钧为什么非要娶令狐月,难不成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了排在女人之前的权力和银子?” 天浪不置可否,低头看向令夕,半晌缓缓开口:“你说呢?令狐月可是你的妹妹,就凭这一点,瞿玄钧为了做上皇亲国戚,日后就会把她给供起来,由着她日后继续红杏出墙也未必呢。” “皇亲国戚?”令夕冷笑。 “你别笑,瞿玄钧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也绝非他表现的那般百无一用,软弱无能,不过我们只需知道这个人并不笨,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牟利,就好了,至于其他,也懒得管。 其实我觉着你更该想想,如今你自己的身份以经基本被传开了,而令狐月为什么却还要嫁给瞿玄钧,她明明可以有其他的选择。” 令夕手里摆弄着一根从箭杆上拔下来的羽毛,放在天浪鼻尖挠痒痒。 天浪忍着打喷嚏的冲动躲开,令夕也不继续胡闹,而是调皮地说: “就像你说的,懒得管,只要他们以后别扯着你的虎皮出去招摇撞骗,为所欲为,就不要去动他们,让人觉着你的气量太小。 也不会有人骂我还没当上什么皇后呢,便对自己的娘家人下手,太过冷酷无情。” 第二百四十章 天命所归 太多时候,令夕都是一个心思很冷静的女孩儿,有一只花蝴蝶飞来,围绕着她的头上和周围扑扇,直到那蝴蝶落在了回廊的嬴柱之上慢慢翕动着美丽的翅膀,令夕也只是一直看着,任由蝴蝶那么落着。 傍晚的徐风吹入静谧的院落,吹拂在天浪混杂着汗水味道的身上很是舒服,忙碌了一天,他就只想听令夕说说闲话。 “看来上柱国的到来给军队带来的改变很明显呢。” “怎么说?”天浪反问。 “因为你很快便可以出征了。” 天浪没有否认,令夕太了解自己了,哪怕是自己不想这么早便告诉她,她也一样猜得到。 “你呀,从来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而每当你真想要闲下来的时候,往往就是更大一次折腾的开始。” 芊芊杏眸一挑,眉头只是微蹙,她猜对了,却又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担心情绪,说: “过去你曾说过,有明一代的军事天才,比较其他任何朝代都是数量最多的。 太祖开国时有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傅有德、蓝玉、邓愈、冯胜、沐英、汤和、朱文正、廖永忠、胡大海、冯国用、耿君用、花云、俞通海等二十四将; 随太宗靖难扫北的有朱能、张玉;保卫北京挽救大明社稷的有于谦于少保; 有正德年间平叛宁王、剿匪江西的阳明先生; 万历嘉靖万历以后,还能有平倭寇守长城的戚继光这样的不世出的将才出现,还有守护南疆的俞大猷,时人称他二人为‘戚虎俞龙,杀贼如土。’ 天浪听令夕如数家珍,则是一脸神往之色,目光幽深地看向天空的飘飘白云,接着令夕的话说: “你还漏掉了那位能够横扫关外数十年的边帅李成梁、还有可谓海军陆战队鼻祖的毛文龙和孙元化; 以及宁远大战炮伤努尔哈赤的祖大寿和袁崇焕。 还有还有熊廷弼、洪承畴、曹文昭、曹变蛟、孙传庭、卢象升,等等等等。不是么?” 令夕则有些索然无味,“是啊,大明的将星多如牛毛,比之历朝历代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军力经久不衰,比肩强汉。 尤其是如今你做了皇帝,身边还有堪称华夏千年来第一的女战神辅佐,可谓是身为君王的一大幸运,可在我看来,这并不算是幸运。” “为什么?”天浪有些不解。 令夕的头更向天浪的肩膀依了依,似乎生怕一旦离开那肩头,下一次再想靠一靠便会落空。 “我又不懂打仗,也不喜欢打仗,最最担心的便是你去打仗,至于你和我说的这些人其中,大概寥寥的有一半是熟悉的,还有一半大概也只偶尔听过名字罢了。 他们之于我的意义,就只是一段历史。 令夕的声音有些暗哑,似有悠长的叹息,“虽然这些国朝名将比起任何一个朝代的名将都会不逊色,甚至于像徐达、常遇春、李文忠、蓝玉、阳明先生、戚继光、李成梁这样的人物可以有机会在任何一个朝代跻身超一流名将的行列。 可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点,便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从前的你虽然胡闹,而且我还跟着你一起胡闹,那是因为你的身上从没有出现过触目惊心的伤疤,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身上再多几道伤疤,虽然我知道,你还是要去打仗的,我想要阻止你也是不可能的。” 天浪怜惜地低下头去,鼻尖嗅着令夕青丝上淡淡的柠檬香气: “如果你执意阻止我,我还是会听你的话,你我从小到大,似乎只有那一次我没有听你的话。” 天浪说的便是那次跳入河中去追洪有德。 令夕摇了摇头,“我虽然能阻止你的人,却阻止不了你的心,男人嘛,似乎一旦有机会,便都想着去建功立业的,我爸爸和爷爷便都是这样,而且你也是生于将门,和我家没什么不同。 你若是依了我,也就会不开心了,而我只祈求你能在建功立业的路上,永远记得回家的路便好,只要是有我在的地方,便是你的家。” “我会的,况且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说吗,圣天子自有百灵相佑,试想唐太宗和国朝成祖那样的马上皇帝,半生出入于沙场,也不是拥有什么金刚不坏之身,为什么最终都能寿终正寝呢? 天命所归,自然有四方天地神灵庇佑。” 令夕只是勾唇一笑,知道天浪这是在安慰自己的鬼话,什么四方神灵?李世民晚年还不是在辽东战场中了一箭?成祖难道不是死于征途? “大明的武功,绝不比汉唐逊色,”天浪肯定的说:“可以说大明三百年的武功之盛甚至比起汉武帝时期都要强大,而且我们的大明,也是历代封建王朝中军事实力持续强盛时间最久的一个朝代,我还要将这段光辉的历史续写,和你一起。” 天浪眸中的星芒一闪而过,笑着对令夕说,“其实偏爱大明的不只是我,你也爱大明,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呢?就因为你即将成为大明的皇后,而且是最嚣张的大明皇后?” 令夕凉凉一笑,瞟了天浪一眼说:“我哪里嚣张了,如今只不过是被逼躲在桃花苑里,被你那两个便宜的母后母妃低看,不被待见?” “你可是小仙女,这点麻烦怎么会难倒你?万事都等我收复了湖广回来后再说,到时候,一定要你做上大明最最嚣张的皇后。” “我不要做什么最最嚣张的皇后,只要你不会成为一个什么身死社稷的君王。 纵然崇祯失败了,他的精神依然是可敬的,可我不希望你成为他。” “为什么不对你的男人要求高一些呢,比如说,你希望我能成为六征漠北,六下西洋的那一位永乐大帝?” “不想!”令夕语气很笃定地猛摇头说,蓦然又是一笑,开口说: “除非你能带上我,再次声明,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可不是来给你管理什么三宫六院的,我要你只陪着我,然后我俩一起开开心心。 第二百四十一章 神驹 就算你能像唐太宗那样,俘虏突厥可汗并将他羁押回长安城又能怎样? 就算你能像永乐大帝那样可以在我们大明的领土上羁押审判异国番邦的国王又能如何? 哪怕你能做到大明曾经那样,迫使海洋和陆地上的三十余国来朝,进贡称臣,这一切对于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你我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与其说来,我倒是更希望你能成为宪宗成化皇帝那样,一辈子独爱一个老女人,与她生死相随,喂,你说我有没有万贵妃老呢?” 沉默片刻,天浪开口道:“你永远不会老,而我们一定会的,我们会生死相随,这一点我无比确信。 而且我的理想,也不是如你认为的那样想带给大明最极致的辉煌。 而至于你说的宪宗皇帝,他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无害的,我们所看到的《明史》似乎对他的评价不太高,可那是因为他差一点将建州女真给灭了全族,而明史是清人所写,当然不会说宪宗的好。 至于宪宗的缺点......呵呵,就像乾隆下江南的事情来说,若是换做隋炀帝,那就是一大罪状,而在乾隆的身上则被传为美谈。” 蝴蝶终于飞起,飞过那描绘斑斓的画廊,画廊是令狐俊在建这座桃花苑时便花了许多功夫的,他却是没有在桃花苑住过一天,只是偶尔带着三五友人来此炫耀一番,自从令狐月在此订婚后,便与桃花苑无缘了。 桃花苑其实也并不算大,只不过周围有那么一大片桃花林,所以令夕很喜欢,而只有是令夕喜欢的,天浪就都会给她,哪怕是用抢的。 而令夕呢,虽然心中很不愿意天浪离开她去进军湖广,却终究没能说出任性的话。 她知道如果自己执意不让天浪去,天浪会听她的,可是那样的话,天浪不会开心。 令夕知道,天浪其实一直想做那朱棣一样的帝王,或是做常遇春和蓝玉那样的将军。 他想做蓝玉那样的猛将,能如他那样在捕鱼儿海大捷中,一战便俘获蒙古战兵七万,斩杀太尉蛮子,俘获北元皇子、公主及元主家眷百二十余人,官属三千,吓得元主脱木思帖木儿仅带十余骑逃跑! 他也想如邓愈、沐英那样领兵平灭吐蕃,横扫甘肃、青海、西藏,并一直打到昆仑山。 而这些,都是大明的英雄。 令夕知道天浪想做一个英雄,就如许多男孩子那样,他心中一直都有一个英雄梦。 其实这个英雄梦,令夕心中也有,只是令夕身为女孩子,更希望自己的爱人成为万人敬仰的英雄。 所以令夕虽然担心天浪沙场冲锋陷阵会有威胁,但是她并没有阻止。 大不了天浪战死沙场,她便舍命陪他。 很快便到了校场点将,大军出征的那一天,那一天令夕并没有去送他。 天浪和秦良玉带走的人马也只有一万多,其中半数还是侯性的广西军,只有三千石柱军和四千锦衣卫骑兵。 这支万余人的明军也不是直接开赴湖广,而是向北绕路贵州,过了都匀府再取道向东,经镇远府、思州府,到达湖广西南,目的是奇袭沅州和辰州。 大军到达贵州平浪司时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秦良玉命令全军原地修整半日。 “在到达都匀府之前,我们的行军速度都要慢一些,孙可望刚刚投降,而且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那种,若是我们的动作太大,他又该疑神疑鬼了,那样便是横曾枝节。” 下达了命令,也没忘了向已经把指挥权全权交给她手中的皇上解释一下为什么。 然后秦良玉便来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边,借着冷沁的溪水洗了把脸,喝了两口水,然后亲手给她的那匹桃花马洗刷马鼻。 这匹桃花马随她征战十年,是她第一匹名叫桃花的战马的儿子,秦良玉却给它起了个梨花这样的名字。 梨花虽然名字是母马,却是一匹极为出色的宝马良驹,秦良玉也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天浪开始行军后便一直不离秦良玉左右,这老人很健谈,天浪也很愿意听她讲话。 见秦良玉洗刷马鼻,天浪喝了几口溪水后,也有样学样的在秦良玉身边洗刷他那匹花马的马鼻。 两匹马竟然都是花马,只不过秦良玉的花马是红白相间,只有一双耳朵是纯黑色的。 这匹马漂亮至极,鬃毛如雪如瀑般飘散,白色的马尾蓬松散落,还有四只马蹄也长着长长的白色毛发。 一旦奔跑起了,鬃毛、马尾和四蹄的白色毛发时时抖动,随风跌宕,真是说不尽的俊逸风流,让人不觉着它是在陆地上奔跑,而是在天空飞翔的神驹。 身上纯白色和深棕色相间,阳光下斑斓明艳,这马儿让人一见便会激动万分,印象深刻到不能忘怀。 而天浪还带来了自己过去常常骑乘的那匹红色的朱龙马,而这匹花马则是从洪有德那里俘获并被天浪驯服了的。 原来这匹马天浪一直没有给它起个名字,令夕却是并不喜欢它,不止是因为它原本的主人,还因为这匹马脾气很倔,有时候还是不停天浪的话,令夕担心天浪骑着它上战场会被它给出卖了。 天浪则是完全不担心这一点。 这匹马其实也不喜欢令夕,因为令夕总是一见这匹马便扁着嘴和它斗气,还总是管这匹马叫奶牛。 令夕说是因为它身体的黑白花色,以及壮硕的身形,真的更像是一头奶牛而不是一匹马,自己这么叫根本没有错。 偶尔还会握着一只小拳头在奶牛的面前凶巴巴地说:它就是一头犟牛,要是敢把天浪摔到了回头一定会把它做成酱牛肉。 奶牛应该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吧,它虽然也极通人性,不过通人性和有性格与它酷似奶牛的长相完全没什么联系。 在品相上,外表呆萌的奶牛比秦良玉的那匹一旦奔跑起来犹如冬日风雪的梨花实在是差太多了。 两匹马一起站在溪边,奶牛不知是怎么着,平时的傲慢一见到梨花便完全消散了,一旦放开缰绳或是歇了马鞍,便总会像是跟屁虫一样在梨花身边蹭呀蹭的,完全没有两匹同样都是儿马子的觉悟。 第二百四十二章 臭的离谱 梨花呢,则是对奶牛的黏糊十分焦躁,总是会躲开奶牛,并且把屁股留给它。 而奶牛在梨花面前似乎有些低声下气的,又像是爱美之心马也有之吧。 就连梨花那如银白色瀑布般的大尾巴,它也感到十分的羡慕。 可每当奶牛贱次次凑上去,梨花这时便会尥蹶子踢它。 当然以奶牛连飞矢都能躲过的尿性,梨花尥蹶子当然伤不到它,它还会继续贱次次的往梨花身边凑。 都已经是帝王座驾了,却完全没有一点高贵的形象,反而像是一个脑残粉儿。 天浪看到奶牛这样不给自己长脸,也觉着挺丢人的,他把湿淋淋的双手在奶牛的鬃毛上擦了擦,把个被令夕叫人修剪成花瓣模样的鬃毛当成了破抹布。 秦良玉看天浪这样邋遢,还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马,只是苦笑地摇了摇头。 天浪报复了奶牛的怒其不争后,收回了手,看奶牛完全没当回事他又咬着牙拍了奶牛的屁股一下,却看到秦良玉的表情,这便悻悻说: “这匹马呀是抢孔有德的,它不待见朕,朕也不待见它,是被朕费了许多功夫才收拾服帖了的,性子看上去傲气的很呢。 其实这畜生就是有些犯贱,你性子软弱,它便欺负你,你性子比它还倔,它才会和你一起玩儿。” 秦良玉温笑着,对天浪给奶牛的评语不置可否。 天浪以为秦良玉在不满奶牛对她的坐骑黏黏糊糊,便呲着牙指着奶牛道: “再给朕丢人回头便把你阉了。” 秦良玉知道天浪不是真心话,却还是一本正经说: “一员好骑将是绝不会骑乘阉马的,母马又因为每年都需要怀胎数月,也只能做运输辎重使用。 公马虽然一旦到了发情期便很难驾驭,但这对一名好骑手来说并无大碍。 两匹马都是弓马,它大概是找到可以聊得来的朋友了吧,才这样兴奋。” “谁知道呢,可能是随了孔有德那直娘贼的性子,马是好马,就是性子有些猥琐。 听上柱国这意思,怕是把它阉了似乎还有些可惜?” 秦良玉点了点头:“公马的凶猛好斗,体力强、奔跑速度快、冲击力大,这些优点则使得更适用于战场。 万岁你可知,在战场上,如果骑兵骑乘公马和同等数量骑乘阉马的骑兵遭遇,骑乘阉马的骑兵将会遭遇到一场屠杀。” 秦良玉像是天浪的老师,无时无刻不想着将许多战场上需要了解的知识全都传授给天浪,哪怕是一些细节。 天浪也总是听得很认真,其实自己只是在给自己找个台阶罢了,要说阉了,他也舍不得。 何况大明的骑兵如今已经不再被允许骑乘阉马了,北方的牧马地都已经沦陷,明军已经失去了马匹的来源,仅有的战马也大多出自缴获,当然不能再去势,哪怕是战马,也需要用来配种繁育的。 秦良玉继续说着:“一匹好的战马,机警和好战是最重要的。 在草原上,一匹好马敢于只身闯入狼群撕咬踩踏,可以轻松踢死一头大狼。 臣听万岁说这匹叫做奶牛的战马可以在战场上躲避流矢,真的吗?” “没错,要不是这畜生有这本事,孔有德那厮早就被朕活劈了数次了。 其实朕也奇怪,上柱国,您说这畜生是不是有点儿邪性?” “其实并不奇怪,臣的梨花,乃至梨花的父亲桃花也全都能够做到。” 天浪摩挲了下鼻头,真不知道明明是两匹弓马,主人家为何非给起这样娘气的名字? “其实臣的梨花和桃花不但能够被动的躲避,还可以在战场上主动和臣配合杀伐,能做到和臣心意相通,配合无嫌隙。” 天浪有些吃惊了,目光注视着梨花,啧啧称赞,似有一种跟老将军换坐骑的冲动。 可天浪也知道,战马之于战将,真个犹如性命一般,战马就是战将的性命,天浪当然没那个脸皮去跟人家换。 秦良玉似乎也很享受天浪夸赞她的梨花,听着天浪的夸赞,就像是听到有人夸赞她的孩子。 她踩着溪头的鹅卵石和青苔,脚下的步履稳健,就连留在身后的脚印都分外扎实。 老将军来到了溪头的一块青石边,马万年看到祖母似乎想要坐在那块青石之上休憩,便给祖母拿来一块银狐皮褥垫,放在青石上阻隔湿气,并扶着祖母坐下。 秦良玉温笑着一脸宠溺对马万年说:“你这孩子,若是祖母连行动坐卧都要靠人扶着,还岂能上得战场?” 却也是没有拒绝地坐到了银狐皮褥子上,又是从怀中取出刚刚那个小布袋。 天浪发现马万年看到秦良玉拿出这个小布袋后,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表示无奈。 而秦良玉将布袋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团针线和一双还没缝完的袜子。 马万年知道这双袜子是祖母缝给自己的,便是有气无力地对她身边说:“祖母,您还是多歇息些吧,已经为孙儿准备三双袜子了,还不够么,哪还用再缝太多啊?” 秦良玉则是笑眼眯成一条缝,也不去看马万年,低头便开始缝,口中喃喃道: “你的脚太爱出汗了,丝绸的袜子穿不得,这一点啊,不像你爹,而是像你的爷爷。 你爷爷就是一双汗脚,而且臭得离谱,呵呵呵。 他活着的时候啊,每次回到卧房,我都是先让他洗了脚,然后再给他穿上一双厚厚的干净袜子。 你爷爷没有矮腰的鞋子,在卧房我也让他穿靴子,呵呵,你爷爷呀,每次见我捏着鼻子把干净的鞋袜甩给他,他都只是闷头偷着乐。” 大概和普通老人家一样,秦良玉也很喜欢和孙儿提起往事。 和普通老人不一样的是,秦良玉到了七十岁的年龄,不但还可以提着两柄重剑杀得魔头张献忠罗汝才的大军将尸体填满山谷,一双眼也并不昏花,更是可以穿针引线,给宝贝孙儿缝袜子。 “祖母,我的脚也不算臭啊!”马万年觉着被冤枉了,还悄悄把自己的双脚往后悄悄挪了挪。 第二百四十三章 狼肉火锅 “还不够臭?就算你说得对,可你的脚和你爷爷一样爱出汗啊,如果这一战能够顺利打到武昌城下,那至少还得有一千多里的行军路啊。 这么远的路,若是鞋袜一直湿哒哒的,该有多难受啊,不行,不行,我得多给你准备些。” 然后有忽然想到了什么,说了句:“哦,对了,这有一双缝好的,现在就换上吧,乖孙儿,听话。” 便是不由分说,从口袋里拿出一双新袜子来,非要马万年立刻换上,马万年没有办法,一脸不好意思的撇了看热闹的天浪一眼,然后由着奶奶,要接过她手里的新袜子。 “总有一天呢,祖母会去下边陪你爷爷,到时候就没人唠叨,也没人给你缝袜子了,你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说的马万年一脸涩然,不跌说:“祖母,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等到时候给您的曾孙缝袜子呗。” 秦良玉嗤笑着给马万年换鞋袜的时候,梨花就在她耳边厮磨着捣乱,秦良玉也不恼,时而还像个调皮的少女一样和梨花的马脸顶牛,给这匹良驹顺毛。 天浪和奶牛站在一旁看着秦良玉和梨花嬉闹,给马万年换上鞋袜后,秦良玉又拿起手里的活计,继续着那永远也做不完的针线。 又看到秦拱明不知从哪儿打了一条比牛犊子小不了多少的大野狼,贼兮兮拽着狼腿走到秦良玉身边说: “姑母,附近的林子里除了发现了这大家伙,竟然没有什么猎物,许是都被这畜生吃干净了。 您看它这个头,不知吃了多少生灵才长这么大。 侄儿这就拨了它的皮,下火锅,咱们把它消灭了吧,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秦良玉眼睛都没抬一下,低低说了句:“狼肉是酸的,如何能下咽? 也就是你这贼小子,只要不是人肉,但凡会喘气儿的都能当饭吃。” 秦拱明搔了搔头,讪笑着说:“呵呵,姑母还说我呢,若是没吃过狼肉,姑母怎么知道狼肉是酸的呢?” 秦良玉语噎,被自己侄子问住了,一瞪眼:“贼小子,再贫嘴小心我老太太的绣花针!把箭囊还我!” 秦拱明脑袋噗拉着,“呃不给,这是您送我的,干嘛还往回要啊?” 说着,拎起狼腿便逃也似的躲了,逃的时候,天浪看到他的背上还背着一口锅。 这还是那个不带烟火气的女军神吗?怎么还跟自己的侄子翻小肠呢? 天浪对她的认知有些被颠覆了。 不远处,老四秦祚明正被媳妇逼着劈柴烧火,然后就看到火刚引燃,秦拱明便厚着脸皮把自己的铁锅给坐了上去。 秦祚明看到二哥如此没羞没臊,蹲在地上也不说话,用仅有的一条胳膊继续往火堆里填柴,秦拱明也不管他,而是跟秦祚明的妻子邓茹说道: “老四家的,谢啦,要不麻烦你再帮二哥提些水来?这条狼挺肥的,等会儿把它炖了,算是二哥请客,千万别跟二哥客气,哦对了,你这有酒没?拿出来我陪着老四小酌。” 邓茹有些无语望天啊,这个二伯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不肯搭理他。 秦拱明完全没有感到自己不受欢迎,谄笑着: “要不你帮二哥把这大狼的皮剥了,吃完了肉,狼皮还能给姑母做褥子,肯定比小年的那张银狐皮褥子好得多。” 邓茹气鼓鼓忍了半天,终于忍受不在了:“二伯,你知道你的这口行军锅有多脏吗?谁能和你用这口锅吃东西?” 秦拱明一噗拉小脑袋:“咦,行军打仗吗,什么脏不脏的,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老四家的,要说你就是有些矫情了,我得让老四好好管管。” 秦祚明听后把头埋得更低了,心说这个要求我可无法做到。 邓茹似笑非笑的端着胳膊,“二伯,我俩这是要给姑母做饭,你确定要继续捣乱?” 秦拱明再没说话,而是默默抬起了行军锅走去一边了,末了还把留下的那条狼嗖地拽去,像是生怕邓茹还会跟他抢似的。 他看到有几个士兵的动作也不慢,在他们挖好了的一个小坑里已经升腾起一缕炊烟。 毫无意外,秦二将军准备借用一下,煮自己的火锅。 在马万年面前,秦良玉就只是一个天底下最最慈祥的奶奶,从不是什么古往今来第一女军神。 四个侄儿在秦良玉面前,几乎也看不到惯常士大夫家族里的那种如履薄冰式的长幼尊卑。 天浪的身边吱呀呀停下了一辆战车,秦佐明坐在自己的战车上盘着腿。 见这位惫懒的把马鞭插在车左边,战车右手边插着他的一杆两米多长的卜字大戟。 这习惯恐怕形成许多年了,插马鞭的时候,秦佐明看都没看车上的那个小小的空隙。 而一旦有敌情,他可以随手拿起马鞭或是大戟。 他的嘴里叼着一杆烟枪,来到天浪身边也没有行礼,只是目光随着天浪的目光望向秦良玉和马万年那边。 他嘴里吧嗒着烟枪,天浪还嗅到了他一身的酒气,不易察觉地侧脸侧身,秦佐明喃喃说: “万岁,好歹姑母给小年缝的只是袜子,您看看末将的罗帽上的是什么,这是姑母给末将弄得。” 天浪向秦佐明的头上看去,见他戴着一顶黑色软罗帽,就是武松打虎时戴的那一款。 天浪觉着秦佐明其实一点儿也不像是武松,倒是有点想《红楼梦》里吃马粪的焦大。 不过戴一顶和武松一样款式的帽子倒也不影响他抠脚糙汉的风范。 可是,认真一看,天浪有些不淡定了。 “呵呵,”秦佐明干笑着,“帽子是姑母给末将做的,可人家的罗帽上面都是个绒球,我的呢,姑母给我上面弄一石榴,她还说这是今年流行的最新款。” 天浪也是无语呀,只有夸赞一句:“嗯,看着是比绒球更喜庆,看来上柱国很诙谐,算是童心未泯吧。” 秦佐明又指了指自己战车上的旗帜,说:“万岁看到了没,凡是带‘秦’字和‘马’字的绣旗,全都是姑母大人亲手缝制的。” 呵呵了,不必想象了,将近两米高的秦良玉现在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做针线呢。 第二百四十四章 穷鬼将军惧内将军 那块石头很高的,一般人坐上去双脚都得悬空。 可是秦良玉坐上去,就像是坐着一条小板凳,真的很有画面感。 秦佐明说着,无奈地抄起一只硕大的酒葫芦,仰起脖子,却是只从中倒出几滴酒来。 他应该是已经把酒都喝光了,不过跛腿糙汉也不在意,见酒空了,便把酒葫芦又扔了回去。 酒葫芦扔进车厢里后,砸中了一样东西,里面哗啦一声。 那东西从车厢里滴溜溜滚了出来,天浪一看,竟然又是一顶帽子。 也不知道秦三将军为什么带这么多帽子上路。 秦佐明的战车里堆放着些长牌和箭簇之类的,还有一些刨子、尺子、锯之类的木匠工具,像个百宝箱。 不过秦佐明见到这顶帽子滚了出来后,他的眼皮跳了几跳,嘴角也抽了几抽。 这一细微表情没有逃过善于察言观色的天浪的眼睛,并且更加引起了天浪的好奇心。 秦佐明不动声色的想要把帽子拾起来扔回车厢,却被天浪抢先一步拿在了手中。 “哎,万岁!” “怎么?不就是一顶帽子嘛,还怕朕看了之后不还你?” 天浪开了句玩笑,抢过帽子,便拿在手里摆弄着,自己当然认识这是一顶忠靖冠。 而且这顶忠靖冠已经有些年月了,乌沙都显得有些灰暗。 天浪越看,秦佐明的表情越局促,马万年看到两人的样子,便是一耸肩,“嗨,三叔这回惨了。” 秦良玉抬了抬头,勾唇笑道:“惨什么惨?这会子被圣上看到,总好过戴着这样的破官帽去朝堂上给我丢人要强些。” 天浪也听到了秦良玉的话,便是更仔细打量起来。 “这就是秦三将军的官帽?” “哈哈,勉强算是吧。”秦佐明讷然。 天浪嘴角抽了抽,“秦三将军是正三品的参将吧,三品以上的朝冠不是都有镶金吗,可是你的忠靖冠上为啥没有镶金呢?” “呃,那个,镶金啊......原来也有的。” 秦佐明的耳根子开始红了,天浪越看他,他越觉着不自在,喃喃道:“后来缺银子,末将便把金丝拆下来花掉了。” “花掉了?朕还第一次听说有人把官帽上的金丝拆下来花掉的。” “那么帽正上也还有一块玉呢......帽正上的玉...朕怎么也没看到啊?” 秦佐明哑然:“玉也让末将给拿去当掉了。” 无语呀,还有这样的操作? “三将军很缺钱吗?” 搞什么啊?堂堂秦府三衙内,正三品武将,莫非穷得都要靠当东西度日了吗? 秦佐明吧嗒吧嗒嘴,有些馋嘴的模样嘿笑着说:“嘿嘿,末将就是闲来喜好喝两口。” “只喝两口儿就能沦落到拆官帽上的玉和金丝的地步?” 不过天浪又细想了想,这个跛腿将军应该没什么积蓄,喜欢喝酒么......身为武人,又有几个是不好酒的? 天浪自己不也是无烈酒不欢的么? 天浪眸子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 “难为三将军了,身为国朝的三品武将,却也怕是许多年没有得到一吊钱的俸禄了吧?” “哪有俸禄啊,石柱虽然太平,可以东的襄阳许多年前就已经被张献忠当做了什么大西的国都。 北面的陕西有李闯,朝廷就算想给末将发俸禄,银子也运不过来呀。” “可不么,没有俸禄,拿什么打酒啊?”天浪点了点头,把忠靖冠还给秦佐明说: “三将军,看来你做得对,与其做个没有俸禄的三品武将,还不如拿官帽去换酒呢。” “啊,这样还算是对呀?”秦佐明怕是也没有想到天浪会这么说,一时间都不知如何作答了。 这时,秦拱明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手里端着个狗盆儿,没开玩笑,那盆儿就跟狗狗吃饭时用的是同款,也不知从哪儿掏弄的。 秦拱明端着盆儿,盆儿里乘着半生不熟的狼肉,一边吞咽着滚烫的狼肉,一边囫囵着说: “三弟就是好喝酒,这点就不如我的日子过得节俭啦。 喝酒嘛,就算是自己酿,也得有粮食不是? 咱们是将门,家里又不种田,你说你得花多少银子买酒啊? 三弟,你看看二哥我的喜好,喜欢吃什么,就自己拎着一张弓,背着一口锅,出去打猎去。 打到什么活物,立马盘腿一坐,把肉下锅里,走到哪儿都能吃到新鲜的,还从不用花一钱银子。 别人有酒,就蹭喝沾光,若是无酒,泉水溪水都一样甘冽的紧啊。” 传说秦拱明战场上杀敌很多,不过天浪看来,他的胃口也真是好呢。 就那半生不熟的狼肉,闻着都让天浪想要捏鼻子,没来由的一阵反胃。 这位却是生冷不忌,又见他在山坡上找些野葱,随便扯碎了,拌入随身携带的酱料里,吃得那叫一个满嘴流油。 天浪感觉这家伙就连吃饭时的样子都像是在和人打仗,一脸的凶神恶煞。 面对秦拱明的嘲讽,秦佐明吧嗒了一口烟,发现烟袋锅里已经没一点儿火星了,摸向了腰间,发现烟袋里的烟叶子也告罄。 穷,真是穷得叮当响,穷得连烟叶子都抽不起。 秦佐明赌气在鞋底上敲掉烟灰,把烟杆儿又仍回车厢,宽阔的脊背依靠在车厢上。 “哼,我可不像二哥,都能把一挂洗也没洗的大肠吃出佛跳墙的滋味来。 按说二哥饭量这么大,为啥无论吃多少东西,看起来也一直消瘦,像个病鬼似的呢?” 秦佐明就差直接说自己这位二哥,其实就是有病了。 四衙之中,老大秦翼明经历的最多,话却最少。 老四秦祚明总是被老婆管着,大概惧内便是他们两府一贯的门风吧,听说马千乘和马祥麟父子生前,也都是媳妇当家。 而且这对父子出兵打仗时,也得把媳妇带着,走到哪里都不愁没有人管。 秦祚明也是媳妇当家,只是当着当着,秦四将军在媳妇面前就越来越不敢乱说话了。 瞥见他时不时总拿眼神儿瞟自己的媳妇自然反应,深知这位四将军已经被媳妇归拢的很直溜了。 经验累积得多了,他从自己媳妇的脸色上便能看出来,自己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对。 错了就改,然后还是好同志,哪怕是对了,媳妇若有意见,那别客气,还是得改。 第二百四十五章 食神酒神军神 四衙之中,老二这个饭桶和老三这个酒鬼最是话多,而且时不时两人便是斗嘴。 只是兄弟间没有隔夜仇,有时候吵着吵着,二哥便劝弟弟吃块肉,弟弟也劝哥哥喝口酒,肉未必是好肉,酒也肯定不是好酒,但是不影响兄弟间相互客气,然后就涛声依旧了。 “谁说我能把带屎的大肠吃出佛跳墙的滋味来,我那是饿的把什么都忘了好吗。 二哥我一次失误,你能念叨一辈子,再这样,下次休想吃我打的猎物。” 秦佐明鼻子一哼:“我倒是想吃,可你也得舍得给呀。” 秦拱明说:兄弟你吃一块儿的时候,从来不真给,一般都客气的让让而已,然后自己统统吃掉。 天浪也听说在四衙中,秦拱明平日里最是嚣张跋扈,不过他撒野的时候大多都是因为一个馒头或者一碗面的屁事儿。 两人斗了几句嘴后,秦佐明便和天浪说了一件秦拱明的轶事。 曾有一次呢,他被秦良玉派去重庆办差,路上肚子饿了,便歇马在一间酒肆里,一连要了三个猪肘子五盘酱牛肉。 那副吃相把小二和掌柜都看傻了,甚至都怕他吃完就跑不给钱。 二将军吃到一半儿感觉有些尿急,就捧着肚子到路边方便了一下下。 可回来刚坐下,就发现自己盘子里的牛肉少了一块儿。 “直娘贼,谁偷吃了老子的牛肉?” 秦拱明气得把腰刀‘啪’地重重拍在了桌上,扫视着喝问周围的食客。 食客都被他一声虎吼吓得站了起来,有一个食客害怕挨打,便老老实实指给他一个方向说: “这位好汉,刚刚你出去的时候,一伙刚刚吃完的客人结账后从你桌边路过,看你不在,便顺手拿了块儿肉吃了。 这会儿怕是已经走远了。 您好好数数,您盘子里的肉就只少了一块儿不是么,我们可都没偷,就是那伙人中一个瘦高个偷的。” 秦拱明把刀气吼吼挂在腰间,叫小二过来结账打包,把剩下的吃食一股脑装进一个包袱皮里,然后跳上马背就开追呀。 让得偷吃他一块牛肉的那伙人被一位面黄肌瘦的病鬼追砍了十几里山路。 “敢偷吃本将军的牛肉?知不知道本将军难得的花一次银子买肉吃?全都给本将军吐出来!” 可不是难得么? 要不是有任务在身,秦二将军就花点儿时间自己上山打野味儿了。 秦拱明一口一个本将军的撒泼打人,他是够心疼买肉的银子的,更心疼那块儿牛肉。 从此秦拱明的纨绔名声也就渐渐传开了。 偷吃他一块肉都会被追砍,那伙人也是嘴欠,最后据说被秦二将军打得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有一个喜欢做针线的三军统帅,她还有一个即护食又从不挑食的二侄子。 三侄子又是个酒鬼,喝酒能把自己喝的一个铜钱都不剩的那种。 和秦拱明两人互相嘲讽挖苦时,秦拱明还说了秦佐明的笑话。 说这位堂堂正三品的武将,没有银子买酒了就自己做木匠活,或是卖成品或是给人当劳工,当劳工不要工钱,只要给酒喝就成。 如果,木工成品卖不出去,当劳工也没主顾的时候,这货甚至可以舔着脸去各家的酒肆里找掌柜的要些酒糟。 不为别的,就为了解馋。 他还煞有介事的说,酒糟也挺好,不但解酒瘾,还能解毒解暑。 对于这种自得其乐的说法,天浪听后也是无语。 秦祚明和邓茹为秦良玉煮着的一锅米饭,香喷喷的蒸汽直往鼻子里钻。 士兵们也都纷纷来溪边打过了水,回去煮饭。 天浪来到马万年所在的溪边,和他一起畅快的洗了把脸,而后并没有回去,而是找了块石头坐下,并邀请马万年也坐。 就看天浪已经率先脱下鞋袜,将赤足踩进沁凉的溪水中说:“来,朕请你洗脚。” 马万年嘴角抽了抽,天浪又递给他自己的牛皮酒囊,马万年貌似有些洁癖,没有伸手去接,哪怕是皇上,他也不怎么给面子。 年轻皇帝也毫不介意,收回酒囊自顾自喝了几大口。 吹着微风,足下泡着溪水,行军的疲乏顿觉减去了大半。 马万年倒也不扭捏,同样脱下鞋子和秦良玉刚给他缝好的袜子。 将厚厚的两层棉袜整齐的叠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双脚泡在溪水里。 然后就看到溪水下游的拐弯处,秦翼明和女儿秦子佩刚刚巡查过营盘,带着几个亲卫一起,最晚来到溪边。 可是天浪和马万年都已经在泡脚了。 就看毫无察觉的秦翼明刚要俯下魁梧身躯,秦子佩便先一步摘下自己的兜鳌,盛起一兜鳌的溪水递给父亲。 “父亲,您先喝。” 面对女儿的孝心,秦翼明后一脸严父表情结果兜鳌,很矜持地仰起脖子咕咚咚喝光了兜鳌里的水。 看得天浪心里直反酸水。 几个亲兵也一起打了水,却是谁都没有看到溪水上游,天浪和马万年被石头挡着的,插在水中的四肢大脚。 其中一个亲兵还长吁一口气,说了句:真痛快。 秦子衿则有些嫌这亲兵说话粗鄙,翻着眼睛更正道:“不就是溪水还算清冽吗,喝着有那么痛快?” 她接过秦翼明还给她的兜鳌也要去和一口清冽的洗脚水。 却是发现天浪和马万年两人别过头去,故作不看这边。 越惺惺作态,秦子佩越是恨恨眯起了眼。 “哼,死小年,装看不见我是吧,我倒要看看你搞什么?” 秦子佩从小和马万年一起长大,马万年的异样让秦子佩连水也不喝了,蹑手蹑脚走向他们背后。 这边天浪的恶作剧也有一定的后遗症。 他嗅了嗅从马万年膝盖上传来的新袜子的气味,真是不怎么样,刚穿上的就已经很刺鼻了。 不过看得出秦良玉的女红确实也很不错,那双袜子看得出是用了一番心思的,针脚细密几乎看不到痕迹。 见天浪的视线在自己膝上,马万年淡淡道: “祖母她老人家喜欢做女红、喜欢到菜圃种菜还喜欢伺候花草,也许这辈子唯独最怕的便是打仗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想拾起长缨 马万年的视线在天空中悠然的几朵白云身上,曾几何时,看天空,数云朵一直都是他的癖好。 “你说上柱国最害怕打仗?”天浪听后赫然。 “万年三岁那年,母亲战死河南,十二岁时,父亲战死襄阳,自幼遍是祖母一手带大的。 在别人看来,祖母大人是战神一般,而对于万年,她就是天底下最最慈爱的老人家。 亲手教会我文武艺,却最不希望我战死沙场,她说如果该到我战死沙场时,她也绝不会惋惜,只是那该是大明到了最后存亡的时刻。 如果不是到了那一时刻,她便希望我学会的一身武艺永远没有用武之地。” 一个老人,守着一个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的稚童,亲人相继战死沙场,孩童是她和亡夫留下的最后血脉。 她手把手教孩童读书识字,教他握枪,教他骑马射箭,可心中最最期望的是孩童能永远都健健康康,穿上她为他亲手缝制的一双双袜子和一件件衣衫。 渐渐的,喜欢织补竟然成了一位女将军的执念,她其实并不想拿起长缨,只想永远拿着一根绣花针而已。 人生在世,有些人的爱好是天生的,就比如大明的天启皇帝,就非常喜欢做木匠活儿。 其实在秦良玉的心里,不算隆武帝和永历帝,一生辅佐过的四代帝王中,天启皇帝是她最最看好的,也是互信基础最为牢靠的。 别看天启帝不识字,可他对麾下名臣名将可以说很用心,从没有像崇祯那样乱杀和随便责罚肱股之臣。 其实就算对一个皇帝来说,有一门手艺傍身其实很不错,会省去好些银子呢。 比如在天启朝,对大臣们的封赏一般都不是什么金银之类的,凡是需要赏赐大笔金银之类的,大多都是用一套皇帝御制的家具代替。 天启皇帝喜欢木匠活已经成了执念,他觉着自己不适合处理朝政,便找到了魏忠贤这个虽有缺点却能力很强的人来帮自己处理。 而不像崇祯那样哪怕自己不懂做事又毛躁,也依然喜欢刚愎自用,独断专行。 这些大概都是执念吧? 而秦良玉喜欢针线活也是一种执念,这种执念是她对和平的向往。 马万年继续淡淡地说着:“然而当大明真正到了最后的存亡时刻,祖母赫然发现,她竟然没有得到朝廷的召唤。 祖母当时还为此自嘲过,对我们说,不是皇上忘记了她这个羸弱的老妇人,而是交通已被阻隔,朝廷的勤王诏书根本过不来。 可虽然没有诏书,祖母依旧独自率领石柱军,同罗汝才和张献忠打了大大小小十几场,结果万岁当然也知道,事实证明崇祯先皇当年不应该忘记召唤祖母。” 天浪心中有些凄然,正是崇祯的小算计,把秦良玉的兄弟子侄乃至儿媳留下,把他认为不值一提的老妇人打发回家。 他是最终得到了石柱军的指挥权,包括用十面大网围剿张献忠时,杨嗣昌和四川巡抚挥霍掉的两万七千石柱军。 可马家和秦家满门忠烈,最终只回去了两个残疾。 马万年不知道天浪此时的心情,自顾自地说着,说起了有关天浪召唤秦良玉入朝的话题: “所以许多人虽然都不懂,但是我和表姐,还有四个叔伯却都最理解祖母。 当万岁千里迢迢派来人,召唤祖母入广西勤王的时候,她的心里有多开心。 除了我们,真的没人理解她接到诏书时,心中的那份悸动。 所以万年真的很感谢您,是您的召唤让祖母的余年里,能重新找的她生命的意义。 祖母虽一介妇人,可她天生便是一名战士,如果没有天下太平,她是至死都不愿意卸甲的。” 天浪默然,沉默中是感铭于心的震撼。 从来天浪都只想着需要哪一位悍将为皇朝力挽狂澜,兴灭继绝。 甚至还对召唤秦良玉心存一丝愧疚,毕竟女军神已偌大的年纪了。 却是忘了‘廉颇老矣’的典故,也竟没有试着去理解廉颇为什么宁愿把自己撑死,也要在朝中的来人面前表现自己仍然当打,证明自己还行。 就像天启帝为秦良玉下的一道诏书中说的那样:命文武大臣必须对秦良玉以礼相待,不得有任何猜忌。 天启皇帝为什么下这道诏书? 那是秦良玉和他都发现了他们君臣之间,存在着信任缺失的问题。 恐怕出了朱由校以外,从万历、泰昌到崇祯,朝廷一直没有给女军神太大的信任,否则松锦决战的督师便不会是爱惜羽毛的洪承畴了,不是么? 赵王又为什么派人去观察廉颇呢? 同样也是君臣之间的信任问题。 甚至心机深沉一些的后来者,会以为廉颇在来使面前拼命吃饭,是在飙演技呢。 拼命吃是在表明自己强烈的出战意愿,而这种方式让人看着又很笨拙,还不讨喜。 明显暴露出自己年龄的不堪重任,这不是廉颇笨,而是廉颇的心机太深。 可能这个思路很绕,但这种认为廉颇既然不想打仗,又伪装请战的臆测显然是靠不住的。 毕竟这样想的人并没有从一名一生功勋卓着的名将的思维来考虑事情。 “万岁没去过京师吧?”马万年突然问起这个。 天浪刚想点头,却又很快摇头。 “万岁没去过京师,臣也没去过,不过祖母大人去过京师,天启、崇祯两朝,她还戍卫了山海关和京师数年。 每每念及往事,老人家总会说,她这辈子没给大明留下什么,却是给大明的皇城留下了十几条叫做棉花胡同的地名。” 马万年说的这事儿,天浪还真知道,他还记得在后世,有一个人曾走过京城宣武门一代的四川营驻地,听闻秦良玉当年戍卫京师的驭军严明和秋毫无犯的种种事迹。 那人抬头望向驻地的大门,大门上刻有“蜀界女伟人秦少保驻兵遗址”十二个大字。 一时间颇多感慨,信手便留下了一首诗篇: 金印夙传三世将,绣旗争认四川营。至今秋雨秋风夜,隐约钲声杂纺声。 这诗的最后一句是源自宣武门附近百姓的流传,说秦良玉和石柱军拔营离去后,夜晚总会听到棉花胡同里有纺纱的声音。 第二百四十七章 喝了洗脚水 马万年说着,却被打断了。 “只是给京师留下了十几条棉花胡同这么简单吗?”天浪温笑着反问道。 “可朕听说,崇祯三年,大明的京军三大营、关宁军和各地的勤王大军与二十万满蒙八旗的广渠门外一场大战中,上柱国是第一个对八旗发起反攻的将领,余者皆畏畏缩缩不敢出战。 台吉一见到来将是秦少保,顿时没了决战的心思,而是望风而逃。 占领京城以北四座城池的贝勒阿敏不信邪,在秦少保的追兵夺回滦州后,便是主动出击与其一战,结果一战之下八旗军损兵数千,石柱军几乎完胜。 随后阿敏还不服气,大概是以为自己曾经以一己之力征服过一个邦国,朝鲜,不可能打不过一个女人吧。 便是又在永平城下摆开阵势,结果又是一场惨败。 最终因为阿敏的轻视,女伟人仅以数千兵力强攻八旗数万守军,却是五天之内连下四城,一举将八旗兵全部赶出关外。” 而同袁崇焕在宁远和宁锦两次守城战的大胜相比,秦良玉几乎都是在狂野之上对至少十倍以上的满洲铁骑发起进攻,而且还是狂虐。 试问古往今来,除了当初两汉的铁骑在草原战场上的一汉抵五胡,此后又有几人做到过? 马万年听到天浪的述说,也感到一阵诧异,当然不想后世人们因为在清人写的历史中看不到浑河之战和遵永大捷女军神的浓墨重彩而不识其人的诧异。 马万年是吃惊皇帝对祖母的了解。 天浪则继续说着:“至于你口中提到的那十几条棉花胡同啊,朕还真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其实不是上柱国自己喜欢女红,才逼着麾下石柱军的糙老爷们们去纺纱织布的。 得到八旗军入寇长城的军报后,上柱国便立刻带领全军乃至全族丁壮准备动身入京。 奈何几千里的勤王道路,军费和粮草朝廷却是连一个大子儿都没给过,时间又不等人,上柱国便是散尽家财作为军费,这才带领兵马来到京师勤王。 可是广渠门之战后,论功行赏,所有武将之中,上柱国也是当属军功第一,可朕的那位皇兄呀,在平台召见她时,除了赏赐一些不值一提的绸缎和肥羊美酒之外,就只赏赐了一些铜钱,竟然连一两银子都没舍得给。” 说起这话,天浪心中不觉想要呕吐啊,叹息着继续道: “实在是像打发叫花子呢,哦对了,貌似他还为上柱国做了四首诗,就像朕请你洗脚一样,也是不要银子的,呵呵。” 天浪竟然厚颜无耻地笑了,马万年则默不作声。 “以后戍卫京师,驻军宣武门,是皇命,可任务完成后上柱国若想带着人马回奔万里之遥的四川,却是连一两银子都没有了,她的钱已经都用在了来时的路上。 你说她命石柱军在宣武门驻地纺纱织布,不是没钱逼得非这么做不可吗? 当年广渠门之战后,各路勤王之师因为没有得到皇帝的赏赐。 别说赏赐了,就是开支都没有得到报销,是不是很无奈呢? 可其他将领并没有和秦良玉一样,他们没有路费怎么办?是纷纷在京畿之地烧杀抢掠啊,继而造成了京畿周边再一次被洗劫。 是因为崇祯皇兄不给发回家的路费呀,他们不抢,难道靠着一小堆儿赏赐下来的几袋子铜钱买粮回家? 石柱军被京师百姓称赞驭军严明和秋毫无犯,是因为有上柱国的英明指挥和十几条的棉花胡同的纺纱阵阵。 万年,你说偶尔,朕说的是偶尔啊。 偶尔你会不会为你们马家和秦家两门忠烈一心报国赴死却毫无回报感到心有不平呢?” 马万年只是淡笑着说:“死都不在乎,还会在乎别的?” 说得好!天浪竖起了大拇指,由衷赞叹。 白云柔软,溪水涓涓,两个年轻人赤着足谈天说地,背后还有一个咬着牙偷听的长相很英气的美丽女孩儿。 因为自己爹爹喝了他俩的洗脚水,秦子佩最初还是一脸怒气的想要揪马万年的耳朵质问来着。 可是后来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秦子佩便惨笑着默然离去了。 这样凝重的话题,实在不适合出现一个小丫头聒噪,可见秦子佩还是很识大体的,到底是将门虎女,父亲喝了他们的洗脚水,算了反正那个不爱说话的老头儿也不知道这事儿。 不过还有一个慈祥老人没有走,就坐在离他们不远处,时儿抬起头看着他们暖笑。 可在天浪眼中的这一幕,是那样的祥和自然,包括眼中的马万年,话题也越来越轻松了,两个年轻人似乎也越来越谈得来。 虽然马万年更多的时候在沉默,不过秦良玉能够在他脸上看到许久未见的笑容。 是的,微笑,这趟行军,过程中总是充满微笑。 美丽的景色下,这一幕幕仿佛在努力证明着他们不是在出征的路上,而是身处于世外桃源。 青草地是软软的床榻,青石是一张逍遥椅,溪水哼着歌儿,叫梨花的马儿绕着老人抖动着赛雪的鬃毛和马尾,嬉戏撒欢儿。 侯性这时也颠颠儿地跑过来拉着奶牛的缰绳,舔着一张讨好的脸说是要给奶牛梳理一个好看的发型。 奶牛的鬃毛被天浪弄乱了,而这种马之所以被称作五花马,不是有五种花色,而是马的鬃毛被修剪成五种样式的花朵。 令夕显然是李谪仙的诗迷,最爱他的那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李谪仙诗中的五花马,就是鬃毛修剪成五种花瓣的宫廷宝马,玄宗年间皇家马匹最为流行这种打扮,还有三花马,当然就是三花发型了。 侯性执意去讨好一匹马,秦良玉和天浪谁也不介意。 这年月生存最时不宜,谁也不要苛责别人所选的生存方式。 其实何止是侯性啊,连他的广西军在这次出征中也不过是打酱油的罢了。 天浪和秦良玉带上他,目的也不过是攻陷城池后让他去负责接管城防和治安,这一点总不能让精锐的白杆兵和锦衣卫分兵留下来做吧? 侯性呢,觉悟则很高,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就是负责卖萌的,打架时也只负责配音。 帮天浪的战马顺毛,那是他义不容辞的义务,真是舍我其谁呀。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脚踏过 秦良玉埋着头,听见远处有一串马蹄声传来,便是呵呵一笑,对天浪说: “那必定是孙可望的马蹄声了,这小子表面过场还是很会做的。” 天浪很惊异呀,秦良玉只不过见过孙可望一面,便连他战马的马蹄声都能分辨的出,心中有些骇然。 便是向声音传来处扫去一眼,对侯性说:“若真是他,你便去告诉孙可望说,这些都是上柱国派回石柱的人马,别的都不要说,只让他放心回去,说你只是路过,不会惦记去他的地盘儿的。” 侯性心思灵透,这种事情邓凯不方便出面,邓凯一旦出现在孙可望面前,就代表着皇上也在。 出行虽要路经孙可望的地盘,但是天浪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目的和行踪,孙可望可不是个好东西,保不齐会做出把天浪和秦良玉出现在贵州并绕路侧击湖广的所见当做重要情报出卖给清军的事情来。 打发一个孙可望很容易,侯性一阵客套,三言两语,便把孙可望劝退了。 没人告诉这支队伍谁是主帅,孙可望也是只带着十来骑刻意要亲身来试探。 吃了闭门羹他不知道,他还以为侯性侯总兵便是正主呢,毕竟侯性可是传说中的天子近臣,是他巴不得结交的存在。 所以孙可望还藏藏掖掖的拿了两幅画轴和一箱黄金来送给侯性。 侯性毫不忌惮天浪就在离自己的不远处偷瞄着,一脸道貌岸然的把金子收下了。 原本孙可望送来的两幅古画侯性是想拿回去撕碎了点火的。 不是他不识货,堂堂侯府的三公子,什么宝贝没见过呀? 金子可以拿来花,至于古画,他侯总兵这么好面子的人,总不能拿出去卖了吧? 也丢不起那个人啊,烧火算是物尽其用了,尤其是在大善人因为一幅文徵明的《坐壁图》家破人亡后,侯性便有些痛恨这些个附庸风雅的人物和物件儿了。 侯性贪财,又好勇斗狠,可是他心里也是有江湖气的。 否则当年就不会好好的侯府三公子不当,而去跑到荒山野岭打劫过路客商了。 不过侯性最终还是没有暴殄天物,而是把金子和古画全都拿给了天浪。 天浪见了只是淡淡说了句:“收了人家的,总要记得还礼才好,礼尚往来,总不能因此日后在朝堂上和孙可望勾结吧? 金子你留下一半儿等日后还孙可望的礼,差不多够给他面子了。 至于剩下的一半儿嘛,也以你的名义,过几天在战场上奖励你麾下的将士,抚恤伤亡。” 听了天浪的话后,侯性没有理解产生即将要被当成炮灰的觉悟。 他回头琢磨了一下,只感觉天浪话说的虽然很敞亮大方,实则侯性自己却是什么也没捞到,只留下两幅好死不死的古画,也被他丢到了一旁,随即便忘到了脑后了。 秦良玉则没有理会孙可望的到来,侯性回报后,她便一边给孙儿缝袜子,一边和天浪说着此次出征的计划。 在秦良玉和天浪的计划中,此战是以在武冈和宝庆一带的李锦、刘体纯配合声势浩大从全州出发去攻打永州和衡州,兵锋直指长沙的李定国部。 李定国麾下有兵力数万,再有李锦和刘体纯两万兵力的配合,负责正面进攻,并吸引湖广清军主力集中在洞庭湖以东及以南地区。 秦良玉和天浪则从贵州入湖广西部,在洞庭湖以西展开突袭。 力求出其不意攻占上述地区,在攻陷常德后,或进攻荆州,或直驱武昌城下。 这样一来,饶是李定国的正面进攻受阻,明军奇兵若是抵达武昌城下,清军在整个湖广的其余城池怕是也将摇摇欲坠,甚至是不攻自破了。 原因很简单,三顺王谁都承受不起丢失武昌的罪责。 那里是清军在整个华中地区的统治中枢,一旦丢失,多尔衮必将暴怒,三顺王嘛,最幸运的也将是等待被削爵的命运。 这便是兵法中最常用的以正合,以奇胜。 秦良玉更是尤善此战法,戎马数十年间,她以五百骑破数万之敌的战役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仙寺岭、谭家坪一战,以五百先锋将罗汝才的数十万起义军打成了半残,制使罗汝才被张献忠和李自成先后凌辱至死。 就更不用说在浑河大战最后时刻的那五百骑兵了,那一战,堪称大明三百年战史上的最惊才绝艳的一笔,也是古战场上,汉家两千年最壮烈攻城战的绝笔。 至于此后袁督师面对老汗王和台吉的宁远之战和宁锦之战,虽然两代汗王几乎是因这两场战役,一个重伤不治,一个从此落下不治之症的病根儿,却只能说是那两场都是战果辉煌的守城战。 在平浪司修整半日,黎明拔营,一日抵达都匀府,两日抵达平越卫,这便已经紧挨着贵州和四川的边界了。 “一脚踏过边界,便是四川的播州了,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柱国人生的第一场仗,便是播州,而这里也是上柱国青史留名的开篇。” 马背上遥望播州,天浪忽然想到了这里曾是万历三大征的最后一战,播州之战的战场,而播州之战对秦良玉竟然别具意义,便畅声说道。 天浪的话可谓是盛赞了,但秦良玉只是腼腆一笑,然后说道: “那一战,人称万历三大征的最后一战,神宗皇帝派遣每路大军三万,共计八路大军二十四万人马。 参战的明军将领中,且有人称万历朝第一勇将的大刀刘綎; 有万历三大征全部参加,且抗击蒙古二十年屡获战功的麻贵; 还有在援朝抗倭立下第一战功,在天下闻名的露梁海大战中几乎覆灭了小西行长全部侵朝倭寇,生擒并虐杀了倭帅平正成和平正秀的抗倭名将陈璘。 有这三位闻名遐迩的勇将参加播州之战,还有查大受和祖承训这样的辽东军悍将,为臣实在不敢和那些猛将做比。 那一战,为臣的夫君马千乘仅仅率领三千兵马,归于总兵马礼英麾下出南川,而为臣仅率五百‘玉’字营军卒为大军押运粮草而已。” 第二百四十九章 兜天大网 天浪点头,却不是在同意秦良玉的自谦,是因为那一战,马千乘和秦良玉为八路大军中南川路的军功第一,但是他夫妻二人却是没有自报军功。 那些战后为了一点儿军功争得头破血流的武将们后来猜想,秦良玉大概是觉着杨应龙的谋反有些被逼无奈吧,觉着她和马千乘是同情心泛滥。 杨应龙和石柱的马千乘一样,是世袭播州的土司,也和马千乘一样,是属于自己太肥了被万历皇上瞄上了。 杨应龙在万历朝为大明立有战功,为人又嗜杀暴虐,而且连媳妇和丈母娘都杀。 可他罪状虽多,却没有一条包括反叛啊,按惯例地方土司做下出格于律法的事情,朝廷多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起来杨应龙最后的反叛,完全是四川和朝廷的那些言官们和别有用心之人给逼得。 杨应龙多次被言官恶告说他阴谋造反,要不是四川巡抚李化龙心中有些格局,把言官振臂分袂的征剿一次次按压下来,朝廷早就发兵征剿他了。 杨应龙虽然感觉自己是冤枉的,可形势比人强,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迫不得已他还是把自己的儿子送到成都去作为人质。 可就是这个作为人质的儿子出了岔子,在到了成都不久后竟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 到底是谁,因什么目的害死了这个质子,很值得深思。 杨应龙却没有深思,而是一怒之下真的反了。 秦良玉对于平定杨应龙之战中自己的作用,一直很是低调。 听秦良玉刚刚说,播州之战她只是带领五百玉字营负责给四川巡抚李化龙这一路川南大军押运粮草的,天浪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对秦良玉说: “上柱国啊,如果能有哪支队伍能用你来押运粮草,那可真是他们最大的幸运啊。 有关播州之战,朕其实也做过一些了解的。 大战之初,你便率五百辎重人马扼守住了交通要地——邓坎,让叛军放弃了截粮的计划。 因此杨应龙又心生了第二个计谋。 他趁你们川南大军刚到且立足未稳之际展开了一场偷袭。 而你便率领五百火头军来个反偷袭,大破了敌军并且一路直追,连破金筑关等七个叛军营垒。 传言若不是杨朝栋的卫兵悍不畏死的为他打开一条道路,连他这个杨应龙的亲儿子也在第一战便成了你的俘虏了。 像是上柱国这样的辎重部队,朕有多少就要多少,因为只要有上柱国在,其余的人马都可以如同四川巡抚李化龙那般吃吃喝喝,把打仗当成是游逛了,根本没别人什么事儿啊。” 秦良玉听后沉默了,那一场播州之战,前后历时八年多,拖这么久的原因是杨应龙造反时,明军在名将李如松的带领下于西北平定了宁夏哱拜之乱,而后李如松率大明精锐又调转锋芒。 明军先后两次在李如松和陈麟麾下与倭寇在朝鲜开战,数年中荡平了十四万倭寇,颠覆了丰臣秀吉的统治权,改写了日本历史,而两场大战中,明军仅仅战死三万。 万历三大征之间,时间对明军毫无喘息可言,西北和东北两个战场相继开战,这期间西南官军面对播州杨应龙一直是惨败再败。 而当露梁海一战,倭寇主力几乎被全歼,援朝战役彻底结束后。 万历皇帝随即派遣精兵猛将来到四川全力征讨播州。 面对八路二十四万明军的兜天大网,杨应龙首战既是惨败。 杨应龙首战的惨败,不是因为朝廷的另外几路大军,而是他选择的进攻目标错了。 横向对比,面对二十四万天兵和猛将如云,他也确实没有努尔哈赤那般的指挥能力。 不过若是给杨应龙的指挥能力评分,也至少会有七十分以上,说来此人还是很能打的。 只是他面对的是至少可以评为九十分的明军。 而九十分的明军在废柴杨镐的带领下于萨尔浒遇到了可以打九十五分的建州女真。 还来说杨应龙吧,说到面对明军的八路进剿,杨应龙发现了川南明军统帅,四川巡抚李化龙即将在军营中大摆延延,便想趁机偷袭。 结果便宜没占到,却被秦良玉和马千乘带领五百火头军追杀出了几十里,连亲儿子差一点儿都赔上。 天浪一本正经和秦良玉谈起了那一场人家亲身经历的战争: “看到有关那场战争的记录,朕发现此前的播州之战,杨应龙打得一直都很顺利。 杨应龙在万历二十年便因儿子死于成都一怒反叛了,此时正值宁夏战事。 此后的八年间,朝廷多次派兵围剿杨应龙,竟没有一次打赢的,全都输的十分彻底。 直到万历二十八年的征讨,你和马将军的反偷袭,大概算是我军的首胜。 而后你二人又乘胜追击,接连攻破金筑关等七个营寨。” 秦良玉依旧默默听着,似乎对自己参加的那场战争不想发表什么意见。 天浪则耐不住叹息一声,“如果不是当时的大明良将辈出,尤其是有你和马将军在,只说那场战争我军的战役部署,如果面对的是建奴那样的强敌,简直可说是一无是处。” 秦良玉眸光一闪,正视着天浪,嘴角微微勾起。 “单论战役部署,八路大军进剿,杨应龙几乎完全可以做到各个击破。 正是播州之战的八路大军进剿这个糟糕的计划,成了不久后萨尔浒之战我军进攻计划的雏形。 然而萨尔浒之战我军的四路大军十四万人马却是输的一败涂地,努尔哈赤几乎完胜,我军则战死五万之众。” 天浪一直在说,秦良玉一直在听。 在天浪心里,播州之战的八路大军进剿,如果没有秦良玉和马千乘,很可能比萨尔浒之战输的还要惨。 而萨尔浒之败,正是没有秦良玉这样的战将和四川巡抚李化龙这样的帅才,才导致战役不是诱敌出击,而是孤军深入,最终一战惨败,从而改写了大明的历史,给努尔哈赤送去了军资无数。 第二百五十章 心中唯一的英雄 兵者诡道,李化龙在营中大摆宴席,很难说不是为了迷惑敌人。 而有人遗憾萨尔浒之战明军和努尔哈赤的情报不对等。 可杨应龙能窥探到李化龙正在营中大摆宴席,能说他的情报不准确吗? 关键还在于明军面对杨应龙时,和面对努尔哈赤时,双方是在如何用兵的。 天浪侃侃而谈,连秦良玉都频频点头。 他说播州之战,明军胜在调动敌人,诱敌主动出击,而萨尔浒则没有做到这一点,反而被敌人调动了。 再观杨应龙和努尔哈赤在面对明军多路围剿时,做法也不一样。 杨应龙的主动出击,是要去打扎下营盘坐等他来的秦良玉和马千乘,而且只派出了自己的儿子一支人马。 努尔哈赤如果可以,大概也会先打自己的亲家李如柏吧,可惜李如柏乃是一代名将,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用兵极为谨慎,最终成了四路大军中唯一一支没有遭受损失的。 再说努尔哈赤的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打得是移动中的明军,况且比杨应龙果断的多。 面对明军在山路中的一字长蛇阵,后金军是倾巢而出,且每一战只打明军的一路人马,明军不是送死又是干什么去了? 天浪和秦良玉这一老一少对于战争,谈了很久。 深夜里,大军在平越卫以东三十里的山路间宿营。 而白日里一直和天浪言笑晏晏的秦良玉,此时却独自一人站在一处高岗之上,背对着皎洁的月光,遥望着黑夜里的北方。 那黑色山峦的影子里,仿佛有一个魁梧挺拔的身影在向她挥手。 影若可见他那一张如冠玉般的面庞,双眸如流星般璀璨,虎体猿臂,手持长缨,跨坐在一匹骏马之上。 是因为播州之战的回忆,想起了自己心中唯一的英雄。 这个男人可以在万军从中飞掠飞出,她曾和他夫妻二人,在那不远处的播州城,两匹马,两条枪,一个冲锋便击垮了前来偷袭的五千播州叛军,继而一路追杀,踏破敌军的七座联营,再破万军。 那夫妻间的琴瑟和鸣,是共赴沙场一起陷阵,是一起倾听那号角和战鼓的声音。 思绪悠远的秦良玉,遥望虚空蓦然开口: “千乘,虽然你我只做了十数年的夫妻,可是我觉得哪怕只是这十数年的夫妻,已经值了。 你感染了疫病,还没痊愈又被奸人陷害入狱,因而拖久了。 饶是这样,你却仍然在狱中撑了三年之。”秦良玉摇了摇头:“你可真是够能扛的,呵呵。” 秦良玉望着远方即清晰且模糊的影子,无力的笑着。 今夜的她,如同马千乘入狱云阳城的三年中她每日做的那样,站在高岗上,如同望夫石一样遥望云阳,期盼着他。 那时,她多么希望能看到夫君从牢狱中健健康康地走出来,多么希望还能看到他灿烂的笑颜,希望那个魁梧汉子看到山岗上的妻子后,拉起她的手,两人一起言笑着、依偎着走回他们的家。 然而这一切的希望都化作了奢望,她最后只能拉着年幼独子的手,一起给亡夫堆起一座坟冢,坟冢最后也只能长满萋萋荒草,留下无尽悲凉。 而那个男人却是在临死前也对自己留下了嘱托:国虽无道,至死不变。 往事已矣,那记忆中的悲凉没有在秦良玉心中留下嫉恨,她如今又在为明军挂帅出征。 是讽刺,还是惩罚?都不是,在秦良玉看来,这就是她的宿命,执干戈以卫社稷的宿命。 虽然历史最终只会书写胜利者的辉煌,就像先祖马援征讨五溪蛮夷,可千年之后,五溪蛮夷之地却是遍地为马援建立庙宇,香火不绝。 秦良玉是一代战神吧?可惜她生在山河崩葅的大明,而不是六征漠北七下西洋的大明盛世。 所以她的伟大被新朝书写的青史埋没了,被埋没的原因就和毛文龙一样,因为把新朝打得太惨。 次日清晨拔营,秦良玉在人前又恢复了一脸的淡然,指挥各军,若定有序。 而她内心的隐隐作痛,天浪均一一看在眼里,包括昨夜她独自遥望的孤单背影。 天浪当然无需为万历皇帝和崇祯皇帝,以及他们麾下一干庸才对秦良玉所造成的伤害心存什么负罪感。 然而昨夜秦良玉站在高处独自寂寥的那一幕,让天浪感到了这个一腔孤忠几十年的军神真的很委屈,也很让人心疼。 “上柱国,是大明对不起你一家,是朱明皇室害了你。” 行军途中,和秦良玉并辔而行,天浪郁结心中许久的话,终于一吐为快了。 秦良玉只是摇了摇头,“自古文死谏,武死战,我马氏与秦氏两家将门,死于忠烈,虽死无憾。” “可是朕该对你说一句道歉的,如果换做朕是万历皇爷,绝对做不出一边看着马将军大义灭亲,一边又将他下狱入罪的事情来,这句道歉,似乎已经晚了太多年。” 秦良玉眸光暗沉,她知道天浪说的是什么,天浪说的,其实还是播州之战。 “播州之战,马将军与上柱国功居南路川军之首,却不肯报功,这其中的辛酸,又该说与谁人听?” 秦良玉心中凛然,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马千乘的胞弟马千驷,可是叛将播州土司杨应龙的亲女婿呀,嗨!如果换做朕是马千乘,做不到这样的大义灭亲。” 原来播州之战还有这样的内幕? 天浪的随从中,除了搞情报的邓凯以外,其余人听到天浪的话全都是一脸震惊。 震惊之后,人们都在想,如果换做是自己,面对叛军中自己亲弟弟的身影,还能去夺去战场上的首功,为朝廷的征讨大军铺平道路吗? 天浪则是一脸的苦涩,继续道: “想那杨应龙反叛,却将明明事不关己的马千驷裹挟在其中,最后祸及满门。 马千乘击败了杨朝栋的精锐,你夫妻二人两骑,在八场战斗中破敌一万五,分明是在把亲弟弟往死路上逼啊!这难道还不是大义灭亲?”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一腔孤忠 原来多年以前,播州土司杨应龙与马千乘的父亲马斗斛及母亲覃氏乃是通家之好。 人说马千乘的母亲覃氏,更加宠溺次子马千驷,便把杨应龙的女儿聘给了马千驷为妻,马千驷婚后便去了播州。” 传言不可全信,尤其是大明的言官,最喜欢八卦别人的绯闻。 覃氏的风评和人品如何,言官多有贬损,然而覃氏在儿子婚姻上的选择,当时看来无疑是很理智,很富有政治头脑的。 当初覃氏和马斗斛结婚,本就是地方宣抚使之间的联姻,覃氏再与播州宣抚使杨应龙联姻,自然合情合理水到渠成,且可说是门当户对。 原是覃氏的一番良苦用心,想着长子早晚是要承袭父亲的宣抚使之位的,而次子去了播州宣抚使府中,除了政治联姻,自然次子本身也会有一番前途的。 却未成想多年后,杨应龙因质子身死,一怒而反,继而牵扯了马千驷要被株连的这一结果。 覃氏肯定更没想到平叛杨应龙之乱的首胜,竟然是自己的大儿子。 若是明军中没有老将陈璘连战连捷,最后迫使杨应龙自杀,恐怕整个平叛战役的头功都会被马千乘夫妻轻易摘去,当然,马千乘内心并不希望得到这个头功的。 “万岁能说出今天这一番话来,为臣不胜感激,漫说是从帝王口中说出对为臣亡夫的中肯评价,就算是想从悠悠之口中听到对亡夫这样的评价,您知道有多难吗? 世人,尤其是那些言官,因为播州之战亡夫与胞弟兵戈相向,不知骂得有多难听。 在他们的口中,我亡夫不是赵奢、马伏波和马超的后人,我们只是狼兵。 既然是狼兵,什么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什么大义灭亲便不适合评价我们。” 天浪也是牙缝里发出一阵冷哼,“可就是石柱军这些所谓的狼兵,在数年后从重庆徒步走到关外的沈阳城,行军万余里打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浑河之战。 要朕说,石柱军不是狼兵,而是一支比肩戚家军的无敌铁军。 更可况,你们马家,绝对可以说是华夏两千年功勋最为悠久的将门,谁是狼兵?马家根本就是汉家最纯良的苗裔。 以赵奢、马援和马超为代表的先秦两汉就不说了,饶是到了两宋,马家也出现了伏波将军的第三十九代孙:马定虎。 马定虎,陕西扶风茂陵庄人,人称他英敏磊落,勇力过人,两宋之交,为骁骑队长,归于吴繗军麾下。 靖康之乱,马定虎随军入京师勤王,高宗泥马渡江,马定虎一直为其护驾,为高宗登基立有大功,为高宗称帝、保全南宋百五十年国祚立下汗马功劳。 有人说你们是狼兵?可正是南宋立国之初,川地蛮族叛乱,高宗才命马定虎领兵入川。 马定虎身为伏波将军之后,来到川地,蛮夷敬畏伏波将军如神,见其后人无不慑服。 马定虎在川地,几乎没打一仗,只是宣扬大宋威德,蛮夷便是传檄而定了。 此后马定虎为大宋镇戍四川,而他便是你石柱马家的先祖。 为朝廷镇守四川,才是你马家来到川地的原因和历史使命。” 见天浪连马家在两宋时期的先祖都如此耳熟能详,秦良玉的心中第一次不是为了君臣大义,而是有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动容。 “万岁,别人不信臣的夫君参战播州是为了君臣家国大义,我秦良玉也可以不理会别人如何说。 虽然年纪大了,可臣的眼睛一点没花,不是还能做女红呢么,呵呵呵。 因为有万岁今日的这番道歉,和您的盛赞,身为大明的武臣,战死沙场,不说是值得,而是一番幸事。 纵然是千夫所指,不被他人认同,我秦良玉的一生,也是无悔,不怕万岁怪罪,诚如臣的夫君诀别前隐晦的那番嘱托:国虽无道,至死不变。” 天浪点头道:“即使有丹青妙手,也无法尽显上柱国的一片孤忠啊,朕又怎么会怪罪,要怪只能怪这悲戚多舛的国运和奸人横行的庙堂。 饶是曾经千夫所指,朕想,青史一定会记载这样一个秦良玉。 她在夫君被阉宦陷害而死不过数年后,得闻朝廷召唤,便是一往无前的行军万里深入敌后。 她的夫君马千乘,在大破播州叛军后,在法场亲自送了自己胞弟一程。 抱着马千驷的大好头颅跪坐法场恸哭不已,此后又身着缟素在父母坟前守了半年,以至于落下了心结和心病。 从此染上了每到伏天即会中暑的实症,直至最后因为此病,薨于囹圄之中。 上柱国,别人不信你和马将军的孤忠,其实是假的,他们对你口诛笔伐,是因为怕你,更是因为敬你。 如果你不是忠臣,那么马将军含冤而死后,石柱军肯定会和杨应龙一样反了,而不是还要万里出关,为害死马将军的凶手去血战浑河两岸。 日后更不会入京勤王,在广渠门外擂响一通战鼓,便击退了皇太极二十万铁骑。 同样不会夜不卸甲,连续同阿敏激战五昼夜,取得延续国祚,足矣堪比于谦于少保功绩的遵永大捷。 还有崇祯十二年,忠烈公卢象升被围于巨鹿,上柱国的石柱军也是唯一一支真正前往解救的队伍吧。” 说起卢象升,秦良玉又是一阵感慨: “嗨,那一战,若不是忠烈公麾下的三镇总兵未战先逃,等我援兵赶到,卢象升还真未必战死,而后只留下一个谥号,呜呼哀哉呀。 至今想起那句话,人说甲申国难,起余孙高阳之退休,成于卢忠烈之败亡, 曾经臣以为,也许这一切,都是因为气数吧。 可是今日,臣发现自己想错了,臣现在以为,大明气数仍在。” 孙高阳,指的是孙承宗被迫退休以后,辽东局面每况愈下,再次启用时,又和当年的熊廷弼一样得不到实权,屡屡遭受排挤,最终只能真正告老还乡了。 七十五岁时,后金军进攻高阳,孙承宗率领全城百姓及家人守城,城破后自缢而死。 孙承宗可谓是明末最杰出的战略家,宏图大略,雄才斐然;而忠烈公卢象升则被后世认为是比肩岳武穆的存在。 此二人的陨落,至此大明再无力回天。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凶名远播 秦良玉不认为崇祯自缢是大明的气数,天浪同样也不认为。 “当然不是气数使然,卢忠烈之死,死于人祸,就如同袁督师之死一样。 至于为何是人祸,仅从崇祯三年,八旗二十万大军入关这件事说起。 后金军入关之日,便是京畿之地被八旗兵搅动起一片狼烟之时。 那一战,上柱国变卖家产倾其全部充作军费,跋涉六千里路入京勤王。 之后皇太极被你吓跑了,可朕的那位崇祯皇兄就只赏赐给上柱国一些酒肉和铜钱。 还直娘贼的矫情,赠了你四首诗,自诩平生拿得出手的诗只有五首,单单给上柱国便是四首,那能当饭吃么? 从此事便能看出,如此刻薄寡恩之君王,怎么能坐得稳天下?怎能垂拱而治呢? 他让宁远和宁锦两战,击灭努尔哈赤和皇太极三万铁骑的袁督师被凌迟而死; 又把你这位带着不足敌人一成兵力同当世最强骑兵在浑河、广渠门、遵永大捷三场野战歼灭三万满洲铁骑的女军神打发回老家。 还让人称卢阎王的忠烈公真的去见了阎王; 别说做了,朕说起来都觉着揪心啊。 努尔哈赤、皇台吉、阿敏,八大****,罗汝才、张献忠,哪一个不是上柱国的手下败将? 崇祯皇兄莫非是眼瞎? 最后的决战,松锦之战,更是因他的一味催战致使大明最后的精锐尽毁。 广渠门之战明明打胜了,却盲目追击,战死了关宁猛将满桂,直接造成袁督师死后,关宁军将领失去掣肘,无人可以控制。 若不是有上柱国打胜了遵永大捷,京畿之地就变成大宋的幽云十六州了。 且战后他还压制不住京营与各省勤王大军之间的争功。 更是吝惜封赏,致使没有回程军费的各省勤王大军在京畿一带纵兵行抢。 京畿周边的良田大多是庙堂权贵的,遭受了如此大的无妄损失,反而又成了权贵们迁怒袁督师,而齐力将他推下深渊的导火索。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还不是人祸吗? 人都说朕的另一位皇兄,天启皇帝是个昏君,可是从赏罚分明,任人唯贤这方面,哥哥比弟弟强太多了。 而且一个放权一个揽权,一个能把大字不识的魏忠贤都能用好,一个却把魏忠贤、袁崇焕,一文一武两只看门狗都给烹杀了。 呵呵,明思宗,鞑子给他的庙号,不管他是明思宗还是明烈宗,这一切到了最终成败的结果,便是最终丝毫不留情面地评价吧。” “万岁可以用以史为鉴的态度来反思自己的皇兄所做的事情,但君君臣臣,身为臣子,只有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臣还是那句话,国虽无道,至死不变。” 秦良玉留下了这样一句话,甩起缰绳,继续奔向征途。 大军晓行夜宿,一路东行,贵州境内山路崎岖,年迈的秦太保,牵马登山,饥飡渴饮,不辞劳苦。 经过当地土司的辖境内,能如此容易被放行,也全都靠她的斡旋。 她常与地方土司友好攀谈,攀起关系来还都是老熟人。 而且各地土司得见一代女战神,见到伏波将军的后人,几乎就差顶礼膜拜了,当然要让路。 就算不鸟她的血统,大多也会忌惮她的武功。 秦良玉先后灭了四川贵州的两三个土司,可谓是凶名远播。 而马援马伏波在贵州和广西影响极大,对湖广百姓的影响最大,此去一路有马家后人在,不能说不幸运。 大军最终顺顺当当过了镇远,思州,最终踏入了清军三顺王控制的湖广境内。 沅州城下,马停人静,旌旗突兀犹如空谷中卷地而来,战鼓抨击着心跳,一切的压力,都徘徊律动着在空气中向沅州城头守军推送着一波波催心的涟漪。 这是进入湖广辖境的第一仗,无论是四千锦衣卫还是三千石柱军,人数虽少却全都是久经战阵。 就连充任着仆从军角色的侯性,也是输人不输阵。 当然了,他做人一向就是嘴比刀子还快,此时这家伙正骂骂咧咧地给麾下广西军做着所谓的动员。 大军好似从天而降,守军根本措手不及。 明知道只有千八百人的沅州守军根本不足为惧,可正是这样,才是他侯总兵大放光彩的时候。 若是遇上强敌,他肯定只有在天浪身边做配音呵呵哈嘿的份儿了。 两年来,天浪也打了不少次生死攸关的大仗,别说沅州城里由三顺王拼凑起来的乡勇级别的守军,就算是三顺王麾下真正的辽东军,天浪也在全州城外,一战灭了其三成。 就更不需提刘良佐的镶黄旗十万人马了,连何洛会一个固山的满洲铁骑,也一战便被天浪团灭了。 此时的天浪,心态很是超然,放权给秦良玉,是秦良玉打仗太过狠武,拥有无数战功,绕是天浪,在这位堂堂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镇东将军面前也只是个小学生。 女军神没有资格做三军的统帅,那么还有谁有资格? 其实天浪更感兴趣的不是秦良玉怎么指挥打仗,而是她那么多次单骑破城陷阵,都是如何做到的。 若是单骑陷阵,还容易理解,可单骑破城,天浪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万岁想让这首战,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有皇帝在身边,秦良玉还是没有僭越,而是探问了一句。 也许这样的问话,皇帝给予许多要求后,会给一位将军的临阵指挥造成莫大难度。 比如秦良玉并没有参加过的那一场松锦决战。 最初本来洪承畴和祖大寿两人打的好好的,步步为营打下来,胜了后金军许数战,后金阵脚已乱,连许多贝勒爷都投降了明军,皇太极更是拿出玉石俱焚的精神,动员起国境内所有满蒙汉壮丁参战。 照着洪承畴和祖大寿这么打,输的当裤子的本该是皇太极,可崇祯皇帝一提要求,说粮草不够了,你们要麻溜地速速决战,然后洪承畴只得从命。 带领大军一路小跑迅速推进到松山、杏山一带,便匆匆被阿济格劫了笔架山海岛的粮草。 大军的粮草被一把火全都烧光了,妈妈咪,崇祯判断的很准,他最担心粮草不够,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下谁都没得吃,明军十四万主力,八总兵除了一个曹变蛟不退反进之外,余者便是争相溃逃。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不愧朝廷不负人情 秦良玉这么问天浪,除了有一份尊重,天浪认为也不乏她有考教自己的意味在里面,便是施施然说道: “根据锦衣卫的谍报,沅州守军只不过是孔有德那三个贼头在湖广地界临时征集的一群乌合之众,基本没有打过仗,若要破城,相信损失百余名士卒,便可攻克。 如果能润物无声的派遣一彪人马在敌人毫无察觉大开城门时偷袭,则是几乎可以做到零伤亡。 但上柱国刚刚也提到了,这场仗是首战,既是首战,便最好能达到震慑湖广境内其余城池守军的作用,以期日后其余城池可以传檄而定。 要想震慑,首战便最好能做到全歼,动作还要干净利落。 可是强攻之下,沅州守军军心不稳,弃城逃散是最为可能的,而这样我们便可以在沅州以东,在他们逃命的退路上预设伏兵,打他们的埋伏。 也许这样下来,我军连百人的伤亡也达不到,这大概是中策,至于上策,朕还是想听上柱国的战法。 实不相瞒,朕一直很好奇,在类似的地形之下,不算对张献忠、罗汝才的那种截杀战,仅是存粹意义的进攻,上柱国便曾在播州和重庆两战中做到过单骑破连城,朕心中一直百思不解上柱国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秦良玉会心一笑,目光似乎飘向了远方记忆的虚空,随后缓缓开口道: “万岁若让为臣如今单骑破一座城,为臣怕是已经力所不逮了。 可万岁若还是让为臣单骑破数城,面对这种战力的守军,为臣应该还是能够做得到。” 秦良玉的回答便让天浪不理解了,为什么破一座城做不到,而破几座城却能做到呢? 秦良玉也没在天浪面前卖关子,很快便接着说:“永宁奢崇明叛乱,臣并没有如同传说中那样在重庆一带单骑破连城。 不过当年臣打播州杨应龙,确实侥幸接连破了几座城池,不过那也是杨应龙轻视了四川巡抚李化龙,以为他不懂用兵,以为这样的李巡抚才会刚刚安营下来后便忙不迭一定要大摆延宴,杨应龙便打算来一次偷袭。 万岁既然已经知晓,杨应龙的女婿马千驷是为臣的小叔,杨应龙便想利用这层关系,让我们误以为他不会把我们当做第一目标,毕竟我们还是姻亲呢。 于是他便要打我们一个毫无防备,讨个便宜去。 而李化龙要在军中摆宴,我们当时身为他的部将也无法窥视巡抚大人的真实目的。 亦或许胸有经纬的李巡抚也是在考验我们的忠诚。 事后才知道,臣当时也被巡抚大人的迷魂阵给迷惑了。 可刚听说李巡抚要大摆延延时,臣和夫君确实也紧张的很。 臣和夫君担心巡抚大人,同样也不相信战场之上,姻亲的关系可以让想要问鼎皇权的敌人对我俩手下留情。 于是只好自己多留心防备,便是臣带着五百押运粮秣的‘凤’字营,于我军大营外设下埋伏来守株待兔。 不巧杨应龙的计划还真是如此,被我们猜中了,只是当他带兵闯入大营之后,才发觉是中了埋伏。 对他来说,那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只是悔之晚矣。 我与夫君的伏兵炸起,趁其不备一通掩杀,贼兵惊慌失措,那领兵而来的杨朝栋岂有不败之理? 至于此后连破七城,说来也很简单,便是不把杨朝栋的贼兵杀光,主要是不去砍杨朝栋的首级,而只是在他身后追而不杀。 若非如此,那杨朝栋岂能逃脱掉为臣和夫君的铁骑穷追猛打? 我们一路追着杨朝栋,而杨朝栋作为杨应龙之子,所逃到每一处城池,守将哪有不给他开城的道理?” 天浪点了点头,说道:“杨朝栋没有死在上柱国与马将军手中,也算是你夫妻二人手下留情了。” 天浪也理解秦良玉和马千乘的苦衷,杨朝栋据说最后是突围逃跑了,不过也就是早死晚死的事儿。 可若是秦良玉不想放他,他难道能逃得掉? 见秦良玉不动声色,却是欲言又止,天浪忙解释道:“播州之战,上柱国有心放杨朝栋一马,也是人之常情。 两军阵前,身为国之武将,你们击败了杨朝栋;另一方面因为与杨家为姻亲,所以不忍心杀了杨朝栋,于情于理也无可指摘。 两种行为放在一处,可以说上柱国是即不愧朝廷,也不负人情。 换做是朕,大概也会这么做的。” “万岁真的这么想?”秦良玉看向天浪,似乎此前的她并不确信天浪口花花所谓的理解她的话,而这一句,她虽反问,却是由衷地信了。 天浪接着说:“大义灭亲,说的便是个‘义’字。 不忍亲手杀掉亲人,又是一个‘情’字。 倘若上柱国是个无情无义的,又何来的数十年戎马征战,为国尽忠? 何来刚刚上柱国的那句‘国虽无道,至死不变’的誓言呢? 朕当然这么想。” 秦良玉听到天浪如此说,反而有些怅然,淡淡的忧伤不再埋于心底,颤声开口道: “只是苦了我的夫君,那一日斩首马千驷的法场之上,他抱着亲弟弟的头颅,仰望苍天,不知他日有何颜面面见离世的父母。 低头看去,亲人因一场婚姻,就此丧命,不能说是冤枉,只能说这便是千驷的命运啊,也是千乘的悲苦。” 战鼓声虽缓,却是延绵不绝,两万余金戈铁马立于危城之下,不说是战,仅仅看到石柱军秦良玉和锦衣卫亲军的旗号,便是让城头守军两腿不住地发抖了。 城头守军连旗帜都咧咧歪歪,更别说是人了,秦良玉的鬓边被清风吹拂起几丝斑白,岁月的沧桑落在她的脸上痕迹显然与她的实际年龄不太相符,她不见老,可却还是老了,所以她刚刚才说,自己无法单骑破一城。 她望向城头对天浪说:“万岁是否真的想看为臣匹马单枪去破城?” 天浪摇头说:“不必了吧,朕虽然向往着此生能和上柱国一起单骑破关,可是这小小的沅州城,怎能让上柱国单骑涉险呢? 那还要我等这些小子后辈何用? 何况......”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五千年别无分店 天浪顿了顿,打趣道:“何况曾经见识过上柱国沙场无敌的一面的人,几乎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如今也只剩下寥寥数人,居然还占着咱们的京师不肯挪窝呢。 朕只等着有一天能和上柱国一起去打败那几位巨枭呢,所以您老人家的梨花枪还是先挂着把,这些小鱼小虾还不劳烦主帅,不劳我大明的镇东将军亲自出马,您说呢?镇东将军啊,配做您对手的可都是辽东的巨枭啊。” “也罢,那么这一战,便用一用刚刚万岁所说的中策吧。” 秦良玉点了点头,随后便给出了对此战的意见。 “朕所谓的中策,恐怕要是上柱国来指挥,便仍然可以衍生出一计上策吧,例如上柱国平定奢崇明的那一战。” “那一战?”秦良玉的思绪再次飘远,她没有对天浪如此了解她曾经经历的那些战役感到诧异。 若想掌兵,仔细研习前人的战例和战法,无疑是一条必要的途径,也是一条捷径。 天浪提起那一战,秦良玉心中也是老怀甚畅,因为如果不提洪武和永乐朝的盛世,大明铁骑的所向睥睨。 此后的两百余年,嘉靖年间的马芳也好,万历年间的李成梁也罢,恐怕都要靠后。 大明有两句话,勇不过马芳,盖二百年无出边帅。 说的是马芳乃大明第一勇将,而大明开国后的二百年间,没有哪一位将领的战功超过边帅李成梁。 又为何说起大明铁骑所向睥睨时,这二位还得靠后呢? 因为明军在攻城战中最为耀眼的当属万历二十年,明军三大征之一的李如松平定宁夏哱拜之乱的一战。 无论是战法的出新还是攻城场面的荡气回肠,都堪称首屈一指。 而若论两百年间的哪一战能与李如松平哱拜那一战比肩,大概便只有平定奢崇明之战中,秦良玉的围魏救赵,紧靠手中数千兵马,一己之力,便一击捣毁了奢崇明及同党对于整个四川的攻势布局。 可以说奢崇明之败,是秦良玉拿下重庆及周边后,继而直接造成围攻成都的奢崇明叛军主力功败垂成。 不过天浪拿女伟人平定奢崇明做比,显然说的不是围魏救赵这一计。 秦良玉心绪有些激荡地说:“那一战,奢崇明兵围成都,为臣针对他的策略便是先派三弟秦民屏和侄儿秦翼明,率四千白杆兵进驻重庆的南坪关。 明着是截断了奢崇明的退路,其实是困住了重庆城中的守军,声东击西。 这一点为臣的做法和万岁的中策有些区别,万岁想让沅州守军出来,而臣则是不想让重庆守军出来。 天浪咋了咋舌说:“战场上使用阴谋的大体都是自觉根本无法完胜敌人,甚至直白地说就是明着打不过,才玩儿阴的。 惭愧朕便是这类弱者,而上柱国之武功冠绝天下,自然很不屑于阴谋,只需阳谋便是。” 秦良玉勾唇一笑:“万岁明知道我那一战先打南平关,扼住奢崇明退路只是一计用以迷惑重庆和渝西三关敌人的假象,却还说什么阳谋。” “上柱国啊,朕向来很少奉承人,也用不到,朕说平定奢崇明的战役是上柱国许多精彩纷呈的战役中,最具有教科书意义的一战,也绝不是奉承话。 例如浑河之战,谭家坪之战,面对后金军和张献忠罗汝才,上柱国几乎都是靠冠绝天下的武功取胜,凭实力碾压敌人。 而重庆一战,上柱国则完全是以谋略胜之啊。 那一战,你在重庆周边的布局,是即没有偷袭也没用伏兵。 仅是先制造一个在重庆慢慢打,威胁阻断成都的奢崇明退路的假象,便让重庆叛军坐不住了。 叛军主动出击,被你在白市驿和马庙等地接连打败,几乎消灭了重庆叛军的所有机动部队,继而也便断绝了重庆周边各关隘敌军的援手。 而后,你率六千精兵,不走成都与重庆间的东大路,而是朔江西上,为的也不是救援成都我军,而是要攻克渝西三关。 在中梁山数战下来,便连克了龙洞关与二郎关,活捉了叛军统帅黑蓬头。 接下来上柱国带着一股新胜的威压强攻佛图关,渝西三关顷刻崩陷。 此后重庆失去关险,同样也是不攻自破。 这才有接下来已被千万百姓传为美谈的那一段上柱国击鼓西征,与奢崇明决战成都并一举歼灭其的佳话。” 和重庆还有渝西三关比起来,今日的沅州城就有些不够看了,那重庆自古便有金城汤池之称,固若金汤自不必说,渝西三关更是万仞深壑,一门洞开。 “上柱国,那三关之险,可用一句‘峻岭碍云路,危峰触玉京’来形容吧? 呵呵呵,这样的城池在你眼里都犹如探囊取物,小小的沅州便由广西军代劳吧。” 秦良玉未置可否,留意到天浪狡黠的眼神,秦良玉嘴角勾起,心说这小子真是皮的很,是个从不吃亏的主。 刚刚秦良玉问天浪这一战想要达到什么效果,其中自有考教的意味。 而攻打沅州,天浪建议出动广西军,不也是在给秦良玉提高难度吗? 首战既想要震慑湖广境内的其余城池守军,又要派出侯性麾下这些不入流的豆腐军打头阵。 秦良玉理清思路后,终究没有拒绝,她喃喃说了句:“又要开始了!” 双手正了正头顶上因长途行军有些侧歪的盔胄,让盔胄上的两根凤翅笔直的刺向天空。 掸去了甲衣上的尘土,女军神的甲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袭黄褐相间的绵甲而已,款式看着很是老旧。 这也和天浪所穿的盔甲同理,常年征战的将军,很少穿着明艳显眼的盔甲,那不是箭靶子又是什么?是在主动给敌人指引目标。 盔甲虽普通,可她在每一次开战前的这些细微举动却很特别。 她在马背上微微起身,又仔细理了理下身的裙甲。 如果说女军神的盔甲和大明的所有男性将军的盔甲有什么不同,那么只有一点,便是秦良玉的盔甲,下身是一袭战裙。 她的儿媳张凤仪,为大明东征西讨,却是化名马凤仪男扮女装,自然没有这份特殊。 恐怕纵横几千年的战争史中,秦良玉也是唯一一位身着战裙挂帅出征的女将军,不是恐怕,就是肯定,五千年来别无分店。 第二百五十五章 绝代风华 且看她年事已高,却仍是剑眉修挺,鹿目有神。 播州之战后,四川巡抚不仅首推马千乘和秦良玉军功第一,还和同僚盛赞秦良玉的姿容秀美,不过这件事后来也给秦良玉添了许多麻烦。 天浪今日一见,可说巡抚李化龙不仅能文能武,而且审美观也不错。 天浪突然想起一件轶事,就是刚刚说的麻烦。 在一次皇上举办的庆功宴上,有秦良玉这位大功臣列席。 而当被准许佩剑上殿的秦良玉,身着一袭大红色四爪蟒凤袍,仪度娴雅的出现在殿内时,那绝无仅有的俊美风姿,如神仙出尘般,把殿中君臣全都看呆了。 陌上人如玉,将军世无双。 秦良玉虽然有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可是她身上的那份英姿飒爽和绝代风华,是无论何种修短身材的女子都学不来的。 尤其是按照一百文为女子姿容的满分来评价的话,秦良玉那充满正气和英气的脸庞,绝对可以得九十文以上。 轶事就因为秦良玉的美丽而发生了,就餐时,邻桌的一名朝中大员竟然忍不住秦良玉魅力诱惑,而对她偷偷伸过来一只咸猪手,去扯动她的裙摆撩拨。 按说这不是死催的吗?可您别忘了这是在天子的赐宴之上,秦良玉也不敢拔剑斩色魔呀。 可这人真的太让秦良玉恶心了,如果不是帝王赐宴,以秦良玉的性格肯定是一跃而起,拔剑砍了他丫的。 然而帝王还在因一场大胜而激动异常,官八股说得让人昏昏欲睡,秦良玉不想这家伙也把皇上给恶心到。 于是秦良玉目不斜视,不动声色慢慢抽出一柄短刃,军神就是军神,不止佩剑上殿,靴筒里还藏着一把小刀。 这把刀在手,秦良玉狠狠一挥,刀锋划过那大臣的手边,在桌子底下割断了这厮的朝服。 大臣正在为秦良玉对自己的咸猪手敢怒不敢言而得意呢,手还想继续往前伸。 就听‘刺啦’一声,妈妈咪,忽然手背一凉,我去,朝服的袖子都没了,变成新式小坎肩儿了。 吓得这位差点儿没从席上一个高儿蹦起来,顿时一身冷汗,酒也立刻醒了。 人人都有爱美之心,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都敢伸出咸猪手的这位,品行就实在有些下作了,可大明朝最标榜道德完人,却是最多这样无耻的官。 女军神当然也爱美,身为统帅,首先她还是一名女性。 开战前,女军神首先整理好自己的军容,而后带着一种仪式感,扬手命麾下敲响了第一声战鼓。 战场之上,专业杀人四十年,注重每一个细节,这便是女军神一丝不苟的职业态度。 “沅州作为头一战,万岁有意让侯性上阵,臣没有意见,不过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因此开战之后指挥调遣各部,还希望万岁不要继续插手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有皇帝像是尾巴一样跟在身后,秦良玉担心被束缚手脚。 不过天浪接下来答应的很爽快,这让秦良玉放心不少。 “侯性何在?” “传侯性侯总兵!” 传令下去后,绿豆眼儿侯总兵便是甩开两条小短腿儿吱呀呀狂奔而来,斜戴着盔胄,手提着一柄七斤多重的柴刀。 人家秦良玉是七十斤的重剑,他尼玛是七十斤柴刀,这区别,想死的心都有了。 “人在呢,人在呢,呼呼呼......” 才跑了半柱香时间,侯性就累得连大长舌头都伸出来了,这是要诈尸啊,还是来了一条狼犬呢? 秦良玉见后蹙起眉头。 “末将参见大大大大都督!” 侯性就是这点最好,罩子亮,上什么山唱什么歌。 虽然说话时有点儿大喘气儿吧,可表情绝对喜庆。 秦良玉看着他手里的柴刀,幽幽问道:“云梯都做好了?” “回大都督,已经做好了几十架,周围的麻竹特别多,材料特别齐全,保证质量上乘。” “好,侯性,本督问你,面前的沅州城如果派你去攻打,你可知该怎么攻下来?” 侯性凌乱啊,什么玩意儿,听错了吧? 于是他摇了摇头,整理好思路,而后说了一句令所有人栽倒的话: “不知道,说真的,大都督,末将从前就是个纨绔,是因为看着打家劫舍挺过瘾的,又气不过县官到处抓我,后来......” “侯总兵,大战当前之际,还劳烦你说重点。” 侯性正摆着手指头痛诉革命家史呢,却被秦良玉干脆打断了。 他的绿豆眼非常真诚无害地眨了眨说:“末将是说,末将长这么大,就打过一场仗,还是我娘给逼得。” 呃......身为广西总兵,此前就打过一仗,还是他娘给逼得? 怎么听着像句脏话啊? 不过他似乎说的也是事实,当时如果不是王太后赏赐了候母一身高档衣服,并跟她讲了成破厉害,让她逼着侯性去跟李成栋拼命,也就没有侯性大藤峡口这一仗了。 秦良玉也是无语,不过还是言笑晏晏地说道: “倒也不错,至少侯总兵参与的战事,至今还是保持全胜。” 侯性绿豆眼儿又眨了眨,怎么听也不像是在夸人呢? 那么他索性就当大都督夸人的方式很特别吧,于是尾巴摇得呼呼作响,整个人都乐起来了: “大都督说的太对了,我侯性至今的确未尝一败啊,所以这个记录得继续保持下去。 那个......啥,如果没什么事儿了,末将就回去做竹梯去啦。” “本督传你,自然有军务差遣。” “军务?比做竹梯子难度还大的?恐怕一把柴刀不够用吧?要么末将先去多找几把柴刀来。” “侯总兵不是只会砍竹子吧,你腰间的钢刀,难道不是用来砍人的?” 侯性怂搭下来,实话实说:“可是......末将原以为自己随万岁和都督前来,就是个打酱油的。 打李成栋那一战虽然侥幸赢了,却也是因为和他那一战可以打埋伏挖陷阱,这才是末将最拿手的啊,要是攻打城池,末将不知道怎么玩儿啊。 对啦,大都督可以派末将去给敌人挖坑设陷阱啊,这个末将绝对是非常在行滴,保证比看毛竹还下手利索,呵呵。” “你只需依军令行事便可,秦拱明何在?” 秦良玉实在不想多跟这货再说一句话,不然他会有十句废话等着。 也不知道皇上怎么会看上这种人,不被他逗死,也得被他气死。 第二百五十六章 碰到个烂货 被点了名,秦拱明一扫颠儿郎当的样子。 “末将在!” “秦拱明,此战太急,行军路途又非常遥远,大军并没有携带撞车之类的大型攻城器具,仓促间只打造了一些云梯。” 然后秦良玉还看了看一脸懵逼的侯性,示意这货做的竹梯质量八成还不太可靠。 “这便需要攻城时,有一对精锐弓弩手对城头弓弩进行压制。 好在情报显示,沅州守军也是滥竽充数者居多,也没有配备火器,凭你麾下的弓弩手想要压制沅州守军,有困难么?” “末将一定可以!” “好!” “秦祚明、邓茹何在?” “末将在,末将在!” 给老二派了任务,便又有老四夫妻两人来到秦良玉坐骑前。 “命你二人在沅州与麻阳之间自行寻找伏击点,一旦沅州守军弃城逃往麻阳方向,你二人必须将守军击退,否则提头来见。 重复一遍,是击退,不是全歼。” “末将得令!” 两人没有质疑,齐齐领命便去。 一旁的侯性越来越凌乱了,在他的人生格言里,既然打仗么,就和自己当纨绔时欺负人还有打劫一个道理不是。 人不狠站不稳啊,侯性一直信奉的是得理不饶人,没理就杀人。 秦良玉怎么只让秦祚明夫妻把敌人打跑,而不是全歼呢?” 而且秦良玉只给秦祚明夫妇派了五百人马,在侯性看来这点儿人马遇到敌人的两千溃兵,还指不定谁打谁呢,那可真是要提头来见了。 侯性不敢问秦良玉,便只好用求助的眼神寻找天浪,期望自己老大能抽空给解释一下。 天浪则是勾起唇角不愠不怒地说:“麻阳与沅州,不过咫尺之间。 沅州守军若想弃城逃跑,逃往麻阳则是最快捷稳妥的路线。 到了麻阳如果我军尾随而至,他们还可以弃城再逃。” “万岁,奴才还是不懂,不让守军退往麻阳,那么多派给秦四将军一些兵马,在半路上把他们截杀干净便是。 大都督为何要秦四将军只把敌人打跑而不是全歼呢?” “呵呵,真的要想全歼,只要守军放弃城池出城,无论是石柱军还是锦衣卫,有五百人马便足以全歼溃军。 上柱国要的可不只是全歼沅州守军......” 天浪不再继续负责解答,很快,秦良玉的第四道命令便证实了天浪的判断。 “马万年、秦子佩何在?” “末将在!”“末将在!” 秦家和马家的第三代小将便要出马了。 马万年面容冷肃,秦子佩不时看小帅锅一眼,似乎能和他一起执行任务是天底下最让人兴奋的事。 看秦子佩英武的气质,修长的身材,还有她青春无敌的脸庞,红红的,颇有几分秦良玉当年的神仙出尘。 天浪暗忖,这小美女和马万年还真的很搭。 “本督命你二人率一千五百骑兵埋伏在辰州府城城外,绝对不许被辰州守军窥得蛛丝马迹。 目前沅州守军见到我大军到来,一定会把军情传递给辰州府。 辰州府一旦已经对我军的进攻做好警戒,唯一可以轻而易举攻破的办法,便是派一支伏兵隐匿于辰州府城之外。 待沅州守军退往麻阳受阻,改道退往辰州府,你二人便可以尾随溃军攻入辰州府,夺下城门接应主力大军。” “得令!” “得令!” 领命后,秦翼明和秦佐明都眼神凝重看向两个孩子。 “放心吧爹爹,三叔,我会照顾好小年的。” 秦翼明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秦佐明已经不再是吧嗒着旱烟的抠脚大汉做派,一连摇了摇说:“我不是担心年哥儿,倒是担心你这个疯丫头别到时候疯的没边儿。” “三叔!” “别撒娇,三叔和你说正经的呢,你们只要守住城头便好,三叔随后就到,要是你敢冲进城便乱砍一通不顾把手城门,看三叔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有小年在呢,我肯定不会不管不顾的。” “还有小年,三叔的话一定要牢记,你们切不可拿下城头便得意忘形,胡乱往辰州城里乱打乱冲。” 显然秦佐明的不放心,是两人都是没经过什么战阵的孩子。 秦佐明说得有一点没错,秦子佩和马万年占领辰州城门,后续大军很快便会跟进。 而这支后续大军只可能是秦佐明领兵,根本无需自己去问姑母大人。 秦翼明作为秦良玉的左膀右臂,不到需要攻坚刻苦时,秦良玉是不会把最后一员战将派出的。 可是秦子佩不服气呀,凭什么这么看不起人? 小丫头我也是学得和姑祖母一样,饶有胆智,尤善骑射且词翰兼通的好么? “咳咳!”秦子佩嘟起嘴来似要抗辩,秦良玉轻咳一声,所有人便都禁了声,各自行动去了。 战场对面,沅州守将披挂而来,盔甲挺沉的,让他走路有些费劲。 等到终于站在城头,遥望城下不动如山的明军整齐划一,旌旗连阡陌,心底便是‘嘎’地一凉啊。 “这,这该如何是好?” 他肥嘟嘟的脸上,纠结成了一道道包子褶,额头豆大的汗珠涔涔。 守备都忘了擦汗了,环顾左右同样战战兢兢的属下们,颤声问道: “谁能告诉我,蛮子的来将是谁?” 不说守备大人这一问的答案,单说他问题的本身。 当了大清的守备不过数月,李广泽竟已经忘记自己是本地人。 算起来他也是自己口中的南蛮子。 不过是出身于湖广第一大姓李家,孔有德为了安抚和联络湖广各大宗族,才在这些宗族子弟中选官。 当然了,最主要原因是李家出的银子最多。 李家豪富,舍得血本,李广泽这才成为了沅州守备。 不过既然主子们是北边儿人,那自己也就是北边人,没错,一定是这样。 “守备大人,在所有明军将领中,帅旗上绣着马门秦氏的,可是独一份儿啊,守备大人竟然连她都没听说过?” “废话,本将任职不过数月,此前一直在家闭门造车研习兵法。 哦,说漏嘴了,是闭门苦读研习兵法十年哦。” 属下们全都想闭眼,碰到这么个烂货,心塞呀。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箭绷弦 这厮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样子,竟敢说闭门苦读了十年兵书,然后他还能舔着脸说自己根本不认识秦良玉。 那你都认识谁呀?直娘贼的研究的什么兵书?先秦的竹简吗? 堂堂之兵正正之师,社会大哥一般摆队形谈判,然后赢得就成春秋五爸了? 大明末年,习武之人必读戚继光兵法,必识秦素贞大名。 对了,秦素贞的大名,就叫秦良玉。 “原来这样啊,那么属下便跟守备大人说一说这个马门秦氏。 “此人的名头可太大了,军中传说,就算是当今皇上的父亲,太宗大汗他老人家,见到秦良玉都是掉头就跑。” 这厮对皇太极的英明神武不屑一顾,称呼也乱,还太宗大汗,到底是称帝还是称汗呢? 他又继续道:“就别说什么罗汝才张献忠之流,碰到她根本想跑都跑不掉,被秦良玉一次次打得跟孙子似的。” “此话当真?”李广泽白毛汗都吓出来了,也不知道解答这位是在劝慰还是故意给他添堵来了。 “当真,必须当真啊,大西军两次差点儿被她灭掉,战场就离沅州不远啊,属下几个原来还是沅州的驿卒,勉强算是混迹军武多年吧,哪里不知道她的名号?” “大明的驿卒,不是崇祯皇帝刚一登基,便全部撤销了吗? 你们是在哪儿当的驿卒?” 貌似守备大人的关注点一直不对路啊。 属下几个尴尬了,守备微微点头。 啊,他明白了,原来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胡编乱造的履历,以前保不齐,他们就是跟同行李闯混的,估摸着连连被炒鱿鱼都是一起。 旁边一位属下看到有同行说漏嘴了,马上过来解围道: “守备大人,咱们还是说重点吧,人说这个秦良玉呀,为人饶胆智,善骑射,兼通词翰,仪度娴雅。” “对对对,王百户说的没错,还有人说她驭下严峻,每行军发令,戎伍肃然,你看人秦良玉这支明军的纪律,果然和左良玉的明军就是不一样啊。” “她的所部号‘白杆兵’,为远近所惮,这个远近,自然也包括沅州。” 众人七嘴八舌,无非说得是秦良玉这个点子实在扎手,劝守备大人麻溜带着咱们风紧扯呼齐活儿。 然则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守备李广泽竟然手扶着垛堞不动如山。 众人心中捉急呀,守备大人却依旧淡定默不作声。 每逢大事有静气,毕竟出身世家,看来李家这湖广第一大族,十几代的积淀,子孙侵染良多呀。 有人暗自对李广泽的淡定竖起一根大拇指。 不多时,明军开始攻城了,这时李广泽虽依然没有发布任何指令,可只要他能往城头上那么一戳,便是给所有沅州守军服了一颗定心丸。 不过战局一开,弱势一方可不是只有信心便够了的。 李广泽的部众也并非全是乌合之众,少数几位参加过明末乱战的部众,开始不等李广泽的军令,各尽其责起来。 有人开始指挥城头的弓弩手放箭射杀扑上来的广西军。 侯性身披一挂重甲,手拿一柄青锋宝剑,还有一面长牌,这长牌还是他自己刚刚拿毛竹diy的。 他的一双绿豆眼从长牌后面偶尔探出来,小心翼翼指挥着一千士兵前冲,口中说着:别管我,你们上。 秦拱明手持一张铁胎弓和两个箭囊从他身边路过,难掩一脸的鄙夷。 “我说侯总兵,这里距离城墙还有两百多步,怎么,这就不肯向前再挪两步了?” 侯性的喉咙咽了咽,他一向是输阵不输人,就算是怕死,也不会写在自己脸上。 “秦二将军误会了,我这是在观察敌情,捕捉守军防守的薄弱处。” “哦...”秦拱明颔首,“那侯总兵就多观察观察也好,罩子放亮些,看好了秦某人如何破城。” 侯性根本不信他说的,攻打一座城池,哪那么容易? 何况这才头一次冲锋,你便大言不惭说要破城? 看着秦拱明的背影与他渐行渐远,却离沅州城越来越近,侯性不但自己不敢,还为秦拱明心中捏了一把汗呢。 心说:这人不错,就是太过吃才,还不长肉,话也没谱了些个,还没有自知之明。 站在距离城头百步距离,秦拱明把手中的两个箭囊信手扔在了地上。 这是他的备用箭囊,他的左跨和背后还各有一个箭囊,分别有几十只箭。 他带来的弓箭手也纷纷在他身前十余步停了下来。 秦拱明试了试弓弦,对他们说:“首要目标是敌军将领,守军弓箭手次之,手拿挑杆或是滚木礌石者再次之。” 这是秦拱明为他这队弓箭手设定的目标先后次序。 眼见广西军十人一组扛着云梯从弓箭手身边掠过,城头守军也马上行动起来。 一名守军的弓箭手从垛堞中漏出头来,弓弦刚拉开一半,秦拱明的铁胎弓便是一箭绷弦。 那根羽箭因为速度不是一般的快,竟划出一道诡异的破空声,犹如一条白练,直奔守军弓箭手的眉心。 弓箭手中箭后未及发出哼声,便是目光一滞,魂归九天外了。 他如棺材板一样直挺着后掠倒地时,身边人才发现,这一根羽箭竟然将他的头颅直接穿透。 “杀!再杀!”秦拱明每一声‘杀’字出口,雕翎箭都如同一杆投枪般,重重射入一个敌人的头颅。 那些敌人中箭后,也都像僵尸被贴上了镇鬼符。 当广西军已经开始如蚂蚁般搭起云梯向城头攀爬时,城头守军竟仍然没有几人敢探出头来。 他们扔掉了挑杆,一个个瑟缩在垛堞后面躲避,哪怕被校尉拿鞭子抽,也休想让他们向城外看一眼。 开玩笑,但凡有好奇心的全死了。 城头两百名弓箭手,在明军冲锋时想要射杀他们。 却是被百步之内的明军弓箭手精准射杀。 最后五十名坠落城头,八十名或是重伤倒地或是被直接射杀。 最可怕的是那里有一名神射手,能一箭穿透人的头颅! “还击!还击呀!敌人马上扑上来了,守备大人还在城头和我们一起战斗!快还击呀!”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好有伏兵 这话看似豪气,可说话人其实并不走心,而是是不是拿眼睛余光瞟着李广泽,看自己的话有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李广泽还是太过淡定从容了,不过身边人已经发现,守备大人似乎脸色不太好。 明军几乎就要攀上城头了,这时李广泽大人才终于吐出一口浊气,解除了定身法对身边人嘶吼道: “快,快背着本将撤退,本将的腿迈不动了!” 围上来几个人七手八脚背起他时,几个人都发现,自己抬守备大人的腿时,抓了一把的屎尿。 “就说一个从没有上过战场的世家公子哥,不可能这么豪气么,原来刚刚的淡定是被吓得!” 连主将都跑了,剩余的弓箭手也在往城下跑,其余守军哪还有心思在城头等死? 何况这场战役胜负已分,守军眼看着明军搭起云梯向城头攀爬,竟连一块石头一根檑木都没有扔下去。 他们根本抬不起头,是被压着打,等明军攀上城头,便是所有人的死期。 于是所有守军都随着守备大人的尿液淋漓出来的逃跑路线开始狂奔。 当广西军爬上沅州城头竖起明军的日月旗时,他们奇迹般发现,城头竟然空空如也。 小小的沅州城竟然一鼓而下,守将李广泽,此时正歪歪斜斜被左右扶座在马背上跑路。 如果不是左右的死忠家奴看护的紧,李广泽已经不知从马背上出溜下来多少回了。 “快跑,快跑!出了北门,日落前便能赶到麻阳修整。” 一群鞋子都跑飞了的溃兵,还有什么好修整的?回去好好修修脚还差不多。 不过人活一世,谁能嫌弃自己的命贱,可以说丢就丢? 这支队伍中,人人都在奔命,扛旗的嫌旗帜碍事,自己把旗杆撅折了做拐,把旗子卷起来塞着留着当床单。 脱下来丢弃的甲胄散落在整条路线上,可惜身后并没有明军的追兵啊,他们如何这么狼狈,像是被疯狗撵着一样? “守备大人,说白了,咱们这点儿人马,不过是恭顺王用来充数的。 于整个战局,起不来太大作用。” 守备大人身边,一名校尉还没忘了给上官做个心理疏导,以免守备大人因为一场败仗从此抑郁了。 可李广泽哪儿用得着他疏导?这些军卒,有一大半是当地乡勇,乡勇中的成分又颇为复杂。 有吃不上饭跑来充军的,有地痞混混穿上军装打算日后欺负老实人的,还有些山贼土匪一拍脑门跑来投诚的。 就是没有几个是真正的乡勇,孔有德才来湖广一年多的时间,地方上那里来的那么多乡勇主动送上门? 不过送上门的银子倒是不少,可全都是如李广泽这样的,送来银子便想要做官,往自己口袋里搂钱。 李广泽算是可以的了,银子给的足,孔有德让他跑到偏远地区来做一守备,不过是帮他刷个脸,混两年履历,日后继续有银子铺路自然是步步高升。 李家也觉着沅州这个地方不错,却是没想到自己中了头奖,成了绕道而来的明军主力第一个攻击目标。 路上李广泽虽然心有戚戚,却不似为丢了一座城,而是心里盘算着,这下回去,要想保住守备的顶子,还得给恭顺王大人再送不少银子,肯定是亏了。 算盘打得响,李广泽正肉疼着呢,密林之中便似有山鬼嘶嚎。 定眼一看,是尼玛前锋倒下了一片。 “怎么回事?”李广泽瞳孔放大。 “大人,不好,有伏兵!” 但见一阵乱箭过后,道路前方横挡着一匹战马,两名将军。 两名将军一个头戴红缨兜鳌,一个歪带白毛毡笠,一个绵甲披红手持长刀,一个叶甲挂皂身背金锤。 他们一个马上一个步下,一个女将,为女将牵马的则是个独臂汉子。 独臂汉子在用自己残缺的半条胳膊绕着缰绳为女将牵马。 他声音有些软糯地说:统统放下武器投降,饶尔等不死! 马上女将一听便是沉下脸来,手中眉尖长刀的刀背在独臂汉子的毡笠顶上一敲: 谁让你饶他们不死的?原以为你只是邋遢,如今才发现还不带脑子。 对呀,军令不是这个样子滴,一时激动竟然给忘了。 汉子回头对女将讪笑着点头,摸着被敲打的头顶,一张黄脸都有些泛红的不好意思了。 李广泽溃兵怔忡间,便见那个骨头没几两重的独臂将军圆瞪怒目回头望向他们,声音却依旧软糯地说: “都听到没有,我夫人说了就算,就算你们放下武器投降,也得死! 所以呢,奉劝你们,咱还是打一场吧。” 秦祚明话毕,便是扬手摘下了背上的金锤,牵马冲锋。 面前愣忡的几名清军军卒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已经被秦祚明的大锤砸飞。 说话软糯,可这膀子力气真是大的没边儿了。 一名清军的先锋校尉待欲反抗,刀还未及拔出,便已经被坐骑上的女将邓茹一刀抹断了脖子。 秦祚明和邓茹身后的五百军卒随即赶到,李广泽谁也不管是拨马便逃。 曾几何时,在武昌夜色里的勾栏中听曲儿,李广泽也曾挥斥方遒,手指勾着清官儿的下巴,感慨自己有志难舒,若是他日踏足沙场,该是多么英勇无敌。 可今日的秋冬时节,上天给了他机会,他才发现人生的梦境尼玛全都是扯淡。 他却不是为汉家江山血染征袍,而是做着清军守备,逃跑时鼻涕向身后飘荡足有一米。 到底是天太冷,小冰河时期影响了他的生活轨迹,还是李守备生不逢时呢? 身后溃兵继续被秦祚明的金锤砸飞,被邓茹的眉尖刀挑翻在地。 李守备自问一生花了许多银子在女人身上,也曾为了自己担任这个沅州守备给恭顺王送去十几名美婢。 但他真的从未见过身后一身藏红色绵甲女将那样的女人。 在他的世界里,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其实李广利不知道的是,当初的邓茹,只是落难被秦祚明等人救下的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 记得那仍然是一个秋冬时节,秦祚明的断臂还在,那一年他还是个青涩少年。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七星岗 万历四十六年,爱新觉罗努尔哈赤以七大恨伐明,伙同明军内奸李永芳,偷袭抚顺城,并清河城。 大明朝野震动,万历皇帝加征饷银200万两,并从川、甘、浙、闽等省抽调兵力,增援辽东,又命令朝鲜和女真叶赫部出兵策应。 经过半年多的准备,明军于次年集结与沈阳城。 明辽东经略杨镐率马林、杜松、刘綎、李如柏,四路大军十余万人马对努尔哈赤十万满洲兵发起进攻。 而后,萨尔浒战败,明军损失四万余,资敌兵器甲胄无数,次年万历皇帝驾崩。 泰昌元年,后金军继续入侵辽东,皇帝诏令秦良玉出兵赴辽。 秦良玉派兄长秦邦屏,秦邦翰,弟弟秦民屏率领秦翼明并三千人精锐先行赶赴辽东。 他们的子侄马祥麟、秦拱明、秦佐明、秦祚明一直将亲人送到重庆。 邓茹的故事便是发生在这个时候。 一番告别,怀着少年热血送亲人踏入征途,四个少年心中的激动竟然比愁绪还多一些。 秦拱明当然没想到这一别,便是与父亲的诀别,此后与他生死两隔的除了父亲,还有他的二叔秦邦翰。 不知是秦拱明,当年的马祥麟也还年轻,爱玩儿的心犹在,送走亲人后,便是带着年幼的秦佐明和秦祚明漫步到了城外的七星岗。 原因是弟弟们都想吃七星岗王家的杏仁豆腐了。 那是属于兄弟几人童年的回忆。 王家的豆腐,哪怕秋冬时节,也会用井水冰的沁凉,香咸软糯,还放辣子,味道特殊。 秦祚明不太喜吃辣,但是秦拱明和秦佐明都非常爱吃辣,每次吃杏仁豆腐时都会洒下许多辣子。 尤其秦拱明,无论吃多少辣子,脸色也依然是惨白如纸。 马祥麟仪态严谨,细致缓慢地吃了两碗,然后便端坐在长凳上,笑看着兄弟们寻死觅活的吃相。 秦拱明一个人连吃了十八碗,把店家都看呆了。 如何也想不到,这么一个消瘦病鬼模样的年轻人,吃起东西来竟然凶神恶煞的,好似若有人来跟他抢,他便会暴起杀人。 秦拱明吃了十八碗后,扶着肚皮仰天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然后挑衅似的问两个弟弟: “三弟、四弟,你们吃了多少啊?” 秦佐明头也没抬地伸出了自己胖乎乎的小短手比量了一个数字说:“我吃了六碗。” 秦祚明从来腼腆,不喜多话,只是对秦拱明一笑置之,继续对付着碗里的杏仁豆腐。 秦拱明翻了个白眼,“二哥问话,你怎么都不回答呢?” 又等了半晌,秦祚明终于咕哝着开口:“又不是你请,难道还怕我吃得多?” 秦拱明心虚呀,貌似秦祚明的话他还真无法辩驳。 他好像从没请过别人,出门吃东西,要么是别人花钱,要么是自己打猎。 “呵呵,你小子,话虽少,却很是噎人,掌柜的算账!” 秦拱明心情讪讪,却是很大方的说了一句,可默然掏出两枚五十文铜钱的,却不是他而是马祥麟。 “店家,不必找了。” “哈,谢谢公子。 店家说完便是一愣,原来只看到这个文质彬彬的公子的侧影,只感到他器宇不凡,让人有凌然之感。 白衣便服的他再怎么收敛,还是难掩他军人的气息和天生清贵的气质。 所谓的不怒自威,便是这样的道理。 店家都有些不敢抬头直视了,马祥麟虽然儒雅笑着,可店家却是一点都不敢对这几位小爷轻慢,生怕一不小心便得罪勉了大人物,店家强镇定下来,咽了咽才说道: “呵呵,几,几位公子一看便是习武之人,食量真是惊人啊!绝对都是武林高手。” 店家也不知该用什么好话来暖场了,只是随便说了一句。 马祥麟此时还不是独眼将军,自觉长相并不可怖,还挺平易近人的。 对店家的回答当然也很是耐心的: “店家猜的不错,我等兄弟确实各个习武,可要说这世间的武学高手,可不是仅凭食量便可以区分的。 所谓习武,无非和店家的豆腐一般,靠的是日复一日的水磨功夫。” 店家对马祥麟点头哈腰搭话,秦拱明却一抹嘴,说: “我说掌柜的,我还想给大哥带回去两碗尝尝鲜,他对你家的杏仁豆腐也喜欢的紧呢。” 大哥都已经随父亲出征辽东了,可怜还被他拿来当做借口。 说着,秦拱明便要自己提碗盛豆腐去,可是店家却抢前几步,双手捧住了他手中的碗,一脸堆笑。 秦拱明拧眉有些恼怒,可比较那个神华内敛的表弟带给人的恐怖威压,店家竟也不怕面前这个一看就不像好人的白脸病鬼。 “这位公子高抬贵手,小店的粗瓷碗本就不多,您要是拿走了,小的一连几日都无法做生意了。” 兄弟几人也知道秦拱明的作性,他根本不是想给秦翼明打包,而是...... “店家,我们可是你这儿的常客,你这么做可就不厚道了,你的杏仁豆腐三文钱一碗,五文钱两碗。 你算算我们才吃了多少?” 说什么常客,那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原来秦拱明就是心疼马祥麟的铜钱给多了。 兄弟四人一共吃了三十二碗,合计九十文,他心疼的是马祥麟多给的十文钱,所以想打包带走两碗。 这还是世家公子哥吗,秦家也是忠州豪富,秦拱明怎么这么小气呀? 也正是因为秦拱明即能吃,又吝啬的特点,后来人都背地里称他一声‘活饕餮’。 最令秦拱明上火的是,自己故意虎着一张脸,这个拎不清的店家似乎仍是更忌惮马祥麟那家伙而无视他。 店家心中鄙夷,店里的其余客人却在盘旋着秦拱明的那句话: 你算算我们才吃了多少? 四个人,吃了三十几碗啊,天啊,他还嫌少。 “好了,老三,老四,你们吃饱了吗?” 马祥麟温笑着问道,秦佐明点了点头,秦祚明则只是眷恋地舔了舔嘴唇上的汤水。 “吃饱了咱们回营吧。” 第二百六十章 斑竹林里遇不平 石柱军在重庆集结,会同四川的别路人马一起北上,到了重庆,石柱军派出的辎重部队就要被主力明军的辎重队伍替换下来。 马祥麟等人来到重庆,除了送别,再就是率领这支暂时驻扎在通远门外的石柱军辎重。 马祥麟一拍秦拱明肩膀,秦拱明虽然起了身,却还对店家指指点点,从他的口型和手势上看,似乎还有意犹未尽的争吵。 通远门外的七星岗,是一处山岗,虽说不上是居民商铺众多,但也自有一番僻静清幽的景色。 自打几位成年的兄长相继从军入伍以后,两个年幼的弟弟,秦佐明和秦祚明便很少能像今日这般和兄长一起开心的吃东西,散步。 兄长们更多是时间都花在了习练弓马之上。 饶是出身将门,年幼丧父的孩子也是需要亲情温暖的,将门之中也并非只有铁与血。 这一次兄弟相聚,他们还真要感谢借口七大恨的那个东北人。 在秦家三兄弟眼里,表兄马祥麟不仅是整个大明新生代中的第一勇将,他更具有天生的领导才能,无疑是兄弟中的带头人,这一点就算是年纪最长的秦翼明也深有同感。 大营就在通远门外,交接停当后,石柱军便要拔营回乡了。 不知愁滋味的兄弟几人都没有想到,重庆之行,是这些稚嫩的雏鹰无忧无虑的生活的最后记忆。 不管愿不愿意,马上他们便要扛起父辈的战旗,接过他们的枪,为大明为百姓去征战。 他们更不会想到,眼前的这座重庆城,也仅还剩下二十年的繁荣太平景象。 多年后,当马祥麟已经玉碎襄阳城时,罗汝才张献忠二番卷土重来。 秦良玉剑指夔州,孤军追杀两军数十万流寇百余里,从马家寨追杀至谭家坪、仙寺岭,杀红眼了的女军神一路之上斩首八千,杀敌十万。 这是张献忠又一次贼心不死,也是他的皇帝梦再一次被秦良玉打落悬崖,还差一点身死运销。 有人以为第一战被秦良玉和马祥麟包了饺子后,张献忠降了复叛,随即又被秦良玉给予了第二次重击,此后理当会销声匿迹才是。 可谁能想到,时间又过了五年后,这个打不死的小强没完没了的第三次来到了重庆城,而且再一次带来了六十万大军。 那时,喜欢吃杏仁豆腐的兄弟四人都已经历百战,几经生死,尤其马祥麟已经不在了,秦佐明仅剩一条腿,秦祚明断了一条胳膊。 面对六十万大西军,师老兵疲的秦良玉无力再战,数年之中她苦心磨砺的三万白杆兵大战小战打了无数,伤亡累累,最后又只剩下三千。 大明的卫士再无力保护重庆城,只有退守石柱自保,并保护石柱百姓和逃往那里的十余万难民的把握。 大西军没了女军神大显神威,自然是猴子称代王,放开手脚攻打重庆。 经过六天激战,攻破了被称作‘金城汤池’的重庆城,而后便是杀人如麻。 重庆百姓十不存一,人称‘万户萧疏鬼唱歌’,虎豹豺狼白日入城扑食活人,而城中所剩老幼妇孺宁可面对豺狼虎豹,也不愿意被张献忠折磨。 张献忠怕重庆百姓的尸体在城中发臭,那样他也没法呆了,便是派人将城中无数尸体统统拖到七星岗挖坑埋掉。 正是此时兄弟几人悠闲漫步在脚下的七星岗。 而今日的七星岗,那时便成了乱葬岗,埋葬下无数孤魂野鬼,此后三百年内,再无人烟。 三百年间,站在通远门城楼上往外观瞧,只能看到七星岗坟冢叠坟冢。 白日荒坟萋萋,惨无人色。 夜晚鬼魂哭泣,遍地磷火。 而那些叠尸抛弃在七星岗的冤魂,谁还记得当年有一名誓死扞卫这座城市的独眼将军,最后死战不退,与另一座城池——襄阳城共存亡了? 走回通远门的路上,马祥麟蓦然收住了脚步,向道路西边的小树林侧耳观瞧。 兄弟几人常年习武,耳力极聪,这时几乎都听到了小树林里有羸弱女子的嘤嘤哭泣之声。 活饕餮秦拱明顿时便开始磨牙了,狠狠搓手骂道: “直娘贼的,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强抢民女,放开那个弱女子,让我来!” 说着便是脚后跟踢着屁股蛋儿,张牙舞爪的第一个冲入小树林。 而小树林中也很快有个破锣嗓子给予了秦拱明回应:“识相的赶紧滚,休要坏了大爷们的好事!” 一听便知树林里的人不是善类,作为一名最优秀的军人,马祥麟对秦拱明的冒失颇有些皱眉。 若非到了存亡关头,一名军人应该随时考虑如何立于不败之地。 他不紧不慢对两个年幼的弟弟说: “老三留在路边断后,万一是大股的草寇,我们没带兵器,不太好应付,现在的所谓草寇,也几乎都与军队无异,十分难对付。 若是真动起手来,你当就近到通远门叫上一队军兵来助战。” “得令!”秦佐明一个抱拳,便小大人般叉着身子四顾巡视,只等苗头不对,立刻跑到通远门搬兵。 “老四,你个子小,远远跟在表兄后面,伺机而动,表兄自去支援老二。” “得令!”秦祚明也是一脸正色。 见两个小家伙如临大敌的样子,马祥麟勾起唇角,狡黠一笑。 害怕两个年幼的弟弟在混乱中受到伤害,又不能伤了他们的自尊,直言他们不能做什么。 谁能说,马祥麟给两个孩子布置的重要任务,不是一个兄长的另类关怀呢? 偌大的斑竹林里,地上杂草不多,有十几个恶奴挤开斑竹,排列在一个头戴猪嘴方巾的儒生打扮的中年人左右。 不动如山的中年人面前,正跪坐着一个十来岁年纪的小女孩,女孩儿的额头缠着一块白布。 她跪坐在两卷草席之间,从那两卷草席里露出的两双黑红色的赤足来看,这是一男一女两位死者。 两位已经不是死了一两天的死者想必是女孩儿的双亲吧? 马祥麟的那只眼睛从不放过一丝一毫。 他的目光很快便留意到了小女孩儿的一双脏兮兮的手上。 才是仲秋时节,女孩儿的双手便已经布满了冻疮。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我哥帮我英雄救美 看她衣衫单薄,两手食指的冻疮已经绽裂出血。 在女孩儿和草席旁边,有一个似乎是她用自己一双小手挖开的小土坑。 马祥麟一看便了然了,心中也凄然。 女孩儿应该是想要把死去的双亲埋葬在竹林里,那为什么会有这些家伙在呢? “你们还真的敢来给我家老爷添乱,知不知道我家老爷是谁? 你们又知不知道这个女娃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没等马祥麟问话,一个仆役便挺着胸部聒噪起来。 马祥麟面色微变,倒是秦拱明用一根油乎乎的食指扣了扣耳朵,一脸的玩世不恭道: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爷爷我刚刚在竹林外官道边,枕着石头午睡。 正梦到和美娇娘共入罗帷,这个女娃的哭声就把爷爷给吵醒了。 你们说晦气不晦气? 爷爷就问你们一句,这笔账,该怎么算!” 小女孩儿一听,自己竟然耽误了另一伙恶人的好事,脸色立即变了,忙要给秦拱明磕头赔罪。 “这位大哥哥,茹儿不是有意的......” “女娃你别说话,吵醒我的是你的哭声,又不是你,谁把你惹哭了,我才找谁。” 我去,秦二爷的逻辑真就奇了怪了,几个恶奴和那位老爷一时全都目瞪口呆,不知怎么接茬儿。 “爷爷再问你们最后一遍,答案不满意,便打到你们让爷爷满意为止。 这女娃为什么哭啊,是谁把爷爷吵醒的?” 倒是马祥麟此时抱着胳膊,袖手旁观起来,似乎有秦拱明这个搅屎棍在,没他什么事儿了。 “哪儿来的刁滑青皮,我看还是没睡醒呢吧? 老爷跟他费什么话,小的们上去揍他一顿,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老爷刷地合起扇子,刚要潇洒地点头示意:可以。 眼前便是一条精瘦的黑影袭来,老爷只感到自己发髻上那块儿猪嘴方巾都快被这股疾风吹掉了。 秦拱明已经两个踏步到了那扬言动手的仆役面前。 刚刚用来掏耳朵的食指如蛇信子般探入那人的嘴里,勾着那人的腮帮猛地拉到自己胸前,然后另一只大手张开五指,变成个大蒲扇开始对着豁嘴子仆役‘啪啪啪’左右开弓。 “叫你小心着回话,你这厮听不见是吗?” 别看秦拱明长得比竹竿儿粗不了几分,可他这两条胳膊此时便已经是能开四石弓,连射六箭了。 打猎时或一般的战场上手持三石弓,如同儿戏。 只是三五个嘴巴,便把一刁奴打得人不像人了,别说满口牙消失无踪,一张脸都龟裂了。 还有个老爷的帮闲想在秦拱明身后偷袭,却是被头也没回的二爷一记兔子蹬鹰踢出去十数米,天下从此便又多了一个太监。 秦拱明这才舍得回头,又嘟哝着嘴兀自看着自己的巴掌说:“怎么都这么脆弱啊,爷爷还没用上一成力气呢,打这位且还是用的左手,太无趣。” “二哥且慢动手,还是先问问怎么一回事,若是歹人,直接揪入衙门便是。” 马祥麟在一旁劝道,没想到秦拱明把脖子一梗: “不成,刚刚那个抠门儿店家,带走两碗杏仁豆腐他都叽叽歪歪,二哥我心中正憋屈着呢。 好不容易自动送上门来几个讨打的,哪会便宜了衙门?” 二爷竟然把刚刚的闷气撒到这些人身上来了。 那个儒生听了两人的话后,悄悄后退几步,不过他后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眼神阴毒地想要呲牙咬人。 只见他手指着马祥麟和秦拱明二人忽然喝道:“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众人似乎也早有此意,纷纷抽刀的抽刀,亮匕首的亮匕首。 可是十几个刁奴,那会是两位沙场悍将的对手。 秦拱明不管别人,直奔喊打的儒生而去。 那儒生的手指还没等缩回去,便是被抢前两步的秦拱明当时抓住,然后一撅,儒生顿时惨嚎的凄厉。 刁奴们速度不及秦拱明快,儒生已经被擒住才纷纷从身后围拢过来,马祥麟却挡在了他们面前。 他轻轻一搭当先一个刁奴的手腕,卸掉了他的匕首,而后一个铁山靠将人撞飞。 这人不但自己飞起,还掀翻了身后数人弄断了三五根斑竹。 其余十来个刁奴也没等考虑清楚,就被看似不紧不慢的马祥麟一一卸掉关节给制服了。 只不过马祥麟下手很有分寸,却也是三招两式之下,气息鼓荡,招式飘逸的,便让十几个刁奴全都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位老哥,现在可以心平气和的讲道理了吧?” 马祥麟探身微笑着问那个儒生。 儒生佝偻着身子,扭曲着胳膊顺着秦拱明的力道,头上豆大的汗珠滴答答落下。 “对,讲道理,应该讲道理,求这位好汉先放手,大家都是斯文人嘛,哎呦喂!” 跪在地上面无血色的瘦弱女孩儿,头上白布最多不过两指宽,父母之丧,竟连麻衣孝帽也欠奉。 不是她不想穿戴,而是家徒四壁,竟无一个铜板去买这些。 “你胡说,我爹根本没有欠你那么多银子,更不会答应将我娘亲卖给你!” 一直如受伤小动物跪在地上的女孩儿,听到儒生解释他为何找自己麻烦的一番话,气得如同发疯了的小兽,攥起两只粉拳便要冲上去与儒生拼命。 这时,旁边却有另一只小手拉住了她说:“你别发火,跟坏人斗,只有脾气大是没用的。 我的两个哥哥本事大,可以帮你报仇。” 没来由的,秦祚明便说不是帮小女孩儿解决此事,而是帮她报仇。 秦拱明瞪着很不理解的眼睛看着四弟,似笑非笑想要说什么。 马祥麟在他肩膀上一拍,下颚指向两个身高年龄都相仿的小家伙。 秦拱明便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悻悻说了句:这是让你两个哥哥帮你英雄救美吗? 却得到了秦祚明的一生气哼。 小女孩儿兀自气鼓鼓的憋红了脸庞,脸色不再惨白的她这时看去,还真是一个美人坯子。 “小姑娘,既然你说他在撒谎,那么你可否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对,你说说看,若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为富不仁,我就帮你把仇给报了。” 呃......马祥麟也是尴尬着一张脸,被秦祚明给噎住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趁人之危 貌似自己的四弟,是来抢角色的,那好吧...... 小女孩被秦祚明鼓励起了勇气,却是话未开口,禁不住泪潮奔涌起来。 小女孩儿便是邓茹,邓家经营积蓄了几代人,终于成为重庆本地的一家大户。 千亩良田,城郊有豪宅一座,城中商铺十几间,乡下的农庄还有个别苑。 邓家几十口人都住在城郊豪宅里,使奴唤婢,积善之家,虽不是宦门,一时间也是不胜荣光。 只是奢崇明唆使一伙贼兵突然杀来重庆府,要借此给他自己率军来援重庆制造借口。 此时辽东正值明军发起第二次反攻的前夕,奢崇明想趁此时机在四川自立。 他为此做了两手准备,一是上书朝廷要为辽东战场出兵两万,二是在重庆制造混乱。 而后援助辽东的两万兵马来到重庆,并不去辽东而是要占领重庆。 而在此之前,在重庆制造混乱的流寇则是为更进一步给他的两万兵马进驻重庆制造借口。 那几日赶巧小邓茹随父母去成都府的外婆家给外婆做寿。 贼兵突至,重庆城一时大乱,不过秦良玉紧随而至赶来救援。 流寇虽未来得及打破重庆城,却是差不多将偌大的重庆府的周边给洗劫了一空,城外的邓家大宅自然未能幸免。 几十口人也掳走的掳走,杀掉的杀掉。 蜀界第一批赶赴辽东的大军不久后也将汇集到重庆,得知有强援就要到来,重庆人心和局势这才安定下来。 奢崇明的计划暂时搁置,他只有等到朝廷颁旨,答应他援助辽东的请求再做道理。 邓茹父母带着邓茹回来时,贼兵已经不知踪影,邓家却没有找寻回被掳走的亲人。 不只是家人被掳这件事,接下来,邓家将要面临的还有同样大的劫难。 邓父有一个志趣相投,颇为谈得来的朋友,两人一同院试,一同乡试。 朋友年龄比邓父大十几岁,院试两人一同中了秀才,会试两人又一同中举。 可贼兵席卷,邓家落败,重庆城中人家却没有受损。 这位朋友没想着帮邓父一把,竟起了歪心思。 辽东建州女真反叛,明军经历萨尔浒大败,又集结天下精锐开赴辽东。 时局如此混乱,正是某些人火中取栗的时候。 类如奢崇明,想伺机在四川自立,列如邓父的这位朋友,想的是如何趁火打劫。 他仗着自己是重庆知府大人的从弟,便模仿邓父的笔迹写了将城中十几个商铺和千亩良田一并割让给自己的文书,又找来一群游手,强按着邓父画了押。 说起来简单粗暴,可邓家剩余的家产,就这么被一纸伪造的契约给夺了去。 如果邓家绕过州府,去四川按察司那里状告,这人也可以说买卖田地商铺的银子已经给了邓家,邓家卖田地商铺的银子不过是被流寇给抢了所以想要反悔。 趁火打劫的蓄谋已久,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邓家三口最终被赶到城郊别苑的一处荒弃的破屋子里,周围没有一户人家。 朋友还说这是看在两人相交一场的份儿上,让他们一家有个地方可以落脚。 而邓父之所以接受这嗟来之食,原因是他的妻子女儿不能露宿街头。 哪怕自己忍受屈辱,暂时选择韬晦。 而且说来这几间屋子虽破,却仍是原就属于他的,根本不算是接受施舍。 安顿好妻女,邓父便要去状告,可这件事本就是朋友和重庆知府两人合伙做下的,向谁告去? 邓父那个所谓的朋友,就是斑竹林中秦拱明面前的这位儒生了。 他夺了邓家的家产不说,还对邓茹的母亲起了心思。 他早就对这个端庄贤淑,出身于成都豪门的女子心中垂涎。 话说文人一般身上都带着股子骚气,经常会对生平所见的漂亮女子心向往之,也就是意淫。 当然大多数文人都还是闷骚,不像是这位儒生,敢把事情做下,而且还非常会挑时机。 儒生随便找了个理由和一些人,来找邓父,把他支开。 又派一群刁奴来抢了邓妻,结果未料到邓妻是个贞烈性子,儒生没等得手,邓妻已经咬舌自尽了。 抢人田产庄铺不算,还逼死了人命,这事情闹得很大。 饶是儒生有个州牧亲戚,起码明面看起来,吃相也不能过于难看。 于是儒生为了给自己开脱,硬说是邓妻与自己私通。 邓父实在气不过,当日便去找儒生拼命,而且两天一夜便去了三次,结果被痛打了三次,还是连儒生的面都没见到便被痛打的那种。 儒生见邓父实在难缠,决定再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可儒生见到邓父的时候,身边有外人在场,儒生起了杀心,却不好当面杀人,便告诉邓父回家安心等待,他明日便会亲自登门。 邓父也深知儒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势必要杀人灭口,他才会睡得安稳。 第二日午后,邓父将已经无人可以托付的女儿邓茹藏了起来,自己则在家中一边磨刀,一边坐等儒生的到来。 这邓父虽说是个文人,不过还真是有几分血性。 儒生没有让他失望,当夜便骑着马,带着一群举着火把的恶奴来到了他的破瓦寒窑。 邓父一人拦在门口,拎着刀子就要拼命。 结果当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邓父,被儒生的一伙帮闲和恶奴给杀了。 也许当初儒生施舍给邓父这间孤寂的破屋时,便是存着日后可以静悄悄杀掉他的心思。 杀了邓父,儒生还把邓父的尸体给带走,然后和邓妻的尸体一起摆放在自家门口。 可能这做法有些奇怪,但他这么做,是要给旁人一个邓父夜里私闯民宅,跑到他家行凶杀人的假象。 横竖邓父屡次三番去他府上闹事已经众人皆知了,杀一个姓邓的,实在不需再另外找什么理由。 而小邓茹呢,已经被邓父藏了起来,凄风苦雨两日夜,又冷又饿。 父亲临走时给她留下的一点吃食已经被吃光了。 比饥饿更甚的,是她对父亲的担心。 最终小邓茹还是没有听父亲的话,鼓起勇气从藏匿的竹林里走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梦中的女孩 虽然这个世界对她幼小的心灵来说,除了父母的怀抱,也只有这片竹林是安全的。 然而孩子需要找到父亲,她希望父亲如果打不过那些恶人,就回来陪自己一起藏在这片竹林吧。 可走出竹林的小邓茹,经历了太多对她来说是最煎熬,也是最恐怖的事。 父母都死了,就被仍在了恶人家的门口,裹着两卷草席。 小邓茹都不知是如何把自己父母的尸体用她纤弱的身躯拖走的,也不知这个过程中她究竟流下多少崩溃的眼泪。 她只记得自己的记忆中还有一片竹林勉强算是安全的,她要把父母也带来竹林。 她想把他们埋葬在自己身边,她想和他们躲藏在一起。 于是,她开始用自己的两只小手挖土,不停地挖。 可是土坑还没挖好,那个可恶的家伙又来了。 ...... 几位小将军及时赶来,女孩儿的哭诉让马祥麟和秦拱明心生愤怒,他们没注意到的是,秦祚明已经紧握双拳,双眼如火直盯着儒生。 马祥麟想把儒生并重庆知府全都交给四川按察司。 秦拱明却摇了摇头:“麟哥儿,别忘了咱们马上就要拔营回石柱,而且马上也要全体开赴辽东了。” 马祥麟略显无奈道:“正是因为咱们没有时间在重庆逗留,我才考虑让按察司来查一查这桩凶案。” “呵呵,你太放心按察司的人了,可你想没想过若是咱们都去了辽东以后,便是无法再关注此案,届时按察司会如何了结这桩凶案呢? 多半会不了了之吧,那又与咱们撒手不管有何区别?” 见马祥麟踌躇了,秦拱明又道: “麟哥儿,这件事儿就交给我吧,我保证能惩治了这个恶人。” “哦,二哥打算如何惩治他?” 秦拱明捋着小胡子若有所思片刻,嘴角露出一抹狡黠,一字一顿地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马祥麟一皱眉,秦拱明一摆手不容置疑道:“这件事不需要你染手了,而且也不太适合你这谦谦君子来做。 我先把他们带走,太血腥的画面也不适合这小姑娘看到。” 说罢,却还是抬起竹竿般的细腿在儒生的小腿上一踢,便明晰听到儒生腿骨碎裂的‘嘎嘣’脆响。 儒生惨嚎,半跪着被被秦拱明单手拎起,就像拎着一只小鸡。 他习惯动作地指点着其余恶仆和帮闲说:“你们全都老老实实在前面走着,谁若是敢逃跑,小爷有张弓,肯定一箭便穿透他的后心。” 他又对大路上的秦佐明喊道:“老三,陪二哥一起,押送他们入城!” 马祥麟也说:“二哥,我也随你一同去,让四弟陪着这个小姑娘便可。” “你怕我一个人押送会有人逃跑?” 马祥麟摇头说:“不,是邓家的夫妻不应该裹着草席下葬,他们还缺两口棺木作为最后的体面。” 秦拱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天启初年,连岭南酷热之地都一连下了七八日的大雪,还没有入冬,陕西便有许多人被这场突然来临的酷寒冻死。 两京一十三省,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雪灾,被称作小冰河时期的气候,终于成了摧折王朝的一股飓风。 就连气候最为宜人的四川盆地也未能幸免这次连续长达八年的天灾,许多四季长春的花草树木都等不到秋天结束,便会枯萎泛黄。 秋风在竹林外摧折着那些承受不住磨难的生命,而在竹林里的人看来,秋风是在把世界颠倒。 头顶是绿色的波涛,脚下是柔软的云彩。 云彩之上有一个矮小的瓜棚小屋,外面摆着两只碗,瓜棚里面只能容下一个人。 可那座小小的瓜棚,是父亲生前留给小邓茹的最后的礼物。 这便是邓茹与秦祚明初次见面的场景,尸体横陈,凄风苦雨,满目悲凉。 上天经由恶魔的手,把她的双亲夺走了,却又用天使的微笑给她送来了一个。 日后的数年中,他们将要一起习武,一起长大,一起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 还记得掀开她的红盖头时,木讷汉子酝酿许久方吐露出一句: “夫人,其实几年前在竹林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着你和那个经常会出现在梦中的女孩儿很像。” 然后...... 然后秦四将军便挨了一顿揍。 新娘子怪他为何在自己失去双亲的时候,他却是红鸾星动,荡漾着春心。 又为何自己和他梦里的女孩儿只是很像而已。 这便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直打到新郎官儿哀嚎告饶,直等到新郎官终于一口咬定说出那个梦中的女孩儿就是眼前的新娘,新娘方才收手。 娘子习武只有数年,武功并不算高,姿容也只能说是中上。 可相公在她面前却是从无还手之力,在相公眼里,世上没有哪个女子能和她比美。 她不但长得美,心灵美,就连动手发动家暴的时候,姿势都很美。 可到了战场上,秦四将军便像是换了一幅画风。 不但处处保卫着邓茹的安全,两柄金瓜锤更是不知道砸碎过多少悍匪巨枭的头颅。 他们如同所有已经成婚的亲族成员一样,夫妻并辔在日月旗下,扬鞭在沙场冲锋陷阵,依偎着在马背峰峦,静观日出日落。 她和这个木讷的汉子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浪漫。 汉子不懂得说些什么生死誓言,却在两人当年随公公追击奢崇明叛军余部的那场战役中遭受伏击后,不顾身中十数创的惨烈伤口也要拼死保护自己突围。 礌石从山上滚落,汉子驱策他自己的战马为她挡在前面。 战马成了血淋淋的一团肉,他便牵起她的缰绳为她披荆斩棘。 邓茹从没有觉着自己的男人是天底下最威风的,她从来都觉着自己的男人是天底下最最温柔的。 可这个男人,在那场战役中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双眼猩红,挡路者死。 对了,当时还有一柄记忆中最深刻的大刀向自己劈来,敌人的面目已经记不得了,可邓茹仍然记得那柄大刀。 当时邓茹的手中刀刺入一名敌将的胸膛,却被那名将死的敌将握住无法拔出。 而那柄大刀就这样见见在自己的瞳孔中放大。 有那么一刻,邓茹已经闭上了眼睛,可她却感觉到有一股拳风从侧面袭来,迎向了那刀刃。 第二百六十四章 清白而死或忍辱而活 眼见敌人一柄刀砍向邓茹,砍向自己的爱人,那头发疯的狮子,变成了受伤的困兽,并用那只断臂缠绕着她的缰绳,带着她冲破了藩篱重重。 从此后,每当在战场,邓茹便总会看到这个背影。 他会用那只断臂缠绕着自己的缰绳,撒腿狂奔带着自己冲锋。 会像马前卒一般与自己一同列阵。 男人不再方便骑马征战,两柄金瓜锤也变成了一柄几十斤重的大锤。 可对待自己的心依然如故,饶是经过腥风血雨的砥砺也未曾消磨一分。 “他们冤枉好人,说我娘是脏的,背叛了我爹,和儒生有染。 他们撒谎,我娘根本不是那样,我娘不脏!你相信我!” 脑海里又浮现了竹林中初见的画面,自己一个小女孩,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孩的袖子。 如泣如诉,另一只手里紧攥着娘亲留下的荆钗。 曾经大富之家的女主人,珠钗首饰典当的,被夺的,死前那三千青丝,就只有一根荆钗相伴,死后,身外只有一身单衣,一卷草席。 女孩儿抓着男孩的袖子,想要在这个世界中得到的,似乎就只是来自一个陌生人的信任。 这要求太低了,可之于小小的邓茹,却一直是个奢望。 每当邓茹对人说出这番话时,她得到的都只是敷衍的宽慰和假惺惺的微笑。 男孩儿讷然而立,定定看着女孩儿,没有躲开女孩儿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表情如同一个小大人,悲怆,渐渐化作一脸凝重。 “我相信你,也相信你娘是个贞烈的人。 如果真如那衣冠禽兽说的,你娘就不会死了。 所以,他说的肯定是假话,那么你呢?相比于为了自身清白选择自尽的娘亲,你是否更希望看到一个忍受屈辱而活下来的娘亲?” 秦祚明的问题拷问到了邓茹,邓茹愣住了,秦祚明笑了。 “所以说,不要在纠结那些谣言了好么,与其看到父母双亡,我更希望一个真实的谣言能还给你一双活生生的父母。” 邓茹呆坐着,念如:“这世间难道就没有好人了吗?他们不仅害死了我爹,还要让我被逼死的娘死在流言蜚语中。 娘亲说,贼来如梳,官过如犁。 我家原本兴旺富贵,流寇来了又去,官老爷去了又回,便成了这般凄惨光景。 然而却没人在意我一家人的遭遇,而是更愿意去咀嚼一些恶心的留言。” 秦祚明俯身到了邓茹对面,凝望着女孩儿一双哭得红肿却仍旧倔强的泪眼,摘下了自己的金锁,放在邓茹满是冻疮的双手。 “跟我回家,我来照顾你,帮你娘澄清留言,你知道的,人死不能复生,不过大仇我可以帮你报。” “你,能帮我报仇?”邓茹态度审视,秦祚明一拍胸脯保证说: “对,我一定能,如果两位兄长不能让知府和那个禽兽伏法,我就去一剑刺死这些禽兽。 总之不能让好人惨死,他们却逍遥法外。” “如果那样,你的兄长会答应吗?” “他们是大人,不能胡闹,我只是小孩,难道还不允许我任性一回吗? 何况作为大明将门,流血牺牲是为了谁? 难道只是为了保护着皇上和贵胄们钟鸣鼎食吗? 绝不是,家父和姑祖母总是告诉我们说,军人的牺牲,就是为了黎民百姓。 执干戈以卫社稷,生卫社稷,死为社稷。 我不知道眼见百姓受辱而不敢引刀成一快的军人,还有没有资格保卫社稷,但我绝不想做那样的军人。” “可是你给我这个干什么?”托着带有秦祚明体温的金锁,邓茹弱弱的问道。 “给你这个,是想你感受得到它是暖和的,证明我不是冷血。” 秦祚明挥舞大锤一路直追,虎虎生风,吓得清兵甚至不敢回头。 这是一出戏,要将清兵驱赶到需要他们去的地方。 势头很吓人,秦祚明的戏演得也很成功。 如今已经成为他妻子的邓茹,摩挲着勃颈上带着的金锁,太过闲暇的战斗,竟让自己想起了那么多往事。 父母的仇没有轮到秦祚明来报,马祥麟将此事告到了按察司,四川按察使面对小马超的状纸极为重视,随后,知府受审,最后罢官入狱。 那个儒生则是被秦拱明以他曾经同样的方式,逼迫在出让自己名下所有财产给邓茹的字据上签字画押。 邓家的财产还给了邓茹,儒生的财产则全部作为赔偿还给邓茹父母。 北去麻阳被一股明军迎头痛击,两千沅州守军裹挟着守备李广泽开始向辰州奔命。 也不知跑了多少个时辰,多少里路,身后追兵渐渐看不见踪影了,李广泽这才在马背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如同粽子一样被捆绑着动弹不得。 “快,快帮本官把绳索解开,我勒个天爷,快喘不过气来了。” 李广泽四马攒蹄般手脚在马腹上打了个绳索,身子像个包袱般绑在马背上。 见守备大人蛆虫一样在马背上拱着,下官们只能低头忍笑。 谁让这位公子哥不学无术来着,当了守备,打起仗来却连马都不会骑,随从也只好出此下策,将他和战马绑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为守备大人松绑,李广泽褪去绑绳,不跌擦着额头上的汗泥。 生的胖,自然爱出汗,把袍袖当做汗巾,擦成了一幅脏兮兮的地图,李广泽长吁一口气说: “嚯,好在我李家家大业大,本公子虽不太会骑,却是重金购得了这匹宝马。” 拍了拍救自己一命的马背,李广泽颇为豪气地说: “看到没有,这匹马载着我跑了几百里路,愣是没有颠簸,否则本公子不用等到追兵,也会在路上被颠散黄了。” 宝马不适时宜地打了个响鼻儿,貌似有不同意见。 大概它想要说:驮着你这位两百多斤的胖子,我想颠,也颠不起来呀。 远远见到了辰州城,终于逃出生天了,李广泽一颗久悬着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太不容易了,这几千面对明军精锐毫无战力可言的人马,在沅州城历来也就是干些欺男霸女打家劫财的龌龊勾当还凑合。 第二百六十五章 偷袭 忽然间来了数不清的明军精锐,至少是自己人马的十倍,这沅州城如何也守不住的。 逃跑,竟又路遇伏兵,还好自己机灵,否则......呵呵,肩膀上的这颗大好头颅就不知道滚落到哪里去了。 路过城外的伏波庙时,李广泽都想给马王磕几个头表示感谢了,可真是神灵保佑啊。 可一来他必须赶紧入城,辰州州牧李广利是自己的亲兄弟,到了辰州就安全了,兄弟一定会罩着他的。 二来呢,他今天的的感觉和以往路过伏波庙的感觉有些不一样,感觉庙中有股子冷飕飕的目光在觊觎着。 那不知躲到哪里的乌鸦,正偷偷凄厉地哀鸣。 疲惫的战马和士兵在空旷的秋日大地上踩着嘈杂而苍凉的脚步。 两千人的队伍如同黄泉路上走着的新鬼,都安静的有些太过分。 “这位是沅州李守备,你家州牧老爷的弟弟,带着沅州守军全身而退,快快打开城门!” 城下有人替李广泽叫门,秦良玉攻打沅州的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辰州,辰州也是戒严最早的城池。 辰州知府李广利不但很快地收拢了府城周边的守军,还向驻扎在常德的智顺王尚可喜发去了求援。 全州战败之后,三顺王龟缩把守湖广,而三人在湖广的防御是有分工的。 其中尚可喜负责洞庭湖以西的辰州、常德; 耿仲明负责洞庭湖以东的永州、衡州、长沙; 孔有德则负责长江以南的荆州、岳州和武昌。 得报说智顺王已经率领五千骑兵火速驰援辰州,李广利的心也放了下来。 原来他很忐忑的,和弟弟李广泽一样,辰州知府是家里花了大笔银钱买来的。 成本还没捞回来,催命判官却来了。 别说李家这种普通的湖广大户,恐怕三顺王也都没有想到明军会由李定国、李锦大张旗鼓攻打衡州,而后秦良玉绕路奇袭沅州、辰州方向。 原本尚可喜驻守洞庭湖以西,是作为整个湖广防御的后备队,却没想到转眼便成了先锋官。 这下如果衡州、长沙方向的防御捉襟见肘,八成三顺王也无兵可派了。 有守门军卒来报说知府大人的弟弟在沅州全身而退,李广利面容不改,心中却说不上惊喜,而是嗔怨。 沅州城哪怕多守上一天,等智顺王的援军来了,辰州也就固若金汤了。 这下倒好,什么叫祸水东引,哪个叫不战而逃? 还全身而退呢,我呸!要是智顺王怪罪下来,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还得把自己给连累了。 可事已至此,总不能把亲弟弟关在城门外面吧。 李广利嵌在椅子里的大屁股挪动了起身,肥乎乎的身子挪动着,心中腹诽。 兄弟虽然不成器,可两千士卒入城这样的大事,自己不能不去看看了。 城门不情不愿地打开了,沅州军拥挤着往里奔去,衣着不整,形容狼狈,各个像是逃荒的乞丐一样。 辰州守军见状不觉都是皱眉呀,这是给狗撵的? 城门洞开后,所有人都争先恐后进城,忙乱中都没注意入城的队伍尾巴上又多了二百人。 一名玄甲小将面容淡定的牵马而行,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一丝谑笑。 等到队伍进入城中大半,小将突然跃上马背,提起梨花枪,大喊了一句:杀! 身边二百貌似精神颓废的士兵立刻抖擞起来,左臂缠起一条白布,抽出兵刃。 城门外顿时一片骚动,许多沅州军还没来得及回头,背后便挨了一刀。 尤其是那名黑甲小将,在沅州军身后踏马疾冲,一杆梨花枪左旋右突,霎时在乱军中开辟了一条分水线,犹如一尾大鱼直插城门。 “不好了,有奸细,敌袭!敌袭!快关城门!” 辰州军发现不对,不跌扑向城门,想要关闭。 可城门洞内外人头攒动,要想关闭哪儿那么容易? 辰州军惊恐的喊声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引起了更大的骚动。 沅州军拼命往城里跑,玄甲小将以及二百步卒死士眼看便杀到了城下。 门洞里是沙丁鱼罐头,城门外是一把镰刀,搂草一样将沅州军成片砍杀。 城外的惨嚎,城内的仓皇,城头上的慌张,还有那玄甲小将一杆亮银银的梨花枪。 梨花枪每穿透一个敌人,抽出时都会带起一股血柱,血柱侵染着枪樱分外殷红,枪樱阻止着敌人肮脏的血向枪杆上流淌。 玄甲小将胯下的黑马恶风般卷地而来,四五名辰州军拼足力气,憋红了脖子推着城门向外挤压,沅州军却仍是死抵着城门往里闯。 梨花枪如一道寒芒袭来,直插一名辰州门卒的咽喉。 枪尖‘噗’的一声,玄甲小将又是一个翻转,拧断了门卒的脖子在肩膀上晃悠着。 枪尖毫不停歇转眼又是一股寒风,另一扇门露出的半个脑袋只觉着眼前一黑,守门校尉青山玉柱般轰然倒地。 玄甲小将的战马前蹄奋起,身躯几乎直立起来,铁蹄拍踏着砸向城门。 厚重的城门嗡嗡震颤,城门轰然而开,门内的军卒被城门撞得纷纷飞起。 玄甲小将刺死了三五敌军后横枪立马,身后二百明军顿时沸腾起来,踩着敌人尸体向城门处奔涌。 玄甲小将又是一声唿哨,辰州城外登时擂鼓阵阵。 一千三百匹战马不再躺地装睡,抖擞起来,匍匐隐蔽的骑兵上马抽刀。 鲜衣怒马,一道红色的艳丽身影突兀的越出,朱红色的战马,朱红色的绵甲,朱红色的盔缨犹如风中长发。 乍一看飘逸至极,细一看竟是个颊红眉青的飒爽女将。 或许也只有大都督府中才会生长出如此之多的巾帼女将。 这女将并没有像当年张凤仪那般男装上阵,反握两把苗刀驰骋而来。 转眼便冲入城门,而此时的玄甲小将已经杀光了门洞内的敌人,在城中逞凶。 “小年,你带步卒蹬城,剩下的我来对付!” 马万年的目光只在英气纷纷的表姐脸上扫过一眼,没吭声,‘苍啷’一声抽出佩剑,脚尖在马背上一点,整个人便跃上了石阶。 第二百六十六章 日月旗飘扬 小将军身轻如羽,手中宝剑只是一道道残影,根本看不见剑身。 城头守将喝令刀盾结阵,抵挡石阶上的马万年和二百明军。 马万年的速度更快,一个贯力已赫然立在城头,落地后一记铁山靠,撞飞了当先的两面长牌,钻入人群后,剑锋左右翻飞,所谓的盾阵如花开般绽放起一朵吐艳的红莲。 那花瓣便是一具具似曾鲜活的生命,黑色征袍随身垂落,让这黑色少年更显修长。 宝剑斜斜在身侧,剑身滴滴答答淋漓下一行血珠,这行血珠正慢慢向辰州参将逼近。 那参将嘴唇泛青,面色如纸,抖动着面颊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左右士卒更是不跌后退,颤抖的枪尖出卖了他们内心的无尽惶恐。 这面城墙因是防御重点,有近两千守军,而躲在参将背后的就有一千余人。 他们之所以躲,是因为刚刚那个玄甲黑衣的明军小将及他的二百下马而战的步卒,仅在城门内外便杀了沅州军一千多人。 他们任嘛不够塞牙缝的。 倥偬间,马万年蓦的动了,如一股黑风只身扑向千余名守军。 那不知名的参将也立刻动了,而且速度更快,只听噗通一声,参将登时双膝跪地,忽闪闪的身躯惊奇一片尘土。 “将军饶命!” 当天浪和秦良玉来到辰州城外伏波庙旁的当口,辰州城已经在雄风中飘扬起了大明的日月旗。 那旗帜今日分外明艳,两名小将带来的这场胜利也格外的漂亮。 日月旗作为汉家战旗的历史不止是大明,甚至在大唐便已有之,直至民国的青天白日旗也多有效仿。 中唐辰州刺史戎昱在唐军收复洛阳后便有一首诗,《辰州闻大驾还宫》 闻道銮舆归魏阙, 望云西拜喜成悲。 宁知陇水烟销日, 再有园林秋荐时。 渭水战添亡虏血, 秦人生睹旧朝仪。 自惭出守辰州畔, 不得亲随日月旗。 与沅州一样,负责接防和看守俘虏的广西军由侯性带队,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看着那城头黑洞洞却缄默着的炮口,侯性没来由生出一股豪气来。 如果这样的漂亮仗是他打得,恐怕他会吹嘘一年。 辰州知府李广利本来是迎接自己弟弟的,却是连轿子都没下便被秦子佩给活禽了。 秦子佩的两柄苗刀掀翻了他的轿定,害得轿中的州牧大人像是如厕时被头上突兀出现的眼睛窥探一样,惊悚至极。 李广泽更是见到自己麾下被这位红衣女将的双刀‘噼噼啪啪’砍杀近百人之后,一边夹着湿淋淋的裤裆一边趴在地上请降。 如果此时已经带领援兵急速赶到辰州沅陵县,正准备南渡沅江的尚可喜看到这一幕,不知该作何感想? 尚可喜确实也很快便知道辰州丢了的事实,便是破口大骂沅州和辰州守军的无能。 可骂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辰州失陷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于是为了阻止明军继续北上常德,他便在沅陵县的壶头山设下一支伏兵,又告知沅陵县的守军必须严防死守,绝不能如此轻易便丢掉城池。 辰州城城外伏波庙,大局已定,辰州已得,天浪提议叫马万年一起,随秦良玉及众将士共同拜一拜这马家的先祖。 “参见万岁,”“参见万岁!” “嗯,你们打得好,这场仗,朕要给你们记功,入列吧。” 天浪又顿了顿,开始说道: “要说上柱国在辽东、京畿和四川,名头大得不得了,包括满蒙汉八旗,他们至今都可以不知朕是大明的永历皇帝,却几乎无人不知曾经有一个秦良玉。” 远见马万年和秦子佩并辔而来,掩饰不住德胜后的喜悦,对天子下马抱拳,天浪心情畅快,看着伏波庙自嘲般对众人说道: “而在湖广、广西和岭南各地,后汉伏波将军马援的威名可比上柱国的名声还要大呀,真真是历经千年,已经成神了。 不说在广西,就是咱们途径贵州,已经见过不下十座伏波庙了吧?” “万岁,贵州的伏波庙里,多半都供奉着历史上的路博德和马援两位伏波将军,不能说是马伏波一个人的威名。”秦良玉解释道。 “那么在这辰州呢,伏波庙里就没有路博德的神像了。 连锦衣卫的情报都提供给朕说:辰州沅州各处民家亦以上巳日用羊祀马公。 土俗最敬汉伏波将军马援啊。” 永顺、保靖、龙山、桑植四县土人境内,处处皆有伏波庙,极壮丽,祀事甚虔。 每年到了三月三日,百姓们纷纷醵金购牡羊,倩巫击鼓,人执羊,昂其首刺颈喷血,另一人跪献酒,以将诚敬。” 秦良玉低声道:“洞庭湖岸边的百姓都把马公视为水神,保护江湖船舶平安,渔猎丰足。” “岂止是洞庭湖岸边啊,其实朕也很奇怪的,此处辰州,乃当年马伏波讨伐五溪蛮夷之地,为何历经千年,被征讨之地,伏波将军的威名却是余威震于殊俗,犹令蛮人凛然敬畏呢?” 接受了辰州知府、参将和沅州守备的投降,祭拜了辰州城外伏波庙,留下两千广西军,天浪和秦良玉隔日便率领主力继续向北。 所经之地并未受到任何阻拦,清军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就连拥有江山险阻的阮陵县,也没有像尚可喜的命令那样严防死守。 亦或说小小的沅陵县城根本防不住明军的猛烈攻势。 攻占沅陵县城,大军开始转向东北,经过印家山、高山、白湾山,白蘖山,渡河再走。 距离常德越来越近了,清军却依然一点动静也无。 “上柱国,你相信尚可喜会老老实实在常德等着我们吗?” 在路上,天浪蓦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秦良玉沉思片刻,而后摇头:“应该不会,如果换做是臣,也不会在常德等着被大军包围,而后坐困愁城。 何况尚可喜、耿仲明这些当年毛帅的养孙,父辈便跟随毛帅在海陆之上与建奴打得你来我往。 他们的领兵用兵,也几乎得到了毛帅的真髓,可以说很少打存粹意义的防御战。”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两全之策 “上柱国说得极是,当年尚可喜的父亲追随毛文龙,死于辽东战场,他本是烈士遗孤,忠良之后,若不是被奸佞图谋陷害,他又提前预知,这家伙也未必会去投奔他的杀父仇人。 而朕提起这件事,不是要为尚可喜的叛变开脱,而是想说此人绝对非常精明,无论是打仗还是为官,都很少会把自己置身险地。” 天浪顿了顿,看向秦良玉,思忖片刻后继续道: “那么在常德,他在自己兵力不足的情况下面对我军的突袭,他是不可能龟缩起来等死的,他应该会找到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两全之策。” 秦良玉赞许的点了点头,而后说:“万岁还想到了什么?例如,如果我们真的把尚可喜兜在了一张罗网里,孔有德会不会全力来援。 若是这样的话,我们若不能够在短时间内歼灭尚可喜,则很可能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 秦良玉审笑着看向天浪,又道:“臣似乎还可以换一个方式来问万岁,如今我军兵分两路,李定国、李锦,进攻洞庭湖以东的耿仲明,我们攻打洞庭湖以西的尚可喜。 如此一来便破坏了三顺王将尚可喜部作为全军后援的布置。 如此一来,在尚可喜和耿仲明同时遭到进攻的情况下,能够出兵支援的就只有孔有德自己了,这也是我们当初制定此进攻计划所想要达到的。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问题出现,这也是臣想和万岁一起猜测的,我们来猜猜孔有德会最先救援谁呢?” 天浪果断道: “他谁也不会救,咯咯咯,上柱国,这根本不是个二选一的问题,朕之所以敢于和李定国分兵进攻湖广,就是看穿了三顺王之间的貌合神离。 二路进攻根本就不是要让孔有德首尾难顾,而是会促使他不管不顾。” “哦?”秦良玉不置可否。 天浪谑笑道:“三顺王看似都是毛帅的义孙,可谓同气连枝,但说起来,耿仲明的弟弟耿仲裕当年是死在尚可喜手上的。 只不过这个仇恨被某些人一直埋藏在心里罢了。 所以孔有德才把尚可喜作为后手是唯一的选择,我军若踏足湖广,攻打永州,尚可喜可能会去支援耿仲明。 因为他有可能真心较好耿仲明,弥补当年作为明军将领时对耿家做下的事情。 但反过来,耿仲明则绝不会来支援尚可喜,因为表面上他和耿仲明同为建掳的鹰犬,算是战友,实则他还有私仇未报。 再说孔有德,朕对他真的非常了解。 这个人呢,能评价他的只有贪婪阴狠,如果还要进一步解释他的为人,那便是杀人如麻、挥金如土、好色如命。 耿仲明和尚可喜之于他,既谈不上一荣俱荣,更谈不上一损俱损,他爱的只有金银和美色。 甚至连爵禄对他都没有任何诱惑力,爵禄只是他收敛金银和美色的工具罢了。” 天浪说的显然是洪有德,而不是孔有德,对于洪有德来说,大清的王爵既不能吃也不能喝,还得甘心为人家做马前卒,洪有德啊,不会不了解三藩之乱因何而起,最后又结果如何吧? 兔死狗烹的道理洪有德肯定懂,他还会对爵位继续痴迷下去吗? 天浪说着:“所以他的内心中,巴不得三顺王变成一顺王,耿仲明和尚可喜挂了,他便可以收敛他们的金银和女人。 别说尚可喜和耿仲明了,就连多尔衮都养不熟他这支白眼狼的,只要他攒足了可以露出獠牙的资本,他对多尔衮反咬一口也绝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对于天浪的一席话,秦良玉并没有表现出震惊,而是一种老师听到爱徒的最佳答案后的欣慰。 “原来万岁真的看到了这一点,臣在路上一直分析着手里的战报和情报,发现孔有德在湖广的布置很有些蹊跷。 纵观三顺王来到湖广以后,以及他们在全州被万岁痛打一顿之前,臣发现孔有德一直都把耿仲明和尚可喜看得很紧。 他是把他们当做自己小弟一般,除了他要对付刘承胤那次把两人放出去单飞,几乎从没有撒手过。 可这次,却是把洞庭湖东西两片广大区域交给了这二人。” “上柱国想的没错,孔有德嘛,历来是抢钱的时候冲在最前面,逃跑的时候也依然如此,他最精于这些小算计了,害怕挨打,便把两个小弟等在前面,呵呵,只可惜他还是算错了一着棋。 他以为我军必然会以永州、衡州方向作为进攻重点。 耿仲明挨打,尚可喜便很自然的被他推出去填坑,他则是一直在武昌作壁上观,呵呵,只可惜呀,他还是低估了我军如今的实力。” “万岁说的没错,孔有德算错了不假,不过看来,尚可喜绝对没有低估我军的实力,您看自从我们攻下沅陵县以后,官道上就再没捕捉到一个清军的探子,只有我锦衣卫的探子来来往往。” “上柱国的意思是,这是尚可喜故意为之,把常德防御薄弱的事实摆在明面上,让锦衣卫的探子频频回报,诱使我军加快进攻常德的速度,而他,则是埋伏在某一处阴暗的角落里,等待着给我们最致命的一击。” 秦良玉点了点头:“从咱们刚对尚可喜的用兵习惯和站在他的角度反推战役的可行性,死守常德,耿仲明根本无闲暇来援救他,孔有德根本不可能想救他。 那么他又怎么会坐困常德等死呢?何况从沅陵县至常德的路上,实在太过安静了,尚可喜心机深沉,面对我军的进攻路线,他怎么会中门大开,不做一点布置呢?” “那么上柱国的意思是?” “臣以为,过了白蘖山之后,我军应该在大清浪扎下营来,暂时不再渡过溪水。” 天浪摩挲着下巴思忖着,少许后略微颔首说道:“上柱国的用兵谨慎是对的,可若你是尚可喜,最可能把伏兵放在哪儿呢?” “若是臣,则一定会把伏兵放在那个地方。” 第二百六十八章 尚可喜藏哪儿了 五溪西南,大清浪。 由于天浪和秦良玉对尚可喜行踪的猜测以及秦良玉作战指挥时的谨小慎微,大军在此处扎营后,二人便派出近千名锦衣卫谍子渡过溪水向东,开始撒网似的在五溪南岸各处搜索尚可喜的踪影。 天浪和秦良玉的西路军,虽然作战兵力只有四千锦衣卫骑兵、三千白杆兵和侯性的万余广西军,可除此外,辎重的押运乃至负责情报系统的人员竟也有两万之众。 按说锦衣卫的谍报系统十分强大,而且自从反攻湖广的战事开启,洞庭湖南北便立即成为了锦衣卫情报工作的重中之重。 早在数日前还没有攻打辰州的时候,他们便已经侦查到尚可喜从常德出发,带领一支援兵南下。 只是明军攻破辰州的速度实在太快,尚可喜还没来得及赶到,辰州便已经易手。 继而侦测到尚可喜并没有回到常德,常德防御异常空虚,偌大的城池只有寥寥三千守军。 可是接下来在想要侦测到尚可喜的具体去向时,却是遇到了困难,他和他的九千步骑精锐,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天浪和秦良玉谁都没有小觑尚可喜的九千辽东精锐,毕竟若是抛出不会参战的锦衣卫谍报系统以及战力低下的广西军,就算把余下的石柱军和锦衣卫骑兵加起来都不过七千,和尚可喜的这支精锐正面硬钢,纸面上的胜负也是在五五开的,何况尚可喜想要暗箭伤人呢? “还是找不到,这个该死的尚可喜,到底藏到哪儿了?” 一寸一寸翻看着地图,却是令天浪一筹莫展,尚可喜似乎像是从没有存在过一般。 “万岁别急,越是找不到,越说明我们的判断没错。 何况此地山多林密,仅仅洒出一千多锦衣卫谍子,如何能在大山之中捕捉到蛛丝马迹?” “上柱国还是坚信您的判断没错吗?” “对,臣坚信如此。” 天浪开始在军帐中踱步,来来回回,停停踱踱。 秦良玉也没有打断他,天浪自己低声一边点头一边说着: “怕是没错的,壶头山,尚可喜这老家伙一定是在壶头山埋伏着,不会错。” 秦良玉淡笑道:“这老贼很善于四两拨千斤之法,他料定我们的大军虽然不路过壶头山,却是一定会去壶头山拜祭马援庙,所以他便埋伏下重兵,想要在我们祭拜的路上来一次斩首行动,其心真的太过歹毒了些。” “没错,当年马伏波讨伐五溪蛮夷,身染疫病,薨于壶头山,我西路大军以马家诸将为主力,尚可喜料定就算马家将不主动告请祭拜壶头山,朕也一定会做出这个决定的。 况且壶头山偏离官道,我们去祭拜,一定不会带上太多兵马,他正好可以在那里张网,已守株待兔。 这个老家伙,真是想得美。” “万岁打算如何应对呢?” “应对?呵呵,”天浪渐渐眯起了眼睛,抿起的嘴唇上,断杀纹的沟壑更深。 “当然是将计就计了,情报虽没有证明尚可喜的伏兵在哪里,却已经证明了他的伏兵绝对不再去往常德的官道两侧。 那么朕便率领侯性的一部分兵马还有锦衣卫骑兵直扑常德,一举捣毁他的老巢,而后再率兵返回与上柱国汇合。 让尚可喜打他的埋伏去吧,朕想他不会没有时间观念,大概三五日,不管朕能否顺利拿下常德,他见不到我们自投罗网,也一定会坐不住的 。 如此一来,他一定会派探子出山打听,上柱国可以在山下等,如此便抓他个正着。 如果他还犹豫不决,再等朕率军回转,那么他到时候再下山与我们力拼吧。” “万岁,何不再让万年或是拱明去攻打常德?” “不可,上柱国,连日来一直是石柱军在打头阵,朕的锦衣卫可不是一群胆小鬼,他们现在八成心中都在腹诽着自己的战功全被石柱军抢了去。 朕率他们拿下常德,也是为了提振军心。” “万岁,常德守军纵然数量不多,却也尽是辽东汉军的精锐,不可等闲视之。 况且情报上说,尚可喜之前来辰州的援兵估算能有九千之众,和这些辽东精锐的战役,绝不会像此前沅州和辰州两地那般,清军刚刚接触我家便会投降。 他们一定会是我军自入湖广以来遭遇到的最大麻烦。” “若是没有麻烦,咱们又何况与李定国李锦两路出击,奇正相合呢?朕自登基以来,所经战役,所面对之敌,无一不是大麻烦,可结果如何?朕还不是好好站在这里,悉听上柱国传授兵家之道吗?” 秦良玉沉吟,半晌后豁然起身,“万岁既然心意已决,臣也料想如此谋划至少有七成把握,那么便这般布置好了,臣就在壶头山下,静等万岁的捷报。” 天浪抚掌朗声说:“好,等拿下了常德,玩儿残了尚可喜,咱们君臣再一同祭拜马伏波。” 天浪和秦良玉竟然激动的一起击掌,而后互看着大笑分别。 走了一段路,秦良玉才悄悄回过头来目送这个年轻帝王。 此时的女军神看似淡定,心中却是涟漪波动。 人说生而成神,多半是孤独的,秦良玉也不能免俗。 一生戎马,除了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偌大的皇朝中,女军神便从未遇到过天浪这样的知己,似乎在她所经历过的战场上,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奋力搏杀。 爱人、亲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的流血牺牲,从来在袍泽眼中都是一个笑话。 秦良玉没有朋友,没有战友,天浪是她此生遇到的第一个,第一个肯将后背交给自己,肯为她出头的袍泽战友。 恍惚间,女军神又想起了那些陈年往事,年龄如此,人生又是如此跌宕,记忆就如随时都可自动打开的盒子。 从里面跳出来的却从来不是自己喜欢的安逸生活,不是那恬静角落里的女红,有的,只有打也打不完的战争。 从贵州走过的这一路,除了想起自己的丈夫,她还总是想起那个牺牲于此的弟弟,秦民屏。 就是因为太过被袍泽孤立,在天启元年平定奢崇明的一系列战役中,秦民屏虽然累功升为参将,次年又升为副总兵。 可秦民屏的跃起只是让人看到天启帝一人对石柱军诸将的重视,却不代表袍泽们也对他们这些狼兵给予过一丝一毫的尊重。 有的,只是其他将领更多的嫉妒和嘲笑。 第二百六十九章 出卖 一向超然的秦良玉为此也曾愤懑不平过,她还为此上书天启帝弹劾说: “臣带着秦翼明、秦拱明,自筹军饷,裹粮出战,先后取得了像红崖墩三战那样的胜利。 可是那些离间我们君臣的大将们,他们没见过贼兵的面,却在那里整天挥着胳膊吹嘘,等到和贼兵对垒时,就闻风而逃。 那些自己被贼兵打败了的人就担心别人战胜贼兵;自己被贼兵吓住了的人就怕别人胆子比贼兵大。 像总兵李维新,他在渡河一战中失败回营,反而拒我于门外,不容我进城相见。 以一个六尺身躯的大男子忌妒一个巾帼妇人,他如果夜静时想一想就应当羞死。” 天启帝和魏忠贤看到奏折后当然也是非常恼火的,便是立即颁旨,命文武大臣必须以礼招待秦良玉,不得有任何猜忌。 然而结果是什么? 仅仅到了次年,也就是天启四年,秦民屏跟随巡抚王三善率军进攻安邦彦 时,他便被王三善给出卖了。 明明战局趋势一片大好,奢崇明被俘,安邦彦溃逃,王三善却在这时想要见好就收。 可安邦彦还没有被俘获,这场仗打得没头没尾怎么能见好就收? 秦民屏想乘胜继续进攻,对众将说若明军直指陆广,叛军必败无疑。 王三善与秦民屏产生了分歧,作为总指挥,王三善要么下令全体进攻,要么可以否定秦民屏的建议,可是他两样都没做,而是让秦民屏自己进攻,若是胜了,他得现成的,若是败了,则一切可以都推到秦民屏头上。 为什么?嫉妒呗。你们既然是天子宠臣,那么这场仗你们来打好了,我袖手看戏便是。 秦民屏哪有文官领兵的那些花花肠子,一心想要求胜。 于是他孤诣独行,率领石柱军在大方大破贼兵,连战连捷。 巡抚王三善却在秦民屏孤军深入陆广和大方之时在后面大搞小动作。 秦民屏在民族聚集区孤军作战,王三善到处扬言要在这里搞什么郡县制,结果把周边所有土司都给吓到了,然后各地土司联合起来支持以及被秦民屏打得只剩一口气儿的安邦彦。 于是,在秦民屏连战连捷率军凯旋而归的时候,却莫名遭遇到了一股强敌的伏击。 不是一股,是周边许多土司的联合伏击。 而王三善呢,不但当初没有和他一起冲锋陷阵,甚至这时连后路都不帮他掩护一下,可怜经过浑河血战洗礼过的一代名将啊,竟是没有逃过袍泽的算计。 就是那一战,秦民屏死不瞑目,两个儿子,秦佐明、秦祚明在突围中身负重伤。 王三善最后也没有得到好下场,他被自己最信任的降将给卖了。 陈其愚本来是安邦彦的手下,王三善迫使他投降后对他的信任比对秦民屏的还多许多,他几乎将明军所有的布置都告诉了陈其愚,然后陈其愚又告诉给了叛军。 最后见时机已到,陈其愚更是亲手擒获了王三善,而后斩杀之。 战败后,天启皇帝厚爱秦家将,追赠副总兵秦民屏为都督同知,并颁旨为秦民屏立祠祭祀,秦民屏的两个儿子秦佐明和秦佐明被封为参将,侄子秦翼明和秦拱明官至副总兵。 而文官们历来以高姿态来蔑视武将的作用,却是同为文官掌兵的王三善不遗余力地褒扬,甚至这褒扬都有些不分青红皂白,文官屡屡上书为罪魁祸首请封,天启帝呢,竟给了王三善谥号: 这位便是文官青史笔下的永城三台阁名将之一:谥号忠烈公,王忠烈,又称王大将军。 红朝横戈立马杀敌数十万的彭大将军表示心塞呀,大将军一生百战,令联合国军都闻风丧胆,怎么就和王大将军什么的混淆了呢? 秦良玉心中感慨的是,如果自己的弟弟身边能有天浪这样的袍泽,后路如何会被一股残兵设下埋伏,秦民屏如何会冤死? 就像今日,天子与她一同剖析尚可喜精锐的埋伏地点,一起同她应对,又主动要求担当攻打常德的重任,这给秦良玉带来的感动,无疑是巨大的。 一件小小的事,在一个从来孤寂的敏感女人心中,或许便是一饭之恩,涌泉相报的认知。 自秦民屏往死贵州战场后,女军神再没有向朝廷请过战功,而天启帝驾崩后,女军神在经历了广渠门之战和遵永大捷两战的伟大和辉煌之后,也很快便被打发到了四川这个西南角落。 她也被崇祯遗忘了。 可能有人会说,秦良玉在四川不是照样打得张献忠罗汝才一次次屁滚尿流? 可是再联想到清理爱你敢于的官职,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大明上柱国,太子少保,四川总兵官,官居一品,却是每场战役都要被二品的兵部尚书甚至是不入流的四川巡抚瞎指挥,这不是笑谈又是什么? 这不是打发又是什么? 所以秦良玉此后再没有自保过战功,哪怕是独子战死,她也没有上书帝王请封。 哀莫大于心死,秦良玉对大明没有心死,有的只是对帝王的失望。 可是自己却仍然笃行着:国虽无道,至死不变那句话。 直至今日,她终于在天浪的身上看到了大明的希望,这让老人家如何不心潮起伏? 常德城下,硝烟扎起。 连日来,清军常德守将高进库守在两面高山三面环水的常德城里是天天挨打,日日应敌。 途径的桃源县只是明军在城外喊了几嗓子,清军便缩着脖子开城投降了,可常德这片人间福地依然在死守。 一夜美酒,喝进三个男人的口,酒喝的不算多,但是夜很长,喝一口,聊一会,那酒已不是酒,是寂寞。 常德成下,飞沙走石,广西明军举着云梯,顶着炮火,硬抗着城头抛下的滚木礌石,一次又一次的义无反顾。 这样的广西军,给天浪和邓凯带来的都是意外,只是身为广西总兵的侯性颇为自得。 麾下有这样一支敢打敢拼的广西军,从此后侯性大概是可以摘掉配音演员的帽子了。 第二百七十章 上天入地攻常德 “这个常德守将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一个汉人,鞑子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能让他这样卖命?”邓凯摘下头盔,愤愤地骂着。 一日十二波进攻,常德守将高进库依然毫不退让,十二波进攻只有两次短暂攻上了常德西门的城头,明军进攻势头很猛烈,守军的防御更是坚决。 “这个该死的高进库,欺负我军没有火炮,完全靠在常德城下堆尸体,他肯定觉着这样的仗打下来,是他日后向鞑子邀功的本钱。”侯性的绿豆眼里一对黑眼珠散发着幽寒。 “无所谓,”天浪的声音倒是显得很轻松。 “要是常德那么好打,尚可喜也不会放心的带着主力去壶头山守株待兔了。” 左右的邓凯和侯性也都点头,随后三人一起问下一步怎么办。 侯性确实是在问问题,因为他根本无法解答。 邓凯则狠狠咬了咬牙,“要我说,继续强攻,部队分成两拨,一波白天进攻,一波夜里进攻,既然他高进库想舔尚可喜和豪格的脚后跟,咱们就该每天十二个时辰不断的给他送洗脚水,让他只喝洗脚水。” 天浪没有立刻表态,眼珠子一转,这才砸吧了下嘴说: “嗯,不错,不过朕这里还要再加一条,朕记得猴子的广西军中专门有一队人马原来是矿工,对吧?” 侯性的绿豆眼一瞪:“万岁爷连这个都知道啊,奴才的军中的确有一群矿工,矿主带着小姨子跑了,留下一大堆存货卖不出去。”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天浪不耐烦侯性的逼逼叨,这货最拿手的还不是给天浪配音,而是打听八卦。 “听好了,这批矿工呢以后不必干别的了,攻打面前这座城就算是他们扬名的第一战吧。” “扬名?”侯性一脸不解。 “当然了,扬名,就和你这个废物一样,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用法儿。” “奴才只会配音。” “知道了,你就会配音,而这些矿工会干什么?” 侯性绿豆眼顿时放光,崭然道:“会挖地道。” 天浪一打响指:“没错,让他们来给高进库挖个地道,火炮咱们没有,可是咱们拿下辰州后,有的是炸药。 与石柱军分兵前,朕吩咐邓凯带了许多来这儿。 咱们索性挖一条地道到城下,再埋上几千斤的炸药,点燃三支高香,送高进库那个腌臜货白日飞升,插一对儿翅膀让他扑腾着去见阎王爷。” 侯性不跌点头:“呵呵,这馊主意一定顶用的。” “不止挖地道,朕再来一条馊主意,孔明灯,纸风筝,点上火,装上油,给高进库顺风送进城里去。” 天浪抬头看了看天,一脸关切地说:“这两天夜里风还挺大的,朕还真是怕他冷,索性做回善事帮他生一把火。” 上天入地,立体打击,天浪的两个主意是不是可以给常德守军判死刑了呢? “得!万岁爷这第二招更有热闹看,”侯性坏坏的闭上眼享受着老大做出的谋划,嘴角抽搐着,“天上地下还有地面,一起下手,看他还能支撑几天?” 高进库,还真不含糊,侯性指挥广西军近万人马日以继夜的轮番进攻,还有天浪的顺风点火,可他仅率两三千辽东汉军,却依然坚守了两一天两夜。 到了第二天鸡鸣时分,天空传来响彻云霄的一声巨响,大地都跟着晃了十几晃。 熬心熬肺已经掉了好几斤肥膘的高进库,被天浪等人折磨的已经产生了失眠、盗汗、喜怒无常和严重脱发的症状。 更年期反应严重的老男人,今儿晚上好不容易进入了轻度睡眠,咔嚓一声震天响,惊醒了高进库村长。 高进库一个激灵,抬手便抓住了兵器,仓朗朗一声抽出,黑灯瞎火中的下意识动作都这么干脆利索。 可等扑腾跳下了床以后,硬是站不稳了,老村长随着大地的摇曳开始了mj的太空舞步。 常德城墙坍塌了十几米,侯性的地道给随同大地摇曳的高进库敲响了末日的丧钟,天浪眼见时机已到,便决定亲自率领着千名死士带头发起了总攻。 “快!调集城中所有兵力,上前堵住缺口!”站不稳便四肢着地‘嗖嗖嗖’往出爬的高进库真的拼了,这是最后一搏,援兵没有指望,投降的结局只可能会更为凄惨。 他把守的常德,先后打退了广西军接连五日的猛攻,城下明军的尸体堆积成山,投降?以天浪的脾气,一定会用他的人头来祭奠亡灵。 高进库在全州之战和天浪交过手,深知面对锦衣卫骑兵这样明军精锐中的精锐,只有拼得一死,以求死里求生。 城墙坍塌处的烟尘还未落尽,守军的无数刀枪剑戟都堵在缺口,直等着传言中最能战的锦衣卫甲士往守军的枪口上撞去。 明军冲杀的喊声也越来越近了,高进库严阵以待,城头却传出了一阵阵惊吼,原来城上守军发现,城墙上竟然又立起了十几架云梯。 难道?难道天浪放着坍塌的城墙不进攻,却又来蹬城? 高进库有些想不通,也有些捉狭。 城上守军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原来他们才是明军的进攻目标。 于是便在烟尘中迅速开始危机防范,慌乱中搬起石头往云梯上砸去,还有箭矢也不要钱的往下乱射。 天浪口中衔着一柄秋水雁翎刀,第一个攀上云梯,烟尘中,头顶忽现一道阴影,他心中暗叫不好,双膀较力,云梯忽地翻转,人藏在了云梯后面。 一块二三十斤重的巨石砸碎了云梯的一个横杆,云梯忽悠忽悠颤动。 天浪背对着城墙,死抓着云梯,在云梯的反面双脚悬空,带颤动减弱了一些后,身体悬空,双手继续向上攀爬。 城上的滚木礌石早都用光了,也许清军正在忙着补充,天浪一只手已经快能够搭在了垛堞之上,身子随即游荡起来,一个翻身,又将云梯翻正,手脚并用三步两步便来到了城头,一个驴打滚儿便是跳上了城墙。 打仗的时候,自己从来就没考虑过要注意什么高大形象。 有数十名清军立刻围扑上来,天浪握刀在手,不退反进,一个鹞子翻身越过夹枪带棒的清军,落在了他们身后,挥舞手中刀,十余个清兵被他顷刻间砍翻在地。 第二百七十一章 血淋淋一颗人头 后续登上城头的那些锦衣卫甲士也是各个都不含糊,以一当十虽说勉强,但是一刀一个的干掉几个八旗汉军,也绝对能够。 高进库原本还将注意力放在了城墙缺口处,却不料天浪却是给他来了一招指东打西。 眼看城墙就要失守,城上的明军越来越多,高进库脱掉一身破烂的甲胄,带领着最后的二百亲兵蹬城,要把天浪从城头赶下去。 耳听到一阵脚步轰隆,天浪也发现了高进库,却是不怒反喜,随着一声高喝!天浪一人一刀,跨步冲向了这群清兵。 立刻就有三杆长枪同时刺向了天浪,天浪稍稍一闪,左臂张开,便将三杆抢全部夹在了腋窝之下,横起一刀便飞出去三颗人头。 又是一脚,一个无头的尸体便重重的砸在了身后几个清兵的身上,顿时身后又栽倒了一大片。 左右的清兵正在愣神儿的功夫,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了,被天浪左右翻飞的刀雨瞬间放倒在了血泊之上。 天浪一个人的进攻,逼得二百清军敢死队不断的后退,不停的倒地,不多时城上那二百高进库的亲兵已经快被和围将而来的锦衣卫甲士杀光了。 高进库可以预料的到,常德今天日落前必定会被攻克,而依据清军的习惯,一旦攻城遇阻,损失过大的话,城破后必然是要杀人屠城的。 不过常德是南人自己的,显然他们不会屠城,但是面前这位猿臂身修的南朝皇帝也是声名在外。 江西数战,他生擒了刘良佐之后,竟然当着守城百姓的面活刮了此人。 而今自己作为守军主将,且同样于是一名汉军将领,高进库自认为必死无疑。 高进库也不想死,那他为什么不逃呢?常德西门是明军的进攻重点,城池被沅江围绕着,南面、东面和背面都走不通。 明军又在西面和背面的崇山峻岭上建立的重重哨卡,常德只是悬在武陵山水之间的一座孤城。 高进库就算想逃,也只能自己只身渡江逃跑,绝对带不走他的人马。 而自己的一家老小都在辽东,处于多尔衮的监控之下,稍有异心便会祸及满门,只身逃跑最后只能是亲族被株连的下场,高进库只有拼力死战这一条路,而这条路,恐怕也就快到头了。 城头的清军越来越少,城外的明军还在大批聚集着向这边冲来,悲凉的秋风吹打在脸上,高进库的心里倒是有一种凄惶无助过后的解脱。 他终于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这位南朝天子,便是仔细端详起了这个浑身充满神秘的,一个和自己鏖战数日,每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殴打自己的人。 因为面前这个人,自己这些日子来每天最多只能睡一两个时辰,因为这个人,陷落了他的常德城。 因为秋阳毒辣,城头上的天浪头上一顶范阳笠、一身血红,斗篷也是血红,右手一柄雁翎刀,左手晃荡荡拎着一颗人头。 天浪戏谑看向高进库的眼,就像看一个死人,高进库看到身为帝王却穿着一袭普通士兵的皮甲的天浪,就像是走入了梦魇。 “你便是南朝的永历皇帝?”高进库问道,天浪只是百无聊赖的嗯了一声。 “不亏是仅率数万援兵,便能够力挫谭泰何洛会八固山二十万大军的猛人。 我的常德城自认为也堪称是铜墙铁壁了,却仍是被你给破了。” “呵呵,鬼扯,所有自称铜墙铁壁的城池都是鬼扯,天底下就没有攻不下的城池,只有不敢拼命的军人。” “你笑话我不敢拼命?” “你是拼命,不过你的命很贱,再拼也不值钱。” “你!”高进库气结,天浪一扬手,“朕不想和你这样的人说话,你不配做汉人。” “少废话看刀!”并同高进库纵越着扑过来的还有一道寒光,跃起的他胡须飘逸,一柄大刀有着说不出的气势。 没等高进库落地,也没有去刻意回避那柄力压而来的大刀,天浪足下用力抢身一步,左腕扬起,五指锁在了高进库挥刀的手腕上,向外一撑,仅仅一招轻描淡写,高进库便是中门大开。 高进库的刀偏了,天浪飞起一脚踢中高进库的小腹,高进库因失眠而红肿的眼睛登时突了起来,眼白龟裂起蛛网状的血丝。 他的身体陡然向后飞出,手腕却仍被天浪死死扣着。 天浪大力一脚之下,高进库的手腕竟然脱臼了。 高进库连喊痛都没来得及,天浪的右臂便是一挥,一道银光闪动,而在高进库眼里也只是那一道银光而已,他根本就看不见刀。 飞锋划过的地方,翻出了一片白肉,而后一股血泉从高进库的腔子里喷出,头却已然滚落到了天浪的脚下。 “都说过了,你的命贱,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只要给银子,你的命就能卖给他,对么?” 天浪踩着高进库的人头在同他叙话,像是九十分钟的足球赛刚要开球一般。 “而朕,最喜欢收拾你这样的贱命,”天浪声音透着阴冷,脚下的一片,血腥且诡异。 又见天浪喃喃了几句,便晃晃荡荡的提着高进库的人头走到城楼下,一抬手便将他的人头抛向了黄龙旗的旗杆。 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像是即将卸掉力量的陀螺一般慢慢悠悠、歪歪扭扭的在旗杆顶上转了几圈。 天浪不再去看,而是一脸色厉内荏地看向了即将到手的城池。 随着高进库的人头被高悬在赣州西城门之上,城内残余守军便再无斗志,守军渐渐有人带头,开始一个个失神的放下了手中武器,继而被攻上来的明军团团围了起来。 城门吱呀呀打开了,门口轰隆隆出现了百余名顶盔贯甲的骑兵,那一股黑云压城的气势和脚下的震颤让卸去了武装和斗志的清兵不由腿脚发软。 “跪下!双手抱在脑后!”明军中有人大喝一声,眉尖刀逼得清军更近,更严厉。 大队骑兵中间,一个男人跃下城头,翻身跳到了一匹花马的马背之上。 这个看起来高高瘦瘦,威武挺拔的男人,穿着一身寻常的棕色皮甲,目光炯炯,风度气质却如何也遮掩不住,让人不必等他发号施令,便有一种想要朝拜的悸动。 清军从短暂的犹豫再到迫不及待的跪在了道路两旁,任凭威武男人带来的铁蹄震颤着他们的膝盖,蔓延至他们忐忑的心神。 第二百七十二章 庖丁解猪 好有气势的男人,好冷漠的将军,目光扫过俯身跪拜的敌人,男人竟然没有一丝表情。 常德城被攻克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除了修整士卒,张贴安民告示,倒也一夜无话。 当然无话了,因为天浪早已率军回返,只留下了独自饮酒作乐的侯性,侯总兵。 侯总兵还留下几千人给秦良玉指挥,同石柱军一起扎营在壶头山下。 路越走越长,思念在征途中辗转。 马上又要返回壶头山了,若仅仅只是对伊人的思念倒也罢了,至少还有鸿雁可以传书。 只要有返回广西的军报,天浪都难免要写上一两封家书,有时候给两宫,不过每次都少不了写给令夕。 这次的信上,天浪写了他的一路所见,写他自己越深入湖广腹地,越是抑制不住满腔愤懑。 从桃源县到常德府,还仅仅是处于三顺王侵入湖广的战场边缘,天浪满眼看到的,便已经是一片山河哀鸣,草木悲声。 当年的青瓦白墙的富裕人家,而今大半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满园的戚戚荒草和躲起来鸣叫的雅雀。 寒门出入无完裙,沅江两岸的村落十室九空,随便走过的村子里,竟然还有陪着天浪散步的野兽。 这些不惧天浪的野兽肯定是品尝过人肉滋味的,否则怎么会毫不忌惮? 若不是被大军惊扰到了那些胆小躲起来的,村子里的野兽一定比活人还要多。 这就是三顺王占领后的湖广吗? 也许是尚可喜,也许是耿仲明,想想记忆中他们对广州所做的,他们是如何对待同胞的,竟然比鞑子还要凶狠。 如果不是自己在全州一战击退了辽东汉军,如果不是自己收服了李成栋,如果不是在江西重创了谭泰何洛会的八固山之兵。 富饶的广东,繁华的广州,是否又将如历史中一样,让尚可喜和耿仲明杀人十八舖,填尸六脉渠呢? 最难以想象的是,嘉定三屠,广州屠城,这些居然都是李成栋、尚可喜这些汉人干下的。 人说尚可喜从关外到广东,一路屠杀汉人不下百万,仅仅广州便超过十万。 可谁又会相信,当年尚可喜随黄龙镇守旅顺,城池失陷后,尚可喜率军退入海上,而他在旅顺的妻妾家人全都宁愿投海而死,也不愿投降后金? 现实真的比肥皂剧本要狗血的多,可笑尚家满门忠烈,却并不包括尚可喜本人。 可是这世间似乎还有一句话,‘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所以会有人祭奠这些刽子手,因为他们当初为主子杀人放火,所以高官厚禄,子孙枝繁叶茂。 而被他屠杀的百姓,所过之处如常德这般的疮痍场景,后世未必会有人再提起了。 所以天浪在信中大为愤慨,国破山河在,亡国奴的性命却不如猪狗,一路上看到的断壁残垣让天浪感受了许多更真实的东西,大明不可以亡,百姓的性命不能被无视,他的征途,便是要让敌人流更多的血。 再说沅陵县的壶头山,山里人做着什么不清楚,山下的石柱军诸将却是悠闲的紧。 秦拱明这次终于打到了正常点儿的猎物,仔细一看,他竟然扛了一头四五百斤重的野猪回来。 “嚯,这么个大家伙,佩丫头啊,快给二叔打水,老四家的......” 秦拱明大咧咧要指示自己的弟媳妇,发现弟媳妇并不理他,便是悻悻一挥手:“啊算啦,老四啊,你来给这大家伙开膛。” “二叔,不错呀,今天看来不用再去挖野菜了。 我爹说什么这的野菜能消暑祛病,可这里的野菜都什么味道啊,名字也怪,什么‘马援苦’又是‘马思汉’的。” 秦拱明是指挥不动老四的媳妇邓茹的,不过刚一回来,便有个喋喋不休的宝贝侄女凑了上来,秦二将军倒也不会觉着冷场和尴尬。 “佩丫头,说这话时可千万注意呀,别看你是咱秦家的宝贝疙瘩,可你还没嫁过了门,却对着这些因你夫家的先祖而得名的野菜名字发这么大的牢骚,嗯,这可不是太好。” “二叔,说什么呢?”秦子佩一脸的不解。 “我说的是啊,谁都可以抱怨壶头山的野菜难吃,包括人家马家人,可你这个未来马家的媳妇可绝对不行。 你看看,又给二叔脸色看了不是? 二叔说的是好话哦,你这么说可是要把婆家人都得罪了的,‘马援苦’和‘马思汉’这些壶头山特有的野菜名字的由来你知道吗?” “二叔,这不是重点!” “那啥是重点?”秦拱明一脸懵懂。 “重点是,你还指不指望我给你开膛了?” 秦拱明被说的一捂肚子,摇头道:“不像话,不像话,二叔从没指望过你给我开膛,我是让你帮我给猪开膛。” 连话不多的秦祚明听着一大一小俩活宝的话都禁不住低头憋笑,抖着肩膀说了句:都一样。 “嗨嗨嗨!太没良心了啊,小爷我翻了四座山,钻了十几片树林,才揪住这大家伙。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这货不禁个头大,而且还皮糙肉厚。 一番苦战下来,好歹是我把它给宰了,可也好悬没让它把我给宰了。 佩丫头没规矩也就罢了,谁让她是咱家的宝贝疙瘩呢,可你们就这么说我的风凉话? 嗨,这么看啊,今天的猪肉火锅,我还就不请了呢。” 老三秦佐明不知啥时候凑了过来,吱呀呀把战车停在了野猪旁边,垂下那条好腿点着野猪说: “不请吃火锅最好,二哥,你看这野猪腿,绝对是做火腿的好材料,做好的成品,那一定是肉质鲜嫩,色泽鲜红似火呀。 二哥,咱把它烟熏了挂在我的战车上,嘿嘿,想吃的时候,割下一小片,来一大壶酒。” “去去去,怎么又和酒联系上了,你是三句话离不开酒。” 秦佐明白了一眼反驳道:“那你还三句话离不开吃呢。” 转眼间,便把侄女和马万年的亲事放下,兄弟几个人为了如何瓜分野猪肉争得面红耳赤,就差点儿打起来了。 连从来不太掺和这些事情的秦翼明这时也凑了过来,不由分说,拽着一条野猪腿便走。 众人目瞪口呆下,见他把野猪拽到了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上,把石头当做案板,自己成了庖丁。 至于刀,当然是借了自己女儿战场上用来砍人的双刀中的一把。 第二百七十三章 陪嫁十八卷兵书 “那个,我说大哥,你在石头上切肉,小心崩坏了佩丫头的刀刃。” 秦拱明倒是有些不忍了。 “哼,老二,我说你是没玩儿过刀把?像是咱这种玩儿刀的行家,小小地切个肉要是刀刃都能碰到案板上,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说着,就听咔嚓一声,一道火星从石板上溅起。 秦子佩面若寒霜,嘟着嘴忍了半天:“爹!我要告诉姑祖母去,让你赔我的刀!” 老爹一缩肩膀,讪讪吐了吐舌头,牛皮过头了,他还真有些臊得脸红。 低头绕着石案端详了半天,“不能够啊,以我这刀法,怎么就切到石头上了呢?放上去一张宣纸,都不会被割破呀!” 秦翼明从梦里得到的答案,当然引得所有人的起哄和嘲弄。 刀被秦子佩一把夺回,拿去秦良玉那边做物证去了。 最后这头野猪还是没做成火腿,也没变成火锅,而是变成了一顿烧烤。 再说壶头山里一群藏头露尾的人,就没有秦家兄弟几个这么惬意了。 在大山里蹲了十多天,干粮都快吃光了,尚可喜就皱着眉头琢磨,嘴里叼着一根草杆儿,好像哪里不对吧? 他笃定明军有皇帝亲征,身边不止带着马家将,还有好几千马家兵呢,到了这些将士们的先祖马援,死疆场,裹尸还的故地,那一定是会大肆祭拜一番的。 他这不才选则在壶头山里埋伏起来,准备守株待兔的么。 来一小队祭祀的人,秦良玉、朱由榔什么的,他呐喊一声:此地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然后大树背后窜出九千草寇,哈不对,是九千辽东草寇! 尼玛还是草寇。 可从沅陵失陷算起,这都过去快十天了,为何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山中的野菜不合胃口,尚先生又不敢起火,怕被秦良玉发现。 山下的秦拱明说什么‘马援苦’和‘马思汉’这两样本地野菜有清热解毒,消暑祛病的功效,可尚前辈这些日子天天吃这些玩儿意儿,吃得直跑肚拉稀。 别说消暑祛病了,看来这玩儿意还有洗肠胃的作用呢,等病好了一定得写道《本草纲目》里边去。 凉啦,尚可喜不但肚子凉,连心都凉了。 “王爷,是不是有哪个环节错漏了,咱们可别大冷天的在山里面瞎等苦挨,然后眼睁睁看着明军打这路过,直接把常德给拿下了,要真是那样的话,王爷您可有的苦了。” 十天之中,尚可喜都不知道从底下人口中听到多少类似这样的话,他的信心也终于不再像最初那样坚定了。 他心里清楚,如果天浪和秦良玉真的不来壶头山祭祀,而是直驱常德,那么他在壶头山就不是打埋伏,而是...... 横竖孔有德那厮是肯定会为这事儿参他一本的,不然就会以此事要挟讹他一大笔银子。 自己的人生理想还是打算做一回亲王的,可若真是把常德府拱手送给明军,自己别说荣封亲王,不被降爵一等就不错了。 “王爷,不如咱们先派些精干的人手下山哨探一下?” 说话的人脸色也不好看,不是耍态度,而是这些天山中野人般的度日,也遭了不少罪。 尚可喜最终还是微微点了头,底下人便是忙不迭派出人手。 与山上埋伏着跑肚拉稀的清军不同,山下扎下营盘的石柱军,这些天来可谓换着花样的吃。 在山脚和山中各处下山路经中埋伏着的好猎手们不只是起到了路障的作用,他们还十分敬业的挖了许多陷阱。 陷阱不只是给清军设的,至于打些猎物带回营里同袍泽们一起打打牙祭,那根本是一顺手的事儿了。 石柱军本身大多都是山中张大的娃儿,秦良玉当初建立白杆兵的时候,也是主要以山地作战为第一假想战场。 军中有猎手不稀奇,可军中还有媒人可就稀奇了。 二叔秦拱明,要么不见踪影,然后扛着一些贼大个儿的獐狍野鹿甚至是老虎和黑熊回来。 要么便是吃饱喝足后,便嘚吧嘚聊起有关马万年和秦子佩的婚姻大事。 毕竟人还是秦子佩的亲二叔,自然有给自己侄女打算婚事的资格,马万年和秦子佩还都不好说什么。 这不,看秦子佩脸上羞涩,心中十成十也是非常认可这桩亲事的,不着调的二叔便提前和秦良玉研究起了嫁妆的事儿了。 “嫁妆该给什么呢,她二叔是个穷鬼,佩丫头的亲爹更穷,总不能咱秦家的宝贝疙瘩出嫁,二叔就只陪嫁一口大锅吧?” 秦拱明搔着头,貌似对一口大锅这样的陪嫁也感到有点儿寒碜。 秦良玉却是放下手中的女红,温言看向远处贼溜溜的眼睛直往这边探听的一双小儿女: “秦家和马家,多年来都是你姑母我在当家,你说若是佩丫头嫁给年哥儿,还要什么陪嫁不陪嫁的? 咱们将门,可不在意这个,当年你姑母我的陪嫁,可是别无旁骛,只有十八卷历朝兵书,你姑丈还不是乐乐呵呵把我娶进了门?” “姑母,您这话就不对了,别说十八卷兵书做陪嫁的事儿了,您当年结婚,姑丈要是不娶,有八十家排着队等着呢。” “贫嘴!” 谁贫嘴了,您当时不是设的招婿擂台嘛,咱家佩丫头肯定没想过设擂台让年哥儿像当年姑丈那样去你的擂台打擂去。 嘿嘿,姑母,其实对佩丫头这么多年的心思,家里的长辈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从小到大,这丫头心里面就只有年哥一个人。” “讨打!你这不阴不阳的,不是在夸裴儿,倒像是在贬损你姑母是也不是?” 秦拱明一龇牙一缩头,谄笑道:“哪能呢,我要夸我唯一的姑母哇,就是天底下最智慧、最狡猾的姑母!” “你个瓜娃子,说的啥!” “不是,我是说你当初设擂台打擂招婿,那哪里是招婿呀,分明是给人下套,然后暴打人家一顿嘛。 我说的可不是您要暴打我姑丈,差点儿被您打死那位叫什么来着?” 秦拱明故意拉长声引出下文。 “你说的是曹皋那个纨绔富家子?” 秦良玉凝眉问道。 马万年和秦子佩本来就在离着不远的地方一起竖着耳朵听着,一听二叔提起了这样爆炸性的新闻,把个什么都忘了,全都很狗腿的跑了过来。 “哇,姑祖母,您年轻那会子还有这样的轶事啊,嘻嘻,能不能给佩儿讲讲呢?” 第二百七十四章 四绝冠天下 秦子佩的大眼睛一刷一刷地讨好,马万年在她身后直愣愣站着,不断摩挲鼻子的手已经出卖了他的紧张和好奇心。 秦良玉抚摸着子佩的头发,只是笑骂了句:“你这孩子呀!” 而后目光便感觉是飘忽起来,眼前浮现的几十年前往事的画面里,当然不是那个被她骂做槽子糕的曹皋,而是比武招亲的擂台上,那长身玉立的伟岸男子。 还有一双从来都倾尽全力培养自己的天底下最好的父母。 ...... 生于明神宗万历元年的秦良玉,及笄之后,便成为了忠州地方各大世家豪门长房长媳的第一人选。 有幸得见其瑰丽姿容者,皆惊为天人,秦良玉实在是人间绝色。 上天却还担心对她的眷顾太少,不仅使她生得美,更让她的文才武艺声名远播。 父亲秦葵极为重视对子女的培养,秦氏一门以诗礼传家,又豢养家丁家将,而秦良玉又是弓马枪棒无一不精。 世人都称秦家有一女,那秦葵之女“禀赋已超群,文翰得风流,兵剑谙神韵。” 谁能有幸娶了她过门,那才真是十世修来的福气呀。 世间女子又有几人能得到如此无以复加的夸赞? 记得自己还小时,父亲秦葵喝了点儿小酒,就曾红着脖子一脸惋惜的对自己惋惜说: “你的哥哥们和弟弟都远远比不上你呀,只可惜你这孩子却又偏偏是个女流。 如果你是个男孩子就好了,日后封侯拜将真的不在话下呀。” “父亲大人,执干戈以卫社稷,难道不是我秦家的祖训吗,莫非女儿不是秦家人?” 父亲收起酒意,一脸慈爱笑道:“我儿当然是秦家人,而且是秦家最最宝贝的掌上明珠啊。” 这话正如几个叔叔对秦子佩的珍爱一样,怕是重女轻男是秦家几辈子的门风。 言毕,秦葵又是一脸的仇视,嘟囔了一句:“哼,就是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哪个龟儿子。” 秦良玉好不容易忍住了笑,这才昂起头,满是神采地说: “父亲大人既然承认了,那女儿自当也要把我秦家组训,当做一生的誓言。 执干戈以卫社稷,将来看女儿腰横三尺青锋,手持一方帅印,去做那十万大明好儿郎的女统帅,何如?” “呵呵呵,我儿之志,真个是大气滂湃啊,恐怕你是千百年来,第一个有如此志向的女子了。 竟立志要做男人们的统帅。” 若是一般的父亲,肯定会斥责一句不害臊,可秦葵只是不易察觉地微微摇头,口中却鼓励道:“保卫家国社稷嘛,匹夫有责呀,嗯,不错,不错。” 女儿很用功,老爹很虚伪,秦葵当然没有太过真的在意女儿的这番话。 若真的实现了,那自己的女儿可真是千百年来万中无一,哦不,是亿万中无一的,史上第一奇女子了。 不过,这可能么? 及笄后的秦良玉,其实最让秦葵犯愁不是她有多么宏大的志向,而是近处就有太多高官显宦,贵人子侄前来府上提亲了。 这些人单说来头,就实在是让老爹应接不暇的大麻烦呢。 可秦良玉偏偏全都不答应,在她心中,自己未来的夫婿大概是那个可以脚踏七彩祥云前来迎接自己的大英雄吧? 除此之外,秦良玉不认为谁还有这个资格。 何况秦葵呢,女儿可是最最宝贝得紧,本身就是极舍不得的。 路人皆知,秦葵最是为人谦和随性,可他最恨的其实就是未来那个要把自己女儿从身边拐走的龟儿子了。 “什么,又是那个槽子糕来了?怎么这么没羞没臊啊,父亲大人,要是下次他家人再来提亲,索性关门放狗,看他下次还敢来不敢。” “哎呀贞儿啊,你口中的那个槽子糕,上次登门,为父已经关门放狗了,可是连狗都撵不走的人,这次登门不为提亲,而是把来提亲的夔州张家的和重庆方家的来人给打了。 嗨,你说这槽子糕跋扈不跋扈?他竟然连那些大地方出身,背景深不可测的人家也全然不放在眼里,这这真是......” “打得好!” 秦良玉眼睛一亮接话道。 “啊?”秦葵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马上反应过来。 “啊,对对,我儿说的是,打得好,有槽子糕日日盯着,下次再来别家的媒人,为父都不用关门放狗了,有个槽子糕就足够了。” 这对儿父女也有意思,女儿不答应,父亲不舍得,被遐迩传播的姿容、才学、武艺和人品四绝冠天下的秦氏素贞的婚事,就这么一直拖着。 可拖来拖去,有心之人却终于按奈不住了。 门槛踏破,你都不嫁,那么我干脆来横的,非把你娶到手不可。 话说这个槽子糕啊,便是当时在忠州地方有名的豪强,说是豪强其实便是黑道和官面上几乎横行无阻的这么一家。 为了娶秦素贞,他连重庆和夔州的大户都打,可见其痴情绝不一般啊,说白了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娶。 可被秦良玉拒绝了无数次,槽子糕也不是锤子凿出来的呀,也有三分脾气呢。 秦良玉为人颇侠义,地方自打万历登基开始,税负便逐年增加,加税的名目嘛,自然主要是在胡宗宪、徐文长、俞大猷和戚继光全都去世后,东南再一次死灰复燃的倭寇。 秦良玉大概是跟闺蜜们说了些私房话,说:东南卫所的那些土鸡瓦狗,穿着纸糊盔甲的士兵,就算是给他们饷银,他们能打得过倭寇吗? 到头来还不是靠着我们西南的狼兵? 其实这段时间东南地区还是很太平的,基本没有什么倭寇和海盗的。 而且万历三大征也是他吭哧吭哧给自己修坟的时候,也就是快驾崩的时候,这会子张居正都已经故去十年多了,朝廷上可着劲儿的由着万历皇上一个人折腾。 万历皇帝四处敛财,只由着自己一个人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给自己修个坟,比先皇们多修了一道围墙就花了四百万两银子。 给个他最爱的儿子,封为福王下到封地洛阳就藩时,分家产就拿走了大明内帑的一半儿。 第二百七十五章 被构陷挖陷阱 对福王朱常洵来说他是慈父,对太子朱常洛来说,他都不许太子读书,所以泰昌和泰昌帝的儿子天启皇帝朱由校,大明两任帝王都是文盲。 对百姓来说,万历皇帝就是最大的强盗,他收地方的银子,那名目可是花样繁多。 而四川人多半不会去东南沿海查实皇上是否在诈骗,地方土官在嘉靖年间也多次率领所谓的狼兵去东南剿灭倭寇,而且战绩不俗。 四川百姓支持朝廷剿灭倭寇不假,可剿寇也得让人吃饱,不能让百姓饿死不是? 税负收的太多,而且多出来的都是监税,想收多少根本就凭太监们自己幼儿园时的算数水平。 老百姓家无隔夜粮,自然要有怨言的。 可巧这个时局,秦良玉的一番话,便被槽子糕利用上了。 他告发官府,构陷说秦良玉煽动地方百姓抗税。 秦良玉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蹲了号子,被一个追求者给送入了大牢。 “贞儿啊,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你肯定是被冤枉的,要怪就怪槽子糕那个龟儿子。 哦,不对,他连龟儿子都不算! 是他在酒肆喝醉了,在一群损友面前夸口,说秦素贞一直不肯嫁他,他便要毁了这个什么四绝冠天下的女子。” “是他?”狱中的秦良玉,和前来探监的父亲聊天,眼神里全是冰寒和倔强。 “就是这直娘贼的没错,不过贞儿你别担心,爹这回非帮你出这口恶气不可。” 秦葵越说越气,环顾左右挽起了袖子。 “回头爹就带着你几个兄弟拿着家伙,牵着家里的几条恶犬,去拆了槽子糕家的宅子。 我就不信了,有你爹还有你几个如狼似虎的兄弟,还嚼不烂他一白面鸡蛋做的饼儿!” “父亲大人切勿莽撞行事,女儿被冤枉坐牢,恐怕要想善了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儿,女儿想这么这么办......还需父亲大人去曹家一趟。” 出了忠州大牢,秦葵便是等也不等,径直带着秦邦屏和秦邦翰去了曹家。 曹家宽门大院,站着房躺着地,有花也花不完的银钱,自然也是有许多拜金女想要做曹家的长房儿媳的。 曹皋呢,虽然行事无端,不说寻花问柳吧,横竖私生活方面也不是什么柳下惠。 可他就是爱慕秦素贞爱的那叫一个死去活来,生了这么一个纨绔,曹员外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他的所为。 其实和《红楼梦》里的宁国府一样,曹员外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过这次曹员外也相信,这秦素贞都身陷囹圄了,若是秦家人还不来求着把女儿许配给曹皋,那是肯定没有其他法子的。 这不,管家来报,说秦葵秦员外与嫡庶两个儿子一同登门拜访。 秦良玉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长兄秦邦屏和弟弟秦民屏与秦良玉乃是一母所生,秦邦翰呢,是她庶出的哥哥。 秦葵带着未来媳妇的两个哥哥一起登门拜访,不休说,曹员外也知道是所为何来。 难得的,曹府打开中门,如果迎接知府级别的大人物一般迎接贵客,实则呢,却是要与秦家达成城下之盟。 槽子糕是看上了秦素贞的人,而曹员外是看上了这门亲家。 你秦素贞要是不想当我儿媳妇,那好,就在监狱里呆一辈子吧。 曹员外亲自在大门前迎接秦家父子三人,礼数上算是做到了极致。 秦葵也是改头换面,没来由的和曹员外亲热的紧,再也不似口中说的那样,不知道将来自己这么宝贝的女儿会便宜了哪儿个龟儿子。 见秦葵忽然改变了态度,不像从前那样,曹家去秦家提亲,他就爱答不理的。 曹员外也大抵猜出了秦葵的来意,肯定是强按牛头喝水,这犟牛不喝也得喝了。 来到客堂,寒暄几句,茶不过一盏,秦葵便是直接挑明了来意。 他说呀:“曹兄,忠州大堂上压得这桩案子,可是把小女的婚事给耽误了。” 秦葵一边说一边惋惜的吧嗒嘴:“嗨,按说这里边儿,秦某和曹兄的误会应该不多吧?” 曹员外当然是打起了哈哈,说不关他曹家的事。 秦葵又说:“既是不关曹兄的事,那便好办了,在这忠州城里,我秦葵只敬重曹兄一人,余者皆不放在眼里。 若不是曹兄从中作梗,相信小女重见天日也就有望了。” 曹员外继续闷头喝茶,不接他的话。 从秦葵和秦良玉爷俩没大没小的日常,也看出来这位老英雄,其实放下架子时,也挺没羞没臊的。 对于曹员外的装聋作哑,他一点也不恼,而是自顾自说道: “今日去了忠州大牢,花了五两银子便买通了那小小的牢头,见了小女一面。 秦某就劝小女呀,其实这些话秦某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了,就说曹兄家的长公子,那是文韬武略,样样稀松。” 曹员外捏紧了茶杯一脸怨毒。 秦葵立刻改口:“啊不对,是样样精通啊!我就同小女说,小女哪怕家事普通,那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倘若为人妻,绝对是贤淑的紧啊。 令郎呢,那也是上炕认识娘们,下炕认识鞋。” “我家曹皋不只是文韬武略样样稀松,他还上过家塾,打跑了几任老夫子。 哪怕十八般武艺,那也是在忠州地面儿上舌战过多少知名的劫匪路霸。” 站在秦葵身后的秦邦屏和秦邦翰都憋不住快笑出声了,曹员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感情自己说漏嘴了,槽子糕原来学四书五经是靠拳头的,和地面儿上的混混才用舌头说话。 “良配吧,小弟就说,素贞这孩子要是能和令郎结为秦晋,端得是良配。” 曹员外嘴角抽搐着,他怎么听,这里面也没有自己儿子的一句好。 “秦兄,我家曹皋也绝对是十里八街公认的武学奇才,考武举他是不愿意,不过哪怕是下一科提名金榜,那也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不错,不错,我就说嘛,曹兄大才,自然是虎父无犬子了,这样说小女的终身也就有托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下好了套等你 曹员外却是不以为然地问道:“既然认为曹皋这孩子与令爱是一双良配,因何屡次三番拒绝曹某人登门提亲呢?” “瞎胡闹呗,秦某就这么一个闺女,而且这孩子从小被她娘给宠坏了,曹兄知道,我这人还有点儿惧内,拗不过她们娘俩儿啊。 这不么,今天我是把令郎好通夸呀。” 曹员外心说:要是都像你这么夸人,估计我死的心都有了,成了的亲事都得黄。 “曹兄您猜怎么着,我家素贞啊,她还真被我说动了。” 曹员外顿时眼睛一亮,再也不嫉恨刚刚秦葵的碎嘴子了,马上换做一脸的温良恭让。 “秦兄不妨说来听听!” “还说什么,小弟我是好话说了一箩筐,把令郎夸成了一朵狗尾巴花儿......” “得了,秦兄还是别夸了,干脆咱们说重点吧,到底令爱答应没答应这桩婚事啊!” “必须答应啊,我秦葵出马,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答应可就是岂有此理了。” 曹员外乐得站了起来,拱手说:“那就要先说声同喜啦,还要称呼一声亲家。” “这个自然,”秦葵也假模假样地起身拱手,“不过小女别的没说,她就只有一个要求,说令郎只要是答应了这个小小的要求,她便嫁。” “还有要求?”曹员外垮下脸来,不过心思一动,马上又笑呵呵说: “无妨,毕竟世人都说令爱是姿容、才华、武艺和人品四绝呀,漫说是我忠州曹家,饶是京师里的簪缨贵胄,王侯将相娶了令爱,那也是莫大的福气。 秦兄不妨说说看,令爱都有什么要求,黄金万两,牛羊千头,良田百顷还是十里红妆啊?” 这家伙还有些抠门儿,越说聘礼越少了,却仍一脸自得道:“我曹家自认为都出得起,只要她这个儿媳妇。” “用不了那么多,曹兄太可气了,小女说了,她只要脸面一张。” “啥意思?”曹员外没明白。 秦葵解释道:“曹兄,事情是这个样子滴,令郎苦追我家贞儿这件事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漫说一个小小的忠州城,恐怕半个四川都已经家喻户晓了。 您说小女此前一直不答应这门婚事,被构陷入狱了以后突然又答应了。 这话传出去,虽然谁都知道小女被陷害这事儿和曹家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可话好说不好听啊。 小女的面子,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过门之后的夫家。 她想在这事儿上挽回一个余地。” 曹员外大袖一挥:“这事好办,明日曹某人便奉上厚礼去那县令大人家中。 既然贞哥儿是被冤枉的,凭曹某人的三分薄面,那还在牢里吃苦作甚? 我曹家的儿媳入狱,想要出来,不过是曹某人一句话的事儿,秦兄大可放心,回家准备婚事去吧。” 秦葵一脸的崇敬之色呀,九十度的鞠躬:“哎呀,那可太好了,只是还有一节,不知曹兄想到了没有。 小女几年来未曾答应令郎的提亲,这刚从大牢里出来便嫁到曹家,别人会揣度,是不是小女最后被逼嫁入了曹家呀?” 秦葵伸出一根指头言之凿凿道:“这便是小女的顾虑了。” 曹员外思忖片刻,这件事确实有碍曹家的声誉,可事情做都做下了,还不就是为了强娶秦素贞么,要那么多面子,也娶不到各方面都最为心仪的儿媳妇儿啊。 秦葵却把枕头给曹员外送了过来说: “曹兄莫要忧心,这件事小女已经替令郎想好了一个最最稳妥的解决办法。 其实听了这个办法后,就连秦某人也是拍案叫绝呀,此办法一出,真真是既可以堵住悠悠之口,又可以大大滴提高令郎在忠州地界的声望啊。” “什么办法?” “这办法最后当然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了。” “秦兄快说是什么办法。” 秦葵被逼问着,好好调整了下情绪,煞有介事的附耳对曹员外说: “如果要让贞儿嫁给令郎这件事不被他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指摘是你曹家仗势欺人,那便要有一个让我家贞儿必须嫁给令郎的理由。” “什么样的理由能够说得通呢?” “曹兄,你看这事儿这么这么办......”秦葵娓娓道来,最后一拍曹员外的肩膀说:“怎么样,管保是名正言顺。” 不多日,秦良玉便被从忠州大牢里放了出来,这便成了忠州的一个新闻,也差不多是整个四川的大新闻。 没办法呀,整个四川,差不多都知道忠州秦家有女,令无数青年俊彦趋之若鹜,想要成聘为妻,秦良玉的名气自然是越来越大。 可随着秦良玉重获自由的还有一个更大的新闻事件,那便是这位美若谪仙的秦氏素贞,要比武招亲。 这新闻可以说是爆炸性的,秦素贞终于肯嫁了,还是比武招亲。 这么说来,那便是她的所有仰慕者都有机会了? 在秦素贞比武招亲之前,四川的、湖广的、陕西的山西的,甚至还有京城的豪门子弟,当然了,太远的就算来了也未必能赶得上。 不过还是全都挤破了头也要赶在比武招亲之前来到忠州啊。 一时间通往忠州的官道上,那真是宝马雕车,惊鸿翩影,道队横行。 忠州城里的普通客房,一晚上的价格都达到了五十两银子的天文数字,饶是这样,你还得托关系走后门,和掌柜的打商量。 而且没等比武招亲开始,忠州的茶楼酒肆里就已经是打成了一片呀。 为什么呢?争夺资格呗。 我先在比武招亲之前把你狠k一顿,那么你再也就没脸到时候去招亲现场滥竽充数了吧? 说难听的是九狗一獒,都想凭着自己的手段博得头彩,到时候跳上擂台,再抱得美人归,呵呵,此间乐更是不思蜀啦。 反而秦良玉对每日里耳听到的传言却是冷眼旁观,其实她哪里是想要嫁人啊,这个擂台,无疑就是给槽子糕一个人设的。 不虚与委蛇,曹家肯定不能把自己从狱中放出来,可这口气不出还不是秦良玉的性格。 案子结清了你还能编纂什么理由?而我则最冠冕堂皇有理由狠k你槽子糕一顿。 这便看出秦良玉的聪慧,那绝对是万中无一了。 下好了套,专等傻狍子往里跳,打你,还名正言顺,打死你都白打。 第二百七十七章 群英荟萃 到了比武招亲的这一天,好家伙,忠州城像是开锅了一般,还又像是男模选秀。 那可真是群英荟萃呀,什么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白的黑的、美的丑的,往下看全是长腿欧巴,往上看,一个个羽扇纶巾,谈笑间说的全是秦素贞到底有多美。 而且谈话时说的南腔北调,哪里来的都有。 有陕西总督的侄子,湖广总督的外甥,有四川巡抚家的公子,至于重庆知府和成都知府家里的来人,见了面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尼玛自家老子的品级太低。 这么说吧,仅仅是四川、湖广和贵州地方的宣慰使家里的世子,就来了十好几位。 播州的,永宁的,龙州的,赤水的,湘西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可别觉着这些地方宣慰使司不起眼儿,说起来权力一点儿不比知府老爷小,甚至地方督抚都得巴结人家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人家土司可都是世袭的。 说白了人家端的才是金饭碗,根本不用什么十年寒窗苦,千军万马过独木。 大明的宣慰使司分内外两种,外面的是中南半岛的仆从国,几乎囊括整个半岛。 而内宣慰使呢也大多集中在川、楚、滇、黔、桂。 西南的每一个宣慰使都可以指定自己的唯一继承人。 而且在这些地方宣慰使的子弟当中,石柱也来了一位。 当然都是听说了忠州秦素贞要比武招亲,然后套上马车巴巴紧赶慢赶的来。 石柱这位小帅锅也没比别人淡定多少,开玩笑,别的女子说什么琴棋书画四绝。 秦氏素贞那可是姿容、文采、武艺、德行四绝呀。 这样的女子别说千年等一回了,上下五千年,拢共就出这么一位,谁还不打破脑袋来抢啊? 招亲开始后,槽子糕也来了,而且他还是所有竞争者中最最淡定的一位,自然也是呼声最高啊。 当然了,牛皮也是他自己吹出去的。 身边一群狐朋狗友看到秦素贞一个比武招亲竟然招来了这么多背景深不可测的顶尖人物,都有些替槽子糕捉急,槽子糕却说: “急什么,有家父和县太爷撑腰,我这个秦家女婿根本就是内定的,说什么比武招亲,笑话,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槽子糕的眼界就这么高,眼里也是没谁了。 好在他那些狐朋狗友的见识也没比槽子糕强到哪儿去,对他的话还都信以为真了。 否则就算中州县令是他亲爹,也没有勇气搬出来和这些督抚家公子还有世袭罔替的世子比拟呀。 可在槽子糕看来,这就是自己垂涎已久的母老虎被驯服了的征兆,却又顾及脸面不肯承认罢了。 按照意中人的意会,那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 而后在擂台上乖乖输给他跟他回家做媳妇暖床。 槽子糕还真是把自己当根葱了,可慕名而来的秦素贞的那些拥趸们,也不全是个顶个的将门虎子,全都可以凭着拳头说话。 也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来此干脆凭着迷之自信,准备刷脸,笃定那秦氏素贞见到自己貌赛潘安的死帅便一定会被迷倒,然后在擂台上输给自己。 倘若这些拥趸们可以未卜先知,知道都是什么样等级的存在,日后才可以在真正的擂台上和秦氏素贞成为对等的对手或是手下败将,那么他们一定会为今天的迷之自信羞愧得去撞大树的。 细数下都什么样的人有资格做她的对手, 头一个被她揍过的英雄便是爱新觉罗家的四大贝勒之首,正红旗旗主代善,代善被打得喊阿玛了,然后老罕王努尔哈赤亲率右翼四旗四大贝勒替儿子出头,也被她揍了一顿。 四小贝勒也齐齐率领左翼四旗冲上去补刀,结果照样被秦良玉反踹。 多年后的皇台吉统帅三军,兵锋大有盖过老罕王之势,结果依旧被秦良玉痛殴了第二回。 阿敏一次作为跟班,一次作为统帅,同样被揍过两回,还因为被秦良玉打的太惨,直接被皇太极下了大狱,死里面儿了。 三百年大清啊,其历史上最牛逼的八大****,每人都至少被人家马门秦氏素贞狠揍过一遍,多得还有两三遍的。 八贝勒中的二贝勒阿敏,说白了就是直接被秦良玉给欺负死的。 如罗汝才、张献忠,干脆连说自己被秦氏素贞揍过的资格都没有,根本就是碾臭虫一样被一次次碾压。 那么擂台上的各位亲,请赶紧沐浴祈祷吧。 当秦良玉一身大红色短打,头戴雕扶额,足蹬牛皮靴登上擂台的时候,低下顿时掌声雷动。 啊,不对,是寂静一片呀,根本没有掌声。 列为全都是第一次得见美人真容啊,所有人都看呆了,那剑眉修挺,那鹿目有神。 一张鹅蛋脸不似弱柳扶风、不似含羞带怯,却是真真能迷死人不偿命。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秦良玉的美,那就是可以亮瞎人的狗眼。 气质姿容根本不同于传说中的任何美人,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无法和她比拟。 您道是为何呀? 因为她的美就是无法形容,也没有理由,就是可以倾倒众生。 不靠她九十文的绝色姿容,仅凭那份独有的精气神,就足以震颤在场所有男子的心灵。 有个龙州的王姓宣慰使亲眼所见之下,甚至为自己儿子打起了退堂鼓。 对儿子说:儿啊,此等女子怕是你吼不住啊,不如还是为父来吧,回头把你妈休了,让这秦氏给你做嫡母如何? “那我妈呢?” “你妈只配给她烧火做饭。” 当然这是玩笑话,马上就要擂台上见真章了。 眼前叽里轱辘爬上来五六个,费了好大劲才站在擂台上,对秦良玉却仍旧报以仰视的角度。 开玩笑,秦良玉一米九的身高,大明男子平均身高拿出数据来说,北方人也才一米七,南方更是只有一米六几。 不过这是些题外话,汉人的平均身高是在宋朝以后才降下来的,原来女子的平均身高都有一米六几。 可宋代的女子裹小脚,最大降低了身高,以至于影响到了下一代的子嗣。 而在秦汉时期,男子一米八几、一米九几的一抓一大把。 不信的话查一下秦汉墓葬挖掘出的男性骸骨的身高都是多少。 第二百七十八章 统统打个半死 不过秦良玉的身高并不是问题,对于真正的顶尖武将来说,像是秦良玉这样的身高才是最标准的。 否则换武大郎上来,动辄几十上百斤的兵器,别说轮起来杀人了,让他拎一拎看看,还不被当做催饼给卖了? 什么叫穷文富武? 武将的身高是大把大把银子买的高蛋白吃出来的,还要花大把的银子买兵书、请师父、造兵刃、买马、买弓箭盔甲。 穷文呢,听说过凿壁偷光和雪案萤窗吧? 特娘的憋急了拿一两半钱的银子买本破书,借隔壁的烛火或者萤火虫都能学习。 然后学了一肚子坏水儿就回过头来收拾武人。 当然这里说的不是投光的故事原型匡衡啊。 要说武人的身高,咱们就找一名最具代表性的武将为例。 资料显示,汉末武圣人关云长的身高是两米零七,去nba的话可以做中锋了,然后过五关斩六将,在场的五个人外加教练,一共刚好六个。 当然了,就算武圣人去打篮球也肯定不会被允许带刀。 汉民族在宋代以前,平均身高一直位列世界之首,这不是假话。 是以秦良玉一米九的身高对于台下一众将门子弟来说,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而和场下压阵的那些动辄一米八、两米以上的将门子弟比拟,爬上擂台的这几位又显然不太够看了。 根本就是三寸钉啊。 秦良玉颔首向他们说:“你们一起来吧,省的浪费时间,地底下还有恁多人等着比武呢。” 这几位其中就有梦想着来刷脸的小潘安,大眼睛对秦女神星星般眨了好半天,结果这招对秦素贞压根儿就不灵,小潘安顿时委顿了,一张帅脸垮了下来。 自己身娇肉贵的经不起美人的刺激,结果小潘安一拂袖,他不打了。 倒是没有跳下擂台,毕竟都传言秦氏素贞的四绝之中,最绝的就是她武艺超群,放眼天下把男人都算上也可说是罕逢对手,可小潘安脆弱归脆弱,不见黄河心也是不死啊,当然了,他就是准备旁观了。 其余几个就没他这么矫情了,三个两个的撸胳膊挽袖子,说好了哥几个一块儿上。 然后呢,哥几个也是一块儿下来的。 秦良玉还算手下留情,几个人爬上擂台时,秦良玉就已经心生怜悯了,根本没发力,再说自己今天要下死手的其实就只有一位。 其余的,她略微走个过场,全都踢下擂台了事,这次比武也就功德圆满了。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自己还继续做着秦家大小姐,吃穿不愁,富甲一方,也不错呀,没有心仪的男子,干脆就不嫁呗。 世上英雄何其稀罕,秦良玉不认为大明有年龄和自己相当的青年中可有谁能被称作英雄。 再说秦素贞好歹姿容一绝,要嫁的英雄也不能长得一张麻子脸,五短身材不是? 这样下来挑夫婿成功的概率就更低了。 要找一个文武双全,丰神俊逸,又有德行的另一半,秦良玉心说还是算了吧,真有些够呛。 继而又是三五成行出来帮秦氏素贞热身垫场的,无疑全都是爬上来费劲,被踢下去就是一脚的事儿。 狐朋狗友越看越心急,槽子糕却是越看越高兴。 “瞧着没有,我家娘子真是一诺千金,对本公子那是忠贞不二啊,你瞧瞧把那些傻子给揍得,那是真打呀,呸,活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槽子糕以为秦良玉这么狠手把所有男子都踢下擂台,就是为了等他呢。 可不是等他呢么,他干脆就一没见过世面的猪哥呀,等一会儿槽子糕就知道什么才叫真打呢,他将要亲身体会什么叫做被秦良玉往死里打。 羽扇纶巾的头巾被打飞了,落拓激荡的沾了一身的灰,既然颜值对秦氏素贞没用,那就换一批将江湖豪侠来吧。 好死不死的,当着周边三省一众督抚大员的面儿,为了娶秦良玉,连通缉犯都上来了。 有些上来还和秦良玉对江湖切口呢,连黑话都说得倍儿溜。 重庆府尹和忠州县令都坐不住了,在上峰面前,自己辖地竟然有通缉犯为了娶媳妇不要命,那还了得。 忠州县令先是看了看重庆府上官的脸色,随后拍案就要而起。 却又看到旁边成都知府拉了拉重庆府的袖子说: “等会儿,别忙,让秦氏把他们都打个半死,然后你在命衙役擒人,岂不事半功倍?” 重庆知府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这些老爷中,没有比他更了解忠州地面儿的事儿。 有秦氏素贞在,整个重庆府和忠州的州县捕快都是陪衬。 果不其然,三拳两脚,几个成名已久的江湖悍匪就横躺在擂台下面了。 对这些人秦良玉还算客气,不过刀枪无眼啊,面对练家子,当中有些还是杀人越货的强人,秦良玉也不敢托大,十成十的,拿出了三分力气,低下便是又躺下一片。 重庆知府心里乐开了花呀,乌沙帽都笑得乱颤。 心里已经琢磨着回头给秦良玉颁发一个好市民奖状了。 一场擂台下,抓了远近四个山大王,三个连环杀手,还有一个中号的流寇反贼首领。 十来个不用判死刑的病号,重庆知府干脆连枷锁都懒得上了,不入法眼呢,直接批量装车,打包带走。 要说比武招亲都招来这些货色,那秦良玉也感觉挺没面子的,还什么天下四绝,仰慕者都些什么人呢? 可别忘了主角往往都是最后出场压轴,就比如槽子糕,他就专等着秦良玉把所有人都打败了,然后自己上去抱得美人归。 那可比家里铺张出个十里红妆的婚礼还要壮面子,看我媳妇厉害不厉害?别说三州六府了,打得川陕黔楚晋五省的英雄们全都没了脾气。 哦,对了,听说还有北直隶的来人。 这时候他才出场揽着秦良玉的要自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儿。 你看那该多美? 有一位京师子弟,祖上是随燕王靖难后被封的侯爵。 这家伙上来自报家门后,以为自己的身份能镇住秦良玉,口无遮拦的还想调戏一番。 第二百七十九章 四强联袂出场 秦良玉看他一脸谑笑贱次次的样子,便有些愠怒了,那人刚说了句:菇凉,随小爷回去做个侯爵夫人...... 话都没说利索,就听,“啊,噗通,”这为武将世家子不知怎么就倒飞着靠座在立柱下了。 连他也是一脸疑惑,甚至在怀疑刚刚是否是面前这位美女出的脚,还是自己被大风给刮倒的。 秦良玉却是谦谦笑意地拱了拱手:公子承让! 底下人都乐开花了,笑话堂堂京城来的侯府公子也太不禁打了,一哄漾地喊着:下去吧,承让啦! 侯府公子其实有两下子,可他那两下子遇到顶尖高手,确实就只是两下子了。 这位脸臊得通红,起身整理了下冠带,咽了咽,这才重新正视了秦良玉说: “是在下僭越了,不过在下的家传武学,都是些弓马强棒的功夫,用来沙场擒敌自然不在话下,遇到和秦姑娘空手短打,在下还真有些不忍。” “哦,即是这样,他日便是白马银枪,与公子沙场再见了。” “啊?”小侯爷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女人莫非是准备造反不成? “我是说,希望日后有机会可以和公子成为战场上的兄弟袍泽。” “哦,”小侯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家发了好人卡了,和惯常美女对追求者说,你很善良很暖,我们做不成夫妻,将来还可以做朋友啊,是一个道理。 “下去吧,小侯爷!可以吃祖宗饭,就不必再吃软饭了,你也不怕夹生了把自己撑死?” 槽子糕藏在人群里阴阳怪气,小侯爷怒目回瞪,却是没有找到唱衰之人。 这样损了人还找不到仇家的事,槽子糕是不会忌惮对方身份的。 小侯爷倒也坦荡,输了就输了,虽然心下怅然,却还是一步步走下擂台,然后消失在寂寥的街口。 “马兄,你不上么?我可听有人说,你暗恋这位秦氏素贞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怕被拒绝而一直不敢出手,大老远的跑来忠州,不会是只为看着自己的媳妇被别人抢走吧?” 龙州王家世子见自己父亲动了春心,心中起了歪念头,便开始唆使石柱宣抚使的世子上去和秦良玉比武。 石柱的世子则是不动声色,虽然暗恋数年,他的心情也是极为忐忑的。 可他也一直在心中估算着秦良玉的身手,隐约感觉,自己最多只是能够和她打平而已。 况且播州世子杨朝栋、永宁世子奢寅也全都来了,这几位的身手就不比自己差多少,甚至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马千乘心里很苦啊,怕被拒绝一直没敢上门提亲,不是面子使然,而是以马千乘的为人,一旦被拒绝,便再不可像槽子糕那般舔着脸死缠烂打,也就真正从此断了这份好姻缘。 马千乘还没给出个答案,湘西的那位世子就已经按奈不住了。 其实这位着急的心和马千乘一样都是可以理解的,可倘若有人告诉他,三省中来的这些位宣抚使继承人里边,将来会被秦良玉在战场上消灭一小半,这货肯定会比现在还要蛋疼。 果然,打了十几个回合,赤水世子就蛋疼的滚了下来,落在播州杨朝栋和永宁奢寅眼里,都是鄙夷的勾起了唇角。 自信所有来人之中,这两位,再加上石柱的马千乘,和贵州水西安家的,他们这四位才是真正的决赛入围者。 也不算是剧透吧,这四位中只有一位最后成了秦良玉的老公,剩下三位全被秦良玉给灭了。 无他,谁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既然现在是比武招亲对吧,那就得比划比划。 可这四位就不是比划比划那么简单了,尤其是播州杨朝栋,那可是亲自上过战场,杀过倭寇的。 西南沿海的倭寇,都是日本内战的失败者,都是成名已久的精锐武士。 可这些武士浪人,在杨朝栋的刀下,也依然不在话下。 话说西南狼兵骁勇冠绝天下,那可不是耍的。 西南狼兵也不止石柱一家,播州杨应龙和永宁奢崇明,水西安邦彦,后来都叛乱了,你看大明朝倾国之兵,和播州杨应龙杨朝栋父子打了将近十年。 永宁奢寅就更了不得了,天启元年的浑河大血战,永宁军是唯一一支同秦良玉做到同进同退的队伍。 当然了,那支永宁军是并没有造反的参将周敦吉带队。 可就是这支被即刻造反的奢崇明推出来糊弄鬼子的永宁军,面对八旗十万铁骑呀,所有明军都作壁上观,不敢出战,只有秦邦屏率领的石柱军、永宁周敦吉和酉阳的冉见龙、白夫人叔嫂,一起渡过 了浑河强攻到了沈阳城下。 当然了,绝不要忘了尽没于浑河血战的戚家军。 当石柱军退后到浑河南岸后,还加入了一位实在气不过其他友军不把狼兵当战友的硬汉将军。 他便是汉家历史中最顶级战将的后人,戚继光的亲侄子戚金。 不过这场战役太过血腥惨烈了,八旗军死伤无数,别说八大****,连努尔哈赤都杀红了眼。 最后戚金的戚家军都全军覆没了,永宁军也没能幸免。 酉阳的冉见龙战死,石柱的秦邦屏秦邦翰战死,祥驎公小马超射伤了一只眼,从此变成了无人敢惹的独眼将军。 只有后世于秦良玉并称川中双凤的白再香白夫人由于是在给酉阳军压阵,所以安全撤离了。 不过由此可见永宁奢家的军队真的战力彪悍,明军序列中,能如戚家军一般共同在战场上和秦良玉比肩的,绝对少之又少。 把奢家父子夸了一通,不是太夸大,从秦良玉平叛奢崇明的战役使用的战法便可看出她十分重视奢家这个对手。 否则便不会智取重庆和渝西三关,而是直接带兵到成都找奢崇明决斗了。 连秦良玉也是忌惮奢家父子的战斗力的,奢家叛乱,父子被秦良玉来了个围魏救赵后,从此落败,而后逃到了水西安邦彦那里投靠,再然后秦民屏兵至贵州,战殁于此。 有台下四大悍将等着比武,其余的便是心中惴惴了。 擂台上越打下去,秦良玉也渐渐开始拿出真功夫了,见到秦良玉的实力,这些位参赛者的心里也是越来越没底。 第二百八十章 让你生不如死 台下渐渐冷了场,被打败的人秦良玉虽然都有手下留情,却是一时间再没有人敢登台献丑了。 终于槽子糕觉着自己的机会来了,上班儿的都走了,上学的也走了,该他这个正主登台献艺了。 虽说槽子糕有些把式,不过十个槽子糕也不够秦良玉拿去烩一盘儿菜的。 可是释放秦良玉前都已经谈好了,槽子糕也没想太多。 他一派谦谦君子的形象款步登上擂台,如同一只优雅的猫。 手拿折扇‘哗啦’打开,给自己因太过激动而泛红的脸棠降了降温。 他呲牙笑道:“秦姑娘,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你我二人前半生注定是一对儿欢喜冤家,后半生呢,不好说是琴瑟和鸣吧,横竖曹某人一定会对你宠爱有加,把你当做女菩萨一般供起来。” 这情话虽然因为说话人的缘故不入秦良玉的耳朵,但却也比过去的那个槽子糕强了些个,秦良玉勉强挤出个笑容来。 淡淡道:“他日事他日谈,昨日事今日消。 你既然登上了这个擂台,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不过我秦素贞要事先把话说明白,我这个擂台确实是专门为曹公子设的不假,不过你要想把我迎娶回家门,也要多少拿出些本事来。” 槽子糕一听,对,就是这个套路,不会错,按照戏码演就完了。 于是捣蒜般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好,既然如此,我让你一拳一脚,只用单手和你比试。” 台下轩然,都觉着秦良玉是在故意放水呀,那他们这些从湖广贵州大老远跑来参赛的,哪还有什么劲儿啊。 一路紧赶慢赶,都岔气儿了,才发现人家这位槽子糕才是内定的秦家姑爷呀。 槽子糕更高兴了,自得的回头扫视了下台下,表情写满了:你们看我家素贞,啊,多么多么的善解人意,这是要在众人面前故意抬高她未来夫君的鹦鹉形象呢。 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槽子糕贼笑着继续点头。 秦良玉心中大定:“好,这一点也这么办,再然后,你可要听好了,我一介女流如此让你,招式上可就不会再让了。 你若有本事便打赢了娶我,没本事,谁也别怪,只怪你学艺不精。” 槽子糕一时迷了心窍,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里边是个天坑。 他也觉着秦良玉说的有道理嘛,被一个女孩子让了一拳一脚还打不过,那还说啥? 槽子糕继续点头,顾及他今天来就是为了点头的。 秦良玉刚刚是强挤出笑容,现在却已经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强忍着笑,最后好心提醒了一句:“曹公子,你可要有所准备,这么多人看着呢,我秦素贞不可能和你比试花拳绣腿。” “没关系,咱俩真格的打一场,让你见识见识你家相公的厉害。” “好啊,你打伤了我,我不怪你,可你若是被打伤了,也不能怪我。” “我谁也不怪,要怪就怪自己的心被你俘获啦,女侠,别客气,快动手吧,卡木昂!” 槽子糕一脸的大义赴死,就差袒胸露怀呐喊一声向我开炮了。 “各位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们可都要做个见证,今日素贞与曹皋比武,输了,我嫁他,赢了,他对我不可再三纠缠。” 秦良玉正身抱拳拱礼,台下大小一排乌沙纷纷点头,群众演员也纷纷附和。 “如此素贞便多谢台下诸位的见证了,我与曹皋的这场比武,我让他一拳一脚,而后生死勿算。” 众人似乎也听出些苗头来了,纷纷开始互递询问的眼神,槽子糕还浑然未觉,也傻了吧唧跟着在那瞎点头呢。 台下,曹员外也在列,他已经发觉不对了,可自家那个混儿子还在那小鸡啄米呢,曹员外起了身,手指颤抖的指着儿子说不出话来。 台上的槽子糕曹先生,一脸的视死如归,可马上他就会生不如死了。 秦良玉缓步靠近,槽子糕‘啊’的一声叫嚷,来了个骑马蹲当式。 再然后,没有然后了,秦良玉一脚掀在了他的胯下,槽子糕先生的嘴里就吐出了两枚鹌鹑蛋。 迎面一拳,槽子糕先生双臂格挡,然后自己的脸上便多了一面海盗旗。 秦良玉这下运得是十二成的力气,把个旬月来牢底坐穿的怒火全都一股脑倾斜在槽子糕身上。 槽子糕滴溜溜倒地以后,秦良玉席卷而来,头上脚下拳风呼啸,槽子糕惨不忍睹,‘呜里哇啦’乱叫。 满口牙成排成排被秦良玉的单拳砸碎,让小甜品重新回到了婴儿时代。 对了,秦良玉还有一脚呢,不是只让了一拳一脚吗。 原来这么说是怕他跑。 槽子糕猫抓般往擂台下爬呀,刚刚喊出一个“救”字儿,却是被秦良玉一脚踏住后心,槽子糕龟裂的双眼贲张着看向台下观众,一口黑血箭一般喷射出去。 好像南美热带雨林里有一种青蛙叫做什么来着,对了,箭毒蛙,这小家伙会这门绝活。 台下观众纷纷色变呀,忠州知县袍袖颜面,都快吓哭了,他哪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早知道这样,当初说啥也不抓秦良玉了。 槽子糕在擂台上十指成钩,挣命地往擂台下爬,一条大腿却被秦良玉拎起,拖着往擂台里边拖拽。 擂台上搭得木板上,留下了十道吱呀呀刺耳的沟壑,木板都快着火了,槽子糕胸腔低下拖地板的一趟血迹。 “我了个天爷呀,人家娶媳妇要钱,槽子糕娶媳妇要命啊。” 台下一众公子哥纷纷侧目,闭目,全都不敢看了,也不敢再比了,谁敢再上去?我敬他是条汉子。 被拖到擂台里面的槽子糕被秦良玉王八盖一样掀了个个,槽子糕这时有抽空喊出了第二个“救”字儿。 秦良玉又是一脚踏上去,话又憋回去了,膝盖顶着他的心窝,秦大美女是鹿目圆瞪,剑眉倒竖! “我让你诬陷,我让你死皮赖脸纠缠,今儿必定要打得回去你爹都不认识你了!” “救命啊!”第三次,槽子糕终于把呼救电话拨了出去,却尼玛是个忙音。 战线了,连接线员都在掩面瑟缩呀,哪还接你电话? 第二百八十一章 惹不起的西南四大将门 拳落如冰雹,几乎把槽子糕给拆巴了,槽子糕浑身都麻木了,双眼渐渐迷离失去焦距。 “住手!” “休要拦我!” 秦良玉也不管来人是谁,横竖今天谁拦着自己打死槽子糕,自己便要和谁拼命。 马千乘有些尴尬了,可他心里明镜似的,不拦着的话,这疯丫头回头一准儿还得吃官司。 你就算当着众人的面儿说什么生死勿论,可官字两张口,谁过后见到使唤的银子还管你曾经说什么? 你秦家只是有钱,可曹家除了花不完的钱,还有大把的人脉在。 “姑娘且听我一言......” 马千乘刚要再说,却是被身后窜过来的三个青年给齐齐推到了一边。 那三人不怀好意地扫了马千乘一眼,然后对秦良玉说:“秦姑娘,没关系,随便打他,打死他,我奢寅给你抵命。” 这话说的豪气,不过紧接着又有个声音说:“抵命算什么,打死他,谁敢追究,便是与我水西安家为敌!” 这话干脆就等于宣战了。 “哪还要等到过后,我杨朝栋现在就对在场的各位大人问上一句,你们有谁要替曹家出头的没有?若是有,全来我杨朝栋这里算,若是没有,各位大人自己起个誓吧。” 我勒个去,杨朝栋更厉害,这是在现场逼宫啊。 赤水的湘西的还有龙州的三位根本排不上号,有这四位世子站出来,别说是忠州或重庆的知府了,四川巡抚,陕西总督也不敢呲牙呀。 惹恼了这四家,大明天下必将是一片地覆天翻。 皇帝到时候可不止是平叛了,还要究问是谁惹恼了这四家。 别说是四家一起,仅仅其中一家,就够看的了。 平定播州,将近十年,平定奢崇明时间也无比漫长,还有个安邦彦。 这三家后来是真反了,前者靡费了守财奴神宗皇帝无数的饷银,三家一起作乱到了天启皇帝登基后,辛苦了大明战兵二十年的漫漫征途啊。 大明朝就是在这样的一次次征途中,被慢慢吸干了的,等到辽东战事频仍的时候,甚至连个饷银都发不出来了。 泰昌帝登基个把月后,便大笔一挥,给了边军百五十万两银子,把拖欠的工资补一补,那叫一个豪气。 可这点儿银子比之万历三大征来说,简直不够看啊。 躺在擂台上的槽子糕,正七窍流血,下边也被废了,这回恐怕侥幸活命,也得卧床个一年半载的。 杨朝栋和奢寅两人却看都不看这位,水西安家那位公子倒是动了恻隐之心,把槽子糕捡尸般提溜起来给扔回了擂台下面。 槽子糕在地上‘啪叽’一摔,还滑不溜秋地打了个滚儿,却是连个响屁也没放出来,就‘哏喽’一声晕了过去。 这边曹家人连忙奔过来施救,救不醒又七手八脚地抬走。 曹员外指着擂台上的秦良玉刚要说几句狠话,三位世子的目光便瞪瞪瞪向他。 曹员外一缩脖子,惹不起这些位呀,只有赶紧闪人了。 擂台上也没再和秦良玉说什么,秦姑娘没有把槽子糕打死,这会儿子仍正在气头上,几位追求者谁也不想触那个眉头。 倒是奢寅心眼儿更多些,问着台下众人说:“列为还有没有要上台同秦姑娘比试的了?” 台下鸦雀无声,开玩笑,不想被打死的谁还在上去啊?槽子糕就是下场。 “既然再没有人登台了,那么最后的胜利者,怕是只有在我们四位中出现了,安兄,你我两家是通家之好,而且咱们兄弟四人之中数安兄最是德高望重,不如安兄先请?” 秦良玉既然没有说结束擂台,几位当然都还想着比武能够继续。 秦良玉却是对这个极为嘚瑟的奢寅奢公子很是反感。 奢公子皮囊不错,面白薄唇瓜子脸,却是无论哪种表情都不是秦女神的菜,都让秦良玉感觉到有一种狡诈晦藏在里面。 秦良玉的第六感没错,奢公子当然狡诈了,西南一干宣抚使司中,永宁的实力可谓首屈一指,这全在于奢家多年的经营运筹。 奢寅的一身武艺在当场的四位世子里面也是翘楚,他却还要把水西安家推到前台。 无他,这场擂台上到目前还没有可称为秦良玉的对手出现,于是奢寅依然打算先观望观望。 而且他知道安公子的身手比自己还差那么一点儿,所以很放心让他去打头阵。 奢寅和安公子的关系不错,安公子想的也没奢寅那么复杂,便是点头应了。 其余三个人连擂台都没下,只是稍稍退后,便等着秦良玉和安公子的比武。 秦良玉舒缓了下情绪,对继续比武也没有太多的抗拒。 只是用只容得擂台上四人听得见的声音低低说了句: “毕竟比武招亲是当初我自己提出来的,几位远道而来,也不好就此便草草结束。 既然要比,那便动手吧。 可四位公子应该也看得出来,我这次打擂的目的,根本不是招亲。 至于个中原委,以及我与曹皋不死不休的私仇,也不方便对四位公子备细地说什么。” “秦姑娘就不要解释了,秦姑娘敢爱敢恨,我们不仅理解,而且都十分佩服。 刚刚你也说了,我们都是远道而来,秦姑娘既然已经宣布了比武招亲,想必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不会让我等白白颠簸几百里的路程。 且既然秦姑娘已经快意恩仇了,达到了你设擂台的目的,那么接下来,何不真正的和我等比试一番? 万一我们几个中,真有人能够侥幸胜得秦姑娘一招半式,不也是成就了姑娘的一生大好姻缘吗。” 奢寅不但功夫了得,口才看来也是不错,几句话,便把秦良玉想要婉拒的话怼了回去。 其实在这几位青年俊彦中,也并非没有秦良玉心动的对象。 可如果此时擂台上只剩下那位一个人的话,秦良玉倒是会坦然接受和他比试。 可现场的情况和臆想中不一样啊,她感觉其余那三位都挺多余,所以不想比试。 奢寅虽然面容俊朗,但是秦良玉挺讨厌他。 那个微胖的安公子,外表忠厚,给人的表现也感觉挺仗义,可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睛里,秦良玉捕捉到了他的贪婪。 此子与人相交时的仗义,不过都是在为他的窃国之心做种种铺垫而已。 第二百八十二章 要么打死我要么嫁给我 相比这二位,倒是播州的杨朝栋还算凑合,却依然没有达到让秦良玉心动的地步。 而且这位看起来人虽然不坏,性情却比较冲动。 刚刚自己暴打槽子糕,那位马公子要来劝阻,杨朝栋随即也跳上擂台,却是一把将马公子推到了一旁。 按说几位公子身份都不低,自己打槽子糕是为了报仇,可杨朝栋很粗鲁的将马公子推开就没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了。 再要说,杨朝栋杨公子,眼圈泛黑步态虚浮,家里老人们常说谁纵欲过度,就会这么形容。 秦良玉其实还真有心想和那位最安静的公子比一比,但又不想得罪这三位。 她在槽子糕的身上已经吃过亏了,深知道得罪了小人会很麻烦。 而这三位除了杨朝栋之外,在秦良玉看来都属于小人。 其实秦良玉对这三位的第一感官真的都太准了。 日后闲聊时,她也曾和夫君说起过。 她当时说奢寅狡诈,而奢寅和奢崇明多年以后,在明军与后金军的浑河血战发起前,天启皇帝亲自向永宁奢家发出了调令。 可奢家父子是怎么做的呢? 奢崇明满口答应出兵两万,这数目可够大方。 然后这两万人由奢崇明的女婿樊龙率领,大大方方来到了重庆。 然后便是在重庆演武练兵,并邀请四川巡抚徐可求等本省军政高官二十余人观摩。 然后齐齐咔嚓把一众大员全都给砍瓜切菜了,把重庆据为己有,另一个方向则是奢崇明父子亲率主力兵发成都。 狡猾的连皇帝老子都骗,若不是秦良玉浑河血战后又能奇迹般及时出现在重庆,围魏救赵,抢占南平关,伏击重庆援军于两河,又机智地夺回了渝西三关,而后分兵收复忠州夔州,怕是整个四川都被奢家剽窃了。 最后在四川其余将领都按兵不动的情况下,唯有秦良玉孤军西征,且还亲自擂鼓。 长驱直入,兵锋直下省城,奢崇明惨败,成都之围解除。 不过奢崇明父子还是很油滑地跑到了贵州投靠安邦彦躲藏了数年,直至崇祯初年才得以连安邦彦一起被平定。 再说永宁奢家和水西安家脚前脚后相继造反,窃国之心早已有之,安家父子外表仗义,实则不过是在笼络人心,广布党羽而已。 而杨朝栋呢,为人虽然不错,最后还和马家结了亲家,他的妹妹成了马千乘的兄弟媳妇。 夫妻二人的私房话,秦良玉也不好说起当年看出杨朝栋好色的事情。 杨朝栋是否好色秦良玉也得不到证实,可杨朝栋从他爹那辈儿起就不消停,且易燥易怒,狂怒之下,杨应龙连自己的媳妇和丈母娘都杀。 而色急之下,他又什么人都敢偷,包括马千乘的嫡母覃氏。 关系够乱的,而且对覃氏和杨应龙之间的事情也没有真凭实据。 这种传言最可能发生在覃氏的丈夫马斗斛获罪后被发配,长子马千乘又受牵连第一次入狱的时候。 老公和儿子都成了罪人,覃氏只有代夫接任宣抚使之职。 可不久后马家族人便开始造反,覃氏弹压不住,秦良玉新嫁做马家妇,也没有掌权。 这期间,马家族人要想搬倒覃氏,肯定不会说她任何一丁点儿的好话。 骂人没好口嘛,说她牝鸡司晨,人家是朝廷认命的继丈夫马斗斛的宣抚使,这个借口没卵用。 只有说她给堂堂宣抚使马斗斛戴绿帽子,才能最大限度激起族人的仇视。 打架没好口,污言秽语什么难听说什么,而谁和谁瞎搞这样的新闻往往在市井间流传最快。 再说秦良玉根本不想比武,虽然奢寅的话有条有理,可秦良玉却是来了个闷不吭声。 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拒绝的好理由。 可三位公子不管这些,就是执意要比,其中杨朝栋还说: “秦姑娘,你别不说话呀。” 可秦良玉就是不说话,定定站在擂台之中,一副爱咋咋地的态度。 “你这可就不对了,我们这些将门能顺顺利利走到忠州可真的不容易。” 秦良玉冷眼勾唇:“杨公子说笑了吧,以几位公子的背景身份,放眼四川省,还有谁敢打劫你们不成,亦或说,杨公子嫌来这里的路程太远,所以手头拮据了?不如我送公子回家的盘缠如何?” 泥菩萨也有三分脾气,秦良玉真的有些愠怒了,这些人怎么和槽子糕一样死皮赖脸呢? 不比就不比呗,你能把我怎地? “不是说路途多远的问题,姑娘知道吗,其实自打你蒙冤入狱,事情就已经传开了,所以你说要比武招亲的事情,才会在瞬间便激起如此大的影响。” “可这根杨公子说的你们能顺顺利利来到忠州又有什么联系呢?” “当然有,你肯定不知道吧,本来到忠州比武的可不只是我们这几个将门子弟。 还有酉阳冉家的长子冉御龙也来了,不过他在路上便和湖广永顺彭家的人打起来了,现今谁输谁赢、是生死是都不可知,横竖是两家人都没赶上你的比武。” “哦?”秦良玉眉峰一挑,“这倒是稀奇了,而且貌似是个好主意,要不你们三位公子也互相打一场?” “还打什么打呀,兴许酉阳和永顺两边儿已经出人命了。 你就说吧,我们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忠州,就为了获得万分之一的机会把秦姑娘娶回家,到头来你却说这擂台就是为了暴打一个小小的曹皋专设的。 你说这样的结果,谁能接受的了啊。” 杨朝栋和秦良玉哭求时,奢寅却是暗暗眯起了眼睛。 这秦姑娘刚刚为何只提了我们三个,而没有提让马肖容也参加互殴呢? 是不想看他丢脸吗? 那么就是说......” 马千乘字肖容,不说家世渊源,本人便是成名已久,为人倜傥风流,却从不近女色,家中不但没有妾室,连丫鬟他都不碰一下。 不知想到了什么,奢寅心中醋意开始翻腾。 可他的醋坛子刚打翻,那边秦良玉便和杨朝栋吵翻了。 这位倔强的秦氏素贞不知怎地,便是指着杨朝栋说: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只再问你一遍,你是当真要打?” “当真要打,要么你打死我,要么你嫁给我。” 杨朝栋简直没羞没臊死皮赖脸啊。 第二百八十三章 在下马千乘 秦良玉顿了顿,闷声道: “好,既然如此,你看能不能接得住我这一下!” 说罢,秦良玉回身便是一脚,那一脚犹如恶蟒盘旋,呼呼挂风。 杨朝栋机灵鬼一跳跳后一丈开外。 奢寅来不及后撤直接一把将安公子往前一推。 安公子错不及防被推到近前,便是吓得‘妈呀’一缩头啊。 可是秦良玉的这一脚踢得不是他们,却是比踢他们一脚还让人胆战心惊。 那一脚雷霆般直接踢断了支撑擂台凉棚的一根一抱粗细的立柱。 立柱应声齐齐折断,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 上方的立柱折了根本向下直直垂落,秦良玉闪电般回旋又是两脚。 就这三脚啊,把根两丈高一抱粗的立柱踢折成四节儿。 安公子当下菊花一紧啊,吓得都快翘辫子了,原本他还有心回头骂一句是谁特么推得我,竟是被秦良玉这一脚吓得全忘了,而且他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怎么着,仨人全被落下来的篷布给罩住了呗。 只有马千乘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有被殃及,秦良玉已经站在凉棚外晒太阳了。 小女侠手背擦了擦额头,洋溢起傲娇的笑容: “三位公子,我现在把擂台都拆了,你们就算想打,也没有擂台了吧。 还打么?” ...... 没有答案,三个用袖子和扇子遮着脸灰溜溜遁去的身影就是最好的回答。 开玩笑,三脚将木桩踢折成四截,比切葱段儿的速度还快,身手还利索,我想他们要是真和人家对打,一定死得更快。 其实三人之中,奢寅和秦良玉还能比划几下,以他的武功,对上几十着应该没问题。 可奢寅错就错在太过聪明,他心知秦良玉只要是看不中自己,一定会和自己拼命也不肯服输。 而奢寅自认为和秦良玉至多能打个平手,所以他不冒这个险,说啥也不肯变成那根木头桩子。 也没看这三位骨头没几两重的身影,秦良玉都准备把篷布卷起来收拾东西回家了。 却是把篷布卷着卷着,和一个脑袋撞到了一起,那人竟也在帮她卷着篷布。 碰了个头,秦良玉鹿目圆瞪刚要发火,眼中出现的却是那个人。 一颗心像是春雪融化般,再也没有一丝怒意,可秦良玉还是佯装着喝问道: “你怎么不走,这么狗腿,难道还想我管饭不成?” “姑娘息怒!且听在下解释。” 除了几个端坐钓鱼台的上官,台下刚刚又是一通炸锅,刚刚被秦良玉那三脚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这会子人们才全都想起掰着指头算算,跑了三个,那台上不是还有一位没走呢么? 嗯,这擂台接下来还有看头。 看热闹的全都伸着脖子,等待这个最带种的石柱马公子能被秦女侠打成什么惨像。 上官们也不肯走,同样是被秦良玉惊艳的身手给惊呆了,挪不动步。 可能回过神来后还不跑,是他们都知道这场擂台的巨大影响力。 说啥也不能走啊,来的参赛者很多都是连庙堂中人都不敢动的角色,他们是负责监督来了,生怕弄出乱子。 这些位将门公子,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平日里都得拿高香供起来,然后遇到战事才好请他们出来。 地方官员们巴不得借着这个机会结交这些宣抚使家的未来继承人,要是能够成人之美,就更是皆大欢喜了。 台上再次出现短暂的沉默,马千乘看秦良玉没有反对自己给出解释,这才温笑着娓娓道来: “秦姑娘,在下石柱马千乘,字肖容,乃伏波将军马援后人。” “嗯,我已经知道了。” “哦,知道了,”马千乘有些讪讪,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措辞了。 他也是个初哥呀,没谈过恋爱呢。 可他还是鼓起了勇气,直视秦良玉那双好看的眼睛,说: “可秦姑娘不知道的是,在下思慕秦姑娘数年之久,如今已二十有二,却是从未议过一门亲事。 所有来府司的媒人,都被在下婉拒了。” “是吗,可是你的媒人也没来过我家呀。” “这个......其实在下是日思夜盼,巴不得找一百个媒人到府上提亲。 只是这些年来虽然一直关注着秦姑娘的事情,却心知姑娘龙姿凤采,良配自有天定。 在下虽然艳羡追随姑娘芳心,却自惭配不上姑娘。” “公子的借口倒是周全,不像是那三位,被一根断了四节的立柱便给吓跑了。” 秦良玉露齿一笑,玉齿莹白,颊生绯红,让得马千乘顿时便要心荡神怡,有目眩之感。 “这不是借口,在下不走,是实在不想错过数年来一直枯等的机会。” “马公子,素贞性子直了些,不懂公子的含蓄。 既然觉着你我不般配,那么公子就不要相思成疾。 若是一直苦等,为何从未有过公子的见闻?” “这个......其实我是不敢来。” “素贞又不是天天比武招亲,你还怕我打你一个登门的?” “我是怕被姑娘拒绝后,没有槽子糕那样的面皮。” “槽子糕,你也这么叫他?” “呃......其实是我经常跟秦府的邻里打听有关姑娘的事,知道姑娘是这么称呼他的。” “那么我还要问了,脸皮薄你还来比武擂台?” “在下对姑娘执着的很,不是在下脸皮薄,而是怕死缠烂打,就更被姑娘嫉恨了,便是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 “我有那么刁蛮吗?” “没有,姑娘最好。” “天底下就没有别的好姑娘了?” “有是有,可今日终得见到姑娘,深知她人再好,也绝不会令小子动心了。 能与姑娘当面倾诉衷肠,这个机会恐怕一辈子就只有一次,不过肖容认为也已经值了。 姑娘要是拒绝小子的提亲,我马千乘对天发誓,此生终身不娶,专等与姑娘来世。” “马公子说笑话了,石柱马家,伏波将军后人,漫说花团锦簇,三妻四妾也是最正常不过了。” 秦良玉看上漫不经心,马千乘却急道:“只要得姑娘垂青,我马万年发誓与姑娘一生一世一双人,若违誓言,天诛地灭。” 第二百八十四章 终身托付给你么 秦良玉再次陷入沉默,良久,朱唇轻启,眉敛秋波:“诅咒起誓何用?最后一场,还是比试一番吧,输赢皆按约定,免得人家说我秦素贞虎头蛇尾,失信于人。” 什么情况,马千乘有些不淡定了。 刚刚宁愿和三位成名的武将翻脸也不肯出手,这回跟马千乘一个人说话,却不肯失信了? 秦良玉从来也没打算守信吧,要不然她还能把槽子糕打个半残,被抬回去抢救? 可不易察觉的是,秦良玉转身走到擂台中央时,却是在偷笑。 原来擂台比武一场大戏,到现在才算真正上演,马千乘是明知要被打吗? 台下的普通人是这么猜的,毕竟忠州百姓直至他们家乡有一个天下四绝的秦氏素贞,竟不知临近的石柱还有个文武双全的大帅锅马千乘。 而怀揣着各种目的赶来的川省大员们却是另一番看法。 一个女人,天下四绝怎么了,马千乘在庙堂上的声名何其的大? 放下先秦赵奢、后汉伏波将军马援、马超后裔这一华夏最悠久将门血统不说,马千乘十八岁就单独带兵入湖广,平叛龙阳洞。 强攻鱼木寨的一场恶战,震惊整个西南,让各地的土司重新认识了石柱马家,从此重新相信石柱马家在诸土司中依然拥有最强实力。 让所有人收起了因石柱土司马斗斛示弱,而夫人覃氏势强产生的轻视。 石柱军的声威便是有马千乘在马上打出来的,十八岁独自领兵,也仅比雄才伟略的千古一帝李世民初展身手时大了一岁而已。 马千乘的性格有些像马斗斛,向来低调的紧,在四川文武官员的眼中却是没有任何认为他不如永宁的下一代掌门人奢寅。 而且马家的名声更好,理智的来说,这也是秦良玉最最看重的。 秦良玉要找的另一半,其实未必得是一个形象高大的帅哥,虽然马千乘偏偏属于这一类。 她其实最想将终身托付给一个德行敦敏的好男人,马千乘无疑就是这类人。 擂台之上,一个衣袂飘飘、一个长身玉立;一个韶华如花、温润娴雅,一个卓然于世,气度自华。 清风吹拂着秦良玉的一身红衣,吹拂着她如丝绢流泻的长发; 阳光将一袭藏蓝色华服的马千乘投下一抹炽烈光影。 一个兰信出发,静如朝露;一个落拓沉稳,如月光月华。 对于秦良玉的好,马千乘从来都只是听闻,却是冥冥中感觉两人必然有一根红线牵引,牵引着能最终和自己一生同路的,就只有她。 终于见到了她,就更加是欲罢不能了,他爱她的仙姿楚楚,爱她的冷艳翩然。 而秦良玉也是对这个男人动情了,第一次,第一次一个男人用自己磁性的嗓音打动了自己,打动自己的还有他的憨厚呆傻,他的奇长挺拔,他的谦逊优雅。 马千乘带给秦良玉的感觉是冲突的,可若没有冲突,她的心又怎会似湛蓝的海水一样无端起波澜呢? “马公子若是不想比,也不要把矜持带到擂台上。” “秦姑娘,肖容这不是矜持,而是原本志在必得来到忠州,要把秦姑娘娶回家,可一见之下,却不忍对姑娘动粗。” 秦良玉被气笑了,目光瞥向一旁不再看他,淡淡说道: “马公子何来的自信尚且不说,可擂台如战场,结果只能由输赢来论,听说公子十八岁便独自领兵,总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所以,马公子还是收起你谦谦君子那一套吧,要么动手,要么认输。” “不,认输不可能,肖容痴恋姑娘数年,有多少夜里的无眠和白日是失神,都是因为一个仅凭口口相传便永远住进我心里的姑娘,所以,这此比武恐怕是最后的机会,肖容是绝不会放弃的。” “那还等什么,机会不是就在眼前吗?” 秦良玉重新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马千乘终于整理好情绪,对秦良玉躬身一礼。 “既然如此,肖容便得罪了,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只是倘若侥幸真胜了姑娘一招半式,还望姑娘日后进了我马家的门,不要这场胜负介怀在心。” 秦良玉笑得抖肩,“想的还挺远,先仔细接下来的比武,别像槽子糕那样被家人抬回去才是正理。 至于素贞是否介怀,比输赢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肖容更在意的是姑娘的感受和心意,如果娶了姑娘又不能让姑娘幸福,那和肖容违背那些誓言又有何区别?” “马公子,原来你才是最油嘴滑舌的那个人,嘴甜的让我真的手痒想要打你了。” “那么肖容也必将全力以赴,让秦姑娘打得酣畅痛快,姑娘先请。” 台上台下同时陷入沉寂,秦良玉对马千乘抱了抱拳,没有说话,眸光一凝,脚下一拧,整个人凌空跃起,伶俐的一腿便已经来到了马千乘的面门。 马千乘却是心中诧异,第一招便是这么大开大合的招式,秦姑娘未免有些托大了吧? 不过马千乘还是没有闪躲过后趁势去攻击秦良玉的下盘,一是不忍第一招便下狠手,二是,人家毕竟是姑娘。 秦良玉双足落地如雨燕还巢,双拳顺势发力,马千乘左拳格挡,右手成掌去刁秦良玉的手腕,侧身让过秦良玉前扑的身形。 秦良玉的膝盖却已经来到了马千乘的肋下,原来真正的杀招在这儿。 马千乘连忙收手用肘击与秦良玉的膝盖对撞。 秦良玉凌空三膝一腿,踢中了马千乘的前胸,马千乘后退一步,却是张手紧张地问秦良玉说:“秦姑娘,你不要紧吧?” 自己刚刚的肘击也是十成的功力,以他那可开五石弓的铁臂,饶是一头猛虎也会被自己一肘击晕。 秦良玉却是单腿稳稳站立,另一只踹中马千乘前胸的腿在空中划着优美的弧线慢慢收回。 “要不要紧你自己领教一下!” 中路鞭腿,换腿劈挂,回旋下盘又是横扫。 一记扫堂腿收招,女孩儿修挺的后背就展现在马千乘眼前,马千乘迅速捕捉战机,可他只是抚掌轻轻在秦良玉的肩头一搭,算是回敬了自己刚刚被踢中的那一脚。 继而一步跨后,温声说了句:姑娘小心。 第二百八十五章 惊喜后的意外 “我说大哥,姐姐这是像什么呢,这打法根本就是有攻无守啊?马千乘可不是浪得虚名啊,十八岁便领兵了,姐姐这么个打发,是不是有些托大呀?” 看台之下,秦民屏皱着眉头心急地问秦邦屏。 秦邦屏嗤笑一声,“呵呵,这么个打发就对了。” “怎么就对了?”秦民屏还是不明白。 秦邦屏一脸正色看向秦民屏说:“别怪大哥没提醒你,你姐姐这么打,就是为了让你发一笔横财。” “开什么玩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你说台上这位马公子如何呀?” “不如何呀,没看爹刚才见姐姐和他在擂台上聊了几句,便是被气走了嘛,那肯定就是这人不咋样了。” “嗨,你个瓜娃子,那是爹看出些端倪来了,发觉马千乘就是他这么多年一直张口闭口骂的那个龟儿子!你说他能不气?” “怎么可能!”秦民屏果断摇头,呲笑着说:“姐姐的这场比武本来就是个大陷阱,她一老猎手,怎么可能让狐狸给带到坑里去呢? 我相信我姐!” “哼哼,大哥我呀,更相信这是你姐在自挖陷坑,不过正格的,我倒是觉着马千乘这小子真不错,至少除了他以外,真的再没有和你那位傻姐姐更登对儿的了。 “说我姐傻,大哥,您不是开玩笑吧?” “以前不傻,可是堕入情网的人......嗨,不说了,就像你姐现在这样了,你等着看就完了,哦对了,千万别忘了到时候敲这小子一笔哦,那是你做小舅子的特权。” “......” 秦民屏无语,愣愣看向擂台,心想:莫非我最亲爱的姐姐,在家二十年,如今真的就要出阁了? 心中忽然泛酸,对那个传说中的龟儿子也不再有什么好脸色了,父亲秦葵的那份心态,顿时在秦民屏心中有了共鸣。 对,这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姐就要被人拐跑了! 一口气便是几十回合的见招拆招,秦良玉的招式漂亮伸展、飘逸伶俐,引得台下掌声连连。 可秦良玉心中却是一直暗骂马千乘这个呆子。 马千乘呢,说好的全力以赴,到头来却是畏首畏尾,秦良玉的身体他哪儿哪儿都不敢碰,多半是在做着守势。 秦良玉急呀...... “停!”秦良玉收招退出圈外,端详着马千乘。 “马公子,看来素贞小觑了你的实力了。” “秦姑娘谬赞。” 秦良玉白了他一眼:“马公子和素贞拆了几十招,大概是素贞自出师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真正对手。” “秦姑娘还是谬赞。” “可马公子的功夫高则高矣,按照这样一板一眼的打发,想要赢得美人归,不太可能,恐怕一天一夜你也赢不了。” 马千乘紧张看向她:“秦姑娘,我......” “马公子先听素贞把话说完,这样的比武,素贞倒是可以奉陪君子,可台下还有几位大人,不好让他们久等结果,公子说不是么?” “秦姑娘说的也是。” “那好,既然马公子觉着素贞说得对,不如咱们给这场比武限定个时辰如何?” “好,那就依秦姑娘的意思,咱们一个时辰......” “不,我只定一刻钟,在燃尽一炷香的时间内,马公子若还赢不了素贞,那么咱们就算是平手。 你回石柱做你的世子,我明天接着设擂。” “秦姑娘不可!” 秦良玉一双大眼狡黠看着的就要忍不住暴起的马千乘,憋着笑说:“什么不可,是一炷香的时间不可,还是......” “秦姑娘后面的话不要说了,咱们就定一炷香的时间,现在开始吧,肖容也在赶时间呢。” “喂,香还没有燃起来呢!” “那不是更好!”说话间马千乘已经动上手了,再没有谦谦君子的样子,心中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呢。 这一次,攻守易势,马千乘龙行虎步,拳刮如风,虽不肯像秦良玉那样大开大合卖弄破绽,却也是真的急了。 破绽不大,只要不是心平气和,便总是还有。 由于害怕自己和秦良玉打平,明天人家再重开擂台,被秦良玉一激,勇猛有余,方寸不足。 可秦良玉却放过了几次得手的机会,一个不忍赢,一个确是非赢不可。 好在两位少年男女不但相貌极为出众,把式功夫也是最顶尖的,台下坐看的时光虽然漫长,却并不无聊,反而是高氵朝喝彩声此起彼伏。 看俊男美女捉对比武,不但紧张刺激,还有高手过招的眼花缭乱,而且比看一场大戏要精彩纷呈的多了,这真是平生都难得一见的视觉盛宴呢。 台上的秦良玉却根本不似在比武,更像是在和情郎谈情说爱,只是她与对方相互加深了解的方式是通过拳脚的。 这拳脚和对答可是秦良玉精心设计的,要考察的也不是马千乘的功夫,而是他的为人。 患得患失之际,是最容易暴露一个人的品性的。 秦良玉的若即若离,考验着一名君子的耐性和底线。 这底线马千乘暴露了,他的底线其实就是秦良玉,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情郎能给出的最佳答案。 马千乘,终于过关了。 百闻不如一见,秦良玉何等聪慧的女子,三言两语,三拳两脚,便将马千乘剖析的体无完肤。 而在爱一个人的冲动面前还保持着要嫁一个人的冷静克制,把控局面信手拈来,秦良玉在这方面无疑要高马千乘一筹。 当然了,这也是马千乘从来到比武擂台那一刻开始,便始终处于后手,而且两人的武功又实在难分伯仲。 一炷香马上就要燃尽了,时间一到,这场比武就算平局,马千乘娶不了秦良玉,秦良玉还说,擂台还会从开。 可马千乘做不到凭实力取胜,又太过在意结果,是以从一开始,便是被秦美人牵着鼻子走。 如何也打不赢,又是一心取胜的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一切,几乎被秦良玉看了个通透。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意外却发生了。 秦良玉在马千乘的连番猛攻之下,一步步后退到了擂台边缘,刚要发力反击,竟然脚下一绊,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后仰过去。 秦良玉‘啊’的一声,马千乘双眼瞳孔放大,瞬间伸手揽住了秦良玉的腰肢。 第二百八十六章 甘愿受罚 二人同时失去重心,马千乘却是运足功力双足踱地来了一个千斤坠,半空中给伊人来了个公主抱。 台下先是一阵抽冷气的声音,惊醒过后便是一片喝彩。 而四目相交的秦良玉和马千乘,一个眼神定定、一个眼神痴痴,一个俏脸颊红了个彻底,一个愈加迷离、心荡神怡。 “哦,对对不起,”马千乘吞吞吐吐。 秦良玉勾唇笑道:“你应该说承让,因为你...嗯...你赢了。” 秦良玉眉峰上挑,一点没有失败的落寞感,反倒是马千乘有些后知后觉。 “是么,我赢了?...啊,你说什么,我赢了?我真的赢啦!哇,太好啦,我赢啦!” 马千乘一激动,松开手高举了起来,紧攥双拳欢呼雀跃着,却是大脑充血太过激动,结果乐极生悲,把自己赢得的最珍贵的礼物给忘了。 刚刚还在怀抱里的秦良玉冷不丁身子落空,一声惊呼摔向擂台下面,嗯,紧接着就是亲吻大地了。 马千乘快赶上中举的范进了,在那方丈之间的擂台上春风得意马蹄疾。 喂呀,那叫一个兴奋,绕着擂台‘咔咔咔’踢了三脚。 动作潇洒,身形舒展飘逸,四根台柱被秦良玉吓唬人时踢断了一根,剩下的三根都被乐昏头的马千乘踢折了。 跑了不知多少圈儿,才想起一个人来,而那个人正在台下站定,掸着身上的尘土,咬牙切齿地瞪瞪瞪着他。 当晚,马千乘接到了未来岳父大人的盛情邀请,不过这份热情却不送是给自己,而是送给了十分关心这次比武招亲的有关领导。 马千乘只是这次宴请中必不可少的一个道具而已。 陪吃陪喝陪聊之后,领导告辞了,吃饱喝足的秦葵,一脸幸灾乐祸的安慰了新女婿几句,而后便不见了踪影。 整个秦家,还是大哥秦邦屏最体贴妹夫,搂着马千乘的肩膀来到了秦良玉的绣楼门前。 把个马千乘心里乐得都开成一朵花了,表情还是扭捏地说: “兄长,岳父大人不是打算今天就让素贞和小婿入洞房吧,可家中的三媒六聘都还没来到呢,这......” “别别别,别想多了啊,妹夫,哥哥也就只能帮你送到这儿了,其他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 “啥意思?”马千乘有些凌乱啊,送到门口,让我自己进去吗?可貌似未来媳妇没有给自己开门的迹象啊。 “那个,兄长,您说呗,到底今晚让小婿住哪儿啊?” 秦邦屏一脸的,你这孩子咋这么不开窍的表情,一字一顿说了句:“妹夫,知道自己住哪儿真的不重要,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才最重要。 怎地,同几位大人喝顿酒,就把擂台上把我妹妹扔了的事儿给忘了? 你小子,活该被三弟敲那么一大笔竹杠,我也就是做大哥的,拉不下这个脸。 换做我是你小舅子,一定得像三弟那样敲你一大笔竹杠后,再拿真的竹杠狠狠敲你的笨脑袋一顿,砸你个肉烂心不烂!” 马千乘不明所以,一脸懵懂问道:“兄长所谓的肉烂心不烂,莫非出自什么典故?” “典故个锤子?”秦邦屏气得拍了马千乘的脖颈,一脸恨铁不成钢:“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心,我怎么知道烂不烂呢? 还真有你的,一高兴,竟然把媳妇给抛飞了,妹夫,跟哥哥分享一下你当时的心得体会呗。” “小婿的体会就是,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 “少来了,不过我告诉你啊,你这次十有八九是死定了。“ “肖容甘愿受罚。” “受罚?呵呵,说得轻巧,要不这么这吧,以我对我妹妹的了解让你来猜猜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 “奶奶,那一晚我爷爷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后果呀?” 秦良玉的讲述,引起了晚辈最浓厚的兴趣,人类似乎都有一种好奇,就是对祖辈陈年糗事的好奇。 秦良玉无疑是一本最好的故事书,因为她有着太多太多绚烂的故事。 哦,当然,也有一些令人忍俊的糗事,这才是马万年和秦子佩们最最爱听的。 面对马万年的问题,秦良玉赧然道: “呵呵呵,他呀,那一晚你的曾外公并没有命人给他准备卧房。 而你的大舅爷爷呢,就把他孤零零扔在了我的绣楼楼下,楼上亮着灯,院中刮着风......” “这就这个呀?”秦子佩有些悻悻然,觉着这样似乎还不够刺激。 “奶奶,您也太狠了吧,就这么对我爷爷?”马万年则有些替爷爷叫苦了。 “那可不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要知道啊,你曾外公当时可没一点儿准备要把我嫁出去。” “姑祖母,那年您都二十岁了,曾祖父还不让你嫁?”秦子佩歪着头,她听着都有些替秦良玉着急了。 “不是不让,都说了,你曾祖父是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嘛,当时的那场比武招亲,原不过就是给槽子糕挖的一坑,本来一切都是我和你曾祖父计划好的......没成想......呵呵...” “没成想,出了我爷爷这么大个变数!”马万年接茬儿道: “我曾外公八成是以为自己被你们俩给骗了,所以一时无法接受现实对吧? 而且我爷爷还把我曾外公的宝贝女儿给抛飞了,换做是我,肯定也会生气的紧,于是他就故意不给我爷爷准备房间,让他在您的院子外面冻一个晚上?” 马万年还是有些替自己爷爷叫屈,秦子佩却扁着嘴说:“都是练武之人,在院子里站一夜有什么打紧的? 他还摔了姑祖母呢。” “不是站着,而是跪着!”秦良玉一脸无奈道。 “什么?”两个孩子都觉着不可思议。 秦良玉忙摆手道:“哦,对了,这个也不是被逼的,完全是你祖父对把我摔了的事儿太过内疚了,他是在忏悔。” “哦......”马万年秦子佩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脸的,信你才怪的表情。 两人还想要缠着秦良玉再追问些什么,比如秦良玉最后到底有没有原谅那位可怜人呢,虽然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可就在这时,壶头山方向飞奔下一骑哨探,战马四蹄飞奔直朝秦良玉的帅帐方向而来。 多少人的心都被这一骑飞奔的哨探带动起紧张情绪,可秦良玉的嘴角竟隐约勾出一抹笑意。 第二百八十七章 燕行录 该来的,始终是要来,是终于在壶头山发现清军了,甚至极有可能是尚可喜这只成了精的猴子要下山了。 诚然尚可喜绝对有资格做一名好猎手,他在壶头山中饥飡渴饮十几天,显示出了最大的耐心和承受力。 可是他却不知道,在这十几天中,他究竟都错过了什么。 和常德城之间缺乏通讯,所以他错过了援救自己老巢的机会; 此次进入湖广的石柱军不过三千,如此他又错过了以多打少的机会。 因为天浪和侯性正率领着锦衣卫骑兵和广西军的大部回返壶头山。 尚可喜除了力拼一条之外,已经把所有战机都错过了。 见到壶头山下严阵以待的明军,尚可喜的眼皮便开始莫名的乱跳,虽然明军的正面只有一千五百名白杆兵组建的车阵。 “王爷,末将观察石柱军的布阵,战车在外,内层依次布置了白杆兵和火器还有弓弩,可我们的九千步骑若想冲破这道一千多人的防御,难度应该不会太大。” 听到属下的话,尚可喜凝重地摇摇头: “难度不大么?自万历末年算起,一直到弘光和隆武之类的南明小朝廷,明军中的猛将依然是一抓一大把。 可是那些猛将,本王几乎都不曾放在眼里,但是我们小瞧谁,也绝不可小瞧面前的这位妇人。” 属下的喉咙咽了咽,对尚可喜的顾虑有些不置可否,斟酌之后还是折中地开口道: “王爷说的极是,自从天启初年的浑河血战之后,中外怕是无人不知秦良玉的威名。 就连朝鲜国在还没有对我大清称臣纳贡之前,入京师觐见崇祯的使团都定要向崇祯请求,求崇祯准许他们能够去看一看秦良玉的真容。 于是得到崇祯首肯后,朝鲜使团就在使臣黄中允的带领下一路去了曹庄,见到了正在指挥剿匪的秦良玉。” 壶头山下的明军马停人静,淡定等待尚可喜的出招,尚可喜回头看了一眼这位属下,半晌才审笑道:“你偷看了本王的书,而后又拿来在本王面前卖弄?” 呃...... 属下很是尴尬,一张脸臊得通红。 给这个从不喜欢装糊涂的王爷当差,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而尚可喜,作为毛文龙的义孙,深谙毛文龙兵马未动,谍报先行的道理。 是以他此前搜集了能够搜集到的有关秦良玉的所有资料。 如果不是尚可喜善于运用谍报,恐怕他便已经死在了继毛文龙和黄龙之后任的沈世魁手上。 “黄中允《燕行录》......” 尚可喜念如着,手中已经接过了一本书,他手指沾着口水翻开,虽然这位朝鲜作者的着作上面写有关秦良玉的仅有寥寥数语,却已经成了尚可喜了解敌人的重要资料。 “是日行至曹庄,遇马门秦氏。体甚高大,网巾、靴子、袍带一依男子。能文墨,熟兵书。马上用八十斤双剑,年可三十五六许。” 读到年可三十五六岁的时候,尚可喜笑了,他甚至怀疑这位黄姓的棒子是否真的见到了秦良玉。 “说什么三十五六许?浑河之战时,这位马门秦氏就应该已经是四十六七岁了,还三十五六许,呵呵,如不是黄中允这个棒子眼瞎,就是秦素贞长得真的太年轻了。” (话说棒子的谚文字母诞生于二十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之交,其官方语言此前千余年一直用的都是汉字,而所谓的韩语,被创立的初衷也不过是为了便于扫盲,这种文字比起汉字来特别简便易学,及利于普及。) 秦良玉确实长相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而且姿容俊美。 她若是长相既老又丑,也就不用在帝王赐宴的时候对猥琐痴汉的咸猪手拔刀了。 敢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色胆包天,那得被秦良玉迷成什么样啊? 尚可喜为了对付劲敌秦良玉,手中无疑搜刮了有关她的许多资料,甚至连海外的资料也不放过。 “王爷,虽然这马门秦氏已经被传说夸大成神了,可目前我们面对的一千五百白杆兵,其所能防御到的正面并不是很宽,负责白杆兵左右两翼防护的是侯性的广西军也只有三四千人,若是避开正面锋芒选择迂回侧击广西军这支弱旅,显然是很有胜算的。” “很有胜算么?呵呵,”尚可喜显然不这么认为。 让秦良玉闻名天下的第一战不是播州平叛,那只是女军神出世的一道开胃菜而已。 真正令女军神闻名中外的是那场浑河血战,然而那场战争尚可喜并没有亲身经历,甚至连他爹都没有亲眼得见啊。 那是什么样的一场大战? 其精彩程度恐怕在华夏数千年战争史上,只有楚霸王率八千江东子弟破釜沉舟与二十万大秦精锐的那一场巨鹿之战才能略胜一筹。 余者几乎都没有秦良玉在浑河大战中的表现更为精彩,战况也绝不会更为激烈。 虽然没有参加浑河血战,那会儿尚可喜和他父亲连明军都还没加入呢。 可广渠门之战和遵永大捷尚可喜是经历过的。 广渠门之战,面对皇太极的二十万八旗铁骑,明军数十万勤王大军全都畏缩不前,只有秦良玉率领五千白杆兵最先向八旗铁骑发起冲锋。 而皇太极呢,他可以在广渠门外同袁崇焕的九千关宁骑兵血战一整天,面对五千白杆兵却根本没有一战的勇气,转身便逃。 逃跑时,皇太极还颇为感慨道:“大明竟然还有如此女中豪杰!” 可这位台吉难道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过秦良玉的名字,才会显得如此吃惊的吗? 当然不是,若是如此,他当然不会转身便逃啊。 连袁督师都没能吓跑他,何况是没名没姓的一介妇人? 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那场浑河血战,秦良玉和马祥麟给十万八旗精锐带去了多么大的震撼和惨痛的失败。 再说后来的北京城保卫战,皇太极率八旗主力退出关外,留下自己的堂兄,后金四大贝勒之一的二贝勒,爱新觉罗.阿敏留守京北四城。 与代善、莽古尔泰、皇太极并称四大贝勒的阿敏可不是留下来断后的,他是要守住四城。 而皇太极之所以率主力回师关外,那也是要把缴获搬回家。 如果阿敏可以守住滦州、迁安、遵化和永平四城,皇太极还可以随时率军反扑。 第二百八十八章 女军神竟打神仙仗 阿敏人称二贝勒,其人骁勇善战,其战功甚至可以和皇太极比肩。 老汗王时期的萨尔浒之战、灭女真叶赫部、攻克沈阳、浑河血战、攻克辽阳等战役,以及后来的宁远之败,他都是主要参战者。 皇太极时期,阿敏更是独自统兵,领贝勒岳托及诸将攻打朝鲜, 其麾下的八旗铁骑渡过鸭绿江后如入无人之境,铁蹄连陷定州、安州、平壤,让得朝鲜王李倧身披缟素,戚戚哀哀膝行来到阿敏帐前跪求请和,进献美女奇货,金银无数。 从此朝鲜放弃作为大明属国的荣耀地位,与后金签订了“江都之盟”。 这是朝鲜历史上的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其实说什么条约呀,干脆就是沦陷后全体投降,财货女人被劫掠一空,只留下一身的屎尿和被强迫画押的一纸盟约,可比大堂上被屈打成招的杨乃武惨多了。 阿敏真的很厉害,其实八旗兵入朝鲜,还真没有把朝鲜国的军力当做主要对手,在八旗眼里,棒子简直不堪一击嘛。 他们渡江的主要敌人其实是毛文龙。 结果毛文龙和阿敏打了个你来我往,难分死活,阿敏撤退后,毛文龙得知朝鲜国投降了后金,又拎着砍刀把朝鲜国给狠揍了一顿。 这事儿到后来还成了大明庙堂弹劾毛帅的一大罪状,说毛帅欺负番邦。 负责任地讲,李宗这么做其实很汉奸,很不地道。 在宗主国为了仆从国经历了万历援朝之战,靡费数百万饷银,损兵四万余人,帮你朝鲜灭了十四万倭寇精锐,到头来却什么都没要你们补偿,没动你的一针一线一城一地,哪儿有这么高尚的宗主啊? 可你们反过来在萨尔浒之战只派出一万老弱病残送死。 被阿敏一顿暴打后就麻溜把宗主国的天恩浩荡给忘了? 换做任何一个毛文龙级别的天朝名将,肯定都会狠狠再削他一顿,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毛文龙打得好! 再说二贝勒阿敏在天命十一年,先后征讨了蒙古的喀尔喀巴林部还有及扎鲁特部。又在天聪元年,与贝勒岳托再次征讨朝鲜。 李宗被阿敏狠削过一顿后,又被毛文龙揍了一顿。 捂着伤口戚戚流泪,李倧觉着还是毛文龙对自己的拳打脚踢更为文明一些,至少毛帅没有把朝鲜搬空啊。 从对大明的臣服历史来说,三百年了,连朝鲜国号都是人明太祖给起的,朝日鲜明,脑袋也不能不清不楚不是? 这个国家以前可是送公主去元朝皇帝宫中联姻的,王族一直自认为有蒙古血统。 结果太祖登基,国王派人管杀人魔王来索要铁岭以南的领土,当然现实是很骨感的。 国王派出两路大军讨伐大明,结果大明还没出兵,两路大军就反叛了一路半,回头就把蒙古血统的王族给灭了,从此建立李朝。 李朝能够成功建立,绝对少不了大明的支持,何况万历援朝简直是他们的马太福音。 思来想去,权衡在大明与后金之间,还没算明白升米恩斗米仇的朝鲜国王李倧又开始反复了,准备放弃和后金的不平等条约。 所以没多久阿敏就又笑嘻嘻地来了,这一次真的把整个朝鲜打到了吐血为止。 胜利搬师后,阿敏又随太宗攻打锦州、宁远,也就是宁锦之战,在大明和袁崇焕来说,这是一场大捷,后金损兵万余人,太宗被气得烙下病根,甚至连损失也不比老罕王努尔哈赤的宁远之败少多少。 见袁崇焕的关宁锦防线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皇太极准备绕道了。 而袁崇焕多次上书崇祯劝其加固京北长城防线,奈何心硬、耳软、多疑、轻杀的崇祯皇帝这次耳根子偏偏不软,就是不听袁崇焕的。 后金天聪四年,大明崇祯元年,皇太极率二十万八旗军入关,连克永平、滦州、迁安遵化等地。 袁崇焕率关宁军飞奔三昼夜,疾行二百六十里紧急救援,关宁四猛将之一的赵率教率四千骑兵赶在战前抵达三屯营。 结果尼玛三屯总兵朱国彦却不给他开门。 四千骑兵因为匆忙来援,根本没有粮草,人马饥饿。 听闻情报说金军正毕竟遵化,赵率教立刻全军上马继续西行,并在遵化城宿营野外。 无他,遵化守将同样不给他开城门。 四千精锐隔日便被后金军的右翼四旗十倍之敌包围在遵化城外,赵率教全军覆没,遵化守军作壁上观,一代名将就此饮恨沙场。 直等到二十万八旗军在大明的京畿重地祸害了一年,秦良玉等十三省勤王大军陆续赶到,两军在广渠门准备决战,皇太极又见故人秦军神,未战先怯。 崇祯见状大喜,忙令决战总指挥满桂率军追击,此时袁崇焕还在狱中,崇祯这样安排关宁军将领就没仔细考虑考虑? 结果满桂被皇太极反杀,关宁四猛将死了第二个。 崇祯以为皇太极是怕了,可人皇太极怕的是秦良玉,又不是你朱由检。 皇太极击杀满桂于永定门两里外,人家在离开京师前还留下一块牌匾,上书‘百官莫送’。 意思不是说不让你们送行,而是劝说你们可别再来送死了。 皇太极的永定门最后一战结束后,率领八旗主力撤出关外,留下四座城池给阿敏把守。 两个月后,准备完毕的明军又由兵部尚书孙承宗挂帅,意图对遵永四城发动反击。 可大战之前莫有良将啊! 对于这次反击,有满桂的前车之鉴,明军诸将谁都心中没底,根本没人出来请缨,除了秦良玉。 对了,除了秦良玉主动请缨,还有一个被迫出兵的祖大寿。 祖大寿是为了以自己的战功救出狱中的袁督师,当然这是被孙承宗给忽悠的,等战后,袁崇焕被凌迟,孙承宗兑现不了承诺,祖大寿便和关宁四猛的另一位何可纲,二人率军出关,并且一怒平了山海关,从此驻扎大凌河,不听朝廷宣调,也不投降后金,处于半自立状态。 说起遵永大捷那一战,用红朝伯仲之间的林帅盛赞粟军神的话说:“粟裕竟打神仙仗。” 第二百八十九章 遵永大捷功至伟 在大明百万军中,近千上将军们看来,有阿敏及数万八旗军把守的遵永四城,就如同当年的沈阳城一样,根本难以攻克,所以根本没人出头送死。 而秦军神率五千白杆兵,配合经过遵化和广渠门大战之后不足四千的关宁军,两军合计不足万余,面对数万八旗铁骑,竟然在五天之内攻克四城。 这样的辉煌战果在泰昌、天启、崇祯两朝,都是空前绝后的。 是年二月,秦良玉和祖大寿先攻滦州,阿敏依然表示不屑,遥控指挥滦州金军与白杆兵恶战。 然而白杆兵是秦良玉亲手训练的山地特种部队,其作战优势不是野外战阵,而是山地战和攻城战。 白杆兵及善于攀爬,阿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滦州城门就被白杆兵给占了,这下一举奇袭成功,阿敏连发兵救援都来不及。 次日,秦良玉追击清军散卒,率军又来攻打迁安,再一次轻易攻克。 要问为何白杆兵攻打城池就会这样迅雷不及掩耳? 看过现代特种兵训练的视频大概就会知道,普通士兵想要徒手攀登五层楼几乎不可能做到,而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完成徒手攀登五层楼,绝不会超过五十秒。 这就是差距,也同样是白杆兵和明军各路军阀的差距。 已经带着数万援兵上路的阿敏这下真急了,不能够啊,按道理说我这防御战法是先挫敌人锋芒,而后援兵一拥而上,痛打落水狗。 这战法比《三国演义》里的桥段都精彩多了,没道理眼睛一闭一睁,城池就没了啊? 再一闭一睁,索性没了两座城? 为了反败为胜打退秦良玉,二贝勒阿敏决定主动出击,抛弃《三国演义》那些糊弄鬼子的桥段,陪秦良玉玩儿一次大的。 这里要说明一下,镶蓝旗旗主阿敏被称为二贝勒,两红旗旗主代善也是行二。 可代善是努尔哈赤的次子,阿敏是努尔哈赤胞弟舒尔哈齐的二儿子。 然后呢,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死后,代善被封为和硕贝勒,位列四大贝勒之首,序称大贝勒。 阿敏的二贝勒,是在爱新觉罗家族中行二。 虽然连丢滦州和迁安两座坚城,可阿敏并没有气馁。 当然了,浑河大血战,老汗王努尔哈赤亲自挂帅,四大贝勒四小贝勒悉数上阵,十万天兵踏下的铁蹄也没在狂野中拿下一个秦良玉,这事儿一直是爱新觉罗家族心口的一根刺,阿敏想要靠自己一个人搬回来的。 两天拿下滦州和迁安两座城池后,又来到遵化城下的秦良玉也很快发现到了阿敏企图。 阿敏在城外摆开步骑精锐,想要在遵化城外与秦良玉决一死战。 结果秦良玉不仗义,如同八路一样,和鬼子拼刺刀之前,铁炮子的给。 阿敏的步骑军没等展开,便是被秦良玉先用大炮轰,再是步兵冲。 灰头土脸的阿敏刚重新站好队形,白杆兵整齐划一的集团冲锋便杀到了眼前。 白杆枪铁画银钩,枪钩破马甲,枪尖透血肉。 阿敏反戈相向的骑兵反冲锋,却又会撞上秦良玉的车阵和被当做拘马的白杆枪。 这还不算,二贝勒的步骑冲锋还要时不时被头顶的箭雨和眼前的火枪成片成片割麦子,阿敏头大如斗,一时间八旗军死伤更甚。 阿敏兵锋遭受重挫,秦良玉指挥若定,眼见时机已到,便抽出两把七八十斤的重剑,率亲卫骑兵以及祖大寿的四千关宁铁骑来一混合双打,对阿敏的步骑精锐发起两面包抄冲上去砍人。 有白杆兵在正面居中平推,两翼又遭受到秦良玉祖大寿两员悍将的骑兵突袭,阿敏顿时就被打得散黄了。 数千八旗铁骑在白杆兵的长矛面前撞了个稀巴烂,秦良玉骑兵的两翼包抄又将阿敏的数千步甲包围在阵中,阿敏一看无法施救,于是掉头便跑。 裹挟在包围圈里的数千步甲精锐,被秦良玉的步骑联动吃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遵化之战令阿敏损兵近万,可二贝勒仍然表示不服,又在永平城下继续摆开了阵势。 可永平之战的结果比遵化还惨,原因是八旗军的步甲损失殆尽,只剩下骑兵了。 而人们只听说满八旗以弓马得天下,和努尔哈赤多次交战的女真叶赫部却更正说:八旗的步甲才是第一。 可步甲第一的八旗军遇到了白杆兵也是一次次败北,到了永平之战,阿敏手中没了重步兵,靠着骑兵抵死冲阵?简直与送死无异。 遵化之后,第二次在城外遇到了骑马冲锋的秦良玉。 与遵化恶战时阿敏的猝不及防和狼狈不同,这一次的阿敏显得异常冷静。 可越是冷静,面对战局的不断恶化,阿敏一颗想要冲上去和挥舞双剑东砍西杀的秦良玉力拼一场的心就愈发清醒下来。 他在战马都已经奔驰起来后收住了马缰,想起那场亲身经历的浑河大血战,面对这位无敌的女杀神,阿敏竟然怂了。 秦良玉出嫁马门,十八卷兵书做陪嫁,除此外,还有她闺中钻研十余年的秦家阵法。 白杆兵就是秦良玉在秦家阵法中的一大创举,车阵、枪炮、弓弩、白杆枪的完美结合,还有对士兵的千锤百炼。 可以说秦良玉的秦家阵法,哪怕面对戚继光的《绩效新书》也不遑多让。 秦家阵法面对满八旗和流寇时的一系列战果更是让所有人承认了秦良玉的韬略武功独步天下的不二地位。 二贝勒阿敏啊,曾经一个人踏平朝鲜的人物,打出了连丰臣秀吉十四万倭国精锐都没打出来的巨大战果,让朝鲜国王李倧先后两次跪在自己面前啃自己的脚后跟。 可直到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战,永平之战,自己才终于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秦良玉无疑就是大明最后一朵仙葩,打得二贝勒数万精锐满地找牙。 永平丢了,阿敏跑了,秦良玉仅用五天的时间,便将耗时一年的北京城保卫战中沦陷的关内四镇全部收复。 史载这五天的激战中,秦良玉衣不解甲,屡屡冲锋在前,和八旗铁骑硬碰硬的厮杀。 这场被称为“遵永大捷”的胜利中,女军神居功至伟。 第二百九十章 二贝勒的十六宗罪 不说是成王败寇吧,同为当时中国最强的军队,阿敏和数万八旗的浴血厮杀也的确值得被后人尊重。 然而骄横的阿敏不禁折损精锐万余,战败逃窜,他自己还因为秦良玉太过狠武而付出了血的代价。 遵永大捷以秦良玉的完胜而告终,也预示着震动整个大明的北京城保卫战终于可说是被女伟人凭一己之力硬生生给画上了个大句号。 北京城保卫战结束后,居功第一的女军神得到了崇祯在金銮殿外平台的召见。 知道洪承畴宣布投降后是在哪儿被召见的吧? 是在沈阳故宫的平台,意思差不多一样,这是帝王对臣子的最高礼遇。 平台单独召见无算,崇祯还为她一人赋诗四首,前文说了,崇祯一辈子就正儿八经写了五首诗,其中有四首赠予秦良玉。 丹青先画美人图嘛,至于什么彩带啦、绸缎啦、钱币啦,倒是有些不值一提了。 同样是参加了北京城保卫战,辽东将士得到的赏赐是真金白银,而女军神的居功第一,得到的只是一大堆铜钱。 可女军神对此毫无怨言,没有军饷怎么办?难道和其他勤王大军一样纵兵行抢吗? 她没有,她在帝都中驻扎的四川营胡同内率领五千功勋纺纱织布,自己赚军饷,还拿织成的布匹和老百姓换军粮。 比起石柱军的五千功勋糙汉被女军神逼着纺纱织布的憨态,战败后的二贝勒,境遇则是有些让人泪奔了。 阿敏被皇太极秋后算账了,回到沈阳城后,其带回辽东的余部被命令进入城中,而阿敏和归他管得代善次子硕托等人则需要在城外十五里等着。 然后阿敏的军权就这么被夺了。 而被允许进入都城的部众们,总兵以下守备以上的将官们则同样是被集体绑到了议政殿。 然而皇太极看到这些被绑起来的将官们以后,啥也没说,直接就哭了。 尼玛太惨了,暗骂秦良玉这个女人,怎么把他的一群虎将们打成了这副样子,不用乔装给个饭盆儿就直接可以出门要饭去了。 缓了口气儿的皇太极,是一边哭一边骂呀,他骂:“明兵两三个月间,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之强?难道学了什么神术了不成? 就是学了撒豆成兵的本事,秦良玉的军队也比你们的军队少太多了。 朕终于明白了,不是秦良玉狠武,而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太过懦弱啦。 汉人那点伎俩朕还能不清楚吗? 不过都是虚张声势罢了。 你,图尔格!还有你,纳穆泰! 瞧你们两个狼狈的,要知道朕当初是看中了你们两人的能力而重用你们。 朕让你们领军镇守滦州,你们当初在朕面前信誓旦旦夸下海口,说什么‘战必克,谋必成。’ 可结果呢? 朕那么信任你们两个,结果你们两个非但没有守住滦州,结果还带头逃跑! 你俩说,你俩现在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 图尔格和纳穆泰其实心里都很委屈,想对皇太极说,面对秦良玉时第一个逃跑的不是我俩,而是大汗您啊! 可这实话要是敢说出来不就立马得被一刀咔嚓了吗? 图尔格于是一脸戚色地辩解道:“滦州之战,臣是确实打不过秦良玉啊; 而连丢了三城后,溃兵来到了最后把守的永平城以后,我是极力劝谏贝勒们不要后退,不要后退,要出兵迎敌。 可贝勒们的兵是出了,可兵出的快,被揍回来的更快,而且根本就没有回城,全都径直逃出关外呀。 我是如何劝说贝勒们不要放弃,贝勒们也都不听啊。 大汗,不是国军不能打,而是共军太强大呀。五天连丢四城,那是从来都没遇到过的事儿。 还有就是秦良玉这么生猛的明军将领,也是将士们从来都没遇到过的呀。” 皇太极擦了擦哭红的眼睛道:“贝勒们不听,所以你们也就跟着溜回来了? 如果贝勒们投敌卖国了,你们是不是也要和麾下将士们一起跟着贝勒们去投敌卖国啊? 朕看是你们自己想念家里的老婆孩子了,巴不得赶快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拎着回家。” 将官们大多都是死罪,可皇太极只是对他们痛骂了一顿,然后夺爵、革职、抄没了家产,然后了事。 所谓的夺爵,日后还可以凭战功再升回去,可阿敏就没这么好糊弄过去了。 当初舒尔哈齐被边帅李成梁一通忽悠,造了哥哥努尔哈赤的反。 造反失败后,舒尔哈齐被囚禁,几个儿子被罕王用这是罕王处决反臣的一贯手段,点起一把大火活活烧死。 只有阿敏是在皇太极的苦劝之下,才被罕王放过一命。 皇太极对阿敏有救命之恩,才有了后来的台吉蹬位,四大贝勒并座。 如今,皇太极却又要亲手除掉他。 遵永战败后,皇太极便已经给他罗列了十六大罪状,说他对台吉不满;说他当初攻克朝鲜后试图自立单干。 说他在永平失陷之前大肆屠杀永平百姓,劫掠财货妇女带回了关外。 当然还有连丢了遵永四城,被秦良玉打得狗血淋头,这才是皇太极暴怒翻小肠的导火索。 不过鉴于阿敏的弟弟济尔哈朗也有兵权,皇太极最后并没有直接杀掉阿敏,而是丢给了他六处庄园两座花园和二十个奴仆,让他和自己这些年弄到手的妻妾一起被幽禁着,聊赖中度过余生的十年。 处于恍惚中的尚可喜,刚刚回到现实,按照目前所能拿出的最好方案,以四千步甲进攻正面的一千五百白杆兵,以五千精骑掠向秦良玉左翼最薄弱的一千五百广西军。 几乎都是三比一的优势,却转眼间又被秦良玉打得恍惚了。 四千步甲硬撞向一千五百白杆兵的车阵,白杆兵的战车并非秦祚明驾乘的那种马拉战车,而是手推车。 但是不要因为是手推车就小觑了这种战阵,在军神戚继光的《绩效新书》和》《练兵实纪》,里,除了鼎鼎大名的鸳鸯阵,野战中最具实效也最常见的便是这种以手推车编织而成的车阵。 战车、长矛、火枪、弓弩,壶头山俯冲下来的辽东步甲几乎复制了阿敏的遵化之战。 面对秦良玉的白杆兵前赴后继,战车下被白杆枪戳成筛子,被弓弩射成刺猬,被火枪将身体变成大炮仗。 第二百九十一章 德胜壶头山 秦佐明在阵前指挥战车和白杆兵,秦拱明在阵后指挥弓弩和火枪。 一个冲锋,辽东军八百步卒殒命,第二次冲锋,稀里哗啦死了三百,剩下的全都不顾一切向后退却。 左翼侯性留下的广西军确实不禁打,奈何尚可喜的骑兵刚刚陷入广西军的人群想要践踏,就听到了阵阵梆子响。 梆子时石柱军特有的通讯工具,梆子一响,隐藏于战场之外的一千五百石柱军骑兵便抽刀而进。 齐齐的马蹄声,呐喊声,当先的是六员大将,三男三女。 为首一员老将,头上凤翅双翎格外眨眼,手持双剑气息平缓却煞气逼人。 一袭千年独有的绵甲战裙,不用自报家门,任何人都知她无上的荣光和身份。 马门秦氏的战旗左右,是秦翼明和马万年中青两代翘楚。 在他们二人的旁边是秦子佩和邓茹两员女将。 只是在邓茹身前还有一个跨步冲锋的独臂将军,断臂牵着邓茹的战马,手中握着一柄大锤。 梆子声后,辽东骑兵呆愣了三秒,转而在尚可喜的嘶吼下,放弃对广西军的绞杀,直奔这六员大将和他们身后的骑兵而去。 五千对千五,四比一,尚可喜决死一搏。 人说倍则攻之十则围之,为何数量处于绝对优势的尚可喜反而要决死一搏呢? 那么就要问一问对面的来将都是何人了。 女军神年七十有余,两柄七八十斤重剑在她手里仍像是握着两根棒棒糖,准备戏弄对面的尚姓顽童。 然而胯下那匹桃花战马驰骋如电,跌宕如潮头白链。 两军转眼便是潮头撞潮头,五千辽东精骑瞬间便如大海般包裹住了区区一千五百石柱骑兵。 可这一千五百骑兵又如海中被冲刷的礁石一般瞬间炸起。 秦良玉的双剑砸在清军身上犹如一声声闷雷,惨嚎声凄厉的难以视听。 秦翼明和马万年的两挺白杆枪如长蛇吐信,一排排重甲壮汉被两杆长枪依次洞穿,血柱如泊泊跃突的泉水。 秦子佩的双刀威武,秦祚明的金锤霸气,倒是邓茹略显悠然了些,只负责在丈夫身后补刀便是。 可那一柄眉尖长刀被她几乎当做了砍柴的斧头,每一斧下去,劈柴立即便是咔嚓了。 六员战将便负责了将近二十米的正面,身后便是六路骑兵纵队。 六纵骑兵犹如连着锁链的铁浮屠,不是被五千辽东军包围,而是虎入羊群,居中平推,绞杀得敌人血肉模糊。 几个呼吸之间,辽东军便被穿透,打马回转,六员大将又一次出现在阵前。 而辽东骑兵却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了秦良玉的骇人听闻。 胸腔憋闷的不是怒火,而是泫然欲泣的草木悲声。 辽东骑兵转身后,便看到了秦良玉一次冲杀,拆卸掉的近千名战友和战马的尸体。 他们终于相信了这位无敌沙场四十年的女军神在战场之中不是人畜无害,而是人畜不留啊。 “杀!” 再是一声呐喊,女军神收剑换枪,又是第一个冲杀出去。 用剑是因为面对强敌时,女军神两件兵器可以砍死更多,而且两柄重剑在手,攻守相宜。 收剑换枪是因为任何敌人在同女军神第一次对打之后,接下来便绝不会再去怎么想着要她的命,而是全都会想着不被她把自己的命拿走。 这便会让女军神一个回合之后,再要面对的敌人全都想要躲着她,而不是送上门来。 女军神的暴雨梨花白杆枪,就是用来追杀的,一枪下去可以洞穿三四米之外的敌人,你想跑?我还要比你更快的桃花宝马。 尚可喜的盔缨都被吓得‘咻咻’乱颤,他感觉浑身都不得劲儿,骨头都有些软了。 只一个照面之后,余下四千精骑心中的念头便全尼玛是逃跑。 这同皇太极的二十万八旗还有遵化城下阿敏的数万步骑的心态何其的像啊? 每一个不服之人,都会被女军神打到跪地唱征服为止。 信邪的皇太极跑了,不信邪的阿敏死了,半信不信的尚可喜终于感同身受了。 远处再看自己的四千步甲,也如同野狗被狸猫的爪子狠挠过一般,夹着尾巴嗷嗷叫着躲避白杆兵的冲阵。 这场仗,九千对三千,难道就真的连一炷香都挺不过去吗? 再想想浑河之战,秦良玉四千五百对十万,平局。 广渠门之战五千对二十万,皇太极鞋都跑飞了。 遵化之战五千对五万,阿敏损兵近万,石柱军死伤忽略不计。 尚可喜觉着自己错的太离谱了,他错就错在竟然打起了秦良玉的鬼主意。 以为粘上毛,自己这只猴子就算是成精了,没想到秦良玉成精日久,身上的毛早都掉光了。 玩儿阴谋诡计,俩人根本不是一个段数。 石柱军步骑分兵而进,辽东军各自逃命,就连白杆兵左右两翼的广西军一见己方既然可以以少胜多,也各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士气大振,挥刀前冲。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得胜如卷席。 三千辽东步甲被困于壶头山与明军大阵之间,尚可喜想要去救,中间又横亘着秦良玉的一千五百铁骑。 “算了,打不过便撤吧!”尚可喜咬着牙一甩马鞭。 “王爷,若是撤了,咱们的步军怎么办?” “爹死娘嫁人,由着他们各自突围去吧!大不了全都逃回壶头山!” “可是......” 没有可是了,王爷已经随风而去,化作那一片白云。 “什么?不管步兵了,眼看着他们逃回壶头山,继续挖野菜么?” 辽东军的心并非全如尚可喜这般铁石坚硬,许多人在逃跑的路上一边被追杀,还一边私底下议论步兵兄弟们的生死。 谁曾想到,关心别人生死的却是更先一步被叩问到了生死关。 身后秦良玉的追兵不紧不慢,这让辽东军绷紧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 “不好,有杀气!”王爷却是嗅觉敏感,瞳孔蓦然收缩,忽然感觉周遭气氛不对了,可是为时已晚。 退路之上,一时间伏兵乍起。 漫天箭簇云雨沛然,铺天盖地,辽东军人人似鱼鸟惊愕之状,油滑如泥鳅的尚可喜一时间也顿感身心无力,托足无门啊。 幽峭荒路,鬼语秋坟,天浪麾下精骑,弓弩如臂指使。 清军前有伏兵、后有追敌,无尽归途,如遭雷击。 “全完了!”尚可喜仰天长叹,倏然一种老狗无牙的苍茫感涌上心头。 四千辽东军被四千锦衣卫精骑打了埋伏,身后还尾追着秦良玉的一千五百石柱骑兵。 在天浪的伏击打响之后,秦良玉便全军奋蹄,急速投入战场,而这期间,尚可喜根本拿不出任何策略应对。 第二百九十二章 以命换命袍泽情 九千辽东军隐匿壶头山,就只为了擒获明朝皇帝和大都督秦良玉,却不料撒网的反被一脸坏笑的鱼儿一网打尽。 智顺王为他的自作聪明付出了最沉痛的代价。 在百战四十载的秦军神面前,他聪明的是如此卑微,而九千辽东军人生中的最后一战,却是壮烈的无比愚蠢。 大地血红,长空如洗,秋阳之下的战场,呼啦啦的是一杆杆日月旗。 常德东南桃家驿,覆灭了三千辽东精骑。 尚可喜的大军一路抛尸,最后只逃出千余。 石柱军与锦衣卫马踏沙场,齐声高呼:“大都督威武!皇上万岁!” 在打扫桃家驿和壶头山两处战场的时候,天浪发现了一件怪事。 在收敛归葬明军尸体的时候,秦翼明静静从每一名战死士兵脚底走过,口里默默念如这什么,还时不时伸手翻看士兵的遗物。 莫非总兵大人在偷钱包?天浪看得一脸懵逼。 秦拱明给了天浪一大块儿风干了的狍子肉,一个追击百里,一个奔袭伏击,两人都是一天没有吃上东西。 天浪也不顾手上沾满了敌人的血迹,接过肉来便是大快朵颐。 “你说秦老将军是不是在给阵亡将士念诵经文超度啊?” 天浪一边嚼着,一边闲闲问道。 秦拱明瞟了大哥的方向一眼,一咧嘴道:“他一俗人念什么经文啊,杀人何止百千,又礼得什么佛呢? 似我辈这等杀人如麻,死后不下地狱都是不可能的,不过等下了地狱,照样杀流寇,杀清兵,直娘贼的痛快。” 秦翼明不喜欢杀人,是因为有阴影,处事谨慎是因为亲眼在战场上送别了亲人,秦拱明则没这么多阴影,他小饕餮秦二将军,就是别人最大的阴影。 “那老将军是在干什么呢?” “那是在计算着该拿多少银子去抚恤士兵呢。” “不是这事儿在你们石柱军中,也都是秦老将军亲力亲为吗?” “没错啊,我大哥做事谨慎,生怕阵亡将士的抚恤发放出什么茬子,所以都亲自处理每一笔银子。” 天浪恍然,虽然大明军律,侵吞抚恤者立斩不赦,可怕死的谁还当兵啊?为了钱更是不怕死了。 大明朝多少纸糊的将军,那说的是穿纸糊盔甲的将军。 有些纸糊盔甲却是做工不错,比铁甲轻,防御力还特别强,可要问这玩意儿最初是什么动机发明的,哪还需要问? 答案还不是为了忽悠皇帝老子的饷银? 吃军屯田地,吃空饷,要不东南沿海的明军怎么会被一群三寸钉打得稀里呼啦呢? 秦拱明用食指把扣出的鼻屎弹开,然后撕开一块肉干扔进了嘴里,天浪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滚。 他倒是不在乎合着敌人的血下肚,可这鼻屎的滋味绝对不敢尝试啊。 秦拱明有滋有味地说道“万岁知道有关我大哥的评价,大多都是朝堂上的那些旧臣传出来的吧。 整个崇祯朝,我大哥就落下了四个最。 最虚伪、最吝啬、骂人最凶,跑路最快。 简直没天理呀,万岁您相信我大哥是这样的人吗?” 天浪抿嘴笑着微微摇头。 “感觉这评价的真实性一半一半吧,朕见过老将军斥责士兵时的样子,与平时的不苟言笑大为不同,那是真凶,可以把五尺高的汉子训哭的那种。 至于说他吝啬,恐怕认识老将军的人没人会存疑,他身上的那身补丁摞补丁的棉袍,朕听说已经穿了许多年了,一直没舍得换,总兵级别的高级武官呢,一年奉银也不少了,穿的衣服不说补丁了,都馊了也不换,他是真抠啊。 可放下虚伪不说,说他爱临阵脱逃,恐怕若真如此,不用别人,上柱国也早就把他明正军法了吧?” 二将军嘴角抽了抽,“呵呵,还是万岁明鉴呀。” 秦拱明似乎和天浪找到了共同语言,二人便逐渐聊起了秦翼明来了。 说堂堂军区主官级别的秦翼明,还曾担任过京畿军区司令员,却为什么这么吝啬,到头来还仍然是穷鬼一枚呢? 他的银子,这些年来几乎都用在抚恤阵亡将士身上了。 抚恤将士的银子有国家和大都督府给,可秦翼明自己也会给。 而第一个得到过他馈赠的抚恤银子的,竟然不是石柱军将士,而是戚家军。 那一年的混合血战,戚金以下的三千戚家军全军覆没,四千石柱军加上后来秦良玉带入战场的五百骑兵,阵亡之数将近两千,父亲秦邦屏战死,就连秦翼明本人也差一点没有回来。 那是他所经历的第一次旷世大战,无论是战况还是结果,都带给了秦翼明极大的震撼。 还有父亲和二叔的音容笑貌,与戚金的袍泽之情,都永远留在了那片战场。 在永宁军全军覆没,酉阳军伤亡大半无奈退出战场后,负责断后的石柱军全体被十万八旗包围在浑河南岸。 这是一场十死无生的血战,秦翼明已经准备把一腔肝胆洒在这里。 战场之外不是没有明军的后援,可那些后援全都是看客,没有一支兵马敢于冲上前来营救石柱军。 秦翼明其实是有些灰心的,他灰心大明为何人心如此不齐? 倘若各路兵马齐心协力,永宁参将周敦吉以下就不会全体阵亡、酉阳军主将冉见龙就不会战死,酉阳四千兵马也就不会阵亡一千七百人,余者全是伤兵。 冉见龙的两个儿子冉天育、冉天允还有白夫人的妹妹白再英、亲族白再筠、白邦铭全部重伤。 日后的辽阳之战连冉跃龙的儿子都阵亡了一个,白家冉家先后战死亲族数人。 石柱军也堪堪到了最后时刻,这个时候友军怎么还不上? 友军之中,却是也有一个例外,那便是戚家军,可是三千戚家军投入到十万敌人的战场,也无疑是杯水车薪啊。 但是秦翼明永远会记住戚家军,永远会记住戚金这个人。 因为是戚金和三千戚家军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石柱军的一刻喘息,才终于让石柱军撑到了秦良玉和马祥麟率五百援兵赶到的那一刻。 所以对这位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秦翼明一命的袍泽,秦翼明不但在心中铭记永远,也做了他该做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天下几座仲宣楼 浑河之战中,秦翼明的父亲秦邦屏的尸身是姑母秦良玉亲手从十万敌军中抢出来的,二叔秦邦翰的尸体不知谁人抢回。 秦翼明则是从乱军中抢出了戚金的尸体,撤出战场后,抱着这位袍泽的尸体一路走呀走。 路途很远,秦翼明心情很糟,父亲战死了、二叔战死了,救石柱军全体的硬汉也战死了。 这样一支血洒疆场的大军,一支凭借四千步卒消灭万余铁骑的大军,不是本应该带着这份荣光凯旋,接受一路上所有守军和百姓的喝彩声吗? 然而这样的军队却一路走啊走,从沈阳城一直走到山海关,几百里路途中竟然没有一城一地给这支英雄之师打开过城门。 秦翼明的眼中,不禁敌人残酷,连所谓友军的眼里,对他们也全都是冷漠和防备之心。 秦翼明抱着戚金的尸体回到石柱军自己把守的山海关,他在这里给戚金布置了一场最体面的葬礼,葬礼之上,秦翼明、马祥麟兄弟二人亲自为戚金抬棺,如同埋葬他们的父辈一样,一次又一次的葬礼。 此后,秦翼明对阵亡将士的一份份心意便如绵绵之水,虽然微薄,却足矣滋润人心。 入冬时节,湖广捷报频传,尚可喜所部在壶头山与桃花驿两地,几近被全歼。 壶头山的步兵全体向明军投降的消息刚刚传到尚可喜的耳朵,秦良玉和天浪便已经抵近了尚可喜所躲藏的荆州城。 明军仿佛一夜间便占领了洞庭西畔、长江南岸。 秦良玉和天浪这一路明军也只是奇袭,其实在东路军的正面战场,李定国和李锦的战果更大。 东路军的兵力本就比西路军多出数倍还不止,李定国和李锦又都曾是大西军和大顺军中的两员头号虎将,是以防区为洞庭湖东岸和南岸的耿仲明的境遇其实比尚可喜还惨。 李锦军一日夜便从根据地武冈出发渡过资水抵达宝庆府,当天傍晚便拿下宝庆府。 两日后攻克新化、五日后攻克安化、十日后拿下洞庭湖南岸的益阳县。 而后东渡湘江,拿下湘阴有只用了五天。 此后岳州与长沙之间的补给路线被人称一只虎李将军切断。 这还算是小打小闹,李锦的兵力比之李定国要少很多。 毕竟在清军南下后,比之大西军的张献忠,大顺军的李自成才更是清军进攻的重点,大顺军遭受的损失也更为惨重。 与李锦配合作战的另一位李将军,李定国兵力雄厚,战果也更大。 他先是沿着湘江顺流北上,强攻永州、衡州,在遭受最初的激烈抵抗后,耿仲明终于顶不住了。 当耿仲明的兵马撤出衡州后,李定国前进至长沙府的道路可说是如入无人之境。 加之李锦此时已经攻克益阳县,东进湘阴阻隔长沙与岳州交通的意图十分明显。 耿仲明害怕自己的后路被切断,成为瓮中之鳖,便是索性连长沙城也直接放弃了。 导致偌大的一座长沙城成为空城,白送给了姗姗而来的李定国。 至此两位李家将兵合一路,兵锋直逼岳州府。 双李数万大军直逼岳州,天浪和秦良玉、侯性两万人马与荆州城只有一江之隔。 若岳州和荆州全部拿下,东西两路大军便可以一起抵达武昌城下,继而收复湖广于长江南岸的全部领土。 然而对荆州和岳州的进攻,所遭受的抵抗程度却大相径庭。 荆州原本是孔有德的防区,然孔有德为了力保武昌已经收缩了兵力回去,尚可喜又已经被打残了。 是以尚可喜在发现明军开始在荆州上下游水域搜集船只准备渡江之后,便是直接弃城,火燎屁股般逃往汉阳。 将长沙城白送给李定国是因为耿仲明害怕后路被切断,回不去家。 将荆州白送给天浪和秦良玉,是因为这里根本不是尚可喜的防区,尚可喜就算弃城,也不会担负太大责任。 在这场湖广之战中,三顺王跑得一个比一个快,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 正当双李在岳州猛攻耿仲明时,荆州城东,众位将军正在观摩大明一代首辅张居正的故居。 城中关帝庙,青衫笔挺的马万年正被一名气韵生动,彩裳飘袖的女孩儿拉着逛街。 在生活中略显古板的马万年诚然不太能够适应这座陌生的城池和城池中陌生的市井。 秦子佩则完全没有秦家掌珠的高贵矜持,一手拉着马万年,一只手和她那调皮的小嘴儿正联合起来同一根糖葫芦打架。 荆州的短暂修整,是为了等待双李拿下岳州后同步进发武昌。 难得的闲暇,成了在所有人看来都特别登对儿的一双小儿女一起挥洒青春的良机。 秦良玉呢,没有到处走,她正在城北玄妙观休息,数千里的漫漫征途,一边行军还要一边打仗,这种折腾对于一名古稀老人来说确实是极限挑战了。 女军神真的很疲惫了,但是却不想在人前表现出来,一直在微笑着强撑。 而天浪呢,此时也是和邓凯一起身着华服,悠悠然去了城东南的仲宣楼。 “万岁可知天下有几座仲宣楼?” 邓凯搞情报似乎已经成了习惯爱好,偶有机会便会和天浪打这样那样的哑谜。 天浪遥望这座大江之畔的敌楼,作为军事防御的城楼,华夏大地恐怕有千万座,可名为仲宣楼的,他还真不知道有几座。 天浪笑着摇头,“朕只知道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璨王仲宣,曾有一首《登楼赋》,竟比才高八斗的曹子建那首《洛神赋》还要出名。 所以这仲宣楼是因他而得名,却是不知天下有几座因他而得名的仲宣楼。” “万岁,一共有三座,一座在当阳,一座在襄阳,剩下的一座便在万岁的脚下了。” 天浪一阵呵呵,“三座呀,确实不少。” “而且三座仲宣楼都自称是当年王仲宣所做《登楼赋》时登上的那一座,为此啊,不止三地文人,天下文人都打了一千年的口水官司呢。” 天浪又是一阵呵呵,呲笑道:“有些文人就是闲得蛋疼。 读书读了几斤道德仁义,便都争着卖钱。 卖不出去的,便开始拈酸吃醋强说愁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太不够风雅 天浪手里一直拿着一只白玉碗,这玉碗很值钱,常德之战,天浪把尚可喜搜刮至城中的家当全都给没收了,战后竟拿出一半分给了石柱军、锦衣卫骑兵和锦衣卫谍子还有广西军。 所有参与洞庭湖以西作战的人员,连押运辎重的都能几百人分得类似这么一个值钱玩意儿。 天浪之所以手里拿着这只玉碗,是想着令夕应该能够喜欢,等着有红翎急使传讯回广西时,他好顺手让人把这玉碗给令夕捎回去。 天浪站在仲宣楼上,手里拿着玉碗当做透镜对视着太阳。 邓凯附耳,“万岁,湖广士子对万岁打下常德后,便忙不迭将缴获尚可喜的财货分赏给有功将士说成是急着坐地分赃。” 天浪眉心抽了抽,不过并没有直接发表什么意见,而是说了句貌似不相关的话。 “像是这因人得名的仲宣楼,当年王仲宣一首诗赋,便被认为比那曹子建还要才高八斗,而后来人谢灵运又说去了曹子建的八斗才气,他还得一斗。 那么剩下的去争抢一斗的人又太多,抢不到的就只有逼逼叨了。” ...... 邓凯很想问,这逼逼叨是啥意思。 “由着他们骂去吧,有功夫骂人,证明他们都还活得悠闲。 朕只知道八旗能凭着军功和分发战利品激励士气,咱们大明当然也可以。 道德仁义不止是文人懂得拿去卖钱,武夫们也懂得。 你不给他们真金白银,那他们的道德仁义就没啥东西可换了,踹在肚子里,憋得时间久了,只能瞥出屁。” 皇帝满口腌臜话,邓凯有些不同意见,于是想要为他的锦衣卫或者石柱军这样有着铁血军人品质的军队辩驳几句。 可刚一开口,天浪便摆摆手,“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少数最忠诚的士兵无法夺回整个天下,朕要让大明众志成城。 不过这其中就不能只是说教了,就如上柱国这样的,从不想着去做什么道德楷模,只喜闺房私趣的,毕竟少之又少。” “臣懂了,所谓成大事者不惜小费、不拘小节。 那些风言风语,臣也只是充当万岁的视听,然后回来同万岁说说。 就像上柱国就是喜欢做女红。” 天浪怅然点头说:“是啊,上柱国,其实最想做个好妻子、好妈妈,可惜都没有做上。” 侯性继续说:“而秦二将军就是喜欢打猎吃火锅、秦三将军呢,连酒糟也喜欢的不得了。 由着旁人笑话,他们却从不以为意。” 天浪收起了手中玉碗,也好似收敛了对世俗的欲望,回过头。 “邓凯呀,不是不以为意,而是他们都认为自己的喜好比之听信他人的闲话,更有价值。 三将军爱酒,是抓住恶战后的闲暇,想要偷得浮生。 二将军好吃,是因为他的体质总是会饿。 而上柱国喜好女红,是因为她从没有忘记自己是女人,是曾为人妻、为人母的女人。 而至于有些人如何说朕忙不迭坐地分赃,朕也不必去管。 他们如何知道,拿下荆州之后,西路军的单独作战便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等李定国和李锦拿下岳州,东西路大军便会一起进攻武昌。 呵呵,洪有德可是个大财主,他搜刮百姓的财货且不说,仅仅吞掉一个刘承胤,就够把他吃撑了。 不是有人笑话朕是坐地分赃吗? 等拿下武昌以后,朕还要继续分呢,肯定也少不了东路军的。” 这样的话邓凯实在是不好接,于是他便转移话题道: “万岁,你知道吗?臣这一次同您和上柱国一起并肩作战,上柱国带给臣的震撼就好似醍醐灌顶,让臣觉着自己也有些开窍了。” “是什么样的震撼呢?” 面对追问,邓凯整理了下思绪,“有的人呢,强大到可将山峰撕裂,可让云海盘龙,却在日常中真实的可爱,而不是伟大的可爱。” “就比如朕手中的这只玉碗吗? 在那些骂朕是坐地分赃的文人眼里,将这些宝贝分给一群军汉是暴殄天物,所以他们才气不过。 可在朕看来,这只玉碗,它最大的价值,便是在于可以盛饭。” 邓凯赧然。 天浪自嘲道:“朕却是太不够‘风雅’二字了,扫了许多人的兴。 就好比这仲宣楼,文人骚客们会因为王璨作《登楼赋》的仲宣楼到底是当阳的、襄阳的还是荆州的而打了一千年的口水官司。 而朕登上这仲宣楼想到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邓凯扑棱着脑袋。 “朕想到的是,咱们脚下的这座仲宣楼应该很委屈。” “委屈?” “对呀,一代首辅张居正的老父亲就是蹬了这座仲宣楼得了风寒,而后病死。 病死后呢,按道理张首辅需要丁忧,回家守孝三年。 然而政治这玩意儿你知道,哪怕你是首辅,丁忧之后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准有人在你前脚刚走,后脚便把你的位置占上。 张居正想要借他人之口把自己留在朝中,不想放权,是为夺情,便和反对他不挪窝的所谓五直臣打起了口水战。 五直臣也没真的忠直到哪儿去,大半都是为了出名而已。 万历皇爷当时的态度是支持张居正夺情的,可夺情这件事,后来却成了张居正死后被抄家的导火索。” 邓凯听了个稀里糊涂,天浪却是自顾自继续说道:“今日朕定要来蹬仲宣楼,就是想要警醒自己。 “你说张居正这个人,论才干未必强过他之前的徐阶、高拱。 论廉洁肯定比他之后的廉相李廷机差着十万八千里。 论鞠躬尽瘁,呵呵,谁又能比在万历天启年间亮度出任内阁辅臣的叶向高呕心沥血呀? 万历皇爷几十年不上朝,堂堂大明的内阁最后全都熬成一把老骨头入土了。 内阁最后只剩下叶向高一个人,世人称他独相。 呵呵,皇上的奏折都得他去批,皇上不干活啊。 最有意思的是,每三年大比,叶阁老在主持会试的时候,都得一面评定全国举子的考题,一边批阅官员们送来的堆积如山的奏折。 是大明没有良相吗? 徐阶、高拱、张居正、李廷机、叶向高全都是良相。 然而为何人们却说我大明实亡于万历,而非亡于崇祯呢? 又为何独有一个张居正,做出了这些良相都不曾做到的成绩呢?” 第二百九十五章 喜上加喜 天浪自言自语说了一通,到最后却不说了。 邓凯追问天浪,为什么,天浪只是唏嘘长叹,“朕也不知道为什么,若是知道,朕就不蹬着仲宣楼了。” 是张居正在万历元年只万历十年间,皇帝幼年,权相得以放开手脚乾纲独断吗? 低头登山一甲子,方知昆仑山巅有盏灯啊。 那些痛骂在张居正死后不久便翻脸痛骂他的人,真不知道自己都为大明做过些什么。 举目望向这仲宣楼,内中曾有张居正的提诗二首,也在他死后被人涂鸦了,至今连遗存的摘抄也无。 天浪再没有步入仲宣楼的心情,手扶城墙凭栏远眺长江水,滚滚东逝去。 真个是是非成败转头空啊。 有人说清算这位万历朝第一功臣不是皇帝本人的意思,而是张居正死前,自己对皇帝授意。 是他为了让已经悄然长大的皇帝,那位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学生能够踩碎他张居正自己的肩膀,去站的更高,看得更远。 此情此景此心,天浪忽然想起一首现代诗,非常符合在这仲宣楼上缅怀张居正。 于是便长吐出一口胸中浊气手,托着玉碗,身临着大江,玉碗映高阳,恍若冰火争芒,这便是英雄在搏击大浪淘沙的力量,他朗声唱道: 歧路悲风每多愁,苦心孤诣补金瓯。 万水千山来不易,百转十回去堪忧。 满堂花醉三亿客,一剑光寒十六州。 正气慷慨齐岁月,春秋读罢再登楼。 张居正的故居多了一些临时的住户,这些住户呢,还似乎挺不把自己当外人的。 有个三百年大明中最赫赫有名的,被称为蜀界女伟人的武将,住进了这位国朝三百年第一首辅的文官旧宅中吧,还非要在这里摆喜宴。 这喜宴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的,若问新人是谁,只见一对璧人屈膝堂上叩首,依依情浓,起身后,又如云彩金光互相印染,和合天成。 “别的新人拜天地就是拜天地嘛,而年哥儿和佩丫头的婚礼,非要叩拜朕这个赶鸭子上架的天子。 重点还不是这个,而是朕还得拿宝贝赏赐你们。 这代天地受新人一拜,本就有些不伦不类,结果还得破费,真是的。” 可能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皇上的话似乎有点儿多,不过当秦家人看到皇上竟然拿出了几大箱子缴获的赃物作为红包的时候,所有人听到天浪的逼逼叨,剩下的就只有感动。 感动的两眼放光。 这一家子似乎同皇上就从没有讲过什么客气,又似乎和皇帝老子一个比一个熟悉。 秦守财奴翼明,秦吃才物拱明,还有一个烂酒鬼和一个烂好人,四兄弟在马万年和秦子佩拜过高堂,夫妻对拜之后,便拉着皇帝老子入席拼酒去了。 天浪刚刚还冒充田地正儿八经地接受了新人的一拜,随后的婚礼便是没大没小了。 说秦子佩和马万年是亲上加亲没什么好解释的。 那什么又是喜上加喜呢? 这场婚礼呀,是秦良玉以感到自己身子不太好为理由,逼着一对儿新人速成的。 可马万年心里一直有个梗,秦良玉和秦子佩也都心知肚明。 于是秦子佩颇有大家主母之风,提出的条件不是什么聘礼,而是央求秦良玉在他俩的婚事在之前,一定要把一个叫做秦子衿的姑娘接过来给马万年做妾。 秦良玉听后不但没拒绝,反而笑得是慈眉善目。 当然了,马万年毕竟是她的嫡孙,为马家开枝散叶那是她这个当奶奶的最希望看到的了。 别看女军神为了勤王和攻打湖广,从四川进入广西,又从贵州杀入湖广,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此时所在的荆州,竟然离自己老家又不远了。 朔江而上,几日的水路便可回到重庆,而前文书说过,马万年和秦子佩便是在重庆找到的他们儿时的玩伴秦子衿的。 虽然子衿的父亲随秦民屏平定安邦彦时战死,可子衿竟然也姓秦。 石柱军的精锐中,大多都是秦家和马家那些自幼习武的族人,秦子衿家说起来还和秦良玉同宗。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女军神一开口,四川锦衣卫谍子便是连赎身钱都没给那老鸨子拿出一文,就把个清官儿人给偷出来了。 秦子衿稀里糊涂被带来荆州,披上红装也做新娘,这便是喜上加喜,红烛双影。 “万岁,这新人已经入了洞房,老臣当敬万岁一杯呀。” “哎呀,岂敢岂敢,今日何当是朕来敬上柱国。” 喜酒是秦良玉军中自带,家乡出产的石柱高粱红,秦良玉生是忠州人,爱的却是夫家酒。 只是今日秦良玉气色看起来真的是不太好,这样大喜的日子,她由侄媳妇邓茹搀着,要给天浪敬酒。 两人客气一番,后来算是互敬了一小杯。 要是放在女军神身体好的时候,天浪肯定要弃杯换碗的,可观察军神的病似乎不是装的,天浪便没有这么做。 “万岁,还有邓大人,是锦衣卫用盘外招为老臣的孙儿迎回了一位如夫人,是以这第二杯酒还是要敬。” 天浪先干了,邓凯忙不迭起身,侧过头去喝干杯中酒说:“末将干了此杯,大都督随意便是。” 侯性没资格喝这杯酒,话却是没落下,很是兴奋地说:“大都督是不是还放不下没给老鸨赎身银子这件事儿啊? 年哥儿家的如夫人这件事儿啊,末将听老邓说过的,自打入了那青楼,年哥儿便是她接过的唯一客人,且撒了大把银子在那里呢,最吃亏的是,听说如夫人至今还是完璧......” 一桌子秦家人对这个碎嘴子投去了嫌弃的目光,不是厌弃侯性说了句大实话,笑话了马万年,最主要的是侯性论起来是马万年的长辈,而且当着马万年的一群长辈面前说侄媳妇这样那样,有些讨打的意思了。 侯性绿豆眼儿眨了眨,立刻明白自己粘上这感兴趣的话题,便有些不三不四了。 天浪肯定不会帮他,甚至会感到丢脸,侯性吐了吐舌头,也不再目光投向天浪寻求毫不可能的援助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霸王卸甲 秦良玉倒是没有抓着不放,最起码整个洞庭湖以西的战场,秦良玉对侯性的看法一直是向好的方向在改观的。 便是为喜宴打了个圆场,“子衿这丫头是个可怜的孩子,她的过去并不是我们秦家愿意关心的,只要她们以后能够妻妾和睦,夫妇和谐,才是真的。” 豪门大户都有一句俗语,叫做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正妻身家清白,德行贤淑宽厚,门当户对才是道理,相貌反倒是其次。 纳妾呢,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一句话,只要漂亮就好,被纳入门之前别说是勾栏里卖艺不卖身的清官儿,哪怕柳如是、董小宛这些同时代的花魁头牌,不也是一个成了当代大儒的宠妾,一个成了清宫里的嫔妃吗? 当然了,秦良玉并没有这么世俗的心思,她只是想及早促成孙儿孙女的婚姻,还能救出一位战死老卒的唯一后人。 天浪在自己的座位旁边亲自为秦良玉拉了把椅子,让她入座。 秦良玉还礼坐下后,声音低低、语气徐徐开始说起: “还有老臣刚刚说起的盘外招,老臣要说的盘外招,不止局限于锦衣卫救出子衿这件事,呵呵,虽然这件事也的确算得上是盘外招......” 秦良玉轻吮一口杯沿酒,似乎颇为感慨。 “这天下的事理都是同理,只有人心所向,方才悟得棋在棋盘外的道理。 而这场喜宴之所以是喜上加喜,还就是因为诸位袍泽能在万岁的麾下,战场内外都人人齐心。 老臣看到的如今大明军中,就是这样。 在帝王御下之道一途,今上竟也可以做到对臣子推心置腹,以此换得上下一心。 不是老臣竟说奉承话,可老臣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在弘光和隆武朝中也有挂职,亲眼见过了太多君臣相猜,而不是相信。 最为遗憾便是大明当初不能上下一心,否则十万满洲如何入得了我亿万大明的雄关呢?” 无论是秦家诸将面前,还是天浪、邓凯、侯性眼中,秦良玉都是一生最难得遇见的良师。 大家都对她的话竖耳倾听,喝酒反倒是其次了。 “为将者,求胜先虑败,这一点万岁做得很好,壶头山的伏兵,便是万岁压抑住了得到常德城所带来的诱惑,提前嗅到了尚可喜的危险。 哪怕派出千余谍子也未曾发现壶头山伏兵的任何蛛丝马迹,也依然谨慎用兵,这一点老臣相当佩服。” 天浪也客气说,这当然主要还是上柱国的功劳。 秦良玉不置可否,有些话还过于辞让,反而让人觉着惺惺作态,秦良玉到底还是个直爽的人。 “而为政者,于细微之处布局天下,志大才疏、好大喜功最是要不得。 因化说事,通达计谋,以识细微,经起秋毫之末,挥之于太山之本。 而所谓飓风之大,起于萍末。” 万历十一年,二十五岁的努尔哈赤以十三副祖上遗留铠甲起兵。 万历四十四年建立大金,两年后十大恨伐明,这三十多年间,大明的耳目都长哪儿去了? 再说逼得崇祯自缢煤山的李自成,便是被崇祯炒了鱿鱼,撤销了天下驿站驿卒,不给李自成饭吃了,李自成的老婆这才嫌弃他,和别人私通,李自成也因此怒而杀人,又从罪犯变作流寇。 就此蝴蝶的翅膀展开,乾坤为止翻转。 大明犯过的错误实在太多,等等不一而足。 而最大的错误还是秦良玉开篇说的那句话,人心所向。 天子不爱民,只爱财,只顾平叛、平叛再平叛,不顾百姓易子相食饿殍遍野的悲惨。 百官相杀,黎民涂炭,如何人心所向? 秦良玉三缄其口,循循善诱,天浪却听得明白,谢得真诚,频频点头颇以为然。 这是一位四十年沙场老卒用无数亲人和战友的生命还回来的一本教科书啊。 大明庙堂的失德,却让如秦良玉这般的汉家忠骨付出了最最沉痛的代价。 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所有兄弟和唯一的儿子。 封她为太子太师兼太子太保衔,封她忠贞侯封她太子太傅,最高荣宠的三师集于一身又有什么用? 封她为上柱国、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四川招讨使,挂镇东将军四川总兵又有什么用? 这一切的一切说白了都是虚的,真正的秦良玉,只是为了国家牺牲了一切,孤忠三十余年的可怜寡妇。 三十余年的守寡、数年的失独,英雄莫问出处,更莫问归途,英雄的代价,便是一生鳏寡孤独。 女军神显然不想做什么英雄,可秦家却有着让她砥砺一生、履行一世的组训:执干戈以卫社稷。 如今今日唯一的嫡孙成婚,一代战神,史称蜀界女伟人的秦良玉,说话时,痛哭流涕。 霸王终归要卸甲,双喜之后十日,张居正旧居喜服换丧服,城西铁女寺,为女军神超度。 犹记壶头山中,天浪与秦良玉在剿灭山中最后一股清军后,来到当年马援讨伐五溪蛮地,最后身死之地。 那里有一座马王庙,秦良玉在和马家族人祭拜过先祖马援之后,还不无感慨得提写了一首流传千年的诗篇: 沅水千峰成堡垒,壶头一病困英雄。凯歌未奏身先死,悔向五溪轻伐戎。 却未想到这首诗不但映衬马伏波,更是成了一代女军神的谶语。 女军神当日在荆州城外跨上战马要巡视军队,却是一阵头晕,从马上栽落下来,不日便薨逝了。 霸王卸甲,英雄迟暮,大明国朝,君臣恸哭。 人生不过百年,虽然女军神已故,虽然她的故去令大地悲泣、令日月失声令苍穹落泪,但生命的火种绝不会熄灭。 三军皆缟素,百姓敲丧鼓,马家和秦家两代儿郎在灵前答礼。 同样身穿缟素的朱天浪,油然还记得和女军神那最后一顿喜宴,还记得生死离别时秦良玉飘忽却并不浑浊的眼神。 女军神在临别前,所有亲人都围绕床前,还有天浪也一直陪着。 弥留之际,伟人眼神恍惚,依稀是在回忆什么。 四十年戎马、一生百战,杀敌数十万,恐怕能在人生中最后时刻回忆起的,还是那场自大明盛世垂暮以后,千年青史之中最最荡气回肠的浑河血战吧?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万里赴戎机 无敌之师——白杆兵,是秦良玉结合及笄后研究出的秦家军阵,打造的一支兵种。 这兵种以白蜡杆制作的白杆枪作为武器,十分适合西南地域山川居多的战略地貌。 此物以白木为杆,枪头后部带钩,类似古代的戈,杆尾还设计了一个铁环。 作战时,钩可砍可拉,环还可作为锤击武器用来打击敌人。攀登高山时,那长枪与长枪又可钩环相扣,天险变通途真的不在话下。 天浪眼中的秦良玉,很亲切。 结婚是比武招亲,年少成名是从走路遇见一只土狗咬人,她拦住断喝,然后那只狗便灰溜溜夹起尾巴跑路开始的。 她很喜欢和别人讲马万年甚至马祥麟小时候的趣事和糗事。 她也曾走过贵州崎岖道路时,同天浪这些年轻人一起一边说笑,一边牵马登山,从不辞劳苦。 她说打仗,是积小胜为大胜,而《明史.秦良玉传》中说: “良玉为人饶胆智,善骑射,兼通词翰,仪度娴雅。 而驭下严峻,每行军发令,戎伍肃然。所部号‘白杆兵’,为远近所惮。” 青史和熟人眼中都有一个秦良玉,然而在国朝三百年中,有这么多夺目的将星,为什么秦良玉会是唯一的一位可以代表所有汉家女子在上下五千年的正史中大放异彩呢? 几乎每个中国人提起巾帼英雄的故事都会随口说出几个耳熟能详的人物和故事来。 花木兰替父从军啊、杨门女将代夫出征啊、梁红玉擂鼓战金山啊。 可这些都只是在民间流传着的故事,也有的是出自民间戏曲的描写、还有的出自中的演绎。 民国时期的戏曲中还大力褒扬过秦良玉抗倭呢,您说那不是关公战秦琼么? 亦或在编纂这段戏曲的艺术家眼里,身为中国的军神,就应该如同戚继光那样去抗倭。 或者还有的女将军,人物就算是真实的,也并非是得到过正式任命和册封的女将军。 比如秦良玉的儿媳张凤仪,她才是历史上有确切记载的一位花木兰式的人物,可惜将相传中却没有为她立传。 真正可以堂堂正正在数千年中国史书上与其他男性公侯将相比肩的,真的就只有秦良玉字贞素一人而已。 如果没她的存在,《二十五史》中的将相列传里将全部是男人们的丰功伟绩。 而就因为有了她,中国正史中的将相列传才多了一道艳丽的红装。 饶是仅有她一人,却也是足够一树梨花压海棠,群雄之中自风流了。 她的夺目、她的出色了,不是让男儿嫉妒,而是自愧不如。 自愧男儿没有她那种,杀尽强敌百万兵的舍我其谁。 马千乘因家里有矿,被太监构陷,死于狱中后。 时,独子马祥麟年幼,妻子秦良玉接任丈夫的石柱宣抚使之职。 这本该是孤儿寡妇嗟叹天意不公、命运多舛的悲伤故事,母亲从此一心育儿成才,母三迁、断机杼什么的,在方寸间鼓捣出一些典故也便不错了。 然而数年后,当十余万明军及仆从军在萨尔浒被努尔哈赤的后金军大败之后,帝王便很是没羞没臊的向被他害死了丈夫的一位寡妇发出了一道调令。 秦良玉便也毫不犹豫,先派出秦家的兄弟和子侄,率领三千石柱军星夜驰往。 整顿粮草安排好家里的各项事务后,秦良玉也亲自率领马家儿郎万里赴戎机,两支队伍硬是靠着双脚从大西南一步步的走到了万里之外的辽东,去与那支当世最强大的敌人殊死一搏,而这一年,她46岁。 在大明末年这个时代背景中,八旗铁骑在战场上可谓无往而不利。 哪怕是皇太极时期严令城破之后不准滥杀汉人,可清兵入关后,还是有了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江阴屠城、大同屠城,有着广州城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杀人十八铺,尸填六脉渠。 他们所过之处,妇女或被裹挟,或为战死了丈夫儿子而哭泣,或是面对敌人的屠刀,告慰亡灵后,壮烈的抱着幼子或投井或投江悬梁去殉节。 却是没有多少女子,敢于如同蜀界女伟人那般,像她儿时对父亲的誓言那般,带着大明儿郎去撞阵,去一次又一次暴打不可一世的八旗强军。 可以说和那些靠名声吃饭而不是靠名声立德立功的所谓的板荡忠臣相比,许多大明的女子则更为有骨气一些。 大明的直臣、忠臣不少,慷慨赴死的又何其之多? 却是被钱谦益之流给连累了,部分东林党人平日能有多高调地宣扬忠直仁义,在面对清兵的屠刀跪地求饶时,其嘴脸就会有多么的令人恶心。 反观大明的一些女子不止可以留名节、死社稷,还层出了如张凤仪、白再香这样的沙场女将军。 然而还是没有谁比秦良玉做得更好,做得直让每一名汉家儿郎都觉着血脉贲张。 没听过有说松锦血战或是北京城血战的,而浑河血战,史学家为这场战役冠名,便是《浑河血战》。 是的,那的确是殊死一搏啊! 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起兵,嫁出一个孙女,便赚了一个孙女婿李永芳。 而后靠着李永芳的内应,偷袭攻陷了抚顺城,彻底与大明撕破面皮。 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这个即能折腾又很会偷懒的皇帝在油尽灯枯之前,诏令明军、联合附庸的蒙古和朝鲜共计集结了十余万大军,兵分四路对努尔哈赤发起反攻,却遭受了两百年未有的,仅次于土木堡之变的萨尔浒惨败。 而万历驾崩后,泰昌帝登基不满五个月便也龙驭宾天,文盲太子朱由校临危受命,年号天启,登基后,他第一件事便是召集天下精兵驰援辽东。 这便是石柱军初到辽东战场时的混乱政局。 来到战场,还没等喘口气儿,石柱军便被时任辽东经略的袁应泰派上了各处战场。 秦良玉也曾亲率石柱军数次同血战金军,夺回省城辽阳以东的重要战略要地黄山,以及两辽腹地的几处重要城池,令后金军伤亡颇重。 无奈辽东的时局是一头猪领导一群土狗,在和一只狼王率领麾下群狼的对战。 第二百九十八章 十总兵驰援沈阳城 说辽东的时局是一头猪领导一群土狗,在和一只狼王率领麾下群狼的对战。 辽东经略袁应泰就是这头猪,不久便被努尔哈赤包围了辽东重镇:沈阳城。 浑河血战与其说是明军蓄谋已久的反攻,不如说是两军在整个辽东版图的插招换式的大战中迸发的一场怀着赌气成分的厮斗。 努尔哈赤看准了明神宗和光宗在仅仅相隔数月便相继驾崩的天赐良机,不断对辽阳和沈阳两座重点城池发起猛攻。 在指挥方面处处受制的川军和浙兵因一直无法捕捉战机,已经憋屈了两三年。 而他们的总指挥,辽东经略袁应泰却比刚刚被削官去职的名将熊廷弼差的太远。 老板换了一茬又一茬还不够,还要临阵换将,大明这是在作死么? 于是捕捉到战机的努尔哈赤,在天启元年三月中旬,率八旗大军围攻沈阳城。 辽东经略袁应泰急调前任熊廷弼给辽东留下的十个辽东援剿总兵官,共计十余万大军驰援。 可真正抵达沈阳城下的就只有两支人马三个总兵。 他们是节制川军的四川副总兵,辽东增援剿寇总兵官童仲揆。 还有遵义副总兵,援剿总兵官陈策。 还有此前一直镇守在南京的三千戚家军,他们的主将目前的军职是江南副总兵,并为童仲揆的副将,他叫戚金。 有人说戚金是戚继光的亲侄子,有人说他是戚继光的族侄,不过谁都没否认过,戚金是从及冠之后,便一直在戚继光麾下,十五岁开始便为戚军神冲锋陷阵,随他南征北讨。 戚家军虽是三总兵中兵力最少,但这支戚家军可是十年前在李如松和戚金的指挥下同侵朝的十四万倭寇作战,并在遭遇倭寇死守坚城不出的焦灼之中,孤军攻破了倭寇主力总兵把守的朝鲜王都高丽城的铁军。 而戚家军在嘉靖年间辉煌的平寇驱掳的战斗史更是世人皆知,根本不必赘述了。 两个总兵的川军正规军本部人马,加上所辖戚家军和石柱、酉阳、永宁三支地方川军,也堪堪两万人啊。 难道袁应泰的辽东援剿十总兵就只来了两个吗? 身为统帅的袁应泰也需要留在辽阳指挥,虽然可以理解,但身为统帅,发出十总兵来援沈阳的军令,把自己棺材本都派出去了自己却在家里躺着等死,这像话吗? 其实真正来援的总兵不止两三个,其实还有三个呢。 他们是虎皮驿总兵朱万良,武靖营总兵姜弼,奉集堡总兵李秉诚,共计四万精兵。 熊廷弼这时候还没有被重新启用,可后来启用他时,辽东已被袁应泰搞得糜烂不堪,就算是战略战术专家曼施坦因也敌不过t34喀秋莎与伏特加的强大组合呀。 熊廷弼后来被传首九边,也是他无法力挽狂澜,朝廷又本身就是在利用他,见没了价值,当然要拿他顶缸了。 熊廷弼虽然暂时没死,却已经注定成为了东林党与阉党斗争的牺牲品。 同为东林党人的袁应泰在熊廷弼被削官后接任辽东经略,人称他为能臣干吏。 可官声再好,奈何却是个不知兵的文官啊。 主帅不知兵,朝廷党争激烈,辽东军十个援剿总兵之间也有嫌隙。 这在熊廷弼时期还并不明显,可熊廷弼去职后,嫌隙就显现出来了。 在两支驰援沈阳的援军中,从省城辽阳出发的陈策和童仲揆两个总兵都是南兵。 其他地区赶来的三总兵四万援兵又是北兵,这仗还没等打,明军自己就已经有了楚河汉界之分了。 问题最大的是驰援沈阳的明军竟然没有阵前统帅,这仗还怎么打? 还有个比最大的问题还大的问题是,袁应泰此前对辽东各个城池城防的布置。 不是他在辽阳城里不出来,这不算布置,这是脑袋有坑,而是他在沈阳的布置简直愚蠢至极。 有熊廷弼给他留下来的十个援剿总兵官,他继任后便也想搞出一些属于他自己的政绩出来,于是便毫不祥查的纳降、招募各族难民进入沈阳城与辽阳城两座辽东最重要的堡垒。 抚顺城因为内应李永芳而被轻易攻克已经是前车之鉴了,却是不能给袁应泰以任何警示作用。 而且他还刚愎自用,童仲揆等人都提醒他了,说你这么搞会搞出人命的。 就算是招降纳叛,也得挑挑拣拣啊,否则这里面必然会有建掳的细作。 袁应泰却一拍胸脯说:“本经略誓与辽东相始终,也希望辽东文武及军民,同本经略一样不怀二心,与本经略相始终。” 你说不怀二心人家就不怀二心了么,说得比唱的好听有什么用,能去表演脱口秀? 熊廷弼倒霉之前,给辽东留下十总兵,约十万人马。 到了袁应泰手上陡然扩充到了十八万,而努尔哈赤的兵力却渐渐在缩水。 看到十八万这个兵力数字袁应泰感到很开心,给皇帝上书的时候这样那样的一通表决心,喊口号。 可特么这新增的所谓八万人之中就有数不清的金军细作,人家努尔哈赤缩水的兵力是换上马甲跑大明这边混吃混喝顺便做内应来了,而且包括了敌人内应的这个八万的数字,还是袁应泰自己吹出来的。 于是继抚顺城因内应而轻易失守后,沈阳城也被如法炮制。 哦,对了,还有日后的辽阳城。 东北有个笑话,说人的手指头戳到了墙壁上,戳一次是‘疼’,哎呀真疼,然后眼泪汪汪地缩手。 然后你疼了还要没觉悟,准备再戳第二次,这就是‘虎’。 上了两次当,你还跟墙壁较上劲了,硬要再来第三次,这个人就有点‘彪’了。 抚顺、沈阳、辽阳的失守,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辽阳失守虽然是后话了,二彪子袁应泰却是在辽阳之战中连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也都搭进去了,还有张凤仪的父亲张栓。 纵有临危一死报君王的决心,然则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立于庙堂之上存粹耽误事,只配做猪头祭品。 第二百九十九章 从内部攻破的堡垒 那么再说沈阳城。 当得到沈阳城被围攻的消息后,袁应泰立刻调集人马驰援。 这便又要说沈阳守将总兵官贺世贤和尤世功两员‘猛将’了,按说这二位在向经略大人袁应泰发出求救后就麻溜地紧闭城门死守呗。 他们偏不,爱喝酒的总兵贺世贤在发出求援后,借着酒劲儿,第一件事便是挽起袖子拎着大砍刀带头与麾下一千精锐骑兵冲锋出城砍人去了。 总兵大人为何这么生猛呢?咋和后来明军将领谈八旗色变的画风大相径庭呢? 这便要说萨尔浒之后,紧急启用的熊廷弼真的很厉害,经过他的一番精心治理,辽东明军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十六万人,不是袁应泰哔哔的十万人。 袁应泰上报朝廷说此前十万,他来之后增加到了十八万,那是为了贬低别人抬高自己。 人熊廷弼留下了十六万人,而他自己搞出来的兵力就两万人而已,且大部分都是敌人的马甲。 熊廷弼对努尔哈赤一直采取的战略是,‘南顾北窥坐困转蹇’,固守中心城堡,并到处修筑小型城池,一步步压缩金兵的生存空间,把努尔哈赤困死,堵死。 这期间,他料定努尔哈赤为了活口气儿,就一定会冲出牢笼和他打,那么正好,我在坚城之中等你。 这个战略战术被认为是在同八旗争夺战略主动权时,所有战略战术当中最聪明且最有效的一种。 后来孙元化、毛文龙、袁崇焕做的都不错,却没有比熊廷弼的拉网合围十面埋伏更低风险高时效了。 你来我往,努尔哈赤四面出击,熊廷弼是三面合围,努尔哈赤见自己的战术讨不到便宜,便把四面出击改为重点进攻。 呵呵,怎么听着像是国共内战呢?连战场地点都差不多。 熊廷弼的战术进逼期间,贺世贤就是重要执行者之一, 他还在金军调整战术后,击退了努尔哈赤对沈阳城和奉集堡的第一次攻。 是役,贺世贤率沈阳守军于城东二十里同努尔哈赤野战,最后八旗军战败,溃退了十五里。 沈阳城东二十里的位置,大概就离现今的沈阳东陵不远了。 如果历史没有任何的波澜不惊,沈阳东陵本来应该安葬太祖努尔哈赤和皇后佟春秀。 不过皇太极登基后,把先皇后改成了他的生母叶赫纳拉氏。 扯远了,还是说贺世贤吧,他和搭档尤世功都是秦军出身,这里说的秦军是他二人出自陕西榆林的世代军户,二人是同乡。 没有资料显示他二位是熊廷弼的十个援剿总兵官,明末的历史大多被后来的文字狱给修饰过了,许多得靠拿到手的各种明人的日记本综合分析。 不过贺世贤应该是援剿总兵官之一,尤世功则是袁应泰上任后被提拔为总兵的,肯定不算十总兵之一。 这便是猜测了。 再说贺世贤,在熊廷弼的四面筑城、步步为营战术下,不久后,金军由皇太极率领右翼四旗:正黄、正红、镶红、镶蓝抵达沈阳城东。 代善和阿敏率左翼:正白、镶黄、镶白、正蓝来到城北。 贺世贤出兵再战城北,杀敌二百,八旗撤退,贺世贤德胜而还。 两次小胜麻痹了贺世贤,他没有察觉到金兵一旦发觉战机不大,战斗就只会是一种尝试。 而这一次,人家认为机会来了,不是来和你小战,而是要一口吞掉沈阳城和你贺世贤、尤世功本人。 两位世字辈的将军绝对值得敬佩,不过没有敏锐地察觉到战局的变化。 根据满人记载,金军三次进攻沈阳城,贺世贤第一次战于沈阳城东,杀敌八十九,人家连个位数都记得清楚。 第二次战于沈阳城北,杀敌二百。 这第三次贺世贤就不是杀敌二百了,而是自损一千。 他带出去的一千人马被人家引诱到更远,然后给伏击了,当骁勇的总兵大人逃回沈阳西门的时候,守城官兵惊骇地发现,总兵大人竟然身中十四箭。 再说得到贺世贤的求援后,袁应泰便调遣各路总兵驰援沈阳。 而当时陈策和童仲揆两个总兵的驻地并非在辽阳,而是在黄山。 这个黄山不是归来不看岳的黄山。据说在辽阳城东一百里,未经考证,但作者本人经常在辽阳和鞍山一代游玩,猜测这个黄山应该是千山的一部分。 千山某处景区确实有小黄山之称,且景色宜人。 这个猜测除了地理距离的猜测,还有两个根据是大唐薛仁贵征伐高句丽时,便曾在那附近驻兵过。 而甲午海战清军失败后,日军侵入东北,部分东北清军便也是退入了这里据险防御。 童仲揆两万援军从黄山出发,走了一百里路,到了辽阳,再到沈阳的这段路程也有一百多里了,可这支援军却是最先到达的。 然而童仲揆到达战场的速度再快,也没有沈阳城丢的快。 史载努尔哈赤在天启元年三月十日下决心开始发兵去攻打沈阳。 准备攻城器具用了一天,行军走路用了一天,然后破城竟然同样也是用了一天。 这让人是哭还是笑呢? 容在下大哭三声再大笑三声好了。 再说走在去沈阳路上的陈策和童仲揆,得知高大坚固的沈阳城仅仅一天便被攻克后,小伙伴们全都被惊呆了。 去过沈阳故宫的朋友应该发现,沈阳城的皇城城墙都有十几丈高,目测差不多有六七层楼。 虽然那是两代帝王的清城墙,可沈阳城的明代城墙也是足够高足够坚固的。 可再坚固的堡垒也抵不过从内部被攻破呀,童仲揆和陈策便有心打退堂鼓了。 既然城池以破,那还援救个屁呀? 就算是退兵也无可厚非,可这里就要说到一个人的作用了,这个人对两位总兵大吼,要求必须打过去不可。 按说总兵大人都发话要撤兵了,为啥底下还有不同意见呢? 那就还要说童仲揆和陈策两人虽为总兵,却基本没有多少自己的兵可以总,名义受他们节制的麾下又都是大明最强的军队。 第三百章 南北兵之争 再听听这些军队的名字:戚家军、石柱军、永宁军、酉阳军。 每支军队三千人,共计一万二,(其实酉阳军从四川带来的还不止三千,可三年中有了战损)。 而俩总兵自己的队伍不过几千人,他们说话就和放屁差不多,而且连个响屁都算不上。 而非说要打努尔哈赤的这个人呢,也有自己的理由。 这个人便是永宁参将周敦吉,什么理由呢?前文说了一半,因为他是急着戴罪立功。 永宁宣抚使奢效忠卒后,妻子与小妾争印,这就有点儿意思了,若不是老公生前宠妾灭妻,小妾岂敢如此? 大老婆和小老婆之间的撕逼,竟然一撕就是十多年,尼玛有这时间多做做美容和丝帕儿多好,省的撕逼十年,就剩下一脸老褶子。 争到最后,奢效忠的儿子奢崇明竟然健健康康地张大了,还袭了爵。 当然这得有朝廷的点头才能如此,只是如此后,他爹的大小老婆全都一边凉快去了。 可大小老婆的部众不答应啊,打了十几年的仗,竟然被一小屁孩摘了桃子。 于是就起兵颠覆奢崇明,这些造反派里便有周敦吉一个。 而且在内乱期间,造反派还将永宁、赤水、普市、麾尼,统统劫掠了一边,让数百里的地方成为一片赤地。 天威降下,叛乱被平息,周敦吉按罪当死。 不过被朝廷支持的奢崇明也不是好鸟,忘恩负义的他也正琢磨着怎么造大明的反呢。 于是便有前文发兵两万赴辽,到了重庆就夺下城池不走了的骗局。 不过在奢崇明彻底暴露意图之前,朝廷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好骗的,疏通了上官之后,奢崇明便把一个反对自己的周敦吉,当做诚意送到了辽东战场。 周敦吉明着是戴罪立功,还得感谢奢崇明,实则就是炮灰一枚而已。 奢崇明实在狡猾呀。 童仲揆要撤退,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老将军陈策也觉着这样更为稳妥。 毕竟如果这支军队若是覆灭了,辽阳城也就岌岌可危了,继而整个辽东也就彻底完了。 两位总兵要撤退,一心立功赎罪的周敦吉便瞪着眼睛对他说: “要是沈阳不能得救,我们这些南兵在东北这嘎达挨冻了三年是为啥呀?” 在东北待得时间久了,周敦吉都会说几句地方化了。 而他说的三年,是虚数,并非三整年。 万历四十六年四月抚顺失守,万历四十七年明军萨尔浒战败后诏令调集天下精兵。 四川兵马来到辽东,算上天启元年已经过去的三个月,差不多是两个半年并一个整年。 可周敦吉的帽子扣得挺大,陈策和童仲揆都不敢反驳,于是黄山的两个总兵便硬着头皮继续赶赴战场。 而来自其虎皮驿的总兵朱万良,来自武靖营的总兵姜弼和奉集堡总兵李秉诚,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往。 刚刚说了,明末不止是党争,军方也有南北兵日渐不合,上述三位总兵便全都是北兵。 南兵不退,而北兵退了,骄傲如他们,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尤其李秉诚的资格还非常老,而且履历尤其光彩。 辽东军的所有火炮手都是他训练出来的,他曾和袁崇焕一起在孙承宗麾下听用,那时候人家便是总兵。 在孙承宗手下,袁崇焕负责盖房子修城堡,这是袁督师的强项。 而李秉诚还曾在孙元化手下干过,众所周知,孙元化是火器方面的专家,李秉诚和孔有德等人一样,都是他的学生,而且是得意弟子,否则怎会被孙承宗看中带去辽东呢? 这些北方边军待遇优厚,尤其李成梁时期,家将骑兵各个良田百亩,广厦数十间,放在欧洲的话人家分明就是骑士阶级,算半个贵族呢。 当兵当到这个份儿上,能不为朝廷为边帅卖死力吗?所以边帅李成梁能有笑傲大明二百年的战功,真不是吹嘘。 泰昌帝只当了五个月皇帝,却是拨银一百五十万两发军饷,南兵一两银子没捞着,给的都是北方边军。 边军又瞧不起曾经在东南沿海穿着纸糊盔甲被一群三寸钉倭寇打得稀里哗啦的南兵。 以为南兵更适合去唱戏,而且还是悲情戏的配角,最多活三集的那种。 打仗,那就呵呵了。 而南兵中也有自己的骄傲啊,东南沿海各卫所的那些城管没资格代表全体南军,他们也有战斗力超强的队伍。 俞大猷是福建人吧? 戚继光虽然是山东人,可戚家军却全都是地地道道的浙江义乌人。 戚家军东南平倭,平定倭寇后又镇戍蓟北长城十年,蒙古骑兵都一次次被他们团灭呀,一时间与李成梁并称。 戚继光是最好的把家虎,一次次把蒙古骑兵团灭在长城之下。 李成梁就是一条恶犬,被放出去把蒙古和女真各部咬得是各种体无完肤。 南兵还有生于江西的武状元,大刀刘綎,时称晚明第一猛将,万历三大征刘大刀参加了两场,战死于萨尔浒。 还有来自广东韶关的抗倭英雄陈麟,他别的战功都无需说了,只一场露梁海大捷,便是同三寸钉海陆联合互殴。 最后三寸钉没抗住陈麟的老拳,侵朝倭寇被老头子全歼,覆灭了数万,德川家康趁你病要你命,灭了丰臣秀吉幕府。 一位据说人品平平的老蛮子,也够流氓的,把个日本历史都改写了,您说日本人憋屈不憋屈?而且被他这一顿暴揍,可长记性了,三百年内没有再敢踏足大陆一步啊。 这次援救沈阳城的几支南军,便全是翘楚。 因为对情节的逐渐展开太过重要必须再交代一遍。 其中有戚金率领的戚家军,有和秦良玉一汉(汉族)一土(土家族),并称双凤的酉阳白再香白夫人和她的小叔子冉见龙,冉人龙,还有永宁参将周敦吉。 代州宁武关有一位和他名字很像的英雄,大明山西总兵关周遇吉。 这位英雄作为大明最后一道防线于崇祯十五年面对大顺军数十万兵马,率自己媳妇和全家并五千宁武关守军力战而死,包括媳妇在内全都死战尽没,杀大顺军精锐七万。 李自成就是因为胜利就在眼前却死了这七万精锐,在北京又遇到了鼠疫,才在山海关败给吴三桂那个要媳妇不要爹的老色鬼的。 第三百零一章 砍不死的明军精锐 当时若是隔壁老李能先赢了吴三桂,多尔衮便不会有勇气进入关内,毕竟皇太极那会儿,大明的北京城保卫战给了八旗太多震撼,说这里边有七成是秦良玉带给他们的震撼都不为过。 崇祯初年八旗入关后,皇太极开篇打了一年多的便宜仗,结果女军神神仙归位,一众散仙小鬼立刻被打回原形,皇太极损兵两万多。 那一场战役代价是沉痛的,多尔衮经不起这样的损失,或者说冒这个险去花两万多条性命入关打一次劫,实在不值当。 说多尔衮没有入主中原的野心肯定是忽悠人,可多尔衮和皇太极的区别是皇太极大智大勇,而多尔衮隐忍谨慎,善于以柔克刚。 他要不是太过小心,还能轮到小福临当皇帝? 甚至说吴三桂如果不是看出了李自成和大顺军在北京这段期间的孱弱表现,都根本不敢率关宁军和他硬拼。 当然这都是崇祯和皇太极的历史翻篇儿以后的事了,别把时间搞混了。 而这位和二十五六年后担任宁武关总兵的周遇吉周英雄名字像是亲哥俩的周敦吉同学,其骁勇也是不遑多让的。 而此时秦良玉在哪儿呢,要知道天启皇帝可是最崇拜女军神的。 以女军神大明朝三公级别一品顶戴(为了顺口这么说),若是有女军神在,童仲揆、陈策还不都得靠边站么? 秦良玉最初不在战场,是因她还要把守榆关,也就是山海关。 于是便派出长兄秦邦屏,庶兄秦邦翰,弟弟秦民屏与侄儿秦翼明率三千白杆兵归于童仲揆麾下,从黄山出发进入战场。 再说北军的虎皮驿总兵朱万良,武靖营总兵姜弼,奉集堡总兵李秉诚也来到战场,且有精兵四万。 不过他们没有像南军一样直接把四辆大巴横在沈阳城下,来一足球场上的防守反击。 而是暗搓搓来到了距离沈阳还有段距离的白塔堡,而后便是观望不前了。 白塔堡在哪儿呢?它的东面便是现在沈阳浑南区的桃仙机场,也属于离这不远。 北军是不敢把脖子伸得太近,可是有句话说战场上越怕死,死得越快,怕死者先死。 努尔哈赤发现城南浑河两岸出现明军主力后,便是放着他们不打,而是派遣皇太极直扑白塔堡而去。 罕王可不知道白塔堡的明军是胆小不敢上,要是知道他就不费这事儿了。 他还以为那是浑河明军的后援和辎重呢。 那您说,战场决战,肯定是先打后援和辎重,然后再把主力吃得死死的呀,连松锦决战,皇太极就是这么把洪承畴的八总兵十几万主力给折腾死的。 谨慎的白塔堡明军呢,于是就这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脸上写着‘快来打我呀,快来打我呀’还乐不自知。 于是乎,金军在沈阳之战便连续运用了三次的骗术又上演了。 说的是什么骗术呢? 大家发现前文没有,金军三次进攻沈阳城,前两次都是贺世贤小胜。 第一次杀敌八十九,金军后退二十里;第二次杀敌两百,金军再次后退。 看出这是什么了吗?这是佯败,等着你乘胜追击,然后一举歼灭。 只不过贺世贤前两次没酒喝酒,头脑冷静,并没有追击,金军的战机也就没有出现。 算是放出去的鱼饵被贺世贤尝试着吃了几口,却始终没有咬钩。 而就和钓鱼一样,傻胖头尝过两次甜头,第三次贺世贤终于咬钩了。 皇太极命副将雅松率二百人做为鱼饵,顺带着侦查白塔堡的敌情。 明军见到金军才来这么点儿人,立刻就抖起来了,发兵猛追猛打,然后就把这二百人一直追杀到了皇太极的金军大营。 结果呢,大营里的是人家左翼正白、镶黄、正蓝和镶白四个旗的大军。 追狼崽儿追进了狼窝,结果被群狼呲着牙冲出来反追反咬,这是图的什么? 图着让画面更为喜感吗? 你说这是诱歼与反诱歼吧,明军从金军大营里跑回来,皇太极在后面追,也同样追到了明军大营。 三大总兵早已摆好军阵准备收网,结果他们钓到的是一条鲨鱼。 这场仗是这么大的,三总兵严阵以待,说着:预备,准备接敌,准备,准备...在准备,开战! 啊不行,打不过,快跑!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明军军阵就这么被人连连冲破,三总兵见势不妙磨头便跑,又被皇太极和左翼四旗追杀出四十余里方罢。 四十余里是啥概念?是跑一半马拉松的距离。 简直是长腿健将啊,这才是精锐,四万精锐! 这一战,三总兵被打得灰头土脸,损兵数千,而皇太极回到沈阳城您猜他是对努尔哈赤怎么说的? 他说辽东明军的装备实在是太好了,比南军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啊。 但从盔甲上说,辽东明军全部装备重甲。 据《满文老档》记载,是役,皇太极虽冲破了三总兵四万明军组成的军阵,可明军盔甲‘其厚如许,刀枪不入’,金兵刀枪砍起来废了老大的劲儿,这才杀了几千人而已。 听到了没,人家还嫌杀人杀少了,这可是大明百年间拿如山的金银堆积出来的强军啊,竟然最值得夸口的就是一副乌龟壳儿。 可若是装备差的话,没准儿就被团灭了,不是更糟? 但就是这样的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到了浑河决战的时候,直等到南军从北岸退到浑河南岸被十万八旗团团包围后才悄摸摸地回到白塔堡,饶是到了白塔铺也全在那里老老实实看戏,根本没有参战。 与其说是南军没有朋友,不如说是这支辽东军的耻辱。 白塔堡的明军被摆平后,浑河两岸便是暗潮涌动了,真正的血战即将开始。 战鼓响起,得闻白塔堡明军溃逃,浑河两岸的明军依旧没有任何要后退的迹象。 努尔哈赤居然一出手,就派出了代善的正红旗。 矗立于城头之上的老罕王看得清楚,明军的阵型成倒‘品’字。 前军渡过浑河,在北岸左中右排开,为酉阳军、石柱军和永宁军。 殿后的是浑河南岸布阵的戚家军,以及陈策和童仲揆本部人马。 第三百零二章 八旗军,撞阵! 这么一粗略的看,距离沈阳城最近的北岸明军不过九千兵力,而努尔哈赤派出的正红旗,兵力超过一万,且大部分都是骑兵,肯定是具有一定优势的。 而且这个所谓的倒‘品’字形的布阵努尔哈赤看着也有点儿懵逼,因为南岸童仲揆部并没有将军阵布置在接近浑河大桥的位置,而是远离桥头足有五里。 努尔哈赤虽然看不懂,但是他明白明军这样的布阵,若是胜了还好,不过九千北岸明军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夺回十万八旗防守的沈阳城的。 十不足一你还想赢得攻城战? 可若是败了,那么清军骑兵便可以顺利渡过浑河大桥,继而在浑河南岸的平原阔野把北岸溃逃的明军当猪羊宰。 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 努尔哈赤这就不明白了,难道明军是来送死的?否则为何会放弃对浑河南岸的把守,更是放弃南岸明军用炮火隔着浑河对北岸明军进行火力支援呢? 可是人家来都来了,哪儿用想那么多? 就让代善出城,领正红旗撞阵去吧! 正红旗的第一次撞阵,便是将浑河血战打出了一场小高氵朝。 让大贝勒代善打头阵,足见努尔哈赤对这场战役是极为重视的。 正红旗铁甲旌旗,抽刀向北岸川军的军阵凿去。 川军的拒马、战车、长枪在前,全军目光幽幽,等待第一波潮水。 “出击!” 代善呐喊一声,处于阵前的正红旗步甲全体下马,手持刀盾钩锁,身披重甲,跨步冲锋。 问为何是步甲下马冲锋呢? 那就要说这便是八旗军野战最擅长的战法。 八旗野战,从来不是一上来便靠重甲骑兵冲阵。 军事历史发展到明末清初这个时代,火器已经非常发达了,明军还特别重视火器的运用,甚至连骑兵都装备火铳。 步兵更是不用说,您以为秦良玉为何被称为女军神、蜀界女伟人? 真以为白杆兵就只是如同大清的绿营城管那样,戴个草帽子拿根红缨枪就上阵了? 川军包括石柱军,虽然用不起辽东明军那么昂贵厚重的盔甲,可是对战车,弓弩,火器的配备绝对是不惜代价的。 否则仅仅九千川军,谁敢大咧咧摆在十万八旗的眼皮子底下?那可真就是粪坑里扔石头,找死了。 而重甲骑兵面对步兵军阵,啥也不说便硬往前撞也和找死一个样。 不说枪弩火炮的平射吊射,更不是大明还有迫击炮和地雷的原型军品,火箭炮也不说了,学名‘火龙出水’嘛。 不说这些轻重火力,仅仅冷兵器的拘马和阵前战车就会把重甲骑兵的前锋搅成肉泥。 所以八旗军与明军野战,向来都是步兵短刀盾牌在前,抵挡明军的火枪弓弩,而步兵的绵甲还多数会被水浸湿,然后穿着湿漉漉的绵甲冲锋,这也是为了防御子弹。 呵呵,八旗军有个关门弟子,叫做八路军。 而且八旗军这些经验之谈还非常管用,通常明军两三轮排枪的齐射,天空中两军弓弩相互对射三五轮,再挨过两三轮明军火炮的打击,八旗军就冲到明军阵前了。 到了近战,基本就是八旗军的天下了。 不是明军战斗力或者近战装备差,而是大部分明军的战斗意志太差。 这要归功于明朝后期的财政赤字,连年发不出粮饷,所谓的军户屯田也被上官蚕食殆尽,当兵的都没盼头了,更不知在为谁打仗。 这样的士兵打顺风仗占便宜抢东西还成,要让人送死,有几个乐意的,你连工资都不给人家? 而代善正是怀着这样的信心,命令正红旗步甲冲锋凿阵的,然而他却没料到自己踢到钢板上了。 他发现这三支明军中,尤其是中路的石柱军的远程火力超准。 八旗步甲都是在拿着盾牌冲锋啊,以往的战役里,那盾牌上通常都会被子弹打得一路火星带闪电。 这还是遇上了明军精锐呢,要是遇到了杂牌,枪都是朝天放的,放完就跑路。 可这支明军非常不同,代善发现,自己的前锋若是想要看一看,别闷头把方向跑偏了,刚一露头,就会被石柱军爆头。 要么便是走进百米之内,被明军火枪打断腿脚。 我了个天爷呀,代善额头岑岑冒汗,他就没见过有哪一营的明军之中能有这么多的神枪手。 还有一点非常令他沉痛的是,酉阳、永宁和石柱军的火炮,炸到身上实在太尼玛疼了。 灰飞烟灭不算,血肉横飞有木有? 但是八旗军那可几乎都是杀红眼就不怕死的精兵悍卒,大炮火枪,硬抗;劲弩强弓,对射! 八旗军一边挨炸,一边躲在前锋刀盾手的背后用强弓还击,然而对三支川军的杀伤却可以被忽略不计。 我们不一样,代善心中浮现出这五个字,预感不妙的他发现这支明军真的不同寻常。 以前秦良玉拨拉开童仲揆和陈策,带领川军同八旗军打了几场。 不过那都不是什么要两方性命的战略要地,双方你来我往,八旗军都是试探,秦良玉并没有机会讨得太大便宜,黄山也好,奉集堡也好,还是虎皮驿也罢,都是明军从金军手里夺回来以后才搞得土建工作。 此前丢了就丢了,金军也不太在乎。 而且此时的秦良玉还没有一凤独鸣,百鸟息声的天大名头,还吓不跑四大贝勒呢。 后来遵永大捷中的阿敏见到秦良玉也并非不想跑,可跑的结果便是---被皇太极囚禁,所以他必须拼尽全力冲上去被秦良玉爆打一顿才能证明自己服从过军令,只是任务无法胜利执行。 加之不久后她就被调回山海关了,和老罕王之间,互相谁也没有亮出真刀子。 可这一次,代善是看的了川军真个是来者不善了。 得到军令说让自己为全军打头阵,代善没觉着什么。 这支南军到了沈阳城下,既不进攻也不撤退,就是像钉子一样钉在了浑河两岸。 让代善误以为明军是来和他们讲道理的,毕竟大明的文官们最擅长靠嘴皮子讲道理了,你打你的,我说我的。 而且这支明军看起来也挺无害的。 第三百零三章 耻辱到家了 谁知撞阵开始,代善惊骇地发现,这支明军恐怕是辽东诸军中最不讲道理的。 攻不像攻,守不像守,还弄了个背河列阵,这是把自己当成韩信了吗? 可战场上的道理是用死人头的多少来说话的,第一次冲锋,路上便被炮毙和火枪爆头了二三百人,断腿者也有数十之多。 看着断腿的士兵被身后的袍泽踩踏,伸着五指凄厉哀嚎却发不出声,代善的心便是拧着劲儿的疼。 终于有士兵冲到了明军阵前,代善终于舒缓一口气。 短兵近战,从来都是八旗的天下,而且他对凿阵也有很细致的布置,前锋就像两柄尖刀,专门向三支川军的两处结合部刺去。 这三支川军都在辽东驻扎了两三年了,金军最不缺乏的就是情报,深知这三支川军都是地方宣抚使的私兵,而宣抚使之间也多有矛盾。 这样的军队,在战场上很难做到协调统一,只要三军有须臾间的步调不一,明军的阵线就会被他凿穿。 代善的嘴角挂着招牌式的四十五度笑容,他惯于用这种微笑示人。 代善不是褚英,他最擅长的不是打仗,虽然代善的战功也是不少,可他最擅长的还是面对无论身份高低的家人兄弟还是朝中大臣们,都报以这种四十五度角的灿笑。 战场上的代善也会这样,可渐渐地,代善发现自己竟然笑不出来了。 前锋奋不顾身的向三军之间的结合部插去,却又一次次被白杆兵的车阵、酉阳军的长牌还有永宁军的枪林抵挡,刺得血肉模糊。 这三支明军根本不同于任何辽东明军,以往金军步甲面对辽东明军,身披重甲再把绵甲浸上水以后,就几乎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的在阵前横着走了。 只要脑袋不被炮弹开瓢,那冲上前去撞开盾阵便是一通挥刀猛砍啊。 或遇到车阵便甩出挠钩,把战车拽翻,然后冲进去继续猛砍。 木质战车不是坦克,更像是人力小三轮儿,搞砸那玩意儿费不了多大力气。 前三排的盾阵或者头一道车阵被攻破以后,明军根本就不再打了,而是全都作鸟兽散。 可是这次,同样身着重甲的金军前锋,还没等冲上前去,明军长枪就会准确找到他们的面门。 这尼玛就有点儿不厚道了,谁的脸皮够厚,可以防住刀枪啊? 可无论是永宁军、酉阳军还是石柱军,枪法都是出奇的准。 前锋成片成片的掩面倒下,后继的士兵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刚一发呆,石柱军的排枪又到,而且不打胸不打腹部,全都准确爆头。 这就不是惊吓而是惊悚了,罕有的情况便发生了,嚎叫着抱头鼠窜的竟然不是明军而是代善的正红旗! 可就算是溃逃,一路上仍然丢下了百多具尸体。 耻辱啊!城头上的努尔哈赤愤恨地爆砸城墙,手腕子都崴了,老罕王本身脾气就火爆,这下气得就差把城头给拆了。 “竟然是后背中箭!” 刚刚在白塔铺德胜凯旋的皇太极连忙劝说让父汗息怒,说二哥绝对治军严谨,御下有术,请父汗放心。 努尔哈赤是稍稍放心了,可皇太极这话哪里是在帮代善啊,简直就是把代善串起来在火堆上烤啊。 若是败了,皇太极的话将全都适得其反,努尔哈赤只会更痛骂代善的无能。 代善似乎也感觉自己后背冷飕飕,眼皮乱跳,打了几个喷嚏之后,大贝勒也很快想到了,老罕王和几个贝勒全都在身后看着他呢,他是大贝勒呀,若是在弟弟们面前丢了人也就算了,可父汗...... 哎呀,我还是别想太多,赶紧拼命去吧。 代善抽刀,指着明军阵前,冲着逃回来的步甲们厉声断喝,“统统给我杀回去!” 刚刚跑到终点的步甲们纷纷一个激灵,想都不想,立刻就前队变后队,后对变前队来了个折返跑。 可是第二轮冲锋还是无法破阵,再逃回来时,代善在本方阵前用马刀划了一条长长的分界线,告诉谁敢跑回这条线,就立刻砍了。 第三轮冲锋,金军死的更多,无论怎么进攻三支明军的结合部,中间的石柱军总会在第一时间去协调两方友军,从不把缝隙留给敌人。 金军的尸体已经在明军阵前快堆成一条大大的田埂了,实在冲不进去,只有再次后退。 可这一次代善已经拎着刀亲自站在了他划下的那条生死线之间。 然而这次,饶是代善亲自操刀,依然有士兵逃到了他眼前,而且就在距离那条线十几步远的距离和大贝勒进行死亡对视。 我不冲锋,哎!我也不回阵前去送死,哎! 我都被自己的聪明给感动到了,我在战场上打立正,嘿嘿。 而这一幕不只是代善被气得跳脚,连老罕王也被气的吐血呀,“耻辱啊,简直羞耻到家了。” 于是努尔哈赤彻底愤怒了,他嘶吼着点齐兵马亲自出战,带领着最为精锐的正黄旗,以及镶红和镶蓝三旗,前往阵前去支援正红旗。 算上代善的正红旗,全部的右翼四旗都出动了,而其中最精锐的正黄旗,可说是罕王的御林军,直到罕王晚年交给阿济格、豪格之前,正黄旗一直由他自己亲自作为旗主。 有见过仗刚开始打便派出御林军的吗? 于是罕王亲自带队,麾下有他的侄子,镶蓝旗旗主阿敏和他的孙儿,镶红旗旗主,代善的长子岳托。 大boss挽起袖子亲自杀上来了,率领五万骑兵对九千步兵展开了一次铁流冲锋。 金军右翼四旗从明军两个正面和两个侧面同时发起进攻,两个正面照旧攻打三支川军的结合部,两个侧面攻打酉阳军和永宁军的侧翼,而且是每路用一个整旗,都有近万人的兵力,并数量不等的蒙古骑兵及少量汉军。 综上,八旗每旗的兵力在沈阳之战后,已经超过万余人。 有人会否定说了,满八旗就算是上三旗这会儿一个旗也达不到一万人啊,而且后金是天聪九年(1635年)以两万五千人建立的八旗蒙古,又在崇德七年(1642年)以三万三千人建立的八旗汉军,所以这会儿只有满八旗,你这是胡说八道。 第三百零四章 十七世纪最惨烈的战役 诚然努尔哈赤的八旗军的兵力此时应该在六万至八万之间。 抚顺之战至萨尔浒之战这个期间,他还和蒙古的炒花、宰赛、暖兔的三万五千蒙古骑兵相互配合,骚扰略袭辽东明军。 攻克沈阳之战,就算不把炒花、宰赛、暖兔这些友军的三位兵力计算在内,可诸位知道罕王攻克沈阳后获得了多少兵力吗? 贺世贤的沈阳城号称有七万守军,辽东十总兵之中,贺世贤资格最老,在熊廷弼期间便是最受器重的。 且不说号称七万这个数字,沈阳城的明军两个总兵两万余兵力是必须有的。 可这部分士兵投降后,除了被李永芳重金收买的那部分炮兵,其余不可能替八旗出战。 而史料所说沈阳城七万守军,其中蒙古降夷很多,听闻贺世贤败退,降夷纷纷叛变,城堡顷刻沦陷。 这里面说明什么问题? 说明沈阳守军除了两万多正规明军,还有数万蒙古守军,而这些蒙古守军看到贺世贤率一千亲军骑兵出城,回来时只自己,且身上插了十几支箭,立马就对沈阳明军反戈一击了。 更说明沈阳守军就算不足七万,城中蒙古守军也绝不会比明军的兵力少太多,否则他们无法做到连八旗军都没有出动攻城的情况下就凭自己的力量拿下沈阳城。 而这部分蒙古守军在沈阳城失陷以后,便归入了努尔哈赤的麾下。 所以,可以断定浑河血战(清人称黑山血战)中,在努尔哈赤集合了所以八旗兵力及沈阳城的蒙古降兵的情况下,起兵力肯定达到了十万这个数字。 这还没算满八旗八大姓之一的李永芳的兵力呢,李永芳此战后一直追随罕王左右,其所辖兵力也一直在九千到一万这个数字。 此时虽然没有建立八旗汉军,但汉军八大姓之中,已经有两家已经大大方方登上历史舞台了。 即:李家的李永芳、佟家的佟养正及养字辈。 两大姓麾下,此时都有万人左右的汉军。 如大海潮般的清军步甲四面袭来,而三支川军纪律清严,不动如山。 “三年了,儿郎们,我们永宁军已经驻扎辽东三年了,寸功未立,你们甘心就这样回去吗?” “不甘心!”永宁军齐吼。 而酉阳军的前锋将领冉见龙和冉人龙是酉阳宣抚使冉跃龙的两个异母弟弟。 酉阳中军则是宣抚使跃龙的两个儿子冉天育和冉天允。 这一族土家族将门统治地方数百年,十几年前却也和永宁一样,经历了一场骨肉相残的悲剧。 长兄为人忠厚,不忍对屡次想要害死自己的庶弟下手,最终却还是被狠心的弟弟和自己的妾室联手搞事情。 被亲弟弟灌醉,而后被自己不受宠的妾室勒死。 长兄死后,与他同为嫡母所生的二弟冉跃龙继位,朝廷杀了庶母弟弟,他又亲手凌迟了那个不知廉耻养小叔的小嫂子。 然而冉家并不是只有养小叔的妾室,还有一个可以令冉家名垂青史的妾室。 冉跃龙是幸运的,父亲亲自海选,为他挑了这样一个即貌美又可领兵的妾室。 父亲当时选白再香给儿子做妾,只是因为白再香漂亮,那是真漂亮,可没想到白再香还有领兵打仗这一附加技能。 冉跃龙确实赚到了,因为白再香的战功,让冉跃龙一跃成为了受封正二品的第一个西南土司。 哦,这个第一是男人中的第一,不好意思说的是,人家秦良玉是正一品,而且还把太师、太傅、太保这三公全都给包了,在大明这是独一份儿,历朝历代也没听说有还有谁包揽过三公头衔的。 这一战,白再香便是在浑河之战中于酉阳军的后军坐镇,并为三军击鼓。 这位白再香,便是与秦良玉一汉一土同为大明双凤的白夫人。 对于白再香其人,有诗为证: 万古英雄白再香,九州巾帼酉阳光。 辽东剿寇三军遣,重庆平奢百世芳。 明国栋梁天造就,女中俊杰业辉煌。 诰封一品荣环宇,彪炳千秋懿德扬。 这诗虽然一般般,可白夫人绝对是二班的,不是一般的。 她并非宣抚使的正妻,却与冉跃龙的正妻舒氏一同得到了朝廷的一品诰命,不可谓不荣耀。 而白再香也的确配得上这份荣耀,两个小叔和两个嫡子在阵前纷纷拔剑,白再香在阵后一边击鼓一边激励将士: “酉阳军的儿郎们,我等奉宣抚使之命,万里赴戎机,从西南来到东北,与秦总兵的石柱军一同发起了辽阳之战、虎皮之战还有黄山之战,三战三捷,夺回我大明在辽东的城池和要隘。 沈阳城两次告急,我酉阳军再次出击,解围沈阳,驱敌于奉集堡,又胜两战。 儿郎们,在你们面前的八旗有十万强军,可我要问一声,你们怕不怕?” 酉阳军全都血红着眼睛,林立着刀枪,刚要回答说:不怕。 隔壁的石柱军忽然齐声嘶吼出一句:“为了大明的荣光,为了执干戈以卫社稷的誓言,全体石柱军,死战!” 九千川军的脚下,震感越来越强,大地隆隆轰响,天空甚嚣尘上。 如地狱中杀出来的五万铁骑,仿佛三江汇聚成一片汪洋。 九千川军的背后,又是一条横亘的浑河,背水一战,川军死战! 说川军与努尔哈赤的五万铁骑杀得天昏地暗,直叫日月无光似乎有些俗套。 可的确是这样,在老罕王的亲自率领下,右翼四旗的五万铁流不顾一切碾压而来。 一场彗星与地球的碰撞,迸发出十七世纪最最激烈血腥的一场战役。 倒不是说这场战役的伤亡最多,这毕竟不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如扬州和广州城破之后那样,手无寸铁的百姓任由汉奸刽子手们宰割。 扬州百姓的尸体堆砌成了城北的梅岭,那是一座山。 广州的百姓被杀十八铺,尸填六脉渠,那是被广州百姓用尸体填平的六条河流。 不知金庸先生笔下的六脉神剑和六脉渠有没有联系。 第三百零五章 野战之壮莫过于浑河 而在沈阳城南的战场,是一支十七世纪最强大的铁骑与一支最倔强的步军的一场铁与血的碰撞。 为何明末清初的战场,清人说,大清问鼎的无数次战役中,野战之壮无出黑山。 大明说,野战之壮莫过于浑河。 黑山血战和浑河血战,说的都是同一场战役的不同名称而已,然而无论是清人还是明人的冠名,都称之位血战。 单就浑河北岸两军的兵力对比来说,算上沈阳城里的人马,金军已经达到了十一比一的压倒性优势。 更有前赴后继的铁血八旗如群狼凶兽一般抵死的冲锋。 然而在这样绝对疯狂的猛攻下,九千川军依旧岿然不动。 努尔哈赤疯了一样挥舞着战刀,右翼四旗五万大军一次次撞阵。 步甲被撞碎,那就骑兵直接上阵,骑兵的战马被明军的拒马枪刺透胸膛,连拒马枪都被战马急奔撞断。 川军中,有人手里的长枪竟破甲后,全都刺入战马的身体,只留下一小段枪攥,可金军依旧刚猛狂扑。 死了战马的,便下马再战,堕马的便爬向战场。 断了手脚的,就用残缺的肢体抱住明军。 他们拳打脚踢,牙齿咬...... “投枪上!” 中间石柱军最为稳固,下手也最为狠辣,一排排投枪的贯力,比之弓弩简直可称得上是反器械反坦克步枪般的威力。 有金兵连人带马被石柱军的投枪串成了糖葫芦。 然而金军的攻势实在太凶猛了,坚韧如石柱军,外围车阵也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斩马刀,上!” 战车之上忽地跃下一排排的健卒,不着盔甲不带头盔,红衣束发,那是大明的颜色。 有秦邦翰亲自带队的数百斩马刀手,狰狞着脸孔越出战阵,便是要对那当世最强还以颜色。 “白杆兵上!” 衔接而来的是身后数百白杆兵,秦翼明的一杆长枪最为耀眼,骄阳之下,他长身玉立,一张黑脸不喜不怒,犹如一尊黑色雕塑。 他是骂人最凶,却绝非跑得最快,戎马四十年的秦翼明,不知亲手杀过多少敌人,也不知亲手埋葬过多少袍泽。 他只是越来越冷,心冷、手冷,渐渐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了。 因为他不喜欢杀人,也同样不喜欢说话。 可此时正年轻气盛的他,一杆长枪如封似闭,左旋右突两眼放光。 秦邦屏们的斩马刀力发千钧动于九天。 秦翼明们的白杆枪收发于瞬息之间,动如流星,快如闪电。 麾下钩镰枪与二叔的斩马刀配合,两人一组便示范着如同一台台收割机在割着平原之上的麦子。 斩马刀大开大合,白杆枪长驱直入,没有人去顾及防守,这些敢死之人自跳出战阵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同敌人以命换命。 斩马刀碎甲,白杆枪破甲;斩马刀斩落马头,白杆枪伺机豁开马腹。 如果斩马刀斩马成功,继而倒地的金兵便会被白杆枪一枪穿透。 正面的两路金兵被石柱军杀得是人仰马翻,没有换得石柱军死士的多少性命,自己一方却几乎没有多少站着的人马了。 梆子一响,两支敢死队肃然撤回战阵,战车之上继续长枪挺立,军阵前后重新枪炮齐鸣。 左右两翼的永宁军和酉阳军也全都杀红了眼。 火炮和火枪的炮管枪管都被打红了,炮弹子弹也快要打光了,却依然看不到战斗有结束的迹象,努尔哈赤的八旗军依然在不顾一切的冲锋。 只是一波又一波,一合又一合,老罕王也同明军一样,根本看不到这场铁与血的碰撞有任何奇迹出现。 浑河北岸绞肉馅一般堆积起一层层的尸体,仅仅几个时辰的厮杀,右翼四旗便折损了数千兵力。 而逃出四十里的北军见皇太极撤了,重又慢悠悠地赶回白塔铺,却只是听到哨探回去的禀报,便已经一个个吓得骨头都软了,走不动道,越走越慢。 渐渐的,老罕王冷静了一些,便是心疼的直哆嗦了。 前阵子攻占沈阳城实在太容易了,这让老罕王对明军也起了轻慢之心,若是见到袁应泰,他甚至会一口啐到那头猪的脸上,然后骂他一句:你个白痴。 难道是那个白痴促成了这一场本不该发生的血战? 连冷静下来的罕王自己,都已经找不到开启这场血流漂杵的战役的理由了。 不应该呀,不能够啊? 明军绝对是明知道不可能得胜的,我在沈阳城有十万铁骑,而你们拢共只有一万余,却偏要与我来一场大的,而且是在我以逸待劳的情况下? 这是什么逻辑? 也许战争就如同互怼的两个人,相互喷口水,掐着腰站大街上怼天怼地怼空气,然后全都把自己怼得气咻咻,便是啥也不管直接冲上去k他丫的。 老罕王觉着川军疯了,真的疯了,可他自己呢? 他又何曾不是明知道这支川军是辽东明军里最大的一群刺儿头,却仍咬牙切齿非来拔掉人家的门牙? 浑河北岸的战斗,可以被形容成一群野狼和一支刺猬的撕逼大战。 结果可想而知,最后是野狼一身刺儿,刺猬一身毛。 被刺猬扎了一身的眼儿,老狼王努尔哈赤心中终于意识到了,这必将是一场从未遭遇过的最惨痛一战。 《满文老档》日后也记载浑河血战说:乃辽左用兵第一血战,是大清入关之前所遭受的最最惨烈的一战。 此战,八旗军的损失比之宁远和宁锦之战的损失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老太太看地图,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血战才刚刚开始了一道开胃菜而已。 努尔哈赤虽然清醒了,却没有意识到他还将遭受更大的打击,因为三百年大明最强大的,也是中国几千年最强大最冷静也最最凶狠的:大明女军神! ......还没有出来和他打招呼呢。 这是连几十年戎马的老罕王都从来未曾见过的战场。 两军交锋处如山奔海立,铁马奔驰的阔野似沙起云行,一波波惊涛褪去,明军大阵依旧肃然挺立。 一次次的冲锋初来如水鸣峡响彻天际,一次次撞阵又如雷波滚动疾风骤雨,可一次次的败退又好似白虹消散,让全体八旗说不出的愤然,说不清的抑郁。 头几波冲锋时,四个旗被人流给挤回来的四旗旗主和固山们都还泫然欲泣。 第三百零六章 石柱军死战 贝勒们一个两个的争抢着对努尔哈赤说: “阿玛,让孩儿的铁骑再回去冲锋!” 固山们也纷纷攥紧马刀,指甲嵌进手心,将刀把都攥出了血: “罕王!让奴才们再冲一次吧!这次若是不能破阵,奴才必定提头来见!” 可一次次的决心和誓言,听得老罕王耳朵都起茧子了,他那些狠武的战兵和大贝勒二贝勒们,却还是不能破阵。 明军则在用他们退却后的分秒时间推平阵前堆积的金军尸体,看着那些被弃如垃圾的战兵尸体,努尔哈赤的心都在抽搐。 而明军的中军将旗下的一袭灰色暗影,又是一声厉喝,老罕王一个激灵。 中军主将秦邦屏仗剑指天道: “石柱军,死战!” “死战,死战!” 一句句石柱军死战,一次次响彻天空,反而让金军的心越来越空荡荡的。 石柱军在用慷慨赴死,践行着死战的宣言。 而大战至今,川军的任何行为、任何决定,在金军眼里都是在证明着他们军纪的严明和军人的悍勇。 然而这些却曾是八旗军,最最以为骄傲的。 可反观他们自己呢,一场大战中,悍不畏死的撞得更疼,决心坚毅的心更沉痛。 流花花残,心碎人伤。 终于在今天,八旗大军明白,要想向所有人证明他们是天下第一强军,不是只有敢打敢冲,不怕流血不怕牺牲就够了的。 他们还需要什么?需要智慧、更需要运气。 然而当退回去的固山和章京表决心的越来越少,畏缩不前的越来越多时,老罕王似乎发现他们正在失去着什么。 于是罕王于阵前撤除了参将拜音达里的一切职务,让他作为普通士兵第一个重新发起冲锋。 拜音达里战马都被炮毙了,便是甩开大脚丫子piapia地带头冲了上去。 然后四路大军再败,罕王又撤除了游击伊郎阿的职务,让他如拜音达里一样甩开大脚丫子piapia杀回去。 还是再败,这次被罕王撤职的人更多,然无论他们咋piapia前冲,依旧毫无成效。 罕王只听到自己的人每一次冲锋的前后,川军都会高喊出一声:死战! 永宁军、酉阳军还有石柱军中,振奋高呼的声音此起彼伏,可他们有死战的信心,却并没有准备好必胜的信念。 然而胜利就在眼前,五万八旗铁骑,溃退了八成,战死了一万。 对,川军不曾想到,就在这沈阳城下,就当他们已经在辽东枯等了三年,终于经此一战,九千川军,杀敌一万。 他们激动,他们豪迈呀,周敦吉血染征袍,冉见龙已经砍坏了两柄大刀,而秦邦翰正在闷不吭声的磨刀。 可他们全都是抬着头的,他们在畅笑着,抬头向中军将旗下的秦邦屏投来痛饮烈酒胆气雄的快意目光。 他们计算敌人已经退去半柱香的时间,他们看到老敌酋高头大马,须发虬张,却是郁愤地说不出话来。 罕王没有命令,右翼四旗集体矗立在战场,几乎等同于默哀。 然而就在这时,沈阳城头硝烟起,一声声炮火洞开了明军的军阵,升腾起一团又一团的,夹杂着明军血肉的黑云。 “怎么回事,金军怎么会有炮兵?” 川军蓦地慌乱片刻,却看那城头之上,一个后脑勺留着老鼠尾巴发型、脑顶门儿剃得流光锃亮的汉人将军,目眦欲裂的手里拎着一袋袋的白银。 他将白银向空中抛洒,疯狂地鼓励着一群明军炮兵。 “不好,是我们的沈阳守军,被俘后又被敌人收买了。” 可是秦邦屏已经听不到近在耳边的话语,川军身边,只有炮火阵阵。 连老罕王也看得目瞪口呆,身边大贝勒代善看了沈阳城一眼,然后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阿敏则是欣喜若狂地说:“叔罕,这次可真要给你那个我们谁都讨厌的孙女婿记一功啦!” 老罕王舒缓一口气,不置可否,这个所谓的孙女婿,说的便是李永芳,就是城上留着老鼠尾巴发型,大把大把往天上撒银子的那位财神爷。 就在不久前,他还是抚顺的游击将军,然后他把抚顺城偷着送给了努尔哈赤当聘礼。 他应该如何称呼努尔哈赤呢? 说来挺巧的,努尔哈赤娶了第七房媳妇以后,这个媳妇伊尔根觉罗氏又给他生了个排行第七的儿子。 而这个儿子几乎是众子侄之中最最平庸的一位,不过这说的是此前,后来阿巴泰的战功也是不错。 每当一场大胜之后,当代善、莽古尔泰、阿敏、皇太极四大贝勒一起饮酒表功的时候,阿巴泰都只能默默坐在角落。 哦,对了,还有子侄辈的第一人,代善的长子岳讬,后来在台吉赐宴时,都一直和他这个叔叔平起平坐。 阿巴泰人窝囊,心中更是窝火。 后来四小贝勒渐渐鹊起,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也都在他这个老大哥面前耀武扬威,那几位的封号还是和硕贝勒,他就没法和硕了。 其实后来皇太极也多次劝过他。 说你跟我生气没用,是父罕把两黄旗交给阿济格和多铎的,还准备把罕位交给多尔衮。 你没继承遗产,腰杆儿当然不硬了。 可我的一切还不是自己争取来的? 结果皇太极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把阿巴泰劝大发了,阿巴泰被他顿了一锅心灵鸡汤,然后就准备造反。 四大贝勒又是一阵苦口婆心啊,阿巴泰这才发觉自己想的有点儿多了,于是悔过。 说的难听点儿,罕王起兵后一直到七大恨反明期间,阿巴泰一直就是爱新觉罗家的弃少。 直到罕王用了几十年的时间统一了整个女真后,阿巴泰随罕王来偷袭旅顺。 阿巴泰知道,老爷子已经把自己这个弃少的一个女儿,嫁给了旅顺城中某个人,据说这个人在大明只是个游击参将而已。 然而就是这个游击参将,这位头一个投降了大金的明朝将领,竟然是一块天大的宝贝。 虽然李永芳里应外合送来偌大一座抚顺城给新媳妇做聘礼,可包括罕王的家族内部,都没几个人喜欢这孙子,对,他的确是孙子嘛,没骂人。 第三百零七章 炮火中不动如山 大明三百年来,汉家投降蒙古人的只有土木堡一次,那还更多是因为连皇帝都被人瓦剌给逮了,皇上在蒙古包里坐禅,底下人也不能说走就走啊。 不过除了一名真正反水的叫做喜宁的小宦官帮着蒙古人出了很多馊主意,给大明带了许多麻烦以外,其他的人那也是被俘,不算投降。 喜宁是三百年来第一个投降蒙古的汉人,而三百年来投降女真的,李永芳可谓第一人。 虽然女真啊,蒙古啊,三百年来投降大明的得以十万百万计,可他们认为这很正常,可有天朝上国的将军投降他们,倒反而不正常了。 毕竟大明人称‘刚明’,都不说是超级强大的太祖文宗了,就算一直宠信万阿姨的成化皇帝,那都差一点儿把努尔哈赤家的祖宗们统统变成鬼节时上供烧香的牌位呢。 至于正德皇帝,那就是一杀人机器,不杀鞑子他不开心,风风火火的没杀多少鞑子气势却最为吓人。 见过皇帝给自己封为镇国公,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冲锋在第一线的守成皇帝吗? 大明的帝国有多繁花,皇帝就有多奇葩。 嘉靖、万历,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崇祯更是好战分子,他的眼睛里就只有杀出去,杀出去,出关,夺回辽东。 印象中是这样的大明,所以人们全都看不起李永芳的为人,都在背地里骂他。 应该被他叫一声堂叔的阿敏,竟然当着他的面骂他为‘蛮奴’。 就连他的大儿子李延庚都对他的卖国求荣的行径十分不齿。 被裹挟投金后,长子李延庚不断在暗地里抗击金军忠于大明,冒死给锦衣卫送去一封封重要军情,最后死于宁远之战。 而除了长子李延庚和次子李率泰之外,李永芳其他的儿子起的都是满洲名字。 在爱新觉罗家族眼里,李永芳不止是南蛮子,还是他们家的奴隶,根本就不是什么女婿。 而抚顺战前努尔哈赤给李永芳写信时,却是在忽悠他说: 明朝发兵帮助叶赫,我才率军来攻,你只是一个游击,能够战胜我吗? 你很有才智,识时务,我国正需人才,像你这种人才我怎能不加以重用? 你要是想战的话,我军弓箭可不认识你。 你若出降,我便保城中百姓安宁。 你不要以为我在吓唬你,我若连你这区区一城都打不下,还出什么兵去讨伐大明?降不降,你好好考虑。 努尔哈赤最后还给了他一个大饼,这饼就是他自己的孙女。 可李永芳都已经身为游击参将了,岁数肯定不会小,怎么也不可能是未婚吧? 于是李永芳回头便把自己的原配给休了。 因为努尔哈赤给他画的饼,实在让他太心动了,不禁心动,连红鸾星都动了,是以他拿出的诚意也是满满,于是便休了原配媳妇,投了降。 可是战后论功行赏呢,罕王却只给了他区区一个三等副将,相当于第三等的总兵,差不多就是副总兵的意思吧。 按大明军制,参将以上就是副总兵,总兵,和原先的游击参将比,李永芳这么大个贡献,给大金带去了他们版图上的第一个大城池,不说连升三级吧,也不能就只升了半格啊? 这就是老罕王给予他正需要的人才的待遇,这就是他所说的加以重用? 憋着轨道,为将者,你评价他厚不厚道都是在搞笑。 可这真是叔可忍婶儿不可忍啊,于是李永芳打起了主意,却是没有在爷爷们面前打主意,而是又把主意打在了同胞身上。 看到浑河北岸金军就要败北,他便灵机一动,先是跑到了沈阳城的战俘营里,以明军上官的身份对属下士兵嘘寒问暖,虽然这些士兵是沈阳总兵贺世贤的,可在明军眼里,前任抚顺游击参将也肯定曾经是大明的黑天大老爷啊。 李永芳都没有跟正杀红眼的努尔哈赤打商量,便是自作主张给所有明军炮兵松绑,然后又是自掏腰包,推出自家一箱箱的金银,对着众人说:随我上城头去,为大金国出战,但凡去者,每人赏千金,美女牛羊田地无算。 美女牛羊田地都不用计数了,那可是千金啊,就算不是金子,那也是十足十的一千两银子。 这些大头兵平日里若是揣个三五两的银子,就已经算是富得流油,可以随便吃花酒了。 接下来的画面便是沈阳城头的一幕了。 “开炮,给我继续开炮!爷爷有的是银子。” 城上奔走呼号的李永芳口口声声自称是爷爷,可他是谁的爷爷,谁又是他的爷爷?” “每个前来投诚的炮手,爷爷再赏他三百两白银,若是战胜了,赏银加倍呀!弟兄们,快来领银子呀,快给爷爷开炮啊!” 这可都是李永芳的老婆本儿啊,可是老婆已经到手了,本钱嘛,当然是用来继续投机的。 浑河北岸,距离沈阳城近在咫尺,可八旗从来以弓马作战,明军哪里会想到就是他们来拼死救援的这些守军袍泽,竟然是最后亲手把他们送入黄泉的人呢? “代善、阿敏,你二人率正红、镶蓝两旗人马,以布甲为前驱,骑兵为两翼全力攻打永宁军!” “遮!”“遮!” 炮火之中,将近两万铁骑‘隆隆’杀奔永宁军。 努尔哈赤的眼光奇准,面前三支川军之中,居中的石柱军装备和战力都无疑是南军之中最强的。 秦良玉苦心孤诣二十余年,以秦马两大家的心血和财力,锻造了这样一支强军,让得这些战兵哪怕炮弹在自己身边炸裂,眼皮也不曾抖一抖,身子也绝不会颤一颤。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这才是强军,石柱军,必是他努尔哈赤平生所遇到的最强之敌。 而酉阳军虽然没有秦良玉这般军事奇才设计军阵,锻造多般兵种,然而宣抚使冉跃龙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当年祸起萧墙,是大明朝廷扶他上位,为长兄报仇。 是以辽东边衅乍起,朝廷发来召唤,冉跃龙二话不说便是派出了两个弟弟、两个儿子还有自己最疼的媳妇,率领四千战兵万里赴辽。 第三百零八章 断魂鼓 辽东数战之后,酉阳军战死近千人,还余三千,冉跃龙还想再派兵马,已经拿不出来了,于是他便捐出二十万两白银给朝廷,用来加强辽东军备。 这样的酉阳军,在战场上为国杀敌,可谓舍了老本儿,不遗余力。 而永宁军呢,他们只是奢崇明奢寅爷俩的弃子,参将周敦吉还是个死囚。 这样的永宁军,无论是装备还是士兵的训练程度,都无疑是三支川军中的短板。 努尔哈赤便是看准了这一条,趁着本方炮兵在明军阵中处处开花,明军死伤惨重阵型大乱之际,去攻打他们中间最弱的。 近两万铁骑步甲向永宁军袭来,永宁参将周敦吉被炮火炸得怔愣片刻后,立即抖落征袍上的血水和泥土,占到了最前沿阵地。 “永宁军的儿郎们,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日,杀!” 想要稳固阵型已经不可能了,周敦吉先是派人去石柱军和酉阳军中,给他们带去一句话说: 我不走了,我周敦吉本就是死罪之身,我三千永宁军全都是死罪之身。 与其把这条命留给刽子手,不如去和老敌酋多换几条命去。 而我将要去赴死,白嫂子和秦大哥,你们撤吧,最后说一句,永别了,不必挂念弟弟。 送走了传信的,周敦吉便是一声令下,永宁军全体便随着他向两万铁骑发起了反冲锋。 酉阳军阵中,听说了周敦吉诀别的话,白再香一边击鼓,一边落泪呀。 斑驳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却让她击鼓更加奋力,她,是在为永宁军送行。 此处没有送行的酒,白再香的一声战鼓,便是一杯送行的酒。 共送将士一杯酒,浑河岸边数株柳。 辽东征戎九千里,弹剑吟唱家乡月。 明月寒江照我影,身不再归影回眸。 风沙吹皱了浑河春水,吹湿了白再香的眼。 鞠了一把痛心泪,白再香重新手握木槌,为三千永宁军敲响了断魂鼓。 战鼓声中,周敦吉征袍染血,意志坚决,他率麾下的永宁军以攻对攻,直撞向正红旗的前锋。 正红旗以为得计,却是被拖着大枪冲上来的周敦吉的悍不畏死打了个措手不及。 再次扔下了一波尸体准备逃回本阵,可这次代善真的怒不可遏了,他抽出刀来,亲手“刷刷刷”,杀了溃逃的几十个败兵,强逼着本队人马重新去前仆后继的死于永宁军阵前。 “不想死在敌人手,便死于我手,统统给我杀回去!” 向来好脾气的大贝勒彻底爆发,被旗主的刀夹脖子上逼着冲锋的滋味不好受啊,正红旗这次必须豁出去全部了,于是整军回头再战! 大喜之后迎来大悲从来是兵家大忌,通常这个时候士兵逃跑的最快,战斗意志坠落的最彻底。 这也就是八旗铁军啊,换成别的敌人,甭管你是十万还是多少,这会子早就顶不住,被川军虐成渣渣了。 可有代善的死命相逼,还有八旗军当仁不让的战力,硬着头皮折返杀回的金兵,终于把永宁军凿穿了。 加之阿敏的镶蓝旗此时已经成功迂回到了永宁军侧翼。 虽然阿敏是在向一支阵型散乱的川军步兵发起进攻,可己方骑兵仍然是落马无数啊。 但阿敏也和代善一样,刀架在士兵们的脖子上冲锋,两军都玩儿了命了,终于在半个时辰的激战之后,让落马无数的阿敏的镶蓝旗和伤亡更为惨重的代善的步骑一同,将永宁军分割成了三小块儿。 再后来,便没有了也许,无论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热兵器时代,战场上,一方一旦被分割包围,便是死局。 周敦吉甲胄碎裂,身中数十创,仍然屹立鏖战,最终被乱箭穿身而死。 麾下三千永宁军,尽数战殁,史载,这支向八旗发起决死冲锋的川军,随后只活下来七人。 《略陈台铳事宜并陈愚见疏》...迨至二三十步真铳齐发,我兵存者七人而已。” 而就在周敦吉发起了与代善和阿敏的对攻同时,努尔哈赤很快便察觉到了周敦吉的意图。 努尔哈赤眯起眼睛淡淡冷笑说: “这个周敦吉怕是已经不想活了,他要把活下来的机会留给袍泽,用自己的战死去换得酉阳军和石柱军撤退的良机。 哼哼,想得美,岳托,你率镶红旗,给我先缠住酉阳军,绝不容许他们逃回浑河南岸,我要把这三支川军,统统绞杀在沈阳城下,一个不留!” 孙儿岳托领命出兵,借着城头炮火的爆破力,直撞酉阳军前锋冉见龙和冉人龙的军阵。 这自然又是一场恶战,岳托不计代价,酉阳军不顾生死,直等到战场另一头的永宁军已经全军阵亡,岳托依然在与这边的冉见龙抵死缠斗。 “通知白夫人,劝她立刻撤军,由我石柱军给她断后。” 这已经是秦邦屏的第三次催促了,可白再香和酉阳军已经身不由己,如果不是岳托缠住了酉阳军,这会儿怕是酉阳和石柱两军已经全部撤退到了浑河南岸。 因为被自己想要驰援的沈阳守军出卖,浑河北岸的主动权已经易手。 金军可说是惨胜,几乎是在用三条八旗兵的性命换取一条川军的性命。 秦邦屏见北岸已经不能立足,便派人去和白再香又一次沟通。 眼见周敦吉身死命消的她,真的不想后退,可酉阳军若是不退,必然要拖累石柱军,况且周敦吉和三千永宁军的慷慨赴死就毫无意义了。 可是,自己的两个亲小叔子冉见龙和冉人龙还被岳托缠着,酉阳军怎么退? 于是,令秦邦屏感到最为诡谲的一幕发生了,白再香第四次得到秦邦屏的请求,却是和周敦吉一样,不退反进! 酉阳的中军和后军,冉家和白家的一众男丁女将悉数上阵,人人争先。 冉跃龙和嫡母舒夫人的两个嫡子,冉天育和冉天允还有白再香本人及她的亲妹妹白再英、兄弟子侄白再筠、白邦铭等人一起杀了出去。 另一边正红旗和镶蓝旗都没顾得上清理战场便急急前往支援岳托,然而岳托的镶红旗却被酉阳诸男女悍将一顿暴打。 第三百零九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岳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回去的,若是问他,他会说自己就是被汹涌的人浪给推回去的。 他或许还想说其实不想走,奈何抵不过熙攘的人流。 其实岳托对这一阵的败溃没有丝毫的怨言。 骑兵冲阵,本就最为依靠甲马的速度和力量,然则冲到阵前以后,骑兵的速度便已经被遏制了,接下来就是一个马上一个步下,相互间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枪,一命换一命粗暴无理地打发。 这样的骑兵,面对酉阳诸将的反扑,当然站不住。 别说骑兵本身了,战马都不会傻傻待在原地等着被砍。 “再杀!”岳托虽然退了回来,确实没有任何犹豫,勒马回身,抽刀再战。 而此时老爹代善和堂叔阿敏也已经双双拍马赶到,别看刚刚吃了亏,可这一次再战,正在撤退的酉阳军必将面临一场更大的浩劫。 “石柱军众将士,愿走者随白夫人撤退,原留者随我一同死战,掩护袍泽撤军。” 秦邦屏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间刚刚晌午,如果日落之前仍然无法摆脱金军的纠缠,所有川军都将战死在浑河岸。 是以他们其中必须有人留下了断后,以掩护友军现行撤离战场。 “将军说的哪里话,我们也是与辽东有缘,才来此地三年,这里天寒日短的,求什么?” 对呀,他们求什么? “我们只求问心无愧,更是虽死无悔。” “对,说的没错,将军要战,我们便留下一战。” “对,我们全都要留下,不过是一死而已嘛,怕个锤子?” 似乎川军的脾气都是平日看着惫懒,可每逢大事,却又都能虽死无憾。 秦邦屏自惭一笑,是啊,他太小觑了自己这些袍泽,他、秦邦翰、秦民屏还有秦翼明这些主将若是不走,石柱军谁肯走? 而且兄弟和亲儿子,更是绝对没有丢下他自己撤退的道理。 所以,石柱军全体,继续留在浑河北岸。 白再香亲自指挥的队伍在后阵,击退了岳托之后,她必须迅速回到自己的队中,指挥士卒尽快南撤。 可士卒刚刚渡过浑河,北岸便又是一阵人嘶马啸地骚动。 代善、阿敏还有岳托,专等着酉阳军半渡之时,发起全力的一击。 而正黄旗的巴雅喇军,则是停马在努尔哈赤的左右,时刻注意着整个川军中最大的威胁,石柱军的一举一动。 “不好!”白再香好看的眉头紧蹙,中军的子侄和家人还没有渡河,便已经开始与侧翼杀来的金军再次厮杀做一团,前锋两个小叔已经被围困。 莫非川军全体,今日谁都无法回家了? 那便拼了吧! 白再香调转脚步,银牙紧咬,准备再杀回去, 她不能就这么走的,若是近百人的亲族全都战死辽东,剩下她孤身一人如何回去? 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呀。 渐渐的,酉阳军留在北岸的人马几乎全部陷入金军的半月形包围圈中,白再香刚要杀回去,却是听到了石柱军中阵阵梆子响。 天空中似乎想起了一首远古的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伴随着这首战歌,从石柱军阵中再次杀出了一群红衣死士,由拖着一柄斩马刀的秦邦翰带队直突入金军的包围圈中。 “白夫人快走,要想让我等的牺牲有些意义,便是立刻撤出战场,不要回头。” 这是秦邦屏第五次给白再香的话。 三支川军互不统属,却是都有为对方慷慨赴死的觉悟,这样的袍泽,才是真正的袍泽。 数百石柱军死士,在包围圈中以命换命,抢出了全部身受重伤的冉天育、冉天允、白再英、白再筠还有白邦铭。 然后秦邦翰又拎着斩马刀向战斗更为激烈的最前沿冲去,在酉阳军的支援和里应外合之下,冲入了岳托的包围圈。 然而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具具酉阳军的尸体,包括冉见龙本人,死前紧紧抱住一名金军将领,用钢牙咬断了那名金将的喉咙。 然而他的后背,已经不能看了,不知被敌人砍了多少刀。 冉人龙正在他身边奋力挣扎,浑身血葫芦一般,却是毫不自知。 秦邦翰冲杀进来,将他救下,冉人龙却是首先扑向了冉见龙,噙着泪珠的双眼通红,胸潮起伏着,却是说不出一句话俩。 冉人龙跪在他身边,死命的想要掰开哥哥抱着敌人的双臂。 然而冉跃龙抱得太紧,太死了,冉人龙怎么掰也掰不开。 “快撤,不要牺牲更多性命!” 秦邦翰在身边对他吼叫着,冉人龙激灵一下,没等再反应,便被秦邦翰一把拽起来,秦邦屏手中的斩马刀虎啸生风,二人且战且走。 与老爹和堂叔相比,岳托正是当打之年,也有七分的火爆脾气。 这场仗的牺牲之惨烈,已经让岳托失去了理智,明明看到酉阳军就快玩儿完了,石柱军却又来添乱。 岳托不管别的,疯狂鞭策战马直奔秦邦翰而来。 斩马刀徐徐推进时最为血腥,挡着人马具裂,然而后退时,却很麻烦。 而这时,石柱军的弓弩枪炮为秦邦翰起到了极大的掩护作用。 秦邦翰又奋力厮杀了好一阵,这才摆脱了岳托的纠缠。 他刚刚舒缓一口气,吩咐了属下把受了重伤被他保护着的冉人龙送过河桥,然而就在这时,有三支铁骑,头顶着石柱军的炮矢,搏命般杀到他的背后。 “二弟!” “二哥!” “二叔!” “秦二将军!” 一声声的呐喊,呼唤着被三支铁骑淹没了的秦邦翰。 为了杀他一人,正红、镶红、镶蓝旗三个旗遴选了千余名固山、章京、牛录、甲喇以及军中最勇猛的士兵。 炮矢击毙了多少选锋,三个旗的精锐根本不去管,他们只想把秦邦翰的命带走。 他们成功了。 秦邦翰的尸体后来留在沈阳城下数日,努尔哈赤敬他是一位英雄,满洲的巴图鲁们不缺乏这样的胸襟。 罕王便是命人将秦邦翰的尸体送到了明军的城池外面。 守城明军主将又因为忌惮秦良玉,而将秦邦翰的尸体送回山海关。 送到那里时,山海关内,正在举行这一次又一次的葬礼。 第三百一零章 秦邦屏戚金的真正意图 撤退至浑河南岸的酉阳军已经无法再战,全军三千士卒,阵亡一千七,余者大半为伤兵。 包括酉阳主将,全都是重伤。 于是白再香依据秦邦屏的叮嘱,率领酉阳军坚决撤出战场。 而石柱军为了给酉阳军争取完全撤出战场的时间,便继续在浑河北岸死战。 然而这时又闹了一个笑话,南军主将,援剿总兵童仲揆看到酉阳军正在撤出战场,便是不准备管石柱军的死活了,他...嗯,真的也挺想跑的。 于是总兵大人骑着马便要悄摸摸去混入酉阳军中,却是在这时,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拉住了他的马缰,拽的童仲揆一个趔趄。 “公何往?” 意思是问他,童仲揆,你要往哪儿跑? “我......”童仲揆抓了抓自己羞羞的脸,尴尬道:“我,我其实就是想去看看酉阳军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无语了,帮什么帮,等你借给人家两条腿帮他们撤退吗? 酉阳军撤退是因全军都是伤兵,根本无法再战,最憋屈的是,这些伤兵至少半数都是拜沈阳城上的投诚炮兵所赐。 然而此时不是说理的时候,见童仲揆又要悄摸摸拨开戚金的手,戚金又往回狠拽了他的马缰厉声喝道: “给我回来!” 童仲揆很乖,他不乖也不行啊,因他分明看到,戚金的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佩刀,童仲揆若真临阵脱逃,戚金真敢杀他。 管你什么总兵不总兵的,爷爷认识你,可爷爷的刀不认识你。 这个童仲揆呀,这是招谁惹谁了? 本来浑河之战他就不想打的,是周敦吉偏要打。 这回自己想跑,偏偏又遇到个脑子不开窍的戚金。 他一个南军主将,做人怎么就这么憋屈呢,而且作为总兵,他还非常失败,居然一次又一次被手底下人呼来喝去。 这哪是将军指挥士兵啊,而是士兵在指挥窝囊废将军作战呢。 不过面对戚金的阻拦,不止是童仲揆,童仲揆麾下还有以及陈策麾下的少数将士也都情绪恹恹。 不过陈策倒是很看得开,中途回返辽阳是理性,临战脱逃就是跨越军人底线的事情了,陈策也不想。 见另一位援剿总兵官陈策没有抵触戚金的做法,戚金便扫视了周遭所有人,再次沉声道: “你们想往哪儿撤,我们又能撤到哪儿去?石柱军正在用他们自己的性命,换得酉阳军撤退的时间。 然而等石柱军撤退到南岸后,没有人接应他们怎么办,难道我们来此,就是为了亲眼看着石柱军全体战死吗? 南岸比北岸更加危险,南岸地域辽阔,更适合金军骑兵的集团冲锋,若是我们放弃袍泽不管,只顾自己逃窜,我们就不配做大明的军人,而我们自己,乃至我们的后人,都将永远埋下一颗耻辱的种子。 诸位听好了,这里便是我等战死之地......” 戚金声音铿锵,童仲揆等人想要开口反驳,戚金却是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前面已经铺垫了那句话,表示了一种态度,便是: 我戚金都不准备活了,谁管你们是不是上官呢?谁逃杀谁! 他肃然又是一声断喝:“戚家军全体听令!” “在,我等听候总兵军令!” 戚家军似乎已经知道戚金要准备说些什么了,便是齐齐为自家主将站台,目光凌冽看向其余各军。 “戚家军儿郎们听令,若是有人胆敢临阵撤退,无论官阶品级,从我开始,从童总兵和陈总兵开始,一律立斩不赦。” 童仲揆吓得骨头都软了,陈策为了掩饰尴尬低头掩口轻咳。 他没表明态度是在给童仲揆留面子呢好么,陈老将军七十岁的人了,还从没当过逃兵呢,戚金这家伙是把他给看扁了。 收起逃跑想法的官兵心中都在暗骂呀:骂的,戚金真的疯了。 戚金是疯了,千算万算,他和秦邦屏、周敦吉还有白再香几人都没算到他们要援救的战友竟然会在即将大获全胜之际调转炮口帮助敌人扭转战局。 这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心理打击,所以戚金便再不会允许自己身边的人逃跑。 见事态已经平复了,戚金微眯起眼睛,遥望着浑河北岸,低声喃喃道: “秦兄,我戚金看好你噢,说来我们今日这样的布阵,若不是沈阳守军那群卖国贼的背叛,即使无法夺回城池,也绝对会撕咬下金军的一大口血肉。 我在河南五里扎营,无非是示敌以弱,却没料到,如今却无法对你施以援手,秦兄,你保重,我在南岸等你,等你与我一同战死。” 这便又说道戚家军为何放弃扎营在河桥附近,放弃隔岸对河北川军的炮火支援,以及在桥头为石柱军堵住金军追兵的策略,而扎营于南岸五里的问题了。 其实这个战法,是戚金和秦邦屏打算在北岸痛宰金军,然后再把被打疼了失去理性的金军引到浑河南岸来一举绞杀掉。 为什么这样做?莫非这几位当世大明最优秀的将军脑袋有坑? 当然不是。 他们都清楚,即使来到沈阳城,也无法依靠强攻夺回沈阳城。 守军十万强兵,而川军和戚家军不足两万,怎么攻打? 所以要想取胜,就必须把敌人从坚城背后给骗出来。 后世评价这场血战的,许多都认为明军的布置愚蠢,说什么犯了多种兵家忌讳。 比如分兵,一个背河而阵,一个远河而阵,然后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不进不退坐以待毙,说川军这么做是意气用事。 其实那是这些包括清朝人在内的史评们根本不知川军和戚家军的战力有多强。 他们也根本没有站在四支强军本身去拥有那份自信。 单就战斗力而言,于进攻,秦良玉可以率数千白杆兵,面对拥兵数万的阿敏防守的滦州、迁安、遵化、永平,五天破四城。 于野战,由这四支明军最精锐的人马组成的战阵,试问如果不是李永芳用每人一千两,还附赠美女田地的超高价,收买了沈阳城的明军炮兵,饶是努尔哈赤拥有十万铁骑,一天之内,他可能破阵吗? 第三百一十一章 骄傲的军魂 秦邦屏、戚金、周敦吉和白再香就是因为拥有这份自信,才把一个倒品字形的阵型摆在浑河两岸,相隔五里。 而按照他们的战略意图,如果没有出现沈阳城明军炮兵的反水,努尔哈赤在浑河北岸遭受惨败后,川军退到浑河南岸,老罕王必然将操控八旗铁骑渡河追击。 而到了这时候,远在河南五里外列阵的戚家军的远程炮火才真正会有用武之地,而且可以决定整个战局。 戚家军距离浑河五里扎营布阵,就是为了这时拥有的,真正决定战局的炮火支援。 评价戚家军和石柱军这些精兵猛将愚蠢,怪罪川军和戚家军因为败了这场仗继而丢掉了辽阳的史评应该多读读兵书,多研究一下浑河战场的地形和阵图才来饶舌。 川军和戚家军确实攻不下沈阳城,但是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夺城,真正的战略目的是在浑河两岸一战聚歼八旗主力。 不要以为他们是在痴人说梦,如果战局继续按罕王和四大贝勒不计代价攻打北岸川军,然后再把战场转移的南岸,届时戚家军一通炮火覆盖,砸得金军抬不起头,川军届时在趁势掩杀背水一战的金军,您说这场仗到底谁胜谁败? 努尔哈赤的铁骑有几成可以逃回沈阳城? 若是实现了这个战略意图,那么仅仅浑河一战,两万明军精锐便可以做到让老罕王彻底的破产,让大金政权重新逃回长白山的千里林莽之中靠打猎充饥。 所以不是戚金和秦邦屏们愚蠢,而是他们都太过相信自己冒死来援的沈阳守军了。 饶是这样,石柱军在敌人炮火、步甲和铁骑立体打击下,依然等到酉阳军彻底退出战场,这才且战且退,而努尔哈赤的右翼四旗对面前的石柱军,依然办法不多。 秦邦屏最为遗憾的是,没有抢回自己二弟的尸体。 石柱军终于成功退回到浑河南岸了,可是否就以为 他们退回到河南,避开了居高临下的沈阳城头火炮的猛烈轰击,便可以重新与努尔哈赤较量一番了呢? 秦邦屏没有这么乐观,没有永宁军和酉阳军在,仅凭石柱军一己之力,是无法再达成战略目的的了。 他的左右两翼已经再没有友军提供保护,而浑河南岸的大片旷野,则更适合骑兵发挥往返突杀的威力。 努尔哈赤当然不会放过这些令他呕血三升损兵上万的明军,于是他紧随而至,命令八旗全军向南岸进击,并再次以正面进攻,两翼包抄的看家战法,以图彻底的消灭石柱军。 刚刚撤退到南岸的石柱军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的喘息,便迅速陷入了后金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在这里,石柱军又将面临一番更加残酷的血战。 浑河血战,浑河血战,这场战役,除了血,还是血,无论是明军还是金军,都只能看到流不尽的鲜血。 当看到石柱军刚刚退回南岸,便迅速被金军团团包围时,作为后援的明军几乎都在想着如何安全撤离。 奈何这些军中有一个戚金压着,谁也不敢妄动。 他们之中也唯有戚金和陈策这些汉家忠魂,想的是自己的一腔热血将要撒在哪里。 在本方军阵对前方进行火炮支援? 已经不太可能了,因为前方只有不到三千兵力的石柱军所能拦阻住的正面,根本无法挡住金军的穿插渗透。 如此戚家军根本开不了几炮,在金军彻底完成对石柱军的包围之后,便会有至少两三个旗的金军直扑五里外的戚家军阵地。 五华里呀,战马就是十几个呼吸之间的事儿。 后退?呵呵,戚金从没有想过,至少他绝不会自己后退而把石柱军扔在战场,他做不到。 那就只有...... 在做出最后的决定之前,戚金对身边一个年幼的亲兵说: “我弱冠之时,便随叔父南征北讨,这其实不是一份骄傲,而是国家的悲哀。 国家不应该把娃娃送上战场,所以我不能看着你随我一起赴死。” 这位少年同样是十五岁,这是戚金从军时的年纪呀。 少年猛摇头,泪如雨,就是不肯离去。 戚金无奈笑了笑,用自己粗粝的大手拭去少年脸颊的泪水说: “别像个小姑娘似的,丢我们戚家军的脸,记住,以后要照顾好自己,让你走还有一个原因。” “要为戚家军留下一颗种子?”少年瞪着清澈的大眼睛,他的确很会遐想。 “还留屁的种子。” 戚金侧头望天,一脸的桀骜,他当然有桀骜的资格。 戚家军于嘉靖四十年台州之战始,大破倭寇于龙山,又将倭寇一路追杀至雁门岭,戚家军伤亡仅仅数人。 福建横屿之战,戚家军面对四面环水没有渡桥的城池,更是不可能有一艘船只。 戚军神一声令下,麾下便硬是抱着稻草填壕而进,斩杀倭寇两千二百余。 于福清和牛田,踏破倭寇六十余营,斩首无数。 平海卫之战,斩首两千七,追杀斩首三千余。 脑海里快闪过那些必定要让戚家军荣耀千年的光影,就如同一行行多彩的胶片。 还有他随叔父戚继光镇戍蓟州、永平和山海关的那十六年,先后杀败蒙古骑兵十万计。 只是想到这里,戚继光停顿了一下,心生怆然。 戚家军每次战役的牺牲都从未超过百人,包括戚继光被排挤到广东以后,又十年,他戚金率三千戚家军进攻日寇主力死守的高丽城,大破之。 而现在呢,别说距离戚继光麾下那支戚家军已经过去三十年,就算距离攻打高丽王城的那支戚家军也已经二十年了。 老狗无牙,唯有回忆。 现在的戚家军,几经庙堂政客们的撕扯,其实已经不复当年无往不胜的战力,否则就算再次面对十万草原铁骑,戚家军依然敢说可以战而胜之。 “今天,戚家军战损的超低记录,恐怕要告破了,呵呵。” 戚继光惨笑,他目光温柔地看向那个同自己当兵时年龄一般大的少年,似乎看到了自己韶华青葱的影子。 问什么种子?他微微摇头说: “孩子,此战之后,大明便是真的真的再无戚家军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九死宁销烈士肠 虽然这不是戚金想看到的,但是......他又必须去做到,他必须把叔父还有那么多故去的戚家军百战老卒曾倾注一生锻造的一支无敌之师亲手竖立起一座碑铭。 将军百战死,死而无悔。 见自己若是犹豫,孩子更是不肯走,戚金便又为这个孩子的活命编织了一个理由: “我必须同川军还有戚家军全体同袍一起战死浑河南,这是身为军人的使命,完成了使命,相信我也再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少年郎竖起耳朵听着,戚金一脸正色道: “娃娃,你要帮我转一个口信给高使君,告诉他,他的恩情我记下了,因为戚金此生再无以相报。” 少年呆愣了片刻,到底也没敢问戚将军,到底谁是他口中的那个什么高使君。 其实作者也没有考证过戚金临战之前,口中所谓的高使君是何许人也。 大概猜测,戚金自张居正死后,戚继光被打发到广东,全体戚家军将领几乎都因他们最强大的支持者张居正的关系而遭受到了万历亲政后的倾轧排挤。 戚金本人也从军功累积的副总兵的任上被革职拿问。 直到十年后的第一次抗倭援朝,光有辽东边军有些不太够,于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的万历小娘子才将戚家军众将领们纷纷重新提拔起来。 万里二十一年,戚金率三千戚家军随国朝顶级名将李如松远征朝鲜。 四万明军向丰臣秀吉和宇喜多秀家指挥的十四万日寇发起一次又一次进攻。 在攻破朝鲜王都高丽城的大战中,戚金和戚家军功居第一,大破日寇。 战后的戚金却是没有得到晋升,只是从原任的游击将军改为刘河的游击将军。 朝鲜之战又十年后,他才重新做回了二十年前自己被撤之前的副总兵的位置,不过这次的防区尤为关键,是镇守南直隶江南副总兵。 也许戚金要感谢的这位高使君,便是在这次升迁的过程中力荐了他的伯乐吧。 毕竟有句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 而张居正和戚继光相继故去后,戚金以及戚家军诸将在朝中便无依无靠,哪怕你们曾是天下第一强军,那又如何? 只要朝中无人,照样是功劳别人领,大战你先死。 不过戚金会提到这位高使君,更多的,是为了给这个小孩子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看到那个少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以后,戚金便是抽出战刀,目光扫视屹立在周边的战士们,他对全体戚家军以及童仲揆和陈策的本部人马高喊着: “为了戚家军的荣耀,为了大明铁军三百年的军魂,众将士们,你们准备好与我戚金一起,去同金军死战了吗?” 戚家军声如雷动,他们的战斗意志也感染到了陈策和童仲揆部。 “死战,死战,戚家军死战!” 对,死战,戚家军死战,但有一名戚家军,全体便是戚家军。 对这一幕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的陈策陈老将军也小孩子一样挥舞着老拳跟着一群小家伙们叫嚷起来:“死战,死战!” 自嘲的是,他陈策一生英雄,最后一战竟然好像是被人绑架着来的,连总兵的位置都被架空了。 不过他若是不同意戚金的意见,戚金也没有办法。 童仲揆是没注意,周敦吉吼两嗓子,他就吓一激灵,戚金一握刀,他就腿软。 而陈策不一样,陈策的作战经验太丰富了,他若是不肯赴死,那么我不撤退,我去白塔堡和四万北军汇合,你有意见吗? 当然了,前提是此时那四万北军依旧干巴巴站在白塔堡没被吓跑。 可北军跑与不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也不失老将军的智慧呀,却丢了老将军的一世英名,所以,老将军很随和的,成全了这个后辈的美意,慷慨一战而已。 临大事儿不可夺,这才是汉家儿郎,是汉家老卒和新兵的骨气。 公元1621年,大明天启元年,戚家军老卒戚金,率三千袍泽,与总兵童仲揆,参将张明世,还有粤军老卒陈策一起,大明平辽的三位总兵一位参将激昂慷慨,一同战死于沈阳城! 东北春天的午后,阳光和煦,清风拂面,这本该是青年男女郊游踏春,思慕爱情的好日子。 却是在这样的好天气,发生了一场与历史上楚霸王破釜沉舟的巨鹿之战同样的,冷兵器战争史上最为激烈,最为血腥,最为热血的搏杀。 仅仅一个上午,在浑河北岸,周敦吉与麾下永宁军全部战死,酉阳军战死一千七,金军右翼四旗伤亡近万。 午后的战场又转移到了浑河南岸广阔的平原上,努尔哈赤出动了八旗军的全部,恶战之下,戚金、陈策、童仲揆率所部数千明军慷慨赴死。 老将军陈策,已经古稀之年,战死之时,刀伤十几处,热血枯干。 没有资料显示同为广东人的他,和陈璘有没有亲戚关系,但是陈策曾随陈麟一起参加了蜚声中外的露梁海大战,斩杀日寇两万余。 三年后又随陈璘平叛播州,此后留在四川,直至升任遵义副总兵。 遵义在明朝,归四川辖地,而且遵义在明朝平播之战以前,就叫做播州。 老将军平叛播州,镇戍播州,一直到辽东战事开启。 他战死后,朝廷赠谥号为‘忠’,并在他的家乡东莞,立祠纪念这位老英雄。 他的祠堂有一副写得极漂亮的挽联,上书: 六师何日不张皇,一旅能来扞朔方。 馘折四千雄虎贲,风传草木尽鹰扬。 孤忠岂乏封侯骨,九死宁销烈士肠。 汉垒云连成底事,军中独有一陈汤。 浑河南岸的平原战场,无疑是更有利于金军骑兵的展开的。 而一天内连番的大战从没有一刻停歇,石柱军将士水米未沾。 有些人穿着厚厚的盔甲,十几刀都砍不死,跑得却比兔子还快;有些人饿着肚子,却不代表他们不可以同敌人决战。 这当然是一场决战,至少努尔哈赤已经派出了全部八个旗,已经将金军的全部兵力投入到战场。 诚然,优势早已经倾向到了金军的一边了,明军的北兵四万精锐仍然在白塔铺伸着脖子作壁上观。 第三百一十三章 整军再战浑河南 整个浑河战场,努尔哈赤剩下的兵力依然将近十万人,而战场上唯一仍在死战的石柱军,只有两千余。 这还要说是秦良玉治军,无论是对军法、对阵型、对兵器还是盔甲,方方面面无一不是做到细致入微。 浑河北岸,石柱军之所以能够在铁骑和炮火下坚持到最后,除了军中铁一般的纪律和军人素质,还要仰仗秦良玉专门给石柱军装备的甲胄。 石柱军的甲胄说来简单,就是棉内衬的铁叶甲,然而不同的是,石柱军的铁甲外层,还有一副绵甲。 也就是说其实每一名石柱军都是身着两幅甲胄在同金军作战。 而穿起两幅甲胄,对士兵的体力要求自然和很高,不过这一缺点对于石柱军来说不是问题。 优点则是石柱军可以将流弹和弓矢对己方造成的杀伤降至最低,甚至近战遭受枪扎刀砍,也依然无碍。 不过甲胄再坚实,被数十倍的敌军围攻,战况是血淋淋的。 有戚家军留下了几百辆战车,石柱军挪开戚家军的尸体,用两军的战车将战阵的四面都围了起来,避免被金军骑兵直接冲击。 这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他们全军覆没的时间。 然而八旗军全都久于战阵,对这样的铁桶阵有着许多办法。 他们把用战车圈起来的石柱军当成了羊圈里的绵羊,用铁齿钢牙肆意围着石柱军撕咬。 “大哥,这才是真正的弹尽粮绝呀,呵呵,怎么样,你我兄弟就要一起去阎王殿那里走上一遭了。” 秦民屏歇上一口气儿,起伏着胸口说话,说话时还鞠了一把脸上的血水,语气并无失落,反而是说不出的快意。 秦邦屏嘴角勾起,冷笑道:“哼,大丈夫死则死矣,哪怕还剩下一名石柱军,我们也依然是执干戈以卫社稷的天下强军。” 秦翼明没有听到父亲和叔叔之间的对话,他在阵前刚刚奋力抢回了戚金的尸体,将他放入阵中,大口喘息着,却是周身犹如痛饮了甘泉一般的畅快凉爽。 “戚总兵,您走好,黄泉路上等着我们,呵呵,不过说起来,老敌酋这回该知道怕了吧?哈哈,咱们可是早就够本儿啦!” 那些手推的战车啊,只是如积木一般结合在一起,并没有城墙一般结实,在金军步骑的猛攻下,摇摇欲坠。 战车被金军的挠钩拉得不住晃动,战车上的石柱军挥动长枪不断与金兵对刺。 胳膊都已酸胀,可许多金兵的人马依然被手臂渐渐开始失去知觉石柱军的白杆枪穿成串儿。 金军不计代价,一浪又一浪的围扑,石柱军全体依然死战,咬牙坚挺着大明辽东最后的一道战阵。 渐渐地,战车外围的尸体越堆越高,几乎要与战车齐平了,于是石柱军便跨出战车,踩着尸山当做高地,继续与金军殊死搏杀。 许多金兵开始踏着尸体如饿狼般飞扑上去,徒手抓枪尖,抱住石柱军士兵滚落,然后便会看到各处都在赤膊拳脚,扼住喉咙,或石头、或短刀。 有的士兵直接头碰头和敌人对撞,两军全都是要死一起死的同归于尽的架势。 这可比谁是最可爱的人里的志愿军血战霉菌的画面残酷太多了。 毕竟志愿军不怕死,霉菌害怕呀。 然而在浑河血战中,遭遇的便是两支全都不怕死的军队。 战阵越来越动荡,多处的尸山已经被金军攻了上去,秦邦屏已经不再中军坐镇,他和秦民屏也都和秦翼明一样,来到阵前分别把守着一面。 这样的厮杀根本看不到日月,抬眼全是砍落下来的刀枪剑戟,低头看到的全是马蹄。 十万金兵虎狼般红着眼睛,怒视战阵发疯般拥向前来。 到处是嘶吼的喊杀,到处都是红了眼的金边疯狂的挥刀声。 石柱军同样全都一脸厉色,咬牙坚挺。 若不是他们的训练有素,哪怕在最后时刻依然能够排列出一道又一道严密的枪林,便是一两个时辰前就已经被十万金边撕得粉粉碎了,撕碎的连骨头都不剩。 两军都恨不得要把对方嚼烂,尤其石柱军主将秦邦屏的方向,俨然已经成了老罕王进攻的最重点。 老罕王在秦邦屏的这个方向投入了大批的精锐,许多的墨尔根、巴图鲁、还有正黄旗的巴雅喇军。 罕王最清楚不过,他用马鞭指着正在金兵的浪潮中奋力扑杀的秦邦屏说:“哼,整个浑河之战打成这步田地,大多是拜这个石柱军的南蛮子所赐。 而石柱军若是主将都战死了,接下来的战局将不会再有任何悬念,所以,嗯,尽快斩了他。” 他说话时,目光还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直在他说话时点头哈腰的李永芳一样,而后,便把这位沈阳城上的第一功臣给无视了。 然后老怀甚畅掐着腰居高临下继续道:“哈哈,明军虽偶有一些敢战的将士,然则却是后继无人呢。 经此一役,消灭了石柱军,我八旗于辽东战场,将再无敌手。” 几大贝勒都笑而不语,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都十分害怕老罕王的暴脾气,生怕一不小心说错啥。 拖顶捧屁的勾当他们不需要,老子儿子之间不需要这个。 在罕王面前,他们只需要在挖坑埋人时张嘴,在需要自保时掬一把辛酸泪,便够了。 李永芳则毫无觉悟地讪笑着说:“罕王说的正是啊,明军白塔铺的四万精锐,被四贝勒一通好打呀,如今已经不敢上前了。 什么狗屁的十总兵的援军,才来了一半儿,要是再来几支.......” 李永芳话说到一半儿就被自己‘哏喽’噎住了,他敏锐的发现罕王投过来的眼光已然不太友好了。 可不是么,努尔哈赤八成也在想:说得轻巧,还尼玛再来几支,你当是暴发户上苍蝇馆子点菜呢? 要是明军再来几支能打的,我还hold住吗我? 八阿哥皇太极,便是四贝勒,罕王所有儿子,生下来便是阿哥,可贝勒是后封的,您得凭军功,或者凭恩宠。 第三百一十四章 死为社稷秦邦屏生卫社稷秦素贞 满洲历史上,第一个受封的贝勒便是大贝勒。 唯有大阿哥褚英不是受封贝勒,而是被明确立为太子。 不过才三十多岁便被开国五大臣: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礼、安费扬古和扈尔汉,还有一帮亲兄弟们给合着伙搞死了。 这和李唐的宣武门之变没两样,越是雄才伟略,越是笑着杀人。 杀了你你还得谢我,那才是最高境界,就比如李世民杀窦建德;忽必烈杀文天祥。 褚英被冤杀后,只等到皇太极领四大贝勒成功继位了,才又封他为广略贝勒,从这个封号便可见褚英的才略之强悍。 老罕王脾气爆,脾气不爆他也不敢讨伐大明啊,那才是一身虎胆。 可身为汉人的李永芳最会顺毛,而且他在给老罕王顺毛的时候总会顺带着给一众贝勒爷们托腚捧屁,就是从这一战开始,李永芳便成了罕王出征时铁打的跟屁虫,从不离左右。 要是到清宫里做太监,老李肯定比会玩儿暧昧的安德海还有那位和他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李莲英还要吃香。 大局已定,所有压阵观战的金军将领都心情放松了下来。 就是在一家子罕王贝勒们谈笑风生中,战死了秦良玉的胞兄,秦邦屏。 然而战争就是这么残酷,秦家老家主秦葵在四个儿女都还小的时候,便是厉兵秣马,以执干戈以卫社稷的组训,教育他的子女和族人。 换回来的结果是秦家一门忠良,满门英烈。 不过秦邦屏并不觉着亏,反而对战死沙场这一结果有着欣然的准备。 如他所说:大丈夫就是这样,死则死矣,哪怕还剩下一名石柱军,我们也依然是执干戈以卫社稷的天下强军。 战场上大明的日月旗,旗杆上抱着一双粗粝的大手。 这双大手的主人身子略倾斜着手拄着他的战旗,身体空悬,脚撑大地。 他的态度像是在爱抚一个安详入睡的小宝宝,残破盔甲的身姿是那么冰冷,态度却那样的安宁柔和,似乎嘴角还挂着笑容。 秦将军战死的没有怨言,他战死前似乎还想把这面侵满敌人鲜血的残破战旗插得更深,让它永远迎风矗立。 所有战死在这面日月旗下的大明英烈们都一样,生卫社稷,死为社稷。 战场上只剩下秦良玉的弟弟秦民屏、侄子秦翼明及千余石柱军在苦苦支撑。 他们身陷在十万敌军的重围中已经毫无脱身的可能,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和周敦吉、冉见龙、戚金还有他们的将军秦邦屏、秦邦翰这些大明英烈们一样的宿命。 对,这就是军人的宿命,坚守阵地便是坚守着心中的忠诚,为了忠诚于社稷家国,他们从来不惧一死,绝不畏惧强敌。 而这支军队的宿命与袍泽们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还有一支援兵!!! 他们还有最最强大的灵魂! 在苍天的边际,地平线上升起两根雁翎凤翅,刺破着太阳的光晕,渐渐现出全影。 大音希声,马蹄悠然。 散布在各处的金军哨探,有人发现了这一幕,想要拨马回禀,却是被突兀破空的一根羽箭直透后心。 口中喷出一口黑血的哨探堕马后,被战马拖回到老罕王面前。 而那凤翅双翎的女将身边,一名金甲少年郎,潇洒地把一张强弓收了回去。 那头顶双翎凤翅盔的女将左右,乍然排开两展长翼,如在碧野中翱翔的神鹰。 而这位女将便像是这神鹰的双眼,是它雪亮的灵魂。 雁翅阵的骑兵如一道奔雷,从骄阳中杀出,如一道金光,刺破着整片大地。 金光只一簇,也能穿破乌云,飞跃千里。 苦战中的石柱军看不到来人,老罕王却是看到了那匹拖着死去哨探来到近前的马匹。 “怎么可能,明军竟然还有援兵?” 努尔哈赤虎目圆瞪,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相信整个辽东的明军,不会有哪怕一人敢于在此时对他的十万大军发动突袭。 甚至于如今的整个大明,都没有一员武将可以入老罕王的法眼了。 然而这名美丽的女将就是来了,她面色冰冷,紧咬朱唇,修挺俊逸的剑眉下,一双鹿目炯炯有神。 女将身披青藏双色纹绣绵甲,腰间系着一条五千年沙场,独有的一条战裙。 一袭海蓝色的披风裹挟着怒气,胯下是那匹黑白双色的马儿,甩着暴雪般的马尾,飘扬着极富诗意的马鬃,却如一头神兽,劈波斩浪,踏破荆棘。 战马之上的女军神,跌宕如潮头白链,眼见便要冲入敌群的她,腰横的两柄八十斤重剑,仓朗朗拔出。 “杀!” 随着女军神一声呐喊,战马如风没入敌群,身后马祥麟并五百精骑齐声一句:“杀!” 五百精骑暴躁如一条黑龙入海,辗转腾挪,掀起阵阵飞沙走石。 这位在石柱军最后的存亡时刻终于拍马赶到的,还能是谁? 她当然便是女军神秦良玉了。 二十几岁便和夫君马千乘一起出兵平叛的她太知道大明的军界那些摆不上台面的事情了。 袁应泰留在辽阳不出,却要调遣辽东十个总兵的几乎所有兵力驰援沈阳,这简直就是拿战争当做儿戏! 俗话说鸟无头不飞,袁应泰的安排,无疑是在告诉努尔哈赤和明军自己人说:怕死的就别来,拿不定主意的就各自为战,敢死的必死,因为呢,我哪儿也不去。 身在榆关那畔,得到袁应泰从辽阳传来的邸报后,秦良玉便觉着这事儿基本有点儿悬。 于是坐镇山海关的女军神终于坐不住了,她立即向朝廷请命,要亲自走这一遭,天启皇帝对秦良玉的话一向都是只点头,从不驳她面子。 而且还有一种皇帝谕旨叫做天下所有文武,谁都不可以拨了秦良玉的面子。 听说过还有谁下发过这样的谕旨吗? 人天启皇帝就是这么皮。 没说让所有文臣武将都把秦良玉当女菩萨供起来吧,可谁听过有皇帝亲自下旨要天下文武见到某一个人后都要以礼相待的吗? 这是多么大的殊荣? 第三百一十五章 杀入敌群 谁说木匠皇帝不好?木匠皇帝虽然文盲,但很懂得与部下以心换心。 无论是魏忠贤还是秦良玉,无论好人还是坏人,他都心中清楚。 哪怕临死前也嘱咐弟弟朱由检,告诉他魏忠贤虽然缺点很多,但要想稳坐庙堂,就要用好魏忠贤这样的人,因为这个人特别能干事情。 廉吏不等于能吏,魏忠贤很贪婪,但是他特别有能力。 唯一遗憾的,大概便是熊廷弼死在天启帝登基之后,辽东沦陷之时吧。 可天启帝登基后,魏忠贤便是阉党的带头大哥,天生便是和东林党水火不容,熊廷弼其实是楚党,并非真正的东林党,然则他与东林党关系密切,与所谓东林六君子称兄道弟,魏忠贤自然十分想要弄死他,而且熊廷弼二次出关入辽,便赶上辽东糜烂,全军大溃败的死局。 还什么辽东,金军已经打到辽西走廊了,况且熊廷弼当时在辽东军中根本就是被架空了的存在,说话都不当放屁。 可辽东丢得就剩下一座城广宁城的时候,人家又问他肿么办? 肿么办你问我?我才刚下飞机好吗! 又错在有些小脾气的他,第一个被人家听信了的决定竟然是举全体辽东军民入关,暂时放弃整个关外。 虽说是暂时的,是用来避免遭受屠杀的权宜之计,您总不能一座城池装不下这么多的军民,还非要留在野外伸脖子等着金兵乱砍乱伐吧? 可这便是他的死罪了。 按说以天启皇帝的好脾气,不会擅杀大将。 可魏忠贤虽然能干,还更能给天启皇帝挠痒痒。 每当他要促成一件事,又觉着天启皇帝肯定不会答应的时候,便等啊等。 专等皇帝技痒了,开始‘吭哧吭哧’低头做木匠活的时候,嘿嘿,他便硬要去禀报这件事儿。 禀报的时候还蘑菇着就是不说重点,偏要唾沫横飞东拉西扯一大通。 然后天启皇帝被他絮叨的不厌其烦了,无奈了,便是一甩袖子就说:不管啥事儿,你都自己回去看着办吧,也没看到朕有多忙,赶紧回去,别耽误朕打家具。 某部尚书七十岁得子,你说多不容易? 这么大的喜事朕的弄一悠悠床送他表示表示。” 于是乎,皇帝正给某部尚书的儿子做悠悠床呢,魏忠贤就把熊廷弼给杀了。 许多他想办又怕朱由校不答应的事情都是被木匠皇帝这么答应下来的。 让熊廷弼活脱脱蹲了五年大牢,最后杀了熊廷弼,折断了东林党的一大干将,却也折断了大明的羽翼。 虽然魏忠贤有这样那样的错误,可真正说起来,他的一生当中,除了挽起袖子和东林党火力全开以外,许多事情虽然做的未必最好,却也绝不是最差。 虽然杀了外战专家熊廷弼,可至少天启年间,大明没有出现内乱,没有流民四起。 再说秦良玉带领独子祥驎公小马超,并麾下五百亲兵出了榆关,星夜兼程,人歇马不歇直奔两辽腹地。 战马已经不知道换乘了几次,女军神敏锐的嗅觉却仍是抵不过辽东经略的愚不可及。 内奸,沈阳城的内奸几乎就是袁应泰打开中门给热烈欢迎进来的。 谁也不能去刻意区分这些内奸到底是女真人还是蒙古人,横竖在金兵攻破沈阳城的夜里,连城中的妇女也穿着最鲜亮的汉服出来招摇,完全没有世界末日的一点儿觉悟。 那是招摇吗?人家那是在给金兵指路呢。 你明晃晃打一灯笼,告诉金兵,这边请,大爷来玩儿啊,尼玛话还没等说完便会被巡夜的明军就地给办了,说的是‘咔嚓’,不是‘啪啪’,一定要保持无产阶级革命思想的纯洁性。 可我不打灯笼不说话,你总不能对我来一猜猜看吧?而且我穿的是汉服哦,汉语也倍儿溜,这年头哪个间谍不会几种外语呀? 那时候又没身份证,黑灯瞎火有几个人能明显分辨出蒙族汉族之间的那一点儿似是而非的体貌特征呢? 到后来辽阳城破时也是如此。冲进来满城的金兵,且每条街巷都有免费的向导,到处都是火眼金睛的朝阳大妈和好心的西城阿姨。 帝都四大神秘组织保不齐就是从这里发起。 结果经略使袁大人一看到自己的辽阳城里,竟然连汉人都已经开始帮助努尔哈赤破城,于是万念俱灰,直接拔剑自刎了。 逝者已逝,可有因必有果呀,是袁应泰放进城来这些奸细,最后本人竟然是被这些奸细给活活气死的,活脱脱把自己个给玩儿死机了。 山河破碎风飘絮,有的人自毁辽东、自毁社稷,却因不肯面对失败而选择自我了断。而有的人,想也不想便是径直抽出腰中双剑杀入敌群。 在旁人眼里,秦良玉的选择是悲壮,辽东的满目疮痍,川军的甘洒热血也是悲壮的。可努尔哈赤和他身边那些猛将们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眼看一个女子竟如劈波斩浪般在自己的十万大军中肆意的杀戮...... “她是谁?” “父罕,这便是大明的石柱宣抚使,秦良玉字素贞。” “开什么玩笑,女的?” 是的,老罕王麾下多名将领都曾与此人交手,按罕王的自我解嘲,战后那叫做战略性撤退。 可大金的谍子都在辽东和京畿,不在四川,纵然知道川军有个能征惯战的秦良玉,却从没有情报显示这位是个女的。 老罕王很挫败呀,他挫败自己立下鲸吞辽东据险自立的大志向,实在有些眼界不够。才闹出了今天的笑话,连稍远一些的敌人的性别都分不清。 “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她是个女流。” “秦良玉才来辽东两年整,且大半时间都镇守在山海关。” “让一个女人镇守榆关,榆关不说关宁军在驻守吗?” 下面人想说,现在还没有关宁军这个名词,关宁军是袁督师建造宁远城,且在宁远之战炮伤了老罕王以后才天下皆知的。 罕王还挺封建,感到礼教盛行的大明让一个女流把守国门,有些不可思议。 第三百一十六章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对秦良玉颇感惊讶的老罕王继续问道,“她用的是什么枪?” “暴雨梨花白杆枪。” “暴雨梨花白杆枪,哦,名字真的非常优美。” 罕王点头,是啊,可几次在辽东战场,这杆枪,枪枪击灭的,都是自己八旗精锐的亡魂啊。 这哪里是女流,简直是女罗刹么。 枪舞梨花落落,似疾风骤雨横扫满地烟尘。 “她用的是什么剑?” “此剑无名,砍崩了便换,可双剑从来净重九九八十一金。” 老罕王咽了咽,感觉喉头发哽,尼玛八十多斤的重剑都能砍崩了,那得杀多少人啊? 如果再加上一句‘她的剑是冷的,她的刀也是冷的,她的心是冷的,她的血是冷的,就可以当做古龙原着去卖钱了。 可罕王哪有闲心问这么多的问题,哪有机会见到古龙啊?他当然是好奇,却并没有将这女流和她的区区五百骑兵放在眼里。 我八旗拥兵十万,岂会在乎你区区五百?然而越看下去,老罕王越是坐立不安。 那秦良玉也许是急于救下兄弟子侄,进而是招招搏命,却是招招博得都是金军的命。 她闷声不语,东突西杀,初来还可说是八旗军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防备,可当八旗兵调转马头后,冲上去的人多了,死了的便是更多。 看到这副光景,大贝勒微不可查的往兄弟们中间挤了挤。麾下正红旗伤亡过半,面对这个女魔头,代善确实有些力所不逮了。 其实经过数个时辰的苦战,众贝勒都有些疲惫不堪。 “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怎么都如此沉得住气呢? 难道都只能任由一个人女流在我十万大军之中纵横睥睨么?” 努尔哈赤语气不太好。 “宵小而已,兴不起大的风浪,不如阿玛亲自点将吧。” 皇太极知道,这个时候自告奋勇显然是不合适的,那会让兄弟们觉着自己太过嘚瑟,所以,要打这个圆场,还是让阿玛自己点将的好。 努尔哈赤唇角勾了勾,“如果我刚刚没有听错的话,秦良玉可是从山海关赶到的战场,几百里的路呢,呵呵。 她既然这么心急和自己的兄弟子侄一起死,那么索性就像阵斩秦邦翰和秦邦屏那样,把她在意的人都杀死在她眼前吧。 五百人,还点什么将啊,用得着吗?有心情上去耍一耍的,便去吧!” “阿玛,这个秦良玉呢,您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努尔哈赤捋了捋胡须,半晌说:“不是我不想要个活的,而是她根本就不想活着。” 这一点老罕王还是冷静的,他可不想像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那样,抓个西夏王妃,结果弄床上来的竟然是一枚地雷,一碰就炸了。 更何况秦良玉的一身武功岂是一个只会同归于尽的西夏王妃可比的?饶是自己麾下的四大贝勒,一对一的情况下,都未必能把这女罗刹降服,索性还是杀了吧。 午后的浑河之战,已经到了第三阶段,如果想用一句话来定义第三阶段的战场,那么便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有八十斤双剑,砍崩了便换的女军神刚刚在十万敌军中杀了个一来一回。双剑在手,一路人头,她拨马回转,准备调整进攻方向。 径直冲入战场中心去救援亲人和子弟兵肯定是不现实的,哪怕你是天下无敌,在与十万强敌耍狠的时候也更要用脑子。 所以秦良玉戎马四十余年,一生百战,歼敌百万,却从没有任何记载她受过伤的文献。 “麟儿,变阵,你在我身后,骑兵成三路纵队,冲!” 三路纵队,每队也才百五十人而已,前队和后队不超过五百米。这样的阵型,这样的速度,秦良玉自信敌人打不穿,截不断她。这次冲锋,是她向敌人投去的第二枚手榴弹。 “杀!”秦良玉从两名带头的金将的战马中间交挫,双剑呼呼刮风,先后砸向两人胸口。 第一个人想要侧身避过,第二个人想要横刀抵挡,奈何秦良玉的马速快,剑的速度更快。 躲闪不及,当先的金将护心镜都被秦良玉砸凹了回去,胸甲没有碎裂,胸骨却是碎做数段,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另一边横刀抵挡的,自己的刀被秦良玉大力砸在了胸口,金将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背后又有一剑袭来。 这手剑刚刚才砸碎了头一位的护心镜,这一位金将连闷哼都来不及哪里夺得过她的第二剑?后脑海被一剑横劈,人头滴溜溜滚落,死状惨不忍睹。 两员金将身后的骑兵都是心中一震,继而脑袋、胸口、后背,全都是一震。 一路之上,秦良玉的双剑‘噼噼啪啪’,如同手握两个车轮。金军本是要迎面与其交锋,见到这一幕后,便是连战马都开始想要避让。 然则金军实在太多了,前后左右都是乌央乌央的,人马想转个弯掉个头,何其之难?这两柄重剑便是在人群中杀开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皇太极大战秦良玉 “女魔头,纳命来!啊!” 刚说了句让人纳命来,那人自己便是一声惨嚎。 “雅巴海!快,快救雅巴海!” 有袍泽呼唤他的名字,可怎么救? 五百明军铁骑犹如隆隆开去的列车,要想救人,只能等待列车开过。 布哈眼看袍泽战马的马头被秦良玉一剑拍碎,人仰马翻任由明军后续骑兵践踏竟毫无办法。愤怒的他堪堪调整好因明军骑队撞来的气浪而歪斜的坐姿后,攥紧马缰在明军骑队身后低头猛追。 “给我回来,我要杀光你们!” 追着追着,明军骑队一个游龙摆尾,在穿透金军后调转方向。布哈目眦欲裂,嘶吼着直奔刚刚拨马的秦良玉。 游击将军雅巴海的惨死让参将布哈失去了理智,可至少他的头脑里还有一丝清明,让他选择在秦良玉拨马时出击。 “嗖嗖!”连珠两箭,布哈绷弦。 一箭奔秦良玉的马腹,一箭射她太阳穴。布哈瞳孔收缩,只等秦良玉中箭落马,或是战马中箭扑倒。然而秦良玉却只一个低头,躲过头上箭,左手剑击飞射向马腹的流矢。 “庶子找死!”秦良玉朱唇轻抿,双足一夹,战马便怒目蹬向刚刚差些一箭射死自己的来将,四蹄凿地“踏踏踏”三五个纵跃便是几十米。 “居然没中!”布哈心中一惊,迅息间秦良玉便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当头一剑砸来。 此时布哈距离秦良玉尚有三米,秦良玉这剑是等他的马过来后正好落在他头上。若是平日遇到这一招,布哈就该收缰,可他竟不管不顾继续加速并抖枪刺出。 他是要和秦良玉同归于尽呢,饶是累累战功升为参将的布哈也自问不是秦良玉的对手,于是他准备了这一招,拖着她去死。 不过他还是忘了秦良玉手中可是两柄剑啊,秦良玉唇角微勾,左手剑顺着布哈的枪劲儿一拨一挑,陡然间布哈‘嗡嗡’乱抖的枪就没了脾气,像是粘在了秦良玉的左手剑上。 右手剑结结实实拍在了布哈的面门,胯下战马甚至都被秦良玉的一记重击砸下去半个身子,布哈一声惨叫,化作春泥。 旱地忽律乌云滚,欻然空里人头落。 秦良玉一人一帅往来于敌群,斩将夺旗最是凶恶。 “何人胆敢来此逞凶?” 秦良玉正杀得兴起,一大片的白色战甲格外刺眼的隆隆而来。 马队当中还有十来杆铁枪上挂着月白色的龙旗。 喝问秦良玉的来人便坐立在正当中,秦良玉侧头拨马与他对视,见来人眉成八字,凤眼眯起,燕颔虎须,三十上下年纪。 看他如宝塔般的盔胄上还髤漆有梵文,盔枪高耸如同避雷针,上嵌偌大一颗东珠,珠围翠绕。 秦良玉心知这位至少是个贝勒,根本没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你便是正白旗的旗主台吉了?” 皇太极其实想斥责一下秦良玉的无理来着,而且他还想顺便解释一下,满蒙的台吉其实就是个封号,就是汉语‘太子’的音译,等同于满语的贝勒。 许多人都知道皇太极的本名不叫皇太极,可真正叫什么,就没多少人清楚了。那么皇太极的本名叫什么呢? 根据一些史料考证啊,皇太极的真名叫做‘黑还’,而父亲兄长以外的人则会称呼他为‘黑还勃列’,满语为hekanbeile。 而黄台吉的由来也正是源于此,‘黑还’翻译成汉语便是黄,勃列其实就是贝勒的发音。也就是说皇太极的本名就叫‘黄’,封号四贝勒。 合称黑还勃列。 在满语里贝勒和太子是一个意思,于是乎‘黄贝勒’或者‘黄台吉’等各种称法到了乾隆年间就被正是统一为皇太极。 皇太极想告诉秦良玉,叫台吉的不少,不过人都管他叫皇台吉。可皇太极还没等开口呢,秦良玉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位呀,就是大明的宿敌,正白旗的旗主,黄该杀! 于是乎秦良玉不等答案,抡起双剑便是向他冲去。 “来得好!我有大明三尺锋,有蛟龙处斩蛟龙。” 皇太极气得胃疼啊,心说我雄才伟略的未来太宗,上来才一句对白你就要砍了我,当我是路人甲么? “简直是泼妇!”皇太极手指着她大骂了一句,然后......然后台吉胯下战马畏畏缩缩不易察觉的倒退了数步。 皇太极那表情,明显就是这个意思:“可不是我打不过你,是这破马不肯往前走! “左右的,给我上去揍这疯子!” 皇太极喊了句动员口号这才注意到,他左右的人,有的比他躲得还远呢。那你们大老远都跑这儿来干嘛来了,装黑社会的来摆队形凑数是吧?,结果谁都没想到弄这么声势浩大一队形却根本没把人吓唬住吧? “吾非不敢战也,乃马不进也,尔等何为?”我不是不敢打,是这匹马不肯往前走啊,可你们都是几个意思啊? 要说旗下这些梅乐和昂邦章京里边儿啊,还真有狠角色。其实原本大家都是狠角色,只不过秦良玉要比他们还狠一点儿,某些亮闪闪的星星就无法同日月争辉了。 正白旗中就有几员勇将不退反进,其中孙扎钦和巴颜是皇太极左右第一个冲出去的,而后两旁纷纷各冲出六七员战将。 “杀!”秦良玉身后,一个年轻的声音赫然喊出一个字,五百精骑一拥而上。皇太极和冲出去的十几员战将都看不懂了,有些尴尬呀,说好的单挑呢? 说从皇太极领着正白旗精锐出战,两三句对骂再到马祥麟率五百精骑一拥而上发动群殴,不过就是须臾之间的事儿,然而更为迅速的还有接下来。 秦良玉拍马前冲,身后马祥麟接连两箭分别射向左右当先的孙扎钦和巴颜。孙扎钦拿马刀弹开了,却是马祥麟这一箭力道太足,话说五石强弓,孙扎钦都能弹开也足见身手了得呀。 巴颜一听孙扎钦以刀搪箭发出的低声惊呼,便知不妙,没敢用兵器格挡而是侧身躲避。巴颜一躲,身后的那位倒了霉了,两手攥着箭翎眼睛瞪大。 他不是觉着自己死得冤枉,而是看到有一柄乌黑的铁家伙正朝着巴颜倾斜四十五度角的身体砸去。 瞪大眼睛的那位自己一副磨银重甲被马祥麟一箭穿透,身子向后一挣,仰躺马背的时候,人们似乎发现,这位给秦良玉为他出气的一剑竖了根大拇指。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我乃大明赵子龙 巴颜已经和秦良玉照面了,秦良玉一剑砸来他心说要坏,横刀格挡,却是‘咔嚓’一声,巴颜的马刀被断作两截,没挡住这柄剑脑袋也被削去一半。 继而秦良玉冲入几名金将中间,左旋右突,一顿毫无道理地猛砍。简直太变态了,这一顿爆砍,让金军诸多悍将一口气儿吓跑了仨,又被稀里糊涂砍死了俩。 而另一侧孙扎钦已经带着五六员金将冲向马祥麟,秦良玉在这边杀了一圈儿后回了个身,正好看到。 “竖子尔敢!”秦良玉甩手一剑掷向了孙扎钦。 孙扎钦万万没料到秦良玉还有一招撒手剑啊,刚刚冲到马祥麟面前,自己前胸就多出一个亮晶晶的剑尖儿在向马祥麟招手问好了。 孙扎钦憋憋屈屈地挂了,而人称军中赵子龙的马祥麟也抖起大枪“噗噗”刺中两人,一枪刺中咽喉,第二枪刺入到一名金将的嘴里。 马祥麟战马突前,枪尖在金将嘴里一豁,金将的后脑都被他枪尖给搅烂了,四排后槽牙都以特写镜头的方式零零散散飞向了天空。 马祥麟慢动作收枪,时间似乎静止,却又快速将枪尖冲向了正前方,与三员金将打马交挫,前后手反方向较力,枪尖便如游龙一般左右呼啸,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左右游走,奔着前方两员金将的脖子寻去。 两员金将纷纷闪身出枪还以颜色,马祥麟也俯身低下头躲过两员金将密集刺来的枪尖。三马错镫,马祥麟低头时看也不看,两膀运力大枪向身后一甩,就像鞭子一样抽在了错过的一员金将的后背上。 那金将一口老血,舌头老长,同时马祥麟俯下的身子猛地向后急速倒仰,身子在马背上扭动了一百八十度,而后‘咻咻’收枪出枪。手中大枪如吐信的毒蛇冲着错过的另一员金将便是刺了出去。 背对背杀人已经够狠的了,那金将更加没料到马祥麟可以背对背杀两人,被他一枪刺入腰眼。这一枪似乎最平平无奇,却是让所有看在眼里的明军将士忍不住喝彩呀。 “好!不愧军中赵子龙的称号啊!” 不是马祥麟下腰一枪的姿势有多帅,这里面的讲究就在金将中枪的部位上呢。 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军的绵甲,结构和样式其实几乎都差不多,上衣下裳,左右护臂、护肩、护腋、前裆、左裆。 有细心人就看到了,没有右裆,为啥呢?因为像是西部牛仔挎枪的右边部位,是需要挂箭壶的。 金将穿着厚重的绵甲,马祥麟下腰仰身向后的一枪,招式当然潇洒,可力道就减了许多,这样要想一枪刺穿盔甲,肯定不现实。 让明军忍不住喝彩的是,他们看到马祥麟的这一枪是如游龙一般拐着弯儿的从金将的右档处钻入绵甲里面,比卫星定位的导弹还要精准。 这里没有裆,只有一壶箭,然而马祥麟的枪尖儿真的会拐弯儿。 马槊和长枪的枪杆都是柔韧的,比如白杆枪的枪杆,用的就是用白椆木做成的。有人说白杆兵的白杆枪的枪杆是白蜡杆,这肯定不对。 白杆枪太长,超过一丈,而白蜡杆又太软,做略短的枪棒还行,而白杆枪一丈多长呢,要是拿白蜡杆做,持枪的人站着不动,前面枪尖儿就得随着呼吸直晃悠,刺出一枪自己都找不到枪尖儿,哪还能打仗了? 更何况太软的枪杆,战场上能破甲吗?根本没有穿透力,只能被撅回来。 身强力壮的武将有人能一次穿三副甲胄,穿两副甲的大有人在,连白杆兵自己都是一人两副甲胄,秦良玉会用白蜡杆去破甲?绝对玩笑。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枪法练得好的,双手一颤,让前面枪杆说哪一截儿开始回弯就哪一截回弯儿。然而能把一杆枪练到如马祥麟这样,说枪尖指向那个方向就指向那个方向,如同长眼睛一样还能拐着弯儿来回钻的,那就了不得了。 马祥麟这一枪,钻入金将绵甲,一枪刺入了他的腰眼,这人哪还能活?等马祥麟再一正身,最后一名金将早等着他了,可他的大枪还在后边儿。 马祥麟目光一凝,便是有一道寒光掠向自己面门,他松开握住枪攥的手去捉金将砍自己面门的手腕,金将也不含糊,刀柄向后移了三寸刀速不减。 马祥麟去叼金将手腕的手立刻暴露在刀锋之下,他想也没想继续一抓,抓住刀锋往身后一带。手心顿时在往外渗血,马祥麟却是虎吼一声,攥着枪杆的手猛地锤向金将。 可他手下还有个枪攥呢,如同反握着一把匕首。金将怪叫着要躲,马祥麟隐隐怪笑说了句,哪儿跑,过来把你! 左手攥着刀身一扥,那金将忘了两人手里还共有一把刀的事儿,又被马祥麟给扥回来,脑袋正好被小马超摆正到了枪攥下面。 座好别动! 马祥麟的枪攥直接从金将的脖颈扎入了他的腔子里。 两刺一拨,一甩一扎,这是五枪,而后枪攥算是半枪。 马祥麟五枪半,阵斩四将伤一人!而那个受伤的也根本没有活到这集结束,直接被祥驎公身后的五百精骑乱刀砍死。 还有个明军骑将把秦良玉掷出的那一剑从孙扎钦的后心中拔了出来,再是向前一抛:“嫂夫人收剑!” 宣抚使马斗斛与覃氏生两子,马千乘是长子,马千驷是次子。 而马斗斛同样也有兄弟啊,把插在尸体上的剑拔出扔还给秦良玉的便是马家军,马斗霖的儿子,和马千乘是堂兄弟。 无论是军中还是家中,文人还是武将,大明都是最重身份的。贵族之间称呼,首选对方的身份,而不是名字。 尤其下人晚辈,哪怕是亲儿子喊妈,也不能直接喊,“妈,我回来了,啥时候开饭?” 比如贾宝玉就要管王夫人叫‘夫人’,而不是娘。 但马斗霖的儿子和马千乘的亲缘关系太近了,且又是平辈,是以在军中,也要叫秦良玉一声嫂夫人。 第三百一十九章 剑起星奔秦军神 能有资格成为石柱军精锐的,在马千乘、秦良玉和马祥麟这一代代的顶尖儿武将遴选下,准入门槛实在太高了,资质平庸的,你不从穿开裆裤时练武就肯定不赶趟了。 所以石柱军精锐中多是马家和秦家的亲族子弟,这并不是任人唯亲,而是人马家和秦家子弟还不会拿筷子的时候就会拿兵器了。 优中选优,当然两家子弟被选中的几率最大。而像马斗斛的弟弟们,马斗霖和马斗宁的子孙,在秦良玉军中任职将领的情况自然非常多。 什么是大明将门?大明将门就是家里男丁随便拉出一个就可以匹马横枪上战场。逼急了女人也和男丁一样,所以大明才可以毕竟强汉,用两百多年的时间无数次暴打关外的马上民族。 大明可不是大宋,有人说蒙古人家小孩在穿开裆裤时不玩泥巴而是玩儿小弓箭,拿着小弓箭去射老鼠和野兔。 大明军队的战力为什么强?就是这些军户和将门和蒙古人家一样,都是自幼习武。 历史书总说这违反了什么什么人类天性吧,大明分匠户、民户、军户等等分工太过呆板,不愿意做工匠的也得一辈子做工匠,说这样培养不出天才和人才。 可小孩子懂什么呀?不就跟从上小学到考大学一样,明明不喜欢,可家长逼着学,照样有最后成为学霸的那一天么。 新中国的学生就和大明的军户制一个道理,中国的孩子都是被逼着学习,可全世界都公认的是,中国孩子学习成绩最棒。 马祥麟撕去战甲下锦袍的一条,牙齿和手共用,将手上伤口包扎好。身后的堂叔拔出秦良玉的剑来,喊了那句:“嫂夫人收剑!” 秦良玉对战场节奏把握极好,这种节奏也极为重要,是我带着你的节奏打,不管敌众或我寡,而不是让你带着我的节奏来打。 冲出来的十几员金将基本是几个呼吸间就战死了,这一幕仅仅用惊悚都无法加以形容了。而接下来的一幕就是连形容都不必了,皇太极身边所有战将都急急喊出一句话,“快,保护贝勒爷!” 就看秦良玉在马上匍匐着拖着一把剑冲向皇太极,就像怀里捆了十几枚集束手榴弹要和他同归于尽一样。 而这时她听到了身后堂弟的那句话,略一抬头,鹿目余光便发现了那柄飞剑的踪影,抬手于背后接剑,潇洒前冲,凌空接剑后又瞬时劈下。 剑起星奔万里诛,风雷时逐雨声粗。 这一剑若是劈下,四贝勒危矣,众将便全是死罪,主将战死,麾下诸将全斩,大明也是这样军法。 已经顾不上害怕了,一时间竟有三五名金将和贴身侍卫抢在了四贝勒身前,为他护驾。 秦良玉头一剑便把一个侍卫的头劈了个万朵桃花开。 左手剑伺机向一名拨马横档的金将的马屁股上一抽,这名金将的战马立刻毛了,扬起前蹄“啊蹬蹬蹬”,就把对面准备和它一起关门儿堵住秦良玉的一匹战马的马头踢爆炸了。 死马马背上的侍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放风筝了。无他,这侍卫的胸前也挨了疯马一脚。 而秦良玉的霜花马则像是钻火圈儿一般从扬踢战马的腹下和爆头战马的头上四蹄成一线,腾空越过。 秦良玉倾着身又是一剑飞来,刺向皇太极。 正所谓:万里腾空一踊身,为天且示不平人。 皇太极几乎都想把眼睛闭上了,可他是谁呀?他是大清未来的天聪汗啊,那是横扫八荒如卷席的东北汉子,比多尔衮更可称得上是中国第一人,才略超越乃父。 皇太极匣中宝剑时时吼,说了句:“来得好!” 霎时间这二人,一个是拔剑当空气云错,一个是鱼龙簸荡雨悬河。 一天一地,双剑争锋,要战那倒转乾坤。 “台吉,我必杀你!” “疯婆子,看谁先死!” 然而呼啦啦一个黑影,如幕布一般遮挡在了皇太极身前。 什么情况? 秦良玉的战马落地,她的身体仍然悬空,然而刺出那飞来一剑的剑身之上,正挂着一个人。这人当然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差点儿命悬一线的皇太极,而是拼死护驾的雅木布里。 雅木布里定定看着秦良玉,看着自己胸中的剑芒一寸一寸向腹脏内刺入,脸上竟是挂着憨笑。 须臾天宇复清霁,骤然香尘成花雨。 秦良玉足尖点在自己霜花马的雕鞍之上,如诗的意境,手中剑却是又向敌人胸中刺入了三寸。 皇太极终于看出来雅木布里为啥要为他而死了,这尼玛哪是女子情怀总是诗啊,‘诗’字在这里怕是要当‘死’讲了。 自己差一点就着了道啊。 可秦良玉刚刚那一幕飘然出尘却又黑云翻墨的美妙,简直让战场上敌我两方全都恍惚了。 “好个俊逸的秦素贞!” 远处观战的努尔哈赤禁不住要拍案了。 旁边李永芳却很没颜色道:“罕王,她可是要杀了四贝勒呀!” “杀是杀不得,不过干的实在漂亮!” 努尔哈赤摇摇头,随后又点头,似乎还砸吧着嘴回味着刚刚那一幕画面。 “罕王,您没事儿吧,自己儿子差点儿就gameover了,您不揪心啊?” 努尔哈赤被李永芳聒噪的无奈了,马鞭照他屁股上一抽,“喂,我说这是谁家的熊孩子,家长呢,赶紧过来管管!” 阿巴泰臊眉耷眼地过来把自己女婿给领走了。 而醒过腔来的皇太极也是顾不上喝彩了,磨头也往回跑。 这位秦氏素贞,也忒的惊才绝艳了。轻飘飘落在马背,倒竖剑身让雅木布里的尸首从淋漓殷红的剑身上自由落体。 秦良玉星眸如炬,手指着皇太极的背影:“台吉,怎么不打了,堂堂七尺男儿,羞也不羞?” 皇太极狠狠一甩马鞭,回头叱道:“我个子矮,刚够一米六八,疯婆子,你给,给我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没错,十年确实不算晚,可十年后的皇太极气势汹汹挥师二十万在京师广渠门外见到秦良玉之后,还是‘吱嘎’一声跑了个一溜烟儿。 第三百二十章 满地白袍满地旗 浑河之战的秦良玉太过让皇太极惧怕入骨髓了,以至于十年后见到她依旧肝颤,若是没有秦良玉,那次皇太极就把崇祯早早逼上煤山了。 不过睿智如太宗,不可能告诉别人自己是‘厦大’(吓大)的,他还偏要装作不认识秦良玉,谎称自己是‘捂大’(武大)的。 为掩饰尴尬,还说了那句很着名的:“想不到大明还有如此女中豪杰。” 就差说是我绝对不认识她,你们别想多了,但是常言道‘好男不跟女斗嘛’。 不过清太宗的强项本来就不是动刀子,而是用脑子嘛。 皇太极败退,正白旗诸将再次如兵蚁般围拢过来。 “陷阵!”一声娇喝,女军神剑指苍天,立马扬鞭,麾下五百精骑便是她手中施虐的鞭子,鞭笞着大地之上的一群蝼蚁。 正白旗的阵营倏然炸裂,秦良玉的第三波集束手榴弹,终于彻底响了! 秦良玉杀得奋起,正白旗逃得汹涌,乌泱泱如白色大潮滚动,史载浑河血战,八旗军之中,为正红旗伤亡最重,以下依次为皇太极的正白旗和老罕王的正黄旗。 骄傲如两代罕王,就这么前后脚被秦良玉给收拾了。尤其皇太极也啊,刚刚白塔铺一战,将四万明军精锐重甲步骑追杀出去四十里,兴冲冲赶回来对罕王说可惜呀,明军盔甲厚重,刀子砍不透,杀人杀少了。 可惜的不是杀人杀少了,而是刚刚追杀四万明军的皇太极和正白旗转眼便是被秦良玉并五百明军精骑追杀。 那正白旗参将啊游击什么的死了一片,也就是梅乐和昂邦章京同级别吧,可翻译这些没用,连旗主都颠儿了,再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那些将领纷纷堕马,士兵们都懵了。 而造成了这一切的秦良玉,胯下霜花骏马精神抖擞,腰间狮蛮带猎猎飘忽。 霜花马似雪,狮蛮带如虹,忽来吹散卷地风,朝踏北海暮苍穹。 茫茫大军,丢了满地白龙旗,跑了满野的白色战袍,依旧被秦良玉犁地一样在他们中间形成一道不断向前的沟壑。 处在包围圈中的秦民屏和秦翼明,发现正白旗的方向正处于巨大的混乱,想要突围,但并不敢轻举妄动。 一旦突围,就将放弃这里作为屏障的车阵,就像是一只乌龟出了壳,那将会面临不可预知的危险。 而打跑了一边逃命一边回头骂骂咧咧的皇太极,秦良玉终于开始把进攻方向往战场中心调整,此时正是她击穿包围圈的最佳时机。 有一名金军的游击将军想要阻拦进攻,被女军神一招半式,而后一手抓过来便是横担在马背上了继续前冲。 十万大军之中杀个七进七出,斩将夺旗还觉不过瘾,秦良玉竟然还在向核心区进攻时,顺手生擒了金军的参将一人、游击二人。 若是在大明的军制下,这边相当于一个地方军区的主官及指挥成员被秦良玉一锅端了。 八旗军的参将和游击军衔和大明一样,管辖区域此时毕竟有限,因其此时国土有限嘛,可统御的兵力并不比明军的参将和游击少啊。 而她的这一骇人举动让真的核心包围的进攻过程变得轻松许多。真是怎么样威慑力大,她便怎么来。 其实战场上的秦良玉头脑是最为清明冷静的,不为了吓唬人,她还犯不着费力气抓活的呢。 由于金兵已经被打懵了,打怕了,秦良玉很快便杀到了战场中心的石柱军战阵。 “姐!” “姑母!” 蓦然见到亲人,秦民屏和秦翼明的情绪波动异常。 “都激动个啥,接下来的仗还有的打,要想活命,就必须冷静、冷静再冷静。” 秦民屏和秦翼明双眼泛红,笑中带泪的用力点头。 秦良玉环视着刚刚从颓废中走出来的众将士,她飒然笑道:“这场仗,我石柱军打得实在漂亮。” 所有将士昂首,目光以霜花马上的秦军神为焦点,向左向右看齐。 秦良玉继续道:“都不要垂头丧气的,打了如此大的胜仗,我们应该从此以后,面对敌人更加信心百倍才是。包括浑河北岸的战场我也有路过,什么十万大军杀他个七进七出,看起来也没什么难的吗。” 众将士哄笑,附和说对,秦良玉也笑得灿烂,“你们在北岸战场,把差不多一万金兵变成了尸体,老敌酋到南岸来,是为了感谢并欢送你们的。” 战士们又笑。 “而他在南岸赔上的,照样不比北岸少,这都是源自您们钢铁般的强大。” 这倒是将士们没有细数过的,毕竟南岸的战局处处险象环生,他们哪里有经历去计算杀敌数字呢? 可他们不能,不代表秦良玉不能,这是一个随时都保持着冷静和客观的强大心脏。 秦良玉在浑河南岸杀了金兵七进七出,几乎将战场踏遍,南岸战场唯有石柱军和戚家军拼死作战过的痕迹,而这支覆灭于此的戚家军,说实话与当年戚军神麾下的戚家军不可同日而语。 离战无不胜的戚家军时期,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这几十年中,万历皇帝还不断给戚家军拆散,然后重新整合。是以二十几年前戚金能够率领这样一支空有其名的戚家军于强攻朝鲜王京的作战中大放异彩实在是殊为不易呀。 可是这样的戚家军终究覆灭于浑河南,战争是一门科学和经济学,戚家军在浑河南岸,是用草木和泥巴堆砌的工事外围,简直不堪一击嘛,加之戚家军原本最该擅长,甚至该比石柱军还要擅长的野战车阵运用的十分生疏,一个戚金是无法做到让这样的戚家军瞬间强大起来的。 还要便是戚家军的装备啊,石柱军之所以在沈阳城的重炮猛烈轰击之下还不动如山,伤亡不大,除了铁一般的军纪,便是他们铁一般的装备。 石柱军内穿铁甲,外衬绵甲,战车、枪炮、大刀、弓弩、长牌、长矛一应俱全,堪称是这个时代武装到牙齿的军队。 而戚家军本来就是后娘的孩子,根本不被皇上待见,哪儿还有军费去给每个士兵装备两幅铠甲啊? 他们做不到像石柱军那样被敌人冲破车阵还能与钢铁骑兵肉搏硬钢,然后把敌人再踢回去,他们一被敌人冲破外围就瞬间被打散了,于是三千戚家军全军覆没,而杀敌数目却是参战的四支军队里最少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便透三清入紫微 “好了,在南岸,我们差不多又杀敌一万,而且基本都是我们石柱军的歼敌数字,够本了,该班师凯旋了。” 所有将士表情凝重,他们知道,此前秦良玉的话都是铺垫,不管真实性与否,那都是为了让大家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接下来,才是女军神要说的重点。 “石柱军听令,全军转移阵地,随我一起杀出去! 我与五百精骑在前方负责杀敌开路,秦民屏、秦翼明、马祥麟负责断后,其余军卒的主要任务是抢夺马匹。直娘贼的浑河之战咱们不能白来,要带着战利品回家,都听懂了吗?” “明白!”众将士高喊。 女军神刚刚说什么,主要负责抢夺马匹?对呀,抢了马再跑,岂不省事儿? 也不对呀,我们这不是逃跑好么?三千精兵,杀敌过万,只是伤亡千余,谁能大言不惭的说是石柱军打了败仗? 是该像秦良玉说的那样,不该垂头丧气,该信心百倍才是。 “好,石柱军听令,随我出发!战鼓敲起来,梆子想起来,嗓门儿亮起来,我们不是在突围,记住,这是一场杀人的狂欢,杀!” 呜咽的号角声连阡陌,那是苍天的悲鸣,石柱军全军发起了冲锋,敲打着他们特有的梆子,追随着他们的英雄。 什么样的语言,能描述这壮怀激烈的场景?什么样的故事,能诉说我们的英雄? 两千多名将士,是斑驳的光影。 谁为他们的影子镀上了一层金? 是夕阳投来余韵,是被她一剑洞开的天门。 而她此去却是仗剑尘海。 北方雪皑皑,江南春安在? 依稀是新栽桃柳下,眉眼弯弯看他,陌上旧冠带。 此刻的秦良玉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背负着沉重、背负着家国、背负着马千乘国虽无道至死不悔的遗言。 依稀旧冠带,是马千乘的影子,他们夫妻,他与她同在。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秦素贞,她是向天借的胆子吗?” 见秦良玉救下石柱军后,马上又要杀出重围了,而无论是来是去,八旗皆无法阻挡,老罕王须发虬张,怒不可遏。 “两黄旗听令,给我堵上去,堵不住便追上去,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秦素贞给我带回来,生死勿论!” 生死勿论吗?可秦良玉已经收了双剑,提起马鞍桥上的长枪,这是但凡她开始追杀别人的讯号。 那枪上红缨是有数不尽的胡虏、流寇和叛贼的鲜血侵染而明外鲜红欲滴。八旗军不止是不敢上前,甚至是避无可避。 凭着这杆枪,她可以便透三清入紫微,罕王的怒火就算烧到南天门,也奈何不了大杀四方的秦氏素贞。 然而两黄旗对罕王的军令还是不敢违,他们便尾随石柱军,把苗头对准了断后的那些青年将领。 这些将领里,秦民屏、秦翼明和马祥麟自然首当其冲。三人交替掩护,不断与两黄旗的追兵交锋。 可两黄旗似乎还是打错了算盘,那马祥麟不愧为大明军中赵子龙,此战中和他母亲一般,同样是斩敌无数。 五枪半杀四将伤一人的辣手,试问又有谁是可以争锋? 金军近战讨不到任何便宜,反而死伤不少,追兵中几员号称墨尔根的猛将,便是齐齐拉开了强弓。墨尔根这个词汇,无论在蒙古还是女真语中,都是神箭手的意思。 军中能称得上墨尔根的凤毛麟角,连追在最前面的正黄旗,也仅有区区三人。 “上前几人与他们缠斗片刻,我们三人一同离弦,定要射死那个白马银枪的小将,剩下的便好说了。” 显然马祥麟作为目标的话,实在太过耀眼,断后的一众明军将领里,白马银枪的他杀敌最多,下手最狠。 “好!” 三名墨尔根达成了共识,‘吱呀呀’一齐张弓。几名金将上前缠斗,三人看准机会,一起绷弦。 嗖嗖嗖三支利箭发出三道寒芒,直奔马祥麟。马祥麟两耳微动,发觉有人算计,竟仍是大枪横扫,将最后一名纠缠的金将击落堕马,这才开始躲避。 他身形奇快,接连躲过致命的两箭,可不料刚躲过去的第三箭的后面,竟然还藏着一箭。 马祥麟许是太疲累了,否则自信这阴毒的一箭,也奈何不得。 明军阵后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马祥麟捂着自己一只眼睛,上面有一根羽箭,目下留着血泪。 三名墨尔根齐声欢呼:“中了!” 却是没主意到马祥麟已然奋力拔出了眼眶中的箭头,拿着这支箭,小马超于背后张弓,将这支箭又给敌人射还了回去,继而连珠三箭以眼还眼。 “啊!”一名墨尔根喉头中箭,握着箭杆满眼惊骇中死去。 另外两名墨尔根一个愣神,便是听到了恐怖的绷弦之声,这风中的声音证明着飞来箭矢的可怕,二人便是要躲,可马祥麟的五石强弓,可是比他们的箭还要快,还要准,自然比他们的人更快。 “啊!”“啊!” 又是两声,伤了一眼的独眼将军,重伤之下以眼还眼,这三箭超过了他刚刚的五枪半杀四将伤一人的彪悍,这连珠三箭的天地风采,震撼了十万金兵! 三名墨尔根相继殒命,马祥麟横马在阵后,强弓在手,独眼凶光炸裂,另一只眼血流如注,样子甚为可怖。 金军纷纷勒马急停,而独眼将军小马超的威名,正是从此战之后开始披靡大江南北,声震榆关内外。 本以为不追了便是,然则前方秦良玉在杀破所有围堵后,竟听到她的麟儿中箭,被射瞎了一只眼的消息,秦军神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本就因运输大队长袁应泰蠢猪班的布局让她这场仗打得分外憋屈,于是女军神便是拨马来到阵后准备对努尔哈赤和他的两黄旗发起最凶残的报复。 “姐姐!” “姑母!” “母亲!” “嗯,麟儿,你怎么样?” “儿无大碍,母亲大人勿以儿安危为念!” 秦良玉微笑着点头,却是莫名的心痛这句话,她怎么可能知道,会当二十余年后,马祥麟对她说的最后遗言,正是这一句话啊:儿誓与襄阳共存亡,大人勿以儿安危为念。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丹青先画美人图 马祥麟已经又扯下锦袍,包扎了伤眼,没事儿人一般拽拽的,那样子很像是个痞帅版的加勒比海盗。 “没事就好,让几个叔伯带着主力先撤。” 她说的是丈夫马千乘的几个堂兄弟。 “三弟、麟儿还有翼儿!” “在!” 三人齐齐挺胸昂首。 秦良玉看了三位至亲一眼,淡淡道:“那还说什么,你们三人,随我一同再杀回去,大闹天宫!就算要走,咱们也得天黑砍不到敌人的脑袋了才走,今日虽没有夺回沈阳城,也定要让努尔哈赤记一辈子!” 浑河血战,却是让努尔哈赤和所有爱新觉罗家子孙记了一辈子。 三人没有任何哪怕一秒钟的犹豫,秦民屏畅声说道,“好,刚刚我们已经做了一回李凌,接下来要再做一回飞将军,酣畅淋漓的一战,也不枉此生啦!” 留在远处徘徊不敢追击的正黄旗刚刚遭到罕王催促追击,兵马刚刚开始动作向石柱军发起追击,竟是谁都没料到,那四人四骑竟然还敢杀他们一个回马枪。 四人四骑之中,有一名高大巍峨的女将,她曾在明军九死之时,在苍天的边际,在地平线上升起了两根雁翎凤翅。 她头顶的凤翅双翎此时刺破着太阳的光晕,鄙夷着大地上的魑魅魍魉,笑骂着苍狗中的诸天佛神。 而敌人眼里的巍峨女将,大音希声,马蹄悠然。 而那凤翅双翎的女将身边,是一名圣光金甲少年郎,白马银枪,潇洒地搭着一张五石强弓。 那头顶双翎凤翅盔的女将左右,乍然排开的是马千乘、秦邦屏、秦邦翰、秦民屏、秦翼明、秦拱明、秦佐明、秦佐明、张凤仪、马万年等等许多或战死或等待战死的大明群英。 那些拱卫她左右的英魂正如两展长翼,恍如在碧野中翱翔的神鹰。 马祥麟有一句遐迩皆知、流传数百年的名言,便是那句,‘大海凭鱼跃,天空任鸟飞。” 秦良玉们,便是天空中的高鸟神鹰,俯瞰着苍茫众生,女军神便像是这神鹰的双眼,是它雪亮的灵魂,今日,她将带着他们一起自由翱翔,哪怕横亘前方的是什么十万天兵。 她如一道奔雷,从骄阳中杀出,她好似一道金光,刺破着整片大地。 莫道金光只一簇,也能穿破乌云驱散阴霾,飞跃天空,跨越千里。 横亘在这道金光面前的,当先便是西尔泰和郎格两员参将,两人刚一出场,便是没头没脑的被女军神挑落抢下,金军早已胆破,两将一死,余下震撼。 于是接下来,正黄旗兵马遭受了秦良玉最野蛮的报复攻击,四人四骑四条枪,如入无人之境,金兵颓然,成片成片堕马倒地。 继而又是西佛先、敦布达哈、木布、禄汪格等数位军中有名的参将被秦良玉接连击毙,军神摧折当世最强的钢铁骑兵如摧枯拉朽。 堂堂正黄旗,罕王的亲军,被秦良玉的第四波集束手榴弹炸响。 纵然有些人气得头冒青烟,胡子翘,也依然组挡不住军兵们的溃逃。有些人连战马都不要了,跳下马去,鞋子留在马镫之上也不再去管了。 有些堕马没死的,脚卡在马登上被马儿拉着跑,地上拖出一长溜的血迹,真真是狼狈不堪不忍直视了。 这一战让十万八旗天昏地暗的惨败,谁敢说十万骑兵围攻一万步兵,最后却被杀戮近两万人是一场胜利呢? 秦良玉杀得是大地如血,残阳如炽,让整个沈阳城外遍野横尸,秋坟鬼语,让整个辽东的天空下风鸣树偃,落花飘絮。 金兵被杀得都麻木了,当秦良玉四人杀够本儿了拨马回还时,包括老罕王,再无人敢提追击的话头。 有诗为证: 由来巾帼甘心受,鸳鸯袖里握兵符。 十丈软红做战甲,一枪青蛇胆气粗。 饮将鲜血代胭脂,凭挥双剑扫胡虏。 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清朝人魏源记载这场浑河血战时说:“是役,明以万余人当我数万众,虽力屈而覆,为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 力屈而覆这四个字,力屈不假,可要说是明军全军覆没了,便有些言不由衷。 此战之后,双方都自称是大胜,川军和浙兵万余,杀敌近两万,自损一万。 而明军论功行赏,首推石柱军的秦良玉和酉阳军的白再香,此战之后,大明双凤翱翔於天,九州一十三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川地百姓敬重秦良玉如神,立生祠烧祈福香者不下十万信众。 赏赐报功只有大明双凤,这无可厚非,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周敦吉的永宁军和戚金的戚家军还有老将军陈策人等已经全军尽没了,朝廷要褒奖他们,封管赏银他们纵然泉下有知也收不到这些,朝廷能给他们的也只能是追谥。 而军功是实打实的加官进爵,和金银赏赐,这是要奖给活着的英雄的,不是阵亡的烈士。石柱和酉阳军有近四千活下来的战兵需要这份战功。 而对于死者,呵呵,这场又称黑山血战的战役之后,不说满洲家家披麻戴孝,也差不太多,金军士气低落到最低。 为了稳定军心士气,祷念在此役众多的阵亡者,努尔哈赤还在当月十六日,专门在沈阳城举行了祭奠亡灵的大型仪式。 这一战,金军之中仅仅被史料记载下来的阵亡参将,便有十几人,因作战不利被阵前撤职的又有三人,余者将校未记入史料,前文所说的那些阵亡金将的名字,全都在《满文老档》所记载的死亡名单上。 而明军的记载则相对详细的多,也忽略了不少。 全军阵亡万余,明朝廷没有记载,而是只在战场上提到了石柱军和戚家军,说浑河北岸战场明军投入的是四千石柱军。 这都是欲盖弥彰,不想记载永宁军的全军覆没,和酉阳军的惨痛损失,同样也是为了高奏凯歌。 而此战之中,石柱军、酉阳军都阵亡了一千七百人左右,两军共计生还了将近四千战兵。 第三百二十三章 我儿,咱们回家 这一场浑河大血战,明军中的南兵,自陈策、童仲揆、戚金、冉见龙、邓起龙、张名世以下,一共战死了三位副总兵和三位参将,并校尉一百二十人。 其中陈策和童仲揆名为援剿总兵官,可在大明的军制内,级别仍然等同于副总兵,与戚金一般。 一百二十多位校尉的阵亡,牺牲不可谓不大,但是,不要忘了这场战役双方所投入的兵力对比,以及明军是在金军的家门口,以万余步兵对抗十万重装骑兵。 金军可以认为他们保住了沈阳城,便是保住了胜利。 明军当然更有理由说是获得了惨烈却伟大的胜利,然而胜利的秦良玉,这条凯旋之路却并不平坦,只因这一路之上没有任何一个明军辽东守将给她开过城门。 秦良玉和白杆兵虽然疲饿交加,也只好千里迢迢回到山海关。 对于这次德胜还师在北兵把守的城池下遭遇的礼遇,秦良玉并没有一句抱怨,只是对马祥麟和秦翼明两个子侄淡淡笑着说,“没关系,呵呵,相比能把自己的弟弟和侄儿并两千军卒从必死中救出,遭受些冷眼和排挤又算得了什么?我儿,咱们回去吧。” 而十年之后,当秦良玉打赢了北京保卫战和遵永大捷德胜回乡时,家乡父老所给予她的待遇比之浑河战后的凯旋简直天壤之别。 是秦良玉的耐心和大度,是她宽广的胸襟等来了四川父老带给她那份极致的荣耀。当十年后秦良玉回到家乡四川时,她已经被父老乡亲奉若神明。 当她走在成都的街头时,迎接她的成都百姓都是纷纷在道路两旁对她焚香跪拜的,因为她是他们活着的丰碑和永远的守护神! 当时她所看到的,或许是终于让她认定了的,让她认定了这一切的牺牲,究竟所为何来。 几十年的戎马生涯,她百战百胜,满门英烈,一家孤寡,秦良玉自然当得起百姓对她的一拜。 然而她的努力却换不回一个太平世界,赢不回一个朗朗乾坤,只有那句‘大厦将倾一木难支’的无奈悲凉。 唯一能够留给她的,就只有家乡父老的信奉、大明百姓的爱戴和后世对她人生浓墨重彩的一笔评价。 石柱军还师后,山海关和沈阳城一样,也开始了祭拜亡灵。而且这些亡灵之中,大多都不是石柱军,只是友军。 秦良玉一家的这个举动无疑又引来明军中有些人的讽笑,而《葬花吟》中还不是有这样一句,‘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今日带着战死的你的骸骨归籍,便是明日马革裹尸的秦良玉的期颐。 丧服,荆州满城皆缟素,御赐的金丝楠木棺椁里,秦良玉身着红崖海水,五爪金龙金凤蟒袍,安详地睡去。 皇帝御笔亲书的悼文中有一句: 这盛世定如你所愿,山河犹在,护国之军犹在,然则军神不再。 是啊,军神不在,她就如那育人之师,救人之医一样,极尽全力,倾其所有试图挽救山河。 然则她也曾吐露过,大厦将倾,一木难支的无奈。 她有着看透世事的目光,却无法对世事放手。 可谁说人生不能同时踏入两条河呢? 闭目之前,她对着天空,最后喃喃了一句:“我儿,咱们这次,真的可以回家了。” 是啊,终于回家了。若有际遇,她的一指便可演化山河,可填沧海。然而她又从来把荣耀看淡,她说,封侯非她所愿。 她说,一生最深刻的记忆,并非四十年戎马,风光无限。而是与爱人日出日暮,从山野到书房,从清晨到夜晚。 最喜爱的便是如那个留下这句遗言,笃行了‘国虽无道至死不变的男人一般。’ 她和他一样,他们的儿子也和他们一样,最向往‘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的世界,然而他们都不曾享受过天空海阔的自由和高远。 如今一家人,终于可以如清爽的风在山间,如古城阳光般温暖,与家人共,花谢花开,直到永远。 花间灵犀采,松下听万籁。 此番春秋最自在。 莲峰云天外,故人犹待。 红衣踏雪来,入梦几载? 祭酒一坛高粱红,追思: 大明上柱国,光禄大夫,镇守四川等处地方提督汉土官兵总兵官,挂镇东将军印,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太子太傅,太子太师,忠贞侯——马门秦氏贞素。 在带着秦良玉的棺椁率西路军返回广西的路上,天空一直下着冬雨。 没有最后兵发武昌,拿下清军在湖广的最后防线并不遗憾,战争和许多事情一样,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 女军神在最后发起总攻之前离世,西路军本身便是一支奇兵,兵力不足以支撑连续的鏖战。 军心因主将薨逝而不稳,许多人都万分悲痛。 在做出撤退还是继续进攻前,天浪手中又汇集有大量情报显示,吴三桂已经率数万关宁军从四川顺江而下,进驻武昌城。 这让天浪明白了,明军进攻武昌的时机已经失去。 于是在李定国和李锦攻克了岳州后,天浪便率石柱军和锦衣卫搬师回广西了。 留下侯性的广西军镇守洞庭湖以西,李锦镇守岳州,李定国镇守长沙。 在搬师的路上,气氛一直都是比较消沉的,失去战机并不算什么,可大明失去了最后一位军神,这是再也不能弥补的沉痛。 冬雨在追着这支抬着女军神棺椁行军的队伍下,冷风入骨,雨水浸透了战士们的绵甲,打湿了天浪披在身上的披风。 失去主人的桃花马在途中倒下了,连天浪的坐骑也因为失去了它的伙伴而和伙伴一样,不怎么进食了。 这似乎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军神虽然不在了,可这场仗毕竟是取得了完胜。 他们是在凯旋,不应该在凯旋的路上伴随着哀婉的旋律。 于是天浪便不断用各种方法鼓励士气,犒赏三军,晋封将士。 搬师的路没有走完,天浪的努力也一直持续。 效果是有的,将士们的情绪在一点点走高,这条回家的路也将要走完一半。 第三百二十四章 你若安好,便是擎天 一天中午,天浪接到了一封很奇怪的信,读到信的最后,自己一个人止不住地笑了。 信中用并不太多的言语和娟秀俊逸的字迹写了几句话而已: “擎天柱在战斗中被炸成碎片。大黄蜂带着他的碎片来到大明,找到了皇帝,皇帝则是一脸费解地问:这是个啥玩意儿?大黄蜂说:你若安好,便是擎天。” 冬雨仿佛不再冰冷了,看过几行只有自己和令夕两人能懂的话,天浪抬起头,望向如黛的天空呢喃问道:“我若安好便是晴天吗?” 如果是这样,那人世间除了安好,还有什么遗憾和不甘呢? 天浪倏然发笑,邓凯惊愕自家主子许多天都没笑过了。 他知道那封信是令夕寄来的,看到天浪这样一副神经兮兮的表情,邓凯嘴角勾起。 皇上的性子,还真是令夕姑娘最摸得准,也只有令夕能在天浪故作坚强的时候给与他真正的慰藉和信心。 折上信纸,天浪目光深邃,只一个笑话而已,自己灰暗的心情便扫去了一半。 脑海里是令夕那张淡而含笑的脸,勾着唇角,眼角也是上翘,心中默默对令夕说了声谢谢。 天浪要谢的何止是令夕的一封信,在大军出征湖广的这段期间,令夕在广西还做了许多事情。 又是一个孤寂的夜晚,遥远的柳州城南桃花苑,有一个穿着窄袖中衣,灰鼠短夹袄,一身水粉色衣裙,裙摆绣着独枝梅花的眉目灵动的二八女孩儿。 她小小的唇瓣叼着一根极细极细的工笔,正用一根金簪拨动着刚刚点燃不久的灯盏。 灯盏在女孩儿的绣房内散发着明暗摇曳的光,脚下的两个炭盆儿发着暖暖的红光。 纵然是她经历的第二个这里的冬天,可女孩儿还是不适应西南的湿冷,尤其是现在正是小冰河期呀,听人说几年前,连四季都可穿纱的岭南都下了好大的雪。 而广西中部的冬季,自然比广东更冷上一些的,女孩儿是从冬季便白雪皑皑的北方走出来的,竟也无法适应这里透骨的湿寒。 除了天气,女孩儿还很不习惯入夜时油灯灯盏昏暗的光线,便总想把桌上六七盏灯的灯芯儿全都拨得最亮,这样她便可以完全看清自己好不容易绘制的十几张灌溉渠图纸极细极细的线条了。 在偶然得到第一张工部即将准备施工的灌溉渠的图纸后,女孩儿便信手提起极细的工笔来,在上面勾勒勾勒,做了几处改动。 庞天寿不懂令夕画的都是啥玩意儿,但大太监知道这是自家女主子喜欢看到的花样,便是单手拖着一卷图纸雄赳赳去了内阁。 他找到了何腾蛟和瞿式耜,便把图纸往两人书案上一拍,说,“咱们娘娘希望看到的灌溉渠是这一款,你们照着做吧。” 何腾蛟看后善意的笑了,瞿式耜则眉头拧紧隐而未发,两人都不想正主不在的时候,和一个喜欢玩闹的小丫头较劲,更不好拨了庞天寿的面子。 面前这位白毛老雕可说有仇必报,没事儿还找事儿的事儿精,二人便是叫来了工部的人,希望能多几个人替他们挡一挡,想着若是无伤大雅,也可以听老太监的,让工部来年春天要修建的灌溉渠出现在世人眼前时,是那位娘娘希望看到的那一款。 最先赶来的几位工部官员一听两位阁老叫他们来的意思,也是直撮牙花子啊,继而有一搭无一搭拿起图纸看着。 一看之下,立马两眼放光,便问两位阁老这是谁人做出的改动。 何腾蛟和瞿式耜还没说话,庞天寿不乐意了,在端坐的一旁不轻不重地放下茶盏,“怎么,大人还有什么意见呢,这是我家娘娘图个乐画着玩儿的,不过娘娘觉着这样好,你们这些吃天家饭的照做便是了,横竖若是不按照娘娘喜欢的款式来,杂家是不会披红的哦,你们也就别想领到户部的拨银。” 那大人一听更绝不可思议,便是又谨慎的从两位阁老的表情上确认了一番。发现庞天寿没有胡说八道,这才对图纸的几处改动大加夸赞一番,说娘娘改动了这几处之后,这张图纸简直堪称完美了。 庞天寿是讽笑啊,心说,“工部这位大人拍马屁的水准似乎连杂家也得学着些了。” 可接下来工部陆续赶来看图纸的几位大人经过一番商议之后,提出的一个建议让庞天寿的下巴也掉下来了。 他们建议年内准备施工的两广所有灌溉渠的图纸,都请娘娘提出最为宝贵的改动意见,也就是要统统拿去让令夕给做一番修稿。 庞天寿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都在发懵着。 两位阁老也是吓了一跳,以为是令夕胡闹,没想到工部的虾米们集体支持小丫头胡闹。 可在工部几位官员亲自指着图纸的改动处给两位阁老进行一番解释后,何腾蛟和瞿式耜都沉默了。 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起身,从圈外伸长脖子往里瞧的庞天寿蓦然地在一群人背后是桀桀发笑啊,本来是虚张声势来吓唬人的,这下还真把人给吓到了。 他来这儿的目的呀,其实就是奔着哄令夕小丫头开心解闷儿的,就为娘娘高兴而已,没想到娘娘出手不凡啊! 最后内阁和工部的一致决定,便是先把十几张广西辖内的灌溉渠图纸拿到了令夕的桌案之上。 令夕也不觉着累,天浪不在身边,她也不感到无聊了,此时可是什么什么都觉着挺新鲜的。 天浪去湖广后,司礼监的披红和内阁的票拟虽然主要还是都拿去给柳州城里的慈圣王太后过目定夺, 然而涉及到陈友龙的京卫军、高必正的五城兵马司和忠贞营,还有明军扩编的新军御营的军备、训练及武将调动的命令,就连王太后和庞天寿也做不得主。 因为呀,令夕的腰间还挂着这几支精锐兵马的几枚虎符呢。 天浪走之前把兵符交给令夕,自然有令夕是自己最信任的人的缘故,其实还有两宫太后不知兵,手中也从未掌兵的原因。 哪怕清军第一次南下,永历帝在武冈面对孔有德李成栋南北两路合为之势,王太后也只能靠着皇家对侯家多年的香火情,请动候母去奉劝侯性出兵大藤峡口,两宫太后饶是加在一起,也是拿不出一兵一卒帮助大明抵御入侵的。 然而当天浪这次将兵符交给一个她们只是耳闻未曾亲见过的女孩儿手里,两宫的心中多少是不舒服的。 有已经失踪年余的,永历帝的正妻王皇后当初手里掐着丈夫留下的十道空圣旨,后来竟被王化澄骗去卖官鬻爵的先例,两宫这种心中的不舒服就变成不放心了。 可是在天浪走后,一直都很低调从不可以出风头的令夕,对于手中的兵符却是把的死死的,原因同样也是她不放心把兵权交给别人。 第三百二十五章 腰里藏了几枚兵符 令夕如今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啊,只是传闻与皇上两情相悦而已,是以哪怕天浪没走之前,她对朝政和内宫的事务也从来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可兵符不同于其他,是她和天浪赖以保命的宝贝物件儿。 而且令夕手握兵符的这段期间,对军队的训练和装备打造的重视也是极高的。 而且她的布置能让麾下所有将士们都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儿对于治军并不是外行,甚至可说是极为内行的。 她的父辈和祖辈多是在军中做政工的将军,加之女孩儿天性便细腻,在这段期间,令夕减少了大明军法条令的伸缩性,强调了执行力,剔除了军中一些考核不达标,想混日子的武官,挺拔了一些有军功却一直因各种原因被押着没提拔的校尉。 她不止会改良灌溉渠,还改良了军中的后勤账目的记账法,以复式记账和借贷记账法代替了军中以往装备库存和现金粮秣收支的流水账。 改变记账法虽然一时间让军曹们不太适应,可有军法的强压下,军曹也不得不飞速记忆这两套记账法,逼着自己适应。 令夕还强化了督战队的作用,把从来都是战场上临时任命的督战队改为常备,战时督战,平时督查。 令夕可从来没有做事都要看天浪是否点头的觉悟,她习惯自己认为对的,天浪必须听她的。 腰里藏了几枚兵符,小丫头算是把自己当成明军的政委了,对军中的各项人事和制度的调整,等等做法不必细数,确实大大厘清了军中的管理系统。 大明的军制,在以文制武的大前提下,长期缺乏五军都督的统一调度和指挥。 害怕武将造反嘛,所以兵权极为分散,导致如萨尔浒、浑河血战这样关系国运的大战中,明军统帅若是本部兵力羸弱,便根本无法调度指挥得动各路明军。 以至于在萨尔浒面对握成拳头的八旗军,明军四路大军只能分头并进。 看似是杨镐在居中调度,实则是无法将四路大军捏合在一起,混编成一路去发起攻击的无奈之举。 明军南北和各个不同后台派系间,缺乏统一指挥的例子很多,浑河血战也是如此,而且同平播州之战还有萨尔浒之战一样,是典型的无头苍蝇的战役。 虽然平播之战因为秦良玉夫妻还有陈璘和刘綎等许多悍将的参战,也因为杨应龙的确没有努尔哈赤那般彪悍,还因杨应龙选择第一个对手时竟然选择了马千乘和秦良玉,结果惨败。 是胜利掩盖了平播之战中,贵州巡抚和四川巡抚间缺乏统一领导的漏洞,但漏洞没有弥补,便永远等着被敌人致命一击。 在后来的浑河之战中,南兵在浑河两岸分别布阵,这里边有秦邦屏和戚金预定的计划,也有川军和浙兵无法统一并进,在战阵中默契配合的无奈事实,更有白塔堡四万辽东明军重甲步骑兵作壁上观的推波助澜。 而平播、萨尔浒和浑河血战之前发生的第一次抗倭援朝则是正面例子。 两次援朝相隔数年,第一次援朝的明军主将李如松,当时有麾下辽兵数万,不但战斗力强悍,主将也异常强悍。 继承了父亲李成梁的家将和精锐骑兵的李如松,在碧蹄馆与倭寇主力的遭遇战中,以三千轻骑对战五万倭寇,明军杀敌八千,斩倭军名将四十的彪悍战绩。 只说李如松能把后续赶赴战场的戚家军推到朝鲜王京的城墙上去当炮灰,而浙兵主将却不敢聒噪一句。 这便是主将强大和主将羸弱的对比,对比援朝之战的李如松和萨尔浒的杨镐。 而浑河血战中,明军就找不到主帅,您说是陈策或童仲揆吧,白塔铺北军是四万重甲步骑三大总兵都表示不服啊。 而这些正面和反面的例子,都说明了明军军法的混乱和可执行力不强,令夕想要改变的就是这一点,可谓是在天浪无暇他顾的时候帮了他最大的忙。 在令夕看来,大明不能只有伍长战死,四人皆斩,什长战死,伍长皆斩,百长战死,什长皆斩,这一长城内外的炎黄民族全都承袭了数千年的军法,还要有力的执行全军战败,主将及麾下一律按责任接受惩处绝不姑息的铁律。 清晨的风儿在桃花林间轻柔地吹奏着令人沉浸的曲调。趴在书案上不小心睡着的令夕,被风拍打窗棂的声音叫醒,醒来后用手背擦了擦迷蒙的眼睛。 终于看清了自己昨夜谁在那儿的小丫头还嘟着小嘴儿,可身边没有任何人是她愿意发脾气的人,抿起嘴唇乐天地叹息一声,手指捻开昨日修改好的几张图纸,空落落的心似乎立刻便被忙碌填满。 这也是自己用来排解思念所需要的充实感,不是么?渐渐回归清醒的令夕就这么想着。 门外又传来一串串细碎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三个气质各异,以各自不同方式美丽着的绝色女子赫然来到屋中。 见令夕昨夜是伏案而眠,郁青儿语气关切,“令姑娘合该留一两个婢女在外屋守夜伺候着的,看看,自己扶着案头睡了一夜竞都没人管,万岁若是知道了,肯定心疼死了。” 令夕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手掩着檀口懒懒地说,“桃花苑原有的仆役丫鬟,大多都被送回了令狐府,我好心留下的几个贴身婢女,被庞公公发现没什么规矩,竟然收了银子,便往桃花苑外给人传话,昨日也被我给叫人送回了令狐府。 用着不称心,不如事事我自己来做更随心些,也挺好的。” 和郁青儿一起进来的还有芳芷,庞天寿一直在桃花苑替天浪守护着令夕,虽然女主子不是宦官能贴身侍奉的,加之庞天寿年岁也大了,还得日日出城去披红,与令夕两人更像是爷孙,并非主仆。 令夕待人和善,连婢女向外传送消息也没有责罚,许是连她自己也没把什么未来的皇后娘娘的凤玺当回事儿吧? 终归是未来的,而不是当下,两宫又不怎么待见自己。 倒是芳芷和杜衡很得两宫的心意,芳芷昨夜便是为两宫送来了几封分量挺重的奏折来给庞天寿连夜让他披红。结果庞天寿看了几眼折子中夹着的票拟后便推脱染了风寒,脑子混沌的很,没批。 芳芷也不能走啊,王太后交代的差事还没办完,便是夜里留在了桃花苑,等着庞天寿脑子清醒来的。 听令夕说贴身侍女向桃花苑外传话的事情,芳芷则是一脸地怯怯,欲说还羞的站在郁青儿身边玩绕着手指。 这件事情她也有份,想必令夕今日这话就是说给她听的,算是口头警告吧。太后宠着的人,令夕又能拿她如何? 第三百二十六章 装病的老太监 见房间里的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闷,郁青儿倒有些摸不准了,这是闹哪儿样?眼神都有些复杂的在令夕和芳芷之间来回打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问题,两人似乎是情敌关系吧? 她还是别说话的好,一个是父母之命,一个是两情相悦,郁青儿和芳芷不熟,只知道她和杜衡是首辅大人家的千金,两宫将二人留在身边,专等皇上还朝后封后选妃呢。 而如果天浪想要封令夕为皇后的话,还必须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这是早就发誓许愿好了的。 郁青儿和同来的另一位赵姓女子是过来询问给令夕备早饭的。 赵姓女子问了令夕,令夕点头后,便去给她备饭,郁青儿则去给令夕打了水来洗漱,随后又帮她绾了个从左耳出垂下来的倭堕低梳髻。 “青儿绾发髻很是娴熟啊!”令夕轻抚着新发髻,对着菱花镜欣赏着自己说。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这样式的发髻我最喜欢,却是与我的气质不合适,便一直没梳过。” “怎么不合适了?” “令姑娘端静娴雅的闺秀,绾这发髻后像是挂着晨露的兰花,有着灵动的生气儿。” “青儿姑娘也很好啊,很像是一朵艳丽妖娆的玫瑰呢。” “是啊,我是艳丽妖娆,所以梳了倭堕髻后呢,就妖娆的不像话了,哎,令姑娘,你说玫瑰花就算是成精了,是不是也是妖精的一种啊?” 令夕笑着打她,“胡说些什么呢,哪有这么贬损自己的?” 看两人亲昵地打闹,芳芷在一旁神思不属地说,“倭堕低梳髻,连娟细扫眉。终日两相思。为君憔悴尽,百花时。” 郁青儿读书少,听不太懂,令夕不知芳芷是在借温八叉的南歌子情愫自己的闺怨还是她的闺怨,也没接话,只是夸赞芳芷多才。 “温庭筠才是多才呢,令姑娘,据说他双手八次交叉,便可以做出一首诗来。” 令夕含混的点头应是,她不喜欢和才女比才,可郁青儿比谁淘气倒是他愿意的。 绾好头发,和赵姑娘四人一起用了早饭,芳芷很想接近令夕的,放下碗筷,便试探问令夕和郁青儿可不可以陪她一起去找庞天寿。 从芳芷口中听说庞天寿病了,令夕也觉着该去探问探问。 来到庞天寿住的前院厢房,看到老太监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令夕的两汪深潭立刻便陷了进去,双眼被泪水噙满还开始往外溢出。 芳芷和郁青儿看着一愣,想不到令夕和这个不讨喜的老太监关系竟然这么好。 令夕手背掩着抽噎声,“大伴儿,你这是怎么了?” 郁青儿的脚步往一旁挪了几挪,嘴角微微抽搐。 看到令夕睫毛上挂着泪珠的样子,庞天寿一阵恶寒啊,与令夕交换眼神,“我这是装的。” 小丫头表情微微发狠,意思大概是,“我也是装的。” 芳芷倒也观察了下两人的脸色,可冬日的早晨,室内采光并不太好,庞天寿着实被令夕的演技刺激了一阵,脸色怎么也和病容不沾边儿。 芳芷心里应该也有了计较,向庞天寿淡淡问道:“大伴,敢问身子不适有几天了,用的什么药?” 郁青儿讷然独立,不知几个人在干啥,手指继续缠绕着垂下的一缕发丝,嘴唇动了几动,还是欲言又止。 “谢姑娘关心了,杂家不打紧,一般的风寒而已,杂家可是有些把式的,不用吃药,挺个几天就过去了。” 说得轻松,可明明老太监今日没有上朝,告假休沐了。 天浪不在朝中的时候,朝会需要内阁、司礼监和王太后的垂帘理政,庞天寿休沐了,朝会都是白开,什么事也办不成。 听了庞天寿一番话后,芳芷微微点头,若有所思,还是不知道庞天寿究竟在躲什么。 眉头渐渐蹙起的芳芷,同令夕一样对庞天寿说了一番关心的话,可短期内也无法同令夕一样被司礼监掌印太监重视起来。 还有已经成为她多少天来心结的令夕,那个柳江之中绝世独立的倩影,被万岁呐喊着不顾一切追上去的清傲背影。 芳芷说了几句话,便会去复命了,庞天寿在她走后则是一脸贼兮兮地看向令夕,“娘娘吩咐老奴一遇到朝中有关孙可望或李成栋的折子无法决定,便是装病一途拖下去,现在看来,一个拖字诀,老奴倒是悠闲得紧。” “御史和内阁都不把孙可望和李成栋当自己人,认为他们的眼睛比皇上还要毒,比皇上更看得清人心。动辄让朝廷拟旨,对孙李二人呼来喝去,却忘了没有上柱国和皇上在的朝堂,孙可望和李成栋是挟制不得的。” 庞天寿微微点头说,“是这个道理,秦王孙可望怕秦良玉,惠国公李成栋害怕万岁爷,可万岁爷不在朝,这些文官们还胡搞瞎搞。尤其上柱国刚刚薨逝,等于已经给孙可望卸去了脖子上的枷锁,自作聪明的拟制向孙可望要军粮。” 庞天寿讽笑着说:“真是笑话,漫说此前上柱国在贵阳已经打劫了孙可望的大部分粮草,就算没有此事,没有上柱国在,孙可望没有借口,他怕是都要寻机会蠢蠢欲动了。” 朝中文官以江西和湖广需要大量粮秣为由,屡次进言向贵州云南和广州索取,一开始都被何腾蛟挡回去了。可这些话最终说动了次辅瞿式耜和王太后,都以为是不要白不要,可奸佞小人没什么好客气的。 何腾蛟对此事有些无力了,便和庞天寿沟通,原本庞天寿的意见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可他还是没忘了问一下令夕的意见。 自从令夕和天浪相认以后,庞天寿一直拿她当做女主子,且令夕种种事情的做法都越来越让庞天寿不可小觑。 对于这件事,令夕听到以后便直接否决了,说这样做不但从可望可成栋嘴里要不到一石军粮,还是没事儿找事儿,给皇上找麻烦。 孙可望的粮食都被秦良玉顺道搬空了,饶是有,他也不会肯给的。 李成栋就更简单了,他是真没有,江西之战,全歼何洛会和刘良佐,李成栋虽然怯战,却也是出了大力的。马进忠、郝永忠和天浪的锦衣卫还有李成栋出兵江西时自己所用的粮草都出自广东一省,他现在哪里还有粮食? 然而百官咄咄相逼,庞天寿此前又态度不明,要想改变太后的主意,不太可能,那就只有装病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德胜还朝 庞天寿和令夕两人一起探讨装病和探病的心得,一个是皇上最信任的奴才,一个是万岁爷的心尖儿,肯定这里是没有郁青儿插言的份儿了。 简单的午饭过后,装病的老太监返老还童般突然跳脱着跑到令夕和郁青儿面前,兴冲冲地说,万岁德胜还师了。 这可让桃花苑的一群女人们里里外外忙碌开了,反倒是令夕,完全成了一个看客。 在令夕房间里换了新的被褥,还有玉枕,加了脸盆,檀香。厨房里多备了许多菜蔬,酒肉,小厨房里多放了许多样茶叶,郁青儿甚至连天浪那匹花马的草料,她们都想到了。 可是令夕想要弱弱地问一问,冬天里需要玉枕么? 更想问的是,为什么把天浪的被褥和玉枕放在她的房间? 两日后,天浪回到了柳州,看到去柳州城外迎接自己的令夕,一双大手便不自觉地覆上她冷成冰块儿的小脸好好暖了暖。 天浪先入城见了两宫,明明是给两宫带回来的一些礼物,都让两宫乐呵呵以他的名义转送给了杜衡和芳芷。 天浪在城里哪待得住啊?问候完了,便回到了桃花苑。 这次湖广之战,尚可喜算是把南征搜刮来的财货全都赔在了常德城,天浪还借着书信回柳州的时候讨好的给令夕送回一只白玉碗。 看着令夕的桌案上堆满了天浪带回来的玉镯,金簪还有各样金玉首饰,皇帝心中感慨,这就是男人为什么都喜欢出去带兵打仗的原因吗? 打胜了,便可以让自己的女人拿着缴获回来的金玉首饰当炮踩。 处在她们中间的郁青儿几个人算是素面朝天了,和与令夕单独在一起是不同,见到天浪,郁青儿几个不但小心谨慎,还显得卑微寒酸,于是令夕又给了郁青儿等人许多首饰。 令夕就是这样的人,其实有这么多被天浪见义勇为救回来的美女在身边,令夕心里也觉着自己是该小心了。 尤其郁青儿,不但聪明,而且和被天浪救回的别的女孩子不同的是,她还是完璧。 她的相貌不输自己,身材是三个情敌,杜衡芳芷和她之中最好的,刚刚还是手帕交,这会儿子便说不准了。 令夕的一双眼尾上挑美丽至极的大眼睛,有时皎洁,有时灵动,有时哀怨。 她把脑子里的假想敌都滤了一遍,比如芳芷那那淡而含泪的大眼睛和自己比起来,似乎总有些捉摸不清的东西。 更是把杜衡的幽幽弯弯的水眸也重新描绘了一遍。 如果仅凭相貌,几个人都不差,而郁青儿简直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存在,连芳芷都对她感到自卑。令夕多次发现,只有当芳芷的目光扫过郁青儿放开的一双大脚时,她的表情会稍微放了紧张。 而令夕自己怕是也清楚,只要两宫太后见到了自己的这双脚,便是决绝不会选她做皇后的了。 皇后么?令夕当然要的不止如此,天浪理所应当是她自己的,奈何这个世界上,觊觎自己爱人的眼睛实在太多了。 而大明国朝选后的条件有很多,而且异常严苛,那一双小巧金莲,无疑是必要条件。 不怪令夕心思太重,自己一个人在桃花苑等天浪凯旋的这段期间也太过孤寂了,更遑论天浪这次回广西,还有一件大事就是把两人的事情定下来。 和天浪在大明的身份是永历皇帝一样,令夕的身份不是苏芊芊,其实也不是令夕,她在大明的身份更应该是武夷先生王朝聘的女儿,与王夫之是亲兄妹。 此前两人的婚事一直无法定下来,原因也在这儿,便是令夕还处于孝期。 王朝聘死于永历元年冬月的衡州城破,所谓三年孝期,便是令夕必须等到永历三年正月过后,才能出嫁。 而天浪这次从湖广回来,便已经是永历二年的冬天了,离令夕出孝期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一番相互间嘘寒问暖下来,时间便快要到晚饭的时候。连杜衡和芳芷也被两宫派了来,意味不言而喻,二人还准备大显身手一番,要亲自给天浪烹饪晚膳。 爱人回来了,情敌也凑了一桌,令夕或多或少还是有压力的,毕竟杜衡和芳芷的第二次出现,可是腰里揣着太后的金牌的。 令夕对大明的所有种种都有些不适应,唯有天浪的存在,是她唯一强撑下去的理由。 他在哪儿,我要找到他,这句话一年了一直是她的撑下去动力。现在找到了,他没有变心,仍然坚守,那么与他一起共度余生便成了心中唯一的目的。 沧海桑田,江山谁属,对原来的苏芊芊和现在的令夕来说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她看不懂这个世界,也不想懂,只想两人的甜蜜不被人打扰。 可是爱人心未变,变却的是爱人之外的一切,想要守护,她能怎样?如果只凭自己,她便只能以一个弱女子的方式去守护。 他有事实上的家人,有臣子有百姓,他身边许许多多的人都需要一个接纳令夕的理由,令夕自己却无法将他从拱卫着他的人群中间摘出来。 得胜归来的天浪有着秦良玉薨逝和没有攻下武昌的遗憾,令夕觉着他似乎很可怜,自己也真的很可怜。他是孤独的,自己同样孤独,想要两个人在一起,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从来和这个坏家伙撒娇发脾气,令夕都可以没有顾虑,十几年的感情,他们早已将对方看成是自己。可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才能跟他将爱情修成正果呢,难道真的需要得到身边所有人的祝福? 天浪沐浴更衣后,好好睡了一觉,当然是在令夕一直给他在桃花苑留的那间专属的房间里。在晚饭之前,天浪一直都是醒了睡,睡了醒,骑马兼程,真的挺累人的,睡饱了,天浪这下真的再也睡不着了。 再次睁开眼时,看到令夕正在和郁青儿拉着手,坐在梅花桌旁喝茶聊天,桌上的白瓷香炉散着袅袅烟香,画面一派朴素简约,却是愉悦祥和的很。 天浪没想打扰她们,索性拿起了一本书,随便翻看着。晚饭没多一会儿便做好了,外屋摆上一张桌子,四个女人和天浪一起坐下来吃饭,一时间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万岁爷,这是你爱喝的人参鸡汤,给您盛上了,”芳芷眉眼带着笑意,将汤碗拿给天浪,天浪也客气地点头接过,尝了一口,夸了句,味道很不错。 “这么短的时间,便连鸡汤都炖好了?”而后天浪又有些疑惑,感觉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 “一早便已经在炖了,还有这个,尝尝味道怎么样?”芳芷声音柔柔地接话。 第三百二十八章 让白莲花绽放 天浪拿起汤碗和勺子,又喝了一口不知什么名字的汤品,“嗯,味道也还不错。” 天浪点头,夸赞的时候,余光还偷偷瞟了令夕一眼,令夕却只是含着笑小口地低头吃饭。 “万岁爷,也尝尝我做的吉首酸肉,”杜衡献宝一样笑盈盈夹了一筷,放在了天浪碗里。 “嗯,很不错,”天浪还没吃,却同样夸赞道。 “您还没吃呢!” “怎么没吃,在湖广打仗的时候经常吃,一闻味道,便知道非常不错。”杜衡听后嘟着嘴,心里却有些小得意。 “万岁爷,喝碗红豆粥......” “万岁爷,”“万岁爷......“ 一声声万岁爷吵得令夕头都要炸了,杜衡和芳芷的殷勤让令夕这顿饭吃的有些烦躁,不过她在等着和天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好好问问两个女子做的菜味道如何,到时候她一定会掐得他浑身发紫。 从普通少女到大明的皇后,是比天还高的一个门槛,这也正是令夕如今不太放心的源头。 只有越过了这个门槛,她和天浪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才有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想要靠近自己爱人的女人们说不。 令夕和天浪的口味很像,也爱吃辣,家里有许多辣椒,否则杜衡和芳芷的爱心晚餐还真未必做得出来,令夕甚至开始有点儿恨自己了。 她吃的很少,虽然天浪终于全身全影的回来了,可令夕今日的胃口确实有些勉强。 “令姑娘莫非也喜欢吃辣?看到你家的厨房有好多辣椒啊。”芳芷柔声一笑,活不经意地好奇问道。 “还好吧。”令夕已经放下筷子,随口答了一句。 也不知两宫心里是怎么想的,竟然看中了杜衡和芳芷。可国朝太祖有遗训,大明皇后出自民间,所谓的民间,便是不能同朝中肱骨大臣有任何血脉关系,否则便会形成外戚专权的祸患。 二人的父亲是朝中首辅这一点,两宫就心里没曾考虑过吗? 自幼被礼教浸染的芳芷,见天浪还在吃饭,令夕却已经放下筷子,微蹙起眉头,心说还是大儒王朝聘的女儿呢,为何这么不知礼节? 便是计上心来,等天浪也放下碗筷,端起了茶盏,她便若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令姑娘的嫡亲兄长,不日便要成亲了?” 令夕思维该有多机敏啊?马上就猜出芳芷的问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却仍是故意点了点头,“日子应该是来年春天吧。” “不知是娶了谁家小姐?”杜衡话很多地追问,听到这件事,连天浪的耳朵也立了起来,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令夕心里觉着好笑,你连家兄大婚的事情都拔出来了,会不知他要娶谁? 不过有那位在,我可不怕你起这一类的幺蛾子,索性顺着你的意思说,让你这朵白莲花好好在他的面前绽放绽放。 “兄长的原配妻子陶氏,三年前病死,整整一年之后,家父又死于衡州城破。现今兄长要继娶的是襄阳郑仪珂之女郑氏,因襄阳距离柳州路途遥远,兄长此时,便是去襄阳的路上。” 令夕故意说出了王朝聘亡故的日期,芳芷面色微动,去议亲也是去娶媳妇啊,没准儿这趟去襄阳,就会顺便把继夫人领回家了。 可大明朝以仁孝治国,船山先生一代大儒,如何冲昏了头,在孝期之内大老远跑去襄阳娶媳妇?这若是朝中那些道德完人们戳破此事,一定会将王夫之骂得狗血淋头啊。 衡州城破于永历元年十一月,与令夕一样,经过了永历二年一整年,到了永历三年的春节后,王夫之的孝期也满了,便可以续娶了。 令夕和王夫之的亲兄妹关系,差不多已经是半公开的状态,令狐俊盗取王家存有的义军饷银而肥,又被包括天浪在内的人屡次三番敲竹杠。银子没了,还被许多人戳脊梁骨。 天浪在湖广还没回来的时候,一干吃饱了饭专门把帝王后宫的私房事当成国朝大事的官员们便急不可耐的向两宫太后进言为皇上选秀的事儿了。 皇上的后妃儿女都葬送在了湖广武冈,两宫为皇上能够尽快重新立后,并尽快给天家留下子嗣,也想早早把选秀的事情提上了日程,于是太后与大臣一拍而合,只等天浪回来了入洞房了。 皇家的婚娶,只有经过几轮选秀后,才能最后认定谁是皇后,几品妃嫔等等。 这一系列娶媳妇的前奏便会通过模式化和规范化的挑选机制顺利走起,而这一过程在最后的拜天地入洞房阶段之前,皇上按惯例都不会亲自参与的。 是以有两宫的认可和何腾蛟的鼎力支持,某些人绝对有信心让令夕连海选,也就是选秀的阶段都过不去的。 虽然令夕此前被非议的那些事情如今已经全部澄清了,而后宫三千佳丽,绝对也是不会允许令夕那一双放足居中领衔的。 当然这只是别人的看法,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官员们把天浪架起来,让新郎官乐乐呵呵拜天地入洞房前别馋和此事为前提。 然而天浪等的却只有一个令夕,压根儿就没准备什么选秀节目,什么放足不放足的,他更是不关心。 嗯...也不对,天浪还真的受不了小脚女人脱下鞋袜时的样子,那一双三寸金莲实在太渗人了。 选秀的事情令夕也有耳闻,只是还没传到刚刚回家的天浪的耳朵里,而且令夕也相信天浪会有自己的一定之规,哪管别人的千条妙计? 就拿芳芷貌似不经意实则煞费苦心的问题来说,不就是撞到天浪的枪口上了么,而且还是令夕悄无声息的把她摆在了枪口之前。 本来吃饭吃的挺安静祥和的,芳芷非要没事儿找事儿,令夕可不吃素,她小辣椒的脾气一上来连天浪都能被她给吃了。 天浪轻轻放下茶盏,不咸不淡地加入了话题,“舅兄的这件事情就不必问小夕了,都是朕亲自安排的。” 护妻狂魔上线,芳芷还不自知已经处于危险。 几人都看向天浪,天浪继续说着,“若不是朕亲征湖广,又心急舅兄的终身大事,你们当他哪里有机会去认识远在襄阳的郑一柯呢?” 说白了皇帝便是大舅子的婚姻介绍人,是这么回事儿吗?是不是都不重要,左右连天浪自己都信了。 “朕做事一向惜时如金,恰巧有一件事情需要让舅兄亲自去襄阳办的,朕啄么着不能让舅兄空手回来不是,便是帮他顺便寻了门亲。” 众人无语,心说有这么利用时间的吗?人家还在孝期呢,怎么就乖乖去给你办差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炫目的无法睁眼 “在家守孝,可是舅兄的家在哪儿啊?舅兄的家一个月之前才刚刚被李定国从耿仲明手中夺回来,是以舅兄根本无法做到在家守孝嘛,于是朕便有请他一路走走,走啊走。 等到了襄阳,舅兄也就出了孝期,届时不仅可以为朝廷办事,还能一路再走啊走,走啊走的,把自己的新媳妇给领回来,来,还不一起鼓掌夸一夸朕的聪明才智啊?” 郁青儿低头憋笑,她是最清楚天浪护妻狂魔的脾性的,知道天浪又在使坏了。 杜衡一脸认真的瞪大着眼睛,心里大概是在算着走啊走走啊走的路程。 令夕无语望天,一阵扶额呀。 感觉躲在晚霞背后的斜阳薄暮,正明暗不定地照在桃花苑的院落,无边冬雨细如愁,像是刚刚离开桃花苑的杜衡和芳芷的心情。 杜衡和芳芷能出门一次很不容易,得两宫允许才成啊。 暮色渐起,薄雾渐浓,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意锁深闺情难抒。 两人在雨中的背影很落寞,萧索,然而令夕又能抚慰和激励她们些什么? 有人欢喜有人愁,冬夜的在怀着闺怨的人儿走后,冬雨便莫名停了下来,琼花疏影透过轩窗,微风吹着凉爽清新的味道。 令夕当然不会熬夜画什么工程图了,她有一张人脸可以画。夜宵端上来了,她一手捏着胭脂膏,红豆沙的味道是甜甜的细腻,自己咬一口,拿了一块儿给天浪吃。 温暖的小窝里,吃着宵夜的女孩儿笑着回头用另一只手里的剪刀去剪灯花。 摇曳灯光下的女孩儿,艳若桃李。 庭院低窗新雨后,送来一阵花香,那是令夕移植在后园的几株梅树,刚见了冬雪绽放起来,便又引来冬雨。 红袖添香夜读书,也不为看书,只为在一起静静地,感觉着对方的存在,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 每一次秋风轻启房门的时候,令夕都以为是他回来了。 她总是抱着臂膀,楚楚站在屋中对着无论是夕霞还是新月出神,陪伴不过一人,一日不过三餐,这样的等待,她不知还需多久,如今终于等到他的归来。 孤独的日子里,令夕曾把大多时间都放在回忆和喃喃自话中,仰望天上繁星,院中残叶,鸿雁南来,不见你的信,你的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响谁缺? 站着看窗外的夕阳,若是这一天他还没有回来,令夕便会坐在书案上蘸饱墨,铺开一张纸,蹙额托腮沉思,想寄语一首小诗给他,心中却促不成一句话。 她终于落了笔,渐渐纸上形成了一张人脸,那人的头被令夕画的很大,痴痴的,满眼都是宠溺的笑容。 令夕时常拿着工笔,就是在给天浪画一个q萌的大头像。 天浪看到的便是被她一张张叠起来的画像。每个画像都是他,画中的他高高瘦瘦的,手中还牵着一个可爱的满是幸福微笑的萌萌的小女孩的手,两个大头娃娃在一起傻笑,男孩儿满眼的宠溺都是在看她。 两人聊了一夜,天浪仍在木墩上正襟危坐,看着手里的漫画,点评着令夕的杰作。 杜衡和芳芷隔一天有被两宫派来了,两人再次来到天浪面前时全都低下头,对天浪福了一福。 “臣女恭请万岁爷圣安。” “嗯,起来吧。” “刚刚去两宫那里问安,太后说万岁爷既然已经得胜还朝了,便让臣女二人来万岁这边。” 天浪看着大头漫画只是嗯了一声,又忽然抬头,“桃花苑不是朕的家,连朕没娶令夕之前都是这里的客人,不方便留下二位姑娘啊。” 天浪说自己是客人,却代替主人下了逐客令,杜衡和芳芷没想到天浪拒绝的这样干脆,一时间竟冷了场。 尤其芳芷很是无所适从,杜衡倒是一如吃了蜜糖般甜甜的笑着,不过二人的眼神都复杂的很,看向天浪时,眼底里藏不住的是留恋、专注、思索还有畏惧。 还是天浪讪讪着说,“今日朕休沐,吃过早膳,便去看一看上柱国停灵的地方,而后去两宫那里陪太后吃午膳。” 又侧头看向令夕说,“你陪我一起去吗?” 对令夕说话,天浪总是你你我我的,从不自称为朕。 令夕长吁一口气说,“不了,你还是把该折的桃花都折掉,然后睡服了你的母后和母妃,别让我在见她们的时候被她们拿扫把赶出来。 等确认绝对安全了,再让我这个丑媳妇去见公婆吧,何况我现在也在孝期,你还是多费些心思在自己的事情上吧。” “好好好,早膳吃什么,人参鸡汤吃吗?” 天浪故意提起鸡汤,令夕没好气瞪他。 天浪悻悻咧嘴一笑,“我只爱喝你煲得干白菜脊骨汤,还有牛尾汤。” 令夕嘟嘴,“我的桃花苑穷得很,哪里有干白菜,非要吃的话,就用大白菜凑合一下吧.......” “呃,”天浪哑然,令夕郁闷一天的恶气终于出了。 “哈哈,只要你做的我都爱吃,”天浪打着哈哈,心知令夕这些日子定然是没少受气,他的心里也恼火两宫的插手,却只有息事宁人。 “嗯,”令夕心里也柔软了,却仍绷着脸,对芳芷和杜衡说,“两位何姑娘,帮我去打打下手吧,麻烦了。” 令夕不需要两人帮忙,可更不希望自己走后两人还赖在这里。 芳芷和杜衡静静地跟着她,可除了脚步,还仿佛能听到芳芷心裂的声音,走时想对天浪笑一笑,笑容却是再无法拼接。 帮忙做了早膳,二人就算正是被从桃花源里赶出来了。 天浪兀自在令夕背后嘱咐着,“丫头,小心些,别烫到手,别太麻烦了,四菜俩汤就成!” 令夕被气笑了,要求还不少,她怕是都忘了夜里天浪担心她冷,给她披上了他的衣服。 此时的令夕,像个稻草人一样走路,天浪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逗趣让她生气的回头,其实就是想多看一看她。 没有再留芳芷杜衡姐妹吃早膳,令夕和郁青儿还有天浪坐上桌的时候,刚要开动,院中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老太监庞天寿今日终于不再装病了,一大早便催促着十来个小宦官把几个大箱子抬进了令夕的房间里。 “奴才耽误万岁爷和娘娘用膳了?”庞天寿笑问。 “不会,大伴儿也坐下一起吧?” “不了,不了,万岁爷回来后,老奴昨儿个忙了一晚上,终于厘清了万岁爷湖广这一趟的搅和,喏,值银子的宝贝都让老奴给娘娘搬来了。娘娘不如一边吃一边看看,保管可以心怀舒畅,多吃一些的。” 令夕没有拒绝白毛老雕的好意,点了头,几个大箱子和一个红檀木箱子被庞天寿命人一一打了开了,里面的东西竟然炫目的令人无法睁眼。 第三百三十章 发财了 刚刚吃过了饭,天浪便是放下筷子,去拿起两支翠玉青莲珠花,一副飞燕镂金玛瑙耳环,一串颗颗都是偌大东珠坠着上好羊脂白玉弥勒佛的项链,还有一副镂金嵌满红蓝宝石,黑曜石、祖母绿的手镯放到了令夕面前。 庞天寿在一旁补充道:“很明显的,这些都是新样首饰,娘娘放心配饰。” 庞天寿是怕令夕忌讳这是贼人从别人那里抢来的,便给令夕解释道。 看得出这些东西都是崭新,挑选这些东西,天浪和庞天寿一定都费了不少功夫。 “这些都是你的,慢慢把玩吧,我先去办事了。” 天浪还要去城北看下秦良玉停灵的地方,石柱暂时是回不去的,那里已经被豪格给占了,只有夺回四川,秦良玉的骸骨才能归乡埋葬。 天浪走后,两个女孩儿乐不可支起来,令夕让郁青儿一一将这些首饰戴在两人的身上头上,郁青儿也没觉着什么,自然是要试戴的,毕竟这些首饰真的好漂亮,她一个甘肃天水出生的穷苦女孩儿,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首饰啊。 可当听说令夕把郁青儿最终戴在身上的首饰都送给她时,郁青儿惊呆了,掩着张大的小嘴,双眼泛红。 不知怎地,令夕就是看郁青儿最顺眼,连王夫之那个便宜哥哥都不如她,除了天浪,在这个世界大概令夕就只有郁青儿这一个朋友了。 令夕又拿来铜镜到郁青儿的面前,看看青儿,又看看镜子里的青儿,“怎么样,好看吗?” 郁青儿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令夕展颜一笑,“不喜欢啊,这里还有.......” “别,”青儿拉住令夕的手,温吞着,“好看,非常好看,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从没像今天这么漂亮过。” “等你嫁人那天啊,我一定要给你打扮的更漂亮。” 说着令夕又把郁青儿戴上的簪子啊、项链啊什么的都摘了下来,又开始在首饰箱子里翻找起来,“都已经入冬了,玉的东西回去都放起来吧,不要戴了,我再给你一套金首饰的,喏,这里面有许多,你自己先挑几个喜欢的试试戴着看。” 青儿眼帘挑动,看了红檀木箱子里一眼,勉强微微一笑,自有一种倾城之美,“娘娘能再帮我挑一下吗,挑什么都好。” “嗯,这样啊,好吧,”令夕俯下身,认真的在一箱的金玉首饰里挑起来,终于拿出一串看着最漂亮的,还有两支闪闪夺目的金簪,为郁青儿戴上。 郁青儿是一身湛蓝的衣裙,再配上这些首饰,就犹如宝镜拭去尘埃,顿显绝代风华。 “青儿,你真的很美。”令夕温声软语,郁青儿臻首低垂,被令夕夸得不好意思了。 这一夜,郁青儿把许多价值连城的珠宝拿回自己的房间,默然把箱子合上,一夜未眠。 她清楚的记着令夕对她说过的话,“好青儿,你叫郁青儿,青色是蓝天的颜色,是以这样一颗纯洁的心最不该污染,缘分的爱也不需要强行。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剖开心迹对你说,如果是缘起,自然可以和你爱的并爱你的人相守一生,如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的话,那就保持自己对神圣爱情的尊重吧,这种神圣使得我们能拥有仰望蓝天白云朵朵的自由,哪怕缘灭,我们依然保有神圣不可侵犯的青春......” 郁青儿明白,令夕这样隐晦的劝慰真的是好心,以她和天浪情感的坚实,她无需和任何潜在的情敌打商量,送自己这些金玉首饰,更是与劝退无关,令夕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她只是把自己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比较郁青儿把心思藏在心底,她觉着芳芷就像是傻瓜一样,用毫无意义的做法证明着自己的愚蠢。 郁青儿甚至看不懂芳芷的追求,到底是一心向往着神圣的爱情,还是贪求着神圣的身份? 也许都不是,只是和郁青儿一样,内心无法抵御住最强大的男人的吸引吧? 说天浪帅也好,说他坏也好,都是片面的,他带给天下人最真实的震惊。 先后击退了清军主力孔有德和谭泰的两次南侵,降服了李成栋和金声桓,仅用一年多的时间在最强大的敌人手里夺回了湖广、江西、广东三省,把大明末世的一盘死棋盘活,这些都无疑证明了这个男人的强大。 同样在看着自己屋子中,堆放着大大小小箱子的令夕,眼中被金钱的符号填充的满满当当。 她搓着手,展颜笑成了一朵花,开心的就像翻滚在满是青草地的小兔子。 “真不错啊,看来内帑有救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说的真是不错耶,这么多钱,除了留下扩充军备的开支,明天,哦不,还有后天和大后天,本小姐拿着大把的银子进城消费一番啊,把该买的不该买的都买回来,呵呵。” 有自己男人给拿回来大把大把的银子,令夕转眼就不是挑灯夜战为国为民的伟大女性了,而是还原成了一个花老公钱一点儿不心疼的阔太太。 她对搬进自己房间的金银爱不释手,反倒是天浪送给她个人的那些金玉首饰被她毫不起眼的推到了一边,还送了不少给郁青儿。 “傻子,你以为你这次德胜回来,朝中大臣们纷纷夹起尾巴做人,不给你添乱就是怕了你了?他们有许多人前些日子都在憋着心思帮你娶媳妇,还有更多的人在等你回来给他们派官,当然得老实听话一点了。” “对,你说的没错,湖广是需要补上不少实缺,不过这和朝中官员们老不老实没关系,咱们只看以往的官声和风评,官声好百姓眼里好的,就派出去。” “你不怕挑不出那么多好官来?” “不怕,暂时只能这样,能挑出来的便重用,实在没办法,一些州县也不能没有城牧不是?大不了从地方百姓的保举中遴选出些人来。” “你就不怕这么来朝臣们骂你?平日里怕你都是假的,你若不给他们前程,他们可不怕你是什么人屠皇帝。” “他们怕不怕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他们怕你。” 令夕一开始没听明白,挑起眉眼弯弯,倩然一笑,“嗯,能怕我也不错,不过这些害怕的人里,包括你的朋友吗?” 第三百三十一章 鸳鸯两字怎生书 第二天夜里,天浪回来后,依旧和令夕胡天胡地的乱侃,两人似乎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 “朋友?当然包括了,虽然我的朋友不多,不过也要排在我老婆的后面。” “当着外人的面,你为什么要叫我丫头?” “因为我的宝贝老婆是一个傻丫头。” “喂,别忘了我对你的良言忠告哦,朋友可以许多,目前少的话可以慢慢去发展,不过你的老婆只能有一个哦。” “嗯,我一定谨记老婆大人的谆谆教诲,可不是说朋友如手足,老婆如衣服嘛......” “衣服就一定会很多是不是,朱天浪,你胆子肥了你,敢再说一遍不?”令夕瞪起了眼睛。 天浪怯怯的双手投降状,“下半句不是你想的呢,‘朋友如手足,老婆如衣服’的下半句应该是‘要是谁动了老子衣服,老子就断他手足。” 令夕被逗笑得不行,许久都停不下来,最后琼鼻一吸,好不容易没事儿了,又长声叹息了起来,“要是你敢只把我当做衣服,我就先断了你的手足。” “还是先好好洗洗你的脸吧,有你这样趴在桌上一副花痴像看男人的么?最好是找个熨斗烫一烫,半边脸都是褶子啦,呵呵,像沙皮狗。” “朱天浪,你......我那是被你烦的不行,累了,走走走,我要睡觉。” “呵呵,别闹了,对了,如果母后和母妃答应下来,是不是等过了来年正月,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娶你了?” 天浪被赶出了房间,在院子里问道。 “好啊,不过如果两宫认同了我,婚礼之前的下一步你知道该做什么吗?” “婚礼之前,当然是筹备婚礼呀?”天浪皱着眉一本正经说道。 令夕已经眯起眼睛不再理他。 “别别别,你等会儿,让我好好想想,嗯是向你求婚?也不对呀,皇帝的婚礼是有很严格的程序的,要根据《礼记》......” “朱天浪,如果过了你母后和母妃那一关,记得到时候再追我一次。”令夕语气凝重地对窗外的男人说。 “真的要再追你一次?” “没错,再追我一次,追到了,什么乌七八糟的程序都随你,追不到我......” “追不到怎么办?”天浪急着问。 “怎么办呢?”令夕有些挠头,貌似她也没想好这个问题,“要怎么办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我还是先洗脸刷牙睡了。” 这就是令夕,一颗心大得很,想明白的便想,想不明白的便丢给天浪去想。 清晨,刚刚洗漱完毕的令夕又看到了那个家伙,令夕不理他,自己坐在梳妆台前,画眉。 看着镜子里的美人,天浪幸福的暖意便在冬日的清晨里慢慢漾开。 淡扫峨眉,美人梳妆,从镜子里看到那家伙的一脸猪哥像,令夕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天浪却兀自孤芳自赏,口中念念有词,“老婆,欧阳修的《南歌子》,里面的词句看来最适合讲给你,叫做‘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是啊,我怕是该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了?’在你能把你我的鸳鸯两字写好之前,别有事没事就来烦我,按照昨晚说的程序,本小姐现在和你还是普通朋友。 呃......看来小姑娘说两宫同意后,让他再追她一次是认真的。 刚吃过早膳庞天寿便来催天浪上朝了,朝会之后,天浪兴冲冲来找令夕,“准摆好了吗?我答应要带你去和母后还有母妃一起吃午膳了。” 令夕犹豫了,天浪开始仔细在她脸上搜掠尽可能的信息,“你不会不敢去吧?” “哦,不是,”令夕有些局促不安,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天浪对自己的嘲笑,嗔怒地瞪着大眼睛说,“谁说不敢来呃,我只是还没好好打扮。” “呵呵,走吧,丑媳妇难免见公婆。” “谁丑了?” “对,你不丑,你只是爱和自己别扭而已,”看到青儿也在,而且早已打扮的很漂亮,天浪笑着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害得郁青儿俏脸一红臻首再次低垂。 天浪轻声对令夕说,“放心吧,你很厉害的,忘了曾经把我爸妈都被你搞定的服服帖帖的,差点儿都忘了我才是亲生的,都把你当亲女儿看啦。” “呵呵,你少来,那时你只是个不爱读书的淘小子,而现在,你却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而我,依然只是个灰姑娘而已。” “那就送你一双漂亮的水晶鞋呀!” 郁青儿真的听不懂两人到底聊得什么,令夕怅然摇了摇头,“可是十二点后,马车依然会变南瓜,我怕被她们给打回原形。” 天浪认真说,“芊芊,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把你打回原形,如果说真有那么一天,也是我陪你一起变回原形。” “那你的本尊是什么?臭狐狸,大蟒蛇?”令夕打趣儿道。 “都不是,我是只青蛙,江湖人称癞蛤蟆,一直都在等你的那个香吻呢,你又不肯给。” 令夕终于笑了,“在西方的童话故事里,青蛙至少还有机会因为一个吻变回王子,而在这里,你是不会得到香吻的,只会得到一把刀。”令夕攥起了小拳头在天浪面前晃着,“然后把你变成......一、盘儿、菜!呵呵。” “哇好浪漫啊,求你赶快吃了我吧。”天浪太过没羞没臊了。 “你恶不恶心?起开,我是厨子,你这盘儿菜,不过是用来卖的而已,本姑娘对吃昆虫的不感兴趣。” 天浪哑然,“好吧,我们现在就去面试,看看你有没有被录用成为厨子的资格。” 令夕眼神不善,天浪连忙软语哄她,“走啦,就当是面试呗,爱用不用,不用拉到,回头青蛙王子照样会聘请你把他自己做成一盘儿菜的,喂,你喜欢把他做成麻辣口味的还是酸甜口味的?” 令夕嗤嗤笑了,横了他一眼,“唉,一点儿做癞蛤蟆的觉悟都没有,你以为自己是小龙虾呀?” “都好都好,左右都是一盘菜,就算是龙肝凤髓,最后不过也是挨上一刀,不都是送给广大美食家的的福利嘛。” 对于这样的家宴里看到令夕的身影,王太后和马太后都是有着心理准备的,和杜衡芳芷比起来,令夕不算是精心打扮,被天浪调侃了一阵,倒也施施然跟着来了,连来时的路上,步子都迈得很大。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多少能将就 天浪一直牵着她的手,侍女都被赶走了,郁青儿和几个女孩儿便临时充当起侍女的角色,在两人后面跟着。 天浪来到门前才很自然地松开手,拍了拍令夕的后背,“不管你现在叫什么名字,我都要对你说一句,加油,你是最棒的。记住不是她们在审查你,而是离开了你,我的人生根本不可能完美。” 令夕也顿住了脚步,沉吟着看向天浪俊逸的脸,天浪不明就里,往脸上摸了摸,“怎么了,哪儿脏了?” 令夕温声一笑,“没事儿,我忽然在想,到底最喜欢你哪儿一点呢?” “老婆,你不会是喜欢我离你远一点吧?” 又是一阵憋笑,在未来婆婆的门口,令夕还是不想失去矜持的,于是倏然说了句,“不,今天我终于想通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原来只是被你这张巧嘴给骗到这儿来的。” 天浪一时涩然,从没有详细地问过她来这以后都经历了什么,令夕也只是一带而过的说了些当初在令狐家被令狐俊和令狐月父女欺负的事情,仅此而已,却从没有说过她的心里都承受了些什么。 为爱赴死,九死一生历尽艰辛找到他,却还需被他这个世界里的所谓亲人认可。 “朱天浪,记住,不要辜负我,龙潭虎穴我都会陪你一起闯,只要你能记住我们的誓言,生生世世死相随,恩爱两不疑,相结共来生。” “喂,老婆,咱这是去吃饭,不是英勇就义,我靠太悲壮了,不行咱回吧,这饭不吃了成不?” 令夕却没理天浪的聒噪,勇敢的拉起他的手臂,对,就是拉起他手臂,就像二人小时候那样,他在后面不自在的跟着,她在前面挺着胸,一脸傲娇地走向阳光。 一时恍若昨日,天浪痴痴看向她较弱的背影,她目视前方的和他一起走,扁起骄傲的小嘴巴,唇际弯弯,流露出对这世界和别人看法的一丝不屑和嘲弄。 王太后和马太后今天都有准备要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令夕,心里或许还有排斥,却不好儿子一回来便驳他面子。 天浪几次三番表明了立场,他只想娶令夕,一时间两宫也不好拨了儿子的决定,毕竟硬是不答应的话,饶是给儿子按她们的意见充实后宫,可儿子若是空置六宫粉黛,两人想及早抱孙子的计划也一样泡汤啊。 于是王太后和马太后商议了一下,打成的共识便是想着先亲眼见识一番令夕的真容再说。 想来也不过是一起吃顿饭而已,又不是准备真的接受她,当令夕对她二人盈盈见礼时,二人的表情淡漠,二人的眼睛都上下打量着令夕,最后终于落到了她的一双大脚上。 天浪看得明白,只是不露声色,令夕倒是毫不紧张,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她身材高挑,纤弱如初春柳枝,体型凸俏匀称,气质是雨后的清新,明媚阳光的动人。 “嗯,灼灼其华,宜其室家,只是面冷了些,不过若能和顺对待夫家,倒也不错。”王太后给了第一个评价,天浪却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意思,这评价是委婉的。 “确实,传闻性格我行我素,说她很有些离经叛道,不过小模样倒还有几分旺夫之像,天庭地阁也都是个有福的,尤其皇儿对她的宠幸劲儿,可比你我姐妹当年在王爷身边要强上许多。” 马太后接过话来以后,便继续对王太后说,“不过还好,皇儿的心都在她身上,只要皇儿满意,你我就是受几分腌臜气,也多少能将就。” 听两位老娘的话越说越跑偏,如果那只是对未来儿媳的品头论足倒也罢了,如果是刁钻婆婆的深深刺痛倒也行,没什么打紧,天浪和令夕两人的脸皮都厚着呢。 可是并没有,她们用高贵的教养装点了最轻蔑的点评,几乎是将令夕看做周遭环境中最细小的一粒微尘。 令夕倒是不是没有这样的准备,不过她一直低垂着面容,没有惶惑,没有笃定,莫衷一是的任由着两宫太后的点评。 天浪却有些按耐不住了,低声念如着,“母妃,您和母后不是信奉天主教吗?圣母玛利亚也不会给人看相啊。” “信奉天主教吗?”马太后没柰何看了胳膊肘往外拐的亲儿子一眼,“那都是陈年黄历啦,母妃为了好好给你要继娶的正宫皇后把把关,特意改信了佛老,盏茶之间便学会了观像,行不行啊?” 马太后说到了继娶,天浪心中很不痛快,自己除了换个名以外,其余啥都是原装的,和最善脚底抹油的朱由榔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凭啥说他是继娶,他还是初恋呢好么? 可在这当口,天浪能说不行吗?唯有点头附和着,“母后母妃心情顺遂便好......” 见马太后色厉内荏,实则生怕自己儿子从此神思不属,一心向着媳妇,王太后叹息一声,“好了,妹妹,皇儿亲征,刚刚取得湖广大捷,我汉家所有人都很是开心,而皇儿能够毫发无损的回来,则更让你我求神拜佛的功夫没能白费。” 宽慰的话让马太后神色稍缓,王太后又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天浪,“至于皇儿所说的信奉,孤倒要反问皇儿一句了,到底什么是圣母,什么是三清啊?孤与你母妃求拜八方神佛,不过都是为了你,这世上但凡有能保佑你平安无事的,都是你母后和母妃的真神。” 天浪心中微动,面色动容地说,“母后的话,让儿臣无地自容。” “嗨,罢了,罢了,你做得很好,看来当初本宫和你母妃不希望你登基称帝,是我们错了。” 永历皇帝的嫡母王太后,自从死了自己的亲儿子后,一直拿永历皇帝当做自己的亲生子看待,朱由榔在崇祯年间被崇祯皇帝封为永明王,直到他登基成为永历皇帝,也一直是对嫡母极为孝顺的,而王太后在永历的身后也做了一个母亲可以做到的一切,甚至一度走上前台帮助永历皇帝打理朝政。 不过王太后也只是一位合格的母亲罢了,她慈祥、聪慧、善良,和大多婆婆一样,同儿媳妇为敌作对,虽然没有能力和心机为了儿子帝位的稳固而不择手段,没有人如给大清的孝庄太后一般为王太后赋诗一首,说什么‘上寿觞为合卺尊,慈宁宫里烂盈门。春官昨进新仪注,大礼恭逢太后婚。’ 第三百三十三章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还有顺治皇帝的圣旨来恭贺二位新人,圣旨中还解释说:“太后盛年寡居,春花秋月,悄然不怡。朕贵为天子,以天下养,乃独能养体,不能养志,使圣母丧偶之故,日在愁烦抑郁之中,其何以教天下考?皇叔摄政王现方鳃居,其身分容貌,皆为中国第一人,太后颇愿纡尊下嫁。朕仰体慈怀,敬谨遵行。一应典礼,着所司预办。” 有司就是春官礼部啊,可见当年太后下嫁的典礼是多么的隆重,根本没有遮遮掩掩。 还有人说当时中国内外,友邦番薯全都来随份子喝喜酒了,不过在朝鲜的史料《李朝实录》里并没有对太后下嫁的记载。 不妄断太后下嫁的真假,左右顺治帝改口称多尔衮为皇父是没有假的,把亲叔叔改口称为皇父,应该不会没有原因吧? 多铎,济尔哈朗都拥有重权,圣旨说多尔衮是中国第一人,而多铎才是清军入关后战功第一,济尔哈朗同样辅佐顺治理政,为辅政叔王,顺治为啥没有对那二位叔叔改口呢? 但是王太后虽不喜欢为了儿子以及自己迟来的爱情改嫁,却可以为了儿子而更改自己的信仰,倒也是最为难得的一位好母亲。 王太后没有因为儿子的皇位而下嫁于谁,反而当年她面对瞿式耜和丁魁楚的鼓动时,是坚决反对朱由郎登基的。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有多少斤两,只是朱由郎并不知道。 如今看到自己的儿子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老太后的心里其实是真的很开心也很放心。 “儿臣就知道,只有母后最疼儿臣。”天浪笑呵呵的奉承起来,王太后却是一摆手,“你呀,别给我一老太婆带什么高帽子,孤这脖子禁不住。” 天浪也不气馁,继续堆起笑脸,“其实儿臣今日还有一件大事相求母后和母妃。” 王太后好整以暇看了天浪一会,天浪很想接着说,可王太后并不接话,半晌后,王太后揉了揉眉心,“嗨,身子又困乏了,还是先用膳吧,有什么事儿,也该多观察观察再说,所谓君子谋定而后动,至于你说的那件事,母后以及猜测出七八分了,那样的大事,便更应该三思而行,不可感情用事。” 令夕心中呵呵呀,不可感情用事?若真不能感情用事,那自己和天浪之间,还有什么可用事的? 和他凑到一起谈笔买卖吗,讨价还价金秋的萝卜白菜几毛几一斤? 兴味索然的吃着一顿团圆饭,令夕帮王太后和马太后分别布了几次菜,而后低头吃着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默不作声小口吃着。 天浪没有在两宫面前帮她夹菜,自己也不怎么吃,桌前放着酒盏,时不时与两宫小酌。 杜衡、芳芷和郁青儿自然也都明白这个时间段的敏感,只有热情奉承两位老佛爷。 饭后用茶,见众人还是沉默着,还是王太后首先开了口,“记得皇儿曾跟孤说过,你是想让大明重现永乐朝的大气象的,那时孤仍是不相信皇儿有这等本事的,担心那是你的一句好大喜功的话。” 王太后神思顿了顿,又继续说着,“那时在孤的心里,皇儿只可做一个守成的番王,不能够成为一代雄主。然而当皇儿驯服了东林党,击溃了三顺王,先后又取得了江西和湖广两次大捷,这让孤和你母妃都相信,皇儿也许真的可以成为永乐皇爷那样的大英雄。 虽然我朱家只有一位永乐大帝,汉家也只有那么一位六下西洋、五征漠北的雄主,但是你作为孤的儿子,孤真的希望皇儿可以超越祖宗,让汉家百姓可以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让大明可以万事永昌。” 以前儿子总是在她面前抒发自己兴邦治国的报复,王太后以为讲些儿子喜欢的话题,可以让团圆宴不再沉闷,却没想到天浪默然半晌,眼神复杂的看向了令夕,“母后,儿臣对这一话题感到很无力,对于母后母妃新的期望,儿臣恐怕无法达成......” “皇儿,你这是在和孤使性子吗?就因为孤和你母妃对令姑娘说话不入你的耳了?” 天浪当然一口否认了。 王太后淡淡开口,“皇儿别忘了,你可是一国之君,自当以光复汉家江山,大明社稷为己任,曾经孤与你母妃不让你称帝,你偏偏要称帝,如今称了帝,你却又说你无法光复大明社稷?” 马太后的神情莫衷一是,看不出什么,却是说道,“姐姐,《琵琶记》的戏文里有句台词,若是略微改动,正好送给咱的好皇儿,便是‘妇言中听母言违,懊恨痴儿见识迷。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天浪和令夕都忍着没吭声,王太后扯了扯嘴角,“给皇上讲戏文里的话,不是教他沉溺享乐么?孤看来,咱们不妨学一学陆放翁的母亲唐氏。” 马太后道,“姐姐与我二人会比唐氏夫人做得好,而且妹妹相信,皇儿若是舍去了陆放翁与唐婉那般儿女情长之后,于恢复中原这样的大志向,自然也会比陆放翁做得更好。” 天浪终于忍不住了,蓦然道,“是啊,母后和母妃当然会比陆母做得好,不止身份高的太多,贵为两宫太后,这天下大事便是都可做主,遑论儿女情长? 还有更好的,便是母后和母妃不用像唐母那般狠心休了唐婉这样的儿媳,因为这样的儿媳,儿臣还没有娶进门呢。” “皇儿是否太过放肆?”马太后冷下脸来。 天浪淡淡一笑,“放不放肆不好说,可母后和母妃要想做唐母,想让儿臣舍去爱人去一心追逐功业,儿臣却不似言听计从的陆放翁。 而且还有一事母后和母妃应该知道,陆放翁纵然听了他母亲的话,也没有为大宋恢复淮河北岸,不但害得一代才女英年之际便郁郁而终,自己也只是用伤情离恨不堪回首的四五十年余生,在沈园为唐婉做了几首诗而已。” “陆放翁一生何止沈园的诗词而已,他可是有大志向的。” “谁人没有大志向,黄口小儿尚可有吞吐日月山河的宏志,可光有志向有用么?陆放翁一心恢复中原,连到死的遗言都是‘过河’,可在儿臣看来,他真的做不到,儿臣相信,一个连自己爱人都守不住的男人,没资格替天下百姓守住大好山河。” “你!”马太后手指着天浪说不出话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威胁 “母妃别忘了,连唐母想要休了儿媳,都要找个算命先生,以两人八字不合为借口,而母妃觉着儿臣娶令夕不合适的借口是什么?” “孤不需要借口,唐母为陆游和唐婉批八字,是因为唐婉是她的亲外甥女,她顾及的是娘家的面子。” “为了亲儿子的前途,连亲外甥女都可以不顾,唐母还顾及什么娘家的面子?她顾及的只有自己,而且遇到了问题不是站在儿女的角度考虑,而是一拳砸碎儿女终身的幸福。 这样的母亲谁能说她是好的?不过用她的所为诠释了‘冷血’二字罢了。儿臣认为母后和母妃能因为儿臣祈福,从信仰天主教改信佛老,肯定不是唐母那般冷血的,那样的母亲不会有信仰,硬要说有的话,她也只信她自己。” “孤要是坚决不答应你娶令夕,你当如何?” “我当如何?儿臣想说,唐婉是真的爱陆游,所以沈园重逢,她当着现任丈夫的面,敬了陆游一杯酒,又在陆游给她在沈园提了一首《钗头凤》后,读罢不久后,便是郁郁而终。 而陆游并不一定真的深爱唐婉,也许只是不甘心的心态作祟,亦或他是爱的,但是不够深沉,否则他不可能在唐婉死后还活了四五十年,但凡一个真正为爱伤心的人是不会活太久的,譬如唐婉。 母后母妃喜欢诗词唱曲儿,喜欢陆游,可儿臣看来,还是苏东坡《蝶恋花》中的最后那一句,‘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总被无情恼。’更能诠释唐婉为爱陆游而呕血和词《钗头凤》的可怜悲凉。” 令夕憋笑啊,两宫偏偏含沙射影的在天浪面前夸赞陆放翁,天浪岂是那么好被影射到的? 令夕知道天浪最喜李谪仙、苏东坡和纳兰容若,纳兰容若如今还没出生可以不提,可天浪专拿自己喜欢的词人来羞煞陆游的绝情,又是闹哪样啊?可别真把老太后给气着了。 “你,你怎么不说他的《蝶恋花》中还有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呢?”马太后表示不忿。 “母妃大概有所不知了,《蝶恋花》里的墙里佳人笑,是被贬谪的苏轼嘲笑墙外的满朝遗老,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根本无关于爱情,而是和那‘日啖荔枝三百颗’一样,告诉政敌他很想感谢他们的贬谪,让自己从此活得逍遥。 母妃,诗词歌赋儿臣拿手得紧,不如咱们还聊会子陆放翁吧。” 马太后‘啪’地一拍桌案,“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本宫不管唐婉和陆游了,只问若本宫如唐母一般不喜唐婉,身为儿子的你该当如何?” “儿臣当如何呢?儿臣觉着若是娶了令夕,母后和母妃会多一个女儿,若是不让儿臣娶令夕,母后和母妃便会失去唯一的儿子。” “你这是忤逆!” “连天下都保不住了,儿臣还能保得住自己的德行?” “你贵为天子,天下是你的,你竟然拿天下来威胁自己母亲?” “呵呵,母后和母妃还知道儿臣贵为天子?儿臣既然贵为天子,天下都是儿臣的,那么儿臣要娶自己爱的人,有何不可?若是儿臣身为天子,连想娶个两情相悦的女人都自己做不得主,那么这个天下不要也罢,母后和母妃还是看着谁好送谁便是。” 天浪拂袖,马太后语噎,气得王太后闭上了眼,神情疲惫的摆了摆手,“算了,话不投机,人不投缘,速速去吧,免得看了让人心烦。” 天浪拉着令夕起身,临走前郑重说道,“儿臣还有一句话,古人常云‘助天兴运,必有贤后’,如唐之长孙皇后,大唐盛世冠绝历代,长孙之贤比肩三代,冠绝二十四朝。 如我朝孝慈马皇后,嗯......怕是令夕最像的是她老人家了。” “哀家也姓马。”马太后真的怒了。 天浪依旧笑嘻嘻,“可是母妃不能露出马脚,令夕可以呀。” 马太后又是一阵气结。 王太后刚刚还假装生气呢,这会儿一不留神没绷住,笑喷了,太祖马皇后露马脚的典故竟然让这小子在这儿给用上了。 马太后真的是无话可说,天浪则继续说道,“所以说呢,若是儿臣真的可以如太祖太宗一般成为一代圣君雄主,枕边之人,必然是助天兴运的一代贤后,这是天意,母后和母妃又何必替老天爷操得这份儿心呢?” 天浪是说完就走啊,和令夕一起拜别过后,只给两宫留下满满的沉思,而天浪与令夕则是手拉手的走回了桃花苑。 在路上,郁青儿有心想劝一劝,却根本不知从何说起,难道为了一个女人,他真的连整个天下都放弃不顾了吗? 天浪走后,芳芷和杜衡也神情黯然的回了自己的房间,人都走了以后,王太后和马太后真的放开了怒火,“妹妹,想不到皇儿竟然为了那女人抵死倔强,真是铁了心了,要不然,咱们就别管了。” 马太后也是苦笑,一腔怒火全都化作对令夕的满腔斥怨,“姐姐,别生气了,该想想办法把那个小妖精赶紧轰走才是要紧,一看她梗着脖子的样子,妹妹这心里就堵得慌。 还有她那一双大脚,若是出身贫民之家也便罢了,可恼她父亲是武夷先生啊,楚天硕儒,嫡亲的哥哥更是国朝三大儒之一,声明远在名满天下的江左钱谦益之上。 这样的家学渊源,竟然不管女儿放脚,孤有些想不通。不过也可见她的性格生下来便是与世间诸多规矩作对的,让小妖精登堂入室,我天家将再无宁日了。” 王太后虽然同马太后一样不喜欢令夕,却是从没有在令夕的一双放足上纠结,她说,“妹妹只看到王家自其高祖以后五代都是诗礼传家,书香门第,却是忘了王家祖上是军户将门出身啊。” 马太后眉头一拧,将门么? “前些日子查了些江南地方的档案,里面可明明白白写有三百年间王家为大明镇守江南的累累功勋呢。从我大明开国,王家始祖王仲一至王仲九,一家九个兄弟全都跟我太祖起兵反元,立下累累战功,历经百战,九个兄弟战死六人,只剩三人啊。” 说着,王太后命人拿出记载王家祖上的档案来,想必是王太后和王夫之祖上都出自太原王氏的缘故,所以对于王夫之祖上的光辉战绩,王太后还是与有荣焉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三百年忠良 打开一本档案的摘抄,马太后赫然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在洪武年间,王家战后活下来的三兄弟成了大明军中的高官,长兄王仲一授官山东青州左卫正千户。弟王仲二授长沙卫指挥使,弟王仲三授衡州卫指挥使。 祖上守衡州卫,全族死衡州卫,三百年的忠良啊。 元朝时候起得名字都难记,这还是男人呢,女人干脆没有名字,元朝朝廷允许汉人使用的名字都是数字,连太祖爷都是朱重八呢。 还有陈友龙是陈九四,张士诚是张九四,于是元末有句话说,两个九四打不过一个重八。 马太后看到王家始祖至高祖,两百多年间,军职最高的做到了昭武将军、上都尉,而且这个昭武将军还是在永乐大帝年间,可不得了啊,须知永乐帝虽自称文皇帝,却是武功位居大明诸帝中的并列第一的无敌存在,其麾下能征善战的将领多如牛毛,而王家祖上在永乐朝竟然做到了昭武将军,军功绝对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马太后再往下看,又是一抽冷气,以后的王家后代,还有做过骠骑将军、都指挥佥事、指挥使什么的,左右是一门武将,有资格上榜的多了去了,可最次都是千户。 马太后有些头疼了,这王家不说武造极呢,已故王朝聘和在世傲居儒林的王夫之父兄几人当下肯定是做到文登峰了,的确有些难搞啊,非常难搞。 马太后有些无力感,王家世出将门,三百年的将门贵胄,哪个后宫的娘娘腔敢让人家的闺女裹小脚呢? 那就好比万历皇帝的皇后给秦葵下旨,让他女儿秦良玉裹小脚一样,根本就是个笑话嘛,说让人将门虎女裹小脚的才是笑话,根本不懂大明将门之于大明是什么样的存在。 马太后摊手放下了书本,叹息着说,“还是姐姐老成啊,妹妹颇为不如,可是看走眼啦,这个叫做令夕,又认祖归宗更名王芊芊的女子,不但名字翻来覆去地便会,为人真是藏得深啊。 而且此子看似不解世事,又仿佛太过了解世事,看她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你我姐妹这辈子见过多少事情,多少人心了?这样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孤竟然看不懂她!也真是不放心让她进门啊!” 说来说去,还是老调重弹,王太后其实和马太后的心思不一样。 王太后之于皇帝,那是嫡母,不是亲妈,不可能过分干预儿子非君不娶的爱情,她可还指着儿子养老呢。 马太后不行啊,她这个妈是亲的,可就因为是亲妈,便都有一种儿媳妇夺了所爱的羡慕嫉妒恨,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令夕祖上的武功,和父兄登峰造极的文采,让马太后越来越难以给令夕挑出毛病来。 这才想起儿子刚刚有一番话,故意问她觉着不合适把令夕娶进门的借口是什么了。 就凭人家令夕根正苗红的出身,人王家的女儿绝对够资格做他儿子的皇后啊! 她还挑刺人家令夕是大脚,可人家世出将门,那是有资格为大明领兵出战的,就和秦良玉一样。 她要说令夕若做皇后,需要内成良佐,克树母仪,她觉着令夕做不到,有些不够资格。 可人家凭父亲王朝聘和兄长王夫之对士林的巨大影响,马太后若是指摘这一点,必然会引起众多士子的反弹和不屑,理由根本不成立呀。 “沈园里留下的陆放翁与唐婉的各一首《钗头凤》,见证了两人的悲剧爱情,竟是被你说成这般。” 天浪和令夕坐在院落里,院子当中摆了一个方桌,放上了热茶和点心,还有几样水果。 两人对坐品茶,令夕想起在两宫面前天浪的话。 天浪唇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知道陆游休了唐婉之后数年,再次见到她时要题那首《钗头凤》吗?” “为什么?因为当年二人定下终身的信物便是一支金钗,陆游这是在怀念他们的爱情。”令夕说。 天浪摇了摇头,“爱情不是用来怀念的,而是需要见证的,然而当初的那一支金钗,却没有见证一段永恒的爱情,哪怕是二人的两首《钗头凤》也一样,虽是绝唱千古,感人肺腑,却是谁都不希望亲身来感受的。” 看着令夕,天浪一字一顿说,“所以我给你的首饰,只是让你拿着玩儿,拿去花,还有打扮自己的,能够见证我们爱情的,只有盖棺定论。” 令夕无话垂首,少倾才倏然说,“不聊悲情话题了,咱们来下棋吧。” 天浪目光在她脸色搜掠着,想要寻觅到一丝颓废挫败的不安,不过令夕没有,她就是一脸淡然,神情安静。 说这一番话是真心,也是担心,担心令夕因为这次丑媳妇见公婆而内心留下芥蒂。 棋盘摆出来了,令夕让天浪执白,天浪拿起棋子悬而未落,默然问道:“真的没生气?” “什么啊?” “当然是午宴的事儿了。” 令夕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自嘲,略带戏谑的索然道,“马车变南瓜了,灰姑娘的结果本来如此,有什么好气的?” “那朕这只癞蛤蟆你还要不要了?” 天浪只是开玩笑,想逗她开心,不料令夕哗啦把抓在手里的旗盒还有棋子一并摔在了棋盘上,声色陡然伶俐起来,“朱天浪,你以为我抛弃父母亲人不顾生死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难道陪你下一盘很大的棋吗?” “丫头,你别生气,开玩笑的,”天浪一脸赧然。 “开玩笑是吗,我很好笑是吗?是不是都觉着我开不起你们的玩笑,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是不是觉着我对于你们来说,就是多余的存在?” “不会,”天浪想要安抚,芊芊挣扎,天浪不放,就这样争执着,天浪神情悲怆,目光灼灼,“这世间除了你,都是多余的存在。” 令夕惨然笑了,“呵呵,你呀,刚刚有一句话说得很好,面对有些事情,我们都是无力的,人生中有太多爱情以外的因素左右着爱情本身,这种能量是永恒的,此消彼长,而爱情却是可以褪色的。” “别太悲观了,有些事情人力可以解决,只是需要时间,而且对于我们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向任何人退让的。” 令夕不舍的看向被天浪紧握着的手,心中一阵酸楚,“其实刚刚我是强撑着的,我心里好怕,一起经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感觉要失去你了,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你就是我的,凭什么被没来由的人梗在我们中间?” 第三百三十六章 对弈 “丫头,别激动,能在人海中再次相逢是幸运,而要守护住幸运则需要智慧和勇气的抗争,唯有你最应该相信我,因为我们才是一体的,任凭谁都无法将我们分开,静静地,乖乖地,把挫折当成考验,考验我们相连的心是否无坚不摧,把这当成一场戏,耐心欣赏你老公的厉害。” 令夕再也撑不住,她不再傲娇,而是不顾一切扑进天浪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对不起一直没能给你安全感,害得你一次次因为我哭鼻子,”许久,天浪拍着她瘦弱的肩膀,很是愧意地说。 “不,”令夕摇着头,任由天浪的手挪去替她擦拭掉脸上泪水,“我自己都觉着你回来以后,我太过放纵情绪了,其实我也很抱歉。” “不必抱歉,你的情绪和你的撒娇,都在可爱的范围之内。” “呵呵,”令夕笑着嘟起了小嘴,“其实正是你给了我安全感知道吗,只要有你在,哪怕天塌下来砸在头上了,我都可以对你发发脾气来排解,然后看你为我去挡风遮雨。” 令夕抬头看向他时,那眼中有如火炽烈的爱慕,有高山仰止的崇敬,气氛是温馨如兰的甜蜜。 “只要你相信就好,这件事,我一定能够摆平,让你风风光光嫁进门,做全天下的女主人。” “能告诉我你想怎么解决吗?” “嗯,这个嘛......”天浪挠着脸沉吟,“能姑且先买个关子吗?” “你说呢?”令夕拿眼横他。 天浪讪笑,“好吧,有人说要想让一个母亲就范,最好是选择对付她的孩子。” “你,你不会是要自残吧?”令夕双眼瞪得老大。 “还脑残呢,”天浪扶额,“当朝国母,两宫太后,全天下的子民都可说是她们的孩子,要想对付她们的孩子,未必非得亲生的,只要能让她们看着心疼就成。” 令夕什么也没听懂,只觉着天浪不是学着流寇造大明的反,便是又在搞什么阴谋。 午后的秋天渐有一丝薄凉,两人都不觉着什么,不哭不闹了,便继续收拾好棋子,泰然在院中下棋。 而且二人下得并不是围棋,而是五子棋,两人正在为天浪的悔棋争得就要掐起来的时候,照壁外快步走来一人,来人一见天浪,便扬起手表演一般眉飞色舞起来,“万岁爷,大捷!南昌大捷!.......” 天浪趁机把棋子全都划拉乱了,一脸这盘不算的表情,鬼鬼地笑着说,“真是好消息!快读来听听。” 此时,鸿翎急使的一匹又一匹快马不断将捷报带到了柳州城。 当值的王坤在柳州城内接到捷报,立刻骑上快马来到桃花苑,三步并作两步的赶来禀报这个好消息。 “万岁容禀,捷报上说,郝永忠、马进忠、金声桓三军在南昌取得了大捷,半日内的进攻,便再次击退了谭泰围攻南昌的人马,谭泰已经率领主力人马退往九江了!” “......”半天没有动静,王坤以为天浪还会说几句漂亮话,他却端坐着一动不动,眼睛盯着令夕一个棋子一个棋子把刚才的残局又摆了出来的小心思。 “怎么?不是听到捷报把棋盘都弄翻了吗?没事儿,你继续高兴,这盘棋我记得住。” “丫头,都听到这么大一捷报了,你让我多兴奋一会儿成吗?把这盘棋又摆回来,不是存心打击我的成就感吗?” “嘁,别装了,这会儿你的心里指不定想怎么把马进忠的耳朵拧成发条呢。” 王坤听不懂发条为何物,天浪却是会心一笑,“呵呵,知我者贤妻也。” 又淡淡看向王坤,“回复过去,叫他们不要为了敌人一次佯攻的后退大惊小怪的,清军最擅长的便是佯攻佯败的拖刀计。 谭泰当下哪还会想着去夺金声桓的南长城?他需要的就是收缩兵力等待后援,叫马进忠和郝永忠切勿贪功冒进,积极备战为第一要务,等待多尔衮派来更大的排场,若是做好上述安排,便是大功一件,朕都会一一给他们记下的。” 王坤一知半解的把旨意记下,然后默默走了,搞不懂天浪为什么会这么回复,更是搞不懂那位十有八九是未来皇后的小姑娘怎么会一眼看穿马进忠的试探。 对,这当然是马进忠的试探,他在试探天浪的成色,好决定到底该不该为他赴汤蹈火。 马进忠马进忠,也许人如其名,为国尽职尽忠,可他刚刚重归大明不久,是以当今皇上的斤两,他还需要仔细掂量掂量,这封信便是一道考题,是试探。 “你看出来这是马进忠的试探了?”天浪问令夕,令夕不冷不热地说,“有什么好奇怪的吗?马进忠把鞑子的英亲王得罪的狠了,他不会是对你怀有二心,甚至可说一直想做你的心腹呢。 只不过他归附时间太短,根基浅薄,又曾是起义军,对你给他的信任,自信心不太高,尤其呢,你不在的这段期间,朝中那些老头子们一天天挖空心思琢磨着如何从这些新归附武将们身上刮下一层油来。” 朝臣的这些龌龊心思,此前令夕在信中已经同天浪提及,而且令夕后来让庞天寿装病,把这件事拖到了天浪回来,天浪回来后,肯定是会把此事否了的。 “好在我有贤内助啊,没把蠢猪的主意变成大篓子,所以呢,马进忠这边弄个假战功俩试探我。” “对呀,一眼被你看穿了,当然很好理解,明知道是假的,你若不发火,便当他是兄弟,你若发火回信骂他,便证明你太小气,不值得他托付性命。 起义军嘛,都太了解崇祯对待朝臣的那些脾气秉性了,作为敌人,都把崇祯挖得很透,而他们之间,讲得就是江湖好汉那一出,是亲兄弟便不分对错,不分彼此,所以马进忠这个人,真的是鬼精鬼精的。” “芊芊,你也不错啊,他恐怕还精不过你。” 令夕挑起媚眼,娇声说,“也不看看我是谁老婆?” 令夕握掌托腮,怡然自得的娇艳,浑然天成的信心与自矜,渐渐冷冷看着天浪,可那眼神有多冷,心中便有多么炙热,好像很矛盾,却又不尽然。 “怎么了?”天浪好似又看出了她的心事,令夕不屑摇头,“没事。” “你有事,”天浪笃定。 令夕叹息一声说,“嗨,我有些后悔,真不该把你管束的这么优秀。” “你这是在夸人还是在自夸呢?”天浪挑眉。 “都不是,只是真心话而已,你真的已经很优秀了,只是没想到你最后会有这样一个身份,而我却只能永远站在你的背后,看你被全天下思春少女崇拜,争相让你做她们的入幕之宾。” 第三百三十七章 小跟班 天浪温吞了半天,小丫头现在动不动便敲打他两句,天浪只能道出一句,“老婆,咱可绝对不能让她们如愿啊,不行就跟她们拼了吧,否则我的一百多斤可禁不起外人折腾啊。” “又装纯情,那就别跟老婆斗嘴。” “咱们这也算斗嘴?明明是一起畅谈人生好不好。” “不好,听着烦,我现在就希望你傻一点儿,笨一点儿,长得再丑一点儿,那样就不会有人跟我争了,也不会有婆婆嫌恶我这个醋坛子还想登堂入室。” “别生气了,咱不聊人生了,改聊诗情画意怎么样?” “诗情画意,好啊,你说,什么话题才诗情画意?” 天浪挠挠头,感觉脑细胞不太够用,沉吟片刻才眼前一亮,“咱就聊那春江花月,美景良宵,可好?” “不好,我看你更适合夜半无人,趁火打劫。” 天浪又被噎住了,因为这事儿确实他做过。 “太阳都还没下山呢,你这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还美景良宵,自己反省反省,我先去吐一会儿。” 看着令夕抛下棋子翩然离去的背影,天浪目光追着她,“丫头,还没虐够三十盘儿呢,这又要干嘛去啊?” “当然给你做饭了,吃过饭继续等着被本姑娘虐,怎么样,今晚想吃什么?”回眸莞尔,令夕笑的狡黠,天浪刚要脱口而出,令夕已然不见。 只剩他一个人坐着软椅,眺望斜阳的安静等待,而这样的等待,真希望是永远看着她端着饭菜款款而来的温柔笑脸。 天浪回到柳州的这几天,是许久未有过的二人最自由自在的生活。吵架拌嘴也是常有的,不过那是只属于他二人的快乐,偶尔一起出去玩儿也是常有的,午后的时间,他们往往会东游西逛。 没有涉及到立后的大事,两宫太后自然也由着他们每天出双入对的瞎转悠,历朝历代的每一位皇上身边的女人都不会少,所以当妈的有时真的也管不了。 这日一早,令夕早早起床梳洗,画好眉毛,来一个淡淡的妆,再好的胭脂香粉,也不可能让她更加靓丽动人了,不过还是那句话,无论美丑,只要他喜欢便好。 坐在一起静静地吃过早饭,令夕便是两腮含笑,一脸沉溺与幸福中的样子,挥手送天浪上朝。 早晨的空气很清新,小鸟叽喳叫得悦耳,这时令夕总会站在院子里闭上眼睛,好好呼吸一会儿最新鲜的空气,耳听着大自然的声音,而后欢快地踮起脚尖,背着手又回到了屋子里那张最温暖舒服的床上,那里还残留着余温。 早起匆忙打扮一番便送走他回去再睡,折腾个什么? 如果让两宫太后看到她吃了早饭又跑去睡回笼觉,肯定会拿孔子评说宰我昼寝的例子,骂她朽木不可雕也了。 令夕实在做过太多让人头痛的事了,这世间的很多规矩是她无法接受的,天浪也根本没打算让她接受那些繁文缛节,只要是她做出来的事儿,一般天浪都会觉着很有道理,因为老婆永远是对的。 不过令夕早就被两宫划到不受欢迎的行列了,既然乖媳妇做不成,那就索性做一只鸵鸟吧。躺在床上翻了几个身,觉着天花板看起来很无趣,咸咸的从枕头下拽出一本书出来。 子曰诗云她觉着乏味,《西厢记》里面的故事在她来说根本不算是冲破世俗禁锢了,她自己才是最该去打破禁锢的那一个。 拿起一本闲书无聊的翻看,安安静静等待他回来,看着看着竟然入了迷,不是迷糊的迷,是着迷的迷,连散朝的钟声响起,她都恍然未觉。 直到天浪悄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啊’的惊叫一声。 “看的什么书呢,这么入神?” “喏!” 令夕把书皮一番,亮给天浪看。 “《醒世姻缘传》,嗯这本书你肯定会喜欢的,讲的便是前世今生的故事嘛。” “你看过了?”令夕瞪大了眼睛,心说他读的闲书还真多。 天浪摇摇头,“没有,只是偶尔听人提起过,朕的时间除了哄着你玩儿,便是逗着你笑,其余时间大概都用在打仗或者对付那些朝臣的身上了。” “无趣,男人是不是生下来就是以与人斗争为最大快乐啊?” “你们女人不也一样吗?是不是啊,看着醋坛子被打翻,追我的女生被赶跑时,你不是最快乐的吗?” “我就是醋坛子,怎么,有意见?” “没有,你的意见非常正确。” 令夕满意的双手握拳做胜利装,说声,“大男孩儿你好乖啊!” “必须的必呀!” “那就好,”得到答案后,令夕眼珠一转又道,“听说丑媳妇见了婆婆一面,回来心中若是郁闷的慌,便该出去花银子散心,你陪不陪我出去花银子治疗心病啊?” 天浪马上便是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说,“没问题,哥明天就带你去个好地方玩儿去。” 两日后的桂林城,小丫头蒙着被子躲在陌生的客栈里气闷。 天浪刚一进门便挨了她的白眼,“说好的出去玩儿,原来又是出来寻人晦气的。” “该觉着晦气的也是想要把个整个桂林城当做自己家后院的王化澄和于元烨,你晦气什么呀?” “是啊,想拿你的城池敝帚自珍者,终究是画地为牢的下场,所以呢,这趟来桂林,你到底是陪我溜达呢,还是拿我当你的小跟班儿?” “娘子冤枉了为夫呀。” “好好说话!”令夕一瞪眼,天浪立刻怂了,老老实实说,“其实吧,我就是打劫打上瘾了......” “你还胡扯,琢磨着收拾王化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当初王化澄觊觎我,你便已经想要弄死他了,你这醋坛子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呀?” “我的醋可是好醋,能给大明朝杀菌消炎。” “呵呵,”令夕冷哼,“能消炎为啥不早拿出来呀,是不是想等着把王化澄或是于元烨养肥了再杀?” “好醋当然得陈酿啦,假以时日,就是现在,我壮大了兵马,不再担心搬到王化澄会折损归于他麾下的大明的国防力量,当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喽。” “那还在这破客栈里等什么呀,还不出去报冤报仇?” “急什么?要杀人也得先磨刀啊,我这刀还得再磨快些。” 令夕咕哝起嘴儿,“好吧,你磨你的刀,我出去逛街了,说好的出来花银子散心,你竟然骗我。” “去哪儿啊?不用吃饭的吗?” “出去吃成吗?姐请你!”令夕蓦的歉然一笑,天浪巴巴走在后面,宠溺的看着她背影,恍然少年时的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这幅背影。 第三百三十八章 聚仙楼 站在正阳门前,想着若是搬到了王化澄和于元烨这俩桂林城的土皇帝,他们便能...... “丫头,带你来这儿的原因终于知道了吧?” 令夕心中涌起暖流,却仍是绷着脸不说话。 “真不明白?我这是在琢磨着给咱们结婚弄一大大的婚房,你看这靖江王府怎么样,够不够豪奢呀?” 令夕咕哝着,“还豪奢呢,你是大明的皇帝,不去夺回京师,好歹也该把南都的皇宫夺回来做婚房吧?” 天浪吧嗒着嘴说,“要求也太高了,你老公我没被多尔衮追杀出国境,带着你跑去缅甸来一旅行结婚就不错了,咱现实一些行不?” “哼,现实一些啊,现实一些便是,本小姐还没答应呢!” 都过了几句嘴,两人又是一起仰望天空,那浮云蔽日,萦然成辉,蓦的相视一笑,便一前一后向着阳光斑驳的阴影走去。 逛过了正阳门外,又经过了社稷坛往西,拐到了后库街边的一条小巷。 而这些路都是令夕带着天浪走的,天浪呢,是第一次来桂林,而且是秘密潜入。 令夕则不然,她在回柳州之前,一直在桂林全州一带寻找着他,是以对脚下这座山水甲天下的城市,竟比柳州还有熟悉许多。 在美丽的城市里踩着青石板路走着,浏览左右巷子里青砖建筑的民居,尽显着古意苍苍的幽静。巷子深处的一处门口有老人盖着毯子坐着摇椅嗮太阳,老人旁边老老实实坐着一条摇着尾巴的土狗,许是刚刚吃饱了,正懒散地吐着舌头。 这条巷子很窄,天浪不知道他们走过去时,那条大黄狗还能不能还像看起来那般的无害。 他走近了令夕,站在令夕与土狗之间把她挡在身后,前面开路的便装护卫比天浪还要谨慎,抽出刀来准备随时把这条狗给砍死。 大黄狗见有这么多来者不善的路人,京师瞟了他们一眼,把他们统统给鄙视了,而后漫不经心的走回了院子,看来这条狗的心中还是挺防备的吧?天浪觉着自己又战胜了,而护卫们也才放下了心。 邓凯觉着皇上竟和一条土狗死亡对视,很是没品,有些不好意思的替皇上对那老人抱一抱拳说声得罪。 老人讪讪一笑,拿起紫砂壶允了一口,对天浪和令夕微微点头示意。 凭老人家几十年的阅历,绝对自信这位发狠的公子哥不是偷狗贼。 几天来天浪和令夕总是一起出门在城中游走,身边最多只带几十名便装的侍卫,不过潜入桂林城中的锦衣卫谍子或是暗卫,令夕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想着日后若是正大光明地来到桂林城,住进了靖江王府,再若出来玩儿的话,恐怕便没这么随意了。或许只要他们走出正阳门,锦衣卫和京卫军便会全城戒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如果谁也不知爱出去疯玩儿的皇后娘娘心血来潮后会去哪里,便只有把整个桂林城都看守起来喽。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天浪能否捉住王化澄的马脚。 一路上也有人怀疑地看打量着走在便装护卫们中间的,兴意盎然左顾右盼的两个年轻人的身份,不过这都不是令夕爱关心的,她向来不喜欢在意别人的眼神。 “真有你的,一条狗而已,它要是真敢咬我,你还能替我报仇去咬它吗?”刚刚天浪如临大敌的样子,芊芊是又好气又好笑。 “那只是条件反射而已,保护你是我的习惯,倒不会真的吃了它,只不过会把它做成狗肉火锅。” “你又不吃狗肉,我也不吃,做成火锅干什么?”两个人都不吃狗肉,听天浪那么说,芊芊厌弃地白了他一眼。 “咱们不吃,可秦二将军吃啊,他最爱吃火锅了。” 于是天浪又给令夕讲起了在秦拱明身上发生的趣事。 令夕听着听着突然侧头,发现天浪讲话时也目不转睛地看她,便是笑问,“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 “有,而且不止是有,你可比花美多了。” “嘁,好吧,看在你嘴甜的份儿上,姐请你吃好吃的去。” 上十字街的聚仙楼,可说是百年老店了,令夕拉着天浪一路来到店门口。令夕嘴上抱怨天浪不带她出去玩儿,可其实这两天他们几乎把整个桂林城都逛遍了。 看着这里的青砖黑瓦,木雕阁楼,天浪没觉着有什么稀奇的,反倒是他们两个本身让许多路人好奇两个陌生的面孔,看天浪高大挺拔,鼻阔口方,身形虽然略瘦,却一看便是很结实很流线的那种,而且气质落拓激荡,十分飘然。 令夕就更不必说了,无论走到哪里,都好似万籁俱寂中跳脱出一朵惊世绝艳的牡丹花,无论什么样的绝色女子,妖娆的,可爱的,娴静的,在她面前都会被她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冷傲气质和敏锐的眼神逼到角落里瑟缩去的。 令夕的无上之美在于她独一无二的清丽脱俗,蹁跹步态,不似郁青儿那般摇曳多姿,却好似清风袭人,顾自芬芳令百花愧煞凋谢。 一对惊世骇俗的璧人走在一起,自然会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不过他们早在上辈子就已经习惯成为焦点了,尤其令夕的冷傲,本身就是对世间态度的无视。 “聚仙楼,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啊?”看着名字很大气,却是很普通的一座门脸儿,天浪若不经意的,没看出多少好奇,又似乎也有些期许。 “丫头,你到底要请我吃什么呀?” “马肉米粉啊,这里的米粉可是全桂林最出名的。” “嗨,还当是什么呢,那是女孩子才爱吃的东西。” 令夕凤眼圆睁,咸咸看着他,天浪秒怂,不住点头,“好好好,不如吃一碗吧,凉凉的滑滑的,也不愁难吃时咽不下去不是?” “朱大官人,你真的好啰嗦!”令夕嗔道。 走进聚仙楼,立刻便有小儿上前热情招呼着,“公子小姐,二位里面请。” 天浪环顾了一周,没有按小二的指示里面请,而是拉着令夕往靠窗的一张桌子走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 点餐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这张桌子已经有人定了,”小二点头哈腰一脸堆笑。 “哦,这样,那还有靠窗的位子吗?” “靠窗的......”小二犹豫了一下,“有的,公子小姐这边请。” 指着最角落里靠窗的一个位子,“两位觉着这个位子成吗,中午小店客人多,再其他的位子也没有了。” 天浪点了点头,走过去先给令夕很绅士地拉开凳子,让她先坐了下来,旁边立刻又多了几个便装的护卫站在一旁。 令夕扶额呀,心说真当这是米其林的味道了?一条板凳而已,姑奶奶抬脚就迈过去了好么? 可她还是悄然坐下,一脸矜笑,仪态雍容,冷傲,不由让酒肆内的客人都安静了下来,趁人不备悄摸摸向她这边‘刷刷刷’瞄上几眼,等同桌的看过来时,又都装作无视美色。 这世间所谓的正人君子,不过闷骚二字而已。 邓凯最先扫过了一楼的客人,而后又上二楼巡视了一圈儿,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才又腾腾腾走下楼梯,邓凯下楼这么大的动静,楼下竟然没一个客人看他。 一楼食客安静的有些诡异,邓凯皱了皱眉,明明没有可疑之人,这是哪里不对劲呢?当看到一个年轻的行商打扮的食客眼睛一瞬不瞬瞄着令夕的侧影,然后痴痴傻傻的把米粉吃进了自己鼻子里去了,邓凯悻悻地笑了。 如果不是令夕的男人太过强大,恐怕早就被人觊觎了,这次来桂林的目标任务王化澄便是其一呀。 邓凯在心中偷偷感叹自古红颜多祸水,诚不我欺,而店家和小二则像是也发觉今天遇到了真正的贵客了,以前来店里的豪阀公子哥也不少,外地有钱人慕名而来的也大有人在,竟是从没有遇到过向这二位男女一般,来吃个饭,店里店外站了几十上百号的护卫。 而且这些护卫一看就不是普通豪绅府上的家丁护院,以店家的眼里,这些护卫的气势和站姿看来竟比王大人和于大人的道队和官军竟然还有威风,店家从他们的身上感到了一股凌然的煞气,心说乖乖,这些护卫不是都见过血杀过人的吧? 小二正要询问那二位吃什么,店家心中凛然,赶紧亲自小跑了来,为他二人点餐。 “二位公子小姐,小店有特色的香猪,可以白切可以烤炙,不腥不腻,飘香四溢。” “呦呵,报个菜牌儿还挺朗朗上口合辙押韵。” 天浪刚坐在芊芊的对面,背对着店门方向笑了起来,可店家被他夸赞了句后便更来劲儿了,聒噪不停地介绍起来自家的招牌。 天浪便打断了他的话,“我未婚妻想要吃米粉,你这里有吗?她说你这里的马肉米粉味道非常不错。” 店家当然不管未婚夫妻是怎么会手拉这手一起出来吃东西了,爹妈为什么也不出来管管这种伤风化的事情,只是忙得又开始介绍起来,“公子说的没错,本店的马肉米粉最为着名,要尝一下吗,另外本店还有粤菜名厨......” “我们就是来吃米粉的,来两碗马肉米粉,不放马肉......”令夕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甲说着。 “嗯,好的,马肉米粉两碗不放马...不放马肉?”这位美女是来砸店的吗?店家发呆,不放马肉还叫马肉米粉么? “呃...这个,请问二位公子小姐,我是不是对刚刚您点的菜有什么误解?” “没有啊!”令夕回答,天浪则徐声解释说,“我不吃马,”令夕说,“我不吃肉。” “啊,这样啊,那二位还点马肉米粉是闹哪样啊?”店家感觉头都大了。 “想个办法,既能让我们吃到好吃的米粉,又别让我吃到一块儿马肉,我未婚妻今天也打算吃素。” “这样啊,那不如给这位小姐来一碗醋水的吧,只有它是素的,没有肉,公子您不吃马肉,别的肉还吃吗?” “不吃马肉和狗肉还有人肉,猪牛羊都可以,”天浪淡淡答道。 店家一捂脸心说我还是赶紧去报官吧我。 店小二浑然未觉在旁替店家补充道,“公子放心,整个桂林城里都没有卖人肉的店呢。” “你,出去上外面跑两圈儿下回来!”店家呵斥没心没肺的小二,小二则一脸委屈道,“跑十圈儿也买不到人肉。” 算了,还是别管这个白痴了,店家转回头对天浪一脸堆笑,“不吃马肉和狗肉的话,小店的米粉还有原汤的,里面是猪下水和牛杂,还有乌鱼青蒜的,里面有乌鱼。” “那行,来一碗醋水的,我未婚妻爱吃醋,”天浪随口道,顿觉一股寒风发自对面,令夕目光十分不善地看着他,天浪却不看她,“原汤的和乌鱼的一样来三四十碗吧。” “.......客官,我没听错吧,您要这么多?” 令夕冷冷地接话说,“没错,原汤的别给他上,叫他吃乌鱼青蒜的就好。” “呢个刚刚这位公子不是说除了马肉和狗肉其他的都吃吗?”店家有点莫名其妙。 “他自己不喜欢吃马肉和狗肉,我不喜欢看他吃猪下水和牛杂的样子,还有问题吗?” 哎呀,吃碗米粉都挑剔出一朵花儿来了,不过好在人家一次点了几十碗。 “没问题,这位公子说的没错,这位小姐还真是爱吃醋,连猪下水和牛杂的醋都吃...” 小二又来接话,店家怒而回头,“我说王小二,你是不是不想干了,破嘴怎么这么欠呢?” “店家,你话怎么这么多?” 呃... 话多的竟然不是小二,而是店家么? 天浪有些不耐烦了,便板起了脸,“我夫人说什么你就去招办吧。” “好的二位客官,一碗醋水,一碗乌鱼青蒜,再加四十碗乌鱼青蒜,四十碗原汤,请问都端过来吗?” “都端过来放得下么?不用,刚说的两碗端到这儿来,剩下的给门口那块木头让他拿去给弟兄们分了,中午出来的匆忙,大家都没吃饭呢,再给他们每个人的米粉里都多加半斤猪肉,一并找门口那块木头算钱。” 哦,原来连银子都没带还这么不客气,店家嘀咕着,“客官,半斤猪肉不只是八两生肉的材料,没煮熟之前是十二两。” “你要说什么,告诉我八两换算半斤么?”天浪问他,“是不是怕他不给你钱啊?” “啊不是,我是想说这年月八两是半斤,十六两是一斤,十六斤就是十六斤......” 第三百四十章 箭靶子 见自己再说下去可能要挨揍了,店家终于弱弱地开口,“小的其实就想问问,您说的那块木头是谁啊?” 他不知道是谁,找谁分派米粉找谁要钱啊? 又看到邓凯要杀人的眼神,忙又胡乱改口,“哦不,小的是说没那么多熟猪肉啊!” “猪肉不够的话,剩下的就一碗米粉里加一条乌鱼,总之你看着办,我不太爱说话,请店家自便。” 店家和小儿一起向后厨走去,店家摇着头念如着,“真是两位怪客,” “掌柜的,您没看到吗?刚刚那位公子居然亲自给那位小姐搬凳子呢,小的我在店里做了八年了,这是见到的头一遭在女人面前这么低三下气的男人啊,简直奇了怪了。” “你奇怪个啥,这只能说明一点,便是那小姐比那公子的来头更大。” 小二深以为然点头,“掌柜的猜得应该没错,那小姐不只是漂亮的没边儿,来头肯定大的很,比那公子来头还要大的多,没听那公子自己说,那小姐让他吃什么,他就只能吃什么,连个屁都不敢放...还跟你说他不爱说话,我看他不敢在那小姐面前胡乱说话才是。” 俩人在去厨房的路上逼逼叨,不料忽然头上就一人挨了一个暴力,邓凯又一脸怒容的出现在他们背后,然后又爽利的一人一脚将他二人踢进了厨房,骂着让他们快点儿。 米粉很快便端上来了,令夕看着便食指大动,刚要拿起筷子,天浪却拿出了自带的筷子递给令夕,“别用店里的,许多人都用过了,等于间接接吻。” “小气鬼。”令夕嘟嘴。 “你不小气,我上街上找一女的......” 话还没说完,看到令夕要发火,天浪再次秒怂。 拿着天浪给她的银筷子,手感不太适应,于是令夕吃的很慢,感觉这种斯文吃相,自己真的成了大户小姐了。 令夕一边吃,一边把自己的酸刀豆还有酸辣椒全都夹到天浪的碗里。 天浪看到自己的乌鱼青蒜,本来就没什么胃口,何况原是麻辣口味,被令夕往他碗里那么一倒腾,又变成酸甜的了,顿时表示无奈,“本来看着就难吃,你还往我碗里夹这么多乱糟糟的东西,这,这都是什么鬼呀?” “当然都是营养啊!生物老师告诉你,这些是维生素c、维生素b、胡萝卜素、辣椒素、尿毒酶、还有刀豆氨酸,差不多只是一半吧,其他记不起来了,乖,快吃吧,我是不会骗你的,绝对是食疗滋补佳品哦!”令夕煞有介事的说着。 “既然是食疗滋补佳品,那更应该给你吃啊,便宜了我,我有些负罪感。” 令夕眼睛望天,嘴角微翘,“本姑娘天生丽质,不像你,得靠后天滋补才能补齐下线。” 天浪吸吸鼻子,一个辣椒一个辣椒的数着说,“那要是补上火了怎么办?” 芊芊抿着嘴凝视半晌,双眼含笑着问他,“那你到底吃不吃?” 回答她的是一阵麻溜的吸吸嗦嗦的声音,天浪用闷头干事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店家和小儿对他的评价都绝对的正确。 “哇,味道不错啊,芊芊,卤子是不是不要钱啊?要不再给我加点儿?”天浪嗓门儿很大,周围人又忍不住低头憋笑,心里八成想着,这么个傻子是怎么把美人骗到手的? 也有人心中疑问这位带着几十个人的排场来,竟然就吃一碗米粉,还问尼玛卤子要不要钱?这到底是装穷啊,还是穷装啊? “朱天浪,和你出来逛街,真的让我很难堪知道吗?”他被小丫头鄙视了。 发现天浪脸上的坏笑一闪而过,令夕更知道这位是睁着眼睛在气她呢,正欲继续说些什么,不料过道上走来的两三个人,其中有个白面小生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呦呵,这不是我未婚妻吗?令狐小姐,真是巧了!”听到这个讨厌的声音,令夕一时怔住了,把个刚从厨房里出来的店家和小儿也整蒙了,想想女子对面正坐着的那位高大帅气的男人刚刚的自称,这又来了一位自称她是他未婚妻的,搞什么?到底谁是这位美女真正的未婚夫啊? 令夕一口气憋闷,正欲爆发,不料看远处邓凯躲在一旁对她会心的点了点头,令夕脑中灵光一闪,“谁说邓凯是木头?明摆着是把这家伙放过来给自己出气的吗!” 外面占了许多卫兵,瞿玄钧进来他们竟然没有察觉,而且还让他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此事定有蹊跷。 令夕思忖片刻,看向泰然端坐的天浪,又想想瞿玄钧怎么也从柳州跟到桂林来了呢?而且天浪假名秦寿和自己重新确立了关系,后又因为令狐俊侵吞义军饷银还有宫中传出的许多有有关反对立自己为皇后的事情,早已经公开了天浪的身份了啊,瞿玄钧还敢跑自己面前来说这些话,他是活腻了不成? 令夕再看窗外,那些便装护卫们都一个个低头吃着米粉,店里发生的事情都不曾让他们抬一下头,令夕心下也就了否定了刚刚的判断,不对,邓凯不可能自己私自做主把瞿玄钧放进来,更何况瞿玄钧出现在桂林本身就是疑点。 虽然不确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一幕,可令夕还是狠狠瞪了天浪一眼,心里笃信,这一定是对面这个坏家伙搞的鬼,刻意把人放进来的。 猜不出便不猜,横竖有天浪在,瞿玄钧还能把自己怎样?令夕笑中含嗔,静坐不语。 于瞿玄钧同来的一位四十多多岁的白脸儿红唇的青衫男子见瞿玄钧提到未婚妻二字,以为令夕是令狐月,他听说了瞿玄钧和令狐月订婚的事,却不知道王化澄和令狐月之间的事。 他也不知道瞿玄钧为什么会来到桂林,瞿玄钧请他吃饭,他答应赴约完全是看在次辅瞿式耜的面子上。 这人见状便冲着瞿玄钧抱一抱拳,“既然瞿贤弟在此得见故人,在于某不妨先告辞了。” 瞿玄钧也向那人拱了拱手说,“于大人别急,正好有一段公案,需要大人给评评理。” 于大人?桂林城的于大人么? 令夕再次眯着眼端详着闷头吃米粉的天浪,又好气又好笑的抿起了嘴,心想这家伙的鬼点子真是越来越多了,想要来桂林收拾了王化澄和于元烨,竟是吧瞿玄钧也给骗了来一并收拾。 而这位于大人能和堂堂次辅家公子一起吃饭,还以兄长自居,难不成就是天浪来桂林的箭靶子之一,于元烨吧? 还有一点奇怪的是,瞿玄钧竟然理都没理背向他坐着吃米粉儿的爷,就算是他掩耳盗铃,不看这位的正脸,也肯定猜得到能让令夕陪着一起吃饭的男人,必然是当今天子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 坟头土干的太慢 于大人也没把这人瞧上眼,他没见过令夕和令狐月,更是没见过天浪,当然会觉着给他们后背瞧的这位穿着普通,和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丽女子一起吃饭,却只请人家一碗米粉的人没啥意思。 亦或是令狐月请得他吧,这人不见得能有多大的来头,没看到瞿玄钧都没搭理此人么? 令夕一直没理瞿玄钧,瞿玄钧则扭过身来在天浪身上搜掠着,大概是想用眼神将他吓跑吧。 敢用眼神杀死皇帝的瞿玄钧,越来越让令夕看不懂了,难不成经过在桃花苑定亲时戳破了王化澄和令狐月的关系,还有黑蝎子当面给他带绿帽子的羞辱,以及天浪和令夕两人往他伤口撒盐之后,这位次辅家的公子受了巨大刺激,脑子坏掉了不成? 天浪吸溜了一口米粉,这碗米粉也真是值了,被他吃的呼呼作响,瞿玄钧看他的表情就权当令夕带这位吃饭是在救济灾民呢。 “嗳嘁,”天浪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嘴里的米粉都喷到瞿玄钧脸上了,瞿玄钧忙着边后退边在脸上胡拉,天浪则身体向后仰了仰,摸着圆滚滚的肚皮,闭着眼兀自回味着,“哇,酸爽,通透,这下感冒全好了。” 令夕嗤声掩嘴,实在是忍不住了,连天浪喷到自己身上的杂物,女孩儿都没顾得去管,只觉着这个热闹一定好看。 “呀,我说这位公子,你也是来吃饭的啊?还没看见你叫菜,怎么都能吃一脸呢?” “你!你好大的胆,知道他是谁吗?”瞿玄钧还没说话,旁边的于大人跳出来指着天浪的鼻子喝道。 天浪一脸无知像,“不知道啊,这不正想问呢吗,这位谁呀?” “这位公子乃是大明内阁次辅瞿公讳式耜的长子瞿玄钧是也!” “哦,你姓于,他姓瞿,听着挺像是一个姓,可他不是你长辈呀。” “我!”于大人气结,刚要说话,又见天浪很是客气的对瞿玄钧拱手,“哦,原来是瞿公子!久仰久仰,”天浪一脸恍然。 于大人见瞿玄钧竟然没有发货,便开始重新审视这位浑不楞了,问道,“兄台,你诚心的吧?” “对呀,这都被兄台看出来了,我是诚心想交二位朋友啊。” “交个朋友?”于大人冷笑,“就你也配?” 原本打算走的于大人,这会子却站到前台来了,原因还是瞿玄钧那句话,让他给评评理,那就是为他出头了,这件事回头自然有瞿式耜来承一份人情,于大人当然不只是评理,而是不遗余力了。 于大人环顾了下店内店外,今天来的人不少,外面还有一帮子站着吃饭的,都埋着头看不清人脸,不过想来也是一群平头老百姓。 不对,于大人恍然想到了一点,附耳对瞿玄钧说,贤弟的所爱若是被这位夺了,为兄倒是可以帮衬一二。 瞿玄钧卖力地点头,于大人也就无需说别的了,看着天浪笑道,“这些站着吃饭的都是你带来的人?” 天浪也点头,于大人了然一笑,“呵呵,最近广西辖境内不怎么太平,本官听闻在天子脚下,柳州府的什么山什么庙,不久前还成了了一个帮会。本官向来慧眼如炬呀,想必这位公子带来的人以及公子本人,都是那个新帮会的帮众了?” “嗯,也可以这么说。”天浪没否认。 “那好,”于大人看向随从一眼,随从立刻便会意地离开了。 “大人让跟班儿去干什么了,不会是去衙门口邀人来抓我们吧?是不是就因为我和我的未婚妻一块儿吃个饭了,你心生嫉妒了?” “本官嫉妒什么,而且你怎么证明这位姑娘是你的未婚妻?刚刚瞿公子还说这位姑娘是他的未婚妻呢,是也不是啊,瞿公子?” 瞿玄钧咬了咬牙说了声,不错! 而后看着天浪又道,“瞿某倒是要问一问秦公子,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当然是喜欢她,要娶她啊,我俩两情相悦,何故不能在一起呢?哦,对了,秦某想哄她开心,带她出来玩儿,可来这酒楼吃饭,还是她的主意呢,不信你问问。” “呵呵呵,这真是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你难道不知道她是瞿公子的未婚妻,哄她开心她就能跟你,变成你的未婚妻了?本官看来,你是把这位姑娘从家中给拐带出来的吧,用不用跟本官去趟官府啊?” “不敢去...”天浪故作胆怯。 “哈哈,”于大人乐了,又看了看两人干净的餐桌,每人只点了一碗米粉儿,啧啧道,“不敢去就对了,瞧瞧,瞧瞧,我说秦公子啊,你也真是够寒酸的,还有你,令狐小姐,堂堂千金大小姐,居然和男子在酒肆私会,还就只吃一碗破米粉儿,早知道这样,何不当初听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瞿公子,瞿府门楣高阔,姑娘嫁过去做了大少奶奶,可是大鱼大肉管够儿的。” “我又不是猪,我吃素的,吃瞿家的大鱼大肉我想吐,连看见瞿玄钧这个人,都让我觉着厌恶,我还就喜欢吃米粉,还就拉着他来陪我吃米粉,你又是哪位,管得了这么宽吗?” 令夕嘴角翘起一个弧度嘲笑于大人,还抽空白了瞿玄钧一眼,哎呀把个瞿玄钧给美的呀,就算糟了令夕的白眼,他也觉着看她是那样的舒服。 “我!令狐小姐,我对你的心你应该懂得,”瞿仁杰是真拿出诚意来了。 “不太懂,你说的是哪位令狐小姐,你三媒六聘的那位不是令狐月吗,怎么今天有信口雌黄说跟我令狐夕有婚约?” 呃...这是怎么回事?于大人有点儿懵,这位不是令狐月,是令狐夕?那么瞿玄钧到底搞什么名堂? 令夕顾盼一笑,“瞿大公子,在你聘娶我妹妹之前,我听说你还有个原配夫人?” “原配夫人已经过世半年了,难道瞿某人还不能另娶了?”瞿玄钧掸了掸前襟被天浪吐得杂物说。 “嗯,没错,瞿公子的原配夫人的确死了快半年了,可我怎么还听说在她临死前你曾对她起了誓,说只要她的坟头土没干,你就不再改嫁,对吗?” “什么我在她死前起了誓?什么又叫改嫁呀?是她死前我起誓,她的坟头土不干我就不娶!” 哄堂的一声“哦”啊!全场食客听到有绯闻,立马全都成了新闻观众,连天浪的护卫们都等着好奇的眼睛围了过来,那份热心劲儿就甭提了。 瞿玄钧好像也感到自己说错话了,还要解释。 天浪却凑到令夕眼前,声音不大不小的对她说,“这都不够劲爆,也一点儿都不新鲜,知道吗,瞿公子还因为她老婆的坟头土干的太慢,花钱请了一帮子庄稼汉子去给他老婆扇坟,诶呦喂,那才是奇事一桩呢!” “你胡说,没有男人,全都是女的!” 哄堂又是一声“哦”啊。 第三百四十二章 纠葛 瞿仁杰恼羞成怒,厉声喝道:“你们两个奸夫**!今天休想再逃走,令夕,你的家人至今被陈友龙的兵马软禁着,连宅院都出不来。 你一会儿对司礼监掌印说你是今上钦定的皇后人选,一会儿又跑桂林和什么秦寿私相授受,对了,还有,在我聘定你妹妹令狐月之前,我可是像你提过亲的,还有王化澄王大人.......” “等等,等等,你先别说话,瞿玄钧,先别说咱俩都知道的事儿,便是秦寿是谁,今上又是谁,你懂的,这里不方便说。咱们就说一说你向我提亲的事儿,请问瞿公子,向我令狐夕提亲的不止你瞿玄钧一个吧?” “没错啊,令狐小姐倾国之姿,提亲的自然......” “你再等会儿,”令夕又打断了瞿玄钧的话。 “我令狐夕在与秦公子定亲之前,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字闺中,请问瞿公子,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倾国之姿的?” “我...”瞿玄钧语噎,忽然又眼睛一亮说,“传闻啊!” “哪儿来的传闻?”令夕追问。 瞿玄钧扣了扣脸不好意思地说,“当然是你妹妹令狐月假借你的身份四处招摇所得来的那些传闻了。” “连你也确定四处招摇的是我妹妹,不是我,对不对?” “没错啊,令狐月四处招摇,包括本公子在内的许多人都见过她的真容啊,所以我也觉着妹妹如此貌美,姐姐肯定不会差呀。” 令夕凝眉,觉着这里面有问题,却又想不出来问题在哪儿,除了一点被她发现了,就是令狐月顶着她的名字四处招摇的事情,起因是瞿玄钧向她提亲。这里面的因果关系,怎么就被瞿玄钧给倒置了呢,难不成他真是被桃花苑那次给气傻了? 不过令夕也没在这件事上多想,继续说,“咱们再说回许多人向我提亲的事,我想请问瞿公子,我令狐夕有没有答应过谁,除了秦公子,有没有别人,包括你?” 瞿玄钧悻悻道,“你是没答应啊,可令狐俊那个老鬼答应了啊。” “好,就算养父口头答应过你,也只是口头答应了你一个而已,那么你的三媒六聘最后是给了我还是给了令狐月?” “给了令狐月啊,那日在桃花苑,你也在场。” “呵呵,”令夕冷笑,不言自明了。 于大人也是有了三分羞恼,觉着自己刚刚就像个傻子,还在帮着瞿玄钧说话。 “怎么,我娶令狐月怎么了,你有什么好的?想做皇后的美梦,两宫却不待见你,我瞿玄钧这辈子也没见过谁家的千金大小姐还能有这么一双大脚的,你这才叫一对放足半副銮驾呢。 就凭这一双脚,你令狐府上便也没什么家教可言吧?居然还敢在本公子面前摆什么臭架子,真是徒增笑而。” “我看被笑话的人是你吧?”天浪终于插言,扬起下巴,要对瞿玄钧示威了。 “你一口一个丫鬟小姐的,却又像癞皮狗一样缠着我未婚妻不放,娶得却是我的小姨子,你说你又配得什么? 就你这样的公子哥,是不是就是贱人一个?” 观众席几乎全体点头,觉着天浪说的没错。 “再说什么大脚小脚的,她要嫁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操的哪门子心,我还就喜欢她的脚了,怎么滴?我老婆身材高挑,有双大脚走起路来风姿卓卓,我还特爱看。” 天浪说着,越加提高了嗓音,“还不瞒你说,等我娶她的时候,绝对不会只弄半副銮驾,我会拿出一整副銮驾,十里红妆,让全天下人都知道,都说江南女子是水做的,而我的夫人不只是水做的,还是用我的真心娶回来的。” “哈哈哈,笑死人了,还正副銮驾,冒充皇上都委屈你了,你都快位列仙班了吧?娶一个已故硬骨头的儒生的穷丫头而已,至于你吹这么大的牛皮吗?” “呵呵,看来瞿公子也知道我并非姓令狐,而是衡州王家的女儿,那么你刚刚为何还把我所谓的养父口头许诺的亲事那么当回事?不知道我王芊芊的婚事,只能有我在世的兄长说了算么?” 令夕口中的兄长,自然是王夫之字而农了。 “知道啊,正是知道和你没戏,你不会答应,你哥哥王而农也不会答应,令狐俊那老鬼能有权力答应的,只能是他亲生女儿令狐月的婚事,因故我才与令狐月定下了亲事。” 哦,原来如此,似乎最近传的很热门儿的令夕令狐月与皇上还要瞿玄钧之间的爱情纠葛,已经被瞿玄钧本人给解开了。 令夕看了看笑而不语抱着胳膊看戏的天浪,又看了看瞿玄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瞿玄钧似乎不吐不快,“而且我已经知道,你哥哥早在你回到柳州之前,便是在全州就已经已经答应把你嫁给皇上了,皇上贵为天子,还和你交换了信物,只差正是下聘。” 怎么有种瞿玄钧不是来砸场子的,而是来帮自己洗清流言蜚语的错觉呢? 令夕聪慧的大眼睛眨了又眨,还是不敢肯定。 “只是可惜呀,两宫根本就不答应这门亲事,你眼界太高,看不清我瞿玄钧,却是有最大的可能,去给皇上做不如品的宾妃了。” “我就给谁当丫头你也管不着,”令夕气急,掐着腰娇喝,“愿意伺候我面前这个男人一辈子,是我自己的是,又与你何干?不管我是丫头也好,小姐也罢,这世上能配我王芊芊伺候一辈子的男人,就只有他。” 观众轻易的便忽略了面前这个男人与皇上之间的联系,因为谁都想不到这点,天浪也根本不像那么回事。 “呦呦呦,还真是天生一对狗男女呀,知不知道你的养父也是父亲,生恩不如养恩的道理你不懂么?” 瞿玄钧又胡搅蛮缠了,“令狐俊作为你的养父,已经许了你的婚配,把你嫁给了我,虽然我聘定的是令狐月,可你也必须给我伏低做小,这便是道理。可你却在这儿和野汉子勾搭成奸!不知羞耻!贱人,都是贱人!” 瞿玄钧骂得酣畅,完全没有一点儿自己是作死的觉悟。 第三百四十三章 见证 “瞿玄钧,当初那些话还用我再说第二遍吗?别说我所谓的养父没正式答应把我嫁给你,就算他答应把我嫁给你,我也绝不会嫁给你这种人。 在这里我还要给你解释两件事,第一,你说对了一点,我生父是又穷又硬骨头的穷儒生没错,但是他一不贪墨,二不趋炎媚上,就因为拜访时不肯给宰相的家奴门包,因此才被崇祯朝的温宰辅记恨在心,我就是出生在那时,生父为了自己的坚持不拖累到刚出生的我,才把我寄养在令狐夫人身边,令狐夫妇是我家的仆人,不是我的什么养父养母,你懂吗? 还有,是令狐俊为了藏匿我家供给给义军的数百万两饷银,刻意隐瞒了我的身份,说什么我是他的女儿,其实恨不得亲手掐死我! 他是谁的养父?他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奴才,是我父亲养得一条白眼狼! 而我生父他虽穷,但是我敬佩他有做人的骨气,不可趋炎附势摧眉折腰。 不像你,占着有个做次辅的爹就到处横着走路,如果当朝首辅不是和何腾蛟而是你所谓的亲爹,你是不是该骑鹤了,你怎么不上天呢?我是不是该好买几文钱的的草纸送你一程啊!” 令夕气血上涌,把瞿玄钧也是领养的这件事给抖落出来了,而且小辣椒一旦泼辣起来,那真正是火力全开呀,把一众观众听得下巴都要惊掉下来了。 可是令夕一年多来所遭遇到的艰难就如她的名字一样,几经更改,如今叠遭苦难几经颠沛的她正式给了自己一个名字,还是芊芊。 芊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的双手紧攥,指节都已发白,指甲已经嵌入了掌心,浑身都在颤抖。 “再说第二点,我早就说了我已经有了意中人,而且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你也不止一次亲眼证实过的。因故我们今天在这吃饭,吃些什么,花多少银子,又碍着你什么了? 你明知道我已经有了意中人,还屡次三番对我纠缠不休,贱的是你而不是我们!你几次捏造事实说我所谓的养父许了你婚配,既然他答应了你,那你为什么不去娶他,谁答应嫁你你找谁去啊,你总来烦我干什么? 我芊芊这辈子就只嫁一个人,就是你眼里看到的,我是他的,不是你的,我就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令人厌恶的人,摆脱你如果还要点儿脸,以后就别再来烦我了好吗?你真的太让人恶心了!” “没事儿,芊芊,我都替你恶心完了,而且全都吐他一脸!”天浪见芊芊实在气得不行,赶忙替她顺毛,这样的结果,可不是天浪愿意看到的,他舍不得把老婆给气成这样啊。 芊芊却是兀自继续愤然道,“还有个王化澄,狗东西棺材板上的钉子都快订满了,竟然还说什么让我给他做小,他还要点儿脸吗?他真以为躲回了桂林,我就没机会出这口恶气了吗?” 天浪一听要坏,计划还没实施呢,尤其还得继续顺毛啊,瞧把人给起得。 “芊芊,看看我,你也猜出来了,瞿玄钧今天就是来让你出气的,怎么还把你给气成这样呢?听话,深呼吸,笑一个,咦?” 天浪还特意扮了个鬼脸,芊芊虽然没有哭,却是破涕为笑,照着天浪的小腿踢了一脚,娇嗔着说,“都丑死了,还笑呢,笑的比哭都难看。” 天浪朗声大笑,见到芊芊妩媚的样子他特别开心。 “老婆说吧,是要半死不活的还是死的不能再死的那种?” 芊芊侧头想了片刻,嘴角扯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要半死不活的,至少要打断他一条腿,省的下次他还敢追我!有一次他贱次次跑到我家二门爬墙头,害得我一惊,把脚都给崴了,疼死了。” “还有这事儿?”天浪一怒,瞿玄钧双手一起摆,“绝对没有,这丫头诬陷。” 于元烨就算再傻,也听出来面前这位爷是何方神圣了,他不管瞿玄钧的态度,连忙扫着袖子跪拜,“为臣于元烨,参见皇上。” 天浪哼哼了一句,“早知道是你,行了,既然来都来了,就先在那儿跪一会儿吧。” 店里的观众们也都惊呆,我勒个去,竟然吃顿饭遇到真龙驾临啦,面前居然站着当今圣上和未来皇后,真是大白天遇到鬼了这是。不知是谁反应过来也随之下拜,自称草民参见,皇上圣安。 “都平身吧,今儿饭钱都算朕的。” 天浪头一次这么大方,连令夕都有些骄傲了。 “既然今天的这场闹剧你们都是见证,那么就劳烦各位乡亲出去给朕通传通传。” 呵呵,芊芊豁然懂了,原来放于元烨和瞿玄钧进来,是为了给她洗清名声啊,心里感觉真是暖暖的。 “两宫对芊芊的误会,误会本身就是个误会。” 恢复了皇上身份的人说话都这么拗口吗,在场谁也没听懂。 “朕的意思是说,是误会早晚都会被解除,两宫不喜芊芊为皇后,只是传言而已,当不得真。 而且令狐俊这人欺主卖国,虐待芊芊捏造她是他亲生女儿的谣言,其罪当诛。 本来芊芊是主,令狐俊是仆,名分已定,然则令狐俊毕竟养了芊芊几年,朕因为这一点,如今把他软禁了,并没有杀他。 还有刚刚瞿玄钧亲口承认的,他过去在柳州城里见到的那个四处招摇的女人是令狐月不是令狐夕,所以朕希望日后在民间不要继续有人说出有辱皇后名节的话。 还有,朕当初是在全州与孔有德恶战时,认识了王而农,啊,也就是朕未来的舅兄。 是舅兄提起他有个妹妹,希望朕能帮他寻找。 朕因为王家全家在清军入侵时,为大明殉城衡州,有大功,所以便答应了。 而王而农还说,若是真的能找到他的妹妹,他还希望能让妹妹嫁入天家,不过呢,就怕朕嫌弃他的妹妹是一双大脚。 朕其实还就喜欢大脚,当然不介意,尤其当朕知道王家自太祖开国时,始祖兄弟九人为了建立大明朝,战死六人,历代为大明镇戍湖广江西,三百年不改,这样的家世出身,恐怕古之罕有。 朕敬重王家人,仰慕王芊芊,因故一口答应了王而农,这便是君无戏言,若真是朕找到了她,朕必定要立王芊芊为后。” 第三百四十四章 都投降了还有中国吗 天浪的高谈阔论盖住了店里的一切声音,人们惊异地发现,原来最近闹得很凶的新闻,原委不是什么传言中的帝王要美人不要江山,而是为了一诺千金么? 还是眼见为实,传言有误啊,这位潇洒倜傥帅到掉渣的爷,是多好的皇帝啊?他还给我们买单来着,那怎么能不回去多替皇上吹嘘几句?既是吹皇上,更是吹自己呀。 人心便是这样,天浪想要的也是这样结果,而群众对于天浪口中的王家也是感到很震惊。 始祖兄弟九人一起从龙国朝太祖,战死六人,累代为将,守护大明社稷江山,守护江南百姓。 家里光勋职将军就出了好几位,连出了个千户大人都不好意思跟家人打招呼,三百年来王家做将军的成百上千。 这都是最好的新闻爆料,可最能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激起天下人的是什么?就是九兄弟从龙,战死六人,这件事哪怕在太祖年间也是绝无仅有的啊,简直太正能量、太主旋律了吧? 这事儿传出去以后,王夫之和王芊芊肯定就是大明的英雄,啊后代,代表大明光辉的历史站在讲台上演讲,接受小盆友的大红花之类的。 国朝罹难,大明百姓需要英雄,君不见大明经历周遇吉死守宁武关之后,就再没有一个有骨气的将军,便是一个城池接一个城池地向流寇创贼投降? 什么家家户户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结果是北京城打开城门以后,家家户户被大顺军劫掠一空,自家媳妇和女儿床上天天睡着个大顺军。 这尼玛确实是没纳一斤粮,可百姓把老婆孩子都共产公妻啦,是个爷们儿就受不了啊。 相比较,大顺军这群家伙还不如崇祯呢,崇祯的自缢虽然被人说犯傻,他本可以逃到南京继续组织军队反击或划江自保,那也就没有南明那些自立为帝的朱家子孙粉墨登场,然后相互撕逼了,南明也就可能会和南宋一样,不会成为笑话,可以立国百五十年,可是他没有。 南宋能立国不是幸运,而是宋徽宗最后就剩下赵构一个儿子,若是宋钦宗没成为俘虏你试试,俩人照样掐的你死我活,让金兵吃现成的。 历史很奇怪的在汉人和女真人两个兄弟民族间几乎重复了两回,可到了南明时,大清是幸运的。 而崇祯爷为什么没有逃到南京呢,是他在自缢前给李闯留下了一个条件,用自己的死换京师百姓不被大顺军的脏手荼毒。君王死社稷,崇祯自缢煤山,死时以散发遮面,说是无言面对泉下先人。 可李闯王是怎么做的?别说大顺军士兵进了北京城天天吃饺子那样的轻描淡写,就算吃饺子也是踹开老百姓的家门让人给他们包饺子。 大顺军在京师的军纪败坏到何种地步了都?闯王进京后那场突如其来的鼠疫就是天罚,吃人肉吃多了也是会得病的。 人肉是那么好吃的吗?那就和男男和拉拉玩儿大了会得艾滋一个样,是天地法则的禁止。 而大顺军这些家伙什么都不顾,只顾着自己下半身快活,尤其那些高级将领更是如此。刘宗敏竟然不顾山海关中正在和他们谈投降条件的数万关宁铁骑,硬是把人陈圆圆给办了。 吴三桂是人渣,可他冲冠一怒,结果,李闯和大顺军在北京城花样作死的日子就只持续了一百多天就被人家带着打开关门放进来的一支虎狼之师一路追杀,到山西、到陕西,再到湖广,然后曾经多么牛逼的闯王在牛迹岭身首异处,大将刘宗敏被英亲王阿济格俘获,当着湖广百姓的面,当街斩首弃市。 说一个最后的英雄周遇吉,说了这么多,大明亡了,可大明还需要英雄,近的有江阴八十一天带发效忠,阎应元和陈明遇、冯厚敦率数万江阴百姓血战数十万清军,击杀清军三王十八将,杀得清军天天吊丧人人哭嚎。 若是两京一十三省都如江阴,大明还能亡吗?当然这是个假设,历史选择了施政更为温和的多尔衮和大清。 可英雄是什么,英雄就如阎应元和江阴百姓,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啊。 老百姓虽然打不过清军,可他们也最需要英雄,没人愿意剃发易服,没人愿意看到南京投诚那样,一场扬州十日便让南京的阁老旧臣、一群板荡忠良们骨头都软了,吓得连抵抗都不敢,乖乖打开了南都城门放清军进城。 那场面直接叩问人心啊,在一场苍天降下来的瓢泼大雨之下,豫亲王多铎带着两白旗大军,军装就像是在给大明的灭亡服丧吊孝一般,都没有沾血。 城门口外,以道德完人钱谦益之流为代表的满朝文武冒着大雨直挺挺跪迎敌人的铁蹄,两白旗白衣胜雪,大明朝臣则是丢尽了汉家千百年来的骨气,丢尽了中国人的老脸,应该说他们连直挺挺跪着迎接敌人献城投降都不配,他们应该爬着,对多铎的英武霸气五体投地拜服。 满洲八旗当然也是中国人,多尔衮还号称中国第一人,谁也否认不了他不是中国的强人,可南京的这些大臣们饶是在内战中,也不能就这么投降吧? 什么叫做‘不独为礼让之邑,实称忠献之邦’,那是要为国家献上忠心,不是让你们为敌人献上城池。 在抗日战争中的一个最寒冷的冬季,吃着草根树皮坚持同敌人作战的***将军走出深山中没有被日军发现的最后一处密营,山路上他遇到了四个正在打柴的老乡。 ***请求他们说,“你们能不能进村给我买点吃的,再给我买双棉鞋,我可以多给你们钱的。” 其中有个叫做赵廷喜的,看到***将军似乎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脸上、手上、脚上还全都是严重的冻疮,他便劝说:“我看你还是投降吧,如今满洲国不杀投降的人。” 赵廷喜哪里知道所谓的满洲国岂止是不杀***,如果***能够投降,日本鬼子还发誓让他出任满洲国的军政部长呢。 日后出卖了***将军的赵廷喜在被国家清算的时候,口供中回忆诉说了当时***将军的回答。 将军当时听了他说话,情绪虽然不高,但语气坚毅而恳切,就如同一名良师益友,耐心地对他说:“老乡啊,如果我们中国人都投降了,还有中国吗?” 将军这句话,当被我辈铭记千古:中国人都投降了,还有中国吗? 真英雄就是宁愿吃草根树皮也要成为战斗到最后的那个人,若亡国,毋宁死,不但***牺牲了,连他在靖宇县最后一处密营,最后跳下的山崖下在河对面的山坳中背后躲藏了一天的那棵老树都随着英雄的脚步死了,这是真的,去过那里的朋友们可以作证。 一寸山河一寸血,面对战争,哪怕千难万难,中国人都不能投降,哪怕是一棵草木也不可以,因为一场崖山之战后,全中国人,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村里的女人出嫁前,必需要对蒙古保长自献除夜,而每男人的名字从此都只能是一串数字。中间的数字是你爹的排行,最后是你自己在家的排行,比如朱重八,陈九四。 而蒙古人若是蓄意杀了一个汉人,确切的说是他们口中的南人,就只需要赔偿一头等价的畜生。 中国人都投降了,我们就会和畜生一样任人宰割。 所以中国需要英雄,需要阎应元,需要王朝聘。 第三百四十五章 你是要造反吗 当大西军占领湖广时,为了招贤纳士笼络湖广士子的心,决定让王朝聘出来做官,王朝聘嗤之以鼻,然后四将军之一的艾能奇便抓了他和他的家人。 可王朝聘宁愿死都不投降,最后被王夫之刺伤自己的脸和手腕,假称自己有伤救出了父亲。 而当日后王朝聘看到衡州城被清军占领后,死都不愿意死在城中,非要让家人给他抬出城去,说是他不愿意闻到敌人身上的腥气。 也许生死之间的决定才能证明一个人的坚持,证明谁才有真正的风骨。 比之击灭清军三王十八将的阎应元,王朝聘作为护卫大明三百年的王家后人,算不上伟大的将军,虽然他带着儿子们一起组织义军抗清,虽然他失败了,可失败的他依然有风骨,没有因为对胜利的绝望对牺牲的恐惧而抛弃自己的坚持,直到死亡。 对于这样的王家,对于王家后人,百姓们都是发自内心的敬重的。 至于抨击芊芊的那些流言也因为今天在酒楼内的事件得以澄清。 被澄清的还有芊芊的一双大脚,芊芊出身将门王家,而大明虽然流行女人裹脚,可那是士大夫们自己给自己惯出的毛病。 大户家的女眷必须裹脚,老爷们喜欢,女儿也好嫁给高门。 然而裹脚的流行是有例外的,便是这个规矩绝对不适用于大明的军户和将门。 平民百姓是没条件裹脚,裹脚的女人无法下地干活,稍微有些钱财的便逼着女儿们裹脚,可在将门中不是逼迫,而是不允许。 这就说明了未来皇后的大脚是有法理依据的,虽然人们对这件事情的过分纠结看起来有些可笑,可这就是现实。 未来皇后要想顺利加入天家,就必须为自己一双大脚找到法理依据,堵住百官之口。 芊芊虽然被王朝聘寄养在仆人令狐俊的家里,可那只是寄养,不是割了了父女关系,王朝聘还是芊芊的父亲,芊芊还是法定上不需要裹脚的将门虎女。 试想一下张凤仪母女和秦良玉的例子,若她们是裹脚女人,还能上阵杀敌么?走路都难。 而大明百姓此时有许多人在为留住汉家衣冠和受之父母的长发而与清军拼命,同时又有许多士大夫在为保留自家女眷裹脚的权力在和多尔衮在朝堂上激烈斗争。 多尔衮想要解放汉族妇女,士大夫放弃峨冠博带说那是前朝陋习,却要保护裹脚的风俗,以为雅趣,最可耻的是,他们居然胜利了,多尔衮大概是觉着,反正女人是否裹脚都不关我的屁事,你们随便。 不对,皇父摄政王绝对是希望解放妇女的,但是他更顾全大局,不想因为这件事和投降的汉臣们闹翻。 说了这些话,左右经过酒楼这么一闹,芊芊的名声是被恢复了,大脚日后也不会再有人指摘。 目睹了这一切后的反思,芊芊才知道天浪带她来桂林的意义,就是为了她而带她来这儿。 那么瞿玄钧是怎么回事?看到刚刚得罪并痛骂了天浪和芊芊而本应该诚惶诚恐等待被整治的瞿家公子此时颇为淡定的的神态,芊芊立刻了然了。 朱天浪这个坏家伙,真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他这一招简单的棋,怕是还不只是要为自己正名这么简单吧? 芊芊想着,她忽然想到瞿玄钧最恨的肯定不是天浪和她,而应该是给他带了绿帽子的王化澄。也许这便是瞿玄钧愿意配合天浪做戏的原因,也是他能够来桂林的原因,因为王化澄躲在了桂林,目标箭靶还没被射中,可天浪和瞿玄钧肯定都同时在瞄准着王化澄。 天浪来桂林对付王化澄的时间很合适,此前一直留着他是因他想要利用他去牵制东林党。王化澄也不负期望,和东林党互撕了一嘴的鸡毛,让天浪想要推行的均田令顺利得到实施。 天浪还忌惮王化澄手中的兵权,还把控着整个桂林府。如今天浪足够强大了,既不需要他去牵制谁,也不害怕他手中的兵马,当然就要想办法拔掉这根刺了。 以芊芊对天浪的了解,瞿玄钧虽然人品极差,可天浪既然要理由他,就会将他的所有剩余价值榨干,天浪想要对付王化澄,不会放着最恨他的情敌不去利用。 芊芊正猜想着天浪究竟要怎么利用瞿玄钧去对付王化澄,就听见店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一群桂林府和临桂县的衙役到来了酒楼门外,口里还喊着,“快,快拿人,别让他们跑了。” 于元烨一脸大写的尴尬,为了让次辅呈自己一个人情,竟然把皇帝给当贼人了。 更何况由顾亭林傅山出资,由王夫之发起的那次天地会盟,虽然天地会只属于地下组织,却是有皇帝点头,与锦衣卫合作的对敌情报组织。 于元烨不承认天地会这个组织的合法性,天浪承认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他便要抓人。 “于大人还想要抓朕?” “大胆于元烨,你想造反吗?” 天浪和邓凯先后开口,邓凯把刀都拔出来了,于元烨赶忙澄清啊,“皇上明鉴,这一定是个误会,许是底下人会错了意,为臣是让他们带着道队来迎接皇上圣驾的,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为臣绝对没有下令要拿任何人啊。” 话毕于元烨一溜烟儿跑到外面挥手,“都住手,谁让你们拿人的,你们要拿谁?” 低下人和衙役捕快们见到大人如此急切,全都无所适从了。 “于元烨,要不然让你的人等着,朕这便随你去一趟桂林府的大堂?” “啊,不不不,为臣不敢,为臣万死,但求皇上宽恩啊。” 天浪冷笑,旁边的瞿玄钧开了口,“今日万幸得见天颜,生员瞿玄钧正好有一诉状要呈给皇上。” “哦,你一个生员,竟然也有奏本?” “不是奏本,是诉状,学生瞿玄钧要状告王化澄十大罪状,其中之一便是诓骗先皇后手中的十道空头敕,用以卖官鬻爵,霍乱朝廷。” 第三百四十六章 惩办王化澄 瞿玄钧如何告发王化澄,内容可以不说,左右是够法办他的仇人的了。 此前天浪顾及先皇后和皇家颜面,没有捅破此时,难免其中也有给王化澄攒罪状的动机。 如今借瞿玄钧之口,天浪听到后十分惊诧,问瞿玄钧,“竟有此事。” 瞿玄钧说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他所说绝无半句虚言,于是天浪便让于元烨带着他的捕快班头前去拿人。 原来于元烨被瞿玄钧骗来吃饭,饭没吃上用途却一目了然了,他就是一炮灰。 于元烨哪敢说个‘不’字,自然得硬着头皮前往,不过于元烨也不傻,他没有带着捕快们闯入王府同王化澄和护卫们拼命,而是借口一件公案把王化澄骗到了桂林府,来了一招请君入瓮。 成百上千的锦衣卫出现在他面前,为首的向他亮出了腰牌,大堂上做着天浪、芊芊,左右是于元烨、邓凯和瞿玄钧。 公布了瞿玄钧为王化澄草拟好的十条罪状,最轻的是贪赃枉法,王化澄知道自己活到头了,自己是亲身证实了一句名言叫做‘狡兔死走狗烹。’ 于是他和天浪商量,主动上缴了多年来贪墨的价值五百万两的财产,并招供了许多同犯,只求速死,并留下家口的性命,不被官卖。 令人想不到的是,天浪最后只是罢了他的官了事,当然了,他上缴的财产必须注入内帑。 “好的,皇上和你之间的公事了了,他还好心放了你一马,那么现在咱们谈谈私事儿吧。” 女孩子优美动人的声线响过了本以为侥幸逃过一劫 的王化澄的头顶,那天籁之声竟犹如一道炸雷,打得王化澄汗毛炸立。 “哈哈,”王化澄讪笑,“下官不知和娘娘又和私事。” “哦,”芊芊点头,“不知道是吧?”她又看向邓凯,“邓指挥使,你知道不知道?” 邓凯当然知道,可老实人在坏蛋身边呆久了,也有些变质,邓凯故意摇头说,“为臣也不知道,不过为臣可以好好问问他,争取用一炷香的时间问个明白。” 这个他,自然就是王化澄了,而所谓的问问肯定不是用嘴,而是拳头。 邓凯也不算强壮,体重充其量也就一百八九十斤的样子,拳头也不够粗,不过肯定比碗口要粗。一脚将王化澄掀起来,又一拳把他砸落地面,王化澄身下的地砖都龟裂了。 接下来爆豆一般的拳脚,打得王大人像是身上捆了一圈儿炮竹,噼啪炸裂。 王化澄的嚎叫声撕心裂肺,响彻整个桂林府大堂,估摸着快到一炷香的时间了,芊芊忽然叫停。 顾及芊芊的女儿心是软的吧,所以不忍了? “邓指挥使,不是说要打一炷香的时间吗?” 邓凯弱弱点头,说,对呀。 “那么香点着了吗?” 邓凯扑棱棱摇头。 “没点香啊,那还不快去点一根然后重头打!” 呃...... 双手抱头姿势专业如同胎盘中婴儿王大人表示痛恨爹妈把自己生了出来。 一炷香终于被点燃,又熄灭了,曲终人散,王化澄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天浪和芊芊咸咸地看着这场事不关己的热闹,王化澄已经被打个半死,邓凯又来到王化澄的身边,抓起一条凳子腿,比划着俯瞰王化澄说: “王大人,你我同僚一场,别说兄弟没照顾你,可娘娘说过的一件事,让我这个做臣子的心情很不美丽。娘娘说你曾经在拜访令狐府时爬后院的墙头窥视过她,惊吓得娘娘把崴都给崴了,这笔账,得从你的一条腿上找回来,打折你的腿,下次下次你也就没法再出来吓人了。” 王化澄哪还有力气说话,浑身肋骨都不知断了几根儿, 邓凯说着便挥起了凳子腿砸将下去,就听咔嚓一声。 王化澄被押回柳州的北镇抚司的召狱,名义是养伤,等伤好了,家里银子也被天浪全都拿跑了,再重新放他出来,也只是个赋闲而已。 事件从某酒楼发展到了桂林府衙,王化澄的十道空头敕以及种种不法行为,以及芊芊的名声被重洗,归于清白,还被公开了大明三百年忠良后裔的偌大清名,所有种种让整个桂林城都轰动开了,继而波及整个广西。 人群聚集的地方,永远不会缺乏传播新闻的土壤,当今皇上和未来皇后联袂惩治大贪官,临走是还给一整个酒楼的食客们买了单,大事小事都被传成了好事,老百姓口中说得皇上皇后那叫一个有道明君,岂止是一个爱民如子。 芊芊的口碑飙升,百姓们以她为贤后典范。当然颂扬未来皇后和未来皇后祖上和家人的种种,少不了锦衣卫和天地会的推波助澜,可天浪就是用这种手段打到了把自己要娶的人和道德绑定在了一起,谁若是反对他娶芊芊,那就是不道德的。 罢免了王化澄后,又过数日,天浪还是没有回柳州的打算,他还让庞天寿告知群臣,说他从此以后都不太可能会上朝了。 “你为什么不上朝了,难道柳州也不想回去了吗,真的就在靖江王府安家了?” 踏着金秋时节在王府东南兰井巷的青石板路上洒落的夕阳,芊芊挽着天浪的胳膊,仰着头问他。 并肩走着,惬意感丝丝涌来,“该办的事情,该办的人都差不多落实了,自然就不用再上朝了。” “呵呵,说谎,你还说要办了于元烨,怎么都改主意又不动他了?聚仙楼的事情根本就是你逼着瞿玄钧陪你演得一出戏,要诓骗的就是于元烨。” 天浪呵呵一笑,表示默认,“后来想明白了,在桂林这些日子也看明白了,桂林的这些守军比较分散,将领众多,像是赵印、王永祚、蒲缨、杨国栋、马养麟之流,没有王化澄和于元烨的其中之一,朕根本指挥不动他们。” “所以你没杀王化澄,而是罢了他的官,避免赵印、王永祚、蒲缨、杨国栋、马养麟这些将领立刻和你翻脸。而暂时不动于元烨,也是为了稳住这些将领?那为什么,直接把这些队伍围起来,逼着他们在造反和彻底尽忠之间做出选择,不是更好?” 天浪笑问,“你觉着拿着拔刀抵在人脖子上,逼问一声,你服不服我,人家说服,你就真的胜利了?” “那边干脆解散掉好了。” “解散,理由呢?关键是我才刚刚为你聚拢起来百姓的人心,总不能又在桂林闹腾这么一出给你抹黑不是么?” 第三百四十七章 钱能通神 听了天浪的话,芊芊‘嘁’的一声,语气不屑,表情却是在梨涡浅笑,她目光留在了前方古井旁的一棵玉兰树上。 天浪随后一起来到了古井旁,抚摸着那颗玉兰树,“这棵玉兰树的旁边还种着许多兰花,花开时香气四溢,十分美丽,就像你,不是空谷幽兰,而是繁华世界一道最美丽的景色。” 芊芊不为所动,知道他还有下文,便静静等着他继续说,“曾经跟你说过,想要让母后和母妃改变对你的看法,就要狠狠收拾她们的孩子,那么你能猜得出下一步我会怎么做吗?” “你都不回去上朝了,这不是明摆着耍态度冷战么?还说为了我的名声,这又是什么?”芊芊反问,“这不一样把我和褒姒妲己那些祸国殃民的妃子扯上了关系,不上朝,还不都是因为眷恋美人膝。” “那么你说怎处?” “当然是玩几天就赶紧回去啦,就算想留在桂林也要把两宫接过来,把朝堂搬过来呀。” “都来桂林?暂时还不妥,刚刚办了王化澄,赵印、王永祚、蒲缨、杨国栋、马养麟等将领留在桂林我们却一股脑住进来,我不放心,把他们挪开,又将引起不必要的猜疑,慢慢来,他们人多,慢慢拆散了一个一个弄便是。” 芊芊笑了,“那就你我二人在桂林继续带着么,恐怕过不了多久,你此前的炒作便会变成另外一种画风,说什么大明皇帝,倾尽天下为红颜一笑!目前正欲未来皇后鲜衣怒马,一柄宝剑,一个爱人,一起快意江湖!” 芊芊眉飞色舞,有样学样的模仿着天浪暗哑的嗓音,模样很是俏皮可爱。 “喂,呆子,你说这是在夸你呢,还是在骂你呢?” “我就当他们是夸吧,”天浪没羞没臊,芊芊咯咯笑了,“你脸皮还真厚,真的不回去了?” “回去,怎么不回去,不过回去之前,需要等柳州那边的消息。” “以不上朝来威胁两宫太后答应咱俩的婚事?那不是适得其反么,就算侥幸成功了,以后也会让我难做的。” “你以为我故意在桂林盘桓着不走,就是如你说的和两宫斗气?那也太小瞧我了不是么?” 天浪这么一说,芊芊顿时全都懂了,点着头说,“你把所有能为我做的一切都做了,那么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再做了是吧?只等着满朝臣子像听话的小木偶一样,乖乖为你跑前跑后,去贿赂打点,游说两宫太后答应你娶我。” 天浪顿觉眼中清明,而后淡淡一笑,“芊芊,为什么你句句话都能猜到我的心里去呢?” “比两宫更着急的,是朝中大臣,我怎么没有想到两宫青睐杜衡和芳芷二人之一作为皇后,而你一旦坚决不同意,正是在把首辅何腾蛟架在火炉上烤呢?你和我躲在桂林,就是隔岸观火,看瞿式耜与何腾蛟打架?” “没错啊,全都猜中,瞿式耜不肯能愿意看到杜衡和芳芷为后,因故在我把你的名声洗清之后,卸去了支持行为不端的女子为后的顾虑,他便会不遗余力在朝中为你造势,支持你为皇后。” “板荡忠臣,有时候为人办事只需要一个面子而已。”芊芊点头,又继续道,“而何腾蛟不久后也会选择支持我,让两宫陷入两难之地,也就是说,迫使两宫最终就犯的根本不是你留连桂林城不归,而是内阁首辅次辅联合所有朝臣的进言。而你留在桂林不回去,就是为了逼迫朝臣们自动走向这一步?” 芊芊感受着鼻息中一股最熟悉且最令自己陶醉的气息,“这气息十几年中与她日日相伴,夜夜思念。” 天浪暖声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会次次都猜中我的心思,因为我们其实早就是一体,如同一个人。” “呵呵,可以这么说么,接下来你是不是会说,我们其实再谁也离不开谁?不过你的话中,有一部分是可以肯定的,我们确实最最了解彼此,就像从你的一个眼神,一个最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中,我便能洞悉你在想什么,是生气还是开心。” “我也是一样,”天浪说,“你的一颦一笑,早已深深镌刻我心,不用你的任何表情,我也知道你什么时候,最需要什么,而我又能给你什么。” 芊芊害羞,嗤嗤着说,“你好肉麻。” “肉麻吗?” “嗯,不过我喜欢,呵呵,唉,对了,你真的确定瞿式耜的吴派与何腾蛟的楚党之间会按照你的意思去促成这件事儿吗?” 天浪翻了翻眼睛,很狡黠的哼了一声,“当然,他们不但会按照我们的意思乖乖做木偶,还会大大的为你置办好一笔丰厚的嫁妆呢。” “你是说他们为了说服两宫太后,会使上好多银子?” “呵呵,傻丫头,光使银子哪儿够啊?母后和母妃又不缺银子,她们每年攒下的年奉可是不少,各项用物又都有宫里替她们置办齐全,只有许多最拿得出手的奇珍异宝才能打动她们吧。” 芊芊鼓起嘴巴,吹了吹额上的一缕发丝,“哼,那又不是我发了财,怎么置办嫁妆啊?” 天浪宠溺地摇头道,“傻丫头,婆婆娶儿媳妇进门,难道光凭着红口白牙的吗?她们八成只能高兴一阵子,等答应了我们的事儿估计也便回味过来,原来她们二老啊,只不过是过路财神罢了呵呵。” “你真的会相信她们会为了奇珍异宝,放弃对我这个讨厌儿媳妇的看法?” “钱能通神,自然奇珍异宝也能买通大明国朝的两宫太后,同瞿式耜选择支持你为皇后的道理一样,只要有了个说得过去的台阶,她们全都巴不得赶紧了解此事,拖得越久,便越下不来台的。” 芊芊叹了一声,眼睛望天,瘪瘪嘴巴说,“嗨,这世间有些事情还真是奇怪,是不是越到食物链的最顶层,形式原则就越少了几分感性,而大多都是理性呢?” “其实你要做大明皇后,根本没有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证明你没这个资格,无法就是鸡毛蒜皮的小纠结而已,聚仙楼的一场记者招待会过后,民间已经把你这位大明未来皇后捧上天了,她们继续反对,不是在同舆论对抗么? 政治家的头脑都现实得很,如你所说,政治家所有的理性其实都是和金钱、权势和利益链挂钩。而我所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把一团乱麻的利益链给理顺并衔接起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 逛街 “是不是就像我们那么恨王化澄,而你却也没把他怎么样啊,我也只不过让邓凯打断了他的一条腿而已,其实我们也是一样的理性对么,因为王化澄活着能给我们带来更大的利益。 而两宫太后乃至朝中那些大臣,亦是如此,什么是敌人,什么是盟友?能否化敌为友或是分化敌人,关键都只不过是你开出的价格有没有被接受的问题。” “照你这么说,你和我,还有所有朝中大臣乃至两宫太后,都是贪官,谁也别装纯情了是吗?”芊芊有些小纠结。 笑了笑,又补充说,“我可没说自己婆婆如何如何,那可是句不中听的话。” “你没说,但比谁都看得明白,所以我才非常笃定这件事这么做,一定会全盘搞定,”天浪认真看着芊芊,一字一顿的问她,“知不知道,我这么做的灵感来自哪里?” 芊芊撇起嘴巴,“不会是又来自于本姑娘吧?” “没错,记不记得那年的奥数竞赛,我们一起去了沈阳,期间辽宁的考生看你太漂亮,总缠着你,而我一气之下把他给打了?” “当然记得,呵呵,你把他打的好惨,却是打了之后才知道,他原来是主办地学校校长的儿子,人家都要告到咱们市里的教育局去了,要开除你的学籍。” 芊芊回忆起那段过往,神采奕奕的,完全没有为朱四当时要被开除的事情担一点儿心。 “是啊,也只有你遇到这种大事还能笑得出来,我当时可是被吓傻了,不过我一直奇怪,后来你是怎么抓到那校长和本校音乐老师私通的事儿,然后让我装着受伤住了院,最后反倒让他们赔了咱们钱的?当时问你,你却一直装神秘。” 芊芊笑得前仰后合起来,好容易平息了情绪,才又忍俊的说,“这说明我对事物和人的观察细心。” “对呀,所以为了你不被坏学生欺负,我总是和人打架,而你一直是我的军师。” “呵呵,我这个军师也有失算的时候,还记得那次在铁道路口截赵东没截到,反而回家的路上被他带着两个哥哥截住把你打了一顿吗?” “当然记得,我还记得那时你不顾一切的把我抱住,挨了赵东不少拳脚。” 芊芊突然眼睛红润了,声音凄然了起来,“我也记得咱们被打了以后,你对我说的话,你说‘丫头,如果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记得不要千万不要管我,你被打了,会比我自己挨打还要令我疼上许多。” “嗯,我也记得,”天浪凝视着芊芊,“你其实也很听话的,那次以后,再没有傻傻地抱着我一起挨打,我也再没被人打过。” 在不用上朝的日子里,天浪和芊芊的日子过得很慵懒,白天一起去桂林城的街道巷弄闲逛,晚上回来一起喝喝茶,下下棋。 芊芊因为此前来过桂林,便成了天浪的导游,街巷上的许多酒楼和小吃有哪些食物不错,芊芊已经如数家珍了,就连挑担子走街串巷的冯老招几时会在火神庙门口歇脚坐卖他的马蹄糕,绣春坊南边儿胡同西转再北转的张三娘家甜品摊子卖的糖水好还是豆腐脑更美味,芊芊都一清二楚。 又是一个早晨,苏芊芊照样拉着天浪的手臂,出了正阳门逛街。 “今天咱们去哪儿玩儿啊?”几天来东也逛,西也逛,和苏芊芊逛街,从来就没个定数,天浪不禁要问一问她。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看着逛呗,走到哪儿算哪儿。” “老婆,咱别看着逛啊,多少你给个大概方向,让人心里有点儿数啊。” “怎么啦?才陪我逛几天的街,这就不耐烦了?”芊芊又嘟嘴了,天浪最怕她这个表情,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不是烦不烦的问题,我是想你好歹也说个大致方向,然后咱好告诉邓凯和高必正,让他们提前布置人马,让他们也有个准备呀。” 陈友龙的京卫军留在了柳州,而高必正则和邓凯一起来了桂林,带着他的忠贞营和五城兵马司班底。 芊芊又要开始耍小脾气了,其实不是因为天浪问的问题她不愿意回答,而是因为今天早晨天浪给她的眉毛画歪了,“你不是都已经把京卫军和五城兵马司交给我指挥了吗,那还管高必正他们的事情做什么?” “我这不闲的么,”天浪一脸的苦相,被芊芊骂得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那行,你继续闲着好了,今天不带你逛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张三娘家的甜品摊子买碗糖水吃,然后自己随便转转,哦对了,晚上就不用给我留门啦!”芊芊说完头也不回的便走。 天浪在身后碎步小跑地跟着,比张福禄全卫国伺候他时还要殷勤几分,“老婆,唉老婆你慢着点儿走啊,等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管这个世界对男尊女卑是怎么个看法,可你是我男人,你哄我开心就是应该的。” “是是是,绝对应该的!我一点儿意见都不敢有...哦,不,是绝对一点意见都没有,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我怎么没看出来呀?我也就让你陪我逛个街,等你把诸事都办妥了,把我也骗到手了,你还能有空理我吗?我还不乖乖的在家做你的黄脸婆,相夫教子伺候婆婆,做一个乖媳妇该做的本分?” “那不能够啊,你的本分就是吃好睡好,每天欺负我欺负的开心就好,”天浪一脸的逆来顺受,芊芊却瘪起了嘴。 “每天欺负你?我怕是也只能在你不上朝的这几天粘一粘你,也只是买一些小吃啊,喜欢的小玩意儿什么的,真要是叫你陪我买爱马仕、香奈儿、lv、迪奥什么的,还不让你的穷得跟什么似的小朝廷提前宣布破产啊?” 天浪琢磨琢磨,小声弱弱嘀咕着,“破产,大概不会吧,落下个半身不遂倒是有可能。其实我巴不得你能喜欢去买些奢饰品,起码你的人生还有目标啊,像现在这样的你,跟个装烟花的库房失火了似的到处乱飞,实在让人眼花缭乱啊。”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二师兄有点惨 “朱天浪,我今天没让你跟着吧?” “别,不跟着哪行啊?我只是想求求你可怜下落难的穷人吧,人家逛街买奢饰品,也不过是论走几个大商场,时间至多是按小时计算的,而你是必须把整座城都给逛遍了,按半个月计算都快零几天了吧? 要是用这些时间为自己的人生着书立传,一部《西游记》都能写到第一百回完本儿了,你看我这腿都浮肿了,打仗都没陪你逛街累呀!” “呵呵,行啊,二师兄,能把《西游记》写完本儿了,我猜你的腿不是浮肿,而是肉太多了吧?” “老婆,天可怜见啊,我这腿是真浮肿啦,不信你摸摸呗。” 看天浪委屈的样子,芊芊蹲下了在他腿上看了看,这才觉着二师兄有点儿惨,“还真浮肿了,那怎么办啊,不行咱们回去吧?” 听芊芊说的是个疑问句,天浪就觉着回去肯定没戏,与其自己开心惹芊芊生气,还不如机智些,于是一脸慷慨地说,“这都不是事儿,走吧,咱们一起去追逐浪漫吧,风里雨里,老公陪你!” “嘁,”芊芊还他一个白眼,如此情话竟然遭到了鄙视,天浪很挫败呀。 “走吧,还是先去张三娘家的甜品摊子买碗糖水给你吃,那里面还有中药成分,据说是能消肿的,”芊芊又拉起天浪的胳膊向前走。 “还能消肿呢?”天浪很诧异,“小腿抽筋儿管不管?” 芊芊拉着天浪胳膊的手用了些力气,“管,全都管,不但管治腿抽筋儿,还能活血化瘀,消除你胳膊上的紫痕。” “那还是算了,”天浪感觉胳膊上的紫痕不减反增,忙不迭摇头。 “干嘛算了?” “因为啊,因为留着胳膊上的紫痕能让我长长记性,”天浪一脸苦逼道。 芊芊听后噗呲一声笑了,拉他走路的速度也悄悄放慢了下来。 在张三娘家给天浪要了两碗糖水,芊芊自己要了一碗,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吃着,不由让行人侧目。 “喂,看到了吗?那位刚走过去的便是传说中未来的皇后娘娘,比传说的还要漂亮,不过就是天天拉着皇上没完没了逛街,听说皇上为了陪她逛街,朝政都没时间管啦。” 流言便是这样开始的,不过传递的不会太快,不想聚仙楼那次,有着数千锦衣卫和天地会的人帮着鼓噪声势。 芊芊和天浪走过街面上的各种小摊儿,摊贩子多少也和他二位熟悉了,芊芊也偶尔会在他们的摊位买东西,而桂林城府学贡院特别多,几乎集合了全广西半数的读书人在此读书。 可如今是动乱年代,读书人再没有朝廷给的俸禄银子,又是多年不再开科取士了,读书人也得吃饭啊,所以在天浪和芊芊刚经过的上下十字街,便是这些半工半读的读书人摆摊居多。 士子从商会被认为是种耻辱,不过给人代写书信了,卖字卖画了这些和文化人沾边儿的业务例外。 而且明朝的读书人最不忌讳的就是议论朝政,有事儿上褶子告状,没事儿便聚在一起骂大街。如今天天看到皇上和据说是未来皇后娘娘的那位天天在桂林城走街串巷,来来往往的,能不让他们议论吗? “你说的这谁不知道,都不新鲜了,我可听说了,皇上宠着令狐氏宠的要命,把京卫军的指挥权都交给她了,说是皇上要是出征了,她就能指挥京卫军保护自己,这不是胡闹吗?” “可不是,真应着你的话说的,大明朝第一胡闹的就是咱这未来的皇后娘娘,国朝历代哪位皇后不是对后宫干政避之不及呀?唯恐遭受百官的群起而攻之,光听六部九卿的风凉话都听不过去,咱这位未来国母可倒好,接手京卫军第一件事儿是抄了一广西黑帮大佬的家,来到桂林又抄了王化澄的家,您觉着稀奇吗?” “稀奇妈?我跟你说,最近稀奇的事儿多了!你没听说历代皇后干政的事儿,可谁听说过有大臣的儿子敢动手打皇上的?王化澄被抄家,那是他活该!有这么个要他命的儿子,别说抄家灭门了,再让这儿子折腾两天祖坟都得让人给抛喽!” 看来学子们的信息准确度十分差劲,都还自以为是千真万确,捕风捉影的事情慢慢就变成了他们愤世嫉俗指点江山的催化剂。 “嗨,我听你们的话音,就断定你们根本不知道这里面最惊天的内幕,什么皇后掌兵抄大臣的家就是新闻啦?还有你说的大臣的儿子动手打皇上就是新闻啦?我跟你们说,真是从古到今头一遭的是有人居然敢跟当朝皇帝抢皇后,非要让皇后做他的老婆!从古至今起兵造反闯紫禁城弑君犯上的有很多,可带兵闯靖江王府就为了劫走皇后娘娘的你们听说过吗?” “什么?居然有这事儿,就是皇上刚来桂林那几天?” “没错,必须有啊!要不然咱皇上为嘛把五城兵马司什么的交给王氏掌管啊?有人都带着几千人马到独秀峰抢人啦,还好咱皇后娘娘逃得快呀,要不然就被贼人给抓起来了,你当她为什么接过兵权就去抄王化澄的家呀?要换成是谁,这口气能咽得下去,我就服他一辈子!” “唉,照你这么说,保不齐前阵子在街上到处嚷嚷的那个疯女人说的还是真事儿呢,皇上刚从战场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拎着菜刀砍死了两广总督全家上下一百多口子,还把于元烨于大人的人头挂在了于府大门上,这事儿听起来很合理呀,照皇上对苏氏皇娘这样的宠幸法儿,这事儿要不是他老人家干的反倒是奇了怪了。” “说的对呀,因为现在改被叫做王氏那位,在独秀峰遇险的事儿,就连内阁首辅何大人都跟着遭了秧了!” “唉,说实在的,桂林城也忒小了点儿,大人们早晨放个屁,太阳还没等升起来呢,就已经飘散到全桂林城了。” “呵呵,你说的倒是含糊其词,谁知道呢,大人们放个屁,得有人故意让咱们闻,咱们才能闻得到,最近这些新闻,确有其事的确是确有其事,不过之所以弘扬开来,那肯定是张角造反和红巾军造反时候那样,把咱们当成造反童谣的传唱人了。这些事儿是有人故意哄扬出来的!” 第三百五十章 都是情种 “嗨,谁管那么多干嘛?反正朝廷至今也没重开科举,咱们一个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正好做销售,把朝廷里的这些乐子事儿全都推销出去!” “那好,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我可就要跟你们讲讲皇上为什么要罢朝的事儿了,知道吗,你们谁知道皇上为什么要罢朝吗?” 几个人一起摇头,这人脖子仰着,脑袋晃着,终于找到自己高人一等的感觉了。 “你倒是说说,到底因为什么呀?”已经有人等不及追问了。 那人端够了架子,这才一板一眼的娓娓道来,“哥几个刚刚都看到未来皇后娘娘的真容了吗?” 几个人当然纷纷点头,那人又问,“你们说,咱皇后娘娘美不美?” “这不废话吗?什么叫唯有牡丹真国色啊?恐怕天底下在无第二人像咱未来皇后国母,王氏这般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了,谁能说她不美吗?就再没有比她更美的了。” 那人点了点头,“美是真美,可在何大人眼里,她做皇后居然还不够格!” “开什么玩笑?何阁老莫非老眼昏花了吧?” “我说你们还别不信,知道何阁老为什么说王氏的坏话吗?还有你,你刚刚说王氏倾国倾城,我给你说,真让你说着了,什么叫倾国倾城,能让当今皇上倾尽天下,只为她红颜一人,这是不是倾国倾城?” “对对对,传闻皇上最后一次早朝就是这么说的,几乎是原话照搬,就算天下不要了,他也非娶王氏不可,你们说,皇上他老人家这么做,算是昏君吗?” 其余几位都苦哈哈的摇头,其中一位叹了口气说,“这要是在前朝,什么前汉后汉,隋唐两宋,这么做的确算得上昏君。 可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在咱大明其实并不稀奇呀!远的说有宪宗皇帝独宠万贵妃,接着孝宗弘治皇帝做的更绝,一辈子只娶了张皇后一位。 说稍微近些的,神宗万历皇帝为什么辍朝啊?大半原因还不是因为太过宠爱郑氏,想立郑氏为皇贵妃朝臣们反对,他又想立郑氏所生的皇三子为太子,大臣们就更加反对了,可他又不像当今皇上似的能有这么多花花肠子,他又干不过那帮子大臣啊,所以一赌气索性撂挑子一连几十年都不上朝了。” “仁兄说的也是哈,咱皇上的权谋之术几乎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自洪武、永乐以后的历代皇明先考,无论昏君还是明君,就没有一位皇爷能斗得过朝中大臣的,至少咱当今皇上在这上面是超越先祖了。 可说句良心话,咱大明国朝的历代皇帝聪明睿智的居多,但其实啊,疯子更多!宪宗皇帝是因为万贵妃离世后他自己觉着生无可恋了,自己把自己郁闷死的吧? 神宗万历皇帝干脆为了郑氏连社稷江山都不管了。再说熹宗天启皇帝吧,在他弥留之际,对即将继任的烈宗崇祯皇帝一共就俩期望,一个是期望他做尧舜,不过尧舜距离崇祯先皇的生活实在太过遥远,另一个就是期望崇祯皇帝能好好善待兄嫂张皇后。 哎,诸位,你们给说说这事儿,咱当今皇上,爷爷万历皇帝是个情圣,叔伯哥哥天启皇帝又是个情种,他老人家能是什么?” 另一个一拍大腿,“嗨,那还用问吗?肯定是情圣外加情种啊!” “对了,刚才谁提起自己知道何阁老为什么说王氏坏话的事儿来着?”几个人越聊越来劲,那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人又摆起谱来了,“正是敝人啊。” 几个人都没在意他装比的态度,都对新闻的爆料更感兴趣,“成啊,既然你知道,快跟大家伙讲讲。” “这个嘛,要从永历元年说起......” 这个人啰啰嗦嗦说了一堆,大家就总结了一个内容,“你是说何阁老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后,便学着当年宫廷画师毛延寿给古今四大美女之一的王昭君画个大花脸的典故,特意在两宫太后面前恶意诋毁中伤王氏皇娘,是吗?” “什么大花脸,是在眼下与颧骨之间画了个丧夫痔,你到底是不是读书人啊,还大花脸,真要是下面人三筛五选选个大花脸进宫,汉元帝杀的可就不只是毛延寿一个人喽,庙堂最信奉玄学的,你们不懂,人家毛延寿只在王昭君画像上点了这么一个痦子,明妃就已经算是祸国殃民了!” “几位兄台,其实在下以前也一直痛恨毛延寿来着,他的一幅画害得明妃伤心出塞,可今日有幸得见咱国朝未来的皇后娘娘,才真相信王荆公借《明妃曲》中说毛延寿冤枉是真了。” “对呀,‘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了毛延寿啊!’汉元帝一气之下,杀了毛延寿,可如明妃和未来国母王氏这般倾国之姿,那万千仪态,纵然是毛延寿、吴道子那般画圣国手,也难以用丹青画出她们十分姿色气质当中的三分啊。” “这位兄台,你是哪家书院的,因何我等一聊起何阁老说王氏皇娘坏话的事儿,你就一而再的往无关的地方扯题目啊?莫非你是何大人示下的?” 几个人这时才恍然,都用不善的眼光看着此人,此人也悻悻的表情,“刚才你们不也聊明妃与王氏被画成美人图的事儿聊的很开心吗,干嘛这会儿跑来怪我?大不了咱接着聊何阁老的事儿,恰巧这事儿小子也是略知一二的。” 于是此人开始更加毫无避讳的揣摩起何腾蛟的心思来,虽话锋中大多都是些捕风捉影,却也是言之有物,“这当朝阁老何腾蛟何大人啊,本来是想运作他的两位女公子中的一位做皇后,另一位做皇贵妃的,是要效仿尧帝将娥皇女英两个女儿同时嫁给舜帝的典故。” “唉,我怎么听传闻说如今正侍奉两宫的何大人的两位女公子并不得皇上欢心呢?” “对,这事儿我也略有耳闻啊!皇上的选择,在下认为无可厚非,单就符合大明则后的标准来论,何大人的两位女公子就不够格啊,可何大人依然如此周章,也真是煞费他老人家一片苦心了。” 有人一脸的劫后余生道,“真是好险啊,多亏皇上明鉴,皇上若真是左英右皇一边搂着一个何腾蛟的女儿,那也就没咱这位倾国倾城的王氏皇娘什么事儿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舆论战 “我跟你们说吧,咱皇上日后就算想左英右皇,也是绝不可能的了,听人说这王氏是个大醋坛子!” “你休得胡言,王氏皇娘如此倾国之姿,又怎会吃些庸脂俗粉的醋呢?”一位芊芊的忠实粉丝瞬间愤怒了,厉声驳斥起来,喝道,“恐怕最早说出这句话的内阁首辅何大人现在比任何人都后悔了吧?何腾蛟悔不当初,为什么非要在两宫面前说王氏善妒,皇上太过骄纵,又说她五官、发肤、声音尚可,仪态步姿风韵牵强,最不如意的便是一双放足,实在不够端庄。” 何腾蛟的压力看来不小啊,在群众的口碑中,他已经成了为自己女儿入宫而不惜诋毁阻挠芊芊的大反派,何大人舆情堪忧,何大人的名誉堪忧,更堪忧的是满朝的大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对呀,这话好像最早就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中官人私下议论何腾蛟当时在两宫太后面前的话,说何大人给两宫的进言中,不只是王氏皇娘的相貌五官不符合则后标准,居然还说她是身体天生不足,恐福寿不能远长。 可这件事许多人也都知道了,明明是王氏皇娘与咱皇上两情相悦,瞿玄钧、王化澄苦苦追逼,王氏皇娘这才谎称得了天花,闭门不出,从不见客的,我就说这算什么首辅大人,简直不是东西!” 流言越说越假,假的令人不忍视听,然后一群人还是有滋有味地聊着。 “对对对,何腾蛟真不是个东西,他诋毁比汉宫飞燕、明君还要美貌的王氏皇娘,落得如今无比狼狈境地,绝对是活该,还让百官们都觉着人人自危,各个哀叹道:朝堂要空了。 照我说,大明有这些不顾礼义廉耻的士大夫为官,朝堂空了更好,王氏皇娘就应该在正式成为皇后时,第一件事便是拿着京卫军的虎符,下令几千大兵把这些伪君子统统从朝堂里扫地出门!” “这位仁兄,我看你也是只图一时口快罢了,把这些伪君子扫出去,礼部也未会点你的翰林,说来也是有趣的紧,大明当今的帝后在学做普通人模样,只要有对方在,做什么都好,天天牵着手走在大街上,旁若无人的开心。 而有些人却害怕这二位大明最闲的人罢了他们的官,担心皇上搬倒了何腾蛟和瞿式耜,下一个便会轮到他们自己。 其实你们说,堂堂当今皇上,一朝天子,犯得上和一些四五品的连上朝都没资格进言的小毛毛虾一般见识吗?害得他们也学着如今那些一二品的大员一样,削尖了脑袋往两宫太后那边递折子,送东西。” “是啊,是啊,都说很多事情放在别朝是不可能的,放在大明朝便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件事其实在我看来,就比王化澄公然闯入独秀峰去抢王氏皇娘还要离谱,嗨,真是眼睛和心脏统统都承受不住啊! 谁见过前朝有满朝臣子公然争抢着去贿赂皇太后的?前汉后汉有吗?隋唐两宋听说过吗?就算是大明朝,这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啊,那些人还不以为耻,一旦自己送去的奇珍异宝被太后收下了,他们就跟生离死别了多少年的考妣又从祖坟里爬回了家似的,高兴的连棺材板都跟着颤动了。” “嗨,这还有什么好奇怪的,换做你,你也一定高兴啊,这次何腾蛟与瞿式耜犯的事儿都太大了,尤其王化澄犯的事儿简直大的没边儿了,想想太祖爷当年的空印案、胡惟庸案,哪个案件不是太祖爷一拍龙书案就弄死半个朝堂的王侯高官啊? 欺君罔上不稀奇,可敢跟皇上抢亲,这事儿就算是太祖爷知道了,一准儿也会把正办着的洪武四大案全都给撂下,然后拎着片儿刀跑来帮咱皇上砍人啊!” “对对对,这些高官平日自诩两袖清风,关键时刻到了比着往宫里孝敬奇珍异宝的时候,没一个是含糊的,精神头一个比一个足,出手一个比一个狠。 可往日里他们站在朝堂上掐着腰,动辄劝解皇上开张圣听,赏罚严明,亲贤远佞,以完成“兴复大明江山”的伟大事业为己任。 恐怕拿《出师表》比起来,《出师表》都会觉着自己言辞乏善,自逊文采,他们一个个都觉着自己比诸葛卧龙还要卧龙,这回可好,真的全都趴下了。” “是啊,没错,所谓朝堂上所谓的文人风骨和我们学界大为不同,他们是占着理时冒充好汉,不占理时统统软蛋。 嗨,奈何时不我与啊,这么些超级有才的大臣,却碰到了最难搞的皇帝,咱当今的万岁可更是奇才,与王氏皇娘一天天在外地逛着街,便把个满朝风骨诤臣折腾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真是一边风轻云淡,一边处处谋算,任你百爪挠心,我则花间闲看啊。” 如果舆情持续下去,八成何腾蛟就会被骂得辞官下台了。一时间向了注重清誉的何大人被不希望看到杜衡和芳芷为后的政敌东林党以及难以计数的芊芊的拥趸给推到了火炉上烤。 何腾蛟若是不想被骂说成是他偏私自家女,便要立刻采取措施。而让杜衡和芳芷和两宫太后的可以接近,可以说是何腾蛟的败笔。 其实最初何腾蛟没想那么多的,杜衡和芳芷是被天浪从王化澄那里带离的,他认为这是恩情,更是缘分,何况日后两宫銮驾到了柳州,又对二女喜欢的紧,何腾蛟不过是想玉成罢了。 然而东林党并不是最可怕,悠悠之口才是他最为担心的,如此为了强皇帝所难之事,把自己的一世清名推到被舆论讨伐的巅峰,何腾蛟会觉着自己愚蠢。 那便放手,接回两个女儿? 何腾蛟马上去做了,可两宫为了面子,并不肯立刻答应。 何腾蛟又想,只接回两个女儿还不够啊,自己若不是带领楚党帮助皇上把芊芊给娶了,还是不能洗脱自身啊,于是整个楚党便也为了天浪和芊芊的婚事动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圣寿寺 “喂,皇上陛下,前面就是圣寿寺了,我们进去吧。”芊芊眉眼弯弯,笑容故作迷妹状哄着骗着又把天浪带到了一个她爱玩儿的所在。 走了好远的路,从城南逛到城北,从城内来到了城郊西南一个名叫东圈街阁街的街道,不过还好,这回二人是坐着马车来的,否则二师兄又该被累哭了。 这架马车又是天浪送给芊芊的,不是特意为她打造,因为天浪总想给芊芊最好的,可芊芊无品级,无封诰,从新打造一辆车,便不能逾制。 而且这也就是在桂林,若是在柳州,在两宫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不知道还要遭受多少苦口婆心的话。 天浪不声不响把自己的御驾送给了芊芊,这御驾华美以及,上驷的超豪华座驾,车身雕龙画凤,镂花鎏金,内饰画锦霞光异彩,四匹白马没有一根杂毛,周身如雪,连长相都似极为相像的四胞胎,普通百姓如果坐上这样一辆马车哪怕只那么一次,都是一辈子的体面,何况能够拥有呢? “亲爱的老婆大人,能容我猜想一下吗,带我到这儿来,是不是想度化你老公出家呀?”眼见圣寿寺古意苍苍的庙门,耳听梵音钟声,天浪几乎有点儿望而祛步了。 “佛门乃清静之地,你犯了口业啦,”芊芊一瘪嘴,再次拉起了天浪的胳膊,瘪起的嘴巴弯起一丝弧度,一副欣欣然的样子,“何况这圣寿寺里修行的都是比丘尼,剃度你一个男人?我还真得问问人家主持愿不愿意呢,呵呵!” “她就算愿意,寡人还不愿意呢,无根树上花正幽,贪恋红尘谁肯修啊?” “行行行,就算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这万寿寺过去叫什么知道吗?” 天浪摇头不知,芊芊拉和他娉娉婷婷站在寺门前,一头乌黑长发,丝毫未曾紊乱,“这圣寿寺,里面有一棵几百年的古茶树,好难得的,咱们进去讨些好茶,供养些香火钱多好啊!” 天浪的冰块脸依然冻结着,喃喃说,“来都来了,能说不好吗?只是早上吃的糖水,来到古茶庵又要喝茶水,老婆,不若待会儿你跟主持商量商量,让她好歹让咱吃顿素斋可好? 哪怕是一两个冷馒头也成啊,在车上又晃荡了这么久,早饭和午饭我记得好像都是昨天的事儿吧,看来你是真的只管拉着跑,不管我吃饱啊!” 芊芊一双极美的凤眼看向天浪,颇具哄骗性的眨了一眨,“进去之前允许你装落魄样子,进去以后可要把你皇上的诚意和庄重都拿出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原来叫做古茶庵,因树得名,圣寿寺是敕造御赐的,相传当年孝宗弘治皇帝的生母孝穆李皇后入宫途经这古茶庵时,正是因为喝过这里圣母池的井水,这才以区区宫女身份,入京以后得宪宗皇帝临幸,诞下了有明一代的第一仁王圣君,与汉文帝、宋仁宗比肩,为三代以后的尧舜贤主。” “嘿嘿,老婆,你既然这么想为朕生一个可成为有道明君的儿子,咱们晚上回去王府,瓜田李下,寂静无人,便可以一块儿想想办法,唉唉唉,疼!” “叫你还口无遮拦,来圣寿寺,是想让你尝尝这里百年古树的上好香茗,我呢,倒还真是来尝这里圣母池的池水的。 不过喝水归喝水,我可还没答应嫁给你呢,回去以后你还真是该好好想想,看看怎么再追我一次,重新追到了我,那样你就不愁接班人会否是有道的明君啦!” 芊芊挥动粉拳,顾盼神飞,站在山寺门前,骄阳之下的芊芊俏生生的,一身粉红衣裙,面如新月,与天上骄阳争辉,一颦一笑那可爱模样,艳若桃李。 绝对要比从画里走出来的沉鱼落雁还要光彩灵动,书院外那些学子们说的没错,毛延寿死的的确是冤枉,因为如芊芊这般的倾国气质,千年一遇的美人,是真真没有任何丹青国手能够画得出来。 一时间,天浪唤醒了曾经,梦想着明日,竟然痴了,“喂,跟你说话你都不理人!”芊芊柔荑玉手在天浪眼前晃了晃,这才把他从柔声中唤醒。 “嗯,听到了,”天浪神思不属答道。 “你听到什么了?” “听到你说要给我生猴子。” “朱天浪......”芊芊凤眼眯了起来,天浪连忙改口,“啊不对,是你说要为朕诞下可比肩汉文宋仁和孝宗先皇那般的下代明君。”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让你重新再追我一次,你要是不乐意,就立刻滚回你的高老庄去!” “别呀,谁说不乐意啊,我不是最近一直都在追你吗,追着你满街跑,弄得桂林城的百姓除了谈咱俩的轶事,再聊别的都觉乏味了。” “这么说你乏味了?” “没有没有,都还没追到手呢,上哪儿乏味去呀?” “朱天浪,我要不打死你我就不姓苏!” 天浪边快跑边回头,“对,你肯定不姓苏啦,出身是衡州王家,且马上就改姓朱啦!” 芊芊追不上他,站在原地气闷着,俏脸莹润微红,环着藕臂斜睐着他看,“你跑啊,要是不让本姑娘踢两下,回去你就给我等着!” 芊芊气得一顿足,“我都不会再理你啦!”恨恨转身进了圣寿寺。 圣寿寺里有主持,有尼姑,居然还有个祠堂,寺中僧众原不知皇上驾临,未及远迎,等芊芊和天浪先后走进山门,这才诚惶诚恐,扫榻相迎。 一对璧人拜过了佛祖,观世音菩萨和弥勒菩萨后,见天浪对寺庙中还有个祠堂颇感意外,主持忙上前合掌解释了一下,“哦,皇上看到的这座祠堂建于弘治三年,与圣母池的扩建一并完工。” 天浪负手信步到祠堂门口,站在台阶下向内观瞧,主持跟在他身后,天浪念着祠堂正中牌位上写的字,“庆元伯,李公讳福斌?” “皇上,祠堂内供奉的这位庆元伯,便是宪宗孝穆皇后的生父啊。” “哦,”天浪恍然,心想,“宪宗——孝宗——武宗一系虽到了武宗便断绝了,而自己的血缘是属于宪宗——世宗——神宗这一系,不过宪宗孝穆皇后虽不是自己的曾曾曾曾祖母,倒也是自己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老婆,照理她的生父也该拜上三拜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圣母池 奉上三炷香和几样果品,天浪对李福斌三拱手,芊芊抱着怀疑的目光盈盈凑了过来,轻声问道,“需要我也拜一拜吗?” 没等天浪回答,芊芊便自顾也燃起了三炷香,很乖很规矩的在李福斌牌位前学着天浪的样子拜了起来,完全没了刚刚山门外小辣椒的模样。 天浪宠溺的看着乖巧的芊芊,为寺中献上了百两银子的供养,阖寺比丘尼口念佛号,合十对皇上还了礼,天浪与芊芊又并肩来到了圣母池旁,池中望去,古井无波,似有新落之叶,零星飘在池中,为这古刹多增了几分秋色。 芊芊俏盈盈回望身后主持,声音温婉且从蛮好奇,“当年孝宗弘治皇帝生母入京之前,真的喝过这圣母池的池水吗?” 老主持六十岁上下年纪,面色泛光,双眼有神,很是慈爱地看着面前可爱的姑娘,会心一笑,“娘娘,当年李福斌作为瑶族土官,被朝廷征剿,孝穆皇后身为李福斌最小的女儿,原是作为俘虏被押送京师的。 却不料因祸得福,途中在我古茶庵歇宿一晚,汲圣母池水,饮用,梳洗,入京后,先入后宫为女官,后得宪宗皇帝宠幸,诞下国朝第一仁君圣主,即孝宗弘治皇帝,传下一段千古佳话。 弘治三年,孝宗皇帝为纪念其母,将我古茶庵敕造为圣寿寺,将生母孝穆皇后当年所用的古井扩建为圣母池,还追封李福斌为庆元伯。 我圣寿寺还有这圣母池,皆因大明中兴明主而得名,百余年来寺中比丘尼也日日梵唱佛经,祈福我大明能够兴盛太平。” 芊芊欣然点头,弯起莹润的嘴角微笑,天浪却更加来了灵感,悄悄伏在她耳边说,“老婆,不如咱们也在这汲几桶水,让老公帮你好好梳洗一番,借着一方福地,积一积你我的福气。” 芊芊白了他一眼,低声喃喃,“讨好也没用,刚刚跑得到快,哼。”当然言外之意是她还没被哄好呢,不想和他说话。 天浪心道正好,帮她在这圣寿寺悉心梳洗打扮一番,不但为她祈福,也权当是在哄她不再生气。 主持奉上香茗,天浪饥肠辘辘根本不敢喝,轻吮了一口便推放在了一边,却是起身亲手在一禅房之内汲了水,烧了汤,又亲手为芊芊梳洗如墨如瀑般的秀发,而后轻轻柔柔为她篦头,真是乐而忘忧,乐而忘返,乐而忘食啊! 几番梳洗,满屋的郎情妾意,一个英挺俊朗的青年,呵护着一个欲拒还羞的倾世少女,室外寂静无声,只闻水声淅沥。 空山新雨,水莲花开,纵然洗尽凝脂,犹胜六宫粉黛。君王因她不早朝,百花见她愧难挨。白云垂首,柳枝弯腰。何为艳华灼灼?唯她万千光彩。鉴中对望心湖,洛神迫人而来。 轻抚她堕落银河般长发,体味他雄浑醉人的气息,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和自己。 一边为她篦头,天浪一边起唇吟唱,“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芊芊,此情此景,恐怕也只有元稹的这首《离思》能够证明我对你的专注和专一吧。万千花丛,难动我心,此生若无君,不如弃红尘。” 芊芊的声音娇憨,“真的好贴心,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那情便是心,也正是这心最难琢磨。最是人心难寻,最是人情难懂。懂了情,也便入了局,赖头僧笑局中人:都是情种!都是情冢!” “呵呵,情冢葬情种,也不错啊。” “是不错的很,你我便是那镜中人,局中人,已经埋入情冢,绝难自拔。” “那样正好。”天浪鼻尖一吸,嗅到的是沉醉,“就算埋入情冢,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也永远拥有一颗砰然跳动的心。” “老公,你不应该做皇帝,你应该做个诗人,你的情话哪怕是在我最生气的时候都能被你打动。” “只要你喜欢便好,我不会去做什么诗人,我的诗只为你。” 忘情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尖声尖气的声音,“启禀万岁,两宫太后命奴才来请万岁和王娘娘摆驾回柳州。” 啪嗒,天浪手中的篦子失手落了下来,与芊芊难以置信地对望,两人都瞪大了眼睛,倏然绽放一副惊喜模样。 两宫太后派来的人,居然开口称呼芊芊为王娘娘,这是在传达什么讯息还有多问么? “老婆,看来有门儿了,待我再好好问问。”天浪喜不自禁,芊芊也深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一时似有百感涌跃心头。 “咳咳,来人是谁?”天浪故作一本正经对屋外问道,“奴才是两宫内侍常涉。” “那你可知母后母妃叫朕和皇后回去何事啊?” “这...嗯,太后的心思,奴才哪敢揣度?” 宫内混迹久了的,都是刁钻滑头的很,口风极紧,天浪冷笑,“常涉,你大老远的跑来找朕,大概也不想回去交不了差吧?朕正在这清修之地,想要沐浴更衣斋戒三日,而后还准备为两宫太后祈福三日,祈福过后,还准备打坐参禅三日.......” “万岁爷,奴才说还不成吗?您这左一个三日,右一个三日,上一个三日下一个三日,凑吧凑吧就是一个月了,混吧混吧也就冬至了。” 芊芊看着天浪蔫坏的样子便是忍俊不禁,瘪着嘴白他一眼,表达了自己的鄙视,天浪则怡然自得,“那好,要说便快说!打开门,站在门口说。” “诺!”常涉躬身碎步走到禅房门前,清了清嗓子,“万岁爷,原是这样的,近些天来,有朝中文武百官先后联名上表,痛言天家如今人丁凋零,皇上正直盛年,却无后无妃,应当颁旨选秀,早行册立后妃之事,为天家开枝散叶,此乃国之根本,皇朝大计。” 芊芊含笑的面容瞬间冷落下来,天浪压了压手示意她宽心,“哦,既有这样的事,文武百官能够联名上表,那母后和母妃怎么说?” 第三百五十四章 正是想要的结果 “嗯,”常涉想了想措辞,而后娓娓道来,“两宫太后自然也是心急万岁爷能早生龙子,可是她们又都盛赞王娘娘品貌端庄,仪度雍容,自认为是贵妃以上最佳人选。 便驳斥大臣说,如今天下民生凋敝,国基不稳,选秀之事颇费周章,国库内帑又都养不起三千粉黛,最好是优中选优,在最小的范围内,选良人,则良辰,尽快把册封皇后的事情定下来。 大臣们竟然也都认同,现在,就差万岁爷点头了,有两宫太后首肯,万岁爷钦定,这不是便差遣奴才来请万岁爷回去将此大事议一议。” 天浪苦笑,芊芊更是不以为然了,面带无奈的嘟着嘴在内心嘲笑自己和天浪,“明明是自己娶老婆,却非得爹亲娘亲,孝子贤孙把所有事情都商量妥当了。 嗨,纲常啊,没天理呀,真是头疼,如果不是侥幸真的遇到了他,恐怕我在大明的便宜爸妈会把我嫁给一头猪也未可知。” 不过天浪自然也不是矫情,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于是低声安慰她说:“大臣们与母后母妃虚与尾蛇的寒暄,无非是把过程描画的再漂亮点儿,话说的再动情点儿,你且不用往心里去。 大臣们都心知肚明我想要的只是娶你,他们进表叫我选出三千佳丽无非是抛砖引玉的把戏,那些客气话没人会当真。 既然所有人现在都已经达成了共识,不管是因为利益,还是真的是对你有认同,总之没人再会阻止我娶你了,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芊芊耸了耸肩说:“我看得懂,群臣就算想直接夸我,又能拿出什么辞藻?为尊者讳嘛,难道他们敢夸我漂亮,美丽动人?” 说罢芊芊仍是怏怏的瘪着嘴,天浪听后暖声道:“哪个敢这么说,我一定深夜去他家拜访的,有时候为了不留下破绽,难免要虚晃一招,都是出来混的,只要他们肯为我们办事,他们的皇帝便会是个很随和的人。 可以走了,呵呵,要说还真是巧了,没想到你刚刚用圣母池的池水梳洗过,转过头来就立马要成皇后了,这圣寿寺的生母池水得有多灵验啊? 等咱俩大婚之后,一定还要舍出一笔银子来,将圣寿寺再行扩建一番,若是这圣母池水梳洗两代皇后,他日必也是一番佳话呀。” 芊芊横了天浪一眼,撇起嘴巴,“孝宗生母的皇后位是追封的,莫非你......” “阿呸呸呸!”天浪急急打断,“说的什么话,不过是觉着巧合而已,用得着这么较真儿吗?” 芊芊嘴上较真儿,不过心中还是怦然心动着,难得被天浪训斥了,还羞怯怯地跟在天浪后面走着,再不复来时傲然的模样。 “老婆,你以往是不是在用对我冷傲态度来掩盖自己心中惶恐不安和患得患失的情绪呀?你总是踢我的腿,掐我的胳膊,就像是狗狗在几处地方撒过尿,想通过你专享的记号对我宣誓唯一的主权,是吗?” 天浪揑愚她,芊芊却难得的被天浪嘲讽之后没有发火,而是泪眼嘤嘤,声音缱绻柔情的低着头念如着,“老同学,我们的婚事这一天来的突然且太过令我激动。 我们从小就一直期望有一个受家人祝福的婚礼,而当我们真的被祝福的时候,这种心情无以言表,生不如意常八九,生既是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而当这一切瞬息间挥散开去的时候,拨开迷雾,我以为是在天堂。” 此时刚刚跨出山门,天浪转过身,深情凝望着她,声音暗哑,“我以为你会糗我,恼我,追我回来给你欺负,供你撒娇,却没想到你却用最娇羞的表情,最从容落拓的话语指引我哲理,祈祷我们未来。” 芊芊的剪水清瞳,毫无征兆的留下两行湿咸的泪,唇际浅弯,却是在笑的,“才不会,天堂里的人是不会吵架的。” 天浪温颜一笑,在二人都走出山门的那一刻,忽然背对山门,声音畅畅的高喊道:“走,老婆,我们回家喽!” 是了,回家,出家,回家,上了马车,窗外淡淡斜影,次第落在他们的脸,又瞬间离去,没留下半点痕迹。 禅寺的钟声在耳边渐行渐远,送别着婆娑树影投射回去的斑驳夕阳,他们一同追溯的究竟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爱离别,求不得,而当二人站在一个王朝的最高层俯瞰凡尘,惊鸿发现,自己已处在凡尘之中。 那跨越五百年的携手回眸,虽然眼中只有你我,可脚下的王朝却是在颤抖。 他们,一对大明的主人,现在与未来,究竟是要证明爱情,还是要证得菩提?亦或是为一个最具魅力的王朝敲响盛世洪钟? 如果排除午时,你是否相信时间还有温暖的阳光?如果对月抒怀,你是否会探究内心到底说的是不是谎言?如果清晨升起的初阳同样能温暖你的手,如果是谎言的抒怀能够让你内心的阴郁被驱散,那么这些还有错吗? 漫长的路途总是难熬,尤其是当人对目的地怀有期盼的时候。 探出窗外计算还有多久回去的路,看到远处的柳州城,天空回荡着城内钟鼓楼闭门的鼓声,与城市建筑形成了一道剪影。 他们走了两天一夜的路,回到柳州城中的时候,各处高耸的阁楼已经悬挂起了八角宫灯,秋霜如白纱,八角宫灯在秋霜中跳突着,伴随着秋风的方向富有韵律的徘徊。 “这是我宁死也要来到的城市吗?这是我和他新人生的归宿吗?”不断向窗外愉悦眺望的芊芊忽然感觉到了周围的陌生,她反复自问,秋霜中的屋宇,如九重楼阁没入云海,仙人居中来去。 天浪张开了双臂,将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的芊芊轻柔抱着,芊芊倚着他宽厚的肩膀,仙山云海太过渺茫,枕着的肩膀才是她的一切。 回到柳州城内,常涉已经快马赶回通知,两宫也早早命人为他们备好了晚膳。 当芊芊怀着惴惴的心向两宫太后见礼的时候,并没有遭到她们的冷言冷语和冷嘲热讽。嫡母王太后一脸慈祥地说:“快起来吧,其实这孩子还真是不错,性格又率真不扭捏。” 又转头对马太后说:“若是她能做天家的媳妇,正宫皇宫,至少咱们俩不用日日费脑筋揣测她的心思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晚宴 天浪也趁势帮腔,“是啊,母后,芊芊心地纯良,毫无城府,并不是缺点,可能她不够乖顺,敢于直言自己于对错的评判,可无论任何时候,她都会拿出真心来孝顺母后和母妃。而且她的优点不只这一件,还有只要是儿臣的所爱,她就算再不喜欢也会尽全力去帮儿臣维护。” 天浪说完,微不可查地看了看王太后的脸,他自然知道这么直白的应对王太后的场面话,王太后肯定会感到不舒服,王太后浸淫权谋一辈子,却最不喜欢亲人跟她耍什么谋略。 可天浪真的想把芊芊的好,告诉母亲,同时又不想她们在和自己最爱的人说话时,用不真实的口吻称赞,其实芊芊和王太后一样,对于虚情假意也是个从内心便非常排斥的人。 明显看到王太后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她嘴角微微搐动了几下,勉强笑着说,“如此甚好,甚好,好了,先用膳吧,有些事,等用茶的时候仔细聊聊。” 两宫起身要带大家去用膳,这时才容得别人机会,仍然留在她们身边的杜衡和芳芷还有赶来陪伴芊芊的郁青儿都在。 她们都先后对天浪和芊芊见了礼,杜衡和芳芷态度如此突然的转变,还颇让芊芊有些意外,感觉拿捏不准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回应。 天浪叫她们起来,芊芊对她们微微点头,如果人心中的爱恨芥蒂还没能改变,但形势已经改变了,便同样会在相遇时分出层次。 这顿饭,郁青儿殷勤的为两宫太后布过菜后便站到了芊芊的另一边,天浪则对她很绅士的点了点头,“青儿,回你的座位去用膳吧,你是家人,不是仆人,朕和芊芊这里不用人伺候。” “诺,谢万岁爷,”郁青儿平静地答应着,心中起伏却万般激烈,天浪一直以来都和她交谈的并不多,可他对她说过的几乎每一句郁青儿都能倒背如流。 这一句‘是家人不是仆人’的话,更是会被自己在心中镌刻一生的。 眼里对他的炽热不好在这时表现出来,但这这一刻是自己有生以来得到的最大的尊重,而且还是来自自己深爱着的男人。 是他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家,给了自己尊重,更重要的是,这份尊重里还饱含了自己对他玫瑰色的幻想。 杜衡和芳芷也罕见的没有伺候在两宫太后身旁,也只是礼节性的为她们布了几下菜,然后静静回到自己的座位。 今天的晚宴,不是她们应该表现的舞台,这里的焦点,只有一个人,也是几个月来她们最为忌惮的、拥有着倾国之姿的美丽女人。 不过杜衡心情还好,至少她对什么皇后啊、皇贵妃啊什么的,虽然希望获得,放下却也不会太难。 芳芷此前却是在内心真正激烈斗争过一番的,不过在对自己内心最深刻的一次斗争中,她发现比较于天浪这个人和皇后的位置之间她更倾向于天浪这个人。 更何况她认为这场战争无论成败,她此生都绝不会再走出皇宫,离开天浪身边,所以那就最好把所有心事都放下,做出让爱人能接受的选择吧。 吃过了晚饭,坐在位置上用茶,王太后首先开启了话头,“皇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与湖广经历的那次打击也应该渐渐淡忘了吧,不知你下一步,对自己的事情有什么打算啊?” 马太后也点了点头,放下茶盏,“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宫中也不可一日无主啊,皇儿啊,你的皇后之位空了这么久,也是该有个打算了,于国于家,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天浪嗯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两宫的问题,而是恭敬却又显谨慎地温声说:“母后和母妃对这件事还有什么意见呢,儿臣想先听一听你们的想法,而后再做最后的定夺。” 自然了,天浪也不是不会讲场面话,两宫要是让他立别人为后,他当然是不会听话,可他又必须这么问,至少要在面子上让两宫太后觉着更被尊重更好受些。 芊芊已经屏起了呼吸,垂下头不敢看任何人,她生怕自己的注视会改变那个自己最希望得到的结果。 关心则乱,向来机智过人的芊芊,此刻第一次变成了不淡定的芊芊,再不复往日的机敏从容,完全成了一个因爱而患得患失的小女生。 “如果真要听一听孤和你母妃对你立后人选的内心想法,那么孤也不妨同你说,其实我们一直希望成为你皇后的那个人能像王姑娘一般聪慧而不张扬、遇事果断而有涵养、对人友爱又不表现夸张、对你体贴入微又能在你犯糊涂的时候有坚持不勉强。” 王太后又同马太后的目光交流了一下,双双不易察觉地点头,她又接着说,“孤看得出来,你们之间感情深笃,如果立王姑娘为后,你应该也是随心的吧。 而你能有这样一个贤内助,完全符合太祖当年所定下的皇家则后标准,朝中百官也是没人会反对的。 当然了,立后之事未必完全需要百官的首肯,但如同裴儿这样能几乎得到百官的全体拥戴,真的非常不多见,且更是件极好的事。 最后孤便可以说,孤和你母妃喜欢她归喜欢,但兹事体大,事关未来宫中几十年间的和谐安宁,所以孤和你母妃一直都在等一个契机,也在谨慎观察,如今便是契机。 有王姑娘做你的皇后,孤和你母妃都很开心,更是放心,百官们支持,柳州和桂林城的百姓纷纷对你能有王姑娘这样一个貌比明妃,温婉淑贤又气质品格极为贵重的皇后更是拥戴备至啊。” 到底是正宫太后啊,骂起人来厉害,夸起人来更加厉害。 天浪和芊芊都同时被王太后一句又一句盛赞的话语砸得几乎要晕眩了,难道突然和芊芊变成了同宗才是王太后急转方向选择支持他们的原因么?两人似有种恍惚感。 还有马太后,不久前还因为芊芊的一双放足而耿耿于怀,要觉着她身体天生不足,恐福寿不能远长,可一次桂林之行回来,两宫全都改变了对芊芊的态度,让人感觉有些玄幻,似做了一场梦一样。 谁能想到负气说出去玩,被天浪带着布置了一场阴谋,转眼间世界便是风卷云舒,一时画风突变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共你相看两不厌 芊芊所有的不好统统被抛在脑后,无人再提,所有的好处都被放在了瞎子都能看到的位置上。 最关键的是,王太后的话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能够让天浪从此觉着他自己能立芊芊为皇后,是被王太后苦口婆心劝说动的,这便是说话的智慧和艺术了。 而且王太后的高明就是她的话还能给人一种感觉,便是天浪一旦不接受的话,将会是大逆不道简直天怒人怨。 天浪颇为郁郁地看向芊芊,眼眸忽明忽暗,神色忽喜忽悲,在准备做一件重大决定之前,他的表情也酝酿的很到位,很有感染力,“好吧,王姑娘,朕有个不情之请,想要你做朕的皇后,虽然这件事对你来说的确是有些勉为其难,但为了太后安康、君臣和谐、顺承民意,朕希望你还是舍小我顾大局吧。” 芊芊实在是忍俊不禁了,被天浪的厚脸皮和是非颠倒的技术感觉很羞愧。 可芊芊同样是一脸的凝重,恍惚间似乎也是几经矛盾,最后才被天浪不夸张、不做作、真实动情的表演态度彻底打动了。 不过她还是唇际浅弯淡淡地说:“请皇上和太后容臣女考虑一下。” 马太后正端坐喝着的一口茶水差点儿没喷出去好远,狼狈见她急忙弯了些身子用水袖掩住,尴尬的把茶盏放下,而后咳嗦着拿起丝帕擦拭。 王太后的表情就更加复杂多彩了,自从见到芊芊后,这是第一次让她有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小丫头决定是个人才呀,而且很难对付。 只有天浪知道芊芊真的不是在端架子,在芊芊的心里,这算是一次正式的求婚,既然是求婚,天浪便需要拿出诚意和求婚礼物来的,否则就会求婚失败,小丫头是很有原则性的好么。 天浪想了想,突然笑了,所有神情都重新换做了宠溺和炙热。 他凝视着芊芊,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缓缓从怀中拿出了其实早已准备好许久的,一枚镶嵌着大颗绿宝石的戒指,绿色一直是芊芊最喜欢的珠宝的颜色。 众人又见天浪侧身面向芊芊蹲身下来,左手执起芊芊的手左手,右手拿着那枚戒指,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之下声音徐缓,沙哑而低沉,“芊芊小姐,你可以做朕的皇后吗?朕是无比认真的在对你说这番话,希望你能够答应。” 芊芊被天浪突如其来的举动给一下便砸晕了,她害羞的目光慌忙掠过众人,急着要把手抽回去,“皇上,别这样。” 天浪却捉住她手不放,芊芊急了,身子像触电般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皇上,你能不能站起来说?” 天浪嗯了一声,缓缓起身,不过芊芊的手依然在他手中,他言辞恳切,声音缱绻缠绵,“平生愿,于心念,与你执笔愫语声声慢,管他桃红春色染素笺,始终共你相看两不厌。” 站在她们面前的这位大明皇帝,居然情话都能轻易一沓一沓抛出去,浪漫情诗几乎信手拈来,这可比什么七步成诗了,温八叉了要速度的多,也极具艺术性和浪漫气息。 众人傻眼中,天浪磁性的嗓音说着:“芊芊,嫁给我......请允许我给你戴上这枚戒指,这是我对你从此不离不弃,陪伴你生生世世的不灭誓言。” 芊芊心底最深处的柔软被瞬间触动了,泪水如泄洪般扑簌,她没有不冷静到一头扑进面前的自己等了十八年、追随了两辈子的男人的怀中,但是她真的被感动到浑身酥麻,僵直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的风雅俊逸,他的气定神闲,他的果敢机敏,他的指点江山,是啊,他长大了,他成熟了,他终于可以,而且已经在向我求婚了,我们的爱似乎就要开花结果了。 我又如何舍得不答应他,这也是自己十八年魂牵梦绕的期盼啊,可我却偏偏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惟有泪千行。 咸咸热泪划过我的心河,雾气在我眼中潆绕,烛光挥洒在他如山般挺拔的身上,五彩斑斓,光芒万丈,他是披着五色彩霞来娶我的吗? 恐怕这世间,那无数时空,唯有他的色彩能缤纷我原本无色的人生,对,就是他,永不变心,从来不会换成别人,就是他,是我的命中注定,是对的那个人。 否则谁又能解释我追随他失踪的地方,纵身跳入那潭死水后,还能在这里、在另一个茫茫人海中艰辛跋涉过后,再次与他相遇,与他相认?继续相爱,继续相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缓缓地,鹌鹑蛋大小的绿宝石戒指被缓缓戴在芊芊的无名指间,温馨如兰的甜蜜气氛,放慢在所有注视着的眼中。 “好好好,杜衡、芳芷还有青儿,还不快为你们的姐姐贺喜,以后你们可都是一家人了,一同侍奉皇上,为天家开枝散叶,哀家和你们的母后自此也会向佛祖菩萨祈求,让我皇家从此儿孙满堂。” 杜衡和芳芷忙着起身走向芊芊,青儿犹豫了一下,步伐有些缓慢,似走似停。 芊芊表情僵滞,和天浪互看着对方,两人都是眉头拧起,天浪心说要坏,我这可真是亲妈呀,竟帮倒忙,明明马上就成功了,却因你这一句话把什么什么都给搞砸了,还急着抱孙子,可拉倒吧,全完了。 天浪已经感到芊芊的手在悄无声息地从他手中的戒指中抽了出来,而后轻轻闪过杜衡和芳芷的跪拜,退后几步向王太后和马太后福了一福,笑着说,“谢太后抬爱,这件事臣女还需再斟酌一下。” 马太后的笑容敛起,不怒自威的气势释放了出来,天浪见芊芊的小倔脾气要来了,忙帮她收场,“母后,母妃,这件事儿臣也以为宜缓不宜急,况且芊芊的孝期还有月余。” 这句话是最为关键的,芊芊还在孝期呢,人家推脱和拒绝都不是拿乔,而是真的需要等等。 “等芊芊的孝期一过,她的三哥王而农从襄阳回来后,儿臣便向王而农问了芊芊的庚帖,而后天家纳彩成聘,此事方可圆满。” 第三百五十七章 最大的成全 马太后有些按耐不住了,沉着脸缓缓开口,“皇儿,王家能出一位皇后,对于他们整个宗族都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儿,哀家和你母后没想着在她的孝期之内让你和她成婚,大婚还需要安排准备一下的。 何况天家选后,所有地方百姓督抚衙门都需责无旁贷的配合,违令者便是不忠,别忘了就算王芊芊被立为皇后,她是君,可她的家人依然还是臣,君王父母之命不可违,哪怕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孝期,天家也可以夺情,都是为了你能早生子嗣,这是天下大事,这一点,难道王家会不懂吗?” “儿臣明白,只是君王之命也要合理合度,王而农已离家数月,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议论他妹妹的婚事,芊芊的先考王公故去,长兄为父,儿臣怎好在芊芊长兄不在的情况下和她成婚啊? 母后母妃就暂且等些时日,不会太久,儿臣这便派出快马去襄阳迎接王而农,让他加速回来,届时儿臣也会尽快命礼部着人去王府提亲的,请母后和母妃放心。” “嗯,”王太后勉强点了头,沉吟片刻,又对天浪说:“如此也好,不过孤和你母妃已经提前告知了何阁老,选杜衡和芳芷为皇妃,至于青儿该是个什么品级,我和你母妃还要再斟酌斟酌。” “母后......”天浪还要开口,却被王太后打断,“怎么?后宫选秀,六选之前是不需要皇上参与的,孤作为你的嫡母,有权定夺此事,只有六选之后,看中三人,再由皇上自行将三人封为皇后、皇贵妃和贵妃。 杜衡和芳芷进宫也有些时日了,青儿更是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孤和你母妃日日看着,早就把她们俩当成儿媳妇了,难道皇儿对孤的眼力还有怀疑?” “不.....”天浪想说不是,却又被马太后打断,有些应接不暇了,“不是就好,那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吧,杜衡和芳芷虽说是何阁老的亲身女儿,但朝臣之女入宫为妃,又不是立她们为后,于礼,最多也只是模棱两可,算不得逾制。” “母妃!”天浪终于激动地打断了马太后,神情紧张,“儿臣只想娶芊芊一人,效仿孝宗弘治先皇与张皇后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再另娶。” “胡闹,”王太后‘啪’地一拍手中凤胆在书案上,吓得杜衡芳芷连忙跪下。 王太后声音提高了,很是动容,“皇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儿臣知道,儿臣只爱芊芊一人,不想另娶嫔妃,儿臣相信,如此也照样能与皇后百年好合,儿孙满堂。” “皇儿啊,”马太后激动的几乎落泪,“你这是抽的什么疯啊?啊?孝宗当年是什么情况,我大明如今又是什么情况,两者之间能比吗? 可就算是孝宗皇帝当年有那么多的兄弟和旁支,最后他不也因为只娶张皇后一人,而为武宗崩逝,从此再无子嗣付出了惨痛代价吗? 若不是张皇后只留下武宗一个成年的皇子,何苦武宗驾崩后由他的叔伯兄弟继承皇位?这样的前车之鉴你还敢犯?你拿我大明的宗庙社稷当什么? 孝宗至少还有叔伯兄弟的子嗣可以继承,你有什么?谁又是你的兄弟?姓爱新觉罗的要造你的反,姓朱的同样在造你的反! 崇祯末年,我朱明皇族繁衍几十万,可如今凋零至此,除了你已经没有谁还敢说有三代以内的皇室嫡亲血统了,只王氏一个给你生养,你怎么能够儿孙满堂?你糊弄鬼呢?” 王太后见马太后气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连忙劝她先别说了,自己接着说:“皇儿啊,孤和你母妃已经最大的成全你们了,你们是真心相爱,这点孤知道,孤从来也没说反对的话吧? 可你和她这又是闹的什么幺蛾子啊?我大明三百年江山,如今全系在你一人身上,关于你的子嗣问题,绝不能有失,孤和你母妃绝对不想有不测的那一天,百年之后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 “母后严重了。” “一点儿都不严重,你还敢拿孝宗和张皇后的例子说事,就更是刺激到孤和你母妃了!” 王府中的声音终于寂静下来,人人诚惶诚恐,生怕给刚刚两宫太后和皇上争执的余怒波及到,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城门是随时为他们打开的,天浪和芊芊默然走在回桃花苑的路上,对,他们是走着的,没有乘车,可气氛里只有气愤,没有任何花前月下的浪漫,明月新辉洒在他们的身上和脸上,而他们的脸色却是阴着的。 郁青儿远远地躲在后面,她也不想怯怯地看着芊芊幽寒的背影和天浪讨好般的紧随。可回去的路只有一条,她心里清楚走在前面那二人的沉默意味着什么,那是即将喷发的火山,是即将冲破堰塞的山洪。 天浪想要拉芊芊的手,却被芊芊一把甩开了,“不要试图说服我,我刚刚没说话,只是不想和她们吵罢了,但那并不意味着我就会接受你们强加给我的命运。” “老婆,你知道的,我肯定是不会说服你去接受的,而且我同样也不会接受,我只是一时无法说服母后和母妃,很抱歉对于这次突然的意外毫无准备,不过这件事情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慢慢想办法。”天浪安慰着。 芊芊凄然的扯起嘴角,“呵呵,算了,原来我也以为找到了你,便找到了我们彼此的归宿,却不料世事已经变迁,沧海早已化作桑田,一切都与我们曾经相爱的背景不同了,你的皇宫,并不是我们爱情的城堡,只是上演我们爱情童话的虚幻舞台。” 芊芊眼神空洞的掠过眼前一切景物,迷茫飘向远方,声音飘忽着,“你应该知道的,我对你、以及对我们的感情一直都是最挑剔的,最希望我用生命去追逐的爱情是最神圣最纯洁的爱情,但如今摆在我眼前的却是一团乱麻,解开一团,又会面对另一团,我的头就快炸开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争吵 “我们一起解啊!”天浪高声,芊芊缓缓摇头,“不,我觉着厌烦了,不想再去解个没完没了,我知道,如果我放弃坚持,让杜衡和芳芷入宫,一切都会皆大欢喜。 而如果我继续坚持自己的态度,全世界都会给我制造压力,会说什么我不贤惠,仅仅气量小善妒忌的名头就会被这时代的人唾骂个没完。 所以我不想坚持,我也不想放弃,我选择离开难道不行吗?因为我情愿把我们的爱情只保存在最完美的记忆里,所以...明天我会一个人带着我们的记忆离开,把一场婚礼留给别人和你还有你所谓的家人。 我从此放你去追逐梦想,你则可以继续去征服属于你的天下,从此不会再有人约束你和更多的女人去为你的朱明皇家开枝散叶,生下成百上千个孩子,好让他们将来为你留下的皇位去争个你死我活!”芊芊负气的走在前面。 听到芊芊的一席话,天浪呆愣片刻,抢前追了几步,仍试图去拉她的手,却又被她甩开,“别碰我!” “老婆,你终于还是放弃了吗?” “那你觉着我能怎么样?我难道可以同你的母后母妃还有整个大明的臣民为敌吗?去告诉他们你不属于他们任何人,你只属于我?难道他们会理解我?不,所有人都只会骂我是个疯子! 如果我对你这种最最自私的爱只会遭所有人的嫉恨,那么我索性放手,把我的自私和爱都深藏在记忆,让全世界来爱你好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不是吗?比起你的江山社稷,渺小的我和我自私自卑的爱,又算的了什么?”芊芊双手插入了自己的乱发间,然后猛然又振作起来,确信了自己的决定然后继续甩开天浪往前走。 天浪还是将她拉住,芊芊挣扎,当然挣不脱的,“老婆,你不是厌倦了他人的阻碍,而是对我失去了信心对吗?你不相信我能够放弃所有,只与你生生世世相守? 我坚信我真的可以为你、为我们做到的!在你眼里自私且自卑的爱其实才是我的全部,而你,你隔着无数时空和星辰大海追随我而来,难道就是要来甩掉我的吗?” “你!”芊芊流着泪水终于止住脚步回过头来,“那你说我来干什么?我的艰辛跋涉,不顾生死,难道就是为了跑来帮你管理后宫三千佳丽的,每天都很贴心的为你着想着这夜要哪个妃子去侍你的寝吗? 我当然想相信你可以生生世世与我相守,可就在刚刚,我觉着我无力为我们的誓言辩驳,而你的辩驳也很苍白,甚至以我对你的了解,已经感觉到你的内心,隐隐已经开始乐见这一切。” “不!那是你太过生气所以产生了幻觉,那一定是你自己的幻觉,你该知道我绝不会!” “呵呵,就算你不会那样做,也有人非逼着你那样做不可,如果你不那样做,就是不孝,就是对宗庙社稷的不负责任,而我们的爱,就是自私的、就是合该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不是吗?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醒来方知一切早被雨打风吹散。去吧,去匡扶你的社稷,追逐你心中的宏图伟业去吧,我知道就算你牵就了我的自私与贪婪,你也不会快乐。” “我会,我会快乐,苏芊芊,你却是太自私了,也太自负了,你根本不知道我要的究竟是什么,你也根本不在乎我究竟想要什么,其实没有你我才不会快乐。 你认为我最希望获得的那一切,其实只不过是我没有再次找到你之前的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而已,可自从见到你之后,我无比确信上天让你我相继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让我们携手改变这世界的,难道不是吗? 这个天下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当然也不会是你我的,而我们却有机会肩负起重振大明,肩负这让天下百姓享受平安幸福生活的义务!你不觉着这样做,我们的人生会很有意义吗?” “不,这所有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毫无意义,我无须对整个天下尽什么义务,我对这所谓的天下没什么好感,是的,我很厌恶,他就如同一梦黄粱,而这梦里的每个人都满口的纲常伦理,实则做尽了背叛国家,压榨百姓,献媚强权,甚至败坏门风的乱轮勾当。 我根本就不喜欢这世界,我只爱你,而且兼济天下的任务对于我来说太复杂太沉重了,我只是一个小女人,一个可以为忠贞的爱情而死却未必肯为一个国家去慷慨就义的小女人,这个世界根本就特么不属于我,你才是我的世界!” “芊芊,我说错话了,我不该对你提出那种过分的要求,芊......” “算了!”芊芊打断他的话,“朱天浪,不要为了我这样一根枯草放弃整片森林,那样不值得,也不要对我追随你来到这个世界而我们最终又没在一起感到负疚。 是的,我是以为你死了所以也跳了那跳河,可那只是一时冲动罢了,代表不了什么的,我们又在这个鬼地方碰面也不过是老天爷跟我开的第二个玩笑而已。 朱天浪,我这不是气话,你去忙你的去吧,这是你的兵符,该全都还给你了。 你是大明的皇帝,理论上来说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理论上来说,如果你有秦始皇、唐太宗的雄心,你的疆土扩展了,你能得到的女人还会更多。” “芊芊,你听我解释...” “我不需要解释,本来在城北法场第一次见到你,知道你已经成了皇帝以后,我就知道会有今夜这样的结果。 可我还是贪心的想把自己对这份爱情的幻想再多持续一天,坚持到再也无法坚持的时候。 不过我还是要对你说声谢谢,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们之间的记忆是无法磨灭的,等我一个人孤独终老的时候,这些都足够我回忆一辈子了。” “芊芊!你知道,就算你走,我也绝不会放手的!你这辈子注定要和我在一起!” “这算什么?”芊芊一脸怒容,“难道你想用你皇帝的身份要我屈从?” “我没有,芊芊,你听我说!”“我不听,我什么都不想听,朱天浪,我想我刚才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你有你的职责、你有你的使命,你是君王、你是人子,你要为你的国、你的家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所以我并不怪你,可你以为我会因为爱你而牵就你那你就错了。” “我不需要让你牵就,我会做到你所期望的一切!” 第三百五十九章 无法接受 “呵呵,怎么可能?”芊芊笑得疲惫,“如果真的那样,没人会觉着我只是对我们的爱情过于挑剔,不会简单的说我只是任性,我会被全天下人唾骂的体无完肤。 人们会把我和宪宗时期的万贵妃万阿姨相比较,会说我恃宠而骄,非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说我嫉妒,说我阴险,会说我的所作所为比万贵妃还要更加过分,会在史书上骂我,会在戏台上骂我,会在一本本,一部部电视剧上把我描写成杀害皇子,陷害嫔妃的十恶不赦的恶毒女人。” “芊芊,正因为你对我从来都是挑剔的,我穿着脏鞋子上学你会骂我,我衬衫和衣服扣子敞开你会说我,如果我考试成绩没有达到你的预期你会多少天连理都不理我。 可也正因为你的这些要求,才让我有能力从挨打再到去不断击败一个又一个对手走到今天......” “朱天浪,如果你是想说你要永远感激我那就不必了。” “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讲完吗?” “我不想听!”芊芊将他的话再次打断,“我想你需要知道一点,我对你的挑剔和我对我们感情上的挑剔是完全两码事。 对你挑剔是想你总是这么傻这么笨,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该自己好好生活下去,而且要活得精彩。 而我对我们感情的挑剔是我对自己内心的坚持,我坚持一旦我们真心相爱,就应该彼此忠贞,不容背叛,如果有一方见异思迁另一方绝对不会委曲求全。” “可我没有让你委曲求全!” “可你一样也让我无法看到未来,我不想在我人老色衰的时候让依偎在你怀里的其他女人嫌弃鄙夷地看我!让我自己都觉着自己很碍眼。 我更不想在如今天这般,在你正浪漫甜蜜的给我戴上结婚戒指的时候,而你的母亲就忙不迭在这时候往你的怀里塞别的女人,甚至心急的连多一刻都不想多等。 也真该感谢你的母后,是她让我清醒了,证明我的坚守和我对你的追随根本是不值得,如果我嫁给你,往你怀里塞女人的人只会更多,朱天浪,说真的,我绝对受不了的,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时的每一天都在担心着明天你是否还只属于我一个人!” 芊芊却再也没有回头看他,大步没入了黑夜昏暗的月光之中。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一夜未眠的天浪便又跑到了芊芊门前,而这时芊芊的房门却是虚掩着的,天浪心中窃喜,打开门想要混进去,可进去以后,却找不到芊芊。 天浪心中一惊,急忙打开所有的衣柜,发现芊芊的衣服都不在了,还有自己从湖广带回来送她的一个红檀木箱子也被带走了,而天浪所有的衣服,都静静地留在衣柜内,天浪身子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气。 坐在芊芊房中发呆了好一阵,门忽然又开了,天浪浑身一震,以为是芊芊,进来的确是个紫衣女子,原来是郁青儿,青儿在天浪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失落的神色,便自我调侃的一笑。 来到天浪近前,天浪见她的肩上居然也背着一个包,“你...也要走吗?” “嗯,青儿是来跟万岁爷道别的。” “你要去哪儿?”天浪其实还想问,你能去哪儿,可终究没有问出这种颇为质疑的问题。 “我想去找王姑娘,我担心她自己一个人会很苦闷,遇到这种挫折,身边没有个合适的倾诉对象,我怕她会想不开。” “是啊,说离开说的很轻松,抬起腿走出去也很轻松,可离开朕以后,她还哪里有心情再活下去?”想到这天浪猛然站了起来,“不行,朕也该去找她的。” “万岁爷,您......您真的也要去找她?” “是啊,怎么了?” “万岁爷,容奴家说句不该说的话。”青儿有些犹豫。 “你说。”天浪一挥手。 “您这样不计后果,恐怕只会害了她的......两宫、朝野,乃至百姓舆论,都不会容忍一个能让君王从此不早朝的王氏,您对她的专宠,只会让她最后宛转蛾眉马前死,青儿没读过书,呵呵,不知道马前死是什么典故,可这是王姑娘的原话。” “出自《长恨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她是担心自己会成为羞花杨太真。是啊,你们的话没有错,《长恨歌》也没错,只有朕一个人是错。” 天浪又缓缓停住了脚步,手无力扶在圆桌之上,只怕自己做的比唐明皇还要过分,李隆基只是因杨贵妃而怠政,而自己却是在罢朝,还准备离开柳州去继续找她。 “呵呵,可那又怎样?”天浪嘴角扯起凉凉地微笑,“芊芊不是面对军队逼宫却无力反抗,只能无奈引颈就戮的杨玉环,芊芊这个人只要不是在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时候,她的智慧和能力,完全在我们所有人之上。而朕也不是把三镇节度使都让同一个人做的老眼昏花的唐明皇。” “嗯,”郁青儿点头,“姑娘的确太与众不同了,有时候我甚至想过,老天爷真的对她太过偏爱了,不但给了她最最美丽的容貌,还赋予了她如此高的智慧,所以请不要怪她,她有资格做出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而且也要恭喜你...” “你要恭喜朕,为什么?”天浪皱起眉头听着。 “恭喜你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被皇后给甩了的皇帝呀,呵呵,”青儿居然笑得花枝乱颤。 天浪见她乐不可支的样子很有些无奈,冬风萧索,吹打着门吱呀一下开了,青儿这才回过神来,渐渐收敛了笑容,颇意味深长地看向天浪,“您...还没洗漱更衣吧?” “嗯,”天浪咸咸点头,“这丫头把朕所用的衣物都放在自己的房中,昨夜却又没让朕进门,害的朕昨夜和衣而眠,却根本无法入眠。” “呵呵,”青儿忍不住又笑了,笑声很醉人,很妩媚,“恐怕她呀,是唯一这辈子都最让你无可奈何的人,算了,不说了,我真的该走了,不然我还真对她不放心。” “她去哪儿了?” “义庄,就是你们上次扮鬼追杀黑蝎子的那个地方。” 天浪无语,心说芊芊还真做得出来。 芊芊想出走的太远也是不现实的,京卫军、五城兵马司还有锦衣卫那些护卫们虽然不敢拦着她,却也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走。 第三百六十章 打动皇上 义庄的那些棺材肯定都不见了,天浪帮那一家人报了仇之后,大善人一家的棺梓也入土为安了,而义庄不止停尸的那一处房间,整个院落过去都是给大善人家生活拮据的族亲安家用的房屋,而且院落不比桃花苑小。 “可是那也不行的,怎么着也不能让芊芊去住曾经停过不少死人的院子啊!” 天浪真是急了,郁青儿看到后,笑得跟小狐狸似的开心,“怎么,这便心疼了?” “当然心疼,怎么着也不能让朕的未来皇后住义庄啊。” “算你有良心,奴家其实还没把话说完呢,是曾经那位善人的义庄的后面,船山先生又见了一座挺大的院落。” “王而农在桃花山安家了?” “是啊,先生如今也只有王姑娘一个亲人,他当然舍不得把她撇下,所以就准备把家安在离妹妹最近的地方。 本来先生也喜欢这片十里桃花林,就在桃花山下选址,便看中了义庄后面的桃花山麓,先生也觉着那里风水极好,三山拱卫,九曲之水汇聚明堂,想要买下了,结果才知道整片桃花林如今都是皇上和王姑娘的产业。 这便更好办了,姑娘知道他看中了那片地,便把那里送给了他,还出资派人帮他建房,这些都是皇上出征湖广时发生的事情,您当然不知道了。 “嗯,那也好,去哥哥家住,就等于真的回娘家了,你也去吧,然后告诉她,等朕把我俩的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便去找她。” “你还去找她?担心这次她不让你进门,那里可是她哥哥的家,可不比这桃花苑,她未嫁,你未娶,你频频出入王家,像什么话?” “呵呵,朕自有办法,不必担心。”天浪会心一笑,又道:“还有叫张福禄和全卫国也带上车马随从,一柄跟着你们吧,还有......”天浪事无巨细地嘱咐了许多话。 “好了,知道了皇上,还真是处处周到呢,我房间里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了,贵重物品都在这个包里,芊芊送我的衣服和钗环之类的也都早早放到车上了,我等在这就是帮她给你留这些话的。 不管如何,芊芊的任性和小脾气,天浪都能理解,只觉着那是她可爱性格的一部分。 一连两天,天浪都食不甘味,直到有人来报说,芊芊在王家的桃花新苑住的很好,在王家,她也是主人,王家仆人对她照顾的也很周到,天浪才安心地拿起碗筷吃午膳。 天浪又命邓凯和陈友龙派去两千人马把桃花新苑外围把守的密不透风,告诉锦衣卫说,有关芊芊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每天回来禀报一次。 再说芊芊被太后心血来潮的灵感会发给气走了,可倒好,这回一个儿媳妇也没有了,闹不好抱孙子的事儿怕是又该遥遥无期喽。可就算再想抱孙子,也得儿子高兴才成啊。 天浪神思不属的走出她们的院落,王太后和马太后互相交视了下目光,又决定忍了,就算她们把三千佳丽摆在儿子面前,他要是连看都懒得一看,不也是平白浪费她们的热情和宫里的粮食吗? 天浪走后,王太后和马太后连声哀叹起来,怒其不争,哀己不幸,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呢?永历皇帝亲征战湖广,打江西,打败谭泰八固山二十万大军的丰功伟业人们差不多都忘了,如今落在王太后和马太后耳朵里的只有儿子刚刚获得的一个绰号:‘天下第一惧内。’ 坊间传言说王氏皇娘让皇上往东他绝不往西,让他打狗他绝不骂鸡,史书记载明宪宗登基后,也是勤政英明了一段时间,后来正宫吴皇后嫉妒万贵妃得宠,便打了万贵妃一巴掌,却因此被宪宗直接废掉,这才让群臣和天下人知道万贵妃对皇上的影响之大。 两宫太后看来,她们的儿子比之宪宗也是不遑多让,登基不过两载,便得了‘天下第一惧内’的雅号,明宪宗的名声可不太好,当今皇上明显有超越的趋势啊。 可是无奈呀,对两宫来说,儿子就只有一个了,朱明皇家也是子孙凋零,皇上的心思却只系于一人,这绝不是两宫太后的福气。 可楚党和东林党两派大臣的银子和奇珍异玩二位已经笑纳了,两派如今全都是芊芊的铁杆拥趸,花银子送奇珍也要帮皇上娶到芊芊做皇后。 堂堂当朝皇太后总没有拿了人家银子却不给人办不成事儿的道理呀。然而两派大臣为何不惜砸银子也要帮皇上娶芊芊呢?这是个目前谁也看不懂的问题。 不,是有人能看懂的,这个人就是芊芊本人,曾经芊芊问过天浪,他亲征后夺回湖广的大片国土该如何派官的问题。 国朝目前能臣不多贪官不少,可湖广地方也不能没有文官治理,只能矬子里拔大个。可谁是矬子里的大个,谁想升迁湖广为官,就要看给两派官员都有谁去给两宫送礼金了。 包括何腾蛟和瞿式耜也无法阻止利欲熏心的手下们。而所谓的群臣要求两宫能够帮助皇上立芊芊为皇后,只不过是为了取悦圣颜,获得升迁的一个渠道罢了。 这中间自然少不了内廷大太监庞天寿给群臣遮遮掩掩透露这么个途径,让群臣赶紧想办法往里边钻。 按照庞天寿的话说,饶是楚党的名字叫做楚党,你想要回到湖广为官,也得皇上点头,而想要让皇上点头,就得靠这件事儿来打动皇上。 觐见两宫往里面递银子的过程,全程都有太监和锦衣卫瞧着呢,谁去过,送了些什么,都一准儿有人报告给皇上,左右是谁去帮皇上办这件事儿了,谁就肯定会升迁到湖广为官。 和住进桃花苑的心情有些不同,毕竟令狐俊一家从没有把她当做家人,处处想着欺负她。而住进为哥哥新建的桃花新苑,芊芊的心情是很仗义的,王夫之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的亲哥哥。 她和天浪虽然同这个世界里身份的原主在身体和灵魂都没有任何联系,但是他们的身份就是如此,天浪就是大明皇帝朱由榔,芊芊也就是王朝聘唯一的女儿,是王夫之唯一的妹妹。 芊芊来王府桃花新苑时的气派可是不小,带着两个内侍二等太监做跟班儿,有司礼监掌印太监今日休沐没有陪伴圣驾,而是亲自给芊芊带路,亲手安排她在王家日后的起居,这在庞天寿眼里可是比上朝帮皇上盖章还大的大事。 第三百六十一章 红泥小火炉 当芊芊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前时,是引起一番骚动的,首先是一项对盘查出入桃花林和桃花山都甚为严格的京卫军的兵马对她的队伍连拦都没敢拦,京卫军的官兵们都用一张足矣塞进一颗鸡蛋的大嘴巴圆张着,半晌才有人说,“那莫非是皇上的御驾,可怎么也不见有随从亮明身份呢?” 可这分明就是那辆华美至极的御驾嘛,上驷的超豪华座驾,车身雕龙画凤,镂花鎏金。据说连内饰的画锦都是霞光异彩的,四匹白马没有一根杂毛,周身如雪,连长相都似极为相像的四胞胎,没错啊。 也有人回答了这个问话,“是啊,关于这驾马车已经传言很多了,大多数人都认得它是皇上的座驾,不过目前更多的人都知晓了皇上把自己的座驾送给了未来的皇后娘娘,莫非里面坐着的便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如果不是从出了老的桃花苑便有邓凯的大批锦衣卫护送着,她甚至不准备回到哥哥的家里,就只想找一个最人烟稀少的地方躲起来,在一个能被全世界人都忘掉的地方躲着,直到自己真正被世人忘掉。 可自己却被过分保护着,却谁又能来保护自己这颗易碎的玻璃心呢? 王家的仆人丫鬟听说自家小姐回来了,便是全体出来迎接,这可是小姐十几年来第一次回府,王家虽然几经战火,可府中还是有些个老嬷嬷老仆人的。 年岁都不小了,可对当年老爷因逼祸而给养在令狐管家家里的大小姐,可是重视的紧,不管小姐几岁,不管有没有离家,她都一直是王家的大小姐。 王家乃是将门世家,三百年的历史长河中,有的仆人嬷嬷十几代人都是侍奉王家的仆人。 “老身活着的时候,终于见到小姐回来了,小姐,小姐。”老仆老嬷嬷们简直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哭得那叫一个老泪纵横啊。 芊芊也和王家的下人们热络地说这话,可有庞天寿在,气氛很快便冷场了,王家的男仆很快便被老太监告知说,此后不能随意进入王家内宅。 不过男仆们不敢,也不必要反驳,以前府中只有公子,没有女眷,府上有了女眷,别说女眷是未来皇后,哪怕是一般女眷,也没有让小厮乱窜如内宅的规矩。 一日三餐,衣食住行,都是琐事,也都是天大的事,芊芊住进王家,还真少不得庞天寿里里外外忙活安置。 芊芊终于发现,老太监哪里是休沐啊,自从自己住进桃花新苑,根本就没见老太监上过朝。而王家有关芊芊的一切琐碎日常,都是老太监需要精打细算的,就比如冬日里的芊芊很怕冷。 此前的桃花苑要想取暖,一直需要用炭盆儿的,芊芊是北方人,不习惯西南的湿冷,而西南的建筑又没有地龙,于是庞天寿便...... 其实他就是天浪安排在芊芊身边的喉舌,这件事,自天浪从芊芊搬到桃花新苑后,便致使庞天寿命人去给芊芊赶工建造了一座暖阁。 修地龙是需要重建一座房子的,有地龙的房屋举架要高,桃花新苑呢,本就是王夫之在柳州的临时住处,花了妹妹的银子,王夫之也没有浪费,把宅子建的很是简单朴素。 他知道天浪不会在柳州留太久的时间,恐怕早晚是要迁行在至桂林甚至湖广的。 芊芊也极可能马上就要嫁给他,那么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既然找到了妹妹,肯定不愿意再分开了,那就要随着天浪和芊芊一起搬迁。 桃花新苑建造的简朴,现有的房屋不具备条件建造地龙,而天浪给芊芊赶工修建的暖阁是给房屋修建了几道火墙。 也许这个名词,关内大部分人会对其感到很生疏,在上个世纪的东北的平房里则非常常见,就是墙的中间是有烟道的,然后烧火取暖的炉子,烟囱是从墙里往出口走,与火炕的原理差不多,而且很适合桃花苑的房屋条件。 “我总说这家伙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可我这话就算有机会能让大臣们听到,他们面对这家伙的算计,也依然会继续上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坐在王家桃花新苑天浪为她三天内赶工新建的暖阁里,芊芊悠然的和郁青儿一边喝酒,一边聊着什么。 在暖融融的暖阁里,两个女孩儿聊着他们口中的那个家伙。 “姑娘的意思是说,其实真正站在楚党和东林党背后指使他们向两宫进言封你为后的真正幕后主使就是那个家伙?他怎么能指使得动两大派系你呢?” “呵呵,当然是靠一顶顶乌沙了。” 郁青儿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有时候我真的是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呀!很想问你是怎么做到让如此一个可称得上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对你百依百顺的?” 芊芊抿起嘴,默然许久,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确实是最优秀的男人,在我眼里没有之一。”芊芊只肯定了天浪的优秀,却并没有回答天浪听自己话的原因,原因当然也很简单,就是因为真爱呗,只有真爱在自己眼里才是什么做的都是对的,既然全都是对的,当然就无比听话喽。 郁青儿叹了口气说,“我若是你呀,也会在他纳妃的事情上如此反应激烈,毕竟天下不知你一个女人觉着他优秀,恐怕在所有女人眼里,他的最优秀也没有之一。 他无疑就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在我们眼里,呵呵,也不绕弯子了,就只说在我眼里吧,他深沉多谋,机敏勇敢,有天生的魅力让人自觉臣服于他。 又有非常的手段对付那些对他怀有异心的人,内政外战他都可以说是最适合最英明的帝王,完全有资格做盛世王朝的开国之君,对待感情,他又是那样的专一,尤其当他看你时的眼神,是那样的专注。” 芊芊声音涩然,“他看我的眼神,我没觉怎么样,却怎么迷的你跟个花痴似的?”说完也还起酒杯神色莫名的和青儿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一个坏蛋戏弄一群坏蛋 郁青儿举着空杯,沉吟良久,目光飘远,“我那应该不是花痴,而是崇拜和感恩好吗。他当初没有嫌弃我们,救了我们后对我们百般照顾,对你这个的爱又是那样的专注。” 芊芊只是淡笑着看她,并未说话,对青儿所谓的赞美似有一种踏实的眩晕感,手指摇晃了几下酒壶,想要喝酒,发现酒壶早已经空空如也了。 不过被损友夸赞了几句,心情好似没刚刚那般沉郁了,眉眼也渐渐舒展,芊芊命人再多拿酒,何以解忧嘛? 又叫人送来酒以后,随即便把人屏退出去,可端酒的张福禄见两人喝成这样,有心想劝,却又不敢,毕竟自己只是一介奴婢,而芊芊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她在后宫的所有内侍们心中,其实可是比天浪还要令他们害怕的主子。 “你小心喝多了,是不是以往在心情不好时,也喜欢像现在这样,用喝酒来排解情绪呀?”青儿蓦然问她。 “呵呵,或许吧,如果醉酒之后醒来,能不再烦恼,那才能证明你,还有这酒的妙处,不过我以为,能酒醉之后次日醒来便忘记的烦恼,都不叫做烦恼。”芊芊喝干杯中酒,好整以暇地把玩着空杯。 “他既然对你这么好,那你为什么还要时常欺负他?”郁青儿像是为天浪打抱不平,两人又喝了一杯,芊芊脑海里闪现了这几天自己做过的事,不解地问道:“我有单纯在欺负他吗?我是放不过我们两个人。” “嘁,那还不是一样,”青儿白了她一眼,却给两人的杯子都倒满酒,拿杯起来,手却拍打了她一下肩膀,“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能作的。” 芊芊摇摇头,“我这哪里是作,而是真的打算放手,你知道,一个人是无法对抗全天下的,我深知就算我们成了婚,我做了他的皇后,也依然不会有好的结果。” “他接受你的一切搞怪,包容你的一切无赖,嫁给这样的男人还不算最好的结果?如此你便是大明的皇后,后宫之主,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如你这般幸运的,古往今来能有几个?屈指可数了吧!” “可我,”芊芊咬着嘴唇,纤手用力捏着酒杯说:“可我拒绝负担别人的人生,什么天下大事,匹夫兴亡,万千宠爱,于我都如浮云罢了,我毫无兴趣。 这样最终的结果也许真的会像你担心的那样,我会在一个不叫马嵬坡的地方被人在勃颈上套上一根甩也甩不掉的绳索...哭啼啼了此一生。 两宫、大臣、百姓,没人会记得我和他是怎样相爱至深的,只会全都骂我是个人间的异类,是个狐狸精。” 芊芊越说情绪越是低落,郁青儿马上想转移话题,听她说到这,郁青儿突然顿住,然后问道:“哦,对了,刚刚姑娘说那家伙是走一步看三步,不断的给人挖坑,又是什么意思?” “这里面本身就是一最大的坑啊。” “什么,大臣们拿自己的钱帮那家伙办事,那家伙还给人挖坑?” “出现给他办事的官,就一定是好官么?他若是个知道感激的良善,还会每天挖空心思变着法给人挖坑么?不过就是一个坏蛋在没完没了戏弄一群比他蠢一些的坏蛋罢了。” “可这里面的坑在哪里呢,姑娘你怎么看得出来”郁青儿对天浪的理解不多,当然对芊芊的话越听越糊涂。 “早在去桂林这件事上,挖坑便已经开始了,原本说他走一步看三步,我还以为他罢了王化澄的官,抄了他的家,又把何腾蛟架在火堆上烤个半熟,人不在朝便促成了群臣支持我为皇后的目的,又洗白了我的声誉,觉着他一步棋能走这么多就已经非常圆满了。 只是我当初还想不通为什么两派的大臣都会这么听他的话,按照他的意思拿自己的银子去给他办事。 原来是湖广的一顶顶乌沙的诱惑呀,可是这到底是诱惑还是一大坑,这些官老爷就真的看不明白么?” 说到这儿,芊芊嘲讽地笑了,“世风日下,庙堂的风气也因急功近利者扎堆而一日不如一日,人才凋零,高居庙堂之高者没有为国为民的人才只有急功近利的蠢才。百官若真是一个比一个看得明白,大明也就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了。” 郁青儿还是摇头,“此前在桂林的事情我倒是理解了个七八分,皇上干得实在漂亮,可我就不明白湖广的升迁之路,怎么就是皇上给那些帮了你和他的大臣们挖的坑呢?” 芊芊笑着看向窗外,以旁观者的口吻徐声说道:“你觉着肯拿大把银子出来贿赂两宫讨好皇上求官的官员是好官还是贪官?” 芊芊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不用你回答了吧,肯定是贪官中的贪官,否则他们一买不同内廷侍卫向两宫传话,二则没有这份财力,须知贿赂两宫可不是三五百两银子就可以做到的,也就是说贪污少了的,根本就没有这份财力。 而这家伙的陷阱就在这里,谁钻进去,谁最后倒霉。我这么说你肯定也不认同,但是你想过没有,湖广之地虽然比广西富庶许多,但荆楚自古便是四战之地,后汉三国,魏蜀吴之间的战争,半数都是因为荆州而起。 那么你觉着,这家伙屡次三番让多尔衮吃了大亏,丢了刚刚占领的大片疆土,多尔衮会这么算了么?大明是他的死敌,是他必除之后快的目标。 而清军主力一旦第三次南下,踏足的第一片土地必然是湖广,届时,这些刚刚花了大把银子买官的人,要么赔本儿,要么选择投靠敌人,另谋高就。” 郁青儿余惊未退,喃喃道:“另谋高就就算了吧,皇上能把朝中一群最大的贪官骗到湖广去,自然早就算计到了他们可能日后会投降的一天,这事儿也简单的很,在每个人身边安插一两个谍子,届时一有风吹草动,抬手便是一刀,就全都万事皆空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万事皆空 郁青儿举着空杯,沉吟良久,目光飘远,“我那应该不是花痴,而是崇拜和感恩好吗。他当初没有嫌弃我们,救了我们后对我们百般照顾,对你这个的爱又是那样的专注。” 芊芊只是淡笑着看她,并未说话,对青儿所谓的赞美似有一种踏实的眩晕感,手指摇晃了几下酒壶,想要喝酒,发现酒壶早已经空空如也了。 不过被损友夸赞了几句,心情好似没刚刚那般沉郁了,眉眼也渐渐舒展,芊芊命人再多拿酒,何以解忧嘛? 又叫人送来酒以后,随即便把人屏退出去,可端酒的张福禄见两人喝成这样,有心想劝,却又不敢,毕竟自己只是一介奴婢,而芊芊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她在后宫的所有内侍们心中,其实可是比天浪还要令他们害怕的主子。 “你小心喝多了,是不是以往在心情不好时,也喜欢像现在这样,用喝酒来排解情绪呀?”青儿蓦然问她。 “呵呵,或许吧,如果醉酒之后醒来,能不再烦恼,那才能证明你,还有这酒的妙处,不过我以为,能酒醉之后次日醒来便忘记的烦恼,都不叫做烦恼。”芊芊喝干杯中酒,好整以暇地把玩着空杯。 “他既然对你这么好,那你为什么还要时常欺负他?”郁青儿像是为天浪打抱不平,两人又喝了一杯,芊芊脑海里闪现了这几天自己做过的事,不解地问道:“我有单纯在欺负他吗?我是放不过我们两个人。” “嘁,那还不是一样,”青儿白了她一眼,却给两人的杯子都倒满酒,拿杯起来,手却拍打了她一下肩膀,“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能作的。” 芊芊摇摇头,“我这哪里是作,而是真的打算放手,你知道,一个人是无法对抗全天下的,我深知就算我们成了婚,我做了他的皇后,也依然不会有好的结果。” “他接受你的一切搞怪,包容你的一切无赖,嫁给这样的男人还不算最好的结果?如此你便是大明的皇后,后宫之主,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如你这般幸运的,古往今来能有几个?屈指可数了吧!” “可我,”芊芊咬着嘴唇,纤手用力捏着酒杯说:“可我拒绝负担别人的人生,什么天下大事,匹夫兴亡,万千宠爱,于我都如浮云罢了,我毫无兴趣。 这样最终的结果也许真的会像你担心的那样,我会在一个不叫马嵬坡的地方被人在勃颈上套上一根甩也甩不掉的绳索...哭啼啼了此一生。 两宫、大臣、百姓,没人会记得我和他是怎样相爱至深的,只会全都骂我是个人间的异类,是个狐狸精。” 芊芊越说情绪越是低落,郁青儿马上想转移话题,听她说到这,郁青儿突然顿住,然后问道:“哦,对了,刚刚姑娘说那家伙是走一步看三步,不断的给人挖坑,又是什么意思?” “这里面本身就是一最大的坑啊。” “什么,大臣们拿自己的钱帮那家伙办事,那家伙还给人挖坑?” “出现给他办事的官,就一定是好官么?他若是个知道感激的良善,还会每天挖空心思变着法给人挖坑么?不过就是一个坏蛋在没完没了戏弄一群比他蠢一些的坏蛋罢了。” “可这里面的坑在哪里呢,姑娘你怎么看得出来”郁青儿对天浪的理解不多,当然对芊芊的话越听越糊涂。 “早在去桂林这件事上,挖坑便已经开始了,原本说他走一步看三步,我还以为他罢了王化澄的官,抄了他的家,又把何腾蛟架在火堆上烤个半熟,人不在朝便促成了群臣支持我为皇后的目的,又洗白了我的声誉,觉着他一步棋能走这么多就已经非常圆满了。 只是我当初还想不通为什么两派的大臣都会这么听他的话,按照他的意思拿自己的银子去给他办事。 原来是湖广的一顶顶乌沙的诱惑呀,可是这到底是诱惑还是一大坑,这些官老爷就真的看不明白么?” 说到这儿,芊芊嘲讽地笑了,“世风日下,庙堂的风气也因急功近利者扎堆而一日不如一日,人才凋零,高居庙堂之高者没有为国为民的人才只有急功近利的蠢才。百官若真是一个比一个看得明白,大明也就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了。” 郁青儿还是摇头,“此前在桂林的事情我倒是理解了个七八分,皇上干得实在漂亮,可我就不明白湖广的升迁之路,怎么就是皇上给那些帮了你和他的大臣们挖的坑呢?” 芊芊笑着看向窗外,以旁观者的口吻徐声说道:“你觉着肯拿大把银子出来贿赂两宫讨好皇上求官的官员是好官还是贪官?” 芊芊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不用你回答了吧,肯定是贪官中的贪官,否则他们一买不同内廷侍卫向两宫传话,二则没有这份财力,须知贿赂两宫可不是三五百两银子就可以做到的,也就是说贪污少了的,根本就没有这份财力。 而这家伙的陷阱就在这里,谁钻进去,谁最后倒霉。我这么说你肯定也不认同,但是你想过没有,湖广之地虽然比广西富庶许多,但荆楚自古便是四战之地,后汉三国,魏蜀吴之间的战争,半数都是因为荆州而起。 那么你觉着,这家伙屡次三番让多尔衮吃了大亏,丢了刚刚占领的大片疆土,多尔衮会这么算了么?大明是他的死敌,是他必除之后快的目标。 而清军主力一旦第三次南下,踏足的第一片土地必然是湖广,届时,这些刚刚花了大把银子买官的人,要么赔本儿,要么选择投靠敌人,另谋高就。” 郁青儿余惊未退,喃喃道:“另谋高就就算了吧,皇上能把朝中一群最大的贪官骗到湖广去,自然早就算计到了他们可能日后会投降的一天,这事儿也简单的很,在每个人身边安插一两个谍子,届时一有风吹草动,抬手便是一刀,就全都万事皆空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惊喜,哪儿有? 越想下去,越觉着天浪太过狠辣,然而用这样一种方式肃清贪腐,说是无奈之举,也是最行之有效、且最精准的。当然精准,有贪心的全都让他们自投罗网嘛。 青儿的身姿袅袅娜娜靠近她,晶莹的水眸望着她,就想好好认识一下芊芊,片刻,啧啧称奇,“到底是我大明最机敏睿智果敢,有母仪天下之风的皇后啊,尤其在你剖析复杂问题时,我真佩服你的看破和通透,难怪他的眼睛和心已经能被你占的满满的。” “所以你也嫉妒的要死是吧?”芊芊难得攒起一丝力气调侃她,被青儿转移了话题,一口气聊了这么多,心情感到好多了。 芊芊端起新满的酒,“说对他爱入骨髓的,恐怕不止我一个吧,还有你,看得出你对他,有如火炽烈的爱慕,还有高山仰止的崇敬,所以最搞不懂的是我这么一个可以把醋当成毒药吃下去的女人,为什么会和你成了朋友?”芊芊苦苦摇头,表示对自己实在难以理喻。 青儿却并没有笑,她沉默着,许久才缓缓开口,“是啊,如果他能像爱你的十分之一那样爱我,哪怕立刻就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的。 芊芊,我知道自己完全是在用飞蛾扑火的心态去爱他,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扑向烈火的冲动,当然有许多事情,我所有的一切都不怕你笑话,好多好多人都说我是人间绝色,可见了你之后我才平生第一次因为容貌而感到自卑,而对我自己的苦命我一直都感到自卑。” “干了它,”二人酒已微熏,芊芊还是习惯性的走神,青儿却只顾继续说着,“从初谙人事那天起,我便是一直被人欺负的,如果不是我运气好,外加那么一点点的小机智,如今早已不知是什么不堪境地了。 所以所谓的感情对我来说全是假的,可我就想自己这辈子能玩儿一回真的,哪怕用我的命去换我也愿意。 直到我遇见了他,再到他遇见了你,才让我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所以我太渴望了,我简直已经把和他在一起时的你当成我自己了。 看着你们时,我心中想像着的是自己能和他一辈子在一起,被他照顾、被他疼惜的你就是我的影子。” 芊芊颓然的苦摇着头,嘴角瑟瑟地,眼中无神的注视着手中摇晃着的酒杯,念如着,“你认识他的时间太短,而一辈子又太久,你确定自己对他的爱会永不褪色?如果真那样,我还真可以放心把他交给你照顾了。” 青青没有回答她什么,她不想在芊芊就要放手时说出什么起誓的话,屋子里是两个喝了很多酒的女人,里面有些酒气,更有温馨如兰的的气息,当天浪悄然出现在二人面前时,她们的眼神一时间是怔忡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从门外走进来的。”天浪满不在乎的答道。 “这里是闺房好吧,你是怎么大摇大摆进来的?”青儿又问。 天浪还是那个态度,“朕自己老婆的闺房,如何不能进?再说,王府外全是陈友龙的士兵,他们当然不能拦朕,觉着人太少,陈友龙还又多派了五百人呢。 邓凯又亲自带来了一千多,而且正在桃花新苑外的大片空地上扎寨,就不走了。 至于如何进的园子,说假话是理直气壮,说真话呢,嘿嘿,朕是从后面相连的山坡从花园里跳墙过来的,走到你们的闺房,四下还是朕的人,那自然就挡不住朕的了。” 芊芊眼神回复平淡,青儿喝多了,大胆的给了他一个鄙视,天浪这才发现问题,忙问道:“你们怎么喝成这样儿啊?”青儿撇了撇嘴,芊芊冷笑,别过头去。 青儿打破了尴尬,还颇为调侃的说,“怎么就不能喝这么多酒啊?上吊时喘口气罢了,别担心,喝过送行酒,我和芊芊一起继续为您帝王的伟大事业牺牲自我去。” 天浪大言不惭的坐了下来,也没有接青儿的话头,知道青儿只是在开解芊芊呢,天浪小心翼翼挨着芊芊说,“我突然出现在你们面前,有没有惊喜呀?” “惊喜?哪有?”芊芊冷笑着顾盼寻觅,心中却是砰然不能自抑,嘴唇都微微抖动着却依然不肯承认,“怕是有惊无喜吧,惊喜无从谈起,惊悚倒是有的,朱先生,这里是我家,不是你那自大又寒酸的皇宫,麻烦你出去从外面把门帮我带上,谢谢。” 天浪很有些尴尬,却也不恼,青儿更是对她这番大胆言论佩服的拱手致敬。 见天浪依然赖着不走,芊芊也没有推他出去的力气,索性拿起筷子,闷头露出贝齿,负气地对付桌上离自己最近的一盘香辣鸡翅,这是家里侍奉最老的嬷嬷特意给她做的。 天浪也清楚的记得,这是她一直都最爱吃的菜之一,只不过后来因为天浪的口味,芊芊在与他一起吃饭的时候,偏向他口味的菜肴更多的出现,反而渐渐忽略了自己曾经喜欢什么。 看着楚楚低下头,吃着一盘算不得什么的普通菜肴,天浪颓然感到一阵懊悔。 嘴里说着关心她,可对她真正的关心,往往是从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开始的,而多年来,还是自己的任性被她不断包容着,一起时更多是在吃自己喜欢的菜,买衣服时更多让她穿天浪自己喜欢的款式。 对了,还有绿色,天浪这才恍然记忆起那段童年,自己最喜欢绿色的军装,而后来自己已经渐渐在五颜六色中淡忘了那绿色的记忆,绿色却成为了她的最爱,她不是喜欢绿色吧,而是放不下那段记忆吧? 渐渐的,她喜欢他所喜欢的一切,就如从湖广归来时看到第一眼时她的模样,那不是独占,而是不舍。 天浪疼惜的看着她,芊芊的眼神却充满了对自己的警惕,天浪对芊芊这样的态度表示很无奈,伸手去拿起一只大闸蟹,轻手为芊芊剥出里面的蟹黄。 第三百六十四章 编鬼故事 天浪记的蟹黄也是芊芊最爱吃的,可两人在一起时,她却总会把最好吃的蟹黄留给他。 “我不爱吃,别给我剥。”芊芊故意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一如当年那般,只是没有吼天浪逼着他把蟹黄自己吃掉不去给她。 天浪的手有些颤抖了,却仍装作一副痞气,“吃吧,这个给你,吃的胖胖才想杨贵妃嘛。”一边的青儿却把喝了一口的酒喷了出来,然后悻悻地摆手示意,“我没事儿,你们继续好了,就当我是空气。” “这算什么?”芊芊讥讽地看向天浪,“对我多了关心,难道就会令我忘记伤心了吗?” 天浪将目光收敛了些,挫败一笑,却仍很没分寸的喊了全卫国,让他也给自己拿来了酒杯和碗筷。 “朱......四郎,”有郁青儿在,芊芊到底没有叫出天浪原本的名字,而是叫了他在兄弟中的排行,巧合的是朱由榔在家也是行四。 芊芊继续道:“这是我家唉,你让下人们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吃饭的人莫名其妙的又多了一个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没事儿,碗筷自带,吃过了我自己来刷,刷完拿走。”天浪脸皮超厚,青儿笑得掩住了口,眉眼弯成了两道月芽儿,“好啦芊芊姐,我敢保证他为了急着赶过来,早饭和午饭都没吃呢,你就由着他吃些咱们的残羹冷炙,吃好了让他把碗筷洗了,然后连人一块儿轰走。” 听说天浪可能没有吃饭,芊芊不再做声,天浪却如逢大赦般,忙不迭夹了两口菜,青儿又要喊张福禄让去把菜热一热,天浪摇头说不用。 “怎么,这么着急吃完了被赶走啊?吃冷饭对胃不好,热了菜再吃,你也可以慢慢找机会哄哄她。”青儿坏坏地一挤眼,一点点展开对他们的小阴谋,心里也真的很希望他们能都开开心心的,不在相爱相杀了。 芊芊和天浪都没有反对,张福禄和全卫国忙着拿去把菜热了,期间天浪很放松的拿起了酒杯,给自己满上,想与二位美女碰杯,杯没碰到,却碰了壁,只好悻悻自己一个人喝了。 放下杯子,抿了抿嘴唇,他说了一件事,“来之前我还去了母后那里,把朕所有最真实的想法都跟母后和母妃说了,告诉她们如果真急着抱孙子,唯一现实的可能便是让我只娶你一人进门,母后和母妃虽然不情愿,倒也无可奈何,最后任由着我来到这柳江之畔,与爱人朝夕相守。” “谁要跟你朝夕相守?”芊芊蹙眉,天浪不以为然抬眼,“我又没说朝夕相守的人是你...” “那就给我滚出去!” “哎哎,话没说完,容我继续,虽然没明说是你,但事实上那个我要和她朝夕相守的人,肯定是你。” 天浪嘿嘿说着,心中在替自己擦汗,好机智啊。 “而后我还单独召见了何腾蛟,和他达成了一些默契,最近湖广那边有些状况,多尔衮派到汉阳一个湖广总督,叫做佟养和,此人来头不小,汉八旗八大姓之首,皇亲国戚啊。” “和在广东被你和李元胤忽悠着死在大江里的广东总督佟养甲是同宗或者兄弟了?”芊芊抬眸。 “没错。”天浪打了个响指,“而何腾蛟原是我大明的湖广总督,我命他去长沙治理地方,和佟养和配个对儿,搭起对台戏来唱才有意思嘛。 顺便带着杜衡和芳芷一起走,杜衡和芳芷虽然入宫多时,但我从来没和她们有过任何接触,这一点朕可以指天对你保证,如此让她们出宫也可以不愧于何腾蛟。 而何腾蛟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对我和你感恩戴德的,他也希望你日后能大人大量,忘记过去的种种不快。” “哦,呵呵。”芊芊极美的一双凤眼眸光幽寒,却是神情恬淡,凉凉地说:“还真是的啊,害了我,却又装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求我原谅,如果是我这个人能做到该有的恨恨不起来,该有的爱爱不下去,是否就符合你们口中所谓的美德了是吗?” 天浪口里含着一口气囫囵道:“是他们,他们,不是我们啊,没我什么事儿,我一直是你的正能量。” “他们也好,你们也罢,是不是所有人都期盼着我这么做?大度一些,再大度一些,做到足够,再完成有人还想要的更多期盼。 让我为名节,为名声,为丈夫,为子女还有婆母而活,活的没了自我,我就成功了,会被列入《女戒》成为万中无一的楷模。 可是我问你,那些士大夫们编纂的骗人的鬼故事,他们自己做到了吗?他们定立的道德标尺,是用来衡量别人的,还是他们自己?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孟子曰: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大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就是烂规矩太多,而且这些烂规矩都是给下面人定的,而上位者,早已将孔孟斯文抛诸脑后,暗行苟且。 我们就不必空谈道德了,就说现实中你可爱的大明,崇祯登基之后,甲申国难之前,监税免去了,可三饷一直都在,各种苛捐杂税不绝,上位者却大肆兼并土地。 这一切的逼迫和压榨到最后促生了什么?促成了老百姓只有拿人头交税,而且是拿的不只是自己的人头还有那些上位者的人头。” 天浪揣摩了芊芊的话良久,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这些事情也是我在一直考虑的,可是若是身为大臣,完全可以把问题抛出来,令庙堂之上来评判。 而作为君王的我们,只抛出问题是不够的,关键是如何用最有效,冲突最小的方式把严重问题都合理解决。 何腾蛟和瞿式耜的问题也是这样,如果他们肯忠心为我们办事,不再试图与你为敌,继续好好使用又何妨呢? 就好比是一条狗,你知道它和你不熟悉的时候曾经咬过你,而你向他证明了你是他的主人,且狠狠打了它,它怕了,已经夹起了尾巴,从此乖乖听主人的话,你用这样的狗来看家护院,总比找一条从来不敢对陌生人龇牙的狗要强些吧?”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太霸气了 芊芊自嘲地笑了,“你做什么都能找到最完美的理由,也许是我最近身上的戾气太重,不适合客观地思考问题,不过说起来这只是你的问题,不再是我的,我当然也无法左右你怎么做,我们已经分手了,就在十天前,就是这样。” 天浪眉头拧起凝视着芊芊,“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如果需要起誓今生绝不负你,那我现在就立誓,许你生生世世的晴天,不但不负你,也不......” “够了,这样的誓言你已经立过了。” “那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刚刚只一个上午,朕便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为你解决了,是不是该换你拿出诚意来,答应我的求婚了?” “谁知道呢?”芊芊反问了句很没营养的话,气得天浪要流鼻血,“你是把事情解决了,也拿出了诚意,你对我的爱更不需要任何怀疑,但是,你的态度不好,就在刚刚,你居然还吼我,你可是从来都没吼过我!” 天浪秒怂,双手合十,“老婆,我错啦,我诚心诚意向你道歉,刚才我态度不好,实在太着急了些......” 见他立刻转换态度,芊芊忍着笑意,仍旧绷着脸, “今天本姑娘心情不好,不接受你的道歉,再要道歉,请改日,送客之前,本姑娘再免费送你一句话,你对于王化澄的安排虽然刚刚没说,但我猜得到你已经将他放了。 你以为你那句养狗的理论很负有逻辑,是你的得意之作,不过你错了,狗只要不被打死,始终会有再咬人的一天,这一点咱们拭目以待。 至于何腾蛟,他的性格倒是没有那么锋芒毕露,也许你还真能做到让他对你俯首帖耳,横竖他以前就是这样,只不过替女儿觊觎皇后之位这一点,确实有点儿昏头。 那么我要说什么呢,我要说我的做法与你不同,也不会因你的打狗理论做改变,对于该客气的时候,我会绝对不能手软,对于该手软的时候我会绝对不能跟他们客气。” “原来客气是可以这样解释的,手软的反义词?老婆,你的逻辑始终是那么另类。”有些挠头。 芊芊笑了,确实发自内心的笑了,“另类吗?政客口中的词汇,大半都是正话反说的。 这就是姐要再一次教育你的,别以为你是皇帝,姐就当不了你的老师了,你的那个什么怀柔的理论,只能适用于一少部分人,对于像你这种绝顶聪明的人,你的怀柔到头来就是一个笑话。” “怎么扯到我了?” “当然要扯上你,本小姐在你身上正在现身说法,告诉你什么叫做客气的时候不手软,手软的时候不客气,这就叫做天威难测。” 天浪尴尬地挠了挠脸弱弱问道:“就像你对我一样吗?” “没错,对付聪明人,对付你,就必须像姐一般这么玩儿,好啦,出去,从外面把门关好,别再废话!” “唉,好的,皇后娘娘吉祥!”天浪一扫袖管,曲身一个微蹲,给芊芊来了个清宫礼节,逗得芊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笑容自是别样的百媚千娇。 “老婆,俺老孙去也,等去那仙山摘得蟠桃,咱们回头再聊呗!” 天浪扬手又搭了个凉棚,拔腿走人,青儿被他的耍宝和二人的对话和作妖儿搞得一团浆糊,定定地问,“他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呵呵,意思是说呢,他是给咱们弄吃的去了,晚饭前会回来的,怎么样,有这样一个老公,这辈子值不值?” “你问我啊?”青儿羞涩的脸红,芊芊白了她一眼,“那我在问谁呢?” “我还不知道你们互称的什么老公老婆的是什么意思,”青儿咋舌,芊芊却附身侧脸看她,“装,继续装!” 青儿憨笑,“我哪敢在你面前装啊,能把堂堂大明天子,上的战场座得庙堂的英明神武的那个......总之吧,芊芊,你真的太霸气了,确实一席话点醒梦中人。 有空肯定会和姐妹们说,今儿才真正体会到你刚刚那句,天威难测的真正威力,对付他这种绝顶聪明的人,真需你这种非常手段,要不然他怎么死心塌地的对你呢。” 说罢,郁青儿小脸突然又垮了下来,蹙额道:“嗨呀,可惜呀再怎么羡慕,我还是学不来,我一见到他,自己就先心砰砰乱跳的,连句完整的话有时都说不出来。” 两宫正愁闷着呢,以孝期和哥哥不在为借口,明显是推托之词。孝期不能结婚,可没说不能议婚啊,遑论芊芊和天浪的婚事,是王夫之一手促成的,这时却说哥哥不知道,他哥哥就是媒人好么? 婚事没成,两宫也咋么出味道来了,就是芊芊不许皇上纳妃,要娶就只能娶她一个。两宫很有些下不来台,以为的是自己这边点了头,芊芊就会高兴的千恩万谢巴不得立刻嫁进门,结果她们全都失算了。 无论被芊芊怎么骂也好,或是赶出门也罢,因为这里有她,所以天浪来到桃花新苑便很幸福,很心安。 一日早朝后,批完了奏折,来到桃花新苑,望着王府的大门儿,天浪再一次以正式的名义而不是跳墙的方式来到了王家,因为呀,这次要见的不止是情人,还有舅哥,王夫之回来了。 在天浪左边,站着故作虎虎生威之态的龙虎将军高必正,显然是天浪找来给自己撑场子的帮凶,找高必正陪着来的原因呢,是他与王夫之非常要好,别看他是个粗人,却是喜欢结交些有书生意气的读书人和有识之士,家中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当然了除了他自己就是个白丁。 高比正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却为人颇仗义豪爽,还救过不少杰出人士的性命,这其中就包括在朝在野的知名人士,方以智、金堡和王夫之。 天浪真要把王家大小姐娶进正阳门,光芊芊自己愿意显然是不够的,还需王夫之正式答应下来,午后的这次拜访,便是这样目的。 那么说以前王夫之不是他俩的媒人,帮着他俩把事情定下来的吗,那是天浪自己吹嘘的,根本没这回事儿。 第三百六十六章 高桂英当家 随着一声放浪的大笑,快速进入角色的天浪‘唰’地打开折扇并摇了起来,一身文生公子的扮相,在王夫之和他未婚妻的亲自亲迎之下,由高必正陪着一同进入王府。 进了客堂,相互答礼之后,分宾主落座了,王夫之却让天浪坐在了主家的上首位。 下人们谁都没见过天浪这位传说中的未来姑爷,可天浪还没进门之前便有庞天寿驱使着一群伺候芊芊的小宦官们分别告诉王家的每一个人,说皇上马上要到了,你们都要注意礼数。 注意不注意礼数倒是次要的,王家人更想注意的是她们家新姑爷长什么样。 见一匪气十足,肥头方脑肚子圆的家伙走进来时,所有人的失望都挂在了脸上,心说这就是......不能够吧? 可领路的高必正闪开后,一个身材英挺,面容俊朗的人物出现在人们视野,王家人几乎全都暗自庆幸并不是刚刚那位,而这位呢,倒是个十足的美男子。 比起高必正的匪气,这位年轻公子哥打扮的皇帝陛下似乎有一种时有时无的气势,坐时收,行时放,龙行虎步,比虎虎生威的龙虎将军更有几分气魄,连王夫之和他未婚妻郑氏看了也都心中赞叹。 “听闻皇上正式接手了善人一家的义庄,将其打造成自己的行辕?” “有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朕不止是要把义庄打造成行辕,主要还是......还是朕不希望让芊芊住在义庄旁边,索性把它给拆了重建。” 天浪和舅哥说话时,收起扇子气定自若,像是多年好友,高必正也对王夫之拱了拱手,“先生是吃过许多墨水的人,上次一别之后,没机会再见面,好不容易来了,今天我老高啊,也算是的半个家里人,为啥就让我坐客席呀?” 王夫之刚要对恩人道歉,天浪却说,“是因为呀,客位的椅子够宽,你看看你自己的屁股,一般的椅子坐得下吗?就别那么多穷讲究啦嗷。” 高必正讪笑,天浪对他说,“急着今天不是来砸场子的,是会亲戚的,你呀,等会儿有酒就喝,有肉就吃,这里不就成你家了吗。” 高必正搔了搔头,天浪和他说话一直这样,不是太讲究,但高必正也不喜欢谁和他说话文绉绉的,像天浪这样说话,他觉着亲近。 “嘿嘿,家姐也总是说我,到处都有朋友,每晚都有酒局,把哪里都当成自己的家,就是不把家当家,可咱是真不敢和家姐呆一块儿啊,她动不动就拧我耳朵。” 高必正口中的家姐,便是闯王的嫡妻,大顺皇后高桂英,又何止是高必正怕她,连闯王对她都颇为敬重。 当年大顺军中有一支米脂婆姨为主力的娘子军便是高桂英的亲军,她虽闯王一起驰骋疆场,鲜衣怒马闯荡天下,不止帮着闯王推翻了大明,可以说闯王之所以成为闯王,都是因为有着高桂英的存在。 和为了造反而造反,亲手促成了永乐大帝篡位的黑衣宰相姚广孝不同,李自成并不想造反,却是在一个女人不断的帮助下,还有崇祯解雇他以及两个老婆和两个奸夫的刺激下才最终走向了造反之路。 当年李自成因步履矫健,极为善走,堪称神行太保,便被银川驿招手成为驿卒,转门往返于陕北的榆林、米脂、延安递送公文。 李自成有了工作了,能给大明送快递了,便非常敬业,连家里的媳妇都顾不上照顾了,于是便有人觊觎了。 他的妻子韩金儿是个艳名远播的大美人啊,也是远近闻名的水性杨花。据说韩金儿在嫁给李自成之前,就已经接过两次婚了,之所以又嫁给李自成呢,不是因为丈夫死了,而全都是被前两任的丈夫给休了,为啥休了她呢,都是因为与别人勾搭成奸。 第一此是给一米脂的乡绅做妾,乡绅岁数不小,有些方面不太行,韩金儿便和乡绅的管家勾搭上了。 回家不到半个月,有一个延安的监生闻风而动,带着重金来到米脂,纳了韩金儿为妾,可过门没多久,监生发现,自己家的炕头上出现了隔壁老王,韩金儿又和监生家的邻居王某某勾搭上了,于是监生也把她给休了。 此后韩金儿便只有入幕之宾,却再无人敢娶她了。 但是李自成不信这个邪,因为啥呢,因为他自信自己会武功,又是官差,没人敢打他老婆的主意。 此时的李自成刚刚十八岁,而且有着送快递这一令他骄傲的职业,便是娶了韩金儿。 可娶了韩金儿之后呢,这婆姨还真挺忌惮他的一直不敢犯老毛病。可李自成不久便因崇祯皇帝登基,下旨裁撤天下驿站而事业了,李自成连快递员都没得做了,自然让韩金儿觉着他窝囊。 而且李自成和韩金儿都大手大脚的,没了工作没了收入,便借钱消费。于是便欠了不少债务,其中还有高利贷。 于是李自成就被债主给告了,县令让他蹲了拘留,在审他的时候把他打了好一顿水火棍啊。 幸好监狱里的一个名叫高立功的狱卒和李自成关系不错,看到李自成蹲了监狱对他颇为照顾,而且还去和李自成的亲戚们一起凑钱帮他还债。 亲朋好友帮他还了一屁股的债务,他这才被放出来。重获自由的李自成便留在高立功家里养伤。 而高立功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弟弟的名字叫高一功,就是帝王御赐更名为高必正的这位。姐姐呢,便是高桂英。 李自成在高立功家养伤时,都是高桂英伺候着他,对他非常体贴耐心。高桂英嫁过人,可刚过门男人便死了,高桂英便又回了娘家。 李自成和高立功成为好朋友,是因为两人都有些把式,所以很有共同语言。李自成在高家疗伤时,便时不时看高家人练功。 当时李自成还大言不惭的以高手姿态指点高家三姐弟,可结果李自成伤好了以后,高桂英请他和自己过过招,结果三下两下高桂英就把李自成给揍趴下了。 虽然李自成打不过高桂英,但高桂英还是心中很喜欢这个糙汉子的,只是李自成此时已经结婚了,而且李自成这个人有一点好,就是不好色,不胡来,两人的爱情火种便全都埋藏在心里。 第三百六十七章 梦见大草原了 住在高立功家里的一天,李自成半夜里做了一个噩梦,梦里说是自己家里来了客人。李自成心里放不下,便是连夜回了家,结果家里还真有客人与媳妇韩金儿在一起。 这个客人是谁呢,当然是他的情敌,也是他的债主。 原来是李自成被抓这段期间,甚至可以说是很早之前,韩金儿就觉着李自成曾经的同事,县里的衙役盖君禄人不错。 盖君禄又称盖虎儿,你李自成不是觉着自己是快递员没人敢惹么,韩金儿就给他找了个同事,同样是衙役,而且韩金儿选择盖虎儿也是经过考虑的,四里八乡的有别人害怕李自成,可盖虎不怕他,因为盖虎除了白道的身份是衙役官差,在黑道上人家也是大哥。 盖虎儿看上了韩金儿,就变着法儿的整李自成,李自成失业、失业后盖虎儿又借他高利贷、李自成还不上又被这孙子给送进了监狱里。 毕竟人家是黑道大哥吗,还在县衙当差,白道也是通吃的,可大哥也有挨刀的时候,李自成当场拿获,便是把盖虎儿和韩金儿一锅给烩了,把俩人都杀了之后,李自成便跑路了。 跑路当然不是去造反了,这时候大明的反贼还没那么猖狂,李自成也没被逼上绝路,他还有一条路,便是去做官军。 李自成投军甘肃的甘州,在明军名叫如岳的麾下帮朝廷剿匪,您看李自成这时候还满是正能量,还帮大明剿匪呢,他日后就是最大的土匪。 剿匪的时候呢,又一次李自成随着如岳攻破了土匪的山寨,并在土匪的山寨里解救了五名美妇人,如岳是个很豪气的上官,便把五个人中分了几个给自己亲信属下,其中一个便是邢氏,被他分给了李自成。 邢氏其人,相貌几乎如韩金儿一般貌美,性格呢,呵呵,居然也和韩金儿差不多。也许是李自成命不好吧,先后娶了两个媳妇,便是接连的家宅不宁。 但是邢氏找的人与盖虎儿不同,是李自成都不敢惹的,因为这位来头大得不得了,是明军的参将,叫做王国。 王国的谐音是亡国呀,也不知道那个爹给他起这么个名字,传说是破军星下凡的李自成他都敢打主意,那不是摧着让大明亡国吗? 可这时候李自成是他手下,老李不得不矮他一头,忍受腌臜气,心里却恨不得找机会便把王国给杀了。 王国还了不自知呢,以为李自成挺够朋友的,又因为邢氏的原因,他还把李自成提携了提携,让他做了明军中的把总。 把总也是有品级的,在明军的武将之中品级算低的,但也是七品,手底下满编的话,有四百四十官兵,相当于营长。 然而王国自己作死,给伺机杀他的李自成提供了良机,是时大明的军中已经非常腐败了,将军们克扣士兵的粮饷成风,原本各地军户们的屯田也都几乎全部成了将军们的私产。 王国身为参将,在大明军中算是高级将领,他也是这么做的,可是他不幸的是提携了李自成啊。李自成因为对王国的恨,又有士兵们对王国克扣粮饷怀恨在心这一契机,他便鼓动着手底下的士兵趁着王国休息的时候冲进去把王国给杀了。 他可没杀邢氏,其实李自成人不错,尤其是从来都疼老婆,且他觉着邢氏事出无奈,而且王国提携自己也是因为邢氏。 杀了这么大一个官,此后李自成走上了造反之路,不过他一直都对邢氏非常信任,只是邢氏并不愿意和他造反,虽然李自成造反是因为她,可李自成此后没法再给她安全感。 对邢氏的心思并不知情的李自成让邢氏给他的起义队伍管账,做财会,可做财会就会接触到一些李自成的属下,这其中便有一个叫做高杰的,绰号翻山鹞子。 虽然李自成这会儿还没瞎一只眼睛呢,可高杰的人也长得比健全的李自成帅了不少,邢氏和高杰接触的机会多,心思也就越发活泛了。 这回李自成还真没发现,可高杰心里清楚啊,李自成两次的杀人前科,便都是因为这档子破事儿,杀得尼玛全都是隔壁老王。 高杰害怕事情被发现,害怕李自成把他也给宰了,他就和邢氏商量,带着她一起逃跑了,杀官造反肯定没前途,他说带着邢氏去投降官军,邢氏便是立马就答应了。 且邢氏逃跑时,还把李自成的钱也都给拐跑了,高杰就带着邢氏投降了明军的洪承畴。 后来高杰有着邢氏的出谋划策,加上本人也会打仗,还一度做到了南明弘光朝的江北四镇之一,太子太傅,与刘良佐齐名,当然刘良佐也曾是李自成的手下,而刘良佐降明时,投降的是曹变蛟。 不过大多数人都还是觉着邢氏选错了人,李自成虽然没有高杰帅,可李自成贵在用情专一啊,对邢氏也好。 邢氏跟高杰在一起,高杰虽然对她也不错,但是高杰滥情,每攻下一处城池或村寨,第一件事便是抢人。 再说李自成造反之后不久便被官军打得一败涂地,受了重伤还瞎了一只眼睛,准备隐姓埋名跑路,可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跑了,心中所信任的唯一朋友,就只有高家三姐弟了,于是他便去了高家。 在高家第二次养伤的这段期间,高桂英对他照顾的更好,李自成也没媳妇了,便在高家两兄弟的撮合下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从这天起,高桂英带着两个弟弟还有她和李自成两人的养子李过一起,随他去投靠了高迎祥,并帮他四处招兵买马,高立功和高一功则为他冲锋陷阵。 是高桂英始终如一的支持,才最终成就了那个捅破了天的被称为闯王的李自成。 高立功最后战死了,可李自成永远记得高立功在义无反顾追随他时所诉求的唯一条件,就是将来姐夫发达了,别杀把他两个小舅子和媳妇杀了就成。 也只有高家三姐弟永远信任李自成,如果李自成不能自成,他们就帮着他让他成。 高家三姐弟也和李自成的亲侄子李过一样,始终都是李自成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哪怕在李自成自我膨胀之后,杀了罗汝才以及大部分十三营七十二家的那些个兄弟们,也没有对高家兄弟动手。 和过去两任相比,也只有高桂英不嫌弃李自成长得不帅,扮相不可爱,在瞎了一只眼的时候还深爱他,嫁给他。 李自成也确实眼瞎,否则也不能因为两个狐狸精被一步步逼向了造反之路。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不嫌弃他不帅 高桂英带领麾下米脂娘子军随李自成东挡西杀,李自成对她也始终专情如一,当然了,直到看到了北京紫禁城巍峨宫殿里的那个小宫女之前。 因为不好女色,在和高桂英的婚后,李自成有过一次可能做父亲的机会,却因为高桂英同他一起浪迹天涯的颠沛路途中,骑马流产。 传言破军星下凡,分有根和无根两种,无根的对这个世界破坏完了,祸乱结束也就神仙归位了,而有根的先破后立,会破军化禄,很了不起。 比之李自成,是不是许多人都联想到先破后立的破军星是谁了呢? 无论有根无根,但破军星下凡的,子嗣都多灾多难,比如李自成,就没有子嗣,唯一的子嗣也因高桂英孕期的转战长征而流产了,从此高桂英便不育了。 再多一句嘴,李自成打下北京后终于纳了一个妾,便是宫女费珍娥,或许李自成天生就和女子犯冲,这第四个女人直接成了大顺军覆灭北京城的第一只推手。 宫女费珍娥因为是被李自成强掳的,怀着对大明朝灭国的无限恨意,而李自成呢,过了一段时间后,又因要攻打吴三桂,便直接把费珍娥送给了自己麾下的威武将军罗虎。 这次在进攻吴三桂之前,李自成是打算先派罗虎从海陆先切断关宁军的粮道,于是为了激励罗虎便把费珍娥送给他了。 罗虎是大顺军的威武将军,麾下有三千骑兵,号‘震山营’,为人善战,骑兵战,火炮战都十分内行,震山营是大顺军中少有的军纪严明的精锐。 然而李自成没想到他麾下的大将,攻打关宁军的开路先锋竟然死在了被他当做礼物送出去的小妾费珍娥的手里。出师未捷,大顺军便挫了锐气,折了一员大将。 再说桃花新苑中的客堂里,高必正一直是陪聊,还提及了自己如何惧怕高桂英,高桂英此前还一直跟随自己的养子李锦一起,在湖广的宝庆一带同尚可喜和孔有德的清军打游击。 而天浪发起湖广反攻战以后,李锦便从母后走到台前,开始和李定国一起对洞庭湖以西发起大规模进攻。 这阵仗特别凶险,所以李锦不放心母亲的安全,便把她送回了柳州的娘舅家里。这可愁怀了高必正,高必正一天天被姐姐数落的都不敢着家。 盏茶的功夫,天浪和王夫之就进入了话题,王夫之一脸的悲春伤秋,“嗨,适逢我华夏衣冠南渡,宗庙蒙尘,许多读书人即使有心向学,却怎奈报国无门啊。” 天浪则回答说,半个月前去了趟桂林,那里书院里的读书人似乎也是很闲,一肚子的书生意气差不多也全都化作了摆摊算卦卖字画的,聊八卦的力气。 听天浪提起他带着芊芊上桂林的事儿,王夫之皱了皱眉说:“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天浪说那次带去的人够多,桂林城不敢反叛。 说这话时,王家又来了一位客人,而且也是他们的熟人,王夫之成立天地会,主要成员便有一个,叫做方以智的和尚。 和尚法号上弘下智,天地会中有一个分舵,叫做洪门,这位大和尚便是洪门的第一任舵主。 这可不是咱瞎掰呀,可是有根有据的,什么天地会呀洪门呀,都是明末清初这帮子第一流的大儒士,嗯,而已不能说都是鸿儒吧,至少傅山是道家,方以智是佛家,外加王夫之、顾炎武、黄宗羲。 说来有意思,后世演变为黑帮的天地会呀、三合会呀、洪门呀,都是明末清初这帮子第一流的大学问家,开宗立派建立传世朴学的儒家宗派的真正的道德完人们给鼓捣出来的,这些真是一帮华夏子孙中的精英啊。 而且蒋介石靠青帮起家,洪门的最后一任大佬司徒美堂先生则建立了致公党,参加了开国大典。 方以智这次不是参加开国大典的,来王家是顺路,他是被天浪邀请去隔壁超度念经的。 天浪把隔壁的义庄给拆了,要重新建一座和大舅哥比邻而居的院子,当然了,主要是为了避开舅哥的视线,跳墙见老婆方便。 拆掉的义庄呢,就需要有和尚给可能不愿离散的亡魂念经文超度,这便请了弘智大师这个半吊子和尚。 半吊子和尚佛法还挺无边的,毕竟人家是大学问家,无论是做黑社会还是做出家人都干什么像什么。 大师正念着经呢,耳朵一动,隔壁有佛跳墙的香味飘来,于是大师就跳墙了。 王夫之见到方以智便是调侃道:“古话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一句。若当真事不可为,妹婿不如和为兄一起,步对面的这位弘智大师后尘,出家也不失司君子的好归宿啊,皇上以为呢?” 意思就是说与清军对抗失败,大不了就出嫁当和尚呗,和方秃驴一样。 可天浪一听便触电般躲开王夫之好远,谨慎道:“别让你妹妹听到,否则连我也被你牵连,出什么家呀,若是咱俩都出嫁了,你把妹妹放心托付于谁?实话说,朕可是不放心将芊芊托付给任何人,包括舅兄你。” 面对来客,一个皇帝一个鸿儒,很没形象地嘻嘻哈哈,完全无视了蹭吃蹭喝的方以智。 方以智年纪不到40岁,面容清瘦却鼻直口方,皮肤黝黑,两条剑眉更是又浓又黑,一双眼睛吐露一股正气,一席僧袍看似与世无争,却又神采奕奕。 天浪和王夫之扯会蛋,方以智依旧老僧入定,不动如山,天浪也是故意试试他,这时口中终于禁不住赞叹了一声:“好个大和尚!” 天浪向对面的弘智大师拱了拱手,一脸郑重,“佛门的清规与儒家的修身本就没什么区别,都是修己渡人,弘智大师的气派确实也令朕心生神往啊。 若不是大师被朕请动,来超度亡魂,便是该每日梵音缠绕、晨钟暮鼓的聊度余生,实乃如舅兄所说的,是君子的好归宿。” 天浪说请他念经是大师出山入尘世的理由,不过是人多眼杂,暗指是天浪请他出山坐镇洪门,是在向方以智称谢。 方以智淡笑,“鱼和熊掌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罢了。” 刚刚还在扯淡,这会儿三人又打起了机锋。 王夫之提出了夫子立身之道,僧人则对以孟子的大义之门,天浪不置可否。 几句话后,四个人一起点头,只不过高必正的点头完全是为了配合环境,还有他觉得自己能同面前的两位大学者同台对话,并获得些认可,真的是很帅。 其实呢,他啥也没说,只说了自己被高桂英欺负的事情。 不过他对博学的鸿儒一直都很向往,只可惜自己是个白丁,但是配合配合天浪三人,故作下深沉还是挺有趣儿的。 第三百六十九章 子曾经曰过 几人都未在说话,都在等待着天浪,看皇帝有没有什么下文,若不能出世在野,只能入世在朝,仅仅舍生取义怎么够呢? 天浪微微笑了,“夫子曾说过,如果当真让他选择一项职业,他会去驾车。如果让朕选择的话,朕也许会选择做一名弓箭手。” 王夫之眉毛扬起:“哦,愿闻其详。” 天浪也不扭捏,侃侃而来,这正是在未来舅哥面前展现学识的时候,与王夫之方以智这等人中龙凤相交,仅凭皇帝的身份甚至姻亲的关系都是不够的,还需要有同等的学识与其平视着对话,才能真正让对方敬佩,才能真正获取天下读书人的人心。 “朕这么说是因为感叹如今我大明谋士满天下却是征夫寥无人,伯夷叔齐空有气节,而只有气节并不能救国,我大明多少所谓智者都只知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像舅兄这般肯为国家弃笔从戎的血性男儿又有几人?” 弘智大师也缓缓开口了,“阿弥陀佛,所谓空谈误国,皇上是和贫纳一样,倡导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么?见皇上一身杀伐之气颇重,贫衲却也知道舍生容易,取义则甚是难为呀! 修身容易,渡人救世则必有天助。诚如刚刚而农所说,若当真事不可为,舍生又有何益呢?如果舍生而不能取义,总该先渡一个便是一个吧,先渡了自己又有何不可?” 天浪面不改色,回问弘智大师,“朕有一问,愿闻大师高见,曲肱茅屋鸡同宿,举火荒村鬼作邻。请问大师,与鸡同宿,与鬼作邻,你救得了谁? 你救了一只鸡,年底鸡被主人杀了,你救了一只鬼,清明时节,这鬼又被阎王给抓了,大师所做的,岂不是无用功吗?” “这...”弘智大师一时语塞饿。 天浪再次向弘智大师拱了拱手说道:“所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诚然若要渡人必先渡己,然则己不起心动念,发愿成佛,又如何度人? 可若只执念一句佛号而不去正心,当真就可以渡己成佛吗?这大概便是儒家与佛家的区别之所在,禅宗讲究无住之心,儒家却是需要有为,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王夫之手抚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点头,伤疤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多狰狞,却更显现了一个大孝,大义,大智,大勇之人的风骨。 可他的眼神中仍带有对天浪言语莽撞的一些抵触,他面无表情的幽幽问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却是好的,那么如何能够不执一念而正心修身呢?” 天浪看来今天非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在博学鸿儒的心里狠狠打下自己的烙印,倒也不怕王夫之认为自己言语莽撞,毕竟来日方长,有芊芊这个小辣椒的妹妹在,又怎会让天浪受亲哥哥的欺负呢? 日后王夫之自然知他到底是不是莽撞,可是天浪的才学是必须要展露的,毕竟他与芊芊之间,自己始终难以把握任何主动权,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滋味也不好受,他需要王夫之做自己的内援。 于是天浪又对王夫之说:“是否有心中所执,也要看所执为何。朕在广州拜祭过一个女子的坟墓,这女子便是李成栋的宠妾赵氏,‘先死君前,已成君志’便是她生前对李成栋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朕认为,以身饲虎,而使得猛虎回头,更是真正的佛心。所以朕去拜祭了她,更有朕的好友李元胤向朕念唱了赵氏生前的遗作的一句诗:‘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 朕其实很惭愧这句话竟然只能出自我汉家的一位女子之口,却为何没有好男儿来吟唱呢?眼看着亲朋好友尽死在敌人刀下,自己一句佛号,一个蒲团就可以得渡吗? 良心不安的人难道都可以得渡吗?如果真的可以,那么朕宁可堕入阿鼻地狱!不要这样的极乐!” “好!”“好!”一同喊出了两声好,一个是弘智大师的赞叹,而另一个声音则出自窗外的一位女子,天浪一听声音便知正是他的芊芊啊。 “妹妹不得胡闹!”王夫之显然是挂不住面子了,自己未出闺阁的妹妹,竟然在窗外偷听男人的说话,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而正在这时,窗外走进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却不是芊芊而是王夫之的未婚妻,襄阳郑氏,郑氏边走边说道:“相公发得什么火啊?高将军和弘智大师哪一个又是外人? 都是世家通好的,更何况弘智大师还是方外之人,妹妹是想听一听弘智大师的教诲,却不料自己未来的夫君竟然也在,岂不是巧了,刚刚妹妹还念叨着心上人呢,皇上便如听见一般的来了。” 郑氏走到天浪面前福了一福,她和王夫之两人即将完婚,王夫之已经去襄阳郑家送去了聘礼,只差出了孝期以后便完婚,若不是天浪急急派人催促王夫之赶紧回来,两人兴许正走在浓情蜜意的回家路上。 不过郑氏的一席话很是打王夫之的老脸,他刚斥责妹妹,自己的媳妇却是比自己妹妹还要大方,不但径直走了进来,还说芊芊刚刚如何如何念叨心上人,大方得很啊,卖自己的小姑也是丝毫没有负罪感。 听到了郑氏的埋怨,王夫之摇着头无奈的道:“皇上莫要见怪她们,都是而农治家不严。” 天浪飒然一笑,说了句,彼此彼此。 有芊芊在,天浪预想显现风采的大话势必就要成为笑话了,于是表情有些不自然,连忙就要收回刚刚所说的那些话,不敢再嘚瑟,“哈哈,朕方才狂妄的紧,还望夫人莫怪!也望姑奶奶莫怪!” 弘智大师也很尴尬,一个出家人,竟然没什么定力的为天浪刚刚的一句‘谤佛’叫了声好,这让弘智大师暂时沉寂了。 王夫之看到弘智大师表情不太自然,便想到了为他解释一下,于是笑盈盈缓缓开口说:“呵呵,无妨,无妨,方才皇上的话,似乎内中自有乾坤啊,弘智大师虽然佛法精湛,却也是释门的新弟子,却因为大师俗身曾是崇祯十三年的庶吉士,倒是对孔孟之道更能唤起共鸣。 众人都知道,只有新科二甲里的青年才俊,方可有机会成为庶吉士,大师的学问,足以令屡试不第的王夫之仰瞻了。” 第三百七十章 大明的脊梁 芊芊这时站在屏风后面接过王夫之的话头,“今日有大师同我家皇上对召桃花苑,我便是十分感兴趣,也久闻弘智大师当年还与先皇召对德政殿,语中机要,令先皇抚几称善,先皇后以大师为翰林院检讨、还做了皇子定王和永王的老师,而我家皇上敢于同弘智大师辩论机锋,是否也有志聘请一位未来太子的授业恩师呢?” 天浪温言笑道:“给咱儿子请老师,那还不都是你这位皇后说了算么?” 芊芊哽了哽,天浪的没羞没臊让她的话也接不下去了,她只是打个比喻好么顺便夸一夸自己引以为傲的男人好么,而且人家方以智真正的崇祯皇子定王和永王的老师啊,怎么这男人就三言两语扯到和她生孩子的问题上去了? 弘智大师则是退回一步合十双掌,道了句佛号说:“阿弥陀佛,未来太子可是有个当世三大儒之一的亲娘舅呢,船山先生的学问岂是贫纳这等半桶水可比的?好比挟太山以超北海,贫纳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 方以智巧妙用了《孟子·梁惠王》中的一句,让王夫之还有天浪芊芊一对儿都非常受用。 王夫之的夫人郑氏虽然还没有和王夫之成婚,可婚礼也只在月余,况且这里是王家,她已经是堂堂正正的女主人,有贵客来访理当出来迎接。 而芊芊还未出阁,饶是来人有天浪,她也需避嫌,反正古代人就是直娘贼的矫情,说是虚伪做作也不为过,别管是什么武道宗师,佛家高僧,还是一代大儒,都不能免俗。 高必正这位估计也只有在几人间冒充下武道宗师了,他从前也听说过天浪天下第一惧内的雅号,却没真见过,听未来皇后的意思是想请方以智做自己未出生的儿子的老师,婉言提了那么一句他在崇祯朝的帝师身份,天浪便顺杆爬起来,给自己媳妇捧臭脚,高必正这才算亲眼见识了天浪的家教。 而方以智竟然好不顾忌皇上颜面的婉言拒绝了,高必正觉着老秃驴忒不通世故,你能给崇祯和他的皇子当老师,怎地就不能给当今圣天子和未来太子做老师呢? 便是拍着自己的大肚皮揶揄道:“皇上,娘娘,这位弘智大师啊,俗名方以智,字鹿起,二位贵人想必是知道的,可不知道的呢,就是他这厮学究一个,行为古板,嗨,就是挺没意思的一个人。 为臣后悔当初从王化澄手里边救了他,您二位看看,如今他的仇人王化澄被您二位折腾得死去活来,退了一层皮还名誉扫地,就差被清流们的唾沫给淹死了,可方秃驴他非但不感恩,还在咱们三位恩人面前硬装什么出世的佛陀高僧,直娘贼的令人牙根痒痒,不如娘娘发话,让臣给他一顿拳头,让他重新掌掌眼?” 能把弘智大师这样的复社风云人物骂成一条狗的,大概就只有高必正这个武夫兼救命恩人了吧? 芊芊则是忍着笑一本正经道:“高将军玩笑了,读书人的风骨,便是我大明的脊梁,有大宋太祖在内廷立碑,定下三条祖训,其二便是‘刑不上大夫’,我皇明岂能连读书人和士大夫的自由都不给? 今日站在我家四郎面前的,是一位着名哲人、科学家。半生便着述数十万言,所着述中,文、史、哲、地理、医药、物理,无所不包。这样的学问大家就在眼前,四郎若想于乱世之中实现抱负,大展宏图,还真是如弘智大师所说的那样,不能放过了他呢。” 天浪心中一动,芊芊语焉不详啊,着书立说数十万字,文、史、哲、地理、医药、物理无所不包,着说的明明还是方以智嘛,芊芊又像是在说哥哥王夫之。 其实王夫之除了医学造诣不如方以智,其他方面的学问造诣可是比方以智还有厉害,天浪明白了,自己身边是两块宝,不是一块呀,媳妇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今儿谁都别想跑。 天浪心中顿有三顾茅庐的冲动了,二位搞个什么天地会,配合锦衣卫高点儿什么情报工作,实在太大材小用了。 天浪从新收敛了笑容,虽然另有打算,但老婆大人既然说了,怎么也得先招办不是?便准备做一个好学生的姿态,对方以智拱手: “久仰久仰,大师的声名,朕早已如雷贯耳啊,久闻大师的学问博采众长,更是中西合璧,儒、释、道三教归一。今日得见,令学生荣幸之至。” 又向屏风后拱了拱手,“关键时刻能提点朕的,还是自家老婆,没错,亲的,不然险些错过了讨教的好机会。” 弘智大师忙摆手说道:“唉,皇上莫要客套,贫衲实在愧不敢当啊,今日贫衲能听到圣天子的一番高论,也算是醍醐灌顶了。” 说着,弘智大师古井无波的脸上现出一片沧桑之感,“有些事情,说来话长,其实贫衲早年也曾励志报国,当李自成攻入北京后,贫衲曾前往先帝曝露于街的灵柩前痛哭。 那时朝中大多官吏避之唯恐不及的,贫衲也看得出李闯将先帝灵柩放在那里,就是他给我大明旧臣设下的一个圈套,然而贫衲却无所顾忌,一定要去先帝灵前啼哭,为他烧几刀纸钱。 却也因而被闯军关押,他们对和尚严刑拷打,和尚脚髁的骨头自己都可摸得到了,也没有说一句软话。” 天浪惨然道:“大宋有刑不上大夫的祖训,而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便是我皇明的祖训,只是悲叹崇祯皇兄明明可以退却江南,却是宁愿用自己的死换却李自成的大顺军进京之后不要荼毒百姓。 可李自成非但对死人食言,还将那位以散发遮面自缢煤山的一代帝王用门板抬下来,然后曝尸于街,当着必正的面,朕想问一句,你姐夫做得对么?” 高必正一拍大肚皮说:嗨,咱都是粗人,谁知道对不对呢,当时进了京城,可真是有一夜暴富的感觉,大顺军从我姐夫到下面的小卒子,全都飘了。 那不么,刚把我家姐立为皇后,便被多尔衮和吴三桂给踢出了北京城。” 第三百七十一章 有心报国无力回天 听高必正说道山海关之战,方以智也是亦喜亦悲,表情极为复杂,“嗨,李自成兵败在山海关的时候,贫纳正因为给先帝烧纸祭拜的事情坐监牢呢。 闯王兵败后,整个北京城全都乱了套,贫衲也乘乱越狱,逃去南京。怎奈刚脱虎口,又入狼穴,阉党余孽阮大铖把持弘光朝政,屡屡迫害贫衲,于是贫衲又不得不改名吴石公,靠着买药行医来到两广一带为生。 皇上当时称帝于肇庆,和尚由家父好友瞿式耜引荐,被皇上任命为少詹事,翰林院侍讲学士。 可是未几,皇上您先去梧州,又去武冈,留守的两广总督、兵部右侍郎兼佥都御史王化澄排斥贫衲,贫衲再次遭到奸人迫害,友人金堡入狱,贫衲深知下一个便是自己,于是再次被迫出逃。 兴得高将军庇佑,王化澄也恶有恶报,皇上和娘娘前些日子在桂林将他拿下,定了他十几大罪状,有因与丁魁楚一党,有骗去先皇后的十道空头敕,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恶行秉烛难书。 可贫衲却也早已因他的追杀在梧州落发,法名弘智,再没了出将入相之心。 今日在而农和娘娘兄妹的府上有幸得再次天颜,聊得海阔天空毫无顾忌,虽不敢造次说什么得见知己,却也真真是贫衲的生来的一大兴事。 皇上和娘娘想要为未来太子请老师,贫纳拒绝事出无奈,并非武安侯形容的那样,说我没意思,硬装什么佛陀高僧。 说起来和尚不是真和尚,贫衲也曾立志报国,无奈却屡屡碰壁,虽然落发却仍不想悔改,贫衲自认为也没有任何错误可改。 诚如皇上刚刚说的那样,贫衲也不敢想凭借一张嘴便可以复兴大明,只是有一桩心事,贫衲想请教请教皇上,不知可否不吝赐教啊?” 天浪也没犹豫,抬了抬手,“大师请讲,朕倒是脸皮厚的很,不怕献丑,对大师一定知无不言。” 方以智慈祥一笑,“那好,贫衲请问,是观今上,虽然铲除了奸佞,可鞑虏依然横行于中原,纵然我佛慈悲,却未必渡化得尽这天下黎民的悲苦,敢问皇上胸中可有复兴大明的良谋?” 弘智大师的一席话不仅诉说了自己和国家的不幸,也道尽了自己的无奈与期盼,他真的想从任何可能的人口中得出答案,他不肯做帝王师,归其原因还是他的第一个学生挺给大明朝和他这个帝师丢人的,所以连死也要披散头发遮住脸孔,说自己羞于面见泉下的列祖列宗。 芊芊站在屏风之后,双手交抱着,眸光流转,也许一开始她是想要来看天浪到底要搞什么鬼的,可是当看到天浪与弘智大师和哥哥两位当时大学问家之间的学问辩论居然还能略占上风的时候,她便更愿意留下来欣赏这一幕,欣赏自己的男人帅帅的样子,岂止是与有荣焉啊?她简直都要骄傲自满了。 而对于方以智所问的问题,恐怕就没那么小女生了,天浪说会知无不言,但这个问题真的好大。有心报国、无力回天,这是甲申以来多少汉家仁人志士的无奈与悲歌?天浪又能够怎么做,又该如何回答? 沉默良久,正当所有人的期盼都已变作怅然的时候,都以为天浪今天是给不出大家一个满意答案的时候,他却真的开口了。 “如果是甲申国难之前,大师问朕这样的话,朕会告诉大师,大明之疾在于内政,党争、贪墨使得大明政令不畅。 连年征战,三饷沉珂又使得国弱民饥,西北中原灾害连年终于让大明赤地千里。 那时的大明本应该固守山海关,与后金休战息兵,先安内,而后攘外。怎奈如今事已至此,大明的疆土只剩下西南数省,过去的百万明军如今只存十之二三,而十万建奴却壮大到了带甲百万。 痛定思痛,大事也并非不可为,大明纸面儿上的实力虽然还不及清廷的一角,然而汉家的人心尚在,所以这个‘人和’便是我大明复兴的基石,如若调理得当足当得起百万大军。” “人和?”几个人都同时皱起了眉头,这个名词恐怕太概念化了,难以说服谁,唯有芊芊在屏风后面拉着郁青儿的手又紧了紧,看着郁青儿微微点头。 郁青儿是自始至终都听不懂外面几个男人说的一句话的,这也不怪她,可她知道,这世间最懂大明这位年轻皇帝的,便是拉着自己手的这个聪慧至极的女子。 天浪的话并没有说完,他接着说: “容朕自我剖析一下朕的国策,顺带自我夸奖一番。” 众人善意地笑了,天浪说:“此前推行新政,赎买富户的良田分赐给贫民,这是富国并藏富于民的‘仁’,加封孙可望、刘文秀、李成栋,招纳李定国、亲近大顺军降将,这是用人为贤的‘义’。 敌人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可分化的我们便分化,可瓦解的我们便瓦解,敌占区的义军敢于抵抗的我们就给予支持。 料想建奴南侵两次,都惨败而归,再有第三次、第四次,我们依然能够像之前那样众志成城的同他们进行一场浩大的人民战争,建奴怕是只有收回爪牙,抱残守缺了。” 言毕,天浪再次看向了高必正,高必正挠了挠自己一张双下巴的大脸,心说怎么还有我的事儿啊,刚刚方以智提及北京城的那些事儿,闹得人挺不好意思的。 李自成当年想要固守陕西,失败了;弘光皇帝要坐享南京,也失败了。可如果大明在西南能够稳住阵脚,并伺机反扑,纵然建奴悍勇,又能怎样?” 天浪继续说着,又趁人没察觉他目光时,若不经意似目光掠过了屏风,然后顿住,偷偷对屏风后面的芊芊露出了四颗牙齿。 芊芊则一直欣赏着这一幕,心中热血翻腾着,没有给爱人任何回应,“李自成和弘光皇帝的失败除了自身的问题以外,军事上的弱点是他们张开了手,而建奴挥舞的却是拳头。 可如今建奴不得不张开十指,四处防守,我们自当运用人和,壮大兵力,形成拳头挥向敌人。” 第三百七十二章 问的就是你 天浪继续侃侃而谈,他说,“在战场上找到斗败建奴的战术并不难,难在如何建立一支强军,然而有高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可以为大明效命,而朕和皇后又肯定能够对你们以诚相待,毫无猜忌,朕肯定一个众志成城的大明绝不会亡。 有亿万汉家儿郎披肝沥胆、舍死忘生,永乐大帝的荣光定可重现! 只要朕不是李煜,大明就不会是南唐;只要朕没有赵构的祸心,大明更不会是南宋的结局! 亡国并不可怕,人心散了才最为可怕,可只要看到今日区区一个柳江江畔,便汇集了天下英才,试问,我大明有多少条江、汉家又有多少壮士?我们怎么会亡国灭种?佛祖怎么会舍弃重礼、重情、重义的中国人?” 由于最后天浪有些神思不属,所以所说的话带有几分敷衍,而且他有许多种理由解释自己无法在这里讲出同清军对抗的作战方案和细节,只能唱唱高调博取一片喝彩罢了。 不过在这两位不知兵的老学究面前,感觉天浪的话条理清晰、慷慨激昂很能催人尿下地鼓舞人,让满屋的听众都心潮澎湃,王夫之捋着胡须不住点头,郑氏第一次见到小姑的意中人,激动地不顾客人在,而是去了屏风后面附在芊芊耳边不知说着天浪如何如何。 正当大家情绪都很高,话题谈的最热络的时候,芊芊那平静柔和且十分悦耳的声音又出现在了屏风之后,“你们都说过了,问过了,那么是不是我也可以说几句,问几句呢?” 王夫之‘诶!’了一声表示没法管的,天浪则是笑了,“有雏凤长鸣,百鸟自然息声了,不过如果是要问自己人些话,我觉着还是待会儿你带我去的绣房,你再慢慢问个清楚。” 屏风后又徐徐说道:“不行,就要在这问,而且问得就是你。” 天浪一脸的造就出猜到了的表情,因为他刚刚提到了一个人是芊芊很喜欢的词人,芊芊和天浪一样,比较追星,追的都是天浪追得是李谪仙、苏东坡、辛稼轩和纳兰容若,而芊芊则追得是一生只留两首诗便冠绝大唐的张若虚,还有李商隐、李煜、李清照、仓央嘉措这类的爱情诗、婉约词的王者。 可天浪偏就刚刚在话中有提到了李后主,而小姑娘呢?到底芊芊才是今日这里最大的,她果不其然地说:“我倒是偏偏觉着李后主也是才气一流,其诗词古往今来少有人能够比拟,一首绝命词《虞美人》又包含了多少帝王的温情? 宋高宗虽然迫害中兴四将,却也让大宋百姓免受了战乱之苦,他有对于大宋百姓的存续之功,高宗难道还当不得一个‘仁’字吗?” “呵呵呵,”天浪笑着摇摇头,前一个说李煜,那是真的感到为自己的爱豆鸣不平,可后面的宋高宗的话题,到底芊芊是天浪的亲媳妇,那是一道送分题。 天浪的经史韬略在芊芊的脑海里又有一份影印副本,她当然是最了解天浪会如何回答的,这是在人前给天浪增加声望值呢。 天浪笑是因为芊芊的问题根本是在帮他了,并不刁钻古怪的难为,摇头是要拿腔作势,而且心中多少是不认同李煜和赵构的。 他开口:“有外人在呢,我就不让着你了哦,而且学问之道,文无第一,争论起来才有趣儿。 娘子刚刚说李后主有他温情的一面,只怕是谬赞了,说宋高宗当得一个‘仁’字,更是不知从何说起? 他二位一个是造成了南唐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君,一个是忘恩负义小人,是为了个人利益而忘记了家仇国恨的不忠不孝的鼠辈,有何温情和仁慈可谈?” “哦?”芊芊不置可否的说,“四郎居然是这样看法,小女子以为,李煜的诗文是他的人生爱好,不能说他的诗文好,国家亡了便说他只顾享乐从而葬送了南唐,南唐的灭亡其事是从南唐中主以前便已注定了。 且李后主在位期间,纵然与宋的战事频仍,他也一直坚持轻徭薄赋,限制土地兼并,在与宋的战争中军事布置也算得当。 因为他的爱民之举,最后让出南唐皇位,举国投降,终使得南唐百姓避免堕入战争的苦海,此后换一朝天子,南唐百姓在大宋的羽翼下照样可以安居乐业,不是吗?” “芊芊不得妄言!”什么皇后啊这是,什么妹妹什么媳妇啊这是?王夫之觉着自己实在不能不管了,再这样让小丫头说下去,恐怕她该要为大清唱赞歌了,“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一个女儿家懂得什么,真是妇人之见啊。” 天浪却摆了摆手,“唉,舅兄无妨,你对自己的妹妹看来还是不如我这个夫君对她了解的深刻,她呀,嘴上的话,从来不必当真,做出来的事儿才吓人呢,日后你总会有见识到的一天的。 依我看啊,我娘子说的实在很有道理,治国当以民为本,民贵君轻乃孟子仁政之核心所在,于这一点来看,李煜绝对不是反面的例子,娘子以为呢?” 芊芊抿嘴偷笑,不怀好意的问他,“既是认为我说得对,又何来我谬赞他二人之说?” 天浪不慌不忙,含笑说:“我说你谬赞了,是因你说他有温情的一面,而不是因为他的仁政。” 芊芊目光一凝,和天浪之间从来无话不谈,两人可是灵魂伴侣的典型,在一起时的话题从历史经济治国持家到诗词歌赋,都广有涉猎。 可真正辩论起来的却很少,一般都是以天浪向她妥协告终,可看来今天天浪势必要在舅兄和秃驴的面前和自己辩驳一番了,这个男人也肯定知道自己是处于给他送分的目的了,所以肯定是不会认输的。 果不其然,天浪接着说,“李煜推行仁政不假,可如同春秋先秦诸个推行所谓仁政的邦国一样,弱国想要推行仁政,便会被更强大的敌人将仁政的幻境打破。 不过这个我们暂且不谈,只说你口中他温情的一面。”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如她剪水清瞳 芊芊扁起嘴来嗤笑,“喂,一个死了快一千年的诗人而已,你不会是打翻醋坛子了吧?看来嫁给你有一点好,最不济以后家里不用买醋了。” “怎么可能,我这么花容月貌,把娘子的芳心拴得牢牢的。” 芊芊‘嘁’了一声,骂他不要脸,天浪不以为意,继续说:“如果说一句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便能代表温情,那你相公我也无话可说了,但李煜的懦弱葬送的不是国人,而是家人。 他的风流、他的所谓温情,都没有最终保护住自己的家人,这是最令人遗憾的。” “会有遗憾吗?本姑娘倒是愿意听你这个阿四说一说,看到底有什么遗憾?”芊芊巧手凝香,食指尖搭在腮边,做蹙眉沉思状,如果天浪能够看到,一定会被她迷倒,沉思时的芊芊也是最让天浪痴迷的芊芊,所有的玉颜舒容,都不如她此时的剪水清瞳。 不过她的剪水清瞳里正闪现着屏风外那个如春日丽阳辐照万物的锦衣男子的影子,一如天浪对她的痴迷一般,她也同样痴迷的看着他。 屏风外的光线使天浪看不到芊芊绝美的模样,他只顾说着:“那好,今日朕便说一说自己眼中,温情的含义,李煜的诗文、才气,乃至他的仁政,都没能阻止太宗霸占他的妻子小周后。 他的卑躬屈膝更是没有让自己的性命能够苟活,他可以说是一个诗人,也可以说他是一个好人,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男人! 一个不能修身齐家,更是无法治国平天下的皇帝,就算能作出比《虞美人》还要温情婉约的诗句又有何意义? 他诗词婉约,凄美,便是温情,那他的国破家亡造成小周后不得已委身于宋太宗,灭国之仇,夺妻之恨,他却只知独坐小楼听夜雨,比肩案侧待晨风。 那无非都是心中的幻想罢了,自己任人宰割不说,还沦落到爱人也任人凌辱,李煜还算是温情的人?我看他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多情只有春庭树,寒秋渐凉夜渐深。也许这就是李煜的悲哀吧。 骂完一个,天浪还没忘了另一个,“再说赵构他凭什么称为‘仁’?存续南宋的功劳么,那多半要归于岳飞、吴阶和韩世忠,若没有他们,赵构还被完颜宗弼搜山检海四处追捕呢,他依然只能废物一样的在海上漂泊。 而登基后,他便忘了这一切,杀了岳飞,对杀父仇人称臣,从此不再北伐,家仇国恨,以及大宋百姓还都汴梁的民意他统统不予理会,这样的君王哪里担得起一个‘仁’字?” 谁也没想到这时郁青儿说话了,她问:“坊间传说,秦桧就是金国奸细,而金国以将宋钦宗立为宋皇作为威胁高宗帝位的砝码,高宗这才十二道金牌召回即将收复开封的岳飞,并杀了他,是这样吗?我一直不明白,召回岳飞后,为何高宗非要杀了他。” 天浪道: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的命令发自秦桧把持的中枢,并非高宗所为,然则岳飞必死。也许是巧合,也是悲哀,葬在西湖之滨的岳于双少保,皆死于立皇帝的问题上。国朝于谦是立了代宗,岳飞是要赵构立太子。” 郁青儿又问,“立太子就立太子嘛,我还是不懂,太子可立也可费,终归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天浪淡笑,“这件事啊,后世的许多史家或许也没看明白,也许如你所说,高宗无后,太子立了如何?日后等有了自己的子嗣,废掉先太子,改立亲生儿子也无可厚非,大臣们也是会支持的。 可人都说岳飞只是知兵,却没有政治智慧,其实人们都错了。岳武穆才是那个比任何人看得都远的人。 其实完颜兀术用宋钦宗恢复正统帝位要挟高宗的伎俩当时已经被岳飞看穿了,是以岳飞才让高宗立太子。 立太子是什么?便是宋徽宗哪怕真的要恢复正统帝位,他也只可能从高宗的手里抢,却不能从高宗继位的太子手里抢。 岳飞是找到了即不和金人妥协又可以从根本解决此问题的出路,他却没想到高宗宁愿妥协,放弃河北之地,汴梁故都,也不放弃自己的皇位,哪怕是去做太上皇。” 看郁青儿还是不懂,芊芊笑道:“那时候,大宋的皇位相对于太宗一脉的最后一人——赵构来说,就好比贼人手中的赃物,他不是从皇考宋徽宗手里接过的皇权。 于是金人利用了他皇位不是正统这一点,用具备正统帝位的宋钦宗来准备随时审判他,一旦捉贼拿赃,贼人便会坐牢,可贼人将赃物倒卖给太子,赃物就在这个过程中被洗白了,太子便不是贼人,至多是销赃。” 天浪点头说,“还是娘子的解释巧妙,顺着这个比喻来说,可怜的岳武穆身为武将,他的谋算也不可谓不巧妙,然而他以为是在给大宋的江山社稷谋算,实则却是将良苦用心托付给了一个贼。 这个贼偷得宝物后并不想销赃,只想自己消受,于是他就把逼着他销赃的谋士给杀了。 可笑的是宋高宗不想做太上皇,却还是在立了太祖一脉的后裔为太子之后,在五十多岁的时候禅位给了太子,是为宋孝宗,自己则又做了整整二十五年的太上皇,老天似乎是在有意让他多感受一下做太上皇的感觉呢,呵呵,早这么看得开,当初何故杀了岳武穆?” 顺带着天浪又在王夫之面前讲了一些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听得王夫之捻须微笑,包括郑氏在内的三个女眷也在屏风后面津津有味的听着,显然书香门第的郑氏新妇也是颇有些学时见地的。 天浪说的唾沫横飞,屏风后的芊芊却再不答话,不知何时静静地走了,王夫之于是便准备留饭宴请几位,忙叫来管家问,管家答道已经准备停当了。 其实方以智等得便是王夫之家的佛跳墙呢,王夫之连忙起身邀请三位客人入席,天浪却推脱有事,要先走一步,留高必正在王家吃饭。 第三百七十四章 酒品好着呢 来时便已经同高必正说了他答应去找芊芊一起吃饭,高必正自然乐得他不在,自己好放开量喝酒。 和王夫之人等一起送天浪出门,高必正不忘和他小声说,“万岁,爬墙总是不好的,不如回头臣命几十个士兵在院子里给你挖一个地道,直接通到娘娘家后园的假山,这样您既能看到娘娘,又不怕跳墙被抓了。” 天浪横了他一眼,讽笑道:“朕不是宋徽宗,你更别吧皇后比作李师师了,何况爬墙又算什么?守备宅院的,全都是宫里的人,朕难道还怕被自己人抓吗?好了,别啰嗦了,喝你的酒去,最好是能把朕的舅哥也给灌多了,一来可以听听醉酒时的他对朕的印象如何,二则嘛......嘿嘿,你懂得。” 高必正一听便明白了,拍着自己的大肚皮保证说: “放心吧,万岁,臣保准陪王而农那家伙喝酒喝到大天亮,您就算在后院儿闹出再大的动静,他也肯定听不到,呵呵!” 高必正说完好似怕被打似的,一个闪身,便倒退了数步,离得天浪远远儿的,天浪对他也无可奈何,只是听高必正那么一暗示,心里还真有点儿抓挠似的痒痒。 别人喝酒,天浪再不去管,没等头更梆子敲响,他便拎着几包荷叶包着的芊芊最爱吃的小菜,跨过院墙,贼兮兮地跑来敲芊芊的窗户。 看他如此煞有介事,有门不走非跳窗户,正坐在床头闲聊的芊芊和青儿都无奈笑着蹙眉望向了对方。 青儿向窗口努了努嘴,调侃道:“姑娘,有贼人要来偷你家小姐了,我是要出门叫上捕快呢,还是帮你们把风啊?” 芊芊眉眼含俏,横了她一眼,回敬了一句,“你巴不得现在便与他共入罗帷吧,只恨那个被偷的不是自己。” “我哪有?” “你肯定有...去开门吧,别让他从窗子进来,他那么笨,别衣服挂在窗棂上摘不下来,在窗户上风干一宿,可真成了笑话了。” 青儿为天浪开了门,又叫张福禄去把早已备好的晚膳传来,天浪进来便把几个荷叶包打开在桌子上,有一只鸡,一些虾,还有洞庭湖的大闸蟹和一尾鳜鱼。 “十月份的大闸蟹才正是肥的时候,这时洞庭湖的大闸蟹差不多都该冬眠了吧,你是怎么弄到的?”芊芊先是掰了一根螃蟹腿给郁青儿,自己也掰了一根咬得嘎嘣脆。 “我哪知道,总之是有人送进宫的,猜着大闸蟹冬眠是在水温低的时候,如果秋季捕捞起来养殖在温室里,冬季是不是就可以吃了?” 天浪又甩手说:“还,左右人若是嘴馋,方法多得很,先吃着过瘾才是要紧,对了,你不是喜欢吃大闸蟹时配些黄酒么?”见只有自己忙活,两个女孩儿吃得正欢,根本没人搭理他,天浪怏怏问道,故意找话。 芊芊拿着蟹螯点着说:“今晚不喝酒了,免得有人喝多了想入非非,借酒装疯。” “谁借酒装疯啊?”天浪一脸愤愤,“我的酒品你又不是不知道,喝多了只能闷头睡觉,呵呵,酒品好着呢。” “那也不喝酒,好了,东西送来了,你也可以走了。” “啊......不管饭啊?” “我说要管你饭了吗?” “我这可是大老远拿来的,自己也没吃呢!” “那正好,趁着早,赶紧回家吃饭去,走吧,我送送你,算是对你拿来的这些好吃的表达谢意了。” “芊芊同学,你真赶我走啊?哪怕知道你就在隔壁,我晚上也才能睡得安稳啊。” “哦,”芊芊斜睐他一眼,“你这是病啊,得赶紧治,那就更得回去了,赶紧叫人给你请个郎中,几钱银子的诊费开一副十全大补汤,大概就能药到病除了。”说着便已走出了房门。 天浪看着她的背影气得都说不出话来,眸子里都是碎裂的声音,青儿呵呵地坐下大吃起来,还幸灾乐祸的冲他撇撇嘴,意思是还不赶紧走啊?天浪抽了抽嘴角,又恨恨跺了跺脚,气咻咻追着芊芊出了门。 以为当初的分手是执手相看泪眼,不料却是两人渐行渐远。 走在通往小园的路上,芊芊根本没话说,天浪想聊些话题,几次想要对月抒怀,不料芊芊依旧只走路,不看他,他酝酿情绪摆出的好几种风骚姿态全都做给瞎子看了,害得天浪郁闷不已。 明月清辉重新落下,再次洒落在二人的身上时,他们的影子看起来却是那么的飘逸和洒脱,是的,他们有勇气放弃任何东西,除了对方,芊芊那夜说的没错,这个世界对芊芊来说就只有他,她眼中的爱人。 “别以为你做了那些事后,我就顺理成章的得继续被你缠着,也不要以为我是在无理取闹,换做是你被我求婚,中途我妈又介绍两个我的小三小四给你认识,还兴高采烈的让你们几个日后和谐相处,你会怎么想?” “老子会找几块毒蘑菇塞他们嘴里,然后再找几块儿板砖爆了他们的头!” “所以呢,你的气会被我哄一哄就消了吗?”芊芊问道。 天浪摇头,“肯定不能,不气个三天两夜,绝对不会消气的,不过老婆,现在已经是许多天了,咱打个商量,明天就原谅我呗!” “不想原谅了,我已经决定躲着你们远远的,因为我绝不想看见有一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不是都说了吗,你去为你的大明开疆辟土去,去一统四海,圆你的帝王梦去。” 天浪轻手理着芊芊被秋风拂乱的头发,将发丝一下下理好,宠溺的看着她,声音疼惜且轻柔。 “老婆,如果可以轻易躲开,我们就大概就不必有在这里再次重逢的机会了,如果仅仅靠一个人野心的膨胀,就能开疆辟土,那么肯定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王朝可以随便一统四海,因为野心家到处都是,谁都可以各领风骚。” 天浪的沉静淡然感染着她,让她也渐渐平静下来,他又缓缓说:“首先你要明白,我们的爱情之所以从前生走到今世,是因为我们对这份情感付出的都同样多,你追随我来到这个世界不只是因为你爱我,还因为是我当初想保护你而错过了整个世界,错过了我的前生。 可如果你认为我只要对你放手就会获得整个天下,便可以驱散波诡云谲的迷雾为所有人找到光明,那么你也把上天赋予我们使命这件事想的太过草率了。你知道什么是使命吗?” 第三百七十五章 伐明 天浪凝重地看着芊芊的眼睛,问她,芊芊嘟着嘴摇头,天浪被她的孩子气逗笑了,暖声道:“使命就是坚持,对誓言,对责任,对爱情和所用钟爱的一切抱有永不褪色的坚持。 如果我放弃了我们的爱情去追求所谓的使命,那么首先我自己便已经背弃了责任、誓言还有使命本身。” 天浪抬起头,手指向天空,“你看啊,今夜秋风迷醉,自是美景良宵啊,谈及使命,肩负使命,并不影响你我与自己的爱人一起邀月而舞,执酒而歌。 因为只要我们肯坚持,对一切都保持乐观,我们便一定会发现我们的爱情之路并不艰难,所有障碍只不过是对我们爱情的种种考验。 我们的使命也并不沉重,所有看似无解的难题只要有心,只要我们不被所谓的道德、所谓的世故、还有哪些真实跟我们没有一毛钱关系却被周围人的武断和我们的贪心都看得很重的红尘俗事所迷惑。 我们就会清楚知道,所谓的波诡云谲迷雾重重,所谓的千难万险空乏拂乱,不过都是一坨屎,我们需要的不是捏着鼻子去上前狠狠踩上一脚,而是要对它置之不理。”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远走,只留一个声音直直钻入芊芊的耳内,她一时间呆滞了,那声音温柔而细致,唤醒着她沉睡中被爱的记忆。 渐渐地,芊芊回过神来,仰头凝望着那张最最英俊的脸庞,天浪马上抓住机会问道: “第三次向你求婚,就在这里,你觉着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天浪小心翼翼的问她,连戒指都未敢先拿出来。 芊芊并未答话,连视线都从他脸上移开了,寂寥地望向园中的假山凉亭,飞檐翘角,虽草草修建,却是宛然如画。 凤尾竹细细的竹叶笼罩在她轻柔曼妙的身上,绝美容颜沐浴着淡淡月华,更显出三分冷傲,身影却又在风中摇摆,极尽温柔。 沉吟片刻,芊芊终于叹了一口气说,“嗨,那天你跟来的时候,一见到你,我便已经心软了,不想再生你的气了。 本来嘛,上辈子身子就已经是你的人了,就算这辈子你我又重新来过,可那份记忆,也永远镌刻在心里了,忘不掉也没人可以替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不嫁给你,我还能嫁谁,除非谁也不嫁。” “老婆,这么说你答应了?”天浪一脸兴奋。 “还没,我答应可以考虑嫁给你,但是你若追不到我,就自认倒霉吧。” “好!从明天开始,我朱天浪便要重新对苏芊芊展开追求,让她重新做我女朋友,未婚妻,直到把她娶进家门,我俩永不分离。” “你快放手,捏疼我了!”天浪这才定了定神,发觉自己抓着芊芊的手确实太过用力了,捏得芊芊手很疼,讪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些力道。 “真的回去吧,这里距离城中也不算远,明早别忘了上朝。” “上朝?” “对呀!不上朝,你还真要把时间全用来追我啊?事情都平息了,就别孩子气了,赶紧上朝吧,一手把国事理顺了,一边还能追到我,那才显得出你的本事。” “嗯,好,我都听你的。” “嗯,回去吧,注意休息,以后要来,便是下午处理过奏折以后,还是国事要紧,至于我,暂时跑不掉,我还等着你来追呢。” 北京城的宣武门,在帝王郊祭大典之后,从中走出了一支军队,悬着各色王旗,不可一世的在世人面前招摇着。 在汇合了外城以及城南的大队兵马后,他们将要过黄河,越长江,去征讨大明。 从当初罕王以十大恨伐明,至今已经过去数十年了。 满洲从最初的四个旗发展到如今的满蒙汉八旗。 就是这支军队让江山翻覆,国鼎易手。 这支军队再一次踏上征伐大明的军队也的确有不可一世的实力。 因为这支大军,除了没有调动作为重点防御区的南京和大同的兵力,就连北京城的满八旗都出动了接近半数。 还又调集了陕西和四川的各路人马后,再合同清军于武昌、九江的主力部队一起,形成一股洪流,势必要一击之下,将大明席卷。 部队在城南集结之后,大军主帅默然回望了紫禁城的方向一眼,便没再说话,马鞭随即指向了通往的南方一条笔直宽阔的道路,身后便是他的纛旗和可以投鞭断流的钢铁之师。 就在两个时辰以前,摄政王多尔衮和顺治皇帝在太和殿的平台为他送行,说了许多道别珍重的话,压给他身上一副担子。 而他,似乎还从来没有在战场上辜负过帝王的期望,他在大清诸王之中的声誉,也只仅逊色于一个人。 “叔王,此次您作为南征主帅,的确是众望所归呀,侄儿也一定会在叔王麾下建立功勋,随叔王一起,为大清皇族再创殊荣。” 中年统帅笑吟吟点了点头,“嗯,敬谨郡王是我爱新觉罗家第三代皇族中的翘楚,此次皇叔带你和顺承郡王一同南征,还正是你们建立功勋的大好机会呢。” 所谓男人四十一枝花,气度不凡的敬谨郡王尼堪,被南征主帅说成是爱新觉罗家第三代皇族的翘楚一点不为过。 他不仅功勋卓着,而且身份也略微特殊,他是原来老汗王努尔哈赤立下的储君:嫡长子褚英的三儿子,也可说是爱新觉罗家族的嫡系后裔。 旁边的那位顺承郡王勒克德浑,也是非常优秀的,他是老汗王的次子,礼亲王代善之孙,说他优秀,不仅是因为他的能力,还有代善一脉在大清帝国中的实力。 罕王的长子褚英和后来的大贝勒代善乃罕王元妃佟佳氏一母所生,两兄弟还有个同胞姐姐,就是大名鼎鼎的东果格格,嫁的也是鼎鼎大名的何和礼。 元妃佟佳氏,野史一般叫她佟春秀。 为何佟姓是大清汉姓第一呢? 道理有很多,不过道理一般都会从佟春秀说起。 佟春秀可不同于罕王的其他妃子,如果罕王没有十三副铠甲起兵,那么努尔哈赤就应该姓佟佳氏而不是爱新觉罗。 第三百七十六章 浩荡南行 努尔哈赤为啥差一点就改姓了佟呢,因为他是佟佳氏的上门女婿,也就是努尔哈赤十八岁那年与佟春秀结婚,是入赘佟家,不是娶媳妇,而是嫁女婿。 正牌老丈人的志向不大,还有个很搞笑的名字,叫做佟富人。 女真话叫做塔木巴晏,也可以翻译做佟有钱人。 长子褚英死的早,被大臣们给坑死的,为人骁勇善战、锋芒毕露且天赋异禀。 然而后来的大贝勒代善,为人却非常善于藏拙。 无论是老汗王时代,还是皇太极时代,再到福临、多尔衮的时代,代善一系手中掌握的两红旗,都是可以左右王朝前进方向的决定性力量之一。 所以无论是皇太极争夺汗位,还是多尔衮与豪格争鼎,两红旗和礼亲王都起到了极大的作用,有时候就算他保持中立,也是最大的作用。 所以面前这位南征统帅一点不敢小觑这个还需要管自己叫一声爷爷的年轻将军。 而带领着两位郡王的这位中年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济尔哈朗,也这支南征大军的主帅,他不仅是帅,而且非常的不简单,而他的不简单不仅是能力和实力,还有他在朝中的地位。 说起济尔哈朗,可谓此时大清朝第二号实权人物,当然这个实权说的是政权而不是兵权。 他是——天命汗四小贝勒之一、天聪汗四大亲王之一,顺治朝两个辅政叔王之一,另一个辅政王嘛,那自然便是皇父摄政王多尔衮了。 他的身份是:信义辅政叔王、满洲镶蓝旗旗主、和硕郑亲王。 没有说他是老汗王的第几子,因为他不是老汗王的儿子,他是老汗王的同母弟,于老汗王一起开基大金,却又在后来反叛了兄长的和硕庄亲王舒尔哈齐的儿子,与二贝勒阿敏是亲兄弟。 他和阿敏一起与罕王的六个儿子一并成为八旗旗主,当年便是四小贝勒。 阿敏被夺权抄家后,依然深受皇太极信任,皇太极甚至还把从阿敏的所有财产系数送给了他。 如今济尔哈朗名义上更是与多尔衮一同掌管大清的军政,岂能没有过人之处? “叔王这次带领侄儿和勒克德浑一起南下,我俩跟着叔王建立功勋是一定的。 其实南明小朝廷也蹦跶好久了,原来江北诸省尚未平复,咱们没有经历对付朱由榔那个小丑,而今江北诸省都已初步稳定,连孙可望对四川不知死活的一次反扑,也被打得丢盔卸甲,一溃千里。 此时叔王率领我等,并三十万大军南下,朱由榔的伪明小朝廷,只有等着被摧枯拉朽的份儿。” 勒克德浑也扯起了嘴角附和说,“对,皇叔说的对,朱由榔最好是洗净脖子乖乖受死,那样咱们到可以赏他一个痛快的,也免得王爷和皇叔劳神。” 济尔哈朗听后淡淡点头,却是带着警告意味的对勒克德浑说,“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慎啊,”而后又看向左边的尼堪,“尼堪,你是此次南征大军的副帅,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轻敌这样低级的错误,可不能不察呀。” 大军一路浩荡南行,叔、侄、孙,三人并辔而行,不时说着话,济尔哈朗接着说: “朱由榔这个人,还是有些能力的,虽然他此前错信了刘承胤,在湖广一战赔上了妻儿老小的性命,自己也差一点便被孔有德活捉了去。 可逃回到广西以后,他立刻重新振作,整顿朝政,铲除奸佞,干得有声有色。 又在江西吉安和赣州两战让八固山损兵折将,连何洛会那样的猛将都牺牲在了他的手上。 还反戈一击,将孔有德此前收复的湖广大半又夺了去。” 尼堪口中应着济尔哈朗,说是侄儿受教,却又颇为不服的补充着说,“叔王的教诲,侄儿自当谨记,可叔王也不要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光耀大清山河,在此一战,侄儿更相信这一点。” 济尔哈朗到是没有被尼堪的不听劝告惹得不高兴,反而很感兴趣的挑了挑眉毛,“哦,那你便说说,你为何相信我们此次出征会与八固山不同?” 尼堪的自信显然也不是盲目的,他便娓娓道来,昂着头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颇为顾盼自雄地说: “此次出征,叔王率领本旗人马和侄儿还有勒克德浑所部以及辽东汉军共计七万精兵,仅我们这些嫡系兵力,便足以等同于八固山最初南下时拥有的主力人马的实力。 所以侄儿要说何洛会的牺牲,是因为他明知兵力不足,却仍然轻敌冒进所致,与其说是伪明皇帝不好对付,倒不如说是何洛会自找的。” 济尔哈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见尼堪不再说话,便又转而问顺承郡王,“勒克德浑,你觉着呢?” 勒克德浑整理了下思绪,也随着尼堪的口吻说,“孙儿的看法,和王叔差不多。 此次王爷率王叔和孙儿南征,不但有我们三人的七万精锐,摄政王还为王爷调遣了刚刚在川陕作战取得胜利的平西王吴三桂所部关宁军八万人正驻扎在武昌等待与我们的大军主力汇合,而吴三桂的这支力量无疑是所有汉军之中最强的。” 济尔哈朗也笑了,他的心中,也正荡起着沟壑,便目视前方的大路,开口舒然一笑,声音洪亮,“呵呵呵,是啊,我们此次有近三十万兵马南下,恐怕真的会让小小的伪明朝廷粉身碎骨了。 这次带给朱由榔的礼物中,不但有本王镶蓝旗麾下的全部精兵劲卒,和你二人麾下的精锐,那吴三桂的关宁军更绝非刘良佐的那支豆腐军可比。 当然不能忘了此时已退回到九江城里的六固山的85000精锐大军,他们虽然在江西一战失败了,战死了何洛会和刘良佐两个固山,可剩下的人马却全都是八旗精锐呀。” “叔王说的没错,”尼堪用马鞭扶正了一下头上高高竖起的血红盔缨,那是他郡王爵位的高贵象征,而后自信地展现出一个冷峻的微笑,说: “我们还有在汉阳和武昌城的恭顺王孔有德、智顺王尚可喜、怀顺王耿仲明的共计21000精锐汉军,他们可都是从东北打到西北,又从西北杀向西南的百战之师。 又有南昌的江南总督马国柱30000汉军协同。 第三百七十七章 何腾蛟请缨 尼堪继续说着,“虽然马国柱的人马算是我们南征大军中战斗力最弱的,可他的三万人在南昌数月,也没有让郝永忠和马进忠得到南昌城。 呵呵,如果朱由榔知道叔王这次南征一共带给他满蒙汉各旗并关宁铁骑共计286000大军的厚礼,他恐怕会因为受不起这份厚礼而瞬间晕死过去,连打都不用再打了!” 济尔哈朗也随着他们一起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颇为感慨,“哎,此次南征,摄政王确实是下了血本儿,派遣的尽皆是精锐之师啊! 摄政王和本王,其实都对这一战志在必得,286000大军,这规模可谓史无前例。 将领之中的亲王贝勒之多,在历次战役中也少见的很。 上一次能够让咱们如此之多的亲王、贝勒及其他诸王赏脸参战的战役,还得追溯到松锦大战呢。” 大军一路南下,要经过济南,再到徐州,在那里渡过黄河,去往河南境内,而后与长江北岸渡水,抵达武昌城。 行军路上也没什么避讳,这样的一支庞大的军队,加上辎重民夫不下于五十万人,要想不被人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 行军路上,也引发了极大的恐慌,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在沿路烧杀抢掠,就算迈着正步一直走路,也足够吓坏许多沿路百姓的。 许多百姓都闻风躲避到了山中,消息更是一路传到了西南。 ----- 柳州城,众多官员都在何府等待何阁老入宫面圣后,带领其中的一部分官员去湖广赴任。 这些即将赴任湖广的官员,除了原本就是湖广总督的何腾蛟以外,其余则全是通过给两宫进贡支持芊芊入主后宫来买的官。 何腾蛟则是主动请缨,毕竟湖广是大明如今治下的最大布政使司,他觉着自己必须回去主持局面。 而不需要去湖广却等在何府的,是为了给何大人送别。 何腾蛟出了府门,带着长子何文端及家人,来到了柳州城中的朝会殿阁——承运殿外。在平台之上,天浪召见了何腾蛟一家,送别首辅大人入楚。 今日没有朝会,承运殿外就只有天浪、杜衡、芳芷,以及何腾蛟夫妇还有何文端夫妇,并没有不相干的人。 何腾蛟身着常服,何文端身着朝服,何家老少两位夫人则身着各自品级封诰的命妇礼服,一行人缓缓来到平台,与等在这里的杜衡和芳芷一起对天浪施国礼,而后杜衡、芳芷又对何腾蛟夫妇施家礼。 天浪对何腾蛟勉励嘉许几句,何腾蛟也对天浪说了些劝进的嘱咐话语,天浪便对何家人笑着说,“这里都是家人,再没有外人,大家也就不必拘礼了,何况杜衡和芳芷如今是宫里的人,似乎已经与父母和兄嫂许久都没有见面了,自然该有许多话说。” “臣谢主隆恩!”何腾蛟与何文端又要跪拜,被天浪有些不明所以,便上前虚扶起来,“阁老,何公子,为何要谢恩呢?” “臣是感谢圣上对小女二人的照顾,此去湖广一别,唯一记挂的,便是杜衡和芳芷两个不懂事的丫头,不过有两宫和皇上对她二人的看顾,臣也就放心了。” 天浪故作没理解何腾蛟话中隐晦的意思,顺着何腾蛟话中的表面文章说:“嗯,阁老此行真的也无需挂念,杜衡和芳芷两位姑娘,朕定会照顾妥当的。 何府家中事务无论巨细,只要用的上朕的,何公子都可以来同朕说,或是由老夫人入宫传话都好,朕会把何家府中的事当做自己的事。 至于何公子在家,如果有心出仕的话,朕也会在恰当的时候给公子铺条路,就先在一个从五品的官职上起步,日后再慢慢擢升吧。” 天浪说得云淡风轻,何腾蛟却并没有太过激动,而是皱着眉说,“万岁虽然举贤不避亲,但国朝取士自有章程法度,不可因私废公,让他人指摘。” 天浪摇了摇头,“阁老是朕最为信任的近臣,朝中有谁不知?若是有大臣想要指摘朕与阁老的紧密关系,想要从鸡蛋里挑骨头,那么朕无论怎么做都会有人指摘。 至于国朝取士的章程,暂时并无条件重开科举,朝廷又急需如阁老这般忠良贤佐为国效力,自然也就不拘一格了。” “即使如此,能得万岁之厚爱,犬子敢不为国为万岁鞠躬尽瘁?” 天浪说的明白,如今不具备科举的条件,朝廷用人只能通过举荐和破格提拔,何腾蛟自然再没什么可说的,何况天浪任用何文端,是在向何家示恩,何腾蛟若是不答应,便是表明不接受皇上的拉拢,可那又是何必呢? 两个女儿都一心一意想要嫁给面前这个男人的,就连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无法劝阻,且也不必要劝阻,那么这个在未来很可能成为自己两个女儿的女婿的男人再要提拔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好推脱的呢? 说过了这些事,天浪借口这么多官员出行,他也需要去见一见的,便先行离开了,把剩下的时间都留给杜衡、芳芷,让她们与父母兄嫂共享一刻天伦,同家人多说说话。 皇上走了,何家人显然心态要轻松很多,杜衡和芳芷拉起了母亲和嫂嫂的手,和父兄站在一起,说一些宫中生活的事情,说两宫太后一直都把她们当做自家儿媳妇对待,自然是极疼爱,对她们极好。 杜衡说得眉飞色舞的,完全像是个出嫁女的模样,话也讲的最多,芳芷平日话便不多,只是听姐姐和母亲说,偶尔问一些家里的情况。 却发现嫂嫂看她时,神色有异,嫂嫂林氏的神色渐渐也引起了全家人的注意。 芳芷便问嫂嫂怎么了?不问还好,一问倒把嫂嫂的脸问红了。 何腾蛟不知道有多牵挂女儿,见媳妇神色不对,以为穆清刚悄悄对她诉说了什么委屈,便也轻咳一声,追问儿媳到底什么事。 林氏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终于说出了口,“是小妹的脖子处有许多红痕,我看到了便......” 芳芷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来时遮掩的脖颈上红痕的搭帛被秋风吹开了,芳芷连忙解释这是昨晚睡前和杜衡两人闹着玩儿弄得。 第三百七十八章 布满疑云 芳芷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家人马上就联想到这是否是芳芷已经被天浪收纳的证明呢? 林氏干脆更是推波助澜了,笑着抚掌说,“二妹,这有什么害羞的,所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何况如今天家人丁单薄,二妹如能为天家开枝散叶,于国于民都是大功一件,更没有什么可害羞的了,我何家两位皇妃能同时得到皇上的宠幸,不是天大的好事是什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哎呀,跟本还八字没一撇呢好么? 芳芷和杜衡羞赧,都欲解释些什么,可是看到即将与他们远隔千山的老父亲一脸放下心来的神态,为两个女儿终于如愿以偿获得圣眷,老父亲这回终于可以放心去赴任了,二人都想了想,觉着不要解释什么,徒增父亲的牵挂了。 一家人听了林氏的话后,也都非常开心,只是何腾蛟还没忘了交代杜衡和芳芷,“衡儿,芷儿,为父此前让你母亲嘱咐你们的事情,你们可曾记下?” 杜衡眨了眨眼,“啊”了一声,眼睛便往上撩了撩,感觉应该是把母亲嘱咐过什么给忘了,芳芷自然是不会忘的,便低头轻声说,“孩儿记着呢,如被万岁爷宠幸,也当服用避子汤,并提前告知万岁爷知道服用汤药的事情。” 何腾蛟捻须点了头,“嗯,我儿聪慧,自然该知道,如果你二人先皇后一步诞得龙子,长子不是嫡出,便是不妥。嗨,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呀,可你们两个孩子偏偏要选择走这条最难走的路,日后的坎坷辛酸,将赋予谁人说? 爹真是不放心啊,本想若有机会,也等到你们都冷静了下来,不再去追逐看得见摸不到的空中楼阁,爹便与两宫说,把你们接回家来,再为你们挑两个好女婿,可是...可是芷儿已经...那么爹也只能看着你们把一条路走到黑,帮不上什么忙,嗨。” 因他们谈话的外围,还有宫人侍候着,有些话不好说的太清楚,芊芊在天浪心中的地位,显然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这一点何家人感悟最多,都再清楚不过。 何腾蛟的心思都在匡扶社稷的国事上,却也真的为两个对皇上爱的执迷不悟的女儿操了不少心。 何腾蛟此前便有有什么不放心要嘱咐的,便让何夫人入宫把话传给两个女儿。 不过今天的所见所闻,让何腾蛟很是欣慰,也真的不再担心她们在宫中会生活的不如意了,而且皇上刚刚还亲口做出了承诺说会照顾好他的两个爱女。 杜衡可爱,芳芷聪慧,何夫人从来都事事依着,宠着,何腾蛟也是自她们一小就喜欢的不得了,就连当初孔有德率清兵踏入湖广,何腾蛟都是一边摆开与敌人血战的阵势,一边立刻把杜衡和芳芷安排着撤出险地。 只是没想到所托非人,王化澄那么不值得他信任,竟然把他两个宝贝女儿当成了讨好皇上的进贡,可也正是如此,两个女儿便是芳心暗许,对皇上死心塌地起来。 一家人气氛轻松地聊了足足半个时辰,何腾蛟还要赶路,杜衡和芳芷也不好强留父亲,便半是喜悦,半是不舍的一家人相互告了别。 这次入湖广的官员们都要去各自新赴任的州县, 何腾蛟是要只身去往长沙的总督府,临别时,杜衡和芳芷自然是也嘱咐了父亲许多话,叫他保重身体,不要挂念,仅仅一句简单的‘告别’,便说了数次,可送行的和出行的却谁也没走,最后实在不能拖了,杜衡和芳芷便只能依依挥着手,一直看父母兄嫂走出宫门。 出了宫门,何腾蛟很快也出发了,而这次出行,堂堂大明首辅,湖广总督的身边,就只带着几个老仆人,十几个卫兵,还有一头看似弱不禁风的,老烈干瘦的驴子。 迎着朝阳的光辉,老大人骑着毛驴,走在北上的道路,脚踏着大明的土地。 他的须发已经斑白了,可他还是依然扛起了一面旗,为儿女、为家国,为了他心中的正义。 大明锦衣卫的情报工作能力,恢复的很快,这其中少不了邓凯的做出的大量努力,还有天浪的强力支持,一大批如同锦衣卫百户严通天那样的精英得到了提拔。 这让锦衣卫在战场上的作用似乎又回到了万历援朝抗倭时期的辉煌,那时的锦衣卫,在朝鲜战场上真的很牛掰。那时锦衣卫的谍报工作不但有效,而且完全是按照进攻日本列岛在做着一切准备。 只不过休兵期间,名将李如松在回军之后,意外中了蒙古人的埋伏,意外战死辽东,而万历皇帝和朝廷也没想过花银子去占领一个年年闹地震的岛国。 诚如天浪所说,战场上能够搜集敌人大量情报的锦衣卫,才是大明朝真正需要的锦衣卫。 而这一次,济尔哈朗在北京刚刚出发,锦衣卫便先一步将这一情报传递回柳州。 接到红翎急使八百里加急传递回来的情报时,天浪是皱起眉头,可是他情绪上的细微变化又怎会逃得过芊芊的眼睛? 芊芊便是问他怎么了,天浪见不好隐瞒,于是自嘲一笑,“也没什么,前些日子我在湖广的时候,孙可望便开始进攻四川,结果没多久便失败了,带着残兵又逃回了云南。 然而也正是因为应对孙可望,暴露了豪格在四川的军力,锦衣卫当时便传回情报说,吴三桂的关宁军并不在四川。 而那时我们才刚刚占领荆州,那么不用猜也可以肯定,豪格一定是派吴三桂来到了湖广。于是咱们的西路军才没有贸然进兵武昌,而是在荆州修整,等待这份情报被进一步确认。 最后果然如此,吴三桂率八万关宁军沿长江水路进驻武昌,以逸待劳,等待我军前往。 长江上行军的吴三桂虽然周密布置,行踪很是隐蔽,不过饶是这样也未能逃过我大明锦衣卫的法眼。” 芊芊蹙了蹙眉,芊芊的眼中布满疑云地思忖道:“可照理说,孙可望对清廷的威胁远不如我们带来的威胁大,可我猜不准为什么看到你和上柱国亲率精锐突袭洞庭湖以西地区,豪格却仍稳坐钓鱼台,在四川一动不动,而是仅仅派了一个吴三桂来到湖广呢?” 第三百七十九章 黑云压城 天浪勾唇一笑,潇洒打了个响指,“问得好,这便是这份情报里要说的内容,豪格不来湖广,是因为清有一支南征大军浩浩荡荡杀来了。” 芊芊目色一沉,“这次南下的敌军主帅,既然不是豪格,也不会是多铎,毕竟多铎要镇守南京,而阿济格也要镇守大同,那么同级别的可以挂帅的亲王,除了还需要坐镇京师的多尔衮自己,似乎就只有济尔哈朗了。” 天浪赞许的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没有笑意,而是不免有一丝担忧神色,“没错,就是传说中的辅政叔王济尔哈朗同学。” 芊芊继续说,“你刚刚说来到湖广的关宁军有八万之众,可吴三桂和他的八万关宁军都是打酱油的一般为济尔哈朗开路,天浪,我们这次恐怕遇到麻烦了。” “是啊,我们遇到麻烦了,可我们的麻烦,什么时候断过呢?”天浪将锦衣卫所得情报如数讲给芊芊听,而这封情报的沉重,足以将大明许多不久前还因收复了湖广大半土地而意气风发起来,并纷纷意图回复南都的大臣们的头上泼上一盆冷水,将他们东进南京,北进中原的豪情壮志浇灭。 红翎急使在赶路的时候,济尔哈朗也在赶路,收到情报后没多久,清军随后便到来了。 大清和硕郑亲王,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敬谨郡王尼堪还有顺承郡王勒克德浑所率领的第三次南征的清军,已于永历二年十一月集合完毕。 他们渡过黄河,进入河南,而后又抵达汉口,与江西九江的谭泰六固山之兵一起,摆出了对大明整个江南疆域的钳形攻势,真正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呀。 紧接着,天浪便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大殿中,与会的都是天浪最为信任的人,有堵胤锡、秦翼明、秦拱明、秦佐明、秦祚明四兄弟,马万年,邓茹还有秦子佩也在,另外还有高必正、陈友龙和邓凯。 可以说这是一场战前的军事会议,但是会议很快便有了分歧,无非是济尔哈朗摆出了二路夹攻的阵仗,而天浪及麾下的将军们却不信济尔哈朗真的要对湖广和江西同时发起进攻。 所有人都相信这是济尔哈朗的疑兵之计,但是对于他究竟是想进攻江西还是进攻湖广,与会诸将便有了分歧,因为这涉及到明军接下来对防御重点地域的布置,是以分歧颇为言辞激烈。 秦拱明和马万年两人认为,既然谭泰一直留在九江等待济尔哈朗的到来,那么就表明这一次清军进攻的发起点一定会是江西的九江、南昌一线,而且这也是清军能一雪前耻的最好方式。 而秦翼明和堵胤锡认为,九江的谭泰只是疑兵,济尔哈朗既然到达了汉口,推测时间现在已经渡江抵达武昌了,那么进攻发起点一定会是济尔哈朗的湖广这一路,而届时谭泰一定会在济尔哈朗发起进攻之前延着长江水道与济尔哈朗合兵一处,否则清军的兵力就会过于分散,形不成拳头。 连亲兄弟秦翼明和秦拱明的判断都已经是相反的了,吵了一阵过后,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了天浪。 “都吵够了?与会的一共才十三个人,竟然分成了四派!”说完这句义正言辞的话后,天浪看向了芊芊问道:“是不是啊未来皇后,你是不是和朕是一伙儿的?” 芊芊温温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天浪的亲信武将大多都和芊芊很熟了,除了处理朝政,天浪几乎都会和芊芊在一起。 芊芊又对武将们说:“看到了没,你们还想找裁判?怕是找错人了,原来皇上也是有自己立场的,不过皇上的立场,我这个局外人是一定支持的。” 两个中间派不爱听了,高必正吹胡子瞪眼的面带不忿之色,“皇后娘娘啊,即便是夫唱妇随,也没这么个随法而,万岁爷说什么了,您就支持啊?” “不是都说了,我只是个局外人,所以可惜哪怕我支持他,也是没用的啊。” 高必正一张肥脸都鼓了起来,“您还局外人你呃,为臣的忠贞营和五城兵马司,还有陈友龙的京卫军,还有堵胤锡的御营新军,这些大军的兵符可都是在您手上啊。” “我此前不是都还给他了吗?” 天浪趁机又拿出那几枚兵符,重新交到芊芊手里说:“兵符你是必须要拿着的,何况就算你不接兵符,他们也都会听从你的指挥。” “真的假的?”芊芊一脸的不相信,高必正、陈友龙、堵胤锡纷纷点头,答案是没错的。 芊芊抿了抿唇,说:“既然如此,也罢,我便加入这场讨论吧,可还用我说什么吗?既然皇上都说是八个人分成了四派,而你和邓凯还有秦佐明和秦佐明将军是看热闹的,二位女将军呢,同样略微有些腼腆。 而堵大人和秦老将军判断清军的主攻方向在湖广;秦二将军和万年判断清军的主攻是江西,这便是正反和中立三方的不同意见了。 可皇上明明刚刚说十三个人中分成了四派,所以我便支持皇上了,因为皇上作为判断清军主攻方向及不是湖广也不是江西的第四派,一定会是折中的想法了,而且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众人听过芊芊的剖析之后,才了然人家根本不是对皇上意见的盲从,而是有着自己的敏锐判断力。 “其实要我说呀,你们都太过在意清军的主攻方向了不是么?而清军虽然是连败了两次,却未必会拿咱们当盘儿菜。” 芊芊说话时,天浪一直宠溺地看着她,听她这么说,天浪无奈笑道:“让你发表意见,也不要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吧?” “既然你们都让我说,那我当然要说真话喽,济尔哈朗有近三十万大军在手,他们难道就不可能两路大军同时发起进攻么? 如果济尔哈朗在湖广碰壁,则谭泰便会在江西袭击我湖广大军的侧翼。如果谭泰进展顺利,济尔哈朗也可能与他联兵,一路杀向广东。” 第三百八十章 为何不渡江 众人瞬间便开始议论起芊芊的话来,而天浪对芊芊的言论颇为自豪,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他便是接过了话题说道:“依朕看来,皇后的话虽然也只说了一半儿,但是有一句话是非常对的,我们不应该过于在意清军的主攻方向,而是应该想办法操纵他们的主攻方向。” 对皇后说的话的议论刚刚开始,便又停止了,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年轻的皇帝身上,天浪则继续说道: “事情也许并没有我们想的那样复杂,济尔哈朗没有在九江,而是选择汉口和武昌作为驻军基地,应该有三点考虑,可这三点应该都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天浪说着,一边还要身边侍奉着的全卫国在地图上根据他的话往上面插起一面面小旗子,红色棋子是明军,蓝色的棋子是清军。 “首先是武昌距离济尔哈朗手中的一支重要力量——从川陕调拨过来的吴三桂的突然出现迫使我们终止了进攻武昌的计划,而我军虽然撤退了,他却并不敢撤退,毕竟孔有德等三顺王经过与我们一年多的交战,手中已经没有多少兵力可以把守住武昌城了。 而吴三桂的军中拥有数万步兵,据情报显示和济尔哈朗的行军速度计算,他从北京带来的都是骑兵,所以他们需要与吴三桂的步兵做配合,而九江的谭泰及六固山则因为常年在江淮地区作战所以是以步兵为主力的,便没有这方面顾虑。 所以现实的关宁军所在位置以及谭泰所在位置,因我遭受我军牵制无法随意调动,便促成济尔哈朗的进攻发起点最可能是武昌和九江齐头并进。” 堵胤锡听后感慨道:“有济尔哈朗亲自挂帅,看来这场仗是场苦战了。” “没错,这肯定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天浪说:“济尔哈朗虽然贵为信义辅政叔王,却与多尔衮面和心不和。有四川的锦衣卫传来的情报显示,豪格在四川痛打了孙可望之后,便立刻被调回了北京,而多尔衮让济尔哈朗出兵南征,名义上是为清军雪耻,实则应该是被多尔衮骗出来的,也就是说多尔衮选择派济尔哈朗南征,是剑指豪格。” 显然对天浪的这一崭新的视觉和说法,诸将都从没有想过,眼中顿时都露出不解之色,天浪继续说着: “怎么,你们不信?诸位想一想,清军南下之后,济尔哈朗不在朝中,豪格又回到了朝中,多尔衮不是正好可以趁机对豪格下黑手吗? 相比于被清廷称为伪明的我们,豪格才是多尔衮最大的威胁,我们明军饶是赢了一两场小战役,也根本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大家都以为我们现在兵强马壮,甚至前些日子还有人建议朕去恢复南都,北进中原,可是和清军相比,我们还是太弱了。” 天浪环视了一下众人,“在朕看来,济尔哈朗祭出双拳,还有另一个极为可信的理由能很好的解释他为什么一定会这么做。 诸位都知道,多尔衮的亲信谭泰,这回成了济尔哈朗军中的大将,然而济尔哈朗与多尔衮面和心不和,他又怎么会在自己的南下大军之中让多尔衮的亲信——谭泰去建功立业呢? 毕竟此次出征,济尔哈朗的身边还有尼堪等众多爱新觉罗家族的王爷做副手,胜利后的立功授勋,怎么着也轮不到区区一个谭泰吧?” 看到人们恍然大悟的神色,皇上竟然在对敌分析的时候把敌人的心理剖析到如此细腻的程度,简直精心的让人咂舌呀。 天浪则是轻轻笑了笑,“综合朕刚刚给出的以上的诸多条件,我们便一起来重新再分析一下。 济尔哈朗在汉口修整,却迟迟没有渡江,这是为什么?想通了这一点,他的主攻方向也便可以判断的出了。” “对呀,”高必正一拍脑门,“济尔哈朗为什么不渡江呢?红翎急使从湖广把讯息带到柳州,这期间起码要数日,就算是要对长途行军做出修整,数日的时间也该休整完毕了,可我们却再没有情报证明他已经渡江,这到底是为什么?” 芊芊也蹙起了好看的眉毛,侧头看向天浪说,“你已经猜到了这是为什么?那便说说吧,我也很想知道。” “好,既然皇后想听,朕便说说自己的看法吧,首先朕会把自己想象成济尔哈朗,在对付明军时,朕会采取什么策略呢? 首先他率军第三次下江南,大明的皇帝如果能被杀,肯定会成为此次南征的第一大战果。 而且大明的皇帝还特别喜欢御驾亲征,那么朕若是济尔哈朗,首先便会不采取太过强势的方法,故意示弱,以期能让大明的皇帝在轻敌之下能够主动送上门去,届时他便可一战解决最大的问题,取得最大的战果,继而再挥军南下,明军便可不战即溃了。” 堵胤锡沉吟片刻,脸上满是忧郁,“皇上的意思是说,济尔哈朗此次的作战目标根本不在于消灭我明军的主力?” “如果朕是他,肯定最希望获得这样的结果,一旦能诱使朕再次去武昌或者岳州与他对峙,所有的事情就都变得简单、非常好解决了,所以无论是双拳出击也好,还是迟迟不肯动作也罢,他最想要的都是将朕斩首。” “什么,斩首?”众人一片哗然,天浪则笑着继续说道:“其实早在赣州大捷过后,朕和鄂国公马进忠便已经开始了针对清军再次南下的布置。 只是那时,朕和鄂国公都无法估算出清军再次南下时的落脚点,当然也不可能判断出他们下一次的战役目标,这便是敌攻我守的被动,我们永远都需要把许多防御地区看住,看紧了,可我们的兵力又不足以做到这样。” 说到这里,天浪示意众人一同和他看地图,然后继续说道:“清军的情报网不会到现在还不清楚,吉安与赣州的那两场战役都有朕的身影吧,还有湖广之战朕和上柱国带领西路军的奇袭,所以他们一定会设想,这次朕依然会亲征。 那么济尔哈朗只要把朕作为战役的第一目标,在抓住了朕以后,仗也就不用打了,多快好省,任谁都会这么想。然而这一次朕不打算亲征了,朕会出现在广东、出现在肇庆,做出渡海逃窜的架势。” 第三百八十一章 做戏要做全套 “渡海逃窜?皇上这又是何意呀?”秦拱明一听便急了,作为石柱军的主将之一,他是秦良玉派往广西的第一波先头部队,是以每次天浪出征,他都是随王伴驾,作为护军和决战的中坚力量的。 是以他一直很有信心,尤其对天浪的坚强和勇敢非常有信心,但皇上为什么突然要摆出惧怕并准备出逃的样子呢? 天浪呵呵笑了,看向芊芊,芊芊想了想,眼中一亮,开口说,“虽然太具体的兵法战策,我不懂,但我以为,济尔哈朗既然是攻方,防守的是我们,那么他就应该有作为进攻一方的觉悟,不应该自以为是的等着我们找上门去和他打。 如果皇上做出渡海逃跑的架势,济尔哈朗则一定会坐不住的,虽然此战取得胜利是战场上的需要,但是在政治层面上,一旦大明皇帝逃跑了,他济尔哈朗却还在武昌坐等人家上钩,清廷的朝堂一定会抨击他的,会说是因为他的愚蠢和自大,导致大明皇帝逃了,日后还需耗费重兵,花费重金去海外把人给追回来。” 众人似乎都对天浪的思路有一些头绪了,也都开始在心中推演起战役的发展方向。 “既然把思路告诉大家了,那么朕还有接下来的判断,”打断了众人在自己脑海里的推演,天浪继续说着: “以朕的判断,等朕做出逃跑的架势以后,济尔哈朗一定不会再等,他一定会立刻发起进攻,而进攻的发起点,无论是江西还是武昌,武昌正面的岳州和长沙,都一定会是他们首要的目标。 而九江的谭泰一定会同时发兵进攻有南昌的金声桓,我军自顾不暇,金声桓在没有外援的前提下很难像上次那般守住南昌。 如果南昌城破,济尔哈朗再占领湖广的长沙,就是打通了两省的陆路交通枢纽,也避免了主力出击时,己方侧翼的暴露。这样一来,我军在战役初期的防御重点就应该在湖广。” 天浪立刻要展开部署了,这便需要有人提供明军各支主力部队的兵力数据,兵部尚书堵胤锡来到了地图前,指着上面声音平静地说道: “目前我明军拥有校练营新兵24万人、负责培训士兵的校练卫5000人、新成立的御营,拥有兵力18万人、京卫军1万人、李定国的御营前军103000人、马进忠的御营左前军21000人、郝永忠的御营右前军35000人、李锦的忠贞营17000人、脱离忠贞营自成一军的高必正部13000人、王进才部5000人、李成栋部6万人。” 将地图上所有的明军的小红旗都布置和计算了一遍后,堵胤锡郑重的对大家说:“排除在福建的大明水师兵力,明军的陆上实力共计有68万9千人。这也是我两广、湖广、江西最后的征兵极限,此后四省的兵员潜力几近枯竭,再也无法征召更多的士兵了。如果此战失利,接下来的仗恐怕就没法再打了。” “不成功,便成仁对吗?”天浪眉峰一挑,嘴角挂笑,眼中含刀。 堵胤锡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对,这几乎便是我关系我大明生死存亡的最后一战,还请皇上下命令吧!” 堵胤锡说完这句,所有人都向天浪投来了寄托的眼神,他们都知道,如果此战失利,大明绝对再难以翻身了,诚如堵胤锡所言,这将会是大明的最后一战! 只是天浪没有将气氛烘托到有我无敌的高度,他需要让大家放松,他自己更需要放松,便是缓缓起身,看似很随意的拿起了许多红色小旗。 拿着小旗一边插,天浪一边说道:“首先我军将以校练营10万人、并忠贞营17000、火炮100门部署于岳州,主将为李锦。 再调派校练营10万人马配属火炮100门、以何腾蛟为主将,李定国为副将,并李定国的御营前军十万人马死守长沙。 再以郝永忠的御营左前军21000人守衡州,配属火炮40门。 以王进才5000人守郴州,高必正13000人守韶州,以这两支部队扼控湖广至广东的门户。 以李成栋手中的60000人守广州。 而朕则亲自带领秦拱明的三千石柱军,陈友龙的一万京卫军以及四省剩余的4万校练营还有一直存储在锦衣卫黑名单里的里头外国,和清军一直保持暧昧的某些狗官,并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移驾肇庆。 至于吉安、赣州一线的防御,则由马进忠部的35000人负责。 配属马进忠部火炮60门驻守赣州。另有王进才的1500人、火炮18门驻守吉安,受马进忠节制。 除了以上的部队以外,堵胤锡的18万御营、秦翼明的5000校练卫两支部队作为我军此次战役的总预备队。” 战前准备半年,战役部署仅仅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等所有人都去做准备后,一起携手走出朝堂,步入回去的路上,芊芊和天浪沉默了许久。 “为什么让我来参加这么重要的军事会议?”芊芊突然问道,天浪也应该早知道她会这么问,是以并不感到意外。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让你知道朕全部的计划,也好在后方做好配合工作,如果湖广守不住,敌军来到桂林甚至柳州,你也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可你就不怕让我来掺和军务,却把内阁和兵部的大部分文官排斥在外,会引发朝臣们的反对吗?”芊芊眨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天浪却满不在乎地说,“到底是大明王朝的前途,还有咱俩的性命重要,还是大臣们的牢骚重要?要杀要剐,都得打赢了这一仗再说! 何腾蛟和李定国一同守长沙,济尔哈朗怕是在长沙城下吃很大的苦头了这段时间咱们还要逼一逼他,让他感到再不快些动手,朕便会渡海逃跑。” “你真的要去肇庆?” “当然,做戏便要做全套,明日便走!” “可是后宫的太后和你们口中的什么未来皇后都不去肇庆,济尔哈朗难道不会起疑心吗?” 天浪却是一阵呵呵,“你可知道,我这个大明皇帝名声臭的很,一年前便将老婆孩子都丢过一回了,而且是丢光光,朕便是把你再丢下,济尔哈朗只会认为朕是真的要逃,不疑有他。” 第三百八十二章 引火烧身 “如果输了,恐怕我们就真的是要逃的,不过我相信,你肯定能打赢这一仗。”芊芊语气凝重。 天浪哑然一笑,“但愿如此吧,虽然已经做了许久的准备,但真正的战场,永远和事先的计划是两回事。” “计划和战场是两回事,而你和大臣们说的,比起你心中的真实想法,其实也是两回事,对吗?”芊芊又眨着一双求知的大眼睛看着他,天浪知道,自己的阴谋又被最了解自己的她给拆穿了。 便是哈哈一笑,握着芊芊的手又用了些力道捏了捏,“老婆,刚刚拆穿了你的阴谋,你立刻便又还回来了,难道你真的猜出我的真实计划了吗?” “当然,这世界还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吗?我还因为你要去肇庆的这件事明白了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杀王化澄,那根本不是为了给先皇后的亲族留什么面子,而是他根本就是个奸细,你一直不杀他就是为了迷惑敌人,给敌人传递假情报,王化澄对你来说最后的利用价值,就是把你带着他去肇庆的情报传递给清军,对么?” 天浪再一次为芊芊竖起了大拇指,没有说话。 芊芊颇为肯定的扬了扬骄傲的眉毛,“刚刚会议上你还有个小心思不好明说,诱使济尔哈朗尽快发起进攻是对战局有利,可是并不足以为了这一点点利益便让你跑去肇庆那么远。 你其实是在祸水东引,迫使济尔哈朗既要顾及到占领湖广和广西,又犹豫着想要去肇庆抓你。” “他为什么非得要抓我?”天浪反问。 “你不是也说过了吗,济尔哈朗担不起眼看着你逃跑到海上,却无动于衷的罪责,所以他就算是抓不到你,也要挥师去肇庆做一做样子,以免被多尔衮记他一笔账。 而对于我们来说,桂林、柳州,乃至整个广西才是我们的主要根基,济尔哈朗的进攻目标最终肯定是桂林和柳州,但是这并不是你所愿意看到的,所以你要诱使他分兵去广东,去对付李成栋,这才是你去肇庆的真正理由,对吗?” “没错,济尔哈朗太过强大,要想打胜这一仗,唯一的可能便是诱使他分兵,就如同打谭泰与何洛会的那场仗一样,我准备集中力量断其一指,而不是伤其十指,只有这样,济尔哈朗才会知道什么是疼!” 芊芊看来对天浪在江西之战中的神来之笔也颇为自豪,笑着说,“以前便听毛爷爷说过,打仗要善于调动敌人,而不是被敌人调动,这也许不是毛爷爷的原话,但是我当时也并不以为自己该记住他关于打仗的话,只是有了一点印象,却并不以为调动敌人是有多容易的一件事。” 天浪仰头看了看天边的云彩,勾起嘴角说,“嗯,调动敌人确实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是想要钓到鱼儿,就应该知道鱼儿到底喜欢吃的是什么。” 芊芊则一脸正色,“朱天浪,虽然我承认你的办法一定会有效,但也不得不提醒你,你这是在玩儿火,拿自己做诱饵,小心引火烧身。” “嗯,我知道,只是还有句俗话,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 “套不套得到狼我并不在意,”芊芊说,“可我绝对不希望你有事。”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少来了......” “放心吧,这场仗咱们不会输,也不能输。” “你什么时候走?” “我什么时候走啊?嗯......”天浪故作沉思,道:“先不说什么时候走,不过走之前我还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给你过生日。” “我的生日要到了?” 天浪说的是芊芊前世的生日,他依然还记得。 “前世的朱天浪就从没有错过苏芊芊的生日,这辈子更不会,所以哪怕要出征了,之前也一定要为你过完生日。” 大战在即,皇上竟然陪着大明的未来皇后出城了,这在柳州城和桂林城里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为啥桂林城里的百姓会知道呢?因为他们便是来到了这里。 许多桂林百姓都看到过芊芊那日所乘坐的皇上送她的凤撵,一经发现,立刻奔走告知。 没人害怕,更没人躲避,得知消息的都纷纷来到未来皇后要经过的道路两旁,只为隔着车帘,看一下未来皇后的风采。 銮驾在靖江王府内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又要出行。 见到銮驾出了王府,后库街胡同里卖糖水的老板娘还端来糖水到正阳街上,等着仪仗过来,便吆喝着要请未来的皇后娘娘再喝一碗她家的糖水。 芊芊曾经拉着天浪到桂林城的大街上四处游荡,地面儿她很熟,一听说糖水店的老板娘特意送好吃的来了,早把什么都抛在了脑后,便放那老板娘近前来,自己也笑盈盈下了凤撵,如同一个邻家姑娘一样和老板娘混的捻熟,一边唠着家常,一边找她买糖水。 芊芊从来就不喜欢端架子,桂林城的许多商贩都很喜欢她,只要是她来买,卖豆腐脑的都会给她的碗里多添上一勺子。 小商贩都不容易,芊芊不喜欢和他们讲价钱或者不给钱白拿,商贩们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她优惠一些,不管是曾经的芊芊还是即将成为皇后的芊芊,自然都不缺那点儿散碎银子,商贩们给她优惠,多给她的碗里填一勺子,都只是因为她们喜欢这个既美丽大方又特别善良随和的姑娘。 郁青儿也跟着芊芊的脚步走过来了,这时的她以再不复全州城外被天浪救赎时的凄惨模样。 只见她头戴金步摇,发髻上珠玉环绕,只是仍穿着她最喜欢的紫色衣裙,倒也比从前多了七分的贵气。 见芊芊为了喝什么糖水在蹙眉犹豫着,便爽快的笑着,从头上摘下一只金赞,递给了老板娘,而后把她挎着的整个食盒都交给了一直候在旁边的王坤,自己从食盒里翻出一碗番薯糖水,摇曳着步子要往回走。 老板娘看到自己手中的金簪,便是愣了好一阵,才想起要追上郁青儿说,“娘娘的金簪太贵重了,民妇的几碗糖水,不值几个钱,情愿请娘娘们吃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 出行 郁青儿回眸一笑,“我不是娘娘,不过只要你的糖水好吃便成了,金簪只当是送你的,如果觉着过意不去,日后便常做些好吃的糖水,送到宫里面去。” 芊芊也掩着口笑着说,“是啊大嫂,连宫里的御厨都做不成你这个味道来,你要是愿意呀,日后便常做给我们吃,而我们呢,便做你的金字招牌,连帝王家都爱吃你家的糖水,保准你顾客盈门的!” 这时杜衡也不顾同撵的妹妹的劝阻,透过车帘的缝隙向芊芊喊道,“王姐姐可别偏心啦,你的糖水可不能没有我们的份噢!” “想要你们的份儿啊?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两宫太后的大管家,刚刚青儿可是用了自己的金簪买了一食盒的糖水,你这个内廷大管家要想吃,可得给钱才行。” 却不料杜衡突然缩回头去,怏怏的嘟起嘴嘀咕了一句,“那算了,人家不吃还不成吗?一只金赞要几十两银子,这便省下一个月的年例钱了,免得到时候关不出银子来。” 杜衡还记着宫里一直紧巴巴的日子呢,大家看她这么死心眼儿,都觉好笑,郁青儿手按葫芦状笑了一阵,这才说,“好好好,刚刚我的簪子只买了一碗糖水是,不如你和芳芷姑娘想要吃些什么的,就都让我来请吧!” “那好,我要莲子红豆口味儿的!”杜衡像是害怕郁青儿反悔似的,马上开口道。 杜衡兴冲冲点餐,却只点了一碗糖水,芊芊看她扶不起来的样子额头全是黑线,“何杜衡,你还真是胸大无志,青儿都说要请客了,咱们还不去聚仙楼火天然居大吃她一顿,就让她一碗汤水便给打发了?” “对呀对呀!”杜衡这才想起来还能有更好的。 徐青儿支支吾吾地说,“我可没带多余的银子,总不能再拔下一根簪子吧?那样发髻会乱的。” “看看,看看,大方还是假的,这么快便露出抠门儿的本性了吧?没银子小事儿啊,姐可以借给你,就算姐也没带银子,还可以赊账,让皇上过后再替咱们把银子给付了。” “呵呵,”郁青儿一声娇笑,“闹了半天皇后娘娘说的最多,竟是天底下第一个最不想掏银子的人,连皇上的主意都打起来了,那好,索性咱们一起吃大户去,让皇上请咱们,怎么样?” 几人都说好,只有芳芷在撵中轻咳一声,“王姐姐和家姐只怕是没时间吃大户了,现在都巳时了,若是吃了这顿饭,怕是午时也出不了城门,还指望今天到得了龙胜山吗?” 原来是天浪要趁着大军做出征准备的间隙,带着芊芊去龙胜山给她过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生日。 芊芊到哪里,郁青儿肯定都是要去的,而两宫太后又动了心思,非要让杜衡和芳芷也跟了来,天浪和芊芊也是无奈,所以出行队伍里就有了这些成员。 芳芷说的很对,可很让众女失望,尤其芊芊,并不甘心,便挑了挑眉毛,看了看郁青儿说,“先上车吧,待会儿告诉邓凯,让他派人去打几个荷叶包的好吃的回来,咱们不但要在路上吃,还要带到龙胜山去吃。” 芊芊是肯定不会放过郊外野餐这样好玩儿的事的,便让邓凯拿出银子,派几个人去了聚仙楼和天然居,点了许多他们店里的招牌菜。 而郁青儿买回来的糖水,居然是被芊芊身边的名叫墨香的丫鬟一一尝过之后,方才准许大家吃。 “书香,我看你根本不是为了给我尝毒,你就是嘴馋,抢我的糖水吃!”看书香一碗接一碗的尝,又不让芊芊吃一口,芊芊很有些小脾气的,攥着拳头在墨香面前示威。 墨香则是权当看不见,“小姐尽管急着,墨香尝了糖水,不过去半个时辰,是绝不会让小姐吃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万岁爷交代的,为了小姐的安全,无论家里还是外面的东西,必须由墨香先尝,小姐才能吃。” “好墨香,这么快便被姑爷给收买了,忘了你是谁的人啦?” 另一个叫书香的丫鬟见芊芊气急的样子,嗤嗤笑了起来,于是便连她也被殃及了,只是食盒里的糖水,直到半个时辰以后,才被分给众人。 芊芊要了一碗莲子银耳的,郁青儿拿了一碗番薯的,拿起手里的糖水,芊芊又把刚刚吃不成心急闹腾的事情抛到脑后去了。 夕阳余晖之下,终于来到了龙脊梯田的景色之中,书香和墨香两个小丫鬟被大自然壮阔瑰丽的景色震撼到惊叫,洁白色的迷雾,水银色的清泉,大山小山,万里云天。 芊芊却是恍然于睡梦中被吵醒,“小姐,快看啊,外面好美呀!” “不看不看,人家睡的正香,倒叫你们给吵醒了!”芊芊是有起床气的,此时有发起了小脾气,书香和墨香早已见惯了的,索性不去理她,一门心扑在看也看不过来的景色。 “车里的美女,天都快黑了,还要睡吗?”迷迷糊糊才又要睡去,天浪的声音又从车外传来,芊芊便堵气嘟囔说,“要睡要睡!晃荡荡走了大半天的路,不睡也要晕乎过去的!别烦我!” 天浪握着拳在掩在嘴边偷笑,想起自己最初来到这个世界,走的也是这段路,且多少也是有些晕的,不过芊芊更加不堪,晕机、晕船、晕车,几乎有什么便晕什么,可如此良辰美景,天浪并不想放弃与芊芊共度啊,挑了挑眉毛,心道,有了。 “美女,不如咱们一起骑马吧!” “不骑不骑!我就要睡觉......再说车厢里有炭盆,外面却这么冷,傻子才骑马呢。” “朕只是叫美女跟朕一起骑马,你是美女吗?” 芊芊扑棱一下从车中探出冷冷的一张俏脸,“朱四郎,敢不敢把你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 天浪心中窃笑,并不回答,而是反问她,“呦呵,美女睡醒了么?那要不要骑马走走呀?” 刚刚睁开眼,感觉车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芊芊刷地拉下窗帘,嘟着嘴用手背擦着睫毛,睡出微汗的她感到阵阵凉意袭来,一阵清爽和惬意立即涌上四肢百骸。 第三百八十四章 漫步云雾缥缈间 芊芊立刻完全清醒了,踢开厚被子心中念如着,刚才昏沉沉的,还把他给骂了。 美人方醒,日益西沉,金红色泽的妩媚夕阳从芊芊身侧的车窗斜射过来,透过窗帘有流红般的微微光点在芊芊的脸上跳跃闪烁着。 表情好似又想起睡梦中听他和自己说过的话,回想着,其实不过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而已,“刚刚你说什么来着,是要带我骑马,那应该会很好玩的吧?” 态度转变的也很快嘛,看来刚刚发火是被梦魇住了。 车窗外的天浪笑而不语,芊芊咳嗦了一声又问: “咳咳,外面的家伙,你刚刚干什么去了,怎么一天都不怎么见人呢?” 似乎是芊芊在没话找话,想要去和他骑马,可自己刚刚明明拒绝了,出尔反尔,会被他笑话的,于是便质问。 “没干什么啊,一直护着你的车驾,而你一直都在睡觉。” “外面的阳光很毒辣的,不躲在车中睡觉,皮肤会被晒黑的!” “阳光毒辣?你当现在是什么季节呀?”问了这句话,天浪的眼珠子便转动了起来,这是她故意让自己反驳,好再次主动把她从车中请出来? 天浪痞痞地斜睐向芊芊,“美女,现在可是冬天,而且也到了傍晚,不如陪哥哥聊聊?” “哥什么哥?车里太小,没地方搁!” 天浪被噎得差点儿没翻白眼,自己如今就这么没地位吗?连搁都没地方搁了。可还是耐着性子想把她骗出来,不然干巴巴走了大半天的路,也是很无聊啊! “你那里没地方,马背上可是宽敞的很,正想邀请位某位仙女姐姐一起看夕阳!” 芊芊凤眼眯起,扁着嘴巴说,“仙女只有一位,你没得选择,否则便死定了!不过骑马可以,看夕阳...看起来也蛮不错的。” “说的没错,不会让你失望的,外面的风景真是不该错过的,快点来吧!” 叫停了凤撵,芊芊略微提起狐腋裘皮和裙袂,不慌不忙下了车,只是双脚还没等踩到地面,便在她的惊呼声中,恍然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喂!”芊芊咬着唇回头斜睐着他表示抗议。 天浪放肆并得意的笑了起来,“卫兵的职责便是保护,对所有危险以外的事情视而不见,这最是起码的,何况你若真那么在意别人的眼神,还会走街串巷,在桂林城中到处疯玩儿?” 芊芊白了他一眼,狠狠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嘁,本小姐那也是被你带坏的好不好?” “自己的口水都忘了擦干,反而嫌弃起我来!” 天浪的语气别样温柔,芊芊的目光不经意向周围的景致扫过,蓦然发现,二人已经容入了画境之中。 斜阳暗山,龙脊梯田,和爱人共一匹白马,漫步云雾缥缈间。 前方的彩霞,身后的仪鸾,脚下是绿草,头顶着蓝天。 群山的影子如帘幔随风,大地在踢踏的马蹄声中跃动,如能日月如歌,谁会逃避红尘? 他的眉峰,她的红唇,她泰然靠着,飘飘衣袂,侧帽风流,仙阶梯田,渔歌晚钟。 人在画中,画便是人,心在景中,景便是心。 “那个男人真好看,眸光湛湛,有一种卓然于世的俊爽风姿,他是谁呀?” 你在白马上观风景,风景里的人也在透过窗子看你,天浪不知道,当自己正与爱人寄情于山水中时,远处的半山,便是天浪等人要去的所在,那里雕栏玉砌的亭榭之上,一位红衣翩翩的女子独自凭栏,正眺望着山脚下的来人中最金光耀眼的男人发呆。 女子根本没有看到男人的脸,更不可能见到他的眸光湛湛,只是那卓然于世的俊爽风姿已经是最真实的存在了,她完全可以想象他面容是如何的英朗挺俊,想象着那男人目光的灼热。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这世上的男人有许多,可红衣女子从没有看入眼的,过尽千帆皆不是,等了许多年,唯有今天,她终于见到了一个骑着白马,以星月为背影而来的翩翩美男,而且这个美男,极有可能便是那个贵不可言的人。 女子只觉眼前一晃,那翩翩美男刺得她微眯起了眼睛,不由向后闪避了下头。 再细看他时,居然还在这男人的身前,看到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 “不要脸的骚狐狸,要是我,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做出此等有损闺誉的事来。”女子只鄙夷地看了芊芊一眼,队伍越来越近了,可她却不屑去看那张像世人炫耀幸福的骚狐狸的脸。 龙胜山的一处庄园,此时排开了最隆重的礼仪,跪迎帝后的到来,刚刚那个红衣女子也在其中,所有人都一直在这里等,她刚刚只不过是耐不住了,便独自跑到一旁,选择了一个最为寂寞清冷的角度去眺望,见皇帝终于来了,又连忙跑回来,加入的欢迎的队伍里。 “姑娘,您得跪在后面,前面是咱家老爷和几位大人的位置,您怎么能......” “你闭嘴,春花,本姑娘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红衣姑娘正骂着自己的丫鬟,父亲马如龙在前面握拳轻咳,“咳咳,香儿,你又在胡闹!迎接圣驾,岂是儿戏?” 马寒香扭捏着身子冲自己父亲撒娇,“爹,咱们好歹也是皇亲贵胄,迎接圣驾,不就是自家的事吗,有什么儿戏不儿戏的?香儿只想待会儿离圣上近一些,也能好好感受一下真龙天子的风采。” 马如龙向来极为宠溺自己这个女儿,也早知道她是春心动了,笑着摇摇头,“你这孩子。”便转过头去,任由马寒香凑过来,跪在自己身侧稍微靠后的位置。 龙车凤撵曲曲转转地来了,芊芊也早已从马背回到了凤撵之中,只有天浪仍骑着那匹白马,挺胸阔步,以证明他是打天下的帝王,不是坐享江山的长于宫人之手的凤子龙孙。 “臣侯性。” “臣马如龙,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安化侯若是从母妃的族亲说起,朕还要称呼一声表舅呢,正是有这一层关系,朕今日才摆驾来此。”天浪没有下马,和安化侯也不熟,便只是口头客套一番而已。 “臣不敢妄自尊为皇亲,古来君臣有别,臣一心只知效忠陛下全马,不疑有他。” “嗯,知道了,朕与皇后走了远路,都疲累了,你们且下去吧。” 第三百八十五章 桂林城的厨子好 马如龙太过死皮赖脸,天浪很不耐烦,这便要撵人了,马如龙低着头,偷偷瞟了侯性一眼,侯性却并不看他,自己虽贵为侯爵,却也没资格说要请皇上吃顿饭,接风洗尘的事儿,还以为皇上会顾念自己与马太后是族亲,到来后赐宴款待一番,可天浪竟然直接撵人了。 可马如龙又能说什么?之后悻悻的把自己的安排布置说了,“皇后娘娘来到龙胜山,外臣多有不便,臣安排小女马寒香在园中服侍皇后娘娘,有任何需要,也便于及时传达给为臣。” 天浪点了点头,“嗯,这样也好。”便不再说话,一边马如龙和侯性退去,一边杜衡等人停车换轿,进了庄子。 等外臣走后,芊芊重新登上了天浪的马背,只留给马寒香两个欢快的背影,而后便又一起进了庄子。 “没想到这个庄子会这么大,里面还用一条条道路连接着一座座小院落,倒有点儿像大观园的三分模样。” 浏览着园中风景,芊芊不禁是一番品评。 天浪只是笑了笑,芊芊又问道:“选好今晚住哪儿了吗?” “还没。”天浪答,“不过所有院子都打扫干净了,可以拎包入住,一路上你看上哪里,咱们停下便是。” 芊芊笑得眉眼弯弯,而后又沉寂下来,深呼吸一口大自然的纯氧,“哇,这里真的很美,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果然不虚呀。在真山真水中重又寻找到了真爱的记忆,老天爷确实待我们不薄,呵呵,你说呢?” “嗯,你说的都对。”天浪点头,“喜欢这里吗?如果喜欢,咱们便一直把它留着,日后有机会的话,还可以再来玩儿。” “不要。”芊芊摇了摇头,“要不是青儿说要来这儿,我肯定是不会来的,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咱们抄了王化澄的家时,从他手里抢来的,可我听说后来马太后跟你要了这片地,赏给了她的一个族亲。” “没错。”天浪无奈瘪瘪嘴,“母妃的这点儿要求,我也不能不答应不是么?” 芊芊也并不觉着马太后有多过分,是以并没说什么,倒是忽然指着一处灰瓦白墙说,“那里不错,今晚我便住哪儿了!” 天浪也向那里打量了几眼,而后肯定滴说,“嗯,确实不错,偌大庭院,阁楼三层,白墙粉饰,青木雕栏,可以俯瞰,可以远观,还是我老婆有眼光,一准儿挑的便是我也喜欢的。” 芊芊回头得意的对他笑,呲着牙,很是灿烂,“当然了,早就习惯了,我们在选择时,你会习惯性的先考虑我,我也早就习惯先考虑你了,这样多好,慢慢的便煮成了一锅粥,分不出原本自己喜欢的都是什么味道了。” “话糙理不糙,老婆越来越有内涵了。” 哪里看出了内涵的?天浪夸老婆貌似越来越美原则性了,连芊芊听了也不买账。 “拜托下次夸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那么假?什么叫话糙理不糙,然后就有内涵了呢?算了,明天便是我生日,所以不想跟你吵架。” “我都被你的选择感动了,这怎么是吵架呢?好了,不说了。”天浪又对紧紧跟随着的王坤说,“告诉从桂林请的那些厨子们,今晚就在前面那座阁楼摆饭吧,哦对了,那阁楼叫什么名堂?你是先来的,想必知道吧?” “回万岁爷,那里叫做鹤鸣阁,左边挨着的院子叫白鹭榭,邻着山泉溪流,右边的叫做彤管轩。” 最后,杜衡和芳芷一起选择住在白鹭榭,而郁青儿挑了彤管轩。 芊芊仔细听着王坤的介绍,而后对郁青儿说: “嗯,青儿很有眼光,园子美,名字也美,诗经有云,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这里大概是以鹤鸣阁为主楼,而后彤管轩是演绎歌舞的地方吧?青儿,晚饭吃过了,要不要去你那里演绎歌舞啊?我和芳芷会弹琴,杜衡善琵琶。” 郁青儿有些不舒服,声音惫懒地说,“我的头有些晕呢,等等看成不成。” 芊芊张着嘴问,“晕车了么,这可怎处?晚饭还没开,不如你先睡一会儿去吧,让随行的医官为你开副方子,我还想和杜衡、芳芷去阁楼顶上露天野餐,你怕是受不了风寒呢。” 郁青儿先去睡下了,芊芊与杜衡芳芷根本没等什么厨子,而是一起吃了邓凯带回来的美食,有天然居的白切贵妃鸡和蜜汁叉烧肉还有蚝皇凤爪,还有聚仙楼的豆豉蒸排骨和假烧鹅,焗鲈鱼,也足够几人大吃一顿了。 堂堂何府大千金的杜衡,似乎也和芊芊的脾气有几分像,完全没把自己大小姐的身份当回事儿,自顾自一个人霸占了一整只元宝肘子,在芊芊的眼刀和天浪还有芳芷的惊愕眼神注视下,把整只肘子吃得精光。 “王姐姐,原来桂林城里酒家做的菜肴这么美味!简直比宫里的那些御厨强多了!要不然...要不然...”杜衡抢东西吃时毫不含糊,可想要说的不知是什么话,却让她如此吞吞吐吐。 “你是不是想说,要不然就把宫里的御厨一个个都打发到家去,然后再把天然居的厨子抓来宫里当差?” “对对对对,就当给皇上和王姐姐大婚时做陪嫁!”杜衡鸡啄米一般点头,喜笑颜开的样子好像幸福生活触手可及了。 发现芳芷表情古怪,杜衡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芊芊到不是太过在意地叹了口气说,“嗨,四郎又要亲征了,你口中所谓的大婚,呵呵,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杜衡看到芊芊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便是一脸的信心十足,“姐姐放心吧,有圣天子亲征,什么济尔哈朗啊,还不谈笑间灰飞烟灭呢?” “你这么信得过那家伙?可是我看到的是他在江西之战回来后,却是带着满身伤痕啊。” “这个......王姐姐看得到,我可是真不知道这事儿。” “不知道就不说了,再说你口中的厨子吧,你知道的,就算是我入了宫,也没法去做主两宫每日的膳食,而你们可是在两宫身边的哦。” “嗨,这个王姐姐就更不用担心了,只要我回去将刚刚吃过的那一整只不知叫什么名的肘子端上去,两宫尝了后,保不齐会一狠心下令把宫里原来的御厨统统给杀了呢!”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为何容得下她们 杜衡说要杀了厨子,芳芷听后直摇头,芊芊双眼上挑,换给了她两个白汤团,杜衡还不服气,“怎么了嘛,难道我说错了?两宫太后可都是两广人,自然吃得惯粤菜的,天然居的厨子,一定也对她们的口味的。” 芳芷这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喃喃地说,“嗨,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两宫太后年纪都大了,你给她们进膳的时候摆出这么一只油腻腻的大肘子,被赶出去的就不会是御厨,而是家姐你了!” “哦,”杜衡这才再次察觉到了不妥,不过又是掐着腰嘟着嘴说,“不过还是可以让厨子换别的更对她们口味的菜啊,两宫喜欢吃什么,就让天然居的厨子做了来。” 三人饭后,感觉室内的气温有些高,于是又一人吃了一盅夏桑菊凉茶,各自抚摸着自己吃到快要爆的小肚皮,对望着傻笑。 天浪看着有些无可奈何,而芊芊还想和杜衡还有芳芷一起去泡温泉,便把天浪赶回了他的房间,提到去泡温泉,芳芷有些犹豫。 “怎么,你们都不去?”芊芊淡淡问道,芳芷心里多少是紧张的,杜衡一直都在看她,语带询问的说,“去,肯定得去是吧,何况就算我们不泡温泉,也可以去给姐姐捶腿捏背呀。” 芊芊若有所思,瘪着嘴点了点头,打趣儿到,“嗯,这才是做小老婆的态度,比刚刚和我抢吃的时候的态度好多了,可别让我太喜欢上被你们服侍的这种感觉哦!否则可能真的坚定不住立场,让那家伙娶了你们。” 二人都红着脸没有接话,芳芷这才也反应过来,芊芊的提议是不能被拒绝的,她说杜衡的话虽然是在调侃,可那也是事实,正宫皇后要泡温泉,做妃子的还不把宫女踢到一旁,自己亲手服侍正宫? 要想未来顺利嫁入宫中,最需要得到的不是两宫的首肯,而是眼前这位未来皇后。 “芳芷不敢让王姐姐多等,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哦,对呀,咱们都该拿两件衣服的。”杜衡也说。 “那好,出去不远,便是观澜池,我在那里等你们,我就不去拿衣服了,让书香去帮我拿,泡过了温泉,出来时再换。” 杜衡和芳芷都带着各自的侍女回了白鹭榭,而且两人的侍女也都是两宫按皇妃的待遇给她们配的。 芊芊一个人带着墨香并四个小宫娥先去了观澜池,书香则带着其余的人在鹤鸣阁收拾东西,然后去拿给芊芊。 四个小宫娥一人手里提着一盏金黄宫绢,香妃竹骨的八角宫灯,墨香则跟在芊芊身后,忽然问道:“小姐就没看见何芳芷那小骚蹄子的脖子,用披帛遮掩的紧呢,她刚刚不想来,怕是不想被小姐看见。 如果奴婢猜的没错,八成是姑爷已经偷吃了,而且极有可能便是皇上送何大人去湖广的头一天。真是的,还不知怎么勾引的姑爷呢!真不要脸!” 芊芊目视左右挂着的绛纱灯一直向前指明的道路,只是浅浅说了句,“我也早看到了,不过我还是相信皇上不会那么做。” 墨香有些不解,提着气问,“那小姐你就是心地太过善良了,就算姑爷不是那样的人,也难免何芳芷有这种心思,小姐,不如我带着书香寻个由头去打她一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这么肆无忌惮的勾引姑爷!” 墨香心思多,脑海里却也只有村姑的思想,遇到这种事,便是叫上人去打她一顿。 芊芊和天浪平日里都不讲那些礼仪规矩,墨香呢,很投其所好的在两人面前都管天浪叫做姑爷,天浪听后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因此赏过她。 芊芊摇了摇头,“不要这么做,你以后和书香见到杜衡和芳芷,乃至青儿,都要客气些,别没大没小的,让人以为是我宠着你们,不教你们学规矩。” “还要对她们客气?小姐,为什么,你这是怎么了?以前一说起姑爷纳妃的事来,你就气得不行,现在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你真的想知道?”芊芊问道。 “我怎么不想知道,我一直就不明白了,凭什么?只要您一句话,姑爷根本就不可能纳妃,这谁都看得出来,就算您现在把她们都赶走,姑爷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子。 可你就偏偏要容着她们的存在,郁姑娘的事情到是好理解,你跟她投缘,她也除了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外,见到姑爷时都从未逾矩,可何杜衡还有何芳芷她们算什么啊?她们俩的父亲还曾害过您,保不齐日后还会再还您。” “墨香啊,这些话从今天以后,就不要再说了,首先我可以断定要害我的不是她们俩,何腾蛟也不是个坏人,这一点我很清楚。至于你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呵呵,你我是最好的姐妹,有些事我也没必要瞒你,因为我想......因为...” 其余宫娥刚刚见芊芊和墨香聊私话,便按这规矩很识趣儿的躲远了,而且两旁路灯挺亮的,并不再需要太多光亮,芊芊还是犹豫了一下,整理好要说的话: “因为我除非不想嫁,否则便要做到百分百的胜算,来保护我和他的爱情,是以要做到保护,就必须先拿出一部分感情来和我可以信任的人分享。” “小姐,你这说的是什么呀?我听不懂。” “墨香,今天跟你说的话,你只要一个人记在心里便好了,我从没对第三个人说过这件心事,连皇上都还没有。” “小姐放心,墨香对小姐是什么样的心,不用墨香自己剖白。” “我当然知道,就像我看清了我所面对的所有环境一样,皇上他是爱我的这当然不用怀疑,可我们两人要携手走到白头,长相厮守,要具备的条件还有很多,首先最大的阻力便是两宫尚在,尤其是东宫太后,又怎是一般的女人?我又不能把她们怎样,可她们却可以随时让我去死。” “让你死?小姐,你开玩笑的吧?姑爷绝不会答应的!她们想要处置皇后,也得掂量掂量啊!” “如果大臣们也都想我死呢?” “大臣们想小姐死?此前不正是大臣们一力支持小姐成为皇后,两宫这才改变态度的吗,只不过小姐你当时因为两宫要在封你为后的同时册立几个妃子,于是你便没有答应。” “当时没有答应是对的,现在担心大臣们的反对,也绝不是臆测,算了,说了你不会懂。” 第三百八十七章 锦鸡遇凤凰 一个小丫鬟当然不会懂,等那些花了重金买官去湖广的大臣们经历了一通清军炮火的摧残,所有最终活下来的人都会意识到自己当初买官来送死的行为有多么的可笑,他们也一定会将这笔账记在她这个未来皇后的头上。 而宫中的生活,水有多深你知道吗,就像你在我进食之前都会为我试毒,皇上为什么要你这么做? 因为某些人是不敢明目张胆害我,可想要了我的命,只需一碗毒药便足够了。” “小姐,不怕的,不是还有墨香给你试毒吗?” “呵呵,傻墨香,有些慢性毒药服用一次是死不了人的,只有多次服用才会显现出毒性,而真弱到了那时,你和我,都会死。” 说着,芊芊长吁一口气,“所以呢,我不能事事都只想着依赖那家伙,许多事情我都不能不有所顾虑,而如果我想好好和他过日子,就得找到大量后援来保护我们幸福的日子。 更不能和两宫结下深仇大恨,就算结仇,也要有一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找准机会,让她们不再看轻了我,让全天下人都能看到我的好,而不是只想着我是怎么独得皇上专宠的。” “那小姐说何杜衡还有何芳芷能帮到你,是因为她们背后有何阁老吗?” “岂止是一个何腾蛟啊?站在她们背后的是整个楚党,大明朝近半数的文官。还有她们本人,也都太不寻常了,比如杜衡,你看她傻傻的没心没肺,但她是对我用了一番心思的,可不是真傻。 芳芷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以她的智慧,再加上她背后的力量,她能帮皇上做的事情,只怕比我要更多,而如果我要想达到她具备的条件,只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便不觉以能看到观澜池了,见前方有二十几个宫娥打扮的人,倒也没在意,只是走过去后,人家却再不让进了。 “我家姑娘在此沐浴,闲杂人等不能打扰!” 芊芊一听就愣了,心想这曾经是自己家的庄园,只不过馈赠给了别人而已,如今到这里来,好歹也是贵客,怎么自己反倒成了闲杂人等了呢? 这群人口中的姑娘,摆这么大的排场,天浪又没说过庄园里还有外臣家的女眷,芊芊便是一阵蹙眉。 墨香自然不会就这样被不知哪儿来的什么姑娘给赶回去,侧头扫视了这群人一眼,不禁冷笑,“真是奇了怪啦,你家的姑娘,还说我们是闲杂人等,你家姑娘是谁,你们又是谁?竟敢在天子近前放肆!是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知不知道现在都是谁在站在你们面前?” 对面挡路的为首有一个胖胖的大丫鬟,看几人也都是宫娥打扮,唯有芊芊一人像是个主子,不过看她的装束,一身淡绿色的,如烟云般的肃清衣裙,鬓边只簪珠钗,脖子上空空如也,耳朵上只带了一对儿不知是珊瑚还是祖母绿的小玉塞子。 天黑了,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见,手腕上带着的帝王绿翡翠镯子倒还有些成色,属于极品帝王绿的那种,不过看她这身打扮,身上只有一只翡翠镯子能拿的出手,想必就是自家姑娘所说的得不到宠幸便赖在两宫面前不走的那两位其中之一了,真是笑话,竟跑到这里趾高气扬的。 “小姐,这群人太无理了,竟敢直视您!我去外面把王坤叫来,让他把她们都抓起来盘问,看是谁让她们混入宫禁来的!” 马寒香眉目微挑,讽笑道:“呦,小丫头到是好大的口气呀,谁是混进来的?这庄园里除了皇上和未来的后妃,便是本姑娘了,本姑娘还说,你家小姐才是混进来的呢。” 墨香习惯性的叫芊芊小姐,连面前的这二十几个丫鬟都狗眼看人低了,以为来的就是普通宫娥,一听墨香称呼芊芊为小姐,而没称呼品级,温泉里的那位沐浴的姑娘更以为她不过是皇上一时心血来潮,不知在哪儿弄来的野女人,玩儿些个日子便会打发了的。 马寒香已经从温泉池子里弱柳扶风地走了出来,红衣委地,罗绣低垂,还露出半截玉白的藕臂,抚弄着自己的烦恼丝。 模样也可说是楚楚动人,不过同芊芊比起来,就有些锦鸡遇凤凰,自惭形秽了。 她的气质有些类似郁青儿,却也颇为不如,郁青儿的媚态娇柔,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虽然风骚,却并不惹人厌烦,而马寒香则处处透着令人厌烦的细节。 马寒香已穿好了衣服,丫鬟们忙给她让开一片地儿,只听刚刚她的语气,便知道自家姑娘一定是又要发飙了。 而走进前来的马寒香,一眼便认出了芊芊便是白天和皇上坐一匹马来的,心中更是莫名的讨厌起芊芊了,而且看她的打扮和被称呼的身份,恐怕连个贱妾都算不上,便更加鄙视。 “呦,你还知道把你自己排在未来后妃的后边儿啊?皇上和我家皇后娘娘出巡,也没听说还带着外头来的野杂种,还大大咧咧在此沐浴,我倒是要问问,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盘问我们?” 墨香恨不得现在便冲上去挠花这女人的脸,口中自然不会留德。 “你,竟敢对我口吐污言秽语!” 马寒香一听便急了,被气得笨笨跳,手指着墨香,喝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我回去便禀告太妃她老人家,揭了你的皮?” 墨香却是把嘴一撇,她早就对马太妃,也就是人们口中尊称的慈宁太后心存一肚子的气了,太后其实是外面的尊称,毕竟是得到了受封于儿子的圣旨。 可其实马太后在有正宫王太后存在的场合,依然还是被称作太妃。 可这位恶婆婆,却处处刁难自己家小姐,如今又跑来这么个人,仗着太妃的势力侮辱小姐,真是孰不可忍。 墨香便是一阵冷笑,反唇相讥道:“揭了我的皮?我这是在护驾,谁敢揭我的皮?你还是仔细你自己吧,可不是被揭皮能了事的,惊了驾,你这是死罪!” 一听墨香说惊驾,丫鬟们都站不稳了,能说被惊驾的,除了没被册封便已经由皇上下令文武百官见面必须称呼她皇后娘娘的那位,谁还有资格?可面前的这位,看起来也不像啊! 狐疑归狐疑,可这是要命的事儿,宁可信其真,刚刚那个最颐指气使的胖丫鬟春花便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马寒香,也希望劝阻她别再胡闹了,惊驾可不是小事。 第三百八十八章 给我挠花她的脸 马寒香一听墨香的话,不但不害怕,反而怒气更甚,心想,原来你便是王芊芊,曾经声名狼藉的令狐夕,果然是出身贫寒的读书人家,连做了皇后都改不了贫家女子的装扮,让你做皇后,真是那个男人瞎了眼,你还真不配。 何况马寒香知道一点,便是姑母马太妃根本看不上芊芊,而当初其实全怪父亲胆子太小,太妃准备为皇上选秀的时候,父亲便害怕,不敢让自己入宫,说生怕哪一天大明朝就得亡国了,她就算成了大明朝的皇后,其实也是一文不值,反倒会累及全家人的性命。 想一想,马如龙不但爱女心切,且对时局还是挺有一番见地的。 马寒香听父亲这么说也觉着很有道理,可今天一见到天浪的天颜,向来眼高于顶的马寒香一下子变被他那丰神俊逸的气质迷住了,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去和父亲闹,父亲肯定会拗不过,把自己嫁进宫门,凭马太妃是自己表姑的这一身份,她不做皇后,谁还有资格? 原来只知道是嫁入宫,没想到要嫁的男人这么迷人,可怜了马寒香的少女心,都被他勾走了。 骄傲如马寒香,认为皇后的位置是自己不要的,才便宜了别人,现在她又想要了。 她就认定了芊芊没有资格,也认定了自己打出马太妃的招牌之后,就算是未来皇后,也得忌惮三分,所以她便心生一计,想要装聋作哑,故作不知芊芊身份羞辱她一番。 羞辱不是目的,目的是马寒香也起了嫁进宫去夺回皇后位置的心思嘛。 她想要和天浪凑成一对儿,芊芊发现了她的心思不生气还好,若是真对自己出手,便是正中下怀,她便去到表姑马太妃那里去告刁状,只要太妃因马家被折了面子,从此怀恨芊芊,她还不早晚是被打入冷宫的废后下场? “说我惊驾?真是笑死人了,你们当自己是谁,还真把自己想成未来皇后,一国之母了?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算了,可别以为本姑娘是好骗的。” “小姐,她!”墨香见这个疯女人软硬不吃,连亮出身份她都不当回事儿,也不知该怎么办了,而且眼下自己这边只有五个宫女,对面却有二十多个丫鬟,就算是撕闹起来,也肯定是要吃亏的,何况小姐要是被伤到了,姑爷的脾气可是不太好,八成是要杀人的,自己也不好触这个霉头。 芊芊依然没说话,她已经听到了身后的淅淅索索脚步声,杜衡和芳芷带着自己的宫娥,每个人都是四个大宫女,十个小宫女,还有书香也带了芊芊宫里其余的人来,八个近身服侍的大宫女,二十个干零活的小宫女,这还只是她们带到龙胜山来的,桃花新苑自然还有更多的人留守。 马寒香这边的人一看来人这样的排场,便都不疑有他了,今日得罪的,一准儿就是芊芊本人。 芳芷一来便站到了芊芊的身边,看着芊芊没有说话,杜衡也早听到刚刚马寒香的一阵不知天高地厚的笑声了,便气不过站到了芊芊身前,“皇后娘娘,是谁敢这么放肆,敢对您不敬?” 芊芊只是冷冷一笑,缓声说,“一条疯狗而已。” “你!你敢骂人?”马寒香又怒了。 “骂你,我还打你呢!敢对皇后娘娘不敬,真是要造反了!” 没等芊芊说话,杜衡便指着马寒香骂了起来,又看向自己身边的人,“都愣着干什么?书香,你胆子小,不会打架,带个人一起去把王坤找来,问他是怎么做事的,后宫女眷都在龙胜山,他怎么把疯狗给放了进来? 自从天浪碍于颜面和施恩于何腾蛟,在何家人面前说会照顾杜衡和芳芷以后,天浪的所谓照顾便是把常住在两宫身边的她们当做宾客一样照顾,没想到两宫此后,立刻便急不可耐按皇妃的身份给她们安置好了一切,年例,宫娥,寝宫一应俱全,就差一个实打实的皇妃品级。 天浪得知此事也是哭笑不得,想让两宫撤销成命,如今还不是时候,毕竟何腾蛟刚刚才入湖广,回头你就刻薄人家女儿,有些好说不好听。 更何况天浪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原本就不住在宫里的好么,而是在桃花新苑。 可杜衡的气势却是一点儿都不弱呀,“让王坤立刻带着武太监们进来,把这群疯婆娘统统抓起来严刑拷打!其余的人,都给我上去挠花她们的脸! 简直太气人!樱桃、银杏、荔枝、金桔、海棠,都站着干什么,给我上,还有采苹、采薇、采苓、采葛,你们带着我妹妹的人和小竹小菊一起保护皇后娘娘!记住,这里没有主仆之分,咱们都是堂堂永历皇爷家里的女眷,难道还有怕打仗的吗?给我动手!” 谁都没见过杜衡这么疾言厉色,她是真生气了,这边芳芷也在问,“皇后娘娘,要不要去知会皇上一声?” 见杜衡掐着腰冷着脸要打要杀的样子,芊芊不觉一阵好笑,还真笑了出来,“呵呵,算了,宫娥们也没有几个会打架的,扯坏了衣服,弄歪了发髻,同样丢了皇家的脸面,书香,你先去把古琴、琵琶她们都叫过来,然后再去找王坤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古琴琵琶也是芊芊的丫鬟,不过被她安排去服侍郁青儿了。 书香领命后带着个小丫鬟一起去了,而刚才杜衡和芊芊叫出的那一大堆名字,都是她们各自的宫娥。 芊芊的丫鬟当然最多了,除了书香古琴等人,还有天浪送她的宫女,梅、兰、竹、菊。而杜衡的几个大宫女都是可以吃的香甜水果,什么樱桃、银杏啊、荔枝啊、金桔啊还有海棠。 芳芷的大宫女风格又是不同,采苹、采薇、采苓、采葛等等都取自诗经和楚辞,最另类的要数郁青儿给芊芊送她的丫鬟取的名字了,有古琴有琵琶,有玉笛有芦笙,有葫芦丝,最令人蛋疼的还有一个居然被叫做编钟,吹拉弹唱都齐活,足够组成一个古典交响乐团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势不两立 而且芊芊去叫郁青儿的丫鬟是心里憋着坏的,她们闲来无事,便和郁青儿一同习武,在小女人的行列中,算得上是各个能打。 别看葫芦丝和编钟名字不怎么样,却是最能打的两个女版金刚。 这些女孩子出去打仗怕是不行,三脚猫的武艺且还需要多磨砺磨砺,可要说对付马寒香身边的几个小丫鬟,肯定足够了。 杜衡说动手打人,芊芊没让,转身还要走,杜衡有些犯迷糊,问道:“王姐姐干嘛要走,就算要走也是先把她们赶走!这里原先可是咱家,是你点了头,万岁爷才送给安化侯的!” 芳芷听说芊芊的布置,而后自己又说要走,便已经猜出七八分了,一来马寒香绝对有些来头,皇后不想正面得罪,二来圣人有云‘君子不立危墙。’她便在芊芊身后紧跟着。 芊芊又是淡淡笑着,“是当初我答应送出去的没错,也可以随时收回来,可是那又怎样,都见到过狗咬人的,可你觉着人会去咬狗吗? 都跟我一起去别处玩去,这里的水都被弄脏了,你们不害怕被这些残花败柳的污了温泉水,染了你们一身病?” “你!” 马寒香的怨气已经凝成实质了,她忍住磨牙的冲动,上前想拉住要走的芊芊,“令狐夕,你别走,你敢骂我,看我不告诉太妃去,要你们所有人好看!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还没嫁入天家呢,还真把自己当成正宫皇后了?” 叫令狐夕这个名字,是想让她记着自己还有一段声名狼藉的黑历史,可芊芊依然不变的是她的清贵气质,眼中却闪着异芒。 她和很想扇马寒香几个耳光,马寒香竟然直接直呼其名,这就等同于骂人,不过马寒香这样的气势也没能让她近得了芊芊的身,很快便被杜衡麾下一大堆的水果给拦住了。 芊芊面带鄙薄神色,不屑的笑问,“敲着鞋梆子念佛,你还真想要上天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当然想去就去,想留就留,你管我?哦,对了,还没请教你这疯婆娘是从哪个病郎中的药铺子里逃出来的,敢问贵姓啊?” “令狐夕,今天就让你知道,我是你家姑奶奶马寒香,马太妃是我表姑,我爹是马太妃的堂弟安化侯马如龙。今天你出言不逊,骂了我们马家人,不给我道歉,这事儿咱绝对没完!” “说你是疯婆娘难道说错了吗?请告诉我一个侯爵是几品官?其实不用你的答案,就算你亲爹来了,见到我一样要三拜九叩。 而你,我且不说了,所以我说你是疯婆娘,是在帮你,你若不疯,那便有罪!你问我向你道歉?那么我也告诉你,你若不是承认自己是疯子,那么见到未来皇后还不行国礼,更待何时?” “我!”马寒香一阵气结,半天说不上话来,“别以为什么未来皇后有什么了不起,我若跟我皇帝表哥说一声,看他还娶不娶你,什么未来皇后,笑死人了。” 半晌,芊芊、杜衡、芳芷全都被马寒香的天真给气乐了,智商感人啊,皇上连两宫的话都不怎么听,干嘛听你的? 尤其是芊芊,她绝对可以肯定这个所谓的表妹,天浪连见都没见过,这个犯了公主病的女人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居然这么大言不惭。 “好好好,若是真能如此,我倒是感激不尽了,拜托你送佛送到西,别只知道夸下海口,赶紧让四郎那个混蛋千万别娶我吧,我只怕你做不到,你觉着自己真的能行吗?” “什么行不行的,你真以为我不敢啊?” “你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相信你敢,却不相信你口中的那位表哥他敢,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要赶紧去劝劝你表哥才是,让他千万要听你的话废,以证明对你表哥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我。 证明你不只是一个和他隔着三千里地远的什么表亲,其实你更应该是他妈才对!或者是他奶奶,而不是什么马家的姑奶奶。 你对大明江山姓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难道不知道这天下是朱家的,不是你们马家的? 我权且当你是不知道,所以好心提醒提醒你,可我还知道你因为什么这么生气,还想把我也勾出火来对付你,因为你也想姓朱,但是我再负责任的告诉你一句,你真的不配,朱明皇家娶的是儿媳妇,皇上姓朱,但不真的是猪,你有见过那位皇帝娶一头猪进门的吗?” “你!你!王...王...王什么来着,我马寒香这辈子跟你势不两立!” “我的名字你记不记得根本无所谓,既然你不肯对我这个所谓的未来皇后见礼,那也就算了,我依旧只当你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是一头猪,不懂人言,杜衡、芳芷,我们走。” 马寒香再想要闹的时候,葫芦丝和编钟已经来了,两个宫女的名字虽然难听,却终于没能长成马寒香的两个丫鬟春花和秋红那样,不可阻挡的向粗线条发展。 其实她们也挺漂亮的,但是她们更能打,拦住了马寒香一行人之后,接下来便是清场,马寒香受到了自出生以来最大的侮辱,先是被无视,再是被驱赶。 马寒香等人很是狼狈的被赶了出去,这点小事也没必要对天浪说起,芊芊等人的心情也根本没受到任何影响,她们又去了听涛池,在那里,在月色中沐浴...... 话说芊芊等人在龙胜山山顶之上的切云池泡温泉,吃着水果和果脯,饮着美酒陈酿。 切云池位于龙首山指点,可一览众山小并不是这一夜最重要的主题,过了子夜,便是芊芊上一世的生日了。 只是天浪不能大张旗鼓的为芊芊过上一世的生日,他只有默默为芊芊准备了一份精美的礼物,而后在子也十分芊芊泡过了温泉回来时再送给她。 芊芊泡过温泉又和天浪单独过了生日,是以睡得较晚,次日到了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后依旧是和一群姐妹们开开心心,完全把天浪晾在了一边。 许是芊芊故意这么做,让天浪认为即使他不在,她一样可以让他放心,一样会很快乐。 第三百九十章 升米恩斗米仇 天浪和芊芊第三日便动身从龙首山温泉返回柳州城,为了给芊芊过生日,天浪也算是把时间当做海绵来挤了,不过有这么上心自己生日的爱人,芊芊已经很满足了,她并不想让天浪把所有大事放下一直陪她。 回城之时,路上所见竟和来时不一样了,同行的车马都清楚地看到了,延路上许多的流民正在向柳州、南宁甚至云南方向逃离。 还有邓凯地来报说,就连最近一直消消停停,守着龙胜山庄园大门坐着当皇后的白日梦的马寒香,也被父亲拉着,要准备蚂蚁搬家了。 看到这样一幕,天浪和芊芊都是眉头紧锁,济尔哈朗大军压境的消息不知为何传的如此之快,兵马刚在汉口武昌和九江集结,广西便已经全都扩散开了清军三次南征的消息。 沿路上他们听到流民在风传,说清军此番派遣了足足六十万大军南下,现实清军并没来这么多,都是人们自己吓自己。 可更现实的是,敌人的到来让许多大明朝臣和有钱人家都乱了方寸,或许他们没有什么丧失可以斗志,流血牺牲的本来就不该是他们,而是那些板荡忠臣和沙场武夫们。 朝廷纲纪败坏,最直接的体现便是民风,以及官场的风气。 就连天浪和芊芊这么努力挽回败局,也不得不面对一个糜烂、腐败、奢侈成风、重利轻义、人心浮躁的大明。 “我不走!爹,你别拉我,我要在这儿等着见皇帝表哥。” 马寒香撒着娇不依,马如龙可是心急如焚,“你还看什么皇帝表哥啊,鞑子兵就要打过来了,好几十万铁骑呢,再不跑,你就等着被抓了去,为奴为婢吧!” “那我也不走,有皇帝表哥那么会打仗,他一定能保护我们的吧......你说呢,我们不是一定会赢的吗?”从坚决不走,再到心中犹豫,马寒香的心中也在打着鼓。 “香儿啊,什么事情能有保命要紧呢?还想着做什么皇后呢?我就不明白了,做一个马上要亡国的皇后,嫁给一个亡国之君有什么好? 咱家良田万顷,还拥有这周边的百座山林,足够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你非要做什么皇后,一旦兵败,那是会抄家灭门的,王皇后之死,也就是一年前的事,难道你就不怕重蹈王皇后的覆辙?” 马如龙似乎忘记了一件事,这周围的百座山林正是那个亡国皇帝在马太后的授意下送给他的。 不过马如龙的话中也有部分事实,先皇后王氏,是慈圣王太后的侄女,随朱由榔去武冈后,便再也没能回来,据说是被清兵包围,吞簪自尽而死,一起自尽或被杀的还有许多宫妃和朱由榔的凤子龙孙。 “爹,我知道你的担心也是为我好,可你也不能就这么跑了啊,你总说我天生贵相,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若不是仗着表姑的名头,你也弄不来这万顷良田啊。 就算是弄来了,现在正在实行均田制,一准儿朝廷也会来把咱家的田买回去分给贫苦百姓,这不还是仗着表姑,才没人敢来咱家划分田亩?” “女儿啊,你清醒清醒吧,你表姑马太妃是保护咱家的一尊大佛不假,可就算是地藏王菩萨,也不是拉着咱家入地狱救苦救难啊,有好处的事谁都想占,没好处的事,咱还不赶紧跑? 别磨蹭了,这事儿必须得听爹的,车已经套好了,现在就走,立刻!咱们去云南!” 出离庄园的时候,马如龙甚至都没想起来和天浪打声招呼,邓凯来告知天浪说安化侯已经跑了的时候,天浪只是淡淡一笑。 不过这时他们也要启程回柳州了,也不能去追个什么安化侯之流,于是天浪只说了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随他去吧。”便把邓凯打发了。 “不过芊芊,你和那个什么马寒香昨晚发生了不愉快之后,为何不让告诉我,让我为你出头呢?” 芊芊不禁白了他一眼,“你现在还有闲心关心这样的事儿?这种小事儿,我们女儿家便足可以摆平,就不劳您费心了。 而我没收拾她的原因也很简单,收拾她多没意思,要收拾也要收拾她父亲,因为她父亲还没有被养肥,就算宰了也割不出二斤肉来,你耐心等着吧,这个马如龙到他该死的时候,他盘剥百姓的钱都会吐出来。 既然你走后打算让我来监国,那么我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榨干安化侯盘剥百姓的所有血汗,拿他的不义之财给你做军费。” 天浪听得都一阵咂舌呀,“下手这么狠啊,芊芊,你最近不知一直在韬光养晦么,怎么我一走,你便要对母妃的族亲动手呢?” “一张一弛才是王道,平日里韬晦,偶尔耍一次态度,才不会被人随便捏吧。” 芊芊有理有据,天浪只能呵呵,“其实我也看出来了,有我在,你可以韬晦,然后让我做坏人,我若不在,你便恢复了本性对么?” 芊芊不置可否,天浪又问,“芊芊,你怎么就如此笃定安化侯马如龙盘剥了百姓呢?” “我会问邓凯呀。”芊芊一脸得意,“邓凯不知道的,也肯定会派人帮我去查呀。” “那你既然都查到了,却还要等着不马上动手,还让他跑了?” 天浪一脸沉思,忽而会心道:“或许你要的看来不是军费,更不是伸张正义。把他养肥了再杀,才是你的目的不是吗?” 刚刚芊芊自己还说马如龙割不出二斤肉呢,这会儿芊芊凤眼凝视着天浪,“你真以为我的气量就这么狭小?你真以为要杀马如龙只是我的个人目的?这不是我的目的,是我们的目的。” “我们的目的?”天浪更发懵了。 “对呀,试想一下,如果当年崇祯皇帝能杀尽天下贪官,就算贪官是野火烧不尽的,可抄家灭门得来银钱,总比压榨百姓来得要丰厚,对国家的伤害也更小吧?” 天浪则没有回答芊芊的话,转而说:“圣人有云,为政之先,必也正名乎。故而孔圣人做上大司寇的新官第一把火,便是杀了少正卯。 所以万历皇爷亲政后要清算张居正。 就连等到多尔衮死后,也会被顺治清算的,不是么? 还有嬴政对付吕不韦。” 第三百九十一章 子曾经曰过 芊芊勾唇轻笑,“或许这便是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吧?” 也不尽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呀,这些功臣其实都未必是帝王家的敌人,也许万历皇帝直到龙驭宾天之时,心里都是感激张居正的。 顺治对多尔衮,嬴政对吕不韦,心中同样都应该感谢多过仇恨。 嗨,跑题了,说你要对付区区一个马如龙,提这些人干嘛,马如龙怎么能和他们比?” “你提起这些人物来,是在解释我将如何在监国之后为自己正名。” “嗯,昨晚的礼物收好了,那皇后的凤玺我觉着便是你最好的生日礼物,回柳州后我还将下旨立即封后,而后会说明我因为即将亲征,是以来不及筹备婚礼,权宜之计只好如此,有了皇后凤玺,你便可以放心监国了。” 芊芊略微点头道:“说好了,等你回来,这个什么凤玺我还会立刻还给你。” “为啥呀?”天浪一脸的不解。 “你说为啥,你还没像我正是求婚呢,难道就想骗我和你去民政局扯证?” 如果有人听到两人的对话,一定混产生时空混乱,然而两人的窃窃私语并没有第六只耳朵,天浪也就肆无忌惮了。 “哈哈,那肯定不会,好,都由着你,等我回回来,一定会像你正式求婚的,不过这是咱俩私底下的事情,在外人面前,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大明的皇后。” 其实除了芊芊和天浪以外,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两人没必要办什么大婚的,毕竟朱由榔原主以前是正式大婚过一次的了。 可也正是如此,因为芊芊和天浪本身和原主没有什么关系,芊芊作为两辈子只谈过一次恋爱的小姑娘,当然必须要求天浪再追她一次,然后如果自己勉为其难答应了,便让天浪许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芊芊是芊芊,不是先皇后王氏,天浪也不是朱由榔,两人彼此都是对方的初恋,为何不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呢? 可也正因为别人不知道这些,所以当天浪只是一道旨意,册封芊芊为皇后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觉着草率,不过天浪也说了,等打退了济尔哈朗搬师回来,一定会给芊芊办一场举国同庆的盛大婚礼。 孔圣人在担任大司寇之时,新官上任第一把火,便是杀了少正卯。这便是芊芊为自己的执法权威正名的理论依据嘛,也就是孔子曾经曰过的:为政之先,必也正名乎。 还怕有人不服管教是么?那便红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孔夫子都这么敢的,不会错。 “还有张居正死后被万历皇帝清算,万历亲政后,若是不搞臭张居正,自己则永远都只能活在大明第一宰相的阴影里!所以只有把声誉最高的那个人比下去,才能证明自己的英明神武,才可以服众。” “老公,你在说什么啊,你说的和我想到的事情好像没有必然联系吧?”芊芊弱弱地问。 天浪凝神看她,说:“当然有关,你是想拿马家立威,对吗,反思崇祯也好,心底想做雍正也罢,都只不过是你从政要做的第一步:立威,又被俗称为杀鸡儆猴。” “连这都被你看穿了,那你不会怪我吧,如果你觉着不妥,那就放马如龙逃出生天好了,反正我现在还没来得及动手呢。” “你不是没来得及,而是还没到动手的时候,因为就算没有接到这封情报,你也知道我就快要走了,所以你心里已经想着要找了一只鸡,想要等我走了之后再杀给猴看,于是马如龙就自己送上来了。” 芊芊点头,“嗯,你说的没错,我知道,多尔衮是不可能等的过了什么春节再对咱们动手的,他的满八旗,最害怕江南的暑气,湿热气候下,关外人易得天花。” 芊芊言之凿凿,好像她和天浪不是关外人似的。 “所以呢,多尔衮肯定会越早动手越好,而我想为你走之后的事情,提前做一些准备,你......真的不怪我?” “都说了不会,就是不会,要说怪你,也是怪你在对我隐瞒,不是怪你要杀人立威。” 天浪语气恳切地说,“老婆,你可以不用刻意隐瞒和解释你的想法,因为我会永远支持你,无论你想要立威的对象是马家还是王家,亦或是朱家的凤子龙孙,我都会支持你,你只管做便是。” “我起坏心思的可是你母妃的族人,你连这都不怪我?为什么?” “还用为什么?”天浪笑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到了需要争夺的时候,父兄都是敌人,何况是个仪表三千里的什么表亲? 要我说,仅仅收拾一个马如龙的力度还不够大,只可惜如今皇族的人实在都快死光了,没死的也都自立了,是以你根本找不到人,更没有借口,否则杀一两个王爷,夺一两块封地,震慑力会更大一些。” 两人正一边走在回柳州的路上,一边悄悄研究如何杀人还有到底杀谁的问题,江南各地担心的却是济尔哈朗的几十万大军。 马如龙虽然刚刚还自诩是皇亲国戚,不过一听到大军到来他便立刻蚂蚁搬家了,带着马寒香和家人,收拾细软,溜之大吉。 像马如龙一样的人并不在少数,天浪回的路上,便看到许多携家带口赶往南宁甚至是云南的路人。 “逃走的到并不需要担心,就怕有人因为立场不坚定,趁此时和清军暗通款曲,四郎,一定要让邓凯多散布眼线,把朝中的要害部门和大臣们看紧些,别让他们对咱们来个什么釜底抽薪。” 车中只有天浪和芊芊,两人都知道即将离别,是以都有许多话要说。 听芊芊又说出了顾虑,天浪还只是呵呵笑,抚摸着芊芊的头发,“放心吧,我会布置的,要知道你手里不止有那些兵符,到时候我留下的那些亲信,也一定都会听你的安排的。” 回到柳州城,依然刻意看到街上的乱象,天浪于是找来了邓凯,让他查一查百姓之所以这么早便陷入恐慌,究竟是如何透露的消息。 消息越传越广,恐慌程度越来越强烈,甚至有些街边店铺都关上了门板,卷起铺盖逃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树倒猢狲散 “四郎,这些百姓现在就要逃,可清军还没来呢啊!才到了长江边儿上,她们逃个什么?” 天浪心中不得劲,不知道是怪百姓们不信任自己,还是怪自己太无能,没能让大家相信自己有实力保护他们。 “逃跑当然要趁早,等战争真的逼近时再逃,就已经晚了。如果济尔哈朗能势如破竹,抵达广西不过是一个月的事儿,而百姓要想逃跑,一个月可以走多远?她们的速度又怎能比得上敌人的铁蹄?” “嗨,四郎,我还真有些替这些胆小的小老百姓感到悲哀,你看看街面上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如果再不制止,这样下去会引起更大的恐慌,抢劫杀人的案子也会趁机发生的。” 难得的,人们没有争相恐后来看帝后归来时的车驾仪仗,因为她们都在或戚惶着,或正在盘算该往哪儿逃。 在册封了芊芊为皇后,然后又颁旨让皇后监国之后,天浪发布的第三道命令,便是让邓凯和陈友龙双管齐下,京卫军全部出动,在街上维持治安,但并没有去阻止百姓逃亡。 锦衣卫则开始了大量的盘查工作,捉拿奸细,并查找消息透露的源头。 邓凯也不负期望,很快便找到了消息散播的几个重要源头,最后又无巧不巧的再次锁定了安化侯马如龙一家。 “万岁,情况就是这样,不过安化侯此时已经带着家眷在逃往云南的路上了,臣用不用派锦衣卫骁骑将他们抓回来?” 殿内,皇上和皇后一同坐在龙椅上,殿中还有几位军中大将,此时都在仔细听着邓凯查货的情报。 “呵呵。”天浪冷冷笑着,“安化侯还蛮有意思的嘛,他竟然在用信鸽与北方的族亲通信,得到济尔哈朗南下的消息竟然比锦衣卫的红翎急使还要更快,邓凯,你该检讨一下自己了,普通官宦百姓都知道用信鸽通信,而你的锦衣卫还在用驿马,是不是太落伍了?” “臣之罪,臣一有时间,立刻便着手整改情报传输的方式方法。” “嗯,三人行必有吾师啊,马如龙还真给咱们上了一课。既然他只是得到情报比我们早,而且逃得也比谁都快,并没有里通外国,暂时便先不必管他。 这件事到时候让锦衣卫留在柳州的人全都听皇后的安排便是了,她会有主意的。” “是,万岁,出征前,臣会在桂林留下精干力量,保护好皇后及两宫太后的安全。不过还有一事,马如龙的消息不仅在百姓中散布谣言,朝中大臣也几乎都得到了济尔哈朗大军南下的消息。 臣担心大臣中会用人趁机钻营,如当年的刘承胤一样,同敌人暗通款曲,更担心会像刘承胤那样造成国朝和天家不可弥补的损失。” 天浪和芊芊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邓凯指的是武冈一战,朱由榔的后妃和皇子尽数自戕或被擒杀的惨剧。 芊芊杏眼微眯,语气冰寒道: “所谓,天道昭昭,地道煌煌,变者恒通。呵呵,有些人觉着等待天地之变,一万年太久,所以想只争朝夕。四郎,看来你的大明朝真是人心不古啊,有人觉着明朝的这棵大树八成要到了,是到了该树倒猢狲散的时候了。” 天浪苦着脸说:“女人家家的,说话别云山雾罩的,你想说什么就说吧,邓凯又不是外人。” 芊芊调皮一笑,“我要说的是,那些猴子们想去另一座山头占山为王,索性就由着他们。” “由着他们?娘娘......”邓凯的疑问句还没打开,芊芊又道:“然后咱们等猴子猴孙都聚齐了,再放火烧山。” 呃...... 芊芊似乎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此后的数日中,在没有天浪的朝会上,芊芊的手段便会让殿中的大臣心中不禁恶寒。 大臣们感到这位新皇后的狠辣,比之皇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信鸽的使用得到了天浪的重视,这恐怕是出征之前天浪最大的收获。 济尔哈朗的南征大军号称六十万,实则是二十八万六千。 明军的针对性部署已经展开了,而济尔哈朗此时却依然看不出什么动静,就在济尔哈朗在武昌无所事事的时候,快到年底的一个清晨,有一位客人去拜访了这位大清的辅政王在江北的驻地。 “主子,王进才的亲随带到。”有侍卫来报,济尔哈朗听后正了正身子,摆起架子来说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白衣儒生打扮的三十岁左右的人步态悠然地走了进来。 “草民顾义,叩见辅政王。” 来人叫做顾义,进来便拜,济尔哈朗看了看这个人的身量和相貌,撇撇嘴,摇摇头,勾起嘴角一笑,淡淡说了句:“起来吧,你叫‘顾意’?......嗯,这个名字倒是有点儿意思,足下今日来此,所谓何事啊?足下难道是朱由榔的密探不成,敢来我大军的营地里打探消息?” 顾义连忙一脸慌张道:“啊,草民不敢,草民此来其实是有份厚礼准备要献给王爷的!” 济尔哈朗嘲笑道:“哈哈哈哈,真是个大笑话,想我大清已富有四海,而你不过是一介穷儒,能有什么厚礼能打动得了本王呢,莫非是那个朱由榔的项上人头不成?除了他的项上人头,就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在本王的面前被称作‘厚礼’了,哈哈哈!” 顾义这次却没有被他的狂笑吓到,而是再次施礼,心绪平和地说:“王爷圣明,王爷之英明神武,普天之下有几人不知?大清开基定鼎以来,王爷兵锋四至,所向披靡,可曾有一人堪为王爷的敌手? 故此,草民的主人——王进才王将军根本不敢逆天犯上,所以特命草民前来迎接王爷,并甘愿献上吉安城及所部人马和军资。 至于王爷口中的那个朱由榔,他虽然也对我家将军多有倚重,然而俗话说的好,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有我大清天兵数十万压境,江南逆匪只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第三百九十三章 抓过明朝皇帝来放血 顾义继续侃侃而谈着:“为了天下早日远离战火,百姓早日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王将军便只能与残明割袍断义了。 王将军身在曹营,却心归大清久矣,今日王师已至,更待何时耶?为了天下早日太平、黎民百姓不再遭受兵灾荼毒,王将军甘愿自动放弃吉安城,从此后解甲归田、不再过问江山谁属。 为此,王将军及众将士今日甘愿做王师先锋,为王爷鞍前马后,虽死不辞。王将军麾下有精兵数千,红衣大炮数十门,还与赣州守将马进忠为盟兄弟,又洞悉逆匪兵力布防之机密所在。 如蒙王爷恩准,王将军还愿意为王爷您劝降赣州的明军匪首马进忠。只要大将军谭泰能够拿下金声桓的南昌城,此后我天兵便可以顺利接受吉安和赣州,而后以雷霆之势直达广州城下。继而擒拿肇庆的朱由榔及伪明群逆,如反掌尔,还请王爷明鉴。” 顾义说的口沫横飞,济尔哈朗却只说了一句话道:“恩,知道了,退下吧。” 顾义深施一礼说:“谢王爷。”随即推出了帅堂。 顾义走后,济尔哈朗问周围的部将:“朱由郎真的跑去了肇庆,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还真准备学那宋高宗,泥马渡江,再到海上漂泊数年?” 勒克德浑听后不禁冷笑,“只怕他的身边,再无岳飞和韩世忠那样的人物了。” 从顾义的口中,济尔哈朗再一次听到了天浪前往肇庆的信息,而这一情报,已经影响了他的计划。 这时,敬谨郡王尼堪狐疑的对济尔哈朗说道:“叔王,吉安守将王进才真的要投降?吉安已是几经易手,可王进才这个人我们似乎并不了解,但是刚刚那个使者口中的马进忠,咱们应该都听说过吧。” 尼堪不太确定王进才的投降是否是真,可是他更加不相信马进忠这个人。只是在自己的叔王面前,他一个副将晚辈,只有把话说得点到为止,不可能替济尔哈朗做决定。 济尔哈朗用手指毫无节奏地敲打着书案,沉吟许久,才说:“按照本王原来的战略计划,是想先带领着我大清的铁骑去血洗一番明军的那些乌合之众。 然后再连下伪明的数十座城池,痛痛快快的砍杀几场,也许最后还能够在哪个不知名的狗窝里把朱由榔那个小儿揪出来慢慢放血。” 尼堪附和着说:“那样也好,有叔父您的赫赫威名,是足以呵退数十万贼寇的。我大军的到来早已让这些贼寇惊恐万状,有许多伪明朝中三四品的所谓高官都暗中向我们递了降表,他们又怎么敢触动叔父您的虎须呢?”尼堪的话看似一个马屁,实则却是在暗暗提醒济尔哈朗不需要那么做。 济尔哈朗依然很淡定,在他眼里,有没有王进才献上吉安,明军都铁定失败了。因此,无论王进才是什么心思,他都不会在意,一个不入流的降将更是不能改变他的计划。这不过就是一个乐子罢了,只是大家闲来无事时的一个谈资。 尼堪的奉承让济尔哈朗很受用,这个突然发生的插曲却并没有让济尔哈朗利令智昏,他对下首的众位王公贝勒认真的说道: “血洗明军这个想法,只不过是本王随口说说罢了,你们不要当真就好,此次南征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杀敌,而是禽得贼首,只是朱由榔那小子,本王并没有将他等来。 原想着以我武昌及九江两路大军压境,迫使喜好亲征的朱由郎来拼死与我一战,我军便可重现土木堡之役,像蒙古人一样擒住一个明朝皇帝,这样岂不省了许多是非? 没想到也许是咱们带给他的压力的确太大了,朱由郎竟然怕了,居然逃往肇庆搞个什么迁都,一旦兵败他便要渡海,真是个笑话!” 吴三桂一直是个听众,不过他觉得这个时候正是提醒一下济尔哈朗,总不能做闷葫芦,那样会被辅政叔王怀疑自己是否是身在曹营,心系大明。 他便起身对济尔哈朗施礼说道:“辅政王,这件事情很明显,朱由郎已经有了退入海上的打算,他迁都肇庆,所谓重回龙兴之地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上一次南征,他与何洛会的那一战,明军能够取胜,不过凭得是侥幸,他朱由郎亲身到了战场,更是可以体会到明军的乌合之众与我大清铁骑在战斗力上的巨大差距。 这就是让他害怕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便是经过江西和湖广的两次大战,虽然伪明侥幸赢了,然而却也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无力再抵抗我军此次更猛烈的进攻。 其三就是王爷的威名,以及我三十万大军的强力阵容令他不得不放弃抵抗,所以他早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济尔哈朗眉头一皱:“你是说朱由郎是真的早就想逃了,不是因一时害怕犯了糊涂?” 没等吴三桂回答,尼堪说道:“逃?他想得美,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善于逃跑,叔王真的不用再想看到他还能来个什么亲征。 他能去江西和湖广搞什么所谓的亲征,那都是当初在湖广时被孔有德和刘承胤给逼得,只是狗急跳墙罢了。 可那个劲头过去了,他的本性依然还是懦夫一个。去海上?难道就能逃出我大军的法网?当年完颜宗弼搜山捡海捉赵构的旧事,恐怕又要重提了吧!”尼堪说完,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前文说过,这位敬谨郡王尼堪是老汗王努尔哈赤的嫡长子褚英的第三子,褚英之母便是努尔哈赤的正妻元妃——佟春秀了,后称佟佳氏,努尔哈赤当年入赘的便是元妃佟家。 至于佟佳氏到底是汉人还是女真,应该没有讨论的必要。只是大贝勒褚英如果不是因为当初与开国五大臣‘额亦都、费英东、安费扬古、何和礼及扈尔汗’不和,这位勇猛无敌尤以‘广略’着称的嫡长子褚英,就一直都是以后金汗位继承人的身份存在的。 第三百九十四章 济尔哈朗不是曹操 褚英身为嫡长子,却被五大臣算计,最后又被父亲冤杀,也是悲剧了,不过褚英的含冤而死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儿子——爱新觉罗.尼堪在皇族中的影响力,努尔哈赤杀了褚英,可并没有想连褚英的血脉也断掉。 包括尼堪的叔父辈也对他很看重,顺治登基后的第四次改旗,尼堪还被封为镶红旗的小旗主。 众人对天浪的嘲笑声还未平息,济尔哈朗也继续打趣儿道:“就怕他想要逃亡海上都没有机会呀,因为他大概还不知道,他的吉安守将已经将他彻底的出卖了。 如果赣州的明军再投降,等谭泰拿下南昌后,我军想要去往广东,简直是一马平川了。而广州的李成栋是什么货色,谁会不清楚呢,指望着他能替朱由郎守住广州城么?做梦去吧。” 尼堪笑道:“呵呵呵,李成栋的那点能耐,只配去种地和养猪。可是到了他们明军的人堆儿里,反到是成了战绩最突出人物、能力最拔尖儿的一个战神啦,哈哈哈。 朱由郎那个蠢货,竟然想着让李成栋守住广州,李成栋也能抵挡住我大军的进攻?就怕哪一天,他朱由郎一觉醒来,发现叔王您就站在他的床头,还吃着他的早点呢。啊,哈哈哈!” 笑声更大了,济尔哈朗也没法再深沉了,想一想天浪的处境,再想一想尼堪布置的幽默场景,不由得不让人发笑。 孔有德也随众人笑着,他曾是这群人中距离活捉到永历皇帝最近的一个,结果让永历跑了,他却把自己的帮凶刘承胤的妻女都给虏了,然后把刘承胤也给杀了。 听到尼堪说济尔哈朗可以吃朱由郎的早餐,孔有德来了兴致。 “众位王爷应该知道的,这朱由郎准备大婚,皇后据说是西南诸省都绝无仅有的美人儿啊,说那女子是江南第一美女大概也不为过。可是因为咱们的这次南征,却是把他的婚礼给搅黄了呵呵。 说真的,末将就琢磨着,如果辅政王真的坐在了朱由郎的床头,光吃他的早点,恐怕就有些虚度光阴了吧。” 这群沙场悍将对于劫人妻财,是不会有任何负罪感的,战争对于他们来说首要的驱动力还真就是劫财劫色,是以这些人谁的身上能没有风流债呢? 济尔哈朗一听说天浪的未婚妻竟是江南第一美人儿,不由得也动了心,他眉毛一挑问道:“果然有此事?呵呵,这倒让本王想起了杜牧《赤壁》中的一句‘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啊,哈哈,是也不是,就是不知这个朱由郎能不能借到周郎的东风啦。” 耿仲明高声喊叫到:“辅政王不会是曹操,他朱由郎更是比不得周瑜,什么东风能吹得动我大清三十万精兵呀?” 尚可喜也奉承道:“就是啊,就算有东风,那也是会把朱由郎身边的美人儿吹到辅政王的面前的!” 经过这番调侃,济尔哈朗更是打定主意要捉天浪了,至于天浪的未来皇后竟然被人们传说的这么美丽动人,他济尔哈朗又怎会不动心呢?如果有可能,他还真想要当着朱由郎的面儿将他的没过门的皇后给劫走。 只是在表面上还故作摇头状的对众人说道:“本王对李成栋这个人了解不多,如果真的如尼堪所说,李成栋根本不配成为我大军的对手,那么刚刚出现的那个王进才,到是真的可以利用一下。” 尼堪进一步说道:“叔王大可放心,这个李成栋绝对是个酒囊饭袋。只要我大军杀到广东,马上他李成栋连能去种地和养猪的那条小命儿也得还给我们。 无论如何,李成栋必须得死,定要杀了他以儆效尤!任何胆敢背叛朝廷的贼子,都绝不能有好下场。这些南蛮子各个都是鼠目寸光之辈,他若是再耐心一点儿,朝廷怎么会只给他一个广东提督的顶子呢? 可他却为了点想不开的小事儿,轻易的就反水了。李成栋可是见过我八旗的军威的,可他反水前,居然也不好好想想。就这群东拼西凑的反贼们聚到一起,怎么能顶得住我大军的进攻?嗨,这个李成栋啊。” 尼堪又顾意的压低了声音说:“叔王有没有听到过这样的传言,侄儿听人说,这个李成栋之所以会造反,竟然是因为他抢来的一个小妾。” 济尔哈朗点了点头:“恩,这事儿本王也听说了,而且最初听到这个笑话时,本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哈哈哈。” 一场事关江南百姓生死的战争,就在这群王爷的笑骂声中开始了。他们都有各自的理由来发动这场战争,有的人是为了升官、有的人是为了发财、有的人是为了争夺美女,全都是欲壑难填,却没有人想过为了江南的百姓而收起自己的欲望,放下手中的屠刀。 顺治五年即永历二年年底,清军伐明主帅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率领副帅敬谨郡王尼堪、平西王吴三桂、及三顺王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以及江南总督马国柱,共计大军201000人,装备红衣大炮及各类火炮1200门,浩浩荡荡在所有惊惧的目光之下渡过长江,进入武昌。 在武昌守将孔有德的强逼之下,武昌百姓颤栗的跪迎这支大军,看着精兵铁甲隆隆开进城中,看着诸王的旗帜插上城头。 不过大军并没有在武昌城做过多停留,济尔哈朗仿佛是要摧毁湖广百姓承受的底线,好不让人喘息的,便又轰轰隆隆南下,两日内,便到达岳州,并对岳州发起了疯狂的猛攻。 这次的战斗,让岳州守军李锦部,遭受到了自清军入关以来的最为猛烈的炮火攻击。李锦面前清军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李自成曾经面对过的那支八旗军。 大地的震颤在方圆十里之内都可以感觉得到,战场上的硝烟甚至可以借着北风,一直飘扬到长沙城的上空。每一次炮火的停歇,都会是数千清军攻城的开始,这些攻城的清军都来自于吴三桂手中的三万步甲。 第三百九十五章 乌云压岳州 战斗只不过才刚刚开始,明军就似乎已经是到了最后的关头,主将李锦原名李过,是李自成的亲侄,人称‘一只虎’的他,是大顺军中的佼佼者,他手下的大顺军老兵战斗力也是非常强的。 就连干掉了高迎祥,并屡次击败过李自成的大顺军的劲敌——名将孙传庭最后固守的潼关,都是李锦带兵攻破的。 生子当如李亚子,正是有了侄儿李锦攻破了潼关城,杀掉了宿敌孙传庭,李自成才可以无所顾忌的挥师北伐,最终问鼎燕京。 可无论李锦是如何的骁勇,都无法在这座岳州城阻挡住清军前进的脚步。清军的炮火和人海,让李锦刚刚扩充起来的十余万守军每天的伤亡都以万人计。这个最先研发出火炮和火药的民族,如今正在被他们敌人的炮火蹂躏着。 “制将军,我们快顶不住啦!鞑子的炮火太凶啦!”李锦的副将袁宗第冒着炮火,匍匐着来到了李锦的身边,报告着己方难以承受的现状。 李锦掸了掸肩膀上的城砖碎末儿,吐掉了口中的泥沙,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恨恨地的说道:“你和来亨带着咱们的本部人马先撤出去,大顺军的血本不能都折在这里,咱们日后还要活着去报仇呢!” 袁宗第说:“制将军不和我们一起撤吗?” “不!”李锦坚决的回答,面对着眼前的敌人,他恨不得一口将其吞下,即使这样做会崩断他的门牙。 看着如蚂蚁般扑向城头的清军,李锦愤愤的说:“就算是拿二十条命去换一个鞑子,也要让他们多死上几人。” “可是......”袁宗第刚想再说什么,便被李锦打断了:“不要再说啦,你们赶紧先撤!攻击我们的敌人就是吴三桂!是吴三桂!你知道吗?” 明军们在流血,整个岳州城都在流血,李锦这些人却不止在流血,他们的心里还在流泪。那个他们亲手建立的公平世界,就因为正在谈判着的吴三桂突然之间的倒戈而覆灭了,自闯王1644年农历3月17日带领两万人马进京,再到4月21日的山海关一片石大战失败,这个均田免赋的理想国从成功到失败只用了一个月零四天。 理想是他李锦同叔叔两个人的,也是所有大顺军将士的。自从李自成杀掉那个几乎差一点儿就将他逼死的债主——艾诏,又杀掉了与盖虎和韩金儿之后,李自成的身边就只有李锦一直跟着他。 他是他的第一个兵,也是最后一个。李锦的一生都在记忆着那个理想国,记忆着他那个伟大的叔叔,他用心里怀念、他用纸笔书写。想要诉说的,除了记忆,还有骄傲! 李锦的义子李来亨撤了、副将袁宗第也撤了,可是他还在。 是的,敌人非常非常的强大,就算是在大顺军最兵强马壮的时候,也没能敌得过这个敌人。 几十万起义军的将士在刚好一年的时间内就被清军消灭殆尽,从入京到身死,叔叔与清军的战斗也只是进行了一年零半个月。 然而一直到最后,大顺军都在反击,他们知道,敌人无比的强大,但是他们是敢于列阵迎击的!他们冲阵!他们夜袭!他们战斗!他们牺牲...... 岳州,无数的炮弹在李锦的身边响彻,许许多多士兵就倒在了他的眼前,他们牺牲在硝烟里、他们牺牲在烈火中、他们倒在了敌人的刀下、他们怀抱着敌人一起摔下城头——如果这还算是一座城头的话。 清军的火炮数量是守城明军火炮总数的十二倍,攻城仅仅三日,明军守城火力便被摧毁了,仅剩二十余门火炮藏匿于比较坚固城垒之内。 垛堞没有了、敌楼坍塌了,所谓的坚固城垒都是明军们用木石搭建的简单建筑。 不断死亡的岳州城,天空中乌云压顶,让人看不到一丝阳光,一场大雪也不合时宜的飘了下起来,天上寒风萧瑟、大雪纷飞,地上尽是焦土、硝烟弥漫。 敌人穿着厚实的绵甲,明军却只有一身单衣;敌人有强大的火炮,而明军有寸土不让的斗志和决心。 虽然每坚持一天,都有近万人的伤亡,可是每个夜晚,还是有上千名必死的勇士们攀下城头,向着敌人的大营发起必死的冲锋,而当他们临走时,只是向着战友们微笑着抱一抱拳、挥一挥手。生与死、得与失,都已被这些大明的勇士们看淡了,而这一切,只为了头上的天、脚下的地和心中的家。 大战到七日后,清军突破城墙一处,明军虽然经过一番死战将城墙夺回,却也已经是筋疲力竭。当再一次面对敌人的突破时,他们真的已经无力阻挡了,他们拼尽了全部力量,也让清军付出上万人伤亡的代价。 可无论他们拼尽多少努力,最后还是丢失了城墙,然而到此时,如果吴三桂觉得自己已经得逞了,那他便错了。 李锦退入城中的明军仍有接近五万人,根本是杀红了眼,自从山海关兵败之后,李锦的眼睛一直便是红色的,在没有变回原来的颜色。 既然李锦已经红了眼睛,既然守军都已报了必死之心,那么他们还必将还会在每一条街巷、每一座房屋里,同清军死战到底。 在战前,岳州百姓已基本都被转移到了后方,明军又在城中建设了一些地道和封闭的小型碉堡。 他们凭借着这些简易碉堡,利用弓弩甚至是砖石瓦块,继续着他们的坚守。 反观此时的清军,由于失去了城外炮火的支援,只能以近身兵刃去攻打各处的堡垒,其效果和损失可想而知。 清军伤亡惨重,阵亡人数尤过于攻击城墙时出现的伤亡。只是由于开战前留给李锦用于堡垒构筑的时间并不充裕,所以城内构筑堡垒的数量并不是特别多,砖石结构的则更少。 而清军却在鏖战数日后逐步摸清了窍门儿,开始多以火攻的方式,逐步肃清城内的明军,至此巷战已十日。 第三百九十六章 岳州失陷 李来亨与袁宗第两人带领着不足万人的大顺军老部队退至了衡州,那里有他们大顺军的老战友郝永忠在等着他们。 “怎么只有你们,制将军呢?”面对郝永忠的问话,李来亨与袁宗第哽咽了。 “制将军怎么了,你快说呀!”郝永忠急的直摇晃李来亨的肩膀。 李来亨这才留着眼泪说:“义父让我和袁叔带着大顺军老部队先撤了出来,而当晚,岳州便失陷了。” “不,这不可能!李过,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你还欠兄弟一把刀呢,还说要给我弄一把好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说到这时,堂堂一个汉子,响当当的大英雄,竟然拽着李来亨的马缰绳,哭的一塌糊涂。 哭着哭着,郝永忠像是忽然醒了过来,他哽咽着说:“不会是这样的,制将军不会就这么走了,他发过誓要为闯王报仇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你们看到他的尸体了吗?”郝永忠抓着李来亨追问道。 “没有,我们只是知道岳州当晚便陷落了,义父生死未卜。围城清军能有二十几万,我们也是趁着突降的大雪,遮挡住了敌人的视线,才突出重围的。如果是义父想要突围,断难逃过敌人的追兵。” “你们撤退后,制将军还剩多少人?”袁宗第回答:“大概剩下六万左右,义父不肯撤退,主要是因为攻击我们的是吴三桂,所以他说,宁可用二十个人换一个鞑子,也要让他们多死上几人。” 郝永忠呆住了,李锦的命运,这些大顺军战友的命运早已经紧紧的连在了一起,更何况,他们都是当年的商洛十八骑。 然而命运又有太多的无奈,郝永忠也没得选择,战友重要,衡州城也很重要,他不能为了兄弟情义而放弃自己的职责,去岳州找人。 大雪一连下了数天,南国山河,已是千里冰封,数日之后,直到这场雪停了,天上的乌云依旧漆黑,沉重的让人几乎抬不起头来。 “快看,那边来了一人一马。”衡州城头的明军士兵发现了情况,高声喊了起来。“快去禀报!” 就在第一个士兵跑回去禀报郝永忠后不久,又来了一个军卒远远的喊道:“大帅,好消息啊,李锦将军回来了!”郝永忠大喜:“快快打开城门!” 说罢,郝永忠和李来亨等人快步跑了出去。随即便看到了李锦那憔悴的身影,郝永忠毫不客气的冲上前去,照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 “你小子舍得回来啦,怎么没拿着吴三桂的人头回来呀?” 李锦身体很虚弱,却强做坚持,笑着对郝永忠说:“算这狗东西幸运,带了那么多的人马,咱一时间拿他没办法,哼,不过也别急,他的命,不会太长。” 李来亨走到李锦身边仔细打量着,又递给了李锦一个水袋,几个人边说话边往回走,李锦将一袋子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郝永忠又问:“你是怎么从岳州出来的?”李锦的眼前却湿润了:“城墙都被毁了,我怎么就出不来?还得谢谢咱的这匹马!清军追了我三十里,总共还被我杀了十几个,结果他们不追了,我还想杀回去问问他们为什么呢。” 看到李锦安然无恙,大家都放下了心来,回到驻地,李锦便大吃起来。 而郝永忠和李来亨几个人全都看着他一个人在吃,还不停的问东问西,“义父,郝叔前几天还担心您会出事,哭得跟个孩子似得,还嚷嚷着你欠了他东西没还。” 李锦有些想不起来究竟欠了郝永忠什么,郝永忠却不好意思的说: “嗨,傻孩子,你还提那些事情干嘛,你义父也是个穷鬼,又不喝兵血,你让他拿什么还我?不就是一把刀吗?他说要给我的刀,还能比皇上给我的这把刀好?”郝永忠边说,边显摆起了天浪给他的一把新刀。 到底是武将,李锦看到郝永忠拿出了好刀,饭都忘了吃了,疲惫也全然消失了,抢过来一把抓住了那刀,上下打量了起来。“这可真是一把宝刀啊,你小子行啊,还得了圣上的御赐之物。” 郝永忠撇着嘴自豪的说:“那算什么,攻打江西的时候,我是一个人,一把刀,杀了清兵数百,又击退了何洛会与刘良佐的数万大军......” 郝永忠一一细数着江西之战,不无骄傲地说道:“这样的功劳,皇上送我一把鱼鳞紫金刀,总不过分吧!再说那一战之后,我那把秋水雁翎刀杀人杀得都没法再使了,皇上当然得再赔给我一把了。” 李锦对这把刀爱不释手,他看着刀对郝永忠说:“你说这把刀的名字叫鱼鳞紫金刀?好刀,刀如其名!” 说完这话,李锦竟然拔出宝刀耍了一路,那刀法真是猛快巧准,虎虎生风!大顺军众将都齐齐的叫了一声‘好!’。 “好一路闯王刀法,制将军的家传刀法更是比我们精湛的多啊!” 郝永忠有一把宝刀,却不禁赞叹起李锦的刀法。闯王刀法是李自成的看家本领,更有一把闯王刀也是当世的宝刃。 只是被李自成供奉在一座庙宇之内了,如果有机会杀回陕西,李锦会把叔叔留下的那柄刀拿回来的。 有了鱼鳞紫金刀,李锦自然不用在给郝永忠一把什么多余的刀了,练完了刀法,李锦一屁股坐了回去,又继续大吃起来。 “制将军,岳州的情况究竟怎么样?”郝永忠的问题还没有问完。 李锦也是边吃边说:“没了,全没了,军中的新兵,全都撂在那里了,我最后曾试着带领城中最后的数千弟兄突围出城,可是没有成功,剩余的弟兄们最后选择了殉城。” 李锦看似不经意,泪水却也不经意的流了下来,他边吃边继续说道:“我一只虎不是怕死之人,死亡对于我来说只是仇恨的结束。然而仇人不死,仇恨又怎么能结束?他们既然活着,凭什么让我去死? 不过这样也好,吴三桂现在正兵强马壮,更让我有了杀掉他的动力!岳州之战打到最后,至少也干掉他三万人马,咱们不亏!” 第三百九十七章 李定国长沙出走 “哦?此话当真?”郝永忠数的清李锦到底是受了多少苦才挺过了这一战,可李锦的话真的让他振奋! 李锦扔掉了一只羊腿骨说:“这还能有假?他的布甲,战前足有三万,到最后也全被我灭了!济尔哈朗换上了一个姓马的什么总督,前后总共打了十天的巷战我才出的城!” “姓马的?鞑子新来的湖广总督不是姓佟吗?” “你说的是湖广总督,皇亲国戚。”郝永忠更正袁宗第道:“制将军口中的姓马的是马国柱,我和马叔在江西同他交过手,他是鞑子的江南总督,制将军,你最后被他打败了?” 郝永忠口中同样姓马的马叔是义军十三营中辈分与李自成罗汝才齐平的马进忠,他在关键时刻杀出鄱阳湖,登陆之后同天浪还要郝永忠三人一起打了江西之战。 李锦则是对郝永忠的这句问话很不高兴,他再次丢下了手中的吃食恨恨的说道:“哼!我不是被他打败的,而是被一千多门各式大炮给打败的。如果济尔哈朗没有那些大炮,他休想跨过我的岳州城! 我的士兵只有一身单衣,而鞑子都穿着绵甲,即使那样,即使他们有那么多的大炮,依然灭了他们将近三万人,这一战,我们值了!” 郝永忠也咬着牙骂道:“这群狗东西,就算总有老天关照着,还不是一样折损了这么多人吗!总有一天,我们也会盔明甲亮的对他们开炮,打到鞑子的老家去! 当年他们入关时,刚好碰上我们大顺军发生了鼠疫,这一次又赶上天降大雪!我就不信,老天爷还能有什么花招!都尽管统统使出来吧!” 郝永忠抱怨的没什么错,清军入关的时候,确实碰上了北直隶爆发大面积的鼠疫,这场鼠疫也让大顺军的战斗力大打折扣,再加上此前在攻打代州时闯军折损了七万精锐。 这一切的战场因素外加施政方针的谬误,以至于大顺军最后的覆亡,那一场令这些大顺军将领悲愤的战争,其失败的原因除了人祸,真的也是一场天灾。 吴三桂从西北带来的三万布甲,如今只剩下了三千。伤亡两万七,拿下了一座空城,仅仅得到些残砖败瓦。 这样的结果终于让济尔哈朗脸上招牌般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远方,想着江西、湖广、广东、广西四个省还有那么多的城池,可仅仅与明军的第一战,就让自己的部队伤亡了十分之一,照这样的情节发展下去,他的南征大军最后会是和谭泰一样的结局。 对于攻坚战的攻守双方来说,一个‘熬’字的确便是真谛,是以济尔哈朗感到很头疼,而此时的明军,同样遇到了一个麻烦。 就在岳州战役开始后不久,何腾蛟到达长沙以后,他便和李定国在指挥权上发生了分歧。 天浪并不是特别了解李定国,只知道他作战敢打敢拼,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猛将,却是有一件事,便是能耐越大的人,脾气也可能越大,李定国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最大的特点不是善战,而是孤傲。 何腾蛟来到长沙后,自然对一切军政大事都轻车熟路,毕竟曾是,现在也一直身为湖广总督,总揽湖广军政大权多年的他对地方,对湖广的山川地理以及民生都再熟悉不过了,是以天浪才会派他来到长沙。 而且从逻辑上来讲,有他和李定国在,长沙可以说很稳当,何腾蛟与李定国一正一副,坐拥二十几万雄兵把守一座城池,济尔哈朗再因急着去肇庆捉天浪,肯定会不顾一切的进攻,这边会使得清军平白增添许多伤亡,这也是天浪需要的效果,也可以说他的守城长沙的计划获胜几率很高。 兵力损耗过大,济尔哈朗便会用巧,按天浪的推测,届时他应该会屯兵长沙城下,围困何腾蛟与李定国,然后分兵江西,再一路向南,扑向广东,去掐死李成栋,活捉明朝皇帝。 只是在完美的计划都只是计划,天浪唯一没有算到的是李定国的脾气,李定国向来不肯居于人下,张献忠战死后,他在大西军中便不服孙可望,所以才出走来到广西加入明军。 此番李定国进入长沙后,何腾蛟不久便也到了,并重新挂起了他湖广总督府,督两湖兵马的匾额,两湖兵马便是湖南湖北,在明代后期的湖广总督治下还有湖南巡抚和湖北巡抚,堵胤锡曾经便是湖南巡抚。 见到何腾蛟拥有这么大的权力,李定国顿时感觉自己是在为他人做了嫁衣,于是不出数日他便于何腾蛟闹翻了。 何腾蛟处于大局考虑也做出了忍让,其实就连天浪都十分相信他与起义军将领相处的能力的,不然他也不可能招降了李锦、高比正、郝永忠和刘体纯一干大顺军猛将。 可李定国要的不是何腾蛟的尊重,他要的是一言九鼎的权力,从他的角度来说,他绝不会信任一个明朝的权臣对自己军队的指挥,这样只会让自己的队伍变成炮灰。 他的不信任引发了二人的争吵,最后以何腾蛟做出妥协而告终,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因为李定国真正需要的,何腾蛟也给不了。 何腾蛟奉皇命督师湖广,怎么会私相授受,为了安抚将领便将帅印拱手相送呢?那样别说对不起大明和大明皇帝的信任! 李定国并不占理,所以他只能找何腾蛟发脾气,而并不能直接找皇帝索要帅印,何腾蛟苦劝了他三天,最终却看到了大大出乎意外的结果,李定国居然撂挑子不干了! 十万大军一夜之间从长沙城撤出,去往衡州西北的宝庆一带,那里是李锦在全州之战后不服天浪管束而出离所建立的一处根据地,如今又被李定国给利用上了。 何腾蛟见势不妙立刻上书请旨,问皇上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可时间不等人,信件发出,岳州城的战役也已经如火如荼,李锦虽然咬碎了牙同死敌吴三桂拼命,终究敌我实力太过悬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岳州城破,已指日可待。 第三百九十八章 文人风骨 邓凯的执行能力还是非常强的,天浪叫他改使用信鸽进行通讯以后,他便立即着手处理。 大批的信鸽被派往明军各大防御要地,自然也包括长沙,只是信鸽还没等被送到,何腾蛟的加急信便通过红翎急使传达到了柳州,何腾蛟并不知道天浪已经去了肇庆。 芊芊接到何腾蛟的信后大为气愤,外加震惊,李定国根本没把大明君臣放在眼里,独来独往。 可是她也没办法,此时她也根本无法制约住李定国,便命锦衣卫立刻转发这份情报,通过信鸽传给天浪,看他能否有办法补救。 天浪在接到这封信后,心情和芊芊也没什么不同,但是此时就算立刻能把李定国抓来问罪,也于事无补,为今之计,最需要的是补救的办法。 烧掉了何腾蛟的信,天浪心里愈加气闷,自己辛辛苦苦半年多才制定出的计划,竟然因为一个人而出现了巨大的纰漏,这简直是毁掉明军在整个湖广防御战的一笔呀。 紧接着他的脑海里便立刻浮现了另一个画面,何腾蛟危险了,长沙城危险了。 长沙城丢了还可以再打回来,可何腾蛟毕竟是当朝首辅,杜衡和芳芷的生身父亲,自己怎么能将他送入火海?对,不能,绝对不能让他葬身火海,哪怕是用别的大臣来换,天浪也是愿意的,因为何腾蛟是自己在朝中屈指可数能够被信任的文臣。 于是天浪立刻提笔,写信给何腾蛟,命令他即刻与属下交接防务,亲自去找李定国,要么把李定国带回长沙,要么他便和李定国一起等着自己亲自去兴师问罪,自己也将马上转路去衡州,待事态进展而后决定如何处理此事。 天浪写完这封信,便通过信鸽发了出去,他也真的立刻改变了目的地,去往了衡州,而且只带了三百余锦衣卫亲随,将大部分锦衣卫和秦拱明的三千石柱军都留在了去往肇庆的路上。 肇庆市必须要去的,计划绝不能变,留下大部分亲军是为了掩人耳目,让被他带走的那些已经被他在心里画了红色圈圈叉叉的怀有二志的大臣们误以为他还要逃跑,还要去往肇庆。 而且他临走时也做了诸多部署,等这些人到了肇庆以后,肇庆便立刻施行宵禁,封锁城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这样他不在肇庆的消息便绝不会被传到济尔哈朗的耳朵里。 天浪走了,走的那样急切,可当何腾蛟接到天浪疾言厉色的一封信后,却是呵呵笑了。 人老成精的他怎会不知道皇帝的用意?这位极有可能成为自己未来姑爷的皇帝陛下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呀,让自己去把李定国追回来不过是想让自己脱离长沙这片即将成为火海炼狱而已。 他断定李定国是不可能再回长沙的了,对于一位领兵打仗的将军来说,最忌讳的便是说过的话再收回来。 可自己若是真的故作后知后觉,老老实实领命去李定国那里避难,长沙城怎么办?皇上为了重振大明社稷而辛苦制定了半年多的整个战役计划怎么办? 何腾蛟自认不是英雄,他无法运筹帷幄使得天下三分,无法挥斥方遒,长板桥断喝一声吓退几十万曹军。 但是他也不是狗熊,他是个文人,但是他有做人和做文人的骨气、意气还有志气。 同样在火盆里烧掉了天浪的来信后,何腾蛟烫了一壶酒,一饮而尽便登上了城头。 一个叫做清溪驿的驿站里,天浪也在一个人饮酒,这里距离韶州城只有不到半日的路程,天浪几乎是一口气便赶到了这里,过了韶州府,便是南雄府,再往北便到了湖广地界。 桌上只有四样小菜,一坛浊酒,天浪自斟自饮,心中坏坏地盘算着,去往肇庆的队伍此时肯定已经入城了,四面城门现在应该也已经封锁了,肇庆便是那些带着大明的乌沙却与清廷暧昧,给敌人充当间谍的人们的牢笼,而天浪自己却越过了肇庆,多走许多路程。 想过了肇庆的事,又想到了何腾蛟,想必他现在也已收到自己的信了,也应该离开长沙,去找李定国了。 天浪也不相信何腾蛟能把李定国拉回去,不过起码他本人已经安全了,走位当朝首辅,楚党领袖对于朝廷的作用和贡献,是不言而喻的。 至于长沙城,没了李定国的十万大军,城破是迟早的事,不过天浪是真的舍不得让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何首辅与长沙城一同陪葬的。 还有下一步的战役计划,又该怎么安排呢?天浪想了许多,想着想着,心中又想到了芊芊。 想到了过生日的那天,几个人一大早一起喝了紫米粥,虽然头一晚芊芊泡温泉的时候被马寒香给搅和了,但芊芊的心情都还不错。 天浪听到马寒香居然是这么个货色也是气得不行,芊芊却告诉天浪叫他不要管这件事。 遥望天上残月,也只有对芊芊的记忆,尤其是在龙胜山一起玩儿的那几天,回味起来才能让天浪凌乱的心得到一丝慰藉。 “朕向你们保证,那个什么马寒香,朕只以为马如龙是安排她来听派的,她毕竟对龙胜山比咱们熟悉,方便带你们玩儿一玩儿,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不用等到明天,朕吃过饭便把她找来听凭你们发落。” 这是知道芊芊受了委屈后,天浪气愤过后的解释,天浪也觉着,明明是带着老婆来玩儿的,却无端惹了一肚子的气,而且还是自己点了头让个什么马寒香进了庄子里,自己老婆却被她羞辱了,解释一番,接下来便要找马寒香算账。 只是没料到当他要找马如龙和马寒香算账时,人家早已经跑了。 还记得当时芊芊却是收敛了揣测的目光,淡淡笑了,“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区区一个马寒香都要你来替我们出头,我们大概也没脸对外人说是永历皇帝的女人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切云池 在场的每个女人都认为是他的女人,芊芊挑明众人心迹的话让在场的女人们都笑了,笑得很开心。 只有杜衡照旧没心没肺的端起一盏据说是价值千金的君山银针,一饮而尽,然后用帕子擦了擦嘴巴,对芊芊说,“走吧姐姐,咱们去打那个马寒香一顿去!” “你以为你是女侠客吗?”芊芊没好气的看她。 “怎么了嘛?不是你说要是一个马寒香都对付不了,就不配做万岁爷的女人了吗?” “那你就要打要杀的?不知道用用脑子狠狠坑她一回?”芊芊凤眼一挑,杜衡软软糯糯的应了一声,“哦,横竖动脑子的事情于我都会很头疼,姐姐负责挖坑便是,然后我去把那个马寒香往坑里推,然后那石头砸!”杜衡说的话一点都不软糯,还把大家都逗笑了。 “赶紧喝你的茶吧!”郁青儿柔声说道,杜衡却说,“我的茶都喝掉了,要不再来一盏?” “这样的好茶让你喝,不若饮牛!”芳芷也打趣儿她道。 “不就是喝个茶吗,我连牛饮都不如啦?”杜衡把嘴一嘟,有些不服气,“打人不对,喝茶也不对,和你们这些既聪明又有品位的人在一起,更令人头疼。” “好了,好了,就都别拿杜衡挤兑了,马寒香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别影响了咱们来这玩儿的心情,以后把她当成透明人便是,对一个自命清高的人最有利的回击便是无视她的存在,”芊芊说完,便要起身,“走,咱们去泡温泉吧!” “哎,别走啊,还没说为什么这茶不能这样喝呢!”杜衡还想弄个明白。 “什么好茶,要想喝出味道来都只看心情,又有什么这样能喝,什么样不能喝的说法?”芊芊看来也不太在意繁缛的喝茶规矩,却也没走,仍是坐着等大家。 天浪拿起了茶盏,仔细端详里面的茶叶和茶汤,“这茶是马如龙供奉的,叫做君山银针,不但好喝,而且好玩儿。你们看啊,刚泡好的茶,叶尖会在茶水中冒出头来,一会儿再沉下去,等二泡三泡的时候,都能重新再冒出头来,是不是挺好玩儿呢?” 芊芊面带鄙夷地横了天浪一眼,“你呀,和杜衡都是半斤八两而已,这茶是很有来头的,早在南朝的时候便是贡茶了,可如今出产龙井和碧螺春的地方都在给清廷进贡呢,咱又喝不到,因故这产自洞庭湖的银针也是极好,连当年文成公主入吐蕃,都非要带着银针茶呢。” “王姑娘,我又没说话,怎么把我也拐带了呢?”杜衡憋着嘴嘀咕,只听着芊芊说自己和天浪半斤八两,都不懂茶,哪还去管文成公主去吐蕃都带了什么? 天浪却是朗声大笑,“呵呵呵,也不知皇后是要说极好呢,还是聊胜于无?怎么听她也不是在夸赞,还顺带鞭策了朕这个没用的皇帝,也好日后把西湖和太湖都夺回来,从新让龙井和碧螺春成为大明的贡茶,是不是这个意思?” 芊芊好气地哼了一声,看着杜衡等人说,“原来他这个人还是爱挑歪理哎。”又回头看着天浪说,“喂,灰太狼,本小姐还想穿貂皮,吃千年的人参呢,且不要番邦进贡的,要咱自己的土地上产的,你可记得日后帮本小姐把那些地方全都给夺回来哦!” “嘁!你们当朕不存在好了!”天浪把头扭到一旁。 “没志气,还以为你会说当仁不让呢,你却让我们当你不存在!”芊芊吐着舌头讽笑着连连摇头。 芳芷实在不想他们再斗嘴了,便移开话题说,“王姑娘刚刚说得对,这君山银针确实不比西湖的龙井和太湖的碧螺春差,有首诗说,‘洞庭帝子春长恨,二千年来草更长。’便是称赞这君山银针了。 这茶是黄茶中的珍品,最好是用梅花上的积雪冲泡,就是咱们现在用的这种梅花积雪,用了这种雪水煮茶,味道才更是香甜,回味无穷呢。” “好啦,好啦,也喝不出什么味道,不就是说我不若饮牛嘛,我反正无所谓啊,倒是真觉着这个什么君山银针茶,还不如一碗米香而糯的紫米粥来的可口。好啦,王姐姐都等咱们半天了,咱们去泡温泉吧!” 这丫头心大,夸她骂她都不在乎,有了这次同行的经历,四个女孩子之间的气氛,尤其是自从有了马寒香那一处闹剧之后,也越来越好了。 几个人之间,谁说什么做什么,都只是随性,不带一丝情绪,更没有一言不合吵起来的时候,只有在互相打趣的时候,才会斗几句嘴。 龙胜山顶的切云池,是大家都喜欢的去处,天浪照样被芊芊给赶走了,几个青春绝美的女子终于可以惬意的泡温泉了。 罗裳抛飞,墨发三千低垂,朝阳散落斜晖。玉指拨弄温泉水,自在心随云雾飞,已经不能再美。 “逍遥似神仙啊,王姑娘,皇上真的太了解你的喜好了,泡温泉原来是这样的滋味,难怪白乐天说杨玉环是温泉水滑洗凝脂,你猜白乐天到底见没见过贵妃出浴呀?”芳芷挤眉弄眼的,声音懒懒的透着可爱,嘴角竟是挂着一抹诡谲的笑容。 郁青儿一边随着大家嬉闹,一边为芊芊打好了玫瑰胰子。这泉水很温暖,但芊芊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感受着山顶一望无际的视线之中的山高云阔。 “白乐天若是真见过了杨玉环洗澡的样子,眼珠子早被唐明皇扣下来了,还能写出《长恨歌》?早就长痛不如短痛,因为看不见路而和一头猪撞到一起,从此同归于尽了。”杜衡嘟着嘴不屑道。 芊芊温声笑道:“呵呵呵,我可比不了那杨太真啊,尤其是我不太爱擦胭脂,因故没那么多的胭脂水粉白留进华清池里。” “那是您爱惜民力呀王姑娘,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您才是真正的实在人,不爱那些虚的。”郁青儿似乎话糙理不糙,觉着自己说的很对。 第四百章 送别他一骑绝尘 “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骂我虚情假意呢,还是不是好姐妹呀?” “夸,绝对是在夸你!”青儿的回答非常诚恳。 “那我怎么看不到你笑呢?一般夸人的时候,脸上不是也该带着诚意的吗?可你的脸却像挂着二斤猪肉似的耷拉着?” “说什么啊?我有那么丑吗?”郁青儿用手遮面,却是不小心粘在手上的胰子有进了眼睛,疼得她直流眼泪。 芊芊说了声好笨,又关切的帮她用水冲拭,那出水之后的姿态怎就比不得杨太真了? 可说是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竟比雾气中缥缈的仙山还要秀美。 只是这样的画面并没能持续太久,转眼便是离别。 还记得大军邻开拔的前一夜,是一个冬风静谧的早晨,轻风在轻轻诉说,冬雨低哑、沁凉,却温柔,让看似二人最寻常的话别,更有一番意味深长。 “真安静啊,灰太狼,午夜了,感觉马车又要变南瓜了。”芊芊一嗟三叹的神色是掩饰不住的伤怀。 “怎么可能,我把几枚兵符都留给了你,还搞定了你监国理政的事情,谁敢让我灰姑娘的马车变回南瓜,你就把他的脑袋砸成烂西瓜。” “我说的不是我,而是有人想要咱们重新变成灰姑娘......” 言毕,芊芊轻松地耸着肩暖暖笑着,看着天浪说:“不过不要紧,若是不幸打了败仗,你便回来找我,然后咱俩就真的一起跑到海上算了。”芊芊声音时而娇怯,时而俏皮,时而挲挲。 天浪不理她,甚至不想走,再后来,芊芊的声音变得很抖,她唇际浅弯,带着忘我的笑意。 “很抱歉让你生日的那天出了这样的事,”对没能给芊芊过好一个生日,天浪心中一直忏悔着。 “记不记得我给你的那封信里写的什么?你若安好便是擎天,所以,只要有你平安,我都会比过生日还要开心。” 一直到满怀离愁别绪的早晨,两人破例都喝了许多酒。 “你的酒有毒,跟你的人一样,我好想中毒了。”芊芊有些醉了,无力的微微抬起下巴,语调有些拉长。 “中毒了还能说话吗?”天浪暖声问道。 “因为我的舌头还在啊,你走吧,我没事,我会守着这座城池,守着这个国家,等你回来的。”芊芊淡眉淡眼,嘴角怂搭下来,似有化不开的浓浓睡意。 “嗯,”天浪轻轻点头,“那你睡吧,小魔仙,我真的要走了!” “一定要平安回来!”说了最后这句话,芊芊便垂眉敛目,伏在了桌子上,天浪走出了门后,泪水却如两行火线,从芊芊脸庞划过。 早晨的柳江畔,空气有些凄冷,冬雨整整下了一夜,到了清晨仍不愿停,雨打落了树叶,地面冰冷泥泞,山河动容,草木悲声,人心戚戚。 天浪走出门来,垂手而立,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嘴角扯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对送行的杜衡三人说:“提醒你们几个,昨夜开始下得这雨呀,雨是好雨,但风不太正经,要出来送朕,就都多穿些吧,小心容易被它撩起,所以......都赶紧回去吧,最好别送了。” 郁青儿丝绢流泻的长发都没有打起发髻来,就这样被风吹乱着,天浪刚刚说起冬雨的时候她还笑了。 在一阵阵告别的哽咽声中,天浪跨上了战马,融入进一支等待已久的大军,女人们都在心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看着他在朝阳之下一骑绝尘。 当天浪走后,芊芊第一件事便是给陈友龙下令,让他去查抄马如龙的家去,她觉着,该是和马寒香还有她爹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这便是天浪一语点破她的,立威正名,皇后似乎要把整个柳州城都掀个个,欠钱的要还,欠揍的要打。 只是天浪知道芊芊做了这些事的时候,他已经到达了清溪驿,有着一个回忆爱人的不眠之夜。 终于收起思绪后,天浪的手中又多了一封刚刚写给何腾蛟的信,催促和询问阁老到底去找李定国了没有。 而后便是一封家书,是芊芊写给自己的,看过后,天浪仔仔细细的把它放入自己胸口。 而后他又提起笔来,回想着册封芊芊为皇后那段时间的一些有趣的过往,还有那次揪心的离别,想要写封回信,却是一落笔,便是重重一团墨。 而此时的长沙城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何腾蛟总是骑着他那头毛发并不顺畅的驴子,每日在各个工地现场来往穿梭,指挥着各项事宜。 他,要把长沙城变成一座大堡垒,还要变成一座巨大的火药桶,他要把这里变成一座炼狱,将济尔哈朗和他的大军烹心熬油。 “阁老,这是皇上的有一份信,到今天已经是第六封了,是不是他催促您的事,您还没有做?” 下属的湖南和湖北两位巡抚,一直摸不透这位总督大人在搞什么,皇上一连六道金牌,他却不闻不问,刚刚问他的话,是要他给一个说法的,毕竟抗旨不遵的事情,还有这么多官兵陪着,总该让人知道不是? 何腾蛟的斑白须发在空中飘逸着,老人家看似很轻松,很悠闲,长沙军民也总是因为他的这份淡定从容,而心中更多的是一种笃定的信念。 他们相信长沙城不会垮,鞑子的铁蹄踏不进来,因为他们相信面前的何腾蛟何阁部,无论是在能力上还是在兵力上,都超过当年孤守扬州毫无外援的史可法史阁部。 只是没人知道,济尔哈朗就快攻破岳州城了,而接下来长沙城要面对的敌人,将比当时攻打扬州城的多铎的兵力多出六七倍不止。 何腾蛟大抵也看出了两位巡抚的心思,便再没有回避而是当众拆开了这封信,只是草草扫过一眼,便把信纸翻过来,叫书童拿出文房笔砚来,幕天席地给皇上回了一封信,而且连信笺都省却了,用的就是天浪写给他的这一封,写完之后,还大大方方传给了两位巡抚过目。 第四百零一章 有我无敌杀杀杀 两位巡抚看完,都呆立住了,许久,湖南巡抚才一脸不可置信的吞吞吐吐起来,“阁老,这,这...这是何意呀?” “何意?”何腾蛟云淡风轻的笑了,折好信笺,塞入一个小小的信封里去,这样的一封信,很方便信鸽传送,他又在信封上写了署名。 “本阁就是要告诉圣上,我大明朝确实有纸糊的城墙,却没有逃跑的阁部,曾经有叛国投敌的两广总督丁魁楚,却不能再有望风而逃的湖广总督,而临阵脱逃,更不是我何腾蛟的作风!” “可是阁老,您就这么回信给圣上,圣上他老人家肯定会怪罪您的!”湖北巡抚也听懵了,何腾蛟这老家伙是要干什么?莫非疯了不成? “本阁难道还怕得罪谁不成?若是今上再来信,你们也不用给本阁看了,都统统只在信笺背后写上和刚刚同样的七个字:‘有我无敌,杀杀杀!’” 没时间去等两位巡抚大人清醒过来,何腾蛟早就骑上他那匹掉了毛的孱弱驴子,拧拧哒哒去了下一处工地。 驴子也是倔脾气,走时也没跟两位堂堂巡抚大人打声招呼,还牛皮哄哄的在巡抚大人的眼前拉了一坨屎,撒了半泡尿,然后甩了甩尾巴,带着一脸的嘲弄咧着嘴磨着牙走了。 此时的天浪正日行百里,快马加鞭已经过了宁远卫,即将看到永州城,他心急如焚啊,何腾蛟拆穿了自己的心思,硬是不肯离开城池,这真的是要与长沙城共存亡了,可是他怎么能舍得他那样做? 满朝的士大夫中,再没有人对自己的情义比得过他,何腾蛟,那是他的精神支撑,是被自己视作先生的人! 可是李定国,他竟然做下来这样的事,心中无限愤懑,天浪堵着气,将马鞭甩得更狠!好在他胯下的这匹杂色花马是最通人性的,知道主人的心情不好,也是四蹄奋起,不顾一切的飞奔。 去长沙城是来不及了,天浪脑海里已经笃定了一个想法,他要亲自去李定国那里走一趟,只是他的一人一马,去会一会李定国的十万大军! 就不信了,老子就要在万军之中抽他几鞭子,看他会不会龇牙! 明永历二年十二月中,岳州城破之后,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济尔哈朗带领着大军开始进抵下一个战场---长沙城。 长沙更不比小小的岳州,城墙高大,城中还有内城,这些都是为了起到军事防御的作用而在半年内突击建造的。 长沙曾是何腾蛟过去的老巢,虽已经被清军端过一次了,可往往失去过的才更觉珍惜,这也是何腾蛟众多不肯放弃长沙只身退走的众多理由之一。 何腾蛟自从到了长沙,第一件事情就是接手李定国未完成的城建工作。前文已经说了,他每天都要骑着一头倔驴,拿着图纸来回的巡视这座被他视为大明帝国重新雄起的基石的城市。 也确实如此,长沙和广州,真的是目前明军手里掌握的两个最大的城市了。 作为朝中资历最老的官员之一,又是武英殿大学士兼太子太保,更是天浪的老丈人,何腾蛟肯定是豁出去了。而他能给予天浪的,不仅是内阁首辅兼职老丈人的身份。 堵胤锡、郝永忠、李锦、高必正这些能征惯战的将领都是他为大明招致麾下的。 没有他的提拔和支持,就不会有堵胤锡和郝永忠;而如果没有他和堵胤锡的努力,大顺军余部根本不可能投入到大明的麾下。 长沙的一砖一瓦,如今都被他视为了自己的生命,是他要誓死扞卫的,他要赶在清军到来之前把这里建设成最坚固的堡垒,他要让长沙城变成清军的坟墓。 是的,我们重复了这样的话,那是因为重要的话需要重复,至少在何腾蛟的心中,每天都在重复着这番话,他就要把这里变成燃烧济尔哈朗的炼狱之城! 该来的还是来了,还是数十万的大军、还是带着千余门的大炮。 不过按照济尔哈朗过去对明军的认识,只要有如此雄壮的大军和这些仿佛数都数不清的大炮在明军的城池下一摆,几十万的明军就会乖乖地投降。可是时间刚刚过了一年,他记忆中的明军就似乎起了变化。 九江、南昌、吉安、岳州,每一次战役都是无比激烈的一番血战,吉安一战竟然还能被明军全歼了6万大军,己方在那一战中阵亡的主将还是新一代将领中的佼佼者——何洛会。 明军一次又一次的刷新着济尔哈朗的认识,这支从来都没被他尊重过的军队,当再次在长沙城面对的时候,已经让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也是从攻打岳州之后,每来到一座明军把守的城池下,济尔哈朗都是心悸的,恐怕以后会一直如此。 所以,到了长沙这座坚城以后,济尔哈朗并没有忙着让大军登城进攻,而是先用他的1200余门大炮狂轰了长沙十余天,这才命令马国柱的3万人开始攻城。 遮天蔽日的炮火倾泻向长沙城,不过何老大人却更加开心,在他看来,作为男人,作为一个大明的男人,此生必须要有一场荡气回肠的战斗,敌人必须是纠缠大明几十年的梦魇,建州女真! “哈哈哈,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来来来,儿郎们,不要怕,你们是大明的好儿郎,大明的真男人!我大明的男人,这辈子必须要与那建奴来一次血拼!让他们的牙齿,碰一碰咱们的拳头!给我杀!” 一次次的冲锋发起,何腾蛟都身先士卒,两位巡抚也曾劝过他,让他注意安全,可是何腾蛟,他根本就没想过这场仗之后的任何事情! 他的心,全部在这场战役之中,他不要做史可法,他要做何腾蛟! 第四百零二章 何腾蛟是老洋葱 早在战斗开始前,何腾蛟便由内城至外城依次布置好了一道又一道的防线。 绝大多数的长沙居民在战前都被他严令请离出了这座城市,像在江西那样,用几百个老幼妇孺去换一个清兵性命的事情,虽然看上去很富有传奇精神,却依然是得不偿失的,何腾蛟不会这么做。 他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该让老幼妇孺在战场上白白的流血牺牲。 他还有一点与在岳州同吴三桂杀红了眼的李锦不同的是,何腾蛟并没有将全部的兵力在一开始就投入到保卫城墙的战斗中去,这是他的老谋深算,城墙只是他的长沙防御体系中最外围的一环,被他寄予最大希望的是与清军的巷战。 “什么,外城丢了?呵呵呵,那又何妨?即刻退到第二道防线,随本阁一起继续战斗。”他又看向济尔哈朗高高树立着的那杆纛旗的方向,啐了一口,手搭在嘴巴冲济尔哈朗喝到:“济尔哈朗,何某人会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等你!等着看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卖父求荣的腌臜货怎么死!” 骂够了济尔哈朗,何腾蛟准备撤退,打眼一看,发现倒在工事下面的密密匝匝的清军尸体中,还有几个活着的,何腾蛟将袍袖挽起,从地上默默抄起几块巨大的砖头,照着工事下面几个蠕动着的人头砸去。 砖头带着呼啸的风声,何腾蛟还向那边啐了一口,这才乐呵呵地拍了拍手上灰土,在身下几声声嘶力竭的惨叫中快意的抹了把嘴角边的口水,回到工事后面去找自己那头正悠闲吃着干草的老驴。 数日后,第二道防线也被突破了几处,哨探来报,何老大人正在工事上用一柄巨大的水瓢盛油,而后不断的往工事下正攀爬着的清军头上泼。 滋啦啦地缭绕出几缕青烟之后,下面数个清兵都捂着脸摔了下去,只是没有被摔死,下面的同伴尸体早已堆积成山,如同海浪一般绵软。 “哦?第二道防线也丢了?那就退到第三道防线去,统统守不住,就全体退入内城!没什么大不了的!” 撤退时,他又看向了济尔哈朗的方向,“济尔哈朗,你亲爹都被努尔哈赤那个贼酋给杀了,你还不知廉耻的为他的儿孙卖命!啊呸,不当人子的东西!怎么没让唾沫星子把你给淹死? 看没看到,本阁的脸上写满了鄙视二字?啊,对了,也许你不认字,本阁告诉你‘鄙视’二字怎么写,便是三横一竖,一撇一捺,你记清楚了,这就是你的名字!” “哈哈哈!”一阵哄笑过后,官兵们也各个意昂愤慨,随着何大人的长袖善舞,一次又一次让清军在各处堡垒下面碰的头破血流。 “叔王,何腾蛟那个老家伙总是嘚吧嘚的骂您,实在太可气啦!”尼堪心中有些愤愤,也许是物伤其类,何腾蛟的骂声,多少也触动了他的敏感神经。 济尔哈朗只是把两腮吹得鼓了起来,而后又吐了一口恶气,最后被气得笑出了声,口中骂了句‘老不羞’,便抽出一把蒙古薙刀刮了刮额上没经他同意便乱长出来的头发,而后向着攻击点一挥,继续催促着进攻。 心中恨不得把何腾蛟抽筋剥骨,可是却不敢回应何腾蛟的谩骂,甚至不敢表现出一丝生气的态度。 何腾蛟则又牵起他那头神经大条的老驴,在炮火声中穿行于硝烟缭绕的街道,那头老驴也真是奇了,哪怕炮弹就落在身边,都跟没事儿人一样。 啊不对,是跟没事儿的驴一样,最可气的就是它那张大长脸,总会露出一副似有若无的嘲弄笑容,如果济尔哈朗看见它那副贼兮兮臭不要脸的笑容,一定会跟全天下的驴过不去的。 站在城头扫视着已经被攻下外城城墙的长沙,面前尽是残砖败瓦,济尔哈朗忽然间觉得何腾蛟这个老东西真是可恨到家了,他就像一颗很大的又很老的洋葱,被拨开一层以后,却还有一层、再拨开一层、又发现一层,不但味道难闻,还极为辣眼。 真不知道这个何腾蛟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不久前还被三顺王打的直尿裤子呢,现在却把屎盆子扣了自己一脸。 济尔哈朗心中很是火大,不但一直被骂,伤亡还在一天天剧增,长沙的街巷就是一道又一道堡垒,每占领一寸土地都需付出巨大的伤亡。 士兵们打的都是晕晕乎乎的仗,保不齐明军会从哪儿冒出来,板砖、闷棍、白开水,简直应有尽有,什么招子损便来什么。 许多清军都是打了一辈子的仗了,却从来没见过这么死乞白赖的打发,这根本就不是在打仗嘛,更像是两个市井无赖在杂货铺子里互k,或者说是一场日用小百货大作战。 清军正儿八经的拿弓箭往堡垒上射、明军猫着腰竟往他们头顶上拍砖头,清军拿油、拿火烧、明军拿大粪、拿开水倒。 天呢,omg,一时间是各街各巷乌烟儿起、各人各鸟找爹妈。 看这长沙城的上上下下,到是有哭有笑全是景儿。 满城里找,那真是房上站着刺猬,地下趴着的都是佛呀。 何腾蛟也用一面铜镜整理了下自己蓬乱的发型,还拿簪发的荆条在舌头上舔了舔,觉着特别趁手了才又簪在头上。 头发都打绺了,不擦点儿润滑剂都插不进去。 此时的何老大人,还哪像是当朝的阁老啊?一身的土和炉灰渣子,身上的衣服看不出什么颜色,连味道都窜了。 他若是好好把鼻涕擦擦,再好好拍拍屁股上的泥,那就是一个非常干净也很爱打扮自己的朴素的田舍老农,东村头的李寡妇一定会不顾名声的冲他抛媚眼儿。 不过何老大人不止爱干净,还特仔细的一人,手里那块铜镜也没浪费,用完了便拿到火上开始烤,手里拿着一把火钳子,把块铜镜烧得通红,照着一群正往这边爬,身上却被泼了猛火油的清兵就扔了过去。 呼啦又是一阵大火苗,火苗里的清兵烧的跟什么似的,一阵霹雳带闪电啊。 第四百零三章 清军攻入长沙 何腾蛟灰常开心啊,他手底下的士兵也都笑得乐不可支,仿佛他们看到的根本不是死亡,对,他们本身就代表着死亡,你死我活的战场,让这些最普通的士兵彻底释放了他们的本性,他们是农民,是小市民,被抢了东西,就想抄起板凳冲上去狠k的那种。 所有明军都在死亡中风轻云淡地笑着,不过最可气的还要数那头驴,它也是最为淡定的。 身上的毛都被炮火燎没了,他还光着满是焦味儿的椭圆屁股晃荡着没毛的尾巴在那嚼巴干草呢。 看到何腾蛟一脸坏笑的向自己走来,驴子冲他帅帅滴普拉下脑袋,似乎在问,“朋友,凉透了的白开水有没有?这草有点儿干,不喝点儿水恐怕塞牙。” 风雨飘摇中的城市满眼却尽是些荒唐至极的影像,被清军射中的一群刺猬们会插着满身的箭头站在房顶上咯咯直笑,贬损清军的无计可施。 地上已经成了‘佛’的清兵却捂着一脑袋的大紫包、抱着头、歇斯底里地痛哭。 这边刚刚看到几个咬牙切齿的清兵拿着梯子准备攀上明军的堡垒去找人叫板。却一不留神,‘嗖’的一声,手头的梯子被上边儿的明军们给抽走了。 “这个给你!”听到这句话后,就从上面又丢还回来几个铅球,砸的那几个清军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啦,立刻间就死的不能再死啦。 清军被抢走了梯子,明军还回来的却是铅子儿,可是炮弹也是人家清军打过来的呀?再说了,还有这样狗血的还法吗? 一个个如同猴子一样的明军在房顶上乱蹦乱跳,脏兮兮的一身儿就像是从地震灾区的废墟里刚刚被拽出来的样子,他们却露出一副洁白的大板儿牙,拿着各种令清军恶心至极的玩意儿款待八方来客。 虽然连长沙内城都已经快被攻破了,可战场上除了看到少部分的清军还能冷静以外,大部分的清军要么已经疯魔到用头去磕碰上面有明军坏笑着的建筑物;要么就是精神崩溃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在地上撒泼打滚儿。 有的站在战友们不断倒下的尸体旁,神态木然的欣赏着街上的景色;还有的在用手挠墙,似乎这样就可以把明军的堡垒拆掉。 整座城市都在渗透着死亡,但是却没有人在乎;这城市还渗透着诡异,看到那些在临死前还依然或是痛快或是阴森的笑着的明军士兵们,就算他们的敌人能够活着走出去,他们也将永远无法摆脱这眼前和心中如同十八层地狱般的,恐怖到骨髓的——长沙城。 长沙内城被彻底攻破,是在明永历三年正月的一些日子里,一个春节也就这样的在焦头烂额中一天天过去了。 可是济尔哈朗同那些大清的虎狼之师们根本就没过上什么春节,他们过的都是‘万圣节’。万圣节就万圣节吧,清军们本以为过完了万圣节,也就算是过完了这倒霉的一年了,可他们还是忘了,上元节又要到了。 何老大人为了能够普天同庆,让远道而来的清军也能一起欢度元宵佳节,乃至与海内外的炎黄子孙们迎接新一年的到来,差不多把明军整个江南的库存火药都搬了过来。 而且何腾蛟为了长沙城的战防,早已到处都挖好了地道,城中的百姓也已经早就撤离了,自然没什么可牵挂的了,何腾蛟的观众就只剩下了济尔哈朗、尼堪和他们的大清铁军了。 刚刚熬过了万圣节,这些天,济尔哈朗的心情似乎已渐渐恢复了平静。就算是千难万难,他的大清铁军依然是勇武难挡,经过一条街道、一条巷子的争夺之后,他的队伍终于是一个个凄凄惨惨戚戚的哭到了长沙内城中心的吉王府的王城脚下。 初春的夕阳休息的是那样的早,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济尔哈朗与尼堪两个人的酒兴,相信这会儿太阳早就应该下班儿啦。 漠视着眼前那些逝去的生命,济尔哈朗正在和尼堪两人站在内城墙上鸟瞰着长沙。 他们都终于松了一口气,手上还发出了两个人碰杯的声音。高脚杯中的葡萄酒在清脆的碰撞下竟然没有掀起一丝的波澜。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月光青灰色的轮廓助着济尔哈朗叔侄二人的酒兴,也照亮了吉王府的端礼门上空。 “明日清晨,大军便能突破端礼门,攻入何腾蛟最后的防线,吉王府,呵呵呵,侄儿可有什么话要说?” 尼堪心想,“我能有什么话说?谁憋屈谁知道呗。” 手中却摇曳着酒浆,将血红的酒浆旋转进自己口中,而后抿了抿嘴,微微一笑,“侄儿只是太高兴了,等明日拿下吉王府,活捉何腾蛟,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小侄还有把他的脑袋做成酒杯,每日用他来盛酒畅饮。” “好!”济尔哈朗听后大赞,“尼堪有志气,不过本王也想要一个,本王会把朱由榔的头颅摘下做成酒杯,还要把个什么隆武帝、绍武帝那些不入流的南明皇帝的骨殖和朱由榔的骨头埋葬在一起,加盖一座镇南塔,永镇我大清江南的万里河山!” 都没问天浪答不答应,济尔哈朗俨然便把他当成了宋理宗了,可怜的宋理宗啊,连头骨都被做成了酒杯,给蒙古皇帝盛了一百年的酒,直到朱元璋驱逐鞑虏,这才将其头骨埋葬在宋六陵之中。 两人在城头举杯邀明月,从月上东天,再到东方既白,谁都没有睡意,他们都想亲眼看见那个多日来如梦魇一般存在的何腾蛟,最后的下场。 只是不觉端礼门上多了一些人影,或许他们也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 那些人影各个形容枯槁,大半都有断臂残肢,而那也只算是轻伤,还有许多人是勉力站起的身,用顽强的意志提醒自己不该在敌人即将发起的进攻前倒下。 他们拄着刀枪,扎着绷带目光如刀,逼视着月下对饮的城楼上二人。 第四百零四章 最摇摆的大明首辅 没有战死的明军排成一排排的队伍,尽量让自己显得整洁整齐,而后只静静等待一个人。 等待的这个人自然是何腾蛟,就看到何腾蛟举着一根火把,一直在低头忙碌着,他到底在忙什么? 不久,有济尔哈朗的亲卫也发现了端礼门上的那些身影,只是济尔哈朗根本就不去管他,连卫兵的禀报也被他充耳不闻。 一个马上就要把人头割下拿去做酒杯的人,济尔哈朗不信他还能兴起什么风浪来,何况不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攻城的队伍便要开始集合了。 许多清军还没从自己的帐篷里爬起来,攻破吉王府,几乎已经不需要再非太大力气了,济尔哈朗也终于摆脱了噩梦,身心放轻松起来。 “叔王,何腾蛟应该自知命不久矣,在那儿发神经呢,不如我们派几个人去他城下传话,消遣消遣他也好。” “嗯,倒也有趣,侄儿童心未泯啊,那就派人去消遣消遣他,咱们接着喝酒!” 叔侄二人喝着酒,济尔哈朗的目光一直注意着端礼门上的何腾蛟,这个老东西,长沙攻防战打了多少天,他便骂了济尔哈朗多少天,济尔哈朗要拿他的人头做酒杯,不是没有道理。 “城上的可是何腾蛟?我家辅政叔王有话叫你听着!”从内城门跑来一匹快马,直奔吉王府的端礼门,刚刚来到便打马绕圈儿,用马鞭指着城头上的人喝问。 何腾蛟没穿盔甲,甚至连袍服都没穿,沧桑的一张脸透着七分硬气,颧骨突出,棱角分明,眉骨处还裸露着长长的伤痕,脸上污垢和血水汗渍混合在了一起,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那个骑兵也分不出他是谁,何腾蛟就这样一只脚踩着垛堞,傲然睥睨着他。 “怎么,你家山大王把自己爹给买了,想跑到本阁这里兑银子吗?” “老东西,你少胡说八道,我家郑王爷要问问你,你愿不愿意请他喝一顿酒,如果愿意,他可以考虑城破之后放你一条狗命!这样的条件够优厚了吧,不过是请我家王爷喝顿酒而已,你可知道满朝文武,还真没几个人有这资格呢!” “好啊,本阁也喜欢交遍天下朋友,你回去跟你主子说,让他只管过来便是,本阁这里,有的是好酒好菜,他若敢来,本阁便请他,他要是不敢来,那便是贱妾生养的野杂种!” “你你你!”城下那人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末了甩下一句,“死到临头的鸭子嘴硬,你等着!” “啐,”何腾蛟啐了一口,冲着他背影骂道:“乳臭未干的东西,也敢跟本阁叫嚣,再回去问问济尔哈朗,他还当我大明的百官是一面鼓吗?左拍拍右拍拍,只能听到闷响,却放不出一个屁来?” 胜利在望了,大军集结完毕,整装徐徐逼近,铿锵的声音震颤着大地,济尔哈朗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尼堪笑这说:“天快亮了,时辰终于是到啦。呵呵,终于是到啦。” 尼堪对叔父还以了带有些许恭维的眼神。是的,到了,普天同庆的节日到了。 济尔哈朗当然没有去找何腾蛟打酒官司,何腾蛟等不到他,当然也是无所谓,若是他来,那便最好。 看着手里刺啦啦燃烧着的火把,何腾蛟的眼角和嘴角都现出一丝诡谲的笑意,而后另一只手拎起一把琵琶,却是把火把扔到了集中着许多绳头的地方,而后挥洒自如地弹起了琵琶。 手指激扬琴弦,琴弦向四下八方点燃,点燃起一道道刺啦啦的火线...... “等冷冷,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一曲《十面埋伏》跃然指尖,何腾蛟的鬓发于风中飘散,琴声如金戈争鸣,声音动天。 垓下之围,楚汉决战。铁蹄铮铮,弩箭飞窜!悲风如骤,瓦砾席卷。闻者奋起,涕泪有感。 他闭着眼,昂着头,似徜徉在战场,飘荡在天空。 列营,点将,排阵,走队,埋伏,鸡鸣山小战,九里山大战。 他是楚霸王的一曲挽歌,他是古今第一英雄,虽败犹荣! 济尔哈朗和尼堪也都听到了何腾蛟的琵琶铮铮,耳朵竖着,酒杯中的绛红色酒浆平静的躺着。 叔侄二人正待侧头倾听琴曲,忽然杯中的酒浆又淘气的泼在了济尔哈朗的胡子上和鼻孔里。 济尔哈朗已经忘记了去在意自己的脸和鼻子,因为开始呈现到他和尼堪眼中的那一幕更为骇人,‘春还草堂万丈火,风传阁道隐地雷。’ 只是济尔哈朗已听不到声音,只在他和尼堪的眼眸中升腾起一片火海,火海占满了他们的眼,还有他们的心,窒息感,麻痹感,而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心脏也停跳了许久。 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整个长沙城都是红色的,就像何腾蛟背后的那杆纛旗,如血如歌,如泣如诉,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于残风中傲立。 那陡然升腾起的烟云,又像苍穹之上下落的雨,涤荡大地的腐朽,迎接草长莺飞,来年春起。 而此时的何腾蛟,根本不是在弹琴,他弹的是自己的人生,而他的生与死,动于息,都源于这片土地。 他是一名舞者,也是一名乐者,他随着旋律忘情摇摆,弹奏着《十面埋伏》,做着大明的六部九卿之首,却是摇滚着他的人生。 那琵琶也不是琵琶,而好似一把吉他,被他夹在两手之间,呼啸的热浪鼓动着他胡须和乱发,迷醉的悲风撩起他的裤脚和中衣,他则挥洒豪放着他人生的旋律,在人间的元月,摇滚千年! 震颤过后的大地,一片死寂,世界都陡然无光,长沙城的敌楼,济尔哈朗胡子上的酒浆还在不停的滴滴答答,已经傻傻分不清的郑王爷讷讷地问了一句:“是谁把事情弄成这样的?是谁?尼玛给我弄死他!” 尼堪耳鸣嗡嗡,看到叔王嘴唇在动,便用刺破天际的喊声回问了一句:“叔王您说什么?侄儿听不到啊!”然而就算是这样的大声,尼堪也没能听见自己的话。 尼堪耳鸣如钟,可这样的钟声却是敲打在了济尔哈朗那原本如诗如画的心灵,他破空向对面的老头嘶吼道:“何腾蛟!这事儿咱们完不了!老娘非跟你拼啦!” 第四百零五章 十面埋伏 他这一声高喊划破着沉寂的夜,也击碎了自己骄傲的心。应该是看到了济尔哈朗的来者不善,漫天的星星都不敢再发光了,它们都悄悄的躲了起来,仿佛连月亮那圆滚滚的大脸盘儿也正在颤栗着。 “还有谁!还有谁!都来吧!在本阁面前亮一亮你们的底!”何腾蛟隔着一片废墟对济尔哈朗高喊,“哈哈哈,济尔哈朗,你这个贱婢生的野杂种,你不敢来见本阁,还有脸让本阁请你喝酒,看看吧,既然你不敢来,那么本阁便请你看一场大烟火!通不痛快呀,啊?哈哈哈哈哈......” 而后是何腾蛟扬天的一连串豪放大笑,他的一场烟火晚会,埋葬了济尔哈朗的三万清军,也让济尔哈朗连心中都在喷火。 郑王爷几乎快气晕过去了,如果不是身边有尼堪扶着他,此时听到何腾蛟骂声的郑王爷怕是会背过气去。 “叔王,叔王,别冲动,淡定啊,您淡定啊!” 尼堪不停地劝他,可济尔哈朗怎么能淡定得下来?三万大军,刚刚组织完毕准备进攻,结果屁大的功夫,一声惊雷就全都灰飞烟灭啦! 何腾蛟弹着吉他玩儿着摇滚,济尔哈朗的心中却在唱挽歌呀,‘百街千户万声鸣,正月中旬动地惊。三万甲士飞天舞,一时星城哀乐中。’ 长沙城古来曾被称作星城,但这并不代表济尔哈朗来到这就必须得看到满眼的小星星啊! 靠着尼堪的身体,无力地扫视着一片废墟,月光下,端礼门上,何腾蛟的鬼影又冒出来了,搅和的济尔哈朗的脆弱的心一阵扯痛,“何腾蛟你个死变态,我跟你拼了,咱俩这事儿完不了!” 他就像是刚堆起了个大沙堡,却因被人一脚踩塌而委屈欲诉无泪的孩子,手指着对面的月光之下,赤着脚弹琵琶的那个死变态。 月下舞徘徊的何老大人其实只穿着贴身的祉衣祉裤,原本应该白净的贴身衣裤早就都成了黑色的,不过让人看起来却颇为妖娆和性感。 在颤抖的月光下,何腾蛟也在疯狂乱抖,他哈哈大笑手舞足蹈,一曲《十面埋伏》刚刚弹毕。 月光下的他,眸光在和济尔哈朗对视着,双手却做抚摸状的平扫向了刚刚被他夷为平地的长沙城,手中拿着琵琶,示意着让济尔哈朗好好仔细的参观一下他的杰作。 满地的残尸碎肉更加让何腾蛟癫狂了,如果要问他此时的心情,让他做个获奖感言,他一定会说自己还想再搞他们一次。 从敌人尸体发出的血腥气味让他无比的迷醉,他大口的呼吸,呼吸着死亡的味道,他大笑、他嘲笑、他......他的那已经被硝烟熏黑了的脸庞笑的就像一个大包子,嘴里还乎乎冒着热气儿。哦,那呼出来的气体,应该是硝烟吧? 他的口中在滋滋的冒烟儿,熏黑了的祉衣祉裤以及黝黑的大包子脸都能在皎洁的月光下若隐若现。 “济尔哈朗,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的报应,你们的下场!哈哈哈,你开心吗?告诉本阁,开心不开心,爽利不爽利?啊?哈哈哈哈!”何腾蛟笑得前仰后合。 “何腾蛟,你个死变态,本王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啊!啊!啊!” 面对着济尔哈朗歇底里的咒骂和嘶吼,何老大人撇了撇嘴,满脸讽笑地摇着头,而后皱着鼻子对郑王爷竖起了一根大大的中指。 这根吊炸天的中指便是他倔强一生的写照,这根中指就是他面对敌人带给他的家国河山赤地的嗟叹和怒骂。 无论是济尔哈朗、尼堪还是马国柱,此刻想要抓住何腾蛟的心情都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何大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还蓦然回首,肯定是被炸得都转向了) 城内已经是一片平坦的废墟了,在乱石和瓦砾中,郑王爷气得都开始脱衣服了,把自身上的宝甲全都脱掉了,挽起胳膊腿上的衣袖,跟民工一样开始干活。 他居然亲自帮着重兵从城外往里拉大炮,一门接着一门,越过废墟,留着汗水,咬碎了钢牙。 上千门的大炮进城,愤怒的天灵盖儿都要炸裂的济尔哈朗眼中就只有何腾蛟,要是不杀死这个让他呕血的人,济尔哈朗也不打算活啦。 “禀告辅政王,何腾蛟找到啦”。济尔哈朗立刻追问道:“那孙子在哪儿呢?”“在吉王府,遵义门!” “遵义门?那里又是遵义门?” “求王爷别逗奴才了,遵义门不在内边,内边是城外头,这边才是城里,往南看,哦对了,这回对了,停,别再转了,遵义门就在您的正前方!” 已经气的身形直晃荡的济尔哈朗将身子又转了三圈儿,才找到身边儿这个不开眼的废物,一个嘴巴就扇了过去,可惜没打着,那人却也没敢躲,就是没打着。 “狗奴才!你当俺不知道吗?还敢指挥起本王来了,所有炮手都注意啦,给我向西开炮!”(诶呀妈呀我的代王,您是喝多了吧。人家说的是南、是南啊!) 还是这个倒霉的长沙,内外城都已经被夷为平地了,清军移出去了砖瓦,搬进来了大炮。 济尔哈朗扯疯似的在自己面前摆开了足足一千多门大炮,而后举着火把冲着天空和遵义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吼着:“何腾蛟!孙贼,你出来!这事儿没完!我说啦,咱俩完不了!” “王爷,现在开火吗?”伸长了脖子嘶吼的济尔哈朗旁边儿又多出了一个愣头愣脑的小兵来请令。 刚刚喊得有点儿缺氧的济尔哈朗正双手撑着膝盖,还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拿来给俺!俺非要亲手炸死这直娘贼的不可!” 在他的身前身后左左右右密密匝匝摆满了上千门大炮,济尔哈朗抢过了炮手手中的一根棍子就要去点燃引信,那个被抢了东西的炮手却是两手空空的傻呆呆看着,另一个手里拿着东西的小兵却不识趣儿地嘀咕了一句:“王爷,您手里那根儿是清理炮管用的,死不了人,点火用的在这儿呢。” 第四百零六章 年年鹃血染宗周 气昏了头的济尔哈朗找不到点炮仗用的棍子,在他身边的小兵摊开手,献宝一样的送上来一根火把,济尔哈朗再次没好气儿的抢过来那根儿据说是点炮仗用的棍子,又一脚踹开了给他棍子的炮手后,将抢来的火把指向了何腾蛟冲他大喊: “何腾蛟,你给老子出来!老子想找你好好谈谈!” 济尔哈朗嗓子都快喊破了,才终于得到了回应。 “郑王爷,久仰大名啊,今日相见,是不是觉着还不如不见呢?”遵义门上,出现了何腾蛟飘逸的身影,他白发虬髯,身形消瘦却挺拔,似有星月在身后攒动,凌然一股正气,堂堂而立。 终于看到这个冤家时,济尔哈朗怒极反笑,鼓着腮,起伏着胸口,呼吸都是紊乱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呵呵呵,何腾蛟,你个老匹夫,你怎么还没死?” 何腾蛟捻着胡须,淡淡笑着,声音清澈而舒缓,“急个什么?要知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本阁还想听听你找本阁要聊些什么呢。” 济尔哈朗咬着牙,一字一顿,“不就是让你请本王喝顿酒吗?你这老东西却闹了这么大的阵仗!也忒地狷狂了些!” 何腾蛟仰天畅笑,“呵呵,本阁愿意啊,你管我?还忘了告诉你,本阁放火的本事还挺大的呢,呵呵,可就是不愿意灭火。 所以说,郑王爷,你捅娄子啦,死了这么多人,回去怎么跟你那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交代呀?很抱歉啊,害得你自己屁股上沾了不少屎,得需你自己回去慢慢擦喽,哈哈哈哈!”言毕何腾蛟又是朗声大笑。 济尔哈朗攥紧了双拳,咬着牙道:“何腾蛟!本王一辈子就没见过你说话这么损的人!不就是喝顿酒的问题嘛,咱们做下来好好聊聊,你如此含血喷人,哪还有一个文人的样子嘛?” “呵呵,好说好说,喝酒容易,不过你郑王爷率领三十万大军南下,应该不是只想让本阁请你喝顿酒这么简单吧?郑王爷,咱们也别兜圈子了,你要的,我给不了,我能给的,也只会把你撑死,气得爆炸!” “本王这就让你先爆炸!看到了吗?一千门大炮,都是你的啦!” “可以呀,我无所谓!”何腾蛟也挽起了袖口,踩踏上垛堞一只脚来,又扛起了已经弹断了弦的琵琶,“不如郑王爷打开遵义门,咱俩套个忘年交,本阁虚长你几岁,吃个亏,认你做个贤侄,你来我城头,咱俩青梅煮酒怎样?我这还有一份大礼等着郑王爷亲启呢。” “不需要,你的吉王府里边儿,肯定也都埋好了炸药,你当本王是三岁毛孩子不成?就凭你,死到临头还想在嘴上占便宜?本王现在就让你凌空爆炸,炸得你死无全尸!” 济尔哈朗指向何腾蛟的火把已经微微发颤了,气喘如牛,忍不住现在便想把一千门大炮全都点火。 何腾蛟却信步在遵义门上,脚步和缓步履铿锵,口中吟唱,那断了弦的琵琶又被他拿在手中...... 天乎人世苦难久,眉锁湘江水不流。 炼石有心嗟一木,凌云无计慰三洲。 河山赤地风悲角,社稷怀人雨溢秋。 尽瘁未能时已逝,年年鹃血染宗周。...... 这是一首绝命诗,何腾蛟亲笔的绝命诗,这首诗此后在湘江两岸,汉家的天空中回荡了数百年。 济尔哈朗吹着胡子,跳着脚,沿着一排又一排大炮的屁股后边儿乱串,一次又一次,从不知疲惫的他亲手点燃了一千门大炮的引信...... 无数声的巨响过后,遵义门凭空消失了,何老英雄就不必再提,此时他以经无处不在,在天上、在海边、在大明、在汉家儿女的心中。 那把断了弦的琵琶不知飞向了哪里,又被有心人拾起,后来几经辗转,挂在了天浪的卧房,供他日日怀念瞻仰。 那头性格如何腾蛟一般倔强的老驴,被他藏在了端礼门的城门洞中,他是为了这头驴不被炸死,才跑来遵义门的。 记得和这个老朋友做最后的道别时,何腾蛟重重的拍了拍它的背,在它的褥垫下面塞进了一封绝笔信。 “老伙计,你驼了我何腾蛟一辈子,今天便放你自由吧,人生苦短,不过区区数十载而已,你的岁数也不小了,等到来生,希望咱俩还能作伴。 这信啊,是我写给女儿还有我十分希望他成为女婿的那个人,若是他能娶了衡儿和芷儿,我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这心中也还有写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的,哦,对了,还有我家里那位老婆子。 呵呵,如果你能活着逃出去,希望你还能把这封信带给他们。嗨,大厦将倾,我何腾蛟也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不能振兴社稷,那便献祭了社稷吧,就用我何某人的这颗死人头。” 何腾蛟说着,不觉潸然泪下,那头驴似也极通人性,大长脸不停的在何腾蛟的身上摩挲着,破空嘶鸣的声音几近哀嚎,似乎也知道这是最后的道别。 “*******,*******,说的不都是些普通人吗?你说呢老伙计?我何腾蛟会在天上地下等着别人来骂,说我平庸也好、说我无能也罢,我何腾蛟都不觉着屈得慌,因为我确实想光耀大明,恢复江山,却又做不到。 纵然人们骂我没本事我也认了,我何某人确实没什么本事!但是老伙计,你记着,炮火摧毁不了誓言,即使起誓之人就是我这种庸才。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会说,这就是牺牲,在这片牺牲者的天空下,纵然我死了,可至少在死之前,我能够还回敬给了济尔哈朗一根中指。 人这一辈子,不一定会了解天道是什么,但是,我至少可以坚持人心中的道,那么你呢,你会坚持你自己的道吗?哪怕万劫不复,哪怕所有人都指责你的道是特么错的?” 咸涩的汗水味道和泪水混杂着,土地都是焦灼的烫人,何腾蛟却觉着身心无比舒畅,他推开了老驴,挺行阔步去了遵义门。 第四百零七章 必须主攻江西的理由 刚刚拿下两城,济尔哈朗便已经损失了近六万大军,除了让他有些神经质之外,似乎令他整个人也苍老了许多。可是他还必须支撑下去,战场上恼人的形式和突来的喜讯也逼着他不得不走向更加容易征服的地域——吉安。 那么喜讯又是什么呢?是济尔哈朗死磕下了长沙城的同时,谭泰也刚刚攻下了南昌。 其实南昌围城战是最先打响的,可面对济尔哈朗在湖广的重兵,天浪已经无法像第一次南昌之围那样派出援兵了。 而南昌周边一直有谭泰的清军进行骚扰,导致周边的秋粮未能及时收割,都被谭泰给夺了去,连天浪从赣南调度过去的粮草也被谭泰劫持了数次。 于是围城仅仅月余,南昌城便出现了粮食用尽,杀人而食的惨剧。 谭泰发起猛攻之后,南昌守军一直都是坚决死守,金声桓阵亡数万人,攻守战激烈程度几乎直逼岳州甚至长沙。 金声桓降而复叛,面对谭泰的围攻他已无退路,眼看城破之际,金声桓做出了一个令后世南昌百姓一直都称颂的决定,他打开了城东抚州门,放城中百姓出逃觅食。 而谭泰所部也似乎与金声桓达成了某种默契,对出逃百姓并未加以阻拦或者围杀劫掠,本来也没什么好劫的。 不过难得一见的是清军对被围百姓网开一面,打开了一面缺口,容许南昌百姓逃离。 而金声桓的部下士卒见此情景便也纷纷混入了出逃百姓的队伍里,争相逃散,也许这便是谭泰的高明指出,而金声桓自知大势已去,并未对自己士卒为求活命而加以禁止。 他还在清军攻入城中之时,杀掉了自己的妻女,放火焚烧了自己的帅府。 可此时清军已经攻杀到了他的近前,清军放箭射杀他,金声桓身中两箭,而后和弘光朝的大学士兼太子太保姜曰广一起,在帅府后花园的荷花池里投水自尽。 可叹的是姜曰广,崇祯朝时,他官至太子詹事,掌南京翰林院事,弘光朝时可与史可法、高弘图并称‘南中三贤相’,因多次弹劾奸臣马士英,弘光皇帝和他爷爷万历一样是个酒鬼,根本不理朝政,姜曰广弹劾不成,又被马士英嫉恨如仇寇,他便告病退休了。 而金声桓和王得仁反正归明时,他们甚至连明朝当时的皇帝是谁都不知道,有感觉他们根本不能服众,便邀约姜曰广一起起义。 金声桓不知道的是,姜曰广正在谋划一盘大棋,策划山东、河南起义的事情。而得到金声桓的邀请,他立刻便答应下来,并承诺为金声桓联系福建的郑成功、吉安和赣州等地的起义军还有柳州的永历皇帝。 天浪能得到金声桓的归附并在第一次江西之战时派出援兵救他,便是因为有着姜曰广作为二人的媒介。 金声桓起义后,推举姜曰广为兼名义上的山东、河南、江西三省义军的盟主,南昌被围,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姜曰广曾卖掉家中小妾和仆人,为义军筹粮,变卖一切家产为南昌饥民施粥,同金声桓一同投水自尽时,时年六十六岁。 抚州门打开之际,金声桓也曾劝他趁乱赶紧携家人出奔,而姜曰广说:吾今日不死,尚何待! 也有说法是姜曰广自缢于南昌城中朝廷为已故的翰林郭思颜的‘人臣之心’四字牌坊之下。 然而姜曰广及全家三十二口全部在南昌城破时殉节却是没有疑问的。 金声桓在降清之时,也曾身先士卒,为清军攻占了整个江西,还一手制造了赣州屠杀,不过在南昌之围最后,他放走了南昌百姓和不愿赴死的麾下士卒,不知算不算是有了悔过之心呢? 金声桓殉国后,天浪追赠他为榆林王,谥忠烈;姜曰广被追赠进贤伯,谥文忠;此前王得仁殉国时,天浪也曾追赠他为建国公,谥忠壮。 获悉谭泰攻下了南昌,济尔哈朗因攻占长沙之战在何腾蛟身上遭受的莫大损失才得到了些许宽慰。 长沙和南昌重新回到济尔哈朗手里的战略意义是什么?是湖广和江西的核心城市,省际的交通枢纽回到了他的手里。 此后他麾下的大军可以对两省余下的战略要地展开任意的攻击,甚至可以说,广东已经唾手可得了,而明朝皇帝就在广东。 此时济尔哈朗再想起当初从吉安城来了个叫做顾义的人,代表王什么才来见他商谈投降的,济尔哈朗大概只记得这么多,当时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可是如今不同了,不说明军在湖广的城防犹如铜墙铁壁吧,可自己的大军便是真的按照明军这个抵抗强度一路打到了桂林乃至柳州城下,损兵折将不说,战果也不会太大,毕竟明朝皇帝不在那里。 如果此刻调转方向,进入江西,与王什么才里应外合,夺了吉安,再拿下赣州,广东便尽在咫尺,唾手可得了,到时纵然捉不到明朝皇帝,他能一战夺回江西和广东两省,又取得了大半个湖广,这样的战果也足够说是一场大胜了。 只不过这些心腹事肯定不足与外人道哉,既然决定了,他便终于同尼堪和勒克德浑等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本王和你们说说必须去江西的理由,我大军此次南征的损失一定要降到最低的,这样才可以持续作战,否则一旦需要补充兵源,则整支大军就得从新回到关外去休整和补齐,那样一来就又是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消耗。” 尼堪和勒克德浑听后都表示认同,是这个理,这个理由已经足够说服他们的了,他们都看得清楚,清军没有同大明耗上一年的本钱了。 明军的战斗力在一天天的壮大,他还能有多少个一年可以去消灭这支襁褓中的敌人?这所有的现实条件都让济尔哈朗坚信,如果选择从吉安方向出发,而后向南偷袭广东,才是目前唯一能够减少损失,又可以战胜明军的最好的办法。 第四百零八章 李成栋自戕 说到底还是济尔哈朗被天浪的寸土必争打怕了,他却仍然为自己改变进攻方向找着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本王还可以认定一点,便是明军在长沙至两广这条路线上的兵力越强大,防守的意志越是的坚决,才更能凸显我们接下来侧翼包抄的大迂回战术的突然性和可行性。 这样的大迂回,可是咱们塞北各民族玩了一千多年的战术了,不需说,恐怕诸位贝勒爷闭着眼睛都清楚下一招该走哪一步棋的吧?” 有建议,有议论,有命令,有夸赞,济尔哈朗不可谓不广开言路,大家举手表决的事情,最坏的情况,也不用自己一个人背黑锅。 队伍很快便又重新开拔了,行军途上的济尔哈朗在反复不断的调整着自己的心态,冷静和沉着的主帅才能为大军带来胜利。 想要赢得战争就必须要承受得住牺牲,想当年松锦大战之初,后金军不也是牺牲了数个王爷、投降了好几个贝勒? 后金军那巨大的伤亡甚至让皇太极在迫不得已之下,把关外的满蒙汉不论大小丁壮,所有能拉弓、会骑马的男人都送上了战场,皇太极就是准备鱼死网破的。 可就在对杏山的一次偷袭中,明军的辎重被清军付之一炬?战役也就因此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十四万大明的最后精锐不是被杀、就是被赶下大海里喂了鱼,生者寥寥。 有了这样的战例参照,济尔哈朗自然需要去发扬塞北民族背后捅刀子的优良传统,腹黑什么时候就成了明军的专利了? 永历三年正月二十日,清军南征副帅尼堪为了掩护济尔哈朗的大迂回而留在湖广继续对明军发起佯攻。 他率领本部辽东满汉军45000人,以及智顺王尚可喜9000人、恭顺王孔有德7500人,共计61500人,火炮500门攻打长沙以南约400里的衡州。 现实需要他替济尔哈朗的主力部队做些什么,因为尼堪的攻势越猛,对明军来说就越负有欺骗性,只要济尔哈朗攻破吉安、赣州、广州、肇庆,区区广西一个省,自然会传檄而定的。 后方有吴三桂和马国柱两战过后的残兵共计3000步卒防守长沙和岳州,掩护着补给线,而这3000士兵已经全部交由马国柱统领了,吴三桂则带领着关宁骑兵悄悄的跟随济尔哈朗去往了江西。另有耿仲明的4500人守在汉阳、汉口和武昌,这一次,洪有德和尚可喜则追随敬谨郡王尼堪一起对湖广明军发起牵制意义的佯攻。 尼堪到了衡州以后,同济尔哈朗在岳州和长沙一样,他也采取了狂轰滥炸的办法作为首选攻击方案,而且接连的狂轰滥炸了衡州城五日。 虽然是受命佯攻,可尼堪的气焰依然甚为嚣张,而这时,济尔哈朗的大军主力却已经偷偷的出现在了吉安城下。 王进才真的是极为守信诺的一个人,济尔哈朗刚一来到,他就献城投降了,并且王进才还被济尔哈朗派往了赣州,让他去尝试送劝降信给那里的守将马进忠。 马进忠在接到王进才带去的秘信后,竟也回答表示考虑接受郑亲王的意见。又在王进才已经获得了济尔哈朗一笔银子作为赏赐后,又顺理成章的讹了济尔哈朗第二笔银子。 此后马进忠才毫不拖泥带水地放弃了赣州,而撤出赣州后的马进忠却并没有投靠济尔哈朗,而是说什么要拿着钱跑去别的地方当山大王去,并扬言从此与大明亦或大清都两不牵扯,而他的这种想法与王进才当初的设想竟然惊人的一致。 对于王进才与马进忠两个人的故意做作,济尔哈朗只是觉得好笑,心想:“此二贼子未免太贪心了些,这必定是想让我日后再花钱招降他一次,他们才肯作罢。 呵呵,真是傻子!殊不知哪里还会有下次,再若是见到你二人之时,就不是拿钱来砸啦,而是拿大炮砸死你们!” 虽然王进才和马进忠两个人没有变成清军,却把吉安和赣州两座城市送给了济尔哈朗,这让济尔哈朗能够迅速带领大军和平进入了赣州。 两日后,济尔哈朗便挥军去攻打赣州以南之渠岭的明军驻屯部队了,而那里的明军是李成栋的部将——武陟伯阎可义部。 在济尔哈朗连破了阎可义部的木城五座之后,阎可义仓皇败逃。清军在次日未时许便抵达了信丰,并一鼓而克。再战大庾岭,又克。 济尔哈朗三战三捷的战果使得李成栋于当初率军攻打赣州未果之后,顺手所取得的那点儿地盘儿轻易的便灰飞烟灭了。 此时,能够阻挡清军进攻广州的一切屏障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于是,济尔哈朗大军一路挥着马刀,直奔广州城。 永历三年二月中,清军主力包围广州,阵容是济尔哈朗镶蓝旗大军25000人,谭泰等五个固山共计不到8万人、吴三桂关宁铁骑5万人,共计大军十五万余人并济尔哈朗与谭泰两路大军所配备的火炮1500门。 而他们的后方则是由固山额真朱马喇率领的5000人镇守的赣州、吉安、南昌、九江等广大地区。 貌似这位固山朱马喇应该拥有超能力,这么大片儿的城池土地他只需要5000人来驻守。 这要是再给他一万人,没准儿他就能守住整个大清国,不过也正因为长沙与南昌两处核心城市及周边的明军都被济尔哈朗肃清了,他才能够放心大胆的让马国柱和朱马喇一东一西各领几千人马驻防。 广州守军骨干都是李成栋的老部队,对于这个总是降了又叛的主将,他的部下们就算是老骨干,自然也不会对他死心塌地。 军心的浮动,再加上城外密密匝匝、黑黑压压的炮口和凶神恶煞般的清军。广州守军更像是被驱赶着的鸭子,惊散了的麻雀。 二月二十日,广州城便被攻破了,李成栋在杀死家眷后自尽而死。其义子李元胤在收拢了散兵万余人后,夺小路逃至肇庆。 不管天浪对于李成栋有没有好感,他总算是为大明而死的,虽然是为了顾全大局,但天浪也希望自己这次的祸水东引不被李成栋的亡灵怪罪。 第四百零九章 敬谨郡王志在必得 李成栋初为农民军,后来降明、再又降清,成为清军后的李成栋带兵攻打嘉定,因弟弟被义军伏杀,一怒之下聚屠万余乡民。而后便是接连的嘉定三屠,除灭两帝!彼时他真乃清廷一等一的鹰犬。 后只因清廷如同对待金声桓一样,重辽人而对他封赏不公,又见爱妾以自刎相逼,这才又复叛反清。真是不清不明,一生皆因财色误人啊。 在济尔哈朗攻打肇庆之前我们先来看看衡州,衡州因为是去往明军广东方向的郴州、韶州,以及广西方向的永州、全州的二路咽喉要地,所以尼堪占领此地利益太大了。 衡州是湖广南北通往广东和广西的咽喉,如若衡州在手,尼堪自然可以与济尔哈朗双拳夹击明军的广西守军,又可以牢牢的保护好济尔哈朗的侧翼,使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对明军的纵深进行远距离穿插。 故而尼堪的这一路人马无论是准备佯攻还是与济尔哈朗配合攻入广西境内,衡州都是他志在必得的。 从来到衡州至今,尼堪的大炮已经接连的对城池轰炸了十三天。明军衡州守将郝永忠、李锦两部,因为兵力太弱,又不知道济尔哈朗已经分兵东进。二将以为不敌,在清军即将开始攻城之际,悄悄的于当夜分别退往宝庆和郴州。 郝永忠奉天浪的命令去了宝庆,原本郝永忠接到天浪的这一命令,心中多少是怀着忐忑的,大顺军与大西军,李自成与张献忠之间,并非亲如兄弟,如果用水火不容来形容,也许更贴切一些,他们二人,都曾经差一点要过对方的命。 作为大顺军中的一员猛将,郝永忠本就与李定国旗鼓相当,倒也不惧怕谁,只是皇上命他移兵宝庆,却又没有更进一步的指示,而李定国违令离开长沙,造成何腾蛟城破殉国,皇上是一定会处理他的。 自己这时得到皇上的命令来到宝庆汇合李定国,不能不让郝永忠怀疑这是皇上有意让他们二虎相争,驱虎吞狼,自己曾与皇上在赣州并肩作战过,他的麾下人马又是第一支被皇上钦定为京卫军的队伍。 原本以为是颇得皇上信任了,难道还是真的会给他挖坑,算计他? “无论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都要去宝庆看看再说!” 这便是郝永忠的想法,于是他大大方方带着人马来了,只是来到宝庆后,才知道天浪本人也刚刚先一步到达宝庆,而且据说皇帝只是一个人,一匹马便走进了李定国大军的辕门。 郝永忠自诩英雄,也崇拜英雄,对天浪如此大胆的做法也是非常惊异,便着人打探了个备细。 最后只听说皇上单骑入辕门,李定国十分恭敬的迎接了他,还大吐苦水说了在长沙如何遭受何腾蛟的排挤,头脑一热便负气而走。 郝永忠不禁冷笑,显然李定国是把当初郝永忠自己随驾去柳州时面对瞿式耜等人的遭遇移花接木,编纂到他和何腾蛟的身上了。 据说当时皇上非常生气,还用马鞭指着李定国的鼻子骂了很久,不过后来听人说皇上问李定国,是否想要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李定国点了头,二人便屏退了众人,去帅帐里密谈了。 听完耳报神的讲述后,郝永忠深深皱起了眉头,又是淡淡一笑,他还是低估了皇上的忍耐力和不惜一切想要取胜的欲望,而且对于李定国来说,皇上就算抽他几鞭子,甚至临阵换将都不过分,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啊。 难道这便是皇上招自己来的目的,皇上看来是不顾一切的,想要再好好打一场胜仗的。 随后郝永忠也大摇大摆的进入了李定国的军营,天浪还在这里设酒宴款待了他,李定国作陪时的笑容略显歉然,或许他也在为何腾蛟的战死而感到内疚吧。 酒过三巡,邓凯拿着一封情报急惶惶走了进来,也只来得及和郝永忠点了个头,便将情报交到了天浪的手上。 天浪已经微微有些醉意,不过接过信笺时,他脸上的醉意却一丝也无,冷眼冷面地读过了这封信,沉么很久,嘴角上似有若无的笑意一闪而过,便命邓凯也坐下一起喝酒。 邓凯却仍显得很焦躁,他目光扫视过了帐中,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李定国和郝永忠这两位在他认为够级别听到这份情报的人,才对天浪单膝跪拜,说: “是微臣失职,没有约束好属下,让这件事情提早发生了,还请万岁爷责罚。” 天浪淡淡笑着,说,“责罚什么,他们也只不过是鱼饵罢了,如果是朕,肯定也会这么做!” 他又看到李定国和郝永忠疑惑不解的样子,便飒然一笑,把情报递给他二人看了,二人看后不禁也是一惊。 这封情报是从肇庆发出的,发来情报的当日, 被天浪带到肇庆的一群大臣在一大早,自发聚集到了被人认为是皇上来到肇庆后居住的地方,又被卫兵拦下了。 争执了很久后,大臣们很大胆,居然冲破了卫兵的阻拦闯了进去,说今天一定要见到皇上。 结果当然是令人失望的,毕竟天浪连一天都没有在肇庆住过,大臣们开始还有人以为是皇上遭遇了士兵哗变,被卫兵给藏起来了。 不过后来当中的聪明人倒出了玄机,说这明显是皇上本人上演的一出空城计。 于是大臣们又都纷纷要带上自己的财宝和家小聚集在城门口想要出逃,因他们发现这两日不断有广州方向逃难来的百姓要进城中避难,守城士兵却拒绝打开城门。 他们都是嗅觉非常灵敏的人,首先便猜测出了,广州已经陷落的事实,接下来便得出了另一个结论,清军的下一个目标一定会是肇庆,而皇上却看似稳坐中军帐,又从未露过面。 守将不放流民进城倒也好理解,害怕有清军的奸细混在其中,可皇帝为什么一直不现身呢?这才是最让人怀疑的。 第四百一十章 肇庆夺门 有人挑唆,便有人害怕成为清军的俘虏想要夺门而逃,守城官兵当然不肯,他们便对守城官兵施加着压力,毕竟这些人当中,最低的也是从四品的官职,自认为摆出官老爷的威势是可以震慑住一群小兵的。 这些人中间,为首的是兵部右侍郎兼佥都御史,又兼广东巡抚的王化澄,当然了,他的所有官衔都是前任,如今已经贬为庶人。 而且饶是没被贬谪时,广东的大权也一直在李成栋的手中把持着,王化澄这个巡抚从来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 可是他还兼任着兵部右侍郎和佥都御史,在几十位大臣中间,还是品阶最高的,虽然也是曾经,可曾经的官威依然很大,何况人家还是先皇后的外戚呢,王大人俨然一股领袖之气,一不小心便是侧漏了出来。 王化澄身着蟒袍玉带,这是皇帝的赏赐,并没有被贬谪而夺回,于是继续威风凛凛,可是守门的军兵却并没有拿这个堂堂的兵部右侍郎,阿就前任,当一盘儿大菜,照样是不给他开门,气的王化澄吹胡子瞪眼的对他们喊道:“你们这里谁是主事人,叫他立刻滚过来见本官!” 城门前面对着王化澄的只不过是一个小旗而已,年龄不大,看样子只有二十上下,以王化澄的年纪应该足可以当他的爷爷了,可是这个小旗却耐着性子把王化澄当成小孩子一样哄:“大人,小的们这里的主官不在家,让他滚过来见大人恐怕更是不可能。” 王化澄一看区区一个旗牌官都敢一副痞子相的拿自己开涮,更是气得不行,便又道:“你们是谁的部队,谁给你们主官这么大的胆子,他竟敢擅离职守?老夫是兵部右侍郎,可以就地一刀砍了他的脑袋!”那小旗又弱弱地回道:“大人,恐怕您就算是兵部尚书也砍不了他老人家的脑袋,因为小的们的主官就是当今圣上!” “放屁,你竟然敢搬出今上来吓唬本官!”王化澄勃然。 小旗又说:“小的不敢,大人虽说是兵部右侍郎,恐怕却不是这肇庆城防的负责人,而肇庆城防就是由当今圣上亲自操持的,您说小的们的主官不是万岁爷还会是谁呢? 您说您一兵部右侍郎这么大的官儿,万岁爷临走时都没跟您请示一下?也没带您走?这也太不够意思了,连刚刚从广州撤回来的李元胤都被万岁爷带走啦。小的真是为您老抱不平啊!” 被人讽刺了个够,王化澄手指着那位小旗,浑身颤抖的说道:“你你!好,无论你的主官是谁,本官都命令你打开城门!” 小旗把眉毛一扬说:“办不到,圣上给小的们的命令是无论任何人想要出城,劝阻无效的话一律就地正法。” 王化澄气的把手一伸问道:“诏书何在,拿来给本官看,本官就不相信,堂堂大明的皇上,竟然丢弃了大臣自己逃跑,还会留下这样一纸荒唐可笑的诏书。” 小旗一拍大腿故作委屈道:“诶呀我的大老爷,小的区区一个小旗,屁大点儿的小鱼小虾,哪有资格接受圣上的诏书啊?诏书不是在您老的手上吗?万岁爷亲口说的,他把诏书下发给兵部和锦衣卫啦。” 见小旗一直故意不提王化澄是前任,而非要拿他来取笑,王化澄勃然大吼道:“你这小畜生竟敢含血喷人!朱由郎也配当皇帝?看看他手下都是一些什么货色?竟会耍些嘴皮子功夫! 我看也不用什么大清的铁骑了,老夫就能把你们杀个一干二净!动手吧,还等什么?这群混账既然存心羞辱老夫,那便让他们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来呀,给我上!” 随着王化澄的一声命令,数十名卫兵冲上前来围住小旗便要将他制服,显然在这群卫兵的眼里,王化澄所谓的进攻只是制服一个小旗而已,又有几个打过仗的士兵会觉得依靠着他王化澄前任兵部右侍郎的名头,就真的能轻而易举的夺下一整座肇庆城再送给济尔哈朗呢? 那小旗也不含糊,竟然拔出腰刀,来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比比划划的对着这群卫兵边战边退,口中还不干不净的说: “小的知道你啦,你就是传说中的隔壁老王吧?竟敢夺门,知道你们现在是在干什么吗?拿着先皇后的十道空头敕做了买卖,教了不少朋友啊。您瞧,您身边有那么多大臣都在看着呢,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你们竟然是要造反,小的可有旁证啊!” 王化澄哈哈笑着,啐了一口:“呸,我去你的旁证,小小娃娃竟然跟老夫来这套,既然你说皇上不在肇庆,你们这肇庆城中,老夫便是品阶最高的上官,老夫既是广东巡抚,又是兵部侍郎,你说我管得管不得你?” 王化澄似乎也忘了自己的官职统统都是前任的了。 “......”旗牌官一脸无语,王化澄以为得计,便又以利诱之,“小子,快去把城门打开吧。” “打开城门?”旗牌官眉头皱了皱,“敢问出城之后,大人是要投敌去吗?” “哼!”王化澄拂袖,“本官的清誉还容不得你个小小的旗牌来指摘,不过只要你识趣,老夫倒是还能许你一个天大的富贵!也好过你这一辈子不见得出头的现状。” 王化澄还在蘑菇着对一个小旗官利诱,其他的大臣们却已经心急如焚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眼看清军就要来了,早出城一刻,一家老小的安全也就多一分的保证。 可这个旗官偏偏是个软硬不吃的楞种,围聚着的大臣们,看着王化澄的亲兵又不敢真的拿下那个小旗,竟然鼓噪着,开始露胳膊挽袖子的,纷纷想要冲上前去帮着那些亲兵来打架。 兵部的一位给事中仗着自己的靠山就在身边,料定有王大人在,一个旗官又怎敢动他,便是第一个冲上来打人了,可拳头还没打到,就被那个小旗手起刀落,砍掉了他的头。 第四百一十一章 别杀我我信佛 小旗举刀便杀,其他的大臣颜色大变,都齐声呵骂那位小旗说:“反拉,反拉!” 惊惧之下,又都回头看向王化澄,想要找王化澄主持个公道,小旗却咸咸的弯腰捡起了人头,又晃动起了自己手中的刀,对着城上城下的守城官兵喊道:“弟兄们都听见了吧!这群杀才说是反拉!必定是要夺下城防将肇庆拱手送给清军的。听我号令,无论品级,无论男女,放箭,一律杀无赦!” 守城官兵的手中弓早已上弦,全神戒备,一听到小旗的命令,二话不说,顿时万箭齐发,那些大臣和他们的卫兵们立刻便成片的倒下了去。 王化澄一看对方事情竟然做得这么绝,心知这个小旗绝对不会简单。 打眼再仔细一看,那个小旗手中的刀,竟然是一把雁翎刀,他当然知道那刀只有皇帝亲手相赠才有资格佩戴,这个小旗,他是一名锦衣卫! 不容王化澄再多想,仔细已经是掉进皇帝亲自挖好的坑里边儿了,锦衣卫便是等着他们来闹,格杀令显然也是早就有人下过的。 王化澄连忙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热爱和平的老人,他双手在空中交叉挥舞,脸上布满真诚和渴望,“将军住手,这都是误会!误会呀!我等不是要出城,只是出来找皇上的!只是偏巧走到了这里,误会,绝对是误会啊。” 眼看夺门不成,王大人也立刻改变了口吻,口中连称误会,那个小旗却似笑非笑的嘀咕了一句:“你说什么?小的没听见!” 士兵们照旧弯弓搭箭,把他们当成靶子来射,倒下去的人也越来越多,那小旗若是再装几回听不见,他们便都要死光了。 眼看老命即将不保,已经有箭矢对准自己了,王化澄威风不在,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合十作揖,对着那名小旗大喊了一句:“英雄饶命,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好官啊,我们都只是担心皇上的安危,这才一时冲动,小人真的清白,绝不敢对将军不敬,求将军开恩,大人大量放过我们。 “清白的?”小旗冷冷一笑。 “是的,将军,小人绝对是清白的!并无恶意,更不可能去出城投敌啊!” 小旗一字一顿的说,“与其相信你是清白的,小爷我还不如相信你爹和你妈之间是清白的。” 王化澄被噎住了,这不是在骂自己是有野种吗?却又不敢反驳,只是讪讪笑着,“英雄说的极有可能是事实,且容下官回去详细调查一下再回来禀明真相。” “既然来了,你以为还能走吗!” “英雄,英雄你不能乱杀好人啊!”王化澄清楚对方是想要斩尽株绝了,一边往后躲,一边哀求,“英雄,英雄,千万别杀我!英雄,我信佛啊英雄!” 小旗一听王化澄的说出这么雷人的话,顿时被气乐了,他把手中的雁翎刀又向天上一指,军兵们的弓箭终于停止了发射。 小旗踩着一片狼藉的尸体来到王化澄的面前,还用自己的鞋底子又帮住王化澄擦了擦他胸前的补子,再颔首用带血的刀锋帮跪地求饶的王化澄刮了刮胡子。 半晌才又极度和颜悦色地问了一句:“大人刚刚怎么说?” 王化澄带着哭腔说:“在英雄面前,小的不敢称什么大人,只希望英雄能看在小的信佛的份儿上,饶过小人一命,刚刚小人真的是一时糊涂啊,求英雄切勿怪罪才好,我真的是好人啊。” “可是我不信佛!”小旗的笑容瞬间化为寒霜,王化澄急忙说:“不信佛没关系,您毕竟是善良的,这都是误会,真的误会,大人别动手,别...别,大人,你不能擅杀朝廷正二品的大员啊!我还是......啊!” 一刀下去,王化澄没说完的还是随着他的头飞出去好远,小旗又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对着王化澄的无头尸说道:“勾连清军,里应外合,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无论你是不是信佛,都得死。” 留下了满地的尸体,紧闭着肇庆城的四面城门,严通天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石柱军和天浪带到肇庆的精兵,都被调往湖广了,肇庆城防御薄弱,只由他,一个锦衣卫的百户来担纲防御,与其说是为了对付济尔哈朗,不如说天浪是把肇庆守军当成狱卒在羁押王化澄等人了。 郝永忠和李定国看过了这封严通天发来的情报后,都对天浪这种要杀人找不到罪证便创造罪证的手法感到一阵脊背发凉,都相信与他作对,绝对没有好下场。 “万岁,肇庆防御如此薄弱,济尔哈朗会不会一路指向西北方向,攻城拔寨,肇庆城破,下一个便是梧州,而梧州之后,桂林与济尔哈朗之间,便再无坚城,两宫与皇后娘娘的安危便成问题了。” 天浪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不无担忧的瞟向了桂林城所在的西南方向,声音微弱,像是在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已经不用等到济尔哈朗攻破肇庆和梧州了,孔有德,已经再次抵达桂林城,这一战,朕可是拼上了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而这一战的决胜因素,便是我们在座的三人......不成功,朕与皇后还有两宫,便会随着大明一起灰飞烟灭......” 战局每况愈下,形式万分危急,当何腾蛟兵败殉国,长沙到衡州的所有城池都相继陷落的消息传到柳州时,不亚于给大明的朝堂造成了一场大地震。 苏芊芊的面前垂下了帘幔,感觉自己坐着的龙椅其实并不好玩,甚至是东摇西晃的,她攥紧着粉拳,心中把天浪骂了无数遍,骂他是怎么转眼之间便把战局搞得这样糟的;却也担心了他无数遍,担心他本人究竟怎样了,他又在哪儿? 天浪就像是失踪了一样,也不和柳州的家人还有朝臣们通个信,当然也不会给芊芊什么建议,告诉她此时到底该怎么办。 没人告诉她该怎么办,而且数天前,有八百里急报说孙可望并麾下大西军余部已经出现在了广西的最西端——安隆司,并已向田州蠢蠢欲动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青山处处埋忠骨 孙可望打四川失利,被豪格打成了猪头,如今怕是又把算盘打到了摇摇欲坠的大明身上,想着谁好欺负便欺负谁。 于是芊芊立刻派遣秦翼明带领广西的主力明军去往田州方向,以防让天浪遭遇腹背受敌的局面。 却是秦翼明的队伍刚派出三天,另一系列更为震惊的消息出现了。 今日的朝堂上分外安静,就像即将迎来暴风雨一般压抑着令人无法喘息的氛围,仿佛是觉着对芊芊的惊吓还不够,刚刚又有一份战报,说清军恭顺王孔有德已经作为尼堪的先头部队,在明军防守最薄弱的洞庭湖以西地区,连续击垮了侯性的守军,先后占领常德府、辰州府,并一路南下,掠过广西的西北门户全州,直逼桂林城而来。 只有芊芊清楚洪有德的为人,他是要对天浪还以颜色呀,如同天浪亲征湖广的手法如出一辙,来报复天浪对他的打击。 此外,处在全州城正东方向的尼堪大军主力,距离全州也只有两日的路程,而广西的正东方武冈至全州的守军,看来也根本无法阻止住尼堪的大军了。 如果这些坏消息都压不垮她一个弱女子的羸弱身躯,那么还有济尔哈朗攻破广州城的消息,并且济尔哈朗已经直扑肇庆,先不说那一路清军对桂林城的威胁,苏芊芊心里更担心的是天浪的人还在肇庆,毕竟朝中所获悉的情报告诉人们,天浪是在肇庆的,那么他将马上面临济尔哈朗的包围。 朝堂上的气氛很压抑,甄唔知郝百尺那样的言官已经蠢蠢欲动,向芊芊谏言尽快撤离柳州城,去追秦翼明的大军,他们也可以看得出来,至少孙可望和尼堪济尔哈朗三支敌军之间,孙可望无疑还是最好对付的。 只是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几乎都被天浪拉去肇庆了,如今朝堂上剩下的文武官员们,大多都是硬骨头的好战分子,文官以瞿式耜为首,武将以堵胤锡为首,都是绝不赞同撤离桂林的。 是以甄无知的谏言只刚开了个头,便被瞿式耜骂了个狗血淋头。 过了半晌,郝百尺才终于下定决心硬着头皮走了出来,“皇后殿下,微臣身为言官,为大明为江山社稷谋,纵然被人耻笑,有些话也还是要说。” 芊芊听天浪提起过这两位,知道他们曾在北镇抚司的召狱内被关压了小一年,因天浪在立后的问题上需要两个枪手在朝堂上喷一喷,尤其是挽起袖子去对骂何腾蛟与瞿式耜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这才又将他二人释放复职。 未料竟是世事弄人,枪靶子之一的何腾蛟已经牺牲了,已为忠烈,而枪手却活着,还在朝堂散布着亡国的论调。 “郝卿家有什么话就说吧,本宫和诸位卿家也想多听一听不同意见。”芊芊坐在上首,声音淡然,郝百尺觉着还挺舒服,他和甄唔知都清楚皇后娘娘与瞿式耜何腾蛟之间的梁子。 按他们的思维逻辑和惯用手法,但凡瞿式耜支持的事情,皇后是一定会唱反调的,这便是党争嘛,之一你说东的事情,我一定会往西。 而他们自从在马吉翔那件事上栽了天大的跟头以后,势必是想要抱皇上的大腿的。 皇上又是个宠妻狂魔,那么他们支持皇后,便等同于抱皇上的大腿,皇后一直没有表态,看气氛已经是对瞿式耜大放厥词不喜了,甄唔知哪还能浪费这样的机会? 他便咸咸走出朝班,对皇后翩翩一礼,而后自居铿锵道:“微臣不懂兵法,也知道我大明男儿守土有责,只是时局多揣,湖广、江西、广东战局纷乱,这样浩大的战场微臣此生都没有见过。 而至于桂林和柳州所面临的局势则更为凶险,孙可望、尼堪还有济尔哈朗在云南、湖广和广东三个方面对我们形成了碾压之势啊,而我广西军的主力三日前已随秦翼明去了田州。 柳州城根本无兵啊,桂林城的于元烨又不听从皇后娘娘的指挥,目前我柳州的兵力也只有陈友龙的京卫军和堵胤锡堵大人的一点兵马,再就是瞿大人麾下的焦琏将军的数千人。 可就凭这些兵马,我们如何能守得住柳州城?更何况尼堪已经派遣了孔有德作为先锋,绕路直取桂林,这便是生怕皇上率军回援呀,因此微臣以为,敌人不愿意让我们做的事,我们就偏要去做!” “放你的狗屁!”郝百尺刚说完,瞿式耜又蹦了起来,指着他便破口大骂,“敌人不想让我们逃跑是为了把我们包围而后杀掉,照郝御史的逻辑,敌人要杀我们,我们就更应该同他们战斗到底才是!逃?往哪儿逃?我们大明还有多少土地可供朝堂上的士大夫们拱手让于敌手?” 瞿式耜显然动了真火,他环视了一圈,群臣也都正在看着他和郝百尺二人,瞿式耜把心一横,没有理会龙椅上的芊芊,而是向北一拱手,说了句,“谁要撤退他自己撤退,我瞿式耜势必要与柳州共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瞿式耜针对芊芊的态度,让小辣椒也很气闷,朝堂上议论这样的大事,他都能无视自己,这已经是最大的不尊重了,可芊芊也知道轻重缓急的,当前情况,完全不是自己和瞿式耜掰手腕,解决私人恩怨的时机。 芊芊嘴角先是横了瞿式耜一眼,而后又凛冽地看向郝百尺,虽然郝百尺看不到她的眼神,但头皮也隐隐感觉到一丝凉意。 “郝御史说的没错,瞿阁部说的也没错。”芊芊终于开口,却摆出一副模棱两可的立场,不过安抚了两方几句后,话锋又突然一转,“瞿阁部要与柳州共存亡,而柳州更是本宫不想也绝不能放弃的。 不久前刚得的的战报大家都知道了,衡州丢了,而大家应该也知道,衡州便是本宫的家乡,因此本宫不想让柳州变成第二个衡州,本宫有一句话,算是源自后汉伏波将军马援人生经历的名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清末龚自珍的这句名言,大明的朝臣们肯定是没听说过的,他们也无闲情雅致去赞赏这句名言的艺术性,只在其中看到了大明皇后的倔强。 第四百一十三章 芊芊的悼词 郝百尺和甄无知都知道自己号错脉了,可他们劝说撤退也是出于自己对战局的认识,甄无知面露难色,很有些畏首畏尾地说:“皇后的话说得是一番激扬慷慨,可敌人的强大却是有目共睹的啊!” “敌人的强大不是我们的错,可我们面对强敌时便被吓得丢了魂,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那便是大错特错!” 郝百尺也说,“可是皇后殿下所言的正确选择,极有可能会面临孙可望、尼堪还有济尔哈朗三个方向的大包围,到时候大明就完了呀!” 芊芊勾唇讽笑,“大明早就完了,皇上和本宫还有诸位臣僚所做的事,不是要救大明,而是要开创一个新的大明! 然而前方战事焦灼,胜负未分,二位却让本宫抛下自己的丈夫,大明的国君,带着一群外臣逃跑,是你们想多了呢,还是你们以为本宫蠢笨怯懦到真会这么做的地步?” 显然这个问题是无需回答的,谁都知道皇后不可能这么做,可是若说与城池共存亡,也实在太难了,面对生与死的选择,又有多少人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呢? 何况早在孔有德第一次攻打广西,瞿式耜不过天浪的意见而坚持死守柳州时,天浪就蹭当着瞿式耜和一些重臣们的面说过,“柳州三江四和,对南蛮的入侵是绝佳的防御要塞,而对于北虏的入寇,则是为死地。” 芊芊也知道天浪说过的这句话,天浪临走时,对芊芊打了个比喻,他把柳州的地形比喻成了日寇入侵下的南京城,说两地的地形间有很多相似之处,若是真要守,一定多做准备。 芊芊真的决议死守,而让自己意外的是,天浪留给自己的这群大臣,最终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守城,甚至包括甄无知与郝百尺在内,虽然他们的表情很是痛心疾首,但是却仍然没有一个人退缩。 这日清晨,没有朝会,皇后带着闺蜜郁青儿,还有庞天寿、王坤、全卫国张福禄,并一众宫中女官和太监,全部身披甲胄,腰横兵刃,去何府的大明内阁首辅,湖广总督何腾蛟灵堂上吊唁。 朝中文武与何家人等也被皇后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何文端如果不是看到来人之中还有自己的两个亲妹妹,恐怕会以为皇后是来这里砸场子的呢。 惊异之余,何家老夫人,何文端并夫人林氏尽皆跪迎皇后娘娘。 只在府门前看到一身缟素的何文端,杜衡和芳芷便已经不能自持了,哑声流下滂沱的泪雨,与母亲何母还有嫂子林氏抱在一起,艰难走入院中。 当看到堂屋内端正摆放着漆黑且醒目的何腾蛟灵位之后,杜衡和芳芷更加恸哭失声着,扑上前去。 所有人都在偷偷擦拭着自己的泪水,只有芊芊神色冰冷,沉着目光走向了灵堂外的一个何家老仆人,在他捧着的双臂中抖起三尺白绫,用力系在腰间。 “皇后娘娘,使不得,您是君,家父是臣,哪有君为臣披麻戴孝的道理?”何文端顿觉不妥,忙出声阻止。 于国礼,何大人是臣,本宫是君,于家礼,本宫与杜衡、芳芷亲如姐妹,皇上待何大人如先生,本宫敬重姐妹能有这样的一位好父亲,本宫是子侄辈,想为何大人戴孝,本宫的孝衣不禁为自己,也是在代替四郎为他的先生戴孝。” 芊芊之所以做出这样决定,也同样是被英雄的慷慨赴死感动到了,总之芊芊心里很乱,也很辈分,但是冥冥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应该这样做。 虽然何腾蛟生前曾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然而何腾蛟是谁?楚党魁首。 芊芊若不能在天浪不在的时候收拢住楚党的人心,离散了半数朝臣她还拿什么守住大明,守住自己和天浪的家? 芊芊如此说,何文端也没有理由阻止她,于是在何腾蛟的灵位前便,大明的皇后拜倒在老英雄的灵牌前,哀乐响起,自有一种凄凉痛苦回荡不绝。 芊芊没有依从他人的悼词,而是带领着众人跪拜下来,亲自唱念悼词。 “一叩首,祭拜老英雄在天之灵,你的丹心必将照刻于汗青,虽然你是失败的英雄,但是你虽败犹荣。” “二叩首,感佩你用自己的粉身碎骨扞卫了人们心中的大明,你扞卫的不仅是一座城,而是汉家宁为玉碎的精神。” “三叩首,我以大明皇后的身份,并代替皇帝在何大人你的灵前立下誓言,你的血绝不会白流,济尔哈朗既然率军第三次南下,我们就要让他留下至少十万人头,献祭在何大人你还有所有战场上牺牲将士们的灵前!” 所有人都对芊芊的誓言产生了怀疑,杀敌十万?怎么能做到? 桂林城面临的危机都难以逆转,柳州城也危如累卵,还想杀敌十万,简直难以想象嘛,要是大敌当前,马上被灭国还差不多! 芊芊拜祭过后,霍然起身,目光炯炯,扫视了众人,“你们以为本宫是在口出狂言吗?” 众人都说不敢,而后把头低了下去,不再看她。 芊芊望着何府大门之外,冷冷笑了,咬着朱唇握着双拳,一字一顿的说,“清军屡次三番南侵,大肆屠杀我族人,试图灭我社稷,血债必须血来偿! 而根据锦衣卫的情报,他们在岳州和长沙的两次苦战,伤亡便以超过了六万,我们要想凑齐他们的十万颗人头,一定可以办到,不仅是凑齐十万颗人头,本宫还要说,剩下的四万颗人头,不会再把汉贼的算上,必须真正是建掳的人头方才作数!” 不久之后,整个柳州城乃至桂林城便已经传开了皇后娘娘的这句话,她说明军要砍下四万颗建掳的人头,献祭给这场战役中牺牲的所有明军将士。 于元烨听后,只是惨淡一笑,王化澄倒台后,天浪为安抚他,从桂林留守升任他为两广总督,此时他与刚刚接替王化澄任兵部侍郎、桂林总督的,也是张居正曾孙的张同敞一起。 第四百一十四章 小溶江战败张同敞回城 “听说皇后誓言要杀够四万建掳的人头,凑齐十万之数给何阁老和阵亡将士做祭礼的事情了吗?” 张同敞点了点头,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在于元烨面前晃了晃,说:“不知听说了这些,就在如于大人这般的朝臣们的议论声中,皇后还紧接着下达了我桂林城坚壁清野的命令,并吩咐你我将所有桂林郊外的百姓带好粮食和贵重物品,搬入城中。” 于元烨一听便急了,“这如何能做到,就算让城外百姓搬进来,那又让他们住哪儿啊?” “皇后让本督代表朝廷与桂林城中各家居民百姓协商,希望城中百姓能容许郊外百姓在他们的家中暂住。” “简直乱弹琴。”于元烨气得吹起了胡子,“皇后根本不知兵嘛,且不是让那么多郊外百姓进城,其中会有多少清军奸细裹挟其中,但就和城中百姓商量此事,得多长时间能商量的通啊,等商量痛了,届时敌人怕是已经兵临城下了。” “那便更要快些才是。” “张大人...” “于大人,不要说了,从你我之间的跟脚说起来,你和王化澄私交甚笃,王化澄又是先皇后的祖兄,自然与新皇后不睦。 而张某人虽是楚人,却又是瞿各部的学生,自然是帝后都看不顺眼的吴党东林,可此时是谈及党派之争的时机吗?显然不是啊,大敌当前,无论是你于大人还是我张同敞,亦或是监国不久的新皇后,我们都该放弃一切杂念,一直对敌才是正理呀于大人。” 半晌后,于元烨点了点头,“好吧,既如此,这件事还是于某去办更为便利,毕竟于某人在桂林的地界,比之张大人你,人头更为熟络。” 整个桂林城在于元烨的调度下,内外一时间全都动员了起来,搬家的搬家,腾屋的腾屋,修筑城防的修筑城防,男女老少一齐动员起来,城头旌旗招展,军容整齐,阖城军民都立志要与敌人死战到底。 芊芊对战事并不如天浪那般在行,可她的优点却和天浪一样,在于行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 做出这个决定前,朝臣也有类似于元烨的担忧,可芊芊认为,桂林城要想混入奸细,此前也早混进来了,不会傻傻地留在城郊。而后续的奸细此时不应该出现在桂林,而是更应该出现在全州才对,毕竟桂林与尼堪刚占据的衡州之间尚有关山阻隔,奸细不会轻易混入。 而堵胤锡谏言,关山之险才是桂林防御战获胜的关键,桂林城东兴安县狮子山和凤凰山之间有一座关隘,名‘严关’,是湘桂走廊的咽喉所在,若能以三五千兵马扼守此关,孔有德便打不到桂林来。 奈何桂林城空有赵印、王永祚、蒲缨、杨国栋、马养麟诸多守将,却根本没人愿意出城守关。 不久后,孔有德来了,兵力也并不多,只有不到两万人,却是骄横无比,且轻易便攻破了严关,此后更是根本不把桂林守军放在眼里了。 孔有德抵近桂林城,于元烨与张同敞商议于城内城外皆要布防,这才想起正是于元烨口中不知兵的皇后让他加固严关的防御。 于是于元烨率王永祚、蒲缨、杨国栋、马养麟把守桂林四面城墙,张同敞劝说赵印选和胡一青一起与他前往严关。 可他们来晚了,此时严关已经丢失,张同敞只有和赵印选和胡一青一起原地布阵,率军扎营于小榕江畔。 赵印选和胡一青都是云南人,两人还是表兄弟。 二人于弘光元年被云南御史陈荩招募,入卫南京城,此后陈荩被派驻湖广,不久后战死,赵印选和胡一青率所部滇军归何腾蛟治下,被何腾蛟双双授予副总兵。 清兵随即攻打小榕江,赵印选和胡一青拼力一战,此战胡一青一个人便手刃数百,可见其也是如焦琏一般的猛将。 然而孔有德命麾下从侧翼分兵渡江,两军夹击,赵印选和胡一青不敌,领残部溃逃,而且逃得很彻底,不是退回桂林城而是直接逃往了柳州。 这倒也不怪二人,孔有德和尚可喜追着他俩的屁股掩杀,他们想进城也办不到。 一对表兄弟被打跑了,桂林总督张同敞一下变成了光杆司令。于是他自己坚持退回桂林,并与当天夜里在漓江东岸泅渡。 而此时的桂林城因得知小溶江战败,赵印选和胡一青溃逃,四城守将王永祚、蒲缨、杨国栋、马养麟也都有样学样逃了个彻底。 不仅守军跑光了,连城中百姓差不多也跑光了,偌大的桂林城,几近于空城一座,城中有名有姓的,差不多只有于元烨一人已矣。 入城后,刚刚推开两广总督府无人把守的空旷大门步入正堂,于元烨当先便是痛心疾首对他说:“你还回来干什么?” “形势这么危急,我为什么不能回来,何况于大人你为什么也留在城中?” 于元烨叹息嗟叹一声说,“嗨,我是留守啊,有责任守好这座城池,必须‘城存与,城亡与亡’。” 张同敞笑道:“说的好,今天与公一起赴死,为国家而死,死得光明磊落。” “胡闹,张大人,你不是留守,你该走啊!” 张同敞摇摇头说:“要死就一起死便是,于大人,难道我身为桂林总督,大明第一首辅张文忠公的曾孙,难道还没资格和你一同殉难吗?” 于元烨这才苦笑着说:不是公不够则个,而是于元烨三生有幸啊。” 于是张同敞就在于元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哑声说道:“同敞手无缚鸡之力,不死于战阵,是不想死于鞑子的刀枪之下。但是,同敞愿意和公一起死在这桂林城中。” 于元烨再次说道:“我是守臣,不容许逃往他处,你是军中总督,应该暂时躲避一下的。大明还没有亡,天下尚有许多大事还等着你这样的人才去做的,张大人啊,你还是赶快去吧!” 张同敞笑着说:“公能为朝廷而死,同敞莫非就不能吗?于公何以相待之薄,厚己薄彼? 要死便一起死!古人耻于独自为君子,公就不容许我和你一同殉国吗?” 于元烨见劝说无效,便是飒然一笑道:“罢了罢了!今日便和张文忠公的后人一起死在此地吧。” 于是二人点燃满堂烛光对坐堂中,取酒开怀共饮,并各自写下了几首绝命诗。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临危一死报君王 刚刚被清廷改任定南王的孔有德是夜便屯兵于桂林城西北,当晚夜雨鬼祟,桂林军民早已逃散,城中看不到一个人影,只遥见桂林城外,敌营的火光印染了半个夜空,张同敞却是醉酒后据枕酣卧,鼾声如雷。 次日夙夜之交,二人睡醒,便有寥寥留下守城的一些老卒入堂禀告二人说:“清军已经包围了各个城门了,已经准备攻城了。” 张同敞便低笑着说:“呵呵,看来我二人的死期已经临近了。” 天大亮时,听见敌军的马蹄和士卒的喧闹声已经出现在靖江王府,不一会由远至近,出现在两广总督公署。 张同敞和于元烨二人整理冠带,端坐于公堂之上,便见到有数骑清兵重甲持弓佩刀,虎虎生风而来。 战马唏律律踢开了公署大门,一个略胖黝黑的清将眯着眼踱马踏进了大门,战马一直走到公堂门前,鞍上之人依然没有下马的意思。 清兵两旁雁翅般拢聚过来,将他二人围住,口中呼喝这命二人跪下,二人全做听不见一般。 张同敞以手化戟,指着来将厉声喝问:“来将何人,胆敢擅闯我署衙大门。 来将见二人的书案上还放着一壶酒,一个酒坛两只酒盏,就被他一派官威给气乐了,摸了摸小胡子说:“伪明余孽,见到本王还不速速跪拜?” 看见刚刚还在喝酒的二人,在自己面前摆起了官威,孔有德被气笑了,挥挥手说:“全都给我绑起来!” 张同敞挥退清兵,从容掸了掸衣袖说:“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我们又不怕死,都已经坐在这儿等你一夜了,你也用不着捆绑。” 见清兵被喝退,张同敞审视地点了点头,侧头斜眼鄙夷地看着他说:“麾下便是跟随毛文龙毛帅起兵海上的徒孙孔有德吧?” 孔有德自豪地冷哼一声,并未答话,也是确认了。 张同敞勾唇:“麾下受朝廷恩命,官至三品,现今国家垂亡之际,本督还以为麾下早已经死了,化作一捧灰土,却是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活生生站在这里。” 张同敞又看向于元烨,探问道:“于公,难不成你我是今日是见到鬼了吗?” 孔有德有心劝降这二人,毕竟两人在大明朝的身份都极高,尤其张同敞,乃是大明第一宰辅张居正的曾孙啊,他二人若是能投降,绝对可以极大打击明朝廷,便是和颜悦色道:“想我孔有德,也是孔圣人的后裔,只因时势所迫,明王无道,陷害忠良......” “休得胡言!”孔有德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他依然不恼,接着道:“我怎会是胡说,敢问二位,我是如何掀起的陈桥兵变,还不是因崇祯不肯给我军粮,却让我去千里之外的辽东送死? 而到了陈桥,将士饥寒交迫,我麾下有一士卒只因为太饿,便偷了四世宫保王象春家仆的一只鸡,便是被那恶仆带上家丁将他痛打了一顿,而后穿箭游街,最后还将插满箭簇的尸体带到我军前展示,这才激起了我全军的怒火!” “呵呵,孔有德,说的真好,如此你便背弃家国,背弃祖宗,原因就只是因为王象春不让你偷他的鸡?” 于元烨在一旁俏皮地补充道:“不是王象春的鸡,是他家仆的鸡。对了,孔有德,你当初啊,若是不立刻鼓噪士兵哗变,而是像今日这般带着强弓劲弩闯入府衙,当地知府相信也是一定会为你偷鸡的事情说句公道话的。 别人偷鸡只失一把米,你孔有德偷鸡,却丢了圣人的脸面,赔了自己卖给蛮荒为奴为婢,我且问你是当真恶心到家了,一丝面皮都不要了吗?” 孔有德讪笑道:“图一时口快,说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何益?改朝换代,古之常理,如今我孔有德都已归顺了大清,敕封定南王,有着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反观你二人,如此固执又是何必固执呢?” 张同敞一拍书案骂道:“无耻小人不要说自己姓孔,我不许你再侮辱先圣,你不配。你只是毛文龙的门子徒孙,卖国求荣已矣,何苦依旧自称孔圣人的后裔,辱没先圣名讳?” 孔有德真的被激怒,马鞭顶了顶头上盔胄,低低骂了句:“直娘贼的酸儒,百无一用的东西,看老子不打到你跪地求饶?” 便是喝斥着让部下将张同敞和于元烨给绑起来,逼迫二人下跪。 同敞二人皆威武不屈,孔有德气得跳下马来,亲自抄起一根水火棍,照着二人没头没脑的乱砸起来。 尤其刚刚被张同敞骂的太狠,羞恼之际的孔有德对他下手尤其的重,一顿棍棒下来,竟打断了张同敞的两只胳膊。 张同敞不哀嚎不告饶,被打期间依旧痛骂不止,孔有德犹不满足,又用棍捎儿去戳捅他的眼睛,只给张同敞留了一只眼睛。 断了两臂的张同敞,站在孔有德面前仍然昂首,被戳伤的一只眼,眼珠子悬挂在脸颊,他却朗声道: 宁堪野哭万山行,耕凿男儿尽入营。 剩得羁人衫有袖,老僧应不骇儒生。 笑自己断了双臂,衣袖空悬,此后若是见到禅定的僧人,怕是该不会害怕我这个即断了双臂又瞎了只眼的儒生长得像鬼吧,于公,你说呢?” 二人皆朗声大笑,继续赋诗谈笑。 “知道你二人是坚贞不屈的所谓板荡忠臣,本王无奈呀,只好在城北给你二人找一间小房子,让你们继续吟诗作对了。” 靖江王府位于桂林城的城北偏东,而桂林城的署衙在靖江王府西南,监狱和兵营位于城北偏西。孔有德说的小房子,便是监狱了。 他继续说着:“好在你们也就只有吟诗作对这点能耐,面对本王的攻城大军,连屁的办法都没有,再说张同敞张大人,若没记错,本王前日不是还在小溶江与你决战吗? 你不是和赵印选还有胡一青一起被本王打跑,又没有血性地战死在小溶江,而是跑回桂林城里写什么狗屁的绝命诗? 呵呵,在本王看来,你根本不关心战事的成败,只关心自己能否死的壮烈,死的彪炳青史,好让世人都记住你的清名。 张同敞,凭这一点,你就比你曾祖父差得远了,他宁可似乎被万历皇帝挫骨扬灰,生前也要以严师益友的形象出现在皇帝面前,帮他、帮大明真正做些事情。 而你,只是死的轰轰烈烈又有何用?还不是应了大明许多臣子都在做的那句话,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第四百一十六章 张公就义仙鹤岭 在把张同敞带走之前,孔有德也没忘了还以颜色,同样把他也给鄙视了,张同敞欲同他对骂,奈何孔有德无赖的很,根本不给他第二次机会。 有人来堵他们的嘴,张同敞二人自然不肯,厉目回瞪回去,而后不再同孔有德废话,而是双双昂首阔步走出了衙门。 二人被幽禁在小黑屋里四十多天,在泅渡漓江回桂林城之前,张同敞便对他的朋友钱秉镫说:“时事如此,吾必死之。” 而孔有德关押二人是想要劝降二人,又怎会如愿呢?不久后孔有德还查获了二人传递给外面的密信,见这二位关押的越久越有精神,还给锦衣卫充当起间谍来了,孔有德发现留下他们只能是徒增后患,终于下令将二人处斩。 张同敞二人被囚禁四十多天后,于桂林叠彩山仙鹤岭下就义。 临刑前张同敞腹稿了绝命诗一首,而他双臂一段,这些日子一直是于元烨帮他代笔的。 可被行刑的当天,据说张同敞的右臂忽然就能伸动了,左臂则仍然动不了,而当他写下了这首绝命诗后,右臂复又痛不可忍。 后人嗟叹此诗,真的是绝笔。 此诗无名,开篇有一句写给瞿式耜的寄语,并让瞿式耜将此诗转寄给雪公和道公两名老师,他说: 敢烦老师寄雪公、道公两师,如别山之左右手也。孤臣同敞囚中草。 一月悲歌待此时,成仁取义有天知; 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 破碎山河休塟骨,颠连君父未舒眉。 魂兮懒指归乡路,直往诸陵拜旧碑。 据说,张同敞的人头被刽子手砍落在地时,他的头颅弹跳了三下,天空也同时响起了三声震雷,吓得在场的刽子手和清军们全都周身打了个哆嗦。 孔有德更是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张同敞面前,磕头如捣蒜,把额头前的月亮门儿全都给磕破了,还一边磕头一边扇自己耳光说:“张大人啊,是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错杀大人了,以后啊,有德保证年年拜祭大人!” 与他二人同殉难者还有靖江王朱亨歅,这位其实是永历皇帝的皇位的竞争对手来着,还曾造反夺过他皇位的,南明的朱家子孙根本就没有任何同宗同胞的情义,相互间剩下的就只有撕逼了。 只是靖江王朱亨歅想要登基,因瞿式耜不支持他,而支持永历皇帝,朱亨歅麾下大将焦琏又把他给卖了,是以朱亨歅兵败后一直被幽禁在桂林。 如今靖江王朱亨歅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可马上又将前往另一个世界。 张同敞殉国后,曾和方以智一同被王化澄迫害,便也选择出家为僧的金堡,致书一封给孔有德,请求准许他去收殓尸身。 孔有德没有拒绝金堡的要求,只不过金堡一个无处挂单的僧人也没什么银钱,只能将几人薄棺浅葬于白鹤山下,(现桂林市七星区朝阳乡唐家村东侧)。 张同敞的曾祖张居正,被誉为大明第一宰辅,万历朝任内阁首辅十年,实行一系列的改革措施, 在军事上,他重用戚继光、李成梁等名将镇北边,让大明铁军威震辽东。他用凌云翼、殷正茂等平定西南叛乱,一时间大明海晏河清。 在吏治上,张居正实行了‘综核名实’,采取至今都在使用的“考成法”来考核各级官吏,使得在大明万里疆土中,中枢下达给两京一十三省的政令,“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一时间大明政局为之肃然。 十年啊,张居正做出这些成绩仅仅用了十年,若不是万历亲政后的折腾,非要立福王那个铁公鸡而不立长子朱常洛,因此直接将朱常洛和朱由校父子培养成两代文盲,甚至万历还因此旷朝数十年,还因到底立谁为太子与大臣有着长达十五年的所谓‘国本之争’,一气之下连官员都不用了,并让所有原有的官员在原位置上工作到老死为止,而后官位便空出来,造成朝政瘫痪,大明不会迅速垮掉,的张居正的改革更是绝对可以挽救大明的。 还有财政上,张居正大力清仗天下田亩、推行“一条鞭法”,总括赋、役,皆以银缴,一番精耕细糯之下,国家太仓的存粮可支十年,几乎比肩文景之治时期了。而国库积金更是达到了四百余万两。 也就是说,若无张居正改革,万历皇帝根本拿不出军饷去搞什么万历三大征,更遑论福王去洛阳就藩时分出一半私房钱数百万两给最疼爱的儿子分家了。 而他的皇陵仅仅比其余十二皇陵多修了一道外城围墙,便足足多花了四百多万两。 大明第一宰辅张居正,有着生前景盛,是除了秦良玉这名武将军神之外,明代唯一生前被授予太傅、太师的文官。 他为了万历皇帝,为了大明,为了天下苍生劳累而死,却也没享受死后哀荣,死后被明神宗抄家。 虽据说被查抄的家产颇丰,可若连自己家都穷的底儿掉,他还又怎么资格让大明天下富足?儒家讲究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四点张居正都做到了。 而到了他的曾孙张同敞这一代,就已经很惨了。张同敞,没有妾室,没有余才,有一发妻许氏,乱世之中陪着他颠沛流离,患难与共。 张居正是直到天启二年才被平反,而他的后人的生存状况并没有因其被平反而得到改观。直到了崇祯十三年,皇帝才下诏追复了张居正长子张敬修的官职,而张敬修早在万历年间就已经死了,崇祯有授张居正曾孙张同敞为中书舍人。 啥是中书舍人呢?说好听些是天子近臣,可崇祯身边有他信任的人吗? 所以说不好听的,张同敞就是崇祯的秘书,给他跑腿打杂的七品小官儿而已。 张同敞和唯一的发妻许氏并没有留下子嗣,徐氏也在同敞殉国后不久便抑郁而终了。 桂林兵城破后,逃回柳州的赵印选和胡一青被芊芊降为参将,命其在柳州戴罪立功,而王永祚、蒲缨、杨国栋、马养麟则刚一逃回到柳州,便被堵胤锡和陈友龙抓起来军法处置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皇后死守柳州城 按芊芊的话说,赵印选和胡一青之所以能有戴罪立功的机会,是因为他们至少在小溶江还和孔有德打了一仗,期间胡一青还一个人杀敌数百。 她说从这场败仗中也能看到大明军中的痼疾,主将只顾个人的勇武,而不会指挥军队作战,所以胡一青自己杀敌虽多,却无法挽回败局,大明军中武将的阵亡率高也是这个原因,这都是日后需要引起重视的,便是提高武将的文化素质。 而王永祚、蒲缨、杨国栋、马养麟四将,只听说小溶江战败便不顾一切望风而逃,所以四将必须处死。 刚刚攻下桂林,孔有德便立刻发兵柳州,他这么急切,当然是因为柳州城里有他的仇人苏芊芊。 芊芊不但是洪有德的仇人,更是他一直以来都可望而不可即的镜花水月。 而柳州城中的两宫太后还有军臣百姓们也都对孔有德这个名字非常熟悉了,对于他的两年内的第二次到来,也感到慌乱。 文官之首何腾蛟刚刚殉国,瞿式耜难以弹压楚党,文官并不团结,没有真正意义的主心骨。 军中大将更是全部被派往了各个战场,堵胤锡和陈友龙二人仗着天浪和堵胤锡的支持骤然崛起,在军中并没有太大的威慑力。 桂林城被攻破了,柳州城呢,这里真的太需要一个真正的英雄了。 以桂林城的陷落为借鉴,没有一位能同时威吓住文武百官的人,一座城池想做到协同防守,都是很难。 柳州城,两宫的寝殿院落中,跪着一排排顶盔掼甲的宫人和太监,为首的正是芊芊和郁青儿。 站在她们面前的是几个颤巍巍的老人,有王太后,马太后,何夫人还有王夫之新婚不久的继夫人郑氏,她们都是因为孔有德的到来而被芊芊请到宫中来保护的。 在几个老人旁边同样是顶盔掼甲的杜衡和芳芷,站在她们身旁的是芊芊和郁青儿麾下的娘子军。 杜衡芳芷都是小脚,饶是登上城头,也什么都做不了,芊芊索性便不顾她们的请求,让她们留下来看家了。 “杜衡,芳芷,照顾好母后母妃,还有我们的所有家人!” 芊芊一脸决绝,满眼期望地看向杜衡和芳芷,她二人同样还以决绝的眼神。 “娘娘放心,身边还有这么多姐妹保护着天家,若不能自保,我们自尽便是,不过我相信,大明绝不会亡。” 杜衡看了芳芷一眼,也认真的点头说,“对,大明绝不会亡,相信还是也马上会派兵援救我们的,娘娘放心去吧,有你在,城中文武百官才会真心听命,如果你不在城上,柳州便没有主心骨。” 王太后深深看了一眼芊芊,颤巍巍伸出双手,“快起来吧,都起来吧!” 她将芊芊搀起,众人都跟着起身,王太后笑了,笑中带泪,不无怅然地点头说,“果然是出身大明将门,孤能有芊芊这样的好媳妇,这样的大明皇后,饶是国朝三百年来,也是绝无仅有的了,这一身打扮啊,还又有些穆桂英挂帅的飒爽气势呢。” 芊芊勉强的笑了笑,心中五味杂陈,王太后又是一声叹息,“嗨,是我汉家的男儿无能啊,国厦将倾,存亡之际,却要你一个女儿家扛起我天家的这面旗帜,去城头协同军民殊死御敌!” “母后放心,大明一定会好起来,柳州城也一定会平安的。” 王太后点了点头,又疑惑的看向芊芊,“孤听说秦翼明来信说想要派遣马万年的骑兵回城救援柳州,竟被你拒绝了,能告诉孤这是为什么吗?” “回母后的话,大战之际,最忌讳瞻前顾后,儿臣虽不懂行军布阵之事,但也晓得秦翼明的骑兵本就不多,他要想一战击败孙可望,手里没有骑兵是无法完全做到歼灭敌人的,于大战也会失去臂膀。 已经确定孙可望是来咱大明这边寻便宜的,儿臣已经命令秦翼明一旦接触到孙可望的人马,不用客气,立即全歼。” “你的意思是只全歼孙可望么?可刚刚不久前还有个李定国一记釜底抽薪之计害了何各部,孙可望身边,也还有个蜀王刘文秀啊。” “母后,危难之际,我们应该联合一切可以被联合的力量,消灭敌人的一切企图心。李定国与孙可望不同,他是倨傲,不是背叛,刘文秀想来也没有孙可望一样的企图心,所以儿臣认为,两者间要区别对待。” 王太后释然点了点头,喃喃道:“也苦了我儿啦,芊芊,你一介女流,真不知因何要嫁到我天家,操着天下人的心,甚至连洞房都赶不及,便要披上甲胄蹬城守城了,嗨!” 芊芊笑而不语。 马太后也擦去了眼中的泪水,来到芊芊面前,表情多少还带着几丝尴尬,她一直并不看好这个儿媳妇,可有句俗话说的好,‘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 她从来没有想过,再家国最最危难的时刻,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这个自己从来都怀着恨郁极为讨厌的媳妇。 此时马太后也几乎忘记了芊芊过去的种种,她摩挲着芊芊的脸颊,环视芊芊身后的众人,抿嘴哀伤道:“拜托诸位了,望你们都要好好保护孤的儿媳,庞天寿,有劳你千万别离开皇后的左右!” 庞天寿的情绪也很低沉,只是向来只能看到他的狠毒眼神和夜枭般的凄凉笑声,却很少有人真正看过他的哀伤。 他从北京的紫禁城再到南京,再到福建,又到广州,看到一个个明朝帝王身死国灭,后又来到广西。 很少有人同他一样,能看到大明王朝一次次灭亡又一次次有了新的希望,庞天寿的心是所有人都无法体会得到的。 只有他真正见证了幻想一次次破灭时的情景,也只有他才最知道什么是幻想,什么才是真实。 庞天寿认为天浪带给他的不是幻想,而是希望,天浪身上有着崇祯以后所有大明皇帝身上都不具备的东西。 如果说这一次大明朝的老巢被孔有德给端了,尤其是芊芊一旦有事,庞天寿相信对皇上的打击会是致命的,他,蓦然说道:“老奴庞天寿,绝不会让皇后娘娘有事,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会。” 第四百一十八章 拉兄弟一把 庞天寿的保证不仅是对马太后,也是对着自己的内心。 “母后,母妃,儿臣绝不会有事的。” “好,那孤和你母妃还有宫中所有女眷一起为你祈祷,为皇上祈祷,也为大明祈祷,祈祷我大明能平安度过此劫数。” “嗯,谢母后!” 随即芊芊起身,回头望向自己的随从,目光深邃而悠远的只说了一句话:“出发!” 柳州城外,初来乍到的孔有德便下令部队毫不停歇地发起进攻,皇后在郁青儿及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的陪同下,竟然也亲自登上了城头,指挥军民奋起守城。 这是柳州明军与桂林明军的不同,芊芊没有派出军队去什么小溶江与敌人打野战,而是坚决守城不出。 一时间柳州攻防战事焦灼,孔有德因是轻装奇袭而来,手中缺乏重火器,反而在明军守城炮火的打击下乱了阵脚,接连许多次冲锋皆被打退了回来。 战至夜幕,芊芊居然下令让猛将焦琏率军出城反击,瞿式耜及许多大臣都说不可,所谓的猛将焦琏,便没有听皇后的命令,而是选择了沉默。 传令兵如实回到城头禀告皇后,芊芊皱了皱眉,看向庞天寿,此时,身边的这位白发老者俨然可以说是她最信任的人。 城头上的夕阳洒在庞天寿银白的头发和眉毛,还有他如白纸一样毫无血色的脸,老太监向来是个冷情冷性且冷血的人,见芊芊看向自己,他便眉峰轻挑,眸光凌然露出一股杀意,如果皇上放下话让他做最想做的事,他一定第一个去帮天浪把瞿式耜给杀了,这个瞿式耜,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和谐共赢。 在庞天寿领导下的太监群体中‘和谐’二字也不知不觉成了形容杀人的动词。 “娘娘如果心中有了决定,自行做主便是,遗憾的只是老奴不能向上次孔有德来犯桂林那样,带兵去城外踢他的屁股了。 在老奴眼里,天大的事都不如娘娘的安全重要,娘娘要蹬城,老奴也必然会陪着,不过只要老奴不死,是绝对不会离开娘娘左右的。” 芊芊莞尔,“难怪皇上一直说大伴儿就是他的长辈,大伴也却是把我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在照看。” “呵呵呵,”庞天寿笑得洒脱,“宫中的那群猴崽子们都叫老奴一声老祖宗,老奴侍奉过四位帝王,的确有些脸面的。 不过老奴要的不是这种脸面,老奴只希望万岁爷是老奴侍奉的最后一位帝王,所以老奴决不允许娘娘和万岁爷有事,就算是要死,也得让奴才这条老狗死在两位主子的前面。” 芊芊过去从没在内外臣子口中听到过什么好话,大多数人要么恨她、要么隐忍她,大多都对她表面尊重,心中却是逆反的态度,庞天寿的话是她第一次在朝廷的内外大臣口中听到的令自己甘之如饴的话。 芊芊很暖心,抿起嘴唇,略带几丝忧伤,眼中先是柔软,而后决绝。 她从腰间拿出了皇后宝玺,交给王坤,说:“你拿着这个,去右营给焦琏看,告诉他,他拿的是国朝给他的军饷和俸禄,他也该是国朝的武将,而不是瞿式耜的家臣,如果他再敢违背本宫的懿旨拒不出城,本宫便让陈友龙和堵胤锡先把他给灭了!” 庞天寿也轻哼着补充一句,“哼,吃着锅里的饭却想着怎么去砸锅,此贼该杀!” 王坤拿着凤玺,带着芊芊的口谕去找焦琏,焦琏却也没想到皇后的意志如此坚决,有心顾及一下瞿式耜的意见,却已觉着再如此听信瞿式耜下去,自己的处境将越来越尴尬,皇后说的没错,他到底是瞿式耜的家臣还是大明的武将? 厘清了现实,掂量了下轻重,焦琏终于点齐了人马,在太阳落山的最后一刻对孔有德发起了攻击。 孔有德此时正在柳州城北安营扎寨,这本该是他上午来到时便应做的,可是他没有。 在桂林城外干等了一天,攻城时还赶上一场大雨让孔有德心里很郁闷,后悔自己是《三国演义》看得遍数太多了,早知道桂林城根本不是什么空城计,他当夜舒舒服服打进城里躺着睡觉不好么? 于是这次他便想着打进柳州城吃中午饭的,结果一连打到晚上,都没吃上一顿饭。 焦琏的突然袭击他更是没有料到,发现明军出城反击了,他便迅速带兵扔下军帐向后有序撤退,焦琏逼急了拼命没问题,不拼命的时候心也细的很。 他深知自己兵少,是以不敢穷追,便是在孔有德没等搭好便撤退留下的帐篷和军营里点了一把火,而后悠然回城了。 对于这样的战绩,芊芊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左右焦琏的出击是获胜了,而且大大鼓舞了守军的士气。 她在城头观战时还注意到,在她身旁的郁青儿,当看到孔有德的军营点燃起的熊熊大火,还有那曾经令她永远都感到心悸的帐篷被燃成灰烬时,脸上浮现了火红且灿烂的笑意。 孔有德想打入柳州抓住芊芊吃午饭,却是一顿饭都没吃成;想在柳州城里过夜,却是夜里连睡觉的帐篷都没有。 此后他仍然坚持在柳州城外呆了数日,可这次是轻装出击,军粮又即将告罄,想四处搜掠一番又面临苏芊芊这娘们自从他攻打桂林之前便已经实行坚壁清野了,孔有德毛儿都没捞到。 如此他掐指一算,似乎柳州城看来也不是他的力量所能拿下的了,便报告给了尼堪,想请问敬谨郡王看在大清国的面子上,能否拉他这位兄弟一把。 尼堪接到来信时,正驻扎在衡州城,对孔有德的卖乖和托词很表示鄙夷,他匆匆给孔有德回了信,严令孔有德三日之内不管能否破城,都要持续对柳州城发起强攻,只等自己三日后到达,并一鼓作气拿下柳州。 回信的最后他还严令了一条,便是他孔有德要么老老实实攻下柳州,要么也得在柳州城下一头撞死,否则等尼堪的主力人马到来后,便会问他得罪。也就是说,他要么和尼堪一起领功,要么便等着自己背锅受罚。 第四百一十九章 白毛老雕的青锋剑 孔有德接到信后气得不行,自己是郡王,而尼堪同样也是郡王,差距为啥这么大呢? 可是他这个郡王毕竟是赝品,人家尼堪才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是高高在上的老汗王嫡孙,令所有汉军亲王高山仰止般的存在。 尼堪存心要一口吃掉柳州城,只是武冈和全州都没能拿下呢,他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底气呢? 不过尼堪其实并没有把武冈放在自己的考虑之内也算是正常吧,想拿下武冈,在他看来不过反掌,而且全州城也并不是什么坚城。 自己的大军从武冈到全州,三天应该足够,而三日后,自己的大军则会与孔有德在柳州城下会师,叔王济尔哈朗已经兵发肇庆,他很想赶在济尔哈朗前面拿下柳州,便等于先他一步进占了整个广西。 孔有德收到尼堪的命令后再无二话,收起惫懒的心亲自来到阵前,大声呵斥命麾下兵将全力以赴,冒着恼人的春雨继续疯狂攻城。 几天下来,清军也打造了不少的攻城器械,此时才不吝惜,全都被他给用上了。 不过他这突然的发疯也给守城明军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突然一击,竟然被孔有德麾下的一员裨将带人登上了城头。 芊芊大惊,立刻命人前去封堵,她与堵胤锡一东一西从两个方向指挥队伍向清军的突破口挤压。 清军裨将险险要被赶下去,孔有德却已命自己的副将亲自带领五百死士赶往增援。 战局一场凶险,后续还有大批清军扑向突破口,眼看城池行将被攻破,芊芊也不管了,拔出腰下佩剑,带着庞天寿和宫中的一群武太监赶奔过来。 这些武太监都是庞天寿亲自训练的精锐,平时全都负责宫中的防卫,他们其实才是帝王身边最最贴身的扈从,来到城头,纷纷红着眼扑向了清军。 庞天寿却是叹息一声说,“嗨,娘娘,这若不是当日在桃花江上死伤了那些个好手,凭老奴的这些猴子猴孙,也定能再杀孔有德一个片甲不留。” 芊芊迎着秋雨施施然一笑,毫不顾及全身的湿冷,“早就听说上一次孔有德来犯,便是被大伴儿和你手下的一众武太监打得丢盔卸甲,狼狈逃窜,今番他还要再来,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嗯,娘娘放心,我在阵地在!”庞天寿极为豪迈的甩一甩湿漉漉的银发,此时刚好那员清军的裨将被三四个武太监围在中央,转眼便是身中数刀,庞天寿更为得意,不料那孔有德的副将已经跳上城头,第一个便去救那员裨将,还伤了一个武太监。 庞天寿冷脸一沉,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回头对张福禄和全卫国说,“保护好娘娘,杂家去去就回,这杀才,敢伤杂家的猴崽子!” 说话间,庞天寿的身子已经飞起,脚蹬垛堞,斜斜在人们的肩头越过,跳到副将面前,副将还在对一个武太监发狠,眼前一条黑影扫过,那便是庞天寿的大长腿。 副将顿觉不妙,立即低头,庞天寿一腿扫空,两腿分成一字马,在天空上挥剑下劈,手中青锋剑无光无影,势大力沉。 副将万没料到老家伙人还没落地呢便给了他两个杀招,耳后有恶风,他也是个久经战阵的,毫不迟疑一个驴打滚,从老太监的胯下钻过。 万幸中的万幸,副将手把垛堞,回眸一笑,还有心气一气庞天寿,“嘿嘿嘿,没打着!” “哼,没打着是吗?走你!” 说话间庞天寿人身还没落地,青锋剑剑指大地,一个鹞子翻身双脚的一字马变成了大扁踹,一脚奔着副将的屁股,一脚奔着腰。 那副将也是活该倒霉,头一个遇见的便是他,秋雨使得城头湿滑,外加雨水又遮挡了视线,使得他终于没能躲过庞天寿的大扁踹。 屁股蛋和后腰眼都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泥脚印,整个人缩腿收腹,挺胸抬头,两臂张开做大鹏鸟状,只可惜他没有肋生双翼,最后保持这幅姿势和诡异的笑容飞到地上跪了。 孔有德简直不忍直视啊,堂堂汉军的梅勒章京,他孔有德的副将,竟然爬上去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原封退货,跪在地上做雕塑状。 不过孔有德也还知道机不可失,明军习惯了过去几天的进攻节奏,自己猛然拼了命,这才侥幸打开一处突破口,一旦这口气泄了,再想攻上城头又不知要损失多少人。 他狠狠咬了咬牙,头上瓜皮帽摘下撇了,换上清军亲王的镶嵌着偌大一颗东珠的金黑色相间的盔胄,一把横刀带着刀鞘在手上颠了颠,颤巍巍一脸横肉便跨步走向城墙。 麾下亲兵哪敢怠慢,全都一脸凝重的跟随王爷攻城,这也许是吴桥兵变之后,孔有德第一次身先士卒。 “青儿,快去后边传话,往咱们这边来的肯定是个敌酋,来头小不了,给本宫集中炮火,炸他丫的!” 芊芊一边躲在庞天寿的身后指挥着枪阵向清军突破的缺口处进逼,一边眼睛还不断观察着清军的动向。 见来了一个头戴高高盔缨的家伙,便立刻吩咐郁青儿,另一头又指挥炮手将炮口对准了那人。 郁青儿阴冷一笑,咬着牙说,“那人便是孔有德那狗畜生,就算他化成灰,妹妹都认得他,姐姐,你叫别人去传话,这门炮,让我来开!” 她便根本不待芊芊答应,推开炮手,抢过火把,问了一句:“瞄的准吗?” 那炮手生硬的点了点头,郁青儿几乎是把引信戳着的,引信直接从根部点燃,毫不迟疑的‘砰’的一声,身后八九个亲兵飞天起舞,做张牙舞爪状,孔有德被一阵热浪从身后吹起,人也跪了。 龇牙咧嘴,头上的盔缨还着了火,就像一个奥运火炬手。 “怎么没把这厮炸成肉沫呢?再来!”郁青儿又让炮手擦炮装弹,孔有德哪还能容她再来呀?早在密集炮火中被亲兵冒死向拎小鸡一样给拎了回去。 “姐,出城追他成吗?”郁青儿已经是椰风挡不住了,芊芊会心一笑,点头说:“成,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传焦琏,出城追击!” 第四百二十章 有敌人在挖地道 这一追,让孔有德呆若木鸡的被人抬着跑出去十几里,清醒后浑身酸痛的孔有德只想到了一句话,尼堪有一件事没有料到啊,他之说让自己在柳州城下一头撞死,却没料到差点儿被一门炮给炸死! 隔日,定南王忍着后背被烧焦的疼痛,带着一身的内伤再次来到柳州城下。 而这一次芊芊又给他准备了新礼物,当清军如人浪一般奔向桂林城下的时候,他们除了要被城头的火炮犁地般的犁一遍,还要在城墙下跪接芊芊为他们准备的大礼包。 庞天寿麾下的三百葡萄牙炮兵在这一战发挥了最大战力,然而差一点把孔有德送上西天的却是一个女人。 芊芊大概终于发现了火炮的威力,她毕竟是个女人,对枪枪炮炮的本就没什么兴趣,可孔有德差一点被郁青儿一炮送到姥姥家,芊芊到底来了兴致,连夜让匠户赶制了千余个炸药包,见城下人头攒动,便命士兵们点燃引线,刺啦啦带着火星往下扔,把个清军炸得顿时血肉横飞,幸存者也顿时作鸟兽散了。 七八百人瞪着可爱的大眼睛,捧着炸药包就这么飞走了,孔有德见正面进攻惨不忍睹,立刻催促土工营加快挖地道的进度。 土工昨夜一连几天都没被人发现,这一日恰巧赶上芊芊夜里梦到了天浪战场负伤,一身冷汗的从梦中惊醒的她便是再也无法入眠了。 起身披上衣服,叫来百余名宦官和当值的全卫国一起要去城头巡视一番。 恰巧又赶上郁青儿因为没有一炮炸碎孔有德,也暗暗生着闷气睡不着,听到西殿里有动静,便也起了身,发现是芊芊要巡城也披上衣服还未来得及穿上甲胄便急急跟了来。 “你怎么不睡?明早还要早起蹬城,我只是去查一查,感觉心里突突跳,不去城上看看不放心,”芊芊边走边侧头跟郁青儿说。 “姐姐自己去,我也不放心,我得保护你!” “你又不是武将,三脚猫的功夫也就泛泛而已,还总是说要保护我?”芊芊嗤嗤笑了。 郁青儿却是瞥了她一眼,轻哼着,“哼,那也比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强些,可别忘了,昨天我还送了一个红烧大铁丸子给孔有德的,差一点儿就撑得他凌空爆炸!” 芊芊也颇为遗憾的瘪了瘪嘴,这向来是她使小性儿时的习惯动作,只是久久见不到那个容她使小性儿的男人,她一直在淡淡的忧伤中不断勉励自己要坚强,要更加坚强。 “老而不死是为贼,孔有德这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粉身碎骨的下场是迟早的!” “嗯,”郁青儿正色地点着头,“听皇上常说,清军攻城往往都会先让汉八旗做炮灰,那么进攻长沙,迫使何阁老殉国的必定也有他一个,我们不知该如何向他讨还这笔血债!” 芊芊闭口不答,只是一味勉励郁青儿,说话间便来到了北城,在城上巡视一番没有发现异常,二人因为都有遗憾和心事,便并没有什么交谈。 来到城下待要上马回宫,芊芊的耳朵忽然动了动,问郁青儿,“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 郁青儿先是摇了摇头,而后也像是察觉出什么来,随即屏气凝神。 “全卫国,叫人拿只碗来!”芊芊命令道,全卫国马上吩咐人,去城下的伙房取了一只碗。 芊芊接过碗,把它倒扣在城墙上,听了听,又不怕脏的把碗倒扣在地面上俯身听了听,心中先是一惊,不觉又冷冷发笑。 “娘娘,怎么了?”郁青儿凑过来催促道。 “孔有德又在玩儿新花样了,如果猜得没错,他们在挖地道!” “什么,挖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郁青儿顿时色变,芊芊蹙着好看的眉头,左歪歪又歪歪的侧着头冥想,目光突然集中在了城北偏东方向。 全卫国这时也叫来了陈友龙,想让他和皇后一起商量一下应对之策,陈友龙的第一反应便是下令多埋下几口大缸,想要更仔细的侦听一下。 芊芊摇了摇头说,“就算是不用听,孔有德要想破城,也只有土遁这一条路可走,他也一定是得到了上峰的严令,可攻打了多日,纵然不计牺牲也无济于事,不改个法子挖地道,还能怎么着啊?” “娘娘,那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要挖一条壕沟,这样可以及时发现敌人从城下穿过来的地道。” “嗯,壕沟是一定要挖的,”芊芊点头说,“不过光有壕沟可不行,一旦敌人从地道里窜出来,想要把地道再堵住,也有些难了。” “娘娘,那我们该怎么办?”陈友龙追问道。 “本宫罗列一张单子,你备齐了这些材料之后,咱们准备烤老鼠。” 这边厢孔有德的人马哼哧哼哧的卖力挖着,他们却不知道,若不是孔有德催促的太急,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就不用不干活,也只有白天才挖,那样的话,就算聪明如芊芊,也是无法发现他们的诡计的。 结果到了次日夕阳西斜之际,芊芊斜倚在城头晒着太阳打着哈欠,便听到城下晃晃一动,脚下像是有气流游走,并被不断抽空。 惊得她立刻起了身,还没有下一步的反应,便见到远处的孔有德营盘之内冒气一股股巨大的黑烟,许多火人从中出现,便连带着连大营也被点燃了多处。 原来芊芊让陈友龙准备的都是各种易燃的液体,她将城内挖开的壕沟细心地用泥巴做好防水,然后将壕沟用各种油类的混合物注满。 当清军的地道相继被挖通之后,油类便会流入地道,然后明军便点火烹油。一条条地道相继燃起大火,里面的人被烧死许多,饶是没被烧死的,也因地道内的氧气燃尽窒息而死。 这一招太阴狠了,只等大火烧完了,明军在进入地道埋好适量的炸药,将地道统统破坏掉。 见到地道内燃起熊熊大火,许多火人从地道中钻出,下场凄惨,连大营都被点燃了许多处,孔有德后悔不迭,是一个劲儿的捶胸顿足啊,清军大营也出现了一片乱象。 第四百二十一章 尼堪的野望 阴谋受挫,可孔有德还没来得及整顿军马,焦琏的追兵又到了,这下才叫一个狼狈,地道里的大火,多少清军像是全羊只被烤了个半熟,屠夫又拎着刀来剔骨了。 见到焦琏的人马出城,混乱中的孔有德哪还有不跑的道理?全都深一脚浅一脚的逃命,好在清军大营里火势愈来愈烈,焦琏也不好追得太急,砍死一千多人,彻底烧毁了孔有德第二座大营,这才悻悻然回城了。 城头上的芊芊,哪里像是大明的皇后呀?和郁青儿一起蹦蹦跳跳地看热闹,激动的红彤彤的脸,往孔有德被淹的地方指指点点。 “娘娘,还以为你是要水淹七军呢,结果却是来了一个火烧藤甲兵。” 油脂不够,芊芊的燃油混合物里是注了水的,因故郁青儿以为她要水淹七军。不成想水流入地道便下渗了,油脂浮在水面,见火便着,改为了火烧藤甲兵。 “嗯!这才叫因果报应,屡试不爽呢!”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转眼又过了一天。 可孔有德的期限就只剩下一天了,天明之前,他便好死不死的又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柳州城下,气急败坏的扯着破锣嗓子又开始大肆攻城,只是这一次,清军也全都红了眼,被芊芊摆着一道,实在太憋气了,便把满腔的气闷全都洒在了柳州城头。 人群密密匝匝一波接着一波,全都疯也似的往城上攻打,芊芊也觉着这下危险了,庞天寿摇头看着她,默然说了句,“皇后娘娘,您这票可是玩儿的太大了,把孔有德的人马全都给激怒了,怕是今日不能善了啊,奴才劝您还是回到宫,确保安全吧!” 芊芊惨然一笑,“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安全的?大伴既然说人在城在,城破人亡,本宫作为大明的国母,尊贵的身份和锦衣玉食都是黎民百姓给予的,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大不了城破自尽,抹了脖子蹬蹬腿儿,等着皇上回来为本宫收尸!” “娘娘!您就......” 庞天寿想说您就听老奴一句,可被芊芊打断,“大伴不必再劝,人皆有心,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舍生取义罢了,即便是身死国灭,我也绝不害怕!” 这个清晨,柳州城上下血流成河,芊芊始终站在城头,高声呐喊着指挥守军。 此时的她,正是大明国朝的磐石,是全体柳州守军的定海神针铁! 孔有德的进攻一波比一波猛烈,死伤一次比一次剧烈,然而战事的焦灼,却无法让芊芊和柳州的守军后退一步。 因为他们知道,煌煌天朝,早已是退无可退,哪怕日薄西山,也要苛求那最后一刻的耀眼! 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都护军书至,匈奴围酒泉。关山正飞雪,烽火断无烟。... 再说尼堪下令让孔有德限期攻破柳州城之后,尼堪本人也率领麾下的52000骑兵浩浩荡荡的出了衡州,如同山崩一般,裹夹着烟尘,逼近了武冈。 一场血战又将难以避免,只是小小的武冈,是否只有被清军铁蹄碾压的份儿呢?而这里,一年多前也曾是朱由榔原主的耻辱和伤心之地。 从付出惨重代价攻破岳州和长沙,再到轻而易举拿下衡州,尼堪心中的一团乌云终于因战局逐渐明朗而跟着散去了。 和最初的预判一样,如今的明军并没有特殊的地方,还是如同过去一样,打起仗来有头没尾,壮怀激烈的开始,再以惨不忍睹的溃败而结束。 尼堪一路连续攻击,明军一如既往的继续的在各条大路上逃窜,大军沿路追击,斩获颇丰。 为了迷惑明军,让济尔哈朗主力悄然进入江西,孔有德给尼堪建议的计策不可谓不奇,所谓出奇方能制胜。 孔有德为了报天浪出击湖广之仇,如法炮制,自洞庭湖以西下常德,夺辰州,却绕过全州直取柳州,这是一奇。 二奇便是,所有人都以为孔有德的这支奇兵是攻击广西的全部,甚至连济尔哈朗也把他尼堪的主力人马当做疑兵,可尼堪自己却并不这么想。 他率军一路南下,取衡州,逼永州,在世人都以为他要进入广东与济尔哈朗合兵一处之时,他却一路急转,进逼武冈,向西去追随孔有德的步伐。 大明?如今在他的眼里早已是昨日黄花了! 孔有德拿不下柳州城,还有他。 尼堪的胃口的确很大,济尔哈朗的主力可以顺利攻占江西和广东全境,尼堪率领一支偏师,竟非要和他比一比。 他把孔有德当做插入伪明心脏的一柄利剑,自己则是一把扫帚,要将整个洞庭湖以南地区都扫一扫。 自己攻克衡州后,便率领本部的45000骑兵,奇袭武冈,继而扑奔全州,此后这场大战还提什么叔王济尔哈朗?这位统帅不过是绕了半个长江以南地区跑到明军背后挠痒痒的笑话而已。 此时的尼堪心里正在想,真是不知道叔王到底有多傻,要是知道了自己只带领四万余人马便在湖广南部摧枯拉朽,坐收偌大军功,估计郑王爷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尼堪策马在征途之上,想着想着便是笑了,他只怕等济尔哈朗艰难攻破梧州,跋山涉水绕路来到到达广西境内的时候,自己会在柳州城踩着大批伪明俘虏等着那位叔王,不知道辅政王到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和他会师呢? 衡州轻易便被他攻克,前方的武冈城也防御虚弱,尼堪终于确信,曾经的那支不堪一击的明军又回来了,追着这支被吓破胆的溃军,尼堪心情很轻松。 而且他知道自己目前正在追击的,便是李定国麾下的一员所谓猛将,倪兆龙的队伍,从倪兆龙逃跑的速度上,尼堪看不出来他究竟猛在哪里。 尼堪的思绪信马由缰,他在追逐落日、他在建立爱新觉罗家族的万世基业。 一路上他不知到砍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追出了多远,就这样一直追、一直砍、一直到了资江岸边,武冈城已经触手可及。 第四百二十二章 哪里滴开炮? 比之何腾蛟带给尼堪的羞辱和郁闷,攻打衡州和永州的这十来日大战真是痛快至极,来到资江以后,发现明军竟然把渡桥拆除了,敬谨郡王表示不屑,就凭一座桥,也想拦住自己的数万铁骑? 派人到资江的上下游寻觅之后,得到的答案更令尼堪哭笑不得,可笑的明军竟然只拆了一座桥,却放任几十艘渡船沿江停泊着。 简直是顾头不顾腚嘛,逃跑起来把什么都忘了。 将那些渡船全都拉了来,尼堪一边指挥大军登船渡江,在头脑里又产生了一个有趣儿的想法,他对身边的谋士和偏将们说: “大军此次斩获无数,什么象队、炮队、车队,更别说辎重了,明军竟然将这些全都丢弃了,这下明军算是把一切重装备甚至老本儿都搭上了吧。 待回头再弄头大象送回北京给我那位当皇上的小兄弟儿玩玩,看到那么大的一个家伙,不知道皇上到时候是会觉得好玩儿呢,还是会感到害怕呢?” 随从谋士适时地奉承道:“主子真是英明神武啊,这次被主子追击的李定国部,就应该是明军最后的主力了。 岳州和长沙两战过后,明军就损失了二十余万人,那都是些很能打的部队。再到衡州和永州的明军就只剩下些酒囊饭袋了,这一路之上明军又被主子歼灭了数万。在下想不出来,这要是打到了广西,明军还能有多少人马。” 其他的谋士和偏将们也有附和:“是啊,是啊,这次王爷的战功真是太大啦,就连末将等人也少不了会跟着王爷沾光啊。任凭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明军的精锐已经丧失殆尽了。” 尼堪却泰然笑着,随心而说:“李成栋的队伍应该还不如这里正在被我们到处追逐的明军吧,也不知道叔王什么时候会赶来同咱们会师啊?你们刚才谁说的这是明军的精锐?本王怎么看不出这是什么精锐呢?” 众人跟着哈哈大笑,尼堪似乎还没尽兴,是啊,他压抑的太久了,如今眼看着大功就要到手,怎么能不让他放浪形骸一番?他接着说道: “好笑的就是你们所谓的明军精锐呀,本王一路从山海关赶着这些南蛮子一直下了海。哈哈!猫儿狗儿、乌龟王八到是见了许多的,就是没看到什么精锐,他们在哪儿呢?哈哈哈!”众人继续张着嘴大笑了起来。 正当所有人发出放肆的笑声之际,忽然听到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声响,这一声响恍然让尼堪想起了长沙,想起了何腾蛟。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情况?” ‘轰隆隆!’的声音在四处响起,似乎在给尼堪一个回答,有些人笑着得嘴还没有闭上,就再也闭不上了。 这群笑容已经凝固在脸上的人们也在猜着,难道是谁家军火库爆炸啦? 大军此次是轻军简从啊,火器都留在衡州了,四处炮声大震,像是在为他们八旗大军横扫天下的伟大功勋唱着赞歌。 尼堪被震的一激灵,忙问道:“哪里滴开炮?”这时不远处的炮声中,灰头土脸的跑来一个甲喇:“太君,是八路!马家河子是去不成了,我们滴,被八路滴包围啦,太君!我们滴死啦死啦地有。” “八嘎!八路滴,狡猾狡猾滴。” 别笑我,生于70年代的朋友们都是看着这样的年代电影对白中长大的,而像尼堪这个生在新大清,长在战旗下的堂堂郡王爷,自然和我们这样环境中长大的人没什么代沟,所以,经典对白就从他的嘴中冒出来了。 “好个爱新觉罗.尼堪呀——敬谨郡王!知道自己已经是饥渴难耐了,却跑来数百里地,给朕和李定国送吃的。 缘分啊,这回算是有一种最经典的伏击战被他摊上了,尼堪,你小子摊上大事儿啦......”天浪得了大便宜,笑得异常开心,已经是见牙不见眼了。 “喂!有没有兴趣跟我家皇上聊一聊啊?”郝永忠和隔空高喊,发现尼堪的纛旗在资江的另一边,“万岁,尼堪八成没法和您聊天了,他在李定国的那边儿,又让那小子捡到了个大金元宝!” 山腰处一块巨石之上,站着多日不见的天浪,芊芊想他,济尔哈朗找他,他却跑到资江岸边打起来尼堪的埋伏,站在顽石之上指点江山。 “一个金元宝怎么能够?通过今日这一战,足以厘清湖广、江西、广东、广西四省的焦灼战局,你说一个金元宝哪里配得上形容如此重要的一场战役呢?” “万岁爷真乃神机妙算啊,这一战,您蓄谋了一个月之久,今日终于捉到了一条大鱼啊!”站在天浪身旁的郝永忠同样一脸的喜形于色。 “哈哈哈,绝对是条大鱼,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这家伙就得有这么大的个儿!” 天浪和郝永忠在山腰观察战场形势,间或分派任务给部队,麾下的明军纷纷摇动红色旌旗和大明的日月旗,两山之间,资江阻断的,便是尼堪的半截铁骑,而此时已经成了浅滩之龙,被困于瓮中。 随着两山之上隐蔽着的明军纷纷越出来,如律亦如电的奔下山头,如洪流,如山崩,被围的清军茫然无措,急急四处看去,却到处都是大明的红色旌旗和日月旗,摇晃的人头晕目眩。 “万岁,末将连日来一直劝您回军救援柳州,至今也想不明白您为什么没那样做,连孔有德兵抵柳州城下,威胁到您自己家人的性命都没有让您改变计划。” “呵呵呵,永忠啊,朕的所有家人都被围于柳州,朕的心里其实比谁都想要回去救她们,只是咱们设定的伏击点距离柳州太远了,一旦被尼堪发觉他周围还有我军主力在大规模远距离调动,他就不会大摇大摆的钻进埋伏圈,而且若是在柳州城不给孔有德一点希望,尼堪也不会轻易冒进,朕要的,第一个便是尼堪的性命,尼堪完蛋了,孔有德也便离死不远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包围尼堪主力 听天浪说要要了尼堪的性命,郝永忠眼前顿觉一亮,点头说,“嗯,我应该懂了,尼堪被消灭后,届时,就连济尔哈朗也立刻会成为深入敌后的一支孤军,四面楚歌要粮没粮,他若不跑,难道还坐下来等死吗?这场波及四省的大会战,也将迎来重大转折。” “对,大转折,而如果朕放弃这一切歼敌的机会,跑回去救自己的家人,那么朕和你们也很快将陷入重围,云南有孙可望,广东有济尔哈朗,湖广还有尼堪,届时三支军队分别从三个方向杀入广西境内,朕若回到柳州,不是去救家人,而是让所有家人一起陪葬,大明朝,也就随之灭亡了!” 郝永忠抚掌赞叹,“呵呵呵,有您这位战术战略大师的存在,大明朝怎么可能会亡?末将甚至都没想过,您能在济尔哈朗的三十万南征大军的碾压之下这么快便扭转了乾坤。” “那你以为会是多久?”天浪撩起眼皮咸咸问道。 郝永忠搔搔头,额头皱起一个王字,“我想要击退三十万大军,怎么也得个三年五载吧!” 天浪呵呵笑了,“朕把手中仅有的两广楚赣四省全都押做了赌注,当做了与济尔哈朗斗法的战场,四省被敌人占去大半,没了税收,没了兵源,你认为咱们还撑得过一年吗?你却说是三年五载,恐怕撑到那时候,你与朕的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 “万岁说的是!所以末将才说您的这一计划,布置的极为隐秘,实施的时机和火候也极为恰当。” 天浪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小小的得色,“呵呵,十面埋伏并击其半渡,这下全齐了,朕还真的想再问下尼堪,他到底信佛吗?” “万岁为什么要这么问?” “呵呵,为什么这么问?因为朕想要告诉他,此时他不过管信啥,什么耶稣、安拉、圣母玛利亚谁都救不了他啦!” “万岁说的是,打完了这一仗,灭了尼堪,咱们再回援柳州城,把孔有德按地上放血!” “嗯,就这么办,现在朕的心里只求皇后那边能够再多撑住三天,只需要三天,朕便可以杀到孔有德的背后去!” 资江两岸,东边儿有李定国的大明御营前军七万!另一边儿是郝永忠和天浪还有秦拱明带领的石柱军、郝永忠部并李定国支援过来的一部人马,共计六万。 资江两岸共有13万的大明精锐,以三倍的兵力将隔江半渡着的尼堪那45000骑兵包围的水泄不通,刚刚记得是谁还在问明军的精锐在哪儿呢,人家这不是来了吗! 一边的天浪和郝永忠因为自己的围住的敌军中没有尼堪,只是一群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的敌人,是以感觉更为轻松些。 资江东岸的李定国可没有天浪那样轻松,他也没有郝永忠那么江湖,曾经还要等着何洛会拔什么刀。 拔你个头!全体都有!冲上去全都给我灭了! 手握虎头錾金枪,李定国几乎是第一个杀入敌阵的,他还需要用这一战挽回自己的名声,说是将功赎罪都不为过的,所以,李定国拼了! 数天来追着倪兆龙的屁股蛋儿穷追猛打的那支部队,转眼间便被层层包围了,明军山崩地裂般的攻势让这群骄傲的战士简直难以招架,开始在两岸的山谷间慢慢将清军压缩成了一团又一团。 西岸有泰鼎自若挥砍敌人的郝永忠和高举着狼牙棒冲下山的天浪。 东岸的李定国一身银甲白袍冲在最前,只看他手中一杆虎头簪金枪上下翻飞,指哪儿不打哪儿。 觉得他是想要刺中你的头,而你却是马头落了地,人身栽倒;看他想要刺向你的胸,却是纵马闪身闪了过去从后背对你的回身一击。 一匹战马嘶鸣,一道烟尘狂舞!李定国手中的虎头簪金枪吐着龙舌,犀利的枪尖枪枪挑落的,都是想要反击的巴图鲁,那一身扎眼的银白,步步都在踏破黑暗、震碎坚冰。 一看那银甲白袍的猛将,尼堪便是倒吸一口冷气啊,可他毕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他渐渐松开了马缰,捞起得胜钩上的描金戟,双足打马,直奔李定国而去。 此时还有过半人马没有渡过资江,刚刚众人的嘻笑怒骂声,如今都变成了从四面八方砸向他们的炮声和战鼓,清军全都慌神了。 这时,忽然有人发现了尼堪的动作,急急横在他的马前,拉住尼堪的马缰绳劝他说:“主子,事已至此,到了壮士断腕之时了!切不可意气用事啊,为今之计,应该马上分路突围才是正理!” “突围?我军当如何突围?”尼堪立眉问道。 那人缓和了下语气说,“末将以为,我军后队应立刻向衡州突围,并通知前队向全州突围!时间紧迫啊,还请主子速做决断!” 可是想要壮士断腕,又怎生容易?突围?尼堪巡视了一圈,看到明军如潮水般四面涌来,四万余八旗铁骑,难道就这样被葬送在莫名其妙的资江两岸吗,亦或者突破重围落荒而逃? 眼看清军明显不敌,各处都显出颓势,尼堪跨着战马,遥望着远方,长叹一声缓缓对那个部下说道:“我军攻击明军不能有撤退者。我作为朝廷的宗室,如果撤退,还有何面目回去?” 说完这话,他便夺回马缰,大喝一声,双足打马,挺起描金戟,跃马直入敌阵,身边的兵将也随着尼堪的这股气势嗷嗷叫的冲了上去......只留下刚刚谏言的那个将军望着尼堪的背影怅然叹息。 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这会儿灰暗暗阴沉沉的,却不是因为要下雨。初春的大地之上,颤抖的湘江岸头,没过多久,远处20米以外就看不见人脸的样子了。 偌大十几里方圆的战场,滕头攒动,刀斧声回荡于山谷,呐喊杀伐之声震彻欲聋,人和人挤做了一团,也根本没办法看到远方。 蠕蠕的人群都各自在挣扎着,清军的战马渐渐的被拥挤到了滩涂之上,越来越难以自拔了。 悲鸣之声越来愈多,倒下的战马在嘶嘶落泪,余下的都在争取着人生最后一次荣耀,这挣扎与自拔中却都保持着一份严谨与悲壮。 第四百二十四章 尼堪你来受死 山坡上,林荫中,明军的弓箭手如鬼魅般不时放着冷箭,两山之上还有大量明军的火炮阵地,炮弹时刻在清军的阵营中开花炸响,尼堪的人马时不时的飞起或一头栽倒,大地上纵横相枕而卧的都是曾经的勇士,可八旗铁骑仍旧任凭着呼啸的炮火,坚持在飞蝗如雨中战斗着。 大地上看不到摇摆的青草,卷起着暴风和烟尘的战场内全部都是刀剑的铿锵和凄厉;天空看不到白云,两面翻飞的箭矢像一张巨大的罗网,将猎物、渔夫和涛涛的江水全部笼罩其中。 资江西岸的战场,天浪满身煞气,胯下战马四蹄咆哮着,他则瞪着血红的双眼带领身旁的锦衣卫,威势犹如银河倒挂,一朝接敌,血溅七步。 心中对何腾蛟的牺牲以及对身后大明百姓和家人安危的焦虑,此刻都释放了,并都化作了戾气,收割着敌人的血。 帝王一怒,人头滚滚,有皇帝的身先士卒,他麾下的战士也真的是各个争先,人人敢死。 乱军之中,天浪的狼牙棒也不知挥舞了多少次,砸死了多少敌人,天浪没有冲杀出去多远,便已经一身是血了,这血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血染的战袍黏在身上,一身的血腥和杀气更让他增添了几分神采,狼牙棒下的牺牲品更是越来越多。 可相比于资江东岸战场中,同时拥有两条翻腾的巨龙来说,西岸仍然太静了。就看那两条巨龙时而横扫、时而突击、时而停顿、时而奋起,就是不曾安静。 最里边的那条巨龙刚刚正在向外腾跃,似乎都已经要摆脱掉这个星垂月涌的战场了,可不知为何,他又苍劲的兜了一个圈子,转回来了。 也许是他发现那另一条巨龙正在身后撕咬着自己,尼堪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或许他又不想放弃战场上的其他战友?所以才回过身来与准备撕咬自己的那一条巨龙迎头撞去。 回身撞去的是尼堪和他的护卫们,紧追其后的是李定国和他的亲随。这两队人马犹如两条巨龙,裹胁着烈日、排闼着江水大战到了一处,让凡人不得不摒弃呼吸在一旁叫好。 李定国和尼堪终于都发现了对方,马头对冲,却各不相让,电光火石的瞬间两人所需要的就是要让自己的枪头刺入对方的胸口。 “尼堪恶贼,你来受死!” “哈哈哈,李定国,逃跑将军,今日本王便将你挑翻下马!看招!” 没有人在意去躲闪对方的枪头,他们狰狞的眼神中只有对方的血肉,似乎自己的性命可以不存在,可对方则必须消失。 然而两匹马却是惺惺相惜着,奔跑到面对面时,它们都在说:“他们打他们的,怎俩可别撞上啊马脸可比人脸长,撞碎了不好整。”随即他们达成了共识,并且擦肩而过。 可李定国和尼堪这时都已攥住了对方刺来的兵刃,瞬息间,枪尖都急刹车在了各自的胸前寸许。马儿们这时却已经跑开了,两匹马扽着二个人向反方向挣脱,两个人又都毫不相让。二马用尽全力、二人四臂相夺,两匹马使出了挤奶的力气,却挤不出奶,因为它们忽然发现对方都只是公马。 可就算是两匹强壮的公马也被马背上的二人生生的拉了回来,两匹骏马向前不成,双双扬起前蹄蹬空,后蹄却频频后退,再看马背上的二人已经在较力之下将手中的虎头簪金枪和描金戟变成了弧形。这场较力已让两人涨红着脸憋足了力气,最后脸都憋紫了,就是谁也不再说一句话。 两人手中的兵刃再也承受不住这力道了,几乎同时崩离了二人的手。 二人忍着手掌刺啦啦的灼热,空中抓回兵器再战! 二马盘桓,并肩错镫,他们各自的亲兵也捉对厮杀在一起,李定国的錾金枪千变万化,尼堪的描金戟招招犀利,二人一口气恶战了三十余合未分胜负。 你来我往,你走我去,枪戟破风之声激荡起阵阵飞沙走石。 有过了二十余和,二人终于被混战的人群冲散开来,而他们的目光却仍在空中捉对厮杀着! 李定国冷冷最后瞪了尼堪一眼,便开始拿身边的清兵撒气,虎头錾金枪一枪一个,多少人连哀嚎都未来得及便惨死在他枪下。 尼堪却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不过他也同样挥舞描金戟,发泄般向周围明军戳去。 就这样鏖战多时,死在双方主将手上的人已经无法计算,战场上的尸体更是越来越多,最先顶不住的是资江西岸的清军,渡过江去的清军本来就不到一半儿,而他们面对的敌人还有大明皇帝领衔担纲,石柱军又是明军之中装备最精良,阵法最精湛的军队。 山谷被垫高了,天浪、秦拱明和郝永忠踩踏着敌人的尸体继续前进。死伤枕藉说的是山谷中积满了的尸体,血流漂杵,便是资江江面上密密匝匝若隐若现的浮尸。 数个时辰之后,面对着最后瑟缩在一处负隅顽抗的清军,天浪目色清冷,挑着倨傲的眉,随手擦拭掉自己脸上的血迹,蓦然一笑,竟然令人不寒而栗,很像是一只黄鼠狼站立着身子向人发出诡谲的笑容,就连身边的郝永忠和秦拱明都无法揣测他那来自于九天之上的心思。 “杀光!不留一个活口!”狼牙棒忽然指向最后的敌人,郝永忠立即须发虬张第一个冲了出去,“奶奶的,就等着这一天啦!给我杀!” 秦拱明则呼吸平静,指挥着石柱军徐徐将最后的残敌包围。 这时有人提醒天浪说他的腿上中了一箭,天浪却宣眉一笑根本不以为意,兀自还对身边的将士们高喊道:“弟兄们!湖广的清军几乎全在这儿啦,杀光他们,湖广全省,将再无一个清兵!” 伴随着天浪的一声大吼,战士们高喊着:“杀!杀!”对敌人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冲锋,清军的空间则越来越狭窄,后队的士兵甚至已经被逼入到资江之中,他们疲于招架,渐渐后退,江水却越来越深,许多士兵都失去了平衡,一个呼吸便淹没在涛涛的江水之中。 第四百二十五章 刑天舞干戚 一直以来都是披坚执锐!尼堪从不言败!只是接连追击数日,他的马力已竭,更有敌军数道重围如山、如壑。 李定国一直死死缠着他,时而二人相遇,便要一番交手,只是人浪如潮涌,总会将他冲走,潮聚潮散,时光却无法倒流。 空间越来越小,造成清军人挨着人,人挤着马,相互间已经开始踩踏了,许多清军都只能纷纷下马步战。 将士的绵甲已然全都成了红色,而在他们的身前,仍然有十万明军像飞沙扑入、像浪潮袭来。 可不管敌人像什么,他们自己则一定永远都要像一个军人!因为他们都是大清的巴图鲁!是满洲的脊梁!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有血战到底的信念!有我无敌的决心! 他们正在告诉明军:“之所以一直以来都能战胜你们,就是因为我们比你们更有勇气!因为我们更强!无论多少次逆境,我们都依然执着!向前、向前!向着太阳的升起----前进!” 再一次回身冲回自己的阵营以后,尼堪根本就没有休息,描金戟早就留在了一个明军大将的肩胛骨上拔不回来,尼堪重新举起了一把战刀转身又杀向了明军,可明军却越杀越多,就算强如尼堪,也一样被明军那股强大的威压逼迫着再次退回了险滩、退向了泥沼。 尼堪已经认识到了,这是此战的最后关头,战役刚刚开始时,他本来是可以突围的,可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和自己的战友们一同来抗争命运。 这命运让他毫无喘息地抗击着明军永不停歇的进攻,手中的刀都已经换了数把,他却犹如在汪洋中渺小一点,大声嘶吼着对抗着巨浪。 身边的战友已经越来越少,但是在每一个战友的眼中,无论是战死的、还是这些正在同死亡对抗的,他们的眼神——都是那么的坚毅、那么的从容。 尼堪甚至能感觉得到,那些战友在临死前,在对着他微笑,在和他说:“王爷,属下们......先走一步了。” 尼堪也精疲力尽了,喉管干拉拉的疼,犹如拉风箱般地呼吸着,手中刀却仍不停地挥舞,沙哑着呐喊挥舞。 忽然脚下一滑,他一个趔趄便陷进了一处泥潭,而明军又没完没了地围了上来,尼堪无法挣脱,也不再想要挣脱了。 “尼堪,快投降吧!我家将军饶你不死!” “喂,小六子,你说什么呢?咱么可不能让这个骚鞑子活!将军什么时候答应放他了?” “哎,我随口那么一说,要不第一个你上?” 听到几个旗官拌嘴,尼堪眉头一皱,“本王乃大清宗室,敬谨郡王,是死是活岂容你们几个小人物作数?” “更何况,我女真人数百年间,从来便以华夏苗裔自居自傲,说得上与汉家同根同种,怎么说是骚鞑子?我们满八旗可是爱洗澡的。” 两个旗官互相看了看,一个对另一个说,“少跟咱废话,老子一枪过去,先捅你个透心凉再说!” 尼堪只是无力的笑了笑,勉强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轻轻撇开了那把不能再用的刀,大喘了几口气,才又反手从背后拿出了弓箭,继续射杀、再继续。 “不好,他要放箭!” 两个旗官忙躲,却不是所有人都躲得过尼堪的箭,又有好几个明军死在他的箭下。 天空中的老鸦在盘旋,地上的烟尘在慢慢的变淡。 两个旗官指挥手下报复性的再次一拥而上,尼堪一手持弓,一手拔出插在泥地中的钝刀,继续挥舞迎战。 他的前面倒下的是敌人;他的身边躺着的是战友;而在他背后,似乎还有灼热的阳光可以依靠。 射光了箭壶中所有的箭,他甚至已经拉断了手中的弓弦,钝刀最终化为两截,明军却依然前赴后继、不躲不藏、黑压压的向他扑来。 尼堪又再次拾起地上的一把刀,双脚插在淤泥中与明军奋力搏杀,他就像是一只被束缚住双脚的史前巨兽,正在被蚂蚁一样多的猎人们围捕。 时间越来越慢,连资江的水仿佛也已经停止了流动,阳光不知在何时已经走远,无情地背离了他随彩霞淡去。 他再没有力气了、早已经用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只是勉力支撑,但是,他的心却依然还在战斗、眼神更是从没有屈服,爱新觉罗家族与生俱来的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依然还在。 疲惫的只剩下意识的尼堪,他的脑海里依然在不停的拼杀。 恍惚间,随着一闪刀光划落天际,他,像是在朦胧中看到了自己的头开始被几个明军挣来夺去。 但是他已经太累了......已经不能再阻止这种可恶的争夺。 李定国?他又看到是李定国走到了他的身前!喝止了明军士兵们对这尊还在矗立着的身躯的不敬。 明军士兵们此刻也仿佛都想到了什么,逝者已矣,死者为大,人们终于渐渐都安静了下来,看着这位就算是死,也仍然岿然站立着的不屈战士。 李定国静默了,他摘下了头盔,抬拳击胸,向着这尊无头的身躯、曾经的敌人,敬起军礼!此时已是生死两茫茫,两个英雄隔着天空,想着自己的对手;两个世界虽已各归各路,却都在一同致敬。 夕阳的幽光惨淡,料峭春寒夜枭鸣,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 独立蒙蒙细雨中的,不止是资江的战场,还有柳州,那里也正陷于苦战之中。天浪不知道那里战斗的结果,他隔空了望,自己如今终于取得了一场大胜,不知柳州的家人,他的芊芊,现在是否还安全? 资江两岸的明军,在各自打扫着战场,却都是默然的,尤其是那尊岿然的身躯旁边,没有一个明军来打扰。 天浪的身旁有两名医官在为他疗伤,一个在帮他去除腿上的箭,一个在包扎他左臂的伤,伤势虽然都不重,却让明军将士们侧目。 他们发现自己的皇帝竟然一边疗伤,一边却在引吭高歌!虽不及武圣人的刮骨疗伤,手谈论道那般传奇,却也是落拓激荡,俊逸丰神。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天道残缺匹夫补 尤其天浪正在唱的那首歌,便是每一个大明将士都最为熟悉的歌《红巾军军歌》,也是明军的第一首军歌。 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令人血脉贲张的歌声飘荡在天空之上,士兵们也都蓦然停下了脚步。不觉间,便有站在皇帝左右的扈从首先跟着他朗声高唱了起来,随之便是两个人、三个人,到最后,所有的战士都齐齐高歌起自己的军歌,直到唱得眼含着热泪,有感而发。 夜枭振翅徘徊下的夜空,尼堪依旧矗立着无头的身躯,而所有他带来的清军士兵都寂静地倒下了,两岸明军的歌声却一浪高过一浪,连资江之水也在奔腾,江面上还漂浮着许多清军士兵的尸体,这些尸体也会随着资江水一路向北,飘向到洞庭湖,飘向岳州和武昌,并一直飘向南京、飘向长江和大海!资江两岸的歌声中,有释放、有决心、更有胜利者的豪迈。 次日凌晨,帝王亲自领头,埋葬了自己的敌人和战友,天浪又缓步来到了江边,向这北去的资江洒了三杯酒,低吟念如着些谁也听不到的话。 逝者如斯夫,他们人生的故事结束了,而江水依然在流动。 对烈士们的怀念在心中,而战歌则萦绕天空。 天浪的心中在祭奠着,祭奠牺牲的战友,祭奠着何腾蛟。 没人在意这些漂泊的尸体会给下游的岳州和武昌带去些什么,因为湖广的绝大部分地区已经毫无悬念的控制在明军的手中,湖广的清军几乎因此一战被杀光了。 当报丧的队伍回朝时,顺治帝及摄政王多尔衮辍朝三日,亲王以下的官员至京城郊外迎接。 爱新觉罗家痛失了这位英雄,北方陨落了一位永不屈服的勇士。 无论他面对的敌人是谁,他却是为了一个时代战斗过、牺牲过,并且从未退却过。 然而这就是战争,这便是历史,也许书中的尼堪们不能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一个康乾盛世,但他们和失败的李自成一样,都希望用自己的牺牲换得一个永不加赋的王朝。 因此,我们理应记住这样的一个人,努尔哈赤的嫡孙——爱新觉罗.尼堪,谥号“庄”。 尼堪战死之后,他的第二子尼思哈承袭了爵位。他的一生,初随天聪汗皇太极大战松锦、征讨朝鲜,随多铎追击并生擒了朝鲜国王李倧。入关后屡败大顺军李自成,又随豪格入陕西、攻汉中、平四川张献忠。在此次讨伐江南之前又刚刚同英亲王阿济格一起平叛天津土寇。可为战功无数,威名赫赫,他应该就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尼堪就是这样的一位勇士,或许我们真的不应忘记他的事迹,就如同我们不应该忘记所有敢于牺牲自我的无私精神。 因为这精神属于我们华夏;因为这精神也属于那个时代;因为他们都是英雄;因为他们都是传奇。是的,这就是传奇,他们生时讲一段传奇、又在死处留下一篇史诗。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同样的一场蒙蒙细雨,带给不同的人是不同的感觉,天浪在雨中唱着胜利的战歌,他的爱人也正屹立雨中,迎接战火。 柳州城头,在芊芊的指挥下,明军已经不知打退了孔有德的多少次进攻,一场恼人的春雨今晨刚刚停歇,大地就如同她的心情,杂草丛生。 “皇后殿下,我们的弹药就快告罄了!”堵胤锡不无忧虑的来到芊芊面前禀报,芊芊的心中却正在呼喊着那个人的名字,“灰太狼,你在哪儿?我已经撑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是听不到你的一点消息?” “咳咳,殿下!”堵胤锡轻咳一声,提醒她。 “嗯,知道了,就算没有弹药,这仗该怎么打还是要打,把预备队也派上来吧,本宫觉着,是到了最后一搏的时候了,黄昏以前,能守得住,大家便都安然无恙,如果守不住,本宫和诸君也都尽力了,届时再做打算吧。” “如果真的守不住,殿下届时会随末将人等一起突围吗?还是......大家一起殉城?”堵胤锡小心翼翼地问道。 芊芊犹豫了片刻,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还是那句话,牺牲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牺牲。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便是派出最后的预备队,尽一切努力,守住这座城池。”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清军又再次扑了上来,似乎他们也发现了明军的炮火势头锐减,便是连孔有德也冒出头来,靠近城墙指挥人马蹬城。 碎石块不断从城头砸了下来,清军的攻势不减,他们本就是辽东汉军中的精锐,多数都身经百战,战斗力并不比满八旗逊色,纵然柳州守军兵力并不处于劣势,又凭借坚城,却依然勉励支撑这战局。 芊芊也发动了数次反击,最终也因实力的差距始终没能取得决胜,孔有德却一次又一次的卷土重来,一次次把芊芊和柳州守军逼向绝境。 中午时分,太阳蒸腾着大地上的夜雨,远处忽现一条彩虹,明军说那是他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清军则说,那是上天为他们登上柳州城准备的一座天桥。 新近补充上来的预备队又损失了不少,芊芊已经决然独立于风中,不急不缓。 春风抚乱着她的秀发,那孤独的倩影绝美动人,令人掠过一眼,心都不再痛了。 清军果不其然又冲上来了,竟然还是孔有德麾下数员爱将一同领衔。 芊芊却真的早已厌倦了战争,她太累了,一直陪着她身边的郁青儿已经抽噎了,庞天寿更是再也听不下去,挡在她身前对她说,“娘娘,是时候该通知两宫着手突围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一起去黄泉等他 无力的芊芊再次勉力挺直了身姿道:“突围?能给我一个理由吗?战事还没有到最后一人,我也从没想过要突围。” “娘娘,可是咱们完全可以逃出去的,城南并没有秦家,而且靠近柳江,娘娘引领两宫从城南出城,便可以坐船逃离。” “不,”芊芊冷冷摇头,“我心意已决,他说好了让我等在这里,我就要一直等到他回来,见不到他的人,我绝不离开。” “可您只有好好活着才能见到万岁呀!” “不,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坚持,此时此刻,我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整个大明的皇族,城中尚有数万百姓,你叫我便这么悄然抛下他们?那么我背弃的便不只是自己的良心,还有整个世界。哪怕堕入地狱,我也不会去做自己人生的叛徒!”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庞天寿仍旧苦劝,郁青儿这时却擦干了眼泪,破涕为笑道:“娘娘说的对,我也不走,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你要去黄泉等他,我便陪你一起去黄泉等他回来,见到他,一定先痛骂他一顿再说!如此大规模的一场战役,他竟然抛弃妻子,消失个无影无踪,真是太气人了!”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庞天寿回头一看,更多的清军已登上城头,老太监的眸光从昏暗微沉再到细碎开晶亮的光芒,既然敌人都杀上来了,那还做什么其他打算呢?把算字去掉,打便是了。 庞天寿无情的薄唇勾起一抹讥诮,发出了他招牌的夜枭般笑声,这笑声让春日的骄阳都显得些许寒凉,这笑声是笑敌人,更像是在自嘲。 “呵呵呵,可笑可笑,想我庞天寿,一辈子不知坑害过多少人,玩儿死过奸佞,害死的好人更多,可无论怎么玩儿,其实不过就图一个乐儿罢了。 可老了老了,单单还要玩儿什么‘义’字,要尽个什么‘忠’,如今是自己都不知道把自己活成个什么样了。” 老太监有些恍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哪种人,“我庞天寿,到底是恶人呢,还是十恶不赦之人呢?横竖不会是吃斋念佛的。” 芊芊嗤嗤一笑,在他背后说道:“大伴儿你呀,就是个性格古怪,有些爱耍孩子脾气的坏老头!不过正因如此,我们这些都是爱耍孩子脾气的人,才成为了一家人!” “一家人?”庞天寿皱起了眉头,“似乎这个词汇,于杂家来说,已经几十年不曾认真过。” “不,大伴儿,其实对于‘家’这个词汇,你比谁都要认真。” 芊芊再没等到庞天寿的回答,只留下骄阳春风中他透着残寒的背影,孤寂落寞,面对目标却不带一丝犹豫,挡在他需要守护的人面前又是那样的决绝不用质疑。 城头上几个孔有德正值当打之年的爱将很快便将他围了起来,庞天寿依然用默然的眼光藐视着他们。 一柄青锋剑,一个孤独无依的老人,他从来只说自己坏事做绝做尽,不承认自己做过一件好事,他欺负活人,甚至连死人都不放过,比如张同敞慷慨赴死,却换来他的一口唾沫,他说人家把生前身后名看得比什么都重,其实这种人一文不值,连脑仁儿也比正常人轻一半,惹得百官激愤,和他吹胡子瞪眼,他只是抱着膀讽笑。 可是今日站在柳州城头,他的剑在支撑着一片天,在被他挡在身后的芊芊眼里,他的心或许也有一个家。 他一个人一柄剑,不退反进,豁出性命厮杀之时,他的嘴角一直挂着微笑,饶是喊杀时也依然在笑。 这是个让人看不懂的老太监,最后他受伤了,一道道伤口翻着白肉,可他仍是在笑,就像是他杀了别人一般,是那样的开心。 敌人太多,也太过难缠,而伤口反倒让他灿白的面庞透出丝丝血色,也许是心中出现了一个家,一个需要他去守护的家,于是他更像是一,个,人。 人这一个字,他也觉着和自己的距离很遥远,他从来都以为自己没有心,而没有心的人,又到底是什么? 他杀了一个梅勒章京,腿上又中了一刀,脚下一软,堪堪要屈膝下来,然则他用青锋剑支撑在地,说什么也不让膝盖弯曲。 他口中喃喃地说,他的膝盖,从来只跪天地,只跪皇帝,怕是爹娘都没受享受过这种待遇。 “死太监,你怎么还不死?看你还能撑多久?”一名清将枪尖儿指着他喝问。 “呵呵呵。”庞天寿翘起拇指擦去嘴角的污血,啐了一口后冷笑,“大明能撑多久,杂家便能撑多久,五百年不止你信吗?杂家叫庞天寿,与天同寿。” “庞天寿,呵呵,哪个前明皇帝这么想不开,竟让一个阉宦与天同寿?怪不得大明朝从开国到覆灭,始终都离不开你们这些阉宦呢,看有多受恩宠啊。” “两位佐领舌头很长啊,前明?呵呵,也对,这才像是鞑子走狗说的话,可杂家想问了,你们这么能说,莫非是用舌头舔开了我大明的一座座城门?” “老杂种,你去死!啊,谁打我?” 那位章京正要动手,头上却挨了一石头,猛回头搜查真凶,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人,只有一群太监横刀立剑在很远的地方保护着两个女人。 “晦气!”那人骂了一声,才要转过头来,不经意间发现身前站着一个及腰高的小孩,小孩梳着总角,手里还握着另一块比手掌还大的石头。 那块石头石头又被小孩儿抛向了他,孩子还用稚气的声音低喝道:“死鞑子兵,杀了你!” “快救下那个孩子!”芊芊几乎要奔出去了,却被太监们死命拦住,不许她动。 “该死的小杂种,老子刮了你!” 章京一脸怒容,挥刀向前,庞天寿却忽地一个滚身,超过了他将那孩子抱在怀中。 老太监夺过孩子后,站定身子,拿眼瞪着,把孩子吓了一跳,他不用故作厉色,一张恶人脸孔便已经够吓人了,还用令小孩不寒而栗的凄凉尖厉的声音说道:“你这小猴崽子,不老老实实躲在家里,跑城头上有什么好耍子的?还不滚回家去!” 第四百二十八章 杂家退无可退 “你是谁?怎么你也不像好人,却又不是和他们一伙儿的?”总角男孩儿歪着头看他,令多少意气书生硬脖子大臣都谈及色变的庞天寿挫败了,他连小孩子都没吓唬住。 章京的刀却已经到了,庞天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挥剑抵挡,只是腿上有伤,行动颇为不便,于是他一瘸一拐的后腿,又想将怀中的男孩放在自己背后,无意间又中了章京一刀。 “呵呵,老畜生抱着一个小畜生,我章京本不屑与你个老畜生打斗,可你为什么就这么讨厌?让某家非想要杀你不可?” “呵呵,”庞天寿一阵轻哼,“杂家早都习惯了被人讨厌来讨厌去的,不差你这么一头,你也别把自己看得多高,区区一个梅勒而已,屁也不是的物件儿,要动手就快些。” “呦呵,爽利,某家今日便要见识见识了,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某家的拳头硬,看刀!” 章京一连两刀,庞天寿不躲不闪挥剑与他以命换命。 清将的刀砍破了庞天寿肩上的皮甲,庞天寿的剑也穿透了清军腹部的绵甲,清将完全没有料到,一手攥着庞天寿没入大半的青锋剑,指缝淋漓着鲜血,抖着嗓子说道:“你,你,你竟然不躲?” “杂家退无可退!再来!”庞天寿拔剑再刺出,清将惧怕了,胡乱抵挡着无力地后退数步。 庞天寿不顾腿伤,拖着一条伤臂挥剑前冲,清军再不敢轻视这个太监,拦上前几人挡在庞天寿前面,还有两人将受伤的梅勒架起退后,庞天寿则疯了一般挥剑,见人便砍。 城头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清军仍在陆续蹬城,堵胤锡和陈友龙那边也都纷纷陷入苦战,被攻上城头的清军截为数断。 庞天寿越是拼命,他身上那些伤口流血就更多,可他已经不想活了,身后,便是皇后娘娘!他一手抓起三四杆枪,口吐鲜血用身体撞向敌人,把敌人向前推着,砍着。 一时间他面前的清军被他搏命的打发干掉了好几个,还有好几个乱了方寸的被他不断向前提着。 较近的几个章京见庞天寿发了疯,都迅速砍死了缠着他们的明军,纷纷扑向了他,要砸烂他那看着就很刺眼的笑。 庞天寿知道是时候了,他用袍袖抹去鼻中和口中的血,咬紧血红的牙关傲视着敌人发笑,敌人的眼神却显出异色,身形纷纷开始晃动。 庞天寿失血不少,意识不清,兀自没能察觉,晃荡着青锋剑指着几名清将,“来呀,动手吧,杂家这把老骨头今天不要了,全送给你们!来呀!怎么还不来?” 他看不懂刚扑上来的几个章京为何又在慢慢后退,渐渐的,庞天寿发觉自己的左右多了许许多多的人。 这些人中,有穿绸鞋的,有赤着脚的,有穿直裰的,有披大氅的,有那锄头的,有手里拎着大镐的,有年轻的,还有年老的。 这是一群地地道道的老百姓,柳州城的主人。 “乡亲们,杀!” 一名长者用不怒自威的声音发出了号令,他身边的族人也率先冲了上去,身边的柳州百姓也不肯让他们一家争先,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工具和农具冲向了几名将军。 “天父地母,反清复明,杀!”从一名握着捎棍的道士还有一名左手抓着铜香炉右手握着柴刀的和尚口中说出了这句话,然后二人挥手,同一群会众扑向了清军。 天地会的会众大部分都有兵器,可这二位仙佛明显是不负责打架而今天也不管这些个了。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百姓扑上来便是一通乱拳,清军受伤不多,却有点儿发懵,百姓伤亡不小,却是义无反顾。 随后的天地会数百人可就不含糊了,大体都是行伍或者基层的青壮劳力,下手一个比一个很,力气一个比一个大,清军的甲胄在他们的刀子下有些像纸糊的。 没有等到一炷香的时间,庞天寿和芊芊面前的清军便顶不住了,几个梅勒也都把云梯当成了滑梯,‘刷刷’出溜下了城头。 芊芊舒了口气,不经意往城内一看,我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城内已经黑压压全都是人,除了千八百天地会的人,其余许多都是百姓,他们都扯下家中的门帘子写上了自己的姓氏,当做一面大旗召唤着族亲!而这样的大旗何止百家? 十万人,柳州城的十万百姓,芊芊激动的落下泪水,颤声说道:“这才是我大明真正的虎狼之师!” 战场上是寂静无声的,因为根本分辨不出任何人的声音,更多的只有一个字,十万人发出的同一个字,便是“杀!” 城墙在震颤,大地在震颤,清军的心头在震颤。 柳州阖城百姓,其中甚至有携家带口,携老扶幼,他们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碾压敌人的。 “先别乱动这位公公,弘智大师呢,能否看看这位公公的伤势?” 随着刚刚老者的召唤,方以智疾步来到庞天寿身旁,他抱起了小男孩儿交给身边人,开始查看庞天寿的伤势,随即便皱起了眉头。 弘智大师自然在芊芊身边见过庞天寿,就是没想到他还会有这样的一面。身受十几处轻重创伤,还能清风拂面的给别人一个挺拔的背影,只是走路的时候,青锋剑成了他的拐杖,最后一个不稳,半跪在了城头。 吱呀呀,城门大开! 不是被攻破的,而是百姓和天地会帮众们实在耐不住排队挤上城头,他们要去用他们的双脚碾压孔有德的大营! “怎么来了这么多家丁还有平头老百姓?”孔有德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前方,微微挥手,示意列阵应敌。 很快,自己身边便列起一排排刀枪剑戟都井然有序的军阵,何腾蛟何府的大管家德高望重,也在人前一挥手,示意大家停下,两边便如此在柳州城外对峙着。 只是百姓毕竟是百姓,哪怕人数占优,也抵不过排列森严纪律严谨的正规军,这与城头上靠人数和力量把敌人推下去是不一样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 王爷不好了 “王爷,我们该怎么办?攻城的队伍全都没能回得来,我们的人马也已经不多了,要不然,断不会被这群贱民围攻。” 孔有德却是嗤之以鼻,仰脸朝天,无视这群柳州百姓,口中嘀咕一句,“杀呗,杀光他们,杀光柳州人,等敬谨郡王的人马来了,咱们便大大方方先给他一座空城,让郡王爷也见识下咱们的狠辣,对待任何敢于反抗大清的人,都必须残忍!” “王爷,不好了!” “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如此惊慌?”一名哨探一脸风尘仆仆,连跑带爬的来到孔有德身前,却是被当头棒喝。 哨探也不恼,不敢,也没时间恼火,他的心中,有的只是无尽烦恼。 “王爷,敬...敬谨郡王...他...” “嗨!”孔有德横了那人一眼,蔑视了他一眼,“到底怎么了嘛,还不快说!” “遮,王爷,敬谨郡王他...他殉国了,来驰援您的四万五千大军,也全军覆没了...” “你说什么?”孔有德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这下轮到他不淡定了。 “四万五千铁骑,三天之内便全军覆没了?” “不是三天,是一天,我的王爷,准确来说,只用了一个下午。尼堪郡王他即将抵达武冈时,在资江岸边,一个大山谷里中了明军的埋伏,而埋伏郡王爷的明军,八成此时正在往柳州城赶呢,另有情报发现,有大量明军出现在了全州,估计连夜赶路的话,今晚便会到了。” “今晚援军便到了,不是我们的,是敌人的?”孔有德低声念如着,忽然又抬高声音喝到:“那还不跑?留在这里等死吗?” 想跑,可是又能往哪里逃跑? 孔有德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回到桂林,然后在一路向南,经阳朔、平乐府,梧州府,跑到肇庆去与济尔哈朗会师。 “时间怕是来不及了,派出两千骑兵,日夜不停赶往严关,堵住明军的回援不对,我们才能逃得掉。” 这是孔有德比张同敞和于元烨更专业之处,于元烨张同敞空有数万大军,却不去把守严关,等想到了派出人马,严关已经丢失,孔有德已经从湘桂走廊的狭长险要之地杀到了开阔地带,接下来便在小溶江一举击溃了张同敞。 “全体集合,其余人马跑步前进!” 孔有德命骑兵以最快速度回到桂林以东的兴安县,把守严关,这样他的人马才不会被回援的明军堵住退路,然后他在经桂林南转,走阳朔县、平乐府,再过梧州到达广东境内,那样他便安全了,济尔哈朗正在攻打毗邻梧州的肇庆府,孔有德只要拿下此前并未来得及拿下的平乐和梧州,便可以与济尔哈朗会和。 孔有德有自信拿下这两座城池,有情报显示,平乐府的明军根本不堪一击,梧州也是如此。 孔有德调头逃跑,走时不带一片云彩,坛坛罐罐也全都丢弃了,仅仅这一战,孔有德在柳州城下已经大幅撤退过三次了,但芊芊敏锐地发现这次清军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这一次他们逃得太过仓促了,显然无论是天地会还是柳州官宦府中的家丁亦或柳州百姓,都不可能让孔有德如此胆战心惊,那么唯一的答案便是,那个家伙派人马回援了,芊芊笑容柔软。 “焦琏何在?本宫命令他出城追击!”观察了一阵形势之后,芊芊再一次做出了追击的决定,焦琏却半死不活的跑了过来,径直对芊芊说道:“皇后殿下,为什么每次追击敌人的都是末将呢?末将的人马即要追击,又要守城,如今已剩下不足三千了!” “焦将军,本宫让你追击是许给你功劳,增添你的俸禄,不足三千又怎样?孔有德的人马也伤亡过半,如今不足万人!你不去追,难道让本宫去不成?还是让负责护卫天家安全的京卫军,亦或是国朝的兵部尚书堵大人?” 芊芊目光冰寒,她心中早已经对焦琏的阳奉阴违大为不爽了,有把他当炮灰的机会为何不用?焦琏没有合理的理由拒绝,便是硬着头皮再次带兵出城。 而就在这时,天空中飞来几只白鸽,郁青儿手指天空兴奋道:“娘娘!是信鸽,信鸽!肯定是皇上有消息啦!来人!快把信呈上来!” 那信鸽就落在城南不远处的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不久一匹快马便急吼吼从衙门的大门里飞奔出来,紧接着便是数匹快马首尾相连的飞奔出来,他们都一边奔驰一边高喊:“大捷!武冈大捷!天子亲征,于武冈城东,资江两岸,全歼敬谨郡王尼堪主力四万五千骑兵啦!” 这样的高喊从城南一直传到城北,柳州城大半军民都听到了几个关键词,武冈大捷,天子亲征,于资江两岸全歼尼堪主力清军四万五千骑兵! 这可真是......“大捷呀!”一时间柳州的天空之下全都是军民的喝彩之声。 “大捷!敬谨郡王尼堪主力大军四万五千被圣上率军全歼与资江岸边啦!” 一声声捷报风闻继续如涟漪般散开,传于每个人的耳边,整个柳州城都炸开啦! 芊芊和郁青儿两人在城头喜极而泣,看着孔有德遁去的背影,口中换着花样地骂着天浪。 终于,芊芊用手背擦拭着不断扑簌簌留下的眼泪,破涕为笑着说,“呵呵,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赢的!我们一定会赢的!” “嗯,我也相信他可以!”郁青儿双手拉着她道。 芊芊又看向正在爆炸伤口的庞天寿,“大伴儿,你听到了吗?” 庞天寿粲然而笑,“呵呵呵,娘娘,老奴的耳朵灵着呢。” “弘智大师,大伴的伤势如何?” 方以智淡淡笑了笑,“还好贫纳备有上好的金疮药,也懂得如何缝合伤口,否则庞公公便是在人间最后一次耍帅了。 庞天寿仗剑直立的英姿,变成了和尚揶揄他的笑话,庞天寿也不恼,摆摆手对芊芊说:“老奴且死不了,不劳娘娘挂念了,不过老奴有一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第四百三十章 旌旗猎猎随风 “老奴且死不了,不劳娘娘挂念了,不过老奴有一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大伴不必这么说,你是四郎的大伴,他当你是长辈,你自然也是我们所有人的长辈,有话请说。” 芊芊看得出来他身上的伤口虽不少,却都没有伤在致命的部位,只是流血较多,不过方以智医术很高,他血也已经止住了。 庞天寿动了动身子,肘部支起上半身,“攸关娘娘和两宫的安危,老奴不得不多一句嘴,柳州城的兵力都快打光了,几乎是快成了一座空城,所以,穷寇莫追了,还是自保娘娘和两宫的安危为第一要紧的事情。” 芊芊思忖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明军的回援兵马九千骑兵很快便又天浪和郝永忠率领着,来到了严关之下,然而孔有德同样也已经火速派遣一支骑兵,加强了这里的兵力,因故严关之战天浪并不好打。 “永忠,目测严关的清军不下四千人,非是三五日可以攻克的,按计划,你留下继续攻打严关,并等待后续步兵的到来,朕则率三千锦衣卫和三千御营前军的骑兵绕路平乐府,于严关背后插上一刀,而后合兵攻打桂林。” 从柳州扯围的孔有德鼻子也是很灵,深知如果这时不跑,最后小命儿不保。他最快速度堵住了严关的缺口,将明军堵在外面,然后自己率主力从桂林以南逃脱。 倒霉的是他选择的逃窜路线和天浪选择的绕路攻击的线路撞在了一起。 孔有德来到了平乐府,平乐守将义宁伯龙韬和总兵廖凤,已经获知了孔有德意图南下的情报,在此做好各种守城的准备,只是他们麾下的队伍都是东拼西凑来的,基本不具备什么战斗力。 孔有德本要强攻平乐府,肯定比天浪强攻严关要容易太多了。 孔有德刚刚抵达,便对平乐城发起了进攻,平乐府城不大,龙韬和廖凤虽人一个是伯爵,一个是总兵,可两人麾下拢共才一千多人,守军在他二人的带领下奋力抵抗,接连顶住了孔有德的几次进攻,无奈他们遇到的是一群困兽。 孔有德午后抵达平乐府,不到两个时辰便登上了平乐城城头,龙韬和廖凤和平乐知府全部力战而死,守城的千户带领余下四百多将士和平乐百姓继续与清军在城头争夺。 孔有德当然不会把小小的平乐城守军放在眼里,只不过还没容他得意太久,耳听得远方马蹄声声,铁流滚滚。 当先一匹骏马之上是威风凛凛的一人,他身披日月星辰而来,江山在他的脚下跌宕浮动。 他身后那一面面如血的旌旗猎猎随风,招展狂吐着艳丽的红,令人心躁动,只想随着她高歌起舞! 孔有德定眼一看,但见二三里外人啸马嘶,裹挟着蔽日的烟尘,当先一名银甲白袍的大将,身边一名高大消瘦的皮甲青年。 白袍斜背着一杆大枪,策马狂奔的身影在烟尘中越来越清晰,而他身边的不是天浪还能是谁? 留下郝永忠的三千精锐继续攻打严关并等待后援,天浪和李定国的六千兵马绕路平乐府,意图对严关来一个前后夹击。 孔有德暗暗叫苦,自己南逃汇合济尔哈朗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郁恨之下,他只能率领提督线国安和三个总兵,马雄、孙龙和李养性并麾下三千骑兵亲自迎击李定国和朱天浪。 只是李定国乃是大明军中少有的悍将之一,二话没说挺起虎头錾金枪便迎了上去,天浪紧随其后。 见到援军这么快便到来了,平乐军民士气大振,在千总李华成的带领下一气将清军赶下了城头。 孔有德还不知道刚刚攻入城中的兵马已经一出溜又让人给打出来了,他只顾发狠带着四员大将冲向李定国和天浪,却只一次交锋便是一死一伤,伤者也被紧随李定国身后的天浪一棒打死。 待要易地再战,天浪却已经将麾下骑兵分作两队,两千人马由倪兆龙率领,直逼城下的清军步兵,两千人由天浪和李定国带领,继续迎战孔有德。 或许连李定国自己也没有料到绞杀孔有德的欲望是这么的强烈,曾经的歉疚也好,自责也罢,在他的心中都隐隐闪现,而在得知长沙城被攻克何腾蛟殉国的那一刻,他才弄清楚了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错的多么离谱。 见李定国和天浪冲了上来,孔有德麾下的章京李养性颇不信邪,结果胸腔被李定国的虎头錾金枪洞穿。 随后李定国的虎头枪枪花已然再次抖起,朵朵银光将孔有德罩住,天浪在此时突然从侧后窜出,与孔有德仇人对仇人打了起来。 按说孔有德现在的身手不再可能像从前那般一次次被天浪虐狗,可他感到眼前那位白袍将军有着迫人的压力,人家是在二打一,提督线国安见情况不妙先他一步跑了。 孔有德手忙脚乱,很快手中的兵器便被天浪磕飞,孔有德拨马便跑,攥着缰绳抱着脑袋趴在马背上,再不敢回头。 天浪当然不会放过他,同时倪兆龙也像一头猛虎闯入了羊群之中,背对着他毫无准备的清军被他肆意摧残,碾压。 城上的千总李华成和平乐军民都看呆了,他们何曾知道大明还有这样的猛将和这样一支强军。 四千骑兵迎战孔有德的三千人,完虐敌人,眼看着清军大将一个又一个中枪堕马,城头上的军民欢呼声如潮,此起彼伏。 天浪麾下六千骑兵对孔有德不足万人的主力人马形成了屠杀之势,提督线国安最早逃了,最后连孔有德都被打落了兵器藏头败逃了,天浪和李定国在身后紧追不舍,余下清军自然也成了一盘散沙。 夕阳的斜晖洒在肃杀的战场上,战场残破而寂静,几队明军骑兵狼嚎呼啸着将最后一支不足三百人的敌人团团包围,在他们周围绕圈跑马,似乎不是在打仗,而是面对着任由自己屠杀的一群猎物,终于倪兆龙抽出刀来,喝令明军一拥而上,清军最后的数百人瞬即被淹没。 第四百三十一章 号角将城池淹没 话说孔有德已经逃出了很远,然而他发现了一个问题,率领大军行进和草木皆兵的一个人逃跑真的是两码事。 广西水网密集,大军行进可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虽然广西的江河有些都不太深,骑马可以趟过去,可有些河流则不行。 孔有德这样的败军之将,头上梳一大辫子,一看便知道他是清军啊,因故孔有德别说路上的有些河流很难过去,他就连大路都不敢走,路上遇到的百姓三五聚集便敢于抄起棍棒围攻他,这可真是痛打落水狗。 自觉这样下去根本赶不到严关便会死在路上,天浪和李定国追得又很急,孔有德决定暂时逃回桂林,线国安急着逃回桂林便是因为桂林还有千余他的人马,那是孔有德为了给明军布置障眼法留下的炮灰,谁知这时竟能用上了,至少只要严关不失,他还是可以靠着桂林千余守军抵挡平乐方向的明军。 有了信鸽作为通讯工具,锦衣卫很快便把孔有德也逃往桂林的情报送到了天浪手中,天浪便把目标一分为二,命后队的倪兆龙连夜赶奔严关,他则率李定国当夜便把桂林给包围起来。 李定国则有些担忧地问:“皇上,经此一役,我们手中只有不足五千兵马了,末将建议不要分兵,集中兵力围攻桂林,擒杀孔有德,得知孔有德的死讯,严关可不攻自破。” 天浪倔强地摇了摇头说:“朕猜测桂林此时根本就是一座空城,孔有德和线国安几乎是只身逃回那里,收拢散卒之后,桂林守军也超不过三千人,我们连夜追击,让孔有德无法得到喘息,攻破城池如反掌耳。” 天浪对自己的话其实并没有绝对把握,但是他绝对不会放过孔有德,哪怕让他喘一口气也不行。如果不是因为他,天浪和芊芊又怎么会出现在大明?不要说此前他骗芊芊去救人,差点把芊芊欺负了,只凭他不顾一切攻打柳州城,差点儿让芊芊又落到他手里头,天浪也不会饶了他。 当夜天浪便抵达桂林城外,虽然没有攻城器械,但他只要黏住孔有德不让他轻松逃跑,便已经是成功了。 当夜,倪兆龙前往严关,半路之上与严关回援桂林的清军骑兵遭遇,严关清军三千,倪兆龙兵力两千,不能力敌,倪兆龙且战且退,并请求天浪派兵马前往支援。 次日清晨,天浪和李定国在漓江东岸再次设伏,将严关清军的三千骑兵歼灭了大半,整条漓江都漂浮着清军的尸体。 而孔有德见援兵被重创了,最后只逃回城中几百骑而已,没什么卵用啊,便准备逃跑,可是刚逃出城门,便被天浪截杀,孔有德连忙逃回城中。 天浪的兵马也不多呀,不过四千骑兵而已,加上后来赶到的倪兆龙也不过五千余骑,孔有德自信桂林城这么大,从哪个城门逃跑会逃不出去呢? 可事情偏偏凑巧,无论孔有德选择从哪个方向出城,天浪都能准确的等在城外截杀他,害得他一次次被迫推回城中。 不久后,奉芊芊的命令一路从柳州尾随孔有德而来的焦琏抵达城下,明军兵力增加了三千,且开始打造攻城器械。 次日更不得了,郝永忠攻破严关后,率领资江歼灭尼堪的那支主力明军十余万人马抵达桂林,将桂林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孔有德就算插上翅膀也跑不了了。 这一次天浪布置的十分周密,而且他有预感,孔有德的死期似乎真的到了。 郝永忠抵达后,看到天浪仍然只是在打造攻城器械,并没有真的开始攻城,便不解地问道:“皇上经过平乐和漓江两战,已经把孔有德的人马吃掉了七七八八了,为何还不开始攻城呢,万一孔有德像从前那几次一样脚底抹油跑了,岂不遗憾?” 天浪灿笑着说:“正是因为有了前两次的前车之鉴,这次才必须要十拿九稳才可行动。至于你担心他跑了的问题,这次不会,孔有德就在城中。” “就在城中,皇上就这么肯定?末将听说孔有德已经数次尝试突围了,保不齐他来个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派兵声东击西,自己则乔装一个人逃跑呢。” 天浪摇头,“绝对没有,朕即说要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当然要时刻锁定孔有德的位置了。” 郝永忠眉头轻蹙,“莫非还是靠着锦衣卫的情报?可就算城中有锦衣卫的谍子,应该也不可能时刻锁定孔有德的行踪啊。” “为什么不可能?”天浪反问,“朕的这个谍子如果是孔有德身边的人呢?” “什么谍子竟然这么厉害,竟然潜伏在孔有德的身边?” 既然马上要开始攻城了,这个高级间谍便也马上就要从幕后走向前台,还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天浪便说道:“要说这个谍子,你也认识的。” “末将都认识,谁呀?” 天浪顿了顿,缓声说道:“其实这个人是当初朕和马进忠一起制定反攻湖广计划的时候便安插在孔有德身边的,因为有他的存在,朕才能第一时间得知吴三桂的关宁军抵达武昌的最准确讯息。 可也正因吴三桂的出现,让朕的反攻湖广的计划没能完成最后攻破武昌城的那一步,却没想到这个谍子给朕带来了意外之喜。 他在跟随孔有德奇袭桂林城之前,还把所知的尼堪的进攻方向告知了朕,朕这才得以轻易布置伏击圈。” “皇上是不是也因为有他的情报,才确切得知孔有德奇袭桂林再又攻打柳州的兵马其实连两万人都不到,这才安心在资江对尼堪设伏呢?” “没错。”天浪坦率承认了。 郝永忠挠了挠脸,思绪有些凌乱地更像是自言自语,“到底是谁呀,竟然这么厉害?” “他和马进忠关系最好,曾经与马进忠并称“王、马”。 “王允才?” 不日,明军开始攻城,十几万大军四面围攻,那气势不要太恢弘,那场面不要太销魂,每一波攻击便会有近万人蹬城,桂林十二城门除了城东的水门外,几乎都堆满了撞车,四面城墙下布满了云梯,仅仅攻城的号角声就快把桂林城淹没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大明不容我 毫无意外,在天浪排山倒海的攻势之下,城西武胜门在一天之内便被攻破。攻城战中,清军后营副将沈邦清被击毙,左营副将何九成重伤,并在逃回靖江王府的途中毙命。提督线国安、总兵全节、右营副将郑元勋和中军游击蔡斌乖乖投诚。 如果说资江之战谭泰四万五千精骑被全歼吓破了孔有德军的胆子,那么上述在平乐之战侥幸逃脱的将领则已经被天浪打折了脊梁,胜利无望,毫无斗志的清军投降起来似乎比大多数明军还要利索。 哦,对了,投降利索的不止武将,还有文官。像是孔有德在广西安置的左江道周令绪,右江道金汉蕙,还有桂林知府尹明廷,广西巡按王荃可、署布政使张星光等人,投降的都很干脆。 最倒霉的还要属那些前些日子屁颠屁颠投降孔有德的明朝降臣,其中以庆国公陈邦傅还有其子文水伯陈曾禹为最。 这父子二人投降当初孔有德时,极尽卖主求荣献媚之能,他们强取豪夺富商百姓的家产就不说了,知道孔有德好女色,他们还掳掠来了许多曾经同僚的妻女,包括两宫总督于元烨的家人送给孔有德,慨他人之康。 而天浪见到他们先是一人一刀卸掉了他们每人一条腿,然后命锦衣卫把二人连带按律必须处死的某些清军降将和降臣一并押送柳州,并下令说这一对儿父子必须在十字街当众凌迟三天,在挨上三千刀之前还绝对不准他们死。 与这些或投降或被俘虏的降臣和降将们心情差不多的是靖江王府最后那些负隅顽抗的清军,此刻他们也全都在瑟瑟发抖。 这些被天浪团团包围起来的清兵几乎全是孔有德的亲兵,在靖江王府的后殿外正簇拥着已经身负重伤的定南王孔有德。 定南王呢,则依靠在一辆装满财宝的马车之上,在他身后,还有十几辆这样的马车,马车之上都已泼洒了许多猛火油。 这些车里,所装的都是他兵锋所到之处,掳掠而来的财宝。他原本是打算拉着这些财宝逃跑的,未成想身边有王允才这么个谍子,无时无刻不监视着他并把他的确切动向提供给锦衣卫。 孔有德几次试图突围,结果都被天浪准确地堵截回来,到如今他已身陷重围,事已至此,孔有德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当他第一次向着自己的族人举起屠刀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注定了,即使如尚可喜一样苟活到几十岁,在汉家人的心中,他也连一条死狗都不如。 今天,自己的族人终于要将屠刀回向,砍到他的身上了,孔有德的心情很是矛盾,他在矛盾中垂死挣扎,他靠在堆积如山的财宝旁一幕幕见证着自己的死期。 孔有德是携家带口要来做广西的土皇帝的,这是多尔衮许诺给他的,结果多尔衮的许诺没能兑现,他却把一家老小全都搭进去了。 他的正妻白氏已经在后殿自缢了,自缢前还把她和孔有德的儿子孔庭训托付给侍卫白云龙,白云龙还是白氏的族亲,白氏临死前嘱咐白云龙和孔庭训说:“苟得免,度为沙弥。勿效乃父作贼一生,下场有今日耳。” 意思是说,儿啊,若侥幸逃脱,就剃度出嫁吧,余生千万别跟你爹学,做一辈子的贼,才有今日之下场。 和孔庭训一起逃跑的还有孔有德的亲妹妹孔四贞,只是孔庭训没能逃掉,锦衣卫千里追杀,终于将他给逮了回来,孔四贞万幸是个女子,天浪最终放了他一马,没有对她痛下杀手。 孔有德已经准备自杀了,可他是人格分裂呀,同为宿主的洪有德并不想死,他仍然想同天浪拼力一搏,否则他这两辈子,面对朱天浪都太过憋屈了。 “朱天浪,你敢不敢与我单挑?” “你级别太低,没兴趣。” 天浪的回答果断,一点没考虑什么面子,杀人就杀人,取人性命才是最主要的,单挑?病的不清啊。 洪有德至少还有同天浪单挑的理想在支撑着,而孔有德的心中剩下的就只有恐惧了,两个人格在激烈交锋,孔有德要死,洪有德要活,这自言自语左右互搏的一幕看在他的亲兵和包围他们的明军眼里足够凌乱,但天浪知道他是为何。 终于有些亲兵已经顶不住天浪的强大威压和孔有德自身出现的颠覆性画面,扔掉武器哭泣着说要投降,然而天浪权当听不见。 天浪屹立在高大的马背上,风尘鼓起了他的斗篷,让斗篷猎猎发出松涛般的沙沙声。夕阳之光一道道斜射在他的身上和脸上,使得他整个人都发散出缕缕金色的光芒。 他只是略微抬一抬手,一万多张强弓便吱呀呀张开,嗡嗡弓弦鸣,明军万箭齐发,将孔有德身边最后的一点人马成片成片的变成了刺猬,飞蝗如雨中,洪有德声嘶力竭着,孔有德惨然笑着,垂手而立,最后仰天长叹,怅然失声,“已矣!想我孔有德,终有一日,命丧与此,情之无奈,悔之晚矣!”意思是说,完了,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后悔也晚了。 “孔有德,朕今日便要取你的性命,自吴桥兵变以来,欠下黎民百姓和汉家天下的笔笔血债今日一并让你偿还,你不觉着冤吧?” 箭雨过后,天浪策马来到孔有德面前,左右是李定国和郝永忠,而孔有德的身上也中了数支羽箭,饶是他披着一身保甲,依然被箭矢穿透,身上不时发出丝丝钻心的疼。 凄风惨惨,孔有德一手握着柄眉尖长刀,一手攥着火折子,脸色惨白,嘴角流血,目光涣散着,失神笑着。 “呵呵呵,你问我冤不冤?我当然冤!”凄凉的笑声仿佛将他带到了回忆之中,他像是在解释,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话,目光透过人群,望向了缥缈的远方。 “吴桥兵变之前,我也希望自己能做一个忠臣良将,为煌煌大明建立不世功勋,杀建州女真一个片甲不留,夺回我失去的辽东疆土!可是大明不容我,崇祯更是不容我。”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一只鸡灭了数十万明军 孔有德变得咬牙切齿起来,“他,崇祯皇帝的眼里,我们这些在沙场出生入死的将士都是在骗他,瞒报战败,谎报战果,骗他出钱出人!而王象春和候询那样的在朝堂中高高在上帮他一起指手画脚的人却都是好人。你问我冤不冤?” 王象春就是告他偷鸡的那位四世宫保,候询就是侯性的哥哥,这二位在崇祯朝一直都分量极重。 孔有德看向天浪,而天浪显然不想和他说太多的话,只由着孔有德做临死前的最后陈述,“我当然冤,祖大寿被围大凌河,崇祯命我只带八百骑兵去救援,我知道,我是毛帅的义孙,而我们这些毛文龙的旧部在他眼里都该趁早死了的好,他就是让我们去送死的,可我们还是去了。” “可崇祯不给我们发军饷也就罢了,竟然连军粮也不给我们,我们在路上吃什么?战马还可以吃草,我们难道也跟着战马一起吃草吗? 一个弟兄饿得紧了,见一处院落里跑出来一只鸡,他便抓来吃了,如果说这只鸡他不该吃,那么我们大不了赔主人家银子也就罢了,难道不是吗? 可是这家人不简单啊,他是王象春家仆的家仆,也就是王象春家奴才的奴才!可就是这么个奴才中的奴才,却把我的兄弟用羽箭插中身体和四肢,穿街过巷展示不说,还要带着我们那个可怜的兄弟穿箭游营,到我们的面前来示威!” “呵呵,说得好,”天浪看孔有德说的如泣如诉,终于忍不住冷笑着搭腔道:“所以你便杀了王象春家仆的家仆一家,反叛了大明,夺了登州,竖起反旗,联合了毛文龙的儿子和毛文龙的部将,隔海遥相呼应。 崇祯朝也就因为不肯舍得让士兵吃一只鸡,而从崇祯三年起,耗时三年多,损失四位督抚十几员大将,数十万人马,战马数万匹,饷银数百万两,红夷大炮和西洋火炮千余门,才终于胜利的把你和耿仲明双手奉送到了宿敌皇太极的麾下,让你成了皇太极的战斗先锋,对吗?” “哈哈哈哈,那是崇祯老儿活该!我有什么错?” “你敢说自己没有错?偷吃一只鸡的罪过不在你,而且朕也认为王象春的家仆该杀!包括王象春的儿子一直怂恿朝廷处置你们,所以他也该杀! 不过话说回来,你孔有德其实更该杀!就是你们这群该杀之人,因一起吴桥兵变不但靡费了朝廷数百万的饷银。还使得大明的柱石,一代儒将,登州巡抚孙元化死于囹圄之中!” 天浪热血沸涌,声音很激动的说,“你知不知道,自毛文龙和袁崇焕死后,孙元化是我大明东北唯一可以抵御建奴的良将? 他却无端的被你们为了一只鸡打出的破官司而下狱致死了,从此后,大明从海上反击辽东,掣肘皇太极入关的方略也烟消云散了,你难道还说自己没有罪吗?你犯下的统统是不可饶恕的罪责!” “毛文龙是袁崇焕杀的,袁崇焕和孙元化都是崇祯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孔有德在强辩,天浪只是冷冷笑着,他已不准备让孔有德做什么死前忏悔了,而是扫视了一眼他身后的十几辆装满财宝的大车。 “朕且问你,你身后的那些财宝和你有关系没?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无罪,却打着报复崇祯的幌子干尽了劫掳民财的事,稍稍抢掠你自己国家的普通百姓,难道普通百姓们也做错什么了吗? 你身为孔圣人之后,却以一次吴桥兵变让整个山东半岛陷入浩劫,又甘为敌人的鹰犬,做敌人入侵的先锋,入关之后从东北烧杀到西北,再从西北烧杀到西南,这十几车的财宝恐怕只是你杀人越货的冰山一角而已,而你的罪状早已秉烛难书!” “不,不是这样的!” “证据确凿,你还狡辩什么?难道你狡辩过了,朕便会放了你?孔有德,你真下作,无耻之尤,朕以你为孔圣人之后而羞耻,以汉家生了你这么个汉奸败类而羞耻,为大明因你这种令人恶心的家伙致使最终出现甲申国殇而羞耻。所以你若不死,天理不容!” 天浪看了看一脸抽搐到狰狞的孔有德,呵呵笑了,“看看你的手,还拿着火折子,十几车财宝上面还泼上了猛火油,你是到死都不肯放弃你所犯下的罪是么?” “不!不!不!”孔有德大声嚎叫,情绪已然失控,他眼神空洞,彷徨又癫狂,口中叫嚷着,“我没错,我没有错,我不会有错!错的是崇祯,错的是王象春的儿子!是他们,是他们让我变成了魔鬼,而做魔鬼当然要有做魔鬼的觉悟,魔鬼是永不回头的!” 而孔有德的体内又出现了另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什么纯真不纯真的,要我说,一切的错误都在我们面前这个人,若不是他与我不死不休,我们岂能有今日下场?” 天浪一脸鄙夷的看着他,对着洪有德和孔有德两个人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出这句话的那位,你难道不觉着,从你第一次因为打不过我便想要谋害芊芊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吗? 有句话你肯定听过,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而对于你们两个死变态来说,卑鄙只能是卑鄙者的墓志铭。 朕今日同你们聊了这许多话,并不是要让你们死得更激昂慷慨一些,所以你们朕没必要这么想不开,朕也没想过要让你们大彻大悟,只不过最让人没想到的是,你俩就算是要死了,作出的事情来却依然如此狗逼!还尼玛和在逃犯被抓似的,放火烧东西!你俩不觉着这其实是拿自己的人生在搞笑吗?” “哈哈哈,朱由榔,你不用激我,我孔有德不怕死,对于我这种别着脑袋为异族去战斗的人们来说,生命是什么?生命就是财富! 没有财富的生命就应该去死;为了财富而死,死了也值。 这些东西是我抢来的,我想烧就烧,不用你来管,这些财宝,我孔有德拿命换回来的便有一半儿,从刘承胤那里抢来的又有一半儿。” 第四百三十四章 苟活下来就出家吧 孔有德越说越得意,他颔首示威地看向天浪,同样也在故意气天浪的说,“朱由榔,别忘了你还差一点儿就死在刘承胤手里,你的后妃子女都因他而死,而我却把他给杀了,照理说你应该谢我才是。” 洪有德截断了孔有德的话冷笑道:“跟这孙子讨好他就能放了咱们?” 他又对天浪说:“不过我兄弟有句话说的很对,你也不必太可气,你谢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全都不在乎,我和孔有德一样,就在乎这些金银。 怎么了?我喜欢,我乐意啊,你咬我?呵呵呵呵,说起来,刘承胤的这些银子他自己都没怎么花,他只是那些财宝在我面前炫耀了几回,人就被我给弄死了。呵呵呵,天哥,你不知道,做人,我比孔有德更会享受,比他要得意的多!做事,我比他更狠,原打算什么时候抓了你和芊芊,让你们也好好尝尝我的手段,可惜呀,暂时怕是没机会了。” “你永远都不会有机会。” 孔有德好似根本没听到天浪的话,自顾自说着,说得都有些忘乎所以了,“别罗里吧嗦的,我这会子还在回忆着呢,呵呵呵,其实啊,刘承胤的那些女人们也都挺不错的,只不过这次没带来,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呀!” “呵呵呵,”天浪也朗声大笑了起来,举起马鞭指着他道:“洪有德,知道自己死期到了,说明你的神智还没有问题,精神分裂是吧,早跟朕说朕会请人好好帮你治治的。 其实你不觉着么,做人真的还是清醒些的好,做鬼,下去见了阎王也该知道你的分寸,否则等待你的,便是生生世世的万劫不复,你说你不愿回头,谁又稀罕呢?因果报应,全在你一人的身上,你是怎么个死法,朕都愿意看!” “朱天浪,你!” “朕怎么了?朕很卑鄙是吗?对付卑鄙之人,就要比他更加卑鄙,动手吧!” “等等!我还想说一句话!”孔有德的声音又出现了。 天浪也有些头大,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啊,便挥了挥手,“那便快说,太阳就快落山了!” “好,朱由榔,你的确够狠,不过我佩服你,说真的,你比崇祯强太多了,如果当年是你做皇帝,我想我绝不会反,而且我可能还会为你,为国朝立下许多大功!” “孔有德,你不觉着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么?” “不晚,都不算晚,我还想说,这一场会战你打得实在漂亮,诱使郑亲王分兵,一战全歼了尼堪,又逮到了我,我输得服气,心服口服!希望大明在你的带领下能不再犯错,希望你能带给大明百姓平安的生活,能让他们吃饱、穿暖!” “你说完了?” “还有!我还想嘱托你替我给我的儿子带句话,告诉他,如果侥幸活命,叫吾儿从此出家为僧,不要学他父亲,做贼一生,落得今日之下场。” 其实这句话是白氏死前对孔庭训当面说的,可孔有德并没有表态,因为他这个做丈夫的在妻子眼里形象可谓不堪至极,他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好意思,可当着天浪的面他又重复了白氏的那句话,天浪没听过白氏死前说什么,可他明白孔有德这么说,无非是表明心迹,并希望天浪能放过一个日后想要出家为僧的和尚。 “哦?”天浪眼睛一转,颇为玩味的看着他,“这么说你还找回了自己的那点儿人味儿?还是说你已经提前看到了你子孙的下场了呢?” 孔有德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话,“我不解释!” “好,痛快!那么这些财宝你是准备带走呢,还是留下来呢?”天浪翘着一边眉毛调戏他。 “你会在乎吗?” “在乎啊!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朕打这一仗可是花了几百万两银子,这些钱还得拿着做军饷呢!你带走?你凭什么啊?” “好啊!”孔有德也很倔强的回瞪着天浪,说,“那咱们就比一比谁的手快怎样?” 说着,他便打开了火折子,只是还没等喊出个‘一二三,’李定国的虎头枪便到了,一枪先刺中了他的左肩,火折子还没打着便‘吧嗒’落在了地上,可洪有德不顾李定国的枪,硬是把大火点燃了。 李定国拔枪再刺,抖一个枪花要将孔有德刺了个万朵桃花开,可火势腾地燃起,李定国感觉身前滚热,收枪退后了数步,嘴里骂孔有德真是个疯子。 火折子扔在了地上,孔有德跪在了地上诡异地笑着,欣赏着周遭的火光,李定国喝令麾下将没有起火的车子推到一边。 “朱天浪,你记着,我就算是化作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天浪温笑不置可否,而是看着大火对孔有德说:“你想让我放了你的儿子是么?可朕告诉你,朕绝不放过你的任何一个子嗣,你犯下的本就是千刀万剐抄家灭门的大罪,你的名字,也将如秦桧一样,被后世唾骂上几百年。” “呵呵呵,朱天浪,你不理我,就是怕我。” 这个神逻辑,天浪就呵呵了,“洪有德,看着你一点点死去的画面朕感到无比舒坦,舒服的都不想说话了,你要化作厉鬼不是么?随你的便。” 洪有德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天浪的话,他浑身燃起了大火还嫌不够,且在烈火中嬉笑怒骂着,“好,朱天浪,那你就给我等着!”然后扑入了更大的一团火海,和几车燃起两丈高的财宝一起焚烧起来,最后连一捧灰都没有剩下。 李定国收了枪,不无遗憾地对天浪说道:“要不是这家伙真是一心求死,末将就摘下他的人头了,皇后娘娘还等着孔有德的人头和尼堪的凑齐一对儿各处展示呢,这下算是泡汤了。” 郝永忠和李定国都有许多善后工作要做,天浪带着邓凯步入了靖江王府的后殿里,期间天浪一直紧锁着眉头,邓凯不希望孔有德那个疯子的一番话影响到皇上的情绪,便寻个话题问他,“万岁,情报上说济尔哈朗得知尼堪被全歼之后,已经放弃进攻肇庆,意图要向广州撤退,他这是要经惠州然后北返赣州,回到江西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追击济尔哈朗 天浪从目睹洪有德死亡的愉悦中闪神出来,勾唇轻哼一声说,“邓凯,做情报不能只分析敌人的表面动作,这样一会造成误判,二则会在战略调整上被敌人牵着鼻子走,陷入被动。” “还请万岁爷多多教诲,微臣愚钝。” “好,你说济尔哈朗要去的是广州,可广东他肯定是待不下去的,那他为何要去广州呢?” “这个......莫不是要和孔有德一样,收拾他放在广州的抢来的金银财宝?” “他的目标本就是肇庆,继而是整个广西,那他为什么要把金银财宝留在广州呢?” 见邓凯语噎,天浪又继续道:“马进忠自从诱拐了济尔哈朗使他改变进攻方向后,目的达成,他便又重新和王进才占领了赣州,也就等于是把济尔哈朗的补给线给切断了,那么你说济尔哈朗是经广州再回赣州,难道是要去找马进忠报仇,重新夺回补给线呢,还是要避免孤军深入,回到江西等待新援呢?” “末将以为他不会再对广东有什么企图了,岳州、长沙、武冈三次战役,他的近三十万大军已经损失了十余万,剩下的十几万残兵能保住江西和湖广两省都已经谢天谢地了。” 天浪呵呵一笑,“你到是还真看得起济尔哈朗,以为他的十几万大军能保住湖广和江西两省,朕却巴不得他连广东都别放弃,那样朕便可以给他撒下一张兜天大网,将他剩余的十几万大军逐步蚕食掉。” 邓凯忽然一愣,感觉这位爷的确说得出,也能做得到,再联想一下刚刚二人的谈话,便发现自己步入了误区。 “万岁爷的意思是说,济尔哈朗要么丢下城池集中主力伺机决战,要么便四处防守处处挨打,而他则一定会选择前者?” “嗯,邓凯不笨,你答对了一半,济尔哈朗也不笨,他显然已经丧失了与我们决战的本钱。” “也是哈,济尔哈朗就算集中主力伺机与万岁决战,那么以万岁惯用的策略,自然还是会在楚赣粤三省的大片土地上与他躲猫猫,调动他让他疲于奔命,最后像对付何洛会和尼堪那样,一击致命的。” 天浪唇角微勾,“你既然猜到济尔哈朗不会守着三个布政司不下几十座城池等死,他又没底气同朕一直在原地耗下去,那必然也该猜得到,接下来他集结兵力龟缩在哪里等待多尔衮的下一步指令了?” “嗯,这个......”邓凯语塞,“恐怕非臣这样愚钝的人能猜得透的,还请万岁明言。” “这个跟头济尔哈朗其实栽得很冤枉,若不是尼堪贪功冒进,导致湖广的数万大军几近被朕全歼,他的后路就不会有问题,他也就能继续从梧州攻入广西境内。既然所有算盘都落空了,眼下济尔哈朗最安全的去处,便是回到原点。传朕口谕,连夜急行军折返,争取在子夜之前赶到全州修整。” “去全州?万岁,您这又是......”邓凯一头的雾水,天浪看向他,颇有深意的笑了,“济尔哈朗在耍花招,朕断言他绝不会去江西,他可以放弃广东,甚至湖广和江西的大部分城池,但是他绝不会放弃武昌,因为如果武昌丢了,中原便失去了屏障,他知道如今的明军已经不是什么软柿子了,他一定会怕朕的一记窝心脚,在他鞭长莫及之时被朕杀入中原腹地的!” “万岁圣明!微臣这边传达您的口谕!” 邓凯又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地问:“万岁就不想回柳州去看一看皇后娘娘么?莫不如让李定国和郝永忠带领大军赶奔全州,您明晨再从柳州出发也是可以追上的。” 天浪果断说:“不了,看到又如何?终归还是要走的,不过平添几分相思之苦罢了,横竖济尔哈朗若是经广州一路转北去韶州、衡州、长沙北返的话,咱们也未必能追上他,不过做个样子唬一唬人罢了,不会有什么大仗打的。 济尔哈朗的十几万大军可都是骑兵,咱们却是步兵居多,而且全州至衡州道路又颇为难行,咱们的目的除了吓人,便是捡便宜去,很快便能班师的!” 当李定国和郝永忠得知天浪下令当夜急行军去全州的消息后,也都颇为不解,等天浪对他们一一说明了自己的判断后,二人也都纷纷点头赞同。 回军的路上,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天浪、邓凯、李定国和郝永忠并辔走在一起,说着一次伏击、一次追击,便成就了两厥名王这般奇功的感慨,李定国当然居首功了,郝永忠这一战差不多就是打酱油的。 可郝永忠这会儿颇有些不以为然地对李定国说,“你以为孔有德就你可以杀?他已经遍身是伤,毫无还手之力了,一条快死的老狗而已,若是我真要和你争,你的虎头錾金枪,未必会有我的鱼鳞紫金刀快,郝大爷的刀法,快速那是出了名的。” 李定国如果是以往,肯定会同郝永忠争辩个面红耳赤,不会服气,可是李定国真的变了,他不但没反驳,反而说郝永忠说的对。 郝永忠虽然当时确实是有心让着李定国,一是知道李定国的脾气,二则李定国这次是戴罪立功啊,他不好跟他抢。 不过李定国的态度却让郝永忠大感意外,又说了几句玩笑,李定国仍然只是笑着。 郝永忠顿觉无趣,众人也都对李定国的变化在心中暗暗点头,天浪则消散了许多怨气,认为打磨掉了棱角之后,李定国必然会是一件绝世神兵。 “谁能说孔有德临死前没有悔意呀?” 几个人的话题又到了死状凄惨的孔有德身上,郝永忠为人实在,感到孔有德死时的一番话算是其言也善了。 天浪则冷笑着说,“是,你们都听到他自己的遗言都说自己一生做贼,所以叫儿子不要学他。可这便是后悔了吗?他就算是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依然贪婪,还要和朕比谁快,还想着要把那十几车从财宝带到地下去。” 第四百三十六章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几个人争来争去,最后全都开始骂娘了,大骂孔有德最人做的太狗,苟且的狗! 李定国最后只一句话,“没砍了他的头,只让他跳入火海真是便宜他了。” 天浪也对李定国这话深以为然,“朕在杀他之前便是这么想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只是朕舍不得最后的那几车的财宝也被烧掉,倒不是财迷,而是那些财宝足够做十万大军的军饷了,咱们打了这么大的一场战役,总不能亏本儿不是?” 郝永忠则对天浪还以鄙视,“万岁,您这就有些虚伪啦,不是微臣说您,不过孔有德的自白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贼,所以怎么死都活该,吴桥兵变时,只为偷鸡被抓,因而兵变造反。虽然丢了鸡的王象春家仆也是逼人太甚,不该将偷鸡的那个士兵杀死,并穿箭游街,但是孔有德毕竟是因为偷了一只鸡而造了反,所以此人太过可恨!” “是啊。”天浪仰望星空,语气轻松,却又颇为有感而发地说:“我们可以痛骂士大夫的自私和愚蠢,为王象春的家仆最后被士兵们打死而鼓掌叫好,也会为那些挨饿的士兵感到痛惜,可是这些真的可以成为一个人背叛自己国家和民族的理由吗? 正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孔有德不但失了节,失节之后还助纣为虐,并大肆抢夺着别人的财富和生命,临死时还依然窃取了自己的良心。 最为可笑的不是他要烧掉那些财宝,而是他居然求朕给他的儿子带去遗言,真以为朕会因此心软,以为有他的这句遗言便会从此放过他儿子?” 邓凯半晌默不作声,此时却开口说:“微臣以为万岁爷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如果孔有德的儿子真的依从他的遗言放下红尘出家为僧,于情于理,您都会放过他的。” “是啊,你是朕身边的人,朕身边的人都认为朕心软,是个烂好人,但朕可以心软,你邓凯却不能,可以说朕宽宏大量要放过孔有德的儿子,但锦衣卫必须要将孔庭训找到,并杀了他,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不是么?” 邓凯当然会把孔庭训捉拿并且杀掉的,而且没多久,他便做到了,而且还抓到了孔有德的妹妹孔四贞,不过天浪还是告诉他,让他放过了那个女人,让她自生自灭。 孔有德连一捧骨灰都没留下,说来挺让天浪解气的,不过也略有些遗憾,而且心中也有些疑窦,不知什么样的大火会连骨灰都没留下? 经过了湘江和永州两次战役过后,尼堪、孔有德精锐大军52500人,生还者寥寥。孔有德因为没有后人,被清廷收回了王爵,大清的四大汉军王爷才因此变成了历史上的三番。 一次波及湖广、江西、广东、广西的一次大会战,终于接近了尾声,天浪先让马进忠和王进才诈降,济尔哈朗初来没有上当,可最后还是掉进坑里了,留下尼堪作为疑兵,并防守湖广,自己亲率主力走江西,入广东,按照天浪给他设定好的旅游线路周游去了。 他的主力部队在这场会战中完全没发挥作用,逛来逛去,便倏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一支孤军,周遭已经危机四伏了。 决胜的武冈一战,天浪佯败,故意弃城两座、以4万溃兵为饵,乘敌人骄心自用,诱使尼堪全军上钩,深入险地数百里,来到资江岸边。 明军统帅天浪与主将李定国,于资江半渡之预定设伏战场全歼尼堪辽东满汉精锐。又在桂林城关门打狗,逼得孔有德自戕。 歼灭尼堪和孔有德的两仗很是漂亮,可得知桂林战役已经取得完胜后的第二天早晨,芊芊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大骂起天浪来了。 “死灰太狼,臭灰太狼,竟然仗都打完了,离柳州这么近他也不说回来看看我,又偷偷地溜了,他以为自己是谁?学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吗?本宫就给只给他一次机会,下次等他回来,他想进门都不要再想,老老实实陪着小花去睡马棚!” 杜衡、芳芷、郁青儿三人一听都是汗颜啊,堂堂的大明天子,三军统帅,回家后竟然要睡马棚了,传出去可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可几个人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笑不出来,因为她们都知道这位皇后娘娘绝对是干得出来这事儿的。 芳芷连忙劝她,“娘娘,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而且我觉着,皇上应该是还有紧急军情的。” “什么紧急军情那么重要?湖广清军已经被他杀光了,马进忠和王进才又夺了赣州,掐断了济尔哈朗的退路,济尔哈朗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同他这个泥头无赖纠缠下去?” “......”这个,芳芷无语呀,这个她还真没想到,也就无话可说了。 所有人都面色深沉地哄皇后娘娘开心呢,只有杜衡乐得不行。 芊芊看到杜衡在那掰着手指头呵呵乐,便似笑非笑的问她,“杜衡,你为啥笑得这么开心?” 杜衡没想到芊芊会问这个,回过神来之后,长长的眼睫毛一刷一刷,幅度太大,齐头帘都随着扶摇着,“啊,娘娘问我啊,开心啊,当然开心啦,自从两宫太后和娘娘先后让我管理宫中财务,我就从来没这么阔绰过。 娘娘您知道么?昨日前方送到城南好几万匹缴获的战马啊,就算我不知兵,也知道这几万匹战马对大明的意义有多重要,可以建立一支数万人的骑兵。 还有呢,娘娘你知道吗?昨天夜还有十几车的金玉古玩的缴获说是要入内帑的,我当然照单全收啦,就是验收啊还有各种账目表格麻烦得很,害得我一夜没睡,不过能亲手将数不清的财宝登记造册,然后入库,也是很开心的事情!” 杜衡心太大了,都没发现芳芷和郁青儿正拿眼睛剜她,芊芊也正板着脸,都不知该说什么了,憋着嘴不说话,心中却是腹诽着看她,财迷。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多了一头驴 杜衡终于发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缩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低着头开始看自己的脚尖儿。 半晌,芊芊突然笑了,和杜衡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她也的确生不起气来,“好了好了,知道你是个财迷,看到那么多宝贝便把什么都给忘脑后去了,那你倒是说说,清点出来的,一共能值多少银子啊?” 杜衡这才窃笑着抬头,伸出三根手指,笑出了一对儿甜甜的小酒窝说,“不下三百万两!清点的时候别提多刺激了,真想把娘娘也叫醒和我一起清点来着呢,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嘛。” 忙的一宿没睡她还说独乐乐!真是令人无语。 芳芷和郁青儿也都是一惊啊,这么多银子?孔有德也太贪心了。 芊芊倒是挺淡定的,只是咸咸说了句,“就算叫醒了我也不会乐成你那样,不过银子倒真是不少,那就分了吧!” “这便瓜分啦?谁也不告诉?”杜衡没说反对,而是眼中现出了异芒。 芊芊无语望天,而后闭眼扶额说,“哎呀,真是要把人气死了,竟然把本宫当成了你这种财迷的同类,呜呼哀哉。 现在便和你再说清楚些,这些缴获方便折合现银的,拿出一百万两拨给户部吧,能打赢这场仗,户部可算是倾家荡产了。如今的银库怕是只有砖缝里才能抠出碎银子了,老鼠都得搬家,嫌弃户部太穷! 他们平日对内库刻薄的紧,可好歹这次是真舍得花钱打仗了,咱们也别小气了,让那些老户部们也感动一下什么叫做投桃报李。” “哦!”杜衡憨态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便去了三成多,杜衡心疼的快要滴血了,可自己虽然管着内库,毕竟人家王母娘娘才是真正说了算的那位呀。 “剩下的两百万两虽然值那么多,却也不好立刻兑成银子,便先存入内承运库吧,等皇上回来,便由着他从这笔钱里拿出一部分犒赏三军,这件事,得留着让他做好人才是。” 郁青儿眸光流转,掩口笑着,“刚刚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不让那位进门,只许他睡马棚来着?” “郁青儿,我只和别人讲理,却从不和他讲理的,呵呵呵!” 四个女人一台戏,你一言我一语的,几个人莲步来到了太后寝宫,“向母后母妃问安。” “太后太妃万安。”芊芊等人先后说。 王太后和马太后分坐左右,何夫人还有王夫之的夫人郑氏依次坐王太后的下首,四个妇人家正在聊天,便叫芊芊她们也都坐下叙话。 自从昨日传来桂林城被收复,孔有德身死命消的战报,把两宫太后都高兴的不行。 还有那日孔有德从柳州败退后,芊芊和郁青儿从城头回来时,王太后和马太后竟然破例迎了出去,在寝宫门前的台阶上等候。 芊芊的古怪刁钻无论对谁,从来都是拿捏适度的,总是不过分,可那日看到婆婆对自己忽然这么礼遇,还是当着自己嫂嫂的面儿,芊芊倏然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了。 尤其是今天,芊芊刚坐下了,两宫便提及天浪一战便全歼了尼堪的四万多铁骑精兵的喜事,王太后竟然高兴的都要去祭拜太庙,告慰祖宗神灵了。 后来才听秉笔司礼监的王坤一本正经地说,饶是太后要告祭太庙,也只能在陪着皇帝儿子去时才有资格上供烧香,否则人家都不给开门,这才悻悻作罢。 不过两宫太后心中的骄傲和高调却是不打折的,毕竟能有这样出色的儿子,一雪自万历末年以后的国耻不说,她们从此睡觉时,再也不会担心隔壁的那位什么孝庄太后半夜来趴窗户了。 对,王太后和马太后都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兴许用不了许多年,那位号称不世出的科尔沁草原的明珠,到时候也得搬回老家了! 清兵溃败的一塌糊涂,广西安定了,湖广安定了,两省的许多百姓都在庆祝捷报。 听着柳州城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阵阵,包括何夫人还有郑氏,都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听芊芊说,天浪缴获的战马,连整个柳州城都装不下了。 “呵呵呵,今儿刚睁开眼啊,李内侍便来跟孤说了一个又一个捷报。” “是啊,母后,孔有德尸骨无存,清军近十名提督和总兵的人头被挂到桂林城的振武门上,陈邦傅父子也被押送到了柳州城,从午时起行刑,凌迟处死,四郎还下令刽子手说,在挨上三千刀之前,绝对不准二人死掉。 王太后和马太后又骂了陈邦傅父子好一阵,王太后忽而又提到:“皇后还没说缴获的那些战马安置的如何了?” “哦,战马都还好,比之账册呈上来的数量一匹不缺,就是霎时多了几万匹战马,饲料尤显不足,不过太仆寺卿已经着人去各地调度了,相信至多再有七八天,饲料也就到了。” 就在这时,全卫国跑得浑身是汗来到门外跪下禀道:“娘娘,刚刚御马监的监官来报了个新数字,说缴获的战马实际数量比账目上的多了一匹。” 众人皆是无语啊,心想这是怎么个话说的,几万匹战马从湖广转移到广西,不少已经不错了,怎么还能多呢? “你去仔细查一查,看是不是谁家里的马跟群,跑出来了?”芊芊问道。 全卫国则是擦了擦汗,而后回答说:“已经核查过了,不是任何人家的,而且娘娘,多的那匹也不是马,而是一头驴!” 芊芊真是满头黑线啊,尼玛这又是什么情况? “你这报的是什么?多了一头驴也来报给本宫,真当本宫很闲吗?究竟是谁家的驴,还是它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们自己一个个查去,然后来报!” “不是,娘娘。” “什么不是,到底是你的不是还是本宫的不是?什么时候多的不知道,怎么多的不知道,多的是什么现在才弄清楚,那个御马监的监官是谁? 虽然本宫理解此次柳州之战,宫中太监战死居多,人员不足,可御马监也早该任命一名掌印太监和一名提督太监了不是么?要不然以后管理这么多战马,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再从中给本宫变出头驴来!” 第四百三十八章 驴眼看战场 “娘娘......”全卫国还要解释,却是赧然,正巧张福禄也来了,看到全卫国挨骂呢,于是就跟着他一起跪着。 芊芊骂他们其实只是气,并不是恨,这些人都早已被她当成了自己的子弟,作为家长骂两句没什么,换做是谁,给你从一群战马之中变头驴出来,不也被气个半死? 待全卫国被骂了一通,张福禄便也见了礼,可是他来禀报的居然还是那头驴的事儿,芊芊无奈捏了捏眉心,书香墨香见状都开始为她捶肩按头,同时将她们俩的白眼一对儿有一对儿的送给两个死太监。 张福禄也觉没脸色,却还是得说:“娘娘,这头驴的事儿奴婢们不说是不行的,御马监的人刚刚在驴的身上还发现了四封信,一封是写给两位何姑娘的,一封是写给万岁爷的,还有两封是分别写给何夫人以及何公子的。” 张福禄没敢说写信的是谁,怕刺激到何家人,可是不用说她们也知道了,一头驴,四封信指向了五个人,这头驴的主人必然是何腾蛟无疑。 “你这奴婢真是该打,还有全卫国,你们还不把那头驴牵进来,上好的饲料喂上,就算饿到了宝马也不能饿到它!快去!”芊芊就差说,快去把你们的驴爹给请来了。 这可真是驴爹呀,它是怎么从长沙回到柳州的不知道,怎么钻到缴获的马群里的也不知道,最匪夷所思的是,那许多的战马见到混进了一头驴之后,难道就没排挤它,还能让它跟着马群一起喝水吃料凑热闹? 话说回来传说这头驴不是挺倔的吗,为嘛和一群马的交情这么好呢? 且说这头驴,毫不在意人高马大的一群傻亲戚,挤在群里像个小马驹般大小,抢起吃得来却是谁也不服,这些可都是战马呀,脾气烈得很,可它们再烈,能有这头驴性子烈吗?能有这头驴性子倔吗? 这头驴可是了不得,孤单一驴从长沙跋涉到柳州,夜行晓宿,不但要躲人,还得避开林间猛兽。有一次遇险,这驴子还用自己的蹄子踢破了一条独狼的肚子。 它踢死了那独狼以后其实在想啊,要是自己的老伙计在该多好,这条狼剥了皮,一定是个上好的褥垫,何老头的老寒腿刚好用的到。 可是逝者已矣,没人再有资格配得骑自己了,从此别说是狼褥垫,就算是再金贵华美的皮毛,也无法让这头驴的心情美丽起来了。 这驴子不但不美,还弄得自己一身泥污,也不知走了多少天,它就顺着何腾蛟决绝走来的那段路程又孤单悲戚地走了回去,路上只有它自己,它的心中也只念及着老伙计与自己诀别时的托付:让它回到柳州,把那几封信交给几个人。 可没想到资江的桥因为打仗被拆毁了,它到底是一头驴而不是一头人,不如尼堪那般懂得绕路找到渡船回来。 于是它躲在了山顶一处灌木之中,亲眼目睹了尼堪和他大军的惨败下场,老驴子蓦然地咧嘴乐了。 那群可恶的鞑子曾经多么不可一世?如今被漫山遍野数也数不清的明军团团包围着。战场上的红旗多过了山间的苍松翠柏,日月旗比日月星光还更闪耀。 老驴数不清这场战役的炮火有多么的猛烈,连他自己身边也落了几颗炮弹,倾泻在鞑子头上的当然更多,而当明军发起冲锋时,他们的呐喊冲杀声优然盖过了炮火的轰鸣声,在这一刻,老驴竟然兴奋的和战友们一起高声嘶吼了起来。 到了战役的最后,资江东岸的鞑子兵之中只剩下一个陷在泥潭里的将军。这个将军老驴竟然还认识,他就是尼堪啊,长沙之战时,数他的活跃度最大,出现在何腾蛟和老驴眼里的次数最多。 而老驴呢?长沙之战中面对清军的疯狂进攻,是它托着老伙计何大人一次次退后,渐渐退向城中心的吉王府,退向绝地,老伙计最终在那片绝地消失不见了,老驴知道,何大人已经不在了。 因故老驴在资江之战中亲眼看到尼堪被李定国一劈两半很是兴奋地冲着天空鸣叫了几声,它其实是想用自己的鸣叫来告慰老伙计的。 从一头驴的角度来说,它看不出尼堪死的有多壮烈,它更多的只觉是活该,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这是人间的道理,而对动物的世界来说,你吃我,我吃你,吃来吃去,大家最后全都变成了一坨屎,莫不如吃草来的舒坦惬意,且吃草的拉出来的屎也不觉脏。 资江两岸结束后,战场中留下了数不清的战马,这样一场陷入泥泞河滩的伏击战根本没有给清军战马来往驰骋的机会,两军战马的损失都不大,且清军全军被围在一个巨大的峡谷之中,骑不骑马还不是都照样挨打? 战后老驴便从容混入了马群里,一路跟了来。不是战马不排挤它,而是战马都被资江之战的惨烈和血腥给吓傻了,更遑论老驴明显是属于胜利者的姿态走入马群,从此带着它们混的。 老驴显然知道这些战马的去向,它们所走的方向是湘桂走廊,从这一端到另一端只有一条路,而湘桂走廊的另一端正好也是自己要去的方向。 此后老驴不用再晓行夜宿了,当有人查点马群的数目时,一头驴子似乎也是很好躲藏的,是以人们一直没有发现它,直到到了柳州城。 这头驴没有进过柳州城那座比知府衙门还小的所谓皇宫,它其实是想要找一条回到何府的路的,于是它脱离了团队,这才被御马监和太仆寺的看马人发现了,战马群中竟然多了一头驴。 于是看马人将它交给了小黄门,小黄门又将它交给了全卫国和张福禄,它就这样拧哒着屁股,还在皇宫的王道上拉了一泡屎,撒了两泡尿。 它晃荡着尾巴来到了太后寝宫,发现走出宫殿前来觐见自己的全是一些衣着华丽的女人,竟没有一个男人,哦,当然它也没把宦官统计在男人一栏中。 第四百三十九章 来自何腾蛟的信 这头驴终于看到了三个最熟悉的身影,何夫人,那是经常在老伙计面前和自己争宠的人,驴子其实心里并不喜欢她。 还有两个小丫头,杜衡和芳芷从刚会蹦蹦跳时驴子就见过她俩了,听说她们看上了这家的男人,非要把自己关在这座小院子里,驴子很可怜她们。 当驴子看到她们时,发现她们一直在对着自己哭,在她们看过了自己袋子里的信后就哭得更是厉害。 何腾蛟在遗书中说着老驴从来听起来都似是而非的话,说两个小丫头若是能被皇上厚恩纳为妃子,他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还说若能如此,日后要是生了什么皇子,当要好好教育他们,且作为皇庶子不得与皇嫡子争位,安心地拱卫大明做藩王。要死的时候还把没影的事儿说得如此煞有介事,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何腾蛟还有给何夫人及何文端的信,对于驴子并不喜欢的那个何老夫人,老伙计说的话倒是很客气,却毫无哀伤且语带轻松的调侃,老夫人读着信,哭着哭着便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而写给何文端的信则是最为严厉的,他告诉了儿孙许多许多事情,一条一条的都是规矩,驴子都觉着这样照做的话太拘束了些个,他还告诉让何家人世代不忘初心,不辱使命,无论日后为官还是务农,都只求做一个好官,一个好人。 这句话,驴子是爱听的,也附和老伙计做人的风格,老伙计脾气倔了些,不过做人是没的说,作为一个从贵州山区里走出来的大官儿,他从来对百姓不拿架子,驴子经常托着他走遍一个个村落和城市。 当初也是驴子一步步托着老伙计从南阳知县的职位走到庙堂之高的,老伙计中途家里还死了人,他便连官都辞了,这在驴子是世界里是无法理解什么是弃官服丧的。而当驴子再次托着老伙计赴任新官的时候,老伙计便开始领兵了。 往事历历在目,女人们的哭声让驴子觉着心烦,最后留下的信被一个年轻女人拆开了,这女人好漂亮,在这些年轻女人之中应该也最有地位,驴子看得出来她对杜衡芳芷两个小丫头也挺好的,小丫头也非常敬重她,她拆开了信后还当众读了起来。 信是写给皇帝的,可是皇帝不在,信中劝诫了皇帝许多话,如何在朝理政如何仁孝治国等等,光这头驴子都记着老伙计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写给皇帝这样的信了,驴子以往听起来都会觉着牙疼。 可是老生常谈的话语,放在诀别的手书之中,便显得是那样的哀伤,信的最后还请求皇上要好好对待那两个小丫头,其实两个小丫头都蛮可爱的,至少驴子是非常喜欢她们的,所以驴子想,皇帝也没道理会不喜欢她们。 把信都送到了,驴子也该走了,那个皇后娘娘的注意到了驴子,不过读信的时候,她看起来也哭了,她还下了令让专人照顾驴子,还说以后驴子可任意在宫中行走,做一个没人敢骑的自由自在的驴。 她还摩挲着驴子的头顶,告诉驴子说等不久后便会搬去桂林,在桂林她们要住下的靖江王府的后院,有个山水如画的大园子,她准备把它也带去。 还是即便到了桂林,驴子也有权利到那座大园子去,那里的花草,无论多么金贵的品种自己都可以随便吃,嗯,漂亮皇后很慷慨,驴子觉着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便扯起嘲弄的厚唇笑了起来。 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也是这头驴子最后一次嘲弄的笑人,是它最后一次在笑。 从此后,有人为他披红挂彩,想要像展示英雄一样展示它,驴子不去,便作罢了;还有人给它拿来上好的精料,味道一看便知非常美味,驴子不吃。 因为绝食,驴子曾在宫里过的那些人全都慌了,驴子从那天以后便一直留在宫中,有专人看护,还允许驴子随意走动,宫里的哪儿它都可以去。 虽然不吃饭,但驴子头几天的精神都还不错,王宫里的那些女人们每天也都来看自己,尤其是两个小丫头,每一次看自己都抚摸着驴子焦躁的脑袋哭个没完。 驴子也总会用自己越来越软弱无力的头去蹭她们,她们对自己好,驴子知道,驴子其实也喜欢她们,因为驴子也曾见证过她们的成长。 可是驴子还有最放不下的心事,否则自己一定会陪着两个小丫头的。 驴子最放不下的是老伙计一个人走了,没人托着他,他怎么能走得远?前路即宽且长,驴子仍然记着老伙计总念叨屈原的诗文,‘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 老伙计一个人走了,却不能再撇下驴子了,毕竟这次他交代给驴子做的事情驴子已经做了,如今,驴子也该随着老伙计去了。 弥留之际,驴子的周围围着许多人,几个老妇人和那些个年轻漂亮的皇后,驴子还想对两个小丫头笑来着,想扯起它戏谑的厚唇,虽然它并不准备嘲笑她们,可是驴子这天终究没能笑得出来。 驴子死的时候,大明的后宫都已经搬家去桂林了,驴子死的时候就倒在了甲天下的独秀峰太平岩下面,可它对山清水秀、湖光幽幽、花草芬芳全没有一丝留恋。 它的身边有许多人流着泪为它送别,然而它最在乎的那个老伙计却再也见不到了。 它要去追随他的脚步,去找那个同样倔脾气的老伙计,同他一起拧拧哒哒的走在路上,不辞辛苦、不避风雨、驱散开漫天硝烟冒着遍地的炮火,在驴子即将闭合的眸子里,油然浮现老伙计站在高台上对着敌人竖起的那根中指,他和它一样,脚踏倾覆的山河屹立于烈焰之中在对着魔鬼扯起厚唇发出嘲弄的笑。 闭上眼之前,驴子最后看了一下长沙的方向,它怕自己认不得路,怕那人走得太急,太过匆忙...... 第四百四十章 两厥名王一定国 桂林城内外的大小寺庙,最近烧香还愿的总是特别的多,包括刚刚移驾靖江王府的两宫太后都出动了,她们不是去一座庙,而是在桂林城的每一座寺庙都供奉了香火。 百姓们也算是平安渡过一劫,礼佛的热情自然也不比皇家差到哪里,虽然人们都知道广西云南边境上至今依然还在打仗,不过那里与孙可望交战的军队可是大明的绝对主力——御营。 老百姓不知道御营有多少万人马,但是秦翼明的声威可是如雷贯耳啊,人们相信明军打败孙可望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芊芊最近总是忙得很,每日朝会,隔着帘幔与大臣们商议国事,倒也把各项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散了朝,又会到宫里的去处或是独秀山走一走,杜衡、芳芷、郁青儿也经常会陪着她一起。 柳州的围城解除了,何夫人还有郑氏也都各自回府,并随着行在举家搬迁到了桂林。 春花开了,梅花谢了,当年被天浪从全州孔有德大营里救下的那群女孩子们有的自愿走出独秀峰的新家,自愿出嫁。 芊芊为她们选得人家,自然是要让她们做正妻的了,而且出嫁时全都由皇后出了一份厚厚的嫁妆,排场风光。 宫里日后便成了她们的娘家,芊芊和郁青儿便是她们的家长和靠山,任凭哪位相公,多高的品阶都是不敢慢待的,要是有谁胆敢宠妾灭妻,人家的一纸书信带着信物送入宫去,不多时便会有宫里的大宦官直接到他家里拜访。 当左右人都认识到这一点后,嫁出去的姑娘都成了一夫一妻的样板,饶是这样,皇后还放出话来,独秀峰嫁出去的女孩儿,都等同于大明的郡主,若是在婆家日子过得不舒坦了,随时可以与丈夫和离,回到独秀峰,天家自然可以养活她们一辈子的,改姓另嫁也是好的。 就连夫家的婆婆也不敢在独秀峰的新妇面前立什么规矩,是以嫁出去的女孩,小日子过得都还不错,而且她们嫁的夫婿,大多也是士族官僚,她们这些郡主级别的官太太,反过来又都还在帮着宫里吹夫婿的枕边风。 还有的女孩儿入了宫,做了宫中的女官,柳州之战战死了不少太监,可芊芊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且太监又不好随时侍奉在她身边,都是要回避些的。 女官的任务便繁重了,宫中需要的女官也越来越多,还好这些独秀峰的女孩学习了两年的文武艺,各个都是略通文武。 还有些不愿家人,继续留在独秀峰下的女孩,一应待遇真的不比郡主差,她们衣食从优,年例从厚,出门的话,还有专门的卫队和车轿,这些女孩经历过人生的折磨,挣脱了孔有德的魔爪,多已经对男人死了心,发誓一辈子不再嫁了,情愿一辈子就留在皇后的身边,留在独秀峰。 如今整座桂林城乃至整个江南都处在一片喜气之中,资江和桂林两战之后,让江南百姓全都记住了李定国这个名字,大明悍将李如靖两蹶名王的功勋更是被亿万百姓传唱为佳话。 百姓们如同节日般的享受着这场胜利,还有胜利所带来的歌舞承平。李如靖两厥名王的跌宕故事也被娼门戏子和街头的艺人们编纂成了一台台大戏,风靡一时。 华夏大地的各大名儒、名家也都出来凑热闹了,对这次战役的胜利和李定国的功绩真是舍得张嘴,不吝溢美之词。 连当世大思想家黄宗羲闻此战后都刊发了一本儿黄版的李定国传:“两蹶名王,天下震动,此自万历戊午(1618年)以来所未有也。”哪怕加上续貂的公元纪年数字,全传都不超过三十字,却让各大媒体争相传抄、转载。 又有市井散诗流传,说什么:“东珠璀璨嵌兜鏊,千金竞购大王头。前人莫道八旗勇,一战定国真英豪!”那后半句啊,还是天浪为了对仗硬工整些硬给填上去的,没想到给一个打油诗擦下屁股,天浪还擦上瘾了,竟然又提笔做了两首,一诗一词。 其诗曰: 王师北定中原日,匡复山河不远期。 大厦将倾独臂揽,铁马金戈踏强敌。 一战定国震畿北,两蹶名王更谁敌? 他朝八荒祭孝陵,中山开平与君齐! 这诗做的让天浪亏心啊,自己不是也上了战场吗?还是西岸的主帅,西岸战斗的结束比东岸还早了许多,把清兵都塞到湘江里边儿喂鱼去了,如此露脸的一事儿,也没有人想着夸他一句,自己还得夸别人。天浪和他的大明子民把李定国的形象描述的就差拖着大片儿刀向四周大喊‘还有谁’了。 那词又做《破阵子.逢闻湘江大捷赠李如靖以贺之》(注:李定国表字一人、如靖。) 一人江山如靖,月下湘水逢春。 五花马更数重山,醉中箫送汉军征。 飞矢塞外冰。 枪舞梨花落落,旌旗烈日铮铮。 杀尽胡虏天地明,斩破黄龙血做羹。 反掌易红尘。 天浪不讨厌李定国的英雄形象,他一边追击济尔哈朗,一边歌颂李大将军的盖世武功,反而是激励三军的好方法。 为了如今江南各地的喜庆锣鼓,还有大明子民的盼头,更为了彰显李定国的天兵神威和大明雄狮在资江大捷的战果,芊芊还非常配合的下了一道懿旨,命寻巧手工人制做孔有德、尼堪画像,并将二人之铠甲、绣旗一并拿去刊布桂、粤、楚、赣、闽五省,露布告捷。 赏赐有功将士更是必须要做的,不过还要等天浪还朝之后由他亲自论功行赏。 不过朝堂上倒还是有几件事情让芊芊烦心的,她在与天浪的来往书信中也说了。 群臣,尤其是言官,对鄂国公马进忠还有他麾下的王进才投降清军的事情非常有意见,弹劾的奏折雪片似的飞到了芊芊面前,而这是天浪当初诱敌计划的重要部分,便是不好公然为马进忠开脱罪责。 不过芊芊最终还是挡住了群臣对放弃了赣州和吉安的马进忠及王进才的弹劾,也因此更加让她认识到了在朝堂上争夺话语权的必要性。 第四百四十一章 王府走水了? 于是芊芊没等天浪回来,便开始了任免大臣的步伐,她还在信中同天浪开玩笑说,打算和他在朝中分庭抗礼,扶植自己的文武党羽,让天浪就带着一群起义军将领去战场上胡闹算了,自己则日后要把大明的勋贵,簪缨诗礼的意气书生留在朝中。 天浪接到这封信后也笑了,懂得老婆这是已经开始打算为他这个阵前统帅建立一支强大的预备队、后备军呢。而且按芊芊的意思,好像秦翼明、秦拱明、秦佐明、秦祚明、马万年、堵胤锡这一干悍将,才更称得上是大明的中央军,御林军。 再看看自己手里下的这些草莽将领,可不大多都是起义军出身吗? 芊芊不久后,便任命了何腾蛟的之子何文端为左佥都御史。 何腾蛟在楚党,乃至整个朝中都有着香火情,楚党中如今官职最高便是兵部尚书堵胤锡了,可堵胤锡已经明确表示不结党。 还有就是楚地大儒王夫之,若没有国舅的身份肯定也是楚党领袖的最好人选,除此二人外,便再没有谁的声望高过何文端了。 左佥都御史,正四品文官,负责监察内外百官,并与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重要案件。佥都御史的上面还有副都御使和左右都御史,而都御史是正二品,等同于六部尚书。 可是此时的都察院根本就没有都御史,六部尚书且还有个礼部尚书准备要告老退休,因没人接替他如今还在位子上挨日子呢。 芊芊让何文端从一个五品官升为四品官,却是明眼人都明白,都察院的都御史之位便是为何家大少爷量身定制的。 御史们刚刚喷了鄂国公一顿,鄂国公没倒台,皇后却翻手为云为这些言官们弄来一个顶头上司,真是啪啪打脸啊! 郝百尺和甄无知恐怕都忘了疼了,日后要想弹劾谁,恐怕都得走过何大公子这道门槛了,日子愈发难过了。 对于何腾蛟的追封天浪也在来信中和芊芊商量好了,停灵三月的日期都快满了,这件事不能再等天浪回来了。 不久后,芊芊便颁布了皇后教令,追赠何老英雄为中湘王,谥号‘文烈’。擢升其子何文端为佥都御史,晋封中湘伯,与何腾蛟的追封一并公布于众。 湖广战场上,天浪的追兵很快便追着济尔哈朗的屁股收复了衡州至长沙一线,正赶上何腾蛟被追赠中湘王的消息也传到了湖广各地。 三月停灵期满,王太后亲自领衔,率领大明举朝文武祭奠扶灵,安葬何老英雄的衣冠冢,湖广各地百姓更是自发服丧。 还有另一个失去了在这场战斗中失去了父亲的人——李元胤。 人们对李成栋这位晋封没多久便战死了的惠国公倒是没对何腾蛟的那般感情,收复广州后,李元胤并李成栋旧部回去祭奠了一番。 犹豫李成栋一家都在广州城破后被杀害了,芊芊便颁旨让李元胤这个养子袭了爵,从惠国公将为惠国伯,降了两等,不过李元胤毕竟只是李成栋的养子,允许他承袭爵位已经是格外宽恩了。 由于陈友龙在京卫军指挥使的位置上表现一般,芊芊和天浪都不太满意,便借着晋封李元胤的机会,天浪调派了陈友龙北上去攻占襄阳城,同时撤销了陈友龙的京卫军番号。 而从外任调回了李元胤,以他的万余人马作为京卫军,京卫军也总是换来换去,大家都清楚这支队伍不过是皇上和将领间拉近关系的一个媒介而已,所以这次改变并没引起多大的反应。 不过天浪还是亲自给陈友龙去了一封信,对这件事进行了解释的,他在信中说,何文端和李元胤的父亲都是忠烈,需要安抚。 他信上说让陈友龙去攻打襄阳是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机会,襄阳扼控汉水,下游威胁汉阳,又是通往西北和中原的重要通道,最关键的是此时清廷在襄阳的防御薄弱,济尔哈朗为了不四处挨打,正拼命收缩兵力,襄阳可以说几乎算是一座空城。 如果能趁此时机夺得襄阳,不但对日后水路并进收复汉阳和武昌极为有利,又可以建立起一座攻击西北和中原的桥头堡。 诸多事物都办完,两个最重要的封赏和追封也都完毕,连何腾蛟的葬礼都是慈圣太后和皇后亲自操办的,想起诸事妥当,芊芊很是得意的笑了。 只是还没惬意太久,那个该死的灰太狼便来信说他就要回来了。 接下来的这些天,独秀峰下,月牙池边的生活是舒适而惬意的,池水中有曲径香亭,不必泛舟,也可来到池中,看池水将独秀峰倒影。 池畔依依垂柳,还有一棵斜入池中的老树,芊芊总会和郁青儿一起坐在老树上,晃荡着垂下脚来,一起听涛,赏翠,尽收一切美景。 树涛娑婆,水榭幽静,碧绿倒侵,哪怕乌云密布的时候,池上所有景色也闪着转瞬即逝的青色光辉,光影中的芊芊和青儿都是那么的美。 “娘娘,你看,那边是不是走水了?”正在池边漫步的青儿忽然抬手指向东北方,浓烟裹挟着尘屑,灰白不分直窜上天空,浓烟下面是让人感到心里一阵轰隆隆的火光。 “怎么会走水呢?书香墨香,快去叫人。” “好,我这就去宫里叫人出来救火。” “不,青儿。”芊芊拦住了她,“先把姐妹们都聚集起来,我担心有宫外的人来救火时,姐妹们混乱时可能走失了。” “嗯,”青儿觉着有道理,宫外的人来救火的可不再是太监了,他们是兵,若是有哪位姐妹落了单,被有企图的将校拐带了去,可不是玩的。” 独秀峰下的女孩子们并没有赶去救火,何况那也不是女孩子能做的,独秀峰是皇家园林,与宫城间有一道门,不过这道门把守森严,没有牌子是不允许随便通过的。 守门的小太监发现起了火,忙跑去宫里禀告了,原本负责外围安全的陈友龙因为要与李元胤换防,所以出了城,而李元胤又没有来得及接防,桂林守卫此时便是最虚弱的时候,东北火场只有少数守卫宫墙的锦衣卫在救火。 第四百四十二章 趁虚而入 混乱中,独秀峰的女孩子们被郁青儿聚集到了一起。 “没事的,大家别担心,会有许多人去救火的,我们只要自己别乱跑就行。”青儿正安慰大家的时候,却是隐约传来了厮杀声,那厮杀声离她们越来越近。 “青儿,快叫姐妹们披上盔甲,拿好武器,好像出事了。”芊芊脸色乍变,青儿反应也很快,叫姐妹们赶快拿武器保护好自己。 “来者何人?这里是皇家重地,你们不能进去!”说话的锦衣卫士兵显然底气不足,否则应该说擅入者死,恐怕来人要比守卫多吧。 两方仍然断断续续打斗着,来人很凶,人数也非常多,锦衣卫士兵过于分散,是陆陆续续赶来支援的。 锦衣卫边打边退,渐渐已退到独秀峰下,芊芊青儿等人正在心慌意乱之际,一个满身血污的锦衣卫士兵跑到她们面前来,急迫的上气不接下气喊道:“姑娘们快跑,有贼人闯进来了,能有数百人,我们就快顶不住了!” 青儿脸色蜡白,声音有些不稳,“陈指挥使呢,他的京卫军为什么不来一起剿灭贼人?” “陈指挥使和李指挥使换防,军队都在城外呀。” “远水不解近渴,我们顶不住了,姑娘快逃吧!” “逃,又能往哪儿逃?”郁青儿凄然一笑,独秀峰四面宫墙,东北大火,西面又有大批的贼人,只能从小门逃到宫里去,可是要进王宫,必须有通行牌,而通行牌只自己有一块,姐妹们谁都没有。 郁青儿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不远处的芊芊,芊芊也正手足无措的来回踱着步。 陈友龙和李元胤都在城外,高必正在梧州,秦翼明在云南,亲信将领之中,只有堵胤锡在城中。 背后又传来打斗的声响,几个锦衣卫士兵被一大群贼人乱刀砍倒在地上,仍想爬起来阻拦,身体却只能蜷缩抽搐着,“你们不要进去,这里是皇家重地......” 一个锦衣卫百户伸手向已冲进来的贼人抓去,口中阻拦的话更像是哀鸣。 “皇家重地?什么皇家重地?皇上都死在战场上了,哪儿还有什么皇家重地?”身后走来的一个贼人头目不削的又踢了锦衣卫百户一脚。 “动手,把这些小娘们儿统统给我抓来,老子要带回去慢慢享用,咯咯咯,”百步之外,一群贼人听到那头目的话迅速分散开要把郁青儿等人包围起来。 郁青儿跑到芊芊面前,不由分说便摘下她腰间的一小枚印绶,而后慌忙拉起芊芊,“娘娘快跑,去南门通往皇宫的路。”青青已经来不及再说什么了,慌忙把芊芊往远处推。 芊芊踉跄几步回头,“青儿,那你怎么办?” 青青扯起嘴角,笑得很讥诮,“我们当然是帮你挡住贼人啊!” “你们怎么打得过他们?为什么不一起走?”忽然想起被郁青儿拿走的随身印绶,芊芊恍然明白郁青儿要做什么了。 “你要假装成我?” 郁青儿的笑容轻松,“我与娘娘身材差不多,能以假乱真代替娘娘受难是青儿的荣幸,皇上救过我,如今我救你,这是因果,娘娘一直视我为亲姐妹,这是用命都换不来的情分。” “青儿。” “娘娘,别犹豫了,大明可以没有郁青儿,但你绝不能有事。况且我们一直都在习武,是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你快走,不用担心我!”眼看贼人越来越近了,青青愈加心急,“你还不快走?” 芊芊却眼神复杂地看向她,“青儿。” “芊芊!”郁青儿怒视着她,“别以为我想救你,我救你只不过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其实我恨不得你这个人永远就没存在过,但我也知道,如果你出了事,一定会让皇上伤心欲绝,我虽然讨厌你,但我不想看到他伤心,所以你赶快走吧,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芊芊怔忡了,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里打转,郁青儿仍然手指着宫门的方向顿足冲她悲愤地呵斥着,“还不快走?你走啊!” “嗯,青儿,我走,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芊芊清楚郁青儿把扮演她的角色后,将面对的是什么,她涩然笑了,“青儿,如果此生还有机会再见到你,你我姐妹便永远都不要分开。”说罢,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柳荫深处。 沿着碧绿色的月牙池,池中泛泛映红,此情此景,劫难,替自己挡住劫难的人,还有湖边的小路,都莫名的熟悉,仿佛在另一个时空曾经历过。 对,芊芊确定自己曾经历过,那一次,他救了自己,这一次,是一个和自己同样爱他却把爱深深隐藏的一个女人救了自己。 人海茫茫,相遇本是平常,和郁青儿目光最后在空中交织的那一刻,芊芊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最自己的寄托。 走向宫门方向时,便见张福禄和全卫国领着二十几个武宦官向这边奔来,看到芊芊后,二人才如释重负,“娘娘,皇后娘娘,快保护皇后娘娘。” 可这几个小宦官又怎能顶事?宫中宦官在柳州之战中牺牲了大半,生还的武宦官更是寥寥无几,可如果庞天寿没有身负重伤,有他调度指挥,这一切也会不同。 芊芊大口喘息着,见到张福禄二人急急问道:“有没有传堵胤锡带兵入宫护驾?” “娘娘快走,堵大人已经带兵赶来了,不过此时正在西宫门与贼人激战。” 芊芊见后面并没有追兵,便放慢脚步说道:“贼人竟然这么猖狂,要攻打皇宫,而独秀峰竟然也闯入了几百个贼人,郁青儿被困在月牙湖边,你们快去救她!”芊芊说话声音发干,平日清脆悦耳的嗓子就像含了颗辣椒般哑着声。 张福禄一脸凝重道:“我们首要任务总得先保护好皇后娘娘您还有两宫太后,对不起,宫中防御力量微薄,我们恐怕完不成您的命令,只能为您一个人挡住那伙贼人。” “这些贼人都是何方神圣?” 问过这句话,芊芊已经随张福禄二人入了宫门,当她再次回过头来时,看宫门吱呀呀的关闭,同时闭上的,是芊芊泪雨滂沱的眼睛,还有郁青儿的希望。 第四百四十三章 孙可望的黑手 脑海里还是郁青儿赶自己走时肩膀抖动着的寂寥单薄身影,而现实却残酷的没有任何修饰,没人想要救她,自己也无法像她一样去拯救和保护,没人在意自己的请求,厚重的大门关闭时,芊芊软弱无力的倒了下来。 在无力的噩梦中挣扎醒来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天,她独自带领宫中女眷迁徙至靖江王府时便已是残秋了,她还命人将窗户换成了淡黄色厚厚的宫纱。 窗外院落窸窸窣窣走过低着头的一群人,不知是要去干什么。 芊芊受到的惊吓不小,第一次醒来后不久,便又昏昏沉沉睡去,眼皮沉重到抬不起来,浑身发烫,手脚都像是被拆卸了一般酸痛。 每餐她都只吃很少的一点儿东西,御医给她请过了脉,下方抓药,吃了几天苦药汤,芊芊的身子终于松活了,头脑也略略清醒了些。 再次醒来时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应该是一直睡在西正殿吧?太阳沉沉把头歪在一了边,透过纱窗斑驳洒在芊芊单薄虚弱的身上。 站在窗下环着手臂看向窗外浮想,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这是芊芊第一次睁开眼后没有想着要见到天浪,而是想见到那个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的女人。 再一次不知不觉的潸然泪下,门突然开了,走进来的两个身影,一个悲悯之色一闪而过,另一个脸上没有一丝感情。 “娘娘,您醒了?这群大胆的反贼,害人真是不浅。”杜衡的语气满是愤恨和无奈。 “何姑娘,青儿怎么样了?” 杜衡倏然眼圈一红,半晌都未说一句话。 “告诉我,青儿到底怎么样了?”芊芊来到杜衡近前,一双瘦弱的手臂摇晃着杜衡的肩膀。 “她......”杜衡迟疑着,最后还是开了口,“她应该是被贼人抓走了,一同被抓的还有她的几个姐妹,其余的人当世都退到了湖心亭,因为她们手里都有武器,贼人一时无法靠近。加之陈友龙和李元胤得到消息后也马上带着援兵入城平乱了,所以贼人匆忙间便只抓走了青儿和她几个姐妹。” “那还不满桂林城搜查呀,几个大活人,能被抓到哪里去呢?” 杜衡又顿了顿,“搜过了,陈友龙,堵胤锡,还有李元胤都派兵搜过了,四面城门也全都关闭了,可人就是没被搜到。” “这怎么可能!”芊芊无力的后退了几步,双手掩面哭泣,“这怎么可能,青儿不会有事的,对吗,她不会有事的。” “娘娘,您冷静些,皇后安然无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万幸了,那青儿的不幸呢?” 芊芊正在冲芳芷发火,门忽然又开了,庞天寿冷着一张脸,拄着一根拐杖幽幽走了进来,他的腿伤根本还没痊愈。 “娘娘醒了,老奴这便让御医来给娘娘请脉。” “大伴,不用了,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是大伴,我昏迷的这些天,到底有没有人去查找郁青儿的下落?” “娘娘,抓走青儿姑娘的贼人,不劳您多费心,这些人的下落老奴大致已经有些眉目了,老奴刚刚正要去禀告两宫,又听墨香来说您已经醒了,老奴便赶来禀告您了。” “大伴,你说贼人找到了,他们在哪儿,发现青儿了吗?” 见芊芊根本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规劝,依然这么心急如焚,庞天寿无奈摇了摇头,“找到了,在城外。” 芊芊颇有深意的看向窗外,徐徐低沉地说:“几天来为了捉拿贼人,桂林城应该是四门紧闭吧,不知道贼人又是怎么逃出去的?” “娘娘有所不知,这些贼人之中本就有大半是原桂林守将王永祚、蒲缨、杨国栋、马养麟这些人的麾下。上述四将因桂林之战不战而逃,依律被问斩,所部被编入堵胤锡和焦琏的军中,却是没料到他们心中不服,被有心人利用,致使哗变。” “有心人,大伴指的是谁?这个有心人可以获悉陈友龙和李元胤换防的时间,并准确的把握时机,攻打皇宫,恐怕不止是有心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简单了,事发当天,城中有数千军兵哗变,并参与了攻打皇宫的叛乱。老奴也已经查过了,娘娘口中所谓有心人便是王化澄的党羽,而似乎还有孙可望的参与,孙可望趁火打劫不成,被秦老将军追击至云南,他便向了这么一个毒计,派一批细作和死士潜入桂林城,并出重金招募网罗了一批亡命徒,纠结了屡遭排挤和罢黜的王化澄党羽还有被军法处置的四名将军的麾下,妄图一举攻破皇宫,活捉皇后和两宫,用以要挟朝廷。” 竟然是孙可望,期中还牵扯了方方面面的要么想要窃国要么对天浪和芊芊怀恨在心之人。 芳芷只冷冷一笑,“传本宫教令,即刻起,严关封关,除了皇上搬师回来的队伍,其余任何人不得出入。 广西境内所有城池夜里实行宵禁,济尔哈朗已经从肇庆退兵,那么高必正便没必要继续把守梧州,命他火速带兵回到桂林,本宫要在天浪回来之前,救出郁青儿,并且把一干反贼统统灭了。“ 庞天寿浑浊的老眼顿时明亮了几分,一揖到地说:“老奴这便去传皇后娘娘懿旨。” “还有......”芊芊又附耳悄悄对庞天寿嘱咐了一番话,庞天寿听后带愣片刻,而后大笑道:“呵呵呵,起风了,有些人该要当心着些,可别着了凉。”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芊芊换上一件碎花窄袖绿色织锦上衣,腰系一条淡绿色襦裙,她在镜子前转了几转,感觉还真有些江湖女侠的灵动,芊芊翘起嘴角,从床头摘下了一把宝剑走出西正殿。 西正殿门外,伤势初愈的庞天寿率领两百名武宦官,人人身着皮甲,手持刀枪等待皇后娘娘的号令。芊芊走到他们面前冷声训话一番,而后骑上一匹战马率领庞天寿并一百武宦官由靖江王府西门而出,而王府西门外排列着更多顶盔掼甲的士兵。 第四百四十四章 复仇 城南三十里外,去往阳朔、梧州的道路上有许多兵马,看上去蔚为壮观,芊芊也是第一次率领着如此浩大规模的军队,心中难免有些波澜起伏。 天浪送她的那匹宝马在行进的路上打了个响鼻儿,芊芊一惊,精神高度亢奋和紧张让芊芊有些紧绷,这匹马似乎是在提醒自己。 独秀峰出事以后,芊芊真的被惹恼了,她利用锦衣卫对军中诸将进行了一番排查,而后又排查了诸将身边之人,继而将这一排查扩展到了桂林城的全体驻军。 堵胤锡、李元胤、陈友龙,每日全都枕戈以待,尤其陈友龙暂缓了领兵出兵襄阳的预定计划,与李元胤一起引兵入城驻扎,准备一旦朝中有某位大臣有不轨举动便随时镇压。 几日后,锦衣卫锁定了最终线索,郁青儿找到了,于是便有了五路大军四千兵马,全部是骑兵,由芊芊率领着轰隆隆同时开往目标地点。 芊芊还安插了许多精干人手事先将此地监视起来,防备任何人逃脱或进去通风报信。 很快数千兵马便团团包围了目标地点所在的一处庄园,只不过在到底谁该第一个带兵闯进去的时候,几位将领都踌躇了。 庞天寿看到这种情形咸咸一笑,朗声喊了随同而来的一百名武太监,又对李元胤陈友龙等人说:“几位将军把守好四周,别让一个贼人逃了便是,杂家亲自带人进去,见贼人便杀,救出郁姑娘等人。” 说完便要带人往里冲,李元胤和高必正在身后一起叫住了他,“公公等一下。”庞天寿回过了头,蹙起白眉毛说:“两位将军,事不宜迟啊,咱们已经包围了这里,若不立刻进去,恐怕郁姑娘会被贼人转移了。” “一起进去吧。”二人又齐声说,庞天寿笑了笑,“二位将军只能进去一个,并可以带上自己的人马。” 这回高必正最先开了口,“咱老高陪你闯一闯,呵呵,几个月没杀人了,身子都有些僵硬啦。” 高必正本以为梧州是处好地方,他可以在那里同济尔哈朗酣畅淋漓地打一场,结果济尔哈朗中途转向从哪儿来逃回哪儿去,连想要打破梧州与济尔哈朗会师的孔有德也未能如愿,中途便让天浪堵截住了去路。 结果便是诸将都各有军功,唯独高必正一场仗都没得打,前几日芊芊密令他速回桂林戡乱,高必正可不是一个兴奋激动可以形容? 此时芊芊也下了马,来到庞天寿和高必正身边,不容反对的昂着下巴,蹬着伶俐的眼睛对二人说:“我也要去。” “嗨,娘娘,您就别进去了,里面太危险。”高必正一脑门子黑线。 “哪里没有危险,本宫闭门家中坐,祸事还能从天而降呢,得了,快进去吧,耽搁了恐怕郁青儿会有危险,何况不是还有武安侯能保护本宫么?” 庞天寿本来也没打算让芊芊进去,正要说什么,高必正一脸急不可耐地挥手,“走吧,救人要紧,不过娘娘,为臣有一件事您可必须得答应,就是您只能站在为臣的身后,不能乱跑,还有你们几个。”说着高必正还叫来十几个护卫,“你们几个待会儿别管咱,只好好保护好娘娘的周全便是。” 也没在门前啰嗦,庞天寿吩咐下去,几个武太监已经开始撞门了,门里上着门闩,还挺难撞开,于是高必正在手心啐了两口唾沫,从后腰间抽出两柄大板斧,黑着脸对撞门的几个武太监说,“没吃饭吗?都给咱让开!” 说完便一个健步,在人群让开的过道冲向大门,一步用肩膀冲着大门将身体砸了过去,就听‘咔嚓’一声,门闩应声被撞断,门虚掩着露出一道缝隙,里面贼人正要用身体推门将门重新堵住,高必正劈头便是一斧,里面的门闩彻底断成两截。 高必正咆哮一声,飞起一脚,大门立刻洞开一扇,里面的人也被他这一脚踹得飞出好远,噗通通倒地呻吟。 没等高必正再出手,身后已经窜出一道银光,白发苍苍的庞天寿手持一柄青锋宝剑,呼啸而过,门中立刻传出一片惨嚎之声。 士兵们和武太监们立刻涌入进去,发现门里排列许多弓箭手正张弓等待着,不过这根本难不到他们,刀盾手立刻排起盾阵,挡在前面,芊芊身前身后的卫兵也全都是刀盾手,将她围成了铁桶一般。 芊芊只感觉自己应该就是观众罢了,自己不会武艺,又没人借给自己一把刀,还被刀盾手挡得这么严实,一时间让她想起了曾经被天浪拉着小手去街战的记忆。 对方绝对不是盗匪那么简单,他们也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不过再训练有素,也没有庞天寿的速度快,上一次守柳州受了那么重的伤,那实在是因为他孤军奋战,可就算受了那么重的伤,白毛老雕的伤愈速度也不是盖的,真正是体魄强健啊。 就看庞天寿挥舞着手中宝剑,格挡住了飞来的箭矢,面前四五十杆长枪想要挡住他,他却一个跳跃,身体在空中又是几个华丽的翻滚,毫无声息的落下,随后几个箭步便来到了弓箭手的面前。 在庞天寿的剑下飞起一道道长虹,比斜斜的夕阳还有绚烂,高必正也像犀牛般闷声冲向了长枪手,虽没有庞天寿身形矫捷,那两柄板斧可算是开了荤了,每一斧都掀起好几个人,不是头飞出去了便是身子飞出去了下半身留了下来,武太监和高必正的人马也从芊芊两旁掠了过去,加入了厮杀当中。 不过这时庞天寿已经踏在墙壁,两三脚便蹿上房顶,将正房之上的弓箭手三五下撩翻,有逃过他一剑的也因被他震慑到了连滚带跳的逃下了房顶。 庞天寿还召唤着手下继续要往二进院落里冲,耳听风声不对,侧头顷身快速一躲,又挥剑挡了一下,‘嘡啷’一声,一支长箭被他的宝剑砍为两截,庞天寿忙回头对二进院子里一个地方阴森森喊了一声,“小贼,竟敢偷袭杂家,你别跑!”说罢纵身一跃,径直跳进了二进院落。 第四百四十五章 全部杀掉 头进院落里的敌人也很快便被杀光了,刀盾手弓箭手相互配合着小心翼翼靠近二进的月亮门。 高必正又不耐烦了,“你们这帮没卵子的,忒地胆小!”便是一手握着一柄板斧忽扇着大肚腩撞向了月亮门内的影壁墙,影壁墙太硬,他没撞开,龇牙咧嘴的拐了个弯儿冲进了二进院落。 却听里边有人喊道:“高疯子,你刚才敢骂人!” 又听高必正讪笑道:“公公,哈哈,老高口误,不过咱说的好歹也算实话。” 院子里的每一扇门都被重重踢开,士兵们端着长枪握着刚到逐间屋子仔细搜查,打架是用不上自己的,芊芊索性站在院子中央,闲看风起云涌。 一间间房间搜过,芊芊又来到四进院落,双脚刚一踏进去,便觉有些泥泞,腥热的血迹从脚底直往上涌来,地上胡乱躺着几十具尸体,芊芊被震撼到了。 左厢房的窗子突然破开,飞出三个人来,滚落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高必正随后一脚踏在窗台,另一只脚还没在窗台站稳便兴奋地跳了出来,就听咔嚓一声,是脚下方砖碎裂的声音,整个人如同洪钟落地,随即他一声虎吼,从一群打斗的人当中穿过,两柄大斧见敌人便砍,随即又蹿出了打斗的人群,噗通通几步又冲向东厢把房门撞破,里面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哀嚎和求饶声。 芊芊只感觉到这个人疯了,对呀人都叫他高疯子嘛。再看打斗的人群忽然散开了,外围都是高必正和庞天寿的人,里面被围的都是贼人。 而是贼人中间的一道白色身影的磅礴气势将手下人驱散的,明军全都退后数步挺枪逼迫着里面的贼人,庞天寿一袭银发披散开来,目光幽寒逼人,皂色衣袍随高远的秋风抖起,脚步变换,只觉剑光不见剑影,一声鹰啸,几朵剑花,身侧七八个贼人身首异处,回身一掌,为首贼人‘腾’的飞出,口中喷出一股黑血,重重撞在身后一根柱子上。 庞天寿健步过去抖剑便要刺下,“庞公公住手,那人就是当天领头的!”芊芊急忙拦道。 庞天寿‘哦’的一声,桀骜地扭动了几下咔咔作响的脖子,剑尖锋芒逼向那人咽喉,“说,郁青儿和她的姐妹们在哪儿?” 那人顿了顿,刚要开口,庞天寿却没忍住,端着青锋剑‘噗噗噗’几下,“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 只见那人的大腿,胳膊还有小腹都开了许多小洞洞,渐渐鲜红,随后便不住向外飙血。 “大哥,哦不,大爷,亲爷爷,活祖宗,你倒是让不让我说呀?”话音未落又见一黑色身影不断压来,一斧砍在那人头顶,咔嚓一声,一抱粗细的柱子硬生生被砍断,那人咯喽一声,眼睛望天,眼白比眼仁儿多了许多,差点儿就晕过去。 领头的往自己头顶一摸,倏然发现没啥事儿,只是自己头发被削去一大片,人头完好无损,他这才放心的失禁,尿了一裤子。 高必正却是用板斧指着他横眉立目道:“你先别告诉那个老头儿啊,咱去正房看看,要是找不到的话,回头一准儿给你剁成一堆的寸金软骨,扔池塘里喂王八。 “大爷,您别呀,我没说人在正房啊,算了,我还是先跟您说了吧!” “咱跟你犯不着!”高必正把铜铃大的眼珠子一瞪,义正言辞呵道。 芊芊抿嘴一笑,随即又无奈轻叹一声,看来高疯子名副其实,疯起来还真挺没谱儿的,人家要交代,他却说跟人犯不着,非要自己找去。 高必正迈步正要往屋里闯,贼人领头的家伙便倒豆子一般嘚吧嘚全说啦,“郁姑娘在里面,还有十几个姑娘在后面园子的小楼里,活祖宗,我求你们不要杀我,我全招,我还能告诉是谁教唆我们做下的事儿!” 高必正嘿嘿笑了,咧着大嘴,“好好招供,等爷爷回来赏你个痛快的。”说罢便又要往里闯。 “慢着!”庞天寿尖声凄厉,叫住了高必正。 “怎么了?”高必正有点儿不明所以。 “既然已知道青儿姑娘就在里面,她是宫里的人,就不劳高将军费心了,杂家进去更方便些。” 高必正默然一阵,而后眼珠一撩,干笑着有些会意了,便麻利地把斧子塞进腰中,向庞天寿抱了抱拳,“呵呵,谢庞总管提醒,回头请您喝顿大酒。” 庞天寿不动声色从高必正身边走过,轻声说:“把这个头目看紧着些,可别给弄死了,不然咱回头没的玩儿啦。” 高必正一本正经地点头应允,“一定一定,咱先把他的手脚都砍下来,让他爬都爬不出去。” 庞天寿也没回答,而是径直进了正屋,芊芊随后跟来,士兵们有几队人都去了阁楼,芊芊快步来到了正屋,里面的一张美人榻上,侧躺着被绑缚手脚的郁青儿。 庞天寿已为她隔断了手脚上的绑绳,为她披上御寒的外衣。 “青儿!”芊芊踉跄过去,攥住她的双手,满眼噙泪,郁青儿双眼无神的不说一句话。 芊芊召唤了许多次,仍不作答,见她的头是破的,手脚被绑缚久了深陷成了紫痕,庞天寿咬牙恨恨一剑削去了桌子的一角。 芊芊要扶她起来,郁青儿却痛地嘤咛一声,芊芊终于忍不住保住她嚎啕起来,手上拂过的都是郁青儿新鲜的伤口。 “娘娘,此地不宜久留,先将青儿姑娘带出去服吧,老奴护送着你们先回宫。” “还有青青的那些姐妹呢?”芊芊扑簌着眼泪问道。 “当然也要都找到,一起带回去。” 芊芊目光瞥向内屋角落里瑟缩着的几个丫鬟打扮的女人,冷声问道:“你们是负责看押她的?” 几个丫鬟都不敢抬头,也不敢答话,芊芊哼了一声,“全都杀了!” “娘娘饶命,我们也是被逼的,而且我们什么都没对郁姑娘做。” “那就是说还有别人对郁姑娘做了什么么?”芊芊追问,庞天寿一旁补充道:“还不老老实实回答,不然立刻便要你们死。” “回娘娘的话,最初郁姑娘被带回来时便是我们几个负责伺候的,可当初我家主子还以为她便是皇后娘娘,主子没来这里之前不许人碰她。 后来几天中,城里城外到处在搜捕追查,主子也不敢来这里,再后来......” 第四百四十六章 逼供 那些天宫中没有传出皇后的任何消息,皇后不上朝了,因为她受了惊吓卧床了几天。 按这个小丫鬟交代的话,再后来,那个她口中的主子便偷偷潜入这里,准备把郁青儿转移,这才发现抓到的根本就不是皇后。 这人很是羞恼,便准备欺辱郁青儿,可郁青儿是个烈性子,先是吞了发簪,而后趁乱又一头撞向墙壁。 只是撞墙的时候被丫鬟拦了一下,没有撞惨,头上的伤口便是这么来的,人没死,似乎轻微有些脑震荡,吞掉的簪子也被丫鬟从口中抠了出来。 然后郁青儿又咬舌自尽,舌头咬伤了,却被那人卡住了牙关,没有把舌头咬掉。不过郁青儿的奋不顾死还是把那人给吓到了,好生劝慰了几句后,那人收了手,躲了出去,郁青儿这才没有继续寻死。 然后据传闻,那人背后还有大人物,那大人物严令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准再碰郁青儿,许是虽然抓到的并非皇后,那幕后之人却也不想让不相干的人染指。 这件事朝廷追查得太紧,大人物也都暂时躲藏着,并没有现身在这座院落,郁青儿也一直算是安全的。 芊芊听到了丫鬟们的一番话,这才把一颗心放了下来,她与庞天寿一起扶着郁青儿走到门口,看到满院子的尸体,郁青儿迷蒙的眼神终于浮现一丝清醒。 她看到一个人影后,微弱的扯动了下嘴角,那为首的兀自还跪在地上对高必正哀求着,青儿目光从防备到怒视,继而闭上了笑而含泪的眼睛,对芊芊轻声呢喃了一句,“帮我杀了他。” 郁青儿的声音微如细蚊,舌头也被咬伤了,说话口吃不算清楚,庞天寿年岁大些,没听太清,芊芊却还是听清了郁青儿的话,随即便将眼刀投向那人,拍了拍青儿的后背,放开搀扶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到为首的人身边停了下来,冷声问道:“你只需告诉我,派你去独秀峰抓人的除了王化澄的党羽还有谁?我便不叫他们杀你。” 那人显然没注意背后的说话声,还在哭求高必正,高必正扬了扬下巴对那人示意看芊芊这边,“嘿,你这厮进香走错庙门啦,你的死活,全在娘娘的一句话。” 那人这才回头,芊芊却又移步到他正面,那人这才清楚正是一直冷眼看着庞天寿和高必正屠杀的弱不禁风的女子,目光赶快游移开来,不敢再直视芊芊。 芊芊这么问也是在诈他,她猜测王化澄的党羽有参与,但肯定兴不起如此大的风浪,而这段期间她下令追查的重点也集中在到底是谁勾连了王永祚、蒲缨、杨国栋、马养麟的旧部,以及又是何人能够洞悉李元胤和陈友龙的换防时间。 不过这条线最后也断了,因她发现陈友龙和李元胤换防的时间根本不是什么秘密,陈友龙出城换防,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那么就剩下到底是谁勾连并蛊惑了王永祚、蒲缨、杨国栋、马养麟的旧部,又是谁致使此人做的。 见那人依旧不吐口,芊芊哼声道:“不说是吗?那么现在便要你死!” 那人也是一愣,显然这个纤纤弱弱的小姑娘的突然出现,一时他还回不过神儿来,没太听清芊芊第一次问话说了什么。 “别杀,别杀我,小的说!” “那就快说!”芊芊喝道。 那人又吞吞吐吐起来,半晌才弱弱问道:“若是小的说了实话,娘娘真能保证他们不杀了我么?” “我的话从来说一不二,难道你宁愿相信这二位杀人不眨眼的恶棍,也不愿相信我一弱女子的慈悲心?” 呃... 高必正和庞天寿互相看了一眼,表示他们都很冤。 “娘娘真能放了小的?”那人还不确定,颤巍巍地又问,问话时声音凄婉,眼神哀怨,一脸的可怜相。 “说出来,我便绝不让他们杀你,”芊芊淡定地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说。 “好,小的说,下令闯入独秀峰的是王化澄王大人的嫡系,都标将马之骥,而为马之骥谋划着一切的是谭得法,至于小的,则只是马前卒而已,说难听的便是替他们扛雷的,真正出手的是马之骥不是小的。”这人显然越说越激动。 “你又是谁?”芊芊拧眉问道。 “小的叫石步全,只是阳朔的小小蟊贼而已,拿人钱财...啊,娘娘别杀我,你不是,啊!” 石步全再也说不出话来,而且芊芊也不信他只是阳朔的小蟊贼,“我答应过不让别人杀你,却没说过我不会亲手杀你,我芊芊曾对天发誓,所有伤害了郁青儿的,我哪怕化作恶鬼追索,也必定十倍奉还其身!” 一把剪刀已经刺入了石步全的脖子,哽在了喉管,芊芊的手还在他喉咙上动了动,继而便听到‘咯吱’一声,喉管被芊芊生生给剪断了。 芊芊的辣手就连杀人不眨眼的高疯子都感到了一阵恶寒,“娘娘的手段忒狠,不过为臣佩服!” 说罢还伸出一根大拇指,有宝剑不抽出来,非还要在袖袋里藏着把剪刀,皇后娘娘也和人屠皇帝一样,都有够变态的。 芊芊嘴角轻扯,随手把剪刀扔了,那是她车里放着的,下车时随手便拿在了手里,拿着剪刀便是想过有可能要阉人的,只是郁青儿安然无恙,终于保住了负责羁押的人们的命根,却还是没有保住他们的命。 见芊芊没理会,高必正挠了挠头,好像想起什么来,“娘娘,这程序是不是不对呀?”高必正一脸惆怅的问她,芊芊回过头来静静看他。 “还没录口供签字画押呢,为臣以前可是上过堂的,当然了,不是审犯人而是被审,且多少回都差点儿被衙役给打死。不过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为臣知道了审案子的过程,就是只要没画过押的口供都不算数啊,可现在娘娘把能作证的人给宰了,那就没法弄死马之骥了。” “没事儿,武安侯放心便是,一切等皇上安全回来再说。” 说毕,芊芊让郁青儿靠在自己并不坚实的肩膀上,双手环抱着她一起走出了院子,走的时候,芊芊还不时含泪念如着,“没事,没事了青儿,我们回家了,回家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替我享受他的怀抱 “督镇标将马之骥,来头还真是不小啊。”芊芊心中记住了这个名字。 王化澄曾为督师,马之骥便是督师麾下的副将,王化澄以文职领兵,马之骥便是王化澄麾下武将中军职最高的人,军职甚至高过总兵。 王化澄最后一次去柳州时,为了对付芊芊并要挟令狐俊交出藏银,他便调遣了马之骥去了柳州。 后来令狐俊被天浪关押,诱骗他交出了所有藏银,王化澄的计划落空了,而马之骥却没能回到桂林,锦衣卫侦知马之骥来到柳州,禀告天浪,天浪便一纸调令把他直接留了下来,并让他驻守柳州府下辖的马平县。 以堂堂的督镇标将的军职干着地方守备的闲差,马之骥和郁郁不得志的王化澄一样选择了隐忍。此后天浪温水煮青蛙,一步步削夺了王化澄的官衔,盘剥掉他手中的权力,最后把他送去了肇庆,竟是死在一个锦衣卫百户的刀下。 若是马之骥还看不到王化澄之后,等天浪腾出手时自己的下场,那么他就是傻子。督师都死了,他还算哪门子的督镇标将?作为王化澄的嫡系,马之骥此后别说升迁,想要保住饭碗都是妄想,于是他选择了铤而走险。 听到这个名字,芊芊反而释然了,原来怎么就没想到是他呢,若不是有着比永祚、蒲缨、杨国栋、马养麟军职还要高的人谋划此事,那些服了法的将军们的旧部怎么会轻易地便跟人造反呢? 芊芊这次救出了当日被劫走的所有人,不过郁青儿以外的其他女孩儿就没她这么幸运了。其中一个姐妹被关押时想要逃出去,被看守捉回来毒打了一顿,手臂被夹断了,回来桂林后,芊芊叫来了御医给她诊治,其他被掳的姐妹也又重新被安置在了独秀峰下,新任京卫军指挥使李元胤加派了三倍的守卫在那里。 寂静的夜,月光冰冷如水,芊芊陪着郁青儿一起躺在床上,一直无话,更是无眠,有的只是无声的陪伴。 桌子上放着两碗粥,郁青儿一口没吃,芊芊也一口没吃。 “当时一心只想娘娘能替我活下去,替我享受依偎在他怀抱的感觉,没想到居然没有死,却躺在娘娘的怀抱里。”埋着头,郁青儿忽然打破沉寂哑声说着。 “芊芊是我的闺名,你我以后便是姐妹,你就叫我闺名好了,不要在称呼什么身份了。” “可以吗?”郁青儿抬眸。 芊芊温声道:“当然可以,你是这个世上第二个叫我芊芊的人,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也只允许我最亲近的人叫她。至于你说的替谁活下去的问题,你只有自己好好活着,这样才是最好的,人活着才有希望,你活着,便可以自己去实现你的希望了,儿我也不必背起你和我两个人的希望,那是一辈子的沉重负担。” 郁青儿半晌起唇,“希望呢,我的希望应该实现了吧,我从小受尽孤独,也最害怕孤独,至少从此有了你,我都不会再孤独了。” 话毕,郁青儿餍足一笑,把头侧向芊芊一边,微笑着闭上了眼。 “青儿,真的谢谢你,是你用自己的牺牲保全了我。”听到芊芊的话,青儿歉然笑了,“这和你把我当做最亲近的人有关系吗?” 看着青儿的脸,芊芊坦然地说:“有,独秀峰的那件事,已经将你我永远连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虽然这样的关系可能也无关我们是否不再孤独,但所有的孤独都需要一个可以分担的肩膀,我愿意把我最爱依靠的那个肩膀给你一半,你靠一边,我靠一边。” “你说什么?”郁青儿像受惊兔子的表情,这与往日的成熟妩媚完全违和,散着隐隐雾气的水眸看向芊芊,用最大的难以置信想像她刚刚说的话,“你会把那个肩膀给我靠一下?芊芊,你确定我听到的没有错吗?” 芊芊为她掠过一缕乱发在耳后,声音温和,“没错,青儿,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如果没有你,我和他的爱情将不再完整了,所以青儿,我的决定不是谁要感谢谁的问题,而是不想让我们的爱情,流下些许遗憾。” 青儿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温度,眼神终于重现了久违的亮光,她竟然坐起了身,连泪水滑落下来也不知自,只是絮絮注视着芊芊的眼神,“芊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听不太懂,脑子有点儿乱,就算这是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可你又如何断言他会接受你代替他的决定?” “青儿,我只能做到让你一生都安心靠着他的肩膀,不再继续孤独着,可成为一个被爱着的女人,并拥有的那种自信,我给不了你,那需要缘分。” 青儿赧然答道:“我哪有那种奢望呢,我只求一辈子都能在他身边注视他,可以靠近他而不被你们赶走。” “只要你不想离开我,我们从此便不会分开,只是我分享给你去依靠的肩膀,也许真的就只是一个肩膀而已,如果你要想从靠在他肩膀,变得能走进我们的爱情,只能靠你自己了,也许走进去的时间会很漫长,亦或是永远也无法走进,这一点,是你要有心理准备的。” “芊芊,能待在你们身边真的就足够了,真的足够了,我只求永远不和你们分离,因为你们是我唯一的亲人。”郁青儿扑进了芊芊的怀中。 郁青儿说着,竟然赤着脚从床上下来,附身对芊芊跪拜下来,“青儿,你这是干什么?” “芊芊,别拦着我,让我做我必须做的,这一拜,发誓我来生为你当牛做马,因为是你给我的人生重新点燃了灯火,我这辈子从没想过会爱上一个男人,可我却爱了,而你却让我的单恋从此不再被人耻笑,不再需要背负谴责。” “青儿!”芊芊也下了来,搀扶她,“芊芊,求你成全我这一拜,你就站在那儿,好吗?” 芊芊与青儿执手相看泪眼,两个人都被对方的成全感动着。 “这一拜,就是为了你对我的成全,你给我的是最不可思议的惊喜,我还与的是永远以你芊芊马首是瞻的誓言!如有辜负,愿遭五马分尸。” 第四百四十八章 龙有逆鳞 郁青儿伤心欲绝的眼泪变得喜极而泣,这样的巨大转变让她太过动容,激动的嗓子发干,想被烧灼着,她还是第三次拜了下去。 “最后一拜,如果有幸能走入他的爱情,我也只会做这爱情中的一道风景,我不配拥有更多,更绝不会贪婪的想把全部都从你身边夺走,若能用我几世的福报,换得他爱我的一点点,便足够了,你给了我这把钥匙,我将无论风雨,都为你们守着这扇门。” 芊芊的心也很复杂,青儿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誓言再此触碰到她心底最柔软处,她也同样用最大的难以置信想像着郁青儿,半晌才回过神来,郁青儿终与肯被她搀扶起来。 “青儿,原来我只以为你是勇敢,敢于为他付出一切,却从没发现过你的聪慧,刚刚你说,无论风雨,其实你独秀峰被掳的这件事同样让我反思了很多。 这件事让我终于承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未来的路必将充满风雨。而想要走完这条路,必须要有勇气和智慧,还需要有同伴。”芊芊看向郁青儿道:“我想,我们是可以一起走下去的。” 郁青儿只‘嗯’了一声,然后仰头望着芊芊甜蜜地笑了。 “皇上还没赶回来吗?”郁青儿不知道天浪最近的状况,于是便问了。 “都已经快到全州了,不过他回来的路上,没到一处都需安排布置诸多事项,核查和任命文武官员,不只是走回家这么简单。” “我还以为他都没正式娶你做皇后呢,打了胜仗,一准儿会马不停蹄赶回来,结果却这么磨磨蹭蹭。” “呵呵,你少来,是你自己相思病犯了吧,还怪他回来晚?快过来吃点东西吧,我都被你饿惨了!” 芊芊这会儿已经让书香和古琴等人把宵夜摆到了郁青儿房间。 郁青儿心情被治愈了,便也有些食指大动,“嗯,好啊,都有什么好吃的呢?” “只是一碗粥而已,谁能想到你个劫后余生,还能张口要什么好吃的呢?凑合一下,天亮了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芊芊邪邪一笑。 郁青儿的笑容却是鬼鬼的,“那是不是还要大秤分金银啊?” “对!”芊芊的笑眼凝滞,嘴角讥诮着,“等他回来,咱们去把马之骥杀了,抄他的家,拿钱来分了。” 房间里有了笑声,痛苦和烦恼也渐随时间散去,这些天里,芊芊和郁青儿一直躲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外面是庞天寿派最亲信的太监把守着。 芊芊和青儿便是每日相互给对方梳洗打扮,寻找着足不出户中的欢乐,几天来倒也好吃好睡。 天浪这一次说是追击,也几乎等于巡查,从广东到江西,然后再回湖广,又从衡州到永州,走过永州,在麻滩驿渡过了一晚,次日凌晨便又启程了。 得知桂林发生那样大的事时,天浪依旧在回来的路上顺便进行三省的战后布置,只是听到消息后他不觉把手里的茶碗捏碎,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这是朕的失策,立刻广西之前,根本没去想还有谁敢要造反,出征之前,朕也做了多方布置,可以说万无一失,朕气的,便是这所谓的万无一失中,却还是有人闯入了独秀峰,且还有人竟敢打皇后的主意,他们究竟有多大的胆子?” 天浪没有等到邓凯的回答,毕竟话题太过敏感了,就算邓凯身为天子第一近臣,也不敢妄言。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狼有暗刺,窥之必杀,造反者历来都是皇上必杀之人,而芊芊正是天浪的逆鳞,谁敢于动她的念头,绝对会被天浪疯狂的报复。 这次移驾桂林,马之骥及其麾下人马也在其列,他手中有兵,又有四名伏法将领的旧部,还有孙可望财力人力的支援,以芊芊手中现有的人马有些难搞,必须等天浪或秦翼明两者之一的主力大军回来方有百分百的胜算。 一个月色隐去,繁星璀璨的夜晚,秋风扑朔着肃杀之气,高远的夜空盘旋着一只夜鹰,垂柳曼妙着鬼魅的腰肢,黑暗中的各种未知都伸出了阴森的爪子,池塘边的几只野鸭和野鸳感觉到今夜不同的气氛,嘎嘎鸣叫着,提醒着同伴。 马之骥的家中刚刚结束一场夜宴,一些酒足饭饱的高官志得意满的座上了回程的轿子,招摇的离去了,依在轿中仿佛还在回忆着于府舞姬的勾魂容貌与妖娆舞姿,赞叹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可以说他们都刚刚结束了一个属于士大夫完美人生的夜晚,这夜晚有欢歌,有笑语,推杯换盏之间言谈着狎妓之乐,回到府中大梦先觉,一早见到的是儿女定醒,堂而皇之坐在八仙桌旁等待晚辈问安。 什么‘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饶是天下都知道了,不过还是一书生而已,他们曾历经过风华正茂,有人也曾拥有过书生意气,或许也曾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 然时过境迁后,恍然发觉,当年曾不屑一顾的所谓粪土,才是内心最真实的信仰,只有吃到了葡萄,才顿觉口齿留香,个中滋味不足与外人道哉。 权利,金钱,美色,义正言辞对儿女的说教,这才真正是指点江山。而那些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个中目的则为得是斩断伸向自己利益的手,亦或是为了把手伸向别人。 出岫楼,是马门李氏来到马府后最纠结且难以名状的一处地方,它被建在后园的墨池边,墨池不是黑色的,而是清澈的蔚蓝,池中有一眼泉水,无论寒暑都不会干涸。 两层高的出岫楼永远都不会被人打扰到,这里是督镇将军马之骥的书房,虽不像禅房那样不食人间百味,却也有曲径通幽的恬淡意境,可见马将军虽为武将,却很喜欢附庸风雅的。 半个时辰前,李氏刚伺候了患有风疾的婆婆入睡,才要回到前院自己房中,婆婆是被近几个月接连发生的大事情吓到了,只有她清楚马之骥都干了些什么。 第四百四十九章 献身家园 如今的马府看似宾客盈门一团锦簇,然则马之骥在图谋造反和勾连孙可望的事情上已经越陷越深了。 他与谭得法秘密谋划如何闯入独秀峰抢人的时候,不巧被李氏的婆婆听到了,婆婆更是三魂被吓丢了七魄,不日听说独秀峰内居住的皇上的宫眷,被贼人抢走了许多,婆婆从此便一病不起,口眼歪斜了。 婆婆为了安静不被人打扰,选择在园子深处的一个所在调养,李氏刚进门没几个月,正是侍奉公婆最该殷勤的时候。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柳林处,墨池边遇到了酒后想要对月当歌的马将军,李氏颇为紧张,福了一福后便是要走,可马将军没放话她又不敢走。 只低着头听马将军在墨池边摇头呢喃,无病呻吟,天上湖里的四处找月亮,白费了一番功夫,才自嘲了一句道:“嗨,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啊!” 回头见李氏仍站在那儿,马之骥狡黠一笑,暗道她知礼,懂事儿。 挥手叫几个随从的婆子丫鬟一起去忙一件很重要的事,马之骥缓步来到李氏的面前,李氏心脏几欲跳出来,确是不敢后退一步,只能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低着头浑身绷紧。 然则马之骥此时诗意正浓,向前几步他闭目嗅了嗅沁人心脾的一股清香,“很香,好清新,这很明显是银丹草的味道嘛,呵呵,我猜这是你荷包里的香料。” 马之骥很懂医术,薄荷不叫薄荷,非得叫它中药里的名称:银丹草。 李氏则扭捏的有些不自然,半晌才忍不住更正了一句:“将军,不是银丹草,是媳妇刚刚才吃的一块儿榴莲......” “噗”的一口老血呀。 马之骥老脸一红,似乎有点儿尴尬,还有点儿干呕,不过什么叫从容?什么叫机变?马之骥若不经意仰头道:“啊,你看,天上没有月亮,水中没有月亮,月亮在这儿,在你的脸上。” 不料李氏又别扭了,咬着嘴唇,缠绕着手指,“将军是觉着媳妇的脸太大吗?” 没法好好聊天了呃,这种蠢萌的生物可以把人气死。 不过尴尬的聊天没有影响到马之骥的心情,也没有影响到夜空上的月色。 池塘的野鸭在夜风吹皱的湖面扇动着翅膀,像是跳着探戈舞步,马之骥蔓动着脚步步入了出岫楼中,那门口有幅楹联,上联道:大丈夫效命沙场磨长枪,下联为:小女子献身家园敞篷门。横披为:不负君卿。 马之骥不知道的是,出岫楼外池塘边后来又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李氏的丈夫马三郎在读过楹联的横披之后,一脸怅然的从哪里了又回到哪里去。 自小不出深闺的李氏出身官宦,家资颇丰,家教甚严,可和马三郎洞房的那一天,花烛夜却不是在新房,地点正是在这出岫楼。 马三郎走远的方向,不久后便传出一曲悠扬哀婉的啸声,萧声悠荡在夜的墨池畔,涟漪一波波潋滟着夜风。 秋雨刚刚滋润过的百转千回的小径尽头,马三郎立于林间的凉亭内吹奏着,萧声如同他的心情一样,令人扼腕嗟叹。 池边的野鸭子和小鸳鸯听到萧声后,扑啦啦抖着翅膀,受惊划出草甸,好像草甸周围又有许多道黑影沙沙的逼近着马三郎,马三郎回头瞥了一眼...... “啊!有贼呀!” 李氏一睁开眼,便看到眼前多了许多黑衣人,她尖声叫嚷了起来,两手紧紧揉攥着皱巴巴的床单。 “不许叫,再叫就宰了你!” 黑衣人的一声惊呼,让李氏立刻被吓得心漏跳了半拍,血不流了,浑身都凉透了,耳边这才真切传来前院儿鸡飞狗跳的声音,是有许许多多的贼人。 马之骥握着刀同一群黑衣人在出岫楼外恶战了至少半个时辰,好虎架不住群狼,他累了,喘息片刻问道:“你,你们是谁?” 他说话有点儿抖音,一个蒙着黑面纱,高大清瘦的男人坏坏笑着说:“我们是最煞风景的人,打扰了督镇将军兴致了,不过我们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是贼人,今夜,我们便是来抓贼的。” 被擒获了走出来的李氏脸色煞白,有几把刀冰凉的撩在了李氏的脖间,李氏看向说话的黑衣人一眼,黑衣人怒目回视,李氏便浑身一激灵,目光从俊伟男子一双剑眉和幽如深潭之水的眼眸中迷惘的转移了开去。 剑眉看到李氏后眯起眼角,目光带着诡异的笑意,啧啧一声。 “马大人喜欢抓女人来要挟别人,那么不妨也尝试下被人要挟的滋味,放下兵器,不然的话,我可不止杀了面前这一个女人,我会杀了你全家。” 马之骥一个晃神的功夫,便有两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马之骥也是一激灵。 “别乱动,敢乱动的话,让你知道这玩意儿会比你那玩意儿的速度还快。” “你们....太...太大胆了,知不知道本将军是谁?” “刚刚不是都说了嘛,你是督镇标将马之骥。” “没错!” 那人点头,“你也知道我们没来错地方,可你知道我们是谁吗?”马之骥摇头装无知。 “我们是盗匪,你不是很喜欢雇佣盗匪吗?那就花钱雇我,我帮你杀人......怎么样啊,马将军,你雇佣的那些盗匪都太不靠谱,根本没有我的刀快!”说话的俊伟男子声音充满磁性。 马将军眼珠一转,立刻明白过来了,想了个缓兵之计,“几位英雄是来求财的吧?没问题,小事一桩,我给你们银子,许多银子,一辈子花不完的那种,权当大家交个朋友如何?” 那人笑了,笑声带着轻蔑,“有一点你说的很对,你的银子,自己这辈子是花不完了,剩下的也只好我们帮你花。” 剑眉男子收回了刀,把马之骥架在兵器架子上子官帽轻飘飘挑了起来,而后甩了过去,那官帽便歪歪斜斜戴在了马将军头上,帽翅儿一前一后,在右太阳穴上忽闪着。 “走起吧马将军,看来大家今天心情都不错,马上带你去看场好戏。” 第四百五十章 出岫楼的好戏 “什么...什么好戏?”马之骥怔忡了。 男子却没再理他,身边有人用刀抵在他的腰眼处,还厌弃地踢了他光溜溜的臀部一脚,“快点儿!” “大哥,”另一个身型胖大,声音粗狂的男子喊了高个男子一声,目光在李氏和高个男子之间徘徊,“这个女人还留着活口吗?” 李氏没有惊恐的挣扎,而是放浪的笑了,摇着头,像是自嘲,眼泪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带着她一起看戏去。”剑眉男子凉凉说着,并没有因李氏的眼泪动容。 “可否让本将军换一件常服?”马之骥悻悻问道。 “你且不用,剥开外衣的你,也是好戏的有趣儿一环。”男子走出了出岫楼。 从出岫楼走出来的路上,一具尸体横陈在林荫小路的青石板上,凉亭旁边,那人死状是扑倒着的,手中握着萧,身下流了很多血,干涸的血液顺着青石板间隔的泥土路面渗入地下。 头前走着的黑衣人嫌他挡路,将他尸体踢到了路边,马之骥见到死者露出的面容不禁惊呼一声:“三郎!” 李氏隐忍的泣咽起来,“夫君!”想要扑上去却被身后的黑衣人拽住了。 骏伟男子好整以暇的笑了,“哇,好劲爆啊,马将军,这是你家老三?看来很没用啊,所以他的血只能被用来浇灌这周围的绿植了。” “你,你们!”于大人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身边胖大男人却是一阵大笑,“哈哈,死了不是更好?省的看了揪心。” 很快来到了后园较宽的一条路上,有不少丫鬟婆子也被用刀逼着和马将军走向同一个方向。 看到马将军和李氏一前一后走路时的画风,丫鬟们恐惧慌乱的眼神中还透着一丝探究。 所有人最后都被集中在了一处庭院中间,四下点着通明的灯火。前院也被压来了一波人,为首的是一颇有气质的年轻人,同样是夜行衣,戴着面纱,那人大力一挥,便摔在地上一个绵羊般温顺的中年人,“老大,这老家伙就是谭得法。” 俊伟剑眉男子把忧郁的目光收回来,对他点了点头,又看向谭得法,“你便是谭得法?” 谭得法没吭声,认真的筛糠,“老大问你话呢,听到了没有?” 气质男用刀背砸了一下谭得法的头,谭得法这才回过神儿来,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给马之骥出了不少馊主意,也怂恿他干过不少坏事儿吧?”剑眉男子问道,谭得法先是点头,而后又猛地摇头。 “当年在全州有个王员外,后来又去了柳州,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被我杀掉的时候,幕后最大的靠山却在法场明正典刑前来了个金蝉脱壳,逃了,被杀的竟是个和他长相极为相似的胞弟,谭得法,我口中的那个王员外的大靠山就是你吧?” 谭得法脑袋里就像响了个炸雷一般,心里认定,“这些人不是匪,是官呐!” “让亲弟弟带你受死,你却堂而皇之投靠了孙可望,此番回来报仇,你可觉着很过瘾啊?” “不不,这是个误会,我是叫做谭得法,但不是英雄口中的那个谭得法,我是个读书人,没有替谁报仇,更没有造反!” “没有造反么,那你和马之骥为何在马府内外布下三千士兵的守卫,桂林城中听你二位号令的守军则是还要多出一两倍不止。” “他是督镇标将,有将领听从他的号令这很正常啊。” “有士兵受你俩怂恿去攻打靖江王府也正常吗?” “冤枉啊!”马之骥叫到。 “冤不冤我,到底低下问一问刚刚被我杀死的那些听从你号令的军队去吧。” 短短一夜之间,桂林城被血洗了一般,漓江之中漂浮着无数尸体,四面城墙,马之骥的将军府内外,剑眉男子一口气杀了近万人。 嗅着从城市上空飘来的血腥气息,谭得法心肝乱颤,大喊着:“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杀!” 俊伟男子挥手下令,押着谭得法而来的气质男随即举起了刀,恰在这时,他们面前却多了一头黑熊般的粗狂男,抢在气质男之前一斧子将谭得法给砍成一个中分。 “老高,你这厮忒不厚道,老大明明让我来宰了他的,你偏要抢。”气质男有些挫败,粗犷男则是嘿嘿一笑,“跟哥说话,就别太客气,老李,杀人越货的事儿咱才是专业,你就该跟哥学着点儿。” 两人刚要拌嘴,前院儿又走进来一波人,为首一个黑衣老者,手中拎着一个顶盔贯甲的将军,还有一柄宝剑。 “哎呦喝,人都在呢?就剩下他了,负隅顽抗了好半天,终于逮个活的,孙可望的亲信副将一名。”老者的声音凄厉,令人胆寒,他把孙可望的副将往空地前一推,副将回头恶狠狠看他一眼,老者的眼神比他还要凶恶,手起剑落,那副将便手里拿着刚被庞天寿砍断的胳膊惨嚎起来。 老者的剑尖已经抵在他的哽嗓咽喉之上,“再叫唤就奔这儿下手,让你多个孔喘气儿。” 副将咯喽一声把吼叫咽了下去,粗狂男又讪笑着要走过来,“嘿,这是个硬茬儿,庞叔,把他给我玩儿会儿。” “显摆你什么呀?老人家我最喜欢硬茬儿,专治各种不服,老大,真正的幕后代言人在这儿呢,您看是切丝儿啊还是切片儿啊?” 俊伟男朗声一笑,“都不错,别忘了再加些葱花儿就成。” “得嘞!”老男人臂膀一抖,挥剑如雨,所有人的侧目啦,不忍见那一道道飞虹。 俊伟男砸吧着嘴,颇玩味的把全部画面看完,意兴有些阑珊了,“差不多了,男的都杀掉,女的呢,谁想要便留下一晚,而后杀掉。” 这是俊伟剑眉男子的报复吧,此前他可从没下过这样的命令,于是四面的黑衣人很快便动作了起来,不论男女见人便杀,人群四散的想要逃开,却能逃到哪里?他们凄厉的惨叫,躲闪,用手臂抵挡着刀枪,哀鸣着匍匐在地。 451章 抄家灭门 马府一夜之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天浪的怒火降落下来,毫无任何仁慈可言,他是真的愤怒了,定要将马之骥有关的一切人等除灭。 包括府门内外被无数铁甲军兵控制起来的马之骥的军卒也在被屠杀之列,城内成外,府内府外,只要是和马之骥还有孙可望有过牵连之人,被抓的被抓,被杀的被杀,从这一刻开刀,近四千俘虏都一个不留。 马府内外,被一万多军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依附马之骥的军队全都被镇压了。 马之骥脸色赤红,嘴唇苍白,干巴巴地嚎哭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双眼无神的注视着这场屠杀,整个人颓然现出老态。 “督镇将军,当你费尽心机要害皇后圈禁两宫的时候,当你让你的人马扮成盗匪闯入独秀峰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今天?” 马之骥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俊伟男子,“你!你到底是谁?” 俊伟男子轻蔑的白他一眼,冷笑道:“我是一个不允许你还有明天的人!” 马将军默然了,半晌才惨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我以为皇上绝不会活着走出这场战争,济尔哈朗率三十万大军南下,兵分两路攻打大明,孙可望又在云南方向策应,这是一盘死棋,他怎么就能解得开呢?” 俊伟男子细细听着,并没有插话,马之骥早知自己的下场,讲起这件事来也有些肆无忌惮,万念俱灰之下,只有那遥不可及的野心,才能唤起他眼底的一丝光亮。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芊芊是谁的人,那时王化澄王大人便曾命我动手将她抢来,奈何柳州城南的桃花苑有许多的守卫,我根本就没有机会。 皇上罢官就罢官,为何要把王大人收拾的那么惨?完全是泄愤式的报复,而我堂堂督镇将军,竟被打发了去看守一座县城。” 马之骥发泄着心中怨恨,可他倾诉的对象搞错了,而且比起何腾蛟,比起清军接连三次南下中惨死的百万将士,马之骥至少还可以开府建衙,至少还有机会带着喜欢的人去出岫楼。 对马之骥愤懑的话,天浪没有给予任何解释,于是倾诉过后,当一柄屠刀高举起来时,马将军瑟缩了,他面如死灰,闭上了眼。 所有的求饶和解释都是苍白无用的,此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小聪明究竟有多么可笑,天真自大的就像一个傻子。 举目之下,遍地都是自己家人的尸体,所有黑衣人的刀锋上都淋漓着他家人的血迹,“老大,这个死人头就交给我来摘下吧。”气质男子走上前几步。 俊伟男子却轻轻摇头,“不,他差一点害惨朕的家人,这个死人头,朕自己来摘。”天浪语气和缓,整个人却散发森严的寒意,令任何人都不敢直视他的冰冷眼神。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刀,思忖着先一刀劈向马之骥的肩膀,声音暗哑,“马之骥,再看一眼你所造成的一切,缅怀一下因你而死的亲人吧,随后朕会叫你去陪他们。” 这个人就是大明皇帝,他亲自来报仇了,马之骥惨笑着,浑身像是被施了咒法,动也动不得,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院外垂柳依依,随风摇摆,原该很美的意境确是那样的可怖,马之骥悚然而惊,手臂掉落的那一刻仍然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眼神,却根本没感觉到疼。 “你就是当今是皇上?”马之骥突然问了一句,见杀了那么多人,李氏早已瘫软的堆在地上,听马之骥说出那人的身份她竟吓得直接晕厥过去。 断了一条手臂的马将军血液不断流逝着,脸色愈加苍白,黑暗逐渐走入眼帘,不短吞噬着他还有他曾经玫瑰色的幻想。 俊伟男子默然等了一会儿,看马之骥的血还没流干,他便声音暗哑,发懒地说,“血流的太慢了,再帮你多添几道新鲜伤口,你也好尽快解脱,算你欠朕个人情,下辈子别忘了还。” 于是一刀接着一刀,一刀紧似一刀,俊伟男子的身上,脸上全是刀口和血迹。 当俊伟男子将马之骥变成一滩肉泥之后,他精心地擦了擦额头细密的一层汗珠,扭动了下腰还有脖颈,咔吧作响,随口道:“将他的头颅挂在府门外,以儆效尤。高必正,李元胤,带着你们的人都散了吧。邓凯,命你的锦衣卫把这里继续包围起来,天亮以后和大伴一起抄了他的家。” “万岁,这儿还剩下一个,要不要也做掉啊?毕竟抄家灭门这种损阴德的事儿,留下任何一个漏网之鱼,都会是日后的祸害。”庞天寿不忘提醒天浪,也没把损阴德当成是讽刺,而是当成笑话,毕竟是深仇大恨,天浪要杀马之骥,而马家的人也会从此和天浪不共戴天。 天浪看了看还晕晕乎乎的李氏,摇了摇头,“邓凯早打探清楚了,马三郎的妻子过门当天,二十五岁的新郎就变成了五十二岁,这也是个可怜人,朕救了她,再放了她,她恐怕不会恨朕的,况且朕还需要她活着......” 活着?李氏活着的结果是,几天后,街上出现了一个破衣烂衫的疯女人,用一双原本好看的眼睛四下打量,见到谁便抓住他说,“是督镇将军要抓皇上的女人,没抓到,她跑了,皇上却带着黑衣人杀上门来,杀光了马家所有人!谁也不能动那个念想,否则是要抄家灭门的,抄家灭门,杀光,全都杀光!” 疯女人说了许多话,越来越前言不搭后语,皇上的女人是谁,她不知道,皇上穿着夜行衣亲自去杀人,更是荒诞不经,整个桂林城的百姓都听说了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都不信皇上有必要这样做,却没人同情督镇将军一家的遭遇,都说他是王化澄的走狗,官声太差,纯粹罪有应得。 一夜之间,桂林城中便多了一万具死尸,尸体堰塞了漓江,因故第二天清晨,处理叛军的尸体便成了桂林城军民最重大的事情。 452章 太残暴了 靖江王府中,两宫太后的寝宫中点燃着安神香,她们正为昨夜的事感到头疼,宫女宦官们都被屏退了,寝宫里显得空落落的。 “姐姐,皇儿是铁了心只娶她一个,历来皇上都是天下人的皇上,这下可好,一下都成了她一个人的了。常涉打听回来说,是因为桃花江边,王家的新宅门口也在剐人呢,您说王家出了一个皇后,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可以代替国法了?” 马太后在王太后身边说着,原本天浪出征前颁旨封后,并让芊芊监国,还把秦翼明、堵胤锡、高必正、陈友龙、李元胤等数支军队的调兵权交给了她马太后便很不高兴。 不过芊芊监国后对朝政的把握,对群臣的震慑以及做出的一番成绩都是有目共睹的,马太后也不好挑刺儿。 尤其是一场柳州保卫战下来,芊芊亲自登上城头指挥守城,更凸显出了出生将门的皇后娘娘文武兼备的超凡能力,这让马太后也认为现今的大明有她做皇后是最适合不过的。 可皇上还师不过两三日,画风便不一样了,他先是在新皇后的怂恿下杀了马之骥麾下及暗地里依附马之骥的近万名叛军。 而这些所谓的叛军之中大部分毕竟是并没有直接参与那日攻打靖江王府的,更多的只是在那日叛军攻打靖江王府时选择作壁上观而已,这样也不由分说的便被直接屠杀了,马太后以为做法有些太过了。 如果仅仅是因为芊芊手段狠辣,马太后也不至于在自己心中将她的好处全部抵消,可她看起来对一直觊觎皇妃位置的杜衡和芳芷很大度,实则天浪一回来便把她俩以及郁青儿成为皇妃的希望给堵死了,名言自己此生只娶芊芊一人,这就无论如何不能让马太后接受了,马太后最大的愿望便是儿子能多开枝散叶,子孙满堂,一个儿媳妇可是做不到的。 于是马太后便在王太后耳边说闲话,希望两宫可以统一立场。 柳州的柳江边,桃花山下有个王宅,那里是王夫之的家,搬来桂林以后,王夫之把宅邸再次按在了城外。 桂林的城南没有桃花林,却有一条桃花江,王夫之便把新宅抵安置在了桃花江畔,而马太后之所以提起王夫之在这里逮捕斩杀漏网叛军的事,不只是觉着王夫之是在以死刑代替国法,更主要的是马太后忌惮这处地方。 马太后要想搬倒芊芊就需要事先剥夺她手中的一切权柄,然而王夫之之所以把新宅安置在城外,还因为在城外安家更方便天地会在那里活动。 王夫之的家实际便是天地会的总舵,如果王夫之成为国舅,那么天地会也必将成为皇后手中的一张王牌。 这张牌能在柳州之战的最危急时刻将破城的清军从城中再次赶出去,未来也极有可能受皇后的指使把她的两个婆婆赶出宫去。 不,这不行,大明历代皇帝虽重情着占多,可于万贵妃那般霸宠、张皇后那般独宠也就够了,未来皇后不但操控着天地会这样与锦衣卫密切配合的暗势力,这是还要染指政权和军权吗? “姐姐,桃花江的王宅抓到的凶犯有十几名,还把窝藏了这些凶犯的庄子里的男女老幼也都抓了来,看样子皇儿这是在向全天下人示威呢,谁动了皇后,他就要灭人家九族啊!这是否太过残暴了?姐姐,咱们是不是也该劝一劝皇儿啊?” 慈圣太后手里端着一盏茶,要喝没喝,轻轻放下了,听慈宁太后的话她偶尔点头,偶尔又摇头,手中的八宝宫扇也被抛到了案几上,西南的初秋天气,此时的天气还不算凉,可是心凉了,便也无需八宝宫扇来消去烦热。 慈宁太后终于说完了,可对于是否该劝一劝她们的皇儿,慈圣太后不置可否,只是抬眼望向寝宫之外,这王府的规制虽然不及两京的紫禁城,不过在三百年间,大抵也先后居住过十二代的靖江王,因故堂堂靖江王府也是园林水榭,亭台殿阁应有尽有,且无一不是巧夺天工。 虽然这些对于两位曾经的王后王妃,当今的两宫太后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可唯有一样,便是太后寝宫院落里的两颗桂树可是奇妙。 这是于院落中紧邻生长的两棵桂树,正是桂花香飘八月的季节,院中一棵金桂树,一棵银桂树,便绽开起溢满整个秋天气息的金黄和银白色花朵。 每每看到这两棵桂树,王太后就像看到了对她和马太后二人的美好寓意,那金桂如皓月中落,银桂如白云降尘,金桂银桂共那秋风,幽香飘然天外。 只是有一点,那金色桂花开花而不结子,只有银花开花并结子,想想自己和慈宁太后之间,一个曾是王后,一个是王妃,而自己的子嗣中途凋零了,王妃却母凭子贵,一跃成为西宫太后,地位仅次于自己。 这原本也没什么,无论是慈宁太后还是皇帝一直都对她这个嫡母礼敬有加,她也曾多次在皇上出征的时候,垂帘理政。 慈圣太后有学识、有智慧、心性沉稳,理政举重若轻,甚至比那从前的朱由榔更胜一筹,然而自从芊芊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后,这一切似乎都变了。 一向懦弱温良的皇儿开始变得喜怒无常,嗜杀暴虐,杖责、召狱,给内阁辅臣下套子,抓抄督师和督镇将军的全家,此前是王化澄,如今又有个马之骥,他都一怒做出了灭门屠村的事情来。 马太后的担忧无疑也是王太后的担忧,可她该做些什么? 皇儿已经变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经历过一场场惨烈的战争,经受过与妻儿生离死别的痛楚,横竖他开始嗜杀起来,他曾经的后妃和子嗣也都化为了尘土,是了,这一切的变化似乎就是自湖广一战之后产生的,他逃回柳州之后,性格便与往日不同。 他对芊芊情深至此,为了替她泄愤而不惜做一个杀人如麻的魔鬼,这一点其实连王太后也是被震惊到了。 453章 正式下聘 “妹妹对皇儿和芊芊的事情有什么新的看法吗?” 慈宁太后被她这一问,想了想便幽幽说道,“听说皇儿带着她来桂林那会儿子,她便每日里拉着他去宫外到处乱跑,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 人常说娶妻要德,娶妾要貌,于我皇家亦是如此,可这芊芊,实在太过漂亮了,妹妹真有些不放心,怕她祸国殃民啊! 还有的问题姐姐应该也都看得到,芊芊这个人恃宠而骄,竟然因为咱们给皇儿选了两三个妃子她便醋意大发,出了宫去,不嫁了,可恨皇儿偏还对她言听计从,这若是娶进门来,还不骑到咱们天家所有人头上啊?” 慈圣太后也苦摇着头,“妹妹说的这些,都是在理上的,可事情的关键在于,我们要和他讲理的人,是自己的皇儿啊。皇儿此前就一直和咱们拧着,出征之前更是已经颁旨立芊芊为后了,还怎么反悔? 依孤看来呀,莫不如把那芊芊先娶进门再慢慢调教吧,横竖皇儿非她不娶,纵然我们把别的宫妃强塞给他,他若连碰都不碰,岂不一样是有名无实?为天家继承香火之事,还不一样是遥遥无期呀?” 慈宁太后听后两个指头轻按自己眉心,很是苦恼,心中倒也觉着慈圣太后说的是事实。 “妹妹,当年太祖早有训诫——皇后来自民间,于出身来说,这个芊芊并无不妥,何况芊芊这个姑娘祖上是世袭的将门,从曾祖那一代起,家族分支,没有承袭祖上余荫,却也在读书一途有了名堂,并没有因继承不到余荫而落败。 反而到了父亲王朝聘和她哥哥王夫之这两代,成就了登峰造极的学问,王家后人都可谓是文武兼备,如今国难当头,这样的世家不正好是四郎的助力么?” 马太后撇了撇嘴哼声道:“光有家事出身又怎样,大明的公候世家不是最荣耀的世家,还不多得是酒囊饭袋,无能之辈?国难当头之时,都是国朝的累赘,没几个能帮上忙的。” 王太后则不以为然道:“于能力来说,芊芊和王夫之都已经在柳州证明了他们的能力。孤觉着大明的如今更需要她这样可以独当一面的皇后,而且她在世的亲人便只是两个哥哥,且也从德行来论不仅无可指摘,还是众人皆知的忠良。 那王夫之乃当世三大儒,妹妹所说的娶妻要德,人家有王朝聘王夫之那样的家教,哪里就无德了,仅你口中她和四郎来桂林时抛头露面,就是无德了?妹妹,你这样的理由,恐怕说不通啊。” “妹妹不是说她无德,而是说她太漂亮了。” “谁又规定大明母仪天下的皇后就一定得长得丑才成?” 慈宁太后见王太后语气不怎么好,便悻悻点头,“嗯,姐姐说的在理,这件事还需再斟酌斟酌。” “妹妹还斟酌什么?你难道还真要因个人喜恶成为自己儿子的冤家对头方才罢休,而把尽早让皇儿成婚生子的大事弃之不顾?你要知道,咱们可是帝王家,子嗣可不是一家的事,而是一国之事,在这么耗下去,四郎便快到而立之年了。 皇儿就要娶芊芊,你非要跟他僵着,让婚事一直拖着到底有无必要?更何况我们不是普通人家的父母,皇儿乃一国之君,你莫非真的让他收回自己的圣旨?” 马太后暗笑道:“这孩子,为了一个芊芊,怕是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俗话都忘了。” “妹妹,你也别忘了对于我们妇道人家也有一句话,叫做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马太后讷然无语,王太后叹息一声说:“算了,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可执拗的了,圣旨封后,木已成舟的事,何苦我们放着好婆婆不做,非要去做恶婆婆? 咱们在这研究要不要娶的时候,人家已经出了宫,交出了凤玺和兵符,回了娘家去了,看来和上次议婚一样,人家要不要嫁还另当别论呢。” “这便也是我厌恶她的原因之一啊,姐姐,千百年来谁见过要成为天下最尊贵地位的皇后还扭扭捏捏拿乔的吗?”马太后一脸的难以置信,却感到有一只手轻拍在自己的肩膀上。 马太后顿而紧张地看向这手的主人,王太后则笑着轻拍她说:“早就听杜衡说过这事儿,她说芊芊答应替四郎监国理政,替他掌控兵符,都只是不希望他出征时后方出乱子,接受封后也只是为了名正言顺,而要想真正娶她做皇后,则必须正式下聘,举行一场婚礼。” “她还真把自己......” “妹妹!”马太后刚要说,便被王太后截断说:“妹妹如果也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就不希望自己一辈子唯一的一场婚姻是完美的吗,芊芊的要求孤认为无可厚非呀。” “所以,姐姐就连这要求也是答应的了?” 马太后敛眉看着自己姐妹,就好像几十年来从没有真正认识过她一样。 王太后双眸望向院中那株金桂树,勾唇道:“孤做事,向来不会为了一些细枝末节而影响到最终目的的决策,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甚至几个皇孙,至于皇后是谁反倒是其次的,毕竟皇孙一旦生下来,血脉是不会变的,而皇后的废立...呵呵,不过是一道圣旨罢了。” 马太后恍然发现,自己考虑事情真的和面前这位正宫太后差了好些,可不是么,自己纠结谁是皇后干什么,皇后的废立可不就是一道圣旨吗?如果将来芊芊闹得过火了,惹恼了皇上,马太后也不介意内廷留一座院落做冷宫,不介意多一个被所有人嫌弃的儿媳妇。 “所以呀...”王太后继续说着:“为了皇儿能尽快完婚,免不了孤此次也要屈尊一回,亲自为皇儿与芊芊说成这门亲事了。” “那好吧,既然姐姐都如此说了,妹妹还有什么话,一切都听姐姐的便是。不过也不能轻易便什么都如愿以偿了那个丫头,她如愿以偿,我便不开心。如今非常时期,皇帝的婚事自然也该从简,而且姐姐能亲自料理她的婚事,已经是给她天大的面子了,那么六礼也当从简才行。” 454章 仪仗出城 所谓六礼,便是《礼记.昏义》和《大明律》中对婚姻所要求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六道程序。 慈宁太后虽然怄气,可于天浪来说倒也没什么,他本就不清楚这六道程序是怎么一回事儿,自然不会挑剔,他以为只要能在把芊芊娶进门那天,送她十里红妆,并让迎亲队伍风风光光在桂林城的大街上走一圈儿,便是最隆重的了婚礼啦,真是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与马太后沟通过后,王太后于是便开始着手准备了,而马太后看芊芊不顺眼归不顺眼,对于皇家体面的维护做得还是很足的,且两宫太后压箱底儿的宝贝不少,很快,便把聘礼都给准备妥当了。 除了压箱底的宝贝外,王太后又命内侍李国泰去宫外找了侯性,叫他弄了两只大雁来,此时正值秋季,北雁南归,侯性也很快便弄到了。 隔日,天浪清晨定省问安时,王太后说自己准备午后亲自去王家提亲,天浪自然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匆匆别了两宫,草草散了朝,便命邓凯提前将此事回去告知芊芊和王夫之。 只是芊芊因宫中传来的丝丝风言风语,说马太后又动了悔婚的念头,心中气闷了多日。尤其是昨日有心腹宦官来王家透露,说马太后其实是有意让自己的侄女马寒香为皇后,芊芊更是气到不行,气咻咻掀开被子睡了一夜,到了清晨便感到头重脚轻,手脚酸疼。 墨香唤她起床时,发现芊芊脸色不好,试探了一下额头的温度,发现烫得吓人,便急急请了弘智大师浮脉,有开了方子抓了药。 几个从宫中随芊芊出来的宫女都围着芊芊忙碌开来,煎好了药,芊芊却是不喝,她本就不爱吃药不爱打针的,更何况是中药这种奇苦的东西? 平时都是天浪劝她骗她她才肯,天浪不在,这项高难度的任务便交给了嫂嫂郑氏,郑氏很是苦劝了一番,芊芊实在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勉强把药给喝了。 芊芊服下药后正回笼觉睡着发汗呢,邓凯来告诉了王夫之王太后要亲自来下聘的事儿,而后又要把此事告诉娘娘,这才知道娘娘已经被气病了,于是没能通知到娘娘本人,反而回去告诉了天浪芊芊得病的消息,天浪很是心急,可他今天是不能单独来王家后宅探望芊芊的,今天要和他一起来王家的人真的实在太多了。 天下所有的事情都最怕认真二字,未时过半,慈圣太后的全套銮仪出宫了,还有锦衣卫的数个司,以及李元胤的京卫军护卫着太后銮驾。 天浪本人也随着大队之后骑着一匹枣红马轻装跟了来,此外还有侯性也带了一大队的人马赶来凑热闹,不就是来给太后干娘摆排场,给皇帝主子造势吗,这事儿怎么少的了他? 这样的仪仗要出城可是一件大新闻呢,队伍浩浩荡荡足有上万人,是桂林城近些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壮观。 仪仗在桂林百姓的礼拜和议论声中经过,差不多行进了半个时辰,王太后的銮驾终于到了城南桃花江畔的王家,王夫之前迎出很远,却被全卫国等人用一副肩撵给抬了回来,说这肩撵是老太后亲赐的,可算给足了面子。 这还不算,赐给的肩撵就不需要还了,太后还说是以后郑氏还可以坐着这副肩撵入宫看自己的小姑。 王府门口,早早的就有两宫内侍李国泰在这里等候着,赔他一起等候的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全卫国。 全卫国高兴两宫太后对于帝后的大婚终于有了实质行动,心情好,所以对太后身边的红人李国泰也很是礼敬,反而让李国泰感到不适应了,人全卫国不止是皇上的亲信,更是未来皇后的亲信,同样是亲信内侍,权柄却不可同论。 宰相门前七品官,人全卫国虽是二等随堂太监,可就算把宰相门前的七品官给乱棍打死,宰相也只能对他笑呵呵,说一句:打得好。 迎候在王府门前的人们很快便看到如同黄蜂一般气汹汹跑上前来,不跟主人打招呼便冲进了王府前院儿检查安全的锦衣卫,随后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庞天寿便仰着脖子站在了王家的客厅门前,像一座雕塑一样的,憋着大嘴指挥着前前后后的人们。 可对于这位头发银白,肤色也是银白,身上隐隐透着冰寒之气的大宦官,王府上下从来都避之不及,大明朝的百姓,横竖还是害怕太监的吧?还哪敢上前听他安排,而这个大宦官自从小姐回府之后,便像是改换了门庭,成了他王家的人,天天长在王家人眼前出现。 再然后呢,又有在宫中地位仅次于庞天寿的秉笔太监王坤出现在大路上,他还带着一群小太监,王坤的那张千年不变的僵尸脸虽然很少能看得出他有什么表情,不过语气对王夫之一家很是温和,寒暄两句,也带着小太监们进入王府的内宅。 王坤带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太监来到芊芊的绣楼前,芊芊披着一件腥红毡头蓬,弱柳扶风的来到绣楼门前,大小太监们呼隆隆跪下一大片,王坤纳头拜下,口称‘参见娘娘。’ 芊芊说:都起来吧。 她也是得知王太后今日要来,这才任凭浑身酸软无力也挨着起床的,还好弘智大和尚给她开的方子不似一般御医那般平和保守,他的方子历来都很是霸道,一碗汤要下去,又睡了一觉,发了汗,现在感觉说话也正常了,头也不痛了。 “皇上来了吗?” “启禀皇后娘娘,都来了,不单万岁爷来了,还有慈圣老太后也来了,来正式和国舅爷提娘娘和皇上的亲事。” 王坤淡淡的一句话不打紧,王家的丫鬟婆子立马黑压压跪了一地,纷纷向自家小姐道贺。 “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芊芊没再和王坤啰嗦,神情平淡地说,“兄长那边儿需要有人关照着,宫中礼数多,你去陪在他身边可好?凡事多提醒一下他,什么时候该答什么话,做什么事。” “啊,皇后娘娘放心,有奴才在,一定万无一失。” “嗯,去吧!” “诺!” 455章 太后驾到 王府门外,王夫之的肩撵先到,太后的仪仗随后也到了,銮驾来到王家,礼仪排场还真是多,下了銮舆,又换乘肩撵直接将老太后抬到前厅,入了客厅,老太后往当中一坐,王夫之和郑夫人跪下再次见礼。 “都起来吧,”老太后一抬手,虚扶了一下已经相熟的郑夫人,左右顾盼打量着王家的家宅,面带着笑容她说:“嗯,一看这院子里的生气儿啊,就知道你们是个良善人家儿。”这老太后还会看风水?人们都纳着闷。 一问一答,王太后便与郑夫人简单聊起了家常,主家奉上的茶水,慈圣太后也端起来品了品,王家的开支节俭,银子多用在了帮会中,是以这茶的味道也就是中上,不过王太后也没挑剔。 闲话说了几句,王太后咸咸地轻嗑一声,说:“本宫今日来,实是有一件喜事想与二位相商,合该也是天意吧,两日前呢,本宫做了一个梦,梦有一棵梧桐树,于桃花江畔拔地而起,树叶刚刚长成,枝头便飞落了一只鸾凤,随之便是百鸟来朝啊。 本宫看着欢喜的紧,醒来后呢,便唤来了钦天监的监正和阴阳人来解梦,其实呢,也许不用钦天监的人来,王先生乃当代鸿儒,自然长梦周公,或许你能帮本宫把这个梦解释的更清楚,不是么?” 王夫之眉峰轻敛,并没表现不悦之色,而是很快淡然道:“回太后的话,夫之若坦诚地说自己并不会解梦,恐怕要让太后失望,是以斗胆说一句,太后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希望桃花江畔长出一株梧桐树,这不,今日我王家也沾了太后吉梦的荣光,真的有凤来仪了。” 王太后神色不变,却感觉王家的茶烫了些,也觉着自己要想和一代大儒论一番唇枪舌战,也实在讨不到什么便宜。王夫之一句话,便偷天换日,把真凤凰落于桃花江,引得白鸟来朝王家,换成了王太后这只真凤凰登门造访。 听到这样的回答,王太后虽然觉着枪口被堵了回来,却也施施然笑开了,“这么解梦或许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本宫是根据钦天监的解释来寻找真凤的,这也是本宫今日的来意,我大明永历皇朝的后宫女主,经钦天监推算,就生在你们王家。” 王太后这回的话中没有警告在里面,不过王夫之低头不语,不知此话该怎么接,那便不接。 王坤倒是在一旁轻声提醒,“先生,府上出了此等大喜之事,还不赶快谢过太后啊?” 有王坤的提醒,王夫之故作从惊恐中定了定神,这才与夫人一起叩谢,王太后微微含笑,摆手道:“罢了罢了,这是王家与天家同喜之事,也是整个大明的喜事,后宫多年无主,经此一梦,也终于随了本宫多年的心愿,本宫的媳妇儿在哪儿呢?本宫想见见她。” 没等王夫之答话,肩搭蝇刷垂眸站在一旁的庞天寿立刻睁眼,亮开嗓子把话向内宅传了,似乎只有涉及到皇后娘娘的事情才能不让他沉睡。 宦官们排成长队,一个接一个的往里传话,没多一会儿,便看到芊芊从内宅走了出来,由几个丫鬟伴着,来到了老太后面前拜伏了说:“孩儿叩见太后千岁千千岁!” 老太后一见到芊芊便喜上眉梢,拉着芊芊起来,顺势又一挥手,叫人拿出六个锦盒,摆在了身边的八仙桌上,同时又有六大箱锦缎和六大箱丝帛摆在门口,当然,还有侯性抓来的两只大雁。 她又对芊芊说:“在柳州的时候,本宫就心疼你每天都忙于朝政,敌兵来了有披甲蹬城,本宫也没得机会和你亲近亲近。” 芊芊略微迟疑,只是含笑没有答话,老太后拉着芊芊的手就再也不松开了,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嘴里还叨念着:“恩,如何仔细看你,也都还是个好生养的,本宫便等着你让咱们朱家儿孙满堂!” 芊芊又要跪拜,老太后拉起了她说:“免了,家里呀,规矩虽多,却不难为人,尤其是你这儿媳妇,孤是要定了!只是不知你的兄长对这桩大喜之事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啊?” 王夫之没想到这么快话题便又推给自己了,于是文绉绉晃了两晃就拜倒下来,“能与今上喜结连理,是舍妹的造化,臣,为我王家能为大明生出一只金凤凰而雀跃,列祖列宗也都会觉着是无上荣光了!” 这一刻,包括躲在门外暗处的天浪在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桩拖了许久的婚事倏然就达成了,曾经的任何磕磕绊绊似乎都只是小小的插曲。 老太后又笑道:“好好好,这桩婚事啊,定会是皇上亲征湖广获得大胜之后的又一桩美谈,而且重要意义高过任何战场上的大胜呢。” 她又抬眸看向随从说:“礼部来了人没有啊?” 这时金堡麻利的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又利索地跪了下来,他跪下的力道不轻,膝盖挺疼,他的头上戴着乌沙,不过头上很光,没有头发,“臣礼部主事金堡,给太后请安。” “安,安,安着呢,只是礼部也太不会办事儿了,这是皇帝要大婚,怎么只来了个主事啊......另外,你这主事怎么没有蓄发呢,莫非留了辫子?” 老太后还要说些什么,甚至干脆要锦衣卫来拷问拷问了,侍立一旁的全为国连忙凑过来耳语道:“太后,这是万岁爷的安排,金堡此前在朝中受到王化澄的构陷,吃了不少苦,还蹲了冤狱,被武安侯高必正救出后,他便出家了,桂林城破,督师张同敞被俘杀,他才再次出现,并收敛张同敞的尸首。 孔有德兵败,是皇上亲自登门找到了他,请他还俗为朝廷效命的,金堡答应了下来,官复原职,只是头发一时间还长不出来而已。” 听着全卫国的叙述,王太后这才点了点头,闪念从对金堡的误会改为了欣赏,她当然知道王化澄横行朝野的时候,如方以智和金堡这等忠良遭受了什么样的迫害,今天第一次见到金堡,王太后也感念当初他们这些人不畏强权,和奸臣党羽在朝堂上力争的风骨。 456章 镯子好看 全卫国又说道:“另外呢,太后肯定也猜到皇上派他来的用意了,金堡和国舅爷的关系莫逆,他代表礼部和天家与国舅爷商议此后亲事的具体细节,自然顺畅得多。” 老太后不露声色,她这才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了娶芊芊,简直太用心了,低头看向金堡,让他平身,然后说道:“金主事,孤也没要这两个孩儿的庚帖,就把婚事定了下来,你觉着这样成吗?” 金堡有些犯了难,说不成吧,对不起自己的朋友和皇上,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若是说一声‘成’,整个礼部都会把他当成趋炎谄媚枉顾礼法的异端,从此吊着打! “嗯?”老太后鼻子一哼,继续追问,金堡连忙答道:“回禀太后,庚帖还是要的,既然太后已然定下了这桩婚事,就等臣拿着皇后娘娘的庚帖回去,钦天监再为皇上的婚事则定个日期,太后以为如何?” 王太后垂眸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也好,就这么办吧。” 随后,便有王家主母郑氏亲自端着早已准备好的托盘儿,托着一个折子呈了上来,里面自然是芊芊的庚帖了,这便是皇家问过名。而王家主动拿出了庚帖,也就是代表女方也正式同意了这门儿婚事了。 老太后没忙着高兴,只见她抢在贴身宦官常涉的身前自己一抬手,将庚帖拿了起来,也没打开,直接塞进袖袋中去了。 这就是捻熟人心叵测的老道啊,连门外躲着的天浪都暗自惊叹自己老娘的心思缜密,皇帝的婚姻是天大的事儿,指不定有藏着祸心的人会在芊芊的庚帖上做文章。 到时候你说五八,他说是四十,瞪着眼睛告知你婚期的定日不吉祥,甚至来个风传什么王家小姐与皇上的庚辰犯冲,不适合立后云云,凭地给人添堵,甚至于让天家下不来台,最后把婚事搅黄了。 无论是芊芊在监国期间,的确不讨大臣们的喜,他的狠辣还让人敢怒不敢言,触动了某些人的奶酪,某些人肯定会等机会报复。 还有便是皇后这个位置本身就是一大块奶酪,让天下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 寻常百姓家拿女子庚帖做手脚的也不在少数,好在芊芊的生日时辰只有兄长知道,就连所谓的养父母令狐一家也是不知道具体。 天浪今早还曾和王太后打过预防,跟她说哪怕有人说他们命里八字不合,封后的圣旨已经下了,自然是不可更改。 当时王太后只是斜斜瞪了天浪一眼,王太后很少给他脸色,这一眼瞪得天浪很是不自然,没想到王太后那一瞪是生气儿子怀疑了老娘的智商。 王太后抢过芊芊的庚帖密不示人,连天浪也很意外,不过看到她这样做,天浪也就释然了,天浪甚至可以料到王太后接下来的做法,她一定会在拿出庚帖让钦天监推算后,在自己与芊芊大婚前,把钦天监的那群人统统都给圈起来圈养,直等到自己大婚后才恢复自由,这样就没人可以传出流言甚至捣乱了。 老太后藏好了庚帖,便又笑盈盈地拉着芊芊的手从八仙桌上的一个盒子中拿出了一对赤金镶玉的手镯,还亲手戴在了芊芊的手上。 那镯子的玉质很好,赤金的雕刻也素雅,怕是这副镯子也暗藏着老太后的一番寄托吧,希望镯子能给芊芊带来心态的平静,让她别再闹腾了。 谁说不是呢,王太后心中也一直认为,芊芊的确是耍无赖的好手,但就她和皇上的婚事,嫁与不嫁,允不允许纳妃,一切都凭的是她的喜恶,完全不给夫家任何面子。 可是当芊芊带上这幅镯子以后,她曾经不管多无赖,都等于真正被婆婆认可了。 芊芊带上镯子谢了恩后,六礼中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便都宣布完成,只剩下可怜的钦天监来给推算一个好吉时,择日再告知王家,这就是告期,属于六礼中的第五步。 当然按照马太后和王太后商议时所说,希望六礼从简,确实也从简了,前四步一天之内便做完了,过了告期,剩下的最后一步就是迎亲,将新娘子娶进门儿。 诸事商议完毕,王太后走了,不过留下了大批的锦衣卫和京卫军继续护卫着王家府邸,而这次和此前不一样,他们差不多将桃花江的江面儿都封锁了,阖府上下包括天浪在王家隔壁建的那座宅子统统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因为芊芊染了风寒,天浪当然没舍得走,等婚礼的事情定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其实两宫太后一旦认真起来,他和芊芊的婚事根本就不用操心了。 娶媳妇儿的聘礼有两个老娘拿出了体己,再加上候性的添凑,没花上皇帝一两银子,在此后,直到迎亲当日之前的准备,就都是司礼监、礼部、钦天监的事情了。 “皇后是病着呢吧?找弘智大师瞧过了吗?”天浪也知道弘智大师乃当代名医,不然肯定在见到芊芊后,会扯着喉咙喊大夫。 “哦,弘智大师今早已然给小姐瞧过了,说是外感风寒,也开了方子,如今又在煎药,书香去看着了。” 天浪问话间,书香便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盛着一碗药微步走了进来,天浪看看那碗药,又看了看芊芊,芊芊皱了皱眉,捏着鼻子哧溜一下钻回了床上,拉出条被子把头蒙得紧紧的,里面传来瓮声,“嗯,不吃!不吃!好苦!” 书香顺着天浪的目光看去,又无奈地摇头看向碗里的药,“嗨,小姐不爱吃药,今早的药还是趁她刚睡醒犯迷糊的时候,郑夫人哄骗着喂给她喝的。” “嗯,知道,拿来给朕吧,你再去取两匙白糖来,还有两个茶杯,一大碗羊奶,哦,再问弘智大师吃过这药后,还能不能吃点儿蜂蜜,若是可以,蜂蜜也一并拿来,另外再拿些口味甜一点儿的点心。” 457章 蓝山咖啡 为了让人照顾好芊芊,天浪嘱咐了很多,繁复细致到把几个丫鬟都听懵了,不知道皇上这是要干什么,天浪则在众人身上掠过,在看到了里外屋间的花架子上一盆没开花的绿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抬手拿了下来,又在里屋花窗旁软塌的案几上拿走了插瓶,留下了刚还插着的艳红色的鸡毛掸子。 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他要干什么,因为谁都没见识过曾经天浪都是用什么高超手段哄骗芊芊吃药的。 就见天浪把手里的绿植放在软塌的案几上,把鸡毛掸子插进了花盆儿,还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掸子上乱哄哄的羽毛。 而后越过了屏风,把内间桌上放着的青瓷香炉也拿了来,徐郁青儿最先看懂了他,抿嘴笑着凑过来打开自己的香囊削了几块儿里面的小块儿东西,“万岁爷,这是苏合香。”而后往他的青瓷香炉里撒了把削好的苏合香,又对他眨了眨眼说,“今秋新榨的,味道还成,应该很合您的调调。” 天浪会意地勾了勾唇角,又把案几上的龙凤烛台拿去了别处,只留下插着鸡毛掸子的花盆和青瓷香炉,徐郁青儿又古怪地摘下了自己头上戴着的几朵绢花,别在了鸡毛掸子上,而后对书香和墨香使了眼色,让她们也把自己头上的绢花摘了来,全都插在鸡毛掸子上。 拨开了罗帐上的金钩,天浪探身进去坐在了床头,感觉有个很重的人坐在自己床上,芊芊还畏缩地动了动,没闻到天浪熟悉的气息,因为芊芊把被子塞得更紧了。 “老婆,老婆?待会儿请你喝咖啡好不好?” “扯淡,你又唬我!看我吃药你大概最开心了吧?这也是你唯一能报复我的机会!” 可不嘛,打上辈子说起,自己便受她欺负而无力反抗,所以从来看到芊芊捏着鼻子呛药的样子,天浪都是最痛快的,每次都能满足了天浪的恶趣味,无论是打针还是吃药,中药还是西药,只是药还得喝,而且是换着法儿的骗,换着法儿的喝。 “真的,老婆,别不信,我绝对可以把一碗中草药给你调出极品蓝山的味道!” “鬼扯吧你,喝过牙买加蓝山吗?其实你以前喝的那些便全都是假货,以前没戳破只不过是看着你喝着假货扮绅士很喜感罢了,你还敢拿更假的来骗老娘!还不滚蛋,离我远点儿,要是惹火了本姑娘......哼!” “喂,老婆,母后那会儿送了你一对儿玉镯吧,刚刚没看清楚,你伸出手来让朕看看呗。”天浪顾左右而言他。 谁也听不到两人都嘀咕些什么,一听天浪提到准婆婆送自己的玉镯,芊芊心中还是一暖,甭管王太后曾经怎么对自己,这副玉镯绝对是承认自己朱家儿媳的见证,而且芊芊本就不喜欢花哨的首饰,这副玉镯的镶金花样又不花哨,刚好符合她的审美。 芊芊卖弄的从被子里伸出两只白皙小手来,在天浪面前美呀美地摆弄着,手指还乐滋滋地翘起了一朵兰花,她还在被子里咕哝着说:“成,本姑娘今儿就让你开开眼,不过你要敢说这镯子不漂亮,或者说些破坏情绪的话,我就把你赶出去!” 天浪心中一阵呵呵呀,这是自己求亲送的聘礼,自己要还说不漂亮,那不是脑袋被驴踢了么?人说处在热恋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古人诚不欺我呀,芊芊这个怀疑,智商的确处在下限。 天浪咧嘴一笑,看着玉镯口中喃喃,“咱家的这副祖传玉镯,命中注定就是为你准备的,戴在你手上那自然是最漂亮的啦!”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茶杯、羊奶、白糖、蜂蜜还有各样点心便都被一一端了来,整整齐齐摆在软塌的案几上。 天浪把芊芊轻轻放在软塌上,帮她摆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放上靠枕,望着爱人优雅一笑,摆过茶杯,倒上汤药,放入白糖、羊奶,一个杯子里放一个汤匙儿,又把茶杯递给了芊芊一个,“老婆,牙买加蓝山。” 芊芊依旧裹着被子呢,听天浪说得煞有介事,便慵懒地睐着他,心中偷偷涌起涓涓暖意,俏脸都有些微红,想起曾经自己每次病了的时候,他都是想尽各种办法哄自己打针吃药,当威逼利诱都对芊芊无效的时候,他甚至会不惜陪着她一起吃下药,一起挨针。 此时二人互望着对方,望着对方眸子中的自己,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她蒙着被子,他陪她一起吃药,一时间仿佛又陷入那些酸酸甜甜的回忆中,芊芊感到眼圈儿有些涩涩的,她抽了抽鼻子,很假地挤出一副笑脸,实则内心因为翻涌出太多甜蜜所以感动的要哭。 “尝一口,老婆,味道真的不错哎!”天浪尝了一口后,一脸眉飞色舞地推销起自创的什么蓝山来了。 芊芊也吮了一小口,又被天浪糊弄着再吮了大些一口,还是把杯子放下了,她一手食指扣着香腮,一手懒懒地搅拌着茶杯里的某某蓝山,吧嗒吧嗒小嘴儿,终于有些回过味儿来了,俏眉挑起,忽然问天浪,“灰太狼!”“啊,人在呢,小魔仙!”天浪竖起了兔子耳朵,“难道要夸赞一下我给你煮的咖啡的味道吗?要不要再加点儿羊奶呀?” “嘁,省省吧你,都不知该怎么打击你了,你说你在将要擦黑的破秋天里,桌上摆一鸡毛掸子佯装玫瑰花的情调,旁边再放一呛死人的香炉,给我端过来一杯苦药,还硬说是什么极品蓝山,然后让我蒙着被子坐在对面冲着你傻笑,你觉着这样够浪漫吗?” “啊,是啊,老婆你真的感觉到啦,是够浪漫的。”天浪没皮没脸的左右顾盼,嘴角擒笑。 “灰太狼,你是不是觉着我特好骗啊?今天是咱们订婚唉,你就用一鸡毛掸子插上花,然后再来一杯让我不用尝,只是看着便想要骂人的破东西就把我打发了?” 458章 第四次求婚 芊芊脸上带着愠怒,她是一种上当了的感觉,似乎每一个女人都对自己订婚的那一天都是抱有最浪漫幻想的,而她的幻想因为一个鸡毛掸子和一碗而不是一杯极品蓝山就幻灭了,就在自己端起了这杯尼玛不知是什么狗屁蓝山的那一刻,芊芊终于对该死的灰太狼吼了起来。 “我说小魔仙,那不能够啊,只要你肯把这杯蓝山都喝下去,哦,对了,还得续杯哦,续过杯之后,我保证让你见到最最浪漫的画面。”说着,天浪已经替她端起了所谓的咖啡,另一只手捏起一块儿胭脂酥膏送到她嘴边,“来吃块儿小点心......” 芊芊用怀疑的目光躲避了天浪送过来的胭脂酥膏,怕被他给药死,“你,你这东西能吃吗?不是专治什么疑难杂症的吧?合着别再把人家药死了!” “胭脂酥膏啊,老婆,你尝尝!” “不尝,一次次被你骗,就从没长过记性,你这什么胭脂酥膏啊,肯定也是假的,绝对也是药,我不吃!”芊芊嘟起嘴巴,把脸别到一边去。 “老婆,绝对不骗你,这绝对不是药,而且你只要把这杯蓝山喝了再续一杯,我发誓一定会让你见到最浪漫的画面!” “哼。”芊芊鼻子一哼,“是,最浪漫的画面就是我一阵呕吐,然后晕倒在你的怀里,对不对?朱天浪,你骗小孩子去吧,我很严肃的告诉你,你打错算盘了,别忘了今天是这个数字。” 两人说着旁人谁也听不懂的话,芊芊还伸出了四根纤纤玉指,绷着一脸的得意和示威,表示这是天浪第四次向自己求婚了,而后口中说,“前两次都很倒霉,碰到了意外,不过后两次,当然,也包括今天,本姑娘一定也会让你感到非常意外。” 天浪当然知道芊芊话里的意思,就是她依然准备拒绝,天浪尴尬一笑,“老婆,别的先不说,你就再信我一次,就一次好吧,把这杯蓝山喝了,再吃些甜品压一压。” 芊芊一百个不情愿的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胭脂酥膏陪天浪在软塌上蘑菇,胭脂酥膏还真就是胭脂酥膏,华灯初上,秋风带着流云缓缓由天边而过,偶尔透入纱窗,缭绕在杯中的热气袅袅飘过心帘。 ‘蓝山’的味道怪怪的,却是终于被芊芊暖洋洋地喝进口中,丝丝入喉,让人有种奇怪的懈怠感,这感觉不是药的问题,而是骗她吃药的人。 半个柠檬黄的月亮照在不远处蜿蜒北顾的桃花江上,多有一种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意境,芊芊叹了口气咕哝起嘴,‘真是的,连海也没有。’ “你是说海吗?”天浪隐约听到了芊芊的自说自话,展颜笑了,“没有海也无碍,这里尚有江天一色,月在江中。我中有你,你在我心。此时你我相望,情绵如江水,惟愿月簇月华流照于君。老婆,这样的意境,这样的你,还是很美的。” “嘁,美什么呀?连真的月亮都看不见,喝着假蓝山,插着假玫瑰,看着江面上波光粼粼的假月亮,还没来由多了许多舟船碍眼,不是说都把桃花江封锁了吗?看来又在骗我,朱天浪,想问你到底那句话是真的?你不会告诉我说连你我的爱情都是假的吧?” “怎么会呢,老婆!”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真的!” “你先把药都喝了,我再告诉你。” “你终于承认这是药啦,不是什么牙买加蓝山?是不是也打算承认咱俩在这儿聊了半天,一直都在扯淡玩儿啊?” “对,我承认,今天一直陪你扯淡来着。” 芊芊好整以暇的看着天浪,半晌不说话,眉眼弯弯,眉目似乎全都在说话,芊芊掩着口,打了个哈欠,“啊,好了吧,我都困了,你的狗屁‘蓝山’我连续杯都喝光了,够给你面子了吧,嗯,那么现在呢,我就只查三个数,你要不走,我就赶人了!” 杏眼微眯,“一!” “老婆,别忙,我还有话要说!”天浪边说便在自己身上胡乱翻着什么。 “我也有话要说,我要是的就是二!” “老婆,老婆!” “三!”“老婆,嫁给我好吗!” 芊芊和天浪同时开口,时间停滞不前,夕阳在晚霞中化作最后的一点,天际边波诡云谲,耳畔风声轻悦,秋风料峭着,却化开了芊芊脸上的凝雪。 本来因为被他骗着吃药,心中还有些娇嗔呢,和他使些小性儿,故作一脸的冰寒,实则心中的另一半是满满的幸福。 那真的是在生气吗?可分明自己喝着很苦很苦的药,眉眼中却尽是无论怎样强自安奈都无法安奈得住的笑意,她故作生气,心中却异常欢喜,欢喜这个男人可能带给她的任何东西。 落日熔金,美人和碧,双眼盯着天浪悬在双手上的一样碧绿,一样春红,芊芊竟然有一阵毫不自持的眩晕感汹涌上了心头,而后便是浊浪沉迷。 她堕落了,为了这个男人,连双眸中映照出的屋中景物也竟然在一瞬间升华了,升华成为那一抹淡淡的荧光,所有的一切,包括面前最爱的他,都散发着能迷离她双眼的勾魂摄魄的荧光。 这真的是幸福吗?然而,然而这幸福芊芊有些要装不下了,不是因为那句:‘老婆,嫁给我好吗!’ 她必定是要嫁的,这已经是第四次他向她求婚,然而她还想再多一次的,那样她就可以让这份最甜蜜的记忆再多发生一次,再多留下一刻。 可是幸福来得太冲忙,芊芊几乎被砸晕了,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在天浪的左手,让满屋散发着浪漫的荧光;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鸽血红宝石在他的右手,鲜红吐艳完美无瑕。 天浪把右手一翻,芊芊惊呼着掩住了张开的小嘴,“天呐!这,这宝石的另一面居然是蓝色的?”芊芊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可最让所有人不敢相信的一幕并不在天浪的手中,而是他的膝盖!他,堂堂大明的永历皇帝,居然屈膝跪在了芊芊面前。 459章 一座城池换一枚婚戒 他,堂堂大明的永历皇帝,居然屈膝跪在了芊芊面前。 而他还乐不自知的说着一番话,这是上下五千年都绝逼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的场面,他可是皇帝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帝,随便勾一勾手指便可令百花臣服的最强大的男人,可他却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还献宝地眉开眼笑说: “对,这是一颗双色宝石,足有十多克重,我以前听说过的最大红宝石,只有它的一半重量。如果用惯用的说法,它应该有七十克拉,这边的红色代表你,有一种女孩子梦幻的意味,那面蓝色的代表我,永远和你黏在一起,谁也不能分开。” “你是在哪里弄到的?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还有那颗夜明珠,居然比那个......”芊芊本来想说慈禧的那颗,可见旁边有更多惊呆着的小女孩儿们的眼睛注视着她这边,于是改口说:“居然比传说中的那颗还要大!” 天浪一脸的云淡风轻,“你说这两样啊,是我跟三顺王拿一座城池换的。” “......”芊芊怔住了,半晌眯起凤眼恨恨地问道:“朱天浪你真不是个东西,莫非你是在跟老娘开玩笑的吗?” 天浪天真一笑,“没有,确实是拿一座城池换的,武昌、汉阳、汉口.......” “这尼玛是一座城池?”芊芊的鹰爪功又要发威了,“老婆听我说,先别发火,按说第一次反攻湖广,我和秦良玉还有李定国要想打下武昌,甚至是汉阳都绝非难事,别看吴三桂派来了几万援兵,可要想强攻下来也完全有可能。 对三顺王来说,武昌城再来一个汉军王爷分一杯羹并没什么,但三顺王听说多尔衮马上要派佟养和来任湖广总督,人家可是正牌儿的皇亲国戚呀,三顺王得罪不起人家,更害怕等佟养和真的来湖广时,他们却已经把武昌给丢了,那你说佟养和来做总督却被敌人占了总督府,他会不会参三顺王一本呢? 于是三人便派密使来同朕说和,约定只要朕一个月内不进攻武昌,他们便双手奉上这两样宝贝。 到时候佟养和已经到任了,接下来的胜败,责任便由佟养和来担着,而朕也觉着这个买卖挺划算的,因为大军需要修整和等待给养,外加秦良玉病在了荆州,尤其是当时还正犯愁着没有啥像样的求婚礼物送你,便将计就计,一口答应了。” 芊芊一脸的沉郁之色,冷笑着,“呵呵,真行,你真行,听人说你倾尽天下只为博我一笑,我还觉着心里挺美的,以为那不过是刻意做作的说辞,没想到你还真干得出来呀,不嫁了!你让老娘以后怎么做人?让全天下人骂我是苏妲己吗?我芊芊上辈子是姓苏的,可我不是什么苏妲己,更不想你做什么纣王!” “老婆,你放心,我不是纣王,你更不是妲己,谁爱骂就让他们骂去,横竖时间能证明一切,更何况你我的事情被人骂的又何止这一件,咱俩就权当那是懒驴放屁,不值一闻。” “朱天浪,我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 “老婆,谢就不必,恨也由着你,总之只要你能答应嫁给我就成,当我心爱着的你在最需要一件东西的时候,别说用城池来换,就算是用我身上的一块肉来换,我也绝不眨下眼睛。” 芊芊终于沉默了,是啊,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骂她的男人,她又能对他说什么?他掏心掏肺,把一切能给予她的最美好的礼物都给她,她还能矫情么? “谢谢你......”芊芊回到了那个娴静温婉的自己,眼中潋滟,荡漾着多彩的水色。 “都说了,谢就不必,恨也由着你。”天浪笑得灿烂,眼中满是宠溺的柔情。 “朱天浪,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我为什么爱你越深,竟越看不懂你了呢?” 天浪痞痞地抬头指着自己鼻子,“问我吗?红尘琐事与朕只是过眼云烟,但朕为了你,可以剑指苍穹,亦可血染河山。” 自己顿觉形象高大,芊芊却冷静地仰头问他,“你真的这么爱我?” “嗯,爱,爱到骨子里去了。” 芊芊眼睛酸酸热热的,鼻子也酸酸热热的,她抽噎着鼻子,哽咽着,“本以为今生能和你修成正果,登堂入室,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夜里也总辗转反侧,担心这样一个只属于你我爱情的最最美好的梦境最终却无法让我睡到自然醒,总害怕有一天突然间便失去了你,梦被打断,一切也随之失去了。” 芊芊泪水泊泊涌出了眼窝,笑中带泪,声音很抖,“总说自己不想嫁你,其实我才是天底下最恨嫁的那个,只有你才知道,我等这一天到底等了多久。 可是,我又更想看着你像只讨人喜欢的哈巴狗一样的缠着我,求着我,巴巴的说让我嫁你,我最希望这一幕在我每一天梦醒的时候都能再重演一次,最希望这场景能永远镌刻在心,再也不必忘怀。” 天浪神情凝重,动作柔缓,这枚婚戒终于安安稳稳地戴在芊芊的无名指间,芊芊没有避让,只当这是一种跨越五百年时光的必然。 “老婆,跟随你的心,我们终于都找到彼此的归宿。”为她戴上了婚戒,天浪紧紧握住芊芊的手,再也不肯松开,眸中波光粼粼,似也要落泪的模样,声音已有些不稳,但仍然贪婪地看着他朝思暮想的爱人。 “不,是我一直在跟随着你才对。”芊芊声音挲挲,唇际浅弯,娇羞而又沉迷,“无论生死,我都要找到你,因为是你一次次给了我玫瑰色的幻想,也是你一次次打破我对完美爱情最难以置信的想像。也许天底下没人会用一座城池去换一枚婚戒,更没有人笨成如你这般模样,灰太狼,你就是个傻子!”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460章 老实交代 她抚摸着他坚毅沉稳的脸庞轮廓,紧拥着他高大挺拔的厚重身影,头摩挲着他的挺阔震动的胸膛。 他也只想把她揉进自己怀中,嗅着她最最熟悉的幽香,却又混合着陌生的淡淡草药香气,可这生生世世的痴心,根本无药可医。 “芊芊,我对你的爱,不共戴天!” “不,我是说,所有想要阻拦我对你的爱,我都会同他不共戴天!这份爱不与她人在同一片天空下并存,我要让千红万紫无颜色,因为这世间所有最美丽的颜色都只属于你,看吧,芊芊!” “砰砰砰!” 桃花江上,绚烂起无数的烟花,绽放着自己,打破着夜的沉寂。 呼啸啸破空长鸣,直上碧霄,砰然心动,散落漫天春雨。 “哇,好美呀!”芊芊绝美面容,映衬着夜空中的锦绣,她的人也抛去了病容,欢脱的无拘无束。 “我的小公主,跟你说了多少次的,叫你笑得不要太招摇,你只能对我这般笑。” “哼,理你呢!”白了天浪一眼,转过脸去,芊芊继续俏皮地笑着。 “恩爱两不疑,相结共来生,这是你说的,你说你理不理我?” “好了啦,来,老公,亲一个,以资鼓励呦!” “老公,你叫烟花先停下别放了,我们去外面。”芊芊拉着天浪的手。 “去外面?可是你感冒啦!”天浪不允。 “哎呀,就要去外面!还要去房顶,我命令你叫烟花先停下来!” “好好好,去外面,不过烟花就不要停了,我怕你待会儿看的时间太长,会犯困的。” “什么吗?这么美的烟花怎么会看着犯困呢?” “那如果是要燃放一整夜呢?” “哦,那算了,还是继续放着吧,我们走。”芊芊擦着激动的沁出一层薄汗的小鼻子,嘟着嘴,拉起天浪就跑去了外面。 而后便看到连庞天寿这样的老人都一脸神光湛然地指挥着小太监们搭梯子,然后将梯子把得死死的让芊芊和天浪登上去,而后还有徐郁青儿也摆着手生怕被抛下的模样连声喊着,‘我也要上去!’ 梯子的半空伸出一只坚实的手臂,郁青儿心里一暖,只仿佛一生所有的愿望都满足在这一刻,是的,所有。 芊芊坐在房檐上,天浪给她脚下垫着一张银狐皮褥垫,轻轻软软的,郁青儿和天浪坐着的是两张厚些的熊皮褥垫。 芊芊清傲的神色气质,在夜的华彩之下缤纷着,她与那华彩斗艳,傲娇地仰着头,瘪着小嘴倔强地凝视着夜的争斗。 烟如织,树摇曳,江水奔涌,白驹如是。 “如能陪我一程风雨,我将送你一生五彩流光!” 芊芊瞥了一眼天浪,甜蜜的露出两个小酒窝,又向他靠了靠,口中呢喃:“若能留给我依靠的臂膀,我将装点你一世的花香!嗯,对了,还有她!打包送你的,我乖不乖呀?”芊芊手指着羞红了脸颊的郁青儿。 千花万树如金菊,似乎伸出玉手,便能触手可及,那璀璨的不是烟火,而是为爱而歌舞的仙女,落入凡尘,化作雨滴。 飘然的花瓣雨,华美的丝绸雨,还有清澈的水晶雨,更吹落,星如雨,宛若银河倒转了天地。 一波最热烈的交响之下,芊芊和徐郁青儿全都雀跃了起来,顾盼神飞的拍着手叫好,天浪则无心观风景,风景就在他的怀里。 他命人找来一根绳索,将芊芊、徐郁青儿还有自己栓在了一起,身后有几个小太监在房檐的另一头拖着,避免芊芊和郁青儿太过高兴而失足掉下去。 “老公,老公,你快看啊,刚刚那个烟花好像一个降落伞!”芊芊摇晃着天浪的肩膀说着,郁青儿觉着她又发癔症了,她的话总是让人听不懂,不过郁青儿有一点听得隐约,记得却最清楚,他们偶尔会提到他们两人的前世,依稀他们前世便是死不分离的爱侣,今生再做夫妻。 而他,这个当今大明的皇帝,为了给她的一颗婚戒,一所大宅子就完全可以换下来的婚戒,他却不惜送给敌人一座城池。就在这原本静谧的秋夜,就在她的于闺之喜,他还送她一城烟火,供她两世迷离。 那一城烟火之中,他们相拥在一起,徐郁青儿专注地看着,双眼同样满含着情意。 她,一脸病容,素面还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爱穿一身淡雅衣裙,竟也是,衣袂飘飘,如翠如波,翠如芙蓉出水姿态慢摇,波涵三岛之绿,青锁六桥。 她玉骨冰姿,仅那朱唇轻咬,便失色了夭夭之桃。 她自有天香,只是纯纯一笑,更凋谢了灼灼其芍。 她被高山仰止,衣袂无风自摆,怒放如雪莲花开。 只是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可向谁缺。 这世间,也只有他,才配得与她牵手,直至白头。 这世间,也只有他,会抖起一袭温暖朴实的大斗篷,毫不在意地遮掩住她的绝美,将纤弱的她揽入心头。 他对她的挚爱,犹如洪涛激流,无论她是病着,还是美着,都毫不迟疑将她吞噬。 她依偎凝望他的时候,瞳仁永远是最滚烫的,呼出的气息永远是最灼人的,睫毛且如雨打芭蕉般垂下阴影,滴落晶莹的泪,碎开明澈的花。 “芊芊,芊芊,我的芊芊。”那声音似有修竹般挲挲的味道。 她享受着那份独宠,婉转娇憨,柔声呢喃,“这不是你这一生的初吻了,对吗?你的初吻,又给了谁?” “我,这一世的初吻?”天浪哪里会记得这一世这个身体的初吻具体给了谁?他脑海里从前的记忆早已渐渐模糊而忘却了,可是他还是必须要回答她刁蛮的问题,否则她是会使小性儿,耍小脾气的。 “当然是给了你!” “胡说,还不老实交代?” 461章 一夜繁花 “初吻给谁了,还不老实交代?” “我交代什么啊?今夜的桃花江畔,便是我这一世的初吻,初次和你接吻。” 芊芊待要发火,脸却再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得咯咯,随后嘟着小嘴再次投入他怀中。 口中低声呢喃着,“后世有人说,似王朝云那般贤女子,能与苏东坡相爱,是嫁得才人胜帝王。要我看,说这话的人是没见过如你这般的帝王。” 天浪哦了一声,“哦,那若是苏东坡和我同时站在你面前,同时向你捧出一束玫瑰,你会选谁?” 芊芊挑起眼帘,似在思索,瘪着小嘴鬼鬼地笑了,“玫瑰嘛,当然全都要接啦!这世间哪有女人会不喜欢玫瑰花的?” 天浪气结,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怨毒着她,她掩住嘴巴嗤嗤笑了,“可是要让我选老公呢,我当然只选你了,就算是一万个苏东坡再加一万个李谪仙我也不换。” “是吗?对你来说原来我竟是如此的特别?” “特什么别呀?你就是一个傻子,而王朝云至死也只是苏轼的小妾,你却只想娶我一人。虽然李谪仙少有什么风流韵事了,可是你容我算算啊,唐宋元明,天啊,他都快老我一千岁了,我还理他啊?” “......” 天浪的脸有点儿发紫,不是冻得,而是气得,半晌,他才一脸厌弃地嘀咕,“本想听到你一种最煽情的解释,却没料到你给了我一个最无语的解释。” “嘁!”芊芊赖赖横了他一眼,“只要有解释,话便都是多余的,知道最好的解释是什么吗?” 芊芊脸带愠色,而后忽然同天浪一起绽放出笑容,二人也一起说道:“就是没有解释!” 对呀,真正的爱是不做选择的执着,真爱是没有任何原因、永远不必解释。 “不觉着你索要的解释是很无聊的吗,且你还要求是煽情的?有的时候爱人之间呢,最寻常的话语,更是别有一番味道的,就如我呢,最想你赔偿我的,是......陪我一起感冒!” 虽然烟花易逝,也易见,可整片碧空好无留白的烟花呢,绽放了一夜的烟花呢? 一夜繁华如梦,对于天浪为芊芊准备的求婚仪式,简直太让她震惊了,就连在她多年的梦境中都从未敢出现过,天浪为她准备的求婚仪式,已经超过了她的梦境。 而从此在天浪的梦境里,永远都留下了一个女孩矗立在高处的夜空中,伸手藕臂去摘烟花的可爱模样。 说到梦境,在这个夜里,整个桂林城却都伴着他们一起无眠。那璀璨的烟火,让城内外的百姓趋之若鹜,城外的百姓是最为幸运的,他们可以十分完整的观赏一整场烟火。 城中百姓只有一部分人可以站在房顶,或凭借较远的角度掠过城墙看到城外的烟火。 可无论能否看到,这一夜对桂林所有百姓甚至官员来说,都将成为未来许多天内最热烈的讨论话题。 芊芊,大明的皇后,也将从这一刻起正式登上舞台,成为所有少女最艳羡的女人,成为最令天下百姓好奇的女人。 她究竟有多美,她究竟有多么大的魅力,能让一代帝王为之疯狂?而他们之间的故事,都已经成了传说。 王家府邸后花园里的月色,有着传说中两位主人公快乐的身影,而前夜芊芊说过的那句,“我要你陪我一起感冒。”不幸终于成了现实。 这会儿天浪正囔着鼻子,拿着手帕,跟屁虫一样跟在一脸傲娇的芊芊身后,芊芊照旧拉着他的胳膊,在自家院子里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仿佛如果不像风一样动起来,她心中激动的热潮便无法消退。 “原来你封锁江面,是为了用好多江船来放烟火,我还以为你说封锁江面只是为了安慰我呢。” “只要你以为的,就都是对的。”天浪回答。 听着他囔囔的声音,芊芊勾唇轻笑,“呵呵,这下你真该陪我一起喝那个什么蓝山咖啡了,不过我记得你以前喝咖啡的时候,是不喜欢加奶加糖的,而且我的感冒已经好了,这下只能看着你自己喝了,真的很抱歉哦,老,公,呵呵。” “老公,你肩膀上的伤口敷药了吗?不会滚脓感染吧?” “老公,”“老公,”“......” 这样平静的秋夜,芊芊总是叽叽喳喳个不停,天浪大多时间则只是笑而不语,被她拉着手,牵手到白头,园中无花,却可以满满地嗅着从她那边飘来的暗香、幽香,足够沁人心脾。 “怎么了?看你也不说话,是不是无聊啦,那不如咱们回去吧,明日你还要早朝呢。” “不急,”天浪目光柔和,微微含笑。 “那你为什么话不多哦?” “因为我已经非常满足了,虽然桃花江畔无桃花,却最开心可以陪你一起度过这待嫁的年华,为你梳妆,为你簪发,陪你玩闹,听你说话。” “呵呵,你的情话大概永远都不会重复,不过我希望嫁给你之后,你还能一直保持你这份煽情,永远有能说出甜言蜜语的才华,好让我不会再嫉妒王朝云。” “你当然不会再嫉妒王朝云,而且我也不可能让你的生活有王朝云那般的悲剧,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会像苏轼那样由着政敌今天发配到东,明天发配到西,却只是偶尔写几首歪诗气回去。” “行了,我老公当然是最厉害的了,现在只想玩儿一些有趣儿的,不想讨论无聊的话题,唉,不如咱们去你那边的院子转转吧,和你做邻居也有些日子了,还没登门拜访过。” “登门拜访?”天浪有些愣神儿,“这么晚了,你还要登门拜访?” “那有什么?成婚之后,你的宅子才是我家,我们在这里还不都是客人?” “那今天晚上跟老公回家睡去好不好?” “嗯,不要,别再撩拨我了,我可不是一个思想坚定的人。” “哦,还...还是算了,其实我也想在我们婚礼那天,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462章 偷听墙根 芊芊正色看着他,“朱天浪,我所有的美好,都已经给你了好吗?至于能出现如今这样的状况,还能再给你一次完整的自己,那是老天爷恩赐我们的,所以我们都应该珍惜。” “嗯,老天确实待我们不薄,将来我们也该尽可能为天下尽一份力,走啦,去隔壁的园子玩玩,那里还有个凉亭。” “怎么去?”芊芊问,“嗯,”天浪犹豫了一下而后说,“跳过去。” “我才不要!”“没关系,朕抱着你。” “就是因为会这样,我才不要。” 颇有玩儿心的芊芊嘴里说着不要,却还是很诚实地跟着天浪来到了墙边儿,天浪叫来了王坤,让他先跳了过去,跳过去后王坤和另外一个小太监都把身子一低,一个墙里一个墙外的做起了天浪和芊芊的上马石和下马石。 大明的皇帝和皇后正在跳墙,跳到了另一座院子后,两人来到天浪家的凉亭里。 “哪有你这样的皇上,居然还跳墙?” 天浪想说,你不是也一样? “嗨,我这不是在往自己家院子里跳吗,咋了?” “那也是鸡鸣狗盗啊,更何况还偷出了别人家的小姐。” “你看错了,可冤枉死个人,被偷出来的那是我的媳妇儿,等明儿个介绍给你俩认识认识!” 芊芊被逗得咯咯直笑,天浪又说:“朕随时可以把这后花园凿出一个月亮门出来,那样偷起来就更方便了。” “哼,真不害臊!” 就这样说着甜言蜜语,月亮不觉在两人的头顶上升了起来,虽然不是最圆的哪一种,但是秋天的月色无论弦月还是满月都是最美的。 忽而几朵白云慢悠悠的挡在了月亮被咬掉的一缺,秋风沙沙地吹在两人的背上,天浪让王坤拿来一件自己的斗篷,披在了芊芊的肩上,两人就这样肩并着肩、头倚着头、手挽着手。 “你猜钦天监会把婚期定在什么日子呢?”芊芊用手指摆弄着辫子说。 “洒家也不兹道啊,洒家最希望就是明天。” “没羞没臊,还是谈谈婚礼的筹备吧。”芊芊显然心中已经离不开这个话题。 “谈婚礼呀。”天浪敛了敛眉说:“可能有一点会不太如意,一夜繁花的求婚,十里红妆的迎亲,其实都不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 天浪又叹息一声,“嗨,可能我们的婚礼将会是大明开国以来最寒酸的一场帝王婚礼,我已经身为大明的皇帝,却还是只能给你一场相较而言最寒酸的婚礼,真的很有负罪感呢。” 说这话时,天浪眼睛有些红红的,芊芊则依然带着笑意,若无其事的说:“不对吧,母后给了我那么多的聘礼,十几箱子,真的好多呢,我都不知道这一辈子能不能用得完,你说这些妆奁要是拿到咱们那个年代去卖的话,是不是会值好多钱啊,可能连那一辈子也花不完,咱们就可以开开心心做两辈子的米虫了,呵呵!” 天浪看着芊芊歪起的小脑袋叹息着,“傻丫头,这点儿东西就把你骗到手了,你还觉得两辈子都花不完?你知道万历皇爷爷大婚的时候花了多少钱么?仅仅织造费一项,就花了九万多两银子啊。万历皇爷在给包括咱们的父王在内的几个儿子娶亲时,更是花了两千四百多万两银子啊!我要是也能出得起这些钱来娶你,你会怎么觉得呢?” 芊芊并没有天浪预料的那种吃惊,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九万两银子的制造费很多吗?大清朝最为节俭的道光皇帝,龙袍上只打个补丁,也要四万两银子呢,相信吗,就一个补丁哎,他的一件龙袍据说最便宜的也要十六万两。” “呵呵。”天浪干笑,“不是良民不听话,而是八路太狡诈,像他那样,被大臣们整日骗得晕头转向,还闹出一个又一个笑话的皇帝,恐怕不止道光一个吧,可我们就算是想被大臣们骗,他们也骗不出什么来。” “为什么?”芊芊问他。 “因为我们穷啊!” 芊芊不屑一笑,站在凉亭的长椅上走着猫步说,“穷就穷点儿呗,不算什么,不过你不觉得我们的婚礼才是最幸运的吗?不管万历皇爷为他自己和儿子们的婚礼花了多少钱,也比不过我们的生死契阔!” 芊芊又在长椅上走回到天浪身后用膝盖倚着他的背,忽然张开双手做着传音筒,向天空高喊了起来,“不管我们的婚礼表面看上去有多么的寒酸,我芊芊都自认为是这个世界中最最幸福的女人,也将是大明开国以来最幸运的皇后,因为我嫁给的是大明最厉害、最仁慈、最伟大的皇帝——永历大帝!” 天浪有些恶寒,弱弱地揽过芊芊笔直的小腿,“傻丫头,说话走点儿心好不好?单单为你差点儿被劫的这次,我的就杀了不下一万人,你从哪儿看出朕仁慈来了?前面还加个最字!” “怎么?”芊芊揽过天浪的脖子让他仰望着自己,坏坏地笑着,“朱天浪,本宫告诉你,你可以怀疑这个世界上,太阳不是太阳系的核心,也可以怀疑地球不是圆的,笼统地说,你可以怀疑这世间的任何事物和真理,但是就是不许怀疑我说过的话!老娘说自己幸福就是幸福,你有意见没?” 不啦不啦,天浪拨浪鼓一样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随后天浪飒然笑了,口中喝道,‘你个小妖精!’而后两个人绕着凉亭欢快地飞奔,纵声地大笑。 只是他们不知道,两人私密的悄悄话早已被人偷听了去,倒不是因为他们俩的喊声太大,而是墙的另一头多了两个亦或是三个脑袋。 除了王夫之夫妻生怕自己妹妹过早的吃亏,在墙外偷偷盯着他二人以外,他们两个人的中间还夹着一个光头,那是弘智大师。 也许这个光头在月色的照耀下太过反光,晃了王夫之的眼,所以王夫之总是时不时的将光头拔拉到一旁,然后这光头又被郑夫人的团扇给挡了回来。 463章 吃螃蟹 视线被遮挡了,这让堂堂一代高僧颇为不满,不禁发起了牢骚,“王施主为什么总是将和尚的光头推向夫人那一边呢?和尚虽然是出家人,可在家时若论起来,和尚还要叫夫人一声弟妹呢。” 王家兄嫂二人装作听不懂,“二位完全忽视了贫衲的存在,恐怕不太厚道吧?” 三个看客看得是津津有味儿,连脚下同踩着的一条长凳就要散架子了,他们也毫不察觉,一阵惊呼,三个人便一起摔了下去。 等他们再次从院墙探出头来的时候,隔壁的院子已经空无一人了,芊芊却忽然在他们的背后出现,“三哥,弘智大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哦,你们这是在找什么,不需要芊芊帮忙吗?” 这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却让三人惊得再次掉了下来,弘智大师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双掌合十道了句佛号,“阿弥陀佛,知命者不立乎岩墙,顺受其正。” 说完这句,又左右打量打量,然后自问一句,“和尚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梦游的毛病又犯了?”说完便大摇大摆的走了,闪过后花园与院中小门的影壁墙,大师便开始遁逃,跑回自己的客房里,连油灯都未敢点燃。 王夫之尴尬的看了看自己妹妹,忽然想到说自己牙痛,便哼哼呀呀地拉着郑氏也逃了。 仅仅数日后,司礼监掌印庞天寿以及武安侯高必正二人并礼部的金堡等人就来王府告期了,吉时就在重阳节当日。 告期之后的王府,也开始大动起来,修饰房屋、装点庭院、采办酒席、阖府上下张灯结彩。 “皇上又没什么事情可做,这么早便回来了?”芊芊掐着时辰来到内院的门口,就知道天浪散了朝一定会准时回来的,竟站在那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等真正见到他,又故作一脸的傲娇。 “嗯,回来了,吃过午膳了吗?”天浪问道。 “还没,等你回来一起吃,今天的午膳有又肥又大的螃蟹,走啦,姐请你呀,呵呵!” “还吃螃蟹?”天浪皱起了眉头,“那东西是寒物,不能经常吃的。” “知道了!”芊芊一脸的不情愿,嘟着嘴显得有些委屈,“我都马上要嫁人了,你就让我在待嫁的这段美丽时光放纵下自己的味蕾,不行吗?” “这跟味蕾有什么关系啊?难道结了婚以后,我还会虐待你的味蕾吗?嘴馋呢,就不要找这些没营养的借口,螃蟹真的不许再吃了。” “知道了,今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次,啊不对,是头半个月的最后一次,后半个月呢还想再吃一回呢,你不会有意见吧?”芊芊比量着一根手指在板着脸的天浪面前晃来晃去。 见天浪没有答应,芊芊咕哝起嘴巴道:“怎么了嘛?一个月吃两三回还不行啊?而且半个月后,我就已经嫁人了,闺阁中的趣事儿,也只能成为回忆了。” 天浪终于绷不住了,暖起脸色来,“行,不过你要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哦,一个月只能吃两三回,一回最多只能吃两只。” “干什么呀,连吃几只你也要管?”芊芊眯起了眼睛,奶凶奶凶的样子。 天浪看着她,没有马上说话,芊芊歪着头语气软了下来,“那就三只吧,好不好?哎呀求你啦,我这个人本来就没什么爱好,又笨、又不馋嘴,又特别乖的,不过就是只喜欢吃螃蟹而已。” 小夫妻打打闹闹,目击者早就习惯了的,吃午膳的时候,天浪吃的不多,光顾着给芊芊剥蟹壳,“多吃点儿蟹肉好了,蟹黄要少吃,寒大的部位多数都集中在蟹黄里面。” 天浪说的认真,剥螃蟹壳也剥的认真,却没发现芊芊看他的眼神早已经是满满的仇视了,忽而发觉芊芊半天没吭声,也不去接自己剥下来的蟹肉,天浪的目光这才从芊芊微微嘟起的嘴巴上掠过。 “怎么了,你怎么不吃了?” 芊芊不回答他,自顾自说着,“四哥,来来,你看我的眼睛。” “看你的眼睛干嘛?”天浪不解。 “有没有发现你自己影射在我眼睛里的形象已经很恶毒很无耻了呢?说什么蟹黄寒大,其实就是你想跟我抢蟹黄吃罢了,假惺惺的遭人恨!” “......”诛心啊,天浪百口莫辩,只有哑然一笑,“好吧,那蟹黄给你总行了吧?蟹肉给我!” “凭什么?到底你是我的老大,还是我是你的老大?” “当然你才是老大喽,我只是你四哥!”天浪讪讪地。 “那好,把你剥的螃蟹自己拿回去,螃蟹嘛,要吃自己剥的才有趣儿,你献的殷勤都白费,还有,吃过饭后别忘了扔下五十两银子,咱们aa。” “我靠大姐你也太黑了吧?都让洒家拿五十两银子了,还好意思说是和人aa,这顿饭有这么贵吗?用五十两银子,洒家都够请你吃半个月的大餐了好吗,更何况你收了还不带领情的,还硬说是什么aa,你这么坑自己老公,也不怕遭报应啊?” 天浪有些猴急了,芊芊却一脸的云淡风轻,龇起小白牙冲他假假地笑着,“对呀,对呀,就是怕你坑人太狠,遭报应太多,所以你的老婆大人我呢,便搞些事情报应在你身上,由我每天小小的坑你几回,也好过你攒起天怒人怨,日后来个大的报应。我这完全是为你好,你不知道坑人太多会遭雷劈的吗?” “我坑谁也没坑过你呀大姐,再说我坑来的那些银子你不是妥妥的都全部笑纳了吗,拿那么多的银子做自己的嫁妆,也没看出来你的良心受到谴责呀,你怎么不担心自己会遭雷劈呢,你不会就因为不让你吃螃蟹,就变得这么恶毒吧,竟然诅咒我?” “就是这么恶毒,谁不让我吃好吃的,我就跟谁急!嫁妆到底是谁出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揣在兜里一点儿愧疚感都不会有,坑人的是你,又不是我!” “啊,然后你便把所有好处都笑纳了,然后放下饭碗便开始骂厨子是吗?老婆,你简直就是正义的化身啊!是不是就快有苦主帮你立生祠了?” 464章 花期如流年 “没问题呀,什么生祠熟祠的,你不是说过吗,谢就不必了,恨也由着你。” “我......” “你什么你?快点儿拿银子!五十两,现银,不许打白条!如果吃了我买的螃蟹,又实在出不起钱,也可以啊,不如去院子里把我家里的花花草草修剪一下。” “我投降好吗,以后你想吃螃蟹老公帮你买,绝对不带跟你抢蟹黄的。”天浪立刻认怂了,而且双手合十满脸尽是哀求。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天浪的身上,哪儿能揣得下五十两现银呢?何况就算带了,给她了,她接下来整他的花样只会更多,只会让他应接不暇。 所以还是趁早认输吧,跟芊芊抢吃的,甭管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天浪都绝无赢的可能,自己就是在被芊芊的各种刁蛮和小任性的蹂躏中成长的,根本就没有农奴翻身当家做主的可能。 “知错能该就是好同志,竟然敢跟我抢蟹黄,哼!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镇压!”芊芊的筷子有节奏地瞧着,满脸的胜利者姿态。 吃过午饭,芊芊叫天浪一起去后园遛弯儿,天浪这顿饭吃着有些憋屈,于是不肯,便弱弱地问:“老婆,你不会真想让我帮你修剪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吧?” “剪什么花花草草啊?”芊芊好像把刚才的事儿给忘了,“我是带你去玩儿一样好玩儿的。”再不由分说,拉起天浪的胳膊便走。 两人来到后园的一个角落,周围有藤蔓遮挡着,是以前芊芊从未领他来过的地方,丫鬟们看到她来到了这儿,便都不再跟着了,而是静静在不远处等待。 “这里呢,有我的一个小秘密,在全州,在柳州住的时候都有一个这样的秘密。在没找到你之前呢,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便自己偷偷一个人来这里。 如今我又把它搬到桂林了呃,可是就要离开家了,到底有些可惜,不过今天呢,本小姐破个例,展示这个小秘密展示给你看看吧,铛铛铛铛!”芊芊飘然于原地一个转身,小手指引向藤蔓中的一块空地,巧笑倩兮,灵动出挑。 那里有一个木架,同样缠绕着藤蔓,藤蔓下垂,拴着一块木板。 天浪很是有些失望,“嗨,原来就是一个秋千啊,亏你还藏得这么隐秘。不过也奇怪了,来你园中许多回,我居然都没发现。” 芊芊并不理他,手把着藤蔓,轻轻一推,秋千便悠悠荡了起来,咿咿呀呀的,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当然不会轻易让人发现了,每一个秋千,都应是只属于一个女孩子的青涩记忆,怎会轻易让人看到?” “你是说没找到我之前,心情不好了便自己一个人偷偷来荡秋千?那是不是想我的时候挡一挡秋千,心情便会好了许多呀,也会瞬间把我忘了?” “嗯!”芊芊只是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天浪便很有种想把秋千给拆了的冲动,他吃味了。 芊芊思绪仿佛透过藤蔓,飘到了白云中的记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说的便是我当初对你的思念吧?” 倏而她静静地坐在秋千上,侧着俏脸望向白云,低声呢喃着,“可为什么伊人就在眼前,可以立刻投入你的怀抱,却是思念犹在,就算与你相拥朝夕,内心仍似有一种迷离呢?有些搞不懂唉,这种感觉是否越接近婚期,就越是频频出现呢?” “傻丫头,人不是常说,爱情总会让人患得患失吗,你不会是有什么婚前恐惧症吧?” “不对,我大概是太沉溺于被你追求的那种幸福感一时不能自拔了呢,从小到大,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所以突然有一天当所有人都告诉我说:我就要成为你的新娘了。我反倒有些不舍那些往日时光了。” “宝贝,就算你嫁给了我,哪怕日后已经成了我孩子的妈了,我也一样会天天追求你,绝对地死缠烂打。我相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爱,在咱俩的生活里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天浪从芊芊身侧绕过,正面对视着她的一汪深潭。 芊芊则避开他的视线,含着笑闭上眼深吸了一吸,“哇,桂花的味道,好香啊!”倏而有垮下脸说:“只可惜桂花就要凋谢了。” “呵呵,桂花谢了也无妨吗,不是还有金菊呢么?金菊之后还有冬梅。” 天浪宽慰道:“人心不觉春来,惆怅难舍春去,花期正如流年一样,即是难舍流年,便该珍惜流年。” 低下头,他凝重语气说道:“其实你难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流年,而是我们结合之前的那段温馨回忆,而我觉着真正最该珍惜的,是我们即将融为一体的明日时光。所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娘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芊芊掩口笑了,又仰头一脸温色看向天浪,“嗯,你说的我懂,只是我有些太贪心了,不是吗?” 天浪凝视着芊芊完美的面庞,蓦地眨了眨眼说:“有贪心吗?没觉着啊,只发现你今天打扮的不一样了,珠围翠绕,锦绣飘摇,真的太美了。” “你少来了,呵呵!”她又荡着秋千疯玩儿了一会儿,时间在这一刻都仿佛停滞了。 “看我突然这样打扮,是不是很不适应啊?”芊芊弯起笑眼为他,天浪摇头,“没有,你不打扮最美,打扮起来更美。” “是吗?”芊芊眸光存疑着,优雅伸出左手,赏玩着无名指上的那枚鸳鸯宝石戒指,想了想,“这枚戒指才更好看,看来还是佛要金装啊。” “戒指当然好看,不过人更好看,我以后还要争取把你的寝宫铺满金山玉海,然后和你在里面游泳。” “呵呵呵,你好恶心啊,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还是荡秋千吧,要那么多财宝干嘛,真的在里面游泳吗?” “游泳怎么了?只要你高兴,来老婆,老公推你荡秋千,陪着你告别少女时代的青涩记忆,好不好!” 说话间,天浪在芊芊身后用力一推,芊芊‘啊!’的一声飞了起来。 465章 一天香雪荡秋红 “没问题呀,什么生祠熟祠的,你不是说过吗,谢就不必了,恨也由着你。” “我......” “你什么你?快点儿拿银子!五十两,现银,不许打白条!如果吃了我买的螃蟹,又实在出不起钱,也可以啊,不如去院子里把我家里的花花草草修剪一下。” “我投降好吗,以后你想吃螃蟹老公帮你买,绝对不带跟你抢蟹黄的。”天浪立刻认怂了,而且双手合十满脸尽是哀求。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天浪的身上,哪儿能揣得下五十两现银呢?何况就算带了,给她了,她接下来整他的花样只会更多,只会让他应接不暇。 所以还是趁早认输吧,跟芊芊抢吃的,甭管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天浪都绝无赢的可能,自己就是在被芊芊的各种刁蛮和小任性的蹂躏中成长的,根本就没有农奴翻身当家做主的可能。 “知错能该就是好同志,竟然敢跟我抢蟹黄,哼!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镇压!”芊芊的筷子有节奏地瞧着,满脸的胜利者姿态。 吃过午饭,芊芊叫天浪一起去后园遛弯儿,天浪这顿饭吃着有些憋屈,于是不肯,便弱弱地问:“老婆,你不会真想让我帮你修剪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吧?” “剪什么花花草草啊?”芊芊好像把刚才的事儿给忘了,“我是带你去玩儿一样好玩儿的。”再不由分说,拉起天浪的胳膊便走。 两人来到后园的一个角落,周围有藤蔓遮挡着,是以前芊芊从未领他来过的地方,丫鬟们看到她来到了这儿,便都不再跟着了,而是静静在不远处等待。 “这里呢,有我的一个小秘密,在全州,在柳州住的时候都有一个这样的秘密。在没找到你之前呢,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便自己偷偷一个人来这里。 如今我又把它搬到桂林了呃,可是就要离开家了,到底有些可惜,不过今天呢,本小姐破个例,展示这个小秘密展示给你看看吧,铛铛铛铛!”芊芊飘然于原地一个转身,小手指引向藤蔓中的一块空地,巧笑倩兮,灵动出挑。 那里有一个木架,同样缠绕着藤蔓,藤蔓下垂,拴着一块木板。 天浪很是有些失望,“嗨,原来就是一个秋千啊,亏你还藏得这么隐秘。不过也奇怪了,来你园中许多回,我居然都没发现。” 芊芊并不理他,手把着藤蔓,轻轻一推,秋千便悠悠荡了起来,咿咿呀呀的,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当然不会轻易让人发现了,每一个秋千,都应是只属于一个女孩子的青涩记忆,怎会轻易让人看到?” “你是说没找到我之前,心情不好了便自己一个人偷偷来荡秋千?那是不是想我的时候挡一挡秋千,心情便会好了许多呀,也会瞬间把我忘了?” “嗯!”芊芊只是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天浪便很有种想把秋千给拆了的冲动,他吃味了。 芊芊思绪仿佛透过藤蔓,飘到了白云中的记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说的便是我当初对你的思念吧?” 倏而她静静地坐在秋千上,侧着俏脸望向白云,低声呢喃着,“可为什么伊人就在眼前,可以立刻投入你的怀抱,却是思念犹在,就算与你相拥朝夕,内心仍似有一种迷离呢?有些搞不懂唉,这种感觉是否越接近婚期,就越是频频出现呢?” “傻丫头,人不是常说,爱情总会让人患得患失吗,你不会是有什么婚前恐惧症吧?” “不对,我大概是太沉溺于被你追求的那种幸福感一时不能自拔了呢,从小到大,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所以突然有一天当所有人都告诉我说:我就要成为你的新娘了。我反倒有些不舍那些往日时光了。” “宝贝,就算你嫁给了我,哪怕日后已经成了我孩子的妈了,我也一样会天天追求你,绝对地死缠烂打。我相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爱,在咱俩的生活里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天浪从芊芊身侧绕过,正面对视着她的一汪深潭。 芊芊则避开他的视线,含着笑闭上眼深吸了一吸,“哇,桂花的味道,好香啊!”倏而有垮下脸说:“只可惜桂花就要凋谢了。” “呵呵,桂花谢了也无妨吗,不是还有金菊呢么?金菊之后还有冬梅。” 天浪宽慰道:“人心不觉春来,惆怅难舍春去,花期正如流年一样,即是难舍流年,便该珍惜流年。” 低下头,他凝重语气说道:“其实你难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流年,而是我们结合之前的那段温馨回忆,而我觉着真正最该珍惜的,是我们即将融为一体的明日时光。所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娘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芊芊掩口笑了,又仰头一脸温色看向天浪,“嗯,你说的我懂,只是我有些太贪心了,不是吗?” 天浪凝视着芊芊完美的面庞,蓦地眨了眨眼说:“有贪心吗?没觉着啊,只发现你今天打扮的不一样了,珠围翠绕,锦绣飘摇,真的太美了。” “你少来了,呵呵!”她又荡着秋千疯玩儿了一会儿,时间在这一刻都仿佛停滞了。 “看我突然这样打扮,是不是很不适应啊?”芊芊弯起笑眼为他,天浪摇头,“没有,你不打扮最美,打扮起来更美。” “是吗?”芊芊眸光存疑着,优雅伸出左手,赏玩着无名指上的那枚鸳鸯宝石戒指,想了想,“这枚戒指才更好看,看来还是佛要金装啊。” “戒指当然好看,不过人更好看,我以后还要争取把你的寝宫铺满金山玉海,然后和你在里面游泳。” “呵呵呵,你好恶心啊,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还是荡秋千吧,要那么多财宝干嘛,真的在里面游泳吗?” “游泳怎么了?只要你高兴,来老婆,老公推你荡秋千,陪着你告别少女时代的青涩记忆,好不好!” 说话间,天浪在芊芊身后用力一推,芊芊‘啊!’的一声飞了起来。 466章 王船山出仕 庞天寿来报说王夫之和弘智大师来这边串门儿来了,横竖天浪的别苑和王家只是一墙之隔,王家宅邸说是王家的,可除了芊芊还有王夫之夫妇在内宅两座院落,其余都是天地会的成员居住。 弘智大师也是天地会的发起人之一,便也成了天浪的邻居,随着时间久了,天浪和王夫之、弘智大师等人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了,隔壁的鸿儒们便时常来串个门儿。 坐下闲聊时,天浪先是提起了让王夫之也和金堡一样能够入朝为官,王夫之又因天地会成立时日太短,诸多事情需要打理,便始终没有给天浪一个肯定的答复。 天浪呢,当然也并不急于一时,王夫之就算现在入朝为官,也至多能从五品官做起,毕竟他的履历还有一个硬伤,并非进士出身,而只是一个举人,一个五品官已经不知会惹火多少耿直的朝臣了。 倒不是王夫之的学识不够考中进士,而是他入京赶考的那一年,正是崇祯十六年,恰逢闯王问鼎,大明朝行将灭亡的时期,王夫之北上入京的道路都已全被李自成和张献忠的势力阻隔占领了。 王夫之一行人走到南昌,因为根本无法通过,无奈只得中途又折返了回来,从此也就错过了,且至今,天浪也并未重开科举,王夫之就算想博得个进士出身也没有机会。 “兄长脸上的伤疤,朕总好奇是怎么造成的,想问是不是因为抵御建奴而受的伤,却一直未敢冒昧。” 几个人品着茶,聊的话题也很随意,其实天浪早就想问这个问题,王夫之如此俊雅的一个儒者,脸上却有处伤疤。 此时二人已经确定了姻亲关系,天浪问出这话便没什么了。 王夫之听到天浪的问话不禁陷入了沉默,表情难掩一抹淡淡的忧伤,片刻后,他微抬眼帘,怅然叹息一声,缓缓开口说,“草民脸上的伤,说起来已经是崇祯十六年发生的事情了......” 见王夫之说了一半又息声了,天浪便追问:“兄长正是那一年要如今参加会试,却也道路阻隔中途又返回了是吗?” “正是。”王夫之确认了。 “兄长是皇后的兄长,自然也是朕的兄长,朕觉着,你就还是别一口一个草民了吧,在朕面前能以愚兄自称的,怕是除了兄长,再无第二人由此资格。” “草民不敢!” “唉,就这么称呼吧,也好让朕能觉着不是在和不相干的人说话。” 见天浪话语坦诚,王夫之想了想,觉着自己妹妹和妹夫婚期已定,皇上想与自己兄弟相称也是可以的了,便不再推脱,谢了嗯,继续说着。 “崇祯十六年发生的事情,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失去了进一步考取功名的机会,我与兄长王介之在崇祯十五年十一月便北上京师,去参加会试,却因李自成军克承天,张献忠军攻陷蕲水,北上道路被阻,这些事情圣上应该已经知道了。” 天浪也点了点头,休闲的拿起折扇打着风,听王夫之说话。 “可我与兄长回乡后,张献忠的一支队伍在当年十月便继续南下,攻克了衡州,他麾下的四养子之一的艾能奇在长沙至衡州一带四处扬言要招纳地方贤能,可湘楚文人又有几人肯与张献忠那个杀人魔王为伍?艾能奇见招揽不到地方贤能,便开始强行抓人,先父不幸也正在其列。” 天浪嘴角抽搐着,带着恨意问道:“朕猜测,艾能奇要招纳的其实并非只是令尊,还有兄长你吧?” 王夫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所以我便刺伤了自己的脸,砸断了自己的手臂,带着一身的残疾去见艾能奇,表示不能为他做事,艾能奇见状,这才放回先父。” 随后王夫之又是一脸怅然,哀叹一声,“嗨,未曾想我王而农虽然可以凭借自残救回自己的父亲,大明却无法通过起义军与官军间的自残来救国啊。 仅仅半年后,思庙崇祯先皇便自缢煤山,大明三百年的基业,便从那一刻消散成一缕烟尘。而圣上接手的大明,一切几乎都要从头再来,然而若想从头再来,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天浪知道王夫之话里有话,想循循善诱让自己落入他的话题,然后再被他委婉地批判一下自己与芊芊的施政方针,或许这也是王夫之迟迟不肯答应入朝为官的原因,他对自己的妹夫和妹妹二人的胡闹,真的不太满意。 不过天浪显然不想在王夫之还没答应如朝为官之时,便同他起什么争执,自己与芊芊对下一步的施政也已成竹在胸,并不需要他人指点。 他们只是需要更稳妥的执行人罢了,自己需要在文臣中扶植亲信,扩大势力,王夫之无疑是从声望还是从能力来说都是最佳人选之一。 于是只是便转移了话题,故作色厉内荏地说:“张献忠以及他的麾下,真是害人不浅,他的干儿子孙可望竟然选择在济尔哈朗南侵的当口也同时带兵进入广西境内,试图要挟。就像当年张献忠和李自成之间互相使绊子一样,他们这些人,的确做不得朋友!” 弘智大师闭眼不语,王夫之默不作声,虽然心里都在想着这样的问题:“大西军诸将只是做不得朋友么?同为四养子之一的李定国把何腾蛟都害死了,桂林乃至大明百姓却还在颂扬着他两厥名王的战绩。这一切不也都是皇帝本人希望看到的吗?” “一切都要等到秦翼明和孙可望之间的战役结束了,方能尘埃落定。”天浪像是自问自答的说:“李定国这个人虽不好做朋友,但是他就犹如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可一旦驯服,必定是一匹宝马良驹。 四养子之间并不和睦,李定国与刘文秀之间的关系要稍好一些,可秦翼明追击孙可望,李定国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甚至连在朕身边为孙可望求情的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刘文秀就更有趣儿了,秦老将军带领御营已经在广南府一带追上了孙可望,二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快被追上吗?因为刘文秀战据了广南府,不让孙可望进城,呵呵呵。”天浪说着便大笑起来,觉着孙可望和刘文秀的内斗的确很好玩。 467章 攻打孙可望 刘文秀就更有趣儿了,秦老将军带领御营已经在广南府一带追上了孙可望,二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快被追上吗?因为刘文秀战据了广南府,不让孙可望进城,呵呵呵。”天浪说着便大笑起来,觉着孙可望和刘文秀的内斗的确很好玩。 弘智大师睁开了眼,王夫之也深吸一口气,深情很是轻松的说:“如此说来,孙可望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天浪微微点头,“也许便是这几日,云南便应该会传来捷报!” 说巧不巧,这时邓凯面无表情的突然从门外走入,手中拿着的刚好是一封信件。 天浪扯起嘴角淡淡一笑,问邓凯说:“是不是秦老将军和马万年在云南的战况有消息了?” 洁白的信鸽,飞翔在高远的天空,跨越山河大地,来到了云贵高原。 这里的清晨,战鼓齐鸣,初阳刺眼,交相辉映着,穿透了虚空,熏风阵阵,甲士们的铁衣和刀枪却依旧冰冷。 这里是战场,因蜀王刘文秀不与孙可望同流合污,还将他的退路给堵截了,孙可望不得已率领自己的数万大军,在此与老冤家,秦良玉的后人决一死战。 “大伯父,下命令吧,刘文秀不帮孙可望,选择对这场生死战作壁上观,就已经算是做到极致了,就算是想帮我们,他的部下也绝不会听他的去于孙可望死磕的。是以这场仗,还要靠我们自己。” 说话的便是天浪和芊芊口中提到的秦良玉的孙儿,马万年。 战场上的他,一身炫黑对襟锁子甲,黑袍黑马,黑色兜鳌上飘荡着一束血色红缨,手中握着暴雨梨花白杆枪。 说不出的俊秀洒脱,说不出的英武飘逸,虽然年龄只有十八岁,可那一身卓然超群的气质,以及那一身卓然超群的武艺,一定是继承了祖父母马千乘秦良玉夫妇以及他的父母马祥麟和张凤仪的。 他继承的不仅是血统,还有马氏祖上两千年忠勇尚武的精神。 秦翼明老成持重,得知孔有德先破桂林,又兵围柳州,尼堪和济尔哈朗分兵南下之后,他只求立足于稳,没有盲动回援,而是针对孙可望徐徐进逼。 毕竟孙可望也是积年的悍将,论作战指挥,以及麾下精兵的数量绝不逊于秦翼明麾下的御营。 况且秦翼明麾下的御营虽然装备齐整,却几乎都是新兵,而孙可望麾下的大西军则恰恰相反。 兵力相当,作战经验又不逊于自己,秦翼明的选择,便只能是这一种,哪怕柳州城危倒悬,他也不能急躁,因为若是连他这一路也败给了孙可望,大明才真是彻底的完了。 听到马万年的催促,秦翼明淡淡笑了笑,胯下战马来回踱了几步,难得露出一脸的慈祥看向他。 “呵呵呵,万年啊,你怎知我们就不会有援兵了呢?伯父就是在等,等这支援兵到来后,一战解决掉孙可望的祸患。 桂林城已经来报,万岁在武冈以东、资江岸边,一战全歼了尼堪的四万五千铁骑,而后又将围攻桂林的孔有德追击到平乐城下全歼之,这样的战果,是自万历戊午以来的第一个大胜仗,有万岁那边的战果做比对,我们如果还让孙可望跑了,如何颜面回去啊?” 马万年挑了挑硬挺的眉毛说:“两军决战,实力旗鼓相当,便是勇者能胜!” 秦翼明反驳道:“刘文秀并不准备帮我们,而他们遮断了孙可望的退路后,你就不担心孙可望背水一战,会狗急跳墙吗?” “怕什么?”马万年不屑地说:“我虽没有在四川绞杀过张献忠和罗汝才,但是大伯父你可是参加过那一战的,说句不算狂妄的话,他们早已怕死咱们石柱军了。 当年祖母大人与张献忠罗汝才接连数战,杀敌十万之众,所带兵力却未过万,而我们现今拥有五万步兵,一万骑兵,就算仗着祖母大人的余威也不会怕他!” 其实秦翼明也早有心一战了,战机已经出现,孙可望大军虽然此前在与秦翼明的追击战中并未受多大损失,可毕竟马万年不是吹牛,秦老封君的名声在外,她的侄儿秦翼明和嫡孙马万年也绝非等闲,否则崇祯当年也不可能把戍卫京畿这么大的重任交到秦翼明的手中。 至于马万年,更是完全继承了其父独眼将军马祥麟的英勇无敌,手中那杆暴雨梨花白杆枪更是得到了战神祖母的亲传,若说他担心孙可望会咸鱼翻身简直是笑话,是在辱没他战神家族的名誉。 何况马万年恨啊,父亲马祥麟便是襄阳一战死战不退,最后率五千守军,牺牲在五十万大西军的疯狂围攻之下。这滔天大恨,杀父之仇,让得马万年只想将大西军的余孽统统千刀万剐! 秦翼明的稳健之余,也是在刻意历练马万年的耐性,见马万年忍到了这一刻,追击了孙可望数百里才决绝地要发起总攻,心中也是暗暗点头。 此时的马万年说出的那番话就不是狂妄了,他指着孙可望军中歪歪扭扭的战旗给秦翼明看,“大伯父,你看敌人的战旗,连旗手都打不起精神了,孙可望哪里还有军心?发起总攻就在当下,大伯父就不要再犹豫了!” 秦翼明颔首,捋着斑白的胡须,满脸自信的红光,说:“今日必然发起总攻,万年先别急,片刻之后,孙可望的军阵必然大动,届时我以正合,你以奇胜,你我叔侄,砍下孙可望的人头回去,以告慰我那战死襄阳的兄弟!” 马万年既然确定了大伯父今日必然会对孙可望发起总攻,便不在催促,而是对秦翼明拱了拱手,勒马掉头,去对麾下那一万骑兵进行誓师,他要鼓励麾下,一战全歼孙可望的七万大军。 而对面的敌人,此刻的心情都很是上下,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心有怯意,军无余粮,秦翼明其实就算不打,再耗个几天孙可望全军也必然会出现溃散的。 然而击溃战并不是秦翼明想要的,他要的是一场歼灭战。 468章 孙可望的下山虎 秦翼明想要的是一场歼灭战,而对于孙可望来说,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拥有如此整齐军容的明军了,最初那几年和明军作战时,他甚至还见过拿着纸糊刀枪的明军士兵。 而此后随着战争的日益剧烈,纸糊刀枪虽然看不到了,放下几次差点儿让大西军覆灭的石柱军不说,明军的卢象升的天雄军,孙传庭的秦军,甚至辽东军,这些大明最强军都接连投入到剿寇作战中,可明军精锐照样是越打越少,越来越狼狈。 孙可望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盔明甲亮,军阵森严,每一个士兵都目光炯炯,健壮黝黑的明军。哪怕是当年的天雄军和秦军,其中的许多士兵也都是一脸菜色,营养匮乏。 孙可望可以确定,这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强敌,尤其敌人的主将,更是让他一想起名字便是头疼不已。 秦翼明大军岿然不动,犹如山岳一般,依旧像匍匐伺机的猛虎等待着最佳的捕猎时机,而且时间也并不在孙可望这一边,他只要再这样挨下去,不出两天,军粮便要告罄了,没了粮食,所有士兵就全都会变成逃兵。 孙可望麾下的大西军是能打,可他们毕竟是农民军,农民,最怕的就是挨饿,他们造反是因为挨饿,打仗是为了能吃饱饭,从此不再挨饿,推翻朝廷是为了从此以后能大吃大喝。 所以他们没有正规军的纪律性,哪怕断粮,最有纪律的部队也会一起撑下去,起义军,便是聚的快,散的也快。 孙可望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比秦翼明要心急得多,秦翼明有耐心,他也有,秦翼明有维持耐心的本钱,他没有。 无法再耗下去的孙可望终于拔出刀来,命两营人马对秦翼明的御营大军首先发起进攻。而秦翼明和马万年自幼便接受着秦良玉最最精深最系统的军事指挥及战役战术培训,是以孙可望这样的试探性进攻怎会触动的了他们?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最终迫使孙可望背水一战的秦翼明,反倒以逸待劳,变成了防守一方,扼住孙可望的喉咙等着他垂死挣扎,直至他精疲力竭的那一刻。 孙可望没得选择,战是死,不战更是毫无机会,三鼓过后,发动突击的大西军在秦翼明的御营阵前倒下了一片。 天浪花重金装备训练起来的御营军盔甲厚实,盾牌也再不是以前明军所用的木质长牌。 这支番号为御营的明军,其每个小旗都有一辆战车,虽然是人力推车,但是行军时却可以将所用重武器放在车上,盾牌也可以换成包铁的了。 他们在排兵布阵时,推车还可以全部集中,并成一片,形成一道高大厚实的屏障。 大西军冲不破这道屏障,反而被战车后面的枪阵和弓箭手大量杀伤,他们攻打御营的军阵,就有如攻打城池一样艰难。 亲身参加过浑河大战的秦翼明不但打野战从不惧怕满八旗,就连守城,他守卫的也是帝国都城,京师,且一守便是数年,而要问秦翼明最精通什么,则要数秦良玉和石柱军最最拿手的野战布阵了。 否则白杆兵当年仅以三千人对抗后金八旗的全部兵马,他们靠的是什么?他们是步兵,没有坚如磐石,纪律严明的军阵,恐怕浑河大战中他们连最初正红旗的一次全体冲锋都经受不住。 所谓的狼兵可不是像印第安人一般头上插根羽毛拎着把兽骨磨成的破刀就嗷嗷叫的往前冲。 石柱军是狼兵,可石柱军的将领论起打仗来可是传承了两千年的兵书战策,绝对是华夏最最根正苗红的将门虎子。 三次进攻,大西军一次比一次打的惨,而马万年仍然在秦翼明的军阵两翼看着热闹,他要千刀万剐了孙可望,但是他更知道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 辰时末,孙可望累了,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只是任凭老虎再凶猛也无法撞破城墙啊! 连败三阵后,大西军的气势已经低沉至谷底了,可秦翼明并没有像曹刿那样在齐军三鼓过后便发起猛攻,孙可望也学过兵书,他正防备着呢,他其实比谁都希望秦翼明的军阵此刻能动起来,那样他才有伺机分割包抄,甚至是和御营一命换一命的机会。 而云南多山,无论是孙可望还是秦翼明,在此行军都不可能携带重炮,甚至小型火炮的数量也都是寥寥,无他,两军的财政都不是太富裕,没有太多钱财打造昂贵的热兵器。而且两军的军阵相距超过两里,超出了小口径火炮的射距。 那就这么耗着?秦翼明自然挺乐意的,敌不动我不动,横竖这样耗下去到了夜里,还是孙可望死得快。 御营有车阵作为屏障,孙可望却是连搭帐篷的时间都得留心被秦翼明偷袭。 孙可望咬了咬牙,又出动了两营兵马,决定再尝试着进攻,不过这一次,他把目标对准了右翼马万年的骑兵。 孙可望出动了麾下全部骑兵,共计不到八千,比马万年的御营骑兵数量要少。 但是孙可望有信心,因为他这八千骑兵绝非寻常,他自信自己的骑兵可以敌得过两万明军骑兵。 孙可望将要催促战鼓时,大西军骑兵的战马便已经跃跃欲试,前蹄不断刨地,一双双马眼竟如一双双猛兽的红眼睛一般,带着凶光和狠毒,直直逼视着明军。 战鼓一响,还没等到骑兵催促,全体战马便纷纷跃起冲锋,它们拼了命的奔向敌阵,那种矫捷犹如花豹,那种气势犹如下山猛虎。 孙可望看着自己的骑兵冲了出,施施然笑了,他试图打碎的是对己方最大的威胁:马万年的御营骑兵。 如果御营骑兵败阵,他的骑兵便可以趁势在御营军阵的薄弱处游击,直到撬开缝隙后再全体发起总攻,以他这八千骑兵的勇猛,孙可望相信他绝对做得到。 眼看那八千骑兵犹如游牧民族的骑手一样,高举着马刀在天空画着圈圈,发出各种怪异的叫声,队形松散地,却纷纷如箭矢般一往无前地冲了过来。 469章 中心开花 马万年清冷的面皮犹如淬了一层雪霜,他漆黑如墨的深潭里有一种复杂难辨的神色,似乎看起来很不淡定,还有他麾下的士兵们虽然都是新兵,可对这个十几岁的小将军却更有些放心不下。 敌人气势如虹,可马万年毕竟太年轻了,只是他麾下的士兵们因为不是石柱军所以并不知道,马万年从咿呀学语开始,第一句学会了叫娘,第二句学会叫爹,然后是祖母,从此以后学的所有语言除了吃饭睡觉的日常,几乎便全是兵书里边儿的名词。 所以他不用问自己会不会打仗,有没有打过仗,因为他自从脑海里有了思维逻辑的那一天起,就算是夜晚做梦,都在推演着兵书战策,而天还没亮,便会被祖母大人拿着皮鞭督促着,在一棵大榕树下练习十八般武艺。 他依稀还记着,第一次骑马是和祖母一起坐在马背上,祖母的手臂拦着他的怀,英姿飒爽中却有一番别样的温柔,是祖母带着他一起跃马扬鞭,对祖国江山鸟瞰。 从此,那种让大地山河在脚下浮动的感觉已经融入到了他的血液。战争,于他来说就如吃饭睡觉一般,甚至比吃饭睡觉还要熟悉,还要令他渴望! 马万年看着大西军骑兵越来越近,他手中高举着暴雨梨花白杆枪,给全军作为指示,枪影在他的肩膀上没有一丝的微动,红缨在闪亮的枪尖下飘飘欲燃。 终于,他挥动枪尖,那枪尖在他的挥舞下,在强光的反射下格外地刺眼,令人不禁想要闪躲,而当他的枪尖放下,端平的那一刻,便是全体御营骑兵发起冲锋之时。 “敌动我动,全体都有,成密集队列,穿透敌人骑兵队列,到中心开花!杀!” 这一战术动作就犹如他的枪法,大明的将军圈子里都说,李定国的虎头錾金枪当属第一,可如果你认真了,那么你便输了。 要论谁的枪花最灿烂炫目,谁的枪尖刺得最准最快,谁的攻势最为犀利,目前的大明将门之中,恐怕无人能出马万年其右的。 马万年的骑兵就犹如一杆白杆枪般刺了出去,他冲锋在最前,左右的骑兵队形极为密集,根本不给大西军留下任何穿插缝隙。 大西军自以为学会了草原骑兵作战的精髓,却忘了草原人的这种打法,手中必须要有一张拿得稳,张得开的强弓。 然而他们没有,他们被马万年的密集队形犁地一般的碾压过去,纵然他们胯下骑得是最最彪悍的战马,可是却冲不破马万年的密集阵,更是在对撞的过程中因为阵型松散,显得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马万年如铁塔一般的马队撞向了大西军的一群下山猛虎,两军相互绞杀到一处,大西军很快便发现自己除了战马彪悍以外,其他处处都是弱势。 明军全体身穿对襟锁子甲,外穿一副绵甲,连战马也有一副铁叶甲,虽然这支重甲骑兵的速度比不上大西军的轻骑兵,可两军决战争锋的时候,拼得可不只是速度。 还有明军骑兵的制式武器:眉尖长刀,是一种刀口较窄的带把长刀,而大西军骑兵则多使用的是和草原民族一样的马刀。 大西军的这支骑兵可说是赫赫有名,它们善于打侧击迂回,千里奔袭的战法,他们的战马速度快,力量大,打起仗来不要命。可自己这边砍不破明军的铠甲,连武器都比人家短,战马再彪悍,马背上的骑兵打不过人家也是白搭呀! 孙可望派出精锐骑兵进行强攻也实属无奈,何况崇祯年间,大西军和大顺军在关内又真正碰到过几回真正的大明重甲铁骑呀?直等到李自成到了山海关,见识了真正的关宁铁骑,打不过人家,后悔也迟了。 孙可望这会儿八成也在后悔吧,就见到马万年身先士卒,如入无人之境,明军重甲铁骑,毕露锋芒,重挫敌军。 等马万年到了大西军骑兵大军的中心,全体御营骑兵在他高举长枪的号令下便犹如一杆银枪,瞬间抖了起来。 杀入阵中以后,马万年变换攻击队形,一路纵队变成五路纵队,中心开花,瞬间便将大西军骑兵腰斩。 大西军的战马跑的快呀,快到连裤头都追不上,前军因为战马只顾着头也不回的向前冲锋,根本无法掉头回援。 秦良玉大概把一辈子遇到的各种各样的敌人都交给马万年了,更是把如何弄死各种各样的敌人的狠招也全交给他了吧? 抑或是马万年少年英才,自己灵光一闪,战前在脑海里便形成了这一种打发,总之,他人生的第一场骑兵对战打得绝对漂亮! 大西军半数骑兵坐在马背上撅打着往遥远的天地交汇之处冲锋,耳朵里充斥着身后战友的惨烈哀嚎。当他们终于能够掉头的时候,已经是蓦然回首,一片灯火阑珊了。 两军相隔两华里的距离,孙可望后悔死了没淘宝买个望远镜啊,他哪里知道对面马万年的不是骑兵,是尼玛坦克呀!要是知道的话他说啥也不能把自己用金银堆出来的精锐往马万年枪口上撞啊! 在惨嚎声中,孙可望闭上了眼,不忍看眼前的四千精骑被陆续消灭。 这一仗打的太惨了,面对马万年一万御营骑兵的鱼贯冲锋,大西军英勇的骑士们根本连马鞍都坐不住,还手就无需再提。 人们只看到马万年胯下马霹雳惊弦般飞驰,马鞍上的马将军甚至感觉不到这匹马的颠簸,他手中那杆白杆枪更是看不见踪影。 一道黑风,遍地血痕,天空飞溅着红雨,他的前方以及他的左右全都是头颅飞滚,人仰马翻。 马万年抿着薄唇,瞪着虎眼,手中枪令人目不暇接,只是呼吸间,便将大西军的骑兵穿透。 又见他勒马而起,乌黑战马前蹄腾空,白杆枪枪指苍穹,黑色斗篷抖擞春风,居高远望,顾盼自雄。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470章 留头还是留双手 将大西军的骑兵穿透后,马万年调转马头,白杆枪指向敌人的后背,便是要问他一问,到底江山谁属?煌煌华夏,到底还是不是大明的气运!他祖孙三代为汉家浴血奋战数十载,为何到如今,敌人依然猖狂? 前路漫漫,前路茫茫,可大明的天下,不允许宵小猖狂!杀!杀出个真理来!踩着敌人的头颅,杀出一片天空! 所有御营骑兵此刻都调转了马头,而这一次,他们心中已然明朗,真正见识了马万年的厉害后,他们信心无比,追随着马万年的长枪。 整场骑兵战,马万年只一个来回,便让大西军输了个惨不忍睹,八千骑兵半数以上没能回家,去追逐天际的前队也不敢再回顾一战,纷纷兜了个圈子,绕着马万年往回走。 此刻还有数百大西军受伤落马,被明军捆成了粽子,可这些骄兵悍匪败得虽惨,却是豪情不减。 尤其他们的骑营副将,人称麒麟兽的一个大黑脸,受伤堕马被俘,仍旧破口大骂。 马万年扛着枪,挺着胸,战马的步态傲娇,绕着麒麟兽转了一圈,怎么看此人也并不出奇,虽然麒麟的麒不是奇怪的奇,可他长得难看也是事实,随便哪座城池的街头巷尾,都能在杀猪卖肉的市井中找出这样一个破落户来。 端详了一圈儿,马万年开始正面逼视着他,却见麒麟兽口中虽骂的难听,目光却似有若无的想要躲闪,马万年轻蔑的勾起唇角,毫无先兆的将肩上的白杆枪一甩。 枪杆刮着劲风抽到了麒麟兽双腿的膝盖,咔吧吧两声碎响,麒麟兽连犹豫也无,便是应声跪地,回过神来时,先感到咽喉处有一杆枪,又感觉到膝盖处有点儿疼,不是有点儿,是特别的疼。 “是让我把你的头留下,还是把你的双手留下?”马万年薄唇扬起,冲他凉凉地问道。 “哎呀,好疼!好小子,你敢对大爷下这么重的手,我家主公如今已经称帝啦,麾下大军不下数十万,你若再敢打我,我家主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麒麟兽口中的主公,自然是孙可望无疑了,马万年眉峰微皱,收回眸中的寒光沉吟着,“称帝了?他称的什么帝?” 马万年的语气是嘲弄的疑问句儿,意思当然是孙可望哪里配得上称帝。 可麒麟兽急着长自己威风,拉大旗作虎皮,根本没听出马万年语中的嘲弄,仍撇着大嘴梗着脖子腆着大肚腩说,“我家主公已经自封为大西皇帝,尔等今日敢对真命天子造次,必不得好死!” “大西皇帝?”马万年一听这个称呼差点儿没笑出声了,忍俊不禁问道:“怎么不叫大行皇帝,你问他为什么不去死?一个老野种在野地里捡来的小野种而已,大行就大行吧,横竖他离死期是真的不远了。” “你!你竟敢辱骂天子......”麒麟兽接下来要说的话说不成了,他的咽喉处,暴雨梨花白杆枪正在尝试着刺入。 麒麟兽这会子连咽唾沫都小心着你呃,生怕把喉管划破喽,他的喉管热辣辣发干,皮外的感觉却格外的清凉。 于是麒麟兽颓废了,认怂了,他想说些软和话,却不敢发出声音,怔忡着,忽闪闪拿一对儿铜铃大的眼睛向马万年放电。 马万年十分厌恶地眯着眼寒光逼视着麒麟兽,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这大肚腩,应该是吃人肉吃的吧?到底有多少良人惨死在你手?” 麒麟兽依然梗着脖子不说,其实想说也不敢,怕被挑破喉咙啊,麒麟兽心中也很是气恼啊。 “那好,不说可以,本将军便再把刚刚的问题问你最后一遍,留下你的头,还是留下你双手?” 马万年的枪尖又向里刺了刺,麒麟兽疼得额头都流汗了,心中盘算着,尼玛一个换两个,这生意未免不合适,可若是不换,以后便连想换的机会都没有了,那就还是留头吧。 麒麟兽的两只v字小手晃了晃,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想要将马万年萌化,他板正跪着的身姿倒是想往后些靠靠,可是肩膀被两个明军死死按着,一动也动不了。 “既然留头,便把双手伸出来!我只数到三,你不伸手,我便让你提前去给你家的大行皇帝去下面探路!” 麒麟兽有些尴尬呀,大行皇帝八成就快破产了,他下去探路肯定捞不到辛苦费的,何况人都死了,要钱也没用啊? 马万年数‘一’,麒麟兽探汤一般把双手伸出,忙又缩回,马万年数‘二’,麒麟兽咬了咬牙,伸出了手,闭上了眼。 ‘啊’的一声嚎叫,麒麟兽的两只断手落在了地上,马万年又找来两个瘸了腿的大西军,三个人,拢共两条腿,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抬着麒麟兽回去见孙可望,且还要给他带句话,问他这个大行皇帝想什么时候死? 孙可望虽然没死,却也被气得要死,站在马背上破口大骂:“秦良玉,你个老妖婆,我爹被你打也就算了,如今我又被你孙子打,这口气实在难咽!” 他又用空洞的目光透过败逃回来的骑兵,阴风惨淡地说,“我的八千骑兵啊,这可是我军中最最精锐的精锐啊!想不到竟是花了无数的银子,养了一群废物!这些该死的骑兵天天吃的都是肉,不但有猪牛羊肉,还有人肉。却硬是打不过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 心中也计算着,要是侥幸赢了这一仗,回去一定会将骑营主将处死!而且是凌迟处死! 孙可望的不甘心是有道理的,他的骑兵吃的是人肉,他养的那些战马则更是不得了,饲料除了大米便是黄豆,若说大米黄豆在战乱中相当金贵,却也不稀奇,毕竟大西军能抢到的粮食更多。 可这些战马吃的大米和黄豆您知道是用什么拌的吗?诸位,绝对不掺假的给您介绍一下,扮大米和黄豆的食材是人血,所有骑兵的战马吃的都是人血拌黄豆。知道为什么说他的战马不得了了吧?谁见过吃荤腥的战马?而且还是人血? 471章 他必也是来杀人的 孙可望和他的老爹八成可以拍最最瘆人的恐怖片儿了,过去老人都常说,狗吃了人肉便会眼红,日后更想吃人。 孙可望的这些战马吃了人血拌的大米黄豆,便会像虎狼一般凶猛异常,所以刚刚大西军战鼓一响,骑兵的战马便像疯了一般死命往前冲。 如此豢养的八千骑兵却是被个十八岁的马万年砍瓜切菜般,打马一个来回便屠杀了一半,叔可忍婶不可忍,忍无可忍,却还需再忍。 孙可望的心犹如一万只蚂蚁在啃噬,这不是忍不忍的问题,而是人家给不给你活命的机会啊!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打打不过,连逃跑都不成,偏偏秦翼明高悬着屠刀,还就是不发起总攻。 直等到日上三竿,大西军终于有人无法忍受了,开始扔掉旗帜,丢了兵器,撇了战鼓,四散开溜了。 秦翼明看到这一幕,颤动着肩膀笑了,那笑容就像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是时候了,”秦翼明眺望着战场的另一侧天空,发出了一声苍凉的呼声:“鸣炮七声!” 这是发起总攻的信号,明军战鼓阵阵,炮声响起,全军齐声高喊着,“必胜,必胜!”整齐划一向前。 而大西军则全都迟疑着退缩,阵脚越来越乱,恐怕御营大军没有抵近,这边大西军便全都作鸟兽散了。 孙可望心如烹油,煎熬地紧,情知此战不能善了,既然真刀真枪打不过,那便用八大王张献忠惯用的一招杀手锏来! 于是他抬手便急声向阵后高喊,“传婆子营,摆阴门阵!” 这下大西军的军心才是稍安啊,都听说大行皇帝,哦不,是大西皇帝孙可望,面对秦翼明、马万年,要大摆阴门阵,一时间连逃跑都忘了,都争相看热闹。 明军主力仍徐徐推进中,而大西军这边却在大阵当中留了一道缺口,从阵后被推推搡搡过来千余名女子。 什么是婆子营?婆子营便是营妓呀,哪有愿意当营妓的?当然不是自愿,全都是被他们烧杀掳掠抢来的! 明军的步伐有些乱了,秦翼明不是杨一鹤、左良玉之流,带着朝廷督抚的乌沙,却干着连起义军都不如的嬲事。 不但不如起义军,简直不如禽兽,比如左良玉驻扎襄阳的时候,他的左家军根本不住军营,全都住在襄阳百姓的家里。 白天被百姓们伺候着做饭洗衣,晚上还要糟蹋人家的妻女,让百姓生不如死,无恶不作无耻至尤,还把整条长江都拦住了打劫,但凡此处过,留下买路财,要是过船的家眷有漂亮的,必须也得留下,百姓们天天诅咒他死!左良玉也确实死得突然。 而秦翼明麾下的御营不是如此,他们纪律严明,军心齐整,可是看到一千多名妇女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们都懵了。 不是妇女们长得漂亮,而是这些女孩子简直是太惨了,衣服没有一个是整齐的,或许说大多数都没有衣服,头发枯黄,面容枯槁,有的瘦弱的几乎不成人样。 她们得被大西军折磨成什么样啊?她们都经历过什么样的摧残? 有的明军士兵瞬间便泪奔了,或许他们家中都有妻女姐弟,又或许这是他们听说过但是从没见过的悲惨人生,生逢乱世,人不如狗。 又或许,他们的亲人,也曾有过这样的遭遇,毕竟,在中原,在西北,在四川,在湖广,这样的悲惨人生实在太多太多。 人格被践踏,人性被泯灭,活人不及死人香,因为这个时代,人心都是臭的。 恶臭难闻的大西军,贪婪的泯灭人性的张献忠,创造了一种阵法,叫做阴门阵。 最初这种阵法是对付明军的大炮和坚城用的,便是把女人的头砍去,不留寸缕的倒插在地上,器官对着明军。 有数座城池便是这样被张献忠攻破的,还曾有一位明军的天才将领为了对付阴门阵,弄来一大群和尚,同样袒胸露背的对应着阴门阵。 明军那位天才叫做陈永福,是一位总兵,他把那群和尚摆出的队形叫做阳门阵,而那场战役便发生在开封。 婆子营的妇女们戚戚哀哀,求助无门却还想求生。 她们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大西军的阴门阵,就是要让她们去死的。 刽子手已经准备好了屠刀,秦翼明的大军已经无法指挥了,因为谁都不忍心向前,生怕再往前走一步,敌人的屠刀便会落到那些可怜人的头上。 秦翼明和马万年也都默然了,他们都是正人君子,国之栋梁,家传两千年的兵书战策,世代簪缨,诗礼传家,何曾见过打仗有这种不要脸的畜生打法? 孙可望狡黠地笑了,因为从前他在很多次运用阴门阵的战斗中,看到的明军都是这种道貌岸然的表情。 明军不忍心,可孙可望忍心;他们不够狠,孙可望和大西军比谁都狠!他们就是一群杀人的鬼,吃人的魔。 “住手!”秦翼明和马万年几乎同时发出了呼声,马万年甚至急得都要单骑冲出去救人了,孙可望却是毫不在意,他一阵阵的狞笑,黑着脸,颤抖着油光满面的腮帮子,狠着心,悬起了手掌就要下令。 大西军此刻也同时大声高喊:“魇胜!魇胜!魇胜!”阴门阵在他们看来,不仅仅是阵法,还是一种妖法。 只是这时,耳听马蹄声甚急。可两军正在交锋,是哪里来的声音? 忽而大西军的右翼开始躁动,孙可望转头一看,正南方旌旗招展,当先一面高高在上的日月旗,侧后一面‘沐’字绣骑猎猎做声。 烟尘狂乱,铁蹄轰鸣,来的必是明军,而且全都是骑兵,数量不下三千,且恰巧出现在大西军的侧翼。 突兀赶来的明军中,当先一匹黄骠马,周身一袭黄金铠甲,战马的鼻梁是一道刺眼的白色,坐上一位红脸将军,一身英武之气,敛气凝神,打马狂奔,这必是来救人的,他必也是来杀人的! 472章 大明沐家永镇山川 就见那红脸大汉,身披一副明光宝甲,背对骄阳,周身散发着金光,金色兜鳌的眉心,镶嵌一颗明晃晃的蓝宝石。 胸前两面银色护心镜,周身宝甲光琳琳,金灿灿。他胡须飘逸,如泼墨般黝黑,在半空中随风,好似银河天悬。 这是谁?莫非云南沐家? 那员大将来自的方向是云南,他背后的绣旗已经说明了他是来自沐家,而他手中的一柄流星锤更是证明了此人绝不好惹。 来将憋足了劲儿不说话,一路急赶狂奔,好似流星赶月。秦翼明终于放松了肩膀,难得嘴角上扬了起来,却是没有笑容,扬天叹息一声:“他终于到了!” 是的,他带着呼啸的风来,踩着五色的云彩,誓要驱散这人间的魑霾。 “大明沐王,永镇西南!黔国公沐天波在此,逆贼人等,速速纳命来!” 伴随着红脸大汉的一声长啸,大西军惊叫着呼啦啦散去,沐天波直往敌阵里冲! 大西军为什么要散去呢?倒是跟他打呀,你不打怎么知道他的斤两呢?可是没人敢跟他打,甚至于沐天波的身边连一个战友也无。 这金甲天神使得尼玛居然是流星锤,锤头足有四十多斤分量,轮起来超过千金。不是开玩笑,类似于秦军神的两柄八十斤重剑,亦或沐王爷的流星锤,这一干大明忠骨的兵器都是有历史考证的。 一般战场上遇到使锤的悍将,谁还不躲呀?右路的大西军简直乱做了一团,沐天波犹如北极熊一般踩踏出了一场雪崩,把流星锤变成了直升机翅膀。 亦或说那不是一架直升机,而是一台绞肉机,在他的锤下,根本看不着人脑袋,全都是半截儿半截儿的烂肉。 在他的流星锤下,大西军成片成片的飞了出去,沐天波身后的三千骑兵也呼啸而过,杀奔的却不是孙可望的中军,而是大西军阵前的婆子营和阴门阵。 三千沐家军迅速在大西军阵中一掠而过,惊起阵阵飞鸿直奔阴门阵,沐天波身边的飞沙走石狂乱,唯有他一个人,一匹马,不去婆子营而是直奔孙可望的中军。 可是他一到,孙可望哪还有心摆什么阴门阵?连胯下战马的腿脚都有些发颤了,那么说大西军的战马都是喝人血的,何故孙可望的战马就这么瑟缩颓废呢? 毕竟他的马更多是用来骑的,不是用来自杀的。真也如同那群战马一样喂人血,万一哪天撒野了把他扔山涧里去可怎么办?所以他这匹马不但没喂过人血,且还是一匹阉马。 成吉思汗的蒙古骑兵亦或大唐铁骑都是一人至少三匹战马,其中就包括阉马,保证在春夏期间骑兵正打仗的时候战马不至于战时发情,一撅子把主人给撩地上。 孙可望骑阉马是为了安全,而大西军骑兵骑喝人血的儿马子是因张献忠和孙可望这些疯子根本就不顾骑兵的安全,只重视战力。 一看大西军中军摇动,秦翼明终于挥手,断喝道:“全军进攻,救下妇女,杀光敌人!杀!” 再也不需什么步调一致,秦翼明的麾下大军全都疯了,他们扔掉了战车,握紧了钢刀,脚步比战马都快,一路怒吼着,呼嚎着,双眸不禁凶恶,而且还在滴血。 马万年终于释然,他凉凉一笑,随即指挥着他的骑兵在阵前绕了个弯儿,悄然去了。 再看沐家军,三千骑兵在大西军阵前挥砍,先杀刽子手,再救妇女,他们杀一个,便将一个妇女揽入马上,而后便完成任务,策马奔向秦翼明的后阵而去。 那些妇女逃出生天,虽然在站马上的坐姿或卧姿都很不舒服,可是她们的心中都是暖暖,脸上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那阵阵的哭声是在发泄,更叫人辛酸。她们发泄的是多年的愤懑,她们想痛骂这个人吃人的世界,可如今她们又骂不出来,因为这个世界也正在挽救着她们。 于是她们只有哭泣,歇斯底里的哭泣,那哭声是激动,是悲凉,是对泯灭人性的敌人的诅咒,是对未来新生的彷徨。 是啊,就算是活了,她们还有何颜面?可活着就是活着,活着就是希望。该死的不是她们,而是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里的一群魔鬼! 孙可望想过所有可能,想过失败,甚至想过战死,唯独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轮着链子锤的疯子在战场上追着跑。 他的右翼早就乱套了,沐天波直奔他中军而来,根本没人敢于阻拦。几个不怕死的亲卫想要上前,却是连沐天波的汗毛都没碰到便被流星锤拍烂了。 孙可望吓得鞭子都翘起来了,哪还不知道往那儿跑么?要是刚刚不拽着马缰绳,他胯下战马准不用打招呼便先跑了。 沐天波年轻,不过三十,正是好男儿正当打之年,且他十几岁继承爵位,十来岁练习弓马,力气大,体力足,虽然在其袭爵之时,大明山河崩坏,社稷动荡,云南也各处都在叛乱,就连沐家也遭了秧。 可他毕竟是簪缨贵胄,纨绔性子是有的,小时候斗鸡走马,跑起来从不知疲惫。他行军布阵未必精熟,单挑的武艺却是没话说,抡起流星锤,他今儿个是在把孙可望当山鸡抓呢。 数万大西军被他视若无无,孙可望倒是力排众人,跑得那叫一个顾头不顾腚、要命不要脸。 这边厢婆子营的妇女被沐家军给救了,那边厢秦翼明的御营大军也嗷嗷叫着冲上来了。 大西军根本不用再打,几乎一触即溃。连大西皇帝都跑了,当兵的哪还有不跑的道理?可大西军中的不少老兵都是明白人,他们看清了现在的形势。 逃肯定是个死,因为没出逃,否则他们也不必在此与秦翼明苦挨,不逃的话大概还可以抱团求生。 于是混乱中有人想逃,有人想拼,于是便把混乱前面又加了个‘更’字。 御营大军积攒了满腔的怒火杀入大西军阵中,此时杀人不再是目的了,目的是把这群没人性的东西碎尸万段。 473章 困兽犹斗 大西军无论是拼命的还是逃跑的,惨死在御营大军复仇的刀下之鬼不计其数。大西军打仗时也是可以拼命的,不过前提是要有钱有粮有女人。 而他们现在逃跑的理由也很充分,留着条命日后还能吃饭花钱玩女人。孙可望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不是一味在逃跑,他的方向很明晰,他是在往自己骑兵的阵中跑。 试图凭借这支被打残了的精锐再杀出去,也马踏秦翼明的连营,至于麾下的其他人马,孙可望也没头绪管了。 沐天波渐渐被他拉开了距离,毕竟大西军还是人多,三年内战时土木系的陈诚不是有过那么句话吗:就是六万头猪,一天也抓不完啊。而孙可望不止是六万头,是六万多头。 沐天波没有抓到孙可望,他丢失了目标,于是便也失去了继续追杀的兴趣,他打马去秦翼明的阵后休息,毕竟这一圈流星锤下来也是太费体力的,他是人,不是超人,可以将他比作大明将门中的一架战斗机,但他可不是真的直升机。 渐渐的,御营在战场上形成了一个扇形包围圈,这包围圈将大西军几乎全部囊括,形成了包围的局面,也让想逃的大西军越来越清醒了,他们被压缩的越来越密集,抵抗也越来越激烈,这便是困兽犹斗。 虽然陷入半包围,不过孙可望反而内心比刚才要安稳了,一是后面没人追他了,而是大西军的残兵败将终于不跑,肯拼命了。 只要敢打敢拼,他相信还是有起死回生的战机的,孙可望来到了骑营的阵中接过了指挥权,他那群用人血养肥了的战马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四蹄刨地跃跃欲试了。 后退的幅度越来越小,阵型越来越稳固,孙可望拿着马鞭的手蹭了蹭脏兮兮的鼻子,刚才跑得太飘忽,太销魂,鼻涕倒是流了不少,不过他擦鼻子是为了喘气儿,并非为了面子。 刚接过骑营的指挥权后,孙可望便把片刀放在了骑营主将九环刀的脖子上,问他是不是想死。 九环刀也是绰号,起义军几乎都好这口,貌似每个响当当的外号出了门都不好意思跟同行打招呼。九环刀之所以叫九环刀是因为他使得便是一把九环刀,而且刀法极为精熟,马上步下都罕逢敌手。 对于孙可望的叩问,九环刀当然是要活不要死啊,孙可望便告诉他,“八千精锐只一个交手便去了一半,真该一刀杀了你,但是阵前斩将太过不和谐,我孙可望又一向都是豆腐嘴刀子心,所以,便让你做个敢死的先锋吧,去,到前面开路滴干活,咱们也来个侧翼迂回,杀秦翼明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俩人正商量着侧翼迂回呢,侧翼迂回便到了,孙可望斜地里看着九环刀,可是九环刀身后的背景却把孙可望的瞳孔给惊得扩大到了白眼仁儿以外。 那尼玛不是马万年还能是谁? “快,左翼有明军的骑兵!迎战,快迎战!” 孙可望扯天大吼,他虽第一次见到马万年,却深刻领教了这小子打仗竟下死手,杀了人还不管埋。为了应对左翼明军,大西军的骑营都被迫改变了方向,调转了马头。 可马万年不是人,他是一阵风,是十二级的台风,当他拍马赶到的时候,面前倒下了一片,大西军骑兵许多马屁股还没调过来呢。 战场上,没跑起来的人未必是死人,可没跑起来的马绝对是死马。御营骑兵随后赶到,黑云压顶,在死人和死马中间摧枯拉朽。 大西军骑营也不是软柿子,何况他们的战马都非常能扯疯,原地不用助跑,也非常的狂野奔放,嘶鸣着冲向了御营骑兵,扯拽的旗手们都一个个的跟着趔趄。 马万年正杀得欢畅,就听由远及近一声长啸,一个披散着头发骑着疯马,挥舞着九环刀的大侠踏浪而来。 口中的长啸有个解释,“都闪开,看主将我亲手杀了此子,为......” 以后就没有了,这家伙话还没说全,都没等说他来是为了啥,他的问题就结束了。 马万年原地兜转,挑枪、拨马、提速,三个动作一气呵成,九环刀的九环刀刚刚刺出了九环,马万年却给他来了个十环。 暴雨梨花白杆枪在九环刀的九连环中间穿过,九环顺顺溜溜规规矩矩排成了一行,九环刀动不了刀,想要夺他的九环刀,怎奈马万年的力气太大。 九环崩裂,九环刀感觉胸前一阵闷疼,像被重锤撞击了一般,他抽搐着嘴角低头看,一支枪尖直透入自己的胸腔以及心脏。 九环刀还没来得及说为什么,人便已悬在空中,却是很有韵律的做踩水状。 马万年单臂端枪,侧头斜睐着他,薄唇勾起戏谑,脸色冰寒。 他就这样瞪着眼看着马万年,马万年已经将他整个人挑到了自己马前,声音沙哑犹如凶兽捕食的低吼,“九环刀是吧,你记住!我叫马万年,黄泉路上,别再说咱俩不熟,我还有个绰号,叫做马一枪。我确定任何能躲得过我一枪而不死的,都是绝顶高手。你不行,顶多算是二流,所以我的第二枪,会让你爆炸。” 说话间,马万年手腕一抖,枪花在九环刀的胸前绚烂了起来,九环刀随着马万年出枪的动作不断凭空后移,“噗噗噗噗噗”的声音像是暴雨梨花针,而不是暴雨梨花枪。 九环刀的各种表情若是拍出来,绝对够厚厚一本儿写真集了。他的身体也真的在爆炸,而且是被马万年的枪,和马万年的人还有他的马一起穿透着爆炸。 马万年所有的杀人动作都被他看在了眼里,因为天空到处都飘荡着他的亡魂。 九环刀们死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都是马万年的金光乍闪,每个人都是一刹那便被处决,一人一枪童叟无欺。 九环刀大概还在郁闷说:“我其实很强的,怎么也和普通士兵们一样,才一枪就倒了呢?” 那边孙可望见状掉头又跑了,他不仅看到了马万年,还看到所有的御营骑兵锁子甲的前襟都是一片血污,那不是他们自己的血,而是他们的吃相太难看了。 474章 同国始终 半包围最后变成了全包围,大西军这下没一个能逃得出去的了,马万年把御营骑兵总共的十营人马一字排开,他的吃相从来难看,他打起仗来从来都只下死手。 他虽没有同祖母大人一起杀人十万谭家坪,如今却是和大伯父一起做到了杀人七万广南城。 日头越来越低,大西军越来越少,他们渐渐地被分割,被包围,大块儿变成小块,小块被吃干抹净。 直到最后的一团敌人龟缩颤栗着举着刀,却是不敢砍下来,他们在和面前的明军商量着自己可不可以跪下来,那样就不用打了,干脆都投降不就完了吗? 此时沐天波也恢复了力气,又杀了不少人,才和马万年在包围圈旁碰了头。 两人见面在马上相互抱拳,自报家门,沐天波佩服得哈哈大笑,“果然是华夏两千年的将门之后,万年贤弟的伸手太了得了,沐某佩服,佩服。” 马万年也谦虚同时又不乏欣赏地说:“洪武勋旧同国始终,大明沐王爷后人,当真不逊前人,大明三百年最大的将门之一,沐家又出了一头猛虎,小弟佩服之至。” 二人正在寒暄,便听到大西军在请求投降,沐天波一脸鄙夷,抽动了唇角,问马万年,“他们想杀人就杀人,想投降就投降,投降了以后,侥幸活了命,日后流窜出来还是继续烧杀劫掠,这种祸害,还要不要放了他们?” 成破厉害说得清楚,你说还要不要放?沐天波说的没错,且如果当年不是崇祯在剿灭和安抚之间徘徊不定,李自成张献忠们也不能一次次起死回生。 沐天波来了个疑问句,马万年却是冷声说道:“小弟早就下定决心一战除了这些祸患,必然是要将他们斩尽株绝,一个不留!” 马万年心话说,杀光了还有一个好处,可以杀鸡儆猴啊,刘文秀还在广南城里看戏呢。 马万年的话听得沐天波也是禁不住咋舌呀,心话说,“你这个狠劲儿,可真是亲奶奶教育的好啊。”便点头说道:“对待敌人,便是毫不留情,只是嘛,他们要投降,而杀降不详啊!” 马万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冷哼着说,“我要杀的不是人,而是一群畜生!沐兄要么和小弟一起,要么在这里等,盏茶功夫,温酒之间,我必将孙可望碎尸万段,我要用他的血来祭我大明的战旗!” 话毕便是打马慢跑着来到被围的敌人面前,沐天波还以为他同自己说完话便会往前冲呢,却未料到马万年还有这一结,不知他要干什么,便也信马漫步在他身后跟着,手中握着流星锤准备随时开打。 大西军能喘气儿的还能有近万人,不过能动弹的不足三千,剩下的大多是残障人士。他们被围在圈中,孙可望不断叫人传话给秦翼明,秦翼明也在同他磨牙。 马万年在身后喊了一声,“孙可望!若是你命人把你们身上的干净衣服全都脱下来,小爷还可以考虑留你们一命。” 他的这句话让全体都愣住了,心里都腹诽着:“这位小侯爷难不成还有这样的怪癖嗜好?” 秦良玉薨逝后,马万年世袭了忠贞候的爵位,俨然天子麾下最被器重的勋贵,沐天波虽是黔国公,帝王恩宠较之忠贞候也差了老远。 孙可望又命人传话问马万年想干什么,马万年不屑的将白杆枪挂到得胜钩,抽出一张强弓,弯弓搭箭,一箭将那个传话人射死。 他的那张弓便不说是多少石了,三百斤!和岳飞岳王爷的弓一样强。 射死了不算,那个传话的还向后拖着双腿飞出了六七步远,马万年这才说道:“死到临头了还摆谱,孙可望,你以为自己是谁呀?还真把自己当大行皇帝啦?不想小爷马上动手就立刻给我滚出来说话!是脱衣服还是掉脑袋痛快说一声!” 没等孙可望回答,就见包围圈中全体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大西军全都开始咔咔地脱呀! 动作那个飘逸,姿势那个优美,表情那叫一个销魂啊。 有的伤病流血过多,和衣服一起结了痂了,便是咬着牙斯嘎一扯,连皮肉都撤掉了也得赶紧把衣服还给人家,要不然人家会要命的,不要衣服了。 沐天波在身后拍了拍马万年的肩膀,“兄弟,你这是闹得哪儿一出啊?他们脱了衣服就算完啦?” 马万年没说话,直等到大西军都赤条条的了,命人缴了大西军的械,把脱下的衣服也都集中起来,马万年先是对抱着衣服的一大群士兵们说,“把这些都拿去给妇女们,让她们先遮一遮,告诉她们回头会有人管她们的衣食的。” 世袭罔替的黔国公沐天波没经历过什么民间疾苦,不懂怜惜,便又是挠头了,心里猜想,一群女人,秦翼明和马万年的军营里肯定都不会留,便皱着眉问道:“还有谁会管她们啊?不嫌她们下贱?” 马万年温声笑了,“皇后娘娘,是必定会管这些妇女的,绝不会看着她们再放任自流。” “哦!”沐天波挠挠头,心话说:“皇后娘娘世人皆称其泼辣,却没想到还有这份爱心,真是的哈......” 他又想起来问道:“哎,兄弟,这些大西军的降兵,你就算答应放了他们了?” 马万年阴恻恻地笑道:“跟一群畜生,还讲什么诚信?我只是答应不砍他们的头而已,没说他们不用死。脱了衣服卸掉盔甲才好,这样省的杀完了人,将士们还需重新磨刀。” 沐天波心中便是‘我勒一个去’呀,直娘贼这小家伙是忒绝户了。 马万年排开人群来到阵前,孙可望一脸谄媚的正要送过来打招呼,笑容却在半空中凝滞了。他发现马万年虽然把强弓放下了,却又把白杆枪摘下来了。 “你你你!马万年,你好歹也算忠良之后,千年的将门,怎会出尔反尔,如此下作?” 孙可望左右顾盼,寻求支持,见所有同伴都在做着一个动作,就是哆嗦,他也哆嗦了起来,还一阵撕心裂肺的高喊:“救命啊!杀人啦!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忠贞候的后人不讲道理呀!乱杀无辜啊!救命啊,杀人啦!” 475章 拿你的血祭旗 “救命啊!杀人啦!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忠贞候的后人不讲道理呀!乱杀无辜啊!救命啊,杀人啦!” 孙可望撕心裂肺高喊,完全没一点皇帝的形象,马万年端起枪大喝一声,“住口!凭你也配借用圣人之言,还有脸问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尔等这些畜生,推翻朝廷我都可以原谅你们,全做你们是为了个人的衣食而聚众造反。 大明的多少精兵劲卒葬送在你们手里我也不怨,毕竟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没得话说。 可你们手里的血债有多少是大明军人的?你们到底杀了多少无辜百姓? 你们滥杀无辜的时候,可曾和那些可怜的百姓讲过道理?你们吃人肉,喝人血,奸淫掳掠,杀人全家,灭村屠城,坏事做绝,还敢说自己无辜? 孙可望,你是在搞笑吗?也别怨我了,不过我也不在乎,要告状,下地狱去告吧!你若不死,天理不容!全体御营都有,一个不留,杀光他们!” “杀!” 马万年除了是御营骑兵指挥使,还是西征军副将,自然有这个发号施令的权力。 明军将士齐声高喊,举起刀枪冲向前去,将大西军的残部统统当做粘板上的鱼肉,钝刀子狠狠剁下去。 现场惨绝人寰,却是没一个人抱怨马万年冷血,他们都觉着只有杀光了这些畜生,才会觉着自己的血是热的。 而大西军残部的血却是越来越凉,他们曾经最惯使用的屠刀,终于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明军不分青红皂白,见大西军就杀,而且所有人的死相都惨不忍睹。 直到最后,还有四个人背靠着孙可望,他们惶然无措的时候,现场静悄悄的。 取孙可望的命,是马万年说好了留着自己亲自动手的,士兵们通过这一战,对自家这位小将军那绝对是推崇到了极点。 孙可望正被团团包围着,被长枪和刀盾抵近着,人群忽然分浪而开,从人群之外走进一玄甲黑袍,胯下一匹乌黑战马的英俊小将。 小将的左面还跟着一位晃荡着链子锤的金甲将军,右面则是必胜把握下根本无需出场的红甲女将秦子佩。 这金甲的沐天波晃荡着链子锤追了孙可望那么远,孙可望当然认识,只是见面不需要打招呼罢了。 虽然都怪他阴门阵才没摆成,输了倒也还服气,只是这个马万年,自他奶奶那辈儿论起,不是世交,而是世仇,起义军被秦良玉杀了几十万是有的,其中大西军又占了八成以上,因故孙可望一听到秦良玉或和秦良玉有关人物的名字,他上下牙都打哆嗦,不是气得,便是吓得。 “马万年,我还是大明的秦王,连你祖母也只是个侯爵,你没资格杀我!” “杀你还需要资格?在你是秦王之前,你不是首先称呼自己是大行皇帝吗?从你的称呼上都把自己的身后事准备好了,还问谁有没有资格杀你?是你自己作死而已。哦,对了,你也不是什么秦王了,出征之前,皇后娘娘便有教令,命我等来剥夺孙可望的秦王爵位,派御林军马步营六万,将而诛杀之。” 孙可望怔了怔,心中暗骂芊芊下手这么狠,毫不留情啊!他又手指着马万年,“马万年,你厚颜无耻,我们都缴械了,你还要来我面前摆什么威风?”孙可望早已气急败坏了,对马万年完全没一点儿好语气和好脸色,这便是他另一个不该死的理由。 马万年也不恼,只是坐在鞍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孙可望,“摆威风?不需要吧,我跟一个将死之人,摆威风有什么意思?我是要来拿你的血祭旗的,待会儿你最好先别死,等着自己的血流光,看着我们祭旗,那才是威风。 哦对了,还有,你的人头我也得借用一下,拿去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观赏观赏,皇后娘娘喜欢在城墙上挂人头,八成会对你的人头也会很感兴趣。” “马万年,什么时候,你们已经成了皇后那个狠毒女人的走狗了?你们是全天下男人的耻辱,更是士大夫的耻辱!” 马万年咯咯笑了,“呵呵,孙可望,你又不是士大夫,瞎跟着那些老夫子激动什么呀?你更不算个男人,谁愿意说,谁就说去吧,是万岁爷将我御林军的虎符交给了皇后娘娘,我们也自然愿意听从这位大明贤后的指挥,何况我们马家,也一直是我祖母大人当家。” 秦子佩在一旁第一次开口说:“还有,秦家也是祖母大人。”嫁给马万年之后,秦子佩也改口了。 这边秦翼明也深表赞同的点了点头,示意说:“嗯,没错!” 马万年说,“被女人指挥,我们早都习惯了,呵呵呵。” 马万年说的没错,他们早习惯了接受女人的指挥,这与那些要脸不要智商的天朝士大夫们比确实是不同的。 马家和秦家的不同,是他们非常认同女性,因为他们家便出了一个世界历史学家公认的,人类历史上最最牛x的女性。 如此他们自然也愿意接受一个大明历史上最嚣张,最敢于张扬从不知回避悠悠之口,只知为大明天下,为百姓做些实事儿的聪慧皇后的指挥。 “习惯了好,习惯了好,你们马家被女人指挥,行事自然也如同娘们一样,反复无常,所以你出尔反尔,要杀我,我也认栽。” 孙可望说着,忽然眼中露出一丝狡黠,说,“哼哼,不过我在四川时,便听到传言说你有个外号,叫做什么马一枪,不过你当时太年轻,也从未上过战场,你的名头并没多少四川以外的人知道。是以今天我孙可望很想领教领教,怎么样啊?” 马万年扭过头去笑了,嘴角轻扯,薄唇轻颤轻颤说:“呵呵呵,好啊。” “小年,担心孙贼使诈。”秦子佩拉住他,万年示意她放心。 不过看着孙可望眼里,他则以为这是马万年对自己的羞辱和鄙视,便恶狠狠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忒地放肆,你可知,就算你们家里拴着的那条姓李的听话老狗,李定国见了我,也得称呼我一声大哥,他的虎头錾金枪,也不敢说可以胜得了我!我若说一对一比武能击杀了他,他也不会认为我是自大狂妄!” 476章 大行皇帝找你单挑 “李定国是吗?”马万年终于正睛看他一眼,“他能两厥名王,听说那一杆虎头錾金枪,也是出神入化,天下再无敌手,你孙可望既然能成为张献忠麾下四养子、四将军之首,自然不会比他差。李定国已经是万岁爷麾下一员爱将,这辈子八成没机会和他来一场生死斗了。” 一脸可惜神色的马万年说的没错,凡是大西军,都跟他马家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只是李定国他恐怕不能再动了,人家已经弃暗投明,连孙可望与大明动刀兵,他也坚定地站在了大明这边,那还说什么?已经是战友了,马万年懂得什么是大义,什么是家仇,当然大义为先啊。 他好好端详了下孙可望,这家伙其实挺不要脸的,刚听说脱了衣服就能活命,他也把衣服给脱了,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尼玛什么大行皇帝。 看着孙可望赤条条一身的伤疤,马万年只觉着好笑,没觉着他有多么狰狞恐怖,打过多少仗杀过多少人,都吓不到他这位堂堂美少年。 “你既然说不比他差,小爷还要拿你的血祭旗,拿你的头祭奠,那么咱俩比一场也无妨。” 孙可望心中一喜,表情上却为难地说,“哼哼,和你比?难道就让我赤手空拳吗?这不公平!” 一直在他身后静默着的秦翼明轻哼冷笑,苦摇着头碎碎念着说,“嗨,无知小辈呀!”谁也不知他说的是自己侄子还是孙可望。 马万年动作十分优雅地摘下兜鳌,交给秦子佩,这时的他,尽显两千年簪缨贵胄的气质与风采,再不复一个杀人如麻的形象。 他居然从战马上跨了下来,轻飘飘落在地上,单手里端着暴雨梨花白杆枪,一步步向孙可望走去。 孙可望向后挪动了几步,怔忡着说:“我没有兵刃,这算不得公平,马万年,你还是不讲道理是吗?” 马万年哼笑着,虎眼微眯,龙行虎步,像窥伺猎物般一步步逼近,动作虽和缓,却让人感觉他带着一股子煞气和山风,让几乎所有人都不自觉竖起了汗毛。 “你要兵刃是吗?我的枪可以借你用用。”说话间,马万年扬手将自己的白杆枪掷了过去,孙可望也毫不客气的接住大枪,顺势抡了几下,感觉这杆枪再好不过了。 他深知今日定是自己的死期,可他不服气,想把马万年也拽下地狱来,也算是解了十几年的心头恨。 “马万年,你以为我不会用枪吗?你也忒地张狂!我今日若杀了能杀掉秦良玉最偏心的唯一嫡孙,回头你那位庶出的弟弟可别怨我!” 孙可望这么说,是坊间传言祥驎公小马超将军在妻子张凤仪战死后,又纳了一妾,生了一子,据说那孩子现在也才十来岁的年纪。不过传言还说祥驎公纳妾只是为了延续香火而已,毕竟马家已经两代单传。 然而马祥麟从没有给妾室扶正的想法,他对张凤仪的感情很深,包括秦良玉也是非常非常喜欢那个飒爽英姿的战场上总是自称马凤仪的儿媳。 因故马祥麟又生了一子之后便不再与妾室同房,常年出征转战南北也不带着妾室,秦良玉对这些也没有异议,反而和马祥麟一样,更为爱护张凤仪留下的他们马家的唯一嫡孙。 孙可望的讽刺并没有影响的马万年的心情,惹得马万年却是助跑着冲了上来,孙可望也不含糊,抖枪便刺,直奔马万年的咽喉。 “锁喉枪!枪中王!”孙可望边刺边说,“枪枪锁喉最难防!马万年,你来受死!”孙可望陡然展现出愤怒,鼓着太阳穴,连出杀招。 谁知马万年上身微微摆动几下,脖颈和头快速晃动躲闪,头上竖立的马尾铺散开来,英姿挺秀,身形优雅,便将孙可望的一连十几招锁喉枪躲了过去。 孙可望都快疯啦,凭什么他能躲得会这么快?甚至连看都不看自己枪尖的去向? 马万年这时却以单手搭在孙可望的枪上,卸掉了他枪上的劲道,五指一拧,孙可望便觉自己的枪被一块磁石给吸住了似的。 “你太慢了,还枪中之王?祖母大人对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日都不知道拿枪刺我多少下,你自认为自己的枪法,比得上她老人家的梨花枪?简直不知羞!” 说话间他一手攥枪,另一只手握掌成拳,砸在了白杆枪上,白杆枪顿时蹦蹦乱颤,发出嗡嗡怪叫,孙可望立时觉着自己两个虎口火辣辣地疼,一招便被马万年把枪夺了去。 夺过枪后,马万年甩手把枪斜插在地,脚下一踏,人登时飞身跃起。孙可望刚觉查一个黑影飘忽起来,马万年已经在面前和他对视,一声闷哼,孙可望腹部中拳,不过孙可望也是沙场悍将,没遇过敌手,哪里会吃这等亏? 他忍着痛双拳直奔马万年的太阳穴,可马万年就是轻轻一抖身形,头又到了他的拳风之外。 马万年又是一拳,咔吧一声,打中孙可望的门牙,孙可望喊都没喊,后退几步,恶狠狠侧头将自己的两颗门牙吐掉,不过这回他一张嘴,活像个老太太。 “我太大意了,再来!”孙可望虽然说话漏风,压根和虎口腹部都钻心的疼,可还挺会自我解嘲。 “就凭你?不大意又能怎样?还想杀了我这个马家的唯一独苗,呵呵,你以为我马家将门位高权重,却是三代单传,为什么?” 孙可望哪知道啊? “因为我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把所有的时间全奉献给了天下,他们的所有精力,都是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为了周全天下百姓,我们马家根本没时间传宗接代!也就是你这种贼人,耽误了我马家出生了多少叔伯和兄弟?也是你这种贼人,让我的父亲‘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的自由梦想只能成为一生都无法实现的梦想。所以你们全都该死!” 孙可望瞳孔收缩啊,心话说,“这纯属是没事儿找茬儿啊,这责任都能栽赃到我头上?” 477章 真正的将门 孙可望心话说,“这纯属是没事儿找茬儿啊,这责任都能栽赃到我头上?” 马万年拳风呼啸,孙可望不敢再托大,忙拧身躲闪,三拳两脚,孙可望都躲了过去,只是马万年的三拳两脚是一气呵成,须臾间办到的,最后还有潇洒舒展的回旋一踢,再中孙可望的小腹。 孙可望倒飞出去便给跪了,自诩什么当世无敌,说自己的功夫可以轻松杀掉李定国,竟然被一十八岁小孩子这样羞辱,上头敲碎了牙,下盘还专打同一个部位,丹田气海。 马万年专打孙可望的气海也是有根苗的,孙可望被打的所有力气都散开了无法聚集,马万年又是呼啸而至,一脚鞭腿,紧接着一记侧踹,孙可望躲过鞭腿,可还是又被马万年侧踹伸出的大长腿击中,倒霉这次又是小腹。 孙可望一脸的泪水,强忍着疼,挤出一句话说,“瓜娃子,商量商量下次能不能换个地儿?” 马万年薄唇勾起,身形一晃,又来到孙可望面前,与孙可望再次大眼瞪小眼死亡对视。 孙可望整个人都傻啦,就凭人家的这种身形步法,自己简直连看都看不清,他虽然贵为大西军四将军之一,可打仗也多凭的是野路子,就是杀人太多越练越精,身手也愈加不凡。 曾经孙可望以为自己还有一膀子的力气,速度自问也不差,能打得过李定国还真不是吹牛,可遇到马万年之后,他有些石化了,这马万年还是人吗?他一生交手过的明军将领无数,却是没一个马万年这样的怪物啊。 其实他就连沐天波那样的都不多见,洪武朝的中山王、开平王。靖难之役随征燕王的荣国公河间王张玉、东平王朱能,这些勋贵的后人到了崇祯年间也都堕落了,一门心思往自家搂钱。 毕竟当时整个大明的风气就是这样,只比谁贪墨的更多,不管吃相难不难看。 沐天波算是个特例吧,父亲沐启元在明末动乱之际为了私心与西南诸匪眉来眼去,想着的是和匪人一样对大明趁火打劫。然而心中所想还没付诸行动,便被沐启元的生母宋太夫人亲手在他酒里下毒,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给毒死了。 宋太夫人含着泪,眼看着亲儿子当夜暴毙,随后宋太夫人大办葬礼,将沐启元灵柩运送至南京祖陵下葬。 沐启元下葬时和沐家其他人有些不同,他是带着沐家始祖沐英亲刻的家训金牌入葬的,宋太夫人让他死后贴身带着金牌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就算死了,也要以此铭志。 那金牌正面刻有‘黔宁王遗记’五个大字,就是黔宁王沐英遗书,沐英在金牌后刻道:凡我子孙,务要忠心报国,事上务谨慎小心,处同僚谦和为本,特谕,慎之,戒之。 黔国公宋太夫人,当真是用另一种方式诠释了母爱的伟大,她是要哪怕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儿,也要让他学会忠君报国的道理。 随后,宋太夫人立即让当时年仅十岁的孙儿沐天波袭爵,而小沐天波袭爵的时候,大明王朝已经摇摇欲坠,便从此他渐渐改掉了纨绔调皮的作风,重拾起三百年沐家的将门传承,而且这种传承是多少金子都买不来的,你得拿命去拼,拿血来换,沐天波也渐渐找回了祖上黔宁王沐英驰骋疆场的荣光。 而且沐天波虽然纨绔,却很有头脑,永历初年,他便料定大明朝肯定是要亡的,自己身为黔宁王后人,沐家祖训,埋葬了侍君处同僚慎之,戒之的特谕,留下的却是‘为大明永镇山川,同国始终。’ 这句话才真正诠释了为大明开国的将门,诠释了云南沐王府,他沐天波肯定是要同国始终的,也就是说大明亡他肯定是要么战死要么殉国,绝不会苟且偷生。 所以他便将自己所有儿女要么嫁出去,要么入赘到云南各地有名望的土司家中,想要为沐家留下香火,身边只留一个襁褓中的幼子。 沐天波虽然生性纨绔,但他的报国不渝,同国始终的决心,也不由不让人敬佩,沙场之上那一柄链子锤也是出神入化,从此堪称无敌。 再说马万年逼视着武学功夫仅仅算是半路出家的孙可望,从牙缝里出口一句话,他薄唇微动,孙可望看的清楚,感觉这个人比自己还要无情,不过马万年的无情,从来都是对待他的敌人。 “孙可望,你个狗贼,今日临死之前,让你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将门!你以为,舍得一身剐,便可以把皇帝拉下马?孙可望,你们不配!所以你们注定成不了气候!” 再往后的一幕幕,就有些触目惊心了,孙可望也反抗了,也还手了,也用豁牙子去咬人了,也乱踢乱踹了,甚至最后连王八拳都用上了。 可是十招之内,他还是挨了一顿好打,打得不成人形,更是被马万年用手臂卡住了脖子,马万年在他背后一手揪着他头上系着的猪嘴方巾,孙可望憋得小脸儿通红,也许是气的也许是累的,也许,反正总之吧,现在是毫无还手之力。 “把我的绣旗拿来!”马万年命令道。 秦翼明微微捻须,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却呵呵开口,“呵呵,别忘了你伯父我的那份儿!” 沐天波一看有便宜,贪玩儿的劲儿也上来了,他也跳着脚招手,“哎对呀,对呀,还有我的我的!” 秦字,沐字和马字的绣旗立在了孙可望眼前,马万年抵着孙可望的脖子,轻声喝到,“让开条路,让妇女们过来看,看她们的仇人,是如何被祭旗的,血了心头恨,从此她们的心,或许还能好过一些!” 秦翼明又是暗暗点头,刚刚他说年轻人狂妄,可不是说自己侄子狂妄,否则马万年刚才就被他何止了,马万年也不能不听他的。 他其实是说孙可望太狂妄,继秦良玉和马祥麟之后,马万年在大明,那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因为他奶奶,他爷爷,还有他的父亲母亲,通通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478章 佛说 当年四川剿匪,马万年的爷爷奶奶哪里有对手啊?枪下从无一合之敌,通常就是带着几百人直入数万敌军的大营,把人大营砸吧烂了,再把土匪头子揪出来按地上放血。 在浑河大战就更不用说了,玉皇大帝不是有句颇为煽动性的带惊叹号的话说孙猴子的吗? “朕的十万天兵,都拿她不下?” 这可真不是胡说八道,秦良玉,马祥麟,面对着十万八旗铁骑,后金军全部的兵力,硬是在努尔哈赤和四大贝勒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个七进七出。(当时四小贝勒还没登上历史舞台呢。) 她和五百白杆兵奋不顾死,为的就是抢秦邦屏的尸体。那要不是天下无敌就绝对是疯得不能再疯了,否则一个人胆敢对抗一个政权,就为了抢一具尸体? 要不皇太极在北京城外一见到秦良玉带了三千人来,怎么就能拔腿就跑呢? 他怎么不怕大明十三省的二十万勤王大军呢?他怎么不怕袁崇焕呢?他虽也忌惮袁崇焕,却从不会见了他就跑。 有人会说,老汗王不是被袁崇焕杀的么?也许吧,可就算是,那也是被袁崇焕和祖大寿的炮打死的,而不是被他们亲手杀死的,这个绝逼是与秦良玉如孙猴子一般去九霄天空作妖大大的不同。 所以皇太极此后还强攻过袁崇焕的宁远城,还和袁崇焕的九千骑兵在广渠门外大战了四个时辰,八个小时。 可皇太极为什么一见到三千石柱军就撒丫子了?是他惹不起秦良玉,这女伟人的战斗力太过触目惊心了! 所以说崇祯爷交不到朋友,堂堂秦良玉在,他却只给人家一个军区司令员的空衔。马祥麟那么彪悍,军中都称他为赵子龙和小马超,说他是小马超不是他个子小,是因他是马超的后代,不能使用祖宗同样的名字,只能前面加一个‘小’字。 还有马祥麟的妻子张凤仪,这样的优秀将领,尼玛就给人家五百人让一个女人去战场上送死?此后又只给马祥麟五千兵马让他被张献忠的五十万大军在襄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时左良玉就在武昌,而且拥兵五十万呢!一名忠良只给五千兵马,却让一个国贼佣兵五十万,真是智商的问题。 当初马祥麟不是冲不出襄阳城,可他发誓要与襄阳共存亡,不是忠信害死了他,是崇祯那个虎比害死了自己麾下所有最优秀的将军。 他放任杨嗣昌迫害卢象升和天雄军,让卢象升戴孝出征,面对多尔衮的清军主力,却不给卢象升一兵一卒的援助。 孙传庭的秦军被他逼迫出潼关,传庭潼关战殁后,又轮到最后的精锐勇卫营,勇卫营精锐五千,山西总兵周遇吉带领五千勇卫营在宁武关杀大顺军精锐七万,可大明精锐就算杀敌再多,当勇卫营全军覆没,周遇吉夫妇战死后,大明还有谁? 当然秦良玉除外,因为谁都打不过她。 有银子帮着左良玉养着几十万土匪,他都没打算要多给秦良玉几万人马,就因为人家是狼兵吗,担心人家会反叛么? 可你怎么没问问人家马家祖上都出过什么样的人物?赵奢、马援、马腾马超哪一个是叛徒?两千年来人家里有谁背叛过国家? 妇女们怯生生的来到跟前,孙可望一脸狰狞的被马万年累着脖子。 马万年将他的头掰到了妇女的面前,声音幽幽地说:“孙可望,临死之前,还要让你看一眼,你在这人间都干过什么样的恶事,这么多良善人家的女子被你污了清白,而被你杀害的则要更多,孙可望,你比畜生还要凶狠,你比魔鬼还要恶毒,你就算是死,也罪不可恕。” 孙可望哑声嘶吼着挣扎了一下,便吓得那些妇女跳脚惊叫,抱成团哭泣。 “都哭个什么?坚强起来,生逢乱世,受人欺负不是你们的错,但如果你们从内心里惧怕魔鬼,就不要抱怨老天的不公!都看着他,对我说......”马万年对着妇女们大声吼道,妇女们也终于全都鼓起勇气直视着孙可望的恶毒的眼睛。 “对我说,你们怕他吗?”被马万年一问,许多妇女身子都是一颤,有的说怕,有的说不怕。 “那我问你们中那些说怕他的人,你们为什么怕他?” 妇女们不敢说,马万年冷笑:“是因为他敢杀人,敢拿人命不当命吗?” 妇女们有的点头,有的则张大了坚定的眼,咬着嘴唇流着泪说:“将军,有您和您的军队在,我们不怕他。” 马万年点点头,“说得好,我们是大明的御营,是真正的御林军,我们的士兵都是老百姓的子弟兵,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有你们自己的军队在,你们真的不用怕他,但是想要做到不被欺负,你们自己必须内心强大才能做到。 知道吗,桂林城有一群和你们一样的人,此前一直被孔有德欺负,但是后来万岁爷救了她们,还把她们收留了,从此后宫中有人教她们日夜习武,识文断字。 她们就这样每天勤学苦练,而后又有一天,朝中有个大恶人,唆使三千人马要去独秀峰把她们都抢走,那些女性便人人拿起刀枪,和坏人、恶人殊死一战,最后她们竟然赢了,保护了自己。 虽然这其中也会有牺牲,可她们就是用自己手中的武器,用自己的鲜血,扞卫了自己做人的尊严。” 马万年顿了顿,扫视这些妇女,“佛说,众生皆平等,可有谁知道,在恃强凌弱的世界里,道德和尊严都是需要自己去扞卫的?只有你们有能力和信心扞卫自己的尊严,你们才会被强者视为平等,而强者是什么?强者不是通过在佛菩萨面前许愿成为的,身为强者是要比好人更好,要比坏人更凶!” 妇女们的眼神终于不再怯懦,她们纷纷攥起了拳,如泥人一般释放着三分脾气。 “好,那些独秀峰下的妇女此时都是自由身,过着她们想要的生活,皇后娘娘供给她们的衣食和月例,她们想嫁人便寻个好人家,她们想留下皇后娘娘便会养活她们一辈子,然而这一切,她们之所以能活着看见自己的好日子,就是当初她们拿起了刀枪,扞卫了自己的尊严。你们想不想成为和她们一样的人?” 479章 给她们刀 那些被明军救下的妇人们都睁大着难以置信的眼神,她们也许大多数人生下来便是受苦的,吃不饱,穿不暖,亦或有人曾经生长在深闺,可那也说不上是好日子,除了锦衣玉食,还要处处受家长的强压统治。 教她们立规矩,学女红,女戒,不过是为了家长们更有面子,而日后被指定嫁给一个自己根本没见过的男人,然后从此规规矩矩伺候男人一辈子。 她们也许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好日子,也许她们真的不知道什么才是属于自己的人生,可马万年给她们讲述的,是一个她们可以看得到,能憧憬,有自己选择的人生。 不愁衣食,习文练武,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想做的人。不再是从前那样,如果没有家长和男人养活,她们便会活不下去。那样的人生,纵然长在深闺,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她们因为寄生着男人,所以命运也被男人所掌握,被当做物品和生育工具,随意驱使和变卖,她们不是人,而是男人的附属品。 终于,妇女们全都开口,告诉马万年,她们其实也想过着那样自由平等的生活,她们也有人生的愿望,马万年笑了。 “兄弟,女娃子们皇后娘娘都能留下来照顾?”沐天波没见过皇上,对于皇后的了解多半出于耳闻。 马万年点点头说,“当然,马上便会给娘娘去信,告诉她这件事,不过我对娘娘的慈爱,毫不怀疑,娘娘一定会收留她们的。” 沐天波挠了挠头,感觉这件事听起来还是挺另类的,马万年不觉什么,他从小便见惯了祖母大人的严厉和天马行空的思维。 可沐天波觉着有问题呀,毕竟这些人,说得难听些地位下贱,身份是营妓,皇后留在身边?会被人说三道四的。 沐天波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索性不转了,“嗨,管那么多?先杀了孙可望再说吧,兄弟,用杀猪刀吗?不要的话,哥哥的流星锤也可以借给你用!” 孙可望暗骂呀,“丫的不是说杀猪刀吗?怎么又扯到流星锤上去了?” 马万年淡淡摇了摇头,扯起薄唇欣慰地笑了,说,“一把刀,怎么能够?面前可是有一千名好姑娘,她们人人都敢拿起刀来惩奸除恶的!” 妇女们,心中都是一紧,可随即,她们都认真点着头,有的对马万年说:“将军,谢谢你让我们亲手了结这个畜生的性命,请给我们一把刀,我们要将他碎尸万段!” 马万年鼻子里发出快意的哼声,“嗯,给她们刀!” 马万年的亲兵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见惯了小侯爷这种仗义抱打不平的事情,纷纷慷慨的解下自己的腰刀,他们手中的眉尖长刀毕竟太长,比女孩子们的个子都要高,给她们她们也不会用。 女孩子们纷纷双手握刀,可刀还是比较沉,但是她们还是使足了力气,一步步走向孙可望。 “你你,你们要造反啦?”孙可望已是拔了毛的鹰,下了锅的鸡,却仍想用自己积年的余威和狰狞表情吓退这群臭娘们儿。 可女孩子们竟然没有后退的,一个纤纤弱弱,浑身伤疤的女孩儿,晃荡荡举起刀,咬着牙道:“孙可望,你这吃人的恶魔,也有今日!啊!” 然后闭着眼将刀砍了下来,马万年根本不怕被误伤,他只把孙可望拎起来,迎着刀。 而后一个接一个的女孩子冲了过来,马万年配合着生怕那些女孩子一鼓作气却砍偏了,把孙可望一次次摆正位置。 “对对,没错,砍这儿最疼,好!”马万年碎碎念着,秦翼明看到自己的侄子仍旧是一个少年心性,不禁转过身去走了,背对着众人畅快大笑,“哈哈哈,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万古刀。快哉,真是快哉!” 女孩子力气小,刀拿起来都费劲,别说砍下去了,可这也无形中加重了孙可望的痛苦,钝刀子杀人,更疼。 马万年看孙可望一身的血染,刚开始还能哼哼唧唧喊两声,后来连活气儿都不多了,也再无可能还手后,便是厌弃地在他腰眼上踢了一脚。 孙可望飞到了人群里,被一大群女孩子包围着,他却并不感到快乐...... 孙可望的鲜血被拿来祭旗,秦翼明、沐天波、马万年,都一脸肃穆,神情凝重的把这当成了一个庄严的仪式,看着绣旗更加殷红的颜色。 而就在这时,有人来报说,“蜀王刘文秀到了。” 从远处广南城的方向,影影绰绰走来一个身影。 一中等身材方脸扩口的男人,眉毛黑浓,目有神光,身穿着松花色紧身青丝袍,显得身材修挺,脚下乌皮马靴,两臂袖口收紧,带着皮护腕。 来人便是天浪亲封的大明蜀王刘文秀,也和孙可望,艾能奇,李定国一样,曾是张献忠的四养子之一,刘文秀没带兵刃,不穿铠甲,一个人来的秦翼明等人面前,还拿出了蜀王的印玺,已示自己的身份。 马万年没想到这么相貌堂堂的一个人,居然是张献忠的四养子之一,他声音亲和,看不出有一点脾气,反而更像个文人,如果不是这一身劲装,马万年一定会以为他是个侧帽风流的俊秀才。 刘文秀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马万年,他在广南城上,虽然看不清这边的一举一动,却是有人不时向他回禀这边的战况的,所以这边发生的事情,刘文秀几乎一清二楚。 他打量马万年,亦或说,他在仰视着这个英气逼人的美少年那与生俱来的百年尊荣。 他好奇石柱马家为何辈辈都能出现这样一等一的人才,马千乘无需说了,您想能配得上秦良玉的人物,那还能不是大英雄吗? 关键是人家俩人结合在一起,可是通过比武招亲,最要命的是,那是人家大明军神的比武招亲,放眼整个大明,能通过比武娶了秦良玉的,能有谁? 480章 数不清的嫁妆 再说马祥麟,浑河大战得了赵子龙的名头,可人家更愿意叫自己是小马超,马超的后人嘛,也是万人敌。 这位马万年就更了不得了,才十八岁,刘文秀听说他跟孙可望打之前,还把自己的枪给了人家,赤手空拳都把拿着兵刃的孙可望给打跪了。 孙可望要说是大西军第一猛将,几乎没人反对,当然了,李定国表示并不答应,李定国一直和孙可望不对付,就是因为俩人一直憋着劲儿。 刘文秀则是跟李定国交好,他们俩其实都不喜欢张献忠和孙可望那一套,只是迫不得已罢了。如今八大王已成了历史,他们自然想要弃暗投明。而且这个马万年太让刘文秀忌惮了,秦翼明的老成谋国他也看在眼里,这次追击战他运用相同兵力从头到尾都一直把孙可望吃的死死的。 当然还有沐天波,一柄流星锤杀入数万大军之中,把孙可望追得屁滚尿流,这些个将领才真正代表着大明的底蕴。 刘文秀从前也见过大明的强大,卢象升,洪承畴,曹文诏曹变蛟叔侄,孙传庭,如果没有崇祯皇帝帮倒忙这些位大明俊杰他们起义军几乎一个都打不过。 可那些悍将毕竟都代表着大明的历史,面前这三位才是大明的未来。 四个人见面,相互客套寒暄了一番,刘文秀马上就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守着广南城不让孙可望进城,更不放他过去就已经是极限了。 毕竟他和孙可望在名义上还是义兄义弟的关系,他不帮着秦翼明打,可心里还是倾向明军的,而且他的麾下也是大西军旧部,如果他与孙可望兵戎相向,军心是不允许的。 还有他还严正声明了一点,便是他以及李定国的军中,都没有婆子营,而且也从没摆过什么阴门阵。 包括死去的艾能奇,也是爱惜人才,不滥杀无辜的。 可不是爱惜人才吗,艾能奇还试图招揽过王朝聘王夫之父子呢,结果害得王夫之刺面断臂,当然了,若不是艾能奇爱才,也不会轻易放过王夫之。 这件事因为王夫之曾跟高比正亲口说过。高必正和王夫之关系很好,而同时还和秦翼明等人关系也都不错,高必正讲过这件事,秦翼明和马万年也知道。 刘文秀是在澄清大西军的名誉,否则他无需替李定国甚至已经战死了的艾能奇也解释一番,他这是要在大明朝廷里长待呀! 不过对于这件事,秦翼明也是支持的,湖广资江、广西平乐的两场大战已经传过来了,都是皇上带着李定国和郝永忠打的。 无论是大西军,还是大顺军,只要真心归顺,壮大的都会是大明的防御力量。 秦翼明与刘文秀说了许多话,隐晦表示刘文秀的解释他深信不疑。 最后他还邀请刘文秀与他的御林军还有沐天波的三千沐家军一同还朝,这是秦翼明的老谋深算,他要把刘文秀看起来,没想到刘文秀很爽快的便答应了。 于是御林军尽快打扫好战场,由马万年作为先锋,秦翼明居中,随后是刘文秀的大西军,沐天波断后,议定好了之后,大军便要开拔还师。 可就在这时,那只本卷的开篇就在飞,且飞了很久的信鸽终于落了下来。 时光荏苒,转眼重阳之日便到了,这一天大早,天还没亮,靖江王府和王家便都忙碌了起来,天浪自然也早早的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因为今日大婚,昨晚上回到靖江王府,醒来之后便是各种衣服一件又一件的穿个没完。 再看桃花江的王家也是忙的不亦乐乎,芊芊的嫁妆真的实在太多了,简直能惊呆所有人的眼珠子,成为了日后近一个月内,街头巷尾最大的新闻话题。 “小姐,怎么办啊?”一脸急切的书香跑到芊芊面前,没头没脑地问她。 “什么怎么办?”芊芊面带不悦,大婚这天,对于许多话题是有忌讳的,饶是来自现代的芊芊也不例外,可书香却这样毛躁。 “奴婢要说小姐的嫁妆,嗨,奴婢还是请来老爷和姑娘说吧,他就在外面等着向姑娘答话呢。” 芊芊略微思索,觉着一定是要紧的事,不然兄长也不能这时还要赶来询问,便点了点头,还没打扮好,竟这样缓步来到外屋,等王夫之进来与自己商量。 王夫之进来后,想以礼参拜芊芊,芊芊摆了摆手,“兄长还是先说事情吧,小妹现在还不算出阁,照理该小妹给兄长见礼才是。” 王夫之也说不必,还是赶紧说些正事儿吧。 芊芊身边站着王夫之的妻子郑氏,还有几个即将随她出嫁的丫鬟,倒也没什么避讳的,他便开口说:“事情是这样的,小妹的嫁妆自当昨日一大早便陆陆续续开始装车了,就连晚上都没有停下来,可是直到现在,仍然还有许多没有装完,只恐怕迎亲的銮驾等会儿都到了,你的嫁妆也不可能装完。” 一群丫鬟都掩着口互相难以置信的用眼神交流着,都想怎么会这么多? “前天不是说了,嫁妆只装满了一个四合院儿吗?为何一天一夜都没装完呢?” 王夫之叹息一声,“嗨,主要是云贵还有广东福建陆续赶来的官员因路途太远,都是近两天才到的,他们为皇后带来的礼物也比得上广西一省和朝中的官员了。尤其是广东的李成栋,而后便是福建的郑成功,哦,还有云南的沐天波,各个都是朝中勋贵,颇有家资,像是李成栋的礼物,竟然比瞿式耜和堵胤锡两位大学士加起来还要丰厚。” “那就继续装吧,就算銮驾来了还没有装完,也要一直装完为止。” 王夫之愣了愣,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妹妹居然如此贪财,连一箱子金银都不想给娘家留下,可他最为费解的是,这一对帝后,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收受贺礼。 “小妹,愚兄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兄长有话请说。” 481章 十里红妆 王夫之顿了顿,还是开了口,“愚兄窃以为,朝中文武争相给皇后送贺礼的事情,有些闻所未闻,恐因此会乱了朝纲啊,官员们奉上一两银子,必定会压榨百姓几两甚至十几两,这明明是在鼓励各省官员们搜刮地皮,压榨民脂民膏啊。所以愚兄想问问,是不是再来送贺礼的,就不要再收了。” “嗯,兄长说的有道理,对于哪里的官员以祝贺皇上大婚为借口而搜刮地皮,回头一定要让两都御史彻查,一旦发现有人胆敢趁火打劫,定要严惩不贷。至于兄长说的再来送贺礼的,如果他们来了,该收的还是要收。 这些贺礼,虽然一时拿来做了我的嫁妆,可在必要的时刻,我的嫁妆便会成为大军作战的军资,打仗就是在烧钱,没有钱,连军饷都发不出,那还打什么仗?而我们如今只有先战胜鞑子,取得稳定之后才能安心治理国家,否则一切似乎都是空谈,兄长以为呢?” 王夫之自然没话说,他站在治国的大方向上来观察这件事,而芊芊则是站在大明如今最该考虑的问题上来决定要这么多金银来干什么。 大明最需要的是花不完的钱和永远打胜仗的军队,有了这两样作为前提,所谓的治国才不会是在给他人做嫁衣。 而天浪许诺给芊芊的十里红妆,虽然没有一文钱是他自己出的,却也着实给芊芊震撼到了,她没有想过,权利的最高层一旦放下脸皮,真的会数钱数到手抽筋。 可芊芊心里一直也有个疑问,她知道官员们都不是傻子,不是说皇帝一开口,官员们便会趋之若鹜的掏出自己存了死期的存折取出钱来点头哈腰的给皇帝送了去,如果是这样,恐怕当年崇祯就不用为了拿不出军饷而烦恼了,更不会迫不得已去压榨百姓。 所以这件事,天浪和庞天寿做的一定有古怪,芊芊也不用太细想,王夫之出去后,她只又认真考虑了一会儿,便释然的笑了,要想让如此多的大臣争先恐后地送钱,无论是谁,都必定要许以更大的利益。 这样的空头支票,天浪是有胆子出的,关键在于谁是他传达许诺的传声筒,庞天寿,如果堂堂司礼监掌印,总管太监扬言谁给皇后送礼,将来必定仕途通畅,那有谁会以为他说的是假呢?肯定都会以为这是皇上的授意。 而以芊芊对天浪如此深的了解,天浪必定日后会矢口否认的,空头支票就是空头支票,这个锅,庞天寿肯定背了,而且背得一定极为舒服,这老头和天浪一样,不但心黑,而且脸皮够厚。 想明白了这些,也就不用去问谁了,再看今日这场属于自己和他的隆重婚礼,芊芊的心中溢满了幸福。 靖江王府,吉时已到,天刚蒙蒙亮,王府里便是鼓乐齐鸣,数百名乐师奏响了让夫子三月不知肉味的韶乐,烫金的红喜字更是贴满了各个纱窗,厚厚的红毯子从宫里一直铺到了正阳门外。 因起的太早仍然想要昏昏欲睡的天浪,迷迷糊糊的被宦官们穿上了皮弁,手持玉圭、头插玉簪、带纱帽、内穿红裳、外批素色纱袍,等各样行头都一样不少了以后,便被簇拥着赶去庙堂拜祭祖宗,并派遣了礼部的官员去祭拜了天地。 当然了,有事弟子服其劳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天地社稷宗庙一个个全都由他亲自去祭拜,那他今儿个就不用结婚了,仅仅磕头,便能磕到天黑。 拜祭祖宗是要向祖宗禀告一声,说今日自己又要结婚了。 可什么叫又要结婚了呢,因为永历皇帝是结过一次婚的人了,当年那位皇后姓王,天浪当然从来没见到过,刘承胤造反想要挟持皇帝时,所有的后妃和皇子都没能逃脱,被清军捉住后,全都杀了。 杀了三牲,告祭过祖宗,天浪回到朝堂,又从新检查了一下在朝堂门口搭设的“龙亭”内摆放着的凤玺和金册,当中有凤玺一枚,这当然是皇后的专用之物了。另有金册,便是结婚证书一般,里面还注明了芊芊的品级。 天浪正饶有趣味的观察着据说是自己给自己老婆颁发的结婚证书呢,这时,就听静鞭三响,天浪还被吓了一跳。 而后除了殿外的韶乐之外,‘女乐’也响了起来,而这支乐曲,是专门为新娘子准备的。 天浪还仔细听着,觉着旋律很优美,他本就喜爱音乐的,还有些入神,便眼看着门外等候多时的满朝文武和勋贵们也齐齐的赶了过来,自己的高雅情趣被打断了,天浪才懒洋洋的坐回到龙椅上去。众大臣们对天浪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后,悦耳的女乐声也停了下来。 这时一名礼官从中走了出来,请示天浪可否宣读金册了,天浪扬了扬手,表示准许之后,礼官唱和,而后传制官便挺胸收腹,用丹田之气邹起文来:“兹选湖广衡州卫大儒王朝聘之女王氏为大明皇后,召命卿等持节、奉册宝,行奉,前往王家迎礼。” 圣旨宣读完毕,册封芊芊为正宫皇后,前番天浪只是下了旨,给了凤玺,而并没来得及给芊芊金册,那么当时的旨意便可说在今天才真正具备了法律效力。 众大臣们对于这个金册诏书没有否决权,只有跪拜磕头的义务,然后群臣带着一脸的喜色,再次拜倒对皇上祝贺。 这时,朝堂外出现了仪仗队和鼓乐队,还有迎亲使者。虽然天浪很想,但皇帝是不会亲自去迎亲的,不但不会去,在把新媳妇娶回家之前,他甚至还可以小小的打个盹。 桃花江王家这时当然更是热闹,进府禀告迎亲队伍已经走到哪里的差人是五分钟一趟,最忙碌的要数新娘子了,按照天浪的叮嘱,她真的没有把自己给打扮成一个女鬼,红脸蛋儿?放弃、o型的红嘴唇儿?放弃、香粉也放弃,古代人觉得o型的红嘴唇挺好看的,不过在天浪的眼里,真的非常瘆人,所以他猜测芊芊若真的打扮成那个样子,他一定不敢恭维的。 482章 迎亲 “小姐,还要快一些,迎亲队伍已经出了南城门了。” “小姐,您的凤冠有些歪,还得扶一扶!” “小姐,您怎么还没穿绣鞋呢?” “小姐......” 一句句小姐吵得芊芊头都晕乎乎了,更让她本来慌乱的心情更加紧张万分。 还好几个经历过的婆子,还包括嫂嫂郑氏都在,巨细装扮多有郑氏打扮,可郑氏也挺紧张的,她毕竟也没看过皇后出嫁是个什么排场啊。 恰恰又听到王夫之在前院儿高喊着:“王三伯!”这是王家二管家的名字,已故的老爷王朝聘自称王大,大管家叫王二,二管家叫王三,一般人乍一听他们的排次,还真是别不过来这个劲儿呢。 “王三伯!迎亲队伍的酒宴齐了没有啊?” “三老爷,齐了,都齐了!” “那好,现在就摆盘儿啊,别等着人来了现弄!” “好嘞,立刻摆盘儿!盛菜!”随着王三的命令,一大群厨子和婆子们开始‘嗖嗖’的忙碌了起来。 “小姐,您想什么呢?您怎么还不把新鞋子换上啊?真不知道万岁爷是怎么想的,还不让您扑香粉、上颊红,这也太奇怪啦。” 墨香在芊芊的耳边唠叨着,却把恰恰从享受大家都为她而忙碌的这种满足感中唤醒了过来,她撅起嘴对墨香说道:“怎么奇怪?哪里奇怪?我看你才奇怪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你也不懂,以后就不用嫁人啦!” 墨香也不恼,笑呵呵地趴在小姐的肩上说道:“谁说墨香儿要嫁人啦?和小姐进了皇宫,梅儿日后还嫁的了人吗?就算是能,墨香也不会答应,也要一辈子都守着小姐。” 芊芊哼了一声道:“好好,守着,你们几个都守着吧,守得云开见月明,守到哪天皇上心血来潮了,也给你们都留下一男半女的。” 谁都知道芊芊善妒,可这么赤裸裸地挑明了众丫鬟的心意,的确让那些做着春梦的豆蔻少女们各个觉着面红耳赤,却也没忘了继续手头的活计,只是不提还好,她一提起来,她们的心中倒真的有了一丝盼望。 王老太后会算计,让国舅爷把自己家的丫鬟送上门来,结果王夫之宠妹妹宠得更过分,嫌自家的丫鬟不够数,送到宫里觉着不体面,还又多给买了七八个新的,一并给了芊芊做陪嫁。 而在这个时代里的人会认为,太太屋里的丫鬟和老爷通房,这都是大概率的事情,比如弘治皇帝的生母纪氏,万历皇帝的生母李太后,明光宗生母王恭妃,便都是宫女出身,而作为主母,对于这样的事儿也没有制止的道理,都是听之任之的,甚至有的正房为了自家的妾室好管教,还会将自己的丫鬟硬塞到老爷床上,挤占掉妾室的名额和老爷的精力,不让外来的狐狸精得逞。 当然也有丫鬟不愿意把自己身子便宜了自家老爷的,只等到了年纪出去嫁人,比如潘金莲,多么刚强,说什么也不从了她家老爷,结果便被色鬼老爷白送给武大郎了。 大概只有芊芊这样的主母除外,她说丫鬟们的话绝对是酸话、醋话,肯定没一句是真话,天浪若真那么干了,恐怕会死的很难看。 大概足足打扮了两个时辰的时间,芊芊终于在众人的一番忙碌下,梳起了飞天发髻,凤冠也被不偏不倚的戴在了她的头上,一副鹅蛋脸儿显得是那么匀称,脸型和凤冠的配合,更是多增一分嫌肥,少去一分便瘦。 两鬓各有一缕薄薄的秀发贴在耳鬓,自然的从一个女孩儿的身上焕发出一股成熟少妇人之美。 霞帔艳红而夺目,上面的珍珠缀几乎多的将霞帔变成了珍珠衫,珠光宝气炫烂着人们的眼,却梦想着每一个少女的心。 远处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迎亲队伍越来越近了,一直在小姑身边忙活的郑夫人被王夫之拉了出去,也到门口跪等接亲去了。 除了要陪嫁的丫鬟之外,阖府上下所有人,都要齐刷刷的在大门外的左侧,向南跪拜。 可皇帝不是面南坐北吗?怎么他们会向南跪拜呢?这就要说他王家的大门都是南开的,虽然不是正南,而是偏南。 百姓家如果是南门,是不允许开在正中央的,只能偏着开。可偏南也是南呀,总不能让这群人跑出来毕恭毕敬的再回头向自己的家里跪拜吧,所以就只好向南扣头了。 迎亲队伍已到了近前,队尾还远远的甩在桂林城门口,然后迎亲的队伍便看到王府门外正在装车,听人说大大小小共几百两车,都是皇后娘娘的嫁妆。 这支迎亲的队伍规模有两万余人,抛去外围警戒不算,打头阵的是一千名京卫军组成的马队,由已经卸任的京卫军指挥使陈友龙亲自带队,他接了天浪的军令要去攻打襄阳,可在走之前说什么也要在帝后大婚这天站好最后一班岗,新任指挥使李元胤也没办法,只能自己守好皇宫,让他领队伍来迎亲。 在陈友龙的身后是鼓乐队,鼓乐队的身后是一千名锦衣卫校尉,全部身穿飞鱼服,腰横绣春刀。再后是一百名锦衣卫大汉将军,所谓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并不是真的将军,而是更类似于宋代赵匡胤所谓的‘兵样’。 他们各个身材魁梧,体貌端正,且全都是根正苗红的家庭出身,各个穿着对襟的罩甲,扛着眉尖长刀,犹如一尊尊天神模样。锦衣卫将军的身后便是迎亲使节了,正史为龙虎将军高必正,副使为广西总兵候性,他们身后还跟着八名儿女双全的老妇人,就为了取个儿孙满堂的彩头。 在使节队伍的后面是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领的仪銮队伍,邓凯身穿麒麟服,步行护卫着皇后的风撵和装有金册的龙亭。 亲队伍先停在门口,由等候在这里的主婚人,礼部主事金堡穿朝服起身迎接使节,然后由龙虎将军高必正宣读册宝。这一切都太顺利、太完美了,左右人都满怀期待的静观这一庄严的时刻。 483章 婚闹 金堡在等着高必正宣读诏书,而高必正又看了看身边儿的候性,怏怏地说了句,‘兄弟,这个事儿八成得你来,孟夫子说得好,叫天将降大任与你这厮,必将抽筋拔骨、冻饿肌肤、什么什么的......凡是总之竟跟你捣乱吧!这才能把宣读金册诏书这样的大任交给你这厮,对不对?’ 候性都快吓哭了,心话孟老夫子原来手段这么狠,这么下作啊?原先一直没看出来呀!可他又不敢反驳孟老夫子说过的话,这时代就没人敢反驳孔孟之道。 身边的读书人都看着他俩忍不住身子乱抖地偷笑,侯性却一脸委屈地说道:“原来是那样啊,有万人敬仰的孟老夫子骂咱,好歹也算咱的荣幸吧,只是万岁爷单觉得咱俩和他关系不错,而且你还是国舅爷的救命恩人,所以让咱们一个当正史一个当副使,却没告诉咱们来了尼玛还得背书啊!” 高必正说道:“行啦,你的肩膀上都能背个脑袋了,再背上一两本儿破书算个啥呀?再说都这会儿了你还啰嗦个屁呀,宣读就宣读呗,老高不识字,可你是副使啊,你来不是也行吗?”说着便把诏书金册塞到了候性的怀里,那熊掌大小的巴掌推过去,候性手里窝着诏书,差一点儿没一屁股缩回地底下去。 高必正力气太大呀,候性坐在地上苦着脸,恨恨地把金册打开,也没管反正,横竖无论是反是正他也全然不认识,高必正是个文盲,侯性也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官二代而已,在崇祯朝那会儿靠着两个哥哥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硬是也来冒充领导干部。 可人家有文化的冒充领导干部可以索贿捞钱,譬如坑当大官儿的那些人的钱,侯性从小不读书,因故只知道带着一群麻小儿四处欺负人了,他还觉着这里面的便宜大了。 便是便仗着两个做内阁大学士和尚书的哥哥,干起了大秤分金银的勾当,他一直都觉着挺美的,可是候大土匪拥有的是多好的一副牌面儿啊?多硬的后台呀?硬是让这家伙四个二带俩王给炸了。 “怎么就不提前告诉俺俩一声,这玩意儿还得读出来呀?”侯性有些怏怏不乐,一着急,话间还夹杂着部分河南口音,侯性是河南人,说河南话也就罢了,可硬是倒着摆弄起金册来,偏偏不知道该怎么看啊。 高必正问他:“叫你也做回老夫子,咋还比拉屎都费劲呢,叫你读你就读呗!”候性俩眼一闭眼泪都快挤出来了,“正使哥哥哎,这金册你都不认识,我上哪儿认识它们去啊?” 这下可热闹大了,满朝的文武数都数不过来,大概就只有两个文盲而已,偏巧全让天浪给摘了出来,其实对于这些烂七八糟的规矩天浪也不清楚,他就是觉得这件对自己来说天大的事儿就应该像后世挑选伴郎一样,谁和新郎关系铁,就该让谁来。 可是天浪的铁哥们儿也太不靠谱了,竟然全都是些文盲,王夫之夫妇在地上跪得腿都酸了,这俩位正副使大人还在那儿脑门儿顶着脑门儿研究第一个字儿到底该念个啥呢。 王家的人大多跪在地上憋笑,憋呀憋的都快憋出了内伤,还都纳闷儿自家的新姑爷是怎么把这俩活宝儿凑成一对儿的呢? 前任京卫军指挥使陈友龙实在看不下去了,好歹这是自己要求的指挥使任内最后一项大任务啊,不能让俩活宝给搅合了。 于是他便跑来抢过了金册便大骂他们两个人:“你们两个废物,万岁爷天大的事儿都被你们给耽误啦,不行让我来吧!”说着,便大声朗读了起来:“什么册什么湖什么州的,大啥啥啥,王什么聘为皇后,啊......那个......啥啥啥的。” 周围人再也忍不住了,哄堂大笑起来,可巧三位大将军,凑了一对儿半的文盲,陈友龙也实在念不下去了,呆呆地停下来了,看了看高必正问道:“我是不是念错了?” 高必正扣着鼻屎呢,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击他了,候性在一旁拍拍陈友龙的肩膀说:“不是好像,是你念的大部分,我们都没听懂,只有一句话我们都听懂了,你说娶已故大儒王朝聘为皇后。 不过你觉着这事儿国舅爷他能答应吗?再说你不是文化人吗?还说我俩是废物。你不是认识字儿吗?你认识个鬼呀?” “姓侯的,你废话真多,信不信我打你?” “哎呀,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我是副使,你敢打我?” “你算哪门子的屎,充其量就是个屁!我就打你了,怎地?” 陈友龙也是草莽出身,根本不惯着侯性,还没说上两句话,金册还没读完呢,这俩人便你一拳我一脚地打起来了。陈友龙也算得上是一员战将,候性肯定打不过他,可是他仗着背后有高疯子在呀。 在湖广的时候这些刘承胤的手下便和高必正、李锦这些个大顺军投过来的不是一路人,高必正和陈友龙俩人原本就不对付。 “小贼,别仗着有皇上罩着你,就敢拿我们正副二屎当成屁,醋钵大的拳头见过没?打过你,就知道了,老高让你翻不开眼皮!” 好家伙,让两百多斤的高胖子把个陈友龙揍的呀,像打死狗一样的骑在他身上按着打,陈友龙的眼睛都封喉了,跟青蛙王子似的,可不是翻不开眼皮了吗?高必正醋钵儿大的拳头还往上招呼呢。 陈友龙的京卫军还在一旁,便有几个胆子大的想要护着自家主将,朝奔高必正杀了过来,候性看事情要坏,忙灰溜溜躲到了邓凯的身后,他那两下子欺负欺负老头老太太还凑合,饶是遇到了生猛的老头老太,还得多挨几扁担呢。 高必正却连头都没抬,一只手抓起一个,就把这些冲过来的京卫军统统扔了出去,过一会都去桃花江里找人吧,邓凯不能就这么看着了,一旦京卫军起了刺儿,这场婚礼就变成葬礼了! 484章 吉时到 高必正和候性不认识字,但是他更知道这俩货和自己一样,都是皇上的死党啊,当然也就是他的死党,至于陈友龙,虽说是京卫军指挥使,可论关系,和皇上还算不上太亲厚。 自己的死党总不能在自己眼前挨打吧,邓凯这会儿终于站出来,虎吼几声,呵退了京卫军。 一旁的金堡也是一阵内急,眼看着再这么打下去,非把皇上的婚礼搅和喽,皇上怪不怪罪都在其次,天知道,王府里那位正等着出嫁的绿色小辣椒若是发起火来,会不会把整个桂林城都给点着喽。 邓凯却只是一门儿心思拉偏架,见京卫军被呵退了,索性抱起胳膊看上热闹了,文官怕事儿,武将好事儿,见有打架的,邓凯都把王府里那位连他家皇帝老大都不敢得罪的绿色小辣椒给忘了。 “住手!统统住手!”忽听一声断喝,所有人都往这边儿看,见是王夫之来到了高必正等人面前。 高必正和王船山是朋友,见王船山一脸怒容,他便吐了吐舌头,觉着刚才的火气是有点儿没收住。 陈友龙挨了打,憋了气,却也是他挑刺儿在先,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便愤愤地别过头去,看这位皇上的大舅哥怎么说。 “今上如此信任你们,让你们来迎娶皇后,这样的大事儿还没办成,是能胡乱打架的吗?不管孰是孰非,礼仪要紧,你们都把金册拿好了,我念一句你们仨跟着读一句,听懂了没?” 几个人怏怏点头,王夫之说完,那仨货便全都小学生一般的跟着王夫之屁股后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读着。尤其被打肿成一对儿金鱼眼的陈友龙,读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跟开追悼会似的。 总算是把金册给读完了,王家主母郑氏孺人却已经腿酸的都快站不起来了,由几个小丫鬟扶着着,方才进得府门。 迎亲队伍中的礼官率先进入了王家大门,立于东侧,等待着让使节先走入王府内已经摆好香案的正堂。 高必正正儿八经的高举着金册诏书来到了王府正堂,候性在后面脚步一致地跟着,进了正堂,两人一起向南面的香案拜上三拜,回头将金册置于北面的空置案头上。 这以后,锦衣卫仪仗吹吹打打,将凤撵抬入了王府前院,凤撵在前院停下来以后,哗啦超来了一大群司设监的宦官,接过锦衣卫仪仗手里的凤撵,将其抬到后院芊芊的秀楼门口。 钦天监几个大天文学家这会儿也冒出头来,掐着干巴巴的手指头、缕着乱糟糟的花胡子、望天咔吧咔吧眼睛,再用手里的罗盘测算测算,而后果断向一个吉位一指,‘就是这儿啦。’ 司设监的宦官们闻声便立刻将凤撵抬了过去,在吉位上摆正,钦天监的监正再最后校对下方位,连一寸一毫都不能差的,最后命司设监的宦官们在他划定的范围内放下凤撵花舆。 鼓乐更为热闹了,令王家人等着、盼着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就看芊芊凤冠霞帔,身穿皇后翟衣礼服,里外一身红色,微步盈盈来到绣楼门口,迎面先有女官在凤撵之上拿出皇上送给皇后的九龙四凤冠,将王小姐头上的凤冠换下,前院的高必正持皇后玺、候性持金册同授给司礼监掌印庞天寿和秉笔太监王坤,再由庞天寿和王坤将皇后玺及金册托着到后院儿,授给芊芊。 接过了皇后玺和金册的芊芊从此便可以正式自称是大明皇后了,手持着两样代表女性最高权利巅峰的印玺和金册,芊芊确实有些心潮起伏,她觉着如果说在她的两世之中,若说有一天挫骨扬灰也忘不了,便是今天了。 不是因为自己得到了至高无上的身份和权利,而是这身份的另一半儿,是她最最珍爱的那个男人,他们间拥有的不再只是一份永不磨灭的感情,还有一纸婚姻的契约,是天地间的盟誓。 “吉时已到,请皇后娘娘上花舆!”随着礼官的一声唱和,皇后便要步入凤撵花舆,而郑氏孺人代表母亲的哭泣声也随之清晰了起来。 听到郑氏的啜泣声,芊芊的眼泪也止不住了,好在她听了天浪的话,没有把自己的脸扑满厚厚一层香粉,否则可真要泪流成河了。 再看向王夫之和郑氏,芊芊做出了一个举动,她要以家礼向自己此生的兄嫂做最后一拜,“容妹妹再拜一拜兄嫂,拜一拜故去的爹娘,此后便是君臣有别了,想要拜,怕是......” 芊芊好悬没把实话说出来,要再想拜,恐怕只有等祭奠亡灵的那天了。 缓缓伏下,双手放在额前,仰望兄嫂,遥拜双亲,泪水连连,三拜之礼,报还身之所赐当然是远远不够的,可这一拜不是为了还清什么,而是更要将父母恩情在心中镌刻。 王夫之倏然的泪水这一刻也终于止不住了,一边自己抹泪,一边拍着泣不成声的夫人的后背,郑氏孺人浑身无力靠在了王夫之的肩膀,这最后一拜,万分难舍便是那兄妹之情。 走了,那路的尽头还有个人正在翘首以盼着,等和她牵手一起到白头,有那个人在的地方,或许才是她真正的家,而如今芊芊才知道,即将要走出的这个家已经在她心底,她永远也忘不了。 就是在茫然无助的时候,一眼望不到头,找也找不到自己还有心中爱人的时候,这个家便从而成了她心底的港湾,让她顶住了疾风巨浪,靠着信心和缘分,还有老天爷的成全,让她终于牵住了那双手,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生来死去的意义。 俯瞰了脚下的地,仰望了头顶的天,芊芊侧着头,目光缥缈而悠远,终于沉稳踏出希望的脚步。 “起銮驾!”这一声唱和,鼓乐再起,代表着一段新人生的开始,也意味着别离,和一段少女时代的结束,芊芊终于出嫁了,前面有黄土垫道、净水泼街,身后有兄嫂的依依惜别。 前面有百十对儿宦官拍手带路,身后有数十名宫女和陪嫁婢女相随簇拥。 王家至靖江王府的道路两旁到处人山人海,都想一睹这场华丽浪漫的婚礼,人们似乎还都沉溺在漫天花雨的那难忘的夜。 485章 嫁衣 百姓们都喜欢想象一下大明最尊贵的新娘和他们曾经在城中小巷子里见到的那个一脸纯净笑容的绝色清丽的女孩儿有什么不同。 他们们也都由衷的对这双新人送出祝福,因为这位大明皇帝,是他们爱戴着的皇帝,这位大明的皇后,竟是那样的平易近人,一如美丽的邻家女孩儿,总能带来一股和煦洒满阳光的春风。 迎亲队伍进了桂林城,欢迎队伍便又愈加多了起来,桂林城中的百姓们甚至自备鲜花花瓣,有银桂,有金菊,纷纷登上道路两旁的小楼之上,向皇后的凤撵花舆挥天漫撒着艳丽色彩的祝福。 这些花瓣虽然寻常,却包含着浓浓的赤子心,这是她是他们的皇后,她是的骄傲。 道路两旁的鞭炮声不绝于耳,甚至可说是惨绝人寰,可有些被炮仗炸坏了衣服的百姓还是呲着牙忘情地笑着。 说惨绝人寰也存在,城南以往张贴榜文告示的地方,如今依旧剐着人呢,马之骥的三千六百刀刚刚剐了一半儿,血淋漓地警告着所有敢对皇后使用机关算计的人,不怕被千刀万剐,便可以来大胆地体验一回。 那些放鞭炮的也都是百姓,他们自己花钱,帮这场婚礼当成了过年。 皇帝娶了皇后,大明也终于有了未来,他们要庆贺,他们要载歌载舞。 “咚咚锵,咚咚锵”的花鼓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有舞蹈,广西人能歌善舞,靖江王府南门外,就有许多这样的百姓,他们唱着,跳着,竟是从天明至日暮,你方唱罢我登场,直至午夜,又至清晨。 一批批的舞者进出这支欢乐的队伍,歌舞从未停止,这是属于他们的节日,承载着他们的梦想。 正阳南门外,两个刚打过架的迎亲使节耷拉着脑袋入宫复命去了,一群女官及身穿诰命服饰的妇人迎了出来。 这些诰命夫人中不乏正三品以上大员家的妻子,她们整齐的来到皇后的花舆两旁,待礼部官员走出宫门,宣布起銮驾入宫后,这些有着品级的命妇们便会骄傲地抬着她们的皇后娘娘,进入宫门,去与皇帝行拜天地大礼。 女乐再一次响起,由女官带队,诰命夫人们纷纷接过了司设监手中的花舆,道了句吉祥话,将新娘子由正阳门台阶的左侧抬入宫门,帝王婚嫁,只有正宫皇后才有资格走正阳门。 而这时,天浪翩然出现了,站在正阳门的另一侧门口,迎接他的新娘。 秋日的高阳投向了他炙热的光影,信手而立的他俊秀挺拔,衣摆无风自动,气息清雅高华。 新娘子被迎入宫内,走到门口时,天浪甚至可以闻到让他再熟悉不过的令他迷醉了一生的味道,那是一种淡淡的幽香,那是他的妻子,那味道是只属于他的芬芳。 虽然只是擦肩而过,芊芊便也可以确定隔着罗幔感觉到花舆外自己爱人的心跳,他一定就在一旁,隔着花舆凝望着自己浮想。 天浪浮想着花舆内芊芊兰信初发的万千姿态,芊芊勾画着花舆外爱人的眸光湛湛和伟岸身姿的稳健硬朗。 两人交臂,一个就在另一个的身旁,二人的气息都丝毫未曾紊乱,那抵近的刹那心脏却都漏跳了一拍,脑海里都呈现出二人相知相爱的点滴时光。 芊芊脸上擒着笑意,她是以最灿烂、最傲娇的姿态进入了大明皇宫,畅想着未来属于他和她的华章。 不过她进入宫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拜堂,而是更衣,芊芊就像是只既怯怯又好奇的小兔子,隔着盖头隐约向外张望。 天浪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优雅地摘下了头上的皮弁,那是为了接受大臣叩拜在清晨戴上的。 又看见他头顶换上一顶衮冕,芊芊摇了摇头,偷偷鼓起腮吐了吐舌头,觉着好丑,腹诽着,“怎么穿得跟秦始皇似的?还好你不是个矮胖子,不然看你这幅宽大袍袖,脑门儿前挂个门帘子的古怪装扮,然后又低矮臃肿的模样,我一定会怀疑自己怎么会答应嫁你的。” 芊芊正神思不属,一群宫人已经悄然围了上来,“干嘛?”芊芊心中又暗道,“怎么把我的嫁衣都给脱了?” 芊芊很喜欢自己的嫁衣,要知道那身嫁衣连同首饰打扮化妆,几乎用了她两个时辰啊! 宫人们却不由分说地摘下了芊芊身上大部分的首饰,脱下她来时的嫁衣,只留下身上粉红色的中单,中单也就是衬衣了,又叫中衣。 “还好没叫我全脱掉,要不然当着这么多宫女还有他的面儿,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呢。” 芊芊刚刚庆幸的缩了缩脖子,便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换上一身深蓝色红花边儿的翟衣,二人都忙着换衣服,谁都没时间和对方说话,而且进行这样的大礼仪之时,也不好乱讲话。 其实芊芊是想问问天浪,干嘛给自己做一身这么老气横秋的衣裳,可这身翟衣穿上之后,那质感,那抵近后触碰身心的华美,渐渐将芊芊的心打动了。 芊芊还好奇地查了查,自己的皇后翟衣之上绣有十二行翟鸟,确实精美异常,她不知道这也是历代大明皇后的朝服,只大概查出了这些翟鸟每行是十二对儿,共计一百四十八对儿。 “一件衣服而已嘛,怎么会搞得这么麻烦?”芊芊心中不禁替做这件翟衣的织锦匠人们叫苦。 她却没察觉自己这身翟衣还有一个更为令人惊叹之处,便是衣襟左右的翟鸟头部具是向衣襟方向张望,尾巴向外,看起来整整齐齐,不但如此,后背的翟鸟与身前翟鸟在位置上也是前后对称的,翟衣头冲的方向都是从脊背处两边分开。 穿好了翟衣之后,宫人们为芊芊的细腰缠上了一条红白双色的大带,虽不同于皇上腰间硬邦邦的玉带,也让芊芊觉着不太舒服,那双色大带上还系金钩,挂玉佩,玉佩由上至下为珩(héng)一件、瑀(yu)一件,琚一对儿,玉花一件,璜一对,冲牙一件,玉滴一对,合为十件,另有金器四件,如果没有接受过宫廷礼仪的训练,戴上这么一大堆的器物,怕是环佩叮当,甚至是乒了乓啷的不会走路了。 486章 只载春光不再愁 芊芊对这些令她眼花缭乱的物件儿呢,颇感头疼,但终于还是更换好了礼服。 她便在穿上翟衣后,展示性的来到天浪面前优雅地旋转了一圈儿,只是头上还披着盖头呢,因此才半圈儿便晕晕乎乎了,好悬没扭到了脚。 吓得后宫人们又一拥而上,像是要把她这个磨人的小妖精给镇压喽,芊芊又还没来得及和自己老公说话,宫人们便将她的手摊开了,并放到了她手里一块白圭。 芊芊把这玉圭前后上下颠来倒去摆弄了摆弄,又瞟了一眼一本正经换衣服的天浪,心道,“这东西不是都在朝堂上记事用的吗?我可不用记事,将来只用它给那家伙记账,然后攒起来罚他跪洗衣板儿,呵呵,我太聪明了,没错,就这么做!” 天浪也悄悄瞟了咯咯出声,笑得肩膀都直颤的芊芊一眼,不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过何谓一想之美?天浪虽看不见芊芊的容貌,却足见她的摇曳多姿,雍容妩媚,以往少女打扮的她和今日一身散发着极致柔美的翟衣朝服打扮的她竟是判若两人。 天浪心中蓦地一荡,看此时的芊芊,翟衣至足,一件华衣内隐约可见她匀称丰盈的身材,足上的天蓝色绣鞋可爱而生动,让人感觉她不但富有活力,而且行动轻盈。 “你真美,这么漂亮的新娘子朕还从未见到过。”天浪终于忍不住赞叹开口。 感觉天浪的话是由衷的,芊芊甜蜜、自矜地笑了,腮边两个迷死人的小酒窝却没人能看到,真的好想自己把盖头给掀了,却又不能,芊芊瘪起嘴巴,缓缓的开了口,“如果掀了盖头,皇上也能第一次让我看到如你这么帅气的新郎官儿!” “哦?”天浪挑了挑眉峰,想到了什么,显然是因为没人给她掀去盖头而闹小脾气呢,他便是微微勾起唇角,眼中满是宠溺地看向芊芊,“恐怕这会儿见到朕会让你失望,昨夜因太过兴奋,辗转不能寐,如今眼睛还肿着,实在不忍心让你看到一个青蛙王子啊。” 宫人们将夫妇二人推到了一块儿,让二人隔着盖头对视,天浪见到芊芊胸口气鼓鼓起伏着,似乎有股闷气儿即将爆发,便再不敢同她闹,接过秤杆,色色地挑开了芊芊的红盖头,献宝一般说了声:“铛铛铛铛!” 却听芊芊从牙缝中挤出来恨恨的一句话回敬他,“还以为你真不掀盖头了呢,都快把人憋死了,我还正寻思着今晚是不是要把盖头团起来塞在你嘴巴里,然后把你绑起来睡觉。” 天浪哑然,还好知道自家的绿色小辣椒的脾气,改正及时,不然大好的洞房花烛夜,自己被塞着嘴巴,绑缚着手脚,是不是还有皮鞭蜡油?想想便不禁一阵恶寒啊。 还要说话,门外等候的礼官又唱和起来,下一个环节又到了,天浪深情地看着羞怯俏皮,却身形妩媚的芊芊许久,才伸出手去,让芊芊拉着自己的手,去进行仪式的下一步。 芊芊分花拂柳般微微一笑,想习惯性的拉起天浪的胳膊便走,可是蹙了蹙眉,知道这时候不能由着性子来,只好瘪瘪嘴巴,把自己的小手放在天浪的大手中。 天浪便乐呵呵的挽着芊芊的手,二人一同去了宗庙,下一步,叩首礼也就要开始了。 叩首礼便是俗世所谓的二拜高堂,只不过皇家的叩首礼没有民间结婚时拜父母高堂的这个环节。 细想一下便释然了,您说有几个都当了皇帝的人,他爹还是活着的? 所以皇帝结婚,祭拜祖宗便代替了叩拜父母,有人又会问了那么母亲就不需要叩拜了? 这也是同理,但凡是太后啊未必就是皇上的亲妈,而又有几个人当了皇帝,亲妈没被人弄死的呢?尤其汉武帝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子贵母亡。 又比如九子夺嫡就如同九狗一獒,血海中挣扎脱颖而出,儿子被立为太子,最不幸的往往是身份低微的生身母亲,试想一下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的母亲乌拉那拉.阿巴亥。 而整个大明朝至崇祯拢共十六帝,(包括洪武帝,逊帝允文和代宗景泰帝三位不在十三陵的皇帝,)由皇后所生的嫡长子继承皇位的就只有仁宗、宣宗、英宗和武宗四位,清朝则更是可怜,只有道光一位。 天浪与芊芊一同步入宗庙,见神牌正前方摆放着两个锦墪,香案贡品摆满了一大供桌,供桌后面的上首,便是历代先祖的牌位。 宗庙内,没来由的会让人感到气氛凝重,似有一种冥冥中的压抑力量,让人屏息。 看得出来芊芊真的很紧张,要不是天浪一直都拉着她的手,不时轻轻捏攥她的小手心儿,给予她力量,芊芊或许还真不知道这样的礼仪自己是否可以坚持得下来。 不多时,礼官唱和,二人先拜天地,再拜祖宗,没有欢快地唢呐,只有高雅的韶乐相伴。 古乐幽幽,白云苍苍,人海茫茫,似有记忆重合与眼前景象。 这一拜,泪光盈盈谢天地,若无苍天,今生你我怎会再相遇?若无大地,我将去哪儿寻找你? 这一拜,一线红绸系无邪,死生契阔,天不老,情难绝。与子成悦,哪管冬雷震震,夏雨雪? 芊芊笑中带泪地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与我而言,这段爱情路是一场战争,有过纯洁无邪,有过生离死别,有过再重逢的热泪奔涌,有过命中注定与你牵手。终归到了今天只浓缩成一行字,有了你,真的几辈子都值了。” 天浪情深意浓地说,“只愿让你那一叶心舟,只载春光不载愁,此生有我为你挡风遮雨,来生忘川河彼岸,等你一起再赴白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喜欢这句话,因我十分自私的永远爱你。” 天地祭拜,日月壮我情怀。 夫妻对拜,俱往昔怎生感慨? 487章 姿势不对 祭拜过后,夫妻二人倒退着走出了宗庙,一同回往自己的新房。 那里有交杯酒在等着他们对饮,有一对儿青玉合卺杯等着他们一同举起。 芊芊一米七的身材已经很高了,可在近一米九身高的天浪背后走着,仍然像个听话的小媳妇一般亦步亦趋的。 对,她如今就是天浪的媳妇,只是这媳妇到底乖不乖,只有天知道。 终于又回到二人的寝宫,这不是芊芊曾住过的那间厢房,寝宫里有铜壶滴漏沙沙作响,金镶玉的香炉燃着袅袅的其楠香,外屋紫檀木桌摆放着瑞兽麒麟,墙上古画描绘着五彩云祥,众仙捧寿,留白处尽是名人提拔和印章。 里屋隔着水晶帘帐,犹如东海龙宫,帘内能看到一几一塌,近处是花窗,几是青玉案,塌是云纹锦缎,玉枕席。 拉着天浪一起走过十二花神白玉屏风,内间屋的布置更是让芊芊看呆了,里面是金玉做马,八宝为床,翡翠帘钩,轻纱罗帐,连珠帐,香尘缭绕下,宛若九重仙阁,紫霞云海。 “看来世间误以为的穷皇帝其实也是有钱人啊。”芊芊瘪了瘪嘴,啧啧道:“还真是到处都有奇珍异宝,毫不夸口的真许了我十里红妆啊。” “怎么样,喜欢吗?如果喜欢,便把交杯酒喝了。”天浪冲芊芊撩拨地眨了眨眼,像是在骗小孩子糖果般地抬了抬下巴。 芊芊哼了一声,“就算没有这些奇珍异宝,也不能把你便宜给别人啊,你可知道天下有多少女子排队等着嫁你?我要是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店儿啦。” “怎么会,我只知道有人不惜自己被抄家灭门,也要同我抢你,还有人为了你被我打断了腿脚也死不悔改,哦对了,南城门边儿上还有一个正挨剐的,三千六百刀,好家伙,这厮硬是熬过了一一千多刀都不愿意死,据他说是他非要看看你做新娘子时到底有多漂亮,才能安心去投胎。” “让他死了之后下地狱去吧,还投胎?我画个圈圈诅咒他,差点儿害得老娘抹脖子,骂的!” “唉唉唉,老婆,骂人可不淑女啦!” 芊芊气鼓鼓盯着天浪看了一会儿,忽然弯起眉眼笑了,“我虽然有时候不太淑女,却可以用笑容把你俘获哦,来嘛,与妾喝了这交杯酒如何?” 天浪木然举起了酒杯,芊芊却把酒杯收了回去,还把天浪手中的杯子也抢了过去,然后一起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着,“这什么酒杯呀,怎么样子像切开的一个酒葫芦呢,没搞错吧?” 天浪无语望天,叹气一声,“嗨,这是青玉合卺杯,其实你说的没错,在万历皇帝之前,皇帝和皇后大婚之日喝交杯酒的时候,还真是用一剖两半儿的葫芦来喝的。其实是取了两半葫芦瓢在一起的珠联璧合,合和以进之意。” 芊芊不屑地撇了撇嘴,“万历皇帝不是个酒鬼吗?恐怕以他的酒量,你就算给他一口大缸,也喝不醉吧?怎么自打一个酒鬼皇帝结了婚,皇家婚礼的交杯酒便不再用葫芦喝了,而是换成小小的青玉合卺杯了呢?” 见天浪不理睬自己傻傻的问题,芊芊便悻悻地把酒杯还给了天浪,然后突然又笑了,举着杯说,“来,陪姐走一个!” 与天浪相视一笑,拿起自己的杯子与他交叉手臂,将青玉合卺杯放在唇边,芊芊刚只抿了一小口,还没等多喝呢,就见天浪已经一饮而尽。 芊芊抿了抿莹润的粉红色唇瓣,娇憨地说,“交杯酒哎,还喝得那么快,都没喝出是什么味儿来。” 天浪忙又斟了一杯,端起杯又要喝,芊芊却挡住了天浪的嘴唇,然后食指晃了晃,勾了勾,天浪的魂儿便要飞了。 轻轻拈起合卺杯,指尖摇了几摇,碧色的酒浆在杯中旋了几旋,含入口中,眉毛挑动,撩拨着天浪的心神。 “咳咳咳!咳咳咳!” 芊芊喝了一口便弓起了身,手抚着天鹅般的颈项,咳嗦不止,眼泪都流下了几滴,“咳咳!朱天浪,就没见过你这么坏的!” 天浪竟是一脸得意,又把酒杯斟满,“姿势不对,起来重睡!老婆,再来,这戏法儿好玩儿!” 芊芊凤眼狠狠剜了他,却还是接过了杯,二人再轻轻柔柔的重来了一次,交杯换盏。 “这回尝出是什么酒来了吗?”天浪惊喜地等大双眼,等着芊芊回答,芊芊歪着头沉吟,半晌才说,“嗯大概是白酒。” “我了个去,闹了半天就尝出了是白酒,还弄个大概?”天浪无语啊。 芊芊却踮起脚掐着腰气他,“可是我发现酒的味道还真不咋样!” “咳咳咳,”门外传来一阵轻嗑,俩人谁也没听到,继续,“咳咳,”又是几声,假咳仍然无效。 “嗯,呢个,圣上、皇后娘娘,恕奴才多嘴,其实大臣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哦,好,那就不差再多等一会儿!”天浪一脸潮红,两人正撒欢儿的拼酒呢,哪里还会管大臣们等了多久?估计再一会儿都喝高了,便倒头就睡了。 做礼官的太监一张脸比苦瓜还苦,皱巴巴委屈的对他二人说:“圣上,皇后娘娘,大礼还没有完成,又要赶上吉时,不能再等了,何况朝臣们还都等着叩拜圣上和皇后娘娘呢,还有圣上与皇后娘娘也需要叩拜两宫太后啊!” 庞天寿也是见久等不得,再由着他们胡闹便出笑话了,于是一把推开了礼官,来到门前先来了个公鸡打鸣儿般的声音,‘敖唠’一声,而后一挥手,让宫女们闷头往里冲。 柳绿花红来了一群宫女,不用分说进了内屋便把二人手里的酒杯抢走,而后簇拥着他们去了朝堂。 这不是芊芊第一次接受百官参拜了,第一次在柳州坐龙椅的感觉也很平常,只感觉这东西硬硬的,完全不及过去家里的沙发,靠背还太远,根本就是摆设,傻傻地直起腰,保持着一个表情直到朝拜结束,芊芊长吁一口气,又陪天浪去往太后寝宫。 488章 走入正阳门 来到太后寝宫,芊芊拉着天浪的手又在他手上握了握,抓得更紧。天浪没开口,看向芊芊,芊芊微微嘟起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作为一家人真正第一次聚在一起,没有太多话语,只是芊芊拉着徐郁青儿三言两语问了几句,便一同去了太后寝宫。 寝宫院内的金桂银桂都已开始凋谢,落了满院的金黄月银花瓣,像沙滩上又下了一层雪,静静地吹着海风,默然散发着最后的幽香,等待着随风而逝的那一天。 新婚夫妻踩在金银沙滩上,脚下的路平坦又凝重,平坦是因为他们的脚步坚实,凝重的是步入幽香的过程。 寝宫正对着大门的八仙桌两旁,端庄坐着两位中年妇人,且都身着盛装,气质娴雅,悠然,芊芊不知在她们恬淡和缓的笑容背后,埋藏着多少尘世的沧桑, 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芊芊还是毅然决然地走入了正阳门,跨入了这道高高在上的门槛。 一段飞蛾扑火般的过往,让徐郁青儿也终于得偿所愿留在了皇宫,她经历的生死苦难比身边姐妹们都要多的太多,她甚至考虑过大明王朝最终十有八九会走向灭亡。 然而那个男人,那个从没有轻视过自己,那个当时一身血染冲入那座对自己来说犹如梦魇一般的军帐,淡淡笑着让她拉起被子盖好,眼神中毫无邪念的,如天神一般英武挺拔的男人,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他的身旁。 何杜衡、何芳芷,在与众女一同跪下来给两宫太后问安的那一刻,内心的激动犹如惊涛骇浪翻涌。 父兄的教诲和言传,使她们姐妹自幼便知道,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虽然父亲的文武之道都难以称之为道,包括兄长何文端,父兄二人不过半斤八两,可父亲凭借对大明王朝的忠心,哪怕自己坐拥五十万雄兵之时,也从未想过背叛。 也许在何腾蛟的内心中,最大的世界便是能在帝王面前争得恩宠,货卖帝王家,这便是自己的尽忠得到回报了,却反而因对尽忠的执念太过,送一双女儿入宫,让女儿一同争宠,致使老英雄差一点身败名裂。 然而何腾蛟没有恨,也不后悔,何杜衡与何芳芷更是从没有后悔过,她们生来的教育让她们的心中把帝王当做了天,而当她们第一次见到那片天塌下来,无比虚弱地倒在她们身前时,她们想到的只有尽心尽力,希望有朝一日这片天能够再撑起来。 她们裁剪宫女,不要任何人服侍,节俭开支到几钱几分银子的减缩,终于帮助大明天子撑过了最艰难的时候,饶是天子并没有给予她们最想要得到的,她们仍然无怨无悔。 可到底是因为忠贞,还是因为对这个气质特别的男人的浓浓爱意,让她们选择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的道路,于她们来说大概已经分不清了。 也许是从桂林到柳州那段路上在一起鼻息可闻的时光,也许是柳州普通民宅里那段朝夕相处。 一起渡过了贫贱的日子,眼看着最特别的他用最快的速度成长,打击权宦,击灭强敌,再亲眼目睹着他与另外一个同样特别的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女孩儿一起步入万民朝贺的婚姻殿堂。 然而差一点与他失之交臂,却又终于因为皇帝对父亲的感恩而留在了他的身边,也许这一生,纵然不能母仪天下,看着他剑指长虹、涤荡宇内让四海升平,也是三生有幸,也许,这也是她们的三生宿命。 新媳妇拜过了婆婆,两位太后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开心的不要不要的,恐怕余下最大的希望便是赶紧把媳妇推入儿子的房间,开启一场伟大而神圣的造人计划。 两位婆婆高兴,新媳妇又得到了不少赏赐,马太后推说累了,便示意新娘可以和皇上一块儿安歇了。 退出太后寝宫,才真正到了属于天浪和新娘子的个人时间。来到了寝宫门前,回望一眼寂静的,各处高挂红灯的院落一眼,天浪与芊芊相视无言,都缓缓伸出一只手,握紧对方。 寝宫的们被两个宦官推开了,吱呀呀的声音,古意悠远,庄严莫名。 二人一同步入了寝宫,有宫人为他们挑开帘笼,有宫人为他们换下朝服,穿上便服。 天浪做在内屋的梅花桌旁悠闲地喝茶,等宫女们帮芊芊卸下所有钗环,而后一起坐过来。 桌上有着几样果品,点燃着红彤彤的高烛,烛身是金色的龙凤,腾云展翅,珠光映红了整间屋子,还有二位新人的脸。 “你们都下去吧!”天浪屏退了宫人,“诺,奴婢等告退了!”宫人们一对儿一对儿的出了门,将房门关好。 也终于到了二人独处洞房的时刻了,此刻,天浪和芊芊都希望环境是寂静而温馨的。 只是当寂静和温馨出现的时候,最为熟悉的彼此竟又都多了一份紧张感。 “过去经常看到书上的江湖侠客们面对屠刀时说,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天浪想了许多个开场白,竟然选择了这句,“竟是没有想到我们的十八年后,经过沧海桑田,你终于成了我的妻。” 天浪语气不快,芊芊双手托腮,含笑听他说话。 天浪本想能得到芊芊的附和,芊芊却微笑着抬起下巴示意他,“你说,我有在听。” “说什么呢?”天浪颇有些自嘲,“能说在我们最幸福的,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最想念的是我们前世的父母亲人吗?” “当然了,我心里也想,十分的想,想爸爸,想妈妈,还没有叫你妈一声婆婆,想如果是她在,绝对不会在我们订婚的日子里,往你的怀里塞女人吧? 她只会在我的脖子和手腕上带满黄金首饰,然后对我说,芊芊,你是妈看着长大的,打你刚上幼儿园起,妈便认定了你是朱家的儿媳妇,今天你嫁过来了,终于成了妈的儿媳妇,那么以后只要小天敢欺负你,你就对妈说。” 489章 对于生充满期待 听芊芊一本正经的浮想联翩,天浪笑了,“呵呵,你在讲故事吗?” 芊芊不乐意了,“妈一定会这么说的,我肯定接下来会问她,要是你儿子在外面找野女人,我是不是也要对你说呀? 你妈肯定会先瞪你一眼,其实你妈的眼睛很漂亮的,她肯定会说,要是这小子敢在外面沾花惹草,妈一定会叫上你大姨二姨,一起去抓住那个女人,拽着她的头发挠花她的脸,看她还敢不敢再勾引我儿媳妇的老公。” 天浪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芊芊绘声绘色说得跟真的一样,可两人笑着笑着,便都陷入了沉默。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虽然不知今夕何夕,可我想在你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里,举起杯,敬我们在另一个时空的亲人们一杯。” 天浪给芊芊和自己都倒满酒,芊芊沉郁的面容一舒,压抑住心中的思念,红着眼圈和天浪一起举起了杯。 “说些高兴的事儿吧,”放下酒杯,芊芊岔开了令人悲伤的话题,“虽然可能是远隔千万里的几十个星空,可最该值得珍视的是,我们终于还是成为了夫妻,而且还是在整个世界的注视和见证之下,所以虽然心有思念,但我觉着这一刻的主题,更应该是幸福。” 天浪郑重地点了头,“对,我们一定要幸福,为了远方的亲人,为了天下人的祝福,我们都要幸福的一起走完今生。” “老公。”“嗯。”天浪应着。 “你觉着这是不是一场梦啊?” 面对芊芊的问题,天浪目光飘向窗外,许久念如着,“也许吧,谁知道呢,前生心里,今生梦中,只要都有你在,这便足够了,谁管他是醒是梦?” “老公,我爱你,已经忘记了我以前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但是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烛光中是芊芊瑰丽的霞影,渐渐被一轮月光笼罩,“芊芊,我也爱你,虽然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但是怎么说都说不够,说过多少次,都还担心下次之前,你会不记得。” “还要不要再吃烛光晚餐了?”天浪浅声问道。 “呵呵,我现在不想吃别的......” “哇,小魔仙,你今天的感觉让我很陌生哎。” “要是真的陌生就好了,哼,难道你还真让我装作失忆,让你这位陌生的路人甲再重新追一次?那样的话,你还未必有机会呢?” “你敢说我没机会?哪个男人多看你一眼,我都会把他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一边说,天浪一边走进了威胁。 “哎呀,我错了,老公,” “哪儿错了?快说!” “错了,我浑身上下哪儿都错了,本姑娘嫁给你就是个错误!” “呦呵,还敢顶嘴,今天我非要重振一下夫纲不可!” 天浪将芊芊一把抱起,扔到了红帐之中。 看到着扔掉了一双白绫袜和绣花鞋的美人,天浪品读着她,如同欣赏一幅极致意境的山水。 “芊芊,一想到要和你共度余生,就对余生充满期待。”天浪念如着。 “真的充满期望?” “嗯,老婆最美,尤其是你的这双眼睛,舒颜玉容不如你剪水清瞳,哪怕不看你的面貌,只看你这一双眼,我也能在人海中找到你。” 芊芊微微嘟起小嘴巴,向自己额前的一缕乱发吹了口气,嘲讽着,“那我是不是该祈祷你下一次别再把我给弄丢了?” “嗯,不会了,再不会把你弄丢!” 又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几多轮回,只知道是云踪雨迹故依然,掉下一床花片。 芊芊将落下梅红的圆帕无力地攥在手心,留下一许最甜蜜的笑容,投入他怀里,一梦如春。 “到底还是醒了?要不然就接着回去睡吧。” 翌日将近中午的时候,勉强挣扎着爬起来的天浪带着芊芊,来到两位老娘的寝宫找骂来了,可不是找骂来了么,早膳前两宫太后便端坐着等着新媳妇来定省问安,可一座便是小半天,都快中午了两人才来,这就太失礼了。 新婚夫妻第二天不去一大早叩拜父母,这事儿还是发生在起到表率作用的帝王之家,两位老太太不发怒才怪。 可芊芊是被扶着走来的,每走一步都格外的艰难,她恨不得将昨夜梦里的那头猛兽给一刀杀掉。 “好啦,知道你们是年轻人,睡过头的事情也没什么,母后不介意这些礼数,不过日后可是要仔细着些,不能太放纵了,更不能因为有了女色,就荒废了朝政。”被骂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慈圣太后为了照顾儿子的面子,终于又把话拉了回来。 在天浪做出了保证过后,又同芊芊一起对母后和母妃拜了四拜,然后就缩着脖子倒退了出来。 两宫太后还是很照顾芊芊的面子的了,否则便不是指着天浪在骂,而是直接训斥她了,这也是这个时代每个家庭里的婆婆必须要给儿媳的下马威,学名曰为,立规矩。 立规矩本身就是一种规矩,所有大户人家,只要婆婆健在,新媳妇便都要经历这一遭,一般来说,虐待谈不上,但是下马威么,哼哼,让你日后看到婆婆便脚软是肯定的。 午膳的时候,两位老娘身边的宫女算是可以放假了,因为芊芊留下来没有走,且她必须要担当起好媳妇兼职好保姆的角色,为两位太后端茶倒水儿,小心伺候着。 当然这到底不是什么人质扣押,而是新媳妇必须要尽的孝道,是为奉亲之礼。 大婚的头一天,这要是放在后世,天浪至少还得带着芊芊出去度蜜月呢,可这时候不兴这套,皇帝最优厚的待遇便只是可以罢朝一日。 伺候了两宫用了午膳后,芊芊终于获准回去,和天浪两人便去花园散散步,走在倒影这独秀峰的池畔,芊芊蓦地问道: “您觉着我们成了夫妻以后,再走在一起感觉有什么不同吗?”芊芊问话时,眉目也是一直含着笑,心里美美的。 天浪伸了伸懒腰,随口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只说了一个字,“更累!”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芊芊一脸英气,微微含笑凝视着天浪。 天浪立刻警惕了起来,忙改口道:“更惬意!”他知道如果不及时改过,自己将面临婚后的第一场灾难了。 “你就不想换个更让我暖心的答案,不是之说出你自己的感觉吗?” “嗯,当然有,”天浪得意地扬起下巴,“能让我感觉到比以前更有资格爱你!” 490章 一万年的幸福 “您觉着我们成了夫妻以后,再走在一起感觉有什么不同吗?”芊芊问话时,眉目也是一直含着笑,心里美美的。” 芊芊的食指在他唇际拨弄,笑弯着凤眼,“就知道你总会给我最满意的,呵呵,走吧,我们一起去亭子那边玩儿。” 两人慢慢向湖心亭走去,可还没有到,便被几棵满地散落着桂花花瓣的桂树迷住了。 走近桂树,芊芊伸出手掌,在空中迎接秋风吹落下来的花瓣,犹如浮云伴月,一幅美丽极致的画面呈现出来。 芊芊眼眸忽然一亮,回头对天浪说:“桂花半落红橘垂,帘动微风满蔷薇,这样的景色能让我在皇宫里看到吗?” 天浪半晌无语,疼惜地摸了摸芊芊额头,“傻姑娘,蔷薇花期是在夏天,桂花是秋天开放,除非你觉着我不是人,而是神,才能帮你把这梦给圆了?” 芊芊仿佛没听到,继续说,“对了,我还要在栽满蔷薇的院子里搭个秋千,就像我家里的那样!” “老婆,不知道你刚刚听了没有,就像你把两首诗错搭在一起一样,你的脑袋搭错线啦,蔷薇花期......” “你落不啰嗦啊?”天浪还没说完,便被芊芊嘟着小嘴打断了,“我只说要一个长满蔷薇的院子,里面种上一棵桂树,一棵橘树,再搭一个秋千,瞧你又是花期又是什么的,有那么难吗?是不是娶了人家,就不知道珍惜啦?这要是以前......” “老婆,你别说了,是我错了,不就是满架蔷薇一院香,一树梨花压海棠吗?信不信连君子兰哥都能给你弄来几盆儿?” “不是梨花和海棠花,是桂花和橘树,再说你提什么君子兰啊?是不是故意怼我啊?” “自己人打自己人,绝对是误会。”天浪一脸苦逼。 “你说谁是误会?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君子兰怎么回事儿你不知道吗?大明朝有君子兰吗?你还不如说给我弄得满地仙人掌呢,然后让我光着脚在上面扎刺儿,你肯定开心啦!” “老婆,是我错了,是我舌头扎刺儿啦,所以竟说错话,该罚,这样,三天时间,三天后保证给你种上四面蔷薇,再移一棵桂树搬几筐橘子放到院子中间来,然后再给你弄个秋千,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芊芊没听清他说搬几筐橘子的鬼话,竟然满意地歪着头,扭捏着身子踢踏着脚步,“不过桂树要咱俩自己种的。” “不是......”天浪有些尴尬,还是忍不住说,“老婆,咱们没打算在这儿住一辈子,自己种下的桂树,八成是看不到它们长成的那一天啦。” “朱天浪,要说你呢,就是个无趣的人,不知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吗?我们栽树,载的是心情,过的是今天的日子,不会去想明天会在哪儿。明天究竟在呢儿你永远也不知道,我还说明天能和你一起回咱们真正的家呢,能回得去吗?所以这会儿说起明天,有些太虚无缥缈了。” “对,明天太虚无缥缈了。” “做人就该珍惜当下,活在当下,你说呢?” “对对,做人就该珍惜当下,活在当下,太有哲理啦!” “......”芊芊半晌无语,一脸默然凝视着天浪,天浪讪讪笑着。 “朱天浪,你开始敷衍我了是吗?我在跟你谈情说爱,你却已经在觉着我烦了是吗?” “没有啊!你这是怎么了?” “问我怎么了?是我无理取闹了呗,从我说要把桂花橘树和蔷薇种在一起时你就在心底抵触我的话,这是二十年来的第一次。” “老婆,以前你做的不对的时候我也有给你提过意见啊!” “你说的那是正事的时候,而我们现在说的不是正事儿,我们是在一起开开心心的玩儿,这种情况你以前有反对过我意见吗?” “老婆,你这样就有点儿太敏感啦!” “我敏感吗?因为我敏感了,所以发现你正在敷衍我说的话,这也是二十年来的第一次。”芊芊一字一顿,随后一脸怅然的扬起了脸,“而且就在我们婚后的第一天,人都说七年之痒,咱俩七个小时都还没过呢你就皮痒了是吧?” 天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矢口否认说,没有。 “没有?我看你就是皮子痒了,且心不在焉了。” “啊,不是,老婆,你这可是诛心之言啊!什么都是你说的,我连个屁都没放过!” “......” 欺负天浪只是芊芊每日必备的小节目,虽然才刚刚才成为新娘,芊芊却似乎拥有了一万年的幸福。 窗子打开着,秋风带来了凉爽气息,时间漫长而重复的过着,两个人却都觉得这样的夜晚离去的太过快些了,如果可以,他们真希望时光可以静止在这一刻,永远也不改变。 时间又过了一日,这日的天浪是该上朝的,而且这一日的天浪也没敢懒床,他和芊芊都早早的起来,先到太后的寝宫行八拜之礼,奉过茶以后,天浪才去上朝。 其实按照常礼,天浪应该先回到房里等候皇后对他也行过八拜之礼的,可是这种现象在只会狮子吼的小魔仙身上几乎不可能发生,芊芊不让他跪着洗衣板抄一百遍《静心经》就谢天谢地了。 上了早朝,忙完了当日的国事,才又回来寻找自己的爱妻。 只是他回去后没有见到芊芊,宫人们告诉他说,‘今天是皇后娘娘奉亲的日子。’也就是说今天又该她去伺候两位婆婆了,天浪叹息一声。 直到芊芊傍晚归来,发现天浪独自在床上睡得一脸口水,打着鼾,便一脸厌弃地把他叫醒。 天浪原先有起床气,不过早被芊芊给板过来了,然后换成了芊芊有起床气。 被粗鲁地吵醒,天浪还是一脸懵逼地忽悠一下睁眼,一脸的“哪儿呢,哪儿呢”的乱找着的表情,找了三圈儿才找到抱着胳膊正拿眼睛剜他的芊芊。 “看你,这么大个人了,睡觉还流口水,枕头都脏了!” 491章 一起做饭 “啊,那个,就为这事儿叫我啊?再说了,今天早上你在被子上流的口水比我的口水还多。” “朱天浪,你胡说!不就叫你起个床吗,怎么还说这么臊人的话?竟瞎说!” “知道我爱瞎说还把我叫醒,真是的!” “怎么不叫你啊,还没吃呢吧?过来喝碗汤吧,饭就别吃了,等会就少吃一两块儿点心算了,要是困,喝了汤再继续睡。” “不睡了,睡觉是因为看不到你,你都回来了,傻子才睡觉呢。” “行,行行,先把汤喝了!” 喝过了汤,二人数着天上的星斗又过了一夜,第三天一大早,百官便等在宫门外进贺表了,天浪穿上了一身衮冕,接受了百官的叩拜及贺表之后,宫门侧开,命妇按品级排着队进入后宫之中,整整齐齐按尊卑品级次序,依次向太后及皇后道贺。 而且按规矩,与皇家血缘和关系越近的,需要叩拜的次数就越多,比如亲王需要对皇帝八拜,而且亲王也是有资格进入后宫的少数男性之一,对太后及皇后也要行八拜之礼。 其他的命妇则依照这样的成例递减自己的拜礼次数,却也不会少于四拜。这些命妇一般都是五拜、四拜,只有皇后的亲嫂子,郑氏孺人有资格对太后和皇后行六拜之礼。 等命妇们进表之后纷纷要退出宫外的时候,慈圣老太后便特意将郑夫人留下单独叙话,还命芊芊也一并陪着。 聊了能有一会儿,稍后,两宫太后还赐了宴,并且破天荒的与郑夫人饮了几杯酒。 皇家赐宴上,郑氏虽然矜持这没能吃饱,却也是无比的开心,这是莫大的荣耀啊,老太后的人情味、皇家对他们的亲戚之意,足以让郑夫人感动到心底。 宴会结束后,芊芊送走了自己的嫂子,便开始回去准备明日的早饭了,皇家不是有御厨和御膳房吗?干嘛还让皇后做饭?原来这顿饭不是给别人准备的,而是要给两位婆婆的盥馈礼,侍奉尊者盥洗及进膳食,以示孝道。 而今日的准备,其实只是拉出一个菜单,宫中的食材,差不多应有尽有,芊芊切菜、杜衡摘菜、芳芷洗菜、徐郁青儿负责切肉,女人们都忙的不亦乐乎,只有天浪躲在一旁偷吃。 “万岁爷,牛肉还没熟呢。”徐郁青儿的声音特别好听,婉转动人,一听便让人充满遐想,可天浪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含情脉脉。 “哦,没关系,半熟的牛肉才好。”天浪囫囵的答道。 “万岁爷,你刚刚吃的什么啊?那分明是一块姜啊!”杜衡眼尖,看到天浪向已经切好的一部分菜色走去,顺手抓了一块儿,忙喊他。 “是吗,朕还以为是什么点心......”刚说到一半儿,天浪的表情就凝滞了,“嚯嚯,快给朕拿水!咳咳!” 就在他刚刚说话时,不但把姜嚼碎了,还顺便给咽了进去,味道太窜了,闹得他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天浪不止是在捣乱,舌头的味觉竟然也不太灵敏,吃了一大块的生姜,让四个女人急得围成了一团,害得本来就不太会做菜的芊芊更是因为他刚刚的乱嚷而慌乱地切到了手指。 “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快传御医!”天浪吸允着芊芊的手指,口里还喃喃的说话。 “传什么御医啊,包扎下就好了,还不都是怪你,君子远庖厨,你却偏偏往里面凑!” “嗯,对,君子远庖厨,可我一向不认为自己是君子啊。” 杜衡、芳芷还有徐郁青儿三个人看到天浪和芊芊都没什么事儿了,且都见惯了他们两个斗嘴,便不再继续听,而是又去了一旁洗菜、煲汤了。 直到把所有工作都完成,天浪依然乖乖地矗立在一旁,虽不再添乱,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啦,咱们都回去吧,墨香,告诉御厨把那两锅汤看紧了,咱们走吧。” 同样不懂做菜的芳芷扫视了厨房一眼,有些担心地问道:“娘娘,今天的菜不做啦?” “不做了,做好了到了明天也不新鲜,还是等明天早上咱们早些起来再做剩下的工序吧,食材都是处理现成的了,又没有他添乱。” “好啊,好啊。”杜衡连连拍手,她也被天浪搅和得心烦意乱,于是四个女人说说笑笑地走了出去,口中还嚼着酱肉的天浪想要跟着凑数,却没人理睬。 天浪回到房间后,先是拿了一些纱布,讨好的跑来要给芊芊包扎,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刚走了几步,回到家竟然把刚刚的生气全都忘了。 包扎好伤口后,芊芊便依赖地靠在天浪肩膀上,就这么静静地靠着,谁也不说话,只沉心体味这寂静温馨的画面。 次日一早,天浪还沉浸在鼾声和睡梦中,芊芊已经起了床,穿好了衣服,回身一看,天浪的口水又流出来了,芊芊不觉笑出声,梳洗完毕过后,便匆忙给婆婆做饭去了。 天浪的后宫,虽说一日三餐并不浪费,但是每日给两位老娘的食材,可一直都是高规格的,就算以前财政有问题的时候也未削减过一分一毫。 芊芊为了给婆婆准备这顿饭,早在大婚前,就已经在娘家聘请了厨娘认真传授过,原是为了给两宫准备她们喜欢的传统菜式,而芊芊还有一个最拿手的绝活——东北地方菜式。 是以到了今日,小魔仙真的也算是一展身手了,不过杜衡和芳芷两个人却连打下手的资格都不够,只是滥竽充数罢了,唯有徐郁青儿算是能真正帮上些忙。 “杜衡,看好海鲜汤,一炷香时间,人参鸡汤还有两炷香时间,冒的时候少填些水!” “哦。”杜衡答应一声,呆呆地真把香点燃了,而后双手托腮,坐在小板凳上乖乖数着时间,心里想着,“人参鸡汤,倒是喝过,和这个看起来也不一样啊!还有这个什么海鲜汤?红红的颜色,既不放油,又不放香料,能好吃吗?” 492章 新皇后的黑暗料理 “青儿,紫菜包饭要切成指甲厚的均匀切片,盘子里放上芥末和酱油。”“好的,娘娘放心吧!”郁青儿一边切,一边信心十足地说道。 不过腰间扎着围裙,把蜂腰肥臀凸显到极致的她,那妩媚摇曳的身段儿一定会比她手中的美食还要增色。 “我来尝尝,嗯,味道还不错。”芊芊塞进口中一块儿包饭,又拿了一块儿,蘸了些酱油和芥末塞给了郁青儿,郁青儿却立刻埋起了头,呛得留下了许多眼泪。 “娘娘,你这东西要给太后尝,还不被她们骂死啊?这么呛人!” “哦,没事儿,刚才给你的那块儿芥末蘸多了而已。” “那你是故意的啊?” “没有啊,我按自己习惯的口味给你蘸的哦,谁知道你这么弱,一点点芥末都撑不住!” 郁青儿无语望天,默默擦着泪水,心想,“八成今天要把这顿饭搞砸了。” 芊芊忙前忙后,又跑到芳芷身边来,“把烤肉放在石板上,先不要切片,用膳的时候再切,除了酱料还要备一份儿苏子叶,一份生菜,而后再放上葱丝、圆葱丝、蒜片、尖椒圈,再来一小碟香油,便可以上菜了。” “鳗鱼也要放这些配菜吗?” “鳗鱼不用,直接上就可以了,嗯,做的不错,叫人端菜吧,我去看看我的王牌!” “娘娘,你做的这些都是万岁爷最爱吃的吗,以前我们做的他也只说好吃,可看你给他做过几次那个脊骨汤,他几乎全都喝光了!” “嗯,这都是他的最爱,自然也是我的最爱!” “那你有时间能教教我们吗,也许你不方便的时候,我也能给他做。” “那有什么不可以,有时间便教你。” 一个时辰过后,一桌十六道菜,四个汤,还有数个冷盘儿的大餐就做好了,当芊芊乖媳妇将大餐一样一样的亲手摆放到餐桌上时,两位婆婆都绽开了鲜花般的笑容。 芊芊为首带领其余三个女人侍立一旁,一样一样的帮着婆婆布菜,两位婆婆点着头,对自己儿媳妇的手艺品头论足。 当慈宁太后端起了一碗海鲜汤时,杜衡一紧张,她怕那玩儿意不好喝,真的好想伸手把那碗海鲜汤抢过来。 “咦!这个汤味道挺奇怪的,又甜又辣,还挺鲜甜。”马太后的眉头皱起,杜衡的眉头便跟着皱起,马太后眉头一舒,杜衡也浑身一软。 “姐姐你尝尝这汤,这汤是皇后做的?”杜衡正在梦游,忽听马太后问谁做的,以为还是没过关。 马太后微微一笑,王太后也盛了一碗,喝了一口,又吃了里面的一只鲍鱼,便和马太后都不易察觉的微微点了点头。 轮到王太后吃那个呛死人的紫菜包饭的时候,徐郁青儿紧张的都快不会动了,身子挺得笔直,牙关紧咬,一脸的不忍直视。 王太后先蘸了一些酱油,而后又看到旁边放着芥末,老太后喜欢探着水深过河,先拿包饭蘸了一点儿芥末,吃了一小口,又觉味道不够,回去蘸了多一些,而后“嗯”的一声,捂着口再不说话。 徐郁青儿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俯身忙问:“太后,您没事儿吧?”王太后半晌才摆了摆手,吸着鼻子对马太后说:“妹妹你再尝尝这个!”于是蘸了一大块儿,给了马太后。 马太后傻傻地接了过去,徐郁青儿的眼眸都快碎裂了,直愣愣瞪着那块儿紫菜包饭被送入马太后的口中。 “嚯!”马太后垂下头去,而后又勉力扬了起来,难得腹黑孩子气的王太后看了整蛊成功了,憋着笑憋了很久,肩膀都抖动了起来。 马太后的眼泪却像卸了闸的洪水,徐郁青儿双手狠狠缠绕着丝帕,想上前却不敢,心里就一个字‘完啦!’ “哎呀,姐姐,这个饭团子味道让人通透啊。”马太后的脸上缓缓露出笑容,忙用帕子擦拭泪水,一边还不住感慨。 “怎么样,这回能把你郁闷许多天的心结打开了吧?风寒是不是也去了一半啊?”王太后淡淡地问,原来她整蛊马太后是因为马太后感冒了,正好吃辛辣的。 马太后炎炎的喝了口茶,缓了片刻,长吁一口气,“嗨,姐姐说的在理,吃这个东西,就如第一次看到芊芊这个孩子,先是把你气得七窍生烟,而后鼻涕眼泪过后,又觉着看她非常舒服。” 芊芊偷看了一眼徐郁青儿,得意的唇角飞扬。 “不过呢......”马太后话锋一转,一边又换了一个丝帕继续擦鼻子说,“不过好媳妇都是从规矩中立出来的,皇后人品不坏,却太不懂得规矩,日后免不了还得多加管教,都已经为人妻了,难不成还等到为人母之后才能收了那说风便是雨的性子?” 芊芊鼓着腮,向自己额前吹了口气,刘海飘了起来,见马太后和王太后都在看自己,便笑盈盈福了一福,“媳妇明白,母后母妃教训的是,媳妇日后一定多听二老管教,好好学规矩。” 二位又拿起筷子,这回同时看向了芳芷面前的石板中仍然热腾腾的烤肉,芳芷连忙帮她们剪肉,然后分盘儿过去,可没有敢动那盘子里的生菜和配菜。 讲真话,南方人还没有生吃青菜的习惯,她怕两宫太后一发火,扔下筷子质问自己是不是拿他们当大牲口对待了,是在喂她们青草吃呢,那她可就只有跪下受罚的份儿了。 “唉,芳芷,你那边的几样菜叶是摆着好看的吗?”王太后不知情,好奇的问了一句,芳芷暗暗叫苦,咬唇低语,“回太后,这个,是......” “这个如果喜欢,可以用来包肉吃!”芊芊看芳芷怯怯地,忙替她接过了话,“要不要媳妇帮您包一块儿肉尝尝?” 王太后今天心情不错,又觉着这道菜也挺有趣儿,刚刚诱骗马太后吃芥末的时候已经让她玩儿心大起,便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芊芊何尝不是用最普通的食谱来哄骗两个钟鸣鼎食的老太后呢? 493章 确定吃了不会被药死? 芊芊赶紧利索的拿起一片生菜叶,里面有放了片苏子叶,而后夹了点儿米饭还有自己的绝密法宝,夹起一块儿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蘸了些甜辣酱,香油,仔细放了上去,又放入了葱丝儿、洋葱丝儿、蒜片儿、尖椒圈儿,看得所有人都直眼晕,多琢磨她到底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么多生的东西能吃吗? 包好了以后,恭恭敬敬双手捧在手中送到王太后嘴边,笑了笑,“母后,要不要媳妇儿喂您?” 王太后愣愣看着她,觉着这妮子刚才似乎还在最自己扑扇这大眼睛来着,便莫名其妙一句,“皇后,你这东西确定不能把孤给吃坏了吧?” 芊芊无奈踮了踮脚尖,说,“怎么会,这里面还有媳妇的看家法宝,皇上最爱吃这一口了,您尝尝,我猜您儿子爱吃的东西,您一定也爱吃。牛肉虽金贵,可吃多了也腻人,可牛五花肉若是这么包起来吃,便会肥而不腻,香脆甜辣鲜,多种口味儿融为一体,保证您吃了这块儿还想再吃一块。” 其实芊芊还想说,猪五花应该更配,不过宫廷膳食里基本不会有猪肉的存在,这年月猪是不吃饲料和粮食的,是杂食动物,被认为是脏肉。 听了芊芊的介绍,王太后木然点了点头:“那行吧,可不甜辣鲜吗,放了这么多生的东西进去,真是要多新鲜有多新鲜,光有辣酱还不够,孤看你那些配菜全都是辣味儿的,你要保证这包菜孤吃了不会哭成刚刚你母妃那样,孤就给你这个面子。” 芊芊也不能保证啊,万一真把王太后哭成刚刚马太后那样,她这个儿媳妇可又创下大明开国以来的记录了,一顿饭把俩妈都给吃哭了,那还不是破纪录吗? 可王太后虽然这么说,嘴巴已然张开了,芊芊没敢像正常吃法那样一下把整个包肉都咔嚓一下塞到王太后嘴里去,看进不去再往里用拳头狠狠怼一下,小魔仙心里虽恶趣味的这么想来着,却只让王太后咬了一半儿,等入了口,又把剩下的递给王太后。 王太后一脸狐疑地逼视着芊芊,意思大概是问,“你怕端着累怎么着,着急让我吃这么一大口?” 芊芊却没话说,微笑点头,示意和鼓励着她,王太后一咬牙一跺脚,把芊芊手里的也全吃了。 空气这时恐怕都能凝结成冰,仿佛一根头发丝落地都能听见,两宫内侍李国泰和常涉两人都流了一脑门子的白毛汗,心话“我的皇后娘娘唉,今儿个八成是连皇上都救不了你了,祸事你可闯大了,绝逼是千年奇景,一顿饭把两宫太后全给吃哭啦。” 杜衡、芳芷、徐郁青儿都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噗通通,噗通通。 马太后举着没任何东西的筷子看着王太后,王太后的嘴巴吧嗒吧嗒的咀嚼,发出了老马吃草一般的动静,就凭这动静,马太后就快要疯了,没了皇家体面啊。 寒冰依然凝结着,头发丝落地的声音听不见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到王太后口中咀嚼青草般的脆响。 芳芷连呼吸都快忘了,每听一下这声音,她身子就矮下来一分。 杜衡刚好和她相反,听到一声,身子就往起提一下,也许再提几下,她就能‘哏喽’一声晕厥过去。 徐郁青儿鼻尖儿、额头、鬓角都是一层细密的薄汗,双拳蜷缩在胸前祈祷,心里在说,“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在做梦,幻觉,一定是幻觉,谁都看不见我,谁都看不见我!” 芊芊一直观察着王太后的表情,见她从怀疑,到认真,从一脸古怪,到表情复杂,从阴晴不定再到拧眉,好像在沉思什么。 芊芊趁机端起了一杯淡酒,递到王太后手边,“母后,喝杯酒吧,会觉着更有味道。” 对,味道,比起精致繁复的闽浙苏和淮扬菜,广东的煲汤和生猛海鲜,湖广四川的麻辣鲜香,还有历史最悠久、技法最丰富、难度最高、最见功力的鲁菜,芊芊的手艺和她会做的这点儿特色的确不算什么,可好就好在一是她敢做,二是可巧王太后还敢吃。 东北菜不繁复,国人几乎学上一遍就能都做出来,这会子的南方人又几乎全都没吃过,因故芊芊就相信自己的厨艺一定能和两宫的味蕾碰撞出大大的火花来。 可那也得有敢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啊,王太后就是这样的人,她还接过了芊芊递给她的酒,掩着袖口一饮而尽,等把口中的包肉吃完了,王太后依然脸色如常,所有人提起来的心这才终于都放下了一半儿。 “孤刚才好像听你说刚刚你用了什么看家法宝,能给孤再看看你的法宝吗?” “嗯,”芊芊俏生生点头,拿起一小碟子,里面就是普通的辣白菜,芊芊煞有介事地说:“法宝有两样,皇上平日里都最爱吃了,还有一样他嚷嚷着要吃许久,媳妇都一直没给他做呢,一直就想等着今天在母后和母妃面前展现一下的。” 马太后放下矜持略微探头看了看,而后道:“是什么东西,辣白菜吗?大明宫廷,自打文宗皇帝那会子起,就喜欢吃朝鲜进贡来的厨子的一些小菜式,而且你的辣白菜味道刚刚吃着还行,却也不至于让皇儿吃不到就把他气成那样儿吧?” “不是辣白菜,是这个,媳妇叫它锅爆肉,源自西洋人的口味和中国厨艺还有炊具的完美结合。” 话落,芊芊又不太好意思地低头说:“其实就是普通的猪里脊肉做出来的啦,不过天浪最爱吃这个,母后要不要尝尝?” 羞怯又换做一脸的献宝,芊芊可谓百变的古灵精怪,王太后却是摆了摆手,说,“把你那个辣白菜法宝先给孤和你母妃都来点儿,让你母妃也尝尝,然后再吃这个什么爆肉,听听这名儿,再看看你弄得这些个菜,哎呀,难怪你和皇儿成了夫妻,皇儿喜欢打仗,让你做顿饭也跟打仗似的,天呢,可真是够别看生面的。” 494章 母妃又生气了 芊芊莞尔一笑,追问道:“母后是只吃媳妇的看家法宝呢,还是也像刚才一样包着肉吃?” “包着吃,挺有意思的,先给你母妃包一块儿,再给孤包。” 芊芊嘴角扬起,露出整齐一排,洁白如玉的贝齿,“那就是说这场仗还要再打喽?” 王太后果断点头,“嗯,再打,还挺过瘾的,还有酒吗?给孤先来一杯,擂鼓助兴!” 马太后真是无语望天啊,心话这妈当的,还擂鼓助兴,你咋不和自己儿媳妇踩着凳子划两拳呢?我说皇儿怎么找这么闹的一个媳妇儿呢,原来是媳妇随婆婆,闹人的根子在这儿呢! 芊芊喜笑颜开的帮马太后也包了一块儿肉,一如和王太后那块儿包的一样,马太后吃到口中,表情都几乎和王太后如出一辙。 继而,刚刚还暗地腹诽王太后老没正经的马太后,竟然破天荒的和王太后一起举起了酒杯,在众儿媳妇的面前碰了一下,真的就差和王太后一人踩一凳子划两拳了。 芊芊连忙带头把自己的酒杯也满上,杜衡芳芷徐郁青儿一见哪能再等了,赶紧跟着斟满了酒,一起敬酒给二位太后。 二位太后吃着开心,紫菜包饭也都夹了几块儿,而后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喝酒。 李国泰和常涉两个人还有宫中服侍两宫多年的大宫女们全都看傻了,两宫太后何曾这样放松过呀?人们再看向芊芊的眼神,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前人们只觉着芊芊漂亮,没有再漂亮的了,却更觉着皇上就是魔怔,才被她给迷住了。 可今天初次领教了芊芊的本事,不是她的菜做得有多好吃,而是她真的敢做! 弄了一堆的黑暗料理然后就云淡风轻的看着两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客人吃,小魔仙饶是挨骂了也不恼,继续强劝,非让客人吃下她的黑暗料理不可。 在这个过程中,芊芊的从容淡定,气质雍容,不骄不躁,举重若轻,把杜衡芳芷和徐郁青儿加在一起都给比下去了。 两宫太后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暗暗点头,王太后那是千年的狐狸,几乎没人能在她面前玩儿什么聊斋的,她今天多少也有些想要和芊芊过过招的意思,看这位敢向自己索要垂帘听政的权利;敢于听到要给皇上纳妃立刻便扬长而去,连婚都不结的;敢于把皇帝当成自己私人财产;敢于拎着刀子蹬城血战,去灭仇人满门,敢于......哎呀妈呀,这还是她的儿媳妇吗? 王太后想想都觉头疼,芊芊敢做的事实在太多了,倒是没几样儿事情是她不敢的,从今以后又多了一样,敢在盥馈礼上给婆婆吃葱蒜辣椒还有芥末。 芊芊要夹给两宫最拿手的菜,锅爆肉,马太后却摆了摆手继续端起酒杯和王太后喝干,而后才对芊芊说,“皇儿喜欢这个菜,你又不给他做,正好一会儿等皇儿回来,让他也一起尝尝......” 芊芊‘哦’了一声,心道:母妃大概又生自己气了,听说这道菜天浪爱吃,自己又不给他做,便说要等他一块儿。小小不离的一道菜,不至于等,但这却是做母亲的在交给做媳妇的一个态度,就是凡是都得以丈夫为先,丈夫想要吃,做媳妇的就该立刻给做。 芊芊也是一阵无奈呀,心想当初天浪要吃,却没有现成的番茄酱入味,做不出来,才不过是想接着他的金字招牌自卖自夸一回,却没料到这个西瓜把自己的脚给砸了。 索性就等呗,恰好这时天浪也散了朝,急急的便走了进来,看样子也是非常担心芊芊会把这顿饭给搞砸了。 等进了门,看到自己的母后和母妃刚刚放下酒杯,情绪还蛮高涨的,这才终于把一颗心放下。 问了安后,王太后笑盈盈向他招手,“皇儿啊,对面坐吧,皇后做了个锅爆肉,你母妃还要等着你回来了再吃,不如你先尝尝。” 天浪脑袋里的问题转了几个弯儿,看了看故作面无表情的芊芊,知道此事一定有蹊跷,又想帮芊芊说话,又怕母妃见自己帮老婆心里泛酸,便呵呵一笑,故作惊诧的拿起筷子。 徐郁青儿忙夹了一块儿放在天浪面前,天浪夹起来吃了一口,说了声不错,便问芊芊,“皇后,这道菜是不是你说要先给母后和母妃做了才肯给朕做了吃的那道菜啊?” 芊芊嘴角扬起,心里赞叹他和自己真是心有灵犀呀,就是知道怎么帮自己,便‘嗯’了一声。 “皇后说皇儿早就想吃这道菜,也最爱吃这道菜,可她却说什么也不给你做,怎么话到了皇儿你的口中,孤倒是还得夸她有孝心了呢?”马太后敛眉放下筷子问道。 天浪先是把整块儿的锅爆肉吃掉,味道酸酸甜甜的确实挺不错的,不过要比哈尔滨的那些大师傅差了好些。 天浪也不介意,脸上含笑,同样放下筷子,说,“回母妃,皇后是否有孝心,儿臣不敢妄言,得母后和母妃说了才是,只是这道菜太甜,且有些腻口,当日回柳州,儿臣刚好身上有伤,想吃这道菜,皇后说这样的菜恐怕会勾起儿臣的痰火,因此没给儿臣做。” “二次湖广之战你不是没受伤么,回来后你们又在桃花江腻了那么久的时间,她就没有想起给你做这道菜?” “儿臣皇后在桃花江时都以真正的身份示人,皇后又是在自己娘家,为了天家颜面,也为了皇后娘家人不误会儿臣把国朝的皇后当仆人驱使,就没让她做这些粗使活计。” 马太后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挑剔道:“恪行妇道,侍奉自己的夫君怎么就折损天家颜面了?” 见一套说辞不成,天浪很快又换了另一套说:“且说我俩虽在桃花江比邻而居住了有些日子,可此前马之骥攻打靖江王府的那件事也让皇后受了不小的惊吓,在桃花江的那些天,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一病不起,饶是母后去王家提亲那天,皇后也没康复呢,便更不能给儿臣做什么菜了。” 495章 文斗 “皇后没康复呢,便更不能给儿臣做什么菜了。” “有了病,就不能给夫君做菜了?” “母妃,做菜这种小事,自然不必让皇后拖着病体去做,假如有什么大事,儿臣认为皇后......” “皇上的事,对后妃来说,就是天大的事!” 天浪还要说些什么,芊芊立刻跪在马太后面前说,“儿臣知错,求母妃责罚,日后只要是皇上的事,儿臣无论如何也会为他去做。” 看马太后终于扳回一城,这可是面对芊芊这个儿媳妇时很不容易搬到的,王太后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教训媳妇也不在一朝一夕,今日是我天家多年一来第一次的团圆饭,大家都找些开心的话题,吃一顿高兴的饭,皇后啊,你起来吧,和杜衡,芳芷还有郁青儿都一起坐吧,就当今日是过节,不拘礼了。” 马太后也微微点头,表示并不反对,可皇后刚刚被骂,才从地砖上站起来,明显是顺带着教育了她俩心中的所有做准儿媳妇的,谁的心能这么大呢?能马上坐下来陪着一起吃饭? 芊芊起了身,刚要示意让杜衡三人坐下,徐郁青儿怕芊芊大咧咧真坐下来,忙抢先说,“有太后太妃和万岁爷坐的地方,哪有妾们的位置,不如妾等就站着敬太后和太妃一杯酒吧。” 杜衡粗线条一些,没太把事情放在心上,芳芷有心也想说这话,却担心事后芊芊怪她多嘴,徐郁青儿与芊芊感情最深,自然要帮她把话说了,要不然,芊芊没准儿真会招呼大家一起坐下与两宫太后划拳行令,热闹可就大了。 不料王太后却不是在同她们客气,执意又说,“都坐吧,都说了,今日就当是过节,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开开心心闹上一闹。” 众女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然入了座。 芊芊和杜衡坐在天浪下首,芳芷和徐郁青儿次之,天浪笑着举起了杯,说了些祝福的话,与众女一起起身敬酒,两宫看着自己儿子的目光,便又多了一分慈祥和自豪感。 这不仅是她们唯一的儿子,还是承载了大明三百年兴灭继絶的希望,而直至今日,她们的儿子也从未辜负过这份重托和沉重的期望。 放下酒杯,众女和天浪纷纷再次入座,吃了几口菜,几个女子也都是捡离自己最近的菜吃的小心,谁也没敢夹远处的。 王太后这时把杯举了起来,天浪等人又连忙站起来,王太后神色轻松,嘴上却说,“皇儿啊,孤还要感谢你媳妇的不杀之恩,没有用这一顿饭把你母后和母妃药死,这还是头一次看到盥馈礼有给婆婆拿来芥末生葱生蒜和辣椒圈儿的。” 天浪也是一脸恶寒啊,心话这败家媳妇还真想做什么做什么,还被母后说了这么重的话。 王太后却又说,“不过呢,你这媳妇虽然大胆,做菜的手艺却是不错,孤和你母妃都挺喜欢,刚刚一番话只是为了调节下气氛,当不得真的。” 天浪这才把心放下了,忙符合说,“母后和母妃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说完还偷偷抬手擦汗呢。 众女也齐声谢过,这句话,虽然有些过山车似的转折,但最终多半还有承认众女贤惠的成分的,尤其是那句‘喜欢’最是难得,世间不知道有多少儿媳妇给婆婆做了一辈子的饭,都没得到一句同样的称赞。 天浪还是献宝一般,将芊芊所谓看家法宝,锅爆肉,分给了王太后、马太后、还有杜衡芳芷和徐郁青儿。 众人都说好吃,王太后忽然来了兴致,既然大家都说好吃,那么孤便以‘好吃’二字作为上联,给众媳妇们出题,看谁能最快最好的对出下联。 众人都似乎没转过玩儿来,芳芷默然回答了两个字,“芳芷的下联是,‘妙对’。” “恩,不错,好对妙,吃对对,字数越少的对子,有时候往往越不好对。” 王太后看了看马太后,马太后轻咳一声,“你们母后想必是见识过了你们的厨艺,还要再考考你们的文采,这若论文采,国朝当以八股为尊,而你们虽当不得状元郎,却可以在家相互比一比,看看谁最有文采。 你母后和孤呢,素日也是爱好舞文弄墨的,虽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身在帝王家,自然首要是懂得地位尊卑、其次是学问人品最被看重。 所谓‘人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这便是尊卑地位的重要,没了尊卑,便没了规矩主次,世道也便乱了。 而圣人有云,为政必先正名。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而若要正名,必先知道如何正名,仁义、忠信、礼乐,都出于学问的贯通,学不固,则诸事不通......” 马太后说了一番老生常谈的长篇大论,用以解释王太后的胡闹,众人也姑且听之,还必须频频点头,以示赞成。 上位者经过正名之后,谁敢质疑?官字两张口,愿意解释的,便像马太后那样,用子曰诗云来解释自己的肆意作为,美其名曰从心所欲不逾矩,其实逾不逾矩大概唯有苍天可鉴。 不愿意解释的,对是对,错也是对,三纲五常如军法,无论对错,死也要尊崇。 这不是胡说,这就是孔孟之道走到如今形成的一个怪胎和变种,唯一的好处便是将士大夫的利益和享乐扩张到无人可以阻拦的地步,所以宋真宗才说,书中自有美女,财富和高官厚禄等等一切!鼓励世人若是成了士大夫,便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芊芊讨厌这套说辞,却又不好当下反驳,马太后在总结了自己的一番话后,才说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她也要出一个上联,目的无非是考验一下众位媳妇的学问人品。 刚刚马太后也说了,会对对子,自然有学问,八股取士,是历代科举中最难的,对子大概可算得上是八股的精髓,要得便是对仗工整,朗朗上口。 496章 真是好人啊 天浪轻轻笑了,“母后太过谨慎,大明确实是天下人的大明,可大明的家主却是我们,平日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不过是我朱家的家奴而已。 这就好比家主远行,命一人打理家事,家奴却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指摘代为打理家事的女主人的不是,儿臣想问,这样喧宾夺主的家仆,岂不是在欺负主人软弱无能?” “嗨,皇儿啊,他们不会直接说皇后不行,而是会力劝你尽早立储君的。” 天浪更是一阵冷笑,“呵呵,妄言立储,连岳飞都死了,何况此等不忠不孝不伦不类之辈?” “那你又如何解释非要皇后垂帘听政呢?” “有何不能解释?嫂溺叔援,权宜之计罢了,儿臣至今尚无子嗣,不让母后或皇后辅政,难道要把江山交给外姓人答理不成?是不是让朕把江山拱手让给多尔衮,便算是退位让贤,成就尧舜的大业和美名了?” 见两宫无语,天浪攥起的拳头放下了,语气也和缓了些,“母后的疑虑,其实说起来并非大臣们的疑虑,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卖谁都是卖,大臣们不愁找不到明主,而我天家却是在提着全家人的脑袋来恢复祖宗基业,脑袋是我们的,祖宗基业也是我们的,故而只要我们认为是对的,便无须在乎任何人说的任何蛊惑之言。” 天浪又观察了下王太后的脸色,看她并无异样,便接着说,“故儿臣要说,唯有在座的朱家人才是唯一可信的,朕会是一柄利剑,为皇朝披荆斩棘,而母后和皇后便是那装钱的匣子,试问如果尊崇《女戒》,大臣们拱手奉上的黄金白银,母后和皇后是收还是不收?” 两宫的脸全都红一阵白一阵,有些赧然了,这银子她们是收了,口中尊崇《女戒》到头来下面递上的银子她们还是收了,这便是人性嘛,世间难得几人一生清廉,两袖清风的。 天浪说着,“《女戒》必也不会叫人索贿受贿,而朕却说一定要收,大明最缺的不是好官,而是军饷和能打仗的兵将。 儿臣领兵在外,只要母后和皇后在朝中能撑得住场面,大明朝堂便绝对不愁没有清正廉明的贤佐,贪官弄臣也会因皇后的贤明而被迫去做事和洗白自己崇尚清名的。 故而他们的钱既然送了,我们拿了去做军费不好吗?皇后的五百车嫁妆,便是一进家门就给了朕用作军资......” 芊芊实在听不下去了,天浪太能扯了,慷慨激昂催人尿下的,还为了掩盖自己就去揭开别人的伤疤,简直都把两宫给绕懵了。 估计要是现在便结束话题,两宫太后连刚刚自己胡说什么口臭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天浪的目的早就达到了。 芊芊都感觉自己在心跳脸红了,天浪这家伙竟然还说自己的五百车嫁妆拿来给了他做军资了,自己虽然说过,可也是半真半假的,好些个银子呢干嘛全便宜了户部那些铁公鸡呢? 且天浪还没到必须要拿她的嫁妆冲做军资的时候,自然在芊芊的规矩中,天浪的钱便是芊芊的钱,而芊芊的钱还是她自己的钱。 芊芊其实也很大方的,打上辈子啊,天浪的兜里就没断过零花钱,最多五十,年节时狠狠心,芊芊会给他一百,其余的钱,爸妈一交给天浪,天浪立马就交公,这下小贼倒是把自己吹成当家的了。 不过浸淫日久,芊芊太懂这坏小子的那套把戏了,他不但要移形换影,还要玩一手隔空取物的好手段,对,隔空取物才是重点,小贼也是贼,讲究的便是一句‘贼不走空’。 这坏小子是在惦记两宫押箱子底的那些个金子银子了,可真是把人给卖了,还没忘了让人拿出银行里的存折。 天浪的言辞不可谓不锋利,但却看似句句都站在理上,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帝王家要面临的事情也非寻常人家可比,头一等大事真的绝非是什么训导媳妇的三从四德,两宫太后和天浪一样,最最担心的不是媳妇怎么来的,而是自己怎么没的。 家国存亡之秋,命都快保不住了,光知道《女戒》有个屁用啊? “罢了罢了,既然皇儿想娶的媳妇是穆桂英,那本宫便做一回佘太君又如何?也不怕说些不中听的,事实诚如皇儿所言,本宫也以为,比起那狸猫换太子的刘妃,还是檀渊之盟更让人无法接受吧?” 此时看王太后,透过院落中半落的金桂,夕阳如缕,桂花如雨,阳光透过树上的桂花斑驳洒在王太后的身上和脸上,飘落下的桂花还装点着她的眉目更加慈祥,说是自己的话不中听,可她真是个好人啊! 芊芊,天浪都十分感谢她,一般骗子诈骗成功都会给受害人一句好人的评语。徐郁青儿更是莫名涕零起来,这一份来自天浪和芊芊以外的支持,徐郁青儿会铭记一辈子。 虽然狸猫换太子只是戏文,可刘娥入宫前已婚的瑕垢却是真,可竟然被王太后一句话,便彻底冲淡了。 徐郁青儿想到的是王太后这一点用意,而芊芊想到的则是王太后肯定了刘娥在真宗之后,仁宗初期临朝称制,成为了继大汉吕后与大唐武后以来的第三位女主,且人称其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 这样的评价,堪称历代政治女性之中最高的了,最重要的是,王太后提及的这位刘娥,是她终止了大宋的党争。且她的仁德睿智,深深影响了赵祯,宋仁宗时代的斐然篇章,真的有她的一份功劳,使宋仁宗成为了上古之后的(汉文、宋仁、明孝)三大仁君之一。 政治世家,帝王权术,在这样的家庭中真的没有太多直来直去的话,需要达成目的的话,可说句句都是机锋,如果你没有参透,那就证明你根本没有资格。 在座的这四位女子,显然都是最有资格坐在这里,坐在皇帝身边的。 天浪自然随着王太后说了很多漂亮话,王太后都只是对这个儿子无奈摇头。 497章 做好事不留名 不是说她被天浪打动了或是被迫说出刚刚的一番话,而是她真的很欣赏这个儿子,甚至可以说是感到自豪,所以便爱屋及乌,顺水推舟。 并且比起马太后的刻薄方式不同,王太后也赞成给儿媳立规矩,但却不赞成对自己的儿媳进行人格上的侮辱,这无关什么正义感,而是王太后更看得透彻而已。 当天浪又说了些酸倒牙的话后,王太后实在听不下去了,垂下眼来微微仰头,审视地看着天浪,“皇儿啊,劝你还是先喝口茶吧,省的看你磨破了嘴皮子,怪让为娘的心疼。” 马太后似乎也在揣摩着她们之间到底在玩儿什么,而后若有所悟,再看这个蔫坏的儿子时,表情便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母后说的哪里话,哄母后开心,儿臣又怎会觉着嘴皮子磨破了呢?” “你这哪里是在哄孤开心,你是在从孤和你母妃这里往外诓银子。” 天浪的鬼把戏被王太后一语道破,芊芊笑得肩膀都耸动起来了,心话这娘俩还真是棋逢对手了,还真想看看这家伙吃瘪的样子呢。 天浪当然一脸的不承认,依旧云淡风轻着,王太后继续说,“不过有件事皇儿似乎搞错了,不是说做儿媳妇把自己的体己银子全都给了你,我们这些做婆婆的就要学着她;其实刚好相反,皇儿你说是吗?” 天浪立刻察觉到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一旦再继续下去,王太后很可能会把芊芊的嫁妆也告诉她封存了,那样自己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 “母后,莫如大家还是一起聊聊吟诗作对吧。”没办法,他又把话题兜回来了。 “吟诗作对?好啊,孤最喜的便是吟诗作对了,合该有个题目才是,皇儿说,该以何为题呢?” 天浪轻轻捻起面前一片小小的桂花花瓣,摇晃着杯中酒,恰如春风拂面地笑道,“呵呵,刚刚母后说过,今日便当是过节,这节日中的诗对,自然是多以香花美酒为题,天家又如何能免俗?” “好,香花美酒,甚好,孤便出一个上联,单让皇后来对,如何?” 芊芊忽然被提到名字,而此时自己的如鲠在喉,也全都释然了,便笑着起身答道:“能陪母后一起开心一番,是儿臣的荣幸。” 王太后飒然笑了,“嗯,孤就知道,能死死扣住我皇儿这般天下第一流人才的心,你也绝非凡品,你的美貌与胆略,已经人所共知了,你的才学人品,恐怕也不必再藏了,孤早就想领略一番了,只等今日。” 芊芊垂下头去,低声说,“母后谬赞了,只求待会儿儿臣若是出了糗,母后千万莫怪便是。” “呵呵呵,”王太后飒然一笑,芊芊在她面前不再自称媳妇,而是儿臣,无形中便是在主动拉近与她的距离,“不过是在一起找个由头耍会儿子,当不得真,不过本宫要连出十联,你可仔细了,本宫倒也不偏难为你,在这十联中,你或做对,或应律成诗,均可。” 天浪的额头都渗出一层细汗了,心说,不出糗才怪,芊芊怎能比过芳芷了去,像芳芷与杜衡,生于簪缨,家学渊博,自幼文墨浸染,接作下联还需想上一时三刻,那答对岂是那么容易的?还要连出十联,不如让人去死算了。 可天浪又怎舍得让芊芊去死,他代替还差不多,便无赖地笑着说,“母后,不如您也考考儿臣吧,儿臣枯坐着只见你们吟风弄月,当真心痒难耐呀!” “边儿去,你的诗文已在江南士子中传遍了,前几日还有一首佳作,说的是......薄汗罗衣沾露浓,闲庭桂花落草丛。慢摇秋千歌一曲,一天香雪荡秋红。本宫可曾错了一字?” 天浪一阵吃惊啊,心话是谁把自己和芊芊此等私密的事情传出来的呢?何况当时并无第三人在场啊! 王太后猜出天浪在想什么,便看着芊芊说,“还要感谢你的好媳妇,你的斐然成章,大半都是她替你在外面宣扬的。” 天浪用目光打量着芊芊,想要寻求答案,芊芊微微嘟起小嘴巴咕哝道:“看什么看啊?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为什么人们看不见秦始皇?那是因为文官治世,不屑于夸大帝王的武功,却更在乎帝王的文韬。妾只不过是在为皇上做包装,打造皇上文质彬彬翩翩君子的完美人设,千万别谢妾哦,其实妾这个人呢,做好事从来不留名的。” 天浪木然点了点头,突兀的说了一句,“那不如叫你红领巾吧?” 芊芊和天浪对视了片刻,忽然都握拳在口笑出了声,且是凭谁也听不出笑点何在的那种。 王太后轻嗑一声,谈情说爱也得挑个时辰,本宫已等不及要出题了。 芊芊嘴角清扬,勾勒出一幅燕华灼灼,光彩逼人的气息,那般英姿,那份自信,就连王太后都有了三分颓色,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真的给她来一个下马威了。 这便是王太后与马太后的不同,马太后想以势压人,而王太后则是想以德服人,方式便在正大光明的打击掉芊芊内心中的那份骄傲,可至少到目前为止,她的计划好像并不奏效。 “皇后啊,世人都将你比作牡丹,说‘唯有牡丹真国色,’孤便想用这句话让你作对。” “唯有牡丹真国色是吗?”芊芊莞尔,“儿臣不敢自称高贵的牡丹,儿臣不过军户出身,说是戚戚杨柳还不觉可怜,便对您一句,莫如杨柳不春风吧!” 王太后微微愣神,芊芊的下对非常好,绝不是那种为了作对强作对,只要平仄对仗工整,不求文采飞扬,她的对答,简直有些诗情画意了,倒真是配合了天浪和王太后对这场酒宴所要求的那种香花美酒的意境。 王太后没容空让芊芊多得意一会儿,快马加鞭来了下一题,“既是以诗酒花为题,又怎能离得开我朝的大才子唐寅唐伯虎呢?本宫取你下联的‘春风’二字,接着要说,‘吴人画虎,桃李春风。’你上一次对了‘莫如杨柳不春风,’本宫算是借了你的春风,呵呵。”王太后带着些许坏笑,似乎笃定芊芊根本对不下来。 498章 看你还能撑多久 既是以诗酒花为题,这上联怎么又扯到唐伯虎了呢?都哪儿跟哪儿啊?芊芊蹙眉沉思了起来,似乎王太后如此博学之人,所出上对绝不会简单了去,必有深意。 芳芷和杜衡也都凝神屏气,思量着若是自己,该如何作答。 天浪心急,这里没什么典故,王太后故意在设套,而这个对子难也难在这儿,芊芊要做的对子也必须对应一个人,而且是个大才人才行,籍贯还要明显,非南既北,不能模糊。 想要提醒她一句,‘江南唐伯虎,他便是吴人,画虎说的便是江南才子多崇拜唐伯虎其人,唐伯虎自己都曾写过一句‘吴中爱看吴人画,况是吴人画最高。’哦,不对。” 天浪搔了搔头,有些脸红,“貌似这句话是乾隆爷弘历大才子写的,三万多首诗词,我了个天呐,天浪也就记住了这么浓缩的一句,还差一点儿给错当成是唐伯虎的了,好在这也勉强算是在夸那位十全老人吧,不过桃是唐伯虎所居,这个不用解释,说的便是桃花庵了。’ 而芊芊还没等天浪开口,眸中便绽放出了迤逦光彩,“呵呵,儿臣也觉着自己这个对子有趣,儿臣要对‘文心雕龙,才学气习,”随后又打趣的看着天浪补充了一句,“倒要看看我雕出来的,到底是条什么龙,哼哼。” 芊芊浅淡的笑容,让天浪心中一喜,南朝大才子刘勰做的一部书,《文心雕龙》,他和芊芊以前一起读过的,倒叫芊芊用到自己身上了。 而才、学、气、习是《文心雕龙》书中的四个主旨,也亏了芊芊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然真很难对得如此工整还极负深度。 见芊芊这么说,天浪又拿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亲昵的对她说,“朕这条龙,肯定不是恶龙,绝对是条好龙。” “我呸,”芊芊悄悄吐了吐舌头,“真不害臊,只怕你就是一条懒龙,连朝都不愿上,还得人逼着。” 王太后已经没空理会他们夫妻间的斗嘴了,心自盘算着怎么下马威呢,额头微微发热,索性拿起团扇来打着,这十条对子她早准备好了,不过看起来还得把自认为太容易的摒除掉,再换上几个更难的。 “咳咳!”王太后一声轻嗑,“孤要问,‘抛开富贵梦中身,辜负今世何人梦?”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辛弃疾的词正好作答。”芊芊扬眸一笑。 众人皆哗然,我了个天,随随便便就能把辛稼轩的词做为下对,且想都不想,简直了,后汉三国若有芊芊,曹子建岂不都靠边站了? 王太后皱了皱眉,嘴巴有些发干,刚要说话,马太后忽然开口,“皇后既然才思如此敏捷,莫如点燃一炷香,看接下来的对子,皇后可否在一炷香之内答出来。” 天浪都想站起来要和亲娘争辩了,这不是难为人呢吗?出题只有越出越难,何况还有七个对子,只要其中有一对绊住了思绪,一炷香便用完了,甚至有的对子琢磨个三天三夜都未必对得出。 虽然亲近王太后,可芊芊却似乎真的已经跟马太后杠上了,她便看似毫不在意却颇为倔强地说,“谢母妃赐香!” 马太后心中冷笑,“看你还能撑多久!” 王太后则没在意这些,她的心思现在全都在如何出难题上,“啧啧,你这丫头,着实才思过人。” “呵呵,弄巧罢了!”马太后不温不火的一句夹枪带棒。 “弄巧也得才思敏捷,学问积淀深厚才行,没看到她已经让本宫头疼了?嗨,只想说,‘暗沉沉何为来哉,怕看月之未开。’‘本宫悲春秋,和诗酒无关。” 芊芊眼眸转了又转,峨眉挑了几挑,释然笑道,“哦,这个很容易,该对做,‘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儿臣读《离骚》于重阳有感。” “哇”的一声,满屋惊叹啊,连王太后不入对子而随口说的‘春秋’都对别芊芊对成《离骚》啦! 暗沉沉何为来哉,怕看月之未开。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本宫悲春秋,和诗酒无关。 儿臣读《离骚》于重阳有感。 能见识这样的佳对,徐郁青儿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看着芊芊,芳芷则眼神灰暗,仅凭这四对便已经让她看到了自己就连最引以为傲的辞赋文章方面都远逊芊芊一筹啊。 若要她来作答,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绝对不会接连出彩,更不可能接出此等叹为观止的下联,自己挖心思,想对子倒还容易,可拿来现成的诗词大家的现成佳句去接人家的对子,简直闻所未闻呢,何况还能如此精彩工整? 芊芊说的轻松,可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者,除了斗酒十千恣欢虐的李谪仙,千百年间能有几人啊?最要命的是,芊芊居然连答对之后的白话都要求工整作对,简直是鬼才! 所有人都用最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芊芊,除了天浪以外,天浪是最知道自己老婆最擅长的是什么,她最擅长的就是无赖加捣蛋,只要扣上这个宗旨,芊芊做什么都能超常发挥的。 看着犯了难的王太后,和沉着一张大长脸的马太后,天浪贼贼一笑,悠然心想,“哈哈,这回你们可算撞到枪口上了!” 王太后的这几题,刚好对了芊芊的脾气,太后自己还浑然不知。 别忘了芊芊虽不太会作诗,总认为自己做诗词比不过天浪,可她的强大就在最善于拼接呀!天浪太领教过她这方面的搞怪水平了,有时听到她拼凑出来的诗,简直恨不得拿头撞墙,想骂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也许是芊芊小时候背诗时总爱走神跑偏,所以经常记混的缘故吧,以至于芊芊经常会把历朝历代形形色色的大文豪们的诗文给搞混了,弄成一团浆糊,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出自于谁人,有时候让她说出一首绝句来,你都能从其中找出四位作者,芊芊这人,绝对是诗词界的千年奇葩呀! 499章 绝对 王太后心中有些没底,开始犹豫了,芊芊反倒催促起来,“母后不会是要帮着儿臣把时间耗下去吧,这样儿臣便可以不用作答了是吗?” 芊芊无辜地眨着大眼睛,让得王太后老脸一红,很是尴尬呀,于是乎只好把已经准备好的对子说出来,而来不及再去想新对了。 “孤说,笔花一点春,水阔两轮月。” 芊芊讨好的笑了出来,背过手去,脸蛋儿上的酒窝甜甜,“嘻嘻,就知道母后最疼儿臣了,出这么简单的题目来,儿臣对‘功盖三分国,名高八阵图。’哦,对了,这是杜甫的。” “孤会不知道是杜子美,别再气孤啦!”王太后真有些被气糊涂了,怎么自己想了两天的上联,却被芊芊说自己是送分童子呢,而且依旧是捡现成的花样文章反过来欺负她? 她便心下一横,面色一沉,“花处处,窗前秋瑟寒。红尘作诗骨。” “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岳飞的。” “花开......”王太后一晃头,还要赶紧说下一对,却有些回过味儿来了,皱眉道:“王芊芊,就算是唱歌,也总该自己起个头吧?你这总是辛稼轩,屈子,诗圣又是岳武穆的,你觉着这样真的好吗?” “用现成的也不行啊?”芊芊呆呆一问,王太后摇头说,“从现在开始便不行了,以前的都算你对上了。” “哦,那好吧。”芊芊鼓了鼓嘴巴,怂搭了肩膀,有些挫败。 王太后则简直笑得跟小孩子似的,很有种奸计得逞的模样,“接着刚才要说的那对,‘花开入梦来,心存诗和酒。” 股作为难了没过多久,芊芊故态复萌,又是一副调皮的样子,抬起头说,“儿臣要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诗虽说是李白的,可儿臣改了一个‘功’字儿,不算完全照搬,总可以了吧?” 好嘛,这样也行?没人比芊芊再无赖的了,王太后运了半天气,终于翻了两个大白汤团啊,气结的都快拍桌子了,“下次改的也不能算!” “这样也不行啊!” “不行!”王太后抬手捏了捏眉心,发觉自己这么下去好像输定了,她想啊想,想啊想,忽然脑海里闪现了个年头,你芊芊不是有本事拿现成的名句来对付本宫,以显示自己,还啪啪打本宫的脸吗?那么本宫把这招给你还回去不就完了?看你好不好意思还拿现成的诗来拼接!对,就这么办! 王太后笑了,而且笑得特别开心,特别狡黠,笑声让芳芷、杜衡和徐郁青儿听起来,都有些发毛,就像大灰狼要诱骗小红帽一样! “呵呵呵,孤看你呀,虽未必有吕武之能,却绝对有李易安的才华,索性便原样借李易安的词送你一句,‘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呵呵呵,你对吧!”王太后一扬手,侧过半个身子有些不忍直视了,等着芊芊出糗。 芊芊心中就是我了一个靠啊,这算什么?拿李清照的词让自己和?还真当老娘是才女啦?老娘只是裁缝的裁,善于拼接而已,可这是词牌啊,要怎么附和呀?自己从小到大都没玩儿过好么!想着都头大! 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王太后看着心里那叫一个美呀,总算松口气,这才又端起茶碗,吮了一口,还咸咸地拨弄拨弄盖碗儿,恬淡地等着芊芊投降认输。 芊芊两只手的食指缠绕来缠绕去,垂着头不吭声,偶尔偷偷抬起来看,发现王太后一脸的不怀好意,自己便笑的很假给予回应,而后垂头继续冥思苦想。 这种情况,其实是天浪最为擅长,可是王太后肯定不会让他帮忙啊,天浪干着急也没用。 就看芊芊反复念着:‘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她都快恨死李清照了,填了这么好的词,让自己怎么和呀?怎么和,都绝无可能是人易安居士的对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最后这句独上兰舟最难,芊芊也卡在这儿了,如果不要求华美,只求对得整齐,那么芊芊还是有把握在一炷香之内对上的,可王太后不像是王太后,她应该叫王太坏才对。 最后这两句,怎么对都极有可能写出闺房里的那些暧昧事情来,现在可不是夫妻间的闺房私趣,红袖添香,是当着婆婆的面,这可是大大的不雅,尤其自己的身份,大明皇后,出题人的身份,大明皇太后,自家婆婆,她敢在婆婆面前谈闺房之乐?那叫一个虎逼呀! 人家出了一句说李清照一个人脱了衣服上床睡觉,你这边就来说两个人脱衣服一起睡岂不更好,那不是找骂是什么?笑话人李易安守寡吗,活腻了吧,两宫太后可都是寡居啊! 可床能对什么?怎么对都大概得是屋子里的各样家具吧?脱衣服又怎么对?不能说穿衣服吧?芊芊忽然惊呼一声,“有了!”几乎要跳起来,不能脱也不能穿,我来一个换衣服你管得着吗?这不就雅了吗? 便摇着头学着老夫子的样子,慢条斯理的说,“儿臣要对‘绿竹韵满金樽酒。换却青衫,共赴琼楼。哈哈,老公,快来拍个手!鼓励鼓励我,耶!” 天浪立马起身配合呀,两人在两宫太后面前毫无顾忌来了个双击掌,王太后正喝着茶呢,差点儿没一口给喷出来! “见了鬼了,这也能对上,还开心成这个样子?简直是在气人啊!”别说把王太后熬白了头啊,她的头发已经白了,就差一绺一绺往下掉了,看着对面的两个年轻人,很想说那句后浪把前浪拍在沙滩上。 心无奈,却不甘心,王太后便又拿出一句道:“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到底还是年轻人,嗨!” 芊芊轻盈一笑,不就是苏子瞻的吗,片刻都没犹豫便对答道,“三岁清秋月可知,更兼云冷花残处。”后面她看没敢把白话也对上,否则该说让王太后老人家爱惜身体,珍重余年云云了,那王太后非抄起板凳追杀她几条街不可!廉颇老矣还能吃饭呢!不追芊芊几条街老太后的‘王’字怎么着都得倒着写! 500章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王太后感觉心脏有点发揪,鼻头有点儿发酸,眼圈儿有点发涩,脑仁有点发炫。 马太后却好没眼色的握了握拳,举了举杯,来了句,“姐姐,你也加油!但凭杯酒张精神!”走一个! “行,豁出去了吧!”暗想着,老太后把心一横,把茶盏往旁边儿一推,端起了酒杯,闷了一大口,连嘴角都没擦,一身的大义凌然,义薄云天啊,“藏剑存正气,斗酒赋诗篇。就这句,你接吧!” “藏剑存正气,斗酒赋诗篇?这个不是名家做的啊?”芊芊喃喃自语,“哼哼,这是太后本老人家做的,要你来接!”王太后都快气糊涂了。 “哇,好难为人啊,有剑有酒,有诗,还化用了孟子的‘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好像还隐约体现了孔子的那句‘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这真的太难了,母后说的是君子,我总不能说小人吧?” “又没人说你只能作对,母后不是早说过了吗,或做对,或应律成诗,均可。”一根香已经燃去大半,天浪十分着急,终于忍不住开口帮腔了。 “哦,对呀,忘了母后确实说过这样的话,那儿臣就不必逐字逐句的死扣了,呵呵。”芊芊的笑声如幽谷林泉般轻缓悦耳,马太后和王太后听着却尤为刺耳。 芊芊心里有了计较,心中欢喜,“做诗呢,自己和老公比差远了,不过给老公填得句子瞎捣乱嘛,那是我从小和老公之间最爱玩儿的游戏,哼哼!” 芊芊眉眼上挑,手指在桌上没有半点节奏的敲击着,搅得王太后和马太后更是心烦意乱,“人无短长尺短寸长,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和人喝酒把人灌醉,不行不行,得有个好的结语,嗯,来个富有哲理些的,嗯......有了!” 芊芊一开口,王太后的肩膀跟着向上一耸,心中恨恨,这丫头这么快就又有了,要是生孩子能这般效率本宫就情愿她赢。 “儿臣要接‘人生无长短,心自有方圆。’怎么样?”芊芊忙歪头看天浪,天浪正拧眉过滤着她这句诗,芊芊摇晃他肩膀催促,“好不好,这句好不好吗?” 天浪送了她一个大拇指,故作正经地沉声评价道:“藏剑存正气,斗酒赋诗篇。人生无长短,心自有方圆。嗯,若是对子只能说还勉强,可这是接诗文的下阕,不是对子。 这样来看此诗便颇有寓意了,君子以德,德藏乎于内,不现于形,藏乎于胸谓之志,发乎于言谓之诗。而佛曰,成住坏空,人生短长,并无别事。孟子曰,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天浪抬头,拱手,看了看芊芊,目光灼灼,又看了看王太后,神情如高山仰止,“母后,这诗中上下阕,皇后与母后相得益彰,你们的联名之作,大有古圣先贤之遗风啊,儿臣祝贺母后之英明睿智,德才人品,皆后继有人喽!” 王太后被夸的老脸一红,讪讪道:“你这孩子就是嘴甜,不过你这是在夸你母后呢,还是想夸的是自己媳妇呢?” “......”天浪哑然,本想说当然是在夸您老人家,马太后却在一旁开口,“哼,什么佳作不佳作的,能当饭吃吗?何况孤还一句没问呢,孤想说的是,知汝远来同影,未闻花有我愁。颇戏虐呀!” “太过分啦!”芊芊攥起了拳头。 “三句半都上来了,这是文斗要拼命的节奏啊!”天浪的额头也全是黑线,母妃这真是不留余地呀! 所有人全都为芊芊捏了一把汗啊,知道你远道而来嫁入家门,与我儿出双入对,让我愁得花儿都谢了,看见你们就闹心!这三句半的意思太露骨了,若是谁想要抨击报复,还有比这更直白的语言攻击吗?这哪是诗啊?简直就是质问啊! 芳芷拉了拉杜衡的衣袖,两人同时站起来,又绕过桌子跪了下去,马太后还假意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二人却什么也不说,但摆明了一种“妾等知错,请太妃责罚。”的态度,马太后就喜欢这样的,脸上略有得色。 芊芊却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望了望天,心中似有一种酸楚,苦笑着看了看马太后,再看了看杜衡和芳芷,而后又看向了天浪,说,“待我长发及腰,空看君怀她笑。想自嘲。” 一个是,知汝远来同影,未闻花有我愁。颇戏虐! 一个想自嘲‘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却怕长发及腰,空看君怀她笑。’ 芊芊目光直视马太后,神情淡漠,幽幽开口,‘他铺就了十里红妆,要娶的却不止我一人,而我已做了让步,难道这还不够吗?母妃看见我便发愁,那当初为何又要让皇上娶我?还大摆排场把我从正阳门抬进来?’ 后世清同治的孝哲毅皇后就是因为与慈禧的矛盾中说了句:‘自己是大清门内抬进来的。’以自己正妻身份映射了慈禧的妾室身份,从而让慈禧暴怒的。 有人怀疑穆宗同治皇帝死后七十四天她便自缢而死了,死因根本就不是自缢,而是被逼。 不过芊芊真的怒了,这句话也以深深地刺痛还击着马太后,马太后不是正妻,结婚当天是被人从侧门抬进来的,而在座的女人里,只有王太后和芊芊,结婚时是被人从正阳门吹吹打打抬进来的。 “够了够了!”王太后见气氛又不对了,连忙打断,“孤都说了,今天便当是过节,饶是寻常百姓家,又见有谁是在过节时还吵嘴的?芊芊,你已经接了十对,然而香还没有燃尽,孤还有一句想要问你,你可愿意作答呀?” 王太后确实还有一句,不过她更想让马太后和芊芊别吵了,在她看来,这种吵架完全是在使性子,简直是毫无意义,心中多少对马太后的不识大体有些不满。 “孤想问你一句,‘将披紫蟒,难得自清。’你可知否?” “儿臣知道,儿臣要答,‘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嗯,答得好,你这个皇后很不错,孤觉着你可以担起这份担子。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孤也累了,只是临走前,孤还有一句话要同你们说。” 501章 待我长发及腰 王太后情绪显然有些激动,天浪和芊芊都起身等待王太后的话,“做婆婆的,没人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活得舒坦,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只是做母亲的有些做法让年轻人看上去,未必能够理解,大概也只有你们做了婆婆以后,才能对这样的事有所理解吧。 倒也无所谓了,既然做了一家人,长幼尊卑还是不能乱,相互之间的关系也需要和睦,要通过时间来磨合,孤大抵也就说这么多,明日以后,直到月底,都不需要你们早晚来问安了,暂时专心去过你们的小日子去吧。” 王太后有句话没有明说,她希望给她们一个最轻松的环境,好让她们尽快为天家开枝散叶。 这一天像经历了科场一样,寻常人家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皇后若是无才...... 出了太后寝宫,芊芊仍一脸的郁郁寡欢,天浪并不好劝说什么,这时候任谁来劝说,也难以让她心情平复下来。 这一刻,说不上需要疗伤吧,但安静无疑是最好的解药。 在她以往看来最正常的个人权利,却与这个时代完全格格不入,芊芊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守护爱情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还需要许多因素。 今天马太后的一番话,无疑不是在给她敲响警钟,是在告诉她,就算她已经拥有了那个男人全部的爱,自己也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前路依然是荆棘坎坷。 天浪则犹豫着,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真的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怕只怕母妃有事,今天想必是把她老人家气到了,回头合该是我这个做媳妇的去给她道歉的。” “这些都是家事,芊芊,不必太介怀,正如母后说的,时间久了,她们便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如果今天母后和母妃有什么话伤到了你,你可以把火气发在我身上,当然,我也知道,我们之间不需要道歉,可我还是想对你说这句话,对不起,你的那句‘待我长发及腰,’真的让我无比难受。” “算了,你用不着难受,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而且其实身边多几个姐妹也好,就如郁青儿,她和你在一起,我从来都不觉着什么,不只是她曾用自己的性命救过我,而是我觉着我们三个都是一家人,你和她开心了,我也同样开心。希望我和杜衡妹妹还有芳芷妹妹之间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说着,芊芊扶额,“真是的,心里竟然会有这样的感觉,呵呵,挺奇怪的是吧,谁知道呢?人心居然就是这么可笑,有时候你拼命守护的,哪怕一死也要追求的,最后却要满心淡然地分享给别人。” “芊芊!”天浪还要说些什么,芊芊却一摆手,“算了,什么都不用说了,这是我的选择,而且我也相信,如果我不想,随时都可以改变这一选择,是么?” “不错,也不必。”天浪的回答异常笃定。 芊芊没再说下去,而是头也没回的走入了自己的寝宫,空留下天浪和另外三个女子,直到芊芊已经走了进去,三个女人伏低的姿势依然保持着没有起身。 这样的礼节,以及这种姿态,都是由衷的,潜移默化的,在她们心中,对芊芊除了忌惮,又似乎多了一种敬畏。 无论方方面面,这个纤弱背影的女主人都给她们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了。 芊芊负气不再理人,天浪一个人回到了书房,直到夜里觉着肚子有点儿饿了,也感到今晚的月色很美,天浪便走出书房。 月色被云翳遮掩着半边脸去,秋夜还是有点儿凉的,寒蝉的声音都显得发抖。 天浪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儿,茶坊里只有热茶,没有夜宵,他便漫步来到了太后寝宫的小茶坊,看有没有什么吃食可以偷来。 夜已经深了,为太后守茶坊的宫女时而垂下头去,和困意打架,天浪宫女面前的炉子上的一口小锅,小锅上有两个摞起来的笼屉,还袅袅散着热气。 天浪走过去,要掀开笼屉,忽而身侧伸出一只藕臂一把拦住了他,“小心烫到,让且来吧!” 见是杜衡,她也还没睡,天浪温声笑了,“你来,就不会被烫到了?” 是啊,从前杜衡自己也没碰过这些东西,曾几何时也一直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督抚千金。 笼屉最终还是被惊醒后的宫女给掀开的,杜衡见笼屉被掀开是散出的氤氲便是跳到了天浪身后,天浪不觉好笑,刚才还说要给他掀笼屉,这会儿逃得比谁都快,氤氲的蒸汽打在身上的那一刻,天浪也感到确实很烫的。 里面有热馒头,还有几样精致小菜,虽然都是素菜,留着两宫夜里稍稍吃些的,当然不能大鱼大肉,这时天浪和杜衡带来的宫女也走进了,问天浪是不是要都拿走。 天浪抬头看了看天,差不多已经到寅时了,便点了点头,“嗯,都拿走吧,待会儿太后也该吃早膳了,这些吃食也用不到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身后亦步亦趋的杜衡问他,“怪不得还得您亲自走一趟,原来是去太后寝宫里偷东西吃,嗨,有您这样的万岁爷,看来日后宫里的许多规矩都得改改了。” 天浪也扯起了唇角,“当然要改,以后咱们那边儿,晚上也要在茶房里备些吃的,要是你再饿了,就不用跑太后这儿来了。” 杜衡心中一暖,其实她何尝不是夜里辗转反侧,后来想睡时也是饿了无法入眠,便起身出来找吃的? 杜衡略微缩了缩脖子想保护天浪鲜少给她的这份温度,轻轻嗯了一声,眼睛一直直视这男人的背影。 早饭的时候,两个人都不饿,天浪懒懒应付着,杜衡则不好意思抬头,只专心对付碗里的一碗粥。 芊芊看着他们毫无食欲的样子也觉着奇怪,天浪拿着筷子,偶尔送进口里一个菜叶儿,喝一小口粥,芊芊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对他说,“你若是没胃口,就先放下,出去练一套拳,离早朝还有一阵子呢,等会儿回来再吃。” 502章 我才是老大 天浪本想开口说,“宫里的规矩,皇上放下筷子,别人就都不能再吃了。” 芊芊却没等他开口,“又想说规矩是吧,烦不烦啊?别忘了现在我才是这儿的老大,有你没你,我们还不是照样吃吃喝喝,还真把自己当那么回事儿了?” 天浪被噎住了,放下了筷子,没好气的看向芊芊,“好,那朕就去打一套拳,回来再说,反正刚刚已经吃过了,这会儿也不饿。” “吃过了?怎么回事儿啊?大晚上的,你们跳出宫墙,找街上能开张的酒楼吃夜宵去了?”芊芊语带调侃。 杜衡放下筷子回到:“不是的,娘娘,昨夜杜衡没有吃饭便睡下了,只是后半夜又饿醒了,于是出门,刚好看到万岁爷也独自出来找吃的,杜衡便随他去太后寝宫把备着的饭菜拿了来吃了。” 芊芊听着,半晌无语,忽然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随后对墨香说以后夜里要备夜宵,还有每个人的房间里也要多备下些点心果子之类的,不能太抠门儿了之类的话。 散朝后,吃过午饭,批了奏折,天浪便兴冲冲的拉起芊芊,去了寝宫后面的一处后面一处较为僻静的所在,这里于漓江只有一道宫墙之隔,杜衡、芳芷还有徐郁青儿也一起跟了来。 看到这个到处长满青草,周遭散落着许多桃树和李树,似乎是许久都没人来过的院落,谁都不知道天浪想要干什么。 芊芊也不开口问,她知道等会儿天浪一定会忍不住自己说出来的。 可当一片新移植的蔷薇架映入眼帘的时候,也无需天浪开口,芊芊便知道天浪带她来是做什么了。 “别跟我说秋千都已经搭好了!”口气像是责备,可又怎能掩饰住芊芊心里的那份开心?那日不过随意的一句话,竟然便被他放在心上了。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天浪故意卖个关子,芊芊一脸傲娇的移步来到蔷薇架旁,这里被设计成了一个庭院中的小院落,还留了一道有绿色蔷薇藤蔓缠绕着的拱门。 拱门的两侧借用了两棵如荫的梧桐树,华盖般遮过头顶,让人一走出阳光外,便觉分外惬意,被蔷薇缠绕着的树干上还各有一块匾额。 “帝城佳气接烟霞,草色芊芊紫陌斜。这是谁的诗?”芊芊没听过,仰着头,一边看一边问道。 “这是本朝隐士刘绩的诗。”芳芷也走上前来,同芊芊一起仰头看着,说,“全诗是‘帝城佳气接烟霞,草色芊芊紫陌斜。霁雪未消双凤阙,春风先入五侯家。歌钟暗度新丰树,游骑晴骄上苑花。独有扬雄才思逸,应传丽句满京华。’皇上是把这座蔷薇庭院当做送您的一座小型上苑了,真是太用心了。” “刘绩吗?诗才非常,倒真是大隐隐于朝啊!”芊芊点头赞叹。 “大隐谈不上。”天浪微微摇头,“刘绩一生没有做过官,自然称不上大隐于朝,我只是借他这句即有你的名字;又契合此处景致的诗句罢了,真若说大隐于朝,恐怕非我家小魔仙莫属。” “是么?谁知道呢?只要心有戒定慧,何处无禅机啊?在哪儿隐,都是隐,哪有什么大隐小隐之说?莫若只有真隐士和沽名钓誉之徒的区别罢了。” 芊芊嘴角勾起,讥诮道:“皇上在真人面前,就别用洗耳朵的水,玷污我家小牛的嘴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别人不会以为皇上是尧帝,更不会认为我是许由,肯定话会非常难听的。” 天浪尴尬了,撇着嘴巴,看不清芊芊心里都想得是什么,“你的脑子一天得转多少个弯儿啊?连我的话你也要琢磨琢磨有没有弦外之音?好端端的,怎么会扯到禅位上去了呢?” 芊芊梨涡浅笑,“我脑子转的快,当然不是为了坑你,而是为护你,提醒你别无故因自己那些不经大脑的事和胡话引来麻烦而已。”说完便拉着芳芷,招呼着徐郁青儿和杜衡一起走进了蔷薇苑,把刚刚还一脸兴高采烈的天浪给扔外边儿了。 可不嘛,天浪自己也觉着马屁拍错了地方,没事儿当着杜衡和芳芷说芊芊什么大隐于朝干嘛呀?朝中大臣如今对芊芊都提防地紧呢,而杜衡芳芷背后的何家所站的立场,不正是朝中的楚党吗? 芳芷也以为这是芊芊在警告自己莫要把宫中的私话向宫外的哥哥耳中传,便是保证道: “娘娘待我们如嫡亲的姐妹一般,到有谁能做些竟让娘娘寒心的事,把自家的私话拿出去乱说?”芳芷当然也洞悉了芊芊的用意,芊芊拉着自己的手,也坦然由着她,只是免不了一番剖白的话。 “芳芷妹妹说的也是,假如日后当真嫁进一家门,便也同是一家人,娘家的爵禄,自有皇上想着,断不用咱们姐妹操心。不过宫中毕竟人多口杂,我这么说,芳芷妹妹也别想太多。” 芊芊越是提及什么一家人啊,红烛双影,娥皇女英之类的话,芳芷就越当不得真,不过至少没有正式身份,却也被芊芊容许留在宫中,留在所爱之人身边,芳芷心态和杜衡一样,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也只有姐姐此等聪明绝顶的才会把事情一眼看穿,您和皇上刚刚说的那番话,杜衡现在还没想明白呢。”杜衡一脸头疼的表情,加入了话题,而且她说的也是实话,这确实不是她擅长的,甚至乱七八糟的一想便觉头炸。 芊芊却看着她笑了,颇含意味地审视着她,把杜衡看的好不自在,“杜衡妹妹,别说我没提醒你,今晚你的家人,肯定会有人失眠了。” “姐姐怎么知道?”杜衡一脸的不解。 “呵呵,八成从今儿个起,你便成了皇上身边的宠妃了,我要是令堂或你家兄长,知道今儿个早晨因为你饿了,皇上起床亲自便拉着你跑到太后寝宫偷东西吃,也会高兴的一夜无眠。” 芳芷笑容滞住了,轻声问道,“不知姐姐这番话是有何赐教?” 503章 不解风情 一看芳芷在怀疑自己这番话的用意,芊芊拍了拍拉住她的手,“杜衡心地率真,我这是在给她提个醒儿,别等令堂和兄长要问时,她一五一十把全部经过都说了,再告诉她和皇上还没有那夫妻之实,不是闹了乌龙吗?其实让你家兄长知道皇上没有亏待任何人,岂不更好?” 杜衡点了点头,芳芷也若有所思。 竟不知这一刻,太后的寝宫里也在聊着这一话题,王太后听完宫人说今天早晨的天浪带着杜衡来蹭饭的事儿后,立刻高兴的命李国泰去把何夫人请进宫来。 马太后却有些不解的问,“姐姐,听那边儿的宫人说,昨晚上杜衡根本没有侍寝,这些事有如何能对何夫人细说呢?” 王太后则是淡淡笑着,“仅这一桩便够了,还真打算让皇儿的身边也出一对儿飞燕合德吗?仅皇儿对杜衡的好,便足够何夫人把话带回去,也好让何文端稳下心来,这阵子因为皇后横亘在他面前,差不多已经把何文端担心坏了,他与何腾蛟的想法不一样的,是生怕两个妹妹在宫里孤寂终老,成了苦命人,有了这事,他也该安安心心接手楚党,并全心全意支持皇上了。” 何夫人不久便来到了太后寝宫,于两宫太后畅谈叙话一番,竟是没有觐见帝后还有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王太后说他们此时正在院子里栽树种花儿呢,且不必理他们,何夫人自然更着急的是把今天听到的回去告诉自家儿子,也好让那个并不同意把两个妹妹锁在深宫的好哥哥能放下心来。 确是只有芊芊猜中了,何文端听到母亲回来告诉自己的话后,非但没有睡个好觉,反而激动的失了眠,自己终究没有把妹妹的终身托付错了,皇上重情重义,皇后虽然善妒,却也终究不是气量狭小,胸中毫无格局之人,自己合该为大明赴汤蹈火吧? 虽然就算帝后待自己的两个妹妹不好,他也会一心为国,但毕竟如今这样的结果会让他更舒服,如果当真两个妹妹所爱之人能最终成为终身的托付,那他这个当哥哥的当然是更开心啊。 宫中那处寂静的庭院内还真是热闹了,芊芊和天浪肩并着肩,一人正栽种着一棵树,杜衡、芳芷和徐郁青儿也一人栽了一棵树围绕着他们俩。 一棵桂树、一棵槐树、一棵榕树,一棵梅树,还有一棵马尾松。 芊芊还问徐郁青儿,“郁青儿,你为什么要种松树呢?” 郁青儿用有些酸痛的藕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大方的跑到天浪和芊芊身边,也为他们把汗擦去,薄唇轻勾,一笑惑人,这才侧着身回望自己栽种的那棵马尾松说: “我呀,性子一向软弱,故而就想像棵松树那样,风吹不折,雪压不夸,四季常青。何况娘娘有所不知的是,这种马尾松种在两广一带,一年可以长两个年轮,涨势最快了,到时候个子一定会高过你们种的那些花花草草,到时候姐为你们挡风遮雨,呵呵,怎么样,这主意不错吧?” 徐郁青儿笑得张扬明媚,饶是再美丽的花朵,也不及她那般芬芳吐艳,卸去一切心事的她,博然换发出那那种韵味,自与别人不同。 芊芊放下了花锄一脸审读地看着她,“能不能挡风遮雨我们不知道,刺儿多是一定的。” 徐郁青儿知道她是用松树的针叶打趣儿自己,便故作不解的看着自己的那棵树,“刺多吗?我觉着毛茸茸的,针叶儿也很柔软啊。” “柔软吗?那今晚你搂着它睡。” 徐郁青儿‘哎呦’一声娇憨,“我又不恨嫁,干嘛还要搂着一根木头?” 众人一时都被她摇曳的姿态和柔软的酥麻语气给电到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呵呵呵。”片刻后,芊芊撇嘴笑她,“还说什么不恨嫁,三句话离不开男人,这小浪蹄子要发春了,不如有时间咱们一起去海边吧。” 徐郁青儿没听明白,愣愣地问她,“去,海边,要去海边干嘛啊?” “好叫你浪个够啊!呵呵呵!” 几个女人说笑了一阵,便绕着刚移栽的树打闹了起来,天浪抱着胳膊站在那里憨憨笑着,又准备为小树浇水,却不料被芊芊收起一把地上的残叶悄悄跑到他身后,向上一扬犹如天女散花般,残叶纷纷扰扰,尽数落在了他身上。 当天浪想要反击的时候,芊芊却一本正经沉声呵斥道:“好啦,还闹啊,快栽树!” “不是都栽好了吗?”天浪也被蒙住了。 “栽好了吗?”芊芊莫名问了句,却在天浪愣神儿的时候逃开了,天浪见状又要追,芊芊又问,“那你知道你我栽的这两棵树有什么名目吗?” “名目?不知道。” “真是不解风情。”芊芊嘟起嘴来,“看到了吗?这两棵树栽的这么近,将来势必会盘根错节你抱着我,我抱着你,一起生长一起经历风雨冰霜的。” “哦,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桂树代表我,有富贵之意,槐树代表你,可以多子多福!” 芊芊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深潭中潋滟着异彩,“对呀,这个寓意很好啊,怪不得你要栽桂树和槐树,原来你也是要栽一对夫妻树的,刚刚竟然还故意装傻?” “傻好啊,傻人有傻福,和你比聪明比不过,和你比傻,你总不会也要赢了我吧?” “不比了,还和你比什么呀?很多厚颜无耻的事,也只有你才做得出来,小女子是甘拜下风啊!” “好啊,夫妻树也栽好了,是不是该让我推着你荡秋千了?”天浪一脸期待,自从上次推她荡秋千后,他想像再次出现那样的幸福一幕很久了。 芊芊摇头说,“今天不玩儿了,身上脏了,要回去洗澡。” 天浪呵呵一笑,“呵呵,那便明天一起去泡温泉,郁青儿也赞同着说:对呀对呀,也许用不了太久,咱们便要离开桂林了。” “为什么?”这是杜衡和芳芷一起问的话。 504章 一家人 郁青儿舒展着媚眼,一副勾魂摄魄的笑容看向天浪,“还不是因为皇上,前日去娘娘房里,看到皇上的公文落在地上了,我便帮忙捡起来,无意中看到了皇上批公文时随意写下的一页小字,上面写下了他的目标,一年内要恢复南京。” 徐郁青儿很相信天浪的能力,芊芊则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聊什么敏感话题,便只是浅浅一笑,“好啊,这么说,要再去龙泉山泡温泉,还真得趁早,否则便像郁青儿说的那样,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天浪做过的许诺,芊芊做了决定,要大家次日一起去龙泉山,另一边已经叫王坤去传皇上口谕了,让邓凯和陈友龙立刻便开始布置,谁也不想再发生上次龙泉山遇到马寒香那样的事。 说着一行人便都走了,倒让天浪感觉自己在这个家实在是多余的,命令不是他发的,决定也不是他下的。 留下呆呆望着她们背影的芳芷和一脸失望的天浪,片刻,天浪又觉这样失望表情会伤害到身边的芳芷,便悻悻地说,“芳芷,你要不要坐秋千啊,朕可以推你。” 芳芷一听连顿时红了,含羞带怯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了咬唇瓣,声如细纹的说了声,“好啊......” 可是刚坐上去,还没等秋千停稳芳芷便跳了下来,因为她想起自己怕痒。芳芷局促地站在秋千另一头,垂下眼眸,双脚和双手都不知放在哪里好。 天浪也发现了芳芷的羞怯,便故作若无其事道:“那你自己荡好了,朕坐在一旁看你。” “还是不要了,皇上,咱们还是回去吧。” “好像女孩子的东西你都不是特别爱玩儿啊?” “有啊,绣花,弹琴,下棋,哦,对了,不如我们回去下棋好吧?” “围棋吗?”天浪问道,芳芷点头。 “朕的棋艺很差,不过有一种玩儿法,以前经常和皇后玩儿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下呀?” “嗯,也好啊,”芳芷点了头。 “好,那咱们回去。” 外间的软塌上摆上了棋盘,天浪只简单介绍了一下五子棋的玩法,两个人便捉对厮杀起来。 下棋时的芳芷,变得与往常不同了,专注,凝神,心无旁骛,仿佛都无法形容她那种认真的美。 活脱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软软糯糯的,时而静若处子,时而柔中带刚,时而伶俐,时而眸光婉转。 天浪觉着这样的芳芷也很有趣儿,连下十盘,天浪只赢了五盘,平分秋色,天浪有些累了,像扔下棋子,不料芳芷却一脸坚定的对他说,“再来一盘!” 这是从没有在芳芷身上发生过的,以往她从不会质疑天浪做出的任何决定,从没有对天浪说过一个‘不’字,连刚刚荡秋千的时候也没有,她只是说怕痒。 为了一盘决定胜负的棋局,芳芷竟然令人诧异的又把天浪扔下的棋子拾起来,重新不由分说的放回到了他手中,脸上还有一种因心情过于亢奋而显现的一抹红晕。 天浪无奈笑着又让芳芷先落了一子,目光竟仍然在芳芷的身上打量,芳芷则根本不去在意他的眼神看向哪里,纤手香凝,蹙眉沉思。 ‘好胜心如此之强的女人,大半也都是虚荣心特强的,可她在衣着和首饰上却并不挑剔,不喜锦衣玉食,恐怕她的好胜心只用恃才傲物来形容了。’ 这盘棋下了很久,整个棋盘都快占满了,芳芷终于下成了一个四连,她得意地扬起了如削的下巴,很有些示威的味道,激动的鼻尖儿都微微渗出了汗珠。 天浪却风轻云淡地用手指指了指棋盘上的一处,芳芷一看,神采顿时消散不见了,原来天浪手指的那处他居然早已经下成了六连。 “不如再来两盘?”天浪安之若素地问。 “是妾的棋艺技不如人,皇上也一直在让着我,其实早该察觉到这一点的,是我太笨了。” “这没什么,五子棋你也是第一次下,怎么能下得过?” “不瞒皇上,这种棋我和家姐已经下过许多盘了,之前听青儿说您和皇后娘娘下的围棋很奇怪,我便留意了问人,后来便也学着和家姐一起下,希望有一天能赢皇上个一招半式,不过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有些人,是一辈子可望而不可及的。” “几盘棋而已,不必这么大的感慨吧?” “感慨颇深,皇上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天浪当然知道,横竖她指的不是棋艺。 见芳芷一脸颓然,天浪大气哈哈道:“你抬举朕了,朕确实不知你指的是什么。”天浪拿起茶碗,轻吮了一口放下。 “是妾身僭越了,求皇上责罚!”芳芷忙起身垂手站立。 “芳芷姑娘这是为何?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是你太敏感了,以为朕说的是气话,朕却总以为,一家人在一起,总是费尽心思揣测,实在太过于累人了,朕日日朝政繁忙,带着一身的倦怠回到宫里,就想找个温暖的、令人不加防范的安乐窝,想躺着便躺着,想靠着便靠着,想说便说,想笑便笑。” “一家人?”芳芷忽然抬起了头。 “当然了,你和朕还有皇后,不是一家人吗?难道你是别人家已成聘的妻子,被朕给抢过来的?”天浪故意失语,就是要看芳芷如何反应。 她若是争辩当初王化澄欲抢芊芊那件案子自己没有从中蛊惑,便是没听进去天浪的点拨,天浪也会颇为失望,大概日后都会尽量离她这种心机女远一些。 毕竟他对于芊芊以外的任何女人到目前为止都没什么耐心,当然了,对待徐郁青儿要好很多,毕竟徐郁青儿就算用心思,也全用在了正地方,让他已经渐渐有些喜欢了,并不排斥郁青儿的对自己的感情,当然这种所谓的‘喜欢’无关爱情这一他和芊芊的专属名词。 可是芳芷不一样,恐怕她就算一朝坐上了皇后之位,心里也会一直和天浪有一种并不温馨的距离。 505章 道歉 听到天浪的话,芳芷心中一沉,脸色青白交错,口中艰难地笑着说,“呵呵,万岁爷说笑了,清儿是清白之身,担待不起皇上这种玩笑。” “嗯,是朕口无遮拦惯了,芳芷姑娘莫要在意。”沉默了许久,二人居然再无话说。 和芊芊以外的任何女人在一起,天浪都觉着很不习惯,都说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芳芷不像杜衡那便活泼,又不像徐郁青儿那般肯放下原本娇柔妩媚的身段儿,毫无顾忌的选择亲近想亲近的人。 按天浪的观点,她这个人有点儿闷,又有些自矜和倨傲,以她的温柔和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绝,可以说是大家闺秀最杰出的典型。 只是她错来到皇宫,争强好胜,却遇到了既得宠手段又高她一筹的绿色小辣椒;精绝的才艺竟然也被小辣椒给比下去了。 至于温柔,却又没完全用到自己所喜欢的男人身上,自矜和倨傲也变得有点儿扯,心思缜密又被说成是心机,如今只剩下仅有的一点儿自尊,还有比较闷的性子了。 芳芷现在很矛盾,她感觉自己活了十几年,简直一无是处。 可垂着头不说话也不好啊,如果不是天浪洞察别人心思的手段比她还要高一筹,肯定会觉着她这是在使小性儿,可除了大明的皇后,谁又有和永历皇帝使小性儿的资格呢? 满心的惆怅,终于化作眼泪,滂沱而出,芳芷实在气不过呀,气自己,气不过满心的真爱,换回来的却是伤害;气自己为什么会变得百无一用。 可是她的倨傲又使她不能像历史上那些有野心的女人那般,三十六计试过了没用后,索性便以美色侍君王。 芳芷不美吗?她真的极美,又有一种素雅沉静的气质,不带一丝的烟火气息,超凡出尘,却又孤芳自怜。 说她是公主病吗?她又并不矫情,只是此前的争斗,让她在帝后的心中都留下了梗,以至于让天浪反而有些矫情的带着有色眼镜在看她。 如果是个多情种子,怜香惜玉的,八成这会儿定要把她一把揽过来好好疼惜一番,可天浪不会,他今天对芳芷说的话,都是为了芊芊。 他想把芳芷心中最后的一丝倨傲也抹掉,让她日后不敢再对芊芊起歪心思,后宫也才能长远的处于和睦。 “你哭的是什么?这便是你想要的生活,你想要柳州朕的身边,你得到了,朕也不会冷落于你,只要你诚心尊敬皇后,事事听命辅佐于她,哪怕不是如此,就像徐郁青儿那样,挖心剖肝的对她也好啊,既然你接受了这种结果,便应该接受皇后在朕的心中比朕自己的命还更重要的这一事实,如果绕不过这个坎儿,痛苦的只能是自己。” “不,皇上误会了,妾心中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皇后的身份以及她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还有她的方方面面,在妾看来,是一生都可望不可及的,万岁爷以为妾太过聪明,可是妾反应慢着呢。 当时皇后娘娘没出现时,妾以为自己这辈子既然有缘服侍皇上,就会成为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帮你打点后宫诸事,好让您放心去攻略天下。 直到皇后娘娘出现在您身边时,因妾的执拗,还是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但是请皇上相信,一旦妾转过这个弯儿后,以妾对皇上的拳拳之心,爱慕之情,妾一定会甘心伏低做小,伺候皇上和皇后娘娘一辈子的。” 昨夜的杜衡,并没说清楚她心中的爱是什么,可芳芷不用去问,她非常清楚她爱的是谁,还有爱情到底是什么,也许她没经历过,也许她的理解也未必对,但她就是知道。 天浪有些过意不去了,毕竟一个一直深爱自己的女人,又从来没有做过太出格的事儿,自己凭什么这么欺负一个女孩儿家呢? “这么说你接受目前的身份,不是想以这个身份做起点,日后实现你的目标了?” “妾能有什么目标啊?就算是没有皇后娘娘,皇上要在家姐与妾之间立一个做皇后,也会选择家姐,而不是妾,妾当然也会让给家姐的。” “那你为什么还哭呢?” “人家就是想哭嘛,第一次独处,您竟一点都不留余地的让妾在您面前体无完肤,妾只是觉着太丢脸了,皇后娘娘我争不过,也不再存争的心思,可您不但不在今天稍微让一下我,连下棋都不让我赢!” 天浪彻底无语了,倒真是自己太过小气量了,对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纵然不能回馈更多,又怎么连下盘棋都要给人家偷偷来个六连,还颇为嘲弄的拿手指点给人家看,这若是芊芊,恐怕早就和自己闹开了,而且自己还得巴巴地去哄人家。 可芳芷也是个小女人啊,自己难道就不能让让她吗?还大言不惭的在人家女孩子第一天和心上人单独接触,怀揣着梦想的时候对人家无端说教,简直是有够欠,更是有够贱的。 “要不咱俩再来十盘儿,朕保准让你赢的稀里哗啦!”又觉这样说又是轻贱了她,连忙起身补救,芳芷眼中的泄洪闸口又要大开,天浪依然走进前来拿出丝帕给她,“好了好了,都是朕的不是,朕向你道歉。” 芳芷抽噎着止住哭泣,嘴巴却仍然怂拉着,乌央道,“谢皇上,芳芷自己来吧。”芳芷接过天浪的丝帕,渐渐恢复了丝丝柔柔的气息,眼睛竟只这一阵,便肿了一圈儿。 “弄脏了皇上的丝帕,妾拿去洗净了再换给您吧。”芳芷不漏痕迹的将丝帕攥在手中,狡黠的泪水在眼眶里明灭着。 天浪不仅明了,芳芷的箱子里,不知放了多少绣着各式花样的丝帕,除了少许是绣给女儿家自己的以外,大多都是绣给天浪的,听宫人们说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刺绣。 如她这般的大家闺秀,一旦成聘或是嫁人后,不管和夫君是否两情相悦,便都喜欢给夫君绣东西,丝帕、荷包、鞋子,甚至大件儿的锦缎袍子,她这是已经把自己当做她的媳妇了。 506章 我的名字叫芷儿 不过天浪能用得上的,唯一只有丝帕,皇上当然是不用带荷包的,衣服除了那两件朝服龙袍,常装他则更喜欢暗纹,鞋子更是从不喜欢绣花。 芳芷便在丝帕上用了许多心思,今日把天浪的帕子收了,她便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哦,皇上,我这里有新的帕子,先给您用着吧。” 天浪当然不会再像方才那样,把人家小女孩儿的心思戳破,好整以暇地坐在软塌上等着,坐姿挺拔而舒缓,芳芷拿了新帕子走过来,发现天浪正看着自己,品读中带着几许欣赏,那卓然于世的俊雅风姿,仿佛第一次这样的亲和,离自己的心跳,居然是那么近。 一时间,芳芷的脚步居然有些飘忽,递出丝帕的手,生怕被推回来,如果真是那样,自己此生恐怕在无意义了。 “皇上,这个帕子您先凑合着用吧,绣工粗鄙,见不得人......”芳芷目光清浅,心中灼灼,祈祷着他能把自己的心意收下。 天浪接过来一看,上面绣着几株淡雅的兰花和一只斑斓七彩的蝴蝶,且不说绣的有多好,天浪脱口而出,“简直不是绣的,活像真的一般无二啊。” 芳芷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颗心收紧着,听到天浪这样的夸赞,蓦地一松,不禁失笑。 “芷儿,你的手真巧,若是再能给朕绣几方就更好了。” “芷儿?他叫自己小字?这还是他头一回叫自己叫的这么用心,以前他也叫过自己芷儿,不过那时的语气更像是在呼唤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妹妹,” 芳芷心中一荡,终于有了那种女为悦己者容,且被情郎夸成了一朵花时的喜悦模样,少有的露齿笑出声来,“呵呵,皇上既然喜欢,妾又如何能不给您绣?” 可不嘛,还不知道能不能送出去,她且都绣了许多,却只拿出了一方,如今知道天浪喜欢了,她还不彻夜不眠的给心上人绣个不停? 天浪也真的怕这个执拗的小丫头因此累到了,便补充了一句,“你每个月只给朕绣一两方便足够了,不过丝帕上要绣上你的名字,芷儿。” “芷儿,我的名字?” “对呀,你不会嫌弃朕会用绣着你名字的丝帕擦鼻涕吧。” “呵呵,当然不会。”芳芷笑得噗嗤一声,“皇上要是想擦鼻涕,妾可以帮您擦。” “现在擤不出来,想帮朕擦鼻涕,等你能把朕气哭以后再说吧。” “皇上又在笑话人。”芳芷语气轻柔,略带娇嗔,却是以袖掩口笑着。 “心情好些了吗?头一次见你哭的那么伤心,不知道的,外边的人还以为朕贪图你的绝世姿容,对你用了强。” “......”芳芷不知该如何接了,一张俏脸红的都快滴血了。 “皇上这是在说什么,在妾的心里,自己早就是您的女人......”只这一句话,便又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脸上,似有一种淡淡的委屈。 “好了,莫如朕陪你到处走走如何?兴许这样,你的心情便能够好上一些。”天浪撩起眼眸望着芳芷。 “不要了,皇上,让人把脸丢在房里就够了,你还想拉着我去外面丢人?”芳芷声音楚楚,撒娇的样子,还真有几分芊芊的影子。 “那好,晚膳还有一个多时辰,先去净房里洗个澡吧。” 哄好了爱哭的芳芷,天浪的背影没入庭院之外,回到自己的书房天浪嘴角扯了扯,随意来到案几旁坐下,便又批阅起公文来。 公文中,还夹着何文端的一封信,天浪随手打开,没等看,已经猜出内容的七八分了。 信中大体说了些劝进的话,例如希望天浪能开张圣听,畅通言路,鼓励三军恢弘志气,又建议说西南初定,甲兵具足,适时可以恢复南都,北定中原了。 信中的最后,很多还没忘了自己是一个心疼妹妹的好哥哥,期颐天浪能够善待杜衡和芳芷,说皇后娘娘的殊恩让他何家父子身前身后都莫名感动,杜衡和芳芷也有些承受不起,杜衡行事无状,芳芷又性格清傲,唯恐她们在御前及皇后面前失了仪度,若真如此,万望皇上和皇后可以念在何家父子一心为国的份上能够海涵。 读了这封信,天浪未免心中也有些感慨,最是无情帝王家,为官一生的何腾蛟怎会不知这个道理? 然而他的遗书中还是义无反顾的将自己仅有的两个嫡亲女儿许给了自己,且不论初衷,单凭对自己的这份信任,就胜过朝中百官。 若说何腾蛟真的心存隋文帝那般野心,想让女儿成为皇后,哪怕自己死了,未来儿孙也可以把持朝政那便偏颇了。隆武帝时期,他曾佣兵五十万,也没见他表露出任何野心,更没见他把杜衡和芳芷许给隆武帝,而是在同济尔哈朗决死一战时,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把两颗掌上明珠托付给自己。 反而自己是在最落魄、惶惶如丧家之犬、要兵无兵,要将无将时,便让杜衡和芳芷暗许芳心,这份情义,总该算是种殊遇吧?能否可以用那句士为知己者死,高山流水遇知音来形容自己与何腾蛟之间的关系呢? 又或许可以说,天浪与何腾蛟,是属于半师、半友和半子的关系吧,而何腾蛟之后,又有了一个同样不可小觑的何文端。 御营大军很快便回到了桂林城,秦翼明和马万年到承运殿交了虎符,彻底完成了任务。 靖江王府坐落在桂林城的独秀峰下,青山、绿水、王城,风景极美,南宋王正功留下的那句‘桂林山水甲天下’的摩崖石刻,便是在独秀峰。 从孔有德那里救回来的女人们都被芊芊安排在了独秀峰,那里是皇家园林,与王宫一墙之隔,山水之中,难得是一个好去处。 芊芊几个女子在独秀峰和一群女人们漫步聊天,而此时的承运殿中,大部分参加抵御了济尔哈朗三次南征以及击败了孙可望东征的功臣,在散了朝后便都等在这里。 其中当然是武将居多,因故这群人扯起嗓子来,声音隔着很远便能听到。 507章 庆功宴 天浪也缓步走了朝堂,庞天寿很张扬的把芊芊赐的那顶轿子停在了殿门前,上次柳州之战庞天寿为保护芊芊身受重伤后,芊芊就赏他一顶轿子任凭在宫中乘轿行走,于是庞天寿便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很是顾盼自雄的跟在天浪身后下了轿子走了进来。 在皇帝身后乘轿跟随,这是三公级别也未曾有过的殊荣,可庞天寿身为一个太监,居然做到了极致的荣宠。 文武大臣对天浪见了礼,四下入座,其中竟然还有大老远从江西赶回来的马进忠的身影,八成他功劳没捞到,挨了百官的弹劾,可酒宴却不想落下,天浪看向他时,因应对济尔哈朗三次南征的完美收官,两人相互都会心一笑,想必二人对合谋摆了济尔哈朗一道,心中都非常之得意吧。 言官们对马进忠的骂声最近也因芊芊的打压渐渐息了,他则很泰然的加入到功臣的行列中。 随着孙可望被乱刀砍死,其麾下大西军余部全军覆没,这场延绵四省的大战到底是结束了,针对马进忠的弹劾也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结束了。 论功行赏时,肯定是没有他的份儿了,马进忠也并不在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他似乎真的觉着能有顿酒喝就很开心了。 于是,一场庆祝大捷的宴会开始了。酒席之间,功臣们的嗓门儿是一个比一个的大,而马进忠也没把自己差点儿被唾沫淹死的这事儿当一回事儿。 宴会的一开始,虽然有些像菜市场,但是大家都还能相互祝贺一番、敬一敬酒,也有祝贺皇上新婚之喜的。 可喝着喝着,渐渐地便都开始吹嘘起自己来了,李锦在手舞足蹈的表现着岳州城各种险象环生的场面,李定国则向大家展示了被他掰成了弧形的那把尼堪的描金戟。 于是大家越喝越痛快,而张福禄却偷偷的把天浪身边的酒换成了水,已是十几杯清水下肚的天浪便大咧咧的举起酒杯,对一群酒仙儿发起了反击。 这顿酒从午后直喝到了二更天,欣赏着舞姬们优美的舞姿,众人的兴致依然很高,堵胤锡已经脱下了朝服,一个快五十岁岁的中年男人,竟然跑到了一群年方二八的女孩子们中间儿,和她们跳起了团扇舞。 真难为王允才还能为堵胤锡的舞姿叫好,并为他敲起了生硬的鼓点儿,那一脸陶醉地表情就是恨不得马上能把堵胤锡给娶回家的样子。 酒已经不知道被这些人喝去了多少,李定国的脸竟然是越喝越白,样子依旧是那样的俊朗,庞天寿就算不喝酒,他的脸也是白色的,年龄虽大,身上还有伤,可举起酒杯,照旧是如沐春风,激扬洒脱。 马进忠非常喜好劝酒,可劝人家喝一杯,他自己却只喝半杯,就算被发现了,顶多喝干了眼前那杯,然后再死不认账。 挨着他坐的郝永忠,酒量已经算是最好的一位了,却被他灌得烂醉如泥,闭着眼睛仰面躺在椅子上不省人事去了,马进忠还不依不饶的,拿着个大大的酒尊掐着他的嘴往里倒,还挖苦说: “我说永忠啊,你这样喝酒,可太没人品啦,马叔我也只是劝了你喝两杯,你却装起醉来!来来来,马叔也不跟你计较,这是解酒汤,你再喝一点儿。” 郝永忠一听有解酒汤喝,又赶忙张开了大嘴,结果被灌进去的依然还是酒。 秦佐明身为酒仙,自然不用人劝,秦拱明的酒量也不赖,可秦翼明老将军和老四秦祚明一样,平时便不苟言笑,不过几坛子酒下肚后,好么,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到谁都是一脸的傻笑,只是他的笑容全都是凭借着脸颊以下的肌肉硬挤出来的。 就看他侧偏着头,像个机器人一样不断的环顾四周的同僚,让天浪在心中忍不住夸赞道:“多实成的一个人啊,自斟自饮都能把自己给喝傻喽。” 歌舞一直未停,推杯换盏也从不停歇,在这群人中,心智最正常的就属高必正和李锦爷俩儿了。 当天浪命人把烧黄二酒统统换成了葡萄酒,又给每个人的桌前留下了一盆镇酒的冰块儿后,李锦端起葡萄酒就要和大家碰杯,然而他不但找不到别人的杯子,甚至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嘴,还拍着高必正的肩膀招呼着,“我说兄弟呀,帮哥哥我找找——嗯,这嘴跑哪去了?” 立时便矮了一辈儿的高必正当然不会理睬他,依旧大马金刀的坐着,胯下还夹着放冰块儿的大盆,两手并用,一把又一把的抓起冰块儿,哗哗的往嘴里塞,嚼得更是‘嘎嘣嘎嘣’的作响。 天浪觉着这样喝下去肯定是一醉方休的,可他喝的大都是水,这时感觉舌头都是甜的了,胃里有些凉意,觉着不舒服,便同张福禄递了个眼色,没一会儿,便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张福禄自然是叫来许多中官,把一醉不起的万岁爷抬回宫去。 还好李定国和马进忠两位将军是清醒的,不过见到天浪离席了并没异样。他们也都还有军务在身,一个要控制湖广,一个要稳定江西,不日也便要出发了。 回到宫里,这个时间,嗜睡的芊芊这会儿肯定是不会醒着的,又回到了书房,有全卫国过来为他换下衣服冠带,明日要换的衣冠也早都被芊芊叫人拿了来,挂着衣架上了。 张福禄领宫女伺候着天浪洗了脸,又洗了脚,正在洗脚的时候,芊芊忽然出现在了书房。 “喝了多少酒啊?”芊芊问道。 “没喝多少,酒宴时你不是早就安排下来,让小全子以水当酒,给我准备了好几坛子么?” 芊芊漏齿一笑,“看来你的那些将军们也是够蠢的,这样也能让你蒙混过去。” 天浪嘴角抽了抽,“不是将军们蠢,而是某人的鬼点子太多,这只是最基本的。” 这时,宫女已经帮天浪洗过了脚,端着脚盆退了出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书房聊了许久方才去安歇。 508章 美人合璧 林花落英,踏草还生的美丽漓江,这一日,天浪带着家人来到了她的岸边。 一场大战结束后,天浪该放的心都放了下来,终于有了一番心性让这一家人可以慢慢的欣赏桂林的美景,体味寂静之美了。 全家人都来到这里,欣赏着漓江峰奇依依,水镜暖暖,两位太后一来到江边儿,便登上了彩舟,去江上游玩去了,还把郁青儿也带走了,说是让她陪着说话。 杜衡和芳芷虽然两宫太后也是很喜欢,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豁然发现,在两宫面前,最得宠的居然是郁青儿。郁青儿处事成熟稳重,左右逢源,滴水不漏,性格温婉,嘴甜又乖巧,天底下哪个婆婆会不喜欢呢? 剩下的几个人留在了岸上,看那漓江的迷雾之中偶尔还有飘来荡去的一两只竹筏,似入仙境,似在画中,几个人的心情都很是惬意。 最近总是贪睡的芊芊在宫人们为她铺开的一条松软厚实的波斯毯上半卧着,嘴角似乎还留着口水,不知道在梦里,她又尝到了什么可口的美味,美滋滋的正吧唧着嘴儿。 芊芊有了身孕了,孕妇的人生,其幸福应该就只有吃饭、睡觉和老公的呵护吧? 天浪最近也像是做好了居家奶爸的所有准备,总是守着老婆和腹中的孩儿,陪她们说说话,时不时还对小宝宝进行胎教,家人间这种崭新的生活和满满的亲情也很令他自己感到满足。 他还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亲自为芊芊做饭,君子远庖厨?天浪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君子,给怀孕老婆亲手做可口的饭菜才是正经。 每天给芊芊做好吃的,说好听的话哄着,没事儿和她一起在宫中和独秀峰下散步,这样的日子如果是一辈子,天浪都绝不会认为无趣。 只是芊芊是个爱玩爱闹的,宫里呆久了,总会嚷嚷着要出去玩,最后天浪终于挨不过,带着她第二次去泡温泉还不算,今日索性又带着全家人一起,来到了漓江岸边。 却没想到一来到漓江,芊芊便困了,躺在波斯毯上便呼呼大睡,天浪便守在她身旁,为她轰散爱捣乱的飞虫。 芊芊爱踢被子,天浪必须盯着,而好动的杜衡则正在追着一只陪她玩耍的蝴蝶。喜静的芳芷则坐在一个小小的方桌边,桌上的香炉散着青烟,桌旁一把红泥小火炉里煮着沸沸的清茶。 那缭绕的烟香正和四溢的茶香争芳;那画中的山正在和水中的山比美;蓝天下的彩蝶正在和青草地上的杜衡逗趣儿。这些应该才是天浪想要的吧,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 过去的记忆不知是光是影;明日的梦境不知是明是暗;只有今日的江山真正是属于他和家人的。 倏而婉转的琵琶声从芳芷的十指轮动的手中传来,美轮美奂的乐曲,声声入耳,令人痴迷。静静的漓江在照映着大山、高阳,照映着苍穹和飞鸟、也在照映着苍穹下的一家人。 天浪的心醉了,他欣赏着、感悟着。七分的挣扎才换来了这三分的醉意,数不尽的牺牲之后方留下了这样的山、这样的水和这样的人。 “为什么不帮我擦口水?”天浪正沉浸于思绪当中,这时,芊芊醒了。 被从悠远的思绪中拉回,天浪看向芊芊,温声说:“我可以把现实中任何让你流口水的事物送给你,但是在你的梦里,我无法做到,所以你的口水,还是先流着最好,那代表着你在幸福着。” 芊芊笑得甜蜜,再次闭上了眼,轻轻说了句,“我的梦里其实有你就好。” 天浪逗趣问芊芊像不像要天上的月亮,芊芊又被他逗笑了,抖动着肩膀说:“我不要月亮,但是我想让你把月亮变成红色的。” 天浪沉吟片刻,终于想清楚该怎么才能做到了,便煞有介事地说,“那我送你副红色的太阳镜好了。” “敷衍!”芊芊忍俊不禁。 弹指间,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了,两人也都已经慢慢的对这个世界有了归属、有了责任,找回了自己最爱的人。 这里早已经是他们的家,可以让他们想要去承担和付出的人也越来越多,包括他们即将在这个世界里出生的孩子。 “忘了跟你说,昨天是我最后一次上朝,然后我下令把安化侯马如龙给抓起来了。”芊芊说着,仍然闭着眼,天浪最近又在打造训练军队,因故时而会错过早朝,便由芊芊临朝称制,可芊芊发现有了身孕后,便如何也不能再帮天浪上朝了。 “安化侯回来了?”天浪品咂着,抽了抽嘴角,嘿嘿笑着说,“倒是把你当初说要立威的事儿给忘了,抓的好,等事情闹到母妃那里后,老公帮你摆平。” “我不用你帮我摆平,是因为他刚刚回来所以我现在才抓的他。马如龙叛国投敌,罪大恶极,我怎么会怕这件事情闹到母妃那里,就算是闹,我也有十几个法办他的理由。” 芊芊说的很笃定,天浪便没什么可担心的,“那你说说呗,他都怎么罪大恶极了,如果他真该死,也不必脏了你的手,你就快要当母亲了,要杀人,也得先让孩子他爹拔刀啊!” “让你办?你还以为天下太平了呢。让你办?你寄予厚望的均田令都被底下人当成扩充自己田地的工具了,可是你调查过这些吗?”芊芊又扁起了嘴。 天浪却把眉头锁紧,眼中的凶光一闪而逝,“居然有这事儿?不错,不错。” “有蛀虫在吞噬着你的美梦,你还说不错?”芊芊愤愤睁开一眨一眨的大眼睛使劲儿地剜他。 天浪则一脸淡然,“当然不错了,蛀虫越多,个头越肥越好。” 芊芊报以鄙视,知道他又琢磨着抄谁的家了。 “不破不立,可如何破,总要有个最合理的借口,我们不能为了照顾穷人,而把全天下所有人都变成穷人,你说呢?”天浪问道,然后接着说,“不够呢,让为富不仁的人从此一无所有,肯定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儿。” 509章 重开东厂 芊芊勾起唇角说,“那些人不但为富不仁,还阳奉阴违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强取豪夺,比如这个马如龙,他的贪心,都打算到咱们头上来了。还记得上次咱们去龙胜山的皇庄吗?你以为抄了王化澄的家,他的庄园就变成你的了?对了,你应该记得你把庄园送给了他。 可马如龙逃跑后,你收回了不是么?可你以为自己收回了,实则庄园的田产受辱照样都入了马如龙的口袋。 你知道皇庄周围的千亩梯田一年产多少粮食吗?你不知道,马如龙却知道,而他把他能看得到摸得到的一切,几乎都装进了自己的荷包。” “居然有这事儿?” “怎么,你不信?天浪,你该庆幸你当政时,朱明皇族已经没了那么多皇族后裔,也等于没有了几十万头猪一般的凤子龙孙需要你来喂养。所以你身边的寄生虫并不多,可饶是这样,仅仅一个马如龙所做的事情,我若跟你说,你也准保恨得牙根痒痒。” “那么他还做过什么?”天浪的声音已经是寒凉的了。 “你的均田令,在你出征前执行的一直不错,朝廷出银子和宝钞,买了富人家的田地,再分给穷人。可是穷人的户籍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像马如龙这种人伪造的你查过吗? 仅仅广西一省,马如龙这种人为了贪墨田地而伪造的户籍便是七万三千六百户!而真正需要土地的百姓却有相等的数量被他们当成了流民把户籍篡改了。你以为的是百姓们家家都有田地,可就因为马如龙这样的蛀虫,是以你治下的老百姓照样在挨饿!” 天浪轻哼一声,“锦衣卫的事情做的还不够啊,看来此前下令让锦衣卫把任务重点转移到对敌情报上是错的。” “你做的没有错。”芊芊肯定的说,“如果没有你的锦衣卫,济尔哈朗南侵这么大的事儿,情报不准确的话你怎么能伏击到尼堪?” “那你的意思是?”天浪拉长声问道。 “何文端入主都察院后,都察院实际便已经被我掌握在手里了,核查百官,以后会更趁手一些,针对彻查均田令中舞弊的贪官也会方便很多。 可都察院也只能审案子、核查百官,大理寺也好、刑部也好,还有地方府县,谁能把马如龙这种事上报给你?” “你是要重开东厂吗?”天浪挑了挑眉毛。 “差不多吧,我还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你有你的锦衣卫,我要我的东厂,我要帮你把贪官污吏都揪出来,移交给三法司并且一直督办直到结案,我还要用东厂清查田亩,监督均田令的执行,日后还要他们监督商税矿税!” “那样岂不是又回到旧时代了?”天浪疑惑。 “旧时代未必如史官说的那样,东厂也并非一无是处,崇祯如果不重用东林,打击阉宦,取消了监税,大明也未必会死得这么快。” 天浪点点头说,“你说的这些事,我在杀孔有德的时候便想过了。当年孔有德的吴桥兵变,从八百人扩展到兵力数千,直至数万之众,就是东林党人劝说崇祯要招抚,不要打。 结果招抚变成了放任山东半岛局势糜烂下去,最后还给皇太极送去了精通火炮的降将。此后登莱二州海上进攻的桥头堡被闲置下来,还让得到火炮之力的皇太极从此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境。” “天浪,打仗的事我不懂,而且你只说了东林党的坏处,没有说东厂的好处。” 天浪顿了顿,摇头,“不必说,你想做的事情,去做便是,既然你想要重开东厂,那么我便把东厂当成个大玩具,送给你玩儿好了。” “幼稚!”芊芊白了他一眼,“你还真以为是玩儿啊?没有东厂,你的均田令根本就执行不下去!” “所以你来执行啊,就用你手里东厂这个大玩具好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手中既没有锦衣卫,也没有东厂的时候,是怎么查到这么精确的数据的?” 芊芊像看傻子一样瞟了他一眼,“天浪同学,不知道负责惹祸的大多都是临时工吗?这里面既然有马如龙那个皇亲国戚的案子,我就算手里有东厂,也一定得找一群临时工来查,以免没打到黄鼠狼,反惹了一身骚气。” 见天浪不明所以,芊芊又说道:“这件事是大伴儿偷偷吩咐手下精干人手去做的,也只有这个老头子,做什么事都特别靠谱,他若是再年轻个二三十年就好了,肯定还能为国朝做更多是事!” 天浪勾唇笑道:“感觉就算是有个魏忠贤在,也未必如他是么?就他呀,当初在全州时差一点儿被我拉出去和马吉翔一起给杀了,事实证明我当时没杀他的决定是对的。还有啊,大伴帮你做这件事,他都没跟我提过!” 芊芊摇头说,“都是人老成精的了,他会在咱们两夫妻之间嚼舌?” 天浪意味深长的看着芊芊,嘱咐墨香和属下帮芊芊摆正一个更舒服的位置重新躺好,缓缓说,“其实马如龙这件事,包括均田令遇到的问题,我也掌握一段时间了,不过马如龙是留给你来收拾的,而处理均田令的问题,我其实一直在等一个契机。” 芊芊了然的把头扭到一旁看天,“不就是一石二鸟嘛,你的腹黑计划不施展出来,只处理几个小毛毛虾,你又怎会觉着过瘾呢?利用契机,扩大打击面,把你的政敌拖下水才是你最爱干的龌龊事。” 天浪呵呵笑着,“我做的事,又有什么能逃得过你的眼睛?不过这样也好,我负责破坏,而由你来负责重建,咱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嘁!我可是要做妈妈的人了,鬼才愿意给你打工呢!” “你这不是在给我打工,而是咱们都在给咱儿子打工,而且你敢说自己什么都没想要做的?那么你擢升何文端,以他牵头控制楚党,又向我要了秦翼明、秦佐明、秦祚明、邓茹还有马万年和秦子佩以及堵胤锡这些勋贵和能臣是做什么?兵权和监察权你都要了,下一步该擢升一个或几个听命于你的内阁大学士了吧?让我好好猜一猜会是谁呢?哦,对了,堵胤锡已经升任东阁大学士了。” 510章 重建腾骧四卫 天浪又故意拉长了声音,想了半天才说,“若是再放一个入阁,应该是我的舅哥了吧?不过呢,想让他能有资格做为阁臣,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我猜你会像擢升何文端那样,先给他个官做,然后再一步步把他弄上来。还有个堵胤锡,他不是勋贵,却被你要了去,可他还是个文官啊,十有八九你当时就认准了我已经要让他入阁吧?” “是,我的皇帝陛下,我能猜到你,你当然也能猜得到我,把这些人留下,日后就算你出去打仗,我也能牢牢把权利抓在咱自己手上,不会再出现你堂堂大明皇帝出征了,家里老窝都差一点被人给端了的糗事了。” 天浪尴尬的笑了,芊芊却没笑,嘟着嘴说,“不过有一件事我得给你提个醒,下一次你若再想打哪个敌人的伏击,就算再如何想要隐秘,也不能向伏击尼堪那次一连将近一个月不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让我得不到你的任何消息。” “嗯,不会了,伏击尼堪那次我太过紧张了,觉着是生死攸关,就连李定国和郝永忠,也是在队伍出发之前才知道要去干什么的。” “我不管,别人可以不知道,但是我必须要知道,我可不想每日里守着孩子,却找不着他的爸爸。” 天浪轻柔的抚摸芊芊的脸,哑声说,“以后再也不会了,对了,东厂掌印太监的人选你想过了吗?” 芊芊扶了扶额叹道,“还没有,不但东厂的人选没有,这次战后缴获甚多,御马监一下需要监管几万匹战马,总不能掌印太监的位置还像以前那样悬着吧? 何况御马监原本还有腾骧四卫,相当于皇家的第二支禁卫军,现在都不存在了,有了这几万匹战马,我们难道还不把腾骧四卫重新建立起来吗?” 天浪点头,“嗯,那这么说,你的手里便又多了一支禁军了。” “我要的腾骧四卫才是禁卫军,你的什么破烂京卫军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根本不算,而且我猜恐怕京卫军早晚也会被你撤销的吧,再说了,什么你的我的的,有必要分的那么清楚,我的就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你说是不是啊,灰太狼?” 天浪连连点头,“对,老婆大人的话才是真正的圣旨,我这个宠妻狂魔的诨号,早已人所共知了。可是只有想法还不够啊,御马监和东厂两个掌印太监,你不在矬子里拔出大个来,所有的想法也只能是扯淡。” 芊芊忽然翻了个身,大眼睛一刷一刷的,做可爱装。 天浪一看便是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人家说什么了嘛,你便说不行?” “我说的肯定是你想的,没门儿,他们两个再被你要过去,我还不成了孤家寡人了?” “他们俩在你身边,也只不过是跟班儿,咱得让他们实现人生的理想抱负,为伟大的祖国发光发热不是?哎呀,我就要了,你给不给?” 芊芊撒起娇来,天浪只能认栽,咧着嘴一副苦相,“看来你是真打算看着我出去的时候,身后连一个像样的跟班儿都没有啊,要不然,你给我配几个大脚丫头,没事儿让我带着她们出去上朝,或者骑马打猎?” “要丫头没有,醋钵大的拳头要不要?”芊芊一下凶了起来,挥舞着小拳头示威,“再敢跟本宫提女人,本宫便把你也变成姐妹!” “我开玩笑的,你还真当真了?大明历代哪个皇帝是天天带着宫女满山跑的?就算你答应,我还嫌宫女没用呢!” “算你有自知之明!”芊芊瞟了他一眼,扁了扁嘴巴表示不屑。 “在皇后娘娘的威胁之下,谁敢没有自知之明呢?” “我可是孕妇,你们可都是我的家人,当然得心疼我了!” “好好好,还是聊聊你的心事吧,全卫国和张福禄你打算让他们谁去御马监谁去东厂啊?还有,明明王坤办事能力比他们的能力要强,你却为什么不用呢?反而非把他们两个都从我身边要走?” 芊芊又有了困意,已经开始打哈欠了,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流着眼泪,侍奉一旁的书香忙替她擦拭。 “哦啊,最近怎么总是这么爱困呢,是我自己说的要出来玩,可是出来之后,却是一步都不想走。” “不想走就躺着呗,天空野阔,秋高气爽,正是贴近大自然的好时候。” 见芊芊就要睡了,天浪马上追问,“咱们还聊不聊司礼监和御马监的事儿了?” 芊芊懒懒地撇了他一眼,神色奥妙的说,“什么事儿啊?关于你的两个小跟班认命的问题,还是刚刚你问我为什么不用王坤?” “都聊聊吧。” “你既然都答应了,便没什么好聊的了,咱们长话短说好吗,我困了。” “好好好!” “王坤办事能力是强,但是我用人,还是更愿意首选曾为我出生入死过的人,你想想,小福子和小全子在柳州那会儿,都算是为我死过至少一次的人了,你说我还能不信任他们吗?” “嗯,这个思路真的很对你的脾气,在你身边的人,包括我在内,几乎都为你死过一次了,而且我还是真真正正为你死过一次的!” “少贫嘴,死过一次又怎样,我不也把这条命还给你了吗?陪着你来到这个连电视机和零食都没有的地方遭罪,你还想怎样?” “孕妇嘛,就该有个孕妇的样子,总是看电视也不好!” “可我没有电视可看,哪怕一分钟也行,我就想怀念一下坐在电视机旁,和你一边看一边吃薯条薯片的时光。” “好像那个时光咱们一起看的都是球赛吧?” “好啦,好啦,都说困了你又扯这么远,我爱看什么都不用你管。说正题,我想让全卫国去东厂,张福禄去御马监。” “理由呢?”天浪问。 “理由也简单啊,张福禄为人更兢兢业业,办事也比全卫国更靠谱,御马监除了管马,手里可是有兵的,掌握皇家禁军的监军太监这样的身份,总不能让爱偷奸耍滑的人去做吧?而小全子这个滑头呢,正好去东厂,搜集情报杀人越货的事儿,也不适合老实人去做的。” 511章 没有不流血的新生 “杀人越货的事儿让东厂去做,嗯,有道理。”天浪点头,“当我想到一个总是一脸贱笑的狗腿子,突然间画风一转,惨白着一张脸阴阳怪气的坐在一块刻着‘精忠报国’或是‘还我河山’的匾额下面的样子,总是有点怪怪的啊!” 芊芊也嗤嗤笑了,抬起纤纤玉手仰卧指着天空,拿腔作势的假装成东厂厂公的样子说:“袁崇焕这老匹夫,自诩忠良,咱家却看他不爽,现在便去抄他的家,灭他满门,还有诛他的九族!” 两个人哈哈大笑,芊芊反而都不困了,天浪要走,芊芊却说,“再玩儿会儿吗,和你聊天,也挺有意思的。” 天浪故意犯难的问道,“那你不睡觉了?刚才还让我圆润地滚开呢。” “等会儿再睡,咱俩再聊会儿。” “那好,咱们就再聊一聊马如龙吧,你是不是也查清了他逃跑去云南都干了什么呢?”天浪问道,芊芊一听便笑了,“呵呵,当然,秦老将军现在也是本宫的属下,他的调兵虎符在我手上,有事情当然需要最先向我上报了。” “那你查到了什么?”天浪问。 “秦老将军此前在追击孙可望时便来信说,这个马如龙在孔有德攻打桂林的那会儿,便以为大明就要完了,他便有心另攀高枝,打算把他的女儿马寒香嫁给孙可望,这才携家带口的逃去云南。 不过后来发现孙可望的老婆多得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马寒香嫁过去,也不过是个贵妾而已,怕是连住的地方都得和别的小妾挤一挤,马如龙也就作罢了。 加之马寒香虽然以为大明要亡了,却还是对你这个帅表哥念念不忘的,对于嫁给孙可望,她也是不同意的。那个时候其实我也有心和你一样,让这条蛀虫再多干些坏事,便让秦老将军先别抓他,只是暗地里盯着他们。” “是啊,”天浪点头说,“这件事还是让母妃她老人家来个大义灭亲的好,看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没错啊,我一个当媳妇的,就算母妃的娘家人做事再出格,也总的顾及她老人家的面子吧,我已经准备把马如龙的罪证和他本人都交给母妃了,看她怎么处理,如果母妃说杀他自然最好,如果母妃还是心软要放过他,也不过是再让东厂的人练练手,悄悄赐他一杯毒药让他死个悄无声息罢了。” “老婆,还是你够狠,不但学会了你老公给人挖坑的本事,你还能更进一步,在陷马坑里插竹签子扎人!” 芊芊狡黠一笑,“呵呵,这便是夫唱妇随,你的那些龌龊事,在旁人看来高深莫测,却是永远也逃不过我的眼睛。别怪我如此行事,你我在这个世界都太孤单了,相依为命的,所以便该把爱和恨都抓得牢牢的。 其实无论前世和今生,都是注定了的,人生便是修行,爱该爱的人和爱你的人;杀该死的人和自己想死的人,不过都是修行的一种,哦啊,怎么又困了?好了,可是我现在的修行方法呢,除了大吃,便是大睡。” 芊芊说着说着,便又打起哈欠来,推着天浪说,“好了好了,我可要睡觉了!” 回到靖江王府以后,天浪的脑海里也时常回忆当天和芊芊聊天时的话语。 东正殿的门前,在夕阳下的两把摇椅中,两个人悠闲地躺着摇椅悠荡,眼前匆匆而过的宫人都在为他们而忙碌,宫女也好,中官儿也一样,天浪和芊芊把每一个人都当成家人。 他还有她,从一对学生伴侣转眼定格为另一个世界里一对儿地位最尊崇的夫妻。 生杀予夺只在两个人看着风景聊着天的时候便覆雨翻云了,他们是那样的冷漠,可以任意决定人的生死,他们是那样的无情,把敌人打倒后还要踏上一万只脚。 “天浪,好皇帝和坏皇帝,都只在一念之间,孝宗弘治皇帝温良敦敏,但是他的好是因为他勤政爱民;世宗和神宗也不可谓不聪明,他们都是人间的天才,但是,他们的心中只有自己,而没有百姓,所谓的大明天下,也都被他们自私的认为是自己家的后花园。” 默然很久,芊芊突然说话了,而且说的话题很深奥。 天浪敛正神色看向她,握着的手又紧了紧,“你知道这几天来我在想什么?” “嗯,”芊芊轻哼,“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了解你吗?每当我需要揣摩你心思的时候,便想一想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做,怎么想。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习一起恋爱,一起做夫妻,思维恐怕都早已同化了。你杀的人太多了,所以心中有些游移不定,不知道到底是杀还是不杀,是杀人好还是救人好。” 芊芊看了看天浪,莞尔笑着说,“你被我的那句人生就是修行的话触动了,你一直在犹豫和彷徨,有些拿捏不准日后靠什么理念来治国,犹豫到底是用法家还是儒家。” “那你觉着到底是法家还是儒家呢?”天浪问道。 “无论是什么,只要运用的是各家的精髓,便都是好的,只要别把自己的贪婪需求包裹上孔圣人的外衣,圣人才不会被气得再活过来一次。 不过我可以举个例子,儒家是个慈祥的治病救人的医生,他可以起死回生,包治百病,但是他不能代替父母诞生新生命。 法家当然是个刚正不阿,明正典刑的判官了,可他只能治人的罪,判罚人的刑期,同样对新生命也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没了新生命,等大夫、判官还有天下百姓都死了,这个世界也就不存在了。任何世界,任何朝代都需要新的生命,而新生命的出生,首先会是一盆血水,这世界就没有不流血的新生。” 世界没有不流血的新生?内心重复着芊芊的这句话,天浪觉着非常有道理。 芊芊把身子侧向了天浪这边,目光灼灼注视着自己的丈夫。 512章 兜圈子 芊芊把身子侧向了天浪这边,目光灼灼注视着自己的丈夫。 “人生不是玩笑,生杀予夺也没那么好玩,你可以把上天赋予的这种权利当成对自己的偏爱和福利,谈笑间任意断人生死,那样你便是世宗和神宗,是个自私自利自作聪明的皇帝。 而如果你把生杀予夺看成上天赋予的使命,而你沾染的血水都只是为了新的生命,杀不是目的,生才是目的,杀人,只有迫不得已而为之,该做的时候,又可以敢作敢为,这才是身为君王的使命和义务不是吗?” “你是说,只要能赋予天下和万民以勃勃生机,让他们能吃饱活好,便是无论什么治国理念,都无所谓是吗?这便是你即将成为母亲的深切感悟是么?” “没错啊,以前我的世界和眼里就只有你,可从今以后,我们的眼里和心里都会有这个宝宝了,想要咱们的孩子能传世千代万代,永远生于帝王家是不可能的,但是咱们可以把好事做足,把坏事做尽,尽量让咱们儿孙的手上少沾染血,怀菩萨心肠,行修罗手段,才是我们这对开国的君王应该做的。” 天浪呵呵笑了,打量着芊芊说,“老婆,你终于承认自己也是这个世界的君王了?” 芊芊不以为然道:“你是这个世界的君王,而我,是你的女王!对于这个解释,你有意见没?” 天浪口中念叨着:“当然没意见,我甘之如饴,谁要是敢跟我抢这份特权,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芊芊笑得花枝乱颤,而后斜睐向天浪,“他们都传言我是大明历代,乃至历朝历代中最嚣张的皇后,你连这个也不介意?” 天浪撇起了嘴,“说这话的人都是嫉妒,恨不能自己能成为你,求不得便只好说葡萄酸了,我的老婆嚣张是因为她老公的腰杆子硬气,她有资格嚣张!” “算了,天浪,你再这样娇惯我下去,我会遭雷劈的。”芊芊回过神来,“就比如你给我按脚,便说是让我享受帝王服务,体验至尊的享受了?那么帝王服务的含义是不是就是让我把脚当脸啊?至尊享受呢,就是这双脚还真以为自己是脸了。 不觉着这双脚很搞笑吗?朱天浪,你是个英雄,是天底下最强大的男人,以你今时今世的无上地位,你不能在让我把脚当成脸了,别把我宠坏了,也好给我们的孩子多留些余荫。” “不!”天浪果断的说,“我们从小到大一直形影不离,宠着你便是我的习惯,你不会这么刻薄吧,让我生活在不习惯当中?” 芊芊扯起嘴角轻笑,忽而转移话题问道:“老公,你觉着我们会不会变成陆放翁和唐婉啊?” “什么?”天浪一时没回过神来,抽着唇角说,“老婆,你的思维也太跳脱了吧?” “没有啊,这便是我一直都想问你的话!从第一次议亲那天,母后和母妃提起唐婉的典故时起,我便想问了。” 天浪敛了敛眉,沉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呢?是因为担心像唐婉那样,碰到个恶婆婆,而你不但碰到了恶婆婆,而且还是两个?你怕恶婆婆看不惯我们太恩爱了,最后也逼迫我写一纸休书,让你的人生郁郁而终?而你拼命的揽权,不仅是为了给儿子打天下,你也是在自保,对吗?” 芊芊想了很久,终于无奈的笑了,“没错,我的确需要所有可以自保的本钱,因为我从没想过失去你以后会活出个结果,如果我真的有了唐婉的那一天,我肯定会死,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另嫁他人。” “可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是陆游,我有能力保护你的!我不怪你想法太多,也不怪你把事情做得太满,我只担心你心思总是这么沉重会活得太累。” “可是你虽然能保护我,但那也得是你在我身边的时候,而你的时间,至少有一半要出去打仗,而这段时间,我该怎么办?所以老公,我揽权希望你别怪我。” 天浪猛然抬头说,“走吧,回你家!” “回我家做什么?”芊芊莫名其妙。 “咱们去见你三哥吧,和他谈谈怎么为你增添羽翼的事儿。” 芊芊笑得很暖,忽而又奸计得逞般贼贼地说,“就知道我老公最懂我!” 天浪一脸的无奈道:“嗯,你老公最懂你,却也差点儿被你给绕迷糊了,谁家的媳妇会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说起,最后不过是让她哥哥入朝为官,而后入阁为相呢?” “你是在说我么?”芊芊眨着眼故作天真无邪状。 “不是你还能是谁?我不气你跟我兜圈子,而是不理解明明屁大个事儿,你也要跟自己老公兜这么大一圈子,芊芊同学,你难道不累吗?” “可是他只是我的三哥啊,除了你以为,他便是我这个世界的亲人,我是怕你小心眼儿,不肯给他官做而已!” “我才不小心眼儿呢,甭管他是你的谁,我才是你的一切,你有意见没?” 芊芊看了天浪数秒,用力的摇着头,“没意见,而且完全赞同!我老公最好了,所以你还是宠我吧!” “你不担心自己变成唐婉啦?”天浪恨恨问道。 芊芊一脸怔忡的说,“唐婉是谁?” 而后两人一起咯咯笑个不停...... 面对这样的泥头小无赖,天浪只能心中暗叹一句: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啊。 大战刚过,是到了休养生息的时候,闲来无事,天浪偶尔便会出去走走。 几天后,天浪带上芊芊,一起回了桃花江省亲。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次散心,或者说,是他们的皇后娘娘在宫里待久了,于是便想家了。 回娘家的仪仗很是隆重,到不是夫妻二人好显摆,而是靖江王府的那次遇袭事件以后,他们都提高了安全意识,都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由散漫,造成无辜的牺牲。 来到娘家,远远便看到王夫之还有郑氏一起在门外侯迎圣驾。 513章 桃花江畔衡阳伯府 曾经的王秀才家里,如今也变成了伯爵府,甭管王夫之愿不愿意接受自己外戚的身份,妹妹做了皇后,哥哥继先父成为伯爵是大明朝的惯例,皇后的娘家一定会有爵禄的。 新伯爵府的门前,左右两只石兽展现着威严,还有朱红大门上的金色门钉,闪烁着一派贵气,路人看到这里高阔的大门楼时,总会让人想象侯门里的幽深。 如今桃花江畔的衡阳伯府,无疑是除了帝王家之外,大明如今最如日中天的一家,因为这家里出了一个历史上最得宠的皇后,而且这里不仅是皇后的娘家,这里还是不让于锦衣卫的情报组织——天地会的总舵。 尤其是最近几天发生的一些事让人更加深信这一点,安化侯马如龙,皇上生母马太后的从弟,居然被皇后派出去的人给抓了,这在朝野乃至民间都造成了一个轰动。 人们都窃窃评价说,当今的王皇后,不仅是历史上最最得宠的皇后,她还是历史上最最嚣张的皇后,她居然连皇上的母舅家都敢拿来开刀立威,还有比这更嚣张的吗? 不过这件事的新闻热度还没散去,宫中便又传来一个更加爆炸性的新闻,就在这几天,皇帝已经重开东厂,而且建设速度之快令人瞠目,不出三天,便已经可以出宫执行任务了。 据说东厂的任务就是和过去一样,负责偷听小道消息,然后栽赃陷害文武百官,而锦衣卫反倒是对外搜集情报的机构,另外负责帝王的仪仗和安全护卫工作。 还有东厂的厂公,据说是由曾经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全卫国担任的。 这让皇帝颁旨,命御马监重建腾骧四卫,以张福禄作为御马监掌印太监的新闻确实失色了不少。 坊间不关心腾骧四卫、勇卫营,这类御林精锐的名字,因为他们原先也压根没听过,他们只听过东厂,害怕东厂,痛恨东厂。 而张福禄和全卫国之所以得到重用,不是因为他们是皇上的亲信,而是他们曾和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庞天寿一样,当初在柳州城誓死保卫过皇后娘娘。 这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他们大明的皇后娘娘,真的比谁都重要,而只要有人为她誓死效忠,那么他的前途一定会是平步青云。 今日之后党的形成颇为让人议论纷纷,其庞大程度俨然超过了熹宗年间乱战东林党的九千岁魏阉啊。 而大臣们最最议论纷纷的是,东厂和御马监的实际掌控者,居然还是他们那位最嚣张的皇后娘娘,而皇上只是把东厂和御马监当成了两个玩具,是弄出来给自己老婆玩儿的。 这让许多有识之士不禁担心,大明的政坛,是否又要重回过去那个暗无天日的时代了?大明从无后宫干政,而后宫外戚干政的历史,是否始于这位王皇后? 进了衡阳县伯府,寒暄了一阵,芊芊便被嫂子郑氏以及当年清军打破衡州时,从城南回雁峰家中逃散,至今又重新聚集在桂林的那一干大家族里的三姑六婆的亲戚们众星捧月一般的迎进了出嫁前的闺房,去说一些家长里短。 天浪则来到了正屋的厅堂,与王夫之聊一些时政,而弘智大师也在其中。 “皇后为伯爵府建立家庙,而弘智大师能住进国舅的家庙,不但是王家的福德,也是皇家的福德呀!”天浪和弘智大师一直都很谈得来,因此对弘智大师的决定很高兴。 弘智大师作为天地会的创始人是他私底下的身份,而天地会除了有一群牛鼻子老道外,还有一群和尚。江湖人身份驳杂,这边需要有个能掩饰他们出入伯爵府的身份,建立家庙和道观,便是为了在明面上给这群出家人一个合理出入伯爵府的名目。 弘智大师却有些惭愧地说:“和尚虽已遁入空门,却又舍不得离开红尘的漩涡,总是希望能够看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王家刚刚与圣上结了亲,可能王国舅忽然间家里少了至亲,便非得拿和尚凑数罢了。和尚也是个假的。嗨,有些事情,想放下,又放不下,如此行止,真是玷污了佛门啊。” “大师说的哪里话,我佛慈悲,众生难渡,渡的一个便是一个吧,既然国舅有苦,大明有难,大师纵使已经遁入空门,又怎会作壁上观呢?大师的举动才真的是菩提心啊。” 天浪很少过问天地会的事,原因之一是天地会严格来说还只是一个民间组织,其二便是他要展现对三大儒和六大师的信任,饶是没有芊芊与王夫之的兄妹关系在,天浪其实也绝对相信六大师的学问人品。 何况锦衣卫与天地会接触甚多,天浪可以多方面了解到天地会的发展状况。 面对天浪的夸赞,弘智大师笑而不语,王夫之也说道:“臣下与弘智大师的俗家也是世交,而弘智大师一身本事却怀才不遇,所以这才成了和尚。只是臣下与皇上的想法差不多一样,都希望看到弘智大师能和金堡一般蓄发还俗,真正重新踏足红尘。” 天浪也颇以为然地问道:“大师的怀才不遇只是过去,如今大师既然已经在江南有了偌大的名声,又和朕是知己,何不出来重新大展拳脚一番呢?” 弘智大师却是摇了摇头,“圣上说和尚不会作壁上观,可和尚怎的又不是在作壁上观呢?如今圣上的身边人才济济,大明的朝堂已是另一番气象,天家已经不需要和尚这种不入流的角色了。” 他竟然自谦地说当年的帝王师,庶吉士是不入流的角色,天浪和王夫之也只能一笑置之,弘智大师接着说:“在这桃花江畔,王家的家庙里,和尚到是还可以有一番作为的,帮助桂林的百姓们施药、救治一下穷苦病患,既可以青灯古佛,又可以踏足红尘,真是乐在其中啊。” 原来弘智大师答应在王家家庙为僧,广开佛门治病救人才是目的呀!若为自由故,草鞋走山路。弘智再一次拒绝了天浪的邀请,天浪也不好强说,转而问王夫之:“三哥近日身体可好啊?” 514章 最大乐趣是骂皇上 王夫之见到底还是轮到自己说话的机会了,便是展颜笑道:“好,好,呵呵,自从皇后有了身孕啊,臣每天便有事儿做了,虽然皇后腹中的孩儿是皇家的血脉,高贵了些,可毕竟也是臣下的亲外甥。 就算皇家什么事情都周到、什么补品都齐备,可我和夫人也就是惦记她们母子啊,圣上前番出征在外,拙荆在宫中可是盘桓了数日呢,回来就对臣下说啊,两宫太后对皇后娘娘那可真是打心眼儿里疼啊!臣下与拙荆对两宫太后的多番照顾一直都是感激不尽啊。” 婚后传出宫外的最大新闻,怕就是芊芊奉亲的那天在酒宴上硬接了王太后十一对,作为当世文坛领袖,更作为芊芊的亲哥,王夫之对自己妹妹的壮举当然是颇为自豪的,也对马太后的气量狭小心怀芥蒂,刚刚的正话反说,已然是在给天浪面子了,这还是看着天浪每每护着自己妹妹的份儿上呢,如若不然,王夫之可不是一见天颜便顿觉腿软的软蛋,保准是要为妹妹出头的。 天浪的脸皮也厚啊,故作不知这是反话,而是大咧咧笑答:“都是一家人,谈什么感谢,皇后是母后的儿媳,腹中孩儿是她二老的亲孙儿,母后与母妃如何会不在意?也只有她们婆媳见的关系融洽,朕的日子也才更好过呀!” 两人的对答让在场人都联想到对天浪惧内的传闻,众人便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回媳妇家,除了侃大山,自然首先还是吃饭聊天,大舅子拿出十二分的心思招待妹妹妹夫,宴席非常丰盛,为了妹妹喜欢的口味,王夫之还特意把天然居的厨子全都请了来。 当然也不能说是请了,因为凡是桂林城里哪个餐馆儿有芊芊喜欢吃的菜,天浪便早已经高价把整个餐馆儿都买了下来。 可以说天然居的厨子,是在给皇后娘娘打工,那么餐馆儿当天歇业,全体厨子们来到衡阳县伯府,为府上做出几桌美味可口的菜肴,可都是心甘情愿,且极尽卖力的。 由于都是家人,弘智大师又是个出家人,没谁是需要避嫌的,天浪便请郑氏也入了席。 按说郑氏还是需要避讳的,但这是皇上的旨意,属于恩赐,郑氏也只能陪在王夫之身边,一同入了席。 芊芊自然是坐在天浪身边,另一侧又与郑氏挨着,书香墨香不断帮她夹着菜,天浪也会把她爱吃的多弄些放在她的碟子里,芊芊这顿饭吃的也格外开心。 饭后上茶,天浪这才有意无意询问王夫之是否愿意入朝为官的事,王夫之看来还有些犹豫,天浪也不强求,盏茶之后,便和芊芊一起去后花园散布去了。 回伯爵府省亲倒是不用特意安排住处,隔壁的院子天浪和芊芊还一直留着呢。 不过散布走累了,芊芊却不愿意回两人的院子休息,说要回自己的闺阁,芊芊回去小睡,天浪又回到客堂,与王夫之和弘智大师聊天。 二番谈话,王夫之终于松动了,似乎真的有入朝为官的想法了。 冬去春来,早上刚刚下了一场雨,风轻轻一吹,树叶上的雨水就滑落下来。 空气中透着凉爽的令人神情为之一提的味道,芊芊看着柳絮飘飘,天浪则揽着她看着踩着湿淋淋的树枝叽喳乱叫的麻雀,感觉身边的爱人和小鸟一样,都很欢快。 芊芊走路越来越不方便了,可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天浪怕她临产时太过艰难,一直坚持陪着她四处走动,这样到时候孩子可以出生的顺利一些。 两个人出来,小心翼翼下了台阶,天浪仍在提醒芊芊要避过几处水洼,而后天浪扶着爱妻上了肩撵,芊芊则坦然地坐上去,靠在撵上,享受着爱情带给她的一切,那份踏实感虽然每日都会如期而至,却总还是让她幸福的眩晕。 “我不乘撵了,就这样走一会儿,陪你说说话。”天浪看着芊芊那日渐卷圆却仍然清丽的脸庞说道。 “你是小孩子啊?不会把我当成你妈妈了吧,这么离不开?”觉着天浪的想法挺稚气的,回到西正殿还要很远的一段路,何况她还不只打算回西正殿,她要回去拿些赏人的好东西,然后去独秀峰看一看,独秀峰下刚刚盖好了许多新房子,郁青儿正在那里安顿马万年带回来的那些可怜的女孩子们。 天浪带着一脸的怨念,低眉敛目说道:“你呀,最大的乐趣就是骂皇上,还说人生是种修行,你的修行就是每天将自己相公捏圆捶扁?” 芊芊偷笑着撇撇嘴,每天嘲讽他几句,看着他受气又不敢吭声的样子,芊芊都特别开心。 凤眼微睁,打量着自己曾经涂满蔻丹的指甲,现在可是干干净净的,咕哝着小嘴说,“谁让你不让我留指甲的?我是说过人生是一种修行,可我也没修出个好歹来呀,你不会是在嫌弃我吧?” 天浪哭笑不得,芊芊就是这样偶尔的小刁蛮,不让留指甲也成了被骂的理由,“还不是为你好?那东西,终归可能会对孕妇的身子有害,咱们可要杜绝一切污染源,你说我嫌弃你?我嫌弃你什么了?” “你嫌弃我口味总是变化,吃东西太挑剔了啊!” “我是不让你挑嘴,不是嫌弃你口味变化让我觉着烦,营养搭配都不懂,你还有没有科学常识啊?” “我吃的是好吃的,又不是要吃什么常识,不是有你在注意常识嘛,我...只...负...责...吃!呵呵!” 芊芊俏生生一字一顿的气他,天浪回望她大而清澈的眼睛,每次看芊芊,他的眼神总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在里头,又总是笑得无可奈何。 “嗨,我的乖老婆,你要是少耍无赖些,早就是世界和平了,知道现在朝臣们都私底下管你叫什么吗?” “绿妖嘛,早就知道了。”芊芊摆弄着手指,显得不以为然,而后张开手指,在肩撵上张扬比划着说,“东厂开动,群臣息声,我的耳目可比你还要多,你的锦衣卫呀,全都不干些正经的。” 515章 沐天波 天浪郁结呀,挑着一边眉毛堵着气看她,“他们大多去了江北和南直隶打探情报,你管这叫不干正经的?我的锦衣卫,还没你的东厂那么闲呢,天天趴窗户听人家的私房话,好在都是太监,要不然,看到不该看的,还不知道上多大的火呢。” “呦,”芊芊扁扁嘴,“那些以道德完人自居的大人们还能干别人不该看的事儿啊?我还以为他们都不食人间烟火呢。”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嘛,大人们也是人。”天浪也打趣儿说。 “得了,闲谈莫论人非,他们不骂我最好,我也不想骂谁。” “绿妖,难不成你喜欢这个名字?” “我若是妖,你便是唐僧!”芊芊皱皱鼻子说。 “那咱俩一体总是不假吧,和一起不成妖僧了?”天浪话一出口,抬肩撵的宦官们都笑得颤巍巍了。 “哎哎哎,别介呀,几位,可别把朕的宝贝皇后给弄翻了,你看这一地的水,弄成了泥猴,朕可会嫌弃的!” “朱四郎!”芊芊努起嘴来。 天浪哑然,不过心里想,嘿,总算也气了她一回! 连司设监的这些宦官们也早知道自家的主子好诙谐了,话不是真的,都低头忍笑不语。 天浪流里流气的拧动了下脖子,张开双臂向前大步走,看来他的心情也是不错。 “妖僧,你给我站住,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 “哎呀,皇后娘娘,你还讲不讲些闺誉啦?怎么把妖僧给弄进宫里来了?” “老娘的闺誉,要毁也全是因为你!没见过老婆被骂,男人还幸灾乐祸的!哼!” 天浪挠挠头,犯难地说,“也从来没人教过我这些啊,要不然,我明天就去把那些道德完人都抓到北镇抚司去,把他们的舌头统统打成结?” 芊芊嗤嗤笑了,以袖掩口,憋住笑意,假装生气说道:“不知是谁,曾说龙有逆鳞,触之者死。狼生暗刺,窥之者杀。” 天浪懒洋洋说,“那也得碰到逆鳞啊,可人家这是比划着痒痒挠逗咱们玩儿呢。” 芊芊终于笑出了声,实在憋不住了。 “有人秋天的时候便许诺我花开的季节陪我一起看花海,可是你看,现在哪儿还有花啊?” “秋天那会儿正好在打仗,是我的不对,要不然我笑一个给你看,让你品鉴品鉴我是不是比花还美?” “嘁!才不要,一会儿陪我去秋千那里看看好吗?” “好,可是以你现在的状况,恐怕是暂时要告别秋千了。” “我知道,我是想看看咱们种的那些树都长高了没。” “好!你应该还会叫我陪你去独秀峰吧,那边不是刚又住进来了许多人,不亲眼看看安置情况,你大概是不会放心的吧?” “嗯,顺路看秋千那里,然后便去独秀峰,刚刚在前殿看到郁青儿的侍女玉笛,去传话,叫了许多老御医过去独秀峰,怕是那些女孩子被迫害的不轻,养了三四个月的伤,仍然没有康复呢。” 拿了一箱银两,两个人去秋天时栽种夫妻树的地方,杏花已经凋谢了,阳光如缕,杏花如雨,穿过花林,花瓣雨洒落两人一身。 寂静的楼阁,安静在二人身边徘徊的柳絮,头上散落着花瓣,一城烟柳,古韵悠悠。 夫妻树茁壮成长着,芊芊说比栽种的时候高了许多,天浪觉着没有,芊芊一嘟嘴,天浪马上改口,立马口是心非地说都已经快成参天大树了。 “我看你今天有些神思不属啊,是不是觉着我很烦?看到夫妻树长高,你都不笑。” 春节之后,便是有一个征战之年,刚刚天浪在偏殿见了沐天波和刘文秀。天浪在偏殿见沐天波和刘文秀,这样显得亲切,没那么拘谨。 只是芊芊看得出来,天浪见过了那两人之后,心绪又些变化。天浪浅浅一笑,似看非看地透过楼阁,仿佛想要探究这三百年的王侯将相遗留下的建筑里面的究竟。 “刘文秀挺有意思的,看来秦翼明和马万年在他眼前灭杀了孙可望,他还是很震撼的,”天浪徐徐说着。 “是啊,不过刘文秀不跟孙可望合流,肯定也不是因为害怕,他还是和李定国挺相像的吧?”芊芊随意问着。 “嗯,是有些像,只是比李定国的性子更温和些,这样的人,是不可多得的帅才,不止是将才。” “突然有这么一个帅才为你所用,你却神思不属,恐怕不是因为他吧?”芊芊对天浪的了解,就像了解自己的内心一样。 天浪施施然一笑,“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见沐天波时,我提到了要封赏他,你猜他怎么说?” 芊芊没说话,凤眼思忖地看着他。 天浪自己接着说,“他说他不要封赏,还要我治他的罪。” 芊芊凝眉,“哦,这是为什么?” “他说他是大明的罪人,他说自己十岁便承袭了黔国公的爵位,还担任征南将军,崇祯十七年清军入关,思庙自缢煤山,福王在南京称帝,派来人要求他助饷,他却一毛未拔,却把先父沐启元的棺梓抬到南京去下葬。” “这样的公爷侯爷多了去了,他们只知道好不害羞地伸手接朝廷给的俸禄,哪个又肯花一两银子给朝廷?”芊芊冷笑。 天浪转而问,“是不是要去独秀峰啊?” “再呆一会,这里除了我,便没人能听到你的牢骚,有些事情,你也只能说给我听。” 天浪黯然扯了扯唇角,接着说,“是啊,沐天波,曾经是那样的一个人,他自己亲口说,他那些年,款通云南巡抚吴兆元等人,在辖地贪了不少银子,对待百姓和地方少数民族,不但横征暴敛,还颇为残酷,导致不少土司起兵反抗。 沐天波便又调集各地土司兵马镇压,不料这些兵马里也出了叛徒。他说,都是他们沐家积攒了两百年的财富太多,引得别人觊觎,他却仍想着怎样继续贪墨。 沐天波当时毫无防备,两百多年的王府和积攒下来的财富也被叛军抢掠一空,他便后悔还不如拿出些银子给弘光皇帝呢。不但如此,他的母亲和妻子,还有两个弟弟也都死于此次劫难,他也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516章 毒死亲儿子的忠良 “为了镇压地方百姓,竟然用了驱虎吞狼的昏招,沐天波也是够蠢,够倒霉的。”芊芊已经见惯了悲惨命运,对沐天波这种自作自受丝毫不感冒,照样言笑晏晏。 见天浪不说话,芊芊侧着头凑过来,扮了个鬼脸说,“怎么,不会和我生气了吧?嫌我不够同情心,奉己不严,待人不宽?” 天浪捧着肩膀笑着说,“我干嘛跟自己老婆生气呀?别忘了你已经是天底下最金贵的女人,无论你是否讨厌白马貂裘的天潢贵胄,你都俨然是他们中最杰出的代表啦,我也知你更关心底层百姓的疾苦,可你记住,你已经是大明的一尊佛,作为佛,是不应该有分别心的。” 芊芊挥了挥手说:“算了吧,竟给我戴高帽子,冠冕堂皇的,你怎么不说自己太功利了呢?用得着沐天波了,他便是好人,哪怕曾经做过错事,他既然认罪伏法,你也准备网开一面。” 听芊芊这么说,天浪也怀疑起自己的做法了,不用他说,芊芊已经猜到他必然会免去沐天波所有罪过,功过相抵,可他不明白芊芊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 “老婆,难道我做错了吗?”天浪审读般看着芊芊。 “你觉着呢?以为自己很高风亮节,御下宽仁?可你给大明带来什么?你这么做给沐天波又带来什么?他会念你的好?如果他依旧如以前那么坏,他绝不会感谢你,他只会觉着自己聪明,玩弄了你!这种不花一文钱取得天子信任的办法我比他要门清的多。 可如果他真心悔过呢?你这样做又会有碍律法,他明明是自首,那你便抓他呀!在三堂会审上判定他的自首和罪责。该赏的还是要赏,该罚的必须要罚,哪怕他进了刑部大牢,你届时再赦免他呀,他也只能会更加感谢你!还会更加忌惮你。 皇帝陛下,你是否忘了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可你这算什么?你这叫虚伪做作,被人卖了还不敢说人坏话,对人说是你心肠好,怜悯人贩子,你太笨了,我怎么嫁给你这么个笨蛋?” 天浪的神思飞动混乱,什么叫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啊?天浪语噎,芊芊则深吸一口气拍着自己高高的腹部娇的一声说:“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一不小心又粗鲁了,可你爸爸还是笨嘛,端得让妈妈着急。” 天浪做了一个很丑的鬼脸,眉间漏出一丝幽怨,让芊芊觉着,他也像个受了批评的小孩子。 “好啦!”芊芊,山花烂漫地笑着,一改刚刚的责声。“没人一辈子只做对的事情,我也一样,而我只不过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其实我们不必这么快就下结论,也许沐天波真的是诚心忏悔呢?” 见天浪仍旧有些颓然,芊芊又劝说道:“好了,不是所有似是而非的错事都需要你去弥补回来的,那会让人觉着你锱铢必较的,无论怎么说,沐天波咱们得用,还要用好,毕竟咱们的利益和他一样,却未必和李定国李锦刘文秀这等人一样,所以沐天波说到底,还是大明国朝如今最靠得住的几个人之一,而且他还挺有能力的。” “你说得对,老婆,有时候我真觉着自己很笨,也很贱,总爱跟你所谓靠不住的人一块儿厮混。” 芊芊的神色又奥妙了起来,“这才是我最放心的地方,也是我老公的过人之处哦。” 天浪蹙眉不解,芊芊继续说着,“其实打个比喻,秦翼明、马万年和沐天波他们呢,就像咱们的亲戚,而亲戚是不用花太多时间去结交的,因为血浓于水,利益和感情都是盘根错节,故而无论此前和他们的关系是否冷淡,到了你最需要相帮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最先到场。 然而朋友则是不同的,朋友可以因为一句话,一个心结,便从此以后再不理你,便需要你长期用心去维护,那些起义军将领,其实都是你的朋友,而且各个桀骜不驯,若你想让他们没有机会联合起来反叛你,当然就得天天打感情牌。所以你做的很对呀!” 芊芊说的非常认真,“所以你不必妄自菲薄总是说自己贱,就算贱,你这个贱人也是打不死的,呵呵呵!” “你说的都对,那么你觉着,沐天波是真的在忏悔,还是向你说的第一种,是在不花一分钱的取得我的信任,顺带洗清了过去的所有罪责呢?” 芊芊拈衣弄带,仪态闲适地绕着那棵夫妻树走啊走,天浪小心翼翼在身旁搀着,走了一圈,芊芊满意的点点头,抬起头看他,神色奥妙的说,“老公,你觉着勋贵是什么?” 天浪摇头,芊芊的笑容犹如明月,依旧直视这天浪的眼睛说,“那我来说,对于咱们啊,勋贵就是积年的老陈仁儿,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你玩儿不转他们的。” “没有心玩不转?我的心不是在你那儿吗,上哪儿再找一颗七窍玲珑心给他们去?”天浪打趣。 “说正事儿呢,你又口花花?” “你说,老婆,我认真听呢,”天浪一脸的讨好,还有眼中浓情蜜意的欣赏。 “你是在听,可你有没有听过沐天波的祖母宋太夫人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儿子的秘闻你呃?” 天浪回忆了一下,说了这件事他也是略有耳闻的,只不过那个动荡时代,朝廷并没有机会搜集沐启元勾结匪类的证据,而宋太夫人一杯鸩酒,含泪毒死亲儿子,的确可说是大忠大义,让所有人都无从指摘沐启元的纨绔,却全都对宋太夫人的大忠大义以及她教育出来沐天波这样一个好孙儿而称赞有加。 而沐天波又对皇帝说,他也曾犯下种种很是内疚的措施,比如弘光朝清军下黄淮,他不但不出粮饷不出兵,而只是把父亲的灵柩送到了南京下葬。 芊芊并不纠结这些陈年往事,而是对天浪说:“你只需知道,任何能在动荡的乱世存活到现在的人,无论贫贱,都有他活下来的道理。别看低了别人的智慧,也别看扁了别人的做人底线。” 517章 改变与静观其变 芊芊说:“别看低了别人的智慧,也别看扁了别人的做人底线我们只做自己,对这个世界,我们也只改变自己想改变的,然后静观其变,而且咱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啊?这些勋贵嘛,无论忠奸,不想用的,收拾他们的罪名太多了,他们一个个都把大明朝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而一旦像沐天波这样的勋贵被你所用了,那么就无需担心他会如何,幸福了其实未必在一起,倒霉了?那就一定要一块。他们既然愿意,那就凑在一块儿大家一起倒霉呗!反正这一场战争若是真打输了,咱们带着全家人逃到海外去便是了。” 天浪深以为然,忽然眼前一亮的问她,“老婆,要不然我把沐天波也交给你管算了?” 芊芊撇撇嘴,语气很淡地说,“本宫的麾下,可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御林军,要沐天波那三千兵马,能往哪儿安排呀?” “腾骧四卫呀!你难道忘了?御马监的腾骧四卫本来就是骑兵,那里不正好需要一个听话的勋贵把架子搭好,把兵马的训练好好抓起来么?” 芊芊绿柳拂面,扁扁嘴说,“好吧,作为内廷羽林军,腾骧四卫的监军已经有了,就差一个勋贵担任指挥使之职,这是惯例嘛,皇家御林军本就该是三百年来的勋贵担任指挥使,本来这个勋贵外臣的人选,我还以为你会用侯性呢。” “侯性确实是近臣,可他不是勋贵呀,而且到目前为止,他依然不是咱俩的近臣,我不想日后他不听话,给你添堵,况且他哪是带兵的材料啊? 所以沐天波来的正好,而且现在看他展露出的这一点儿头角,战场指挥能力也算是中上的了,至于个人的武功,更无需说了,恐怕目前麾下的这些将军中,能做到他那般单骑冲入孙可望的中军并一路追杀的,还真几个人,当然了,马万年除外。” “嗯,你说的也是,把沐天波给我倒是正好,我还真不怕他太聪明,有勋贵公子哥的习气。不过马万年请旨为上柱国守孝我到觉着你答应了是对的,他可是你手中最最价值连城的宝玉,你可不能把他当成砖头去拎着四处拍人的。好钢,一定要用在刀刃上,你就带 着你那群狐朋狗友去打打杀杀吧。” 天浪点头说,“好,你把价值连城的宝玉都揣兜里了,让我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去搅和大清的江山,呵呵。” “你说搅和这个词用的很对耶!”芊芊坏坏地眨着她那一双招惹人的大眼睛说,“接连打退了清军三次南下后,目前咱们和多尔衮之间的局势已经陷入相持阶段,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四处派人去搅和他,你不是说刘文秀是帅才吗?那不正好,把他派出去,独领一支军队占领侧翼的一处制高点,偏让多尔衮那家伙首尾难顾。” “老婆,你这招是在哪儿学的啊,怎么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啊?我今天召见刘文秀,谈得正是此事。” “战争片儿上啊,小时候看爱国主义的主旋律电影,不是动不动就派出敢死队占领制高点的吗?你的呢?难道咱两口子真的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的?当然是在兵书和史书上了,你觉不觉着目前的局势和金宋战争又点儿像啊?南宋为什么会一直处于被动?就是失去了制高点和侧翼牵制女真人的战场嘛。” 芊芊有些泄气地说,“可我不懂兵书哎,看史书也最讨厌打仗的部分了,看不懂,女人嘛,是不是都这样啊?”芊芊抬头讨好般看向天浪,似乎想在他这里寻求宽慰。 天浪则是柔声说,“没有,你老公已经很崇拜你了,说道咱俩想到一块儿的地方,我想问你,你知道南北相持的局势,要想破局的话,首先去争夺陕西有多重要吗?” 芊芊知道争夺制高点这个概念,但是她并不知道 具体哪里才是制高点,天浪如此问,她思忖着,“陕西么?” “对,陕西,大明与敌人下一步的争夺重点绝不是南京,谁守着南京谁便陷于被动,而我们如果夺取了陕西,便会一举夺回主动,使敌人两面受敌。只是陕西现在离咱们还太远,想要做到这一步,还需先夺回四川。” 天浪继续说着,“而且你刚刚说的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四处派兵去搅和敌人,我已经悄悄在做了。数天前,我已经命令王进才带领着5000人,以陈友龙攻占的襄阳为桥头堡,进军河南,算是开启了第一次逐鹿中原的步伐。 而马进忠的御营前军35000人又重新占领了被济尔哈朗无力控制了的吉安和赣州。同控制着南昌与九江的谭泰分治着江西。 除了北进中原,我还派出两支人马东入福建,这也是我军的直属部队第一次踏足福建,以这次东进为起点,我们还可以联系上福建的郑氏。” “福建的郑氏家族目前正在和清军争夺,而王允才带领着校练营的5000新兵东达福建仙霞关,扼守战略要地,另外还有焦琏带领着校练营5000新兵以王允才驻守的仙霞关为依托,经略福建北部的建宁府至浙江金华府一带。 王允才、焦琏两支明军的出现,不禁打破了福建原有的实力平衡,让清军再也站不住脚了,还提供了我军向江南核心经济带实施反攻的契机。 我们可以让此二路偏师与福建沿海的郑氏的6万水师一起形成鼎足之势,巩固福建的防御。并可以说动郑成功对清廷的浙江地区发起反攻,郑成功拥有水陆军6万人,战船数百艘,如果他此时攻打杭州,清军怕是不好应对呀。” 芊芊听得似懂非懂,见他终于说完了,便叹气道:“嗨,想着打仗的事儿头就大,而且一想到你派出去那么多人,肯定又得花很多银子的。为了打造军备支付军饷,抵御济尔哈朗的第三次南侵,内帑和户部的存银,几乎全都花光了,你不会想让我变卖了钗环首饰帮你筹银子吧?” 518章 验尸 天浪也砸吧砸吧嘴,想了半天最后只是一句话,“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芊芊白了他一眼,撇着嘴说:“放心才怪呢,保不齐最后能帮到你的那根稻草,还是你老婆我!” 天浪眼睛立刻闪亮,定定看着她问,“老婆,你有办法了?” “再说吧,这事儿先不告诉你,要帮你用这个主意把银子弄来,还得有人配合,你先去户部要钱,户部拿不出来就逼内阁想办法。等他们没办法了,我的办法也就有了。” 此后两人的说话,都是窃窃私语,他们又聊了好一阵,这才重新坐上肩撵,去了独秀峰。 独秀峰下,许许多多刚刚洗漱完,换上了新衣服的女孩子站在了一起,两个大明最尊贵的人要见一见她们。 这让她们都显得很紧张,纷纷垂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呵呵,都这么紧张做什么,你们不想抬头看看你们的皇后长什么样啊?呵呵,不过不看也好,她是个大肚婆,而且现在的样子啊,难看死了。” 芊芊只一句话,便出现了笑场,所有人都开始抬头看她。 她继续说着,“这里从此以后,便是你们的家,可我并不是你们的家长,你们也不是我的下人,咱们从此后,便是家人。” 芊芊挺着大肚子被郁青儿搀扶着,在书香墨香的簇拥下,前后跟着一大批的女官护卫着,一步步走着,她也在看着这些女孩子们的模样,想要把她们的样子尽快记住。 她和这些女孩子讲了许多话,有安慰、有关心,真的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而郁青儿的那些姐妹都和她格外的亲近,让这些刚刚到来的女孩子们看到,终于确信了那个年轻帅气的大将军说的都是真话,这位大明的皇后,的确是个好人。 而且皇后娘娘也真是大方,赏了每个人不少的金银首饰,连原本在独秀峰的那些女孩还有在宫中任女官的也都人人有份,这一赏,可就是几大箱子啊! 而根据那些独秀峰下的女孩的话说,皇后娘娘似乎有一种魔力,能让原本喜欢她的或是不喜欢她的那些人,最后都非常愿意亲近她。 只是最近皇后娘娘的身子越来越不方便了,来独秀峰看她们这些姐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饶是这样,清明端午她也都来过,且每次来都要和大家一起吃一顿极为丰盛的午饭,尤其端午那次,因就要入夏了,她还带来了许多漂亮的绫罗,一人一匹,颜色自己选喜欢的,金玉首饰更是每人一件。 皇上就一直坐在角落里喝着茶,打着扇子,没了张福禄和全卫国两个跟班,便临时有郁青儿的宫女古琴和琵琶在旁服侍着他,这会子倒是没有谁会多看他一眼。 当芊芊被一大群刚到独秀峰的女孩子围着,她又想起是否该留下来吃饭的事情,并想要问郁青儿意见时,发现郁青儿正在走神,眉眼间情愁无限。 这是自从桂林城解围之后,都再没从她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青儿,你这是怎么了?” 郁青儿被叫了第二声,身旁有姐妹提醒她,她才转过头来,编出一个笑脸道:“没,没什么。”说话的鼻音很重。 芊芊不再说话,只是凝神看她,郁青儿低下头去许久,终于眼泪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却还是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两人身材是一样的高挑,郁青儿低下头去,别人一样看得到她的沁出的泪水,芊芊感觉很不对,两人离得又很紧,芊芊低下头去看她的脸,郁青儿忙又要躲开。 “姐,别看了,真的没什么。” “你再不说,我便要生气啦,你我之间,从来是无话不谈的,别忘了我是你姐,你这是做什么?要哭还躲着我?” 几个女孩中虽然芊芊年龄最小,可她无力是领导力还是智慧都却绝对有资格做所有人的带头大姐,郁青儿和杜衡芳芷都叫芊芊一声姐,慢慢便叫得习惯了。 芊芊也没什么架子,听着皇后来皇后去的她也都觉着生分。 旁边一个独秀峰的姐妹实在看不下郁青儿强忍着的样子,对芊芊行了个半礼说道:“娘娘,其实青儿妹妹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伤心,担心您的身子。” 芊芊沉下脸来,“你们都有事,就是瞒着本宫一人,是担心我的身子,还是拿我当外人?”芊芊故意激她们,郁青儿埋怨的白了那个女孩一眼,拿手帕擦了擦眼泪,想要笑,却没笑出来,突然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淋漓下来,抽噎着说,“赵曼赵四姐儿她,昨日身故了,她的夫君今早来到宫门外和小黄门告知了这事儿,说等着宫里的人过去看一看尸首。” 芊芊怔忡了一会儿,立刻冷静问道:“没说是怎么身故的吗,意外还是病故?她这才出阁几个月呀,怎么会这样?可如果是病故,此前东厂负责照顾出嫁姐妹的中官为什么没有给咱们知会?全卫国那个兔崽子呢,死哪儿去了,让他马上滚过来,他是怎么 办事的?” 已经有中官飞跑着去传全卫国,郁青儿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看到芊芊也红了眼圈,还凑近了给她擦。 边擦边说,“你瞧你,又发大小姐脾气了不是,赵四姐的夫君说的清楚,她是一场急病,只两天人便去了,根本来不及通知,还说,天气燥热,他怕尸体停不住,两日后便要下葬了。” 芊芊目光一寒,道:“哼,都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不过他可别跟咱们天家嫁出去的郡主们来这一套所谓的规矩,天家的郡主,生是我天家的人,死是我天家的鬼,赵四姐的人既然去了,什么时候下葬不由着他这个夫君!必须得我们娘家说了算!” 她又回头对一个女官沉声说,“马上去传个太医,一会儿跟东厂的人一起去赵四姐的婆家,让太医随同仵作一起验一验赵四姐的死因,如果里面有猫腻......”说话间芊芊攥紧粉拳,皱着琼鼻,银牙紧咬。 519章 抓活的 话不多时,全卫国便一头汗水地跑了过来,来了便跪下磕头,“奴才该死,赵四姐的事情已经派人去查了...” 芊芊打断他说,“你先住口,本宫来问你,独秀峰嫁出去的姐妹,东厂是几天过去探望一次?” 全卫国颤巍巍伸出了三根手指头,芊芊柳眉倒竖着说,“等办完了差再打你!你以为你成了掌印太监,对本宫和郁姑娘的这些姐妹就可以不当一回事了吗?她们都是苦命人,她们嫁出去了,我们天家就是她们的娘家,而你就是本宫的眼睛和耳朵!” “喏,奴才该打!”说着,全卫国自己便打起自己的耳光来,芊芊冷着脸对他说,“赵四姐的夫家说三天就要把人下葬了,死因之说是急病,这事儿你清楚了吗?” 全卫国则说,“奴才今早得到消息也马上派人过去了,却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郁姑娘,没敢跟您说,瞧您气的这样,这事儿还真不该说呀。” “你们若是都好好的,本宫也不至于生气,下葬的事情再议,咱们独秀峰嫁出去的郡主,葬礼也不该如此草率,还有,立刻去知府衙门还有各处多叫上几个仵作,分批分波的给我去验尸,不要怕麻烦到府县里的那些老爷们,本宫只要求这里面不许有猫腻,听懂了没?” “奴才懂了,娘娘,您放心,这事儿奴才一定亲自去办。” “还有,若是真查出什么来,不用先禀告本宫,立刻把相关人等给我控制住,本宫就感觉这里面的事儿不对!赵四姐端午节赐宴时才进的宫,进宫时,人都还好好的,我们还一起吃的饭说了些话,看她满面红光,毫无病兆,何况正值春秋盛年,怎么会说走就走?你给我仔细了自己的皮,也仔细了给我去查!” “喏,奴才的皮,娘娘随时可以打,可以揭,这件事娘娘也放心,奴才一定给您仔细了查!” “滚出去干活吧!” 全卫国做错了事,连滚带爬的去了,郁青儿蹙着眉,连伤心都忘了,直愣愣地看向芊芊说,“姐,你莫非信不过赵四姐的夫家吗?” 芊芊看着不争气的郁青儿白了一眼,“赵四姐的夫家?没有赵四姐,我知道他贵姓啊?你确实听小黄门来报的时候说,赵四姐的夫君让咱们的人过去验尸?” 郁青儿点点头,芊芊冷冷一笑,“问题就在这里,凭咱们独秀峰嫁出去的郡主,无论是容貌才气,嫁妆背景,在大明朝还有说不过去的?他赵四姐的夫君,如果与赵四姐婚配时不算两情相悦,赵四姐也不可能嫁他吧? 在咱们这,还没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新婚不足一年,妻子亡故,他失去了皇家这个大靠山不说,对妻子难道真的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来报信只不咸不淡的说什么让咱们去验尸?他以为自己家里只是死了只小猫小狗吗?这么淡定,拿我们娘家人当什么了?他以为自己这么一说,本宫就真的不好意思派人去验尸了?本宫还非验尸不可了!” 郁青儿抬着眼想了半天,“姐姐这么一说,我也觉着这事儿有蹊跷。” 可还没多一会儿,蹊跷真的就来了。 全卫国还没出宫呢,这便又急急忙忙跑了回来,“娘娘,娘娘,不好了,那个赵四姐的夫君,带着家眷跑了!” 苏芊芊看着全卫国冷笑,“哼哼,我说什么来着,许是你今早派去的人,就已经把他给吓到了,他是没想过咱们天家会这么认真,一旦真查出死因,他担待不起,亦或说,赵四姐根本就是他给害死的!” “娘娘请示下!奴才一定全力追捕!” “嗯,这个白眼狼,可怜我的赵四姐,可怜赵四姐嫁给他,还带去了那么丰厚的嫁妆,做错的是本宫,害得赵四姐被谋财害命了去。” 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了又看像天浪的方向,说,“皇上,你在忙吗?我有话要说。” 芊芊身子不便,天浪也早听到这边的动静,正竖着耳朵偷听,一见芊芊叫自己,忙疾步走了过来。 “说吧,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去做的?”天浪也直截了当,芊芊一叫自己,他一准就知道有些事需要自己帮忙。 “咱们天家的女儿嫁出去,出了事,还得咱们自己来查,那个赵四姐的夫君跑了,我要派人去抓,而且还要壮大声势,大张旗鼓的去把他们抓回来!” 天浪点点头,“是该以儆效尤,这件事,必须严办,不禁是我天家的脸面,更是我天家的人命!赵四姐的夫君,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芊芊也点头,看向天浪,“我的腾骧四卫还只是个空架子,现在立马就像要黔国公归入御马监,他不是从十岁起至今还挂着征南大将军的闲职嘛,那便让他领征南大将军提督腾骧四卫总兵官如何?” “嗯,可以,腾骧四卫是内廷的兵马,任免也不必通过兵部,现在拟旨,当日便可上任。” “那你就拟旨啊,我要立刻派兵出去把赵四姐那个白眼狼夫君给抓回来,把他的人头也挂在城门上示众!” 天浪脸色难看,“皇后,咱不能动不动就挂人头啊,俨然都成了你的恶趣味了,其实除了外敌,亦或马之骥那次是等同于谋反,挂他们的人头没话说,赵四姐的这件案子,充其量是谋财害命罢了,听话啊,我帮你把事儿都办了,可你也别任性,不能言出法随,若是抓回来,交给我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如何?” 芊芊嘟着嘴,很是不乐意,可天浪说的也很有道理,就算自己是皇后,也不能言出法随,无奈嗯了一声,却还是碎碎念道:“好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既然你不怕死,本宫就让你生不如死!皇上,告诉沐天波,本宫要抓活的!” 天浪苦着脸嘀咕了一句,“尽量吧,有些事难免出意外,我会告诉沐天波,等回头这事儿办完了,以后给沐天波的命令,也是你自己去下,我也懒得费口舌。天底下除了你,还真没有让我这个皇帝去帮着打杂做下手的。” 520章 沐英的后人 芊芊扁扁嘴,很不以为然他那句话,咸咸地说,“嗨,管的人太多了,我也累,何况我这是在待产,我会把懿旨交给青儿,以后有些事,让她代替我做去。” 天浪点头,“咱家的事,你就看着安排吧,虽然还想再陪你一会儿,可沐天波那边儿我还得吩咐他一下,另外下午还要去校场练兵,秦家和马家家祭,秦老将军几人都休沐了,御林军还有校练卫练兵的事儿这些天我得亲自管起来了,青儿,你陪着你姐,别让她使 小性,不管真相如何,也得等把人抓回来再说。” 芊芊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知道了。” 郁青儿低头说是,芊芊则还没等天浪走出多远,小魔仙就变卦了,冲着全卫国喝道:“把赵四姐家给我查封,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所有没跟着逃跑的,一律羁押,盘查到底,还有,立刻检验赵四姐的尸体,你亲自去督办!” “喏!” 天浪当然听到了,真是无奈呀,只能一边走一边摇头,芊芊要是发起火了,他怕是也拦不住,心中对这个赵四姐的夫君,反而起了一丝同情之意。 沐天波确实没想到,上午刚刚面圣,下午皇上便又要见他,还给了自己一个颇为重要的实缺,提督腾骧四卫总兵官,不是指挥使而是总兵官,责权要大了。 他可是大明的勋贵,深知曾经的腾骧四卫在大明军队当中的位置,自然不会当这个提督总兵官是御马监治下的什么弼马温。 腾骧四卫是什么?其实还要从土木堡之变以后说起。 土木堡之变后,禁军三大营基本破灭了,于谦为了力挽狂澜,便摒弃了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这三大营的禁军,新建了十二团营禁军,不归兵部,而是直接由皇帝指挥,每个团营由一个勋贵侯爵做提督。 除了十二团营,于谦还建立了一个‘羽林三千户所’的部队,这便是大明的羽林军,而羽林军便是腾骧四卫的前身。 由于三个千户所也就是三千人的羽林军,数量太少,故而后来又将羽林军扩充为腾骧四卫,共计四个卫所,分腾骧左卫、右卫,武骧左卫、右卫,都是骑兵选锋,百里挑一的精锐,号为禁兵,是御林军中的禁卫军,平时只负责保卫皇家,除非最重要的战役绝不出手。 虽然归于御马监,可那是因为御马监有大量的战马,四个卫所是多少兵力呢?每个卫所五千六百人,四个卫所满编两万余人。外臣为提督总兵,内臣为监军。 宪宗成化年间,大太监汪直监军十二团营和羽林军的时候,这支大明的精锐曾给蒙古人和女真人以灭顶打击,前文曾说过那个时代,建州女真差一点被宪宗皇帝给灭了族,这其中就包括努尔哈赤的先祖,羽林军在那次战争中,下手非常狠辣。 还说这支羽林军,按照惯例,四个卫所的提督,还真的国公才有资格担任,沐天波勤王及时,时机也刚巧,赶上皇上缴获了大量战马,而皇后娘娘要重建羽林军。 那么论所有公爵之中,只有他这个黔国公资格最老,地位最高,沐英的后人,那还了得?洪武勋旧,同国终始,大明沐家,永镇山川,那可不是仅仅一说。在洪武年间,沐英便是所有国公中地位最超然殊胜的一位。 洪武四大案都没找到他头上,同为洪武爷的义子,连李文忠都吃瓜捞了,沐英却没有。 且这位黔国公沐天波,又通过广南一战证明了自己值得帝后的信任,芊芊不选他做腾骧四卫的提督总兵还能选谁?就算马万年再能打,可他继承的毕竟还只是个侯爵,而腾骧四卫的提督总兵是需要一个靠得住的、资格老的公爵来担任的。 沐天波当然也高兴坏了,刚刚随王伴驾,便得了天兵第一禁军的提督这样的差事,这可不仅是官阶,更代表着帝王的信任。 御林军中的禁卫军,不是天子近臣,谁有资格担任提督啊? 而且皇上给了他虎符后,又马上代替皇后下派了个任务给他,竟然只是抓一个小人物而已,进士出身,年纪轻轻的五品礼部郎中。 沐天波觉着这个任务太容易了,而且还是在皇后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他是个纨绔勋贵,别的不说,首先最善于的便是政治手腕和人际关系,这是所有大明顶级勋贵除了武功以外的第一必修课。沐天波自然不在话下,那个进士据说还是和皇后娘娘嫁出去的一位郡主的死有关。 沐天波了解了一些情况后,对皇后这个女人也快要和秦翼明马万年一样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在他的思维逻辑看,独秀峰的那些女孩子,虽然是被皇后收养了,而在男人的政治世界的理论来说,皇后便是这些女孩子们的师尊,是先生。 这就和中榜的举子进士,都要拜在取中他的考官门下一样,从此考官便是自己的首领,升迁任免,先生都会帮衬,甚至不用你花钱买官贿赂,一文不花,只要坐师厉害,你所要的都能办到。 这便是大明文官结党的基础,每一个担当过考官的上位者,底下都有一大批言听计从的学生,这些学生发达了,也都会成为上位者的臂膀。 手底下没有一大批学生,你想入阁?恐怕有点儿难,更有点儿扯,想要入阁成为首辅,连皇帝都得做过你的学生!你才能有资格。 所以反过来说件挺恶心的事,就是为什么大明的皇帝老是干不过内阁呢?因为内阁的老头子们都是自己的老师啊!他们总不能跟自己的老师撕逼吧?所以大明的皇帝基本上都给内阁跪了。 所以看大礼仪之争的时候为什么偏偏嘉靖皇帝就那么不给杨廷和脸面呢?杨廷和还有拥立之功呢,他却最后连杨廷和的儿子杨慎也给流放了。 因为杨廷和是武宗的老师,不是他世宗的老师,这就是道理。 521章 天之常道 人之常情 嘉靖帝刚刚登基时多孤单啊?兄终弟及,麾下一个东宫旧臣都没有,根本没人帮他。大礼仪之争便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没有罪名,他如何干掉这些武宗的老臣子们? 而杨慎为什么那么执拗,其实是在为他爹出头,那都是政治戏码而已,争夺话语权,可不仅仅是为了进皇宫走哪个门的问题,或是认谁当爹的问题,这一帮子老狐狸,还能那么幼稚? 连永乐大帝那么英明神武,为了说明自己得国且正,还只认嫡母马太后,只承认是被马太后从小抚养的,而不认自己的生母呢,政治这玩意儿,有奶的才是娘。 嘉靖帝肯定也没孝敬到那个份儿上,不让自己认亲爹,就连皇帝都不当了,可能吗?他傻呀? 说白了那就不是争认谁是亲爹的问题,而是谁才是孙子的问题。 嘉靖赢了,内阁就是孙子。内阁赢了,嘉靖就是孙子。 这里自然有孝宗张皇后的立场作用,她当然也希望认嘉靖做自己的儿子,而不是侄子。 原本杨廷和还有张太后原本稳操胜券,要怪不能怪世宗皇帝太狡猾,杨廷和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失败,只能怪当时大明出了一位三百年间的第一人,就是王阳明了。 归根结底大礼仪之争是从要走哪个门进宫,最后演变成为了理学和心学谁执牛耳的战争。 大礼仪之争中,偏偏嘉靖皇帝走运,有一群王阳明的弟子和追随者在帮他,从而将大礼仪之争升华到了程朱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和陆王心学的‘心外无物,人心人情最大’这两种哲学理念之间你死我活的较量,而后心学胜出,大明迎来了一系列的变 法,也因此有了张居正的辉煌。 以沐天波的逻辑思维,皇后娘娘对政治斗争看来是深谙其道啊,绝对是顶尖儿的政治天才。 收养那么多待嫁女,她这是做什么?嫁出去的女人都封为郡主,厚厚的嫁妆给着,以后所有郡马还不都是皇后的学生吗?而再看看又都是什么人娶了独秀峰的这些郡主,沐天波立刻就通透了。 谁也不用拿那些女人的清白说事儿,给高管显贵做续弦,总不用非得是黄花大闺女吧?想要搏出头的那些没有任何靠山背景的等着补缺的进士们,天上掉了个大靠山,有漂亮老婆还有厚厚的嫁妆,总不会挑三拣四的吧? 有多少人为了出人头地,去找大太监认祖归宗叫亲爸爸的?所以在沐天波看来,皇后的这盘棋一旦成势,怕是要把当下最如日中天的楚党和吴党的风头,都要全部打压下去了,据说所有有资格去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参加与独秀峰郡主相亲会的人,最差的都必须是同进士出身,皇后倒是不管你有没有做官。 娶了郡主,皇后娘娘自然会亲自给你找一顶乌沙的,而且至少也是从五品的实缺,至于七品县令什么的以为皇后娘娘会稀罕给自己的学生吗? 这样一来,不出数载,朝中最大的党派便是皇后党,当然也有人管这一党叫绿妖党的。 私底下不少官员偷偷管皇后叫绿妖嘛,而且皇后党这才多长时间啊,便已经把持了京卫军、御林军,腾骧四卫,在文官集团中也几乎控制住了整个楚党。 别说沐天波了,任谁也都服气,要么为什么管她叫绿妖呢?她简直太厉害了,这样的速度,还有她平日对文武百官,宫中内外使用的那些手段,在所有人看来简直就是妖啊! 天才,人们几乎都这么认为她,她在政治斗争上,简直比皇上还要天才。 不过皇上的精力主要在练兵打仗上,清军才是他最大的敌人,可若是没有皇后在朝中长袖善舞,面对一盘散沙的朝臣,他还能有多少精力用在军事上呢? 沐天波急急地去抓人了,这边天浪也从校场走出来,却是没有急着回宫,而是带着护卫们打马去了王家。 上一次要让王夫之入朝,事情还没结果。今次来到衡阳县伯府,由于没有提前告知,根本是不请自来,阖府上下可是慌乱了一阵,忙着接驾。 天浪到了自己老婆的娘家,自然也没摆谱,更不用客气,大步流星的进了王府客堂,该吃吃该喝喝,饭后闲茶,又到了诏安的时候了,可天浪不想把请王夫之入朝当成求他似的,王夫之呢,也秉承着士大夫一贯的矜持,依旧是一副‘我不是堂堂正正升迁,我是外戚,我很没面子’的逆反心理。 所以话题一直没有步入正轨,天浪只是和他还有弘智大师天南海北的聊了一通,最后因王夫之的夫人郑氏娘家是襄阳人,两个人才终于走入一个频道里去了。 天浪谈话间提到了他派出去的陈友龙的人马目前已经收复了襄阳,王夫之和弘智大师听后都很开心。 王夫之舒展着眉毛说,“虽然看得出圣上暂时想让大明休养生息一番,没有太大规模的反攻举动,可趁着清军在江南的逐渐失势,圣上也没有停下收复疆土的脚步啊。 前些日子已经听人说,我大明的军队已经进入到福建了,臣下听后真是大为意外,确实没想到不久前济尔哈朗的三十万大军还如黑云压顶般侵入我大明,愁云惨淡转眼间变成了云扫天开,整个长江以南全部收复的日期,应该为时不远了吧?” 天浪不置可否的笑着,毕竟战争没有到最后,谁也不能确定是最终的胜利者,江南江北,关内关外,究竟最后是谁的都还不一定。 他便移开了话题,说,“国朝大军能在楚、赣、闽等处战场上取得寸进,也并非全是战场决定的,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朝中真正的害群之马却已经大部分都被清洗了,朝堂的气象为之一新,这些才是战场上取得寸进的主要因素啊。” 弘智大师笑了笑,放下茶盏,缓缓开口,“所谓有生有死天之常道,嫌贫爱富人之常情。害群之马,为了一己之私而摒弃天下利益,这人之常情便成了背弃忠孝仁义的恶行,圣上行雷霆手段铲奸除恶,不可谓不大快人心啊!” 522章 均田 天浪的语气平常,眸中却闪着利光,“若是只想大快人心,朕还未必非要动如此大的干戈,如果为大明百年计,为天下计,恐怕只铲除几个害群之马是远远不够的。” “哦?”弘智大师和王夫之都是皱眉凝视,“愿闻其详,我等也想听一听圣上想要如何兼济苍生的。” 天浪沉吟片刻,缓了缓语气说,“兼济苍生,就是兴利避害,朕以为,一正一反的说法,诸位都没异议吧?” 王夫之这时点了点头,“嗯,于帝王,于国政来说,纠正时弊,便是兼济苍生,这是没错的。” “那么我国朝自中期以来,最大的时弊是什么?”天浪接着问。 王夫之迟疑着,终于还是开口,“若说国朝中期以来,最大的时弊,恐怕便要数土地的大量兼并了吧?” 弘智大师也都深以为然。 “是啊。”天浪叹声说,“国朝中期,我皇明由盛转衰,实则有两个转折点,第一便是英宗时期的土木堡之战,战败后在军事层面,皇明进入了一个转折,继而失去了河套地区,使得蒙古人从此以河套为起点,不断骚扰我西北诸省,从此国朝靡费饷银,疲于应对边患。 第二是经济上,同时也是财政上的,以英宗天顺年间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吉祥谋反失败,英宗崩后,曹吉祥被宪宗凌迟,并没收了他的田地作为宫中庄田为转折。” 王夫之沉思片刻,不解其意,“圣上何以说这件事是国朝走向衰弱的一个转折呢?” 天浪端起茶杯,撇去上面的茶叶,吮了一口茶,缓缓放下,“若问朕为什么,朕会说,‘皇庄’这东西是自宪宗罚没曹吉祥的田地始,将罚没的土地变为皇庄,这看起来是件好事,可未曾想却从而带动了诸王、勋贵、外戚争相侵占民田,开了一个很坏的先例。 朕举一个数字,宪宗之后,到了孝宗弘治二年,北直隶周边的皇庄共有五处,有田地一万三千余顷;诸王、勋贵、外戚、中官侵占的庄田有三百多处,共有田地三万三千余顷。 而孝宗崩逝后,武宗即位,这种趋势则进一步恶化,仅他继位一个月后,便营建了皇庄七处,此后又巨增至三十一处。诸王、外戚所侵夺的民田更是数不胜数。所谓上行下效,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地方上的小官僚和豪强也跟风而上,借口各种名义侵占民田。” 天浪顿了顿,看向三个听众,接着说,“大明败亡并非因为建州女真崛起,而是建州女真崛起时,我们恰恰拿不出饷银去征讨之,仅仅一次萨尔浒战败便再无力继续大规模进剿,眼睁睁使其尾大不掉,任其坐大。 而同样在国朝中期,土木堡之役战败后,于谦却能迅速建立起禁卫军十二团营,共计十四万人马,此外还有羽林军,这才让也先进逼京师,意图覆灭我大明的也先图谋遭受惨败,究其原因还是两个字,“饷银”!饷银多则有粮有兵,饷银少则坐困愁城。” 王夫之是个老夫子,对于经济之道不是很懂,可他却知道大明收的是人头税,而不是清雍正以后才出现的田亩税,于是便问了,“田地被侵占,确实是祸患多多,使大量失去土地和衣食的百姓要么变成佃农,要么变成流民,继而聚众造反,可哪怕地方田地侵占的 再多,也不耽误收税呀?饷银匮乏,难道真和土地吞并有关吗?” 天浪呵呵笑说,“三哥说的对,也不对,之所以朕说你不对,便是因为你刚刚所说的流民问题刚好和税收也有关。洪武年间,国有民户千万,总人口六千万余,而到了正德年间,户籍却是不增反降,民户减少了百余万,总人口变成了四千万,税赋收入自然也就下降了三成。 这些消失的人口当然不是死亡了,而是因失去土地便取消了户籍,从而统统变成了三哥口中的流民。诸君想象一下,大明有三成百姓帮着高迎祥李自成那样的悍匪来打击大明朝廷,大明朝廷的剿匪怎么会成功?朝廷大军难道还能真的把一千多万的流民统统杀光吗?这根本不可能,便只能是朝廷大军越打越少,反民越来越多。” 几个人越聊越深入,渐渐的,天浪谈到了如今的难题,“朕所推行的均田制目前遇到了很大阻力,而这阻力恰恰来自于某些高层利益。于是皇后想拿勋贵开刀,却是这第一刀便落不下去了。至今,马如龙的案子还那样悬着呢,母妃她老人家至今仍保持沉默,一直不肯说出处理马如龙的意见。” 几个人也都唏嘘,可这毕竟还是皇家的家事,他们不好多言,可里面又涉及到了皇后和太妃之间的矛盾,作为娘家人,他们当然又悄悄在为皇后担心。 天浪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徐徐又开了口,“均田制,是我皇明重新崛起的根本,历朝历代开国,大体能长治久安三百年的,十之七八都是因为解决了土地集中的问题。 而想要稳定均田制,则又要对相关许多事宜做出制度上的改变,比如,对诸王勋贵,还有,嗯......”天浪顿了顿,终于还是说了,“还有外戚的田地占有数量做出一定的限制,这其中必然会有很多的矛盾需要解决,有许多计划需要有人去实施,而这一切,几乎都是皇后一手在抓。” 天浪又沉默了,等着某些人的回答,王夫之手摩挲着脸上的伤疤,莞尔笑了,“呵呵呵,除了圣上口中的马如龙,臣其实更应该算是外戚了,毕竟马如龙只是皇太妃的从弟,马如龙不支持圣上和皇后,臣可是一定会支持的,圣上放心,臣在占地这方面,一定不会给您和皇后难做的。” 天浪不置可否的端起茶,喝了口,仍然没说话。 天浪剩下的话留着没说,王夫子自然已经明了,想着到底是要为了个人清名而珍惜羽毛呢?还是如自己妹妹一样,顶着后宫干政的指摘,奋不顾身去挽救大明呢? 523章 勒紧腰带筹军费 打仗王夫之不在行,但是朝堂上的争夺,同样是一场战争,而且激烈程度甚至惨烈程度要比战场上还要更甚。 大明代宗皇帝为什么在英宗还朝之后,年纪轻轻便突然身染不治之症,这恐怕是个谜题,可是无疑包括于谦在内,都更支持英宗,盼着代宗去死。可几十年后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孝宗和武宗父子身上,同样都是此前没什么预兆,而后又都是急病、猝崩。 许多人都怀疑武宗的死里面暗含着阴谋,可有没有人想过孝宗的死可能也是个阴谋呢?孝宗当年就是要改革,收回诸王勋贵的田地重新分配给老百姓,可是这件事他刚要去做,便不治身亡了。 政治斗争才是最要命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人们是不惜利用一切权利和手段的。相对于如今这对儿帝后手中所掌控的权力来说,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依然是强大的,他们自己本身也依然是危险的。 可是天浪和芊芊都不怕死,否则天浪也不可能以身犯险,亲自到战场冲杀;芊芊同样也不怕死,否则孔有德包围柳州时,她便不可能亲自蹬城指挥防御战。 王夫之也不怕死,要么此前他也不会和家人一起组织义军抗清。他爱惜羽毛,顾及清誉是自然的,这很正常不过,大多数文人都爱惜自己的羽毛,可孟子曰,鱼和熊掌不可得兼,舍生取义罢了。只要自己所做的选择真的能挽救大明,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名誉? 王夫之也很快做出了选择,起身躬身向天浪施礼,请求天浪恩准,入朝为官。天浪自然欣然答应,此后便是皆大欢喜,天浪回宫,王夫之也只等吏部下达任命通知。 但是,一场政治权利的角逐,是个漫长的过程,王夫之若想真的如芊芊期望的那样入阁拜相,同样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天浪和芊芊都是在未雨绸缪,外敌太过强大,他们希望做的内部改革,至少目前还是要尽量避免与利益攸关方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今天讲的这番话,是一个长期目标,眼前遇到的最大问题,是军饷。 第二天早朝过后,天浪又把一众武将留了下来,到偏殿去进行一番兵力部署的新调整。 李定国在击杀了孔有德后不久,便被调去岳州,与退守武昌的济尔哈朗对峙。 天浪这次最先做的调整是派高必正的忠贞营一万三千人马去李定国的背后,防守长沙。 李锦在岳州防御战时,发现无法守住,便提前将自己的七千老兵撤回衡州,与郝永忠汇合,如今他的七千人马成了革命的本钱,又被天浪派去和高必正一同守长沙。 郝永忠的两万一千人被派去驻守常德,如此一来延岳州分开去长沙、广东;去常德、广西的两条主干道路都有明军精锐把守,如此一来,湖广的纵深防御也就形成了。 济尔哈朗守着武昌,却坐看王进才北上渡江到河南捣乱,焦琏和王允才去福建联合郑成功部,更让济尔哈朗鞭长莫及,如此对郑亲王来说也是很痛苦的,加之李定国就在岳州死盯着他,其实非常让他难受。 还有便是封赏的事情,李定国歼灭尼堪虽功过相抵,可他还杀了孔有德啊,因此便升任了兵部左侍郎;郝永忠因赣州大捷及手刃何洛会的大功,升任了兵部右侍郎。 原兵部右侍郎威远伯秦翼明吊孝回来后将改任了工部尚书,一直以来更多主抓后勤工作的他,将进一步的以工部尚书的身份指挥军械生产,并仍在继续担任着校练卫指挥使,在工部的位置上,对于他给自己的羽林军和校练卫加装备无疑更为有利。 战后这段期间,天浪将全军教导总队性质的校练卫的编员又增加到了7000人,这些人自然全部是臣百里挑一的精锐,比所谓的禁军,腾骧四卫没搭建起来的空架子自然不同。 天浪还想要将御林军从原本的六万人马扩充到17万人,可是苦于没钱没装备,正在犯愁。 永历三年的夏秋,比以往要热上许多,三十几度的高烧持续不退,高高的几颗大树上,叶子像是静止的,空气中没有一丝的风。 靖江王府里是有一个冰窖的,这几天,宦官们每日都要给太后和皇后的寝宫伐些冰过去,太后年纪大了,皇后又是双身子,有了冰,会让屋子里能显得凉快一些,冰不多,所以连天浪和杜衡芳芷还有郁青儿也没有这样的待遇的。 无论灼热的天气多么难以忍受,芳芷依旧安静的待在房中一整天,绣花、弹琴、看书、写字。 杜衡就没有她这么悠闲了,家里马上就要多一个小孩子,小孩子的身边又要多很多的奶婆、丫鬟,而且这些人已经都提前入了宫,这让她的账本上的开支又多上许多。 “十二个奶婆,每月例钱共四十八两,十五个丫鬟每月共三十两,嗨,每年要增加将近一千两的开支。” 芳芷听着杜衡的抱怨,没有答话,只是抿嘴一笑,一边摆弄针线一边说道:“你呀,就是一个财迷,皇后姐姐自从有孕后,将日常收支的账目全都交给了你,你隔三差五的过目一下就好了,没想到你到是把这些账目当成个事儿在做了。” 杜衡合起了账本儿,走到正在绣花儿的芳芷身边摇晃着她的肩膀,“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为了抵御鞑子的南侵,咱们把钱粮都快耗尽了。鞑子是被打退了,可是你看看咱们家,从去年底到现在,户部就拨过来两千两银子,刚够太后的年例钱,我是说一位太后的年例钱。刚刚这场仗结束后,内帑的存银也只有一千八百两,小宝宝的丫鬟、奶婆就要花去九百三十六两,咱们可怎么活呀!” 芳芷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花撑子,也叹了一口气道:“那就跟皇后姐姐说说嘛,看看能有什么主意,让宫里多些进项。家里老的和小的需要的钱,都紧缩不得,实在没办法,就只有咱们自己继续拮据一些了。” 524章 仰人鼻息的日子 “再怎么拮据,这点儿钱也肯定是不够的了。勉勉强强的算是挨过去两年,眼看着如今大军把江南差不多都夺回来了,咱却还是没找到活路。户部总是说没钱,不给咱们银子,姐姐就要分娩了,可是她却是比咱们还惨呢,按例应该是每年一千两银子的宫分,从她大婚到现在,就没得到过一两银子。要不是靠着老太后们在大婚时给了咱们的那些赏赐,恐怕咱们春夏秋冬都只能穿些旧衣服,吃些粗茶淡饭了。妹妹,咱们的日子可真的是皇家该过的日子吗?” “别发愁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男人婆啦,家里没了银子,就应该早跟当家的说,姐姐现在身子不方便,就该找皇上说,你却是一直忍到了现在。跟我唠叨,我就能变出银子来给你?” 一听芳芷这么说,杜衡觉得很委屈,“好啊,连你也不帮我,你看看咱家那个当家的,是个会管事儿的吗?你让他弄银子?他弄来的银子还不都是战场是缴获的?可你看他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的伤,我心疼还来不及呢,谁要逼着他去战场?” “好姐姐,你就别对着我悲春伤秋的了,想办法一起把难关度过去是正经。” 两人正热烈愁眉不展地琢磨着,就见墨香疾步来了,作为皇后身边最得信任的大宫女,就连杜衡和芳芷也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发生什么事了?姐姐的身子不方便,如今正是身边需要人的时候,竟然还劳动你来传话?”芳芷暖声问道。 “两位姑娘,是有急事,皇后娘娘请两位姑娘去正殿商议。” 杜衡和芳芷也不多问,起身一同随墨香去了正殿。 此时正殿里,芊芊面南而坐,斜斜靠在塌上,郁青儿和一众女官已悉数到齐。 两人向芊芊见礼,又和郁青儿互相见了礼,便来到了左上首,站在了芊芊身侧。 芊芊看起来心情不算好,连带着郁青儿和女官们也都一个个面色沉郁,杜衡和芳芷不敢说笑,垂着头不说话,只等芊芊开口。 “本宫的身子越来越不方便,宫里咱们女人家的小朝堂,也许多日子都不曾上过,有杜衡理财、芳芷理事、青儿办事,各方面倒也还井井有条,这也让本宫这个双身子不用多劳烦。” 芊芊顿了顿,语气从亲切变得凝重起来,继续说着,“可是今天这几件事,就必须把你们都叫过来,由本宫亲自说一说了。这第一件,皇上最近正在抓紧一切时间扩军练兵,以期在下一个战机来临之前,大军能做好最充分的再打一场胜仗。 原本有皇上在朝,这些事并不是我们宫里该关心的,可是皇上扩军备战需要银子,今年中原西北大旱,皇上又想在襄阳让陈友龙收纳江北灾民,这也需要粮食,可他今天在朝堂上说了这些事儿,却被内阁和户部一起联名给驳回了。” 芊芊才说了一句话,两条腿便很觉不舒服地挪了一挪,芳芷便过去曲身,将她的双腿搭在塌上,手指搭上去,芊芊的小腿有些浮肿,芳芷便轻轻柔柔地为她按着,抬起眼帘咸咸问她,“姐姐对这件事可否有办法了?要是有交代给我们做的,您只管说便是。” 芊芊不置可否地接着说,“午后,皇上又宣户部尚书严起恒,去承运殿的东阁商议这事儿,不过这些道德完人怕是已经铁了心了,相信也是谈不出个结果来。 其实上半年的税收银子已经到了户部,广西一省是十八万两,云南、湖广一共十万两,云南此前大半掌握在孙可望的手里,湖广在清军手里,这点税收倒也说得过去,江西十二万两,状况和湖广差不多,但 比湖广稍好,广东是二十五万两,五个布政司共计半年税收是六十五万两。 这些银子半数会用在购买田地均分给百姓上, 可是均田令同样被执行的乌七八糟,银子花了,田地却不见得真正能分到百姓们的手里。无非是再多几个虚构民户户籍,充实自己田地的马如龙罢了。咱们宫里节衣缩食,却花着银子帮这群人买田置地,真是莫大的讽刺。” 芳芷接着她话说,“历史上,每一朝天子,都会助长一批朝中新贵的崛起,这些人打着天子近臣的幌子,曲解朝廷新政的意志,中饱私囊,如果不严格控制住这些人,您和皇上要做的事,难免最后会被骂成是王安石的熙宁变法了。” 杜衡撇着嘴不以为然地反驳自己妹妹说,“熙宁变法未必是错,宋神宗驾崩后,高太后和司马光的元佑更化未必就是好,在我没掌管内帑廷以前,还不是和你一样,因为苏东坡的遭遇而多少对害了他的王安石心存恶感,? 王安石的一个熙宁变法,虽然遭受当时及后世文人的唾骂,可后人有谁见过变法的坏处?还不是人云亦云?可事实上的熙宁变法却让神宗一朝的国库便增长到了可够整个国家花用二十年的存银,这难道不够吗? 他的方田均税法和皇上及姐姐的均田法也是一样的宗旨,都是为了抑制土地兼并,而且王安石的变法也是在这方面取得了效果的,只不过没有最终贯彻执行下去罢了。” 芳芷看了杜衡一眼,笑着沉默了,杜衡则继续说着,“对比今天的现状,妹妹算看出端倪来了,当年的熙宁变法,动得是士大夫的利益,井田制将让士大夫不再能够藏匿土地不上报朝廷,又从此也不能再扩大自家的土地,士大夫当然要痛骂王安石。 可国朝如今的局面,自然是比之宋神宗时期还颇为不如呢,变法已经到了必须要变的地步,所以不论姐姐有什么吩咐要我做的,我都会尽全力去做,现在这种缺米少银,却又仰人鼻息的日子真是糟糕透了。” 见杜衡的态度如此坚决,芊芊也暗自点头,心想别看平日里她一副除了为宫里算计银子,其他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可遇到大事,却是比芳芷要通透的多。 525章 绿妖党 对杜衡要说的宫分状况芊芊因为心中早已有数,反倒并不生气,却又得让杜衡把一肚子委屈说出来,芊芊便扯起嘴角笑着问道:“衡妹妹,糟到什么程度,你说说看。” “嗯,好,本来这件事是不想跟姐姐说,让你跟着操心的,可既然这份心您已经在操了,那么妹妹也就该把这些事跟您说一说的。 除去皇上用来打造军马的银子外,内帑的存银也早就用完了,如今怕是连采买的钱都没有了,去年年底,户部只拨给咱两千两银子,只够太后一个人的年例,连太妃和您的年例,咱的帐上都根本拿不出来,还能提到别人吗? 年初的存银共是一千八百两,去了开销,剩下的银子刚好只够咱家未降生的宝宝一个人用的。” 芊芊蹙起眉头,凉凉地说,“是不是除了母后和咱家这个没出生的孩子以外,其他人都快要喝西北风了?” “可不是吗!”杜衡一脸的愤懑,“姐姐您说,严起恒是不是也忒地欺负人啦?” 芊芊则没接继续她的话,转而说,“计划好的三十万两银子用于均田,不管实施力到不到位,为了政策的一惯性,这个钱咱也得拿出去,不过见惯均田令推行进展这件事。除了东厂与你们的兄长中湘伯去办,本宫希望杜衡和芳芷在幕后把这件事好好管起来,指挥着东厂和中湘伯,务必要从内廷与都察院两方面双管监控,若有地方敢于从中隐私舞弊,偷天换日,一定 严查不待。” 芳芷看向芊芊,有些欲言又止,芊芊也看到了她的样子,淡淡笑了,“杜衡怕是担心马如龙的事情会成为他人的口实吧,到时候有人会说马如龙都没有办理,咱们要去办别人,人家会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不患寡而患不均,对吗? 可是就算马如龙咱们要等母妃点头,其他的案子也非查不可,否则咱们的银子,便是全打了水漂。” 芳芷和杜衡同时点头称是。 “还有,”芊芊又抿唇沉思片刻,说:“内阁和户部这回如此步调一致与皇上为难,肯定不只是抠门儿那么简单,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还是冲着本宫来的。” 几个人都疑惑不解地看向芊芊,芊芊对芳芷说,“别捶了,这个姿势久了,你也累得慌,起来吧,你就坐塌上歇歇吧。” 芳芷称谢,小心的坐在了塌的一边,芊芊笑了,杏眼瞄向她,“让你坐,你便舒舒服服地坐,都是自家人,你却总是放不开,这点真不像何大姐儿。” 芳芷脸色一红,垂下头又向里面坐了坐,芊芊这才接着说,“你们都知道赵四姐儿的夫婿跑了的事吧,昨晚收到东厂的情报,说他昨日已经被黔国公在河池州逮到了,逮到他时,他正带着家人要往贵州逃亡。羽林军也马上在路上便联合东厂的人马对他进行了突击审问,那厮挨不过酷刑,便也全都交代了。” 芊芊心情有些起伏,舒缓了一下,郁青儿忙给她递过盏茶来,芊芊喝了一口,心情稍缓,脸色却仍红着,“他交代说,赵四姐儿过门快一年了,还没有怀上,他的母亲便催促让他纳妾,作为天家嫁过去的郡主,赵四姐自然是不肯的,所有嫁出去的郡主当时都说好的便是一夫一妻,夫家不许纳妾,岂容他家出尔反尔,坏了信诺? 从此两厢便都有了些不中听的话,那厮便认为赵四姐是忤逆,却又惧怕咱们宫中为她撑腰而不敢休妻,心中便起了歹意,想让赵四姐不声不响的死去,有了那些聘礼,他就算是不续弦纳妾,也足够富甲一方的了。” 郁青儿狠狠攥紧拳头,咬着嘴唇说:“这一对儿母子都是够可恶的了,赵四姐才嫁过门不到一年,怎见得就生不出孩子来? 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不羞,也是年轻时被婆婆欺负的厉害,想着自己成了婆婆,再原样把过去受过的气都倾泻在自己媳妇头上。 可独秀峰嫁出去的郡主,哪能受那样的腌臜气,所以说就算赵四姐儿有了身孕,那男人的老子娘也照样会找出各种由头来!还是皇上说得好,这件事,就该以儆效尤,把他和他的老子娘一律严办!” 芊芊虽然是点头,却也叹着气说:“青儿你是没看出来呀,刚刚说的内阁和户部是冲着本宫来的,奥妙也正在这件事上。” 郁青儿哼声说,“哼,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咱们要办杀人犯,怎么又能和瞿式耜还有严起恒扯上关系?他们有什么理由反对?” “当然有,他们会把这件事当成是本宫在操控独秀峰郡主的夫家,而一旦本宫嫁出去的独秀峰郡主够多的话,又操控得力,他们便会意识到威胁。他们会认为独秀峰郡主的所有夫家,都是本宫的门下,是他们口中所谓的绿妖党。” 芊芊说起这个词眼儿,也禁不住自嘲地笑了,“目前不是已经都传开这个叫法了吗?一旦咱们绿妖党得势,在文官中遍布羽翼,那自然也就没有东林吴党和楚党什么事儿了。 他们怕被排挤,被边缘化,所以在用户部余下的那三十万两银子的事下绊儿,和本宫和皇上较力。而这也是本宫要说的第二件事,无论百官想出什么花样阻挠,本宫都一定要严办赵四姐的夫家!” 郁青儿又不解了,便眨着眼问道:“姐姐要严办那厮的一家自然合情合理,可大臣们在这件事上要反对,他们的底牌何在呀?皇上难道就不会对瞿式耜和严起恒下手?” “当然不好下手,因为他们在这件事上,一定会得到大多数文官的支持,无论是楚党还是吴党,都不会做事咱们绿妖党在朝中做大而置之不理的,虽然本宫名义上通过中湘伯还有堵胤锡控制了楚党,可那也是在利益没有分歧的情况下。 而且他们要同咱们作对,自然不会明着阻止咱们查处杀人犯,而是会处处给皇上在朝中下绊子,毕竟一旦撕破脸皮,就是彻底的对立,甚至对本宫的流言蜚语,只会更多,所以这件事情,很难办。” 526章 威言恫吓 再说承运殿东阁,天浪叫人传来了户部尚书严起恒,严起恒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情,心中却已打定了主意,来到了殿中,便是大礼叩拜了下来。 天浪此时却是手里拿着一本儿《礼记》坐在严起恒的对面有滋有味的读着,像是没有发现严起恒的到来。侍立在一旁的庞天寿也没有提醒他,只是让严起恒就那么跪着。 严起恒在地上跪了一柱香的时间,膝盖开始发酸;两炷香的时间,黑眼仁儿开始发旋;三炷香的时间,浑身好似被大雨淋过般湿透了。 天浪这才头不抬、眼不睁的问了庞天寿一句,“怎么严大人来的这么慢啊?是不是也和朕一样,家里揭不开锅了,所以没力气走路了呢?” 庞天寿小心翼翼的回答:“回禀万岁爷,严大人刚刚到的,看到万岁爷正在看书,所以未敢打扰。” 严起恒暗骂庞天寿,你个老东西,我这都快跪得浑身麻木了,你还说我刚到? 天浪放下了书,注视了一下低头不语跪在地上的严起恒,冷冷说,“起来吧,朕不值得你跪着,你应该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发给你俸禄的人。朕是个穷鬼,养不起你的。” “臣惶恐!”严起恒惊颤的答道。 “惶恐,是饿的吗?如果你也饿了,咱们君臣携起手来,一起出去讨饭怎么样?” “陛下何出此言,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如果陛下有话想要对臣说,臣听命便是。” 天浪淡淡一笑,真的听命与否另当别论,可严起恒胆子小的毛病,看来还是没能克服。天浪手中拿起芊芊刚从宫里传过来的一张条子,说的便是杜衡口中讲的宫中的宫分严起恒不肯划拨的事儿。 天浪拿着这个条子,攒成团扔给严起恒看,“你若真的听命,朕又何需叫你来这里?严起恒,朕有一事不明,条子上写着呢,你看看,上面是宫里告诉朕说,年初的宫分户部只拨了两千两,连慈宁太后的年例都没能拿到手。你们户部莫非是把朕这个君父和后宫的一大家子人给忘了? 你再好好想想,想想这世上还有没有朕这一家子存在。如果是忘了,朕不怪你,日后你好好记得便是了,不过朕可要上你家里吃饭去了,七个碟子八个碗儿的,你可不能委屈了朕的五脏庙。 你也可能会拿朝廷的国帑不足来搪塞朕,上半年收上来的钱粮,除却购买土地的还有各府县及朝廷的支出之用,其余的折合银子至少还有三十万两,你若还说没钱,那么便是有意欺君,这便该杀!朕若杀你,恐怕这可理由没人会质疑。” 严起恒额头冒汗,他本来和瞿式耜等人商议的是通过政策途径,驳回天浪伸手要钱的举动,恶心恶心他,让皇帝和绿妖皇后也知道知道国朝文官集团的存在,却为料皇上和皇后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把年初户部财长紧张,拿不出宫分银子的事情来个秋后算账。 从宫中传出的那张小纸条便看得出,这幕后一定还是有绿妖的影子。可真够阴的,这便缩小了打击面,只把目标锁定在了自己头上,而自己至今确实也一直不肯拿出宫分拨给杜衡,落人口实。就算是皇上要办自己,恐怕瞿式耜也没有理由反驳,何况都察院那边是一定会按皇上的意思狠狠借题发挥一下子,拔自己一层皮的。 严起恒感叹,原来不是皇上和皇后没拿宫分银子当回事儿,也绝不是要等到何杜衡何女官告自己一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事儿来,而是一直留着这件事给自己当小辫子,就等着到关键时刻将自己一军呢。 严起恒也不是不知道大祸临头,连忙说:“臣立刻便给宫里拨银子过去,以往所拖欠的,一定全部补齐。” 天浪又是一阵冷笑,“全补齐是么?那么你严起恒在此前莫非是觉得朱明皇家对国朝来说是多余的、大可以自生自灭,若是事不关己,宫里饿死人都没人管? 现在你觉着闯祸了,便只是一句话,就可以将宫分补齐,难道户部是你严起恒家的,你说截留,便连宫分也可以截留,你说补齐便随时可以补齐是么?” 天浪的话,语气越来越重,严起恒起身对天浪施礼,表情中满是戚惶,“陛下莫要动怒,容臣如实禀告,臣不像陛下想的那样,是不忠之辈。 去年春夏要计划给来年内帑拨银子时,首辅何大人尚在长沙血战,陛下也因为清军南征而无暇顾及此事,臣就想等到何大人批复完了再将其余的银子拨给内库。 臣又怕宫内急等用钱,便自作主张预支了两千两银子过去。没想到仗越大越大,我军在前方岳州和长沙损兵折将,阵亡数十万官军,这需要大笔的银子抚恤啊,而陛下又先去了肇庆,再亲征湖广。 次辅瞿式耜大人便让臣将准备要给后宫的银子挪做抚恤之用。然而陛下凯旋归来后,并未等到让臣见上一面,禀报一声,就再次颁发了褒奖有功兵将的诏书,诏书已经颁发,君无戏言,臣怎敢拖延不发。 至此,国帑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如不是夏粮新至,年底百官的俸禄都拿不出来了。但是,陛下也不要担心,由于一场大胜,我朝已经稳定住了湖广、江西、广东三个布政司,又开拓了福建、云南、贵州。今夏的税赋增收何止一两倍,户部正在统计之中,如果陛下急需要用,臣立刻就给内库拨调。” 天浪听完了严起恒的解释,也觉得该把语气缓和下来,毕竟他真正要的,并不只是那些宫分而已,便舒展了脸上,“好了,你也该知道的,朕绝对不是因为缺钱而生气,朕只关心你严起恒是不是在意天家的事情。” 严起恒答道:“天家的事情都是国事,臣怎敢轻慢。” “那么山西、陕西大旱是事情,卿以为朕是否该为那里的百姓做些什么啊?” 527章 感动 严起恒当然觉着晋陕百姓饿死事小,自己的脑袋搬家事大呀,便脆生生回答,“若问臣的个人之见,臣是支持陛下今天在朝会上的主张的,可是群臣都反对这件事,况且以今夏的收成,自用尚且刚刚有余,若是陛下想要周济山西、陕西两地的百姓,开销又会增添很多的,那可是天大的窟窿啊。如何填补?” 自己表明立场了,我可没说不支持,只不过你能不能顶得住百官的反对声,可就不是我该操心的问题了。 天浪沉吟片刻,幽幽问道:“如果内库不管户部要银子了,是不是可以拿着这些钱去填饱两省百姓的肚子啊?皇家就这么百十号人,委屈一些不算什么,大可以用皇后的体己钱先垫付着,你户部那三十万两存银,也必须除了必要开支以外,全都给朕拿来做扩军备战之用,不得有一丝推脱。可山西、陕西今年怕是颗粒无收啊!两省百姓的性命朕还是不能不管!” 天浪刚说完,严起恒便再次下拜,泪眼婆娑的说道:“陛下之仁德,堪比尧舜,以内帑救济陕西、山西的百姓,是皇家的功德,严起恒无话可说,只有代替晋陕百姓叩谢吾皇天恩啊!” “好啦,起来吧,别跟个婆娘似的,动不动就抹眼泪。内库没钱,朕自己会想办法,赈济晋陕百姓这件事儿你要立刻准备,早早安排人去襄阳督办,朕还要去信给陈友龙,命他在襄阳多造船只,接收江北的灾民,有多少人,便接多少人过江。” 严起恒感恩戴德走了,还一边走,一边啜泣,天浪也不去把人心过多的往坏了想,如果真是都往坏想,便是穿新鞋走老路,继续重蹈历任大明皇帝的覆辙,只要严起恒肯把自己的重大意图落实下去,天浪便不会治他的罪。 严起恒刚刚退下,庞天寿带领着王坤并一众司礼监的宦官全都跪到了天浪的面前,还有邓凯带着锦衣卫的在朝值班戍卫的大汉将军们也都跪了下来,这让天浪好不差异。 “你们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庞天寿一脸怅然,垂头拱手,颤声说,“老奴想替晋陕百姓叩谢万岁,老奴没有学问,不知道尧舜为何许人也,老奴只知道万岁爷对待百姓真的如同父母啊。” 邓凯瓮声瓮气地说:“庞总管说的没错,万岁爷是天底下最好的万岁爷,宁可苦了自己,也要救济地方百姓,可臣有一事不明,赈济晋陕百姓,难道不应该是多尔衮该做的吗?晋陕两地仍然在他们手上,就算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也不该万岁爷劳神啊。” “劳神?”天浪像是疑问,又像是在自问,“如果今次大旱,陕西和山西能少饿死一些百姓,朕宁愿多劳这份儿神。” 又叫他们全都起来,天浪又对王坤说,“王坤,你去把候性传过来,朕有事情要交代他。” 候性来时,天浪正在翻看有关各省特产流通和商税的信息。哈巴狗一样的候性给天浪见过礼,便膝行着凑了过来,十分狗腿地问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天浪斜眼看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问,“朕头疼,你有上好的偏方没有?” 侯性绿豆眼骨碌一转,没羞没臊的表情立刻化作一脸愁容,叹息着说,“如果万岁爷头疼是因为心病,那么小臣虽说没有偏方,但极有可能成为万岁爷的一剂药引。” “是吗,你认为朕的心病是什么啊?” “万岁爷的心病嘛......”侯性故作迟疑,而后愤愤道:“自然是朝中那些老不羞,难为万岁爷,万岁爷是因为没银子扩军备战的事儿发愁。” 天浪抬起头笑骂道:“行啊,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是极致了!你每日并不上朝,可对朝中发生的大事,却也并非一无所知啊。” 侯性回避天浪略带质问的问题,避重就轻回答起前半句来,“嘿嘿,什么察言观色呀,小臣的心思都在万岁爷的烦恼上,为君分忧那是小臣的本分,今日早朝的事情早就传开了,听人说万岁爷想要救济晋陕的百姓,小臣就知道户部绝对拿不出那么多的粮食来,您想想,两地那么多的百姓,少于两百万石粮食,绝对是杯水车薪。” “嗨,有你的啊,成语说的一套一套的。这么大的学问,大婚那天怎么跑王家门口给朕丢人去了啊?” 一提这事便好不尴尬,候性支支吾吾的才蹦出一句话,“小臣也不知道您为什么会选上小臣的呀!再说也没人告诉小臣到王家门前还得背书啊。您提起这事儿,小臣死的心都有。” 天浪乐的忽闪忽闪儿的,“你是得死,那天要不是有高疯子在,你会被陈友龙给打死!” “可不是这么个话说的吗,那天小臣是躲到邓凯身后去啦,邓凯是咱自家兄弟,自然不会看着我挨打的。” “得了,都还不都是有兄弟罩着你,都过去了,说正经的,还不光是要救济别人呢,咱得先救济自己了。年初户部只拨给内库两千两银子,朕的家里又要多添一张嘴了,所以朕如今正在头疼,到底明天是吃杂合面儿呢,还是吃观音土呢。” 候性一听便跳了起来骂道:“他严起恒算什么东西,有这么欺负人的吗,万岁爷前些日子竟打仗了,没工夫梳理朝政,老虎不在家,他猴子还称大王了!” 天浪面色如常,并没有被侯性的义愤填膺所打动,侯性见自己表演够了,天浪也没什么心情配合自己的演技,便停下来只听不说。 良久,天浪才点了点头,“嗯,你是个有心的,朕看得到,这两年皇家也花了你不少的银子,朕也忘不了。不过皇家不能总指望着大臣赚钱来养活啊,你帮朕想个办法,操办操办,弄几个赚钱的买卖,填补一下内帑。” 候性长叹一口气说道:“我的万岁爷呀,小臣早就等着您的这句话了,这南北局势刚刚稳定,是到了收拾一下家里的烂摊子的时候了,内库没钱,更是让人着急呀。让臣想主意,有一样最快的,就是增加商税!” 528章 馊主意 天浪摇头说不成。让候性难以理解:“万岁爷,奸商又不是农民,他们的钱都是买空卖空、囤积居奇得来的,不要白不要啊。” 天浪又摇头道:“也不尽然都是这样,也有从牙缝里一个大子儿、一个大子儿省下来的呀,提高了商税便限制了流通,那是杀鸡取卵,不成,想些更好的。” 候性琢磨了一下,又说:“那就实行铁器专卖,利润按例也是收归内帑的!” “不成,别看汉武帝曾经干过这事儿,可这也是在与民争利!” 候性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卖官鬻爵呗,还能有什么法子?” 天浪颇感兴趣的翘起眉毛,“嘿,又来个成语,你是来跟朕显摆学问来了?不过还是不成,刚刚都说了,朕可不想学秦皇汉武!” 候性嘚瑟着了,开始想和天浪论个究竟,仰着脖子道:“您真的觉得小臣有学问啦?说真的,那天在皇后娘娘家门口一个大字儿都没念出来,还把圣旨给拿倒了,小臣都想撞墙,所以回去便发奋读书,读累了就找老夫子跟小臣将些历史典故。不过万岁爷要是不学秦皇汉武,想学谁呀?” 天浪把扇子打开扇了起来道:“朕当然要学国朝太宗文皇帝啦!始皇帝鬻爵是为了修阿房宫、汉武帝卖官是为了北击匈奴。败坏纲纪的引子,就是打他们那会儿开始的。就算打不退鞑子,朕也不想让刚刚清明一些的大明官场再重蹈甲申国难前的覆辙。” 候性一个文盲,自然不懂天浪念叨的都是些什么出处,不过秦皇汉武是个中国人就会认识啊,这两位武功冠绝天下的帝王天浪却不想效仿,候性就更听不懂了。 侯性恹恹的,“万岁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臣全听您的了,您让小臣怎么做,小臣就怎么做吧。” 天浪又寂静片刻,且一直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候性,半晌才说:“你小子跟朕藏心眼儿是吗,大明皇家的金字招牌,总不能只借给你一个人用,而朕却分文不取吧?” 候性感觉很突然,忙要解释,天浪却把扇子一挥道:“还解释什么呀,这些都不算什么的,你候性也是皇家的人,而且对待宫里也向来大方,其实这件事儿啊,很办好了,朕就赐给你国姓,让你正儿八经的做一回朱家人。 生丝和布麻的生意朕不去管啦,你自己大可日后还留着自己做,可茶叶和瓷器的生意你就不要再只往你自己口袋里揣了,帮朕好好经营一番,本钱呢,朕没有,你先拿着,赚了钱朕再还给你,这件事儿就由你和王坤一起办,王坤负责监督和账目,你负责经营,你看如何啊?” 候性没有拒绝,也不敢拒绝,他所得来的一切,都是天浪和两宫给的,天浪现在伸手要他把该拿的拿出来,他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只是一脸不解地问“万岁爷,难道皇家经营瓷器与茶叶,就不算是与民争利啦?” 天浪略微提高了声音,“你说的是铁器专卖——专卖呀,那当然是在与民争利了。而茶叶和瓷器有别人做,朕也参与进来,就这两样生意,别无其他,暂时呢,肯定会对同行业的商贾有一些影响。 咱们毕竟是皇家吗,你候性肯定也不会放着金字招牌不用的,是不是?但是茶叶和瓷器的未来销路是迈向海外,你要多打通这样的商路,皇家的生意,将来都会跟海外番邦去做,不会与老百姓在国内争利的。” “那咱们就不能海禁啦?万一倭寇再趁机打过来可怎么办啊?” 天浪呵呵一笑:“你小子怎么这么怕打仗啊?倭寇打过来?亏你想得出,那群三寸钉的十几万精锐凑到了一起,在万历援朝那会儿便都被我皇明天兵,扔到海里喂鱼去了,倭国上下经此一败,没个二三百年都没法再爬上岸的,等他打过来?他们先在家门口洗干净脖子等着吧,等着朕把家里的事儿理顺了之后,届时一定会去找他们算总账的,别以为在东南沿海抢劫杀掠了那么多年,就可以缩回去继续睡安稳觉。” “万岁爷,那可是远隔重洋啊!”天浪没好眼色的看着候性说道:“远隔重洋怎么了,就凭倭寇那些三寸丁都能远隔重洋的来咱们大明,咱们大明就打不过去?” 候性若有所思了一阵,又叩谢了天浪说:“渡海打击倭国的事,小臣怕是一个人完不成了,不过小臣会把瓷器都落下皇家御用的款,拿出去卖个好价钱,等赚够了钱,也摆平了家里的事儿,咱们就一起渡海,打倭寇去怎样?” 侯性是一脸欠揍的笑容,天浪故作一本正经道:“咳咳,你这思路呢,只对了一半儿,有款的瓷器要卖上天价,要是件件瓷器都有皇家的款,那就不值什么钱啦,还糟蹋了皇家的颜面。” “小臣领旨!” 天浪又补充了一句:“至于茶叶吗,往海外出口的不必太刻意要求品质最上乘,和瓷器一样,上品的茶叶要卖高价,还要依靠中品以下的来兼顾销量。现在你最好就找一些适合种茶的农户们去与他们签订个协议,到时候可以保证销量大增的时候能有稳定的货源。” “小臣领旨!小臣先回去把家里的银子都给宫里边儿送去,以解万岁爷的燃眉之急!” “都给宫里送过去,你拿什么做启动资金啊?”天浪疑惑的问,候性不紧不慢的说:“这些小事儿就不劳烦万岁爷操心啦,小臣自有办法的。” 傍晚前,候性真的从自家搬来了好多的银子,杜衡清点过后,脸上就有了笑容。 “皇上,候性这样的臣子怎么就不多些,这次他可真是出了血了,七千两啊!呵呵,妾可要有一阵子不用再犯愁了。” 天浪被杜衡夸得直迷糊,一脸得色说,“这样的日子,以后不会有,从此以后都不让家里人再苦挨了!” 529章 资敌 杜衡美美滴笑着,并不答话,只是一门心思数银子,天浪则和芊芊一起坐下来商量今天发生的许多事情。 芊芊分析这件事大臣们是有意针对自己广布党羽,天浪则笑着抚摸着芊芊的肚子,告诉她,除此之外,有人应该还有更现实的打算,比如——何腾蛟殉国后,一直虚位以待的内阁首辅之职。 两个人都有自己的猜测,到了次日的朝会,对于救援晋陕百姓的问题,天浪再没有听到头一天严起恒、庞天寿和邓凯那样的赞扬,而是被瞿式耜指责为——资敌。 因为这句话,皇帝与大臣们再一次吵了起来,虽然像何文端和李元胤这样的近臣,是一定会站出来支持皇上的,可严起恒却再一次缩头了。而大多数人都不同意天浪这种异想天开的主意。 “陛下,常言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大明如今已是自顾不暇,何来天地之仁心,况且天地若有仁心,自不会让晋陕百姓遭受天灾。而晋陕与大明相隔四川、河南两地,四川、河南又没有被大明收复,陛下纵然仁心、仁德,又如何能够实现?” 这是吴贞毓的话,吴贞毓并没有像瞿式耜那样大骂天浪资敌,而是把实际困难摆在了台面上,让天浪自己去想。天浪呢?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着自己的主见,“纵然远隔重洋,晋陕百姓也是大明的子民,何况中原西北,与我辖域只一江之隔,朕绝对不可以看着他们遭受大旱而不顾。” 群臣一反常态的大多反对天浪,对他的解释不予理睬,大理寺少卿杨钟问道:“敢问陛下如何能不枉顾晋陕大旱,又能通过什么方式把粮食送到每一个晋陕百姓的手中呢?”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户籍,他们能拿着自己的户籍、带着自己的家小来到襄阳,朕便可以在那里就地让他们安家落户,接济他们。朕知道,想要去襄阳,陕西的百姓还要通过武关,这一点并不容易做到。 而山西的百姓想要穿过河南或是陕西来到襄阳,则更不容易。所以朕的旨意颁发下去,与其说会有多么大的成效,倒不如说其实是在给清廷施加压力,他们不想救助晋陕百姓,朕便会去救,如果多尔衮不理睬朕的话,朕还会发兵北伐。 大明以救助晋陕百姓为目的去北伐,一定更会得到当地百姓的支持。至于四川和河南嘛,王进才已经在河南的西南山区站住了脚跟,四川的征讨也会尽快被提到日程上。” 堵胤锡则颇为理性地问道:“皇上说要征讨四川,可如今我大军的前沿已经延伸到了武昌和福建,如果再算上河南,已经是三线作战了,若是再加上四川的征讨。军饷何来呀?战兵何来呀?” 天浪说:“没有兵也好,没有军饷也罢,都不会影响对征讨四川的准备,我们只需要朝着这个方向准备。兵员不是没有,御营的规模如今已经很庞大了,又没有在济尔哈朗南侵时受到损失,征讨四川一地足矣。” 堵胤锡再次问道:“臣治下的御营自然可以担纲征讨四川的任务,可是御营作为全军的总预备队,一旦调离帝国心脏,谁来抵御清军的趁虚而入呢?” “只需多做准备,到时候,便宜行事就好。还有刚刚秦卿说的钱粮问题,大军开拔,自然需要很多钱粮,但总会有办法的。哪怕大明最后只是派往晋陕一个人,也是朕对晋陕百姓的心意,众卿不必多虑。 至于救济晋陕百姓的钱粮,就从今岁要给朕的内帑里划拨吧,这就算是朕用自己的钱去救助晋陕的百姓了。如果哪位卿家说这是朕在资敌,那就资敌好了。就算背负骂名,朕也要想尽办法让晋陕百姓少饿死几个人,挨骂,也是朕一个人挨骂,就不劳烦诸卿家费心了!” 既然天浪已经说了,这件事情要一步一步来,而且是拿皇家自己的内帑,那么大臣们也就没什么可喷的了,皇上只说自己喜欢,谁也别管,那这事儿还怎么管? 群臣只好暂时偃旗息鼓,从长计议一番再做打算,就算明知天浪不会这么好对付,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看天浪下一步会往哪儿走,因为他们没有理由拒绝天浪的义正言辞和步步为营。 更何况内帑怎么花,大明律当然没有明文规定,六部九卿更是管不着。 天浪见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便想要退朝,这时,御史郝百尺站了出来:“陛下心系遥远的晋陕百姓,令臣佩服不已,然而江南初定,新收复的疆土至今还没有文官选派。 何老大人殉国以后,内阁首辅更是虚左以待。肇庆整顿之后,许多大臣都被陛下罢了官,六部尚书,至今还有礼部、刑部空缺着。臣斗胆问陛下,中央尚且如此,陛下何来的闲情逸致去忧心那远隔万里的晋陕旱情呢?” 天浪已经要走出去的身子,又坐了回来。如果这话不是他非常讨厌的这位郝百尺说出来的,天浪真想感谢一番。可是想了想,天浪还是故作恍然大悟状地赞扬了他: “郝卿真是一语中的呀,如今朝中六部和以下各职确实不该空缺的太久。所以朕也想过了,从朝中现有官员中选拔一下,填补六部的空额。另外呢,就需要重开科举了。” 重开科举,应该是朝中文官等了很久的大事了,而六部一直空缺两个尚书,天浪也自然有他的考虑。至于其他那么多的空缺,天浪也在观察,这些日子东厂不停送来的情报,有很多都是考核官员行止的,苏芊芊的一番良苦用心,天浪怎么会不认真对待,她已经身怀六甲,还要为他的国事操心,这让天浪更加从深深的爱意之外又对她多了一丝愧疚。 这段时间,尤其是在肇庆杀了一百多个大臣以后,经过了天浪一步步的打击,大明的文官已经凋零的不像样子了,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内阁的官员只有十之三四,这还不算,更是有礼部和刑部尚书的位子至今还空着。 五百三十章 挡风的墙 工部尚书秦翼明是个武将拿来凑数的,而且还回家奔丧去了,不在朝中,兵部尚书堵胤锡和秦翼明一样都很正直,虽然名义上是属于后党,却大多情况也是帮理不帮亲的,甭管天浪和芊芊对他们二人有多信任,也别想让他们做出背离原则的事情。 吏部尚书兼内阁次辅瞿式耜一直都是天浪的对头,竟跟皇上唱反调儿,而何腾蛟战死后,瞿式耜的呼声又重新盖过了其他人,是群臣眼里首辅的第一候选,郝百尺今天拿朝廷官员的空额说事儿,那就是在拍瞿式耜的马屁。 天浪心中暗笑,看来自己和芊芊的猜测,十有八九全都猜中了,大臣们不但要阻挠后党做大,还要推举瞿式耜上位。 从目前局势看,只要瞿式耜做首辅的机会没有被天浪一棒子否定,别人根本不敢冒头出来明抢,可谓一时风头无两。 户部尚书严起恒做事谨小慎微,不爱出错,却也不强出头;不反对天浪的意见,也不与瞿式耜作对,算是个官场老油条。 只是为官清廉,天浪虽然昨天吓到了他,却也不会真的动他这样的人,何况此人做事及谨慎又认真,正适合户部这样事无巨细的衙门。 然而礼部和刑部,说心里话,天浪已经心里有了人选,天浪就是在等今天的这一问,无论是谁提出的这一问,天浪都只等着文官们忍不住先开口。 天浪等到了这句话,却还要继续把事情拖一拖,他说道:“这件事情关系到国朝的整个吏治,从现有大臣中选官擢升,不是一次朝会便能够定下的,而科举的重开,更非一朝一夕。总要给举子们时间温习、准备吧,乡试、会试、殿试也都要一步一步的来啊。 想要殿试,举子们还得赶路到某一个地方,可朕却没有把握明年还会待在桂林啊。一切都得随着战事 的进展做决定,所以这些都急不得。不过今天倒是可以先把重开科举的事情先敲定下来,众卿以为如何啊?” 所有大臣都表示赞同,这件事也就定了,诏书也发下来了。 “启禀陛下,礼部没有尚书啊,咱们就算定下来要重开科举,这事儿又该由谁去执行呢?”瞿式耜又提出了这个问题,显然,没有了首辅,他这个次辅就该第一个出来关心六部的缺额问题,可是他没有,有人替他出了头,而且还是个御史,并且是自己和天浪曾经都很讨厌的郝百尺,瞿式耜心中同天浪一样,都非常乐见其成。 天浪也早就注意到了,刚刚郝百尺提到六部尚书缺额时,唯独没有提到与六部尚书同为正二品的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这是为什么?他郝百尺就是都察院的御史,衙门里没了老大他能看不见? 这里的原因就要说何腾蛟之子何文端如今是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正四品,而在何文端上头的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都被天浪拉倒肇庆游街示众排队枪毙去了,那也就没法儿再回来了。 都察院的都御史如果被郝百尺他们提出来,说是空额,天浪立马就会将何文端连升两级扶正啊,那样郝百尺的出头到底是为了谁呢? 明摆着他虽然是都察院的人,却不是何文端的亲信啊。 天浪只当没发现郝百尺和瞿式耜的心思,点着头说道:“恩,这礼部的尚书也留着明天朝会再谈,朕也好好想一想人选问题,瞿老大人也该多替朕分忧才是。” 天浪这话,算是一语双关,给了瞿式耜一个念想,让他想着也许自己会重回首辅之位,又说自己要想一想人选,那么瞿式耜如果想和天浪做一笔交易,就不会为难天浪在六部的尚书中安插自己的近臣了。可是这样一来,瞿式耜的势力又会在朝中被削弱,这真是让他左右为难啊。 回到了后宫,天浪还是照例来到芊芊的西正殿,见到芊芊也在忙,她在忙着如何让赵四姐的相公生不如死。 赵四姐的相公已经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芊芊除了罚没了他的所有家财,将害死赵四姐的帮凶全部下令斩首之外,还派了宗人府和礼部的主事金堡一同到牢房里将赵四姐的婆婆狠狠痛斥了一番,并在赵四姐的婆婆等待被其余儿女接回原籍养老之前,让她亲眼看看,是如何因为自己为难赵四姐这个儿媳,最后害得自己儿子身陷囹圄,且苦苦受刑的。 赵四姐的相公一直被锦衣卫的北镇抚司羁押着,且每日严刑拷打,锦衣卫也不需他招供什么,毕竟该交代的他都已经交代了,锦衣卫的番子们就是把他当成了各种刑具的试验品,还让东厂的人把每一个嫁出去的独秀峰郡主家里都请来一位观众,这便是以儆效尤,再若有人敢杀生害命,藐视皇家权威,作践独秀峰郡主,这便是下场。 一时间,这件事情也变成了个话题,有人把它提高到忠于皇家和孝顺父母之间矛盾的高度,有人把这件事当成了皇后在保护家人,也有人说这不是保护家人,而是在护短。 更有人把这件事当成了皇后娘娘解放女权的开端,说她收留一群失去名节的女人,并大肆维护这些女人的利益,其实就是在扇那些道学家的耳光,是在以女权向男权宣战。 当然众说纷纭,一时还没有传到天浪和芊芊的耳朵里。 天浪只是看芊芊把一件件事情处理妥当后,轻松愉悦地扶起她,两人一起在院子里遛弯儿,说些闲话。 芊芊自然把对赵四姐夫家用的手段前后都说了,天浪只是摇头苦笑,说谁若是做了芊芊的敌人,一定是上辈子就开始倒霉。 天浪也把自己今日在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一遍,顺带告诉芊芊,“你此前便说过,有心抬举一下兄长,我也一直在等一个最佳时机,他入朝以后,看起来,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芊芊笑着看向天浪,眼中满是揣度地问他,“为了我的一句话抬举我娘家人,朱天浪,您不会是在为自己找了一堵挡风的墙吧?” 五百三十一章 缺德事 天浪一脸草民冤枉的表情,说,“竟冤枉人,你老公还需要什么挡风的墙,我自己就是个泥瓦匠好不好?不顺心了就把整面墙全都拆了。” 芊芊听天浪吹牛,边慎重的想着,才又对天浪说道:“兄长是一介秀才出身,又毫无功勋建树,如果迅速攀升为正二品的大员,难免被他人说成是借助我的枕边风啊,兄长怕是不会答应的,你该是要让他同何文端一样,先从一个正五品做起吧?” 天浪嗯了一声,说,“没错,直接把他抬举成正二品的大员,肯定会很难看,况且他也不会接受。朕已经下召重开科举了,可礼部没人啊,先让他做个仪制清吏司郎中,刚好主管科举,正五品一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总没人说三道四吧。 礼部还有他的老朋友金堡在,金堡刚刚不是还因为你的一句话,便跑到北镇抚司的大牢里去骂一位老太太去了吗,说来也挺有趣儿。礼部有金堡在,凡事也可以帮兄长应付一下,只要科举重开之后,不就有机会帮兄长往上走一走了吗?” 芊芊终于展颜笑了起来,“刚刚跟打趣你,你不会真以为我做事多疑吧?我就算怀疑任何人,也不会怀疑你对我的动机,而且真的要说声谢谢了,虽然只有你我相互间才是唯一的亲人,可你对我这世界里的家人也真是用心了,王家人丁单薄,长兄在外,只有在朝的三哥算是至亲了,况且三哥学识渊博,志向高远,自不会甘居人后的。在朝中有你的提携,三哥也会是你的好帮手。” 天浪一手揽着芊芊的腰,一手攥着芊芊的手让她也圈着自己的腰,呵呵笑着说,“该铺垫的我可都给你铺垫好了,王夫之入朝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要提携他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这些人,王夫之、马万年、秦翼明、沐天波、堵胤锡、庞天寿、张福禄还有全卫国,都是最值得信任的人,我可全都给你留下做羽翼了,日后我自己会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去长江北岸四处煽风点火去。而且今天我还做了一件事,刚刚没有跟你说。” 什么事?芊芊问道。 “嗯......”天浪想了想,还真不知该怎么措辞,这件事,其实是他有意在挖自己母妃的墙角,可是为了动马如龙,为了让母妃马太后在外臣里失去耳目,天浪只能在心里对马太后说,“为了全人类的和平,我只能对你说声抱歉了!” “侯性被我派出去开通商路扩展贸易去了,如果真要决心对马如龙下手,到时候你可以跟我说,我来做这个恶人,至于我为什么会把侯性被派出去与马如龙的事情联系起来,你懂得.......” 叫书香端来一碗凉茶,天浪旁若无人的喝了起来,留芊芊一个人凝眉沉思。 “马如龙的事情还是缓一缓再说吧,大臣们这一波群起而攻之没有搞定之前,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想了一阵,芊芊终于神情懒懒地,抢过了天浪手里的茶碗喝了一口说道。 “嗯,你说如何咱们就如何。” “呵呵,什么叫我说如何就如何呀?难道你就没察觉到我们即将会面临很大的麻烦吗?还一脸的无所谓,真是奇了怪了,我不在的那些时候,你是怎么顺风顺水,搞定那些大人们的?” 天浪云淡风轻地看向窗外,腿高高搭在椅子上,语气轻松,“威逼利诱,分化瓦解,避实击虚,总之战场上的那一套,在朝堂上照样玩儿的转,总之呢,用人之道贵在互信,御人之道就要看他到底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对手了,是对手的话,最好是你想要一个烧饼,多少也分给人些芝麻。” 芊芊笑得一脸不屑,心中却已经把天浪的话听进去了,最后咸咸地说:“和你比起来,我是勇气可嘉,但不善迂回,总之大婚前后的那段时间里,我对自己的脾气也不甚满意,每每想起来动不动便对你发火的样子,也觉着挺可笑的。” 天浪则把脸凑过去让芊芊打的赖皮模样,“老婆,你即使对我发火,样子也不是可笑,而是依然可爱,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最完美的。” 芊芊嗤笑,天浪则动了动眉毛说:“不过最近你的脾气是和顺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做了母亲的缘故呢?” “咱们还都是准爸爸、准妈妈好不好?”芊芊否定他的话,“不过说起来,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所以性子更柔软了些,不过更多我认为我原本就是如此,只不过是大婚前后的诸多烦心事,让我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从而便乱发脾气。” 天浪十分认真地点头,“对,少发火,对孕妇和宝宝的身体都是有益无害的,所以除了我之外,谁都不可以气你!” 天浪故意逗她,芊芊只是白了他一眼,心情舒畅地一边喝茶,一边朱唇轻启道:“做您的臣子啊,说来也真是够可怜的,被您一层又一层的拨掉了外皮;三个五个的被你铲除了党羽,他们却只能束手待毙。 肇庆的事儿,您做的也忒缺德,该被拿下的也都被您拿下了,您还不罢休?是不是又在动歪脑筋了?别折腾了,再折腾两次,朝堂就空啦!” 天浪不削一顾的答道:“你担心再折腾几次朝堂会空啦?呵呵还是算了吧,你这想法啊,只能在闺房里自说自话,你上大街上看一看,熙熙攘攘是皆为利来呀。那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什么什么的,反正读书只为当官儿,一旦当了官儿,就要什么 有什么。 当年太祖爷将贪官污吏剥皮萱草,还拿贪官的人皮去蒙鼓,将这种鼓用在作各府县衙门前,也没能阻止人们梦想当官的脚步,你以为我只是腹黑而已,又没真想太祖那样杀人如麻,朝堂还会空?想得美。只要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又将前浪拍在沙滩上,就成,省的到时候新人太多,让你看着眼花,认不得名字。” 五百三十二章 人生赢家 听天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芊芊笑得浑身直颤,“呵呵呵,一首宋真宗的《励学篇》都记不全的皇帝,才真是奇葩;我不知道是鬼迷了心窍是怎地,竟然嫁给您这么个活宝儿!不过说真的,作为你学习方面的老师,我感到很羞愧、很自责,咯咯咯!” 看着芊芊诱人的笑容,孕妇的美是别具韵味的,有母性的柔情,有沉浸于爱的恬淡自信,芊芊的身子笑得正在乱颤,天浪却急了。 “老婆,别在笑了,这么低的笑点,让我都不敢逗你了,小心闪到身子,动了胎气!” “谁让你连宋真宗的《励学篇》都记不住,简直是滑稽!” “......”天浪一时难辨,涩然。 “好啦,好啦,跟你说句玩笑话,看把你急的,你这个人,怎么越来越没有幽默感呢?”芊芊忙柔声打断他。 芊芊抿嘴一笑,畅畅地扁着嘴巴说,“生不如意常八九,我也想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两厢厮守到白头,可与这句话相比,我更无法割舍的是你。我想再没有人比我对爱情的感悟更深了。 我是死过一次才再一次找回自己爱人的,而后郁青儿又帮我续了一次命,我永远感激她,杜衡和芳芷帮过我们很多,何腾蛟更是可以说是你初逢大难侥幸活命的恩人,没有她们,真的就没有我们的幸福生活,如果没有她们占据我们的二人世界,我们还有二人世界吗?或许你我早就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从此两不相认了。” 这样的问题,芊芊问过自己很多遍,天浪也问过好几次,直到今天,天浪才终于确信,芊芊对他们生活上的选择,对于杜衡芳芷和郁青儿走进他们的生活,不是被迫,而是坦然的。 “也许真的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吧,但是我却感觉自己很幸福了,我是华夏历史上最嚣张的皇后,我有一个最最爱我爱到骨子里的老公和我相守,还有三个和我同进退共生死的姐妹,我的人生还需要什么?哦,当然,我还需要你和我共同的孩子,而且现在也马上就要出生了,真的很期待呢,呵呵,你说我是不是人生赢家呢?” 想必两人爱情生活的甜蜜,朝堂上的事情,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天之内,瞿式耜就组织好了竞选内阁首辅的团队,他要重新找回文渊阁大学士本应该拥有的荣光,让东林党重新崛起。 瞿式耜知道,恐怕朝中具备于他争夺首辅之位的,唯有秦翼明和堵胤锡两人,然而秦翼明老成持重,不喜内斗,往往在于国家方针大计无关的事情上总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况且现在并不在朝,而只要瞿式耜对他毫不相让,秦翼明对首辅之位绝不会贪恋。 而堵胤锡无论从资历、年龄、还是朝中根基,方方面面来比较,都绝不会是瞿式耜的对手,充其量他只是自己老对手何腾蛟的学生而已,或者说是何腾蛟曾经的幕僚。 何腾蛟一生被众多人贬低为能力平庸,却在他的羽翼下崛起了堵胤锡、郝永忠、刘体纯、李锦、高必正这一大批的顶级将才,让瞿式耜回想起这个老对手来,也不免唏嘘。 唏嘘之余,瞿式耜终于看清了到底谁才是自己的对手,就是那个一直被他骂成猪头的皇帝天浪。 “嗨,都是各尽其责而已,虽然不是为了你在做事,可老夫倒也是为了大明的中兴,只是庶子不足与谋啊!你如果想要将首辅之职还位于老夫,早也就还了,何必让首辅之位空闲这么久。也罢,君子不喜嗟来之食,咱们朝堂上见真章吧!”仰望秋日隔空高悬的白云,瞿式耜那好斗的血再一次澎湃了起来。 天浪这边也得到了全卫国送来的东厂奏报:“启禀万岁,入夜前至臣来禀时止,户部尚书严起恒、户部左侍郎唐绍尧、大理寺少卿杨钟、按察司副使丁时魁、工部给事中李用楫、礼部左给事中袁彭年、礼部右给事中刘湘客、通政毛毓祥、户科右给事中蒙正发均先后前往瞿式耜的府邸。 据瞿府内线报侦知,其中有瞿式耜拟定的刑部、礼部尚书人选以及都察院都御史人选。但是具体名单没有拿到,瞿式耜的这次会议及其隐秘,来客都是轿子直接从后门抬入的。” 天浪一边听着奏报,一边拿手指甲敲打着书案:“还用拿到名单吗?这些人中最有资格争取左都御史的便是丁时魁;而最接近礼部尚书的人选就是刘湘客和袁彭年,算上李用楫和毛毓祥,瞿式耜手下的东林五虎算是都到齐了。 然而袁彭年只算是新加入的,不过他精通律法、典制,如果你是瞿式耜会让他去礼部还是去刑部啊?” 邓凯答道:“瞿式耜的东林五虎已经有一个礼部右给事刘湘客在了,如果臣是瞿式耜,必然要推举刘湘客做礼部尚书,而让精通律法典制的袁彭年做刑 部尚书了” 天浪冷笑道:“他想得美,大明朝什么时候不姓朱,倒姓起瞿来了?瞿式耜想让朝堂变成他东林党的杂货铺吗?袁彭年这个人的底细查清楚了吗?他在跟着李成栋降清的时候绝对不可能一点儿坏事儿都没干过吧?” 全卫国看了一眼芊芊含笑的脸色,这才贼贼地答道:“奴才已经买通了袁彭年的管家,管家说明天早朝之前就会给奴才一个有关袁彭年的大秘密。奴才此前已经知道了李成栋在反正前,就是和他袁彭年商议的对策,此人非常善于谋划。不过他和李元胤交好,为了稳妥起见,我们是不是通知李元胤一声,看看能否通过李元胤把他先稳住?” 天浪点了点头说道:“全卫国,不错呀呀,你越来越像个阴谋家啦。” “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差遣奴婢做什么,奴婢做就是了,至于阴谋还是阳谋,只要对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有利,奴婢可管不了那许多。” 五百三十三章 大明的积弊 “呵呵,好,阴谋又怎么了,朕大概也是个阴谋家吧。瞿式耜和传说中的东林五虎此次倾巢而出,不但是露了头,连尾巴也终于露出来了,就看能否有机会一举剪掉他们。 就算是没有借口剪掉,也不能让他们的美梦得逞啊。要分化的不止是袁彭年,明日的早朝前,你要去找严起恒、唐绍尧、杨钟和蒙正发,这些与东林党若即若离的人,分别都这么这么谈......” “诺,万岁爷真是神来之笔!”全卫国越听天浪的吩咐,眼睛越亮,最后神采奕奕的和芊芊天浪跪礼告别,匆匆而去。 芊芊一直听得不明所以,听不懂,也看不够,他对自己的痴缠,他对朋友的永远鼓励从不埋怨,比如李定国,就是在他的宽容和谅解中一跃成为一代名将的。 而他对于敌人,则完全是噩梦一般的存在,他会无所不用其极,他的对敌人的残忍足以令所有人发指,酷刑砍头都算不得什么,抄家灭门的事他做得多了,最最残忍的事,其实是他会让每一个充满着一腔自信的敌人在被他通过花样百出的方式沉重打击过后,便会基本怀疑自自己的人生。 会像周瑜那般质问苍天,既生瑜何生亮吗?不,他们会怀疑自己面对诸葛亮时,是一头猪。 “看来瞿式耜又被你拿捏的死死的了,而他却乐不自知,是吗?”芊芊对天浪的一切成就都很骄傲,看到他吩咐全卫国如何算计瞿式耜,心中更是畅快无比。 天浪被老婆戳中自己的龌龊心思,却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砸吧砸吧嘴,虽然有些做法难免见不得光,可对于老婆,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嗯,算计他不是目的,目的是把他设计进来之后,还能让他拼命干活。瞿式耜这个老家伙,除了让人觉着很烦之外,他的行政能力还是不错的,做事干练,作风泼辣,眼里不揉沙子,绝对是铁骨铮铮,两袖清风的一个好官。 咱们虽然设计他,却也不能把一个好官往死里整,你想世宗嘉靖皇帝对待海瑞海刚峰尚且有容人之量,难道你我还不如那个自私自利,只知道揽权却根本不把民间疾苦当一回事的世宗皇帝吗?” “你怎么这么说嘉靖帝呀,你不知道嘉靖皇帝在初登基的时候,也是锐意进取,提倡新政的?而且他也看到、看透了大明的积弊,嘉靖新政也是见了很大成效的。 就拿外戚来说,宪宗、孝宗和武宗期间,外戚的爵位是世袭制,而他登基以后,便改了这个规矩,从此外戚爵位再无世袭,还将此作为永世不变的制度,从此大大遏制了新门阀的滋生和蔓延,这难道不 好吗? 虽然我的家人也是外戚,但我就相当赞同他的这个制度。而且他登基后,仅仅裁剪锦衣卫和宦官的冗员人数,就一下便是十五万人,还裁撤了靠拉关系而不是走科举上位的许许多多官吏,一时间海内海外,都称他为圣人呢。” “他重新丈量土地,却又顾及到世家豪族的利益,虽然这样的土地改革难免改革不彻底,但好在他这样做是步步为营,徐徐推进,你不是也常说,任何成功的改革都不是像王莽那样一刀切的急于求成,那样只会让改革的设想变成幻想吗? 而嘉靖的土地改革虽然进展缓慢,可由桂萼创建并由张居正完善的一条鞭法,正是以嘉靖年间的土地改革作为雏形和基础的。 他改科举、改徭役、限制外戚、打击宦官、整顿吏治、清除痹政,怎么最后为什么却落得那么一句百姓评语:‘嘉靖嘉靖,家家干净呢?’ 这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也更不明白为什么王安石变法和嘉靖新政、张居正变法之后,大宋和大明终 归还是没有走出华夏封建王朝三百年一轮回的魔咒。” 面对芊芊这个极有深度的问题,天浪却只是一笑置之,“你笑什么?难道我的问题很白痴吗?”芊芊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天浪摇摇头,止住笑意,“不白痴,问的很好,不过这个评语,只能给一般人在问出和你一样问题的时候,可是你不同,所以我会笑。” “我为什么不同?”芊芊显然不理解。 天浪扶了扶芊芊刚刚因靠在他胸前而被弄乱的步摇和发簪,他挺拔而舒缓的坐起,一脸宠溺的看着芊芊美到极致无可挑剔的脸庞。 “因为你是集智慧与真正美德于一身的,大明皇后,所以你必须要看到,所谓王安石变法、嘉靖新政还是万历新政,都不是真正的变法,说他们都失败了,是因为他们的变法都没有延续下来,所以改革只是取得了一时成效,并没有彻底扭转积弊。 饶是这样,也让你这样人为嘉靖新政大大褒扬一番,可见改革时弊对于民生来说是多么的重要。然而所有王朝的改革,都是当权者对自己的改革,这一点本身就很难,而这种改革无一不会影响到支持当权者的利益集团,而这一点则是最难的。 所以纵观今古,所有改革,都几乎无一不以失败收场,而所有改革的急先锋,都无一不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背上历史的骂名。” 芊芊听得入神,表情却渐渐泛起一丝嘲弄的微笑,她扯起嘴角,撇了苍天一眼,不屑地说,“那又如何?虽千万人吾往矣,后出师表有句话说得好,‘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 大明积弊日深,就算你在战场上赢得了胜利,积弊不除,老百姓照样挨饿受冻,权贵照样蚕食我们用热血和生命打拼得来的胜利果实,所以,若要我皇明长治久安,太平永年,则必须废时弊,兴井田,振武备,开贸易。” 天浪笑着端详芊芊良久,很是欣赏她作为一个女人,还能有如此大的魄力和勇气。 五百三十四章 我是认真的 天浪笑着端详芊芊良久,很是欣赏她作为一个女人,还能有如此大的魄力和勇气,咸咸为她续了一句话说,“你还要解放女权吧?只不过现在时机尚不成熟,可你的计划却是在一点点铺开着,有人说你的绿妖党是为了与文官们争权夺利,我只能一笑,那些道德完人真的太看得起自己了,我老婆若想争权,还用培植自己的党羽?我永历皇帝手中的一切人脉和资源 ,还不都是我老婆的羽翼?你的绿妖党,最后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放女权,你说我说的对吗?” 芊芊大方一笑,“嗯,还算不笨,你说的对呀,如果不是有些只有我的绿妖党才可以做,而你却不方便做的事,我干嘛没事儿闲的扶植什么党羽?还被人骂成是绿妖? 这个时代的女人几乎都是不幸的,因为那些恶心的道德完人们为了自己能够泰然享受世间的美色,而那些只许属于他们自己的私人物品又必须是纯洁无瑕的,不被他人染指过,从而苦心积虑编纂了什么《女四书》《女戒》之类的迷魂汤。 而这些迷魂汤又把那些可怜的女人们灌得傻傻呆呆的,从此永远成为了男人和权利的附属品。可怜她们还以为那便是最正确的,是最高道德,却忘记了人之所以生之为人,是为了什么?” 天浪追问,“那么你觉着人之所以生,是为了什么?” 芊芊长叹一声说,“不管为了什么,但每一颗人心,皆是一颗菩提硕果,所以佛曰众生平等,前世咱们去首都玩儿时,都见过北京四中的首任校长撰写的《京师训诫》,我认为那里面的第一句话足够解释人为何而生。 他说,‘须知人之所以生,要以自食其力为本根,以协同尚义为荣卫。所贡献于群众者不啬,斯群众之报施我者必丰。’ 我和你,对于这个黄粱一梦的大明,大概都是不求回报的,但是我依然要解放女权,不再让女人成为男人和权利的附属品,我要让这大明的女人可以自食其力,从此不再裹脚,不再足不出户。而以协同尚义为荣卫,就是说要让我们保卫道义,扞卫众生的平等。” 天浪惭愧一笑,施施然说,“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一方面,我真的不如你,与你的弘扬大道相比,我想打破大明的农耕文明,让华夏早四百年走向海洋文明的设想就格局太小了。 “也不错啊!你的想法,至少可以让我皇明再一次引领世界的脚步,再续三百年的国运,而华夏封建王朝三百年的国运禁锢就是农耕文明的田地从分散到集中的历史脉络,你改变了农耕文明为基础的大明,这不就是为万世开太平吗?”芊芊依然仰望着自己的爱人。 天浪则有些感怀的说,“可是张子的立言,想法固然好,而你的大胆与弘毅,才是为生民立命的真正载体。” 芊芊缩缩脖子,吐着舌头说,“呵呵,对你老婆的评价居然这么高啊?” 天浪点头,“当然,因为我也同样以为,治国并非以孝,养民并非以忠,汉儒董仲舒之流开启的愚民政策,早晚会将千年华夏文明推倒重来一遍,而这样的劫数,必将荼毒人世,造成死伤亿万的惨剧。 而成仁取义,才是协同全国一心的根本,才是孔孟之道的核心。我们就算逃不过华夏文明的劫难,也不应该把孔孟之道一棍子打死,不是吗?” “那么反过来解释,便是提倡不忠不孝喽?”芊芊明知故问,就是要打趣他。 “我有说过反过来吗?我说的是过犹不及,忠孝之道固然是孔孟之道的一部分,但不是唯一,更不该成为齐家治国的核心。 因为盲听盲信盲从,会催生出百分之一的养尊处优高傲自大的官老爷,和百分之九十九的不敢思考不会思考的呆子。 人们都把愚忠愚孝当成是克己复礼,殊不知上位者为了权利争夺,杀兄弑父欺娘霸嫂,从来就是无恶不作,他们又有几人把愚忠愚孝当回事? 所谓的霸王道杂之,大概便是调侃的解释吧?过度提倡忠孝治国,不过是一颗糖衣炮弹已而,可为了做恶人的孝子贤孙,天下人都在令人窒息的各种不知真假的规矩和道义中活得人不像人,女人裹脚足不出户,被父兄轻易摆布自己一生的命运,甚至被父兄卖入勾栏之中都是合情合理的。 可这难道真的合理吗?男人则在等级森严的制度中被压抑的苟且的活着,又有几人能真正熬出头,活出真正的自己?这便是我们可爱的大明吗?我说这绝不是我和你想要的大明,对吗?” 芊芊沉默良久,突然抬起眼帘看向天浪,郑重其事地问道:“你想好了吗?或是与我相守幸福了此一生,或是你我一起成为殉道人,而我们的道自与这个世界的上位者的利益相悖,因为要想打破这个吃人的世界,我们的敌人便会是所有守卫传统道德利益的士大夫们,我们可能会最终成为悲情的男女主角。” 天浪则自嘲地说:“如果真是那样,我们除了被世人唾骂以外,起码在墓志铭上有人会这么写,‘他们二位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他们的理想,是属于牺牲者的天空。又或许我们可以成功,也许我和你,还可以有幸成为权篡改历史的大英雄,都还未可知呢,呵呵呵。” 芊芊却没有笑,“我是认真的,也许从我们下定这个决心开始,甚至在这以前,我们和外敌还有朝中的官僚集团之间的矛盾,就已经是无法弥合的了,要么我们选择妥协,继续我们的黄粱美梦,要么我们选择去战斗,去牺牲,而我们或许将会失去彼此,失去我们用两世生命铸造的这段爱情。” 天浪终于也收敛了笑容,回望芊芊的眼神,问,“你觉着呢?无论生死,只要你一句话,我便永远陪着你。哪怕前路是曲折的,是错误的。” 五百三十五章 因为要活着 “你难道不是为了天下吗?” “不,我看得到天下,但天下离我太远,而你就在我身边。”天浪语气暗哑。 芊芊扁了扁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没志气的男生,却如此倒霉被你缠住了心。” 天浪一笑置之,“大志向谁都有,却很少有人能抓紧身边的人,又可以为了爱情而放弃爱情。” “说得好听,却又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你的心里想什么?你的话在我面前说,也只能证明你比我更善于隐藏自己心中的道义和良知,我有种感觉,或许只有像你这样会隐藏善意,把自己伪装成恶人的人,才会把好事做绝,把坏事变成好事。” “那你认为,你凭借成为皇后一年来所积攒的一腔热血,便言之凿凿可以放弃曾为之舍弃生命求得的完美爱情,是对是错?是不是太折腾了呢?”天浪又问她。 “成仁取义嘛,你说的,我当然不舍,但......我觉着这是你我真正的使命。”芊芊说的很认真。 天浪笑了,“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吗?你把这种毫无价值的牺牲看得太神圣了,却反而忘记了牺牲本身是为了什么。所以,无论你想如何做,我虽然都会陪着你,但是,我们的使命是要干掉敌人,而不是被敌人干掉,这才是前提。 我们一定要分化敌人,这才是取得成功的战术,无论是外敌还是内政。所以不但我要藏,你也必须要藏,要隐忍,所有想要取得成功大道的基础之中,时机的把握是最重要的,为什么圣人说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因为人有智慧,而道义却离不开人的世界,所以保存自己,才能保存我们眼中的世界,这才是弘道的基础。” 天浪顿了顿又说,“你知道总结前人的经验后,我们怎么样才能把革新搞成功吗?要搞成这件事,我们就要成为打黑枪的那个人,而不是出头冒尖儿,被人打黑枪,傻傻地变成烈士。” “那你为什么还亲赴战场,冲锋在前?”芊芊嘟着嘴反问。 “那是因为我们要活着,还要活得不那么窝囊,而我却发现除了自己,并没有谁能够百分百的保护我们的生命不被敌人威胁,所以我只能亲手灭了那些敌人,而不是坐在朝堂上傻傻等待着被敌人灭。” “呵呵呵,”芊芊笑得很乖,很讨巧,她侧着头,俏生生对天浪眨着眼说,“那好,我就等着你给我创造机会,而我也将尽量在这期间少给你闯祸。” 天浪宠溺地看她,没有说话,芊芊突然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刚刚说瞿式耜想要做首辅,而目前在他之上并没有首辅,那么殿阁之间,以及他这个次辅又和首辅有什么不同?有时候真搞不懂他们这些人哎。” 天浪也是半晌无语的苦笑,抚摸着芊芊的头说,“亏你还是大明第一个临朝称制的皇后,竟然连首辅和次辅的区别都还不懂,你不知道首辅是拥有票拟权的吗?瞿式耜要争取的不是虚名,而是票拟权。” “票拟权有什么好处?我从垂帘听政开始,你和首辅何腾蛟便都去打仗了,当然不知道首辅还有票拟这玩意儿。” “票拟呀,便是有权将大臣的奏折贴上一张纸条,上面写出首辅对这个奏折的意见,然后再交由皇帝御览,而这个纸条可不只是看看那么简单,大明的政治,没有一件事是皇上能够一言九鼎的,所有的奏折,都必须经过内阁同意方才奏效。” 天浪讽笑着说道:“我又怎会将票拟权放在一直同我们作对的人手中?如果瞿式耜当上了首辅,有他的票拟再加上司礼监的批红,就直接等同于皇帝的御批,假如我出兵打仗了,就算你的皇后印玺也没有用,必须听从司礼监和内阁的意见,而我又怎会让你受别 人摆布?” “原来是这样,”芊芊这才点头,“那当然大权是不能旁落的了,所以票拟权要么不给,要么就必须给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 朝会的一开始,没滋没味儿的,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会发生些什么,然而任何一方都没有最先出牌。 先是以品级高低排序一个个站出来拿出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来聊扯,天浪也是有气无力的在听。 差不多该说的事都说完了,天浪就继续自己的把戏,准备提前散朝。天浪原以为这次依然会有几个无知和白痴把他拦住,然而天浪想错了,没有那么多白痴出现,因为这相当于一场决定意义的较量,瞿式耜也不得不慎重考虑。尤其是在瞿式耜的骂声中,天浪越来越难以对付,而自己一方却接连败退的情况下。 从龙椅到后门,距离很近,然而天浪走的不紧不慢。正在失望的时候,庞天寿居然走向前拦住了他。“万岁爷昨日不是说有些大事情需要在今日的朝会上解决吗,怎么这就散朝了?”呵呵,奇怪了,这可绝对是皇上不急,急死了太监。 天浪双手一摊,斜眼瞄向了朝堂说:“诸位臣公都对那些事儿不感兴趣,平白让朕省了许多钱粮,就这样吧,大伴儿不要多虑,维持现状也挺好的。” 庞天寿只能提醒到这里了,他没资格在朝堂上发表自己的言论,如果这个时候再没人站出来,天浪真的可以立马走人,而庞天寿所期盼的搭档也只能落空,他也想像张居正和冯宝那样珠联璧合的在大明朝呼风唤雨。可自问能力不低于冯宝,朝堂上却未必找得到第二个张居正。 郝百尺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再次做了出头鸟。“启禀陛下,臣等一直以来都忧心朝堂之上后继无人,而礼部的问题实在不能再拖了。大明朝如今的疆域已经趋于稳定,重开科举势在必行,请陛下早做决断。” 天浪可以长舒一口气了,到底是白痴,大脑平滑的异类,耐心都是装出来的。天浪默然的又回到了龙椅坐下,余光看了看瞿式耜的表情,瞿式耜依然老神在在的,不为所动。 五百三十六章 争权 天浪心中暗笑:装吧,看你还能装多久,可又想一下,其实瞿式耜还真不是装,他是实在没有摸到天浪的命门,天浪根本没有表露过自己的升迁人选都是谁,让瞿式耜根本无从下口。 如果瞿式耜能像天浪一样早一天知道竞争者的名单,今日对名单里人物的弹劾就会像雪球般的砸到天浪的脸上。 “既然郝御史对这件事情忧心忡忡,那么就说一下你的想法吧。” 郝百尺知趣儿的说:“臣只是一介御史,风言奏事乃是臣的本分,至于推选内阁还有六部的主官,非是臣所能及。陛下何不先问一问吴贞毓吴大人他们的意思。” 郝百尺也不太傻,没有把自己的老大先搬出来,而是找了个中间派当替罪羊。吴贞毓当然没好气儿了,心话:你们狗咬狗,把我个正常人类弄出来当裁判,这样不好吧,也忒不江湖啦。我也不开口,但是我能找到一个必须得开口的。 打定主意后,吴贞毓进言道:“启禀圣上,臣只知有国事,不知有同僚,对朝中众位大臣之才干,臣知者寥寥。瞿阁部乃兼任吏部尚书,选贤任能自是瞿大人的本分,何不让瞿大人说一说他的意见?”得,中间派嫌这场太极推手太墨迹,直接要看重量级决战。瞿式耜虽然没准备这么快就出头,不过也不含糊,既来之则安之吧。 瞿老头蓦然回首,扫视过手底下那些人所隐藏的位置,示意待会儿别忘了火力支援哈。随后出班奏到:“启禀陛下,臣以为,礼部尚书当有一名年长博学之鸿儒担纲,方可得到天下士子的尊重。” 天浪点下头:“瞿老大人说的对呀,不过刑部也可以一并推举呀,你看看这两个部都由谁来主持最为合适呢?朕想擢升吴贞毓吴大人入刑部主持,瞿老大人以为如何?吴大人向来清如水、明如镜,入主刑部自然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吧?” 天浪料定了瞿式耜绝对不会让吴贞毓白白占了他早已经打算好了的位子,瞿式耜也立刻说道:“老臣以为,吴大人堪为人臣楷模,百官典范,自然不适合去刑部做一个刀笔吏了,应当委以地方布政司的重任,将大明最重要的地方交于吴大人之手,以便百官、全国效仿。” 瞿式耜不敢一棒子把吴贞毓给打死,不过堂堂正二品的刑部尚书在他口中便成了刀笔吏了,反而说从二品的布政使更为适合吴贞毓,就算再花言巧语又能骗的了谁呀?可是正二品的官职就那么两个空缺的,瞿式耜自以为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却不想他再一次陷入了天浪的圈套。 吴贞毓只是天浪事先想好的一个弃子,先踢出他来把茅坑站上,在引诱瞿式耜往下踩。可瞿式耜却真的是随意打出的一拳,虽然反应也极快,打到的却是一个可以帮他拉架的。看似精明,却已经将吴贞毓为代表的中间派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天浪不用费心思去笼络中间派,自己这边就多了一支强大武装,那就继续开战吧。“哦,好吧,这样也好,那就依了老大人的意思,升任吴贞毓为广西布政使,随行在迁任。” 天浪的这个任命很有特点,意思是说皇上在哪里办公,吴贞毓就是那里地方的布政使或者巡抚,当地的主官都得让位,这就已经相当于正统年之后的巡抚了。 正统年以前,十三省的主官为布政使,两直隶为巡抚,同级别,直隶不止一个巡抚,比如南直隶就有应天巡抚和凤阳巡抚,北直隶则有顺天、保定、宣府三个巡抚。其实在正统年以后,十三省几乎都逐渐的被设置了常任巡抚一职,位于布政使、按察使、留守司指挥使之上,属于高官二品大员。 但是天浪当权后,却再次将各省的巡抚这一官职取消了,重新以左右布政使、左右按察使管理地方政务,再算上指挥使从而实现地方上的三权分立。 天浪终于出手了,他推选中间派的吴贞毓,让吴贞毓得到了布政使之职,虽说是退而求其次,但是吴贞毓只会领天浪的情,却会对瞿式耜产生敌意。这一回合便宜了吴贞毓,却是瞿式耜的推举,那么天浪总该再推举一个人了。 “刚刚瞿大人说了,礼部尚书一职该由长者任职,可是科举新开,事物庞杂,总该有年轻人帮衬为好,朕希望王夫之能担任仪制清吏司郎中。为学一道,王夫之自不必说,相比朝中诸位臣公,似乎没有几人能胜过他,且他又很年轻,能任事,对大明忠心耿耿,父兄皆死于起义。 为了抗暴清廷,王家已经牺牲了许多亲眷,其人清望甚高,如松下峰。小小的五品官虽说不足以褒扬其忠心,却也适合王夫之的所长,瞿老大人以为如何?” 一个小小的五品官,瞿式耜即使能够发现问题,却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所以很快就同意了,吴贞毓、秦翼明、堵胤锡等各位主要代表也是没有话说。 既然天浪对刑部尚书的意见已经被瞿式耜驳回了,那么瞿式耜自然要对这一位置说话: “陛下,刑部尚书掌管天下刑狱,非熟悉典制者不能胜任,臣以为,礼科左给事中袁彭年可当此任。袁彭年于弘光朝时已经政绩斐然,赞誉之声多出众 臣之口,请陛下明察。” 天浪表情很不自然地道:“袁彭年虽有赞誉,却曾是清廷的降臣,后又随李成栋反正归明,可谓贰臣了,如此刑部,执掌天下法纪的重任,怎会交于自律不严之人手?瞿大人真的考虑好了吗?”瞿式耜说:“陛下,袁彭年虽然被李成栋胁迫降清,却又能再次力劝李成栋反正,可谓功大于过,忠心可鉴,其谋略足以称道。” 瞿式耜为了抬高袁彭年,而诋毁已经战死的李成栋,李元胤自然不干了他抢上前来指着瞿式耜的鼻子大骂了起来。 五百三十七章 良药 李元胤自然不干了他抢上前来指着瞿式耜的鼻子大骂道: “匹夫无理!袁彭年只是义父帐下一介谋臣,怎能替我义父做什么决断?义父纵然有过,如今也已经为大明捐躯了,老匹夫如此诋毁大明的国公,居心何在?” 李元胤要拼命了,已经大骂瞿式耜匹夫,其实他与袁彭年的关系好过瞿式耜与袁的关系,而天浪与 李元胤的交情更是如同与候性、高必正一般。 瞿式耜只不过是因为袁彭年于他同为东林党,而袁彭年这个东林党的名头,也是当年在南京弘光朝中,被阮大诚硬扣上去的。 阮大诚是魏忠贤阉党的余孽,东林党不共戴天的死敌,袁彭年与阮大诚作对,自然就进入了东林党的阵营。如此说来,天浪会怎么看待这样一个亦敌亦友的人呢? “好了,先都不要吵,惠国公有大功于国,谁也抹煞不得,瞿老大人大概一时糊涂,暂且说些正经事儿吧,朝堂上怎么可以说脏话呢?” 说脏话?就算李元胤打瞿式耜几巴掌,天浪也只会当没看见,这老家伙得罪的人是愈来愈多,天浪心 里都要乐开花儿了。 “这件事稍等片刻,朕也想保举一人为都御史,何文端自何老大人殉国之后,虽有荫封,却又只得到了佥都御史一职,每每思之,朕深感对何老大人的愧疚。 何文端身为佥都御史数月,中规中矩,恪尽职守,虽然没有什么突出的政绩,然而这也是因为大明如今的朝堂再没有那些尸位素餐的败类。 一个和谐的朝堂,才是好朝堂,何况褒扬何老大人与惠国公的舍生取义,就是弘扬正气,提振官兵士气的好事嘛,瞿老大人以为呢?” 天浪没有逼迫瞿式耜非妥协不可,然而瞿式耜如果拒绝这个人事安排,又会触犯整个武勋集团的利益。 天浪这话说的很阴险,何文端就是没能力,你能怎么着,他就是一勋贵,老爹都战死了,给他一个都御史你们谁反对? 瞿式耜左右看了看,想让五虎出头为自己解围,他不想越过武勋的雷池,却也不想放弃,然而看了看李元胤喷火的一双眼,虽说表面硬气,心里却在打鼓。 李元胤自打归朝便一跃成为正二品的都指挥使,已经不用再找天浪要官儿了,可是李元胤不想要官儿,却想要了瞿式耜的命。 再看看李元胤和沐天波这些武勋威胁他的眼神,瞿式耜就更不能出头了,可是五虎也没人站出来啊。忽然户科右给事中蒙正发站了出来,瞿式耜这才长出一口气,心中暗叫:还是蒙正发最仗义。 “陛下,臣代表中湘王及全体湖广百姓叩谢陛下!”“不是,尼玛蒙正发这是在说什么?”瞿式耜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而出问了蒙正发这一句。 “下官要感谢吾皇圣明,不忘中湘王为代表的大明臣子抛头颅洒热血,以忠臣之后为朝廷栋梁。下官跟随中湘王账下多年,至今仍追忆他老人家对下官的栽培,他的音容笑貌......” “够啦!还要再开一次追悼会是怎么着!瞿某人也不反对,何大人与瞿某人同朝为官多年,情谊自是深厚,臣也保举!” 瞿式耜都快气炸了,他是跟自己生气,气自己被耍,气自己居然忘记了蒙正发是因为何腾蛟牺牲了才投靠到他门下的,蒙正发支持自己老上级的儿子为都御史,谁都知道是在帮自己栽一个参天大树遮阴。 可就算是东林党人也说不出什么来,旁边儿还有武勋们在那里磨刀呢,天浪不用费力气,就已经赢了这局,不,应该是两局。 天浪已经将王夫之与何文端的前程都安排完了,瞿式耜却只给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吴贞毓要了个广西布政使,怎么觉得都亏得慌。但是瞿式耜还要扳回一局,因为还有刑部尚书悬而未决! “陛下,臣请再议袁彭年任刑部尚书一事。”天浪很是为难的样子回问瞿式耜:“任刑部左侍郎如何?” 瞿式耜向前一步道:“陛下,以袁彭年之才,足以担当尚书之任。” “瞿老大人当真如此确信?” “臣确信!” “敢于保荐么?”天浪逼问道,瞿式耜犹豫了:“恩,这个......” 天浪又说:“既然瞿卿不敢保荐,必然是不知袁彭年其详,万一所托非人,岂不误国?此事不如作罢。” 别说天浪没给瞿式耜机会,可是瞿式耜若不肯为袁彭年做担保,自然之前的话都是在放屁,天浪又何必理他? 瞿式耜进退维谷,犹豫再三终于说道:“臣敢于保荐袁彭年为刑部尚书。” 天浪沉默了片刻,这段沉默算是他在耐心品尝自己的得意之作吧,沉默良久后,天浪终于开口了:“既然有瞿老大人保荐,朕自然放心,准了。” 天浪竟然准了,而武勋一方的李元胤又跟袁彭年交好,自然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这一点,吴贞毓等中间派都是知道的,也不会同时得罪瞿式耜和李元胤两方,他们谁也摸不准到底袁彭年属于哪一方。 历朝历代,文武之间的相互倾轧与斗争都会伴随着整个王朝的始终,如果帝王居中平衡不利,那么你死我活也是常有的。 比如北宋的韩琦寻了个由头便杀掉了狄青手下大将,狄青为手下争辩,说那人军功颇多,是一员勇将,是不可多得多好男儿。 韩琦却道:“东华门外,状元唱名者方为好男儿。”说完便杀,狄青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文官百般压制武将,武将从内心里也非常痛恨文官,所谓的以文制武看起来,不过是一计头孢拉定罢了。 日常小感冒后可以看到它超常地消炎效果,以为良药,岂不知一旦做法太过的话,让一群只会吟风弄月的软骨头为国家做主,那么当大病从天而降之时,便是武官弃守、割据;文官投降、挨刀的下场。 东林党终于扳回一局,于是李用楫、毛毓祥都跃跃欲试,出班推举刘湘客为礼部尚书。 五百三十八章 扳回一局 东林党终于扳回一局,于是李用楫、毛毓祥都跃跃欲试,出班推举刘湘客为礼部尚书。 而天浪理都没有理他们,自顾自的说道:“朕再选任两位贤人如何?大理寺少卿杨钟,瞿老大人肯定很相熟了,诸位臣公如果对他的以往没有非议,杨钟应当擢升为大理寺卿。 还有一个职位也必须在今天任命,吉安、资江两次大捷之后,明军多了四万匹战马,军队需要依靠这些战马训练出一支骑兵,而剩余的战马还需要繁育,这就需要除了御马监之外,太仆寺也要有一位干吏、能吏。相信马政一项,众臣公无人可与太仆寺少卿赵庚禹比拟了吧。” 天浪没有给东林党礼部尚书的位子,却给了杨钟大理寺卿一职,正三品。同时想要擢升的赵庚禹为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养马这活儿又无替代人选,这一要求瞿式耜等人没有反对。 如果杨钟不是天浪先提出来的人选,至少吴贞毓和李元胤肯定是会反对的,然而这场游戏旁人谁也没有看懂,也就不好发表意见了。 杨钟和赵庚禹的任命便这样顺利的通过了,只是瞿式耜不明白为什么天浪没有让出礼部侍郎,却白送给他们一个大理寺卿。 既然给了,那就先收入囊中再考虑为什么吧,自己一方得了一个正二品,一个正三品的大员怎么说也不能是亏,至于其他的问题,也不可能一天内便全都落实。况且瞿式耜总不会天真地以为他的目的都能达到吧。 李元胤从此与瞿式耜结了世仇,吴贞毓与他有了很深的间隙,新任大理寺卿杨钟早已在早朝前,通过邓凯向天浪表达了誓死效忠的心意,而此刻天浪的心中正在默念着一副对子:“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 大意是说大辫子好啊,而且还是仅仅留一小撮头发的那种金钱鼠尾辫儿,超级剃青大光头。那玩意儿表着新王朝的新气象;中华衣冠,汉家士大夫的那种高帽阔带就不怎么样了,这些东西就如同大明的糟粕,大明也就是因为糟粕太多所以才亡国了。 这对子肯定不会是天浪这个爱国青年加国主写的,而一旦将这副对子公布于众,其作者足以遗臭万年。 那么这对子是谁写的呢?就是袁彭年。一大早,就有袁彭年家里的人向东厂密告了,天浪也一早就知道了,所以他才会让瞿式耜保举袁彭年。 这种保举,就好比在瞿式耜身上绑了颗遥控炸弹,天浪只要不高兴,或是一不留神、又哪怕神经错乱按错了开关,瞿式耜就会陪着他保举的袁彭年一起——灰飞烟灭,就像天浪那宫分的事情做严起恒的小辫子一样,这又是天浪给瞿式耜梳得一条时髦的麻花辫儿。 “既然选官用人的事情都谈完了,那么朕是不是该从提一下户部余下的那三十五万两银子,拿出三十万两做军饷的事情了?” 瞿式耜多聪明啊?把到手的吃干抹净,谁还再跟你谈这个?立刻装起了糊涂,“臣以为,军饷还是以出十五万方为熨帖,今年西北大旱,西南也极可能歉收,留下十五万两之数的银钱米粮,以备一旦不幸遭遇天灾,便于赈济,否则若是真逢大旱,朝廷又拿不出赈济粮,则极可能会出现流民起义呀。” 天浪冷笑,瞿式耜看起来说得头头是道,却完全都是借口,“瞿卿家严重了吧,你的担心,能否先以事实数据来说话?朝廷自从在两广、湖广、江西和云南施行均田制以来,这五个布政司的民户户籍增加了四成以上,朕想请问瞿大人,民户有了土地,还算流民吗?民户有了土地,就算今年出现旱情,他们会因为旱情而抛弃土地不要,聚众造反吗?是以说,瞿大 人的担心毫无依据!” 瞿式耜的借口虽然被天浪以实时数据驳回,五省百姓刚刚新分得土地,就算多年来一直风调雨顺的江南出现旱情,且旱情又不等同于颗粒无收,自然是不会造反的。 老家伙是在那西北大起义的魔咒来吓唬天浪,拿天浪体恤百姓作为弱点来利用。 天浪当然不会上当,他又不是生于深宫内院,长于妇人之手的小白,岂能被一两句耸人听闻要挟住? 可瞿式耜恐吓不成便直接耍起赖了,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再拨十五万两,当然内阁驳回的事情,只有户部答应是没用的。 天浪心中腹诽,却还是暂时同意了下来,毕竟有十五万两银子总比一两银子没有要强。 这就好比要账,先要来一些,日后再同瞿式耜慢慢周旋,相信那十五万两银子,是早晚会变成装备和饷银的。 散了朝,回到宫里以后,天浪感觉像换了一个时空,因为他听说原本应该养尊处优的杜衡芳芷和郁青儿竟然都去了厨房,就连双身子的芊芊,也在那里指挥着她们,说是要给她们的男人亲手做一顿午饭。 天浪一头雾水的也去了御膳房,但见清雅高华的芊芊坐在院子里指手画脚;还带着处子的青涩,举止娇俏可爱的杜衡被炊烟熏得跟大花猫一样,还咳咳留着眼泪。 祯静娴雅、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芳芷也如嫁给俗世的仙女。 郁青儿正在和一个笼屉做着抗争,里面蒸得是什么天浪看不清,笼子里的蒸汽时不时地散出来,让它身旁的女人显得镜花水月一般。 陷于一头雾水中的郁青儿颇带着一丝斜媚和卷狂,看起来开心极了。 她那略微飞扬的眼尾一直在笑着,笑自己为什么无法降服一个总是盖不严盖子的笼屉。 她一系紫衣偎地,罗袖事儿随着扬手的动作掀起,漏出半截玉白藕臂。那高挑绰约的身段儿,精致的眉眼,都是一道瑰丽的霞影。 “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你们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天浪摇摆着衣袖若无其事地问道,只是想确认下自己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五百三十九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看到天浪的身影出现在了厨房,终于搞定了笼屉的郁青儿娇声笑盈盈地告诉他,“饭菜马上就好,不过大家一起做顿饭而已,问那么多干嘛。” 饭菜终于摆回了天浪的房间,四个女人也都纷纷入了座,天浪又发现了怪异,她四人又同时斟满了酒,只是芊芊的杯中并没有斟满。 她们又都共同举起了杯看向了天浪,这让天浪很是莫名其妙,差一点没坐住椅子,老老实实也端起了被,低着头看着杯里的酒,悻悻说,“这样的酒,哪怕有毒我也认了,来,干杯!” 屋子里顿时充满了笑声,声音是那样的欢快。 芊芊依旧是那清雅高华的气息无风自动一种慑人的贵气,郑重其事的最先说话:“我现在不能喝酒,可破例半杯淡酒,也算浅尝辄止,毕竟对于咱们一家人来说,今天都是个不错的日子,我就祝咱一家人其乐融融,幸福平安吧!” 芊芊话不多,先饮尽杯中酒,举过空杯给大家看,一家人也都随着喝干了杯中酒。 杜衡明**人的笑着起身,第二个敬酒,“妾祝万岁爷横扫群顽,征服四海!” 随后芳芷也仙姿楚楚的柔声举杯说道:“妾祝万岁爷享国百年,传代万世!” “你们啊,真是有了好事便把皇后姐姐给忘了。”郁青儿起身娇嗔着说,“就没人祝万岁爷和皇后姐姐早生贵子多子多福的?那我便祝贺这句吧!” 杜衡和芳芷忙着起身赔礼,发誓要再敬芊芊一杯,芊芊摆手说,“算了,这杯酒你们就算敬了,将来难免你们再有身孕的时候,我还得还回来,我可只有一个,你们人多哦,多不划算!” 芊芊的玩笑让大家一时间笑得轰然。一家人又一起把酒都干了,芊芊的杯子里,又添上了茶水。 天浪一口气喝干了酒,紧接着第二杯酒又被女人们举了起来,芊芊举起杯说:要敬给天浪还依然保持着纯洁的那颗心。 “四郎,我希望我们的大军能够永远胜利下去。希望看到我们实现共同的理想,也希望您可以让我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仁者无敌!” 是啊,什么样的仁者才能无敌呢?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心中没有敌人的人;可以化敌为友的人;可以抵御以一切形势出现的诱惑和侵犯的人,这大概就是天浪心中的无敌吧。 天浪也惨然一笑,郁青儿和杜衡还扬言要天浪与芊芊再喝一次交杯酒。 芊芊则笑着说,喝交杯酒当然没问题,老公是咱们的,咱们随时可以让他来喝,不过今天的交杯酒,不如咱们一家人一块喝。 所有人都没想到芊芊会这么说,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芊芊一直看着发笑,天浪却是认真的头疼了,难道那天关于两个人的理想和使命的话题,让芊芊对爱情的坚持发生了改变吗? 芳芷环视了家人一眼,涩涩说,“这杯酒,妾要感谢您,您是真正的敞开心扉,让我们走进去;还把我们的家人当成你自己的家人。相信您的这些家人也会拿出兄弟的情谊围绕着您。” 杜衡也开心的流着泪说:“万岁爷,妾也要感谢您,你把我们当成了你的亲人,而不是你的物品,原本我以为无论你是否千百次回眸中能否瞥见我一眼,能陪着你,守着你,就是我曾经最大的追求,可你给了我们更多,你让我们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而不仅仅是你的存在,当然,还有姐姐。” 杜衡又看向芊芊说,“我知道这一切没有姐姐的许诺,是不可能的,而你们能给我这一切,今生能让我何杜衡陪伴在你们身边,杜衡死而无憾。” 芳芷和郁青儿此时也纷纷感动地落泪,杜衡的话无疑也是她们的心声,“对,何大姐说的好,我何二姐能遇见四郎和姐姐,能和你们共度人生,也是死而无憾!” 郁青儿则擦着眼泪啜泣着半天说不出话,许久才抽哒哒说,“我还说什么?我是死过几次的人了,上一次生死抉择时,若不是心里特别想着要陪在你们身边,我早就不活了,嘤嘤。” 芊芊怕她又提起伤心往事,忙拉住她劝说,“你看看你,好好的,怎么还哭上了?做人就应该开心,因为你坚持过,所以才有幸福,开心也不需要理由,必然咱们一家人做一顿午餐,在一起开心的享用,这就是理由,为了彼此的幸福而开心,为了我们共同的幸福,我们就应该抛弃眼泪,选择向着阳光微笑。” 芊芊劝慰了好一番,其实她哪里劝说过人啊?她更多时候眼里都只有天浪一个人,根本没有劝说谁的经验,所说的话,可能连自己都无法解释,不过郁青儿还是挺傻的,她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只是粗通文墨,但是她懂得谁对自己好,她就要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郁青儿终于笑了,一家人互相夹菜,劝酒,嘻嘻哈哈好不热闹,然后又互开玩笑互相挖苦,酒足饭饱后,又一起搀着芊芊,去独秀峰下漫步夕阳湖光。 天浪一家人当然非常的开心,可瞿式耜的家里这会儿却闹开了,预想中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子被何文端占据了,丁时魁想找瞿式耜讨要说法;同样没有得到礼部尚书职位的刘湘客想追问瞿式耜下一步该怎么办。瞿式耜呢,却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只让自己的儿子出面应付两个难缠的客人。 “两位大人都回去吧,家父散朝的路上偶感风寒,喝了许多姜汤,此时正在发汗呢,不宜见客,”出来接待的自然是芊芊和天浪都非常讨厌的那个人,瞿玄钧。 丁时魁却并不买他的仗,愤愤吹起胡子近乎咆哮着说,“阁老何故如此,丁某人平日以阁老马首是瞻,到了丁某人的厉害关头,他倒是不闻不问了,也罢、也罢,既然阁老躲避丁某人,那么从此就各走各路吧。” 五百四十章 以退为进 “丁大人慢走!”瞿玄钧的话音追着把丁时魁送出了门。 “哼!”丁时魁站在门外跺着脚,拂袖而去,把刘湘客一个人晾在了堂屋,面对着瞿家人的敷衍。 “阁老莫非真的病了?”刘湘客仍不甘心的问。 “家父的病怎会有假,”瞿玄钧一脸悲戚。 “那么明日朝会......”刘湘客欲言又止。 “自然也是告假了,”瞿玄钧苦笑。 “那好吧,既然如此,刘某也告辞了,请代我表达对阁老的问候,明日刘某也将告假,”刘湘客随意抱了抱拳,表情却依然郑重。 “大人慢走。” “公子留步,留步。” 送走了客人,瞿家大公子瞿玄钧来到书房回话,他是最恨天浪的,只因为自己犯在人家手里,只能强咽下这口恶气,就连瞿式耜也只是痛骂他不知进退死活,被打成残废也都活该。 他把刚刚见客时聊的什么回去告诉了瞿式耜,听到儿子的叙述后,瞿式耜点了点头,便示意儿子退下。 瞿玄钧没打算走,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道:“大人何故闭门谢客,躲避自己的盟友呢?” 瞿式耜坦言道:“嗨,事不可为呀!” 瞿玄钧又说道:“今日大理寺少卿杨钟升任了大理寺卿,而袁彭年也升任了刑部尚书,大人可谓如愿以偿了,此际正是需要再接再厉,挺近首辅的时候。而您却要称病。孩儿不明白。” 瞿式耜一身常服,坐在书椅上,目光深邃地看向了瞿仁杰道:“你当真认为今日的朝会是为父胜利了?” 瞿玄钧答:“就算不是全胜,也谈不上失败呀?” “那么依你之见,明日为父只要一上朝,首辅的位置便唾手可得了?” 瞿玄钧这才恍然大悟道:“大人这是在以退为进?看得出来,今上并不想将首辅之位拱手交于大人,而此时朝中吏治又处于青黄不接。大批文官因为济尔哈朗南征的威胁而信心动摇,甚至有人选择了投敌。以至于让今上抓住了把柄将这些人大量的裁撤或者入狱。 永历元年初丁魁楚叛国、今年年初何腾蛟又战死,如今朝中不但在职文官员额严重不足,具备辅政能力的大臣更是仅有大人一人而已。如果此时大人选择称病,今上必然失去臂膀,朝政也一定会陷入混乱,大人此计甚妙啊。” 瞿式耜捋着胡须说:“孺子可教,能看出这一点已经实属不易了,要比丁时魁、刘湘客那两个废物强上许多。今日丁时魁在朝堂上一言未发,竟然还有脸质问本阁为什么没有帮他求官。 刘湘客也没有比他强到哪里去,只不过对礼部尚书一职还抱有一丝奢望罢了。杨钟、袁彭年就更不堪了,今日他们没有到府上来感谢老夫的推举,明日也依然不会,日后永远都不会。” 瞿玄钧也愤然问道:“难道杨钟和袁彭年真的是口蜜腹剑、面慈心黑之辈?” “岂止啊,恐怕他们此时已经头靠在皇家的羽翼之下了,尤其是那个杨钟,今上竟然还没等到老夫来推举,便直接提到了他的名字。” 瞿玄钧惊道:“大人是说,今日的朝会,其实皇上丝毫都没有退让,而是完全将大人算计进去了?” 瞿式耜慨然道:“是啊,老夫再一次被他算计了,你也是二十六岁,今上也是二十六岁,你在五岁上下的时候便被乡党称为神童,弱冠之年便已经自恃为大明第一青年才俊了,吾儿的才华,就连为父也深以为荣。 可是今上呢,从武冈逃回广西后更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面对清军三次压境,他不但再也不逃了,反而还三次亲征,并且三战三捷。 笼络军中重将做的是恰到好处;排挤起朝中文臣来更是渐露杀机呀,多少官场老手被罢了官或入了狱之后才顿然醒悟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早已完全在这个年轻人的掌握之中了。 连老夫在与他的数次交锋中,都没能占到丝毫的便宜,被夺去了首辅之职,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可是眼看大明朝就要产生一个独夫民贼,老夫怎能坐视不理?汉家自古便是君臣共治,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连内阁的首辅都不想要了。那还要群臣干什么?他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就好了嘛! 就算是不为了万民,只是为了士大夫千百年来的心血缔造出的政治格局,哪怕老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更是不能让暴政再次蹂躏这本已破碎的 山河了。” 瞿玄钧对父亲毕恭毕敬的施了一礼说道:“父亲大人心怀天下,不曲意逢迎,刚正不阿,令孩儿敬仰。今上打击士族、烂分田地、刁买人心,背弃了大明开基以来的以文制武。 他不兴王道、不重贤才,独断专行、用人为亲、起用反贼,紊乱了朝纲。如果连大人都不能阻止,恐怕更没人可以阻止他了,那么汉家的江山终会沦入鞑虏之手,从此万劫不复啊!” 只是这对父子的对话和评判,绝不会得到天浪一家人的共鸣,从独秀峰回来,芊芊随口又和天浪聊起了国事,最近天浪的军务繁多,难得闲暇,为了把所有准备都尽量做在最前面,芊芊也在争分夺秒。 毕竟说是与大清国隔江对峙,可大明实则已到了兴亡之间最关键的节点,可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天浪,咱们的军饷要三十万两,而瞿式耜却只给咱十五万两,这件事你就这么默认了?” “当然不能默认,我只是先把十五万两攥到手里,再同他们讨价还价另一半罢了。” “那你可还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了?” “我的本钱,就是一张厚脸皮,你老公我做买卖,从来都是不拿本钱的。” 芊芊莞尔,“倒也是,你才不是把侯性自家的买卖,花说柳说变成了自己的,他成了你的长工,还在为你歌功颂德。可我有一个砝码,能让你在同瞿式耜讨价还价另外十五万两军饷的时候更有底气,你想要吗?” 五百四十一章 太后下嫁 听了芊芊的话,天浪眼睛一亮,却是不紧不慢地问,“有这好事儿?那就说来听听呗。” “说来听听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我这个主意又是个馊主意,还怕一旦真用上了,朝堂又要乱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会和大臣们直接对立,那倒是肯定不会,怕只怕鞑子那边儿趁虚而入,而朝中却人心惶惶啊。” 芊芊有了主意,却又有几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办,确实如她所担心的,万一才打退了清兵,家里却要内斗,人心惶惶之际,岂不是正好被敌人趁虚而入? 天浪竟是回头一笑,拉起芊芊的手说,“你担心的敌人,他们的大首领如今正在娶自己的嫂子,大礼恭迎太后婚,所以基本没什么心情来管咱们这边的事儿。 更何况,多尔衮就算想管,他想趁虚而入,可是他有兵吗?他先后派兵三次南下,却是在我手里折损了二十余万人马,你还急着让他来,都不带让他回复回复体力,喘一口气儿的,你问他乐意吗?” 芊芊对于清军三次南征的损失,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概念,只略微清楚这个数字是真实的,“听你这么说,却也有几分道理,损失了二十万人马,在任何朝代来说,都不是个小数字,要想恢复确实也需要时间。可是你说他要娶自己嫂子,莫非是孝庄太后要下嫁给他了?可是为什么太后要委身于他,难道是清宫戏剧本里说的所谓真爱吗?” “呵呵呵,”天浪连连笑道:“什么真爱,我看是真扯才对。” “那么孝庄是忌惮多尔衮夺权?可多尔衮若真想夺走小福临的皇位,当初入关时为什么不这么做?皇太极驾崩的时候为什么也没这么做?” “那是因为他办不到,皇太极驾崩,两黄旗在他的儿子豪格手里,多尔衮争夺皇位靠着自己和阿济格还有多铎三兄弟手中的三个旗,却与两黄旗也不过是半斤八两,他怎么争位?于是便退而求其次,既然我当不上皇上,那么你豪格也别想当这个皇上,于是他便反对。他二人相争,最后是福临这个渔翁得了利。” “那么现在造成太后下嫁,你又说他们不是真爱,那又是怎么回事?” 芊芊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一个劲儿追问人家两口子是不是真爱,横竖从她的人生观来讲,只要不是真爱,那么两个人就根本不应该在一起过日子,更何况是叔嫂恋这么雷人的剧情? 天浪也继续娓娓道来,“随之入关之后的事情咱们就不说了,我就跟你说豪格最后的人生,因为这一点和你关心的八卦很有关联。 豪格虽然不久前在四川击败了孙可望,孙可望又在广南被马万年的御林军阵斩,这对豪格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可是他也没法再高兴了,多尔衮以四川的战役是今年清军唯一取得了胜利的战役为借口,叫豪格凯旋回京接受封赏。 可一回到北京,他就被多尔衮诬陷、削爵、下狱了。在狱中三个月而死,据说还死因不明。” “豪格死了?”芊芊锁着眉头,那么一来,小福临的皇位就只有被多尔衮一方势力威胁了?” 天浪没有回答芊芊的疑问,而是故意转移了话题到了芊芊最不感兴趣的军事方面,说,“多尔衮如今已由摄政王变成了皇父摄政王,(1648年末孝庄太后下嫁多尔衮,顺治帝改称多尔衮皇父摄政王。) 目前他以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分兵镇守武昌、汉阳、九江、南昌。和硕豫亲王多铎镇守南京,和硕英亲王阿济格镇守川陕及大同。这几处完全都是守势,所以刚才我说,他和他的大清国,目前已经无力再奢谈进攻了。” 芊芊根本一点儿没听进去,见天浪不聊她爱听的,便嘟起嘴急切地催促道,“废话这么多,我想听孝庄为什么嫁给多尔衮的事儿,你却故意卖关子!老公,我可是孕妇哎,你别让我心急,快说,哎呀,快说嘛!” 芊芊拉着天浪的胳膊晃荡着,天浪担心她闪到了,于是忙服软,“好好好,你让我说什么,你自己刚刚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豪格一死,多尔衮便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想对谁发飙,还不是只看心情?孝庄这时用一纸婚约,套住他,其实是很明智的,关键是多尔衮偏偏还吃这一套,不爱江山爱美人,呵呵呵。” 芊芊憋起嘴巴撇了天浪一眼,“你们都是自诩大英雄的人,大英雄似乎都是一个德行,本宫让你现在放弃江山跟我坐上一艘大船来一次环球旅行,你不也会巴巴地得跟着来?” 天浪很狗腿地嘻嘻哈哈笑着,“那是你,你去哪儿,我就在哪儿,在我眼里,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和人可以和你比,也许这便是真爱和政治婚姻之间的本质区别。 而且若说多尔衮对孝庄是真爱,那他为什么在杀了豪格之后,还和阿济格一起乐呵呵地瓜分了豪格的家产和家眷呢?他如果真的是深爱孝庄,就不应该还垂涎自己的侄子的家眷。” 芊芊却是摇头叹息了一声,“嗨,可悲呀!这豪格可谓戎马一生,临死前还为大清国平定了四川,可他这江山到底在是为谁打的呢? 为自己的杀身仇人?可再说多尔衮娶孝庄的心态,如果他也不是什么真爱,那就也很矛盾了,老公,你帮我想想,他为什么要娶孝庄呢?” 天浪痞痞地仰着头,说话的语气有些随便,“我觉着吧,也许还就是单纯为了美色。” “嗯,”芊芊咸咸嗯了一声,又撇起了嘴,“如果他是除了想要美人还有别的想法呢?” 天浪琢磨了一下,“别的想法?我想不出来多尔衮到底还能有什么想法,横竖他没有利用婚姻去依靠孤儿寡母的必要动机。” “那如果他是皇帝做不成,便像做一回皇帝的老子呢?哪怕后爹也成!”芊芊坏坏地冲天浪炸了眨眼。 五百四十二章 陡然而富 天浪恍然大悟表情,显得十分配合,“嘿嘿嘿,老婆,看来你很有编纂狗血剧情的家天赋哦!” 芊芊扑棱一下笑了,“呵呵,如果清宫戏的剧情够狗血,那么就不耽误咱们这边和大臣们相互捣乱了。” “相互捣乱,这么说你也想敲打敲打大臣们?”天浪垂眉敛目神思。 “当然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最近处处给你下绊子,我早就恨的牙痒痒了!”芊芊傲娇地扬起了墨柳一般的眉毛,神色奥妙,却十分娇俏可爱。 “瞿式耜他们通过军饷的问题敲打咱们,可如果咱们也想在不挑起直接利害冲突的情况下敲打他们,该用什么方式呢?”天浪追问。 “什么是不挑起直接利害冲突呢?无非就是不直接找茬,却让他们非常难受呗。无非就是咱们要折腾的人看起来与吴党东林并无太大关系,可最后的矛头又隐隐会威胁和指向他们。” 天浪深吸一口气,“可这种人之中,谁的尾巴如今是露在外面的呢?而且照你做事如此鸡贼的作风......” “谁鸡贼啦,我的鸡贼还不是跟你学的?”芊芊打断了天浪的话,立马反驳。 “对对,你的鸡贼颇有你老公的七分神似,我是说,咱们夫妻要办的事情,往往都会想要一石二鸟的结果,所以只给瞿式耜捣乱并不是唯一的目的,对吗? 你应该早想彻查均田的问题了吧?如今外部压力稍缓,正好是彻查的时机,可是,直接彻查,还是会造成与党人的直接冲突,这是我们暂时不希望看到的啊!” “所以说,我有个好办法呢!”芊芊的笑容依然诡谲。 天浪又狗腿地凑过来,“好老婆,有什么好主意快说。” “我的好主意便是给瞿式耜捣乱的做法,必须要落在彻查均田问题上,这是咱们急需要做的,均田不察,吏治就永远不会澄清,而要想润物细无声的做这件事,就要找一个谁都无法阻挠的理由,再找一些铁证如山的罪人。” “罪人?铁证如山?”天浪低声念如着,“可是正在办的案子寥寥无几,召狱里如今也几乎空了,肇庆那会儿,许多恨自己不能速死的狗官该杀的也都杀了。” “嗯,孺子可教也,和我的频道就要对上了。” 天浪又琢磨了一阵,实在理不清头绪,又求援地看向芊芊。 “好吧,”芊芊长吁一口气,两只手摸索着跃跃欲试的相互搓着,“这一次,又该我的东厂出马了,本宫不但要一箭双雕,还要一箭三雕,把你的军饷问题也一并解决,不禁要敲打瞿式耜,把那十五万两饷银要过来,咱们还要扩大收入。本宫要派人出去四处抄家!” “又要抄家,抄谁的家?” “抄那些在肇庆被你的锦衣卫以叛国罪处死的所有大臣的家!叛国投敌,难道只陪上自己的命就够了吗?抄他们的家,理由还不够充分吗?那可是一百多个文官呢,就算一个人家里只抄出几千两银子,也足够凑出几十万两的饷银了吧?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认为那些狗官的家里,会那么穷吗?” 天浪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双掌合十着,“老婆,我还真把这么大的一个提款机给忘脑后去了。” “你是前段时间只顾一门心思对付济尔哈朗了,忘了也没什么,专注的你,才是最有魅力的。” ‘嘿嘿’天浪憨笑,嘴角却挂着诡谲的神采,“老婆,这件事儿别光东厂出马呀,要玩儿,咱就玩儿个大的,卖国投敌,便是等同于造反的大罪,这件事儿没人敢拦着,这个切入点选的极妙!” 这对夫妻的办事效率都是雷厉风行的,中午一起商量的事情,下午便全城躁动了起来。 整个桂林城乃至柳州城里,到处都是京卫军、羽林军、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马,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马把如今已是门庭冷落的那些叛逆罪臣的府邸又都密密匝匝围了起来。 而后便是庞天寿这尊大佛亲自牵头,沐天波、李元胤、张福禄和全卫国这些内外宠臣分头行动,纷纷亲自指挥抄家。 一时间柳州和桂林城的许多大四合院里鸡飞狗跳、哭声喧嚣声传遍了各个街头巷尾。 桂林城的各个城门,甚至包括东城的几个水门,都贴上了告示,说经过一段时间的查证,肇庆聚众领兵哗变的那一百多个大臣,里通外国,预谋造反的证据已经确凿无疑了,所有涉案官员,虽然已经伏法,但其罪难恕,按大明律,应抄家诛族,然而皇上宽恩,只下旨抄没所有涉案罪臣的家产,涉案罪臣家的奴仆,一律返还卖身契,还以自由身,不想回到原籍者,可在桂林城等待分配田地,在此安家立户。 罪臣家属人等,一律收回封诰,贬为民户庶人。许多百姓看到告示时,尤其对这一点赞不绝口,天浪并没有把罪臣家的女子官卖,贬为乐籍,民户最起码是自由的,清白的。 而且罪臣家属被贬为民户之后,皇上也只查没了他们的大部分财产,并没有罚没家人们所住的房宅,是以这些人还不至于流离失所。 皇上还照样分给他们田地,供他们自给自足,且所分田地会将每个家族集中在一处,不分男女按人头发放,这也避免了家族离散,女眷失去人身保护。 两天之后,大明只广西一省便忽地增添了近十万民户丁口,内帑府库存银,巨增至等价于八十万两白银金银珠玉库存。 天浪和芊芊陡然而富,成了有钱人了。 “虽然罪臣家属成了民户,可该羁押的还得暂时羁押,该审查的还必须要审查!这些事,便交给东厂和都察院协办吧!” 看着内承运库中已经放到放不下的金银财宝,芊芊的心情反而很平淡,只是像聊家常一样的和天浪说话。 “好啊,没有锦衣卫的参与,东厂查案又不熟,由都察院一本正经的去查,也省的有人说咱们是在栽赃陷害了,”天浪摸着下巴,坏坏地说。 五百四十三章 你说怎么弄 “还要查谁呀?”搀着芊芊看热闹的郁青儿不明就里,疑惑的问:“不是都已经贬为民户了吗,十万人之多,有主有仆,再查下去,是不是还要杀很多人啊?” 芊芊看了看一脸担心的郁青儿,笑着掐了她胳膊一把,“你呀,这才叫妇人之仁,谁说查案子一定要杀人了?咱们要查的其实不是这些罪臣的家人和仆人们的罪状,而是另有所指。” 她又看向远处忙碌得不肯抬头杜衡,还有给杜衡帮忙的芳芷两人,对墨香说,“去把两位何姑娘叫来,本宫有话要说。” 天浪看着同一方向呵呵笑道:“呵呵,小财迷,这回是真钻钱眼儿里去了。” 杜衡有些悻悻的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惦记着她那点儿银子,芳芷也跟了来。 “耽误你数钱了,本宫是不是要跟你说声抱歉啊?”芊芊佯装责备,嘴角上仍忍不住在笑。 “嘻嘻,姐姐要交代的事,才是正经,再说银子都入了承运库里了,清点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嘛,姐姐,您说,有什么事儿啊?” “皇后是想告诉你,赶紧还得把承运库空出来,大头在后头呢,抄家赚钱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已。”天浪忍不住剧透了起来,看着杜衡的眼睛立马放光,芊芊和郁青儿忍不住都扑棱笑了出来。 “还能抄家?嗨呀,我就算啊,如果思庙崇祯皇爷当年有姐姐和皇上这样的狠辣劲儿,还哪用得着加三饷逼着老百姓造反啊? 仅仅咱们这个小朝廷,百官们便富得流油呢!当年什么王象春,候询,哦,算了,候询的事算我没说,当年这些朝中大员,得有多少钱啊?怎么就非得等到李自成打到北京城了,才被皮鞭抽着把银子拿出来,而不是在当初出钱剿匪平辽呢?” 杜衡不想说候询,说漏了嘴,是因为担心候询是侯性的亲哥哥,而侯性可是太后的人。 他们还有个兄弟,在崇祯朝也都是重臣,王象春自不必说,琅琊王家,不过最出名的不是崇祯朝做什么官,而是他那时做过什么事,吴桥兵变啊,就因为他家的一只鸡,引发了整个东江军最后覆灭倒戈,为皇太极增添了十万军民,还有重炮火力和无数军资。 “窈儿,你说错了,”天浪乐呵呵更正她,王象春家里的银子可不是被李自成榨干的,他的家眷也不像打开北京城后城里那些高官一样,是李闯入京后被起义军抢了去的。他的家人,早在吴桥兵变后,便统统叫孔有德给杀光了,他本人最后也是在万人唾骂声中郁郁而亡的。 “哼,那是他活该。”杜衡抖动着好看的齐头帘儿歪着头啐了一口,又笑盈盈一脸贪慕的对芊芊说,“姐姐,您还要抄谁的家呀?” 芊芊强忍着笑意,凤眼微眯,看着她反问,“前些日子让你和芳芷一起督办的彻查均田舞弊的案子怎么样了?” 杜衡哦了一声,然后又眉开眼笑,知道下一笔横财有眉目了,“五省的情况都已基本掌握了,姐姐,您一直没发话抓人,是以何二姐说咱们只先尽量搜集完善证据,只等您开口,便是管保一个贪官都跑不了的。” “嗯,不错,咱们姐妹中,还是何二姐最能摸透本宫做事的章法,东厂和都察院也出了很多力,回头以你俩的名义,对东厂和都察院的内外功臣,论功行赏,这件事一定要赏,赏了才好继续把差事办好。” “喏!” 二人答应着,芊芊看向芳芷夸赞,芳芷羞怯低头。 “查均田案子的下一步,也马上要展开了,只等你们奖赏完毕,咱们也来个激励三军,呵呵,不过你们俩要这么做......” 嘱咐了她二人一番话后,一直作为跟班的全卫国在一旁冒出头来说,“皇后娘娘,这一百多户罪臣的家眷仆人,至今还都被圈禁在各自的府中,奴才想问问您什么时候可以解禁?毕竟如果圈禁的时间太长的话,咱们还得管饭,他们的存粮恐怕不多了吧......” 芊芊咯咯笑了,“咯咯,这又是一个铁公鸡,没收了人家几十万两银子的财产,却不肯管饭,我说皇上,你养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呀?” 天浪涩然一笑,“现在这个铁公鸡归你下锅了,我可是不再管他什么时候拔毛了。” 全卫国很怕芊芊,比怕天浪还要更甚,被二人的打趣吓得直缩脖子恶寒。 芊芊的眼神灵动闪转着又沉思片刻,又冲全卫国说,“这件事你的东厂还不算交差,咱们不但要管饭,解禁之后,还得留神这些罪臣家的女眷别让家里不成器的男人们给推到集市上给卖了,主人倒台了,家中的妾室还有庶出的儿女什么的,新家主肯定是要作践一番的,这件事咱们得管。” 天浪惭愧地说,“这件事昨日早朝我就已经提出过了,打算禁止罪臣家的男人变卖自家的女人,咱们不卖,他们肯定会自己卖的,本以为就是件一句话的小事儿,没想到竟然被瞿式耜等人驳回了,他说有父从父,无父从兄,别人家的事儿,不劳烦我这个当皇帝的操心。” 芊芊冷笑,“不是还有句话吗,初嫁从父,再嫁从身,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开始立出的这么些破规矩,把些活生生的人当成物件儿,随主人的意去糟蹋。” “那你说怎么弄?朕这个皇帝说话都不管用。” “还能怎么弄?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别看咱们就算做了好事儿,这些罪臣家的妾室庶女也未必领咱的情,但是这件事儿咱还必须要管。” “怎么管?”天浪又问。 “用潜规则来管,我有东厂,全卫国,你的东厂出宫办差,根本就不用法律,今儿个一会儿出去,你就给本宫到那些罪臣家里挨家去踹门,踹开一家就告诉他们的新家主,但凡本宫下令颁发的户籍丁口,一律不准买卖,谁要是把本宫亲自盖章的户口本上的人给我变成了银子,东厂就给我拿刀去砍人,谁敢这么做,便见一个杀一个!没有王法来管束他们的贱骨头, 本宫就是她们的王法。没有人护着那些可怜人,本宫护着!” 五百四十四章 剃发令 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大家族里的小老婆们,还有小老婆生下的女子,肯定是够凄惨的。发几两银子打发了去的,还得烧香拜佛,妾室被卖,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庶出的女孩儿,尤其是贱妾生的,嫡子哪会当做是同根生的姐妹?恨不得早早打发了去,若是平日里,还能费费脑筋赶紧推出门嫁了,可落难之时,难免随意了些,还有刻意作践的。 芊芊要保护这些人,虽然她们的灾难是芊芊造成的,亦或许说,她们的父亲或是男人,确实该死,谁让他们真的勾连清军了?当然该死! 可这些人本身是没有罪过的,她们以后还得生活。 全卫国很快便真的去挨家踹门了,当然东厂的威势肯定会让这些家里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皇后的意思也被挑明了,她发出去的户口本儿,那就是值钱,你们爱信不信,不信,呵呵,那就去死。 “老婆,这件事值得纪念啊,这是你禁止买卖人口的第一步,恐怕等时机成熟之后,你会禁止全天下的人口买卖了吧?” 芊芊冷感的笑了,“我不只要禁止人口买卖,将来还要在大明全境去掉仆役这个名词,有钱人想要使唤人,可以,花钱雇工去呗。谁都可以花钱让人提供服务,但是雇工也只是给人干活,而不是附属品,是不可以随意买卖的。” 天浪和芊芊此时坐在西正殿,静静地说话喝茶,听了芊芊的话,天浪有些挠头,他不能阻止芊芊一直以来都有的这一想法,可他非常担心。 “嗨,听说了多尔衮那边近几天发生的事了吗?”天浪叹了口气,问道。 “什么事?”芊芊的眼神中带着玲珑剔透,等着天浪继续。 “多尔衮前阵子想下令不让汉人女子裹脚,你知道,旗人女子是不裹脚的,他觉着让汉人女子不裹脚,随了旗人,很正常,这是他剃发易服的新政策的一部分。” “多尔衮要剃发易服了?可取消裹脚为什么不成?”芊芊问道,眼中已有厉色。 “因为啊,汉族的大臣们阻拦他,还有许多世家大族中的男人们也不乐意这么做,那些人还说什么男人可以剃发易服,但是女人们是绝不会换下汉服穿上旗装的,更是不会放弃裹脚。还美其名曰叫做什么‘男降女不服’,以为这便是气节,呵呵,我也是醉了。” “狗屁的气节,”芊芊凶巴巴地说:“还不是官老爷们喜欢小脚女人,女人脚小,关在院子里便跑不出去,不能给他们四处招摇!他们当然还喜欢小脚的漂亮女人穿着汉服时的样子!若是真有气节,还给鞑子当什么降臣啊?” 转念又一想,芊芊笑了,“哎,老公,是不是你的战机又来了?” 天浪正懒洋洋的一听芊芊这么问,视线向门外打了个转,发现没有旁听生,便凑到芊芊耳边说,“暂时不用咱出手,剃发易服是汉臣出的馊主意,多尔衮竟然答应了,只不过没有规定汉人女人如何,男人是必须要剃头换装的,这是那群狗奴才在帮着多尔衮作死,他们以为自己可以代表谁呀?整个江北,这下恐怕要乱成一锅粥了。” “一个剃发令会有这么大的影响?”芊芊有些不相信。 天浪风轻云淡的又靠回座位,“哼哼,不信你等着瞧,不过你说对了,这是最大的战机。只是如果事实被证明了后,你会真正知道,有些旧规矩你要想改,将会是多么的难。这次啊,让多尔衮做一回你的小白鼠吧,你仔细看好,日后再要取消卖身契,解放女人的小脚时,可得仔细了。这话暂时还是憋在心里边儿吧。” 再说都察院这边,最近一直忙得不可开交,何文端刚一上任左都御史之职,案头上便压满了举报信。 将卷宗一个个地打开,发现最近的案子都是肇庆被杀的犯官家属揭发检举的,检举某某官员曾和自家老爷密谋如何卖了大明投奔大清,何文端不禁狐疑,这些事情都可能是真的吗? 最奇怪的是,每一个被揭发的官员的卷宗下面都有一个副本,上面说明的则是某年某月某地,此人通过何种方式侵吞了某块本该分给百姓的田地。或是某人什么时候如何方式,伪造了多少户籍,并将分配给这些户籍的田地装进了自己口袋。 无论正副本,都是东厂的人送过来的,何文端一看便懂了,这肯定是绿妖皇后欺负百官的新套路啊,先把人家的死罪给人坐实了,造反谋逆呀,然后真正要办的,却是这些人侵吞井田的罪过。 芊芊那日说帮天浪想办法,原来就是这么帮的。 这样做,找人揭发检举,无论是否属于构陷,谁也不会给这些犯官们求情,更不敢为了叛臣私吞田地的事儿同皇上找别扭。 从古至今,造反的案子都是雷区呀,谁都碰不得,管不得。 这不但是哑巴亏,而且是会死人的哑巴亏,抄家灭门的游戏肯定是还有下文的,何文端又好气又好笑,感觉这对模范夫妻干着最正经的事儿,用的却全是最不正经的阴招儿损招儿。 那还有什么说的,立刻开票抓人,上堂审问,这群犯官们可就惨了去了,审问的时候,何文端乐啦。 因为这样的案子实在太好审了,他根本就不用动刑,犯官一听自己面临两项罪状,一个造反谋逆,一个侵吞田地,低头仔细算算,大小指头一比较,小的小大的大,傻子也会首先认罪第二条啊,第一条是肯定不会承认的,因为压根儿就不存在呀! 至于是谁家的小少爷或者谁家的管家举报了此犯官曾经跟他家的大人勾结过,那些大人都死到肇庆了,连坟头都没有,肯定是死无对证啊! 于是所有犯人都在与何文端还有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员们掰扯纠缠着自己从没有谋反的问题,不过侵吞田地的案子很快便都结清了。 五百四十五章 你敢说我女儿是斑马 不出一个月,所有犯官都被判为侵吞田地下狱服刑,然后又被莫须有的造反谋逆一刀给杀了。 在任何朝代,包括现代,要是告你一个卖国投敌,或是间谍罪,谁都没法说你是死是活。 天浪给出的答案就是莫须有,但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 这个时候,这些犯官曾经供认的侵吞贪污的案子,便成了自己是个坏人的明显标志了,天浪根本不同情他们,全都按律秋后处决,家产也一概罚没,犯官家属,一律按前一批犯官家属的办法,贬为民户,房产不没收,只没收其余财产。 要怎么这嘉庆年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呢,叫做‘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苏芊芊这个损招来钱可是真快呀,结案不出三天,内承运库便又多增添了一百多万两的进项。 两次大行动,内帑便从此多了二百万两存银,天浪再打两三场大仗都是足够的了。 此时的宫中就跟过年一样,杜衡又把要负责查案子的事儿给忘了,只顾着查银子,连芳芷和郁青儿这回也全都加入了进来,因为这个回合比上次的钱更多了呀! 芊芊这个泥头无赖还哪里是无赖呀,简直不是泥头而是魔头啊。 内承运库此前也扩大翻修了一通,里面全是女官和宦官,帮着抬银子、查银子、封存银子、反正宫中上上下下,眼睛里能看到的全是银子。 “老婆,昨天咱们传出风声说要从这一批犯官家属的嘴里边撬开缺口,继续再查下一波人,结果你猜怎么着?”天浪故作莫测地问芊芊。 芊芊却是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了,“呵呵,还能怎么着,肯定是瞿式耜那个老顽固自己主动把那十五万两银子交给咱们了呗,可是现在咱还真不稀罕那几个小钱儿。” 天浪张着大嘴嘿了一声,“嘿!老婆,又叫你猜对啦,那些老家伙现在是彻底服气了,恐怕再要查下去,就该轮到他们了。想不到为了咱自己家的十五万两银子能被用上,竟然饶了这么大一弯子,还顺便拐带着又创收了更大一笔,这下该考虑考虑进军四川的事儿啦。” 芊芊却说,“进军四川可以,但是这一次你不能再去了。”芊芊的脸上,似喜似愁流转不定。 “为什么?”天浪怔忡地问道。 “因为我就快生了,您难道不打算陪着我?想让我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看不到自己的爹?” “没事儿啊,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不睁眼睛的!” “你,朱天浪,你想死是吗?” “嘿嘿。”天浪一脸贱笑地凑过来,“跟你开玩笑的,你说不走,我肯定不走了,可以派别人去打四川,我就陪着我老婆一起看我们的儿子降生。” 芊芊扁起嘴巴皱着鼻子问,“万一是女儿呢?” “女儿也好啊,我大明皇朝的大公主,那还不是和她娘一样的美丽动人?” “女儿就不能像你了呗,凭什么,你偏心啊?”芊芊拿杏眼噔噔噔他。 天浪歪着脑袋想了想,“像我倒是也行,我呢,虽然不算太丑,可是太黑呀,还是像你更好,没有人的皮肤比你更好更雪白的了,女孩子嘛,就该像你这样。” “女孩子像我,虽然个子也不会太矮,但是没有你那种英气劲儿啊,咱家的女儿,将来得泼辣些,免得被人欺负了,所以呀,还是咱俩的结合,我觉着最好。” “那不成斑马了吗?不行不行!一条黑一条白的!没法见人啊!”天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朱天浪,你敢说我女儿是斑马,我一定要你跪搓衣板!你给我回来!” 天浪捂着脑袋跑了,芊芊当然是追不上的,这时,全卫国刚巧又来奏事了。 “皇后娘娘,据这段时间的追查,前一批犯官的家属确实没有一个被卖或者转嫁给他人的。” “哦?竟然这么胆小,连把这些人送出去嫁了都不敢了吗?”芊芊冷笑。 “是的,天威难测啊,奴婢当时踹门的时候虽然只说娘娘不许他们的家主把父兄的妾室和庶女给卖掉,确实没说不让她们嫁人啊。 可是他们害怕没说的事情也会惹娘娘不高兴,便是大多都把那些人好生的照顾着,虽然如今谁都拿不出什么钱来,各家使唤的仆人也都被遣散了,可好在她们都还有田地,一家人扛起锄头去郊外种地,倒也有点儿意思。 所有家人的土地都连成片,出了郊外,她们倒也安全,而且都已经是民户出身了,自然也摆不起大家小姐们的谱来,抛头露面的倒也没觉着她们怎样不自在,反倒在奴才看来,她们还都听乐呵的呢。” “这话叫你说的,好像不出深闺是谁家小姐乐意的,要是让本宫天天出去跑马放风,各处耍子去,本宫也是乐意的,不知道有多自在呢,这样也好,就是不知那些三寸金莲们,还能不能干农活了。” 全卫国说,“娘娘想的周到,宫中不是已经派出去会种地的女官们指导她们了吗?又借给了她们不少耕牛,田地四周还都有兵丁和乡勇巡视着,管保不叫她们被人欺负了去。广西全省四处的山贼匪患,也都被万岁爷最近借着练兵的当口,抽空都给剿灭了,种个田而已,奴婢觉着,怎么着也不比绣花更难吧?” “倒也是。”芊芊心不在焉地小声念如着,“只是小脚而已,又不是真成了圆规,牵耕牛拿锄头还勉强过得去吧?”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不过听说今年第二季的田地已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都被这些小脚女人们给种起来了,那自然就是没问题了,芊芊心里还是满意的,可是,天浪这家伙又跑哪儿去了呢? 逃跑了的天浪,又去宫外的校场里,和禁卫军还有一帮子武太监们摔打筋骨去了,自然耍得是忘乎所以,而且几乎天天如此,日日练兵,他就等着把大军练好,出征打破明清隔江对峙的那一天呢。 五百四十六章 要生了 全卫国这段时间同何文端一唱一和,办了不少人,查了不少案子,何文端案头的那些卷宗,可都是东厂提供的。 两个人没事儿的时候还经常一起喝酒,他拿何文端当贵人,也当朋友,虽然他自己只是个太监而已,可尼玛他毕竟是东厂厂公,掌印太监,说白了就是大特务头子,手里不但有人命,而且还有爪牙四处打探消息。 芊芊没有继续在承运库看着杜衡数银子,回到西正殿洗了个澡后,便坐在门口晒太阳。 她就是这么个奇人,洗完澡后,还要晒太阳,只是等到傍晚的饭前,杜衡等人还有天浪才陆陆续续回来。 中午时两人开的玩笑,芊芊当然不会记在心里,吃饭之前,有一件事儿却被她记在心里了。 “中湘伯何国舅这次又高升了,不知道是伯爵的地位高呢,还是正二品的地位高呢?”芊芊咸咸地问天浪这样的话。 天浪也不知什么来由,便很正常地说,“中湘伯的伯爵可不是因为他是外戚得来的,那可是荫封,可以世袭的,自然是正二品的乌沙比不了的。” 芊芊点头,“哦,那就不用再考虑给何夫人还有林夫人婆媳二人封诰了。” 天浪有些纳闷,“啧啧,何夫人可是中湘王的遗孀,还有什么更高的封诰没有?林夫人也是伯爵夫人,你还真打算给她个正二品的诰命玩玩儿?那样也行,都是无伤大雅的。” 芊芊与杜衡芳芷等人都笑了,不过杜衡和芳芷也搞不清芊芊葫芦里卖什么药,便都不说话,也都认为一个诰命而已,这帝后二人耍宝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两件。 “那还是赏些银子过去吧,诰命这东西又不当饭吃,何况何家贵为中湘王后人,也不稀罕什么诰命。” 天浪反过来一想,那就是何家人缺钱了,于是马上答应了下来,说可以呀,你们几个觉着赏多少,那就赏多少。 杜衡和芳芷都知道自家缺钱,于是都低下头去,芊芊看了看说,“那就赏五千两吧,以杜衡和芳芷的名义封赏,以后你们呀,要是家里有了困难,就尽早告诉本宫,内帑那么多银子,还不都是咱们一家的,你们何苦委屈了自己的心,憋憋屈屈的给你们那个倔哥哥送银子他还不要!” 杜衡和芳芷都是心中一暖,忙要起身道谢,芊芊懒懒地摆摆手,正欲说别的话,天浪突然插话问:“对了,提起你们那个倔哥哥,我倒是想起来中湘王还有一头倔驴,说是后来绝食而死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芊芊见天浪竟说些戳杜衡和芳芷眼泪窝的话,便嗔怒着,“是真的,那头驴还是死在咱们宫里的呢,就埋在独秀峰下了,可是以后不许再提了!” 天浪这才歉意地笑看杜衡和芳芷,“呵呵,刚刚只觉好奇,没想到伤心事重提的,杜衡,芳芷,你们俩别怪朕。” 两人都是‘嗯’了一声。 芊芊这才又接着要说刚刚的话,饭菜已经摆上来了,“那么我再说两件事,咱们才吃饭,好不好?” 天浪也没什么意见,家里凡是听老婆大人的,都习惯了,一家人都看着芊芊,芊芊说,“一件事呢,岳州、长沙两座城在上次济尔哈朗南侵的时候仗打的太惨,城市已经变成了废墟,两地百姓正在重建。 可是他们经历一场劫难,已经都是一贫如洗了,我想咱们既然能赈济晋陕百姓,远的都有了,就应该也别忘了近处,帮他们一把,把岳州和长沙城的百姓家宅都建起来。 若是九江和南昌也在咱们手里,我也打算照样做,只是没办法,只能看岳州和长沙的了。内帑有两百万两银子呢,建两座城的民宅,大概二三十万两应该够了吧?” 天浪也不会算账,便都看向杜衡,杜衡涩然一笑,“我也不知道能花多少银子,不过如果拿出三十万两的话,那便是岳州城十到十二万两,长沙城十八到二十万两,总要有个封顶才好,不管怎么着,银子就是这么多,老百姓也大概入冬之前都有房子住了。” 芊芊也觉着可行,这事儿便定了下来,此后岳州和长沙百姓,住的便都是皇后娘娘御赐的家宅,匾额上是可以提款的,面子大了去了。 自然百姓们也不会忘了皇后娘娘的好,谁敢在岳州和长沙城里骂皇后娘娘是绿妖,那肯定会被追出几条街用菜刀砍的。 “还有件事得跟皇上说,我想重新启用登闻鼓,并且专门安排一个司的宦官,管理登闻鼓,并且布告天下,凡是苦难百姓,受了欺负,只要敲响登闻鼓,有冤必伸!” 天浪有些尴尬了,弱弱地问一句,“这个登闻鼓是从国朝太祖年间便启用了的,可在宋太祖年间也是有的,却是有一个笑话,我得当成寓言给你提个醒。” 而后天浪缓缓说道:“据说啊,在宋太祖年间,开封城里有一个居民有一天便敲响了登闻鼓,于是宋太祖便把他叫来问有什么冤情,于是这个小百姓便说了,说他刚刚丢了一头猪,让皇帝老子帮忙找找。” 杜衡和芳芷郁青儿三人一听都低头忍笑,芊芊的脸色有些难看,天浪接着说,“赵匡胤就对百姓好言相劝,跟他说,你丢了一头猪都能让朕帮你去找,朕心甚慰呀,便这样把那人劝走了。 然后他便叫来了赵普,问丞相说,‘今天有人敲登闻鼓让朕帮他找一头猪,可是这头猪朕也没见过啊?更不知跑哪儿去了!所以还是派你去找吧,你帮那个百姓把他的猪给找回来。” 芳芷等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肩膀都在咯咯乱颤,芊芊则平静如水,等笑声停了以后,冷着脸淡淡地说,“皇上是不是还没有把这个故事讲完啊?” 天浪闪了闪神,一般芊芊这个表情就是不同意自己说的话了。 果不其然,芊芊又说:“这个故事我还有个更真实版本的结局,结局是赵匡胤后来还说了,百姓敲登闻鼓,只为让朕帮他找一头猪,看似是个笑话,实则恰恰证明了这个时代,大宋天下已经没有冤民冤案。 所以朕要与丞相一起高兴高兴,赵普其实并没有去找猪,赵匡胤好酒,他们俩是一起喝酒庆祝去了。朱老四,别以为就你读过那些历史轶事,我看的书肯定比你多很多。” 天浪脸红,感觉很是赧然啊,芊芊这倒是实话,他上辈子考大学读书,还是被芊芊头悬梁锥刺股给逼的呢。 天浪还是败下阵来,登闻鼓第二天便立在了午朝门外,公布天下的告示也立刻颁发在各个州府的城门口,老百姓当然是拍手称快了。 只是更值得庆祝的还在后头,因为不久,芊芊便要生了。 五百四十七章 眼晕 这一日正午,靖江王府的西正殿,房间里传出了芊芊万般痛苦的声音,天浪越听越心焦,恨自己不能替她,一个劲儿在外面喊着芊芊的名字,叫她加油。 一面又不停的在门外来回的踱步,芳芷问他在干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脚步就是停不下来,就是想这样一直走着。 门终于开了,天浪一下就要扑过去,被郁青儿拉住了,一个中年妇女从房中跑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个木盆。 天浪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的抓住了那人:“稳婆,皇后怎么样了?” “快了,快了,应该会顺利的,已经看到头了,奴婢要去打热水,屋里急等着用呢。” 说完,稳婆匆匆忙忙地走了,留着天浪在背后嘀咕着直骂,“都是一群不中用的,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想起打水?你们几个也跟着去呀,站在这里干什么呀!快去打水!” 天浪这么一说,吓得杜衡和芳芷两人也要一起去打水,郁青儿急得直哭。 天浪忙又把她们叫住,“你们干嘛去呀?” 杜衡和芳芷瑟缩着说,“我们也想帮姐姐打水。” “都回来,别添乱啦,朕说的不是你们,你们快去。朕说的是皇妃!你们是皇妃吗?”天浪又冲着几个宫女喊着,被天浪呼来喝去的,宫女们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你们两个就在这陪着朕,也好学习一下怎么生产。” 是啊,都是他的老婆,自然会有这么一天,可有站在产房外学习如何生孩子的吗?天浪已经没了主意了,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些什么。 好在两位太后也赶了过来,一个进了屋里,一个站在屋外,才让这种无序变得有条理起来。 房间里痛苦的呻吟停止了,天浪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又听到屋里传来慈圣太后的笑声后,天浪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 房间里又传来了一个婴儿的啼哭,随后便是一连串的恭喜声,“恭喜太后、恭喜皇后、恭喜皇上,得了个龙子!” 天浪耳朵像兔子般竖着,一听便蹦了起来,急忙想要进去,却被马太后阻止了。 “皇儿要干什么?这个地方不干净,你不能进去!”马太后说完,还用一根手指警告着天浪,然后‘嗖’的一下自己却钻进了产房,只留下门口的天浪在风中凌乱。 天浪最后还是被允许进来了,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儿子一眼,便一把紧攥住了芊芊的手,见芊芊掩了生息般憔悴至极的模样,他此生第一次留下了男儿泪来,此后再也不想放开爱人的手。 好一阵无序的吵闹声,天浪的眼里却没有任何人,他就这样一直看着芊芊默默流泪。 马太后实在是气的紧,便从奶婆的怀里接过孩子来,轻手放进天浪的怀里,“你的宝贝在这儿呢,皇后很好,你倒是也看看自己的儿子啊!” 过后,便听到有人讷然的在床头哄孩子,“哦,哦,哦,小宝贝,不哭哦!” 小孩子好像也觉着这个爹不怎么受待见,他爹也不待见他似的,就是不肯给面子,哭声虽然微弱如细蚊,却很是倔强的一直不停。 天浪急了,环顾着高喊:“奶婆,过来看看,朕的儿子允手指干嘛?他是不是饿啦?” 他其实也奇怪着呢,这个小天才刚生下来,便知道如何一边吮吸着手指,一边鼻子哼哼哭着气他爹。 奶婆小心接过了天浪怀中的婴儿,亲切的问那孩子说:“大皇子不是刚刚吃过了吗?怎么会又饿了呢?”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你这婆子,难道还不许孤的孙儿饿吗?”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王太后像个茶壶一样,早已没了端庄和气度,却是虎吼着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奶婆的鼻子,像是市井的老太太在骂街,她立着眉,怒目看着奶婆。奶婆吓得一激灵,怀抱着婴儿,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母后不要怪她,这孩子刚刚是吃过奶的。” 芊芊一脸倦容,面色蜡黄,却还在帮奶婆有气无力地解释着,来陪产的郑夫人也说道:“是啊,是啊,太后,孩子吃的太多会有食积的,胃难受不说,还会生了痰火的。” 王太后和马太后能不着急吗?她们都早就盼着这一天啦,这可是维系着大明天下和朱家香火的一根独苗啊!朱明皇家自甲申以后子孙殆尽,活下来的不是整天琢磨着自己做皇帝然后被清廷给弄死,就是坐不上皇帝被清军一直追杀。 连桂王一系也不能幸免,在武冈之战后,朱由榔的子嗣全部罹难,两个老太太盼孙子都盼疯了,咬人的心都有。 忽然,内室的门帘儿又被掀开了,马太后鬓钗都丢没了,却仍是风风火火地领着拢共十多个三十岁上下的妇女们进了门来。 那些妇女们模样也足够一瞧的,各个都高耸着前胸,顾盼自雄的样子好不搞笑,再看到两位太后碰头后,那相互间得意的默契笑容,郑夫人把脖子索了回去,再也不言语了。 好不容易可以睁开眼的芊芊又把眼闭上了,她觉着眼晕,屋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她都分不清个数。 杜衡和芳芷亲自担当起伺候她的任务,郁青儿更是一边无语想看泪眼,一边只在芊芊身边端水,可芊芊哪喝的进啊? 她一直把芊芊当亲姐姐,甚至当神看,哪见过这么伶俐聪慧,世上再无第二的女人竟成了这般模样? 天浪怕她们母子的身体状况出现意外,准备了三个医婆轮流值班。郑夫人怕小姑的丫鬟不够用,自家姑爷太抠门儿,早就自费又买了四五个丫鬟送近宫来。两位太后更要命,刚刚一次性便带来了十几个奶婆。 屋子里往上看全是脑袋,往下看一抹全是大腿呀,都被人站满了,人群中天浪也在不停的被推搡着,他好不容易挤出了半个脑袋冲着一个方向说道:“母后,母妃啊,您二位好像就一个孙子吧,这十几个奶婆的奶,恐怕让我们爷俩一起吃也吃不完啊?” 五百四十八章 都出去 慈圣太后压根儿都没跟他废话,冲着空气嗤之以鼻地说了一句:“甭臭美了,还轮不到你,这些奶婆可都是孤的乖孙儿的!” 随后指着这群奶婆和内侍李国泰说道:“李国泰,给孤看好这群婆子,每日一人一个猪肘子,别的什么都别吃,也不许放盐,要是齁着孤的乖孙儿,就休要怪孤辣手无情!”说着竟然张牙舞爪起来,十几个婆子都战战兢兢的瑟缩答应着。 连天浪听着都胃里呼漾着,倒不是心疼那十几个肘子的钱,他是在想那东西要是不放盐可怎么吃啊? 天浪在墙角呆立了好一阵子后,终于看到两个老娘满意的离开了,因为她们又要去监督御膳房去了,害怕御膳房的东西做的不干净,吃坏了芊芊的身子。 “诶呀亲娘啊,这屋里怎么还这么多人呢,该到外面儿等着的就到外面去,全卫国,把她们都安排好,这屋里都没有下脚儿的地儿啦!全,尼玛全为国哪儿去啦?” 天浪问完这话好半天,才在百米之外听到了全为国的声音:“万岁爷,奴婢在这这这这这里里里里。” “嘛的,还跟老子玩儿空谷回音,赶紧滚过来!” 好半天,听到几声,“哎呀,踩脚啦!”的尖叫,过会儿终于听到声音又进了些,可还是不在眼前,依然很远,“万岁爷,”您别为难奴婢啦,奴婢根本就挤不进去!这外头也全是人!我了个天爷呀!” 天浪急了,轰苍蝇似的往出赶,“都出去!都出去!待会儿安排好再进来!哪用得了这么多人啊?你们几个是哪儿来的?”赶出去一大帮人,天浪又冲着没挪动位置的四个婆子问道。 婆子垂着头委屈地说:“奴婢们是万岁爷您刚刚带进屋子里来的啊!” 天浪一脑门子汗都没去管,一扬手把抹额给拽下来撇啦,喘着粗气说,“呼呼,啊,是朕让你们来的又怎么啦,你们也都出去,天哪,是不是桂林城的中老年妇女都进宫啦!你们都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 天浪一回头又看到有人钻进来了,于是大吼道:“你怎么又进来啦!” 全为国有些懵了,吓得往后一趔趄,又一脸茫然地说:“不,不是,万,万岁爷,不是刚才您叫奴婢进来的吗?” “嗨,朕都糊涂啦,对,就是你了,你把这群婆子都捋顺一遍,看看谁都是干什么的,然后每人胸前分一个胸牌儿,临时找不到胸牌就先画上圈圈叉叉,对了,还有啊,这些人咱们都不认识,你和邓凯把她们的底细都查清楚,别尼玛不小心冒出个刺客!你滴听懂?”天浪一着急,连日本口音都出来了。 全为国只锤头道了声:诺。 才一转身,天浪的声音又从身后送他出来了,“查清楚的留下,没查清楚的上宫门外等着去。母后要是追问起来你也像朕这样跟她们说!” 天浪今天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没有谁见过他这么慌张,连战场上都从来没有过。 全为国也灰溜溜地走了,屋子里就剩下嫂嫂郑氏、杜衡、芳芷,郁青儿和芊芊,当然还有天浪爷俩。 郑夫人迈开小脚儿也要出屋子,郁青儿忙问:“嫂嫂要去哪里?”郑夫人看了看天浪,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想出去走走!” 芊芊看出了嫂嫂心态的变化,先是浅浅瞪了天浪一眼,又忙对郑夫人说道:“嫂嫂不要多想,四郎说的都是那些生人,你别走了,就在这陪着我吧,别再添乱了。再说,你妹妹在这个家还说得算,你怕他作甚?就当他是病人,正抽风呢,甭理他!” 天浪讪讪笑着,倒也看出郑夫人想多了,忙堆起笑容解释了两句,屋子里只剩下这些人了,芊芊这才长舒一口气:“呼,四郎,姑奶奶心里好闷啊,有些喘不过气来。” 天浪扯着脖子又要忙着喊御医,又被芊芊有气无力的给叫住了,十分不耐烦地说,“算了,不用啦,已经好多了。” 天浪抱着儿子咧着大嘴三蹦两蹦凑到芊芊身边,让芊芊仔细瞧,芊芊原本要把他推开,可以看他还抱着儿子,立刻也一脸慈祥的把孩子的襁褓仔细掖了掖。 顿觉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便要起身去抱一抱孩子,可刚一伸手,便迅速的又被苏郑夫人把孩子给抢走了,郑夫人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摇篮里,一边不自禁地笑着,一边说道:“多大点儿的一个孩子啊,怎么抱起来没完没了啊,呵呵呵,小宝贝儿,该睡觉啦,你们谁也别过来捣乱啦!” 杜衡和芳芷说了几句体己话儿,蹑手蹑脚地也走了,芊芊这才微眯着眼,露出了更加凝雪般还挂着一层细密汗珠的藕臂,拉着坐在床头的天浪问了一句:“想好给您的儿子起什么名字了吗?” 天浪先是挠了挠头,便拿起干巾子帮芊芊擦汗,一边擦一边有些犯难地说:“让我再好好想想,明天,明天一准儿就有了。” 天浪去在热水中投了巾子,郁青儿一把抢了过去,说,“月子里不能沾水!” “哦。”天浪这才笨手笨脚的又拿起个干巾子。 芊芊心急天浪太笨,却是咳嗽了起来,眼泪都呛出来了。 天浪急着又要去搀芊芊,郁青儿实在看不过去了,叹息一声说,“嗨,皇上,您就别在这儿添乱了成吗?生孩子是我们女人的事,不用你管,您出去吧。” 郁青儿想让天浪赶紧走人,可天浪还真有些惶惑了,就这么稀里糊涂被郁青儿给哄了出去,随后郁青儿把门一关,天浪就站在门外面了。 反应过来后,天浪还是不死心,站在门外翘着脚冲里边说,“喂,我听说啊,产妇最好是亲自哺乳,否则日后会得病的。” 芊芊顺从地长声说了一句:“知道啦,我的儿子,我当然想这么做,可你也看到了,母后请来那么多的奶婆,嗨,我也是无语了。” “这个回头我会同母后说的。”天浪也回应着。 五百四十九章 想吃肉 这一夜,天浪辗转反侧,忽然夜里从床上坐了起来,喊了句:有啦。”把外间值夜的宫女都下了一跳,连忙进来观瞧。 天浪一摆手说:“朕没事儿,只是想到了儿子的名字,朕刚刚想好的,就叫朱慈炫,你们觉着怎样?” 宫女们哪里知道大皇子的名字怎么样?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感觉皇上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当第二日天浪把这个名字告诉芊芊时,芊芊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天浪说:“我觉着也挺好的,只是光咱们满意还不成,您还得让钦天监给看一下这个名字。” 天浪不以为然地说:“我刚刚已经算过了!这名字与咱儿子的八字也是很和的。” 天浪倒是也看些周易,凑合着也可以爻卦的,文论语,武周易,女诗经,男楚辞,周易是打仗能用得上的,天浪当然得学。 “不成,”芊芊断然说道,“这可是咱们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大统的,名字决不能这么随意。” 天浪神情顿时颓废了,耷拉着肩膀,嘴角也怂拉下来,有些悻悻然,“好好好,我这就去钦天监,你说的都对,我都依你。” 天浪是有些不正常,亦或是太激动,毕竟大儿子的诞生,让他第一次当了爹,也让他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个需要担起家庭的男人。 把名字和生辰封成一个折子,叫人去递给了钦天监的人。这一个月里,芊芊越加的想一个温柔的女人,其实只要没人气她,芊芊从来都是温柔的,可一旦愤怒起来,绿色小辣椒真不是盖的。 原来的时候,天浪还每天一早一晚还会去老娘的寝宫定省,可最近这一连三十天,天浪根本就抓不到俩老娘的影子。 芊芊的西正殿都成了两位老太太的后花园了,每天都长在儿媳妇的房里。只要是两位奶奶在,朱慈炫压根儿就摸不到摇篮,那玩意儿都该撇了,奶奶的臂膀就是他的摇篮。 几十上百个号儿的老妈子和丫鬟都成了摆设,一帮人竟天儿的全都看着俩老太太在屋里晃荡。 天浪因为眼晕,已经两个白天没有进芊芊的房间了,因此又被两个老妈叫过去不阴不阳地数落了几句。 天浪就是想啊,对老婆太好了不成,母妃嫌烦,对老婆冷落了也不成,母妃和母后都觉着别扭。 自从家里多了这么个臭小子,天浪的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啦,每次等着俩老娘回去歇着了,天浪才能蹑手蹑脚的去抱一抱自己的儿子。 “好啦,这孩子让母后和母妃抱的,如果没人抱就会醒,根本睡不着觉啦,您不是说会去和母后讲吗?这事儿怎么不说呀?”芊芊也实在是腻歪的不行,便冲着自己老公发起火来。 “你不是她们的宝贝儿媳吗,说话不比我还管用?”天浪努着嘴说。 芊芊被气乐了,头转向一边去别扭着,“呵呵,我呀,还怀着这臭小子的时候,就是她们二老的宝贝儿媳,现在啊,我干脆就是一透明的,每天躺在床上竟看着母后和母妃在眼前走来走去了,她们却从不看我。” “哪会啊,每天母后不都还为了你去一两次厨房的吗?” “大哥,你说的那是我刚坐月子的时候好嘛,现在啊,我和你一样,早都没人理啦,要不然等我出了月子,咱俩一起离家出走算了,反正也是被遗忘的角落。” 两人互相看着,居然都扑棱笑了起来,当然有这样的奶奶,而且是两个奶奶一起疼自己的儿子,谁会不高兴呢?说着被当成透明的,可这样的透明人,生活一样很甜蜜。 今天芊芊很有谈兴,两人一起望着天聊着许多话。 天浪宽慰芊芊说:“这别人家的孩子啊,只有一个奶奶,有的还连一个都没有呢。可你看咱儿子,有俩奶奶疼着,你再看看咱儿子的手上、脚上、脖子上,这些金子怕是比他还沉吧。” 芊芊斜他一眼,“哪有,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 “嘿嘿,我也是打比方,我问问你,这些东西和丫鬟婆子花了你一个铜子儿没?” 芊芊一听便有些不乐意了,掀开被子下了地,坐在椅子上斟了两碗茶,给天浪一碗,自己一碗。 “你喝的什么,凉不凉啊?” 芊芊这时已经喝干了一碗茶,便是又倒了一碗,墨香这时才抢了过来,试了试茶壶的温度,这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说,“好在是热的,小姐,您怎么也风风火火的,这万一是凉茶可怎么办?俾子会自责一辈子的。” “没事儿。”芊芊很飒爽地手背擦了擦嘴角,十分畅快的样子。 墨香又帮她擦嘴,芊芊笑着说,“没事儿,我呀,现在最想洗洗脚,洗个澡,浑身都是臭的。” 天浪煞有介事地拉过被子闻了闻,又到处嗅了嗅,“挺香的啊,打上辈子就是这个味儿。” “滚!你当老娘是康师傅啊!”墨香再次摇着头靠边儿了,这俩活宝经常一起窃窃地说些疯话,墨香听不懂,也不要去听。 “人家就想要洗澡嘛,还想吃很多好吃的,可是一直就只能吃粥,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再生一个,以后坚决不生了。” “对,还得再生一个,以后生不生的再研究。” “哼,我是说再给你生一个,尽到我的责任,以后坚决不生了!” 天浪一脸欠揍的笑容,说,“怎么着也得再凑一个好字啊,再生一男一女,以后坚决不生了。” 芊芊咕哝着嘴巴,脚步很重的一步步走回床上,甩起被子盖上了自己的头,从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再生要还是儿子的话,我就完成任务了,要生个好字,你去找她们。” 天浪先是在地上站着装雕像,不回应,却见芊芊枕在枕头上抽抽搭搭的抽噎起来了,半晌声音不稳地哭着说,“人家想吃肉嘛,就是想吃各种好吃的!可惜什么都吃不到,嘤嘤嘤。” 五百五十章 嗜血的妖精 想吃肉想哭了的芊芊就像个孩子,天浪只感到手足无措,头皮发麻。其实天浪也有些乏累了,今天没有朝会,天浪骑着马在校场和管道上跑了好远,又和士兵们一起摔打了两个时辰,这才腿酸肉麻的回来看妻儿。 于是一个哭一个哄,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圆凳。 小米粥,煮鸡蛋,全都不合胃口,对了,那还有鸡汤呢,可芊芊不想吃鸡汤里的肉,味同嚼蜡,毫无滋味,这可咋办?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芊芊哭着哭着,发现天浪没动静了,回头一看,发现天浪竟然已经坐在凳子上酣酣入梦了。 芊芊出月子的那一天,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喝酒,吃了顿能有一百多道菜的最最丰盛的晚餐,天浪大醉。 当然这种丰盛只是相对他们家一贯的节俭风格而言,比不了别的时代的皇帝和太后,有吃的有吐的,有夹的有看的。 仅仅看菜,只是欣赏却从来都不去吃的便有十几几十道,据信某些尚膳监的太监们为了黑王母娘娘的银子,竟然给英明神武的老佛爷把看菜做成了雕塑,就是永远都不会腐败不会变形的那种。 真是已经把杜绝浪费做到了极致啦,连老佛爷都骗,把看菜当成了回锅肉天天回锅。这些看菜上桌一回他们便赚一笔,再上一回又赚一笔,当然每一回都装作是当天的新鲜力作。 周而复始,一次投入,只要老佛爷不死,那些雕塑就永远的,天天的都能赚她的钱。 老佛爷据说还啧啧夸赞过自家御厨的看菜做的那叫一个精致呢,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性女人,懂得欣赏什么是艺术。 那可不,雕塑嘛,怎么说都是艺术品,就是这样的艺术品,嗯,些微有点儿贵,还有些烧脑。 天浪呢,和别人喝酒还可以掺水,和自己的老婆喝酒,只有被老婆灌水的份儿。 几个女人今天也都特别高兴,准备搭台唱戏,让皇上扮个丑角,轮流不停的劝酒,最后天浪终于喝的不省人事了,有着扯不开的浓浓睡意。 便是在四个天姿国色的绝世美女面前,如那晚芊芊作妖时一样,最后坐着睡着了。 芊芊今天特别特别高兴,看到坐着睡觉的天浪还贼贼地缩了缩脖子,为自己的整蛊成果吐了吐舌头,可再看自家几个陪自己一起整蛊老公的姐妹们时,笑容就特别的明媚了,笑声则有如林间流泉般柔和轻缓。 “这个家伙以前总是对我说,他看到我笑时就会特别开心,而我也总是回答他说,我看到你发窘的样子,我就开心,咯咯咯。” 姐妹们都跟着脆生生笑起来,笑得一个个韶华如花,神采飞扬,如黄莺出谷。 芊芊便叫来了全卫国和张福禄,这两位也奇怪的,放着各自的掌印太监没事儿干时,天天贴在天浪的屁股后头给他当跟班。 一个现在俨然已是手上沾染几千条人命的特务头子,一个是数万羽林军的监军。 不过是几乎每天都被天浪呵斥几句,在屁股上踢几脚的大监军和大特务头子,貌似人生有些失败呀。 芊芊叫他俩把天浪随便抬哪个床上睡去,说看着他坐着睡的丑态嫌烦。 等天浪被抬走了,几个女人们则继续喝酒,所有人也都喝的不少。 今天的芊芊又穿出了她往日最喜欢的装束,找回了她怀孕前那般出尘的风采。 她的肌肤洁白如玉般质感诱人,重新涂满蔻丹的指甲,重新戴上了那枚红蓝双色宝石戒指,发间是沉香木簪,戴着精致的红宝石耳钉,更显耳轮圆润浅红,分明诱人。 一件浅碧色淡到极致的纱裙,也显得她的人素净到极致,纱裙透着牡丹暗纹,分外的祯静娴雅。 她绿衣偎地,罗秀低垂,举止投足芳踪袅袅,一凝一望双眸剪水,喝些许酒水便是霞飞双颊,艳若桃李,与穹顶高挂的那颗用来照明的夜明珠争炫,珠光玉颜交映生辉。 她温润芊芊,却从不向世间浊物妥协,她抵御强敌,诛杀贪官,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救活过百万人命,内帑没银子的时候她就用自己嫁妆换米换粮,能让百姓糊口;内帑有银子的时候她就出钱为废墟中的百姓盖房过冬。 世间有一半人说当今皇上是大圣人,说当今皇后就是观音菩萨转世。 世间也有许多人说皇上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说皇后是绿妖,是嗜血的妖精。 可芊芊不但帮助了百姓,也在一年内让自己的家中满屋的珠光宝气,让内帑的承运库和靖江王府所有的空房间里堆满了金银,当然了,这也是这对贤伉俪嗜血吃人的罪证。 她是倾世佳人,她纤纤弱弱,却似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如今她,大明的绿妖皇后,即将再次出山,登上朝堂,会当凌绝顶,睥睨众生痴。 此时屋中的景色,真是芝兰玉树美不胜收,女人们都身穿华服,她们闹起来便对月抒怀,很是风雅;娴静起来相互却是在嘲讽与被嘲讽之间,她们互相调笑,撩人,因为她们喝多了,她们哭出来的是幸福,笑着的时候是哀花悼月的鬼扯。 最后酒兴正浓时,她们四个人的大宫女也都被拉着坐了下来,还觉不过瘾又叫来了许多独秀峰入宫的女官。 芊芊醉着酒摇晃着身姿和酒杯,凝霜玉臂向天空挑战着说,“我绿妖皇后从今天开始要重出江湖啦,所以,我要把今天庆祝我出山的这场家宴,办成一个大大的聚会!” 要说这一群女人可真都不是盖的,不就是聚会吗,需要歌舞是吧?她们根本不用别人,每一个人都至少精通两三种乐器,管弦丝竹无所不能,轻歌曼舞宛若天宫。 只是在场的没一个是观众,她们全都是演员,演绎着自己,演绎着在这个压抑的世界中最最华彩的人生。 因为她们中有个人被叫做绿妖,是她们一群小妖精的大头领。 五百五十一章 琴声悠扬 由于玩儿的太疯了,两宫太后都被吸引了过来,王太后和马太后由两排静静走路的宫女挑着黄纱宫灯引路,还没走入正殿的院门,院子里狂欢的节奏便连黄纱宫灯都跟着跃动了起来。 王太后和马太后都是一皱眉头,但见院子里头大小妖精翩翩起舞作祟,芳芷手拿绣花撑子做手鼓,郁青儿两手摇晃着捉鬼的风铃,杜衡以箸敲击碗碟。 芊芊一身绿衣,墨发三千随风,衣带飘飘摇摆,那翩然舞姿谁都未曾见过,说不尽的华美妖娆,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她这支舞,时而落拓激荡,似有魏晋名士之风;时而妖媚入骨,令百花怀恨惭形;时而仙姿楚楚,不染纤尘,令人只能远观不敢高攀那九天之上的心思;时而芬芳吐艳,如画江山,贵气袭人。 她无瑕无垢,一身通透。她丝绢流泻,兰信出发,双眸时而似水之柔,时而倔强的想要把世间一切看透。 王太后和马太后本来是想来斥责儿媳妇几句的,一时间竟然看痴了,没人见过芊芊跳舞,世间除了天浪,当然也没人有这个资格和荣幸。 当然,作为婆婆是有资格,可儿媳妇又怎会给婆婆跳舞?那还不被两个顽固的老太婆虎吼一句,“小明,滚出去!” 可哪曾想随着众女激起的鼓点儿和仙乐的律动,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太后竟然拍起了手,脚踩鼓乐;一贯有点儿骄傲孩子脾气的马太后竟然随着旋律摇摆着头。 诶呦喂,这一幕,简直人李国泰和常涉两个内侍太监都不能直视了,这事儿他们是必须要回避的,你竟然敢看两宫太后跳舞?那等人酒醒了你就死定了!两位太后带来的宫女也都躲得远远的。 这可不像当年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二人因大破突厥,俘虏了突厥可汗跳得那一支霸道放肆的舞,再放肆人家也是男人,不怕你看! 可是芊芊啊,你看看你把大明后宫全都带坏啦,都成什么样儿啦?此时的芊芊一身薄汗,露出了半截香肩,太监也是男人,可她的院子里连半个男人都没有。 李国泰和常涉求神拜佛高兴他俩腿儿快呀,要是真看到芊芊这般模样,天浪肯定会挖他们俩眼珠子的。 芊芊的肩部线条格外的挺匀,锁骨因为一个月的瘦身,显得是那样纤细分明,她,便是无论秾纤胖瘦,无论扁嘴还是微笑,都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她的万千姿容,也是所有女性都向往的美丽梦境。 “什么、什么十八先生,万岁爷您说什么呢?奴婢听不懂。” 醉酒不醒的天浪,被送到了东偏前殿,期间他一直嘀咕着十八先生,张福禄和全卫国谁都听不懂。 天浪嘿嘿傻笑,“嘿嘿,你们俩不就是十八先生之中的两位嘛,可是你们死的太惨啦,被孙可望那个直娘贼的给杀了,朕舍不得你们死!” 听着好渗人啊,全卫国和张福禄后背都是冷汗涔涔。 天浪说的是历史上的十八先生,其中包括全卫国和张福禄,是忠诚于大明、忠诚于永历皇帝的十八个人,其中包括两个宦官,且都确实是被孙可望给杀的。 可这会儿天浪说起来,孙可望的坟头草也都三尺高了,假如还有人给他立坟头的话,张福禄和全卫国可不是该以为他在说醉话么? “万岁爷,奴婢不认识您说的十八先生,不过万岁爷说让奴才死,奴婢肯会为您去死,只要万岁爷和娘娘能好好的,大明好好的,全卫国和张福禄是生是死有何分别?” 说着说着,全为国和张福禄两个人竟然泪如雨下,他被天浪的酒后吐真言感动的太深。 然而天浪这会儿已经睡了...... 狂欢了一夜后回到东正殿,看着自己的男人如同孩子一般的睡去,如同一个普通人般说着他想说的梦话,芊芊很心疼。 她靠着床头,侧身看着这个刚刚被众人剥去了外衣的人,对他像哄小孩子一样说道:“睡吧,好好的睡吧,您不仅属于我,更属于这个天下,有那么多敌人想要杀你,而你却安静的躺在我的身边;有那么多的奸臣想要掌控你,你仍旧睡的坦然。” 拍着、想着,酒宴已散,世界又重归聊赖的寂静,回味着自己刚刚说的话,芊芊觉得也好笑,她对身后的杜衡和郁青儿说:“我真傻,说的也都是傻话,也许我今天也是喝醉了的?” 芳芷是四姐妹中最不胜酒力的,早已沉醉不知归处。 杜衡脸含醉意地回答她说:“姐姐没有醉,姐姐是看皇上看得痴醉了。” “你们不也是一样?”芊芊笑问,又似自说自话道:“至于我,一生能拥有这样一个敢于傲视天下,又爱我细发如丝的男人,此生还有什么奢求?” 人都走了,东正殿的里屋也是静静的,紫金香炉里散发着龙脑香咸涩醉人的气息。 而窗外,传来了芊芊抚琴的声音,那是一首《广陵散》,旋律洒脱、清质、平淡悠远又不急不离,暗哑如诗,又似苍凉秋水,幽幽舒缓,清冷绝伦不与他曲同。 芊芊坐在窗外,以她的心事,弹出了这首《广陵散》,也许她在抱怨嵇康,这位弹奏《广陵散》的古今第一大家竟然在自己死前才发出感叹,遗憾因为生前没有将此曲教授他人,而让这首古曲的弹奏秘法失传。” 既然嵇康的《广陵散》已经失传,芊芊只好弹奏别人留下来的曲谱了,她想:竹林七贤的领袖人物、开启晋朝一代风流的嵇康应该是多么豁达、淡薄的一个人啊?可他却也有心中所执,一首曲子为平生所爱,就不肯再教授他人了。 她的古琴铮铮,睡梦中的天浪却是惊雷都无法撼动的沉稳,整个后宫内院的人们却是听得如醉如痴。 琴声悠扬天外,似乎在诉说着靖江王府里,这一家人春夏秋冬的故事。连两宫太后也都分别打开了各自的窗,透过闲庭中又一次落英缤纷的金桂和银桂,问候那弯弯的月亮。 五百五十二章 开放通商 月亮,你是否在歌唱?月亮,你到底是清冷高寒,还是温润芊芊?你到底柔情似水,还是真心似火? 你谁也不是,你就是你,就是广寒宫里哭哭闹闹,说说笑笑,时儿顽皮,时儿伶俐,时儿温柔,时儿任性的小女孩儿,你是爱一个人,又总是和他发脾气的小妖精。 就像你爱着他一样,你一定也爱大明,却也淘气的总想对你所有爱的人和事物恶作剧般‘啊呜’咬上一口。 那是一首绝美而孤寂的乐曲,一首孤寂的《广陵散》也总会唱罢,渐渐飘向无尽的虚空。 这一日早朝,因为有何文端、袁彭年、杨钟、吴贞毓、王夫之等人履新,群臣在殿外等候上朝时,就已经纷纷向他们祝贺了一番。天浪没有看到瞿式耜的影子,朝堂上却又多了一位大西军的重量级人物——蜀王刘文秀。 只是朝中的这些文武百官中,刘文秀只和大顺军的老将以及自己大西军的旧部相识,而此时那些与他相熟的武将们也大多领兵在外。 只有高必正这几天一直陪着他,还帮他解答着大明如今出现的种种新气象,上朝前也陪着刘文秀站在一起,可群臣中除了沐天波和堵胤锡,再也没有第四个人与刘文秀搭讪了。 明明是大明的蜀王,到更像是空气,刘文秀显得很是孤单,高必正对此也无可奈何,两人一直到了上朝时都默默不语。 文武分左右两班,按品级顺序入殿,刘文秀自然是武臣中的第一位,即使黔国公沐天波在也只能屈居第二位,毕竟刘文秀是郡王,沐天波虽然资格最老,却还只是国公。 可地位的显赫竟换不来文臣的尊重,就连天浪也是奇奇怪怪地,虽然此前刘文秀领兵来到桂林归附时,天浪是亲自去问候过的,还在一起喝了顿酒,酒宴的时间虽不长,两人聊得却很投机,可是朝堂上的天浪也并没有对刘文秀表示出过于亲近的样子。 朝会和以往一样无趣的进行着,等大部分的官员都已奏过事了,庞天寿才凑到天浪耳边说:“万岁爷,瞿阁老昨日散朝后偶感风寒,谁知今日的病情又加重了,这几日怕是要告假了。” 天浪心中暗骂瞿式耜竟敢要挟自己,表情却非常凝重地关心道:“哦,怎么会这样,瞿老大人的身体无大碍吧?” 庞天寿叹了口气道:“天知道,瞿阁老身子骨一向很弱的,不然万岁爷散朝后去看望一下他?如果阁老身体无甚大碍,还得请他尽快上朝啊,毕竟大明朝现在离不开他呀。” 天浪看着庞天寿那副忧国忧民的表情,很是无奈,老太监很爱天浪的一家人,把他们都当成是自己亲人,危急时刻会豁出命去保护他们。 可老太监也同样很固执,他的思想已经程式化了,认为对的人,那便永远是对的,比如天浪,那就无需说了。 又比如瞿式耜,他就觉着天浪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孩子的朝堂上就应该都是清官,瞿式耜无疑就是清官,是以绝对就是好的。 天浪只是无奈呀,和庞天寿,他也着实生不起气来,再说了,芊芊还赐他在宫中坐轿行走呢,整个后宫都把老人家给供着,自己最最信任的这波人,包括庞天寿,如今又都是后党,天浪只算是间接领导。 便是没有丝毫表露的违心说道:“是啊,大伴儿说得对,散朝后如果有时间,朕是应该去......不过呢,去不成了,今日朕还要晋升两位御林军的武将,改日吧,改日朕一定去瞿府拜访。那么就有劳大伴儿代替朕去走一趟吧,你就跟他说,大明朝离不开他,让他身体无大碍后尽快上朝。” 庞天寿一直希望天浪能和瞿式耜君臣言和,可天浪并没有屈服于瞿式耜的要挟,还回头给了文官集团一顿闷棍,庞天寿的循循善诱被天浪当做耳旁风一样,两人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了。 停下了悄悄话,早朝继续,王夫之出班对科举重开之事的草拟计划做了一番陈述,天浪没有任何意见便采纳了。 福建道御史易世佳向皇上进言重建大明水师,天浪也深有同感的说:“是啊,广西总兵侯性已经先行一步,以皇家名义去沿海实行了开放通商了,日后大明与海外的商道也需要大明的水师来保护。 然建立水师,并非一日之功,不能等银子够了,时机成熟了再做,首先要提前数年培养人才。所以朝中此时应选专人开始逐步设计海上战略的计划草案。那就先从寻找精通航海,历游过海洋的人才开始吧。日后再把这些人聚拢起来,先开办个海事学堂,多搜集些各海域的海图,提前掌握各大洋的水文状况。 至于学堂的学生呢,就先从商人子弟中优选入学,将来再依靠这些人建成一个海事衙门。就由户部的唐绍尧承办吧,均田的事他做的不错,此事再能办好,便升他做户部尚书。” 王夫之脸色有变化,他的学问不说登峰造极也差不多了,自然是宰辅之才无疑,天浪这些话看着是说大明水师,是同意重建大明水师,其实是在做一件震惊的大事,而且是趁着次辅瞿式耜抱恙的时候。 大多数文臣却并没有发现这一点,这件事也立刻通过了,几乎没任何人反对。 天浪只是瞥一眼便在王夫之脸色搜掠到了他的变化,会心的同王夫之一笑,王夫之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这个妹夫是真贼呀,这么一件大事,竟然又是玩儿着暗度陈仓的套路便通过了。 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朝政的纷纷扰扰,在这小子手里就真的像是喝酒吃菜一样,谈笑风生,便不知不觉把人灌醉。 几个和王夫之同为礼部的官员却和皇上争论起由谁来负责这件事的问题上,他们就觉着本应该是礼部,而不是户部。 造出来的船能不能下海他们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一个新建的衙门该归哪个派系掌管。 五百五十三章 新官上任 国库现在没银子,银子都给皇上扩军备战了,现在就要建水师和海事学堂,不用问,用的一准儿是皇上自己的内帑,大臣们乐得分红,谁去反对? “建立学堂不是应该由礼部来主管吗?”礼部的一个主事是这么问的。 天浪则说:“特殊事宜,就从权处理嘛,暂时先这样,对于海事方面,我们现在还无法统计到底大明能有多少相关的人才。所以一开始啊,这件事只相当于一个民间的人才普查摸底,所以先交由户部来做当然更为合适了,此后方案成型了,再交给礼部接手也不迟嘛。” 见天浪说的有道理,礼部官员自然也不再追着不放,天浪又问了问周围人有何看法,除了吴贞毓发表了些意见外,其他人都没有发言。 “王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既然是火,当然要烧的旺一些,可否争取明年春天就开科?细节的事情可以逐步的更改,毕竟还要先从乡试开始,其他的考试还没有这么急。” 王夫之正琢磨这件事呢,天浪提起了他,他便诺了一声,随即又退入人群了。 其他大臣都发现了瞿式耜没来上朝,而天浪一个人到也把各类本章处理的井井有条。 快散朝的时候,天浪才对右手第一位的朝堂新人说了一句:“蜀王千里劳顿,本该多将养几日的,却不辞劳苦的这么早便上朝了,朕心甚慰呀。如果诸位臣公都能以蜀王为表率,大明的江山无忧矣。 刘文秀出班回复道:“陛下谬赞了,臣的家务事早在云南时便已经打理完了,今日上朝,便是臣为大明、为陛下的江山鞠躬尽瘁的开始。” 刘文秀的话,朝堂上的人都听得明白,他已经和大西军的过往一刀两断了,日后一定会尽心做大明的臣子,可这句话天浪爱听,不代表别人也爱听。李用楫、毛毓祥在刘文秀回话时,甚至将脸扭到了一边,表示不屑。 天浪能看得见,可是刘文秀因为背对着这些人,所以没有看见别人鄙夷他的神色。天浪点着头道:“蜀王说得好啊,既然没什么事了,可以散朝,朕还有话想单独和蜀王谈一谈。” “万岁,臣也有关于开科一事想再和您确定一下,”王夫之见人天浪都要起身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说。 “嗯,好,朕和蜀王也只是闲来叙话,还是开科的事要紧,那么蜀王便先等一下,会有人传你的。” 王夫之承运殿正殿,便听身后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到底是皇亲国戚,绿妖的嫡亲三哥呀,可以密奏啊,咱们可是比不了。” 又有人说:“是啊,区区一个五品官,说声有密奏,陛下就连与亲王的会谈都得给他让路......啧啧啧。” 王夫之也只做听不见,天浪和王夫之一个后门,一个前面,先后来到东偏殿,四下再无别人,天浪当头便问他,“三哥看出什么来了?” 王夫之‘噗通’一声便跪下来,紧张地说:“万岁这是又要娇宠皇后,冒天下之大不违呀!” 天浪呵呵笑搀他,“三哥起来说话,如果你猜到的正是朕要做的,那么朕也告诉你说,你妹妹想要做的,便都是朕必须为她完成的,而且相信她的许多想法虽好,朕却总是担心她毛手毛脚,把好事办砸,是以有些事由朕为她做,会少了许多波折。” “只是这件事若是朝臣都回过味儿来,怕是会对万岁群起而攻之!到时万岁将如何自处?” “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朕?朕只是开办海事学堂,又没说真让商人子弟参加科举?” 王夫之冷笑,“果然被臣猜中了,万岁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用了何止一两次,群臣愚笨,偏偏一次次的上当。您说是没有让商人子弟参加科举的打算,可在臣看来,以及臣对小妹的了解,你夫妻二人,必定是要让商人子弟参加科举不可!或者二位的目的就是抬高商人的地位与民户齐平,让商人子弟也可以做官。” “那又如何呢?”天浪也不抵赖。 “那又如何?商人子弟不能参加科举,是自隋唐年间科举初兴之时便有的旧例,至今无人更改,万岁当然要三思啊,这会造成国基的动摇,甚至是对先圣学说的背叛啊!” “在朕眼里,这件事谈不上背叛先圣,朕的朝堂也不会是哪一家学说的道场,朕的心里,只有大明的富强。哦,这么讲是太高调了哈!” 天浪讪笑着挠头,感觉挺不知羞的,而后一本正色起来,“要说真话呢,其实朕心里还有两件最重要的事,第一便是我老婆说的,永远都是对的;第二呢,是如果我老婆说的不对,那就参考第一条。” 王夫之被这样一句烂俗的现代汉语俏皮话给绕蒙了,巴拉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皱着眉心中恨恨道,“闹了半天你老婆说的不还都是对的吗?” 两个人又打了半天的架,王夫之一直拿理论依据说事儿,他是真害怕天浪捅出天大的娄子,质疑先圣学说,就算是皇帝也会被人认为你是在谋反自己的天下,和天下为敌。 可天浪最后却说,“没有理论依据,那便创造出个理论依据出来嘛,兄长才是这方面的行家,孔孟朱王,你捻熟的很,拿去几张草纸,朕送你好笔好砚,麻烦你写写画画的解释一下,一定要用孔孟朱王的口吻哦!孔孟朱王说的都对,如果不对请参照第一条。” 王夫之恨得咬牙,心话说,“你都把自己老婆宠成什么样了,竟然拿她来和圣人比较。” “万岁胡闹,你让臣写什么?臣真是不知说您什么好?就算让臣动笔,落到纸上也是一团墨呀!” 王夫之就差气得大骂,我写个锤子!若真写了,刚到街上还不就被巡城御史拿砖头给拍死?重农抑商古之俗礼,《论语》《孟子》说的都是农桑的好处,虽没明言抑制商人,圣人们却也全都不乐意做买卖,这官司怎么打还不是输给那群老夫子们? 五百五十四章 革新 “是啊,确实不太好写,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嘛。”天浪的态度也挺配合,却又说,“可朕没有打破俗礼,经商的也是侯性那孙子,不是朕,海事学堂不过是小儿科,跟科举没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等到所有人都能从海上贸易中获利以后,你再拿出你今天写的小日记本儿给大家看,人家都会说兄长,哎呀,王大人,看来您才是最有先见之明的嘛。” “万岁的意思是,先要将生米煮成熟饭?” 天浪把嘴一撇,哼哼道:“连做饭的都不是咱俩,咱们就负责永远都躲在后面打别人的黑枪!可千万别被打着喽,跟兄长说实话,只有这样的改革,才能成功! 挡在咱们前面的是见利忘义的侯性之流,海事学堂建立的也只是大明水师的小课堂而已,跟军队的校场不是一样吗?等真到了该把有些事摆在台面儿说的时候,会有一大批利益攸关的人替咱们往前冲的,咱们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咱们只做裁判。” 天浪就差说,自己要做的其实是黑哨了。 王夫之默然点着头,“对对,横竖您把名字都给改了,炮灰也都早就准备好了,也确实没什么能威胁到您和小妹的了,而解除了这个顾虑,臣也就不担心了什么了。 至于最后您是不是连科举都给改了,届时还是否会受到文臣百官的大力颂扬,臣也真的很期待呀,从打击贪官到提拔亲信,再到开科举兴学堂,这些事看起来都和您一文钱关系没有,实则却都是你的精心布置。算了,臣算是替古人担忧了,也算是领教了万岁的把权谋二字用到极致的手段了。” 最后王夫之说,“臣心里其实都想要革新的急迫,并不比万岁要少一分,大明乃至华夏王朝几千年的痼疾,有如鲠在喉,皇明要再次振兴,许多事情必须要改。 只是国朝的历代帝王,为革新而牺牲者大有人在,臣最担心的是亲人为了国家而成为历史的悲剧,就犹如孝庙弘治皇爷,那是多么好的一位圣君仁主,竟然也被利益集团下黑手倒在了革新的路上,嗨!” “呵呵呵,兄长也真是谋划周详,为天下千年计呀,我皇明算上逊帝允炆,至思庙崇祯,经历十六代帝王,死因不明的便至少有四位。 这其中孝庙弘治皇爷想抑制土地兼并,武庙正德想要重武轻文,穆宗同孝宗一般,也是一代英明贤主,在位六年,也曾抑止土地兼并,限田,制定勋戚宗室土地依世次递减,大力清田,划分钱粮和皇室勋戚田庄。 可是穆宗先皇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人说服食丹药,被人笑着说他死于女色。秦皇汉武唐总都服食丹药,怎么没见他们而立壮年便死于女色呢?还有光宗,在位数月,死于红丸。” 天浪顿了顿,一脸讽笑着说:“所以朕以为嘉靖皇祖和万历皇爷一直在宫中深居简出,连大臣们都很少能看到他们的踪影是有道理的,只有把自己保护的更好,才能活得更久,哪怕你是皇帝,也依然是这个道理。” 少倾,天浪又半开玩笑地问道:“哎,兄长,你说咱大明国朝中期以后,是不是所有想要励精图治清除弊政,动勋贵们手里的大煎饼的仁王圣主都不会善终啊? 只有你那个天真的妹妹还傻傻地说什么‘虽千万人吾往矣,’可朕又哪会让她成为悲剧呢?朕和你的妹妹,不用说,虽非同年同日生,但肯定是会同年同日死的,无论谁死在前面儿,另一个肯定也会跟着,而且呢,朕当然也是不想死的那么快的。” 王夫之凝神看他,他夫妻二人的感情至深,世间哪有不知道的,天浪说的这些话,在他看来并不奇怪。 有明一代的帝王,大多都是情种,尤其是宪宗皇帝,万贵妃病逝后,他竟然也预言自己活不长,而后不出一年,忧伤而逝。 天浪则谈及生死非常随便,他是经历战火洗礼,战场上见惯了死亡的人,又怎会忌惮死亡呢,他只是接着笑说,“别以为朕这是在危言耸听,就比如嘉靖皇祖,他每每预立太子,也只是宣入宫中与所立太子见一面而已,回头太子就不明不白地死掉了,而且还不是死了一个,是一连两个。 你来告诉朕是怎么回事?聪明如嘉靖皇祖,难道会猜不出这里面的蹊跷吗?真以为他会相信道士占卜的什么‘两龙不得相见,相见必死一条,’的鬼话?是以他当然会深居简出了,要是换了朕,朕也会这么做。” 天浪负手而立,逆光看向殿外天空上愈加密集起来的乌云,王夫之看到他的背影,是闪耀着幽暗的金光的。 王夫之也是第一个戳破他心中最大的顾虑的大臣,而他刚刚的那些话,甚至连和芊芊都未曾讲过。 他一直在担心芊芊的莽撞,就像蛮牛闯进了瓷器店,而且这段期间,均田令日渐深入实施,也愈加增添了他对芊芊安全上的担忧,他把天下精兵都交给了自己老婆,其实不只是在娇惯她,更是希望能保护她。 改革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怎会是仅凭一腔热血就可以完成?可以说,天底下的所有最难办的事情之中,和历史的经验告诉了他,国家的内部革新从来都是最最难以办到的事情,比改朝换代还要困难得多。 可芊芊偏偏非要这么做,天浪能怎么办?而且他也好,例如王夫之也好,也并非不想革新弊政,只是千百年来的政治就是如此,革新的雷区一旦触碰到支持你们上台的那些人的利益,那些人绝对不惜将你再悄悄杀掉,从新换一个人来当政。 是以历史上执政者从来想要革新时,向内部既得利益开刀都是一个最最危险的雷区,几乎是谁碰谁死。 管你中国外国,是商鞅还是王莽,林肯还是肯尼迪? 只不过对于天浪和芊芊来说,但现在还不是暴风雨最猛烈的时候,因为田地侵占最严重,勋贵豪族世家最多利益最广的省份大都还在北方和南直隶,等天浪收复了那里的土地后,才会与那些人发生你死我活的较量,王夫之甚至怀疑他能不能带领大明收复那些土地,而不收当地豪族世家的阻止。 五百五十五章 山川地域图 和王夫之的谈话结束后,天浪又命人引着刘文秀来到了西偏殿,首先映入刘文秀眼帘的是偏殿里的一个巨大的沙盘,这让他为之一震。 “陛下,这是否就是大明的山川地域图?” “没错,正是,”天浪答道:“不久后恐怕就会有一场很大的战事,到时候朕还要仰仗蜀王的奇谋决断。眼下李如靖坐镇湖广、马进忠坐镇江西、秦老将军带领着校练卫又执掌工部、堵胤锡领军御营又执掌兵部。 这些朕所仪仗的重臣都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呵呵。还有郝永忠不久后恐怕也要去坐镇长江下游,指挥我军在那里的一系列反攻。 可大明现在却有一件比巩固湖广、江西和收复南直隶都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朕正苦于朝中无将,上天却将蜀王赐给了大明,你让朕怎么能不高兴呢?” 湖广和江西的事情刘文秀很清楚,他却从没有想过天浪在收复南直隶的同时真的还要干些别的,难道真的是那件事?“陛下难道是让臣去收复四川?难道陛下真的下了决心要帮助晋陕的百姓渡过灾荒?臣当时真的以为陛下只是唱高调而已。” 天浪毫不犹豫的回答:“那是自然,晋陕的百姓也是我大明的子民,或许在十年以前,大明很对不起那里的百姓,可当大明已将那里的土地丢失了以后,才让朕感觉到失去了的珍贵。” 天浪知道刘文秀不敢相信这些话,任谁都不会想到天浪打算在四川、河南、南直隶三个方向同时向清军发起反攻。也许这真的是一个疯狂的决定,天浪解释道: “朕决心已定,对于四川的情况,朝中又没有人比蜀王更熟悉的了,朕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动作,就是在等蜀王你呀,哈哈。有了蜀王出马,朕再调拨出其他部队由你指挥,不只是四川一地,连晋陕两省的收复事宜,都将由蜀王全权负责。” 刘文秀有些不安的问:“可是陛下,如今明军已经在河南及浙江展开了反攻,如果再进攻四川,不但进攻兵力捉襟见肘,大本营更是会防御空虚呀。何况我军刚刚经历了江西、湖广两场大规模的血战,虽然最后胜利了,却也是惨胜,损兵数十万,此时更应该休养生息才对呀?” 天浪答道:“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明军的反攻看似势大,而河南与浙江两省却都是佯攻,朕就是要将多尔衮的注意力吸引到长江的中游和下游去。 而且他用屁股去想,朕作为大明的皇帝也会首先会想要收复南北两都,朕觉着不止是他会这么想,任谁都会预判到我们会首先去收复南京,那里毕竟是大明的都城所在。” 天浪很是抱歉的含笑摇着头,“朕让多铎久等了,他一直正在南京集合重兵枕戈待旦,等着我们去送死呢,却一直没有等到朕。 因为他和多尔衮都不知道朕的脾气,就是敌人有准备的地方,朕几乎从来都不去。朕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取四川、继而进攻汉中、再北进陕西,到多尔衮的屁股后边儿狠踹一脚。 这样做有天时、有地理、更有人和,天时便是晋陕两省的大旱灾,料想今年晋陕两省的收成至少将会减半。而锦衣卫又发回了密报,说蒙古喀尔喀部的二楚虎尔近日在大同一带寇边,兵力达到了数万。 这个情报一定是真的,喀尔喀部一直没能被多尔衮征服也是实情。如此一来,清军必然会增兵大同,毕竟那里距离北京仅有咫尺之遥。对于多尔衮来说,蒙古骑兵的对他在军事上的威胁比我们明军的威胁更加近在咫尺,也更加现实、更加强力。” 说到这里,蜀王终于有些明白了,他激动的打断了天浪的话,“所以陛下才四面出击,在河南和浙江给清军制造出大举反攻的假象,您却只是派出了王进才的数千人马进攻河南,又让与大明若即若离家族内部纷争不断的郑成功和郑氏一家同您派出的王允才和焦琏的一万人马攻打浙江,而陛下的真正目标实则却是四川?” 天浪诡异地一笑,“连河南与浙江的兵力布置蜀王都掌握了,不亏是有心之人,一代名将啊。” 刘文秀连忙低头拱手,“臣不敢,只是臣想更好的进入角色,不得不对我军此时的分布做一番了解,何况这些事情陛下也没有刻意避免让臣知道,高必正是您的近臣,他能亲口告诉臣这些,想必都是陛下的授意吧。” 刘文秀的回答不卑不亢,条理清晰,让天浪非常满意,“说得好,确实是朕让高必正跟你说这些的,朕也希望蜀王能更好的进入角色,你说的对,朕在河南和浙江的战略目标就是分散多尔衮的注意力,并在南京牵制住多铎的重兵集团。 既然济尔哈朗没有撤离武昌,那么就证明多尔衮依然很贪心,他还是不肯放弃江南;而且要想控制整个长江天险,时刻保持对大明的攻势,和压迫力,而且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可是郑成功和焦琏、王允才、郑鸿逵几路偏师对浙江以及南直隶的威胁,却让多铎根本不可能被调离南京一带,多铎这个人不但是多尔衮最信任的人,其指挥能力更是非常高超,那么大同的事情,二楚虎尔的寇边,就只能调动多尔衮亲自带领他驻扎北京的所有生力军去管了,所以可以说,你去攻打四川,几乎没人会拦着,多尔衮根本抽不出空来理你。” 刘文秀回答说:“难道豪格的兵力并不在四川?” 天浪又笑道:“豪格的两黄旗如今也已经被多尔衮收编,被调回京师了,吴三桂的兵力在汉阳。虽然大同还有一个阿济格,但是朕却料定晋陕两地的治安必然会在数月后出现大的动荡,可平叛的事情,以阿济格的脾气是根本做不来的,让他平叛,两省只会越平越叛。” 五百五十六章 蜀道难 “陛下说那里会发生起义,难道是因为大旱灾?”刘文秀问道。 “恩,这场旱灾会是一个契机,这一点,你们这些大西军大顺军的旧部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了,还有晋陕百姓造反那么多年,你觉得他们面家乡对被鞑子占领时,能做顺民吗? 最搞笑的是多尔衮竟然在天下根本没有稳定的时候推出了剃发令,这些都是天时,我军不但要利用天时,还要高举赈济晋陕百姓的大旗,能救济一些人就要救济一些人。 而蜀王要紧盯着现有四川清军的兵力调动,一旦晋陕两地发生民变,多尔衮一定会就近从北京调兵增援山西,又会从四川回军镇压陕西,到那时便是我军反攻四川的日子。” 刘文秀早已经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了,他不停地围着四川的沙盘区域转来转去,口中还说道:“陛下,给臣十万人马,加上臣自己的部队,足以收复川陕! 西北地的汉家子各个都是铁打的,如果臣打到了陕西,立刻会在那里得到二十万虎狼之师!在陕北高原时时威胁着多尔衮的京畿重地,让他再也不能派出重兵阻止您大举进攻中原和南京!” 天浪在刘文秀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问题,自古秦兵耐苦战,呵呵朕知道的。而且朕要给你的兵力,可不止十万人马,陕西和山西是北京的侧翼,隔壁就是多尔衮的后花园,你们到那里去给他家捣乱,清兵从此就会同时面对双线作战。 不过咱们目前仅仅是准备收复四川一地,朕只会把李元胤的京卫军交给你,还有襄阳的陈友龙会对你的攻势进行策应,料想不会有失。 之所以现在给你许诺,却没有把大军全部交给你,是因为朕要给你增派的大军如今都不在朕手里,所以你得等,等收复四川以后,你的数十万虎狼之师也就会出现在你的麾下。” 刘文秀激动不能自已,天浪继续说着,“四川交通不便,如今又是赤地千里,白骨露于野,你带去的部队越多,给养越难以维持。 好在我们已经夺回了襄阳,所以无论是帮助你夹击夔东地区,还是将来越过汉水反攻陕西时,襄阳的陈友龙都是你的补给站和同盟军,而且他那里现在粮食特别的多,本来朕便以赈济江北灾民的名义在襄阳大量屯粮。 我们还可以通过汉水的水路给你增兵,到时候你留下李元胤镇守四川,自带本部人马取金牛道穿过巴山进攻汉中,之后再这么这么办......蜀王以为如何?” 刘文秀眼睛放光地说:“没问题,臣立刻回去准备。” 天浪握着刘文秀的手说:“好!大明四分之一疆土的收复,都要仰仗蜀王啦!” 刘文秀没有松开天浪的手,跪在他的面前说:“臣可以为了大明,为了汉家天下粉身碎骨!” 走出偏殿的刘文秀踌躇满志,四川是大西军心中最深的伤痛,不但是他们丢掉的最后根本,更是张献忠葬身的地方。天浪让他领兵夺回四川,大西军将士一定会军心整齐,而刘文秀也能够为自己的义父和大西军报仇雪耻。 天浪不但给了他报仇的机会,更是给了他一个名留青史的功勋。只是刘文秀不明白为什么天浪偏偏会选择他,李定国的功劳和声望不是更大吗?为什么不是李定国来收复陕西和山西呢?唯一的可能就是信任,而天浪对他的信任又从何而来呢?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天浪没有给刘文秀更多的兵力用以收复四川没有错,四川在大明如今的实力条件下不可能强攻下来,只能智取。 这种智取就要依靠天时,而一旦夺回了四川,明军以湖广和四川两路去进攻陕西,便拥有了超越诸葛亮六出祁山时的地利了,所以当年关二爷败走麦城,痛失荆州,对于蜀汉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损失。 天浪当然不是诸葛亮,可将岐山那么偏远的地区作为反攻陕西的唯一途径,天浪是说什么也不会干的,他宁可偷学魏延,也不屑于诸葛亮的用兵,他觉着诸葛亮更适合做会计,而不是打仗,略懂一些兵法的人都会知道,在自己处于兵力弱势的情况下,只有出奇才能制胜,兵力弱,还一板一眼小心翼翼的发动进攻,能赢才是怪事。 天浪的目标竟然不是收复帝都,可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南京一旦被天浪收复,大明就可以真正和大清分庭抗礼。 多尔衮最忌惮的是天浪去进攻南京,那里是整个长江以南的心脏地带,所以他一直让济尔哈朗控制着武昌和九江,再加上安庆和南京的多铎,清军就控制了整个长江。 至于王进才在河南的区区几千人,只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对清军根本不具备威胁,多尔衮完全可以暂时置之不理。 “咱们去天然居吃好吃的好吗?” “人家要吃后库街那家的糖水!” “我要吃米粉!” “我要吃香猪!” 天浪被芊芊吵嚷着,走在桂林城的大街小巷上,近一年没有出来玩儿早已经把她憋坏了,又是近一个月的小米粥加鸡蛋也快把她都吃吐了。 天浪被拉着,一脸宠溺的从身后注视着自己的爱人,仿佛回到上辈子的学生时代,她就是这样拉着他的胳膊,穿街过巷,去学校马路对面的麻辣烫,去街角脏兮兮却非常好吃的一家串儿店。 偶尔天浪考了高分儿,他们还会浪漫一下,去吃西餐,然后芊芊会放着难以下咽的牛排只冲着天浪憨憨地、甜蜜地傻笑。 那时候的他们,在学校时同学多半以为他们俩是仇人,芊芊总会因为学习的问题劈头盖脸的斥责他。 可是他们却经常一起偷偷走在上下学的路上,就是这样被芊芊拉着胳膊的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他的家,芊芊倒更像是主人,每次去他家,芊芊都是快速脱下鞋子奔向厨房去找朱妈妈问今天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五百五十七章 去漓江 对,就像是现在这样,芊芊很馋嘴,很想把在她看来是美食,而天浪却只能侧脸皱鼻子的食物全都尝遍了。 东西巷,后库街,上下十字街,凤凰街,再到独秀峰,芊芊拉着腿脚僵直快无感的天浪整整绕着桂林城转了一圈,于是她又饿了,天浪却快晕了。 “喂,老公,咱们明天一起去漓江上划彩舟好吗?人家都好久没有出去玩儿了。” “好啊,”天浪答应着,他从来最贫乏的便是拒绝芊芊的理由,这几天的事情办的差不多了,明儿个可以休息一天,连小校场都不去了,只陪你出去玩儿!” 芊芊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点头开心,“嗯,老公,你简直太可爱了!” 天浪心中却是在腹诽,“你简直太可恨了!我这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是啊,逛街总是女人的强项,哪怕是穿着高跟鞋,她们一样比男人有兴致、有耐力。 只是当钟鼓楼的鼓声敲响,告诉人们天就要黑了的时候,芊芊这才一蹦三尺高的想起件事儿来,“哎呀,惨了惨了惨了,炫儿这会儿该饿了,见不到爹娘会一直哭个不停的!” 于是,整个桂林城当天晚上便传出个大新闻,说皇上和皇后今天,特别不顾形象的在凤凰街和上十字街的马路上赛跑,而且最匪夷所思的结果是,皇后居然赢了。 回到靖江王府的芊芊和天浪,也只看了孩子一眼,小皇子不再哭了后,他们就一起垂着头,立正站在王太后面前挨训,马太后则横眉冷对的再一旁时不时的补充。 王太后倒是不关心他们去哪儿玩儿,她和马太后都只关心小朱慈炫的心情,孙子高兴,她俩就乐开了花,孙子发脾气哭闹的话,她们有时甚至会恨不得能见到的所有人都给骂一遍。 好不容易被大赦了,可以回去了,芊芊一天的好心情全都没了,于是天浪又许诺隔日带她去漓江。 水风徐来,已是快要立冬时节,桂林的天气一点儿也不会冷,可几个出行的人还是煞有介事地披上了斗篷,天浪更是戴上了斗笠,他的那件大大的斗篷比那些女人们身上披着的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四郎,咱们这哪里是来坐彩船的游人啊,更像是五个江洋大盗。” 杜衡俏皮的和天浪开着玩笑,芊芊则和芳芷在一起调着琴弦。 天浪则是一副痞子气地说,“有你这样乳臭未干的江洋大盗吗?” 芊芊和芳芷一边观赏漓江风景,一边聊着《广陵散》的曲谱,和指法,芊芊的曲谱肯定不是嵇康留下的,却也优美绝伦,芳芷很想和她学。 聊到酣处,芳芷便把古琴放在船头,按照芊芊的指导弹了起来,芳芷学得很快,渐渐便不需指导了。两人一个抚琴,一个听曲,一个入神,一个着迷。 美丽的人儿映衬着美景,有些如梦如幻,天浪也听得入迷,可他毕竟是最早了解芊芊的琴技和舞姿的人,比较而言,芳芷弹奏的旋律略微还有些生疏。 “皇上喜欢听歌吗?如果喜欢,妾可以为你唱一首曲子。”这时,郁青儿款款来到了天浪的身边,笑靥如花。 天浪低头与她对望,“好啊,你会唱什么歌啊?” “我啊?”郁青儿眼眸流转,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其实只会唱家乡的几首民歌,还是小时候记下的呢。” “对呀,一直还没问过你的家在哪儿啊?” “甘肃天水,”郁青儿眉目舒展着,高傲地仰着有了润泽,终于泛起红光的俏脸。 “哇,你是天水白娃娃呀!羲皇和女娲娘娘的老乡?” “什么老乡,我们天水女人就是女娲娘娘的后代!”郁青儿有些不高兴的撇了天浪一眼,不服气地说。 “好,天水姑娘好,人都说天水女孩既有南方女孩的姣好面貌和雪白皮肤,也有北方女孩的高挑身材,身段特别苗条,风摆杨柳,婀娜多姿,郁青儿,你肯定是天水女孩儿没错!” “姐姐还是生于湖广衡州回雁峰呢,她的个子可不比我矮,气质比我还更好许多,可见有些传说,也不见得都对。” 有风来袭拂乱了几丝发,郁青儿拈指将发丝别在耳后,她就像是夜里的图名花,背对着静静的漓江,面对着天浪,柔声唱起歌来,那是带着陕甘方言的天籁之音,舒缓高亢、悠扬动人。 芊芊又笑着叫杜衡也来弹上一曲,杜衡很会持家,却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学琴的窍门儿,连勤学苦练的耐性也没有。 眼看着窗外的美景,耳听着芳芷的琴声和郁青儿的歌声,一行人的彩船在漓江上游玩了一个来回,船最后又回到了起点,芳芷的琴声也止了。 “军工生产方面此时大明境内各类大口径火炮的年产量已经超过100门,李定国的湘江大捷和围攻永州,就用上了工部新生产的大炮。随着熟练的匠户慢慢增加和大明疆域的扩大带来的更多矿山。如果再考虑到岁入的增长和盈余的预期,综合这三种因素以后,国朝火炮方面的未来产量将呈大幅增长趋势。” 回到城中的傍晚,天浪又和一些将军们议论起了军备扩充的近战,期间秦翼明介绍了最近军工的生产状况。 由于济尔哈朗亲自在武昌督战,所以李定国在湖广的进攻被遏制了。而郑成功直到永历三年八月才攻克杭州,历时五个月。清闽浙总督张存仁及杭州总兵田雄率残部突围,逃至了南京,因此,张存仁这个闽浙总督已是有名无实了。 天浪等人又谈到了这些,当谈到了一些较深入的话题时,堵胤锡捋着胡须说:“农桑乃民之衣食,万民乃大明立国之本也。昔日唐太宗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道尽了数千年的兴亡,然而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万岁行仁政以教化万民,善兵事以匡复宇内,海内清明,四方一统之日不远矣。” 五百五十八章 做期货的侯性 天浪点了点头,“嗯,不错,立国者在于民心所向,立军者在于将士用命,格致诚正者教化之本也。修身齐家者,生民之所用也。治国平天下者,朕与诸卿家之担当也。众家齐则国可治,此时我大明与敌人的势力分界线由广一西至湖广边境北移到长江、汉水流域,我明军经历几番血战后,已渐渐开始转入攻势。而敌人则由于经历两翻大败后兵力已有所不及。观其意图,也是想与我大明划江而治,巩固部分胜利果实后等待我们像过去一样发生内斗,再趁机掩杀过来吧。” 这个的冬天,江南的土地再没有清军的铁蹄,人们都像工蚁一样忙碌着,营建自己的家园。当小家庭里的房舍建的七七八八以后,年轻人便丢下了家事,集合到乡勇的队伍里训练战守、排演阵法。 秦翼明叫他的校练卫分散去了各地,教授丁壮们如何操演,又在各项军事考核中将这些丁壮分等,以便冬天结束前将乡勇分配到各兵种的校练营当中去。 工部营造的火炮质量越来越高,数量也越来越多,在各支部队里都大规模的装备了起来,相信再有一次岳州那样的战役,李锦等人绝不会再望着清军的火炮无计可施了。 甲胄的装备也普遍到了整支御营主力军,相信在两三年之内,明军各部队将全部会穿上重甲。 军队又壮大了,却总有许多地方要花钱,就快到年底了,户部依然拿不出多少银子给天浪的后宫,不过天浪还好,后宫如今有的是银子,只是出了支援灾民赈粮及建设以外,剩下的银子都要用在军饷上。 天浪也不敢乱动,可正在他焦虑不用这些银子这个年关该如何的过法儿时,候性回来了。 候性的商队,出去的不远,时间也不太长,却给天浪带回了七千两银子的利润。 虽然还是紧吧了些,给太后、后妃、宫女和宦官的年例钱却终于可以拿得出了。 “好啊,你的这一趟买卖,后宫终于可以拿得出足额的年例了。朕正在发愁呢,工部的营造花费甚大,为江南百姓收买田地的钱每年又占了国库收入的四成。朕不好开口找严起恒要钱啊,还好再挨过三年,田地赎买的钱也就都支付完了,到时候朕也许才会过上富裕日子啊。” 见到了侯性拿回了银子,天浪心情高兴地和他碎碎念着些什么,憧憬和期望之类的,侯性却是在皱眉。 “万岁爷这笔账算得不对,赎买田地的钱,只会越花越多,咱们可不能寅吃卯粮啊。” “怎么会呢?”天浪疑惑着问。 “万岁爷难道是让大明朝偏安一隅的主子吗?小臣料想,不出两年,您便要展开收复江北各地的计划了吧,到时候还不是有大量的田地要替百姓分配?户部指不定还要拿出多少银子呢。所以啊,您就别指望着严起恒啦,咱们收收心,好好的做自己的买卖,别让指望严起恒那个铁公鸡替宫里边儿的用度拔毛了。” 天浪呵呵一笑:“看不出来呀,经济方面儿,你候性比严起恒来还会算计。朕就不成了,就指望着你明年把皇商做的再大一些,这趟去的哪里呀?” “臣的商队只到达了广州,今年由于瓷器还没能出厂,也只带去了些茶叶。交易的也大多都是海外的客商,茶叶销售了一半儿,臣为了赶在年底回来,把剩下的一半儿便宜些,都卖给了当地的一个西洋船队。还跟他们签了一个所谓的合同,明年还要继续给他们供应春茶的,臣还拿到了四千两银子的定金,由于需要这些钱去贩茶,所以就不能给万岁爷了。” “可以呀,你小子竟然做起期货了!”天浪的表情很夸张,候性却不明所以:“万岁爷说的什么货,那东西好做吗?” “你与西洋商船签下合同,再去找地方上的百姓协议购买,卖出去的不就是一纸合同吗?这便是期货,可以降低库存,规避风险的。” 天浪也没想到,侯性身为总兵,打仗不行,经商却是个奇才,心里为自己当成的无心插柳自得着。 “万岁爷说的是,小臣日后可以多找些洋商签订合同,最好把大明的不值钱的物产也能高价卖出去。” 候性算是触类旁通了,天浪却说:“不值钱的物产卖出高价只是一时之利,一旦客商们晓得了物价,其他的国人商贾再跟风,你的变废为宝就不再管用了。 广州算是个宝地了,又远离了清廷的军事威胁,你大可以在那里开办对外贸易的商行,多开几家,每家都专项经营,以皇家的利润带动其他商贾跟着也把商行做起来。此后便在各地搞一些你所说的那些不值钱的物件儿的深加工,慢慢的打通海外销路。 等将来大明的水师可以出洋了,还会帮着你把这些货物往外推销,他们不肯卖就揍他们,呵呵。” “万岁爷,只是通往南洋的商路都被郑家把持着,郑成功如今归顺了万岁,他那边的鲁王朱以海也不再监国了,咱们是不是该和他说说,大明朝廷开通海上商路,咱们也不能还给臣子拿过路费吧?” 侯性说的是郑成功郑家的海盗船队,在当下可是全亚洲首屈一指的海上力量,无论黑皮肤白皮肤还是黄皮肤,只要商船从马六甲海峡一路来到东北,到了西太平洋上,就必须要给郑家的海盗船队拿银子,否则不但你船队的买卖黄了,就连命也都没了。 侯性这么问不是没有考量的,因为他得知了天浪目前正在着手建立自己的大明水师,看起来并没有依靠郑家为基础,他便以为这是皇上并不信赖郑成功。 钻营排挤之道侯性捻熟的很,他想卖弄下小聪明,可天浪的想法又怎会这么狭隘? 他没有马上启用郑成功和郑家的舰队,是因为郑芝龙投降清军继而被清军扣押后,郑芝龙的那些兄弟和子侄之间一直在闹家务,天浪并不想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便插手人家的内部事务。 五百五十九章 过路财神 他虽然情感上也想帮郑成功一把,搞掉他的那些不听话的从兄弟,可是他也知道郑成功生性的弱点:忠勇有余但性格易怒,他既是一位儒将,毕竟师从的是钱谦益那样的大儒。 虽然天浪很不齿钱谦益的为人,但郑成功这些年来为光复大明所做的一切努力,甚至明知道父亲投降清军而他不投降的话父亲必死,在郑芝龙带着几百名黑人卫队去清军大营的时候,他仍然跪着,哭着说,要送父亲最后一程,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他为了向国家尽忠,连父亲的死活都不顾了,紧在这一点是就不知道比吴三桂那厮高尚多少倍。 对于郑成功报国的决心,天浪确实早就看在眼里的,郑成功是儒将,打仗时也很懂兵法和运用心理战,对大明的忠心毋庸置疑。 只是他也和所有深受朱明理学改变了味道的儒家学派的侵染,很喜欢做大家长,当然,他并没有同大多数龌龊的人心一样,把大家长的身份当做权色利器。 可孝悌之间的‘悌’字,他还是做的不够圆滑饱满,对兄弟以及下属不够友善。 是以天浪认为郑成功还需要再成长,在这个过程中自己需要给他很大的自由空间,而且天浪也不想把手伸得太长。 对侯性的建议天浪也没有接茬,于是也便没有什么下文了,保护费还是照交,哪怕是与大明朝廷贸易的商队,那毕竟并非是大明朝廷,况且他也不能对侯性表现的太过支持。 否则侯性是个给他三分颜色便能开染坊的人,再有就是侯性目前在做的事,明面上还是和天浪没有什么关系的,侯性只是被推到前台的炮灰而已,早晚是会承受士大夫的唾沫星子的。 和候性吹了一通牛后,天浪游游逛逛的来到了礼部,王夫之这些日子已经把开科取士的事情搞得差不多了,他甚至还拉来了弘智大师来给他做帮手。 看着堂堂的礼部,出出进进一个光头,天浪摸着自己的脑门儿笑道:“朕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敢问大师,这里可是礼部吗?” 弘智大师呵呵一笑,双掌合十唱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圣上觉得这里是极乐,那便是极乐;觉得是地狱,那便是地狱。至于这里是不是礼部,贫衲倒也没问过别人。” 天浪反唇相讥地挖苦说:“你这和尚好没道理呀,朕请你,你不来朝,兄长求你,你便来了。我堂堂大明的儒家科举,偏偏要你个秃驴来搅和个甚?” 和尚与天浪早就相熟,对天浪的讥讽也知道是玩笑,并不气恼,他面不改色,“阿弥陀佛,华夏族自古讲究一个‘和’字,民族融合、文化融合,是成今日之中国。三教合流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里边装的都是同一个里子,同一副臭皮囊而已,只不过在穿着上有儒巾、僧袍、鹤氅的区别罢了。” 天浪又抬杠道:“一听你这话,便知已经是偏心了,凭什么你们佛道何以僧袍、鹤氅的,儒家就只是一块儿方巾啊?要是都让儒生如此打扮和大师论道,大师觉得是污了谁的眼睛呢?” 弘智大师一脸愧色说:“错错错,贫衲不觉犯了口业,儒家也应该峨冠博带治理国家才是。” 天浪点了点头浅浅笑着,“恩,那样还差不多,”于是,两人哈哈大笑的去找王夫之了。 皇帝临幸,礼部也就热闹了,大小官员齐齐的出迎接驾,只是这会儿天浪早在院子里同弘智大师聊了许多话了。 “没事的,朕就是来你们这里闲逛的,该忙什么都忙什么去吧。” 有了天浪的口谕,大臣们行了礼又都回去办公了,王夫之却在一旁一脸正经的陪着。 “王大人无事可做啦?”天浪又打趣儿他道。 王夫之说:“今日本无事,圣上来了,臣便有事可做了。” 天浪根本不在乎,脸皮厚着呢,“咱家兄长与你这个和尚在一起待得太久了,话里都是禅意啦。茶禅一味,不如有请啊?”说完,天浪便摆了个请的手势,和一僧一俗找地方聊天儿喝茶去了。 靖江王府里,杜衡快乐的就像一只白鸽,她咯咯地笑着,在账目、等子与钱箱之间来回穿梭。 由于觉得要做的事情太多,芳芷再一次被她拉了过来,陪着一起做这些只让杜衡一个人感到快乐的事情。 “眼看就到春节了,王府里前两次抄家得来的那一百多万两银子四郎和姐姐又都不让动,居然都封存了,嗨,如果不是候性的皇家商队带回来的银子,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过这个年呢。” 杜衡眉如飞霞,手拿着账册和毛笔,在被中官和女官们打开的一个个大箱子中没完没了的数着白花花的银子。 “我的好家姐,一共只有五箱银子,你却偏偏要分成这么多份儿,又装成这么多箱子,每个箱子都装不满啊,真不知道你这是要干什么。”芳芷被她折磨的够呛,看着杜衡翻来覆去的为这点儿银子折腾,难免发一两句牢骚。 “多装些箱子不好吗,满屋子的金银我都看习惯了,却是只能看不能吃,我可是财迷哎,这样看起来不是很多吗?取个彩头,预示着来年,咱们家又都能把这些箱子装满,而且还能有更多更多的银子,呵呵。 好啦,李内侍,这两千两银子是母后的,常内侍,这两千两银子母妃的,你们把银子现在就给母后和母妃送过去吧,年底她们二老肯定也要有用钱和打赏的地方。” 李国泰和常涉都称了声‘诺’,就带着几个小太监把给两宫太后的年例宫分给领走了。 芳芷笑看着银子被抬出去,回头对杜衡说:“满意了吧,还不又是过路财神?” “什么过路财神啊,这些钱都是拿去给母后母妃的,她们二老平日里怎么疼你的?你个小没良心的怎么会比我惹老太后喜欢呢?你看看我呀,平日为这个家是操碎了心,你呢?什么也不爱做,只知道绣花、绣花、弹琴、弹琴的。结果呢,到是你成了婆婆眼中的好媳妇儿,而我呢,就像个粗手笨脚的大丫头,不让她们二老待见。还有郁青儿,竟然做起事来比你还要乖巧,等抽了空啊,我是真该跟你们俩学学了。” 五百六十章 喜事 芳芷听到杜衡的话,连忙换做了笑脸说:“谁不知道我们何大姐儿是里里外外一把抓的贤惠媳妇儿啊?皇后姐姐夸得最多的就是您了。妹妹也要谢谢你为了这个家做了这么多,更要谢谢您给的宫分呢,在哪儿呢,还不快拿来?” 芳芷说着讨巧的话,却软软糯糯地把小手给伸了出去,冲着杜衡摆弄着。 杜衡哼了一声,“何二姐,我可是你亲姐哎,我叫你气我,偏不给你!哼!”两个人在屋子里玩闹了起来,却没有发现芊芊已经优优雅雅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儿让你们俩这么开心啊?”两个人收住了脚步,来到芊芊面前福了一福说:“姐姐,咱们皇家的商队已经带回来银子了,刚刚已经把太后和太妃的都给送去了,这三个箱子里的一千两是姐姐的宫分。那边两个箱子是我和何二姐还有郁青儿的三百两,我们这回可都有钱了,终于不用再花嫁妆了!” 要问刚刚杜衡和芳芷关银子的时候为什么那么高兴,就要从刚刚杜衡的话里找一个原因了。自今年起,皇后将杜衡、芳芷和郁青儿的宫分提高到了三百两。 那么说杜衡三人是因为宫分多了而高兴吗?当然不是,而是这三百两的宫分是大明后宫皇妃品级的才可以拿到的,也就是说,潜移默化的,皇后竟然已经默认了三人的皇妃身份呢,如何不叫人高兴呢? 芊芊看到杜衡的俏脸儿绯红,声音窃喜,眉飞色舞的样子很是无奈,嗤嗤笑着,“你呀,还是小孩子脾气,这么些银子就乐成了这样,中湘伯不是也给你们送来了几千两的银子和首饰过年吗,你们为什么没要呀,却为了这几百两银子乐成了这幅样子。” 芳芷锁着眉头说,“前阵子家里刚刚平息了债务,连我们想拿嫁妆给兄长补贴下家用,他都没要,我们又怎会反过来要他的这些银子,而且这些银子,他不知道有多难才拿得出来的,我们也跟兄长说了,等家里的日子好些,兄长再拿来些银子,我们到时也就收下了。” 芊芊叹口气说:“中湘伯升了正二品,开支也便大了,几个月前我以替东厂买你们家的宅子为借口送他的那些银子,也差不多该花完了。嗨,还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本宫的这一千两银子的宫分先不取了,再加上四千两银子,以咱们姐妹三人的名义,赏了中湘伯吧。” 杜衡听后吃惊的问:“可是姐姐还从来没有领过宫分呢,再说年底封赏,也不能只赏家兄一个呀。而且眼看过年了,您下边有那么多的奶婆和宫女,姐姐难道不需要打赏吗?” 芊芊摇摇头说:“已经不用了,打赏奶婆和宫女的事儿,母后和母妃那边儿都已经说包办了,还声明不许任何人跟她二老抢。炫儿被那些宫人们照顾的很好,母后和母妃一高兴,比咱们可手笔要大多了。” 杜衡笑得咯咯,“姐姐,我看太后和太妃平日也是很节俭的,她二老这辈子,怕是除了给儿子大婚是舍得出大钱以外,也只有对待炫儿时从来不惜血本儿。不过太后和太妃为了炫儿打赏那些宫人,毕竟和咱们赏赐家兄的事情有所不同,我还是怕有人会觉着您太过偏私了。” 芊芊冷笑着,“呵呵,哪里偏私了?中湘伯现在虽不是,可不久的将来,也肯定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内承运库里那一百多万两的封存,也都是竟他的手一笔笔弄进宫的,咱们姐妹拿些钱赏他,又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不是有句话叫做生的好不如嫁得好吗?若是有人不乐意,有本事也把妹妹或是女儿嫁进皇家来呀。” 杜衡却吐了吐舌头说,“算了吧,若真是那样,不肖姐姐动手,我们三姐妹就会把她挠个满脸花。” 所以说跟什么样的人学什么样的人,芊芊她们四姐妹之间,怎么着都行,相互间也从来不争抢,不过这是基于历史遗留因素,可若是换了别人,哼哼,还真是不须芊芊这个当家的动手,这三位也没一个是吃素的。 芳芷觉着这么聊没意思,心中隐约觉着这样的危险还真存在着,马太后因为受不住天浪的摆事实讲道理,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让她的从弟马如龙过个好年,然后便不再管他的事儿了,毕竟马如龙的事情,若是认真起来,哪一个都不小,尤其是他竟然还曾有过投奔孙可望的打算,这让别的皇亲国戚想起他时,都觉着像是吃了苍蝇般令人恶心。 马太后态度的微妙转变,是马如龙进入危险期的不祥讯号,若是没了马太后的保护伞,他便是苏芊芊手里的一面鼓,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因故马寒香最近总是近宫里打转,为的便是讨好姑母,放过她父亲一马,她百般地哄马太后开心,在马太后看来,她又是自己的侄女儿,马太后和王太后又都没有女儿,马寒香别看对待别人总是一副傲娇大小姐的脾气,可若是装起乖乖女来,可是比芊芊有欺骗性的多。 马太后还真挺喜欢她的,连带着王太后也对她有很多的笑脸,她也自然知道王太后是正宫太后,说话比自己姑母还要有分量,奉迎之情不亚于对马太后的取悦。 见芳芷紧蹙眉头,芊芊便问她是不是有心事,芳芷先是笑着说,“哪有什么心事,只是不觉又过了一年,感觉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大事,可这都过去了,没什么不开心的,而且,这一年里,咱们家,乃至整个大明还有件最大的喜事,就是咱们家里添了炫儿这么个可爱的小家伙,江山基业,也终于后继有人了。” “对呀对呀,这才是过去一年里最大的喜事,”杜衡也好喜欢炫儿的,一听芳芷这么说,也是眉飞色舞起来,“姐姐,要不咱们今晚摆酒庆贺一下新年如何?” 五百六十一章 负罪感 “嗯,这个主意还真不错,只是今天青青去了独秀峰,要不然咱们晚膳多准备一下,把酒宴摆到独秀峰,再招齐出嫁的郡主们,一起宴饮如何?” 几个人都觉着是个好主意,只不过就是太仓促了,怕出嫁的郡主们还要精心打扮一番,再穿上一身诰命,时间恐怕有些太赶了。 芊芊则笑着说,“那就命所有出嫁的郡主,都只能穿出嫁前的装束,大家还像以前一样,随随便便的在一起吃酒聊天。” 芊芊一句话,宫内宫外便都忙碌起来了,尚膳监开始忙不迭的杀猪宰羊,庞天寿这个老太监很有意思,他平日里除了陪天浪上朝以外,几乎再看不见人,如果谁要想找他,都可以去尚膳监来找。 他每天忙完了朝堂上的事儿以后,都会来到尚膳监,从宫外采买的任何菜蔬他都会亲自过目,严格找人试尝。至于天浪一家食用的肉食水产,更是从他监督尚膳监以后,全部改为活鱼活畜禽现杀。 尚膳监的小宦官们以为老祖宗见惯了血腥场面,一旦闲下来了有些不适应,所以这才总是到尚膳监来参观屠宰场,可其实若论内外大臣之中最能揣摩透皇上心思的,必然最有可能的便是皇上最信任的那个太监。 天浪要做什么庞天寿未必看得懂,可天浪最担心什么,庞天寿就一定会去尽力防止什么。 天浪只是有一次对他说,想要在独秀峰下种菜种田,养羊养鸡,争取做到他们一家人入口的食物能够自给自足。 庞天寿从那天起便出了去尚膳监监管屠宰现场以外,连天浪一家每日饮用的茶叶,他都要亲自去农家的茶园去亲自买了来。 有了庞天寿亲自抓食品安全,天浪便没再提过那件事儿,他当然是放心了下来。 今日芊芊忽然说要大摆宴席,在独秀峰请客,庞天寿散了朝后并没有跟着天浪去礼部,他来到尚膳监监督午膳的准备工作时,正好听到了。 有他这位老祖宗在,尚膳监的掌印和光禄提督都只能听他的,而且尚膳监包括掌印在内,也都是刚刚被天浪和庞天寿挑选出了最可靠的太监重新任命的。 这么多人的宴会,尚膳监里的食材,便要准备好一阵子了,可庞天寿却不让人动原本的那些食材,说那些活鱼活畜,都是日常留给两宫和皇上娘娘们的。 那尚膳监的人就奇怪了,想问宴会到底做什么,庞天寿淡淡笑着,叫人去把桂林城中各家酒楼里的厨子们又叫了来,还带来了各家酒楼里所有的食材。 这些酒楼也都是天浪给芊芊买下了的产业,当然不是为了生财,而纯粹是为了照顾芊芊的胃口。 可这两个月酒楼已经少有做东西给皇后吃的机会了,不但是芊芊在坐月子,不能吃好吃的,还有庞天寿对宫里的食品安全管制的更严厉了,根本就不让厨子们带着食材进门。 这一次宫里的庞总管突然放话对各家酒楼说,今天全体歇业,为宫中准备宴席,各酒楼里的厨子们一听很高兴啊,这是表现的大好机会,皇后娘娘打赏也是很大方的。 他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如同参加厨艺大赛一样,把平生最拿手的菜肴都一一搬了出来。 这一餐,芊芊几个人和独秀峰的女眷们吃的很开心,独秀峰郡主们都穿着曾经在独秀峰时穿的衣裙,除了头发,其他一如从前。 她们和姐妹们从新在一起相聚时,显得也很是开心。 芊芊对她们每个人如今的生活状况也都很了解的,东厂的人一天一趟的去她们家里问安,又有赵四姐曾经的遭遇,赵四姐的夫婿死的又那么惨,婆婆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丢了全部家产和心爱的儿子,带着无尽的悔恨被其他子女接回了老家居住。 所有独秀峰郡主的婆婆几乎都被震慑住了,她们再也不敢对这些郡主们怎样,更何况这些郡主的夫婿几乎都在做京官儿,从不外调,芊芊是不让这些郡主离开自己视线范围的,避免她们会因为曾经的不幸被婆家欺负,她要随时可以给她们撑腰。 独秀峰出嫁与没出嫁的女孩们见到芊芊又重新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中都很快乐,她是她们的老大,是她们最大的靠山。 有了皇后娘娘给她们撑腰,她们到了哪里都可以仰着头走路,跟人说我是独秀峰的人。 世俗的眼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渐渐逃开了对她们身上的打量,人们不再敢点评她们的身世,而取而代之的更多的是她们所做过的善事还有对她和她们背后的那个人的忌惮和尊重。 如果问芊芊成为大明皇后以来,至今都改变了什么,她可能很多事情都没能改变,或是没能来得及去改变。 但唯独有两件事情她正在渐渐做到,一个是正在进行的均田,让百姓们实实在在得到了属于自己的财产,让大明百姓不再大部分都是无产。 还有就是独秀峰的女孩儿们,芊芊改变的不仅仅是这些女孩儿的命运,还是在渐渐改变着人们评论她们时的价值观。 她在尝试着让人们跳出宋明以来士大夫精心布置的逻辑陷阱,让所有女性不再是为别人或是别人眼里的自己而活,芊芊想让她们活出真正的自己来。 当酒宴结束时,芊芊和郁青儿都醉了,她们在杜衡芳芷还有宫女们的搀扶下,回了来。 她们分别被扶回自己的寝宫,郁青儿回去便倒头酣睡,可芊芊的西正殿里还有两个人在等她。 那是一对儿父子,虽然小孩子还很小,但是已经隐约能看出他长得和自己的父亲很像。 芊芊一脸讨好地笑着,嘿嘿嘿的扑倒了天浪的胸前,“老公,辛苦你了呗,我出去疯玩儿,还得你在家哄儿子,怎么让人有种负罪感呢?” 天浪无奈苦笑,询问墨香,孩儿他娘到底喝了多少,墨香说喝了不少,不过已经有喝醒酒汤。 五百六十二章 宝宝 天浪又叫墨香再去弄一碗醒酒汤来,回头将孩子放回摇车中,扶芊芊回到床上躺着去。 芊芊一直在说话,一直讨好地笑着,如果她在清醒的时候,是很少讨好天浪的。 芊芊自打上辈子的孩提时代,就已经习惯了天浪对她的言听计从和照顾。 她们之间早就分不清彼此,更不需要讨好谁。 芊芊被扶到床边,却又要推开天浪,“我不用你扶,我还要看一看炫儿呢。” “炫儿已经睡了,你别把他再吵醒。” “不要!不好好瞧瞧他我也睡不着。” 天浪笑着说:“你喝了酒以后,什么时候老老实实睡过?” “嘿嘿,”芊芊憨笑,“你在笑话我!谁像你那样,喝了酒倒头便睡,叫都叫不醒,还有,你知道你喝了酒睡觉时是什么样吗?” 芊芊伸出一根手指在天浪面前故弄玄虚地晃着,“你喝酒后睡觉,身子只有一半是在床上面的,一半悬空。而且最奇怪的是,你还从来没有掉下去过!” 是啊,没掉下去过,倒是被你踹下去过,心中腹诽着,可天浪觉着这样聊下去没什么结果,自己那点糗事就快被她揭发出来了。 “好啦,老婆,你不爱睡就先坐一会儿,喝口茶,我叫人把炫儿带到东正殿去睡。” “不要,我要看看儿子!你把摇车推过来,就放在床边!” “你真的会吵醒他的。” “那就由你负责再把儿子哄睡了便是,呵呵呵。” 看到芊芊实在磨人,天浪只好将摇车轻轻推到了床边,两个人围着摇车,看着儿子熟睡的样子闲坐。 芊芊手拄着摇车看了好一阵,咯咯咯又笑出了声,“哎,老公,你发现了没,他长得真的很想你唉,一点都不像我。” “哪有?他的尖下巴,还有皱眉头的样子,还不是和你一模一样?” “可他的眉毛和你的一模一样,还有他的眼睛,和你一样,像一只老鹰,前面是带勾的那种,你说向你这种人,是不是天生就好斗呢?从小你便喜欢打架,儿子会不会像你一样?” “怎么可能?儿子哪里会有人跟他打架,再说,我过去和人打架,还不全是因为你?” “怎么会因为我?” “你还不承认?”天浪的眼睛审读着她,“因为你太漂亮了,所以太招风,许多苍蝇想围着你打转,我当然要把他们给赶走啦!” “嘿嘿,你就是那只最大的苍蝇!” “我才不是,我是最大的那只马蜂!” 两人互视着,一起笑出了声,朱慈炫这时却像个小超人似的摆起了姿势,闭着眼,吧嗒着嘴。他一手高举过头冲刺,一脚高抬起来金鸡独立,似乎真的要飞。 “还好他的皮肤不像斑马,既不像我这么黑,也没有像你那么白,而是红红的,”天浪咸咸地说。 芊芊不以为然的瘪了瘪嘴,“我家宝贝这叫做粉雕玉琢,别不懂装懂,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是这样,恐怕只有过了百日后,才会变成本来的肤色。哎,对了,用不到一个月,就该是他百日了,是不是还要抓周啊?你准备好了吗?” “是他抓周,又不是我,让我准备什么啊?”天浪有些犯迷糊。 “哼,朱天浪,你是他爹,当然要准备啦,那天都该请什么人,该有多大的桌子留给他爬,不都得准备吗?” “大桌子是吗?那我明天就让匠人做一个超大的出来,至于请什么人嘛,那当然没有请太多的,无非是家里这些人,还有你娘,或许还会有何夫人还有林氏吧,你说呢?” 芊芊伸了个懒腰,靠在天浪肩头说,“大概也只有这些家人了......” 芊芊刚靠在天浪肩头,话也只说了半句,小炫儿就扁起了嘴巴做欲哭状,芊芊一下从床头弹了起来,伸手过去拍拍拍,口中轻轻柔柔哄着他。 哄着哄着,儿子又睡了,天浪却笑了,“你看看,他扁嘴的时候跟你一个样,一点儿都不让人觉着他是委屈,反倒更像是得意。” “我们就得意,你管得着吗?他爹是皇上,他娘是皇后,有他爹照着他,有他娘疼着他,他当然有得意的理由了!是不是啊,大儿子?” 天浪被噎得沉着下颌张张嘴,又没话说。 “他的嘴巴好大哎,根本一点儿都不像我!不过还是挺好看的,唇线分明,看起来很有蛊惑性,将来呢,一定能迷死很多女孩子!”芊芊描绘着小炫儿的嘴巴,却坏坏地看向天浪。 天浪却把嘴巴鼓了起来,变了个形状,“我可没有迷死过谁!” 芊芊却哼了一声说,“怎么没有?” 天浪一愣神,刚要解释,芊芊柔声说,“我就是被你迷死的那个。” 墨香送来了解酒汤又退了出去,天浪端起汤,哄着芊芊全部喝光,把汤碗放到梅花桌上回来,却见芊芊正捏着炫儿的小耳朵看。 捏着捏着,芊芊扑棱一下笑了,“哎,他的耳朵是最最漂亮的,像个小元宝,很好玩的,还很大哎!” “你确定说是像元宝,而不是像猴子!” “怎么会像猴子?朱天浪,你想死啊?猴子会有这么漂亮的元宝耳朵吗?耳朵大就是猴子?你怎么不说猪的耳朵比猴子的还大呢,二...师...弟?” 两人正拌嘴时,门又被打开了,两人神经质的全都又立定坐好。 芊芊的酒劲儿都被折腾醒了一大半儿,便听到四个奶婆和六七个宫女的脚步声音,而后一个奶婆在屏风后面拿腔拿调地说,“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听说皇上今天要在西正殿就寝,便让奴婢们来把大皇子接过去,说是怕大皇子夜里醒了吵到你们入眠。” 芊芊无语地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天浪尴尬地笑着说,“好吧,那就让炫儿今晚去他皇祖母那边睡吧,不过你们也看紧着些,也别叫这小家伙把他两个皇祖母也吵醒了。”朱慈炫被抱走了,其实更像是被奶奶偷走的。 芊芊还真有些酸酸的,朱慈炫现在是她和两宫太后都争抢的对象,芊芊还坚持自己亲自奶孩子,两宫太后嘴上不说,可是一有任何借口都会叫人过来把朱慈炫偷走。 五百六十三章 西印度公司 那两个老太太花样儿也多,赶上天浪现在每日忙于布置作战,西北、福建、河南各地都展开了攻势,无心搭理朝政。 是以原本天浪在家的时候,两宫太后是不喜欢芊芊同他抢着上朝的,如今却是大转弯,白天巴不得让芊芊赶紧代替天浪去上朝,他们好正大光明地把孙子偷过来玩儿。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芊芊上午早朝,下午批阅奏折,天浪则是每天过着白天练兵,习练武艺,骑马挽弓,晚上妻儿绕怀。 芊芊几个人也都渐渐适应了天浪身上发生的变化,宫中和他麾下的将军和士兵们,也对大明日渐的强大更加拥有自信了。 新春越来越近了,这日午后,朱慈炫被两位皇祖母抱去玩儿了,芊芊和郁青儿又去独秀峰查看那里对即将到来的春节准备的怎么样了,她们还要给独秀峰送去新衣料、首饰还有银子等许多东西。 难得天浪今日回来的很早,回来,他后先是洗了个澡,芊芊和郁青儿不在宫里用膳,杜衡和芳芷为了等天浪,一直没吃饭,天浪回来和杜衡还有芳芷一起吃了午膳后,三人一起回了东正殿。 杜衡和天浪说着最近一直在忙的发放宫分和年底宫里采买用度的事情,天浪耐着性子听着。等杜衡讲完了,芳芷又要拉着两人一起下棋,天浪说三个人可怎么下呀?芳芷说谁输了便观战,替换下个输棋的人。 下了一阵,发现天浪有些困意,芳芷和杜衡退拖还有事情,便离开了,天浪便小憩了一会儿。 晚饭之前,芊芊终于回来了,把天浪叫醒,一家人又在一起吃晚饭。 饭后,由于江南冬季的天气湿冷,一家人便围坐着天浪命人特质的一个大火炉,火炉上面是个桌子,就像现在南方的人家冬天在麻将桌下面放个炉子取暖一样。 桌子上可以放吃喝,大家还可以坐在一起玩儿叶子牌,三国杀等好玩的游戏。 一家人全都挤在一个半圆形的大长凳,铺上厚厚的皮褥垫儿,盖着同一块儿大毛毯,一起闲聊喝茶好不热闹,而且还很是温馨甜蜜的。 期间芊芊提起了朝政的事情,说瞿式耜终于没能熬过天浪和芊芊的晾晒,赶在年底的最后几天,他还是上朝了。 天浪也是一笑置之,淡淡地和家人打趣说,“他是等的心慌了,经咱们皇后娘娘的一番提拔,如今的朝堂上早已变了个模样,所谓的绿妖党,又有很多人趁瞿式耜一不注意便爬了上来,眼看用不了多久,便有人会触碰到六部九卿的位置了,瞿老头儿能不着急?” 众人都笑出了声,芊芊说,“咱们最近是升迁了许多大臣,这也让休假归来的瞿式耜今儿个在朝堂上又对我发了许多牢骚,其中还说,皇后殿下连日来大批提拔官员,像江西按察使周允吉升任江西布政使,福建按察使胡士瑞升任福建布政使,都是由正三品升为从二品,倒也合适;殿下又让武定侯郑允元任湖广布政使,使得湖广总督这一临时职务随着何腾蛟何大人一起成为了纪念,也还合理。” 天浪哈哈笑着打断了芊芊的复述,说,“既然他都觉着合适,那好磨磨唧唧个啥?” “你听我说嘛。”芊芊也边说边笑,“他还说,殿下不久前又取消了巡抚的品级,让这一职务重新变回为临时任命,再将金堡任命为巡抚云贵,金堡虽然赚到了实权,品级上却并没有跳跃,想到云贵偏远,自应当选择一能臣总揽那里的政务,却也合情。” 芊芊顿了顿,还故意拿腔拿调的咳嗽了两声,“瞿式耜要说的关键在这儿呢,他说,可是臣只想问问,候性的职务是怎么回事,臣对他的头衔儿真的有些发懵啊。” 天浪扬起一条眉毛,心知侯性的事儿就是他和芊芊两口子搞得一个恶作剧罢了,可是杜衡芳芷和郁青儿三人并不知道来龙去脉,都还竖着耳朵听着。 “那你是怎么跟瞿式耜解释的?现在朝中文武又给你起了个新的绰号,叫做泥头小无赖,怕是你没那么老老实实给他什么解释吧?” 芊芊满不在乎的哼着鼻子说,“我哪里无赖啦,还不是东林党那帮人太难缠,按照他们的套路出牌,哪里会不吃亏呢?” 天浪口中喊着一口茶点着头,“牟。”了一声这才把茶水咽下去说,“所以呢,你就乱打一通,而且惹急了便干脆把桌子也给掀了,这还不算泥头小无赖?” 芊芊却一脸得意的说:“哼,管他呢,总之从小到大都也只是我欺负别人,当时我就对瞿式耜说,想必是瞿公抱恙多日,精神尚未恢复吧,候性这个广西总兵又多担起了一个从四品的盐运司同知,相比于他原有的职务,本来不值一提呀,瞿公何故发懵啊?” 瞿式耜便是一脸黑线地说道:“区区一个盐运司同知,自然不会令老臣糊涂。只是皇后殿下又给了他一个叫什么大明皇家西印度公司ceo的职衔,老臣不知道这个职衔到底有多大呀,还有这所谓的ceo又是个什么鬼呀?” 众人哄笑,芊芊忍俊说着:“于是我就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啊,我说,哦,瞿公问的是这个呀,这大明皇家西印度公司呢,是侯性借了些内承运库里的银子刚刚开办的一个商号,他是两宫太后的干儿子,有两宫太后开口说让借钱,本宫这个做人儿媳妇的也不能太抠门儿了不是? 不过他的生意和我们皇家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这个ceo,也只是他问皇上意见,皇上随口跟他乱说的,并不用朝廷给他品级和俸禄的。在本宫和皇上看来,这个ceo,其实就是形同于商号的掌柜,就这么简单。” 天浪笑喷,“ceo就是掌柜的,你翻译的还真不赖。” “不赖吧,我还说,如果瞿卿家要问侯性还给了这个名字带去什么新的含义,那就直接去找侯性本人,本宫也觉着莫名其妙,皇上干嘛帮他弄了个这么个名字。” 五百六十四章 拍马也难及 几个人都笑得不行,杜衡笑得都直捂肚子,天浪摇晃着手指头说:“退拖的好干净啊,人家一质问,且质问的还是皇后殿下为什么给侯性取了这么个职衔,一准儿是侯性已经把你给人乱起名字的事儿说出去了,你却又往我身上栽赃。哪有你这样的,好事儿全是你的,坏事儿就全是别人干的?你还真无赖呀!” 芊芊则抱着委屈说,“我不是不想和他们在这件事上起冲突嘛,黑锅当然得你来背了,我的心思可都在均田上面,朝政中有许多的事务,他们这些人都认为是事关国体,把个重要性说得像是如果不立刻处理,明天大明朝就要不存在了似的,可是对百姓民生,却是爱理不理的。 其实当官儿的最该干的是什么?不是天天审老百姓的案子,分出个谁对谁错,也不是天天想着收税。当官儿的最该干的事情,不就是如何能让老百姓吃饱穿暖,然后才是仓禀实而知礼仪吗?” 芊芊放下了茶盏,终于不笑了,而且脸上还有些冷落,“我芊芊就是个泥头小无赖怎么了?老百姓的案子不用我来审,要真是找上我,我也有登闻鼓等着他们敲。 百姓的税也不用我去收,要是朝廷的弊政越积越多,就算收再多的税天下只会越收越乱。我不会耍赖的事情,就是答应了让老百姓有吃有穿,就一定得办到,如果这一点办不到,朝政我才没有脸去管,只能规规矩矩在家给你哄孩子。” 一家人都沉默了,天浪叹息了一声,赞叹道:“说得好,皇后的许诺,才是我们一家人应该为之奋斗终生的,至于朝政中其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如果不是围绕着这一诺言的事情,耍一耍无赖怎么了?凡事都有轻重缓急。 就算不是目前天下大旱,过去灾荒几十年,哪怕是天下太平五谷丰登,咱们一家人身为君主,也最应该关心天下百姓的衣食。只是瞿式耜虽然为人刚直,却一时间未必脑子转的过来这个弯儿啊!” 芊芊扁着嘴说,“可不是么,你道他为什么要关心起侯性来了?” 天浪呵呵冷笑,“哪里是关心侯性,东林党人怕是对侯性和十几万农户签下了数年内的买卖合同动心思了吧?” “没错,他就是这个目的,他们这群人不懂侯性签的契约是什么,还以为是卖身契呢,还想通过这件事打击咱们。” “那你就让侯性去拿着这些合同去和他解释解释,也让他掌掌眼,顺便告诉他,西印度公司和百姓们签的供应合同也不太多,才十几万户而已,将来肯定会增加到几十万上百万户。 咱们要让农户们缫的丝,做的手工制品还有农产品还没做出来,便已经被卖了出去,这样岂不是百姓们都在赚明天的钱?种地也不用自己的银钱了,不是比王安石的青苗法还要好些?” 芳芷蹙着眉似懂非懂的问,“那么如果出现大旱或大涝,来年的物产减收甚至绝收了,那该怎么办?” 天浪笑着一脸无所谓的说,“就算是天灾人祸,赔钱的也是咱们,咱们是不会让百姓承担损失的,要么等下一年再完成合同,要么干脆连预付的款子都不要了,权当是给百姓的救灾款好了。” 芊芊也是笑得如花儿般灿烂,“想不到侯性这一趟出去才不过半年,竟然弄了这么大的动静,四郎识人用人的本事,恐怕我这个小女子是拍马都不及的。” “你还不是擢升了中湘伯之后,又让王夫之从礼部清吏司郎中的任上只待了几个月便升为了礼部右侍郎?中湘伯在左都御史任上,官声和政绩都有目共睹,王侍郎大概也用不了一年,便会用他的政绩来答谢你的举贤不避亲。” 芊芊淡淡勾唇,摇了摇头,“我也只是推波助澜而已,让我真正能如此顺利把这些事都做了的,是你那一次拆散东林五虎同瞿式耜关系的朝会,你那一次和东林党人的利益交换,看起来是相互示好,实则却是占尽了先机。 袁彭年从此高举尊王大旗,对我的懿旨言听计从,丁时魁从那以后便与瞿式耜反目成仇、刘湘客也与瞿式耜貌合神离、李用楫和毛毓祥从此畏首畏尾,只剩下瞿式耜一个人只有独木难支了。 就算他不再称病,回到朝堂,此后要想把东林党人再重新组织起来,恐怕也非一日两日就能办到的了。所以今次朝会,仅仅一个试探咱们队侯性的用法问题,瞿式耜也得亲自来问了。” 芊芊看向天浪,深情而温婉,“原本以为我是最了解你的人,可越来越发现,我对你的了解还是不够。” “呵呵,老婆,你指的是哪一方面呢?” 芊芊又横了天浪一眼,“我说的是你的腹黑,你总是可以举重若轻地办成很多大事,而我却总会把情绪写在脸上。” 天浪笑着说,“可是如果不是你想出了那一招绝户计,抄了几百个文官的两百万两银子,我也没有军饷发动这么大的一系列攻势,咱们的均田令也没有可能这么彻底的被执行。” 郁青儿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摆着手说,“哎呀,好啦好啦,你们夫妻俩朝堂上一唱一和也就够了,回到家来还沉醉在吹捧与被吹捧之间,听得我牙都酸啦。 要我说啊,如今的大明呀,已经离不开你们俩中的任何一位了,姐姐的均田令让五省百姓都恨不得为你二位建生祠了,而在用人方面,马万年和李定国这样的英才且不说了,就说皇上对侯性这个人的用法,咱们大家谁没有看在眼里啊?” 郁青儿顿了顿,继续说着,“前日我在太后和太妃身边伺候着,正巧赶上庞总管押着侯性进宫,说是他来给太后和太妃拜年的。” 杜衡歪着头问,“怎么说是押来的呢,难道他拜个年都不是自愿的?” 郁青儿也只是看到,并不了解庞天寿的用意,而芊芊则凉凉地说,“大伴儿那是不放心侯性这个人,大伴儿这个人啊,如今差不多干脆都忘了自己是内廷的大总管啦,查门禁,监督膳食这些事琐事他都几乎是亲自做的。” 五百六十五章 侯性很心塞 芊芊几乎都想说,庞天寿不像是司礼监掌印,更像是最严格的社区警察和保安。 天浪打趣着说,“可不是,真应该再给他弄几十条大狼狗,让他天天查这些东西那才更威风,他不放心侯性是多简单的道理?宫中都是女眷,一个外臣就算是太后的亲儿子,也是不能随便乱跑乱看的,大伴儿当然的拿自己的眼睛亲自盯着他了。” 杜衡和芳芷都扁着嘴不说话了,郁青儿接着说,“侯性倒是没觉着被大伴儿盯着他不自在,只是在给太后和太妃拜了年后,发了些牢骚而已,我当时知道他来,便躲到屏风后面去了,侯性当然不知道我在,否则也肯定不会说那些话吧。” “他说什么了?”芊芊拿起了茶盏,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而后撇了撇浮叶吮了一口。 “他说,小臣给两宫太后和咱们几位娘娘都在外置办了些年货,他先是给母后和母妃送来了,至于咱们的,都会亲自交给皇上。 然后便絮絮叨叨说他只是区区一个广西总兵,其实没什么俸米,那个什么总兵也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被皇后娘娘把总兵和巡抚制度这么一改,如今连个品级都没了,提督总兵印也被皇后收去了,他如今能指挥得动的大概就只有二百家丁。” “他还说他现在都不好意思上朝了,不然让人看到他总跟着二三品的大员往朝堂里钻,觉着让人笑话。” 天浪哼哼着说:“不是还给了他一个盐运司同知吗,那可是从四品啊,月俸二十石,不少吧?” 郁青儿又忍不住笑了,“母后也像你这么说的,可是侯性还是愁眉苦脸的,告诉母后说,他的那个盐运司同知也是聊胜于无,至今连个正经像样的盐运司衙门都没有,说他都不知到底该上哪儿办公去。” 于是杜衡又笑得不行了,忍着腹痛说,“我的天,姐姐,皇上,好歹这话我可是该说的,侯性这一年毕竟为咱们赚了七千两银子,时常的进奉也是不少,咱真不能一边儿数着他赚来的银子,一边儿还拿他当个猴儿耍吧?皇上再腹黑,这事儿也说不上漂亮了,反而让人觉着咱们寡恩刻薄了些个。” 天浪却是指着杜衡说,“你呀,就是个小貔貅,若不是侯性给你送银子,你怕是连他的笑话也懒得看,可是这件事,你肯定是看不懂的。” 杜衡一边弄着头发,一边说,“我知道咱们家里,我是最笨的,那你就给我讲讲呗。” 芊芊却是替天浪说,“嗯,四郎这个形容倒是真贴切的很呢,姐姐我就帮你这个小貔貅说说我和四郎在这件事上的用意吧。” 天浪的眼神里也有些期待,芊芊接着说,“先说我为什么收了他的印,没别的,巡抚和总兵以后都没有官印了,这两个官名以后就算是出现,也只是临时的,就像是督师这个官称一样,权利下发并且集中于一人,是为了方便调度各处资源,可如果形成常态,怕是会出现藩镇,是以巡抚和总兵,早晚要撤销的。 而且像侯性这种人,最应该无官一身轻,他赚钱在行,为官却肯定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而四郎让我给了他一个盐运司同知,谁都知道盐运是个肥缺,可是他没有府衙这个怨不得人,如果他若问我为什么没有,我只会告诉他如今大明根本没有漕运。 他一开始肯定高兴的很,关系到盐这个东西的肯定是肥的流油啊,可是他没看清他的官衔儿,他是运盐的,而不是卖盐的。所以没有漕运,哪儿还用得着什么衙门,倒不是在故意逗他,而是咱们想让他即看得到,又摸不着。” 芳芷许久没说话,这会儿也忍不住按着眉心说,“嗨,你们俩可真是太坏了。” “坏么?呵呵呵。”天浪忍着肩膀颤抖接话,“可是我俩也没忘了给他好处啊,你们知道吗,这世界上不单只有一个咱们刚成立的西印度公司。 还有一个甚至几个东印度公司,那几个公司大了去了,几乎包办了西洋在印度这个地方和咱们华夏周边地区的一切商贸业务,他们甚至还拥有自己雇佣军,可以任意对番邦发动战争。 而且如今,不列颠的东印度公司正在预谋占领整个印度半岛!知道印度半岛多大码?差不多半个华夏那么大。” 杜衡等人眼神都出现了异样,她们真是不相信区区一个商号,竟然能有野心吞掉半个华夏大小的一个国家! 天浪则接着说,“而那个东印度公司在印度根本不需要政府,他们就是政府,工农商税率、对外贸易、国防,都是这个公司说了算的。 朕给侯性,嗯当然就是咱们家的这个西印度公司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和东印度公司抗衡,甚至一口吞掉那些个东印度公司,以及他们的产业,到那个时候,你们说候性的能量是不是会堪比一方诸侯了呢!” 芳芷表情喜忧参半,撩起美目看向天浪,“皇上是想让咱们大明也出现你所谓的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商号?亦或是说以皇家商号的名义再开辟一大片疆土?这个如果一旦执行起来的话,朝臣们会觉着皇上是想再推出一个郑和,他们肯定是要群起反对的。” “无妨,到时候会有办法堵住他们的嘴,还有勾起他们对这件事的巨大兴趣,对于西印度公司的愿景,我也是跟侯性说过一些的,我说咱们设立西印度公司的目标便是星辰大海,他却是说,他自己的目标肯定是大海了,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往他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上一脚,把他踢下海。” 一家人正围坐在火炉闲聊的时候,桂林城的下十字街出现了一匹飞奔的快马,红翎急使的背上插着小旗儿,扬着鞭子边跑边喊:“十万火急,快快闪开!” 不久后,秉笔太监王坤拿着八百里急件匆匆地跑来,边跑边喊道:“万岁爷,十万火急!” 五百六十六章 趁虚而入 一家人几乎全都要站起来,天浪却咸咸坐着说,“别担心,就算十万火急,肯定也不会是前线出现了败仗,都安心坐下吧,天还怪冷的呢。” 王坤见皇上无动于衷,忙低头把急件高举过头,交给天浪,芳芷伸出手来将信接过,并且拆开拿给天浪看。 天浪眼睛扫过一看,便扬天大笑说,“哈哈哈,该来的终于来了!” 从第一封急信开始,情报和战报此后一封接着一封,正如同天浪所预计的一样,陕西山西两省起义后,多尔衮由于担心四川的清军成为孤军,而陕西的起义规模又极为庞大。 所以他连续三次从四川调兵入陕平叛,最后一次的调令竟然是在刘文秀、李元胤已经开始进攻四川之后发来的调兵命令,这让李国翰非常头疼,不执行便是抗命,执行的话,四川便肯定是要守不住的。 这个时候李国翰还不在汉中,他在汉中是因为他是被刘文秀和李元胤从四川一步步赶到汉中的。李国翰是继豪格撤军以后镇守四川的总兵官。 又北调部分兵力支援平叛之后,在刘文秀和李元胤的联合攻击下,李国翰便是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只能频频撤退。 这次的进攻,明军遇到的敌人已经与孙可望入川时遇到的豪格大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永历四年正月李元胤与刘文秀先后分别赶回各自已经集结在云南和贵州的边境部队时,他们没有迟疑,立刻都向着对面的敌人发起了进攻。一个月后,捷报便接二连三的传回了桂林。 每隔三五日,便会接到一封捷报,这让天浪的心情格外的好,更是精神百倍,整个桂林城更是比刚刚过去的春节更加热闹。 “大捷!大捷!李将军攻克重庆府!”红翎急使的快马一边在街道上奔驰,一边高喊。 他所经过的街道没过多时,就会有商贾和居民燃起鞭炮,为大军的胜利庆贺。 桂林人载歌载舞,大街上锣鼓喧天,人们都为遥远的四川带回来的胜利而兴奋异常,靖江王府里的天浪一家,照样每天下午围坐着火炉,簇拥在一起笑呵呵等着一封又一封的捷报,除了高兴,他们对可以预见的胜利已经不再感到以外了,而天浪更是早已把整个四川争夺战的各种可能状况在心中推演了无数遍。 “李元胤接连收复了播州司和重庆府,刘文秀也逼近了雅州,而清军江南的两支主力却在守株待兔,莫非多尔衮真的不怕把四川丢了?” 芊芊又拿起一封捷报,大家都看过之后,她便将捷报塞进了炉子里,直接烧了。 天浪啧啧摇头,“呵呵,他就算是不想把四川丢了,也得有那个功夫顾及到啊,这场仗,大明打的就是时机和运气。老百姓要起来造他的反,叫做咎由自取。 唐太宗的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多尔衮哪里懂得其中道理呀,咱们都别急,过两天大概成都的捷报就该传来了,等着看吧。你们听听外面的鞭炮声,这声音代表着什么?” 郁青儿和杜衡同声说道:“民心!” 天浪和芊芊都凝重地点头,天浪说,“对,这便是民心,民心所向,胜之所住。” 芊芊补充说,“不错,还有民生所指,便是国运所系。” 在桂林百姓庆祝李元胤攻克重庆府的鞭炮声中,刘文秀也已经攻克了雅州,而雅州的捷报刚刚收到没几天,成都的捷报也传来了。 刘文秀和李元胤的攻势势如破竹,不过清军四川总兵李国翰似乎并没有真正与他们硬拼,而是步步为营向北撤退。 攻克成都府后,刘文秀几乎未做停留,继续西进保宁府,与陕西的汉中,就只隔着一座巴山了。 左路的刘文秀后来居上,右路的李元胤也是再接再厉,他占领重庆后,兵分两路北取顺庆府、东取夔州府,至此,明军几乎轻易就夺回了四川的全境。而此时清军镇守四川的最后一支部队李国翰的部将陈万略已经且战且退,撤至了汉中与李国翰的主力汇合。 这是一个没人统计,也无法统计伤亡的战场,他的范围之广,波及了半个中国,他的起因往高尚了说,是为了救中国,往狭义了说,是因为憋屈。 在崇祯朝至永历朝这段时期之间,大明皇族和士大夫建立了南明一个又一个政权,却又一个比一个迅速的消散在空气中。 少数士大夫们的临危一死没能挽救大明,更多的官僚选择了弃城投降,明哲保身。 他们觉着目前根本无法让大明起死回生,可他们不在意这个;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头发都没能保住,他们也不在意这个;可他们却誓死扞卫住了自家女人的三寸小脚和女人们美丽的汉服。 在他们看来,这才是一个光辉且伟大的胜利,并自豪的将这个胜利称为‘男降女不服’。 对,这就是波及半个中国的战争的原因之一,它还有一个更为大众所知的叫法,叫做《剃发令》。 剃发令原本便是投降的汉人未来拖顶捧屁提出的馊主意,正如袁彭年的那首‘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 完全是为了吹捧而不惜被拍砖的献媚到令人作呕的辞令,剃发令就是如此,而且一开始推行的还挺顺利的。 眼见这么多专家和精英们都卑躬屈膝了,多尔衮以为他的剃发令已经成功了,他占领的土地已经彻底屈服了,可是一觉醒来,手里捧着厚厚一沓的战报,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百姓们的愤懑集中在了剃发易服的问题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不接受。 而降清的士大夫们则已经都剃发易服了,这个他们不觉着如何,剃发易服换来高官厚禄,他们觉着很值,可他们也是有意见的,他们的意见更多集中在不许女人裹脚的问题上。 百姓们为了尊严,为了热血,他们是不接受剃发令的,也终于知道了当初多尔衮所谓的吊民伐罪,说什么帮大明把在起义军的打击中丢失的疆土夺回来,然后再还给大明的口号,不过是八旗兵与卖国贼们一起导演的骗局,忽悠老实人的把戏。 五百六十七章 起义浪潮 汉家的百姓其实很对胡无百年之运这句话还是很自信的,原以为汉家的土地没有外族可以征服,可万没想到多尔衮真的有这么大的胃口。 难道大明真的就这么亡了么?人们真的要么就选择留下头发,把命丢掉;要么就保住小命,把头给剃了吗? 于是南直隶、江西、广东、陕西、甘肃、山东、河南、北直隶的普通百姓们决定找多尔衮聊一聊。可是多尔衮正忙着结婚呢,他不得闲啊! 百姓们砸吧砸吧嘴,跺一跺脚,于是就纷纷举起镰刀斧头甚至是烧火棍,来和为着多尔衮迎亲的八旗军队打一场! 他们不是想要拦住孝庄的花轿喊一声‘我反对!’他们就是想打出一个真理来,想问问我的头发为什么我自己说了不算,我的命为什么要给你? 于是关内整个长江以北,还有南直隶和江西以及广东,华夏的大半疆土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起义军。 其他的地方没有起义并不是觉着剃发令挺好,而是那里至今还是南明政权,那里有永历皇帝和郑成功。 上述这些省份的农民起义可以说是一浪高过一浪,而且几乎每一次起义的规模都达到了十万人以上。不管这些起义最后是凯歌还是悲歌,逝去的生命也终究无法回头。 永历三年、清顺治六年十二月,山西起义了,也许书中的时间让这次起义来得有点儿晚,差不多晚了一年吧,可山西他就是起义了,也不管多尔衮和阿济格愿不愿意。 这一年在大旱之下,晋陕两省田地里的收成几乎减半,更有一些人家一年都颗粒无收,活不下去的人变卖了田地寄身为奴者有之,卖儿卖女者有之。 而我们这一章的故事,开头讲的不是人,而是要从一只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大黄狗说起。 这一年山西的冬天,坚硬的大地掩盖着厚厚的积雪,也掩盖了人们心中仅存的一丝生机。 肃杀的空气中,土坡下的村落只有几户炊烟。 已经是傍晚了,被地主家丢弃的大黄狗旺财趴在村口的柴草堆旁瑟瑟发抖。 早已瘦骨嶙峋的它目光呆滞地看向不远处那几只树上的老鸦们,老鸦们正恶毒地叽叽喳喳。 它饿着、老鸦们也饿着,它也许在梦想着待会儿有只老鸦能嘚瑟着一个出溜滑跌落到它眼前,摔个半死,然后作为食物让它美美的吃上一顿,若真是那样,它一定连老鸦的羽毛也不会浪费。 只是老鸦们没那么倒霉,反而像是在一起讨论着关于这只狗的话题:“喂我说大黑!这黄毛畜牲挺了五天了,虽说还没咽气儿,我猜也不会有力气龇牙了吧?用不用咱哥几个飞过去刺激刺激它,提前给它开个追悼会什么的?要不然再让它挺上几天,没准儿连骨头都瘦没了,那还怎么吃啊?” 一年中连续几次的捐税下来,又赶上了灾年,村儿里的过冬粮几乎都没了。 家家年纪大些的早已经牵着孙儿孙女去外地讨饭了,仅剩的一点余粮和种子都已经被乡民偷埋的差不多和水井一样深了。若不是前几年闯王帮村里分了田地、抢了大户,这个村子早就该没了活路。 可后来才听说,闯王也挺没原则的,一开始只抢大户,后来也变得见人就抢,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们有心情关心的了。 他们可是刚刚过上了能吃饱饭的日子,清兵却又入了关,清兵打败了闯王,打败了大西军、又要打喀尔喀蒙古,除了在西南那边儿一连两场仗死了两个王爷,闹得灰头土脸以外,几乎是见谁灭谁。 可是他们厉害的没边儿,却偏偏就不上天,在穷人的世界里也很能逞威风。 战争没有停止,劫掠就不会停止,什么永不加赋,都是骗人的鬼扯,能抢到手的还尼玛用得着收税那么麻烦? 清军为了见谁灭谁,便一直在西北各省大肆征粮,也一直把村里的老少在往绝路上逼。 城头变幻着大王旗,原本只以为是戏台子上换个鼓点儿而已,可没想到人家连戏班子也给换了,又还有人端着小饭盆儿来重新管看热闹的要票钱。 村头的王家大牛紧了紧系腰的草绳,恶狠狠地骂道:“操儿八蛋的鞑子,抢了俺们的粮食还让俺们剃头!他们的样子球眉悻眼的,也想把俺们弄成他们那样。” 几个一起长大的男娃儿这会儿都坐在村儿里大户刘家的破炕席上,刘家老大这会儿也紧绷身子,恨恨地说道:“赶上大旱那些年俺家都有的吃,到如今竟然连条狗都没法喂了。那真是条好猎狗,早些日子没少跟俺们进山打猎。” 邻家张三则叹息着说:“哥几个要不是念着这些,早就把它给勒了,如今大伙都没得吃了,可看着有狗肉,咱们就是不忍心啊。” 同村儿又有一个人黑瘦的后生说:“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姜总兵和鞑子闹翻了。说大同去了很多的鞑子骑兵,都是要打姜总兵的。俺还听说鞑子的八王(阿济格)光天化日的在大同街面儿上糟蹋城里婆姨。那是人家城里的一个体面人物刚娶的新媳妇儿,竟被他从花轿里给抢走了。姜总兵亲自找他要人,都被一顿棍棒给打了出来。这让姜总兵忍无可忍,非要跟八王拼了,他便带着亲兵到了鞑子的八王府里见人就杀。吓的阿济格跳城墙逃走的,把脚都给崴了。” 又有一个村汉不解地问:“姜总兵不是都投降他们了吗?这鞑子王爷怎么还这样对他?” 那人也不知道缘故,没法儿回答,只是继续说起他的听闻:“听说姜总兵已经把大同城里所有鞑子和鞑子的家眷都给杀光了,现在正要和城外的鞑子打呢。” “就他?俺不信他有这么大胆子!代州宁武关大战时总兵周遇吉和大顺军打的那么惨,他都没说出一个兵去帮周总兵。等闯王杀了周总兵,还没到大同找他呢,他就主动上门儿来投降了。结果都做了闯王的官儿了,却又帮鞑子打闯王。闯王当初根本就不该听从张天琳的话放过他,真应该一刀砍了他了事。可倒是好,闯王刚一败给鞑子,他立刻就翻脸,张天琳救了他一命,却成了被他杀掉的第一个人。这样的货色,绝不会有好下场。” 五百六十八章 初生牛犊 人们都开始七嘴八舌了,那人又恹恹嘀咕着,“俺爹就是在宁武关大战时断了腿才回家的,听俺爹说,周总兵那时候把闯王打的也很惨啊,大顺军死了七八万人呢,而且全是精锐呀!没死的也有好些断了手脚的,可就是这些断手断脚的,都跟着闯王打到了北京城,最后还一口气把城池给拿下了呢,不过像俺爹受伤太重,没法打仗了,也只能回家了。” 其中很多老乡也不喜欢大顺军,知道大顺军也跟土匪一个样,见谁抢谁,便不想听他说那些事儿,“嗨,又提起来了,这事儿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不过俺猜呀,没准儿姜总兵就是想坐皇帝,你们信不信?” 人们都在挨饿,哪有心思去管谁想要当皇帝,这时又有人说:“哎,刘大,粮食是咱可是再也不能给出去了,可鞑子兵要是还来的话,你说咱可咋办?” 刘大狠狠地道:“这群杀贼要是再来抢粮,咱几个就找机会下手,宰他几个就往山里跑。” “说的对,咱们也不能光让他们抢咱,只等着让咱们饿死,这回咱也得抢他们!” 一群初生的牛犊,更有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他们都达成了共识,与其活活饿死,还不如趁着有力气的时候,去和人干一架。 时间都在复仇的准备中度过着,清兵一直没来,他们实在饿的慌,便连预备来年种地的粮种也都吃光了。 终于在这一天,大牛从村口急惶惶地跑回来对大家说:“县、县城里有人造反啦!俺今早想去城里卖柴,结果县城里造了反!俺没敢进去。又看到县太爷带着家眷逃出了城,像是要往咱们村儿的方向走,俺就一直跟在后面,他们刚刚从咱们村口经过,往山神庙的方向去了。” 刘大吃了惊,没想到还真来了份儿大活儿,便一蹦三尺高地急急问道:“你看清楚了吗?”大牛穿着粗气,噗通一声坐到了炕上,又往里挪了挪屁股,凑近了众人才说:“怎么会看不清楚?穿着带小鸟儿补子的鞑子官府,好几挂大车,还带着家眷,十好几个婆娘啊,白白嫩嫩的,真是俊啊。大老爷没带帽子,一路催命似地喊着人快走,俺怕落下,挣命地跟着,可这双鞋已不跟脚啦,这杀才,可把俺累死了!你们要想办了他们就赶紧去,俺可是跑不动了。” 其他几个人都活了心,他们都看向了这边,“刘大,县城里怕是真的造反啦。” 没等刘大说话,大牛抢着吼道:“早就该反特娘的,又抢粮,又剃头的,谁还给他们当顺民啊?” 刘大一拍大腿道:“操八蛋的,鞑子剃咱的头,咱就该砍他的头,跟他们豁出命干一场,活着便吃肉,死了也干净!” 所有人都同意他的话。刘大又说道:“大牛也累了,不去就不去,可你得去找一下村儿里其他的人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咱们干,有愿意跟咱们干的你就带着他们往山神庙的方向接应俺们。俺们几个这就去追狗官,抢他的车、抢他的粮。大伙说咋样?” “干啦!还要抢他的婆娘!” 没有酒给这些毛小子壮胆,他们却红着眼。没得吃饭,他们却来了一身的劲儿。西风萧瑟着,寒彻骨。小子们沸腾着一腔的血,追县官。 路旁的老榆树悠悠地摇晃着,龅牙溪中的冰,冻裂的喀嚓声又好像这群男人们的牙关紧咬。 东边天上,启明星开始熠熠生辉。这群无望的男人们,追逐着一丝的光。 就在数里路外,县太爷家的两辆牛车和一辆骡车正在向山神庙的方向紧赶慢赶。 县内出现了暴民,满县衙的人也都各个诚惶诚恐。 最有胆气的衙役们拔出了刀,率先杀向了马厩,抢了快马最先跑出了县衙,太爷只是躲在墙角处目送着他们一路走好。 好不容易他也颤巍巍套上一辆骡车,回头偷地雷般召唤着儿子和大老婆赶紧上车走起。 谁料大老婆却大力士般地一个胳膊夹着一个大箱子,走形云迈阔步,脚踩莲花口念玉女心经,纵身一跃,骡子车扇呼了好几晃。 大老婆太胖了,骡子感觉有点儿拉不动她,身后又有两辆平日里常使的牛车也被大老爷利用上了,一辆牛车挤着两三个抱孩子的妾室,还有一个没孩子却最年轻最受宠的美人儿,另一辆则装满着财货。 妾室、孩子、财货都是老爷两年来的收成,太爷脖子上挂着官印,一只脚穿着官靴,另一只脚的大母脚趾头正探出袜尖儿观察情况。 要是能逃出城,他们便是要逃回河南老家的,这年月当官儿风险太大,还不如带着银子回去买几百亩肥田,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如今他找来了三辆大车,却落下了能有二十几个抱着他大腿哭的小妾。 ‘要不得啦,统统一边儿玩去,老爷我早知有今日,干嘛不多买几个大脚的?落得不能逃难,全都得忍痛割爱啦。’ 他一边盘算,一边又指挥着几个大脚的小妾和丫环婆子们跟着大车走,心想:路上若是能遇到牙婆,还能卖出去几个,讨些本钱回来,也不枉老爷我这一任的辛苦。 大老爷打定了主意,再带上几个从老家跟来任上的管家和家丁,那些都是他最放心的人,于是这便上路了。 骡车里的大奶奶食肠宽大,没走出城门洞肚子便饿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她夹的那两大箱子。 有她在车里一横,县太爷根本上不去车,而且还得帮她想想饭辙,可是街上摆摊儿算卦的都算错了黄道吉日,正被按在地上往脸上踩鞋印子呢,哪里还有饭辙呀。 两挂牛车上的人也很多,财物更是满满的,太爷担心漏了白呀,还是得赶紧出城,让大奶奶先饿着会儿吧。 太爷正催促着赶车的快走,迎面来了一个骑着头瘸驴的老道,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对城里的混乱根本无动于衷。 五百六十九章 杀官 走到近前一看,这位真人的后背上插满了差不多能有一箭壶的箭,人都快成豪猪了,那头驴也是中了箭才瘸腿的。 太爷大叫不好,丫的碰到共军的精锐啦,竟然有狙击手! 不过太爷还是临危不乱,把老道从驴背上拔了下来,顺手把驴牵走。 这头驴一瘸一拐地骑着他逃出了县城,走出了城南十里亭,又过了几个村子,趟过了几条冰河,太爷这才放下心来。 可刚想要在瘸驴的背上晃晃悠悠打个盹儿,一个家丁便炸了毛的在身后嗷喽一嗓子:“太爷不好啦,乱民追上来了!” 太爷反应那叫一个快,大巴掌不要钱似的直往驴屁股上扇,催促它快走,于是这头驴便很听话的挂了个倒挡。 太爷激动了半天,却发现两旁的落叶松和白杨树怎么都往前边儿去呢? 还没琢磨明白呢,一条腿就被人给拽住了,嗯,确切地说是被狗嘴给叼住了。 太爷跟大黄狗商量了好半天,也没沟通明白,那条狗就是死咬着他不松口,太爷都不知道疼了,骑着驴在路中间拉磨。 那些打从河南老家带过来的家丁仆役,虽然忠心无比,却比他还要近乡情更怯,全都说了句拜拜,拔腿便溜了。 倒是还真有一个最重情义的,名叫王二,走到牛车旁敲了敲车棚,把平日里最招太爷喜欢的那个小妾勾勾手指给带走了。 大黄狗狗却还是死命地咬着太爷的裤腿儿不肯松开呀,太爷就算想追也追不上啊,也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王二和那个一边被拉着手走一边还痛斥王二‘死鬼’的小妾的背影在风中凌乱。 等到刘大几个人扛着铡刀和锄头出现在县太爷面前的时候,大老爷本想摆一摆谱来着,却被刘大抡圆了一锄头打飞出去,倒挂在大槐树的树杈上口吐白沫去了。 剩下的女眷一个个瑟缩地咬着手指,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还是大太太识货呀,两个箱子里一看便是值钱的东西,可这肥婆本身却是一文不值啊,一铡刀劈下去,有人帮她做了一辈子想做没做成的事——减肥。 小孩子太小,刘大几个人没忍心杀,准备一会儿下锅给炖了。 饥荒战乱的年月,女儿和小孩儿都是食品,尤其是对杀红眼的人来说,吃人肉并不是魔鬼,你不吃,最后被饿死了,那才是真要成鬼魂了。 在这个时代,哪里的人在挨饿,哪里便会人吃人,他们会为了不卑贱地活着去拼死反抗强权,他们也同样会为了半块烧饼一刀把路人给宰了。 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道义,可是他们认为,只有活着才能学会‘道义’俩字该怎么写,可以说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心都是矛盾的。 崇祯皇帝一边绞杀着起义军,一边又会把他们统统给放了,然后一脸怅然地说,这都是朕的赤子啊。 李自成最初的人生矛盾是他想娶个老婆如花似玉,却又无法做一个成功的护花使者。 日后当李自成从一个快递员发展到带领大军占领北京城吃饺子时,他的矛盾便不止一两件了。领北京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崇祯暴尸在大街上,却又鼓励人去给崇祯上坟烧纸。他一边在诛杀贪官污吏,一边又放任自己的队伍到处抢老百姓,肆意杀人、欺男霸女。 还有张献忠,他也很矛盾,张献忠造了一辈子反,死前却让四养子去做大明的忠臣。 还有洪承畴,他被俘后,言之凿凿要自杀,却是在为国尽忠把牢底坐穿的时候,一不小心找到了真爱。 这些时代的风云人物都是矛盾的,而这时代的小人物同样矛盾,就像刘大,亦正亦邪。 刘大这会儿拄着锄头、靠着驴,刚刚那抡圆了的一下子,虽然把太爷变成了树挂,却也把又饿又累的他害得两眼冒金星。 他有气无力地说,“去,去翻翻她们的包袱,看看有没有现成的吃食,呼呼......也给大黄狗分一口。” 两个村汉歇了半天,听到刘大说的话,才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一群女人的身边搜寻着,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却有一个女人主动递过来几块饼子,刚才大太太一直吵吵说饿,她都没舍得拿出半块儿来。 村汉立刻抓过饼子来一口塞进嘴里,又将其余的饼子分给众人、还有那只立了功的大黄狗。 刘大一边吃,一边问这些女人道:“你们怎么不跑啊?” 有个胆子大的女人回答道:“我们都是小脚,也知道跑不掉,就算跑了,跑不出多远就依然会被别人给抓去了去。” 吃饱了,歇够了,刘大上了骡车,掀开了大夫人到死都都还紧紧攥着的两个大箱子,大夫人挺肥,她的箱子里更有料,里面的财宝够这些村汉们花几辈子的了。 身后几个村汉也都围上前来,看着箱子里的金银发呆,周围一下变安静了下来,终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咱们还等什么?带她们去山神庙里找找乐儿吧。” 村汉们便把驴子和骡子等大牲口都拴好,再把财宝都抬进了山神庙中。 第二天,已经是日升半山了,刘大等人恹恹地听到门外王大牛带着众人闹哄哄地敲门,可是谁也没力气去搭理了。 刘大叫一个婆姨去打开了庙门,又娘声娘气儿的叫两个婆姨去给他们做饭。 王大牛他们刚一进门,刘大就跟他们讲了规矩,那些随着王大牛赶来的村汉们一听刘大说有财宝可以分,一个个的都乐不可支。 而像山西刘大这样的,在自己的家乡点起了一把火,把大清国搅了个天翻地覆的造反大军还有很多。 比如在山西掀起最大风浪的是大同总兵姜襄。原本姜襄已经投降了大清,而且多尔衮继续让他做大同总兵。 可多尔衮同时又把自己的同胞哥哥阿济格给派到了大同,阿济格在大同兴风作浪,据说在一家大户结婚的当日,阿济格在大街上把人家刚接回来的新娘子给抢走了。 于是大户人家求到了姜襄头上,让姜襄帮忙把人要回来。 五百七十章 姜襄三反大同 姜襄觉着自己在阿济格面前似乎该有那么三分薄面,于是他便答应了下来。并低三下四的去找阿济格要回被他抢走的新娘子,结果姜襄证明了他是明清两朝混得最差的大同总兵,在自己的地盘找阿济格要人,结果却被阿济格给狠狠k了一顿。 于是他咽不下这口恶气,便造了反,被打了一顿后,回家就带着兵,拎着刀满大街的追杀阿济格。 阿济格终于知道自己闯了祸,于是便跳城墙逃跑了,对,您没看错,是跳得城墙,而且是大同城墙。 为什么要重复一遍是大同城墙呢,因为九边重镇的大同城墙据信是全中国最高的城墙之一。 自姜襄的大同府造反,吓得阿济格跳了城墙以后,山西境内的潞安府、汾州府、平阳府,相继都起义了。 可山西的战火恰巧和江西金声桓,王得仁以及广东的李成栋一样,又是因为女人才点燃的。 此后除了太原城及太原周边的数个县还有平阳府因为有重兵防守没有义军敢进攻,或是攻打了却没打下来以外,清廷几乎在一夜之间便丧失掉了整个山西,而陕西的局势比之于山西,只会更乱。 星星之火瞬间便形成了燎原之势,且蔓延到了陕甘甚至青海,局势发展到这一步,晋陕地方治下的所有官吏都必须面临几个选择,要么生存,要么死亡,这是个问题。 这样的局面让多尔衮很惆怅,对于晋陕的官吏们来说则更是一场悲剧。可无论是官还是民,都是被逼着在做出选择,要么就要去杀人、要么就等待被杀。 刘大们正走在通往抗争的路上,不过短短十余日,他们就已聚集起了一万多和他们一样的人,义军走到哪里,哪里的官老爷们都会惨嚎一片。 刘大们就这样唱着山歌扛着刀,一路走来一路烧。 他们抱起女子、烧着屋子、揣着银子,征服着三州六县,威风八面俨然一位大将军。 不久后,刘大他们竟然打下了汾州府,还在府衙的鸡窝中擒住了府台大人。由于搜查鸡窝的过程着实让刘大们废了许多力气,所以从被捉住的那一天起,府台大人的头上便又多了一个顶子,那些蔫儿坏的村汉们让他顶起了刘大将军每天用着的痰盂和夜壶。 虽然说刘大的义军到达汾州府时已经有军兵两万、家眷五万多,合计二十万大军——当然这肯定是号称了。 可汾州知府也还是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跑路的,只是无奈他也同样被巨万的家资连累了身子。几十辆大车上已经装满了箱箱的金银珠翠,足有一山之高。 府台大人要跑路,还亲自跑去装财宝,却不料越着急越倒霉,财富发生了滑坡,知府被从车上掉下来的几大箱珠宝给砸晕了,差点儿没被压成黑白照片儿,因此延误了行程。 真是太不凑巧了,眼看府台大人满眼星星的在地上挣扎,仆役们没有一个上前去帮一帮老府台,而是一起冲上前去把那些金山银海给强走了,任凭老大人千呼万唤仍然无济于事。老大人心知此时已经无法逃命了,逼不得已只好钻了鸡窝。 纵兵行抢,向来是流寇的拿手好戏,清军也不乏这样的将领。明末的战火中面对乱兵,也确实出现过许多节烈女子抗争的故事,比如广州城破时,一个王妃将自己的浑身绑满了尖刀,外面套上了宽大的山河地理裙,最后把尚可喜给扎了一身的窟窿眼儿。 这有点儿类似于《西游记》里朱紫国皇后穿的那件五彩霞衣,不过明末这位王妃的五彩霞衣是自己做的,而且这是个真实故事不是。 也有的可怜人连自杀都不可以,当看到贼兵来了,有人便悬梁自尽,却被贼兵从吊绳上解下来依旧难逃被厄运。各种悲惨画面不胜枚举,百姓的苦难简直惨不忍睹。 西北的混乱让多尔衮无比的闹心,可他却不好过多苛责惹出这场祸的阿济格,因为他闯的祸比阿济格还大,《剃发令》么,让黄淮长江地区成了留发不留头的重灾区。 而多尔衮却根本无暇顾及任何地方的战火,因为他们三兄弟之中最小的豫亲王多铎在南京染上了天花,快要不行了。 据说多铎在南京得了天花后,回到北京城也未见好转,多尔衮才刚刚带兵去大同平叛,可得到消息后,为了见自己的亲弟弟最后一面也顾不得什么晋陕的乱局了。 回北京不只是为了兄弟情深,他是怕某些人趁着多铎新亡之时搞事情。 而此时的山西,除了首府太原及周边榆次、平定、乐平、崞县、盂县等几个城池外,仅有平阳府城还在清军的手里。 陕西方面,王永强和王永镇的义军已经夺取了陕北。另外还有比他们更早的,与顺治五年三月便开始在甘州和肃州起义的丁国栋和回民米喇印的两支起义军,一时间人民战争的疾风骤雨早已经打得整个大西北的清军找不着北了。 山西的起义尤其是大同的起义对清廷的震动最大,而甘肃丁国栋和回民米喇印的大起义,却杀的清廷大官最多。 这支义军起兵后,便是连克了甘州、凉州和肃州,擒杀了清甘肃巡抚张文衡、甘肃总兵刘良臣、凉州副总兵毛镔、甘肃副总兵潘云腾、甘凉道林维造、西宁道张鹏翼。 没错,是西宁道,因为他们都打到青海去了。除了攻打西宁,他们还进攻了大通,兵锋之盛较之旁处更甚一筹。 占领上述地区后,起义军引兵又东进攻破兰州,杀兰州同知赵冲学、知县赵翀。而后又攻克了临洮、河州、洮州、岷州,继而围攻巩昌府。 清临洮游击将军李文炜等被杀;清庄浪道范芝和西宁道冯如京在逃跑时连官印都来不及拿了,范芝更是扮成了老太太又藏到了山洞里躲了十多天,才侥幸得脱,虽说逃得了性命,走出来时却饿的连他妈都未必认识他了。 肃州道及其以下肃州诸官吏死的已经不能再死了——他们被挫骨扬灰,落了个尸骨无存。 五百七十一章 多尔衮两攻大同 除了杀掉抓获的所有清朝官员,这些义军还拥立了延长王朱识,虽然不久后朱识便被清军擒杀,但已经能够说明整个西北的义军都是在反清复明。 除了西北还有中原,顺治七年六月份,河南的起义军魏世骏部起义,而后竟然北上打到了北直隶境内,夺取了武安、林县、涉县等城池。 这场清顺治七年的巨变真是让几家欢喜几家愁啊,抓狂状态下的多尔衮已令旨所有朝臣今日不再御门听政,文武诸臣同赴乾清宫议事。别在门外待着啦,大家赶紧进屋好好商量一下该咋办。 朝会上一直不停踱步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的怒火,已经烤透了三米外龙椅上那位刚刚长成了少年天子模样的顺治皇帝的龙袍。 堂下的王公、贝子、贝勒及满蒙汉文武更是一个个只敢把气儿喘过一半,就得赶紧缩回去,要是谁敢在这时放一个响屁,特娘的......多尔衮一定会让他惨死在十级地震里边儿。 四月的和风在大殿的金顶上漫步、树上渐多的鸟儿在欢快地歌唱着。刚刚为和硕豫亲王多铎的葬礼脱去一身缟素的朝臣们,内心却仍在哀鸣着。 几乎每个人额头上的汗珠都簌簌地滴落着,在这天下最高大的屋檐下汇聚成一场雨。没有人想着要说什么,这样接踵而至的乱局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各地的起义发生的都太过突然,明军似乎也是一夜间便重新强大了。面对乱局,多尔衮停下了脚步,扫视了朝堂下的众人,大多数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待着摄政王的目光投向自己,然后便是自己立功表现的机会了,于是当多尔衮停下脚步环视群臣的时候,包括大清的天子——顺治皇帝,以及朝堂中所有文武君臣都纷纷请战...... 然后呢?然后到了次日,多尔衮就自己带着大军,再次挥师亲征了。 其实他早已想好了要再次亲征山西,朝堂上的紧张只是他顾意制造的氛围,氛围越紧张,越说明他亲征的必须性和紧迫性。 皇帝和朝臣们的心情越急迫,就越能说明大清的杀伐只能出自于他皇父摄政王的教令之下是必须的。 第二次攻打大同,多尔衮的西征大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排场呢?他几乎把在朝的精兵猛将全都带了去,在这支亲征的大军中,有和硕英亲王阿济格,有端重亲王博洛、承泽亲王硕塞、多罗亲王满达海、多罗郡王瓦克达一同随征等等许多爱新觉罗家的凤子龙孙。 所谓的满洲第一勇士鳌拜,在这支大军里不过是只配给人提鞋的角色,而且鳌拜能有资格给这些人提鞋,都会自认为倍儿有面子。 整支大军的总兵力更是有三十多万之巨,仅仅是正黄旗汉军固山左梦庚这样的路人甲,其所部兵马便有十多万人,多尔衮也相信此战类似左梦庚之流也一定会扮演好一个很光荣且伟大的角色——炮灰。 多尔衮为什么带着这么多人攻打一座大同城,其中有那么多王公贝勒,难道是带着小辈们出来刷经验、练级打小怪兽的吗?当然不是,他是不放心把这些王公贝勒们放在家里,索性都一并带了出来,免得给他在背后捣乱。 他带着这么多王公贝勒出来玩儿,那么家里安排了谁呢,他安排了谭泰。虽然谭泰名义上是因为二次南下战败,被多尔衮以问罪的名义调回的。谭泰带领八固山兵马在第二次南下灭明时打得不怎么样,可他毕竟是多尔衮的亲信,多尔衮出征,同时问他的罪,并让他回京听用,这件事做得简直神不知鬼不觉。 征西大军当然不可能只有左梦庚一个汉军,他们此去或许还将汇合已经从四川撤退至汉中的四川总兵,固山额真李国翰已经陕西的三边总督孟乔芳还有从武昌回援的平西王吴三桂。如此一来,围攻西北义军的兵马将陡增至四十余万。 那么纵观多尔衮此次的兵马调动,大清在全国的兵力布局就变化颇大了。除了依然在武昌制衡着明军主力的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及他的新任副帅——防守九江的代善之孙顺承郡王爱新觉罗.勒克德浑所部。以及接替了多铎去防守南京的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入内院佐理军务,秘书院大学士洪承畴三位重臣之外,大清所有的功臣、勋贵、悍将几乎都已经被多尔衮调到西北了。 这里提洪承畴干嘛呀,如果说范文程得不到多尔衮的信任,那么洪承畴在多尔衮时代的角色就是尴尬了,洪承畴在一般人眼里或许还算个人物,可在多尔衮眼中,他一直以来都什么也不是,如果非要把洪承畴在多尔衮的心中做个定位的话,我以为会是情敌。 所以多尔衮大婚之后,随便丢了一个小小的轻骑都尉的顶子给洪承畴,并将他远远地打发到江南,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怜的洪承畴啊,他为清军入关出谋划策,计定了多少合纵连横,可如今混的还不如他的那些前明时期的属下呢。 比如孟乔芳便曾是他的平灭流寇时的麾下重将,可人家现在是什么?人家现在是堂堂的三边总督,三等阿思哈尼哈番,也就是三等男爵。而洪承畴来到南京后,实质上领着保安的工资干着公安的差事,隐约是地方督抚的权限,却并没有职称,可孟乔芳的爵位却是比洪承畴还要高的太多。 太保兼太子太师,总督南方五省军务粮饷那是多尔衮死后三年的事情。 从洪承畴来江南,谭泰回北京,四十万大军围剿西北,便看得出哪些地区的乱局多尔衮更为关注了。 多尔衮可以不去在意赣州的失败甚至是资江的失败,可一旦山西有失、大同有失,那就等于是在清廷的心脏旁插上了一把尖刀,这是可以直接威胁到清廷中枢的。 他也可以不去在意何洛会战死吉安,甚至不在意尼堪战死资江,那些疆土暂时攻不下来那便留在日后慢慢攻打,然而一旦大同罩不住,就好比一座四合院被人拆了院墙,家里就没把门的了。 五百七十二章 耍猴 多尔衮也深知,大明朝的天根本就不是因为他们八旗大军的给掀翻的,大明的天翻地覆多半是被西北的这群动不动就造反的疯子造成的。 综合以上两点,担心京城的西大门有失,担心出现第二个李自成,便是多尔衮用如此激烈的态度和反应来应对山西的起义军的原因。 而就在多尔衮率领清军主力开往大同时,明军也正在悄然的行进着。这是永历四年二月中,已经在河南西南部的山区瞎搅和了好长时间的王进才又接到了命令。 天浪要让他把河南的篓子捅得再大一些,而且他还要分兵北渡黄河,去佯攻山西的平阳府,对山西义军给予姿态上的支援。 天浪让王进才这么做,也不仅仅只为了表现支援起义军的姿态,他还有一个实际目的,就是吸引潼关方面守军的注意力,分散潼关守军的兵力,那里才是天浪此次进军的真正主攻方向。 占领了潼关,便可以把中原与关中隔离开,黄河改道以后,函谷关便失去了战略意义,自从函谷关废弃以后,历史上无论哪一个中原政权想要经略关中,占领潼关都会是第一步。 比如,安史之乱,造成李隆基丢掉皇位,杨玉环身死马嵬坡的不是西安城破,是哥舒翰丢了潼关,潼关丢失以后,长安城根本就守不住,所以他才要逃往四川。 潼关没在手里,谁敢说自己控制了关中?扯淡去吧,潼关不仅是潼关,它的意义等于三个省的控制权和主动权,是扼控陕西、山西、河南的牛耳。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李自成宁可与孙传庭拼的鱼死网破、宁可被明军一次次扒皮抽筋,一败再败他也一定要占领潼关的原因。 也是当多铎从李自成手中夺取潼关之后,全体大顺军便立刻选择放弃关中逃往湖广的原因。 此时天浪也终于开始行动了起来,他命令李锦的忠贞营在得到了校练营2万新兵的补充后,带着全部的27000人乘舟师溯汉水而上;刘体纯也带领着校练营的1万新兵随李锦的部队一起潜入关中。他的主要任务是掩护和策应李锦进攻潼关。 进攻西北的明军作战计划为:全军分为两个作战方向,一路是四川的刘文秀本部人马,他们穿过金牛道、越过巴山,第一目标是拿下汉中,一切都如山西剧变前天浪预谋的一样。 刘文秀的身后是李元胤的京卫军,如今已经改变番号叫做怀远营,在天浪为他增加了7万校练营新兵的补充后,怀远营目前有兵力93000人,李元胤的怀远营部署在重庆,作为此次关中争夺战的总预备队。 天浪的手笔一次比一次大,他内承运库里的银子都被他用在了扩军备战上面,花钱如流水,可是军威更胜,一年的扩军练兵的努力,终于到了对敌一战的时候,而且天浪一出手,不但在河南和福建加大了进攻力度,连他最最看重的陕西攻势,也一出手便是双拳出击。 与从四川发起进攻的刘文秀要先攻打汉中不同,襄阳方向发起进攻的李锦和刘体纯要攻击的第一个目标则是武关,从武关闯入关中正是当年刘邦的杂牌军与项羽八千江东精锐赛跑时所选择的路线,空前强大的大秦帝国也是败在了刘邦的这条诡异地进攻路线上。 在李锦与刘体纯的身后是襄阳的陈友龙部御营。作为这个方向的预备队,襄阳的御营同样被天浪增强到的5万兵力。而从襄阳出发的明军其实还有另一支奇兵,既然是奇兵,再此就不便细表了。 两路进攻部队,两支预备队,外加一支奇兵,天浪的谋划不可谓不周密,然而结果又会如何呢? 西北大战还未开始,更没有什么结果的时候,而同时间,芊芊又差一点儿在朝堂上点起了一把大火。 从开始策划这次反攻的时候,天浪就已经放手了朝政,交给芊芊去管了。芊芊呢,每日回来总会把当天的事情同天浪商量一遍,做了母亲后,她的小辣椒脾气也平和了不少。 这一天早朝,处理完所有的本章,又刚刚宣布完对五省的均田令更严格执行的要求后,芊芊就准备回宫找老公和儿子玩儿去了。 天浪把出征、粮秣运输、军械保障等等所有有关这场至关重要的反击战的幕后工作都揽了下来,朝政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交给芊芊,对芊芊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她刚刚要宣布散朝,就看到御使郝百尺梗着脖子走了出来道:“皇后殿下,臣有重大军情禀奏殿下,事关此次四川战局之胜败;大明朝廷之安危。” 都说了芊芊对打仗的事儿一窍不通,可还是免不了她对郝百尺耸人听闻的辞令颇为好奇的呀。 她到也想听一听这位很不受天浪待见的御史大人有什么高妙见解,身边脸色难看的庞天寿则手握成拳在嘴边假装咳嗦,实则是在挡着自己的说话口型,“皇后殿下,四川的仗早都打完啦,这老东西还说个鸟的关系四川战局的胜败?一定是别有居心,娘娘小心这些。” 苏芊芊刚刚只是被郝百尺的气势给一时忽悠住了,这会子庞天寿一提醒,她也是愤愤地心说,“是不是拿本宫寻开心呢?且看你怎么说,若是你在胡扯,老娘就算脾气再好也得叫东厂的人半夜往你家院子里扔砖头去!” 皇后心里已经先入为主的打算要凉拌了,御史大人还不危险了?芊芊不动声色的面带微笑,煞有介事的问郝百尺道:“哦,既然会关系到大明的安危,郝卿便说来听听吧。” 郝百尺稍停了片刻,摆好了造型,又清了清嗓子,才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臣揭发蜀王谋反。” “尼玛!”隔着与大臣之间半透明的帘幔,芊芊已经把小拳头握紧了,庞天寿见自家这小魔头又生起气来,便又握着拳劝道:“皇后殿下,当心气坏了身子,这群家伙每次大将在外,他们都必定会对人污言秽语挑唆污蔑几句的,不弹劾领兵大将几本他们还不叫御史了呢。 殿下就权当他们是在放屁,东厂和锦衣卫都有人生在刘文秀和李元胤身边,绝出不了岔子的,殿下放宽心,当他是耍猴的便是。” 五百七十三章 言官的嘴 芊芊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便也轻声地问庞天寿,“大伴儿以前便遇到过这样事情?” 庞天寿很是不屑地冲着低下大臣们扬了扬嘴角,轻哼着,“呵呵,多了去了,尤其崇祯朝那会儿,例如洪承畴、孙传庭之所以战败,哪回不是和御史背后的闲言碎语给瞎鼓捣的,不是构陷领兵大将,便是跟皇上哭穷说军饷不足,要求速战速决?” 芊芊也皱起了好看的眉头,那不就是说,这些家伙的烂嘴巴很是欠抽吗? 于是郝百尺嘚吧嘚,又是一席话,结果把芊芊给气乐了,她看着郝百尺半晌,收敛起笑容凉声说,“郝大人是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啊,你说蜀王谋反,可皇上才刚刚给惠国伯的怀远营壮大了兵力,蜀王若是想要谋反,干嘛不趁早啊?” 芊芊不能跟这帮人说天浪增兵怀远营的具体兵力数字的,李元胤如今可是麾下战兵93000,刘文秀的本部人马才不过两万余人而已,其他的都是校练营的新兵,他拿什么谋反? 何况芊芊说的对,如果刘文秀想谋反,他干嘛不趁着李元胤兵力薄弱的时候就开始呢?非等到李元胤的十万大军汇集之后再谋反? 许多大臣都把手从袖管中伸出来了,他们准备一旦打起来的话便立刻搂起官服跑路。 当然不是皇后娘娘要动手的打人了,他们看到那位总是一言不和便要玩儿暴力的高必正已经冲到郝百尺的面前抓起了他的衣襟,醋钵大的拳头都已经在郝百尺的脸上晃悠三回啦。 “爷爷得先锤死你这只老狗,然后再和你理论,省得你乱咬人!”高必正猪肚子脸的两片腮帮子鼓着,气呼呼的一张大嘴贴着御史大人的鼻子吼道,把御史大人的乌沙都快吹掉了。 但凡高必正要打人的时候,开篇惯常都是这几句对白,老高没文化,而且很可怕,一般他都是骂几句便开打,然后是把人打死以后再俯瞰着尸体细细理论的。 可高必正还没开始白鹤亮翅来一‘吼哈’呢,郝百尺的脑袋就开始极为卖力地配合着他晃动着的拳头左右摇摆。 芊芊娇喝一声,“武安侯住手!” “娘娘您别管,老高定要打死这鸟人,回头自己到皇上面前领罪去,真是受够这厮的长舌了!” “武安侯,本宫的话你敢不听?那本宫便要请贞义夫人来管一管你了。” 虽然芊芊的声音不高,高必正听到皇后要找自己姐姐来收拾自己,高疯子立刻就冷静了。就算把官司打到皇上那去他都不怕,他高必正就怕自己老姐。 被威胁到了的高必正恨的牙痒痒,可蒲团大的手还是松开了郝百尺的衣襟,手指头在郝百尺的两眼之间逞凶似的比划着往眉心上戳,骂骂咧咧的退了下去,意思是说,小贼,你给老高等着。 高必正还真的不吭声了,别看他五大三粗的,且平日里总是扯着破锣嗓子乱吼,可他才是起义军诸位将领中其实是最有眼色的一位,可说是粗中有细,且做人不贪小便宜,却也从不吃大亏。 没有芊芊的阻拦,郝百尺这会儿怕是已经挺尸了吧。 芊芊也气得脸色泛红,心话我要是镇不住你们这帮骄兵悍将,你们还真的要翻天了不成? 可眼下还得先说郝百尺这事儿,于是她杏眸微眯,舒缓了语气说,“所谓清者自清,本宫且听一听郝御史说话。” 可人家郝百尺并不害怕,高必正松手后,他反倒更嘚瑟了,还大义凌然的向前方以及左右众大臣们各瞧上了一眼。 但见瞿式耜等人又已经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吴贞毓等人已开始忧心忡忡,担心郝百尺的话是真的;堵胤锡和秦翼明谨小慎微不露情绪,在事情没有弄清楚前,堵胤锡和秦翼明都会和芊芊的心态一样,虽然他们也不相信蜀王会谋反。 郝百尺撇着大嘴的样子似乎是在告诉同僚中那些只会鼓捣小动作的人们:老子今天让你们开开眼,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舍得一身剐,敢把蜀王拉下马。 除了日渐凋零的何文端楚党那波人,文臣几乎都不喜欢大西军和大顺军的旧部,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楚党也是因为已故中湘王的关系,和大顺军旧部诸将颇有些亲厚,不过中湘王何腾蛟殉国后,这种关系也渐渐疏离了。 只听郝百尺说道:“皇后殿下,蜀王刘文秀在成都私设文武官员,大建宫室,东联夔东十三家,又四处招降纳叛,刁买人心。谋反之意今已昭然若揭,而此时皇上又将收复关中、与鞑子决战西北这样的事关我大明存亡之重大战事所托非人。 刘贼若此时倒戈,亦或自立,我大明将危在旦夕。臣请殿下和皇上速做决断,诛灭此贼,先安内而攘外,另寻良将主持西北。” 听闻郝百尺如此诛心之论,朝堂内立刻如同一石惊起千层浪,群臣展现出的各种表情真是五花八门。又有御使甄唔知想要复议,而兵部尚书堵胤锡想要出班驳斥,都被芊芊轻咳一声退下了。 芊芊就算是咳嗽起来声音也非常好听,只是落在群臣,尤其是后党这些属下的耳朵里,那就是开场哨一般的讯号了。 芊芊觉得,与其让他们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倒不如自己一个人迅速将此事处理掉,免得人心惶惶。 不过芊芊的心细着呢,她发现这里边儿似乎哪里不对,她是奇怪,蜀王挺近汉中这个命令的细节,朝中知道的人大概也就只有秦翼明、堵胤锡以及邓凯和身在四川的李元胤还有刘文秀本人。 那么一个小小的御史怎么会如此言之凿凿的声称皇上想要收复关中,并且所托非人呢?此中定有蹊跷。 秦翼明和堵胤锡是自己和天浪最信任的将领,李元胤和邓凯因为都和天浪一起并肩作战过,故而都是天浪的死党。 五百七十四章 气氛不对 挺近关中这件事儿天浪就连高必正都没告诉,甚至与此战的无关人员天浪全都是三缄其口。 那么如果话是从天浪的那帮狐朋狗友的口中传扬出去的,高必正也是这群狐朋狗友的一员,他肯定也会知道,而从高必正的表情上看得出来,听到从郝百尺口中说出皇上意图西北的计划后,他也很吃惊,那么似乎可以认为高必正对天浪这么大的一盘棋真的毫不知情。 芊芊眉心动了动,这就证明郝百尺的话要么是受清军谍子的指使,要么便是背后有高人根据天浪展开的部署所做的一种精确猜测。 芊芊暗道:“东林党的五虎虽然散了,看来其党羽中还有高人啊!” 在朝堂上短暂的喧哗中,芊芊的眼睛便像扫描仪一样把所有大臣的表情都全部勘察了一遍,这种突如其来的事件最有价值的地方,就是可以从每个人的脸上迅速观察到真实情感,至于事件本身,倒还是其次的。 东联夔东十三家?李锦、马进忠、高必正、刘体纯、郝摇旗都是历史上的夔东十三家呀,这会子郝百尺口中的夔东十三家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最早的十三家之说出自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和马进忠等十几路义军联兵抗明,后来的夔东十三家联兵也是永历朝堂内部分裂之后的事情,其原因也都是被这群抓不住重点矛盾的明朝遗老给逼走的。 就算是春秋笔法,他郝百尺的这一巴掌也是要打到朝中大半武勋的脸上了。 这是要火力全开!难道刚刚恢复元气的东林党又要大举抨击起义军降将了? 芊芊比天浪最大的优势就是她的脑子最快,最灵,可以说是聪明绝顶,心思机敏,天浪则除了提刀子杀人以外,做事总有些温吞,不过比她考虑事情时更为周详稳健。 夫妻二人往往是老婆出点子惹祸,老公负责踏平马蜂窝。可芊芊这次不想惹祸了,她想看看东林党背后再搞些什么,回头便要让东厂加派人手,爬到瞿式耜家房梁上好好听一听他们的悄悄话去。 朝堂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好像大家对这样的话题已经都不太感兴趣了,或者是这潭水已经太深了?轻则是触动天子和绿妖皇后的逆鳞,重则可以让手握重兵的起义军降将产生哗变,造成南明政权的二次分裂,谁敢在此时煽风点火就是在引火烧身啊。 所以其他的大臣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观察户外的天气上,虽然眼睛和天空还隔着一道天花板,观察也一样的煞有介事;也有的人似乎是丢了什么,在地面上、袍袖里、鼻孔中四处的寻觅。 此地初春的天很是湿冷,冷得室内的墙壁甚至是地面都会冒水儿,本地人又把这样的气候称为“回南天”。这种天气就是冷空气与暖湿气流一番战争的结果。 正月里来是新年,本该是个家家户户喜气洋洋的日子,可承运殿外的风却吹得好诡异,像是冤魂的哀鸣,朝堂大门外的天上,有一只黑秃鹫在不远处幽幽的盘旋着,喜欢腐食的它最是希望猎物能自己死掉。 在芊芊面前五步的距离,放着一只水缸粗细的铜制火炉,镂空雕刻着几种瑞兽,喷发着炙热的火焰,在替这个寂静地有些死气沉沉地朝堂驱赶着湿冷。 郝百尺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芊芊却还看不出有要回答他的呈奏或请他平身的意思,即使看着他此刻像蠕虫一样的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缩动,也并没有让芊芊这坏丫头的恶趣味得到丝毫满足。 好像又经过了能容许芊芊再睡一觉的时间以后,她才把一直凝望着火炉,欣赏着柴火在炉中挣扎的目光,游移到这位郝大人的身上。 “郝卿家,你与蜀王远隔千山万水,究竟是如何得出的这些结论?南京尚且还没收复,皇上又何时说过想要收复关中了?郝御史如此妄加揣测军机,倒是要叫锦衣卫们都闲得没事做了,本宫等会倒是该问问邓指挥使,他知不知道这事儿,为什么都没人告诉本宫,说皇上要收复关中呢?” 芊芊竟然一抹嘴巴矢口否认,耍起小无赖了,这是谁都没有想到过的花招。 郝百尺那花白的胡子上都是湿漉漉的汗珠在滴滴答答,不是累的,而是跪的,跪了这么久,膝盖的酸胀痛麻一定不会让他好受。 “臣的消息来源虽庞杂,但却绝对可靠。” “哦,可靠就好啊,既然你能有如此可靠的消息来断定蜀王必反,那也一定可以推测出蜀王最迟何时谋反了?相信这样重要的日期,你一定能够告诉本宫,对么?而且本宫对你的奏本,真的很感兴趣,郝大人可不能有头无尾呀!你说呢?” 芊芊当然根本没兴趣细听一下郝百尺的消息来源,散朝之后,会有东厂的人仔细问他的,这些刑讯逼供的事儿就用不上芊芊操心了。 芊芊所知道的,就是为了避免将在外变成放虎归山,自己那个走一步看十步的腹黑老公已经先期在四川北部安排一个亲信——李元胤统领十万重兵,又在进攻陕西的主力兵马中安插了马进忠,而且马进忠带去的部队超多,比李元胤和陈友龙加起来还要多。 天浪这样如此布置后,一旦两路大军全部成功突入关中,马进忠便会作刘文秀的副将,再由四川和襄阳两方面的预备队作为策应,天浪的一番操作后,他就不相信谁还会有可能造反。 这些队伍里既有大顺军,又有大西军,还有刘承胤的旧部陈友龙,还有李成栋的义子李元胤,芊芊都佩服自己老公简直太有才了,芊芊也知道天浪正是因为这支西北军来源庞杂,他才没有放心让一向孤傲的李定国去统领,而是选择了性格最为温和的刘文秀。 那么说攻略西北的大军来源如此驳杂,会不会有不听指挥的问题呢?其实这一点天浪也已经想得非常周密了,根本不会发生。 五百七十五章 诛心 之所以要从起义军中遴选主将,那是因为明军麾下诸将中,只有起义军将领曾常年在西北打仗,对山川地理,民风等等都是最为熟悉的。 马进忠拥有着最强大的兵力,不论天浪信任谁或是不信任谁,只做到制衡和放权这两点的对立与统一,就足够了。 可这样的担忧要是从郝百尺这些人的口中说出来,性质就不同了,天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马进忠去往陕西这样的大事,天浪除了芊芊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便是那支所谓的奇兵。除了天浪和马进忠本人,老马只要没有在战场上出现,几乎从来都是谁也无法判断他的去向的。 青石板都已经湿漉漉的了,这回那上面见到的湿滑液体,已经是郝百尺的冷汗。芊芊还在等着他回答刘文秀谋反的日期,郝百尺也必须做最后的陈诉。“恩,这……臣断定蜀王最迟两年内必反!” “你这是在和本宫打赌了?” “不是打赌,是微臣断定!”郝百尺吹着胡子,表情不容拒绝。 “好,你好得很。”芊芊斜靠在龙椅上,纤手的蔻丹指甲按着自己的香腮,咸咸说了句,“来呀!锦衣卫的人都干什么去了?来将郝百尺押下去,连同其三族,全部入北镇抚司诏狱。” “......”这似乎又是最无赖的操作呀。 “皇后殿下,您这是何意呀?微臣何罪之有?”郝百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芊芊却一脸懵懂地说,“本宫没说你有罪呀!” “微臣既然没有罪,那殿下闹着玩儿怎么竟下死手啊!还把微臣的全家九族都打入召狱?” “本宫也没说这是和你闹着玩儿啊,你觉着自己很有搞笑天分吗?本宫这是在保护你!” “什么?有关进监狱保护的吗?” 芊芊扁扁嘴说,“那就没办法了,本宫平日不出深宫半步,”她自己说着都觉着牙酸,亏心啊,可还是硬着头皮说,“是以知道能保护郝大人一家的地方就是召狱了,先保护你两年再说,两年内如蜀王谋反,本宫便释放郝大人及族人,并要连升郝大人三级。” 芊芊安之若素,语气悠然,可声音却渐渐锋利,语气渐渐阴冷,且语速愈加地块,“可如蜀王不反,郝百尺当反坐。在此期间,锦衣卫北镇抚司不妨挑选些风和日丽的日子,帮郝大人找一找他这段童话故事的庞杂来源。 本宫还不信了,堂堂大明的郡王,开府建衙,召集幕僚自是平常事,大建宫室,只要用得是干净的钱若不违制管他做甚? 东联夔东十三家,四处招降纳叛,刁买人心。乃是他刘文秀作为大明四川最高军政长官恢复治安的职责所在。大战将即,却有人拿着如此狗屁不通的所谓证据,来蛊惑天子和本宫于阵前斩杀主帅。真是荒谬至极!” 芊芊优美而又犀利的声音传扬在整个承运殿的上空,“你们当真欺负本宫不懂军事吗?想凭着这点计量便要折腾折腾为大明奔赴沙场的阵前主将?可你们不要忘了另一点,本宫虽然不懂军事,可对于折腾人,可比你们每个人都门儿清的很,你们的那点儿阴损,在本宫眼里,简直是小孩子的鬼把戏。” 芊芊以为荒唐,可大明的御史言官们却并不这么想,明末多少员大将名将,就是栽倒了这种荒唐至极的弹劾之下?芊芊说完这些话便气哼哼挥一挥衣袖准备离去。 郝百尺多次顶撞天浪,都没有被怎么样,如今只是弹劾了蜀王,却把小辣椒给惹到了。 芊芊好脾气了许久,今天却一反常态,甚至违反了祖制将御史投入诏狱,不过她可不管这些,她就是任性惯了的。 只听郝百尺对着芊芊的背影大喊道:“皇后殿下何以动用九天之怒啊,风言奏事乃是我等言官的本分,臣只是履行职责而已,臣没有错啊!”郝百尺挣脱着锦衣卫地绑缚,撕心裂肺地争辩着。 “本宫有说过你错了吗?你若说有错,就是不该在本宫心情不好的时候招惹本宫!” 我靠,郝百尺真听不懂啊,心里骂这不是小无赖吗?我哪儿知道你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啊? 芊芊却蓦然回首,“不过呢,郝大人也不要担心,锦衣卫也只会顺带着过问一下郝大人刺探军机之罪,不过这种死罪,本宫相信你是不会去做的,到时候应该会有人站出来帮你说话的吧?本宫也很期待呢,等着看那个真正刺探军机的人是谁,还要等蜀王真正谋反的那一天。 只不过本宫的事情太多,太子这会儿肯定在喊娘呢,本宫该回去哄儿子玩儿拨浪鼓去啦,可没空跟你在这里扯淡!不过你进了召狱,可一定要幸福呦,好好保重身体,等着本宫日后给你升官儿。” “皇后殿下不能走,殿下得把这事儿说清楚,微臣身为御史,风言奏事没有罪过!” “那好啊,那么本宫就当着群臣的面褒奖郝御史的直言敢谏,你做得对,鼓励所有御史以后都这么做!你们风言奏事本宫不管,不过却也不要忘了,本宫脑子里最多的就是这些不遭雷劈的发财主意,你们在惦记别人的时候,也要小心有人惦记着你们的荷包啊!” 要挟,毫无底线的要挟,所有大臣都清楚了,这个小辣椒就是个小无赖,你不是御史吗,风言奏事对吗?可人家不问你这个罪名,就问你是怎么刺探军情的,这个问题押你近北镇抚司好好拷问拷问是毫无问题的,这和你言官的身份没什么关系。 只是锦衣卫可没有芊芊说的那样客气,他们架起了郝百尺,就准备往诏狱里拖。 郝百尺发出了最后凄厉地挣扎,两条腿儿兀自的在地上不停地乱蹬。 “殿下,皇后殿下说这是保护臣?臣不信,皇后殿下这明明是要诛杀臣呀。” 芊芊的声音隔空悠扬悦耳地传到所有人的耳朵,她娇笑着顽皮,却字字句句都令人胆寒,“本宫也没有想要诛杀你这个人啊?本宫诛的是你的心。等到了召狱里边儿,会有人好好盘查你是不是多尔衮离间计的执行人的,也就是说,会有人查你是不是鞑子的奸细。” 五百七十六章 大过年的栽赃 “大过年的,你们不给前方将士送温暖也就罢了,竟然栽赃陷害本宫的阵前大将!你若真只是栽赃陷害而已的话,本宫也不会杀你,可你用心却是如此恶毒,居然污蔑本宫的阵前大将阴谋造反,你这不是风言奏事,你是在谋杀我大明的前线统帅,想要他被抄家灭门,更是试图捣毁我大明北征的大计,你的用心和当年要杀岳飞的秦桧有何区别? 只是可惜你遇到的不是宋高宗,而是本宫,本宫当然也不会让刘文秀壮志未酬,却成为岳飞和袁崇焕第二!所以为了以正视听,弘扬正气,让天下宵小杜绝此等恶毒的投机钻营,你得死!大过年的,别怪本宫心狠手辣,也是你的所作所为,真的恶心到本宫的胃口了!” 芊芊说完话,连散朝都没说,便和捂嘴偷笑的庞天寿绝尘而去,只留下所有人震惊呆滞的脸孔。 郝百尺也没有料到,此后他根本没有迎来审判,而是就这样在北镇抚司的召狱里,被东厂和锦衣卫的番子轮番折磨了数天,最后致死。 可郝百尺最终是个什么死法,芊芊已经一点儿不关心,她就这样极为龌龊的收拾掉了郝百尺,散朝以后,芊芊闲坐凤撵,晒着太阳回到王府,就看天浪这会儿也从校场回来了,正合郁青儿芳芷两个人一起在正殿的院子里逗朱慈炫玩儿呢。 小炫儿的脚下铺着一张大大的毛毡,他正留着口水咿咿呀呀不知说着什么语言,在毛毡上一晃一晃地蹒跚着。 郁青儿召唤他,“炫儿,你看是谁回来了?” 小炫儿顺着青青的手指尖望去,远远地看到自己娘亲回来了,他的口水流的更多了,扎开双手,晃晃荡荡像个小木偶娃娃似的想要奔着芊芊嘿嘿傻笑着走过去,可惜他只能想想罢了,两只莲藕般的小短腿儿看着好玩儿,却是根本不听他的话。 芊芊远远地背着手,俏盈盈立着高挑的身子逗着儿子,儿子要走,她便也向前晃动着轻盈的脚步。 朱慈炫见自己的想法也真的是太远大了,根本没办法完成,妈妈又不来,还只是逗他,便是急的把鼻眼纠结在一起,做抽然欲泣状。 小孩子的哭泣从来都是最好用的武器,如果这是在慈宁宫,朱慈炫只要忒忒一哭,两宫太后就算是在睡梦中呢,也会立刻如弹簧般蹦起来,连鞋子都不穿的跑过来。 可是,朱慈炫估计错了,他的妈妈没有自己的两个奶奶靠谱儿,就连爸爸也只是站在他身后坏坏地偷笑。 朱慈炫鼻涕眼泪流了一把,见妈妈依旧无动于衷,又转头看向天浪和郁青儿还有芳芷,人也只是看着他笑,索性连鼻涕都不擦,直接甩给芊芊一个光屁股,再也不理她而是趴在地上玩儿自己的去了。 见儿子刚哭了一阵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芊芊也是无语呀,她也觉着自己输了,终于巴巴地过去要哄儿子。 朱慈炫玩儿着玩儿着,忽然发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回头一看,见是妈妈,又嘿嘿傻乐。 芊芊抱起了满是口水的臭儿子,对着小脸儿亲了几口,看着他们爷俩乐呵呵的一起玩儿的样子,刚刚朝堂上的权斗便一下被芊芊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天浪注视着宝贝儿子那憨憨的笑脸和纯净的眼眸,几千里外的战场也是好像从来就没存在过。 本来这样的一起快快乐乐地渡过每一天不知该有多好,可他们却身在帝王家,芊芊笑呵呵的把今天朝堂上收拾祸害的事情告诉给天浪。 天浪沉默了很久,终于徐徐开口说,“这件事,还没散朝的时候,大伴儿便派人来告诉了我。” 芊芊这时想要回头找庞天寿,可是庞天寿早已又去尚膳监生火做饭去了,哪里还有人影。 芊芊涩然回头问天浪,“大伴儿为何要提前向你禀报?莫非我做的有什么不妥?” 天浪摇着头深吸一口气说,“妥与不妥,你都是我媳妇,我也只能借肩膀给你靠的,所以大伴儿的报告,我并没有回应,是以他在朝堂上,也没有提醒你不要做这事儿。” 天浪顿了顿,终于还是苦笑着说,“可是我有预感,这件事,你又闯祸了。” 芊芊气得几乎蹦起来说,“郝百尺就是该杀!我虽然不会打仗,可也不会傻傻地中敌人的离间之计,像崇祯那样只凭着皇太极射到北京城头的几封他和袁崇焕虚与委蛇的来往通信便下了凌迟蓟辽督师的狠心!” 天浪吧嗒吧嗒嘴,“袁崇焕和皇太极通过信是真的,可也正如你所说,那不过是相互忽悠,虚与委蛇罢了,思庙在这件事上确实不对,”天浪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可是你想过我的那句话没有,咱们要想把事情办的漂亮,办的成功,便需要让自己做一个在阴暗处打黑枪的人,而不是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文官们不会认为你是对的,他们会因此事来攻击你滥用酷刑,说你是暴君!” “那又怎样?遇到这种事,我就是气不过嘛!” “不会怎样,你有兵,你有权,你可以通过强横手段去镇压,可是你忘了大明的文官是有风骨的,如果你不想让朝堂成为君臣之间永远无法弥合的矛盾战场,你就去镇压,可朝堂是位百姓谋福利的地方,不是战场。况且东林党刚刚被我弄得军心涣散,这件事正好是瞿式耜用以团结东林党甚至是其他派系成员的契机。你这是在给自己树敌!” 芊芊咕哝着嘴巴,有些悻悻地问,“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难道郝百尺这种人就不杀了?” “就算要杀,也要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可那样却起不到震慑的效果啊?”芊芊不以为然。 天浪哼声说,“身后总有个鬼影子,而不是当面挨人一刀,那样的震慑才是最有效果的。” “可是君王带头暗杀大臣,哪朝哪代也没出现过这样的事儿吧?这个先例岂不是开的更差?” 五百七十七章 黑枪打歪了 “你怎么知道历史上没出现过这样的事儿?只不过帝王可以一言断人生死,历代便是和你一样,不屑与利用这样的手段罢了。不过无论怎么做,咱们都应尽量避免在主要矛盾爆发之前,和东林党彻底撕破脸。” 芊芊缩着脖子问,“嗯,你这么说,我也知道了,这件事我做的还真是一时头脑发热,听到郝百尺说的那些话,我便忍不住想冲过去挠花他的老脸!再想起了当年岳飞和袁崇焕的悲惨下场,便更忍不住要杀他的冲动。” 天浪安慰着芊芊说,“没事,小魔仙,以后希望你能走得到,上位者要喜怒不形于色,如果今天是我在朝堂,我也会很想杀了他,可是我会笑呵呵的把他偷偷地杀了,还可以避免授人以柄。” “那怎么办呢,虽然我又给你捅了娄子,可总不会让我再把郝百尺给放了吧?”芊芊咕哝着嘴说。 “放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我怎么会让人打你的脸呢?” “哎呀,老公,你就说嘛,到底怎么办嘛,还能杀他,还能把所有人的嘴给堵住,你快告诉我,老公,你这么阴损蔫坏的人,肯定是有办法的,”芊芊眼睫毛一刷一刷地扮可爱,天浪也是无语了。 “有你这么求人的吗?一边说我阴损蔫坏,一边你还想让我帮你?” “人家说的是事实嘛!” 四下无人,只有天浪芊芊和芳芷还有郁青儿,三个女人都眼巴眼望,对天浪的下文很是期待。 天浪沉吟片刻,终于笑了,不再故弄玄虚,而是咸咸说了句,“很多事情说奇怪也很奇怪,如果别人都当你是个泥头小无赖,那么你就自认这个身份也好。就像人家说你是绿妖,那你便妖气冲天的给他们看! 这几天如果群臣联名谏言,你便默不作声,等郝百尺死了,群臣肯定会更加激愤,到时候你便笑呵呵跟他们道个歉,说你是顽皮,使小性而已,无论他们怎么骂,你都听着不辩驳。 你只是道歉,再道歉,不过如果谁胆敢还有下次,还敢出言污蔑阵前大将而毫无真凭实据,咱们还是要杀,有多少杀多少,然后继续道歉,就说一句,他妈的,黑枪打歪了,我要的人命不是他。” 天浪看着芊芊顿了顿,“你说呢,老婆,这就难保下一枪会对准谁了,是吧?也就是说,只有背后的那个鬼影子,才是最最瘆人的,而不是你当面的一刀。” 所有人都沉默了,她们都有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这个说话语气平淡,像是在聊家常的居家男人。 芊芊凤眼直盯着天浪的脸,想从中发现一朵花,她离着天浪最近,两人是相互搂着对方的腰,可这举止说不上暧昧,而是相互都有悱恻诡异的眼神看着对方,许久,芊芊终于默然说了一句,“灰太狼,人都说我是泥头小无赖,可是他们都错了,你才是最最无赖的那个人。” “我不是无赖,我是大明的佛,我懂得如何爱大明,但是爱有的时候会有许多种方式,只有这种爱最终被对方接受,那么才不是什么无用功。只要方式行之有效,最终的结果才会殊途同归。” 春风吹过去了,风沙也只是刚刚迷乱了人眼罢了,夏日的酷热也即将到来,她想要考验人性,考验这个纷乱的世界。 西北大地春雷滚滚,然而真正的暴雨却是在夏日,那里几千年的沧桑早应该被洗刷一番,那里的号角也已经响起。 没有多少理智的人会喜欢战争,然而人类的历史却根本就是一部战争史;没有人会喜欢死亡,然而死亡却是每一个人最后的归宿。 这个新年,对苏芊芊来说并不算过得愉快,从大年三十的团圆宴开始,宫里便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身影,马寒香被马太后留在了宫中小住,可说是小住,直到正月初八了,她也没有想要出宫回家的动静。 而且从春节第一天看到她的影子开始,她便总是不阴不阳的态度和芊芊说话,偶尔还会出言讽刺几句,且小动作不断,有几次都弄得芊芊在两宫面前很是下不来台。 大年三十的家宴上,弄翻了菜汤污了芊芊的裙子,芊芊笑着忍了;大年初一在芊芊给两宫太后拜年的时候从话中挑刺儿,搞得芊芊一脸尴尬,想是大过年的,家人要和气着些,芊芊也就咽下了这口气。 到了初五,她又在家宴上说了些闲言碎语,说什么她爹如今还被幽禁着呢,这全要感谢皇嫂的不杀之恩,天浪的手都快把酒杯握碎了,却也拉着芊芊的手两个人都没发火。 而后便出现了郝百尺的事情,芊芊一怒之下,命令锦衣卫和东厂联合查办,给了郝百尺两大罪状。 马寒香又借机在两宫面前说了芊芊的许多坏话,连王化澄以下数百官员被抄家的旧事也重提起来,说芊芊滥杀无辜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 有她每天在两宫面前敲着歪斜梆子念佛,两宫自然是取不到真经的,尤其马太后心中其实早已对芊芊执意要查办马如龙的案子心存了不满,连说让马如龙过了春节以后再查他,也是被天浪给逼得。 可当妈的哪里会觉着这是自己儿子的不是,一股闷气便全憋着呢。 大年初八的午宴,马太后便借着这几天芊芊早晨没有去给她请安的由头,便是把一个茶杯摔到了芊芊的面前。 芊芊被茶杯率得一愣,整杯茶水都溅到了她身上,她被烫的好疼,可是心却更疼。 自己为朱家生儿育女,身怀有孕都要上朝,在天浪不在的时候撑起这个家,撑起整个大明,却因为上朝而没有请安被泼了一身的热茶,自己从嫁过门来,哪个晚上不来请安? 可芊芊没有辩驳,马太后当然也不管这些,只说是年节之际,她都如此怠慢婆婆,平日里的腌臜气就无需说了。 连带着把家里的小管家,春节时同样有许多事情要做的杜衡也给拐带着骂了一通。 五百七十八章 比吕后还狠,比武瞾还毒 在两宫眼里,杜衡芳芷郁青儿已经是她们朱家的媳妇,四个媳妇今日都在当场,她们可都是共同进退惯了的,见芊芊和杜衡被马太后骂,芳芷和郁青儿也全都跪了下来,听着马太后数落。 可她们不凑热闹还好,一凑齐热闹,马太后更是生气了,抽抽搭搭的,竟然哭了起来,说是自己儿子的妻妾,合起伙来欺负她这个婆婆。 芊芊这几天因为郝百尺离间君臣的案子,在朝堂上已经受了不少气,如天浪所料,瞿式耜根本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从第二天起便联合百官上书。 芊芊也不答话,不接腔,无论瞿式耜等人怎么说,她都要先把郝百尺弄死再说。 可是今日马太后哭哭啼啼骂着,芊芊几个人低头受着,谁知马太后竟然哭着哭着又疾言厉色起来,渐渐提起了郝百尺的事儿来,呵斥着芊芊说: “华夏自两宋以来,从来是刑不上大夫,百官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天家就算不心存感激,好歹也要给百官些脸面吧?可是你,竟然在朝堂上如此羞辱百官,视六部九卿如走狗,说烹就烹,想杀就杀! 你比吕后还狠,你比武瞾还毒,皇上说他忙着打仗,让你来临朝称制,这哪里是牝鸡司晨那么简单?恐怕我大明江山就要亡于你手,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妖精,是拿什么迷住了孤的皇儿,你说,你如此滥杀忠良,是何居心?是不是要谋朝篡位,让大明变成第二个武周?你说!” 芊芊几天前才说过郝百尺是诛心,可现在自己的心却被诛了,芊芊百口莫辩,想说没有,马太后不听,想说郝百尺确实可恨,马太后却说芊芊比郝百尺还要可恨。 “那郝百尺犯了什么罪过?你连年都不让人家过,就把人打入召狱折磨?他是言官,难道在大明朝堂上就没有权利说话吗?你是要在朝堂上说一不二,指鹿为马吗?” “母妃,郝百尺根本毫无证据,便诬陷蜀王谋反,可蜀王不也在春节中身在前线,为皇明浴血奋战吗?” “你还敢顶嘴?蜀王浴血奋战怎么了?他是将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便是本分,难道还让孤告诉你那句‘文死谏武死战’的话吗? 刘文秀是否造反,你为什么不查,却要让文官死于争谏,你这妖精,要想背负骂名成全郝百尺的清名可以,但不要牵累我们朱家。” 郁青儿听到这话连忙将芊芊抱住,泣不成声,杜衡和芳芷两个人几乎都傻掉了,忙不迭的磕头赔罪,说芊芊确实不该顶嘴,求母妃原谅。 连朱家人都不是了,这是要废掉芊芊的征兆吗? 芳芷见马太后仍然气得不行,便急中生智,“母妃,姐姐这件事的确是冤枉的,要杀郝百尺的旨意是皇上下的,这事儿有庞公公作证,那天郝百尺弹劾蜀王,姐姐便立刻派人来宫中问话,当时妾和青儿都在场。 我们和皇上正在正殿的院子里陪着炫儿玩耍,皇上便说此人该杀,于是中官便回去传话,姐姐这才给锦衣卫下的令。 而且现在郝百尺尚在北镇抚司,人还没死,大可以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而后再论他是否有罪,是否无辜,请太妃千千万别动气。” “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休想骗孤这个老太婆!皇儿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受她蛊惑,我大明江山,早晚会被这个妖精给夺了去,不再姓朱,而是姓王!” “姐,你说句话呀,”郁青儿蹑声拉着芊芊的袖子,急得不行,杜衡在另一边拉着她另一只袖子,也想让芊芊赶紧认个错。 芊芊却就是一言不发,既然她解释过了,听不听是马太后的事儿。 王太后一直恹恹地不发一言,端坐着看这二位的交锋,她心里明镜似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马太后声调极高的喝到,“你们交头接耳干什么?” “太妃,没有,我们只是在......” “别说了。”刚要解释,杜衡却被马太后的一声断喝吓得一激灵,“你们就是越来越放肆了,根本没把孤放在眼里,那个郝百尺和孤非亲非故,但是皇后,孤把话给你放在这儿,你若是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动他一根汗毛,孤绝对不会和你善罢甘休。” “呦,母妃这是怎么了。”门外悠悠然走进一个人,像是颇为意外,又很是淡然。 “怎么都跪着呢,母妃这是要给儿媳妇立规矩吗?” 马太后淡淡一笑,“皇儿来的正好,你媳妇等着你来帮她说话呢,要不然她一个弱女子,可别被孤这个母老虎给欺负了去。” “母妃教训自己的儿媳妇,还说什么欺负?教她们立规矩,无非也是孝悌之道,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是以儿臣也来领罚。” 马太后冷笑,“呵呵,皇儿,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不是不肯教,而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竟然这么护着她,而不问问你的媳妇都做过什么恶事?” “不就是杀个言官嘛,这事儿是儿臣亲手干的,母妃要骂,也得骂儿臣才是。” “明明是她下的命令,你还护着她!” “没有,儿臣怎么会为了一个死人,和母妃顶撞,护着自己媳妇呢?” “死人?什么死人?那郝百尺不是在召狱里......” 母妃说的是昨天的事儿,今天他已经一早被儿臣亲自提审,他该招认的全都招认了,而且......” 马太后打断天浪的话,“而且是你亲手杀了他,就为了给你媳妇泄愤对吗?将错就错是吧?皇儿,你可真行。” “母妃又误会儿臣了,儿臣可是你的亲儿子,怎么能为了媳妇的不是去将错就错呢?皇儿是一时没忍住啊,把儿臣气得不行,因为郝百尺实在做过太多的恶事,饶是母妃听到他的招供,难免也会忍不住下手的。 母妃若不信,那就看看他的供词,里面实在牵扯太多太多了,儿臣杀了他是为了大局着想,用不用儿臣把郝百尺的供词现在便找人拿来,呈给母妃看看,毕竟这里边儿可是还牵扯到安化侯呢。” 五百七十九章 冷刀子 马寒香原本还是乐呵呵看热闹的,可一听天浪又把她父亲扯到这见案子里来,立刻就变脸了,“皇兄切勿听信谣言,家父至今还被锦衣卫的兵马圈禁在家中,从不曾见客也不曾出门一步,怎会和一个御史言官有什么勾连?” “是啊,朕也是这么想的,朕也觉着安化侯是冤枉的,可要说安化侯没有机会和郝百尺勾连,倒也未见得,表妹难道见不到令尊?难道来不得皇宫?难道就不能替安化侯和郝百尺之间传个话什么的?你再好好想想?” “我,我没有!姑母,皇兄他冤枉我了,唔唔唔。”马寒香边对马太后说,一边怂搭着哭了起来。 天浪不屑笑着,“没有就算了,横竖听到这件案子里还牵扯到安化侯,朕便第一时间把郝百尺给杀了,而且是亲手杀的,朕也不想安化侯有事,表妹,朕为了你们家的事儿,把心都操碎啦,连杀人的事儿都干了,你拿什么谢朕啊?” “我!”马寒香语噎。 马太后倒是呵呵一笑,她和自己的儿子交锋,倒也觉着有些意思,母子连心,当然马太后不会真的和儿子动怒。 何况她暗指郝百尺不能杀,实则是为了替马如龙脱罪,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马太后自己也说不上光明正大,这娘俩也都够腹黑的,谁也别笑话谁。 不过马如龙确实有罪,她身为大明的皇太后不好和儿子、儿媳撒泼耍赖,郝百尺的事情正好是个最合理的借口。 可天浪的话里也是有很多冷刀子的,郝百尺有没有什么供词都可以不管,可天浪既然能不问是非便杀了郝百尺,也能做到不声不响地杀了马如龙。 马太后算是被自己儿子要挟了,天浪还要挟着让马寒香谢他,怎么谢?替芊芊说好话吗? 呵呵,马太后可不这么想,“要让香儿谢你,这也好办,孤看来,正好以身相许算了,孤便可以做这个主的。而且到时候你的舅舅也便成了你的岳父,身为国丈,总不会还因为什么蛊惑人心的事情获罪吧? 至于侵占的田地呢,其实自宪宗年间以来,皇亲贵胄做的这样的事儿也多了去了,都最多是退还了侵占的田地了事,更不至于获罪,你说呢皇儿?” 马太后终于是把话挑明了,她也觉着和自己儿子总这么隔山打牛,见招拆招的有些让外人笑话,亲生母子之间,还是有话直说更好。 天浪却是听后眼睛一亮,“是吗,母妃竟然有这个心,不知道是为了儿臣好呢,还是为了表妹的终身大事着想?” “当然是两者兼而有之了!” “那母妃可就要三思了,也不怕母妃笑话,儿臣总有些怪癖,最喜欢打人,折磨人,恐怕母妃也有所耳闻。儿臣身边的人,一般都是受不了儿臣这个怪癖的,如果表妹有信心承受这些,不担心会被朕技痒时一日一家暴,那便嫁过来吧,毕竟朕除了这个怪癖之外,应该也没有什么缺点了。” 见天浪说的如此露骨,马太后和王太后都禁不住咳嗽了起来,马太后挥挥手说,“放肆,这种事情也是当着母亲长辈的面说的?何况香儿还是个姑娘家!” “儿臣不想说,只是担心表妹的终身。” 马寒香语塞着脸红到不行,表现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她对天浪,总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可以说是迷恋到不行,这才是她的真心。 天浪既然提起这个话头,她总觉着若是不抓着这个机会把话挑明白,向天浪大方示爱,也许一辈子就这么错过了。 于是她吞吞吐吐地说,“那皇兄为什么会顾及到皇嫂,不对皇嫂家暴呢?” 马寒香已经大方过头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居然还红着脸反问为什么天浪为什么不欺负芊芊,却要威胁会把她打死。 天浪有些惭愧地笑着,“呵呵,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的皇后清清白白,不像某些人,嫁了孙可望后还要改嫁给朕。” “你!朱由榔,你无耻之尤,含血喷人!”马寒香怒了目光投向马太后求助。 马太后也怒道:“皇儿住口!你是天下共主,香儿是你表妹,你怎么如此污言秽语污她名声?让她以后如何做人?” 天浪不屑地说,“那母妃得问她自己了。” 马寒香也急了,笨笨跳着说,“那我就嫁给,看我马寒香到底是什么样人,如果真如皇上所说,我情愿当场死给你看!” 天浪撇着嘴说,“谁不知道你爹都要把你许配给孙可望啦,朕说的那些可都是言之有据,绝对不是乱猜。你现在还在朕面前起誓发愿,你和安化侯去找孙可望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时候,谁知道期间有没有跟他也说过这番话呢?” “皇儿够啦!她是你表妹,你口上留德!若是孤执意要把她嫁给你呢?” “好啊,不过如果马寒香硬要嫁给朕,便也要做好成为朕寇仇的准备。” 天浪面色阴冷,马太后坐而不语。 “皇兄就是认定不想要我了是吗?我就不明白王芊芊有什么好?我马寒香哪里不如她了?” “谁说不要啦,你愿意你就嫁呗,朕肯定娶你!” “可那你还说那样要挟的话!我是姑母的侄女,是你的表妹!皇上为何如此绝情,却单单对王芊芊那么好?” “那是因为朕爱她呀,朕可以为她去死,也可以为了她去杀人灭国!朕现在就在所有人面前发誓,虽然我朱由榔不能与芊芊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必须与她同年同月同日死,无论我俩谁先死在前面,另一个人绝不会独活,这样的话,朕不用问皇后,也一定是皇后的誓言,马寒香,你做得到吗?” “我!”马寒香犹豫了一下,支吾着却还是不服输,“我也做得到,”只是她的语气显然没什么底气。 天浪却是呵呵一笑,“做得到又怎样,做不到又怎样,你的死活跟朕有关吗?” 五百八十章 后党 “我!”马寒香语噎。 “你什么你?俗话说疏不间亲,全天下的人谁不知道朕和皇后是同生共死的?你却还挑唆母妃,皇后不在了,母妃和母后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儿媳,还有她们唯一的儿子,你这样做,是何居心? 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救得了安化侯了吗?朕告诉你,马寒香,皇后若有个好歹,第一个死的便是你的父亲,包括你和你的全家,朕绝对会一个不留!” “畜生!你这个孽障,说的都是什么话?”马太后拍着桌子气得发抖。 王太后却是叹了口气,看着天浪一直和芊芊手拉这手,便是苦笑着,心知按马太后这个吵法,马如龙不但救不出来,反而若芊芊受了委屈,天浪一定不会甘心,定会把一腔怒气报复在马如龙头上,刚刚天浪的话已经是在警告了,而且王太后相信,他这个腹黑又从不肯吃亏的儿子,一定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王太后当然不想因为一个马如龙搞得她们母子和婆媳之间出现嫌隙,而在她的立场,也是必须要让马如龙无罪的。 这并非完全是她和马太后姊妹情深,可毕竟马如龙的生死,关系到了两宫太后的颜面,代表着她们的利益。 可要想马如龙无罪,关键还不是她们的态度,而是她们对芊芊这个儿媳妇的态度,毕竟无论乐意与否,自己儿子的心,可全在芊芊的身上,这也是一直以来王太后都比马太后看得清,也从不主动找芊芊茬儿的最大因素。 虽然任何一个婆婆都想要一个规规矩矩听话的儿媳妇,可是她们的这个儿子,却绝对是个异类,芊芊便是他的逆鳞,王太后甚至不知道儿子宠溺芊芊的底线究竟在哪儿,或许根本就是毫无底线地宠着她。 何况如果不带偏见的看待芊芊嫁过门以后的种种,王太后心里对这个儿媳妇也是肯定的,她甚至觉着这个儿媳妇的聪明机敏,台前背后为家事国事出谋划策的好主意,甚至比自己那个异类儿子还要更强些。 分析了各种利弊后,马太后便对马太后说,“妹妹,事情还没到你们母子反目的地步,而且芊芊这孩子,自从嫁入天家,她的所作所为虽然偶尔任性了些,却还是有功的,皇儿出征在外,是她带兵守城,保护了咱们全家人的周全。杀贪官,均田地,从大方向来说,对国朝也是有益无害的,而且说到底,她还是炫儿的亲娘。” “姐姐把她说的那么好,可我怎么看不出来她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咱们一家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扶植后党做什么?皇儿那么宠着她,把几乎所有他精心培植的党羽都给了她,她还用扶植自己的后党,难道不是私心吗?” “妹妹,依我看,所谓的后党,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你没看看所谓后党的那些主要班底都是谁?领兵大将,除了秦家便是沐家,那都是自我国朝开基以来便为大明镇守山川的功臣勋贵,你会相信他们加入后党是为了帮着芊芊造大明的反吗?就算是堵胤锡,过去也是中湘王的麾下,与何文端一样都是楚党的骨干啊。” “可是独秀峰郡主嫁给的那些文官呢?他们为了巴结天家,连起码的文人风骨都不要了,其中能有什么好人?如何能保证他们一朝得势,把朝堂弄得一片乌烟瘴气,将来只要皇后一句话,他们难道不会造我朱家的反?” 王太后沉吟片刻,说,“我是不能确定那些没有风骨的文官会不会造反,但本宫却知道芊芊为什么这么做,也就是说,我知道芊芊那样做的动机不是造反,而是要对抗文官集团。这件事,就算是当着香儿这孩子的面儿,恐怕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这个冲突的利弊和起因已经是公开化的了。” “有什么冲突,妹妹一直不解,”马太后应该是真没看懂这里面的机关。 王太后微笑看着芊芊说,“大臣们之所以如此抵触芊芊做的这件事,就因为三百年来,大明的文官都是内阁大学士们的羽翼,而不是帝王的羽翼,所谓的天子门生不过是说起来好听罢了,进士们都会说自己是某某阁老的门生,有几人会说自己是天子的门生? 阁臣们以师生关系,纷纷绑定了一大批的官僚,培植自己的党羽,甚至几乎国朝的历代帝王也都是内阁辅臣的学生,是以就连孝庙弘治皇爷那样睿智英明的帝王,也处处被内阁掣肘着。 而皇后这么做,让我看到了国朝开基以来,第一次打破这个痼疾的希望,若是皇儿在朝,我不担心什么,可若是炫儿将来继位,他若想大展拳脚,便再不会被内阁掣肘了,朝堂上也再不会出现内阁振臂一呼,百官便会全体反对皇上意见的画面了。” “可是姐姐,那些攀龙附凤的文官,又有几个能是我大明的贤佐之才?” 王太后呵呵一笑,说“我们不能断定那些拜在阁臣门下的文官便是正直的,而拜在帝后门下的便是攀附权贵,这两者,其实没有本质的不同。 而且这些郡主并不是皇后封的,而是以皇儿和她两人的名义,册封之后,入的也是宗人府的名册,虽没有改姓,可原则上来说,她们都是我们朱家的人,而不是王家的人。” “可是姐姐,我们以姻亲关系绑定文官,这又哪里是长久之计呀,你还考虑到炫儿身上,妹妹却是没姐姐那么乐观。” “却是不是长久之计,可是依我看,这个方式也只不过是一个雏形罢了,以芊芊这丫头和皇儿夫妻俩的聪慧,你还担心他们日后不会将这个方式做个变通,改头换面堂而皇之的变成我大明的祖治吗?” “就算姐姐说的对,可你看看刚才那个孽障,说的都是些什么话?竟然威胁起他娘来了!” “妹妹,你真的严重了,皇儿哪句话是威胁你的了?你要知道,咱们这个儿子,可是在战场上见过太多鲜血的了,至于什么人命?你以为他会在乎吗?” 五百八十四章 抓周 马太后喟叹一声道:“姐姐如此说,咱们岂不是生养了一个暴君?莫非他还是土匪不成?说杀人便杀人?” 天浪这时咸咸地说,“母妃高看土匪了,皇儿已经把五省的土匪全部都剿灭了,那些土匪和您儿子比起来,当然是差得远了。” “你!你这孽障,在你母后和母妃面前,你都三句话离不开要杀谁杀谁!” “母妃见谅,为了大明的社稷,为了恢复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疆土,儿臣不得已必须要嗜血,而且不瞒母后和母妃说,儿臣可以三天不吃饭,三天不喝水,但不可以三天不杀人,若三天不杀人,儿臣便是心痒手痒啊!” “你!你这孩子!”马太后手指着天浪说不出话来,王太后笑呵呵的慈祥,从中说和着,“好了好了,皇儿要杀的人,都是他恨的人,更有大部分都是该杀之人,咱们母子之间,何苦为这种事争吵?皇儿啊,孤问你一句话。” “母后请讲!” 王太后见马太后也没有异议,马太后肯定知道王太后要说什么,说和了这些话,到现在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步骤了,那就是:摊牌。 “如果孤和你母妃都不想让你再动马如龙,你答不答应?哪怕是马如龙有天大的罪过,母后和母妃要保他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天浪痞痞地挠了挠头,目光斜向了芊芊,芊芊嘟囔着嘀咕,“你看我干什么?你才是当家的!” 王太后笑了,“这个家是你们夫妻创下来的,天下是你们夫妻打下来的,谁当家在你们母后和母妃看来,都是一样,你母妃刚刚说的无非也是气话,否则你当初要临朝称制的时候,你母妃根本不可能答应。 而且皇儿是我们的孩子,你也是我们的孩子,芊芊,咱们关上门自家人说说话,拌几句嘴,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你虽是我们的儿辈,可孤和你母妃又有几时像寻常人家的婆婆那样刁难苛责过你? 你是该知足的,皇上那么疼你,婆婆也都宠着你,这天底下的儿媳妇,怕是没有几个像你这般无法无天的了,你还想怎样啊?” 芊芊也是有些脸红,王太后的话虽有些卖人情的成分,却也大部分都是实情,恐怕普天之下的儿媳妇,真的再没有自己这般无法无天的了。 芊芊吐了吐舌头,顽皮地笑着说,“还不是母后和母妃的娇惯,可我这个孙猴子,再怎样无法无天,终归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儿的。” 王太后点点头,“嗯,算你这孩子有良心,那么母后刚刚问皇上的话,也是在问你,你觉着这件事该怎么做?那安化侯是你母妃的从弟,还是你母妃伯父的嫡子,这在大宗族之中,和嫡亲的弟弟本就没什么不同,何况你母妃在出阁之前,还受到她伯父伯母的颇多照顾。” 王太后说的没错,就算马太后没有受到过马如龙父母的照顾,大家族最重出身,从身份上来说,这个嫡出的从弟肯定也比庶出的亲弟弟要更近些。 芊芊当然不管马如龙是什么玩意儿,便是很快回答,“直接放人肯定不好。” “嗯?”王太后面容一冷,芊芊讪笑,“母后听儿臣把话说完嘛,毕竟安化侯是皇亲国戚,也是皇上和儿臣的长辈,皇上其实打一开始就没打算治他的罪,否则也不会至今不定他的罪,皇上只不过是想委屈安化侯几天,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罢了。” 芊芊三言两语便把用心歹毒变为用心良苦了,听得王太后和马太后都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她又解释道:“如今五省均田的事情已经基本都完成了,安化侯的受了委屈,可效果也很明显,百官和地方豪强见皇上和儿臣连自己的舅舅都敢处置,他们也再不敢胡作非为了。 这也就达到了所有的目的,皇上前几天还对儿臣说,正在寻思着是该到把安化侯放了的时候了,而且这个主意是在做这件事之前,皇上就已经是和儿臣说过安化侯最终是一定会放的。” 王太后被气乐了,手指着芊芊一时语噎,明知道她是满嘴在跑马车,却是摇着头笑着说,“都说你是个泥头小无赖,看来这话还真没说错,那好,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那么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啊?” “安化侯当然是受宵小蛊惑的了,他身为皇亲国戚,怎么会不顾及天家颜面,自己主动去做这些事呢?至于霍乱军心,根本是查无实据,他去投靠孙可望,也是以讹传讹,真相则是他带着母后和母妃的懿旨,去和孙可望会面摊牌的。 等这些事情都查清了,那么谁蛊惑的安化侯,咱们便治谁的罪,平息天下人的怒火,以正国法,便都是顺理成章的。” “照你这么说,安化侯无罪?而且你们夫妻二人从来都没有破坏过国法纲纪?” “哪儿有?儿臣和皇上从来都谨记着身为帝王家,不能言出法随,而且安化侯不但无罪,他拖延了孙可望的进兵速度,还是大大的有功之臣呢。” 王太后都听不下去了,感觉在这个眼睛一转个便是一个馊主意的小丫头面前,所有人的智商都很感人,“呵呵,你这个猴儿,简直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啊,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赏他!” “田地肯定是不能赏的了,毕竟天下田地都是均分的,以后无论天家还是皇亲贵胄,都不能再拥有自己的田地,这个是纲纪,不能动。 咱们皇家虽然也没有田地,但是龙胜山那片有温泉的山林前阵子因为这档子事儿又被咱们收回了做皇庄,不过也是皇上早就打算好要要再赏给安化侯,还有香儿表妹的。” “怎么还有我?”马寒香大出意料,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儿惊讶,马太后一看芊芊竟然不计前嫌,还要赏马寒香,心里挺高兴的,幽幽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五百八十二章 册封长公主 芊芊眉飞色舞地说,“当然啦,游说孙可望的事毕竟是你和安化侯一起做的嘛,一定得赏啦,你皇兄怎么会亏待你呢,他昨天还和我说呢,要封你做个长公主,而且只要不是各布政司衙门的所在地,大明的任何州府都可以让你随便挑一处作为封邑,你挑好了便可以大明长公主的身份,去那里就藩了。” 马寒香还心里一热呢,我了个去,竟然这么大方,给了一座城,还是随便自己挑的那种,简直赚大发啦。 马太后却是一口茶刚含入口中便喷了出来。 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一本正经的芊芊,半晌才咳嗽着说了句:“咳咳咳,你,你这个小无赖,还真想不声不响的便把香儿给打发的远远的,不再让她碍你的眼了?” “母妃,这是儿臣的主意,和芊芊......” “你边儿去,什么你的主意她的主意的,都是千年的狐狸,你们俩少在孤的面前装神弄鬼儿的!封邑你们随便给香儿一个便算了,可是就藩的事儿,哼哼,没门儿!” “母妃,香儿表妹想要封邑,那就得去就藩啊,这是大明的祖制。”天浪依旧没有放弃,“孤说不要就藩就是不能就藩,香儿是孤的侄女,孤还说的算!你们就封她为长公主,便可以了。” 芊芊笑着说,“好,母妃说什么,便是什么,那就别提封邑的事儿啦,咱们封香儿表妹为长公主。” 芊芊故作迟疑看向天浪,天浪立刻心领神会,长公主不是很好嘛,历史上也没听说同在一朝的公主,还有嫁给自家皇上的。何为长公主?不是所有公主中最早出生的,而是皇上的姐妹若被封,便是长公主,再往上还会有皇上的姑姑,叫做大长公主。 “对,那就封香儿表妹为我大明的长公主!此事便这么定了吧!王坤,拟制!” 马寒香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了,我去,大明的长公主哎!历来都只是皇上的嫡亲妹妹才有资格......”马寒香那叫一个美呀,可忽然一闪念,“什么玩儿意?亲妹妹?我不是来当贵妃的吗?至少也得是皇妃啊,怎么就成亲妹妹啦?我勒个去,又中计啦!这夫妻俩还是没安好心啊! 马寒香气得又要笨笨跳,可是马太后并没有反对这件事,依旧咸咸地喝茶,马寒香又怎么敢抗旨呢? 她颓废地怂拉着肩,感觉自己要想嫁给面前这个时而腹黑狡黠,时而清雅高华,帅帅滴,酷酷滴男人,怕是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一场风波就这样,因为天浪一刀杀了郝百尺,而后来找亲娘摊牌,从而转移了矛盾到自己身上来,而后又以芊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做了个匪夷所思的结尾,不过看来还是皆大欢喜的。 马太后不耐烦如赶苍蝇般把这两个泥头小无赖给轰走了,夫妻俩到外面都是缩着脖子吐着舌头,笑得咯咯咯地跑回了家。 马寒香却是悻悻不做声,王太后看着天浪和芊芊的背影,摇头表示无奈,“妹妹,你还是被这着俩猴儿给骗啦,却怎么没看出你的不高兴呢?” 马太后冷哼着说,“这夫妻俩,都是奇精似鬼,哪个是肯吃亏的主儿?纵然咱们是做娘的,也少不得让他们沾了些便宜去,这样如龙也才能真的被他们放过,我也只是摔个茶杯,骂芊芊几句而已,皇上却是干脆一刀便把郝百尺给杀了,连审都无需审。” 马太后的眼神里有些幽怨,叹了口气说,“嗨,只可惜香儿这孩子,暂时还成不了咱们的儿媳妇,不过也好,做了长公主,到可以名正言顺的天天被咱们留在宫中了,香儿啊!” “姑母,香儿在!” “嗯,从今以后啊,你也就不必出宫啦,天天在宫中陪着姑母,至于你和皇上的婚事,姑母希望你能看到,如果不是皇上真心娶你,饶是姑母将你嫁给了他,那个臭小子也难免如他说的那样,会作践你。 姑母自己的儿子,当然知道,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呵呵,还说什么三天不杀人,手就会痒,本宫看他是皮痒,可是儿大不由娘,却又是打不得了。” “姑母,香儿相信表哥终有一天会喜欢香儿的,他刚刚说的,也不过是玩笑罢了。” “嗯,你这丫头的确是招人喜欢,可你若想顺顺利利的做你姑母的儿媳妇,恐怕要下功夫的地方却是你和他之间,嗯,对了,还有芊芊,那个丫头,十个你也是斗不过的,以后若真嫁进了门,还是和睦相处的好。” 马寒香心中一拧,实在是不想像马太后说的这样做,“你既然有这个自信,相信你表哥终归会喜欢你,那么你就该有时间多跟他接触,缠着他玩儿,以你这天生丽质,不输于何芳芷和郁青儿的美貌,姑母也相信,皇上那猴儿也没理由不会动心,日后日子长着呢,你便多下些功夫吧,等时机成熟了,甭管你是不是大明的长公主,哪怕你就真是皇上的亲妹妹,孤也可以做主,让你成为孤的亲媳妇儿。” 王太后一听这话,心中也是暗暗摇头啊,都说是媳妇的性子随婆婆,马太后这种无法无天的性子,又和芊芊有什么不同?她们的思维都太跳脱了,什么规矩?什么法律?在她们的眼里都不过是可以用的时候便是好的,不好用的时候便是可以改的。 是什么构成了文明社会的核心?大多数人认为正确的回答是道德和法律,然而道德和法律的出现是因为人类达成了共识吗,显然这只是以后的事,道德和法律的最初,还是由少数人来建立的,而这些人,大多也是超越道德和法律的存在。 在回去的路上,天浪和芊芊都没什么不开心的,毕竟芊芊说的也不全是假话,杀马如龙,更多是为了杀鸡敬候,可猴子几乎被杀光了,那只鸡是死是活,其实都没多大意义,马如龙就算活着,也没什么卵用。 五百八十三章 她敢不顾死活地嫁过来? 至于马寒香,多少还是让几个女人有些担心的,“皇上,如果马寒香非嫁不可,你当真会娶她啊?”杜衡问这话时,不再是从前那个开心果模样,她涩着嗓子,难得脸上出现了薄愠之色。 马太后连夸自己媳妇貌美时都没把她算在里面儿,可见对她的偏见,何况杜衡虽然生的极美,却是一张娃娃脸,齐头帘儿,萌萌的大眼睛,这在正统理学熏陶的两宫太后眼里,的确有些另类,她又像个把家虎似的,只看着内帑的那些银子,在两宫的传统理念来说,更是不待见她。 天浪闻声笑了,“呵呵,小丫头,你在担心这个呀,你知不知道如果当时我不那么说,才是非要娶马寒香不可了呢。她已经被我恐吓住了,我不相信她还真敢不顾死活的嫁过来。” 杜衡的语气轻快了些,“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娶老婆的事,没有姐姐的同意,你便在母妃面前一口答应着,不管是反话正说还是什么,好像也有点儿不和咱家的规矩呀!” 她说完,还嫣然一笑,眉眼挑向了芊芊脸上的表情。 芊芊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天浪也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很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老婆,你我夫妻刚才真是珠联璧合,配合的天衣无缝啊,是吧哈哈!” 芊芊淡然笑着说,“咱们家还真没什么规矩呢,如果说有,我想也是夫妻姐妹和睦,互敬互爱,你们说呢?” “嗯,说得对!”众人答道。 “至于杜衡说的,如果皇上真的要娶谁,我想他如果真的爱我,是一定会尊重我的意见的,你说呢,皇上?” 换做以前,就算明知道天浪的想法不是那样,芊芊也是会耍小脾气,作闹天浪一番的,可是从今天这件事情她从始至终的处理来看,她一直都保持着冷静和自持,芊芊真的正在变化,越来越宛如秋水般的成熟和知性。 天浪看着芊芊的眼睛,深情且清冷,“对于别的夫妻间,可以用互敬互爱来形容,可是你我之间,你的意见,从来都可以直接代表我,根本不用过问,你想要得到、要做到的一切,只要我能办到,都会为你去做。” “好啦,好啦,别再这样宠我了啊,母后刚刚说的很对,我已经够无法无天的了,你再这样不辨是非的宠我下去,以后难免还会给你捅更大的娄子,其实马如龙的这件事,于法理来说,我确实可以抓他。 可是法理不外乎人情,我真的没有做到顾及母后和母妃的态度,这一点,是我这个儿媳妇真的做错了,隔日我一定会真诚向母后和母妃道歉。 错了就是错了,让母妃气成那样,我真的很自责,母妃虽然不喜欢我无法无天的样子,却也从大婚后那次家宴以后,再没有刁难过我,反倒是我越来越任性了,马如龙毕竟是她的弟弟,对于这件事,我真的希望你也能对我发一通脾气,这样也许我的心会好受一些。” 天浪却一本正经看着她的脸说,“家里没人刁难你,都宠着你,是因为你可爱呀,是因为家人都爱你,不为别的,你于天下来说,是大明的皇后,可是在家里,你就是我们所有家人眼里的公主。 那个马寒香虽然被你封了长公主,可是谁能真正拿她当做公主?而你,就算不被家人叫做公主,你也依然是我们的公主。” 因为一个人和一次风波,这个新年对于天浪一家人来说并不是太高兴,然而在这个春节却有着一个令一家人都最最高兴的事儿。 朱慈炫,已经生下百日了,按照传统,这一天他要抓周,据说这个仪式中,小孩子拿起什么来,将来长大了便会很倾向于这个嗜好。 两宫太后自然也重视的不行,自打朱慈炫降生那天起,两个老太太的所有生活,都几乎是在围着孙儿打转。 “快些把炫儿抱过来,咱们也都各自往桌上放些东西,看着孩子会拿些什么!嗨呀,哪怕是皇上大婚那天,我这老太婆也没像今天这样,心里还惴惴不安呢,” 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一些小孩子爱玩儿的小玩具和小物件儿,王太后的手里拿着一本书,放在了桌子上,一边和马太后说着。 马太后也难得笑得慈眉善目,手里却是拿着一柄小刀,“可不是么,姐姐,但愿咱们的炫儿能拿一样最该拿的东西吧,可是在我看了,他如果能拿起这柄杀人的刀,也是不错的,最起码能和他父皇和母后一样,敢于决断。” 马太后的话肯定也是由衷的吧,连芊芊听着心中都是一暖,看来自己在这个婆婆眼里,也并非一无是处啊,而且她能拿着一把刀放在桌上,证明她也和自己的儿子儿媳一样,是个敢爱敢恨的狠角色,只不过不到紧要关头看不穿罢了。 杜衡、芳芷分别拿了算盘和毛笔,郁青儿拿了一副华夏山川地域图的画轴,舅妈郑夫人拿了一根马鞭,想让他跃马扬鞭,何夫人拿了精致的珠宝,林夫人也拿了一对儿翡翠镯。 只有马寒香拿了一大堆的香粉还有一个镂花嵌宝的金玉酒樽,那酒樽也是价值连城,可那么大一个酒樽,也能装至少一角的酒,拿这个杯子喝酒的人,酒量也不会太小。 郁青儿攥着粉拳在拿着眼睛噔噔噔她,就连一向不动声色的芳芷看到马寒香竟然拿了这么一大堆的破玩儿意,面色也沉了下来,脸色竟然有些发白,手指都在颤抖,这女人什么事儿都爱憋在心里,可是气性也很大。 马寒香平日里刁难她们几个也都算了,炫儿无疑是一家人最最看重的,马寒香竟然拿来这么一堆香粉胭脂,外加一个大酒杯,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姑娘这是要干什么?难道嫌桌子上还不够乱吗?弄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我们炫儿岂不是会眼花?” 虽然两宫太后和天浪芊芊都觉着马寒香有点儿过了,可第一个跳出来的肯定是藏不住心事的杜衡了,开心果现在很不开心,脸上也已经写出了四个字,‘我不高兴。’ 五百八十四章 朱慈炫抓周 马寒香却是咯咯一笑,“我知道你们都疼大皇子,可是抓周就是抓周,普通人家的孩子抓周,尚且避免不了要放些香粉胭脂之类的,以洞彻小孩子将来的喜好,大皇子的面前,也不能竟是些能用得上的东西,还得有些小玩意儿能试探试探他。姑母,香儿没说错吧?” 马太后也是个最护窝子的人,朱慈炫在她心里显然比亲儿子还重要,只是她也抿口不语,笑了笑而已,马寒香说的倒是真没有错,就算再疼孩子,可抓周就是抓周。 “那你这些玩意儿拿的也太多了点儿吧?你......”杜衡还要说什么,芊芊却是轻咳一声,“杜衡,算了,长公主这样做也是为了炫儿好,况且炫儿是我和皇上的儿子,他娘平日里也只是淡妆而已,不喜欢打扮,至于他爹呢......”芊芊拉长了话音看向马寒香,又很是笃定地说,“至于他爹,更是心里只有他的天下和他的爱妻,从来不好女色。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他们爷俩?” “话是这么说,我们也都希望大皇子是这样的,只是皇嫂也别把话说的太满,万一大皇子依然是小孩子的天性,以后还需皇嫂细心调教呢。” “嗯,这个无需长公主费心,炫儿就算抓周时拿些香粉胭脂也没什么,可是如果他长大后德才真的不足以君临天下,皇上也并非只会生这么一个儿子,到时候母后和母妃还有皇上自有定夺。” 马太后面色冷落着说,“芊芊不要说这样的话,炫儿可是这个世上,孤最在乎的人,他不成器又能怎样?天下是你们夫妻打下来的,自然要交给你们的儿子,要万事太平大家一块儿,要倒霉,大家也一起,就算是黎民百姓,文武百官,恐怕只会让皇上的嫡长子继承大统。” 王太后笑得呵呵,“你们母妃说的没错,孤的炫儿,就合该坐拥天下,历朝都有同样的祖制,那便是立嫡以长,炫儿不但是长子,而且是嫡长子,这个天下,他不继承,那谁还有这个资格呢?” 芊芊嫣然一笑,“母后和母妃既然都这么说,那么媳妇就把这件儿重器拿出来了。”说着,芊芊从庞天寿小心翼翼端着的一个托盘儿里拿起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便是大明的传国玉玺。 扑腾一声,芊芊竟然重重地将传国玉玺放在了桌子上,看向马寒香时,眼里的刀子一闪而逝,转而便笑得天朗气清。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她,还有在看那枚国玺,芊芊嘴里是那么说,可是早已经为儿子准备好了一切,天浪两手抱胸,嘴角微微勾起,“就只差朕的了。”说着,手中多出了一面普普通通的铜镜,也放在了桌子上。 马寒香摇头笑着,“皇兄看来心思也和香儿是一样的,都想要看大皇子能不能抵住诱惑啊。” “也许吧,”天浪淡淡地说,“不过皇妹大概也是愧读诗书了,不知道唐太宗有句以铜为鉴,以人为鉴,以史为鉴的话吗?人无于水鉴,当于民鉴,朕一生戎马,为的是天下百姓,皇后母仪天下以菩提心爱民,为的也是天下苍生,朕和皇后的儿子,手里必定会有一面镜子。” “皇上说的没错。”芊芊说,“心中有一面镜子,以天下百姓为鉴,我们的炫儿还愁拿不稳国玺吗?” 众人都说好,小炫儿终于被奶婆抱到了桌子上。 他嘴角流着口水,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长长的眼睫毛一刷一刷的,对奶婆为什么将他放在这面一个大桌子上显得有些懵懂不解。 不过见全家人都在注视着他,他很快便展颜笑了,虽然笑声听着很萌,很憨,可随即没用家人指引,他爬起来时却是从容的。 “炫儿,过来,到皇祖母这儿来!”“炫儿,过来,也要到祖母这儿来!”这是王太后和马太后在炫儿面前的称呼。 小炫儿非常喜欢她们,却是爬着爬着不动了,看着她们拍着小手嘎嘎地笑着。 “炫儿,桌上有这么多好玩儿的,喜欢的你可以挑一样儿啊!” “炫儿,你看看这儿!” 芳芷和郁青儿都在逗弄着他,四周占满的宫人和宦官们却都看得出这一家人都是把心提着的,很不希望炫儿拿起本不该他这个高贵的大明帝国皇长子拿的东西。 可是炫儿偏偏又爬了几步,便在一对儿林夫人放上去的翡翠镯子面前停下了。 一家人的笑脸都凝住了,很有些尴尬,马寒香却是心中冷笑,见朱慈炫真的将两个玉镯都拿了起来,马寒香点着头在心中畅想,这若是她和天浪也生下一个皇子,肯定不会像朱慈炫这般丢人吧?别的不拿,偏偏要拿起一对儿镯子。 马寒香畅想着,朱慈炫拿着这对儿镯子想要爬,他吭哧吭哧来到了王太后和马太后的身前,马太后和王太后都要伸手去抱,可他却不动,而是伸出粉嘟嘟的小手,把两只玉镯分开,一人一只,要给自己的两个奶奶。 马太后乐得直拍手,说着:“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才是孤的好孙儿,你们谁能比得?”王太后那么从容淡定雍容闲雅的一个人,激动的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用帕子掩着口,一个劲儿的抽动着肩膀,她竟然激动地落泪了。 “哎呀,不得了不得了,自古以来,百善孝为先啊,大皇子毕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生的龙种,岂是凡人?”何文端的夫人林氏见炫儿拿了自己放上去的镯子,竟然是要送给奶奶,禁不住地赞叹着。 马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孙儿啊,奶奶就收下你这小家伙送的第一件礼物。” 王太后一手拭泪,心中五味杂陈,“炫儿啊,孤的乖孙人,不枉皇祖母掏心掏肝地疼你,这镯子,可是皇祖母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呵呵呵。”她笑着,眼中的泪水却更多在眼圈打转。 朱慈炫见王太后哭了,以为是她不喜欢自己的礼物,便左瞧瞧,右看看,将马寒香的一个粉盒儿拿了起来要再送给皇祖母。 王太后摆摆手说,“乖孙儿啊,皇祖母就要你给的这个,皇祖母不哭了,别怕啊,皇祖母是开心的。” 五百八十五章 后继有人,册立太子 朱慈炫也不知有没有听懂,见王太后不要他的粉盒儿,便随手给了站在马太后身旁的马寒香,马寒香挺诧异,还是犹豫着把粉盒儿接了过去,笑着说了声谢谢。 随后小家伙便在大桌子上倒腾了起来,东一件儿西一件儿的,东西随手便送人,而且人人有份。 许多人的眼睛里有都出现了疑惑,只有芊芊和天浪接过了朱慈炫送给他们的物件儿时,互相看着发笑,两人的手紧紧牵着。 见爹娘相亲相爱的样子,小家伙更开心了,他也更卖力起来,在桌子上各处爬着,把所有东西都倒腾了个遍。 人们渐渐发现,朱慈炫不是在瞎倒腾,他把所有没有送人的物件儿都堆在了一处,手里却一直攥着马太后放上去的那把没开刃的小刀,却把王太后放下的那本书给扯开吃了。 那把刀大概这才是他最想要的吧,也是真随了他老子的性儿,是个好斗的主儿,而他撕开吃掉那本书时,天浪和芊芊也没有去管他,天浪还说,“吾儿这大概是要把学问都吃进肚子里去呀!” 而天浪放上去的那面铜镜也被他抓了起来,拿着仔细看,看镜子里自己傻乎乎的笑脸,嘿嘿地乐着。 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不但自己看,还‘咿咿呀呀’口中说着婴语,手里挥舞卖弄着这个新奇的玩意儿,逗得四周人都笑了起来。 杜衡手里拿着炫儿送给她的礼物,又逗他说,“炫儿,你手里的那个好玩儿的送给姨娘好不好?” 虽然朱慈炫还不会说话,但杜衡,芳芷和郁青儿都称呼自己是炫儿的姨娘,只是炫儿却不肯理她,见她管自己要,叽叽喳喳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把铜镜插在了自己的腰带上,还用两只小手打桩似的使劲儿往带子里打了打,让铜镜插得更结实了。 而后他便找到了这些好玩儿的东西里最大的一个,那一方传国玉玺,两手捧了起来。 郁青儿和芳芷反应最快,都要伸手去帮他把玉玺拖着,免得他捧不住掉下来砸到自己的脚,那玩意儿确实挺沉的。 朱慈炫却留着口水向她们咿咿呀呀说着什么,然后就在郁青儿和芳芷都要惊呼出声的时候,将玉玺高高举起,然后‘砰’的一声砸在了他堆起的那座玩具山上。 众人在那哗啦一声中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这是什么兆头。 许久,天浪眸中闪过金光,朗声说,“好样的,这才是朕的儿子。” 芊芊的表情显然是更加激动的,不像天浪那般淡定,“朱慈炫,真吾儿,手持钢刀,以国印镇江山,这世间的百日婴儿,谁能有吾儿这般气魄雄浑?” 一听芊芊说什么以国印镇江山,众人都恍然大悟,欢呼声几乎要冲破了紫金粱。 “大伴儿,今日吾儿抓周的大气魄,当传于天下人知晓!”天浪对庞天寿说,可是庞天寿激动地像夜枭一般的狂笑着,仰望着苍天,庞天寿高兴疯了,根本就没听到天浪说什么。 看到这样的白毛老雕,天浪和芊芊看后都是摇了摇头,笑得却很暖。 “母后,母妃,此子今日的所为,是不是证明了我大明天家,从此后继有人了呢?” 马太后笑着频频点头,王太后终于擦去了泪窝中最后一滴眼泪,朗声道,“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天将此子赐予我家,他日必定继承大统,众望归服。皇儿,媳妇,你们说呢?” 芊芊笑着不语,看向天浪的眼睛。 “你可想让我们的儿子现在便做太子?”天浪凝神问她。 芊芊毫不做作地点着头说,“想,我不禁想让我的儿子成为国之储君,更想他继承大统之时,能做一个彪炳千秋万代的圣天子,而到了他能做到这些的的时候,如果我们都还健在,我便想和你,和清儿,杜衡,还有芳芷,我们五个人一起竹杖芒鞋,去踏遍我皇明的好山好水,你们说我这个提议好不好?” 杜衡拍着手说:“姐姐的主意太好了,到时候天下太平,大地山川任我们一家人遨游,岂不快哉?” “姐姐可真是奇女子,你是想我们一家人到时一起鲜衣怒马,再闯出一片江湖吗?”郁青儿眼中放光地问道。 芳芷却说,“清儿这是太谨慎了,你以为有我们的圣天子在,大明十年之内,还不能匡扶华夏,一统四海吗?到时候我们一家人鲜衣怒马,还不只是为了享受人生?” 王太后和马太后互相看了看,都是笑了,王太后说,“我的皇儿是怎么了?怎么娶回来和要娶的媳妇都一个比一个疯?” 芊芊几个人都三缄其口了,都窃窃地看着两宫,王太后却换做一副笑脸又说,“只可惜孤已经老了,否则一定也要和你们一起的。” 片刻的沉寂,大殿中又欢腾了起来,郁青儿和芳芷都抢着说,“太后哪里是老?哪怕是到了一百岁,也依然会是精神矍铄,行走如风呢,到时候一定要一起。” “儿臣也是这话,母后和母妃一定福寿绵长,将来等曾孙白日的时候,咱们一家人还陪着他抓周。” 马太后今天很高兴,指着天浪说,“你们都是巧嘴呀,孤和你母后,都还精神着呢,后半生肯定有大把的光阴看着你们把大明的国基重新奠定起来,为炫儿开辟一块大大的疆土,也想将来再能抱上曾孙。” 众人又纷纷称是。 天浪擒笑说,“母后母妃,儿臣还有个好消息正想要告诉母后和母妃呢。” “嗯?什么好消息,难道是前方又打了胜仗吗?那是你们男人的事,孤和你母后只要看住这个家,让你的多给我们生下些孙儿孙女,天伦之乐才是于我们来说最好的乐事。” “呵呵,正是这个话说,这两日儿臣偶得一梦,梦有长月当空,却是‘嗖’的一下飞入了皇后的怀中。” 芊芊一听他便知在鬼扯,便偷偷踢了他一脚,心话你鬼扯什么?史书上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看多了怎滴?可你比那些史官还能胡说八道,哪有老婆怀孕,老公却是有了梦兆的?这尼玛让史官怎么写? 五百八十六章 头条 “皇后,朕说的可是真的,就在昨夜,朕便做了这个梦,然后便醒了,看到你的睡姿奇丑无比,像个大虾米似的......” “朱四郎!”芊芊攥着拳,咬牙切齿地用眼刀剜他。 “嘿嘿,你还不信啊?朕还断定,你的下一胎,必定又是个龙子,他与炫儿一月一日,日月为明,他日岂不是辅佐他皇兄的一方贤王诸侯吗?” “你确定不是在涮我?”芊芊怀疑着看他。 “嗨,涮你干什么?就算把你当大虾给涮了,我也舍不得下口啊!” “看来你还是在涮我!” “没有,梦绝对是真的!” “好啦,好啦,你们小夫妻就是爱胡闹,这件事是真是假,找御医来为芊芊浮一浮脉不就全都知晓了?”王太后呵呵笑着。 “可是母后,炫儿才刚刚百日,想也不会这么快吧?” 马太后却说,“你这孩子哪里会懂?像你们夫妻的感情这样深笃,这种事儿赶上你刚刚生下炫儿,往往便会一胎接着一胎啊!” 芊芊缩了缩脖子,心话,“那我不成猪啦?” “母后,母妃,这个梦的事儿咱们先不说了,刚刚儿臣想要宣布立炫儿为太子,却被这几个疯女人的突发奇想给打断了。” “我们不是突发奇想!”芊芊嘟起了嘴。 “好好好,你们不是突发奇想,母后和母妃那里也都交代的过去,到时候等炫儿有能力稳坐朝中了,咱们一家人便一起去遨游四海,好不好?” 几个女人却是都欢天喜地的,马太后脸上难看,可不好开口,天浪还是大声宣布了这件事,更重要的,是他宣布了立储,以皇长子朱慈炫为国朝太子。 庞天寿也不做文艺老知青了,带头唱声,祝贺大明终于有了国之储君。 郑夫人,、何夫人还有林氏的祝福都很诚挚,包括马寒香虽然肚子里的醋瓶子打翻了一地,也不得不违心地拜服祝贺。 夕阳的草木之胜,让天地间的春芽显出辉煌的金边儿,虽是夜幕时分,天空之下却是一片生机盎然。 锦衣卫的红翎急使傍晚前便四散出动,到大明所有土地上去散发大明帝国确立储君,以及小太子抓周时的故事。 普通百姓是很容易因为一种上天的启示而感动甚至是振作的,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什么‘莫道石人只一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两个所谓的上天启示都在那个时代掀起了一阵战斗的狂潮。 君王更是喜欢搞这种东西,什么青帝之子刘邦斩白帝之子而起义;刘秀的名字应了谶,是以必为天子;大唐代大隋,是因为十八子当得天下,十八子便是李姓嘛。 大家都信这个,天浪居然也搞这个,太子抓周,把诗书吃入腹中,手握钢刀以国玺镇江山的故事已经传遍了,那些至今对大明在这场战争中能否最终胜出仍不抱希望的人们又有大部分人都因此改变了态度,他们的改变,都是因为大明朝有了一个很牛逼的太子。 是以朱慈焕虽然只有三个月大,可他这么拉风的小男人,终究是掩饰不住那身上神圣光芒的。因为有了一位很拉风的太子,大明土地上的人们再一次沸腾了,第二日早朝,文武百官也同贺这位国之储君的诞生,这可真是普天同庆啊。 许多老者大儒,也都因为这个脚踏祥云头上笼罩金光,天道和气数归于一身又牛逼的一塌糊涂的流鼻涕口水的小娃娃成了大明太子而高兴的一击三叹。 数天以来,各地方的贺表也接连不断的被送到了桂林。 夜晚的天空中,只差一口气便会被吹鼓起来的月亮在树梢上开心地唱歌,王府正殿的大院子里点燃着几处明灭的篝火。 有一处篝火的两旁被垒起了青砖,青砖上搭着一个帘子,帘子上时而能听到刺啦啦的响声还有天浪挽起袖子翻动烤肉的声音。 “哎呀,姐姐说的帝王服务原来是这样惬意的啊!”郁青儿伸着懒腰,笑语嫣然地说着。 当今天子,正在撅着屁股给媳妇烤肉?这样的画风若是传出去,一定又会上往后近一个月的头条。 芳芷在给手掩着口打哈欠的芊芊披上一件狐掖皮衣,杜衡双手托腮,胳膊拄在膝盖上,好奇地看着天浪一个人忙碌。 天空上拉起袅袅青烟,春季里的夜,却有种大漠孤烟直的感觉,烤肉的香味弥漫着散开着,油脂落在火堆上,发出沏灭的呲呲声,而火势却更旺了。 “烤好了,杜衡拿盘子来,我这里还有几片肉需要翻着,闲不下手来,杜衡?”天浪一连叫了两遍,杜衡始终拖着腮呆呆地看他。 “花痴,你看什么呢?他天天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不是烦死了,怎么还看不够啊?” 杜衡摇着头不说话,只是眯合着长长的眼睫毛甜甜笑着,双眸就从没有移开那个男人,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可这个男人是规矩的制定者。 他宽厚的胸膛正被篝火烤的滚热,那明灭的篝火晃动在他性感的古铜色的脸庞和胸口,简直要把自己迷死了。 而这样帅到没天理的男人,嘴边却渐渐出现了竖线的断杀纹,有人说这是他杀人太多,而这个男人不但爱杀人,还会为家人的一顿饭而杀鸡宰羊。 “嗨,真是拿你没办法!”青儿横了杜衡一眼,起身拿起托盘,去接天浪烤好的大肉片儿,还倾过身子去鼻息深深一闻,十分享受的样子,回到桌子上,拿起剪刀,将肉片剪成小片儿,郁青儿口中还哼着歌,当然还是她家乡天水的民歌了。 门外的阴影里一直默然站着一个人,马寒香已经在那里站立了很久,她只带着一个丫鬟,对天浪这样殷勤备至的一幕,马寒香很是被触动到了。 他们的小日子过得还真有情调啊,那么多宫女侍立着,却连什么都要自己动手的。 看着郁青儿陶醉的嗅着烤肉香喷喷的味道,夹好肉片儿递给芳芷,等人家要张口的时候,她又把手缩回来逗她。 五百八十七章 这个皇兄很惧内 女人们已经纷纷拿起筷子开动了,芊芊还吩咐把烤好的狍子肉、牛肋排和小羊排分了许多,去拿给两宫太后,还给庞天寿也送去了一些。 而且她们还喝起了酒,更加匪夷所思的是,郁青儿和杜衡拉起了水袖,露出凝脂的雪白藕臂,竟然堂而皇之地划起拳来。 她们如此的不顾端庄和矜持,那个男人竟然还是一脸欣赏地看着,一边给她们烤肉,这画面要是传到宫外的老夫子们耳朵里,不知多少人又要气得吐出一口老血了。 芳芷就坐在芊芊身边,一边自己吃,一边给拿起生菜叶儿沾上辣酱葱丝和洋葱丝,把肉蘸上香油再包上米饭,递给芊芊。 每个人面前都有几个碗碟儿,大概有两三种调料吧,有的是芝麻酱,郁青儿和杜衡爱吃甜食,很喜欢这种调料,却不习惯芊芊爱吃的那种甜酱,觉着味道很是怪怪的。 还有一种淡淡颜色的酱汁油碟儿,是酱油葱姜辣椒沫儿香菜还有十几种香料调匀的,芳芷单喜欢这个。 芊芊自然便和天浪一样,喜欢辣椒酱,这种辣椒酱并不辣,芊芊虽然有了身孕,但是也可以吃,里面是辣椒面儿、糯米粉还有砂糖,蒜末和白醋,酸酸甜甜的,却只有她们两口子觉着这是美味,而且这个味道上辈子便是她俩的最爱。 “皇兄和皇嫂们都是好兴致啊!”马寒香故意管郁青儿三人叫做皇嫂,是她自己也梦想着成为贵妃或者皇妃呢,她不想天浪身边只有芊芊一个女人。 芊芊口中正塞着一大块儿的包肉,之所以塞那么多是因为她和天浪都按吃烤肉的习惯,喜欢把一大块儿的包肉一口塞进去。如果芊芊能吃辣的话,里面还会再加上蒜片儿和辣椒圈,那样这块包肉只会更大。 芊芊刚刚啊呜一口,将包肉塞进嘴巴,还差一点咬到了芳芷那葱白般好看的手指,吓得芳芷赶忙缩回来。 可看到马寒香出现后,她顿时连咀嚼的兴趣都倒掉了。 她鼓着嘴巴娇憨地呜呜呜假笑,马寒香向天浪和众人福了一福,芳芷咬着牙冲她不冷不热地点头。 杜衡回头一看是她后,干脆一噘嘴把脸又扭了回来。 郁青儿美目提溜一转,嫣然笑着,“呦,长公主来了,这么晚,不会是循着香味儿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了吧?” 郁青儿话里有话,明着是在说马寒香嘴馋,循着香味来了,实则是在暗讽她。 马寒香虽然脾气大,智商却很感人,她哪里有这些和芊芊这些人们刁滑?连杜衡和芳芷的低头忍笑,她都没以为是在笑自己。 “青儿皇嫂说哪里的话,知道几位皇嫂嘴馋,妹妹便又给你们送吃的来了。”她说着便拉起侍女手上托盘的盖布,里面赫然是一只只绑好了腿脚的大闸蟹,个头足有醋钵拳头那么大,橙红的颜色能迷死个人。 “这是家父从宫外进贡来的,御膳房蒸熟之前,一个个无比鲜活,天下第一美味,绝对实至名归呀。” 芳芷却说,“那就谢谢长公主了,只是这么好的东西,我们现在却谁都吃不下了。” 马寒香刚刚眉飞色舞的笑容瞬间僵住了,顿了顿,又想起来说,“那我便坐下来,和皇兄一起吃。” 天浪讷然拿着烤夹,只是呵呵,他不用看芊芊的方向,都已经感到小魔仙那带着刀子的凌冽目光,烤肉架很热,可天浪冷的却缩起了脖子。 “皇兄,要不然咱们一起吃闸蟹,你烤的肉便都给皇嫂们,何如?” “呵呵不了,你的皇嫂只有一个,吃不下那么多的蟹子,哦对了皇妹,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去给母后和母妃拿去啊,朕再给你备上一坛子陈年老酒,你去找你姑母秉烛夜谈,挑灯望月去怎样?” 还没坐下了呢,这就要撵人啦? 马寒香很想一蹦三尺高,可是她仍耐着性子挤出了笑脸,“两位姑母那边香儿早已经送过去一些了,这些便是要给皇兄和皇嫂们的,原还以为三十到初五,宫里还吃到了螃蟹,只是没有这些个大,初八以后吃不到了,以为是杜衡嫂子吝啬,不肯给宫中采购呢,原来是清儿嫂子说的这样啊。” 不是告诉她皇嫂只有一个了么,听不懂是吧,一表三千里的马寒香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一屁股便做到了天浪旁边。 可刚刚和马太后吵翻,这会子几个人都不想在和马寒香怼上,马寒香却是故意找茬儿啊,就是来给芊芊她们几个添堵的,杜衡和芳芷也不划拳了,芳芷也不再给芊芊包肉了,芊芊把口中的食物狠狠咀嚼着。 马如龙被软禁时,马寒香都还算消停,除了每日循着天浪的后屁股到这里溜达溜达,刷存在感之外,倒也没什么太出格的。 芊芊被迫将马如龙的罪名洗脱,让马寒香出了一口恶气,似乎也开始膨胀了,有些不该有的想法又出现了苗头。 看着坐在原处色厉内荏的天浪,和无限嘚瑟的马寒香,想起若把她娶进门儿后的场景,芊芊竟然心大的笑了。 马寒香背后偏偏就是有那么一尊大佛,前几日还对着自己摔茶杯呢,芊芊不是也没有太过在意么,在有些人面前越是大力刷存在感,他便越会反弹,以天浪的腹黑,就算暂时不能动这对极品父女,恶心马寒香的任务应该也不用芊芊这个嫂子出手,马寒香貌似要吃瘪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芊芊耸了耸肩,一脸人畜无害地笑道,“皇妹是相请不如偶遇呢,既然来了,那便和你另外几个皇嫂喝上几盅酒吧。”话毕,她又和郁青儿对望了一眼,刚刚也只有郁青儿还算给了马寒香几分笑容,不过郁青儿的笑容里包藏着些什么,马寒香就不清楚了。 郁青儿便笑着拉着马寒香坐下,还亲自为她斟酒,几个人便是吃的一个敷衍了。 觉着某人破坏了气氛,天浪便要草草吃完,他刚想放下筷子,马寒香却是笑着说,“皇兄原本是大明最尊崇的君王,为何在家中却是地位最低的呢?” 五百八十八章 正月十五 天浪嘴角抽了抽,板着脸不接话,马寒香也无所谓地继续说,“宫中的规矩香儿也是知道些个的,皇上拿起筷子,放下筷子期间,才是后妃吃饭的时间,可咱们的皇上却是最后吃饭,自己还没吃完,几个皇嫂却都吃得饱饱的不再动了。” “那是你皇兄与她们姊妹情深,和你皇嫂夫妻恩爱。”这男人说的是什么,马寒香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天浪偷走坏笑,话是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让马寒香恶心,没过多久,便把马寒香给吃吐了,马寒香被天浪三言两语气跑后,几个人继续没羞没臊地喝酒划拳,似乎对天浪的重口味完全无感。 正月十二就这么过去了,转眼正月十五又来了,这天靖江王府里的晚宴也很是丰盛,天浪与两宫太后对坐在一张大桌子上,原本家里人吃饭时的座次应该是芊芊和杜衡分坐在王太后与马太后的左右,芳芷和郁青儿坐在两人下首。 可马太后忽然心血来潮,非让马寒香挨着自己坐,却没说她平日最不喜欢的杜衡坐哪儿,其实马太后最希望马寒香能坐在天浪的身边,和他多接近,可她知道,这样明显的做法只会让事情适得其反,让芊芊等人只能更排斥马寒香。 看到杜衡有些尴尬,天浪出声说,“衡儿,母妃想和长公主多亲近亲近,你去坐在母后和皇后中间,帮她二人布菜。” 天浪总是能顾及到每一个家人的情绪,不希望她们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变得不开心,抬头看到紧张忙碌的庞天寿。 “大伴儿,你也坐下吧。”天浪让庞天寿坐在马寒香刚刚的位置,这一变化让马寒香颇感厌恶,她鄙夷地白了庞天寿一眼,庞天寿权当自己老眼昏花,看不见。 年三十和初一初五的家宴上,庞天寿都被天浪让上了桌,今天庞天寿谢恩后,也没有推辞。 对这位教友在柳州之战已死护驾,两宫同样心存感激,因故芊芊以年长有功,赐他在宫中乘轿行走,乃至天浪在年节时许他主仆同席,两宫也无异议,她们的皇儿并不把出身和规矩放在心上,只讲情义和道理。 虽然庞天寿的身份只是一个奴才,可天浪芊芊等人从没有把他当做奴才来看,而是将他也视作了长辈。 杜衡挪动了位置后,晚宴也就要开始了,忽而马寒香对坐在自己原来位置的庞天寿问道:“庞总管,我听说最近大理寺和刑部裁定了许多地方上的犯人,将他们统统给内个了?” 她摆了个以手做刀的手势,狠狠割了两下,这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该有的动作吗? 庞天寿早就看不惯马寒香,碍于马太后的存在,否则他一定是第一个拔出真刀来把马寒香给咔嚓喽的。 马寒香问的是大理寺裁定地方上最近发生的十几起违背妇女意愿的案件,最后刑部下文把捕获的罪犯统统给阉了之后下狱。 可庞天寿根本不可能正面回答马寒香,他是皇家的家奴,却没有义务衬托这个大小姐的傲娇,便只是凉凉一笑,笑声凄厉而令人感到冰寒。 “呵呵呵,老奴不知大理寺和刑部做了什么,老奴除了伺候万岁爷和娘娘殿下临朝,其余时间都只关心御膳房做了什么。老奴也有了春秋,能为万岁爷和娘娘殿下做的,也只是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当不得耳目,何况杂家是内臣,又怎会有资格关心六部有司的公务呢?” 马寒香并没有感觉受到庞天寿话里的情绪,她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继续问着,“哦,我原以为,刑部把那些罪犯处理了,是为了给庞公公在宫里填充些宦官呢。” 庞天寿一脸恍然,“哦,如果长公主说的处理,指的是阉割,那么杂家便知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犯人了。娘娘殿下去年更改了大明律中的几条刑罚,以至于令天下百姓纷纷拍手称快呀!” 这老东西,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吹捧他家所谓的女主子,马寒香不以为然。 “不就是‘无论军民,但有强抢民女者杀!但有市井逼良为娼者杀,但有无端买卖人口者杀!但有贱辱民女者阉割入狱!’这几条吗?我可都知道,却不懂得皇嫂为何对待此类案子如此重视,莫非......” “啪!”拍桌案的一声惊响,天浪终于怒气爆发了,吓得马寒香一个激灵。 “马寒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是在同谁说话?” 马寒香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故作一脸懵懂说,“皇兄怎么动怒了啊?我只是想说,莫非皇嫂是因独秀峰的那些郡主的不幸遭遇,因此才对此类恶人感到气不过的。” 天浪审读的脸上变颜变色,他直直盯着马寒香自己缓缓坐了下来,可他的手分明仍在颤抖,他的唇也在颤抖,尤其鼻尖以下,上唇人中的位置,断杀纹抖动的缝隙分外鲜明,马寒香若是胆敢污蔑芊芊,他定会不惜一刀杀了她,或者赐她那个早该被弄死的活爹一杯鸩酒。 马寒香的心里也在打鼓,其余人的心则是愤怒,只有一个不和谐的笑声出现在凄厉的宫阁上空。 “呵呵呵。”庞天寿一声泣笑,笑得比哭还瘆人,“时间流传这样一句,说,龙有逆鳞触之则死,狼生暗刺窥之则杀,幸好长公主说的是内个,而不是这个。长公主最好不是想要污蔑娘娘千岁,否则杂家便要奉劝一句,大明的天下,任何人都可以骂,你可以骂万岁爷,骂六部九卿,但是若有人胆敢出言辱骂两宫太后及皇后殿下,呵呵,万岁爷可是连解释都不要听,直接乱刀砍死的。” 庞天寿不阴不阳的笑声吓得马寒香又是一阵肝儿颤,她还发现庞天寿竟然可以释放出一股杀机来威吓自己,而庞天寿看着她的眼神分明是有些轻蔑的。 “长公主应该知道,万岁爷一直有因人想要对娘娘殿下不利而动怒屠杀人满门的嗜好,仅仅杂家,便已经亲自参与了两次啦,一次是柳州的绿林大鳄,一次是桂林的督镇将军。” 五百八十九章 马太后喜欢这个调调 庞天寿没有胡说,这两件事因芊芊而起,以几千颗人头落地而结束,马寒香知道,庞天寿分明是在恐吓她,可她呢,还真就是吓大的。 天浪的脸上仍然布满着勃愠之色,芊芊神情清冷谁也不看,好似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杜衡等人则是一脸同仇敌忾的样子。 马寒香咬了咬嘴唇,攥着拳帮自己鼓起劲儿提声说,“庞总管说的没错啊,天下人还有敢骂我皇嫂的,那可真是找死,我皇兄非杀人不可的,可就算皇兄的刀子再快,也依然挡不住有人私底下的议论,宫外面有许多流言,多是大臣们私底下在说,说皇嫂在独秀峰下豢养的其实都是一些风尘中人罢了。” 强辩有意义吗,在场的有人会听到你的强辩就不切齿了吗? 芊芊终于淡淡出声,“长公主见过谁胆敢闯入我独秀峰的?单单只有一个马之骥,却也是因此被你皇兄灭了满门!所以流言止于智者,相信的人不是太蠢,便是别有用心。” 芊芊的声音终于传出,却是让马寒香感觉有水风徐来,可水是清冷秋水,风是夹着雪花的西风,然而马寒香面对自己一直以来都嫉妒厌恶的芊芊,她又怎会在口头上便认输呢。 “皇嫂说的好,只是皇嫂这动不动便要杀人的性子是要缓一缓的了,否则会有损朱家祖上留下来的福荫,且戾气太重也会......” “马寒香,你不会是要说,朕杀人太多,损了子孙的阴德吧?” “香儿是在劝皇嫂。” 马寒香一脸控诉,这个拎不清的皇兄为何总是向着那个作天作地的女人呢? “你的皇嫂要做的事,便都是朕要做的,你皇嫂只是一介女子,她又何曾杀过一人?还不统统是有朕为她拔刀?” 芊芊很想说,那次在马之骥城南的别苑里,救出郁青儿之后,她还真的亲手杀过一个人,可是她不能说,郁青儿那次虽然没受委屈,可一旦传出去也是令人臆测的留言。 “大明律被皇后更改的这几条,其实并不算变成了什么严刑峻法,如果是朕来更改,只能比这几条还有严酷,乱世必用重典!这也是朕要做的。 而且你口中的某某大臣私底下的议论,也无需掩盖他们的姓名,东厂早已对这些人的名字了如指掌,瞿式耜和东林党当仁不让,还好他们说你皇嫂是绿妖啊,泥头小无赖呀什么的,或是律令严苛啊什么的,并不算是肆意辱骂,否则朕可不会管他们谁是阁老谁还是公候,一律杀无赦!” 天浪说话时,马寒香一直凝视着他冰凉颤动的薄唇,竟然还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容娇俏,“呵呵,做皇兄的女人,还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呢,不怪世人传言说皇兄是宠妻狂魔,是妻奴,此言果然不虚。” 重点不在谁是妻奴,而是你也想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吧。 天浪神色淡淡不去看她,“朕可以随便让他们骂,骂得越爽越好,管他们是文雅地骂,还是痛心疾首地骂,朕都无所谓,横竖这些人最擅长的便是骂他们的皇上,别的一无是处。 哪怕他们骂朕没资格做皇帝,甚至骂朕没资格在世界上活着都可以,可是谁敢骂朕的娘、骂朕的老婆,朕一定会让他们统统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天浪已经狂躁了,战场上也没这样不冷静,他想冲过去把马寒香给捏死。 “好啦好啦,大过年的,在座的又都是自家人,拿这些狠话给谁听啊?”一直作壁上观的马太后终于开口,适时要改变话题,她还看着天浪和马寒香说,“香儿,姑母有句话一直想问的,你经常念诵李之仪的那首《卜算子》,不知是在说与谁人听啊?” 怎么忽然提起什么李之仪的《卜算子》了呢,就那个‘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那不是情书吗,马太后竟然也喜欢这个调调? 马寒香羞红了一张脸,娇嗲地对马太后撒娇说,“姑母,你明明知道香儿想要说给谁听,却偏偏又要问,真是羞死人了。” 不止羞死人了,这份扭捏也让人恶寒的要死好吗,还被马太后说成是才女呢,看起来倚门卖笑的本事到更胜一筹,可你刚刚嘴上无德,已经被路过的客官都看到了,怎么好再装下去。 马太后慈祥地拉起马寒香的手,抚摸着说,“你虽是姑娘家,可哪个少女不怀春呢?何况你的心上人,原本便是姑母和你父亲要你嫁的人,可说得上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堂堂正正有什么好害羞的?” 马寒香低头含怯,“姑母说的是,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香儿日后也想和几位姐姐好好相处,一起全心全意侍奉夫君,要是皇上能有对皇后姐姐一半那么疼香儿,香儿就......” “哎,哎,打断一下,你先别这么着急改口啊!”天浪皱着眉强忍着浑身的不适一摆手打断说,“恐怕你送的这句诗,以朕这洁癖性子是承受不起的,‘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是吧。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洗脚水?’这样脏不脏啊,是不是也太恶心了些啊?马寒香,朕倒想问问你,今天你洗脚了吗?” “我!”马寒香语塞,这尼玛天浪的嘴也太损了吧,人家可是女孩纸好么。 天浪从牙缝里挤出的话都在丝丝鄙视着她,并抢着自己答道:“也是,问这个没意义,其实无论你洗没洗脚,朕都觉对不会喝你的洗脚水滴,要是皇后的么......”天浪看向芊芊寓意太明显了。 “朱由榔,你!你实在是太过分啦!”马寒香的怨气早已凝成实质,却仍是忍住了磨牙的冲动,看来她最近和具有随口应战超能力的芊芊几人接连的过招,战力也是长进了不少,打得赢打不赢先不说,至少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皇儿,她可是你妹妹,你就不能让着她些?” 马太后看来是铁定要帮马寒香说话,做一回好媒婆了。 天浪则根本不允许自己和马寒香之间的关系有哪怕一点的意味不明。 五百九十章 学霸本霸 “母妃,实话说她若只是想安心做儿臣的妹妹,儿臣一定会把她宠上天的,哪怕她犯了错儿臣也会姑息她。 儿臣倒是真想和她做姐妹,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香儿表妹,你皇兄就是一条臭水沟,不值一闻,月亮啊,求你去别的地儿播撒你那爱情的种子去吧,别再烦朕了好不好。” “皇儿,你表妹毕竟是孤的侄女,你为何就这么不待见她?” 马太后就不理解了,白送你个漂亮媳妇,你咋还不领情呢? 天浪也不理解呀,反问马太后,“皇儿还是您的亲生儿子呢,您为何却偏心起她来了?” 马太后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吞吞吐吐地说,“我,我那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我朱家能多多的开枝散叶?” 天浪头疼啊,“母妃若真是一心想为了儿臣好,儿臣便恳请母后和母妃,如今大明国难当头,匹马单枪冲杀于战场是儿臣身为太祖太宗后人的本分。 可暂时休兵之际,儿臣只想消消停停和爱儿臣的人,且儿臣也爱的人一起安静度日,您就别再让儿臣心烦意乱啦好吗? 如果母妃执意如此,恐怕儿臣下次出征之时,也会担心皇后的。母妃,皇后嫁给儿臣也不求荣华富贵,纵然连宫分都拿不到,省吃俭用依然嫁进门来,为您和您儿子传宗接代,而且说不准她哪天也会变成了孤儿寡母,儿臣也不知哪天就命陨沙场。 母后,母妃,借着正月十五这杯水酒,儿臣只希望二老能善待她,善待儿臣身边的人,千万别为了个一表三千里的什么妹妹让您的儿子和儿媳一天到晚都跟吃了苍蝇似的恶心好吗?” “大过年的,怎么竟说些不吉利的话呢?”王太后终于忍不住也开口了,而且很快表明了她的立场: “皇儿啊,你母妃从来没有强迫你纳香儿为妃,如果你们有这个缘分是最好的,如果没有,那便算了,你说这么多不三不四的话,着实没有道理。还把你母后也拐带了进去,你母后何曾逼迫过你?你再让你媳妇说,母后自从她嫁进门来,对她如何?” “母后息怒,一起都是儿臣口无遮拦!” 有人出来帮腔加戏,那肯定得配合演出啊。 “你这也叫做口无遮拦?孤以为,你用嘴巴杀人时,可比你手里的刀快多了。要怎么芊芊没嫁进门帮你的时候,就凭你这一张利口,便把个满朝文武杀了个丢盔卸甲? 不过还好,在孤看来,这是皇儿的优点,只是你这优点,可别用在你母后和母妃的身上,再怎么疼媳妇,我们也依旧是你的嫡母和亲娘,何况我们的儿媳妇,我们也还心疼不过来呢!” 王太后说话的学问,就要比马太后讲究得多,亦或马太后是亲娘,说话没有太多的顾虑吧? 一顿年节家宴,差一点儿就不欢而散了,还好有王太后,不过接下来在芊芊等人的殷勤奉承下,结果么,似乎还是皆大欢喜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的小的都快把刚刚的口水仗抛到脑后去了,要怎么说马寒香长进不小呢,她竟然又冒头,说要与几位皇嫂一起和诗填词。 马寒香自诩也是才女一枚呀,平日里竟爱些悲春伤秋,哀花吊月的风雅,诗词歌赋自觉高华,一身清贵气质以为世间无他。 她的提议自然也是对了两宫太后的口味,这二位的学识,那也都是陈年的老酒,全偷偷埋着呢,还喜欢时不时把酒坛搬出来,扇一扇内里的飘香。 郁青儿刚刚识字的水平,却是在那里拍手称快,她也看出来了,马寒香无非仗着马太后的宠而已,可郁青儿在两宫的眼里,尤其是王太后的眼里,那才是真的得宠。 虽几个人都没嫁进门,可在王太后眼里,郁青儿毕竟是亲的,是得到芊芊承认的,反观马寒香虽不是干的也是表的。 郁青儿与朋友交心在行,于长辈面前讨巧,更是绝不像马寒香那样虚假,当面人背后鬼的事儿她才干不出来。 可她明明不会吟诗作对,却为何拍手称快呢?因为她觉着马寒香终于是撞到铁板上了,以为是露脸的事儿打起脸来其实才最感到痛。 就不要说天浪的出口成章,也不要说芊芊曾经一口气连败了两宫太后那般知性老太太的对联大战的辉煌,郁青儿觉着除了自己,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妙口生花呀,就连芳芷,她都以为绝对可以完败马寒香。 家学传承啊,苏芊芊做了十几年的学霸,亲手调教出来的狗腿子天浪那都是当仁不让于师的存在。 芳芷也自幼生长于书香世家,中湘王何腾蛟的学问人品那还用怀疑吗?可马寒香她爹,充其量就是个靠着关系户蹭上去的富二代,煤老板,就算不遗余力的倾注巨资想要培养一个贵族女儿,可别忘了什么是基因啊,基因不还是挖煤的么! 正月十五,最好是猜灯谜,可两宫太后却不想猜什么灯谜,这玩儿意在她们的学问水准看来,太过儿戏了,属于幼儿园级别,根本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趣。 诗词歌赋之中,最能显示谁更机敏,谁的学问更扎实深厚的,就只有对对子,明清因八股取士,故而对子盛行。 而且做对子好啊,做对子能看到她们几个打起来,王太后窃窃地笑着,老人家嘛也爱玩儿,宫里憋久了,愿意看的是热闹,无伤大雅吗,总之她也偷偷把赌注压在了儿子儿媳身上,嘴上却是夸着马寒香的。 不过还有一个因素,便是王太后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做对子竟然败给了自己儿媳妇,没有翻脸,除了自己是长辈的身份以外,她还真的服气,可服气不代表王太后不能随时调戏一下自家儿媳呀。 饶是天浪的诗词水准不低,可做起对子来,面对芊芊的机敏也只能自认完败,故而王太后总是像再见识见识芊芊的对子功底。 五百九十一章 后宫文斗 王太后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马太后是不好意思阻拦马寒香,她也认为马寒香基本八成差半截儿,可马太后不好说破呀,且战火又是马寒香挑起来的,她总不能在背后拽着她说:“大侄女儿啊,你醒醒吧,今天还没吃药呢,赶紧找大夫去。” 天浪就更是颤巍巍偷笑了,他对芊芊的态度那就是滔滔江水,看着马寒香作死,他心里就想啊,“还敢跟我老婆比作对子,丫就算开挂,我老婆都能踩着你在地上摩擦!” 不过王太后在战斗打响之前还是定了一条规矩,那便是不能只为了难度而出对,必须要以意境优美为尊。而且像天浪那种把名句改成歪诗的,这回也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马寒香都已经想要提前庆祝胜利了,便是头一个放出话来,“敢问皇嫂们是一起答题一起出题呢,还是要一一面对香儿?想来几位皇嫂也是不会相互间出题的,你们都那么优秀,而且又如此的妻妾和睦,莫不如一起和香儿比一比吧!” 马寒香说的似恭维似谦卑,表情上却一点恭维和谦卑的样子都看不出,竟然放言让芊芊等人群殴她自己,这是等不及作死的节奏啊。 芳芷嘴角挂出冷笑,天浪轻轻摇头表示遗憾,对于马寒香的装逼,他能给出八十二分,剩下的十八分呢,他决定以666的形式等会儿发放给她。 “姐姐,不如让我先来?”芳芷有些等不及要和马寒香过过招了,这小贱人她早就不爽。 马寒香也不在意她的感受,什么皇嫂,不过是调侃罢了,等自己嫁进门,还不是一个一个当蚂蚁一般踩死。 “好啊,清儿皇嫂要先来,那么你我便一人出一对,你先出。” 芳芷第一个要和马寒香pk,芊芊却是风轻云淡地说,“何必那么麻烦呢,不如让你连出五对,我答不出,便算输,打得出,你便输了,何如?” 看芊芊要亲自出马,芳芷噗嗤一乐,她第一个站出来也不过是抛砖引玉,自己不也曾被芊芊按地摩擦过么,此时心想,呵呵,这回马寒香肯定有好看的了。 马寒香却感觉这样会有些胜之不武,就好比两个重量级的拳击手对战,一个说,“来,让你先打我五拳,我能扛得住,你就输了。”是人都会以为说这话的是在装波,不是对打而是在找死。 可除了马寒香笑得轻蔑之外,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发笑,他们可都是见过芊芊文斗的厉害的,你别说一个马寒香,就是把解缙、杨廷和唐伯虎找来,芊芊不说吊打他们,八成也会完胜的,总之身边人对芊芊都是盲目崇拜。 说是五对都是很小心了,学问如王太后,一连十对,都没难得住她,何况马寒香的五对? 马寒香咯咯一笑,“皇后姐姐这就开始让着妹妹了,如此说来,我们就玩儿个彩头吧?” “什么彩头?”芊芊问道。 “姐姐先说答不答应吧。” “有彩头可以,但是本宫是绝不会拿自己的爱人和爱情做赌注,这个你就不用想了。” 还不知道丫心里憋着什么坏,敢跟老娘玩儿这套,不过玩这套也好,将计就计,看你能怎地。 芊芊故作示弱,让马寒香更为得意了,“姐姐莫非怕了?我正有此意,若是你输了,便允许我嫁给皇兄。” 芊芊一脸的小倔强,像是中了马寒香的激将法,“怕你几乎是不可能的,你能赢的几率也可以忽略不计,我不知道你是哪儿来的自信,但是我绝不会拿我家四郎来与任何人做赌注,我可以和你赌生死,但是绝不会拿我最珍贵的爱人与你赌。” 似乎是情话吧,天浪胸口好像被丘比特小屁孩射中了一箭,感觉有点儿发飘。 只是马寒香又被噎住了,心想芊芊还是你够狠,竟然敢跟我赌生死,马太后却咳嗽了一声闲闲地说: “大过年的怎么又提起这些有的没的?香儿也不要赌什么了,就算是罚酒,你皇嫂也不适合饮酒。” 其实马太后是想说,芊芊饮酒可以,喝了酒可不要在和人划拳行令了,皇家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马太后还说:“大家提起要作对,不过是图一个乐儿罢了,就这样开始吧,孤都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马太后是好心帮自家侄女的好么,马寒香却是误会了,“姑母既然如此说,可见还是很疼皇嫂的,呵呵,那么妹妹也不想占皇嫂便宜,咱们还是一人出一对儿吧。” “不必了,我家姐姐也不怕让着你,我替皇后姐姐定调子,就让你连出五对,便是想让你输了以后知难而退。”杜衡扬起俏脸,满心自豪的看着芊芊说。 马太后说什么不需要彩头,不存在的,彩头是必须的,如此好的机会,几个女人谁不想接着芊芊爆表的战力,把马寒香这个小妖精按地摩擦呀? 马寒香将手中的丝帕狠狠攥了攥,谈眉淡眼的从牙缝里挤出句话说,“如果皇嫂真是这样的心,那小妹便也不客气了。” “千万别客气,你快请吧!”芊芊凤眼微睁,一脸恬淡。 “好,我出,【翰墨留青万里香。】” 芊芊眼帘一闭一睁,上联就过去了,笑道:“呵呵,表妹这是在夸自己学识渊博啊,那皇嫂也只能自谦的对你一句,【春风过绿千山瘦】了。” “嗯,对的妙,出的题也雅致,只是都有够狷狂了些个!一个让万里飘香,一个让千座高山自惭形秽,呵呵,”马太后与皇太后都点头赞许,而后比起眼来回味欣赏。 春风过绿,芊芊自己都承认是绿妖啦?小魔仙看来此番要挥动魔法棒了。 马寒香万万没想到芊芊对得竟然这样快,几乎不用思索,这让她有些紧张了,想了想,又说,“看来还是低估了皇嫂的文采呀,对的工整,表妹可要出一个难的了,我出,‘自在自观观自在。” 众人面色一凝,都知道这个对子极难,而且对子越难,相较出对子的人,难度也同样会加大,马寒香可以呀!词章之道也绝非等闲。 五百九十二章 居然还真有下联 “呵呵呵,表妹说是出个难的,本宫却怎么觉着你这对子是偷的,表妹应该是去过普陀山吧?这个对子的下联是‘如来如见见如来。” 天浪偷偷忍笑,他其实早就想说问了,却是没有记住当年看到过的这句下联是啥,忘了证物,便有些底气不足,不过自己的老婆可是学霸呀,过目不忘的本事有木有? 马寒香以为芊芊没有离开过闺阁,肯定不会去过普陀山,知道众人也肯定没人去过,而她和家人却是从东南沿海一路逃过来的。 可未曾想,芊芊和天浪上辈子经常携手出游,至于佛家四大名山之一的普陀山,当然是不肯错过的了。 “我......我也是觉着这个对子极好,却没想到皇嫂居然也去过那里。” “你皇嫂未曾缠足,当然哪儿都想去,只是我一个姑娘家,哪里会四处乱跑呢?” 虽说暗损了马寒香,可芊芊说这话也有点儿亏心呢,可是她无所谓亏不亏心了,只要话里带刺,她不在乎这些。 “本宫的娘家家庙里有一名高僧,也曾在弘光朝做过官的,离普陀山还真不算远,这副佛门里的对子,他曾跟家父绘声绘色地讲过,我只是在窗外路过,偶尔听到了。只是你皇嫂我耳朵灵,保不齐我还听到过什么佳对,奉劝你别在心存侥幸了,赶紧拿出你的真本事出来吧!” 众人憋笑,芊芊没用一个脏字,便把马寒香踩入尘埃,颜面?在地底下呢。 马寒香好好尴尬了一阵,又是振作精神说道:“那好,我便出【其客过径,青山空留一片心,风云九天轻落脚,不问碧水有声。】 出了这个对子,马寒香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啊,芊芊却是无波无澜,轻声问道:“早就想好了拿这句怼我的是吧?这个四六八句不通的对子不知道你已经藏在心里多久了?” “呵呵,”马寒香掩口一笑,心说我乐意呀,这个长短句是她故意刁难,便也很坦然地说,“也不瞒皇嫂,我可早就等着正月十五这一天了,能和传说中的大明第一才女比对子,香儿也真是荣幸之至呢。” “好啊,我会让你从心里觉着能和我比文采,是你的荣幸,定不失所望。” “皇嫂很不谦虚啊,香儿怎么还没看出来呢?你若想让香儿服气,还是得原封送还皇嫂刚刚的那句话,别心存侥幸了,赶紧拿出真本事来吧!” 叫嚣,绝对是在叫嚣,芊芊压了压,而后缓缓开口,“我芊芊有什么可谦虚的,朱家娶了我芊芊,不是我芊芊的荣幸,而是朱家的幸运。” 她今天对马太后非常不满,自己可不是什么大明朝的乖媳妇,马太后自以为是皇上生母,可朱由榔已经是过去,现在的天浪,和马太后其实没什么关系,谁还惯着你? 芊芊愠怒了,忽然一个挺她的声音再次出现, “老婆说的没错,朕确实是够幸运的!”天浪很狗腿地附和着,马太后抿着嘴瞪了他一眼,他却权当没看到。 “孤也觉着媳妇说的有几分道理,”谁也没想到王太后居然也会这么说,马太后顿时无话了,“芊芊的话,孤以为还是很谦虚的,你们也不是没见到,芊芊嫁进门来刚过一年而已,国朝的政治面貌便已经可说是焕然一新,这期间,皇儿又是有几天上朝的? 且不说为朱家添丁进口的事儿,就说她们几个姐妹之间,哪家的妻妾能如她们之间那般,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和睦紧密呀? 孤以为,正妻能把妾室管理成这样,才必定是有大本事的人,孤能有这样的儿媳,我大明能有这样的皇后,于家于国,绝对可以说是幸事。” 芊芊嫣然一笑,“呵呵,母后抬举媳妇了,媳妇刚刚也是一时嘴上没把门儿的。” “你的话很有门道,怎么是没把门儿的?有人总以为你这孩子说话有时会不加考虑,不过在孤看来,老太婆一生阅人无数,可以你的机敏,孤的此生再没见过第二个,你这样的人说话,还用考虑吗?” 王太后说着还抖擞了下精神,一脸慈祥地说,“呵呵,我这个婆婆,可从不吝啬夸赞自己的媳妇,好就是好,不好孤也要说她不好!” 天浪以为王太后会说不好也是好呢,行,您什么都对,芊芊也很开心地说,“好好,母后对媳妇的好,媳妇全都会一一记下,更会加倍的孝顺您!还有母妃!” “算啦,你这丫头,平日里少气些你的母妃,母妃就要说声谢谢啦!”马太后也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嘟囔着。 “母妃说的哪里话!”王太后与芊芊相视一笑,芊芊转过来看向马寒香说,“等急了吧,现在便说出我的下联。” “皇嫂居然还真有下联?” “怎么没有?不过你也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居然想了这么个上联出来,只可惜风云九天是肯定不会落脚的,所以啊,你也就不用问我这碧水是否有声了,也许在你皇兄眼里,你还真就是个过客。好啦,我要对的下联,也是我对以上这番话的补充,【我家游廊,绿竹独占七分景,镜湖三分闲梳妆,无需香花添色。】 游廊,说的是永历皇帝的大名么?绿竹便是芊芊,能独占七分景色,够强势。 【其客过径,青山空留一片心,风云九天轻落脚,不问碧水有声。】 【我家游廊,绿竹独占七分景,镜湖三分闲梳妆,无需香花添色。】 闲话之间,便对的如此漂亮,且句句都是反击。 镜湖三分闲梳妆,那不是对着湖面梳头的意思,包括马寒香都知道,两宫早就想将杜衡、芳芷还有郁青儿纳入后宫为妃,奈何天浪不娶,只娶芊芊一人。 天浪的态度决定了芊芊不会与三个好朋友为敌,况且她也需要三个好帮手把位子都给占上,免得真正的敌人闯入,而三人拜服在芊芊门下,难道天家会撵人吗?何腾蛟还有临终托孤呢,当然不能。 何况三人早已盟誓,此生哪怕不能与天浪有夫妻之实,只要有夫妻之名便足够了,饶是在天浪身边做影子,也绝不出宫。 五百九十三章 乾坤本来有数 天浪芊芊能说什么?隐隐已经要给三人一个名分了。这便是后来的贤妃、淑妃和庄妃三个皇妃品级,分别要给杜衡、芳芷还有郁青儿,贤妃品级最高,淑妃和庄妃依次。 宫中传出了这件事,册封之事只等这场多省灾害过去,便正式颁布了,马寒香急急跳出来,就是要赶在册封之前插上一脚,她也要做皇妃,而且她不想做什么皇妃,而是皇后之下众妃嫔之上的皇贵妃。 芊芊下联中的镜湖三分闲梳妆,是将七分剩下的三分留给贤妃、淑妃和庄妃,无需你马寒香增色,是这个意思,众人怎能听不明白呢? 如果说马寒香把朦胧闺怨和爱情表白夹杂在上联里是大费周章的话,那么芊芊这一番轻描淡写,四段文字把天浪,自己,贤淑庄妃以及马寒香全都囊括其中,以及对天浪的主权宣示,对三个姐妹的提携以及对马寒香的排斥和厌恶全都融合在诗情画意的水榭回廊的美丽画面之中,那就绝对太厉害了,而且对的也非常工整。 众人都是一片叫好之声,天浪更是得意的一击三叹,这还是芊芊第一次大庭广众之下扬言要独占圣宠的呢,我家‘游廊’说的不就是朱由榔吗?绿竹芊芊,说的便是自己要独占七分,剩下的三分留给贤淑庄三个皇妃,那当然此种布景便没香花什么事儿了。 除了马太后对芊芊的霸道以及对马寒香的吃瘪早有准备,却又无喜无悲以外,其余人都在叫好。 芊芊对的的确是好,以至于殿内的房梁都快被侍女和宦官们的叫好声轰塌了,庞天寿轻咳说一声,把门口侍立着却忘了自己是谁的一帮子小宦官全都给哄得远远的,然后自己使劲儿地鼓掌奸笑,不对,白毛老雕那是畅笑,只是看起来像是奸笑。 尚膳监的小宦官们是比较不一般的,他们虽然不许读四书五经,可为了菜品的色香味,平日也要学诗学画,为御膳增色的,故而对于诗词对联也颇能听出个头尾来的。 至于宫女,此时能进入殿中侍奉众位主子的宫女,可都是太后皇后和皇妃身边的大宫女,且她们侍奉的主子哪一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俱全?就连郁青儿也仅仅是诗书一门的学问不如人而已,德行饶是在两宫眼里也是要竖大拇指的。 众人都笑得开怀,以至于马寒香已经感觉自己是被嘲讽了,她面含苦涩,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不过她的眼泪终究还是被笑容取代了。 “皇嫂当真这样绝情吗?” “我是用情太深,怎会是绝情?何况除了我家游廊,我对别人绝情一些,好像也并不过分哦。” 她是很认真的哦,本来就是事实嘛,说着,芊芊还故意环视一下,得到的全都是拉拉队员的摇摆点赞。 “那好,我想请问皇嫂,【寒香一片情独钟,芳草斜阳古今同,寸草将心明月,日月何故藏头?】” 芳草指的是历代每一个皇上都有的后宫佳丽三千,斜阳当然是指的圣宠了,从古到今哪个皇上不是三千佳丽? 她还直接大骂天浪藏头露尾的,根本不是在问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天浪是天下第一惧内,是妻奴,还用问为什么吗?肯定是害怕河东狮啊! 马寒香眸光如火,出对子时是在微微起身质问,而不是端坐。 芊芊却好似惺忪未退,悻悻反问她,“先不回答我家四郎何故藏头露尾的事儿,我且问你的上联里说的是寸草将心明月还是将心日月?”芊芊这么问,是因为马寒香最后说的是‘日月何故藏头。’所以她不得不怀疑,自诩才女的马寒香为什么连明月和日月都傻傻分不清。 然而马寒香异常肯定地说,“是寸草将心明月。” 她原是想借用那句我本将心向明月,质问下明月奈何照沟渠,却忘了她的上联可不只有这一句话。 芊芊摇摇头,对她的这个上联打了个差评,似看非看的撇向马寒香那里,淡淡地说,“如果是寸草将心明月,那么我便要对你,【暖玉生烟心自爱,繁花碧落生死共,香风做梦白日,乾坤本来有数。】” 【寒香一片情独钟,芳草斜阳古今同,寸草将心明月,日月何故藏头?】 【暖玉生烟心自爱,繁花碧落生死共,香风做梦白日,乾坤本来有数。】 芊芊这个名字便是一块美玉,老公当然新生爱怜了,而和天浪那生死与共的誓言,芊芊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那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只是再次劝告马寒香,不要再做白日梦了,因为到底谁和谁能成为夫妻,苍天自有定数。 马寒香还能说什么?在场的人连惊叹声都一点也无了,剩下的全都是惊讶,芊芊的下联太过犀利啦,几乎文不加点,一联接着一联,如诗如画却句句如刀磋磨着马寒香脆弱的心,也将马寒香按在地上摩擦了。 不管王太后马太后赞不赞同芊芊的独霸圣宠,可都不得不为芊芊的机变对答,妙语反击从心口那儿伸出一只大拇哥呀,要想独霸荣宠,就得拿出真本事来,你真的有本事独霸荣宠,而不是靠着甜腻的耍赖,别说不相干的人了,就连你的婆婆都会由衷地叹服你。 马寒香彻底懵了,她知道芊芊翻脸时会相当泼辣,可那是在朝堂上抄大臣的家,是拿真刀子。这是她头一次见到芊芊的笔刀,词章之泼辣行疾如风让人心悦诚服,而隐约其中的便是银蛇狂舞,如骤雨中的声声霹雳。 马寒香根本没有准备第五对,芊芊是现场发挥,她却都需要提前准备,四个上联中还有一个是偷的,她的视线在众人身前打了个转,神色却不似过去那般挑着据傲的眉。 本以为凭自己的三个上联便可以质问的芊芊哑口无言,啪啪打她的耳光,却是最终令自己无言以对。 马寒香感到有些晕眩,在她的眼中,杜衡正拄着下巴望天,似乎在回味着芊芊的几个下联,在她看来杜衡分明是胜利者的姿态。 五百九十四章 王业不偏安 芳芷如疯狂粉丝般拉着芊芊的胳膊痴缠着马寒香的情敌。 拉着芊芊另一只胳膊的郁青儿美目顾盼,似乎在对人说,“瞧瞧,这就是我姐!” 马寒香的目光又从某人处略略移开,那人却根本没感觉到有目光的窥探,只是浓到化不开的深情全都寄给了绿妖皇后。 天浪脸上的邪魅和狷狂已经不再,换做对完美爱人的欣赏,似乎在自豪的说,那是他的女人,是智慧与美的化身。 “皇后,既然香儿没有上联了,你便出一个,让她对吧。” 王太后见马寒香冷了场,一直四下不停地看,便说道。 “也好,不过儿臣还得先问问香儿表妹是否可以让我替她出第五对,表妹,你觉着可以吗?” 输了,肯定是彻底的输了,那就无所谓第五对由谁来出,马寒香无力点了点头,芊芊莞尔,“我的上联呢,也是借用的,不过却非常适合此刻说与表妹听,表妹,‘若不回头,谁替你救苦救难?’你可知下联该如何对?” “我......”马寒香想了许久,还是语噎,终于像是泄气地摇了摇头,“香儿想不出下联。” “还好,你也算是能坦然接受现实的,可为何在这一点上却总是无法看破放下呢?” 面对芊芊柔声细语的质问,马寒香自嘲地笑着说,“香儿蒲柳之姿,皇兄自然是不入眼的,可皇嫂也不用太得意,毕竟皇兄难保将来会有那么一天能爱上我的。” “香儿表妹,你是真的不懂什么才叫做爱情,因美生爱并不是爱情,那叫做贪欲。而我和你表哥之间的爱情,是刻进骨子里的,根本不会有人懂得。” 马寒香驳斥道:“若是表妹不懂,皇嫂可以教给表妹啊!” “教你,凭什么身份啊?如果你永远当我是你皇嫂,而不起别的心思,皇嫂不但教你,还会保你一生荣华。可你是要抢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我凭什么还要教你如何抢夺我的宝物? 你‘如能转念,何须我大慈大悲。‘如能转念,何须我大慈大悲,’便是下联,皇嫂也算是在教你了,无论你转念也好,继续死缠烂打也罢,我都奉陪到底。” 这一场文斗大战,实在让人有些觉着不过瘾,不出五个回合,马寒香便败得一塌糊涂,被芊芊把脸按在地上来回摩擦。 余下的夜里,芊芊虽然不能和天浪一起去城中看花灯,但是她还是来到了独秀峰下和众姐妹一起欢度佳节,就连两宫太后也高高兴兴地来了。 她们在园林和山水中挂满彩灯,与众姐妹同游月牙池畔,而且在宫外的上十字街上,她也命人在整条大街上的灯谜中摆出了她出的灯谜。 十几个中官人在那里,百姓们谁能答对皇后娘娘的一道灯谜,不仅是天大的面子,还会证明自己的文采,毕竟这可是大明第一才女所出的灯谜,自然不会是泛泛。 而且,答对的人还会得到五十两纹银的重赏,一时间皇后所出的灯谜前挤满了跃跃欲试的文人们。 穹夜有皓月当空,周围绽放着大地上腾空而起的绚烂烟花,水榭旁,家人一起赏灯共月,有风来袭,抚乱了芊芊头上的几丝长发,被身边的爱人轻轻柔柔别到了而后。 而芊芊的丽影,一如天空中瑰丽的繁花霞影,芬芳吐艳,异彩纷呈。 ---- 先帝深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后出师表》诸葛亮 永历四年三月中,王进才派遣精兵500人渡过黄河,北进到山西平阳府。 这是自大起义以后,山西第一次出现真正的明军,虽然人数只有500,实在有些少的可怜,可这区区500人却是大造声势的前行,他们的到来,在山西的义军心中犹如是西方极乐世界临凡的五百罗汉。 其实山西义军也不知道这股明军有多少人,但是整个山西的各路义军得知明军已经对他们发出了支援以后,顿时更加斗志昂扬了起来。 此时西北的清军主力,还有多尔衮的三十万大军,几乎全部都汇集在大同,围困着姜襄呢,是以除了太原城还算是清军的防御重点之外,其他各州县的清军不是被起义军消灭了,便是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藏头露尾不敢现身。 五百明军从出兵日起,连行军渡河到一战而攻克夏县,只用了十天,七日后再克襄汾城,平阳府已近在眼前了。 这500人一路之上,竟然接连攻占了山西境内的六个县,而在这六个县中,只有夏县和襄汾的清军稍作了一些抵抗,其余的各县,每当这支部队到达城下,不是有县令亲自大开城门投降、便是有义军站在城头迎接。 每攻下一座城池,这支明军就又壮大一分,地方百姓和各路零散义军都蜂拥而至,排着队加入这支明军的序列。 到了四月初,当这支明军准备攻打平阳府城之时,麾下已聚集起了五万义军,从北上至今,足足增强了百倍的规模。 明军千总马三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带着一支被主将王进才在出发前阉割掉一半儿的千人队。只这一路吹吹打打,旌旗挑上几挑,自己便从游击队小队长呼啦的一下变成集团军司令员了。 大军在河南打游击时就已经在慢慢发展了,自己如今的兵力却比上官王进才在河南的兵力还要多出一倍,一时间斗然而富,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指挥了。 被突然到来的幸福砸的有些眩晕的马三,早把佯攻的任务计划给忘到爪哇国去了,对平阳城来了个无差别四面攻击,昼夜蹬城。 可苦坏了城内清军,没日没夜地应付城防,好不容易熬过了四天,一大早上发现城内百姓又造了反,反民们把知府都给绑了,仗也不用再打了。 四月八日,平阳城清军投降,千总马三站在平阳北门的城楼上,一时真有豪气万丈。 五百九十五章 如何能封爵 这时跟随马三攻城的义军领袖天地会五祖之一的傅山(号青主先生)对马三拱礼询问道:“马将军此行任务已经完成,不知下一步作何打算?” 鼓动各地反清当然逃不开天地会和锦衣卫的暗中支持,傅山的天地会身份是隐秘的,明着他便只是山西义军领袖之一,也是半路上揽住马三的明军要求加入进来的。 马三大马金刀的单腿踩着城垛,目光深邃而悠远地抽了抽鼻涕,瓮声瓮气地说,“月初拿下太原,月末去打北京。” 傅青主被吓了一个趔趄,感情跟这位将军真是没法对上频道啊,他还沉浸在一夜暴富的自我膨胀之中呢。 倒有些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傅青主——明末清初儒学六大师之一! 有一肚子的主意,马三这家伙却哪里听得进去? 傅青主狠掐了自己的臀部两下,确认了自己不是因为发烧而听到了胡话,强作镇定道:“三爷!如傅山不能阻止您的计划,就请允许傅山自带义军在此驻守,好等待王师的主力到来。” 马三没有回应,傅山继续劝道: “太原城险,不弱于大同,多尔衮的三十万大军和阿济格的数万铁骑围攻大同,其大同主力与太原相距不足600里,三五天就可以赶到太原。” 还听不懂吗,你拿什么打,没等打下来就被大同援军打散黄了。 傅山那叫一个苦口婆心呀,“我军多为乡勇,又缺乏攻城经验及器具。若太原久攻不克,阿济格再绕过代州直扑太原城下,内外夹击之下我军岂有完卵?如此一来将丧失大好局面啊我的三爷。” 面对一个千户,傅山不可能挑明自己天地会的身份,然如此一来,他便没有立场指挥得动膨胀的马千户了。 马三看到傅青主急了眼,也不好意思地讨教,便问道:“如此说来计将安出?” 傅青主好好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理顺了一下思绪,想起了循循善诱到底办法,方才说:“如依傅山所言行之,傅山保证三爷可博个子爵。” 一听到有爵位可以赚,马三立刻来了精神道:“先生快快说来!俺马三只是一介武夫,不懂得临敌之计,如此胡诌,也实是因为苦无妙计啊。” 傅青主苦笑着,以带头大哥的姿态故意卖着关子跟马三说:“将军此时应立刻回报王进才将军处,说我军已占领平阳府城,且有兵力五万。此时已经分头去联系汾州府、潞安府两地的义军,预计不久后,可将兵力增强到十五万人以上。” 马三听傅青主说起两府的义军数目后立刻蹦了起来,高声打断傅山道:“先生!能得到这么多兵咱还等什么?咱还是要赶紧去拿下太原的好!而后再去攻打北京!” 傅青主被马三的破锣嗓子震的天灵盖儿都跟着直颤,他强忍着要把马三掐死的冲动说道:“你听傅山先把话说完可好?清军满蒙汉八旗尚有骑兵数十万,就咱们这些长枪短棒的,在太原城底下就得被烧成灰炭!哪里还有命去北京啊?还有,你拿到了去攻打北京的命令了吗?你有供给十几万大军行军千余里的粮草吗?你是想去送死,还想听我的博个因功封爵?” 马三还是冷静了一些:“先生俺听你的,咱还是先聊聊封爵的事儿吧!”头脑简单的马三拿出了十个手指也没算出来这数十万骑兵到底是多少,他只知道清军如果有这么多人肯定能把他杀喽。 “我要说什么来着?真把我气糊涂啦。” 马三道:“让我封爵。” 傅山道:“不是这句。” 马三道:“哦,怎么能让我封爵。” 傅山简直无语,半晌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三爷,我想起来要说什么了,等回报王将军以后,咱们再联系汾州、潞安两府的义军。然后咱们以至少一万五千兵力去攻打韩城,韩城是晋陕两省间的咽喉要地,挟制着黄河渡口。 如果清军主力打过来,咱们在平阳是守不住的,到时候我们联合起山西的其他义军退到韩城,这样就可以经略陕西,守住韩城与清军隔黄河对峙。 如果我大明此次派你出征是真正的想与清军争夺西北,那么我大军主力的行动计划中则一定会先去争夺陕西,先步步为营,后再出击中原。这样一来三爷您能为我军主力把守住黄河渡口,阻止清军主力进入陕西,这不是奇功一件吗?您说圣上会不会重赏于您?” 马三虽然没有听懂,但是一听说圣上会给他赏赐,就卖力的点了点头,“先生说的好,如果小弟侥幸得个一官半爵,定不忘先生献计之恩。不过小弟拿到的军令是在平阳作战,所以就有劳先生作为小弟的偏师,替小弟去韩城走上一遭可好?” 傅青主终于看出来了,王进才派他带着五百人做先锋,可不是胡乱安排的,这家伙看起来傻乎乎,其实也精明着呢,他胡说八道,可未必会真的这么做,那是在试探傅山到底是几斤几两。 不过让傅山代他去韩城,倒也并非是马三耍滑头忽悠别人为他开路,而是王进才也没有事先预判到马三的队伍能壮大到这么快。 所以应该根本没有给他下一步的命令,只有疯子才会对着一支500人的队伍命令,让他们穿州过府打过三个省去。 傅山想了想道:“也好,我也就帮人帮到底吧。我将我的人马带走,为三将军攻下韩城。不过有句话要交代给三将军。如果一旦发现汾州被清军围困如,又没有等到上峰有新的命令到来。三将军就一定要带领三府的义军撤到韩城。若能如此,傅山将替全山西的义军感谢将军。” 马三这才收敛了表演态度一脸诚恳地对傅山说:“那就一言为定,小弟一定不负青主先生所托。” 永历四年四月中,当山西告捷的战报传到河南时,王进才刚刚带领着自己的主力,奉天浪的密旨偷袭朱阳关得手。此时他又忽然接到了马三的奏报,刚刚看了个开头,王进才就高兴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五百九十六章 渡江北伐 王进才高兴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立刻对传令官说: “快赶回去问问马千总,此计究竟是何人所出?料想那个马三棒槌想破脑袋也不会有此等上策。再传令给他,平阳可以丢下不要,如果能拿下并守住韩城,老子立马给他首功!还有,立刻八百里加急将朱阳关得胜与山西告捷的军情秉明圣上。” 众传令官应了个‘诺’就立刻跑了出去。王进才高兴地说:“这个马三棒槌好大的狗屎运呀,去了一趟山西竟然成了大财主啦,老子手里如今才刚有3万多人,他如今的兵倒比老子还多,真是造化。” 身边的副将听后附和道:“真是应该恭喜大帅了,如今我们已经拿下了朱阳关,如果此后向西,暗走山路,不日便可以偷袭到几十里外的潼关,并可以抢在李锦将军之前拿下潼关。 以大帅今日之实力,我军还可以回头向南,拿下防守薄弱的南阳。更可以东进直驱河南府(洛阳)城下,如此一来,此次西北之战若是大帅想要得首功的话,还有谁能抢得过大帅呢?” 王进才大笑道:“哈哈,王某还真的想要洛阳,这函谷关如今因为黄河改道,早已失去了洛阳以西屏障的作用了,函谷关北黄河故道如今已是一片坦途。什么紫气东来?太上老君西出函谷关已经一千年了,真是太久啦,如今该是我们东归回家的时候了!” 副将说:“大帅说得是啊,当年肴函之险是在山不在关。如今这山已变成了滩涂,沟壑,桃林更是成为荒丘。” 王进才也很感慨道:“此处是我随闯王当年与王师征战的故地呀,起义军当年的征战多在此一带,今日重游令人不胜唏嘘呀,再想起当年秦赵的蝇池之会便是在此,王某人真有化身蔺相如使完璧归赵之意。” 王进才原本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家中活不下去了,后来投靠了闯王,也只是个小棋牌而已,后来闯王死,他所在的营官也战死了,他这一营起义军群龙无首,想在队伍找个首领出来。 这时便发现他识字,长相高大,胡子还挺长,有点仪度偏偏的的意思,起义军都是一群糙汉么,王进才的外形挺唬人的,便都推举他做首领。 只是王进才虽然领了兵,却是既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毛病缺点不少,长得还挺胖,读过书,若是这个仪表,做个官还不错,可是老天爷对他的领悟有些错误,让他成了个不会骑马打仗,也不太会带兵的武将。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会骑马挽弓的将军,曾在何腾蛟麾下拥兵三十万,只不过败给了孔有德,麾下人马就三十万变成三千了。 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孔有德挂掉了,王进才还活着,而且他看到到处都是战机,却与副将聊起了渑池之会,不管王进才有没有重点,他的副将当然也得是孔夫子胯腰刀了,能文能武了,不然两人怎么谈得来呀? 副将对他说:“大帅若袭得潼关岂止完璧归赵啊!整个关中都可以重回我大明。当今天子何其圣明,圣上能以占得潼关为此次西北之战的第一重点,自是洞悉潼关于全局之利害。 远有哥舒翰出潼关而唐衰,近有孙传庭出潼关而大明国破啊。唐朝哥舒翰被杨国忠诬告,被迫出潼关,在此不远处同安禄山的一场桃园之战被叛军打的大败,潼关因此失守,致使玄宗出逃,大唐雄风从此消逝。 而孙传庭更是两次因朝廷强令而被迫出潼关,匆忙应战,两次都被闯王打得大败。最后失了潼关,失了西安,闯王从此后便直扑京师,逼得先帝煤山自尽。 所以说孙传庭在潼关的战死后,大明的亡国就再也无法挽回了。如不是当今圣上力挽狂澜,我等的头颅如今真不知会被鞑子挂在哪里呀。” 王进才经副将的提醒,当然也立刻领悟到潼关之于西北,乃至整个战局的重要性了,于是便道:“嗨,痛定思痛啊,就算王某这一腔的血都洒在潼关,也要把乾坤倒转回来!传令立刻点齐两万人马出兵潼关!” 永历四年三月末,从襄阳渡江北上的一路人马以大顺军旧将刘体纯为先锋,来到了此战的第一个隘口,武关。 刘体纯率领着一万新兵到达武关东门,此人曾是李闯麾下一员猛将,为人憨直,敢打敢冲,深得李闯喜爱,他还是商洛十八骑之一,可谓大顺军的老班底。 他到达后,按照后路大军李锦的指示,并未马上攻打武关,而是先安营驻扎了下来。 武关关西地势较为平坦,而要出关东行,则需要延山腰盘曲而过,一路崖高谷深,狭窄难行,因此作为关中的南大门,武关自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战国时期,它是秦楚两国相争的主战场,汉初高祖刘邦能得以先入关中,也是依张良计绕开了函谷关,经由武关入关中,而首先夺占了咸阳,把拥有精锐大军又勇猛无敌的楚霸王给甩在了屁股后面吃灰。 唐,吴融有武关一诗“时来时去若循环,双阖平云谩锁山。只道地教秦设险,不知天与汉为关。贪生莫作千年计,到了都成一梦闲。争得便如岩下水,从他兴废自潺潺。” 武关作为关中四关之一,三边总督孟乔芳却对它的防守并不严密。原因无他,陕西清军如天浪说的那样,大部分都被调派各地平叛去了,守关清军仅为马宁以下的两千汉军,面对一万明军的来袭,马宁以寡敌众自然不敢怠慢。 而刘体纯部人数虽多于守军,却全部是团练兵,少有训练,更无实战经验,拿他们来吓唬人应该更有用一些,若是用到战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绰号一只虎的李锦是李闯的养子,也是亲侄子,人称刘二虎的刘体纯一直很信服李锦,刘二虎虽然勇猛,可李锦告诉他武关这一仗必须这么打,他也言听计从,并没有贸然进攻。 五百九十七章 一路走来 双方各有顾忌,也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因此武关就从战场变成了戏台,马宁不出关,刘体纯也不攻城,整日隔着城关对骂。 刘体纯每天吃完早饭后,便带着从军中挑出来的百十个浑身刺了花绣纹身的花胳膊汉子,袒胸露背的到武关下边儿摆好队形,问马宁敢不敢出来与他单挑。 马宁也只是一笑置之,他才不会这么傻,他不想逞英雄,却也没想过自己原来和刘体纯都是龙套。 天浪在战前曾与李锦一起分析了一下,二人都觉着此战他们分兵两路进攻陕西,声势不可谓不大,可毕竟天浪就算日夜练兵扩军,时间也不过一年不到,明军还是缺乏训练的。 这样的队伍,最好是打顺风仗,可是武关是天险,要想攻下来其实很不容易,一旦首战便在关下受挫,日后想全取陕西,必定时间拖延,不会顺利,甚至很可能会在立足未稳之际便被清军的援兵给赶了鸭子。 于是二人计定了一条策略:智取。 可打仗不是唱戏,武关关门紧闭,如何才能智取呢? 天浪和李锦让刘体纯在陆上牵制迷惑武关守军,而以李锦部由水路从汉水沿岸的均州出发,向北走汉水的支流——丹江,然后沿着丹江一路逆流而上,直插到丹江岸边的商州府城下的。 商州在哪儿呢?他在武关的北面,也就是说,在刘体纯和马宁在武关骂战撕逼的时候,有一支明军已经出现在了马宁的背后。 那商州府只有清廷的几百兵丁,而李锦的麾下却是五千老兵精锐,是大顺军的老底子。 李锦抵达商州时,商州城连城门都没关,四下的游客和做买卖的正在城门进进出出。 当李锦拎着刀出现在商州府衙的时候,知府惊得是亡魂皆冒,连鞋都没顾得穿,就慌忙逃了,只是城中虽然一片混乱,他拔腿飞奔的身影却被一群装扮成樵夫混在城中打探情报的锦衣卫探子给逮到了,现成的功劳哪还有不领的?几个锦衣卫一顺手就把这位知府大人给变成了劈柴。 李锦自此后就以商州为基地,经丹江往来与均州之间,照样不打武关,而是日夜通过水路向商州运送兵马和粮草。 你把正门锁死了,侧门却是忘了关,武关再守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这就好比一个人和一条狗在对峙,你面对着它那根棍子的时候不怕它,可你若想跑,它肯定紧咬猛追你不可。 得知商州城陷落以后,马宁就坐不住了,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关城上遍插旗帜,然后带领大部人马趁夜便能逃了,城外的刘体纯又看不到城里面的动静。 可他忘了城中有锦衣卫的探子,见马宁带兵逃走,锦衣卫便趁机摸到了城门口,把刘体纯的大军给放了进来。 刘体纯进城后连脚步都没停,留下部分人马守城,带着大部分士兵穿城而过,开始追击。 新兵都方便打顺风仗,他们虽然经验尚缺,可初生牛犊全都不怕虎,马宁没跑出多远,便发现身后来了一支跑得热气腾腾的队伍。 刘体纯追上了他,连声招呼都没打,抡起盘龙棍便是一阵横扫,身后兵丁也一阵呐喊掩杀过去。 整场战斗连半个时辰都没到,汉军襄红旗甲喇章京马宁以下辽东汉军2000人便基本被歼灭了,余者也都逃上了山。 这场仗根本没法打,清军的后路已经被切断了,想逃跑都得翻山越岭,军无斗志,几乎一触即溃。 忠贞营李锦和鄂国公马进忠两支大军先后经丹江水路和武关路陆,抵达商州。 马进忠此后又一路北上,在永历四年四月初抵达西安城下,并对西安包围了起来,而李锦在商州与马进忠分开后,行军又七日后抵达了潼关。 马进忠依然选择对西安围而不打,他需要等刘文秀取得汉中,尤其是要等李锦拿下潼关后,才会发起对西安的攻城战。 他的兵力虽多,可强攻西安坚城,并没有太大把握,尤其天浪派出二十万大军来到陕西,目的可不只是一座西安城而已,他是要让刘文秀马进忠靠着这些兵力在陕西扎稳脚跟的。 而要想在陕西扎稳脚跟,天浪最需要得到的不是西安,而首先是潼关,他是要把陕西通往山西和中原的关口都占领,然后关起门来慢慢过日子。 另外这西安的守将乃是三边总督孟乔芳,可谓是智勇双全的一名将领,他曾经也是明军,隶属于洪承畴的麾下。 三边总督,顾名思义,孟乔芳的辖区可不仅仅是西安一城一地而已。 西安城中,有他和他的兵力12000人,而且还包括数千的骑兵。 另有10000人马被他分别驻扎在了东潼关、南武关、西大散关、北萧关、及长城防线。 除了这些兵力之外,另有四川退守的固山额真李国翰18000人驻守在汉中,那里正是刘文秀的进攻目标。 李国翰呢,原则上也可归孟乔芳节制,但是他在清廷中的资历比孟乔芳更老,根基也更深。 而陕西其余各府县的城防就比较难看了,基本都是由少量的乡勇凑数,这也是晋陕甘的起义军波及太广,破坏力太大,让各省的督抚军力都损失严重,很多地区如今已经无兵可派了。 马进忠围城暂先不表,而此时正率军奔向潼关的李锦,才更是有说不完的感慨。 当李锦从商州一路走来,经过那无比熟悉的商洛山时,他不由的想起了他的叔父以及曾经的大顺军与这座山和潼关的往事。 李锦虽半生戎马,可他的人生中又如何能剥离开他与叔父李自成之间的共同记忆? 对于这次战役,李锦是最为期待的,当走在这条无比熟悉的道路上时,他更加确信这一点,他一定要拿回潼关,因为李自成生前的征战岁月,有半数以上的战役,都是围绕着潼关打的。 走过这条路上,回想起他们跟潼关的过往,李锦的双脚再一踏入了华州县的土地,这里已经离潼关很近了,而且这里,这个叫做华州县的地方大概也是他能找到叔父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最最真切证明的地方。 五百九十八章 《春秋》 他顺着十年前的记忆,去寻找这个证明,在大军短暂修整的时间里,他来到了华州城的一处庙宇,数年前,闯王李自成也曾来到过这座庙宇。 推开那扇庙门,里边有一个庙祝迎了上来。 李锦仔细看看,庙祝他已经不认识了,那并不是一位故人,四周望去,庙内古树森森,殿内的武圣人手不释卷,一手卷握《春秋》,一手立握着青龙偃月刀,形容之下,不怒自威。 和庙祝简短说了几句,告诉他自己是来祭拜武圣人的,庙祝见李锦是个将军,门外还站立着许多士兵,便不敢多问。 李锦慢慢踱步,周围的人与景都被他忽视了,心中时刻回忆起来的那个人的面容却越来越清晰,李锦还未走入殿内,便已经是泪雨滂沱。 他站在殿前,在心中与面前的武圣人说:“关二爷,很久以前就想问你这句话,我李家为了天下百姓不顾性命去扯旗造反,捣毁了腐败透顶的明王朝,我以为我们是对的,可为什么最后却成为这样,我却又成了大明的臣子?” 武圣人没有给他回答,只是在默默的看着手中的那卷《春秋》。 李锦又对武圣关羽像问道:“关二爷为什么一直在看书,而不看我,莫非是不想理我?” 武圣的胡须仿佛飘动了一下,然而他的眼依然在看着那卷《春秋》。 李锦似乎明白了什么,毕竟他也读过《春秋》,春秋时代盛行的虽然是霸道,可灵魂人物如齐桓公、晋文公却都是推行的尊王攘夷,凡事以道义当头。 武圣人似乎是在告诉他,他因为个中缘由,如今成了大明的臣子,便是命运的安排,是命运让他去完成他还没有完成的‘道义’二字,给自己人生一个圆满的解释。 天道虽然曾将国之重器交于李闯的手里,可那为得是让天下太平,黎民得救,然一旦闯王与大顺军诸将领利欲熏心之后,天道将不再为他所有,失道寡助,便是这个道理。 李锦默然来到了武圣人的脚下,龛前的一把刀就横放在武圣人的身前。 那是当年闯王为了扭转败局,在神前献祭给武圣的随身兵刃,献祭之后,大顺军真的转危为安、转败为胜了。从此后这把刀就一直留在这,除了李锦和刘宗敏几人外,很少有人知道闯王的宝刀在这里。 看着这把已经安静地躺在这十年的刀许久,李锦忽然扬手抽出了那把刀转身,刀光将大殿映照出一道惊虹。 仓朗朗的金铁之声回荡,李锦看着这把久别重逢的旧物,血红的双眼竟然难得现出一丝温情,“老伙计,想不想跟我一起再次踏上战场?” 闯王刀没有答话,似乎是默认了,李锦带着闯王刀离开了,手里的刀让他感觉到了冰冷,也让他感觉到了热度,让他心跳加剧,他感觉那柄刀沉甸甸的。 走在路上,李锦不由哼唱了起来: 海上生涯一钓舟,偶因名利事淹留。旅涂谁见客青眼,故国几多人白头。霁色满川明水驿,蝉声落日隐城楼。如何未尽此行役,东去潼关云木秋。 永历四年四月十二日傍晚,李锦率忠贞营27000人,火炮120门,抵达距潼关西门十五处。 只是大军刚刚停下来准备扎营造饭的时候,却寻不见自家的主将,而且大军之中,还缺少了两千精兵。 不过这些人马还是在李锦的义子李来亨的带领下,四处派出游击哨探,并收拢各个村落的百姓封锁大军到来的消息。 由于此时潼关以北的山西平阳府已经被义军占领了,潼关以东的朱阳关及灵宝两条去路又都掌握在明军王进才的手里,所以李锦只要一到达潼关以西,潼关便处于北面的义军,东、南的王进才与西面李锦的四面包围之中了,潼关已经成为了一片绝地。 忠贞营到达潼关以西后,李锦派义子李来亨在各处设立了暗哨,用以堵截西安及潼关的探马。 而清军方面,早在朱阳关失落前,那里的守将便已经向潼关守军求援,而潼关守军只有兵力3000人,又因为担心明军或者山西平阳地区的义军会通过潼关以北的黄河风陵渡向潼关趁虚发起进攻,所以他们没有给予朱阳关方向派出任何增援。 可清军在朱阳关只有一些团练兵而已,连他们自己也明白,朱阳关肯定是守不住的。 朱阳关一旦丢失,明军肯定会从朱阳关的山路杀向潼关南塬。 而历史上关于潼关的战斗,守军是经常会吃这样的亏的,只要攻方是出现在潼关以东的河南灵宝方向,历来都是从潼关东城先发起正面进攻,然后经山路向潼关城南展开偷袭。 就连小日本也曾有样学样的按照这个进攻方式与国军打了一场灵宝战役,却因为徒弟与师傅的辈分不同而败北,没能如愿。 王进才占领了朱阳关后,已经开始向潼关挺近,明军四面压境,潼关守军将如何自处? 王进才在朱阳关的出现,让潼关守军诚惶诚恐,清军潼关守将佟透也专门针对潼关以东出现的敌情做出了这样的调整部署,他将主力部队全部龟缩至了潼关城内,只在外围留有少量的乡勇。 又以800人守东城、600人守北城、800人守南城、西城只留300人、预备队500人。并向西安派出数次求援快马。这求援自然是了无音讯了,因为他派出的信使全都被李来亨和李锦截杀了。 当夜佛晓,潼关西城城头上的守军,有许多人还在呼呼大睡着,城上只有六支巡逻队往来巡视,另有城垛的夜岗每隔10步一人。 潼关的东面和南面多山,那里的日头自然是要比别处的日头起的晚一些。城上几只火把也尽都熄灭了,已经鸡鸣时分,有些兵丁因此也没有想要更换那些火把。 远方安静的连犬吠声都听不见,天空才泛起鱼肚白,月亮似乎还不想回家,懒懒地挂在天边。 一直巡逻队带头的小旗走了几步,蓦然停了下来,他似乎听到城下传来阵阵嗡嗡嗖嗖的声音。 小旗来到垛堞边上,刚要俯身向下观瞧,身子却忽地飞了回去,一支冷箭重重射在了他的胸口。 五百九十九章 偷袭 伴随着铁器敲打城砖的半清脆的串串声响,这支巡逻队呆愣片刻后,很快便发出了呐喊声警告守军。 然而城头却突兀地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黑影,他们口中衔着雪亮的钢刀,脚上踩着钉鞋,跳到城上见人便砍。 “敌袭!敌袭!”守军顿时乱作一团,睡梦中的守军才刚刚被惊醒,有的还未拿起兵器便已然听到一阵阵狂躁的喊杀之声。 有些城楼里的守军刚探出头来,便又把头缩了回去,他们发现城上有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精壮汉子,左手提着滴血的钢刀,右手拎着一颗人头撇了出去,看城楼里探出头来的几个守军时,眼睛居然也是血红血红的。 黑暗之中,他仿佛还对这些人似有若无的笑了笑,可是这个笑容,比鬼还难看,比恶魔更加恐怖。 这个红眼睛的恶魔提着一把刀,在城墙上来回游走,见到守军便杀,而且下手异常残忍,每一刀都要把守军砍作两截。 他的那柄刀也是磨得飞快,一看便是一把宝刀,他削铁如泥,将许多守军的兵器都砍断了。 垛堞上挂住的挠钩越来越多,城头上的黑影也越来越多,而且他们都异常的凶狠,杀起人来残忍到令人发指。 有的守军慌忙想去割断挠钩上的绳索,却只是刚一冒头,便会中箭倒地,城下神射手的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一样,令人根本不敢抬头。 “夺下城西,守住城头,所有守军,只要看到,便一个不留。”红眼睛的黑衣人一边挥刀砍人,一边发下号令。 身旁的另一个黑衣人却是欲言又止地问他,“制将军,难道我们不打开城门等后续大部队到来吗?” 红眼睛的汉子笑了笑,“大部队还在原地待命,只要咱们这两千精兵登上城头,并且守住不让敌人再从咱们手中把城头夺回去,一时三刻,便会有许多援军到达,来帮助我们杀敌的。” “制将军说笑了吧?鄂国公尚在西安,王进才也没能到达潼关,我们哪儿来的援军?” 李锦站在城头,向这座曾经多少次左右了大顺军生死命运的城池之中俯瞰了一眼,叹息一声道:“秦兵不灭,崇祯便绝不会死,而你以为当年卢象升、洪承畴和孙传庭麾下那么多精锐的秦兵,是出自哪里?” “潼关?”身旁黑衣人也吃惊地看向了城中。 “对,当然是潼关,大明西北的军户,有半数都驻扎在潼关,只需击退几次守军的进攻,然后我们全体大喊一声,‘明军已经攻破了潼关西城,’早已按奈不住想要夺下这座城池的潼关军户们,一定会纷纷而动,这也是我根本不需要将所有人马都带来攻城的原因,而且我们的人马一多,难免会被守军发现,又怎么能如此轻松,悄无声息地攻下西城?” “制将军不愧是闯王之子,果断英明,末将佩服!” 红眼睛的黑衣汉子便是李锦,他的闯王刀刚刚已经杀了不少的敌人,然而他还是低估了他期望中援军的行动能力。西北各地的起义风起云涌,然而潼关军户却一直不见任何动静,不是他们不想灭了守城的清军,夺回潼关,可他们都是高素质的职业军人,他们的祖祖辈辈都是军人,且已在潼关驻扎了三百年。 作为军人,他们按兵不动,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城西守军只有数百,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几乎被李锦带领着两千大顺军精锐老兵把守军杀了个干净,而清军第一波赶来的二百援兵竟然连城墙都没摸到,便被李锦麾下的副将带着人马如猛虎下山般的在街巷上击溃,他们也只是稍作了挣扎,便留下了百余具尸体。 当潼关守将佟透调集东城各处的清军继续纷纷向城西赶来的时候,李锦的两千精锐便把守着城头与佟透激战。李锦甚至几次亲自带领部分人马冲下城头砍杀,佟透的攻势根本是无力的。 潼关清军,此前也被多次抽调用来到陕西各地平叛,此时潼关守军都是孟乔芳麾下的镶红旗汉军,战斗力虽然也不弱,可是面对突然一击并居高临下与他们恶战的李锦的忠贞营精锐不具备任何优势。 “调转炮口,向城中开炮,让他们来吧,来的越多越好,把他们统统炸死再说!” 刚刚回到城头的李锦又号令着麾下调转炮口,几发炮弹落下去,清军顿时一片大乱。 佟透正待整肃人马重新发起冲锋,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已经出现了潮水一样的,手拿各式各样兵器和工具的城内百姓。 这些百姓也不说话,也不顾及城头的炮火,冲上来兜头便打,佟透的队伍完全被打懵了,偏偏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城中百姓给得罪了。 根本不用李锦高喊一声,潼关城中的军户们便已经算准了攻破城池的一定是明军的正规军,而且是一支极为精锐的队伍,否则不可能从听到喊杀声后不足半个时辰,便能夺下整个西城墙使双方攻守易势。 军户们中年以上的男子,大多是脱下征袍的大明老兵,对于战场再熟悉不过了。 “调转方向,拦住那些乱民!”佟透满头大汗,面对城中各个街角出现的敌人大声呼喊着。 城上的李锦看到这一切,淡淡地笑了,城中各条街道此时都已是人山人海,潼关的百姓,九成以上都是当年大明的军户,自然也曾经都是李锦和大顺军的敌人。 “皇上给了咱们一个颇有寓意的进攻目标啊!”李锦淡淡地说道,身旁几个副将都默默听着他的诉说。 “也许他的用意,是想让咱们大顺军与潼关的军户们为了复明大业从此走向和解吧?” “制将军,为什么会以为皇上是这么想的?”。 李锦笑了,“呵呵,皇上如此精于军略,又怎会不知潼关以及潼关军户在此次我们收复陕西之战中的重要性呢? 孙传庭第二次和第三次与我大顺军的潼关大战,之所以能从零开始又迅速组织起队伍一次次和我们死磕,靠的就是在这潼关城内已经住了两百多年的大明军户们。 六百章 记忆的火光 多尔衮也算是顾此失彼了,大同的重要性,主要是相对于京畿地区而言,而我军和多尔衮谁最终取得潼关,谁便能获得夺去西北的主动权。更有一点,便是我们如果夺下潼关,还会为大军增添至少一两万训练有素的精兵。” 身边的副将袁宗第听了李锦的话后也不无感慨的说,“是啊,制将军的话很在理,潼关的军户们,一直都是我们大顺军最大的敌人,当年孙传庭第三次与我大顺军在潼关大战,在孙传庭已经不见踪迹的情况下,我军都已经依次攻破了南水关、上南门和东门了,可以说潼关都已经宣告破城了,但是潼关军户却仍然自发的与我军进行巷战,做着殊死的抵抗。” 这副将的眼神有些迷离,目光透过城池,飘向了远方的记忆。 “那一战,惨烈程度一点不亚于宁武关之战啊,街头巷尾,城上城下,到处都是尸山血海,我军因潼关军民的殊死抵抗而死伤无数,只是末将至今还不解他们当年为什么连命都不要,非和我们死战到底?” 副将皱起了眉头,李锦嘴角挂起一丝苦笑,“因为他们是忠勇的,他们宁死不降的,他们是为了自己世世代代身为军户,身为军人的职责。 还因为我们必须承认,当年的大顺军军纪败坏,军户需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们脚下的土地和身后的妻女。” 几人都遥想起当年那一场血战,孙传庭战死后,潼关军户群龙无首,许多军户相继战死后,甚至都未曾留下一个名字。潼关旧志以及纪念此役的碑文仅仅刻下了对以下这些人的记忆: 潼关东城守将指挥佥事李继祖,与义军作战至日暮,死于刀下,盔首俱裂。 被孙传庭罢印的指挥使张尔猷率家丁去守南门,遭义军围攻,身中数十枪,坠马而亡。 同在南城的监军乔迁高在巷战中被围,最后自刎而死。 千户袁化龙为争夺西门而战死。 百户尹君极战死...... 而对潼关更多战死的普通军户的一生,也许仅仅只存在于他们子女的残存记忆中,他们一生的影子也许最终只能存在于家门前、巷子口母亲那永远持续的等待,不会有谁再去纪念和凭吊他们。 “我们大顺军真的走错了路。”李锦怅然地说,“我们杀人太多,最后不把人命当做一回事,权利爆棚之后,便肆意滥用权利和手中的刀,抢财货,抢女人,在我们还以为自己是正义化身的时候,中原、西北和京畿地区的百姓却早已将我们看成了魔鬼。” 李锦哀叹了一声,又徐徐说:“可是崇祯也有错,他刻薄寡恩,不管百姓的死活,还不把忠臣义士当人看。你们知道吗,潼关失守后,坊间还流传了这样的一个说法,说是当时处在被我军重围之中的孙传庭畏死,于潼关大战中遁逃了。 然后就因为战后并未发现他的尸体,所以孙督师的后人没有得到崇祯的封赏。我想说得不是孙传庭到底有没有战死的问题,我要说的是他本应得到的封赏。也许身为他的宿敌,我这么想有些多余,可是我还是要说。” 说出这些话,连李锦自己也自嘲的笑了,“呵呵,不管孙传庭最后的一败需不需要被崇祯原谅,有功绩的人就该赏,难道不是吗? 如果不是崇祯一再催逼,传庭不可能兵败潼关,说实话,我们大顺军根本打不过他,打不过他麾下的秦兵!可愚蠢至极的崇祯到此时都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对于传庭的战败,更没有一丝的自责。 而且对于这位杀掉了闯王高迎祥的孙督师,他最后竟然连一个交代都没有,没有封赏就等于没有承认传庭以往的任何功绩,这就是崇祯。” “制将军说的没错!杀掉闯王高迎祥的除了孙传庭,还有卢象升,可当年卢象升兵败,战死于巨鹿后,也是有如此的经历。 只是卢象升和他的天雄军我们更加打不过,他是被数倍的满洲骑兵包围,英勇战死的,连我袁宗第也不得不说他是英勇的,我们虽然曾是大顺军,可我们毕竟都是汉人,卢象升和孙传庭,的确是汉人的英雄。 而卢象升的战死是因为他和杨嗣昌的矛盾,从而得不到一个援兵。死后又由于杨嗣昌的阻挠,直至杨嗣昌自己也兵败畏罪自杀后,崇祯方才对卢象升有了‘忠烈’的追封谥号。 崇祯这个人啊,真是有意思,不论卢象升孙传庭他们是否真的有错,然而死者为大,更何况他们曾经都忠心的为你为大明战斗过呢?而且都是为国捐躯的烈士,凭什么因为你的喜恶就要剥夺他们的一切?你又是否真的够资格去剥夺?” 几个人看着城中的混战,趁着等待战机的时候,聊起了那段往事。 我们还是叫他李锦而不是李过吧,毕竟李过犯下的过错李锦不曾犯下,而且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前三次的潼关大战,李锦都有参加,第一次的南塬战败后逃到商洛山的十八骑中也有他一个。 第三次潼关大战时的李锦,更是此战最主要的攻击部队的指挥官,潼关东门就是他当时填满了城壕才攻破的。 而明军东城的守将,指挥佥事李继祖就是被这位人称‘一只虎’的李过,一刀劈死的。 “时机到了,大部分清军都已经把后背留给了咱们。”目光一直注意战局的李锦忽然打断了原来的话题,说完这句话便突然拔出了刀,破空指向潼关城中,“五百人留下守城,其余弟兄随我进攻!冲啊!” 随着齐齐地呐喊声,许多清军纷纷回头,发现一个满眼血红的黑衣人带着一千多条黑影,手举钢刀,满脸狠色的向着他们冲杀过来。 “阻击!列阵!挡住他们!”佟透居中大喊着,可是他已经对敌人的攻势目不暇接了,根本忙不过来。 李锦拖着闯王刀来到清军阵前,面对数条刺来的长枪他横刀一个闪身,便已经立在敌人的眼前。 六百零一章 人称‘一只虎\’ 最近的那几个清兵几乎是脸贴着脸在与他对视,却被他那一双血红的眼睛吓得腿抖。 李锦张开大嘴露出白牙嘶吼一声,几个清兵立刻扔到了长枪准备跑路,背后却都落下重重的一刀,相继殒命。 李锦在敌阵中一通破杀,像是在水中露出半截身子滑动着虎躯勇猛向前猛虎,面前清军非死即伤,很快佟透的军阵便被突破,后阵开始向阵中挤压。 “放箭!放箭挡住他们!”也许‘挡住他们’这四个字是佟透今天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可是李锦的锋芒太甚,清军纷纷后退,挤住了人群,阵后的弓箭手也被推搡着向后,根本拉不开弓。 李锦举刀向前,“杀!”而后挺身又是第一个冲了出去,人们眼前只看到一身黑衣,一阵刀影。 佟透用马鞭顶了顶头上的铁胄,恶狠狠咬了咬牙,从得胜钩上取下一杆枪,“让开,看本章京杀了此贼!” 他其实根本不用喊,眼前的逃兵早已经给他闪开了一片空旷。 人群散开,佟透甩起马鞭打马向前,李锦抢步与他对冲,佟透的马速越来越快。 二人越来越近,佟透已经抖起了枪,纷纷红缨在李锦面前绽放,李锦前冲的身形却骤然矮了下去,双腿屈膝扭转,来了个急停。 佟透的枪已经到了,李锦却利用自己的曲身急转让开了枪头,双手握刀,目不转睛的看着佟透的战马。 一声虎吼,李锦的双臂握紧大刀猛地斜劈下去,‘刷’的一声,钢刀如风般斩断了佟透战马的两只前蹄,‘轰隆’‘噗通’,人马一起扑街。 佟透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只感觉有一只脚踩在了自己的后心,佟透都快背过气去了,后心再被李锦踩中,变得更加艰难。 他憋得紫红着一张脸,只想把呼吸重新找回来,却感觉手臂一凉,佟透顿时张大了瞳孔看着自己的手臂。 呼吸还没能找回来,他却连手也给丢了,莫名的恐惧让佟透终于大声喊叫了出来,李锦拉住他腰间的束带便要往起拎,可佟透的身体虽然摔下了马背,一只脚却卡在了马镫里。 李锦懒得去弯腰帮他把脚拔出了,‘刷’的一刀,佟透的那只脚也和小腿分家了。 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他的残忍令所有敌人为之心悸,他拎着兀自嚎叫着的佟透像电锯狂魔般一步步向清军走去,清军被下的尿裤子的,屁股坐在地上倒退的有许多,更多是转身扎进了人堆儿,使得清军的军阵变成了沙丁鱼般拥挤不堪。 李锦继续走着,并将路过遇到的敌兵一一砍杀,清兵则继续后退,并有人因拥挤不堪而倒地被同伴踩踏。 “你,你简直是魔鬼,你到底是谁?”佟透的手脚终于产生了钻心的疼,这让他重又清醒了过来,而他清醒过来的第一刻便是要问这个魔鬼的名字。 “你问我吗?”李锦拎着佟透,头也不回的说,“现在人们都叫我李锦,因为我是大明的忠贞候,曾经有人叫我李过,因为我是闯王的侄子,也是他的养子,我是大顺军的制将军,而我从来都只有一个外号,叫做‘一只虎!” 李锦举起钢刀大声喊出了他的绰号,而他举起钢刀的这一刻,也是身后精兵发起总攻的一刻。 可是清军哪里还有抵抗,他们被四面围攻,拥挤在街巷上,倒地后被同伴们踩踏着,场面没有最乱只有更乱。 也许他们不用等到潼关军户和忠贞营的进攻,也会自己把自己踩死,可是潼关军户和忠贞营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放任自流。 就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地带,就在东南北三面城墙上的守军视线所及之中,他们被四面包围,直到粉身碎骨。 清军或是被杀,或是自相践踏,直至全军覆没,他们是被这座坚城,和这座坚城里的大明军户们淹没的。 城中十字街上,四面街道走来了四个领军人物,李锦一身夜行衣,左手提刀,右手还拎着个半死不活的战俘。 四个带头大哥在十字街中碰面,相互抱拳,其中三人是相互认识的,于是他们便一起看向了并没有穿着明军的甲胄和军服的李锦。 “末将张之猷,祖上世袭千户所千户,家兄张而猷,曾任潼关卫指挥使,于第三次潼关之战中阵亡。” “末将李继宗,祖上世袭千户所副千户,家兄李继祖,前任潼关卫指挥佥事,于第三次潼关之战中阵亡。” “末将袁小虎,祖上世袭百户长,家父袁化龙,前任潼关卫千户长,于第三次潼关之战中阵亡。” 一听的李继祖的名字,李锦身子一震,这个人,前任潼关卫指挥佥事,便是他亲手杀的。 李继宗和张之猷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李锦,李继宗幽幽地说,“刚刚听将军高喊一个名字,说自己是‘一只虎’,请问末将是否听错了,将军是哪位大帅的麾下?” 在潼关军户们心中,仍然记着当年大顺军一只虎李过的名字,然而他们不敢确定此虎非彼虎。 李锦麾下的这些老兵们的面色也不太好,毕竟他们也一定不会忘记这座曾经带给他们流血和伤害的城池,还有那些把生命永远留在了这里的战友们。 李锦却是令人意外的颔首致意,又先对李继宗拱了拱手,而后从腰间拿出一方将印和一块腰牌。 “我乃忠贞营指挥使,兴国候李锦,如今归于北征主帅,蜀王刘文秀以及副帅鄂国公马进忠麾下。我现在是大明的兴国候,明军的指挥使,可我曾经还有一个身份,实不相瞒,我原名叫做李过,人称‘一只虎’。” “原来真是你!”李继宗浑身血液逆流,立刻拔出刀架在了李锦的脖子上,李锦却连躲都没有躲,仍是拎着佟透昂首挺立着。连张之猷和袁小虎两人也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般,几乎随时要爆炸。 “几位将军稍安勿躁!容李锦把话说完,而后你们要杀便杀。” 六百零二章 陷潼关 “哼,你当年亲手杀了我大哥,如今还有什么话说?必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杀人偿命的道理!” 李锦笑了笑,“你们还是不是大明的军户?” “当然是,我李家世代都是大明的军户!” 张之猷和袁小虎也都说是。 “你们既然是大明的军户,那么现在还不拜见我这位上官吗?奉皇帝旨意,潼关城此后由忠贞营驻守。” 几个人都愣住了,而更大跌眼镜的还在后面,李锦竟然从腰间拿出了另一道圣旨,“这是今上给潼关军户们的旨意,你们自己看吧。” 张之猷接过了圣旨读了起来,随后把圣旨紧紧攥在手中,“张兄,圣旨上写的什么?”李继宗问道。 “圣旨让我们潼关军户,暂时听兴国候的调遣,西北战事结束后,全体潼关军户,归入大明御营禁军。” “什么?归他调遣?”李继宗一蹦三尺高,张之猷喝到:“吵什么?李继宗,莫非你胆敢抗旨不成?” 李继宗把一口气咽了下去,张之猷拍着他的肩膀说,“圣旨还命令潼关军户们,子继父,弟承兄,以嫡庶长幼为序,继承父兄前职。” 李继宗的声音不知是绝望还是激动,李锦却勾唇笑道:“呵呵呵,那么李锦便要恭喜诸君了,张指挥使,李佥事,袁千户?” 几个人都默默看着李锦不说话,李锦继续说,“我知道你们恨我,只是现在不是解决个人恩怨的时候,南北东三面城门还需要我与诸君携手攻下,只等我军拿下了关中和甘州肃州以后,你们谁想报仇,大可以来找我,我李锦可以同你们打擂台,与你们签下生死状,怎么样?” “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咱们一言为定,到时候,我李继宗一定会找上你!”李继宗也不是不识大体的莽汉,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袁小虎也说,“好,到时候也算我一个!” 李锦看了看他,个子虽然与枪齐平,身材却很瘦弱,恐怕这些年来,他这个正长身体的弱冠少年的日子并不好过,于是李锦莞尔道:“娃娃,你若想和我打擂台,还需加紧习武练枪才行,我李锦的刀,可不杀娃娃。” “你!”袁小虎端起了手中枪,张而猷断喝一声,“小虎住手!”随后又带头第一个向李锦行了军礼,“末将新任潼关卫指挥使张而猷,见过侯爷!”张而猷身后的军户们也立即随着他对李锦敬礼,齐声道:“见过侯爷!” 李继宗也不再迟疑,漆黑的眸光闪着迫人的光辉,却还是双拳抱起,与袁小虎一起说:“末将李继宗、末将袁小虎,见过侯爷。” “嗯,好,做你们的上官,我李锦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然而今日,我们这些曾经的大顺军老兵,便要和你们这些潼关的军户们背靠着背,一起并肩作战了,诸位汉家儿郎,随本候一起夺下南北东三座城门!” 李锦并不担心他们的谈话会贻误战机,毕竟潼关对清军来说已经成为绝地,四面都已被明军和义军占领,三面城墙的守军就算是要逃跑,也根本无处可去。 三面守军的瞳孔都在放大,人心惶惶,他们看到城下黑压压的全是敌人,分别有李锦、张之猷、李继宗带头,向着三面城门如潮水般涌来,浪潮中不乏像袁小虎这样的孩子,还有鬓发斑白的老人。 剩下的战斗根本谈不上精彩,守军再无斗志,几乎一触即溃,而且他们就算想打,每个城墙上都只有数百守军,可城中数万老少爷们组成的浪潮,肯定会把他们拍在沙滩上的,还有李锦的两千铁甲精锐作为战斗核心,这场仗根本毫无悬念。 三面城墙也顷刻被攻下,守军大部分都选择了投降,李锦这次并没有把俘虏统统杀掉,刚刚那么做,只是为了震慑剩下的守军而已。 接下来,他又命令各部在城中巡视,肃清躲藏着的残敌,可是剩下的散兵游勇根本无处可藏,他们跑到哪里就会死到哪里,到处都是想要把他们撕碎了的潼关军户们,而且无论男女老幼,大明潼关百姓,几乎系数参战。 这一战,出现在了后世的评书之中,成了多少汉家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潼关的许多房檐的上面,院墙的另一头,木门的背后,到处都有着能够把守军打个半死不活的闷棍,让清军残卒如过街老鼠一般,根本无处遁形。关中男女老少,曾经的生死敌人,秦军与大顺军在这一日肩并肩,背靠背,一同攘外,至当日午时之前,潼关的守军自汉军襄红旗梅勒章京佟透以下,2000人,便全军覆没了。 在李锦突袭攻占潼关之时,各地的捷报也是频频传来。 山西的傅青主也已经率领25000义军接连占领了河津县,以及河津县以西的黄河渡口龙门渡,还有龙门渡以西的陕西韩城县。 刘体纯也绕过西安围城抵达了陕北,在占领了延安府以后又一路向北吸收了陕西的义军王永强、王永镇及接受了这些义军所占的延川县和清涧县,又与义军合兵拿下了绥德州吴堡县并控制了吴堡川口黄河渡口的东岸。 刘体纯不但占领了陕北,他的队伍也从最初的一万人在合并了各路义军后增加到了近18万人马。 马三与刘体纯等人的迅速壮大,依靠的就是大明的日月旗。 而此次陕西、山西的农民大起义波及到了陕西的十个府——肃州府、兰州府、宁夏府、平凉府、凤翔府、临洮府、延安府、西安府、商州府、汉中府。以及山西的五个府——大同府、太原府、汾州府、平阳府、潞安府,而且绝大多数的起义军都是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 那么有明军正规军在的地方,自然就会像一块巨大的磁石一样,吸引着西北大起义中的十五个府数十万义军的加入。所以陕北的刘体纯与山西的马三能迅速扩大几十倍的队伍也就不足为奇了。 六百零三章 刘文秀兵进汉中 在关中形式一片大好的时候,蜀王刘文秀及他麾下的3万明军,也于永历四年四月初突破阳平关杀到了汉中,让这块儿陕西清军的最后一片宁静的土地如今也燃起了急促的烽火。 清军在汉中的守将,固山额真李国翰此时也已经得知了西安被明军重重包围的沉痛现实,那么再固守汉中还有意义吗?守与不守,这是个问题。 大清的西北已经风雨飘摇了,李国翰此时在想:“阿济格连大同都丢了,指望他救西安是天真的。偌大的西安城仅凭着孟乔芳的那点兵马,也一定坚持不了太久。而多尔衮的大军要赶往救援的第一目标也不是西安,而是大同,若是西安得不到援救,最后孟乔芳被破了城,我的汉中也肯定守不住的。” 所有的现实都指向了一个结果:西北在多尔衮大军到来之前肯定会全部丢失,而此后就算多尔衮来夺回西安,他也早已成为一堆枯骨。 李国翰退守汉中并不是得到了命令,他只是步步为营,眼见整个西北风雨飘摇,他可以选择放弃汉中,多尔衮并不会以丢掉了城池的罪名处死他,充其量夺了他的官爵。 只是李国翰的心中在几条路线上考量着,救援西安,届时就算解不了西安之围,他还可以一路逃向陕北。 他的撤退方案中首先便放弃了潼关,他相信潼关一定是明军最重要的进攻目标,他若选择从潼关撤退,一定是自投罗网。 他准备去陕北,却也不想出长城,西北的局势太差了,而这一切,很重要的起因便是塞北蒙古二楚虎尔部的添乱,李国翰若是出长城撤退,一定是狼入虎口。 他准备通过吴堡川口黄河渡去大同与主力大军会师,确定了这条线路后,他便要打一场漂亮仗到多尔衮那里交差,而不是到他那里去交一张白卷。 可是长远计划想好了,眼前的仗该怎么打,打完后从哪儿撤退,依然成了他心中的困扰,“难道要向西突围,去奔大散关?还是要向东撤退,脱离明军的纠缠,赶奔子午道呢?” 定念转身,李翰劈头问向身边的幕僚道:“刘文秀已经到了,我们势必要和他打一仗,而后撤退,可撤退去西安的路线,又该怎么选择呢?” 这时有几个幕僚摩肩接踵的一番商议后对他说:“将军,我军想要撤退的话,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路是走陈仓道经大散关撤到凤翔府,第二条是经傥骆道或子午道直接去往西安府。第一条路是正面遇敌又有半路的阳平关已被敌军占据了,所以走不得,第二条路呢又是山高、路险、沟深的。那傥骆道或子午道向北,出了秦岭便是西安府了,若是被西安城外的敌军将我们堵截于山路的出口处,后边儿到时候再来上一些明军的追兵,咱就惨了。” 李国翰面色一沉,“如此说来某家就只有坐以待毙啦?” 这时另一个幕僚轻声说,“将军别急,在下知道一条路线,定会让大军全身而退,撤离汉中。” “哦,你有路线,说说看吧!” “将军,由此地一路向北,经褒斜古道行军,也可以到达凤翔府。中途还有连云栈道可通陈仓道,如果我们能走连云栈道,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瞒骗过明军的追兵,偷偷的向西北去往大散关啊。” 李国翰抱怨的说:“嗨,难道大散关就好走了吗?就怕明军此时已经有人去那里啦,若是被明军先期夺占了城关,我军焉能过得去?” 幕僚不慌不忙地说,“就怕褒斜道的另一端——眉县,此时更是早已被近在咫尺的西安围城明军占据了。明军此次偷袭西安而未走汉中,自然是忌惮将军虎威,所以将军怕,明军其实也怕。如今明军已经兵围了西安,明军一定会顺路先攻取眉县,以保障自己的后背不被将军您偷袭呀。他们如果在那里以逸待劳的等待将军您,将军您还能过去吗?过去了还能回来吗?十多万明军包围着西安呢,若没有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怕是非但救不了西安,我们想要自保也是不能够了。” 李国翰愤愤地说:“某家惭愧呀,今时今地,我李国翰简直是不如一条丧家之犬。” “将军,两权相害取其轻啊,想来明军要占领眉县会很容易,大散关却并不会太轻松,那里镇守的毕竟是孟乔芳的麾下爱将。” 李国翰微微点头,“嗯,看起来,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是我大军在明军的围追堵截之中金蝉脱壳了,我们就走褒斜古道,再穿过连云栈道去陈仓道,这样也许真的可以甩开明军。” 李国翰扫视了麾下将官一眼,朗声干脆地说,“传令全军整装,明日寅时三刻,突围出城!”随着李国翰的一声令下,决定着未来明清两军陕西大战走势的一次行军即将开始了。 来到汉中的是蜀王刘文秀带领着3万人马,其中有两万是他大西军的老班底,李元胤到达巴山之后,便不再前进了。 按照皇帝给予的任务,以巴山为界,李元胤此后要防卫整个四川,为刘文秀提供给养。刘文秀则要继续进攻汉中,继而抵达西安城下与马进忠会师。 在四川,刘文秀便和李国翰交手了数个月,李国翰的兵力并不算多,可刘文秀和李元胤几次想吃掉他都没能成功。刘文秀心里清楚,这个对手是非常难缠的。 来到汉中后,他便得不到李元胤的策应了,是以刘文秀也没有妄想着要把李国翰在汉中城内干掉。 如果是强攻汉中,刘文秀的兵力显然是不够的,可如果他将这些部队用做追击,那么3万人则完全可以胜任,因为刘文秀根本不怕汉中城内的清军跑掉,所以他将兵力集中于城西5里处扎营后,就再也不问攻城之事,只向陈仓道和褒斜道各派了500军卒去防守两条路的入口。 六百零四章 列阵以待 在汉中以西扎营的刘文秀,他的目的是希望利用关中的紧张局势逼迫汉中守军继续北遁,并将李国翰驱赶到汉中以东秦岭中的傥骆道或者子午道。李国翰只要走入这两条路,一走出秦岭就必然会陷入马进忠的包围和埋伏。 而为了预防清军突破自己的大营,刘文秀把营盘全部安插在了一起,并且还在营外挖了半丈深的壕沟两道,各宽一丈,又布置了鹿角数道,且每日每夜都布置大量的士兵严密警戒。 打破都在酝酿之中,黎明前的黑暗总会令人毛骨悚然。此前的何洛会也好,尼堪也罢,不是因为轻敌,便是遭了埋伏,而这次的汉中之战,是天浪掌管大明国玺以后,明清两军的猛将强兵第一次公平的较量。 次日的佛晓,汉中城上和往日相比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城上巡逻的士兵照样是举着火把来来去去,看来这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早晨。忽然,听城门吱吱呀呀地洞开了,城门内外出现了五人一排的清军,他们组成了长龙般的队伍。都尽皆身穿着蓝色的绵甲,手持刀盾、枪戟。粗略的一算,共约有两千人于明军营外壕沟附近的十米处列起了盾阵。随后又有三千人依然穿着蓝色的绵甲,组成了长枪阵,列于盾阵之后。 明军发现情况后,也已经做出了反应,他们也吹响号角,纷纷集结起来,并于大营之内组织起大约两千名的弓箭手,开始站在栅栏之内对清军的大阵进行射击。 明军大营的后队也列齐了许多个千人队准备随时支援前营,战斗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开始了,开始时是那样的安静和温和。 这时又有清军的一千名盾牌手掩护着两千名弓箭手出了城,并列于枪阵之后向大营内的明军弓箭手还击。 与明军不同,他们发射的都是火箭,城内的人马不停地走出,李国翰还移出了守城的二十门大炮。离汉中城5里的距离,一般来说就是火炮射程外的安全距离,清军将这些大炮搬了出来,安全距离就变成了杀伤半径。明军大营内遭到了连番的轰炸,一时间天上往来飞簇箭矢,营内泛起火光玉树。 蜀道艰难,重装备不易运输,明军对于清军的火器所能给予的还击只有便携的百余门小炮。 弓箭面对清军的盾牌和绵甲也造成不了太大的杀伤,只有数量不多的强弩在清军的盾阵中掀起着波澜。 明军的小炮虽然射程和杀伤力有限,但是他们的射速是很快的。由于每一门小炮都配有炮胆,这是可以快速连同炮弹和装填好的火药一起拿出和放入的一种器材,所以明军可以快速的将火炮换装火药,所以他们火炮的射速可以达到每分钟数发之多。 这种火炮并不是天浪带到这个时代的,早在万历援朝之战中,戚家军便应用过这种更换炮胆的火炮攻克朝鲜王京。 李国翰完全没有想到,他原打算的是先好好的利用自己的大炮彻底地蹂躏一番明军,却不料明军的炮火对清军的杀伤竟然更大。 “这群明军难道不是从蜀道过来的吗?怎么会携带着这么多的火炮?”李国翰很是吃惊,也很是恼火,幕僚们都被炮火和硝烟熏制的灰头土脸,其中有人道:“将军,快些行动吧,不要理睬明军是怎么拉来这么多大炮的了,我们的阵型就快顶不住了!” “嗯,命令,立即发起攻击!” 号角响起,由清军阵列的缝隙处出现了变化,从阵后冲出数十架竹梯,架梯的清军中有人迅速向前,奋勇地拉断鹿角,一时拉不断的便将牛皮搭在鹿角障碍之上,踩着鹿角过去,再将竹梯陆续搭在了两道壕沟之上。 这是生命与时间的赛跑,明军的弓箭很快就调整了目标向他们射来,如果在人都死光前他们还没有把梯子搭建在壕沟之上,想要重新突破明军的交叉射击只会更难。 李国翰是最老资格的汉军将领之一,他的正蓝旗汉军绝对是汉八旗的精锐,比孔有德等人还要强大,而刘文秀的人马战斗力也绝对不弱,两军都已体现出了各自的战斗素养。 这时,清军第一队中刀盾手的一部分开始高速的发起冲锋,他们迈过了鹿角、踏过了竹梯,后边第二队的长枪手也分出一部兵力紧随其后。 此时明军军营的围栏上开始出现了火枪队,向营外的清军射击,双方很快便在一丈高的围栏边展开了争夺。 围栏外的清军仍是以刀盾手掩护,长枪手进攻;围栏内的明军由于空间所限,刀盾手与长枪手之间的配合显得比较笨拙,以至于明军长枪手一时间竟占不到太多便宜。 明军火枪对于绵甲的杀伤只有近距离射击才会体现,而清军长枪手在近距离对明军火枪手的杀伤却要大的多,所以明军火枪手很快就败退了下来。 而清军中的云梯手此时也已经冲到了明军围栏的近处,但是他们并非是来搭起云梯登上围栏的,而是放下了他们手中的云梯冲上来,并掷出了许多的挠钩,然后以十来个人为一组,猛力的向后方拉去,意图破坏明军围栏。 人工制作的木质围栏毕竟不如现代的混凝土工事,不时便有各处的围栏被清军破坏掉,坍塌的围栏内不时有明军慌张地跳下,或者失重后栽倒了下来。仅仅开战不到半个时辰,明军的围栏便已经阻挡不了清军了。面对着刘文秀的三万大军,人数处于劣势的正蓝旗汉军爆发出的战斗力更为惊人。 此时,清军的副将梅勒章京陈万略率领着五千敢死先锋已经杀入了明军的大营之内,主将固山额真李国翰也没有隔岸观火,他也率领着五千人马随着陈万略的人马之后杀入了明军大营。一时间明军营内烟尘四起,火光冲天,刀山火海中的两军,死战各不相让。 明军副将阎可义在前方组织着队伍阻击,刘文秀于后方通观全局,偏将白文选耍着花刀来回的救援。刘文秀也不时的向各处派出增援,并陆续拆掉营帐,留出来大片的空地列阵以待。 六百零五章 第一场硬仗 这是刘文秀夺得四川的战役中,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硬仗,他不敢马虎。还有一点,是他想用为大明夺回关中和甘州肃州,来回报皇上和皇后对他的信任。 桂林春节期间发生事情他已经知道了,有人告自己谋反,而皇后娘娘竟然连问都没问,便是把那位御史押入了天牢,据说最后居然是皇上亲手杀掉的此人,这是何等的恩厚啊?皇帝为了证明对自己的信任,竟然亲手去杀一个言官。 横竖不管天浪杀郝百尺的动机是什么,传到刘文秀耳朵里的,就是这个版本,把刘文秀感动的不行。 清军都是从关外一路杀过来的精锐,刘文秀军也大部分都是张献忠时期便随文秀转战南北的大西军老底子。 清军自持防护和装备的优势,以及他们战无不胜的信心,根本没把己方人数的劣势当一回事儿。 明军虽然大营已被踏平,坛坛罐罐早已被踏了个稀烂,却遇强更强,丝毫不肯相让,这一战直杀得天崩地裂,鬼哭神嚎,由拂晓直至午后仍未分高下。 就在这场大战处在胶着之时,忽然就看见清军的帅旗由后队劲风一般呼啦啦的杀到了阵前,帅旗之下,头前的是清军主将李国翰,只看他手持着黑旗双刀冲在这一队的最前,犹如下山的猛虎一般的卷起了阵阵的恶风,一时间挡者披靡,明军但敢近前者各个都是人甲具裂、无一人可以生还。 要说这李国翰真乃一员猛将,而且资格老到没朋友,在大清国中几乎无人可以比拟。 他是汉军最早的四个固山之一,在努尔哈赤时期便深得信任,他麾下的镶蓝旗汉军是最早建立的汉军四旗之一,甚至比某些满洲蒙古八旗的战斗力还要强!他手中那黑旗双刀,每一只都足有四十斤开外,双刀加起来足有近百斤的分量。在他的身后还有数百亲兵紧随,皆是千里挑一的悍卒。 李国翰的异军突起,让清军的士气又是为之一振。在他那两把钢刀的狂击之下,明军的大阵迅速的便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蜀王刘文秀眼见本方的人马正在溃散,犹如决堤一般的渐渐难以收拾,也管不了许多了。随着他的一声大呵,一脚踢起了插在地上的兵刃,只是单手便将那柄随他征战了多年的神机万胜水龙刀轮得嗡嗡直是怪叫,后又一个箭步,便杀奔了李国翰。 刘文秀手下的亲军见王爷已经杀了过去,自然也是各个争先,犹如脱缰的野马、出笼的猛虎,双方主将和帅旗在离大营的西门不足百丈的距离上碰撞到了一处。 那刘文秀虽素以沉稳着称,可手中的神机万胜水龙刀也是有百斤的重量,十几年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响当当人物,自然也不是凭着侥幸。 李国翰来得快,刘文秀拦得急,二人也无叙话,挥舞兵刃便是战在了一处,看这一处,两员大将是单刀对双刀,一长一短,招式是大开大合,一个稳如泰山,一个形似盘龙,十步之内已是再无人敢于近前。 十步之外,两人的亲军也绞杀在了一起,嗷嗷直叫、乒乓乱响。十步之内,浑似天地相斗,卷起了飞沙走石,寒光迸溅之下,双方兵器早已开了数缺,火星落地之处皆能点燃陈年枯草。 远处的阵线也已经几乎与两位主将的位置快要持平了,而明军在这个时候因为刘文秀阻挡住了李国翰的去路,阵型也渐渐稳定了起来。左军阎可义、右军白文选,都带头进行了反扑。 双方都杀红了眼,样子都不是在防守,而都是在冲锋,一番蛮力过后,明军左军的阎可义部人数上比起对面的清军有较大的优势,渐渐占了上风。他对面清军的气势渐渐被压制了,阵型也开始向中央萎缩。右路的白文选还在玩儿命的与对面的清军鏖战,原本第一个冲入明军大营的陈万略此时正在白文选的正面里。 左翼明军眼看着就要将清军的侧翼击溃了,忽然清军后营的炮声大震,明军大营之外的清军重炮终于在此刻发了威。正在以优势兵力打击清军侧翼的明军阎可义部顿时乱了阵脚,看清了威胁在哪里的阎可义立刻调派500人杀向了清军的炮兵阵地。而为了避免损失得更大,他将本部人马中七个千人队中的三个撤向了背靠西侧围墙的位置。损失是减少了,可攻势也随之减弱了,清军那20门重炮的威慑,终于避免了己方的一次危机。 战场的核心地域,两员猛将已大战了数百个回合,却并未分出个胜负。十步之外两方亲兵的战况也是十分的激烈,搏命的打法比比皆是,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便找机会与敌人同归于尽。自己的骨骼就算碎裂了,也要见到对方的鲜血迸出。 大战正酣之际,还是有一方再次取得了突破,整个战场,除了两员主将和双方的亲兵所聚起的火团之外,那清军左翼的梅勒章京陈万略,已经突破了对面白文选的人马,竟然率队开始杀出了营门,这一侧的清军也随之鱼贯而出。“不怕死的有没有?”“有!”“好样的,大帅还在里边,不怕死的跟着我回去接应大帅!”“杀呀!”陈万略眼看着自己的人马已然穿透了敌阵,冲出了敌营,刚刚集合完队伍后,他又带领人马杀回来接应李国翰。 “怎么搞得,怎么让清军钻出去了呢?”“卑职有罪,请白将军执行军法!”“先不要说这些,最要紧的是不能让这支清军威胁到王爷的身后!全体都有了,随俺老白追出去,把他们杀光!”“杀呀!”白文选带着本部的人马又向陈万略杀了过来,两军在大营西面的围墙附近又撞到了一起。 可是白文选的盲目回追,给李国翰的中军闪出了一大片的空挡,几个跟随在李国翰中军之内的幕僚迅速捕捉到了这个空挡,他们没有请示李国翰、也无法请示李国翰,便抽出了部分人马向这个空挡袭来。很快他们就杀到了围墙的位置,并迅速的开始对这段围墙进行拆解。之后,所有的清军都开始向这一侧的围墙靠拢过来。 六百零六章 突围 清军就这样的突围了,恶战中的刘文秀眼看木已成舟,自知再难阻挡了,于是他虚招一晃闪开了身去,对李国翰抱拳施礼道:“李将军果然好手段,今日大战至此,恐再难分胜负了。刘某人今日权且放李将军过去吧,来日西安城下、渭水河畔,咱们再一番好斗。” 看到刘文秀如此的光棍,李国翰是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啊,昔日在八大王(张献忠)麾下并称四将军,刘贤弟真真很是了得。如不是你我各为其主,今日某家定当插草为香,与刘贤弟结为八拜之交啊。”收了刀的刘文秀,重新展示了他的儒雅之气,也礼貌地答道:“温甫(文秀表字)也身有同感,若不是为这汉家的江山,温甫自会摒弃前嫌,与李将军化敌为友。” 李国翰将双刀夹向了臂弯,压低着眉毛,颔首回了一礼道:“哈哈哈,好说,好说,李某就此别过,他日沙场相见,你我再一绝雌雄!”说完转身便走,也不回头。刘文秀看着李国翰的侧影,重重的说了一声:“沙场再见。” 明军为李国翰等人闪开了一条去路,望着李国翰远去的身影,刘文秀长叹一声:“如此英雄人物,竟然甘为异族之鹰犬,何以为贼!何以为贼!他日若有战机,定会饶他不过!”阎可义近前问道:“王爷,此后怎么计较?我军是否应该追击?” 刘文秀果断道:“算了,放都放了,再要追击,倒显得咱们无趣。取傥骆道行军,应至少比李国翰提前两日到达西安。你看看这支清军的战力如何?如果以我们这点儿人手,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真有些得不偿失啊,毕竟我们来到西北,目的不只是消灭李国翰,而是要夺回陕甘,而后守住陕甘,如果刚一入陕,便连自己的队伍都被打垮了,还怎么完成任务?” 白文选此时也跑了过来,双膝跪地扔掉了兵刃扣头道:“末将阵前失职,向王爷请罪!” 刘文秀走进身前,扶起了白文选,掸了掸白文选盔樱上的尘土说:“临阵者不可以用性,一时的失察便有可能使全军陷入死地呀。今日是清军急于走脱,如果是敌众我寡,此战必然是大败呀。这算是一个教训,叫你牢记。不过你是为了回追堵截住那支清军,算不得死罪。西安城外还会有一场大战,打完了那一仗,记得自己去领40军棍吧。”“谢王爷!” 扶起了白文选,刘文秀又立刻发令道:“虽然是不追了,但是却要将他们挡住,而且速度必须要快。立刻飞报鄂国公马进忠,告知他分兵一万人马去守住眉县,阻击李国翰自陈仓经眉县,走南路回援西安的可能。再让他分兵一万五千人去守兴平县,阻击李国翰自凤翔府取兴平县北路回援西安的可能。接下来的一战非同小可,敌人数量虽少,但是他马进忠手下的大部兵马都未经过战阵,虽有十万之众却未必能敌呀。” “诺!”一队人马快速的赶往马进忠的西安明军大营传令去了,刘文秀也知道自己的嘱咐是多余的,以马进忠的缜密计算,怎会用他刘文秀嘱咐呢?可经此一战,刘文秀不由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将所有可能的漏洞补齐,他忽然又道: “还有,立刻飞报兴国候李锦,命他留部分兵力防守潼关,然后亲自率领自己的主力部队,人数不要少于一万五千人,隐藏于西安东南的蓝田县修整。等待李国翰冲破阻拦到达西安后的会战,若有西安城内的清军出兵与李国翰两路夹击围城的马进忠部,李锦就应率领本部主力或包抄出城之清军,或趁势掩杀入西安城。”众探马齐道:“得令!” 阎可义狐疑地问:“王爷真的如此肯定这李国翰能够冲破马进忠的阻拦吗?” 刘文秀叹了口气说:“以我军三万精锐摆在营垒之内都让他得脱,马进忠如何能够让他吃瘪呀?如果能够令李国翰多花些力气,疲惫他一下就足够了。观察李国翰部的战力,马进忠剩下的八万人要想困住西安,已经是最低的限度了。” 阎可义又道:“以王爷和鄂国公的经验和智慧,战场上都是能走一步看三步的,王爷如此重视此战,那么此战必将是一番惊心动魄,可末将想问,如果我们到了西安,又该如何呢?” 刘文秀幽幽地说:“眼下只有我们和李锦手中的力量算是全军中最能战的了。可是西安的孟乔芳和刚刚遁去的李国翰并不是清军中的满洲主力呀。刚刚我已经说过了,但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不惜再说一遍,我们来到此地是为了收复关中的,如果初战就丧尽了精锐,日后如何能控制住关中的局面啊?就算打得下来,如果最后不能守住,我们来此何益?” 刘文秀没有和盘托出,如果严可义足够敏锐,也早已能在刘文秀刚刚的布置中勘察出一丝端倪,他身边的白文选又问道: “王爷说这支清军并不是主力,那么何以此前马进忠、郝永忠和李大帅都数次将清军主力击败了呢?” 刘文秀叹了口气说:“那是在特定环境下的预定战场展开作战。不要以为我们取得了对孔有德、谭泰和尼堪三战的胜利,清军就不堪一击了,如果在野战的情况下,再由清军预设战场,就比如今天,我们的弱点会比敌人更多。” 阎可义有些不服气地说:“嗨,管他孰强孰弱,这么说来,我们就不打了吗?” 刘文秀也高声说道:“打!当然要打!还要打出我大明的军威来。虽是狭路相逢,我们也必须以血还血!我们先去西安城西南的户县修整,学着李锦的样子等李国翰。来个添油战术,哈哈,不是说这是不懂兵法的人才会用的手段吗?” 阎可义思索了一番,终于有所顿悟道:“王爷妙计啊,您这可称不上是添油战术,这招是否应该叫做螳螂捕蝉,双雀在后呢?” 残明霸业最新章节地址: 残明霸业全文阅读地址:/76750/ 残明霸业txt下载地址: 残明霸业手机阅读:/76750/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右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607章突围)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残明霸业》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青豆(),谢谢您的支持!! 六百零七章 兴平县阻击 刘文秀很是无奈的说:“嗨!只恐怕这螳螂会有和黄雀的一番恶斗啊!究竟鹿死谁手全凭苍天做主啦。全军开拔!” 汉中大战,双方未分胜负,然而李国翰清军阵亡近两千人,刘文秀平虏营明军一万新兵中到有五千伤亡,两万嫡系中也有五百伤亡。又叫李国翰全身而退,自是刘文秀吃了个哑巴亏无疑。 陈仓道又称故道,南接陈平道入巴山,可与金牛道相连,是秦岭中一条链接川、汉、关中的要道。楚汉相争时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所说的就是这条陈仓故道。 陈仓道的北端就是关中四关之一的大散关,历来被称为为‘川陕咽喉’。 陆游的一句“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以一种跨时空的意境,从长江瓜州夜雪穿梭到了秋风铁马中大散关的雄浑气势与厚重的历史。 若论大散关的历史,南宋中兴四将之一的吴玠曾在大散关和尚原阻击过完颜兀术十余万精锐,且五战五捷,大破完颜兀术。金军伤亡近半,被俘者万余,金军名将完颜兀术身中两箭,割掉须髯乔装易服方以身免。 如今,就算雄关在手,清军也是难以为继了。清军主力正困于大同坚城之下,尚不能自拔。关中各地义军凸起,紧靠孟乔芳与李国翰两支人马,要想守住西安尚且力所不及,何况是已陷于孤立的大散关呢?为今之计,李国翰心中想着的就只有会师孟乔芳,到时候或去或留再做打算。 李国翰也同样知道刘文秀绝不是弱鸡,此去西安,前方还不知道有多少荆棘、多少血战呢,他要集中起一切可以集中的力量。 汉中突围之后,李国翰便出了陈仓道,来到大三观会师了守将张勇,并将大散关守关的张勇及他麾下的一千五百人马全部带走撤离,合计17500人,继续回援西安去了。 那两路于古道阻击的各500明军,对于李国翰来说连道大菜都算不上。那些明军只是简单的做了一些样子,就做作鸟兽散了。 而刘文秀平虏营经历了汉中一战后的24500人先于李国翰的清军提前到达了西安近郊的户县。潼关的李锦听闻了刘文秀的命令,知道必将有一场恶战在西安等着他。更是撒了欢儿似的立刻点齐了忠贞营的22000人开拔,他没有给潼关留下太多的防御力量,那里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如今都是明军的势力范围,更何况潼关新任的指挥使和指挥佥事及他们麾下的军户,都是世代从军的秦兵。 自古秦兵耐苦战,潼关秦兵只是临时归李锦节制的,日后他们将被归入御营禁军。 李锦现在便可以很放心的将潼关交给张之猷和李继宗,而且就算东面的河南府有请军袭来,王进才也可以在朱阳关及灵宝先替张之猷他们扛一下的。 既然西安将有大战,人马少了怎么成呢?李锦抵达西安的东郊蓝田县后,便驻扎了下来,严阵以待。李国翰既然走了大散关,那么眉县的堵截着褒斜道的明军就失去了作用了。而凤翔府至兴平县的北路明军将会和李国翰最先遭遇。 永历四年四月十七日,李国翰清军抵达凤翔府至西安的北路交通的兴平县。兴平县的15000明军也已经到了多时,一场预想将会更加火爆的大战即将要在古都西安展开,面对五倍于己的明军,孟乔芳与李国翰的辽东劲旅们结果又将会如何? 滞雨通宵又彻明,百忧如草雨中生。 心关桂玉天难晓,运落风波梦亦惊。 压树早鸦飞不散,到窗寒鼓湿无声。 当年志气俱消尽,白发新添四五茎。 清顺治七年,明永历四年四月十七日,潼关和汉中的烽烟还未散尽,另一场恶战又马上要开始了,也许那些在潼关和汉中还未散尽的烽烟只是关中血战的一幕序曲而已。 清军的猛将,汉军镶蓝旗固山额真李国翰带领着他的副将,汉军镶蓝旗梅勒章京陈万略,还有大散关的汉军襄红旗甲喇章京张勇,共计17500人的辽东汉军翻过秦岭后,便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奔西安城。可当大军来到了西安以西的兴平县时,遭遇了几乎是单骑赶来的,被马进忠从刘文秀的前锋部队中借调,被派来指挥兴平县守军的白文选。 马进忠的部队新兵实在太多了,而在他手中更是缺乏可以独挡一面的干将,正当马进忠看着手中刘文秀给他的军令暗自发愁的时候,白文选作为刘文秀军中的前锋赶到了。他虽然没有林妹妹的姿色和才华,却成了马进忠眼里的菩萨坐下莲花。而且他已知道了这白文选还刚刚与李国翰的清军交过手,除了让他去指挥自己那支防守兴平县的15000大军,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马进忠将兴平县交给白文选,而白文选也乐得领命,他也是大西军张献忠的旧部,早年随着张献忠屡立战功,自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历史上的白文选还曾是李定国与刘文秀最后同孙可望大军决战时,从背后突袭一战击败孙可望的那支骑兵的主将。 一个人骑上三匹快马轮流赶路,白文选终于赶在了清军李国翰到达兴平县之前,接管了明军兴平县的城防。 汉中位于秦岭与巴山之间,除了走汉水去往襄阳方向,其他的陆路都是山路。这让防守汉中的李国翰清军只能是一群步兵,他的军中甚至连战马都几乎没有几匹。大散关的汉军襄红旗甲喇章京张勇的人马到是都有战马,不过也都是骑着马的步甲,作战时还需下马。 这张勇原本并不归于李国翰管辖,当李国翰要带着他赶回西安时,他因为没有自己的主将孟乔芳的军令,所以一开始并不配合。要不是李国翰说孟乔芳和西安城已经朝不保夕,眼看连整个陕西都快丢了,张勇是不会跟他一起来西安的。 自己的部队各个都有战马,看着眼前的这支兄弟部队,连那个冒牌的主将李国翰自己也是靠着两只大脚丫子在赶路。张勇便自请作为全军的先锋,甩开了李国翰的主力,为大军开路。 残明霸业最新章节地址: 残明霸业全文阅读地址:/76750/ 残明霸业txt下载地址: 残明霸业手机阅读:/76750/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右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608章兴平县阻击)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残明霸业》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青豆(),谢谢您的支持!! 六百零八章 军中墨尔根 张勇带着队伍来到了一处城池,属下适时的问了句:“章京,前面不远就到兴平城了。” 张勇道:“好啊,弟兄们谁想立个头功?给我去城下喊个话,叫明军快些投降。”“章京,就让小的们几个人去吧。” 来到张勇眼前的是几个老卒,张勇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疑惑地问道:“你是马夫?你是伙夫?对吗?咱们这可是要去明军城下喊话的,又不是准备开饭、喂马,有你们这是要闹哪样啊?”几个老卒纷纷抢着说:“章京不是要找人领头功吗,您让咱几个老人儿去,那都是给明军脸啦,你看他们一个个都跟叫花子似的,也能打仗?” 张勇骑在马上远远看去,见城头的守军一个个风尘仆仆,军容真的说不上整齐,再仔细打量着眼前几个老军,看来老哥儿几个都是这样的想法,觉着这个城池很容易便会投降。 那伙夫接着说:“依仗着章京大人的虎威,老汉我只需背着一口行军锅过去,就能把他们摆平了。”其实张勇也挺看不起李国翰的,还自称什么军中虎将——墨尔根,人五人六的却连守住汉中的勇气也没有。 大清的虎将要是都像他这样那还能有胜仗可打?张勇想着李国翰的怯懦,又看看眼前自己军中几个生猛地老卒,他用马鞭顶了顶铁胄轻声嘟囔道:“到是可以让你们几个过去碰碰运气,万一真的可以背着一口行军锅就能降服一座城池的明军,到时候连我都有牛皮可吹的了。”想到这儿,张勇对着几个老卒说:“也罢,那就让你们几个老兄弟打头阵好了。” 几个老卒说话间就来到了兴平县城,这将近十个人加在一起,最多也就能凑出两口牙来,却张着大嘴舔着大脸在兴平城下喧嚣不止。 城上已经有兵丁去禀报白文选了:“白将军,您快上城头去看看吧,打西边儿来了几个老疯子。走路大概是没长眼睛,竟然撞到城下来了,还一个劲儿的叫嚣说是要把咱们全军都收降整编喽。” 白文选从汉中到西安,再从西安到这里,赶了一千多里的路已经疲惫的不行,听到这种怪事也是从床上跳了下来,“你说啥?他们来了几个人?” “九个人,不过加在一起差不多能有六百多岁吧。” 白文选鼻子都气歪了,心想这一天天竟碰到些妖魔邪祟了,便锤着书案骂道:“李国翰这老匹夫欺人太甚,他怎么不派几只千年的王八来叫阵呢?本将军这就上去看看这几个老鬼到底是何方妖孽。” 白文选来到了城头往下观瞧,正看到那几个老卒可劲儿地叫骂呢:“快快打开城门,让咱们几个进去招降阿,咱身后边儿来了有百万大军,你们怕了吧?倘若再不投降,咱们这就回去召唤百万大军过来把你这城墙都填平喽。快些叫你们的将军下来跪迎对话!” 白文选听到了,也看到了,更看到了在那几个老鬼的身后,也就是城外的不远处,清军拢共也就千把人儿,却敢号称百万。 “诶呀我这暴脾气,城下的几个老货听着,你们哪儿来的百万大军,本将军便是白文选,数天前差一点儿便把你们整个镶蓝旗汉军都灭在了汉中,你们侥幸突围,却又跑这里来大言不惭,真真该杀!你们都乖乖给我等着,老白我这就下去掀了你们的皮!” 说完白文选就要出城,却听到城外又有另一群人由远至近地以边跑一边向城头挥手高喊道:“城上的将军莫要惊慌,让乡亲们来帮你把这几个老畜生阉了!” 白文选满脑门子黑线的回头再一看,打旁边儿的地垄沟儿里又蹦出几个比那些老鬼岁数更大的老人家,看样子应该是附近的乡民。乡民就乡民吧,却真的被老白一语成谶了,他们几个加起来确实能有一千岁,而且看样子还远远不止。 这让老白就更看不懂了,有点儿懵圈,就听列位乡民祖宗们扯着干裂黄土地般的嗓音骂道:“俺们忍尔等半天了,今儿个就让俺们这些老骨头们会会你们他娘滴百万大军。哇呀呀,看老夫的旋风霹雳二郎腿”老人家们的文辞条理清晰,对仗工整,而且还文言夹杂白话儿,且通俗易懂着呢。 已经开始按自己太阳穴的老白虽然也没啥文化,不过他心底猜着这群老流氓的来历暗道:“莫非传说中那少林寺驻武当山办事处的大牧师王喇嘛到底还是重出江湖啦?看来这几位活祖宗都是被窝里放屁,能闻能捂啊。” 可眼前接下来的那一幕,就不是在打仗了,而是在打架。十几个白胡子的老头儿相互间扭打扣挠在了一起。胡子头发漫天乱舞,鼻涕口水飞溅了一地,还有抠眼珠子的动作、也有咬手指头的、什么!那尼玛可是老树盘根啊!还有这位祖宗是打算拆了人家的祠堂!最凶残的要数俩老头把那个背锅的伙夫扣在了大铁锅里,然后任由其中一个老头踩住了那伙夫,再由另一个拿着拐杖在大铁锅上‘铛铛’乱敲。数十丈外的城头,看热闹的老白们耳朵都在鸣响。 白文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我这是要疯啊,这一定是幻觉!”就在老白准备撞墙的时候,城下的架就已经打完了,一个岁数最大的乡民胳膊上挂着拐杖,冲着城上的老白拱手喊道:“将军大人啊,扔几根绳子下来吧,老哥几个这就把他们给绑上。” 白文选皱着眉把手一扬,叫人去找绳子给城下的乡民扔过去,他还好奇的向城下问道:“你们想把他们怎么样?” 那老乡民也没打算隐瞒,“哈哈,这送上门儿的便宜不要白不要,怎么处理这些个老畜生,就不劳烦大将军挂念啦,乡亲们的子侄,几乎全都参加了义军!家里如今没有劳力呀,正好今儿个撞见了几个老畜生,便是回去做些大牲口的活计,这样的话,乡亲们就不愁家里没有牛马耕地拉磨啦。” 《残明霸业》无错章节将持续在青豆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青豆! 喜欢残明霸业请大家收藏:()残明霸业青豆更新速度最快。 六百零九章 慌不择路 看到旁边儿的军卒随手扔下了几根绳子,再联想到这几个吹大气的老卒将来的遭遇。白文选把眼睛一闭,痛苦的说道:“那样也好!感谢各位叔伯了,你们也且离开吧。”“好,老哥几个这边告辞喽!” 在城池的对面,张勇他们只是看到了前面有几个老头在互相抠眼珠子,眨眼间那几个老卒就变成了宝宝,被人家给召唤走了,宝宝们根本还没来得及叫齐身后的百万大军,张勇问身边儿的人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谁看清楚了?”旁边儿的士兵们有的回答说:“不知道啊章京,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小的们也没看清楚。”数秒后,几个人都反映了过来,并发出了同声的呐喊:“他们是被俘虏啦!” 再看看兴平县城上,旌旗依然招展着,人头依然在攒动着,那城上的敌人,明明是自己带的这些人马数量的十倍还不止啊。他又回想起了刚刚带走自己老卒们的那些乡民临走时,如银丝一般的白发下看向自己的一双双恶毒的眼神,张勇不仅浑身打了个冷颤道:“太诡异了,回去请示下李固山,问问地图上到底有没有太平县这个地方,这里一点儿也不太平啊?咱们八成是走错直播间了吧。” 明明是兴平,张勇却被吓得连名字都记错了,当随后赶到兴平城下的李国翰听到了张勇的离奇见闻后,真的是气炸肺了,可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属下,他只能暗自腹诽道:“就觉得你这嘚瑟的都没边儿了,这下打脸了吧?” 他一边儿挥手示意让张勇们闪开,一边儿指挥着自己的人马准备即刻攻城。可以想象,劳师远征,困于坚城,李国翰的大军已经累的跟狗似的了,所以他们直到第二天的日落也没有攻下兴平县。李国翰根本无心在兴平县与老白纠缠,当他看到攻击不利后,当夜便大胆的选择绕过兴平县直奔西安去了。 这就是不按道理出牌了么,李国翰这么一走,让白文选犯了难。经历了两日的战斗之后,白文选感到己方这些新兵如果不是凭借城池之利,根本无法抵挡得过这支清军的进攻。如今清军绕过坚城直奔西安,自己如果不追,则会使得西安的马进忠部腹背受敌;可追呢?又怕李国翰再杀个回马枪,把自己这点人马一锅给炖喽。 他清楚,自己手里这几瓣儿烂蒜要是在野外遇到李国翰,决难是人家的对手。所以无奈之下,白文选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要率领这支军队隔着一段距离尾随着李国翰,想要这样一直尾随着李国翰直到西安城。 一天后,前边儿的清军李国翰部便轻易的占领了猝不及防的咸阳县。白文选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扎营于咸阳以西十里处,等着李国翰自动离开。不料刚刚入夜便被清军的梅勒章京陈万略率领6000清军袭了自己的大营,白军抵挡不利,开始大踏步的溃退,因清军带来的杀伤和自相践踏所造成的伤亡数以千计。白文选只能带领着剩余的7000余人向后撤退,可这一路又被陈万略踢着屁股给踹回了兴平县。 白文选是悲愤交加啊,手中的兵马自己并不熟悉,都是靠着吃饭喝酒才拉近了自己和几十个所谓亲兵的关系,可就算熟悉这些,这群士兵的战斗力也是百给呀。确实如同清军所说,他们就像是叫花子,十足的送分童子,而清军却都装备着重甲,战斗力跟本就不在同一个档次。又因是夜战,敌我很难分辨,新兵显得毫无经验,极为慌张,败退回兴平后,老白只得关门据守。 又眼看着陈万略的清军高举火把,乱刃狂砍,杀光了城外进不得城门而一时间又慌不择路的明军散卒,而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舔着胸脯,摇晃着脑袋回转了咸阳。 看着杀得尽了兴的陈万略扛着一把刀简直是在横着走路,他身边的校尉就问陈万略道:“章京,这伙儿明军这么不禁打,咱们前两天干嘛还绕路啊?”陈万略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回答道:“你不是想小瞧咱家大帅的谋略吧?”“小的不敢。”“量你也不敢,咱们军中恐怕随便挑出一个人都会比那个二了吧唧的陈勇......”“将军,那位该是叫张勇。” 陈万略根本不理会校尉的更正,继续骂道:“瞧他嘚瑟的那劲儿,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老子还管他姓什么?不知死活的废物,竟然让几个六七十岁的老不死的给震唬住了。还敢跟咱大帅找别扭,算什么东西。咱大帅可是汉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论起能力和智慧,那几个汉军王爷也未必赶得上。他老人家脑袋里的战策可不比洪承畴少。” 陈万略也啰啰嗦嗦的一堆话,众校尉听得也不认真,不过最后还是齐道:“谢将军点拨。” 西安城下,马进忠的大明御营右前军对西安城的攻打已经有十余日了,虽然城内清军人数不多,但战斗意志顽强。明军虽然付出了数千人的伤亡,然而到目前却连西安城的一块城砖也没能啃下来。仅仅在双方炮火的对射中,以及十余日内数十次的攻城战中杀伤了清军千余人而已。焦躁非常的马进忠又听闻白文选战败了、连距离西安郊外不远的咸阳城也失陷了,这让他的全军上下更是紧张兮兮,数十年的征战早已练成精了的马进忠开始对眼下即将发生的大战有了更新的认识。 在离马进忠的不远处修整的蜀王刘文秀更是听到了白文选战败的消息后,立刻亲自来到了马进忠的大营。并与马进忠部的众将们一起举行了一次气氛凝重的军事会议。会议开篇,马进忠便说道:“我认为,李国翰勇猛,所部清军作战顽强、老道,如果御营右前军仍继续分兵四面包围西安城,则很有可能被西安城内的孟乔芳与城外李国翰两面夹击、各个击破,而最终被打个大败。” (本章完) 六百一十章 兵围西京 就目前局势来分析,西安守军暂时不可能放弃西安,而除了西安城以外,陕西境内的其他地区已经基本都被我军占领了,孟乔芳只要逃出西安,只会去往别的省,而那样将会脱离他的防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孟乔芳绝不会走,因此我希望将我的御营右前军集结以待,在这里阻击李国翰进入西安城的企图。”马进忠的手指向了地图的一处,刘文秀也点头表示赞同。 马进忠和刘文秀又再次商议了具体细节,刘文秀说道:“甘州和肃州义军的丁国栋及回民米喇印也已经率领义军数万人,前来支援我军对西安的攻打,并于昨日已经抵达到了西安西北的礼泉县。陕北的刘体纯也派遣了刚刚归附的义军首领王永镇,率领着麾下的15000人赶来支援西安明军,如今已经驻扎在了西安城外,渭水北岸。由于刘体纯部此时除了防守黄河渡口外,还将大部分的兵力用于攻打榆林镇至宁夏镇以及两镇之间的长城诸军堡,任务繁多,所以暂时他也只能分兵这么多赶来西安增援了。” 刘文秀和马进忠都不愧为百战老将,反应迅速,调度及时。就算他们此时撤围西安,放西安城内的清军出逃,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反而还会白得个西安城。所以刘文秀和马进忠都认为,为了整个战役的成败,西安的围城暂时是可以解除的。解围后的马进忠部应该立集结部队于西安城西,以期阻隔李国翰与西安孟乔芳的会师。并借此机会集中兵力与其两部清军进行一次决战,力求经此一战肃清陕西境内全部的清军主力。 会议结束后,马进忠便开始了连夜布置,因为很可能在明日一早,李国翰的援兵就会抵达西安城郊。对于李国翰的行军速度和毅力,以及对这支清军战斗力的忌惮,使得马进忠不得不抓紧眼前的每一分钟去为胜利做最万全的准备。 而且马进忠之所以久历江湖数十载,从未挨过一刀,凭借的不只是黑心黑肺,而是对每一次战斗细致周详的准备,和对每一个对手的充分重视。他将所有的御营右前军全部撤围,并集中于西安城西,包括先前防守眉县的10000人也发令连夜回调了。这样一来,马进忠部在西安以西的力量,除了白文选部以外共计有72000人。马进忠还命令;全军,将不脱甲,马不懈鞍,原地休息静待天明的大战。 永历四年四月二十日,多云,天空中渐渐聚集起了很多早起的乌鸦,它们肯定是不会错过这样的一个早晨的。偶尔吹过的风,聚起了低矮的旋儿,在大地上来回悠荡,云彩虽然很高,但却很密,浓重的阻挡着本该属于这个安静早晨的任何一缕阳光。 从西安城向西俯瞰,有延绵二十余里被炊烟缭绕着,像是在诉说着这座千年古都平凡的又一天。然而今天真的会再次平凡着吗?这座怀揣着太多故事的长安城会在这漫天的乌云下沉默?还是会再次讲述她曾经如何的笑傲中华?炊烟渐渐熄了,炊烟下的人渐渐的聚集了起来。在最西边,清军镶蓝旗固山额真李国翰集合了他的全军布列了军阵,在这支刚刚结成的清军军阵与西安城的中间位置,是明军鄂国公马进忠面向东西两个方向组成的一个更大的军阵。 两支大军都汇聚在了各自主帅绣旗的周围,战斗虽然还没有开始,双方将士的目光却已然碰撞的咚咚作响。呵呵,这是战鼓啊,那铿锵中的气息,震彻的渭河之水乱跳了起来!两支军队应该都正在誓师,这阵阵的吼声使这三秦大地在幽幽地回荡!天空和八水都在瑟瑟地颤抖。 只见明军大阵的中央,马进忠拔出虎天钩刺向了初阳,他本想着是刺向初阳,不过云彩太密,他的虎天钩指错了方向。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他激昂的情绪,他的双钩依然闪烁着粼粼的寒光,只要指向了哪里,哪里就应该有初阳。 他的胡子在飘、斗篷在飘,马上要战斗了,他原本是需要摘下斗篷的,然而他偏不。为了让敌人的十万大军看到他更帅的一面,也为了全军的气势,他必须更加的有范儿,他需要放荡、更有资格狂妄,他拔剑、他高喊:“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苍劲地声音是那么的嘹亮,完全不像是一位老将的嗓音,是啊,他依然认为自己还年轻,他必须去战斗!百万军中,依然还需要有他‘混十万’的雷霆呐喊!那声音甚至传到了清军的阵中。甚至让那位猛将李国翰听后一时语塞,在李国翰的旁边,副将陈万略却不能眼看着自己的主帅在此时跌份儿,他立刻挺身应对,振臂高喊道:“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随着一声声的‘必胜、必胜、必胜’!李国翰的大军开始踏着正步迈向了前方的明军阵营;迈向了一座他们想要踏平的山。 李国翰的阵中,前锋是陈万略率领的8000步甲,其中最前面是2000刀盾手;有3000名长枪手紧随其后;再有1000名刀盾手次之;2000名弓箭手再次之。鄂国公马进忠面西对应李国翰的军阵共有40000明军,他的军中更配置了120门大将军炮。军阵的最前方是火枪手3000人;火枪手后面是5000名刀盾手;在刀盾手的左右两翼各布置了长枪手5000人;刀盾手后还有弓箭手2000人——火枪手至2000名弓箭手是明军的前军。弓箭手的后面有中军10000人、中军的左右两翼又共有10000人。 在两军的距离不足两华里时,明军火炮先发,清军顶着弹雨冲锋,不时能看到三五清军伴随着阵阵黑烟腾空而起。两军距三百步时明军火枪手准备。距离两百五十步,清军弓箭手陆续开始在前军2000刀盾手的掩护之下,一边向马进忠前军的火枪手冲锋、一边向明军前军的左右长枪阵放箭。 (本章完) 六百一十一章 血战 多少次大战的经验告诉了清军,有自己身穿的绵甲和手中的盾牌做掩护,明军的火枪即使再精准也都是摆设,火枪这东西在野战的冲锋中几乎完全可以被他们忽视。所以他们弓箭的目标就是在近战中对自己威胁更大的明军长枪阵。 两军终于杀到了一处,一声声盾牌与盾牌的撞击声响起,响的山崩地裂;刀斧入肉声噗噗响起,响的撕声裂肺。即使面对明军的盾阵,清军的近战能力依然远强于明军,马进忠前军的盾阵被李国翰军割草一样的伐倒、踏过。清军第三阵的1000名刀盾手此时已经分列于整个冲锋队伍的左右两侧,他们掩护着弓箭手们继续边冲锋边射箭。 仅仅8000名清军的冲锋,便让前军足足20000人的明军大阵处于崩溃的边缘。随着明军盾阵的溃退,明军两翼枪阵本来预期的要对清军形成的合围无法实现了,而这些长枪手们却已暴露在清军如蝗的精准射击之下。此时就别说合围了,他们甚至连清军的两翼都接近不得。这些明军士兵们里边的在往外退,外边的在往里挤,这让明军的两翼顿时出现了大乱。李国翰见此时机那肯错过,立刻率领手中的8000中军杀奔了明军的右翼。大散关跟随而来的孟乔芳部将,章京张勇的1500人也在下了马,慢慢的跟随李国翰前进,他们的任务是为李国翰殿后。 面对清军的箭雨和8000中军的立体夹击,明军右路迅速溃败了,这局面让马进忠的中军也没法再等了,他立刻命令面向西方的中军右翼迅速向前增援。有了这支右翼援兵的帮助,在艰难拼杀了好一阵子后,马进忠的前军才勉强稳住了阵脚。 马进忠再急令后军的左翼即刻向前包抄清军的前锋陈万略部,以更密集的前军阵型迎接这支疯狂进攻着自己的清军。清军前锋陈万略此时离明军帅旗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了,陈万略身上的铠甲都已经在滴血,当然这血几乎都不是他自己的,那都是明军的血,他身边的亲兵和众将士也都是一身的血染。 也许明军刚刚所流的血已经够多了,也许这血是这场战役中的大多数明军平生第一次流血。他们都还年轻,更没有打过仗,而对这些流着血的明军中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次的流血也会是人生中最后一次。他们没有经历过战阵,如今终于经历过了。他们已经知道了清军是如何的强大,但是他们没有退缩。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然后又一个接一个的冲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过的是那样的漫长。仿佛这时间一直在凝聚着;连天的喊杀声在凝聚着;冲锋的脚步在凝聚着;脚下的鲜血在凝聚着;还有那滚滚的乌云也在凝聚着。 鄂国公马进忠对清军左翼的包围并没有产生更大的效果,因为这支清军虽然人数不多,胃口却大的很。可就在此时,在战事焦灼之下,咸阳城外被清军一直追杀回兴平县的白文选率领着被他收拢起来的8000明军赶到了战场,他们的身上还带着复仇的火焰,老白想也没想便带头冲入了这片战争的火海,清军殿后的张勇在阻挡着白文选的复仇。 时间不觉已经由卯时来到了辰时,而辰时也快过去了。没时间把自己的这些新兵留给李国翰一个一个的去砍杀了,马进忠不能就这样看着,他必须尽到全力。面西的明军此时已经全体投入作战了,而这场战役尚在焦灼中,却还是在渐渐向着不利于明军的步伐慢慢的前进,也许李国翰的每前进一步就只是那么一点点,然而马进忠的处境却是越来越危险了。 处在清军右翼的明军已经和自己的中军乱在了一起,明军的右翼此时已经被李国翰基本肃清了。看到殿后的张勇支撑的很辛苦,李国翰便带着临时抽调出的3000人杀了回来去支援张勇。白文选和他的8000人又被李国翰对他第二次的回马枪打了个尸横一片,死伤累累。 白文选的明军虽然不久前在咸阳城下刚刚被李国翰的回马枪重重的伤了一次。然而今日的他,却怎么样也不能再次选择逃跑了。虽然上一次面对的只是陈万略,而这一次是李国翰本人,不过今日的老白,宁可战死,他也不会再后退一步。 如果再被兜着屁股踹回老家,他白文选此生的腰杆子就全都折了,就算逃得了性命,他白文选回去将怎么面对那些同僚的眼神?汉中败了、咸阳又败了,他不会甘心的。 看着自己不断倒下的士兵们,他举刀挥空高喊:“要死就死吧,死也要拼个痛快!堂堂十万大军竟然打不过鞑子的不足两万人马,老子就是不服!这条烂命,老子不要了!弟兄们,向前冲锋!跟鞑子拼啦!”士兵们的自尊心被白文选激发了,他们一个个红着眼睛,举起了刀枪,纷纷向李国翰的军阵上撞去。“冲啊!”这是准备牺牲的人,生前最后的一声呐喊...... 本队已被杀伤了近半,白文选忽然看见了李国翰此时正冲在清军的最前面,已是报着必死之心的白文选冲着李国翰大喊道:“李国翰,你这老匹夫!仇人相见就不会再见啦,今天不是你,就是我,来做个了断吧!”说完老白便冲了上去,白文选绝对是蜀王刘文秀麾下的一员悍将,二人在军旅生涯中的相伴,使得白文选深知自己和蜀王在个人武功上的差距,甚至是同为起义军出身的勇猛如李锦、力可拔山的如高必正、一手高举着百余斤的战旗还能随时杀人如麻的郝永忠,以及他大西军同属一脉的另一位无敌杀神李定国的个人武功,他也是见识过的。 如果说历经百战的蜀王刘文秀,其武功在大明军中可以排得上前五的话,白文选是绝对认同的。他没见过马一枪那种厉害到变态的存在,他以为也许只有郝永忠和李定国的武功能够超过蜀王刘文秀吧。 (本章完) 六百一十二章 冤家 李定国一直以来都是大西军的第一猛将,这个自不必说。那郝永忠和所有的其他将领都不一样,他是从一个最普通的士兵,一场战斗接着一场战斗从起义军的大旗手一直杀到了如今大明的顶级战将行列,虽然力气比不得天生神力的高必正,可能随时扛起一杆大旗冲锋的人物,力量也是不可小觑的。更有他那一身惊世骇俗的身手,这一点自然其他人谁也比不了。 然而当一直被他白文选高山仰止的蜀王刘文秀和李国翰在汉中城西,大战数百回合却仍未分胜负之时,老白真的很震惊。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是无法做到战胜李国翰的,但是他也必须这么做,是的,死也要做。为了做得更好,白文选是经过了最认真的安排的。来到西安城下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谁,所以今天他带齐了自己常用的两样兵器。他在以往的战斗中,马下使刀,马上使枪,可如今的身边没有骑兵和战马,今天又将面对几近乎于无敌的双刀将李国翰,他老白竟然决定在步战中以花枪破双刀。 当白文选大步冲到了李国翰面前时,两人就再无二话了,白文选抖枪便刺,朵朵枪花顷刻间又变成了灵蛇吐信,只这一路便是十余枪。李国翰在刚刚集中精神破敌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听见白文选再对他说什么。那么多的明军都发出了不要命的呐喊,白文选在这众多人的喊杀声里显得声音很微弱,然而他的到来却是猝不及防的。 这让李国翰被白文选犀利的攻招打的连连后退了数步,堪堪稳住了阵脚后之后,方才定睛看向白文选。他紧接着边战边笑着对白文选说:“好个顽劣的不肖子,被老子踢的屁股还不够疼是吗?今日又跑来找打?让你老子今日好好治治你的失心疯。哈哈,来来来,老子今日要么让你服,要么让你死!” 白文选眼看着这个被他深恶痛绝的敌酋肩上披着的猩红绒斗篷只剩下一半了,而只剩下的这一半儿似乎还带着正在燃烧的小火苗儿。浑身蓝色的盔甲泼满了早已凝结了的以及正新鲜着的血液。那些浑身沾满的血液让李国翰本应该抖动着的胡须都绺在了一处,就像一根儿刀削面横在了鼻孔下。更像是蘸满了朱砂的毛笔,书写着那些死在他手下许多明军的姓和名。 看到那些血红,白文选心中的怒火已更填了七分,这让他击出的招式更像是在搏命。对,他一定要让面前的这个人去死,无论自己能否活着。李国翰也曾交手过无数的明军将领,却从没有见过如同眼前的这样一位不要命的人。他不知道他的姓名,也懒得去猜问他的姓名,他只想要他的性命,总之让他尽快变成一具尸体就是对的。 李国翰有一身的胆,本事自不必说了,天命六年时便随父亲离了明经略杨镐,投了老汗王。此时萨尔浒大战已经过去六年了,后金军此时刚刚夺取了辽阳。辽阳之战前,李国翰及父亲便已经和后金暗通款曲了,投降后的李国翰被老汗王授予了世袭三等副将之职。太宗年间的李国翰更是授选为皇太极的侍卫,他是真正来自清廷大内的高手。天聪汗更是为他赐号‘墨尔根’,满语意为贤人、智者或神箭手。 知道还有谁也被封了这个称号吗?您猜对了,是睿亲王多尔衮,被封为‘墨尔根代青’(mergendaicing)代青满语为统帅,即英明的统帅,多尔衮的封号是这样在汉语中才被译为睿亲王的。 面对这样一个智勇双全的敌人,白文选要不是拿出搏命的招式,恐怕根本敌不过人家一招半式。就连同为大西军一脉的他的上官刘文秀,那个被称为献忠四将军的今日大明的蜀王,都奈何他李国翰不得。白文选,你可以吗? 此时双方已经战至五十招开外,白文选虚点了几枪,佯攻李国翰下盘。李国翰的黑旗双刀成剪,似乎想要夺下白文选的花枪。机会来了,白文选紧接着又是一枪直奔李国翰暴露的前胸而去,那枪头上的寒光转眼便闪烁在李国翰的胸前。这时却看李国翰双刀由自己的下盘忽然向上反举,那双刀竟然在白文选的枪尖距离自己前胸一寸处时将老白的花枪锁住。 李国翰双刀回拉,白文选力穷,被夺得向前踉跄跟进了数步。李国翰却闪过了身形,将花枪斜着拽向了自己的肩后,侧身又飞起一脚踢在了老白的小腹处。这原地发力的一脚便让白文选顿时飞出去足足能有一丈开外,老白的口中还连连的吐着血沫,李国翰的双刀却已经合在了一只手上,他用空手翻转了从白文选手中刚刚夺来的枪头,‘嗖’的一声,飞掷了回去。双眼已经发黑的白文选知道李国翰绝对不会轻饶了他,根本来不及多看,只凭借着直觉一个侧滚翻滚想要躲闪。虽说仍然被李国翰的飞枪刺中了自己的屁股蛋子,可就连这样的结果却也是他百战的经验所产生的一次奇迹。 嗨!这次屁股不用再被踢了,更不用等待战后那四十军棍了,而是直接被捅了一枪,以后再踢就会更痛了。老白身边的十几名明军见到自己的主将受了伤,就是不知道屁股挨一枪算不算重伤,他们立刻冲过来组成了人墙,掩护着其中的四个明军去救老白。 那四个明军一搭手,抬起了老白就往身后跑,李国翰哪肯相让,就看他黑旗双刀飞舞,挡在前面的十几个明军不一会就都撕裂着飞去了一旁,满地的残肢,各个骨断筋折。正当李国翰继续快步追杀,誓要抓住白文选并将其大卸八块的时候,只看见南方不远处又在掀起烟尘滚滚。李国翰也不用猜,因为南方已无清军,这必是明军的援兵再次杀到了。他停下脚步,抬眼向那边望去,看到这援兵队伍的最前,高举着一面绣旗,旗上一个大大的‘刘’字,李国翰顿足腹诽道:“晦气,晦气,这冤家又来了。” 喜欢残明霸业请大家收藏:()残明霸业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六百一十三章 混十万 说起李国翰最近的大冤家,自然一直都是刘文秀,从四川到汉中、再到西安,虽然刘文秀在汉中城外放过了他,可他是不会领什么情分的。他又怎会不知,那刘文秀除了对他的勇武抱有一丝的敬意之外,更多的是当时还不想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刘文秀所等待的,不过是在当他自己多撒下几张大网的时候,再对他进行绞杀,貌似现在恰好就是时候了。 好像只有今天这种大场面,他刘文秀才有更加充分的把握弄死他李国翰的全军,当然还可能包括西安城内的孟乔芳。在汉中放过他,不过是要让他今天死得更惨而已。 而当初在汉中城外,如果刘文秀意气用事了,那么这位大明的蜀王此刻恐怕应该早就躲回到襄阳或者四川去休整残兵去了。 李国翰懂得,这才是刘文秀最可怕的地方,示人以恩惠,却内藏杀机,一副和善的面孔之下,是他刘文秀对待敌人最狠毒的一双辣手。 如果一个人正拿着屠刀杀人时,却保持着一颗最冷静的心,那么这个人无疑是最可怕的。李国翰自认为在大清的汉军之中,能够有这样素质的将领根本没有几个。而明军中除了刘文秀之外,他也再没有见过第二个人有如此的心理素质。 当他走在秦岭的栈道时,他曾叹息着永历皇帝在用人方面的眼光,就算没有看到过这次明军北征的全部实力,他也可以猜得到,这次明军的动作一定是非常之大的。而北征明军的主帅不是大多数清军最为忌惮的李定国、或者是郝永忠,而是这个刘文秀。 一开始李国翰也曾嘲笑过此人,可当他完全的欣赏到了此人狙杀自己、又放过自己,然后又继续潜伏起来等待自己,并且能够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的这一声冤家,就不仅仅是抱怨了,这两个字更多的是对棋逢对手时的一种评价。他必须放下眼前的猎物了,既然刘文秀能够做得到,他李国翰当然也能做得到。否则,他就活该会是那个被他称为‘冤家’的人手下的猎物。 时间已经是快要到午时了,明军蜀王刘文秀趁着清军已经与马进忠大战了两个半时辰,开始疲累之时率领着自己的平虏营24500人杀入了战团。他更是看准了清军回援的李国翰此时的孤立,正如李国翰所想的那样,刘文秀确实是在西安城下为清军张罗了一张更大的网。 李国翰此时也预感到形势的危机,他率领着追击白文选的人马快速脱离了眼前的敌人,后撤到了后方的主力阵中。如果他的头脑稍微充血一点儿,如果他还不肯放弃对自己眼前一条小小鱼饵的追杀,那么他就真的会被刘文秀给网住。 这是一场属于真正强者之间的较量,刘文秀领教过了李国翰的武功,此时他又领教了李国翰的智慧。‘墨尔根’的封号整个满洲能有几个?李国翰难道就会浪得虚名吗?刘文秀没有想过李国翰会在他一击之下便被干掉,这是高手之间的你来我往,这是一场明清两朝的智勇双全之间的强强对决。 “结阵!结阵!”伴随着李国翰的命令,亲兵们也随着李国翰在高喊:“结阵!”随后全军高喊:“结阵!”刘文秀来了,他正在接近这场大战。然而这场明清两朝的智勇双全之间的对决中,其他的将领也未必就是配角儿。马进忠的机会又来了,他怎么会等待着李国翰将阵型重新整编,而自己却作壁上观呢? 马进忠除了是整个大明军中用兵方式最为狗血的狡猾人物之外,更是一个机会主义者。如果不是对全局、战略、时机和人心拥有最佳的把握手段,他马进忠怎么会是早年的十三家义军首领中唯一的一位幸存者呢?高应祥、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这些更加响亮的名字已经都成为了历史,甚至只是过眼的云烟,可马进忠依然活得生机勃勃的,还可以喊出最响亮的战斗口号,作最狗血的事情,作一个令济尔哈朗和阿济格这些大清顶级战将最为闹心的存在、让那些大清王爷们痛不欲生。 抓住人心的能力使得他博得了‘混十万’的偌大一个名头。这个字号和如今明军中其他将领的诨号的价值是不一样的,这个字号是他当年混迹在整个北方战场、与明军恶斗时,齐名于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的响亮名字。更是如今所有大明将领们注册商标中的第一品牌。 从这个名字的字义上理解,只靠着一个‘混’字他就可以在短期内拥有十万人马。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魅力?他应该就是一只永远也打不死的‘小强’而且他这只打不死的小强身上,还拥有一个乌龟般的外壳、蝎子一样的尾巴、狐狸一样的心肝和鹰一样的眼睛。 因为他是小强,所以他比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都更具生命力,他依然是活着的。乌龟般的外壳使得他从没有像讨厌的小强一样,每次被抓后都被人家用脚丫子碾得细碎,他总能有实力再回来与别人叫板。他从没有像李自成那样败得大彻大悟,在潼关南塬被人家打得剩下十八个人。 就连这个数字,还得算上他李自成本人,最后狼狈的躲到山沟沟儿里靠着盟友们救济。罗汝才这个时候救了他,可是在成功在望之下,在帝位的诱惑面前,他却杀了这个救过他的人,当然这不是我们所要讨论的。马进忠更没有向张献忠和罗汝才那样对秦良玉那样的命中天敌敢怒而不敢言,那两位一时的风云人物竟然一见到那个女人就会被吓尿,简直是太窝囊、太跌份儿了。 这要是他‘混十万’碰到了秦良玉,那么我敢肯定——肯定也是扛不住的,只不过他会因为知道自己根本扛不住,所以就从来都不去认真地抗上一把。 (本章完) 六百一十四章 死缠烂打 打不过就赶紧跑呗,非得再去人家眼前嘚瑟那不还是揍的轻吗?像张献忠那样被个女人打得在地上边爬边哭、像罗汝才那样躲到巫山却不敢云雨,死活再也不下来算怎么回事儿啊? ‘混十万’马进忠当年假装要向清军投降,甜言蜜语骗得了阿济格的信任,阿济格都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好基友了,已经将手中南征大军的全部火炮都交给了他保管。他却能够带着一双最感恩的泪眼,婆娑着抽然欲泣地一转身,便将阿济格的大炮统统扔进了长江。气得阿济格带着南征大军直接就回家了,连仗都不打了,也没法再打了,没有了大炮,他能指望着让骑兵插上翅膀飞上敌人的城头吗? 当阿济格回家时,在一千多里地的路程里就没有一刻停下对这个狗血腹黑之人的咒骂。猥琐、可恨,是所有清军高级将领对马进忠的共同认识。这个评价里肯定还有济尔哈朗那无尽的幽怨,因为这又是一位不长记性的王爷,因为听说马进忠要投降,便傻呵呵地带着南下清军的主力跑到了江西,把尼堪一个人扔在了湖广被天浪和李定国圈儿踢。马进忠真的是又坏又毒,他绝对是明末这段历史中最光棍、也是最气人的一位了。 鹰一样的眼睛是需要在此时发挥作用的,谁也别管他是只什么鸟儿,到底有没有锋利的爪子、会不会挠人都没关系,就算让他扑过来吓唬你一下也是够受的。 一场大战下来,李国翰那么猛的一个人儿,披风还被烧掉了一半儿。马进忠刚刚也是全军压上、冲锋在前,而自己却毫发未伤。并且还眼力独到的发现了敌军中有一位甲喇手里端着一柄青龙偃月刀。他一咧嘴,走了过去,告诉那个甲喇说:“这东西让你使,白瞎了,把刀给我,你先躺会儿。”然后那个甲喇就极为听话的连头都一并送给他了。 这会儿马进忠又听到了李国翰和清军士兵们在大喊:“结阵!结阵!”所以刚说过,他认为机会来了,而且高兴的几乎快要跳起来了,这坏水儿竟然完全还保留着一份孩子般的天真劲儿。他一边跳着脚的冲锋,一边举着新礼物——青龙偃月刀挥舞着高喊道:“陷阵!陷阵!”在他身上那件儿用来装逼的披风的渲染下,活像一个扑扑闪闪、悠悠晃晃、鲜血淋淋的、诡异的大红灯笼在乱窜。而那件幸福的战利品——青龙偃月刀更像是一根挂在大红灯笼后边儿的杆子。 他是拖着大刀、一边跳、一边喊、一边冲锋。别人都像是恶斗中的群狼,而他更像是在恶斗的群狼中欢快嬉戏、奔跑的卡通形象,只是这幅卡通的形象正在掀起一阵飞沙。在这幅卡通形象的带领下,身后的明军和赶来参战的刘文秀部也同时在高喊:“陷阵!陷阵!” 清军的盾阵呈半月形,面向着东方和南方的明军,阵中由刀盾手举盾;长枪手将长枪透出盾外呈刺猬状。随着明清两方大军的再次接战,此战开始进入了高潮阶段。李国翰命令前军结阵、后军休息待命,刘文秀的援兵则是长枪手在前,弓箭手居中,其他兵种殿后。马进忠部面向东方西安城的共32000人,由于西安城内的孟乔芳部至今还未出击,所以这些人马必须继续预留,不能被调动。而他面西对应李国翰的原来的4万明军此时只剩下2万左右。可以想象这一个早晨的战斗之激烈和明军的牺牲之巨大。 无论马进忠如何的对李国翰死缠烂打,李国翰也坚决的继续调整阵型。马进忠发现,继续和李国翰纠缠下去有些亏本儿了,还有被西安城内孟乔芳偷袭夹击的危险。所以老马在诈唬了一阵之后,不得以只好收了手,在重新调整了阵型,稳固了防守之后,他才放下心来。事后也证明,正是因为他在敌人总攻击发起前的这次调整最后挽救了他和他的全军。 调整过后,闲不住的老马又分出西面阵中的6000人继续策应刘文秀对李国翰的进攻。这6000人也只能做到辅助刘文秀一同夹攻李国翰而已。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背后的西安城头上正有一群随时准备捕杀他的敌人,如今那些敌人正在用凶狠地眼神眼睛死盯着他,只要他漏出破绽,孟乔芳必定会向他杀奔而来。 而另一边的刘文秀,此番和李国翰的二次交手自然是胸有成足,当然了,以他手下人马的战斗力,可以说是目前关中明军里唯一可以与孟乔芳、李国翰的辽东精锐进行野战的力量了。这近两万人的家底儿可都是跟随他与曾经的大西军征伐了七八年的老兵了,有的甚至跟随他的时间更久,久远到十年以前,所以他可以有这份自信。 李锦手中的忠贞营虽然也战力非凡,但是李锦的老部队在经历了数次的战损消耗后,如今在‘一只虎’的阵中,真正的老战友们只有7000人左右。如果是李锦将要面对这里数万清军的精锐时,他绝对不会是孟乔芳与李国翰两军的对手。 再说此时的孟乔芳在干什么呢,他怎么还不出来?这个时候的孟乔芳一直在等待,等待那个最后出现的契机。到了那个时候,他将会派出他已在西安城中准备了许久的王牌。 刘文秀一定希望这一次,不会再犯汉中那样计划不周的错误。上次他把手中的新兵全部作为了前军,布置在大营内面对李国翰的正面猛攻。造成了大营迅速被突破的结果。而最后手中的主力也未能在后营的战场拦截住李国翰的锐气,一番血战损兵数千的后果使他颇为内疚。所以这次他把19500的精锐全部布置在了冲锋的队伍前列,而汉中之战剩下的5000新兵这次只用于殿后。 殿后?真的需要,他当然也惦记着孟乔芳,孟乔芳此时未出一兵一卒,就是在等着关键时刻袭击他或者是马进忠的侧翼。 喜欢残明霸业请大家收藏:()残明霸业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六百一十五章 咸阳桥上雨如悬 结阵的清军此时已经没有弓箭了,所以只有等待着这股他们也非常忌惮的明军平虏营的冲击。而对于刘文秀和李国翰两军来说都是从秦岭栈道艰难跋涉过来,来到西安城下的。所以双方军中虽然都有骑兵的序列,只可惜都没有战马。此时李国翰阵中最西面张勇的千余清军也只是需要下马作战的步兵。对于偌大的巴山、秦岭来说,马只能是累赘,唯一的作用都不是驮运货物,而是消耗更多的给养。 此时的战场已经笼罩在酝酿了许久的乌云之下,还有那阵阵的阴风怪异的嚎叫着,那阴风正扑向清军的半边脸,像是带着恐吓的,吹拂在清军耳畔颤颤的说着:“不会太久了,清醒些吧,这次会是末日之战!”刘文秀的前阵已经杀到了李国翰的盾阵前了,然而他们没有像刚刚清军冲阵时那样,用盾牌去撞击明军的盾阵,李国翰凭借清军更结实的臂膀,蛮牛一样的力气,迅速撞散了马进忠的前阵,马进忠又败了下来。 在接近敌人的过程中,刘文秀敏锐的发现,李国翰的部队弓矢已经用尽了,而且他们的刀盾手由于是作为第一梯队向马进忠最早发起进攻的,这时的损耗也是非常大的。这让刘文秀立刻改变了初始计划,调整了进攻方式。“停止前进,弓箭手准备!” 只要刘文秀的轻轻一声令下,平虏营就立刻齐刷刷的止住了冲锋,前队停在了清军的盾阵前五十步左右。接下来,他们就开始欣赏起己方射出的阵阵箭雨给清军带来的杀伤。这些老兵们发射的弓箭,力道与普通明军相比,有着很大的优势,每张弓都超过一石,他们又站在与清军这样近的距离。 箭矢在轻易的穿透着盾阵后面清军长枪手身上的绵甲,李国翰军阵里的士兵第一次像被割草一样得射中、倒下。却仍然有更多倒下的士兵拔出了、甚至掰断了身上的箭杆,再次站了起来,再次起来战斗。 这真的是一种煎熬,对于李国翰来说,目前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供他选择。如果不想因为阵型过于散乱,而被多于自己数倍的明军一块块儿的切割、吃掉,那么眼前的这顿箭雨就是他所必须承受的痛。还好他们都是甲士,还好他们是真正的强军。如果缺乏这两个条件的任意一个,他们将肯定会出现倍增的伤亡和全军崩溃的结局。弓箭还需要留给西安城内的孟乔芳一些,刘文秀不会认为只要全歼了李国翰就算赢得了胜利。 接下来,刘文秀出动了阵中的钩镰枪向李国翰的军阵发起攻击,这些钩镰枪会从清军盾阵的缝隙和薄弱处探进去,之后再由数人拉拽长枪。这就可以轻易的把清军的盾阵破坏、拉散。清军正在枪林中挣扎,这是长枪破甲的凄厉,更是骨与肉分离后的哀嚎。 失去了盾牌的刀盾手就不叫刀盾手了,清军这些被撕裂开的盾阵面对着明军长兵器的破杀,不一会儿便都带着凄惨地嚎叫整队的向后逃去。而清军的长枪兵也接替着盾阵与刀盾手,前后互换了阵位,双方由此开始了真正的一命换一命。 刘文秀的平虏营伤亡很大,可李国翰的伤亡更大,这样的局面已经不再允许西安城上的孟乔芳继续的等待、观战了。如果再继续这样的等待,那么能够形容孟乔芳的就不是他的耐性了,而是他对自己战友的残忍。 大雨终于还是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已经到了午时,天上却依然看不见太阳。远远望去,战场上那红红的蔓延开来的也不再是光线,而是两军烈士流淌出的血,这血此刻终于开始汇成了溪水。此时,这些血液终于放弃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纷争,走到了一起,不分你我的一起流向那远去的渭河。 咸阳桥上雨如悬,万点空蒙隔钓船。 还似洞庭春水色,晓云将入岳阳天。 今天的清明也只有留给这渭河之水,也只有这渭河水也许才能像人说的那样分的清、分的明。“泾河水清,渭河水浑,泾河的水流入渭河时,清浑不混。”真的是这样吗?也许是,小小的渭河之水当然可以分得清、分得明,使得清浑不混;也许又不是,只要这苍茫天下、这泱泱中华所有的人和事一同去找黄河去诉说来历、再诉说悠远,都犹如刍狗难解为何天地之不仁一般。 古都长安的门终于还是开了,里面走出了数千名的甲士,认真的说他们不是走出来的,而是拍马而出。更严谨的说,他们走出的是这西安城的南城门——永宁门。此刻的永宁门冲杀出来了孟乔芳的7000重甲骑兵,这一大队骑兵烟尘漫天的向南兜了一圈,跃过了明军马进忠部,把他们当成了摆设,又烟尘漫天的直奔刘文秀平虏营的后阵一路杀去。 刘文秀的搏命打法高速消耗着李国翰的有生力量,孟乔芳能够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杀到他的后方,只要遏制住刘文秀的进攻,清军就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所以西安城内的孟乔芳,把刘文秀的平虏营当做了最有价值的猎物。“渭水西来直,秦山南去深”如今这清军七千铁甲可吞吴否?这七千骑兵由大清三边总督孟乔芳亲自统领,他把西安留给了自己的副将赵光瑞把守。。 雨更大了,它正在冲洗着征战中两军将士的战袍,明军刘文秀此时正占据着优势,他本想一鼓作气,趁着一场大雨洗刷汉中一战带给心中的愤懑。谁料天不遂人愿,这雨也许只是为了让刘文秀更清醒一些罢了。刘文秀正带领着大军奋进,忽听后军大喊道:“敌袭,有敌袭!敌人的骑兵上来了!” 那声音犹如晴空的一道霹雳,刺透着刘文秀的耳膜,击打着他的脑海。刘文秀也没有机会、更没有时间选择了,他高声向全军喊道:“快结阵,密集靠拢!长枪凸前,稳住阵型,挡住骑兵冲撞!” 六百一十六章 钢铁洪流 面对不再进攻而是龟缩着准备应对孟乔芳7000铁骑的平虏营,李国翰怎么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他也高喊道:“弟兄们!胜负在此一搏!援兵已到,全军跟我冲啊!陷阵!”李国翰全军高喊着‘陷阵’,哇呀呀的冲向了刘文秀,他也把马进忠晒在了一边。 如芒的雨刺在马进忠背上,像火烧一样,对他的侮辱是小,刘文秀军此时被两路夹击,他这支北征明军的头等主力一旦丧尽,所剩余在关中的明军即使再多,也都可以贴上标签准备发卖了。“管不了许多啦!冲吧!东路军向后转,调整目标.....全军发起总攻击!”这‘总攻击’三个字早已被马进忠喊破了,但是明军将士却都听得真真切切,冲杀的忘记了生死。 马进忠全军都被此时清军对他们的无视激怒了,更被大地上的那些在上午的战斗中牺牲的战友的尸体激怒了。这些尸体就在自己眼前,刚刚还被清军在脚下践踏着,这些因素集合在一起,激发了马进忠和他的战士们最最原始的兽性。而这群爆发出兽性的战士一边拼杀,一边落泪狂吼。 孟乔芳的骑兵以锥型阵冲向了刘文秀的5000后军,刘文秀后阵的这些新兵从来都没有遭遇到过如此多的骑兵奔向自己。这些骑兵给他们带来的冲击,正在将这群新兵们的神经扯碎。 “一雁下投天尽处,万山浮动雨来初。”无论是一支多么强大的步兵,在这股钢铁洪流将要冲击自己之前,那种必须等待的感觉都会是一次灵魂上的煎熬;更有那隆隆的马蹄声震颤着大地,那有规律的轰隆声会一直传导进这些步兵们的胸腔。让他们的承受力到达极限。 还好这种等待并不会太久,他们等来的也不仅仅是死亡,那更像是浮萍被波浪拍打向沙滩的模样。因为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仅仅一个冲击波,平虏营后军5000人就几乎阵亡了一半。还好由于刘文秀的命令使得平虏营军阵的密度提高了很多,虽然遭受了惨重的损失,但是平虏营后军还是用大量的生命换取了清军降低的马速。而当骑兵的冲击力失去了,与对手贴近了身躯面对面的时候,那么他们也就只是比步兵站的更高些罢了。 孟乔芳终于也陷入了这场混战之中,面对着明军密集的枪林,他们耳听着甲胄被刺透的声响,用生命换取再向前一步的空间。 混乱了,绝对的混乱,此时清军孟乔芳部、李国翰部包夹着明军刘文秀部;明军刘文秀部与马进忠部又包围着李国翰部。一时间是你中有我,我中又有你。很快,未时也已经将要过去了,此时这漫天的大雨已经是罩云飘远岫,喷雨泛长河了。 天与地被雨幕连成了一体,是分不清的混沌,如此大雨却扑不灭这西京的战火,更使得那惊雷混着鼓声,在轰隆隆的作响。 此情此景已使得这风雨中的长安城飘摇了起来,可老天爷似乎还不只满足于此,就在那西安城南,又有一支大军踏浪而来,他们是明军兴国候李锦率领的忠贞营22000大军。这明清两路大军一前一后的杀入了战场,如果说孟乔芳的骑兵使得万山浮动,那么来此地参战时一路狂奔着,在一路之上溅起着一人高的水花的李锦大军就形如蛟龙了。那李锦大军来时的模样真可谓“天昏地黑蛟龙移,雷惊电激雄雌随。” “弟兄们!今日便由我们来抉择,看从此以后,谁才会是这八百里秦川真正的王!忠贞营全体,随我杀!杀呀!”李锦高举闯王刀,一双通红的眼睛如饿狼般灼烧着,他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因澎湃的热血而舒张着,他带着他的战士们,随着这一声虎吼,便一往无前杀入了战团,随风卷起千层浪。 整个战场,热血在雨水中飞溅,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的杀戮之中。四海翻腾云水怒,五州震荡风雷激。 这一场厮杀到了此时已经再无法形容其惨烈的程度,雨一直下,战斗也似乎永远无法停止。此时在这战场的一旁已经多了很多看客。他们都是谁呢?这其中有刘体纯派来支援明军的义军领袖王永镇和他率领的15000义军,还有蜀王刘文秀号召前来的肃州、甘州米喇印、丁国栋的义军派出的前锋部队10000人,这支前锋部队还是由义军领袖米喇印亲自带领的。 王永镇在清晨的战斗打响后便开始率军渡过渭河,他们以饱满的战斗热情和高昂的必胜信念,期待着他们的队伍到达战场后能够起到最关键的作用。 当王永镇走在高举着的战旗下面时,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着,自己的这支大军将会对这场战役的胜负起到如何关键性的作用。 他甚至在遐想着,当他们将来因为这次战役的功勋而被大明天子召见时该有多么的神气,胜利后的入城仪式里,那些西安的百姓应该会夹道欢迎吧?关中的百姓日后一定会歌颂他们取得胜利的战斗过程,那会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怀揣着许多期盼的王永镇,刚刚到了战场便举起了自己手中大刀呐喊着第一个冲锋了,已经跑出去了几十步,他才忽然间感觉到了这个战场的恐怖,所以他愣住了,那种恐怖令他不敢再向前一步,他想要寻找支持,可这是他才发现,刚刚其实只有他一个人在冲锋,他的士兵比他更早的被眼前的战场景象所震撼了,他们都胆怯了。 那前方布满的杀气和血腥被他们看在了眼里,眼里是强烈地震撼,连内心也在不停的颤栗。前方那巨大的气场不由的逼迫王永镇向后倒退了数步,在这一段时间内,似乎他已经失聪了,当他忽然间恢复了听觉,听到前方那令人毛骨悚然地喊杀、碰撞与死亡地怒吼与凄厉时,那些声音不自觉的又迫使他的双腿开始抖动了起来。 他身后的士兵们更是被这样的战场吓得很多人已经都傻掉了,此后,这支义军中再没有一个人敢于再向前一。 喜欢残明霸业请大家收藏:()残明霸业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六百一十七章 懦弱天性 他们都是些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还有刚刚走出帐篷的牧民。 他们打猎、他们杀官、他们痛打了许许多多只落水狗,然而当他们面对两群狮子的疯狂厮杀时,这些普通人,这些普普通通的中国人,都会暴露出烙印在内心中最深处的懦弱天性。 当米喇印的部队来到雄狮之间决斗的战场时,感觉与表现是和王永镇他们一样的,他们此时都重新回溯到了被征服者的身份,此时那心底中无尽的恐惧就是他们的一切。 这些战场旁的看客就如同行尸走肉,看看网上经常出现的日军屠杀中国百姓的照片,那些被屠杀的国人只是顺从的低着头,等待着自己依照顺序被宰。在痛心之余,可能有人会问,明知会死为什么不反抗?哪怕是挣扎一下也好啊?这就是一群绵羊被狼群征服的表现,是恐惧的表现,被最凶恶的敌人彻底的摧残掉灵魂的表现。两支大军,两万多人,就这样一直看着,什么也不曾做,也许眼前这血腥的场面将成为他们每个人一生的梦魇。 李锦的忠贞营就没有什么害怕或是顾忌了,他们是这场嗜血之战中最最活跃最最癫狂的分子,而一只虎的到来,使得孟乔芳的骑兵也同时遭受到了两面夹击,让他们的伤亡开始递增。 孟乔芳终于意识到了,他根本无法完成全歼明军的战役目的,而如果他们继续在战场上苦撑下去,他们本身的全军覆灭只会是时间的问题。 一只虎实在太凶了,孟乔芳终于顶不住了,他决心必须尽快脱离出来,他决定将突围方向选择在通往西安城南门的最近路线,他一边计算着、一边命令自己的队伍向预定方向撤出战斗,在这里容不得他有片刻的踌躇,每一秒的浪费,对他来说都是血的代价。 在一番拼命的挣扎过后,孟乔芳终于带着他的队伍冲杀出了一条血路,清军大部分的骑兵都突围了出来,而在孟乔芳背后的战场中,刘文秀则继续着对李国翰的围剿。 李锦冲杀得正起劲儿,却看到孟乔芳逃了,他当然知道士兵们的双腿是追不上骑兵的,纵使是形如蛟龙的步兵也还是步兵,所以他做了一个冷静地选择,这也是百战沙场的经验,带给他的取得胜利的直觉:他选择去刘文秀和马进忠两军的结合部来填补对李国翰包围圈的空当,他决不允许李国翰也逃了。 孟乔芳的队伍在向东南跑了一段路后,发现此时李国翰已经快要被合围了,如果得不到支援,很快便会覆灭。孟乔芳咬着牙叹息一声,李国翰可是来救自己的,怎么也不能把他给扔了呀?迫不得已之下,他又硬着头皮勒住了马缰绳,号令队伍再次折返,来接应李国翰,他还以旗语告诉西安城上的副将赵光瑞准备随时开城接应溃军,又让赵光瑞同时鸣金告知李国翰立刻突围。 李国翰听到了撤退的讯息后,便计划带着残部向西安城的方向突围,孟乔芳突围的路线已经被堵死,他也发现从东面这个方向突围是唯一的可能。 柿子当然还是要捡软的捏,马进忠的御营右前军在李国翰眼里,便是最软的一枚柿子,已经突围的孟乔芳也马上判定了李国翰的突围方向,于是他也十分凶狠地跑到了马进忠的屁股后面为李国翰做策应。 战场的外围有孟乔芳骑兵的快速机动和策应,战场的内部又有李国翰军坚硬如同一块生铁,任谁也无法轻易的将其击碎。 因此,一场歼灭战最后还是变成了追击战,还崩碎了马进忠部的一口好牙,马进忠迅速败了,毕竟他的队伍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队伍已经被清军的前后夹击冲得七零八落,虽然刘文秀已经怒不可遏了;虽然马进忠此时也在奋力阻止着溃兵;虽然李锦更是暴跳如雷。 孟乔芳和李国翰明明也被打残了,明军几位主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自己的嘴边溜走。 “不能让他们逃了,给我追!”“追!”“追!”明军的三员大将、三支大军同时吹向了追击号角。 又是一只虎冲在了所有队伍的最前方,他甩开了刘文秀和马进忠的友军,带领自己的部队兜住李国翰军的屁股疯狂追杀,他手中那把闯王刀特别的耀眼,他的嗓音特别的沙哑,忠贞营全体将士随着他的带领和呼喊一路追杀至西安城下。 也许有老天爷在保佑李锦他们,城上的炮火没有给队形密集的忠贞营造成任何的伤亡,在这瓢泼大雨之下,火炮根本无法发射。 李国翰部的气势终于泄了,他们打了太久,从汉中到西安,一路都是打来打去、走来走去,几乎没有得到任何休息。 终于是看到了西安城的城门,以为可以逃出生天,却因一只虎的不依不饶,竟然有一千多人倒在了距离城门的两三百步之内。 李国翰部被李锦追杀的陈尸过千,仅仅李锦手中的闯王刀就阵斩二百余,李国翰成了没牙的老虎,雄风不在,狼狈地逃入了安定门,可李锦依然不肯放过他,门外的那一条护城河又不知挤落了清军多少的亡魂。 然而李锦是无法乘胜追入西安城内的,最先清醒过来的刘文秀已经发出收兵的讯号,而后他还命令马进忠收敛自己被打散的部队,准备攻城器具,西安城可不是一般的府县城池,只有配备了攻城器械才能再次组织攻城。 李锦的忠贞营因为追击的太凶猛,建制也已经开始散乱,恰巧刘文秀已经鸣金,李锦终于在癫狂之中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盯着西安城看了几眼,而后擦了把脸上的血水和雨水,狂笑着回去了。 在远处观战的王永强王永镇义军有些不解地骚动着,都在互相问着为什么李锦将军掩杀到桥上便不再追了,还有蜀王为什么要鸣金收兵。 《残明霸业》无错章节将持续在青豆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青豆! 喜欢残明霸业请大家收藏:()残明霸业青豆更新速度最快。 六百一十八章 你懂个球 起义军在纪律上显然没那么多的讲究,包括王永镇也不明所以的挠头,“哥哥,李将军怎么怂了?为什么不杀进去呀,那样西安城不就能到手了吗?” 王永强笑了笑对王永镇说,“你懂个球?没进过像西安这样的大城吧?城里还有瓮城呢,李将军真进去了,就会被四面城墙上敌人的乱箭射成刺猬!” 王家兄弟见清军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城中,对这支强敌的忌惮也少了三分,义军们也都鼓噪着想要粉墨登场了。 而如王永强所说,就算城门的铁闸放不下了,被李锦冲入瓮城,李锦进城后还会面对瓮城之上的四面箭雨,他冲进瓮城肯定是必死。 而且看到李锦听到鸣金声后很快便收拢了队伍停止了追击折返回来,马进忠立刻便对身边的刘文秀说,“李过这小子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熊孩子了,他有你的冷静,也有你身上没有的果敢,如果再早一些让万岁爷看到他识大体的一面,恐怕这次北征,万岁爷一定会给他压上更大的担子的。” 刘文秀淡淡笑了笑,看向马进忠说:“马叔,战斗还没结束,而你的人马损失颇大,却没见到你在心疼,而是大咧咧跑来和我谈论他。” “要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是生生死死,咱们不都是见得多了?我这辈子,败仗总是比胜仗打得要多,把死了的人一抔黄土埋了,咱们还得继续活着。贤侄啊,提醒一句,李闯和八大王都已经成了一抔黄土,而你和李锦都还活着,他是李闯的亲侄子,你是八大王的义子,你们是如李闯和八大王最初那样一起并肩战斗,还是如李闯他们后来那样争斗个你死我活,你可得想好了。” “当然是一起战斗了,不但李闯和义父已经都做了古,大西军和大顺军也已经成为了历史,如今我,你,还有他,都已成为了皇明的虎狼之兵。” “嗯,万岁真的没看错人,他就说你刘温甫人如其名,是个温润如玉,儒雅谦逊的男子,说你如果不是身逢战乱,定会是唱名东华门的一代贤佐。” “皇上错爱温甫了。” “不不不,”马进忠摇头说,“万岁不会错爱任何一个人,正因为诸将之中,你是最识大体的,所以他会在你入朝不久,便立即给你帅印。” 刘文秀似有若无地皱眉看向马进忠说,“在温甫看来,马叔应该更识大体才是。” “呵呵呵,可是我打仗不行,我可以给人出些馊主意,却无法将麾下培养成沙场猛将,是以这么些年来,我的队伍一直是打了散,散了便招兵买马,重新再打。万岁眼睛看得清楚着呢,他怎么会选我?” 说话间,李锦也渐渐走了过来,二人不再聊了,而是与李锦走到了一起。 虽然李锦和刘文秀曾经都是互看不顺眼的,可好在天浪安排了马进忠做副帅,论辈分马进忠可是与张献忠和李自成是兄弟,是以有他这个润滑剂在,刘文秀和李锦肯定是不会激发什么矛盾的。 三个人齐齐的看着不远处的安定门,再看看满目疮痍的战场,刘文秀怅然道:“真是空烟迷雨色,萧飒望中来呀。” “身为一名战士,还是土匪出身的强盗,你哪儿那么多悲春伤秋的话?”李锦也颇有文采,可是他不会在战场上看着尸体吟诗,他觉着刘文秀的不是浪漫,而是变态。 刘文秀无语一笑,马进忠擦拭着虎天双钩上的血水,不动声色问两个人,心中拨动着暗潮,“战斗至此,不能就算告一段落了吧?” “温甫,你说呢?”李锦也问道,“我观察孟乔芳的骑兵不过七千,而且被你我合力砍杀了一半,李国翰的人马只剩下五六千人,如果要立即攻打西安城的话,我支持你。” 刘文秀颇为差异的眼神在李锦身上一扫而过,如果是从前的李过,说这番话时绝对不会如此有技巧,他会说,“都别吵吵,听我的一个字,就是干啦!要打一起打,要退你自己退!” 而李锦刚刚说的是如果自己要下令进攻,他会支持,言外之意呢?刘文秀的表情温和,徐徐问马进忠说,“马叔的御营右前军战前拥兵九万五千人,战损过半,还有信心一起拿下西安城吗?我们要趁敌势颓连夜拿下,不让孟乔芳和李国翰有一丝喘息,我准备对西安城发起不分昼夜的轮番进攻。” 马进忠御营右前军95000人,还剩41000人;刘文秀部平虏营还有20300人,阵亡4200人;李锦的忠贞营还有19000人,阵亡了3000人。 不过相比孟乔芳和李国翰,三人的兵力依然强大的多,更何况...... 马进忠一脸不在乎的扬了扬嘴角,拽拽地回答,“没问题,别说战损过半,就算是只剩下你马叔一个人,我也会陪着你们把西安城这块硬骨头啃下来!如果我是孟乔芳和李国翰,我会对你们搔首弄姿地说,不要怜悯我,对我狂暴一点儿吧!” 李锦被马进忠的为老不尊逗笑了,他朗声道:“哈哈哈,马叔总会在战局最紧张的时候搔首弄姿来活跃气氛,还有温甫,你是大帅,我一只虎就等着你的命令呢!” “好,那我们三人便同心协力,一鼓作气拿下西安!” 李锦马进忠齐声说,“好,同心协力,拿下西安!” 他们三个人的相貌都挺有特点的,刘文秀是怎么晒都不会黑的那种,很有种奶油小生的味道,李锦一双红眼睛最为突出,凶起来连他的同伴都怕他。 至于马进忠嘛,怎么说呢,黄眼睛如同琥珀,幽眇深邃,鹰钩鼻的模样颇为让人对他小心,可就是你怎么小心,他若想,都能把你给算计进去,如今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能把西安城算计进来的想法了。 “大帅,别忘了还有我们!”远处传来了几个人的声音和践踏泥泞的脚步,雨水拍打着他们冰冷发白的脸,而他们一个个却抖擞着精神。 《残明霸业》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残明霸业请大家收藏:()残明霸业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六百一十九章 攻城 在下米喇印、在下王永强,在下王永镇,参见大帅。” 三个人带着队伍一起来到了刘文秀面前,刘文秀和他们打了招呼后,王永强便说道:“大帅,我们也要请战!” 李锦眼中的怀疑一闪而逝,他不是怀疑这些人,而是怀疑他们的战斗力。马进忠笑脸相迎,点头不语,刘文秀沉吟了片刻,说:“好,士气可鼓不可泄,本帅命你们三人率本队攻打城北,你们可能攻得下呀?” “攻得下攻不下不敢说,胆子却是有的,鞑子兵虽强,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了,在下人等可以一试。” “嗯,你们敢尝试便好,毕竟你们的队伍都是些普通的农民和牧民,并未经历过这样的恶战,说实话,本帅也甚至以为对面的不是孟乔芳和李国翰,而是当年一时无两的小马超,独眼将军马祥麟啊。” “嘁!和小马超比还差得远呢!小马超没遇到过,可你马叔我当年领兵五万,却被他的老婆张凤仪带着五百人马不吃不喝地追杀了七天七夜,累的我腿儿都细啦!最后一看,我的队伍也只剩下了五百。” 刘文秀怅然地说,“是啊,是差的远呢,不过我还真希望我大明如今再能出一位独眼马将军,或是如他和张凤仪那样一对夫妇,襄阳一战,我大西军五十万人马围困他的五千孤军,竟是不知战死了几万人马!嗨,若不是他誓要与襄阳共存亡,我大西军如何能杀得了他?” 众人都是无语,李锦和马进忠都明白他提起马祥麟,是为了激励米喇印王永强的义军,让他们认识到他们背后大明帝国的辉煌历史,还有帝国英雄的骁勇和坚韧,让他们有信心为皇明一战,让他们也去做那样的独眼将军。 感怀过后,刘文秀再次环视了一下战场,看到各支队伍都已经整肃完毕,只等着他的一声号令。 “义军的兄弟可以回去准备了,城西的攻势,便让我的平掳营先打头阵吧,其余人马赶紧吃饭,补充体力!” 刘文秀指峰如冰,握紧手中刀,对平掳营的将士说道:“众将士,随我进攻!” 孟乔芳刚刚关上城门想喘口气儿,便又听到永宁门外的躁动。 “总督大人,明军已经发起进攻了!” “那就挡住他们的进攻!”孟乔芳有些鸵鸟心态,十分不愿意听到这个消息,可他还是对部将一一发布了命令,几乎所有人都登上了城头。 平掳营的盾牌掩护着云梯,一寸寸的接近城池,然而令刘文秀感到欢喜的是,城头的箭矢射击并不猛烈。 他想到了这点,忽然眼前一亮,“天助我也,弟兄们,小心滚木礌石便是,他们的弓弦已经软塌了,大家不必躲闪,快速行动!” 中国人使用的弓都是复合弓,弓背用的是牛角黏合和弓弦用的是兽筋,而兽筋在雨中这么久了,肯定已经遇水变软快变成面条了。 不在意天外飞来的冷箭,行进速度顿时加快了,平掳营很快便来到了城下,云梯搭在城墙上,顶端有两个木质的轮子,轮子触到城墙,众人合力将云梯向上推,云梯便在城墙上走起,随后士兵们手举盾牌掩护着身体,川流不息地登上云梯。 孟乔芳显然也没有在这样一场漫长的大雨中经历过如此高强度的作战,可以说这场战役的明军和清军还有两支军队的将领都是第一流的。 看当部将们告诉孟乔芳说,已经有明军登上城头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以他镶红旗汉军的战力,怎会这么轻易便让明军登上城头?可当部将告诉他弓箭手拉不满弓,城头的滚木礌石数量又不够的时候,孟乔芳便开始咒骂这个鬼天气。 如果问孟乔芳有什么长处,可以说他除了善于带兵打仗外,还不喝兵血,不压榨抢掠百姓。 没有准备更多的滚木礌石,可孟乔芳十分相信自己部队的箭法,还因孟乔芳并没有忍心去拆城里百姓的房屋做守城材料,他军旅生涯大半时间,一直是秦军将领,于天启初年以前,历任陕西总督麾下,升至副将,又于甘肃洮岷任副总兵数年,后调回直隶,天聪三年皇太极入关,于家乡永平府献城投降。 “亲卫随本督一起登城御敌!快!”孟乔芳毫不迟疑,带着卫队便登上了安定门,他还不知道他的对手正是刘文秀本人,可沙场老将的直觉告诉他,这支敌人绝对会非常难缠。 安定门上升起了督抚的纛旗,平掳营的前军很快便被孟乔芳击退,缩回到城下。 “王爷,还攻不攻了?孟乔芳正亲自带兵把守!” “攻,当然要攻,粘着他,不必发狠,也不要让他喘气儿,等一会儿,他便会后悔自己只离安定门太近,却顾不上别的地方,”刘文秀淡淡地说。 平掳营被击退了数次,又向城头再次杀来,孟乔芳神情冷峻的在城头左右顾盼着指挥作战,而身后又传来了他非常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大帅,义军正在攻打城北的安远门,他们有数万人马,而我们在安远门的兵力却不多了呀!” 孟乔芳冰寒的一张脸像淬着剧毒,他此前一直关注着城北的那些义军,本以为他们已经被这一场恶战的场面吓破了胆,却不料他们也加入了进来。 “赵光瑞何在?” “末将在!” “城北那股义军一直养精蓄锐,此时气势正旺,你亲自带人去安远门督战,不得后退一步!” “放心吧大帅!” 可是赵光瑞刚走,又有人来报,“大帅不好啦,明军马进忠部出现在了城南,已经开始攻打永宁门了!” 孟乔芳心头一股火起,气得翻了翻眼皮,他十根手指头,都有些掰不开了,“谁去城南?” “末将去!”“末将去城南!” 麾下章京杜敏和张勇一起说道。 “好,那马进忠奇精似鬼,狡诈如狐,你二人一起去城南,务必给我守住!” (本章完) 六百二十章 吹毛利刃 孟乔芳最担心的是有明军再出现于城东,那样他可无将可派了,李国翰千里行军,又打了一天的仗,恐怕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他的人马根本指望不上,为今之计,就只有他亲自会一会这位大明军中最儒雅的悍匪,怎么说呢?刘文秀确实不像大西军出身的人,在一群杀人狂魔之中,居然真的能诞生一位儒将,孟乔芳也和所有人一样,感到很是诧异。 不过,这一次来和他叫板的可不止有刘文秀,还有在城西大战中给他最沉重伤害的一只虎。 此时的一只虎在刘文秀身边路过,仅仅跟老对手打了个照面,冲他呲牙一笑。 “制将军做什么?”刘文秀问他。 “当然是替换你攻城啊!手抓饭很好吃,你也和你的队伍赶紧吃些东西,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我刘温甫的队伍,不攻下城池,从不吃饭,连觉也不睡的!而且,我也没觉着混合着雨水和泥水的米饭,吃起来能有什么胃口!” “刘温甫,你是北征大帅,而我想圆梦,拿回属于我大顺军的胜利,我们曾经是不死不休,可今日,我们应该面对共同的敌人,同他们不死不休!” “没错,那么还等什么,一起上吧!” “好,那就一起上吧,咱们今日要让孟乔芳和他的陕西清军全部玩儿蛋去!”刘文秀也说,“没错!我们要在整个陕西,遍插汉家铁军的战旗!一起杀!” 在大雨中,明军于城池的三面密密匝匝涌来,守军看到不是雨,而是蒸腾的一团团雾气。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他们血热的身上,连雨水都开始变得滚烫,似乎他们身上的这些雨水都已经被蒸发掉了,只见各处都是一排排的明军舍生忘死的登上云梯、又一群群的掉了下去,接着还会有更多的人继续手拿着盾牌高举着向上爬去。 一次次的冲锋,失败了再来,明军吼叫着牺牲、吼叫着迎向敌人的滚木礌石,城头上的守军们的臂膀都已经酸痛,滚木雷石早已用尽,明军却依然像蚂蚁一样,一队又一队的向城头攀爬,似乎永远也杀不完。 酉时也过去了,那哭泣的天空早已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明军却依然继续着他们决死的冲锋。暗夜里,战场在用闪电照明,终于看到了有明军冲上城头,接着又看到那些冲上去的战士们,有的掉落到城外、有的站在城上相互间背靠着背与更多的清军在拼杀。 戌时将半,更多的明军在城上肩并着肩,围成了一个个刀口向外的圆圈,孟乔芳正试图打破这样的圆圈,却发现城头幽幽跳下来一个黑影,瞪着血红的眼睛,左手提着一把雪亮的吹毛利刃。 “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李锦血红的双眼如钩,语气却带着无温无澜地嘲弄,一边说话一边晃动着脖子一步步走向孟乔芳,关节还‘咯吱咔咔’的传来骨爆的声音。 孟乔芳当然忌惮,他知道面前这个魔鬼是谁,想要咬紧牙关与他一战,背后又是阴阴犯寒,他回头一看,刘文秀清秀的身姿丰顺俊逸地傲立在那里,眸光依旧温和无害,手中那把拖地的大刀却出卖了他的动机。 这二位其中的一个孟乔芳应付起来尚且勉强,何况是二鬼拍门? 孟乔芳握紧手中剑,将披风从脖颈处扯下,一抛中扔下城头,似乎已打算拼命,他顾盼着两只恶鬼,不知命运如何。 “杀才,今日便是尔死期!”李锦刀柄一拧,脚下发力,踩踏着积水飞溅,一刀逼来,直插孟乔芳面门,孟乔芳偏头,李锦刀腿齐出,身体在城砖上旋成一个陀螺,孟乔芳的上中下盘同时被李锦横扫,孟乔芳大惊,一个筋斗后翻了出去,身子还没站直,一柄大刀便挂着黑风呼啸而来。 孟乔芳的后背刚着地,便双肘砸向地面身体如弹簧般弹起翻滚,刚刚落下的位置崩飞了一片碎渣,火星乱窜,而握着那柄大刀的刘文秀却是在看着他笑。 孟乔芳顿时冷汗便下来了,根本没有时间考虑,李锦又凌空飞来,手中钢刀像是要扯离他的身体,再刺他面门,孟乔芳后退两步,李锦一只脚落地另一只脚画个半圆,身体产生扭力,钢刀如车轮般顺时针旋转,又凌空下劈。 孟乔芳避无可避举剑硬抗,他的剑不是凡品,可闯王刀削铁如泥,再加李锦刀法精纯,运刀势大力沉,孟乔芳硬接非吃大亏不可。 “嘡啷”一声,孟乔芳闭着的眼睛睁开,发现自己的剑仍然在手,而眼前横着另一把刀,抗住了李锦的闯王刀。血战一天的李国翰浑身布满斑驳的伤痕,却如同幻影般出现在孟乔芳身前,他牙齿咬着,腮帮子和太阳穴突突着,已经使出了全力,双腿正在打颤。 “一只虎,温甫兄,两位都是当世的猛将,却一起欺负孟总督一个,有些让人不齿啊!” “哼,这是打仗,有我无敌,什么齿不齿的?我一只虎只要张开血盆口,必然要撕下一大块猎物的皮肉,管他是单挑还是群殴?” “呵呵,一只虎,你不止是虎,在我李国翰看来,你更有点儿彪!” “少废话,你俩谁先上?” 李国翰正同李锦斗嘴,孟乔芳一个转身,扎起马步和李国翰背靠背面对着刘文秀,刘文秀文绉绉对他施了一礼,暖声道:“数日前汉中城外,李将军想和温甫插草为香,结为盟兄弟,孟总督,不如今日也算你一个?” 背靠着他的李国翰却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哼,别再扮猪吃虎了,有你这样一路上给盟兄弟设陷阱打埋伏的吗?连到了西安城下,你都竟然能给我设下了两支伏兵!白天那一战我败的冤枉,可也让我终于知道了你刘温甫是谁,从此以后,你那一脸无害的笑容,某家肯定是连标点符号都不会再信的啦!” “呵呵呵,李将军言重啦,兵者诡道也,你我这一战,从川南打到陕西,从长江打到黄河,像你这样难缠的敌人,不用些技巧,怎能把你撕碎呢?” 六百二十一章 聒噪,看刀 孟乔芳也怒了,以拳击胸示威道:“那就来吧,怕死的肯定不是孟乔芳!” “对,也不会是我李国翰!” “聒噪,看刀!”李锦没那么好的耐性,重重便是一刀劈下,双刀李国翰一刀横档一刀斜劈,以为得逞了,却不料刘文秀轻轻柔柔把神机万圣水龙刀抡圆了照着他俩的腰间削来。 “国翰快躲!”孟乔芳的大保健不是个玩意儿啊,根本扛不住,一个鱼贯飞身而起从水龙刀上跳过,李国翰耳听风声不对,连李锦也不管了,斜劈那一刀抽回照着风声迎去,连看也未看便觉手臂一阵嗡颤。 刘文秀猫着腰冲着他俩笑,李锦的眼睛血红,右臂攒力,嘶吼着一拳追来,正砸中了李国翰胸口,李国翰顿时一口黑血喷出,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转。 孟乔芳刚要去搀扶,刘文秀大刀也追了过来,李锦见有便宜可占,一个旋风斩奔他后背,孟乔芳为之气苦啊,避无可避只能把眼一闭,双脚一登,不是等死,而是纵身跳下了城头,在空中孟乔芳还在大喊着:“国翰快跑!” 李国翰一连几个驴打滚,好在刘文秀和李锦谁都没想到孟乔芳跑得这么干脆,连腿都不要啦,正愣愣定着,李国翰早已跳出圈外,头也不回地蹿下城头,早忘了刚刚的豪言壮语。 “温甫,孟乔芳身手不赖呀,这么高的城墙竟都摔不死他?”李锦俯身看着,孟乔芳落地后一个前滚翻,便是一溜烟儿的消失在空气中,脚后跟掀起一片片的泥水,把后背都弄脏了。 “哼,身手不赖只能保证他落地后不会来个大劈叉,地上全是积水,烂泥也有半尺多深,他摔不到哪儿去,呵呵,还真是高手?啐!” 刘文秀啐了一口,二人互换了个眼色,便分开向各自的方向杀出,主将逃跑,战场开始发生着逆转,西安的西城墙和外城墙在李锦、刘文秀和马进忠的疯狂进攻下先后陷落。 孟乔芳就算是不甘心,也只有悻悻地做撤出西安的准备,刚刚做过极限运动的孟乔芳一开始还能跑得飞快,随之便感觉着耳朵夹杂着蝉鸣,两腿开始灌铅的生疼,回头望去,尼玛真是细极思恐啊,这么高的城墙自己怎么跳下来滴? 再想想大同比西安的城墙还高,勇武睿智的英亲王竟然也能跳下来,孟乔芳只能自叹一声人身潜力无限大呀!他却是晃荡荡跌撞撞跑回府衙抓起了印信,连金银细软也不再管,便命令清军集合队伍,打开城东长乐门,准备立即撤离。 李国翰也没比孟乔芳好多少,他逃跑的时候也没顾得上胸腔那火辣窒息的疼痛,李锦那一拳才叫狠呢,天生的杀人机器。 孟乔芳的队伍开始还与李国翰一起退守城东,李国翰仍准备最后的一搏。 可是三面城墙上,明军越来越多,城下还有更多的明军在靠近着,安定门、永宁门已经洞开,平掳营、忠贞营、御营右前军鱼贯而入,喊杀声不绝于耳。 俯瞰战场,火把和废墟上的火焰将夜空点亮成白昼,三面城墙上的守军残部手中的火把却是忽明忽暗,而且越来越少。 冲入城中的明军也与守军接战了,守军根本难以抵挡洪流,不时会有一些守军倒在道路中、倒入血泊里,那手脚便又立刻陷入在深深的血水当中,随后,这些战士们的肢体立刻便被地上腥红的雨水淹没了,而杀了他们的明军又狰狞呐喊着扑奔了下一个目标。 不久,城北的安远门也被洞开了,只见三面城墙已经全部失守,守军几无幸存者,三面城头的清军旗帜纷纷被拔下踢落,换上了大明的日月旗,平掳营、忠贞营的战旗,马进忠和李锦的绣旗,一面面插在了高高的城头,安定门的城楼之上,高高挂着一面最大的日月旗,旁边竖立起了蜀王刘文秀北征军统帅的纛旗。 随着刘文秀纛旗的插上,安定门上下的守军顿时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东南北各处战场,一幕幕坠落的画面让李国翰的心沉入谷底,让他过往的胜利记忆流成了血,结成了痂,更在他心中留下了致死也无法磨灭的痕迹。 败了,真的就这样败了,明军的一支支队伍深入城中,与三面向心突击,他们激昂着,嘶吼着,砍杀着,己方的曾经那支强军则被击溃,纷纷灰头土脸的鼠窜。 清军的火把越加阑珊,明军的火炬则在天空下形成三面火海,火海就要会师了,他们在大雨中发起了地动山摇的呐喊,他们每攻破一处阵地一条街道,都会发出了各种胜利的欢呼。 明军的攻势犹如大海一样的汹涌,他们践踏起的浪花已经多过了天上的雨水。 孟乔芳的副将赵光瑞跑到了李国翰身边说道:“将军,快撤吧,东城外随时可能会被明军包抄,到了那时,我们将再难逃生啦!” 可李国翰依然还在拼杀,他似乎没有听见赵光瑞的话,赵光瑞只有拿出孟乔芳的令箭对他喊道:“总督孟大人叫将军您立刻撤退!” 李国翰没有在意孟乔芳到底能不能管到自己,他知道孟乔芳不是在害他,他虽心有不甘,可到底还是愤愤然退出了四面的乱战,收起了黑旗双刀、紧握着双拳的他,对远处发出了呼喊:“刘温甫(刘文秀的字)!别忘了你我的约定,今日一战未完,他日必将相见。那时你我定要再决高下!你必须要记住这个约定!他日我们还有一战!” 李国翰不甘心的喊声不知道刘文秀有没有听到,恐怕听到了也会觉着搞笑吧,刚刚和孟乔芳二对二被刘文秀和李锦完虐,竟然扯脖子喊起来时,还能有这么大的底气,也是醉人啊! 也许单凭武力,李锦和刘文秀未必会胜得如此干净利落,可双方的气势已经易手了,孟乔芳李国翰都已经颓了,刘文秀李锦舍生忘死的疯狂已经从内心中震慑住了他们的胆量。 (本章完) 六百二十二章 克复西京 也许单凭武力,李锦和刘文秀未必会胜得如此干净利落,可双方的气势已经易手了,孟乔芳李国翰都已经颓了,刘文秀李锦舍生忘死的疯狂已经从内心中震慑住了他们的胆量。 李国翰之所以能喊出这番话除了不甘之外,还因为李锦离他很远,恐怕这会儿若是真拍他肩膀一下,他肯定还会被吓得一个激灵。 不远处的孟乔芳也听到了李国翰的呼喊,只是他此时也已将更多的心思留在了对这座城池的不舍之中,他隐约有种感觉,一旦走出去,便可能从此再也回不来了。 在属于孟乔芳的失落里,有对两个王朝的争夺战最后结局的迷茫。“明军的战斗力层次不齐,军中更多人只是一群拿起了武器的农民。 他们没有盔甲、没有马匹、甚至没有军粮,可是他们在这场恶战中所体现出的嗜血顽强,搏命斗狠,绝对让孟乔芳感到惊惧,和这样的一支敌人作战,大清最终还真的能够获胜吗?” 在孟乔芳李国翰的恍急中,清军纷纷逃出了西安,撤离了他们在关中的最后一座城。 永夜中的西安城,又留下了他们数千战友的尸体,夜雨中回望西京的风华,孟乔芳和李国翰都被彻骨的寒意打透。 “前秋长安春,今春长安秋。节物自荣悴,我有乐与忧。” 孟乔芳和李国翰都不再回头,黑夜、冰雨、行人,败退下来的士兵一直就这样的陪着他俩走呀走,可他们又能去哪呢? 整个陕西都快丢尽了,除了长城和几处关隘,他们已经再没有一处城池可以落脚了。 那些目前还属于己方的关隘在西面,可明军也在西面,无奈之下,两人商议后,只好先顺着渭河一路向东走,走一步算一步,找个地方能够渡河再说,此后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这是一场失落的血战,他们丢了一座失落的城,还留下了两颗失落的心。 路越走越远了,还是漆黑的夜,还是冰冷的雨,身后已没有追兵,其实追兵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存在于这支流亡的队伍中,人们情绪上的那种迷茫。 再回头看一眼那已经渐行渐远的城,想到了一句“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李国翰不由的苦笑,脸上却不知是雨是泪。 无论这来时的路有多远,此时终归要回去了;无论留在战场的那些战友们曾经是多么的壮硕与豪迈,此时那些笑容都已凝结在了泥土和血水之中。 那必胜的信念和胜利时的呼喊、还有被抛弃的战鼓,当然还有战友们倒下时的呻吟呼唤,就让这一切就都留在生者们最深的记忆里吧。 大军渡过渭水了、天与地也渐渐明亮了,他们没有看到金黄的日出,雨仍然还在下,下的好烦好烦。 渭河的桥边正有一名悠闲的钓叟,他披着蓑笠、荡着孤舟,偶尔还向这些正在渡河的大军瞟来几眼,随后又径自望向了他手中的鱼竿。 此时虽无寒山雪,却是长天一色渡中流,更有如雪的芦花载满舟。想问江上太公何处去?笑道烟波依旧汉时秋。 在此渡过了渭水,他们绕了一个大弯儿,又折返去向了西安以北。李锦和马进忠都没想要放过他们,依然还在追击。 只是他们的追兵本以为清军会东去潼关或者韩城,结果被清军这一个折返甩出去好远,大雨洗刷掉了溃兵的足迹,骗了一辈子人的马进忠到底还是被敌人骗过了一回。 明军在西安的攻城战中又损失了近万人,但是陕西的明军此时已经太多了,孟乔芳又因为在北去路上的延安府义军人数众多,孟乔芳和李国翰被迫又向北走了一路打了一路。 他们也没有粮食了,部队再这样熬下去,终归会被一群乡民们歼灭的,那将会是他们的耻辱,二人又商议了一番,觉得还是避开这些起义军吧,虎落平阳被犬欺,潜伏爪牙忍受吧。 于是,孟乔芳带领着人马忽然折向了西北,跑去了庆阳府,去向了此时还属于他们的萧关。在那里有清军在萧关的守军2000人,他们终于在那里得到了最需要的给养,但是此地已不宜久留,经过片刻的修整后,他们还必须再次撤离,因为追兵依然在一刻不停的逼近着。 萧关的守军此后也归入了这支更像是逃难的队伍,这支清军最终几经辗转跑到了宁夏镇,在那里他们又打跑了当时正在攻打此镇的归属于刘体纯部的义军。 接着孟乔芳又收拢了在宁夏镇的600多守军,然后他们越过了长城,走入了茫茫大草原。即使是蒙古人也会对清军非常忌惮的,可这群陕北的乡巴佬竟然把他们当做了猎物,并一直追杀个没完没了。 好在这个时候的蒙古人早已被多尔衮在山西的数十万大军吓得逃了个要多远有多远了,漠南的牧场几乎全都暂时丢弃了,这让孟乔芳和李国翰的队伍没有遭受任何的阻拦。 他们靠着从宁夏镇带来的屯粮,横穿过了戈壁和蒙古大草原,绕道去了大同,只是当他们到大同时候,那已经是顺治七年七月初了,这......尼玛是要与多尔衮来个鹊桥会的节奏? 这时,多尔衮已经处理完了多铎的丧事,率领着那支无敌的大军兵围大同一个多月了,这是他第二次围攻大同。 看到陕西清军如此的狼狈,多尔衮深知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已经做到了该做的一切。 不能忍心将他们继续留在战场了,多尔衮命令孟乔芳和李国翰部一同回辽东修整、去那里补充些兵员。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至此陕西的战斗已经全部的结束了,明军终于占领了整个陕西及这里所有的城池和关隘,多尔衮后来虽然也曾对黄河西岸的韩城发起过试探性的进攻,可无奈傅山在那里已经准备多时了。 喜欢残明霸业请大家收藏:()残明霸业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六百二十三章 看尽长安花去 靖江王府云阶玉璧,壮观宏伟,里边的人却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天浪早上醒来有些晚,去吃早膳的时候,家人都在等他。 “这日一大早的,干嘛这样看人啊?”天浪随便问着,大咧咧坐下,随手便拿起了筷子,抓起一个馒头塞进口中,边咀嚼边说,“今天没有早朝,说好了和沐天波还有高必正在王府门外汇合,准备一起去书院看一看。” 芊芊只是嗯了一声,继续吃饭,天浪又问,“对了,青儿今天还要出宫探访独秀峰的郡主吗?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难道独秀峰现在已经嫁出去那么多人了吗?马上清明了,是不是还要组织相亲大会呀?” 芊芊扁扁嘴巴蹙起眉头说,“你的问题这么多,叫我回答哪个?青儿,你告诉他吧!” 郁青儿用丝帕擦了擦嘴巴,笑得嫣然靠向天浪肩膀,“一会儿皇上也要出去啊,那待会儿我去探访完了,去找皇上玩儿啊?” 天浪说当然好了,郁青儿这才心满意足,开始如数家珍的回答他刚刚的问题,独秀峰嫁出去的郡主其实也被没有增加多少,依旧是不足百人的样子,随着她们身份的变化,还有每日习文练武,她们眼界高了,心气儿也高了。 马上清明的相亲会,也只有不足是个男子入选,有男子想要参加相亲会,是必须经过三层考察的,族长里正保正首先要对该人的人品做出评价,官府再派人多方寻访核实,包括家庭人员都要核查了解,而后才是东厂来核实这些,确定无误后方可入选。 “倒是有点儿像选秀哦。”天浪神色奥妙的皱眉。 “干嘛,皇上想选秀了吗?”郁青儿问道,灾害刚过,西北战事顺利,便是刚刚册封了杜衡为贤妃、芳芷为淑妃,郁青儿为庄妃。 天浪并没有违背芊芊的意思,他也考虑到自己大半时间要奔赴沙场,而芊芊一个人在后方,又指不上马太后的支持,总是缺少帮手。 而郁青儿和杜衡芳芷三人,正是芊芊的帮手,便也顺应了所有人的请求,如此也能封了马太后的口,别说芊芊霸宠。 不过三个皇妃还只是有名无实呢,郁青儿便嘲笑天浪是否还要选秀。 天浪伸伸懒腰说,“我以为我和你们之间,都应该有我和芊芊那样的互信,我们相信对方多过相信自己,你们也就不要拿这种缺乏自信的问题试探了好么? 喜欢选秀的皇帝都是不知妻美,而我知道我的老婆温柔美丽,给了我一个最最温暖祥和的家,这是我要用生命去捍卫的,怎么还能去破坏?” 郁青儿将一缕长发别过而后,嘴角挂着窃窃的幸福笑容转过头去,妩媚地轻启朱唇嘟囔道:“说得这么肉麻。” 吃过早膳,天浪带着邓凯等随从,从王府西门步行出门,郁青儿的凤撵经过他身边时停了下来,郁青儿挑开窗帘,露出晃荡荡的金步摇和一张生动美妙的俏脸,冲着天浪眨了眨眼睛,“中午等着我一起在外面吃饭哦,不许一个人跑掉。” “好好好,等不到你,我就连晚饭也不吃。” 郁青儿巧笑嫣然的挥了挥手,放下帘子去了,身后跟着庞天寿和全卫国,并带着两百武太监和东厂随从。 庞天寿和全卫国也向天浪施礼,天浪搀着庞天寿说,“有劳大伴儿了,不然庄妃一个人出门,朕还是不放心的。” 名义上的妃子也是妃子,何况郁青儿可是芊芊最亲的姐妹,天浪更多的是爱屋及乌吧。 “呵呵,皇上不必担心,老奴的存在,就是为了免去您的各种担心的。” 天浪点了点头,与郁青儿的队伍一起走到了街上,宫门的警戒范围之外,是一个庞大身形,大脑袋直接杵在肩膀上的胡渣男人,还有个锦衣华服,奢华的有些夸张的纨绔公子,那是高必正和沐天波站在一起等候的身影。 说起来高必正才是起义军将领中最异类的,他不修边幅,为人最好结交,不但与一般文人骚客混得捻熟,草莽出身的他,竟然能和沐天波这样的簪缨贵胄玩儿到一起,身为李闯王的小舅子,竟然能被大明诸多文武官员接受,成为朋友,可见他憨直粗狂,爱疯爱笑的性格是很受欢迎的。 就连天浪也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许多文臣武将身上看不到的东西,自从由他陪着自己跨进了王夫之的家门那次以后,天浪便一直和他走得很近,两人在一起时天浪从来不摆架子,随意开着各种玩笑。 今日是便服出行,沐天波向天浪拱了拱手,高必正却是一脸呆萌地想着心事。 天浪同样也只点了点头,这样的出行是不宜张扬身份的。 见高必正还是神游太虚的样子,天浪拿起折扇在他的大脑袋上敲了一下,高必正缩了下头,回过神儿来,天浪却不再理他,‘刷’地打开折扇,摇晃着迈开阔步,第一个沿着凤凰街向城南走去。 高必正兀自揉着额头,虽然是玩笑,手劲儿却不小,天浪毕竟也是日日苦练,骑马射裆,哦,是蹲裆,刚刚拿一下便是皮糙肉厚的高必正也被打得龇了牙。 沐天波却只注意到了天浪折扇上题的一首诗,快步追上他侧头观瞧,口中碎碎念叨:“碧溪留我武关东,一笑怀王迹自穷。郑袖娇娆酣似醉,屈原憔悴去如蓬。山墙谷堑依然在,弱吐强吞尽已空。今日圣神家四海,戍旗长卷夕阳中。”。 沐天波凝眉沉思片刻,“这是杜牧的《题武关》啊,正应和着我国朝蒸蒸日上的一派苍劲气象哦!”啧啧说着,他便悄悄把自己提着唐伯虎《桃花庵诗》的扇子面儿冲向了里边儿藏起,只露出另一面花里胡哨的山水。 看到堂堂黔国公品味如此低俗,天浪故作看不见,摇头笑着,却又最后忍不住摆弄起自己的扇子颇为得意地说,“嗯,这幅字的气象是不错,而且还是淑妃写给朕的。”天浪闲适地昂头走着,打着扇子继续说,“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咱们今日便看尽长安花去。” 六百二十四章 别闹 三人俨然三个豪门公子,其中两人扇着纸扇,高必正手里拿的却是蒲扇,一副杀猪汉的气质与二人的气质相悖,他还频频摇着蒲扇,帮自己的肚脐眼纳凉,对前面二人的风雅很是不屑,什么‘今日圣神家四海,戍旗长卷夕阳中’嘛,根本就不知道啥意思! 天浪和沐天波都看惯了他的大大咧咧没羞没臊,并不以为意,只是路人偶尔会侧目看看这画风有些冲突的三人。 “必正今日似乎有心事,莫非是被朕拉来闲逛,有些不开心了?” “嗯...”高必正没经大脑的回了一个字,然后才反应过来,“啊?哦不是,只是有些家务没弄明白,正寻思着咋整呢。” “家务吗?”沐天波也好奇了,不无调侃地问道:“莫非堂堂龙虎将军武安侯,还摆不平家里的妻妾?” “哼,妻妾?”高必正颇不以为然的撇着嘴,“咱老高没有妻妾!” “看不出武安侯还是当代柳下惠呢!” “柳下惠是谁?柳如是他哥哥?” 说出一个柳如是的名字,便一下把高必正的真相暴露了。 “没有妻妾,倒是对秦淮八艳这样人间绝色芳名捻熟于心,可见武安侯心气很高啊!” “我姓高,不叫心气高,捻熟于心又是啥意思?想跟老高一块儿玩儿,最好别说些人听不懂的!” 还说想和他一块儿玩儿,从来都是他死皮赖脸舔着大肚腩往前凑的好么。 看来身边这俩人的沟通有些障碍,天浪也皱眉,真不知他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嗨,不是有句话叫做爱美之心谁都有之嘛,不过老高没什么妻妾,这常年行军打仗,连个正经的家都没有,总不能娶了妻妾,毁了人家清白,回头就跟人说声就此别过吧? 又不能让女人们跟着转战南北的,老高还嫌挺麻烦的,尤其是我那家姐,管得严着呢,嗨,不提了,一起提起家姐,老高的头就又大了一圈儿。” 大顺军从前经常打败仗,打了败仗就要没命的逃,妻子家眷在这时便会是负累,一旦被俘,下场凄凉。 故而有郝摇旗杀妻,且战败后,为避免妻子被俘而杀妻,在大顺军中可不止一个郝摇旗,高必正是个及看得开,又重感情的人,他不想这样,便一直没有娶妻。 “你是说你转战南北居无定所,因此一直没有娶媳妇纳妾,可你们闯王的队伍,风评很是差劲啊,说句不中听的,便是四处掳掠,难道流言都是假象?今日武安侯倒是让沐某人见识了真正的起义军。” “呃,那都是刘宗敏那样的人瞎搞,可是家姐不让我瞎搞啊!家姐最讨厌欺负女人的男人了,别说是奸淫掳掠了,当年郝永忠要杀妻脱困,家姐都要拿马鞭抽他,终于把他婆姨给救了下来,可郝永忠从此一直被家姐打压着,任凭他一身本事,也只是个大旗手,再也做不成大将了。” 论军中资历,商洛十八骑便是大顺军核心中的核心,可最末的差不多便是郝永忠了,而他有是一员勇将,沙场上敢打敢拼,却是被刘宗敏等人远远甩在了后面,一直不得重用,原来便是因为潼关战败被迫杀妻,惹恼了义薄云天的女侠高桂英的缘故啊。 “你说的是潼关被围的事儿吧?为了自己的女人不被玷污,杀掉妻子,没什么不对,呵呵,你姐还真是够泼辣,因为这事儿就打压一名将军。” 沐天波的价值观也是如此,他对高必正依然很是好奇,天浪只是默然走着,并不插话。 “呃,”高必正讷讷的,又没好气地瞪了沐天波一眼说:“都告诉你别再提家姐的事儿了,更是不能在背后骂她,跟你说,我外甥李锦人称一只虎,可他的娘亲那可是一只母老虎,比一只虎还凶很多呢,我一听到家姐的名字就害怕,她若知道有人背后骂她,一定会拎着皮鞭来找你的。” “还以为高将军天不怕地不怕呢,哎,既然你没有媳妇儿,何如让皇后娘娘帮你物色一个貌美如花,温柔娴雅的独秀峰郡主,你觉着怎样?” 高必正感到一阵恶寒,忙道:“沐兄,别闹了,不如咱们还是聊聊家姐的事儿吧。” “怎么了?你不乐意娶漂亮的郡主?” 貌似高必正有些抵触,沐天波便更好奇地追问了。 高必正一脸难色地搔着头,“不是,独秀峰郡主是都很漂亮,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她们背后的那尊大佛总是晃来晃去的,让人悬着心,都说娶了郡主是赚了,可万一有谁真的把郡主给得罪了,东厂的人当晚就会去他家敲窗户的。” 原来高必正除了害怕自己家姐,害怕绿妖皇后啊。 “你竟然这么怕皇后?听闻武安侯和王国舅是至交好友,皇后娘娘还曾叫过你一声高大哥。” “对,怕皇后娘娘不丢人,家姐只是我一个人怕,当年刘宗敏他们可并不怕她,不过咱的皇后娘娘可是让全天下谈虎色变的存在,老高过去也曾叫她一声丫头,可那丫头腹黑着呢,这一点你们怀疑,我可一点儿都不怀疑,因此老高才更不能娶什么独秀峰郡主。” “必正是怕娶了郡主,而郡主会和你那火爆脾气的姐姐打起来吧?”天浪终于开口了。 “对呀!”高必正一拍手,可算找到知音了。 “高夫人来到桂林了吗?”天浪忽然又问道。 这下高必正却是不置可否打着哈哈指着不远方说:“嘿嘿,皇上,咱们到地儿了,老高先去给您探路!”说着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宣城书院地方不大,天浪微服来到这里是为了看这里学生为来年春闱大比的学习准备都如何了,问问学子们,礼部还有没有哪些事宜需要从善如流的。 对于皇帝的突然到来,书院当然很意外,天浪也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看了一看,走上一走,对学生和先生们问了些想问的话后,便走出了书院。 喜欢残明霸业请大家收藏:()残明霸业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六百二十五章 隔壁高家 天浪心里想着要在哪里等着郁青儿才好,郁青儿好不容易有和天浪一起逛街的机会,她一定会非常重视这样的浪漫约会,天浪也不戳破。 虽不愿和芊芊的感情中夹杂别人,却也和郁青儿等人有了亲情,对她们偶尔的小要求并不反感,可是她是去郡主的家里走访,天浪不好去那些人家里找她。 “必正啊,宣城书院就在你家的对门儿是吧?” “不是对门,是后街,正对着的是我家后花园,皇上还没去过臣的家中呢,和那些老夫子说话太费神了,皇上不如到臣的家里喝酒去?”高必正一边说,一边观察天浪的表情,心话你可别答应,我不过是客气客气。 “不了,庄妃今日也出了宫,还说要朕等她,一起吃饭逛街。” 沐天波说,“皇上和几位娘娘可真是恩爱呀,如此说来,已经陪您巡查过几处书院了,臣便和高将军两人去别的地方找些乐子,把皇上的时间都留给庄妃娘娘了吧。” “嗯,也好,你们随意。”天浪随口便答应了,本来他还真是想顺便到高必正家的院子里坐会儿,等郁青儿的,高必正是他的近臣,去他家里坐一会儿也随便些,没那么多讲究。 可沐天波貌似想拉着高必正去找些耍处,桂林虽没有秦淮河畔的风月人家,却也有平康里,天浪当然不好说别的。 提前约好了让他们二人陪自己,却不料自己又被郁青儿约去了,办完了正事儿,自然是要和自己的老婆吃饭逛街的了,再说沐天波这种纨绔子弟爱玩儿的去处,天浪肯定是不喜欢同去的。 高必正却说,“黔国公不会是要带老高去平康里喝花酒吧?” “怎么,武安侯不乐意?沐某请客,又不叫你花银子!” 高必正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哈,不敢去,宣传书院就在老高家隔壁,要是让家姐知道了我被你拐去了那种地方,她可是会把老高的耳朵扯下来下酒的!” 沐天波刚想说,父母都不在世了,却还要被姐姐管,想挖苦一下高必正,谁让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貌似谁都不怕,今日突然说怕自己的姐,又说非常害怕皇后娘娘,倒是有点意思。 天浪却一脸正色地截断了沐天波的话问高必正,“贞义夫人从衡州回来了,必正怎么没有告诉朕和皇后呢?皇后一定是要请她入宫叙话一番的,何况兴国候夺回潼关,又在西安之战立了大功,朕肯定是要加封的。” 天浪口中的贞义夫人,便是高必正的姐姐,被隆武帝封为节孝贞义一品夫人的高桂英,前文也提到过,她的另一个身份则是李自成的正妻,兴国候李锦的养母。 高必正却是一脸难色地有些欲言又止,沐天波经天浪话中的提醒,终于也明白过来高夫人是何许人也了,正是他们一直聊着的那位火爆脾气的高桂英啊!便也是一阵咋舌。 桂英这个名字,是她想要效仿穆桂英才改的,这个女人胸中文墨不多,却练得一身好武艺,虽比不得旷古绝今的女伟人秦良玉那便惊艳绝伦的武艺,可闯王起义之初,她便带着一支娘子军随李闯东闯西杀,也是引领一代的巾帼英雄。 而且李自成麾下最亲信的将领便是养子李锦和他的两个小舅子,高立功和高一功,高一功便是高必正了。 而这两位的背后,站着的正是高桂英,可以说她才是真正决定归顺大明,并且统领大顺军余部的人。 张献忠的正妻在张献忠死后,便被四养子联手给灭了,可高桂英却在李自成死后一直把持着大顺军的权柄和前进方向,不得不说除了能力,还有她的德行非常服众,在军中的影响力根本就不亚于李自成。 连商洛十八骑之一的郝摇旗,对她都无比尊敬忌惮,遑论别人? 高必正为难,一直不想说高桂英来到桂林的事儿,是因为高桂英自觉她如今的地位有些尴尬,不愿意和帝后见面,是以此前才一直随李锦在忠贞营的军中。 李锦与刘文秀马进忠北征陕西,高桂英其实也想跟他去,可李锦也知道北征之路肯定是异常凶险的,尤其多尔衮一旦顺利攻破大同城,一定会第一时间杀向陕西,便没有敢让母亲随自己涉险。 李锦是李自成的第一个兵,最早跟随李自成赴汤蹈火,对李自成视作生父,将高桂英视作生母,高桂英也非常疼他。 李锦不想母亲涉险,独自领兵去往西北,高桂英理解儿子的孝心,却也不能孤零零在衡州待着了,便是来到桂林找自己的亲弟弟,就是想安安静静一直住到李锦打了胜仗,再等儿子来接自己便是。 毕竟她也曾为大顺皇后,虽然退了位,却依然是闯王的正妻,是大顺军的记忆图腾。 高必正因为紧张,便脱口而出,说出了高桂英在家,面对天浪的追问他却再次欲言又止。 天浪沉吟片刻,便明白了,“高夫人不想见朕和皇后吗?这么说,连你刚刚邀请朕去你府上喝酒,都是因为知道朕要等庄妃所以去不成你那儿,所以你才虚情客套的吗?” 高必正被天浪逼问得老脸通红,憋得说不出话来,正不知该如何解释,上十字街自南向北走来了郁青儿的凤撵。 凤撵缓缓来到天浪身边,撵旁站着一个腰挎大宝剑,胳膊肘里夹着蝇刷的庞天寿。 “大伴儿,接下来要是想和朕还有庄妃一起出去玩儿,这个车子和你这身打扮可不行,人家一眼便会认出咱们是宫里出来的人。” 见庞天寿对自己见礼,天浪随口说道。。 “不一起了,老奴还得回宫监督午膳,何况有皇上和邓指挥使,并黔国公武安侯在,庄妃娘娘的安全肯定是万无一失的,用不到老奴这个糟老头子操心了。” 说话间,一道影子在阳光下出现,长长的影子伴随着龙脑香的气味出现。 六百二十六章 想要装个逼 说话间,一道影子在阳光下出现,长长的影子伴随着龙脑香的气味出现。 郁青儿已经款款从车中走了下来,一双绣鞋里藏着的是她莹润洁白的双脚,一双修长的玉腿婀娜着凹凸有致的身段儿。 在她紫色的罗裙上绣着艳丽的草莓,很是与众不同,本来郁青儿就是与众不同的。 衽间隐约可见她如修洁白的锁骨,大颗的东珠项链光彩照人,却只是一种衬托,夺不走她本身的颜色。 项链的玉坠子是一块羊脂玉牌,玉质最佳,可玉牌上刻画的一只小狗却丑丑的难看,不过这是天浪亲自给她刻的,这串项链当然也是天浪送她的,小狗就是郁青儿的属相,她比芊芊大一岁。 一张完美的瓜子脸,两面的耳垂挂着一对儿珊瑚坠子,那朱唇在冲着天浪微笑,唇线分明质感。 修挺的悬鼻挂着几粒汗珠,如黛的长眉毛下,一双如水乌黑的眸子正闪着光,深情注视着她深爱的男人。 步摇随着她和爱人的接近而摆动,看样子宫廷礼仪还是没怎么学会,不过这都掩盖不住她身上的异彩光华。 “皇上是站在这等妾的吗?” 天浪阴挺的身姿迎着阳光,收起折扇,拈花微笑。 郁青儿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沾去自己鼻尖上的汗珠,化作一脸明媚笑容。 郁青儿一米七多一点的身高,无奈天浪却还是比她要高一头,鹤立鸡群的一对儿璧人在大街上相视,许多看热闹的路人心中都是酸酸的,都想把男主角换成他们自己。 “怎么流了这么多汗,是不是走得太急了?”天浪关切地问道。 郁青儿平日是最低调行事的,就连穿着都总是朴实无华,她喜欢紫色,可今日这身紫色的衣裙却是为天浪精心穿上的。 她也从不与芊芊争抢,她心中痴缠,却更加忍让,自觉能得到天浪的一点爱都是奢侈,是一个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的女孩儿。 与天浪像这样独处的机会并不是很多,是以郁青儿无比的期待呢。 她依旧看着他笑着,快乐的像一只白鸽子,“急着见你嘛,根本没察觉什么时候流的汗。” 她的声音黄鹂般悦耳,娇俏着可爱。 “咳咳。”庞天寿掩口咳嗦了一声提醒,温笑着,“老奴要跟皇上告退了!” 高必正一拍脑门儿,一把拉起沐天波的袖子,“沐老弟,你刚刚是不是说要请老高去平康里喝花酒来着?还不快走,再耽误一会儿头牌花魁就被人家摘去了!” 沐天波这会儿却摇起头说:“没听刚刚庞总管让咱们保护庄妃娘娘吗?请叫我黔国公沐老弟,大明沐家永镇山川!” 国公爷傻傻分不清,郁青儿淡淡撇了沐天波一眼,神情透着一丝厌弃,高必正狠狠又拉了沐天波一把:“你镇个鬼呀!做你的纨绔去,少碍皇上和庄妃娘娘的眼。” “高疯子,你想让小公爷我请客,就应该说话客气些,谁是纨绔子弟?我吗?开什么玩笑,我沐天波向来洁身自好,立志为国尽忠,从不近女色。” “你说这话不觉着亏心吗?”高必正感到有些恶寒。 “不亏心啊,这是真心话!” “那成,你是洁身自好的,行了吧,老高我自己去,你还真以为我非得让你请客啊?” 高必正就是想尽快撤离,免得把天浪带回家,沐天波不屑的撇起嘴巴,“嘁!就你,去平康里想喝花酒,还要摘什么头牌?跟你说,没有我沐小公爷领着你,谁家的头牌都不可能见你的。” “......”沐天波也想要装个逼,却不自知的把自己给卖了,冷静过来他伸了伸舌头。 刚刚谁说自己向来洁身自好来着? 可是他们俩的互撕根本没有引起郁青儿的兴致,就看郁青儿扬手指着对面,踮起脚眼睛放光地说:“咦!那边的院子里好像有许多樱桃哎,皇上知道那是谁家吗,他们会让咱们去摘樱桃吗?” 站在街中,被许多人来人往驻足观看,虽然郁青儿这样的倾国倾城之姿,谁都爱看,也都羡慕着天浪居然和这样一个美女这样亲近,可郁青儿却不喜欢被人打扰,她只以为这些人是在看她最心爱的男人,而不是她。 手指着对面的花园,园子的院墙不高,灰瓦白墙,园子树上的红杏没有出墙,而且透着涩涩的青绿,果实显然还没有长成,红樱桃倒是垂涎欲滴着,那艳红和粉嫩足以把郁青儿的眼睛勾去,她更想把天浪带进园子里,避开那些探寻的目光。 “哈,那是武安侯府,喂,高疯子,庄妃娘娘要摘你家园子里的樱桃呢,还不头前引路去?” 高必正显然很是犹豫不决,他弱弱抬眼看向天浪小声说:“呃...皇上,娘娘,从这里绕到正门似乎有些远啊,如果不介意,咱们可以走后门。横竖庄妃娘娘也是突然起了兴致,不算太正式,是不是走哪个门也可以随便一些呢?” “我的天,高疯子你可真敢说呀,皇上和娘娘去你家,你竟然让他们走后门?你是真的疯啦!你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星海,算了,别理他。”星海是沐天波的字,天浪拦住沐天波的话,对高必正的无厘头也有些无奈,“高疯子怕皇后、怕他家姐,还可能怕他自己家门口的两头石狮子,却肯定不会怕这点儿小事会把朕给得罪了,知道朕一直拿他当兄弟,不会拿他怎样,可若是朕和庄妃去他府上却没有得到高夫人的同意,回头高夫人一定会收拾他的。” 郁青儿不明就里,心中纳闷儿怎么还有侯府不欢迎皇上的,便收拾了一下情绪,银铃般笑着说:“算了,既然武安侯府上不方便打扰,皇上就陪妾去集市上转转,想必还会有更多新鲜的水果,咱们多买些带回宫里去,给姐姐吃。” 见郁青儿要走,高必正也非常不好意思,他狠狠跺了跺脚,“嗨,没事的,死就死呗,皇上,庄妃娘娘,不如就去臣的府上,花园里的樱桃多得很,还种了许多别的菜蔬瓜果,都很可口的。” 喜欢残明霸业请大家收藏:()残明霸业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六百二十七章 熟熟皮子再说 沐天波噗嗤一声笑喷了,仔细侧头端详着高必正的大脸问道:“高疯子,你家那到底是花园子啊,还是菜园子啊?” “原本就是个院子,有几棵果树而已,老高喜欢吃果子下酒,可家姐回来以后,便决定把园子里统统种上菜蔬。” 到底是菜园子还是果园子都不重要,横竖姐弟二人都没把后院当成花园子。 高必正又看向天浪说:“皇上应该知道的,虽说臣已经贵为武安侯,家姐也是贵为一品夫人,可依然改不了我们曾经小门小户的习气,看到偌大的一个园子,若是不种上些蔬菜瓜果的,家姐总会觉着那是浪费了土地。” 天浪叹息一声道:“是啊,你们若不是如此重视土地,也不能一把火差点儿把大明朝给掀翻了。” “皇上,往事不堪回首啊!您还是别提啦,臣不对,臣有罪!臣不好,臣检讨。” “算啦,本来也没时间对你府上进行什么正式的走访,朕就带着庄妃去你家后园摘些樱桃,顷刻便走,是以走后门还是更方便的。” “对对,皇上说得对!”高必正连忙附和。 “不过武安侯还是要晚些再去喝花酒的好,免得朕和庄妃被你家人当成贼偷,那就成了笑话。” “不会,不会,臣的家人都特别讲理,皇上放心,臣这便头前带路去,皇上,娘娘请了!”高必正一边说,还一边摆了个请的手势。 其实天浪也不知道从后门走进人家的后花园是在干什么,只是郁青儿想来,他便陪着她一起来了,两人今天的任务其实本就是一起逛街玩耍,何况这园子里的樱桃看起来确实挺美味的。 “皇上,这几个一定很好吃,您尝尝。”郁青儿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开心,手捧着一捧樱桃来到天浪身边,还让天浪张嘴,塞到了他口中一颗。 天浪正要品尝高家的大红樱桃,便听身后‘嘡啷’一声,分明是一柄大刀的刀攥砸入地面石板的声音。 “是谁如此大胆,敢偷我家的樱桃!” 天浪回头一看,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略带着一点儿西北口音,浓密乌黑的发髻扎着红巾,身穿青色短打,虎皮裙有皮带束腰,两臂的牛皮护腕上还有亮晶晶的铁钉,正握着一柄大刀一脸怒容地看着天浪二人。 这妇人就算一脸的怒容,也颇有七八分的姿色,十二分的英气,绝对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况且她这个年纪,也谈不上什么徐娘半老,正是最显风韵的俏丽年纪。 飒爽的黛眉,英挺的鼻梁,肤色不算雪白但异常健康,双眼如电,却不似勾人心魄的那种,而是十万伏的高压线路。 而这会儿高必正和沐天波却不知道都跑去了哪里,许是刚刚要给天浪郁青儿留下二人世界,天浪二人也只顾摘樱桃也没注意他俩的凭空消失。 郁青儿一皱眉,刚要挡在天浪前面说话,却被天浪一把拉向身后,包括邓凯和一群侍卫要抽刀向前,也被天浪摆着手。 天浪口中的樱桃还在,没法自我介绍,正要一口咬下去,然后和女子说话,那妇人却是一声断喝:“把你口中的樱桃给我吐出来!” “我擦!貌似有点太欺负人啦,老子不就是摘了你几颗樱桃吗?吃了的还得吐出来!” 天浪果断摇头,还‘波’地一吸,示威的把整颗樱桃都吞下了。 “好无理的贼!本夫人的话你竟当耳旁风!”那夫人阔步拖刀向前,郁青儿再也忍不住啦,忙在天浪的肩膀上探出头来道:“喂,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我们是武安侯......” “你闭嘴!看我先敲破你男人的头,再来训斥你这贼丫头!”郁青儿根本没等说完便被打断。 “我不是贼丫头,你才闭嘴!真是泼妇!” “哦?”妇人很诧异地看向郁青儿,见她在天浪身后也是横眉冷对自己,还从身边一个侍卫的手里抢过把刀来,要和妇人照亮照亮。 可郁青儿的把式不过半桶水而已,一看这夫人手中大刀差不多至少能有七十斤,可郁青儿并不怯场。 见她一手摇晃着雪亮的刀尖儿,一手挽着天浪的胳膊走向前来,哪还有刚刚那种温柔可人?完全暴露了原始的野性,不过妇人也承认,她的野性,仍然是一种令无数男人都无法抵御的魅惑。 “你们到底是何人?”妇人问得有些诧异,之所以要问,是因为突兀出现在自家院子里的高挑野性的极品美女说话间也带着和自己相近的口音,这让妇人亦或减去了些许敌意,不过几颗樱桃吗,夫人较的就是一个真儿。 “你管不着,横竖我们不是贼!”郁青儿却是哼着鼻子歪着头还她一对儿白眼儿,没有表露身份。 看着挺横气的,其实郁青儿是怕被传出去皇上和她去人家院子里偷樱桃太丢人,故而不好意思说。 妇人反而乐了,扯起嘴角道:“那你们是什么,莫非是我园子里的害虫?不过就算是害虫也不许偷吃!” “哈哈,夫人息怒。”天浪打了个制止的手势,再不出声,郁青儿肯定会和她吵起来,隔着一堵墙,后园的街对面便是书院,里面有着一大群吃饱了便指点江山愤世嫉俗的意气书生,怎会容忍皇上跳墙偷吃樱桃。 “息什么怒?我才刚种下的菜蔬,便有你们来偷,你们当我武安侯府是好欺负的吗?”妇人完全不给天浪一点儿面子。 郁青儿又要说话,被天浪再次拍着她肩膀打断,天浪说:“哦,容人解释一下。”然后悻悻笑着,眨着真诚的眼继续道:“若说我们是武安侯请来的客人,你会相信吗?”天浪摊手解释。 他自己都不信,夫人上哪儿信去,你说是高必正请来的,那小子在哪儿? 妇人先是顿了顿脚步,而后便是一脸鄙夷,“你们算什么客人,再说哪有客人是不走正门直接来人家后园的?少废话,先吃我几刀,帮你们熟熟皮子再说!” 《残明霸业》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残明霸业请大家收藏:()残明霸业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六百二十八章 对打高桂英 妇人本意是见天浪服软了,便抡几下大刀把他们吓跑便是,不料郁青儿也迎了上来:“你这婆姨真是疯子,看姑奶奶不割了你的舌头!” “呀!贼丫头还挺泼辣的。”妇人的洪荒之力终于要爆发了,再无二话,那柄大刀呼呼刮风便斜着斩了过来,天浪一把将郁青儿护到一边,跺脚带着她脱出圈外。 郁青儿还扑腾着手脚挣扎呢,天浪也不理她又对邓凯说:“保护好庄妃,朕今日到想和堂堂的一品贞义夫人切磋几招。” “四郎,和女人打架,让我来!”郁青儿还要挺身而出,天浪笑了笑说:“朱家的媳妇儿是不需要和人打架的,便让朕和她切磋几招也不错。” “你知道本夫人是谁?”妇人又收了刀问道。 天浪扯起嘴角笑着,“当然了,你应该就是高桂英,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哎呀你这娃子竟然直呼本夫人名讳,找死!” 天浪都自称是朕了,可高桂英没听见,只听见他直呼自己本名,这便成了炮仗。 天浪这个气呀,心话你不是问我你是谁吗?我还夸你来着结果你还要打,也成,那便和你过上两招。 高桂英破风便是一刀,天浪又退后一步,快速单手撩起衣摆掖在腰间,这会高桂英的大刀再次轮了过来,天浪不敢大意,忙俯身前滚,还挥出一拳掏向高桂英小腹。 高桂英抬起膝盖挡他,咔嚓一声碰撞,天浪滚到高桂英背后,表情很是丰富,挥出的那一拳涨红发麻,已经背到了身后,像是被蚂蟥叮了一口正不停地甩着。 高桂英的膝盖也是一阵酸麻之感,不过她仍是提起刀头也不回轮向背后,天浪却抢前几步再次转向她背后并且靠近。 高桂英的大刀是马上功夫,步下并非柔韧有余,何况是沙场上血拼出来的天浪,又有上辈子十几年街头k架的纯熟实战功力,自然不会被一把大刀逼入绝境,就算打不过,他也跑得了。 高桂英左右扫出两刀全都不中,天浪耍赖似的一直贴近她后背,长刀施展不开,高桂英真的怒了,索性一记兔子蹬鹰,天浪却又是一个侧身躲过高桂英的腿,还迅疾对她来了一个肘击,却是行将砸中高桂英的后背时又收了力道。 天浪的右肘在高桂英的肩胛骨上轻轻一点,高桂英的腿登空了,一条腿着地,被天浪右肘一点,向前踉跄了数步。 却不料郁青儿正在她前面,见到机会根本不管邓凯阻拦,何况邓凯也不敢伸手阻拦她呀。 郁青儿的刀直逼高桂英脖颈,不料高桂英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刀尖。 高桂英更加暴怒了,心想你这丫头挺腹黑呀,我和你男人对打你耍赖帮忙不说,瞅准机会居然还要下死手! 鹞子翻身让高桂英头前脚后凌空翻滚,她手中的刀也挥了起来,好在这次的大招砍下了的是刀背而不是刀锋。 饶是如此,郁青儿练了一年多的三脚猫功夫也根本不能跟她比呀,面对一团黑影整个人完全傻掉了,根本看不清是刀锋还是刀背,眼看着大刀呼啦啦落下而不知所措,最后干脆一缩头把眼一闭,咬着红唇攥着两个粉拳如鹌鹑般等死。 虽然邓凯已经及时挡在了郁青儿身前抽刀向上格挡,可是高桂英这一刀势大力沉,且是浑身扭转着加力,简直就是大招啊,就算是邓凯也未见其挡得住大刀的贯力。 只听咣啷一声,大刀在石板上溅起火星,连整块石板都被刀锋砸碎,高桂英却仍然悬空,郁青儿睁开眼,高桂英眨着眼,两人都不敢相信的一幕居然发生了。 就见天浪正扎着马步,抓着高桂英,使得高桂英的大刀没够到郁青儿,真是虚惊一场。 天浪则一手抓着高桂英的腿,一手勒着高桂英的腰带,将她横着托起后拽,只是没有把她给扔出去罢了,若不是碍于高必正和李锦的面子,天浪非摔她一个仰八叉不可。 “高夫人,朕已经让了你两招,你还要再动手吗?” 高桂英被天浪横担着思考人生,半晌才凝眉自语道:“不可能,像你这样年纪,怎么比闯王的身手还要利落,竟然能隔空抓住我的腿,破了我的鹞子翻身。” 高桂英怀疑是有道理的,她的功夫乃至于高立功高一功的身手,全都是和闯王一起练就的。 当年闯王入了狱,身为狱卒的高立功救了他,在高家养伤期间,而后因梦中提醒,撞破家中一幕,杀了盖虎和韩金儿,逃跑从军后娶了亲,继而又杀了王国,再逃,扑奔高家,此后闯王与孀居的高桂英相知并相爱,一个被两个前妻先后背叛的男人,和一个妙龄寡妇,彼此不离不弃,从此为历史书写了一段波涛汹涌的海上神话。 “嗯,这个,高夫人,要不然朕把你放下来,你别再动手,咱俩好好聊聊成么?” 高桂英哼了一声,身子一抖,回旋踢了天浪一脚,直奔头顶心,天浪叹声暗骂了句‘疯婆子’,双膝前驱冲刺,在高桂英身下掠过再次来到了她身后,还抬手摘下了她手中的大刀一个转身。 高桂英从奋力回旋一踢,觉着得计,却不料手中的刀丢了,又发现眼前的天浪再一次钻到了自己身后,高桂英很生气,后果也很严重。 再回过头来却看见天浪一袭白衣无风自动,单手举着夺来的大刀逼着高桂英的左肩,仍然没有砍下,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高桂英惶惑了,三百年的大明,将门中人才济济不假,更是有如孙传庭、洪承畴、袁崇焕那样半路出家的儒将,可若说不到二十岁的青年才俊之中能有这般身手的,绝对也是不多呀。 无论是大西军还是大顺军,大多时间都是被官军打的稀里哗啦,人皆称强汉盛唐和钢明并称华夏青史,可大明的刚强靠的不是言官和鸿胪寺外交人员的一张嘴,而是大明铁军三百年如一日从未消退的强大战力。 喜欢残明霸业请大家收藏:()残明霸业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六百二十九章 一汉抵五胡 如若问起中华封建王朝哪有一个自开国伊始直至末世之终,都一直完虐草原民族的,那便只有大明。 两汉盛唐都有一汉抵五胡的辉煌,便是一个汉人骑兵可以在战场上相当五个胡人骑兵的战力。 然则西汉之初其实并不强大,没有大明太祖太宗六征漠北的雄浑气势,吕后文景和亲就不说了,强汉也只在汉武帝时期举倾国之力,以破坏了国家经济繁荣为代价才荡平了匈奴。 东汉也很强大,可他的强大也只是一百多年,从明章之治以后窦宪那个外戚小混混灭匈奴开始,直至东汉末年的大汉骑兵,一直吊打西域和漠南,对了,东汉末年横扫胡人的就是董卓的那支队伍。 大唐还要差一些,军力之胜在唐高宗年间达到极致,连隋炀帝和唐太宗都吃瘪的高句丽便是高宗灭掉的,可谓国仇家恨都给报了。 可到了武则天时期面对异军突起的契丹人时,便开始有些无可奈何了,天宝之后,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反叛,从此大唐更是一蹶不振,郭子仪之后,再无大唐强军。 而大明的军力,其强大一直延续到了万历末年,持续两百多年。 有人会想到土木堡,土木堡之战明军三大营损失是很大,不过大明军力的恢复速度则更强更快,简直匪夷所思,否则瓦剌也先的数万骑兵也不能一战便被重创于北京城下,最后因大明的兵威不断压迫害得连也先本人都被族人在内讧中刺杀,惨死。 大明铁军强大,那是因为大明是军户世袭制,还有大明统治集团的刚猛,从不对敌人认输。明军就如同草原民族一样,军户的男孩儿一生下来便是军人,军户制绝非课本儿上说的那样,士兵不堪一击,制度弊害多多,银样镴枪头,连盔甲都是纸糊的,枪也如八旗兵一样是玩具,连鸟都打不了。 纸糊的盔甲是有,不过那是一种西南沿海卫所最长配备的强大的防护装备,可不是为了糊弄人,不信诸君在家纸糊一副盔甲试试,看看用菜刀猛砍一通会不会破,大明的军户绝不像八旗子弟那样在鸦片战争中听到枪响连鞋都跑飞了。 例如亡国之前的第三次潼关之战,例如崇祯手中宦官培养出的五千精锐勇卫营协同山西总兵周敦吉在代州最后一战,杀伤大顺军七万精锐。 虽然自从宪宗年间起,军垦田地被侵占以后,大明的军户制度开始出现了松动,部分卫所开始出现空额,战斗力也一天天下降。 可例如潼关、山海关、宣府大同的军户和军队仍然是非常强大的,也就是说大明的重点卫所中的军户,依然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 高桂英见过大明军中的人才济济,可她不相信大明到了如今这步田地,还有如此少年英雄,在这个念头,英雄总比草包死得更快。 她仔细打量着眼中这个英朗笔挺,脸上写满刚毅的年轻人。 多年出入沙场的她能感觉到这年轻人身上已经刻意收敛的杀气,和他眼中刻意隐藏着尸山血海的血腥凶残。 可这些能掩藏,天浪却掩藏不住他人中上日渐形成的一条条断杀纹,天浪自己也说,三天不杀人他便会手痒。 高桂英淡淡笑了笑,眼神已经很凌冽,默然说道:“想跟我聊聊可以,那也得打过我再说,靠着躲躲藏藏占了几招先机算什么本事?” 不由分说的高桂英挥拳便打,天浪也是见招拆招,二十招之内,并未处于下风,反而还是一直收着力道,隐隐含笑。 暴脾气的高桂英却是觉着这是天浪在藐视自己,可她并不服气,她有信心把天浪的一张古铜色刀削般的英俊脸孔打成肉包子,还是破皮的那种。 “哎呀,哎呀我的亲姐,你在干什么啊?”两人正在恶斗,远处出现了正紧着腰带的高必正的胖大身影。 他的衣襟下摆还乱哄哄塞在裤子里,腰带都没来得及系牢,便是一脸惊愕地甩着手十分幽怨地跑向这边。 “没干什么,一点小事,也就是想杀个人而已。”高桂英云淡风轻地说着,手掌成拳又要击打天浪的面门。 是啊,杀个人而已,实在不是大事儿,可你问没问过要杀的是谁呀? “咳咳。”看热闹的邓凯等人听后都被呛得不行,止不住咳嗽着。 “杀...杀人?”高必正彻底凌乱了。 “姐,快住手!” “你别说话,你姐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后辈!” “误会,都是误会,这是贵人,不能动手!” 高桂英也是一愣,看着高必正,高必正这才来到两人身前,边点头边向两边介绍,对天浪说:“家姐,这是当今皇上。” 又对高桂英点着头说:“皇上,这是臣的家姐,若有冒犯,臣愿意代替家姐领罪。” 高必正完全把两个人介绍反了,可等他发现自己闹了个乌龙的时候,天浪和高桂英却都笑了。 天浪将插在地上的大刀踢起,握在手中扔还给高桂英,高桂英接过刀回身又飞着插在了地上,那刀身晃荡荡嗡嗡作响,却见她忽地回身屈膝向天浪行起国礼。 “臣妇高桂英,见过圣上,臣妇冒犯了圣上,可说是惊驾,请圣上治罪。” “贞义夫人平身,恕你无罪,这一切都是误会,你的刀用的都是刀背,更不是真的要杀庄妃,朕也只是有心想和夫人切磋两招,是以并未表明身份,只是今日多有造次,还望贞义夫人原谅朕和庄妃的不请自来。” 他是没表明身份么,是高桂英没听见好么,可骄傲如皇帝陛下,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高桂英抬了抬头,看向郁青儿,又要拜上,郁青儿却是上前几步,虚扶着高桂英说:“高夫人不必多礼,今日本宫可算是见识了咱们女人家的功夫能练成什么样,也再不会夜郎自大,让人笑话了。” 高桂英仔细端详着郁青儿,不住点头,“嗯,庄妃娘娘可真是国色天香啊。” (本章完) 六百三十章 好尴尬呀 郁青儿讪笑:“呵呵,夫人别说我是祸国殃民便好。” 高桂英愣了愣,知道郁青儿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便是漏齿一笑。 “高夫人应该和本宫是老乡吧,敢问夫人仙乡何处?” “臣妇家乡米脂。” 郁青儿眼睛一亮,拉着高桂英的手说:“米脂啊,本宫是天水人,咱们也算是半个老乡了。” 明代甘肃和陕西是同一布政司,到了清朝才有了陕甘总督,是清朝九大封疆重臣之一,于是甘肃与陕西分家,就像湖南和湖北分家一样。 天浪却噗嗤一声乐了,“听口音知道有可能是老乡,你下手咋还这么黑,人家贞义夫人明明用的是刀背,你的那一刀却是差点儿没戳破了高夫人的脖子。” 郁青儿打着哈哈笑道:“呃...呵呵,刚刚确实不知道嘛,不知者不怪,是吧,高夫人?” 天浪暗道:“你不知道才怪呢,就是不肯吃亏罢了。” 郁青儿跟芊芊混久了,也是越来越有小魔头的趋势。 “圣上和庄妃娘娘不如客堂请坐吧,有紫气东来,臣妇和胞弟还需盛情款待。” 她又立目看向高必正,恶狠狠照着高必正的屁股踢了一脚,喝道:“皇上和庄妃临幸,你也没想着到前院儿通禀一声,险些闹成大错,看回头不揭了你的皮!” 高必正一脸委屈地捂着屁股说:“姐,这事儿真不怨我,都怪我忽然闹起肚子,忙不迭便先去了茅厕,嘱咐了让黔国公去通秉您。” 他又左右顾盼着:“哎,不对呀,沐天波呢?那厮跑哪儿去啦?” 不远处又传来沐天波的很是不好意思的声音,“我在另一间茅房,我就说嘛,早餐就不该被你拉去吃什么小巷子里的汤饼,你瞧瞧,都闹肚子了不是。” 高必正没等他说完便喊了一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待会儿你要带我去哪儿...” 高必正贼贼一笑,让你去通秉,你也跑去茅房,害得家姐差点儿闯祸,看我不揭你的短,回头对高桂英说:“姐,这家伙一会儿竟然要...唔唔唔。” 看来沐天波常来武安侯府,真的也挺忌惮高桂英的,高必正的嘴立刻被他的手捂住了,沐天波笑嘻嘻同高桂英解释:“呵呵高夫人莫怪,这家伙一天到晚满嘴的胡言乱语,庄妃娘娘可还在呢,怎么能让他胡说八道是吧!” 见高桂英略有动容,沐天波忙又说:“夫人更不用谢我,我这个人做好事从来不求回报。” 高桂英有些变颜变色的欲言又止,“其实...其实我是想问小公爷,你洗手了吗?” 呃...好尴尬呀。 一向风流倜傥,有无数花痴追捧的小公爷,今日竟然被高桂英揭露的体无完肤,他放下了手,对高必正的破口大骂外加啐唾沫根本没什么感觉,只是打开折扇挡着脸,露出一幅花里胡哨的扇子面儿,灰溜溜地遁了。 高必正看着沐天波遁去的背影,忽然目光灼灼地想起什么来,冲着远方呼唤道:“喂!沐星海,说好的平康里请我喝花酒呢?” 高必正要追,被高桂英喝住了:“你敢去喝花酒,回来可别怪我二罪并罚!” 高必正讪笑,“姐,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我是追上去教训他,省的让这厮下次再带坏你的胞弟呀!”说完也是拔腿遁了。 剩下的高桂英就有些无措了,毕竟是妇道人家,弟弟遁了,她如何方便请一个男人到家中做客?虽然这个男人比自己足足小了好几岁的样子,再一想到刚刚两人交手时,天浪又捉她的腿,又勒住她的腰带,高桂英这会儿才发觉,自己的脸竟然好烫。 天浪和郁青儿都是识趣的人,郁青儿借口还有事要办,天浪附和着,两人匆匆离开了高府,说好的摘樱桃,却只有郁青儿手中的一捧,刚刚打架时郁青儿也参与了,樱桃当然也不知被扔到了哪里。 “这个女人,害得咱们两个人就只吃了一颗樱桃!”郁青儿嘟起了嘴。 天浪却是有些想笑啊,“就拿一颗樱桃,还是被我吞进肚子里去的,根本没尝出什么味儿。不过你既然想吃,明天我就告诉高必正让他带一筐的樱桃送进宫去。” 走在熙攘的马路,太阳为行人在石板路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影。 其中有一双男女走在路上,男人含着手里的糖人,女人另一只手玩弄着新买的布偶。 女人的幸福是写在脸上的,她一直是幸福的,自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 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凝固在他们并肩行走在小巷的这一刻,她多么希望曾经的不堪回首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两年前的桂林,还是长街寂无声的萧条,如今已经车如流水马如龙,看来大明的繁荣,已经指日可待了。” 天浪的眼中是民生,郁青儿却在抬头观望阁楼上的盆景时被他的话打断,“诶,你刚刚说什么?” “哦,没什么,你刚刚在看哪里?” “阁楼上的蕙兰花呀,真不知那么幽静的花,主人为什么要把她摆在闹市。” 天浪笑了笑,“你没听过小隐于市吗?想必花的主人也喜欢闹中取静吧。” “嗯,今天的天气也不错,若是没有那个高桂英捣乱,就更好了,讨厌的高桂英,竟然说我们是害虫!” “算了,那女人也是苦命人,而且不是什么坏人,且还颇识大体,从她约束高必正和李锦,不让他们败坏军纪劫掠财货民女,就可以看得出来。” “不理她了,我们还是说天气吧。” “天气怎么了?”天浪问。 “今天天气不错啊,有蓝蓝的天,洁白的云,地上还有并肩行走的你我。” “嗯,和你一样,我也喜欢看蓝蓝的天。” “噢,你看,我们去那家小店,看里面有什么好玩儿的,然后便找家小馆吃东西吧。” 小店是一家首饰店,里面首饰的花样和做工都算不上是精美,不过郁青儿依然挑选的很是开心,天浪则一直默默陪着她,偶尔发表几句建议。 (本章完) 六百三十一章 水做的女人 天浪和郁青儿的穿着及说不上质朴,也不够刻意的奢华,但店家多年经商,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女人的气质高雅,而男人轩昂气质隐约透着上位者的威严。 店家不敢怠慢,忙走上前来示意店小二让开,由他亲自来招待。 小二却是一脸不解,店里不止有他们两位客人,天浪二人进来前,里边便有个二十岁上下的瘦高男子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看样子是兄妹俩,二人都衣着华美,不太正宗的官话里带着昆明乡音。 小二觉着那二位虽然是外地人,但显然更有来头,买的首饰也会更贵更多,不知道东家是不是为了多看面前这位绝色美女一眼,而放弃了更好的生意。 自从天浪二人进来以后,那个男子的目光便不再首饰上停留了,经常假装扫视整个店铺,然后借机目光在郁青儿的身上停留,而且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个女人简直太漂亮了,男子从没看到过身材这么高挑却又如此比例匀称凹凸有致的身段。 一颦一笑温柔中透着醉人的魅惑,举手投足间把娴雅的万种风情展现到极致,男子毫不怀疑她是水做的。 同男子一起的那个女孩儿一开始还专心挑选,选好的已经装进盒子里一大堆,看到哥哥这种神态很是不屑的白了一眼,可当她白眼的余光扫到天浪的身上时,心居然漏跳了一排,浑身生来第一次有种麻痹的眩晕感。 这个男人虽然没穿什么锦衣华服,可他的背靠骄阳独立的气质神态,冷傲的英俊在那个女人的面前又透着暖心,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四郎,你的丝帕一直是何二姐绣的,玉佩一直是何大姐帮你换,发簪则是姐姐包办,可我却从没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郁青儿深情凝望,眼神中透着淡淡的哀伤。 天浪虽然在微笑,可心中却因为郁青儿刚刚的话感到不是滋味。 自己的一个真的和三个名分上的老婆中,郁青儿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自己总想让她活的自信开心,却总是解不开她心中的结,而他又不敢轻易触碰这个结。 “青儿,你喜欢什么,便送我,只要你不再该给我新的,我便会带着它一辈子,哪怕入了土也不会离身。”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 “我在说真心话呀,很好奇你到底看中了什么想送我。” 虽然只是名义夫妻,可也是发誓要一辈子的,都是他最亲的亲人。 “嗯...”郁青儿发着鼻音,眸光在各色首饰上流转,“这个怎样,弥勒佛的玉牌,虽然不是庙里请的,应该也能保佑你出入战场时平平安安的吧?” 郁青儿不懂这些,只是想给天浪一个好礼物, 观望的女孩儿听到他俩的话心中又是一动,郁青儿的话中透露出这个男人有四个老婆,显然买东西给他的是个小妾,这男人又出入战场,肯定是个将门世家了,否则就无法解释大明军中有如此年轻的将军了。 而女孩儿喜欢戎装的男人,因为她和哥哥也出自将门世家,而且是大明最古老,如今也最为高贵的将门。 天浪则继续和郁青儿说着,他睥睨着一脸深情的郁青儿,“我的护身法宝就只有你们姐妹四人,我出门在外,你们联手持家,保护好你姐姐,我还求什么?不过你若觉着这块弥勒佛的玉坠好看,那便送我吧。” “你不会丢掉不戴?” “这可是你送我的,为什么要丢掉?”天浪转而问店家:“这个佛坠儿多少银子?” 店家一脸谦恭地笑,点着头说:“这位爷,这佛坠用料是上品的冰种翡翠,要价四百两。” 店家又看了看天浪和郁青儿,发现二人神色无异,便继续说:“还有一对玉镯,合着佛坠用的是一块籽料,要价一千两,正好送给爷的如夫人,凑成一对儿。小的看得出,爷您不是普通人,是以不敢赚您的银子,若是爷两样都要的话,那么小的便咬一咬牙,把这佛坠送给爷您了,一共只收一千两,只收个成本便是。” 看得出店家的口中并没有把郁青儿的态度计算在内,只一门心思讨好天浪,郁青儿却是眉头皱了起来淡淡笑着。 天浪却先一步说:“在我府上,夫人就是夫人,没有什么如夫人,这是我妻子,她要送我一个佛坠,你却说买了镯子,佛坠便附赠了,看来你这个店家的生意经,念得也不怎么样嘛,居然把真正的买家给得罪的狠了。” “嗯,这....” 店家眼珠一转,他还是没确信天浪的话就是这个意思,反而觉着天浪是得寸进尺,想用买佛坠的钱让店家附赠一对儿玉镯。 “这位爷若是相用四百两买下佛坠和玉镯,小店恐怕就要陪得关门歇业了。” 见店家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郁青儿勾起唇角:“我没看中你的镯子,我只不过是看上了这坠子是弥勒菩萨的法身,至于什么冰种的籽料,还是算了,并不稀奇。你也不用抬价,这只不过是我们一时心血来潮买个玩意儿罢了。”郁青儿的话里有些讥诮,她手里拿着那个佛坠,反复端详了几眼,嘴角含笑,风姿足以倾倒众生。 “两百五十两,就值这么多,只买你的佛坠,你卖不卖?”郁青儿的话足以让天浪吐血,两百五,这个价钱,恐怕有点儿怪吧? 不过郁青儿并不知道这个数字在天浪眼里的意义,她仍是一本正经的和店家讨价还价。 店家也是说什么都不肯,最后说不能少于三百两,天浪倒是更希望这笔银子能多花一些。 “那好,不卖算了,我们再去别家看看。”郁青儿说着便拉起天浪要走。 店家没急,买货的那个将门男子却先急了,忙抢前几步咳嗽一声。 “咳咳。”身旁多了几声咳嗽,一直偷看的男子已经走了过来,对天浪拱手道:“这位仁兄请了,鄙人姓沐,乃这一代黔国公的从弟,想结识一下仁兄,交个朋友。” (本章完) 六百三十二章 不玩了 天浪看了看他,眸中透着一丝冰寒,他早就发现了这个自称姓沐的眼睛刚刚一直在郁青儿身上打转,只是因他是个路人甲,引而不发便是,却没想到路人甲自动送上门来了加戏。 不过以他的身份和修养,倒也不好无端和一个路人发火,怪只怪自己老婆太漂亮了,谁都想看两眼,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嗯,沐兄请了,”天浪也是微微拱手还礼。 “刚刚看到仁兄买一个坠子,银子不够,谁都有一时银子不凑手的时候,小弟想帮这个忙,先把坠子买下,送给仁兄。” 天浪就奇了怪了,明明是我老婆要送我礼物,怎么谁都想跟她抢着把坠子赠送了呢? “这厢谢过沐公子了,我们并不是银子不凑手,而是内子买东西不是嗜好,内子的最大嗜好其实就是喜欢砍价,我也只是陪着内子玩耍罢了,真不用旁人掏这笔银子。” 天浪为了扩军打造装备,以及支付购买田地的尾款,差不多把内帑的几百万两银子都花光了,却也不至于拿不出几百两银子。 杜衡给内帑留下了几十万两银子的存款,就是备着宫里花销和急事的用度的,天浪可是皇帝,而且也勉强算是有钱人,当然不会沦落到让别人掏银子的地步。 郁青儿并不打算和这位沐公子说话,她笑着拉起天浪的胳膊,耸了耸肩说:“好了,不玩儿了,看来我的小兴致跌了你的身份,让人把我男人看扁了。” 她又回头对店家问道:“三百两银子是吧,帮我包上吧,买了。” 随后便拿出了荷包,天浪拦住了她,向邓凯伸手,邓凯随即拿了一大包的银子过来,“用这个吧,你的体己,还是留着。” “为什么?这是我在送你礼物,怎么谁都想代替我出钱呢?我的年例刚好是三百两,被我换成了金子装在荷包里,我也是有钱人哦,”郁青儿小手攥着荷包摇晃卖弄着。 “好吧,不过都花光了,待会儿可没银子付别的帐了。” 郁青儿又噗嗤一声笑了,“我可是你的女人,掏银子买着东西也只是为了送你,你还真把花钱养自己女人的责任给放弃了?待会儿无论再买什么,我都没钱了,都得你来出。” “嗯,行行行,只要你高兴,”天浪又示意邓凯收起了那包银子。 沐公子就站在一旁看他们聊天调情,邓凯知道他身份,他们不久前从云南来到这里,锦衣卫是登过记的,邓凯也知道他对天浪没什么威胁,是以并未大张旗鼓的赶人。 天浪自然也知道邓凯为什么不赶走沐公子,大明第一特务头子的耳目不是摆设,是以他也并未把这个沐公子当成什么危险。 郁青儿去柜上付银子,沐公子见天浪又并不想答理自己,心里有些着急,便从怀中拿出一沓银票,承在天浪面前。 天浪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闲闲道:“沐公子这是何意呀?” 沐公子低着头举着银票说:“仁兄莫怪,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小弟知道即将说出的话有些造次,不过仁兄的小妾实在美若天仙,不能不让小弟心动,小弟愿意拿出一万两银子...” 天浪还没说话,邓凯已经把刀抽了出来,但是将门出身的沐公子在美色之下更是很有胆色的,见到半截出窍的刀身并不害怕,继续追问:“哦,十万两银子可好?”一下子加了十倍,可算是豁出去了,沐公子又拿出一大沓的银票。 天浪端详了他几眼,嘴角抽搐,“你是在羞辱我吗?请把你的手拿开。” “仁兄,天底下没有一个小妾能值十万两银子,我...” 沐公子还要继续说话,天浪则打断了他,“你再若顽固下去,可就闯祸了,趁我现在没有发火,赶紧走。” 傻子吗?哪有人敢拿银子跟皇上买皇妃的啊?这位沐公子也真是无知无畏,活得纯粹呀。 郁青儿这会儿也走到了天浪身边挽起他的胳膊,轻咬薄唇一脸怒色,“四郎,我们也走吧,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到的人,神经都不算正常。为摘个樱桃,跳出个疯女人还打了一架,这会儿更是直接要出钱买人了。” “呦,这位姨娘说话还挺有意思的,碰到家兄,该是你的幸运才是,怎么说没看黄历呢?这人比人高下立见,你家相公虽说相貌英俊,仪表堂堂吧,可三百两银子的物件儿,还得让你出钱,家兄就不同了,你看他为了你竟然舍得出十万两银子。” 都是做妾,当然要加年轻有钱的了,天浪和沐公子同样年轻,可沐公子看起来肯定更有钱啊。 郁青儿挑了挑眉毛,邓凯眼神问询要不要对这二人动手,郁青儿摇摇头,站在门口,轻笑着,“是吗,既然这么好,那你为何不嫁给令兄,到时候你的婆婆一定和亲妈一样疼你,啧啧想想那画面,就很让人期待看到这一幕呢。” 咳咳,连天浪都被郁青儿呛得咳嗽,以前便知郁青儿本性其实是个腹黑的女王范儿,只是真性情被压抑的太久了,在芊芊这种超级存在面前,狮子变成了喵喵,今日总算见识了郁青儿锋利的小爪子,天浪倒是更有兴致看戏去了。 “你!你这人说话太无理了!” “哪有你们讲理,砸下一笔银子就想买人家媳妇儿的。” “那是我哥哥看得上你,他看得上的人可不多,是你的荣幸,何况你的夫君看起来也没什么钱嘛,一年才给你三百两的年份。” “是啊,我们家是没什么钱,不过一年三百两的年份嘛,可是和宫里的皇妃一样多,而且这宫里的宫分,还是大明的祖治,你觉着你们比天家的银子还多吗?” “我...”沐姑娘被噎住了,眼珠提溜一转,嘟嘴道:“哼,反正若我是他的妻子,绝不会给他买三百两银子的破玩意儿。” “呦,这么说姑娘也能出得起十万两银子了?” “你什么意思?”沐姑娘问道。 (本章完) 633 兜圈子 芊芊把身子侧向了天浪这边,目光灼灼注视着自己的丈夫。 “人生不是玩笑,生杀予夺也没那么好玩,你可以把上天赋予的这种权利当成对自己的偏爱和福利,谈笑间任意断人生死,那样你便是世宗和神宗,是个自私自利自作聪明的皇帝。 而如果你把生杀予夺看成上天赋予的使命,而你沾染的血水都只是为了新的生命,杀不是目的,生才是目的,杀人,只有迫不得已而为之,该做的时候,又可以敢作敢为,这才是身为君王的使命和义务不是吗?” “你是说,只要能赋予天下和万民以勃勃生机,让他们能吃饱活好,便是无论什么治国理念,都无所谓是吗?这便是你即将成为母亲的深切感悟是么?” “没错啊,以前我的世界和眼里就只有你,可从今以后,我们的眼里和心里都会有这个宝宝了,想要咱们的孩子能传世千代万代,永远生于帝王家是不可能的,但是咱们可以把好事做足,把坏事做尽,尽量让咱们儿孙的手上少沾染血,怀菩萨心肠,行修罗手段,才是我们这对开国的君王应该做的。” 天浪呵呵笑了,打量着芊芊说,“老婆,你终于承认自己也是这个世界的君王了?” 芊芊不以为然道:“你是这个世界的君王,而我,是你的女王!对于这个解释,你有意见没?” 天浪口中念叨着:“当然没意见,我甘之如饴,谁要是敢跟我抢这份特权,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芊芊笑得花枝乱颤,而后斜睐向天浪,“他们都传言我是大明历代,乃至历朝历代中最嚣张的皇后,你连这个也不介意?” 天浪撇起了嘴,“说这话的人都是嫉妒,恨不能自己能成为你,求不得便只好说葡萄酸了,我的老婆嚣张是因为她老公的腰杆子硬气,她有资格嚣张!” “算了,天浪,你再这样娇惯我下去,我会遭雷劈的。”芊芊回过神来,“就比如你给我按脚,便说是让我享受帝王服务,体验至尊的享受了?那么帝王服务的含义是不是就是让我把脚当脸啊?至尊享受呢,就是这双脚还真以为自己是脸了。 不觉着这双脚很搞笑吗?朱天浪,你是个英雄,是天底下最强大的男人,以你今时今世的无上地位,你不能在让我把脚当成脸了,别把我宠坏了,也好给我们的孩子多留些余荫。” “不!”天浪果断的说,“我们从小到大一直形影不离,宠着你便是我的习惯,你不会这么刻薄吧,让我生活在不习惯当中?” 芊芊扯起嘴角轻笑,忽而转移话题问道:“老公,你觉着我们会不会变成陆放翁和唐婉啊?” “什么?”天浪一时没回过神来,抽着唇角说,“老婆,你的思维也太跳脱了吧?” “没有啊,这便是我一直都想问你的话!从第一次议亲那天,母后和母妃提起唐婉的典故时起,我便想问了。” 天浪敛了敛眉,沉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呢?是因为担心像唐婉那样,碰到个恶婆婆,而你不但碰到了恶婆婆,而且还是两个?你怕恶婆婆看不惯我们太恩爱了,最后也逼迫我写一纸休书,让你的人生郁郁而终?而你拼命的揽权,不仅是为了给儿子打天下,你也是在自保,对吗?” 芊芊想了很久,终于无奈的笑了,“没错,我的确需要所有可以自保的本钱,因为我从没想过失去你以后会活出个结果,如果我真的有了唐婉的那一天,我肯定会死,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另嫁他人。” “可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是陆游,我有能力保护你的!我不怪你想法太多,也不怪你把事情做得太满,我只担心你心思总是这么沉重会活得太累。” “可是你虽然能保护我,但那也得是你在我身边的时候,而你的时间,至少有一半要出去打仗,而这段时间,我该怎么办?所以老公,我揽权希望你别怪我。” 天浪猛然抬头说,“走吧,回你家!” “回我家做什么?”芊芊莫名其妙。 “咱们去见你三哥吧,和他谈谈怎么为你增添羽翼的事儿。” 芊芊笑得很暖,忽而又奸计得逞般贼贼地说,“就知道我老公最懂我!” 天浪一脸的无奈道:“嗯,你老公最懂你,却也差点儿被你给绕迷糊了,谁家的媳妇会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说起,最后不过是让她哥哥入朝为官,而后入阁为相呢?” “你是在说我么?”芊芊眨着眼故作天真无邪状。 “不是你还能是谁?我不气你跟我兜圈子,而是不理解明明屁大个事儿,你也要跟自己老公兜这么大一圈子,芊芊同学,你难道不累吗?” “可是他只是我的三哥啊,除了你以为,他便是我这个世界的亲人,我是怕你小心眼儿,不肯给他官做而已!” “我才不小心眼儿呢,甭管他是你的谁,我才是你的一切,你有意见没?” 芊芊看了天浪数秒,用力的摇着头,“没意见,而且完全赞同!我老公最好了,所以你还是宠我吧!” “你不担心自己变成唐婉啦?”天浪恨恨问道。 芊芊一脸怔忡的说,“唐婉是谁?” 而后两人一起咯咯笑个不停...... 面对这样的泥头小无赖,天浪只能心中暗叹一句: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啊。 大战刚过,是到了休养生息的时候,闲来无事,天浪偶尔便会出去走走。 几天后,天浪带上芊芊,一起回了桃花江省亲。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次散心,或者说,是他们的皇后娘娘在宫里待久了,于是便想家了。 回娘家的仪仗很是隆重,到不是夫妻二人好显摆,而是靖江王府的那次遇袭事件以后,他们都提高了安全意识,都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由散漫,造成无辜的牺牲。 来到娘家,远远便看到王夫之还有郑氏一起在门外侯迎圣驾。 (本章完) 634 桃花江畔衡阳伯府 曾经的王秀才家里,如今也变成了伯爵府,甭管王夫之愿不愿意接受自己外戚的身份,妹妹做了皇后,哥哥继先父成为伯爵是大明朝的惯例,皇后的娘家一定会有爵禄的。 新伯爵府的门前,左右两只石兽展现着威严,还有朱红大门上的金色门钉,闪烁着一派贵气,路人看到这里高阔的大门楼时,总会让人想象侯门里的幽深。 如今桃花江畔的衡阳伯府,无疑是除了帝王家之外,大明如今最如日中天的一家,因为这家里出了一个历史上最得宠的皇后,而且这里不仅是皇后的娘家,这里还是不让于锦衣卫的情报组织——天地会的总舵。 尤其是最近几天发生的一些事让人更加深信这一点,安化侯马如龙,皇上生母马太后的从弟,居然被皇后派出去的人给抓了,这在朝野乃至民间都造成了一个轰动。 人们都窃窃评价说,当今的王皇后,不仅是历史上最最得宠的皇后,她还是历史上最最嚣张的皇后,她居然连皇上的母舅家都敢拿来开刀立威,还有比这更嚣张的吗? 不过这件事的新闻热度还没散去,宫中便又传来一个更加爆炸性的新闻,就在这几天,皇帝已经重开东厂,而且建设速度之快令人瞠目,不出三天,便已经可以出宫执行任务了。 据说东厂的任务就是和过去一样,负责偷听小道消息,然后栽赃陷害文武百官,而锦衣卫反倒是对外搜集情报的机构,另外负责帝王的仪仗和安全护卫工作。 还有东厂的厂公,据说是由曾经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全卫国担任的。 这让皇帝颁旨,命御马监重建腾骧四卫,以张福禄作为御马监掌印太监的新闻确实失色了不少。 坊间不关心腾骧四卫、勇卫营,这类御林精锐的名字,因为他们原先也压根没听过,他们只听过东厂,害怕东厂,痛恨东厂。 而张福禄和全卫国之所以得到重用,不是因为他们是皇上的亲信,而是他们曾和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庞天寿一样,当初在柳州城誓死保卫过皇后娘娘。 这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他们大明的皇后娘娘,真的比谁都重要,而只要有人为她誓死效忠,那么他的前途一定会是平步青云。 今日之后党的形成颇为让人议论纷纷,其庞大程度俨然超过了熹宗年间乱战东林党的九千岁魏阉啊。 而大臣们最最议论纷纷的是,东厂和御马监的实际掌控者,居然还是他们那位最嚣张的皇后娘娘,而皇上只是把东厂和御马监当成了两个玩具,是弄出来给自己老婆玩儿的。 这让许多有识之士不禁担心,大明的政坛,是否又要重回过去那个暗无天日的时代了?大明从无后宫干政,而后宫外戚干政的历史,是否始于这位王皇后? 进了衡阳县伯府,寒暄了一阵,芊芊便被嫂子郑氏以及当年清军打破衡州时,从城南回雁峰家中逃散,至今又重新聚集在桂林的那一干大家族里的三姑六婆的亲戚们众星捧月一般的迎进了出嫁前的闺房,去说一些家长里短。 天浪则来到了正屋的厅堂,与王夫之聊一些时政,而弘智大师也在其中。 “皇后为伯爵府建立家庙,而弘智大师能住进国舅的家庙,不但是王家的福德,也是皇家的福德呀!”天浪和弘智大师一直都很谈得来,因此对弘智大师的决定很高兴。 弘智大师作为天地会的创始人是他私底下的身份,而天地会除了有一群牛鼻子老道外,还有一群和尚。江湖人身份驳杂,这边需要有个能掩饰他们出入伯爵府的身份,建立家庙和道观,便是为了在明面上给这群出家人一个合理出入伯爵府的名目。 弘智大师却有些惭愧地说:“和尚虽已遁入空门,却又舍不得离开红尘的漩涡,总是希望能够看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王家刚刚与圣上结了亲,可能王国舅忽然间家里少了至亲,便非得拿和尚凑数罢了。和尚也是个假的。嗨,有些事情,想放下,又放不下,如此行止,真是玷污了佛门啊。” “大师说的哪里话,我佛慈悲,众生难渡,渡的一个便是一个吧,既然国舅有苦,大明有难,大师纵使已经遁入空门,又怎会作壁上观呢?大师的举动才真的是菩提心啊。” 天浪很少过问天地会的事,原因之一是天地会严格来说还只是一个民间组织,其二便是他要展现对三大儒和六大师的信任,饶是没有芊芊与王夫之的兄妹关系在,天浪其实也绝对相信六大师的学问人品。 何况锦衣卫与天地会接触甚多,天浪可以多方面了解到天地会的发展状况。 面对天浪的夸赞,弘智大师笑而不语,王夫之也说道:“臣下与弘智大师的俗家也是世交,而弘智大师一身本事却怀才不遇,所以这才成了和尚。只是臣下与皇上的想法差不多一样,都希望看到弘智大师能和金堡一般蓄发还俗,真正重新踏足红尘。” 天浪也颇以为然地问道:“大师的怀才不遇只是过去,如今大师既然已经在江南有了偌大的名声,又和朕是知己,何不出来重新大展拳脚一番呢?” 弘智大师却是摇了摇头,“圣上说和尚不会作壁上观,可和尚怎的又不是在作壁上观呢?如今圣上的身边人才济济,大明的朝堂已是另一番气象,天家已经不需要和尚这种不入流的角色了。” 他竟然自谦地说当年的帝王师,庶吉士是不入流的角色,天浪和王夫之也只能一笑置之,弘智大师接着说:“在这桃花江畔,王家的家庙里,和尚到是还可以有一番作为的,帮助桂林的百姓们施药、救治一下穷苦病患,既可以青灯古佛,又可以踏足红尘,真是乐在其中啊。” 原来弘智大师答应在王家家庙为僧,广开佛门治病救人才是目的呀!若为自由故,草鞋走山路。弘智再一次拒绝了天浪的邀请,天浪也不好强说,转而问王夫之:“三哥近日身体可好啊?” (本章完) 635 最大乐趣是骂皇上 王夫之见到底还是轮到自己说话的机会了,便是展颜笑道:“好,好,呵呵,自从皇后有了身孕啊,臣每天便有事儿做了,虽然皇后腹中的孩儿是皇家的血脉,高贵了些,可毕竟也是臣下的亲外甥。 就算皇家什么事情都周到、什么补品都齐备,可我和夫人也就是惦记她们母子啊,圣上前番出征在外,拙荆在宫中可是盘桓了数日呢,回来就对臣下说啊,两宫太后对皇后娘娘那可真是打心眼儿里疼啊!臣下与拙荆对两宫太后的多番照顾一直都是感激不尽啊。” 婚后传出宫外的最大新闻,怕就是芊芊奉亲的那天在酒宴上硬接了王太后十一对,作为当世文坛领袖,更作为芊芊的亲哥,王夫之对自己妹妹的壮举当然是颇为自豪的,也对马太后的气量狭小心怀芥蒂,刚刚的正话反说,已然是在给天浪面子了,这还是看着天浪每每护着自己妹妹的份儿上呢,如若不然,王夫之可不是一见天颜便顿觉腿软的软蛋,保准是要为妹妹出头的。 天浪的脸皮也厚啊,故作不知这是反话,而是大咧咧笑答:“都是一家人,谈什么感谢,皇后是母后的儿媳,腹中孩儿是她二老的亲孙儿,母后与母妃如何会不在意?也只有她们婆媳见的关系融洽,朕的日子也才更好过呀!” 两人的对答让在场人都联想到对天浪惧内的传闻,众人便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回媳妇家,除了侃大山,自然首先还是吃饭聊天,大舅子拿出十二分的心思招待妹妹妹夫,宴席非常丰盛,为了妹妹喜欢的口味,王夫之还特意把天然居的厨子全都请了来。 当然也不能说是请了,因为凡是桂林城里哪个餐馆儿有芊芊喜欢吃的菜,天浪便早已经高价把整个餐馆儿都买了下来。 可以说天然居的厨子,是在给皇后娘娘打工,那么餐馆儿当天歇业,全体厨子们来到衡阳县伯府,为府上做出几桌美味可口的菜肴,可都是心甘情愿,且极尽卖力的。 由于都是家人,弘智大师又是个出家人,没谁是需要避嫌的,天浪便请郑氏也入了席。 按说郑氏还是需要避讳的,但这是皇上的旨意,属于恩赐,郑氏也只能陪在王夫之身边,一同入了席。 芊芊自然是坐在天浪身边,另一侧又与郑氏挨着,书香墨香不断帮她夹着菜,天浪也会把她爱吃的多弄些放在她的碟子里,芊芊这顿饭吃的也格外开心。 饭后上茶,天浪这才有意无意询问王夫之是否愿意入朝为官的事,王夫之看来还有些犹豫,天浪也不强求,盏茶之后,便和芊芊一起去后花园散布去了。 回伯爵府省亲倒是不用特意安排住处,隔壁的院子天浪和芊芊还一直留着呢。 不过散布走累了,芊芊却不愿意回两人的院子休息,说要回自己的闺阁,芊芊回去小睡,天浪又回到客堂,与王夫之和弘智大师聊天。 二番谈话,王夫之终于松动了,似乎真的有入朝为官的想法了。 冬去春来,早上刚刚下了一场雨,风轻轻一吹,树叶上的雨水就滑落下来。 空气中透着凉爽的令人神情为之一提的味道,芊芊看着柳絮飘飘,天浪则揽着她看着踩着湿淋淋的树枝叽喳乱叫的麻雀,感觉身边的爱人和小鸟一样,都很欢快。 芊芊走路越来越不方便了,可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天浪怕她临产时太过艰难,一直坚持陪着她四处走动,这样到时候孩子可以出生的顺利一些。 两个人出来,小心翼翼下了台阶,天浪仍在提醒芊芊要避过几处水洼,而后天浪扶着爱妻上了肩撵,芊芊则坦然地坐上去,靠在撵上,享受着爱情带给她的一切,那份踏实感虽然每日都会如期而至,却总还是让她幸福的眩晕。 “我不乘撵了,就这样走一会儿,陪你说说话。”天浪看着芊芊那日渐卷圆却仍然清丽的脸庞说道。 “你是小孩子啊?不会把我当成你妈妈了吧,这么离不开?”觉着天浪的想法挺稚气的,回到西正殿还要很远的一段路,何况她还不只打算回西正殿,她要回去拿些赏人的好东西,然后去独秀峰看一看,独秀峰下刚刚盖好了许多新房子,郁青儿正在那里安顿马万年带回来的那些可怜的女孩子们。 天浪带着一脸的怨念,低眉敛目说道:“你呀,最大的乐趣就是骂皇上,还说人生是种修行,你的修行就是每天将自己相公捏圆捶扁?” 芊芊偷笑着撇撇嘴,每天嘲讽他几句,看着他受气又不敢吭声的样子,芊芊都特别开心。 凤眼微睁,打量着自己曾经涂满蔻丹的指甲,现在可是干干净净的,咕哝着小嘴说,“谁让你不让我留指甲的?我是说过人生是一种修行,可我也没修出个好歹来呀,你不会是在嫌弃我吧?” 天浪哭笑不得,芊芊就是这样偶尔的小刁蛮,不让留指甲也成了被骂的理由,“还不是为你好?那东西,终归可能会对孕妇的身子有害,咱们可要杜绝一切污染源,你说我嫌弃你?我嫌弃你什么了?” “你嫌弃我口味总是变化,吃东西太挑剔了啊!” “我是不让你挑嘴,不是嫌弃你口味变化让我觉着烦,营养搭配都不懂,你还有没有科学常识啊?” “我吃的是好吃的,又不是要吃什么常识,不是有你在注意常识嘛,我...只...负...责...吃!呵呵!” 芊芊俏生生一字一顿的气他,天浪回望她大而清澈的眼睛,每次看芊芊,他的眼神总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在里头,又总是笑得无可奈何。 “嗨,我的乖老婆,你要是少耍无赖些,早就是世界和平了,知道现在朝臣们都私底下管你叫什么吗?” “绿妖嘛,早就知道了。”芊芊摆弄着手指,显得不以为然,而后张开手指,在肩撵上张扬比划着说,“东厂开动,群臣息声,我的耳目可比你还要多,你的锦衣卫呀,全都不干些正经的。” (本章完) 636 沐天波 天浪郁结呀,挑着一边眉毛堵着气看她,“他们大多去了江北和南直隶打探情报,你管这叫不干正经的?我的锦衣卫,还没你的东厂那么闲呢,天天趴窗户听人家的私房话,好在都是太监,要不然,看到不该看的,还不知道上多大的火呢。” “呦,”芊芊扁扁嘴,“那些以道德完人自居的大人们还能干别人不该看的事儿啊?我还以为他们都不食人间烟火呢。”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嘛,大人们也是人。”天浪也打趣儿说。 “得了,闲谈莫论人非,他们不骂我最好,我也不想骂谁。” “绿妖,难不成你喜欢这个名字?” “我若是妖,你便是唐僧!”芊芊皱皱鼻子说。 “那咱俩一体总是不假吧,和一起不成妖僧了?”天浪话一出口,抬肩撵的宦官们都笑得颤巍巍了。 “哎哎哎,别介呀,几位,可别把朕的宝贝皇后给弄翻了,你看这一地的水,弄成了泥猴,朕可会嫌弃的!” “朱四郎!”芊芊努起嘴来。 天浪哑然,不过心里想,嘿,总算也气了她一回! 连司设监的这些宦官们也早知道自家的主子好诙谐了,话不是真的,都低头忍笑不语。 天浪流里流气的拧动了下脖子,张开双臂向前大步走,看来他的心情也是不错。 “妖僧,你给我站住,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 “哎呀,皇后娘娘,你还讲不讲些闺誉啦?怎么把妖僧给弄进宫里来了?” “老娘的闺誉,要毁也全是因为你!没见过老婆被骂,男人还幸灾乐祸的!哼!” 天浪挠挠头,犯难地说,“也从来没人教过我这些啊,要不然,我明天就去把那些道德完人都抓到北镇抚司去,把他们的舌头统统打成结?” 芊芊嗤嗤笑了,以袖掩口,憋住笑意,假装生气说道:“不知是谁,曾说龙有逆鳞,触之者死。狼生暗刺,窥之者杀。” 天浪懒洋洋说,“那也得碰到逆鳞啊,可人家这是比划着痒痒挠逗咱们玩儿呢。” 芊芊终于笑出了声,实在憋不住了。 “有人秋天的时候便许诺我花开的季节陪我一起看花海,可是你看,现在哪儿还有花啊?” “秋天那会儿正好在打仗,是我的不对,要不然我笑一个给你看,让你品鉴品鉴我是不是比花还美?” “嘁!才不要,一会儿陪我去秋千那里看看好吗?” “好,可是以你现在的状况,恐怕是暂时要告别秋千了。” “我知道,我是想看看咱们种的那些树都长高了没。” “好!你应该还会叫我陪你去独秀峰吧,那边不是刚又住进来了许多人,不亲眼看看安置情况,你大概是不会放心的吧?” “嗯,顺路看秋千那里,然后便去独秀峰,刚刚在前殿看到郁青儿的侍女玉笛,去传话,叫了许多老御医过去独秀峰,怕是那些女孩子被迫害的不轻,养了三四个月的伤,仍然没有康复呢。” 拿了一箱银两,两个人去秋天时栽种夫妻树的地方,杏花已经凋谢了,阳光如缕,杏花如雨,穿过花林,花瓣雨洒落两人一身。 寂静的楼阁,安静在二人身边徘徊的柳絮,头上散落着花瓣,一城烟柳,古韵悠悠。 夫妻树茁壮成长着,芊芊说比栽种的时候高了许多,天浪觉着没有,芊芊一嘟嘴,天浪马上改口,立马口是心非地说都已经快成参天大树了。 “我看你今天有些神思不属啊,是不是觉着我很烦?看到夫妻树长高,你都不笑。” 春节之后,便是有一个征战之年,刚刚天浪在偏殿见了沐天波和刘文秀。天浪在偏殿见沐天波和刘文秀,这样显得亲切,没那么拘谨。 只是芊芊看得出来,天浪见过了那两人之后,心绪又些变化。天浪浅浅一笑,似看非看地透过楼阁,仿佛想要探究这三百年的王侯将相遗留下的建筑里面的究竟。 “刘文秀挺有意思的,看来秦翼明和马万年在他眼前灭杀了孙可望,他还是很震撼的,”天浪徐徐说着。 “是啊,不过刘文秀不跟孙可望合流,肯定也不是因为害怕,他还是和李定国挺相像的吧?”芊芊随意问着。 “嗯,是有些像,只是比李定国的性子更温和些,这样的人,是不可多得的帅才,不止是将才。” “突然有这么一个帅才为你所用,你却神思不属,恐怕不是因为他吧?”芊芊对天浪的了解,就像了解自己的内心一样。 天浪施施然一笑,“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见沐天波时,我提到了要封赏他,你猜他怎么说?” 芊芊没说话,凤眼思忖地看着他。 天浪自己接着说,“他说他不要封赏,还要我治他的罪。” 芊芊凝眉,“哦,这是为什么?” “他说他是大明的罪人,他说自己十岁便承袭了黔国公的爵位,还担任征南将军,崇祯十七年清军入关,思庙自缢煤山,福王在南京称帝,派来人要求他助饷,他却一毛未拔,却把先父沐启元的棺梓抬到南京去下葬。” “这样的公爷侯爷多了去了,他们只知道好不害羞地伸手接朝廷给的俸禄,哪个又肯花一两银子给朝廷?”芊芊冷笑。 天浪转而问,“是不是要去独秀峰啊?” “再呆一会,这里除了我,便没人能听到你的牢骚,有些事情,你也只能说给我听。” 天浪黯然扯了扯唇角,接着说,“是啊,沐天波,曾经是那样的一个人,他自己亲口说,他那些年,款通云南巡抚吴兆元等人,在辖地贪了不少银子,对待百姓和地方少数民族,不但横征暴敛,还颇为残酷,导致不少土司起兵反抗。 沐天波便又调集各地土司兵马镇压,不料这些兵马里也出了叛徒。他说,都是他们沐家积攒了两百年的财富太多,引得别人觊觎,他却仍想着怎样继续贪墨。 沐天波当时毫无防备,两百多年的王府和积攒下来的财富也被叛军抢掠一空,他便后悔还不如拿出些银子给弘光皇帝呢。不但如此,他的母亲和妻子,还有两个弟弟也都死于此次劫难,他也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本章完) 637 毒死亲儿子的忠良 为了镇压地方百姓,竟然用了驱虎吞狼的昏招,沐天波也是够蠢,够倒霉的。”芊芊已经见惯了悲惨命运,对沐天波这种自作自受丝毫不感冒,照样言笑晏晏。 见天浪不说话,芊芊侧着头凑过来,扮了个鬼脸说,“怎么,不会和我生气了吧?嫌我不够同情心,奉己不严,待人不宽?” 天浪捧着肩膀笑着说,“我干嘛跟自己老婆生气呀?别忘了你已经是天底下最金贵的女人,无论你是否讨厌白马貂裘的天潢贵胄,你都俨然是他们中最杰出的代表啦,我也知你更关心底层百姓的疾苦,可你记住,你已经是大明的一尊佛,作为佛,是不应该有分别心的。” 芊芊挥了挥手说:“算了吧,竟给我戴高帽子,冠冕堂皇的,你怎么不说自己太功利了呢?用得着沐天波了,他便是好人,哪怕曾经做过错事,他既然认罪伏法,你也准备网开一面。” 听芊芊这么说,天浪也怀疑起自己的做法了,不用他说,芊芊已经猜到他必然会免去沐天波所有罪过,功过相抵,可他不明白芊芊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 “老婆,难道我做错了吗?”天浪审读般看着芊芊。 “你觉着呢?以为自己很高风亮节,御下宽仁?可你给大明带来什么?你这么做给沐天波又带来什么?他会念你的好?如果他依旧如以前那么坏,他绝不会感谢你,他只会觉着自己聪明,玩弄了你!这种不花一文钱取得天子信任的办法我比他要门清的多。 可如果他真心悔过呢?你这样做又会有碍律法,他明明是自首,那你便抓他呀!在三堂会审上判定他的自首和罪责。该赏的还是要赏,该罚的必须要罚,哪怕他进了刑部大牢,你届时再赦免他呀,他也只能会更加感谢你!还会更加忌惮你。 皇帝陛下,你是否忘了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可你这算什么?你这叫虚伪做作,被人卖了还不敢说人坏话,对人说是你心肠好,怜悯人贩子,你太笨了,我怎么嫁给你这么个笨蛋?” 天浪的神思飞动混乱,什么叫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啊?天浪语噎,芊芊则深吸一口气拍着自己高高的腹部娇的一声说:“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一不小心又粗鲁了,可你爸爸还是笨嘛,端得让妈妈着急。” 天浪做了一个很丑的鬼脸,眉间漏出一丝幽怨,让芊芊觉着,他也像个受了批评的小孩子。 “好啦!”芊芊,山花烂漫地笑着,一改刚刚的责声。“没人一辈子只做对的事情,我也一样,而我只不过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其实我们不必这么快就下结论,也许沐天波真的是诚心忏悔呢?” 见天浪仍旧有些颓然,芊芊又劝说道:“好了,不是所有似是而非的错事都需要你去弥补回来的,那会让人觉着你锱铢必较的,无论怎么说,沐天波咱们得用,还要用好,毕竟咱们的利益和他一样,却未必和李定国李锦刘文秀这等人一样,所以沐天波说到底,还是大明国朝如今最靠得住的几个人之一,而且他还挺有能力的。” “你说得对,老婆,有时候我真觉着自己很笨,也很贱,总爱跟你所谓靠不住的人一块儿厮混。” 芊芊的神色又奥妙了起来,“这才是我最放心的地方,也是我老公的过人之处哦。” 天浪蹙眉不解,芊芊继续说着,“其实打个比喻,秦翼明、马万年和沐天波他们呢,就像咱们的亲戚,而亲戚是不用花太多时间去结交的,因为血浓于水,利益和感情都是盘根错节,故而无论此前和他们的关系是否冷淡,到了你最需要相帮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最先到场。 然而朋友则是不同的,朋友可以因为一句话,一个心结,便从此以后再不理你,便需要你长期用心去维护,那些起义军将领,其实都是你的朋友,而且各个桀骜不驯,若你想让他们没有机会联合起来反叛你,当然就得天天打感情牌。所以你做的很对呀!” 芊芊说的非常认真,“所以你不必妄自菲薄总是说自己贱,就算贱,你这个贱人也是打不死的,呵呵呵!” “你说的都对,那么你觉着,沐天波是真的在忏悔,还是向你说的第一种,是在不花一分钱的取得我的信任,顺带洗清了过去的所有罪责呢?” 芊芊拈衣弄带,仪态闲适地绕着那棵夫妻树走啊走,天浪小心翼翼在身旁搀着,走了一圈,芊芊满意的点点头,抬起头看他,神色奥妙的说,“老公,你觉着勋贵是什么?” 天浪摇头,芊芊的笑容犹如明月,依旧直视这天浪的眼睛说,“那我来说,对于咱们啊,勋贵就是积年的老陈仁儿,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你玩儿不转他们的。” “没有心玩不转?我的心不是在你那儿吗,上哪儿再找一颗七窍玲珑心给他们去?”天浪打趣。 “说正事儿呢,你又口花花?” “你说,老婆,我认真听呢,”天浪一脸的讨好,还有眼中浓情蜜意的欣赏。 “你是在听,可你有没有听过沐天波的祖母宋太夫人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儿子的秘闻你呃?” 天浪回忆了一下,说了这件事他也是略有耳闻的,只不过那个动荡时代,朝廷并没有机会搜集沐启元勾结匪类的证据,而宋太夫人一杯鸩酒,含泪毒死亲儿子,的确可说是大忠大义,让所有人都无从指摘沐启元的纨绔,却全都对宋太夫人的大忠大义以及她教育出来沐天波这样一个好孙儿而称赞有加。 而沐天波又对皇帝说,他也曾犯下种种很是内疚的措施,比如弘光朝清军下黄淮,他不但不出粮饷不出兵,而只是把父亲的灵柩送到了南京下葬。 芊芊并不纠结这些陈年往事,而是对天浪说:“你只需知道,任何能在动荡的乱世存活到现在的人,无论贫贱,都有他活下来的道理。别看低了别人的智慧,也别看扁了别人的做人底线。” (本章完) 638 改变与静观其变 芊芊说:“别看低了别人的智慧,也别看扁了别人的做人底线我们只做自己,对这个世界,我们也只改变自己想改变的,然后静观其变,而且咱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啊?这些勋贵嘛,无论忠奸,不想用的,收拾他们的罪名太多了,他们一个个都把大明朝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而一旦像沐天波这样的勋贵被你所用了,那么就无需担心他会如何,幸福了其实未必在一起,倒霉了?那就一定要一块。他们既然愿意,那就凑在一块儿大家一起倒霉呗!反正这一场战争若是真打输了,咱们带着全家人逃到海外去便是了。” 天浪深以为然,忽然眼前一亮的问她,“老婆,要不然我把沐天波也交给你管算了?” 芊芊撇撇嘴,语气很淡地说,“本宫的麾下,可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御林军,要沐天波那三千兵马,能往哪儿安排呀?” “腾骧四卫呀!你难道忘了?御马监的腾骧四卫本来就是骑兵,那里不正好需要一个听话的勋贵把架子搭好,把兵马的训练好好抓起来么?” 芊芊绿柳拂面,扁扁嘴说,“好吧,作为内廷羽林军,腾骧四卫的监军已经有了,就差一个勋贵担任指挥使之职,这是惯例嘛,皇家御林军本就该是三百年来的勋贵担任指挥使,本来这个勋贵外臣的人选,我还以为你会用侯性呢。” “侯性确实是近臣,可他不是勋贵呀,而且到目前为止,他依然不是咱俩的近臣,我不想日后他不听话,给你添堵,况且他哪是带兵的材料啊? 所以沐天波来的正好,而且现在看他展露出的这一点儿头角,战场指挥能力也算是中上的了,至于个人的武功,更无需说了,恐怕目前麾下的这些将军中,能做到他那般单骑冲入孙可望的中军并一路追杀的,还真几个人,当然了,马万年除外。” “嗯,你说的也是,把沐天波给我倒是正好,我还真不怕他太聪明,有勋贵公子哥的习气。不过马万年请旨为上柱国守孝我到觉着你答应了是对的,他可是你手中最最价值连城的宝玉,你可不能把他当成砖头去拎着四处拍人的。好钢,一定要用在刀刃上,你就带 着你那群狐朋狗友去打打杀杀吧。” 天浪点头说,“好,你把价值连城的宝玉都揣兜里了,让我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去搅和大清的江山,呵呵。” “你说搅和这个词用的很对耶!”芊芊坏坏地眨着她那一双招惹人的大眼睛说,“接连打退了清军三次南下后,目前咱们和多尔衮之间的局势已经陷入相持阶段,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四处派人去搅和他,你不是说刘文秀是帅才吗?那不正好,把他派出去,独领一支军队占领侧翼的一处制高点,偏让多尔衮那家伙首尾难顾。” “老婆,你这招是在哪儿学的啊,怎么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啊?我今天召见刘文秀,谈得正是此事。” “战争片儿上啊,小时候看爱国主义的主旋律电影,不是动不动就派出敢死队占领制高点的吗?你的呢?难道咱两口子真的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的?当然是在兵书和史书上了,你觉不觉着目前的局势和金宋战争又点儿像啊?南宋为什么会一直处于被动?就是失去了制高点和侧翼牵制女真人的战场嘛。” 芊芊有些泄气地说,“可我不懂兵书哎,看史书也最讨厌打仗的部分了,看不懂,女人嘛,是不是都这样啊?”芊芊抬头讨好般看向天浪,似乎想在他这里寻求宽慰。 天浪则是柔声说,“没有,你老公已经很崇拜你了,说道咱俩想到一块儿的地方,我想问你,你知道南北相持的局势,要想破局的话,首先去争夺陕西有多重要吗?” 芊芊知道争夺制高点这个概念,但是她并不知道 具体哪里才是制高点,天浪如此问,她思忖着,“陕西么?” “对,陕西,大明与敌人下一步的争夺重点绝不是南京,谁守着南京谁便陷于被动,而我们如果夺取了陕西,便会一举夺回主动,使敌人两面受敌。只是陕西现在离咱们还太远,想要做到这一步,还需先夺回四川。” 天浪继续说着,“而且你刚刚说的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四处派兵去搅和敌人,我已经悄悄在做了。数天前,我已经命令王进才带领着5000人,以陈友龙攻占的襄阳为桥头堡,进军河南,算是开启了第一次逐鹿中原的步伐。 而马进忠的御营前军35000人又重新占领了被济尔哈朗无力控制了的吉安和赣州。同控制着南昌与九江的谭泰分治着江西。 除了北进中原,我还派出两支人马东入福建,这也是我军的直属部队第一次踏足福建,以这次东进为起点,我们还可以联系上福建的郑氏。” “福建的郑氏家族目前正在和清军争夺,而王允才带领着校练营的5000新兵东达福建仙霞关,扼守战略要地,另外还有焦琏带领着校练营5000新兵以王允才驻守的仙霞关为依托,经略福建北部的建宁府至浙江金华府一带。 王允才、焦琏两支明军的出现,不禁打破了福建原有的实力平衡,让清军再也站不住脚了,还提供了我军向江南核心经济带实施反攻的契机。 我们可以让此二路偏师与福建沿海的郑氏的6万水师一起形成鼎足之势,巩固福建的防御。并可以说动郑成功对清廷的浙江地区发起反攻,郑成功拥有水陆军6万人,战船数百艘,如果他此时攻打杭州,清军怕是不好应对呀。” 芊芊听得似懂非懂,见他终于说完了,便叹气道:“嗨,想着打仗的事儿头就大,而且一想到你派出去那么多人,肯定又得花很多银子的。为了打造军备支付军饷,抵御济尔哈朗的第三次南侵,内帑和户部的存银,几乎全都花光了,你不会想让我变卖了钗环首饰帮你筹银子吧?” (本章完) 639 验尸 天浪也砸吧砸吧嘴,想了半天最后只是一句话,“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芊芊白了他一眼,撇着嘴说:“放心才怪呢,保不齐最后能帮到你的那根稻草,还是你老婆我!” 天浪眼睛立刻闪亮,定定看着她问,“老婆,你有办法了?” “再说吧,这事儿先不告诉你,要帮你用这个主意把银子弄来,还得有人配合,你先去户部要钱,户部拿不出来就逼内阁想办法。等他们没办法了,我的办法也就有了。” 此后两人的说话,都是窃窃私语,他们又聊了好一阵,这才重新坐上肩撵,去了独秀峰。 独秀峰下,许许多多刚刚洗漱完,换上了新衣服的女孩子站在了一起,两个大明最尊贵的人要见一见她们。 这让她们都显得很紧张,纷纷垂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呵呵,都这么紧张做什么,你们不想抬头看看你们的皇后长什么样啊?呵呵,不过不看也好,她是个大肚婆,而且现在的样子啊,难看死了。” 芊芊只一句话,便出现了笑场,所有人都开始抬头看她。 她继续说着,“这里从此以后,便是你们的家,可我并不是你们的家长,你们也不是我的下人,咱们从此后,便是家人。” 芊芊挺着大肚子被郁青儿搀扶着,在书香墨香的簇拥下,前后跟着一大批的女官护卫着,一步步走着,她也在看着这些女孩子们的模样,想要把她们的样子尽快记住。 她和这些女孩子讲了许多话,有安慰、有关心,真的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而郁青儿的那些姐妹都和她格外的亲近,让这些刚刚到来的女孩子们看到,终于确信了那个年轻帅气的大将军说的都是真话,这位大明的皇后,的确是个好人。 而且皇后娘娘也真是大方,赏了每个人不少的金银首饰,连原本在独秀峰的那些女孩还有在宫中任女官的也都人人有份,这一赏,可就是几大箱子啊! 而根据那些独秀峰下的女孩的话说,皇后娘娘似乎有一种魔力,能让原本喜欢她的或是不喜欢她的那些人,最后都非常愿意亲近她。 只是最近皇后娘娘的身子越来越不方便了,来独秀峰看她们这些姐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饶是这样,清明端午她也都来过,且每次来都要和大家一起吃一顿极为丰盛的午饭,尤其端午那次,因就要入夏了,她还带来了许多漂亮的绫罗,一人一匹,颜色自己选喜欢的,金玉首饰更是每人一件。 皇上就一直坐在角落里喝着茶,打着扇子,没了张福禄和全卫国两个跟班,便临时有郁青儿的宫女古琴和琵琶在旁服侍着他,这会子倒是没有谁会多看他一眼。 当芊芊被一大群刚到独秀峰的女孩子围着,她又想起是否该留下来吃饭的事情,并想要问郁青儿意见时,发现郁青儿正在走神,眉眼间情愁无限。 这是自从桂林城解围之后,都再没从她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青儿,你这是怎么了?” 郁青儿被叫了第二声,身旁有姐妹提醒她,她才转过头来,编出一个笑脸道:“没,没什么。”说话的鼻音很重。 芊芊不再说话,只是凝神看她,郁青儿低下头去许久,终于眼泪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却还是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两人身材是一样的高挑,郁青儿低下头去,别人一样看得到她的沁出的泪水,芊芊感觉很不对,两人离得又很紧,芊芊低下头去看她的脸,郁青儿忙又要躲开。 “姐,别看了,真的没什么。” “你再不说,我便要生气啦,你我之间,从来是无话不谈的,别忘了我是你姐,你这是做什么?要哭还躲着我?” 几个女孩中虽然芊芊年龄最小,可她无力是领导力还是智慧都却绝对有资格做所有人的带头大姐,郁青儿和杜衡芳芷都叫芊芊一声姐,慢慢便叫得习惯了。 芊芊也没什么架子,听着皇后来皇后去的她也都觉着生分。 旁边一个独秀峰的姐妹实在看不下郁青儿强忍着的样子,对芊芊行了个半礼说道:“娘娘,其实青儿妹妹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伤心,担心您的身子。” 芊芊沉下脸来,“你们都有事,就是瞒着本宫一人,是担心我的身子,还是拿我当外人?”芊芊故意激她们,郁青儿埋怨的白了那个女孩一眼,拿手帕擦了擦眼泪,想要笑,却没笑出来,突然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淋漓下来,抽噎着说,“赵曼赵四姐儿她,昨日身故了,她的夫君今早来到宫门外和小黄门告知了这事儿,说等着宫里的人过去看一看尸首。” 芊芊怔忡了一会儿,立刻冷静问道:“没说是怎么身故的吗,意外还是病故?她这才出阁几个月呀,怎么会这样?可如果是病故,此前东厂负责照顾出嫁姐妹的中官为什么没有给咱们知会?全卫国那个兔崽子呢,死哪儿去了,让他马上滚过来,他是怎么 办事的?” 已经有中官飞跑着去传全卫国,郁青儿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看到芊芊也红了眼圈,还凑近了给她擦。 边擦边说,“你瞧你,又发大小姐脾气了不是,赵四姐的夫君说的清楚,她是一场急病,只两天人便去了,根本来不及通知,还说,天气燥热,他怕尸体停不住,两日后便要下葬了。” 芊芊目光一寒,道:“哼,都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不过他可别跟咱们天家嫁出去的郡主们来这一套所谓的规矩,天家的郡主,生是我天家的人,死是我天家的鬼,赵四姐的人既然去了,什么时候下葬不由着他这个夫君!必须得我们娘家说了算!” 她又回头对一个女官沉声说,“马上去传个太医,一会儿跟东厂的人一起去赵四姐的婆家,让太医随同仵作一起验一验赵四姐的死因,如果里面有猫腻......”说话间芊芊攥紧粉拳,皱着琼鼻,银牙紧咬。 (本章完) 640 抓活的 话不多时,全卫国便一头汗水地跑了过来,来了便跪下磕头,“奴才该死,赵四姐的事情已经派人去查了...” 芊芊打断他说,“你先住口,本宫来问你,独秀峰嫁出去的姐妹,东厂是几天过去探望一次?” 全卫国颤巍巍伸出了三根手指头,芊芊柳眉倒竖着说,“等办完了差再打你!你以为你成了掌印太监,对本宫和郁姑娘的这些姐妹就可以不当一回事了吗?她们都是苦命人,她们嫁出去了,我们天家就是她们的娘家,而你就是本宫的眼睛和耳朵!” “喏,奴才该打!”说着,全卫国自己便打起自己的耳光来,芊芊冷着脸对他说,“赵四姐的夫家说三天就要把人下葬了,死因之说是急病,这事儿你清楚了吗?” 全卫国则说,“奴才今早得到消息也马上派人过去了,却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郁姑娘,没敢跟您说,瞧您气的这样,这事儿还真不该说呀。” “你们若是都好好的,本宫也不至于生气,下葬的事情再议,咱们独秀峰嫁出去的郡主,葬礼也不该如此草率,还有,立刻去知府衙门还有各处多叫上几个仵作,分批分波的给我去验尸,不要怕麻烦到府县里的那些老爷们,本宫只要求这里面不许有猫腻,听懂了没?” “奴才懂了,娘娘,您放心,这事儿奴才一定亲自去办。” “还有,若是真查出什么来,不用先禀告本宫,立刻把相关人等给我控制住,本宫就感觉这里面的事儿不对!赵四姐端午节赐宴时才进的宫,进宫时,人都还好好的,我们还一起吃的饭说了些话,看她满面红光,毫无病兆,何况正值春秋盛年,怎么会说走就走?你给我仔细了自己的皮,也仔细了给我去查!” “喏,奴才的皮,娘娘随时可以打,可以揭,这件事娘娘也放心,奴才一定给您仔细了查!” “滚出去干活吧!” 全卫国做错了事,连滚带爬的去了,郁青儿蹙着眉,连伤心都忘了,直愣愣地看向芊芊说,“姐,你莫非信不过赵四姐的夫家吗?” 芊芊看着不争气的郁青儿白了一眼,“赵四姐的夫家?没有赵四姐,我知道他贵姓啊?你确实听小黄门来报的时候说,赵四姐的夫君让咱们的人过去验尸?” 郁青儿点点头,芊芊冷冷一笑,“问题就在这里,凭咱们独秀峰嫁出去的郡主,无论是容貌才气,嫁妆背景,在大明朝还有说不过去的?他赵四姐的夫君,如果与赵四姐婚配时不算两情相悦,赵四姐也不可能嫁他吧? 在咱们这,还没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新婚不足一年,妻子亡故,他失去了皇家这个大靠山不说,对妻子难道真的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来报信只不咸不淡的说什么让咱们去验尸?他以为自己家里只是死了只小猫小狗吗?这么淡定,拿我们娘家人当什么了?他以为自己这么一说,本宫就真的不好意思派人去验尸了?本宫还非验尸不可了!” 郁青儿抬着眼想了半天,“姐姐这么一说,我也觉着这事儿有蹊跷。” 可还没多一会儿,蹊跷真的就来了。 全卫国还没出宫呢,这便又急急忙忙跑了回来,“娘娘,娘娘,不好了,那个赵四姐的夫君,带着家眷跑了!” 苏芊芊看着全卫国冷笑,“哼哼,我说什么来着,许是你今早派去的人,就已经把他给吓到了,他是没想过咱们天家会这么认真,一旦真查出死因,他担待不起,亦或说,赵四姐根本就是他给害死的!” “娘娘请示下!奴才一定全力追捕!” “嗯,这个白眼狼,可怜我的赵四姐,可怜赵四姐嫁给他,还带去了那么丰厚的嫁妆,做错的是本宫,害得赵四姐被谋财害命了去。” 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了又看像天浪的方向,说,“皇上,你在忙吗?我有话要说。” 芊芊身子不便,天浪也早听到这边的动静,正竖着耳朵偷听,一见芊芊叫自己,忙疾步走了过来。 “说吧,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去做的?”天浪也直截了当,芊芊一叫自己,他一准就知道有些事需要自己帮忙。 “咱们天家的女儿嫁出去,出了事,还得咱们自己来查,那个赵四姐的夫君跑了,我要派人去抓,而且还要壮大声势,大张旗鼓的去把他们抓回来!” 天浪点点头,“是该以儆效尤,这件事,必须严办,不禁是我天家的脸面,更是我天家的人命!赵四姐的夫君,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芊芊也点头,看向天浪,“我的腾骧四卫还只是个空架子,现在立马就像要黔国公归入御马监,他不是从十岁起至今还挂着征南大将军的闲职嘛,那便让他领征南大将军提督腾骧四卫总兵官如何?” “嗯,可以,腾骧四卫是内廷的兵马,任免也不必通过兵部,现在拟旨,当日便可上任。” “那你就拟旨啊,我要立刻派兵出去把赵四姐那个白眼狼夫君给抓回来,把他的人头也挂在城门上示众!” 天浪脸色难看,“皇后,咱不能动不动就挂人头啊,俨然都成了你的恶趣味了,其实除了外敌,亦或马之骥那次是等同于谋反,挂他们的人头没话说,赵四姐的这件案子,充其量是谋财害命罢了,听话啊,我帮你把事儿都办了,可你也别任性,不能言出法随,若是抓回来,交给我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如何?” 芊芊嘟着嘴,很是不乐意,可天浪说的也很有道理,就算自己是皇后,也不能言出法随,无奈嗯了一声,却还是碎碎念道:“好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既然你不怕死,本宫就让你生不如死!皇上,告诉沐天波,本宫要抓活的!” 天浪苦着脸嘀咕了一句,“尽量吧,有些事难免出意外,我会告诉沐天波,等回头这事儿办完了,以后给沐天波的命令,也是你自己去下,我也懒得费口舌。天底下除了你,还真没有让我这个皇帝去帮着打杂做下手的。” (本章完) 641 沐英的后人 芊芊扁扁嘴,很不以为然他那句话,咸咸地说,“嗨,管的人太多了,我也累,何况我这是在待产,我会把懿旨交给青儿,以后有些事,让她代替我做去。” 天浪点头,“咱家的事,你就看着安排吧,虽然还想再陪你一会儿,可沐天波那边儿我还得吩咐他一下,另外下午还要去校场练兵,秦家和马家家祭,秦老将军几人都休沐了,御林军还有校练卫练兵的事儿这些天我得亲自管起来了,青儿,你陪着你姐,别让她使 小性,不管真相如何,也得等把人抓回来再说。” 芊芊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知道了。” 郁青儿低头说是,芊芊则还没等天浪走出多远,小魔仙就变卦了,冲着全卫国喝道:“把赵四姐家给我查封,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所有没跟着逃跑的,一律羁押,盘查到底,还有,立刻检验赵四姐的尸体,你亲自去督办!” “喏!” 天浪当然听到了,真是无奈呀,只能一边走一边摇头,芊芊要是发起火了,他怕是也拦不住,心中对这个赵四姐的夫君,反而起了一丝同情之意。 沐天波确实没想到,上午刚刚面圣,下午皇上便又要见他,还给了自己一个颇为重要的实缺,提督腾骧四卫总兵官,不是指挥使而是总兵官,责权要大了。 他可是大明的勋贵,深知曾经的腾骧四卫在大明军队当中的位置,自然不会当这个提督总兵官是御马监治下的什么弼马温。 腾骧四卫是什么?其实还要从土木堡之变以后说起。 土木堡之变后,禁军三大营基本破灭了,于谦为了力挽狂澜,便摒弃了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这三大营的禁军,新建了十二团营禁军,不归兵部,而是直接由皇帝指挥,每个团营由一个勋贵侯爵做提督。 除了十二团营,于谦还建立了一个‘羽林三千户所’的部队,这便是大明的羽林军,而羽林军便是腾骧四卫的前身。 由于三个千户所也就是三千人的羽林军,数量太少,故而后来又将羽林军扩充为腾骧四卫,共计四个卫所,分腾骧左卫、右卫,武骧左卫、右卫,都是骑兵选锋,百里挑一的精锐,号为禁兵,是御林军中的禁卫军,平时只负责保卫皇家,除非最重要的战役绝不出手。 虽然归于御马监,可那是因为御马监有大量的战马,四个卫所是多少兵力呢?每个卫所五千六百人,四个卫所满编两万余人。外臣为提督总兵,内臣为监军。 宪宗成化年间,大太监汪直监军十二团营和羽林军的时候,这支大明的精锐曾给蒙古人和女真人以灭顶打击,前文曾说过那个时代,建州女真差一点被宪宗皇帝给灭了族,这其中就包括努尔哈赤的先祖,羽林军在那次战争中,下手非常狠辣。 还说这支羽林军,按照惯例,四个卫所的提督,还真的国公才有资格担任,沐天波勤王及时,时机也刚巧,赶上皇上缴获了大量战马,而皇后娘娘要重建羽林军。 那么论所有公爵之中,只有他这个黔国公资格最老,地位最高,沐英的后人,那还了得?洪武勋旧,同国终始,大明沐家,永镇山川,那可不是仅仅一说。在洪武年间,沐英便是所有国公中地位最超然殊胜的一位。 洪武四大案都没找到他头上,同为洪武爷的义子,连李文忠都吃瓜捞了,沐英却没有。 且这位黔国公沐天波,又通过广南一战证明了自己值得帝后的信任,芊芊不选他做腾骧四卫的提督总兵还能选谁?就算马万年再能打,可他继承的毕竟还只是个侯爵,而腾骧四卫的提督总兵是需要一个靠得住的、资格老的公爵来担任的。 沐天波当然也高兴坏了,刚刚随王伴驾,便得了天兵第一禁军的提督这样的差事,这可不仅是官阶,更代表着帝王的信任。 御林军中的禁卫军,不是天子近臣,谁有资格担任提督啊? 而且皇上给了他虎符后,又马上代替皇后下派了个任务给他,竟然只是抓一个小人物而已,进士出身,年纪轻轻的五品礼部郎中。 沐天波觉着这个任务太容易了,而且还是在皇后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他是个纨绔勋贵,别的不说,首先最善于的便是政治手腕和人际关系,这是所有大明顶级勋贵除了武功以外的第一必修课。沐天波自然不在话下,那个进士据说还是和皇后娘娘嫁出去的一位郡主的死有关。 沐天波了解了一些情况后,对皇后这个女人也快要和秦翼明马万年一样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在他的思维逻辑看,独秀峰的那些女孩子,虽然是被皇后收养了,而在男人的政治世界的理论来说,皇后便是这些女孩子们的师尊,是先生。 这就和中榜的举子进士,都要拜在取中他的考官门下一样,从此考官便是自己的首领,升迁任免,先生都会帮衬,甚至不用你花钱买官贿赂,一文不花,只要坐师厉害,你所要的都能办到。 这便是大明文官结党的基础,每一个担当过考官的上位者,底下都有一大批言听计从的学生,这些学生发达了,也都会成为上位者的臂膀。 手底下没有一大批学生,你想入阁?恐怕有点儿难,更有点儿扯,想要入阁成为首辅,连皇帝都得做过你的学生!你才能有资格。 所以反过来说件挺恶心的事,就是为什么大明的皇帝老是干不过内阁呢?因为内阁的老头子们都是自己的老师啊!他们总不能跟自己的老师撕逼吧?所以大明的皇帝基本上都给内阁跪了。 所以看大礼仪之争的时候为什么偏偏嘉靖皇帝就那么不给杨廷和脸面呢?杨廷和还有拥立之功呢,他却最后连杨廷和的儿子杨慎也给流放了。 因为杨廷和是武宗的老师,不是他世宗的老师,这就是道理。 (本章完) 642 天之常道 人之常情 嘉靖帝刚刚登基时多孤单啊?兄终弟及,麾下一个东宫旧臣都没有,根本没人帮他。大礼仪之争便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没有罪名,他如何干掉这些武宗的老臣子们? 而杨慎为什么那么执拗,其实是在为他爹出头,那都是政治戏码而已,争夺话语权,可不仅仅是为了进皇宫走哪个门的问题,或是认谁当爹的问题,这一帮子老狐狸,还能那么幼稚? 连永乐大帝那么英明神武,为了说明自己得国且正,还只认嫡母马太后,只承认是被马太后从小抚养的,而不认自己的生母呢,政治这玩意儿,有奶的才是娘。 嘉靖帝肯定也没孝敬到那个份儿上,不让自己认亲爹,就连皇帝都不当了,可能吗?他傻呀? 说白了那就不是争认谁是亲爹的问题,而是谁才是孙子的问题。 嘉靖赢了,内阁就是孙子。内阁赢了,嘉靖就是孙子。 这里自然有孝宗张皇后的立场作用,她当然也希望认嘉靖做自己的儿子,而不是侄子。 原本杨廷和还有张太后原本稳操胜券,要怪不能怪世宗皇帝太狡猾,杨廷和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失败,只能怪当时大明出了一位三百年间的第一人,就是王阳明了。 归根结底大礼仪之争是从要走哪个门进宫,最后演变成为了理学和心学谁执牛耳的战争。 大礼仪之争中,偏偏嘉靖皇帝走运,有一群王阳明的弟子和追随者在帮他,从而将大礼仪之争升华到了程朱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和陆王心学的‘心外无物,人心人情最大’这两种哲学理念之间你死我活的较量,而后心学胜出,大明迎来了一系列的变 法,也因此有了张居正的辉煌。 以沐天波的逻辑思维,皇后娘娘对政治斗争看来是深谙其道啊,绝对是顶尖儿的政治天才。 收养那么多待嫁女,她这是做什么?嫁出去的女人都封为郡主,厚厚的嫁妆给着,以后所有郡马还不都是皇后的学生吗?而再看看又都是什么人娶了独秀峰的这些郡主,沐天波立刻就通透了。 谁也不用拿那些女人的清白说事儿,给高管显贵做续弦,总不用非得是黄花大闺女吧?想要搏出头的那些没有任何靠山背景的等着补缺的进士们,天上掉了个大靠山,有漂亮老婆还有厚厚的嫁妆,总不会挑三拣四的吧? 有多少人为了出人头地,去找大太监认祖归宗叫亲爸爸的?所以在沐天波看来,皇后的这盘棋一旦成势,怕是要把当下最如日中天的楚党和吴党的风头,都要全部打压下去了,据说所有有资格去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参加与独秀峰郡主相亲会的人,最差的都必须是同进士出身,皇后倒是不管你有没有做官。 娶了郡主,皇后娘娘自然会亲自给你找一顶乌沙的,而且至少也是从五品的实缺,至于七品县令什么的以为皇后娘娘会稀罕给自己的学生吗? 这样一来,不出数载,朝中最大的党派便是皇后党,当然也有人管这一党叫绿妖党的。 私底下不少官员偷偷管皇后叫绿妖嘛,而且皇后党这才多长时间啊,便已经把持了京卫军、御林军,腾骧四卫,在文官集团中也几乎控制住了整个楚党。 别说沐天波了,任谁也都服气,要么为什么管她叫绿妖呢?她简直太厉害了,这样的速度,还有她平日对文武百官,宫中内外使用的那些手段,在所有人看来简直就是妖啊! 天才,人们几乎都这么认为她,她在政治斗争上,简直比皇上还要天才。 不过皇上的精力主要在练兵打仗上,清军才是他最大的敌人,可若是没有皇后在朝中长袖善舞,面对一盘散沙的朝臣,他还能有多少精力用在军事上呢? 沐天波急急地去抓人了,这边天浪也从校场走出来,却是没有急着回宫,而是带着护卫们打马去了王家。 上一次要让王夫之入朝,事情还没结果。今次来到衡阳县伯府,由于没有提前告知,根本是不请自来,阖府上下可是慌乱了一阵,忙着接驾。 天浪到了自己老婆的娘家,自然也没摆谱,更不用客气,大步流星的进了王府客堂,该吃吃该喝喝,饭后闲茶,又到了诏安的时候了,可天浪不想把请王夫之入朝当成求他似的,王夫之呢,也秉承着士大夫一贯的矜持,依旧是一副‘我不是堂堂正正升迁,我是外戚,我很没面子’的逆反心理。 所以话题一直没有步入正轨,天浪只是和他还有弘智大师天南海北的聊了一通,最后因王夫之的夫人郑氏娘家是襄阳人,两个人才终于走入一个频道里去了。 天浪谈话间提到了他派出去的陈友龙的人马目前已经收复了襄阳,王夫之和弘智大师听后都很开心。 王夫之舒展着眉毛说,“虽然看得出圣上暂时想让大明休养生息一番,没有太大规模的反攻举动,可趁着清军在江南的逐渐失势,圣上也没有停下收复疆土的脚步啊。 前些日子已经听人说,我大明的军队已经进入到福建了,臣下听后真是大为意外,确实没想到不久前济尔哈朗的三十万大军还如黑云压顶般侵入我大明,愁云惨淡转眼间变成了云扫天开,整个长江以南全部收复的日期,应该为时不远了吧?” 天浪不置可否的笑着,毕竟战争没有到最后,谁也不能确定是最终的胜利者,江南江北,关内关外,究竟最后是谁的都还不一定。 他便移开了话题,说,“国朝大军能在楚、赣、闽等处战场上取得寸进,也并非全是战场决定的,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朝中真正的害群之马却已经大部分都被清洗了,朝堂的气象为之一新,这些才是战场上取得寸进的主要因素啊。” 弘智大师笑了笑,放下茶盏,缓缓开口,“所谓有生有死天之常道,嫌贫爱富人之常情。害群之马,为了一己之私而摒弃天下利益,这人之常情便成了背弃忠孝仁义的恶行,圣上行雷霆手段铲奸除恶,不可谓不大快人心啊!” (本章完) 643 均田 天浪的语气平常,眸中却闪着利光,“若是只想大快人心,朕还未必非要动如此大的干戈,如果为大明百年计,为天下计,恐怕只铲除几个害群之马是远远不够的。” “哦?”弘智大师和王夫之都是皱眉凝视,“愿闻其详,我等也想听一听圣上想要如何兼济苍生的。” 天浪沉吟片刻,缓了缓语气说,“兼济苍生,就是兴利避害,朕以为,一正一反的说法,诸位都没异议吧?” 王夫之这时点了点头,“嗯,于帝王,于国政来说,纠正时弊,便是兼济苍生,这是没错的。” “那么我国朝自中期以来,最大的时弊是什么?”天浪接着问。 王夫之迟疑着,终于还是开口,“若说国朝中期以来,最大的时弊,恐怕便要数土地的大量兼并了吧?” 弘智大师也都深以为然。 “是啊。”天浪叹声说,“国朝中期,我皇明由盛转衰,实则有两个转折点,第一便是英宗时期的土木堡之战,战败后在军事层面,皇明进入了一个转折,继而失去了河套地区,使得蒙古人从此以河套为起点,不断骚扰我西北诸省,从此国朝靡费饷银,疲于应对边患。 第二是经济上,同时也是财政上的,以英宗天顺年间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吉祥谋反失败,英宗崩后,曹吉祥被宪宗凌迟,并没收了他的田地作为宫中庄田为转折。” 王夫之沉思片刻,不解其意,“圣上何以说这件事是国朝走向衰弱的一个转折呢?” 天浪端起茶杯,撇去上面的茶叶,吮了一口茶,缓缓放下,“若问朕为什么,朕会说,‘皇庄’这东西是自宪宗罚没曹吉祥的田地始,将罚没的土地变为皇庄,这看起来是件好事,可未曾想却从而带动了诸王、勋贵、外戚争相侵占民田,开了一个很坏的先例。 朕举一个数字,宪宗之后,到了孝宗弘治二年,北直隶周边的皇庄共有五处,有田地一万三千余顷;诸王、勋贵、外戚、中官侵占的庄田有三百多处,共有田地三万三千余顷。 而孝宗崩逝后,武宗即位,这种趋势则进一步恶化,仅他继位一个月后,便营建了皇庄七处,此后又巨增至三十一处。诸王、外戚所侵夺的民田更是数不胜数。所谓上行下效,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地方上的小官僚和豪强也跟风而上,借口各种名义侵占民田。” 天浪顿了顿,看向三个听众,接着说,“大明败亡并非因为建州女真崛起,而是建州女真崛起时,我们恰恰拿不出饷银去征讨之,仅仅一次萨尔浒战败便再无力继续大规模进剿,眼睁睁使其尾大不掉,任其坐大。 而同样在国朝中期,土木堡之役战败后,于谦却能迅速建立起禁卫军十二团营,共计十四万人马,此外还有羽林军,这才让也先进逼京师,意图覆灭我大明的也先图谋遭受惨败,究其原因还是两个字,“饷银”!饷银多则有粮有兵,饷银少则坐困愁城。” 王夫之是个老夫子,对于经济之道不是很懂,可他却知道大明收的是人头税,而不是清雍正以后才出现的田亩税,于是便问了,“田地被侵占,确实是祸患多多,使大量失去土地和衣食的百姓要么变成佃农,要么变成流民,继而聚众造反,可哪怕地方田地侵占的 再多,也不耽误收税呀?饷银匮乏,难道真和土地吞并有关吗?” 天浪呵呵笑说,“三哥说的对,也不对,之所以朕说你不对,便是因为你刚刚所说的流民问题刚好和税收也有关。洪武年间,国有民户千万,总人口六千万余,而到了正德年间,户籍却是不增反降,民户减少了百余万,总人口变成了四千万,税赋收入自然也就下降了三成。 这些消失的人口当然不是死亡了,而是因失去土地便取消了户籍,从而统统变成了三哥口中的流民。诸君想象一下,大明有三成百姓帮着高迎祥李自成那样的悍匪来打击大明朝廷,大明朝廷的剿匪怎么会成功?朝廷大军难道还能真的把一千多万的流民统统杀光吗?这根本不可能,便只能是朝廷大军越打越少,反民越来越多。” 几个人越聊越深入,渐渐的,天浪谈到了如今的难题,“朕所推行的均田制目前遇到了很大阻力,而这阻力恰恰来自于某些高层利益。于是皇后想拿勋贵开刀,却是这第一刀便落不下去了。至今,马如龙的案子还那样悬着呢,母妃她老人家至今仍保持沉默,一直不肯说出处理马如龙的意见。” 几个人也都唏嘘,可这毕竟还是皇家的家事,他们不好多言,可里面又涉及到了皇后和太妃之间的矛盾,作为娘家人,他们当然又悄悄在为皇后担心。 天浪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徐徐又开了口,“均田制,是我皇明重新崛起的根本,历朝历代开国,大体能长治久安三百年的,十之七八都是因为解决了土地集中的问题。 而想要稳定均田制,则又要对相关许多事宜做出制度上的改变,比如,对诸王勋贵,还有,嗯......”天浪顿了顿,终于还是说了,“还有外戚的田地占有数量做出一定的限制,这其中必然会有很多的矛盾需要解决,有许多计划需要有人去实施,而这一切,几乎都是皇后一手在抓。” 天浪又沉默了,等着某些人的回答,王夫之手摩挲着脸上的伤疤,莞尔笑了,“呵呵呵,除了圣上口中的马如龙,臣其实更应该算是外戚了,毕竟马如龙只是皇太妃的从弟,马如龙不支持圣上和皇后,臣可是一定会支持的,圣上放心,臣在占地这方面,一定不会给您和皇后难做的。” 天浪不置可否的端起茶,喝了口,仍然没说话。 天浪剩下的话留着没说,王夫子自然已经明了,想着到底是要为了个人清名而珍惜羽毛呢?还是如自己妹妹一样,顶着后宫干政的指摘,奋不顾身去挽救大明呢? (本章完) 644 勒紧腰带筹军费 打仗王夫之不在行,但是朝堂上的争夺,同样是一场战争,而且激烈程度甚至惨烈程度要比战场上还要更甚。 大明代宗皇帝为什么在英宗还朝之后,年纪轻轻便突然身染不治之症,这恐怕是个谜题,可是无疑包括于谦在内,都更支持英宗,盼着代宗去死。可几十年后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孝宗和武宗父子身上,同样都是此前没什么预兆,而后又都是急病、猝崩。 许多人都怀疑武宗的死里面暗含着阴谋,可有没有人想过孝宗的死可能也是个阴谋呢?孝宗当年就是要改革,收回诸王勋贵的田地重新分配给老百姓,可是这件事他刚要去做,便不治身亡了。 政治斗争才是最要命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人们是不惜利用一切权利和手段的。相对于如今这对儿帝后手中所掌控的权力来说,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依然是强大的,他们自己本身也依然是危险的。 可是天浪和芊芊都不怕死,否则天浪也不可能以身犯险,亲自到战场冲杀;芊芊同样也不怕死,否则孔有德包围柳州时,她便不可能亲自蹬城指挥防御战。 王夫之也不怕死,要么此前他也不会和家人一起组织义军抗清。他爱惜羽毛,顾及清誉是自然的,这很正常不过,大多数文人都爱惜自己的羽毛,可孟子曰,鱼和熊掌不可得兼,舍生取义罢了。只要自己所做的选择真的能挽救大明,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名誉? 王夫之也很快做出了选择,起身躬身向天浪施礼,请求天浪恩准,入朝为官。天浪自然欣然答应,此后便是皆大欢喜,天浪回宫,王夫之也只等吏部下达任命通知。 但是,一场政治权利的角逐,是个漫长的过程,王夫之若想真的如芊芊期望的那样入阁拜相,同样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天浪和芊芊都是在未雨绸缪,外敌太过强大,他们希望做的内部改革,至少目前还是要尽量避免与利益攸关方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今天讲的这番话,是一个长期目标,眼前遇到的最大问题,是军饷。 第二天早朝过后,天浪又把一众武将留了下来,到偏殿去进行一番兵力部署的新调整。 李定国在击杀了孔有德后不久,便被调去岳州,与退守武昌的济尔哈朗对峙。 天浪这次最先做的调整是派高必正的忠贞营一万三千人马去李定国的背后,防守长沙。 李锦在岳州防御战时,发现无法守住,便提前将自己的七千老兵撤回衡州,与郝永忠汇合,如今他的七千人马成了革命的本钱,又被天浪派去和高必正一同守长沙。 郝永忠的两万一千人被派去驻守常德,如此一来延岳州分开去长沙、广东;去常德、广西的两条主干道路都有明军精锐把守,如此一来,湖广的纵深防御也就形成了。 济尔哈朗守着武昌,却坐看王进才北上渡江到河南捣乱,焦琏和王允才去福建联合郑成功部,更让济尔哈朗鞭长莫及,如此对郑亲王来说也是很痛苦的,加之李定国就在岳州死盯着他,其实非常让他难受。 还有便是封赏的事情,李定国歼灭尼堪虽功过相抵,可他还杀了孔有德啊,因此便升任了兵部左侍郎;郝永忠因赣州大捷及手刃何洛会的大功,升任了兵部右侍郎。 原兵部右侍郎威远伯秦翼明吊孝回来后将改任了工部尚书,一直以来更多主抓后勤工作的他,将进一步的以工部尚书的身份指挥军械生产,并仍在继续担任着校练卫指挥使,在工部的位置上,对于他给自己的羽林军和校练卫加装备无疑更为有利。 战后这段期间,天浪将全军教导总队性质的校练卫的编员又增加到了7000人,这些人自然全部是臣百里挑一的精锐,比所谓的禁军,腾骧四卫没搭建起来的空架子自然不同。 天浪还想要将御林军从原本的六万人马扩充到17万人,可是苦于没钱没装备,正在犯愁。 永历三年的夏秋,比以往要热上许多,三十几度的高烧持续不退,高高的几颗大树上,叶子像是静止的,空气中没有一丝的风。 靖江王府里是有一个冰窖的,这几天,宦官们每日都要给太后和皇后的寝宫伐些冰过去,太后年纪大了,皇后又是双身子,有了冰,会让屋子里能显得凉快一些,冰不多,所以连天浪和杜衡芳芷还有郁青儿也没有这样的待遇的。 无论灼热的天气多么难以忍受,芳芷依旧安静的待在房中一整天,绣花、弹琴、看书、写字。 杜衡就没有她这么悠闲了,家里马上就要多一个小孩子,小孩子的身边又要多很多的奶婆、丫鬟,而且这些人已经都提前入了宫,这让她的账本上的开支又多上许多。 “十二个奶婆,每月例钱共四十八两,十五个丫鬟每月共三十两,嗨,每年要增加将近一千两的开支。” 芳芷听着杜衡的抱怨,没有答话,只是抿嘴一笑,一边摆弄针线一边说道:“你呀,就是一个财迷,皇后姐姐自从有孕后,将日常收支的账目全都交给了你,你隔三差五的过目一下就好了,没想到你到是把这些账目当成个事儿在做了。” 杜衡合起了账本儿,走到正在绣花儿的芳芷身边摇晃着她的肩膀,“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为了抵御鞑子的南侵,咱们把钱粮都快耗尽了。鞑子是被打退了,可是你看看咱们家,从去年底到现在,户部就拨过来两千两银子,刚够太后的年例钱,我是说一位太后的年例钱。刚刚这场仗结束后,内帑的存银也只有一千八百两,小宝宝的丫鬟、奶婆就要花去九百三十六两,咱们可怎么活呀!” 芳芷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花撑子,也叹了一口气道:“那就跟皇后姐姐说说嘛,看看能有什么主意,让宫里多些进项。家里老的和小的需要的钱,都紧缩不得,实在没办法,就只有咱们自己继续拮据一些了。” (本章完) 645 仰人鼻息的日子 再怎么拮据,这点儿钱也肯定是不够的了。勉勉强强的算是挨过去两年,眼看着如今大军把江南差不多都夺回来了,咱却还是没找到活路。户部总是说没钱,不给咱们银子,姐姐就要分娩了,可是她却是比咱们还惨呢,按例应该是每年一千两银子的宫分,从她大婚到现在,就没得到过一两银子。要不是靠着老太后们在大婚时给了咱们的那些赏赐,恐怕咱们春夏秋冬都只能穿些旧衣服,吃些粗茶淡饭了。妹妹,咱们的日子可真的是皇家该过的日子吗?” “别发愁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男人婆啦,家里没了银子,就应该早跟当家的说,姐姐现在身子不方便,就该找皇上说,你却是一直忍到了现在。跟我唠叨,我就能变出银子来给你?” 一听芳芷这么说,杜衡觉得很委屈,“好啊,连你也不帮我,你看看咱家那个当家的,是个会管事儿的吗?你让他弄银子?他弄来的银子还不都是战场是缴获的?可你看他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的伤,我心疼还来不及呢,谁要逼着他去战场?” “好姐姐,你就别对着我悲春伤秋的了,想办法一起把难关度过去是正经。” 两人正热烈愁眉不展地琢磨着,就见墨香疾步来了,作为皇后身边最得信任的大宫女,就连杜衡和芳芷也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发生什么事了?姐姐的身子不方便,如今正是身边需要人的时候,竟然还劳动你来传话?”芳芷暖声问道。 “两位姑娘,是有急事,皇后娘娘请两位姑娘去正殿商议。” 杜衡和芳芷也不多问,起身一同随墨香去了正殿。 此时正殿里,芊芊面南而坐,斜斜靠在塌上,郁青儿和一众女官已悉数到齐。 两人向芊芊见礼,又和郁青儿互相见了礼,便来到了左上首,站在了芊芊身侧。 芊芊看起来心情不算好,连带着郁青儿和女官们也都一个个面色沉郁,杜衡和芳芷不敢说笑,垂着头不说话,只等芊芊开口。 “本宫的身子越来越不方便,宫里咱们女人家的小朝堂,也许多日子都不曾上过,有杜衡理财、芳芷理事、青儿办事,各方面倒也还井井有条,这也让本宫这个双身子不用多劳烦。” 芊芊顿了顿,语气从亲切变得凝重起来,继续说着,“可是今天这几件事,就必须把你们都叫过来,由本宫亲自说一说了。这第一件,皇上最近正在抓紧一切时间扩军练兵,以期在下一个战机来临之前,大军能做好最充分的再打一场胜仗。 原本有皇上在朝,这些事并不是我们宫里该关心的,可是皇上扩军备战需要银子,今年中原西北大旱,皇上又想在襄阳让陈友龙收纳江北灾民,这也需要粮食,可他今天在朝堂上说了这些事儿,却被内阁和户部一起联名给驳回了。” 芊芊才说了一句话,两条腿便很觉不舒服地挪了一挪,芳芷便过去曲身,将她的双腿搭在塌上,手指搭上去,芊芊的小腿有些浮肿,芳芷便轻轻柔柔地为她按着,抬起眼帘咸咸问她,“姐姐对这件事可否有办法了?要是有交代给我们做的,您只管说便是。” 芊芊不置可否地接着说,“午后,皇上又宣户部尚书严起恒,去承运殿的东阁商议这事儿,不过这些道德完人怕是已经铁了心了,相信也是谈不出个结果来。 其实上半年的税收银子已经到了户部,广西一省是十八万两,云南、湖广一共十万两,云南此前大半掌握在孙可望的手里,湖广在清军手里,这点税收倒也说得过去,江西十二万两,状况和湖广差不多,但 比湖广稍好,广东是二十五万两,五个布政司共计半年税收是六十五万两。 这些银子半数会用在购买田地均分给百姓上, 可是均田令同样被执行的乌七八糟,银子花了,田地却不见得真正能分到百姓们的手里。无非是再多几个虚构民户户籍,充实自己田地的马如龙罢了。咱们宫里节衣缩食,却花着银子帮这群人买田置地,真是莫大的讽刺。” 芳芷接着她话说,“历史上,每一朝天子,都会助长一批朝中新贵的崛起,这些人打着天子近臣的幌子,曲解朝廷新政的意志,中饱私囊,如果不严格控制住这些人,您和皇上要做的事,难免最后会被骂成是王安石的熙宁变法了。” 杜衡撇着嘴不以为然地反驳自己妹妹说,“熙宁变法未必是错,宋神宗驾崩后,高太后和司马光的元祐更化未必就是好,在我没掌管内帑廷以前,还不是和你一样,因为苏东坡的遭遇而多少对害了他的王安石心存恶感,? 王安石的一个熙宁变法,虽然遭受当时及后世文人的唾骂,可后人有谁见过变法的坏处?还不是人云亦云?可事实上的熙宁变法却让神宗一朝的国库便增长到了可够整个国家花用二十年的存银,这难道不够吗? 他的方田均税法和皇上及姐姐的均田法也是一样的宗旨,都是为了抑制土地兼并,而且王安石的变法也是在这方面取得了效果的,只不过没有最终贯彻执行下去罢了。” 芳芷看了杜衡一眼,笑着沉默了,杜衡则继续说着,“对比今天的现状,妹妹算看出端倪来了,当年的熙宁变法,动得是士大夫的利益,井田制将让士大夫不再能够藏匿土地不上报朝廷,又从此也不能再扩大自家的土地,士大夫当然要痛骂王安石。 可国朝如今的局面,自然是比之宋神宗时期还颇为不如呢,变法已经到了必须要变的地步,所以不论姐姐有什么吩咐要我做的,我都会尽全力去做,现在这种缺米少银,却又仰人鼻息的日子真是糟糕透了。” 见杜衡的态度如此坚决,芊芊也暗自点头,心想别看平日里她一副除了为宫里算计银子,其他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可遇到大事,却是比芳芷要通透的多。 (本章完) 646 绿妖党 对杜衡要说的宫分状况芊芊因为心中早已有数,反倒并不生气,却又得让杜衡把一肚子委屈说出来,芊芊便扯起嘴角笑着问道:“衡妹妹,糟到什么程度,你说说看。” “嗯,好,本来这件事是不想跟姐姐说,让你跟着操心的,可既然这份心您已经在操了,那么妹妹也就该把这些事跟您说一说的。 除去皇上用来打造军马的银子外,内帑的存银也早就用完了,如今怕是连采买的钱都没有了,去年年底,户部只拨给咱两千两银子,只够太后一个人的年例,连太妃和您的年例,咱的帐上都根本拿不出来,还能提到别人吗? 年初的存银共是一千八百两,去了开销,剩下的银子刚好只够咱家未降生的宝宝一个人用的。” 芊芊蹙起眉头,凉凉地说,“是不是除了母后和咱家这个没出生的孩子以外,其他人都快要喝西北风了?” “可不是吗!”杜衡一脸的愤懑,“姐姐您说,严起恒是不是也忒地欺负人啦?” 芊芊则没接继续她的话,转而说,“计划好的三十万两银子用于均田,不管实施力到不到位,为了政策的一惯性,这个钱咱也得拿出去,不过见惯均田令推行进展这件事。除了东厂与你们的兄长中湘伯去办,本宫希望杜衡和芳芷在幕后把这件事好好管起来,指挥着东厂和中湘伯,务必要从内廷与都察院两方面双管监控,若有地方敢于从中隐私舞弊,偷天换日,一定 严查不待。” 芳芷看向芊芊,有些欲言又止,芊芊也看到了她的样子,淡淡笑了,“杜衡怕是担心马如龙的事情会成为他人的口实吧,到时候有人会说马如龙都没有办理,咱们要去办别人,人家会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不患寡而患不均,对吗? 可是就算马如龙咱们要等母妃点头,其他的案子也非查不可,否则咱们的银子,便是全打了水漂。” 芳芷和杜衡同时点头称是。 “还有,”芊芊又抿唇沉思片刻,说:“内阁和户部这回如此步调一致与皇上为难,肯定不只是抠门儿那么简单,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还是冲着本宫来的。” 几个人都疑惑不解地看向芊芊,芊芊对芳芷说,“别捶了,这个姿势久了,你也累得慌,起来吧,你就坐塌上歇歇吧。” 芳芷称谢,小心的坐在了塌的一边,芊芊笑了,杏眼瞄向她,“让你坐,你便舒舒服服地坐,都是自家人,你却总是放不开,这点真不像何大姐儿。” 芳芷脸色一红,垂下头又向里面坐了坐,芊芊这才接着说,“你们都知道赵四姐儿的夫婿跑了的事吧,昨晚收到东厂的情报,说他昨日已经被黔国公在河池州逮到了,逮到他时,他正带着家人要往贵州逃亡。羽林军也马上在路上便联合东厂的人马对他进行了突击审问,那厮挨不过酷刑,便也全都交代了。” 芊芊心情有些起伏,舒缓了一下,郁青儿忙给她递过盏茶来,芊芊喝了一口,心情稍缓,脸色却仍红着,“他交代说,赵四姐儿过门快一年了,还没有怀上,他的母亲便催促让他纳妾,作为天家嫁过去的郡主,赵四姐自然是不肯的,所有嫁出去的郡主当时都说好的便是一夫一妻,夫家不许纳妾,岂容他家出尔反尔,坏了信诺? 从此两厢便都有了些不中听的话,那厮便认为赵四姐是忤逆,却又惧怕咱们宫中为她撑腰而不敢休妻,心中便起了歹意,想让赵四姐不声不响的死去,有了那些聘礼,他就算是不续弦纳妾,也足够富甲一方的了。” 郁青儿狠狠攥紧拳头,咬着嘴唇说:“这一对儿母子都是够可恶的了,赵四姐才嫁过门不到一年,怎见得就生不出孩子来? 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不羞,也是年轻时被婆婆欺负的厉害,想着自己成了婆婆,再原样把过去受过的气都倾泻在自己媳妇头上。 可独秀峰嫁出去的郡主,哪能受那样的腌臜气,所以说就算赵四姐儿有了身孕,那男人的老子娘也照样会找出各种由头来!还是皇上说得好,这件事,就该以儆效尤,把他和他的老子娘一律严办!” 芊芊虽然是点头,却也叹着气说:“青儿你是没看出来呀,刚刚说的内阁和户部是冲着本宫来的,奥妙也正在这件事上。” 郁青儿哼声说,“哼,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咱们要办杀人犯,怎么又能和瞿式耜还有严起恒扯上关系?他们有什么理由反对?” “当然有,他们会把这件事当成是本宫在操控独秀峰郡主的夫家,而一旦本宫嫁出去的独秀峰郡主够多的话,又操控得力,他们便会意识到威胁。他们会认为独秀峰郡主的所有夫家,都是本宫的门下,是他们口中所谓的绿妖党。” 芊芊说起这个词眼儿,也禁不住自嘲地笑了,“目前不是已经都传开这个叫法了吗?一旦咱们绿妖党得势,在文官中遍布羽翼,那自然也就没有东林吴党和楚党什么事儿了。 他们怕被排挤,被边缘化,所以在用户部余下的那三十万两银子的事下绊儿,和本宫和皇上较力。而这也是本宫要说的第二件事,无论百官想出什么花样阻挠,本宫都一定要严办赵四姐的夫家!” 郁青儿又不解了,便眨着眼问道:“姐姐要严办那厮的一家自然合情合理,可大臣们在这件事上要反对,他们的底牌何在呀?皇上难道就不会对瞿式耜和严起恒下手?” “当然不好下手,因为他们在这件事上,一定会得到大多数文官的支持,无论是楚党还是吴党,都不会做事咱们绿妖党在朝中做大而置之不理的,虽然本宫名义上通过中湘伯还有堵胤锡控制了楚党,可那也是在利益没有分歧的情况下。 而且他们要同咱们作对,自然不会明着阻止咱们查处杀人犯,而是会处处给皇上在朝中下绊子,毕竟一旦撕破脸皮,就是彻底的对立,甚至对本宫的流言蜚语,只会更多,所以这件事情,很难办。” (本章完) 647 恫吓 再说承运殿东阁,天浪叫人传来了户部尚书严起恒,严起恒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情,心中却已打定了主意,来到了,便是大礼叩拜了下来。 天浪此时却是手里拿着一本儿《礼记》坐在严起恒的对面有滋有味的读着,像是没有发现严起恒的到来。侍立在一旁的庞天寿也没有提醒他,只是让严起恒就那么跪着。 严起恒在地上跪了一柱香的时间,膝盖开始发酸;两炷香的时间,黑眼仁儿开始发旋;三炷香的时间,浑身好似被大雨淋过般湿透了。 天浪这才头不抬、眼不睁的问了庞天寿一句,“怎么严大人来的这么慢啊?是不是也和朕一样,家里揭不开锅了,所以没力气走路了呢?” 庞天寿小心翼翼的回答:“回禀万岁爷,严大人刚刚到的,看到万岁爷正在看书,所以未敢打扰。” 严起恒暗骂庞天寿,你个老东西,我这都快跪得浑身麻木了,你还说我刚到? 天浪放下了书,注视了一下低头不语跪在地上的严起恒,冷冷说,“起来吧,朕不值得你跪着,你应该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发给你俸禄的人。朕是个穷鬼,养不起你的。” “臣惶恐!”严起恒惊颤的答道。 “惶恐,是饿的吗?如果你也饿了,咱们君臣携起手来,一起出去讨饭怎么样?” “陛下何出此言,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如果陛下有话想要对臣说,臣听命便是。” 天浪淡淡一笑,真的听命与否另当别论,可严起恒胆子小的毛病,看来还是没能克服。天浪手中拿起芊芊刚从宫里传过来的一张条子,说的便是杜衡口中讲的宫中的宫分严起恒不肯划拨的事儿。 天浪拿着这个条子,攒成团扔给严起恒看,“你若真的听命,朕又何需叫你来这里?严起恒,朕有一事不明,条子上写着呢,你看看,上面是宫里告诉朕说,年初的宫分户部只拨了两千两,连慈宁太后的年例都没能拿到手。你们户部莫非是把朕这个君父和后宫的一大家子人给忘了? 你再好好想想,想想这世上还有没有朕这一家子存在。如果是忘了,朕不怪你,日后你好好记得便是了,不过朕可要上你家里吃饭去了,七个碟子八个碗儿的,你可不能委屈了朕的五脏庙。 你也可能会拿朝廷的国帑不足来搪塞朕,上半年收上来的钱粮,除却购买土地的还有各府县及朝廷的支出之用,其余的折合银子至少还有三十万两,你若还说没钱,那么便是有意欺君,这便该杀!朕若杀你,恐怕这可理由没人会质疑。” 严起恒额头冒汗,他本来和瞿式耜等人商议的是通过政策途径,驳回天浪伸手要钱的举动,恶心恶心他,让皇帝和绿妖皇后也知道知道国朝文官集团的存在,却为料皇上和皇后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把年初户部财长紧张,拿不出宫分银子的事情来个秋后算账。 从宫中传出的那张小纸条便看得出,这幕后一定还是有绿妖的影子。可真够阴的,这便缩小了打击面,只把目标锁定在了自己头上,而自己至今确实也一直不肯拿出宫分拨给杜衡,落人口实。就算是皇上要办自己,恐怕瞿式耜也没有理由反驳,何况都察院那边是一定会按皇上的意思狠狠借题发挥一下子,拔自己一层皮的。 严起恒感叹,原来不是皇上和皇后没拿宫分银子当回事儿,也绝不是要等到何杜衡何女官告自己一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事儿来,而是一直留着这件事给自己当小辫子,就等着到关键时刻将自己一军呢。 严起恒也不是不知道大祸临头,连忙说:“臣立刻便给宫里拨银子过去,以往所拖欠的,一定全部补齐。” 天浪又是一阵冷笑,“全补齐是么?那么你严起恒在此前莫非是觉得朱明皇家对国朝来说是多余的、大可以自生自灭,若是事不关己,宫里饿死人都没人管? 现在你觉着闯祸了,便只是一句话,就可以将宫分补齐,难道户部是你严起恒家的,你说截留,便连宫分也可以截留,你说补齐便随时可以补齐是么?” 天浪的话,语气越来越重,严起恒起身对天浪施礼,表情中满是戚惶,“陛下莫要动怒,容臣如实禀告,臣不像陛下想的那样,是不忠之辈。 去年春夏要计划给来年内帑拨银子时,首辅何大人尚在长沙血战,陛下也因为清军南征而无暇顾及此事,臣就想等到何大人批复完了再将其余的银子拨给内库。 臣又怕宫内急等用钱,便自作主张预支了两千两银子过去。没想到仗越大越大,我军在前方岳州和长沙损兵折将,阵亡数十万官军,这需要大笔的银子抚恤啊,而陛下又先去了肇庆,再亲征湖广。 次辅瞿式耜大人便让臣将准备要给后宫的银子挪做抚恤之用。然而陛下凯旋归来后,并未等到让臣见上一面,禀报一声,就再次颁发了褒奖有功兵将的诏书,诏书已经颁发,君无戏言,臣怎敢拖延不发。 至此,国帑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如不是夏粮新至,年底百官的俸禄都拿不出来了。但是,陛下也不要担心,由于一场大胜,我朝已经稳定住了湖广、江西、广东三个布政司,又开拓了福建、云南、贵州。今夏的税赋增收何止一两倍,户部正在统计之中,如果陛下急需要用,臣立刻就给内库拨调。” 天浪听完了严起恒的解释,也觉得该把语气缓和下来,毕竟他真正要的,并不只是那些宫分而已,便舒展了脸上,“好了,你也该知道的,朕绝对不是因为缺钱而生气,朕只关心你严起恒是不是在意天家的事情。” 严起恒答道:“天家的事情都是国事,臣怎敢轻慢。” “那么山西、陕西大旱是事情,卿以为朕是否该为那里的百姓做些什么啊?” (本章完) 648 感动 严起恒当然觉着晋陕百姓饿死事小,自己的脑袋搬家事大呀,便脆生生回答,“若问臣的个人之见,臣是支持陛下今天在朝会上的主张的,可是群臣都反对这件事,况且以今夏的收成,自用尚且刚刚有余,若是陛下想要周济山西、陕西两地的百姓,开销又会增添很多的,那可是天大的窟窿啊。如何填补?” 自己表明立场了,我可没说不支持,只不过你能不能顶得住百官的反对声,可就不是我该操心的问题了。 天浪沉吟片刻,幽幽问道:“如果内库不管户部要银子了,是不是可以拿着这些钱去填饱两省百姓的肚子啊?皇家就这么百十号人,委屈一些不算什么,大可以用皇后的体己钱先垫付着,你户部那三十万两存银,也必须除了必要开支以外,全都给朕拿来做扩军备战之用,不得有一丝推脱。可山西、陕西今年怕是颗粒无收啊!两省百姓的性命朕还是不能不管!” 天浪刚说完,严起恒便再次下拜,泪眼婆娑的说道:“陛下之仁德,堪比尧舜,以内帑救济陕西、山西的百姓,是皇家的功德,严起恒无话可说,只有代替晋陕百姓叩谢吾皇天恩啊!” “好啦,起来吧,别跟个婆娘似的,动不动就抹眼泪。内库没钱,朕自己会想办法,赈济晋陕百姓这件事儿你要立刻准备,早早安排人去襄阳督办,朕还要去信给陈友龙,命他在襄阳多造船只,接收江北的灾民,有多少人,便接多少人过江。” 严起恒感恩戴德走了,还一边走,一边啜泣,天浪也不去把人心过多的往坏了想,如果真是都往坏想,便是穿新鞋走老路,继续重蹈历任大明皇帝的覆辙,只要严起恒肯把自己的重大意图落实下去,天浪便不会治他的罪。 严起恒刚刚退下,庞天寿带领着王坤并一众司礼监的宦官全都跪到了天浪的面前,还有邓凯带着锦衣卫的在朝值班戍卫的大汉将军们也都跪了下来,这让天浪好不差异。 “你们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庞天寿一脸怅然,垂头拱手,颤声说,“老奴想替晋陕百姓叩谢万岁,老奴没有学问,不知道尧舜为何许人也,老奴只知道万岁爷对待百姓真的如同父母啊。” 邓凯瓮声瓮气地说:“庞总管说的没错,万岁爷是天底下最好的万岁爷,宁可苦了自己,也要救济地方百姓,可臣有一事不明,赈济晋陕百姓,难道不应该是多尔衮该做的吗?晋陕两地仍然在他们手上,就算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也不该万岁爷劳神啊。” “劳神?”天浪像是疑问,又像是在自问,“如果今次大旱,陕西和山西能少饿死一些百姓,朕宁愿多劳这份儿神。” 又叫他们全都起来,天浪又对王坤说,“王坤,你去把候性传过来,朕有事情要交代他。” 候性来时,天浪正在翻看有关各省特产流通和商税的信息。哈巴狗一样的候性给天浪见过礼,便膝行着凑了过来,十分狗腿地问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天浪斜眼看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问,“朕头疼,你有上好的偏方没有?” 侯性绿豆眼骨碌一转,没羞没臊的表情立刻化作一脸愁容,叹息着说,“如果万岁爷头疼是因为心病,那么小臣虽说没有偏方,但极有可能成为万岁爷的一剂药引。” “是吗,你认为朕的心病是什么啊?” “万岁爷的心病嘛......”侯性故作迟疑,而后愤愤道:“自然是朝中那些老不羞,难为万岁爷,万岁爷是因为没银子扩军备战的事儿发愁。” 天浪抬起头笑骂道:“行啊,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是极致了!你每日并不上朝,可对朝中发生的大事,却也并非一无所知啊。” 侯性回避天浪略带质问的问题,避重就轻回答起前半句来,“嘿嘿,什么察言观色呀,小臣的心思都在万岁爷的烦恼上,为君分忧那是小臣的本分,今日早朝的事情早就传开了,听人说万岁爷想要救济晋陕的百姓,小臣就知道户部绝对拿不出那么多的粮食来,您想想,两地那么多的百姓,少于两百万石粮食,绝对是杯水车薪。” “嗨,有你的啊,成语说的一套一套的。这么大的学问,大婚那天怎么跑王家门口给朕丢人去了啊?” 一提这事便好不尴尬,候性支支吾吾的才蹦出一句话,“小臣也不知道您为什么会选上小臣的呀!再说也没人告诉小臣到王家门前还得背书啊。您提起这事儿,小臣死的心都有。” 天浪乐的忽闪忽闪儿的,“你是得死,那天要不是有高疯子在,你会被陈友龙给打死!” “可不是这么个话说的吗,那天小臣是躲到邓凯身后去啦,邓凯是咱自家兄弟,自然不会看着我挨打的。” “得了,都还不都是有兄弟罩着你,都过去了,说正经的,还不光是要救济别人呢,咱得先救济自己了。年初户部只拨给内库两千两银子,朕的家里又要多添一张嘴了,所以朕如今正在头疼,到底明天是吃杂合面儿呢,还是吃观音土呢。” 候性一听便跳了起来骂道:“他严起恒算什么东西,有这么欺负人的吗,万岁爷前些日子竟打仗了,没工夫梳理朝政,老虎不在家,他猴子还称大王了!” 天浪面色如常,并没有被侯性的义愤填膺所打动,侯性见自己表演够了,天浪也没什么心情配合自己的演技,便停下来只听不说。 良久,天浪才点了点头,“嗯,你是个有心的,朕看得到,这两年皇家也花了你不少的银子,朕也忘不了。不过皇家不能总指望着大臣赚钱来养活啊,你帮朕想个办法,操办操办,弄几个赚钱的买卖,填补一下内帑。” 候性长叹一口气说道:“我的万岁爷呀,小臣早就等着您的这句话了,这南北局势刚刚稳定,是到了收拾一下家里的烂摊子的时候了,内库没钱,更是让人着急呀。让臣想主意,有一样最快的,就是增加商税!” (本章完) 649 馊主意 天浪摇头说不成。让候性难以理解:“万岁爷,奸商又不是农民,他们的钱都是买空卖空、囤积居奇得来的,不要白不要啊。” 天浪又摇头道:“也不尽然都是这样,也有从牙缝里一个大子儿、一个大子儿省下来的呀,提高了商税便限制了流通,那是杀鸡取卵,不成,想些更好的。” 候性琢磨了一下,又说:“那就实行铁器专卖,利润按例也是收归内帑的!” “不成,别看汉武帝曾经干过这事儿,可这也是在与民争利!” 候性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卖官鬻爵呗,还能有什么法子?” 天浪颇感兴趣的翘起眉毛,“嘿,又来个成语,你是来跟朕显摆学问来了?不过还是不成,刚刚都说了,朕可不想学秦皇汉武!” 候性嘚瑟着了,开始想和天浪论个究竟,仰着脖子道:“您真的觉得小臣有学问啦?说真的,那天在皇后娘娘家门口一个大字儿都没念出来,还把圣旨给拿倒了,小臣都想撞墙,所以回去便发奋读书,读累了就找老夫子跟小臣将些历史典故。不过万岁爷要是不学秦皇汉武,想学谁呀?” 天浪把扇子打开扇了起来道:“朕当然要学国朝太宗文皇帝啦!始皇帝鬻爵是为了修阿房宫、汉武帝卖官是为了北击匈奴。败坏纲纪的引子,就是打他们那会儿开始的。就算打不退鞑子,朕也不想让刚刚清明一些的大明官场再重蹈甲申国难前的覆辙。” 候性一个文盲,自然不懂天浪念叨的都是些什么出处,不过秦皇汉武是个中国人就会认识啊,这两位武功冠绝天下的帝王天浪却不想效仿,候性就更听不懂了。 侯性恹恹的,“万岁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臣全听您的了,您让小臣怎么做,小臣就怎么做吧。” 天浪又寂静片刻,且一直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候性,半晌才说:“你小子跟朕藏心眼儿是吗,大明皇家的金字招牌,总不能只借给你一个人用,而朕却分文不取吧?” 候性感觉很突然,忙要解释,天浪却把扇子一挥道:“还解释什么呀,这些都不算什么的,你候性也是皇家的人,而且对待宫里也向来大方,其实这件事儿啊,很办好了,朕就赐给你国姓,让你正儿八经的做一回朱家人。 生丝和布麻的生意朕不去管啦,你自己大可日后还留着自己做,可茶叶和瓷器的生意你就不要再只往你自己口袋里揣了,帮朕好好经营一番,本钱呢,朕没有,你先拿着,赚了钱朕再还给你,这件事儿就由你和王坤一起办,王坤负责监督和账目,你负责经营,你看如何啊?” 候性没有拒绝,也不敢拒绝,他所得来的一切,都是天浪和两宫给的,天浪现在伸手要他把该拿的拿出来,他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只是一脸不解地问“万岁爷,难道皇家经营瓷器与茶叶,就不算是与民争利啦?” 天浪略微提高了声音,“你说的是铁器专卖——专卖呀,那当然是在与民争利了。而茶叶和瓷器有别人做,朕也参与进来,就这两样生意,别无其他,暂时呢,肯定会对同行业的商贾有一些影响。 咱们毕竟是皇家吗,你候性肯定也不会放着金字招牌不用的,是不是?但是茶叶和瓷器的未来销路是迈向海外,你要多打通这样的商路,皇家的生意,将来都会跟海外番邦去做,不会与老百姓在国内争利的。” “那咱们就不能海禁啦?万一倭寇再趁机打过来可怎么办啊?” 天浪呵呵一笑:“你小子怎么这么怕打仗啊?倭寇打过来?亏你想得出,那群三寸钉的十几万精锐凑到了一起,在万历援朝那会儿便都被我皇明天兵,扔到海里喂鱼去了,倭国上下经此一败,没个二三百年都没法再爬上岸的,等他打过来?他们先在家门口洗干净脖子等着吧,等着朕把家里的事儿理顺了之后,届时一定会去找他们算总账的,别以为在东南沿海抢劫杀掠了那么多年,就可以缩回去继续睡安稳觉。” “万岁爷,那可是远隔重洋啊!”天浪没好眼色的看着候性说道:“远隔重洋怎么了,就凭倭寇那些三寸丁都能远隔重洋的来咱们大明,咱们大明就打不过去?” 候性若有所思了一阵,又叩谢了天浪说:“渡海打击倭国的事,小臣怕是一个人完不成了,不过小臣会把瓷器都落下皇家御用的款,拿出去卖个好价钱,等赚够了钱,也摆平了家里的事儿,咱们就一起渡海,打倭寇去怎样?” 侯性是一脸欠揍的笑容,天浪故作一本正经道:“咳咳,你这思路呢,只对了一半儿,有款的瓷器要卖上天价,要是件件瓷器都有皇家的款,那就不值什么钱啦,还糟蹋了皇家的颜面。” “小臣领旨!” 天浪又补充了一句:“至于茶叶吗,往海外出口的不必太刻意要求品质最上乘,和瓷器一样,上品的茶叶要卖高价,还要依靠中品以下的来兼顾销量。现在你最好就找一些适合种茶的农户们去与他们签订个协议,到时候可以保证销量大增的时候能有稳定的货源。” “小臣领旨!小臣先回去把家里的银子都给宫里边儿送去,以解万岁爷的燃眉之急!” “都给宫里送过去,你拿什么做启动资金啊?”天浪疑惑的问,候性不紧不慢的说:“这些小事儿就不劳烦万岁爷操心啦,小臣自有办法的。” 傍晚前,候性真的从自家搬来了好多的银子,杜衡清点过后,脸上就有了笑容。 “皇上,候性这样的臣子怎么就不多些,这次他可真是出了血了,七千两啊!呵呵,妾可要有一阵子不用再犯愁了。” 天浪被杜衡夸得直迷糊,一脸得色说,“这样的日子,以后不会有,从此以后都不让家里人再苦挨了!” (本章完) 650 资敌 杜衡美美滴笑着,并不答话,只是一门心思数银子,天浪则和芊芊一起坐下来商量今天发生的许多事情。 芊芊分析这件事大臣们是有意针对自己广布党羽,天浪则笑着抚摸着芊芊的肚子,告诉她,除此之外,有人应该还有更现实的打算,比如——何腾蛟殉国后,一直虚位以待的内阁首辅之职。 两个人都有自己的猜测,到了次日的朝会,对于救援晋陕百姓的问题,天浪再没有听到头一天严起恒、庞天寿和邓凯那样的赞扬,而是被瞿式耜指责为——资敌。 因为这句话,皇帝与大臣们再一次吵了起来,虽然像何文端和李元胤这样的近臣,是一定会站出来支持皇上的,可严起恒却再一次缩头了。而大多数人都不同意天浪这种异想天开的主意。 “陛下,常言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大明如今已是自顾不暇,何来天地之仁心,况且天地若有仁心,自不会让晋陕百姓遭受天灾。而晋陕与大明相隔四川、河南两地,四川、河南又没有被大明收复,陛下纵然仁心、仁德,又如何能够实现?” 这是吴贞毓的话,吴贞毓并没有像瞿式耜那样大骂天浪资敌,而是把实际困难摆在了台面上,让天浪自己去想。天浪呢?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着自己的主见,“纵然远隔重洋,晋陕百姓也是大明的子民,何况中原西北,与我辖域只一江之隔,朕绝对不可以看着他们遭受大旱而不顾。” 群臣一反常态的大多反对天浪,对他的解释不予理睬,大理寺少卿杨钟问道:“敢问陛下如何能不枉顾晋陕大旱,又能通过什么方式把粮食送到每一个晋陕百姓的手中呢?”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户籍,他们能拿着自己的户籍、带着自己的家小来到襄阳,朕便可以在那里就地让他们安家落户,接济他们。朕知道,想要去襄阳,陕西的百姓还要通过武关,这一点并不容易做到。 而山西的百姓想要穿过河南或是陕西来到襄阳,则更不容易。所以朕的旨意颁发下去,与其说会有多么大的成效,倒不如说其实是在给清廷施加压力,他们不想救助晋陕百姓,朕便会去救,如果多尔衮不理睬朕的话,朕还会发兵北伐。 大明以救助晋陕百姓为目的去北伐,一定更会得到当地百姓的支持。至于四川和河南嘛,王进才已经在河南的西南山区站住了脚跟,四川的征讨也会尽快被提到日程上。” 堵胤锡则颇为理性地问道:“皇上说要征讨四川,可如今我大军的前沿已经延伸到了武昌和福建,如果再算上河南,已经是三线作战了,若是再加上四川的征讨。军饷何来呀?战兵何来呀?” 天浪说:“没有兵也好,没有军饷也罢,都不会影响对征讨四川的准备,我们只需要朝着这个方向准备。兵员不是没有,御营的规模如今已经很庞大了,又没有在济尔哈朗南侵时受到损失,征讨四川一地足矣。” 堵胤锡再次问道:“臣治下的御营自然可以担纲征讨四川的任务,可是御营作为全军的总预备队,一旦调离帝国心脏,谁来抵御清军的趁虚而入呢?” “只需多做准备,到时候,便宜行事就好。还有刚刚秦卿说的钱粮问题,大军开拔,自然需要很多钱粮,但总会有办法的。哪怕大明最后只是派往晋陕一个人,也是朕对晋陕百姓的心意,众卿不必多虑。 至于救济晋陕百姓的钱粮,就从今岁要给朕的内帑里划拨吧,这就算是朕用自己的钱去救助晋陕的百姓了。如果哪位卿家说这是朕在资敌,那就资敌好了。就算背负骂名,朕也要想尽办法让晋陕百姓少饿死几个人,挨骂,也是朕一个人挨骂,就不劳烦诸卿家费心了!” 既然天浪已经说了,这件事情要一步一步来,而且是拿皇家自己的内帑,那么大臣们也就没什么可喷的了,皇上只说自己喜欢,谁也别管,那这事儿还怎么管? 群臣只好暂时偃旗息鼓,从长计议一番再做打算,就算明知天浪不会这么好对付,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看天浪下一步会往哪儿走,因为他们没有理由拒绝天浪的义正言辞和步步为营。 更何况内帑怎么花,大明律当然没有明文规定,六部九卿更是管不着。 天浪见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便想要退朝,这时,御史郝百尺站了出来:“陛下心系遥远的晋陕百姓,令臣佩服不已,然而江南初定,新收复的疆土至今还没有文官选派。 何老大人殉国以后,内阁首辅更是虚左以待。肇庆整顿之后,许多大臣都被陛下罢了官,六部尚书,至今还有礼部、刑部空缺着。臣斗胆问陛下,中央尚且如此,陛下何来的闲情逸致去忧心那远隔万里的晋陕旱情呢?” 天浪已经要走出去的身子,又坐了回来。如果这话不是他非常讨厌的这位郝百尺说出来的,天浪真想感谢一番。可是想了想,天浪还是故作恍然大悟状地赞扬了他: “郝卿真是一语中的呀,如今朝中六部和以下各职确实不该空缺的太久。所以朕也想过了,从朝中现有官员中选拔一下,填补六部的空额。另外呢,就需要重开科举了。” 重开科举,应该是朝中文官等了很久的大事了,而六部一直空缺两个尚书,天浪也自然有他的考虑。至于其他那么多的空缺,天浪也在观察,这些日子东厂不停送来的情报,有很多都是考核官员行止的,苏芊芊的一番良苦用心,天浪怎么会不认真对待,她已经身怀六甲,还要为他的国事操心,这让天浪更加从深深的爱意之外又对她多了一丝愧疚。 这段时间,尤其是在肇庆杀了一百多个大臣以后,经过了天浪一步步的打击,大明的文官已经凋零的不像样子了,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内阁的官员只有十之三四,这还不算,更是有礼部和刑部尚书的位子至今还空着。 (本章完) 651 挡风的墙 工部尚书秦翼明是个武将拿来凑数的,而且还回家奔丧去了,不在朝中,兵部尚书堵胤锡和秦翼明一样都很正直,虽然名义上是属于后党,却大多情况也是帮理不帮亲的,甭管天浪和芊芊对他们二人有多信任,也别想让他们做出背离原则的事情。 吏部尚书兼内阁次辅瞿式耜一直都是天浪的对头,竟跟皇上唱反调儿,而何腾蛟战死后,瞿式耜的呼声又重新盖过了其他人,是群臣眼里首辅的第一候选,郝百尺今天拿朝廷官员的空额说事儿,那就是在拍瞿式耜的马屁。 天浪心中暗笑,看来自己和芊芊的猜测,十有八九全都猜中了,大臣们不但要阻挠后党做大,还要推举瞿式耜上位。 从目前局势看,只要瞿式耜做首辅的机会没有被天浪一棒子否定,别人根本不敢冒头出来明抢,可谓一时风头无两。 户部尚书严起恒做事谨小慎微,不爱出错,却也不强出头;不反对天浪的意见,也不与瞿式耜作对,算是个官场老油条。 只是为官清廉,天浪虽然昨天吓到了他,却也不会真的动他这样的人,何况此人做事及谨慎又认真,正适合户部这样事无巨细的衙门。 然而礼部和刑部,说心里话,天浪已经心里有了人选,天浪就是在等今天的这一问,无论是谁提出的这一问,天浪都只等着文官们忍不住先开口。 天浪等到了这句话,却还要继续把事情拖一拖,他说道:“这件事情关系到国朝的整个吏治,从现有大臣中选官擢升,不是一次朝会便能够定下的,而科举的重开,更非一朝一夕。总要给举子们时间温习、准备吧,乡试、会试、殿试也都要一步一步的来啊。 想要殿试,举子们还得赶路到某一个地方,可朕却没有把握明年还会待在桂林啊。一切都得随着战事 的进展做决定,所以这些都急不得。不过今天倒是可以先把重开科举的事情先敲定下来,众卿以为如何啊?” 所有大臣都表示赞同,这件事也就定了,诏书也发下来了。 “启禀陛下,礼部没有尚书啊,咱们就算定下来要重开科举,这事儿又该由谁去执行呢?”瞿式耜又提出了这个问题,显然,没有了首辅,他这个次辅就该第一个出来关心六部的缺额问题,可是他没有,有人替他出了头,而且还是个御史,并且是自己和天浪曾经都很讨厌的郝百尺,瞿式耜心中同天浪一样,都非常乐见其成。 天浪也早就注意到了,刚刚郝百尺提到六部尚书缺额时,唯独没有提到与六部尚书同为正二品的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这是为什么?他郝百尺就是都察院的御史,衙门里没了老大他能看不见? 这里的原因就要说何腾蛟之子何文端如今是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正四品,而在何文端上头的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都被天浪拉倒肇庆游街示众排队枪毙去了,那也就没法儿再回来了。 都察院的都御史如果被郝百尺他们提出来,说是空额,天浪立马就会将何文端连升两级扶正啊,那样郝百尺的出头到底是为了谁呢? 明摆着他虽然是都察院的人,却不是何文端的亲信啊。 天浪只当没发现郝百尺和瞿式耜的心思,点着头说道:“恩,这礼部的尚书也留着明天朝会再谈,朕也好好想一想人选问题,瞿老大人也该多替朕分忧才是。” 天浪这话,算是一语双关,给了瞿式耜一个念想,让他想着也许自己会重回首辅之位,又说自己要想一想人选,那么瞿式耜如果想和天浪做一笔交易,就不会为难天浪在六部的尚书中安插自己的近臣了。可是这样一来,瞿式耜的势力又会在朝中被削弱,这真是让他左右为难啊。 回到了后宫,天浪还是照例来到芊芊的西正殿,见到芊芊也在忙,她在忙着如何让赵四姐的相公生不如死。 赵四姐的相公已经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芊芊除了罚没了他的所有家财,将害死赵四姐的帮凶全部下令斩首之外,还派了宗人府和礼部的主事金堡一同到牢房里将赵四姐的婆婆狠狠痛斥了一番,并在赵四姐的婆婆等待被其余儿女接回原籍养老之前,让她亲眼看看,是如何因为自己为难赵四姐这个儿媳,最后害得自己儿子身陷囹圄,且苦苦受刑的。 赵四姐的相公一直被锦衣卫的北镇抚司羁押着,且每日严刑拷打,锦衣卫也不需他招供什么,毕竟该交代的他都已经交代了,锦衣卫的番子们就是把他当成了各种刑具的试验品,还让东厂的人把每一个嫁出去的独秀峰郡主家里都请来一位观众,这便是以儆效尤,再若有人敢杀生害命,藐视皇家权威,作践独秀峰郡主,这便是下场。 一时间,这件事情也变成了个话题,有人把它提高到忠于皇家和孝顺父母之间矛盾的高度,有人把这件事当成了皇后在保护家人,也有人说这不是保护家人,而是在护短。 更有人把这件事当成了皇后娘娘解放女权的开端,说她收留一群失去名节的女人,并大肆维护这些女人的利益,其实就是在扇那些道学家的耳光,是在以女权向男权宣战。 当然众说纷纭,一时还没有传到天浪和芊芊的耳朵里。 天浪只是看芊芊把一件件事情处理妥当后,轻松愉悦地扶起她,两人一起在院子里遛弯儿,说些闲话。 芊芊自然把对赵四姐夫家用的手段前后都说了,天浪只是摇头苦笑,说谁若是做了芊芊的敌人,一定是上辈子就开始倒霉。 天浪也把自己今日在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一遍,顺带告诉芊芊,“你此前便说过,有心抬举一下兄长,我也一直在等一个最佳时机,他入朝以后,看起来,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芊芊笑着看向天浪,眼中满是揣度地问他,“为了我的一句话抬举我娘家人,朱天浪,您不会是在为自己找了一堵挡风的墙吧?” (本章完) 652 缺德事 天浪一脸草民冤枉的表情,说,“竟冤枉人,你老公还需要什么挡风的墙,我自己就是个泥瓦匠好不好?不顺心了就把整面墙全都拆了。” 芊芊听天浪吹牛,边慎重的想着,才又对天浪说道:“兄长是一介秀才出身,又毫无功勋建树,如果迅速攀升为正二品的大员,难免被他人说成是借助我的枕边风啊,兄长怕是不会答应的,你该是要让他同何文端一样,先从一个正五品做起吧?” 天浪嗯了一声,说,“没错,直接把他抬举成正二品的大员,肯定会很难看,况且他也不会接受。朕已经下召重开科举了,可礼部没人啊,先让他做个仪制清吏司郎中,刚好主管科举,正五品一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总没人说三道四吧。 礼部还有他的老朋友金堡在,金堡刚刚不是还因为你的一句话,便跑到北镇抚司的大牢里去骂一位老太太去了吗,说来也挺有趣儿。礼部有金堡在,凡事也可以帮兄长应付一下,只要科举重开之后,不就有机会帮兄长往上走一走了吗?” 芊芊终于展颜笑了起来,“刚刚跟打趣你,你不会真以为我做事多疑吧?我就算怀疑任何人,也不会怀疑你对我的动机,而且真的要说声谢谢了,虽然只有你我相互间才是唯一的亲人,可你对我这世界里的家人也真是用心了,王家人丁单薄,长兄在外,只有在朝的三哥算是至亲了,况且三哥学识渊博,志向高远,自不会甘居人后的。在朝中有你的提携,三哥也会是你的好帮手。” 天浪一手揽着芊芊的腰,一手攥着芊芊的手让她也圈着自己的腰,呵呵笑着说,“该铺垫的我可都给你铺垫好了,王夫之入朝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要提携他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这些人,王夫之、马万年、秦翼明、沐天波、堵胤锡、庞天寿、张福禄还有全卫国,都是最值得信任的人,我可全都给你留下做羽翼了,日后我自己会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去长江北岸四处煽风点火去。而且今天我还做了一件事,刚刚没有跟你说。” 什么事?芊芊问道。 “嗯......”天浪想了想,还真不知该怎么措辞,这件事,其实是他有意在挖自己母妃的墙角,可是为了动马如龙,为了让母妃马太后在外臣里失去耳目,天浪只能在心里对马太后说,“为了全人类的和平,我只能对你说声抱歉了!” “侯性被我派出去开通商路扩展贸易去了,如果真要决心对马如龙下手,到时候你可以跟我说,我来做这个恶人,至于我为什么会把侯性被派出去与马如龙的事情联系起来,你懂得.......” 叫书香端来一碗凉茶,天浪旁若无人的喝了起来,留芊芊一个人凝眉沉思。 “马如龙的事情还是缓一缓再说吧,大臣们这一波群起而攻之没有搞定之前,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想了一阵,芊芊终于神情懒懒地,抢过了天浪手里的茶碗喝了一口说道。 “嗯,你说如何咱们就如何。” “呵呵,什么叫我说如何就如何呀?难道你就没察觉到我们即将会面临很大的麻烦吗?还一脸的无所谓,真是奇了怪了,我不在的那些时候,你是怎么顺风顺水,搞定那些大人们的?” 天浪云淡风轻地看向窗外,腿高高搭在椅子上,语气轻松,“威逼利诱,分化瓦解,避实击虚,总之战场上的那一套,在朝堂上照样玩儿的转,总之呢,用人之道贵在互信,御人之道就要看他到底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对手了,是对手的话,最好是你想要一个烧饼,多少也分给人些芝麻。” 芊芊笑得一脸不屑,心中却已经把天浪的话听进去了,最后咸咸地说:“和你比起来,我是勇气可嘉,但不善迂回,总之大婚前后的那段时间里,我对自己的脾气也不甚满意,每每想起来动不动便对你发火的样子,也觉着挺可笑的。” 天浪则把脸凑过去让芊芊打的赖皮模样,“老婆,你即使对我发火,样子也不是可笑,而是依然可爱,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最完美的。” 芊芊嗤笑,天浪则动了动眉毛说:“不过最近你的脾气是和顺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做了母亲的缘故呢?” “咱们还都是准爸爸、准妈妈好不好?”芊芊否定他的话,“不过说起来,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所以性子更柔软了些,不过更多我认为我原本就是如此,只不过是大婚前后的诸多烦心事,让我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从而便乱发脾气。” 天浪十分认真地点头,“对,少发火,对孕妇和宝宝的身体都是有益无害的,所以除了我之外,谁都不可以气你!” 天浪故意逗她,芊芊只是白了他一眼,心情舒畅地一边喝茶,一边朱唇轻启道:“做您的臣子啊,说来也真是够可怜的,被您一层又一层的拨掉了外皮;三个五个的被你铲除了党羽,他们却只能束手待毙。 肇庆的事儿,您做的也忒缺德,该被拿下的也都被您拿下了,您还不罢休?是不是又在动歪脑筋了?别折腾了,再折腾两次,朝堂就空啦!” 天浪不削一顾的答道:“你担心再折腾几次朝堂会空啦?呵呵还是算了吧,你这想法啊,只能在闺房里自说自话,你上大街上看一看,熙熙攘攘是皆为利来呀。那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什么什么的,反正读书只为当官儿,一旦当了官儿,就要什么 有什么。 当年太祖爷将贪官污吏剥皮萱草,还拿贪官的人皮去蒙鼓,将这种鼓用在作各府县衙门前,也没能阻止人们梦想当官的脚步,你以为我只是腹黑而已,又没真想太祖那样杀人如麻,朝堂还会空?想得美。只要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又将前浪拍在沙滩上,就成,省的到时候新人太多,让你看着眼花,认不得名字。” (本章完) 653 人生赢家 听天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芊芊笑得浑身直颤,“呵呵呵,一首宋真宗的《励学篇》都记不全的皇帝,才真是奇葩;我不知道是鬼迷了心窍是怎地,竟然嫁给您这么个活宝儿!不过说真的,作为你学习方面的老师,我感到很羞愧、很自责,咯咯咯!” 看着芊芊诱人的笑容,孕妇的美是别具韵味的,有母性的柔情,有沉浸于爱的恬淡自信,芊芊的身子笑得正在乱颤,天浪却急了。 “老婆,别在笑了,这么低的笑点,让我都不敢逗你了,小心闪到身子,动了胎气!” “谁让你连宋真宗的《励学篇》都记不住,简直是滑稽!” “......”天浪一时难辨,涩然。 “好啦,好啦,跟你说句玩笑话,看把你急的,你这个人,怎么越来越没有幽默感呢?”芊芊忙柔声打断他。 芊芊抿嘴一笑,畅畅地扁着嘴巴说,“生不如意常八九,我也想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两厢厮守到白头,可与这句话相比,我更无法割舍的是你。我想再没有人比我对爱情的感悟更深了。 我是死过一次才再一次找回自己爱人的,而后郁青儿又帮我续了一次命,我永远感激她,杜衡和芳芷帮过我们很多,何腾蛟更是可以说是你初逢大难侥幸活命的恩人,没有她们,真的就没有我们的幸福生活,如果没有她们占据我们的二人世界,我们还有二人世界吗?或许你我早就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从此两不相认了。” 这样的问题,芊芊问过自己很多遍,天浪也问过好几次,直到今天,天浪才终于确信,芊芊对他们生活上的选择,对于杜衡芳芷和郁青儿走进他们的生活,不是被迫,而是坦然的。 “也许真的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吧,但是我却感觉自己很幸福了,我是华夏历史上最嚣张的皇后,我有一个最最爱我爱到骨子里的老公和我相守,还有三个和我同进退共生死的姐妹,我的人生还需要什么?哦,当然,我还需要你和我共同的孩子,而且现在也马上就要出生了,真的很期待呢,呵呵,你说我是不是人生赢家呢?” 想必两人爱情生活的甜蜜,朝堂上的事情,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天之内,瞿式耜就组织好了竞选内阁首辅的团队,他要重新找回文渊阁大学士本应该拥有的荣光,让东林党重新崛起。 瞿式耜知道,恐怕朝中具备于他争夺首辅之位的,唯有秦翼明和堵胤锡两人,然而秦翼明老成持重,不喜内斗,往往在于国家方针大计无关的事情上总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况且现在并不在朝,而只要瞿式耜对他毫不相让,秦翼明对首辅之位绝不会贪恋。 而堵胤锡无论从资历、年龄、还是朝中根基,方方面面来比较,都绝不会是瞿式耜的对手,充其量他只是自己老对手何腾蛟的学生而已,或者说是何腾蛟曾经的幕僚。 何腾蛟一生被众多人贬低为能力平庸,却在他的羽翼下崛起了堵胤锡、郝永忠、刘体纯、李锦、高必正这一大批的顶级将才,让瞿式耜回想起这个老对手来,也不免唏嘘。 唏嘘之余,瞿式耜终于看清了到底谁才是自己的对手,就是那个一直被他骂成猪头的皇帝天浪。 “嗨,都是各尽其责而已,虽然不是为了你在做事,可老夫倒也是为了大明的中兴,只是庶子不足与谋啊!你如果想要将首辅之职还位于老夫,早也就还了,何必让首辅之位空闲这么久。也罢,君子不喜嗟来之食,咱们朝堂上见真章吧!”仰望秋日隔空高悬的白云,瞿式耜那好斗的血再一次澎湃了起来。 天浪这边也得到了全卫国送来的东厂奏报:“启禀万岁,入夜前至臣来禀时止,户部尚书严起恒、户部左侍郎唐绍尧、大理寺少卿杨钟、按察司副使丁时魁、工部给事中李用楫、礼部左给事中袁彭年、礼部右给事中刘湘客、通政毛毓祥、户科右给事中蒙正发均先后前往瞿式耜的府邸。 据瞿府内线报侦知,其中有瞿式耜拟定的刑部、礼部尚书人选以及都察院都御史人选。但是具体名单没有拿到,瞿式耜的这次会议及其隐秘,来客都是轿子直接从后门抬入的。” 天浪一边听着奏报,一边拿手指甲敲打着书案:“还用拿到名单吗?这些人中最有资格争取左都御史的便是丁时魁;而最接近礼部尚书的人选就是刘湘客和袁彭年,算上李用楫和毛毓祥,瞿式耜手下的东林五虎算是都到齐了。 然而袁彭年只算是新加入的,不过他精通律法、典制,如果你是瞿式耜会让他去礼部还是去刑部啊?” 邓凯答道:“瞿式耜的东林五虎已经有一个礼部右给事刘湘客在了,如果臣是瞿式耜,必然要推举刘湘客做礼部尚书,而让精通律法典制的袁彭年做刑 部尚书了” 天浪冷笑道:“他想得美,大明朝什么时候不姓朱,倒姓起瞿来了?瞿式耜想让朝堂变成他东林党的杂货铺吗?袁彭年这个人的底细查清楚了吗?他在跟着李成栋降清的时候绝对不可能一点儿坏事儿都没干过吧?” 全卫国看了一眼芊芊含笑的脸色,这才贼贼地答道:“奴才已经买通了袁彭年的管家,管家说明天早朝之前就会给奴才一个有关袁彭年的大秘密。奴才此前已经知道了李成栋在反正前,就是和他袁彭年商议的对策,此人非常善于谋划。不过他和李元胤交好,为了稳妥起见,我们是不是通知李元胤一声,看看能否通过李元胤把他先稳住?” 天浪点了点头说道:“全卫国,不错呀呀,你越来越像个阴谋家啦。” “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差遣奴婢做什么,奴婢做就是了,至于阴谋还是阳谋,只要对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有利,奴婢可管不了那许多。” (本章完) 654 大明的积弊 呵呵,好,阴谋又怎么了,朕大概也是个阴谋家吧。瞿式耜和传说中的东林五虎此次倾巢而出,不但是露了头,连尾巴也终于露出来了,就看能否有机会一举剪掉他们。 就算是没有借口剪掉,也不能让他们的美梦得逞啊。要分化的不止是袁彭年,明日的早朝前,你要去找严起恒、唐绍尧、杨钟和蒙正发,这些与东林党若即若离的人,分别都这么这么谈......” “诺,万岁爷真是神来之笔!”全卫国越听天浪的吩咐,眼睛越亮,最后神采奕奕的和芊芊天浪跪礼告别,匆匆而去。 芊芊一直听得不明所以,听不懂,也看不够,他对自己的痴缠,他对朋友的永远鼓励从不埋怨,比如李定国,就是在他的宽容和谅解中一跃成为一代名将的。 而他对于敌人,则完全是噩梦一般的存在,他会无所不用其极,他的对敌人的残忍足以令所有人发指,酷刑砍头都算不得什么,抄家灭门的事他做得多了,最最残忍的事,其实是他会让每一个充满着一腔自信的敌人在被他通过花样百出的方式沉重打击过后,便会基本怀疑自自己的人生。 会像周瑜那般质问苍天,既生瑜何生亮吗?不,他们会怀疑自己面对诸葛亮时,是一头猪。 “看来瞿式耜又被你拿捏的死死的了,而他却乐不自知,是吗?”芊芊对天浪的一切成就都很骄傲,看到他吩咐全卫国如何算计瞿式耜,心中更是畅快无比。 天浪被老婆戳中自己的龌龊心思,却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砸吧砸吧嘴,虽然有些做法难免见不得光,可对于老婆,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嗯,算计他不是目的,目的是把他设计进来之后,还能让他拼命干活。瞿式耜这个老家伙,除了让人觉着很烦之外,他的行政能力还是不错的,做事干练,作风泼辣,眼里不揉沙子,绝对是铁骨铮铮,两袖清风的一个好官。 咱们虽然设计他,却也不能把一个好官往死里整,你想世宗嘉靖皇帝对待海瑞海刚峰尚且有容人之量,难道你我还不如那个自私自利,只知道揽权却根本不把民间疾苦当一回事的世宗皇帝吗?” “你怎么这么说嘉靖帝呀,你不知道嘉靖皇帝在初登基的时候,也是锐意进取,提倡新政的?而且他也看到、看透了大明的积弊,嘉靖新政也是见了很大成效的。 就拿外戚来说,宪宗、孝宗和武宗期间,外戚的爵位是世袭制,而他登基以后,便改了这个规矩,从此外戚爵位再无世袭,还将此作为永世不变的制度,从此大大遏制了新门阀的滋生和蔓延,这难道不好吗? 虽然我的家人也是外戚,但我就相当赞同他的这个制度。而且他登基后,仅仅裁剪锦衣卫和宦官的冗员人数,就一下便是十五万人,还裁撤了靠拉关系而不是走科举上位的许许多多官吏,一时间海内海外,都称他为圣人呢。” “他重新丈量土地,却又顾及到世家豪族的利益,虽然这样的土地改革难免改革不彻底,但好在他这样做是步步为营,徐徐推进,你不是也常说,任何成功的改革都不是像王莽那样一刀切的急于求成,那样只会让改革的设想变成幻想吗? 而嘉靖的土地改革虽然进展缓慢,可由桂萼创建并由张居正完善的一条鞭法,正是以嘉靖年间的土地改革作为雏形和基础的。 他改科举、改徭役、限制外戚、打击宦官、整顿吏治、清除痹政,怎么最后为什么却落得那么一句百姓评语:‘嘉靖嘉靖,家家干净呢?’ 这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也更不明白为什么王安石变法和嘉靖新政、张居正变法之后,大宋和大明终 归还是没有走出华夏封建王朝三百年一轮回的魔咒。” 面对芊芊这个极有深度的问题,天浪却只是一笑置之,“你笑什么?难道我的问题很白痴吗?”芊芊明显有些不高兴了,赌气的撅起了嘴。 天浪摇摇头,止住笑意,“不白痴,问的很好,不过这个评语,只能给一般人在问出和你一样问题的时候,可是你不同,所以我会笑。” “我为什么不同?”芊芊显然不理解。 天浪扶了扶芊芊刚刚因靠在他胸前而被弄乱的步摇和发簪,他挺拔而舒缓的坐起,一脸宠溺的看着芊芊美到极致无可挑剔的脸庞。 “因为你是集智慧与真正美德于一身的,大明皇后,所以你必须要看到,所谓王安石变法、嘉靖新政还是万历新政,都不是真正的变法,说他们都失败了,是因为他们的变法都没有延续下来,所以改革只是取得了一时成效,并没有彻底扭转积弊。 饶是这样,也让你这样人为嘉靖新政大大褒扬一番,可见改革时弊对于民生来说是多么的重要。然而所有王朝的改革,都是当权者对自己的改革,这一点本身就很难,而这种改革无一不会影响到支持当权者的利益集团,而这一点则是最难的。 所以纵观今古,所有改革,都几乎无一不以失败收场,而所有改革的急先锋,都无一不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背上历史的骂名。” 芊芊听得入神,表情却渐渐泛起一丝嘲弄的微笑,她扯起嘴角,撇了苍天一眼,不屑地说,“那又如何?虽千万人吾往矣,后出师表有句话说得好,‘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 大明积弊日深,就算你在战场上赢得了胜利,积弊不除,老百姓照样挨饿受冻,权贵照样蚕食我们用热血和生命打拼得来的胜利果实,所以,若要我皇明长治久安,太平永年,则必须废时弊,兴井田,振武备,开贸易。” 天浪笑着端详芊芊良久,很是欣赏她作为一个女人,还能有如此大的魄力和勇气。 (本章完) 655 一起殉道 天浪笑着端详芊芊良久,很是欣赏她作为一个女人,还能有如此大的魄力和勇气,咸咸为她续了一句话说,“你还要解放女权吧?只不过现在时机尚不成熟,可你的计划却是在一点点铺开着,有人说你的绿妖党是为了与文官们争权夺利,我只能一笑,那些道德完人真的太看得起自己了,我老婆若想争权,还用培植自己的党羽?我永历皇帝手中的一切人脉和资源 ,还不都是我老婆的羽翼?你的绿妖党,最后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放女权,你说我说的对吗?” 芊芊大方一笑,“嗯,还算不笨,你说的对呀,如果不是有些只有我的绿妖党才可以做,而你却不方便做的事,我干嘛没事儿闲的扶植什么党羽?还被人骂成是绿妖? 这个时代的女人几乎都是不幸的,因为那些恶心的道德完人们为了自己能够泰然享受世间的美色,而那些只许属于他们自己的私人物品又必须是纯洁无瑕的,不被他人染指过,从而苦心积虑编纂了什么《女四书》《女戒》之类的迷魂汤。 而这些迷魂汤又把那些可怜的女人们灌得傻傻呆呆的,从此永远成为了男人和权利的附属品。可怜她们还以为那便是最正确的,是最高道德,却忘记了人之所以生之为人,是为了什么?” 天浪追问,“那么你觉着人之所以生,是为了什么?” 芊芊长叹一声说,“不管为了什么,但每一颗人心,皆是一颗菩提硕果,所以佛曰众生平等,前世咱们去首都玩儿时,都见过北京四中的首任校长撰写的《京师训诫》,我认为那里面的第一句话足够解释人为何而生。 他说,‘须知人之所以生,要以自食其力为本根,以协同尚义为荣卫。所贡献于群众者不啬,斯群众之报施我者必丰。’ 我和你,对于这个黄粱一梦的大明,大概都是不求回报的,但是我依然要解放女权,不再让女人成为男人和权利的附属品,我要让这大明的女人可以自食其力,从此不再裹脚,不再足不出户。而以协同尚义为荣卫,就是说要让我们保卫道义,捍卫众生的平等。” 天浪惭愧一笑,施施然说,“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一方面,我真的不如你,与你的弘扬大道相比,我想打破大明的农耕文明,让华夏早四百年走向海洋文明的设想就格局太小了。 “也不错啊!你的想法,至少可以让我皇明再一次引领世界的脚步,再续三百年的国运,而华夏封建王朝三百年的国运禁锢就是农耕文明的田地从分散到集中的历史脉络,你改变了农耕文明为基础的大明,这不就是为万世开太平吗?”芊芊依然仰望着自己的爱人。 天浪则有些感怀的说,“可是张子的立言,想法固然好,而你的大胆与弘毅,才是为生民立命的真正载体。” 芊芊缩缩脖子,吐着舌头说,“呵呵,对你老婆的评价居然这么高啊?” 天浪点头,“当然,因为我也同样以为,治国并非以孝,养民并非以忠,汉儒董仲舒之流开启的愚民政策,早晚会将千年华夏文明推倒重来一遍,而这样的劫数,必将荼毒人世,造成死伤亿万的惨剧。 而成仁取义,才是协同全国一心的根本,才是孔孟之道的核心。我们就算逃不过华夏文明的劫难,也不应该把孔孟之道一棍子打死,不是吗?” “那么反过来解释,便是提倡不忠不孝喽?”芊芊明知故问,就是要打趣他。 “我有说过反过来吗?我说的是过犹不及,忠孝之道固然是孔孟之道的一部分,但不是唯一,更不该成为齐家治国的核心。 因为盲听盲信盲从,会催生出百分之一的养尊处优高傲自大的官老爷,和百分之九十九的不敢思考不会思考的呆子。 人们都把愚忠愚孝当成是克己复礼,殊不知上位者为了权利争夺,杀兄弑父欺娘霸嫂,从来就是无恶不作,他们又有几人把愚忠愚孝当回事? 所谓的霸王道杂之,大概便是调侃的解释吧?过度提倡忠孝治国,不过是一颗糖衣炮弹已而,可为了做恶人的孝子贤孙,天下人都在令人窒息的各种不知真假的规矩和道义中活得人不像人,女人裹脚足不出户,被父兄轻易摆布自己一生的命运,甚至被父兄卖入勾栏之中都是合情合理的。 可这难道真的合理吗?男人则在等级森严的制度中被压抑的苟且的活着,又有几人能真正熬出头,活出真正的自己?这便是我们可爱的大明吗?我说这绝不是我和你想要的大明,对吗?” 芊芊沉默良久,突然抬起眼帘看向天浪,郑重其事地问道:“你想好了吗?或是与我相守幸福了此一生,或是你我一起成为殉道人,而我们的道自与这个世界的上位者的利益相悖,因为要想打破这个吃人的世界,我们的敌人便会是所有守卫传统道德利益的士大夫们,我们可能会最终成为悲情的男女主角。” 天浪则自嘲地说:“如果真是那样,我们除了被世人唾骂以外,起码在墓志铭上有人会这么写,‘他们二位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他们的理想,是属于牺牲者的天空。又或许我们可以成功,也许我和你,还可以有幸成为权篡改历史的大英雄,都还未可知呢,呵呵呵。” 芊芊却没有笑,“我是认真的,也许从我们下定这个决心开始,甚至在这以前,我们和外敌还有朝中的官僚集团之间的矛盾,就已经是无法弥合的了,要么我们选择妥协,继续我们的黄粱美梦,要么我们选择去战斗,去牺牲,而我们或许将会失去彼此,失去我们用两世生命铸造的这段爱情。” 天浪终于也收敛了笑容,回望芊芊的眼神,问,“你觉着呢?无论生死,只要你一句话,我便永远陪着你。哪怕前路是曲折的,是错误的。” (本章完) 656 因为要活着 你难道不是为了天下吗?” “不,我看得到天下,但天下离我太远,而你就在我身边。”天浪语气暗哑。 芊芊扁了扁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没志气的男生,却如此倒霉被你缠住了心。” 天浪一笑置之,“大志向谁都有,却很少有人能抓紧身边的人,又可以为了爱情而放弃爱情。” “说得好听,却又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你的心里想什么?你的话在我面前说,也只能证明你比我更善于隐藏自己心中的道义和良知,我有种感觉,或许只有像你这样会隐藏善意,把自己伪装成恶人的人,才会把好事做绝,把坏事变成好事。” “那你认为,你凭借成为皇后一年来所积攒的一腔热血,便言之凿凿可以放弃曾为之舍弃生命求得的完美爱情,是对是错?是不是太折腾了呢?”天浪又问她。 “成仁取义嘛,你说的,我当然不舍,但......我觉着这是你我真正的使命。”芊芊说的很认真。 天浪笑了,“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吗?你把这种毫无价值的牺牲看得太神圣了,却反而忘记了牺牲本身是为了什么。所以,无论你想如何做,我虽然都会陪着你,但是,我们的使命是要干掉敌人,而不是被敌人干掉,这才是前提。 我们一定要分化敌人,这才是取得成功的战术,无论是外敌还是内政。所以不但我要藏,你也必须要藏,要隐忍,所有想要取得成功大道的基础之中,时机的把握是最重要的,为什么圣人说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因为人有智慧,而道义却离不开人的世界,所以保存自己,才能保存我们眼中的世界,这才是弘道的基础。” 天浪顿了顿又说,“你知道总结前人的经验后,我们怎么样才能把革新搞成功吗?要搞成这件事,我们就要成为打黑枪的那个人,而不是出头冒尖儿,被人打黑枪,傻傻地变成烈士。” “那你为什么还亲赴战场,冲锋在前?”芊芊嘟着嘴反问。 “那是因为我们要活着,还要活得不那么窝囊,而我却发现除了自己,并没有谁能够百分百的保护我们的生命不被敌人威胁,所以我只能亲手灭了那些敌人,而不是坐在朝堂上傻傻等待着被敌人灭。” “呵呵呵,”芊芊笑得很乖,很讨巧,她侧着头,俏生生对天浪眨着眼说,“那好,我就等着你给我创造机会,而我也将尽量在这期间少给你闯祸。” 天浪宠溺地看她,没有说话,芊芊突然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刚刚说瞿式耜想要做首辅,而目前在他之上并没有首辅,那么殿阁之间,以及他这个次辅又和首辅有什么不同?有时候真搞不懂他们这些人哎。” 天浪也是半晌无语的苦笑,抚摸着芊芊的头说,“亏你还是大明第一个临朝称制的皇后,竟然连首辅和次辅的区别都还不懂,你不知道首辅是拥有票拟权的吗?瞿式耜要争取的不是虚名,而是票拟权。” “票拟权有什么好处?我从垂帘听政开始,你和首辅何腾蛟便都去打仗了,当然不知道首辅还有票拟这玩意儿。” “票拟呀,便是有权将大臣的奏折贴上一张纸条,上面写出首辅对这个奏折的意见,然后再交由皇帝御览,而这个纸条可不只是看看那么简单,大明的政治,没有一件事是皇上能够一言九鼎的,所有的奏折,都必须经过内阁同意方才奏效。” 天浪讽笑着说道:“我又怎会将票拟权放在一直同我们作对的人手中?如果瞿式耜当上了首辅,有他的票拟再加上司礼监的批红,就直接等同于皇帝的御批,假如我出兵打仗了,就算你的皇后印玺也没有用,必须听从司礼监和内阁的意见,而我又怎会让你受别 人摆布?” “原来是这样,”芊芊这才点头,“那当然大权是不能旁落的了,所以票拟权要么不给,要么就必须给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 朝会的一开始,没滋没味儿的,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会发生些什么,然而任何一方都没有最先出牌。 先是以品级高低排序一个个站出来拿出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来聊扯,天浪也是有气无力的在听。 差不多该说的事都说完了,天浪就继续自己的把戏,准备提前散朝。天浪原以为这次依然会有几个无知和白痴把他拦住,然而天浪想错了,没有那么多白痴出现,因为这相当于一场决定意义的较量,瞿式耜也不得不慎重考虑。尤其是在瞿式耜的骂声中,天浪越来越难以对付,而自己一方却接连败退的情况下。 从龙椅到后门,距离很近,然而天浪走的不紧不慢。正在失望的时候,庞天寿居然走向前拦住了他。“万岁爷昨日不是说有些大事情需要在今日的朝会上解决吗,怎么这就散朝了?”呵呵,奇怪了,这可绝对是皇上不急,急死了太监。 天浪双手一摊,斜眼瞄向了朝堂说:“诸位臣公都对那些事儿不感兴趣,平白让朕省了许多钱粮,就这样吧,大伴儿不要多虑,维持现状也挺好的。” 庞天寿只能提醒到这里了,他没资格在朝堂上发表自己的言论,如果这个时候再没人站出来,天浪真的可以立马走人,而庞天寿所期盼的搭档也只能落空,他也想像张居正和冯宝那样珠联璧合的在大明朝呼风唤雨。可自问能力不低于冯宝,朝堂上却未必找得到第二个张居正。 郝百尺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再次做了出头鸟。“启禀陛下,臣等一直以来都忧心朝堂之上后继无人,而礼部的问题实在不能再拖了。大明朝如今的疆域已经趋于稳定,重开科举势在必行,请陛下早做决断。” 天浪可以长舒一口气了,到底是白痴,大脑平滑的异类,耐心都是装出来的。天浪默然的又回到了龙椅坐下,余光看了看瞿式耜的表情,瞿式耜依然老神在在的,不为所动。 (本章完) 657 争权夺利 天浪心中暗笑:装吧,看你还能装多久,可又想一下,其实瞿式耜还真不是装,他是实在没有摸到天浪的命门,天浪根本没有表露过自己的升迁人选都是谁,让瞿式耜根本无从下口。 如果瞿式耜能像天浪一样早一天知道竞争者的名单,今日对名单里人物的弹劾就会像雪球般的砸到天浪的脸上。 “既然郝御史对这件事情忧心忡忡,那么就说一下你的想法吧。” 郝百尺知趣儿的说:“臣只是一介御史,风言奏事乃是臣的本分,至于推选内阁还有六部的主官,非是臣所能及。陛下何不先问一问吴贞毓吴大人他们的意思。” 郝百尺也不太傻,没有把自己的老大先搬出来,而是找了个中间派当替罪羊。吴贞毓当然没好气儿了,心话:你们狗咬狗,把我个正常人类弄出来当裁判,这样不好吧,也忒不江湖啦。我也不开口,但是我能找到一个必须得开口的。 打定主意后,吴贞毓进言道:“启禀圣上,臣只知有国事,不知有同僚,对朝中众位大臣之才干,臣知者寥寥。瞿阁部乃兼任吏部尚书,选贤任能自是瞿大人的本分,何不让瞿大人说一说他的意见?”得,中间派嫌这场太极推手太墨迹,直接要看重量级决战。瞿式耜虽然没准备这么快就出头,不过也不含糊,既来之则安之吧。 瞿老头蓦然回首,扫视过手底下那些人所隐藏的位置,示意待会儿别忘了火力支援哈。随后出班奏到:“启禀陛下,臣以为,礼部尚书当有一名年长博学之鸿儒担纲,方可得到天下士子的尊重。” 天浪点下头:“瞿老大人说的对呀,不过刑部也可以一并推举呀,你看看这两个部都由谁来主持最为合适呢?朕想擢升吴贞毓吴大人入刑部主持,瞿老大人以为如何?吴大人向来清如水、明如镜,入主刑部自然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吧?” 天浪料定了瞿式耜绝对不会让吴贞毓白白占了他早已经打算好了的位子,瞿式耜也立刻说道:“老臣以为,吴大人堪为人臣楷模,百官典范,自然不适合去刑部做一个刀笔吏了,应当委以地方布政司的重任,将大明最重要的地方交于吴大人之手,以便百官、全国效仿。” 瞿式耜不敢一棒子把吴贞毓给打死,不过堂堂正二品的刑部尚书在他口中便成了刀笔吏了,反而说从二品的布政使更为适合吴贞毓,就算再花言巧语又能骗的了谁呀?可是正二品的官职就那么两个空缺的,瞿式耜自以为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却不想他再一次陷入了天浪的圈套。 吴贞毓只是天浪事先想好的一个弃子,先踢出他来把茅坑站上,在引诱瞿式耜往下踩。可瞿式耜却真的是随意打出的一拳,虽然反应也极快,打到的却是一个可以帮他拉架的。看似精明,却已经将吴贞毓为代表的中间派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天浪不用费心思去笼络中间派,自己这边就多了一支强大武装,那就继续开战吧。“哦,好吧,这样也好,那就依了老大人的意思,升任吴贞毓为广西布政使,随行在迁任。” 天浪的这个任命很有特点,意思是说皇上在哪里办公,吴贞毓就是那里地方的布政使或者巡抚,当地的主官都得让位,这就已经相当于正统年之后的巡抚了。 正统年以前,十三省的主官为布政使,两直隶为巡抚,同级别,直隶不止一个巡抚,比如南直隶就有应天巡抚和凤阳巡抚,北直隶则有顺天、保定、宣府三个巡抚。其实在正统年以后,十三省几乎都逐渐的被设置了常任巡抚一职,位于布政使、按察使、留守司指挥使之上,属于高官二品大员。 但是天浪当权后,却再次将各省的巡抚这一官职取消了,重新以左右布政使、左右按察使管理地方政务,再算上指挥使从而实现地方上的三权分立。 天浪终于出手了,他推选中间派的吴贞毓,让吴贞毓得到了布政使之职,虽说是退而求其次,但是吴贞毓只会领天浪的情,却会对瞿式耜产生敌意。这一回合便宜了吴贞毓,却是瞿式耜的推举,那么天浪总该再推举一个人了。 “刚刚瞿大人说了,礼部尚书一职该由长者任职,可是科举新开,事物庞杂,总该有年轻人帮衬为好,朕希望王夫之能担任仪制清吏司郎中。为学一道,王夫之自不必说,相比朝中诸位臣公,似乎没有几人能胜过他,且他又很年轻,能任事,对大明忠心耿耿,父兄皆死于起义。 为了抗暴清廷,王家已经牺牲了许多亲眷,其人清望甚高,如松下峰。小小的五品官虽说不足以褒扬其忠心,却也适合王夫之的所长,瞿老大人以为如何?” 一个小小的五品官,瞿式耜即使能够发现问题,却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所以很快就同意了,吴贞毓、秦翼明、堵胤锡等各位主要代表也是没有话说。 既然天浪对刑部尚书的意见已经被瞿式耜驳回了,那么瞿式耜自然要对这一位置说话: “陛下,刑部尚书掌管天下刑狱,非熟悉典制者不能胜任,臣以为,礼科左给事中袁彭年可当此任。袁彭年于弘光朝时已经政绩斐然,赞誉之声多出众 臣之口,请陛下明察。” 天浪表情很不自然地道:“袁彭年虽有赞誉,却曾是清廷的降臣,后又随李成栋反正归明,可谓贰臣了,如此刑部,执掌天下法纪的重任,怎会交于自律不严之人手?瞿大人真的考虑好了吗?”瞿式耜说:“陛下,袁彭年虽然被李成栋胁迫降清,却又能再次力劝李成栋反正,可谓功大于过,忠心可鉴,其谋略足以称道。” 瞿式耜为了抬高袁彭年,而诋毁已经战死的李成栋,李元胤自然不干了他抢上前来指着瞿式耜的鼻子大骂了起来。 (本章完) 658 良药 李元胤自然不干了他抢上前来指着瞿式耜的鼻子大骂道: “匹夫无理!袁彭年只是义父帐下一介谋臣,怎能替我义父做什么决断?义父纵然有过,如今也已经为大明捐躯了,老匹夫如此诋毁大明的国公,居心何在?” 李元胤要拼命了,已经大骂瞿式耜匹夫,其实他与袁彭年的关系好过瞿式耜与袁的关系,而天浪与 李元胤的交情更是如同与候性、高必正一般。 瞿式耜只不过是因为袁彭年于他同为东林党,而袁彭年这个东林党的名头,也是当年在南京弘光朝中,被阮大诚硬扣上去的。 阮大诚是魏忠贤阉党的余孽,东林党不共戴天的死敌,袁彭年与阮大诚作对,自然就进入了东林党的阵营。如此说来,天浪会怎么看待这样一个亦敌亦友的人呢? “好了,先都不要吵,惠国公有大功于国,谁也抹煞不得,瞿老大人大概一时糊涂,暂且说些正经事儿吧,朝堂上怎么可以说脏话呢?” 说脏话?就算李元胤打瞿式耜几巴掌,天浪也只会当没看见,这老家伙得罪的人是愈来愈多,天浪心 里都要乐开花儿了。 “这件事稍等片刻,朕也想保举一人为都御史,何文端自何老大人殉国之后,虽有荫封,却又只得到了佥都御史一职,每每思之,朕深感对何老大人的愧疚。 何文端身为佥都御史数月,中规中矩,恪尽职守,虽然没有什么突出的政绩,然而这也是因为大明如今的朝堂再没有那些尸位素餐的败类。 一个和谐的朝堂,才是好朝堂,何况褒扬何老大人与惠国公的舍生取义,就是弘扬正气,提振官兵士气的好事嘛,瞿老大人以为呢?” 天浪没有逼迫瞿式耜非妥协不可,然而瞿式耜如果拒绝这个人事安排,又会触犯整个武勋集团的利益。 天浪这话说的很阴险,何文端就是没能力,你能怎么着,他就是一勋贵,老爹都战死了,给他一个都御史你们谁反对? 瞿式耜左右看了看,想让五虎出头为自己解围,他不想越过武勋的雷池,却也不想放弃,然而看了看李元胤喷火的一双眼,虽说表面硬气,心里却在打鼓。 李元胤自打归朝便一跃成为正二品的都指挥使,已经不用再找天浪要官儿了,可是李元胤不想要官儿,却想要了瞿式耜的命。 再看看李元胤和沐天波这些武勋威胁他的眼神,瞿式耜就更不能出头了,可是五虎也没人站出来啊。忽然户科右给事中蒙正发站了出来,瞿式耜这才长出一口气,心中暗叫:还是蒙正发最仗义。 “陛下,臣代表中湘王及全体湖广百姓叩谢陛下!”“不是,尼玛蒙正发这是在说什么?”瞿式耜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而出问了蒙正发这一句。 “下官要感谢吾皇圣明,不忘中湘王为代表的大明臣子抛头颅洒热血,以忠臣之后为朝廷栋梁。下官跟随中湘王账下多年,至今仍追忆他老人家对下官的栽培,他的音容笑貌......” “够啦!还要再开一次追悼会是怎么着!瞿某人也不反对,何大人与瞿某人同朝为官多年,情谊自是深厚,臣也保举!” 瞿式耜都快气炸了,他是跟自己生气,气自己被耍,气自己居然忘记了蒙正发是因为何腾蛟牺牲了才投靠到他门下的,蒙正发支持自己老上级的儿子为都御史,谁都知道是在帮自己栽一个参天大树遮阴。 可就算是东林党人也说不出什么来,旁边儿还有武勋们在那里磨刀呢,天浪不用费力气,就已经赢了这局,不,应该是两局。 天浪已经将王夫之与何文端的前程都安排完了,瞿式耜却只给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吴贞毓要了个广西布政使,怎么觉得都亏得慌。但是瞿式耜还要扳回一局,因为还有刑部尚书悬而未决! “陛下,臣请再议袁彭年任刑部尚书一事。”天浪很是为难的样子回问瞿式耜:“任刑部左侍郎如何?” 瞿式耜向前一步道:“陛下,以袁彭年之才,足以担当尚书之任。” “瞿老大人当真如此确信?” “臣确信!” “敢于保荐么?”天浪逼问道,瞿式耜犹豫了:“恩,这个......” 天浪又说:“既然瞿卿不敢保荐,必然是不知袁彭年其详,万一所托非人,岂不误国?此事不如作罢。” 别说天浪没给瞿式耜机会,可是瞿式耜若不肯为袁彭年做担保,自然之前的话都是在放屁,天浪又何必理他? 瞿式耜进退维谷,犹豫再三终于说道:“臣敢于保荐袁彭年为刑部尚书。” 天浪沉默了片刻,这段沉默算是他在耐心品尝自己的得意之作吧,沉默良久后,天浪终于开口了:“既然有瞿老大人保荐,朕自然放心,准了。” 天浪竟然准了,而武勋一方的李元胤又跟袁彭年交好,自然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这一点,吴贞毓等中间派都是知道的,也不会同时得罪瞿式耜和李元胤两方,他们谁也摸不准到底袁彭年属于哪一方。 历朝历代,文武之间的相互倾轧与斗争都会伴随着整个王朝的始终,如果帝王居中平衡不利,那么你死我活也是常有的。 比如北宋的韩琦寻了个由头便杀掉了狄青手下大将,狄青为手下争辩,说那人军功颇多,是一员勇将,是不可多得多好男儿。 韩琦却道:“东华门外,状元唱名者方为好男儿。”说完便杀,狄青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文官百般压制武将,武将从内心里也非常痛恨文官,所谓的以文制武看起来,不过是一计头孢拉定罢了。 日常小感冒后可以看到它超常地消炎效果,以为良药,岂不知一旦做法太过的话,让一群只会吟风弄月的软骨头为国家做主,那么当大病从天而降之时,便是武官弃守、割据;文官投降、挨刀的下场。 东林党终于扳回一局,于是李用楫、毛毓祥都跃跃欲试,出班推举刘湘客为礼部尚书。 (本章完) 659 扳回一局 东林党终于扳回一局,于是李用楫、毛毓祥都跃跃欲试,出班推举刘湘客为礼部尚书。 而天浪理都没有理他们,自顾自的说道:“朕再选任两位贤人如何?大理寺少卿杨钟,瞿老大人肯定很相熟了,诸位臣公如果对他的以往没有非议,杨钟应当擢升为大理寺卿。 还有一个职位也必须在今天任命,吉安、资江两次大捷之后,明军多了四万匹战马,军队需要依靠这些战马训练出一支骑兵,而剩余的战马还需要繁育,这就需要除了御马监之外,太仆寺也要有一位干吏、能吏。相信马政一项,众臣公无人可与太仆寺少卿赵庚禹比拟了吧。” 天浪没有给东林党礼部尚书的位子,却给了杨钟大理寺卿一职,正三品。同时想要擢升的赵庚禹为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养马这活儿又无替代人选,这一要求瞿式耜等人没有反对。 如果杨钟不是天浪先提出来的人选,至少吴贞毓和李元胤肯定是会反对的,然而这场游戏旁人谁也没有看懂,也就不好发表意见了。 杨钟和赵庚禹的任命便这样顺利的通过了,只是瞿式耜不明白为什么天浪没有让出礼部侍郎,却白送给他们一个大理寺卿。 既然给了,那就先收入囊中再考虑为什么吧,自己一方得了一个正二品,一个正三品的大员怎么说也不能是亏,至于其他的问题,也不可能一天内便全都落实。况且瞿式耜总不会天真地以为他的目的都能达到吧。 李元胤从此与瞿式耜结了世仇,吴贞毓与他有了很深的间隙,新任大理寺卿杨钟早已在早朝前,通过邓凯向天浪表达了誓死效忠的心意,而此刻天浪的心中正在默念着一副对子:“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 大意是说大辫子好啊,而且还是仅仅留一小撮头发的那种金钱鼠尾辫儿,超级剃青大光头。那玩意儿表着新王朝的新气象;中华衣冠,汉家士大夫的那种高帽阔带就不怎么样了,这些东西就如同大明的糟粕,大明也就是因为糟粕太多所以才亡国了。 这对子肯定不会是天浪这个爱国青年加国主写的,而一旦将这副对子公布于众,其作者足以遗臭万年。 那么这对子是谁写的呢?就是袁彭年。一大早,就有袁彭年家里的人向东厂密告了,天浪也一早就知道了,所以他才会让瞿式耜保举袁彭年。 这种保举,就好比在瞿式耜身上绑了颗遥控炸弹,天浪只要不高兴,或是一不留神、又哪怕神经错乱按错了开关,瞿式耜就会陪着他保举的袁彭年一起——灰飞烟灭,就像天浪那宫分的事情做严起恒的小辫子一样,这又是天浪给瞿式耜梳得一条时髦的麻花辫儿。 “既然选官用人的事情都谈完了,那么朕是不是该从提一下户部余下的那三十五万两银子,拿出三十万两做军饷的事情了?” 瞿式耜多聪明啊?把到手的吃干抹净,谁还再跟你谈这个?立刻装起了糊涂,“臣以为,军饷还是以出十五万方为熨帖,今年西北大旱,西南也极可能歉收,留下十五万两之数的银钱米粮,以备一旦不幸遭遇天灾,便于赈济,否则若是真逢大旱,朝廷又拿不出赈济粮,则极可能会出现流民起义呀。” 天浪冷笑,瞿式耜看起来说得头头是道,却完全都是借口,“瞿卿家严重了吧,你的担心,能否先以事实数据来说话?朝廷自从在两广、湖广、江西和云南施行均田制以来,这五个布政司的民户户籍增加了四成以上,朕想请问瞿大人,民户有了土地,还算流民吗?民户有了土地,就算今年出现旱情,他们会因为旱情而抛弃土地不要,聚众造反吗?是以说,瞿大 人的担心毫无依据!” 瞿式耜的借口虽然被天浪以实时数据驳回,五省百姓刚刚新分得土地,就算多年来一直风调雨顺的江南出现旱情,且旱情又不等同于颗粒无收,自然是不会造反的。 老家伙是在那西北大起义的魔咒来吓唬天浪,拿天浪体恤百姓作为弱点来利用。 天浪当然不会上当,他又不是生于深宫内院,长于妇人之手的小白,岂能被一两句耸人听闻要挟住? 可瞿式耜恐吓不成便直接耍起赖了,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再拨十五万两,当然内阁驳回的事情,只有户部答应是没用的。 天浪心中腹诽,却还是暂时同意了下来,毕竟有十五万两银子总比一两银子没有要强。 这就好比要账,先要来一些,日后再同瞿式耜慢慢周旋,相信那十五万两银子,是早晚会变成装备和饷银的。 散了朝,回到宫里以后,天浪感觉像换了一个时空,因为他听说原本应该养尊处优的杜衡芳芷和郁青儿竟然都去了厨房,就连双身子的芊芊,也在那里指挥着她们,说是要给她们的男人亲手做一顿午饭。 天浪一头雾水的也去了御膳房,但见清雅高华的芊芊坐在院子里指手画脚;还带着处子的青涩,举止娇俏可爱的杜衡被炊烟熏得跟大花猫一样,还咳咳留着眼泪。 祯静娴雅、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芳芷也如嫁给俗世的仙女。 郁青儿正在和一个笼屉做着抗争,里面蒸得是什么天浪看不清,笼子里的蒸汽时不时地散出来,让它身旁的女人显得镜花水月一般。 陷于一头雾水中的郁青儿颇带着一丝斜媚和卷狂,看起来开心极了。 她那略微飞扬的眼尾一直在笑着,笑自己为什么无法降服一个总是盖不严盖子的笼屉。 她一系紫衣偎地,罗袖事儿随着扬手的动作掀起,漏出半截玉白藕臂。那高挑绰约的身段儿,精致的眉眼,都是一道瑰丽的霞影。 “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你们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天浪摇摆着衣袖若无其事地问道,只是想确认下自己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本章完) 660 有人欢喜有人愁 看到天浪的身影出现在了厨房,终于搞定了笼屉的郁青儿娇声笑盈盈地告诉他,“饭菜马上就好,不过大家一起做顿饭而已,问那么多干嘛。” 饭菜终于摆回了天浪的房间,四个女人也都纷纷入了座,天浪又发现了怪异,她四人又同时斟满了酒,只是芊芊的杯中并没有斟满。 她们又都共同举起了杯看向了天浪,这让天浪很是莫名其妙,差一点没坐住椅子,老老实实也端起了被,低着头看着杯里的酒,悻悻说,“这样的酒,哪怕有毒我也认了,来,干杯!” 屋子里顿时充满了笑声,声音是那样的欢快。 芊芊依旧是那清雅高华的气息无风自动一种慑人的贵气,郑重其事的最先说话:“我现在不能喝酒,可破例半杯淡酒,也算浅尝辄止,毕竟对于咱们一家人来说,今天都是个不错的日子,我就祝咱一家人其乐融融,幸福平安吧!” 芊芊话不多,先饮尽杯中酒,举过空杯给大家看,一家人也都随着喝干了杯中酒。 杜衡明**人的笑着起身,第二个敬酒,“妾祝万岁爷横扫群顽,征服四海!” 随后芳芷也仙姿楚楚的柔声举杯说道:“妾祝万岁爷享国百年,传代万世!” “你们啊,真是有了好事便把皇后姐姐给忘了。”郁青儿起身娇嗔着说,“就没人祝万岁爷和皇后姐姐早生贵子多子多福的?那我便祝贺这句吧!” 杜衡和芳芷忙着起身赔礼,发誓要再敬芊芊一杯,芊芊摆手说,“算了,这杯酒你们就算敬了,将来难免你们再有身孕的时候,我还得还回来,我可只有一个,你们人多哦,多不划算!” 芊芊的玩笑让大家一时间笑得轰然。一家人又一起把酒都干了,芊芊的杯子里,又添上了茶水。 天浪一口气喝干了酒,紧接着第二杯酒又被女人们举了起来,芊芊举起杯说:要敬给天浪还依然保持着纯洁的那颗心。 “四郎,我希望我们的大军能够永远胜利下去。希望看到我们实现共同的理想,也希望您可以让我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仁者无敌!” 是啊,什么样的仁者才能无敌呢?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心中没有敌人的人;可以化敌为友的人;可以抵御以一切形势出现的诱惑和侵犯的人,这大概就是天浪心中的无敌吧。 天浪也惨然一笑,郁青儿和杜衡还扬言要天浪与芊芊再喝一次交杯酒。 芊芊则笑着说,喝交杯酒当然没问题,老公是咱们的,咱们随时可以让他来喝,不过今天的交杯酒,不如咱们一家人一块喝。 所有人都没想到芊芊会这么说,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芊芊一直看着发笑,天浪却是认真的头疼了,难道那天关于两个人的理想和使命的话题,让芊芊对爱情的坚持发生了改变吗? 芳芷环视了家人一眼,涩涩说,“这杯酒,妾要感谢您,您是真正的敞开心扉,让我们走进去;还把我们的家人当成你自己的家人。相信您的这些家人也会拿出兄弟的情谊围绕着您。” 杜衡也开心的流着泪说:“万岁爷,妾也要感谢您,你把我们当成了你的亲人,而不是你的物品,原本我以为无论你是否千百次回眸中能否瞥见我一眼,能陪着你,守着你,就是我曾经最大的追求,可你给了我们更多,你让我们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而不仅仅是你的存在,当然,还有姐姐。” 杜衡又看向芊芊说,“我知道这一切没有姐姐的许诺,是不可能的,而你们能给我这一切,今生能让我何杜衡陪伴在你们身边,杜衡死而无憾。” 芳芷和郁青儿此时也纷纷感动地落泪,杜衡的话无疑也是她们的心声,“对,何大姐说的好,我何二姐能遇见四郎和姐姐,能和你们共度人生,也是死而无憾!” 郁青儿则擦着眼泪啜泣着半天说不出话,许久才抽哒哒说,“我还说什么?我是死过几次的人了,上一次生死抉择时,若不是心里特别想着要陪在你们身边,我早就不活了,嘤嘤。” 芊芊怕她又提起伤心往事,忙拉住她劝说,“你看看你,好好的,怎么还哭上了?做人就应该开心,因为你坚持过,所以才有幸福,开心也不需要理由,必然咱们一家人做一顿午餐,在一起开心的享用,这就是理由,为了彼此的幸福而开心,为了我们共同的幸福,我们就应该抛弃眼泪,选择向着阳光微笑。” 芊芊劝慰了好一番,其实她哪里劝说过人啊?她更多时候眼里都只有天浪一个人,根本没有劝说谁的经验,所说的话,可能连自己都无法解释,不过郁青儿还是挺傻的,她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只是粗通文墨,但是她懂得谁对自己好,她就要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郁青儿终于笑了,一家人互相夹菜,劝酒,嘻嘻哈哈好不热闹,然后又互开玩笑互相挖苦,酒足饭饱后,又一起搀着芊芊,去独秀峰下漫步夕阳湖光。 天浪一家人当然非常的开心,可瞿式耜的家里这会儿却闹开了,预想中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子被何文端占据了,丁时魁想找瞿式耜讨要说法;同样没有得到礼部尚书职位的刘湘客想追问瞿式耜下一步该怎么办。瞿式耜呢,却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只让自己的儿子出面应付两个难缠的客人。 “两位大人都回去吧,家父散朝的路上偶感风寒,喝了许多姜汤,此时正在发汗呢,不宜见客,”出来接待的自然是芊芊和天浪都非常讨厌的那个人,瞿玄钧。 丁时魁却并不买他的仗,愤愤吹起胡子近乎咆哮着说,“阁老何故如此,丁某人平日以阁老马首是瞻,到了丁某人的厉害关头,他倒是不闻不问了,也罢、也罢,既然阁老躲避丁某人,那么从此就各走各路吧。” (本章完) 661 以退为进 丁大人慢走!”瞿玄钧的话音追着把丁时魁送出了门。 “哼!”丁时魁站在门外跺着脚,拂袖而去,把刘湘客一个人晾在了堂屋,面对着瞿家人的敷衍。 “阁老莫非真的病了?”刘湘客仍不甘心的问。 “家父的病怎会有假,”瞿玄钧一脸悲戚。 “那么明日朝会......”刘湘客欲言又止。 “自然也是告假了,”瞿玄钧苦笑。 “那好吧,既然如此,刘某也告辞了,请代我表达对阁老的问候,明日刘某也将告假,”刘湘客随意抱了抱拳,表情却依然郑重。 “大人慢走。” “公子留步,留步。” 送走了客人,瞿家大公子瞿玄钧来到书房回话,他是最恨天浪的,只因为自己犯在人家手里,只能强咽下这口恶气,就连瞿式耜也只是痛骂他不知进退死活,被打成残废也都活该。 他把刚刚见客时聊的什么回去告诉了瞿式耜,听到儿子的叙述后,瞿式耜点了点头,便示意儿子退下。 瞿玄钧没打算走,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道:“大人何故闭门谢客,躲避自己的盟友呢?” 瞿式耜坦言道:“嗨,事不可为呀!” 瞿玄钧又说道:“今日大理寺少卿杨钟升任了大理寺卿,而袁彭年也升任了刑部尚书,大人可谓如愿以偿了,此际正是需要再接再厉,挺近首辅的时候。而您却要称病。孩儿不明白。” 瞿式耜一身常服,坐在书椅上,目光深邃地看向了瞿仁杰道:“你当真认为今日的朝会是为父胜利了?” 瞿玄钧答:“就算不是全胜,也谈不上失败呀?” “那么依你之见,明日为父只要一上朝,首辅的位置便唾手可得了?” 瞿玄钧这才恍然大悟道:“大人这是在以退为进?看得出来,今上并不想将首辅之位拱手交于大人,而此时朝中吏治又处于青黄不接。大批文官因为济尔哈朗南征的威胁而信心动摇,甚至有人选择了投敌。以至于让今上抓住了把柄将这些人大量的裁撤或者入狱。 永历元年初丁魁楚叛国、今年年初何腾蛟又战死,如今朝中不但在职文官员额严重不足,具备辅政能力的大臣更是仅有大人一人而已。如果此时大人选择称病,今上必然失去臂膀,朝政也一定会陷入混乱,大人此计甚妙啊。” 瞿式耜捋着胡须说:“孺子可教,能看出这一点已经实属不易了,要比丁时魁、刘湘客那两个废物强上许多。今日丁时魁在朝堂上一言未发,竟然还有脸质问本阁为什么没有帮他求官。 刘湘客也没有比他强到哪里去,只不过对礼部尚书一职还抱有一丝奢望罢了。杨钟、袁彭年就更不堪了,今日他们没有到府上来感谢老夫的推举,明日也依然不会,日后永远都不会。” 瞿玄钧也愤然问道:“难道杨钟和袁彭年真的是口蜜腹剑、面慈心黑之辈?” “岂止啊,恐怕他们此时已经头靠在皇家的羽翼之下了,尤其是那个杨钟,今上竟然还没等到老夫来推举,便直接提到了他的名字。” 瞿玄钧惊道:“大人是说,今日的朝会,其实皇上丝毫都没有退让,而是完全将大人算计进去了?” 瞿式耜慨然道:“是啊,老夫再一次被他算计了,你也是二十六岁,今上也是二十六岁,你在五岁上下的时候便被乡党称为神童,弱冠之年便已经自恃为大明第一青年才俊了,吾儿的才华,就连为父也深以为荣。 可是今上呢,从武冈逃回广西后更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面对清军三次压境,他不但再也不逃了,反而还三次亲征,并且三战三捷。 笼络军中重将做的是恰到好处;排挤起朝中文臣来更是渐露杀机呀,多少官场老手被罢了官或入了狱之后才顿然醒悟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早已完全在这个年轻人的掌握之中了。 连老夫在与他的数次交锋中,都没能占到丝毫的便宜,被夺去了首辅之职,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可是眼看大明朝就要产生一个独夫民贼,老夫怎能坐视不理?汉家自古便是君臣共治,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连内阁的首辅都不想要了。那还要群臣干什么?他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就好了嘛! 就算是不为了万民,只是为了士大夫千百年来的心血缔造出的政治格局,哪怕老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更是不能让暴政再次蹂躏这本已破碎的 山河了。” 瞿玄钧对父亲毕恭毕敬的施了一礼说道:“父亲大人心怀天下,不曲意逢迎,刚正不阿,令孩儿敬仰。今上打击士族、烂分田地、刁买人心,背弃了大明开基以来的以文制武。 他不兴王道、不重贤才,独断专行、用人为亲、起用反贼,紊乱了朝纲。如果连大人都不能阻止,恐怕更没人可以阻止他了,那么汉家的江山终会沦入鞑虏之手,从此万劫不复啊!” 只是这对父子的对话和评判,绝不会得到天浪一家人的共鸣,从独秀峰回来,芊芊随口又和天浪聊起了国事,最近天浪的军务繁多,难得闲暇,为了把所有准备都尽量做在最前面,芊芊也在争分夺秒。 毕竟说是与大清国隔江对峙,可大明实则已到了兴亡之间最关键的节点,可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天浪,咱们的军饷要三十万两,而瞿式耜却只给咱十五万两,这件事你就这么默认了?” “当然不能默认,我只是先把十五万两攥到手里,再同他们讨价还价另一半罢了。” “那你可还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了?” “我的本钱,就是一张厚脸皮,你老公我做买卖,从来都是不拿本钱的。” 芊芊莞尔,“倒也是,你才不是把侯性自家的买卖,花说柳说变成了自己的,他成了你的长工,还在为你歌功颂德。可我有一个砝码,能让你在同瞿式耜讨价还价另外十五万两军饷的时候更有底气,你想要吗?” (本章完) 662 太后下嫁 听了芊芊的话,天浪眼睛一亮,却是不紧不慢地问,“有这好事儿?那就说来听听呗。” “说来听听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我这个主意又是个馊主意,还怕一旦真用上了,朝堂又要乱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会和大臣们直接对立,那倒是肯定不会,怕只怕鞑子那边儿趁虚而入,而朝中却人心惶惶啊。” 芊芊有了主意,却又有几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办,确实如她所担心的,万一才打退了清兵,家里却要内斗,人心惶惶之际,岂不是正好被敌人趁虚而入? 天浪竟是回头一笑,拉起芊芊的手说,“你担心的敌人,他们的大首领如今正在娶自己的嫂子,大礼恭迎太后婚,所以基本没什么心情来管咱们这边的事儿。 更何况,多尔衮就算想管,他想趁虚而入,可是他有兵吗?他先后派兵三次南下,却是在我手里折损了二十余万人马,你还急着让他来,都不带让他回复回复体力,喘一口气儿的,你问他乐意吗?” 芊芊对于清军三次南征的损失,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概念,只略微清楚这个数字是真实的,“听你这么说,却也有几分道理,损失了二十万人马,在任何朝代来说,都不是个小数字,要想恢复确实也需要时间。可是你说他要娶自己嫂子,莫非是孝庄太后要下嫁给他了?可是为什么太后要委身于他,难道是清宫戏剧本里说的所谓真爱吗?” “呵呵呵,”天浪连连笑道:“什么真爱,我看是真扯才对。” “那么孝庄是忌惮多尔衮夺权?可多尔衮若真想夺走小福临的皇位,当初入关时为什么不这么做?皇太极驾崩的时候为什么也没这么做?” “那是因为他办不到,皇太极驾崩,两黄旗在他的儿子豪格手里,多尔衮争夺皇位靠着自己和阿济格还有多铎三兄弟手中的三个旗,却与两黄旗也不过是半斤八两,他怎么争位?于是便退而求其次,既然我当不上皇上,那么你豪格也别想当这个皇上,于是他便反对。他二人相争,最后是福临这个渔翁得了利。” “那么现在造成太后下嫁,你又说他们不是真爱,那又是怎么回事?” 芊芊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一个劲儿追问人家两口子是不是真爱,横竖从她的人生观来讲,只要不是真爱,那么两个人就根本不应该在一起过日子,更何况是叔嫂恋这么雷人的剧情? 天浪也继续娓娓道来,“随之入关之后的事情咱们就不说了,我就跟你说豪格最后的人生,因为这一点和你关心的八卦很有关联。 豪格虽然不久前在四川击败了孙可望,孙可望又在广南被马万年的御林军阵斩,这对豪格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可是他也没法再高兴了,多尔衮以四川的战役是今年清军唯一取得了胜利的战役为借口,叫豪格凯旋回京接受封赏。 可一回到北京,他就被多尔衮诬陷、削爵、下狱了。在狱中三个月而死,据说还死因不明。” “豪格死了?”芊芊锁着眉头,那么一来,小福临的皇位就只有被多尔衮一方势力威胁了?” 天浪没有回答芊芊的疑问,而是故意转移了话题到了芊芊最不感兴趣的军事方面,说,“多尔衮如今已由摄政王变成了皇父摄政王,(1648年末孝庄太后下嫁多尔衮,顺治帝改称多尔衮皇父摄政王。) 目前他以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分兵镇守武昌、汉阳、九江、南昌。和硕豫亲王多铎镇守南京,和硕英亲王阿济格镇守川陕及大同。这几处完全都是守势,所以刚才我说,他和他的大清国,目前已经无力再奢谈进攻了。” 芊芊根本一点儿没听进去,见天浪不聊她爱听的,便嘟起嘴急切地催促道,“废话这么多,我想听孝庄为什么嫁给多尔衮的事儿,你却故意卖关子!老公,我可是孕妇哎,你别让我心急,快说,哎呀,快说嘛!” 芊芊拉着天浪的胳膊晃荡着,天浪担心她闪到了,于是忙服软,“好好好,你让我说什么,你自己刚刚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豪格一死,多尔衮便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想对谁发飙,还不是只看心情?孝庄这时用一纸婚约,套住他,其实是很明智的,关键是多尔衮偏偏还吃这一套,不爱江山爱美人,呵呵呵。” 芊芊憋起嘴巴撇了天浪一眼,“你们都是自诩大英雄的人,大英雄似乎都是一个德行,本宫让你现在放弃江山跟我坐上一艘大船来一次环球旅行,你不也会巴巴地得跟着来?” 天浪很狗腿地嘻嘻哈哈笑着,“那是你,你去哪儿,我就在哪儿,在我眼里,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和人可以和你比,也许这便是真爱和政治婚姻之间的本质区别。 而且若说多尔衮对孝庄是真爱,那他为什么在杀了豪格之后,还和阿济格一起乐呵呵地瓜分了豪格的家产和家眷呢?他如果真的是深爱孝庄,就不应该还垂涎自己的侄子的家眷。” 芊芊却是摇头叹息了一声,“嗨,可悲呀!这豪格可谓戎马一生,临死前还为大清国平定了四川,可他这江山到底在是为谁打的呢? 为自己的杀身仇人?可再说多尔衮娶孝庄的心态,如果他也不是什么真爱,那就也很矛盾了,老公,你帮我想想,他为什么要娶孝庄呢?” 天浪痞痞地仰着头,说话的语气有些随便,“我觉着吧,也许还就是单纯为了美色。” “嗯,”芊芊咸咸嗯了一声,又撇起了嘴,“如果他是除了想要美人还有别的想法呢?” 天浪琢磨了一下,“别的想法?我想不出来多尔衮到底还能有什么想法,横竖他没有利用婚姻去依靠孤儿寡母的必要动机。” “那如果他是皇帝做不成,便像做一回皇帝的老子呢?哪怕后爹也成!”芊芊坏坏地冲天浪炸了眨眼。 (本章完) 663 陡然而富 天浪恍然大悟表情,显得十分配合,“嘿嘿嘿,老婆,看来你很有编纂狗血剧情的家天赋哦!” 芊芊扑棱一下笑了,“呵呵,如果清宫戏的剧情够狗血,那么就不耽误咱们这边和大臣们相互捣乱了。” “相互捣乱,这么说你也想敲打敲打大臣们?”天浪垂眉敛目神思。 “当然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最近处处给你下绊子,我早就恨的牙痒痒了!”芊芊傲娇地扬起了墨柳一般的眉毛,神色奥妙,却十分娇俏可爱。 “瞿式耜他们通过军饷的问题敲打咱们,可如果咱们也想在不挑起直接利害冲突的情况下敲打他们,该用什么方式呢?”天浪追问。 “什么是不挑起直接利害冲突呢?无非就是不直接找茬,却让他们非常难受呗。无非就是咱们要折腾的人看起来与吴党东林并无太大关系,可最后的矛头又隐隐会威胁和指向他们。” 天浪深吸一口气,“可这种人之中,谁的尾巴如今是露在外面的呢?而且照你做事如此鸡贼的作风......” “谁鸡贼啦,我的鸡贼还不是跟你学的?”芊芊打断了天浪的话,立马反驳。 “对对,你的鸡贼颇有你老公的七分神似,我是说,咱们夫妻要办的事情,往往都会想要一石二鸟的结果,所以只给瞿式耜捣乱并不是唯一的目的,对吗? 你应该早想彻查均田的问题了吧?如今外部压力稍缓,正好是彻查的时机,可是,直接彻查,还是会造成与党人的直接冲突,这是我们暂时不希望看到的啊!” “所以说,我有个好办法呢!”芊芊的笑容依然诡谲。 天浪又狗腿地凑过来,“好老婆,有什么好主意快说。” “我的好主意便是给瞿式耜捣乱的做法,必须要落在彻查均田问题上,这是咱们急需要做的,均田不察,吏治就永远不会澄清,而要想润物细无声的做这件事,就要找一个谁都无法阻挠的理由,再找一些铁证如山的罪人。” “罪人?铁证如山?”天浪低声念如着,“可是正在办的案子寥寥无几,召狱里如今也几乎空了,肇庆那会儿,许多恨自己不能速死的狗官该杀的也都杀了。” “嗯,孺子可教也,和我的频道就要对上了。” 天浪又琢磨了一阵,实在理不清头绪,又求援地看向芊芊。 “好吧,”芊芊长吁一口气,两只手摸索着跃跃欲试的相互搓着,“这一次,又该我的东厂出马了,本宫不但要一箭双雕,还要一箭三雕,把你的军饷问题也一并解决,不禁要敲打瞿式耜,把那十五万两饷银要过来,咱们还要扩大收入。本宫要派人出去四处抄家!” “又要抄家,抄谁的家?” “抄那些在肇庆被你的锦衣卫以叛国罪处死的所有大臣的家!叛国投敌,难道只陪上自己的命就够了吗?抄他们的家,理由还不够充分吗?那可是一百多个文官呢,就算一个人家里只抄出几千两银子,也足够凑出几十万两的饷银了吧?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认为那些狗官的家里,会那么穷吗?” 天浪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双掌合十着,“老婆,我还真把这么大的一个提款机给忘脑后去了。” “你是前段时间只顾一门心思对付济尔哈朗了,忘了也没什么,专注的你,才是最有魅力的。” ‘嘿嘿’天浪憨笑,嘴角却挂着诡谲的神采,“老婆,这件事儿别光东厂出马呀,要玩儿,咱就玩儿个大的,卖国投敌,便是等同于造反的大罪,这件事儿没人敢拦着,这个切入点选的极妙!” 这对夫妻的办事效率都是雷厉风行的,中午一起商量的事情,下午便全城躁动了起来。 整个桂林城乃至柳州城里,到处都是京卫军、羽林军、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马,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马把如今已是门庭冷落的那些叛逆罪臣的府邸又都密密匝匝围了起来。 而后便是庞天寿这尊大佛亲自牵头,沐天波、李元胤、张福禄和全卫国这些内外宠臣分头行动,纷纷亲自指挥抄家。 一时间柳州和桂林城的许多大四合院里鸡飞狗跳、哭声喧嚣声传遍了各个街头巷尾。 桂林城的各个城门,甚至包括东城的几个水门,都贴上了告示,说经过一段时间的查证,肇庆聚众领兵哗变的那一百多个大臣,里通外国,预谋造反的证据已经确凿无疑了,所有涉案官员,虽然已经伏法,但其罪难恕,按大明律,应抄家诛族,然而皇上宽恩,只下旨抄没所有涉案罪臣的家产,涉案罪臣家的奴仆,一律返还卖身契,还以自由身,不想回到原籍者,可在桂林城等待分配田地,在此安家立户。 罪臣家属人等,一律收回封诰,贬为民户庶人。许多百姓看到告示时,尤其对这一点赞不绝口,天浪并没有把罪臣家的女子官卖,贬为乐籍,民户最起码是自由的,清白的。 而且罪臣家属被贬为民户之后,皇上也只查没了他们的大部分财产,并没有罚没家人们所住的房宅,是以这些人还不至于流离失所。 皇上还照样分给他们田地,供他们自给自足,且所分田地会将每个家族集中在一处,不分男女按人头发放,这也避免了家族离散,女眷失去人身保护。 两天之后,大明只广西一省便忽地增添了近十万民户丁口,内帑府库存银,巨增至等价于八十万两白银金银珠玉库存。 天浪和芊芊陡然而富,成了有钱人了。 “虽然罪臣家属成了民户,可该羁押的还得暂时羁押,该审查的还必须要审查!这些事,便交给东厂和都察院协办吧!” 看着内承运库中已经放到放不下的金银财宝,芊芊的心情反而很平淡,只是像聊家常一样的和天浪说话。 “好啊,没有锦衣卫的参与,东厂查案又不熟,由都察院一本正经的去查,也省的有人说咱们是在栽赃陷害了,”天浪摸着下巴,坏坏地说。 (本章完) 664 你说怎么弄 还要查谁呀?”搀着芊芊看热闹的郁青儿不明就里,疑惑的问:“不是都已经贬为民户了吗,十万人之多,有主有仆,再查下去,是不是还要杀很多人啊?” 芊芊看了看一脸担心的郁青儿,笑着掐了她胳膊一把,“你呀,这才叫妇人之仁,谁说查案子一定要杀人了?咱们要查的其实不是这些罪臣的家人和仆人们的罪状,而是另有所指。” 她又看向远处忙碌得不肯抬头杜衡,还有给杜衡帮忙的芳芷两人,对墨香说,“去把两位何姑娘叫来,本宫有话要说。” 天浪看着同一方向呵呵笑道:“呵呵,小财迷,这回是真钻钱眼儿里去了。” 杜衡有些悻悻的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惦记着她那点儿银子,芳芷也跟了来。 “耽误你数钱了,本宫是不是要跟你说声抱歉啊?”芊芊佯装责备,嘴角上仍忍不住在笑。 “嘻嘻,姐姐要交代的事,才是正经,再说银子都入了承运库里了,清点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嘛,姐姐,您说,有什么事儿啊?” “皇后是想告诉你,赶紧还得把承运库空出来,大头在后头呢,抄家赚钱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已。”天浪忍不住剧透了起来,看着杜衡的眼睛立马放光,芊芊和郁青儿忍不住都扑棱笑了出来。 “还能抄家?嗨呀,我就算啊,如果思庙崇祯皇爷当年有姐姐和皇上这样的狠辣劲儿,还哪用得着加三饷逼着老百姓造反啊? 仅仅咱们这个小朝廷,百官们便富得流油呢!当年什么王象春,候询,哦,算了,候询的事算我没说,当年这些朝中大员,得有多少钱啊?怎么就非得等到李自成打到北京城了,才被皮鞭抽着把银子拿出来,而不是在当初出钱剿匪平辽呢?” 杜衡不想说候询,说漏了嘴,是因为担心候询是侯性的亲哥哥,而侯性可是太后的人。 他们还有个兄弟,在崇祯朝也都是重臣,王象春自不必说,琅琊王家,不过最出名的不是崇祯朝做什么官,而是他那时做过什么事,吴桥兵变啊,就因为他家的一只鸡,引发了整个东江军最后覆灭倒戈,为皇太极增添了十万军民,还有重炮火力和无数军资。 “窈儿,你说错了,”天浪乐呵呵更正她,王象春家里的银子可不是被李自成榨干的,他的家眷也不像打开北京城后城里那些高官一样,是李闯入京后被起义军抢了去的。他的家人,早在吴桥兵变后,便统统叫孔有德给杀光了,他本人最后也是在万人唾骂声中郁郁而亡的。 “哼,那是他活该。”杜衡抖动着好看的齐头帘儿歪着头啐了一口,又笑盈盈一脸贪慕的对芊芊说,“姐姐,您还要抄谁的家呀?” 芊芊强忍着笑意,凤眼微眯,看着她反问,“前些日子让你和芳芷一起督办的彻查均田舞弊的案子怎么样了?” 杜衡哦了一声,然后又眉开眼笑,知道下一笔横财有眉目了,“五省的情况都已基本掌握了,姐姐,您一直没发话抓人,是以何二姐说咱们只先尽量搜集完善证据,只等您开口,便是管保一个贪官都跑不了的。” “嗯,不错,咱们姐妹中,还是何二姐最能摸透本宫做事的章法,东厂和都察院也出了很多力,回头以你俩的名义,对东厂和都察院的内外功臣,论功行赏,这件事一定要赏,赏了才好继续把差事办好。” “喏!” 二人答应着,芊芊看向芳芷夸赞,芳芷羞怯低头。 “查均田案子的下一步,也马上要展开了,只等你们奖赏完毕,咱们也来个激励三军,呵呵,不过你们俩要这么做......” 嘱咐了她二人一番话后,一直作为跟班的全卫国在一旁冒出头来说,“皇后娘娘,这一百多户罪臣的家眷仆人,至今还都被圈禁在各自的府中,奴才想问问您什么时候可以解禁?毕竟如果圈禁的时间太长的话,咱们还得管饭,他们的存粮恐怕不多了吧......” 芊芊咯咯笑了,“咯咯,这又是一个铁公鸡,没收了人家几十万两银子的财产,却不肯管饭,我说皇上,你养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呀?” 天浪涩然一笑,“现在这个铁公鸡归你下锅了,我可是不再管他什么时候拔毛了。” 全卫国很怕芊芊,比怕天浪还要更甚,被二人的打趣吓得直缩脖子恶寒。 芊芊的眼神灵动闪转着又沉思片刻,又冲全卫国说,“这件事你的东厂还不算交差,咱们不但要管饭,解禁之后,还得留神这些罪臣家的女眷别让家里不成器的男人们给推到集市上给卖了,主人倒台了,家中的妾室还有庶出的儿女什么的,新家主肯定是要作践一番的,这件事咱们得管。” 天浪惭愧地说,“这件事昨日早朝我就已经提出过了,打算禁止罪臣家的男人变卖自家的女人,咱们不卖,他们肯定会自己卖的,本以为就是件一句话的小事儿,没想到竟然被瞿式耜等人驳回了,他说有父从父,无父从兄,别人家的事儿,不劳烦我这个当皇帝的操心。” 芊芊冷笑,“不是还有句话吗,初嫁从父,再嫁从身,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开始立出的这么些破规矩,把些活生生的人当成物件儿,随主人的意去糟蹋。” “那你说怎么弄?朕这个皇帝说话都不管用。” “还能怎么弄?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别看咱们就算做了好事儿,这些罪臣家的妾室庶女也未必领咱的情,但是这件事儿咱还必须要管。” “怎么管?”天浪又问。 “用潜规则来管,我有东厂,全卫国,你的东厂出宫办差,根本就不用法律,今儿个一会儿出去,你就给本宫到那些罪臣家里挨家去踹门,踹开一家就告诉他们的新家主,但凡本宫下令颁发的户籍丁口,一律不准买卖,谁要是把本宫亲自盖章的户口本上的人给我变成了银子,东厂就给我拿刀去砍人,谁敢这么做,便见一个杀一个!没有王法来管束他们的贱骨头, 本宫就是她们的王法。没有人护着那些可怜人,本宫护着!” (本章完) 665 剃发令 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大家族里的小老婆们,还有小老婆生下的女子,肯定是够凄惨的。发几两银子打发了去的,还得烧香拜佛,妾室被卖,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庶出的女孩儿,尤其是贱妾生的,嫡子哪会当做是同根生的姐妹?恨不得早早打发了去,若是平日里,还能费费脑筋赶紧推出门嫁了,可落难之时,难免随意了些,还有刻意作践的。 芊芊要保护这些人,虽然她们的灾难是芊芊造成的,亦或许说,她们的父亲或是男人,确实该死,谁让他们真的勾连清军了?当然该死! 可这些人本身是没有罪过的,她们以后还得生活。 全卫国很快便真的去挨家踹门了,当然东厂的威势肯定会让这些家里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皇后的意思也被挑明了,她发出去的户口本儿,那就是值钱,你们爱信不信,不信,呵呵,那就去死。 “老婆,这件事值得纪念啊,这是你禁止买卖人口的第一步,恐怕等时机成熟之后,你会禁止全天下的人口买卖了吧?” 芊芊冷感的笑了,“我不只要禁止人口买卖,将来还要在大明全境去掉仆役这个名词,有钱人想要使唤人,可以,花钱雇工去呗。谁都可以花钱让人提供服务,但是雇工也只是给人干活,而不是附属品,是不可以随意买卖的。” 天浪和芊芊此时坐在西正殿,静静地说话喝茶,听了芊芊的话,天浪有些挠头,他不能阻止芊芊一直以来都有的这一想法,可他非常担心。 “嗨,听说了多尔衮那边近几天发生的事了吗?”天浪叹了口气,问道。 “什么事?”芊芊的眼神中带着玲珑剔透,等着天浪继续。 “多尔衮前阵子想下令不让汉人女子裹脚,你知道,旗人女子是不裹脚的,他觉着让汉人女子不裹脚,随了旗人,很正常,这是他剃发易服的新政策的一部分。” “多尔衮要剃发易服了?可取消裹脚为什么不成?”芊芊问道,眼中已有厉色。 “因为啊,汉族的大臣们阻拦他,还有许多世家大族中的男人们也不乐意这么做,那些人还说什么男人可以剃发易服,但是女人们是绝不会换下汉服穿上旗装的,更是不会放弃裹脚。还美其名曰叫做什么‘男降女不服’,以为这便是气节,呵呵,我也是醉了。” “狗屁的气节,”芊芊凶巴巴地说:“还不是官老爷们喜欢小脚女人,女人脚小,关在院子里便跑不出去,不能给他们四处招摇!他们当然还喜欢小脚的漂亮女人穿着汉服时的样子!若是真有气节,还给鞑子当什么降臣啊?” 转念又一想,芊芊笑了,“哎,老公,是不是你的战机又来了?” 天浪正懒洋洋的一听芊芊这么问,视线向门外打了个转,发现没有旁听生,便凑到芊芊耳边说,“暂时不用咱出手,剃发易服是汉臣出的馊主意,多尔衮竟然答应了,只不过没有规定汉人女人如何,男人是必须要剃头换装的,这是那群狗奴才在帮着多尔衮作死,他们以为自己可以代表谁呀?整个江北,这下恐怕要乱成一锅粥了。” “一个剃发令会有这么大的影响?”芊芊有些不相信。 天浪风轻云淡的又靠回座位,“哼哼,不信你等着瞧,不过你说对了,这是最大的战机。只是如果事实被证明了后,你会真正知道,有些旧规矩你要想改,将会是多么的难。这次啊,让多尔衮做一回你的小白鼠吧,你仔细看好,日后再要取消卖身契,解放女人的小脚时,可得仔细了。这话暂时还是憋在心里边儿吧。” 再说都察院这边,最近一直忙得不可开交,何文端刚一上任左都御史之职,案头上便压满了举报信。 将卷宗一个个地打开,发现最近的案子都是肇庆被杀的犯官家属揭发检举的,检举某某官员曾和自家老爷密谋如何卖了大明投奔大清,何文端不禁狐疑,这些事情都可能是真的吗? 最奇怪的是,每一个被揭发的官员的卷宗下面都有一个副本,上面说明的则是某年某月某地,此人通过何种方式侵吞了某块本该分给百姓的田地。或是某人什么时候如何方式,伪造了多少户籍,并将分配给这些户籍的田地装进了自己口袋。 无论正副本,都是东厂的人送过来的,何文端一看便懂了,这肯定是绿妖皇后欺负百官的新套路啊,先把人家的死罪给人坐实了,造反谋逆呀,然后真正要办的,却是这些人侵吞井田的罪过。 芊芊那日说帮天浪想办法,原来就是这么帮的。 这样做,找人揭发检举,无论是否属于构陷,谁也不会给这些犯官们求情,更不敢为了叛臣私吞田地的事儿同皇上找别扭。 从古至今,造反的案子都是雷区呀,谁都碰不得,管不得。 这不但是哑巴亏,而且是会死人的哑巴亏,抄家灭门的游戏肯定是还有下文的,何文端又好气又好笑,感觉这对模范夫妻干着最正经的事儿,用的却全是最不正经的阴招儿损招儿。 那还有什么说的,立刻开票抓人,上堂审问,这群犯官们可就惨了去了,审问的时候,何文端乐啦。 因为这样的案子实在太好审了,他根本就不用动刑,犯官一听自己面临两项罪状,一个造反谋逆,一个侵吞田地,低头仔细算算,大小指头一比较,小的小大的大,傻子也会首先认罪第二条啊,第一条是肯定不会承认的,因为压根儿就不存在呀! 至于是谁家的小少爷或者谁家的管家举报了此犯官曾经跟他家的大人勾结过,那些大人都死到肇庆了,连坟头都没有,肯定是死无对证啊! 于是所有犯人都在与何文端还有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员们掰扯纠缠着自己从没有谋反的问题,不过侵吞田地的案子很快便都结清了。 (本章完) 666 你敢说我女儿是斑马 不出一个月,所有犯官都被判为侵吞田地下狱服刑,然后又被莫须有的造反谋逆一刀给杀了。 在任何朝代,包括现代,要是告你一个卖国投敌,或是间谍罪,谁都没法说你是死是活。 天浪给出的答案就是莫须有,但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 这个时候,这些犯官曾经供认的侵吞贪污的案子,便成了自己是个坏人的明显标志了,天浪根本不同情他们,全都按律秋后处决,家产也一概罚没,犯官家属,一律按前一批犯官家属的办法,贬为民户,房产不没收,只没收其余财产。 要怎么这嘉庆年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呢,叫做‘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苏芊芊这个损招来钱可是真快呀,结案不出三天,内承运库便又多增添了一百多万两的进项。 两次大行动,内帑便从此多了二百万两存银,天浪再打两三场大仗都是足够的了。 此时的宫中就跟过年一样,杜衡又把要负责查案子的事儿给忘了,只顾着查银子,连芳芷和郁青儿这回也全都加入了进来,因为这个回合比上次的钱更多了呀! 芊芊这个泥头无赖还哪里是无赖呀,简直不是泥头而是魔头啊。 内承运库此前也扩大翻修了一通,里面全是女官和宦官,帮着抬银子、查银子、封存银子、反正宫中上上下下,眼睛里能看到的全是银子。 “老婆,昨天咱们传出风声说要从这一批犯官家属的嘴里边撬开缺口,继续再查下一波人,结果你猜怎么着?”天浪故作莫测地问芊芊。 芊芊却是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了,“呵呵,还能怎么着,肯定是瞿式耜那个老顽固自己主动把那十五万两银子交给咱们了呗,可是现在咱还真不稀罕那几个小钱儿。” 天浪张着大嘴嘿了一声,“嘿!老婆,又叫你猜对啦,那些老家伙现在是彻底服气了,恐怕再要查下去,就该轮到他们了。想不到为了咱自己家的十五万两银子能被用上,竟然饶了这么大一弯子,还顺便拐带着又创收了更大一笔,这下该考虑考虑进军四川的事儿啦。” 芊芊却说,“进军四川可以,但是这一次你不能再去了。”芊芊的脸上,似喜似愁流转不定。 “为什么?”天浪怔忡地问道。 “因为我就快生了,您难道不打算陪着我?想让我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看不到自己的爹?” “没事儿啊,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不睁眼睛的!” “你,朱天浪,你想死是吗?” “嘿嘿。”天浪一脸贱笑地凑过来,“跟你开玩笑的,你说不走,我肯定不走了,可以派别人去打四川,我就陪着我老婆一起看我们的儿子降生。” 芊芊扁起嘴巴皱着鼻子问,“万一是女儿呢?” “女儿也好啊,我大明皇朝的大公主,那还不是和她娘一样的美丽动人?” “女儿就不能像你了呗,凭什么,你偏心啊?”芊芊拿杏眼噔噔噔他。 天浪歪着脑袋想了想,“像我倒是也行,我呢,虽然不算太丑,可是太黑呀,还是像你更好,没有人的皮肤比你更好更雪白的了,女孩子嘛,就该像你这样。” “女孩子像我,虽然个子也不会太矮,但是没有你那种英气劲儿啊,咱家的女儿,将来得泼辣些,免得被人欺负了,所以呀,还是咱俩的结合,我觉着最好。” “那不成斑马了吗?不行不行!一条黑一条白的!没法见人啊!”天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朱天浪,你敢说我女儿是斑马,我一定要你跪搓衣板!你给我回来!” 天浪捂着脑袋跑了,芊芊当然是追不上的,这时,全卫国刚巧又来奏事了。 “皇后娘娘,据这段时间的追查,前一批犯官的家属确实没有一个被卖或者转嫁给他人的。” “哦?竟然这么胆小,连把这些人送出去嫁了都不敢了吗?”芊芊冷笑。 “是的,天威难测啊,奴婢当时踹门的时候虽然只说娘娘不许他们的家主把父兄的妾室和庶女给卖掉,确实没说不让她们嫁人啊。 可是他们害怕没说的事情也会惹娘娘不高兴,便是大多都把那些人好生的照顾着,虽然如今谁都拿不出什么钱来,各家使唤的仆人也都被遣散了,可好在她们都还有田地,一家人扛起锄头去郊外种地,倒也有点儿意思。 所有家人的土地都连成片,出了郊外,她们倒也安全,而且都已经是民户出身了,自然也摆不起大家小姐们的谱来,抛头露面的倒也没觉着她们怎样不自在,反倒在奴才看来,她们还都听乐呵的呢。” “这话叫你说的,好像不出深闺是谁家小姐乐意的,要是让本宫天天出去跑马放风,各处耍子去,本宫也是乐意的,不知道有多自在呢,这样也好,就是不知那些三寸金莲们,还能不能干农活了。” 全卫国说,“娘娘想的周到,宫中不是已经派出去会种地的女官们指导她们了吗?又借给了她们不少耕牛,田地四周还都有兵丁和乡勇巡视着,管保不叫她们被人欺负了去。广西全省四处的山贼匪患,也都被万岁爷最近借着练兵的当口,抽空都给剿灭了,种个田而已,奴婢觉着,怎么着也不比绣花更难吧?” “倒也是。”芊芊心不在焉地小声念如着,“只是小脚而已,又不是真成了圆规,牵耕牛拿锄头还勉强过得去吧?”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不过听说今年第二季的田地已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都被这些小脚女人们给种起来了,那自然就是没问题了,芊芊心里还是满意的,可是,天浪这家伙又跑哪儿去了呢? 逃跑了的天浪,又去宫外的校场里,和禁卫军还有一帮子武太监们摔打筋骨去了,自然耍得是忘乎所以,而且几乎天天如此,日日练兵,他就等着把大军练好,出征打破明清隔江对峙的那一天呢。 (本章完) 667 要生了 全卫国这段时间同何文端一唱一和,办了不少人,查了不少案子,何文端案头的那些卷宗,可都是东厂提供的。 两个人没事儿的时候还经常一起喝酒,他拿何文端当贵人,也当朋友,虽然他自己只是个太监而已,可尼玛他毕竟是东厂厂公,掌印太监,说白了就是大特务头子,手里不但有人命,而且还有爪牙四处打探消息。 芊芊没有继续在承运库看着杜衡数银子,回到西正殿洗了个澡后,便坐在门口晒太阳。 她就是这么个奇人,洗完澡后,还要晒太阳,只是等到傍晚的饭前,杜衡等人还有天浪才陆陆续续回来。 中午时两人开的玩笑,芊芊当然不会记在心里,吃饭之前,有一件事儿却被她记在心里了。 “中湘伯何国舅这次又高升了,不知道是伯爵的地位高呢,还是正二品的地位高呢?”芊芊咸咸地问天浪这样的话。 天浪也不知什么来由,便很正常地说,“中湘伯的伯爵可不是因为他是外戚得来的,那可是荫封,可以世袭的,自然是正二品的乌沙比不了的。” 芊芊点头,“哦,那就不用再考虑给何夫人还有林夫人婆媳二人封诰了。” 天浪有些纳闷,“啧啧,何夫人可是中湘王的遗孀,还有什么更高的封诰没有?林夫人也是伯爵夫人,你还真打算给她个正二品的诰命玩玩儿?那样也行,都是无伤大雅的。” 芊芊与杜衡芳芷等人都笑了,不过杜衡和芳芷也搞不清芊芊葫芦里卖什么药,便都不说话,也都认为一个诰命而已,这帝后二人耍宝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两件。 “那还是赏些银子过去吧,诰命这东西又不当饭吃,何况何家贵为中湘王后人,也不稀罕什么诰命。” 天浪反过来一想,那就是何家人缺钱了,于是马上答应了下来,说可以呀,你们几个觉着赏多少,那就赏多少。 杜衡和芳芷都知道自家缺钱,于是都低下头去,芊芊看了看说,“那就赏五千两吧,以杜衡和芳芷的名义封赏,以后你们呀,要是家里有了困难,就尽早告诉本宫,内帑那么多银子,还不都是咱们一家的,你们何苦委屈了自己的心,憋憋屈屈的给你们那个倔哥哥送银子他还不要!” 杜衡和芳芷都是心中一暖,忙要起身道谢,芊芊懒懒地摆摆手,正欲说别的话,天浪突然插话问:“对了,提起你们那个倔哥哥,我倒是想起来中湘王还有一头倔驴,说是后来绝食而死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芊芊见天浪竟说些戳杜衡和芳芷眼泪窝的话,便嗔怒着,“是真的,那头驴还是死在咱们宫里的呢,就埋在独秀峰下了,可是以后不许再提了!” 天浪这才歉意地笑看杜衡和芳芷,“呵呵,刚刚只觉好奇,没想到伤心事重提的,杜衡,芳芷,你们俩别怪朕。” 两人都是‘嗯’了一声。 芊芊这才又接着要说刚刚的话,饭菜已经摆上来了,“那么我再说两件事,咱们才吃饭,好不好?” 天浪也没什么意见,家里凡是听老婆大人的,都习惯了,一家人都看着芊芊,芊芊说,“一件事呢,岳州、长沙两座城在上次济尔哈朗南侵的时候仗打的太惨,城市已经变成了废墟,两地百姓正在重建。 可是他们经历一场劫难,已经都是一贫如洗了,我想咱们既然能赈济晋陕百姓,远的都有了,就应该也别忘了近处,帮他们一把,把岳州和长沙城的百姓家宅都建起来。 若是九江和南昌也在咱们手里,我也打算照样做,只是没办法,只能看岳州和长沙的了。内帑有两百万两银子呢,建两座城的民宅,大概二三十万两应该够了吧?” 天浪也不会算账,便都看向杜衡,杜衡涩然一笑,“我也不知道能花多少银子,不过如果拿出三十万两的话,那便是岳州城十到十二万两,长沙城十八到二十万两,总要有个封顶才好,不管怎么着,银子就是这么多,老百姓也大概入冬之前都有房子住了。” 芊芊也觉着可行,这事儿便定了下来,此后岳州和长沙百姓,住的便都是皇后娘娘御赐的家宅,匾额上是可以提款的,面子大了去了。 自然百姓们也不会忘了皇后娘娘的好,谁敢在岳州和长沙城里骂皇后娘娘是绿妖,那肯定会被追出几条街用菜刀砍的。 “还有件事得跟皇上说,我想重新启用登闻鼓,并且专门安排一个司的宦官,管理登闻鼓,并且布告天下,凡是苦难百姓,受了欺负,只要敲响登闻鼓,有冤必伸!” 天浪有些尴尬了,弱弱地问一句,“这个登闻鼓是从国朝太祖年间便启用了的,可在宋太祖年间也是有的,却是有一个笑话,我得当成寓言给你提个醒。” 而后天浪缓缓说道:“据说啊,在宋太祖年间,开封城里有一个居民有一天便敲响了登闻鼓,于是宋太祖便把他叫来问有什么冤情,于是这个小百姓便说了,说他刚刚丢了一头猪,让皇帝老子帮忙找找。” 杜衡和芳芷郁青儿三人一听都低头忍笑,芊芊的脸色有些难看,天浪接着说,“赵匡胤就对百姓好言相劝,跟他说,你丢了一头猪都能让朕帮你去找,朕心甚慰呀,便这样把那人劝走了。 然后他便叫来了赵普,问丞相说,‘今天有人敲登闻鼓让朕帮他找一头猪,可是这头猪朕也没见过啊?更不知跑哪儿去了!所以还是派你去找吧,你帮那个百姓把他的猪给找回来。” 芳芷等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肩膀都在咯咯乱颤,芊芊则平静如水,等笑声停了以后,冷着脸淡淡地说,“皇上是不是还没有把这个故事讲完啊?” 天浪闪了闪神,一般芊芊这个表情就是不同意自己说的话了。 果不其然,芊芊又说:“这个故事我还有个更真实版本的结局,结局是赵匡胤后来还说了,百姓敲登闻鼓,只为让朕帮他找一头猪,看似是个笑话,实则恰恰证明了这个时代,大宋天下已经没有冤民冤案。 所以朕要与丞相一起高兴高兴,赵普其实并没有去找猪,赵匡胤好酒,他们俩是一起喝酒庆祝去了。朱老四,别以为就你读过那些历史轶事,我看的书肯定比你多很多。” 天浪脸红,感觉很是赧然啊,芊芊这倒是实话,他上辈子考大学读书,还是被芊芊头悬梁锥刺股给逼的呢。 天浪还是败下阵来,登闻鼓第二天便立在了午朝门外,公布天下的告示也立刻颁发在各个州府的城门口,老百姓当然是拍手称快了。 只是更值得庆祝的还在后头,因为不久,芊芊便要生了。 (本章完) 668 眼晕 这一日正午,靖江王府的西正殿,房间里传出了芊芊万般痛苦的声音,天浪越听越心焦,恨自己不能替她,一个劲儿在外面喊着芊芊的名字。 他的小魔仙哪里是生孩子,简直是在渡劫呀,太痛苦了。 天浪不停在门外来回踱步,芳芷问他在为什么要来回走动,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停不下来。 恍然间门终于开了,天浪一下就要扑过去,被郁青儿拉住了,一个中年妇女从房中跑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个木盆。 天浪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的抓住了那人:“稳婆,皇后怎么样了?” “快生了,快生了,应该会顺利的,已经看到头了,奴婢要去打热水,屋里急等着用呢。” 说完,稳婆匆匆忙忙地走了,留着天浪在背后嘀咕着直骂,“都是一群不中用的,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想起打水?你们几个也跟着去呀,站在这里干什么呀!快去打水!” 天浪这么一说,吓得杜衡和芳芷两人也要一起去打水,郁青儿急得直哭。 天浪忙又把她们叫住,“你们干嘛去呀?” 杜衡和芳芷瑟缩着说,“我们也想帮姐姐打水。” “都回来,别添乱啦,朕说的不是你们。你们怎么不去呀,快去!”天浪又冲着几个宫女喊着,被天浪呼来喝去的,宫女们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天浪已经没了主意了,完全慌了,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些什么。 好在两位太后也赶了过来,一个进了屋里,一个站在屋外,才让这种无序变得有条理起来。 房间里痛苦的呻吟声似乎停止了,天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回事,芊芊怎么没动静了? 又听到屋里传来慈圣太后的笑声后,天浪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继而,一声声婴儿的啼哭,微弱却又穿透力极强的来到天浪耳边。 天浪似乎还没准备好成为一个父亲,没有那种雀跃和狂喜,只是窜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他的小魔仙终于渡过这一劫,她没事了。 耳边便是一连串的恭喜声,天浪的情绪却是在空中飘着。 “恭喜太后、恭喜皇后、恭喜皇上,喜得龙子!” 天浪似乎意识到什么,耳朵像兔子般竖了起来,便是一个蹿高,想要进去拉着芊芊的手,却是被马太后抬起胳膊拦下了。 “皇儿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看我家小魔仙啦,小丫头折腾成什么样了,需要我的安慰呀。 马太后从他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的深情,她喜得孙儿的笑意冷凝下来,“这个地方不干净,你不能进去!”说完,还用一根手指警告着天浪,然后转过头去时笑容立刻绽开,‘嗖’的一下自己却钻进了产房,只留下晃荡荡门板下的天浪于风中凌乱。 天浪最后还是被允许进来了,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儿子一眼,便一把紧攥住了芊芊的手,从爱人到慈父的角色转换对他来说太难了,儿子什么的显然还没好和他建立感情,还是媳妇最为重要。 他仍是一个大男孩,见芊芊掩了生息般憔悴至极的模样,大男孩此生第一次留下了男儿泪来,此后再也不想放开爱人的手,心中暗忖以后再也不让媳妇生什么宝宝了。 好一阵无序的吵闹声,天浪的眼里却没有任何人,他就这样一直看着芊芊默默流泪。 马太后实在是气的紧,便从奶婆的怀里接过孩子来,轻手放进天浪的怀里,“你的宝贝在这儿呢,皇后很好,你倒是也看看自己的儿子啊!” 过后,便听到有人讷然又笨拙的在床头哄孩子,“哦,哦,哦,小宝贝,不哭哦!” 宝宝还未睁眼,似乎已察觉这个爹也不待见自己,于是根本不肯给爹面子,一直哭个不停,哭声虽然微弱如细蚊,却是倔强的很。 天浪茫然啊,对视着小奶娃根本无法沟通啊。 他环顾着高喊:“奶婆,过来看看,朕的儿子允手指干嘛?是不是饿啦?” 他其实也奇怪着呢,这个小家伙刚生下来,便知道一边吮吸着手指滋滋作响,一边哼哼着气他爹了。 奶婆小心接过了天浪怀中的婴儿,“大皇子不是刚刚吃过了吗?怎么会又饿了呢?” 她声音很轻柔,忽而身后传来一声低喝:“你这婆子,难道还不许孤的孙儿饿吗?”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王太后像个茶壶一样,早已没了端庄和气度,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奶婆的鼻子,像是市井的老太太在骂街。 她立着眉,怒目看着奶婆。奶婆吓得一激灵,怀抱着婴儿,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母后不要怪她,这孩子刚刚是吃过奶的。” 芊芊一脸倦容,细汗涔涔,面色蜡黄,却还在帮奶婆有气无力地解释着,来陪产的王夫之妻子郑夫人也说道:“是啊,是啊,太后,孩子吃的太多会有食积的,胃难受不说,还会生了痰火。” 王太后和马太后能不着急吗?她们都早就盼着这一天啦,这可是维系着大明天下和朱家香火的一根独苗啊!朱明皇家自甲申以后子孙殆尽,活下来的不是整天琢磨着自己做皇帝然后被清廷给弄死,便是坐不上皇帝被清军一直追杀。 桂王一系自然也不能幸免,在武冈之战后,朱由榔的子嗣全部罹难,两个老太太盼孙子都盼疯了,咬人的心都有。 忽然,内室的门帘儿又被掀开了,马太后鬓钗都丢没了,却仍是风风火火地领着拢共十多个三十岁上下的妇女们进了门来。 那些妇女们模样也足够一瞧的,各个都高耸着前胸,顾盼自雄的样子好不搞笑,再看到两位太后碰头后,那相互间默契的笑容,郑夫人把脖子缩了回去,安静如鸡。 好不容易可以睁开眼的芊芊又把眼闭上了,她觉着眼晕,屋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她都分不清个数。 杜衡和芳芷亲自担当起伺候她的任务,郁青儿一边无语啜泣,一边用勺子里的水润湿芊芊干枯的唇瓣? 她一直把芊芊当亲姐姐,甚至当神看,哪里见过如此虚弱的芊芊? (本章完) 669 都出去 天浪怕她们母子的身体状况出现意外,准备了三个医婆轮流值班。郑夫人怕小姑的丫鬟不够用,自家姑爷太抠门儿,又买了四五个丫鬟送入宫来。两位太后更要命,刚刚一次性便带来了十几个奶婆。 去凑八成,屋子里往上看便全是脑袋,往下看一抹全是大腿呀,都被人站满了。 人群中,天浪也被推搡着,他好不容易挤出了半个脑袋冲着一个方向说道:“母后,母妃啊,您二位好像就一个孙子吧,这十几个奶婆的奶,恐怕让我们爷俩一起吃也吃不完啊?” 慈圣太后压根儿都没跟他废话,冲着空气嗤之以鼻地说了一句:“甭臭美了,还轮不到你,这些奶婆可都是孤的乖孙儿的!” 随后指着这群奶婆对内侍李国泰说道:“李国泰,给孤看好这群婆子,每日上午一人一个猪肘子,下午一个猪蹄,别的什么都别吃,也不许放盐,要是齁着孤的乖孙儿,就休要怪孤辣手无情!”说着竟然张牙舞爪起来,把五指捏攥成拳,十几个婆子都战战兢兢的瑟缩答应着。 连天浪听着都胃里呼漾着,倒不是心疼那十几个肘子和猪蹄的钱,他是在想那东西要是不放盐可怎么吃啊? 天浪在墙角呆立了好一阵子后,终于看到两个老娘满意的离开了,因为她们又要去监督御膳房去了,害怕御膳房的东西做的不干净,吃坏了芊芊的身子。 “诶呀亲娘啊,这屋里怎么还这么多人呢,该到外面儿等着的就到外面去,全卫国,把她们都安排好,这屋里都没有下脚儿的地儿啦!全,尼玛全为国哪儿去啦?” 天浪问完这话好半天,才在百米之外听到了全为国的声音:“万岁爷,奴婢在这这这这这里里里里。” “特喵的,还跟老子玩儿空谷回音,赶紧滚过来!” 好半天,听到几声,“哎呀,踩脚啦”的尖叫,过会儿终于听到声音又进了些,可还是不在眼前,依然很远,“万岁爷,”您别为难奴婢啦,奴婢根本就挤不进去!这外头也全是人!我了个天爷呀!” 天浪急了,轰苍蝇似的往出赶,“都出去!都出去!待会儿安排好再进来!哪用得了这么多人啊?你们几个是哪儿来的?”赶出去一大帮人,天浪又冲着没挪动位置的四个婆子问道。 婆子垂着头委屈地说:“奴婢们是万岁爷您刚刚带进屋子里来的啊!” 天浪一脑门子汗都没去管,一扬手把抹额给拽下来撇了,喘着粗气说,“呼呼,啊,是朕让你们来的又怎么啦,你们也都出去,天哪,是不是桂林城的中老年妇女都进宫啦!你们都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 天浪一回头又看到有人钻进来了,于是大吼道:“你怎么又进来啦!” 全为国有些懵了,吓得往后一趔趄,又一脸茫然地说:“不,不是,万,万岁爷,不是刚才您叫奴婢进来的吗?” “嗨,朕都糊涂啦,对,就是你了,你把这群婆子都捋顺一遍,看看谁都是干什么的,然后每人胸前分一个胸牌儿,临时找不到胸牌就先画上圈圈叉叉,对了,还有啊,这些人咱们都不认识,你和邓凯把她们的底细都查清楚,别尼玛不小心冒出个刺客!你滴听懂?”天浪一着急,连日本口音都出来了。 全为国只锤头道了声:诺。 才一转身,天浪的声音又从身后送他出来了,“查清楚的留下,没查清楚的上宫门外等着去。母后要是追问起来你也像朕这样跟她们说!” 天浪今天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没有谁见过他这么慌张,连战场上都从来没有过。 全为国也灰溜溜地走了,屋子里就剩下嫂嫂郑氏、杜衡、芳芷,郁青儿和芊芊小可怜,当然还有天浪爷俩。 郑夫人迈开小脚儿也要出屋子,郁青儿忙问:“嫂嫂要去哪里?”郑夫人看了看天浪,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想出去走走!” 芊芊看出了嫂嫂心态的变化,先是浅浅瞪了天浪一眼,又忙对郑夫人说道:“嫂嫂不要多想,四郎说的是那些生人,你别走了,就在这陪着我吧,别再添乱了。再说,你妹妹在这个家还说得算,你怕他作甚?就当他是病人,正抽风呢,甭理他!” 天浪讪讪笑着,倒也看出郑夫人想多了,忙堆起笑容解释了两句,屋子里只剩下这些人了,芊芊这才长舒一口气:“呼,四郎,姑奶奶心里好闷啊,有些喘不过气来。” 天浪扯着脖子又要忙着喊御医,又被芊芊有气无力的给叫住了,十分不耐烦地说,“算了,不用啦,已经好多了。” 天浪抱着儿子咧着大嘴三蹦两蹦凑到芊芊身边,让芊芊仔细瞧,芊芊原本要把他推开,可以看他还抱着儿子,立刻也一脸慈祥的把孩子的襁褓仔细掖了掖。 顿觉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便要起身去抱一抱孩子,可刚一伸手,便迅速又被郑夫人把孩子给抢走了,郑夫人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摇篮里,一边不自禁地笑着,一边说道:“多大点儿的一个孩子啊,怎么抱起来没完没了啊,呵呵呵,小宝贝儿,该睡觉啦,你们谁也别过来捣乱啦!” 杜衡和芳芷说了几句体己话儿,蹑手蹑脚地也走了,芊芊这才微眯着眼,露出了更加凝雪般还挂着一层细密汗珠的藕臂,拉着坐在床头的天浪问了一句:“想好给您的儿子起什么名字了吗?” 天浪抓了抓脸,拿起干巾子帮芊芊拭汗,有些犯难地说:“让我再好好想想,明天,明天一准儿就有了。” 天浪去在热水中投了巾子,郁青儿一把抢了过去,说,“月子里不能沾水!” “哦。”天浪笨手笨脚又拿起干巾子,却不知该从哪里擦起了。 芊芊无力别过头去,刚想嘲讽几句,开口却咳嗽了起来,眼泪都呛出来了。 天浪急着又要去搀芊芊,郁青儿实在看不过去了,叹息一声说,“嗨,皇上,您就别在这儿添乱了成吗?生孩子是我们女人的事,您还是出去吧。” (本章完) 670 想吃肉 天浪还真有些惶惑了,就这么稀里糊涂被郁青儿给哄了出去,随后郁青儿把门一关,天浪就站在门外面了。 反应过来后,自己怎么就站在外面了? 天浪还是不死心,站在门外翘着脚冲里边说,“喂,我听说啊,产妇最好是亲自哺乳,否则日后会得病的,我是说你会得病的。” 他当然不懂,他只是听说那样会的乳腺疾病。 芊芊顺从地长声说了一句:“知道啦,我的儿子,我当然想自己喂,可你也看到了,母后请来那么多的奶婆,嗨,我也是无语了。” “这个回头我会同母后说的。”天浪也回应着。 这一夜,天浪辗转反侧,忽然夜里从床上坐了起来,喊了句:“有啦。”把外间值夜的宫女都下了一跳,连忙进来观瞧。 天浪一摆手说:“朕没事儿,只是想到了儿子的名字,朕刚刚想好的,就叫朱慈炫,你们觉着怎样?” 宫女们哪里知道这个名字怎么样?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知道皇上最近好像一直不太正常。 当第二日天浪把这个名字告诉芊芊时,芊芊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天浪说:“我觉着也挺好的,只是光咱们满意还不成,您还得让钦天监给看一下这个名字。” “我刚刚已经算过了!这名字与咱儿子的八字也是很和的。” 天浪倒是也看些周易,凑合着也可以爻卦的,文论语,武周易,女诗经,男楚辞,周易是打仗能用得上的,天浪当然得学。 “不成,”芊芊断然说道,“这可是咱们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大统的,名字决不能这么随意。” 天浪神情顿时颓废了,耷拉着肩膀,嘴角也怂拉下来,有些悻悻然,“好好好,我这就去钦天监,你长得美,说什么都对,我都依你。” 把名字和生辰封成一个折子,叫人送去钦天监。这一个月里,芊芊越加的像是一个温柔的母亲了,其实只要没人气她,芊芊从来都是温柔的,可一旦愤怒起来,绿色小辣椒真不是盖的。 原来的时候,天浪还每天一早一晚还会去老娘的寝宫定省,可最近这一连三十天,天浪根本就抓不到俩老娘的影子。 芊芊的西正殿都成了两位老太太的后花园了,每天都长在儿媳妇的房里。只要是两位奶奶在,朱慈炫压根儿就摸不到摇篮,那玩意儿都落灰了,奶奶的臂膀就是他的摇篮。 几十上百个号儿的老妈子和丫鬟都成了摆设,一帮人竟天儿的全都看着俩老太太在屋里晃荡。 天浪因为眼晕,已经两个白天没有进芊芊的房间了,因此又被两个老妈叫过去不阴不阳地数落了几句。 天浪就是想啊,对老婆太好了不成,母妃嫌烦,对老婆冷落了也不成,母妃和母后都觉着别扭。 自从家里多了这么个臭小子,天浪的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啦,每次等着俩老娘回去歇着了,天浪才能蹑手蹑脚的去抱一抱自己的儿子。 “好啦,这孩子让母后和母妃抱的,如果没人抱就会醒,根本睡不着觉啦,您不是说会去和母后讲的吗?这事儿怎么不说呀?”芊芊也实在是腻歪的不行,便冲着自己老公发起火来。 “你不是她们的宝贝儿媳吗,说话不比我还管用?”天浪努着嘴说。 芊芊被气乐了,头转向一边去别扭着,“呵呵,我呀,还怀着这臭小子的时候,就是她们二老的宝贝儿媳,现在啊,我干脆就是一透明的,每天躺在床上竟看着母后和母妃在眼前走来走去了,她们却从不看我。” “哪会啊,每天母后不都还为了你去一两次厨房的吗?” “大哥,你说的那是我刚坐月子的时候好嘛,现在啊,我和你一样,早都没人理啦,要不然等我出了月子,咱俩一起离家出走算了,反正也是被遗忘的存在。” 两人互相看着,居然都扑棱笑了起来,当然有这样的奶奶,而且是两个奶奶一起疼自己的儿子,谁会不高兴呢?说着被当成透明的,可这样的透明人,生活一样很甜蜜。 今天芊芊很有谈兴,两人一起望着天聊着许多话。 天浪宽慰芊芊说:“这别人家的孩子啊,只有一个奶奶,有的还连一个都没有呢。可你看咱儿子,有俩奶奶疼着,你再看看咱儿子的手上、脚上、脖子上,这些金子怕是比他体重还沉吧。” 芊芊斜他一眼,“哪有,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 “嘿嘿,我也是打比方,我问问你,这些东西和丫鬟婆子花了你一个铜子儿没?” 芊芊一听便有些不乐意了,掀开被子下了地,坐在椅子上斟了两碗茶,给天浪一碗,自己一碗。 “你喝的什么,凉不凉啊?” 芊芊这时已经喝干了一碗茶,又倒了一碗,墨香这时才抢了过来,试了试茶壶的温度,这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说,“好在是热的,小姐,您怎么也风风火火的,这万一是凉茶可怎么办?俾子会自责一辈子的。” “没事儿。”芊芊很飒爽地手背擦了擦嘴角,十分畅快的样子。 墨香又帮她擦嘴,芊芊笑着说,“没事儿,我呀,现在最想洗洗脚,泡个澡,浑身都是臭的。” 天浪煞有介事地拉过被子闻了闻,又到处嗅了嗅,“挺香的啊,打上辈子就是这个味儿。” “滚!你当老娘是康师傅啊!”墨香再次摇着头靠边儿了,这俩活宝经常一起窃窃地说些疯话,墨香听不懂,也不要去听。 “人家就想要洗澡嘛,还想吃很多好吃的,可是一直就只能吃粥,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再生一个,以后坚决不生了。” “对,还得再生一个,以后生不生的再研究。” “哼,我是说再给你生一个,尽到我的责任,以后坚决不生了!” 天浪一脸欠揍的笑容,说,“怎么着也得再凑一个好字啊,再生一男一女,以后坚决不生了。” 天浪也不忍芊芊生孩子时的痛苦,却是在故意逗她。 (本章完) 671 嗜血的妖精 芊芊咕哝着嘴巴,脚步很重的一步步走回床上,甩起被子盖上了自己的头,从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再生要还是儿子的话,我就完成任务了,要生个好字,你去找她们。” 天浪先是在地上站着装雕像,不回应,却见芊芊枕在枕头上抽抽搭搭的抽噎起来了,半晌声音不稳地哭着说,“人家想吃肉嘛,就是想吃各种好吃的!可惜什么都吃不到,嘤嘤嘤。” 想吃肉想哭了的芊芊就像个孩子,天浪只感到手足无措,头皮发麻。其实天浪也有些乏累了,三日一朝,今天没有朝会,天浪骑着马在校场和官道上跑了好远,又和士兵们一起摔打了两个时辰,这才腿酸肉麻的回来找妻儿作伴。 每日的日常,一个哭一个哄,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圆凳。 小米粥,煮鸡蛋,全都不合胃口,还有鸡汤呢,可芊芊不想吃鸡汤里的肉,味同嚼蜡,毫无滋味,这可咋办?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芊芊哭着哭着,发现天浪没动静了,回头一看,发现天浪竟然已经坐在凳子上酣酣入梦了。 芊芊出月子的那一天,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喝酒,吃了顿能有一百多道菜的最最丰盛的晚餐,天浪大醉。 几个女人当天也都特别高兴,准备搭台唱戏,轮流不停的劝酒,最后天浪终于喝的不省人事了。 便是在四个天姿国色的绝世美女面前,如那晚芊芊作妖时一样,最后坐着睡着了。 芊芊今天特别特别高兴,看到坐着睡觉的天浪还贼贼地缩了缩脖子,为自己的整蛊成果吐了吐舌头,可再看自家几个陪自己一起整蛊老公的姐妹们时,笑容就特别的明媚了,笑声则有如林间流泉般柔和轻缓。 “这个家伙以前总是对我说,他看到我笑时就会特别开心,而我也总是回答他说,我看到你发窘的样子,我就开心,咯咯咯。” 姐妹们都跟着脆生生笑起来,笑得一个个韶华如花,神采飞扬,如黄莺出谷。 芊芊便叫来了全卫国和张福禄,这两位也奇怪的,放着各自的掌印太监之职,没事儿干时,天天贴在天浪的屁股后头给他当跟班。 一个现在俨然已是手上沾染几千条人命的特务头子,一个是数万羽林军的监军。 不过是几乎每天都被天浪呵斥几句,在屁股上踢几脚的大监军和大特务头子,貌似人生有些失败呀。 芊芊叫他俩把天浪床上睡去,等天浪被抬走了,几个女人们继续喝酒,她们也都喝的不少,今天的芊芊又穿出了她往日最喜欢的装束,找回了她怀孕前那般出尘的风采。 她的肌肤洁白如玉般质感诱人,重新涂满蔻丹的指甲,重新戴上了那枚红蓝双色宝石戒指,发间是沉香木簪,戴着精致的红宝石耳钉,更显耳轮圆润浅红,分明诱人。 一件浅碧色淡到极致的纱裙,也显得她的人素净到极致,纱裙透着牡丹暗纹,分外的祯静娴雅。 她绿衣偎地,罗秀低垂,举止投足芳踪袅袅,一凝一望双眸剪水,喝些许酒水便是霞飞双颊,艳若桃李,与穹顶高挂的那颗用来照明的夜明珠争炫,珠光玉颜交映生辉。 她温润芊芊,却从不向世间浊物妥协,她抵御强敌,诛杀贪官,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救活过百万人命,内帑没银子的时候她就用自己嫁妆换米换粮,能让百姓糊口;内帑有银子的时候她就出钱为废墟中的百姓盖房过冬。 世间有一半人说当今皇上是大圣人,说当今皇后就是观音菩萨转世。 世间也有许多人说皇上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是人屠皇帝,说皇后是绿妖,是嗜血的妖精。 她是倾世佳人,她纤纤弱弱,却似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如今她,大明的绿妖皇后,即将再次出山,登上朝堂,会凌绝顶,睥睨众生。 此时屋中的景色,真是芝兰玉树美不胜收,女人们都身穿华服,她们闹起来便对月抒怀,很是风雅;娴静起来相互却是在嘲讽与被嘲讽之间,她们互相调笑,撩人,因为她们喝多了,她们哭出来的是幸福,笑着的时候是哀花悼月的鬼扯。 最后酒兴正浓时,她们四个人的大宫女也都被拉着坐了下来,还觉不过瘾又叫来了许多独秀峰入宫的女官。 芊芊醉着酒摇晃着身姿和酒杯,凝霜玉臂向天空挑战着说,“我绿妖皇后从今天开始要重出江湖啦,所以,我要把今天庆祝我出山的这场家宴,办成一个大大的聚会!” 要说这一群女人可真都不是盖的,不就是聚会吗,需要歌舞是吧?她们根本不用别人,每一个人都至少精通两三种乐器,管弦丝竹无所不能,轻歌曼舞宛若天宫。 只是在场的没一个是观众,她们全都是演员,演绎着自己,演绎着在这个压抑的世界中最最华彩的人生。 因为她们中有个人被叫做绿妖,是她们一群小妖精的大头领。 由于玩儿的太疯了,喧闹声连两宫太后都吸引了过来,王太后和马太后由两排静静走路的宫女挑着黄纱宫灯引路,还没走入正殿的院门,院子里狂欢的节奏便让黄纱宫灯都跟着跃动了起来。 王太后和马太后都是一皱眉头,但见院子里头大小妖精翩翩起舞作祟,芳芷手拿绣花撑子做手鼓,郁青儿两手摇晃着捉鬼的风铃,杜衡以箸敲击碗碟。 芊芊一身绿衣,墨发三千随风,衣带飘飘摇摆,那翩然舞姿谁都未曾见过,说不尽的华美妖娆,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她这支舞,时而落拓激荡,似有魏晋名士之风;时而妖媚入骨,令百花怀恨惭形;时而仙姿楚楚,不染纤尘,令人只能远观不敢高攀那九天之上的心思;时而芬芳吐艳,如画江山,贵气袭人。 她无瑕无垢,一身通透。她丝绢流泻,兰信出发,双眸时而似水之柔,时而倔强的想要把世间一切看透。 (本章完) 672 琴声悠扬 王太后和马太后本来是想来斥责儿媳妇几句的,一时间竟然看痴了,没人见过芊芊跳舞,世间除了天浪,当然也没人有这个资格和荣幸。 当然,作为婆婆是有资格的,可儿媳妇又怎会给婆婆跳舞?那还不被两个顽固的老太婆虎吼一句,“小明,滚出去!” 哪曾想随着众女激起的鼓点儿和仙乐的律动,平日喜怒不形于色,总是一脸肃穆像的王太后竟然拍起了手,脚踩鼓乐的节奏。 最令人惊呆的是,一贯有点儿骄傲孩子脾气的马太后竟然也随着旋律摇摆着头。 我了个天爷,这一幕,简直让众人,包括最了解两宫习性的李国泰和常涉两个内侍太监都不能直视了。 按回了掉落的下巴,两人发觉一个天大的问题,如果遇到了这事儿,他们是必须要回避的,你竟然敢看两宫太后跳舞?那等人酒醒了你就死定了! 吱嘎两声,二位内侍脚踩风火轮遁了,两位太后带来的宫女也都闪电般躲得远远的。 这可不像当年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二人因大破突厥,俘虏了突厥可汗跳得那一支霸道放肆的舞,再放肆人家也是男人,不怕你看! 可是芊芊啊,你看看你把大明后宫全都带坏啦,这画风都成什么样儿啦? 此时的芊芊一身薄汗,露出了半截香肩。 李国泰和常涉求神拜佛高兴他俩腿儿快呀,多亏腿快呀,要是真看到芊芊这般模样,天浪肯定会把他俩的眼珠子挖下来的。 芊芊的肩部线条格外的挺匀,绝美的锁骨经过一个月的瘦身,更显精致的纤细分明,她,便是无论秾纤胖瘦,无论扁嘴还是微笑,都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她的万千姿容,也是所有女性都向往的美丽梦境。 “什么、什么十八先生,万岁爷您说什么呢?奴婢听不懂。” 醉酒不醒的天浪,被送到了东偏前殿,期间他一直嘀咕着十八先生,张福禄和全卫国谁都听不懂。 天浪咧嘴傻笑,“嘿嘿,你们俩不就是十八先生之中的两位嘛,可是你们死的太惨啦,被孙可望那个直娘贼的给杀了,朕舍不得你们死!” 听着好渗人啊,全卫国和张福禄后背都是冷汗涔涔,什么叫舍不得他俩死啊? 天浪说的是历史上的十八先生,其中的确包括全卫国和张福禄二人,所谓的十八先生,是忠诚于大明、忠诚于永历皇帝的十八个人,其中包括两个宦官,十八先生最后都是被孙可望给杀的。 只不过这会儿天浪说起这话,孙可望的坟头草也都三尺高了,当然,条件时假如还有人给孙某人立坟头的话。 “万岁爷,奴婢不认识您说的十八先生,不过万岁爷说让奴婢死,奴婢肯会为您去死,只要万岁爷和娘娘能好好的,大明好好的,全卫国和张福禄是生是死有何分别?” 说着说着,全为国和张福禄两个人竟潸然泪下,他俩应该是被天浪的醉话给感动到了吧? 只不过说醉话的人这会儿已经鼾声如雷...... 狂欢了一夜后回到东正殿,透过纱窗铺满一地安静的月色,看着自己的男人如同孩子一般的睡去,如同一个普通人般说着他想说的梦话,芊芊很心疼。 他曾说过,在遇到她之前,自己根本不敢睡得太死,生怕沉睡过去便遭人毒手,连头都丢了。 如今有她在,女孩靠着他的床头,侧身看着这个刚刚被众人剥去了外衣的男人,女孩儿对他像哄小孩子一样说道:“睡吧,好好的睡吧,我终于知道,你不仅属于我,更属于这个天下,有那么多敌人想要杀你,而你却安静的躺在我的身边;有那么多的奸臣想要掌控你,你仍旧睡的坦然。” 拍着、想着,酒宴已散,世界又重归聊赖的寂静,回味着自己刚刚说的话,芊芊觉得也好笑,她对身后的杜衡和郁青儿说:“我真傻,说的也都是傻话,也许我今天也是喝醉了的?” 芳芷是四姐妹中最不胜酒力的,早已沉醉不知归处。 杜衡脸含醉意地回答她说:“姐姐没有醉,姐姐是看皇上看得痴醉了。” “你们不也是一样?”芊芊笑问,又似自说自话道:“至于我,一生能拥有这样一个敢于傲视天下,又爱我细发如丝的男人,此生还有什么奢求?” 芳芷二人沉默。 人都走了,东正殿的里屋也是静静的,紫金香炉里散发着龙脑香咸涩醉人的气息。 院子里响起了芊芊的琴声,那是一首借琴抒怀的《广陵散》,旋律洒脱、清质、平淡悠远又不急不离,暗哑如诗,又似苍凉秋水,幽幽舒缓,清冷绝伦不与他曲同。 芊芊坐在窗外,以她的心事,弹出了这首《广陵散》,也许她是在抱怨嵇康,这位弹奏《广陵散》的古今第一大家竟然在自己死前才发出感叹,遗憾因为生前没有将此曲教授他人,而让这首古曲的弹奏秘法失传。” 既然嵇康的《广陵散》已经失传,芊芊只好弹奏别人留下来的曲谱了,她想:竹林七贤的领袖人物、开启晋朝一代风流的嵇康应该是多么豁达、淡薄的一个人啊?可他却也有心中所执,一首曲子为平生所爱,就不肯再教授他人了。 她的古琴铮铮,除了天浪的睡梦连惊雷都无法撼动,整个后宫内院的人们听得如醉如痴。 琴声悠扬天外,似乎在诉说着靖江王府里,这一家人春夏秋冬的故事。 天空飘荡的琴声,让两宫太后也分别打开了纱窗,透过闲庭中又一次落英缤纷的金桂和银桂,昂首眺望,眼角浮现笑意,要问候那弯弯的月亮。 月亮,你是否在歌唱?月亮,你到底是清冷高寒,还是温润芊芊?你到底柔情似水,还是真心似火? 你谁也不是,你就是你,便是广寒宫里哭哭闹闹,说说笑笑,时儿顽皮,时儿伶俐,时儿温柔,时儿任性的小女孩儿,你是爱一个人,又总是和他发脾气的小妖精。 就像你爱着他一样,你一定也爱大明,却也淘气的总想对你所有爱的人和事物恶作剧般‘啊呜’咬上一口。 (本章完) 673 开放通商 那是一首绝美而孤寂的乐曲,一首孤寂的《广陵散》也总会唱罢,渐渐飘向无尽的虚空。 这一日早朝,因为有何文端、袁彭年、杨钟、吴贞毓、王夫之等人履新。 群臣在殿外等候上朝时,就已经纷纷向他们祝贺了一番。 天浪没有看到瞿式耜的影子,朝堂上却又多了一位大西军的重量级人物——蜀王刘文秀。 只是朝中的这些文武百官中,刘文秀只和大顺军的老将以及自己大西军的旧部相识。 此时那些与他相熟的武将们大多领兵在外,只有高必正这几天一直陪着他,还帮他解答着大明如今出现的种种新气象。 上朝前也陪着刘文秀站在一起,群臣中除了沐天波和堵胤锡,再也没有第四个人与刘文秀搭讪了。 明明是大明的蜀王,到更像是空气,刘文秀显得很是孤单,哪怕他对此表现的不以为然,高必正对此也无可奈何,两人一直到了上朝时都默默不语。 文武分左右两班,按品级顺序入殿,刘文秀自然是武臣中的第一位,即使黔国公沐天波在,也只能屈居第二位,毕竟刘文秀是郡王,沐天波虽然资格最老,却还只是国公。 地位的显赫竟换不来文臣的尊重,就连天浪也是奇奇怪怪地,虽然此前刘文秀领兵来到桂林归附时,天浪也是亲自去问候过的,二人还在一起喝了顿酒,那次酒宴的时间虽不长,两人聊得却很投机,让人搞不懂的是,朝堂上的天浪也并没有对刘文秀表示出过于亲近的样子,好似从没有和他勾肩搭背过。 朝会和以往一样无趣的进行着,等大部分的官员都已奏过事了,庞天寿才凑到天浪耳边说:“万岁爷,瞿阁老昨日散朝后偶感风寒,谁知今日的病情又加重了,这几日怕是要告假休沐了。” 天浪心中暗骂瞿式耜竟敢要挟自己,表情却非常凝重地关心道:“哦,怎么会这样,瞿老大人的身体无大碍吧?” 庞天寿叹了口气道:“天知道,瞿阁老身子骨一向很弱的,不然万岁爷散朝后去看望一下他?如果阁老身体无甚大碍,还得请他尽快上朝啊,毕竟大明朝现在离不开他呀。” 天知道白毛恶雕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 天浪看着庞天寿那副忧国忧民的表情,很是无奈,在老家伙的心里,恨不得把瞿式耜捏圆搓扁吧? 对于睚眦必报的恶雕,天浪也着实生不起气来,所有人都把他当成恶人,唯有天浪和芊芊觉着他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经过柳州守城之战,重伤初愈后,芊芊还赐他在宫中坐轿行走呢,不知不觉的,整个后宫都开始把老人家当佛一样供着,天浪最最信任的这波人中自然包括庞天寿,瞿式耜虽然清廉,却是被排除在外的。 听庞天寿把瞿式耜说得如此重要,天浪没有丝毫不满的违心说道:“是啊,大伴儿说得对,散朝后如果有时间,朕是应该去......还是不去呢?不去了吧,今日朕还要晋升两位御林军的武将,改日便是,改日朕一定去瞿府拜访。” 看向庞天寿,天浪一脸遗憾,“那么便有劳大伴儿代替朕去走一遭吧,你便跟瞿卿家说,大明朝真的离不开他呀,让他身体无大碍后尽快上朝。” 请天浪去瞿府这件事,庞天寿真的不是作假,何腾蛟战死后,于大局考虑,庞天寿似乎放弃了继续和瞿式耜采取敌对态度,很是希望天浪能和瞿式耜君臣言和。 瞿式耜称病不朝,在庞天寿看来正好是一个契机,可以弥合君臣之间的嫌隙,他是不要脸的,面子更是从来不会比里子重要。 只不过天浪比他还倔,并没有屈服于瞿式耜的要挟,还回头给了文官集团一顿闷棍,庞天寿的循循善诱被天浪当做耳旁风一样,两人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了。 停下了悄悄话,早朝继续,王夫之出班对科举重开之事的草拟计划做了一番陈述,天浪没有任何意见,大手一挥便采纳了。 福建道御史易世佳向皇上进言重建大明水师,天浪也深有同感的说:“善,广西总兵侯性已经先行一步,以皇家名义去沿海实行开放通商了,日后大明与海外的商道必也需要大明的水师保护。” 易世佳刚以为事情有门,却听天浪话锋一转,“然建立水师,并非一日之功,不能等银子够了,时机成熟了再做,首先要提前数年培养人才。故而朝中此时应选专人开始逐步设计海上战略的计划草案。重建水师,便先从寻找精通航海,历游过海洋的人才开始吧。日后再把这些人聚拢起来,先开办个海事学堂,多搜集些各海域的海图,提前掌握各大洋的水文状况。” “至于学堂的学生呢,便先从商人子弟中优选入学,将来再依靠这些人建成一个海事衙门。这件事,便由户部的唐绍尧承去办好了,均田的事他做的不错,此事再能办好,便升他做户部尚书。” 易世佳思量一番后,也觉着天浪的想法更为稳妥,唯有王夫之脸色略有变化,天浪这些话初听似乎是说同意重建大明水师,可在王夫之的分析中,天浪其实是在做一件震惊的大事,而且是趁着次辅瞿式耜抱恙的时候。 大多数文臣肯定都没有发现这一点,王夫之猜到了,却极为赞同,这件事也立刻通过了,几乎没任何人反对。 天浪只是瞥一眼便在王夫之脸色搜掠到了他的变化,会心的同王夫之一笑,王夫之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这个妹夫是真贼呀,这么一件大事,竟然又是玩儿着暗度陈仓的套路便通过了。 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朝政的纷纷扰扰,在这小子手里就真的像是喝酒吃菜一样,谈笑风生,便不知不觉把人灌醉。 几个和王夫之同为礼部的官员却和皇上争论起由谁来负责这件事,他们觉着负责此事的本应该是礼部,而非户部。 造出来的船能不能下海他们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一个新建的衙门该归哪个派系掌管。 (本章完) 674 新官上任 国库现在没银子,银子都给皇上扩军备战了,现在就要建水师和海事学堂,不用问,用的一准儿是皇上自己的内帑,大臣们乐得如此,谁去反对? “建立学堂不是应该由礼部来主管吗?”礼部的一个主事是这么问的。 天浪则说:“特殊事宜,便该从权处理嘛,暂时先这样,对于海事方面,我们现在还无法统计到底大明能有多少相关的人才。故而一开始,这件事只相当于一个民间的人才普查摸底,如此先交由户部来做当然更为合适了,此后方案成型了,再交给礼部接手也不迟嘛。” 觉着皇上说的有道理,主要是花自己的银子最有道理,礼部官员自然也不再追着不放,天浪又问了问周围人有何看法,除了吴贞毓发表了些意见外,其他人都没有发言。 “王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既然是火,当然要烧的旺一些,可否争取明年春天开科?细节的事情可以逐步的更改,毕竟还要先从乡试开始,其他的考试还没有这么急。” 王夫之正琢磨这件事呢,天浪提起了他,他便诺了一声,随即又退入人群了。 其他大臣都发现了瞿式耜没来上朝,而天浪一个人到也把各类本章处理的井井有条。 快散朝的时候,天浪才对右手第一位的朝堂新人说了一句:“蜀王千里劳顿,本该多将养几日的,却不辞劳苦的这么早便上朝了,朕心甚慰呀。如若诸位臣公都能以蜀王为表率,大明的江山无忧矣。” 刘文秀出班,赧然回复道:“陛下谬赞了,臣的家务事早在云贵时便已经打理完了,今日上朝,便是臣为大明、为陛下的江山鞠躬尽瘁的开始。” 刘文秀的话外音,朝堂上的人都听得明白,他已经和大西军的过往一刀两断了,日后一定会尽心做大明的臣子。 不管真假吧,这句话天浪还是很爱听的,只是不代表别人也爱听。 李用楫、毛毓祥在刘文秀回话时,甚至将脸扭到了一边,拂袖表示不屑。 天浪能看得见他们的不屑,刘文秀因为背对着这些人,是看不见别人鄙夷神色的。 不屑便不屑吧,不喜欢听趁早滚蛋,天浪点着头应承道:“蜀王说得好啊,既然没什么事了,那便散朝,朕还有话想单独和蜀王谈一谈。” “万岁,臣也有关于开科一事想再和您确定一下,”王夫之见人天浪都要起身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说。 “嗯,好,朕和蜀王也只是闲来叙话,还是开科的事要紧,那么蜀王便先等一下,会有人传你的。” 王夫之承运殿正殿,便听身后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到底是皇亲国戚,绿妖的嫡亲三哥呀,可以密奏啊,是我等比不了的。” 又有人说:“是啊,区区一个五品官,说声有密奏,陛下便连与亲王的会谈都得给他让路......啧啧啧。” 王夫之也只做听不见,天浪和王夫之一个后门,一个前面,先后来到东偏殿,四下再无别人,天浪当头便问他,“三哥看出什么来了?” 王夫之‘噗通’一声便跪下来,紧张地说:“万岁这是又要娇宠皇后,冒天下之大不违呀!” 天浪呵呵笑搀他,“三哥起来说话,如果你猜到的正是朕要做的,那么朕也告诉你说,你妹妹想要做的,便都是朕必须为她完成的,而且相信她的许多想法虽好,朕却总是担心她毛手毛脚,把好事办砸,是以有些事由朕为她做,会少了许多波折。” “只是这件事若是朝臣都回过味儿来,怕是会对万岁群起而攻之!到时万岁将如何自处?” “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朕?朕只是开办海事学堂,又没说真让商人子弟参加科举?” 王夫之冷笑,“果然被臣猜中了,万岁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用了何止一两次,群臣愚笨,偏偏一次次的上当。您说是没有让商人子弟参加科举的打算,可在臣看来,以及臣对小妹的了解,圣上夫妻二人,必定是要让商人子弟参加科举不可!或者二位的真实目的便是抬高商人的地位与民户齐平,让商人子弟也可以做官。” “那又如何呢?”天浪也不抵赖。 “那又如何?商人子弟不能参加科举,是自隋唐年间科举初兴之时便有的旧例,至今无人更改,万岁当然要三思啊,这会造成国基的动摇,甚至是对先圣学说的背叛啊!” “在朕眼里,这件事谈不上背叛先圣,朕的朝堂也不会是哪一家学说的道场,朕的心里,只有大明的富强。哦,这么讲似乎太高调了哈!” 天浪讪笑着抓了抓脸,感觉挺不知羞的,而后一本正色起来,“要说真话呢,其实朕心里还有两件最重要的事,第一便是我老婆说的,永远都是对的;第二呢,是如果我老婆说的不对,那便参考第一条。” 王夫之被这样一句烂俗的现代汉语俏皮话给绕蒙了,巴拉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皱着眉心中恨恨道,“闹了半天你老婆说的不还都是对的吗?” 两个人又打了半天的口水仗,王夫之一直拿理论依据说事儿,他是真害怕天浪捅出天大的娄子,质疑先圣学说,就算身为皇帝,如此做法也会被人认为你是在谋反自己的天下,和天下为敌。 可天浪最后却说,“没有理论依据,那便创造出个理论依据出来嘛,兄长才是这方面的行家,孔孟朱王,你捻熟的很,拿去几张草纸,朕送你好笔好砚,麻烦你写写画画的解释一下,一定要用孔孟朱王的口吻哦!孔孟朱王说的都对,如果不对请参照第一条。” 王夫之恨得咬牙,心话说,“你都把自己老婆宠成什么样了,竟然拿她来和圣人比较。” “万岁胡闹,你让臣写什么?臣真是不知说您什么好?就算让臣动笔,落到纸上也是一团墨呀!” 王夫之就差气得大骂,我写个锤子!若真写了,刚到街上还不就被巡城御史拿砖头给拍死?重农抑商古之俗礼,《论语》《孟子》说的都是农桑的好处,虽没明言抑制商人,圣人们却也全都不乐意做买卖,这官司怎么打还不是输给那群老夫子们? (本章完) 675 革新 是啊,确实不太好写,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嘛。”天浪的态度也挺配合,却又说,“可朕没有打破俗礼,经商的也是侯性那孙子,不是朕,海事学堂不过是小儿科,跟科举没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等到所有人都能从海上贸易中获利以后,你再拿出你今天写的小日记本儿给大家看,人家都会说兄长,哎呀,王大人啊,看来您才是最有先见之明的嘛。” “万岁的意思是,先要将生米煮成熟饭?” 天浪把嘴一撇,哼哼道:“连做饭的都不是咱俩,咱们就负责永远都躲在后面打别人的黑枪!可千万别被人给打着喽,和兄长说实话吧,古今中外,只有这样悄摸摸的改革,才是改革成功的唯一途径!” 天浪的话不禁让王夫之深思,改革不是推翻一切改朝换代,是需要最大的勇气,能平衡一切既得利益,故而在利益没有达成一致之前,如天浪说的悄摸摸去做,似乎真是唯一的途径。 “挡在咱们前面做盾牌的,是见利忘义的侯性之流,海事学堂建立的也只是大明水师的小课堂而已,跟军队的校场不是一样吗?等真到了该把有些事摆在台面儿说的时候,会有一大批利益攸关的人替咱们往前冲的,咱们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咱们只做裁判。” 天浪就差说,自己要做的其实是黑哨了。 王夫之默然点着头,“对对,横竖您把名字都给改了,炮灰也都早就准备好了,确实再没什么能威胁到您和小妹的了,只要解除了这个顾虑,臣也不担心了什么了。” “至于最后您是不是连科举都给改了,届时还是否会受到文臣百官的大力颂扬,臣也真的很期待呀,从打击贪官到提拔亲信,再到开科举兴学堂,这些事看起来都和您一文钱关系没有,实则却都是你的精心布置。算了,臣算是替古人担忧了,也算是领教了万岁的把权谋二字用到极致的手段了。” 最后王夫之说,“臣心里想要革新的急迫,并不比万岁要少一分,大明乃至华夏王朝几千年的痼疾,如鲠在喉,皇明要再次振兴,许多事情必须要改。” “只是国朝的历代帝王,为革新而牺牲者大有人在,臣最担心的是亲人为了国家鼎革而沦为历史的悲剧,便犹如孝庙弘治皇爷,那是多么好的一位圣君仁主,竟然也被利益集团下黑手倒在了革新的路上,嗨!” “呵呵呵,兄长也真是谋划周详,为天下千年计呀,我皇明算上逊帝允炆,至烈庙崇祯,经历十六代帝王,死因不明的便至少有四位。 这其中孝庙弘治皇爷想抑制土地兼并,武庙正德想要重武轻文,穆宗同孝宗一般,也是一代英明贤主,在位六年,也曾抑止土地兼并,限田,制定勋戚宗室土地依世次递减,大力清田,划分钱粮和皇室勋戚田庄。 可是穆宗先皇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人说服食丹药,被人笑着说他死于女色。秦皇汉武唐总都服食丹药,怎么没见他们而立壮年便死于女色呢?还有光宗,在位数月,死于红丸。” 天浪顿了顿,一脸讽笑着说:“兄长此等揣测并非阴谋论,故而朕以为嘉靖皇祖和万历皇爷一直在宫中深居简出,连大臣们都很少能看到他们的踪影是有道理的,只有把自己保护的更好,才能活得更久,哪怕你是皇帝,也依然是这个道理。” 少倾,天浪又半开玩笑地问道:“哎,兄长,你说咱大明国朝中期以后,是否所有想要励精图治清除弊政,动勋贵们手里的大煎饼的仁王圣主都不会善终啊?” “是否只有你那个天真的妹妹,朕的傻丫头还傻傻地说什么‘虽千万人吾往矣,’可朕又怎会让她成为悲剧呢?” 王夫之凝神看他,他夫妻二人的感情至深,世间皆知,天浪说的这些话,在他看来并不奇怪。 而且在他看来,有明一代的帝王,大多都是情种,尤其是宪宗皇帝,万贵妃病逝后,他竟然也预言自己活不长,而后不出一年,忧伤而逝。 天浪则谈及生死非常随便,他是经历战火洗礼,战场上见惯了死亡的人,又怎会忌惮死亡呢,他只是接着笑说,“别以为朕这是在危言耸听,就比如嘉靖皇祖,他每每预立太子,也只是宣入宫中与所立太子见一面而已,回头太子便不明不白地死掉了,而且还不是死了一个,是一连死了两个。” “你来告诉朕是怎么回事?聪明如嘉靖皇祖,难道会猜不出这里面的蹊跷吗?真以为他会相信道士占卜的什么‘两龙不得相见,相见必死一条,’的鬼话?是以他当然会深居简出了,要是换了朕,朕也会这么做。” 天浪负手而立,逆光看向殿外天空上愈加密集起来的乌云,王夫之看到他的背影,是闪耀着幽暗的金光的。 王夫之也是第一个戳破他心中最大的顾虑的大臣,而他刚刚的那些话,甚至连和芊芊都未曾讲过。 他一直在担心芊芊的莽撞,就像蛮牛闯进了瓷器店,而且这段期间,均田令日渐深入实施,也愈加增添了他对芊芊安全上的担忧,他把天下精兵都交给了自己老婆,其实不只是在娇惯她,更是希望能保护她。 改革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怎会是仅凭一腔热血就可以完成?可以说,天底下的所有最难办的事情之中,和历史的经验告诉了他,国家的内部革新从来都是最最难以办到的事情,比改朝换代还要困难得多。 可芊芊偏偏非要这么做,天浪能怎么办?而且他也好,例如王夫之也好,也并非不想革新弊政,只是千百年来的政治一直如此,革新的雷区一旦触碰到支持你们上台的那些人的利益,那些人绝对不惜将你再悄悄杀掉,从新换一个人来当政。 是以历史上执政者从来想要革新时,向内部既得利益开刀都是一个最最危险的雷区,几乎是谁碰谁死。 管你中国外国,是商鞅还是王莽,林肯还是肯尼迪? (本章完) 676 山川地域图 对于天浪和芊芊来说,现在还不是暴风雨最猛烈的时候,因为田地侵占最严重,勋贵豪族世家最多利益最广的省份大都还在北方和南直隶,等天浪收复了那里的土地后,才会与那些人发生你死我活的较量,王夫之甚至怀疑他能不能带领大明收复那些土地,而不收当地豪族世家的阻止。 和王夫之的谈话结束后,天浪又命人引着刘文秀来到了西偏殿,首先映入刘文秀眼帘的是偏殿里的一个巨大的沙盘,这让他为之一震。 “陛下,这是否便是大明的山川地域图?” “没错,正是,”天浪答道:“不久后恐怕就会有一场很大的战事,到时候朕还要仰仗蜀王的奇谋决断。眼下李如靖坐镇湖广、马进忠坐镇江西、秦老将军带领着校练卫又执掌工部、堵胤锡领军御营又执掌兵部。 这些朕所仪仗的重臣都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呵呵。还有郝永忠不久后恐怕也要去坐镇长江下游,指挥我军在那里的一系列反攻。 可大明现在却有一件比巩固湖广、江西和收复南直隶都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朕正苦于朝中无将,上天却将蜀王赐给了大明,你让朕怎么能不高兴呢?” 湖广和江西的事情刘文秀很清楚,他却从没有想过天浪在收复南直隶的同时真的还要干些别的,难道真的是那件事? 看向这座将大明疆土缩地成寸的山川地域图的一处盆地,刘文秀豁然。 “陛下莫非是让臣去收复四川?难道陛下真的下了决心要帮助晋陕的百姓渡过灾荒?臣当时真的以为陛下只是唱高调而已。” 天浪毫不犹豫的回答:“那是自然,晋陕的百姓也是我大明的子民,或许在十年以前,大明很对不起那里的百姓,可当大明已将那里的土地丢失了以后,才让朕感觉到失去了的珍贵。” 天浪知道刘文秀不敢相信这些话,任谁都不会想到天浪打算在四川、河南、南直隶三个方向同时向清军发起反攻。也许这真的是一个疯狂的决定,天浪解释道: “朕决心已定,对于四川的情况,朝中又没有人比蜀王更熟悉的了,朕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动作,就是在等蜀王你呀,哈哈。有了蜀王出马,朕再调拨出其他部队由你指挥,不只是四川一地,连晋陕两省的收复事宜,都将由蜀王全权负责。” 刘文秀有些不安的问:“可是陛下,如今明军已经在河南及浙江展开了反攻,如果再进攻四川,不但进攻兵力捉襟见肘,大本营更是会防御空虚呀。何况我军刚刚经历了江西、湖广两场大规模的血战,虽然最后胜利了,却也是惨胜,损兵数十万,此时更应该休养生息才对呀?” 天浪答道:“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明军的反攻看似势大,而河南与浙江两省却都是佯攻,朕就是要将多尔衮的注意力吸引到长江的中游和下游去。 而且他用屁股去想,朕作为大明的皇帝也会首先会想要收复南北两都,朕觉着不止是他会这么想,任谁都会预判到我们会首先去收复南京,那里毕竟是大明的都城所在。” 天浪很是抱歉的含笑摇着头,“朕让多铎久等了,他一直正在南京集合重兵枕戈待旦,等着我们去送死呢,却一直没有等到朕。 因为他和多尔衮都不知道朕的脾气,就是敌人有准备的地方,朕几乎从来都不去。朕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取四川、继而进攻汉中、再北进陕西,到多尔衮的屁股后边儿狠踹一脚。 这样做有天时、有地理、更有人和,天时便是晋陕两省的大旱灾,料想今年晋陕两省的收成至少将会减半。而锦衣卫又发回了密报,说蒙古喀尔喀部的二楚虎尔近日在大同一带寇边,兵力达到了数万。 这个情报一定是真的,喀尔喀部一直没能被多尔衮征服也是实情。如此一来,清军必然会增兵大同,毕竟那里距离北京仅有咫尺之遥。对于多尔衮来说,蒙古骑兵的对他在军事上的威胁比我们明军的威胁更加近在咫尺,也更加现实、更加强力。” 说到这里,蜀王终于有些明白了,他激动的打断了天浪的话,“所以陛下才四面出击,在河南和浙江给清军制造出大举反攻的假象,您却只是派出了王进才的数千人马进攻河南,又让与大明若即若离家族内部纷争不断的郑成功和郑氏一家同您派出的王允才和焦琏的一万人马攻打浙江,而陛下的真正目标实则却是四川?” 天浪诡异地一笑,“连河南与浙江的兵力布置蜀王都掌握了,不亏是有心之人,一代名将啊。” 刘文秀连忙低头拱手,“陛下谬赞,臣只是想更好的进入角色,不得不对我军此时的分布做一番了解,何况这些事情陛下也没有刻意避免让臣知道,高必正是您的近臣,他能亲口告诉臣这些,想必都是陛下的授意吧。” 刘文秀的回答不卑不亢,条理清晰,让天浪非常满意,“说得好,确实是朕让高必正跟你说这些的,朕也希望蜀王能更好的进入角色,你说的对,朕在河南和浙江的战略目标就是分散多尔衮的注意力,并在南京牵制住多铎的重兵集团。 既然济尔哈朗没有撤离武昌,那么就证明多尔衮依然很贪心,他还是不肯放弃江南;而且要想控制整个长江天险,时刻保持对大明的攻势,和压迫力,而且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可是郑成功和焦琏、王允才、郑鸿逵几路偏师对浙江以及南直隶的威胁,却让多铎根本不可能被调离南京一带,多铎这个人不但是多尔衮最信任的人,其指挥能力更是非常高超,那么大同的事情,二楚虎尔的寇边,就只能调动多尔衮亲自带领他驻扎北京的所有生力军去管了,所以可以说,你去攻打四川,几乎没人会拦着,多尔衮根本抽不出空来理你。” (本章完) 677 蜀道难 刘文秀回答说:“难道豪格的兵力并不在四川?” 天浪又笑道:“豪格的两黄旗如今也已经被多尔衮收编,被调回京师了,吴三桂的兵力在汉阳。虽然大同还有一个阿济格,但是朕却料定晋陕两地的治安必然会在数月后出现大的动荡,可平叛的事情,以阿济格的脾气是根本做不来的,让他平叛,两省只会越平越叛。” “陛下说那里会发生起义,难道是因为大旱灾?”刘文秀问道。 “恩,这场旱灾会是一个契机,这一点,你们这些大西军大顺军的旧部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了,还有晋陕百姓造反那么多年,你觉得他们面家乡对被鞑子占领时,能做顺民吗? 最搞笑的是多尔衮竟然在天下根本没有稳定的时候推出了剃发令,这些都是天时,我军不但要利用天时,还要高举赈济晋陕百姓的大旗,能救济一些人就要救济一些人。 而蜀王要紧盯着现有四川清军的兵力调动,一旦晋陕两地发生民变,多尔衮一定会就近从北京调兵增援山西,又会从四川回军镇压陕西,到那时便是我军反攻四川的日子。” 刘文秀早已经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了,他不停地围着四川的沙盘区域转来转去,口中还说道:“陛下,给臣十万人马,加上臣自己的部队,足以收复川陕! 西北地的汉家子各个都是铁打的,如果臣打到了陕西,立刻会在那里得到二十万虎狼之师!在陕北高原时时威胁着多尔衮的京畿重地,让他再也不能派出重兵阻止您大举进攻中原和南京!” 天浪在刘文秀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问题,自古秦兵耐苦战,呵呵朕知道的。而且朕要给你的兵力,可不止十万人马,陕西和山西是北京的侧翼,隔壁就是多尔衮的后花园,你们到那里去给他家捣乱,清兵从此就会同时面对双线作战。 不过咱们目前仅仅是准备收复四川一地,朕只会把李元胤的京卫军交给你,还有襄阳的陈友龙会对你的攻势进行策应,料想不会有失。 之所以现在给你许诺,却没有把大军全部交给你,是因为朕要给你增派的大军如今都不在朕手里,所以你得等,等收复四川以后,你的数十万虎狼之师也就会出现在你的麾下。” 刘文秀激动不能自已,天浪继续说着,“四川交通不便,如今又是赤地千里,白骨露于野,你带去的部队越多,给养越难以维持。 好在我们已经夺回了襄阳,所以无论是帮助你夹击夔东地区,还是将来越过汉水反攻陕西时,襄阳的陈友龙都是你的补给站和同盟军,而且他那里现在粮食特别的多,本来朕便以赈济江北灾民的名义在襄阳大量屯粮。 我们还可以通过汉水的水路给你增兵,到时候你留下李元胤镇守四川,自带本部人马取金牛道穿过巴山进攻汉中,之后再这么这么办......蜀王以为如何?” 刘文秀眼睛放光地说:“没问题,臣立刻回去准备。” 天浪握着刘文秀的手说:“好!大明四分之一疆土的收复,都要仰仗蜀王啦!” 刘文秀没有松开天浪的手,跪在他的面前说:“臣可以为了大明,为了汉家天下粉身碎骨!” 走出偏殿的刘文秀踌躇满志,四川是大西军心中最深的伤痛,不但是他们丢掉的最后根本,更是张献忠葬身的地方。天浪让他领兵夺回四川,大西军将士一定会军心整齐,而刘文秀也能够为自己的义父和大西军报仇雪耻。 天浪不但给了他报仇的机会,更是给了他一个名留青史的功勋。只是刘文秀不明白为什么天浪偏偏会选择他,李定国的功劳和声望不是更大吗?为什么不是李定国来收复陕西和山西呢?唯一的可能就是信任,而天浪对他的信任又从何而来呢?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天浪没有给刘文秀更多的兵力用以收复四川没有错,四川在大明如今的实力条件下不可能强攻下来,只能智取。 这种智取就要依靠天时,而一旦夺回了四川,明军以湖广和四川两路去进攻陕西,便拥有了超越诸葛亮六出祁山时的地利了,所以当年关二爷败走麦城,痛失荆州,对于蜀汉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损失。 天浪当然不是诸葛亮,可将岐山那么偏远的地区作为反攻陕西的唯一途径,天浪是说什么也不会干的,他宁可偷学魏延,也不屑于诸葛亮的用兵,他觉着诸葛亮更适合做会计,而不是打仗,略懂一些兵法的人都会知道,在自己处于兵力弱势的情况下,只有出奇才能制胜,兵力弱,还一板一眼小心翼翼的发动进攻,能赢才是怪事。 天浪的目标竟然不是收复帝都,可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南京一旦被天浪收复,大明就可以真正和大清分庭抗礼。 多尔衮最忌惮的是天浪去进攻南京,那里是整个长江以南的心脏地带,所以他一直让济尔哈朗控制着武昌和九江,再加上安庆和南京的多铎,清军就控制了整个长江。 至于王进才在河南的区区几千人,只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对清军根本不具备威胁,多尔衮完全可以暂时置之不理。 “咱们去天然居吃好吃的好吗?” “人家要吃后库街那家的糖水!” “我要吃米粉!” “我要吃香猪!” 天浪被芊芊吵嚷着,走在桂林城的大街小巷上,近一年没有出来玩儿早已经把她憋坏了,又是近一个月的小米粥加鸡蛋也快把她都吃吐了。 天浪被拉着,一脸宠溺的从身后注视着自己的爱人,仿佛回到上辈子的学生时代,她就是这样拉着他的胳膊,穿街过巷,去学校马路对面的麻辣烫,去街角脏兮兮却非常好吃的一家串儿店。 偶尔天浪考了高分儿,他们还会浪漫一下,去吃西餐,然后芊芊会放着难以下咽的牛排只冲着天浪憨憨地、甜蜜地傻笑。 (本章完) 678 去漓江 那时候的他们,在学校时同学多半以为他们俩是仇人,芊芊总会因为学习的问题劈头盖脸的斥责他。 可是他们却经常一起偷偷走在上下学的路上,就是这样被芊芊拉着胳膊的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他的家,芊芊倒更像是主人,每次去他家,芊芊都是快速脱下鞋子奔向厨房去找朱妈妈问今天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对,就像是现在这样,芊芊很馋嘴,很想把在她看来是美食,而天浪却只能侧脸皱鼻子的食物全都尝遍了。 东西巷,后库街,上下十字街,凤凰街,再到独秀峰,芊芊拉着腿脚僵直快无感的天浪整整绕着桂林城转了一圈,于是她又饿了,天浪却快晕了。 “四郎,咱们明天一起去漓江上划彩舟好吗?人家都好久没有出去玩儿了。” “好啊,”天浪答应着,他从来最贫乏的便是拒绝芊芊的理由,这几天的事情办的差不多了,明儿个可以休息一天,连小校场都不去了,只陪你出去玩儿!” 芊芊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点头开心,“嗯,老公,你简直太可爱了!” 天浪心中却是在腹诽,“你简直太可恨了!我这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是啊,逛街总是女人的强项,哪怕是穿着高跟鞋,她们一样比男人有兴致、有耐力。 只是当钟鼓楼的鼓声敲响,告诉人们天就要黑了的时候,芊芊这才一蹦三尺高的想起件事儿来,“哎呀,惨了惨了惨了,炫儿这会儿该饿了,见不到爹娘会一直哭个不停的!” 于是,整个桂林城当天晚上便传出个大新闻,说皇上和皇后今天,特别不顾形象的在凤凰街和上十字街的马路上赛跑,而且最匪夷所思的结果是,皇后居然赢了。 回到靖江王府的芊芊和天浪,也只看了孩子一眼,小皇子不再哭了,看着他俩乐呵呵吃着自己的小脚丫,他俩则一起垂着头,立正站在王太后面前挨训,马太后则横眉冷对的再一旁时不时的补充。 王太后倒是不关心他们去哪儿玩儿,她和马太后都只关心小朱慈炫的心情,孙子独乐乐,奶奶便一起众乐乐,孙子发脾气哭闹的话,她们有时甚至会恨不得能见到的所有人都给骂一遍。 好不容易被大赦了,可以回去反省了,芊芊一天的好心情全都没了,于是天浪又许诺隔日带她去漓江。 水风徐来,已是快要立冬时节,桂林的天气一点儿也不会冷,可几个出行的人还是煞有介事地披上了斗篷,天浪更是戴上了斗笠,他的那件大大的斗篷比那些女人们身上披着的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四郎,咱们这哪里是来坐彩船的游人啊,更像是五个江洋大盗。” 杜衡俏皮的和天浪开着玩笑,芊芊则和芳芷在一起调着琴弦。 天浪则是一副痞子气地说,“有你这样乳臭未干的江洋大盗吗?” 芊芊和芳芷一边观赏漓江风景,一边聊着《广陵散》的曲谱,和指法,芊芊的曲谱肯定不是嵇康留下的,却也优美绝伦,芳芷很想和她学。 聊到酣处,芳芷便把古琴放在船头,按照芊芊的指导弹了起来,芳芷学得很快,渐渐便不需指导了。两人一个抚琴,一个听曲,一个入神,一个着迷。 美丽的人儿映衬着美景,有些如梦如幻,天浪也听得入迷,可他毕竟是最早了解芊芊的琴技和舞姿的人,比较而言,芳芷弹奏的旋律略微还有些生疏。 “皇上喜欢听歌吗?如果喜欢,妾可以为你唱一首曲子。”这时,郁青儿款款来到了天浪的身边,笑靥如花。 天浪低头与她对望,“好啊,你会唱什么歌啊?” “我啊?”郁青儿眼眸流转,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其实只会唱家乡的几首民歌,还是小时候记下的呢。” “对呀,一直还没问过你的家在哪儿啊?” “甘肃天水,”郁青儿眉目舒展着,高傲地仰着有了润泽,终于泛起红光的俏脸。 “哇,你是天水白娃娃呀!羲皇和女娲娘娘的老乡?” “什么老乡,我们天水女人就是女娲娘娘的后代!”郁青儿有些不高兴的撇了天浪一眼,不服气地说。 “好,天水姑娘好,人都说天水女孩既有南方女孩的姣好面貌和雪白皮肤,也有北方女孩的高挑身材,身段特别苗条,风摆杨柳,婀娜多姿,郁青儿,你肯定是天水女孩儿没错!” “姐姐还是生于湖广衡州回雁峰呢,她的个子可不比我矮,气质比我还更好许多,可见有些传说,也不见得都对。” 有风来袭拂乱了几丝发,郁青儿拈指将发丝别在耳后,她就像是夜里的图名花,背对着静静的漓江,面对着天浪,柔声唱起歌来,那是带着几许秦腔味道的陕甘方言的天籁之音,舒缓高亢、悠扬动人。 芊芊又笑着叫杜衡也来弹上一曲,杜衡很会持家,却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学琴的窍门儿,连勤学苦练的耐性也没有。 眼看着窗外的美景,耳听着芳芷的琴声和郁青儿的歌声,一行人的彩船在漓江上游玩了一个来回,船最后又回到了起点,芳芷的琴声也止了。 “军工生产方面此时大明境内各类大口径火炮的年产量已经超过100门,李定国的湘江大捷和围攻永州,就用上了工部新生产的大炮。随着熟练的匠户慢慢增加和大明疆域的扩大带来的更多矿山。如果再考虑到岁入的增长和盈余的预期,综合这三种因素以后,国朝火炮方面的未来产量将呈大幅增长趋势。” 回到城中的傍晚,天浪又和一些将军们议论起了军备扩充的近战,期间秦翼明介绍了最近军工的生产状况。 由于济尔哈朗亲自在武昌督战,所以李定国在湖广的进攻被遏制了。而郑成功直到永历三年八月才攻克杭州,历时五个月。清闽浙总督张存仁及杭州总兵田雄率残部突围,逃至了南京,因此,张存仁这个闽浙总督已是有名无实了。 (本章完) 679 做期货的侯性 天浪等人又谈到了这些,当谈到了一些较深入的话题时,堵胤锡捋着胡须说:“农桑乃民之衣食,万民乃大明立国之本也。昔日唐太宗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道尽了数千年的兴亡,然而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万岁行仁政以教化万民,善兵事以匡复宇内,海内清明,四方一统之日不远矣。” 天浪点了点头,“嗯,堵卿所言甚是,立国者在于民心所向,立军者在于将士用命。格致诚正者教化之本也。修身齐家者,生民之所用也。治国平天下者,朕与诸卿家之担当也。众家齐则国可治,此时我大明与敌人的势力分界线由广一西至湖广边境北移到长江、汉水流域,我明军经历几番血战后,已渐渐开始转入攻势。而敌人则由于经历两翻大败后兵力已有所不及。观其意图,也是想与我大明划江而治,巩固部分胜利果实后等待我们像过去一样发生内斗,再趁机掩杀过来吧。” 这个的冬天,江南的土地再没有清军的铁蹄,人们都像工蚁一样忙碌着,营建自己的家园。当小家庭里的房舍建的七七八八以后,年轻人便丢下了家事,集合到乡勇的队伍里训练战守、排演阵法。 秦翼明叫他的校练卫分散去了各地,教授丁壮们如何操演,又在各项军事考核中将这些丁壮分等,以便冬天结束前将乡勇分配到各兵种的校练营当中去。 工部营造的火炮质量越来越高,数量也越来越多,在各支部队里都大规模的装备了起来,相信再有一次岳州那样的战役,李锦等人绝不会再望着清军的火炮无计可施了。 甲胄的装备也普遍到了整支御营主力军,相信在两三年之内,明军各部队将全部会穿上重甲。 军队又壮大了,却总有许多地方要花钱,就快到年底了,户部依然拿不出多少银子给天浪的后宫,不过天浪还好,后宫如今有的是银子,只是出了支援灾民赈粮及建设以外,剩下的银子都要用在军饷上。 天浪也不敢乱动,可正在他焦虑不用这些银子这个年关该如何的过法儿时,候性回来了。 候性的商队,出去的不远,时间也不太长,却给天浪带回了七千两银子的利润。 虽然还是紧吧了些,给太后、后妃、宫女和宦官的年例钱却终于可以拿得出了。 “好啊,你的这一趟买卖,后宫终于可以拿得出足额的年例了。朕正在发愁呢,工部的营造花费甚大,为江南百姓收买田地的钱每年又占了国库收入的四成。朕不好开口找严起恒要钱啊,还好再挨过三年,田地赎买的钱也就都支付完了,到时候朕也许才会过上富裕日子啊。” 见到了侯性拿回了银子,天浪心情高兴地和他碎碎念着些什么,憧憬和期望之类的,侯性却是在皱眉。 “万岁爷这笔账算得不对,赎买田地的钱,只会越花越多,咱们可不能寅吃卯粮啊。” “怎么会呢?”天浪疑惑着问。 “万岁爷难道是让大明朝偏安一隅的主子吗?小臣料想,不出两年,您便要展开收复江北各地的计划了吧,到时候还不是有大量的田地要替百姓分配?户部指不定还要拿出多少银子呢。所以啊,您就别指望着严起恒啦,咱们收收心,好好的做自己的买卖,别让指望严起恒那个铁公鸡替宫里边儿的用度拔毛了。” 天浪呵呵一笑:“看不出来呀,经济方面儿,你候性比严起恒来还会算计。朕便颇为不如了,还指望着你明年把皇商做的再大一些,对了,这趟去的是哪里呀?” “臣的商队只到达了广州,今年由于瓷器还没能出厂,也只带去了些茶叶。交易的也大多都是海外的客商,茶叶销售了一半儿,臣为了赶在年底回来,把剩下的一半儿便宜些,都卖给了当地的一个西洋船队。还跟他们签了一个所谓的合同,明年还要继续给他们供应春茶的,臣还拿到了四千两银子的定金,由于需要这些钱去贩茶,所以就不能给万岁爷了。” “可以呀,你小子竟然做起期货了!”天浪的表情很夸张,候性却不明所以:“万岁爷说的什么货,那东西好做吗?” “你与西洋商船签下合同,再去找地方上的百姓协议购买,卖出去的不就是一纸合同吗?这便是期货,可以降低库存,规避风险的。” 天浪也没想到,侯性身为总兵,打仗不行,经商却是个奇才,心里为自己当成的无心插柳自得着。 “万岁爷说的是,小臣日后可以多找些洋商签订合同,最好把大明的不值钱的物产也能高价卖出去。” 候性算是触类旁通了,天浪却说:“不值钱的物产卖出高价只是一时之利,一旦客商们晓得了物价,其他的国人商贾再跟风,你的变废为宝就不再管用了。 广州算是个宝地了,又远离了清廷的军事威胁,你大可以在那里开办对外贸易的商行,多开几家,每家都专项经营,以皇家的利润带动其他商贾跟着也把商行做起来。此后便在各地搞一些你所说的那些不值钱的物件儿的深加工,慢慢的打通海外销路。 等将来大明的水师可以出洋了,还会帮着你把这些货物往外推销,他们不肯卖就揍他们,呵呵。” “万岁爷,只是通往南洋的商路都被郑家把持着,郑成功如今归顺了万岁,他那边的鲁王朱以海也以退位,不再监国了,咱们是不是该和他说说,大明朝廷开通海上商路,咱们也不能还给臣子拿过路费吧?” 侯性说的是郑成功郑家的海盗船队,在当下可是全亚洲首屈一指的海上力量,无论黑皮肤白皮肤还是黄皮肤,只要商船从马六甲海峡一路来到东北,到了西太平洋上,就必须要给郑家的海盗船队拿银子,否则不但你船队的买卖黄了,就连命也都没了。 (本章完) 680 过路财神 侯性这么问不是没有考量的,因为他得知了天浪目前正在着手建立自己的大明水师,看起来并没有依靠郑家为基础,他便以为这是皇上并不信赖郑成功。 钻营排挤之道侯性捻熟的很,他想卖弄下小聪明,可天浪的想法又怎会这么狭隘? 他没有马上启用郑成功和郑家的舰队,是因为郑芝龙投降清军继而被清军扣押后,郑芝龙的那些兄弟和子侄之间一直在闹家务,天浪并不想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便插手人家的内部事务。 他虽然情感上也想帮郑成功一把,搞掉他的那些不听话的从兄弟,可是他也知道郑成功生性的弱点:忠勇有余但性格易怒,他既是一位儒将,毕竟师从的是钱谦益那样的大儒。 虽然天浪很不齿钱谦益的为人,但郑成功这些年来为光复大明所做的一切努力,甚至明知道父亲投降清军而他不投降的话父亲必死,在郑芝龙带着几百名黑人卫队去清军大营的时候,他仍然跪着,哭着说,要送父亲最后一程,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他为了向国家尽忠,连父亲的死活都不顾了,紧在这一点是就不知道比吴三桂那厮高尚多少倍。 对于郑成功报国的决心,天浪确实早就看在眼里的,郑成功是儒将,打仗时也很懂兵法和运用心理战,对大明的忠心毋庸置疑。 只是他也和所有深受朱明理学改变了味道的儒家学派的侵染,很喜欢做大家长,当然,他并没有同大多数龌龊的人心一样,把大家长的身份当做权色利器。 可孝悌之间的‘悌’字,他还是做的不够圆滑饱满,对兄弟以及下属不够友善。 是以天浪认为郑成功还需要再成长,在这个过程中自己需要给他很大的自由空间,而且天浪也不想把手伸得太长。 对侯性的建议天浪也没有接茬,于是也便没有什么下文了,保护费还是照交,哪怕是与大明朝廷贸易的商队,那毕竟并非是大明朝廷,况且他也不能对侯性表现的太过支持。 否则侯性是个给他三分颜色便能开染坊的人,再有就是侯性目前在做的事,明面上还是和天浪没有什么关系的,侯性只是被推到前台的炮灰而已,早晚是会承受士大夫的唾沫星子的。 和候性吹了一通牛后,天浪游游逛逛的来到了礼部,王夫之这些日子已经把开科取士的事情搞得差不多了,他甚至还拉来了弘智大师来给他做帮手。 看着堂堂的礼部,出出进进一个光头,天浪摸着自己的脑门儿笑道:“朕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敢问大师,这里可是礼部吗?” 弘智大师呵呵一笑,双掌合十唱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圣上觉得这里是极乐,那便是极乐;觉得是地狱,那便是地狱。至于这里是不是礼部,贫衲倒也没问过别人。” 天浪反唇相讥地挖苦说:“你这和尚好没道理呀,朕请你,你不来朝,兄长求你,你便来了。我堂堂大明的儒家科举,偏偏要你个秃驴来搅和个甚?” 和尚与天浪早就相熟,对天浪的讥讽也知道是玩笑,并不气恼,他面不改色,“阿弥陀佛,华夏族自古讲究一个‘和’字,民族融合、文化融合,是成今日之中国。三教合流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里边装的都是同一个里子,包裹于同一副臭皮囊而已,只不过在穿着上有儒巾、僧袍、鹤氅的区别罢了。” 天浪又抬杠道:“一听你这话,便知已经是偏心了,凭什么你们佛道何以僧袍、鹤氅的,儒家就只是一块儿方巾啊?要是都让儒生如此打扮和大师论道,大师觉得是污了谁的眼睛呢?” 弘智大师一脸愧色说:“错错错,贫衲不觉犯了口业,儒家也应该峨冠博带治理国家才是。” 天浪点了点头浅浅笑着,“恩,那样还差不多,”于是,两人哈哈大笑的去找王夫之了。 皇帝临幸,礼部也就热闹了,大小官员齐齐的出迎接驾,只是这会儿天浪早在院子里同弘智大师聊了许多话了。 “没事的,朕就是来你们这里闲逛的,该忙什么都忙什么去吧。” 有了天浪的口谕,大臣们行了礼又都回去办公了,王夫之却在一旁一脸正经的陪着。 “王大人无事可做啦?”天浪又打趣儿他道。 王夫之说:“今日本无事,圣上来了,臣便有事可做了。” 天浪根本不在乎,脸皮厚着呢,“兄长必是与你这个和尚在一起待得太久了,话里话外皆是禅意呀。茶禅一味,不如有请啊?”说完,天浪便摆了个请的手势,和一僧一俗找地方聊天儿喝茶去了。 靖江王府里,杜衡快乐的就像一只白鸽,她咯咯地笑着,在账目、等子与钱箱之间来回穿梭。 由于觉得要做的事情太多,芳芷再一次被她拉了过来,陪着一起做这些只让杜衡一个人感到快乐的事情。 “眼看就到春节了,王府里前两次抄家得来的那一百多万两银子四郎和姐姐又都不让动,居然都封存了,嗨,如果不是候性的皇家商队带回来的银子,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过这个年呢。” 杜衡眉如飞霞,手拿着账册和毛笔,在被中官和女官们打开的一个个大箱子中没完没了的数着白花花的银子。 “我的好家姐,一共只有五箱银子,你却偏偏要分成这么多份儿,又装成这么多箱子,每个箱子都装不满啊,真不知道你这是要干什么。”芳芷被她折磨的够呛,看着杜衡翻来覆去的为这点儿银子折腾,难免发一两句牢骚。 “多装些箱子不好吗,满屋子的金银我都看习惯了,却是只能看不能吃,我可是财迷哎,这样看起来不是很多吗?取个彩头,预示着来年,咱们家又都能把这些箱子装满,而且还能有更多更多的银子,呵呵。 好啦,李内侍,这两千两银子是母后的,常内侍,这两千两银子母妃的,你们把银子现在就给母后和母妃送过去吧,年底她们二老肯定也要有用钱和打赏的地方。” (本章完) 681 喜事 李国泰和常涉都称了声‘诺’,就带着几个小太监把给两宫太后的年例宫分给领走了。 芳芷笑看着银子被抬出去,回头对杜衡说:“满意了吧,还不又是过路财神?” “什么过路财神啊,这些钱都是拿去给母后母妃的,她们二老平日里怎么疼你的?你个小没良心的怎么会比我惹老太后喜欢呢?你看看我呀,平日为这个家是操碎了心,你呢?什么也不爱做,只知道绣花、绣花、弹琴、弹琴的。结果呢,到是你成了婆婆眼中的好媳妇儿,而我呢,就像个粗手笨脚的大丫头,不让她们二老待见。还有郁青儿,竟然做起事来比你还要乖巧,等抽了空啊,我是真该跟你们俩学学了。” 芳芷听到杜衡的话,连忙换做了笑脸说:“谁不知道我们何大姐儿是里里外外一把抓的贤惠媳妇儿啊?皇后姐姐夸得最多的就是您了。妹妹也要谢谢你为了这个家做了这么多,更要谢谢您给的宫分呢,在哪儿呢,还不快拿来?” 芳芷说着讨巧的话,却软软糯糯地把小手给伸了出去,冲着杜衡摆弄着。 杜衡哼了一声,“何二姐,我可是你亲姐哎,我叫你气我,偏不给你!哼!”两个人在屋子里玩闹了起来,却没有发现芊芊已经优优雅雅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儿让你们俩这么开心啊?”两个人收住了脚步,来到芊芊面前福了一福说:“姐姐,咱们皇家的商队已经带回来银子了,刚刚已经把太后和太妃的都给送去了,这三个箱子里的一千两是姐姐的宫分。那边两个箱子是我和何二姐还有郁青儿的三百两,我们这回可都有钱了,终于不用再花嫁妆了!” 要问刚刚杜衡和芳芷关银子的时候为什么那么高兴,就要从刚刚杜衡的话里找一个原因了。自今年起,皇后将杜衡、芳芷和郁青儿的宫分提高到了三百两。 那么说杜衡三人是因为宫分多了而高兴吗?当然不是,而是这三百两的宫分是大明后宫皇妃品级的才可以拿到的,也就是说,潜移默化的,皇后竟然已经默认了三人的皇妃身份呢,如何不叫人高兴呢? 芊芊看到杜衡的俏脸儿绯红,声音窃喜,眉飞色舞的样子很是无奈,嗤嗤笑着,“你呀,还是小孩子脾气,这么些银子就乐成了这样,中湘伯不是也给你们送来了几千两的银子和首饰过年吗,你们为什么没要呀,却为了这几百两银子乐成了这幅样子。” 芳芷锁着眉头说,“前阵子家里刚刚平息了债务,连我们想拿嫁妆给兄长补贴下家用,他都没要,我们又怎会反过来要他的这些银子,而且这些银子,他不知道有多难才拿得出来的,我们也跟兄长说了,等家里的日子好些,兄长再拿来些银子,我们到时也就收下了。” 芊芊叹口气说:“中湘伯升了正二品,开支也便大了,几个月前我以替东厂买你们家的宅子为借口送他的那些银子,也差不多该花完了。嗨,还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本宫的这一千两银子的宫分先不取了,再加上四千两银子,以咱们姐妹三人的名义,赏了中湘伯吧。” 杜衡听后吃惊的问:“可是姐姐还从来没有领过宫分呢,再说年底封赏,也不能只赏家兄一个呀。而且眼看过年了,您下边有那么多的奶婆和宫女,姐姐难道不需要打赏吗?” 芊芊摇摇头说:“已经不用了,打赏奶婆和宫女的事儿,母后和母妃那边儿都已经说包办了,还声明不许任何人跟她二老抢。炫儿被那些宫人们照顾的很好,母后和母妃一高兴,比咱们可手笔要大多了。” 杜衡笑得咯咯,“姐姐,我看太后和太妃平日也是很节俭的,她二老这辈子,怕是除了给儿子大婚是舍得出大钱以外,也只有对待炫儿时从来不惜血本儿。不过太后和太妃为了炫儿打赏那些宫人,毕竟和咱们赏赐家兄的事情有所不同,我还是怕有人会觉着您太过偏私了。” 芊芊冷笑着,“呵呵,哪里偏私了?中湘伯现在虽不是,可不久的将来,也肯定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内承运库里那一百多万两的封存,也都是竟他的手一笔笔弄进宫的,咱们姐妹拿些钱赏他,又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不是有句话叫做生的好不如嫁得好吗?若是有人不乐意,有本事也把妹妹或是女儿嫁进皇家来呀。” 杜衡却吐了吐舌头说,“算了吧,若真是那样,不肖姐姐动手,我们三姐妹就会把她挠个满脸花。” 所以说跟什么样的人学什么样的人,芊芊她们四姐妹之间,怎么着都行,相互间也从来不争抢,不过这是基于历史遗留因素,可若是换了别人,哼哼,还真是不须芊芊这个当家的动手,这三位也没一个是吃素的。 芳芷觉着这么聊没意思,心中隐约觉着这样的危险还真存在着,马太后因为受不住天浪的摆事实讲道理,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让她的从弟马如龙过个好年,然后便不再管他的事儿了,毕竟马如龙的事情,若是认真起来,哪一个都不小,尤其是他竟然还曾有过投奔孙可望的打算,这让别的皇亲国戚想起他时,都觉着像是吃了苍蝇般令人恶心。 马太后态度的微妙转变,是马如龙进入危险期的不祥讯号,若是没了马太后的保护伞,他便是苏芊芊手里的一面鼓,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因故马寒香最近总是近宫里打转,为的便是讨好姑母,放过她父亲一马,她百般地哄马太后开心,在马太后看来,她又是自己的侄女儿,马太后和王太后又都没有女儿,马寒香别看对待别人总是一副傲娇大小姐的脾气,可若是装起乖乖女来,可是比芊芊有欺骗性的多。 马太后还真挺喜欢她的,连带着王太后也对她有很多的笑脸,她也自然知道王太后是正宫太后,说话比自己姑母还要有分量,奉迎之情不亚于对马太后的取悦。 (本章完) 682 负罪感 见到芳芷紧蹙起了眉头,芊芊便问她是不是有心事,芳芷先是笑着说,“哪有什么心事,只是不觉又过了一年,感觉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大事,可这都过去了,没什么不开心的,而且,这一年里,咱们家,乃至整个大明还有件最大的喜事,就是咱们家里添了炫儿这么个可爱的小家伙,江山基业,也终于后继有人了。” “对呀对呀,这才是过去一年里最大的喜事,”杜衡也好喜欢炫儿的,一听芳芷这么说,也是眉飞色舞起来,“姐姐,要不咱们今晚摆酒庆贺一下新年如何?” “嗯,这个主意还真不错,只是今天青青去了独秀峰,要不然咱们晚膳多准备一下,把酒宴摆到独秀峰,再招齐出嫁的郡主们,一起宴饮如何?” 几个女儿家都觉着是个好主意,只不过就是太仓促了,怕出嫁的郡主们还要精心打扮一番,再穿上一身诰命,时间恐怕有些太赶了。 芊芊则笑着说,“那就命所有出嫁的郡主,都只能穿出嫁前的装束,大家还像以前一样,随随便便的在一起吃酒聊天。” 芊芊一句话,宫内宫外便都忙碌起来了,尚膳监开始忙不迭的杀猪宰羊,庞天寿这个老太监很有意思,他平日里除了陪天浪上朝以外,几乎再看不见人,如果谁要想找他,都可以去尚膳监来找。 他每天忙完了朝堂上的事儿以后,都会来到尚膳监,从宫外采买的任何菜蔬他都会亲自过目,严格找人试尝。至于天浪一家食用的肉食水产,更是从他监督尚膳监以后,全部改为活鱼活畜禽现杀。 尚膳监的小宦官们以为老祖宗见惯了血腥场面,一旦闲下来了有些不适应,所以这才总是到尚膳监来参观屠宰场,可其实若论内外大臣之中最能揣摩透皇上心思的,必然最有可能的便是皇上最信任的那个大太监。 天浪要做什么庞天寿未必看得懂,可天浪最担心什么,庞天寿就一定会去尽力防止什么。 天浪只是有一次对他说,想要在独秀峰下种菜种田,养羊养鸡,争取做到他们一家人入口的食物能够自给自足。 庞天寿从那天起便出了去尚膳监监管屠宰现场以外,连天浪一家每日饮用的茶叶,他都要亲自去农家的茶园去亲自买了来。 有了庞天寿亲自抓食品安全,天浪便没再提过那件事儿,他当然是放心了下来。 今日芊芊忽然说要大摆宴席,在独秀峰请客,庞天寿散了朝后并没有跟着天浪去礼部,他来到尚膳监监督午膳的准备工作时,正好听到了。 有他这位老祖宗在,尚膳监的掌印和光禄提督都只能听他的,而且尚膳监包括掌印在内,也都是刚刚被天浪和庞天寿挑选出了最可靠的太监重新任命的。 这么多人的宴会,尚膳监里的食材,便要准备好一阵子了,可庞天寿却不让人动原本的那些食材,说那些活鱼活畜,都是日常留给两宫和皇上娘娘们的。 那尚膳监的人就奇怪了,想问宴会到底做什么,庞天寿淡淡笑着,叫人去把桂林城中各家酒楼里的厨子们又叫了来,还带来了各家酒楼里所有的食材。 这些酒楼也都是天浪给芊芊买下了的产业,当然不是为了生财,而纯粹是为了照顾芊芊的胃口。 可这两个月酒楼已经少有做东西给皇后吃的机会了,不但是芊芊在坐月子,不能吃好吃的,还有庞天寿对宫里的食品安全管制的更严厉了,根本就不让厨子们带着食材进门。 这一次宫里的庞总管突然放话对各家酒楼说,今天全体歇业,为宫中准备宴席,各酒楼里的厨子们一听很高兴啊,这是表现的大好机会,皇后娘娘打赏也是很大方的。 他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如同参加厨艺大赛一样,把平生最拿手的菜肴都一一搬了出来。 这一餐,芊芊几个人和独秀峰的女眷们吃的很开心,独秀峰郡主们都穿着曾经在独秀峰时穿的衣裙,除了头发,其他一如从前。 她们和姐妹们从新在一起相聚时,显得也很是开心。 芊芊对她们每个人如今的生活状况也都很了解的,东厂的人一天一趟的去她们家里问安,又有赵四姐曾经的遭遇,赵四姐的夫婿死的又那么惨,婆婆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丢了全部家产和心爱的儿子,带着无尽的悔恨被其他子女接回了老家居住。 所有独秀峰郡主的婆婆几乎都被震慑住了,她们再也不敢对这些郡主们怎样,更何况这些郡主的夫婿几乎都在做京官儿,从不外调,芊芊是不让这些郡主离开自己视线范围的,避免她们会因为曾经的不幸被婆家欺负,她要随时可以给她们撑腰。 独秀峰出嫁与没出嫁的女孩们见到芊芊又重新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中都很快乐,她是她们的老大,是她们最大的靠山。 有了皇后娘娘给她们撑腰,她们到了哪里都可以仰着头走路,跟人说我是独秀峰的人。 世俗的眼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渐渐逃开了对她们身上的打量,人们不再敢点评她们的身世,而取而代之的更多的是她们所做过的善事还有对她和她们背后的那个人的忌惮和尊重。 如果问芊芊成为大明皇后以来,至今都改变了什么,她可能很多事情都没能改变,或是没能来得及去改变。 但唯独有两件事情她正在渐渐做到,一个是正在进行的均田,让百姓们实实在在得到了属于自己的财产,让大明百姓不再大部分都是无产。 还有就是独秀峰的女孩儿们,芊芊改变的不仅仅是这些女孩儿的命运,还是在渐渐改变着人们评论她们时的价值观。 她在尝试着让人们跳出宋明以来士大夫精心布置的逻辑陷阱,让所有女性不再是为别人或是别人眼里的自己而活,芊芊想让她们活出真正的自己来。 (本章完) 683 宝宝 当酒宴结束时,芊芊和郁青儿都醉了,她们在杜衡芳芷还有宫女们的搀扶下,回了来。 她们分别被扶回自己的寝宫,郁青儿回去便倒头酣睡,可芊芊的西正殿里还有两个人在等她。 那是一对儿父子,虽然小孩子还很小,但是已经隐约能看出他长得和自己的父亲很像。 芊芊一脸讨好地笑着,嘿嘿嘿的扑倒了天浪的胸前,“老公,辛苦你了呗,我出去疯玩儿,还得你在家哄儿子,怎么让人有种负罪感呢?” 天浪无奈苦笑,询问墨香,孩儿他娘到底喝了多少,墨香说喝了不少,不过已经有喝醒酒汤。 天浪又叫墨香再去弄一碗醒酒汤来,回头将朱慈炫小心放回摇车中,小家伙吮着手指咿咿呀呀自得其乐,也不知他表达什么,天浪也不理他,扶芊芊回到床上躺着去。 芊芊一直在说话,一直讨好地笑着,如果她在清醒的时候,是很少讨好天浪的。 芊芊自打上辈子的孩提时代,就已经习惯了天浪对她的言听计从和照顾。 她们之间早就分不清彼此,更不需要讨好谁。 芊芊被扶到床边,却又要推开天浪,“我不用你扶,我还要看一看炫儿呢。” “炫儿已经睡了,你别把他再吵醒。” 睁着眼说瞎话呀,芊芊真是醉了,竟没察觉一味说,“不要!不好好瞧瞧他我也睡不着。” 天浪笑着说:“你喝了酒以后,什么时候老老实实睡过?” “嘿嘿,”芊芊憨笑,“你在笑话我!谁像你那样,喝了酒倒头便睡,叫都叫不醒,还有,你知道你喝了酒睡觉时是什么样吗?” 芊芊伸出一根手指在天浪面前故弄玄虚地晃着,“你喝酒后睡觉,身子只有一半是在床上面的,一半悬空。而且最奇怪的是,你还从来没有掉下去过!” 是啊,没掉下去过,倒是被你踹下去过,心中腹诽着,可天浪觉着这样聊下去没什么结果,自己那点糗事就快被她揭发出来了。 “好啦,老婆,你不爱睡就先坐一会儿,喝口茶,我叫人把炫儿带到东正殿去睡。” “不要,我要看看儿子!你把摇车推过来,就放在床边!” “你真的会吵醒他的。” “那就由你负责再把儿子哄睡了便是,呵呵呵。” 看到芊芊实在磨人,天浪只好将摇车轻轻推到了床边,两个人围着摇车,看着儿子瞪着大眼睛傻乐的样子闲坐。 芊芊手拄着摇车看了好一阵,咯咯咯又笑出了声,“不是说已经睡下了吗?” “刚刚被你吵醒的。” 芊芊撇嘴,“哎,老公,你发现了没,他长得真的很想你唉,一点都不像我。” “哪有?他的尖下巴,还有皱眉头的样子,还不是和你一模一样?” “可他的眉毛和你的一模一样,还有他的眼睛,和你一样,像一只老鹰,前面是带勾的那种,你说向你这种人,是不是天生就好斗呢?从小你便喜欢打架,儿子会不会像你一样?” “怎么可能?儿子哪里会有人跟他打架,再说,我过去和人打架,还不全是因为你?” “怎么会因为我?” “你还不承认?”天浪的眼睛审读着她,“因为你太漂亮了,所以太招风,许多苍蝇想围着你打转,我当然要把他们给赶走啦!” “嘿嘿,你就是那只最大的苍蝇!” “我才不是,我是最大的那只马蜂!” 两人互视着,一起笑出了声,朱慈炫这时却像个小超人似的摆起了姿势,闭着眼,吧嗒着嘴。他一手高举过头冲刺,一脚高抬起来金鸡独立,似乎真的要飞。 “还好他的皮肤不像斑马,既不像我这么黑,也没有像你那么白,而是红红的,”天浪咸咸地说。 芊芊不以为然的瘪了瘪嘴,“我家宝贝这叫做粉雕玉琢,别不懂装懂,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是这样,恐怕只有过了百日后,才会变成本来的肤色。哎,对了,用不到一个月,就该是他百日了,是不是还要抓周啊?你准备好了吗?” “是他抓周,又不是我,让我准备什么啊?”天浪有些犯迷糊。 “哼,朱天浪,你是他爹,当然要准备啦,那天都该请什么人,该有多大的桌子留给他爬,不都得准备吗?” “大桌子是吗?那我明天就让匠人做一个超大的出来,至于请什么人嘛,那当然没有请太多的,无非是家里这些人,还有你娘,或许还会有何夫人还有林氏吧,你说呢?” 芊芊伸了个懒腰,靠在天浪肩头说,“大概也只有这些家人了......” 芊芊刚靠在天浪肩头,话也只说了半句,小炫儿就扁起了嘴巴做欲哭状,芊芊一下从床头弹了起来,伸手过去拍拍拍,口中轻轻柔柔哄着他。 哄着哄着,儿子又睡了,天浪却笑了,“你看看,他扁嘴的时候跟你一个样,一点儿都不让人觉着他是委屈,反倒更像是得意。” “我们就得意,你管得着吗?他爹是皇上,他娘是皇后,有他爹照着他,有他娘疼着他,他当然有得意的理由了!是不是啊,大儿子?” 天浪被噎得沉着下颌张张嘴,又没话说。 “他的嘴巴好大哎,根本一点儿都不像我!不过还是挺好看的,唇线分明,看起来很有蛊惑性,将来呢,一定能迷死很多女孩子!”芊芊描绘着小炫儿的嘴巴,却坏坏地看向天浪。 天浪却把嘴巴鼓了起来,变了个形状,“我可没有迷死过谁!” 芊芊却哼了一声说,“怎么没有?” 天浪一愣神,刚要解释,芊芊柔声说,“我就是被你迷死的那个。” 墨香送来了解酒汤又退了出去,天浪端起汤,哄着芊芊全部喝光,把汤碗放到梅花桌上回来,却见芊芊正捏着炫儿的小耳朵看。 捏着捏着,芊芊扑棱一下笑了,“哎,他的耳朵是最最漂亮的,像个小元宝,很好玩的,还很大哎!” “你确定说是像元宝,而不是像猴子!” “怎么会像猴子?朱天浪,你想死啊?猴子会有这么漂亮的元宝耳朵吗?耳朵大就是猴子?你怎么不说猪的耳朵比猴子的还大呢,二...师...弟?” (本章完) 684 西印度公司 两人正拌嘴时,门又被打开了,两人神经质的立定坐好。 芊芊的酒劲儿都被折腾醒了一大半儿,便听到四个奶婆和六七个宫女的脚步声音,而后一个奶婆在屏风后面拿腔拿调地说,“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听说皇上今天要在西正殿就寝,便让奴婢们来把大皇子接过去,说是怕大皇子夜里醒了吵到你们入眠。” 芊芊无语地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天浪尴尬地笑着说,“好吧,那就让炫儿今晚去他皇祖母那边睡吧,不过你们也看紧着些,夜里饿了哭闹,会把他两位皇祖母也吵醒的。” 有这个小磨人精在,奶奶能不能入睡都是问题,可老人家乐此不疲呀,朱慈炫被抱走了,其实更像是被奶奶偷走的。 芊芊还真有些酸酸的,朱慈炫现在是她和两宫太后争抢的对象,芊芊还坚持自己亲自奶孩子,两宫太后嘴上不说,可是一有任何借口都会叫人过来把朱慈炫偷走。 那两个老太太花样儿也多,赶上天浪现在每日忙于布置作战,西北、福建、河南各地都展开了攻势,无心搭理朝政。 是以原本天浪在家的时候,两宫太后是不喜欢芊芊同他抢着上朝的,如今却是大转弯,白天巴不得让芊芊赶紧代替天浪去上朝,他们好正大光明地把孙子偷过来玩儿。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芊芊上午早朝,下午批阅奏折,天浪则是每天过着白天练兵,习练武艺,骑马挽弓,晚上妻儿绕怀。 芊芊几个人也都渐渐适应了天浪身上发生的变化,宫中和他麾下的将军和士兵们,也对大明日渐的强大更加拥有自信了。 新春越来越近了,这日午后,朱慈炫被两位皇祖母抱去玩儿了,芊芊和郁青儿又去独秀峰查看那里对即将到来的春节准备的怎么样了,她们还要给独秀峰送去新衣料、首饰还有银子等许多东西。 难得天浪今日回来的很早,回来,他后先是洗了个澡,芊芊和郁青儿不在宫里用膳,杜衡和芳芷为了等天浪,一直没吃饭,天浪回来和杜衡还有芳芷一起吃了午膳后,三人一起回了东正殿。 杜衡和天浪说着最近一直在忙的发放宫分和年底宫里采买用度的事情,天浪耐着性子听着。等杜衡讲完了,芳芷又要拉着两人一起下棋,天浪说三个人可怎么下呀?芳芷说谁输了便观战,替换下个输棋的人。 下了一阵,发现天浪有些困意,芳芷和杜衡退拖还有事情,便离开了,天浪便小憩了一会儿。 晚饭之前,芊芊终于回来了,把天浪叫醒,一家人又在一起吃晚饭。 饭后,由于江南冬季的天气湿冷,一家人便围坐着天浪命人特质的一个大火炉,火炉上面是个桌子,就像现在南方的人家冬天在麻将桌下面放个炉子取暖一样。 桌子上可以放吃喝,大家还可以坐在一起玩儿叶子牌,三国杀等好玩的游戏。 一家人全都挤在一个半圆形的大长凳,铺上厚厚的皮褥垫儿,盖着同一块儿大毛毯,一起闲聊喝茶好不热闹,而且还很是温馨甜蜜的。 期间芊芊提起了朝政的事情,说瞿式耜终于没能熬过天浪和芊芊的晾晒,赶在年底的最后几天,他还是上朝了。 天浪也是一笑置之,淡淡地和家人打趣说,“他是等的心慌了,经咱们皇后娘娘的一番提拔,如今的朝堂上早已变了个模样,所谓的绿妖党,又有很多人趁瞿式耜一不注意便爬了上来,眼看用不了多久,便有人会触碰到六部九卿的位置了,瞿老头儿能不着急?” 众人都笑出了声,芊芊说,“咱们最近是升迁了许多大臣,这也让休假归来的瞿式耜今儿个在朝堂上又对我发了许多牢骚,其中还说,皇后殿下连日来大批提拔官员,像江西按察使周允吉升任江西布政使,福建按察使胡士瑞升任福建布政使,都是由正三品升为从二品,倒也合适;殿下又让武定侯郑允元任湖广布政使,使得湖广总督这一临时职务随着何腾蛟何大人一起成为了纪念,布政使替代总督职能,也还合理。” 天浪哈哈笑着打断了芊芊的复述,说,“既然他都觉着合适,那好磨磨唧唧个啥?” “你听我说嘛。”芊芊也边说边笑,“他还说,殿下不久前又取消了巡抚的品级,让这一职务重新变回为临时任命,再将金堡任命为巡抚云贵,金堡虽然赚到了实权,品级上却并没有跳跃,想到云贵偏远,自应当选择一能臣总揽那里的政务,却也合情。” 芊芊顿了顿,还故意拿腔拿调的咳嗽了两声,“瞿式耜要说的关键在这儿呢,他说,可是臣只想问问,候性的职务是怎么回事,臣对他的头衔儿真的有些发懵啊。” 天浪扬起一条眉毛,心知侯性的事儿就是他和芊芊两口子搞得一个恶作剧罢了,可是杜衡芳芷和郁青儿三人并不知道来龙去脉,都还竖着耳朵听着。 “那你是怎么跟瞿式耜解释的?现在朝中文武又给你起了个新的绰号,叫做泥头小无赖,怕是你没那么老老实实给他什么解释吧?” 芊芊满不在乎的哼着鼻子说,“我哪里无赖啦,还不是东林党那帮人太难缠,按照他们的套路出牌,哪里会不吃亏呢?” 天浪口中喊着一口茶点着头,“牟。”了一声这才把茶水咽下去说,“所以呢,你就乱打一通,而且惹急了便干脆把桌子也给掀了,这还不算泥头小无赖?” 芊芊却一脸得意的说:“哼,管他呢,总之从小到大都也只是我欺负别人,当时我就对瞿式耜说,想必是瞿公抱恙多日,精神尚未恢复吧,候性这个广西总兵又多担起了一个从四品的盐运司同知,相比于他原有的职务,本来不值一提呀,瞿公何故发懵啊?” 瞿式耜便是一脸黑线地说道:“区区一个盐运司同知,自然不会令老臣糊涂。只是皇后殿下又给了他一个叫什么大明皇家西印度公司ceo的职衔,老臣不知道这个职衔到底有多大呀,还有这所谓的ceo又是个什么鬼呀?” (本章完) 685 拍马难及 众人哄笑,芊芊忍俊说着:“于是我就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啊,我说,哦,瞿公问的是这个呀,这大明皇家西印度公司呢,是侯性借了些内承运库里的银子为他自己刚刚开办的一个商号,他是两宫太后的干儿子,有两宫太后开口说让借钱,本宫这个做人儿媳妇的也不能太抠门儿了不是? 不过他的生意和我们皇家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这个ceo,也只是他问皇上意见,皇上随口跟他乱说的,并不用朝廷给他品级和俸禄的。在本宫和皇上看来,这个ceo,其实就是形同于商号的掌柜,就这么简单。” 天浪笑喷,“ceo就是掌柜的,你翻译的还真不赖。” “不赖吧,我还说,如果瞿卿家要问侯性还给了这个名字带去什么新的含义,那就直接去找侯性本人,本宫也觉着莫名其妙,皇上干嘛帮他弄了个这么个名字。” 几个人都笑得不行,杜衡笑得都直捂肚子,天浪摇晃着手指头说:“推脱的好干净啊,人家一质问,且质问的还是皇后殿下为什么给侯性取了这么个职衔,一准儿是侯性已经把你给人乱起名字的事儿说出去了,你却又往我身上栽赃。哪有你这样的,好事儿全是你的,坏事儿就全是别人干的?你还真无赖呀!” 芊芊则抱着委屈说,“我不是不想和他们在这件事上起冲突嘛,黑锅当然得你来背了,我的心思可都在均田上面,朝政中有许多的事务,他们这些人都认为是事关国体,把个重要性说得像是如果不立刻处理,明天大明朝就要不存在了似的,可是对百姓民生,却是爱理不理的。 其实当官儿的最该干的是什么?不是天天审老百姓的案子,分出个谁对谁错,也不是天天想着收税。当官儿的最该干的事情,不就是如何能让老百姓吃饱穿暖,然后才是仓禀实而知礼仪吗?” 芊芊放下了茶盏,终于不笑了,而且脸上还有些冷落,“我芊芊就是个泥头小无赖怎么了?老百姓的案子不用我来审,要真是找上我,我也有登闻鼓等着他们敲。 百姓的税也不用我去收,要是朝廷的弊政越积越多,就算收再多的税天下只会越收越乱。我不会耍赖的事情,就是答应了让老百姓有吃有穿,就一定得办到,如果这一点办不到,朝政我才没有脸去管,只能规规矩矩在家给你哄孩子。” 一家人都沉默了,天浪叹息了一声,赞叹道:“说得好,皇后的许诺,才是我们一家人应该为之奋斗终生的,至于朝政中其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如果不是围绕着这一诺言的事情,耍一耍无赖怎么了?凡事都有轻重缓急。 就算此时没有天下大旱,大明也刚刚经历了几十年的灾荒,可谓民不聊生,民生当为第一要务。 换言之,哪怕是天下太平五谷丰登,咱们一家人身为君主,也最应该关心天下百姓的衣食。只是瞿式耜虽然为人刚直,却一时间未必脑子转的过来这个弯儿啊!” 芊芊扁着嘴说,“可不是么,你道他为什么要关心起侯性来了?” 天浪呵呵冷笑,“哪里是关心侯性,东林党人怕是对侯性和十几万农户签下了数年内的买卖合同动心思了吧?” “没错,他就是这个目的,他们这群人不懂侯性签的契约是什么,还以为是卖身契呢,还想通过这件事打击咱们。” “那你就让侯性去拿着这些合同去和他解释解释,也让他掌掌眼,顺便告诉他,西印度公司和百姓们签的供应合同也不太多,才十几万户而已,将来肯定会增加到几十万上百万户。 咱们要让农户们缫的丝,做的手工制品还有农产品还没做出来,便已经被卖了出去,这样岂不是百姓们都在赚明天的钱?种地也不用自己的银钱了,不是比王安石的青苗法还要好些?” 芳芷蹙着眉似懂非懂的问,“那么如果出现大旱或大涝,来年的物产减收甚至绝收了,那该怎么办?” 天浪笑着一脸无所谓的说,“就算是天灾人祸,赔钱的也是咱们,咱们是不会让百姓承担损失的,要么等下一年再完成合同,要么干脆连预付的款子都不要了,权当是给百姓的救灾款好了。” 芊芊也是笑得如花儿般灿烂,“想不到侯性这一趟出去才不过半年,竟然弄了这么大的动静,四郎识人用人的本事,恐怕我这个小女子是拍马都不及的。” “你还不是擢升了中湘伯之后,又让王夫之从礼部清吏司郎中的任上只待了几个月便升为了礼部右侍郎?中湘伯在左都御史任上,官声和政绩都有目共睹,王侍郎大概也用不了一年,便会用他的政绩来答谢你的举贤不避亲。” 芊芊淡淡勾唇,摇了摇头,“我也只是推波助澜而已,让我真正能如此顺利把这些事都做了的,是你那一次拆散东林五虎同瞿式耜关系的朝会,你那一次和东林党人的利益交换,看起来是相互示好,实则却是占尽了先机。 袁彭年从此高举尊王大旗,对我的懿旨言听计从,丁时魁从那以后便与瞿式耜反目成仇、刘湘客也与瞿式耜貌合神离、李用楫和毛毓祥从此畏首畏尾,只剩下瞿式耜一个人,只有独木难支了。 就算他不再称病,回到朝堂,此后要想把东林党人再重新组织起来,恐怕也非一日两日就能办到的了。所以今次朝会,仅仅一个试探咱们队侯性的用法问题,瞿式耜也得亲自来问了。” 芊芊看向天浪,深情而温婉,“原本以为我是最了解你的人,可越来越发现,我对你的了解还是不够。” “呵呵,老婆,你指的是哪一方面呢?” 芊芊又横了天浪一眼,“我说的是你的腹黑,你总是可以举重若轻地办成很多大事,而我却总会把情绪写在脸上。” 天浪笑着说,“可是如果不是你想出了那一招绝户计,抄了几百个文官的两百万两银子,我也没有军饷发动这么大的一系列攻势,咱们的均田令也没有可能这么彻底的被执行。” (本章完) 686 侯性很心塞 郁青儿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摆着手说,“哎呀,好啦好啦,你们夫妻俩朝堂上一唱一和也就够了,回到家来还沉醉在吹捧与被吹捧之间,听得我牙都酸啦。 要我说啊,如今的大明呀,已经离不开你们俩中的任何一位了,姐姐的均田令让五省百姓都恨不得为你二位建生祠了,而在用人方面,马万年和李定国这样的英才且不说了,就说皇上对侯性这个人的用法,咱们大家谁没有看在眼里啊?” 郁青儿顿了顿,继续说着,“前日我在太后和太妃身边伺候着,正巧赶上庞总管押着侯性进宫,说是他来给太后和太妃拜年的。” 杜衡歪着头问,“怎么说是押来的呢,难道他拜个年都不是自愿的?” 郁青儿也只是看到,并不了解庞天寿的用意,而芊芊则凉凉地说,“大伴儿那是不放心侯性这个人,大伴儿这个人啊,如今差不多干脆都忘了自己是内廷的大总管啦,查门禁,监督膳食这些事琐事他都几乎是亲自经手的。” 芊芊几乎都想说,庞天寿不像是司礼监掌印,更像是最严格的社区警察和保安。 天浪打趣着说,“可不是,真应该再给他弄几十条大狼狗,让他天天查这些东西那才更威风,他不放心侯性是多简单的道理?宫中都是女眷,一个外臣就算是太后的亲儿子,也是不能随便乱跑乱看的,大伴儿当然的拿自己的眼睛亲自盯着他了。” 杜衡和芳芷都扁着嘴不说话了,郁青儿接着说,“侯性倒是没觉着被大伴儿盯着他不自在,只是在给太后和太妃拜了年后,发了些牢骚而已,我当时知道他来,便躲到屏风后面去了,侯性当然不知道我在,否则也肯定不会说那些话吧。” “他说什么了?”芊芊拿起了茶盏,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而后撇了撇浮叶吮了一口。 “他说,小臣给两宫太后和咱们几位娘娘都在外置办了些年货,他先是给母后和母妃送来了,至于咱们的,都会亲自交给皇上。 然后便絮絮叨叨说他只是区区一个广西总兵,其实没什么俸米,那个什么总兵也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被皇后娘娘把总兵和巡抚制度这么一改,如今连个品级都没了,提督总兵印也被皇后收去了,他如今能指挥得动的大概就只有二百家丁。” “他还说他现在都不好意思上朝了,不然让人看到他总跟着二三品的大员往朝堂里钻,觉着让人笑话。” 天浪哼哼着说:“不是还给了他一个盐运司同知吗,那可是从四品啊,月俸二十石,不少吧?” 郁青儿又忍不住笑了,“母后也像你这么说的,可是侯性还是愁眉苦脸的,告诉母后说,他的那个盐运司同知也是聊胜于无,至今连个正经像样的盐运司衙门都没有,说他都不知到底该上哪儿办公去。” 于是杜衡又笑得不行了,忍着腹痛说,“我的天,姐姐,皇上,好歹这话我可是该说的,侯性这一年毕竟为咱们赚了七千两银子,时常的进奉也是不少,咱真不能一边儿数着他赚来的银子,一边儿还拿他当个猴儿耍吧?皇上再腹黑,这事儿也说不上漂亮了,反而让人觉着咱们寡恩刻薄了些个。” 天浪却是指着杜衡说,“你呀,就是个小貔貅,若不是侯性给你送银子,你怕是连他的笑话也懒得看,可是这件事,你肯定是看不懂的。” 杜衡一边弄着头发,一边说,“我知道咱们家里,我是最笨的,那你便给我讲讲呗。” 芊芊却是替天浪说,“嗯,四郎这个形容倒是真贴切的很呢,姐姐我就帮你这个小貔貅说说我和四郎在这件事上的用意吧。” 天浪的眼神里也有些期待,芊芊接着说,“先说我为什么收了他的印,没别的,巡抚和总兵以后都没有官印了,这两个官名以后就算是出现,也只是临时的,就像是督师这个官称一样,权利下发并且集中于一人,是为了方便调度各处资源,可如果形成常态,怕是会出现藩镇,是以巡抚和总兵,早晚要撤销的。 而且像侯性这种人,最应该无官一身轻,他赚钱在行,为官却肯定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而四郎让我给了他一个盐运司同知,谁都知道盐运是个肥缺,可是他没有府衙这个怨不得人,如果他若问我为什么没有,我只会告诉他如今大明根本没有漕运。 他一开始肯定高兴的很,关系到盐这个东西的肯定是肥的流油啊,可是他没看清他的官衔儿,他是运盐的,而不是卖盐的。所以没有漕运,哪儿还用得着什么衙门,倒不是在故意逗他,而是咱们想让他即看得到,又摸不着。” 芳芷许久没说话,这会儿也忍不住按着眉心说,“嗨,你们俩可真是太坏了。” “坏么?呵呵呵。”天浪忍着肩膀颤抖接话,“可是我俩也没忘了给他好处啊,你们知道吗,这世界上不单只有一个咱们刚成立的西印度公司。 还有一个甚至几个东印度公司,那几个公司大了去了,几乎包办了西洋在印度这个地方和咱们华夏周边地区的一切商贸业务,他们甚至还拥有自己雇佣军,可以任意对番邦发动战争。 而且如今,不列颠的东印度公司正在预谋占领整个印度半岛!知道印度半岛多大码?差不多半个华夏那么大。” 杜衡等人眼神都出现了异样,她们真是不相信区区一个商号,竟然能有野心吞掉半个华夏大小的一个国家! 天浪则接着说,“而那个东印度公司在印度根本不需要政府,他们就是政府,工农商税率、对外贸易、国防,都是这个公司说了算的。 朕给侯性,嗯当然就是咱们家的这个西印度公司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和东印度公司抗衡,甚至一口吞掉那些个东印度公司,以及他们的产业,到那个时候,你们说候性的能量是不是会堪比一方诸侯了呢!” (本章完) 687 趁虚而入 芳芷表情喜忧参半,撩起美目看向天浪,“皇上是想让咱们大明也出现你所谓的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商号?亦或是说以皇家商号的名义再开辟一大片疆土?这个如果一旦执行起来的话,朝臣们会觉着皇上是想再推出一个郑和,他们肯定是要群起反对的。” “无妨,到时候会有办法堵住他们的嘴,还有勾起他们对这件事的巨大兴趣,对于西印度公司的愿景,我也是跟侯性说过一些的,我说咱们设立西印度公司的目标便是星辰大海,他却是说,他自己的目标肯定是大海了,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往他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上一脚,把他踢下海。” 一家人正围坐在火炉闲聊的时候,桂林城的下十字街出现了一匹飞奔的快马,红翎急使的背上插着小旗儿,扬着鞭子边跑边喊:“十万火急,快快闪开!” 不久后,秉笔太监王坤拿着八百里急件匆匆地跑来,边跑边喊道:“万岁爷,十万火急!” 一家人几乎全都要站起来,天浪却咸咸坐着说,“别担心,就算十万火急,肯定也不会是前线出现了败仗,都安心坐下吧,天还蛮冷冷的。” 王坤见皇上无动于衷,忙低头把急件高举过头,交给天浪,芳芷伸出手来将信接过,并且拆开拿给天浪看。 天浪眼睛扫过一看,便扬天大笑说,“哈哈哈,该来的终于来了!” 从第一封急信开始,情报和战报此后一封接着一封,正如同天浪所预计的一样,陕西山西两省起义后,多尔衮由于担心四川的清军成为孤军,而陕西的起义规模又极为庞大。 所以他连续三次从四川调兵入陕平叛,最后一次的调令竟然是在刘文秀、李元胤已经开始进攻四川之后发来的调兵命令,这让李国翰非常头疼,不执行便是抗命,执行的话,四川便肯定是要守不住的。 这个时候李国翰还不在汉中,他在汉中是因为他是被刘文秀和李元胤从四川一步步赶到汉中的。李国翰是继豪格撤军以后镇守四川的总兵官。 又北调部分兵力支援平叛之后,在刘文秀和李元胤的联合攻击下,李国翰便是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只能频频撤退。 这次的进攻,明军遇到的敌人已经与孙可望入川时遇到的豪格大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永历四年正月李元胤与刘文秀先后分别赶回各自已经集结在云南和贵州的边境部队时,他们没有迟疑,立刻都向着对面的敌人发起了进攻。一个月后,捷报便接二连三的传回了桂林。 每隔三五日,便会接到一封捷报,这让天浪的心情格外的好,更是精神百倍,整个桂林城更是比刚刚过去的春节更加热闹。 “大捷!大捷!李将军攻克重庆府!”红翎急使的快马一边在街道上奔驰,一边高喊。 他所经过的街道没过多时,就会有商贾和居民燃起鞭炮,为大军的胜利庆贺。 桂林人载歌载舞,大街上锣鼓喧天,人们都为遥远的四川带回来的胜利而兴奋异常,靖江王府里的天浪一家,照样每天下午围坐着火炉,簇拥在一起笑呵呵等着一封又一封的捷报,除了高兴,他们对可以预见的胜利已经不再感到以外了,而天浪更是早已把整个四川争夺战的各种可能状况在心中推演了无数遍。 “李元胤接连收复了夔州,忠州和重庆府,刘文秀也逼近了雅州,而清军江南的两支主力却在守株待兔,莫非多尔衮真的不怕把四川丢了?” 芊芊又拿起一封捷报,大家都看过之后,她便将捷报塞进了炉子里,直接烧了。 天浪啧啧摇头,“呵呵,他就算是不想把四川丢了,也得有那个功夫顾及到啊,这场仗,大明打的就是时机和运气。老百姓要起来造他的反,叫做咎由自取。 唐太宗的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多尔衮哪里懂得其中道理呀,咱们都别急,过两天大概成都的捷报就该传来了,等着看吧。你们听听外面的鞭炮声,这声音代表着什么?” 郁青儿和杜衡同声说道:“民心!” 天浪和芊芊都凝重地点头,天浪说,“对,这便是民心,民心所向,胜之所住。” 芊芊补充说,“不错,还有民生所指,便是国运所系。” 在桂林百姓庆祝李元胤攻克重庆府的鞭炮声中,刘文秀也已经攻克了雅州,而雅州的捷报刚刚收到没几天,成都的捷报也传来了。 刘文秀和李元胤的攻势势如破竹,不过清军四川总兵李国翰似乎并没有真正与他们硬拼,而是步步为营向北撤退。 攻克成都府后,刘文秀几乎未做停留,放弃渝西三关,继续西进保宁府,与陕西的汉中,就只隔着一座巴山了。 左路的刘文秀后来居上,右路的李元胤也是再接再厉,他占领重庆后,兵分两路北取顺庆府、西取渝西三关,至此,明军几乎轻易就夺回了四川的全境。而此时清军镇守四川的最后一支部队李国翰的部将陈万略已经且战且退,撤至了汉中与李国翰的主力汇合。 这是一个没人统计,也无法统计伤亡的战场,他的范围之广,波及了半个中国,他的起因往高尚了说,是为了救中国,往狭义了说,是因为憋屈。 在崇祯朝至永历朝这段时期之间,大明皇族和士大夫建立了南明一个又一个政权,却又一个比一个迅速的消散在空气中。 少数士大夫们的临危一死没能挽救大明,更多的官僚选择了弃城投降,明哲保身。 他们觉着目前根本无法让大明起死回生,可他们不在意这个;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头发都没能保住,他们也不在意这个;可他们却誓死捍卫住了自家女人的三寸小脚和女人们美丽的汉服。 在他们看来,这才是一个光辉且伟大的胜利,并自豪的将这个胜利称为‘男降女不服’。 对,这就是波及半个中国的战争的原因之一,它还有一个更为大众所知的叫法,叫做《剃发令》。 (本章完) 688 起义浪潮 剃发令原本便是投降的汉人未来拖顶捧屁提出的馊主意,正如袁彭年的那首‘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 完全是为了吹捧而不惜被拍砖的献媚到令人作呕的辞令,剃发令就是如此,而且一开始推行的还挺顺利的。 眼见这么多专家和精英们都卑躬屈膝了,多尔衮以为他的剃发令已经成功了,他占领的土地已经彻底屈服了,可是一觉醒来,手里捧着厚厚一沓的战报,知悉大清国已遍地狼烟,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百姓们的愤懑集中在了剃发易服的问题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不接受。 而降清的士大夫们则已经都剃发易服了,这个他们不觉着如何,剃发易服换来高官厚禄,他们觉着很值,可他们也是有意见的,他们的意见更多集中在不许女人裹脚的问题上。 百姓们为了尊严,为了热血,他们是不接受剃发令的,也终于知道了当初多尔衮所谓的吊民伐罪,说什么帮大明把在起义军的打击中丢失的疆土夺回来,然后再还给大明的口号,不过是八旗兵与卖国贼们一起导演的骗局,忽悠老实人的把戏。 汉家的百姓其实很对胡无百年之运这句话还是很自信的,原以为汉家的土地不会被外族征服,可万没想到多尔衮真的有这么大的胃口。 难道大明真的就这么亡了么?人们真的要么就选择留下头发,把命丢掉;要么就保住小命,把头给剃了吗? 于是南直隶、江西、广东、陕西、甘肃、山东、河南、北直隶的普通百姓们决定找多尔衮聊一聊。可是多尔衮正忙着结婚呢,他不得闲啊! 百姓们砸吧砸吧嘴,跺一跺脚,于是就纷纷举起镰刀斧头甚至是烧火棍,来和为着多尔衮迎亲的八旗军队打一场! 他们不是想要拦住孝庄的花轿,对这场婚礼喊一声‘我反对!’他们就是想打出一个真理来,想问问我的头发为什么我自己说了不算,我的命为什么要给你? 于是关内整个长江以北,还有南直隶和江西以及广东,华夏的大半疆土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起义军。 其他的地方没有起义并不是觉着剃发令挺好,而是那里至今还是南明政权,那里有永历皇帝和郑成功。 上述这些省份的农民起义可以说是一浪高过一浪,而且几乎每一次起义的规模都达到了十万人以上。不管这些起义最后是凯歌还是悲歌,逝去的生命也终究无法回头。 永历三年、清顺治六年十二月,山西起义了,也许书中的时间让这次起义来得有点儿晚,差不多晚了一年吧,可山西他就是起义了,也不管多尔衮和阿济格愿不愿意。 我们将视线移到北方的广大土地,这一年在大旱之下,晋陕两省田地里的收成几乎减半,更有一些人家一年都颗粒无收,活不下去的人变卖了田地寄身为奴者有之,卖儿卖女者有之。 而我们接下来的故事,开头讲的不是人,而是要从一只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大黄狗说起。 这一年山西的冬天,坚硬的大地掩盖着厚厚的积雪,也掩盖了人们心中仅存的一丝生机。 肃杀的空气中,土坡下的村落只有几户炊烟。 已经是傍晚了,被地主家丢弃的大黄狗旺财趴在村口的柴草堆旁瑟瑟发抖。 早已瘦骨嶙峋的它目光呆滞地看向不远处那几只树上的老鸦们,老鸦们正恶毒地叽叽喳喳。 它饿着、老鸦们也饿着,它也许在梦想着待会儿有只老鸦能嘚瑟着一个出溜滑跌落到它眼前,摔个半死,然后作为食物让它美美的吃上一顿,若真是那样,它一定连老鸦的羽毛也不会浪费。 只是老鸦们没那么倒霉,反而像是在一起讨论着关于这只狗的话题:“喂我说大黑!这黄毛畜牲挺了五天了,虽说还没咽气儿,我猜也不会有力气龇牙了吧?用不用咱哥几个飞过去刺激刺激它,提前给它开个追悼会什么的?要不然再让它挺上几天,没准儿连骨头都瘦没了,那还怎么吃啊?” 一年中连续几次的捐税下来,又赶上了灾年,村儿里的过冬粮几乎都没了。 家家年纪大些的早已经牵着孙儿孙女去外地讨饭了,仅剩的一点余粮和种子都已经被乡民偷埋的差不多和水井一样深了。若不是前几年闯王帮村里分了田地、抢了大户,这个村子早就该没了活路。 可后来才听说,闯王也挺没原则的,一开始只抢大户,后来也变得见人就抢,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们有心情关心的了。 他们可是刚刚过上了能吃饱饭的日子,清兵却又入了关,清兵打败了闯王,打败了大西军、又要打喀尔喀蒙古,除了在西南那边儿一连两场仗死了两个王爷,闹得灰头土脸以外,几乎是见谁灭谁。 可是他们厉害的没边儿,却偏偏就不上天,在穷人的世界里也很能逞威风。 战争没有停止,劫掠就不会停止,什么永不加赋,都是骗人的鬼扯,能抢到手的还尼玛用得着收税那么麻烦? 清军为了见谁灭谁,便一直在西北各省大肆征粮,也一直把村里的老少在往绝路上逼。 城头变幻着大王旗,原本只以为是戏台子上换个鼓点儿而已,可没想到人家连戏班子也给换了,又还有人端着小饭盆儿来重新管看热闹的要票钱。 村头的王家大牛紧了紧系腰的草绳,恶狠狠地骂道:“操儿八蛋的鞑子,抢了俺们的粮食还让俺们剃头!他们的样子球眉悻眼的,也想把俺们弄成他们那样。” 几个一起长大的男娃儿这会儿都坐在村儿里大户刘家的破炕席上,刘家老大这会儿也紧绷身子,恨恨地说道:“赶上大旱那些年俺家都有的吃,到如今竟然连条狗都没法喂了。那真是条好猎狗,早些日子没少跟俺们进山打猎。” 邻家张三则叹息着说:“哥几个要不是念着这些,早就把它给勒了,如今大伙都没得吃了,可看着有狗肉,咱们就是不忍心啊。” (本章完) 689 初生牛犊 同村儿又有一个人黑瘦的后生说:“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姜总兵和鞑子闹翻了。说大同去了很多的鞑子骑兵,都是要打姜总兵的。俺还听说鞑子的八王(阿济格)光天化日的在大同街面儿上糟蹋城里婆姨。那是人家城里的一个体面人物刚娶的新媳妇儿,竟被他从花轿里给抢走了。姜总兵亲自找他要人,都被一顿棍棒给打了出来。这让姜总兵忍无可忍,非要跟八王拼了,他便带着亲兵到了鞑子的八王府里见人就杀。吓的阿济格跳城墙逃走的,把脚都给崴了。” 又有一个村汉不解地问:“姜总兵不是都投降他们了吗?这鞑子王爷怎么还这样对他?” 那人也不知道缘故,没法儿回答,只是继续说起他的听闻:“听说姜总兵已经把大同城里所有鞑子和鞑子的家眷都给杀光了,现在正要和城外的鞑子打呢。” “就他?俺不信他有这么大胆子!代州宁武关大战时山西总兵周遇吉和大顺军打的那么惨,他都没说出一个兵去帮周总兵。等闯王杀了周总兵,还没到大同找他呢,他就主动上门儿来投降了。结果都做了闯王的官儿了,却又帮鞑子打闯王。闯王当初根本就不该听从张天琳的话放过他,真应该一刀砍了他了事。可倒是好,闯王刚一败给鞑子,他立刻就翻脸,张天琳救了他一命,却成了被他杀掉的第一个人。这样的货色,绝不会有好下场。” 人们都开始七嘴八舌了,那人又恹恹嘀咕着,“俺爹就是在宁武关大战时断了腿才回家的,听俺爹说,周总兵那时候把闯王打的也很惨啊,大顺军死了七八万人呢,而且全是精锐呀!没死的也有好些断了手脚的,可就是这些断手断脚的,都跟着闯王打到了北京城,最后还一口气把城池给拿下了呢,不过像俺爹受伤太重,没法打仗了,也只能回家了。” 其中很多老乡也不喜欢大顺军,知道大顺军也跟土匪一个样,见谁抢谁,便不想听他说那些事儿,“嗨,又提起来了,这事儿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不过俺猜呀,没准儿姜总兵就是想坐皇帝,你们信不信?” 人们都在挨饿,哪有心思去管谁想要当皇帝,这时又有人说:“哎,刘大,粮食是咱可是再也不能给出去了,可鞑子兵要是还来的话,你说咱可咋办?” 刘大狠狠地道:“这群杀贼要是再来抢粮,咱几个就找机会下手,宰他几个就往山里跑。” “说的对,咱们也不能光让他们抢咱,只等着让咱们饿死,这回咱也得抢他们!” 一群初生的牛犊,更有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他们都达成了共识,与其活活饿死,还不如趁着有力气的时候,去和人干一架。 时间都在复仇的准备中度过着,清兵一直没来,他们实在饿的慌,便连预备来年种地的粮种也都吃光了。 终于在这一天,大牛从村口急惶惶地跑回来对大家说:“县、县城里有人造反啦!俺今早想去城里卖柴,结果县城里造了反!俺没敢进去。又看到县太爷带着家眷逃出了城,像是要往咱们村儿的方向走,俺就一直跟在后面,他们刚刚从咱们村口经过,往山神庙的方向去了。” 刘大吃了惊,没想到还真来了份儿大活儿,便一蹦三尺高地急急问道:“你看清楚了吗?”大牛穿着粗气,噗通一声坐到了炕上,又往里挪了挪屁股,凑近了众人才说:“怎么会看不清楚?穿着带小鸟儿补子的鞑子官府,好几挂大车,还带着家眷,十好几个婆娘啊,白白嫩嫩的,真是俊啊。大老爷没带帽子,一路催命似地喊着人快走,俺怕落下,挣命地跟着,可这双鞋已不跟脚啦,这杀才,可把俺累死了!你们要想办了他们就赶紧去,俺可是跑不动了。” 其他几个人都活了心,他们都看向了这边,“刘大,县城里怕是真的造反啦。” 没等刘大说话,大牛抢着吼道:“早就该反特娘的,又抢粮,又剃头的,谁还给他们当顺民啊?” 刘大一拍大腿道:“操八蛋的,鞑子剃咱的头,咱就该砍他的头,跟他们豁出命干一场,活着便吃肉,死了也干净!” 所有人都同意他的话。刘大又说道:“大牛也累了,不去就不去,可你得去找一下村儿里其他的人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咱们干,有愿意跟咱们干的你就带着他们往山神庙的方向接应俺们。俺们几个这就去追狗官,抢他的车、抢他的粮。大伙说咋样?” “干啦!还要抢他的婆娘!” 没有酒给这些毛小子壮胆,他们却红着眼。没得吃饭,他们却来了一身的劲儿。西风萧瑟着,寒彻骨。小子们沸腾着一腔的血,追县官。 路旁的老榆树悠悠地摇晃着,龅牙溪中的冰,冻裂的喀嚓声又好像这群男人们的牙关紧咬。 东边天上,启明星开始熠熠生辉。这群无望的男人们,追逐着一丝的光。 就在数里路外,县太爷家的两辆牛车和一辆骡车正在向山神庙的方向紧赶慢赶。 县内出现了暴民,满县衙的人也都各个诚惶诚恐。 最有胆气的衙役们拔出了刀,率先杀向了马厩,抢了快马最先跑出了县衙,太爷只是躲在墙角处目送着他们一路走好。 好不容易他也颤巍巍套上一辆骡车,回头偷地雷般召唤着儿子和大老婆赶紧上车走起。 谁料大老婆却大力士般地一个胳膊夹着一个大箱子,走形云迈阔步,脚踩莲花口念玉女心经,纵身一跃,骡子车扇呼了好几晃。 大老婆太胖了,骡子感觉有点儿拉不动她,身后又有两辆平日里常使的牛车也被大老爷利用上了,一辆牛车挤着两三个抱孩子的妾室,还有一个没孩子却最年轻最受宠的美人儿,另一辆则装满着财货。 妾室、孩子、财货都是老爷两年来的收成,太爷脖子上挂着官印,一只脚穿着官靴,另一只脚的大母脚趾头正探出袜尖儿观察情况。 (本章完) 690 杀官 老爷一家想啊,要是能逃出城,他们便是要逃回河南老家的,这年月当官儿风险太大,还不如带着银子回去买几百亩肥田,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如今他找来了三辆大车,却落下了能有二十几个抱着他大腿哭的小妾。 ‘要不得啦,统统一边儿玩去,老爷我早知有今日,干嘛不多买几个大脚的?落得不能逃难,全都得忍痛割爱啦。’ 他一边盘算,一边又指挥着几个大脚的小妾和丫环婆子们跟着大车走,心想:路上若是能遇到牙婆,还能卖出去几个,讨些本钱回来,也不枉老爷我这一任的辛苦。 大老爷打定了主意,再带上几个从老家跟来任上的管家和家丁,那些都是他最放心的人,于是这便上路了。 骡车里的大奶奶食肠宽大,没走出城门洞肚子便饿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她夹的那两大箱子。 有她在车里一横,县太爷根本上不去车,而且还得帮她想想饭辙,可是街上摆摊儿算卦的都算错了黄道吉日,正被按在地上往脸上踩鞋印子呢,哪里还有饭辙呀。 两挂牛车上的人也很多,财物更是满满的,太爷担心漏了白呀,还是得赶紧出城,让大奶奶先饿着会儿吧。 太爷正催促着赶车的快走,迎面来了一个骑着头瘸驴的老道,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对城里的混乱根本无动于衷。 走到近前一看,这位真人的后背上插满了差不多能有一箭壶的箭,人都快成豪猪了,那头驴也是中了箭才瘸腿的。 太爷大叫不好,丫碰到共军的精锐啦,竟然有狙击手! 不过太爷还是临危不乱,把老道从驴背上拔了下来,顺手把驴牵走。 这头驴一瘸一拐地骑着他逃出了县城,走出了城南十里亭,又过了几个村子,趟过了几条冰河,太爷这才放下心来。 可刚想要在瘸驴的背上晃晃悠悠打个盹儿,一个家丁便炸了毛的在身后嗷喽一嗓子:“太爷不好啦,乱民追上来了!” 太爷反应那叫一个快,大巴掌不要钱似的直往驴屁股上扇,催促它快走,于是这头驴便很听话的挂了个倒挡。 太爷激动了半天,却发现两旁的落叶松和白杨树怎么都往前边儿去呢? 还没琢磨明白呢,一条腿就被人给拽住了,嗯,确切地说是被狗嘴给叼住了。 太爷跟大黄狗商量了好半天,也没沟通明白,那条狗就是死咬着他不松口,太爷都不知道疼了,骑着驴在路中间拉磨。 那些打从河南老家带过来的家丁仆役,虽然忠心无比,却比他还要近乡情更怯,全都说了句拜拜,拔腿便溜了。 倒是还真有一个最重情义的,名叫王二,走到牛车旁敲了敲车棚,把平日里最招太爷喜欢的那个小妾勾勾手指给带走了。 大黄狗狗却还是死命地咬着太爷的裤腿儿不肯松开呀,太爷就算想追也追不上啊,也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王二和那个一边被拉着手走一边还痛斥王二‘死鬼’的小妾的背影在风中凌乱。 等到刘大几个人扛着铡刀和锄头出现在县太爷面前的时候,大老爷本想摆一摆谱来着,却被刘大抡圆了一锄头打飞出去,倒挂在大槐树的树杈上口吐白沫去了。 剩下的女眷一个个瑟缩地咬着手指,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还是大太太识货呀,两个箱子里一看便是值钱的东西,可这肥婆本身却是一文不值啊,一铡刀劈下去,有人帮她做了一辈子想做没做成的事——减肥。 小孩子太小,刘大几个人没忍心杀,准备一会儿下锅给炖了。 饥荒战乱的年月,女儿和小孩儿都是食品,尤其是对杀红眼的人来说,吃人肉并不是魔鬼,你不吃,最后被饿死了,那才是真要成鬼魂了。 在这个时代,哪里的人在挨饿,哪里便会人吃人,他们会为了不卑贱地活着去拼死反抗强权,他们也同样会为了半块烧饼一刀把路人给宰了。 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道义,可是他们认为,只有活着才能学会‘道义’俩字该怎么写,可以说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心都是矛盾的。 崇祯皇帝一边绞杀着起义军,一边又会把他们统统给放了,然后一脸怅然地说,这都是朕的赤子啊。 李自成最初的人生矛盾是他想娶个老婆如花似玉,却又无法做一个成功的护花使者。 日后当李自成从一个快递员发展到带领大军占领北京城吃饺子时,他的矛盾便不止一两件了。领北京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崇祯暴尸在大街上,却又鼓励人去给崇祯上坟烧纸。他一边在诛杀贪官污吏,一边又放任自己的队伍到处抢老百姓,肆意杀人、欺男霸女。 还有张献忠,他也很矛盾,张献忠造了一辈子反,死前却让四养子去做大明的忠臣。 还有洪承畴,他被俘后,言之凿凿要自杀,却是在为国尽忠把牢底坐穿的时候,一不小心找到了真爱。 这些时代的风云人物都是矛盾的,而这时代的小人物同样矛盾,就像刘大,亦正亦邪。 刘大这会儿拄着锄头、靠着驴,刚刚那抡圆了的一下子,虽然把太爷变成了树挂,却也把又饿又累的他害得两眼冒金星。 他有气无力地说,“去,去翻翻她们的包袱,看看有没有现成的吃食,呼呼......也给大黄狗分一口。” 两个村汉歇了半天,听到刘大说的话,才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一群女人的身边搜寻着,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却有一个女人主动递过来几块饼子,刚才大太太一直吵吵说饿,她都没舍得拿出半块儿来。 村汉立刻抓过饼子来一口塞进嘴里,又将其余的饼子分给众人、还有那只立了功的大黄狗。 刘大一边吃,一边问这些女人道:“你们怎么不跑啊?” 有个胆子大的女人回答道:“我们都是小脚,也知道跑不掉,就算跑了,跑不出多远就依然会被别人给抓去了去。” (本章完) 691 姜襄三反大同 吃饱了,歇够了,刘大上了骡车,掀开了大夫人到死都都还紧紧攥着的两个大箱子,大夫人挺肥,她的箱子里更是有料,里面的财宝够这些村汉们花几辈子的了。 身后几个村汉也都围上前来,看着箱子里的金银发呆,下巴都惊掉了。 周围一下变安静了下来,终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咱们还等什么?带上财宝,带上女人,赶紧去山神庙里找找乐儿吧。” 村汉们便把驴子和骡子等大牲口都拴好,再把财宝急吼吼抬进了山神庙中,在这里,一群村汉终于领略到了什么是暗香浮动月黄昏,自是一夜春宵不在话下。 第二天,已经是日升半山了,刘大等人恹恹地听到门外王大牛带着众人闹哄哄地敲门,可是谁也没力气去搭理了。 刘大叫一个婆姨去打开了庙门,又娘声娘气儿的叫两个婆姨去给他们做饭。 几个汉子连说话声音都细了不少,有气无力的。 王大牛他们刚一进门,刘大就跟他们讲了规矩,那些随着王大牛赶来的村汉们一听刘大说有财宝可以分,一个个的都乐不可支。 而像山西刘大这样的,在自己的家乡点起了一把火,把大清国搅了个天翻地覆的造反大军还有很多。 比如在山西掀起最大风浪的是大同总兵姜襄。原本姜襄已经投降了大清,而且多尔衮继续让他做大同总兵。 可多尔衮同时又把自己的同胞哥哥阿济格给派到了大同挟制姜襄。 阿济格哪里是来挟制姜襄的,根本是兴风作浪来了,多尔衮派他来重镇大同,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哥哥是个为所欲为的性子。 横征暴敛且不说,欺男霸女烧杀捋掠,使得大同百姓不堪其扰。 据说在一家大户结婚的当日,阿济格在大街上闲逛,发现新娘子漂亮,便把人家刚接回来的新娘子直接抢走,抗回了自己家。 大户人家自然不敢触怒八王爷,便戚戚哀哀求到了大同总兵姜襄的头上,求姜襄帮忙把人帮他们要回来。 姜襄觉着自己在阿济格面前似乎该有那么三分薄面,重点是收了人家不少的金银,于是他便拍着胸脯一口答应下来。 姜襄觉着自己是个人物,英亲王也要给他脸,结果这一去是被打脸,阿济格兴致被他给搅了,气恼之下上来便揍了他一顿,证明了姜襄同志很菜,也证明了他是明清两朝混得最差的大同总兵,在自己的地盘找阿济格要人,阿济格不给面子也算了,还被海扁了一顿。 姜襄姜猪头咽不下这口恶气呀,回家就进厨房找菜刀,去校场集结队形,拎着刀带着兵冲入八王府。 阿济格正被浪翻滚着呢,得闻下人来报姜襄拎着菜刀来杀他,英亲王提起裤子便跑。 被姜襄反过来满大街的追杀,阿济格终于知道事情大条了,自己闯祸啦。 于是大同城都没法待了,八王爷逃向城墙,城门的守军是姜襄的人马,八王爷也是逼急了的兔子,跳城墙也能逃跑。 对,您没看错,是跳得城墙,而且是大同城墙,为什么要重复一遍是大同城墙呢,因为九边重镇的大同城墙据信是全中国最高的城墙之一。 城高十六七米,那至少是六楼啊,可英亲王被追急眼了,嗖一声便跳了。 最厉害的是六层楼的高度,人英亲王除了崴脚脖子,嘛事儿没有,还能继续以炮弹的速度溜之大吉。 且不说阿济格如何一瘸一拐从大同逃回北京城,自姜襄的大同府造反,阿济格跳了六楼高的城墙,新闻立刻传开了,山西境内的潞安府、汾州府、平阳府,相继都起义了。 山西的战火恰巧和江西的金声桓,王得仁以及广东的李成栋一样,又是因为女人才点燃的,要怎么说红颜祸水呢? 王得仁造反是被强抢小妾,李成栋是小妾以死相逼,阿济格是人家上对了花轿他却睡错了新娘。 阿济格只身逃跑后,整个山西便不受大清控制了,除了太原城及太原周边的数个县还有平阳府因为有重兵防守没有义军敢进攻,或是攻打了却没打下来以外,清廷几乎在一夜之间便丧失掉了整个山西,而陕西的局势比之于山西,只会更乱。 星星之火瞬间便形成了燎原之势,且蔓延到了陕甘甚至青海,局势发展到这一步,晋陕地方治下的所有官吏都必须面临几个选择,要么生存,要么死亡,这是个问题。 这样的局面让多尔衮很惆怅,对于晋陕的官吏们来说则更是一场悲剧。可无论是官还是民,都是被逼着在做出选择,要么就要去杀人、要么就等待被杀。 刘大们正走在通往抗争的路上,不过短短十余日,他们就已聚集起了一万多和他们一样的人,义军走到哪里,哪里的官老爷们都会惨嚎一片。 刘大们就这样唱着山歌扛着刀,一路走来一路烧。 他们抱起女子、烧着屋子、揣着银子,征服着三州六县,威风八面俨然一位大将军。 不久后,刘大他们竟然打下了汾州府,还在府衙的鸡窝中擒住了府台大人。由于搜查鸡窝的过程着实让刘大们废了许多力气,所以从被捉住的那一天起,府台大人的头上便又多了一个顶子,那些蔫儿坏的村汉们让他顶起了刘大将军每天用着的痰盂和夜壶。 虽然说刘大的义军到达汾州府时已经有军兵两万、家眷五万多,合计二十万大军——当然这肯定是号称了。 可汾州知府也还是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跑路的,只是无奈他也同样被巨万的家资连累了身子。几十辆大车上已经装满了箱箱的金银珠翠,足有一山之高。 府台大人要跑路,还亲自跑去装财宝,却不料越着急越倒霉,财富发生了滑坡,知府被从车上掉下来的几大箱珠宝给砸晕了,差点儿没被压成黑白照片儿,因此延误了行程。 真是太不凑巧了,眼看府台大人满眼星星的在地上挣扎,仆役们没有一个上前去帮一帮老府台,而是一起冲上前去把那些金山银海给抢走了,任凭老大人千呼万唤仍然无济于事。 (本章完) 692 全乱了 老大人心知此时已经无法逃命了,逼不得已只好钻了鸡窝。 纵兵行抢,向来是流寇的拿手好戏,清军也不乏这样的将领。 明末的战火中面对乱兵,也确实出现过许多节烈女子抗争的故事,比如广州城破时,一个王妃将自己的浑身绑满了尖刀,外面套上了宽大的山河地理裙,最后把色心大起的尚可喜同学给扎了一身的窟窿眼儿。 这有点儿类似于《西游记》里朱紫国皇后穿的那件五彩霞衣,不过明末这位王妃的五彩霞衣是自己做的,而且这是个真实故事不是。 也有的可怜人连自杀都不可以,当看到贼兵来了,有人便悬梁自尽,却被贼兵从吊绳上解下来,依旧难逃被辱的厄运。 各种悲惨画面不胜枚举,百姓的苦难简直不忍直视。 西北的混乱让多尔衮无比的闹心,可他却不好过多苛责惹出这场祸的阿济格,因为他闯的祸比阿济格还大,《剃发令》么,让黄淮长江地区成了留发不留头的重灾区。 此时多尔衮却根本无暇顾及任何地方的战火,因为他们三兄弟之中最小的豫亲王多铎在南京染上了天花,快要不行了。 据说多铎在南京得了天花后,回到北京城也未见好转,多尔衮才刚刚带兵去大同平叛,可得到消息后,为了见自己的亲弟弟最后一面也顾不得什么晋陕的乱局了。 回北京不只是为了兄弟情深,他是怕某些人趁着多铎新亡之时搞事情。 而此时的山西,除了首府太原及周边榆次、平定、乐平、崞县、盂县等几个城池外,仅有平阳府城还在清军的手里。 陕西方面,王永强和王永镇的义军已经夺取了陕北。另外还有比他们更早的,与顺治五年三月便开始在甘州和肃州起义的丁国栋和回民米喇印的两支起义军,一时间人民战争的疾风骤雨早已经打得整个大西北的清军找不着北了。 山西的起义尤其是大同的起义对清廷的震动最大,而甘肃丁国栋和回民米喇印的大起义,却杀的清廷大官最多。 这支义军起兵后,便是连克了甘州、凉州和肃州,擒杀了清甘肃巡抚张文衡、甘肃总兵刘良臣、凉州副总兵毛镔、甘肃副总兵潘云腾、甘凉道林维造、西宁道张鹏翼。 没错,是西宁道,因为他们都打到青海去了。除了攻打西宁,他们还进攻了大通,兵锋之盛较之旁处更甚一筹。 占领上述地区后,起义军引兵又东进攻破兰州,杀兰州同知赵冲学、知县赵翀。而后又攻克了临洮、河州、洮州、岷州,继而围攻巩昌府。 清临洮游击将军李文炜等被杀;清庄浪道范芝和西宁道冯如京在逃跑时连官印都来不及拿了,范芝更是扮成了老太太又藏到了山洞里躲了十多天,才侥幸得脱,虽说逃得了性命,走出来时却饿的连他妈都未必认识他了。 肃州道及其以下肃州诸官吏死的已经不能再死了——他们被挫骨扬灰,落了个尸骨无存。 除了杀掉抓获的所有清朝官员,这些义军还拥立了延长王朱识,虽然不久后朱识便被清军擒杀,但已经能够说明整个西北的义军都是在反清复明。 除了西北还有中原,顺治七年六月份,河南的起义军魏世骏部起义,而后竟然北上打到了北直隶境内,夺取了武安、林县、涉县等城池。 这场清顺治七年的巨变真是让几家欢喜几家愁啊,抓狂状态下的多尔衮已令旨所有朝臣今日不再御门听政,文武诸臣同赴乾清宫议事。别在门外待着啦,大家赶紧进屋好好商量一下该咋办。 朝会上一直不停踱步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的怒火,已经烤透了三米外龙椅上那位刚刚长成了少年天子模样的顺治皇帝的龙袍。 堂下的王公、贝子、贝勒及满蒙汉文武更是一个个只敢把气儿喘过一半,就得赶紧缩回去,要是谁敢在这时放一个响屁,特娘的......多尔衮一定会让他惨死在十级地震里边儿。 四月的和风在大殿的金顶上漫步、树上渐多的鸟儿在欢快地歌唱着。刚刚为和硕豫亲王多铎的葬礼脱去一身缟素的朝臣们,内心却仍在哀鸣着。 几乎每个人额头上的汗珠都簌簌地滴落着,在这天下最高大的屋檐下汇聚成一场雨。没有人想着要说什么,这样接踵而至的乱局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各地的起义发生的都太过突然,明军似乎也是一夜间便重新强大了。面对乱局,多尔衮停下了脚步,扫视了朝堂下的众人,大多数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待着摄政王的目光投向自己,然后便是自己立功表现的机会了,于是当多尔衮停下脚步环视群臣的时候,包括大清的天子——顺治皇帝,以及朝堂中所有文武君臣都纷纷请战...... 然后呢?然后到了次日,多尔衮就自己带着大军,再次挥师亲征了。 其实他早已想好了要再次亲征山西,朝堂上的紧张只是他顾意制造的氛围,氛围越紧张,越说明他亲征的必须性和紧迫性。 皇帝和朝臣们的心情越急迫,就越能说明大清的杀伐只能出自于他皇父摄政王的教令之下是必须的。 第二次攻打大同,多尔衮的西征大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排场呢?他几乎把在朝的精兵猛将全都带了去,在这支亲征的大军中,有和硕英亲王阿济格,有端重亲王博洛、承泽亲王硕塞、多罗亲王满达海、多罗郡王瓦克达一同随征等等许多爱新觉罗家的凤子龙孙。 所谓的满洲第一勇士鳌拜,在这支大军里不过是只配给人提鞋的角色,而且鳌拜能有资格给这些人提鞋,都会自认为倍儿有面子。 整支大军的总兵力更是有三十多万之巨,仅仅是正黄旗汉军固山左梦庚这样的路人甲,其所部兵马便有十多万人,多尔衮也相信此战类似左梦庚之流也一定会扮演好一个很光荣且伟大的角色——炮灰。 (本章完) 693 多尔衮两攻大同 多尔衮为什么带着这么多人攻打一座大同城,其中有那么多王公贝勒,难道是带着小辈们出来刷经验、练级打小怪兽的吗?当然不是,他是不放心把这些王公贝勒们放在家里,索性都一并带了出来,免得给他在背后捣乱。 他带着这么多王公贝勒出来玩儿,那么家里安排了谁呢,他安排了谭泰。虽然谭泰名义上是因为二次南下战败,被多尔衮以问罪的名义调回的。谭泰带领八固山兵马在第二次南下灭明时打得不怎么样,可他毕竟是多尔衮的亲信,多尔衮出征,同时问他的罪,并让他回京听用,这件事做得简直神不知鬼不觉。 征西大军当然不可能只有左梦庚一个汉军,他们此去或许还将汇合已经从四川撤退至汉中的四川总兵,固山额真李国翰已经陕西的三边总督孟乔芳还有从武昌回援的平西王吴三桂。如此一来,围攻西北义军的兵马将陡增至四十余万。 那么纵观多尔衮此次的兵马调动,大清在全国的兵力布局就变化颇大了。除了依然在武昌制衡着明军主力的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及他的新任副帅——防守九江的代善之孙顺承郡王爱新觉罗.勒克德浑所部。以及接替了多铎去防守南京的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入内院佐理军务,秘书院大学士洪承畴三位重臣之外,大清所有的功臣、勋贵、悍将几乎都已经被多尔衮调到西北了。 这里提洪承畴干嘛呀,如果说范文程得不到多尔衮的信任,那么洪承畴在多尔衮时代的角色便只有尴尬了。 洪承畴在一般人眼里或许还算个人物,可在多尔衮眼中,他一直以来都什么也不是,如果非要把洪承畴在多尔衮的心中做个定位的话,我以为会是情敌。 所以多尔衮大婚之后,随便丢了一个小小的轻骑都尉的顶子给洪承畴,并将他远远地打发到江南,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怜的洪承畴啊,他为清军入关出谋划策,计定了多少合纵连横,可如今混的还不如他的那些前明时期的属下呢。 比如孟乔芳便曾是他的平灭流寇时的麾下重将,可人家现在是什么?人家现在是堂堂的三边总督,三等阿思哈尼哈番,也就是三等男爵。而洪承畴来到南京后,实质上领着保安的工资干着公安的差事,隐约是地方督抚的权限,却并没有职称,可孟乔芳的爵位却是比洪承畴还要高的太多。 洪承畴的太子太保兼太子太师,总督南方五省军务粮饷的头衔已经是多尔衮死后三年的事情。 从洪承畴来江南,谭泰回北京,四十万大军围剿西北,便看得出哪些地区的乱局多尔衮更为关注了。 多尔衮可以不去在意赣州的失败甚至是资江的失败,可一旦山西有失、大同有失,那就等于是在清廷的心脏旁插上了一把尖刀,这是可以直接威胁到清廷中枢的。 他也可以不去在意何洛会战死吉安,甚至不在意尼堪战死资江,那些疆土暂时攻不下来那便留在日后慢慢攻打,然而一旦大同罩不住,就好比一座四合院被人拆了院墙,家里就没把门的了。 多尔衮也深知,大明朝的天根本就不是因为他们八旗大军的给掀翻的,大明的天翻地覆多半是被西北的这群动不动就造反的疯子造成的。 综合以上两点,担心京城的西大门有失,担心出现第二个李自成,便是多尔衮用如此激烈的态度和反应来应对山西的起义军的原因。 而就在多尔衮率领清军主力开往大同时,明军也正在悄然的行进着。这是永历四年二月中,已经在河南西南部的山区瞎搅和了好长时间的王进才又接到了命令。 天浪要让他把河南的篓子捅得再大一些,而且他还要分兵北渡黄河,去佯攻山西的平阳府,对山西义军给予姿态上的支援。 天浪让王进才这么做,也不仅仅只为了表现支援起义军的姿态,他还有一个实际目的,就是吸引潼关方面守军的注意力,分散潼关守军的兵力,那里才是天浪此次进军的真正主攻方向。 占领了潼关,便可以把中原与关中隔离开,黄河改道以后,函谷关便失去了战略意义,自从函谷关废弃以后,历史上无论哪一个中原政权想要经略关中,占领潼关都会是第一步。 比如,安史之乱,造成李隆基丢掉皇位,杨玉环身死马嵬坡的不是西安城破,是哥舒翰丢了潼关,潼关丢失以后,长安城根本就守不住,所以唐明皇才要逃往四川。 潼关没在手里,谁敢说自己控制了关中?扯淡去吧,潼关不仅是潼关,它的意义等于三个省的控制权和主动权,是扼控陕西、山西、河南的牛耳。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李自成宁可与孙传庭拼的鱼死网破、宁可被明军一次次扒皮抽筋打回解放前,一败再败他也一定要占领潼关的原因。 也是当多铎从李自成手中夺取潼关之后,全体大顺军便立刻选择放弃关中逃往湖广的原因。 此时天浪也终于开始行动了起来,他命令李锦的忠贞营在得到了校练营2万新兵的补充后,带着全部的27000人乘舟师溯汉水而上;刘体纯也带领着校练营的1万新兵随李锦的部队一起潜入关中。他的主要任务是掩护和策应李锦进攻潼关。 进攻西北的明军作战计划为:全军分为两个作战方向,一路是四川的刘文秀本部人马,他们穿过金牛道、越过巴山,第一目标是拿下汉中,一切都如山西剧变前天浪预谋的一样。 刘文秀的身后是李元胤的京卫军,如今已经改变番号叫做怀远营,在天浪为他增加了7万校练营新兵的补充后,怀远营目前有兵力93000人,李元胤的怀远营部署在重庆,作为此次关中争夺战的总预备队。 天浪的手笔一次比一次大,他内承运库里的银子都被他用在了扩军备战上面,花钱如流水,可是军威更胜,一年的扩军练兵的努力,终于到了对敌一战的时候,而且天浪一出手,不但在河南和福建加大了进攻力度,连他最最看重的陕西攻势,也一出手便是双拳出击。 (本章完) 694 言官的嘴 与从四川发起进攻的刘文秀要先攻打汉中不同,襄阳方向发起进攻的李锦和刘体纯要攻击的第一个目标则是武关,从武关闯入关中正是当年刘邦的杂牌军与项羽八千江东精锐赛跑时所选择的路线,空前强大的大秦帝国也是败在了刘邦的这条诡异地进攻路线上。 在李锦与刘体纯的身后是襄阳的陈友龙部御营。作为这个方向的预备队,襄阳的御营同样被天浪增强到的5万兵力。而从襄阳出发的明军其实还有另一支奇兵,既然是奇兵,再此就不便细表了。 两路进攻部队,两支预备队,外加一支奇兵,天浪的谋划不可谓不周密,然而结果又会如何呢? 西北大战还未开始,更没有什么结果的时候,而同时间,芊芊又差一点儿在朝堂上点起了一把大火。 从开始策划这次反攻的时候,天浪就已经放手了朝政,交给芊芊去管了。芊芊呢,每日回来总会把当天的事情同天浪商量一遍,做了母亲后,她的小辣椒脾气也平和了不少。 这一天早朝,处理完所有的本章,又刚刚宣布完对五省的均田令更严格执行的要求后,芊芊就准备回宫找老公和儿子玩儿去了。 天浪把出征、粮秣运输、军械保障等等所有有关这场至关重要的反击战的幕后工作都揽了下来,朝政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交给芊芊,对芊芊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她刚刚要宣布散朝,就看到御使郝百尺梗着脖子走了出来道:“皇后殿下,臣有重大军情禀奏殿下,事关此次四川战局之胜败;大明朝廷之安危。” 都说了芊芊对打仗的事儿一窍不通,可还是免不了她对郝百尺耸人听闻的辞令颇为好奇的呀。 她到也想听一听这位很不受天浪待见的御史大人有什么高妙见解,身边脸色难看的庞天寿则手握成拳在嘴边假装咳嗦,实则是在挡着自己的说话口型,“皇后殿下,四川的仗早都打完啦,这老东西还说个鸟的关系四川战局的胜败?一定是别有居心,娘娘小心这些。” 苏芊芊刚刚只是被郝百尺的气势给一时忽悠住了,这会子庞天寿一提醒,她也是愤愤地心说,“是不是拿本宫寻开心呢?且看你怎么说,若是你在胡扯,老娘就算脾气再好也得叫东厂的人半夜往你家院子里扔砖头去!” 皇后心里已经先入为主的打算要凉拌了,御史大人还不危险了?芊芊不动声色的面带微笑,煞有介事的问郝百尺道:“哦,既然会关系到大明的安危,郝卿便说来听听吧。” 郝百尺稍停了片刻,摆好了造型,又清了清嗓子,才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臣揭发蜀王谋反。” “尼玛!”隔着与大臣之间半透明的帘幔,芊芊已经把小拳头握紧了,庞天寿见自家这小魔头又生起气来,便又握着拳劝道:“皇后殿下,当心气坏了身子,这群家伙每次大将在外,他们都必定会对人污言秽语挑唆污蔑几句的,不弹劾领兵大将几本他们还不叫御史了呢。 殿下就权当他们是在放屁,东厂和锦衣卫都有人生在刘文秀和李元胤身边,绝出不了岔子的,殿下放宽心,当他是耍猴的便是。” 芊芊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便也轻声地问庞天寿,“大伴儿以前便遇到过这样事情?” 庞天寿很是不屑地冲着低下大臣们扬了扬嘴角,轻哼着,“呵呵,多了去了,尤其崇祯朝那会儿,例如洪承畴、孙传庭之所以战败,哪回不是和御史背后的闲言碎语给瞎鼓捣的,不是构陷领兵大将,便是跟皇上哭穷说军饷不足,要求速战速决?” 芊芊也皱起了好看的眉头,那不就是说,这些家伙的烂嘴巴很是欠抽吗? 于是郝百尺嘚吧嘚,又是一席话,结果把芊芊给气乐了,她看着郝百尺半晌,收敛起笑容凉声说,“郝大人是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啊,你说蜀王谋反,可皇上才刚刚给惠国伯的怀远营壮大了兵力,蜀王若是想要谋反,干嘛不趁早啊?” 芊芊不能跟这帮人说天浪增兵怀远营的具体兵力数字的,李元胤如今可是麾下战兵93000,刘文秀的本部人马才不过两万余人而已,其他的都是校练营的新兵,他拿什么谋反? 何况芊芊说的对,如果刘文秀想谋反,他干嘛不趁着李元胤兵力薄弱的时候就开始呢?非等到李元胤的十万大军汇集之后再谋反? 许多大臣都把手从袖管中伸出来了,他们准备一旦打起来的话便立刻搂起官服跑路。 当然不是皇后娘娘要动手的打人了,他们看到那位总是一言不和便要玩儿暴力的高必正已经冲到郝百尺的面前抓起了他的衣襟,醋钵大的拳头都已经在郝百尺的脸上晃悠三回啦。 “爷爷得先锤死你这只老狗,然后再和你理论,省得你乱咬人!”高必正猪肚子脸的两片腮帮子鼓着,气呼呼的一张大嘴贴着御史大人的鼻子吼道,把御史大人的乌沙都快吹掉了。 但凡高必正要打人的时候,开篇惯常都是这几句对白,老高没文化,而且很可怕,一般他都是骂几句便开打,然后是把人打死以后再俯瞰着尸体细细理论的。 可高必正还没开始白鹤亮翅来一‘吼哈’呢,郝百尺的脑袋就开始极为卖力地配合着他晃动着的拳头左右摇摆。 芊芊娇喝一声,“武安侯住手!” “娘娘您别管,老高定要打死这鸟人,回头自己到皇上面前领罪去,真是受够这厮的长舌了!” “武安侯,本宫的话你敢不听?那本宫便要请贞义夫人来管一管你了。” 呃...... 一听姐姐高桂英的名字,高老二瞬间冷静下来了。 虽然芊芊的声音不高,高必正听到皇后要找自己姐姐来收拾自己,那还了得? 就算把官司打到皇上那去他都不怕,他高必正就怕自己老姐呀。 (本章完) 695 气氛不对 被威胁到了的高必正恨的牙痒痒,可蒲团大的手还是松开了郝百尺的衣襟,手指头在郝百尺的两眼之间逞凶似的比划着往眉心上戳,骂骂咧咧的退了下去,意思是说,小贼,你给老高等着,这笔账不算完。 高必正还真的不吭声了,别看他五大三粗的,且平日里总是扯着破锣嗓子乱吼,可他才是起义军诸位将领中其实是最有眼色的一位,可说是粗中有细,且做人不贪小便宜,却也从不吃大亏。 没有芊芊的阻拦,郝百尺这会儿怕是已经挺尸了吧。 芊芊也气得脸色泛红,心话我要是镇不住你们这帮骄兵悍将,你们还真的要翻天了不成? 可眼下还得先说郝百尺这事儿,于是她杏眸微眯,舒缓了语气说,“所谓清者自清,本宫且听一听郝御史说话。” 可人家郝百尺并不害怕,高必正松手后,他反倒更嘚瑟了,还大义凌然的向前方以及左右众大臣们各瞧上了一眼。 但见瞿式耜等人又已经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吴贞毓等人已开始忧心忡忡,担心郝百尺的话是真的;堵胤锡和秦翼明谨小慎微不露情绪,在事情没有弄清楚前,堵胤锡和秦翼明都会和芊芊的心态一样,虽然他们也不相信蜀王会谋反。 郝百尺撇着大嘴的样子似乎是在告诉同僚中那些只会鼓捣小动作的人们:老子今天让你们开开眼,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舍得一身剐,敢把蜀王拉下马。 除了日渐凋零的何文端楚党那波人,文臣几乎都不喜欢大西军和大顺军的旧部,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楚党也是因为已故中湘王的关系,和大顺军旧部诸将颇有些亲厚,不过中湘王何腾蛟殉国后,这种关系也渐渐疏离了。 只听郝百尺说道:“皇后殿下,蜀王刘文秀在成都私设文武官员,大建宫室,东联夔东十三家,又四处招降纳叛,刁买人心。谋反之意今已昭然若揭,而此时皇上又将收复关中、与鞑子决战西北这样的事关我大明存亡之重大战事所托非人。 刘贼若此时倒戈,亦或自立,我大明将危在旦夕。臣请殿下和皇上速做决断,诛灭此贼,先安内而攘外,另寻良将主持西北。” 听闻郝百尺如此诛心之论,朝堂内立刻如同一石惊起千层浪,群臣展现出的各种表情真是五花八门。又有御使甄唔知想要复议,而兵部尚书堵胤锡想要出班驳斥,都被芊芊轻咳一声退下了。 芊芊就算是咳嗽起来声音也非常好听,只是落在群臣,尤其是后党这些属下的耳朵里,那就是开场哨一般的讯号了。 芊芊觉得,与其让他们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倒不如自己一个人迅速将此事处理掉,免得人心惶惶。 不过芊芊的心细着呢,她发现这里边儿似乎哪里不对,她是奇怪,蜀王挺近汉中这个命令的细节,朝中知道的人大概也就只有秦翼明、堵胤锡以及邓凯和身在四川的李元胤还有刘文秀本人。 那么一个小小的御史怎么会如此言之凿凿的声称皇上想要收复关中,并且所托非人呢?此中定有蹊跷。 秦翼明和堵胤锡是自己和天浪最信任的将领,李元胤和邓凯因为都和天浪一起并肩作战过,故而都是天浪的死党。 挺近关中这件事儿天浪就连高必正都没告诉,甚至与此战的无关人员天浪全都是三缄其口。 那么如果话是从天浪的那帮狐朋狗友的口中传扬出去的,高必正也是这群狐朋狗友的一员,他肯定也会知道,而从高必正的表情上看得出来,听到从郝百尺口中说出皇上意图西北的计划后,他也很吃惊,那么似乎可以认为高必正对天浪这么大的一盘棋真的毫不知情。 芊芊眉心动了动,这就证明郝百尺的话要么是受清军谍子的指使,要么便是背后有高人根据天浪展开的部署所做的一种精确猜测。 芊芊暗道:“东林党的五虎虽然散了,看来其党羽中还有高人啊!” 在朝堂上短暂的喧哗中,芊芊的眼睛便像扫描仪一样把所有大臣的表情都全部勘察了一遍,这种突如其来的事件最有价值的地方,就是可以从每个人的脸上迅速观察到真实情感,至于事件本身,倒还是其次的。 东联夔东十三家?李锦、马进忠、高必正、刘体纯、郝摇旗都是历史上的夔东十三家呀,这会子郝百尺口中的夔东十三家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最早的十三家之说出自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和马进忠等十几路义军联兵抗明,后来的夔东十三家联兵也是永历朝堂内部分裂之后的事情,其原因也都是被这群抓不住重点矛盾的明朝遗老给逼走的。 就算是春秋笔法,他郝百尺的这一巴掌也是要打到朝中大半武勋的脸上了。 这是要火力全开!难道刚刚恢复元气的东林党又要大举抨击起义军降将了? 芊芊比天浪最大的优势就是她的脑子最快,最灵,可以说是聪明绝顶,心思机敏,天浪则除了提刀子杀人以外,做事总有些温吞,不过比她考虑事情时更为周详稳健。 夫妻二人往往是老婆出点子惹祸,老公负责踏平马蜂窝。可芊芊这次不想惹祸了,她想看看东林党背后再搞些什么,回头便要让东厂加派人手,爬到瞿式耜家房梁上好好听一听他们的悄悄话去。 朝堂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好像大家对这样的话题已经都不太感兴趣了,或者是这潭水已经太深了?轻则是触动天子和绿妖皇后的逆鳞,重则可以让手握重兵的起义军降将产生哗变,造成南明政权的二次分裂,谁敢在此时煽风点火就是在引火烧身啊。 所以其他的大臣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观察户外的天气上,虽然眼睛和天空还隔着一道天花板,观察也一样的煞有介事;也有的人似乎是丢了什么,在地面上、袍袖里、鼻孔中四处的寻觅。 (本章完) 696 荒谬至极 此地初春的天很是湿冷,冷得室内的墙壁甚至是地面都会冒水儿,本地人又把这样的气候称为“回南天”。这种天气就是冷空气与暖湿气流一番战争的结果。 正月里来是新年,本该是个家家户户喜气洋洋的日子,可承运殿外的风却吹得好诡异,像是冤魂的哀鸣,朝堂大门外的天上,有一只黑秃鹫在不远处幽幽的盘旋着,喜欢腐食的它最是希望猎物能自己死掉。 在芊芊面前五步的距离,放着一只水缸粗细的铜制火炉,镂空雕刻着几种瑞兽,喷发着炙热的火焰,在替这个寂静地有些死气沉沉地朝堂驱赶着湿冷。 郝百尺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芊芊却还看不出有要回答他的呈奏或请他平身的意思,即使看着他此刻像蠕虫一样的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缩动,也并没有让芊芊这坏丫头的恶趣味得到丝毫满足。 好像又经过了能容许芊芊再睡一觉的时间以后,她才把一直凝望着火炉,欣赏着柴火在炉中挣扎的目光,游移到这位郝大人的身上。 “郝卿家,你与蜀王远隔千山万水,究竟是如何得出的这些结论?南京尚且还没收复,皇上又何时说过想要收复关中了?郝御史如此妄加揣测军机,倒是要叫锦衣卫们都闲得没事做了,本宫等会倒是该问问邓指挥使,他知不知道这事儿,为什么都没人告诉本宫,说皇上要收复关中呢?” 芊芊竟然一抹嘴巴矢口否认,耍起小无赖了,这是谁都没有想到过的花招。 郝百尺那花白的胡子上都是湿漉漉的汗珠在滴滴答答,不是累的,而是跪的,跪了这么久,膝盖的酸胀痛麻一定不会让他好受。 “臣的消息来源虽庞杂,但却绝对可靠。” “哦,可靠就好啊,既然你能有如此可靠的消息来断定蜀王必反,那也一定可以推测出蜀王最迟何时谋反了?相信这样重要的日期,你一定能够告诉本宫,对么?而且本宫对你的奏本,真的很感兴趣,郝大人可不能有头无尾呀!你说呢?” 芊芊当然根本没兴趣细听一下郝百尺的消息来源,散朝之后,会有东厂的人仔细问他的,这些刑讯逼供的事儿就用不上芊芊操心了。 芊芊所知道的,就是为了避免将在外变成放虎归山,自己那个走一步看十步的腹黑老公已经先期在四川北部安排一个亲信——李元胤统领十万重兵,又在进攻陕西的主力兵马中安插了马进忠,而且马进忠带去的部队超多,比李元胤和陈友龙加起来还要多。 天浪这样如此布置后,一旦两路大军全部成功突入关中,马进忠便会作刘文秀的副将,再由四川和襄阳两方面的预备队作为策应,天浪的一番操作后,他就不相信谁还会有可能造反。 这些队伍里既有大顺军,又有大西军,还有刘承胤的旧部陈友龙,还有李成栋的义子李元胤,芊芊都佩服自己老公简直太有才了,芊芊也知道天浪正是因为这支西北军来源庞杂,他才没有放心让一向孤傲的李定国去统领,而是选择了性格最为温和的刘文秀。 那么说攻略西北的大军来源如此驳杂,会不会有不听指挥的问题呢?其实这一点天浪也已经想得非常周密了,根本不会发生。 之所以要从起义军中遴选主将,那是因为明军麾下诸将中,只有起义军将领曾常年在西北打仗,对山川地理,民风等等都是最为熟悉的。 马进忠拥有着最强大的兵力,不论天浪信任谁或是不信任谁,只做到制衡和放权这两点的对立与统一,就足够了。 可这样的担忧要是从郝百尺这些人的口中说出来,性质就不同了,天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马进忠去往陕西这样的大事,天浪除了芊芊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便是那支所谓的奇兵。除了天浪和马进忠本人,老马只要没有在战场上出现,几乎从来都是谁也无法判断他的去向的。 青石板都已经湿漉漉的了,这回那上面见到的湿滑液体,已经是郝百尺的冷汗。芊芊还在等着他回答刘文秀谋反的日期,郝百尺也必须做最后的陈诉。“恩,这……臣断定蜀王最迟两年内必反!” “你这是在和本宫打赌了?” “不是打赌,是微臣断定!”郝百尺吹着胡子,表情不容拒绝。 “好,你好得很。”芊芊斜靠在龙椅上,纤手的蔻丹指甲按着自己的香腮,咸咸说了句,“来呀!锦衣卫的人都干什么去了?来将郝百尺押下去,连同其三族,全部入北镇抚司诏狱。” “......”这似乎又是最无赖的操作呀。 “皇后殿下,您这是何意呀?微臣何罪之有?”郝百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芊芊却一脸懵懂地说,“本宫没说你有罪呀!” “微臣既然没有罪,那殿下闹着玩儿怎么竟下死手啊!还把微臣的全家九族都打入召狱?” “本宫也没说这是和你闹着玩儿啊,你觉着自己很有搞笑天分吗?本宫这是在保护你!” “什么?有关进监狱保护的吗?” 芊芊扁扁嘴说,“那就没办法了,本宫平日不出深宫半步,”她自己说着都觉着牙酸,亏心啊,可还是硬着头皮说,“是以知道能保护郝大人一家的地方就是召狱了,先保护你两年再说,两年内如蜀王谋反,本宫便释放郝大人及族人,并要连升郝大人三级。” 芊芊安之若素,语气悠然,可声音却渐渐锋利,语气渐渐阴冷,且语速愈加地块,“可如蜀王不反,郝百尺当反坐。在此期间,锦衣卫北镇抚司不妨挑选些风和日丽的日子,帮郝大人找一找他这段童话故事的庞杂来源。 本宫还不信了,堂堂大明的郡王,开府建衙,召集幕僚自是平常事,大建宫室,只要用得是干净的钱若不违制管他做甚? 东联夔东十三家,四处招降纳叛,刁买人心。乃是他刘文秀作为大明四川最高军政长官恢复治安的职责所在。大战将即,却有人拿着如此狗屁不通的所谓证据,来蛊惑天子和本宫于阵前斩杀主帅。真是荒谬至极!” (本章完) 697 本宫诛的是心 大战将即,却有人拿着如此狗屁不通的所谓证据,来蛊惑天子和本宫于阵前斩杀主帅。真是荒谬至极!” 芊芊优美而又犀利的声音传扬在整个承运殿的上空,“你们当真欺负本宫不懂军事吗?想凭着这点计量便要折腾折腾为大明奔赴沙场的阵前主将?可你们不要忘了另一点,本宫虽然不懂军事,可对于折腾人,可比你们每个人都门儿清的很,你们的那点儿阴损,在本宫眼里,简直是小孩子的鬼把戏。” 芊芊以为荒唐,可大明的御史言官们却并不这么想,明末多少员大将名将,就是栽倒了这种荒唐至极的弹劾之下?芊芊说完这些话便气哼哼挥一挥衣袖准备离去。 郝百尺多次顶撞天浪,都没有被怎么样,如今只是弹劾了蜀王,却把小辣椒给惹到了。 芊芊好脾气了许久,今天却一反常态,甚至违反了祖制将御史投入诏狱,不过她可不管这些,她就是任性惯了的。 只听郝百尺对着芊芊的背影大喊道:“皇后殿下何以动用九天之怒啊,风言奏事乃是我等言官的本分,臣只是履行职责而已,臣没有错啊!”郝百尺挣脱着锦衣卫地绑缚,撕心裂肺地争辩着。 “本宫有说过你错了吗?你若说有错,就是不该在本宫心情不好的时候招惹本宫!” 我靠,郝百尺真听不懂啊,心里骂这不是小无赖吗?我哪儿知道你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啊? 芊芊却蓦然回首,“不过呢,郝大人也不要担心,锦衣卫也只会顺带着过问一下郝大人刺探军机之罪,不过这种死罪,本宫相信你是不会去做的,到时候应该会有人站出来帮你说话的吧?本宫也很期待呢,等着看那个真正刺探军机的人是谁,还要等蜀王真正谋反的那一天。 只不过本宫的事情太多,太子这会儿肯定在喊娘呢,本宫该回去哄儿子玩儿拨浪鼓去啦,可没空跟你在这里扯淡!不过你进了召狱,可一定要幸福呦,好好保重身体,等着本宫日后给你升官儿。” “皇后殿下不能走,殿下得把这事儿说清楚,微臣身为御史,风言奏事没有罪过!” “那好啊,那么本宫就当着群臣的面褒奖郝御史的直言敢谏,你做得对,鼓励所有御史以后都这么做!你们风言奏事本宫不管,不过却也不要忘了,本宫脑子里最多的就是这些不遭雷劈的发财主意,你们在惦记别人的时候,也要小心有人惦记着你们的荷包啊!” 要挟,毫无底线的要挟,所有大臣都清楚了,这个小辣椒就是个小无赖,你不是御史吗,风言奏事对吗?可人家不问你这个罪名,就问你是怎么刺探军情的,这个问题押你近北镇抚司好好拷问拷问是毫无问题的,这和你言官的身份没什么关系。 只是锦衣卫可没有芊芊说的那样客气,他们架起了郝百尺,就准备往诏狱里拖。 郝百尺发出了最后凄厉地挣扎,两条腿儿兀自的在地上不停地乱蹬。 “殿下,皇后殿下说这是保护臣?臣不信,皇后殿下这明明是要诛杀臣呀。” 芊芊的声音隔空悠扬悦耳地传到所有人的耳朵,她娇笑着顽皮,却字字句句都令人胆寒,“本宫也没有想要诛杀你这个人啊?本宫诛的是你的心。等到了召狱里边儿,会有人好好盘查你是不是多尔衮离间计的执行人的,也就是说,会有人查你是不是鞑子的奸细。” “大过年的,你们不给前方将士送温暖也就罢了,竟然栽赃陷害本宫的阵前大将!你若真只是栽赃陷害而已的话,本宫也不会杀你,可你用心却是如此恶毒,居然污蔑本宫的阵前大将阴谋造反,你这不是风言奏事,你是在谋杀我大明的前线统帅,想要他被抄家灭门,更是试图捣毁我大明北征的大计,你的用心和当年要杀岳飞的秦桧有何区别? 只是可惜你遇到的不是宋高宗,而是本宫,本宫当然也不会让刘文秀壮志未酬,却成为岳飞和袁崇焕第二!所以为了以正视听,弘扬正气,让天下宵小杜绝此等恶毒的投机钻营,你得死!大过年的,别怪本宫心狠手辣,也是你的所作所为,真的恶心到本宫的胃口了!” 芊芊说完话,连散朝都没说,便和捂嘴偷笑的庞天寿绝尘而去,只留下所有人震惊呆滞的脸孔。 郝百尺也没有料到,此后他根本没有迎来审判,而是就这样在北镇抚司的召狱里,被东厂和锦衣卫的番子轮番折磨了数天,最后致死。 可郝百尺最终是个什么死法,芊芊已经一点儿不关心,她就这样极为龌龊的收拾掉了郝百尺,散朝以后,芊芊闲坐凤撵,晒着太阳回到王府,就看天浪这会儿也从校场回来了,正合郁青儿芳芷两个人一起在正殿的院子里逗朱慈炫玩儿呢。 小炫儿的脚下铺着一张大大的毛毡,他正留着口水咿咿呀呀不知说着什么语言,在毛毡上一晃一晃地蹒跚着。 郁青儿召唤他,“炫儿,你看是谁回来了?” 小炫儿顺着青青的手指尖望去,远远地看到自己娘亲回来了,他的口水流的更多了,扎开双手,晃晃荡荡像个小木偶娃娃似的想要奔着芊芊嘿嘿傻笑着走过去,可惜他只能想想罢了,两只莲藕般的小短腿儿看着好玩儿,却是根本不听他的话。 芊芊远远地背着手,俏盈盈立着高挑的身子逗着儿子,儿子要走,她便也向前晃动着轻盈的脚步。 朱慈炫见自己的想法也真的是太远大了,根本没办法完成,妈妈又不来,还只是逗他,便是急的把鼻眼纠结在一起,做抽然欲泣状。 小孩子的哭泣从来都是最好用的武器,如果这是在慈宁宫,朱慈炫只要忒忒一哭,两宫太后就算是在睡梦中呢,也会立刻如弹簧般蹦起来,连鞋子都不穿的跑过来。 可是,朱慈炫估计错了,他的妈妈没有自己的两个奶奶靠谱儿,就连爸爸也只是站在他身后坏坏地偷笑。 (本章完) 698 黑枪打歪了 朱慈炫鼻涕眼泪流了一把,见妈妈依旧无动于衷,又转头看向天浪和郁青儿还有芳芷,人也只是看着他笑,索性连鼻涕都不擦,直接甩给芊芊一个光屁股,再也不理她而是趴在地上玩儿自己的去了。 见儿子刚哭了一阵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芊芊也是无语呀,她也觉着自己输了,终于巴巴地过去要哄儿子。 朱慈炫玩儿着玩儿着,忽然发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回头一看,见是妈妈,又嘿嘿傻乐。 芊芊抱起了满是口水的臭儿子,对着小脸儿亲了几口,看着他们爷俩乐呵呵的一起玩儿的样子,刚刚朝堂上的权斗便一下被芊芊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天浪注视着宝贝儿子那憨憨的笑脸和纯净的眼眸,几千里外的战场也是好像从来就没存在过。 本来这样的一起快快乐乐地渡过每一天不知该有多好,可他们却身在帝王家,芊芊笑呵呵的把今天朝堂上收拾祸害的事情告诉给天浪。 天浪沉默了很久,终于徐徐开口说,“这件事,还没散朝的时候,大伴儿便派人来告诉了我。” 芊芊这时想要回头找庞天寿,可是庞天寿早已又去尚膳监生火做饭去了,哪里还有人影。 芊芊涩然回头问天浪,“大伴儿为何要提前向你禀报?莫非我做的有什么不妥?” 天浪摇着头深吸一口气说,“妥与不妥,你都是我媳妇,我也只能借肩膀给你靠的,所以大伴儿的报告,我并没有回应,是以他在朝堂上,也没有提醒你不要做这事儿。” 天浪顿了顿,终于还是苦笑着说,“可是我有预感,这件事,你又闯祸了。” 芊芊气得几乎蹦起来说,“郝百尺就是该杀!我虽然不会打仗,可也不会傻傻地中敌人的离间之计,像崇祯那样只凭着皇太极射到北京城头的几封他和袁崇焕虚与委蛇的来往通信便下了凌迟蓟辽督师的狠心!” 天浪吧嗒吧嗒嘴,“袁崇焕和皇太极通过信是真的,可也正如你所说,那不过是相互忽悠,虚与委蛇罢了,思庙在这件事上确实不对。” 天浪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可是你想过我的那句话没有,咱们要想把事情办的漂亮,办的成功,便需要让自己做一个在阴暗处打黑枪的人,而不是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文官们不会认为你是对的,他们会因此事来攻击你滥用酷刑,说你是暴君!” “那又怎样?遇到这种事,我就是气不过嘛!” “不会怎样,你有兵,你有权,你可以通过强横手段去镇压,可是你忘了大明的文官是有风骨的,如果你不想让朝堂成为君臣之间永远无法弥合的矛盾战场,你就去镇压,可朝堂是位百姓谋福利的地方,不是战场。况且东林党刚刚被我弄得军心涣散,这件事正好是瞿式耜用以团结东林党甚至是其他派系成员的契机。你这是在给自己树敌!” 芊芊咕哝着嘴巴,有些悻悻地问,“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难道郝百尺这种人就不杀了?” “就算要杀,也要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可那样却起不到震慑的效果啊?”芊芊不以为然。 天浪哼声说,“身后总有个鬼影子,而不是当面挨人一刀,那样的震慑才是最有效果的。” “可是君王带头暗杀大臣,哪朝哪代也没出现过这样的事儿吧?这个先例岂不是开的更差?” “你怎么知道历史上没出现过这样的事儿?只不过帝王可以一言断人生死,历代便是和你一样,不屑与利用这样的手段罢了。不过无论怎么做,咱们都应尽量避免在主要矛盾爆发之前,和东林党彻底撕破脸。” 芊芊缩着脖子问,“嗯,你这么说,我也知道了,这件事我做的还真是一时头脑发热,听到郝百尺说的那些话,我便忍不住想冲过去挠花他的老脸!再想起了当年岳飞和袁崇焕的悲惨下场,便更忍不住要杀他的冲动。” 天浪安慰着芊芊说,“没事,小魔仙,以后希望你能走得到,上位者要喜怒不形于色,如果今天是我在朝堂,我也会很想杀了他,可是我会笑呵呵的把他偷偷地杀了,还可以避免授人以柄。” “那怎么办呢,虽然我又给你捅了娄子,可总不会让我再把郝百尺给放了吧?”芊芊咕哝着嘴说。 “放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我怎么会让人打你的脸呢?” “哎呀,老公,你就说嘛,到底怎么办嘛,还能杀他,还能把所有人的嘴给堵住,你快告诉我,老公,你这么阴损蔫坏的人,肯定是有办法的,”芊芊眼睫毛一刷一刷地扮可爱,天浪也是无语了。 “有你这么求人的吗?一边说我阴损蔫坏,一边你还想让我帮你?” “人家说的是事实嘛!” 四下无人,只有天浪芊芊和芳芷还有郁青儿,三个女人都眼巴眼望,对天浪的下文很是期待。 天浪沉吟片刻,终于笑了,不再故弄玄虚,而是咸咸说了句,“很多事情说奇怪也很奇怪,如果别人都当你是个泥头小无赖,那么你就自认这个身份也好。就像人家说你是绿妖,那你便妖气冲天的给他们看! 这几天如果群臣联名谏言,你便默不作声,等郝百尺死了,群臣肯定会更加激愤,到时候你便笑呵呵跟他们道个歉,说你是顽皮,使小性而已,无论他们怎么骂,你都听着不辩驳。 你只是道歉,再道歉,不过如果谁胆敢还有下次,还敢出言污蔑阵前大将而毫无真凭实据,咱们还是要杀,有多少杀多少,然后继续道歉,就说一句,他妈的,黑枪打歪了,我要的人命不是他。” 天浪看着芊芊顿了顿,“你说呢,老婆,这就难保下一枪会对准谁了,是吧?也就是说,只有背后的那个鬼影子,才是最最瘆人的,而不是你当面的一刀。” 所有人都沉默了,她们都有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这个说话语气平淡,像是在聊家常的居家男人。 (本章完) 699 比吕后还狠,比武瞾还毒 芊芊凤眼直盯着天浪的脸,想从中发现一朵花,她离着天浪最近,两人是相互搂着对方的腰,可这举止说不上暧昧,而是相互都有悱恻诡异的眼神看着对方,许久,芊芊终于默然说了一句,“灰太狼,人都说我是泥头小无赖,可是他们都错了,你才是最最无赖的那个人。” “我不是无赖,我是大明的佛,我懂得如何爱大明,但是爱有的时候会有许多种方式,只有这种爱最终被对方接受,那么才不是什么无用功。只要方式行之有效,最终的结果才会殊途同归。” 春风吹过去了,风沙也只是刚刚迷乱了人眼罢了,夏日的酷热也即将到来,她想要考验人性,考验这个纷乱的世界。 西北大地春雷滚滚,然而真正的暴雨却是在夏日,那里几千年的沧桑早应该被洗刷一番,那里的号角也已经响起。 没有多少理智的人会喜欢战争,然而人类的历史却根本就是一部战争史;没有人会喜欢死亡,然而死亡却是每一个人最后的归宿。 这个新年,对苏芊芊来说并不算过得愉快,从大年三十的团圆宴开始,宫里便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身影,马寒香被马太后留在了宫中小住,可说是小住,直到正月初八了,她也没有想要出宫回家的动静。 而且从春节第一天看到她的影子开始,她便总是不阴不阳的态度和芊芊说话,偶尔还会出言讽刺几句,且小动作不断,有几次都弄得芊芊在两宫面前很是下不来台。 大年三十的家宴上,弄翻了菜汤污了芊芊的裙子,芊芊强笑着忍了;大年初一在芊芊给两宫太后拜年的时候从话中挑刺儿,搞得芊芊一脸尴尬,想是大过年的,家人要和气着些,芊芊也就咽下了这口气。 到了初五,她又在家宴上说了些闲言碎语,说什么她爹如今还被幽禁着呢,这全要感谢皇嫂的不杀之恩,天浪的手都快把酒杯握碎了,却也拉着芊芊的手两个人都没发火。 而后便出现了郝百尺的事情,芊芊一怒之下,命令锦衣卫和东厂联合查办,给了郝百尺两大罪状。 马寒香又借机在两宫面前说了芊芊的许多坏话,连王化澄以下数百官员被抄家的旧事也重提起来,说芊芊滥杀无辜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 有她每天在两宫面前敲着歪斜梆子念佛,两宫自然是取不到真经的,尤其马太后心中其实早已对芊芊执意要查办马如龙的案子心存了不满,连说让马如龙过了春节以后再查他,也是被天浪给逼得。 可当妈的哪里会觉着这是自己儿子的不是,一股闷气便全憋着呢。 大年初八的午宴,马太后便借着这几天芊芊早晨没有去给她请安的由头,便是把一个茶杯摔到了芊芊的面前。 芊芊被茶杯率得一愣,整杯茶水都溅到了她身上,她被烫的好疼,可是心却更疼。 自己为朱家生儿育女,身怀有孕都要上朝,在天浪不在的时候撑起这个家,撑起整个大明,却因为上朝而没有请安被泼了一身的热茶,自己从嫁过门来,哪个晚上不来请安? 可芊芊没有辩驳,马太后当然也不管这些,只说是年节之际,她都如此怠慢婆婆,平日里的腌臜气就无需说了。 连带着把家里的小管家,春节时同样有许多事情要做的杜衡也给拐带着骂了一通。 在两宫眼里,杜衡芳芷郁青儿已经是她们朱家的媳妇,四个媳妇今日都在当场,她们可都是共同进退惯了的,见芊芊和杜衡被马太后骂,芳芷和郁青儿也全都跪了下来,听着马太后数落。 可她们不凑热闹还好,一凑齐热闹,马太后更是生气了,抽抽搭搭的,竟然哭了起来,说是自己儿子的妻妾,合起伙来欺负她这个婆婆。 芊芊这几天因为郝百尺离间君臣的案子,在朝堂上已经受了不少气,如天浪所料,瞿式耜根本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从第二天起便联合百官上书。 芊芊也不答话,不接腔,无论瞿式耜等人怎么说,她都要先把郝百尺弄死再说。 可是今日马太后哭哭啼啼骂着,芊芊几个人低头受着,谁知马太后竟然哭着哭着又疾言厉色起来,渐渐提起了郝百尺的事儿来,呵斥着芊芊说: “华夏自两宋以来,从来是刑不上大夫,百官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天家就算不心存感激,好歹也要给百官些脸面吧?可是你,竟然在朝堂上如此羞辱百官,视六部九卿如走狗,说烹就烹,想杀就杀! 你比吕后还狠,你比武瞾还毒,皇上说他忙着打仗,让你来临朝称制,这哪里是牝鸡司晨那么简单?恐怕我大明江山就要亡于你手,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妖精,是拿什么迷住了孤的皇儿,你说,你如此滥杀忠良,是何居心?是不是要谋朝篡位,让大明变成第二个武周?你说!” 芊芊几天前才说过郝百尺是诛心,可现在自己的心却被诛了,芊芊百口莫辩,想说没有,马太后不听,想说郝百尺确实可恨,马太后却说芊芊比郝百尺还要可恨。 “那郝百尺犯了什么罪过?你连年都不让人家过,就把人打入召狱折磨?他是言官,难道在大明朝堂上就没有权利说话吗?你是要在朝堂上说一不二,指鹿为马吗?” “母妃,郝百尺根本毫无证据,便诬陷蜀王谋反,可蜀王不也在春节中身在前线,为皇明浴血奋战吗?” “你还敢顶嘴?蜀王浴血奋战怎么了?他是将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便是本分,难道还让孤告诉你那句‘文死谏武死战’的话吗? 刘文秀是否造反,你为什么不查,却要让文官死于争谏,你这妖精,要想背负骂名成全郝百尺的清名可以,但不要牵累我们朱家。” 郁青儿听到这话连忙将芊芊抱住,泣不成声,杜衡和芳芷两个人几乎都傻掉了,忙不迭的磕头赔罪,说芊芊确实不该顶嘴,求母妃原谅。 连朱家人都不是了,这是要废掉芊芊的征兆吗? (本章完) 700 冷刀子 芳芷见马太后仍然气得不行,便急中生智,“母妃,姐姐这件事的确是冤枉的,要杀郝百尺的旨意是皇上下的,这事儿有庞公公作证,那天郝百尺弹劾蜀王,姐姐便立刻派人来宫中问话,当时妾和青儿都在场。 我们和皇上正在正殿的院子里陪着炫儿玩耍,皇上便说此人该杀,于是中官便回去传话,姐姐这才给锦衣卫下的令。 而且现在郝百尺尚在北镇抚司,人还没死,大可以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而后再论他是否有罪,是否无辜,请太妃千千万别动气。” “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休想骗孤这个老太婆!皇儿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受她蛊惑,我大明江山,早晚会被这个妖精给夺了去,不再姓朱,而是姓王!” “姐,你说句话呀,”郁青儿蹑声拉着芊芊的袖子,急得不行,杜衡在另一边拉着她另一只袖子,也想让芊芊赶紧认个错。 芊芊却就是一言不发,既然她解释过了,听不听是马太后的事儿。 王太后一直恹恹地不发一言,端坐着看这二位的交锋,她心里明镜似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马太后声调极高的喝到,“你们交头接耳干什么?” “太妃,没有,我们只是在......” “别说了。”刚要解释,杜衡却被马太后的一声断喝吓得一激灵,“你们就是越来越放肆了,根本没把孤放在眼里,那个郝百尺和孤非亲非故,但是皇后,孤把话给你放在这儿,你若是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动他一根汗毛,孤绝对不会和你善罢甘休。” “呦,母妃这是怎么了。”门外悠悠然走进一个人,像是颇为意外,又很是淡然。 “怎么都跪着呢,母妃这是要给儿媳妇立规矩吗?” 马太后淡淡一笑,“皇儿来的正好,你媳妇等着你来帮她说话呢,要不然她一个弱女子,可别被孤这个母老虎给欺负了去。” “母妃教训自己的儿媳妇,还说什么欺负?教她们立规矩,无非也是孝悌之道,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是以儿臣也来领罚。” 马太后冷笑,“呵呵,皇儿,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不是不肯教,而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竟然这么护着她,而不问问你的媳妇都做过什么恶事?” “不就是杀个言官嘛,这事儿是儿臣亲手干的,母妃要骂,也得骂儿臣才是。” “明明是她下的命令,你还护着她!” “没有,儿臣怎么会为了一个死人,和母妃顶撞,护着自己媳妇呢?” “死人?什么死人?那郝百尺不是在召狱里......” 母妃说的是昨天的事儿,今天他已经一早被儿臣亲自提审,他该招认的全都招认了,而且......” 马太后打断天浪的话,“而且是你亲手杀了他,就为了给你媳妇泄愤对吗?将错就错是吧?皇儿,你可真行。” “母妃又误会儿臣了,儿臣可是你的亲儿子,怎么能为了媳妇的不是去将错就错呢?皇儿是一时没忍住啊,把儿臣气得不行,因为郝百尺实在做过太多的恶事,饶是母妃听到他的招供,难免也会忍不住下手的。 母妃若不信,那就看看他的供词,里面实在牵扯太多太多了,儿臣杀了他是为了大局着想,用不用儿臣把郝百尺的供词现在便找人拿来,呈给母妃看看,毕竟这里边儿可是还牵扯到安化侯呢。” 马寒香原本还是乐呵呵看热闹的,可一听天浪又把她父亲扯到这见案子里来,立刻就变脸了,“皇兄切勿听信谣言,家父至今还被锦衣卫的甲士圈禁在家中,从不曾见客也不曾出门一步,怎会和一个御史言官有什么勾连?” “是啊,朕也是这么想的,朕也觉着安化侯是冤枉的,可要说安化侯没有机会和郝百尺勾连,倒也未见得,表妹难道见不到令尊?难道来不得皇宫?难道就不能替安化侯和郝百尺之间传个话什么的?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 “我,我没有!姑母,皇兄他冤枉我了,唔唔唔。”马寒香边对马太后说,一边怂搭着啜泣起来。 天浪不屑笑着,“没有就算了,横竖听到这件案子里还牵扯到安化侯,朕便第一时间把郝百尺给杀了,而且是亲手杀的,朕也不想安化侯有事,表妹,朕为了你们家的事儿,把心都操碎啦,连杀人的事儿都干了,你拿什么谢朕啊?” “谢......我!”马寒香语噎,我谢你个蛋! 马太后倒是呵呵一笑,她和自己的儿子交锋,倒也觉着有些意思,母子连心,当然马太后不会真的和儿子动怒。 何况她暗指郝百尺不能杀,实则是为了替马如龙脱罪,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马太后自己也说不上光明正大,这娘俩也都够腹黑的,谁也别笑话谁。 不过马如龙确实有罪,她身为大明的皇太后不好和儿子、儿媳撒泼耍赖,郝百尺的事情正好是个最合理的借口。 可天浪的话里也是有很多冷刀子的,郝百尺有没有什么供词都可以不管,可天浪既然能不问是非便杀了郝百尺,也能做到不声不响地杀了马如龙。 马太后算是被自己儿子要挟了,天浪还要挟着让马寒香谢他,怎么谢?替芊芊说好话吗? 呵呵,马太后可不这么想,“要让香儿谢你,这也好办,孤看来,正好以身相许算了,孤便可以做这个主的。而且到时候你的舅舅也便成了你的岳父,身为国丈,总不会还因为什么蛊惑人心的事情获罪吧? 至于侵占的田地呢,其实自宪宗年间以来,皇亲贵胄做的这样的事儿也多了去了,都最多是退还了侵占的田地了事,更不至于获罪,你说呢皇儿?” 马太后终于是把话挑明了,她也觉着和自己儿子总这么隔山打牛,见招拆招的有些让外人笑话,亲生母子之间,还是有话直说更好。 (本章完) 701 逆鳞 天浪却是听后眼睛一亮,“是吗,母妃竟然有这个心,不知道是为了儿臣好呢,还是为了表妹的终身大事着想?” “当然是两者兼而有之了!” “那母妃可就要三思了,也不怕母妃笑话,儿臣总有些怪癖,最喜欢打人,折磨人,恐怕母妃也有所耳闻。儿臣身边的人,一般都是受不了儿臣这个怪癖的,如果表妹有信心承受这些,不担心会被朕技痒时一日一家暴,那便嫁过来吧,毕竟朕除了这个怪癖之外,应该也没有什么缺点了。” 见天浪说的如此露骨,马太后和王太后都禁不住咳嗽了起来,马太后挥挥手说,“放肆,这种事情也是当着母亲长辈的面说的?何况香儿还是个姑娘家!” “儿臣不想说,只是担心表妹的终身。” 马寒香语塞着脸红到不行,表现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她对天浪,总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可以说是迷恋到不行,这才是她的真心。 天浪既然提起这个话头,她总觉着若是不抓着这个机会把话挑明白,向天浪大方示爱,也许一辈子就这么错过了。 于是她吞吞吐吐地说,“那皇兄为什么会顾及到皇嫂,不对皇嫂家暴呢?” 马寒香已经大方过头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居然还红着脸反问为什么天浪为什么不欺负芊芊,却要威胁会把她打死。 天浪有些惭愧地笑着,“呵呵,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朕的皇后清清白白,不像某些人,嫁了孙可望后还要改嫁给朕。” “你!朱由榔,你无耻之尤,含血喷人!”马寒香怒了目光投向马太后求助。 马太后也怒道:“皇儿住口!你是天下共主,香儿是你表妹,你怎么如此污言秽语污她名声?让她以后如何做人?” 天浪不屑地说,“那母妃得问她自己了。” 马寒香也急了,笨笨跳着说,“那我就嫁给皇兄,也让你看我马寒香到底是什么样人,如果真如皇兄所说,我情愿当场死给皇兄看!” 天浪撇着嘴说,“谁不知道你爹都要把你许配给孙可望啦,朕说的那些可都是言之有据,绝对不是乱猜。你现在还在朕面前起誓发愿,你和安化侯去找孙可望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时候,谁知道期间有没有跟他也说过这番话呢?” “皇儿够啦!她是你表妹,你口上留德!若是孤执意要把她嫁给你呢?” “好啊,不过如果马寒香硬要嫁给朕,便也要做好成为朕寇仇的准备。” 天浪面色阴冷,马太后坐而不语。 “皇兄就是认定不想要我了是吗?我就不明白王芊芊有什么好?我马寒香哪里不如她了?” “谁说不要啦,你愿意你就嫁呗,朕肯定娶你!” “可那你还说那样要挟的话!我是姑母的侄女,是你的表妹!皇上为何如此绝情,却单单对王芊芊那么好?” “当然是因为朕爱她呀,朕可以为她去死,也可以为了她去杀人灭国!朕现在就在所有人面前发誓,此生虽不能与芊芊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必须与她同年同月同日死,无论我俩谁先死在前面,另一个人绝不会独活,这样的话,朕不用问皇后,也一定是皇后的誓言,马寒香,若换做你,做得到吗?” “我做......”马寒香犹豫了一下,支吾着却还是不服输,“我也做得到,”只是她的语气显然没什么底气。 我做到你个锤子,万一你先死呢,老娘还要给你殉葬不成?封建陋习残留啊。 看到马寒香便秘般的表情,天浪却是呵呵一笑,“做得到又怎样,做不到又怎样,你的死活跟朕有关吗?” “我!”马寒香语噎。 “你什么你?俗话说疏不间亲,全天下的人谁不知道朕和皇后是同生共死的?你却还挑唆母妃,皇后不在了,母妃和母后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儿媳,还有她们唯一的儿子,你这样做,是何居心? 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救得了安化侯了吗?朕告诉你,马寒香,皇后若有个好歹,第一个死的便是你的父亲,包括你和你的全家,朕绝对会一个不留!” “畜生!你这个孽障,说的都是什么话?”马太后拍着桌子气得发抖。 王太后却是叹了口气,看着天浪一直和芊芊手拉这手,便是苦笑着,心知按马太后这个吵法,马如龙不但救不出来,反而若芊芊受了委屈,天浪一定不会甘心,定会把一腔怒气报复在马如龙头上,刚刚天浪的话已经是在警告了,而且王太后相信,他这个腹黑又从不肯吃亏的儿子,一定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王太后当然不想因为一个马如龙搞得她们母子和婆媳之间出现嫌隙,而在她的立场,也是必须要让马如龙无罪的。 这并非完全是她和马太后姊妹情深,可毕竟马如龙的生死,关系到了两宫太后的颜面,代表着她们的利益。 可要想马如龙无罪,关键还不是她们的态度,而是她们对芊芊这个儿媳妇的态度,毕竟无论乐意与否,自己儿子的心,可全在芊芊的身上,这也是一直以来王太后都比马太后看得清,也从不主动找芊芊茬儿的最大因素。 虽然任何一个婆婆都想要一个规规矩矩听话的儿媳妇,可是她们的这个儿子,却绝对是个异类,芊芊便是他的逆鳞,王太后甚至不知道儿子宠溺芊芊的底线究竟在哪儿,或许根本就是毫无底线地宠着她。 何况如果不带偏见的看待芊芊嫁过门以后的种种,王太后心里对这个儿媳妇也是肯定的,她甚至觉着这个儿媳妇的聪明机敏,台前背后为家事国事出谋划策的好主意,甚至比自己那个异类儿子还要更强些。 分析了各种利弊后,马太后便对马太后说,“妹妹,事情还没到你们母子反目的地步,而且芊芊这孩子,自从嫁入天家,她的所作所为虽然偶尔任性了些,却还是有功的,皇儿出征在外,是她带兵守城,保护了咱们全家人的周全。杀贪官,均田地,从大方向来说,对国朝也是有益无害的,而且说到底,她还是炫儿的亲娘。” (本章完) 702 后党 姐姐把她说的那么好,可我怎么看不出来她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咱们一家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扶植后党做什么?皇儿那么宠着她,把几乎所有他精心培植的党羽都给了她,她还用扶植自己的后党,难道不是私心吗?” “妹妹,依我看,所谓的后党,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你没看看所谓后党的那些主要班底都是谁?领兵大将,除了秦家便是沐家,那都是自我国朝开基以来便为大明镇守山川的功臣勋贵,你会相信他们加入后党是为了帮着芊芊造大明的反吗?就算是堵胤锡,过去也是中湘王的麾下,与何文端一样都是楚党的骨干啊。” “可是独秀峰郡主嫁给的那些文官呢?他们为了巴结天家,连起码的文人风骨都不要了,其中能有什么好人?如何能保证他们一朝得势,把朝堂弄得一片乌烟瘴气,将来只要皇后一句话,他们难道不会造我朱家的反?” 王太后沉吟片刻,说,“我是不能确定那些没有风骨的文官会不会造反,但本宫却知道芊芊为什么这么做,也就是说,我知道芊芊那样做的动机不是造反,而是要对抗文官集团。这件事,就算是当着香儿这孩子的面儿,恐怕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这个冲突的利弊和起因已经是公开化的了。” “有什么冲突,妹妹一直不解,”马太后应该是真没看懂这里面的机关。 王太后微笑看着芊芊说,“大臣们之所以如此抵触芊芊做的这件事,就因为三百年来,大明的文官都是内阁大学士们的羽翼,而不是帝王的羽翼,所谓的天子门生不过是说起来好听罢了,进士们都会说自己是某某阁老的门生,有几人会说自己是天子的门生? 阁臣们以师生关系,纷纷绑定了一大批的官僚,培植自己的党羽,甚至几乎国朝的历代帝王也都是内阁辅臣的学生,是以就连孝庙弘治皇爷那样睿智英明的帝王,也处处被内阁掣肘着。 而皇后这么做,让我看到了国朝开基以来,第一次打破这个痼疾的希望,若是皇儿在朝,我不担心什么,可若是炫儿将来继位,他若想大展拳脚,便再不会被内阁掣肘了,朝堂上也再不会出现内阁振臂一呼,百官便会全体反对皇上意见的画面了。” “可是姐姐,那些攀龙附凤的文官,又有几个能是我大明的贤佐之才?” 王太后呵呵一笑,说“我们不能断定那些拜在阁臣门下的文官便是正直的,而拜在帝后门下的便是攀附权贵,这两者,其实没有本质的不同。 而且这些郡主并不是皇后封的,而是以皇儿和她两人的名义,册封之后,入的也是宗人府的名册,虽没有改姓,可原则上来说,她们都是我们朱家的人,而不是王家的人。” “可是姐姐,我们以姻亲关系绑定文官,这又哪里是长久之计呀,你还考虑到炫儿身上,妹妹却是没姐姐那么乐观。” “却是不是长久之计,可是依我看,这个方式也只不过是一个雏形罢了,以芊芊这丫头和皇儿夫妻俩的聪慧,你还担心他们日后不会将这个方式做个变通,改头换面堂而皇之的变成我大明的祖治吗?” “就算姐姐说的对,可你看看刚才那个孽障,说的都是些什么话?竟然威胁起他娘来了!” “妹妹,你真的严重了,皇儿哪句话是威胁你的了?你要知道,咱们这个儿子,可是在战场上见过太多鲜血的了,至于什么人命?你以为他会在乎吗?” 芊芊眉飞色舞地说,“当然啦,游说孙可望的事毕竟是你和安化侯一起做的嘛,一定得赏啦,你皇兄怎么会亏待你呢,他昨天还和我说呢,要封你做个长公主,而且只要不是各布政司衙门的所在地,大明的任何州府都可以让你随便挑一处作为封邑,你挑好了便可以大明长公主的身份,去那里就藩了。” 马寒香还心里一热呢,我了个去,竟然这么大方,给了一座城,还是随便自己挑的那种,简直赚大发啦。 马太后却是一口茶刚含入口中便喷了出来。 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一本正经的芊芊,半晌才咳嗽着说了句:“咳咳咳,你,你这个小无赖,还真想不声不响的便把香儿给打发的远远的,不再让她碍你的眼了?” “母妃,这是儿臣的主意,和芊芊......” “你边儿去,什么你的主意她的主意的,都是千年的狐狸,你们俩少在孤的面前装神弄鬼儿的!封邑你们随便给香儿一个便算了,可是就藩的事儿,哼哼,没门儿!” “母妃,香儿表妹想要封邑,那就得去就藩啊,这是大明的祖制。”天浪依旧没有放弃,“孤说不要就藩就是不能就藩,香儿是孤的侄女,孤还说的算!你们就封她为长公主,便可以了。” 芊芊笑着说,“好,母妃说什么,便是什么,那就别提封邑的事儿啦,咱们封香儿表妹为长公主。” 芊芊故作迟疑看向天浪,天浪立刻心领神会,长公主不是很好嘛,历史上也没听说同在一朝的公主,还有嫁给自家皇上的。何为长公主?不是所有公主中最早出生的,而是皇上的姐妹若被封,便是长公主,再往上还会有皇上的姑姑,叫做大长公主。 “对,那就封香儿表妹为我大明的长公主!此事便这么定了吧!王坤,拟制!” 马寒香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了,我去,大明的长公主哎!历来都只是皇上的嫡亲妹妹才有资格......”马寒香那叫一个美呀,可忽然一闪念,“什么玩儿意?亲妹妹?我不是来当贵妃的吗?至少也得是皇妃啊,怎么就成亲妹妹啦?我勒个去,又中计啦!这夫妻俩还是没安好心啊! 马寒香气得又要笨笨跳,可是马太后并没有反对这件事,依旧咸咸地喝茶,马寒香又怎么敢抗旨呢? 她颓废地怂拉着肩,感觉自己要想嫁给面前这个时而腹黑狡黠,时而清雅高华,帅帅滴,酷酷滴男人,怕是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本章完) 703 没什么卵用 一场风波就这样,因为天浪一刀杀了郝百尺,而后来找亲娘摊牌,从而转移了矛盾到自己身上来,而后又以芊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做了个匪夷所思的结尾,不过看来还是皆大欢喜的。 马太后不耐烦如赶苍蝇般把这两个泥头小无赖给轰走了,夫妻俩到外面都是缩着脖子吐着舌头,笑得咯咯咯地跑回了家。 马寒香却是悻悻不做声,王太后看着天浪和芊芊的背影,摇头表示无奈,“妹妹,你还是被这着俩猴儿给骗啦,却怎么没看出你的不高兴呢?” 马太后冷哼着说,“这夫妻俩,都是奇精似鬼,哪个是肯吃亏的主儿?纵然咱们是做娘的,也少不得让他们沾了些便宜去,这样如龙也才能真的被他们放过,我也只是摔个茶杯,骂芊芊几句而已,皇上却是干脆一刀便把郝百尺给杀了,连审都无需审。” 马太后的眼神里有些幽怨,叹了口气说,“嗨,只可惜香儿这孩子,暂时还成不了咱们的儿媳妇,不过也好,做了长公主,到可以名正言顺的天天被咱们留在宫中了,香儿啊!” “姑母,香儿在!” “嗯,从今以后啊,你也就不必出宫啦,天天在宫中陪着姑母,至于你和皇上的婚事,姑母希望你能看到,如果不是皇上真心娶你,饶是姑母将你嫁给了他,那个臭小子也难免如他说的那样,会作践你。 姑母自己的儿子,当然知道,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呵呵,还说什么三天不杀人,手就会痒,本宫看他是皮痒,可是儿大不由娘,却又是打不得了。” “姑母,香儿相信表哥终有一天会喜欢香儿的,他刚刚说的,也不过是玩笑罢了。” “嗯,你这丫头的确是招人喜欢,可你若想顺顺利利的做你姑母的儿媳妇,恐怕要下功夫的地方却是你和他之间,嗯,对了,还有芊芊,那个丫头,十个你也是斗不过的,以后若真嫁进了门,还是和睦相处的好。” 马寒香心中一拧,实在是不想像马太后说的这样做,“你既然有这个自信,相信你表哥终归会喜欢你,那么你就该有时间多跟他接触,缠着他玩儿,以你这天生丽质,不输于何芳芷和郁青儿的美貌,姑母也相信,皇上那猴儿也没理由不会动心,日后日子长着呢,你便多下些功夫吧,等时机成熟了,甭管你是不是大明的长公主,哪怕你就真是皇上的亲妹妹,孤也可以做主,让你成为孤的亲媳妇儿。” 王太后一听这话,心中也是暗暗摇头啊,都说是媳妇的性子随婆婆,马太后这种无法无天的性子,又和芊芊有什么不同?她们的思维都太跳脱了,什么规矩?什么法律?在她们的眼里都不过是可以用的时候便是好的,不好用的时候便是可以改的。 是什么构成了文明社会的核心?大多数人认为正确的回答是道德和法律,然而道德和法律的出现是因为人类达成了共识吗,显然这只是以后的事,道德和法律的最初,还是由少数人来建立的,而这些人,大多也是超越道德和法律的存在。 在回去的路上,天浪和芊芊都没什么不开心的,毕竟芊芊说的也不全是假话,杀马如龙,更多是为了杀鸡敬候,可猴子几乎被杀光了,那只鸡是死是活,其实都没多大意义,马如龙就算活着,也没什么卵用。 马太后喟叹一声道:“姐姐如此说,咱们岂不是生养了一个暴君?莫非他还是土匪不成?说杀人便杀人?” 天浪这时咸咸地说,“母妃高看土匪了,皇儿已经把五省的土匪全部都剿灭了,那些土匪和您儿子比起来,当然是差得远了。” “你!你这孽障,在你母后和母妃面前,你都三句话离不开要杀谁杀谁!” “母妃见谅,为了大明的社稷,为了恢复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疆土,儿臣不得已必须要嗜血,而且不瞒母后和母妃说,儿臣可以三天不吃饭,三天不喝水,但不可以三天不杀人,若三天不杀人,儿臣便是心痒手痒啊!” “你!你这孩子!”马太后手指着天浪说不出话来,王太后笑呵呵的慈祥,从中说和着,“好了好了,皇儿要杀的人,都是他恨的人,更有大部分都是该杀之人,咱们母子之间,何苦为这种事争吵?皇儿啊,孤问你一句话。” “母后请讲!” 王太后见马太后也没有异议,马太后肯定知道王太后要说什么,说和了这些话,到现在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步骤了,那就是:摊牌。 “如果孤和你母妃都不想让你再动马如龙,你答不答应?哪怕是马如龙有天大的罪过,母后和母妃要保他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天浪痞痞地挠了挠头,目光斜向了芊芊,芊芊嘟囔着嘀咕,“你看我干什么?你才是当家的!” 王太后笑了,“这个家是你们夫妻创下来的,天下是你们夫妻打下来的,谁当家在你们母后和母妃看来,都是一样,你母妃刚刚说的无非也是气话,否则你当初要临朝称制的时候,你母妃根本不可能答应。 而且皇儿是我们的孩子,你也是我们的孩子,芊芊,咱们关上门自家人说说话,拌几句嘴,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你虽是我们的儿辈,可孤和你母妃又有几时像寻常人家的婆婆那样刁难苛责过你? 你是该知足的,皇上那么疼你,婆婆也都宠着你,这天底下的儿媳妇,怕是没有几个像你这般无法无天的了,你还想怎样啊?” 芊芊也是有些脸红,王太后的话虽有些卖人情的成分,却也大部分都是实情,恐怕普天之下的儿媳妇,真的再没有自己这般无法无天的了。 芊芊吐了吐舌头,顽皮地笑着说,“还不是母后和母妃的娇惯,可我这个孙猴子,再怎样无法无天,终归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儿的。” (本章完) 704 三天不杀人便手痒 王太后点点头,“嗯,算你这孩子有良心,那么母后刚刚问皇上的话,也是在问你,你觉着这件事该怎么做?那安化侯是你母妃的从弟,还是你母妃伯父的嫡子,这在大宗族之中,和嫡亲的弟弟本就没什么不同,何况你母妃在出阁之前,还受到她伯父伯母的颇多照顾。” 王太后说的没错,就算马太后没有受到过马如龙父母的照顾,大家族最重出身,从身份上来说,这个嫡出的从弟肯定也比庶出的亲弟弟要更近些。 芊芊当然不管马如龙是什么玩意儿,便是很快回答,“直接放人肯定不好。” “嗯?”王太后面容一冷,芊芊讪笑,“母后听儿臣把话说完嘛,毕竟安化侯是皇亲国戚,也是皇上和儿臣的长辈,皇上其实打一开始就没打算治他的罪,否则也不会至今不定他的罪,皇上只不过是想委屈安化侯几天,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罢了。” 芊芊三言两语便把用心歹毒变为用心良苦了,听得王太后和马太后都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她又解释道:“如今五省均田的事情已经基本都完成了,安化侯的受了委屈,可效果也很明显,百官和地方豪强见皇上和儿臣连自己的舅舅都敢处置,他们也再不敢胡作非为了。 这也就达到了所有的目的,皇上前几天还对儿臣说,正在寻思着是该到把安化侯放了的时候了,而且这个主意是在做这件事之前,皇上就已经是和儿臣说过安化侯最终是一定会放的。” 王太后被气乐了,手指着芊芊一时语噎,明知道她是满嘴在跑马车,却是摇着头笑着说,“都说你是个泥头小无赖,看来这话还真没说错,那好,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那么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啊?” “安化侯当然是受宵小蛊惑的了,他身为皇亲国戚,怎么会不顾及天家颜面,自己主动去做这些事呢?至于霍乱军心,根本是查无实据,他去投靠孙可望,也是以讹传讹,真相则是他带着母后和母妃的懿旨,去和孙可望会面摊牌的。 等这些事情都查清了,那么谁蛊惑的安化侯,咱们便治谁的罪,平息天下人的怒火,以正国法,便都是顺理成章的。” “照你这么说,安化侯无罪?而且你们夫妻二人从来都没有破坏过国法纲纪?” “哪儿有?儿臣和皇上从来都谨记着身为帝王家,不能言出法随,而且安化侯不但无罪,他拖延了孙可望的进兵速度,还是大大的有功之臣呢。” 王太后都听不下去了,感觉在这个眼睛一转个便是一个馊主意的小丫头面前,所有人的智商都很感人,“呵呵,你这个猴儿,简直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啊,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赏他!” “田地肯定是不能赏的了,毕竟天下田地都是均分的,以后无论天家还是皇亲贵胄,都不能再拥有自己的田地,这个是纲纪,不能动。 咱们皇家虽然也没有田地,但是龙胜山那片有温泉的山林前阵子因为这档子事儿又被咱们收回了做皇庄,不过也是皇上早就打算好要要再赏给安化侯,还有香儿表妹的。” “怎么还有我?”马寒香大出意料,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儿惊讶,马太后一看芊芊竟然不计前嫌,还要赏马寒香,心里挺高兴的,幽幽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至于马寒香,多少还是让几个女人有些担心的,“皇上,如果马寒香非嫁不可,你当真会娶她啊?”杜衡问这话时,不再是从前那个开心果模样,她涩着嗓子,难得脸上出现了薄愠之色。 马太后连夸自己媳妇貌美时都没把她算在里面儿,可见对她的偏见,何况杜衡虽然生的极美,却是一张娃娃脸,齐头帘儿,萌萌的大眼睛,这在正统理学熏陶的两宫太后眼里,的确有些另类,她又像个把家虎似的,只看着内帑的那些银子,在两宫的传统理念来说,更是不待见她。 天浪闻声笑了,“呵呵,小丫头,你在担心这个呀,你知不知道如果当时我不那么说,才是非要娶马寒香不可了呢。她已经被我恐吓住了,我不相信她还真敢不顾死活的嫁过来。” 杜衡的语气轻快了些,“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娶老婆的事,没有姐姐的同意,你便在母妃面前一口答应着,不管是反话正说还是什么,好像也有点儿不和咱家的规矩呀!” 她说完,还嫣然一笑,眉眼挑向了芊芊脸上的表情。 芊芊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天浪也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很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老婆,你我夫妻刚才真是珠联璧合,配合的天衣无缝啊,是吧哈哈!” 芊芊淡然笑着说,“咱们家还真没什么规矩呢,如果说有,我想也是夫妻姐妹和睦,互敬互爱,你们说呢?” “嗯,说得对!”众人答道。 “至于杜衡说的,如果皇上真的要娶谁,我想他如果真的爱我,是一定会尊重我的意见的,你说呢,皇上?” 换做以前,就算明知道天浪的想法不是那样,芊芊也是会耍小脾气,作闹天浪一番的,可是从今天这件事情她从始至终的处理来看,她一直都保持着冷静和自持,芊芊真的正在变化,越来越宛如秋水般的成熟和知性。 天浪看着芊芊的眼睛,深情且清冷,“对于别的夫妻间,可以用互敬互爱来形容,可是你我之间,你的意见,从来都可以直接代表我,根本不用过问,你想要得到、要做到的一切,只要我能办到,都会为你去做。” “好啦,好啦,别再这样宠我了啊,母后刚刚说的很对,我已经够无法无天的了,你再这样不辨是非的宠我下去,以后难免还会给你捅更大的娄子,其实马如龙的这件事,于法理来说,我确实可以抓他。 可是法理不外乎人情,我真的没有做到顾及母后和母妃的态度,这一点,是我这个儿媳妇真的做错了,隔日我一定会真诚向母后和母妃道歉。” (本章完) 705 抓周1 错了就是错了,让母妃气成那样,我真的很自责,母妃虽然不喜欢我无法无天的样子,却也从大婚后那次家宴以后,再没有刁难过我,反倒是我越来越任性了,马如龙毕竟是她的弟弟,对于这件事,我真的希望你也能对我发一通脾气,这样也许我的心会好受一些。” 芊芊神色复杂的说话,天浪却一本正经看着她的脸说,“家里没人刁难你,都宠着你,是因为你可爱呀,是因为家人都爱你,不为别的,你于天下来说,是大明的皇后,可是在家里,你就是我们所有家人眼里的公主。 那个马寒香虽然被你封了长公主,可是谁能真正拿她当做公主?而你,就算不被家人叫做公主,你也依然是我们的公主。” 因为一个人和一次风波,这个新年对于天浪一家人来说并不是太高兴,然而在这个春节却有着一个令一家人都最最高兴的事儿。 朱慈炫,已经生下百日了,按照传统,这一天他要抓周,据说这个仪式中,小孩子拿起什么来,将来长大了便会很倾向于这个嗜好。 两宫太后自然也重视的不行,自打朱慈炫降生那天起,两个老太太的所有生活,都几乎是在围着孙儿打转。 “快些把炫儿抱过来,咱们也都各自往桌上放些东西,看着孩子会拿些什么!嗨呀,哪怕是皇上大婚那天,我这老太婆也没像今天这样,心里还惴惴不安呢,” 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一些小孩子爱玩儿的小玩具和小物件儿,王太后的手里拿着一本书,放在了桌子上,一边和马太后说着。 马太后也难得笑得慈眉善目,手里却是拿着一柄小刀,“可不是么,姐姐,但愿咱们的炫儿能拿一样最该拿的东西吧,可是在我看了,他如果能拿起这柄杀人的刀,也是不错的,最起码能和他父皇和母后一样,敢于决断。” 马太后的话肯定也是由衷的吧,连芊芊听着心中都是一暖,看来自己在这个婆婆眼里,也并非一无是处啊,而且她能拿着一把刀放在桌上,证明她也和自己的儿子儿媳一样,是个敢爱敢恨的狠角色,只不过不到紧要关头看不穿罢了。 杜衡、芳芷分别拿了算盘和毛笔,郁青儿拿了一副华夏山川地域图的画轴,舅妈郑夫人拿了一根马鞭,想让他跃马扬鞭,何夫人拿了精致的珠宝,林夫人也拿了一对儿翡翠镯。 只有马寒香拿了一大堆的香粉还有一个镂花嵌宝的金玉酒樽,那酒樽也是价值连城,可那么大一个酒樽,也能装至少一角的酒,拿这个杯子喝酒的人,酒量也不会太小。 郁青儿攥着粉拳在拿着眼睛噔噔噔她,就连一向不动声色的芳芷看到马寒香竟然拿了这么一大堆的破玩儿意,面色也沉了下来,脸色竟然有些发白,手指都在颤抖,这女人什么事儿都爱憋在心里,可是气性也很大。 马寒香平日里刁难她们几个也都算了,炫儿无疑是一家人最最看重的,马寒香竟然拿来这么一堆香粉胭脂,外加一个大酒杯,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姑娘这是要干什么?难道嫌桌子上还不够乱吗?弄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我们炫儿岂不是会眼花?” 虽然两宫太后和天浪芊芊都觉着马寒香有点儿过了,可第一个跳出来的肯定是藏不住心事的杜衡了,开心果现在很不开心,脸上也已经写出了四个字,‘我不高兴。’ 马寒香却是咯咯一笑,“我知道你们都疼大皇子,可是抓周就是抓周,普通人家的孩子抓周,尚且避免不了要放些香粉胭脂之类的,以洞彻小孩子将来的喜好,大皇子的面前,也不能竟是些能用得上的东西,还得有些小玩意儿能试探试探他。姑母,香儿没说错吧?” 马太后也是个最护窝子的人,朱慈炫在她心里显然比亲儿子还重要,只是她也抿口不语,笑了笑而已,马寒香说的倒是真没有错,就算再疼孩子,可抓周就是抓周。 “那你这些玩意儿拿的也太多了点儿吧?你......”杜衡还要说什么,芊芊却是轻咳一声,“杜衡,算了,长公主这样做也是为了炫儿好,况且炫儿是我和皇上的儿子,他娘平日里也只是淡妆而已,不喜欢打扮,至于他爹呢......”芊芊拉长了话音看向马寒香,又很是笃定地说,“至于他爹,更是心里只有他的天下和他的爱妻,从来不好女色。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他们爷俩?” “话是这么说,我们也都希望大皇子是这样的,只是皇嫂也别把话说的太满,万一大皇子依然是小孩子的天性,以后还需皇嫂细心调教呢。” “嗯,这个无需长公主费心,炫儿就算抓周时拿些香粉胭脂也没什么,可是如果他长大后德才真的不足以君临天下,皇上也并非只会生这么一个儿子,到时候母后和母妃还有皇上自有定夺。” 马太后面色冷落着说,“芊芊不要说这样的话,炫儿可是这个世上,孤最在乎的人,他不成器又能怎样?天下是你们夫妻打下来的,自然要交给你们的儿子,要万事太平大家一块儿,要倒霉,大家也一起,就算是黎民百姓,文武百官,恐怕只会让皇上的嫡长子继承大统。” 王太后笑得呵呵,“你们母妃说的没错,孤的炫儿,就合该坐拥天下,历朝都有同样的祖制,那便是立嫡以长,炫儿不但是长子,而且是嫡长子,这个天下,他不继承,那谁还有这个资格呢?” 芊芊嫣然一笑,“母后和母妃既然都这么说,那么媳妇就把这件儿重器拿出来了。”说着,芊芊从庞天寿小心翼翼端着的一个托盘儿里拿起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便是大明的传国玉玺。 扑腾一声,芊芊竟然重重地将传国玉玺放在了桌子上,看向马寒香时,眼里的刀子一闪而逝,转而便笑得天朗气清。 (本章完) 706 抓周2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她,还有在看那枚国玺,芊芊嘴里是那么说,可是早已经为儿子准备好了一切,天浪两手抱胸,嘴角微微勾起,“就只差朕的了。”说着,手中多出了一面普普通通的铜镜,也放在了桌子上。 马寒香摇头笑着,“皇兄看来心思也和香儿是一样的,都想要看大皇子能不能抵住诱惑啊。” “也许吧,”天浪淡淡地说,“不过皇妹大概也是愧读诗书了,不知道唐太宗有句以铜为鉴,以人为鉴,以史为鉴的话吗?人无于水鉴,当于民鉴,朕一生戎马,为的是天下百姓,皇后母仪天下以菩提心爱民,为的也是天下苍生,朕和皇后的儿子,手里必定会有一面镜子。” “皇上说的没错。”芊芊说,“心中有一面镜子,以天下百姓为鉴,我们的炫儿还愁拿不稳国玺吗?” 众人都说好,小炫儿终于被奶婆抱到了桌子上。 他嘴角流着口水,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长长的眼睫毛一刷一刷的,对奶婆为什么将他放在这面一个大桌子上显得有些懵懂不解。 不过见全家人都在注视着他,他很快便展颜笑了,虽然笑声听着很萌,很憨,可随即没用家人指引,他爬起来时却是从容的。 “炫儿,过来,到皇祖母这儿来!”“炫儿,过来,也要到祖母这儿来!”这是王太后和马太后在炫儿面前的称呼。 小炫儿非常喜欢她们,却是爬着爬着不动了,看着她们拍着小手嘎嘎地笑着。 “炫儿,桌上有这么多好玩儿的,喜欢的你可以挑一样儿啊!” “炫儿,你看看这儿!” 芳芷和郁青儿都在逗弄着他,四周占满的宫人和宦官们却都看得出这一家人都是把心提着的,很不希望炫儿拿起本不该他这个高贵的大明帝国皇长子拿的东西。 可是炫儿偏偏又爬了几步,便在一对儿林夫人放上去的翡翠镯子面前停下了。 一家人的笑脸都凝住了,很有些尴尬,马寒香却是心中冷笑,见朱慈炫真的将两个玉镯都拿了起来,马寒香点着头在心中畅想,这若是她和天浪也生下一个皇子,肯定不会像朱慈炫这般丢人吧?别的不拿,偏偏要拿起一对儿镯子。 马寒香畅想着,朱慈炫拿着这对儿镯子想要爬,他吭哧吭哧来到了王太后和马太后的身前,马太后和王太后都要伸手去抱,可他却不动,而是伸出粉嘟嘟的小手,把两只玉镯分开,一人一只,要给自己的两个奶奶。 马太后乐得直拍手,说着:“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才是孤的好孙儿,你们谁能比得?”王太后那么从容淡定雍容闲雅的一个人,激动的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用帕子掩着口,一个劲儿的抽动着肩膀,她竟然激动地落泪了。 “哎呀,不得了不得了,自古以来,百善孝为先啊,大皇子毕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生的龙种,岂是凡人?”何文端的夫人林氏见炫儿拿了自己放上去的镯子,竟然是要送给奶奶,禁不住地赞叹着。 马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孙儿啊,奶奶就收下你这小家伙送的第一件礼物。” 王太后一手拭泪,心中五味杂陈,“炫儿啊,孤的乖孙人,不枉皇祖母掏心掏肝地疼你,这镯子,可是皇祖母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呵呵呵。”她笑着,眼中的泪水却更多在眼圈打转。 朱慈炫见王太后哭了,以为是她不喜欢自己的礼物,便左瞧瞧,右看看,将马寒香的一个粉盒儿拿了起来要再送给皇祖母。 王太后摆摆手说,“乖孙儿啊,皇祖母就要你给的这个,皇祖母不哭了,别怕啊,皇祖母是开心的。” 朱慈炫也不知有没有听懂,见王太后不要他的粉盒儿,便随手给了站在马太后身旁的马寒香,马寒香挺诧异,还是犹豫着把粉盒儿接了过去,笑着说了声谢谢。 随后小家伙便在大桌子上倒腾了起来,东一件儿西一件儿的,东西随手便送人,而且人人有份。 许多人的眼睛里有都出现了疑惑,只有芊芊和天浪接过了朱慈炫送给他们的物件儿时,互相看着发笑,两人的手紧紧牵着。 见爹娘相亲相爱的样子,小家伙更开心了,他也更卖力起来,在桌子上各处爬着,把所有东西都倒腾了个遍。 人们渐渐发现,朱慈炫不是在瞎倒腾,他把所有没有送人的物件儿都堆在了一处,手里却一直攥着马太后放上去的那把没开刃的小刀,却把王太后放下的那本书给扯开吃了。 那把刀大概这才是他最想要的吧,也是真随了他老子的性儿,是个好斗的主儿,而他撕开吃掉那本书时,天浪和芊芊也没有去管他,天浪还说,“吾儿这大概是要把学问都吃进肚子里去呀!” 而天浪放上去的那面铜镜也被他抓了起来,拿着仔细看,看镜子里自己傻乎乎的笑脸,嘿嘿地乐着。 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不但自己看,还‘咿咿呀呀’口中说着婴语,手里挥舞卖弄着这个新奇的玩意儿,逗得四周人都笑了起来。 杜衡手里拿着炫儿送给她的礼物,又逗他说,“炫儿,你手里的那个好玩儿的送给姨娘好不好?” 虽然朱慈炫还不会说话,但杜衡,芳芷和郁青儿都称呼自己是炫儿的姨娘,只是炫儿却不肯理她,见她管自己要,叽叽喳喳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把铜镜插在了自己的腰带上,还用两只小手打桩似的使劲儿往带子里打了打,让铜镜插得更结实了。 而后他便找到了这些好玩儿的东西里最大的一个,那一方传国玉玺,两手捧了起来。 郁青儿和芳芷反应最快,都要伸手去帮他把玉玺拖着,免得他捧不住掉下来砸到自己的脚,那玩意儿确实挺沉的。 朱慈炫却留着口水向她们咿咿呀呀说着什么,然后就在郁青儿和芳芷都要惊呼出声的时候,将玉玺高高举起,然后‘砰’的一声砸在了他堆起的那座玩具山上。 (本章完) 707 后继有人,册立太子 众人在那哗啦一声中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这是什么兆头。 许久,天浪眸中闪过金光,朗声说,“好样的,这才是朕的儿子。” 芊芊的表情显然是更加激动的,不像天浪那般淡定,“朱慈炫,真吾儿,手持钢刀,以国印镇江山,这世间的百日婴儿,谁能有吾儿这般气魄雄浑?” 一听芊芊说什么以国印镇江山,众人都恍然大悟,欢呼声几乎要冲破了紫金粱。 “大伴儿,今日吾儿抓周的大气魄,当传于天下人知晓!”天浪对庞天寿说,可是庞天寿激动地像夜枭一般的狂笑着,仰望着苍天,庞天寿高兴疯了,根本就没听到天浪说什么。 看到这样的白毛老雕,天浪和芊芊看后都是摇了摇头,笑得却很暖。 “母后,母妃,此子今日的所为,是不是证明了我大明天家,从此后继有人了呢?” 马太后笑着频频点头,王太后终于擦去了泪窝中最后一滴眼泪,朗声道,“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天将此子赐予我家,他日必定继承大统,众望归服。皇儿,媳妇,你们说呢?” 芊芊笑着不语,看向天浪的眼睛。 “你可想让我们的儿子现在便做太子?”天浪凝神问她。 芊芊毫不做作地点着头说,“想,我不禁想让我的儿子成为国之储君,更想他继承大统之时,能做一个彪炳千秋万代的圣天子,而到了他能做到这些的的时候,如果我们都还健在,我便想和你,和清儿,杜衡,还有芳芷,我们五个人一起竹杖芒鞋,去踏遍我皇明的好山好水,你们说我这个提议好不好?” 杜衡拍着手说:“姐姐的主意太好了,到时候天下太平,大地山川任我们一家人遨游,岂不快哉?” “姐姐可真是奇女子,你是想我们一家人到时一起鲜衣怒马,再闯出一片江湖吗?”郁青儿眼中放光地问道。 芳芷却说,“清儿这是太谨慎了,你以为有我们的圣天子在,大明十年之内,还不能匡扶华夏,一统四海吗?到时候我们一家人鲜衣怒马,还不只是为了享受人生?” 王太后和马太后互相看了看,都是笑了,王太后说,“我的皇儿是怎么了?怎么娶回来和要娶的媳妇都一个比一个疯?” 芊芊几个人都三缄其口了,都窃窃地看着两宫,王太后却换做一副笑脸又说,“只可惜孤已经老了,否则一定也要和你们一起的。” 片刻的沉寂,大殿中又欢腾了起来,郁青儿和芳芷都抢着说,“太后哪里是老?哪怕是到了一百岁,也依然会是精神矍铄,行走如风呢,到时候一定要一起。” “儿臣也是这话,母后和母妃一定福寿绵长,将来等曾孙白日的时候,咱们一家人还陪着他抓周。” 马太后今天很高兴,指着天浪说,“你们都是巧嘴呀,孤和你母后,都还精神着呢,后半生肯定有大把的光阴看着你们把大明的国基重新奠定起来,为炫儿开辟一块大大的疆土,也想将来再能抱上曾孙。” 众人又纷纷称是。 天浪擒笑说,“母后母妃,儿臣还有个好消息正想要告诉母后和母妃呢。” “嗯?什么好消息,难道是前方又打了胜仗吗?那是你们男人的事,孤和你母后只要看住这个家,让你的多给我们生下些孙儿孙女,天伦之乐才是于我们来说最好的乐事。” “呵呵,正是这个话说,这两日儿臣偶得一梦,梦有长月当空,却是‘嗖’的一下飞入了皇后的怀中。” 芊芊一听他便知在鬼扯,便偷偷踢了他一脚,心话你鬼扯什么?史书上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看多了怎滴?可你比那些史官还能胡说八道,哪有老婆怀孕,老公却是有了梦兆的?这尼玛让史官怎么写? “皇后,朕说的可是真的,就在昨夜,朕便做了这个梦,然后便醒了,看到你的睡姿奇丑无比,像个大虾米似的......” “朱四郎!”芊芊攥着拳,咬牙切齿地用眼刀剜他。 “嘿嘿,你还不信啊?朕还断定,你的下一胎,必定又是个龙子,他与炫儿一月一日,日月为明,他日岂不是辅佐他皇兄的一方贤王诸侯吗?” “你确定不是在涮我?”芊芊怀疑着看他。 “嗨,涮你干什么?就算把你当大虾给涮了,我也舍不得下口啊!” “看来你还是在涮我!” “没有,梦绝对是真的!” “好啦,好啦,你们小夫妻就是爱胡闹,这件事是真是假,找御医来为芊芊浮一浮脉不就全都知晓了?”王太后呵呵笑着。 “可是母后,炫儿才刚刚百日,想也不会这么快吧?” 马太后却说,“你这孩子哪里会懂?像你们夫妻的感情这样深笃,这种事儿赶上你刚刚生下炫儿,往往便会一胎接着一胎啊!” 芊芊缩了缩脖子,心话,“那我不成猪啦?” “母后,母妃,这个梦的事儿咱们先不说了,刚刚儿臣想要宣布立炫儿为太子,却被这几个疯女人的突发奇想给打断了。” “我们不是突发奇想!”芊芊嘟起了嘴。 “好好好,你们不是突发奇想,母后和母妃那里也都交代的过去,到时候等炫儿有能力稳坐朝中了,咱们一家人便一起去遨游四海,好不好?” 几个女人却是都欢天喜地的,马太后脸上难看,可不好开口,天浪还是大声宣布了这件事,更重要的,是他宣布了立储,以皇长子朱慈炫为国朝太子。 庞天寿也不做文艺老知青了,带头唱声,祝贺大明终于有了国之储君。 郑夫人,、何夫人还有林氏的祝福都很诚挚,包括马寒香虽然肚子里的醋瓶子打翻了一地,也不得不违心地拜服祝贺。 夕阳的草木之胜,让天地间的春芽显出辉煌的金边儿,虽是夜幕时分,天空之下却是一片生机盎然。 锦衣卫的红翎急使傍晚前便四散出动,到大明所有土地上去散发大明帝国确立储君,以及小太子抓周时的故事。 (本章完) 708 头条 普通百姓是很容易因为一种上天的启示而感动甚至是振作的,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什么‘莫道石人只一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两个所谓的上天启示都在那个时代掀起了一阵战斗的狂潮。 君王更是喜欢搞这种东西,什么青帝之子刘邦斩白帝之子而起义;刘秀的名字应了谶,是以必为天子;大唐代大隋,是因为十八子当得天下,十八子便是李姓嘛。 大家都信这个,天浪居然也搞这个,太子抓周,把诗书吃入腹中,手握钢刀以国玺镇江山的故事已经传遍了,那些至今对大明在这场战争中能否最终胜出仍不抱希望的人们又有大部分人都因此改变了态度,他们的改变,都是因为大明朝有了一个很牛逼的太子。 是以朱慈焕虽然只有三个月大,可他这么拉风的小男人,终究是掩饰不住那身上神圣光芒的。因为有了一位很拉风的太子,大明土地上的人们再一次沸腾了,第二日早朝,文武百官也同贺这位国之储君的诞生,这可真是普天同庆啊。 许多老者大儒,也都因为这个脚踏祥云头上笼罩金光,天道和气数归于一身又牛逼的一塌糊涂的流鼻涕口水的小娃娃成了大明太子而高兴的一击三叹。 数天以来,各地方的贺表也接连不断的被送到了桂林。 夜晚的天空中,只差一口气便会被吹鼓起来的月亮在树梢上开心地唱歌,王府正殿的大院子里点燃着几处明灭的篝火。 有一处篝火的两旁被垒起了青砖,青砖上搭着一个帘子,帘子上时而能听到刺啦啦的响声还有天浪挽起袖子翻动烤肉的声音。 “哎呀,姐姐说的帝王服务原来是这样惬意的啊!”郁青儿伸着懒腰,笑语嫣然地说着。 当今天子,正在撅着屁股给媳妇烤肉?这样的画风若是传出去,一定又会上往后近一个月的头条。 芳芷在给手掩着口打哈欠的芊芊披上一件狐掖皮衣,杜衡双手托腮,胳膊拄在膝盖上,好奇地看着天浪一个人忙碌。 天空上拉起袅袅青烟,春季里的夜,却有种大漠孤烟直的感觉,烤肉的香味弥漫着散开着,油脂落在火堆上,发出沏灭的呲呲声,而火势却更旺了。 “烤好了,杜衡拿盘子来,我这里还有几片肉需要翻着,闲不下手来,杜衡?”天浪一连叫了两遍,杜衡始终拖着腮呆呆地看他。 “花痴,你看什么呢?他天天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不是烦死了,怎么还看不够啊?” 杜衡摇着头不说话,只是眯合着长长的眼睫毛甜甜笑着,双眸就从没有移开那个男人,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可这个男人是规矩的制定者。 他宽厚的胸膛正被篝火烤的滚热,那明灭的篝火晃动在他性感的古铜色的脸庞和胸口,简直要把自己迷死了。 而这样帅到没天理的男人,嘴边却渐渐出现了竖线的断杀纹,有人说这是他杀人太多,而这个男人不但爱杀人,还会为家人的一顿饭而杀鸡宰羊。 “嗨,真是拿你没办法!”青儿横了杜衡一眼,起身拿起托盘,去接天浪烤好的大肉片儿,还倾过身子去鼻息深深一闻,十分享受的样子,回到桌子上,拿起剪刀,将肉片剪成小片儿,郁青儿口中还哼着歌,当然还是她家乡天水的民歌了。 门外的阴影里一直默然站着一个人,马寒香已经在那里站立了很久,她只带着一个丫鬟,对天浪这样殷勤备至的一幕,马寒香很是被触动到了。 他们的小日子过得还真有情调啊,那么多宫女侍立着,却连什么都要自己动手的。 看着郁青儿陶醉的嗅着烤肉香喷喷的味道,夹好肉片儿递给芳芷,等人家要张口的时候,她又把手缩回来逗她。 女人们已经纷纷拿起筷子开动了,芊芊还吩咐把烤好的狍子肉、牛肋排和小羊排分了许多,去拿给两宫太后,还给庞天寿也送去了一些。 而且她们还喝起了酒,更加匪夷所思的是,郁青儿和杜衡拉起了水袖,露出凝脂的雪白藕臂,竟然堂而皇之地划起拳来。 她们如此的不顾端庄和矜持,那个男人竟然还是一脸欣赏地看着,一边给她们烤肉,这画面要是传到宫外的老夫子们耳朵里,不知多少人又要气得吐出一口老血了。 芳芷就坐在芊芊身边,一边自己吃,一边给拿起生菜叶儿沾上辣酱葱丝和洋葱丝,把肉蘸上香油再包上米饭,递给芊芊。 每个人面前都有几个碗碟儿,大概有两三种调料吧,有的是芝麻酱,郁青儿和杜衡爱吃甜食,很喜欢这种调料,却不习惯芊芊爱吃的那种甜酱,觉着味道很是怪怪的。 还有一种淡淡颜色的酱汁油碟儿,是酱油葱姜辣椒沫儿香菜还有十几种香料调匀的,芳芷单喜欢这个。 芊芊自然便和天浪一样,喜欢辣椒酱,这种辣椒酱并不辣,芊芊虽然有了身孕,但是也可以吃,里面是辣椒面儿、糯米粉还有砂糖,蒜末和白醋,酸酸甜甜的,却只有她们两口子觉着这是美味,而且这个味道上辈子便是她俩的最爱。 “皇兄和皇嫂们都是好兴致啊!”马寒香故意管郁青儿三人叫做皇嫂,是她自己也梦想着成为贵妃或者皇妃呢,她不想天浪身边只有芊芊一个女人。 芊芊口中正塞着一大块儿的包肉,之所以塞那么多是因为她和天浪都按吃烤肉的习惯,喜欢把一大块儿的包肉一口塞进去。如果芊芊能吃辣的话,里面还会再加上蒜片儿和辣椒圈,那样这块包肉只会更大。 芊芊刚刚啊呜一口,将包肉塞进嘴巴,还差一点咬到了芳芷那葱白般好看的手指,吓得芳芷赶忙缩回来。 可看到马寒香出现后,她顿时连咀嚼的兴趣都倒掉了。 她鼓着嘴巴娇憨地呜呜呜假笑,马寒香向天浪和众人福了一福,芳芷咬着牙冲她不冷不热地点头。 (本章完) 709 这个皇兄很惧内 杜衡回头一看是她后,干脆一噘嘴把脸又扭了回来。 郁青儿美目提溜一转,嫣然笑着,“呦,长公主来了,这么晚,不会是循着香味儿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了吧?” 郁青儿话里有话,明着是在说马寒香嘴馋,循着香味来了,实则是在暗讽她。 马寒香虽然脾气大,智商却很感人,她哪里有这些和芊芊这些人们刁滑?连杜衡和芳芷的低头忍笑,她都没以为是在笑自己。 “青儿皇嫂说哪里的话,知道几位皇嫂嘴馋,妹妹便又给你们送吃的来了。”她说着便拉起侍女手上托盘的盖布,里面赫然是一只只绑好了腿脚的大闸蟹,个头足有醋钵拳头那么大,橙红的颜色能迷死个人。 “这是家父从宫外进贡来的,御膳房蒸熟之前,一个个无比鲜活,天下第一美味,绝对实至名归呀。” 芳芷却说,“那就谢谢长公主了,只是这么好的东西,我们现在却谁都吃不下了。” 马寒香刚刚眉飞色舞的笑容瞬间僵住了,顿了顿,又想起来说,“那我便坐下来,和皇兄一起吃。” 天浪讷然拿着烤夹,只是呵呵,他不用看芊芊的方向,都已经感到小魔仙那带着刀子的凌冽目光,烤肉架很热,可天浪冷的却缩起了脖子。 “皇兄,要不然咱们一起吃闸蟹,你烤的肉便都给皇嫂们,何如?” “呵呵不了,你的皇嫂只有一个,吃不下那么多的蟹子,哦对了皇妹,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去给母后和母妃拿去啊,朕再给你备上一坛子陈年老酒,你去找你姑母秉烛夜谈,挑灯望月去怎样?” 还没坐下了呢,这便要撵人啦? 马寒香很想一蹦三尺高,可是她仍耐着性子挤出了笑脸,“两位姑母那边香儿早已经送过去一些了,这些便是要给皇兄和皇嫂们的,原还以为三十到初五,宫里还吃到了螃蟹,只是没有这些个大,初八以后吃不到了,以为是杜衡嫂子吝啬,不肯给宫中采购呢,原来是清儿嫂子说的这样啊。” 不是告诉她皇嫂只有一个了么,听不懂是吧,一表三千里的马寒香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一屁股便做到了天浪旁边。 可刚刚和马太后吵翻,这会子几个人都不想在和马寒香怼上,马寒香却是故意找茬儿啊,就是来给芊芊她们几个添堵的。 杜衡和芳芷也不划拳了,芳芷也不再给芊芊包肉了,芊芊如可爱的小松鼠一般把口中的食物狠狠咀嚼着,嚼得两腮臌胀,她倒是要看看马寒香能作到什么程度。 马如龙被软禁时,马寒香都还算消停,除了每日循着天浪的后屁股到这里溜达溜达,刷存在感之外,倒也没什么太出格的。 芊芊被迫将马如龙的罪名洗脱,让马寒香出了一口恶气,似乎也开始膨胀了,有些不该有的想法又出现了苗头。 看着坐在原处色厉内荏的天浪,和无限嘚瑟的马寒香,想起若把她娶进门儿后的场景,芊芊竟然心大的笑了。 马寒香背后偏偏就是有那么一尊大佛,前几日还对着自己摔茶杯呢,芊芊不是也没有太过在意么,在有些人面前越是大力刷存在感,他便越会反弹,以天浪的腹黑,就算暂时不能动这对极品父女,恶心马寒香的任务应该也不用芊芊这个嫂子出手,马寒香貌似要吃瘪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芊芊耸了耸肩,一脸人畜无害地笑道,“皇妹是相请不如偶遇呢,既然来了,那便和你另外几个皇嫂喝上几盅酒吧。”话毕,她又和郁青儿对望了一眼,刚刚也只有郁青儿还算给了马寒香几分笑容,不过郁青儿的笑容里包藏着些什么,马寒香就不清楚了。 郁青儿便笑着拉着马寒香坐下,还亲自为她斟酒,几个人便是吃的一个敷衍了。 觉着某人破坏了气氛,天浪便要草草吃完,他刚想放下筷子,马寒香却是笑着说,“皇兄原本是大明最尊崇的君王,为何在家中却是地位最低的呢?” 天浪嘴角抽了抽,板着脸不接话,马寒香也无所谓地继续说,“宫中的规矩香儿也是知道些个的,皇上拿起筷子,放下筷子期间,才是后妃吃饭的时间,可咱们的皇上却是最后吃饭,自己还没吃完,几个皇嫂却都吃得饱饱的不再动了。” “那是你皇兄与她们姊妹情深,和你皇嫂夫妻恩爱。”这男人说的是什么,马寒香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天浪偷走坏笑,话是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让马寒香恶心,没过多久,便把马寒香给吃吐了,马寒香被天浪三言两语气跑后,几个人继续没羞没臊地喝酒划拳,似乎对天浪的重口味完全无感。 正月十二就这么过去了,转眼正月十五又来了,这天靖江王府里的晚宴也很是丰盛,天浪与两宫太后对坐在一张大桌子上,原本家里人吃饭时的座次应该是芊芊和杜衡分坐在王太后与马太后的左右,芳芷和郁青儿坐在两人下首。 可马太后忽然心血来潮,非让马寒香挨着自己坐,却没说她平日最不喜欢的杜衡坐哪儿,其实马太后最希望马寒香能坐在天浪的身边,和他多接近,可她知道,这样明显的做法只会让事情适得其反,让芊芊等人只能更排斥马寒香。 看到杜衡有些尴尬,天浪出声说,“衡儿,母妃想和长公主多亲近亲近,你去坐在母后和皇后中间,帮她二人布菜。” 天浪总是能顾及到每一个家人的情绪,不希望她们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变得不开心,抬头看到紧张忙碌的庞天寿。 “大伴儿,你也坐下吧。”天浪让庞天寿坐在马寒香刚刚的位置,这一变化让马寒香颇感厌恶,她鄙夷地白了庞天寿一眼,庞天寿权当自己老眼昏花,看不见。 年三十和初一初五的家宴上,庞天寿都被天浪让上了桌,今天庞天寿谢恩后,也没有推辞。 (本章完) 710 正月十五 对这位教友在柳州之战以死护驾,两宫同样是心存感激的,因故芊芊以庞天寿年长有功,赐他在宫中乘轿行走,乃至天浪在年节时许他主仆同席,两宫也无异议,她们的皇儿并不把出身和规矩放在心上,只讲情义和道理。 虽然庞天寿的身份只是一介奴仆,可天浪芊芊等人从没有把他当做仆人来看,而是将他也视作了长辈。 杜衡挪动了位置后,晚宴也将要开始了,忽而马寒香对坐在自己原来位置的庞天寿问道:“庞总管,我听说最近大理寺和刑部裁定了许多地方上的犯人,将他们统统给内个了?” 她摆了个以手做刀的手势,狠狠割了两下,这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该有的动作吗? 庞天寿早就看不惯马寒香,碍于马太后的存在,否则他一定是第一个拔出真刀来把马寒香给咔嚓喽的。 马寒香问的是大理寺裁定地方上最近发生的十几起违背妇女意愿的案件,最后刑部下文把捕获的罪犯统统给阉了之后下狱。 可庞天寿根本不可能正面回答马寒香,他是皇家的家奴,却没有义务衬托这个大小姐的傲娇,便只是凉凉一笑,笑声凄厉而令人感到冰寒。 “呵呵呵,老奴不知大理寺和刑部做了什么,老奴除了伺候万岁爷和娘娘殿下临朝,其余时间都只关心御膳房做了什么。老奴也有了春秋,能为万岁爷和娘娘殿下做的,也只是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当不得耳目,何况咱家是内臣,又怎会有资格关心六部有司的公务呢?” 马寒香并没有感觉受到庞天寿话里的情绪,她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继续问着,“哦,我原以为,刑部把那些罪犯处理了,是为了给庞公公在宫里填充些宦官呢。” 庞天寿一脸恍然,“哦,如果长公主说的处理,指的是阉割,那么杂家便知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犯人了。娘娘殿下去年更改了大明律中的几条刑罚,以至于令天下百姓纷纷拍手称快呀!” 这老东西,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吹捧他家所谓的女主子,马寒香不以为然。 “不就是‘无论军民,但有强抢民女者杀!但有市井逼良为娼者杀,但有无端买卖人口者杀!但有贱辱民女者阉割入狱!’这几条吗?我可都知道,却不懂得皇嫂为何对待此类案子如此重视,莫非......” “啪!”拍桌案的一声惊响,天浪终于怒气爆发了,吓得马寒香一个激灵。 “马寒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是在同谁说话?” 马寒香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故作一脸懵懂说,“皇兄怎么动怒了啊?我只是想说,莫非皇嫂是因独秀峰的那些郡主的不幸遭遇,因此才对此类恶人感到气不过的。” 天浪审读的脸上变颜变色,他直直盯着马寒香自己缓缓坐了下来,可他的手分明仍在颤抖,他的唇也在颤抖,尤其鼻尖以下,上唇人中的位置,断杀纹抖动的缝隙分外鲜明,马寒香若是胆敢污蔑芊芊,他定会不惜一刀杀了她,或者赐她那个早该被弄死的活爹一杯鸩酒。 马寒香的心里也在打鼓,其余人的心则是愤怒,只有一个不和谐的笑声出现在凄厉的宫阁上空。 “呵呵呵。”庞天寿一声泣笑,笑得比哭还瘆人,“时间流传这样一句,说,龙有逆鳞触之则死,狼生暗刺窥之则杀,幸好长公主说的是内个,而不是这个。长公主最好不是想要污蔑娘娘千岁,否则杂家便要奉劝一句,大明的天下,任何人都可以骂,你可以骂万岁爷,骂六部九卿,但是若有人胆敢出言辱骂两宫太后及皇后殿下,呵呵,万岁爷可是连解释都不要听,直接乱刀砍死的。” 庞天寿不阴不阳的笑声吓得马寒香又是一阵肝儿颤,她还发现庞天寿竟然可以释放出一股杀机来威吓自己,而庞天寿看着她的眼神分明是有些轻蔑的。 “长公主应该知道,万岁爷一直有因人想要对娘娘殿下不利而动怒屠杀人满门的嗜好,仅仅杂家,便已经亲自参与了两次啦,一次是柳州的绿林大鳄,一次是桂林的督镇将军。” 庞天寿没有胡说,这两件事因芊芊而起,以几千颗人头落地而结束,马寒香知道,庞天寿分明是在恐吓她,可她呢,还真就是吓大的。 天浪的脸上仍然布满着勃愠之色,芊芊神情清冷谁也不看,好似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杜衡等人则是一脸同仇敌忾的样子。 马寒香咬了咬嘴唇,攥着拳帮自己鼓起劲儿提声说,“庞总管说的没错啊,天下人还有敢骂我皇嫂的,那可真是找死,我皇兄非杀人不可的,可就算皇兄的刀子再快,也依然挡不住有人私底下的议论,宫外面有许多流言,多是大臣们私底下在说,说皇嫂在独秀峰下豢养的其实都是一些风尘中人罢了。” 强辩有意义吗,在场的有人会听到你的强辩就不切齿了吗? 芊芊终于淡淡出声,“长公主见过谁胆敢闯入我独秀峰的?单单只有一个马之骥,却也是因此被你皇兄灭了满门!所以流言止于智者,相信的人不是太蠢,便是别有用心。” 芊芊的声音终于传出,却是让马寒香感觉有水风徐来,可水是清冷秋水,风是夹着雪花的西风,然而马寒香面对自己一直以来都嫉妒厌恶的芊芊,她又怎会在口头上便认输呢。 “皇嫂说的好,只是皇嫂这动不动便要杀人的性子是要缓一缓的了,否则会有损朱家祖上留下来的福荫,且戾气太重也会......” “马寒香,你不会是要说,朕杀人太多,损了子孙的阴德吧?” “香儿是在劝皇嫂。” 马寒香一脸控诉,这个拎不清的皇兄为何总是向着那个作天作地的女人呢? “你的皇嫂要做的事,便都是朕要做的,你皇嫂只是一介女子,她又何曾杀过一人?还不统统是有朕为她拔刀?” (本章完) 711 马太后喜欢这个调调 芊芊很想说,那次在马之骥城南的别苑里,救出郁青儿之后,她还真的亲手杀过一个人,可是她不能说,郁青儿那次虽然没受委屈,可一旦传出去也是令人臆测的留言。 “大明律被皇后更改的这几条,其实并不算变成了什么严刑峻法,如果是朕来更改,只能比这几条还有严酷,乱世必用重典!这也是朕要做的。 而且你口中的某某大臣私底下的议论,也无需掩盖他们的姓名,东厂早已对这些人的名字了如指掌,瞿式耜和东林党当仁不让,还好他们说你皇嫂是绿妖啊,泥头小无赖呀什么的,或是律令严苛啊什么的,并不算是肆意辱骂,否则朕可不会管他们谁是阁老谁还是公候,一律杀无赦!” 天浪说话时,马寒香一直凝视着他冰凉颤动的薄唇,竟然还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容娇俏,“呵呵,做皇兄的女人,还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呢,不怪世人传言说皇兄是宠妻狂魔,是妻奴,此言果然不虚。” 重点不在谁是妻奴,而是你也想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吧。 天浪神色淡淡不去看她,“朕可以随便让他们骂,骂得越爽越好,管他们是文雅地骂,还是痛心疾首地骂,朕都无所谓,横竖这些人最擅长的便是骂他们的皇上,别的一无是处。 哪怕他们骂朕没资格做皇帝,甚至骂朕没资格在世界上活着都可以,可是谁敢骂朕的娘、骂朕的老婆,朕一定会让他们统统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天浪已经狂躁了,战场上也没这样不冷静,他想冲过去把马寒香给捏死。 “好啦好啦,大过年的,在座的又都是自家人,拿这些狠话给谁听啊?”一直作壁上观的马太后终于开口,适时要改变话题,她还看着天浪和马寒香说,“香儿,姑母有句话一直想问的,你经常念诵李之仪的那首《卜算子》,不知是在说与谁人听啊?” 怎么忽然提起什么李之仪的《卜算子》了呢,就那个‘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那不是情书吗,马太后竟然也喜欢这个调调? 马寒香羞红了一张脸,娇嗲地对马太后撒娇说,“姑母,你明明知道香儿想要说给谁听,却偏偏又要问,真是羞死人了。” 不止羞死人了,这份扭捏也让人恶寒的要死好吗,还被马太后说成是才女呢,看起来倚门卖笑的本事到更胜一筹,可你刚刚嘴上无德,已经被路过的客官都看到了,怎么好再装下去。 马太后慈祥地拉起马寒香的手,抚摸着说,“你虽是姑娘家,可哪个少女不怀春呢?何况你的心上人,原本便是姑母和你父亲要你嫁的人,可说得上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堂堂正正有什么好害羞的?” 马寒香低头含怯,“姑母说的是,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香儿日后也想和几位姐姐好好相处,一起全心全意侍奉夫君,要是皇上能有对皇后姐姐一半那么疼香儿,香儿就......” “哎,哎,打断一下,你先别这么着急改口啊!”天浪皱着眉强忍着浑身的不适一摆手打断说,“恐怕你送的这句诗,以朕这洁癖性子是承受不起的,‘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是吧。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洗脚水?’这样脏不脏啊,是不是也太恶心了些啊?马寒香,朕倒想问问你,今天你洗脚了吗?” “我!”马寒香语塞,这尼玛天浪的嘴也太损了吧,人家可是女孩纸好么。 天浪从牙缝里挤出的话都在丝丝鄙视着她,并抢着自己答道:“也是,问这个没意义,其实无论你洗没洗脚,朕都觉对不会喝你的洗脚水滴,要是皇后的么......”天浪看向芊芊寓意太明显了。 “朱由榔,你!你实在是太过分啦!”马寒香的怨气早已凝成实质,却仍是忍住了磨牙的冲动,看来她最近和具有随口应战超能力的芊芊几人接连的过招,战力也是长进了不少,打得赢打不赢先不说,至少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皇儿,她可是你妹妹,你就不能让着她些?” 马太后看来是铁定要帮马寒香说话,做一回好媒婆了。 天浪则根本不允许自己和马寒香之间的关系有哪怕一点的意味不明。 “母妃,实话说她若只是想安心做儿臣的妹妹,儿臣一定会把她宠上天的,哪怕她犯了错儿臣也会姑息她。 儿臣倒是真想和她做姐妹,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香儿表妹,你皇兄就是一条臭水沟,不值一闻,月亮啊,求你去别的地儿播撒你那爱情的种子去吧,别再烦朕了好不好。” “皇儿,你表妹毕竟是孤的侄女,你为何就这么不待见她?” 马太后就不理解了,白送你个漂亮媳妇,你咋还不领情呢? 天浪也不理解呀,反问马太后,“皇儿还是您的亲生儿子呢,您为何却偏心起她来了?” 马太后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吞吞吐吐地说,“我,我那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我朱家能多多的开枝散叶?” 天浪头疼啊,“母妃若真是一心想为了儿臣好,儿臣便恳请母后和母妃,如今大明国难当头,匹马单枪冲杀于战场是儿臣身为太祖太宗后人的本分。 可暂时休兵之际,儿臣只想消消停停和爱儿臣的人,且儿臣也爱的人一起安静度日,您就别再让儿臣心烦意乱啦好吗? 如果母妃执意如此,恐怕儿臣下次出征之时,也会担心皇后的。母妃,皇后嫁给儿臣也不求荣华富贵,纵然连宫分都拿不到,省吃俭用依然嫁进门来,为您和您儿子传宗接代,而且说不准她哪天也会变成了孤儿寡母,儿臣也不知哪天就命陨沙场。 母后,母妃,借着正月十五这杯水酒,儿臣只希望二老能善待她,善待儿臣身边的人,千万别为了个一表三千里的什么妹妹让您的儿子和儿媳一天到晚都跟吃了苍蝇似的恶心好吗?” (本章完) 712 差点儿不欢而散 天浪毫不掩饰威胁之意,让两宫听得都是一惊。 “大过年的,怎么竟说些不吉利的话呢?”王太后终于忍不住也开口了,而且很快表明了她的立场,这个时候,涉及到了底线问题,傻子都知道要和自己最亲近的人成为一国,王太后便含笑着说: “皇儿啊,你母妃从来没有强迫你纳香儿为妃,如果你们有这个缘分是最好的,如果没有,那便算了,你说这么多不三不四的话,着实没有道理。还把你母后也拐带了进去,你母后何曾逼迫过你?你再让你媳妇说,母后自从她嫁进门来,对她如何?” “母后息怒,一起都是儿臣口无遮拦!” 有人出来帮腔加戏,那肯定得配合演出啊。 “你这也叫做口无遮拦?孤以为,你用嘴巴杀人时,可比你手里的刀快多了。要怎么芊芊没嫁进门帮你的时候,就凭你这一张利口,便把个满朝文武杀了个丢盔卸甲? 不过还好,在孤看来,这是皇儿的优点,只是你这优点,可别用在你母后和母妃的身上,再怎么疼媳妇,我们也依旧是你的嫡母和亲娘,何况我们的儿媳妇,我们也还心疼不过来呢!” 王太后说话的学问,就要比马太后讲究得多,亦或马太后是亲娘,说话没有太多的顾虑吧? 可无论怎么说,从手段和情商来看,马太后都堪称直肠子,王太后则可称得上是极为睿智,但从她忽悠候母,让候母说服自己的儿子去送死的套路,便可见老太后绝非凡人。 一顿年节家宴,差一点儿就不欢而散了,还好有王太后,不过接下来在芊芊等人的殷勤奉承下,结果么,似乎还是皆大欢喜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的小的都快把刚刚的口水仗抛到脑后去了,要怎么说马寒香长进不小呢,她竟然又冒头,说要与几位皇嫂一起和诗填词。 马寒香自诩也是才女一枚呀,平日里竟爱些悲春伤秋,哀花吊月的风雅,诗词歌赋自觉高华,一身清贵气质以为世间无他。 她的提议自然也是对了两宫太后的口味,这二位的学识,那也都是陈年的老酒,全偷偷埋着呢,还喜欢时不时把酒坛搬出来,扇一扇内里的飘香。 郁青儿刚刚识字的水平,却是在那里拍手称快,她也看出来了,马寒香无非仗着马太后的宠而已,可郁青儿在两宫的眼里,尤其是王太后的眼里,那才是真的得宠。 虽几个人都没嫁进门,可在王太后眼里,郁青儿毕竟是亲的,是得到芊芊承认的,反观马寒香虽不是干的也是表的。 郁青儿与朋友交心在行,于长辈面前讨巧,更是绝不像马寒香那样虚假,当面人背后鬼的事儿她才干不出来。 可她明明不会吟诗作对,却为何拍手称快呢?因为她觉着马寒香终于是撞到铁板上了,以为是露脸的事儿打起脸来其实才最感到痛。 就不要说天浪的出口成章,也不要说芊芊曾经一口气连败了两宫太后那般知性老太太的对联大战的辉煌,郁青儿觉着除了自己,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妙口生花呀,就连芳芷,她都以为绝对可以完败马寒香。 家学传承啊,苏芊芊做了十几年的学霸,亲手调教出来的狗腿子天浪那都是当仁不让于师的存在。 芳芷也自幼生长于书香世家,中湘王何腾蛟的学问人品那还用怀疑吗?可马寒香她爹,充其量就是个靠着关系户蹭上去的富二代,煤老板,就算不遗余力的倾注巨资想要培养一个贵族女儿,可别忘了什么是基因啊,基因不还是挖煤的么! 正月十五,最好是猜灯谜,可两宫太后却不想猜什么灯谜,这玩儿意在她们的学问水准看来,太过儿戏了,属于幼儿园级别,根本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趣。 诗词歌赋之中,最能显示谁更机敏,谁的学问更扎实深厚的,就只有对对子,明清因八股取士,故而对子盛行。 而且做对子好啊,做对子能看到她们几个打起来,王太后窃窃地笑着,老人家嘛也爱玩儿,宫里憋久了,愿意看的是热闹,无伤大雅吗,总之她也偷偷把赌注压在了儿子儿媳身上,嘴上却是夸着马寒香的。 不过还有一个因素,便是王太后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做对子竟然败给了自己儿媳妇,没有翻脸,除了自己是长辈的身份以外,她还真的服气,可服气不代表王太后不能随时调戏一下自家儿媳呀。 饶是天浪的诗词水准不低,可做起对子来,面对芊芊的机敏也只能自认完败,故而王太后总是像再见识见识芊芊的对子功底。 王太后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马太后是不好意思阻拦马寒香,她也认为马寒香基本八成差半截儿,可马太后不好说破呀,且战火又是马寒香挑起来的,她总不能在背后拽着她说:“大侄女儿啊,你醒醒吧,今天还没吃药呢,赶紧找大夫去。” 天浪就更是颤巍巍偷笑了,他对芊芊的态度那就是滔滔江水,看着马寒香作死,他心里就想啊,“还敢跟我老婆比作对子,丫就算开挂,我老婆都能踩着你在地上摩擦!” 不过王太后在战斗打响之前还是定了一条规矩,那便是不能只为了难度而出对,必须要以意境优美为尊。而且像天浪那种把名句改成歪诗的,这回也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马寒香都已经想要提前庆祝胜利了,便是头一个放出话来,“敢问皇嫂们是一起答题一起出题呢,还是要一一面对香儿?想来几位皇嫂也是不会相互间出题的,你们都那么优秀,而且又如此的妻妾和睦,莫不如一起和香儿比一比吧!” 马寒香说的似恭维似谦卑,表情上却一点恭维和谦卑的样子都看不出,竟然放言让芊芊等人群殴她自己,这是等不及作死的节奏啊。 芳芷嘴角挂出冷笑,天浪轻轻摇头表示遗憾,对于马寒香的装逼,他能给出八十二分,剩下的十八分呢,他决定以666的形式等会儿发放给她。 (本章完) 713 后宫文斗 片刻沉默后,一个温婉的声音突然开口: “姐姐,不如让我先来?”有人发起挑战,作为圣天子的女人,又岂会认怂呢? 芳芷有些等不及要和马寒香过过招了,姓马的小贱人她早已看着不爽。 马寒香也不在意她的感受,什么皇嫂,不过是调侃罢了,等自己嫁进门,还不是一个一个当蚂蚁一般踩死。 “好啊,清儿皇嫂要先来,那么你我便一人出一对,你先出。” 芳芷第一个要和马寒香pk,芊芊却是风轻云淡地说,“何必那么麻烦呢,不如让你连出五对,我答不出,便算输,打得出,你便输了,何如?” 看芊芊要亲自出马,芳芷噗嗤一乐,她第一个站出来也不过是抛砖引玉,自己不也曾被芊芊按地摩擦过么,此时心想,呵呵,这回马寒香肯定有好看的了。 马寒香却感觉这样会有些胜之不武,就好比两个重量级的拳击手对战,一个说,“来,让你先打我五拳,我能扛得住,你就输了。”是人都会以为说这话的是在装波,不是对打而是在找死。 可除了马寒香笑得轻蔑之外,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发笑,他们可都是见过芊芊文斗的厉害的,你别说一个马寒香,就是把解缙、杨廷和唐伯虎找来,芊芊不说吊打他们,八成也会完胜的,总之身边人对芊芊都是盲目崇拜。 说是五对都是很小心了,学问如王太后,一连十对,都没难得住她,何况马寒香的五对? 马寒香咯咯一笑,“皇后姐姐这就开始让着妹妹了,如此说来,我们就玩儿个彩头吧?” “什么彩头?”芊芊问道。 “姐姐先说答不答应吧。” “有彩头可以,但是本宫是绝不会拿自己的爱人和爱情做赌注,这个你就不用想了。” 还不知道丫心里憋着什么坏,敢跟老娘玩儿这套,不过玩这套也好,将计就计,看你能怎地。 芊芊故作示弱,让马寒香更为得意了,“姐姐莫非怕了?我正有此意,若是你输了,便允许我嫁给皇兄。” 芊芊一脸的小倔强,像是中了马寒香的激将法,“怕你几乎是不可能的,你能赢的几率也可以忽略不计,我不知道你是哪儿来的自信,但是我绝不会拿我家四郎来与任何人做赌注,我可以和你赌生死,但是绝不会拿我最珍贵的爱人与你赌。” 似乎是情话吧,天浪胸口好像被丘比特小屁孩射中了一箭,感觉有点儿发飘。 只是马寒香又被噎住了,心想芊芊还是你够狠,竟然敢跟我赌生死,马太后却咳嗽了一声闲闲地说: “大过年的怎么又提起这些有的没的?香儿也不要赌什么了,就算是罚酒,你皇嫂也不适合饮酒。” 其实马太后是想说,芊芊饮酒可以,喝了酒可不要在和人划拳行令了,皇家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马太后还说:“大家提起要作对,不过是图一个乐儿罢了,就这样开始吧,孤都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马太后是好心帮自家侄女的好么,马寒香却是误会了,“姑母既然如此说,可见还是很疼皇嫂的,呵呵,那么妹妹也不想占皇嫂便宜,咱们还是一人出一对儿吧。” “不必了,我家姐姐也不怕让着你,我替皇后姐姐定调子,就让你连出五对,便是想让你输了以后知难而退。”杜衡扬起俏脸,满心自豪的看着芊芊说。 马太后说什么不需要彩头,不存在的,彩头是必须的,如此好的机会,几个女人谁不想接着芊芊爆表的战力,把马寒香这个小妖精按地摩擦呀? 马寒香将手中的丝帕狠狠攥了攥,谈眉淡眼的从牙缝里挤出句话说,“如果皇嫂真是这样的心,那小妹便也不客气了。” “千万别客气,你快请吧!”芊芊凤眼微睁,一脸恬淡。 “好,我出,【翰墨留青万里香。】” 芊芊眼帘一闭一睁,上联就过去了,笑道:“呵呵,表妹这是在夸自己学识渊博啊,那皇嫂也只能自谦的对你一句,【春风过绿千山瘦】了。” “嗯,对的妙,出的题也雅致,只是都有够狷狂了些个!一个让万里飘香,一个让千座高山自惭形秽,呵呵,”马太后与皇太后都点头赞许,而后比起眼来回味欣赏。 春风过绿,芊芊自己都承认是绿妖啦?小魔仙看来此番要挥动魔法棒了。 马寒香万万没想到芊芊对得竟然这样快,几乎不用思索,这让她有些紧张了,想了想,又说,“看来还是低估了皇嫂的文采呀,对的工整,表妹可要出一个难的了,我出,‘自在自观观自在。” 众人面色一凝,都知道这个对子极难,而且对子越难,相较出对子的人,难度也同样会加大,马寒香可以呀!词章之道也绝非等闲。 “呵呵呵,表妹说是出个难的,本宫却怎么觉着你这对子是偷的,表妹应该是去过普陀山吧?这个对子的下联是‘如来如见见如来。” 天浪偷偷低头忍笑啊,他其实早就想说问了,却是没有记住当年看到过的这句下联是啥,忘了证物,便有些底气不足,不过自己的老婆可是学霸呀,过目不忘的本事有木有? 马寒香以为芊芊没有离开过闺阁,肯定不会去过普陀山,知道众人也肯定没人去过,而她和家人却是从东南沿海一路逃过来的。 可未曾想,芊芊和天浪上辈子经常携手出游,至于佛家四大名山之一的普陀山,当然是不肯错过的了。 “我......我也是觉着这个对子极好,却没想到皇嫂居然也去过那里。” “你皇嫂未曾缠足,当然哪儿都想去,只是我一个姑娘家,哪里会四处乱跑呢?” 虽说暗损了马寒香,可芊芊说这话也有点儿亏心呢,可是她无所谓亏不亏心了,只要话里带刺,她不在乎这些。 “本宫的娘家家庙里有一名高僧,也曾在弘光朝做过官的,离普陀山还真不算远,这副佛门里的对子,他曾跟家父绘声绘色地讲过。” (本章完) 714 居然还真有下联 有高僧曾讲过这对子?”马寒香有些不信了。 “是啊,当时我只是在窗外路过,偶尔听到了。只是你皇嫂我耳朵灵,保不齐我还听到过什么佳对,奉劝你别在心存侥幸了,赶紧拿出你的真本事出来吧!” 众人憋笑,芊芊没用一个脏字,便把马寒香踩入尘埃,颜面?在地底下呢。 马寒香好好尴尬了一阵,又是振作精神说道:“那好,我便出【其客过径,青山空留一片心,风云九天轻落脚,不问碧水有声。】 出了这个对子,马寒香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啊,芊芊却是无波无澜,轻声问道:“早就想好了拿这句怼我的是吧?这个四六八句不通的对子不知道你已经藏在心里多久了?” “呵呵,”马寒香掩口一笑,心说我乐意呀,这个长短句是她故意刁难,便也很坦然地说,“也不瞒皇嫂,我可早就等着正月十五这一天了,能和传说中的大明第一才女比对子,香儿也真是荣幸之至呢。” “好啊,我会让你从心里觉着能和我比文采,是你的荣幸,定不失所望。” “皇嫂很不谦虚啊,香儿怎么还没看出来呢?你若想让香儿服气,还是得原封送还皇嫂刚刚的那句话,别心存侥幸了,赶紧拿出真本事来吧!” 叫嚣,绝对是在叫嚣,芊芊压了压,而后缓缓开口,“我芊芊有什么可谦虚的,朱家娶了我芊芊,不是我芊芊的荣幸,而是朱家的幸运。” 她今天对马太后非常不满,自己可不是什么大明朝的乖媳妇,马太后自以为是皇上生母,可朱由榔已经是过去,现在的天浪,和马太后其实没什么关系,谁还惯着你? 芊芊愠怒了,忽然一个挺她的声音再次出现, “老婆说的没错,朕确实是够幸运的!”天浪很狗腿地附和着,马太后抿着嘴瞪了他一眼,他却权当没看到。 “孤也觉着媳妇说的有几分道理,”谁也没想到王太后居然也会这么说,马太后顿时无话了,“芊芊的话,孤以为还是很谦虚的,你们也不是没见到,芊芊嫁进门来刚过一年而已,国朝的政治面貌便已经可说是焕然一新,这期间,皇儿又是有几天上朝的? 且不说为朱家添丁进口的事儿,就说她们几个姐妹之间,哪家的妻妾能如她们之间那般,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和睦紧密呀? 孤以为,正妻能把妾室管理成这样,才必定是有大本事的人,孤能有这样的儿媳,我大明能有这样的皇后,于家于国,绝对可以说是幸事。” 芊芊嫣然一笑,“呵呵,母后抬举媳妇了,媳妇刚刚也是一时嘴上没把门儿的。” “孤以为,你的话很有门道,怎么是没把门儿的?有些人时常聒噪,他们总以为你这孩子说话有时会不加考虑,不过在孤看来,老太婆一生阅人无数,可以你的机敏,孤的此生再没见过第二个,你这样的人说话,还用考虑吗?” 王太后说着还抖擞了下精神,褪去正色,化作一脸慈祥地说,“呵呵,我这个婆婆,可从不吝啬夸赞自己的媳妇,好就是好,不好孤也要说她不好!” 天浪以为王太后会说不好也是好呢,行,您什么都对,芊芊也很开心地说,“好好,母后对媳妇的好,媳妇全都会一一记下,更会加倍的孝顺您!还有母妃!” “算啦,你这丫头,平日里少气些你的母妃,母妃就要说声谢谢啦!”马太后也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嘟囔着。 “母妃说的哪里话!”王太后与芊芊相视一笑,芊芊转过来看向马寒香说,“等急了吧,现在便说出我的下联。” “皇嫂居然还真有下联?” “怎么没有?不过你也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居然想了这么个上联出来,只可惜风云九天是肯定不会落脚的,所以啊,你也就不用问我这碧水是否有声了,也许在你皇兄眼里,你还真就是个过客。好啦,我要对的下联,也是我对以上这番话的补充,【我家游廊,绿竹独占七分景,镜湖三分闲梳妆,无需香花添色。】 游廊,说的是永历皇帝的大名么?绿竹便是芊芊绿竹,能独占七分景色,的确有够强势的。 【其客过径,青山空留一片心,风云九天轻落脚,不问碧水有声。】 【我家游廊,绿竹独占七分景,镜湖三分闲梳妆,无需香花添色。】 闲话之间,便对的如此漂亮工整,且字字句句都是反击。 镜湖三分闲梳妆,那不是对着湖面梳头的意思,包括马寒香都知道,两宫早就想将杜衡、芳芷还有郁青儿纳入后宫为妃,奈何天浪不娶,只娶芊芊一人。 天浪的态度决定了芊芊不会与三个好朋友为敌,况且她也需要三个好帮手把位子都给占上,免得真正的敌人闯入,而三人拜服在芊芊门下,难道天家会撵人吗?何腾蛟还有临终托孤呢,当然不能。 何况三人早已盟誓,此生哪怕不能与天浪有夫妻之实,只要有夫妻之名便足够了,饶是在天浪身边做影子,也绝不出宫。 杜衡、芳芷还有郁青儿立下如此誓言,天浪芊芊能说什么? 无论如何都是三人自己的选择,郁青儿以自己的性命换芊芊的命以后,芊芊认定她与自己是一体,杜衡和芳芷的存在,最初是芊芊的障眼法,知道二人虽然心有企图,却是很好拿捏。 只是后来,为了一些难以言喻的目的,芊芊终于承认她们姐妹作为天浪的女人的身份,且隐隐已经要给三人一个名分了。 这便是后来的贤妃、淑妃和庄妃三个皇妃品级,分别要给杜衡、芳芷还有郁青儿,贤妃品级最高,淑妃和庄妃依次。 宫中传出了这件事,册封之事只等这场多省灾害过去,便正式颁布了,马寒香急急跳出来,就是要赶在册封之前插上一脚,她也要做皇妃,而且她不想做什么皇妃,而是皇后之下众妃嫔之上的皇贵妃。 (本章完) 715 乾坤本来有数 芊芊下联中的镜湖三分闲梳妆,是将七分剩下的三分留给贤妃、淑妃和庄妃,无需你马寒香增色,是这个意思,众人怎能听不明白呢? 如果说马寒香把朦胧闺怨和爱情表白夹杂在上联里是大费周章的话,那么芊芊这一番轻描淡写,四段文字把天浪,自己,贤淑庄妃以及马寒香全都囊括其中,以及对天浪的主权宣示,对三个姐妹的提携以及对马寒香的排斥和厌恶全都融合在诗情画意的水榭回廊的美丽画面之中,那就绝对太厉害了,而且对的也非常工整。 众人都是一片叫好之声,天浪更是得意的一击三叹,这还是芊芊第一次大庭广众之下扬言要独占圣宠的呢,我家‘游廊’说的不就是朱由榔吗?绿竹芊芊,说的便是自己要独占七分,剩下的三分留给贤淑庄三个皇妃,那当然此种布景便没香花什么事儿了。 除了马太后对芊芊的霸道以及对马寒香的吃瘪早有准备,却又无喜无悲以外,其余人都在叫好。 芊芊对的的确是好,以至于殿内的房梁都快被侍女和宦官们的叫好声轰塌了,庞天寿轻咳说一声,把门口侍立着却忘了自己是谁的一帮子小宦官全都给哄得远远的,然后自己使劲儿地鼓掌奸笑,不对,白毛老雕那是畅笑,只是看起来像是奸笑。 尚膳监的小宦官们是比较不一般的,他们虽然不许读四书五经,可为了菜品的色香味,平日也要学诗学画,为御膳增色的,故而对于诗词对联也颇能听出个头尾来的。 至于宫女,此时能进入殿中侍奉众位主子的宫女,可都是太后皇后和皇妃身边的大宫女,且她们侍奉的主子哪一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俱全?就连郁青儿也仅仅是诗书一门的学问不如人而已,德行饶是在两宫眼里也是要竖大拇指的。 众人都笑得开怀,以至于马寒香已经感觉自己是被嘲讽了,她面含苦涩,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不过她的眼泪终究还是被笑容取代了。 “皇嫂当真这样绝情吗?” “我是用情太深,怎会是绝情?何况除了我家游廊,我对别人绝情一些,好像也并不过分哦。” 她是很认真的哦,本来就是事实嘛,说着,芊芊还故意环视一下,得到的全都是拉拉队员的摇摆点赞。 “那好,我还想请问皇嫂,【寒香一片情独钟,芳草斜阳古今同,寸草将心明月,日月何故藏头?】” 芳草指的是历代每一个皇上都有的后宫佳丽三千,斜阳当然是指的圣宠了,从古到今哪个皇上不是三千佳丽? 她还直接大骂天浪藏头露尾的,根本不是在问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天浪是天下第一惧内,是妻奴,还用问为什么吗?肯定是害怕河东狮啊! 马寒香眸光如火,出对子时是在微微起身质问,而不是端坐。 芊芊却好似惺忪未退,悻悻反问她,“先不回答我家四郎何故藏头露尾的事儿,我且问你的上联里说的是寸草将心明月还是将心日月?”芊芊这么问,是因为马寒香最后说的是‘日月何故藏头。’所以她不得不怀疑,自诩才女的马寒香为什么连明月和日月都傻傻分不清。 然而马寒香异常肯定地说,“是寸草将心明月。” 她原是想借用那句我本将心向明月,质问下明月奈何照沟渠,却忘了她的上联可不只有这一句话。 芊芊摇摇头,对她的这个上联打了个差评,似看非看的撇向马寒香那里,淡淡地说,“如果是寸草将心明月,那么我便要对你,【暖玉生烟心自爱,繁花碧落生死共,香风做梦白日,乾坤本来有数。】” 【寒香一片情独钟,芳草斜阳古今同,寸草将心明月,日月何故藏头?】 【暖玉生烟心自爱,繁花碧落生死共,香风做梦白日,乾坤本来有数。】 芊芊这个名字的含义便是一块高洁美玉的意思,老公当然新生爱怜了,而和天浪那生死与共的誓言,芊芊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那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只是再次劝告马寒香,不要再做白日梦了,因为到底谁和谁能成为夫妻,苍天自有定数。 马寒香还能说什么?在场的人连惊叹声都一点也无了,剩下的全都是惊讶,芊芊的下联太过犀利啦,几乎文不加点,一联接着一联,如诗如画却句句如刀磋磨着马寒香脆弱的心,也将马寒香按在地上摩擦了。 不管王太后马太后赞不赞同芊芊的独霸圣宠,可都不得不为芊芊的机变对答,妙语反击从心口那儿伸出一只大拇哥呀,要想独霸荣宠,就得拿出真本事来,你真的有本事独霸荣宠,而不是靠着甜腻的耍赖,别说不相干的人了,就连你的婆婆都会由衷地叹服你。 马寒香彻底懵了,她知道芊芊翻脸时会相当泼辣,可那是在朝堂上抄大臣的家,是拿真刀子。这是她头一次见到芊芊的笔刀,词章之泼辣行疾如风让人心悦诚服,而隐约其中的便是银蛇狂舞,如骤雨中的声声霹雳。 马寒香根本没有准备第五对,芊芊是现场发挥,她却都需要提前准备,四个上联中还有一个是偷的,她的视线在众人身前打了个转,神色却不似过去那般挑着据傲的眉。 本以为凭自己的三个上联便可以质问的芊芊哑口无言,啪啪打她的耳光,却是最终令自己无言以对。 马寒香感到有些晕眩,在她的眼中,杜衡正拄着下巴望天,似乎在回味着芊芊的几个下联,在她看来杜衡分明是胜利者的姿态。 芳芷如疯狂粉丝般拉着芊芊的胳膊痴缠着马寒香的情敌。 拉着芊芊另一只胳膊的郁青儿美目顾盼,似乎在对人说,“瞧瞧,这就是我姐!” 马寒香的目光又从某人处略略移开,那人却根本没感觉到有目光的窥探,只是浓到化不开的深情全都寄给了绿妖皇后。 (本章完) 716 王业不偏安 芊芊的惊才绝艳,让得天浪脸上的邪魅和狷狂已经不再,换做对完美爱人的欣赏,那表情似乎是在自豪地说,那是我的女人,是智慧与美的化身。 “皇后,既然香儿没有上联了,你便出一个,让她对吧。” 王太后见马寒香冷了场,一直四下不停地看,便说道。 “也好,不过儿臣还得先问问香儿表妹是否可以让我替她出第五对,表妹,你觉着可以吗?” 输了,肯定是彻底的输了,那就无所谓第五对由谁来出,马寒香无力点了点头,芊芊莞尔,“我的上联呢,也是借用的,不过却非常适合此刻说与表妹听,长公主,听好了,‘若不回头,谁替你救苦救难?’你可知下联该如何对?” “我......”马寒香想了许久,还是语噎,终于像是泄气地摇了摇头,“香儿想不出下联。” “还好,你也算是能坦然接受现实的,可为何在这一点上却总是无法看破放下呢?” 面对芊芊柔声细语的质问,马寒香自嘲地笑着再说话时,语气虽已经敌意,声调却已矮了三分。 “香儿蒲柳之姿,皇兄自然是不入眼的,可皇嫂也不用太得意,毕竟皇兄难保将来会有那么一天能爱上我的。” “香儿表妹,你是真的不懂什么才叫做爱情,因美生爱并不是爱情,那叫做贪欲。而我和你表哥之间的爱情,是刻进骨子里的,根本不会有人懂得。” 马寒香驳斥道:“若是表妹不懂,皇嫂可以教给表妹啊!” “教你,凭什么身份啊?如果你永远当我是你皇嫂,而不起别的心思,皇嫂不但教你,还会保你一生荣华。可你是要抢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我凭什么还要教你如何抢夺我的宝物? 你‘如能转念,何须我大慈大悲。‘如能转念,何须我大慈大悲,’便是下联,皇嫂也算是在教你了,无论你转念也好,继续死缠烂打也罢,我都奉陪到底。” 这一场文斗大战,实在让人有些觉着不过瘾,不出五个回合,马寒香便败得一塌糊涂,被芊芊把脸按在地上来回摩擦。 余下的夜里,芊芊虽然不能和天浪一起去城中看花灯,但是她还是来到了独秀峰下和众姐妹一起欢度佳节,就连两宫太后也高高兴兴地来了。 她们在园林和山水中挂满彩灯,与众姐妹同游月牙池畔,而且在宫外的上十字街上,她也命人在整条大街上的灯谜中摆出了她出的灯谜。 十几个中官人在那里,百姓们谁能答对皇后娘娘的一道灯谜,不仅是天大的面子,还会证明自己的文采,毕竟这可是大明第一才女所出的灯谜,自然不会是泛泛。 而且,答对的人还会得到五十两纹银的重赏,一时间皇后所出的灯谜前挤满了跃跃欲试的文人们。 穹夜有皓月当空,周围绽放着大地上腾空而起的绚烂烟花,水榭旁,家人一起赏灯共月,有风来袭,抚乱了芊芊头上的几丝长发,被身边的爱人轻轻柔柔别到了而后。 而芊芊的丽影,一如天空中瑰丽的繁花霞影,芬芳吐艳,异彩纷呈。 ---- 先帝深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后出师表》诸葛亮 永历四年三月中,王进才派遣精兵500人渡过黄河,北进到山西平阳府。 这是自大起义以后,山西第一次出现真正的明军,虽然人数只有500,实在有些少的可怜,可这区区500人却是大造声势的前行,他们的到来,在山西的义军心中犹如是西方极乐世界临凡的五百罗汉。 其实山西义军也不知道这股明军有多少人,但是整个山西的各路义军得知明军已经对他们发出了支援以后,顿时更加斗志昂扬了起来。 此时西北的清军主力,还有多尔衮的三十万大军,几乎全部都汇集在大同,围困着姜襄呢,是以除了太原城还算是清军的防御重点之外,其他各州县的清军不是被起义军消灭了,便是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藏头露尾不敢现身。 五百明军从出兵日起,连行军渡河到一战而攻克夏县,只用了十天,七日后再克襄汾城,平阳府已近在眼前了。 这500人一路之上,竟然接连攻占了山西境内的六个县,而在这六个县中,只有夏县和襄汾的清军稍作了一些抵抗,其余的各县,每当这支部队到达城下,不是有县令亲自大开城门投降、便是有义军站在城头迎接。 每攻下一座城池,这支明军就又壮大一分,地方百姓和各路零散义军都蜂拥而至,排着队加入这支明军的序列。 到了四月初,当这支明军准备攻打平阳府城之时,麾下已聚集起了五万义军,从北上至今,足足增强了百倍的规模。 明军千总马三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带着一支被主将王进才在出发前阉割掉一半儿的千人队。只这一路吹吹打打,旌旗挑上几挑,自己便从游击队小队长呼啦的一下变成集团军司令员了。 大军在河南打游击时就已经在慢慢发展了,自己如今的兵力却比上官王进才在河南的兵力还要多出一倍,一时间斗然而富,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指挥了。 被突然到来的幸福砸的有些眩晕的马三,早把佯攻的任务计划给忘到爪哇国去了,对平阳城来了个无差别四面攻击,昼夜蹬城。 可苦坏了城内清军,没日没夜地应付城防,好不容易熬过了四天,一大早上发现城内百姓又造了反,反民们把知府都给绑了,仗也不用再打了。 四月八日,平阳城清军投降,千总马三站在平阳北门的城楼上,一时真有豪气万丈。 这时跟随马三攻城的义军领袖天地会五祖之一的傅山(号青主先生)对马三拱礼询问道:“马将军此行任务已经完成,不知下一步作何打算?” (本章完) 717 怎么才能封爵? 鼓动各地反清当然逃不开天地会和锦衣卫的暗中支持,傅山的天地会身份是隐秘的,明着他便只是山西义军领袖之一,也是半路上揽住马三的明军要求加入进来的。 马三大马金刀的单腿踩着城垛,目光深邃而悠远地抽了抽鼻涕,瓮声瓮气地说,“月初拿下太原,月末去打北京。” 傅青主被吓了一个趔趄,感情跟这位将军真是没法对上频道啊,他还沉浸在一夜暴富的自我膨胀之中呢。 倒有些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傅青主——明末清初儒学六大师之一! 他有一肚子的主意,奈何马三这家伙胸无点墨,还是一根筋,又哪里听得进去? 被马三气到了,傅青主狠掐了自己的臀部两下,确认了自己不是因为发烧而听到了胡话,强作镇定道:“三爷!如傅山不能阻止您的计划,就请允许傅山自带义军在此驻守,好等待王师的主力到来。” 马三没有回应,傅山继续劝道: “太原城险,不弱于大同,多尔衮的三十万大军和阿济格的数万铁骑围攻大同,其大同主力与太原相距不足600里,三五天就可以赶到太原。” 还听不懂吗,你拿什么打,没等打下来就被大同援军冲过来打散黄了。 傅山那叫一个苦口婆心呀,“我军多为乡勇,又缺乏攻城经验及器具。若太原久攻不克,阿济格再绕过代州直扑太原城下,内外夹击之下我军岂有完卵?如此一来将丧失大好局面啊我的三爷。” 面对一个千户,傅山不可能挑明自己天地会的身份,然如此一来,他便没有立场指挥得动膨胀的马千户了。 马三看到傅青主急了眼,也不好意思地讨教,便问道:“如此说来计将安出?” 计将安出?从你大爷那儿出! 傅青主好好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理顺了一下思绪,想起了换个思路来循循善诱的办法,方才又对马三说:“如依傅山所言行之,傅山保证三爷可博个子爵。” 一听到有爵位可以赚,马三立刻来了精神道:“先生快快说来!俺马三只是一介武夫,不懂得临敌之计,如此胡诌,也实是因为苦无妙计啊。” 傅青主苦笑着,以带头大哥的姿态故意卖着关子跟马三说:“将军此时应立刻回报王进才将军处,说我军已占领平阳府城,且有兵力五万。此时已经分头去联系汾州府、潞安府两地的义军,预计不久后,可将兵力增强到十五万人以上。” 马三听傅青主说起两府的义军数目后立刻蹦了起来,高声打断傅山道:“先生!能得到这么多兵咱还等什么?咱还是要赶紧去拿下太原的好!而后再去攻打北京!” 傅青主被马三的破锣嗓子震的天灵盖儿都跟着直颤,他强忍着要把马三掐死的冲动说道:“你听傅山先把话说完可好?清军满蒙汉八旗尚有骑兵数十万,就咱们这些长枪短棒的,在太原城底下就得被烧成灰炭!哪里还有命去北京啊?还有,你拿到了去攻打北京的命令了吗?你有供给十几万大军行军千余里的粮草吗?你是想去送死,还想听我的博个因功封爵?” 马三还是冷静了一些:“先生俺听你的,咱还是先聊聊封爵的事儿吧!”头脑简单的马三拿出了十个手指也没算出来这数十万骑兵到底是多少,他只知道清军如果有这么多人肯定能把他杀喽。 “我要说什么来着?真把我气糊涂啦。” 马三道:“让我封爵。” 傅山道:“不是这句。” 马三道:“哦,怎么能让我封爵。” 傅山简直无语,半晌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三爷,我想起来要说什么了,等回报王将军以后,咱们再联系汾州、潞安两府的义军。然后咱们以至少一万五千兵力去攻打韩城,韩城是晋陕两省间的咽喉要地,挟制着黄河渡口。 如果清军主力打过来,咱们在平阳是守不住的,到时候我们联合起山西的其他义军退到韩城,这样就可以经略陕西,守住韩城与清军隔黄河对峙。 如果我大明此次派你出征是真正的想与清军争夺西北,那么我大军主力的行动计划中则一定会先去争夺陕西,先步步为营,后再出击中原。这样一来三爷您能为我军主力把守住黄河渡口,阻止清军主力进入陕西,这不是奇功一件吗?您说圣上会不会重赏于您?” 马三虽然没有听懂,但是一听说圣上会给他赏赐,就卖力的点了点头,“先生说的好,如果小弟侥幸得个一官半爵,定不忘先生献计之恩。不过小弟拿到的军令是在平阳作战,所以就有劳先生作为小弟的偏师,替小弟去韩城走上一遭可好?” 傅青主终于看出来了,王进才派他带着五百人做先锋,可不是胡乱安排的,这家伙看起来傻乎乎,其实也精明着呢,他胡说八道,可未必会真的这么做,那是在试探傅山到底是几斤几两。 不过让傅山代他去韩城,倒也并非是马三耍滑头忽悠别人为他开路,而是王进才也没有事先预判到马三的队伍能壮大到这么快。 所以应该根本没有给他下一步的命令,只有疯子才会对着一支500人的队伍命令,让他们穿州过府打过三个省去。 傅山想了想道:“也好,我也就帮人帮到底吧。我将我的人马带走,渡过黄河,趁敌不备,兵力空虚,为三将军攻下黄河渡口对面的韩城,如此为大军保一条退路。 不过有句话要交代给三将军。如果一旦发现汾州被清军围困如,又没有等到上峰有新的命令到来。三将军就一定要带领三府的义军撤到韩城。若能如此,傅山将替全山西的义军感谢将军。” 马三这才收敛了表演态度一脸诚恳地对傅山说:“那就一言为定,小弟一定不负青主先生所托。” 永历四年四月中,当山西告捷的战报传到河南时,王进才刚刚带领着自己的主力,奉天浪的密旨偷袭朱阳关得手。此时他又忽然接到了马三的奏报,刚刚看了个开头,王进才就高兴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本章完) 718 渡江北伐 王进才高兴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立刻对传令官说: “快赶回去问问马千总,此计究竟是何人所出?料想那个马三棒槌想破脑袋也不会有此等上策。再传令给他,平阳可以丢下不要,如果能拿下并守住韩城,老子立马给他首功!还有,立刻八百里加急将朱阳关得胜与山西告捷的军情秉明圣上。” 众传令官应了个‘诺’就立刻跑了出去。王进才高兴地说:“这个马三棒槌好大的狗屎运呀,去了一趟山西竟然成了大财主啦,老子手里如今才刚有3万多人,他如今的兵倒比老子还多,真是造化。” 身边的副将听后附和道:“真是应该恭喜大帅了,如今我们已经拿下了朱阳关,如果此后向西,暗走山路,不日便可以偷袭到几十里外的潼关,并可以抢在李锦将军之前拿下潼关。 以大帅今日之实力,我军还可以回头向南,拿下防守薄弱的南阳。更可以东进直驱河南府(洛阳)城下,如此一来,此次西北之战若是大帅想要得首功的话,还有谁能抢得过大帅呢?” 王进才大笑道:“哈哈,王某还真的想要洛阳,这函谷关如今因为黄河改道,早已失去了洛阳以西屏障的作用了,函谷关北黄河故道如今已是一片坦途。什么紫气东来?太上老君西出函谷关已经一千年了,真是太久啦,如今该是我们东归回家的时候了!” 副将说:“大帅说得是啊,当年肴函之险是在山不在关。如今这山已变成了滩涂,沟壑,桃林更是成为荒丘。” 王进才也很感慨道:“此处是我随闯王当年与王师征战的故地呀,起义军当年的征战多在此一带,今日重游令人不胜唏嘘呀,再想起当年秦赵的蝇池之会便是在此,王某人真有化身蔺相如使完璧归赵之意。” 王进才原本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家中活不下去了,后来投靠了闯王,也只是个小棋牌而已,后来闯王死,他所在的营官也战死了,他这一营起义军群龙无首,想在队伍找个首领出来。 这时便发现他识字,长相高大,胡子还挺长,有点仪度偏偏的的意思,起义军都是一群糙汉么,王进才的外形挺唬人的,便都推举他做首领。 只是王进才虽然领了兵,却是既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毛病缺点不少,长得还挺胖,读过书,若是这个仪表,做个官还不错,可是老天爷对他的领悟有些错误,让他成了个不会骑马打仗,也不太会带兵的武将。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会骑马挽弓的将军,曾在何腾蛟麾下拥兵三十万,只不过败给了孔有德,麾下人马就三十万变成三千了。 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孔有德挂掉了,王进才还活着,而且他看到到处都是战机,却与副将聊起了渑池之会,不管王进才有没有重点,他的副将当然也得是孔夫子胯腰刀了,能文能武了,不然两人怎么谈得来呀? 副将对他说:“大帅若袭得潼关岂止完璧归赵啊!整个关中都可以重回我大明。当今天子何其圣明,圣上能以占得潼关为此次西北之战的第一重点,自是洞悉潼关于全局之利害。 远有哥舒翰出潼关而唐衰,近有孙传庭出潼关而大明国破啊。唐朝哥舒翰被杨国忠诬告,被迫出潼关,在此不远处同安禄山的一场桃园之战被叛军打的大败,潼关因此失守,致使玄宗出逃,大唐雄风从此消逝。 而孙传庭更是两次因朝廷强令而被迫出潼关,匆忙应战,两次都被闯王打得大败。最后失了潼关,失了西安,闯王从此后便直扑京师,逼得先帝煤山自尽。 所以说孙传庭在潼关的战死后,大明的亡国就再也无法挽回了。如不是当今圣上力挽狂澜,我等的头颅如今真不知会被鞑子挂在哪里呀。” 王进才经副将的提醒,当然也立刻领悟到潼关之于西北,乃至整个战局的重要性了,于是便道:“嗨,痛定思痛啊,就算王某这一腔的血都洒在潼关,也要把乾坤倒转回来!传令立刻点齐两万人马出兵潼关!” 永历四年三月末,从襄阳渡江北上的一路人马以大顺军旧将刘体纯为先锋,来到了此战的第一个隘口,武关。 刘体纯率领着一万新兵到达武关东门,此人曾是李闯麾下一员猛将,为人憨直,敢打敢冲,深得李闯喜爱,他还是商洛十八骑之一,可谓大顺军的老班底。 他到达后,按照后路大军李锦的指示,并未马上攻打武关,而是先安营驻扎了下来。 武关关西地势较为平坦,而要出关东行,则需要延山腰盘曲而过,一路崖高谷深,狭窄难行,因此作为关中的南大门,武关自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战国时期,它是秦楚两国相争的主战场,汉初高祖刘邦能得以先入关中,也是依张良计绕开了函谷关,经由武关入关中,而首先夺占了咸阳,把拥有精锐大军又勇猛无敌的楚霸王给甩在了屁股后面吃灰。 唐,吴融有武关一诗“时来时去若循环,双阖平云谩锁山。只道地教秦设险,不知天与汉为关。贪生莫作千年计,到了都成一梦闲。争得便如岩下水,从他兴废自潺潺。” 武关作为关中四关之一,三边总督孟乔芳却对它的防守并不严密。原因无他,陕西清军如天浪说的那样,大部分都被调派各地平叛去了,守关清军仅为马宁以下的两千汉军,面对一万明军的来袭,马宁以寡敌众自然不敢怠慢。 而刘体纯部人数虽多于守军,却全部是团练兵,少有训练,更无实战经验,拿他们来吓唬人应该更有用一些,若是用到战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绰号一只虎的李锦是李闯的养子,也是亲侄子,人称刘二虎的刘体纯一直很信服李锦,刘二虎虽然勇猛,可李锦告诉他武关这一仗必须这么打,他也言听计从,并没有贸然进攻。 (本章完) 719 一路走来 双方各有顾忌,也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因此武关就从战场变成了戏台,马宁不出关,刘体纯也不攻城,整日隔着城关对骂。 刘体纯每天吃完早饭后,便带着从军中挑出来的百十个浑身刺了花绣纹身的花胳膊汉子,袒胸露背的到武关下边儿摆好队形,问马宁敢不敢出来与他单挑。 马宁也只是一笑置之,他才不会这么傻,他不想逞英雄,却也没想过自己原来和刘体纯都是龙套。 天浪在战前曾与李锦一起分析了一下,二人都觉着此战他们分兵两路进攻陕西,声势不可谓不大,可毕竟天浪就算日夜练兵扩军,时间也不过一年不到,明军还是缺乏训练的。 这样的队伍,最好是打顺风仗,可是武关是天险,要想攻下来其实很不容易,一旦首战便在关下受挫,日后想全取陕西,必定时间拖延,不会顺利,甚至很可能会在立足未稳之际便被清军的援兵给赶了鸭子。 于是二人计定了一条策略:智取。 可打仗不是唱戏,武关关门紧闭,如何才能智取呢? 天浪和李锦让刘体纯在陆上牵制迷惑武关守军,而以李锦部由水路从汉水沿岸的均州出发,夜行向北走汉水的支流——丹江,然后沿着丹江一路逆流而上,直插到丹江岸边的商州府城下的。 商州在哪儿呢?他在武关的北面,也就是说,在刘体纯和马宁在武关骂战撕逼的时候,有一支明军已经出现在了马宁的背后。 那商州府只有清廷的几百兵丁,而李锦的麾下却是五千老兵精锐,是大顺军的老底子。 李锦抵达商州时,商州城连城门都没关,四下的游客和做买卖的正在城门进进出出。 当李锦拎着刀出现在商州府衙的时候,知府惊得是亡魂皆冒,连鞋都没顾得穿,就慌忙逃了,只是城中虽然一片混乱,他拔腿飞奔的身影却被一群装扮成樵夫混在城中打探情报的锦衣卫探子给逮到了,现成的功劳哪还有不领的?几个锦衣卫一顺手就把这位知府大人给变成了劈柴。 李锦自此后就以商州为基地,经丹江往来与均州之间,照样不打武关,而是日夜通过水路向商州运送兵马和粮草。 你把正门锁死了,侧门却是忘了关,武关再守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这就好比一个人和一条狗在对峙,你面对着它那根棍子的时候不怕它,可你若想跑,它肯定紧咬猛追你不可。 得知商州城陷落以后,马宁就坐不住了,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关城上遍插旗帜,然后带领大部人马趁夜便能逃了,城外的刘体纯又看不到城里面的动静。 可他忘了城中有锦衣卫的探子,见马宁带兵逃走,锦衣卫便趁机摸到了城门口,把刘体纯的大军给放了进来。 刘体纯进城后连脚步都没停,留下部分人马守城,带着大部分士兵穿城而过,开始追击。 新兵都方便打顺风仗,他们虽然经验尚缺,可初生牛犊全都不怕虎,马宁没跑出多远,便发现身后来了一支跑得热气腾腾的队伍。 刘体纯追上了他,连声招呼都没打,抡起盘龙棍便是一阵横扫,身后兵丁也一阵呐喊掩杀过去。 整场战斗连半个时辰都没到,汉军襄红旗甲喇章京马宁以下辽东汉军2000人便基本被歼灭了,余者也都逃上了山。 这场仗根本没法打,清军的后路已经被切断了,想逃跑都得翻山越岭,军无斗志,几乎一触即溃。 忠贞营李锦和鄂国公马进忠两支大军先后经丹江水路和武关路陆,抵达商州。 马进忠此后又一路北上,在永历四年四月初抵达西安城下,并对西安包围了起来,而李锦在商州与马进忠分开后,行军又七日后抵达了潼关。 马进忠依然选择对西安围而不打,他需要等刘文秀取得汉中,尤其是要等李锦拿下潼关后,才会发起对西安的攻城战。 他的兵力虽多,可强攻西安坚城,并没有太大把握,尤其天浪派出二十万大军来到陕西,目的可不只是一座西安城而已,他是要让刘文秀马进忠靠着这些兵力在陕西扎稳脚跟的。 而要想在陕西扎稳脚跟,天浪最需要得到的不是西安,而首先是潼关,他是要把陕西通往山西和中原的关口都占领,然后关起门来慢慢过日子。 另外这西安的守将乃是三边总督孟乔芳,可谓是智勇双全的一名将领,他曾经也是明军,隶属于洪承畴的麾下。 三边总督,顾名思义,孟乔芳的辖区可不仅仅是西安一城一地而已。 西安城中,有他和他的兵力12000人,而且还包括数千的骑兵。 另有10000人马被他分别驻扎在了东潼关、南武关、西大散关、北萧关、及长城防线。 除了这些兵力之外,另有四川退守的固山额真李国翰18000人驻守在汉中,那里正是刘文秀的进攻目标。 李国翰呢,原则上也可归孟乔芳节制,但是他在清廷中的资历比孟乔芳更老,根基也更深。 而陕西其余各府县的城防就比较难看了,基本都是由少量的乡勇凑数,这也是晋陕甘的起义军波及太广,破坏力太大,让各省的督抚军力都损失严重,很多地区如今已经无兵可派了。 马进忠围城暂先不表,而此时正率军奔向潼关的李锦,才更是有说不完的感慨。 当李锦从商州一路走来,经过那无比熟悉的商洛山时,他不由的想起了他的叔父以及曾经的大顺军与这座山和潼关的往事。 李锦虽半生戎马,可他的人生中又如何能剥离开他与叔父李自成之间的共同记忆? 对于这次战役,李锦是最为期待的,当走在这条无比熟悉的道路上时,他更加确信这一点,他一定要拿回潼关,因为李自成生前的征战岁月,有半数以上的战役,都是围绕着潼关打的。 走过这条路上,回想起他们跟潼关的过往,李锦的双脚再一踏入了华州县的土地,这里已经离潼关很近了,而且这里,这个叫做华州县的地方大概也是他能找到叔父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最最真切证明的地方。 (本章完) 720 《春秋》 他顺着十年前的记忆,去寻找这个证明,在大军短暂修整的时间里,他来到了华州城的一处庙宇,数年前,闯王李自成也曾来到过这座庙宇。 推开那扇庙门,里边有一个庙祝迎了上来。 李锦仔细看看,庙祝他已经不认识了,那并不是一位故人,四周望去,庙内古树森森,殿内的武圣人手不释卷,一手卷握《春秋》,一手立握着青龙偃月刀,形容之下,不怒自威。 和庙祝简短说了几句,告诉他自己是来祭拜武圣人的,庙祝见李锦是个将军,门外还站立着许多士兵,便不敢多问。 李锦慢慢踱步,周围的人与景都被他忽视了,心中时刻回忆起来的那个人的面容却越来越清晰,李锦还未走入殿内,便已经是泪雨滂沱。 他站在殿前,在心中与面前的武圣人说:“关二爷,很久以前就想问你这句话,我李家为了天下百姓不顾性命去扯旗造反,捣毁了腐败透顶的明王朝,我以为我们是对的,可为什么最后却成为这样,我却又成了大明的臣子?” 武圣人没有给他回答,只是在默默的看着手中的那卷《春秋》。 李锦又对武圣关羽像问道:“关二爷为什么一直在看书,而不看我,莫非是不想理我?” 武圣的胡须仿佛飘动了一下,然而他的眼依然在看着那卷《春秋》。 李锦似乎明白了什么,毕竟他也读过《春秋》,春秋时代盛行的虽然是霸道,可灵魂人物如齐桓公、晋文公却都是推行的尊王攘夷,凡事以道义当头,尊勤君王,攘斥外夷。 李锦感觉武圣人似乎是在告诉他,他因为个中缘由,如今成了大明的臣子,便是命运的安排,是命运让他去完成他还没有完成的‘道义’二字,给自己人生一个圆满的解释。 天道虽然曾将国之重器交于李闯的手里,可那为得是让天下太平,黎民得救,然一旦闯王与大顺军诸将领利欲熏心之后,天道将不再为他所有,失道寡助,便是这个道理。 李锦默然来到了武圣人的脚下,龛前的一把刀就横放在武圣人的身前。 那是当年闯王为了扭转败局,在神前献祭给武圣的自己的随身兵刃,神奇的是,献祭了随身宝刀之后,大顺军真的转危为安、转败为胜了。 从此后这把刀就一直留在这,除了李锦和刘宗敏几人外,很少有人知道闯王的宝刀在这座寂静的庙宇里。 看着这把已经安静地躺在这十年的刀许久,李锦忽然扬手抽出了那把刀转身,刀光将大殿映照出一道惊虹。 仓朗朗的金铁之声回荡,韩芒四射,李锦看着这把久别重逢的旧物折射出的自己面部的光影,血红的双眼竟然难得现出一丝温情,“老伙计,想不想跟我一起再次踏上战场?” 闯王刀没有答话,似乎是默认了,李锦带着闯王刀离开了,手里的刀让他感觉到了冰冷,也让他感觉到了热度,让他心跳加剧,他感觉那柄刀沉甸甸的。 走在路上,李锦不由哼唱了起来: 海上生涯一钓舟,偶因名利事淹留。旅涂谁见客青眼,故国几多人白头。霁色满川明水驿,蝉声落日隐城楼。如何未尽此行役,东去潼关云木秋。 永历四年四月十二日傍晚,李锦率忠贞营27000人,火炮120门,抵达距潼关西门十五处。 只是大军刚刚停下来准备扎营造饭的时候,却寻不见自家的主将,而且大军之中,还缺少了两千精兵。 不过这些人马还是在李锦的义子李来亨的带领下,四处派出游击哨探,并收拢各个村落的百姓封锁大军到来的消息。 由于此时潼关以北的山西平阳府已经被义军占领了,潼关以东的朱阳关及灵宝两条去路又都掌握在明军王进才的手里,所以李锦只要一到达潼关以西,潼关便处于北面的义军,东、南的王进才与西面李锦的四面包围之中了,潼关已经成为了一片绝地。 忠贞营到达潼关以西后,李锦派义子李来亨在各处设立了暗哨,用以堵截西安及潼关的探马。 而清军方面,早在朱阳关失落前,那里的守将便已经向潼关守军求援,而潼关守军只有兵力3000人,又因为担心明军或者山西平阳地区的义军会通过潼关以北的黄河风陵渡向潼关趁虚发起进攻,所以他们没有给予朱阳关方向派出任何增援。 可清军在朱阳关只有一些团练兵而已,连他们自己也明白,朱阳关肯定是守不住的。 朱阳关一旦丢失,明军肯定会从朱阳关的山路杀向潼关南塬。 而历史上关于潼关的战斗,守军是经常会吃这样的亏的,只要攻方是出现在潼关以东的河南灵宝方向,历来都是从潼关东城先发起正面进攻,然后经山路向潼关城南展开偷袭。 就连小日本也曾有样学样的按照这个进攻方式与国军打了一场灵宝战役,却因为徒弟与师傅的辈分不同,凭实力而败北,败得还挺惨的,此后再未涉足潼关。 王进才占领了朱阳关后,已经开始向潼关挺近,明军四面压境,潼关守军将如何自处? 王进才在朱阳关的出现,让潼关守军诚惶诚恐,清军潼关守将佟透也专门针对潼关以东出现的敌情做出了这样的调整部署,他将主力部队全部龟缩至了潼关城内,只在外围留有少量的乡勇。 又以800人守东城、600人守北城、800人守南城、西城只留300人、预备队500人。并向西安派出数次求援快马。这求援自然是了无音讯了,因为他派出的信使全都被李来亨和李锦截杀了。 当夜佛晓,潼关西城城头上的守军,有许多人还在呼呼大睡着,城上只有六支巡逻队往来巡视,另有城垛的夜岗每隔10步一人。 潼关的东面和南面多山,那里的日头自然是要比别处的日头起的晚一些。城上几只火把也尽都熄灭了,已经鸡鸣时分,有些兵丁因此也没有想要更换那些火把。 (本章完) 721 偷袭 潼关关城,远方安静的连犬吠声都听不见,天空才泛起鱼肚白,月亮似乎还不想回家,懒懒地挂在天边。 一直巡逻队带头的小旗走了几步,蓦然停了下来,他似乎听到城下传来阵阵嗡嗡嗖嗖的声音。 小旗来到垛堞边上,刚要俯身向下观瞧,身子却忽地飞了回去,一支冷箭重重射在了他的胸口。 伴随着铁器敲打城砖的半清脆的串串声响,这支巡逻队呆愣片刻后,很快便发出了呐喊声警告守军。 然而城头却突兀地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黑影,他们口中衔着雪亮的钢刀,脚上踩着钉鞋,跳到城上见人便砍。 “敌袭!敌袭!”守军顿时乱作一团,睡梦中的守军才刚刚被惊醒,有的还未拿起兵器便已然听到一阵阵狂躁的喊杀之声,天空飞矢如蝗。 有些城楼里的守军刚探出头来,嗖嗖的冷箭袭来,便又把头缩了回去。 他们发现城上有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精壮汉子,如灵猫一般懒洋洋走着,左手提着滴血的钢刀,右手拎着一颗人头撇了出去,看城楼里探出头来的几个守军时,眼睛居然是血红血红的。 啊......鬼呀! 黑暗之中,那厉鬼仿佛还对这些人似有若无的笑了笑,可是这个笑容,比鬼还难看,比恶魔更加恐怖。 这个红眼睛的恶魔提着一把刀,在城墙上来回游走,见到守军便杀,而且下手异常残忍,每一刀都要把守军砍作两截。 他的那柄刀也是磨得飞快,一看便是一把宝刀,他削铁如泥,将许多守军的兵器都砍断了,城头之上一片血浪翻腾。 垛堞上挂住的挠钩越来越多,城头上的黑影也越来越多,而且他们都异常的凶狠,杀起人来残忍到令人发指。 有的守军慌忙想去割断挠钩上的绳索,却只是刚一冒头,便会中箭倒地,城下神射手的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一样,令人根本不敢抬头。 “夺下城西,守住城头,所有守军,只要看到,便一个不留。”红眼睛的黑衣人一边挥刀砍人,一边发下号令。 身旁的另一个黑衣人却是欲言又止地问他,“制将军,难道我们不打开城门等后续大部队到来吗?” 红眼睛的汉子笑了笑,“大部队还在原地待命,只要咱们这两千精兵登上城头,并且守住不让敌人再从咱们手中把城头夺回去,一时三刻,便会有许多援军到达,来帮助我们杀敌的。” “制将军说笑了吧?鄂国公尚在西安,王进才也没能到达潼关,我们哪儿来的援军?” 李锦站在城头,向这座曾经多少次左右了大顺军生死命运的城池之中俯瞰了一眼,叹息一声道:“秦兵不灭,崇祯便绝不会死,而你以为当年卢象升、洪承畴和孙传庭麾下那么多精锐的秦兵,是出自哪里?” “潼关?”身旁黑衣人也吃惊地看向了城中。 麾下显然不是最初便跟着李闯和李过造反的,可他也知道秦兵精锐,半数出自潼关的道理。 “对,当然是潼关,大明西北的军户,有半数都驻扎在潼关,只需击退几次守军的进攻,然后我们全体大喊一声,‘明军已经攻破了潼关西城,’早已按奈不住想要夺下这座城池的潼关军户们,一定会纷纷而动,这也是我根本不需要将所有人马都带来攻城的原因,而且我们的人马一多,难免会被守军发现,又怎么能如此轻松,悄无声息地攻下西城?” “制将军不愧是闯王之子,果断英明,末将佩服!” 红眼睛的黑衣汉子便是李锦,他的闯王刀刚刚已经杀了不少的敌人,然而他还是低估了他期望中援军的行动能力。西北各地的起义风起云涌,然而潼关军户却一直不见任何动静,不是他们不想灭了守城的清军,夺回潼关,可他们都是高素质的职业军人,他们的祖祖辈辈都是军人,且已在潼关驻扎了三百年。 作为军人,他们按兵不动,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城西守军只有数百,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几乎被李锦带领着两千大顺军精锐老兵把守军杀了个干净,而清军第一波赶来的二百援兵竟然连城墙都没摸到,便被李锦麾下的副将带着人马如猛虎下山般的在街巷上击溃,他们也只是稍作了挣扎,便留下了百余具尸体。 当潼关守将佟透调集东城各处的清军继续纷纷向城西赶来的时候,李锦的两千精锐便把守着城头与佟透激战。李锦甚至几次亲自带领部分人马冲下城头砍杀,佟透的攻势根本是无力的。 潼关清军,此前也被多次抽调用来到陕西各地平叛,此时潼关守军都是孟乔芳麾下的镶红旗汉军,战斗力虽然也不弱,可是面对突然一击并居高临下与他们恶战的李锦的忠贞营精锐不具备任何优势。 “调转炮口,向城中开炮,让他们来吧,来的越多越好,把他们统统炸死再说!” 刚刚回到城头的李锦又号令着麾下调转炮口,几发炮弹落下去,清军顿时一片大乱。 佟透正待整肃人马重新发起冲锋,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已经出现了潮水一样的,手拿各式各样兵器和工具的城内百姓。 这些百姓也不说话,也不顾及城头的炮火,冲上来兜头便打,佟透的队伍完全被打懵了,偏偏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城中百姓给得罪了。 根本不用李锦高喊一声,潼关城中的军户们便已经算准了攻破城池的一定是明军的正规军,而且是一支极为精锐的队伍,否则不可能从听到喊杀声后不足半个时辰,便能夺下整个西城墙使双方攻守易势。 军户们中年以上的男子,大多是脱下征袍的大明老兵,对于战场再熟悉不过了。 “调转方向,拦住那些乱民!”佟透满头大汗,面对城中各个街角出现的敌人大声呼喊着。 城上的李锦看到这一切,淡淡地笑了,城中各条街道此时都已是人山人海,潼关的百姓,九成以上都是当年大明的军户,自然也曾经都是李锦和大顺军的敌人。 (本章完) 722 记忆的火光 硝烟漫天,城头上的溃兵如落叶般簌簌跌落,暴涨的杀意在城头翻滚。 “皇上给了咱们一个颇有寓意的进攻目标啊!”李锦淡淡地说道,身旁几个副将都默默听着他的诉说。 “也许他的用意,是想让咱们大顺军与潼关的军户们为了复明大业从此走向和解吧?” “制将军,为什么会以为皇上是这么想的?” 李锦笑了,“呵呵,皇上如此精于军略,又怎会不知潼关以及潼关军户在此次我们收复陕西之战中的重要性呢? 孙传庭第二次和第三次与我大顺军的潼关大战,之所以能从零开始又迅速组织起队伍一次次和我们死磕,靠的就是在这潼关城内已经住了两百多年的大明军户们。 多尔衮也算是顾此失彼了,大同的重要性,主要是相对于京畿地区而言,而我军和多尔衮谁最终取得潼关,谁便能获得夺去西北的主动权。更有一点,便是我们如果夺下潼关,还会为大军增添至少一两万训练有素的精兵。” 身边的副将袁宗第听了李锦的话后也不无感慨的说,“是啊,制将军的话很在理,潼关的军户们,一直都是我们大顺军最大的敌人,当年孙传庭第三次与我大顺军在潼关大战,在孙传庭已经不见踪迹的情况下,我军都已经依次攻破了南水关、上南门和东门了,可以说潼关都已经宣告破城了,但是潼关军户却仍然自发的与我军进行巷战,做着殊死的抵抗。” 这副将的眼神有些迷离,目光透过城池,飘向了远方的记忆。 “那一战,惨烈程度一点不亚于宁武关之战啊,街头巷尾,城上城下,到处都是尸山血海,我军因潼关军民的殊死抵抗而死伤无数,只是末将至今还不解他们当年为什么连命都不要,非和我们死战到底?” 副将皱起了眉头,李锦嘴角挂起一丝苦笑,“因为他们是忠勇的,他们宁死不降的,他们是为了自己世世代代身为军户,身为军人的职责。 还因为我们必须承认,当年的大顺军军纪败坏,军户需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们脚下的土地和身后的妻女。” 几人都遥想起当年那一场血战,孙传庭战死后,潼关军户群龙无首,许多军户相继战死后,甚至都未曾留下一个名字。潼关旧志以及纪念此役的碑文仅仅刻下了对以下这些人的记忆: 潼关东城守将指挥佥事李继祖,与义军作战至日暮,死于刀下,盔首俱裂。 被孙传庭罢印的指挥使张尔猷率家丁去守南门,遭义军围攻,身中数十枪,坠马而亡。 同在南城的监军乔迁高在巷战中被围,最后自刎而死。 千户袁化龙为争夺西门而战死。 百户尹君极战死...... 而对潼关更多战死的普通军户的一生,也许仅仅只存在于他们子女的残存记忆中,他们一生的影子也许最终只能存在于家门前、巷子口母亲那永远持续的等待,不会有谁再去纪念和凭吊他们。 “我们大顺军真的走错了路。”李锦怅然地说,“我们杀人太多,最后不把人命当做一回事,权利爆棚之后,便肆意滥用权利和手中的刀,抢财货,抢女人,在我们还以为自己是正义化身的时候,中原、西北和京畿地区的百姓却早已将我们看成了魔鬼。” 李锦哀叹了一声,又徐徐说:“可是崇祯也有错,他刻薄寡恩,不管百姓的死活,还不把忠臣义士当人看。你们知道吗,潼关失守后,坊间还流传了这样的一个说法,说是当时处在被我军重围之中的孙传庭畏死,于潼关大战中遁逃了。 然后就因为战后并未发现他的尸体,所以孙督师的后人没有得到崇祯的封赏。我想说得不是孙传庭到底有没有战死的问题,我要说的是他本应得到的封赏。也许身为他的宿敌,我这么想有些多余,可是我还是要说。” 说出这些话,连李锦自己也自嘲的笑了,“呵呵,不管孙传庭最后的一败需不需要被崇祯原谅,有功绩的人就该赏,难道不是吗? 如果不是崇祯一再催逼,传庭不可能兵败潼关,说实话,我们大顺军根本打不过他,打不过他麾下的秦兵!可愚蠢至极的崇祯到此时都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对于传庭的战败,更没有一丝的自责。 而且对于这位杀掉了闯王高迎祥的孙督师,他最后竟然连一个交代都没有,没有封赏就等于没有承认传庭以往的任何功绩,这便是崇祯。” “制将军说的没错!杀掉闯王高迎祥的除了孙传庭,还有卢象升,可当年卢象升兵败,战死于巨鹿后,也是有如此的经历。 只是卢象升和他的天雄军我们更加打不过,他是被数倍的满洲骑兵包围,英勇战死的,连我袁宗第也不得不说他是英勇的,我们虽然曾是大顺军,可我们毕竟都是汉人,卢象升和孙传庭,的确是汉人的英雄。 而卢象升的战死是因为他和杨嗣昌的矛盾,从而得不到一个援兵。死后又由于杨嗣昌的阻挠,直至杨嗣昌自己也兵败畏罪自杀后,崇祯方才对卢象升有了‘忠烈’的追封谥号。 崇祯这个人啊,真是有意思,不论卢象升孙传庭他们是否真的有错,然而死者为大,更何况他们曾经都忠心的为你为大明战斗过呢?而且都是为国捐躯的烈士,凭什么因为你的喜恶就要剥夺他们的一切?你又是否真的够资格去剥夺?” 几个人看着城中的混战,趁着等待战机的时候,聊起了那段往事。 我们还是叫他李锦而不是李过吧,毕竟李过犯下的过错李锦不曾犯下,而且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前三次的潼关大战,李锦都有参加,第一次的南塬战败后逃到商洛山的十八骑中也有他一个。 第三次潼关大战时的李锦,更是此战最主要的攻击部队的指挥官,潼关东门就是他当时填满了城壕才攻破的。 而明军东城的守将,指挥佥事李继祖就是被这位人称‘一只虎’的李过,一刀劈死的。 (本章完) 723 人称‘一只虎\’ 时机到了,大部分清军都已经把后背留给了咱们。”目光一直注意战局的李锦忽然打断了原来的话题,说完这句话便突然拔出了刀,破空指向潼关城中,“五百人留下守城,其余弟兄随我进攻!推进,冲啊!” 随着齐齐地呐喊声,许多清军纷纷回头,发现一个满眼血红的黑衣人带着一千多条黑影,手举钢刀,满脸狠色的向着他们冲杀过来。 “阻击!结阵!挡住他们!”佟透居中大喊着,可是他已经对敌人的攻势目不暇接了,根本忙不过来。 李锦拖着闯王刀来到清军阵前,面对数条刺来的长枪他横刀一个闪身,便已经立在敌人的眼前。 最近的那几个清兵几乎是脸贴着脸在与他对视,却被他那一双血红的眼睛吓得腿抖。 李锦张开大嘴露出白牙嘶吼一声,几个清兵立刻扔掉了长枪和虎枪准备跑路,背后却都落下重重的一刀,相继殒命。 李锦在敌阵中一通破杀,像是在水中露出半截身子滑动着虎躯勇猛向前猛虎,面前清军非死即伤,很快佟透的军阵便被突破,后阵开始向阵中挤压。 “放箭!放箭挡住他们!”也许‘挡住他们’这四个字是佟透今天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可是李锦的锋芒太甚,清军纷纷后退,挤住了人群,阵后的弓箭手也被推搡着向后,根本拉不开弓。 李锦举刀向前,“杀!”而后挺身又是第一个冲了出去,人们眼前只看到一身黑衣,一阵刀影。 佟透用马鞭顶了顶头上的铁胄,恶狠狠咬了咬牙,从得胜钩上取下一杆枪,“让开,看本章京杀了此贼!” 他其实根本不用喊,眼前的逃兵早已经给他闪开了一片空旷。 人群散开,佟透甩起马鞭打马向前,李锦抢步与他对冲,佟透的马速越来越快。 二人越来越近,佟透已经抖起了枪,纷纷红缨在李锦面前绽放,李锦前冲的身形却骤然矮了下去,双腿屈膝扭转,来了个急停。 佟透的枪已经到了,李锦却利用自己的曲身急转让开了枪头,双手握刀,目不转睛的看着佟透的战马。 一声虎吼,李锦的双臂握紧大刀猛地斜劈下去,‘刷’的一声,钢刀如风般斩断了佟透战马的两只前蹄,‘轰隆’‘噗通’,人马一起扑街。 佟透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只感觉有一只脚踩在了自己的后心,佟透都快背过气去了,后心再被李锦踩中,变得更加艰难。 他憋得紫红着一张脸,只想把呼吸重新找回来,却感觉手臂一凉,佟透顿时张大了瞳孔看着自己的手臂。 呼吸还没能找回来,他却连手也给丢了,莫名的恐惧让佟透终于大声喊叫了出来,李锦拉住他腰间的束带便要往起拎,可佟透的身体虽然摔下了马背,一只脚却卡在了马镫里。 李锦懒得去弯腰帮他把脚拔出了,‘刷’的一刀,佟透的那只脚也和小腿分家了。 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他的残忍令所有敌人为之心悸,他拎着兀自嚎叫着的佟透像电锯狂魔般一步步向清军走去,清军被下的尿裤子的,屁股坐在地上倒退的有许多,更多是转身扎进了人堆儿,使得清军的军阵变成了沙丁鱼般拥挤不堪。 李锦继续走着,并将路过遇到的敌兵一一砍杀,清兵则继续后退,并有人因拥挤不堪而倒地被同伴踩踏。 “你,你简直是魔鬼,你到底是谁?”佟透的手脚终于产生了钻心的疼,这让他重又清醒了过来,而他清醒过来的第一刻便是要问这个魔鬼的名字。 “你问我吗?”李锦拎着佟透,头也不回的说,“现在人们都叫我李锦,因为我是大明的忠贞候,曾经有人叫我李过,因为我是闯王的侄子,也是他的养子,我是大顺军的制将军,而我从来都只有一个外号,叫做‘一只虎!” 李锦举起钢刀大声喊出了他的绰号,而他举起钢刀的这一刻,也是身后精兵发起总攻的一刻。 可是清军哪里还有抵抗,他们被四面围攻,拥挤在街巷上,倒地后被同伴们踩踏着,场面没有最乱只有更乱。 也许他们不用等到潼关军户和忠贞营的进攻,也会自己把自己踩死,可是潼关军户和忠贞营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放任自流。 就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地带,就在东南北三面城墙上的守军视线所及之中,他们被四面包围,直到粉身碎骨。 清军或是被杀,或是自相践踏,直至全军覆没,他们是被这座坚城,和这座坚城里的大明军户们淹没的。 城中十字街上,四面街道走来了四个领军人物,李锦一身夜行衣,左手提刀,右手还拎着个半死不活的战俘。 四个带头大哥在十字街中碰面,相互抱拳,其中三人是相互认识的,于是他们便一起看向了并没有穿着明军的甲胄和军服的李锦。 “末将张之猷,祖上世袭千户所千户,家兄张而猷,曾任潼关卫指挥使,于第三次潼关之战中阵亡。” “末将李继宗,祖上世袭千户所副千户,家兄李继祖,前任潼关卫指挥佥事,于第三次潼关之战中阵亡。” “末将袁小虎,祖上世袭百户长,家父袁化龙,前任潼关卫千户长,于第三次潼关之战中阵亡。” 一听的李继祖的名字,李锦身子一震,这个人,前任潼关卫指挥佥事,便是他亲手杀的。 李继宗和张之猷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李锦,李继宗幽幽地说,“刚刚听将军高喊一个名字,说自己是‘一只虎’,请问末将是否听错了,将军是哪位大帅的麾下?” 在潼关军户们心中,仍然记着当年大顺军一只虎李过的名字,然而他们不敢确定此虎非彼虎。 李锦麾下的这些老兵们的面色也不太好,毕竟他们也一定不会忘记这座曾经带给他们流血和伤害的城池,还有那些把生命永远留在了这里的战友们。 李锦却是令人意外的颔首致意,又先对李继宗拱了拱手,而后从腰间拿出一方将印和一块腰牌。 (本章完) 724 陷潼关 我乃忠贞营指挥使,兴国候李锦,如今归于北征主帅,蜀王刘文秀以及副帅鄂国公马进忠麾下。我现在是大明的兴国候,明军的指挥使,可我曾经还有一个身份,实不相瞒,我原名叫做李过,人称‘一只虎’。” “原来真是你!”李继宗浑身血液逆流,立刻拔出刀架在了李锦的脖子上,李锦却连躲都没有躲,仍是拎着佟透昂首挺立着。连张之猷和袁小虎两人也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般,几乎随时要爆炸。 “几位将军稍安勿躁!容李锦把话说完,而后你们要杀便杀。” “哼,你当年亲手杀了我大哥,如今还有什么话说?必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杀人偿命的道理!” 李锦笑了笑,“你们还是不是大明的军户?” “当然是,我李家世代都是大明的军户!” 张之猷和袁小虎也都说是。 “你们既然是大明的军户,那么现在还不拜见我这位上官吗?奉皇帝旨意,潼关城此后由忠贞营驻守。” 几个人都愣住了,而更大跌眼镜的还在后面,李锦竟然从腰间拿出了另一道圣旨,“这是今上给潼关军户们的旨意,你们自己看吧。” 张之猷接过了圣旨读了起来,随后把圣旨紧紧攥在手中,“张兄,圣旨上写的什么?”李继宗问道。 “圣旨让我们潼关军户,暂时听兴国候的调遣,西北战事结束后,全体潼关军户,归入大明御营禁军。” “什么?归他调遣?”李继宗一蹦三尺高,张之猷喝到:“吵什么?李继宗,莫非你胆敢抗旨不成?” 李继宗把一口气咽了下去,张之猷拍着他的肩膀说,“圣旨还命令潼关军户们,子继父,弟承兄,以嫡庶长幼为序,继承父兄前职,共襄国难。” 李继宗的声音不知是绝望还是激动,李锦却勾唇笑道:“呵呵呵,那么李锦便要恭喜诸君了,张指挥使,李佥事,袁千户?” 几个人都默默看着李锦不说话,李锦继续说,“我知道你们恨我,只是现在不是解决个人恩怨的时候,南北东三面城门还需要我与诸君携手攻下,只等我军拿下了关中和甘州肃州以后,你们谁想报仇,大可以来找我,我李锦可以同你们打擂台,与你们签下生死状,怎么样?” “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咱们一言为定,到时候,我李继宗一定会找上你!”李继宗也不是不识大体的莽汉,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袁小虎也说,“好,到时候也算我一个!” 李锦看了看他,个子虽然与枪齐平,身材却很瘦弱,恐怕这些年来,他这个正长身体的弱冠少年的日子并不好过,于是李锦莞尔道:“娃娃,你若想和我打擂台,还需加紧习武练枪才行,我李锦的刀,可不杀娃娃。” “你!”袁小虎端起了手中枪,张而猷断喝一声,“小虎住手!”随后又带头第一个向李锦行了军礼,“末将新任潼关卫指挥使张而猷,见过侯爷!”张而猷身后的军户们也立即随着他对李锦敬礼,齐声道:“见过侯爷!” 李继宗也不再迟疑,漆黑的眸光闪着迫人的光辉,却还是双拳抱起,与袁小虎一起说:“末将李继宗、末将袁小虎,见过侯爷。” “嗯,好,做你们的上官,我李锦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然而今日,我们这些曾经的大顺军老兵,便要和你们这些潼关的军户们背靠着背,一起并肩作战了,诸位汉家儿郎,随本候一起夺下南北东三座城门!” 李锦并不担心他们的谈话会贻误战机,毕竟潼关对清军来说已经成为绝地,四面都已被明军和义军占领,三面城墙的守军就算是要逃跑,也根本无处可去。 三面守军的瞳孔都在放大,人心惶惶,他们看到城下黑压压的全是敌人,分别有李锦、张之猷、李继宗带头,向着三面城门如潮水般涌来,浪潮中不乏像袁小虎这样的孩子,还有鬓发斑白的老人。 剩下的战斗根本谈不上精彩,守军再无斗志,几乎一触即溃,而且他们就算想打,每个城墙上都只有数百守军,可城中数万老少爷们组成的浪潮,肯定会把他们拍在沙滩上的,还有李锦的两千铁甲精锐作为战斗核心,这场仗根本毫无悬念。 三面城墙也顷刻被攻下,守军大部分都选择了投降,李锦这次并没有把俘虏统统杀掉,刚刚那么做,只是为了震慑剩下的守军而已。 接下来,他又命令各部在城中巡视,肃清躲藏着的残敌,可是剩下的散兵游勇根本无处可藏,他们跑到哪里就会死到哪里,到处都是想要把他们撕碎了的潼关军户们,而且无论男女老幼,大明潼关百姓,几乎系数参战。 这一战,出现在了后世的评书之中,成了多少汉家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潼关的许多房檐的上面,院墙的另一头,木门的背后,到处都有着能够把守军打个半死不活的闷棍,让清军残卒如过街老鼠一般,根本无处遁形。关中男女老少,曾经的生死敌人,秦军与大顺军在这一日肩并肩,背靠背,一同攘外,至当日午时之前,潼关的守军自汉军襄红旗梅勒章京佟透以下,2000人,便全军覆没了。 在李锦突袭攻占潼关之时,各地的捷报也是频频传来。 山西的傅青主也已经率领25000义军接连占领了河津县,以及河津县以西的黄河渡口龙门渡,还有龙门渡以西的陕西韩城县。 刘体纯也绕过西安围城抵达了陕北,在占领了延安府以后又一路向北吸收了陕西的义军王永强、王永镇及接受了这些义军所占的延川县和清涧县,又与义军合兵拿下了绥德州吴堡县并控制了吴堡川口黄河渡口的东岸。 刘体纯不但占领了陕北,他的队伍也从最初的一万人在合并了各路义军后增加到了近18万人马。 马三与刘体纯等人的迅速壮大,依靠的就是大明的日月旗。 (本章完) 725 刘文秀兵进汉中 马三与刘体纯等人的迅速壮大,依靠的就是大明的日月旗。 而此次陕西、山西的农民大起义波及到了陕西的十个府——肃州府、兰州府、宁夏府、平凉府、凤翔府、临洮府、延安府、西安府、商州府、汉中府。以及山西的五个府——大同府、太原府、汾州府、平阳府、潞安府,而且绝大多数的起义军都是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 那么有明军正规军在的地方,自然就会像一块巨大的磁石一样,吸引着西北大起义中的十五个府数十万义军的加入。所以陕北的刘体纯与山西的马三能迅速扩大几十倍的队伍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关中形式一片大好的时候,蜀王刘文秀及他麾下的3万明军,也于永历四年四月初突破阳平关杀到了汉中,让这块儿陕西清军的最后一片宁静的土地如今也燃起了急促的烽火。 清军在汉中的守将,固山额真李国翰此时也已经得知了西安被明军重重包围的沉痛现实,那么再固守汉中还有意义吗?守与不守,这是个问题。 大清的西北已经风雨飘摇了,李国翰此时在想:“阿济格连大同都丢了,指望他救西安是天真的。偌大的西安城仅凭着孟乔芳的那点兵马,也一定坚持不了太久。而多尔衮的大军要赶往救援的第一目标也不是西安,而是大同,若是西安得不到援救,最后孟乔芳被破了城,我的汉中也肯定守不住的。” 所有的现实都指向了一个结果:西北在多尔衮大军到来之前肯定会全部丢失,而此后就算多尔衮来夺回西安,他也早已成为一堆枯骨。 李国翰退守汉中并不是得到了命令,他只是步步为营,眼见整个西北风雨飘摇,他可以选择放弃汉中,多尔衮并不会以丢掉了城池的罪名处死他,充其量夺了他的官爵。 只是李国翰的心中在几条路线上考量着,救援西安,届时就算解不了西安之围,他还可以一路逃向陕北。 他的撤退方案中首先便放弃了潼关,他相信潼关一定是明军最重要的进攻目标,他若选择从潼关撤退,一定是自投罗网。 他准备去陕北,却也不想出长城,西北的局势太差了,而这一切,很重要的起因便是塞北蒙古二楚虎尔部的添乱,李国翰若是出长城撤退,一定是狼入虎口。 他准备通过吴堡川口黄河渡去大同与主力大军会师,确定了这条线路后,他便要打一场漂亮仗到多尔衮那里交差,而不是到他那里去交一张白卷。 可是长远计划想好了,眼前的仗该怎么打,打完后从哪儿撤退,依然成了他心中的困扰,“难道要向西突围,去奔大散关?还是要向东撤退,脱离明军的纠缠,赶奔子午道呢?” 定念转身,李翰劈头问向身边的幕僚道:“刘文秀已经到了,我们势必要和他打一仗,而后撤退,可撤退去西安的路线,又该怎么选择呢?” 这时有几个幕僚摩肩接踵的一番商议后对他说:“将军,我军想要撤退的话,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路是走陈仓道经大散关撤到凤翔府,第二条是经傥骆道或子午道直接去往西安府。第一条路是正面遇敌又有半路的阳平关已被敌军占据了,所以走不得,第二条路呢又是山高、路险、沟深的。那傥骆道或子午道向北,出了秦岭便是西安府了,若是被西安城外的敌军将我们堵截于山路的出口处,后边儿到时候再来上一些明军的追兵,咱就惨了。” 李国翰面色一沉,“如此说来某家就只有坐以待毙啦?” 这时另一个幕僚轻声说,“将军别急,在下知道一条路线,定会让大军全身而退,撤离汉中。” “哦,你有路线,说说看吧!” “将军,由此地一路向北,经褒斜古道行军,也可以到达凤翔府。中途还有连云栈道可通陈仓道,如果我们能走连云栈道,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瞒骗过明军的追兵,偷偷的向西北去往大散关啊。” 李国翰抱怨的说:“嗨,难道大散关就好走了吗?就怕明军此时已经有人去那里啦,若是被明军先期夺占了城关,我军焉能过得去?” 幕僚不慌不忙地说,“就怕褒斜道的另一端——眉县,此时更是早已被近在咫尺的西安围城明军占据了。明军此次偷袭西安而未走汉中,自然是忌惮将军虎威,所以将军怕,明军其实也怕。如今明军已经兵围了西安,明军一定会顺路先攻取眉县,以保障自己的后背不被将军您偷袭呀。他们如果在那里以逸待劳的等待将军您,将军您还能过去吗?过去了还能回来吗?十多万明军包围着西安呢,若没有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怕是非但救不了西安,我们想要自保也是不能够了。” 李国翰愤愤地说:“某家惭愧呀,今时今地,我李国翰简直是不如一条丧家之犬。” “将军,两权相害取其轻啊,想来明军要占领眉县会很容易,大散关却并不会太轻松,那里镇守的毕竟是孟乔芳的麾下爱将。” 李国翰微微点头,“嗯,看起来,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是我大军在明军的围追堵截之中金蝉脱壳了,我们就走褒斜古道,再穿过连云栈道去陈仓道,这样也许真的可以甩开明军。” 李国翰扫视了麾下将官一眼,朗声干脆地说,“传令全军整装,明日寅时三刻,突围出城!”随着李国翰的一声令下,决定着未来明清两军陕西大战走势的一次行军即将开始了。 来到汉中的是蜀王刘文秀带领着3万人马,其中有两万是他大西军的老班底,李元胤到达巴山之后,便不再前进了。 按照皇帝给予的任务,以巴山为界,李元胤此后要防卫整个四川,为刘文秀提供给养。刘文秀则要继续进攻汉中,继而抵达西安城下与马进忠会师。 (本章完) 726 列阵以待 在四川,刘文秀便和李国翰交手了数个月,李国翰的兵力并不算多,可刘文秀和李元胤几次想吃掉他都没能成功。刘文秀心里清楚,这个对手是非常难缠的。 来到汉中后,他便得不到李元胤的策应了,是以刘文秀也没有妄想着要把李国翰在汉中城内干掉。 如果是强攻汉中,刘文秀的兵力显然是不够的,可如果他将这些部队用做追击,那么3万人则完全可以胜任,因为刘文秀根本不怕汉中城内的清军跑掉,所以他将兵力集中于城西5里处扎营后,就再也不问攻城之事,只向陈仓道和褒斜道各派了500军卒去防守两条路的入口。 在汉中以西扎营的刘文秀,他的目的是希望利用关中的紧张局势逼迫汉中守军继续北遁,并将李国翰驱赶到汉中以东秦岭中的傥骆道或者子午道。李国翰只要走入这两条路,一走出秦岭就必然会陷入马进忠的包围和埋伏。 而为了预防清军突破自己的大营,刘文秀把营盘全部安插在了一起,并且还在营外挖了半丈深的壕沟两道,各宽一丈,又布置了鹿角数道,且每日每夜都布置大量的士兵严密警戒。 打破都在酝酿之中,黎明前的黑暗总会令人毛骨悚然。此前的何洛会也好,尼堪也罢,不是因为轻敌,便是遭了埋伏,而这次的汉中之战,是天浪掌管大明国玺以后,明清两军的猛将强兵第一次公平的较量。 次日的佛晓,汉中城上和往日相比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城上巡逻的士兵照样是举着火把来来去去,看来这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早晨。忽然,听城门吱吱呀呀地洞开了,城门内外出现了五人一排的清军,他们组成了长龙般的队伍。都尽皆身穿着蓝色的绵甲,手持刀盾、枪戟。粗略的一算,共约有两千人于明军营外壕沟附近的十米处列起了盾阵。随后又有三千人依然穿着蓝色的绵甲,组成了长枪阵,列于盾阵之后。 明军发现情况后,也已经做出了反应,他们也吹响号角,纷纷集结起来,并于大营之内组织起大约两千名的弓箭手,开始站在栅栏之内对清军的大阵进行射击。 明军大营的后队也列齐了许多个千人队准备随时支援前营,战斗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开始了,开始时是那样的安静和温和。 这时又有清军的一千名盾牌手掩护着两千名弓箭手出了城,并列于枪阵之后向大营内的明军弓箭手还击。 与明军不同,他们发射的都是火箭,城内的人马不停地走出,李国翰还移出了守城的二十门大炮。离汉中城5里的距离,一般来说就是火炮射程外的安全距离,清军将这些大炮搬了出来,安全距离就变成了杀伤半径。明军大营内遭到了连番的轰炸,一时间天上往来飞簇箭矢,营内泛起火光玉树。 蜀道艰难,重装备不易运输,明军对于清军的火器所能给予的还击只有便携的百余门小炮。 弓箭面对清军的盾牌和绵甲也造成不了太大的杀伤,只有数量不多的强弩在清军的盾阵中掀起着波澜。 明军的小炮虽然射程和杀伤力有限,但是他们的射速是很快的佛郎机。由于每一门佛郎机小炮都配有炮胆子炮,这是可以快速连同炮弹和装填好的火药一起拿出和放入的一种器材,所以明军可以快速的将火炮换装弹药,所以他们火炮的射速可以达到每分钟数发之多。 早在万历援朝之战中,戚家军便应用过这种更换子炮的佛郎机做火力投射,一举攻克朝鲜王京。 除此之外,刘文秀还携带了大量轻便的皮革炮,让明军火力陡增几个量级。 皮革炮的制造在全州之战后,天浪着意加大了人力投入,此番远征汉中,穿过剑阁,巴山,携带大量皮革炮真的比携带铁炮要轻松太多。 李国翰完全没有想到,他原打算的是先好好的利用自己的大炮彻底地蹂躏一番明军,却不料被数不清的明军炮火造成了更大杀伤,被打得几乎难以招架。 “这群明军难道不是从蜀道过来的吗?怎么会携带着这么多的火炮?”李国翰很是吃惊,也很是恼火,幕僚们都被炮火和硝烟熏制的灰头土脸,其中有人道:“将军,快些行动吧,不要理睬明军是怎么拉来这么多大炮的了,我们的阵型就快顶不住了!” “嗯,命令,立即发起攻击!” 号角响起,由清军阵列的缝隙处出现了变化,从阵后冲出数十架竹梯,架梯的清军中有人迅速向前,奋勇地拉断鹿角,一时拉不断的便将牛皮搭在鹿角障碍之上,踩着鹿角过去,再将竹梯陆续搭在了两道壕沟之上。 这是生命与时间的赛跑,明军的弓箭很快就调整了目标向他们射来,如果在人都死光前他们还没有把梯子搭建在壕沟之上,想要重新突破明军的交叉射击只会更难。 李国翰是最老资格的汉军将领之一,他的正蓝旗汉军绝对是汉八旗的精锐,比孔有德等人还要强大,而刘文秀的人马战斗力也绝对不弱,两军都已体现出了各自的战斗素养。 这时,清军第一队中刀盾手的一部分开始高速的发起冲锋,他们迈过了鹿角、踏过了竹梯,后边第二队的长枪手也分出一部兵力紧随其后。 此时明军军营的围栏上开始出现了火枪队,向营外的清军射击,双方很快便在一丈高的围栏边展开了争夺。 围栏外的清军仍是以刀盾手掩护,长枪手进攻;围栏内的明军由于空间所限,刀盾手与长枪手之间的配合显得比较笨拙,以至于明军长枪手一时间竟占不到太多便宜。 明军火枪对于绵甲的杀伤只有近距离射击才会体现,而清军长枪手在近距离对明军火枪手的杀伤却要大的多,所以明军火枪手很快就败退了下来。 而清军中的云梯手此时也已经冲到了明军围栏的近处,但是他们并非是来搭起云梯登上围栏的,而是放下了他们手中的云梯冲上来,并掷出了许多的挠钩,然后以十来个人为一组,猛力的向后方拉去,意图破坏明军围栏。 (本章完) 727 第一场硬仗 人工制作的木质围栏毕竟不如现代的混凝土工事,不时便有各处的围栏被清军破坏掉,坍塌的围栏内不时有明军慌张地跳下,或者失重后栽倒了下来。仅仅开战不到半个时辰,明军的围栏便已经阻挡不了清军了。面对着刘文秀的三万大军,人数处于劣势的正蓝旗汉军爆发出的战斗力更为惊人。 此时,清军的副将梅勒章京陈万略率领着五千敢死先锋已经杀入了明军的大营之内,主将固山额真李国翰也没有隔岸观火,他也率领着五千人马随着陈万略的人马之后杀入了明军大营。一时间明军营内烟尘四起,火光冲天,刀山火海中的两军,死战各不相让。 明军副将阎可义在前方组织着队伍阻击,刘文秀于后方通观全局,偏将白文选耍着花刀来回的救援。刘文秀也不时的向各处派出增援,并陆续拆掉营帐,留出来大片的空地列阵以待。 这是刘文秀夺得四川的战役中,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硬仗,他不敢马虎。还有一点,是他想用为大明夺回关中和甘州肃州,来回报皇上和皇后对他的信任。 桂林春节期间发生事情他已经知道了,有人告自己谋反,而皇后娘娘竟然连问都没问,便是把那位御史押入了天牢,据说最后居然是皇上亲手杀掉的此人,这是何等的恩厚啊?皇帝为了证明对自己的信任,竟然亲手去杀一个言官。 横竖不管天浪杀郝百尺的动机是什么,传到刘文秀耳朵里的,就是这个版本,把刘文秀感动的不行。 清军都是从关外一路杀过来的精锐,刘文秀军也大部分都是张献忠时期便随文秀转战南北的大西军老底子。 清军自持防护和装备的优势,以及他们战无不胜的信心,根本没把己方人数的劣势当一回事儿。 明军虽然大营已被踏平,坛坛罐罐早已被踏了个稀烂,却遇强更强,丝毫不肯相让,这一战直杀得天崩地裂,鬼哭神嚎,由拂晓直至午后仍未分高下。 就在这场大战处在胶着之时,忽然就看见清军的帅旗由后队劲风一般呼啦啦的杀到了阵前,帅旗之下,头前的是清军主将李国翰,只看他手持着黑旗双刀冲在这一队的最前,犹如下山的猛虎一般的卷起了阵阵的恶风,一时间挡者披靡,明军但敢近前者各个都是人甲具裂、无一人可以生还。 要说这李国翰真乃一员猛将,而且资格老到没朋友,在大清国中几乎无人可以比拟。 他是汉军最早的四个固山之一,在努尔哈赤时期便深得信任,他麾下的镶蓝旗汉军是最早建立的汉军四旗之一,甚至比某些满洲蒙古八旗的战斗力还要强!他手中那黑旗双刀,每一只都足有四十斤开外,双刀加起来足有近百斤的分量。在他的身后还有数百亲兵紧随,皆是千里挑一的悍卒。 李国翰的异军突起,让清军的士气又是为之一振。在他那两把钢刀的狂击之下,明军的大阵迅速的便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蜀王刘文秀眼见本方的人马正在溃散,犹如决堤一般的渐渐难以收拾,也管不了许多了。随着他的一声大呵,一脚踢起了插在地上的兵刃,只是单手便将那柄随他征战了多年的神机万胜水龙刀轮得嗡嗡直是怪叫,后又一个箭步,便杀奔了李国翰。 刘文秀手下的亲军见王爷已经杀了过去,自然也是各个争先,犹如脱缰的野马、出笼的猛虎,双方主将和帅旗在离大营的西门不足百丈的距离上碰撞到了一处。 那刘文秀虽素以沉稳著称,可手中的神机万胜水龙刀也是有百斤的重量,十几年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响当当人物,自然也不是凭着侥幸。 李国翰来得快,刘文秀拦得急,二人也无叙话,挥舞兵刃便是战在了一处,看这一处,两员大将是单刀对双刀,一长一短,招式是大开大合,一个稳如泰山,一个形似盘龙,十步之内已是再无人敢于近前。 十步之外,两人的亲军也绞杀在了一起,嗷嗷直叫、乒乓乱响。十步之内,浑似天地相斗,卷起了飞沙走石,寒光迸溅之下,双方兵器早已开了数缺,火星落地之处皆能点燃陈年枯草。 远处的阵线也已经几乎与两位主将的位置快要持平了,而明军在这个时候因为刘文秀阻挡住了李国翰的去路,阵型也渐渐稳定了起来。左军阎可义、右军白文选,都带头进行了反扑。 双方都杀红了眼,样子都不是在防守,而都是在冲锋,一番蛮力过后,明军左军的阎可义部人数上比起对面的清军有较大的优势,渐渐占了上风。他对面清军的气势渐渐被压制了,阵型也开始向中央萎缩。右路的白文选还在玩儿命的与对面的清军鏖战,原本第一个冲入明军大营的陈万略此时正在白文选的正面里。 左翼明军眼看着就要将清军的侧翼击溃了,忽然清军后营的炮声大震,明军大营之外的清军重炮终于在此刻发了威。正在以优势兵力打击清军侧翼的明军阎可义部顿时乱了阵脚,看清了威胁在哪里的阎可义立刻调派500人杀向了清军的炮兵阵地。而为了避免损失得更大,他将本部人马中七个千人队中的三个撤向了背靠西侧围墙的位置。损失是减少了,可攻势也随之减弱了,清军那20门重炮的威慑,终于避免了己方的一次危机。 战场的核心地域,两员猛将已大战了数百个回合,却并未分出个胜负。十步之外两方亲兵的战况也是十分的激烈,搏命的打法比比皆是,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便找机会与敌人同归于尽。自己的骨骼就算碎裂了,也要见到对方的鲜血迸出。 大战正酣之际,还是有一方再次取得了突破,整个战场,除了两员主将和双方的亲兵所聚起的火团之外,那清军左翼的梅勒章京陈万略,已经突破了对面白文选的人马,竟然率队开始杀出了营门,这一侧的清军也随之鱼贯而出。 (本章完) 728 突围 不怕死的有没有?”“有!”“好样的,大帅还在里边,不怕死的跟着我回去接应大帅!”“杀呀!”陈万略眼看着自己的人马已然穿透了敌阵,冲出了敌营,刚刚集合完队伍后,他又带领人马杀回来接应李国翰。 “怎么搞得,怎么让清军钻出去了呢?”“卑职有罪,请白将军执行军法!”“先不要说这些,最要紧的是不能让这支清军威胁到王爷的身后!全体都有了,随俺老白追出去,把他们杀光!”“杀呀!”白文选带着本部的人马又向陈万略杀了过来,两军在大营西面的围墙附近又撞到了一起。 可是白文选的盲目回追,给李国翰的中军闪出了一大片的空挡,几个跟随在李国翰中军之内的幕僚迅速捕捉到了这个空挡,他们没有请示李国翰、也无法请示李国翰,便抽出了部分人马向这个空挡袭来。很快他们就杀到了围墙的位置,并迅速的开始对这段围墙进行拆解。之后,所有的清军都开始向这一侧的围墙靠拢过来。 清军就这样的突围了,恶战中的刘文秀眼看木已成舟,自知再难阻挡了,于是他虚招一晃闪开了身去,对李国翰抱拳施礼道:“李将军果然好手段,今日大战至此,恐再难分胜负了。刘某人今日权且放李将军过去吧,来日西安城下、渭水河畔,咱们再一番好斗。” 看到刘文秀如此的光棍,李国翰是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啊,昔日在八大王(张献忠)麾下并称四将军,刘贤弟真真很是了得。如不是你我各为其主,今日某家定当插草为香,与刘贤弟结为八拜之交啊。” 收了刀的刘文秀,重新展示了他的儒雅之气,也礼貌地答道:“温甫(文秀表字)也身有同感,若不是为这汉家的江山,温甫自会摒弃前嫌,与李将军化敌为友。” 李国翰将双刀夹向了臂弯,压低着眉毛,颔首回了一礼道:“哈哈哈,好说,好说,李某就此别过,他日沙场相见,你我再一绝雌雄!”说完转身便走,也不回头。刘文秀看着李国翰的侧影,重重的说了一声:“沙场再见。” 明军为李国翰等人闪开了一条去路,望着李国翰远去的身影,刘文秀长叹一声:“如此英雄人物,竟然甘为异族之鹰犬,何以为贼!何以为贼!他日若有战机,定会饶他不过!”阎可义近前问道:“王爷,此后怎么计较?我军是否应该追击?” 刘文秀果断道:“算了,放都放了,再要追击,倒显得咱们无趣。取傥骆道行军,应至少比李国翰提前两日到达西安。你看看这支清军的战力如何?如果以我们这点儿人手,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真有些得不偿失啊,毕竟我们来到西北,目的不只是消灭李国翰,而是要夺回陕甘,而后守住陕甘,如果刚一入陕,便连自己的队伍都被打垮了,还怎么完成任务?” 白文选此时也跑了过来,双膝跪地扔掉了兵刃扣头道:“末将阵前失职,向王爷请罪!” 刘文秀走进身前,扶起了白文选,掸了掸白文选盔樱上的尘土说:“临阵者不可以用性,一时的失察便有可能使全军陷入死地呀。今日是清军急于走脱,如果是敌众我寡,此战必然是大败呀。这算是一个教训,叫你牢记。不过你是为了回追堵截住那支清军,算不得死罪。西安城外还会有一场大战,打完了那一仗,记得自己去领40军棍吧。”“谢王爷!” 扶起了白文选,刘文秀又立刻发令道:“虽然是不追了,但是却要将他们挡住,而且速度必须要快。立刻飞报鄂国公马进忠,告知他分兵一万人马去守住眉县,阻击李国翰自陈仓经眉县,走南路回援西安的可能。 再让他分兵一万五千人去守兴平县,阻击李国翰自凤翔府取兴平县北路回援西安的可能。接下来的一战非同小可,敌人数量虽少,但是他马进忠手下的大部兵马都未经过战阵,虽有十万之众却未必能敌呀。” “诺!”一队人马快速的赶往马进忠的西安明军大营传令去了,刘文秀也知道自己的嘱咐是多余的,以马进忠的缜密计算,怎会用他刘文秀嘱咐呢?可经此一战,刘文秀不由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将所有可能的漏洞补齐,他忽然又道: “还有,立刻飞报兴国候李锦,命他留部分兵力防守潼关,然后亲自率领自己的主力部队,人数不要少于一万五千人,隐藏于西安东南的蓝田县修整。等待李国翰冲破阻拦到达西安后的会战,若有西安城内的清军出兵与李国翰两路夹击围城的马进忠部,李锦就应率领本部主力或包抄出城之清军,或趁势掩杀入西安城。”众探马齐道:“得令!” 阎可义狐疑地问:“王爷真的如此肯定这李国翰能够冲破马进忠的阻拦吗?” 刘文秀叹了口气说:“以我军三万精锐摆在营垒之内都让他得脱,马进忠如何能够让他吃瘪呀?如果能够令李国翰多花些力气,疲惫他一下就足够了。观察李国翰部的战力,马进忠剩下的八万人要想困住西安,已经是最低的限度了。” 阎可义又道:“以王爷和鄂国公的经验和智慧,战场上都是能走一步看三步的,王爷如此重视此战,那么此战必将是一番惊心动魄,可末将想问,如果我们到了西安,又该如何呢?” 刘文秀幽幽地说:“眼下只有我们和李锦手中的力量算是全军中最能战的了。可是西安的孟乔芳和刚刚遁去的李国翰并不是清军中的满洲主力呀。刚刚我已经说过了,但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不惜再说一遍,我们来到此地是为了收复关中的,如果初战就丧尽了精锐,日后如何能控制住关中的局面啊?就算打得下来,如果最后不能守住,我们来此何益?” (本章完) 729 兴平县阻击 刘文秀没有和盘托出,如果严可义足够敏锐,也早已能在刘文秀刚刚的布置中勘察出一丝端倪,他身边的白文选又问道: “王爷说这支清军并不是主力,那么何以此前马进忠、郝永忠和李大帅都数次将清军主力击败了呢?” 刘文秀叹了口气说:“那是在特定环境下的预定战场展开作战。不要以为我们取得了对孔有德、谭泰和尼堪三战的胜利,清军便不堪一击了,如果在野战的情况下,再由清军预设战场,就比如今天,我们的弱点会比敌人更多。” 阎可义有些不服气地说:“嗨,管他孰强孰弱,这么说来,敌人太强,我们便不打了吗?” 刘文秀也高声说道:“打!当然要打!还要打出我大明的军威来。虽是狭路相逢,我们也必须以血还血!我们先去西安城西南的户县修整,学着李锦的样子等李国翰。来个添油战术,哈哈,不是说这是不懂兵法的人才会用的手段吗?” 阎可义思索了一番,终于有所顿悟道:“王爷妙计啊,您这可称不上是添油战术,这招是否应该叫做螳螂捕蝉,双雀在后呢?” 刘文秀很是无奈的说:“嗨!只恐怕这螳螂会有和黄雀的一番恶斗啊!究竟鹿死谁手全凭苍天做主啦。全军开拔!” 汉中大战,双方未分胜负,然而李国翰清军阵亡近两千人,刘文秀平虏营明军一万新兵中到有五千伤亡,两万嫡系中也有五百伤亡。又叫李国翰全身而退,自是刘文秀吃了个哑巴亏无疑。 陈仓道又称故道,南接陈平道入巴山,可与金牛道相连,是秦岭中一条链接川、汉、关中的要道。楚汉相争时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所说的便是这条陈仓古道。 陈仓道的北端便是关中四关之一的大散关,历来被称为为‘川陕咽喉’。 陆游有一句“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距离汉朝的春风不度玉门关,和唐朝的西出阳关无故人,与汉唐的塞外雄关相比0,边界版图萎缩了不知凡几。 若论大散关的战争历史,也还是可以书写一番的,南宋中兴四将之一的吴玠曾在大散关和尚原阻击过完颜兀术十余万精锐,且五战五捷,大破完颜兀术。 金军伤亡近半,被俘者万余,金军名将完颜兀术身中两箭,割掉须髯乔装易服方以身免。 如今,就算雄关在手,清军也是难以为继了。清军主力正困于大同坚城之下,尚不能自拔。关中各地义军凸起,紧靠孟乔芳与李国翰两支人马,要想守住西安尚且力所不及,何况是已陷于孤立的大散关呢? 为今之计,李国翰心中想着的便只有会师孟乔芳,到时候或去或留再做打算。 李国翰也知道刘文秀绝不是弱鸡,乃百战悍将,此去西安,前方还不知道有多少荆棘、多少血战呢,他要集中起一切可以集中的力量。 汉中突围之后,李国翰便出了陈仓道,来到大散关会师了守将张勇,并将大散关守关的张勇及他麾下的一千五百人马全部带走撤离,全军合计17500人,继续回援西安去了。 那两路于古道阻击的各500明军,对于李国翰来说连道大菜都算不上。那些明军遇到李国翰,只是简单的做了一些样子,小打了一场,便按计划做作鸟兽散了。 而刘文秀平虏营经历了汉中一战后的24500人先于李国翰的清军提前到达了西安近郊的户县。 潼关的李锦听闻了刘文秀的命令,知道必将有一场恶战在西安等着他。更是撒了欢儿似的立刻点齐了忠贞营的22000人开拔,他没有给潼关留下太多的防御力量,那里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如今都是明军的势力范围,更何况潼关新任的指挥使和指挥佥事及他们麾下的军户,都是世代从军的秦兵。 自古秦兵耐苦战,潼关秦兵只是临时归李锦节制的,俺天浪的计划,日后他们将被归入御营禁军。 有了秦兵,李锦便可以很放心的将潼关交给张之猷和李继宗,而且就算东面的河南府有请军袭来,王进才也可以在朱阳关及灵宝先替张之猷他们扛一下的。 既然西安将有大战,人马少了怎么成呢?所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李锦抵达西安的东郊蓝田县后,便驻扎了下来,严阵以待。李国翰既然走了大散关,那么眉县的堵截着褒斜道的明军就失去了作用了。而凤翔府至兴平县的北路明军将会和李国翰最先遭遇。 永历四年四月十七日,李国翰清军抵达凤翔府至西安的北路交通的兴平县。兴平县的15000明军也已经到了多时,一场预想将会更加火爆的大战即将要在古都西安展开,面对五倍于己的明军,孟乔芳与李国翰的辽东劲旅们结果又将会如何? 滞雨通宵又彻明,百忧如草雨中生。 心关桂玉天难晓,运落风波梦亦惊。 压树早鸦飞不散,到窗寒鼓湿无声。 当年志气俱消尽,白发新添四五茎。 清顺治七年,明永历四年四月十七日,潼关和汉中的烽烟还未散尽,另一场恶战又马上要开始了,也许那些在潼关和汉中还未散尽的烽烟只是关中血战的一幕序曲而已。 清军的猛将,汉军镶蓝旗固山额真李国翰带领着他的副将,汉军镶蓝旗梅勒章京陈万略,还有大散关的汉军襄红旗甲喇章京张勇,共计17500人的辽东汉军翻过秦岭后,便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奔西安城。可当大军来到了西安以西的兴平县时,遭遇了几乎是单骑赶来的,被马进忠从刘文秀的前锋部队中借调,被派来指挥兴平县守军的白文选。 马进忠的部队新兵实在太多了,而在他手中更是缺乏可以独挡一面的干将,正当马进忠看着手中刘文秀给他的军令暗自发愁的时候,白文选作为刘文秀军中的前锋赶到了。 他虽然没有林妹妹的姿色和才华,却成了马进忠眼里的菩萨坐下莲花。 (本章完) 730 军中墨尔根 马进忠已知道了这白文选还刚刚与李国翰的清军交过手,如此算来,除了让他去指挥自己那支防守兴平县的15000大军,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马进忠将兴平县交给大西军的白文选,白文选也乐得领命,他也是大西军张献忠的旧部,早年随着张献忠屡立战功,自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历史上的白文选还曾是李定国刘文秀同孙可望大军进行决战时,从背后突袭而出一战击败孙可望的那支骑兵的主将,战力不可小觑。 一个人骑上三匹快马轮流赶路,白文选终于赶在了清军李国翰到达兴平县之前,接管了明军兴平县的城防。 汉中位于秦岭与巴山之间,除了走汉水去往襄阳方向,其他的陆路都是山路。这让防守汉中的李国翰清军只能是一群步兵,他的军中甚至连战马都几乎没有几匹。大散关的汉军襄红旗甲喇章京张勇的人马到是都有战马,不过也都是骑着马的步甲,作战时还需下马。 这张勇原本并不归于李国翰管辖,当李国翰要带着他赶回西安时,他因为没有自己的主将孟乔芳的军令,故而一开始并不配合。要不是李国翰说孟乔芳和西安城已经朝不保夕,眼看连整个陕西都快丢了,张勇是不会跟他一起来西安的。 自己的部队各个都有战马,看着眼前的这支兄弟部队,连那个冒牌的主将李国翰自己也是靠着两只大脚丫子在赶路。张勇便自请作为全军的先锋,甩开了李国翰的主力,为大军开路。 张勇带着队伍来到了一处城池,属下适时的问了句:“章京,前面不远就到兴平城了。” 张勇道:“好啊,弟兄们谁想立个头功?给我去城下喊个话,叫明军快些投降。”“章京,就让小的们几个人去吧。” 来到张勇眼前的是几个老卒,张勇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疑惑地问道:“你是马夫?你是伙夫?对吗?咱们这可是要去明军城下喊话的,又不是准备开饭、喂马,有你们这是要闹哪样啊?”几个老卒纷纷抢着说:“章京不是要找人领头功吗,您让咱几个老人儿去,那都是给明军脸啦,你看他们一个个都跟叫花子似的,也能打仗?” 张勇骑在马上远远看去,见城头的守军一个个风尘仆仆,军容真的说不上整齐,再仔细打量着眼前几个老军,看来老哥儿几个都是这样的想法,觉着这个城池很容易便会投降。 那伙夫接着说:“依仗着章京大人的虎威,老汉我只需背着一口行军锅过去,便能把他们摆平了。”其实张勇也挺看不起李国翰的,还自称什么军中虎将——墨尔根,人五人六的却连守住汉中的勇气也没有。 大清的虎将要是都像他这样那还能有胜仗可打?张勇想着李国翰的怯懦,又看看眼前自己军中几个生猛地老卒,他用马鞭顶了顶铁胄轻声嘟囔道:“到是可以让你们几个过去碰碰运气,万一真的可以背着一口行军锅就能降服一座城池的明军,到时候连我都有牛皮可吹的了。”想到这儿,张勇对着几个老卒说:“也罢,那就让你们几个老兄弟打头阵好了。” 张勇顺着几个老家伙说,心里打算是让他们去城下劝降的,其次也是对兴平守军进行一番试探,说白了几个老家伙便是炮火的干活。 几个老卒说话间就来到了兴平县城,这将近十个人加在一起,最多也就能凑出两口牙来,却张着大嘴舔着大脸在兴平城下喧嚣不止。 城上已经有兵丁去禀报白文选了:“白将军,您快上城头去看看吧,打西边儿来了几个老疯子。走路大概是没长眼睛,竟然撞到城下来了,还一个劲儿的叫嚣说是要把咱们全军都收降整编喽。” 白文选从汉中到西安,再从西安到这里,赶了一千多里的路已经疲惫的不行,听到这种怪事也是从床上跳了下来,“你说啥?他们来了几个人?” “九个人,不过加在一起差不多能有六百多岁吧。” 白文选鼻子都气歪了,心想这一天天竟碰到些妖魔邪祟了,便锤着书案骂道:“李国翰这老匹夫欺人太甚,他怎么不派几只千年的王八来叫阵呢?本将军这就上去看看这几个老鬼到底是何方妖孽。” 白文选来到了城头往下观瞧,正看到那几个老卒可劲儿地叫骂呢:“快快打开城门,让咱们几个进去招降阿,咱身后边儿来了有百万大军,你们怕了吧?倘若再不投降,咱们这就回去召唤百万大军过来把你这城墙都填平喽。快些叫你们的将军下来跪迎对话!” 白文选听到了,也看到了,更看到了在那几个老鬼的身后,也就是城外的不远处,清军拢共也就千把人儿,却敢号称百万。 “诶呀我这暴脾气,城下的几个老货听着,你们哪儿来的百万大军,本将军便是白文选,数天前差一点儿便把你们整个镶蓝旗汉军都灭在了汉中,你们侥幸突围,却又跑这里来大言不惭,真真该杀!你们都乖乖给我等着,老白我这就下去掀了你们的皮!” 说完白文选就要出城,却听到城外又有另一群人由远至近地以边跑一边向城头挥手高喊道:“城上的将军莫要惊慌,让乡亲们来帮你把这几个老畜生阉了!” 白文选满脑门子黑线的回头再一看,打旁边儿的地垄沟儿里又蹦出几个比那些老鬼岁数更大的老人家,看样子应该是附近的乡民。乡民就乡民吧,却真的被老白一语成谶了,他们几个加起来确实能有一千岁,而且看样子还远远不止。 这让老白就更看不懂了,有点儿懵圈,就听列位乡民祖宗们扯着干裂黄土地般的嗓音骂道:“俺们忍尔等半天了,今儿个就让俺们这些老骨头们会会你们他娘滴百万大军。哇呀呀,看老夫的旋风霹雳二郎腿”老人家们的文辞条理清晰,对仗工整,而且还文言夹杂白话儿,且通俗易懂着呢。 (本章完) 731 慌不择路 见识了如此玄幻的一幕,已经开始按自己太阳穴的老白虽然也没啥文化,不过他心底猜着这群老流氓的来历暗道:“莫非传说中那少林寺驻武当山办事处的大牧师王喇嘛到底还是重出江湖啦?看来这几位活祖宗都是被窝里放屁,能闻能捂啊。” 可眼前接下来的那一幕,就不是在打仗了,而是在打架。十几个白胡子的老头儿相互间扭打扣挠在了一起。胡子头发漫天乱舞,鼻涕口水飞溅了一地,还有抠眼珠子的动作、也有咬手指头的、什么!那尼玛可是老树盘根啊!还有这位祖宗是打算拆了人家的祠堂! 最凶残的要数俩老头把那个背锅的伙夫扣在了大铁锅里,然后任由其中一个老头踩住了那伙夫,再由另一个拿着拐杖在大铁锅上‘铛铛’乱敲。数十丈外的城头,看热闹的老白们耳朵都在鸣响。 白文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我这是要疯啊,这一定是幻觉!”就在老白准备撞墙的时候,城下的架就已经打完了,一个岁数最大的乡民胳膊上挂着拐杖,冲着城上的老白拱手喊道:“将军大人啊,扔几根绳子下来吧,老哥几个这就把他们给绑上。” 白文选皱着眉把手一扬,叫人去找绳子给城下的乡民扔过去,他还好奇的向城下问道:“你们想把他们怎么样?” 那老乡民也没打算隐瞒,“哈哈,这送上门儿的便宜不要白不要,怎么处理这些个老畜生,就不劳烦大将军挂念啦,乡亲们的子侄,几乎全都参加了义军!家里如今没有劳力呀,正好今儿个撞见了几个老畜生,便是回去做些大牲口的活计,这样的话,乡亲们就不愁家里没有牛马耕地拉磨啦。” 看到旁边儿的军卒随手扔下了几根绳子,再联想到这几个吹大气的老卒将来的遭遇。白文选把眼睛一闭,痛苦的说道:“那样也好!感谢各位叔伯了,你们也且离开吧。”“好,老哥几个这边告辞喽!” 在城池的对面,张勇他们只是看到了前面有几个老头在互相抠眼珠子,眨眼间那几个老卒就变成了宝宝,被人家给召唤走了,宝宝们根本还没来得及叫齐身后的百万大军,张勇问身边儿的人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谁看清楚了?”旁边儿的士兵们有的回答说:“不知道啊章京,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小的们也没看清楚。” 数秒后,几个人都反映了过来,并发出了同声的呐喊:“他们是被俘虏啦!” 再看看兴平县城上,旌旗依然招展着,人头依然在攒动着,那城上的敌人,明明是自己带的这些人马数量的十倍还不止啊。 他又回想起了刚刚带走自己老卒们的那些乡民临走时,如银丝一般的白发下看向自己的一双双恶毒的眼神,张勇不仅浑身打了个冷颤道: “太诡异了,回去请示下李固山,问问地图上到底有没有太平县这个地方,这里一点儿也不太平啊?咱们八成是走错直播间了吧。” 明明是兴平,张勇却被吓得连名字都记错了,当随后赶到兴平城下的李国翰听到了张勇的离奇见闻后,真的是气炸肺了,可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属下,他只能暗自腹诽道:“就觉得你这嘚瑟的都没边儿了,这下打脸了吧?” 他一边儿挥手示意让张勇们闪开,一边儿指挥着自己的人马准备即刻攻城。可以想象,劳师远征,困于坚城,李国翰的大军已经累的跟狗似的了,所以他们直到第二天的日落也没有攻下兴平县。李国翰根本无心在兴平县与老白纠缠,当他看到攻击不利后,当夜便大胆的选择绕过兴平县直奔西安去了。 这就是不按道理出牌了么,李国翰这么一走,让白文选犯了难。经历了两日的战斗之后,白文选感到己方这些新兵如果不是凭借城池之利,根本无法抵挡得过这支清军的进攻。 如今清军绕过坚城直奔西安,自己如果不追,则会使得西安的马进忠部腹背受敌;可追呢?又怕李国翰再杀个回马枪,把自己这点人马一锅给炖喽。 他清楚,自己手里这几瓣儿烂蒜要是在野外遇到李国翰,决难是人家的对手。所以无奈之下,白文选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要率领这支军队隔着一段距离尾随着李国翰,想要这样一直尾随着李国翰直到西安城。 一天后,前边儿的清军李国翰部便轻易的占领了猝不及防的咸阳县。 白文选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扎营于咸阳以西十里处,等着李国翰自动离开。不料刚刚入夜便被清军的梅勒章京陈万略率领6000清军袭了自己的大营,白军抵挡不利,开始大踏步的溃退,因清军带来的杀伤和自相践踏所造成的伤亡数以千计。 白文选只能带领着剩余的7000余人向后撤退,可这一路又被陈万略踢着屁股给踹回了兴平县。 白文选是悲愤交加啊,手中的兵马自己并不熟悉,都是靠着吃饭喝酒才拉近了自己和几十个所谓亲兵的关系,可就算熟悉这些,这群士兵的战斗力也是百给呀。 确实如同清军所说,他们就像是叫花子,十足的送分童子,而清军却都装备着重甲,战斗力跟本就不在同一个档次。又因是夜战,敌我很难分辨,新兵显得毫无经验,极为慌张,败退回兴平后,老白只得关门据守。 又眼看着陈万略的清军高举火把,乱刃狂砍,杀光了城外进不得城门而一时间又慌不择路的明军散卒,而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舔着胸脯,摇晃着脑袋回转了咸阳。 看着杀得尽了兴的陈万略扛着一把刀简直是在横着走路,他身边的校尉就问陈万略道:“章京,这伙儿明军这么不禁打,咱们前两天干嘛还绕路啊?” 陈万略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回答道:“你不是想小瞧咱家大帅的谋略吧?” (本章完) 732 兵围西京 你不是想小瞧咱家大帅的谋略吧?” “小的不敢。” “量尔也是不敢,咱们军中恐怕随便挑出一个人都会比那个二了吧唧的陈勇......” “将军,那位该是叫张勇。” 陈万略根本不理会校尉的更正,继续骂道:“瞧他嘚瑟的那劲儿,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老子还管他姓什么?不知死活的废物,竟然让几个六七十岁的老不死的给震唬住了。还敢跟咱大帅找别扭,算什么东西。咱大帅可是汉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论起能力和智慧,那几个汉军王爷也未必赶得上。他老人家脑袋里的战策可不比洪承畴少。” 陈万略也啰啰嗦嗦的一堆话,众校尉听得也不认真,不过最后还是齐道:“谢将军点拨。” 西安城下,马进忠的大明御营右前军对西安城的攻打已经有十余日了,虽然城内清军人数不多,但战斗意志顽强。明军虽然付出了数千人的伤亡,然而到目前却连西安城的一块城砖也没能啃下来。 仅仅在双方炮火的对射中,以及十余日内数十次的攻城战中杀伤了清军千余人而已。 焦躁非常的马进忠又听闻白文选战败了、连距离西安郊外不远的咸阳城也失陷了,这让他的全军上下更是紧张兮兮,数十年的征战早已练成精了的马进忠开始对眼下即将发生的大战有了更新的认识。 在离马进忠的不远处修整的蜀王刘文秀更是听到了白文选战败的消息后,立刻亲自来到了马进忠的大营。并与马进忠部的众将们一起举行了一次气氛凝重的军事会议。 会议开篇,马进忠便说道:“我认为,李国翰勇猛,所部清军作战顽强、老道,如果御营右前军仍继续分兵四面包围西安城,则很有可能被西安城内的孟乔芳与城外李国翰两面夹击、各个击破,而最终被打个大败。” “就目前局势来分析,西安守军暂时不可能放弃西安,而除了西安城以外,陕西境内的其他地区已经基本都被我军占领了,孟乔芳只要逃出西安,只会去往别的省,而那样将会脱离他的防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孟乔芳绝不会走,因此我希望将我的御营右前军集结以待,在这里阻击李国翰进入西安城的企图。” 马进忠的手指向了地图的一处,刘文秀也点头表示赞同。 马进忠和刘文秀又再次商议了具体细节,刘文秀说道:“甘州和肃州义军的丁国栋及回民米喇印也已经率领义军数万人,前来支援我军对西安的攻打,并于昨日已经抵达到了西安西北的礼泉县。” “陕北的刘体纯也派遣了刚刚归附的义军首领王永镇,率领着麾下的15000人赶来支援西安明军,如今已经驻扎在了西安城外,渭水北岸。由于刘体纯部此时除了防守黄河渡口外,还将大部分的兵力用于攻打榆林镇至宁夏镇以及两镇之间的长城诸军堡,任务繁多,所以暂时他也只能分兵这么多赶来西安增援了。” 刘文秀和马进忠都不愧为百战老将,反应迅速,调度及时。 就算他们此时撤围西安,放西安城内的清军出逃,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反而还会白得个西安城。所以刘文秀和马进忠都认为,为了整个战役的成败,西安的围城暂时是可以解除的。 解围后的马进忠部应该立集结部队于西安城西,以期阻隔李国翰与西安孟乔芳的会师。并借此机会集中兵力与其两部清军进行一次决战,力求经此一战肃清陕西境内全部的清军主力。 会议结束后,马进忠便开始了连夜布置,因为很可能在明日一早,李国翰的援兵就会抵达西安城郊。 对于李国翰的行军速度和毅力,以及对这支清军战斗力的忌惮,使得马进忠不得不抓紧眼前的每一分钟去为胜利做最万全的准备。 而且马进忠之所以久历江湖数十载,从未挨过一刀,凭借的不只是黑心黑肺,而是对每一次战斗细致周详的准备,和对每一个对手的充分重视。 他将所有的御营右前军全部撤围,并集中于西安城西,包括先前防守眉县的10000人也发令连夜回调了。 这样一来,马进忠部在西安以西的力量,除了白文选部以外共计有72000人。马进忠还命令;全军,将不脱甲,马不懈鞍,原地休息静待天明的大战。 永历四年四月二十日,多云,天空中渐渐聚集起了很多早起的乌鸦,它们肯定是不会错过这样的一个早晨的。 偶尔吹过的风,聚起了低矮的旋儿,在大地上来回悠荡,云彩虽然很高,但却很密,浓重的阻挡着本该属于这个安静早晨的任何一缕阳光。 从西安城向西俯瞰,有延绵二十余里被炊烟缭绕着,像是在诉说着这座千年古都平凡的又一天。 今天真的会再次平凡着吗?这座怀揣着太多故事的长安城会在这漫天的乌云下沉默?还是会再次讲述她曾经如何的笑傲中华? 炊烟渐渐熄了,炊烟下的人渐渐的聚集了起来。在最西边,清军镶蓝旗固山额真李国翰集合了他的全军布列了军阵,在这支刚刚结成的清军军阵与西安城的中间位置,是明军鄂国公马进忠面向东西两个方向组成的一个更大的军阵。 两支大军都汇聚在了各自主帅绣旗的周围,战斗虽然还没有开始,双方将士的目光却已然碰撞的咚咚作响。 这是战鼓,那铿锵中的气息,震彻的渭河之水乱跳了起来!两支军队应该都正在誓师,这阵阵的吼声使这三秦大地在幽幽地回荡!天空和八水在瑟瑟地颤抖。 只见明军大阵的中央,马进忠拔出虎天钩刺向了初阳,他本想着是刺向初阳,不过云彩太密,他的虎天钩指错了方向。 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他激昂的情绪,他的双钩依然闪烁着粼粼的寒光,只要指向了哪里,哪里就应该有初阳。 (本章完) 733 血战 马进忠的胡子在飘、斗篷在飘,马上要战斗了,他原本是需要摘下斗篷的,然而他偏不。 为了让敌人的十万大军看到他更帅的一面,也为了全军的气势,他必须更加的有范儿,他需要放荡、更有资格狂妄,他拔剑、他高喊:“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苍劲地声音是那么的嘹亮,完全不像是一位老将的嗓音,是啊,他依然认为自己还年轻,他必须去战斗! 百万军中,依然还需要有他‘混十万’的雷霆呐喊! 那声音甚至传到了清军的阵中,甚至让那位猛将李国翰听后一时语塞。 在李国翰的旁边,副将陈万略却不能眼看着自己的主帅在此时跌份儿,他立刻挺身应对,振臂高喊道: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随着一声声的‘必胜、必胜、必胜’!李国翰的大军开始踏着正步迈向了前方的明军阵营;迈向了一座他们想要踏平的山。 李国翰的阵中,前锋是陈万略率领的8000步甲,其中最前面是2000刀盾手;有3000名长枪手紧随其后;再有1000名刀盾手次之;2000名弓箭手再次之。 鄂国公马进忠面西对应李国翰的军阵共有40000明军,他的军中更配置了120门大将军炮。军阵的最前方是火枪手3000人;火枪手后面是5000名刀盾手;在刀盾手的左右两翼各布置了长枪手5000人;刀盾手后还有弓箭手2000人——火枪手至2000名弓箭手是明军的前军。 弓箭手的后面有中军10000人、中军的左右两翼又共有10000人。 在两军的距离不足两华里时,明军火炮先发,清军顶着弹雨冲锋,不时能看到三五清军伴随着阵阵黑烟腾空而起。 两军距三百步时明军火枪手准备。 距离两百五十步,清军弓箭手陆续开始在前军2000刀盾手的掩护之下,一边向马进忠前军的火枪手冲锋、一边向明军前军的左右长枪阵放箭。 多少次大战的经验告诉了清军,有自己身穿的绵甲和手中的盾牌做掩护,明军的火枪即使再精准也都是摆设。 火枪这东西在野战的冲锋中几乎完全可以被他们忽视。所以他们弓箭的目标就是在近战中对自己威胁更大的明军长枪阵。 两军终于杀到了一处,一声声盾牌与盾牌的撞击声响起,响的山崩地裂;刀斧入肉声噗噗响起,响的撕声裂肺。 即使面对明军的盾阵,清军的近战能力依然远强于明军,马进忠前军的盾阵被李国翰军割草一样的伐倒、踏过。 清军第三阵的1000名刀盾手此时已经分列于整个冲锋队伍的左右两侧,他们掩护着弓箭手们继续边冲锋边射箭。 仅仅8000名清军的冲锋,便让前军足足20000人的明军大阵处于崩溃的边缘。 随着明军盾阵的溃退,明军两翼枪阵本来预期的要对清军形成的合围无法实现了,而这些长枪手们却已暴露在清军如蝗的精准射击之下。 此时就别说合围了,他们甚至连清军的两翼都接近不得。这些明军士兵们里边的在往外退,外边的在往里挤,这让明军的两翼顿时出现了大乱。 李国翰见此时机那肯错过,立刻率领手中的8000中军杀奔了明军的右翼。 大散关跟随而来的孟乔芳部将,章京张勇的1500人也在下了马,慢慢的跟随李国翰前进,他们的任务是为李国翰殿后。 面对清军的箭雨和8000中军的立体夹击,明军右路迅速溃败了,这局面让马进忠的中军也没法再等了,他立刻命令面向西方的中军右翼迅速向前增援。 有了这支右翼援兵的帮助,在艰难拼杀了好一阵子后,马进忠的前军才勉强稳住了阵脚。 马进忠再急令后军的左翼即刻向前包抄清军的前锋陈万略部,以更密集的前军阵型迎接这支疯狂进攻着自己的清军。 清军前锋陈万略此时离明军帅旗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了,陈万略身上的铠甲都已经在滴血,当然这血几乎都不是他自己的,那都是明军的血,他身边的亲兵和众将士也都是一身的血染。 也许明军刚刚所流的血已经够多了,也许这血是这场战役中的大多数明军平生第一次流血。 他们都还年轻,更没有打过仗,而对这些流着血的明军中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次的流血也会是人生中最后一次。 他们没有经历过战阵,如今终于经历过了。 他们已经知道了清军是如何的强大,但是他们没有退缩。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然后又一个接一个的冲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过的是那样的漫长。仿佛这时间一直在凝聚着;连天的喊杀声在凝聚着;冲锋的脚步在凝聚着;脚下的鲜血在凝聚着;还有那滚滚的乌云也在凝聚着。 鄂国公马进忠对清军左翼的包围并没有产生更大的效果,因为这支清军虽然人数不多,胃口却大的很。 可就在此时,在战事焦灼之下,咸阳城外被清军一直追杀回兴平县的白文选率领着被他收拢起来的8000明军赶到了战场,他们的身上还带着复仇的火焰,老白想也没想便带头冲入了这片战争的火海,清军殿后的张勇在阻挡着白文选的复仇。 时间不觉已经由卯时来到了辰时,而辰时也快过去了。 没时间把自己的这些新兵留给李国翰一个一个的去砍杀了,马进忠不能就这样看着,他必须尽到全力。 面西的明军此时已经全体投入作战了,而这场战役尚在焦灼中,却还是在渐渐向着不利于明军的步伐慢慢的前进,也许李国翰的每前进一步就只是那么一点点,然而马进忠的处境却是越来越危险了。 处在清军右翼的明军已经和自己的中军乱在了一起,明军的右翼此时已经被李国翰基本肃清了。 看到殿后的张勇支撑的很辛苦,李国翰便带着临时抽调出的3000人杀了回来去支援张勇。 白文选和他的8000人又被李国翰对他第二次的回马枪打了个尸横一片,死伤累累。 (本章完) 734 冤家路窄 白文选的明军虽然不久前在咸阳城下刚刚被李国翰的回马枪重重的伤了一次。 然而今日的他,却怎么样也不能再次选择逃跑了。 虽然上一次面对的只是陈万略,而这一次是李国翰本人,不过今日的老白,宁可战死,他也不会再后退一步。 如果再被兜着屁股踹回老家,他白文选此生的腰杆子就全都折了,就算逃得了性命,他白文选回去将怎么面对那些同僚的眼神? 汉中败了、咸阳又败了,他不会甘心的。 看着自己不断倒下的士兵们,他举刀挥空高喊:“要死就死吧,死也要拼个痛快!堂堂十万大军竟然打不过鞑子的不足两万人马,老子就是不服!这条烂命,老子不要了!弟兄们,向前冲锋!跟鞑子拼啦!” 士兵们的自尊心被白文选激发了,他们一个个红着眼睛,举起了刀枪,纷纷向李国翰的军阵上撞去。 “冲啊!” 这是准备牺牲的人,生前最后的一声呐喊...... 本队已被杀伤了近半,白文选忽然看见了李国翰此时正冲在清军的最前面,已是报着必死之心的白文选冲着李国翰大喊道: “李国翰,你这老匹夫!仇人相见就不会再见啦,今天不是你,就是我,来做个了断吧!” 说完老白便冲了上去,白文选绝对是蜀王刘文秀麾下的一员悍将,二人在军旅生涯中的相伴,使得白文选深知自己和蜀王在个人武功上的差距,甚至是同为起义军出身的勇猛如李锦、力可拔山的如高必正、一手高举着百余斤的战旗还能随时杀人如麻的郝永忠,以及他大西军同属一脉的另一位无敌杀神李定国的个人武功,他也是见识过的。 如果说历经百战的蜀王刘文秀,其武功在大明军中可以排得上前五的话,白文选是绝对认同的。 他没见过马一枪那种厉害到变态的存在,他以为也许只有郝永忠和李定国的武功能够超过蜀王刘文秀吧。 李定国一直以来都是大西军的第一猛将,这个自不必说。那郝永忠和所有的其他将领都不一样,他是从一个最普通的士兵,一场战斗接着一场战斗从起义军的大旗手一直杀到了如今大明的顶级战将行列,虽然力气比不得天生神力的高必正,可能随时扛起一杆大旗冲锋的人物,力量也是不可小觑的。更有他那一身惊世骇俗的身手,这一点自然其他人谁也比不了。 然而当一直被他白文选高山仰止的蜀王刘文秀和李国翰在汉中城西,大战数百回合却仍未分胜负之时,老白真的很震惊。 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是无法做到战胜李国翰的,但是他也必须这么做,是的,死也要做。 为了做得更好,白文选是经过了最认真的安排的。来到西安城下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谁,所以今天他带齐了自己常用的两样兵器。 他在以往的战斗中,马下使刀,马上使枪,可如今的身边没有骑兵和战马,今天又将面对几近乎于无敌的双刀将李国翰,他老白竟然决定在步战中以花枪破双刀。 当白文选大步冲到了李国翰面前时,两人就再无二话了,白文选抖枪便刺,朵朵枪花顷刻间又变成了灵蛇吐信,只这一路便是十余枪。 李国翰在刚刚集中精神破敌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听见白文选再对他说什么。 那么多的明军都发出了不要命的呐喊,白文选在这众多人的喊杀声里显得声音很微弱,然而他的到来却是猝不及防的。 这让李国翰被白文选犀利的攻招打的连连后退了数步,堪堪稳住了阵脚后之后,方才定睛看向白文选。 他紧接着边战边笑着对白文选说:“好个顽劣的不肖子,被老子踢的屁股还不够疼是吗?今日又跑来找打?让你老子今日好好治治你的失心疯。哈哈,来来来,老子今日要么让你服,要么让你死!” 白文选眼看着这个被他深恶痛绝的敌酋肩上披着的猩红绒斗篷只剩下一半了,而只剩下的这一半儿似乎还带着正在燃烧的小火苗儿。 浑身蓝色的盔甲泼满了早已凝结了的以及正新鲜着的血液。 那些浑身沾满的血液让李国翰本应该抖动着的胡须都绺在了一处,就像一根儿刀削面横在了鼻孔下。更像是蘸满了朱砂的毛笔,书写着那些死在他手下许多明军的姓和名。 看到那些血红,白文选心中的怒火已更填了七分,这让他击出的招式更像是在搏命。 李国翰也曾交手过无数的明军将领,却从没有见过如同眼前的这样一位不要命的人。 他有一身的胆,本事自不必说了,天命六年时便随父亲离了明经略杨镐,投了老汗王。 此时萨尔浒大战已经过去六年了,后金军此时刚刚夺取了辽阳。 辽阳之战前,李国翰及父亲便已经和后金暗通款曲了,投降后的李国翰被老汗王授予了世袭三等副将之职。 太宗年间的李国翰更是授选为皇太极的侍卫,他是真正来自清廷大内的高手。天聪汗更是为他赐号‘墨尔根’,满语意为贤人、智者或神箭手。 知道还有谁也被封了这个称号吗?您猜对了,是睿亲王多尔衮,被封为‘墨尔根代青’(mergendaicing)代青满语为统帅,即英明的统帅,多尔衮的封号是这样在汉语中才被译为睿亲王的。 面对如此的李国翰,白文选要不是拿出搏命的招式,恐怕根本敌不过人家一招半式。 就连同为大西军一脉的他的上官刘文秀,那个被称为献忠四将军的今日大明的蜀王,都奈何他李国翰不得。白文选,你可以吗? 此时双方已经战至五十招开外,白文选虚点了几枪,佯攻李国翰下盘。 李国翰的黑旗双刀成剪,似乎想要夺下白文选的花枪。 机会来了,白文选紧接着又是一枪直奔李国翰暴露的前胸而去,那枪头上的寒光转眼便闪烁在李国翰的胸前。 (本章完) 735 混十万 白文选的枪尖,寒光转眼便闪烁在李国翰的胸前。 这时却看李国翰双刀由自己的下盘忽然向上反举,那双刀竟然在白文选的枪尖距离自己前胸一寸处时将老白的花枪锁住。 李国翰双刀回拉,白文选力穷,被夺得向前踉跄跟进了数步。 李国翰却闪过了身形,将花枪斜着拽向了自己的肩后,侧身又飞起一脚踢在了老白的小腹处。 这原地发力的一脚便让白文选顿时飞出去足足能有一丈开外,老白的口中还连连的吐着血沫,李国翰的双刀却已经合在了一只手上,他用空手翻转了从白文选手中刚刚夺来的枪头,‘嗖’的一声,飞掷了回去。 双眼已经发黑的白文选知道李国翰绝对不会轻饶了他,根本来不及多看,只凭借着直觉一个侧滚翻滚想要躲闪。 虽说仍然被李国翰的飞枪刺中了自己的屁股蛋子,可就连这样的结果却也是他百战的经验所产生的一次奇迹。 嗨!这次屁股不用再被踢了,更不用等待战后那四十军棍了,而是直接被捅了一枪,以后再踢就会更痛了。 老白身边的十几名明军见到自己的主将受了伤,就是不知道屁股挨一枪算不算重伤,他们立刻冲过来组成了人墙,掩护着其中的四个明军去救老白。 那四个明军一搭手,抬起了老白就往身后跑,李国翰哪肯相让,就看他黑旗双刀飞舞,挡在前面的十几个明军不一会就都撕裂着飞去了一旁,满地的残肢,各个骨断筋折。 正当李国翰继续快步追杀,誓要抓住白文选并将其大卸八块的时候,只看见南方不远处又在掀起烟尘滚滚。 李国翰也不用猜,因为南方已无清军,这必是明军的援兵再次杀到了。 他停下脚步,抬眼向那边望去,看到这援兵队伍的最前,高举着一面绣旗,旗上一个大大的‘刘’字,李国翰顿足腹诽道:“晦气,晦气,这冤家又来了。” 说起李国翰的大冤家,自然是刘文秀,从四川到汉中、再到西安,虽然刘文秀在汉中城外放过了他,可他是不会领什么情分的。 他又怎会不知,那刘文秀除了对他的勇武抱有一丝的敬意之外,更多的是当时还不想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刘文秀所等待的,不过是在当他自己多撒下几张大网的时候,再对他进行绞杀,貌似现在恰好就是时候了。 好像只有今天这种大场面,他刘文秀才有更加充分的把握吃掉他李国翰的全军,当然还可能包括西安城内的孟乔芳。在汉中放过他,不过是要让他今天死得更惨而已。 而当初在汉中城外,如果刘文秀意气用事了,那么这位大明的蜀王此刻恐怕应该早就躲回到襄阳或者四川去休整残兵去了。 李国翰懂得,这才是刘文秀最可怕的地方,示人以恩惠,却内藏杀机,一副和善的面孔之下,是他刘文秀对待敌人最狠毒的一双辣手。 如果一个人正拿着屠刀杀人时,却保持着一颗最冷静的心,那么这个人无疑是最可怕的。 李国翰自认为在大清的汉军之中,能够有这样素质的将领根本没有几个。而明军中除了刘文秀之外,他也再没有见过第二个人有如此的心理素质。 当他走在秦岭的栈道时,他曾叹息着永历皇帝在用人方面的眼光,就算没有看到过这次明军北征的全部实力,他也可以猜得到,这次明军的动作一定是非常之大的。 而北征明军的主帅不是大多数清军最为忌惮的李定国、或者是郝永忠,而是这个刘文秀。 一开始李国翰也曾嘲笑过此人,可当他完全的欣赏到了此人狙杀自己、又放过自己,然后又继续潜伏起来等待自己,并且能够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他的这一声冤家,就不仅仅是抱怨了,这两个字更多的是对棋逢对手时的一种评价。 他必须放下眼前的猎物了,既然刘文秀能够做得到,他李国翰当然也能做得到。否则,他就活该会是那个被他称为‘冤家’的人手下的猎物。 时间已经是快要到午时了,明军蜀王刘文秀趁着清军已经与马进忠大战了两个半时辰,开始疲累之时率领着自己的平虏营24500人杀入了战团。 他更是看准了清军回援的李国翰此时的孤立,正如李国翰所想的那样,刘文秀确实是在西安城下为清军张罗了一张更大的网。 李国翰此时也预感到形势的危机,他率领着追击白文选的人马快速脱离了眼前的敌人,后撤到了后方的主力阵中。 如果他的头脑稍微充血一点儿,如果他还不肯放弃对自己眼前一条小小鱼饵的追杀,那么他就真的会被刘文秀给网住。 这是一场属于真正强者之间的较量,刘文秀领教过了李国翰的武功,此时他又领教了李国翰的智慧。 ‘墨尔根’的封号整个满洲能有几个?李国翰难道就会浪得虚名吗? 刘文秀没有想过李国翰会在他一击之下便被干掉,这是高手之间的你来我往,这是一场明清两朝的智勇双全之间的强强对决。 “结阵!结阵!”伴随着李国翰的命令,亲兵们也随着李国翰在高喊:“结阵!” 随后全军高喊:“结阵!” 刘文秀来了,他正在接近这场大战。然而这场明清两朝的智勇双全之间的对决中,其他的将领也未必就是配角儿。马进忠的机会又来了,他怎么会等待着李国翰将阵型重新整编,而自己却作壁上观呢? 马进忠除了是整个大明军中用兵方式最为狗血的狡猾人物之外,更是一个机会主义者。 如果不是对全局、战略、时机和人心拥有最佳的把握手段,他马进忠怎么会是早年的十三家义军首领中唯一的一位幸存者呢? 高应祥、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这些更加响亮的名字已经都成为了历史,甚至只是过眼的云烟,可马进忠依然活得生机勃勃的,还可以喊出最响亮的战斗口号,去做最狗血的事情恶心敌人,作一个令济尔哈朗和阿济格这些大清顶级战将最为闹心的存在、让那些大清王爷们痛不欲生。 (本章完) 736 死缠烂打 抓住人心的能力使得马进忠博得了‘混十万’的偌大一个名头。 这个字号和如今明军中其他将领的诨号的价值是不一样的,这个字号是他当年混迹在整个北方战场、与明军恶斗时,齐名于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的响亮名字。 从这个名字的字义上理解,只靠着一个‘混’字他就可以在短期内拥有十万人马。 一场大战下来,李国翰那么猛的一个人儿,披风还被烧掉了一半儿。 马进忠刚刚也是全军压上、冲锋在前,而自己却毫发未伤。 并且还眼力独到的发现了敌军中有一位甲喇手里端着一柄青龙偃月刀。 他一咧嘴,走了过去,告诉那个甲喇说:“这东西让你使,白瞎了,把刀给我,你先躺会儿。”然后那个甲喇就极为听话的连头都一并送给他了。 这会儿马进忠又听到了李国翰和清军士兵们在大喊:“结阵!结阵!” 他认为机会来了,高兴的几乎快要跳起来了,这坏水儿竟然完全还保留着一份孩子般的天真劲儿。 他一边跳着脚的冲锋,一边举着新礼物——青龙偃月刀挥舞着高喊道:“陷阵!陷阵!” 在他身上那件儿用来装逼的披风的渲染下,活像一个扑扑闪闪、悠悠晃晃、鲜血淋淋的、诡异的大红灯笼在乱窜。 那件幸福的战利品——青龙偃月刀更像是一根挂在大红灯笼后边儿的杆子。 他是拖着大刀、一边跳、一边喊、一边冲锋。别人都像是恶斗中的群狼,而他更像是在恶斗的群狼中欢快嬉戏、奔跑的卡通形象,只是这幅卡通的形象正在掀起一阵飞沙。 在这幅卡通形象的带领下,身后的明军和赶来参战的刘文秀部也同时在高喊:“陷阵!陷阵!” 清军的盾阵呈半月形,面向着东方和南方的明军,阵中由刀盾手举盾;长枪手将长枪透出盾外呈刺猬状。随着明清两方大军的再次接战,此战开始进入了高潮阶段。 李国翰命令前军结阵、后军休息待命,刘文秀的援兵则是长枪手在前,弓箭手居中,其他兵种殿后。 马进忠部面向东方西安城的共32000人,由于西安城内的孟乔芳部至今还未出击,所以这些人马必须继续预留,不能被调动。 而他面西对应李国翰的原来的4万明军此时只剩下2万左右。可以想象这一个早晨的战斗之激烈和明军的牺牲之巨大。 无论马进忠如何的对李国翰死缠烂打,李国翰也坚决的继续调整阵型。 马进忠发现,继续和李国翰纠缠下去有些亏本儿了,还有被西安城内孟乔芳偷袭夹击的危险。所以老马在诈唬了一阵之后,不得以只好收了手,在重新调整了阵型,稳固了防守之后,他才放下心来。 事后也证明,正是因为他在敌人总攻击发起前的这次调整最后挽救了他和他的全军。 调整过后,闲不住的老马又分出西面阵中的6000人继续策应刘文秀对李国翰的进攻。 这6000人也只能做到辅助刘文秀一同夹攻李国翰而已。 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背后的西安城头上正有一群随时准备捕杀他的敌人,如今那些敌人正在用凶狠地眼神眼睛死盯着他,只要他漏出破绽,孟乔芳必定会向他杀奔而来。 另一边的刘文秀,此番和李国翰的二次交手自然是胸有成足,当然了,以他手下人马的战斗力,可以说是目前关中明军里唯一可以与孟乔芳、李国翰的辽东精锐进行野战的力量了。 这近两万人的家底儿可都是跟随他与曾经的大西军征伐了七八年的老兵了,有的甚至跟随他的时间更久,久远到十年以前,所以他可以有这份自信。 李锦手中的忠贞营虽然也战力非凡,但是李锦的老部队在经历了数次的战损消耗后,如今在‘一只虎’的阵中,真正的老战友们只有7000人左右。如果是李锦将要面对这里数万清军的精锐时,他绝对不会是孟乔芳与李国翰两军的对手。 再说此时的孟乔芳在干什么呢,他怎么还不出来?这个时候的孟乔芳一直在等待,等待那个最后出现的契机。到了那个时候,他将会派出他已在西安城中准备了许久的王牌。 刘文秀一定希望这一次,不会再犯汉中那样计划不周的错误。 上次他把手中的新兵全部作为了前军,布置在大营内面对李国翰的正面猛攻。造成了大营迅速被突破的结果。而最后手中的主力也未能在后营的战场拦截住李国翰的锐气,一番血战损兵数千的后果使他颇为内疚。所以这次他把19500的精锐全部布置在了冲锋的队伍前列,而汉中之战剩下的5000新兵这次只用于殿后。 殿后?真的需要,他当然也惦记着孟乔芳,孟乔芳此时未出一兵一卒,就是在等着关键时刻袭击他或者是马进忠的侧翼。 结阵的清军此时已经没有弓箭了,只有等待着这股他们也非常忌惮的明军平虏营的冲击。 而对于刘文秀和李国翰两军来说都是从秦岭栈道艰难跋涉过来,来到西安城下的。 双方军中虽然都有骑兵的序列,只可惜都没有战马。此时李国翰阵中最西面张勇的千余清军也只是需要下马作战的步兵。 对于偌大的巴山、秦岭来说,马只能是累赘,唯一的作用都不是驮运货物,而是消耗更多的给养。 此时的战场已经笼罩在酝酿了许久的乌云之下,还有那阵阵的阴风怪异的嚎叫着,那阴风正扑向清军的半边脸,像是带着恐吓的,吹拂在清军耳畔颤颤的说着:“不会太久了,清醒些吧,这次会是末日之战!” 刘文秀的前阵已经杀到了李国翰的盾阵前了,然而他们没有像刚刚清军冲阵时那样,用盾牌去撞击明军的盾阵,李国翰凭借清军更结实的臂膀,蛮牛一样的力气,迅速撞散了马进忠的前阵,马进忠又败了下来。 在接近敌人的过程中,刘文秀敏锐的发现,李国翰的部队弓矢已经用尽了,而且他们的刀盾手由于是作为第一梯队向马进忠最早发起进攻的,这时的损耗也是非常大的。这让刘文秀立刻改变了初始计划,调整了进攻方式。 (本章完) 737 咸阳桥上雨如悬 停止前进,弓箭手准备!” 只要刘文秀的轻轻一声令下,平虏营就立刻齐刷刷的止住了冲锋,前队停在了清军的盾阵前五十步左右。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欣赏起己方射出的阵阵箭雨给清军带来的杀伤。 这些老兵们发射的弓箭,力道与普通明军相比,有着很大的优势,每张弓都超过一石,他们又站在与清军这样近的距离。 箭矢在轻易的穿透着盾阵后面清军长枪手身上的绵甲,李国翰军阵里的士兵第一次像被割草一样得射中、倒下。却仍然有更多倒下的士兵拔出了、甚至掰断了身上的箭杆,再次站了起来,再次起来战斗。 这真的是一种煎熬,对于李国翰来说,目前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供他选择。如果不想因为阵型过于散乱,而被多于自己数倍的明军一块块儿的切割、吃掉,那么眼前的这顿箭雨就是他所必须承受的痛。 还好他们都是甲士,还好他们是真正的强军。如果缺乏这两个条件的任意一个,他们将肯定会出现倍增的伤亡和全军崩溃的结局。弓箭还需要留给西安城内的孟乔芳一些,刘文秀不会认为只要全歼了李国翰就算赢得了胜利。 接下来,刘文秀出动了阵中的钩镰枪向李国翰的军阵发起攻击,这些钩镰枪会从清军盾阵的缝隙和薄弱处探进去,之后再由数人拉拽长枪。这就可以轻易的把清军的盾阵破坏、拉散。清军正在枪林中挣扎,这是长枪破甲的凄厉,更是骨与肉分离后的哀嚎。 失去了盾牌的刀盾手就不叫刀盾手了,清军这些被撕裂开的盾阵面对着明军长兵器的破杀,不一会儿便都带着凄惨地嚎叫整队的向后逃去。 而清军的长枪兵也接替着盾阵与刀盾手,前后互换了阵位,双方由此开始了真正的一命换一命。 刘文秀的平虏营伤亡很大,可李国翰的伤亡更大,这样的局面已经不再允许西安城上的孟乔芳继续的等待、观战了。 如果再继续这样的等待,那么能够形容孟乔芳的就不是他的耐性了,而是他对自己战友的残忍。 大雨终于还是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已经到了午时,天上却依然看不见太阳。 远远望去,战场上那红红的蔓延开来的也不再是光线,而是两军烈士流淌出的血,这血此刻终于开始汇成了溪水。 咸阳桥上雨如悬,万点空蒙隔钓船。 还似洞庭春水色,晓云将入岳阳天。 古都长安的门终于还是开了,里面走出了数千名的甲士,认真的说他们不是走出来的,而是拍马而出。更严谨的说,他们走出的是这西安城的南城门——永宁门。 此刻的永宁门冲杀出来了孟乔芳的7000重甲骑兵,这一大队骑兵烟尘漫天的向南兜了一圈,跃过了明军马进忠部,把他们当成了摆设,又烟尘漫天的直奔刘文秀平虏营的后阵一路杀去。 刘文秀的搏命打法高速消耗着李国翰的有生力量,孟乔芳能够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杀到他的后方,只要遏制住刘文秀的进攻,清军就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所以西安城内的孟乔芳,把刘文秀的平虏营当做了最有价值的猎物。 这七千骑兵由大清三边总督孟乔芳亲自统领,他把西安留给了自己的副将赵光瑞把守。 雨更大了,它正在冲洗着征战中两军将士的战袍,明军刘文秀此时正占据着优势,他本想一鼓作气,趁着一场大雨洗刷汉中一战带给心中的愤懑。 谁料天不遂人愿,这雨也许只是为了让刘文秀更清醒一些罢了。 刘文秀正带领着大军奋进,忽听后军大喊道:“敌袭,有敌袭!敌人的骑兵上来了!” 那声音犹如晴空的一道霹雳,刺透着刘文秀的耳膜,击打着他的脑海。刘文秀也没有机会、更没有时间选择了,他高声向全军喊道:“快结阵,密集靠拢!长枪凸前,稳住阵型,挡住骑兵冲撞!” 面对不再进攻而是龟缩着准备应对孟乔芳7000铁骑的平虏营,李国翰怎么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他也高喊道:“弟兄们!胜负在此一搏!援兵已到,全军跟我冲啊!陷阵!”李国翰全军高喊着‘陷阵’,哇呀呀的冲向了刘文秀,他也把马进忠晒在了一边。 如芒的雨刺在马进忠背上,像火烧一样,对他的侮辱是小,刘文秀军此时被两路夹击,他这支北征明军的头等主力一旦丧尽,所剩余在关中的明军即使再多,也都可以贴上标签准备发卖了。 “管不了许多啦!冲吧!东路军向后转,调整目标.....全军发起总攻击!”这‘总攻击’三个字早已被马进忠喊破了,但是明军将士却都听得真真切切,冲杀的忘记了生死。 马进忠全军都被此时清军对他们的无视激怒了,更被大地上的那些在上午的战斗中牺牲的战友的尸体激怒了。 尸体就在自己眼前,刚刚还被清军在脚下践踏着,这些因素集合在一起,激发了马进忠和他的战士们最最原始的兽性。 这群爆发出兽性的战士一边拼杀,一边落泪狂吼。 孟乔芳的骑兵以锥型阵冲向了刘文秀的5000后军,刘文秀后阵的这些新兵从来都没有遭遇到过如此多的骑兵奔向自己。 这些骑兵给他们带来的冲击,正在将这群新兵们的神经扯碎。 在这股钢铁洪流将要冲击自己之前,那种必须等待的命运感觉是灵魂的煎熬;更有那隆隆的马蹄声震颤着大地,那有规律的轰隆声会一直传导进这些步兵们的胸腔。让他们的承受力到达极限。 还好这种等待并不会太久,他们等来的也不仅仅是死亡,那更像是浮萍被波浪拍打向沙滩的模样。 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仅仅一个冲击波,平虏营后军5000人就几乎阵亡了一半。 还好由于刘文秀的命令使得平虏营军阵的密度提高了很多,虽然遭受了惨重的损失,但是平虏营后军还是用大量的生命换取了清军降低的马速。 (本章完) 738 懦弱天性 孟乔芳终于也陷入了这场混战之中,面对着明军密集的枪林,他们耳听着甲胄被刺透的声响,用生命换取再向前一步的空间。 混乱了,绝对的混乱,此时清军孟乔芳部、李国翰部包夹着明军刘文秀部;明军刘文秀部与马进忠部又包围着李国翰部。 一时间是你中有我,我中又有你。很快,未时也已经将要过去了,此时这漫天的大雨已经是罩云飘远岫,喷雨泛长河了。 天与地被雨幕连成了一体,是分不清的混沌,如此大雨却扑不灭这西京的战火,更使得那惊雷混着鼓声,在轰隆隆的作响。 此情此景已使得这风雨中的长安城飘摇了起来,可老天爷似乎还不只满足于此,就在那西安城南,又有一支大军踏浪而来,他们是明军兴国候李锦率领的忠贞营22000大军。 这明清两路大军一前一后的杀入了战场,如果说孟乔芳的骑兵使得万山浮动,那么来此地参战时一路狂奔着,在一路之上溅起着一人高的水花的李锦大军就形如蛟龙了。 天昏地黑蛟龙移,雷惊电激雄雌随。 “弟兄们!今日便由我们来抉择,看从此以后,谁才会是这八百里秦川真正的王!忠贞营全体,随我杀!杀呀!” 李锦高举闯王刀,一双通红的眼睛如饿狼般灼烧着,他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因澎湃的热血而舒张着,他带着他的战士们,随着这一声虎吼,便一往无前杀入了战团,随风卷起千层浪。 整个战场,热血在雨水中飞溅,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的杀戮之中。 四海翻腾,五州震荡。 此时在这战场的一旁已经多了很多看客。 这其中有刘体纯派来支援明军的义军领袖王永镇和他率领的15000义军,还有蜀王刘文秀号召前来的肃州、甘州米喇印、丁国栋的义军派出的前锋部队10000人,这支前锋部队还是由义军领袖米喇印亲自带领的。 王永镇在清晨的战斗打响后便开始率军渡过渭河,他们以饱满的战斗热情和高昂的必胜信念,期待着他们的队伍到达战场后能够起到最关键的作用。 当王永镇走在高举着的战旗下面时,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着,自己的这支大军将会对这场战役的胜负起到如何关键性的作用。 他甚至在遐想着,当他们将来因为这次战役的功勋而被大明天子召见时该有多么的神气,胜利后的入城仪式里,那些西安的百姓应该会夹道欢迎吧?关中的百姓日后一定会歌颂他们取得胜利的战斗过程,那会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怀揣着许多期盼的王永镇,刚刚到了战场便举起了自己手中大刀呐喊着第一个冲锋了,已经跑出去了几十步,他才忽然间感觉到了这个战场的恐怖,所以他愣住了,那种恐怖令他不敢再向前一步,他想要寻找支持,可这是他才发现,刚刚其实只有他一个人在冲锋,他的士兵比他更早的被眼前的战场景象所震撼了,他们都胆怯了。 那前方布满的杀气和血腥被他们看在了眼里,眼里是强烈地震撼,连内心也在不停的颤栗。 前方那巨大的气场不由的逼迫王永镇向后倒退了数步,在这一段时间内,似乎他已经失聪了,当他忽然间恢复了听觉,听到前方那令人毛骨悚然地喊杀、碰撞与死亡地怒吼与凄厉时,那些声音不自觉的又迫使他的双腿开始抖动了起来。 他身后的士兵们更是被这样的战场吓得很多人已经都傻掉了,此后,这支义军中再没有一个人敢于再向前一。 (本章完) 739 冲锋 他们都是些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还有刚刚走出帐篷的牧民。 他们打猎、他们杀官、他们痛打了许许多多只落水狗,然而当他们面对两群狮子的疯狂厮杀时,这些普通人,这些普普通通的中国人,都会暴露出烙印在内心中最深处的懦弱天性。 当米喇印的部队来到雄狮之间决斗的战场时,感觉与表现是和王永镇他们一样的,面对恐怖如斯的战场,他们都重新回溯到了被征服者的身份,心底中无尽的恐惧就是他们的一切。 他们带来了两支大军,共计两万多人,便是一直看着,什么也不曾做,什么也不敢做,眼前血腥的场面将成为他们一生的梦魇。 比较于那些义军菜鸟,李锦的忠贞营便无所畏惧了,他们是这场嗜血之战中最最活跃最最癫狂的分子,而一只虎的到来,使得孟乔芳的骑兵也同时遭受到了两面夹击,让他们的伤亡开始递增。 孟乔芳终于意识到了,他根本无法完成全歼明军的战役目的,而如果他们继续在战场上苦撑下去,他们本身的全军覆灭只会是时间的问题。 一只虎实在太凶了,孟乔芳终于顶不住了,他决心必须尽快脱离出来,他决定将突围方向选择在通往西安城南门的最近路线,他一边计算着、一边命令自己的队伍向预定方向撤出战斗,在这里容不得他有片刻的踌躇,每一秒的浪费,对他来说都是血的代价。 在一番拼命的挣扎过后,孟乔芳终于带着他的队伍冲杀出了一条血路,清军大部分的骑兵都突围了出来,而在孟乔芳背后的战场中,刘文秀则继续着对李国翰的围剿。 李锦冲杀得正起劲儿,却看到孟乔芳逃了,他当然知道士兵们的双腿是追不上骑兵的,纵使是形如蛟龙的步兵也还是步兵,所以他做了一个冷静地选择,这也是百战沙场的经验,带给他的取得胜利的直觉:他选择去刘文秀和马进忠两军的结合部来填补对李国翰包围圈的空当,他决不允许李国翰也逃了。 孟乔芳的队伍在向东南跑了一段路后,发现此时李国翰已经快要被合围了,如果得不到支援,很快便会覆灭。孟乔芳咬着牙叹息一声,李国翰可是来救自己的,怎么也不能把他给扔了呀?迫不得已之下,他又硬着头皮勒住了马缰绳,号令队伍再次折返,来接应李国翰,他还以旗语告诉西安城上的副将赵光瑞准备随时开城接应溃军,又让赵光瑞同时鸣金告知李国翰立刻突围。 李国翰听到了撤退的讯息后,便计划带着残部向西安城的方向突围,孟乔芳突围的路线已经被堵死,他也发现从东面这个方向突围是唯一的可能。 柿子当然还是要捡软的捏,马进忠的御营右前军在李国翰眼里,便是最软的一枚柿子,已经突围的孟乔芳也马上判定了李国翰的突围方向,于是他也十分凶狠地跑到了马进忠的屁股后面为李国翰做策应。 战场的外围有孟乔芳骑兵的快速机动和策应,战场的内部又有李国翰军坚硬如同一块生铁,任谁也无法轻易的将其击碎。 因此,一场歼灭战最后还是变成了追击战,还崩碎了马进忠部的一口好牙,马进忠迅速败了,毕竟他的队伍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队伍已经被清军的前后夹击冲得七零八落。 虽然刘文秀已经怒不可遏了;虽然马进忠此时也在奋力阻止着溃兵;虽然李锦更是暴跳如雷。 孟乔芳和李国翰明明也被打残了,明军几位主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自己的嘴边溜走。 “不能让他们逃了,给我追!” “追!” “追!” 明军的三员大将、三支大军同时吹向了追击号角。 又是一只虎冲在了所有队伍的最前方,他甩开了刘文秀和马进忠的友军,带领自己的部队兜住李国翰军的屁股疯狂追杀,他手中那把闯王刀特别的耀眼,他的嗓音特别的沙哑,忠贞营全体将士随着他的带领和呼喊一路追杀至西安城下。 也许有老天爷在保佑李锦他们,城上的炮火没有给队形密集的忠贞营造成任何的伤亡,在这瓢泼大雨之下,火炮根本无法发射。 李国翰部的气势终于泄了,他们打了太久,从汉中到西安,一路都是打来打去、走来走去,几乎没有得到任何休息。 终于是看到了西安城的城门,以为可以逃出生天,却因一只虎的不依不饶,竟然有一千多人倒在了距离城门的两三百步之内。 李国翰部被李锦追杀得陈尸过千,仅仅李锦手中的闯王刀就阵斩二百余。 李国翰成了没牙的老虎,雄风不在,狼狈地逃入了安定门,可李锦依然不肯放过他,门外的那一条护城河又不知挤落了清军多少的亡魂。 然而李锦是无法乘胜追入西安城内的,最先清醒过来的刘文秀已经发出收兵的讯号,而后他还命令马进忠收敛自己被打散的部队,准备攻城器具,西安城可不是一般的府县城池,只有配备了攻城器械才能再次组织攻城。 李锦的忠贞营因为追击的太凶猛,建制也已经开始散乱,恰巧刘文秀已经鸣金,李锦终于在癫狂之中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盯着西安城看了几眼,而后擦了把脸上的血水和雨水,狂笑着回去了。 在远处观战的王永强王永镇义军有些不解地骚动着,都在互相问着为什么李锦将军掩杀到桥上便不再追了,还有蜀王为什么要鸣金收兵。 起义军在纪律上显然没那么多的讲究,包括王永镇也不明所以的挠头,“哥哥,李将军怎么怂了?为什么不杀进去呀,那样西安城不就能到手了吗?” 王永强笑了笑对王永镇说,“你懂个球?没进过像西安这样的大城吧?城里还有瓮城呢,李将军真进去了,就会被四面城墙上敌人的乱箭射成刺猬!” (本章完) 740 你懂个球 你懂个球?” 王家兄弟见清军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城中,对这支强敌的忌惮也少了三分,义军们也都鼓噪着想要粉墨登场了。 而如王永强所说,就算城门的铁闸放不下了,被李锦冲入瓮城,李锦进城后还会面对瓮城之上的四面箭雨,他冲进瓮城肯定是必死。 而且看到李锦听到鸣金声后很快便收拢了队伍停止了追击折返回来,马进忠立刻便对身边的刘文秀说,“李过这小子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熊孩子了,他有你的冷静,也有你身上没有的果敢,如果再早一些让皇上看到他识大体的一面,恐怕这次北征,皇上一定会给他压上更大的担子的。” 刘文秀淡淡笑了笑,看向马进忠说:“马叔,战斗还没结束,而你的人马损失颇大,却没见到你在心疼,而是大咧咧跑来和我谈论他。” “要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是生生死死,咱们不都是见得多了?我这辈子,败仗总是比胜仗打得要多,把死了的人一抔黄土埋了,咱们还得继续活着。 贤侄啊,提醒一句,李闯和八大王都已经成了一抔黄土,而你和李锦都还活着。 他是李闯的亲侄子,你是八大王的义子,你们是如李闯和八大王最初那样一起并肩战斗,还是如李闯他们后来那样争斗个你死我活,你可得想好了。” “当然是一起战斗了,不但李闯和义父已经都做了古,大西军和大顺军也已经成为了历史,如今我,你,还有他,都已成为了皇明的虎狼之兵。” “嗯,万岁真的没看错人,他就说你刘温甫人如其名,是个温润如玉,儒雅谦逊的男子,说你如果不是身逢战乱,定会是唱名东华门的一代贤佐。” “皇上错爱温甫了。” “不不不,”马进忠摇头说,“以我的了解,万岁不会错爱任何一个人,正因为诸将之中,你是最识大体的,所以他会在你入朝不久,便立即许你帅印。” 刘文秀似有若无地皱眉看向马进忠说,“在温甫看来,马叔应该更识大体才是。” “呵呵呵,可是我打仗不行,我可以给人出些馊主意,却无法将麾下培养成沙场猛将,是以这么些年来,我的队伍一直是打了散,散了便招兵买马,重新再打。万岁眼睛看得清楚着呢,他怎么会选我?” 说话间,李锦也渐渐走了过来,二人不再聊了,而是与李锦走到了一起。 虽然李锦和刘文秀曾经都是互看不顺眼的,可好在天浪安排了马进忠做副帅,论辈分马进忠可是与张献忠和李自成是兄弟,是以有他这个润滑剂在,刘文秀和李锦肯定是不会激发什么矛盾的。 三个人齐齐的看着不远处的安定门,再看看满目疮痍的战场,刘文秀怅然道:“真是空烟迷雨色,萧飒望中来呀。” “身为一名战士,还是土匪出身的强盗,你哪儿那么多悲春伤秋的话?”李锦也颇有文采,可是他不会在战场上看着遍地尸体吟诗,他觉着刘文秀的不是浪漫,而是变态。 刘文秀无语一笑,马进忠擦拭着虎天双钩上的血水,不动声色问两个人,心中拨动着暗潮,“战斗至此,不能就算告一段落了吧?” “温甫,你说呢?”李锦也问道,“我观察孟乔芳的骑兵不过七千,而且被你我合力砍杀了一半,李国翰的人马只剩下五六千人,如果要立即攻打西安城的话,我支持你。” 刘文秀颇为差异的眼神在李锦身上一扫而过,如果是从前的李过,说这番话时绝对不会如此有技巧,他会说,“都别吵吵,听我的一个字,就是干啦!要打一起打,要退你自己退!老子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叫一只虎!” 而李锦刚刚说的是如果自己要下令进攻,他会支持,言外之意呢? 刘文秀的表情温和,徐徐问马进忠说,“马叔的御营右前军战前拥兵九万五千人,战损过半,还有信心一起拿下西安城吗?我们要趁敌势颓连夜拿下,不让孟乔芳和李国翰有一丝喘息,我准备对西安城发起不分昼夜的轮番进攻。” 马进忠御营右前军95000人,还剩41000人;刘文秀部平虏营还有20300人,阵亡4200人;李锦的忠贞营还有19000人,阵亡了3000人。 不过相比孟乔芳和李国翰,三人的兵力依然强大的多,更何况...... 马进忠一脸不在乎的扬了扬嘴角,一副没正行地回答,“没问题,别说战损过半,就算是只剩下你马叔一个人,我也会陪着你们把西安城这块硬骨头啃下来!如果我是孟乔芳和李国翰,我会对你们搔首弄姿地说,不要怜悯我,对我狂暴一点儿吧!” 李锦被马进忠的为老不尊逗笑了,他朗声道:“哈哈哈,马叔总会在战局最紧张的时候搔首弄姿来活跃气氛,还有温甫,你是大帅,我一只虎就等着你的命令呢!” “好,那我们三人便同心协力,一鼓作气拿下西安!” 李锦马进忠齐声说,“好,同心协力,拿下西安!” 他们三个人的相貌都挺有特点的,刘文秀是怎么晒都不会黑的那种,很有种奶油小生的味道,李锦一双红眼睛最为突出,凶起来连他的同伴都怕他。 至于马进忠嘛,怎么说呢,三角眼中,黄眼瞳如同琥珀,幽眇深邃,鹰钩鼻的模样颇为让人对他小心,可就是你怎么小心,他若想,都能把你给算计进去,如今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能把西安城算计进来的想法了。 “大帅,别忘了还有我们!”远处传来了几个人的声音和践踏泥泞的脚步,雨水拍打着他们冰冷发白的脸,而他们一个个却抖擞着精神。 “在下米喇印、在下王永强,在下王永镇,参见大帅。” 三个人带着队伍一起来到了刘文秀面前,刘文秀和他们打了招呼后,王永强便说道:“大帅,我们也要请战!” 李锦眼中的怀疑一闪而逝,他不是怀疑这些人,而是怀疑他们的战斗力。 (本章完) 741 攻城 马进忠笑脸相迎,点头不语,刘文秀沉吟了片刻,说:“好,士气可鼓不可泄,本帅命你们三人率本队攻打城北,你们可能攻得下呀?” “攻得下攻不下不敢说,胆子却是有的,鞑子兵虽强,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了,在下人等可以一试。” 米喇印率先开口,王永强,王永镇也附和,如果连痛打落水狗都不敢,三人来此是干什么来了? “嗯,你们敢尝试便好,毕竟你们的队伍都是些普通的农民和牧民,并未经历过这样的恶战,说实话,这一场仗,连本帅也几乎以为对面的对手不是孟乔芳和李国翰之流,而是当年一时无两的小马超,独眼将军马祥麟啊。” 要说硬仗恶仗,秦良玉和马祥麟母子便是大西军的梦魇 ,这场战役的凶险激烈,让刘文秀有了面对劲敌马祥麟的错觉。 “嘁!和小马超比还差得远呢!小马超没遇到过,可你马叔我当年领兵五万,却被他的老婆张凤仪带着五百人马不吃不喝地追杀了七天七夜,累的我腿儿都细啦!最后一看,我的队伍也只剩下了五百。” 提起张凤仪和马祥麟,马进忠也是一肚子苦水,他觉着将孟乔芳和李国翰同马祥麟比较,还是有差距。 刘文秀怅然地说,“是啊,是差的远呢,不过我还真希望我大明如今再能出一位独眼马将军,或是如他和张凤仪那样一对夫妇。 襄阳一战,我大西军五十万人马围困他的五千孤军,竟是不知战死了几万人马!嗨,若不是他誓要与襄阳共存亡,我大西军如何能杀得了他?” 众人都是无语,李锦和马进忠都明白他提起马祥麟,是为了激励米喇印王永强的义军,让他们认识到他们背后大明帝国的辉煌历史,还有帝国英雄的骁勇和坚韧,让他们有信心为皇明一战,让他们也去做那样的独眼将军。 感怀过后,刘文秀再次环视了一下战场,看到各支队伍都已经整肃完毕,只等着他的一声号令。 “义军的兄弟可以回去准备了,城西的攻势,便让我的平掳营先打头阵吧,其余人马赶紧吃饭,补充体力!” 刘文秀指峰如冰,握紧手中刀,对平掳营的将士说道:“众将士,随我进攻!” 孟乔芳刚刚关上城门想喘口气儿,便又听到永宁门外的躁动。 “总督大人,明军已经发起进攻了!” “那就挡住他们的进攻!”孟乔芳有些鸵鸟心态,十分不愿意听到这个消息,可他还是对部将一一发布了命令,几乎所有人都登上了城头。 平掳营的盾牌掩护着云梯,一寸寸的接近城池,然而令刘文秀感到欢喜的是,城头的箭矢射击并不猛烈。 他想到了这点,忽然眼前一亮,“天助我也,弟兄们,小心滚木礌石便是,他们的弓弦已经软塌了,大家不必躲闪,快速行动!” 中国人使用的弓都是复合弓,弓背用的是牛角黏合和弓弦用的是兽筋,而兽筋在雨中淋这么久了,肯定已经遇水变软快变成面条了。 不在意天外飞来的冷箭,行进速度顿时加快了,平掳营很快便来到了城下,云梯搭在城墙上,顶端有两个木质的轮子,轮子触到城墙,众人合力将云梯向上推,云梯便在城墙上走起,随后士兵们手举盾牌掩护着身体,川流不息地登上云梯。 孟乔芳显然也没有在这样一场漫长的大雨中经历过如此高强度的作战,可以说这场战役的明军和清军还有两支军队的将领都是第一流的。 看当部将们告诉孟乔芳说,已经有明军登上城头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以他镶红旗汉军的战力,怎会这么轻易便让明军登上城头?可当部将告诉他弓箭手拉不满弓,城头的滚木礌石数量又不够的时候,孟乔芳便开始咒骂这个鬼天气。 如果问孟乔芳有什么长处,可以说他除了善于带兵打仗外,还不喝兵血,不压榨抢掠百姓。 没有准备更多的滚木礌石,可孟乔芳十分相信自己部队的箭法,还因孟乔芳并没有忍心去拆城里百姓的房屋做守城材料,他军旅生涯大半时间,一直是秦军将领,于天启初年以前,历任陕西总督麾下,升至副将,又于甘肃洮岷任副总兵数年,后调回直隶,天聪三年皇太极入关,于家乡永平府献城投降。 “亲卫随本督一起登城御敌!快!”孟乔芳毫不迟疑,带着卫队便登上了安定门,他还不知道他的对手正是刘文秀本人,可沙场老将的直觉告诉他,这支敌人绝对会非常难缠。 安定门上升起了督抚的纛旗,平掳营的前军很快便被孟乔芳击退,缩回到城下。 “王爷,还攻不攻了?孟乔芳正亲自带兵把守!” “攻,当然要攻,粘着他,不必发狠,也不要让他喘气儿,等一会儿,他便会后悔自己只离安定门太近,却顾不上别的地方,”刘文秀淡淡地说。 平掳营被击退了数次,又向城头再次杀来,孟乔芳神情冷峻的在城头左右顾盼着指挥作战,而身后又传来了他非常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大帅,义军正在攻打城北的安远门,他们有数万人马,而我们在安远门的兵力却不多了呀!” 孟乔芳冰寒的一张脸像淬着剧毒,他此前一直关注着城北的那些义军,本以为他们已经被这一场恶战的场面吓破了胆,却不料他们也加入了进来。 “赵光瑞何在?” “末将在!” “城北那股义军一直养精蓄锐,此时气势正旺,你亲自带人去安远门督战,不得后退一步!” “放心吧大帅!” 可是赵光瑞刚走,又有人来报,“大帅不好啦,明军马进忠部出现在了城南,已经开始攻打永宁门了!” 孟乔芳心头一股火起,气得翻了翻眼皮,他十根手指头,都有些掰不开了,“谁去城南?” “末将去!” “末将去城南!” 麾下章京杜敏和张勇一起说道。 “好,那马进忠奇精似鬼,狡诈如狐,你二人一起去城南,务必给我守住!” (本章完) 742 吹毛利刃 孟乔芳最担心的是有明军再出现于城东,那样他便无将可派了。 李国翰千里行军,又打了一天的仗,恐怕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他的人马根本指望不上。 为今之计,就只有他亲自会一会这位大明军中最儒雅的悍匪。 怎么说呢,所有见过刘文秀的人,都会觉着他确实不像大西军出身的人,在一群杀人狂魔之中,居然真的能诞生一位儒将,孟乔芳也和所有人一样,感到很是诧异。 不过,这一次来和他叫板的可不止有刘文秀,还有在城西大战中给他最沉重伤害的一只虎。 此时的一只虎在刘文秀身边路过,仅仅跟老对手打了个照面,冲他呲牙一笑。 “制将军做什么?”刘文秀不解地问他。 “当然是替换你攻城啊!还想对你说,手抓饭很好吃,你也和你的队伍赶紧吃些东西,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我刘温甫的队伍,不攻下城池,从不吃饭,连觉也不睡的!而且,我也没觉着混合着雨水和泥水的米饭,吃起来能有什么胃口!” “刘温甫,你是北征大帅,而我想圆梦,拿回属于我大顺军的胜利,和潼关的军户们一样,大西军和大顺军之间,也曾经是不死不休,可今日,我们应该面对共同的敌人,同他们不死不休!” “没错,那么还等什么,一起上吧!” “好,那便一起上吧,咱们今日要让孟乔芳和他的陕西清军全部玩儿蛋去!” 刘文秀也说,“没错!我们要在整个陕西,遍插汉家铁军的战旗!一起杀!” 在大雨中,明军于城池的三面密密匝匝涌来,守军看到不是雨,而是蒸腾的一团团雾气。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他们血热的身上,连雨水都开始变得滚烫,似乎他们身上的这些雨水都已经被蒸发掉了,形成一片氤氲。 各处都有蚂蚁般一排排的明军舍生忘死的登上云梯、又一群群的掉了下去,接着还会有更多的人继续手拿着圆形藤牌高举着向上爬去。 一次次的冲锋,失败了再来,明军吼叫着牺牲、吼叫着迎向敌人的滚木礌石,城头上的守军们的臂膀都已经酸痛,滚木雷石早已用尽,明军却依然像蚂蚁一样,一队又一队的向城头攀爬,似乎永远也杀不完。 酉时也过去了,那哭泣的天空早已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明军却依然继续着他们决死的冲锋。 暗夜里,战场在用闪电照明,终于看到了有明军冲上城头,接着又看到那些冲上去的战士们,有的掉落到城外、有的站在城上相互间背靠着背与更多的清军在拼杀。 戌时将半,更多的明军在城上肩并着肩,围成了一个个刀口向外的圆圈,孟乔芳正试图打破这样的圆圈,却发现城头幽幽跳下来一个黑影,瞪着血红的眼睛,左手提着一把雪亮的吹毛利刃。 “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李锦血红的双眼如钩,语气却带着无温无澜地嘲弄敌人,一边说话一边晃动着脖子一步步走向孟乔芳,关节还‘咯吱咔咔’的传来骨爆的声音。 孟乔芳当然忌惮,他知道面前这个魔鬼是谁,想要咬紧牙关与他一战,背后又是阴阴犯寒,他回头一看,刘文秀清秀的身姿丰顺俊逸地傲立在那里,城墙边缘的他,眸光依旧温和无害,手中那把拖地的大刀却出卖了他的动机。 这二位其中的一个孟乔芳应付起来尚且勉强,何况是二鬼拍门? 孟乔芳握紧手中剑,将披风从脖颈处扯下,一抛中扔下城头,似乎已打算拼命,他顾盼着两只恶鬼,不知命运如何。 “杀才,今日便是尔死期!”李锦刀柄一拧,脚下发力,踩踏着积水飞溅,一刀逼来,直插孟乔芳面门。 孟乔芳偏头,李锦刀腿齐出,身体在城砖上旋成一个陀螺,孟乔芳的上中下盘同时被李锦横扫,孟乔芳大惊,一个筋斗后翻了出去,身子还没站直,一柄大刀便挂着黑风呼啸而来。 孟乔芳的后背刚着地,便双肘砸向地面身体如弹簧般弹起翻滚,刚刚落下的位置崩飞了一片碎渣,火星乱窜,而握着那柄大刀的刘文秀却是在看着他笑。 孟乔芳顿时冷汗便下来了,根本没有时间考虑,李锦又凌空飞来,手中钢刀像是要扯离他的身体,再刺他面门。 孟乔芳后退两步,李锦一只脚落地另一只脚画个半圆,身体产生扭力,钢刀如车轮般顺时针旋转,又凌空下劈。 孟乔芳避无可避举剑硬抗,他的剑不是凡品,可闯王刀削铁如泥,再加李锦刀法精纯,运刀势大力沉,孟乔芳硬接非吃大亏不可。 “嘡啷”一声,孟乔芳闭着的眼睛睁开,发现自己的剑仍然在手,而眼前横着另一把刀,抗住了李锦的闯王刀。 血战一天的李国翰浑身布满斑驳的伤痕,却如同幻影般出现在孟乔芳身前,他牙齿咬着,腮帮子和太阳穴突突着,已经使出了全力,双腿正在打颤。 “一只虎,温甫兄,两位都是当世的猛将,却一起欺负孟总督一个,有些令人不齿啊!” “哼,这是打仗,有我无敌,什么齿不齿的?我一只虎只要张开血盆口,必然要撕下一大块猎物的皮肉,管他是单挑还是群殴?” “呵呵,一只虎,你不止是虎,在我李国翰看来,你更有点儿彪!” “少废话,你俩谁先上?” 李国翰正同李锦斗嘴,孟乔芳一个转身,扎起马步和李国翰背靠背面对着刘文秀。 刘文秀文绉绉对他施了一礼,暖声道:“数日前汉中城外,李将军想和温甫插草为香,结为盟兄弟,孟总督,不如今日也算你一个?” 背靠着他的李国翰却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哼,别再扮猪吃虎了,有你这样一路上给盟兄弟设陷阱打埋伏的吗? 连到了西安城下,你都竟然能给我设下了两支伏兵! 白天那一战我败的其实有点冤枉,可也让我终于知道了你刘温甫是谁,从此以后,你那一脸无害的笑容,某家肯定是连标点符号都不会再信的啦!” (本章完) 743 聒噪,看刀 面对李国翰的吐槽,刘文秀只是温文一笑,侧着头看向李国翰,“呵呵呵,李将军言重啦,兵者诡道也,你我这一战,从川南打到陕西,从长江打到黄河,像你这样难缠的敌人,不用些技巧,怎能把你撕碎呢?” 孟乔芳也怒了,以拳击胸示威道:“那便来吧,怕死的肯定不是孟乔芳!” “对,也不会是我李国翰!” “聒噪,看刀!” 一道白芒划破夜空的凄雨。 李锦没那么好的耐性,重重便是一刀劈下,双刀李国翰一刀横档一刀斜劈,以为得逞了,却不料刘文秀轻轻柔柔把神机万圣水龙刀抡圆了照着他俩的腰间削来。 “国翰快躲!”孟乔芳的大保健不是个玩意儿啊,佩剑根本扛不住刘文秀的重刀。 他急急躲闪,一个鱼贯飞身而起从水龙刀上跳过,李国翰耳听风声不对,连李锦也不管了,斜劈那一刀抽回照着风声迎去,连看也未看便觉手臂一阵嗡颤。 刘文秀猫着腰冲着他俩笑,李锦的眼睛血红,右臂攒力,嘶吼着一拳追来,正砸中了李国翰胸口,李国翰顿时一口黑血喷出,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转调个。 孟乔芳刚要去搀扶,刘文秀大刀也追了过来,李锦见有便宜可占,一个旋风斩奔他后背,孟乔芳为之气苦啊,避无可避只能把眼一闭,双脚一登,不是等死,而是纵身跳下了城头,在空中孟乔芳还在大喊着:“国翰快跑!” 李国翰一连几个驴打滚,好在刘文秀和李锦谁都没想到孟乔芳跑得这么干脆,十几米高的城墙一跃而下,连腿都不要啦。 二人愣愣定着出神,李国翰也已跳出圈外,头也不回地蹿下城头,早忘了刚刚的豪言壮语。 “温甫,孟乔芳身手不赖呀,这么高的城墙竟都摔不死他?”李锦俯身看着,孟乔芳落地后一个前滚翻,便是一溜烟儿的消失在空气中,脚后跟掀起一片片的泥水,把后背都弄脏了。 “哼,身手不赖只能保证他落地后不会来个大劈叉,地上全是积水,烂泥也有半尺多深,他摔不到哪儿去,呵呵,还真是高手?啐!” 刘文秀啐了一口,二人互换了个眼色,便分开向各自的方向杀出,主将逃跑,战场开始发生着逆转,西安的西城墙和外城墙在李锦、刘文秀和马进忠的疯狂进攻下先后陷落。 孟乔芳就算是不甘心,也只有悻悻地做撤出西安的准备,刚刚做过极限运动的孟乔芳一开始还能跑得飞快,随之便感觉着耳朵夹杂着蝉鸣,两腿开始灌铅的生疼。 回头望去,真是细极思恐啊,汗颜如此高的城墙,自己究竟怎么跳下来滴? 再想想大同比西安的城墙还高,勇武睿智的英亲王不是也能跳下来逃个没影吗? 阿济格祸害新娘子,被姜襄逼得跳了大同城墙的趣闻已在大清高级将领中传开,说说笑笑间,将领们也不觉什么,尝了鲜,逃了命,便是本事。 仰头看着城墙,腿疼的孟乔芳只能自叹一声人身潜力无限大呀! 跳下来后确实有点儿迷糊,脑袋沉得很,清醒后,却是晃荡荡跌撞撞跑回府衙抓起了印信,连金银细软也不再管,便命令清军集合队伍,打开城东长乐门,准备立即撤离。 李国翰也没比孟乔芳好多少,他逃跑的时候也没顾得上胸腔那火辣窒息的疼痛,李锦那一拳才叫狠呢,一只虎真乃天生的杀人机器。 双双逃命之后,孟乔芳的队伍有了撤退的准备,便开始还与李国翰一起退守城东,收拢散兵,李国翰仍准备最后的一搏,没想过撤退的事儿。 三面城墙上,明军越来越多,城下还有更多的明军在靠近着,安定门、永宁门已经洞开,平掳营、忠贞营、御营右前军鱼贯而入,喊杀声不绝于耳。 俯瞰战场,火把和废墟上的火焰将夜空点亮成白昼,三面城墙上的守军残部手中的火把却是忽明忽暗,而且越来越少。 冲入城中的明军也与守军接战了,守军根本难以抵挡洪流,不时会有一些守军倒在道路中、倒入血泊里,那手脚便又立刻陷入在深深的血水当中。 随后,这些战士们的肢体立刻便被地上腥红的雨水淹没了,而杀了他们的明军又狰狞呐喊着扑奔了下一个目标。 不久,城北的安远门也被洞开了,只见三面城墙已经全部失守,守军几无幸存者,三面城头的清军旗帜纷纷被拔下踢落,换上了大明的日月旗。 平掳营、忠贞营的战旗,马进忠和李锦的绣旗,一面面插在了高高的城头,安定门的城楼之上,高高挂着一面最大的日月旗,旁边竖立起了蜀王刘文秀北征军统帅的纛旗。 随着刘文秀纛旗的插上,安定门上下的守军顿时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东南北各处战场,一幕幕坠落的画面让李国翰的心沉入谷底,让他过往的胜利记忆流成了血,结成了痂,更在他心中留下了致死也无法磨灭的痕迹。 兵败如山,败了,真的就这样败了,明军的一支支队伍深入城中,如利箭一般于三面向心突击插入,他们激昂着,嘶吼着,砍杀着,己方的曾经那支强军则被击溃,纷纷灰头土脸的鼠窜。 清军的火把越加阑珊,明军的火炬则在天空下形成三面火海,火海就要会师了,他们在大雨中发起了地动山摇的呐喊,他们每攻破一处阵地一条街道,都会发出了各种胜利的欢呼。 明军的攻势犹如大海一样的汹涌,他们践踏起的浪花已经多过了天上的雨水。 孟乔芳的副将赵光瑞跑到了李国翰身边说道:“将军,快撤吧,东城外随时可能会被明军包抄,到了那时,我们将再难逃生啦!” 可李国翰依然还在拼杀,他似乎没有听见赵光瑞的话,赵光瑞只有拿出孟乔芳的令箭对他喊道:“总督孟大人叫将军您立刻撤退!” (本章完) 744 克复西京 李国翰没有在意孟乔芳到底能不能管到自己,他知道孟乔芳不是在害他,他虽心有不甘,可到底还是愤愤然退出了四面的乱战。 收起了黑旗双刀、紧握着双拳的他,对远处发出了呼喊:“刘温甫(刘文秀的字)!别忘了你我的约定,今日一战未完,他日必将相见。那时你我定要再决高下!你必须要记住这个约定!他日我们还有一战!” 李国翰不甘心的喊声不知道刘文秀有没有听到,恐怕听到了也会觉着搞笑吧,刚刚和孟乔芳二对二被刘文秀和李锦完虐,竟然扯脖子喊起来时,还能有这么大的底气,也是醉人啊! 也许单凭武力,李锦和刘文秀未必会胜得如此干净利落,可双方的气势已经易手了,孟乔芳李国翰都已经颓了,刘文秀李锦舍生忘死的疯狂已经从内心中震慑住了他们的胆量。 也许单凭武力,李锦和刘文秀未必会胜得如此干净利落,可双方的气势已经易手了,孟乔芳李国翰都已经势颓了,刘文秀李锦舍生忘死的疯狂已经从内心中震慑住了他们的胆量。 李国翰之所以能喊出这番话除了不甘之外,还因为李锦离他很远,恐怕这会儿若是真拍他肩膀一下,他肯定还会被吓得一个激灵。 不远处的孟乔芳也听到了李国翰的呼喊,只是他此时也已将更多的心思留在了对这座城池的不舍之中,他隐约有种感觉,一旦走出去,便可能从此再也回不来了。 在属于孟乔芳的失落里,有对两个王朝的争夺战最后结局的迷茫。“明军的战斗力参差不齐,军中更多人只是一群拿起了武器的农民。 他们没有盔甲、没有马匹、甚至没有军粮,可是他们在这场恶战中所体现出的嗜血顽强,搏命斗狠,绝对让孟乔芳感到惊惧,和这样的一支敌人作战,大清最终还真的能够获胜吗?” 在孟乔芳李国翰的恍急中,清军纷纷逃出了西安,撤离了他们在关中的最后一座城。 永夜中的西安城,又留下了他们数千战友的尸体,夜雨中回望西京的风华,孟乔芳和李国翰都被彻骨的寒意打透。 “前秋长安春,今春长安秋。节物自荣悴,我有乐与忧。” 孟乔芳和李国翰都不再回头,黑夜、冰雨、行人,败退下来的士兵一直就这样的陪着他俩走呀走,可他们又能去哪呢? 整个陕西都快丢尽了,除了长城和几处关隘,他们已经再没有一处城池可以落脚了。 那些目前还属于己方的关隘在西面,可明军也在西面,无奈之下,两人商议后,只好先顺着渭河一路向东走,走一步算一步,找个地方能够渡河再说,此后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这是一场失落的血战,他们丢了一座失落的城,还留下了两颗失落的心。 路越走越远了,还是漆黑的夜,还是冰冷的雨,身后已没有追兵,其实追兵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存在于这支流亡的队伍中,人们情绪上的那种迷茫。 再回头看一眼那已经渐行渐远的城,想到了一句“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李国翰不由的苦笑,脸上却不知是雨是泪。 无论这来时的路有多远,此时终归要回去了;无论留在战场的那些战友们曾经是多么的壮硕与豪迈,此时那些笑容都已凝结在了泥土和血水之中。 那必胜的信念和胜利时的呼喊、还有被抛弃的战鼓,当然还有战友们倒下时的呻吟呼唤,就让这一切就都留在生者们最深的记忆里吧。 大军渡过渭水了、天与地也渐渐明亮了,他们没有看到金黄的日出,雨仍然在下,淅沥沥让人好烦好烦。 渭河的桥边正有一名悠闲的钓叟,他披着蓑笠、荡着孤舟,偶尔还向这些正在渡河的大军瞟来几眼,随后又径自望向了他手中的鱼竿。 此时虽无寒山雪,却是长天一色渡中流,更有如雪的芦花载满舟。想问江上太公何处去?笑道烟波依旧汉时秋。 在此渡过了渭水,他们绕了一个大弯儿,又折返去向了西安以北。李锦和马进忠都没想要放过他们,依然还在追击。 只是他们的追兵本以为清军会东去潼关或者韩城,结果被清军这一个折返甩出去好远,大雨洗刷掉了溃兵的足迹,骗了一辈子人的马进忠到底还是被敌人骗过了一回。 明军在西安的攻城战中又损失了近万人,但是陕西的明军此时已经太多了,孟乔芳又因为在北去路上的延安府义军人数众多,孟乔芳和李国翰被迫又向北走了一路打了一路。 他们也没有粮食了,部队再这样熬下去,终归会被一群乡民们歼灭的,那将会是他们的耻辱,二人又商议了一番,觉得还是避开这些起义军吧,虎落平阳被犬欺,潜伏爪牙忍受吧。 于是,孟乔芳带领着人马忽然折向了西北,跑去了庆阳府,去向了此时还属于他们的萧关。 在那里有清军在萧关的守军2000人,他们终于在那里得到了最需要的给养,但是此地已不宜久留,经过片刻的修整后,他们还必须再次撤离,因为追兵依然在一刻不停的逼近着。 萧关的守军此后也归入了这支更像是逃难的队伍,这支清军最终几经辗转跑到了宁夏镇,在那里他们又打跑了当时正在攻打此镇的归属于刘体纯部的义军。 接着孟乔芳又收拢了在宁夏镇的600多守军,然后他们越过了长城,走入了茫茫大草原。即使是蒙古人也会对清军非常忌惮的,可这群陕北的乡巴佬竟然把他们当做了猎物,并一直追杀个没完没了。 好在这个时候的蒙古人早已被多尔衮在山西的数十万大军吓得逃了个要多远有多远了,漠南的牧场几乎全都暂时丢弃了,这让孟乔芳和李国翰的队伍没有遭受任何的阻拦。 他们靠着从宁夏镇带来的屯粮,横穿过了戈壁和蒙古大草原,绕道去了大同,只是当他们到大同的时候,已经是顺治七年七月初了,这......尼玛是要与多尔衮来个鹊桥会的节奏? (本章完) 745 看尽长安花去 话说这时,多尔衮已经处理完了多铎的丧事,率领着那支无敌的大军兵围大同一个多月了,这是他第二次围攻大同。 看到陕西清军如此的狼狈,多尔衮深知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已经做到了该做的一切。 不能忍心将他们继续留在战场了,多尔衮命令孟乔芳和李国翰部一同回辽东修整、去那里补充些兵员。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至此陕西的战斗已经全部的结束了,明军终于占领了整个陕西及这里所有的城池和关隘,多尔衮后来虽然也曾对黄河西岸的韩城发起过试探性的进攻,可无奈傅山在那里已经准备多时了,傅山依托黄河天险防守,清军并未占得便宜。 靖江王府云阶玉璧,壮观宏伟,里边的人却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天浪早上醒来有些晚,去吃早膳的时候,家人都在等他。 “这日一大早的,干嘛这样看人啊?”天浪随便问着,大咧咧坐下,随手便拿起了筷子,抓起一个馒头塞进口中,边咀嚼边说,“今天没有早朝,说好了和沐天波还有高必正在王府门外汇合,准备一起去书院看一看。” 芊芊只是嗯了一声,继续吃饭,天浪又问,“对了,青儿今天还要出宫探访独秀峰的郡主吗?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难道独秀峰现在已经嫁出去那么多人了吗?马上清明了,是不是还要组织相亲大会呀?” 芊芊扁扁嘴巴蹙起眉头说,“你的问题这么多,叫我回答哪个?青儿,你告诉他吧!” 郁青儿用丝帕擦了擦嘴巴,笑得嫣然靠向天浪肩膀,“一会儿皇上也要出去啊,那待会儿我去探访完了,去找皇上玩儿啊?” 天浪说当然好了,郁青儿这才心满意足,开始如数家珍的回答他刚刚的问题,独秀峰嫁出去的郡主其实也被没有增加多少,依旧是不足百人的样子,随着她们身份的变化,还有每日习文练武,她们眼界高了,心气儿也高了。 马上清明的相亲会,也只有不足是个男子入选,有男子想要参加相亲会,是必须经过三层考察的,族长里正保正首先要对该人的人品做出评价,官府再派人多方寻访核实,包括家庭人员都要核查了解,而后才是东厂来核实这些,确定无误后方可入选。 “倒是有点儿像选秀哦。”天浪神色奥妙的皱眉。 “干嘛,皇上想选秀了吗?”郁青儿问道,灾害刚过,西北战事顺利,便是刚刚册封了杜衡为贤妃、芳芷为淑妃,郁青儿为庄妃。 天浪并没有违背芊芊的意思,他也考虑到自己大半时间要奔赴沙场,而芊芊一个人在后方,又指不上马太后的支持,总是缺少帮手。 而郁青儿和杜衡芳芷三人,正是芊芊的帮手,便也顺应了形势,如此也能封了马太后的口,别在让刁婆婆说说芊芊霸宠。 三个皇妃还只是有名无实呢,郁青儿便嘲笑天浪是否还要选秀。 天浪伸伸懒腰说,“我以为我和你们之间,都应该有我和芊芊那样的互信,我们相信对方多过相信自己,你们也就不要拿这种缺乏自信的问题试探了好么? 喜欢选秀的皇帝都是不知妻美,而我知道我的老婆温柔美丽,给了我一个最最温暖祥和的家,这是我要用生命去捍卫的,怎么还能去破坏?” 郁青儿将一缕长发别过而后,嘴角挂着窃窃的幸福笑容转过头去,妩媚地轻启朱唇嘟囔道:“说得这么肉麻。” 吃过早膳,天浪带着邓凯等随从,从王府西门步行出门,郁青儿的凤撵经过他身边时停了下来,郁青儿挑开窗帘,露出晃荡荡的金步摇和一张生动美妙的俏脸,冲着天浪眨了眨眼睛,“中午等着我一起在外面吃饭哦,不许一个人跑掉。” “好好好,等不到你,我就连晚饭也不吃。” 郁青儿巧笑嫣然的挥了挥手,放下帘子去了,身后跟着庞天寿和全卫国,并带着两百武太监和东厂随从。 庞天寿和全卫国也向天浪施礼,天浪搀着庞天寿说,“有劳大伴儿了,不然庄妃一个人出门,朕还是不放心的。” 名义上的妃子也是妃子,何况郁青儿可是芊芊最亲的姐妹,天浪更多的是爱屋及乌吧。 “呵呵,皇上不必担心,老奴的存在,就是为了免去您的各种担心的。” 天浪点了点头,与郁青儿的队伍一起走到了街上,宫门的警戒范围之外,是一个庞大身形,大脑袋直接杵在肩膀上的胡渣男人,还有个锦衣华服,奢华的有些夸张的纨绔公子,那是高必正和沐天波站在一起等候的身影。 说起来高必正才是起义军将领中最异类的,他不修边幅,为人最好结交,不但与一般文人骚客混得捻熟,草莽出身的他,竟然能和沐天波这样的簪缨贵胄玩儿到一起,身为李闯王的小舅子,竟然能被大明诸多文武官员接受,成为朋友,可见他憨直粗狂,爱疯爱笑的性格是很受欢迎的。 就连天浪也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许多文臣武将身上看不到的东西,自从由他陪着自己跨进了王夫之的家门那次以后,天浪便一直和他走得很近,两人在一起时天浪从来不摆架子,随意开着各种玩笑。 今日是便服出行,沐天波向天浪拱了拱手,高必正却是一脸呆萌地想着心事。 天浪同样也只点了点头,这样的出行是不宜张扬身份的。 见高必正还是神游太虚的样子,天浪拿起折扇在他的大脑袋上敲了一下,高必正缩了下头,回过神儿来,天浪却不再理他,‘刷’地打开折扇,摇晃着迈开阔步,第一个沿着凤凰街向城南走去。 高必正兀自揉着额头,虽然是玩笑,手劲儿却不小,天浪毕竟也是日日苦练,骑马射裆,哦,是蹲裆,刚刚拿一下便是皮糙肉厚的高必正也被打得龇了牙。 (本章完) 七百四十六章 杀才哪里跑 沐天波只注意到了天浪折扇上题的一首诗,快步追上他侧头观瞧,口中碎碎念叨:“碧溪留我武关东,一笑怀王迹自穷。郑袖娇娆酣似醉,屈原憔悴去如蓬。山墙谷堑依然在,弱吐强吞尽已空。今日圣神家四海,戍旗长卷夕阳中。” 沐天波凝眉沉思片刻,“这是杜牧的《题武关》啊,正应和着我国朝蒸蒸日上的一派苍劲气象哦!”啧啧说着,他便悄悄把自己提着唐伯虎《桃花庵诗》的扇子面儿冲向了里边儿藏起,只露出另一面花里胡哨的山水。 看到堂堂黔国公品味如此低俗,天浪故作看不见,摇头笑着,却又最后忍不住摆弄起自己的扇子颇为得意地说: “嗯,这幅字的气象是不错,而且还是淑妃写给朕的。”天浪闲适地昂头走着,打着扇子继续说,“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咱们今日便看尽长安花去。” 三人俨然三个豪门公子,其中两人扇着纸扇,高必正手里拿的却是蒲扇,一副油腻的杀猪汉气质与二人很是违和,他还频频摇着蒲扇,帮自己的肚脐眼纳凉,对前面二人的风雅很是不屑,什么‘今日圣神家四海,戍旗长卷夕阳中’嘛,根本就不知道啥意思! 天浪和沐天波都看惯了他的大大咧咧没羞没臊,并不以为意,只是路人偶尔会侧目看看这画风有些冲突的三人。 “必正今日似乎有心事,莫非是被朕拉来闲逛,有些不开心了?” “嗯...”高必正没经大脑的回了一个字,然后才反应过来,“啊?哦不是,只是有些家务没弄明白,正寻思着咋整呢。” “家务吗?”沐天波也好奇了,不无调侃地问道:“莫非堂堂龙虎将军武安侯,还摆不平家里的妻妾?” “哼,妻妾?”高必正颇不以为然的撇着嘴,“咱老高没有妻妾!” “看不出武安侯还是当代柳下惠呢!” “柳下惠是谁?柳如是他哥哥?” 说出一个柳如是的名字,便一下把高必正的真相暴露了。 “没有妻妾,倒是对秦淮八艳这样人间绝色芳名捻熟于心,可见武安侯心气很高啊!” “我姓高,不叫心气高,捻熟于心又是啥意思?想跟老高一块儿玩儿,最好别说些人听不懂的!” 还说想和他一块儿玩儿,从来都是他死皮赖脸舔着大肚腩往前凑的好么。 看来身边这俩人的沟通有些障碍,天浪也皱眉,真不知他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一个爱嘲讽,一个爱杠精啊。 “嗨,不是有句话叫做爱美之心谁都有之嘛,不过老高没什么妻妾,这常年行军打仗,连个正经的家都没有,总不能娶了妻妾,毁了人家清白,回头就跟人说声就此别过吧? 又不能让女人们跟着转战南北的,老高还嫌挺麻烦的,尤其是我那家姐,管得严着呢,嗨,不提了,一起提起家姐,老高的头就又大了一圈儿。” 大顺军从前经常打败仗,打了败仗便要没命的逃,妻子家眷在这时便会是负累,一旦被俘,下场必然凄凉。 故而有郝摇旗杀妻的故事发生,且战败后,为避免妻子被俘而杀妻,在大顺军中可不止一个郝摇旗,高必正是个极看得开,又重感情的人,他不想有女子因他落下这样下场,便一直没有娶妻。 “你是说你转战南北居无定所,因此一直没有娶媳妇纳妾,可你们闯王的队伍,风评很是差劲啊,说句不中听的,便是四处歼银掳掠,难道流言都是假象?” 公子哥像是要重新认识高必正一般审视着他,“今日武安侯倒是让沐某人见识了真正的起义军。” “嗨,那都是刘宗敏那样的人瞎搞嘛,可是家姐不让我瞎搞啊!家姐最讨厌欺负女人的男人了,别说是奸淫掳掠了,当年郝永忠要杀妻脱困,家姐都要拿马鞭抽他,终于把他婆姨给救了下来,可郝永忠从此一直被家姐打压着,任凭他一身本事,许久也只是个大旗手,再也做不成大将了。” 论军中资历,商洛十八骑便是大顺军核心中的核心,其中最末的差不多便是郝永忠了,而他有是一员一等一的勇将,沙场上敢打敢拼,地位却是被刘宗敏等人远远甩在了后面,一直不得重用,原来便是因为潼关战败被迫杀妻,惹恼了义薄云天的女侠高桂英的缘故啊。 “你说的是潼关被围的事儿吧?为了自己的女人不被玷污,杀掉妻子,没什么不对,呵呵,你姐还真是够泼辣,因为这事儿便打压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 沐天波的价值观也是如此,他对高必正依然很是好奇,天浪只是默然走着,并不插话。 “呃,”高必正讷讷的,又没好气地横了沐天波一眼说:“都告诉你别再提家姐的事儿了,更是不能在背后骂她,跟你说,我外甥李锦人称一只虎,他的娘亲自然是一只母老虎,真心比一只虎还凶很多呢,我一听到家姐的名字就害怕,她若知道有人背后骂她,一定会拎着刀来找你的。” “还以为高将军天不怕地不怕呢,哎,既然你没有媳妇儿,何如让皇后娘娘帮你物色一个貌美如花,温柔娴雅的独秀峰郡主,你觉着怎样?” 高必正感到一阵恶寒,忙道:“沐兄,别闹了,不如咱们还是聊聊家姐的事儿吧。” “怎么了?你不乐意娶漂亮的郡主?” 貌似高必正有些抵触,沐天波便更好奇地追问了。 高必正一脸难色地搔着头,“不是,独秀峰郡主是都很漂亮,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她们背后的那尊大佛总是晃来晃去的,让人悬着心,都说娶了郡主是赚了,可万一有谁真的把郡主给得罪了,东厂的人当晚就会去他家敲窗户的。” 原来高必正除了害怕自己家姐,同样害怕绿妖皇后啊。 “你竟然这么怕皇后?听闻武安侯和王国舅乃至交好友,皇后娘娘还曾叫过你一声高大哥。” (本章完) 747 记忆图腾 对,怕皇后娘娘不丢人,家姐只是我一个人怕,当年刘宗敏他们可并不怕她,不过咱的皇后娘娘可是让全天下谈虎色变的存在,老高过去也曾叫她一声丫头,可那丫头腹黑着呢,这一点你们怀疑,我可一点儿都不怀疑,因此老高才更不能娶什么独秀峰郡主。” “必正是怕娶了郡主,而郡主会和你那火爆脾气的姐姐打起来吧?”天浪终于开口了。 “对呀!”高必正一拍手,可算找到知音了。 “高夫人来到桂林了吗?”天浪忽然又问道。 这下高必正却是不置可否打着哈哈指着不远方说:“嘿嘿,皇上,咱们到地儿了,老高先去给您探路!”说着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宣城书院地方不大,天浪微服来到这里是为了看这里学生为来年春闱大比的学习准备都如何了,问问学子们,礼部还有没有哪些事宜需要从善如流的。 对于皇帝的突然到来,书院当然很意外,天浪也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看了一看,走上一走,对学生和先生们问了些想问的话后,便走出了书院。 天浪心里想着要在哪里等着郁青儿才好,郁青儿好不容易有和天浪一起逛街的机会,她一定会非常重视这样的浪漫约会,天浪也不戳破。 虽不愿和芊芊的感情中夹杂别人,却也和郁青儿等人有了亲情,对她们偶尔的小要求并不反感,今天她是去郡主的家里走访,天浪又不好去那些人家里找她,便只有等待了。 “必正啊,宣城书院就在你家的对门儿是吧?” “不是对门,是后街,正对着的是我家后花园,皇上还没去过臣的家中呢,和那些老夫子说话太费神了,皇上不如到臣的家里喝酒去?” 高必正一边说,一边观察天浪的表情,心话你可别答应,我不过是客气客气。 “不了,庄妃今日也出了宫,还说要朕等她,一起吃饭逛街。” 天浪的话让高必正的心放下了,倏而又有些内疚,其实他还真想让天浪来家吃饭的,只是自己不敢决定,怕有人尴尬。 沐天波说,“皇上和几位娘娘可真是恩爱呀,如此说来,已经陪您巡查过几处书院了,臣便和高将军两人去别的地方找些乐子,把皇上的时间都留给庄妃娘娘了吧。” “嗯,也好,你们随意。”天浪随口便答应了,本来他还真是想顺便到高必正家的院子里坐会儿,等郁青儿的,高必正是他的近臣,去他家里坐一会儿也随便些,没那么多讲究。 不过沐天波貌似想拉着高必正去找些耍处,桂林虽没有秦淮河畔的风月人家,却也有平康里,觉着高必正欲言又止没真心说请客,是急着想去平康里耍一耍,天浪当然不好说别的,坏了人家好事。 提前约好了让他们二人陪自己,却不料自己又被郁青儿约去了,办完了正事儿,自然是要和自己的老婆吃饭逛街的了,沐天波这种纨绔子弟爱玩儿的去处,天浪肯定是不喜欢同去的。 高必正却说,“黔国公不会是要带老高去平康里喝花酒吧?” “怎么,武安侯不乐意?沐某请客,又不叫你花银子!” 高必正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哈,不敢去,宣传书院就在老高家隔壁,要是让家姐知道了我被你拐去了那种地方,她可是会把老高的耳朵扯下来下酒的!” 沐天波刚想说,父母都不在世了,却还要被姐姐管,想挖苦一下高必正,谁让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貌似谁都不怕,今日突然说怕自己的姐,又说非常害怕皇后娘娘,倒是有点意思。 天浪却一脸正色地截断了沐天波的话问高必正,“贞义夫人从衡州回来了,必正怎么没有告诉朕和皇后呢?皇后一定是要请她入宫叙话一番的,何况兴国候夺回潼关,又在西安之战立了大功,朕肯定是要加封的。” 天浪口中的贞义夫人,便是高必正的姐姐,被隆武帝封为节孝贞义一品夫人的高桂英,前文也提到过,她的另一个身份则是李自成的正妻,兴国候李锦的养母,视李锦如己出,李锦也视她为亲娘。 高必正却是一脸难色地有些欲言又止,沐天波经天浪话中的提醒,终于也明白过来高夫人是何许人也了,正是他们一直聊着的那位火爆脾气的高桂英啊!便也是一阵咋舌。 桂英这个名字,是她想要效仿偶像穆桂英才改的,这个女人胸中文墨不多,却练得一身好武艺,虽比不得旷古绝今的女伟人秦良玉那便惊艳绝伦的武艺,可闯王起义之初,她便带着一支娘子军随李闯东闯西杀,也是引领一代的巾帼英雄。 而且李自成麾下最亲信的将领便是养子李锦和他的两个小舅子,高立功和高一功,高一功便是高必正了。 而这两位的背后,站着的正是高桂英,可以说她才是真正决定归顺大明,并且统领大顺军余部同明军联合作战的人。 张献忠的正妻在张献忠死后,便被四养子联手给灭了,可高桂英却在李自成死后一直把持着大顺军的权柄和前进方向,不得不说除了能力,还有她的德行非常服众,在军中的影响力根本就不亚于李自成。 连商洛十八骑之一的郝摇旗,对她都无比尊敬忌惮,遑论别人? 高必正为难,一直不想说高桂英来到桂林的事儿,是因为高桂英自觉她如今的地位有些尴尬,不愿意和帝后见面,是以此前才一直随李锦在忠贞营的军中,连全州之战时,也避开了与天浪见面。 李锦与刘文秀马进忠北征陕西,高桂英其实也想跟他去,可李锦也知道北征之路肯定是异常凶险的,尤其多尔衮一旦顺利攻破大同城,一定会第一时间杀向陕西。 面对清军主力,李锦没有把握,这是一次深入敌后的冒险行动,便没有敢让母亲随自己涉险。 (本章完) 748 隔壁高家 李锦是李自成的第一个兵,最早跟随李自成赴汤蹈火,对李自成视作生父,将高桂英视作生母,高桂英也非常疼他。 李锦不想母亲涉险,独自领兵去往西北,高桂英理解儿子的孝心,却也不能孤零零在衡州待着了,便是来到桂林找自己的亲弟弟,就是想安安静静一直住到李锦打了胜仗,再等儿子来接自己便是。 毕竟她也曾为大顺皇后,虽然退了位,却依然是闯王的正妻,是大顺军的记忆图腾。 高必正因为紧张,便脱口而出,说出了高桂英在家,面对天浪的追问他却再次欲言又止。 天浪沉吟片刻,便明白了,“高夫人不想见朕和皇后吗?这么说,连你刚刚邀请朕去你府上喝酒,都是因为知道朕要等庄妃所以去不成你那儿,所以你才虚情客套的吗?” 高必正被天浪逼问得老脸通红,憋得说不出话来,正不知该如何解释,上十字街自南向北走来了郁青儿的凤撵。 凤撵缓缓来到天浪身边,撵旁站着一个腰挎大宝剑,胳膊肘里夹着蝇刷的庞天寿。 “大伴儿,接下来要是想和朕还有庄妃一起出去玩儿,这个车子和你这身打扮可不行,人家一眼便会认出咱们是宫里出来的人。” 见庞天寿对自己见礼,天浪随口说道。 “不一起了,老奴还得回宫监督午膳,何况有皇上和邓指挥使,并黔国公武安侯在,庄妃娘娘的安全肯定是万无一失的,用不到老奴这个糟老头子操心了。” 说话间,一道影子在阳光下出现,长长的影子伴随着龙脑香的气味出现。 说话间,一道影子在阳光下出现,长长的影子伴随着龙脑香的气味出现。 郁青儿已经款款从车中走了下来,一双绣鞋里藏着的是她莹润洁白的玉足,一双修长的玉腿婀娜着凹凸有致的身段儿。 在她紫色的罗裙上绣着艳丽的草莓,很是与众不同,本来郁青儿就是与众不同的。 衽间隐约可见她如修洁白的锁骨,大颗的东珠项链光彩照人,却只是一种衬托,根本夺不走她本身的明艳颜色。 项链的玉坠子是一块羊脂玉牌,玉质最佳,可玉牌上刻画的一只小狗却丑丑的难看,不过这是天浪亲自给她刻的,这串项链当然也是天浪送她的,小狗就是郁青儿的属相,她比芊芊大一岁。 一张完美的瓜子脸,两面的耳垂挂着一对儿珊瑚坠子,那朱唇似在冲着天浪微笑,唇线分明质感。 修挺的悬鼻挂着几粒汗珠,如黛的长眉毛下,一双如水乌黑的眸子正闪着光,深情注视着她深爱的男人。 步摇随着她和爱人的接近而摆动,看样子宫廷礼仪还是没怎么学会,不过这都掩盖不住她身上的异彩光华。 “皇上是站在这等妾的吗?” 天浪英挺的身姿迎着阳光而立,收起折扇,拈花微笑。 郁青儿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沾去自己鼻尖上的汗珠,化作一脸明媚笑容。 郁青儿一米七多一点的身高,无奈天浪却还是比她要高一头,鹤立鸡群的一对儿璧人在大街上相视,许多看热闹的路人心中都是酸酸的,都想把男主角换成他们自己。 “怎么流了这么多汗,是不是走得太急了?”天浪关切地问道。 郁青儿平日是最低调行事的,就连穿着都总是朴实无华,她喜欢紫色,可今日这身紫色的衣裙却是为天浪精心穿上的。 她也从不与芊芊争抢,她心中痴缠,却更加忍让,自觉能得到天浪的一点爱都是奢侈,是一个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的女孩儿。 与天浪像这样独处的机会并不是很多,是以郁青儿无比的期待呢。 她依旧看着他笑着,快乐的像一只白鸽子,“急着见你嘛,根本没察觉什么时候流的汗。” 她的声音黄鹂般悦耳,娇俏着可爱。 “咳咳。”庞天寿掩口咳嗦了一声提醒,温笑着,“老奴要跟皇上告退了!” 高必正一拍脑门儿,一把拉起沐天波的袖子,“沐老弟,你刚刚是不是说要请老高去平康里喝花酒来着?还不快走,再耽误一会儿头牌花魁就被人家摘去了!” 沐天波这会儿却摇起头说:“没听刚刚庞总管让咱们保护庄妃娘娘吗?请叫我黔国公沐老弟,大明沐家永镇山川!” 国公爷傻傻分不清,郁青儿淡淡撇了沐天波一眼,神情透着一丝厌弃,高必正狠狠又拉了沐天波一把:“你镇个鬼呀!做你的纨绔去,少碍皇上和庄妃娘娘的眼。” “高疯子,你想让小公爷我请客,就应该说话客气些,谁是纨绔子弟?我吗?开什么玩笑,我沐天波向来洁身自好,立志为国尽忠,从不近女色。” “你说这话不觉着亏心吗?”高必正感到有些恶寒。 “不亏心啊,这是真心话!” “那成,你是洁身自好的,行了吧,老高我自己去,你还真以为我非得让你请客啊?” 高必正就是想尽快撤离,免得把天浪带回家,沐天波不屑的撇起嘴巴,“嘁!就你,去平康里想喝花酒,还要摘什么头牌?跟你说,没有我沐小公爷领着你,谁家的头牌都不可能见你的。” “......”沐天波也想要装个逼,却不自知的把自己给卖了,冷静过来他伸了伸舌头。 刚刚谁说自己向来洁身自好来着? 可是他们俩的互撕根本没有引起郁青儿的兴致,就看郁青儿扬手指着对面,踮起脚眼睛放光地说:“咦!那边的院子里好像有许多樱桃哎,皇上知道那是谁家吗,他们会让咱们去摘樱桃吗?” 站在街中,被许多人来人往驻足观看,虽然郁青儿这样的倾国倾城之姿,谁都爱看,也都羡慕着天浪居然和这样一个美女这样亲近,可郁青儿却不喜欢被人打扰,她只以为这些人是在看她最心爱的男人,而不是她。 手指着对面的花园,园子的院墙不高,灰瓦白墙,园子树上的红杏没有出墙,而且透着涩涩的青绿,果实显然还没有长成,红樱桃倒是垂涎欲滴着,那艳红和粉嫩足以把郁青儿的眼睛勾去,她更想把天浪带进园子里,避开那些探寻的目光。 (本章完) 749 不怯场 哈,那是武安侯府,喂,高疯子,庄妃娘娘要摘你家园子里的樱桃呢,还不头前引路去?” 高必正显然很是犹豫不决,他弱弱抬眼看向天浪小声说:“呃...皇上,娘娘,从这里绕到正门似乎有些远啊,如果不介意,咱们可以走后门。横竖庄妃娘娘也是突然起了兴致,不算太正式,是不是走哪个门也可以随便一些呢?” “我的天,高疯子你可真敢说呀,皇上和娘娘去你家,你竟然让他们走后门?你是真的疯啦!你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星海,算了,别理他。”星海是沐天波的字,天浪拦住沐天波的话,对高必正的无厘头也有些无奈。 “高疯子怕皇后、怕他家姐,还可能怕他自己家门口的两头石狮子,却肯定不会怕这点儿小事会把朕给得罪了,知道朕一直拿他当兄弟,不会拿他怎样,可若是朕和庄妃去他府上却没有得到高夫人的同意,回头高夫人一定会收拾他的。” 郁青儿不明就里,心中纳闷儿怎么还有侯府不欢迎皇上的,便收拾了一下情绪,银铃般笑着说:“算了,既然武安侯府上不方便打扰,皇上就陪妾去集市上转转,想必还会有更多新鲜的水果,咱们多买些带回宫里去,给姐姐吃。” 见郁青儿要走,高必正也非常不好意思,他狠狠跺了跺脚,“嗨,没事的,死就死呗,皇上,庄妃娘娘,不如就去臣的府上,花园里的樱桃多得很,还种了许多别的菜蔬瓜果,都很可口的。” 沐天波噗嗤一声笑喷了,仔细侧头端详着高必正的大脸问道:“高疯子,你家那到底是花园子啊,还是菜园子啊?” “原本就是个院子,有几棵果树而已,老高喜欢吃果子下酒,可家姐回来以后,便决定把园子里统统种上菜蔬。” 到底是菜园子还是果园子都不重要,横竖姐弟二人都没把后院当成花园子。 高必正又看向天浪说:“皇上应该知道的,虽说臣已经贵为武安侯,家姐也是贵为一品夫人,可依然改不了我们曾经小门小户的习气,看到偌大的一个园子,若是不种上些蔬菜瓜果的,家姐总会觉着那是浪费了土地。” 天浪叹息一声道:“是啊,你们若不是如此重视土地,也不能一把火差点儿把大明朝给掀翻了。” “皇上,往事不堪回首啊!您还是别提啦,臣不对,臣有罪!臣不好,臣检讨。” “算啦,本来也没时间对你府上进行什么正式的走访,朕就带着庄妃去你家后园摘些樱桃,顷刻便走,是以走后门还是更方便的。” “对对,皇上说得对!”高必正连忙附和。 “不过武安侯还是要晚些再去喝花酒的好,免得朕和庄妃被你家人当成贼偷,那就成了笑话。” “不会,不会,臣的家人都特别讲理,皇上放心,臣这便头前带路去,皇上,娘娘请了!”高必正一边说,还一边摆了个请的手势。 其实天浪也不知道从后门走进人家的后花园是在干什么,只是郁青儿想来,他便陪着她一起来了,两人今天的任务其实本就是一起逛街玩耍,何况这园子里的樱桃看起来确实挺美味的。 “皇上,这几个一定很好吃,您尝尝。”郁青儿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开心,手捧着一捧樱桃来到天浪身边,还让天浪张嘴,塞到了他口中一颗。 天浪正要品尝高家的大红樱桃,便听身后‘嘡啷’一声,分明是一柄大刀的刀攥砸入地面石板的声音。 “是谁如此大胆,敢偷我家的樱桃!” 天浪回头一看,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略带着一点儿西北口音,浓密乌黑的发髻扎着红巾,身穿青色短打,虎皮裙有皮带束腰,两臂的牛皮护腕上还有亮晶晶的铁钉,正握着一柄大刀一脸怒容地看着天浪二人。 这妇人就算一脸的怒容,也颇有七八分的姿色,十二分的英气,绝对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况且她这个年纪,也谈不上什么徐娘半老,正是最显风韵的俏丽年纪。 飒爽的黛眉,英挺的鼻梁,肤色不算雪白但异常健康,双眼如电,却不似勾人心魄的那种,而是十万伏的高压线路。 而这会儿高必正和沐天波却不知道都跑去了哪里,许是刚刚要给天浪郁青儿留下二人世界,天浪二人也只顾摘樱桃也没注意他俩的凭空消失。 郁青儿一皱眉,刚要挡在天浪前面说话,却被天浪一把拉向身后,包括邓凯和一群侍卫要抽刀向前,也被天浪摆着手。 天浪口中的樱桃还在,没法自我介绍,正要一口咬下去,然后和女子说话,那妇人却是一声断喝:“把你口中的樱桃给我吐出来!” “我擦!貌似有点太欺负人啦,老子不就是摘了你几颗樱桃吗?吃了的还得吐出来!” 天浪果断摇头,还‘波’地一吸,示威的把整颗樱桃都吞下了。 “好无理的贼!本夫人的话你竟当耳旁风!”那夫人阔步拖刀向前,郁青儿再也忍不住啦,忙在天浪的肩膀上探出头来道:“喂,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我们是武安侯......” “你闭嘴!看我先敲破你男人的头,再来训斥你这贼丫头!”郁青儿根本没等说完便被打断。 “我不是贼丫头,你才闭嘴!真是泼妇!” “哦?”妇人很诧异地看向郁青儿,见她在天浪身后也是横眉冷对自己,还从身边一个侍卫的手里抢过把刀来,要和妇人照亮照亮。 可郁青儿的把式不过半桶水而已,一看这夫人手中大刀差不多至少能有七十斤,可郁青儿并不怯场。 见她一手摇晃着雪亮的刀尖儿,一手挽着天浪的胳膊走向前来,哪还有刚刚那种温柔可人?完全暴露了原始的野性,不过妇人也承认,她的野性,仍然是一种令无数男人都无法抵御的魅惑。 “你们到底是何人?”妇人问得有些诧异,之所以要问,是因为突兀出现在自家院子里的高挑野性的极品美女说话间也带着和自己相近的口音,这让妇人亦或减去了些许敌意,不过几颗樱桃吗,人家妇人较的就是一个真儿。 (本章完) 750 熟熟皮子再说 看到妇人气咻咻的,郁青儿也不乐意了。 “你管不着,横竖我们不是贼!”郁青儿哼着鼻子歪着头还她一对儿白眼儿,没有表露身份。 看着挺横气的,其实郁青儿是怕被传出去皇上和她去人家院子里偷樱桃太丢人,故而不好意思说。 妇人反而乐了,扯起嘴角道:“那你们是什么,莫非是我园子里的害虫?不过就算是害虫也不许偷吃!” “哈哈,夫人息怒。”天浪打了个制止的手势,再不出声,郁青儿肯定会和她吵起来,隔着一堵墙,后园的街对面便是书院,里面有着一大群吃饱了便指点江山愤世嫉俗的意气书生,怎会容忍皇上跳墙偷吃樱桃。 “息什么怒?我才刚种下的菜蔬,便有你们来偷,你们当我武安侯府是好欺负的吗?”妇人完全不给天浪一点儿面子。 郁青儿又要说话,被天浪再次拍着她肩膀打断,天浪说:“哦,容人解释一下。”然后悻悻笑着,眨着真诚的眼继续道:“若说我们是武安侯请来的客人,你会相信吗?”天浪摊手解释。 他自己都不信,夫人上哪儿信去,你说是高必正请来的,那小子在哪儿? 妇人先是顿了顿脚步,而后便是一脸鄙夷,“你们算什么客人,再说哪有客人是不走正门直接来人家后园的?少废话,先吃我几刀,帮你们熟熟皮子再说!” 妇人本意是见天浪服软了,便抡几下大刀把他们吓跑便是,不料郁青儿也迎了上来:“你这婆姨真是疯子,看姑奶奶不割了你的舌头!” “呀!贼丫头还挺泼辣的。”妇人的洪荒之力终于要爆发了,再无二话,那柄大刀呼呼刮风便斜着斩了过来,天浪一把将郁青儿护到一边,跺脚带着她脱出圈外。 郁青儿还扑腾着手脚挣扎呢,天浪也不理她又对邓凯说:“保护好庄妃,朕今日到想和堂堂的一品贞义夫人切磋几招。” “四郎,和女人打架,让我来!”郁青儿还要挺身而出,天浪笑了笑说:“朱家的媳妇儿是不需要和人打架的,便让朕和她切磋几招也不错。” “你知道本夫人是谁?”妇人又收了刀问道。 天浪扯起嘴角笑着,“当然了,你应该就是高桂英,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哎呀你这娃子竟然直呼本夫人名讳,找死!” 天浪都自称是朕了,可高桂英没听见,只听见他直呼自己本名,这便成了炮仗。 天浪这个气呀,心话你不是问我你是谁吗?我还夸你来着结果你还要打,也成,那便和你过上两招。 高桂英破风便是一刀,天浪又退后一步,快速单手撩起衣摆掖在腰间,这会高桂英的大刀再次轮了过来,天浪不敢大意,忙俯身前滚,还挥出一拳掏向高桂英小腹。 高桂英抬起膝盖挡他,咔嚓一声碰撞,天浪滚到高桂英背后,表情很是丰富,挥出的那一拳涨红发麻,已经背到了身后,像是被蚂蟥叮了一口正不停地甩着。 高桂英的膝盖也是一阵酸麻之感,不过她仍是提起刀头也不回轮向背后,天浪却抢前几步再次转向她背后并且靠近。 高桂英的大刀是马上功夫,步下并非柔韧有余,何况是沙场上血拼出来的天浪,又有上辈子十几年街头k架的纯熟实战功力,自然不会被一把大刀逼入绝境,就算打不过,他也跑得了。 高桂英左右扫出两刀全都不中,天浪耍赖似的一直贴近她后背,长刀施展不开,高桂英真的怒了,索性一记兔子蹬鹰,天浪却又是一个侧身躲过高桂英的腿,还迅疾对她来了一个肘击,却是行将砸中高桂英的后背时又收了力道。 天浪的右肘在高桂英的肩胛骨上轻轻一点,高桂英的腿登空了,一条腿着地,被天浪右肘一点,向前踉跄了数步。 却不料郁青儿正在她前面,见到机会根本不管邓凯阻拦,何况邓凯也不敢伸手阻拦她呀。 郁青儿的刀直逼高桂英脖颈,不料高桂英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刀尖。 高桂英更加暴怒了,心想你这丫头挺腹黑呀,我和你男人对打你耍赖帮忙不说,瞅准机会居然还要下死手! 鹞子翻身让高桂英头前脚后凌空翻滚,她手中的刀也挥了起来,好在这次的大招砍下了的是刀背而不是刀锋。 饶是如此,郁青儿练了一年多的三脚猫功夫也根本不能跟她比呀,面对一团黑影整个人完全傻掉了,根本看不清是刀锋还是刀背,眼看着大刀呼啦啦落下而不知所措,最后干脆一缩头把眼一闭,咬着红唇攥着两个粉拳如鹌鹑般等死。 虽然邓凯已经及时挡在了郁青儿身前抽刀向上格挡,可是高桂英这一刀势大力沉,且是浑身扭转着加力,简直就是大招啊,就算是邓凯也未见其挡得住大刀的贯力。 只听咣啷一声,大刀在石板上溅起火星,连整块石板都被刀锋砸碎,高桂英却仍然悬空,郁青儿睁开眼,高桂英眨着眼,两人都不敢相信的一幕居然发生了。 就见天浪正扎着马步,抓着高桂英,使得高桂英的大刀没够到郁青儿,真是虚惊一场。 天浪则一手抓着高桂英的腿,一手勒着高桂英的腰带,将她横着托起后拽,只是没有把她给扔出去罢了,若不是碍于高必正和李锦的面子,天浪非摔她一个仰八叉不可。 “高夫人,朕已经让了你两招,你还要再动手吗?” 高桂英被天浪横担着思考人生,半晌才凝眉自语道:“不可能,像你这样年纪,怎么比闯王的身手还要利落,竟然能隔空抓住我的腿,破了我的鹞子翻身。” 高桂英怀疑是有道理的,她的功夫乃至于高立功高一功的身手,全都是和闯王一起练就的。 当年闯王入了狱,身为狱卒的高立功救了他,在高家养伤期间,而后因梦中提醒,撞破家中一幕,杀了盖虎和韩金儿,逃跑从军后娶了亲,继而又杀了王国,再逃,扑奔高家,此后闯王与孀居的高桂英相知并相爱,一个被两个前妻先后背叛的男人,和一个妙龄寡妇,彼此不离不弃,从此为历史书写了一段波涛汹涌的海上神话。 (本章完) 七百五十一章 箭头不能拔 眼前一个骄傲霸道、一个洒脱不羁的两个身影,却晃得耿继茂直迷糊,史长歌说着说着,便收起了笑容,面露一丝杀机。 耿继茂反应多快呀,立刻便意识到若不服软,肯定大祸临头,便是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九尾狐的九条尾巴同时摇了起来。 “亲爸爸,我错了,呜呜...” “你错哪儿了?”史长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随即一鞭子抽在耿继茂头顶上,打落了他的头盔和发髻,让他变得更加凄惨。 “呜呜,”耿继茂捂着头,一脸受惊地眨着星星眼说:“我错就错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还得劳烦亲爸爸再教育一次,被教育过之后我认识的自己错的实在离谱,经过如此惨痛教训之后,我深深知道如果等到亲爸爸亲口说出我错了,那么我便是大错特错,我将用未来五十年的生命去忏悔这个错误。” 史长歌半晌无语凝噎呀,求助一般看向天浪,一手扶额道:“听到了没,这家伙还想再活五十年,他忏悔什么了,好像话里求咱们留下他的狗命才是重点对吗?” 便是又好气又好笑地目光移向耿继茂,耿继茂吓得一缩脖子。 “你小子倒是挺机灵的呀,知道一会儿自己该干什么吗?” 天浪也补充道:“对呀,错了承认是好事儿,可光承认不好好表现也不成啊,那样你可还得死。” “二位亲爸爸让我怎么表现?”耿继茂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无奈控诉。 史长歌看向天浪,天浪心有不忍地摸了摸鼻子,而后一脸的为他人着想的表情,“哎呀,按说你这主动骑着马回来投降的感人举动吧,是足够让我们解开绑绳,放你做一地方督抚大员了,我都想上书皇帝说这茬儿事儿了。” 他不就是皇上吗,还给谁上书? “何况你长得还真帅,九尾狐是吧,屁股后面儿还冒着仙气儿呢。” 耿继茂嘎巴着嘴,心说:我不回来投降,冒仙气儿的就不止是屁股了,满身都得是窟窿眼儿。 天浪又继续说:“不过呢,我们都知道,你这个人,忒孝顺,家里老小都在京城当人质呢吧?你那什么父王,跑哪儿去了还不知道,八成一路上还能帮你捡回几个小妈,让你多当几回亲儿子,反正总之吧,你那什么父王肯定还是不能把你家里的那些妈给丢下滴,我们就怕你父王回多尔衮那边儿,你投降了也是难做不是嘛,所以呢,有一个好办法...” 天浪顿了顿,耿继茂也油滑呀,连忙堵住他嘴说道:“让我帮你们打下武昌城来,那可是做不到啊,您就别想了。” 天浪吧嗒吧嗒嘴,“这事儿就不是想的问题了,你要是真想回去当你的怀顺王世子,这事儿咱就必须得做呀。” 然后天浪又伸出五根指头,一副下保证的态度对耿继茂说:“也不用别的,待会儿我们派你些人马,你帮我们吧武昌城门给骗开,以后什么事儿都不用你的了,夺下武昌城,放你回家做你的怀顺王世子,武昌城的守军肯定是别想好了,但是我们好,你才能好,拿不下武昌城,我睡不着觉,你也活不了......” 而后天浪便一脸和蔼笑容,等待耿继茂的答话。 接下来的事情就用不到天浪带来的这些杂牌什么了,李定国不知什么时候带着数千选锋赶了过来。 洪山的战斗最后结束在放鹰台,未时已过,夏日的白天还是有些长,距离日落还早。 就在武昌城内的守军都在猜测着这一仗最后的结果时,大东门外又出现了一支军队,虽然衣衫破败,却显然是一副德胜而还的热烈气息。 耿继茂屁股上依然插着好几支箭,受的伤挺严重的,可是没见到医官、没有回到城中,箭头还是不能拔下来。 貌似这支大军中只有他一个人是疼痛且纠结的,大军还押着一百多车的粮草,还有被清军的刀架在脖子上的民夫。 不时会看见有些脾气火爆的清军照着民夫的屁股狠狠揣上一脚,或是用鞭子狠狠抽打几下,民夫便又低眉顺眼地使劲推车。 “快打开城门!”虽然受了伤,但耿继茂的态度依然是那样桀骜和不耐烦。 “世子?”头顶响起了几个惊异的声音,惊异的不是见到耿继茂这个人,而是见到了他屁股后面的好几支箭,靠,九尾狐? 什么眼神儿,明明是有一支箭射歪了好吗? 耿继茂悲催呀,感觉像是自己被展览一样,“少废话,快开门,没看到本世子受伤了吗?” “你,你,还有你,还看是吧?再看等会把你们眼珠子抠出来!” 城头上的士兵刚答应了一声好,要给耿继茂开门,他们可都是耿仲明的人,还敢用大门挡着世子?可就在这时,头顶又多出一个声音,“世子,总督大人让小的失礼问您一句...” “冒犯个屁呀,小爷拒绝回答,赶紧开门,我这屁股的箭伤急得很,他马国柱算个屁呀,他想问话老子就得屁股插着箭回他的话吗?” “世子别为难小的,小的就问一句话。” “有屁赶紧放!” “哎哎哎,那个,世子,顺承郡王和怀顺王的大军不是都全军覆没了吗?” “放你的屁,就问这个,那你也回去问问马国柱是不是不想活了?敢诅咒郡王爷全军覆没,谁借给他的胆子?” “小爷我文成武德大义凌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跟他提过吗,我为人这么低调不用他夸,他却反过来咒我们死?” 他倒是把他爸爸的台词给背会了。 “那...”明显代马国柱问话的人心中也很忐忑,显然知道就算没有勒克德浑在,马国柱本人的地位也无法和耿仲明这位朝廷的亲王比拟。 “那么郡王爷其人何在呀?” “何在?当然是带着大队骑兵去追击溃退的明军去了!还有我父王,人家两位这会子八成已经在长江边儿上胜利会师啦!” 呃...耿继茂还真不赖,胡说八道也能把答案猜对一半儿,勒克德浑和耿仲明还真在长江边儿上碰到了,不过可不是什么胜利会师,而是俩人正抱着对方的肩膀哭得酣畅着呢。 (本章完) 七百五十二章 奇袭大东门 可洪山逃回来的一些弟兄们说,洪山都被明军给占了,敌人足有好几万人,还分成两股,一股攻击洪山,一股去攻击你们,世子是怎么回来的?” “我说你这到底是第几个问题啦,洪山逃回来的人,他们的话能信吗?他们是被南蛮子吓破胆了吧,竟然把洪山给小爷丢了,看小爷待会儿不执行军法,害得小爷死了多少弟兄才把洪山重又给夺回来。” 耿继茂演技没说的,那一脸愤愤然的表情把他自己都给偏了。 “你回去告诉马国柱,洪山是丢了没错,可占领洪山的明军看到他们去追击郡王爷和我父王的人马顷刻间便被打残了以后,也无心守在山上等死,小爷我的人马一到,他们便全都作鸟兽散啦,怎么样,这个回答问问他满不满意!” 耿继茂一阵慷慨激昂,还没忘了侧头对他身边的一个冷着脸周身都是冰寒之气的小帅哥问上一句:“亲爸爸,怎么样,我这些话您还满意否?” “嗯,算凑合吧,乖儿子不仅是世子,我看更有做戏子的潜质。” “哈哈哈,亲,亲爸爸谬赞,谬赞了,”耿继茂笑得一脸尴尬,随即更打算卖膀子力气了。 几番的装逼外加恐吓之后,那人摇着头去回话了,不久后,城门终于‘吱呀呀’被打开了,原因很简单啊,耿继茂是怀顺王世子,就算是马国柱想要得罪他也得掂量掂量,何况人家屁股上的箭还急等着拔下来,你敢不让人进门?还有人家劫回来那一百多车的粮食,那可不是假的,城里更是急等米下锅。 耿仲明的人马陆陆续续进了大东门,城门内北面是蛇山,南面是阅马场和湖泊,深入城中便是民居,清军在城门内很难集中优势兵力。 蛇山啊,顾名思义,形状跟一条长蛇一样,几乎是在武昌府的城中间划了一条直线,由东向西把整个城池给拦腰截断了,在东边还把好长一截儿的大尾巴留在了城墙外面,西边濒临长江的蛇头,便是天下闻名的中华四大名楼之一:黄鹤楼。 然而对于城防来说,把这条蛇尾巴留在城外可不是好事,如果城外的敌人从尾巴尖儿登上山,沿着山脊攻城,就像是站在走廊里用脚踹走廊尽头的大门,只有门板后面的守军可以抵挡一下,两面城墙都无法发挥火力,而且人家站在山脊就可以往两侧山腰和山脚的城墙上射箭,覆盖火力。 如果这样修建城墙,那绝对是白痴行为。 是以当初设计者便沿着蛇山,由西向东修了几百米的城墙,和原城墙形成了一个直角,用这段城墙把蛇尾巴缩回到城内。 进了大东门,远看城中破败不堪历经战火的萧条建筑,史长歌只有一种历史的沧桑感,心中复仇火焰愈发升腾。 武昌城的破败虽不仅仅由清军造成,还有左良玉,但无疑都是因为这个乱世,秦失其鹿,而群雄共逐之,鹿为何物?是不是德政? 德政的涵盖太宽泛了,可如果崇祯不听从杨嗣昌的话继续增加三饷,而是全面取消三饷对外战采取守势呢?他是不是至少不用被逼上吊,面前的武昌百姓是否也可以暂时免遭战火屠戮? 感慨过这些,目光再看向城头上一脸喜获至宝地得意的守军,呵呵,史长歌冷笑,还真以为小爷是给你们送粮食来的吗?脑海里只有跳上城头把他们全都踩死的冲动。 一路走进城中,默然转向了城门南侧,史长歌找到了越上城头通往复仇和杀戮的石阶,她抚了抚耳边的曼陀罗花,指腹触向了腰中的宝剑。 运粮部队几乎全部入城,可以动手了,史长歌和隐藏在队伍之中,进城后又悄悄移向城门北面的与她隔着城门相望的李定国几乎同时跃起,耿继茂则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见事不妙,便是‘吱嘎’一声以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速度遁了。 恶战在即,也没人有时间理他,包括史长歌在内也只能赞叹一句:怀顺王世子果然是闷声干大事的人啊! 史长歌与李定国双双跨步上城头,初来城上守军还呆愣着不知何谓,直到史长歌的鸳鸯剑抹过了他们的脖颈,让他们感觉到了夏日的凉意,还有李定国的虎头錾金枪穿透了他们的后心,守军才后知后觉的呐喊:“敌袭,敌袭啊!” 然而谁又能拦得住这二鬼拍门?明军也一拥而上,还需要什么摔杯为号呢,所有人都几乎齐声喊了一句“杀!就连运粮食的民夫都一个个瞪着比铜铃还大的眼睛从粮车里抽出刀来,他们才不是民夫,他们是广西明军乔装打扮的,只是这一次天浪和史长歌都没有让卢以行进城。 大东门顿时燃起冲天战火,入城明军喊‘杀’的这齐齐一声虎吼可有些趣味,清军大部分都被吓得一个激灵,就连战友喊出的敌袭都未能听清,便是迅疾淹没在了明军蜂拥的攻势下。 李定国挺起手中那杆虎头錾金枪,一扫一大片,史长歌更是第一个仰攻上了城头,狭窄的阶梯上但凡敢挡路的,全都被她撂翻在地,滚落下楼梯。 随后便是小五等人冲了上去,“千户大人!” “小五,把箭壶留下,你们便一路杀向南面,防止那面的清军向大东门反扑!至于大东门上的敌人,统统归我和李定国了。” 史长歌说得笃定,小五等人对她的战力也深信不疑,小五扔下了三箭壶的箭,史长歌背着两壶,他坚定地看了史长歌一眼,众将士也齐齐答应了一声,便争先冲锋在前。 史长歌下这样的命令也是没有办法,她带入城中的人马只有不到一千,可清军把守城墙的人马比她要多的多,而且广西地方军的战力很难恭维,若不集中兵力,则很可能被清军压制。 史长歌只身进入大东门城楼,里面仍然有很多守军端着长枪同时向她冲来,城楼内空间不大,便是她的鸳鸯剑发威的时候了。 (本章完) 七百五十三章 一起 史长歌一跃而起避过清军的枪林,又如游龙一般在敌群中间穿梭,鸳鸯剑如灵蛇吐信,仓促之下守军的长短兵器又自愧不如,即使人多又能奈何? 血溅七步,不断的劈砍挥刺,她终于杀上了城楼,却没有看到李定国。 大东门北面是蛇山,蛇山再往北是一条东西向的城墙。 几百米的城墙上,清军弓箭手很快便展开了,箭矢如一张黑压压密匝匝的网,不间断地封锁了攻上城头的去路,李定国军伤亡惨重。 一马当先的李定国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他登上城头后,便凭借一己之力放弃进攻城楼而是一路杀向北面,直扑清军的弓箭手,改变原计划去扫清忠孝门和鼓架坡方向的威胁。 而史长歌只能独自面对城楼之上的所有敌人,她甚至被敌人逼到了城楼的栏杆边,敌人在做垂死挣扎,而她则双拳难敌四手。 大东门北侧只有李定国一个人攻上了城头,其他士兵暂时被城上的弓箭手压制住了,还要和城下藏兵洞里蜂拥而出的清军进行搏战,他们失去了先机,被城下的清军挡住了蹬城的入口。 南边史长歌的状态看似要好一些,可无论是攻入城楼的史长歌还是在城头沿路向南进攻的小五那些人马此时都再无寸进,战事终于还是从突袭到陷入焦灼。 李定国和史长歌,便是天浪为马国柱精细准备的特洛伊木马,看到大东门城头战火燃起,而混入的部队为了不关闭城门,还故意拖拖拉拉在城外留下了一条尾巴。 远处隐蔽着的邓凯并没有求战欲渴,他正胳膊倚在同样倒地潜伏的战马上一手捧着瓜子嗑得津津有味。 攻下武昌城对于整个战局来说虽然极为重要,可天浪的这支铁军显然无所畏惧,面对坚城心态依然很是放松。 当天浪缓缓起身,跃上马背的时候,所有人慵懒的深情都顷刻一扫而空,三千铁骑整齐地跃上马鞍,高昂的斗志立刻点燃了如火的眼神。 天浪的双眼似睁非睁,表情似笑非笑,微蹙的眉峰,清冷的眼神,轻启他菲薄的唇:“众将士随朕一起进攻,入夜之前,攻陷武昌城!与子同袍,皇明必胜,杀!” “杀!杀!” 如潮的喊杀声,翻涌向了大东门,三千锦衣卫铁骑为先锋,李定国御营前军的五万甲士也同时扬起了一面面日月旗,一边催促着鼓角,一边轰隆隆前进。 天浪一马当先,掀起一路烟尘,挥舞着狼牙棒马不停蹄掠入大东门,然后突然出现了堵在蹬城入口守军的侧翼。 天浪二话不说,狼牙棒东扫西杀,邓凯和一众锦衣卫铁骑紧随其后,守军因受到天浪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变成了呗大风吹到的麦田一样,顷刻间便一片又一片的刀下。 他的战马踩踏着清军的尸体,挥舞狼牙棒在残败的敌阵中继续格杀残敌,就像是一个兜兜转转的舞者,却在大东门下掀起了阵阵血浪。 帮李定国的人马迅速解决了这股敌人,他的狼牙棒一指,城下刚刚被压制住的御营前军迅速蹬城,去支援李定国。 “邓凯,给朕留下五百人,你带领其余人马给朕迎头痛击来援的清军,朕登上城头去支援史长歌!” “皇上,臣是您的贴身近卫!” “错,你更是大明的战士,是这支铁骑的将军,少废话,执行命令!” “喏!”邓凯也来不及犹豫,迅速带领大军杀入城中,城中的守军也已经集合正迅速往大东门方向赶来。 当天浪登上城头的时候,循着一个熟悉的搏杀呐喊声找到了史长歌的位置,并大步冲进城楼,天浪身高腿长,每一步跨出都能蹬上三四阶台阶。 史长歌已经陷于同清军的肉搏战,被林立的刀枪围攻环视,此时她正斜背长弓,双手持剑,在敌群中如同一道旋风。 耳边那朵黑色曼陀罗正独自妖冶,她生于荒凉,却成为敌人的诅咒。 背后有一名敌将手握钢刀呐喊着扑向了她,史长歌正欲闪身,可正面的清军见状也一起动了起来,局势异常凶险,就在这时,但见一道奇长的身影舞动一根狼牙棒踩着城楼便的栏杆钻入了敌群,飞起来到史长歌背后向着偷袭她的那个敌将狼牙棒迎风劈砸下去。 那敌将连声惨嚎都没来得及,便被他砸了个万朵桃花开,而本来可以在敌人背后偷袭的天浪为了支援史长歌也不得已陷入了重围。 天浪挡在了史长歌身前,恍然间,这个奇长且霸道的身影,周身散发着冰冷威压的人,让史长歌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闪过清纯年代于梦中所追求的模糊且虚幻的影子。 那个影子,那个百千劫难所遇到的人,难道是他吗,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人,那个身份无比最贵却肯在生死之际不顾安危保护我的人? 天浪与她正背靠着背,两人相互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声,还有对方身体炙热的温度,这是一份能把后背放心交给对方的情义。 天浪贴近她的后劲轻声说:“长歌,先一起解决你那边的敌人,而后我在前,你在后,我用棒你用弓,且看今日咱们两人如何破阵!” 史长歌凝重的点了点头,天浪未必会看到她点头,但天浪感觉得到。 清军的刀枪迅速刺向了他,天浪挥动狼牙棒格挡,然后近身横扫,扫中了两名清军,其余清军仓皇后退。 “一起!”这是一个讯号,天浪这算是虚晃一招,而后他迅速转身,与史长歌并肩冲向了南面的敌人。 南面敌人在他二人合力冲锋下,清军背靠门窗无处躲藏,有人情急之下撞破了窗户滚到外面背靠着垛堞发抖。 而多数清军则要么被史长歌抹了脖颈,要么被天浪砸烂了头。 这一番近身搏杀,二人浑身染血,北面的清军想要背后偷袭,天浪却已经杀入人群横扫了一片而后迅速背靠窗台转身。 史长歌则先是越出窗外几下解决掉了翻滚出窗外的残敌,而后跳到窗台之上。 (本章完) 七百五十四章 无力感 此时,史长歌感到挡在自己前面挥舞狼牙棒的身影是那样的高大和坚强。 几乎没有清军可以进得了那个男人的身,此刻的天浪在史长歌眼里竟如同高山一样伟岸。 而史长歌,正傲人独立于高处,如同俯视众生一般。 她弯弓搭箭,箭无虚发,箭矢‘嗖嗖嗖’从天浪的肩膀和头顶飞向清军的心脏。 挡在前面的天浪难以逾越,史长歌每一次都是连珠四箭,城楼上的战斗,赫然形成一边倒的局面。 窸窸窣窣的箭矢破空和弓弦筝鸣声于天浪和史长歌来说分外的悦耳。 城楼上的清军虽多,却只有被射杀的份儿,楼梯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楼下又有敌人上来了。 清军密密匝匝向上,竟又成了史长歌的目标,近五十度角的楼梯,竟然变成了一架滑梯,清军一个挨一个的中箭,随即便全部圆润地滚了下去,完全是一夫当关啊。 史长歌那一派英姿堪称神迹,傍晚的夕阳由城南洋洋洒洒打在被撞破的窗棂,史长歌高高站在窗沿上,夕阳在她柔和的身影背后形成了一道道光晕,她则如同脚踏七彩祥云,神兵天降一般无二,耳边那朵黑色的曼陀罗,此刻更是分外的妖娆娇艳。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天浪与史长歌便合力犹如两匹凶残的饿狼般杀光了大东门城楼内的所有守军。 城池,什么是城池?有很多人聚集的地方就会形成城池。 然而清军有什么?他们有着入关时言之凿凿说是来吊民伐罪的借口,有着鲸吞华夏的野心,然而所谓的康乾盛世,人们怀疑不是因为他们是异族,满汉同家,早已形成了一个新的汉民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人们的怀疑只是要问他们都做过什么。 明末清初的血腥战场和春秋战国、和南北朝并无本质区别。 可以说雍正所做的比乾隆多吗?因为他是背负骂名的改革家,打击贪腐,抄贪官的家,禅精竭虑扭转康熙末年王朝出现的颓势。 他的作为不管是基于什么立场,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皇室,他都想要让历史避免兴衰的轮回,这是他的勇敢。 大明、崇祯皇帝也很勇敢,可是初衷呢?你到底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属于自己的帝国? 天浪也许没有那么高尚的初衷吧,他只是为了攻占武昌城,为了身后的战友,他甚至猜错了身后战友的性别,更不知道她的遭遇和她的身世。 然而那又如何?他愿意这么做是因为身后的战友无关性别,无关贵贱,只因为不肯愧对内心的感情,他对苍生,对战友,投入了这份情感。 占领大东门,便洞开了武昌府的门户,邓凯带领的两千多骑兵又直插武昌城内,给了当面来援的清军迎头一击,所谓的围点打援就是援军还没到需要被援助的地点就先被人家打了一脑袋的包。 正黄旗汉军失去了耿仲明的指挥本来就有些群龙无首心不在焉,江南总督马国柱麾下不过七千五百人。 天浪和史长歌两个人便夺下了大东门,李定国凭借手中的虎头錾金枪已经打到了鼓架坡。 战局已经没有悬念了,武昌城被清军丢了,当李定国麾下的五万甲士冲入大东门之后,明军在武昌城内接下来的战斗中,便拥有了无边的优势。 马国柱在哪儿?他此时正带着两千残部路经野芷湖,因为武昌城南的城防因面对李定国、陈友龙的进攻而成为防御重点,所以他在这里。 他路经野芷湖不是要驰援大东门,因为大东门已经夺不回来了,然而大东门被打破,武昌城肯定丢了,他想要退往江边。 经此一败,马国柱心中其实是无比愤懑抱怨的,今日之败原为何故,为什么败,为什么变成丧家犬的是我,难道不该死垂死的大明吗? 野芷湖,屈原曾在乘船路过野芷湖时,将“芷草兰香”记载进入《涉江》辞中。 屈子的芷草兰香形容的是人的美丽和高洁品德,他因被流放而灰心, 然而屈子的一腔愤懑不是为了人的得失,按船山先生王夫之的注解说他在《涉江》中表达的愤懑是:首先说志向和行为的贞洁,最后痛斥了君之不明、奸邪误国。所抱怨的并非个人的穷困。 马国柱经过野芷湖,大概只是莫名的和屈子一样有着孤独和无力感吧? 是以他吟诵了屈子的这段诗句: “山峻高而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其承宇。” 同样的诗句,在屈子《涉江》中便是谋国之远,忧国之殇,马国柱则完全是内心的郁闷了。 然而更令他郁闷的事情还在后面,因为他走不了了,因为追兵却到了。 天浪分派的任务都很明确,邓凯去城中阻击敌人原本,他则和史长歌一起攻打大东门城楼。 夺下城楼后,五万甲士也已经入城了,天浪便带着邓凯留下的五百锦衣卫去南城寻找可以消灭的敌人。 恰巧在野芷湖遇到了大清的江南总督马国柱,自然是一场遭遇战,而马国柱麾下的两千士兵根本全无斗志,见到天浪的骑兵一到,立刻便丢下总督大人各自遁了。 总督大人如果这时再吟唱刚刚的那段诗句,心情和领悟也许又不一样,肯定是另一个境界吧? 倒霉的是,天浪并不认识马国柱,而且清兵都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又没人拱卫着他以显示他的身份。 结果天浪手起棒落,将马国柱就地咔嚓了。 还有就是混入城中的耿继茂,见到城池已被攻破,便想要乔装混迹出城,结果无巧不巧又被带人搜城的史长歌一眼给认了出来,耿继茂无语凝噎呀,又第二次当了史长歌的俘虏。 二次被俘的耿继茂还与史长歌据理力争呢,说明军打破武昌城全都是他的功劳,所以按照承诺,史长歌应该放了他。 可史长歌不想天浪把诸多人物和事物对己方的有利和不利因素考虑的那般多,她真想杀了他。 (本章完) 七百五十五章 痛心 武昌城中的抵抗已基本被肃清了,天浪带领五百锦衣卫到处巡视,恰巧遇到了这一幕,天浪阻止了史长歌。 “您还真打算留下他?”史长歌依然不解,她觉着跟敌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信义可言,兵者诡道嘛。 然而天浪骑在马上睥睨着耿继茂,云淡风轻地说:“当然要放,不但要放了他,还不能承认怀顺王世子在这段期间进过城,横竖看见过他的大东门守军也都被干掉了,没人知道他在攻打大东门时所作的事情。” “为什么不但不杀他还要帮他?要换做是我,就算是放了他也要给多尔衮写一封信来揭发他的背叛,就像当年皇太极离间崇祯和袁崇焕那样。” 天浪哼声笑了:“呵呵,一百个耿继茂,也无法和袁督师比拟呀,对于耿继茂,根本就不屑于使用任何计策,要么杀,要么留,然而留着他,日后也许还真的会帮上咱们的忙,所以便放他走吧,日后有缘,必会再见。” 耿继茂其实也很想表达一下内心情感:长歌虐我千百遍,我待长歌如初恋啊。 可是面对史长歌和天浪,他连个屁都不敢放,就像是被人挖了坑且推到坑里等待枪毙活埋的受刑人,如泣如诉的表情伴随着沉默,在那无声地伴着可怜。 天浪最后看向耿继茂,对他微微颔首,“耿继茂,嗯,我们大概都会记住你这个人的,出卖战友的时候心安理得,趁乱逃跑的时候毫不犹豫。你不但拿得起放得下,而且还心狠手辣,可谓是剃了头念经,还了俗防火,绝对的人才,真的佩服你,而且像你这样的人才,不放你去给多尔衮添堵,那便有些说不过去了,你走吧,再派几个人护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可别再让巡城的队伍把你逮了。” 耿继茂叩头如捣蒜的千恩万谢呀,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当然不是留恋于情感,而是怕背后有人打他的黑枪啊。 “蛇山西首,黄鹤楼上,濒临万里长江,隔江坐望汉阳城,我们在计划攻打济尔哈朗的时候,就在这天下江山第一楼的断壁残垣之上搭建帅帐,运筹与帷幄之中吧。” 攻占了武昌城后的第二日清晨,天浪带领麾下诸将来到了被战火毁弃的黄鹤楼,眼看千年江山的四大名楼荡然无存,虽略有感慨,天浪却依然谈笑风生。 “在这里搭建帅帐,难道皇上是想要效仿吕祖,在此羽化升仙,登峰造极吗?”史长歌抽了抽嘴角说道,对天浪故作淡定清高十分不以为然,还出言揶揄他,最后一句登峰造极,是为了掩饰她那句羽化升仙的调侃。 蛇山又不高,天浪又怎能听不出来史长歌话里的意思? 天浪手指在史长歌面前晃了晃,尴尬了一阵说道:“长歌,你好顽皮,朕不是要自己羽化升仙,而是想把汉阳的济尔哈朗送上西天。” “人说黄鹤楼,国运昌则楼运盛,国运衰,哪怕吕祖曾在此升仙,黄鹤楼也照样成为一片废墟了。末将没有见过黄鹤楼完好时的样子,只看过一幅安政文所画的《黄鹤楼雪景图》。纵使那只是一幅画,那里面黄鹤楼的交错重叠,翘角飞举,仍仿佛是展翅欲飞的鹤翼一样,十分壮观。” 安正文是明代画家,所画的黄鹤楼也是明代的模样。 史长歌顿了顿,看向天浪道:“皇上,看大厦因战火倾倒在你面前,真的就能泰然处之,毫不痛心吗?” “呵呵,痛心?”天浪哼笑,“痛心又能怎样,难道朕还能抱着黄鹤楼的瓦砾痛哭一阵,然后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那就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效仿吕祖喽,不过不是羽化,而是坐化了。长歌,你是不是很不想看到朕的这张脸啊?” 史长歌不易察觉的脸颊微红,她怎么不想看到他,她甚至梦里梦到的都是他,只是儿女私情抵不过她心中忧国忧民的伤感,是以每当看到好端端一个国家被战火捣毁,她就止不住地愤怒了。 天浪笑呵呵半开玩笑地回怼了史长歌,史长歌一时语塞,旁边邓凯凑近他低语提醒道:“长歌,皇上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话也不能太露锋芒,大战正酣,你怎能在皇上面前得罪主将,这不是让皇上难做吗?” 邓凯的提醒让史长歌忽然想起什么来了。 对啊,嗨,史长歌到底心思单纯了些,没有天浪的政治头脑和城府,天浪为什么不提黄鹤楼啊,史长歌这才想到,因为黄鹤楼尼玛是张献忠屠杀武昌百姓时烧的,而且张献忠不就是在武昌自封大西皇帝的吗? 而作为张献忠四养子之一的李定国,如今就站在他们旁边,天浪当然不好因为一座毁了的黄鹤楼恶心自己的部将。 史长歌虽然率性,却并不是笨,她知道如果天浪真的这么没有风度,是会让所有起义军诸将担心他将来会翻旧账卸磨杀驴的。 史长歌垂下眼眸不语,而她的话李定国当然听到了,且也很感激天浪替部将考虑的苦心,但是他虽然为人桀骜,却不似孙可望那般自私,他并不想如同鹌鹑一样躲避有关张献忠的一切话题。 身为一个男人,有些过往总需要坦然面对,无论对错,做下的就得认。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定国终于开口,他声音幽幽一脸怅然地提起了这个话头。 “史参将秉性率直,让李某感佩,这黄鹤楼的一场大火,确实因大顺军而起,然则却并非义父下令烧的它,李某不是在为义父辩驳什么,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当年夺占武昌城之后,义父还在黄鹤楼上提了字,兴之所至,还命我等和了几首,只是诗文并不精妙,内容,呵呵不提也罢。” 言外之意,张献忠如果真想烧黄鹤楼,那就干脆不要题字了吗,可是这不是合理的解释,因为疯子的世界我们永远不懂。 张献忠的为人,他可能刚刚还对你笑,可别以为那是他喜欢你,因为很可能下一秒中他就把你吃了,须知八大王可是吃人肉的。 (本章完) 七百五十六章 人命在我,我命在天 史长歌心中冷笑啊,张献忠还真有些大言不惭,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也敢和唐人七律第一的崔颢一样在黄鹤楼提诗?要知道李谪仙见到崔颢提在黄鹤楼上的那首《黄鹤楼》之后,都为之搁笔,不敢在黄鹤楼提诗,嗨,和人诗仙李太白比起来,他这才叫做无知者无畏呀。 张献忠可不是无畏吗,在四川跑到张飞庙里还能和张飞说:张飞呀,听说你姓张啊,呵呵巧了,好像我也姓张,这么说咱俩几百年前应该是一家,要不然冲这缘分,咱俩噶连襟得了。 他可不是说要娶张飞的小姨子,而是垂涎张飞的老婆。 说他是不是有病?他的人生信条是:‘人命在我,我命在天。四方有路,在劫难逃。’ 啥意思,自比于天啊,操控人命在手,哪怕四方有路,所有人都在劫难逃,一个字:“杀,杀,杀!” 那就是个变态呀,他在蕲州杀了陇右官员李新的父亲以后,李新追着他大骂,他便在蕲州驿站把李新也给杀了,杀了就杀了呗,他杀了人之后还给李新提了一首诗,以示凭吊,如果放在现在,他绝对可以本色出演最变态的杀人恶魔恐怖大片。 山前山后皆出松,地平平地柳成阴。 桃李笑柳柳笑松,千秋万古还是松。 落款是:关西张秉吾题吊李新 看到他的那些狗屁诗,让人很容易把他和民国军阀大才子张宗昌放在一起比较啊。 张宗昌最有名的大概是那首咏闪电吧:咏闪电张宗昌:突然天上一火链,莫非玉帝想抽烟。如果不是想抽烟,怎么又是一火链。 张宗昌崇拜闪电,然而张献忠经常自比松树,这首诗的内容也根本不是凭吊,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瞧不起桃李柳树,以为自己最高大的自负。 他说自己是黄巢第二,说自己比黄巢杀人更多,其实不过是洪秀全的前辈,可至少洪秀全没他那么变态。 人家黄巢好歹是中了状元的,只不过因为长得丑被拿掉了而已。 不过他对大明的怨气确实和黄巢对大唐的怨气有的一拼,他自己也曾说过:读了许多年的书,一直考不中才参了军,而且是参军明军,颇为讽刺的是他加入的还是洪承畴的部队。 而且他还参加过松锦之战,这可都是他自己说的,不过他的怨气在于想当官当不上,却是“对垒交锋处有我,叙功疏上无我”,一时气愤不过,才在中牟县领着黄虎起事,从此纵横天下。 不过这段所谓自述是别人记录的,其中有一句话就是错的,此人记载他后来跟随黄虎起事,可‘黄虎’是起义军中因张献忠的相貌给他自己起的绰号。 而且张献忠起事是崇祯三年的时候,若是他此前是官军,还属于洪承畴麾下,就有些编瞎话了。 洪承畴是崇祯二年解围韩城而名声大噪,崇祯三年才升任延绥巡抚,至此有了兵权。 所以说张献忠的这段话要么是鬼扯,要么就是他间歇性精神病发作时的幻想。 说纵横天下同样有点儿不要脸了,四川太平一战他和罗汝才两路大军绑到一起,都几乎让秦老太君把他屎给打了出来,起义军之间的内斗还一直被李自成压着,被欺负的不行。 放下他说他攻打武昌的事儿,他在攻打武昌时,武昌的楚王和洛阳的福王的吝啬和愚蠢也有的一拼。 张献忠来了,楚王的谋士让楚王拿出一百万两银子鼓励三军将士,结果他和福王一样,一毛不拔,你们爱守城就守,不守死去。 最后的结果不难意料,城池被攻下来后,老张从他的楚王宫中抢走了数百万两金银,把军中和城中的所有人力车还有马车全都用上了,财宝都没能装下。 几百万两的军费不出,而是倾家荡产连脑袋都送入家,楚王和福王不是不会算账,而是彻彻底底的神助攻啊! 能评价说他们的这种精神是伟大的共产主义革命家的无私奉献精神吗? 一群疯子和蠢猪互掐,结果便宜了关外的渔翁。 末了张献忠还把楚王朱华奎用一大竹笼子给装上了,沉入了湖里,好像过去妇女出轨了才浸猪笼呢吧?莫非老八这么生气是因为楚王把他给绿了? 他对楚王的惩罚和李自成把福王煮上开水扔进一口特大号的铁锅里做成福禄宴有的一拼,他和李自成做贱人都挺有想象力的,朱华奎在湖里还直冒泡,估计水性不错,人说用了十多分钟,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把他淹死。 不过猜测不是楚王水性好,以张献忠的变态一准儿会把楚王淹个半死然后在提娄上来喘口气儿,然后再沉,周而复始,直到老八自己犯困为止。 死一个朱华奎并不让人同情,那叫做死有余辜,可据说张献忠屠杀了武昌百姓几万人,把尸首投入长江,后来人实在太多,根本杀不过来,连刽子手的胳膊都砍脱臼了。 他便下令限时在三炷香之内,让武昌剩余百姓自己往城外跑,时间一到没跑出去的就杀掉。 以至于武昌百姓争相出城造成踩踏,致死一万多人,而侥幸逃出去的百姓又被他的骑兵围猎一般圈到了长江边,然后驱赶到长江里喂鱼。 尸体血红一片伏在江中,死尸多的连长江里的鱼虾都咽不下去了。 连最后仅剩的几百人,也统统被他砍下手脚挖掉耳朵和眼睛,这一场屠杀便是三十多万死难百姓。 尸体从长江中游一直飘到长江下游的镇江,延绵千里。 还有说张献忠屠杀武昌时,正好赶上一场大雨,电闪雷鸣的。 张献忠不傻,虽然不懂看天气预报但是他也迷信,知道这是要遭天谴的节奏。 可您猜他是怎么做的,他不是立刻收手,而是骑着马往来奔跑着兴奋的疾呼:“老天要发怒了,你们还不快些杀。” 哎呀,遭天谴了还叫人快杀,等老天爷来了就不赶趟了,我说人类的医学奇迹都无法医治他的二逼了。 (本章完) 七百五十七章 欲夺汉阳 有人说张献忠屠川和他的涂炭人间的事迹大半都是假的,是清人写的《明史》。 还有人举例说:你看四养子入云南时不是秋毫无犯,军纪严明吗?那可是有史料可查的,且非常得民心啊! 还有刘文秀入川进攻吴三桂时,四川百姓也都是在支持他而痛骂吴三桂的暴虐。 这便说明四养子是好人,嗯,四养子却是都不错。 可弱弱的问一句,艾能奇是怎么死的?不是被云南地方的人给杀了吗?那怎么说是得民心呢? 不过孙可望有大才,善理政,李定国能打,刘文秀是儒将,这些都是不错的。 可别忘了刘文秀入川时打的可是明军的旗帜,老百姓又不一定会知道这支明军的主将是谁,刘文秀也总不会对四川百姓主动交代说,其实我就是张献忠的干儿子吧? 四养子军纪严明,并不能证明张献忠没有泯灭人性,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定国将当年大西军在武昌的所作所为说了一些,没有直接谴责张献忠,却隐晦地表明了当时他和刘文秀都不支持这么做。 他的坦诚让史长歌都很意外,天浪倒只是一笑而过。 他最后说:自己在成为大明的军人之后,就像是深夜荒野里的旅人回到了家里,终于有了温暖和归属感。 又加上刚刚他和史长歌说的一番话,让史长歌重新审读起这个人,以李定国的个性,应该是不屑于用甜言蜜语阿谀奉承的吧,如果那样,他会感到耻辱,那么,他的这番话,就会是真心的。 此时正值(公元1650年)明永历四年,清顺治七年夏,烈日之下站了这么久,几人都觉着有些口渴了。 小五和卢以行在这时一起捧来了四个大西瓜,两人怀里的西瓜很让他们感到他俩送来的太及时了。 不过两人捧着西瓜蹒跚而来的姿势,则更有些憨态可掬了,很有种天蓬元帅刚从西瓜地里把瓜偷出来的既视感,逗得大家咯咯直笑。 “西瓜是在井水里镇过的,皇上、李将军、邓将军,你们都尝尝,”卢以行搔着头,模样有些羞涩。 “呦,卢天驭,为何单单就落下了我呀?”史长歌秀美微扬,挑起了卢以行话里的毛病。 卢以行表情有些清冷,淡淡道:“呵呵,我喜新厌旧了呗...” “卢以行,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找打了是不?”卢以行成功地惹毛了史长歌这只小兽,人家已经亮出爪子了。 卢以行这才想起一句名言,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就算打一巴掌送一西瓜也不行,于是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皇上对你这么好,就算我不说让你吃西瓜,皇上也一准儿会分一大半给你吃的,我这不是不想替皇上说这番话吗...” 卢以行越说越离谱,在天浪等人眼里,像是卢以行一直依赖和史长歌的友谊,而突然出现了天浪,让他有些被夺了宠的小嫉妒和不习惯,大家也都当这是年轻人耍孩子脾气。 可卢以行是知道史长歌是女儿身的,史长歌听到他的话就别有一番意味深长了。 这也不过是小插曲,卢以行又抱怨了进武昌城做内应的任务天浪和史长歌为啥都没叫上他。 而史长歌给出的理由是他和那些镖师根本不是军人,更没有见识过敌人的战阵,进城存粹是送死,而且进城做内应又不可能用太多的人,只能把他们排除了。 卢以行怂拉着脑袋走了,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 余下几个人的话题也很快转入了正题,聊起了针对汉阳的攻城战。 “济尔哈朗这一年多来被我长江和汉水上的大明水师封锁的很紧,城中的百姓和清军一直处于缺粮状态。对济尔哈朗汉阳守军的封锁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了,如今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相信济尔哈朗也坚持不了太久了,如果不出意料,就算我们不进攻他,他也马上就该选择突围了。” 李定国与济尔哈朗在此地对峙了一年多,他当然不相信强攻之下可以很快拿下汉阳城,是以提出了继续实施围困,让济尔哈朗自动滚蛋的办法。 而且这也是目前两军力量和局势对比下最稳妥的方案。 “嗯,如靖说的不错,朕此番来到了武昌,在接到一封信之前,心中也是做了这样的打算的,上兵伐谋嘛,攻城次之。”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向他,天浪话里的意思是主战,而不仅仅是围城。一直未说话的陈友龙已经跃跃欲试了,因为由他在襄阳操练的水军,这次面对清军水师的胜算很大,尤其是在拿下武昌之后,发起对清军水师总攻的时机便已经到了。 “皇上,伐谋也好,攻城也罢,都应该建立在彻底消灭汉阳清军的水师,让济尔哈朗失去与外部的联系的基础,否则伐谋无从谈起,济尔哈朗也不会绝望,只有敌人绝望了,伐谋才能有效。” “嗯,友龙说到点子上了,明日辰时,我水师便向清军发起进攻,朕等着你的捷报。” “臣一定不辱使命!” “呃...皇上,能容许我这个小小的参将问一句吗?”史长歌有些性急了,天浪点头,“当然,诱歼勒克德浑的武昌守军主力,你是首功;攻破武昌城池,你与如靖并列,呵呵,目前我三军之中,谁敢小觑你史参将啊?你问吧。” 说的史长歌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该问的话她还是要问,于是她定了定说:“听皇上的口吻,便是准备与济尔哈朗一战了,为什么呢?我们明明不需要打就可以逼退济尔哈朗,目前李将军御营前军和陈将军的御营都围城一年多了,可谓人困马乏,需要修整,这时选择强攻汉阳城,恐怕并不理智啊。” “是为了一个人,”天浪回答的干脆。 “一个人?” “没错,还为了一支即将到来的军队,还有我军下一步的战略意图能够更顺利地展开。” 天浪缓缓起了身,奇长的身影站在山上。 (本章完) 七百五十八章 高山流水 天浪战立之处,脚下便是黄鹤楼的废墟。 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蛇山在武昌,龟山在汉阳,他手指着滔滔长江和对面江岸的汉阳城说: “上兵伐谋没错,但是大明现在更需要一股气势,捣毁了清军的三次南征,又进军了川陕,拿下重镇武昌,只能让我们在心理上平视敌人,也就是说终于我们不再怕他们,可这并不是最终目的,我们更需要俯瞰对手,这就需要攒足力量在济尔哈朗骄傲的灵魂上狠狠插上一刀,注意这个时间节点,在目前这个时间节点彻底摧毁敌人的自信是为了下一步夺回南京,让南京清军在我们百万大军的围攻下提不起斗志,而是双脚颤栗,该到让敌人惧怕我们的时候了。” 所有人都目光一亮,夺回南京?终于到了这一天了,大明铁骑,终于要重新踏回龙兴之地。 似乎所有人都选择性忽略了去问天浪要等的那个人是谁,李定国、陈友龙是不方便问,邓凯和史长歌是知道答案不需要继续问的。 这次事关华中大地未来归属的会议一直持续到了午后,当其他将领都自行离去,天浪也和邓凯史长歌卢以行一起回到蛇山南麓,双湖边的营地。 路上,与三人并辔而行的天浪似有若无地笑问众人:“怎么没人追问朕为什么执意要强攻汉阳城呢?” 邓凯憨笑着说:“皇上不是都说了吗,看到了一封信改变的主意,那封信肯定是郑成功托严通天飞鸽传书的那封了。” “呵呵,原来这样,朕还等着你们骂朕呢,结果没等到。” 而听到他的问话,向来倔强的史长歌,目光罕见地温软了下来。 “皇上是否认为末将最擅长骂皇上,就如同满嘴跑马车,用文雅词汇骂你骂得好爽,看到你很痛心的表情,就会特有成就感的自诩纯臣的那些人?” 如果是以往,史长歌的话锋肯定会很犀利,而她说的这番话,同样的话语,语气却水样温柔。 天浪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只是觉着和你这个少年谈话,会很有趣,朕也很放松,并不顾及什么。” “那还是末将的职位太低吧,还不配让你说话时有什么顾忌,”史长歌憋了瘪嘴。 “当然也不是,有顾忌的人,朕向来听到他们骂朕都只当耳边风,都懒得理他们,还聊什么?” “末将刚刚的莽撞险些造成你和李定国之间的嫌隙,你不准备教育我,让我改变一下在君王侧信口雌黄的毛病?” 史长歌看似不经意瞟了天浪一眼,而那狭长深邃的眸子里深藏着眸光的流转,天浪能否给她期待的答案呢? “你呀,是很存粹的一个人,这样的人,谁会想空谷入红尘,朕不想你改变,就如不想天空的仙子谪落凡间。” 呃...很认真的说,这并不是史长歌预想的期待,但却是成功撩动了心弦的一句话,她此生,恐怕会永远铭记天浪今天的这句话吧。 “那么你们就没人问问朕为什么也这么任性?”天浪扫视一下众人,卢以行搔着头垂下眼眸,他太害羞了,而且不善辞令。 邓凯呢,皱了皱鼻子,把目光又投向了史长歌。 史长歌因为天浪刚刚那句话,脸上正洋溢着顾盼神飞的神采,看邓凯把答案退给了自己,她轩眉一扬,目光清浅直视前方。 “皇上是一名统帅,也是一名政客,不过你不是一个凡是都推崇理性的政客。” “哦,呵呵,还是第一次有人发表朕身为政客的看法。” “郑成功为母洗肠誓师,带领麾下舰队赶赴汉阳战场,如果是一般的政客,比如当年杨嗣昌面对卢象升时,不希望打这一仗,你又不听,那么我就不给你兵,不给你给养,看着你死了我才高兴!” 卢以行顿时心中一梗,似有千头万绪一万只小勾子挠着他酸涩的神经。 “皇上一定知道,卢公当年戴孝出征,与此时郑成功的戴孝出征是一样的心情,他们一心都想为国一战,如果皇上是杨嗣昌,郑成功就是第二个卢忠烈。以皇上的文治武功,怎么会像杨嗣昌那样的愚蠢,什么上兵伐谋,如果不因地制宜便全都是废话。” 史长歌的话可谓惊世骇俗了,令所有人都侧目。 “皇上在收到那封信后,立刻千里急行军,为的便是为郑成功做主,亲自排出异议,支持他出战。可若不支持郑成功出战呢,就是上兵伐谋了吗?真那样想就大错特错了,我华夏千年以忠孝治国,兵法只是旁枝末节而已,如果说郑成功和卢忠烈戴孝出征是孝行,则杨嗣昌便不配为人子;如果说郑成功和卢忠烈是为国尽忠,那么杨嗣昌就有不臣之心,所以杨嗣昌活该背负骂名,而皇上则会因此获得百姓和三军的拥护。如果真要用利害来剖析此事,皇上才配得上是真正的大政客,因为你更懂得人心,更知道军心可用,士气可鼓不可泄的道理。” “嚯,把朕说的这么高尚啊,怎么觉着有点儿飘呢?” “这并不高尚,而且很世故,不过刚刚我只是在用成破厉害的角度来剖析,皇上选择强攻汉阳,并不是以厉害做出的选择。” 天浪很震惊,史长歌的话终于让他一直看似毫无感情的眸子出现了一道裂缝,那是被一曲《高山流水》打开的裂缝。 “我用女子选择爱人的方式来猜测你的想法吧,虽然长歌没经历过爱情,但我理想中的爱人有两种,一种是知己式的爱人,一种是安全型的爱人。知己式的爱人就如陆放翁对于唐婉,司马相如对于卓文君。人说大明永历皇帝文武双绝,皇后娘娘是才貌双绝,世间无出其右者。我没见过皇上的诗文,据说非常飘逸斐然,我只见识过皇上的智慧和武功,真的很佩服。可如果让我将皇上归类于一种,皇上则是令人放心的那种安全型的爱人,而不会是陆放翁和司马相如。” (本章完) 七百五十九章 吴霁这种人才 哦?虽然司马相如和陆放翁对于卓文君和唐婉来说更像是伤心往事,可朕还是希望你夸朕有成为卓文君和唐婉那样女子的知音的才情。” 天浪嘿嘿笑着说,很有些没羞没臊。 “不,你是知音,但不会背叛爱情,也不会致死也没留下一句话,让伯牙摔琴。” “给朕这个评价,就不怕陆放翁梦里去找你麻烦?” “不过是愚忠愚孝的行为,恐怕流年飘过,陆放翁自己也会为当年的少不更事后悔,他又怎会找我麻烦,而我史长歌当然更不怕他的质问。”史长歌的眸光犀利,神情专注,笑容却很倔强。 “你说伯牙不该摔琴,是因为钟子期临死是没有通知他,那么俞伯牙和钟子期知音相遇的地方就在汉阳,古琴台至今尚存,等打下汉阳城,要不要去古琴台问一问俞伯牙和钟子期是什么想法呢?” 见天浪在开玩笑,史长歌脸冷了下来,天浪忙又笑呵呵问道:“放下几千年前的官司先不打,那么你根据什么如此评价朕呢?” “根据你身为帝王,却冒死只身闯入大东门城楼去救我一个小小的参将,你就绝不会是凡是把成破厉害都算计到的人,皇上总说我史长歌真实,可你当我是朋友,不恰恰证明你也是真性情之人吗?如果还从爱情角度来说,你是一个无论怎样,无论对错,哪怕是夫妻两人吵架,正在为一件事情争论不休,你也会先把爱人拉到同一边,然后关心她,拍着她肩膀说,我们应该将我们作为一个整体,在一起面对各种问题。” “这就是你理想中的爱人?” “对呀,是一种安全感...”史长歌声音暗哑,如冬雪化开的表情看向天浪,眸子亮晶晶没有一丝杂陈,且全都是他的影子 。 卢以行整个人都急得快炸开了,感觉朗朗乾坤中天雷翻滚,霹得他里嫩外焦。 史长歌这是要干什么,竟然如此直白在毫无预兆之下便在众人面前恢复女儿态。 而天浪不出所料的心中大起疑问,想问的话在喉咙里转了好几个圈,最终都又咽了回去。 看着仪态闲适,话音却丝丝缕缕牵牵绕绕,浓情满满都快要溢出来的史长歌,目光再悄悄移向他从未注意过的她的手、她的脖颈、她的耳轮和她的额头,她该...真不会......是个女孩子吧? 天浪晃了晃脑袋,感觉有些晕晕乎乎的。 史长歌的坐骑几乎和天浪的五花马挨着的,又怎会看不到他微微挣扎的憨态,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坚实的身体如此陌生的散发温度。 对,陌生,虽然如此之近,但当自己真的要正视两人之间时,却发现两人竟是有如此的距离感。 他已经有才貌双绝的她了,连刚刚自己都说过,他是不会背叛爱情的,他与她是如此的相爱,而我,只不过是他的知音。 史长歌的笑容消失在风中,抖了半天的唇,却如同那个男人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的没落感,又与谁人说? 就在两人都垂眉敛目,各怀心事的时候,望山门方向直通向北的一条笔直的道路上掀起了一路烟尘。 问过之后,得知那是从岳州运过来的弹药,是为了水师的作战准备的,带队护送弹药而来的正是吴霁。 “这个吴霁很是尽职尽责嘛,貌似表现很突出啊!岳州为战场筹集了许多粮草和火药,还都是他亲自带队送来的。” 天浪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定,貌似刚刚从对史长歌的猜测转移到了吴霁身上来。 史长歌也从心事中回过神来,听到吴霁的名字,笑意若有若无,尖锐的目光透过一排排建筑,又想到了什么,随即美目一剜,审读和不屑的笑意从嘴角划过。 “丁雪和孙淼一直乖乖呆在安顿给她们的宅子里,人家又不会碍着你什么事儿,干嘛听到吴霁的名字就这么高兴啊?还真的急着给她们主持婚礼吗?” “喂,长歌,朕什么时候说要给她们主持婚礼了?” “没有吗?不过没有这桩婚礼最好,吴霁这样的人,真不知道你为何还要夸他,咱们也才来到战场四天而已,而吴霁此前便已经运送着粮草来了,敢问皇上,他是如何送完粮草回去,又在四天之内于岳州和武昌之间打了一个来回的?” 呃... 天浪不过是在挖苦吴霁,没想到史长歌的话更露骨,明显吴霁是在表现积极,而这批弹药根本不是他送来的,他只是等队伍来到武昌城以后,才把自己加塞到这支队伍中的。 “太积极按说也不算什么,”邓凯这时也冷笑着插话道:“他在岳州征集粮草,做法可是与阿济格逼反山西百姓如出一辙呀。” “查到证据了吗?”天浪眸光一凛,貌似现在有证据的话他就会立刻提着刀子去杀人。 “臣只是略有耳闻,岳州方面的锦衣卫得到了些消息,但战事吃紧,臣并没有着手让人去立刻查这件事,想着等打完了这场仗再说。而且臣的锦衣卫主要负责对敌情报,所以臣虽然不想把手伸得太长,但有官员为了个人政绩而为害一方,臣还是把此事呈报给了皇后娘娘,相信娘娘不日便会派东厂和都察院的人赶过来的。” “哦,那还等什么呀,他既然这么不喜欢待在越州,那就让他的屁股挪一挪吧,就去扬州吧,”天浪的嘴角勾起一丝阴险笑容。 “扬州?”邓凯以为自己听错了,弱弱问道:“皇上,扬州暂时还是敌占区啊。” “朕当然知道啊,不过像吴霁这种人才,不让他提前去祸害一下多尔衮,留在岳州不是屈才了吗?” 邓凯脸黑呀,心话:皇上你也太损了吧? 史长歌见天浪这么做,抖动着肩膀扭过头偷笑,不过心中倒是笃定了一定要帮丁雪和孙淼把婚事搅黄,看天浪的样子,就算查不出吴霁为了政绩夺掠百姓的粮食挪移到战场的问题,也等不及都察院和东厂的人来便要用损招把他先给折腾死。 (本章完) 七百六十章 信号旗 丁雪和孙淼是决计不能嫁吴霁的了,天浪让吴霁死,两人嫁过去必然是守寡。 “回去拟旨,然后老邓你亲自给吴霁送过去,就让他做个挂名的扬州知府,但是勉励的话一定要说的非常漂亮,毕竟手里没有足以要他命的证据,那就用漂亮话把他忽悠死。” 呃... 邓凯有些为难,“臣怕是办不好这个差呀,皇上知道,我就不会说漂亮话,更不可能把人给忽悠死啊。” “哦,那就让长歌去吧,你在一旁给他压阵。” 天浪只不过是恶作剧了一回,等不及芊芊派东厂和都察院的人来,没有证据又怕吴霁继续回去祸害岳州百姓,便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却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的恶作剧,居然成了他一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之一,不过这是后话。 入夜时分,明月皎皎夜凉如风,天浪走出军帐,提着灯笼来到双湖的湖边,英挺的身姿在月光中留下一道微影。 月亮没有向双湖投去自己的影子,却投去了天浪的影子,天浪看着湖中自己的影子,默默站了一会,刚欲转身沿着湖边走走,发现史长歌和丁雪还有孙淼三人也坐在不远处。 三人的目光同时望着湖畔,一只软软萌萌的小兔子悠闲地挪动着小短腿儿在湖边吃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让天浪的心一瞬便平静了下来。 天浪没有去打扰她们,只是因为明晨又要开战了睡不着,可他心中想着战场和杀戮,不想打破那三人于山河之间的宁静。 还有史长歌,他说等这场仗打完了,会有话对自己说,现在纵然有疑问,也应该留到那一天再问吧,这个人,很不普通,心中有沟壑,也有伤痕。 负手转身回了军帐,那长身玉立的影子,也被史长歌捕捉到了,而两个人最后想的都是那句话:等打完了这场仗,我会把我的一切都说与你听,以及我对你的迷恋,无论你是否接受,你都该知道这世间曾有一个人,她深深爱上了你。 虽然爱他的感觉莫名其妙,看到了他却不敢主动去召唤。 是自卑吗,或知道他不属于自己,可自己今天几乎是直白,就差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说:“朱由榔,知道吗,其实我是女儿身,而且我喜欢你。” 爱他的理由也毫无道理,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史长歌就是会不自觉的因为他,呆坐在某一处僻静角落或是闹市繁花,然后盯着某一个地方一盯便是一下午。 分别乘坐两艘小船逃回汉阳城的勒克德浑耿仲明还有耿继茂,不禁带回了武昌失陷的噩耗,战火也随着他们的脚步来到了汉阳。 明军攻占武昌城的当晚,耿继茂在芦苇荡里躲了一宿,走的时候屁股上的伤虽然被明军的医官给处理过了,但是还一直疼,不过耿继茂忍了。 可是他不能在武昌城破之际的当天就跑回汉阳,那样济尔哈朗一定会耻笑他,甚至会把丢失武昌城的怒火砸在他头上。 剃了头念经,还了俗放火,天浪对他的评价很贴实,他对大明没有感情,因为干爷爷毛文龙是崇祯杀的,父亲就是这么教导的他;他对大清也没有感情,因为投降大清也不是他的主意,而是他父亲;他只舍不得自己这条命,因为一旦小命没了,万事皆休,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活着才真实。 他回到汉阳的时候,勒克德浑和耿仲明已经回来了,耿继茂这才放下心去见济尔哈朗。 天塌了还有大个的顶着,济尔哈朗总不会埋怨勒克德浑,因为那是宗室。 看在父亲为大清国敢当马前卒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他父子真么样,耿继茂想的挺好,然而他错了。 数月之后,多尔衮便对耿仲明翻了旧账,有言官告他私藏逃户,什么意思,就是有宗室的包衣不堪凌辱逃跑了,被耿仲明偷偷收留了。 包衣当然是汉人,曹雪芹一家就是包衣,然而宗室只拿包衣当奴才,主子大骂奴才有什么错?可是耿仲明私藏就不行,那便是罪,结果耿仲明畏罪自杀了。 此后顺治帝还对耿仲明的死大为惋惜,对人说其实只是想敲打敲打他,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胆小,被吓死了。 大清皇室心中有亏,疑惑是想安抚四家汉军亲王,便让耿继茂袭了王爵。 不过这都是后话,日后天浪还会在某一天见到这位活宝。 现在要说的是这日清晨,一大早,天浪便和邓凯史长歌等人来到了江边。 夏风和畅,山花微醺,暖风的清晨,游人却格外清醒。 大江之上炮声阵阵,大明水师于汉水向东南,于长江向北,对汉阳清军水师发起了猛攻。 一时间旗帆招展,战船之上被炮火燃起的黑烟随风飘散,弥漫着整个江面。 江面上不时被炮火掀起一朵朵水花,明军战船于两个方向对清军水师形成夹攻,清军水师节节后退,直至中午前最后收缩至汉阳城周边江岸,依托汉阳城头的炮火进行抵抗。 济尔哈朗是第三次南征的统帅,全军在尼堪资江一战全军覆没后火炮仍有数百门之多。 有了这些火炮,济尔哈朗并不怕明军水师,汉阳城头的炮火居高临下,明军水师并不敢靠近。 两军水师最后于汉水和长江之上相持,进行着猛烈的炮战。 明军昨日刚刚由岳阳输送来大批弹药,底气足得很。 汉阳城虽然缺粮,可弹药方面投入到战场也并不手软。 黄鹤楼废墟上站着天浪、邓凯、李定国、史长歌。 明军水师虽然由陈友龙指挥,可是他并不善于此道,对济尔哈朗摆出的铁桶阵毫无办法。 此时站着舰首上的他急出了一脑门子汗,他虽然对明军水师有信心,可正因为如此,当攻势遇到阻力的时候他才更为着急。 不只是陈友龙一个人心急,天浪还在黄鹤楼前的武昌城汉阳门设置了信号旗,一味命令旗官挥动旗语催促陈友龙进攻。 (本章完) 761 黔宁王遗训 有底气不代表沐天波不害怕呀,万一皇上抽风,当场就杀人呢,人都死了还怎么去找靠山去啊? 面对天浪的质问,沐天波不问缘由,磕头如捣蒜:“是臣治家不严,请皇上责罚,家人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真真是死罪呀!” “不是,大哥,您刚刚叫他什么?”沐公子彻底懵圈了。 “见到我主万岁还不跪下,你们这俩畜生竟然...嗨,我也是醉了!” 沐天波刚刚听沐姑娘说招了个上门女婿,还不以为然,可见到这位上门女婿之后,从有恃无恐到细思极恐,天浪既然能跟了来,必然是要收拾他的,他要找后台,他不想死。 纨绔沐公子顷刻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匍匐在天浪面前,沐姑娘更是跪着掩面抽泣,不谙世事的她碎碎念着:“简直没法见人了,竟然要把皇上买回家做入赘女婿,简直太乌龙了,嘤嘤。” “好啦,都起来吧,朕认倒霉好啦,先是碰到了武安侯家的泼妇姐姐,又碰到了黔国公顽劣的一双弟妹。咱大明的簪缨贵胄,奇葩可是真多呀!” 几个人都悻悻起来,垂手而立,沐公子窃窃地说:“从四凤楼走出来的时候,那位娘娘说要找她的敲登闻鼓,然后钟鼓司的中官便会指路了。” “你是白痴吗?要指路也是东厂的番子给你指一条通往法场的路,那是庄妃娘娘,你竟然起了歹心。” 沐天波气得吹胡子瞪眼,上午还一起皇上和庄妃出宫,下午便听说自家弟弟要买皇妃,妹妹都已经把皇上给买家来了。 “兄长,我我没起歹心啊,我只是跟皇上说了十万两的价钱,皇上说不卖,后来就算了,我真不知道那是皇上和娘娘啊。” “住口,你以为就这样算了?我沐家追随大明天家三百年,从没出过一个佞臣,你这畜生竟然打起了娘娘的主意,真是令祖上蒙羞啊!还有你这死丫头!”沐天波揪住沐姑娘的耳朵拎了过来。 沐家三百年来还真出过一个佞臣,就是沐天波他爹沐启元,可还没开始呢就被沐启元的亲娘一杯毒酒给扼杀在萌芽里了。沐天波俨然就是自己的亲奶奶宋太夫人附体,要教训这些叛逆的沐家子弟。 “哎,好啦,她还是个孩子...又没有欺压百姓,只不过使钱任性罢了。” 天浪摆了摆手,而后又看着沐天波说:“朕是被着丫头花十万两银子买回来的,买了朕之后,这丫头便时而一个人冲着天空傻乐,朕觉着你还是请郎中来给她诊诊脉是要紧,另外星海再看这件事儿该怎么处理。” 沐天波脸黑呀,这丫头的病一时半会死不了,可至于闯下的货,能怎么处理呢? 他挠着头,有些想不明白,世家公子哥都这样,跟祖辈学的,有些事情就算心里掰不开镊子,表面上也绝不会露怯。 沐天波故作高深沉吟半天,天浪等着也不及,他就一个人瞅这天慢慢想呗。 终于靠着时间的煎熬理出那么一点点头绪来,皇上跟了来,肯定不是真打算把自己卖给沐家的,那纯粹是恶心人,当然不是说皇上恶心,可皇上水顺水推舟办下的事儿真的让沐天波如吞了苍蝇般很是难受。 以沐天波对天家一家人的了解,皇上肯定是来给沐家挖坑,恶作剧恶心恶心他,是以沐天波觉着自己被恶心到了,皇上的目的便打成了一半儿,那他就继续恶心吧。 想通了这些,见天浪根本没有追究的意思,沐天波便忽然呲牙笑着对天浪说道:“皇上,虽然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可臣还是准备大摆宴席,斗胆请皇上赴宴,而后再妥善的把您护送回宫。” “朕走着来的,没骑马呀,路还挺远的呢。” 啥意思,专车接送都不行,还得把车顺走? 沐天波立刻领会,“臣有马,臣有宝马能给皇上当坐骑,皇上随便挑,而后不用还回来了。” 天浪似乎还不买账,“沐天波,你这是打算退货了?朕头一回做人家的上门姑爷,竟然被退了亲,这若是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听吧?” “皇上,不退亲,若是看中了舍妹,那是我沐家的福分,只是这件事儿,还得皇后娘娘那边儿点头,您说是吧...” 信你要娶我妹妹才有鬼呢,而且就算你真要娶,我也不可能把妹妹嫁你,搞清楚,人家可是后党,沐天波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清楚自己的战队。 多亏自己是娘娘的爪牙呀,否则也不敢跟皇上硬钢,一时间沐天波语气虽软,心中却很有底气,你是老婆奴,我不怕你。 天浪戏精够了,也换做另一幅脸孔,“呵呵,朕跟你开玩笑的,来这里呀,就是觉着你这弟弟妹妹挺有意思,又想星海也不是别人,想过了溜达溜达,设宴款待的事儿也就算了,朕刚刚陪庄妃吃过了。 原本庄妃说,嗯说什么呢,大概是贼不走空吧。” 要不要脸,要不要脸,简直是赤果果呀!沐天波心中哀鸿。 “朕既然来了,肯定是要借这件事敲打敲打你,满意了再走的,可你沐星海是谁呀,你是掌管着龙骧四卫的指挥使,我天家的门神,妥妥的后党骨干,绿妖嫡系。” 天浪说的义正言辞,一本正经,忽而又俯身凑到沐天波耳边说,“咱们可是自己人,怎好意思呢,去马厩那边挑一匹好马吧,就当是你星海的孝敬了。” “啊没问题,太好了,皇上,您千万别跟臣客气,臣回头还会把歉意转达给庄妃娘娘,希望娘娘也不要怪罪。” 天浪笑盈盈点点头,觉着这家伙还挺上道儿的,天浪不好意思揩油,他就把所谓的意思,意思到庄妃的面前,郁青儿肯定是不会不好意思收的。。 “朕这算是带头索贿吗?”天浪已经来到了沐天波面前,侧身靠近他问,像是对自己无赖的敲诈很是内疚。 沐天波拍胸脯保证,“绝对不是,黔宁王遗记,凡我子孙,务要忠心报国,侍上必谨慎小心,处同僚谦和为本。” 762 我有那么笨嘛 高必正虽然爱傻乐,可不比沐天波傻,遇到危险鸡贼着呢,肥肥的腮帮子咧开,他笑着说,“嘿嘿,皇上放心,今天傍晚前,臣便把花园里的樱桃树全都拔了送到宫里去。” “拔树就不必了,回头摘几筐让庄妃尝个鲜吧。” 高必正一脸地认真,立刻回答道:“皇上放心,一定可最好的摘,皇上慢走,皇上您吉祥。” 哎呀,高必正这个汗呢,碰到这么个爱诙谐的主子,还真是有点儿磨人呢。 沐天波亲自引着天浪去马厩挑了一匹千里马,而后送瘟神一般把他送出了府门,也是擦着汗,同高必正双手摊手。 再说郁青儿顺手检查了一下四凤楼的账目,带着大包小裹的许多礼盒回了宫,他们俩和沐家兄妹两桌酒菜的几十两银子,她从荷包里拿出银子来留在了柜上,两张一千两的银票被她揣走了,今儿出这一趟门儿,还真是挺值的。 回到宫里,郁青儿先到了正殿,芊芊和杜衡芳芷正在桂树的树荫下,吹着凉爽的风。 “郁青儿,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四郎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吗?”芊芊笑微微问道。 女人小松鼠一般,两腮鼓胀着,咕哝咕哝吃着干果,原以为他两人出去,是该如胶似漆一阵呢。 “他呀,已经被我给卖了。” “卖了,什么情况,不会被你给买到勾栏院里去了吧?”芳芷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杜衡则以为郁青儿在开玩笑,继而也顺着话题开起了玩笑。 “说真的呢,真让我给卖了,喏,十万两,价格还满公道的,还有两千两,是我俩在四凤楼吃饭,碰到两个傻子主动送我手里来的,都交公喽。” 说着,郁青儿便把银票都交到了睁大着眼睛的杜衡手里,而后在一把新拿来的藤椅上坐下,端起芳芷的茶盏喝了一口茶。 芳芷看着她摇头不语,芊芊也一直没说话,吃着干果发笑,几人中对郁青儿最为了解的便是她了,她不相信郁青儿是真把自己男人给卖掉了,只猜测肯定是二人合伙给谁挖了一坑,讹回来十几万两的银子,便等着郁青儿自己往下说。 杜衡可是火急了,“哎,你还真把咱当家的给卖啦?郁青儿,你可想好了老实交代,可别把四郎卖给哪个野女人。” 皇上被卖了不是重点,野女人也不是重点,万一野女人难缠,赎回那家伙要花银子封口才是重点,杜衡一本账算的很清。 郁青儿算是找到知音了,搭着杜衡肩膀,“你还真说着了,我还真把他卖给了一个女人,不过这不是重点。” “我不关心你的重点,要是真有人敢把四郎怎么着,你也不会这么淡定是吧,我关心的也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而是等咱们要求她退货的时候,会不会被索要赔偿金。” 郁青儿等人...嗨,无语凝噎呀,但凡和银子有关的事情,杜衡的脑回路便不会正常。 郁青儿手指点着杜衡的脑门娇憨道:“何大姐,用你的杏仁脑子好好想想,我有那么笨嘛?若真有那么笨,你手里的十几万两银票怎么来的?” 杜衡眼眸一转,眼睫毛眨呀眨,看着银票,忽然乐了,“嘿嘿,内帑的银子又要花完了,前天四郎要动,我都没给,正愁最近宫里没了进项,你这十万两银票可是雪中送炭啊。说说呗,你把四郎卖给谁了?” 郁青儿看向芊芊和芳芷,发现她们俩对这事儿也挺感到好奇的,便从一早上出门,再去高必正府上遇到高桂英开始,把事情娓娓道来。 几个女人一边听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没有把男人丢了的觉悟。 “就这样,算饭帐银子的时候,我又黑了那小子两千两银子,他还说呢,‘不贵不贵,横竖是要娶了你的,哪怕真的再贵些银子也没给别人,’然后还问我银票行吗,我说行,当然行,只是不负责找零。” “他又说这不算事儿,两千两银票,拿着,明日午时,小生还来这里等娘子回话。” 芳芷实在听不下去了,摇着头啧啧叹声说:“怎么,如此说来,明日午时,你还真打算赴约呢?” “老娘赴什么约呀,我跟他说,明日午时你只要不死,最要来的恐怕不是我的店里,而肯定是要去庙里烧高香的。” 芊芊哼声笑道:“嗯,他若不死,是该烧高香把你供起来,你这坑挖的有点深,怕是不把他埋了,也会把他给摔死。” 杜衡却说,“死了活该,谁让这种好色之徒,把主意打到咱家头上来了,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个办法绝对可行,我觉着从今以后啊,要是宫里银子不够花了,咱就把四郎拉出去,头上插一根草标,准保有花痴主动把银子送过来。” 嗨,这年头皇上也得有颜值才更值钱啊。 芳芷则闲闲地说:“那还不是咱们四郎生的风流倜傥,貌赛潘安啊,否则谁肯出十万两银子让他入赘?可是反过来说,这也是咱们应该注意的事儿,咱们四郎的相貌啊,的确太招蜂引蝶了,这可不是好事儿,万一哪天...” “万一哪天他真把群峰浪蝶招惹回来,咱们就连他和他带回来的花蝴蝶一块儿收拾。”杜衡粉拳攥起,一股霸气冲体而出,让得额头上的齐头帘都飘了起来。 几个女人都非常赞同地点头,“对,肯定是要一块儿收拾的。” 芊芊嘴角轻扯着,“放心吧,四郎的为人,谁能比我还了解?他是不会不顾及咱们的感受的,再说了,只要有银子赚,谁管他,来来来,大家伙一起,坐地分赃,这银子啊,不能入内帑,该是咱们为他担惊受怕该有的福利才是。” 包括侍奉的宫女们,哪个看到几位娘娘中有人担惊受怕了? “什么,坐地分赃?姐姐,你的心可真大呀!”杜衡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不是他于心不忍,她真的是于心不忍,舍不得的却是银子。 (本章完) 763 好好庆祝一下 包括侍奉的宫女们,哪个看到几位娘娘中有人担惊受怕了? “什么,坐地分赃?姐姐,你的心可真大呀!”杜衡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不是他于心不忍,她真的是于心不忍,舍不得的却是银子。 “还能怎么样?某些人未经众人许可,便已经把咱们的共有财产给卖了,咱们坐地分赃,也算是精神补偿吧。” 郁青儿黑着脸问道:“姐,你们说的坐地分赃,是不是没我的份儿啊?” “你觉着呢,是不是该罚你的自作主张呢?” “我那叫做事急从权好吧,眼看着这么大一个商机,总不能错过去呀!” 无语呀,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芊芊遇到了这样的商机呢?怕是她只会卖更高的价。 “那好,有你这句话,便下不为例,本宫和贤妃还有淑妃,一人两万两,剩下的都是你的。” “姐,你的意思是要放了着疯婆娘一马?”杜衡有点儿想不通。 “什么疯婆娘,郁青儿是咱们的亲姐妹,还等着下次她再把四郎卖了,回来分赃呢,等四郎回来后,咱们就大摆宴席,好好庆祝一下。”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 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啊!皇后请。” “呵呵,少来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皇上为什么想哄我开心啊,是不是今天在宫外边惹了不该惹的花草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懒得理你,青儿,把这条活鱼扔进去。”天浪转而对郁青儿说话,闭口不提宫外的事。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锅还没开呢,皇上下两片儿鸭肠先试试吧。”喜欢吃辣的郁青儿看着火锅中的清汤直摇头。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来,全家一起举杯,咱们走一个。” “天呐,郁青儿,你的庆祝大会不是提议吃火锅的吗,怎么庆祝大会改赛诗会了,赛诗会就赛诗会吧,姐姐你看到没,郁青儿她还一直在用眼神同四郎调情。”杜衡实在是受不了天浪芊芊和郁青儿的对白了,双手托腮,一脸的暴汗啊。 天浪却不以为然的撇嘴,“这叫做相看两不厌,只有......” “好啦,千万别再诌啦,我的牙都酸啦。姐姐,郁青儿,你们都不吃吗?我可是快饿死了,今天查内帑账目,发现少了五两纹银,我就挨个承运库都打开了到里边找啊找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竟然在砖缝里找到了那锭银子,咯咯,你们说我厉不厉害?” 砖缝再大,似乎也没贤妃娘娘的心大,众人都回答给了杜衡一个白眼儿,只有芳芷掩着口低头笑了起来。 杜衡就不理解了,“咦,何二姐,你笑什么,哦,对啦,已经好几天看不到你笑了,为什么今天单单笑你姐我呢,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还是我的胞妹不是?” “姐,你一根筋地搞怪,能把自己妹妹逗笑,这不是件好事儿吗?” “勉强算是好事儿吧,那你也得告诉我你为什么笑。” 芳芷整理了下情绪,明眸向天空挑了一挑,“是因为我觉着呀,你们都是人才,郁青儿出了一趟宫,一言不合便把天朝的皇帝给卖了,而你为了区区五两银子,竟然在承运库搬了一上午的地砖。” 到底靖江王府不是南北两都的紫禁城啊,地砖不是两尺见方的金砖,否则你让杜衡怎么板砖啊? 一家人是在正殿的庭院中露天吃饭,春末夏初,大西南的气候湿热,尤其是房间里,便是在庭院里一边吹着习习微风,一边吃着让人毛孔舒张的火锅,最是畅快的。 何杜衡被芳芷一句话撩拨了,嘟起嘴来,“哼,你姐姐我比不上郁青儿的手段高明,若真是见有男人打我的主意,我恐怕当时便会跳脚了,肯定会向四周街巷的阴影里高喊一声,东厂的人都死哪儿去啦,赶紧把这个登徒子给本宫抓起来,拉到十字街抽筋剥骨。” 杜衡绘声绘色,芳芷冷冷问道:然后呢。 杜衡怂拉下脑袋说:“然后十万两银子也肯定泡汤喽。” “何大姐,你话里的重点到底是银子呢,还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喊来东厂的番子拿人?怎么觉着你这话里有点儿向我开炮的意思呢,刚刚坐地分赃那会儿,你怎么笑成一朵喇叭花儿了?”郁青儿神色不变看着杜衡。 杜衡连忙讨好般笑着,“郁青儿,你可别误会,重点当然是银子啦,四郎和锦衣卫的人马当时就在你身边,你当然用不到喊东厂的番子出来了,我的心情是有些羡慕的好吗,因为我没有你的那种淡定从容,所以只能在内承运库里为了不见的五两银子扒砖缝喽。所以你看,连我自己的胞妹都笑话我。” “我没有误会,今天和四郎午饭时聊了许多话,可以说我的心结已经打开了,从此在我的家人面前,我也可以对任何话题无所顾忌,说说笑笑,开开心心,倒是何二姐,你家姐说的是啊,为什么最近这些日子不见你笑了呢?” “还好啦,刚刚我不是在笑吗?”芳芷两腮微微泛红,眼神却有些闪烁。 郁青儿侧头端详着她沉吟,芊芊却是轻咳了一声,“何二姐才应该是唯一真的担心皇上被人买走的那个。” 众人哄笑。 “皇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看来淑妃这外冷内热的性子,怕是不好改了。” “咳咳,我说诸位美女,你们的话题里到底有没有我呀,若是没有,麻烦提前知会一声,免得我竖起耳朵,一直只当个听众好吗?” “当然有你啦,你自己把自己赎回来的最大意义呢,便是现在应该多多照顾一下我们的心情。”。 是这样吗?天浪总觉着有些心塞。 “好了,锅已经开了,可以下东西吃了,我可是真的饿喽。”杜衡搓着两手,看着食物两眼放光。 764 激进的组合 “人生苦短,惜福才能得福,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一辈子也不过那么几十年,开心还开心不过来呢,想那些劳什子作甚?就像我,在砖缝里找到五两银子,我就很满足了,至少证明了咱们家的银子,没有从我手里丢掉一分一毫。” 芊芊也拿起了筷子,环视了一下众人说:“呵呵,想不到说出最接近事实真相的话的,居然是咱家的何大姐。” 芳芷垂下头去,“对不起大家,可能是我的私心重了。” 郁青儿说:“我能理解,你那不是私心,而更多的是责任。” 芳芷抿起嘴,眼中有着淡淡地哀伤,凉声说:“可是你们每个人都担负着一份责任,姐姐可以临朝听政,家姐管理内帑的银钱账目,将装备几十万大军军械器物的开支打理的井井有条,一丝不乱。郁青儿巡查着宫外的属官,将咱们整个后党的羽翼牵成了一条线,而我却终日无所事事。” “二姐,你急的是什么,马上也有事情要你来做了,等侯性这趟生意回来,西印度公司以及咱家的所有贸易,就都要你来打理了。以后呢,郁青儿管人事,你管经营,这个你很在行的,何大姐管财务,我负责总揽大局,并且在四郎出征的时候管理朝政,咱们一家人可是一个团结的,激进的组合。” “激进的组合?” “对呀,我们是带领国朝积极向前的最强大的动力,要想让大明再延续三百年的国祚,我们四姐妹就是永历大帝的四个羽翼,要带领着帝国走向腾飞。” “好啦,还是别说啦,你们看,何大姐已经自顾自的吃起来了,她才是心中最少算计,却是算计的最准的那个人啊。何大姐,好歹我也是你们的姐姐,更是孕妇哎,你就不能把你刚刚涮好的那块儿鱼肉让给我吗?” “也对呀,呵呵,喏,连碟子都送你啦,咱俩换下。” “嗯谢了,”芊芊接过了杜衡的碟子,叹息一声,“嗨,没办法呀,孕妇都这样,无论见到什么哪怕是桌椅板凳,也总是先喜欢问问:好吃吗?” “四郎,酱料那边儿不是就有么,干嘛抢我的呀?”众人都纷纷开动了,郁青儿正在和天浪抢蘸料,天浪则是嘴角抽搐了下,碎念道:“什么你的我的,连你都是朕的。原本皇后调的蘸料我最爱吃,可她现在不吃辣,就只有抢你的喽。” “好吧,好吧......臣妾服了,连被抢都是个替补,是不是还得感到荣幸呢,官家?” “好吧,来,这只虾给你吃。”天浪见家人们都开心,自己也心花怒放,忙不迭给众人夹菜。 “不要,我要吃螃蟹,你给我剥。”芊芊声音越来越柔和,可十秒钟都没到,便又愤怒了,“哎,这又是谁呀?我的螃蟹被谁抢走啦!”芊芊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碗里的好吃的不见了,便扫视起每个人的餐碟。 芳芷和郁青儿都吃着各自盘里的,谁都没抬头,就看杜衡两只手不停忙碌着,不好意思的冲着芊芊呵呵笑,口中咕哝道:“嘿,姐姐,这大寒之物对您的孕体有威害,妹妹立刻帮你把它给杀了,您可不用谢我噢,我这人做好事啊,从不留名。” 哦,芊芊竟然又有了身孕,所以呢,所以杜衡便和她抢吃的。 芳芷食指和拇指刚捏起了碟中的一只螃蟹,一听杜衡说是大寒之物,也悻悻地放下了。 “你们看到了嘛,何大姐最近不但嘴馋,而且也越来越刁滑的很呢。” 杜衡不以为意,继续美滋滋地剥着蟹壳道:“我就当姐姐是在夸我吧,其实呢,原本我是不太爱吃这个的,都是姐姐爱吃,什么东西若是经常吃,口味也就自然随之改变了。” “行行行,郁青儿体寒,也不要吃了,二姐也不吃,那便都给你,你自己一个人慢慢吃哈。” 杜衡一听,满眼喊着雾气,委委屈屈地看着天浪,“四郎,姐姐总是有各种办法欺负我。” 天浪一脸难色呀,对杜衡点着头,眼神望着自己怀中的芊芊说:“同感,同感,时间久了,你便适应了,信不信,我连上辈子,都是这么被她欺负着过来的。” “哇!”杜衡一脸惊愕,“原来你们俩前世便是夫妻呀?怪不得能一见钟情呢,哎呀好浪漫啊。”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做他的美梦去吧,谁跟他上辈子是夫妻呀?我们俩上辈子是冤家,他还欠了我的钱,今生我是来讨债的。” “不是说儿子才是来讨债的吗?”天浪一脸的问号。 芊芊顿了顿,纤纤玉指在天浪腰间偷偷掐了一下,冷声道:“已经查明,我是你两个债主的娘,你说你欠不欠我的?” 一个生下来的,一个还在肚子里,芊芊没有记错。 天浪恍然大悟状,“噢,貌似你的结论比较中肯。” 芊芊白了一眼,问道:“四郎,卖身契拿回来没有。” “那你再温柔些呗,我就拿给你看。” “温柔你个鬼,是谁这么讨厌,明知道我不能吃螃蟹还往桌上端,不知道最能让孕妇发疯的便是眼看着好吃的却不能吃吗?” 郁青儿弱弱举起了手,讪笑着,“呵呵,大概是我吧,是我刚赚了笔小钱,便得意忘形了,我只吩咐了要清汤锅,却是把不能吃螃蟹的事儿给忘了。” “哦,最好的姐妹了,原谅你,四郎,赶紧下几片羊肉吧。” “老婆,你的情绪总是不断的切换,对我越来约不温柔了。” 呵呵,芊芊有对他温柔过吗? “别闹,拿来卖身契给我看看,好像欣赏一下郁青儿的腹黑杰作呀。” 天浪的手被打开了,是以白了芊芊一眼,没好气道:“什么好看的,卖身契留在沐家了,毕竟沐家那小丫头花了十万两银子,平白就只得了一张纸,难不成你连张小纸片儿也不给人家留下?” “我不是怕有人手里多了一张纸,我是怕咱家再多出来一个马寒香,我可是孕妇哎,不想再多出一个人天天呕我,万一哪天那个沐丫头真拿着张卖身契,来个千里寻夫,你到底认不认她?” 《残明霸业》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残明霸业请大家收藏:()残明霸业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765 朕只卖艺不卖身 “我认她妹呀?朕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且,你那是有色心没色胆吧,还卖艺不卖身,说说看,你都卖给了沐家什么手艺呀?” “演技呗,临走时,沐星海那个家伙还千恩万谢的,说改天还来谢咱家庄妃娘娘的不杀之恩,到时肯定是会备上厚礼的,我还牵走了他的一匹好马呢,那匹马呀,不但身形矫健,能日行千里,而且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 “那送我吧,好不好啊。”郁青儿眨着天真的大眼睛,一刷一刷看着天浪。 “女人家骑什么马呀,你经常出门,回头送你一辆超漂亮的架驷马车,让你风风光光在宫外招摇。” “牟,不要,还招摇撞骗呢,我不喜欢招摇,我已经跟姐姐说了,以后你若再出征,我便陪着你。” “这可不行,战场上刀枪无眼,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何况皇后不是说了嘛,人事管理,还离不开你呢。” “可是我今天才发现,我能在军事上为你出谋划策,终于能找到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都粘着你的借口了,比起管理人事,看住你的贼心才是更重要的任务吧,你说呢,姐姐,大姐儿,二姐儿?” 四美目光交织在一起,齐齐点头,大家正要接着发表意见,院门外传来了脚步的声音。 马寒香弱柳扶风的,缓步走进了院门,看到天浪一家正热热闹闹吃着火锅,唇角不易察觉的抽动, “皇兄和皇嫂们好雅兴啊,有没有我的位子啊?” “长公主不嫌弃清汤火锅太寒酸的话,皇嫂当然是欢迎了,墨香,赐长公主坐,书香叫人填副碗筷给长公主。” “呵呵,香儿谢过皇嫂,哎呀,有螃蟹吃啊,怎么只有二皇嫂一个人在吃呢?” “嗯,你二皇嫂我就是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们都不是怕死,而是怕不能生。” “何大姐,香儿毕竟还是姑娘家,你说的竟是些什么?” 杜衡看着郁青儿思忖片刻,嘟着嘴回敬道:“郁青儿,你不是叛变了吧,要做小姑子的内应?咱们才是姐妹呢。” “我,嗨,我真是懒得理你。”郁青儿白了杜衡一眼,“每一天啊,大概只有一个时辰,你的脑筋是正常的。” 马寒香略微有点儿尴尬,看着两人,“二皇嫂和四皇嫂不是因为香儿才吵起来的吧?” 芊芊继续靠在天浪的怀中,闲闲用蔻丹的指甲敲打着桌面,吃下了天浪亲手送入她口中的半只虾,天浪的手中还拿着半只虾准备继续喂她,芊芊说:“你看到的都是假象。” “那小妹看到皇嫂和皇兄幸福甜蜜的样子,难道也是假象吗?” “不,这个是真像。” “呵呵,皇兄和皇嫂的感情好让人羡慕呢。” “羡慕什么,你可是我天朝的长公主,全天下的青年俊杰,还不都由着你挑?只要你别挑花眼,有大把的好男人抢着做你的夫婿。” “青年俊杰吗?”马寒香目光仍没忘了瞟向天浪,随即又躲闪开了,她经过芊芊连番打击,已经把对天浪的狂追改成了暗恋,不过还是希望有朝一日,眼前这位白马王子能够从内心接受自己。 “嗨,算了,生不如意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一二,也许香儿这一辈子,注定是要孤独终老的了,毕竟每个女人心中,最爱的人都只有一个,而我终究是无法得到的,那便守着他,默默注视着,祝福着他,看到他和家人开开心心,我便心满意足了。” “香儿,如果你这话是真心的,皇嫂便代表你皇兄表示感谢,能牺牲一辈子去守望一个人,也是可敬的,可你这四位皇嫂都是心比金坚的人,无论任何种方式,都不会有第五个女人再能占据你皇兄的心了,如果有,我们会不惜一切的,哪怕是杀人。别怪皇嫂心狠,皇嫂为了你皇兄,可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更何况别人的命?” “皇嫂一直看着都不像是坏人啊?” “爱情这东西,无关好人和坏人,只关系到痴情人,我们都是情痴人,包括你皇兄在内,都是一群疯子,所以我们永远都只能对第六个人说声抱歉了。” “啊,这样啊,香儿其实早已经明白了,四位皇嫂放心好了,只要你们不觉着我在宫中碍你们的眼便好。” “你是长公主,就算将来出了嫁,也是可以随便出入宫闱的,你也知道,你皇兄和我,都是极护短的,断然不会委屈了你。” “那就先行谢过皇嫂了,嗯,这蘸料看起来蛮味道不错的样子,谢谢三皇嫂啦。”马寒香接过了芳芷手中的蘸料,笑盈盈称谢,随着她的爱情攻势由明转暗,她对四个情敌的称呼也渐渐固定了下来,老大到老四的排列,而且还叫顺口了。 “不必客气了,都是自家人,皇妹喜欢吃什么?” “嗯,羊肉吧,香儿最喜欢吃绵羊的左后腿。” 芊芊不动声色,芳芷和郁青儿都微微勾唇一笑,只有杜衡咕哝着嘴巴,白了马寒香一眼,貌似这个女人有些蹬鼻子上脸啊,还绵羊的左后腿,若是跟我说这话,非给你弄一条羊尾巴油来,看看你能不能分清到底是哪条腿。 芳芷没说别的,马上吩咐尚膳监的中官去切一盘绵羊的左后腿来,马寒香则净了手,捻起一只螃蟹,看了看相依相偎的天浪和芊芊说:“香儿就不客气了。” 天浪腻着芊芊的耳垂不说话,芊芊嘴角勾了勾,点头说:“别管我们,你快吃吧,你皇兄怕我离火锅太近,溅到身上沸水,所以我们俩吃饭才这个姿势,别被皇妹笑话了。” “怎么会,哦对了,皇嫂大概还有三个月便要生产了吧,这回打算生个小皇子呢还是小公主呢?” “都好吧,只不过如果是皇子的话,就应该是最后一个了,至少三十五岁之前,本宫可是不想再生了。”。 “为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女人家生孩子的难,你一个姑娘家又如何懂得,况且如今国家战事频仍,如果本宫不是有孕在身,还能多为你皇兄分担一些政事,让他能集中精力驱逐清兵。” 766 知道的还挺多 “嗯,说的也是呢,那么有孕在身的皇嫂,最近几天都有什么打算呢?” 芊芊笑了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你皇嫂目前的每一天,都是好吃好睡的一天,可如果不是有孕在身呢,我们恐怕是回要到柳州去看桃花的吧,此时的桃花山,一定是十里飘雪,蔚为壮观的,只可惜身子沉,看不成,看不成了。” “对了,皇嫂和皇兄的第一次相遇,便是在柳州的桃花山吧?” “你看来知道的还挺多。” “算是吧,对于皇兄和皇嫂的爱情故事,天下间早已传说成一段佳话了。” “什么佳话不佳话的,说我是妖精还是仙女,都由着他们,我不在意。本来天下人眼里有没有我都无所谓,因为我的眼里也未必装着天下,可我背靠着的这个男人心里有没有我,我心里都一定会装着他,你觉着呢,皇上,把那碗燕窝喂我吃一口,再给我沏一壶普洱吧,最近喝绿茶,心总会不自觉地跳呢。” “那我帮你揉一揉好吗?”天浪很是狗腿。 “呵呵呵,休想...”芊芊白了他一眼,天浪讨个没趣。 觉着和芊芊越聊越没劲,马寒香转而看向郁青儿说:“四皇嫂,还有几天就该到了你的生日了吧?” “哦,皇妹竟然还惦记着呢。” “那是当然了,不知四皇嫂想要什么礼物啊,香儿到时会送给你的。” “礼物呢,恐怕也是送不来的吧,其实姐姐喜欢的,便都是我喜欢的,我与你皇兄的初次见面,似乎也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最让我忘不了的一幕,便是桃花江我们一起放风筝那一幕,期间你皇兄看到了你大皇嫂在船头迎风独立的侧影,他便在岸上疾风一样飞奔着追呀追的,那风还刮落了岸边的许多桃花,他追逐姐姐的那一幕,大概是我一辈子的脑海里最最无法磨灭的画面吧。” 郁青儿很坏,你不是喜欢查我们的过往吗,那边让你听听各种免费的版本好了,管什么真假。 何杜衡一脸憧憬地点着头,“嗯,郁青儿说得对,我也喜欢桃花,而且桃花落去,桃树上还可以结满桃子,很好吃的。” “那不是重点。”郁青儿在杜衡的粉颊上掐了一下,让杜衡闭着大眼睛躲闪。 “何大姐,你能不能不那么现实的煞风景,刚刚的话题重点是爱情好吗,忠贞不渝的爱情。” “哎你干嘛这么凶嘛,我和何二姐也喜欢桃花呀,而且喜欢桃花的同时,我顺带着对桃子留些口水也不为过嘛,你们谈你们的爱情呗,反正你们有的爱情,我也有份,而且你们忠贞不渝,我吃吃喝喝,数钱数到手抽筋,可咱们的爱情结果,到底还是一致的,所以青儿呢,别瞧不起人啦。” “你说的是什么啊?” “你问我说什么呀,我说另外呢,我这俏脸蛋儿虽然还有点儿圆圆的婴儿肥吧,却也不比你的尖下巴的狐媚脸蛋儿难看,你可别给我掐肿了,那样别人会怀疑你是在嫉妒,我这都是为你好,你可别不领情。” “我......” “你什么,还有事啊?” “不,没事了,我无话可说,只能说我服。” 真是令人抓狂啊,郁青儿很少谈兴这么浓,却选错了谈话对象。 天浪则怀抱着芊芊聚精会神地看热闹,见两人不吵了,他才闲闲地说:“郁青儿刚刚说的没错,你记忆中的一幕,就是我一生的影子,无论似水年华,还是斑斑白发,我都会是芊芊的跟屁虫,而我记忆力最最深刻的一幕,永远都会是她傲娇着扁起嘴巴走在前面,一手拉着我胳膊挺着小胸脯走路的那一幕。” 马寒香看着这一幕很是吃惊,叽叽喳喳的一家子,画面有布满了真情。 她便叹息一声,“哎呀,大皇嫂治家还真是严苛呢,皇兄都这么听话。” “是吗,其实我们家人心能如此齐整,是因为什么?如果我们家不能齐整,我们的男人如何放心踏上战场去收复疆土?” “这么说家齐而国治,齐家之功全赖大皇嫂喽?” “没有这话,我们都不过是你皇兄的影子罢了,所谓的后党也都是你皇兄的羽翼,你皇兄能纵横四海,挥斥方遒,齐家之道自然不在话下。” “皇嫂这么夸皇兄,就不怕香儿再起爱慕之心吗?”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呀?我若连自己的男人都信不过,试问这个世界,我还能相信谁?” 马寒香眼中这个大明的第一家庭,从最初对芊芊以色争宠的不屑和鄙夷还有天浪对芊芊无节操的痴迷,再到被天浪无与伦比的雄性魅力所征服,还有苏芊芊的才智无双腹黑冷酷所慑服。 她日渐觉着,这个家庭的谜底越来越多,这个家庭里的人也完全不像表面上的那样,是最难以捉摸的一家人,也是心智情感都最为复杂的一家人,是自己这样的简单头脑永远都无法对敌的一家人。 难道真的就这样放手吗?自己跟着一家人,仿佛永远隔着令人感到自卑的距离。 自己为了心中日渐明晰的一段感情,辗转折磨了一年多,而被自己数为敌人的这个皇嫂,她判断描述一件事的前因后果如何的结局,只需要几句话。 凭她对郁青儿过往的一些了解,她可以断定,郁青儿绝对是一个放浪而不安分的一个女人,可是在这个家庭里,她却是最最安分守己的。 芳芷是一个一身傲骨,冷艳多智的一个女人,在这个家庭中却是话最少第一个,从不与人争锋。 而何杜衡,看起来真的有那样傻白甜吗? 马寒香看清了,这三个人中龙凤的改变,都因为她们遇到了一个克星,而且这个克星是她们哪怕联手也无法赢得过的。。 而这个克星克着她周围的女人,同样也克制着大明最尊贵的男人。 一顿火锅宴吃了足足两个时辰,期间郁青儿和杜衡两人还喝了不少酒,天浪竟然没有喝酒多少让人有些诧异的,他的时间大多用在了芊芊身上。 767 资深孕妇 作为资深孕妇,苏芊芊可是把吃货精神都用在了实质,完全不像杜衡那样,口中张罗的换,实际上与郁青儿斗嘴用的时间比吃饭还多。 芊芊连筷子都没用,便吃了六盘羊肉大半条鱼,青菜和海鲜无算。 吃饱喝足后,在天浪怀中伸了个懒腰,冲着男人的脸徜徉一笑,嘴巴上的油脂都没抹去便在天浪的唇上闻了一下。 看的马寒香直咋舌,天浪却全然不在意,哦,不对,看他用舌尖刮去嘴边油脂的动作,他好像还挺享受的。 芊芊这才露出了贼贼地笑容,她分明是故意的,可天浪就是吃她这一套,换句话说,她的无论什么套路,都能妥妥的把天浪吃下去。 在马寒香的世界里,永远搞不懂为什么。 天浪又拿出丝帕,帮芊芊和自己都擦了擦嘴。 “书香,浴汤烧好了吗?” “小姐,浴汤早已经烧好一个多时辰了,热水都不知又续了多少遍。” 得到书香的回答后,芊芊满意地点头,“嗯,四郎,我要沐浴去了,去独秀峰下新弄的那个大汤池,你陪不陪我?” 天浪故作迟疑,心中却是十分乐意的,少顷后,才轻声说:“哦,可以陪呀,我还真怕你沐浴时不慎滑倒了呢。” “嘁,说得这么勉强,还是算了,我让郁青儿扶着我就好。” 原来就是撩他,事后不管啊,天浪一脸的控诉。 郁青儿依旧食指托腮没有说话,杜衡却是兴高采烈地举起手,“姐姐,姐姐,我也可以扶着你的,算我一个咱们一块儿洗。” 杜衡说完,完全没发现天浪的脸色已经有些黑了。 “你们俩呢?”芊芊问芳芷和郁青儿。 “也好啊,咱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沐浴了呢。” “墨香和樱桃,带本宫送送长公主。” 马寒香也起身,欲言又止了片刻,终于说道:“皇嫂要沐浴,能不能让妹妹一起呀。” 芊芊看着她愣了愣,还是芳芷声音凉凉地说道:“长公主随意。” 出了正殿,芊芊乘上了肩撵,众人步行在肩撵左右,一行人有说有笑,倒也十分热闹,这大概是马寒香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能多多少少融入他们其中吧,个中滋味也是莫名。 夏季幽蓝的天空飘着许多白云,月牙池的池水说不上温暖,独秀峰上的树木如碧涛般舞动着整齐的颜色,唱着沙哑的歌。 来到峰前,众人见到有十几个独秀峰的秀女,在池中戏水。 十几个女孩儿事先并没有得到通知,一时还有些不知所措。 从水中出来吗,好像很不雅,不出来呢,又显得无理,其中有几个伶俐的便擒着笑在水中对这一家人福了一福,众人也都学着她,芊芊和郁青儿都是摆了摆手,一行人便从她们身边经过了。 马寒香一直由着她们闲话,只是来到月牙池和独秀峰之间的一处所在,倏然眼睛竟然一亮。 “嚯,皇嫂,你可真是大手笔呀。” 呈现眼帘的哪里是浴池,根本是游泳池嘛,杜衡几人也很是兴奋,纷纷伸出手来做扶手,让芊芊搀扶着下了肩撵。 “算不上什么大手笔,也只在石材方面花了少许银子而已,这些个水池,都是姑娘们自己动手建造的,那里,那里还有那里,这三处呢是姑娘们送给咱们的。” 芊芊难得耐心给马寒香介绍着。 “都是这些小姑娘们自己造的?” “那是当然了,少许是有大伴儿叫了些中官儿来帮的忙,你以为这宫禁之内,本宫还会让其他男人进来?就算让她们受些累,本宫也要保护她们的名誉,避免外人说闲话的。她们可都是本宫的宝,还等着有才子来娶佳人呢。” “呵呵,造的很漂亮啊,那边的水车和水塔是用来运水蓄水和加热的吗?那恐怕是只有我聪明绝顶的皇嫂才能想得到吧。” 气氛的带动下,马寒香也不由说了几句漂亮话。 “对呀,群策群力嘛,水车实在不算什么,可是水塔这东西大概也只有你皇兄和本宫才能设计出来吧。” 芊芊其实此刻想找到天浪对他说:“你说咱们都给大明带来了什么?飞机坦克机关枪一样没有,却弄了个水塔,造了个泳池,整个一现代资本家的糜烂生活呀,哦,对了,那个大泳池是为那个家伙准备的。” 芊芊觉着天浪练兵时,天天在摔打筋骨,经常弄的跟个泥猴似的,索性造了个大泳池,以后从宫外回来到泳池里游几圈,凉爽凉爽。 芊芊下了水池,便蹙着眉说道:“嗯,水温刚刚好,很让人舒服呢。” 芊芊她们的这个水池不算大,一家四姐妹刚刚好,多了马寒香,就有点儿让她们觉着别扭了,芊芊倒也没有表露。 这处在最中间的座汤池形状像是花蕊,周围还有许多水池像是花瓣,将芊芊她们的水池围着。 许多独秀峰的姑娘都来到了芊芊她们四周的水池落座,芊芊她们时而相互嬉闹玩笑,时而也和那些姑娘们说说聊聊。 水波在悠悠摇曳着,芊芊一家人在茫茫白云和苍翠的独秀峰下,享受着被温暖包围着的窒息的幸福感。 渐渐地,整个身体都开始放松,惫懒,芊芊靠在石壁上坐着一张石椅闭着眼,杜衡和芳芷为她一个按肩,一个捏腿。 郁青儿的大宫女玉笛和芦笙将高必正午后送来的新鲜樱桃洗净了拿到跟前,郁青儿命人放下两艘专门在水上盛放吃食的小船,而后婀娜着在汤池中走过,推着小船悠悠荡荡走向芊芊。 马寒香见到立刻惊奇道:“哎,这两艘小船儿很有意思。” 郁青儿道:“嗯,是很有意思,再过两年,就可以变成小炫儿的玩具了。喏,上面有今天新摘的樱桃,长公主也尝尝鲜吧。” “樱桃,现在居然便有樱桃吃了?”马寒香有些不可思议。 “嗯,而且还是你皇兄从武安侯府讹来的。”。 芊芊这时懒懒闭着眼问道:“哎郁青儿,你猜今天四郎若是反而被高桂英给打了,他家还会只送来一筐樱桃吗?” 呃...貌似皇后娘娘讹人还讹上瘾了? 768 高桂英是谁 郁青儿却是一脸不屑道:“姐姐,你是真的没见过这咱家四郎和人动武时的痞帅痞帅的英姿吧?” “见过啊,我还见过他杀人时的样子呢,而且他杀人时,我竟然不害怕,还有我见他和人动武的时候可多了。”芊芊其实还想说,她陪着天浪一起和人打架的时间,十几个年头肯定是有的,只是把这话憋回去了。 “姐姐既然见过他和人动武,就该相信,这家伙,别说武艺有多高吧,在我看来,他和人动武时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太鸡贼了。” “嗯,没错,他和人打架,从来都是滑不留手,就算是没习武的时候,寻常七八个男人也围不住他。” 芊芊再一次和郁青儿有了谈资,于是便说起没完没了,可吹嘘的嘛,都是同一个男人。 其实郁青儿和杜衡芳芷三人早已经察觉芊芊和天浪的熟悉程度,肯定不是一年两年,甚至她们都绝对相信,两人应该是自打生下来便在一起的,那份默契是任何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得到的,只是这样的话若是问出来未免显得有些诡异,是以众人对芊芊和天浪口中听到他们往事隐约的只言片语时,从来都不追问。 马寒香更是没有那么高的智商,她的心思全在天浪的故事上面。 “所以说呀,你问高桂英若是把咱家四郎给打了会赔什么,可在我看来,这样的事儿根本就不会发生,四郎的身手,一般性的动武怕是没几个人能结结实实打到他。” 马寒香这时弱弱地插话道:“四皇嫂,高桂英是谁呀,很厉害吗?” “你问高桂英啊,她是李闯的正妻,从李闯造反之初直到身死,都一直和他相爱着的女人,据说攻占北京城之前,高桂英还是他唯一的女人。”郁青儿解释道。 芊芊勾起唇角道:“岂止啊,她还一直是李闯练武时的陪练,若是不能打,怎会给李闯做陪练呢?” “哇,皇兄竟然打得过她,这么厉害?” 郁青儿骄傲地昂起头,“呵呵,那高桂英当时还拎着一柄大刀呢,却被我家四郎三招两式便把她的刀都给夺了,她却连四郎的衣襟都没碰到,还被四郎横抓起来,若非看在高必正的面子上,四郎一准儿会把她扔到阴沟里去。我们家的那位呀,绝对是习武的天才,没错,他几乎是任何方面的天才,几乎生来就能做将军,做皇帝。” 郁青儿的骄傲更甚,马寒香又道:“四皇嫂,这个高桂英也忒悍妇了吧?就为一些樱桃,居然敢和皇上动武?” 郁青儿似乎不以为然,“首先呢,高桂英当时并不知道我和你皇兄的身份,其次呢,你刚刚不是也说了,这个季节哪能吃到樱桃,至少还得晚一两个月吧。而武安侯府的樱桃树,就是长出了樱桃,不正是物以稀为贵嘛。” “物以稀为贵,所以便送来了一筐,都省得四皇嫂亲自摘了。”马寒香语气带着些许揶揄,怎么说郁青儿也是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就是一筐反季节的樱桃么,有什么了不起。 “不是一筐,是四筐,据高必正说是他和高桂英亲自摘的,几乎把他家园子里的樱桃都摘净了。”郁青儿不理会马寒香的拈酸吃醋。 “这样不太好,郁青儿,明日让大伴儿亲自走一趟,赏高夫人十匹宫锦,宝马一匹,嗯...”芊芊思忖着问:“高夫人还喜欢些什么?” “她呀,原本喜欢舞刀弄枪的,再嫁给李闯前也是个本分的孀居妇人,女红或是武器她都爱,只是宝甲什么的她日后也用不到了,花花世界她也见的多了,依妹妹之见,送宝马很好,另外再送些贴心的,无关贵贱均可。” “嗯,堂堂的一品贞义夫人,还有李锦和高必正在,是不该让她一个妇道人家再上战场的,虽然她也曾经率领过一支米脂婆姨组成的娘子军对抗过官军,可毕竟那时是为了夫家,如今是为了朝廷,尤其对于女人来说,两者的亲疏不同,更有一段心结,不太好打开,那么青儿你的意思是再送些什么?” “嗯,我和她已经见过面了,而且还聊了些话,我想在我生日那天请她入宫赴宴,到时咱们姐妹们再分别送她一些什么,姐姐你的字很有些瘦金体的狷狂霸气,何大姐的画也意境悠远的很,还有何二姐的绣花更是无人可比,都是极好的。” “那你呢,你想送她些什么,也画画绣花吗?” “呵呵,算了,我的这几样同三位姐姐都没法比,我就负责貌美如花好了。” “啐,你这妮子越来脸皮越厚了,”芊芊啐了口还拿起茶盏吮了一口。 “嘿嘿,还好了,所谓的大明四凤之中,我其实就是一只山鸡...” “噗!”芊芊被呛到了,把口中的茶水都喷了出来。 “郁青儿,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为什么?” “还是别问为什么了,就是不准再把自己这样比喻,再说了,我家青儿负责貌美如花也是没错的,你比芳芷更丰盈绰约,比杜衡更风韵妩媚,就算比起姐姐我,身高差不多,身段儿也比我还要凹凸有致些呢,倒葫芦似的身材最让我羡慕了,再说你这脸蛋儿,根本无可挑剔了。” 几个人越说荤话越多...... “咳咳,说话要注意些,旁边可是还有姑娘家呢,何况香儿还是咱们的小姑子,做人儿媳妇的说话如此不检点,担心小姑子去婆母那边告你的状。” “呵呵,大皇嫂说的什么话,曾经的种种都是香儿不懂事,如今你们不拿香儿见外,香儿自然也拿几位皇嫂做自己的亲嫂子。”。 “呵呵,”芊芊扯起嘴角翻着白眼,“你若能拿你皇兄当亲哥,我才真要谢谢你的。” 马寒香不接话,转而问起芊芊的脚来,“皇嫂,别人都说你是大脚,还拿太祖高皇后和你比,怎么皇兄真的这样喜欢你的大脚吗?” 769 梦 郁青儿呵呵一声,“你那是本末倒置了,我也是大脚,也没见你皇兄那么喜欢我的脚啊,你皇兄喜欢的不是大脚,只因为他喜欢的那双脚的主人。” “大脚怎么了?”芊芊又蹙起眉头说:“我觉着我的脚本来就挺好看的呀,还好大姐和二姐裹脚的方式是用了宋朝的老法子,虽然略大些,做不到三寸金莲,终究没有把脚裹成畸形,否则还真是难看死了。” 杜衡追问道:“姐姐,难道四郎真的不喜欢缠足吗?” “嗯,他尤其是讨厌四根脚趾都变型压在脚掌下的那种缠足,不但样子丑陋,还给女人们带来无尽痛苦,有的甚至是残废,路都走不得成了抱小姐,不过我说了,你和二姐的小脚,没有变型成了残废,只是小而已。” “何二姐,你的话怎么那么少啊?”郁青儿见芳芷讷言,便问道。 “我不是话少,而是人一旦了解到了一个最高的高度,心态往往越会趋于平静,我现在的话少和不爱笑,是因为内心平静。” “何二姐,就凭你这句话,就已经比姐姐我更有高度了,你这简直是要悟道的节奏啊!”芊芊打趣她。 杜衡再一旁补充道:“悟什么道啊,她还要坐化呢!看她没,身子越来越瘦弱了,不是心事作怪还是什么?咱这个妹子,就是嘴犟不肯承认罢了,让人白白心疼,再这样瘦下去,我怕她身子轻的都能骑鹤了。” “何大姐,二姐可是你的胞妹呀,不带这么损人的。” 众人不觉着什么,反而是一阵哄笑,郁青儿轻咳了一声,“咳咳,刚刚是谁说的有小姑子在,怕香儿去婆母身前告状来着,怎么这会儿姐姐说起这事儿和那事儿来,比谁都起劲儿呢?” “你们的心灵简直太污了。” “是啊,我们都太污了,谁干净啊,就何二姐最干净,她不是要成道吗,顺遍带咱们去道观净化一下心灵吧!” “我看还是算了吧,就你这妖孽敢去道观,太上老君肯定一道急急如律令灭了你的元神。” 众人又是一阵嬉闹...... 芳芷回到了芊芊身边,从小船上摘下两颗樱桃送入芊芊口中,而后凑在她耳边有话要说的样子。 “姐姐刚刚把四郎从沐天波家里讹赖的那匹宝马送给了高桂英,四郎不会生气吧?”芳芷似乎担心的是这个。 芊芊此时屈膝横躺,口中咀嚼着樱桃的汁水,就如女王一般享受着安逸的服侍,偶尔小手还击打着池中的水花,撩起浮在水面的各色花瓣。 “生气的该是沐星海那小子,四郎生什么气呀?你别瞎担心了。这水也十分清澈呀,何二姐,四郎这么做,是用无伤大雅的玩笑顺带敲打敲打那些个纨绔们,要是沐家连这个都经不起,还能给他们肩上担什么样的大事。” 落日熔金,瑟瑟夕阳铺满半个湖面,也铺满了整个水池,几个人连晚膳也是在独秀峰吃的。 等沐浴过后芊芊回到西正殿,又有些饿了,正好从书房回来的天浪便命尚膳监给她下了一碗面,而且是很小的碗,宵夜她从来不让芊芊多吃,平日天浪也很少吃宵夜,只是通常早饭吃得比谁都多。 吃过后睡下,天浪呼吸均匀,渐渐进入了梦乡,梦中的他竟然看见了身穿一身龙袍的太祖。 太祖爷在朝阳下脚踏山峰,衣袂随风摇摆,看着他时,那地包天的下巴还在刻意的上翘着,很是不怒自威。 天浪走了过去,对太祖深深一礼,太祖却没什么废话,只是朗声对他说:“小子,随朕来,尔与朕一同去破阵、斩将、夺旗,杀个痛快!” 说着二人便走,不知走了多远,真来到了一处浩大的战场,只见前边的太祖爷手拿着一柄宝剑径直冲入了清军的大阵是左砍右杀。 二人并肩,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太祖爷一边儿杀人还一边儿回头看着天浪笑,竟不知道何时,他的手中已经拎着两三颗人头了。 “太祖皇爷,您悠着点儿,小心闪到腰,您老可三百多岁了!” 太祖爷又回头看着天浪问道:“怎么了,怕朕杀生太多了,想让朕为你留一些活口好来祭你的剑?” 天浪心想:我可没那么贱,还是我老婆的被窝儿里比较暖和。 太祖又说道:“哼,朕知道,你小子只崇拜朱棣那个祸害,不太喜欢朕,朕也不喜欢你,你小子,竟然这么怕老婆!好在你那媳妇儿也是天选之人,不似吕武那般的祸害,朕除了看不惯她整日欺负你,别的倒也挺喜欢的,上天能让她来这个世界找到你,也算是对我大明不薄。” “太祖爷知道我前世的事儿?” “当然知道,咱们朱家人享了三百年的福,再也没有像朕这样的人物了,所以朕才说你和你媳妇是天选之人。你小子虽说身世有些离奇,前世的你却也是我大明朱家的血脉,所以你这个皇帝还算不得赝品。看在没有大权旁落的份儿上,以后朕会照看你的!” “那你说你喜欢你的重重重孙媳妇,不会只是因为她长得国色天香风华绝代,配得上我才这么说吧?” “狗屁,就算她这仙女下凡时是脸先着的地,也足够配得上你了。” 天浪:...好吧,要不要这么露骨? 战场已经寂静,敌人都被杀光了,太祖爷要走,天浪却找不到回家的路,想要跟着他。 太祖无奈,终于还是没有把天浪扔下,他甩一甩袍袖,抓住了天浪的一只手,然后就快步如飞。 天浪踉跄的跟在他后面,山山水水在眼前掠过,不像是他们在走,倒像是周围的人和物在快速的向他们的身后闪过。。 忽然,前面出现了惊涛骇浪,天浪刚好喊出:“太祖爷,这不太好吧,我就会狗刨儿,还是上辈子学的。” 太祖爷知道他会游泳,只是在鬼扯,便不理他,而是忽然发力,在天浪的惊呼声中,就看惊涛中腾飞起一条金龙,又感觉像是一只大龟,不过再仔细一看又变成了金龙。 770 登闻鼓 妈妈咪呀,只见太祖爷带着天浪一跃而起,就踏上了那条金龙的脊背,像是站着赶一架马车那样驱赶着这条金龙上天入海。海中的鱼儿在向他们朝拜,天上的星星在对他们点头。 天浪正在那条金龙上美着呢,却发现不对呀,这金龙竟然带着他们直奔太阳。 天浪暗叫:我靠,不好!这不是要变成烧烤吗?早知道就带点儿细盐和辣椒面儿啦。 那阳光一点儿也不感觉到刺眼,却非常非常的亲切。感觉那亲切的阳光正在向他们招手,招着手就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大胖娃娃。 “小子,这就是你媳妇为你生的二儿子,他将来的功业,一点都不比太子差,所以你要细心教导他,文治武功,都要给他同炫儿一样,找天底下最好的师父,听明白了吗?这才是我今天带你来的目的,是为了带你来迎接他,迎接大明的另一个继承人。” “另一个继承人,不对呀,难道我和芊芊退位以后,大明还要分家吗?” 天浪喊着太祖,太祖已不见踪影,天浪被急醒了,感觉有人在抚摸自己胸口,拍呀拍的。 天浪睁开眼,发现芊芊正一脸焦急地拍着自己,天浪长吁一口气,半晌说道:“嗨,我是你男人,又不是你的娃娃,你拍什么呀?” “做噩梦了吧?没事儿,我在呢,别怕。” “我不是做噩梦,我是正梦见自己被太祖爷拉着骑上了飞龙,怀里还抱着太阳娃娃呢。” “太阳娃娃?胡说八道什么。”芊芊横了他一眼。 天浪兀自闭上眼躺在芊芊的腿上,把刚刚的梦境向芊芊讲了一遍,芊芊蹙着眉,许久没有说话。 “老婆,你倒是说说这件事你怎么看的呀,难道咱们退位去遨游四海以后,大明真的要因他们兄弟俩而分家吗?” 芊芊说:“不过是一个梦罢了,就算是真分家,天下还不是都交给了咱们的儿子,你真是连几十年后的心都一块儿操了,恐怕咱们也看不到孩子长大,咱们退位的那一天,你就得自己憋屈死,你说你是不是傻?” 天浪想想,挠着头也呵呵笑了,芊芊捏着天浪的耳朵,却又在天浪唇上吻了几吻,而后又是狠狠捏了耳朵,这才躺了下来,“睡吧,晚安,也和宝宝说声晚安。” 再次入眠,然而刚刚睡着不久,却听见宫外‘咚咚咚’,有人敲鼓的声音。 “哪个王八蛋在敲鼓?”天浪闭着眼碎碎念道。 芊芊忽然坐起,“这是有人在敲登闻鼓!有老百姓喊冤了。” 靖江王府,正阳门外,登闻鼓声打破了夙夜之交的寂静。 芊芊被鼓声惊醒,双身子的她心脏噗通通跳个不停,冒着虚汗,这让宠妻狂魔感到很恼火。 谁这么没颜色,这么早敲登闻鼓。 “来人!”天浪向外屋喝到。 值夜的墨香和菊儿都急惶惶跑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二人一起道。 “喊几个中官儿过去看看,到底是谁大半夜的敲登闻鼓,惊到了皇后,朕和他没完!” “喏!”墨香答应后便要去传旨。 “等等!”单衣坐在床上的芊芊打了个哈欠,而后把墨香叫了回来,手掩着小嘴儿说道:“你们皇上这是在生起床气呢,登闻鼓日夜都有人看着,没有冤情的人是没法敲鼓的,派人去问问也好,不过不要难为告状人。” “喏!”墨香领命出去了。 “老婆,心还跳不跳?” “我没事,就是心稍微有点儿慌,现在已经好多了,倒是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生起床气?”芊芊娇嗔着说。 “哦,我一睁看眼就看你脸色不对,若是你看到我被惊吓成这样,肯定也会生气的对吧?” 芊芊笑而不语,这边准备起床了。 “起这么早,为什么不多睡会儿?” “不睡了,登闻鼓啊,是我叫人立起来的,所以我想看看,到底是谁第一个敲响的,有什么样的冤情。” “哦,好啊,借这个机会,咱俩一块儿上朝,应该也蛮有意思的。” 原本登闻鼓敲响后,皇上会召见告状人,可都不会在早朝,只是这个登闻鼓敲的有点儿早,正赶上要上早朝之前。 是以这件事儿也成了朝臣们眼中的热闹,告状人也在早朝时被带到了承运殿。 净鞭三响,文武两班按品级进入承运殿内,排列的整整齐齐。 当王坤唱和的时候,却是说的皇上和皇后驾到,大臣们都感到有些奇怪,可又想起今天有人敲响登闻鼓,便也都明白了。 帘幔被垂下来了,随即百官山呼了皇上和娘娘千岁。 天浪和芊芊分坐龙椅左右,期间有大臣们呈奏的时候,芊芊都一言不发,只是略侧着身子目光始终未离开天浪。 从一个拎着板砖和棍棒在校内校外和人打架的坏小子,到如今的九五之尊,一国之主,说他是真的变了,也是成长为一个强大的男子汉,这是芊芊的杰作,毫不夸张的说,自己男人的成功,有一半是芊芊造就的。 还有没变的,就是他永远像一个大男孩似的,永远都宠着自己的那颗心。 待国家大事都匆匆奏禀完毕后,天浪便命人传了告状人,这时,芊芊的目光终于从天浪身上移开了。 来人是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的妇人,身穿一身缟素,姿色颇为不俗,两手还一边牵着一个孩子,和那一双儿女来到承运殿内,盈盈下拜。 天浪禁了禁鼻子,碎碎念道:“皇后,咱这是穿越到宋朝了么,怎么看着像是秦香莲来抓陈世美的感觉呢?太有画面感了。” 他的声音也只有芊芊能听到,庞天寿离着他们俩还是有点儿远呢。。 芊芊便抽出手来拍在他手背上说:“堂堂的一国之主,怎么如此没个正形?这女人还穿着孝衣呢,人家来告状,你竟然说笑。” “嗯,只是随口一说,你放心吧,我肯定好好问,”天浪答应着,对下面道:“告状者和人,有何冤情敲响登闻鼓,你说说吧。” 771 海程氏 下面妇人迟疑了阵,想说话又不知该怎么说,来时她斗志满满,可真当她见到啦传说中的大明帝后,不由的开始紧张了起来,不禁身体在打颤,连牙齿都开始上下磕个不停。 芊芊有些不忍,怕这人因为大官儿太多,所以不敢讲话,便开口道:“诸位卿家既然没有本奏了,那便散朝吧,本宫与皇上要留下这位大嫂问话。” 百官还没等搭腔说谢什么,那边庞天寿便开始赶人了,“退朝!” 热闹也看不成了,百官纷纷退下,承运殿内只留下宫人和跪着的妇人带着一双孩子。 “把帘幔打开吧,”芊芊又道,中官把当在龙椅前的帘幔左右分开,一个身穿龙袍的高大男子,和一个凤冠瞿衣,腹部高高隆起的绝美女子出现在了妇人面前。 原本挡着帘幔的,没人呵斥妇人不得抬头,芊芊为了让妇人放松心情,也默许她抬头看自己。 “这位大嫂,现在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那妇人看到帝后的面容,先是一惊,皇上相貌堂堂,可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和周身隐约的煞气都令妇人感到害怕,而且这个男人,一身龙袍坐在殿中,却仍然透着一股强烈的野性,还好有皇后在,而且看起来绝对的平易近人,温柔娴雅呢。 芊芊和天浪继续等,就连天浪也没有显得不耐烦,庞天寿心底的理想从来都是做一个劫富济贫的侠客,面对底层百姓他更不会施压。 整个大殿内的人,都在等着这个妇人整理好心情说出自己的冤情。 “民妇海程氏,状告刑部广西清吏司郎中孙荣,为逃脱个人罪名,蓄意诬陷我家夫君,令我家老爷背负巨债,身陷囹圄......” 在接下来的叙述中,没人阻断海程氏的话,她说她家老爷,也就是她的夫君名叫海月,祖籍广东,在太平县做了两年的县令,为官十分的清廉,审案断案也很有一套,任上破获了许多积案。 西北大战开始之前,皇帝以练兵和肃清地方治安为目的,开始在广西境内彻底的剿灭匪患,海月在配合皇上剿匪的时候,捕获到了一个人,却从而丢了官,继而造成了自己和家人的许多不幸。 海程氏还没叙述完,芊芊便已经气得咬紧了贝齿,攥紧了小拳头,天浪一看便暂时打断了海程氏的话,问芊芊道:“皇后,你可是双身子,为了一桩案子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朕可是会不开心的。” 芊芊只是摇头说:“没事,只是想不到某些官员为了维护自身的名誉光环和官威,欺负人竟然欺负到如此地步。” 天浪想让芊芊缓和下情绪,便转移话题问海程氏,“海程氏,朕听你的叙述,海月被陷害的其中的某些细节你并不十分清楚,然而你就凭着这些一面之词,天还没亮就敲响登闻鼓?” “陛下,我家老爷绝对是冤枉的,如果陛下觉着民妇语焉不详,可以亲自询问海月,我家老爷因来桂林告状被抓,至今仍在刑部大牢,陛下可以叫他来。还有民妇这么早敲响登闻鼓,是害怕陛下不管这件事,民妇凌晨敲登闻鼓,整个桂林城都能听得到,那样陛下就算想不管也得管,民妇情愿领罪,只求陛下为我家老爷伸冤啊!” 天浪的脸色却是很黑,想不到自己在百姓心里竟然是这么不受信任,芊芊却是笑着说:“呵呵,你这人倒是很有想法,不过皇上是爱民如子的好皇上,你为了救你的夫君而这样算计本宫的夫君,让本宫还怎么帮你呢?” 海程氏脸色变换,很是不知所措,芊芊只是看到天浪被人黑,小小的报复一下,不过海程氏是可怜人,她也不想再逗她了。 芊芊又笑着说:“呵呵,好了,你不必担心,海月的案子,皇上肯定会管的,他这个一国之君,最是嫉恶如仇了。” 海程氏这才放下心来,芊芊又道:“你说海月如今正在刑部大牢,那便叫他来亲口说一说吧,海程氏,你和孩子们吃早饭了没?” 海程氏身子瑟瑟地说:“还没,民妇和孩子昨日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我们的盘缠都已经用光了,连店帐钱都是欠的。” “哦,是这样啊...”芊芊又有些动容,长吁一口气,终于缓和了下情绪,对左右说:“王坤,你带人去刑部,把海月提出来。” 王坤领了命便带上几个中官儿走了,芊芊又一脸的怜爱,看向了海程氏带来的两个孩子,“大伴儿,就在这承运殿内摆些早膳,皇上和本宫也没吃呢,就在这儿,和她们母子三人一起吃吧。” 海程氏顿时一脸的惊愕,她没成想自己来告御状,竟然还能和皇上皇后一块儿吃饭,这实在太让她吃惊了。 庞天寿微微一笑,向前倾了倾身子说:“喏,老奴这就去准备。” “大伴儿要亲自去吗?”芊芊问道。 “是啊,这是天朝的帝后要体恤臣民,是为人称道的大好事,老奴心中欢喜的很啊,一定要好好准备一下的。” 天浪和芊芊也只是笑了笑,并没觉着什么,庞天寿去了尚膳监,芊芊还给海程氏和她的一双儿女赐了坐。 天浪这时又问道:“海程氏,你的夫君海月身为七品的知县,月奉是七石五斗,就算是他为官清廉,可这些月奉哪怕养一大家子的人也是足够的,为何你却连盘缠都没有呢?” 海程氏面色一哭,欲要说话,眼圈儿先是一红,“回陛下的话,太平府地处边境,地方贫瘠,民风又不得开化,我家老爷自从上任以后,便以大半月奉抚恤地方孤老和贫民,又将仅剩的月奉用于地方办学,教化百姓,是以为官三年以来,家中几无余粮。”。 “哦,这样看来,海月还真是个好官啊。” “民妇相信我家老爷就是个好官,可就算是好官,也一样会被比他更大的官欺负,我一家被欺负的苦了,老爷来桂林告状之前,嘱咐了民妇,说如果他两个月内不回去,便叫民妇去梧州找他的恩师为他继续伸冤。” 772 捅破天的人 海程氏口中提到的海月的恩师,是当年乡试点中他的广东学政,可是如今已经卸任了,无官无职怎么帮忙? 而当海程氏来到海月的恩师家里,他的恩师对此也表示无能为力,他的恩师已经告老还乡了,更何况如今大明的政坛新人辈出,许多老政客都因苏芊芊大刀阔斧地整治,抄家的抄家罢官的罢官,老学政朝里没什么熟人也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海程氏当时很失望,不过海月的恩师在程夫人临走之前,还是终于决定,为海月的事情写了一封信,让程夫人拿着这封信去找一个人。 海程氏就这样拿着一封信,领着两个孩子,又从梧州来到了桂林,可是到了桂林后,盘缠也所剩无几,还好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店家,允许她赊账,让她母子三人投了宿。 在桂林城落了脚后,海程氏先是各处衙门口打探自己夫君的消息,却都被人赶了出来。 她这才又拿着信来找那个人,海月恩师写的那封信,收信人是他的同年,名叫丁时魁,官任按察司副使。 听到这里,天浪和芊芊都是眉头一皱,天浪问道:“是丁时魁告诉你可以敲登闻鼓告御状的么?” 海程氏突然被打断,愣了愣说道:“是的陛下,民妇将我家夫君的冤情讲给丁大人听以后,他也是摇头,不过他说大明如今政治昌明,如果有冤情谁也解决不了的话,便可以来正阳门外敲登闻鼓,陛下和皇后娘娘无论谁临朝,都是可以接下民妇的状纸的。” 天浪和芊芊互相对望了一眼,芊芊淡淡笑着,对天浪轻声道:“丁时魁这家伙,怕是自己也想把这案子捅破天吧。” 天浪颇有深意地看着芊芊,眼神中的意思是他大概也是同感。 “那你为什么非要选在丑末寅初敲登闻鼓,莫非也是丁时魁告诉你的?”天浪依然还惦念着自己的起床气。 “陛下。”喊了一声,海程氏因被天浪两次逼问,已经有些害怕了,在她看来,天浪不仅是天下最尊贵的那个人,更有他身为马上皇帝的一身野性和肃杀之气,让海程氏就算只是听到他的声音都会浑身打颤。 海程氏竟扑簌簌哭了起来,她觉着被天浪这么逼问,心里有些委屈,她向后瑟缩了一下,却看到了皇后对她鼓励的眼神,海程氏心下定了定,天底下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是天下第一惧内呀? 海程氏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有皇后给自己撑腰,她怕什么?马上皇帝怎么了,杀人太多,他杀的也都是鞑子和贪官,此时此刻自己若是还畏首畏尾,那么自己的夫君可就真没有机会救活了。 于是海程氏整理了情绪,坐在木墩上腰杆挺得笔直说道: “陛下,民妇虽是妇道人家,只会相夫教子,不知道我家老爷到底是因何被罢了官,但民妇深信我家老爷的人品,他是个好官啊,我家老爷为官五载,未曾贪墨过一两银子,以至于被罢官,剥夺了俸米之后,连婆婆的病都无钱医治,更是被奸人设计,让我家老爷借了他十几两银子的高利贷。 而后他们便马上来人追债,我家老爷还不上银子,他们便告到了官府,不但官府来人抓了我家老爷,奸人还指使了许多泼皮去府上一同告状诬陷我家老爷。 我家老爷入狱后,婆母急火攻心,倒下三天,便与世长辞了。我可怜家老爷饱读圣贤书,为官为人都无可挑剔,却因奸人陷害入狱,连母丧也未能尽孝,我家老爷出狱后,去了母亲坟前焚香祭拜后,便连家也没回,只同民妇说了几句话,便一气之下来到桂林告状。” “陛下,民妇觉着太委屈了,凭什么在圣天子治下,还有好官挨欺负,祸害却能活千年呢?所以民妇就在一天中最寂静的时刻来敲登闻鼓,而且宫中守职的内官们也都不错,他们让民妇敲鼓,这是民妇的发泄,与丁大人无关。” 海程氏句句铿锵,让天浪也是哑然,芊芊见到天浪吃瘪,不怒反笑,她又重新打量了下海程氏,暖声说道:“嗯,你放心吧,皇上不是在怪你,那放你敲登闻鼓的司设监和东厂的中官们,也都该赏的。而且就凭你刚刚那一番话,本宫便更相信海月是一个好官,若非刚直之人,是不会有你这样的夫人的。” 这时,她身边的两个小孩子也看着母亲扁起了小嘴,萌萌的目光看来看去,怯懦中又带着坚持说道:“爹爹是好人,爹爹不是坏人,陛下不应该把爹爹关起来的。” “娃娃,也许是坏人关起了你们的爹爹而不是朕关住你爹爹的哦,你们没看出来吗,朕和皇后也是好人呢。” 那个小男孩直直看着天浪不说话,那个小女孩儿却拉着母亲的手臂,藏着头悄悄说:“皇后是好人,你不是好人,你长得好凶哦。” 呃...天浪语噎,脸黑了起来,芊芊却是笑得花枝乱颤了起来。 俩孩子的话差点没把他娘给吓死,芊芊却是忍着笑说: “嗯,小姑娘说得好,除了本宫,恐怕你是天底下第二个敢说他坏话的人,就凭这个,本宫得赏你!来人,赏这小姑娘纹银五百两,宫锦十匹,金玉妆奁一副。” 孩他娘差点儿没吓蹦起来,皇后这是什么节奏,骂皇上她还给赏钱吗,早知道我也骂两句好了。 “呃,皇后,莫不是你还要收买这小丫头和你一伙儿?”天浪苦着脸问道。 “从她的态度来看,这小丫头便已经是和本宫一伙儿的了,本宫还用得着收买吗?本宫赏的这些,银子是给他们一家日用,渡过难关的,宫锦和妆奁,是本宫送这小可爱的嫁妆,这样就算她的爹爹做一辈子的好官,这小丫头也不会没有什么像样的嫁妆。” 原来听骂皇上骂的开心就打赏只是个借口啊,可怜巴巴的皇上这才放松了心情,竟莫名嘿笑地庆幸。 (本章完) 773 青天大老爷 芊芊也是边说边笑,说到这还长长喘了一口气道:“嗨,看这小丫头不过四五岁年纪,比咱们的炫儿至多大三岁而已,小可爱,本宫问你,若是将来有缘,你能不能给本宫做儿媳妇啊?” 呃,内个皇后,你先等会儿,不带这样的好么,你是皇后不是谁的未来婆婆。 天浪着急呀,连忙打住说:“这小丫头四五岁年纪,便连皇上都敢骂,莫非你是想让炫儿将来也娶一个厉害媳妇,然后好和他爹一样每天被虐地欢快?” 芊芊眉头蹙起问道:“怎么,不好吗?你没听过那句话,儿媳妇的性子,多半可都是随着婆婆的,儿媳妇像本宫,你不乐意?还是说娶了本宫做媳妇,皇上吃亏了?” “哈哈,不亏,不亏。” 开玩笑,求生欲天浪是有的,先保住自己的耳朵要紧,至于儿子将来娶什么样的媳妇,还是死道友莫死贫道吧先。 芊芊其实只是随口提起此事,说如果将来有缘,他夫妻二人是不会在违背炫儿个人心意的前题下替自己儿子定亲的,可话说若是将来有缘,这个敢在庙堂之上骂皇上是坏人的小丫头,芊芊也是极喜欢的。 说话间,对小丫头的赏赐和早膳先后都到了,海程氏一家先是谢了嗯,而后坐在右边的一张几案旁,与龙椅上的帝后二人一同吃起了早饭。 早饭说起来也并不奢费,有粳米粥,有几碟小馒头,还有各样小菜,要说庞天寿特意准备的,便是几盘儿酱肉,他还特意用荷叶包包了好几块儿酱肉,白毛老雕的鹰钩鼻虽然瘆人,却是佛系的,他准备海程氏走后让她们把酱肉都带着呢。 “大伴儿,真是善心啊,知道海程氏盘缠不多,索性连几天内的吃饭问题都帮她解决了。” 庞天寿笑道:“呵呵,全天下也只有皇上以为老奴是个好人吧,可老奴真的没那么善心,宫中前日做的酱肉,剩下了不少,不拿些送人,没一两天也得拿去扔掉。” 庞天寿又把酱肉放在了海程氏的身边说:“这些都带走吧,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毕竟是出自宫中的尚膳监,而且,能在金銮殿被赐宴,还能把饭菜打包带走的,你海程氏还是第一个呢。” 天浪喝了一口粥,斜魅着眼神看着庞天寿说:“这老头,都做了好人了还这么毒舌。” 芊芊则笑笑说道:“你哪里知道,大伴的毒舌,只是为了掩饰他那一颗柔软的心。他这样的态度,只是不想让两个小孩子感觉自己是在被人怜悯,这更有益于他们日后心里的成长。” 两个小家伙也真的饿坏了,一碗粥很快便喝光了,庞天寿看到了,千年冰霜的一张脸竟然难得出现了一丝慈祥的笑容。 他竟然亲自接过了两个孩子的碗,帮他们又都盛了满满一碗粥,海程氏听帝后都叫这个白发老太监为大伴,当然知道他的身份了,这位连内阁辅臣都惧让七分的内廷大太监竟然在给自己两个小孩盛粥。 海程氏的粥吃的很慢,咸涩的眼泪都落在了粥中,这顿饭吃的不算慢,可海程氏的内心却是倒海翻江。 饭刚刚吃过,更令海程氏情绪波动的事情发生了,海月被中官们带到了承运殿。 他的头发是刚刚打理过的,衣服也是新换上的,这是为了面圣而特意为他做的,王坤刚从刑部大牢里提出他来时,他那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样子,的确是见不得人。 海月拖着一只腿走路,可他仍然昂着头,挺拔着前胸,保持着一股凛然的风骨。 他的一双儿女看到了他眼睛都亮了起来,大喊了一声‘爹’,欢腾着扑奔到了他怀里。 海月被儿女扑奔过来的身子撞了一下,他被抱住了,明显感到他‘嘶’的抽吸了一下,却还是强忍着伤口的疼痛露出了慈祥笑容。 他一手抚摸着一个孩子的头,拖沓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殿中,便再也不敢抬头,无论他多么有风骨,天颜还是不可冒犯的。 想要俯身叩拜,天浪却一扬手,“看来你被有心人折磨的不轻啊,还是免礼吧,王坤,给他一个座,他的腿脚不方便。” 海月似乎也没想到皇上会是如此平易近人,王坤给他拿了一个木墩,海月谢了嗯后,只在木墩上坐了半边。 “你身上有伤,好好坐着,朕还有话要问你。” 海月迟疑了下,这才将整个身子坐在木墩上。 大明这对帝后显然是给了海月极高的礼遇,可海月却无法放松,因为接下来的故事对他来说,简直是太憋屈了。 对,憋屈,海月对自己近一年多的遭遇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皇上皇后刚刚只听到他夫人口中所知的只言片语便已经有了不平,这件事要从一年多前说起,一年前,海月在平安县令的任上,抓获了一名独行大盗,此人偷盗贱淫,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海月抓获他时,便已经掌握了他好几件人命案的证据,在诸多证据面前,这贼人自知大限已到,绝难逃脱一死,为了少受皮肉之苦,便又交代了更多的案子。 凶犯交代的案子作案手段大都非常残忍,而其中一件案子引起了海月的重视,因为根据海月抓到的这名凶犯交代,他曾做过的一桩案子与一桩已经结了案的案子时间地点和作案手法都非常吻合。 所谓结案,那就是已经抓获了凶手,凶手也已认罪伏法。 而这名凶犯又招供了一回,那么到底谁才是真凶呢? 凭借这名凶犯交代的诸多细节,比如作案时间地点,手段凶器和被害人的特征,海月可以认定,他才是真凶,也就是说,此前审判这件案子的官员结案时,抓错人了。 抓到这名凶犯的数月前,在南宁城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贱杀人命案,平安县所在的太平府紧邻南宁府,而且因这起案件凶手的手段特别残忍,行踪诡秘,英明神武的南宁知县老爷却是在三日内破案,所以在当时造成了很大轰动,身为平安县县令的海月也是有所耳闻的。 (本章完) 774 官官相护 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海月当时便派出捕快到南宁城去核实,最终得出了确定的结论。 然而那个所谓的凶犯此时已经被秋后处斩了,这令海月感到很是惋惜。 不过他还是将这个案犯交代的卷宗交给了刑部,并将南宁县令冤杀好人的事情反应给了广西按察使。 可是南宁县令非常不简单,他叫孙荣,因任上破案速度奇快,屡屡破获大案得到了刑部主官的赏识。 刑部尚书袁彭年自上任以来,就发现皇上练兵的时候都是顺手剿匪的,皇上布满地方的治安,袁彭年也很想在帝后面前表现表现,他明令各府县发生人命案后,要加快破案速度,提升破案率。 孙荣也是为了迎合他,便在这起入室杀人案发生后随便找条线索,顺着线索抓个人,而后栽赃,嫌犯被屈打成招,案子很快便破了。 而这样的坏事,孙荣做过许多次,他也因逢案必破而名声大噪,很快便得到了袁彭年的赏识。 而且孙荣非常善于钻营,自己也悄悄把厚礼送到了令狐月的手上,这样便和令狐月的丈夫,吏部尚书瞿式耜的儿子瞿玄钧勾搭上了。 有了瞿玄钧,也就等于吏部尚书也成了他的大后台。 再有刑部尚书的赏识,孙荣很快升任南宁府知府,又从而在一年之内成为了刑部的广西清吏司郎中。 而孙荣成为广西清吏司郎中以后接到的第一件案件卷宗,便是海月反应他在南宁知县任上的这件冤假错案。 这实在是太打脸了,孙荣都快被气疯了,虽然案子在刑部被他扣下了,可他还发现海月又将此事告发到了按察司那里。 孙荣花了许多银子,才又将广西按察使摆平,海月的检举最终不了了之,可海月本人却被睚眦必报的孙荣忌恨上了。 孙荣不但是枉杀人命的酷吏,他更是一个贪官,南宁县的任上攒了许多的银子。 他便拿出了些银子,疏通了令狐月和瞿玄钧的关系,发誓要搞死海月。 再说海月把案件真像向上呈递了以后,许多天并没有得到答复,一个月之后,他终于被太平府的知府给叫了去。 在太平府的府衙中等待着他的除了知府,另一位正是广西按察使。 海月终于呼出了一口浊气,他很为南宁那件案子被冤杀的罪犯沉冤即将得雪而激动。 然而跌眼镜的是,两位上官并没有提到南宁的案子或者是孙荣,而是提到了他。 广西按察使说有人弹劾海月,所以他来核查,随即便把海月先关押了起来,而后派人去太平县慢慢找证据。 按察使和知府派去的人当然去搜查了海月的家,发现海月确实穷的底掉,根本找不出一根毛线的证据,且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老娘。 搜查的人很快便悻悻地走了,可海月的娘却因得知了儿子已经入狱,一股急火倒下了。 这可苦了海程氏,不但要担心海月的事情,还要砸锅卖铁给婆母求医问药。 海月自从入狱后,他的俸米便停发了,海程氏看家中没有一文钱,于是几乎变卖了所有家当又借了些银子为婆母诊病,然而婆母还是去了,吊丧时,海月依然在狱中。 所谓的各种罪名肯定是查无实据的,然而海月被放出来之后,上官还是以莫须有的理由,让他卸任,为新人让路。 海月其实也并无话说,毕竟这件事上,他也只能听上官随意怎么说。 海月回到平安县,妻子儿女这时已经从县衙里搬家出来了,当他走进了一个四壁漏风的破屋时,却再也不见自己的亲娘。 海月刚穿上孝服要为母亲服丧,许多莫名其妙的债主却杀上门来。 海程氏为了给婆母治病,借了十几两银子,海月回来了,他们便来要银子。 而且来要的时候,借款还加了许多的利息,变成了几百两。 海月当然还不起呀,随即债主便又把他告到了县衙,海月回家还不到一天,便又被新任知县给抓了起来。 海月再次入狱后,被关押了数月,可能是物伤其类吧,后来在没有还钱的前提下,新任县令居然把他给放了,还告诉他尽快远走高飞,他是绝对斗不过孙荣的。 然而海月谢过了新知县后,回到家便对海程氏交代了一番,而后便只身来到了桂林,他要拼了一死,再次状告孙荣。 可是他所走的这套状告程序,是完全被孙荣这些人把持着的,毫无悬念的,海月再次被抓了起来,而且这一次是直接被关在了刑部大牢。 如果今日不是大内的秉笔大太监王坤和东厂的番子去刑部大牢提人,海月恐怕会在大牢里一直关到死。 “皇后,这件案子,你有什么想法吗?” 再听了海月的叙述后,天浪的心中也隐隐对他的憋屈遭遇感到不平,但他更不希望芊芊因为这件事而愤怒,所以问芊芊的想法,帮孕妇平息怒火才是最主要的。 天浪当然也有惩恶扬善的心思,可若只是惩恶扬善,把孙荣法办,海月官复原职就可以了。 “妾的想法也需要证据来实现,可是时隔一年多了,孙荣不是傻子,怕是他早已将任何可能被搜集到的证据毁灭了。” 芊芊微眯着眼睛,眼神中透着一股伶俐的冰寒,继续小声说道:“呵呵呵,孙荣这种人在朝为官,不禁祸害百姓,更令圣天子蒙羞,如果可能的话,哪怕找不出证据,咱们也不能只让他丢官了事。” 看着芊芊犹自恨恨的样子,天浪笑了,他握住了芊芊的手,神情中带着揶揄和诡谲,说道:“就算他把南宁那件案子的证据都毁灭了,他的屁股也绝不会干净,放心吧,朕来办这件事,不过皇后可不要笑话朕到时候会用些非常规的办法哦。” “非常规的办法?”芊芊极美的一双杏眼,目光却叵测起来,低声问道:“你这坏家伙不会又有什么馊主意了吧?” “没有,没有,不过你就拭目以待吧。” “那么至少你也该告诉我你的非常规办法是要从哪里入手啊。” “嗯,这个嘛...” 天浪还真不想这么快说。 (本章完) 775 小惩大诫 他沉吟着,这时他们都不知道瞿仁杰对孙荣的肆意横行起得作用,否则天浪和芊芊都将更加果断了。 不过天浪也不是一点怀疑的方向都猜不出,他对芊芊说:“海月被罢官,可不是仅仅一个知府和按察使可以办到的,朕想先看看,到底是谁可以指挥得动吏部。” “可是你想怎么查呢?整件事情,吏部连罢免公文都是在知府让海月给年轻人让路以后才下发的,也就是说,吏部的某位大佬一直躲躲藏藏的,根本不像把自己扯进来,却又起了极大的作用,你能查到他是谁吗?” 天浪抿起嘴摇了摇头,“不容易,不过朕打算从知情人的方向查起,若说知情人,首先便是海月的恩师拜托的那位,按察司副使丁时魁了,整件事,海月和孙荣都通过了按察司,丁时魁也似乎什么都知道,更知道把案情往哪里引,不过朕可不准备被他当枪使,朕准备先探探他的底,应该能查到孙荣所利用的关系网里都有什么鱼,就这样吧,今晚就行动,至于海月,皇后看着安排便是。” 在场的人都听不到两人的嘀嘀咕咕,根本不知道他们又在憋着一起阴谋。 “哦,这样啊,那皇上看孙荣现在担任的吏部清吏司郎中如何呢?如果可以,本宫就让海月一家留在桂林候缺了。” 天浪点着头说:“嗯,海月是可以胜任,”不过他随即莞尔道:“皇后这是逼着朕把孙荣干掉吗?” 芊芊笑了,随意摆弄着自己的指甲说道:“小惩大诫吧,孙荣虽罪不至死,可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皇上知道我的性子,见不得欺负人的人,更是气不过孙荣这样欺负人的,你就帮我任性一回吧。” “没问题,就算大明律能便宜了这个老家伙,朕的铁腕也不会便宜他,皇后放心吧。” 两人耳语一番后,就大体断定了这件事日后的方向,殿中的海月和海程氏却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芊芊命东厂的人给海月一家安排了落脚之处,便回到了后宫, 他一家有了皇后赏下的活命银子,连他的小女儿都有了皇后亲赐的嫁妆,这对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来说,将来出嫁时可是无上的荣光啊。 天浪想明着一手,要以正常方式查一查孙荣,暗地里还要好好整整帮孙荣助纣为虐的一群人。 天浪准备亲自动手,就不会是小打小闹,他下午便放出风去,说是丁时魁唆使了海月的妻子海程氏敲响了登闻鼓。 因海程氏不分青红皂白,天没亮就去敲鼓,还惊吓到了皇后娘娘,皇上对此很是恼火。 这是为了打草惊蛇,天浪把丁时魁的后路给拆了,某些人一见丁时魁连宠妻狂魔都给惹恼了,肯定会去找他质问为什么要帮海程氏的。 天浪在丁时魁家的周围布置了许多东厂和锦衣卫的探子,而后就要揪出这个兴师问罪的人来。 还不止这些,他还找来了李元胤、高必正还有沐天波和邓凯一起,准备亲自去丁时魁家中偷听线索。 身为皇上带着好几个公候去查案,他们也是闲的,可为了国朝的政治昌明,为了芊芊心情能顺一些,天浪也是拼了。 天黑之后,第一个来的丁时魁府上的并不是兴师问罪的人,而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何文端。 当然这也是天浪安排的,是为了敲山震虎,做出愤怒的样子,何文端大大方方出现在丁时魁府上,不但丁时魁要笑脸相迎,恐怕桂林城内的官场都会得到消息,也都会以为何文端是代表着皇上来查问丁时魁的。 何文端来到府门前拿出名帖,管家疾步回到后院去找丁时魁。 可是丁时魁却不在自己的正屋,也不在书房。 管家来到一处偏院,虽然心里着急,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而院子里,房顶上,天浪正和邓凯两人在偷听。 房顶的一块瓦片早已被掀开了,看到了丁时魁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身边还有孩子的母亲。 刚才天浪心中就一直疑惑着,因为他跟着丁时魁来这间园子时,听到了丁时魁口中的称呼,房里的女人也姓丁,叫做丁香,难道这是丁时魁的女儿和外孙吗,那为何常住在娘家呢。 最匪夷所思的是,这个叫做丁香的女人竟然是姑娘家的打扮,房中那个一岁多大的孩子又肯定是她的孩子,丁时魁来时她还正在给孩子喂奶,这就让天浪搞不明白了。 丁香大概也就二八年纪,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孩子没足够的耐性,可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神中还是带着七分的疼爱。 丁时魁抱着孩子,眼睛却在打量着躲闪的丁香,从谈话中天浪知道了二人是养父女的关系,可接下来的谈话把天浪都听呆了,不过邓凯可是大特务头子,朝中大部分官员家里的大事小情,邓凯几乎都一清二楚。 他在天浪耳边小声说道:“皇上,丁时魁不是个东西,他似乎有一个干女儿,是已经获罪并被李成栋弄死的前任两广总督丁魁楚家里的三千金,还是个嫡出,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叫做丁香,是被丁时魁以同宗的名义收留的,皇后娘娘也知道这个人,而且是娘娘下令让臣放过她的。” 天浪‘哦’了一声,表示惊讶,随后继续聚精会神的看热闹。 丁魁楚勾连敌国,险些把皇上都给卖了,理应株连九族的,没想到丁香被芊芊放过了,她投靠了本家的族叔丁时魁以后,族叔却并没有放过她。。 管家告知府上来了大人,等丁时魁出了丁香的房间,快步去前院会客,天浪却在失神,邓凯悄声问了他好几次,要不要跟去,天浪这时才回过神来,说:“前面有黔国公和武安侯几人监视着呢,这会儿咱们去看看也行。” 让公候来登门拜访,皇上却上房偷听,顾及只有天浪能做得出来这事儿。 776 闹剧 天浪和邓凯正要走,院子里又走进了一个男人,丫鬟婆子都叫他大少爷,刚刚天浪失神,便是凌乱与丁时魁和那个襁褓婴儿的关系。 等丁大少来了之后,天浪又听他在丁香面前大骂丁时魁老东西的话,天浪就有些摸不准那个孩子了。 一场闹剧罢了,丁家的家宅不宁天浪也管不着,而前院,面对高必正二人对他指示海程氏的质问,丁时魁只是打哈哈。 丁香在这样的家中也是悲剧了,她就算不适应,又还能怎样?恐怕出了丁时魁的家,她再也无所依靠,要么流浪街头了,要么随意把自己给嫁了。 这对于一个较弱的女人来说,肯定是更为悲剧的,这也让天浪对日后想要抄谁的家时,心中更有了一些打算。 丁魁楚的家虽然不是他抄的,而是李成栋投靠清廷时把丁魁楚搞死的,还夺去了丁魁楚家中的女眷,貌似只跑出来丁香这么一个。 可天浪炒过家的官员,肯定更多,那是不是也会有如丁香这样悲剧女主角出现呢? 三步两步,天浪和邓凯又攀上了院墙,上了房顶,准备跳到了正屋客堂的屋顶。 远远的,便能看到黑漆漆的客堂房顶上有三个屁股,屁股可分做大中小三个尺码,三个屁股的主人都掀开瓦片在偷听客堂里面的动静。 最大的那个屁股肯定是武安侯高必正的,其次是李元胤,而后是黔国公的最小。 天浪既不和他们打招呼,也不必往房里面看,再多掀开几个瓦片的话,丁府的客堂就开了天窗了。 不过天浪还是能清楚地听到声音的,里面毛毓祥正在和丁时魁激烈地说话,他一直在质问是不是丁时魁唆使海程氏去敲登闻鼓的。 然而丁时魁却一直断然否认,两人同为东林党,被称作东林五虎,丁时魁为按察司副使,比他今晚的客人,通政的毛毓祥更有官威,丁时魁当然不怕他。 期间他二人的话一直都没什么营养,可最后丁时魁还是急了,他收起了折扇,冷着脸对毛毓祥说:“吏部罢去海月的官这件事,又和瞿阁老扯不上一点儿关系,毛通政何必苦苦追问丁某人是否唆使过谁?” 毛毓祥当然也不高兴,他吹起胡子说:“丁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此事虽然和阁老扯不上关系,但你应该非常清楚,这事涉及到公子。” “那又如何?皇上和娘娘对这件事其实也不会有太多办法,就算是涉及到了公子,他们也不可能因为这件小事把公子如何。” “不能如何,丁大人,你难道不知道公子和皇上娘娘的仇怨吗?” 什么仇怨呢?当然是瞿玄钧为难曾经的令夕,现今的皇后娘娘,包括令狐月也是如此,只不过已经结婚的夫妻二人为难令夕的方式略有不同。 上一次在桂林城,瞿玄钧帮天浪给老大人们下套,只能说明瞿玄钧暂时对天浪低头了,却不能说明天浪既往不咎了,但凡关系的芊芊的事和人,天浪都记仇的很。 丁时魁却淡淡一笑说:“呵呵,毛通政多虑了,那孙荣除了涉及打击报复海月,制造了不少冤假错案之外,都察院并找不出任何其他罪名在他身上。公子也只是一句话,吏部便罢了海月的官,可罢官也并不是无的放矢,毕竟有太平知府和广西按察使的弹劾在前,这件事,根本就不会影响的公子的,毛通政放心吧。” 毛毓祥也开始沉吟了,他们也是太害怕天浪这个杀星,经丁时魁这么一分析,他觉着确实有些道理。 丁时魁又继续说:“其实依丁某看,孙荣错杀了一人,承认不就得了,大人们何苦为了面子,趟这趟浑水呢?孙荣要政绩,袁彭年要破案率,这些跟你我有何关系?” 丁时魁其实还想说:“袁彭年早就不是我东林党的人了,他已经投靠了皇上,而孙荣拜在他门下,你们却以为他是我东林党的人,真是一厢情愿。” 毛毓祥当然也不知道孙荣给令狐月送银子的事儿,瞿玄钧怎么会对他说这些? 不过这种猜测,丁时魁和毛毓祥都心中有数,如若不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七品县令,瞿玄钧吃饱了撑的? 丁时魁这么做的动机,还是因为他与何文端争夺都察院左都御史失败,在瞿府又被瞿玄钧怼了几句之后,他便开始记恨,所以他才唆使海程氏去敲登闻鼓。 毕竟锦衣卫的耳目还没通畅到那种程度,不知道丁时魁当日被瞿玄钧羞辱的事情,只是隐约发现了丁时魁与东林大佬瞿式耜之间的一丝裂痕,丁时魁与东林党没有在实际的事情上产生对立,天浪当然无从判断丁时魁的动机,然而今晚的偷听,除了发现丁大人是个色中饿鬼,还发现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同样面对瞿玄钧的羞辱和瞿式耜的推脱,继续依靠东林党,忍一时风平浪静;还是与自己的派系反目,从而失去后援,坐不稳官位,大多数人或许都会选择前者。 要么忍,要么残忍,丁时魁选择了后者,他听有骨气,指使人向瞿玄钧开炮。 而海月的整件事摆在明面的那些,貌似和丁时魁以及瞿玄钧都没什么关系,毛毓祥在丁时魁这占不到便宜,也悻悻离开了。 骂跑了毛毓祥,回到后院后,便有小厮告诉丁时魁说自家丁大少老爷刚刚也跑去了刘姨娘那里,至于丁时魁如何去和儿子打架,就不是天浪等人有兴趣观摩的了。 看过一场大戏之后,李元胤问天浪该如何办,天浪无奈地摇头说:“丁香在丁时魁父子间左右逢源也是被逼无奈呀,亦或许她怕无依无靠,又或许是她不想失去锦衣玉食的生活。” 呃...说的这是啥?我问的不是这个好吗。。 天浪这句话把李元胤几个人都弄懵了,他们没有到后院,是以根本不知道谁是丁香。 三人都愣愣看着天浪,天浪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走神了,便轻咳了一声,讨论正确话题。 777 好有福气 “咳咳,不太好办,凭这件事情想收拾瞿玄钧,恐怕打不死他。毕竟瞿玄钧虽指使了吏部有司,可太平知府和按察使的弹劾却是在前,这件事吏部表面上并没有做错。咱们还是先搞掉孙荣吧,吏治是必须澄清的。” 收工后,天浪当夜便亲命左都御史何文人去起底孙荣,看他身上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黑幕,还命全卫国派东厂的人暗地里协助都察院。 查孙荣,是要先明着把孙荣给办了,这家伙也实在可气,做下种种恶事却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步步高升,这是天浪和芊芊都无法容忍的。 然而何文端接到天浪的命令也是头大呀,毕竟海月查到的那个案子早已经结清了,凶犯也已经伏法,孙荣把海月先关起来本身就是为了方便毁灭证据,一年多后再想查根本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一旦没有能从孙荣嘴里撬开口供,想要起孙荣的老底也很难,孙荣已经把该毁灭的证据都毁灭了。 晨曦的空气更加清新了,太阳不久也将升起,只是醒来后的天浪并没有在新一天的阳光中有更有价值的发现,朝会过后,何文端留下来并告诉他,想要治孙荣的罪,短期内依然找不出任何证据。 天浪大概也知道会是如此,便告诉何文端这件事皇上要自己来办。 天浪是什么性子?既然找不出证据那便创造证据。 他回宫后先是嘱咐了全卫国一些事情,而后便要出宫,郁青儿说要赔他一起,天浪也欣然答应了。 杜衡和芳芷都不喜欢抛头露面,芊芊虽然不太忌讳寻常的出行,可毕竟身子不方便。 郁青儿见天浪竟然答应了她,一时间快乐的就像一只白鸽子,欢腾的在天浪身前绕来绕去,两人再次一起出了宫。 踏着夏日的熏风,阳光洒在郁青儿幸福无忧的脸上,穿过了人流的熙熙攘攘。郁青儿手里摆弄着一枝翠生生的柳条,眉目股盼着接到两旁不断出现的好玩儿的。 她笑容灿烂地挽着天浪的胳膊,天浪的另一只手打着纸扇,这纸扇不仅是为自己,更多时候是为郁青儿在扇风。 郁青儿那一张完美的极致俏脸在夏日的阳光下没有一丝薄汗,欢脱的她一时间就像年轻了好几岁,如同一个跑出来玩儿的未出阁的小姑娘。 可是她款款的婀娜,高挑柔美的身材,还有她乌黑却又插满各种珠玉的发髻告诉了世人,她是一个美丽少妇。 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她是幸福的,路人都会在心中赞叹她的美貌如霜,也有人会忍不住惊呼出来,“我的天,世间真有这样的美人!” “是啊,那位官人好有福气呀。” 每当听到这样的赞美,天浪和郁青儿都只是甜蜜一笑。 两人笑呵呵地逛街,天浪还顺路买了不少小玩意儿送她,二人正在逍遥楼街的街道上,由天浪抱着郁青儿让她站在人群外可以看到里面打把势卖艺,这时逍遥楼的店门却被一个虬髯大汉给拆了。 从逍遥楼内飞出两个人来,门口跨步出来一个胖大的汉子端着膀,脸上写满了‘老子就打你们了看你们能怎地。’ 郁青儿一下从天浪的怀中跳下来,眉目一冷,咬起了小白牙攥着小拳头。 “四郎,竟有人胆敢砸了咱们的逍遥楼,喊东厂的人来把他抓了。” 天浪却是眸光湛湛,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笑容,“呵呵,看出了被打的就是你们东厂的人。” “哼!真是反了天了。” 郁青儿一努嘴,就要爆发小宇宙,东厂就是她和芊芊两个人在管,有人打了东厂的番子,郁青儿要护犊子了。 “先别急,你该看看动手打人的那人是谁?” 天浪说话不紧不慢,仍然淡定的很,郁青儿这才一双美目向那个大汉瞪瞪瞪地看过去,“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武安侯吧。” 大水冲了龙王庙,郁青儿更急了,可再次被天浪拉住。 “拉我干嘛,武安侯可是你的人,怎会把东厂的番子给打了呢?” 打人的可不就是高必正吗,正经的皇帝跟班儿,与马进忠、李元胤三人,算是天浪的死忠粉。 后党虽然势大,天浪有好人也都往后党里面放,可他自己也得有些可以使唤的人啊,这三人和天浪的关系一直是最亲近的,细心人也会发现,就算天浪有大仗要打,他也总会让这三人其中留下一两个在家。 而且这三人还各有所长,马进忠最坏,李元胤胆大心细,高必正最是打仗不要命的主,在朝中他对文官的震慑力也很大,因为他不讲理呀,哪怕是在朝堂上也是一言不合便打人。 可高必正为什么为什么要打东厂的人呢?郁青儿没有从高必正的口中听到什么理由,因为这家伙打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两个番子刚被扔出了逍遥楼,高必正又追了出来,把他二人拎起来,一只手一个,然后便往一起撞。 刚才看打把势卖艺的人群都被这个疯子给惊散了,人们似乎发现,看他打人,可比看卖大力丸的假把式要精彩,于是人们都躲到不远处观望。 两个东厂的番子可就惨绝人寰了,高必正一手一个撞了几下,又将他二人摔在地上,把两个番子都摔的翻白眼儿了。 天浪依然落拓从容,郁青儿要上前阻止也被他把拦住。 郁青儿冰雪聪明着呢,一看天浪的举动就猜出来这里面有事儿,肯定是皇上本人安排的这一幕。 可是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了,眼看其中一个番子就要被打死了,天浪还依然看热闹。 高必正拳脚相加,打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两个悍不畏死的两个番子终于是死了一对儿。 天浪这时才凑近郁青儿的耳边轻声道:“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别乱说话啊。”。 郁青儿毫无原则地点头,天浪说:“走咱们去找高疯子讲理去。” 和高疯子讲理?郁青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家伙胡闹的很,发起疯来根本就不讲理呀。 778 皮子痒 天浪这时却拉着郁青儿走上前,对着高必正一拱手说:“这位好汉,因何无缘无故伤害人命啊?” 高必正也权当不认识天浪,撇起大嘴不屑道:“怎地,这两个鸟人皮子痒痒了,洒家的手也痒痒了,就要打人,你不服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服不服都无甚打紧,主要是看你服不服王法了。” 高必正好像这时才醒过味儿来,碎碎念道:“哎呀,洒家竟然失手打死人啦,可不能被抓,这要是进了大牢,可没人给洒家送饭啊。” 说着高必正便三两步走远,推开人群没影儿了。 没过多久,便有两队人马赶到,一队人马是负责城中街道防卫的京卫怀远营指挥使惠伯李元胤,出现了治安事件归他管。 另一队人马却是龙骧四卫的指挥使黔国公沐天波,东厂与御马监同气连枝,而沐天波的麾下都是骑兵,所以腿快先赶到了。 不久后东厂的厂公全卫国也带着人来了,发现自己的人被当街打死,全卫国完全没有一个厂公的威严,捻起了兰花指嘤嘤哭泣了起来。 “二位将军,我东厂的人被人当街给杀了,凶手也跑了,求二位将军给杂家做主啊,帮杂家把凶犯抓回来。” 沐天波皱了皱眉,李元胤抿着嘴唇,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沐天波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全公公,抓人的事儿不是你们东厂最在行吗,为嘛让我们帮你呀?” “杂家怕干不过凶犯啊,没做东厂的掌印太监之前,杂家就是鞍前马后给皇上跑腿儿的,杂家这杨柳细腰兰花指的,哪干的过悍匪呀?还求二位将军帮忙啊!” 我晕啊!全卫国哀婉的小细嗓音和如泣如诉的血泪史,别说李元胤和沐天波了,就连看热闹的百姓都看不下去了,大明朝三百年来何曾出过这样废柴的东厂厂公啊? 何况绿妖皇后是尽人皆知的嚣张,连皇上都怕她怕到不行,皇后娘娘手底下的东厂厂公竟然是这样的货色,人群便开始议论纷纷了。 “哎,你们说这位厂公不会是假的吧?” 有人问了许多人心中的怀疑,又有人回答说:“应该不会吧,你看那两位将军可是很有气派的,如果厂公是假的,那么两位将军也肯定是假的,否则没道理认不出来呀。” 众人想想,还真是,街道上还排列着两队步骑兵呢,两位将军虽然是便装,可士兵不会有假呀。 然而全卫国依旧不依不饶的要让李元胤和沐天波给自己主持公道,李元胤终于忍不住耐烦了,便对全卫国说:“厂公,兄弟虽管这一方的治安,而且也很想帮你,可捉拿凶犯的事儿,兄弟我不在行啊,你得找专业人士才行,找神探帮忙,兴许今天太阳没落山,凶犯就会被抓住了呢。” 沐天波也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道:“哎呀,元伯兄说的太对了,兄弟我就认识一个白面包青天啊,他在南宁县的任上,可是破获过许多难案大案的。” 全卫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追问:“哎呀太好了,国公爷快说,那人是谁?” “嗨,那人你们还不知道?他就是孙荣啊,现在刑部清吏司郎中的任上,此人既然在桂林城中,咱们为何不找他来破这个案子呢?” 一旁观看的郁青儿恍然大悟,眼波流转,哦,原来这是给某人下套呢。 李元胤也连连点头称是:“嗯,对对对,全公公,你是东厂厂公啊,你找他帮忙,他不可能不来,而且光来可不行,他的最高上司,刑部尚书袁彭年曾经是家父的麾下,兄弟我跟你去一趟刑部,让孙荣来办这件案子,而且还要让他限期破案,你看如何呀?” 全卫国挠了挠头,贼贼一笑道:“嘿嘿,那感情儿好了,就有劳李将军为杂家出头了。” 李元胤摆摆手说:“全公公太客气了,你我可都是皇上身边的近臣,相互之间也是好兄弟,这点小忙,兄弟肯定要帮,走走走,星海兄也要一起吗?咱们不如一起去趟刑部,让孙荣来破这个案子。” 沐天波笑笑摆了摆手说:“呵呵,那可不行,咱们三人都走了,谁来保护现场啊?横竖刑部离这里也不远,你们先去,兄弟我在这里给你们守着。” 几个人都说好,全卫国便拉着李元胤一起去了刑部。 “青儿,看明白了吗?”站在一旁的天浪见人都走了,便问郁青儿。 郁青儿娇声轻叹:“嗨,差不多明白些了吧,你们这是在请君入瓮啊,只是主意虽好,为何却要伤及自己人的性命呢?” “哈哈,上位者办事,伤亡也是免不了的,何况孙荣这人太坏,皇后非常想把他弄死,不用一招绝户计,怕是没那么快让他死。” 郁青儿瘪了瘪嘴,鼓起了小腮帮,把天浪鄙视了。 天浪指了指对面的逍遥楼说道:“这会子怕是不会饿吧,不过咱们最后还是先或多或少吃些东西,一会儿可有热闹要看呢。” “好吧!”郁青儿环着天浪的胳膊,两根食指对在一起,闲闲说了句:“那么今天就请你这个坏蛋吃一顿好的。” 两人嬉笑着进了逍遥楼,自然又引来了食客们的集体瞩目,被瞩目的当然不是天浪,而是笑靥如花倾国倾城的郁青儿。 郁青儿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她的性子还是非常随和柔顺的,如果换做是芊芊,早就回瞪过去,而后嘟囔一句‘真是讨打,’便有东厂的番子过去打人了。 郁青儿找了靠窗的位子拉着天浪坐下来,便张罗着点菜,点得竟是些寡淡的冷盘儿,还不让天浪喝酒,只上了一壶明前龙井,又要了些松仁瓜子之类的干果。 “你还真当这是看戏呀?说是请客,却连道热菜都没有。”。 “你不是说要看好长时间的热闹嘛?这会儿先随便少吃些,等会儿真饿了再说。” 两人一边吃一边等,天南地北的笑声不绝地说着闲话,很是旁若无人的样子。 779 沐小公爷 而这时李元胤和全卫国已经到了刑部衙门,刑部尚书袁彭年原本是李成栋的旧部,后来投了大明后加入了东林党。 不过他还是和李元胤的关系最好,否则当初他也没可能当上刑部尚书。 天浪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喜欢阿谀逢迎,降清时还曾写了那句‘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的恶心家伙。 恶心归恶心,天浪或许还该感谢这群人呢,便是这群投降了清廷的汉臣忽悠多尔衮来了个剃发令,才搞得大清国老百姓拼了命,估摸着要是多尔衮不允许男降女不服,禁止女人裹脚,汉臣们也得跟着老百姓造反。 只不过是有李元胤这方面的关系,天浪同样和李元胤关系密切,而袁彭年归明后又很快加入了东林党。 天浪为了拆分东林党,擢升袁彭年成接受了天浪的威胁,成了他的一枚棋子。 面对李元胤的要求,事后自诩成了皇上亲信的袁彭年当即便满口答应下来,而且袁彭年本身就是个爱表现的人,若不是孙荣投其所好,也不能制造那么多冤案。 孙荣很快便被李元胤和全卫国给带到了案发现场,孙大人来之前便摘下了乌沙,带上了抹额,穿着一身紧身便服,足蹬薄底皂靴,骑着一头毛驴,看样子真是一本正经的查案来了。 从驴背上下来,孙荣习惯性的迈开八字步向死尸走去,其实薄底靴用不着这样走路,可孙大人喜欢,谁管得着呢? 早已等的不耐烦的沐天波看到他这副造型便心里不爽,皱着鼻子骂了一句:“看你那德行,老东西,没发现穿着薄底皂靴这样走路很难看吗?” 呃... 孙荣很悲催呀,刚一来就被骂,嘴角抽了抽,逍遥楼里邻窗看热闹的郁青儿强忍着笑意低下头去,肩膀却抖个不停,端在小手中的茶水都洒出了一些,还把自己的小手给烫到了。 如果沐天波要是骂孙荣一些别的话,郁青儿肯定是不会忍笑的,若不是有庄妃娘娘在,黔国公骂的话一定会更难听。 郁青儿看热闹烫到了手,天浪忙带她去水房要用凉水冰一下,“你看你,连看个热闹还能不管茶水的冷热。” 郁青儿却是一会儿抽吸着说疼,一会又咯咯咯笑了,“你的这些狐朋狗友都是奇葩呀,大概也只有李元胤的心智偏向于正常。” 天浪满口否认,“唉,可别乱搭关系,沐星海可是你们后党的人,谁也别比谁手下的奇葩多,快过来,这里有凉水。” 此时的孙荣正绕着两具尸体一步三摇的晃着尖脑壳懵圈,啊不对,应该是绕圈,孙大人怎么会懵圈呢,他可是神断呢。 就看孙荣的小团脸儿紧绷着,小鼻子小眼都显得聚精会神,只有淡淡的半截眉毛时而一抖一抖的。 沐天波又看不入眼了,白了他一眼问道:“你小子是要尿尿啊,尿尿就快去,对面逍遥楼里就有茅房,别尼玛在小爷面前酝酿了,看着让我想要动手打你。” 我擦嘞,苏荣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心想今儿个是怎么得罪这位小公爷了? 李元胤这时连忙过来打圆场,对沐天波说道:“黔国公别发火,这位孙荣孙大人是我为厂公请来办案的朋友,绝对是有大能耐的,就因为他神探的名头啊,一年之内连升了四级,你说厉不厉害?” “呦,连升四级呀,那是够厉害的,得,今儿正好看看他的本事。”沐天波话中像是在夸人,表情依旧不屑。 诚然就算是连升四级,也不过是从正七品升到了正五品,在堂堂的大明最老资格的小国公面前是没啥好显摆的。 “呵呵,黔国公放心,孙大人绝对厉害。”李元胤继续帮着孙荣夸口,“小公爷,你信不信,孙大人太阳没落山之前,便可以将凶手缉拿归案啊?” 捧杀吧,许多观众都在为孙大人点蜡呢,唯有孙大人愈加的气定神闲。 “嘁,少扯了吧,李元伯,我知道你跟袁彭年那个老乌龟关系不错,这是要帮他的学生找升官发财的路子,不过小爷我看的虽明白,却也不挡你的道,只要你带来的这孙子真能在落日之前破案,小爷我一定和你一起奏禀皇上,让皇上褒奖这孙子。” 孙荣被骂成了孙子,却缩着脖子不敢还嘴,而且他听到堂堂黔国公和推荐自己来的这位惠国伯立下了赌约,只要日落前破案便又可以升官发财了,孙荣心里还乐呢。 “好,那就一言为定,如果小公爷输了,可得请兄弟吃酒。”李元胤一脸的自信,捧杀还不算,还要加上赌约。 孙荣孙大人陪着笑,有一种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豪情。 “啊,那都不叫事儿,我就不信他能在一天内破案,若是真能够,小爷我可以请你吃一年的酒,咱们沐家呀,虽然经历了云南战乱,也不比当年了,可仍然是大明第一世家,银子啊,随便花。” 沐小公爷和他的弟弟其实一个样,都够纨绔的,沐天波和李元胤吹着牛斗着嘴,这边孙荣已经开始干活了,可不知道他是不是得意便忘了形,手里抓着一把白粉末在伤者躺着的地方画起人形来,居然还没忘了把人形的第五只给画出来。 逍遥楼里,天浪牵着郁青儿的手从水房回来,忽然顿住了脚步,他们的座位竟然被人占了。 而且呢,邓凯还自作聪明的对天浪使了使眼色,他没有让人阻拦占位子的人是因为占座位的其中有一个美女。 抢了自己座位的人是小丁,对面坐着的是丁香。 逍遥楼邻窗的座位因为外面有热闹看,所以都被占满了,天浪拉着郁青儿去水房,小丁和丁香却大大方方走到了座位上。。 丁香和小丁并不认识天浪和郁青儿,郁青儿见自己座位被占,很有些哭笑不得。 郁青儿眉头沉了沉,高挑的完美身段儿风摆杨柳地走到小丁的背后,轻咳了一声,“咳咳,我说这位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呀?” 780 赶紧滚蛋 小丁蓦然回首,先是被郁青儿天人般的美貌给惊呆了,而后半晌才缓过神来,起身施了一礼,问道:“刚刚这位夫人问小生有什么话,请问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是不是该跟我们说点儿什么,比如...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你们的座位,我该马上离开。” 小丁公子绕了绕,可算听明白美女的意思了,就是让他赶紧滚蛋,“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吃好结账了呢。” “你的以为是错的,我和我相公在这里吃饭,是不用结账的,好了,旁边只有一个空位置了,如果你们想在这看热闹,麻烦让下,去那个空位置吧,否则一会儿那个位子也会是别人的了。” 丁香毕竟是大家小姐出身,曾经的家事比起丁时魁府上不知道大多少倍,只是落难了而已。 见郁青儿这样驳小丁的面子,便轻蔑的撇了一眼哼声道:“哼,哪来的穷鬼跑来这里聒噪,你们桌上那些不值钱的残羹冷炙,我已经让店小二拿去扔掉了,就你们两位吃的这些一共也不值二两银子的破玩意儿,也好意思占着靠窗的座位?我可不是你们不用结账,而是就你们吃的这些,店家根本是连收钱的心思都没了,那是在施舍,你还以为挺有面子的?” 呵呵,看来不是可怜虫,是个杠精啊,天浪见有人羞辱郁青儿,当然很生气,他准备撸起袖子开骂,郁青儿却悄悄捏了捏他的手,而后露齿甜甜一笑,可天浪怎么看,郁青儿的这种笑容都有些阴阴的。 “想必这位姑娘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了。” “哼,这你就管不着了。” “是管不着这些,可是你们不管有多少钱,都跟抢占我的座位没什么关系,我现在请你们立刻让开。” “那我要是偏不让呢?”丁香的态度也是一脸的傲娇。 “不让啊,也可以,那就拿出让我能满意的理由,我就把座位让给你,其实呢,我这个人啊,是最羡慕有钱人的,尤其是挥金如土的有钱人。” 郁青儿的话里透露出了消息,小丁原本就被郁青儿的绝世美貌迷住了,见郁青儿说羡慕有钱人,那必定是要在美女面前展现一下纨绔挥金如土的风采的。 他挥了挥手,召唤了个随从过来,从随从手里接过了一大锭银子,还嘚瑟地晃了几晃,微微笑着道:“请问这位夫人,这个理由你能满意吗?” “理由还不够充分啊,”郁青儿的笑意若有若无,最后忽而收敛,对着那锭二十两的银子翻了个白眼。 小丁也不在意,又在随从手里接过了两锭银子,“再加上这些呢?” “我说这位公子,我是羡慕有钱人,可我并不会被你的这点儿银子收买,如果你没有准备拿出真正的诚意,那么还是请离开我的座位吧。” 小丁的笑容有些干涩,他旋即从随从手中又要过来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暗暗咬了咬牙说道:“我再出一千两,今日本少爷就想要这个座位,夫人你觉着怎么样啊?” 银票‘刷’的被郁青儿抽走,有听她说: “不啰嗦了,再加一千两,这个位子就是你的了,包括我们刚刚的饭帐钱,也由你来算。其实我本人并不爱财,我只是想证明一下公子是真豪爽还是装作有钱人。” “什么,还要再加一千两,你这不是抢劫吗?” “怎么可能,我一个弱女子,哪能随手抢来这么多银子呢?” 呃... 小丁迟疑了,郁青儿回头对天浪撒娇着说:“相公,人家最看不惯这种瘦驴拉硬屎的人了,他根本没钱还想抢我们的座位,你功夫那么好,打他一顿把他也给扔出去。”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没等天浪动手,小丁便是连连仰天大笑啊,他掐着腰挺着胸说道:“夫人的话,是我长这么大听到的最大的冷笑话,敢说我没银子?今日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银子。” 那个随从有些尴尬地说:“大少爷,咱今日不是出远门儿,小的从柜上就支出了一千二百两银子。” 小丁的食指在随从面前潇洒地来回摆动,“不用你管,我自己还带着呢。” 说罢,他真的从自己的怀里又拿出了一千两的银票。 郁青儿再次‘刷’地一把抢了过来,而后连同之前的那张全都塞到了天浪的怀里,灿烂的笑容如云似霞。 “相公,这些银子,够给你再娶一个小老婆了吧?” 没等天浪答话,她又回身把那三锭银子也抓了过来,两只手攥着银子在小丁和丁香面前摇晃了几下,巧笑嫣然地说:“那就谢啦,真希望天天都能遇到你们这样有钱的---” 傻子两个字没有被郁青儿说出来,然而事实再明显不过了。 天浪一直笑而不语地看着自己老婆玩耍,心说以后出宫,绝对不能忘了带上老婆,有了她在,次次都能赚到许多银子啊。 “相公,走吧,咱们再找个座位去。” 郁青儿拉着天浪要走,小丁忽然觉着要少些什么了,忙说道:“嗯,二位要是不嫌弃,也可以和我们同桌呀。” “还是算了,和你同桌,我怕吃不下饭。” 呃... 小丁被怼的无话可说,丁香却是一怒起身,“我说这位夫人,你的话未免也太刻薄了些个吧,我丁香自认为容貌不比你丑,丁公子也是有很大家业的人,丁老爷还是官身,他邀请你,那是看得起你,你还说吃不下饭,岂不是连我也骂了?” “呵呵,不好意思啊美女,我说吃不下饭呢,是因为刚刚已经吃饱了,正准备到对面的绸缎庄买几块儿料子,给我和我相公做几件衣裳。” 嗯这还差不多,这个答复看来丁香很满意。。 “是啊,因为吃饱了,所以怕和你们坐一桌我会恶心地吐出来,当然差不多了。” “你!”丁香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小丁又看不清眉高眼低地凑了过来,“夫人要买料子,丁某人可以买来送你呀。” 781 请你闭嘴 “还是算了吧,你现在还有银子吗?” “呃,这个,夫人,你说话就不能放尊敬些么?” “你都没了银子,还让我尊敬你?”郁青儿不解。 “我有啊,我当然有银子。” “你有银子跟我有关系吗,我凭什么尊敬你?” “要说关系么,肯定是有的,因为我的银子都给了你。” “呵呵,呵呵,简直好笑,你的银子给了我,就是我有银子而你没有,我凭什么尊敬你?” 鄙视是无法花开的了,丁公子最后一跺脚,扬言要回家去取银子来继续摆阔。 郁青儿嘴角抽了抽,表情凉凉地嘀咕了一句:“真是个蠢物。”而后不想再理他,走到了相邻的一张桌子旁,对桌上的两位客人说了句打扰,然后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天浪看到她还拿出了一块腰牌,两人看后吓得连忙站了起来。 那腰牌必然是给东厂下命令用的,小丁还要凑过来,天浪食指指着小丁的鼻尖,怒目说道:“你当我是隐形的吗?再打我夫人的主意,我立刻就弄死你!” 小丁被吓的缩了一缩,又看另一头郁青儿高声说道:“诺,这是二十两银子,你们的位子我买了,这桌酒菜的帐也不用结了,我请。” “哈哈,那多不好意思啊。”两位客人谁也没敢接桌上的银子。 “拿着吧,二十两银子买你们的位子,你们算是赚到了。” “呵呵,是不亏,那我们可就收下了。”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探汤般抓住银子连忙跑出了门外,小二还要招呼他们结账,郁青儿道:“不必追了,他们那桌不要钱了。” 娱乐节目贫乏的年月里,看法场,看凶杀现场都成了大热,可在爱看热闹的人看到刚刚那面腰牌也得赶紧躲开。 丁香这时却好似没搞懂状况的借着话说道:“小二,你可听好了,是她说的不要钱了,待会儿那桌的银子你可别找我们来结账。” 丁香一脸甭想再敲诈我们的表情,还鄙夷的向郁青儿吐了吐舌头。 郁青儿无奈摇了摇头,撇着嘴说:“她的智力也很感人啊。” 不过除了爱慕虚荣眼界太高之外,好像并不算讨厌,嗨,这世间的自负男女又有几个不是爱慕虚荣的呢? 小丁掐指一算,自己买一个位子花了两千零六十两银子,而郁青儿买一个位子只花了二十两,小丁忽然感到,嗯,若是把这个女人娶回家,绝对还能帮他省钱。 只是每当他还准备搭讪的时候,这妇人的相公却突然表现出了存在感,而且那个男人的存在,还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上位者的气势,对比之下,小丁还有点怂。 怎么办呢,那个美丽的女人也太会赚钱了,两千多两银子买到的座位,人家只需二十两。 正在小丁感慨着郁青儿为什么这么厉害的时候,逍遥楼的店小二回答的话更让小丁凌乱了,小二答了句:是的,东家。 回答是的,是小二也知道那一桌的银子不该去找自己东家结账。 等会儿,都别动,东家?原来这逍遥楼是那漂亮女人家的买卖,那刚刚那女人说我的银子给了她以后,她便不需要尊敬我,这话说的未免......未免太对了吧,妥妥的女王范儿有没有? 于是乎小丁公子在得知自己被郁青儿耍的团团转之后,还一个人捂着嘴在那儿傻乐。 感觉傻小子好像是被刺激到了,郁青儿于是背对着他们坐了下来,莫名有种欺负了小盆友的内疚感,天浪则是一直用他那可以杀死人的目光逼视着小丁,等想通了这小子不是被刺激到了而是原本就有点儿2b后,便也释然地坐了下来。 丁香在郁青儿面前吃了瘪,她有心学着郁青儿的样子报复回来,自问自己的姿色,绝对也会让对面那个相貌颇为英武俊秀的男人动心,可凭什么丁公子就只是站自己便宜,却大把大把往不相干的人身上撒银子呢? 想来想去,丁香有些委屈,便嘟起小嘴问了天浪句:“看什么看,本姑娘把你迷住了吗?不如你给我一千两银子,我让你坐我旁边啊!” 貌似丁香也不是一个懂得抓住重点的人,一个骗钱的和一个撒钱的她不去惹,偏偏去惹那个最凶狠的家伙。 天浪像是看白痴一样看她,而后果断摇头说:“不必了,我是穷人,刚刚赚的银子,是娘子给我留着娶小老婆的。只坐你旁边就要一千两银子,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天浪的示弱终于让丁香找到了存在感,她决定继续在他身上刷存在,“哼,还娶小老婆呢,谁会嫁给你这穷鬼,本姑娘这样的姿色要你坐旁边,你连一千两银子都不愿意出。” 天浪也有些恼火了,这俩傻缺实在是惹人厌烦,便似笑非笑地揶揄道:“还正是不敢坐你身边呢,你的家务已经很乱了,就别拉着我也掺和进去好吗?” 丁香初来听这些话还有些自鸣得意,可反应过来后她觉着这话有问题,似乎暗有所指,做贼心虚的她立刻跳了起来,“喂,你说什么,居然敢出言轻薄于我?” 小丁这时也终于怒了,被那女人哄去两千两银子,还被她的男人要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于是小丁也站了起来喝到:“喂,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你小子知不知道我是谁?” 天浪好整以暇地斜睐着二人说:“我不但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老子是谁,要不怎么会说你们的家务很乱呢。” “你,你胡说八道!” “对,他就是胡说八道!”小丁和丁香都有些慌了。 “哇!”的一声,大厅内的人都哄扬开了,打断了几个人的对峙,这会儿孙荣已经带人全城大搜捕捉拿凶手去了,酒楼里的人索性都看起了他们的热闹。。 见惊呼声打断了热闹,观众们忙道:“你们继续。”全都是一副挖不到大新闻不罢休的狗仔架势。 小丁见事情不妙,再纠缠这个话题人可就丢大了,于是便指着天浪说:“你别血口喷人啊,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请你闭嘴。” 782 你干嘛不去抢劫 “请我?那你也得拿出银子来呀,五千两!”天浪比郁青儿还敢狮子大开口。 “你,你干嘛不去抢劫呀?” “抢劫哪有管你要钱容易呀?给不给,不给我这可是还有猛料啊!” 郁青儿也在一旁鼓励着点头,对呀对呀的口型。 这一对儿简直就是模范强盗夫妻呀,连对白都是一个套路。 眼见拿不上台面的事儿就要被这家伙给宣扬的满城风雨了,小丁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先是问道:“敢问兄台府上。” “我呀,我叫秦寿,福寿双全的寿,字完儿人,府上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就是一个商人而已,你也知道了,这逍遥楼就是我家的。” 小丁情绪很激动,他也凶巴巴威胁道:“秦寿是吧,跟你说,家父可是按察副使,你就不怕我让家父带人来砸了你的买卖?” “随你的便,只要你有银子,随便砸,如果给的银子多,我还可以帮你砸。” 小丁顿了顿,咬着牙说:“好,算你厉害,我们走!” “往哪儿走?银子呢?” “你这是敲诈!” “错!”天浪的食指在小丁面前晃动着说:“我这是在跟你谈买卖,封口费如果拿不出来,你就算走了,我也要好好和这里的客人们聊聊你家里的那些糟心事儿。” 郁青儿终于是忍不住了,笑喷了出来,不成声地说:“呵呵呵,秦寿,真有你的,你这还真是字完人(在玩人)啊!” 天浪却完全不在乎地说:“哼,这种乘人之危霸占人的斯文畜生,就活该被坑。” 小丁连忙阻止道:“你别说了,我这就回去给你拿银子。” “别动,要回去,只能你自己回去,把这个姑娘留下。” “莫非你还想打她的主意?” “不,我只想打你银子的主意,要不是我的夫人美若天仙,你又怎会放着枕边人不讨好,反而打我夫人的主意,还巴巴的花两千两银子买自己的存在感?打你银子的主意不是我们的本意,是你自觉自愿的。” 丁公子攥了攥拳,咬牙道:“好一个自觉自愿,你便等着我给你送银子来吧。” 天浪当然知道丁公子没那么好心,肯定不会乖乖只拿银子来,可天浪又怎么会在乎他的反击。 “好说好说,你去吧,可别动歪脑筋哦,否则的话,五千两银子是不够赔的,奉劝你趁早乖乖拿银子过来。” 似有若无的笑意挂在天浪脸上,小丁不去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丁香却是如坐针毡,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了天浪这边。 怯生生酝酿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这位公子,夫人,能和你们谈谈吗?” 谈什么,若是谈怎么帮丁公子,丁香刚才就帮了,不会等到丁公子走了再说,那么是要谈如何帮她自己吗? 郁青儿大体听了个梗概,知道丁香是被丁家父子诸般为难了,故而她刚刚表现出的傲慢,反而让郁青儿更觉着她可怜了。 坚硬的壳包裹着不堪一击的躯体,曾几何时,郁青儿不也是这样靠着可笑的智慧保护自己,在孔有德大营的夹缝里躲躲藏藏的吗? 只是那时的郁青儿可拿不出丁香的这股子傲娇,也许是出身不同吧,即使深陷泥潭,丁香也自认为是一朵莲花。 这个女人长得很美,还有一颗骄傲的心,可无奈命运不济,没有如同郁青儿这样遇到一个肯珍惜肯保护自己的好男人,却是碰到了一对人渣父子。 郁青儿不再难为丁香,温笑着说:“你坐吧,喝些什么吗?我们刚刚喝的是龙井。” 丁香涩然,第六感缺更加敏锐,感觉这个高挑美貌的女人对自己已经没有敌意了,这让丁香的心也落了下来,她点头,“好啊,我都随意。” “嗯,小二,再来一壶明前龙井。” 小二答应着,而且给他们的茶刚刚已经沏上了,这会儿正好送了过来,还恭恭敬敬给三人斟满。 “别问我知道些什么,但我敢保证我说的都是事实,难道不是吗?”天浪率先开口,丁香忽然一愣,随即便陷入了惶然。 丁香两根纤柔的手指缠绕搓动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片刻后,泪光湛然,红着眼圈似有千头万绪说不清楚。 自己这一辈子,就被两个人渣给毁了。 “他们不准备让我嫁人了,这位公子,你既然都知道,请问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首先要自救了,如果你真不想和丁家纠缠,那索性离开丁家罢了。” “是啊,你说的很对,我早就想要离开,可我一个弱女子,离开了以后,到哪里安身啊?” “天下之大,只要你有决心,难道还能没有地方安身?”郁青儿鼓励着说。 “可是....”丁香刚想说些什么,酒楼里又来了两个人。 天浪循着郁青儿和丁香的目光回头望去,看到一位偏偏公子和一位华服少女盈盈走了过来。 两人见到郁青儿都是停住了脚步,又看到了回过头来的天浪,两人反应过来便要对郁青儿和天浪见礼,郁青儿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二人顿了顿,猜到了人家是不想暴露身份。 “沐公子,沐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哈哈,是啊,真巧。”来人便是沐公子和沐姑娘,两人看见天浪都有些尴尬和紧张。 天浪又道:“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块儿坐坐吧。” “那...怎么敢呢?” “有什么不敢的,前日你送了我们那么多银子,我本该请你,坐下吧,都别客气。” 沐公子这会儿听了天浪的话,终于喜形于色,“有您今天这句话,还能荣幸的坐在您身边,花再多的银子也是值了。” “嗯,算你小子还会说些人话,要知道就凭前天你说的那些话,如果背后没有你大哥,你的两条腿早都被打断了。”。 “呵呵,小的知道,都是小的不知死活。” 暂时冷下场来,沐姑娘坐在了郁青儿的右面,与天浪对坐,沐公子坐在了天浪的右面,与郁青儿旁边的丁香对坐。 783 这顿饭,我们请 沐可聪明伶俐,俏皮可爱,身材与杜衡相仿,性格上则比杜衡更加呆萌。 从容貌来说,沐可不止是美,让人看一眼,便觉着心暖,不过那完全是错觉,这个小丫头可是小太妹一枚,一脸萌萌笑意,笑呵呵把人打得鼻青脸肿的事情可是经常干的。 她的美貌比丁香还有略胜一筹,虽没有郁青儿那种让人看一眼便永记于心的女人极致的韵味,却是连最熟悉她的人没此看到她那张带着婴儿肥的鹅蛋脸,也总会有一种新鲜感。 郁青儿的美艳,恐怕天下间也只有芊芊能够比得,而沐可这位萝莉小美女的到来,一张桌子上同时出现三位美女,一时都让许多食客无心进餐了。 酒楼里的人都时不时向天浪的这一桌瞟上一眼,沐公子当然是不敢看郁青儿的,可看了丁香一眼之后,心中也是噗通通狂跳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见钟情了呢,横竖沐公子也算是多情种子了,经历中不乏美女,奈何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细观之下,发现丁香刚刚还哭过的,面颊上的两行泪痕犹在,沐公子也不敢说话,默然以茶代酒,要敬天浪一杯,沐姑娘和丁香也同时站了起来。 天浪也举起了茶杯,随口便是问道:“哦,对了,在你对面坐着的是丁姑娘,到现在还不知你们两位的名字。” “哦,回...”沐公子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天浪,天浪朗声笑了笑,“呵呵,你们可以叫我四爷。” 沐公子又要开口,丁香却抢了先招呼道:“秦寿秦四爷?” 噗嗤,郁青儿和沐姑娘全都呛到了,丁香大为不解呀,她的一声招呼有这么好笑吗? 沐姑娘笑得没憋住,竟然一口茶水全都喷到了天浪的脸上,淋漓了衣襟,郁青儿倒是忍住了,却是呛得一边笑一边咳嗽不停。 “难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丁香彻底懵了,郁青儿忙摆着手。 沐姑娘也很是紧张,刚刚她的茶水居然喷了皇上一脸,可皇上却全然不在意,竟是快步走了过来,细心地拍打着郁青儿的后背。 “我都快成了你的开心果了吧,可是笑归笑,别再把自己给呛着啊。” 天浪不知道,就是一个在他们一家看似最寻常的举动,让沐姑娘和丁香都惊愕住了。 丁香的惊愕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关心,沐姑娘的惊愕是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而他居然对爱人是如此的体贴和珍视。 沐姑娘在无形中,一种本来就产生了的情愫又开始萌芽了。 “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没事。” 郁青儿嗔怪着,表情羞赧,却用丝帕擦拭着天浪的面颊和前襟。 打乱了节奏被恢复,沐公子第一个自我介绍说: “在下沐天河,胞妹闺名沐可,见过四爷。四爷和夫人想吃些什么,都由在下来请。” 郁青儿摆了摆手,“不必了,四爷不是说了吗,今日这顿饭,我们请,何况这家酒楼本身就是我们的产业。” “原来是这样啊,那可巧了,对面的绸缎庄是小人的,在下居然有幸和贵人成了邻居呀。” 天浪颔首,“好说,好说,有你长兄的一腔忠心在,云南沐家,自可以永保富贵。” “贵人说的极是,大明沐家,永镇山川,这句话对我沐家来说,可不仅仅只有兄长一个人在奉行,沐家在,大明在,我沐家誓与大明共存亡。” “嗯,说的好,毕竟你也是沐家直系后人,对大明来说,洪武勋旧,同国终始,这句话也不是随便说的,有大明在,自然也有沐家在。” 丁香还没从刚刚的震惊回过神来,这回更加震惊了,她的小嘴张大的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半晌才试探地问道:“大明沐家,永镇山川,莫非公子是黔国公?” 丁香的父亲是丁魁楚,崇祯朝的两广总督,自然知道朝廷的人和事儿。 沐天河摇了摇头说:“黔国公是家兄,在下是他的从弟,只是到了我们这一代,因为西南战乱频仍,沐家也只有我们兄弟俩了,哦,对了,还有我的胞妹,不知算不算数。” 沐可这下被沐天河捅了马蜂窝,她居然在天浪面前笨笨跳地把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哼,难道我不是沐家人?别看我是女儿身,可也是从小习武的,沐家世代将门,你们男儿习武战死沙场,两位哥哥若是牺牲了,我沐可自然会顶起沐家的门户,继续恪守‘大明沐家永镇山川的誓言’。” 沐天河无何奈何了,他真是宠溺甚至是有点儿惹不起自己这个妹妹,沐天波更是对自己这个从妹宠溺至极。 “是啊,刚来桂林没几天,就恶名传遍整个桂林城了,现在人人都叫你小魔女呢,也不知你这恶名,将来还能不能嫁得出去。” “哼,不用你管,我只知道我是沐家后人,不知嫁给谁后还要更名改姓,身为沐家人,就该同国终始,永镇大明山川。” “嗯,说得真好!”郁青儿很被沐可的话感动,她摘下了手腕上的一只玉镯,抚摸着沐可的后颈十分亲昵地说道:“我虽然也不到二十岁,可还是能够叫你一声小丫头的,丫头,这只玉镯,嫂嫂送你了。” 郁青儿说的是送,可分明是在赏她,沐可也很是激动,她接过玉镯都要下拜了。 郁青儿连忙拖着她的手,“乖乖坐下喝茶,等会一起吃午饭。想必你们也是来看热闹的吧,可别把别的看热闹的人吓到。” 沐可‘哦’地答应着。 丁香的目光一直在天浪和沐天河的身上流转,直勾勾的眼神把天浪看得很不舒服,天浪突然想到了什么,因为他发现沐天河的目光也没能离开丁香。 天浪唇角勾了勾,撘住沐天河的肩膀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小声问道:“喂,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沐天河有些不好意思,天浪又道:“看上了便直说无妨,贵人会给你做主。” 784 一点儿都不过分 沐天河眼前顿时一亮,“贵人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了,见到堕入火坑的人不拉一把怎么也不算天浪的作风啊,何况沐家家事高贵清白,天浪要是顺手推丁香入沐家,可绝对是她的最好归宿了。 天浪白了他一眼道:“你可知君无戏言?” “那可太好了!”沐天河高兴地直搓手,还动情地吧嗒着嘴。 天浪嫌恶地把他又推开了一些,左手却伸到了桌子下,捻了捻,“想要抱得美人归简单啊,你们沐家虽然遭遇战乱,折损了大半的家业,可仍然有的是银子,朕可不是买卖人口的,但帮了你的忙,你表示一下总不过分吧?” 沐天河慌忙道:“不过分,一点儿都不过分,贵人您说,您要多少?” 天浪皱了皱眉,“刚刚还觉着你是个伶俐的,怎么这么一会儿便不开窍了,什么叫朕要多少啊?这么一个绝顶的美人,况且你要得到她,还会有许多乱子得朕来帮你平复,你说值多少?” 做好人好事还明码实价,差不多也是天浪的特色喽,郁青儿并没有阻拦。 和当时在全州救下郁青儿那些人不同,这次天浪是要把丁香托付给人的,天浪管沐天河要银子,郁青儿觉着最合适不过了,沐天河拿银子疏通天浪,银子越多,越证明丁香的贵重,日后不会看轻了她去。 沐天河顿了顿,又看了看丁香,最后终于狠下心来道:“有贵人能给在下指婚,那是多少银子也换不来的,小人今日又带了二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全都孝敬给贵人了,如果不够,小人到外面去管兄长再要。” 天浪连忙制止,这可是一直在坑人家熊孩子呢,拦住沐天河是说明天浪不想再多要了? 不存在的,他是怕银子没到手,沐天河便把事情说给沐天波听,那样岂不节外生枝了吗。 于是天浪拦着沐天河,“不用,不用,二十万两银子就可以了,有人情在呢,银子多少都无所谓。” 让人看得出,他还真不在乎银子,那你还开什么口管人要呢? 沐天河这便从怀中掏出银票来,递给了天浪,天浪大大方方又交给了郁青儿,而且是连刚刚郁青儿赚到的两千两也一块儿递了过去,而后笑着道:“夫人,这是你家相公做好事不留名由人孝敬的。” 郁青儿含笑白了天浪一眼,沐天河又被这个坏蛋给坑了,可她能说什么。 天浪转头对丁香说:“丁香姑娘,你不是一直想找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吗。” 丁香愣愣的,我是说找个安身之处,没说找男人的好么。 天浪依旧自说自话,“你看看眼前有没有现成的,如果有,最好把握机会和人家聊聊。” 有一种被媒婆说和的错觉,天浪媒婆的话足够让丁香羞臊不已的,可面临一生的抉择,丁香也根本不情愿再留在丁家,她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看着沐天河,沐可那边还一脸懵逼呢,心话皇上到底所指何人呢? “其实我不叫丁香,家父还是个罪臣......”丁香把该说的话都说在了前面,包括自己身为罪臣之女的身世,以及投奔丁时魁后的遭遇,而后一字一顿说道,“自问小女子已经配不上任何好男人了。” 言毕,丁香又是默默无语两眼泪,可就是这一招,莫名便把沐天河的心一箭射中了。 沐天河就感觉这是一见钟情吗,丁香这擒泪酸楚的可人模样,实在太迷人了,沐天河根本就不管那些什么有的没的,竟然当众表白说: “姑娘还真是个苦命人,太让人心疼了,你是该有个好男人照顾一生,姑娘觉着我沐天河算不算好男人。” 丁香含羞带怯地轻声道:“是不是好男人我不敢说,只觉着你是个傻男人。” 呃... 沐天河语噎,丁香却继续道:“不过你的傻和丁大郎不同,他是蠢,不是傻,而且十分让人厌恶,你的三分傻气,却十分可爱呢。” “这就是说姑娘也心怡于我了?” 丁香却没有回答,转而又对天浪说道:“我觉着贵人虽然不怒自威,手段狠辣了些,才一顿饭的功夫便连坑了两个人,可我觉着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是在帮我。而且你虽然坑了沐公子,可从贵人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你是在和沐公子开玩笑,这点儿银子你根本不会看上,反而沐公子遇到天大的麻烦,你也会帮他不是吗?” “说的对,他们沐家有的是银子,我不坑,他也会被别人坑,我这是在帮他攒银子呢,包括丁香姑娘你也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照着沐天河这样每天身上都带着二十万两银子零花钱的搞法,他们三兄妹也许三五年内便得端着破碗出去要饭。” 丁香掩口一笑,“呵呵,有贵人相扶,恐怕沐家几代人都衣食无忧的,贵人能如此对待沐公子,证明他也是个好人。” 是啊,只要大明皇朝在,谁能让国公府,让沐家人出去要饭? 连丁香都看得清楚,天浪觉着似乎她已经发现了什么。 “你已经猜出我和我夫人的身份了?”天浪寒着脸问道。 丁香却根本没有害怕,而是长吁一口气,幽幽道:“今日能见到贵人,丁香终于有救了,贵人夫妇如此贵气逼人,气度不凡,民女如何猜不出来呢?能配得上贵人的身份的,恐怕只有天上那一家了。”说着,丁香还手向天空指了指。 天浪湛然一笑,郁青儿却是很可怜丁香的遭遇,如果她和沐天河真能一见钟情,郁青儿还想为她争取一个名分,便对沐天河说道:“你可听清楚,想明白,丁姑娘的生父是罪臣丁魁楚,不过这件事你不必在意,我们从此不会再追究。可是她被丁家......”。 郁青儿欲言又止,最后问道:“这一点你真的不在意吗?” “不会在意,我就觉着和丁姑娘情投意合,曾经遇到的所有女子看我时的眼神,都根本不是在看我,而是在数我的银子,只有丁姑娘是想要把她自己全都交给我。实不相瞒,我也曾经娶过妻,只是云南多次战乱,连兄长的妻儿都未能幸免,我的妻妾又如何能够逃脱呢?” 785 丢丑 “这么说来,你要让丁姑娘做你的续弦了?” “嗯,如果可能,那就最好不过了,我连她的孩子都可以不当做继子,而是当做亲生。” “嗯,看来你还真是个爷们儿,”天浪也拍着沐天河的肩膀说道。 郁青儿想了想,也点头道:“嗯,沐天河,你要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 丁香却是说:“贵人,我的孩子,丁家肯定是不会给的,那毕竟是丁家的血脉。” “你若不想让他受苦,那便有人会帮你把孩子偷回来,别忘了,我可是秦寿,”天浪又补了一句。 丁香却苦笑着摇头,“真的不是我心狠,孩子毕竟是丁家的,而且每当我看着他,心中总会想到让人揪痛的记忆。” “二哥,丁姑娘说的没错,你如果有心,就只对丁姑娘好便是。” 沐可虽不阻止哥哥胡闹,却显然不愿意留下一个拖油瓶,堂堂黔国公府,什么时候沦落至斯。 “嗯,我明白。” 郁青儿见聊的差不多了,便转移了话题说:“喂,好邻居,你们绸缎庄的绸缎都是自家织的吗?如果是自家织的,可以给西印度公司供货,让侯性帮你们买到海外去。” “哦,夫人真猜对了,咱们绸缎庄的绸缎,还真是自家的桑蚕一直到成品,沐家毕竟在西南经营了三百年,生意也从云南扩展到了周边数省了。” 是啊,沐家在西南经营三百年,可谁听过云南的丝绸?你就吹吧,沐家的丝绸到底是四川还是哪里批发来的,天浪也不戳破,郁青儿不明就里,频频对沐天河的游说报以微笑。 天浪向对面看了看,说:“刚刚夫人还说要去对面买些料子呢,看来这笔银子又省下了。” 沐天河那是多识相的人啊?立刻就会意了,起身说道:“小人这便挑上最好的绸缎,送给贵人一百匹。” 今天周围等着看街上杀人现场的热闹的观众们算是长见识了,逍遥楼的老板和老板娘真是生财有道啊,不说刚刚丁家那位公子吐出的两千多两银子,便是这位国公府的子弟,随随便便就是送出一百匹的丝绸。 其实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议论了,得财这么容易,还开什么酒楼啊。 丁香见沐天河起身,她也站了起来,柔声说道:“我能和公子一起去吗?” 她肯定要一起了,要不然她就该有和丁家人一起了,丁香可不想再被抓回去过那样的日子了。 “哦,我不是想要料子,只是,只是...丁家那个小畜生一会儿就要回来了,我不是怕你们打不过他,而是怕被他羞辱,当众丢丑。” 沐天河哈哈大笑,众人以为纨绔少爷要大包大揽,谁知他却说:“有贵人在,怎会让你丢丑。” 天浪心里不好说,闹了半天送咱一百匹绸缎是雇佣打手的佣金啊。 贵人的表情有种被套牢的意思,沐天河忙正色换做一副低哑的嗓音说:“从今往后,我沐天河便是你的男人,贵人就是咱的老大,你还怕啥,放眼整个大明,还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人。” 听了头半句,丁香很动容,听了后半句,那不还是让贵人给你充当打手吗,到底谁是谁老大呀,好令人无语。 纨绔的脾气和厚脸皮没人能懂,他和丁香两人缓步走着,时而低语交谈,天浪和郁青儿相互看了看,感觉二人入戏都好快呀,这么快就行则并肩,有了三分贤伉俪的意思了。 丁香被沐天河的口若悬河夸得晕晕乎乎的,分分钟便被沐天河的蜜语甜言砸晕了,她哪有沐天河的花花肠子多,便被沐天河拉着进了绸缎庄。 绸缎庄里的掌柜和小二都忘了对东家见礼了,他们都见到了东家和大小姐进了对面的逍遥楼,可谁都没想到东家竟然连一炷香都没到,便从里面牵出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大美人儿,哪有不吃惊的道理? 到了绸缎庄,沐天河并没有细心给郁青儿选料子,他只是来到柜上问了掌柜一句:“都有哪几样料子是最便宜的呀?” 丁香嘴角抽了抽,心话:你还真是够抠门儿的,给那位贵人送礼,还要挑最便宜的。 沐天河离着丁香这么近,身为沐家人,天生就会察言观色的他怎会不知道丁香在想什么? 可是沐天河没有在意,掌柜指了两样料子恭恭敬敬告诉他,沐天河随意说道:“那就把这两样料子拿出来吧。” “你还真准备给那位贵人这样的料子啊?” 沐天河的嘴角扬起了淡淡地笑容,“你觉着呢,你觉着我堂堂黔国公府的二公子,会在意这点儿银子吗,更何况是那位贵人?” 便又对掌柜的说:“你把挑出来的两样拿去扔掉,把铺子里剩下的其余所有料子全都装车,然后送到宫里面去,可要记着呦,去大哥那里,要带上我大哥的腰牌才成,否则你们的车马是没法靠近宫门的。” 我擦嘞,纨绔的行事就是大气哦,虽然不是给丁香的,丁香却也被沐天河的阔气手笔给砸晕了。 “看来我没猜错,他还真是当今皇上。”丁香幽幽起唇,神色中似乎带着一丝失落,她也许在想,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然而她又能错过什么,只是一闪念过后,丁香便甜甜地笑了,仰头看向沐天河。 沐天河从见到丁香的第一刻起,便被她的美丽姿容和我见犹怜深深迷住了,激起了沐二少的保护欲,丁香又足够傲娇和拜金,沐天河有钱,丁香有色,哪还能不擦出爱情火花的呢?? “当今皇上你就别打主意了啊。”沐天河不傻,似乎也猜到了丁香似有若无的小心思。“我知道你是个贪慕虚荣的,可是我有的是银子,不怕你贪慕,能让你这样的绝色美人第一眼看见就能发现我身上的一样优点,好歹也是我的荣幸才对。” 丁香眨着眼,“你不认为我是爱你的钱而不爱你?不会觉着咱俩因各有所需走到一起,这样的婚姻有些太假了吗?” 786 俗人的圈套 她丁香好歹也是两广总督家的大小姐,也有骄傲的好么。 “我理性着呢,第一次见面,还想要求更多么?哪怕你是爱我的钱,可我的钱也是我人的一部分,我今儿就自作多情一下,认为你肯定会爱上我的,甚至到了将来的某一天,我想甩你都甩不掉,如果你觉着太假,那咱俩就试着来回真的呗。” “什么样是真呢?” “说真话,办真事儿,听好了,二十万两银子我花了,皇上说了,他准许你嫁给我。” 丁香嗤嗤一笑道:“还真是的,早就知道皇后娘娘有懿旨颁出,大明境内从此不许买卖人口,你当我就这么卖给你了,且还是当今皇上的主意?皇上可是天下第一惧内,他敢带头买卖人口的话,皇后娘娘还不让他罚跪?” 沐天河摇了摇头说:“虽然皇后娘娘有懿旨,此后不准许买卖人口,可我没说要买你的人。” “那你花那么多银子买什么?” “你说呢?我这二十万两银子,是在挽救你,并且尝试打动你的心。” “你还真是善于偷换概念,真是好一张利嘴。想不到居然有堕入了一个俗人的圈套。” 被说成是俗人,沐天河歪着头冥想,“我很俗吗?人生在世,说的就是俗世,那么谁又能脱俗呢?” 沐天河在和丁香温声细语,在外面站久了的沐天波却是口渴的不行,正打算去逍遥楼里喝口水,这时间打西北方向来了许多夹枪带棒的人,为首的他刚刚已经见过一面并问明身份了,正是丁时魁家的丁公子。 丁公子这回阵势可不小,足足带来了百十号人,不过沐天波刚要下来拦住他们,天浪却是在逍遥楼的门口发了话,听到一大波人群的脚步声,他和郁青儿还有沐可便已经走出了逍遥楼,沐天河却是和丁香躲在对面绸缎庄没有出来。 “星海,放他们过来,咱们正愁没有来银子的道道呢,这小子主动送上门来,当然得让他得偿所愿啊。” 沐天波这几天见惯了皇上的那些不遭雷劈的发财主意,便是让开了道路,冲着丁公子不怀好意的龇牙。 “四爷活动活动筋骨也好,咱们在这儿给您关敌料阵。” 沐天波对这丁家人也颇为不当一回事。 天浪负手来到了街中央,丁公子带人哗啦啦围了过来,天浪只是似笑非笑看着这一幕。 天浪当然不害怕,沐天河当然也不必出头,逍遥楼的对面有沐天波的腾骧卫禁军骑兵,逍遥楼内外,全都是便装的锦衣卫在护卫着郁青儿,郁青儿身边站着一脸好奇的沐可,街中央迎着小丁丁一百多号人的就只有天浪一个。 不过这群人到来之后却全都把天浪这个敌人给无视了,一群家伙魂儿都被郁青儿给勾走了,根本不想移开。 郁青儿可不仅是美,她和芊芊这一点是相同的,哪怕站着众多最美丽的女人中间,也会被人一眼给挑出来。 她俩都有一种清丽不俗的别样风情,倒不是说容貌有着异域的特点,而是绝色容貌和风韵气质搭配起来,再配上她和苏芊芊的身高,想不鹤立鸡群都做不到。 大明这个时代,女人的身高因为裹脚阻碍了生长的缘故,大多没有超过一米六的,几乎平均都在一米五到一米五五之间,而郁青儿和苏芊芊,可都是一米七十多的大长腿九段身啊,谁曾见过这样的美人? 故而有郁青儿出现的地方便总会出现连死都不怕的色狼,故而芊芊一生都是最幸运的,因为她在成长为美人坯子之前,便已经被天浪拼死保护着。 而郁青儿的青葱岁月中有两年多时间都是不幸的,像她这样极品女人,走到哪里都会是群狼环视,可她当时身边并没有天浪。 好在她终于归属了最强大的男人,哪怕只是名义伤到,她也可以安心付诸自己全部的爱情。 郁青儿的倾国美艳惊呆了众位小瘪三,一时间让摆好了帅帅造型的天浪爷很是高手落寞呀。 “我是不是眼花了,这世间真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没错,如果不是眼花,就肯定是在做梦。” “天呐,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也没有她好看啊。” 来人都忘了是要干什么了,全都一脸憧憬地看着郁青儿赞叹着。 也有不少人赞叹沐可这个小萝莉的,沐可却黑下了脸。 当沐可看到天浪只有自己一个人准备动手,她还有些担心了,她嘟起了小嘴,心中嗔怪着哥哥为什么不让他的龙骧四卫帮忙对付这群家伙。 “夫人,这些人是锦衣卫吧,他们为什么也和我哥一样不去帮忙啊,与其让这些人看热闹,莫不如小妹我吹一声口哨,也能叫来几十号人的。” 郁青儿看向沐可,俏丽的目光审读着这个小太妹,“呦,可儿,看不出你也带了人来呀?” 沐可缩了缩脖子,弱弱道:“嘿嘿,这里不是有这么多禁军和便装的护卫嘛,我的那些人都是城中一些不入流的小混混,不敢带他们进来的。” “哦,这样啊,难怪你哥哥说你是小魔女,那你是在担心这个秦寿了?” “夫人难道你不担心吗?” “呵呵,我还真不担心,来的人虽然不少,可也不过是一些小混混罢了,你可别小瞧了我们家的秦寿,我的老公,是最好斗的,无论文斗还是武斗,从没输给过人,尤其是打仗,死在他手里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哇,不会吧,贵人居然这么能打呀?” 沐可有些不可思议的目光扫视着天浪的上上下下,可最吸引她的还是那帅帅的,坏坏的一张脸,沐可根本没感觉到这个大帅哥凶悍的一面。。 逍遥楼里也有许多吃瓜群众对天浪表示了担忧,还有人劝他道:“我说这位公子,你还是赶紧带着你夫人跑吧,你看来了那么多人,你怎么和人家打呀?更别指望这些禁军啦。” 还有人附和着说:“是啊,人家可是龙骧四卫的龙骑兵,禁军中的羽林军,根本不会管泼皮打人的事儿。” 787 我的地盘儿 又有人说:“逍遥楼的东家是吧,你的店可以给人,媳妇儿可不能不保护起来呀,你还跟他们打,你打得过吗?明显人家是奔你媳妇来的,你这人真傻,还不跑?” 天浪对于这些好言相劝,也只是淡淡一笑罢了。 这时丁公子的人都渐渐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面前除了站着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旁边还有许多禁军骑兵,众人又都有些忐忑,丁公子却是一招手说: “没关系,这家伙不过是个商人,这些禁军是来这里查杀人命案来的,而且他们是禁军,根本不会管地方上的治安案件。” 沐天波却是冷笑着插了一句嘴:“小丁丁是吧,你们想打架?” “在下姓丁,不叫小丁丁。” 沐天波不耐一挥手,“随便你叫什么,问你是不是想打架,在本将军面前打架可得有一个规矩,本将军虽然不管城中的治安,却也不能看着你们拿着凶器在街头斗殴,你们可以把凶器放下,然后随便打。” 小丁丁一听非常高兴,虽然不让使用凶器,可自己这百十号人想要群殴一个装b分子,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他先是向沐天波拱了拱手道谢,沐天波还非常贴心地对他说:“公子可要小心哦,实在不行,一会儿我还可以让手下人帮忙。” 丁公子一听底气更足了,沐天波说帮忙,他以为人家是要帮他呢,于是更加颐指气使起来,邪魅着眼神看向满不在乎的天浪,手指着天浪喝道: “小子,你还真是好胆啊,我带来这么多人你不跑,听到龙骧四卫的沐公爷说要帮我你也不跑,你还真是找死。” “呵呵,那就试试呗,指不定最后谁死呢。” “就你一个人,还这么嘴硬,你叫秦寿是吧,别的不说,你的媳妇打今天开始,肯定要改姓丁啦,小爷我再最后给你次机会,你把刚刚讹了我的银子还给我,把这家逍遥楼也赔给我,当然得再嘱咐一遍还有你的夫人,嘿嘿嘿,你懂得,如果这些你都照做,我就只打你一顿了事,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留下残疾。” “是吗,看来小丁丁心还挺大的。” 丁公子自然也没听出天浪是在嘲讽,便很是得意地说:“心大是小爷一向的优点,不过别以为夸我一句心大,我就会放过你,我今天还真的非小心眼儿一回。” “想都别想,我也奉劝你一句吧,口头上打过我夫人主意的,都被打成了猪头,还付出了巨大代价,而真动手实施抢人的,已经全都死了。” 丁公子听着只觉可笑啊,“秦寿,死到临头的是你吧,你觉着现在还说那些狠话有意义吗?小爷今天就在你夫人面前狂殴你一顿,让她知道谁才是真男人。” “真是好笑,谁给你的勇气说这话?真是满嘴喷粪。”郁青儿性子虽柔顺,却也忍不了有人觊觎自己。 “是你男人找死,今天非杀了他不可!给我弄死这个秦寿,回头再弄死里面的那个禽兽!”丁公子狂暴了起,指使人动手。 一个个子不高,双臂却是奇长,长得有些尖嘴猴腮的家伙大咧咧走上前来,身后呼啦啦同样上前了一群人,足有三十几个。 “小子,认识大爷我是谁吗?”尖嘴猴腮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貌似刚刚他那根手指还扣过自己的鼻孔。 天浪却是早就不耐烦了,“你不用报名儿了,报了名儿我也记不住,要送死就痛快点儿过来,小爷我没工夫站在太阳地儿下陪你们磨牙。” “哎呦喂,你是真找死啊,不让报名,大爷也得告诉你,省的你死了都不知道是被谁杀的,不妨告诉你说,从逍遥楼街的这头一直到那头你就数,数过了六条巷子口,直到街头老榕树下面那可都是我的地盘儿,你怕了没有啊?” 郁青儿和沐可听这家伙对自己的介绍,都快笑岔气儿了,龙骧四卫和锦衣卫的官兵们因为都有纪律,可也一个个憋得脸通红,低着头肩膀抖动个不停。 沐天河最为搞笑,已经挥汗如雨的他这时举起了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拍打着丁香的屁股,高喊道:“这位兄弟太了不起啦,你这么厉害你娘知道吗?” 尖嘴猴腮还很得意呢,沐天河又道:“可是我说小子,你这么厉害,连这条街包括那棵老榕树都是你的地盘,可小爷我就在你的地盘儿把你老大的想好儿的给上了,你怎么还不过来打我呀?” “我!”尖嘴猴腮被噎住了,他轻咳了两声,“咳咳,那个,小子,你别得意,等猴哥我先把这个秦寿给宰了,回头再和你算总账。” 天浪听到他的名字也是憋着笑道:“猴哥是吧,那么你会不会七十二变啊?” “我七,”猴哥脸黑呀,愤怒道:“我七十二变你个三舅老爷!信不信猴哥我的形意拳三招便送你去阎王殿看账本儿?” “哈哈哈,就你,还三招形意拳,不吹牛耽误你长个啊,小矬子?” “猴哥,别跟他斗嘴啦,他们这伙人都是嘴皮子利索,咱们斗不过他们,咱们赶紧揍他吧。” 猴哥被气得牙齿都在打颤,咬了咬牙,“对,揍他,把他捶扁了再捏圆了,哥几个,一起上!” 一起泼皮呼啦啦冲了上去,天浪撩起了月白色长衫的下摆掖在腰间,出手三拳两脚速度奇快,天浪可是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啊,拳脚速度再快些,根本就不许要躲闪,一脚踢出去,泼皮根本够不到他,四五个泼皮就怎么冲上去的怎么滚了回来。。 天浪这一顿暴打,可把剩下的泼皮都被打愣了,天浪却未停手,继续暴打,高鞭腿,劈挂腿,勾拳摆拳,几个呼吸之间,三十多个泼皮倒下了二十多人,而且人人都捂着子嗣的要害躺在地上呻吟。 天浪又跨步来到剩下几个人的近身,膝撞肘击,又是一声声噗通通倒地声响,这下面前就只剩下猴哥一个人傻不愣登的卡么着斗眼儿看着天浪发呆了。 788 诈尸了 “会七十二变不会,如果会,我就原谅你,你赶紧驾着筋斗云滚蛋,如果不会,刚刚你骂了我,我准备打断你的腿,你有意见吗。” 猴哥眼皮跳了跳,他没料到天浪有多么能打呀,他觉着天浪虽看上去身材高大,古铜色的皮肤,一张脸如刀削般的棱角分明,长了一副好皮囊却也不可能喘口气儿的功夫就放倒几十个呀? 可天浪和他不一样,猴哥就算真练过形意拳,那也是一门功夫,天浪几年来日夜不辍,练习的可都是杀人计,就算不用兵器,招招也都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而且天浪十来岁开始就为了芊芊和人不断地打架,街战几乎就是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再经这两年的高手指点勤学苦练,几十号小毛毛虾,根本不叫事儿。 “天呐,今儿可看到高手打人了嘿,逍遥楼的东家原来这么能打,一个人不一会儿便挑翻了三十几个壮汉啊!” “哇,贵人竟然这么凶悍啊!”沐可也不淡定了。 两旁店铺看热闹的人都炸开了锅了,郁青儿得意的眉毛更是扬起了,“那当然了,我家四郎可永远都是最迷人的,哪怕是在他表露凶悍一面的时候,一样迷人。”郁青儿一脸崇拜地看着天浪。 “啪!”一个耳光响亮在了猴哥的左脸,把所有人从惊愕中召唤了回来。 “你到底会不会七十二变,如果不会,我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敢不敢没事儿跑我面前耍猴!问你话呢,你耳朵聋吗?” 猴哥捂着脸很是委屈,翕动着小鼻子抽然欲泣地憋屈了半天说:“我真不会七十二变,我的耳朵啊,在你没打我耳光之前也没聋。” 猴哥的招风耳嗡鸣阵阵,形意拳也不会使了。 “啪!”又是一声脆响的耳光打在了他右脸上,“这回儿呢?” “啊,你说什么?” 猴哥这回是彻底听不见了。 “呵呵,不回答我证明你不是花果山那位,那你准备好,等下会很疼。” “嗷嗷”两声,天浪两下正踢,踢到了猴哥的左右膝盖上,猴哥的腿顿时倒折了过去,看得众人是一阵倒吸凉气呀。 郁青儿也没想到天浪动起手来居然这么凶残,两只小手抽了抽,攥紧了小拳头。 沐可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儿,眼睛张大的看着,对,小魔女虽然惊愕,但目光竟然没有躲闪。 心中反复念如着同一句话:“天呐,皇上简直太帅啦!这才是男人啊!” 沐天河比他妹妹还不如,连心都是跟着抽了一抽,身子也是抽了几抽,身子开始发软了,趴在了丁香的背上。 最乱套的还不是这几个人,天浪背后的大街上还躺着两个死倒宦官呢,耳听到咔嚓擦两声骨裂,猴哥的腿被天浪踢断了,可那个死宦官却是一个激灵‘刷’地坐了起来。 “哎呀我去诈尸啦!” 人群已经炸锅了,不少人都轰散了,那死宦官还浑然不觉,而是叽里咕噜往远处爬,口中还喃喃道:“杂家还是死远点儿吧,省的一会儿崩一身血。” 爬出数十米远而后挺直了又躺了下去。 小魔女已经不淡定了,她拉着郁青儿的袖子问道:“娘娘,真的是诈尸了吗?” 郁青儿也不知道内情,可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天浪这群坏蛋真的为了抓孙荣会杀了自己的人,便露齿一笑,那笑声如林间清泉般清缓柔和,“诈什么尸,这是在糊弄鬼呢。” “皇上好奇怪呦,不但坑人的鬼点子多,打人时更是个狠角色。” “小心说话,他干坏事儿的时候,是个秦寿,我不是娘娘,他也不是皇上。” “哦,”沐可嘟起了小嘴,不过绷着没多久便又开心的笑了。 街上倒着三十来号泼皮,热闹越来越大,没被诈尸吓跑的还真有许多,真是为了看热闹连命都不要了。 人们见死太监又死倒去了,便又稀里糊涂淡定了下来,小丁丁已经混乱了,不过愤怒已极的他这会儿就算是阎王爷亲自来找他谈判他也不会给一点儿面子。 他对身边一个驼背的中年人说:“高手,点子有些扎手啊,是不是该你上了?” 那个高手背着两手,俯着身子嘿嘿审笑,双眼却透着幽寒,“再等等,让其余兄弟们先上,这家伙还算是能打,咱得先摸一摸他的路数。” 此时天浪正站在一群哼哼唧唧的被他打残的人中间,骄阳从天空挥洒下来,衬托着他挺拔的身影。 傲视着的天浪身形无限高大,长身玉立,朗月孤光。 天浪睥睨着丁公子还有他的人,声音满是不屑道:“喂,姓丁的,还打不打?” 于是小丁丁又发出了一声暴喝,“都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 七十多人反应过来,又都一拥而上,天浪边打边退,虽然是在后退着打,可出脚快如闪电,对方七十多人里倒下去的越来越多。 七十多人围上来,绝对是黑压压全是大腿,可天浪却是凭着踹人的后坐力向后撤退,总是能把围上来的人群甩开,而且后退的速度一点儿都不慢,两条腿还轮番着揣,就跟走太空舞步一样。 “我的天呐,逍遥楼的东家怎么这么厉害?七十几个人都围不住他,喂,你看看,快倒下一半儿了哎!” 天浪的大长腿不停地飞踹,退了二十多步,踹翻了三十多人,眼看就要踩到身后那个死倒了,死倒宦官扑棱一下又站起来了。 对面剩下的四十来人嗷喽一声都吓得一蹦,死倒宦官却说:“没事,你们继续,我再往别处挪挪。”说着又往更远处躺着去了。 可是就在这些人发愣的功夫,天浪却是发起了反攻,他的每一脚都几乎踹的是裆下和心口窝,出拳这回全打到泼皮们的咽喉处或者脖颈的侧面,倒勾的全是鼻梁,全都是最薄弱的部位。。 四十来号人被他打了一个来回,又全都躺地上起不来了。 丁公子很是凌乱啊,低了低头问旁边儿矮个儿的罗锅,声音很飘忽,“高手,你还没看清这小子的路数吗?” 789 一身横练儿 高手十分凝重地用暗哑的嗓音回答道:“看得非常清楚了,故而本大侠决定回家好好想想用什么招式对付他。” 呃... 这是打不过要逃的节奏? 小丁丁脸都黑成炭了,罗锅的回答太让他发疯了。 “死罗锅,你不是自称高手吗,再加一千两银子,你若弄不死他,小爷便找人再弄死你!” 罗锅沉吟片刻,表情十分面前,可眼底里淡淡地偷笑却被郁青儿捕捉到了,他的示弱是故意诓骗丁家的银子呢。 罗锅的内心仿佛做了很激烈的斗争,最后咬咬牙说道:“那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先把银子拿来,我铁背罗汉就算是被他打死,也好拿着这笔银子去黄泉路上花。” “成,我现在就给你,这里面还包括你带来的所有人的医药费。”小丁丁也是敞快,抽出一张银票给他。 “哎哎,快看,那边的高手要出来了嘿!这下逍遥楼的东家可要够呛啊,毕竟人家是高手,逍遥楼东家只是个商人。知道那是谁吗?呵呵,我可是知道啊,他就是铁背金刚萧远,一身横练儿,秦寿这回肯定要吃大亏啦。” “还有没有押赌注的,这回高手对逍遥楼的东家,一赔三!” 不知什么时候,人群中已经开始押注了,而且貌似下注还非常火爆。 “四郎,小心着点儿,这个死罗锅有些阴毒,还是个高手!”郁青儿嘱咐着天浪。 天浪左右快速出脚,把身边几个轻伤号变成重伤员,而后点头答道:“放心吧,跟爷爷我比阴毒,他算是走错房间了。” 铁背金刚萧远是一步步向天浪逼近着,不阴不阳的笑声阴柔地传到了众人耳朵,“呵呵呵,小伙子,做人最该谦虚,否则只能是打自己的脸啊。知道我是谁吗?在下便是萧远,人称铁背金刚,成名江湖几十年。” 天浪唇上的笑意一划而过,冷目放出寒光,凉凉说了句,“大家都是腰间盘,为啥你这么凸出,少尼玛废话,先站直了再说。” 呃... 萧远脸黑呀,人家是罗锅好吗,你告诉我怎么才能站直了? “秦寿秦大官人,见好就收吧,铁背金刚萧远可不好惹!他还有很强大的靠山呢,有着一群江湖高手!”仍然有好心人不想看到逍遥楼的东家吃亏。 此时罗锅的笑容瞬间收敛,发出了如鹰隼一边的啸声,身子闪电般来到了天浪近前,郁青儿等人甚至在他的急速步伐中看到了残影。 罗锅顺即一招黑虎掏心,天浪却是不躲不闪一击双峰贯耳。 罗锅暗叫天浪白痴呀,自己先出的拳,就算是你天浪身高臂长,还是个高手,可自己这一招黑虎掏心只要打中再一蹲身,保准天浪就得被自己干趴下,他的双拳还打不着自己。 “duang”的一声,好似钟鼓楼的鼓声响起。 “跪下求我呀,我这一拳会让你五脏具裂!” 天浪的两只拳头也打到他了,可萧远只觉着自己的两眼变成了两个大酸枣,可自己这一拳十成十闷在了天浪的小腹上,肯定还是自己占了上风。 铁背罗汉一脸的得意,可很快表情便狰狞扭曲了起来,伸出来的拳头也渐渐红肿了起来,脸部越扭曲,才感到自己的脸也很疼。 再是横练铁布衫,人家没打你别处而是打你的眼睛,你也只能是迎风流泪呀。 萧远的手指打变型了,他握着自己的手腕,看着天浪的小腹,视线开始模糊。 “你也是刀枪不入?”萧远惊骇地问道。 “啊呸你个刀枪不入。”天浪也没跟萧远废话,把萧远伸过来的拳头一扒拉,将他整个人掉了个方向,翻转一百八十度后背朝向自己,而后抬腿一个正踢踢中腰眼,萧远扑啦啦便飞出去了五米多,掀起一片扬尘,还来了个狗啃泥。 可刚一落地,天浪的大长腿两步便跨了过来抬起脚便剁了下来,“帖背金刚是吧?”‘咔咔咔’,伴随着问话,天浪那四十四号的大脚狠狠剁下,萧远的罗锅发出嘎吱嘎吱骨骼变形的声音。 萧远趴在地上开始打着嗝地哭。 “一身橫链是吧?”‘咔咔咔,’又是一顿大扁踹,萧远已经满心委屈泪如雨下,天浪的大脚踹在他的罗锅上,就像敲一面鼓,每一脚的力量都传导到了他浑身的骨骼,让他的骨骼卡巴吧作响。 “小丁丁拿银子雇的是吧,今儿你赚了,收了他的银子,我再给你治治病,踹直了你的罗锅!免费的,不收钱!”萧远的后背就像是一张弓,而天浪正是张弓的人,就看萧远的罗锅,正在一点点迈向笔直。 “英雄,别打啦!咳咳咳,英雄,饶了我吧,下次再也不敢啦,”萧远不断咳嗽,不断求饶,口中已经溢满了黑血,看得出来,他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 “不打不行,我这叫做路见不平,就算你趴在大街上,你的罗锅也太突出啦!” “英雄,英雄...哎呦喂!” “四郎,太棒了,对,再狠点儿,把他的罗锅踹直喽!什么橫链,简直是笑话,咯咯咯。”郁青儿风摆杨柳的随着天浪踹下去的大脚摆起了姿态,手掩着小嘴儿咯咯咯直笑。 “是啊,连美女都看得出来,再是一身橫链,也是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秦寿专门冲着帖背金刚的罗锅下黑脚,就不知道铁背罗汉的橫链包不包括自己的骨头啊。 ‘阿噗!’萧远又是一口老血,给了看热闹的人最立体的回答,吃瓜群众纷纷摇头。 “嗨,武功再好,一砖撂倒啊!咱们还是替肖大高手默哀一炷香吧,五两银子算是赔进去了。” “你才五两啊,我押了二十两买铁背金刚赢啊,这下回去肯定要被家里的母老虎打一顿笤帚顿肉啦。”。 天浪这会儿打得有点儿热了,居然解开束带,把月白色长衫脱了下来。 长衫还没全脱下来,里面居然‘当啷’一声掉下来一面铜锣,落在地上晃悠悠画着圆圈儿。 790 四十四号的大脚 所有人都脸黑呀,这逍遥楼东家的铁布衫,原来是衣服里面藏了私货呀。 只是惊骇声和嘲笑声刚响起来,天浪的长衫已搭在他那条满是劲爆肌肉的胳膊上。 天浪为了方便习武,里面居然穿的是短衫小马甲儿,古铜色的肌肉在空气中咯吱吱炸响。 天浪的健硕身材都还只能让女人们心跳,可让男人们蛋疼的是他的胸前除了一面铜锣,还挂着两对儿金光闪闪的马镫,穿上衣服时,就藏在铜锣的外面。 “我去,这要是打上去一拳,大象的腿也得折呀,秦寿太坏了,居然往衣服里夹私货。” “对呀,他是什么时候把马镫挂到脖子上的呢?” 许多人的目光都扫向了对街一排羽林军的骑兵的马腹上,发现有两个骑兵的战马还真没了马镫。 而那两个骑兵却一点都没有丢了装备的觉悟,反而还有些得意洋洋的偷笑。 “这才是街战高手!一边打人一边偷东西。” 郁青儿莲步摇曳着走到了天浪身边,伸手帮天浪擦了擦汗,厌弃地绕过了地上鬼哭狼嚎的萧远,接过了天浪的长衫和束带,一边十分贤惠的帮天浪叠着衣服,一边口中喃喃道: “四郎,这家伙的罗锅都被你掰直了,大牙还掉了两颗呢,还有个罪魁祸首等着挨打,你过去比划比划,看是他的脸拉得长,还是你的脚尺码大。” 天浪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便是缓缓转过了身,一步步逼近扎着马步大腿根儿和后槽牙都在打颤的丁公子。 丁公子吓得都忘了跑了,天浪一步步逼近,眼神越来越近地逼视着,那目光极具侵略性。 小丁公子直感觉是被一头下山的猛虎照在了捕猎的范围,自己就像一只梅花鹿,只想匍匐下来,动也不敢动。 心说着你别过来,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呼呼一阵恶风,一道黑影中出现了一条欧巴的大长腿。 丁公子眼前一黑,天浪四十四号的大脚就印在了他四十三码的大长脸上,貌似还很契合。 丁公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出去的,落在地上半天都在捯气儿。 天浪的大脚刚踩过地上的血,血脚印又在小丁的大长脸上卡了一个耻辱的戳,留下血红清晰的一片,还有小丁的鼻孔也流除了鲜红的两行血液,却跟插了两根葱似的。 他瞪着眼,抿着嘴,哆嗦抽搐着,整个脸上的肌肉全部酸麻僵硬,除了尴尬再变换不出任何表情。 郁青儿尖细的嘴角微微上翘,笑起一道魅力无边的弧度,她杏眼如星,弯眉细长,看着自己男人的虎背,心中无限遐想。 “四郎,看来他的脸还是不够长,要不要再踹两脚?” “嗯,我看行,说好的五千两银子不给,今儿个是该好好免费给他整整型。” “秦寿,啊秦大官人,别打了,不就是五千两银子吗,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你现在想认账了,可咱俩的帐已经不能这么算了。” 丁公子缓了几口气,勉强说道:“那是怎么个算法儿啊?” “你说呢,你今儿带了这么多人来打我,别人不知道以为我这人怎么着你了,名誉上受没受损失啊?” “我给。” “我打了你的人,中午饭可是全消化了,你的赔我饭钱我拿着再吃一顿。” “成,饭钱小的出。” “我打了你的人,那是在教育你们,你是不是得给我些束脩啊?” “束脩?哥哥诶,你这个提法有点儿意外啦,是你打的我们,而不是你教我们如何打人,怎么还要学费呢?” “我不是在叫你们打人,而是教你们如何挨打,我这是在叫你们做人,给钱。” “诶呦,胳膊腿儿都有点儿酸了。”丁公子有些想耍赖。 天浪一脸好奇,“要不要我帮你捶捶!” “还是算了,别蹭我一脸血,你拿银子就成了。” “那让我再想想,还有什么需要单独收费的。”天浪开启了冥想。 “当然还有呢。”郁青儿笑盈盈说道:“他刚刚可是把你的夫人吓得不轻,不但如此,他还想打我主意,这事儿得经官,就算是私了也得好些银子呢,两样加在一起算钱。” “嗯,对,两样一起算。” “哥哥,姑奶奶,你们别说细账啦,我头晕,记不住,你们就说总共需要多少银子吧。” “嗯,总共啊,我算算。”郁青儿挑着眉毛挽着天浪的胳膊,噗嗤一声笑,对小丁公子说:“也不用太多,一共十万两吧。” “姑奶奶唉,你还是把我给大卸八块儿拿去喂狗吧,我就算榨出骨髓油来,也弄不到这些银子啊。” “你可是按察副使的公子,叫人把你那当官儿的老爹叫过来,顺便把银票拿来。”郁青儿看来很是能为他人考虑。 丁公子终于垂下头去,鼻血滴滴答答地流,眼泪也在心里流着,“行,我给。”小丁丁掏出了所有银票,天浪叫了锦衣卫的便装过来,挨个搜身。 被掰直了的铁背金刚刚得了的一千五百两银子也被搜了出来,所有人得到的银子都被搜了出来,还包括他们自己的。 沐可这时候蹦跳了过来,现实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扫视着地上躺着的人,而后又一脸崇敬地看着郁青儿道:“哇,原来硬茬儿在这儿呢,你们两夫妻这是不是叫做狼狈为奸啊?” 沐天波坐在马背上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下来,脸黑呀,人家可是皇上和娘娘,你这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 郁青儿却是没有在意,扬起一张俏脸儿道:“你只需夸一夸我们是一对儿狼狈就够了。” 沐可吐了吐小舌头跑开了。。 “这些人可都别让他们跑了啊,这么多泼皮天天不学好,四处游荡着,还不如让他们到御马监喂马呢,那位将军,你们羽林军里需要壮劳力不,把这些人拉走吧,看着很让人心烦呢。”郁青儿皱了皱眉说道。 “得嘞,这可是好事儿,我正发愁没人喂马的事儿呢,这些人归我啦,更何况,呵呵呵,他们以后怕是不做太监也没什么可以胜任的职业啦,”沐天波一边说一边偷偷看向天浪。 791 作死的道路 天浪的表情则有些戏谑地说:“嗯,这个主意不错。” “啊,什么?真要进宫当太监了呀?”倒在地上的泼皮们纷纷摇头,不肯接受现实啊。 “当太监不假,只是你们这样的渣滓还没有资格进宫,本将军领你们去御马监的马棚里挤一挤吧。”沐天波很会配合,总之不能把这些聚众斗殴的泼皮随随便便给放了。 锦衣卫和龙骧卫的官兵都忙活了起来,逍遥楼里,丁公子已经把欠条打好了,然后便想赶紧跑路,郁青儿又留住他道: “丁公子,欠的银子别忘了还,就限期十天吧,还有个事儿呢,你既然口口声声称丁香是你妹妹,她是丁时魁的义女,那么义女想要嫁人,免不得你们家也得拿出些像样的嫁妆来呀。” “你们到底是谁呀,不会是谁指使着专门坑我家的吧?”丁公子压不住火了。 “我们是谁你不用管,只是提醒你一句,丁香儿的婚嫁虽然你们说了不算,可嫁妆必须得出,你不用着急,会有人去你家要的。” 丁公子其实也不信谁还真敢这么欺负人,他现在只想先跑路再说,于是便含混着答应了。 “丁公子,本来有件事儿...丁公子?” 丁公子哪里还敢停留,望着他遁去的背影,郁青儿喃喃道:“这人怎么跑得这么快?我话还没说完呢,可真是无礼呢。” “好啦,青儿,你不放了他,咱们过几天还怎么去他家里讨债呀?” 郁青儿微抬下巴,眨着眼睛看向天浪道:“你说的没错,这家伙在作死的道路上走得很成功。” 几个人很快又在逍遥楼里摆起了一桌,一边吃一边等待杀人案的结果。 沐天河与丁香儿也被叫到了桌上,二人称谢,便也没推辞,和皇上皇妃同桌吃饭,可算是一大殊荣了。 沐天河还立刻让沐可改口称丁香儿做嫂子,丁香的闺名不是丁香而是丁香儿,名字很好听,沐可似乎还有些不情愿改口,却仍是出于礼貌,懒懒地叫了一声:嫂子。 郁青儿又让小二上了几壶酒,添了几道小菜,五个人同桌准备吃午饭。 一顿饭之中,话题虽然不多,但谁都没有在纠缠心结,午饭快要吃完的时候,大街上又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几人一同向窗外望去,就见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和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带领着一帮打手,再次出现。 他们想要进入逍遥楼,却被锦衣卫的便装拦下了,连沐天波也准备动手,这些人不敢在羽林军面前太过造次,抓着天浪和沐天河抢夺丁香儿的理由在大街上破口大骂,想要让二人出来接受他们的教训。 “四郎,有没有感觉到这些人的背景不寻常啊?”郁青儿蹙起好看的眉毛,一双黑眸扫视着来人,心中正思索着什么。 来的肯定不是查案子的孙荣等人,那边应该还是丁家的人不甘心赔了好多银子便去而复返。 “怎么不寻常了,说说看。”天浪心中也在掂量这些人背后的实力,郁青儿先说出来,他便问她。 “丁时魁不过一个按察副使,他叫来的人却敢在羽林军面前打架,就算是羽林军不管地方的治安,可这些人也是够肆无忌惮的,包括刚刚来的那波泼皮,依我猜测,绝不仅仅是市井混混那么简单,他们背后的仪仗,也绝不仅仅是丁时魁。” “那么你猜,他们为什么又要给丁时魁充当打手呢?” “他们是打手不假,可未必是丁时魁的打手,应该是背后的那个或那些人想要帮丁时魁吧。” “如此说来,他们背后的人知道沐天河是谁,也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想应该有这个可能。” “朕同意你的这句话,你说的那些幕后的人应该是知道咱们的身份的,不过我不同意你说的前面的话。” “什么话?”郁青儿不解。 “就是你说这些人是来帮丁时魁出头的话。” 郁青儿默然思忖着,而后豁然点头,沐可却是睁大一双眼睛道:“他们不是指名道姓让贵人和我二哥出去受死吗,这还不是在帮丁时魁父子出头?” “当然不是,如果他们的老大知道咱们是谁,那么这种叫嚣就不是在帮丁时魁父子,而是在坑他们了,好一招借刀杀人。”天浪慢慢解释道。 “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沐可又问道。 天浪笑了笑说:“如果我告诉你答案,也差不多就把幕后黑手的姓名指出来了。” 幕后黑手--整件事的幕后黑手吗,包括海月遭诬陷被囚禁的推手?丁时魁颂扬海程氏敲登闻鼓告御状,便是摆明了和幕后黑手处于对立的一方。 “那你快说呀,那家伙是谁,为什么要坑丁时魁,丁时魁父子肯定是不知道我二哥是谁,否则他肯定不会赶来找事儿的。” “你说对了,敢来找事儿的,就是和咱们一样,想坑丁时魁父子的人,丁时魁以为这些打手是他雇来的,却不知道人家正在用他祸水东引,陷害幕后那人的方式在坑他。” “什么祸水东引?”沐可问道。 郁青儿淡然一笑,“我知道了,丁时魁唆使海程氏去敲登闻鼓,要告孙荣,而孙荣背后有两个人,一个是袁彭年,一个是瞿玄钧,而丁时魁想要祸水东引的正是瞿玄钧。看来这个瞿玄钧很难对付啊。” 如果郁青儿亲眼见过瞿玄钧在天浪和芊芊面前吃过多少亏,她便不会这样说了,可貌似瞿玄钧似乎还真有几把刷子的。 “呵呵,做了青青大草原还安之若素,朕只能夸一句他的养气功夫还不错,倒是不信他的阴损毒辣,可以比得过朕。天河,去告诉你哥哥,这件事让他别插手,有人打上门,咱们就用同样的方式打回去。”。 沐天河欣然应着,“好的,不过这次能否让天河在贵人面前展露一下身手?” 沐可也很想让自己二哥有一次在皇上面前展示武功的机会,毕竟沐天河现在还赋闲在家,并没有得到重用呢。 792 有种你出来 于是沐可说道:“对呀,对呀,小妹也有一群打手,可以叫过来帮我二哥一起打人,贵人可以坐在这里喝喝茶,看看热闹。” 天浪想了想便点头,“嗯,也好,那就让你们兄妹出去教训他们一下吧。” 兄妹二人点头,沐天河找来自己的随从,让他去告诉沐天波不要动手,自己挺胸阔步走了出去,丁香儿随即起身,“二官人,我在门口给你助威。” “嗯,好的!”沐天河回头对丁香儿眨了眨一只眼睛。 沐可和丁香儿一起站到了门口,把一只小指头进樱红的唇里,打了个口哨,街面上不久便出现了百十号人。 天浪眉头紧了紧,“嚯,还真是个小魔女呀,出来玩儿都不带家丁,使唤着这么多泼皮当打手,这丫头,有点儿意思。” 街上的来人打断了天浪和郁青儿有关沐可小魔女的谈话,那些人指着沐天河质问道:“你便是秦寿了?” “我不是秦寿,我是秦寿的小弟,怎么着,想找他打架,好啊,先过了小爷这关再说。” “你算什么东西,我们今天来,要先找秦寿。”说这话的,是那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一张大饼脸,撇着大嘴,态度十分的倨傲,完全不把沐天河放在眼里。 “庄十三,别说今天咱们只是来找秦寿的,这个人便是沐天河,就是他抢了丁大人的义女,这笔账,等咱们暴打了秦寿,把银子讨回来之后,必然也是要跟他算一算。” “呵呵,你们要打秦寿,还要回头找我算账,那你们想怎么算啊?” “当然是打你一顿,再把丁香那小娘们儿抢回来啦!”庄十三道。 丁香儿一听就急了,“我不会跟你们走,我以答应要嫁给二官人了,以后和丁家父子再无瓜葛。” “呵呵呵,小娘们儿,这轮不到你说话的份儿,别以为丁大人抢你回去是为了什么,你已经被大人许给我啦。” 那大叔年纪的五十岁男人一脸畏缩地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说,这人不但猥琐,吊眼梢,山羊胡,小鼻子小嘴,穿着还很嬉皮,根本是想穿什么穿什么,而且就连天浪在逍遥楼里,都能嗅到他身上的一股馊味。 丁香儿也是皱了皱眉,抬起长袖掩住了鼻子道:“呸,那更是痴心妄想,我又不是他丁时魁的什么人!” “你不是丁时魁的人,你以后会是我的人。”猥琐大叔道:“不只是你,我听说天河这小子还有一个漂亮可人的妹妹......”猥琐大叔越说越猥琐。 “你!”丁香儿气得发抖。 沐天河和沐天波都急了,沐天波都要下令让龙骧四卫的龙骑兵冲上去砍人了,天浪却在窗内对他使了使眼色,沐天波这才堵着气压抑下来。 沐天河笑吟吟开口,“想打残我,你也得有那本事。” “打你不用太急,我们要先打残了秦寿再说,秦寿在哪儿呢,赶紧出来受死。” “我就在这儿,不服你进来。”天浪手扶着窗沿,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眼睛都没抬地说道。 “有种你出来!”庄十三手指着天浪就要近身,又被沐天河拦下了。 “干什么去?不就是打架吗,难道你不敢跟我打啊?” “哼,我会怕你,不过我更恨秦寿,是他刚刚把我兄弟铁臂金刚萧远的罗锅给踹直了,还把我百十号小弟拉到宫里当太监,这个仇,我当然要找他报!” “看来你得到消息的速度还挺快呀。”天浪闷笑着说:“我把那个萧远的罗锅踹直了,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他现在被我送到郎中那里做继续治疗了,正好你来了,那么医药费也有人帮他出了。” “什么?你打了我兄弟,还管我要医药费,你当我庄十三是什么?” “我当你是个装逼挨打的货。” “啊呸,听清楚了吗,我是庄十三,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 “你大哥呀,那肯定是庄十四呗。” “我大哥...这厮敢耍我,我大哥...” “别大哥小弟的了,这里根本没人会给你大哥面子,你在这里更是没有面子,只是讨打的货,天河,别跟他客气,直接上,省的他那张破嘴还不干不净的,有人骂你妹妹和未过门的妻子呢,你若再不动手,我可要亲自为沐可两人出头了。” “好!”沐天河被天浪三言两语说的更是气急,大喝了一声便冲了上去,沐可叫来的百十号泼皮,也随着沐可的第二声口哨响起,同猥琐大叔和庄十三带来的一百多号人打在了一处。 郁青儿嗤嗤笑道:“没想到我家四郎不但坏,还很会煽风点火呢。” 天浪并未答话,而是专心看着一群人打架。 “哎,四郎,那个装死的死太监跑哪儿去了?” “哦,他啊,靠墙根儿装死呢,要是还躺大街上,就不再是装死,肯定被人踩死。” “呵呵,你找的这些人,都挺逗的。” “那可不是我的人,是你们后党的人,只不过是我叫全卫国配合我演一出戏,却没想到多出这么多热闹看。” “那么接下来的乱子,你真能忍住只看热闹?不是曾说过,三天不杀人就会手痒吗,我不信你真能坐得住。” “呵呵,你信不信有的人就算是帷幄之中,一样能决定胜局。” “我当然信,只是好奇你怎么决定胜局。” “小二,过来,有事儿要嘱咐你们去做。” 天浪向几个小二招了招手,耳语了几句,几个小二咧嘴笑着都去了后面。 再说街上的乱子可是不小,两百多人混战在一起,把整条街都变成了战场,还颇有些壮观 沐天河因为猥琐大叔污言秽语,便是抡起拳头第一个奔他去了,猥琐大叔却后退一步,往庄十三的身后一躲,庄十三反倒是不知死活的迎了上去。。 沐可搭着锦衣卫便装们的肩膀垫着脚的看热闹,不时还指挥着自己带来的泼皮该如何如何打谁,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丁香儿则神情凝重,心都揪着,很担心沐天河受伤。 793 屡屡被爆头 丁香儿可是没见过这样打架的,更是不知道沐天河有什么样的身手,天浪看到丁香儿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心想:“沐天河不错呀,竟然一时半刻便收获了丁香儿的芳心,有点意思。”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说的便是丁香儿这般女子。 闪神的功夫,沐天河这边就有些顶不住了,沐可扁着小嘴儿痛斥自己手下这些泼皮不禁打。 庄十三虽然屡屡被沐天河爆头,可猥琐大叔和他一起对付沐天河,而且用的还是偷袭,那家伙看来也是个高手,两人配合着外加一些泼皮一起围着沐天河打,让沐天河有些脱不开身。 沐天河有些恼了,趁庄十三大力向他扑来时他又是跳起来一个爆头,打得庄十三嗷喽一声惨叫,而后沐天河一个闪身又扑向了斜侧里的猥琐大叔。 庄十三看沐天河被猥琐大叔纠缠着,咬着牙十分凶狠的揉着自己的头,慢慢摸向了沐天河背后。 “天河小心!”“二哥小心背后!” 丁香儿和沐可几乎同时叫道。 可沐天河还没等回头,就听‘啪’的一声脆响,背后立刻有人嚎叫出声,“嗷,哪个不要脸的偷袭我,是谁飞的板砖,是谁?” 就在庄十三喝骂着找人的时候,沐天河抽冷子在他屁股上又补了一脚,庄十三以极为优雅的跪姿飞了出去,直挺挺刚跪倒地上,额头上就又挨了一板砖。 “嗷喽。”又是一声惨嚎,庄十三的大饼脸上出现了一个与地平线成四十五度斜角的长方形。 庄十三仍然一脸的委屈和不甘,疼过劲儿了又叫嚷嚷起来:“谁敢打我,我的几位大哥可是西南绿林的瓢把子,谁打了我,我就叫我大哥宰了他。” “啪。”这下是一块儿大土块儿砸在了庄十三的鼻子上,小魔女拍着手上的土屑,吐了吐小香舌道:“我就敢打你,怎样,西南绿林道的瓢把子哪有我老大厉害,我老大还是两京一十三省的总瓢把子呢!” “你!小丫头,你敢打我,你老大是谁?什么两京一十三省的总瓢把子,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号!” “我老大自然是秦寿啦,肯定比你老大要厉害,以他的武功,绝对当得起总瓢把子,哼,气死你!”说完,小魔女又钻进了锦衣卫之中,让庄十三打不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成了这小魔女的老大了?”郁青儿似笑非笑地问道。 “战术,你还不懂?这都是恶心人的战术。”一群没文化的流氓和两个小孩子的不搭调的交流,被天浪夸耀成了战术。 说着,天浪又探出了手,摸起一块儿板砖,而逍遥楼里的小二,还在后院儿拆墙垛呢。 “看清楚了再打成吗?我叫庄十三,我大哥可真是道上混的,我大...” 庄十三刚刚把自己脸上的土擦干净,又叽叽歪歪起来,可没等他的话说完,又被沐天河抽空一脚闷趴在了地上。 沐天河的功夫真是不错,和猥琐大叔打架,猥琐大叔左右还有不少帮他忙的泼皮,沐天河不但能把泼皮一波波全都打趴下,还能抽空往庄十三身上下黑脚。 “将门虎子,果然不错,虽然比不过马万年马一枪那种妖孽的存在,距离还很远,不过若要让他做一名指挥使,他的头脑和武艺都是足够的了。”天浪继续品评,一点儿都不介意那些毫无营养的对白。 “是啊,更主要的是,又找到了和你臭味相投便称知己的人了对吧?”郁青儿调侃道。 说话间,天浪又飞出几块儿板砖,砸在了几个泼皮的身上。 沐可叫来的那些泼皮相互间是认识的,可天浪并不认识这些人,是以板砖偶尔还会不分敌友。 “老大,你打错人了,阿猫和阿狗都被你的板砖砸伤了,他们可是咱们的人!”沐可看到天浪的板砖四处乱飞,把自己的手下都给打了,气得攥起了小拳头嘟起了小嘴。 “哈哈,误伤啊,绝对是误伤,不如你让你的手下都向四下散开,我让板砖再飞一会儿。” 不散开让高手出场尽快解决战斗也不成了,天浪飞出来的板砖实在太多了,这些赤手空拳打架的人,捡起来一块儿就会变成致命武器。 沐可也反应很快,小手指放在口中,‘呼啦’又是一声口哨,看来这些泼皮被小魔女训练的还不错,听到小魔女的呼哨声,纷纷脱离战场向四周散去。 这下天浪不用在费时锁定目标了,一块块板砖不要钱似的从他手中飞了出去。 为了提高拍人的速度,郁青儿还凑过来帮他做二传手,大街上那些泼皮被打得哀嚎声不绝于耳。 “四郎,你的砖头怎么飞得这么准?”郁青儿很是惊诧。 天浪颇为自得道:“那是自然,校场上可是苦练过投枪的,和飞板砖没什么区别。” 天浪其实还有句痛快话憋在肚子里呢,他还不到十岁的时候,苏芊芊因为长得漂亮,一群熊孩子围住她嘚瑟,他那时还根本不会打架,所以保护媳妇的战斗选择的第一种武器就是砖头。 天浪初战告捷,以不到十岁的年龄一块砖头下去,让一个胖胖的小男孩儿脑袋上缝了七八针,为此他和苏芊芊还站在学校操场前的高台上,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被竖立了反面典型,那可是当众批评啊。 不过从此以后天浪也在街战的道路上身手越来越纯熟,头脑也越来越灵光了。 可以说板砖就是天浪拉着芊芊闯荡江湖时的第一利器。 “秦寿,你把我兄弟都抓了,还躲在窗户里飞板砖,也太不江湖了吧?” 眼看着带来的泼皮一个个都被放躺下了,连庄十三也变成了释迦牟尼,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再无法叫嚣了,猥琐大叔有些露怯了。 “你个骚老头懂得什么是江湖,今儿教教你,江湖就是我把你们都打残了,然后这个江湖爷爷我说的了算。”。 “你,你难道还要一统西南黑道势力吗?” “如果这样玩儿会开心,又有什么不可以?” 794 我可是高手 沐天河也停下了手,抱着胳膊叉着两条腿等天浪再次下令。 猥琐大叔绿豆眼儿滴溜溜一转,他是否知道天浪的身份没人看得出来,可已他的判断,天浪躲在逍遥楼里往外飞板砖,可定不会是什么高手,那就用一招激将法引他出来,他是这些人的老大,把他撂倒了不就什么麻烦都解决了吗? “秦寿,我可是高手,既然你想统治西南黑道,有没有胆量和我单挑啊!” 庄十三这会儿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只手还掰弄着牙齿,刚刚一板砖拍下去,两颗门牙都打掉了,满口牙也都松动了,庄十三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站起来也指着天浪喝道:“小子,你既然是想抢我大哥的地盘儿,那么作为小弟,我有理由第一个和你单挑,你敢不敢?” “别问我敢不敢,你都已经被打得脱相了,还敢叫嚣,可真是逗逼界的高手,脑残界的大侠呀。” “你!” “别手指着我说话,再敢叫嚣,便把你满口牙都掰折,让你做一只瘪瘪嘴的老王八。” 庄十三连忙是闭口啊,他刚刚是一股火气,头脑发热说出的话来,可经过天浪一提醒,满口牙又开始疼了,便是再也不敢说硬气话。 “哈哈,庄十三不过是被你给黑了,看来你还是不敢出来单挑,你是不是怕打不过我呀?”猥琐大叔又刺激道。 “不是害怕我自己,我是担心你接不下我三招,”说着,天浪已经负手从逍遥楼中走了出来,缓步迈向猥琐大叔。 “你竟敢说我连你三招都接不下?简直是笑话,若是我真连你三招都接不下,我这么大岁数岂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你小子嚣张啊,当年我庄二闯荡江湖那会儿,你还是个娃娃。” “哦,你叫庄二啊,庄十三的兄弟?” “对呀!我就是庄二,我说你打不过我,不如趁早认输,或者给我下跪求饶!”庄二还一脸的自豪。 “我说你接不住我三招,你却大言不惭喊着让我求饶,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自信?” “我当然有自信了,我的背后可是有大哥的,你惹不起,更何况,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我量你根本不敢跟我单挑,你这躲在别人身后飞板砖的小人!” “那我若是跟你单挑,又在三招之内赢了你呢?” “哼,不可能,刚刚说了,我庄二习武几十年,如果连你都打不过,几十年岂不活到狗身上去了?” 天浪似笑非笑道:“庄二,你就别埋汰狗了,狗若是能活你这么大岁数都能成精了,而你,肯定连我三招都接不下。” “你!”庄二脸黑呀,他顿了顿怒道:“那咱们俩就赌一场,如果你输了,就向我下跪求饶,还要把丁香那个小娘们让我带走,我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所以那个古古怪怪的小丫头我就不要了。” “被打歪主意了,香儿不是你和丁家父子可以动脑筋的,动了她的脑筋,肯定会付出代价的。而我要跟你赌的就是这个代价,如果我三招之内不能把你打倒,如果打不倒你,我便把您们都放了。” “把我们都放了,真是笑话,不过好吧,我跟你赌!”看来自己的嘴皮子是都不过人家了,那就直接动手吧。 看热闹的人群也都议论开了,有人又立上了赌局,“哎哥几个你们觉着逍遥楼掌柜这么猖狂,他能不能赢啊?” “他怎么可能赢,听这人的口音都不是本地人,他怎么知道庄二的厉害。” 随着两个交头接耳的声音,加入话题的人越来越多。 “对啊,庄二毕竟是西南地区成名已久的黑道人物,那一身功夫非常了得,而且他们这一伙人犯下许多案子,他却从没有被抓过。” “可不是吗,庄二的背后有钱有势,否则此前皇上亲自领兵剿匪,怎么没把他杀了呢?” 天浪听到这番话,心中也在思忖,是啊,自己多次以剿匪的方式练兵,庄二虽不完全算是匪,可毕竟是成名已久的黑道人物啊,如果把他的名字列入剿灭名单,也肯定是没问题的,那么到底是锦衣卫的情报没有重视他这样的人呢,还是他提前得到了消息? 算了,不必纠缠这个了,毕竟漏网之鱼总会有的,锦衣卫的眼线也主要集中在了战场,对内的情报疏漏也是难免的。 天浪不在纠结了,然而人群中的赌注却已经开始了,而且多数人都在押庄二赢,赔率比刚刚他和铁背金刚萧远那场还要悬殊,居然是一赔五。 天浪擦了擦鼻子,有些微汗啊,自问他大明天子数年间征战沙场,连何洛会、谭泰、济尔哈朗的几十万大军都被他打得灰头土脸,死的死逃的逃,自己竟然因为和一个小混混打架,被一群吃瓜群众给鄙视了。 “四郎必胜,我家四郎一定会赢得哦!” 人群外的逍遥楼里传出了黄莺般好听的声音,美艳的郁青儿正一脸期望地挥着小拳头喊着。 天浪向郁青儿挥了挥手,灿烂地笑着。 再看庄二一板一眼摆出了骑马蹲当式,“秦寿,别以为我好欺负,我嘴皮子说不过你,可刚刚和天河交手,可是打了个旗鼓相当,年轻人,做人切莫强出头,否则会很丢脸的,劝你还是知错就改,趁早洗洗回去睡吧,跟我交手,哼哼,大叔我会打得你怀疑人生的!” 天浪一步步走向猥琐大叔,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语气还很是谦卑客气,“对,这位年长的高人说得太对了。”。 猥琐大叔听天浪这么说,心里表示十分满意,天浪向前走着,双手仍旧背在后面,他笑着继续说道:“高人别介意啊,我们年轻人不懂事,如果有得罪的地方......尼玛倒是打我呀?” 庄二正在享受着天浪对自己的奉承,天浪便已经偷袭出招了,这画风不对呀!猥琐大叔也是有功夫的人,就看他虽然吃惊,却仍没忘了气运丹田,准备发攻对抗天浪的偷袭。 795 无影脚 天浪虎吼一声,咆哮起来的动作也十分高端大气,他就像在三分线外跨步扣篮那般,说声‘尼玛倒是打我呀,’身体便是纵越飞出,两条大长腿在空中狂躁着摇摆,一直背负在身后的大手已经大幅高举了起来。 庄二只觉得眼前劲风爆裂,天浪的身形晃动,他厉声大叫道:“不好,是佛山无影脚。” “尼玛无影脚!”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连续不断的敲击声。 全场寂静了下来。 “丫的真是搞不清状况,记吃不记打,不知道功夫再好,一砖撂倒吗?” 庄二蹲在地上嘤嘤抽泣,连求饶都忘了,天浪拍打着两手上的碎渣,一块一尺长的青砖,已经被他拍成了齑粉。 人们所有人都呆立在当场,看着堂堂大明皇帝用板砖暴揍江湖混混。 “唔唔唔,你不讲理,说好了单挑,你竟然还用砖头打我。” “嗯,用砖头打你是我不对,你有意见尽管提,我会打到你没意见为止。” 沐天河也出了一个窝心脚,踹的抱着头诉委屈的猥琐大叔一个大腚墩儿。 “对,打死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打我家香儿和我妹妹的主意,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沐天河飞起又是一脚,而后在踢得再次倒飞出去的猥琐大叔身上一顿大扁踹。 “小子,连你也敢打我,你们就真不怕有人夜里去你家报复吗?我大哥可是...” “嫂子,这老不死的居然还敢出言威胁,咱俩也上去揍他!” 小魔女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啊,看到猥琐大叔庄二都被打成狗了还敢叫嚣,她拉着还有些怯怯地犹豫的丁香的手,挥起小拳头就冲了上去,小脚丫专门照着庄二的软肋上剁下。 她一边痛打猥琐大叔一边恨恨地咬牙,而且小魔女也是练过武功的,虽然应该练武的时间里她大多都偷跑出去玩儿了,可毕竟还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 外加她沐王府大小姐的身份,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会受一个江湖混混的威胁。 而丁香儿就不知道该怎么打人了,她瑟瑟然地一会儿看看沐天河,一会儿学着沐可的样子偷偷踢两脚,而后又赶忙缩回去,总觉着女孩子家动手打人,实在有些不雅。 “香儿,这老东西刚刚那样骂你,你还不踩死他?有你男人在,管保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 沐天河的话让丁香儿心中一暖,几乎自己那个大家族败了以后,就再没有听到过贴心的话。 丁家父子也会偶尔好言哄劝她,不过那都是违心的,为的哄骗她乖乖听话而已。 丁香儿脸色微红,声如细蚊地说道:“还是不行,我踢不动他。” 郁青儿不知何时来到了丁香的身后,在她腋下偷偷塞过来一根擀面杖,偷笑着道:“小香儿,给你跟擀面杖,狠狠敲他的头就行了。” 以郁青儿堂堂大明庄妃的身份,自然是没理由像小魔女一般当街踢打一个混混的。 可是别忘了,逍遥楼就是她家的,不禁院墙上有砖头,厨房里还有十八般武器,统称‘要你命三千’。 如果说芊芊够辣,那么郁青儿就是蔫儿坏了,她不但在天浪飞板砖的时候往他手里塞砖头,还在丁香儿打得没力气的时候往她手里塞擀面杖。 丁香儿可不是不想打人,看到郁青儿给她的擀面杖顿时眼睛就亮了。 这顿擀面杖下去,打得猥琐大叔那叫一个酸爽啊,眼睛里除了黄星星,就是蓝星星。 几个女人有出主意的,有负责动手的,对庄二来说是悲剧,可女人们的动作总会带来一股股的香风,令近处看热闹的天浪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几个功夫女神打人时的俏模样,也让所有看热闹的男人惊艳地两眼发直。 “打得好,小香儿,我也学过武艺,你该打爆他的鼻梁,而后敲碎他的膝盖,不对,再用点力,你这力气只能让他的膝盖抽搐几下,得再很点儿。” “嗯,谢谢贵人指教。”丁香儿忙活的鼻尖儿直微微冒汗,心说,“不过我还知道一个更让他蛋疼的地方。” 对,就是蛋疼。 随着丁香高举着擀面杖而后狠狠砸下去,猥琐大叔‘嗷喽’一声发出了破空凄厉地嚎叫。 猥琐大叔庄二闯荡江湖几十年,今日却被一群女人给群殴了!疼得说不出话来心中仍在骂:“我不管你们是谁,这事儿我跟你们完不了!” 庄二蜷缩着像一只煮熟了的大虾,憋得满身通红。 众人正热烈讨论着谁打得爽呢,一个锦衣卫的便装跑到天浪面前凑到耳边说道:“皇上,孙荣真的找了个替死鬼,不但给那人上了大刑,还抓了那人的全家老小到堂上威胁他,那人被逼画了押,招了供,正在往这边赶来,准备指认尸体呢。” “哦,这样啊,正事儿要紧,看来只能先打到这儿了。”天浪口中喃喃道,而后看向地上的那只大虾。 “看来阳光和雨露你都拿不出来了,这也算是你调戏妇女的惩罚,庄二,我都不需要你求饶,你看我敢不敢放了你,看你日后还敢不敢来找麻烦,你赶紧滚吧,下次再敢找不自在,我也不打死你,就让你一辈子下不来床。” 说的很大气,其实是天浪还要更重要的事要办。 天浪才没了再胡闹的心情,沐天河也看到是锦衣卫的便装送来了信,他也在一早上从沐天波的口中知道天浪几个人今天是钓孙荣这条小鱼儿的,知道一会儿应该还有好玩儿的,便也再狠狠踢了庄二几脚,而后说道:“秦寿秦大爷都说了让你滚,你还不快滚,等着我们留你吃饭吗?”。 庄二搀扶着庄十三,连滚带爬地跑了,孙荣押着一名枷着几十斤重的枷子的‘犯人’,推推搡搡也到了近前。 只是庄二和庄十三这些被打惨了的一群人没有发现,他们身后跟上来不少东厂和锦衣卫的探子,天浪放了他们,是准备顺藤摸瓜的。 796 有些懵圈 天浪和郁青儿一起,召唤着沐天河一家又钻到了逍遥楼里瞧热闹,把场地留给了孙大神探。 再说孙荣带着所谓的‘凶犯’来到了逍遥楼,那人看来已经被打的不轻,满是绝望的眼神被孙荣和几个捕快呼来喝去着。 他也只木讷地跟随,孙荣几人让他怎么着,他就怎么着。 而那个死倒太监又直溜地躺回了原来的位置,孙荣也没有发觉异样,只是大街上多了满地的砖头,还有到处的血迹不得不引起孙荣的注意。 “这是谁用大炮把整条街都给轰了吗,怎么到处都是血?”孙荣有些懵圈,可沐天波一脸寻常地挑声道:“两群小混混打架而已,没甚打紧,不过就是打残废了几十个人。” “残废了几十个,还说不打紧?” “都说了是一群混混,他们残不残废于本将军有何干?快点儿指认尸体,公爷我憋了一肚子的火,真是晦气,居然给你这芝麻官儿站了一天的岗,听好了,如果出了岔子,公爷我可饶不了你!” “嗯,是是是,公爷放心,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保证可以交工。” “那还差不多。” 再次看向‘凶犯’后,孙荣便从一脸堆笑立即变脸为狰狞和咆哮,他铁面无私地虎着脸喝道:“带凶犯!你说,这个人是不是你杀的?” 那人身子猛然触动了一下,孙荣凶狠的眼睛立刻又剜向了他,那人闭上眼,惨淡地要点头。 脑袋还没低下,人也没等说话,孙荣便是一扬手: “好,已经供认不讳,把凶犯押走!” 我擦嘞,这就结案啦,还没用上一炷香呢好么。 “哎,等等,等等,我还有话说。”孙荣刚要结案,人群外挤进来一个胖大的身影,来人两条大碗粗细的胳膊左右那么扒拉几下,便把捕快们都扒拉到了一边。 他走到了孙荣近前,看向地上的死倒,等着一双牛眼表情十分诧异,“哇,还真死啦。” 孙荣眉毛立了起来,“何人如此放肆,你不知这是凶案现场吗?” 那人抬起了头,一张大脸上的横肉因为这一仰头都跟着呼呼乱颤,一脸的虬髯都连到眉梢了,他一只大手蹭着鼻子道:“当然知道了,人还是我杀的呢。” 周围一片抽吸声啊,孙荣也是目瞪口呆。 “你你说什么?这不是胡闹吗,来人,把这厮乱棍打出去!” “哎,凭什么把我打出去?我可是来投案的,我来自己指证自己,我才是杀人凶手,你们只把我打出去就完了?不用我签字画押,供认杀人罪状的吗?” 跟着孙荣屁股后面一起办案的刑部的一个小吏见孙荣有些尴尬,便悄悄走过来拉着来人的衣角,轻声说道:“兄弟,回去发个利市吧,你的案子,有人替你背了,押都画完了,尸体也指认了,你还不赶紧走,我们就当没看见你。” “那可不成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高必正身为大明的武安侯,杀了人更应该以身伏法,不能给皇上脸上抹黑呀,不行不行,这个罪不能便宜了别人,我得认罪,我非要认罪不可。” 孙荣要疯啦,心话这不是添乱吗?哪有抢着当死囚犯的,都没听说过。 “你这无赖休得胡言!来...”孙荣眼睛发直,又弱弱说了句:“等会儿,你说你...是谁?” 胖大汉子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大鼻孔道:“你问我呀,我是武安侯高必正,皇上帐下第一先锋...” 没等高必正说完,一直骑着战马看热闹的沐天波听不下去了:“喂喂喂,高疯子,你要脸不要?你是皇上帐下第一先锋,谁给你的脸?” 李元胤这会儿也幸灾乐祸地笑着插科道:“可不是吗,星海兄说得才是事实,就你这一身横肉去做先锋,骑上千里马跑得也得比猪还慢,让你做先锋,准第一个掉沟里去。” 高必正表示不服啊,他扯着破锣嗓子道:“都怎么了,都怎么了?大家都是天子麾下的近臣,怎么还带挤兑人的啊,还问我要不要脸,老高我今儿来领罪,要做死囚犯,我命都不要了还要脸干做个肾啊?” 这三位在大街上耍宝,弄得主审官孙荣都插不上话,把个逍遥楼里的三位美女笑得都背过身去了。 没想到天浪竟然还组织了这样一个节目,而且主演竟然是三位公候。 孙荣都要崩溃啦,心话这可怎么动手啊,杀人犯是武安侯高疯子,而且是绝对的天子近臣,据说是在庙堂之上都敢抡拳头ko言官和阁老的主,这尼玛就是一灾星啊,怎么让我给碰上了呢。 三位公候在大街上胡闹了一通,推推搡搡好像都要打起来似的,孙荣也不敢拦着呀,抽着三人略微停顿的空档他讪讪地走上前来,一脸苦逼地哈腰对高必正拱手说道:“侯爷,都知道您是大明朝堂上的活祖宗,侯爷杀了人下官可不敢抓,这事儿得上报给圣上才是。” “还上报个鸟啊,老高我就是和两位公公开个玩笑,结果一秃噜手把他俩给扔到大街上去了,虽然也没成想把人还给摔死了,老高我还回府闷了个午觉呢。现在正好随你去刑部大牢走一趟。” 孙荣一阵的无语呀。 高必正还一边喷着唾沫星子说话,一边看天擦汗说道:“这胖人啊,到了夏天是最难熬,这不正好吗,你给我找间牢房,我到里面纳纳凉,等我爽利了你再帮我把牢门打开,咱俩来个越狱你看咋样?” 孙荣一阵凌乱啊,他不知该不该配合,只有苦巴巴抽搭着小鼻子道:“我说侯爷,要不这么着吧,您这案子下官是办不了,不如大牢下官替您蹲了,求您老高抬贵手,再回家睡一觉,明儿朝会在圣上面前替下官美言几句。”。 “你小子这是没安好心啊,大牢可凉快着呢,凭什么让给你呀?” 李元胤觉着也差不多了,轻咳了一声道:“必正,别逗他了,咱们兄弟今儿代表着皇上和娘娘来抓他这个酷吏,以正纲纪国法,可不能太让人看笑话了。” 797 都别吵吵 逍遥楼里传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没事儿,你们继续,有热闹看比什么都强。” 沐天波、高必正、李元胤都是脸黑呀,就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皇上,看热闹看上瘾了不说,刚刚还亲自上阵和一起泼皮混混扭打在了一起,要打架也成,尼玛这满地的砖头到底是谁扔的?好可怕呀。 孙荣的罪行被当众戳穿,李元胤这便要把他带到刑部去,然后请来都察院的人来对他会审,要把他为官至今所犯下的重重罪孽都审出来,最后赏他一刀。 孙荣见事情败漏,难以脱罪,他反倒没有刚刚对三位公候那么毕恭毕敬了,他扬天大笑道:“哈哈哈,好,真好,好一招请君入瓮啊,我孙荣今日算是自己把自己给算计进去了,可是高必正,你也好不了,为了让我孙某人在众人面前败露罪责,你竟然当街杀人,我就不信纵然你贵为武安侯,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你的罪责由谁来定?” 是啊,武安侯毕竟是当街杀人啦,就算他是天子近臣,弄不好连当今皇上也会背负污点啊。 人群中有多了许多的议论,许多人都在背后指责武安侯,可不是么就算要抓犯人,也不该用这么离谱的办法呀。 “都别吵吵!我老高的罪名自有人会公平定夺。”高鼻子虎着脸环顾四周,破锣嗓子一声吼,许多人被他高分贝的噪音震得耳膜嗡鸣。 然后高必正似乎是在找人,现场终于安静了下来,嗯...也不对,应该是存在着一串打呼噜的声音。 高必正循着声音横眉立目地走了过去,见打呼噜的正是那个死倒小太监,高必正抬起鸭蹼形状的大脚丫子,他因为有脚气,穿的是薄薄的小布鞋,鞋底儿和鞋面儿都很薄。 他抬起脚来,用两只脚指头在死太监的腰眼上对着一掐,小太监‘嗷’的一声就疼醒了。 小太监还有起床气呢,爬起来正要找掐他的人理论,可一件事灾星高必正,立刻态度软了下来。 “侯爷!” 起来的小太监还向高必正打招呼,高必正撇着大嘴,很不开心,“让你装死,你竟然睡着了,而且是躺在大街上睡着的,老高我谁都不服,就服你呀!” “侯爷过奖!” “过奖个屁,给我好好找找,看侯爷我刚刚有没有打死过人?” “我的天呐,原来他一直不是诈尸,而是在装死啊,而且装死的人还能睡着,呵呵,今儿怎么这么多热闹。” 不用再解释什么了,孙荣想煽动舆论,结果尸体又活过来了,孙荣双腿发软,高必正把被他诬陷的那人当场释放,然后把枷锁打开之后直接又枷到了他的脖子上。 看热闹的老百姓一个个都拍手称快,参演人员一个个也都像凯旋而归的英雄一样,只有孙荣接受着道路两旁老幼妇孺和小媳妇们的臭鸡蛋和烂菜帮的招待。 庄二和庄十三兄弟二人受人指使,为丁家父子强出头,还想把丁家父子想要的女人据为己有,结果不但被天浪和沐天河暴打了一顿,猥琐大叔那做男人的本钱都差点儿拼光了。 两人正相互搀扶着公用着两条腿走路,庄十三一脸悲怆道:“二哥,萧远哥据说被他们打完抬着去找大夫了,咱俩也被他们打成这个鸟样,可是萧远哥咱们难道就不救了吗?我心里不服啊!” “不服个锤子?萧远一身橫链儿,罗锅都让人给踹直了,咱俩能逃出来就不错了,死道友莫死贫道啊,别管萧远了,咱俩得先养好自己的伤。” “那咱们去哪儿养伤呢?”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先找咱的亲大哥了,如果大哥也要救萧远,咱俩就帮大哥出出主意吧。” “你说啥?咱俩都让砖头给拍成这样的,还有脸给大哥出主意呢?” 另一头,孙荣被抓走了以后,天浪也让众人都回去了,沐天河自然是搂着丁香儿回了黔国公府。 不过天浪在与众人还计划好了一件事,他准备要用非常手段收拾收拾瞿玄钧,不过要收拾瞿玄钧,还要用非常手段,那肯定就不是能拿的上台面的,也就必须要找机会,于是天浪也和郁青儿也先回宫去了。 回到宫里,郁青儿依然十分雀跃的和芊芊、芳芷还有杜衡讲述一天中发生的故事。 芳芷和杜衡听得目瞪口呆,芊芊一直笑而不语,她有些失神了,此时在她的心中和脑海里浮现的,是她与天浪两人曾经一幕幕的画面。 一个小美女和一个鼻涕虫,因为爸爸妈妈是同事加好友,而两家又是邻居的缘故,经常在一块儿玩儿。 小美女最初是有些讨厌这个鼻涕虫的,虽然他总是把自己最后的玩具送给自己,虽然他总是傻傻地看着小美女在笑。 可是这些都无法让小美女不讨厌他,他总是跟着小美女的身后,不仅是鼻涕虫,简直就是跟屁虫,连吃饭有时候都会在小美女家。 他还不喜欢让小美女和别的小朋友一块儿玩,虽然小小年纪,却表现出极为霸道和占有欲,仿佛是在向所有人宣誓他对小美女的主权,着如何能让人不讨厌呢? 可是直到有一天,大概是在小美女和鼻涕虫上一年级的时候,一个小胖墩儿带着几个熊孩子来欺负小美女,鼻涕虫二话不说便挡在了小美女身前,鼻涕虫当然打不过小胖墩儿,可是鼻涕虫愤怒的捡起了一块儿砖头,砸在了小胖墩儿的头上。 从那以后,小美女和鼻涕虫的故事就更多了起来,他们青梅竹马,他们一起吃饭一起上学放学。 鼻涕虫总会因为小美女打架,小美女则会为了他在老师面前争辩开脱。 时光流转,两个人一天天张大,尤其小美女出挑得如同仙子下凡一般,引来无数男孩子侧目。。 东北的冬天虽然寒冷,可鼻涕虫却也不再流鼻涕了,他总是和人打架,十次中却是有九次是因为她。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看到芊芊神思不属的表情,杜衡等人都很诧异。 798 打闷棍 回过神儿来的芊芊淡淡地笑了,她的唇角本来就是微微扬起的,及时不是在笑,态度也依然是那么高傲那么的嘲讽。 然而芊芊知道,她之所以是这样,完全是因为当初自己的那个他从鼻涕虫的时代开始,就一直在呵护自己,宠溺着自己。 而今天,在大明,自己追随他而来,还为他娶了另外三个女人,他也足够强大了,强大到没人会对他的女人产生伤害。 然而他依然没有改变,他依然是那个打不过时便喜欢拍砖头的大男孩儿。 芊芊突然开口了,像是在倾述自己爱人的好,又像是在自说自话,她的声线很凉,语气淡淡的却充满着和回忆,“你们应该都知道这家伙上阵打仗时总是莫名其妙的喜欢用一根狼牙棒,完全不是汉家天子的画风。可你们却不知道,他最擅长的兵器却是板儿砖和片儿刀,在成为皇帝,成为天下共主之前,他首先是一个坏小子,是一个总是喜欢打架的混混。” 杜衡芳芷还有郁青儿都没有回应芊芊的话,她们早就有过揣测,猜想大明的帝后是前世的夫妻,然而这样的猜想是无法告知于庙堂之上的,那会让世人觉得他们两人是妖孽般的存在。 “的确有够妖孽的,不是吗?堂堂九五之尊,放着龙骧四卫的龙骑兵和锦衣卫亲兵不用,却自己和一群泼皮扭打在了一起。” “是啊,姐姐,我也觉着四郎这样做的确欠缺考虑,一个人打一百多人,听着是挺让人热血沸腾的,可是万一伤到了怎么办?”杜衡看起来对天浪今日的做法很是嗔怪。 苏芊芊却笑眯眯道:“若是今日我在四郎身边给他出主意,我也会让他这么干,我甚至可以猜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杜衡歪着头问道:“苏荣已经被四郎坑进了大牢,丁家父子不但赔了夫人,还欠下了那许多银子,这些已经够可以了吧,四郎还要痛打落水狗吗?” “真正的落水狗还没打到呢。” “姐姐说的是瞿玄钧吗?那个人渣的品行实在太卑劣了,四郎却是该好好收拾他。”杜衡也有了三分脾气。 芳芷却是把手中的丝帕狠狠扯了扯道:“可是这个人现在也学得更聪明了,以至于我们明知道是他在背后搞事情,却又无法定他的罪,处处都有他和我们作对的影子,而我们却无法揪住他的尾巴,他就像是在用自己未来的全部生命,来嘲讽和戏谑我们的智慧。” 芊芊长出一口气,手掌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道:“是啊,他就是吃准了这些,把自己躲藏起来处处和我们作对,然而他依然还是太过自负了,又把四郎看的得太简单,太过守规矩了。 他不知道我们的四郎除了是稳坐庙堂的帝王,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痞子,四郎的行为原则是如果打不过你,就会天天粘着你打,直到把你打服为之,还有他就算暂时无法将人打疼的时候,也会想尽各种办法恶心死人,哪怕套麻袋,打闷棍,也是可能的,这才是咱们的大男儿,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咱们拭目以待吧,我想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在他干坏事之前就猜得出他准备怎么坏的人,就只有我。” “打闷棍,他真的会去打瞿玄钧的闷棍?”杜衡一脸的诧异,完全想象不出堂堂天子带人躲在漆黑的小胡同里打人闷棍是个什么样的画风。 当郁青儿回宫后绘声绘色同芊芊几人讲述天浪街战小混混故事的时候,天浪正在承运殿中见一个人。 此时的承运殿中,侯性同样在天浪面前绘声绘色地讲述他这一趟买卖所赚的丰厚利润。 “皇上,小臣这一趟买卖为皇上赚足了八万两白银,都入内承运库了,由庞总管负责接收清点的,哦,这是账目,还请皇上拿给贤妃娘娘核对一下。” 天浪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虽然侯性跑断了腿出去几个月赚的这些银子还没有他出去勒索一个按察副使的儿子来得多,可这毕竟是侯性付出了辛苦赚到的,而且西印度公司的运作也仅仅是一个开始,相信以后肯定会有日进斗金的一天。 一年来,候性的大明皇家西印度公司办的是风生水起,茶叶和瓷器生意做的有声有色,西印度公司的主要贸易集散地——广州也有发展为大明海外贸易中心的势头。 这让天浪哪怕不去敲诈狗官,不再抄贪官的家,他的腰包也渐渐地鼓了起来。 这还只是内帑天浪一家人自己的银子,看国家财政,经过天浪和芊芊不断对官场的整肃,政治日渐清明,天地均分又使得过去占国家田地总数近半数的隐匿田产曝了光,税收自然也增长了许多。 大明如今每年的岁入已经超过五百万两了,比崇祯朝的四百万两已经多出许多。 这还只是两广、江西、湖广、云贵和四川七省,占十三省两直隶十五个省级疆域的不足一半,而且还是相对贫困的地区。 如果能夺回两京和江南富庶之地,也许届时岁入超过千万两也是可以期望的。 若真是那样,半壁江山的大明,岁入便已直逼唐朝和南宋了。 与侯性又聊了几句,大多是些勉励的话语,还赏了他几千两的银子,天浪便要让侯性退下了。 可是就在这时,登闻鼓又被人敲响了。 芊芊等人正在听郁青儿讲述天浪在逍遥楼打架抓人的事儿,这时正讲起丁香儿的事,登闻鼓响起,她们也听到了鼓声。。 芳芷叹息一声,便是问芊芊道:“哎,有百姓敲登闻鼓了,莫非地方上又有什么冤情,姐姐是不是要去承运殿看一看呢?” 芊芊沉吟片刻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刚刚和你们坐在这儿聊了一会儿,身子就已经乏累的很了,四郎正在承运殿见侯性呢,先让他问一问是什么情况吧,他闲的没事做,已经去街上和一群小混混打架了,咱们这些女人家,难道还有去掺和,让他继续闲着没事做吗?” 七百九十九章 欲倩烟丝遮别路 柳江北岸的桃花新苑,吃过早饭,芊芊和郁青儿便出了门,去江畔闲庭漫步。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大概说得便是芊芊和郁青儿的投缘。 二人踏着冬末洒落大地的午后阳光漫步走着,刚巧遇到了从城中赶来这边的天浪。 英武男人骑着一匹高大漂亮的枣红马,足蹬六合乌皮靴,上面不沾一丝灰尘,绛紫色的绸裤奔放的扎眼,显出七分的性感,一身盘扣紧身长袍,简洁利落明了,不带一丝花哨,那份英俊与落拓,活脱脱是一位簪缨诗礼的风流公子,神采迫人而来。 看到岸边的芊芊,天浪减缓马速来到她们身边,居然还撩拨般地打马在她们身边转了一圈儿,而后勒住缰绳,双足一夹,枣红马立刻前蹄扬起,唏律律一声嘶鸣,摆出了立马吴山第一峰的气势。 看到故意耍帅的男人,芊芊扯了扯嘴角,“看来敛神静气的功夫,你还是差得远呢,如此别说是做个好皇帝了,坐怀不乱恐怕都难。” 天浪颇有些不要脸道:“春天就要来了,自然法则中规定啊,这段期间雄性看到雌性,都会比较躁动。” 芊芊别过连去,轻啐了一口,“你这是病,得赶紧治。” “有什么治病的法子?”天浪打蛇随棍上。 郁青儿豁然道:“嗯,钓鱼怎样,那可是一个能养气凝神的好法子呢,我和姑娘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在江边钓会子鱼。”青青的目光在他二人脸上巡视着。 芊芊沉吟不说话,朱四眉峰一挑,“嗯,还别说,这还真是个好法子,而且广西的天气到了这个季节,隔一阵说得上是夏天,隔一阵又可说是秋天,今天气温刚好,很适合钓鱼的,怎么样,咱们一起吧?” 朱四和徐青青又都询问着芊芊,芊芊眼眸流转,审笑着看回去,“你们两个配合倒是很默契呀!” 两人同时陷入尴尬,朱四忙说,“没有没有,这不都在等皇后娘娘示下呢嘛。” “那好吧,左右闲来无聊,就一起钓鱼好啦。” 朱四命人找来了几根鱼竿,选了一片水流舒缓的浅滩,全卫国和张福禄又巴巴的为他们搬来了椅子还有方桌,方桌上摆好了茶果点心,燃起了香炉驱逐蚊虫,一次很齐整的郊外野餐便开始在了一个寂静的秋日午后。 几个人其实都不会钓鱼,坐在一起,青青和朱四一左一右,中间坐着神情最为专注的芊芊。 原本她才是被拉来的那位,最认真的反而是她,这也是芊芊的个性,要么不做,做就做到最好。 鱼饵用了不少,零散的饵料也在三人垂下鱼竿的地方撒了许多,确是好久都没有一条鱼被钓上来,青青有些耐不住了,起身在江边来回走动,时而去芊芊和朱四中间探过头去凑一凑热闹,时而拿起一盏茶和一块儿点心,优哉游哉地吃着,倒是不用再等晚饭了。 芊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的鱼漂,朱四则时刻注意着芊芊的鱼漂,却是谁也不说话,只是朱四会偶尔递给芊芊一盏茶来,递去五次,倒有四次被芊芊推开,差不多也只有一次芊芊会带着被疼惜的幸福笑容,憋着嘴看他一眼,然后喝一口茶,又将茶盏推回朱四手里,朱四也总会把芊芊推回来的茶给喝光。 渐渐到了黄昏,蚊虫愈加多了起来,张福禄全卫国还有梅儿兰儿全都忙开了,在他三人身边当起了人工驱蚊器,有拿着蒲扇的,有拿着手帕的,到处哄赶起来,全卫国居然连吹起这样白痴的动作都用上了。 “你们去裴儿和青青身边帮她们赶蚊子,朕不怕叮的。” “为什么?”青青不觉愕然,朱四自我解嘲的撇了下嘴,“有人曾说过,朕这个人啊,没什么人味儿,蚊子见了都绕着飞。” 芊芊不觉被他的话题逗笑了,双眸缥缈深邃,犹如璀璨星河般遥远。 那是二人一起发生了第一次以后的某一个夏日,严格来说又经历了许多次的深夜幽会吧。 理由会是各种借口,同学过生日啊,同桌的爸妈出差,要去陪她或陪他呀,某某同学生病住院了需要人陪护呀,总之为了尽可能的多幽会,他们俩一次又一次当起了班级里的模范同学或是模范同桌儿,当然了这些全都是在需要帮助的当事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可谓做好事从来都不留名。 这夏日里的一天,两人照例躲避过了美军的空中侦查和地面巡逻,匍匐来到市区的一家中档商务宾馆门口,却突然发现各自出来的都太急了,校服自然也都换掉了,竟是谁都忘了带钱包。 都已经出来了,再想回去取也很麻烦,二人都各自翻遍了口袋,终于侥幸凑了几十块,芊芊笑嘻嘻的对朱四说:“那就去小旅店吧,开房间和明天的早饭都够了,等到了学校,也就有钱了。” “不行,你皮肤太敏感,小旅店卫生环境太差,第二天......” 话还没说完,朱四的胳膊就被芊芊死死掐住了,芊芊一脸寒冰,“朱有粮,你行啊你,看来我不在的某些夜晚,小旅店你没少和人去是吧?” “错啦,错啦!”“认错啦就可以被原谅吗?这是原则性问题,说!”“老婆,我是说你误会错了,我没去过小旅店,都是王大伟说的,他说他和咱们校的某某清纯班花去小旅店开房,被班花的对象知道了。” “然后呢?”芊芊问,“知道人家有对象还跑去和人开房,被打也是活该。” “王大伟没挨打,那班花的男朋友太熊了,在他俩的房间门口足足听了有半个小时,愣是没敢进去喊一声停。”。 “居然还有这种男生?真是窝囊废!找块豆腐撞死算了!”芊芊一脸气愤。 “可不是嘛,那小旅店的房间根本不隔音,连旅店老板都在吧台听得一清二楚,听那小子的女朋友在房间里咿咿呀呀浪叫个不停,还一个劲的催促王大伟快点儿结束,她好回家复习功课,说回去晚了她爸妈一定会骂她的。那窝囊废硬是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听着,后来又不声不响的走了,还是王大伟退房时老板偷偷告诉他的呢,把王大伟也吓了一跳。” 八百章 喜欢为难自己 静静端着水杯,看着杯子里摇曳的金黄色的水,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浅尝一口,从水里,天浪喝道了蜂蜜的甜甜味道。 这个世间,只要男人不是冷血,大概都会对敢为自己去死的女人心软,心动吧,何况她原本如此美丽。 “我喜欢为难自己,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我知道,生活不是童话,但是你给了我一个童话的开篇,所以我贪婪了,我想看到完美的结局。” “如果朕依然无法答应你,你是不是还会寻短见呢?” “呵呵,”芊芊惨笑,声音很是苍凉,“我曾经多少次想过死亡,却是连去死都没有勇气,我的人生看不到任何希望,却无论如何也死不了。所以那时我就想啊,要是这辈子能够重来就好了,就算我没有好命去做一个富家小姐,起码也该长得丑一些,免得沾染上任何酒色之徒。 然后就找一个老老实实的小伙子踏踏实实过一辈子吧,总好过被像孔有德那样的我宁愿去死都无法再次面对的人欺负。那种想死的冲动以为是一种解脱吧,可就是如此,人生不能重来,而我却遇见 了你。” 芊芊满眼噙泪,回过头来深深凝望着天浪,泪珠终于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幸福就是让我遇见了你,幸福不是再活一次的人生,而是为自己的爱人寻死觅活。那种想死的冲动,这一刻我真的说做就做。” 芊芊缓缓抬起手臂,“这一刀割得有多深,我对你的爱就有多深,多疼,我知道我不配,谁让我已是满身红尘,回不了最初的天堂。可我不在乎,只要你不在乎我的过去,我就不在乎有你的世界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如果你死了,我们不是一样天人两隔?” “如果活着得不到你,那还不如去死,也许我在下辈子,可以等到你用真心爱我。” “如果我们在一起,你也会重新回到华丽的笼子里,做一只毫无自由的金丝雀。” “金丝雀怎么了?金丝雀幸福与否不在于关着它的是什么样的笼子,而是它的主人是谁,如果主人是世间最特别的存 在,是金丝雀心目中的唯一,那么我不在乎做他的金丝雀。” “......” 真的无法劝说,天浪只有哑然,许久才开口道:“谢谢你的蜂蜜水。” “不咳嗽了?”徐青青眉眼一笑,却笑得那么无力。 “你的笑容很美,好好活着,朕还能时常见到你。” “你觉着我美吗?” “美......” “那我把自己给你,你愿意要我吗?” “你的爱,朕暂时还无法接受,不过希望你留些时间,朕会考虑考虑。” “这不是你为了不让我死的敷衍?”徐青青眼睛一亮,胸前起伏,随即眼眸碎开,应该是想过了,便不再相信天浪是 认真的吧? “不会,虽然你曾经以色待人,但是朕并不在乎你的过去,只是朕从没被人这么追求过,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简直 让人无法呼吸。” “没有你,我也无法呼吸,”徐青青红唇微张,娇艳欲滴犹如一颗红樱桃,天浪却不敢直视,不易察觉的躲避着。 “你怎么那么确定自己对朕的心意是爱,而不是感激、依赖,或者是好奇呢?” “我非常确定,因为我的心动了,从来没有过的心动了,想着你我会茶饭不思,哪怕你只对我笑一笑我都会觉着甘之 如饴。” “呵呵,那好吧,我们都给对方留一点时间,等冷静下来依然还是这么决定,那么朕便留你在身边。” “是享受你的怀抱的那种,还是如舒窈和穆清那样,真的只是留在你身边?” 天浪失神,许久后才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舒窈和穆清的事?” 徐青青妩媚一笑,“她们俩一看步态和眉眼,便知道还是处子,能看出来这一点,希望你不要笑话我。” “不会。”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到底给我的是什么样的承诺?” “你太急了。” “对,我是急,做不成你的女人我睡不着,”天浪无奈,不知说什么才好,青青心机很深,可偏偏就是让他心疼,不 想她真的寻死觅活。 算是缓兵之计吧,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告诉徐青青给他一些时间考虑,不让她彻底心死。 这一夜,徐青青特别开心,虽然身体仍然虚弱,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可听到天浪那句模棱两可的承诺,仍然让她整个 人都欢快起来。 只是想要靠近他的身体时,都被天浪礼貌拒绝。 天浪只是陪她聊天,听着他富有磁性的雄浑的音色,徐青青仍是醉了,一双晶莹的水眸痴缠着天浪俊朗的脸庞,一刻 不曾移开。 到后来居然都觉着有些饿了,然后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椅子上,中间摆一张炕桌,两人便是薄酒素菜,浅酌起来 。 对饮着,聊了一夜的话,天南海北的,偶尔话题还关于爱情,天浪几番想走,让徐青青好好休息,可徐青青说什么也 不让。 对于这个总是毫不在乎自己身体的这个既喝酒又熬夜的病号,天浪也是毫无办法,而且他跟徐青青真的也很聊得来。 徐青青也很懂得如何把握他的心,说的话,全都很对他的心思,哪怕偶尔撒娇,或是使性子发脾气,在天浪看来都有 些与众不同。 清晨的微风吹拂进淡绿色的纱窗,徐青青醉酒,颊腮绯红,却仍是睡意全无。 醉了,徐青青醉的很彻底,一副媚态歪着头为面前的男人着迷着,口中含糊说道:“还能再陪我喝一杯吗?” 天浪拉着她软软的手,想要抢过她手里的杯子,“不要再喝了,你已经喝多了。” “哼哼,”徐青青笑了,笑得很狡黠,“不会,我根本不会多,没看到我正在和我的心上人举杯邀明月呢吗?这说明 什么?” 天浪沉思片刻,嗤笑道:“是不是说明马上你便有对影成三人了?” “不对,什么对影成三人啊,不就是你和我嘛,我是说这说明我的舌头还在,所以没多。” 徐青青借着酒力扭起小蛮腰又要把天浪扑倒,天浪连忙扶住她坐了回去,皱了皱眉说:“不要再闹了,酒也真的不能 再喝了,再喝下去,会喝坏身子的。” “喝坏身子?”徐青青一脸迷茫,一双桃花眼似睁非睁,“怎么会喝坏身子呢,难道是你的酒有毒?” 然后一脸哦我懂了的表情指着天浪的心口,“对,你的酒一定有毒......”天浪颜色有变,徐青青却拉着天浪宽厚的 手掌带着他重重倚在了床头,还咯咯笑了起来,胸口起起伏伏的 ,“你的酒有毒,就跟你的人一样,让我中毒太深.......” 眼皮在打架了,徐青青缓缓闭上了眼,终于可以安心睡一会儿了,天浪被她紧拉着手,也不好抽出离开,只有用另一 只手臂拄着床头,脸颊枕着拳头小憩。 不过一个多时辰,天浪真的该走了,找来徐青青的姐妹们陪着,他则该去上朝了。 将天浪送出门外,看着男人的背影,徐青青笑容收敛,口中喃喃道:“嗨,还真是不解风情,不过......嘿嘿,”又 是笑容绽放说道:“不过本小姐就是喜欢。” 挂着一脸兴奋,徐青青快乐的张开手臂,在原地转了几圈儿。 排山倒海的喜悦,突如其来的幸福,也许并不需要山盟海誓,在天浪看她的眼神里,她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是被接受了。 。 再信誓旦旦的承诺也敌不过那种眼神,所以今日的清晨,就算是天空的暖阳都那样令人心醉。 八百一章 少胡扯 万岁爷,这是你爱喝的人参鸡汤,给您盛上了,”穆清眉眼带着笑意,将汤碗拿给天浪,天浪也点头接过,尝了一口,味道很不错。“这么短的时间,便连鸡汤都炖好了?”有些疑惑,还不到一个时辰。 “早些给您煎药的时候,便已经在炖了,药都扔了,只有鸡汤不是无用功,尝尝味道怎么样?” 拿起汤碗和勺子,喝了一口,“嗯,还不错,”天浪点头,夸赞的时候,还偷偷瞟了苏芊芊一眼,苏芊芊却只是低头吃饭。 “万岁爷,也尝尝我做的吉首酸肉,”舒窈献宝一样笑盈盈夹了一筷,放在了天浪碗里。 “嗯,很不错,”天浪还没吃,却同样夸赞道。 “您还没吃呢!” “怎么没吃,经常吃,一闻味道,便知道非常不错,”舒窈嘟着嘴,心里却有些小得意。 “万岁爷,喝碗红豆粥......” “万岁爷,”“万岁爷......“ 舒窈和穆清的殷勤令苏芊芊这顿饭吃的有些烦躁,不过回到二人以外的世界后,她和他想要在一起,路依然很长。 从普通少女到大明的皇后,是比天还高的一个门槛,这也正是苏芊芊最初不自信的源头。 只有越过了这个门槛,她和天浪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才有机会对想要靠近自己爱人的女人们说不。 还好表哥也爱吃辣,家里有许多辣椒,否则舒窈和穆清的爱心晚餐还真未必做得出来,苏芊芊甚至开始有点儿恨自己表哥了。 天浪喜欢吃辣,芊芊要差了许多,太辣的还有些吃不消,舒窈和穆清做的菜,她吃的很少,有些勉强。 “芊芊,莫非你也喜欢吃辣?看到你家的厨房有好多辣椒啊。”穆清柔声一笑,看似好奇的问道。 “这里不是我家,是我表哥的家,我表哥同两位何姑娘是同乡,”见人家已打上门来了,芊芊放下筷子,不漏声色的应对。 “哦,是这样啊,不过我和姐姐都不姓何,”第一次感受到芊芊的锋芒,看似柔柔弱弱的,“可能苏姑娘误会了,我们都是何阁老的养女。” “哦,是这样啊,阁老对两位姑娘可真是爱护有加,让人好生羡慕。” 养女的身份,本来就不尴不尬的,苏芊芊难道会一点儿不知道?不过苏芊芊还真希望她们俩是何腾蛟的亲生女儿,因为那样的话,她们便没资格同自己竞争皇后的位置了。 国朝太祖有遗训,大明皇后出自民间,所谓的民间,便是不能同朝中肱骨大臣有任何血脉关系,否则便会形成外戚专权的祸患。 “苏姑娘的兄长和我们是同乡?真是巧,”穆清没有接着聊自己的身世,她的话题,始终想围绕苏芊芊的兄长,“是啊,”芊芊顿了顿。 “你的兄长,是不是马上要成亲啦,家里各处都透着喜庆呢,”“是的,兄长就快要成亲了,”芊芊淡淡地答道。 “不知是娶了谁家小姐?”穆清追问,连天浪的耳朵也立了起来,这也是他关心的话题,无奈芊芊一直没告诉他,连王家的下人们也不敢乱说。 “兄长的原配妻子在两年前便已亡故,现今要继娶的是襄阳郑仪珂之女郑氏,兄长不在家,便是去襄阳迎娶嫂子。” 居然她表哥迎娶的不是她,而且还是继娶,看来父亲也根本没打探清楚,穆清有些悻悻的,不想问下去了。 王公子隐居全州城外,连王家的仆役和护院对他的真实身份也知者寥寥,只是不知道他除了在躲避清兵,还在躲避什么人? 天浪倒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芊芊一脸玩味的看着他,他也不介意,虽然知道自己是被她耍了吧,情急之下,为了解释,还把舒窈她们叫了来当面解释,不过这样被耍终归比眼看着芊 芊和她表哥定亲,再成亲,然后自己拎着刀子去抢回来的要好。 便一脸释然的对视着芊芊问道:“还一直没问起过你表哥的名讳,高必正说他是很佩服你表哥的。” “就是不行,就是不公平嘛!” “老婆,这不是公平问题,这大概是血型问题吧。” “哼,少胡扯,我看根本与血型无关。” “对,是我在胡扯,那真实情况是什么呢?你赶紧告诉我答案,什么样的盖棺定论我都能接受,只是希望你以后别再冤枉人了行吗?” 芊芊媚眼望天,刁蛮的向上翘起嘴巴,想了想,“嗯,应该是你老婆我太有人味儿了吧”芊芊狡黠地看向朱四眨了眨眼,“而你呢又太没人味儿了,连蚊子见到你都觉着恶心,绕着飞。” 秋到江边草木深,长河北望日西沉。这里的江水是要去汇入长江的,这里的蚊虫也是要叮人的,按照它们以往的作息习惯,在晚霞绽放出最美的火焰的时候,大多数的蚊虫也开始辛勤忙碌起来,确是绕过朱四身边,隐隐朝着苏芊芊和徐青青扑去。 朱四怕芊芊被叮得太狠,命人拿来两件披风,给了青青一件,另一件正准备给芊芊亲手披上,却不料这时芊芊一脸紧张的来拉他的衣袖,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快看,老公,是不是咬钩了?” 朱四一边为她披上披风一边漫不经心说,“你老公天天都想咬你的钩,自愿献身是因为我这条鱼,爱上了你这个渔夫。” “我是说鱼,快帮我看看!” 朱四忙望向鱼漂,那鱼漂经过一阵上下乱蹦后已经沉了下去,“快拉!” 那鱼开始咬着鱼钩在江水中来回游弋,朱四时而顺着大鱼的力道跟着它走,时而在大鱼力疲的间息的时候将鱼竿回拉。 溜达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一条五六斤重的大鲤鱼赫然露出了真身,确是亮着肚皮在江边的芦苇丛中睡着了,一副请勿打扰,老子偏要装死看你们谁来管我的架势。 见那鱼再也不肯游了,朱四凑近了它,蹲下身来欣赏自己的战利品,还召唤芊芊和青青一起来看,“快来,快来,看这条鱼,如此坦胸露脐,姿势风骚,有点儿意思。” 芊芊嘟着嘴幽幽走了来,青青则显得更为兴奋些,“哈哈,还真是啊,我看啊,这条鱼又点儿不正经,跟钓到它的人一样!” 芊芊脑子本就很乱,听青青又在揑愚她,掐起腰来要撕她,不料‘哎呀’声一不留神,脚下打了滑,身体失去重心斜斜滑入水中。 进闭着眼,竟然不见自己落水,腰肢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握住了,芊芊缓缓睁眼,正看到朱四一脸紧张的与她四目在空中交缠。 芊芊只觉好快,朱四好快地抛开鱼竿一个箭步便跨到了自己身边,自己的心跳得也好快。 江上有风来袭,偶尔几丝乱发垂落,那风旖旎的动情,跟随远方花鼓的节拍,将芊芊垂下的乱发吹动。 春风十里柔情,夜月一帘幽梦。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似他在说,又似是她也在说。 (本章完) 八百一章 装病 二人正玩闹着,门外又传来一串串细碎的脚步声,三个气质各异,以各自不同方式美丽着的绝色女子赫然来到屋中。 盈盈下拜时,天浪装着病入膏肓,芊芊则一脸怯怯,欲说还羞的站在天浪身边玩绕着手指。 天浪倒有些摸不准了,这又是闹哪儿样啊? 天浪勉强睁开眼,声音发颤的给四个女孩儿相互间介绍了一下,穆清和徐青青的眼神都有些复杂,时而在天浪和芊芊之间来回打量。 舒窈却是早已什么都不顾了,看到天浪病怏怏的样子两汪深潭立刻陷了进去,被泪水噙满,手背掩着抽噎声,扑倒天浪身边。 “万岁爷,你这是怎么了?” 徐青青也恨不得立刻扑过去,只是碍于一直在众女心目中如狼似虎一般的劲敌就出现在眼前,她脚步挪了几挪,还是强忍住了,睫毛上却也挂着泪珠。 穆清先是仔细观察了下天浪的脸色,虽然阴着天,室内采光并不太好,可天浪刚刚被芊芊的活色生香刺激了好一阵,脸色怎么也和病容不沾边儿,甚至可以说是新潮未退。 心里便有了计较,向芊芊淡淡问道:“苏姑娘,敢问万岁爷的身子不适有几天了,用的什么药,万岁爷唤我们来,是要我们照料吗?” 芊芊讷然独立,手指继续缠绕着,嘴唇动了几动,似乎欲言又止,终于下了决心抿着唇道:“对不起,陛下何时唤你们来的,又何时得病民女都不知道,民女只是刚刚为陛下服了药 。” 而后目光向着几案上的药碗指去,药碗一大一小,小的应该是凉药用的,穆清看过之后,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眉头却又渐渐蹙起,貌似和来时预想的还有父亲嘱咐的全都用不上了 。 面前的苏芊芊,是她多少天来的心结,那个漓江之中绝世独立的倩影,被万岁呐喊着不顾一切追上去的清傲背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不应该是眼睛透视过别人身子去看人,目空 一切的存在吗? 连万岁爷的呼喊都不理不睬的女人,怎么也不会是个小家碧玉,一副怕见生人的样子吧? 少女和妇人在打扮上也是有区别的,舒窈和穆清的头发并未梳拢成发髻,依然还是梳着发辫的少女打扮,但是苏芊芊仍想听到,而不是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终究听穆清亲口那么一说,许久的怀疑与担心才终于随着一团云彩散了开来,心中竟又莫名的感激起天浪对自己爱的坚守,“还真是个痴情的呆子,也不枉我豁出命来跟着你。” 新的被褥,还有玉枕,脸盆,檀香,菜蔬,酒肉,茶叶,甚至天浪那匹花马的草料,她们都想到了。 查看了要用的东西,穆清冲芊芊感激的笑了笑,“有劳苏姑娘了,”随后给了芊芊两大锭银子,“不好让苏姑娘破费,这些银两,权当是一点心意吧。” 看着银子,芊芊有些愣神,自己也是借花献佛,东西都是表哥家里的,可这些银子,她真的需要接吗?那些东西,都是拿给他的呀! “穆姑娘,陛下能屈尊寒舍,已经是荣幸了,怎敢收姑娘银子?”“呵呵,苏姑娘还是拿着吧,否则便不好打扰了。” 苏芊芊还是收下了银子,心里的滋味有些酸酸的,她们大概只把这里当成了客店一般吧? 舒窈性情率真,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甭管父亲来时怎么嘱咐的,她就是不爱同芊芊说话,对视上芊芊,脸冷的就像是冰块儿。 舒窈、穆清还有芊芊各自带着玉镯,金簪,各样金玉首饰,天浪还特意买来送给了芊芊一只芙蓉玉簪,处在她们中间的徐青青算是素面朝天了,不但小心谨慎,还显得卑微寒酸。 不过她那摇曳多姿的身段儿总让芊芊觉着刺眼,还有她腰间挂着的一枚温润的玉佩。 穆清则一边照料天浪,一边偷偷观望着芊芊,相貌不输自己,身材在四个人中仅次于徐青青,那淡而含泪的大眼睛,似乎总有些捉摸不清的东西,有时皎洁,有时灵动,有时哀怨, 有时北上。 更是把舒窈的幽幽水眸也比了下去,如果仅凭相貌,她真的结合了另三个女孩儿身上所有最值得自豪的地方。 难怪迷得万岁爷神魂颠倒,简直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小妖精,只有目光扫过她放开的一双大脚时,穆清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恐怕不用说她任何的坏话,只要两宫太后见到了她的这双 脚,便是决绝不会选她做皇后的了。 大明国朝选后的条件有很多,而且异常严苛,那一双小巧金莲,无疑是必要条件。 几个女孩在卧房和外屋到处忙着,为天浪擦拭额头,胳膊,腿脚,把天浪的头发散开,给他按头,捶背,捏腿,为了配合芊芊的古灵精怪,天浪都快被人折腾的散架了。 而且她们不禁腾着天浪,还都惦记着各自的心思,直到晚饭前,屋子里都一直压抑着沉闷的空气。 好在是胡说自己头疼,天浪也不用总是一动不动的躺着,任人揉捏,可是芊芊不发话,他还是不敢乱动,怕穿帮啊。 郎中来了不止一个,都是来了又走,开了一大堆的方子,抓了如山那么多的药回来。 倒是让邓凯觉着错牙花子了,心知天浪根本没病,却又不能戳破,拆大哥的台,可怎么也不能把这老多的药都给大哥灌下去呀,那他根本也就不用吃饭了。 忽的一想,便有了计较,来到穆清身边说:“穆姑娘,臣下觉着全州的郎中不太靠谱,臣下负责保护万岁爷的安全,那些郎中开的药,委实不敢让万岁爷服用。” 穆清目光流转,淡淡看向邓凯,“那此前的汤药,你怎么让苏姑娘给他服用了呢?” 邓凯咽了咽口水,心话我问她干吗,都知道穆清是最心里有数的,还来忽悠她。 可怎么着也得把谎儿给圆回去,突然眼前一亮,道:“呢个苏姑娘喂万岁爷的汤药,是随军医官开的,所以臣下才敢让万岁爷服用。” 穆清点了点头,“是这样啊,那好,这些药都扔了不用,毕竟万岁爷的身子是头等要紧的。” 邓凯真想回头让天浪好好奖励奖励自己,发现天浪刚才看到那么多中药时,脸都是绿的,这下自己一通忽悠,全都解决了。 快要到晚饭的时候,天浪突然说头暂时不疼了,还非要和众女一起吃饭,头不疼了,那肯定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舒窈和穆清也笑盈盈的准备大显身手一番。 初次见面,相互试探中都已对对方有了第一印象,芊芊有压力,对大明的所有种种都有些不适应,唯有面前这个男人,是她唯一强撑下去的理由。 他在哪儿,我要找到他,这句话一直是她的动力,现在找到了,他没有变心,仍然坚守,那么与他一起共度余生便成了心中唯一的目的。 沧海桑田,江山谁属,对苏芊芊来说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她看不懂这个世界,也不想懂,只想两人自私的甜蜜不被人打扰。 可是爱人心未变,变却的是爱人之外的一切,想要守护,她能怎样?只能以一个弱女子的方式去守护。 他有家人,有臣子和百姓,他身边许许多多的人都需要一个接纳自己的理由,自己无法将他从拱卫着他的人群中间摘出来。 舒窈与穆清去给天浪做饭去了,芊芊突然间觉着病榻上的爱人真的病着呢,他很可怜,自己也很可怜。 他是孤独的,自己同样孤独,想要两个人在一起,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和他撒娇发脾气,可以没有顾虑,十几年的感情,他们早已将对方看成是自己。 可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跟他将爱情修成正果呢,难道真的需要得到身边所有人的祝福? 天浪醒了睡,睡了醒,这下真的再也睡不着了,再次睁开眼,看到芊芊正在和徐青青拉着手,坐在外间聊天,案几上的白瓷香炉散着袅袅烟香,画面一派愉悦祥和,天浪索性拿起了 一本书,随便翻看着。 晚饭没多一会儿便做好了,外屋摆上一张桌子,四个女人和天浪一起坐下来吃饭,一时间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万岁爷,这是你爱喝的人参鸡汤,给您盛上了,”穆清眉眼带着笑意,将汤碗拿给天浪,天浪也点头接过,尝了一口,味道很不错。 “这么短的时间,便连鸡汤都炖好了?”有些疑惑,还不到一个时辰。 “早些给您煎药的时候,便已经在炖了,药都扔了,只有鸡汤不是无用功,尝尝味道怎么样?” 拿起汤碗和勺子,喝了一口,“嗯,还不错,”天浪点头,夸赞的时候,还偷偷瞟了苏芊芊一眼,苏芊芊却只是低头吃饭。 “万岁爷,也尝尝我做的吉首酸肉,”舒窈献宝一样笑盈盈夹了一筷,放在了天浪碗里。 “嗯,很不错,”天浪还没吃,却同样夸赞道。 “您还没吃呢!” “怎么没吃,经常吃,一闻味道,便知道非常不错,”舒窈嘟着嘴,心里却有些小得意。 “万岁爷,喝碗红豆粥......” “万岁爷,”“万岁爷......“ 舒窈和穆清的殷勤令苏芊芊这顿饭吃的有些烦躁,不过回到二人以外的世界后,她和他想要在一起,路依然很长。 从普通少女到大明的皇后,是比天还高的一个门槛,这也正是苏芊芊最初不自信的源头。 只有越过了这个门槛,她和天浪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才有机会对想要靠近自己爱人的女人们说不。 还好表哥也爱吃辣,家里有许多辣椒,否则舒窈和穆清的爱心晚餐还真未必做得出来,苏芊芊甚至开始有点儿恨自己表哥了。 天浪喜欢吃辣,芊芊要差了许多,太辣的还有些吃不消,舒窈和穆清做的菜,她吃的很少,有些勉强。 “芊芊,莫非你也喜欢吃辣?看到你家的厨房有好多辣椒啊。”穆清柔声一笑,看似好奇的问道。 “这里不是我家,是我表哥的家,我表哥同两位何姑娘是同乡,”见人家已打上门来了,芊芊放下筷子,不漏声色的应对。 “哦,是这样啊,不过我和姐姐都不姓何,”第一次感受到芊芊的锋芒,看似柔柔弱弱的,“可能苏姑娘误会了,我们都是何阁老的养女。” “哦,是这样啊,阁老对两位姑娘可真是爱护有加,让人好生羡慕。” 养女的身份,本来就不尴不尬的,苏芊芊难道会一点儿不知道?不过苏芊芊还真希望她们俩是何腾蛟的亲生女儿,因为那样的话,她们便没资格同自己竞争皇后的位置了。 国朝太祖有遗训,大明皇后出自民间,所谓的民间,便是不能同朝中肱骨大臣有任何血脉关系,否则便会形成外戚专权的祸患。 “苏姑娘的兄长和我们是同乡?真是巧,”穆清没有接着聊自己的身世,她的话题,始终想围绕苏芊芊的兄长,“是啊,”芊芊顿了顿。 “你的兄长,是不是马上要成亲啦,家里各处都透着喜庆呢,”“是的,兄长就快要成亲了,”芊芊淡淡地答道。 “不知是娶了谁家小姐?”穆清追问,连天浪的耳朵也立了起来,这也是他关心的话题,无奈芊芊一直没告诉他,连王家的下人们也不敢乱说。 “兄长的原配妻子在两年前便已亡故,现今要继娶的是襄阳郑仪珂之女郑氏,兄长不在家,便是去襄阳迎娶嫂子。” 居然她表哥迎娶的不是她,而且还是继娶,看来父亲也根本没打探清楚,穆清有些悻悻的,不想问下去了。 王公子隐居全州城外,连王家的仆役和护院对他的真实身份也知者寥寥,只是不知道他除了在躲避清兵,还在躲避什么人? 天浪倒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芊芊一脸玩味的看着他,他也不介意,虽然知道自己是被她耍了吧,情急之下,为了解释,还把舒窈她们叫了来当面解释,不过这样被耍终归比眼看着芊 芊和她表哥定亲,再成亲,然后自己拎着刀子去抢回来的要好。 便一脸释然的对视着芊芊问道:“还一直没问起过你表哥的名讳,高必正说他是很佩服你表哥的。” “就是不行,就是不公平嘛!” “老婆,这不是公平问题,这大概是血型问题吧。” “哼,少胡扯,我看根本与血型无关。” “对,是我在胡扯,那真实情况是什么呢?你赶紧告诉我答案,什么样的盖棺定论我都能接受,只是希望你以后别再冤枉人了行吗?” 芊芊媚眼望天,刁蛮的向上翘起嘴巴,想了想,“嗯,应该是你老婆我太有人味儿了吧”芊芊狡黠地看向朱四眨了眨眼,“而你呢又太没人味儿了,连蚊子见到你都觉着恶心,绕着飞。” 秋到江边草木深,长河北望日西沉。这里的江水是要去汇入长江的,这里的蚊虫也是要叮人的,按照它们以往的作息习惯,在晚霞绽放出最美的火焰的时候,大多数的蚊虫也开始辛勤忙碌起来,确是绕过朱四身边,隐隐朝着苏芊芊和徐青青扑去。 朱四怕芊芊被叮得太狠,命人拿来两件披风,给了青青一件,另一件正准备给芊芊亲手披上,却不料这时芊芊一脸紧张的来拉他的衣袖,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快看,老公,是不是咬钩了?” 朱四一边为她披上披风一边漫不经心说,“你老公天天都想咬你的钩,自愿献身是因为我这条鱼,爱上了你这个渔夫。” “我是说鱼,快帮我看看!” 朱四忙望向鱼漂,那鱼漂经过一阵上下乱蹦后已经沉了下去,“快拉!” 那鱼开始咬着鱼钩在江水中来回游弋,朱四时而顺着大鱼的力道跟着它走,时而在大鱼力疲的间息的时候将鱼竿回拉。 溜达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一条五六斤重的大鲤鱼赫然露出了真身,确是亮着肚皮在江边的芦苇丛中睡着了,一副请勿打扰,老子偏要装死看你们谁来管我的架势。 见那鱼再也不肯游了,朱四凑近了它,蹲下身来欣赏自己的战利品,还召唤芊芊和青青一起来看,“快来,快来,看这条鱼,如此坦胸露脐,姿势风骚,有点儿意思。” 芊芊嘟着嘴幽幽走了来,青青则显得更为兴奋些,“哈哈,还真是啊,我看啊,这条鱼又点儿不正经,跟钓到它的人一样!” 芊芊脑子本就很乱,听青青又在揑愚她,掐起腰来要撕她,不料‘哎呀’声一不留神,脚下打了滑,身体失去重心斜斜滑入水中。 进闭着眼,竟然不见自己落水,腰肢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握住了,芊芊缓缓睁眼,正看到朱四一脸紧张的与她四目在空中交缠。 芊芊只觉好快,朱四好快地抛开鱼竿一个箭步便跨到了自己身边,自己的心跳得也好快。 江上有风来袭,偶尔几丝乱发垂落,那风旖旎的动情,跟随远方花鼓的节拍,将芊芊垂下的乱发吹动。 春风十里柔情,夜月一帘幽梦。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似他在说,又似是她也在说。 《残明霸业》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残明霸业请大家收藏:()残明霸业。 八百二章 少女情怀 少女情怀总是诗,这缱绻一吻,吻出了少女心醉的泪。再也不能吻了,芊芊的红唇都肿了,天浪俯身睥睨着她,看她水样 温柔,看她青梅如蔻。 “还不放开我,腰都酸了,”芊芊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双眸幽渺深邃,柔肠百转。 “偏不放,趁此良辰,朕该再次向你求婚!”天浪声音无温无澜,却是心跳砰砰,声音哑的像喉管被打磨过一般,天知道 他说完这话激动的心中如插了无数把刀子一般,抽搐,屏息。 “不行!” “为什么?难道你嫌不够浪漫?” “浪漫你个头,我的鞋袜上全都是泥巴!你还好意思说浪漫!都怪你,非要钓什么破鱼,钓上来的偏偏是一条最不正经的 鱼” “......“尴尬又一次写在天浪脸上,不知芊芊骂得是自己还是那条最不正经的鱼,第四次被拒绝了,再一再二,再三再四 。 透过天浪如墨般的眸子,芊芊仿佛刚看到他神秘不可测的憧憬,结果只一句话,好梦又碎了一地。 人有所欲嫌日长,心如金秋翻麦浪,天浪还不死心,一副又贱又欠扁的表情说着最能勾动少女春心的话,“如花美眷,似 水流年,和当与你共婵娟,老婆,看我今宵如此诚意的份儿上,你就算不答应嫁给我,也该跟我双宿双飞,共入罗帷吧? ” “理你呢,谁要跟你共入罗帷?还没嫁呢就急着共入罗帷,什么逻辑?”芊芊终于再受不了天浪的撩拨了,将他一把推开 ,低头看自己的脚,绿绣鞋全是泥,白绫袜全是水,芊芊红着脸,瘪着嘴,掐着腰,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掠过耳后,娇 嗔着问他,“那条不正经的鱼呢?害得本姑娘如此难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炖了它,要么......” “老婆,你吃我吧,别吃鱼啦!” “滚开!” “好的,看你鞋子都湿了,我背你,咱俩一起滚,回去滚床单!” 青青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哎呀,你们俩要不要这么肉麻呀,我直感到牙齿都发酸了。” 天浪却撇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没羞没臊,才是夫妻相处之道。” “谁跟你是夫妻?”芊芊又不答应了。 “不是夫妻,胜似夫妻,而且很快便是夫妻,”天浪依然保持贱贱地笑容,一脸的没羞没臊。 “天啊,我受不了了,”青青捂上脸不忍直视,“拜托了,咱们还是走吧,感觉太冷啦,简直让人恶寒啊!” 芊芊媚眼如丝,撩了青青一眼,骄傲地噘起粉红小嘴,“你听到的他的话,只不过是万花丛中一点红而已,他呀,最精通 的事儿可不是当皇帝,而是说情话。” 青青无语,天浪则让芊芊坐回椅子上,帮她铲去鞋袜,用自己长袍的前摆仔细将她的水灵灵的小脚丫擦干,看着芊芊如蚕 宝宝一样的脚趾顽皮摆动着,天浪一个控制不住,将她白嫩的都有些扎眼的小脚贴在了自己的鼻尖上忘情地嗅着。 芊芊别过头正和青青说话,来不及多想,只觉天浪的脸凑到她脚上,忙嘶的一声要抽回来,“哎呀,脏,你傻呀!” “这是你的脚,怎么会觉着脏呢,若是脏了,回去我帮你洗,来宝贝,别躲,再让我摸摸。” “理你呢!这是大庭广众之下,旁边就是官道,小心来人!” “官道被封了,没事儿,来吧!” “不理!” “那不理也行,回去今晚你陪我睡!” “你!不要脸的臭无赖!” 看了看芊芊的鞋子,又见芊芊高度戒备的眼神,天浪乖乖拿起鞋子,跑到江边把鞋子上的泥水都冲去了,而后又忘了如何 被打击到的,跑回来依旧对芊芊诉苦。 “哎呀好可怜,每晚都失眠,求皇后娘娘发发慈悲吧,救我脱离苦海,晚上陪我睡吧!” “好恶心!”芊芊白他一眼,嘴角却挂着笑意,“恶心吗?老婆,这几天你的凤体越来越圆润啦,是不是害喜,怀了朕的 龙子啊?” 天浪打定了无赖,芊芊又没法同他一样无赖,只好假咳两声,虚伪一下哦,“咳咳,好了,别闹啦,走,背本宫回去说话 !”说完向天浪伸出一只玉臂,想着在这儿纠缠没个头绪,鞋子又湿了,不如趁早回去。 天浪反应更快,连忙搀扶起芊芊的玉臂一脸谄笑,“啊喏,奴才伺候着啦!” 拿起芊芊湿淋淋的绿绣鞋,揣起她香香的白绫袜,俯下身去,芊芊笑得清浅且甜蜜,在天浪的背上,暖暖地,软软地。 “怎么样,姿势还舒服吗?”天浪关切着,“很好,真的要比坐轿子还要舒服,”芊芊侧头靠在天浪肩膀上。 夕阳余晖如红毯般铺在天浪的脚下,长长的没有尽头,他背着她,从黄昏走入夜色,落日融金,在晚霞中化作最后的一点 ,走过江水如诉,掠过柳烟如织,黑夜尽头的一排排庭院已经张灯,一城烟柳,古韵悠悠。 空气中飘着幽幽清甜,是风露的味道,江水清澈流动着,偶尔水花飞溅。 芊芊正无聊抬起头,观察树上被惊飞的麻雀, “老婆,你真的圆润了,“见芊芊无聊,天浪有意逗她。 “说谎精!”芊芊嘟起了嘴。 “我没说谎。” “对,你没说谎,但是你说真话的时候更可恶!” “是吗?那算了,本来还想夸你那里软软地,比以前又大了好多,也性感了好多,简直堪称风满女神啦!嗨,可惜你不让 人说真话......让人心中好郁结呀,”天浪挫败地摇摇头。 芊芊笑眼立刻变成两道月芽儿,环着天浪的脖子撒起娇来,“老公,讲真话呢,虽然可恶,但是我们作为年轻人,更应该 从善如流,经得起赞美,受得住诋毁,你说对吗?” “对,是该从善如流,所以老婆,其实还有句真话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不知道你能否经得起赞美。” “说啊,好听的情话,从来是不需要时间地点和场合的,”芊芊美美的,周身洋溢着满满幸福,左右乱歪着头有些迫不及 待等待赞美。 (本章完) 八百三章 嗯好吧 嗯,好吧,其实呢,我以为穿越了五百年是为了爱情,没想到老天爷开了个玩笑,给我传送了一头猪过来。” 笑容和幸福都滞住了,“朱有粮,你想死是不是?”芊芊已经张开了魔爪,气鼓鼓地用目光剜一刀刀凌迟着天浪。 天浪打哈哈着摇头,“没,想死的心情一点儿没有,你是属猪的嘛,我是觉着一头猪根本不够啊,可是要想再多生几个猪 宝宝的话,嗨,真不知道到底是该跟老天爷再商量商量呢,还是跟你一起努力。” “......”芊芊的话全被噎在了喉中,不知是该发作还是该该跟他一起努力,一句句的套话完全让自己掉进去了,被他一 会儿是冰、一会儿是火的调戏。 “朱由榔,你这已经超离情话的范畴了,这是很暧昧的暗示好吗?” “暧昧了吗?我觉着我已经够坦诚啦,老婆,我想跟你内个,很久都没内个了。” 芊芊被他撩拨的心中像一百只猫在挠抓,强自镇定了下,决定如法炮制,自己也该撩拨撩拨他,便在天浪耳边柔软娇喘地 吹着气说,“好啦,好歹注意下自己的身份,现在不想听你撩我,我只需要安静,安安静静在你背上,就像第一次穿高跟 鞋崴了脚,然后你背着我的感觉,所以请不要打破我的回忆好不好?” 说是无需打扰,声音和语气都软软地勾动着天浪浑身的天雷地火。 可天浪又吃不到嘴,只好舔了舔干渴的唇瓣,咽了口水到滚烫的喉咙,勉强说了句仍然坚持的试探,“嗯,好的,不过要 想堵住我的嘴,起码也该给点儿封口费什么的吧?” 芊芊双臂轻柔环着他的脖颈,美目顾盼,见卫士和张福禄、兰儿们的视线都看向别处,便垂下眼帘在天浪的腮边雨燕轻啄 了一小口,哇,天浪霎时便有要飞起来的感觉,简直就像现了形的妖怪,芊芊的手扶正了天浪的视线,“好了小怪,当心 脚下的路,要是皇上和人当街摔的满地打滚儿,回头还见人不见?” 半人高的芦苇被风吹的沙沙作响,秋蝉嘶嘶哑哑嘶鸣着,天空略有几点繁星跟随,明月如水银般倾泄在他们身上,人生有 一种距离是无论多远都背着你一起走,这种被呵护的感觉,美丽的不可思量。 天上的繁星很少,因为繁星都落到了地面上,左前方的修竹林里幽幽飘来一片片绿莹莹的光亮,缓缓的,闪闪的,大多掠 过天浪的眼前,少许落在芊芊的手上。 “老公,快看,是萤火虫唉!真的好美!”芊芊笑眼弯弯,就像许多向往梦幻的小女孩一样灿烂着,见到萤火虫,便虚握 着手掌想要托起它们,恰似托起一段少女时的梦想。 “是啊,好美,”天浪放慢了脚步来到竹林边缓缓而行,“《昆虫记》里有句话,说‘这个稀奇的小家伙是为了表达生活 的欢愉,才在屁股上挂了一只小灯笼,你觉着这种描述像吗?” 水风袭来,吹散了薄雾几分,荧光却是更浓,芊芊见虫儿被风惊了不愿落在手中,索性拔下一根木簪,在薄雾中将它们勾 勒,似乎要把这些光点永远留在画中,“你觉着它们愉快吗?”芊芊反问。 “嗯我觉着呀,”天浪思忖片刻,侧起头,“我觉着它们应该是愉快的吧,否则它们怎会在风中轻舞飞扬呢?” “那如果我矫情一点儿说,它们跳的不是舞,而是惆怅呢?”芊芊巧笑倩兮,揽着天浪的脖颈,倚在他背上画荧火。 “很惆怅吗?”天浪有些不以为然,“我怎么觉着这是一种激情的点燃呢?你猜它们是不是为了我们,才绽放了如此美丽 而短暂的青春呢?” “你要装文青啊?”眸子掠过天浪,“真是令人无语了,怎么会有人自恋到这种地步?”芊芊抿起了嘴。 “对呀,我就是自恋,只要有你陪着我,我便会信心百倍!敢于对世间任何牛人很装b的说,小爷我也是有老大的人!对了 老大,你看这萤火虫多可爱呀,圆溜溜的,像不像肥嘟嘟的你啊?” “你说什么那!再说我胖,就一定让你好看!”芊芊醋狎了。 “没有,我再好看也没有你好看啊,”“你还说!”“好好好,不说你,说萤火虫。” 天浪弯起嘴角,晃动了下身子,让芊芊在自己背上的位置更适于观赏,而后才对她说,“本来是想夸你前凸后翘的,你又 不让人说话,好了,那就继续说萤火虫,说什么呢?有人说啊,它似流星,你说它们像不像流星?” 芊芊瘪着嘴摇头,依旧乱拨着荧火说,“流星哪儿有飞来飞去的?不都是认准了一个方向一头扎下去再也不回来的吗?” “哦,那算了,不过还有人说它像夜明珠,”“嘁,我一穷丫头,夜明珠什么样啊?我又没见过!”芊芊撇起了小嘴。 “没见过没关系呀,明天便叫人弄了来,给你当礼物。”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芊芊很哥们儿的拍了拍他肩膀,“可别忘了你也是个穷皇帝唉!”芊芊语带讥诮,揑愚他 。 “穷皇帝怎么了?野百合也有春天呀,就不行我这个穷皇帝为心爱老婆弄件像样的礼物?” “那好,我要颗大的,最好比慈禧太后的那颗还大!” “慈禧是谁?”天浪故意一问,随后笑笑,好一副云淡风轻,“当你成为中兴大明的、受到我永历皇帝专宠的皇后那一刻 起,她的名字就注定还为出生,便已经湮灭在明日的尘埃里了。” 芊芊鼓着颊腮,眼帘上挑,“那样也好,省的她用北洋水师买军舰和炮弹的钱造个那么没品的颐和园,真是花钱打脸!银 子是百姓的,被打肿的脸却是自己的。” 天浪也是不屑,随意瞟了芊芊一眼,“呵呵,你笑她啊,她没品,那将来咱们建一个比她还好的。” “算了,什么样的园子天天溜达也会腻烦的,还不如这萤火虫好玩儿呢,”说着,芊芊又绽放笑魇拿着木簪在空中勾画着 。 (本章完) 八百四章 软语 嗯,”天浪轻声,“应该说,什么样的山水,再美的风景,都不如肩膀上有你时,一起走过的这条路......”天浪的声 音自然和缓,满是喜悦和餍足,使人如沐春风,却让苏芊芊心底最最柔软处蓦然陷入了一片他给予的最温暖的心海。 在这片心海里,芊芊神思飞动,那是独属于她的海,可以任她翱翔,海洋上的天空,是一片蔚蓝的穹顶,那是爱人的肩膀 ,天阔云淡,无尽野望。 她浅碧色淡到极至的纱裙随风而动,她的心不再淡然,泪水瞬间一舒,她紧紧环住爱人的手臂再也不曾挪开,无论她多么 自私胡闹,多么刁蛮任性,那片天空从来都在,她可以在这片天空下肆意地抛洒泪水,无论是委屈的、还是幸福的泪。 岁月催人,浮生一梦,抛却拭过泪水的丝帕,将翔凤木簪挽入头发。这一生风景除了他,谁人还能看到?谁能伴我梳妆, 谁人共我沐浴明月光华? 腐草化萤,萤火绕竹,竹声呢喃,说我在芙蓉暖帐中等他。 她说,“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而与你的浮生一梦,前世今生,是寄不出的红笺,是醒不来的春梦,是时间 的涓涓细流,永远镌刻在心。” 他说,“世间万物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应作如是观。”他还说,“你我一心,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切勿 负此言。” 她笑着问他,“那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啊?”他回答说,“于你来说当然有,不管谁人怎么说,你在哪里,我的心就在 哪里。” 长路漫漫,长夜漫漫,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此情缱绻,此心绵绵,死生契阔又来生,许你百年和风。 她说,“你的心在我这,可你的江山却在别人手上啊!”他说,“我的心虽在你这儿,可剔骨钢刀仍然在我的手上,我会 用我的刀剔去敌人的骨头,夺回半壁江山做你的嫁妆。” 她笑着问,“为什么半壁江山是嫁妆而不是彩礼呢?而且另外那半壁江山哪儿去了?你不会也是想把杭州作汴州吧?” 他摇头说,“不会,那半壁江山便是聘礼,不过要先欠着,咱回头得和京师的那位摄政王好好再商量商量。” 浅碧色的纱裙皎洁如月,招展着许多萤火虫在他们身边潆绕舞动。 而那荧荧之光纷繁,又怎及她一刹那的笑魇? 它们闪动着寂静幽幽、明明暗暗的光,是为了映衬着她轻轻浅浅的影,是为了记忆他们寂静无声的流年。 放光唯独照,引类欲相辉。那说的不是荧火,而是他和她,是天底下一幅最贞静的美丽图画。 终与回到了家门,芊芊却陷入了尴尬,催促着天浪放自己下来,“好了,快放开我,会让爹娘看到的。” 天浪则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咸咸地回望她一眼,“怎么听你的口气,像是就要被山大王用强的贞烈姑娘,莫非还要抵死不 从是吗?” “那你还想听什么好听的?或是背着人家的女儿,大咧咧走进门去,等人家爹娘向你道谢?” 天浪懒懒的皱了皱眉,“你鞋袜湿了,我把你送回来,原本就该道谢的嘛,要是对照赵匡胤千里送京娘的版本,一会儿你 就该发了疯的要嫁给我啦。” “嘁,要是真按照千里送京娘的蓝本,一会儿你就该跟我结为异性兄妹,我日后也就省的心烦你再打我主意了。” “那不一样,赵匡胤太假了,为了成全自己的好名声,而无视两情相悦的爱情,闷骚而已,还伤害了京娘的感情,你想啊 ,一个女子能主动示爱,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这要是我......” “这要换做是你,别说自己的名声,就连我的名声也不用去管的对吗?说赵匡胤是闷骚,而我看你呀,是真骚!” “......”天浪一时语塞,咧着嘴半天想笑笑不出来,“老婆,开玩笑而已,你别扣眼珠子行吗?” “那你还不放我下来?要是真敢把我被进门去,我就真把你眼珠子扣下来!” “那好,咱们换个地方再好好商量商量,”背着芊芊,天浪没有进苏府,而是去了自己与苏府相邻的宅院。 “喂!你不是打算拐着我夜不归宿吧?那明天我还有脸回去了吗?”芊芊有些急了。 天浪软语安慰她,“没说让你夜不归宿,去我那里,让我给你洗洗澡......” “你说什么?”芊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要伸手去揪他的耳朵。 “啊,是去我那里,让我给你洗洗脚,换上干净的鞋袜再送你回去。” “送就不用了,换好鞋袜我自己会走,朱由榔,刚刚在江边就明明能叫梅儿回去拿干净鞋袜换上的,这不过是你占我便宜 的借口,还说要给我洗脚?真是越来越不知满足了啊!” “就当是背你走了这么远的路,你给我的福利好吗?” “嗯,不过你体力还不错,背了我走这么远的路,居然没喊累,来给你擦擦汗吧,”可是丝帕已经丢在路上了,芊芊就用 袖子为天浪擦了擦,其实汗还真有密密的一层。 擦去了汗水,芊芊心中一直十分欢喜,樱唇又在天浪的脸上浅啄了一下,搞得天浪又像打了鸡血似的,一口气背着她回了 自己卧房。 只是一夜的相拥而眠,便能让睡梦中的天浪足足笑到了第二天早晨,可惜芊芊没有给他做这个梦的机会,来到房里,芊芊 只是一脸顽皮的坐在天浪的床头,看着他像贴身小丫鬟似的为自己端茶倒水。 再一次试了试水温,双足轻柔地被放入了温度刚好的一盆热水里,天浪脸上的表情却比芊芊还要享受。 “好烫啊!”芊芊‘刷’地缩回了脚,还有水珠淋到了天浪的脸上,天浪好似浑然不觉,凝神说,“我试过了,不烫的! ”“你的皮太厚,神经大条,当然没我的脚敏感了,”芊芊嘟起了嘴。 “嗯,好,我再兑些温水,”天浪不置可否,忙又往里兑了水,又试了几试,而后才再捧起芊芊的双足,小心翼翼放了进 去,仔仔细细的帮芊芊洗着。 (本章完) 八百五章 病入膏肓 你有恋足癖呀?怪人!”芊芊斜睨着蹲在地上给她洗脚的天浪,装作很受不了他的样子,心中那份满满的甜蜜竟然无法 言喻。 天浪仍然一副痞气,红着脸一幅奸计得逞的模样,“岂止是恋足啊!我对你身体的任何部位都有无法戒掉的癖好。” “嘁,又来了,唉你快点儿吧,洗多久啦,再洗都泡白啦。” “不能够,”天浪否定说,“本来就很白,已经不能再白了。” “哎呀,好啦,别再洗了,洗久了很不舒服的,帮我擦干,我该回去了,要洗的话,哪天再说,”芊芊又抽回了自己的小 脚丫,还坏坏的在空中弹着水,天浪也不躲避,一把将她的脚抱在怀里,直接用自己的衣服先把她脚上的水吸干,而后才 拿起毛巾帮她擦起来。 “恐怕你是历史上第一个给人洗脚的皇帝吧?”芊芊斜睨着他。 “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你能保证我是除了你爸,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给你洗脚的男人就成。” “呵呵!还真是小心眼儿,咳咳,”芊芊忍不住笑,假咳了几声,才故作一本正经却又忍不住笑的说,“不过这一点我肯 定是能保证的,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保证了。” “我?”天浪愣了一愣,回问道:“丫鬟算不算?” “同理!除了你妈,别人都算!”“哦,除了我妈都算啊,其实你都快成我妈了,伺候我妈都没对你这么精心!” “哈哈哈!”有心想再和他逗两句嘴,可惜芊芊笑得已经肚子疼了,根本说不出话。 “老婆,舒服吗?”“嗯,”芊芊深深点点头,笑容依旧那样甜蜜。 “唉,女人真是用来哄的啊,洗个脚就这么高兴,唉,老婆,这段时间要筹备的东西很多,脱不开身,要不然咱们成婚以 后,便去找一美景如画的地方泡温泉怎么样?我知道几十里外有个龙胜山,那里的风景很美,温泉更是不错。” “不去,”芊芊偏过了头,“去了还不是给你占便宜?还没答应嫁给你呢,你却连结婚以后的主意都打算起来了。” 再没理天浪的无赖,脚趾夹起天浪手中的巾子丢到一旁,两只脚挪到天浪眼前淘气地晃动着反复蜷缩,伸开,弄得天浪心 中痒痒的,还是催促他快些给自己穿好鞋袜。 天浪没办法,只要帮她穿上新袜子,再穿上新绣鞋,芊芊手向后拄在床上,仰着头满意的眯上了弯弯的眼睛享受着天浪的 侍奉。 “搞定,老婆,保证你洗完以后浑身轻松,更加期待下次还能为您服务。” 芊芊便一脸傲娇地笑着跳下了床,“那用不用再帮你推荐几个客人啊?” 天浪张开五指摇着头说,“那就算了,让他们做梦去吧,除了你之外,再不会有谁能有这待遇了。” “你呀,只会口花花,困了,会去睡了,晚安哦。” 芊芊正欲出门,天浪从身后一把揽住了她,将她紧紧箍在怀里,热吻不要钱似的送了上去。 吻的混乱,让芊芊觉着好痒,忙躲避起来,“哎呀,好了,都说了要回去了,这都二更天了。” 天浪十分不情愿的松开了手,芊芊便逃也似的出了门。 天浪正在失神,芊芊又在门外探回头来,对他眨着剪水的眼睛,“明天和青青说好了要去桃花江上游船。” 天浪点头,“好啊,等我回来一起。” “不了,等你回来已经是下午了,再去游船便不尽兴了,所以呢我们要先去,然后等你回来再去江上找我们怎么样?记住 ,一定要去找我们哦!”她还扮了个鬼脸,狡黠的像只小狐狸,最后吐了吐舌头,消失在了黑夜里,只留下天浪痴痴地望 着空荡荡的门,嗅着屋中她的余香。 ---------------------------------------------------------------------------------------------------- 天浪听后一笑置之,芊芊却眼神定了定,问道:“这舔犊情深的架势,难不成还真是亲爸?你保不齐是被忽悠了吧? ” 挺抱歉的,所以日后为夫确实没办法帮你在皇宫里弄一个出来,不过你要真想住大雄宝殿的话,我看落发出家就免了 吧,大不了咱到时候去雍和宫里吃几天素斋,把喇嘛都赶出去, 请一帮尼姑来围着你念经。” 正窃窃的笑,胳膊却被芊芊掐了一把,“朱老四,没看出来,欺负我的本事见长啊,还真以为本小姐高考文科状元的 名头是假的?问你这会儿有雍和宫吗?那是雍正之后才改的,白痴!” 天浪疼得龇牙咧嘴,心中豁然开朗,立即惊叹道:“老婆,我敬仰你,仰头看你看的脖子都酸了!你好棒!” 二人正玩闹着,门外又传来一串串细碎的脚步声,三个气质各异,以各自不同方式美丽着的绝色女子赫然来到屋中。 盈盈下拜时,天浪装着病入膏肓,芊芊则一脸怯怯,欲说还羞的站在天浪身边玩绕着手指。 天浪倒有些摸不准了,这又是闹哪儿样啊? 天浪勉强睁开眼,声音发颤的给四个女孩儿相互间介绍了一下,穆清和徐青青的眼神都有些复杂,时而在天浪和芊芊 之间来回打量。 舒窈却是早已什么都不顾了,看到天浪病怏怏的样子两汪深潭立刻陷了进去,被泪水噙满,手背掩着抽噎声,扑倒天 浪身边。 “万岁爷,你这是怎么了?” 徐青青也恨不得立刻扑过去,只是碍于一直在众女心目中如狼似虎一般的劲敌就出现在眼前,她脚步挪了几挪,还是 强忍住了,睫毛上却也挂着泪珠。 心里便有了计较,向芊芊淡淡问道:“苏姑娘,敢问万岁爷的身子不适有几天了,用的什么药,万岁爷唤我们来,是 要我们照料吗?” 芊芊讷然独立,手指继续缠绕着,嘴唇动了几动,似乎欲言又止,终于下了决心抿着唇道:“对不起,陛下何时唤你 们来的,又何时得病民女都不知道,民女只是刚刚为陛下服了药 。” 而后目光向着几案上的药碗指去,药碗一大一小,小的应该是凉药用的,穆清看过之后,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眉头却又渐渐蹙起,貌似和来时预想的还有父亲嘱咐的全都用不上了。 (本章完) 八百六章 孤独 面前的苏芊芊,是她多少天来的心结,那个漓江之中绝世独立的倩影,被万岁呐喊着不顾一切追上去的清傲背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不应该是眼睛透视过别人身子去看人,目空一切的存在吗? 连万岁爷的呼喊都不理不睬的女人,怎么也不会是个小家碧玉,一副怕见生人的样子吧? 处女和妇人在打扮上也是有区别的,舒窈和穆清的头发并未梳拢成发髻,依然还是梳着发辫的少女打扮,但是苏芊芊 仍想听到,而不是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终究听穆清亲口那么一说,许久的怀疑与担心才终于随着一团云彩散了开来,心中竟又莫名的感激起天浪对自己爱的 坚守,“还真是个痴情的呆子,也不枉我豁出命来跟着你。” 新的被褥,还有玉枕,脸盆,檀香,菜蔬,酒肉,茶叶,甚至天浪那匹花马的草料,她们都想到了。 查看了要用的东西,穆清冲芊芊感激的笑了笑,“有劳苏姑娘了,”随后给了芊芊两大锭银子,“不好让苏姑娘破费 ,这些银两,权当是一点心意吧。” 看着银子,芊芊有些愣神,自己也是借花献佛,东西都是表哥家里的,可这些银子,她真的需要接吗?那些东西,都 是拿给他的呀! “穆姑娘,陛下能屈尊寒舍,已经是荣幸了,怎敢收姑娘银子?”“呵呵,苏姑娘还是拿着吧,否则便不好打扰了。 ” 苏芊芊还是收下了银子,心里的滋味有些酸酸的,她们大概只把这里当成了客店一般吧? 舒窈性情率真,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甭管父亲来时怎么嘱咐的,她就是不爱同芊芊说话,对视上芊芊,脸冷的就 像是冰块儿。 舒窈、穆清还有芊芊各自带着玉镯,金簪,各样金玉首饰,天浪还特意买来送给了芊芊一只芙蓉玉簪,处在她们中间 的徐青青算是素面朝天了,不但小心谨慎,还显得卑微寒酸。 不过她那摇曳多姿的身段儿总让芊芊觉着刺眼,还有她腰间挂着的一枚温润的玉佩。 穆清则一边照料天浪,一边偷偷观望着芊芊,相貌不输自己,身材在四个人中仅次于徐青青,那淡而含泪的大眼睛, 似乎总有些捉摸不清的东西,有时皎洁,有时灵动,有时哀怨, 有时北上。 更是把舒窈的幽幽水眸也比了下去,如果仅凭相貌,她真的结合了另三个女孩儿身上所有最值得自豪的地方。 难怪迷得万岁爷神魂颠倒,简直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小妖精,只有目光扫过她放开的一双大脚时,穆清的心才稍微放了 下来,恐怕不用说她任何的坏话,只要两宫太后见到了她的这双 脚,便是决绝不会选她做皇后的了。 大明国朝选后的条件有很多,而且异常严苛,那一双小巧金莲,无疑是必要条件。 几个女孩在卧房和外屋到处忙着,为天浪擦拭额头,胳膊,腿脚,把天浪的头发散开,给他按头,捶背,捏腿,为了 配合芊芊的古灵精怪,天浪都快被人折腾的散架了。 而且她们不禁腾着天浪,还都惦记着各自的心思,直到晚饭前,屋子里都一直压抑着沉闷的空气。 好在是胡说自己头疼,天浪也不用总是一动不动的躺着,任人揉捏,可是芊芊不发话,他还是不敢乱动,怕穿帮啊。 郎中来了不止一个,都是来了又走,开了一大堆的方子,抓了如山那么多的药回来。 倒是让邓凯觉着错牙花子了,心知天浪根本没病,却又不能戳破,拆大哥的台,可怎么也不能把这老多的药都给大哥 灌下去呀,那他根本也就不用吃饭了。 忽的一想,便有了计较,来到穆清身边说:“穆姑娘,臣下觉着全州的郎中不太靠谱,臣下负责保护万岁爷的安全, 那些郎中开的药,委实不敢让万岁爷服用。” 穆清目光流转,淡淡看向邓凯,“那此前的汤药,你怎么让苏姑娘给他服用了呢?” 邓凯咽了咽口水,心话我问她干吗,都知道穆清是最心里有数的,还来忽悠她。 可怎么着也得把谎儿给圆回去,突然眼前一亮,道:“呢个苏姑娘喂万岁爷的汤药,是随军医官开的,所以臣下才敢 让万岁爷服用。” 穆清点了点头,“是这样啊,那好,这些药都扔了不用,毕竟万岁爷的身子是头等要紧的。” 邓凯真想回头让天浪好好奖励奖励自己,发现天浪刚才看到那么多中药时,脸都是绿的,这下自己一通忽悠,全都解 决了。 快要到晚饭的时候,天浪突然说头暂时不疼了,还非要和众女一起吃饭,头不疼了,那肯定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舒 窈和穆清也笑盈盈的准备大显身手一番。 初次见面,相互试探中都已对对方有了第一印象,芊芊有压力,对大明的所有种种都有些不适应,唯有面前这个男人 ,是她唯一强撑下去的理由。 他在哪儿,我要找到他,这句话一直是她的动力,现在找到了,他没有变心,仍然坚守,那么与他一起共度余生便成 了心中唯一的目的。 沧海桑田,江山谁属,对苏芊芊来说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她看不懂这个世界,也不想懂,只想两人自私的甜蜜不被人 打扰。 可是爱人心未变,变却的是爱人之外的一切,想要守护,她能怎样?只能以一个弱女子的方式去守护。 他有家人,有臣子和百姓,他身边许许多多的人都需要一个接纳自己的理由,自己无法将他从拱卫着他的人群中间摘 出来。 舒窈与穆清去给天浪做饭去了,芊芊突然间觉着病榻上的爱人真的病着呢,他很可怜,自己也很可怜。 他是孤独的,自己同样孤独,想要两个人在一起,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和他撒娇发脾气,可以没有顾虑,十几年的感情,他们早已将对方看成是自己。 可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跟他将爱情修成正果呢,难道真的需要得到身边所有人的祝福? (本章完) 八百七章 躲避什么 天浪醒了睡,睡了醒,这下真的再也睡不着了,再次睁开眼,看到芊芊正在和徐青青拉着手,坐在外间聊天,案几上 的白瓷香炉散着袅袅烟香,画面一派愉悦祥和,天浪索性拿起了 一本书,随便翻看着。 晚饭没多一会儿便做好了,外屋摆上一张桌子,四个女人和天浪一起坐下来吃饭,一时间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万岁爷,这是你爱喝的人参鸡汤,给您盛上了,”穆清眉眼带着笑意,将汤碗拿给天浪,天浪也点头接过,尝了一 口,味道很不错。 “这么短的时间,便连鸡汤都炖好了?”有些疑惑,还不到一个时辰。 “早些给您煎药的时候,便已经在炖了,药都扔了,只有鸡汤不是无用功,尝尝味道怎么样?” 拿起汤碗和勺子,喝了一口,“嗯,还不错,”天浪点头,夸赞的时候,还偷偷瞟了苏芊芊一眼,苏芊芊却只是低头 吃饭。 “万岁爷,也尝尝我做的吉首酸肉,”舒窈献宝一样笑盈盈夹了一筷,放在了天浪碗里。 “嗯,很不错,”天浪还没吃,却同样夸赞道。 “您还没吃呢!” “怎么没吃,经常吃,一闻味道,便知道非常不错,”舒窈嘟着嘴,心里却有些小得意。 “万岁爷,喝碗红豆粥......” “万岁爷,”“万岁爷......“ 舒窈和穆清的殷勤令苏芊芊这顿饭吃的有些烦躁,不过回到二人以外的世界后,她和他想要在一起,路依然很长。 从普通少女到大明的皇后,是比天还高的一个门槛,这也正是苏芊芊最初不自信的源头。 只有越过了这个门槛,她和天浪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才有机会对想要靠近自己爱人的女人们说不。 还好表哥也爱吃辣,家里有许多辣椒,否则舒窈和穆清的爱心晚餐还真未必做得出来,苏芊芊甚至开始有点儿恨自己 表哥了。 天浪喜欢吃辣,芊芊要差了许多,太辣的还有些吃不消,舒窈和穆清做的菜,她吃的很少,有些勉强。 “芊芊,莫非你也喜欢吃辣?看到你家的厨房有好多辣椒啊。”穆清柔声一笑,看似好奇的问道。 “这里不是我家,是我表哥的家,我表哥同两位何姑娘是同乡,”见人家已打上门来了,芊芊放下筷子,不漏声色的 应对。 “哦,是这样啊,不过我和姐姐都不姓何,”第一次感受到芊芊的锋芒,看似柔柔弱弱的,“可能苏姑娘误会了,我 们都是何阁老的养女。” “哦,是这样啊,阁老对两位姑娘可真是爱护有加,让人好生羡慕。” 养女的身份,本来就不尴不尬的,苏芊芊难道会一点儿不知道?不过苏芊芊还真希望她们俩是何腾蛟的亲生女儿,因 为那样的话,她们便没资格同自己竞争皇后的位置了。 国朝太祖有遗训,大明皇后出自民间,所谓的民间,便是不能同朝中肱骨大臣有任何血脉关系,否则便会形成外戚专 权的祸患。 “苏姑娘的兄长和我们是同乡?真是巧,”穆清没有接着聊自己的身世,她的话题,始终想围绕苏芊芊的兄长,“是 啊,”芊芊顿了顿。 “你的兄长,是不是马上要成亲啦,家里各处都透着喜庆呢,”“是的,兄长就快要成亲了,”芊芊淡淡地答道。 “不知是娶了谁家小姐?”穆清追问,连天浪的耳朵也立了起来,这也是他关心的话题,无奈芊芊一直没告诉他,连 王家的下人们也不敢乱说。 “兄长的原配妻子在两年前便已亡故,现今要继娶的是襄阳郑仪珂之女郑氏,兄长不在家,便是去襄阳迎娶嫂子。” 居然她表哥迎娶的不是她,而且还是继娶,看来父亲也根本没打探清楚,穆清有些悻悻的,不想问下去了。 王公子隐居全州城外,连王家的仆役和护院对他的真实身份也知者寥寥,只是不知道他除了在躲避清兵,还在躲避什 么人? 天浪倒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芊芊一脸玩味的看着他,他也不介意,虽然知道自己是被她耍了吧,情急之下,为了解释 ,还把舒窈她们叫了来当面解释,不过这样被耍终归比眼看着芊 芊和她表哥定亲,再成亲,然后自己拎着刀子去抢回来的要好。 便一脸释然的对视着芊芊问道:“还一直没问起过你表哥的名讳,高必正说他是很佩服你表哥的。” 舒窈和穆清能出门一次很不容易,何况回去的只是怀揣思念的女人,而男人即将踏上战场。 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意锁深闺情难抒。 舒窈、穆清、徐青青,都走了,雨中的背影很落寞,萧索。 何腾蛟的心思也很复杂,舒窈和穆清的心事,是他一手造成的吧,可是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看到当初的落魄皇帝荒 凉无助,他原是想把自己最好的先给他,期望以此来抚慰和激励 他受伤的心,没想到最后受伤的却是自己的两个女儿。 两个女儿频频回头,看到的却是两个并肩站立的身影,何腾蛟袖中苍老的双手攥了攥,感觉他想捕捉的画面太过缥缈 ,深一脚浅一脚走向等在门外的老马,不再回头。 有人欢喜有人愁,黄昏的雨莫名停了下来,琼花疏影透过轩窗,微风吹着凉爽清新的味道。 苏芊芊一手捏着胭脂膏,红豆沙的味道是甜甜的细腻,自己咬一口,剩下一半喂着天浪吃,在天浪张口吭哧一下前, 吓得慌忙抽回手指,笑着回头用另一只手里的剪刀去剪烛花。 天浪口里含着胭脂膏,伸手拦住她的细腰,那腰肢盈盈一握,虽不似徐青青那般柔软,走起路来连屁股都是扭着的, 却很有弹性,很腻滑,是既可以圈在臂弯,又喜欢圈在臂弯的那 种。 心驰荡漾着,探头想把拉住吹熄了,嘴又被芊芊的小手封住,“你干嘛要把蜡烛吹了?”天浪的气息就打在她的手上 ,令她的小手一阵酥麻,两汪深潭也不由的迷离起来。 天浪贪婪地看着她,嗓子有些发干,攥住她香喷喷的小手,唇齿动了动,轻声道:“知道什么是艳若桃李吗?” (本章完) 八百八章 越来越会骗人 芊芊睫毛眨了眨,天浪幽幽笑道:“说的就是烛光下的你,你这么美,会让人按耐不住的把你扑倒,索性把蜡烛吹了 。” 芊芊夺着手,天浪不放,娇俏的脸庞略带一丝挣扎,眉梢眼底却全都是笑意,握着她的手,呼吸着她身上散发的温热 香气,天浪闭上了双眼,沉迷了。 “这张嘴越来越会骗姑娘了,真不放心你一个人。” 天浪没上过战场,她怎么能够放心?却又不想成为他的羁绊,男人毕竟是要建功立业的,何况如今他的境遇,就犹如 逆水行舟,而身后则是飞流直下的深涧。 庭院低窗新雨后,送来一阵花香,那不是桃花山上的桃花,而是芊芊身上温婉如兰的芬芳气息。 那气息忽然透着心凉意寒的温度,就像二人因为害怕分手而如坠云雾的心情,丝丝缕缕凉了下来。 “红袖添香夜读书,不如我们一起靠着床头读书吧,困了便相拥入眠,”从凉意中挣扎出来,天浪说着。 “好啊!”两个人厮磨肩膀,各自随便在书架上捡了一本书,不为看书,也没心情看书,只为在一起静静地,感觉着 对方的存在,只希望不再因动情,而说出离别话语。 “我还能再陪你一天,后天早晨再动身,”天浪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芊芊合上了书,拈花微笑,“不行,敌人都打过来了,如果不将他们击退,你怎么能安心娶我啊?明天一早便出发吧 ,而且明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会带给你好运的。” “特殊的日子?”天浪动了动眉头,“四月初八,哦,佛诞日!” 芊芊笑容一凝,憋着嘴食指在天浪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不止是佛诞日,还是某个笨蛋的生日。” 天浪恍然,原来前世他的生日刚好是四月初八。 “哦,对了,是四月初八,只不过相对于生日来说,这一天还有一件事情更值得纪念!”天浪说得眉飞色舞,和芊芊 的心,都仿佛被同一缕阳光照射了进来。 天浪十八岁的生日,是最难忘的,因为他在这天得到了一件最难忘的礼物。 那天傍晚,两人一起吃了自助餐,因为自助餐里有现成的蛋糕,不用再买了,然后省下了钱,加上当天朱妈妈给的二 十张百元大钞,凑齐了两千八百八的房费外加几百块的押金,二人在市区最情调的高级宾馆开了一个大房间。 然后天浪捧着鲜花,芊芊抱着小熊娃娃,二人挽着的手里还各自拿着一杯奶茶。 就这样在傍晚的街道上走向宾馆,路过一所正在放学的幼儿园,孩子们的笑容格外灿烂;路过了他们初中时的校园, 周末了,校园空空的,可那里仍有着他们稚嫩的回忆回荡在操场;还有电影院,进进出出的年轻情侣们同样手挽着手,但 是他们相信只有他们俩的笑容才是最开心的;然后穿过中心广场,身旁的爷爷奶奶们为他们跳起了老年迪斯科。 如果这条路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生活更是幸福的,永远没有尽头,直到海枯石烂该多好?华灯初上,两个人的眼里却 没有都市的繁华璀璨,只有紧扣自己五指的他和她,才是夜空下最璀璨的星河,凝望着的眸子里,那一抹浓情怎么也化不 开。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意味着一段青涩的爱情走向新的开始,酒店的三十三层,房间内漂浮着淡淡沐浴露的味道还有二人 肌肤散发出的滚热气息。 整个城市游走在落地窗外的远方,竟是仍然与他二人无关。 月华倾泻在芊芊白瓷一般的肩膀,长发也湿漉漉搭在上面,清新、生动,比床头那盏台灯的光影还要艳丽。 天浪麦色皮肤的胸膛起伏不定,芊芊嘴角和眉眼都擒着心无旁骛的笑魇。 天浪唇齿发干,站在芊芊面前局促着,“我把自己交给你,当做你十八岁的生日礼物,”芊芊温声细语,带着丝丝缕 缕的情愫,心中却似揣着七八只小兔子般跳凸的慌乱不已。 “你真的答应给我了?”两人青涩的爱情走到今天,芊芊才攒足了勇气答应和他走向这一步,不为早晚,只为心之所 属。 “嗯,给你,就今晚,你就是我每日心心念念的人,还有什么不能给你?” 下定了决心,心却狂跳不知所措,仍然不知如何开始,臂弯缠绕着对方的脖颈,呼出的气息是灼人的热度,他们眸仁 滚烫,心神摇晃,芊芊长长的睫毛如蒲扇般阴影而下,任君采摘的闭上了眼。 天浪找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芊芊美味的小嘴儿,看那朱唇轻启,他的感情便犹如洪涛激流将芊芊吞噬着,红霞渐 渐向着二人的全身四散蔓延开去。 芊芊的小嘴很美,也很美味,就如五月天的樱桃,鲜嫩多汁,娇艳欲滴,带着水润的柔软和甜腻。 天浪的舌犹如强力的漩涡,在芊芊的唇舌中搜掠着一切只属于他的味道,红霞蔓延的芊芊则绚烂如三月的妖娆,紧紧 环着他的腰背,用炙热回应着他的热烈如火。 墨发如泄般洒在二人一起倒下去的软床,软床将芊芊的身体彻底埋入了进去,天浪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她身体的轮廓。 拨开她的衣茧,她虎头虎脑的香舌则继续在他的口中作乱,天浪舒服的轻轻哼了起来。 手摸着她的下面,发现已经湿了,这样的第一次一定很顺利吧? “粮,如果我跟你内个了,你会好好珍惜我吗?我把自己当成了你的生日礼物,是不是在作践自己,你会不会以后就 不要我了?”芊芊红着小脸儿对他说。 “要,肯定要,我还要娶你当老婆呢,我不光要娶你,还要跟你生个孩子,最好是女孩儿,就像你一样漂亮。” 箭在弦上,天浪却在憧憬着两人的未来。 “你真好......” 窗外的夜色很美,月光下的芊芊更美,两个人忘情的轻啄着,“粮,把灯关了吧,我....我不好意思。” “好!”天浪爬到床头关灯,却因为太过激动,把开关儿一下给扭了下来,感觉台灯开关太脆弱了,天浪将塑胶开关 儿弄了弄,又小心翼翼的按了回去,还好没人看到。 “生日快乐,老公!”芊芊两手托腮,痴痴地看着他。 “初夜快乐,老婆!”。 芊芊颊腮一红,哪有祝福这事儿的?忙说着:“记不记得那天早上,从宾馆里出来,为了那张床单押金一分也没要回 来,结果还得咱俩早饭只能两个人吃一碗面。” 八百九章 笑靥 台灯关了,月光依旧如水,天浪的肩膀被咬住了,“还没开始呢!”“嗯?”芊芊蚕宝宝般的脚趾正紧紧蜷缩着,听 到说没开始,顿时舒展开来,两排洁白的小牙齿也从天浪的肩膀松开。 “老婆,我找不到地方了!”心急之下,天浪一直在瞎忙活。 “你怎么这么笨呢?” “那你帮我!”虽然芊芊的那里已经被自己摸过很多次了,高一时两个人便躲进天浪的卧室里偷偷摸过,就是没摸进 去过,今晚更是不知怎么了,每次都进不去,急的天浪都快坚持不住了。 “嗨,”看天浪实在是找不到地方,急着找自己帮忙,芊芊的手伸了下去,准备帮他,触碰到滚热的感觉,芊芊也是 心头一热。 天浪肯定希望自己今夜能扮演一个沉着和温柔的角色,被芊芊指引着终于碰到了那里,却是如何闯荡,就是进不去。 “你把套子摘了吧,再试试看。” “能行么?万一......” “摘了的好,这是人家的第一次,不行回头再吃药吧,”芊芊想了想说,其实她的心里可能更紧张。 “那好吧,”天浪应着,把内个摘了下来,再试着进了几次,终于进去了,那感觉真的很舒服,突破那一层阻隔的时 候,更是难以言喻的一番滋味。 芊芊的眉头紧紧拧着,眼睛用力闭合在黑暗里,直感到一股炽烈的火焰点燃了一扇门,脚趾如蚕宝宝一样,再次蜷缩 了起来,双手也用力的抓紧。 黑暗里是一只猛兽眼中射出幽灵般的光,芊芊挣扎着,十指的指甲在痛苦的与幽灵搏斗,深深的,丝丝痛楚的嵌入了 幽灵的脊背。 “老公,我疼,”皱着好看的眉头,芊芊眼中沁出了泪水,是紧张,是昏暗,是痛楚的晕眩,感觉炽烈的火焰热浪般 深入那扇门,撕裂的刺穿,火热的收紧,一波又一波。 “嗯,我会再轻些,”轻轻吻去她的泪水,天浪的眼中全是疼惜。 “你一定要好好对我!” “嗯,我会一辈子疼你,”说着,下面的动作不由更顺畅了。 时隐时现的幸福淡淡的漾开了,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疼,不知今夕何夕,潮水翻涌,惊涛拍岸,风风雨雨验证着永无止 境的爱恋。 在漫天的星光下,身体揉碎了筛动着迎合对方,也终于颤栗着释放了自己,释放了刻骨铭心。 刻骨铭心的不全是欢愉,激颤连连中,芊芊的头仍藏在天浪的胸口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可自己的心跳仍如洪钟大吕 般回荡不停。 从这一刻起,被揉紧了想要融化在怀里的人,终于成了自己的了,芊芊终于成了他的女人,这种悸动让他亢奋的高喊 。 七八点钟的朝阳将床上的璧人映得一片橘红,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可护花是需要钱的。 两个人一起洗了个澡,下楼退了房间,芊芊走路的姿势竟有点儿怪。 因为弄脏了床单,被扣了部分押金,天浪居然还商量着要再多给酒店两百块,据酒店说这样还可以把床单买下来。 终于拿回了那张具有纪念意义的床单,倒不是天浪又某种古旧的情节,而是他想要把这张床单在二人结婚时重新铺上 。 走出酒店大门时,芊芊说下面疼,天浪不由分说将她抱起,出门打车去了学校,中午天浪还出去给芊芊买了药,拿了 一瓶矿泉水,把药盒在没人的地方给扔了,药片儿拿纸包包好,放在矿泉水旁边递给正趴在桌上的芊芊。 芊芊一整天都晕晕乎乎的,看到天浪买给他的药,没来由瞪了他一眼,又羞羞怯怯的把药吃了。 吃了药,当着周围同学的面,芊芊隐晦的说了句:“我以后都不想吃药了。” 看芊芊的样子挺心疼她,却也挺有成就感的,天浪嘴角扯了扯,也隐晦的说了句:“嗯,行,下次可以外敷!”气得 芊芊差点儿没把药喷出来。 想起那段往事,总觉着记忆犹新,那是二人最刻骨的青葱记忆。 “你这几天总说不给我,就是为了当初说等着铺那张床单的话?”摇曳烛光,微风掀起罗帐,里面红牙床上相拥的二 人回忆着心驰神往,旧梦却不肯在今夜重温。 天浪有些不是滋味,二人手中的看不进去的书早已不知飞去了哪里,想要把芊芊揉碎了重新捏合一遍,芊芊说什么都 不许。 “对呀,你不是说要把那张床单留到结婚时再铺一次吗?可是床单你带来了吗?” “我那不过是觉着该好好珍惜你的第一次,所以才那么说的嘛。” “是啊,是该好好珍惜,那时我也以为只能给你一次初夜,等结婚那天可以把床单铺起来印证的,可是没想到我的人 生里能献给你两次初夜,那么这一次,就一定要在结婚那天,再不能被你花言巧语给骗了,”芊芊的声音非常动听,还骄 傲地仰头看他。 天浪却是半晌无语,终于有些气结地道:“当初说要给了我,你也是亲口答应的,我哪有花言巧语骗你,你主动的好 不好?还说自己是生日礼物呢,你难道忘了?” 芊芊勾起唇角,眉眼弯弯的一笑,“没忘,不过生日礼物送过了,下次只能送你结婚礼物。” “......”无语,感觉气氛好怪,肥肉就在嘴边,却吃不到,连接吻都不肯,却可以抱在一起入睡,挠挠头,不知说 什么了。 嗨!算了,那就搂着怀中美人,然后做个春梦吧! 第二日一大早,一股香喷喷的味道把天浪从春色无边的美梦中召唤了来,睁开眼,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一一个无比甜 美的笑魇映入了天浪的眼帘。 “怎么一大早的做这东西,不多睡一会儿?”碗里的面很想,可昨夜二人睡得很晚,又一大早的起来,就为了给自己 做一碗面,看着芊芊的黑眼圈,天浪的心中不由一阵扯着的心疼 。 “快吃吧,吃饱了收拾停当就出发!”芊芊依旧笑魇不该,眼中却有一丝淡淡的不舍和哀伤。 结果筷子,起身坐在床头,将面挑起,现出碗里一个圆圆的如朝阳一样漂亮的荷包蛋,鼻子不由发酸,闷头吃了一口 ,再不说话。 八百九下 风光人不觉 天浪还想着召唤回几个呢,口中喊道:“朕还没绉完呢,你们竟然就走啦!哼,也罢,那朕就说给辽阔的天空来听。‘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气色空中改,容颜暗里回。风光人不觉,已著后园梅。” 绉完三首诗破诗,天浪还心中暗喜呢,因为他总算还能把这最后一首诗背全了。只可惜大家都各玩各的,没人鼓励他的附庸风雅,天浪无奈的一笑,心到:好啊,留我一个人欣赏这雪景才是最好,世人都懂赏花,可又有几人知道这雪的好处? 乘兴而去洞庭,最后却落了单,天浪一开始还能自得其乐,直到发现那些没见过雪的女人们都玩儿的十分高兴,几乎都快把他给忘了以后,回来的路上,天浪一直都是低头不语。几个女人照旧是老样子,在天浪生气的时候不去理他。刚一进门儿,司礼监随堂全为国奏报:“万岁爷,有李定国、堵胤锡、郝永忠、高必正四位大人已在外等候多时了。” 天浪一抬手:“哦?那就请进来吧。”不多时,四位随行的朝中重臣疾步走来见礼。天浪懒散的说了句:“诸位卿家平身,早朝已毕,太阳都快落山了,诸位此来想必定有要事了。速速说与朕知道。” 堵胤锡先开口说:“谢万岁,刚刚得报,我军于河南近日又连逢败绩,济尔哈朗目前正分兵两路,分别在南阳、洛阳击败了王进才的两支部队,澧阳伯王进才如今已分兵退守朱阳关、武关两地。另有南直隶方面清军的援军左梦庚部已于日前抵达徐州,兵力约有10万余,郑成功部兵力劣势明显。如今郑成功已被左梦庚的援军逼退至凤阳、扬州两地,郑成功部对南京城北部的包围即将瓦解。” 堵胤锡的奏陈还未说完,高必正已经急不可耐地道:“万岁啊,这数年来,咱老高都没有捞到一次像样的仗打,恩这次不管是战场在哪儿,我也想去。看样子南京现在的热闹不小啊,我自请带领援军前去破敌,您看成吗?这几年咱老高天天陪着皇上喝酒、闹事儿,名声都臭了大街了。这可都是因为万岁您啊,恩,这败破的名声您可得帮我找回来呀!” 看到一干战友如今在各个战场杀的风生水起,高必正心里难以安奈住他对驰骋沙场的向往,急匆匆的赶在其他将领前面,想要争抢这次带兵作战的机会。天浪对他给予了赞许的微笑道:“老高啊,谋定而后动啊。你之前的名声本就不值几个钱,就算赔你也不打紧。不过要先做一番商议,咱得先仔细研究一下局势,看此番可有胜算。咱们让如靖(李定国的字)和永忠也都来讲讲。” 李定国与郝永忠听到了天浪的话,各自都谦让了一番,最后还是比较沉不住气的郝永忠先说道:“臣以为,河南的济尔哈朗此战能够从澧阳伯哪里占得些便宜,无非就是因为他比澧阳伯的兵力多些。而我们要是能调遣兵力从武昌、九江、潼关三路杀向河南,济尔哈朗必将顾此失彼。若是其中一路能寻求与济尔哈朗进行决战,牵制住他的主力,最后再有另外两路同澧阳伯一起对济尔哈朗进行包抄,那么济尔哈朗必败。还有南京、凤阳乃我大明龙兴之地,如能决心收复,对鞑子的震动以及对我大明军民士气上的鼓舞自然不是收复其他地区可以比拟的。臣认为济尔哈朗军久陷于江南,早已疲惫,观察他曾经在武昌、九江,坚守不出的时间竟然数月有余。而从不敢出兵与我军作战,必然是早已对我大军心存忌惮,所以臣认为战胜济尔哈朗不难。南京的巴山和洪承畴被围困日久,左梦庚的部队又是清军中战斗力最差的部队。所以南直隶的收复也是指日可待,左梦庚、洪承畴被歼灭的日子不远了。恳请万岁爷对这两个逆贼痛下杀手,以儆效尤。”。 郝永忠的这番话,天浪很是赞许,他对大局的把握、还有对敌人的细致分析都是入情入理。看来这段时间他的成长很明显。天浪听后不住的点头夸奖说:“永忠啊,能说出这一番话的人,可以配得上大明的谋臣智囊啦!哈哈。”郝永忠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却对天浪的表扬很是受用。 天浪此时又看向了李定国,示意他也分析一下。李定国发现了天浪的表情,会意的讲到:“陛下,臣认为此时与鞑子进行一两场大会战的时机已经基本成熟。之前清军为了清缴山西的义军,将主力过于集中,因此那时的事态对我军寻求逐步消耗掉清军的有生力量的战略设想颇为不利。而如今南京被围日久,洪承畴虽然对我们的数次诱降都不置可否,然而臣认为这也只是因为时机的问题。南京城内清廷死忠将领甚多,因此洪承畴颇受掣肘。如今清廷派左梦庚南下支援南京,臣认为此举更像是多尔衮在试探。用以观察我军的主攻方向,以诱饵致使我主力前往剿灭左梦庚,他再伺机与我决战。而郝将军所设想的在河南同济尔哈朗决战则很难办到。虽然看起来这济尔哈朗像是在拼命的扩大对河南的控制,可是臣认为,他应该还是以守住开封、洛阳为重点的黄河沿岸为最后的目的和底线,日后他继续向南大幅度扩充势力范围的可能性不大。在暴露他的最后底线之前,他会陆续在河南各地进行小范围的延伸,却不是攻势,而是主动防御。如果接下来,我军一旦选择河南做为主战场,他定会立刻收缩兵力至开封及洛阳一线固守待援。山西的阿济格的防守也是以代州以南为次要,重点防守的是大同。这三路清军的布局其实都是在吸引我军出击,他们全都是多尔衮主力大军的诱饵。多尔衮的真正目的是在等待我军想要吃掉他山西、河南、南京的任意一个兵团时,他再以主力压上。而后迫使我军在有利于清军的骑兵野战的地型中与清军进行战略决战,还请陛下明察。” 八百十章 你恶不恶心 天浪吞下了口中的面条,砸吧砸吧嘴,嘿嘿道:“你觉着,那碗面好吃吗?” “嗯!”芊芊目光飘远,像是回到了一起吃面的时候,“两人吃一碗面,味道也很不错,而且我记得你把面里的牛肉 全都给我了,还记得吗?” 天浪默然点头,“嗯,记得,我还记得里面有一块儿牛肉特别肥,结果被你吐了出来,我觉着可惜,又夹起来吃了! ” “你恶不恶心,这事儿你还提!” “又不是我吐得,我恶心什么?哎呀,掐得好疼!”毫无意外,天浪的胳膊上又多了一道深红色的痕迹,这两天胳膊 上这样的痕迹估计多得都能下一场雨了,不过天浪痛并快乐着。 “一起陪我把这碗面也吃了,还有荷包蛋,”天浪把面碰到了芊芊面前。 芊芊一阵失神,却也没拒绝,想要接过碗,天浪却没有把手放开,“不会放手,你就这样吃,我端着。” “嗯”芊芊应着,又歉疚的抬起头来,“很抱歉,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你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永远都是,”天浪有感而发的笑着。 芊芊眼圈儿有些红,鼻子囔囔的,“暂时放下我,去做你一个男人该做的事吧。” 天浪双眸深沉,声音哑哑地说道:“好,等我得胜而归,十里红妆龙车凤撵抬你走进正阳门。” 芊芊目光一冷,“还记得我的话吗?我绝对是唯一有资格做你皇后的人,但是我这个皇后,却不许你再有别人,如果 你觉着亏了,回来后就别去找我。” “不亏,当然不亏,能给你我全部的爱,简直是赚大发了!”说着就悄悄执起了苏芊芊的小手,在掌心里揉着,画着 。 “贫嘴!”芊芊笑着落下粉拳,随即收回了笑容,沉声说着,“不过别以为几句甜言蜜语便能把本小姐哄住了,我可 是有过一次爱情经历的人,而我爱过的那个男人,也是个感情骗 子。” “那你让我怎么样?不用好听的情话打动你,难道你想让我用强?” “呸,你要不要脸,”“不,我.....”“我只要你!”套路被芊芊学了去,芊芊瞥了他一眼道:“就知道你会说这句 ,也不觉着烦吗?” 天浪被噎住了,不知该说什么。 苏芊芊睐着他的苦瓜脸审视一笑,“怎么,不是舌灿莲花吗?怎么不说了?” “你喜欢听什么啊?” “我不要听你说,只想看你做!”然后声音沉沉的在天浪面前偏着头说着,“得胜回来,再追我一次,追到了,我做 你的皇后,你不许有别人。” “没问题,可要是追不到呢?” 天浪故意逗她,又怎么会追不到呢?这个问题芊芊也没有想过,撇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想了半天,“嗯要是追不到呢 ,那你就准备做我一辈子的小狗腿吧!呵呵,这个主意也不错, 就算你追不到我,我也不许你再有别人!” 强盗啊,自己这辈子,算是跳不出火坑了,笑了一会儿,静了一会儿,就该说告别了。 天浪望着芊芊那张淡而含怨的明艳脸庞许久,正声道:“老婆,我走了,你自己要小心,小福子和小全子会带着人时 刻跟着你,庞天寿年岁大些,不能和你形影不离,但我会做让他 做你的老仆,凡有大事,只管让他拿主意。” “我不习惯身边跟着一群太监。” “他们不只是太监,还是一群可以为了你的安全不惜性命的太监。” “真的有那么好?” “嗯,那都是我们的家人,以后你会知道的。” 没有别离,哪有下一次的相遇?天浪还是跨上了战马,怀揣着芊芊随身的玉挂件儿和香囊,消失在十里桃源的阴影里 ,苏芊芊最后并没有送他,只是最后说了一句保重,便紧紧关上 了房门,这一句保重,不知存了多少情思,饱含了多少担心和挂记。 天浪走后,芊芊依然需要留下来继续为表哥王船山操持这个家,直至他娶嫂子进门。 张福禄和全卫国便成了她的狗腿子,不过却是指东打西的那种,呵呵,谁让他俩太笨呢?好死不死的,他俩各自还指 挥着二三十小狗腿子晃来晃去的气人。 每每遭到芊芊的鄙夷过后,还会牵连到那个男人,时不时的对着西江月,骂他,怪他,笑他,想他,醒时梦里,全是 他。 寂静无眠的夜最难熬,熬着,念着,身子本来就未痊愈的苏芊芊,病得更重了。 到底是有经历的女子,同穆清和舒窈带给他那种青涩的柔 情是不一样的。 “万岁没有赶青青走,青青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呃,自己是没有赶她走,可不代表她今晚就可以留在这儿,她是想用一句话便堵住自己的嘴,索性成为自 己的女人吗? 天浪尴尬了,面对青青的主动,他还真不知该怎么拒绝。 “窈儿和清儿呢?” “哦,窈儿和清儿看到万岁爷今天情绪消沉,她们又不知该怎么劝您,便让民女来和万岁聊聊天,陪一陪您。” “只是聊天是吗?”天浪问道,想借机摆脱,不料青青根本没有回答,而是为天浪洗完后从身边搬过来一把椅子坐在 深夜里,病床上躺着一个面无血色的女人,在她的床边坐着一个一脸疲惫的男人。 男人伸出一只手,仅仅握着徐青青软若无骨的小手,许是风露太凉了,男人还有些咳嗦。 女人不是再昏睡,而是面无表情的卧在床上仰望着,她的眼前并没有什么,气氛也除了天浪的咳嗽声,都显得干巴巴 的无聊。 女人终于无法忍受,奋力起床,赤着小脚走在冰凉的地面, 天浪只是陪她聊天,听着他富有磁性的雄浑的音色,徐青青仍是醉了,一双晶莹的水眸痴缠着天浪俊朗的脸庞, 一刻 不曾移开。 到后来居然都觉着有些饿了,然后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椅子上,中间摆一张炕桌,两人便是薄酒素菜,浅酌起来 。 清晨的微风吹拂进淡绿色的纱窗,徐青青醉酒,颊腮绯红,却仍是睡意全无。 醉了,徐青青醉的很彻底,一副媚态歪着头为面前的男人着迷着,口中含糊说道:“还能再陪我喝一杯吗?” 天浪拉着她软软的手,想要抢过她手里的杯子,“不要再喝了,你已经喝多了。”。 “哼哼,”徐青青笑了,笑得很狡黠,“不会,我根本不会多,没看到我正在和我的心上人举杯邀明月呢吗?这说明 什么?” 八百十一章 沉思 天浪沉思片刻,嗤笑道:“是不是说明马上你便有对影成三人了?” “不对,什么对影成三人啊,不就是你和我嘛,我是说这说明我的舌头还在,所以没多。” 徐青青借着酒力扭起小蛮腰又要把天浪扑倒,天浪连忙扶住她坐了回去,皱了皱眉说:“不要再闹了,酒也真的不能 再喝了,再喝下去,会喝坏身子的。” “喝坏身子?”徐青青一脸迷茫,一双桃花眼似睁非睁,“怎么会喝坏身子呢,难道是你的酒有毒?” 然后一脸哦我懂了的表情指着天浪的心口,“对,你的酒一定有毒......”天浪颜色有变,徐青青却拉着天浪宽厚的 手掌带着他重重倚在了床头,还咯咯笑了起来,胸口起起伏伏的 ,“你的酒有毒,就跟你的人一样,让我中毒太深.......” 眼皮在打架了,徐青青缓缓闭上了眼,终于可以安心睡一会儿了,天浪被她紧拉着手,也不好抽出离开,只有用另一 只手臂拄着床头,脸颊枕着拳头小憩。 不过一个多时辰,天浪真的该走了,找来徐青青的姐妹们陪着,他则该去上朝了。 将天浪送出门外,看着男人的背影,徐青青笑容收敛,口中喃喃道:“嗨,还真是不解风情,不过......嘿嘿,”又 是笑容绽放说道:“不过本小姐就是喜欢。” 挂着一脸兴奋,徐青青快乐的张开手臂,在原地转了几圈儿。 排山倒海的喜悦,突如其来的幸福,也许并不需要山盟海誓,在天浪看她的眼神里,她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是被接受了 。 再信誓旦旦的承诺也敌不过那种眼神,所以今日的清晨,就算是天空的暖阳都那样令人心醉。 放风筝,是许多少男少女都喜欢玩的游戏,美丽的风筝飘在空中,连着细细的白丝线在手里。 天空中的风筝,是关于爱情,关于理想,也是关于记忆中的童年。 忙活了几天,布置好湖广和江西的事情,天浪闲来无事,便会为徐青青亲手糊风筝,舒窈和穆清也不问缘由的默默坐 在他的身边,一起陪着他做。 两姐妹的手都很巧,天浪的手艺当然不如她们,她二人做的是自己的风筝,三个人有说有笑,时而看到天浪风筝丑陋 的样子,舒窈难免还要挖苦几句。 风筝做好了,天浪一脸傲然的将礼物交到徐青青的手上。 相视一笑,一群少男少女便在斑驳的金色阳光之下,踩着青草,放飞着愉快的心情。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欢笑,奔跑在花间的记忆,难得青春,就在今日放下所有,呐喊着怒放在金色阳光之下吧。 徐青青很美,红彤彤的俏脸总是流连着天浪的身影,时而看到舒窈和穆清与天浪更为亲密的样子,她落寞了。 明知这段爱情让她有些力不从心,明知道天浪有意无意在躲她。 给她做一个风筝,大概只为了圆她一个梦罢了,那个金色光环缠绕着的高大男人,她无力争取,却又让她无法放弃。 难舍,难以释怀,既然你给了我尊重,给了我尊严,作为想要忘记过去伤痛的美丽女孩儿,我便让把我剩下所有的青 春全都绽放给你吧。 春风刮在了徐青青的脸上,丝线凌乱的缠绕起来,像一团乱麻,她却浑然不觉,风筝垂头丧气的落下,她的目光却始 终如一交织在那拥有金色光环的男人。 “万岁爷,你看,我和妹妹的风筝放的最高,不是吗?” 比起自己给徐青青做的很丑的那个风筝,舒窈和穆清的确放的很高,风筝也很漂亮。 “嗯,真的很高,丝线都快不够了,”天浪点头。 “呵呵,当然了,我和妹妹小时候很爱玩儿的,也最喜欢去江边的堤坝放风筝,然后回来的路上偷别人家的梅子吃, 那时候,真的心里好开心好开心!” “哦,你这是在向朕自守吗?” 舒窈楞了一下,呢喃道:“什么自守?” “呵呵,朕可是最大的官府,你刚刚说曾经偷过别人家的梅子,是不是想让朕把你抓起来?” “嘁!”舒窈白了他一眼,还搞怪的冲他吐了吐舌头,貌似觉着他的玩笑并不好笑。 “一起来玩儿?”穆清拢起柔顺的发丝精致的别在耳后,若有若无的看向天浪问道。 天浪刚想回答说:徐青青不会放风筝,看她笨笨的样子准备帮着她放,胳膊却被人一把拉住。 舒窈扁着嘴巴,拉着天浪的胳膊,一脸傲然地看着天浪。 感到胳膊被她拽着,天浪心中异样,同时也在看她,一时间居然痴了。 曾几何时,那个他最爱的人总是和他一前一后,走在校园里的塑胶跑道上。 偶尔看见四下无人,女孩儿还会拉着他的胳膊,她说这样拉着,会让男生很有面子,而不是被拉着手,像小跟班一样 在女生身边一脸谄媚的微笑。 芊芊像是从不需要他的呵护,两个人的爱情也是若隐若现的,不易被人察觉。 不知芊芊到底喜不喜欢和爱人牵手的感觉,觉着她最想要的,就只是自己所爱男生一步步走向强大,学习成绩成为班 里的第一,学校里的第一,然后两个人一起考上重点大学,她最 希望的是把爱人培养成人中龙凤,而不是沉浸在爱情泥潭不能自拔又不思进取。 想起芊芊,不觉心下怅然,如今自己真的成为一条真龙,而芊芊,你又在那里?你为什么路过我的人生,却对我视而 不见?难道是因为我身边有了别的女人? 可如果我成了人中龙凤,难免会有更多的追求者,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那日见到的,到底是不是你? 想想那个扁着嘴巴一脸傲然拉着自己走在前头的可爱女生,眼前舒窈的模样一瞬间居然和她重叠了。 是的,曾几何时,当自己在大明的世界里第一次睁开眼时,同样的齐头帘,同样的明眸皓齿,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不 正是像极了自己的爱人? 也许从那一刻起,内心深处便已经把她当成了她的影子了吧? 看天浪在众人面前痴痴地看向自己,舒窈羞怯了,牵着风筝的丝线,仓皇放开了天浪的手臂,绕到了穆清的身侧,朱 四恍然,对刚刚自己傻傻的举动浅浅一笑。 八百十二章 失神 自己这是怎么了?如果真的心里只有她,而她也可能已经出现在这个世界,那就发动力量找她啊! 可是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打消了,发动军队和锦衣卫去找一个女人,这是一个明君该干的事情吗?算了,还是一切 随缘吧。 天浪已经心不在焉,连舒窈和穆清和他说话,也只是应着声。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心中默念着范仲淹的这句词,穆清的心情犹如词中的写意。 而那个想着登堂入室的徐青青,此刻则认认真真地放着天浪为她做的蹩脚风筝,却是如何也放不起来,然而倔强如她 ,偏偏不肯向风筝低头。 “需要朕帮你吗?”走到徐青青面前,和她一起拉起了风筝,难得的灿烂笑容,更难得的是天浪竟然和徐青青一起拉 着风筝跑了起来。 只是风向总和他俩过不去,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北,忽的,难看的风筝又丧气地垂下头来,害得徐青青一顿足,手 掐着盈盈一握的腰肢,脸上是细密的汗水,涨得通红。 不觉让天浪又想起了那天在孔有德的军帐里第一次见到她时的一幕,她惫懒地屈身躺着,一袭凉被半遮半掩。 想到了他和她的相处,天浪狠狠摇了摇头,把心中的龌龊挥去,心想这是怎么了? 不是说好了只帮她们圆心中的一个梦吗?为她们抚平创伤然后 在一旁静静看着她们幸福的生活着,矜持的像做一个大善人。 “没关系,再来,这次一定可以放飞!”天浪温声鼓励着,然后剑眉一挑拉起风筝和徐青青继续向风中飞奔,这一次 ,真的飞了起来。 看着天空中的风筝,徐青青倒是清闲的环抱着手臂,心中竟然无波无澜。 谁又知道,她这幅样子是因为刚刚天浪那剑眉一挑的帅气面庞再一次深深撩到了她的心。 阳光斑驳的洒在天浪的身上,徐青青不敢去看,想了想,她突然冷着脸对天浪说道:“好了,把风筝还我。” 是的,风筝是他给她做的,已经是她的东西了,那是只属于她的很珍贵的礼物,而这个人,却不太可能属于她。 她宝贝一样的从愣神的天浪手中抢回风筝,然后淡淡地说:“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可以铭记一生的春天,然而这应该 还是一个告别的春天,既幸福,又让人无助,如果在我的春天里 不能获得爱情,那便让我埋葬心中的爱情吧。” “呵呵,青青,你在说什么?”天浪笑容有些尴尬,徐青青依旧不去看他,“我在说,我已经爱上你了,如果你不能 给我我想要的,那么便请不要再走入我的生活,你送给我的风筝 ,我会永远留着。” 是啊,为什么要如此令人遐想,如果不能给予,那便放手吧,心疼她们日后会走向痛苦吗?可自己如今这样,反而更 让她痛苦。 天浪一动不动的看着徐青青,徐青青自嘲一笑,目光移向别处,戚戚然说道:“很可笑是吗?我知道我很卑微,我不 配,我就是一个傻子对吗?可我依然只想要你一句话。” “朕以为,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想以朋友的方式照顾你们一辈子,”天浪目光茫然。 “万岁爷,我求你别在爱心泛滥了,我不是你的谁,而且你该知道,你自己如今才是该担心遇到危险的那个,鞑子的 百万精兵都想要捉你,而你却在这里对一群根本不相干的女人说 要以朋友的方式照顾她们一辈子,你不觉着这样很可笑吗?” “嗯,”天浪声音糯糯地点了头,有些失神,“朕懂了,希望你们日后都好好照顾自己,不过朕还是会将你们安排好 ,派人保护你们,从此便放手,让你们自己去过想要的生活,如 果有需要,还可以再来找朕。” 离去的是一个落寞的背影,想要做个好人,却又把人家深深伤害了,踏出那一步时,天浪仿佛都听见了徐青青在身后 一颗心破碎的声音,然而他并没有回头。 只是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说今夜无眠,不是因为男人因为不肯接受而失眠,而是因为那个想要埋葬在爱情的春天里的人,真的把自己埋葬 了。 深夜里,病床上躺着一个面无血色的女人,在她的床边坐着一个一脸疲惫的男人。 男人伸出一只手,仅仅握着徐青青软若无骨的小手,许是风露太凉了,男人还有些咳嗦。 女人不是再昏睡,而是面无表情的卧在床上仰望着,她的眼前并没有什么,气氛也除了天浪的咳嗽声,都显得干巴巴 的无聊。 女人终于无法忍受,奋力起床,赤着小脚走在冰凉的地面,天浪吓了一跳,连忙要去扶她,却被她甩开了。 女人回来时,手里端着一杯水,把水递给天浪。 凝视着杯子里的水,突然又想到徐青青还赤着脚,猛地抬头告诉徐青青要躺下,徐青青早已将身子摔在床上,背过身 去。 静静端着水杯,看着杯子里摇曳的金黄色的水,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浅尝一口,从水里,天浪喝道了蜂蜜的甜甜味 道。 虽然天浪一直在供给徐青青她们的生活,可徐青青的生活物品毕竟依然还是有限的,她却还是想拿出可怜的一点儿东 西,帮着富有天下的皇帝治疗咳嗽。 而在此之前,她还刚刚为了他自杀过,虽然被人发现及时救过来了。 可想起她躲在僻静无人的角落里划破自己的手腕,被形形色色的恶人欺负时她都没有放弃坚强的活下去,为了他,她 居然选择要放弃生命。 也曾想过这是她用来对付男人的手腕,可当他看到徐青青目光里的决绝,他相信她是真的生无可恋了。 那么就给予他她想要的?可自己并不爱她,勉强算得上有点喜欢,她生就一副媚骨,说起话来娇娇糯糯的声音加上她 极致的身段儿,再配上美丽诱人并附有风韵的妖精一般的脸孔, 谁又敢说能够坐怀不乱呢? 八百十三章 施舍 尤其是这个世间,只要男人不是冷血,大概都会对敢为自己去死的女人心软,心动吧,何况她原本如此美丽。 “青青,希望你不要怪朕,也希望你能善待自己,人身难得,自己的生命才是世间最无价的。” “是吗?”徐青青背对着冷冷问道:“如果我的生命是无价的,那么我能用它同你手中换来什么?” “这......”天浪迟疑,徐青青追问:“我想用它换你心中的一点爱,我不奢求独占,哪怕是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 也行,我只卑微地要你心中的一点点爱,难道这样你都不愿施舍 给我吗?” “青青,话不是这样,你何苦为难自己?” “我喜欢为难自己,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我知道,生活不是童话,但是你给了我一个童话的开篇,所以我贪婪了 ,我想看到完美的结局。” “如果朕依然无法答应你,你是不是还会寻短见呢?” “呵呵,”徐青青惨笑,声音很是苍凉,“我曾经多少次想过死亡,却是连去死都没有勇气,我的人生看不到任何希 望,却无论如何也死不了。所以那时我就想啊,要是这辈子能够 重来就好了,就算我没有好命去做一个富家小姐,起码也该长得丑一些,免得沾染上任何酒色之徒。然后就找一个老 老实实的小伙子踏踏实实过一辈子吧,总好过被像孔有德那样的 我宁愿去死都无法再次面对的人欺负。那种想死的冲动以为是一种解脱吧,可就是如此,人生不能重来,而我却遇见 了你。” 徐青青满眼噙泪,回过头来深深凝望着天浪,泪珠终于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幸福就是让我遇见了你,幸福不是再 活一次的人生,而是为自己的爱人寻死觅活。那种想死的冲动, 这一刻我真的说做就做。” 徐青青缓缓抬起手臂,“这一刀割得有多深,我对你的爱就有多深,多疼,我知道我不配,谁让我已是满身红尘,回 不了最初的天堂。可我不在乎,只要你不在乎我的过去,我就不 在乎有你的世界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如果你死了,我们不是一样天人两隔?” “如果活着得不到你,那还不如去死,也许我在下辈子,可以等到你用真心爱我。” “如果我们在一起,你也会重新回到华丽的笼子里,做一只毫无自由的金丝雀。” “金丝雀怎么了?金丝雀幸福与否不在于关着它的是什么样的笼子,而是它的主人是谁,如果主人是世间最特别的存 在,是金丝雀心目中的唯一,那么我不在乎做他的金丝雀。” “......” 真的无法劝说,天浪只有哑然,许久才开口道:“谢谢你的蜂蜜水。” “不咳嗽了?”徐青青眉眼一笑,却笑得那么无力。 “你的笑容很美,好好活着,朕还能时常见到你。” “你觉着我美吗?” “美......” “那我把自己给你,你愿意要我吗?” “你的爱,朕暂时还无法接受,不过希望你留些时间,朕会考虑考虑。” “这不是你为了不让我死的敷衍?”徐青青眼睛一亮,胸前起伏,随即眼眸碎开,应该是想过了,便不再相信天浪是 认真的吧? “不会,虽然你曾经以色待人,但是朕并不在乎你的过去,只是朕从没被人这么追求过,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简直 让人无法呼吸。” “没有你,我也无法呼吸,”徐青青红唇微张,娇艳欲滴犹如一颗红樱桃,天浪却不敢直视,不易察觉的躲避着。 “你怎么那么确定自己对朕的心意是爱,而不是感激、依赖,或者是好奇呢?” “我非常确定,因为我的心动了,从来没有过的心动了,想着你我会茶饭不思,哪怕你只对我笑一笑我都会觉着甘之 如饴。” “呵呵,那好吧,我们都给对方留一点时间,等冷静下来依然还是这么决定,那么朕便留你在身边。” “是享受你的怀抱的那种,还是如舒窈和穆清那样,真的只是留在你身边?” 天浪失神,许久后才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舒窈和穆清的事?” 徐青青妩媚一笑,“她们俩一看步态和眉眼,便知道还是处子,能看出来这一点,希望你不要笑话我。” “不会。”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到底给我的是什么样的承诺?” “你太急了。” “对,我是急,做不成你的女人我睡不着,”天浪无奈,不知说什么才好,青青心机很深,可偏偏就是让他心疼,不 想她真的寻死觅活。 算是缓兵之计吧,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告诉徐青青给他一些时间考虑,不让她彻底心死。 这一夜,徐青青特别开心,虽然身体仍然虚弱,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可听到天浪那句模棱两可的承诺,仍然让她整个 人都欢快起来。 只是想要靠近他的身体时,都被天浪礼貌拒绝。 天浪只是陪她聊天,听着他富有磁性的雄浑的音色,徐青青仍是醉了,一双晶莹的水眸痴缠着天浪俊朗的脸庞,一刻 不曾移开。 到后来居然都觉着有些饿了,然后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椅子上,中间摆一张炕桌,两人便是薄酒素菜,浅酌起来 。 对饮着,聊了一夜的话,天南海北的,偶尔话题还关于爱情,天浪几番想走,让徐青青好好休息,可徐青青说什么也 不让。 对于这个总是毫不在乎自己身体的这个既喝酒又熬夜的病号,天浪也是毫无办法,而且他跟徐青青真的也很聊得来。 徐青青也很懂得如何把握他的心,说的话,全都很对他的心思,哪怕偶尔撒娇,或是使性子发脾气,在天浪看来都有 些与众不同。 清晨的微风吹拂进淡绿色的纱窗,徐青青醉酒,颊腮绯红,却仍是睡意全无。 醉了,徐青青醉的很彻底,一副媚态歪着头为面前的男人着迷着,口中含糊说道:“还能再陪我喝一杯吗?” 天浪拉着她软软的手,想要抢过她手里的杯子,“不要再喝了,你已经喝多了。” “哼哼,”徐青青笑了,笑得很狡黠,“不会,我根本不会多,没看到我正在和我的心上人举杯邀明月呢吗?这说明 什么?” 八百二十三章 督战队 天浪沉思片刻,嗤笑道:“是不是说明马上你便有对影成三人了?” “不对,什么对影成三人啊,不就是你和我嘛,我是说这说明我的舌头还在,所以没多。” 徐青青借着酒力扭起小蛮腰又要把天浪扑倒,天浪连忙扶住她坐了回去,皱了皱眉说:“不要再闹了,酒也真的不能 再喝了,再喝下去,会喝坏身子的。” “喝坏身子?”徐青青一脸迷茫,一双桃花眼似睁非睁,“怎么会喝坏身子呢,难道是你的酒有毒?” 然后一脸哦我懂了的表情指着天浪的心口,“对,你的酒一定有毒......”天浪颜色有变,徐青青却拉着天浪宽厚的 手掌带着他重重倚在了床头,还咯咯笑了起来,胸口起起伏伏的 ,“你的酒有毒,就跟你的人一样,让我中毒太深.......” 眼皮在打架了,徐青青缓缓闭上了眼,终于可以安心睡一会儿了,天浪被她紧拉着手,也不好抽出离开,只有用另一 只手臂拄着床头,脸颊枕着拳头小憩。 不过一个多时辰,天浪真的该走了,找来徐青青的姐妹们陪着,他则该去上朝了。 将天浪送出门外,看着男人的背影,徐青青笑容收敛,口中喃喃道:“嗨,还真是不解风情,不过......嘿嘿,”又 是笑容绽放说道:“不过本小姐就是喜欢。” 挂着一脸兴奋,徐青青快乐的张开手臂,在原地转了几圈儿。 排山倒海的喜悦,突如其来的幸福,也许并不需要山盟海誓,在天浪看她的眼神里,她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是被接受了 。 再信誓旦旦的承诺也敌不过那种眼神,所以今日的清晨,就算是天空的暖阳都那样令人心醉。 天浪说的豪迈,可陈友龙在他一旁听得却是心惊肉跳,因为此时在扬州附近的明军根本不足以完成天浪所要杀尽鞑虏 百万兵的任务。然而作为全军中最后几支抵达战场的队伍之一,他却根本不知道天浪为了这样的计划,在扬州城的几百里 之内究竟埋伏了多少强军劲旅。天浪不但有对付当下敌人的准备,更有在此地与多尔衮主力死磕的决心。可不管来到这里 的敌人是谁,他都要在扬州城、在史可法的陵前为汉家男儿正名。他要守住这座城池,要和当年的八十万忠魂一样浴血淮 扬! 入夜之前,从南京撤围东进的王允才到达了扬州城西,他等到自己的队伍被陈友龙放进城内后,就径直跑过来管陈友 龙要吃要喝:“老陈,上酒啊!老子在南京城外连日来弄了一肚子的窝囊气,眼看要将外城攻下来了,堵老头却命令老子 撤退,说是我背后有清军。老陈你给评评理,我背后有清军他堵老头就应该叫上几万友军弟兄们包抄过去,把清军给灭了 ,不就完事儿了吗?合着这么大个阵势,六十多万大军摆在南京周围都是来看戏的?就耍我老王一个人?回头你这扬州城 才刚闹出点动静儿,还得让我跑一趟?不行,今儿个你非得请我喝酒不可!否则休让我替你出力,你这扬州城里十多万的 队伍整天吃香的喝辣的,休闲的很啊。你就没去带着弟兄们逛逛那勾栏院?” 陈友龙先是对六十万大军这个数字吃了一惊,随后又没好气儿的数落起王允才道:“我说你这家伙还有完没完?就你 能,别人的队伍都是摆设?你这么能耐怎么没把南京城给打下来呢?那秦淮河的妓子楼船,和这大江南北哪里的比起来还 不都是最好的?想喝酒你去那儿不就得了?我早听说啦,你在南京城外都让人家洪承畴给揍瘪啦。被打得成了死狗一般, 撤到扬州来还不是为了还阳么?看你这汪汪乱叫的德行,还真像是诈尸了。要酒没有,这有几坛子老醋要么?正好去去你 身上的酸臭。你要是不来,那该多好啊!就城外清军那几头烂蒜,若是圣上下令留给我来收拾,还用的着你小子跑这里来 蹦跶?可人家圣上是这么跟我说的,这支清军后边尾巴老长啦,没准一条尾巴拽着几十万的鞑子主力呢,专等着咱老陈去 切呢。这要是在我的地面儿来一次大决战啊,最后又让老子把清军主力给一锅端了。接下来北上收复京师(北京)那还有 你们什么事儿啊?都洗洗回家睡去吧!” 王允才嘴上依然不短:“行行行,你最厉害,你尾巴最大,你个大尾巴狼,老子不跟你争收复京师的好事儿,换你几 坛子酒,外加几样好菜尝一尝,你看公平不?”陈友龙嘻嘻的笑了:“唉,这样的态度还不错,你要这么说话,到你哥的 地面上来啦,想要啥排场那还不都是现成儿的?来呀,给这孙子好酒好菜上着!喂饱了好让他滚蛋!” 王允才:“嘿,你这张臭嘴!哎,对了,不是说圣上会来扬州吗?”陈友龙说:“早就到了,刚才还在骂你小子行军 速度太慢呢,看得出来呀,南直隶这一仗一定是规模空前的,我从长江上游一路来到这里,江边上几乎到处都能看到咱大 明的队伍在行进啊。圣上对此战也是下了血本儿的,还亲临战场。他老人家从九江到扬州,走了那么远的路,早就累了, 现在正在休息,咱们不要打扰他老人家了。” 此时,高邮的王进才大军几乎倾巢而出,行水路走京杭运河,入夜便到达了扬州城外。这走水路可是即安全又安逸啊 ,还可以不用担心在路上遇到埋伏,又可以养精蓄锐,一到达目的地就可以迅速投入作战。要说此时明军在扬州城外给予 这支清军的待遇,真可谓高级别啦。不但有陈友龙的12万明军御营精锐,还有王进才11万人的河南新军,以及王允才的 33000人,共计263000人。而城外清军只有133400人,二比一的差距,如果不是风传清军有条大尾巴托在后边,真不知道 这点清军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对眼前的明军如此的轻视。 唐末的韦庄有一首《过扬州》是这样写的 当年人未识兵戈,处处青楼夜夜歌。 天浪沉思片刻,嗤笑道:“是不是说明马上你便有对影成三人了?” “不对,什么对影成三人啊,不就是你和我嘛,我是说这说明我的舌头还在,所以没多。” 徐青青借着酒力扭起小蛮腰又要把天浪扑倒,天浪连忙扶住她坐了回去,皱了皱眉说:“不要再闹了,酒也真的不能 再喝了,再喝下去,会喝坏身子的。” “喝坏身子?”徐青青一脸迷茫,一双桃花眼似睁非睁,“怎么会喝坏身子呢,难道是你的酒有毒?” 然后一脸哦我懂了的表情指着天浪的心口,“对,你的酒一定有毒......”天浪颜色有变,徐青青却拉着天浪宽厚的 手掌带着他重重倚在了床头,还咯咯笑了起来,胸口起起伏伏的 ,“你的酒有毒,就跟你的人一样,让我中毒太深.......” 眼皮在打架了,徐青青缓缓闭上了眼,终于可以安心睡一会儿了,天浪被她紧拉着手,也不好抽出离开,只有用另一 只手臂拄着床头,脸颊枕着拳头小憩。 不过一个多时辰,天浪真的该走了,找来徐青青的姐妹们陪着,他则该去上朝了。 将天浪送出门外,看着男人的背影,徐青青笑容收敛,口中喃喃道:“嗨,还真是不解风情,不过......嘿嘿,”又 是笑容绽放说道:“不过本小姐就是喜欢。” 挂着一脸兴奋,徐青青快乐的张开手臂,在原地转了几圈儿。 排山倒海的喜悦,突如其来的幸福,也许并不需要山盟海誓,在天浪看她的眼神里,她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是被接受了 。 再信誓旦旦的承诺也敌不过那种眼神,所以今日的清晨,就算是天空的暖阳都那样令人心醉。 天浪说的豪迈,可陈友龙在他一旁听得却是心惊肉跳,因为此时在扬州附近的明军根本不足以完成天浪所要杀尽鞑虏 百万兵的任务。然而作为全军中最后几支抵达战场的队伍之一,他却根本不知道天浪为了这样的计划,在扬州城的几百里 之内究竟埋伏了多少强军劲旅。天浪不但有对付当下敌人的准备,更有在此地与多尔衮主力死磕的决心。可不管来到这里 的敌人是谁,他都要在扬州城、在史可法的陵前为汉家男儿正名。他要守住这座城池,要和当年的八十万忠魂一样浴血淮 扬! 入夜之前,从南京撤围东进的王允才到达了扬州城西,他等到自己的队伍被陈友龙放进城内后,就径直跑过来管陈友 龙要吃要喝:“老陈,上酒啊!老子在南京城外连日来弄了一肚子的窝囊气,眼看要将外城攻下来了,堵老头却命令老子 撤退,说是我背后有清军。老陈你给评评理,我背后有清军他堵老头就应该叫上几万友军弟兄们包抄过去,把清军给灭了 ,不就完事儿了吗?合着这么大个阵势,六十多万大军摆在南京周围都是来看戏的?就耍我老王一个人?回头你这扬州城 才刚闹出点动静儿,还得让我跑一趟?不行,今儿个你非得请我喝酒不可!否则休让我替你出力,你这扬州城里十多万的 队伍整天吃香的喝辣的,休闲的很啊。你就没去带着弟兄们逛逛那勾栏院?” 陈友龙先是对六十万大军这个数字吃了一惊,随后又没好气儿的数落起王允才道:“我说你这家伙还有完没完?就你 能,别人的队伍都是摆设?你这么能耐怎么没把南京城给打下来呢?那秦淮河的妓子楼船,和这大江南北哪里的比起来还 不都是最好的?想喝酒你去那儿不就得了?我早听说啦,你在南京城外都让人家洪承畴给揍瘪啦。被打得成了死狗一般, 撤到扬州来还不是为了还阳么?看你这汪汪乱叫的德行,还真像是诈尸了。要酒没有,这有几坛子老醋要么?正好去去你 身上的酸臭。你要是不来,那该多好啊!就城外清军那几头烂蒜,若是圣上下令留给我来收拾,还用的着你小子跑这里来 蹦跶?可人家圣上是这么跟我说的,这支清军后边尾巴老长啦,没准一条尾巴拽着几十万的鞑子主力呢,专等着咱老陈去 切呢。这要是在我的地面儿来一次大决战啊,最后又让老子把清军主力给一锅端了。接下来北上收复京师(北京)那还有 你们什么事儿啊?都洗洗回家睡去吧!” 王允才嘴上依然不短:“行行行,你最厉害,你尾巴最大,你个大尾巴狼,老子不跟你争收复京师的好事儿,换你几 坛子酒,外加几样好菜尝一尝,你看公平不?”陈友龙嘻嘻的笑了:“唉,这样的态度还不错,你要这么说话,到你哥的 地面上来啦,想要啥排场那还不都是现成儿的?来呀,给这孙子好酒好菜上着!喂饱了好让他滚蛋!” 王允才:“嘿,你这张臭嘴!哎,对了,不是说圣上会来扬州吗?”陈友龙说:“早就到了,刚才还在骂你小子行军 速度太慢呢,看得出来呀,南直隶这一仗一定是规模空前的,我从长江上游一路来到这里,江边上几乎到处都能看到咱大 明的队伍在行进啊。圣上对此战也是下了血本儿的,还亲临战场。他老人家从九江到扬州,走了那么远的路,早就累了, 现在正在休息,咱们不要打扰他老人家了。” 此时,高邮的王进才大军几乎倾巢而出,行水路走京杭运河,入夜便到达了扬州城外。这走水路可是即安全又安逸啊 ,还可以不用担心在路上遇到埋伏,又可以养精蓄锐,一到达目的地就可以迅速投入作战。要说此时明军在扬州城外给予 这支清军的待遇,真可谓高级别啦。不但有陈友龙的12万明军御营精锐,还有王进才11万人的河南新军,以及王允才的 33000人,共计263000人。而城外清军只有133400人,二比一的差距,如果不是风传清军有条大尾巴托在后边,真不知道 这点清军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对眼前的明军如此的轻视。 唐末的韦庄有一首《过扬州》是这样写的 当年人未识兵戈,处处青楼夜夜歌。 花发洞中春日永,月明衣上好风多。 淮王去后无鸡犬,炀帝归来葬绮罗。 二十四桥空寂寂,绿杨摧折旧官河。 花发洞中春日永,月明衣上好风多。 淮王去后无鸡犬,炀帝归来葬绮罗。 二十四桥空寂寂,绿杨摧折旧官河。 八百二十三 督战队 扬州战场上的明军将领的指挥能力和对面清军久经战阵的孟乔芳、李国翰、佟养量们比起来确实差得很远。王进 才他们对这场战役的认知大概也只算是初中生的水平吧。但是差距再大也得迎难而上,哪怕深入险地也该毫无惧色。但是 现实和理想偶尔是会产生差距的,所以为了避免军心失控,天浪为自己的战士们准备了督战队。 对于一部分明军的将士们来说,以往的深仇大恨其实都不太要紧,可自己屁股后边儿的督战队却是非常非常的要紧, 扬州城头上的皇帝还举着狼牙棒直搓牙花子呢。他的狼牙棒也许真的会落在那群想要逃跑的人的头上。 只是这份紧张越大,明军的队形就越不走直线。他们的坚持与信心几乎从午后的战场刚一开始就冷却了下来。而且他 们还发现,清军这次用来接战的阵型也与他们刚刚在战前摆出的阵型略有区别。此时的战场,清军由左梦庚的全部剩余兵 力58400人在北,面对着明军左翼的王进才的75000人,由佟养量的全部50000人在南,面对着明军右翼前阵的王允才的 13000人以及右翼后阵御营的37000人,共计50000明军。 此外,清军在左梦庚的右翼军阵的外围还有李国翰的20000人,这是为了对王进才的侧翼形成包抄的;在佟养量的左翼 外围还有孟乔芳手下三员大将的15000人,这是为了对王允才的侧翼形成包抄的。至于双方的临场指挥能力的差距,一旦再 次接战,高下立现。 战争这门最复杂最高深的综合学科,是唬不了人的。清军的预备队有孟乔芳10000步兵和赵光瑞的10000骑兵。明军有 天浪和陈友龙的御营中的45000人外加8000督战队在城外作为预备队,还有扬州城内被天浪留下的30000万御营守军作为预 备队的另一部分。这支大明的御营才是天浪的明军主力至今没有出现在战场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他的胆。 午后的再战,就是以这样的局面为开始的,当明军左翼的王进才遭遇到李国翰的侧击后,他们的阵型便开始松动了, 在混乱之中,看到自己的侧翼出现了一个地狱般的身影,王进才禁不住自问到:“那人是谁?”旁边却有人在热心的帮他 回答:“将军,那人是李国翰。”“我当然知道他就是李国翰,可是他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侧翼,为什么我总是躲不掉他 ?” 不论王进才如何抱怨,他的部队就快被打花了。李国翰这辆重型坦克在他的侧翼斜插,并且于阵前横冲直撞、所向披 靡。也因为清军阵型的快速变动,又加上左翼出现了杀神李国翰,天浪在午后的战斗刚刚开始之后,便投入了预备队中的 20000人去增援王进才的左翼,天浪已经预感到这场战斗极有可能是一场惨败了,他不得不用所有的能量和整支御营去做孤 注一掷的赌博,他对身边的陈友龙说:“命令调拨20000人马去填补我军左翼,主要作战目标是清军对我军侧翼进行打击的 那支部队,行动要快!” 几乎是这道命令刚刚发完,他紧接着看到的便是明军右翼的告急。孟乔芳手下三员大将的15000人相比李国翰也不逞多 让,明军右翼前阵的王允才上午还刚刚遭受了最惨痛的损失,实力本就不济,斜刺里又出现了三支清军让王允才的明军几 乎顷刻间就再次崩盘了。 眼看着自己的部队损失惨重,难以支撑,王允才啐了一口大骂道:“啐!鞑子和陈友龙全都是群王八蛋,老子的队伍 上午被打成那个样儿了,下午还让老子顶在最前边儿,这就是让老子打完这一战,回家去讨饭。辛辛苦苦一整年,一仗回 到解放前啊。”好在王允才的身有后有御营在压阵,才不至于出现上午的战场上那样的全面大溃败。然而就算是后阵的御 营面对正面与侧翼清军的两面夹攻,也表现的非常吃力。 因为这样不利的局面到来的太快太突然,迫不得已之下,天浪又必须做出再一次的调整:“命令调拨25000人去增补王 允才的右翼,主要作战目标是王允才侧翼的三支清军,立刻行动!”听到天浪再次发令,身边的陈友龙一边不折不扣的执 行了他的命令,一边急忙回头询问自己的皇帝说:“圣上,这样一来我们在战场上就没有可以调度的预备队啦。” 天浪说:“朕又有什么办法?难道看着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败下阵来吗?孟乔芳果然是老奸巨猾,而我军就是派出了 这些预备队也还有城内的三万守军可以拿来应付,命令从扬州城内调出15000人填补到城外预备队的战位。大不了拼了,趁 着现在还能拼,总比一会儿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要强。打光了队伍你就填进去,你填进去之后,朕再填进去,总之一个字 ,灭了这帮狗娘养的!” 天浪显然不太会差数,所以这场大战所必须保留的预备队就只有从扬州城内调出了。并且天浪还从扬州城内调来了些 守城的炮手,随着城内调出的15000人被补充到了阵位,这些炮手如今又开始操作起了城外的大炮向清军射击了。经过天浪 的一番增补,战场上的明军才略有起色,这场战役也即将要到最关键的时刻了。 由于清军李国翰部的战斗力突出,天浪命令明军将炮火主要集中射向了李国翰的阵中,正在东砍西杀的大内李高手挡 得住刀枪、防得住弓弩,但大内高手也是人,挨上一炮也得死。只是几颗炮弹虽然有些跟他过不去,在他身前身后频频炸 响,却有些不着调,这不是什么落地开花炮弹,只是一些废铜烂铁铸成的弹丸而已。李国翰逃过了一劫,他的战马却死在 当场,不过这也足以令李国翰刚刚的猛烈攻势受到挫折了。“大帅!您没事儿吧?”随着李国翰的倒下,身边顿时围过来 许多他的亲兵,在关心的询问自己大帅的状况。 八百十五章 扬州十日 可扬州城的几世繁华烟雨,刚刚于数年前化为虚无。是年多铎率清兵南下,史可法在此地与敌人血战,城破后,遭受 巨大损失的清军下令十日不封刀。史载扬州十日:“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前后 左右,处处焚灼”,““城中积尸如乱麻”。除极少数人幸免于难外,城中军民几乎全部惨遭屠杀,仅被和尚收殓的尸体 就超过了80万具...... 天浪绝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对敌人的每一场战斗、每一个战场都是他精心策划了许多年的。大明的国殇是他心中 积郁许久的痛,也是他半生的仇。他要用锋利的钢刀和血红的战旗掀翻那些不堪回首,他要让仇者痛,亲者快。 扬州依旧,繁华不在,如今这扬州还是那年的山那年的水,只是扬州十日后,当年扬州人已做扬州鬼。看那明日扬州 城外梅岭旁,足有十几万满清的奴才、鞑虏的鹰犬。昔日的亡灵啊,请你们明天回到这里再看一眼!吹着明朝春郊好风来 ,想的是大明雄兵一战可翻天。 陈友龙和王允才正在小酌,天浪正在酣睡,明日的朝阳升起之后,两个帝国将会进行他们之间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一 场恶战,到底是那十日的扬州,百姓得报冤仇,还是任由建奴在这大好河山上肆意驰骋呢?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决定谁应该 站直,谁应该倒下。 第4章一首传奇千嶂暗 《纪辽东二首》杨广 辽东海北翦长鲸,风云万里清。方当销锋散马牛,旋师宴镐京。 前歌后舞振军威,饮至解戎衣。判不徒行万里去,空道五原归。 秉旄仗节定辽东,俘馘变夷风。清歌凯捷九都水,归宴洛阳宫。 策功行赏不淹留,全军藉智谋。讵似南宫复道上,先封雍齿侯。 借着杨广的一首好诗,让我们在昔日隋炀帝的葬处,以今日的大明军威,来一场与那辽东人的大战。不求一骑绝尘, 只要杀个痛快,可惜今生无缘去从戎。只有暗自嗟叹——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 天上的骄阳催得两军将士各个早起。二月末的天竟然有如此的太阳,刚一清早就血红血红的溜达了出来,风不敢吹了 ,云彩躲的好远好远。树上的鸟雀呢?大一点的被射下来吃啦,小一点的早已不知踪迹,就连各家各户的狗都乖乖的缩起 尾巴悄悄的爬在窝里一丝大气都不敢喘。 天浪一大早便爬了起来,天还没亮就命令全军开饭,而后打开广储门,命王允才率军背城列阵。广储门外的梅岭,史 公祠疏影横斜,清晨的空气中暗香浮动。今日的梅花,正当时。 王允才的部队出城后,列好大阵在清军的辕门西南等待号角响起的那一刻。王进才昨夜在运河上睡了一晚,一早也催 促着大军下了船,在清军大营的西北和正西两边列阵,与西南的王允才形成了犄角之势。二十里方圆的营盘和军阵,战鼓 如闷雷一般,震颤着大地;百里无风吹,却抖开了战旗。 天浪站在扬州城头用望远镜观看着两军的战场,城外的王进才正骑着一匹大青马在阵前巡视,那大青马来回踱着步, 仿佛此刻它才是大军的主帅。而它却只是陪着王大将军一起誓师的一匹马而已,王大将军心情豪迈,看着如今自己部队的 阵势,想一想两年前去往河南时自己仅仅是带领着5000士兵,这样的成就感真的无法言表。 如今大战在即,自己手握十余万人马,他能否一战封神?他满怀着激情对阵前的士兵们说:“明军将士们,你们大多 都是从山西、河南跟随本将军一路打到这里的。你们不远万里到这扬州城下,所为何来?”有士兵大声回答到:“清军抢 光了我家的粮食,烧光了我的茅屋。”有的喊道:“清军糟蹋了我的姐妹。”还有的喊道:“我的亲人都被清兵杀死了! ” 王进才凝重的点点头:“你们都还记得,但是却不应该只是将仇恨记在心里,我们还要把这些血债从鞑子身上找回来 ,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我们要用今日的一战杀光面前的仇敌。偿还你们亲人的血债!还有这扬州城,这里的老百姓几年前 已经被清军杀光了,我们有足够的理由为这里的扬州百姓讨回一个公道!因为他们是我们的同胞。站在扬州的土地上你们 就要记得一点,如果你们不敢去面对眼前的敌人,即使这之后你们自己能暂时苟活下来,但是你们身后的亲人和同胞就会 用胸膛去迎接敌人的凌辱和屠害!所以我们要敢战!” 众将士齐声呐喊道:“敢战!敢战!敢战!”王允才在另一侧呼应着王进才的誓师高喊道:“大明威武!”于是王允 才的士兵们也高喊了起来:“大明威武!”声音传到了王进才军中将士们的耳中,使得他们也开始高喊了起来。紧接着, 远处的扬州城上,天浪眼含着热泪,举起了狼牙棒,也开始颇为激动的带领大军高喊:“大明威武!”此后,包括大明水 师的士兵,全体明军将士全都齐声的高喊起来,:“大明威武!大明威武!大明威武!” 那声音直冲霄汉,令敌人汗颜而不敢直视。将士们即将走进硝烟,为了父母、为了姐妹兄弟、也为了自己的同胞和身 后的河山。连同十二万水师将士在内,明军在扬州城拥有近二十七万大军,二十七万人彻天蔽日的呐喊回荡在天际,似乎 是在向他们的敌人证明,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年扬州保卫战时的那一支孱弱的军队。 佟养量绝不会眼看着事态再这样任意的发展下去,他宝剑出鞘,雄浑的喊了一句:“大清无敌!大清无敌!”一个人 、两个人、佟养量的喊声最终引发了134000清军将士海啸一般的呐喊。两军将士的喊声在这四十多万战士的战场中、天空 上回荡不绝。 八百十六章 地狱之门 佟养量在清军们的呐喊声中,加紧调兵遣将。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根据明军的阵型做出最周全的布置。无论是清军 还是明军,只要听到这天空上回荡的喊声,就都会很明白这场战役会是一个怎样的规模。任凭战场上的谁,恐怕都不曾有 过参加如此巨大规模战役的经历。四十多万人的巨大战场,呐喊声、战鼓响,在这些从未经历过如此战阵显得或激动、或 怯馁的心中化作了苍天的浅吟低唱,那苍天似乎在说:欢迎大家走入地狱之门。 这座不久前刚刚经历浩劫的城市真的可说是地狱之门,到处是草草掩埋的尸骨,随处可见的荒冢边隐藏着许多只眼。 天上的鹰,地上的犬,鹰已经对尸骨的味道不感兴趣;野犬因为吃过死尸,眼睛已经变得血红,这里,连畜类都在地狱门 前徘徊。 在地狱的门前,一场大战即将再次开启了,一旦开启,就没有人能够回头。王进才已经调转了马头,面向着正前方的 清军大营,他横刀向天,身穿银灰色山文甲,头戴鎏金凤翅兜鏊,肩批猩红披风,得胜钩上还挂着一杆芦叶枪,他对身后 的大军喊道:“儿郎们,你们闻到了吗,有一股很香很香的味道,那是梅花的香气,可是这味道掩盖着的是我们几十万同 胞腐烂的尸骨。这笔账是时候算一算啦,全体都有啦,跟我一起去杀鞑子啊!北面、西面的第一队准备冲锋,大炮立即开 火!” 随着王进才划破天际的呐喊,明军的百余门火炮齐发,炮声终于代替了战鼓的震动,将一发发弹丸射向了清军的 营寨围栏。炮弹呼啸着,落下来时升腾起一片火海。佟养量也指挥炮火奋力还击,可是明军的百余门火炮全部都是红衣大 炮, 这样的装备对汉八旗来说是奢侈的。 木料搭建起来的营垒遭受明军的罡风铁雨后,轻易便化为乌有,又因为明军将炮兵观察哨设在了扬州城的西北角楼之 上,对清军的布置可以说是一览无余。所以清军的炮兵阵地也很快便被发现了,随着一阵阵巨炮发出的怒火,清军的炮兵 阵地顷刻间便被摧毁了。 再看此时的清军大营,门呢?飞啦!墙呢?拆啦!明军也已经冲上来啦,只看那些怀揣着复仇之心的战士们像潮水一 般的涌入满是硝烟的敌营。 明军的大炮和火箭如同不花钱一样向清军的大营中倾泻着,此时大明国力的恢复,经济实力的增强,以及因为数次战 役胜利所得的缴获,终于使得明军在战场上的火器配比重新又开始高于一般的八旗汉军部队了。至于清军多尔衮和济尔哈 朗那样的主力大军的火器装备量,是几十年在战争中一步步积攒起来的实力。即使强如大明今日的工业体系,想要短期内 超越也是不能够的。 眼看见明军蜂拥而至,佟养量一面指挥着人马向前迎敌,一面指挥着部分队伍一边救火、一边拆迁。大明的火箭又叫 做一窝蜂,是水师的制式火器装备。那真是煽风点火、杀人燎毛的不二佳选。虽然佟养量将自己的营垒设置在了水师和扬 州城头炮火的射距之外,可是一窝蜂这种便于携带的火器还是被王进才从战船上搬了下来,算起来竟有数千具之多。 他们将天上和地下的一切都点燃了。天上是无数条火舌,地上升腾起了火海,好在佟养量连夜挖掘的战壕不但保护了 大量士兵的性命,还起到了非常不错的防火效果。 可是佟养量还必须要救火,此时他面对明军的三面包围,而且自己肩负的任务还没有达成。他只有坚守在这里,这个 大营就是他的屏障,是他的窝儿。仗也许会打上不止一两天,如果连自己的窝都变成柴火了,他的大军就成了冬天里的寒 号鸟了。 左梦庚见到佟养量没有集中精力指挥战斗,立刻跳着脚的跑过来找佟养量谈话。至于为什么跳着脚,那不是因为气的 ,而是因为地面太烫,他要是不想被烤成猪手,就只能像只猴子一样的蹦蹦哒哒了。“我的佟大将军,您老这是在干嘛呐 ?”佟养量头也不抬的回答说:“干活呗,还能干嘛?帐篷都烧没了晚上睡哪啊?” 左梦庚急道:“我的亲人啊,您还考虑睡哪呢?您先考虑考虑葬在哪儿吧。再不想办法处置,咱们就还是提前给自己 挖好坑儿再跳进去得啦。”佟养量说:“那谁来救火啊?”左梦庚大喊道:“不就是救个火吗?打仗我不行,救火你不行 。不过我也不行,可是那也得换做我来救火,你去杀人。我的哥哥呀,求求你啦,兄弟我还没活够那。这么大的阵式兄弟 我肯定扛不住啊,你可不能不管啊,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要找我拼命啊。” 左梦庚正在吐露心声,其实这个时候佟养量早就远离左梦庚的视线了,他确实更需要抓紧时间去指挥战斗。可是左梦 庚还一门儿心思的在那里冲着空气说话呢,他已经被这几十万人的大混战惊吓到了。 此时的清军大营可不止有一面失去了高墙的屏障啊,而是三面。还有一面围墙因为明军的火力够不到,所以那墙还留 在东边堵着清军的后路呢。这里的清军如今就算想大规模的逃跑也是没可能的了。明军是从西、北、南三个方向杀进来的 ,若不是有很多道战壕还能阻挡一下明军的疯狂冲锋,没准儿这会儿三面明军已经到清军大营中央会师了。 左梦庚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快了,此时他已然组织起了比较有效的防御。他指挥部队已经开始将战线控制在己方军阵的 这个半月形的范围之外。虽然这个半月形的范围已经是清军大营以内的地段了,可是如今再提起什么狗屁的大营还有意义 吗?早知道是这样,佟养量连大营都不会建立了,直接花钱买些干柴等着明军的烈火上来一烧不久ok了? 八百十七章 总攻击 可是无论有没有大营,大营内有没有稳定的防线,这防线之内的清军依然都要面对三个方向明军的狂砍,以及那些在 自己军阵中央落地开花的炮弹。双方的伤亡正在大量的增加着,无数的死尸倒下去就再什么也看不见了。可是还有一些因 为受伤而倒下的悲催命运者,在地上痛苦地清点到底有多少只脚刚刚踩过自己。 佟养量已经无法估计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了,他更害怕的就是自己的队伍在精神上的崩溃,这些左良玉的降兵很有可能 在看到己方无法再坚持时向明军投降。如果是那样,唯一没有理由活下去的就是他佟养量,因为只有他对于战场上的明清 双方的力量来说,都是外来人。他会死的很难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死的再好看,也得先想办法活着啊? 清军的军阵终于又开始顶不住了,他们正在不断的被明军向着己方的核心防区压缩、再压缩。王进才、王允才在看到 这支清军如此的不堪一击后,都做出了一个共同的决定——总攻击。呐喊声此起彼伏,刀子纷纷落下、长枪在不断的突刺 。最令清军士兵无法直视的是,明军为了破坏掉清军士兵们的防御,竟然开始将死去的或者半死不活的清军士兵们的尸体 或即将变成尸体的伤员抡圆了向军阵内的清军士兵头上扔。 这算什么战法?其实这个战法早已有之,那正是赣州大战的时候,马进忠那家伙发明的新花样儿。只不过当时的明军 有竹子制作的钩镰枪,挠过来一个清军的尸体非常的方便。马进忠后来联手王允才诈降,又差点没把济尔哈朗给忽悠瘸喽 。得手后,当他们一边儿喝着小酒儿、一边儿欣赏着济尔哈朗的十几万江南旅行团按着马进忠介绍给他的路线走完了几千 里路的伤心旅程。马进忠没有叫好,而是对济尔哈朗的可爱报以最真挚的同情。顺便还告诉了王允才,在赣州面对何洛会 大军时向何洛会的军阵内扔尸体砸人的往事。 王允才当时没有觉得马进忠无耻,而且他还想着将这种无耻继续发扬光大下去。他的队伍虽然没有钩镰枪,但是他的 士兵都有手啊,几个人骨碌过来一具尸体,然后再喊着号子扔出去多远,那真是非常提神儿的一种游戏。可清军就惨了, 本来明军的大炮就让他们难以招架,这回又多了好多的人肉沙包。这不是艺术,而是对于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啊。 -----------------------3 随着清军的尸体和那些快要变成尸体的人在空中拼命的挣扎,王允才和王进才已将他们大部分的兵力投入到这高 升的红日下对清军的最后一击中。空中那些半死不活的人体正在努力的抓挠着空气,试图能够暂缓一时,甚至最好不要砸 在自己同伴的头上,而明军却正在想着连这些地上站着的清军也一并弄躺下。 这是清军的最后时刻了,他们的阵型已经再无法向核心地域压缩了,佟养量的眼里,前面的清军士兵已经都变成沙丁 鱼了。再这样挺下去,根本不用明军再打了,他们自己就会把自己人给挤死。佟养量一个箭步跳到了一个破麻包之上,那 麻包因为破,所以里边儿的填充物也并不实成,本来正意气风发的佟养量感觉就像踩到了棉絮之上。他刚要站直了说话, 却又不小心一屁股坐在了麻包上。气急败坏的佟养量狠砸了几下麻包,也没准备再起来,他也起不来。 行吧这样也算是居高临下,他有话急等着要说,明军的弓箭手也在寻寻觅觅呢,这样坐着唠嗑其实也好。“弟兄们, 为朝廷尽忠的时候到了,大家随我向明军反击!”等了半天,竟然没一个人答应,再细看下,周围充满的都是对他鄙夷的 眼神。身边儿几个士兵还在偷偷嘀咕着:“这老东西是谁呀,怎么这么讨厌?”另一个回答说:“宣大总督啊!佟养量佟 大人!” 那人又问:“是当官儿当傻了吧?怎么这么二呢?冲?往哪儿冲啊?向着前面的沙丁鱼方向前进?”另一个又答:“ 哎呀,你不懂,人家那叫动员知道不。”那人又说:“还动员个啥啊?赶紧散伙,分了行李,回家搂娘们儿睡觉去不好吗 ?” 佟养量这时候有屁都不敢放啊,这时就算自己打个响嗝让这群**们听着闹心的话,都很容易被灭口的。拿着他宣大 总督的人头那还能找明军领赏去呢。佟养量已经算是在哀求了:“弟兄们,你们不能就这么走啊,大家都听我说!”却有 **回敬他:“得了吧我的佟大人,有话待会儿自己跟明军说去吧,噢。哥几个回家淘气去喽。” 人群已经开始散去了,有的士兵已经逃的很远了。佟养量已经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他站在麻包上面儿,晃晃荡荡的大 喊着,那动作更像是在走钢丝:“弟兄们听我......快看!都不用走啦,援兵到啦!哎呀!谁打我?”刚刚喊完援兵到了 ,佟养量就被另一只麻包给拍到了地面儿上。 “谁打我?”他又问了一句,可却已经有一个**把他当成了一匹马骑在了身上,那人口中答还答道:“我啊,怎么 着?”佟养量喊道:“本督说援兵到了,是真的。”那人说:“啊,是啊,本小兵儿要打你那也是真的。”两个天差地别 的人物正一个趴着一个骑着,一个在另一个的背上,两人正聊的火热呢,虽然周遭很是吵闹,对方的声音也不能听的太清 楚,但是互相的意思都懂啊。一个正一边挨打一边解释呢,另一个把自己的拳头啐上了几口唾沫,那是抡圆了削啊。忽然 远处有许多已经逃出去的士兵们又在往回逃,而且边逃还边高喊:“援兵到啦!” 我说的对,他们是在往回逃,如果他们还不改变方向,那些援兵就成为杀掉他们的刽子手。刚才还很横的小兵立马就 变成了好奴才:“总督大人,您没摔疼吧?”佟养量骂道:“我特么要杀了你!” (本章完) 八百十八章 大丈夫当如是 笑答:“您要杀谁呀?”佟养量回头大喊:“谁刚才骑在我背上我杀谁。”那**打着哭腔说:“老天作证啊,总督大人,我不是那个人,刚才那人我也不 认识。可我就认识您啊总督大人。小的是想把您扶起来的,您看看,刚才那孙子一麻包都把大人给打糊涂了。您好好看清 楚,咱俩是一伙儿的!” 佟养量的确是有点被砸迷糊了,可是当他看到这个刚刚还拿麻包砸他,然后骑在他背上作威作福的人已经换成的一脸 人畜无害的表情时,他真的忘了刚才那人长啥样啦。而且他刚刚被砸倒了,就趴着让人家给骑在了背上。那人究竟是谁他 还真没看清楚。 “行了算你赢了,老子也没看清刚刚是哪个王八蛋打得我,那就赶紧的吧,快特么反击啊?”佟养量没好气儿的拍打 着身上的尘土,那人也在帮他拍打,看到他盔甲上有不干净的地方,还在认真的用自己的舌头舔呢。弄得佟养量一阵犯恶 心啊。不过这份儿军心可用,当佟养量让他们反击的时候,这个士兵立刻像充了电一样,一边鼓着腮帮子为自己刚刚还揍 过的总督大人帮腔,一边大踏步的前进,向着敌阵冲去。佟养量被感动的都快不行了,看着那**的背影赞叹道:“大丈 夫当如是,这是一位壮士啊。兄弟!慢些走,要小心啊。回来本督升你做牛录!” 清军的援兵真的在这时很不恰当的赶到了,至少王允才和王进才的明军们是这么想的。王进才狠狠的骂道:“特奶奶 的,这伙敌人的援兵是谁啊?再有一炷香的功夫,清军就完蛋啦,怎么来的这么巧啊?告诉我,他们是谁?”王大将军正 在歇斯底里的想要问出这伙清军的名字。旁边儿有认识字儿的一名千户告诉了他:“大帅,来人有两波,一波的绣旗写的 是镶蓝旗固山——李。诶,大帅哪儿去啦,大帅,末将还没说完呢!另一波的绣旗写得是三边总督——孟!大帅怎么跑得 这么快?连身形都不优雅啦。” 王进才能不跑吗?来时想的是要立头功,可只有在群殴老弱病残的情况下才能成立啊。这来人可应该是李国翰啊,那 就是一头野兽啊。蜀王刘文秀、鄂国公马进忠、忠贞侯李锦随便哪一位拉出来不比他王进才牛掰啊,那三人联手面对李国 翰时还损失惨重呢,今儿个就他和王允才两个,这仗还能打吗?可是没有跑多远,他就发现,扬州城的督战旗升起来了。 王进财是大叫苦也啊:“光顾着要跑了,差点儿忘了,皇帝老子就在扬州城头上呢,朱由郎啊,你这是让老子去送死啊? ” ---------------4 可天浪听不见王进才的话,督战旗依然高高飘扬,迎风猎猎招展。正在城头上挥舞着狼牙棒的天浪似乎正在高喊 着:“我去你的李国翰还是王国翰,谁来都是‘干’!”扬州城如今的惨像深深的刺痛了天浪,哪怕这支敌军是多尔衮亲 自带领的,他也要冲过去咬掉人家一只耳朵,谁还管你是什么李国翰?谁敢逃跑,杀无赦! 清军的援兵出现了,援兵不但出现了,而且还有一支是出现在了已攻入大营的明军的背后。大营北面的清军援兵主将 真的就是那个曾经在西安城外杀了明军三进三出的大清镶蓝旗汉军固山额真、赐号墨尔根、大内的高手李国翰。西安大战 后,他一路辗转,经陕北、内蒙古、山西、北京回到了辽东,又重整了20000人的队伍再次又入关内,杀到了扬州。 大营南面的清军援兵主将是李国翰的老搭档大清三边总督、襄红旗汉军固山额真孟乔芳,此时他也已经在辽东重整了 35000人的兵马,带领着老搭档李国翰一起杀到了扬州。此时,扬州战场双方投入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五十万,真的是规模空 前。 在孟乔芳阵中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有三员大将,他们是曾经大散关的守将张勇、萧关的守将刘友元、长城的守将陈德招 ,这三员大将各带领着5000人在王允才的背后迅速把王允才的明军切割成了四段。王允才不是大西军和大顺军系统里的人 ,所以那些和这二将交过手的将领中没人想起来要告诉他李国翰和孟乔芳的勇猛,他也没有见识过来人的强悍,此时还在 挥舞着大刀同人家玩儿命呢。 可他身后的部队还没有佟养量的杂牌儿能挺呢,更没有马进忠面对李国翰时对自己部队的驾驭能力,所以不多时,他 的部队就已经出现崩溃的迹象了。也可能是刚刚佟养量的大军有三面明军包围着,后边还有自己筑起了的大营围墙帮着作 茧自缚,确实是没有让逃跑的趋势完全形成。可王允才就不一样啦,他们都是起义军,纪律性本来就很差,遇到这么猛烈 的进攻,必须是管他主将怎么喊,都只装作听不见啦。自己想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吧,实再不行就往清军刀口上撞。三万 多人的王允才部,除了不到一万的中军还能有序的向同一个方向边打边撤以外,其余的大多数士兵都成了没头的苍蝇,四 处乱飞。 清军南路援军主将孟乔芳自带10000人作为中军,为己方张勇、刘友元、陈德招三员大将的冲锋,坐镇后方。还有孟乔 芳的副将汉军镶蓝旗梅勒章京赵光瑞正率领着一万骑兵杀入了明军后方的炮兵阵地,赵光瑞的骑兵所到之处,真的是肢体 乱飞,明军无一生还。赵光瑞杀光明军的炮兵只用了一次冲锋,随后他兜转马头,带着这些骑兵又杀向了南面那些正在退 向后方的明军。 此时,明军已在清军大营的南北两个方向出现了溃败,大营南边的王允才明军更是有被全歼的可能,王允才这时才真 正知道自己快要小命儿不保了,再拼命就不值当啦,只要自己的腿还没被废掉,就得赶快呀。他也在腹诽:“这群清军是 哪部分的啊?怎么这么能打啊?” (本章完) 八百十九章 明白 战场上正在溃败的明军,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扬州城内的陈友龙和天浪了。作为这场战役的预备队,当然这只是在扬 州城的小范围来说,大范围的还有高必正和郝永忠的人马,甚至还有堵胤锡的一整支明军御营,他们都是天浪的预备队。 放下那些暂时赶不过来的预备队不去管,天浪早已命令陈友龙在扬州城内准备好了随时能够出击的队伍。就在孟乔芳 和李国翰刚刚出现的那一刻,天浪就已经命令这支队伍出击迎敌了。当赵光瑞的骑兵杀向王允才溃兵的同时,天浪的明军 后援已经到了城外,并且边整队边冲锋。 37000明军御营士兵作为战场上的新援,冲向了李国翰的南路清军,另有8000人高挑着督战旗,在王进才溃败的路线上 拦截溃兵、列阵督战。他们在督战队的阵前划出了一条线,后退过此线者杀无赦。此后,仍有15000人的明军御营从扬州城 内继续的杀出,这15000人在城门外集合后,前进到了督战队的前方,准备着做任何一个方向的后援。他们是天浪为战场准 备的第一预备队。 赵光瑞的骑兵发现了明军城内援兵将至后,也没有被打乱节奏,只是一个冲锋,又由西到东一直杀透了王允才逃散的 散兵。又调转马头方才停止了攻击,等待孟乔芳的下一个指令。王进才攻击大营北路的人马也只是撤退出来将近一半而已 ,余下的全部被清军斩杀了。明军撤出来后,又纷纷归入了处于清军大营西面的己方军阵。王允才更是不用说了,此时只 收拢了一万多人,并靠拢向了王进才军阵的南部侧翼。 明军此时已经重整了队伍,又重新列好了方阵。他们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失败而收兵,而是准备好了再战;清军也已经 拆去了所有的围墙,将所有用不到的物品统统扔进了战壕,佟养量看来也不打算在这里过日子了。此时的佟养量和左梦庚 也没有好到那里去,一个上午的战斗下来,他们两个人的队伍也已经损失了接近三成——五万之众。这是一个清军在淮河 以南所有的历次战役中最快的伤亡速度,然而从目前观察,这些个伤亡的数字还将继续上升,因为清军也没有要撤退的打 算,战斗还将继续。 一个上午的大战此时方有了片刻的停歇,比较于刚刚的动天彻地,这个相比较下的宁静对双方的士兵来说都应该是一 种幸福。一匹快马从明军的阵地奔踏着烟尘,飞驰向了清军的绣旗所在。汉军镶蓝旗梅勒章京赵光瑞对这匹暴走的明军快 马很不满意,他一边张弓搭箭准备射杀这个骑兵,一边骂道:“妈的,这群南蛮子刚刚都被打成狗了,这会儿还这么嚣张 ,真是不知死活。” 箭并没有射出去,因为孟乔芳拦住他说道:“那来人没有武器,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且听一听他要说什么,再做计较 。”明军这名骑士真的非常嚣张,他的快马竟然在清军阵前三米处才被勒停了下来,战马嘶呖呖的蹬起了两只前蹄,这哪 里像是来对话的?这分明是来叫阵的。孟乔芳却对明军来使的嚣张气焰不以为然,他目前是胜利者,在他的眼里,这些明 军士兵不过就是一堆堆的尸体而已。 “我家破虏灭清七十二路明军总管,霹雳大元帅澧阳伯王进才想问问你们,刚刚你们大营内的粮食都被我家霹雳大元 帅祭献给了祝融。如果你们想看着我们吃饭,那就多看一会儿,如果你们想吃肉喝酒,我家霹雳大元帅说可以请客。要是 不服气的话,现在也还可以放马一战。” ----------------5 就算孟乔芳再有涵养,听到明军骑士的这些话,鼻子也被气歪了。什么破名字啊,八成是评书听多了吧,把唐朝 的军制官衔儿给搬到明朝来了,可是唐朝有大总管,隋末有十八家反王和七十二路烟尘,却也没有什么霹雳大元帅呀?可 是孟乔芳还是再次制止住了赵光瑞的暴怒。“算啦,这就是明军里一群打酱油的部队,什么破虏灭清七十二路明军总管? 就是他在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呢。我们想做黄雀,实不知真正的黄雀在明军那边儿。”赵光瑞并不太能听得懂主将的这番话 ,可也没等他问,孟乔芳就自问自答了:“你们都见过明军的蜀王刘文秀和忠贞营李锦的部队,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战斗力 ?同样是被骑兵冲阵,上次老夫亲自带队,面对刘文秀和李锦,以骑兵踏其军阵,可就连老夫最后都差一点儿没能回得来 。你们再看看这群杂碎,如果不是他们太渣,以你赵光瑞,何德何能可以大破这十几万的明军?这要是刘文秀或者李锦的 队伍,哪怕就是这群杂牌,而主将却换成马进忠,你这万八的骑兵如今还有命在吗?” 赵光瑞似乎明白了一些,对孟乔芳施了一礼道:“大帅的意思是说,明军的这支部队和我军的佟养量及左梦庚一样, 都是杂牌儿、都是用来钓大鱼的?”孟乔芳点了点头说:“自然是这样,刘文秀、马进忠、李锦这些明军的悍将在陕西, 李定国在一直湖广盯着郑亲王,可是郝永忠和高必正在哪儿?我们虽然没有和郝永忠及高必正交过手,可同袍们却对本督 说,那郝永忠与高必正的悍勇犹胜于刘文秀和李锦啊,而且他二人在明军诸虎将之中与朱由榔的关系最是亲厚,还有一个 马进忠和朱由郎关系最要好,可是他被朱由郎派去了陕西坐镇。你说攻克南京对朱由榔来说是不是天大的事儿?可是你见 到郝永忠和高必正的身影了吗?这么重要的战役,换做是你会不会将最放心的将领派来?” 赵光瑞问道:“大帅的意思是说,这明军之中最骁勇的郝永忠和高疯子肯定会有一个在战区附近?”孟乔芳摇摇头, 看来他很不满意目前的这名学生。 (本章完) 八百二十章 降妖伏魔 一个?只恐怕他们二人都在我们附近,如果我们此战取胜,他们便会出现,来对我们反戈一击;如果我们战败撤退,他们也会出现,去夺取南京城。本督分析过了朱由榔在历次战役中的战术调度,这家伙用兵 ,永远都是大头儿在后头。不到最需要的时候,他永远都不会让你看清他手里究竟都有些什么牌。此次会战甚是凶险,你 我都小心为上吧。”“末将遵命。”孟乔芳有资格品评明军、品评明朝的皇帝。到目前为止,他和李国翰是仅有的两名逃 脱过天浪战略圈套的清军将领。就连最大条的济尔哈朗都未曾幸免过。 可是来到他阵前的那匹明军的快马并不这么想,看到自己后方阵中的同伴儿们都在啃嚼着黑豆,猛喝着清水。而它却 被一个人骑在背上,而且眼前的敌人看着它都直流口水。背上这个二货还混不自知的在十几万敌人的面前,独自一个人大 放厥词。而且更可气的是,背上这个二货自己还特么根本就不认识,这匹马是临时被这个二货给看上的,这恐怕就没有任 何情面可讲了吧。只要这匹马会说一句话,哪怕就会说一句,那么它一定会问问背上那二货:“你丫的是不是有病啊?那 是十几万敌人啊,踩死你我都不需要抬脚。家里有饭你不吃,跑这里来找死了,同样都有性命之忧,你骑我来的时候为什 么不和我商量商量啊?” 马背上那个骑兵并不知道身下这匹马的愤怒,他还在一个劲儿的替自己的主帅吹嘘。吧嗒吧嗒嘴儿,发现根本没人理 他,于是这个骑兵又狂躁了,他拿马鞭指着远处正在和赵光瑞聊天儿的孟乔芳的鼻子骂道:“你特娘的怎么这么没礼貌, 还敢让大爷等着?赶紧给个痛快话儿,要不老子这就过去杀了你,拿下你的首级,仗也就不用打啦。” 赵光瑞这回可真的忍不住了,这个明军太聒噪、太讨厌、太能装了,必须削他。还有那匹明军的战马也是这么想的, 没等赵光瑞有动作,那匹马前蹄扬起,后踢再一撅,把背上那个二货直接给扔到敌营里去了。听着那明军在凄厉的哀嚎, 清兵们的拳头、飞脚也都纷纷怜悯地落在了那人的头上和身上。这匹坏马才打着响鼻儿拧拧哒哒的漫步回己方的军营蹭饭 去了。 清军们是一边狠揍这个明军、一边大笑,大多数人心里在想:一个和自己的战马都没处好关系的废物,被自己的战马往 敌阵里扔的骑士,咱们可是头一回见过。既然此君如此另类,那就不在乎咱们多在他身上留一些记号吧。从刚刚的嚣张到 现在的哼哼唧唧,那个明军真的没有一句求饶。孟乔芳制止住了自己士兵的拳脚:“算了,他也算是条汉子,在我十几万 大军的眼前还扬言取我这三边总督首级的小兵儿,本督也是头一回见到,放了他,让他回去吃顿饱饭再来受死。你回去告 诉那个自封什么七十二路明军大总管的,那人叫什么来着?”“大帅,那人叫王进才。”“哦,王进才,哈哈,明军这群 丘八还真的尽是些人才。”他又对身边的赵光瑞说:“你去明军阵前传话,我大军有没有粮食都无所谓,总是能吃上饭的 ,他们吃粮,我们可以吃肉。这里有的是他们明军的尸体,大可以让我们吃个饱的。叫他回去啃狗粮去吧,我们互不打扰 ,饭后再战!哦对了,告诉那个什么七十二路明军大总管,就说这话是清军二百五十路大巴司机说的,本督的江湖绰号是 ——追星逐日、降妖伏魔、威震南七北六一十三,手捧宝塔托着天。” 赵光瑞重复了十几遍孟乔芳新给自己起的外号,才堪堪记住,回头赞叹了一句:“还是咱家大帅的这个诨号霸气,末 将佩服,待会儿大帅也帮末将起一个霸气点儿的呗。”“少废话,快滚,一会儿你小子说不定又该忘了。”赵光瑞答应一 声,就颠颠儿的去找那个小兵对话去了。 --------------6 两军的士兵们都在忙着埋锅造饭,有的阵地相隔近一些的两军士兵们还在边吃着饭,边相互与对面的敌人打着招呼。 仿佛这里是饭馆儿,而不是什么杀人的战场。可是两军的主将们却没有这份待遇,他们都在趁着这个空隙迅速的开展午后 作战的部署。士兵们的饭吃完了,两军主帅各自的布局也都设计好了。 明军此时以王进才的全部人马为左路、王允才的人马在右路靠前、御营的37000人马此时也归王允才指挥,列于右路军 阵的靠后部。御营15000人的预备队在整个军阵的后面,在这支预备队的后面,还有8000督战队在那条他们画出的死亡线的 另一侧亮着屠刀。 清军此时分成了三个军阵,中军是佟养量带领着左梦庚以及他们两人的全部人马;北面是李国翰的部队在面对着王进 才的明军左路;南面是孟乔芳手下三员大将的近15000人在面对着王允才的明军右路;再往南是孟乔芳副将赵光瑞的10000 骑兵,他们是整支清军的机动部队;而孟乔芳则带领着10000人作为全军的预备队。 两军此时相隔的这段距离,恰恰是他们刚才恶战的战场,这个空地也是早上的那个清军大营,如今大营已经不成样子 了,只能被清军放弃,再后撤。而明清两军都各自的将自己这一边的大营空地中,散落的日用器械还有阵亡将士的尸体填 入了大营里的战壕。战壕里,两军亡人的尸体血红血红的,扔进去的帐篷、器械也是血红血红的,还有天上的太阳依然血 红血红的。 当天浪再一次从扬州城内广储门派出了30000人的御营,增强到了阵中明军的预备队里已后;在未时已经过半的这个时 候,两军谁也没有放弃各自所希望获取的胜利;更是谁也不会放弃继续在这血红的太阳底下杀戮...... (本章完) 八百二十一章 记忆碎片 战鼓一刻不停的震颤着大地,举目四望中,梅花像雪花一样在战场内外翩翩起舞。空寂的蓝天发出凄凉的乐调。两军 的战士们正在把自己的战友的尸体和敌人的尸体安放在一起,刚刚还是一颗颗滚烫的心,此时也终于安静了下来。虽然他 们听不到天空中的哀鸣,但是那些数也数不清的纯洁的花瓣对他们身体轻柔的抚摸和洗礼,他们一定会感受得到吧。一场 血战结束之后,也许这些互相仇视着的人们就将这样肩并肩的被一同埋葬。 那时,他们还会继续仇视对方吗?同根同种的亲兄弟,何至于此?天浪正在调拨大军,他恨不得能够一口气将面前的 敌人统统吞下去;孟乔芳、李国翰也在算尽机关想要再一次踏平扬州城。大概只有梅岭之中的史可法的灵魂不会去问这场 战争的缘故。一场事关两个王朝的战争就算是再不可理喻,这些牺牲了的灵魂都将令我们永远仰望。 战争不可理喻、这个世界不可理喻,但是这些始终坚持着的人心却是看得很清,活得很明白,即使死了也是值得。梅 花总会凋谢,死亡的身体也会腐臭,并长满蛆虫。但是忠义需要人心去捍卫,人生需要无畏者的坚持。就像史公祠一样, 虽然那里面没有史可法,但是却有他忠贞不屈的灵魂令人永远膜拜;就像这梅花的海洋一样,花瓣好像记忆的碎片,虽然 花季是短暂的,可哪怕花开花谢,人们心中最深的记忆都是傲骨之中最圣洁的传说。那是一首传奇,令群山失色、千嶂黯 然。 在这个双方都需要清理战场舔舐伤口的时间里,人们却忽然觉得天空不再凄凉,大地也不再死寂。铿锵的旋律萦绕耳 畔,漫天的梅花雨沐浴着人心,这一场战争也许不值一提,但是这片天空之下、梅花雨中的人们都是干净地、纯粹地。 浅红的花雨不与草木争春,落在牺牲者的天空下带给他们的不再是冰霜的冷,而是慈悲的爱;此时萦绕耳畔的歌声, 是两军的战歌,他们坚持着自己的坚持,赞美着自己的赞美,眼前破碎的山河还有消失的生命对于殉道者来说,都是好的 。 梅花雨中的旋律虽然各有不同,但是军歌之声却都是那么的嘹亮...... 清军的军歌歌词是:(注这是清军于十九世纪末所用的军歌) 中国男儿,中国男儿,要将只手撑天空。 睡狮千年,睡狮千年,一夫振臂万夫雄。 长江大河,亚洲之东, 峨峨昆仑,翼翼长城, 天府之国,取多用宏, 皇帝之胄,神明种。 风虎云龙,万国来同, 天之娇子,吾纵横。 中国男儿,中国男儿,要将只手撑天空 我有宝刀,慷慨从戎, 击楫中流,泱泱大同, 决胜疆场,气贯长虹, 古今多少,奇丈夫。 碎首黄尘,燕然列功 至今热血犹殷红。 明军的军歌是:(注这是元末红巾军军歌,红巾军也是明军的前身。) 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当军歌唱罢之后,号角又再次响起,那凄厉的声音像是可以刺穿战鼓、划破长空。这两首军歌唱的都是中国士兵的风 骨和英姿,歌声中唱的是中国军人那永远的传奇!但是无奈水与火却不能相溶(明的字义含火、清的字义含水)。这场战 争是无法阻挡的,无论你属于哪一方;历史的脚步也是无法阻挡的,无论善与恶。所有的这一切要么让他斗争着存在;要 么留给大家一起去祭奠。 玉树歌终王气收,雁行高送石城秋。江山不管兴亡事,一任斜阳伴客愁。 军歌的旋律已渐渐远去了,到来的又是那些跳动的战鼓。古往今来,战争何时曾远离过这世间?难道这就是强者最简 单粗暴的表达方式吗?难道这就是获得利益诉求最便宜的手段吗?强者也好,弱者也罢,战争对于每一个人、每一个国家 都是昂贵的。然而此时的战场,这匆忙的一天过的真是好快,仿佛战士们才刚刚睡醒,却又要永远的一直沉睡下去。这里 又像一个好大好大的聚会才刚刚开始,转眼间又有许多许多人将要从这个聚会上消逝。醒着的人快速的整理好战场上的环 境,难道就是为了战死时更加的痛快吗?他们真的是又要将这场死亡聚会继续下去? 穿过梅花雨抬头仰望,那是一颗红红的太阳。红红的太阳下是两军将士红红的脸;红红的眼睛里看到的,上面是无垠 的天、中间是无尽的仇、脚下是无边的血。这里的人谁都希望这血都是从对面的敌人身上流下来的,血只有事不关己的流 淌才是美的。然而流尽了血的人或许也是解脱了,那些站在这血泊上的人,将越陷越深。 这里的风,如今一丝也没有,这里的大地却在溅起烟尘。东方和西方两个巨大的军阵正在轰隆隆的接近,双方数十万 战士在铿锵的面对面行走,一步一步的走近对方,激起刚刚落下的花瓣,并将地上的黄沙践踏、毁灭成细细的尘埃,这践 踏又让那尘埃再次升起;这践踏将热血铺就的路重新又变成了路基,勇士们就在这片路基之上龙吟虎啸。 弓弦声铮铮作响,漫天的羽箭往来飞起时像乌云遮盖着大地,噗噗落下时又似镰刀在收割着新鲜的生命。两支巨大的 军阵就这样慢慢的向前;两边遮天的箭就这样慢慢的飞着,慢慢的落下;这飞来飞去的时光,使那些倒下去的记忆都永远 停留在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7 年轻的战士们走到了对面,不见问候,只有长矛与刀盾在交谈着;一杆杆军旗挺拔在虚空之中,就算没有风吹, 也会在那高处猎猎作响;将军们骑着骏马,挥舞着宝剑,在高声喊着自己都听不见的话。 (本章完) 八百二十二章 正名之战 这里的一切都在慢慢的战斗,慢慢的死亡。死去的就一切都不存在了;存在的生命又终将死去。这是一个悖论,如果人们在这个悖论中求生,得到的只是 在嘲笑中死。如果人们想死的高傲些,可死去了的高傲谁又愿意记得? 此时的笔墨,究竟是在书写嘲笑还是在书写灵魂?两个军队、一个民族,明军绝大多数是汉人组成的,八旗汉军绝大 多数也是汉人组成的,哪怕面对的是满洲八旗,还不一样是同根同种?可战争却是仇恨和利益组成的。明军中那些曾经的 起义军背负着仇,就这样背负着、砍杀着被他们仇恨着的人;清军中那些被人仇恨着的人,为了利益和自保,也在全力砍 杀着自己面前的敌人;敌人与敌人间都相互藐视着对面的正义。可制造了仇恨、满足了利益、吹嘘了正义的那些肇事者在 哪呢?他们连看一看这场厮杀的时间都没有。他们没有这样的兴趣,也许他们此时的兴趣是在忙着制造另一种仇恨。他们 应该是这样的,他们应该正忙着满足其他的利益、吹嘘新的正义。 生不如意常八九,人生总被诉说成一段痛苦的记忆,也许痛苦了,才是经历了。可是谁又能想过,痛苦到底是我们此 前的人生造成的还是我们每个人对自己日后的奢望造成的? 这场战斗里的走卒或许希望成为大将军,还有的可能希望自己成为无敌大元帅,比如王进才自吹的七十二路明军大总 管、或是孟乔芳自吹的——二百五十路大巴司机兼职‘追星逐日、降妖伏魔、威震南七北六一十三,手捧宝塔托着天。’ 这尘世间的名与利,难道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只是在笑话里,被嘲笑的永远都是别人;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都只是一只又一只的蛐蛐儿,在玩家雕工精美的 盒子里战斗至死。蟋蟀们肯定不希望有人这么评价,他们会说自己是为了大清的江山或是大明的皇帝。可人们又会问,大 清的江山究竟属于谁?大明的皇帝又该是谁? 也对,大清的江山属于大清的人,大明的皇帝是天浪---而天浪,也只不过是一只锦盒中的蛐蛐儿罢了。所以既然是锦 盒中的蛐蛐儿,就必须认真的、勇敢的掐架,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所以既然是战斗,就总会分出胜负,结果不论你肯不肯 接受都不重要,实力接受了这份结果,那就一切ok了。可这次的实力好像在别人那里,所以哪怕明军这次确实想在扬州城 外、史可法的陵前为那些曾经被清军屠杀了十日的扬州百姓报仇。 实力是决定胜负的一个关键因素,首先不得不正视清军实力的是王进才所在的左翼,他的正面是李国翰的两万辽东精 锐。而李国翰的正面,却是王进才手中由起义军组成的明军。这些明军相对于这个战场来说,只能用面团来比喻,揉捏一 下面团能否看出来出手的人是普通公民还是内家高手?答案很难回答。 而这些战斗力低下的明军不要说面对两万辽东兵了,就凭着李国翰手中那两把黑旗双刀的左右翻飞,出现在他眼前的 这些明军就只能接受两种命运,要么从天上飞--被砍的、要么从来路跑--被吓的。难道明军有这么多人,就真的阻止不了 吗?是的,从这个战场上明军所具备的生产资料来看,能阻止李国翰凌虐的,应该就只有大炮了,可城外的炮手已经都被 赵光瑞的一万骑兵杀光了。如果没有了大炮的火力投射,明军就只能寄托于自己的阵营中能出现一把更重的刀和一个更猛 的人。 不太好说万箭齐发这种事儿,据说当年袁督师曾经在北京城外大战过皇太极,那场大战也据说持续了一整天。然而袁 督师都被清军的弓箭射成刺猬了也没死。笔者也不认为袁督师是什么绝世高手,他最初的身份就是一个来自南方某地的老 学究,可是人家是督师啊,督师的装备那都应该是顶配,盔甲的防御力那是嗷嗷滴强吧。可等到袁督师得胜归来,脱掉了 一身盔甲,被土篮子从城墙上吊回到北京城内之后,就被崇祯皇帝凌迟处死了。 袁督师的死可以足够证明两点:第一是,好盔甲可以保命,第二是,堡垒总会从内部被攻破。可现在穿着重甲骑上战 马的大内高手李国翰就不是什么堡垒那么简单了,他简直就是一辆重型坦克。而他眼前出现的明军更像是拿着鸡毛掸子在 为他拂去盔甲上的尘埃。说是替李国翰挠痒痒都是在夸这些明军呢,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准李国翰的笑点。 两国的统帅——多尔衮与天浪,赋予最初来到这个南直隶战场上的明清两军各自的使命,本就是试探与吸引敌人火力 的。在这一点上上,无论是左梦庚还是王允才和王进才,都已经做的很好了。多尔衮的主力大军与南直隶仅仅相隔一条黄 河而已,而大明的主力部队也大部分都集中在九江以东的长江中下游地区,随时都可以顺着长江直下南京和扬州。 如果不是多尔衮的顾虑更多,这里本应该有一场约定俗成的世纪大战的,可是代替多尔衮来到这里的却成了不伦不类 的李国翰与孟乔芳。这让明军的主力不太好暴露,李国翰与孟乔芳虽然战力较强,可对于整支明军的主力部队来说,他们 似乎还不具备让自己出动的价值。 多尔衮不敢来,明军主力不愿意来,扬州城外就只能出现如今这样的画面了。战场上明军中的所有将军,甚至包括天 浪本人都是武功平平、资质平平、履历平平,没有人能出现在李国翰的面前,并且同李高手大战数百回合。恐怕在整个明 军的将军序列内,大概也只有郝永忠、李定国、刘文秀和高必正李锦等人具备这样的实力。 然而就是这样一群平庸的人,正在为史可法、为昔日的扬州之战正名。 (本章完) 八百二十二章 督战队 扬州战场上的明军将领的指挥能力和对面清军久经战阵的孟乔芳、李国翰、佟养量们比起来确实差得很远。王进 才他们对这场战役的认知大概也只算是初中生的水平吧。但是差距再大也得迎难而上,哪怕深入险地也该毫无惧色。但是 现实和理想偶尔是会产生差距的,所以为了避免军心失控,天浪为自己的战士们准备了督战队。 对于一部分明军的将士们来说,以往的深仇大恨其实都不太要紧,可自己屁股后边儿的督战队却是非常非常的要紧, 扬州城头上的皇帝还举着狼牙棒直搓牙花子呢。他的狼牙棒也许真的会落在那群想要逃跑的人的头上。 只是这份紧张越大,明军的队形就越不走直线。他们的坚持与信心几乎从午后的战场刚一开始就冷却了下来。而且他 们还发现,清军这次用来接战的阵型也与他们刚刚在战前摆出的阵型略有区别。此时的战场,清军由左梦庚的全部剩余兵 力58400人在北,面对着明军左翼的王进才的75000人,由佟养量的全部50000人在南,面对着明军右翼前阵的王允才的 13000人以及右翼后阵御营的37000人,共计50000明军。 此外,清军在左梦庚的右翼军阵的外围还有李国翰的20000人,这是为了对王进才的侧翼形成包抄的;在佟养量的左翼 外围还有孟乔芳手下三员大将的15000人,这是为了对王允才的侧翼形成包抄的。至于双方的临场指挥能力的差距,一旦再 次接战,高下立现。 战争这门最复杂最高深的综合学科,是唬不了人的。清军的预备队有孟乔芳10000步兵和赵光瑞的10000骑兵。明军有 天浪和陈友龙的御营中的45000人外加8000督战队在城外作为预备队,还有扬州城内被天浪留下的30000万御营守军作为预 备队的另一部分。这支大明的御营才是天浪的明军主力至今没有出现在战场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他的胆。 午后的再战,就是以这样的局面为开始的,当明军左翼的王进才遭遇到李国翰的侧击后,他们的阵型便开始松动了, 在混乱之中,看到自己的侧翼出现了一个地狱般的身影,王进才禁不住自问到:“那人是谁?”旁边却有人在热心的帮他 回答:“将军,那人是李国翰。”“我当然知道他就是李国翰,可是他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侧翼,为什么我总是躲不掉他 ?” 不论王进才如何抱怨,他的部队就快被打花了。李国翰这辆重型坦克在他的侧翼斜插,并且于阵前横冲直撞、所向披 靡。也因为清军阵型的快速变动,又加上左翼出现了杀神李国翰,天浪在午后的战斗刚刚开始之后,便投入了预备队中的 20000人去增援王进才的左翼,天浪已经预感到这场战斗极有可能是一场惨败了,他不得不用所有的能量和整支御营去做孤 注一掷的赌博,他对身边的陈友龙说:“命令调拨20000人马去填补我军左翼,主要作战目标是清军对我军侧翼进行打击的 那支部队,行动要快!” 几乎是这道命令刚刚发完,他紧接着看到的便是明军右翼的告急。孟乔芳手下三员大将的15000人相比李国翰也不逞多 让,明军右翼前阵的王允才上午还刚刚遭受了最惨痛的损失,实力本就不济,斜刺里又出现了三支清军让王允才的明军几 乎顷刻间就再次崩盘了。 眼看着自己的部队损失惨重,难以支撑,王允才啐了一口大骂道:“啐!鞑子和陈友龙全都是群王八蛋,老子的队伍 上午被打成那个样儿了,下午还让老子顶在最前边儿,这就是让老子打完这一战,回家去讨饭。辛辛苦苦一整年,一仗回 到解放前啊。”好在王允才的身有后有御营在压阵,才不至于出现上午的战场上那样的全面大溃败。然而就算是后阵的御 营面对正面与侧翼清军的两面夹攻,也表现的非常吃力。 因为这样不利的局面到来的太快太突然,迫不得已之下,天浪又必须做出再一次的调整:“命令调拨25000人去增补王 允才的右翼,主要作战目标是王允才侧翼的三支清军,立刻行动!”听到天浪再次发令,身边的陈友龙一边不折不扣的执 行了他的命令,一边急忙回头询问自己的皇帝说:“圣上,这样一来我们在战场上就没有可以调度的预备队啦。” 天浪说:“朕又有什么办法?难道看着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败下阵来吗?孟乔芳果然是老奸巨猾,而我军就是派出了 这些预备队也还有城内的三万守军可以拿来应付,命令从扬州城内调出15000人填补到城外预备队的战位。大不了拼了,趁 着现在还能拼,总比一会儿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要强。打光了队伍你就填进去,你填进去之后,朕再填进去,总之一个字 ,灭了这帮狗娘养的!” 天浪显然不太会差数,所以这场大战所必须保留的预备队就只有从扬州城内调出了。并且天浪还从扬州城内调来了些 守城的炮手,随着城内调出的15000人被补充到了阵位,这些炮手如今又开始操作起了城外的大炮向清军射击了。经过天浪 的一番增补,战场上的明军才略有起色,这场战役也即将要到最关键的时刻了。 由于清军李国翰部的战斗力突出,天浪命令明军将炮火主要集中射向了李国翰的阵中,正在东砍西杀的大内李高手挡 得住刀枪、防得住弓弩,但大内高手也是人,挨上一炮也得死。只是几颗炮弹虽然有些跟他过不去,在他身前身后频频炸 响,却有些不着调,这不是什么落地开花炮弹,只是一些废铜烂铁铸成的弹丸而已。李国翰逃过了一劫,他的战马却死在 当场,不过这也足以令李国翰刚刚的猛烈攻势受到挫折了。“大帅!您没事儿吧?”随着李国翰的倒下,身边顿时围过来 许多他的亲兵,在关心的询问自己大帅的状况。 (本章完) 八百二十三章 我是怎么倒下的 我是怎么倒下的 “我是怎么倒下的?”李国翰有些被炸蒙了,他竟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跌倒的。“大帅,是您的战马好像被炮弹 击中了马头,好险啊大帅,那发炮弹我看着是从您的胯下穿了过去啊。”“我靠,我说裆下怎么滚烫滚烫的呢?险些害了 某家的子孙根。哪来的炮手这么会玩儿啊?把某家的战马打成了一滩烂泥,某家却没啥事儿,回头抓到了这个炮手,某家 是不是还得亲他一口啊?”“大帅说的是,是该亲亲他,哦不对,是该谢谢他,等谢过了之后,小的们再活活把他弄死, 这份儿惊吓可不轻啊。” 李国翰正在为自己因何落马而捋着头绪,刚好这时,明军预备队中的20000人又向李国翰扑了过来,这使得李国翰们再 次遭受了迎头一击,让他的人马颇受损失。不久后,明军右翼增补的25000御营,也将优势兵力的作战效果体现了出来,逐 渐开始压迫着清军张勇、刘友元、陈德招的队伍,三员大将初来想着包抄敌人,却被敌人的优势兵力占了上峰,并且被反 包抄。这也许就是一力降十会吧,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的计谋都是没用的,然而这只是明军在战场某一个角落所凸显的实 力罢了,真的可以解决全部问题吗? 孟乔芳眼看着自己辛苦谋划的计策产生的战果顷刻间便被天浪手中的实力所淹没,这让他很是懊恼,虽然他并不知道 明军这场战役的真正指挥者就是永历皇帝本人,因为城头上的明军秀旗写得是‘御营陈’字。然而正在观察战况的孟乔芳 依然愤愤不平的对梅勒章京杜梅说:“陈友龙的指挥能力确实是中规中矩、小心翼翼,可是这明军御营的战斗力和士兵装 备却非常的强大,与我辽东汉军比较起来真的基本是不落下风的。如果此战没有明军御营在关键时刻出手,相信王进才、 王允才这个时候早已经彻彻底底的输掉了战争。” 不平归不平,眼看着明军的局势从不利变成了有利,考验孟乔芳的时刻到了。没有等待太久,便有明军发现,孟乔芳 正带领着自己手中的最后一万人向李国翰靠拢,而赵光瑞的一万骑兵也终于开始缓步的前进、起跑。就在孟乔芳将要接近 李国翰正面的明军时,赵光瑞也已经开始从明军的左翼绕过,绕向了明军的背后,看着清军的骑兵风也似的绕到了自己的 背后,左翼的明军主将王进才大呼‘不好’,王进才明白,他马上将要面对李国翰、孟乔芳、左梦庚、赵光瑞四支清军步 骑的全面围攻。“收紧阵型,全军向一起靠拢,快啊!”王进才在撕心裂肺的发出他最紧急的命令。左翼的明军开始依从 他的命令紧缩阵型准备迎接此时已经出现在自己后方的清军骑兵和前面与左面多个方向多支清军的攻击。 赶过来支援的20000御营此时也同王进才的人马汇合在一起,并向核心地域收缩防御,可令他们没有料到的是,他们因 此腾出来的空间,恰巧就等于给孟乔芳的步兵让了路,而孟乔芳也适时的率领着他的10000步兵穿插到了明军军阵的后方。 “孟乔芳要干什么?他凭什么这么无赖?看着我收缩,他便不来进攻,转而通过战场腾出来的空间进行穿插?是谁给了他 的这么大的胆子?” 王进才在叫骂,可赵光瑞的骑兵一直在他的身后向西行进着,离王进才的军阵也越来越远,他们奔向了明军的预备队 和炮兵阵地的北面。看到此情此景,天浪也在大骂:“王进才这个白痴,他根本没想过挡住敌人的穿插,清军这是在故伎 重演,他们的目标又是我们的炮兵阵地!”叫骂代替不了行动上的乏力,天浪除了叫骂几声,对于眼前的一幕,并没有任 何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而另一支穿插到明军后方的孟乔芳部,则斜向的往天浪的预备队与正面战场上明军之间的中央空 地上穿插。他的意图也已经很明显了,处于兵力弱势的清军竟然要对明军实行分割! 面对这样大胆的孟乔芳,天浪犹豫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战术上有问题解决不了。如果他此时将预备队投入战场, 去应对孟乔芳,则赵光瑞的骑兵将会出现在整个明军包括明军预备队的后方,那样的话,炮兵阵地肯定不能保住的。而如 果他将预备队投入到赵光瑞的方向,则孟乔芳又可能会同赵光瑞两面夹击天浪的预备队。 孟乔芳的手段太狠辣,战略意图看似大胆,实则各支部队之间的配合与他的布置都极为细腻。这种对麾下每支部队和 将领能力上的信任、对战场空间与距离的洞察和拿捏,绝对是一般将领所不具备的。 反观面对孟乔芳很辣攻势的天浪,他该怎么办?对进攻方向该如何取舍?因为选择太难,所以天浪的选择是——不做 选择,他需要继续等待。这也许是他的性格弱点,能否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最准确的判断是一名领军大将最重要的能力。 可天浪却恰恰缺乏这样的能力,他一向都是后知后觉的人。赵光瑞的骑兵开始在明军炮兵阵地的外围放箭,猝不及防的明 军炮兵在毫无遮挡的阵地上再次呼啦啦的倒了下来,少数幸存的炮兵逃到了督战队划得那条红线附近便止步不前了,他们 又再次被追杀过来的飞矢射杀掉。 赵光瑞的骑兵接下来的目标就是督战队,由于督战队所配备的都是攻击性装备,他们根本以为自己就不需要盾牌。所 以面对着清军骑兵精准的射击,他们只能选择站在原地被一个个杀掉、或者他们还可以去追着清军的骑兵,再或者是逃跑 。谁会想死呢?谁又能用徒步追上快马呢?所以他们的选择只能是逃跑。而且他们逃跑的并不孤单,他们逃跑时的伙伴还 有刚刚从扬州城内作为预备队出现的15000明军。明军的预备队当然知道,如果督战队都逃掉了,下一个被射杀和夹击的对 象就是他们。看到督战队逃跑了,他们还等什么?也一起跟着撤吧。 (本章完) 八百二十四章 铁扇公主的肚子 孟乔芳笑了,对着跟随在他身边的梅勒章京杜梅说道:“难道这就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叫什么御营?你见过有 哪个战场上的督战队会最先逃跑的?真是笑话,装备着和我大清铁军一般防护能力的甲胄,却只有一支铁军的躯壳。在西 安要不是咱们人数太少,就那一仗下来,没准大明朝就玩儿完啦。这次的战功咱们不能再错过啦。扬州外围肯定还有明军 的嫡系重兵在窥视我们,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孟乔芳的部队在明军的后路摆开了防御阵型,他们看似就在明军的手心儿里,其实却是在铁扇公主的肚子里。所以他 们并不惊慌,也不急着折腾铁扇公主的肚子,他们高喊着:“清军必胜!”孟乔芳又不时的挥舞起令旗,命令赵光瑞的骑 兵向面前的明军继续进攻。明军也许可能要问:“为什么孟乔芳还没有动?” 其实孟乔芳会不会动,主要取决于明军的逃兵最后的落脚点。可这些逃兵的何去何从,就要看看陈友龙想不想最后被 军法处置了。如果陈友龙就这样把逃跑的明军放进城去,战后第一个掉脑袋的肯定他,他一定会被军法处置的。这样将自 己的部队放进扬州城,其余的明军在南直隶分布的大部分作战部队,就会在他陈友龙眼前遭受孟乔芳的打击,南京之围也 可迎刃而解。 可是孟乔芳哪里知道,城上的明军总指挥根本就不是陈友龙,天浪是缺乏作战经验,可他毕竟不是个白痴,他更不是 怕死,他非常清楚,孟乔芳就是在等着他的动向,然后孟乔芳自己才会做出攻击方向上的选择,毕竟他的10000人卡在明军 的腰眼儿上就已经让明军生不如死了。 天浪是动了,只不过他的动作是将逃回来的两支明军的主将在阵前处斩,其中还包括那个逃回来的督战官。这个闹出 笑话的督战官如果不杀掉,天浪日后会被他气死的。随后天浪又命令接替被阵斩主将指挥的两名新任主将带着这两支明军 又死命的杀回了战场,目标正是清军的孟乔芳。 难怪孟乔芳笑话明军,一支大军的督战队,竟然在阵前会第一个逃跑,这要是被不远处葬在孝陵内的太祖他老人家知 道,恐怕这老祖宗会被气得重新再活过来一次。这叫什么事儿啊,这就是大明目前最精锐的力量?大明如今的总兵力几乎 已经是三倍于清军的总兵力了,可为什么至今天浪都不敢用总兵力已经三倍于敌人的大军,同清廷决战呢? 八旗虽然看着体重比明军轻上许多,可身上竟是些肌肉,明军虽然体重大,可那是打了激素的,真的都是虚胖啊。和 人家掰手腕不被拧断胳膊也得搭上几根手指的。天浪命令刚杀回去的两支明军必须将孟乔芳那根钉子拔掉,否则就把新上 任的两位主将以及刚刚所有的逃兵的脑袋通通拔掉。所以这两支明军也算是豁出去了,他们对孟乔芳进行了左右夹击,力 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孟乔芳撕碎、吞掉。 这是有关时间的赛跑,清军的骑兵边冲锋边放箭,一路冲向了这些明军当中的鱼腩部队——王进才的军阵。他们不能 再像刚才那样先是站在原地给明军下一通箭雨,然后再冲锋了,因为明军大阵中有比他们更多的弓箭手。所以赵光瑞必须 发挥骑兵腿快容易规避,冲击力又强的优势,先挑眼前最弱的队伍打。当那个最弱的一旦被撂倒了,其他的明军也就会像 多米诺骨牌一样,被腾出手来的清军当成王八挨个放血了。 王进才的后方受到了优先照顾,赵光瑞率领着10000骑兵在王进才的军阵里大杀四方。天浪为了挽回王进才这边的败局 ,已经命令陈友龙亲自带着扬州城内御营最后的15000人之中的12000人冲了出来。他们越过了被那些逃兵纠缠住的孟乔芳 ,杀向了赵光瑞的骑兵。 陈友龙想要救火,孟乔芳被两支明军纠缠着。没有了孟乔芳的窥视,天浪终于可以命令陈友龙发起最后的反击了。至 此,已经历时二十天的淮扬大会战,终于到了最最关键的节点,无论此刻哪一方先支持不住,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失败 的一方的代价将是输掉在南直隶的全部。 再看陈友龙想要救援的这支鱼腩部队,什么是鱼腩部队?就是装备没有最烂的只有更烂的——没有盔甲,全部轻装。 战斗意志也是最差的,您想啊,连正规军都不想当的士兵会是好士兵吗?这些起义军都是主动放弃了被秦翼明选拔为御营 的机会的一些人,这些人在山西时就拖家带口的到处抢劫。抢劫过后,家眷也就更多了,身边多了女人陪伴,抢来的财富 也还没来得及消受呢,这时候参加正规军去接受莫名其妙的严苛军法?开玩笑呢。那好,不正规就不正规吧,凑数也行啊 。可天浪说好了是让人家凑数来的,却拿人家当傻小子、做炮灰,他们要是认了就说明他们傻,而天浪要是能信他们会跟 清军玩命那么天浪就更傻。 王进才的义军在经历了巨大的战损后,面对清军的两面向心突击,还有赵光瑞带领着他的全部骑兵也已经冲着这支义 军而来了。王进才可以挺着,可他的队伍还带得好吗?开小差儿的意志成为了这支军队的主流,几个敢说话的士兵开始鼓 噪了起来:“弟兄们,看到了吗?明军的督战队都已经跑光了,我们还在这里死撑什么?不如大家都分一下行礼然后散了 吧?” 也有的士兵附和道:“说的对呀,督战队已经不存在了,我们还在这里耗下去,不就是等死吗?说是为史可法、为扬 州百姓报仇,可是该做的咱们都已经做了,剩下的时间是该考虑考虑个人的生死大事啦!”那么好吧,综合这些条件,义 军中能有机会逃跑的,绝对不会在意身边的友军会有什么下场。赵光瑞的骑兵已经冲过来了,逃不掉的义军只有回过头来 继续抵抗,而后面没有受到骑兵攻击的义军则开始了大面积的溃散。接着,王进才的义军开始全面崩溃了。他们掉头逃跑 ,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左梦庚的清军,并不顾一切的向扬州城逃去。 八百二十五章 切齿 赵光瑞的骑兵刚刚杀透王进才的明军与左梦庚汇合,战场上痛打落水狗,是所有人都愿意干的事情,左梦庚、赵 光瑞当然都不能例外。“左大人,这边儿的明军扛不住了,末将带人冲上去追杀他们。”左梦庚也连忙喊道:“赵章京, 等等兄弟我,咱们一起来!”于是,左梦庚跟着赵光瑞一起杀向了王进才的溃兵。 王进才就算把牙齿咬碎得咯咯作响,他也阻止不了自己手下士兵们的溃败,好在身边还有20000御营将士围绕在他左右 ,不曾跟随着这群起义军逃走。“王将军,我们要不要过去拦住这些溃兵啊?”有御营的偏将问他,王进才狠狠的骂道: “拦住他们?这会儿怕是拦不住的,多派出去几百个弟兄到溃兵的面前喊话,告诉他们但凡有后退者,一律就地正法,籍 没所有土地和财产!如果没有逃跑的,等待仗打完了还可以自由选择解甲归田。快些去,再晚些就不用喊话了,他们都会 被清军的骑兵追杀得干干净净。” 一些准备喊话的士兵被派出去了,而王进才也在对着自己的内心喊话:“特么的,这一仗打完了,老子要是还能活着 ,宁可回去当个千户,也不再替朱由郎那小子带这样的一群软蛋部队了。看起来有十几万人浩浩荡荡的,很是雄壮,可是 再让老子带这样的队伍,老子得少活十年。这哪里是在战斗,我就是一个老妈子,天天追着这群大爷的屁股求着他们打仗 。” 王进才的喊话终于生效了,这些逃兵都有家小,也都得到了大明分配给他们的土地,如果连这些都不能捆绑住他们的 心,那么他们也真的在不需要担忧什么了,然而王进才知道,这些逃兵是会顾忌到他们自己的亲人和财产的。正当赵光瑞 与左梦庚两个人都笑呵呵的追杀着落水狗的时候,他们忽然发现,落水狗还能够重新跳起来咬人。 面对突然从新生猛起来的这群明军**,左梦庚已经快触摸到胜利的心又遭到了迎头一棒,他皱着眉头骂道:“有没 有搞错,怎么这股明军又杀回来啦?”“大帅,别问了,咱们的队伍因为追这群兔崽子,都已经散啦,咱们也快跑吧,再 不跑被追杀的就会是你我啊!” 也许因为同样都是豆腐渣部队,逃跑总是这样的队伍在逆境中的优先选项。这样的队伍中,几乎每个人都不认为自己 是笨蛋,统统机灵的很。面对这些刚刚还在逃跑的明军的回旋一击,赵光瑞或许不会觉得怎样,可是左梦庚的队伍就不同 了,他们从猎人重新变回了猎物,其实这才是这种类型的队伍本该拥有的角色。 明军的回追,也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了,王进才的喊话他们也许都没听见,更不会因为‘七十二路明军大总管’说 的什么对未来的许诺而放弃自己的小命儿。谁不知道王大将军爱吹牛皮啊?他的话能信吗?清军的杀气才是他们这些人应 该尽力躲避的,可是这群怕死鬼在逃跑的时候发现了拥有更大杀气的陈友龙带着一万多大军气势汹汹的杀过来了,并且已 经将大部分正在逃跑的明军又押了回来。 最高兴看到这样画面的人当然是王进才了,他搓着自己的双手,又高兴、又抱怨:“这群起义军图的是什么啊。早知 道这样还不如当初参加正规军呢,最起码人家现在躲在潼关后边舒舒服服的吃好喝好。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被皇 帝陛下给耍啦,被逼着在这里给正规军当炮灰,而且还是些不光彩的炮灰,想逃跑又让自己友军的刀枪给逼回来的炮灰。 哈哈,有点意思,都听好了,咱们也该整军再战啦,把咱明军的精气神儿再重新打回来,弟兄们跟我冲啊!” 在王进才万分鄙视的话语中,已经看不出他才是这支炮灰部队的主将了,也许就连他自己此时都已经忘了自己的这一 身份。他还以为陈友龙借给他的两万御营才是他自己的队伍。是啊,如果不是这群炮灰的同类,谁会愿意带着这样一支无 比闹心的队伍加入到一个几十万规模的巨大战场呢? 好吧,当懦夫不好做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顺便问一问英雄是什么价儿。这群义军啊,还都挺有幽默感的,就像一群旅 客,刚刚坐着火车一觉醒来发现到站了,拿起行李卷蹦蹦跳跳的下了车,一边儿扔掉火车票、一边儿痛骂这火车的速度太 慢,此后的一辈子都不会再座了。可火车是到站了,这些旅客却还没到家,咋办?那还想啥啊,哥几个捡起车票回车上接 着睡吧。正义只是矛盾的巧合,当私利生不逢时,那么全民英雄们就将呼之欲出。谁去管他是真的假的?这些人又想做回 英雄了,他们一个个的全都拾起了刚刚被自己亲手丢弃掉的战斗意志,只是取胜的时机已经被他们刚刚的怯懦给错过了。 明军左翼阵型上的混乱、以及被陈友龙强令回头后两股洪流间的拥挤和践踏,再加上左梦庚的追杀,让这支明军成了 惨案,并且惨到家了,在重新稳定好阵型前,他们付出了太多的伤亡。赵光瑞在尽力的稳定着战线,可是好在左梦庚也已 经带着自己的部队向后方撤退了,又好在有陈友龙的到来,所以明军的整条战线再一次得到了挽救。 明军在两翼的优势如今被赵光瑞的骑兵来回这么一冲击,变成了只剩下右翼王允才军阵外侧,也就是整个战场最南部 的那一部分还具有一定优势,那里是御营的预备队所在位置。而左翼的陈友龙在将王进才的这群炮灰部队赶回到战场以后 ,便不再继续向前了,而王进才的这些炮灰部队能够回来,也不是真的想做一回必须去死的英雄。 其实此时的明军左翼,两万御营以及王进才残部再加上陈友龙的最后的人马12000人,也只能勉强维持住阵型。左梦庚 虽然退却了,但是并没有脱离战场,他只是把赵光瑞晒到了风口浪尖上,自己躲到与其他清军部队一线的位置乘凉观景儿 去了。还好赵光瑞的部队是骑兵,腿儿也快着呢,看到后面儿的左梦庚又从新列好了阵势,他便没有必要再同多于自己数 倍的明军死缠烂打了,他带着自己的队伍撤退到了左梦庚的身后。 827 这个院子连我都不敢进 其实他们自负武功很高,天浪练就的却不是武功,而是杀人技,他需要在讯息万变的战场上用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招式解决敌人。 什么狗屁的大战三百回合,战场上这样的口号可能刚喊出来,就被几千大兵围起来给圈圈叉叉了。 “你的替人强出头的习惯,道了歉大概可以放过,但是你的的猥琐,只能多挨几顿打才能考虑洒家能不能消气儿。” 天浪一脸厌恶地看着他,“一看你那浑浊的眼珠子像胶水一样粘着女人身上,洒家就想好好打你一顿,把你的罗锅踹直了,只是给你的第一个教训。” 沐可歪着头笑嘻嘻道:“四哥哥说得对,那天我踹他踹的也不够狠,今天这顿大铁锤,总算把气消了一小半儿。” “啊,才消了一小半儿啊?”萧远苦逼了。 “萧远,你个没骨气的东西,哼,来吧,别以为你们使用这点儿小手段我就会把自己的老大登天蚂蚱陆不归给供出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庄大要是说一句求饶的话就不是英雄好汉!” 庄大一脸的慷慨赴死,可他那微微抖动的身体和耐人寻味的眼神分明是出卖了主人后的惊慌和小得意。 在天浪和沐可看来,庄大的表情里的意思分明就是,你懂得... 没想到庄大出卖自己老大时也没忘了选择最高调装逼的口吻,天浪和沐可对视了一眼,都会心的笑了,这个庄大,还真是挺有趣儿的,这么出彩的表演倒让沐可和天浪都不好意思杀他了。 沐可的眸底泛着奇异的不易察觉的一抹精芒,她本来就做着陪天浪一起祸害黑道圈儿的打算的,便是勾唇甜笑,笑容中总有些阴谋的诡谲味道。 “呵呵,你叫庄大是吧,嗯,不错,你的这张脸很有说服力,本姑娘决定拿白花花的银子砸死你,你,同不同意弃暗投明,从此以后跟我混江湖,做我的手下呢?” “我不同意,永远都不可能!”庄大梗着脖子,做面子上的最后十分钟挣扎。 沐可懒洋洋取过来一杆枪,枪口划着黑暗的弧线挪向庄大的脑门儿。 “难得遇到这样的蠢人,给银子都不要,索性一枪崩了算了。” “我跟您混,大爷咱啥时候开始啊?”庄大急速双手抱头。 身边萧远跟着一个踉跄,醒过腔儿来呵斥着庄大说:“庄大,你个软蛋,一点儿银子就把你给收买了,还好我肖某人见得场面多,眼睛虽被晃瞎了但早已习惯,我是绝不会屈服的。” “呵呵,你怎么突然变得有骨气了,不过就你这副仪容,还有你这三脚猫的身手,还能成为江湖大哥,我看啊,你能活到如今都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沐可黑洞洞的枪口又挪向了萧远。 “女侠,容肖某人解释一下,我刚才的意思是,让庄大靠边儿,做你小弟的荣幸,让我来体验。” 降服了庄大和萧远一干人,在天浪等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按天浪的计划,他是要拆房子的。 而按照沐可的玩儿法,这些人只求饶归顺可不行,她还得折磨到他们心服口服为之。 沐可发明了一种抽签儿玩法,抽中什么便承受什么。 能抽中手披石榴或是胸口碎石便算是很贴心的了,还有抽中了必须空手白刃的还没等开始就翻了白眼儿吓晕过去了。 庄大抽中的是要他带着皮的把橘子吃掉,这家伙正乐呵呵的侥幸呢,还环视诸位兄弟投以炫耀的眼神,可结果见到人家给他抬过来的是一大箩筐。 团伙中一个负责打探消息的老道被要求背诵山海经,还有一个管账的书生被沐可要求手抄整部《永乐大典》。 这个小太妹层出不穷的整人方法直叫庄大和萧远他们都想挠墙啊!尼玛早知道会被玩儿死莫不如直接去死好了。 敌人的嚎叫声太过刺耳,一直优哉游哉看热闹的庞天寿无奈抠了抠耳朵。 这俩年轻人根本不是来打架的,也不是来拆房子的,他们是哪吒闹海来的。 庞天寿都准备替这群人集体默哀三分钟了,正门方向却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不好,有装死的贼人趁乱逃跑啦,快追呀!” 庞天寿面色一寒,几个箭步便窜出好远,追了上去。 而后左边就多了两条大长腿,呱唧呱唧追上了他,“大伴儿,拳怕少壮啊,你便辛苦辛苦,留下收拾残局吧,装死若能逃出包围,肯定也是趁着收尸队抬尸体的时候,相信不会太多,交给我吧。” “就是,就是,公公不用劳烦啦。”小太妹屁颠儿屁颠儿也跟着天浪的身后,大尾巴摇得不停,连天浪也没什么办法。 庞天寿呵呵一笑,放弃了追逐,看着二人越跑越远,沐可扛着一杆火铳,天浪手里拎着一把菜刀,另一把现在还在庄大肩膀上留着呢。 两人直追了三条街,把许多沿路追逐的东厂的番子全都给抛在后面了,这才终于发现了六七个身影。 沐可的火铳没装弹,暂时只能当榔头用,天浪的那把菜刀舞舞玄玄的,大长身子前倾着玩儿命的追砍,沐可只能在他身后掐着小蛮腰追,累得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儿。 追过几条街就看砍死一两个人,直到最后把狗逼急了,四五条大汉终于跳墙了,钻进了一个扩大的院落里。 天浪看到他们跳进去的院墙是谁家的以后,反倒一点儿都不急了,整个人都在颤动着肩膀坏笑,沐可这会儿也追了上来,呼呼喘着粗气,搭着天浪肩膀半晌才急促着呼吸问道:“四哥哥,怎么不翻墙追进去呀?” “呵呵,这个院子连我都不敢进,算他们嫌自己命太长了,咱们堵着后院墙就好,正好你也能喘口气儿。” “谁家的院子连您都不敢进?” “这事儿暂时不能说,说起来丢人。” 天浪和沐可话音刚落,便听到院墙里传出一个女子凌冽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空中的气流拼凑出来的,有些诡异。 (本章完) 828 追砍二十六条街 你们是谁,敢偷我的菜,莫非又是那家伙闲不住了,派你们来撩拨洒家,还是你们自己皮痒了?” 天浪当然嫌丢人,因为院子里传出抓到偷菜现行的声音正是大刀高桂英啊。 连他自己到那个院子里偷樱桃还差一点被高桂英打一顿呢,若不是高桂英察觉到他身份不凡,故有心放水,肯定是会大战三百回合的。 庄二庄十三四人跳进院墙,便被凌晨正在习武的高桂英发现了。 高桂英拎着一柄大刀,大刀的刀攥往地上一顿,掐着剑指向四人喝问。 高桂英没那么好的脾气,若不是前两天院子里刚跳进来一个皇帝偷樱桃,让她有些投鼠忌器,又猜测这是天浪派人来寻他晦气的,怕是这会子大刀早抡过去了。 然而她也不相信这四个家伙是饥民,看穿着打扮便可以猜得出。 高桂英也算是礼貌吧,至少凭她的小暴脾气是这样的,可那四位就不这么想了,他们可都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呀。 “滚开,你个贱女人,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不但要偷你的菜,倘若时间允许,这会儿还要连你一并收拾了!” 话毕,两人还看着高桂英贼笑。 于是乎,有人捅了马蜂窝了,高桂英紫红着脸彻底爆发了。 只见女将军抡起大刀再无二话,一刀便是拦腰将一个人斩为两断。 庄二和庄十三吓得辫子都竖起来了,炸了毛的开始逃跑,高桂英拖着大刀在身后猛追。 他们仨就像是无边苍穹茫茫草原之上的三匹孤狼,不受任何世俗的桎梏,不受任何权贵的束缚,不被任何人的驯服。 可尼玛偏偏为什么今天遇到的女人都这么凶残? 他们虽然身处在这热闹喧嚣的城,却依旧做着桀骜不驯的人,他们自由得像一阵风,谁也抓不住。 “女侠,你这么样在大街上追我们,让我们以后还怎么有脸混啊?” “你只要停下来让洒家砍两刀,洒家便不再追你!” “骗鬼呢?我可以对你无限温柔,却绝对不会为你停留……” 庄二庄十三就这样被高桂英拖着大刀狂追,边跑还边聊天,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他们的人生总是如此前进在花样作死的道路是腻? 府门口,司前街,崇德街,草场街,鼓楼下大街,我靠,这都东城啦,高桂英的家可在西城! 往回跑吧,肯定不能够了,跑了二十六条街道,中途一个家伙绊了一跤落了后,结果被高桂英抓住给活劈了,庄二和庄十三虽然侥幸剩下半条命,后背也都被高桂英的大刀给砍烂了。 两位社会大哥跑得肺叶子都飘起来了,可不跑不行啊,不过眼看他们花样作死的路也快要到尽头了, 东门大街上,路中央站着一个女人,没看错,又是一个女人。 她一头长发披肩,发簪是两只展翅欲飞的金蝴蝶,一袭赭红色的修身连体裙,古怪的左右开叉,有点儿像旗人的打扮。 说庄二和庄十三花样作死,可天浪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能作,身为大明长公主,她竟然连旗装都敢穿。 说的是谁?当然是马寒香。 此刻的马寒香清丽妖冶,尽显女神范儿,她长发及腰,袖中藏刀,红衣浓妆长睫毛,不见一丝微笑。 孤单单一个人,在清晨的阳光下走着猫步,却不成直线,双眼微眯,脸颊带着微醺的红晕,微醺肯定是错觉,这妹子肯定没人会告诉她这是昨晚喝高了,一大早又跑宫外面耍酒疯。 昨夜天浪去追黑衣人时,芊芊等人知道他是去揍人的,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手拉着手继续回独秀峰开派对去了,看来几个老娘们儿心也是挺大的。 马寒香此后因为心事,又喝了不少酒,芊芊等人都回去睡了以后,她豁然发觉,这偌大一个皇宫,自己竟然没有一个朋友。 在御花园里晃悠着仰望星空,寂寞、空虚外加失落,莫名催促着马大女神赶紧拎着一把倭刀溜溜达达晃晃荡荡,出了宫去找人麻烦。 刚好她走的是正阳门,又恰巧与搏命狂飙的庄二庄十三撞上。 “美人儿快闪开,别当爷的路!” “哪儿来的破落户,竟敢在本宫面前称爷,一个月没杀人了,这可是你们逼本宫的!” 庄二和庄十三有些凌乱啊,心话不就是请你让个路吗,刚还夸你是美人来着,可听你这口气好像跟咱有多大仇怨似的。 这两天出门是不是全都没看黄历呀,怕是出门倒个垃圾都会遇到仇家吧?而且碰到的还全是女人,再而且碰到的还是一个比一个凶残的女人。 只见马寒香晃荡荡向他们走来,眸光潋滟,眉眼里漾着一丝无辜蛊惑的光。 这种冲击远远超过一个光着的女人在你面前搔首弄姿,只是更大的冲击马上又来了,在女人悠然摆动的袖口处渐渐出现一丝光亮,那光亮慢慢滑落,慢慢探出头,刀尖,刀身,最后赫然抻出了一把狭长的倭刀。 两人被吓得亡魂皆冒啊,身后还有一个女孩子拎着一把大刀追砍,这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身旗装一把倭刀,这女人绝逼又是高手,庄家兄弟俩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连马寒香那似睁非睁的媚眼,孕育着的摄人心魂的魅惑,都无法勾起二人的任何欲望,只觉她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幽灵。 马寒香和他俩又能有什么仇怨呢?只当他俩是两块石头罢了,挡了她的去路就必须得踢到路边去,而且人家说了,已经一个月没杀人了,正好拿二位开荤。 “女侠,求您放我俩一条生路,女侠只要留下名字,他日我俩必有重谢。” “你们还不配让本宫留名字,你们只配去死。” “就算让我俩去死,也得知道是谁杀了我们呀,你敢不敢说你到底是谁?”庄十三跑了一路的直线,连大脑都没拐过弯儿来,还想着名字的事儿呢。 “呵呵,我到底是谁,送你们下地狱以后可以慢慢问一下路人。”可是,马寒香蹙起了眉头,她到底是谁呢?这个问题可能很好回答,她是马寒香,大明长公主。 (本章完) 829 菊与刀 可她还是曾经那个不算直系皇亲却自以为无人可比,连平民皇后芊芊都敢于在言语和内心中嫉妒嘲笑的,其余人更是不被她看一眼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刁蛮丫头吗? 她到底是谁?自从她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一个人以后,便陷入迷惘了,其实她也总想着去自控这种执念,想摆脱那个男人的影子,而且那男人就像病毒一样,已经被她在内心中压抑了很久。 本想着去遗忘,然而就在昨夜,当她看到那个男人在阖城百姓的注视下的一切放浪形骸却落拓激荡的精彩作为的时候,她体内爱的洪荒又再次如潮水般爆发了。 美女爱英雄,此乃人之常情。 “嘡啷”一声刀攥砸压地面的声音,高桂英立着大刀叉立在庄家兄弟的背后。 “偷菜的贼,该死的猪,竟敢出言不逊,调戏本座?” 一个自称本宫,一个自称本座,而两个男人,就是该死的猪。 庄家兄弟悲催呀,心想不就偷个菜吗?尼玛至于被追砍了二十几条街,还被围追堵截在这里的吗? 而且和闯入庄家那三个唱戏的不同,这二位女侠身份绝对灰常灰常不简单,一个自称本宫,那必定是慈安马太后的娘家侄女,目前大明唯一的公主:长公主了。 为啥?两人也不明白为啥,反正若是皇家的后妃,肯定是不会穿旗装的吧。 庄家兄弟也不糊涂,马寒香的凶名也是很盛的。眼前的冷艳美女不可能是宫妃,宫妃哪有大早上袖子里藏着一把倭刀跑大街上来玩儿熊出没的? 虽然庄家兄弟猜对了,却也弄不明白皇宫里到底都藏了些什么鬼,宫中总管太监大半夜穿着一身大灰狼衣服跑出来杀人;长公主大早晨的穿着一身旗装拎着刀晃荡荡出来找人麻烦,貌似还喝大了。 奇葩呀,全都是奇葩,都是极品,哦,对了,还有背后这位女汉子,自称本座,那必然是手中掌控着一股强大的洪荒之力的。 可如果庄家兄弟若是知道天子近臣,负责城南防御的龙虎将军,武安侯高必正,人称高疯子的那位浑不楞明明在朝堂上都不可一世,看哪位阁老不顺眼抡起拳头就打,却在这个女人面前说挨揍就挨揍,而且连个屁都不敢放出声。 还有公认的大明第一先锋,接连手刃了高进库,满州镶白旗固山何洛会的,商洛十八骑之一,人称郝大胆的郝永忠,从来见到面前这个女人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他们又作何感想? 哦,对了,还有李锦,孤军奋战岳州,硬是在济尔哈朗二十几万大军的围攻之下崩坏了吴三桂的一口好牙,让关宁军折了三万人马,又在西北大战中虎口拔牙,夺去了最重要的可以决定胜负的城池-潼关。 而且在西安大战之中最后力挽狂澜的那个李锦,忠贞候李锦,其实是她儿子,负责庄二和庄十三的两位是不是做梦都会吓醒呢? 高桂英麾下还有许多猛将,比如人称二虎哥的刘体纯,那也是猛张飞一般的存在。 “太尼玛欺负人啦。”庄家兄弟委屈地哭了,一大早被两个女人堵截在大街上,周围还有许多吃瓜群众,眨着好奇的眼睛,心中燃起着八卦之火。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俩为何跑本座的园子里偷菜!” “我俩没偷,真没偷啊!我俩其实是被狗撵的,才慌不择路跳进了女侠的菜园子里。” “被狗撵的?”高桂英有些不太相信。 庄二眼珠转了转,一看这女侠就是嫉恶如仇的,不如跟她痛诉革命家史,不求她为咱出气,也极有可能蒙混过关啊。 于是庄二把个不要脸的天浪狠狠大骂了一通,说他如何从城北开始抓黑衣人,然后到城南他的家门前,自己只不过问了句:你愁啥,尼玛当时就铁炮子的给呀! 三枪呼倒了一面墙,庄家全家发生了灭门惨案,又拎着一把菜刀从城南追杀到城西。 接下来就因为偷菜的事儿,又被女侠拎着大刀从城西追杀到城东。 到此时,桂林百姓才终于有人能把这两天发生的重大新闻完完整整的组成一个完整的拼图。 “原来还以为桂林城最近治安不太好,原来都是那个叫秦寿的家伙在到处捣乱啊。” “对呀对呀,这家伙怎么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刚一出现就满大街的砍人,简直是桂林治安的毒瘤。” “你们小点儿声,那个秦寿能如此嚣张,不是皇亲贵胄也肯定是将相王侯的公子,否则他...” “否则个屁呀,见过有皇亲贵胄将相公子只穿着一条亵裤就跑到大街上迫不及待地砍人的吗?” “嗯,那倒也是...” “你们统统闭嘴!” 马寒香实在听不下去了,手中刀锋一扫,一圈儿的吃瓜群众全都闭了嘴。 在看庄二,也说不出话来了,头顶上的猪嘴发髻被一刀削平成了地中海,如果不是配上了尿裤子的恶心造型,就可以很装逼的写一本《菊与刀》的评论文了。 大清的大脑,最近总感觉有些头疼,在长江以南,江西和广东相继起义和明王朝的死灰复燃早已超出了多尔衮对江山的设想。 如今大同更是就在清廷统治中心的旁边发生了一场大起义,这无疑是在满清贵族的心脏旁边插上了一刀,稍有对应不慎,便会危机整个朝廷。 大同起义的始作俑者是三姓家奴,姜襄姜总兵,多尔衮很讨厌这个人,讨厌他没脑子,爱冲动。 多尔衮始终不知道姜襄的心里究竟都想些什么,在崇祯十七年二月,明军与李闯进行了最后一场决战。 山西总兵周遇吉在代州宁武关一战屠杀了李闯的精锐七万之众,奈何周遇吉是新上任的总兵,代州明军不过是一支孤旅。 在这帝国生死存亡之际,近在咫尺的大同总兵姜襄却没有向周遇吉的战场支援哪怕一兵一卒。 这位还曾在杨柳青与七万清军大战过三天三夜,杀清军数千的铁血将军,同祥驎公孤守襄阳一样,死于弹尽援绝。 (本章完) 830 不给多尔衮面子 最后已经因折了老婆本儿而变得歇斯底里的李闯发下毒誓要血洗代州,周遇吉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城破殉国,被乱箭射死还要肢解。 最后关头,周遇吉的妻子刘氏带领阵亡将士家中女眷死守官署,李自成依然攻不下了,一怒纵火焚烧官署,尽占宁武关。 而姜襄却在李自成师老兵疲,实力被折损大半的情况下献出大同坚城投降了。 此后大明变成了多米诺骨牌,阳和、宣府、居庸关最后是北京城。 连坐到皇城金銮殿上的李自成都不禁感慨他得国的侥幸,说:“上述要隘哪怕再有一个周总兵,我特么怎么可能坐在这儿?” 李自成问鼎华夏,却并不感念推到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的姜襄,他甚至作势要杀他。 而后不久,清军入关,姜襄又摇着大尾巴投降了多尔衮,在李自成的后心插了一刀。 他成了大清的功臣,多尔衮却同样不待见他。原因不仅是他反复无常,可能有人想不到,这货居然在做大清降臣的时候又大大方方给大明皇室立了一个继承人,说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多尔衮嫉恨他,清廷百官也处处寻他晦气,也造成了这位三姓家奴将一切血本无归的投机转化成为怒火,姜襄要自己作十五。 恰逢江南相继起义,西北全面起义,姜襄看准时机,又在多尔衮的肺叶子上插了一刀。 他别的不行,背后捅刀子的时机和位置总是把握的特别准,对大明、对李闯乃至对多尔衮,所以这些人没一个不恨他。 不过恨归恨,烽烟四起之际,多尔衮最理智的办法便是以皇父摄政王的身份好好安抚一下姜襄,奈何姜襄要是脑回路正常的话也不会做出这么多花样作死的事情。 结果就是多尔衮这位江湖大哥在姜镶面前已经没有任何江湖地位,他觉着多尔衮没诚意。 连江湖大哥的面子都敢驳,多尔衮落了个没脸,只好动武,对姜襄摔杯子。 十多天以后,多尔衮的诚意就到达了大同,是什么诚意呢?红衣大炮近百门、大将军炮及其他各类火炮450门。 多尔衮端着肩膀,对着大同城内的姜襄高喊:“姜总兵,因为孤王这诚意实在是太重了,所以晚来了十多天。是不是着急了?你等着啊,我这就把诚意给你送到城头上去!” 在五月份剩余的所有日子里,多尔衮为了表达对姜襄的诚意,一直不断的向大同开炮、冲锋。真是大炮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大炮轰;大炮轰完还是步兵冲;步兵冲完又是大炮轰,周而复始、不眠不休。 大军没有休息,多尔衮也睡不着,可是大胜仗可不是靠着不睡觉就可以的。 这一日的进攻,又在大同城下碰了个头破血流。眼看着斜月西转,天色渐明,周遭却依然燥热的令人心烦。 大旱之年嘛,天气要是不热又怎么说得过去呢?只是多尔衮不担心地里头的庄稼,他担心的是酷暑是否会给这么多大军所在的驻地带来一场潜在的危机。 对着月亮,多尔衮低语道:“嗨,眼看暑期将至,如果不让大军动起来,分散开,一旦我主力大军染上瘟疫,将如何应对这关内的局面啊。”这样的担忧终于让他下了一个决心,也让他早早的把主要将领都叫醒,他要发布新的命令。 睡眼惺忪的几个子侄迷迷糊糊的来到了多尔衮的大帐,多尔衮也没跟他们绕弯子,直接说道:“眼下大同战事虽然焦灼,然而这姜镶已经是一个囚徒,只能坐困愁城,再无还手之力了。所以孤要让你们分路出击,去进攻山西南部的汾州府、平阳府和潞安府剿灭各路义军,收复失地。” 端重亲王博洛说道:“叔王,若想收复整个陕西,我大同方向的人马还必须先夺回代州才行,代州长城如果拿不下来,我们想要收复山西各地恐怕还得从北直隶绕路过去。” 多尔衮冷了脸,有些不屑:“难道代州那么大点儿的地方也需要孤嘱咐你们一下?马蹄子踏过去不就完了吗?快快出发,速战速决,今天就动身!”几个人迷迷糊糊的又出来了,分别去了各自的大营集合队伍,准备马踏代州。 诚如多尔衮所说,此战真的是速战速决,然而多尔衮却只说对了一半儿,是去的快,回来的更快。 博洛等人的马蹄子没能踏过代州,大旱之年,战马们连口水草都没有吃上,只是被代州的义军招待了一顿板儿砖。 看着几个人狼狈的样子,多尔衮气的又是大骂了一通,可是他这几天一个人的战场上,大同也是一样没能拿下,这让多尔衮连骂人也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还好博洛除了带回了攻击不利的结果,还给多尔衮带来了一个消息,道:“叔王,此战我军虽然进攻受挫,然而损失却并不大,代州的守军也并不多,据侄儿的发现,代州以南的乱民如今正纷纷向陕西撤离。” “你说什么?”多尔衮傻眼了,如果山西的义军留在原地,那么清军总有办法将他们最后全部消灭。可是一旦去了陕西与刘文秀、马进忠等人合流,再据险而守,收复山西也许会更容易,不过恐怕陕西就永远也弄不回来了。 “好你个朱四郎,这同孤玩的是釜底抽薪、还是空城计啊?” 据说大清入关前,都拿《三国演义》当成兵书来看。 多尔衮为了赶在乱民全部撤离前将他们堵截住,又立刻作出决定,调派一个新人再次进攻代州,而同时他还要找到一个出气筒和替罪羊。 被派往再次攻击代州的人是佟养量,职务是新任的宣大总督,而他所率领的部队是刚刚从左梦庚的军中划归过来的6万名士兵。为什么佟养量是新上任的呢?因为原来的宣大总督正是多尔衮找到的那只替罪羊。 博洛打了个不大的败仗,被撤职的却是别人,这确实有些让人看不懂,然而多尔衮却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指着替罪羊的鼻子说道:“耿焞(tun一声),你这个宣大总督是怎么当的?” (本章完) 831 屎盆子 耿焞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摊上大事儿了呢,对着多尔衮眨了眨眼答道:“自然是摄政王让微臣怎么当,微臣就怎么当啊!” 多尔衮继续大骂:“你还敢顶嘴!西北被你弄出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还得孤给你擦屁股,几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的不说,还得天天暴晒日光浴!你以为孤很清闲吗?未能事先防范西北的造反态势,此等责任你担当得起吗?” 耿焞这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再也不敢说话了,只能跪下来伏罪。被撤职是肯定的了,如果嘴巴再硬一点儿,脑袋留得住留不住都是个问题。 耿焞明白,起义军在向陕西与明军合流,大同的姜镶又是一颗铜豌豆,因为拿铜豌豆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多尔衮只有扔掉耿焞这双已经被他用过的筷子了。替罪羊嘛,谁让自己的名字里带个‘吞’字儿呢,那就把这个罪名统统吞下吧。 耿焞被撤职查办了,罪名就是那句未能事先防范西北的造反态势。 可怜这位耿焞,只是完全依照阿济格和多尔衮的命令在西北规规矩矩征粮,到头来压榨百姓和防范不当的罪名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扛。 他心里也很不服气,就算西北的屎盆子可以扣到自己头上,可英亲王若不是在大同光天化日抢人家新娘子,还打了上门求情的姜襄,人家也不会造反吧?这个黑锅又跟我有毛线关系啊? 可打铺盖卷回家的耿焞也只有叹息道:“予所否者,天厌之啊,面对全民皆反的局面,再防范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我朝中无人,这真是学的好不如嫁得好啊!例如佟家。下回再替别人干缺德事儿的时候,必须得先观察观察老天爷天雷会不会打歪。” 佟养量就是耿焞口中嫁得好的那一类,当然出嫁的不是他,而是老汗王的大妃,大贝勒褚英的母亲——佟春秀,佟养量自然和广东总督佟养甲,湖广总督佟养和等人都是一家子。不过这位新任的宣大总督佟养量却前两位有点儿区别,他不仅仅只是后台硬,拳头也很硬。不但如此,身为汉八旗第一大姓里的佟家,佟养量在他们这一辈儿里也是最有智谋的一位了。 进攻代州这次的仗打的也很漂亮,博洛的主力大军没能办到的事情,他仅仅依靠着临时从熊包左梦庚手里打劫来的六万汉军,竟然办到了。 此战,佟养量先后带领6万大军的优势兵力在平型关、雁门关一带多次击败了万练的起义军。万练的起义军鼎盛时拥有3万人,而经过了这几次战斗的失败,只有被迫向山区后撤。 佟养量又在万练的溃军退入到五台山距险而守时,将五台山四面包围了。然后他率领一支奇兵翻越山岭,绕道五台山的背后登上了山。 此后佟养量再由山顶的高处向下进攻,逐渐的将万练的大营一个个攻破。接着他把万练的残余部队压缩到了一个山区间的狭长地带,起义军在这条山谷中便几乎被他全部的歼灭。 看过一篇记事文,恐怖分子在阿富汗守着一座山,美国大兵十天半个月都打不下来,然后请雪豹来,结果被雪豹教做人,不到一天便剿灭了,用的便是佟养量的战术。 最后,佟养量在黄香寨包围了万练剩余的最后一点儿人马,万练在突围无望的局面下力战不屈,带领着剩余的全部义军战斗到了最后一个人。万练义军全军覆没后,代州地区及其以南直至黄河边儿上,再也没有抗清武装了。 代州长城的大门打开以后,端重亲王博洛、承泽亲王硕塞、多罗亲王满达海便都跃跃欲试起来,他们如脱缰的野马般分路出击山西南部的汾州府、平阳府和潞安府收复失地。 这些队伍的行动进展也都很顺利,因为这三府义军此时早已是人去楼空撒丫子跑啦,多尔衮还是没有堵截住他们。 汾州府的刘迁,即我们此前关中那一卷开篇的那位破产财主刘大以及另外两路起义军郑名标和张五桂部共120000人一同撤退到陕西延安府,找刘体纯报到去了。 刘体纯的军威顿时更加的壮大,总兵力已经扩张到了24万人。除此之外,还有虞胤、韩昭宣、李企晟三支义军共80000人,跟随着平阳府的明军千户马三一起,去了河津和韩城去找傅山先生汇合。 还有蒋建勋、胡国鼎、魏世骏、白璋、李建泰五支义军共12万人去了潼关。不过您先别激动,也千万不要被这个数字吓到,因为这个数字啊,其实是包含着义军家眷以及被掳掠的人口,这些义军中真正有战斗力的壮丁实际连一半都不到。 谈起义军时有人经常会说这么一句话:两万大军八万家眷,号称三十万,这就是明末流寇现实中一次又一次留给后世的梗。 但即使是这样,多尔衮也不会在短期内对收复陕西抱有任何的幻想了,原因无他,他的主力大军只会去攻击对清军威胁最大的敌人,最好是来一次大规模的决战,毕其功于一役。 如果不是这样,仅凭建州的那点儿人马是根本经不起汉人同他无休止的消耗下去的。 山西南部又被收复了,而大同清军的侧翼威胁也就不存在了。 整个山西仅有大同这一座孤城还在抵抗着,大同的城外是连绵百里的清军大营,姜镶的外援永远也不会有。 这时的时间已经到了(1650年)顺治七年六月末。 大同作为明朝的九边之一,是整个国家最重要的军事重镇之一,本来城防就极为坚固,而且城池非常的高大。 多尔衮就是有再多的兵也只能在城外转悠,每日也只有放完炮仗后,再让左梦庚的汉军到大同城下用尸体去填满一下城壕。 多尔衮是在大同拼消耗呢,只是被消耗的是左梦庚,然而即被多尔衮夺去了六万生力军,又每日做着尸体陈列馆馆长的左梦庚却连个响屁都不敢放。 (本章完) 832 想办法人道毁灭吧 能不远万里从江西跑到北京城去投降,途径南直隶、山东,一路穿州过府的,一心要做铁杆儿汉奸的顽强意志的左大帅岂是这一点点伤害就能改变理想抱负的? 恐怕就连多尔衮也会佩服。用劣质的军功章去换左大地主家里的余粮,左梦庚很高尚、很大气;多尔衮很高兴、很划算,也很大胆。 面对突如其来的改变,大明的高级将领们也很高兴、很大胆。尤其是忽然间手握重兵的刘体纯——刘二虎,24万的大军让他的气势重新豪迈了起来,他准备东渡黄河去支援姜镶,扫平多尔衮的四十多万清军主力。 李锦也是报仇心切,吴三桂又在大同跟随着多尔衮,在李锦的不远处晃悠,此时也增加了十几万人马的李锦自然敢于抱有同老战友刘二虎一样的想法,那就是打过黄河去。 二虎计划东渡黄河进取大同,李锦想要北出潼关进攻太原,两路大军将近四十万人马的进攻一定会给予清军沉痛的打击,就算是失败了,也不会伤及明军的主力和根本。 所以两人同时给刘文秀写信,并向天浪请战。刘体纯更是亲自跑到西安去折磨蜀王刘文秀,想要刘文秀允许他这么做,而刘文秀呢?根本就不肯见他。 大顺军的四只虎都是出了名的霸道和蛮横,郝永忠还只是打起仗来霸道些,那是对待他面前的敌人,平日里对待自己的战友并不蛮横;李锦号称一只虎,顶着闯王亲侄子的身份不但作战勇猛,当年的大顺军中更是无人敢惹,然而李锦也只是无人敢惹,自身的思维逻辑性还是有的,并不会主动的去欺负战友。 刘二虎就不同了,这是个你瞪他一眼就会和你拔刀相向的人,做为大明西北最高长官的刘文秀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同主要将领产生分歧呢?所以躲是最好的办法。 马进忠把刘文秀藏在了一间书房里,临走时还替他关上了门窗,将房门上了三把锁,用一种极为同情的表情告诉他说:“老刘啊,别着急啊,忍一忍就好了,其实呢,咱们也该知足啦,皇上这次没把三彪子也给咱派过来,要真是那样,恐怕你就算藏到地道里也会被他翻出来。” 这个三彪子自然就是大顺军里最泼皮难缠的高必正了,只有马进忠敢这么叫他,因为他行三啊,上面有高桂英和高立功。 此人论起辈分来本来就比刘文秀大,那是和张献忠马进忠一个辈份的人。李自成的舅哥儿啊,刘文秀当然得让着他,更何况你若不让着他,他还会揍扁你,老高的人生哲学就是那句:能动手的尽量都别吵吵。所以马进忠会因为看到来的人不是高必正而是刘体纯感到很庆幸。 “马大叔,刘二哥跑哪去了?”刘体纯对待同样和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是一辈儿的长者,还是很懂礼貌的,马进忠也慈祥的说:“他呀,视察部队去了。” 刘体纯说:“我都来这四五天了,他视察部队怎么还没回来?再说了,你们俩的部队都在这西安城内呢,北边儿的人马都是我的人,潼关的人马又都是李过的,他去视察谁呀?” 马进忠又说:“他视察的还真不是人,而是马,还有羊,哈,大军现在缺少马匹,更缺粮食,你刘二哥现在正在大草原上数羊呢。” “那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数好啊?” “等你走了,他也就数好了。” 刘体纯急到:“那怎么行啊,我的二十几万大军还正等着开拔呢。”马进忠说:“开拔?把那四十几万的娘们儿也带着,路上吃?” 刘体纯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有你说的那么多吧,估计那些义军的家眷中,老娘们绝对不超过十万,剩下的都是些七大姑八大姨,三叔二大爷之类的姑表亲。” 马进忠点了点头:“哦,怪不得你急着去大同,这是要带着他们去那边儿找饭辙啊,还是你会算这笔账啊,能为皇上省下不少粮食。” 刘体纯说:“什么讨饭啊,我要带着大军去消灭鞑子兵,打回北京城!” 马进忠把眼睛一闭,说:“好啊,你是该去看看比较大的城市了,比如铁岭。只要等到皇上的旨意,你就可以去,你不是请示了吗?只要皇上能答应,你就算想去长白山点燃森林大火,叔都一定支持你。” 刘体纯赌气道:“叔你这是不放心二虎啊。” 马进忠语重心长的说:“叔不是不放心你,而是不放心我自己,你说你真要去长白山,叔到时候不得想你、惦记你吗?你说你手里的那些义军有那么老多的家眷,要都是些老娘们还好些,可尽是些七大姑八大姨、三叔二大爷的,辈分既然那么高,那岁数一定都不小了吧。 你还要带上他们走那么远的路,这要是一路上有个好歹的,就算是一人一口薄皮棺材你也得破产啊?要是真能把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安全的带过去,你可就已经算是胜利了,能让多尔衮见到这么多活爹出现在他眼前,他连死的心都会有,你信吗?” 刘体纯感觉马进忠不是在匡他,问了一句:“叔啊,那你说该咋办,这老些丁口呢?” “咋办?想办法人道毁灭吧!” “叔竟开玩笑,你可是好人!”马进忠感动的说:“听到你能这么评价,叔真的太高兴了,叔活了这半辈子,除了我娘没对我放弃希望以前似乎这么说过一嘴,到今天你是第二个。 听叔告诉你啊,在这些活爹没被你给饿死之前,你别想着打仗,你得帮他们找饭辙啊!你不给他们饭辙,他们就会连你的反也一块儿造,懂吗?陕北那么大一块地儿,你得先帮他们组织生产,安家落户。” 马进忠沉吟片刻又道:“负责这方面儿的文官啊,这两天应该就会到了,那都是皇上给你派来的,怕你自己忙活不过来那么多人,他们会来全权负责这些屁事儿的,再不用你管了。” (本章完) 833 就不能好好说话? 等把这些事儿安排完以后呢,你再好好的把那些叫花子部队训练一下,让他们真正可以上阵杀敌,当然了,这方面的事情呢,皇上也替你想好了帮手,秦老将军这些日子应该也快到了,训练部队的事情由他的校练卫帮你,你也一样轻松。” “等训练完部队呢,也就该干你想干的事儿了,到时候呢,你叔我就帮你打头阵去,你不是想要去长白山点燃森林大火吗?让你叔我替你去呀!你看这多好!” 刘体纯边听边点头,最后又摇着头说道:“您的意思就是说,这中间也就再没我什么事儿了呗!” 马进忠生气的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责任心呢?怎么没你什么事儿,你是这群活爹的大家长,我们都是你的管家,懂吗?离了管家,家还是家,可离了家长,家就散了。” “所以呀,你应该赶紧回家待着,一定要拿眼睛死死盯住他们,一刻也不能离开,听到了吗?来,这些是叔给你准备的干粮,你带回去路上吃,回去吧,就在家待着,千万别出门,晚上也别随便开窗户,噢!” 刘体纯听完马进忠的话,真的是茅塞开呀,千恩万谢的就走啦。 忽悠走了刘体纯,又目送他离开了西安城,马进忠这才把刘文秀给放出来,和刘文秀叙述完刘体纯被骗的经过。 连刘文秀都伸了伸舌头道:“我说马叔啊,看来日后连我也要对你严加防范了,别弄得已经被你卖了,我这边还在帮你数钱呢。” 马进忠委屈的说:“你们啊,一个个都是不怀好意,以、以小人之心,度、度君子之腹。我老马这一腔热血,将来真不知道会洒向哪里啦。” 老家伙又开始学于谦于少保了,刘文秀可没心思听他忽悠,说:“得,天底下就属你鄂国公最高尚,成不?我就纳闷了,圣上身边有那么多亲近的人,他老人家怎么就和你这个黑心黑肺最要好呢?” 正说到这,天浪的信来了。刘文秀摇了摇头说:“得,说曹操曹操到,这上边写得什么呀?” 打开信一看,天浪的口气戏谑,完全不像是一个国君给朝中重臣写的信。“皇上说现在大明有百万大军,可是他自己不知道这些大军都在哪儿,所以让咱俩帮他找找,这是什么破信啊?他以为咱们这里是失物招领处吗?” 马进忠笑了,拍着刘文秀的肩膀说:“我的蜀王爷呀,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咱们这位皇上,他这是在隐晦的告诉咱,别把手里头的人马给弄丢了,让咱们把这些队伍保住喽,再让咱们回头告诉他咱手底下的人都是怎么安排的。” 刘文秀道:“那就不能好好说话?非得这么兜圈子啊。” 马进忠说:“你让皇上怎么直截了当?难道就直白的告诉你我守住陕西就成了,不要去山西给多尔衮添乱,那里的百姓咱们也不用管啦。要是这么说,一旦多尔衮在山西残害百姓过甚,责任和骂名该由谁来背?” 刘文秀叹口气说:“我算是明白了皇上为什么和你最合得来了,原来呀,他老人家和你一样的,一肚子的弯弯绕儿。得,既然有了命令,咱就该干活儿了,来人啊!到丹江水面儿上迎一迎,看到秦老将军和那些来陕西的文官就赶紧把他们都接过来。” 随着陕西全境的收复和稳固,天浪派来的文官开始接管了政务,这些人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给陕西的百姓重新划分田地以及在陕西的各府县建立起团练,而西北的最高军事与行政长官依然还是蜀王刘文秀和鄂国公马进忠。 在经历了数个月的新政推行之后,陕西各地的百姓都分得了田地,然而由于西北连年的战乱,百姓十不存三,所以分配完土地后,依然还有大量的土地被闲置了下来。 而天浪却让刘文秀把这些土地暂时集中收为朝廷所有,也不知道他具体要干什么。 明军又在陕西一省建立了团练,共计有18万人。秦翼明的校练卫的规模如今已经扩大到了一万人,而他则带来了五千校练卫准备在陕西训练各路义军和团练乡勇。 在他的组织下,那些新归附的起义军被分批编入了校练营,进行正规的军事训练。 第一批进入校练营的是甘州义军米喇印和丁国栋部的85000人,以及韩城的傅山65000人。 等待着第二批进入的是刘体纯手中的新附义军,最后是李锦手中的新附义军。 而马进忠部西安大战后所剩的39000人,已经被派往韩城去填补因傅青主的部队调回校练营后留下来的防御空缺。 傅山傅青主因为占领平阳府及攻占韩城,最后又堵截住了阿济格要去陕西的援兵,因而有功,被天浪升任为秦翼明正在建立的一支新军里的指挥同知,赫然一跃成为了这支新军里的二号人物,兼第一特务头子。 王进才手下的那位马三也真的像傅山说的那样,如愿以偿的被天浪封为子爵,其他各路义军也均有封赏。 至此,仅仅明军在陕西一地的各路兵马便已经有713300人,而依旧围攻着大同城的多尔衮清军主力是44万。 然而即便是明军在西北于人数上已经拥有一定的优势,也没办法迅速的将这种优势转换为战场上的主动权,不过这七十多万大军用来防守陕西一省,却完全没有问题。 第一批起义军的训练任务,直到永历四年九月才结束,除有一部分起义军自愿加入了秦翼明负责指挥和建立的那支新部队之外,剩余的士兵都各自回到了原来的序列。 这其中共有70000人选择加入了秦翼明的麾下,又以傅山军为最多。如此一来秦翼明麾下的新军共有骑兵10000人、步兵60000人,这支新部队的名字叫做御营北军,又分为步营和骑营。御营北军马步军的指挥使自然是秦翼明了,而步营的指挥同知便是傅山傅青主,骑营的指挥同知是虞胤。 (本章完) 834 华夏文明的核心区 此外,秦翼明又将完成了他的训练科目的米喇印、丁国栋部55000人以及韩昭宣、李企晟部25000人派往了陕北,归刘体纯统领。再将刘体纯部的偏将,王永强、王永镇、刘迁(刘大)、张五桂、郑名标的义军抽调出20万人,进入校练营施行训练。 此后刘体纯部剩余的4万人又加上米喇印、丁国栋部的55000人以及韩昭宣、李企晟部的25000人,合并在一起,共计12万,由刘体纯担任总兵官,这样的安排大概是天浪想要让刘体纯收一收自己的雄心壮志吧。 天浪为刘体纯的这支部队赐名为——平虏营,这个名字原本属于蜀王刘文秀的部队,而新的平虏营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将分布在陕北,防守长城及周边各军堡和黄河渡口。天浪又将蜀王麾下的平虏营赐名为蜀王卫,满编共有20300人。 此后这支蜀王卫,就是蜀王刘文秀的直属卫队了。 大明在湖广方面,一直驻守在襄阳的陈友龙御营12万人已经不需要继续作为陕西义军的预备队了。 他们此后被天浪作为了机动部队,先是威胁着汉阳和武昌的济尔哈朗,然后根据需要,还可以被调派去增援其他战场。 还有大明水师副提督朱成功的7万水师,已经游弋到了汉阳至武昌之间,并切断了济尔哈朗的长江补给线和后路。 这就是在逼迫着济尔哈朗撤退呀,进攻武昌肯定是不划算的,明军目前也没有这么好的牙口,但是要想通过这种方式把济尔哈朗请走,应该是能够比较容易办到的。 以济尔哈朗的兵力绝对可以守得住武昌和九江等这些长江以南的军事重镇,可问题是如果他没有了给养的话,最后不就是呆在城里等着饿死吗? 明军水师的出现,让济尔哈朗很头疼,如果他想以现有的兵力再向南挺近的话,也是相当危险的。 明军水师的数百艘战船整日里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襄阳和岳州又都有陈友龙和李定国的重兵对他虎视眈眈。 他只要再经受一次类似尼堪李定国湘江大战那样的损失,全军就都没法活了。 身在狼群之中,就算是饿虎也不得不低头,如果饿虎不甘心,只要扑出来一次,也许老巢儿都会被群狼占据,就算不被群狼一拥而上撕扯得粉碎,济尔哈朗这只饿虎也只能四处流浪了。 浙江及南直隶方面,由于天浪以前做出过承诺,所以均田制并没有在南直隶和浙江推行。 那里的地主豪绅的势力是非常强大的,如果天浪擅自的进行不利于这些势力的政策调整,砸掉了那些地主豪绅的饭碗,人家是可以选择联合起来跟天浪玩儿命的,甚至转而去投靠清廷也是有极有可能的。 稳定住政权,永远是政治课题中最优先的考虑,天浪又不是王莽,反而出生在未来世界的天浪比那位两汉时期让女人穿超短裙,给封大汉王朝造飞机的王莽,甚至比绝大多数封建王朝里的政客都更保守。 以为大明有个木匠皇帝想造木牛流马都够奇葩的了,两汉还有个造飞机的皇帝,据说发明过染发剂染自己白头发的王莽还发明过一架长二尺五寸的无线电台,发明这玩意儿的目的是为了和外星人联络,这还是汉朝吗?真是中土之阔,无奇不有啊,要怎么都说王莽是穿越者呢。 以南直隶、浙江、江西为代表的地区和省份,向来是以宗族势力作为地方稳定的依托。 在这里的各州县治下、在中央政权与百姓和宗族这三者之间,宗族最大。 这也是千年以来我们这个国家的特色之一,宗法社会,家族的兴衰一般情况是高于国家的利益的。 皇帝以仁孝治国,分封宗室治理地方。 地方上的家法大于国法,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就是这样写照。 当然,被引用的这句话里的一家指的是君主之家,并非升斗小民寻常百姓的小家。然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此谓絜矩之道。上老老而民兴孝,帝王每天在做的事情,很多儒家士人、学子们甚至平民百姓也都在做。 帝王的修身与普通士人的修身之道是一样的。这就是夫子之道一以贯之,曰‘仁’,此后便是致知在格物了。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格、致、诚、正、修、齐、治、平。才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兴邦立命的核心法则。 可是如果帝王没有坚持这样的法则,比如发明家王莽,则会首先失去全天下知识分子的支持。而如果失去这些人的支持,在读书种子不出三江这样的历史条件下,大明的中央政权在南直隶、浙江、江西三地失去民意基础就会是一种必然。 山东、河南、山西、陕西、广西等等地方都发生过大规模的农民起义,不过三江两淮地区发生这样的起义却很少,可是一旦发生了,却极有可能要将整个王朝颠覆。 比如刘邦项羽,比如朱元璋。 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上,农民起义真正成功建立正统政权的,大概就只有刘邦和朱元璋吧,然而这二位不但是邻居,更是都出自江淮地区,两个人所出生的淮右距离徐州都很近,应该可以说是华夏文明的核心区。 而三江两淮地区在封建社会的大部分时间里,社会秩序都被世家门阀一直牢牢的控制着,无论皇帝姓什么,是不是汉家血统,都不是问题。 广西的金田起义,太平军为什么到了南京就玩不转了?除了杨秀清在权利斗争中失败身死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他们到了南京以后,已经不能再代表这里地方上的主流民意了。 国祚长远与否,靠得就是‘民意’。 在国家层面以及地方层面随时都能够站在主流民意一边,就是先进的政体,而不是皇上会不会发明飞机和无线电。 如果有人想给邓公一个谥号的话,我认为会是最高的——‘文’,此谥号有经天纬地、道德博厚之意。 (本章完) 835 死道友莫死贫道 汉武、唐宗,可谓外王,足以令华夏苗裔为之称道。 然而汉文帝与宋仁宗、明孝宗这样的帝王,才是最最符合内圣仁王这一中华政治精神的最高典范。 庄子曰:“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 虽然这句话是出自道家的庄子,然而在夫子以前的中国哲学体系里,儒家和道家是一体的。 夫子之道,说的就是道,儒与道都是道。 只是被后人细分为儒和道,至今儒释道已经再次有合为一体的趋势了,这就是在回归本源,是华夏基因中最最伟大的特质和力量。 说了这么多,还是要回到三江的治理上。 天浪给出的解决办法是,南直隶与浙江地区不推行土地重新分配的新政。 那里的无地农民在州县登记入册,年收入低于一定数额的无地农民,会在其他省份得到分配给他们的土地。 这样有很多好处,首先是稳定了两省的地主豪绅势力;其次又能在其他省份解决两省低收入群众的土地问题;其三又可以保留住大部分的无地农民或劳工继续在原岗位工作,这也是为了稳定人心和生产;其四是可以对日后南直隶、浙江两省培养工商业制造的发展温床。 毕竟要是大明人人都有土地了那么将来也就没人再去搞工商业了,到时候会出现资本家有资金,却雇用不到劳动力;有地农民能依靠土地生存,因而不愿意去出卖劳动力的情况。那样一来对国家的经济建设的坏处是多于好处的。 话题再次围绕多尔衮,在他率军包围大同以后,朝中突然发生了一个特大的变故阻碍了他的计划。 多尔衮同父同胞的亲弟弟,辅政德豫亲王多铎因身染天花,不治病故了。 多尔衮只好放下了大同的姜襄,叫余部继续包围着大同,自己转而回京服丧,等到他再回到大同的时候,已经是顺治七年四月末了。 姜襄在大同反叛,对清廷的威胁很大,以至于让入关以后从未走出北京城领兵打仗的多尔衮先后两次亲自出兵围攻大同。 多尔衮再一次亲征大同的故事,发生在清顺治七年,明永历四年四月末。 对于第二次亲征,多尔衮做了更为充足的准备,调动了几乎一切可以调动的兵力。 大清的和硕睿亲王、皇父摄政王多尔衮率领端重亲王博洛、承泽亲王硕塞、多罗亲王满达海、多罗郡王瓦克达等一干亲王贝勒皇室宗亲,随其随征的满蒙汉八旗精锐已经达到了23万人马,这其中的绝大部分都为骑兵。 除了这些掌握实权的皇室宗亲以外,多尔衮还调来了跟随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镇守江南的吴三桂部关宁军的5万关宁铁骑。 连汉军八旗中兵力最多的正黄旗汉军左梦庚部也被他调来了,左梦庚的汉军正黄旗拥兵十万人马,还有他划拨给宣大总督佟养量的六万人马。 综上多尔衮围攻大同的总兵力共计已经达到了恐怖的44万大军,这还不算和硕英亲王阿济格在山西的兵力呢。 西征清军兵威之胜已经远超成吉思汗伐金时的蒙古帝国,这已经不是一句大炮打蚊子可以形容的了。 前文说过,连李自成自己都认为他当年选择攻破宁武关和代州北上,选取大同、居庸关这条进攻路线攻取京师的方案能最终得逞,姜襄是最大的推手。 如果他能向面对多尔衮几十万大军时那样死守大同,李自成根本不可能打入京城,更不用提他如果能有周遇吉一半对大明的忠心,李自成甚至有可能会再次逃回商洛山啃树皮和春芽儿了。 届时大顺军刚刚经历一番血战拿下代州,李自成的主力几乎都拼光了,大顺军一战便损失了七万人精锐,剩下的士兵大多肢体不全,身上带伤,想要恢复实力根本不是一年半载的事儿。 大同一到手,李自成与北京的距离就只隔着一座居庸关了,姜襄却在大顺军最虚弱的时候主动送上门儿来投降。 然而第一眼见到姜襄时,李自成虽然乐开了花,心里却也很瞧不起他这种人,还摆出要杀他的阵势。 李自成曾问过姜襄:“朝廷将要害军镇交于你来驻守,等于是天子将整个朝廷乃至皇室的性命都托付于你啦,你丫的怎么说投降就投降呢?就你这样的反复小人,必须死!” 姜襄也吓坏了,以为小命休矣,可这时一个绰号‘过天星’的李自成部将,出来替他说了话。 过天星本名叫做张天琳,他有个嗜好,专门喜欢拆寺庙,就连那闻名遐迩的云冈石窟周围原有的十座寺庙都是被他给拆的。 许多人认为,当时郭天星也许是配合李自成唱双簧,他为姜襄说话,做了红脸,在他的劝阻下李自成便放了姜襄,最后让他和姜襄一起镇守大同。 然而闯王兵败,八旗兵入关后,姜襄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郭天星这个大恩人给宰了,随即投降了清军。 只是投降了清廷以后,姜襄也仍然搞不懂状况,他看到多尔衮打出来的口号是吊民伐罪,便是非配合的在大同立了一个明朝皇室后裔,虽然不是立皇帝,只是说立嗣以续先帝之祀,饶是这样也把他的现任老板多尔衮给恶心完了。 姜襄或许太天真了,政治家的官面文章你也相信,还真是个死读书读死书的呆子。 多尔衮因此借着一些汉官的口把他给骂了,因此他在清廷也不太好混,阿济格在大同调皮,也就成了他造反的导火索。 大清第二号实权人物多铎的死耽搁了清军进攻大同的步伐,可是清军并没有撤围,从而让大同军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 眼看强敌包围,又无援兵,守军中有许多人的信心也随即动摇了。 有一个出卖各种主子的姜襄,就会有千千万万个姜襄的部下想着法儿的要出卖他,以期换得自己的利益和活命,这便是死道友莫死贫道了。 (本章完) 836 姜襄很孤独 大同城中已经有一些将领开始打姜襄的主意了,总兵杨振威就是最可能接近成功的一个,愿意跟着杨振威一起干的士兵也有数百人,月黑风高的一个夜晚,这些人正聚在一起进行着某些密谋。 “现在时机还尚未成熟,我们应该先与城外的清军取得联系。这样的话一方面可以要求清军给咱们承诺,否则一旦我们放清军入了城后,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对咱们下黑手,咱们的献城投降岂不是送死吗?二来呢,如果我们得到了清军的承诺,则还需要他们与我们配合,这样可以在咱们起事的时候便有大军接应了,否则单凭咱们这点儿人马,怕是想活命,反倒落下个身死魂飞散的下场。” 杨振威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又有几个校尉一起说道:“总兵大人,您就下令吧,我们都听您的。弟兄们没别的要求,只为了能活下来。”“是啊,我们全听您的!” 在距离这些人密谋地点不算远的地方,在城墙上的一处阴影下,有个人正在那里打盹。远处有一个士兵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对这人悄声的说:“哥,杨总兵他们又在商议啦,没准儿这几天就会有变故啊。你看咱们是不是应该告发他们,好叫姜帅知道啊。否则这大同城怕是保不住啊。” 来人正在说话,忽然发现打盹儿的那位眼睛却是睁开的:“哎!原来你睡觉的时候也睁着一只眼睛啊,亲兄弟这么多年我怎么都没发现啊。” 急着想要告发杨振威的士兵名叫项四,一到了亲哥哥的身边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嘡!嘡!嘡!的说起个没完。 他知道哥哥项三正在睡觉,但是急切的心情让他无法按捺。他本希望用这样的惊闻震醒项三,却又发现项三在假寐。那只睁着的眼睛忽明忽暗的,显得格外的狡黠。 “睡个屁呀,生死大事就在眼前,说能睡得着的人,一定是个傻子。”项三悄声的回答。项四又说:“那好了,你没睡就好。这回你也知道了,我这就去报告姜帅。” “快蹲下,你干嘛去呀?”哥哥项三一把拉住了弟弟的胸甲,把他拽得坐在了地上。 “我要去报告姜帅。”啪的一声,项三的巴掌就拍在了项四的后脖颈上。 “你急什么?你说他们是密谋,可你能拿出证据吗?万一被他们反咬一口,咱们兄弟就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那你说怎么办?”项三回答说:“静观其变,咱也不过分的参与进这趟浑水里,咱也不去告发。擎着好处便是。” 项四略微的抬高了嗓门儿说:“那咱们就这样投降鞑子?让鞑子进城?” 项三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弟弟:“要不你自己去和城外的几十万鞑子兵大战三百回合,把他们击退喽?傻了吧你,这又不是咱们第一次投降鞑子,给我老实儿地待着!” 原本可以被揭发的这次密谋,就这样被喜欢随大溜儿的哥哥项三制止了。 在这个长兄如父的时代里,项四就算是有一万个不认同也得听哥哥的。 项四没什么文化,更不会引经据典的去辩驳这个现实道理,他只是从小听到周围的人都是这么说、这么做的。至于像有些弟兄间,弟弟们面儿上恭敬哥哥,却在巷子口儿里往哥哥头上蒙起一条麻袋,狠下黑脚的事情,项四是做不出来的。 因为没有项四这样的告密者,所以姜襄对这些阴谋毫不知情,已经大半夜了,他也依旧在为自己能继续活着而忙碌着。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他开始迷恋上了诵经拜佛,大同城里的真假大和尚,差不多都已经被他搬进自己家去了,华严寺里的佛陀舍利也被他虔诚的请到了家里来供奉。 如果不是每日里还需要忙于城防,他甚至有想要住进华严寺里不出来的想法。 姜襄不禁反复,而且性格很冲动,阿济格和他的一点小误会,于他来说当然只算是误会,毕竟阿济格抢的又不是姜襄的新娘子。 可阿济格也很冲动,动手打了他,姜襄一怒之下不管不顾的灭了阿济格在大同的所有人,还因这次械斗触发了整个西北的大起义。 此后姜襄的大同城便一直成为了多尔衮重点进攻的目标,而姜襄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自己非常的孤独。 大同的形势日渐紧迫,姜襄只有靠求神拜佛来慰藉自己忐忑的心,其实他也是后悔的吧,后悔自己一辈子就做了一次好人好事儿,就把自己和全家给断送了。 可刀兵和杀戮在大多数情况之下是不区分信仰的,在这个操蛋的年代里,哪里还有什么佛门净地,姜襄想要拜佛,可佛门之地也是烟雾缭绕。 这会儿,姜镶正披着一件锦斓袈裟,盘坐在一百多个得道高僧的前面敲着个木鱼儿,口里念着阿弥陀佛呢。 拥挤的正堂内,烟熏火燎的,迷雾间有数十盏灯光照耀着大和尚们的光头,让那些个光头之上都时而昏蒙蒙、时而又亮闪闪的反射着灯光。 虽然看不出这些信徒中,谁会有什么洞彻天地至理的顿悟,可是灯光照射之下,却也都是头上的佛光乍起、人人宝相庄严。 由于姜襄最近总是在大堂念经,所以他的书房被哥哥姜琳占用了。 此时姜琳的桌案上摆满了酒肉,油腻腻的肥爪子左拥右抱着两个美人儿,美人的衣服明天粘上了许多油污。 两个女人的来历并不重要,现在的大同城就是他们姜家的一言堂,生杀予夺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都说事到临头须放胆,但姜琳并没什么本事,自然也不能帮着弟弟打退清军。 可要让他随意的欺负欺负城内妇女,对姜琳来说却并不难。 正堂离书房相隔不远,一边像是佛陀的道场,念的也是佛号,另一边却吟唱着:‘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道场里念经的人不像和尚,喝酒的人也不是李谪仙。虽然仅仅一墙之隔,却也相安无事、自得其乐。 (本章完) 837 阿济格惹民愤 大同城作为大明最重要的城池之一,坚固异常、高大无比,四座城门的每一处,皆有三道瓮城。 这样的城池就已经很不一般了,在方形城池的四处城角的外部,又都建有一座高大坚固的控军台。 如遇到敌人来犯时,四座控军台不但可以观察到战时城外和城下敌人的动向和分布,并告知城内的守军,还可以作为炮台,以交叉火力对来敌实施暴虐。 这些都还不算,大同的城门外,还各有一座关城,在城门之外自成一处防御要隘和体系。 这样的大同城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啊,也使得多尔衮在大同守军的拼命抵抗之下,虽然动用了满蒙汉八旗四十多万主力部队,却先后耗时一年也没能啃掉一块城砖。 多尔衮当然知道大同到底有多坚固,这段时间他攻打了无数次,可就是拿不下来,索性最后他也已经不着急了,此后放缓了节奏,每天只发起一两次进攻。 这一大早,多尔衮升帐点将,依然准备让左梦庚发起进攻,可身边的阿济格却按耐不住了,他咧着大嘴对多尔衮说:“摄政王不能指望着依靠正黄旗汉军就可以拿下大同城,还需我亲自领兵去进攻一次,给这些个汉军做个表率。” 多尔衮想了想,觉得没什么拒绝自己哥哥的理由,只有说到:“也好,既然兄长愿以身作则,我大军今日便都要仰仗了,帐中诸位将领也将在兄长的身后助威!” 说罢,阿济格兴冲冲的去了,像这样的事情,在爱新觉罗家族中,并没什么可奇怪的,带头冲锋本就是爱新觉罗家每到战事不利时的一种激励士气的习惯。 老罕王不也是因此在宁远城下被袁崇焕的大炮炸伤了吗?不过人家老罕王是谁呀,清史记载,罕王受伤两个月之后,又能领兵去征讨蒙古喀尔喀部了。 要不是毛文龙帮着蒙古人掏了他的窝,趁后金军后方空虚打到了辽阳,迫使老汉王立刻班师回援,喀尔喀部那时候就应该被灭了,哪还有这次的阿济格想要征讨喀尔喀部,引发了姜襄的误判和造反呢? 可咱们这位英亲王虽然也是老汗王的儿子,却很是淘气,先是因为在大同的大街上抢人家的新娘子,姜襄去问他要,还被他揍了一顿,弄得姜襄回头就跟他玩儿命,也害得他跳城墙逃跑。 那大同城墙有多高啊,英亲王轻功可谓一绝。 阿济格看到此次大军围着大同城却久攻不下,也许觉得这是他自己的捅的篓子,便想要将功补过。 多尔衮带领着帐中诸将骑着马,送阿济格出了辕门,并站在护城河外不远处为阿济格呐喊助威。 阿济格也是意气风发,带着身后的5千精兵,一心想要为久攻不下的左梦庚汉军打个样儿。 可是5千精锐,在城东关足足进攻了一个早上,太阳才刚刚升起,阿济格的大军就累趴下了。 攻城的损失自然不小,阿济格气馁了,无计可施下,也只有准备收兵回营,去继续接受众人暗地里的冷嘲热讽。 就在这时,东关的万寿亭方向,竟然窜出来许多大同城内的百姓,一个个手持着刀枪剑戟杀了过来。 说是百姓,可这大同城和潼关也没什么区别,又可以说更胜于潼关。 城内的百姓大多是军户出身,大同不禁城池高大坚固,整座大同城其实就是一个大兵营。 听说今日是阿济格带着队伍在攻打大同,那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百姓们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想要痛打英亲王。 不过也确实,阿济格欠了大同百姓很多,而且他还没打算还。 要是别的清军将领攻城,也许还激不起百姓这么大的反应,可阿济格不但自己不该来,也让他的5千清军跟着吃了瓜落儿,这些人真是痛不欲生啊,那叫一个惨。 姜襄利用阿济格在大同的民愤,突然派一群挨过他欺负的军户百姓出城偷袭,清军猝不及防,被打散了。 群众的力量一旦被激发,那是不好惹的,军户们很快便追了过来,浮桥很狭窄,清军很无奈,他们大多被围在了护城河内无法逃生。 眼前都是心中充满仇恨的戾气向阿济格索命的人,阿济格想要逃跑了,可自己的许多士兵都倒在了通往浮桥间的这段路上,护城河的浮桥上更是有一群大爷大妈们在那断后,阿济格再没敢向前。 这群老头、老太大概都是些家里面丢了闺女、被糟蹋了儿媳妇儿的人们,阿济格自己在大同究竟干过多少恶事他都没法算得清楚了。 那些年老的人们,腿儿脚虽然都是颤颤巍巍的了,可是眼睛里却在冒火呀。 拐棍儿敲下来的时候,手就一点儿也不抖了,清兵抱头鼠窜,姜襄的炮弹和箭矢早就用光了,可今天突然又有了。 在城头的弓箭炮火和城下追兵的立体打击下,阿济格的损失越来越大。 阿济格想了想,觉得这样下去肯定得完蛋,各处浮桥都出现了拥堵,败军逃不出去,援兵冲不上来。 这该怎么办呢?如果不能从桥上逃跑,就只有渡过护城河了,可偏偏阿济格又是个旱鸭子。 不论在战马上如何的风驰电掣,一到了水里,人就会变成秤砣,一沉到底儿。 于是他自言自语道:“还是不能够啊,得赶紧想别的辙,就算是有条船来,我也未必敢坐上去呀,这可怎么办?这条命怕是今天就要断送了!” 多尔衮等众人也在望河兴叹,无论多么焦虑的心情,却也无计可施。 即便这样,他还是从大营中调集了不少人马准备强攻浮桥,去营救英亲王。 而正在奋力自救的阿济格也终归看到了一丝曙光,说到底,他还是个有办法的人,就像从十四米高的大同城上跳下来时一样,无论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挡不住阿济格那颗顽皮浪漫的心。 英明神武的英亲王从来都不走寻常路,那一次的英亲王跳下了那么高的城墙,竟然都没咋地,还能一瘸一拐的又跑了几十里的路,跑的速度那个快呀,连兔子都是他孙子。 (本章完) 838 十死无生 今日的他没有城墙可以展示自己的身手,跳河他又怕沉底儿,而且他还晕水。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发现护城河里漂浮着的一块浮木,正慢慢悠悠的向他的方向飘来。 这可真是天不亡人啊,这木头都是为了攻城,由清军的士兵们砍伐的。 然而这棵浮木并没有被用作攻城,而是出现在了他最绝望的时候,这岂不是天意吗? 阿济格深一脚浅一脚的趟入浅滩,再仔细一看这块浮木:哦,原来没有被利用起来拿去攻城,是因为这颗树的中间已经腐烂了,怪不得呢。 可不可以利用它泅渡回对岸呢?这应该是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方式,然而阿济格所选择的方式总会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他从来都是不走寻常路的。 这是一棵空心儿的树,因为刚刚被砍伐后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在它被废弃时连许多的枝叶都还在呢。 阿济格将这棵树拉到岸边,来了一个倒拔垂杨柳,将树立了起来,而他自己呢?他自己钻进了树心儿里。 他在护城河岸边的松软地面将这颗大树被砍伐的部位嵌入了泥土,如果不仔细观察,有人还真的以为这就是一颗大树呢。 大同百姓们都只注意着眼前的敌人,没人发现一棵树的变化,对岸的多尔衮等人却都看傻了,这难道就是阿济格要做的亲身示范? 清军士兵们就没他这么幸运了,像鸡一样的人们扑腾了一会儿,像狗一样的人们折腾了一会儿,就都让人家给宰了,唯独岸边像大树一样矗立的阿济格是安全的。 老百姓们消灭了这股敌人后,又在整个东关外转悠了好一阵子,再没发现一个活着的。 阿济格也感觉到有许多的老头儿、老太在自己身边晃晃悠悠,心跳声仿佛都能听到,不过他听错了,那是他自己的心在砰砰跳。 大爷大妈们眼神儿不好,树人阿济格也看不见这些大爷大妈,人们走到了阿济格的身边儿也没有发现这棵树有什么奇怪的。 也许都是因为太紧张了,让人们忽略一点,这四周根本就没有树。 又有谁见过有这么粗的一棵树会长在河滩上的呀? 人们到是觉得,既然这棵树存在了,就应该是有道理的,这毕竟就是一棵树嘛,又有谁会想到这棵树居然还会走路呢? “老王头,你干嘛撞我?是不是想非礼呀!”一个老太对没事儿总是爱跟她抛媚眼儿的老王头呵斥道。 老王头连忙解释:“刘家大妹子,你一定是看错了,不是我撞的你,而是你撞的树。” “你有病吧,我站在这里都一动也没动,怎么会撞到树呢?”老刘太太不相信,老王头继续说道:“千真万确是你撞到那颗树了,我看的真真儿的。” 老刘太太柳眉倒竖,举起拐棍儿就来和老王拼命:“好你个老色鬼,编谎话都不会,看我不砸烂你的头!”说完就追打起落荒而逃的隔壁老王来了。 老刘太太当然没有撞树,而是那棵树撞到了她。 一颗慌张地想要四处挪动的大树撞到了人的身上,大营内的子侄们却都不敢笑,多尔衮却不敢哭。 直到太阳落山,东关的那群大爷大妈们已经收工了,阿济格才终于从树心儿里拔出身子来,只身逃回大营。 多尔衮抱着阿济格一句又一句喊着,哥! 那召唤声真是悲悲切切啊。 耻辱并不重要,感受到了惊吓的却不只是阿济格,多尔衮眼看着刚刚阿济格还在对岸时,身边的一个清兵正想要渡河逃跑,却被一个白胡子老头来个空中三连踢,那尸体远远地抛出去,就差一点儿便可以飞到多尔衮的眼前来了。 况且就算没有那些清兵发生过的惨案做例子,多尔衮也要维护自己亲哥哥的颜面啊,维护他哥就是在维护他自己,打仗亲兄弟嘛。 “兄长莫要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一战侥幸让他们得逞了,不过明日还要再战,就让这些子侄们为哥哥搬回一局。 众人一听多尔衮这么说,都吓得一缩脖子,冷汗直流啊。 几个子侄借故都散去了,博洛和满达海早躲一边儿的帐篷底下偷乐去啦。 硕塞离开以后,腮帮子都笑的脱臼了,正一只手把着旗杆子,另一只手比划着,‘乌拉乌拉’的喊随军医官呢。 瓦克达笑的神经都不正常了,正拿手扇自己嘴巴子来稳定情绪呢。 清军大营像开了锅一样,互相询问缘由时,也没人说自己是为啥闹哄,却人人都在乐。 也不知道一场败仗就怎么让这群傻王爷和大兵们这么开心。 虽然没有口口相传,但是阿济格‘树人’的这个诨号在人们的心里终归是扎下根儿了。 唯一不开心的就只有多尔衮了,等帅帐里的所有人都走光了以后,多尔衮才暴怒而起,他几乎把所有帅帐里能看到的东西都砸了一个遍。 其他的清军将领们是不敢像那些王爷们笑成那副模样的,此时只有相互鼓动着帮英亲王把面子找回来,才是最正确的。 佟养量就是这么做的,他此时正使劲儿的撺掇着左梦庚,让他出头做一回英雄。 “佟总督,这个真的不太好吧,我左某人本就不习军伍,要不然我也不能带着几十万人来投奔大清啊,我就是想来大清朝中享享福而已,打仗我真的不咋样啊。” 左梦庚一肚子委屈的对佟养量说着自己的苦楚,佟养量却说:“你这叫不自知知道吗?整个八旗汉军中你才是老大,根本不是我们佟家。你可是有十几万的大军在手,这个时候英亲王都装大树了,你不出头谁出头?你让摄政王怎么想你?不但你要上,还要亲自上,这才能体现出你誓死效忠大清的决心啊。” 佟养量的动机很简单,他手里的6万大军是借人家左梦庚的。 堂堂的英亲王那等的牛人儿,冲上去一阵都差一点儿没回来呢,他左梦庚要是冲上去肯定是十死无生。 (本章完) 839 围城 他把左梦庚忽悠瘸了,那6万大军从此也就查无此人啦,接下来左梦庚剩下的那十几万人也极有可能落入到他的手里。 所以忽悠要趁早,只是佟养量想得挺好,左梦庚也真的硬着头皮冲上去了一回,可这次的冲锋真的和别人不同,左梦庚的双腿刚迈上浮桥,就如同迈上了奈何桥,再也迈不动步了。 眼看着自己的士兵去送死,左梦庚却在浮桥上一动也不动,一旦攻击不利,离身后大营最近的人就是他了。 其他的士兵别说没有主将指挥了,就算是有,结局也是一样的。 败军抬回了自己的左固山,左梦庚可以走路,但是被众人抬回来,会显得自己更惨一些。 左梦庚看到了佟养量时,双腿悬空、四肢向两侧张开不动,如同癞蛤蟆一样。 他只冲着佟养量说了一句:“哥哥,兄弟我真的尽力了,我都没想到我还有胆子踏上浮桥,我骄傲!” 大同城内,大街上如今真的很是热闹,全体市民两天前刚刚迎接了凯旋而归的一群老将。 队伍里的这些老将们也都特别的高兴,一个个的向着两边欢呼的人群抱腕回礼。 那气势各个都如同景阳冈上刚喝多了的,出去打虎后,又被人家给抬回家的武二郎。 尤其是那位会使三连踢的老头,大嘴一张,得意的微笑显得无比灿烂。 武二郎们都回家醒酒去了,迎接的人群似乎也再次清醒了。 这一场小小的胜利根本改变不了目前的困局,欢笑声也总觉着有些牵强,牵强的欢笑过后,剩下的还是焦躁。 焦躁的人们只有冲动和暴力,恐怕相互间只因为一个眼神被对方认为有了敌意,就会拳脚相向、甚至你死我活。 就连邻里之间平日里的亲厚,仿佛也淡漠了许多。 人们很多都是在各忙各的,就比如十字街和关帝庙之间的杂货铺老掌柜施民,这些天来,他只要多卖出一个铜子儿,就会想尽办法要把这个铜子儿先藏起来再说。藏来藏去,他自己都不记得所有钱都臧到哪儿去了。钱全都让他给藏丢了,可是这个游戏依然还在不断的继续。 每天高度紧张的他就算是没有东西可藏时,也总会在铺子里不停的转来转去。 大同城被围这一年来的时间里,他每天都要在铺子里来回地走动,因此磨坏了他六双鞋,因此他决定不再穿鞋了。 最后终于有一天,他的店铺也不用再开张了,大同百姓人人都在挨饿,施民的杂货铺再也没有上门的生意了。 看到施民如今这个模样,有一些好事儿的就喜欢议论一下,不过这其中有一个比较热心,他声称自己可以为施民治病,这个人就是皮匠铺子的李大拿。 李大拿这个人据说非常的厉害,天上的事情知道一半儿,地上的事儿他全知道。 至于施民这病啊,小意思,只要他肯出马,分分钟就可以手到擒来。 众人也都怀着期待的目光聚集在他的周围,希望可以看他一展身手。 “这种事情算什么打紧,眼下击退鞑子才是头等大事儿,施民这老小子命不好啊,他这一疯,就不能跟着俺李大拿去领功劳啦。” 旁边儿有人好奇的问:“什么功劳啊?”李大拿非常不理解这个好奇人的无知,他大嘴一撇说道:“当然是杀鞑子啊,还能有什么是俺李大拿可以屈尊插一下手的。” “那些鞑子好多啊,城外的大营都连成片儿啦,怎么杀呀?再说你若是真想杀,之前怎么不跟刘阿婆她们出城杀鞑子啊?” 李大拿不以为然道:“哼,要杀就等着他们进城再杀,在城外杀太小儿科啦。要不然的话呢,下寺边儿上,里里外外的兵营里也有鞑子,咱们莫不如现在就过去把他们全杀了。” “可那些鞑子是姜帅的骑兵啊,他们也只是蒙古鞑子,不是建奴啊。” “那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他们身上的味道更重一些吗,只要是鞑子就都该杀,我这就......”李大拿话还没说完,人群中风风火火的便挤进一个人来,对他是又爪又挠的。 “李大拿,你还在这吹什么牛?怎么也不回去管管你自己家的婆娘,要不就是你们根本是串通好了的,老娘今天跟你们拼啦!” “孙寡妇你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你干嘛挠俺脸啊?打人不打脸你不知道啊。” 李大拿一边质问,一边躲避,那位孙寡妇依旧不依不饶,口中骂道:“老娘就要挠花你的脸,让你天天吹大气,有本事你怎么不把城外的鞑子都吹跑啊?你到是在这里装高人、吹大牛,你老婆却在那边趁着这街坊们来看你热闹的时候,偷走了我家的那只芦花鸡!可怜我家的鸡呀,下了你家的锅呀。” 李大拿一脸狐疑的说:“那不能够啊,我老婆绝不会干出那么没臊性的事儿来。” 孙寡妇张嘴一口老痰吐到了他的脸上,骂道:“啊呸!好个没臊性的,我那芦花鸡现在就在你家的锅里呢,我就是来叫大家伙去给评个理。鸡毛都拔了你家一院子,你还敢不承认?老娘我一辈子就指着这只芦花鸡下蛋过活呢,如今都快没粮食了,那只鸡比老娘的儿子还亲,你的婆娘就这么狠心的把我儿子给杀了!我也不活啦!今儿个要不你陪我儿子,要不老娘就在你面前一头碰死!” 看到这两个人在大街上撕扯,邻居们却没几个上前儿的,大都闪到一边儿看热闹。 只有一身正气的教书先生陈学究,大冬日里的穿着一件单衣,拿着一把纸扇,那扇子要是打开了,就会看见已经破烂不堪,根本是不能用的了。所以这扇子夏天用不了,只能在冬天里合起来在手上摆谱儿,充一下门面而已。 眼下这战乱不休的,从小生长在大同城,成年后又仅仅靠教几个学童度日的陈学究,如今也没了吃饭的营生了。 (本章完) 840 城破 孩子们都不来上学了,他算是失业了。可是失业了的他也还是能够每天挺着个胸脯,走路一步三摇的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在街上游荡。 自认为内心最是公道的他怎么会放过这样一次显示自己学问的机会呢?他是拉不开这两位长得五大三粗的男女的。两个男女正纠缠不清,但见他倒退了几步,助跑上来跳到了两个人正撕扯中的手臂上。靠着万有引力,生生的将自己那风吹杨柳一样的身体坠在了两个人的身体之间。那两位也不觉得沉,还跟个没事儿的人似的。两人又撕扯了好半天,方才发现眼前多了个东西,在自己的手臂上飘飘荡荡的,好不快活。 两个人暂且休了战,都松开了手,失去了支撑的陈学究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摔得看来并不算疼,他又立刻爬起来,站直了身形说道:“你们两位都没道理,待我先把话说完,咱们再一同去李大拿里家走上一遭,眼见为实。我先说你李大拿的夫人偷了孙氏的芦花鸡是不对滴。再说孙氏,你说偷鸡就应该只说偷鸡。不应该拿儿子做比,谁会拿自己的儿子和禽兽作比?简直粗俗!荒唐!” 看着两个人愣愣的表情,陈学究终于满意了一点点,他继续说道:“孙氏家的鸡既然是会下蛋的,自然更值钱些。这个嘛,但是也不能比作自己的儿子嘛,儿子毕竟是男滴......”听到陈学究在那里胡说八道,倒是提醒了李大拿:“不对呀,孙寡妇,你家的芦花鸡是公鸡呀?怎么下的蛋?莫非那蛋是你替它下的?” “你放屁!”孙寡妇又怒了,陈学究又说道:“都别吵,听我说,我们这就应该走上一遭,去你家看看锅里到底有没有鸡,如果有,是不是孙氏家里丢的。而且还要分辨一下那鸡到底是雌雄?” 大同城里最近的戾气总是太重,又好久没有热闹可以看了。大家伙儿并不关心那鸡是谁偷了的,更不会是要去关心那只鸡到底是雌雄。 只为了那一地的鸡毛,只为了许久的悲情与困顿能够因此而得到排解。所以众人几乎就都跟了去,去李大拿家看看那只趴在锅里的鸡。 鸡毛确实是一地呀,锅里的鸡都快熟了,可真真哭坏了孙寡妇;还吓跑了李大拿家里的婆娘;又引来了一群好事儿的邻居;还有那个正趴在半熟的鸡屁股后边儿分辨着雌雄的陈学究。 陈学究哪里会分辨什么鸡的雌雄啊,脚不沾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他,也就是比邻居们多认识几个字儿罢了,其他的事情大概一无是处。 看热闹的人们也不好去拆穿、点破,谁会去告诉他那只鸡的鸡冠子到底在哪儿啊,既然陈学究只关心鸡屁股,那就让他扒着鸡屁股看呗。 这会儿的孙寡妇早已经拎起了李大拿家里菜刀去追杀李大拿的婆娘去了,鸡也都快被晾凉了,陈学究还没分辨出来个所以然。 然而清兵却已经开始进城了,这群人呢,还都在围观着陈学究怎样观察鸡屁股。 看到外援无望,不想跟着送死的姜襄部下,大同现任总兵杨振威终于叛变了。 他此前已经暗自派人出城向多尔衮投降,就在英亲王阿济格装成一棵树逃回去的那天中午,投降事宜被双方确定了下来。 仅仅两天过后,时间是十二月中旬的这个午后。 阳光灰蒙蒙的,寒风在城外肆虐着,城内,杨振威带领六百余名官兵打开了南关城永和门和南城门变节,投降了清军。 清军的铁蹄地动山摇,呼啸而至,杨振伟又带领这些变节士兵杀向了代王府,这是姜襄及族人的居所。 正在敲着木鱼儿念经的姜襄连眼睛都未来得及睁开一下就被这群人送上了西天。 姜襄的兄长姜琳被斩断在了温柔乡里,一同冤死的还有两个被他抢来的良人女子。 弟弟姜有光被吓得魂飞天外,刚说一句:“杨总兵,我家大帅带你不薄啊。” 回答他的依然是一柄血淋淋的大刀。 杀完了人,杨振威拎起姜氏兄弟三人的人头,看着院里院外所有会喘气儿的都被他这些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杨振威才深情的抚摸着自己手中拎着的姜襄的人头说:“大帅,您真的待我不薄,可是这不能成为弟兄们为你去死的理由啊?也只能说声‘对不起’啦,既然往日您能待我如兄弟,死后就应该不会吝惜再帮兄弟一把吧。走吧,陪着我去见摄政王,用你这颗人头换来弟兄们的一套富贵吧。” 杨振伟拿着三个人的头出城投降去了,走时只带着这些叛变士兵和他们的家眷。 四门已经都被清军占领,多尔衮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入大同城,开始不分昼夜、不分敌友的杀人,而且大同城内也真的没有谁还是多尔衮的朋友。 城头上的项三和项四两个兄弟也在多尔衮大军的刀下赔上了性命,如果还可以再活一回,项三是否还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 鸡得雌雄是很难分清,陈学究等众人却听得街道上乱纷纷,刚被吓跑了的李大拿的婆娘和那个追杀她的孙寡妇都在这会儿被清军砍死在街上了,城内死亡的气息已经直逼这群正在查验鸡屁股的街坊们的脚后跟。 看到这群人正心无旁骛的围着一个锅台看热闹,清军的一个牛录带着兵丁们进来后,也暂时忘记了杀戮,把脑袋伸进来想要看个究竟。“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儿,那边儿不是还有地方吗?你还挤俺干嘛?你是谁呀,哪儿来的?” 一个街坊被清军们挤的不耐烦,张口抱怨着,可是他回头一看,立刻吓得再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弹了。手指指向着清军,像一尊雕像一样的呆立在原地。 感觉身后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又有几个街坊随意的回头看了一下。看到院子内已经站满了清军,吓得这些人头发都竖了起来。 (本章完) 841 把城墙拆掉五尺 大同在这一两年之内就像是一颗大石头一样的压在了他的心上,如今就算是已经搬开了心中的石头,可城墙上的石头依然还在。 如果有可能,多尔衮真想把大同城从地球上抹掉,只是大同的重要性,使得他目前还不能让这座城市消失。 铲平还是破坏,他到底会选哪样呢?多尔衮当然更希望大同城从此永远消失。 他真的已经对这座城厌恶至极了,在班师前,多尔衮对着将要继续留守大同城的哥哥阿济格命令道:“等我走后,你要给我把大同城拆掉,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这座城池啦!” 面对多尔衮的厉声说话,阿济格吓得习惯性的答应了一句‘十四弟说得对’,又反应到这里边儿有问题,才又弱弱的对多尔衮说道:“兄弟呀,你要真把大同城都拆掉了,我住哪啊?总不能让我到时候在废墟上搭帐篷吧!” 多尔衮虽然一时说出了真心话,可面对阿济格的疑问,他也冷静了下来,但是这种极度的厌恶感让他必须对大同城做些什么,他要报复这座城市里的人,还要报复这座城市。 既然人都已经杀光了,那么这座城池也必须被毁,即使不能全毁,也要毁去一半! 因此他的第二句话更像是嘶吼:“那就把城墙给我拆除掉五尺,别让我再看到它闹心!” 阿济格当然不乐意啦,这以后就是他的驻地啊,他的责任就是守住这座城市,因此他并不想那么做,他愤愤地对多尔衮说:“你是我哥行不?北边蒙古人还在闹腾着,这陕西的明军我打得过打不过还两说呢。你让我把大同城拆除五尺?那干脆把居庸关一并也拆除五尺,北京城也拆,等拆完大家就散伙!” 阿济格说完便大哭了起来,哭的就像是个泼妇,多尔衮连忙下马,身鞠一礼道:“兄长,别心急,我会给你加派人手,让你放心的去拆大同城。我把吴三桂给你留下,然后再把刚刚回到河南驻守的尚可喜也给你派过来,还有佟养量和被他扣留的左梦庚旧部六万人全都给你。有这么强的实力在手,你还怕什么?不过大同城一定要拆、要拆、要拆、要拆!” 阿济格还是在耍脾气,多尔衮实在没办法了,他继续说道:“等我回到了北京,让留守的谭泰也来陪你,你看咋样?你手中有镶白旗满洲的接近4万人在呢、吴三桂关宁军5万人、尚可喜如今也在河南征召了些人马,如今有29000人、佟养量有6万人、谭泰那里还有骑兵一万人。你用手里近二十万人马防守个山西,那不是想吃大米吃大米,想吃高粱就吃高粱吗?你还闹个啥呀?” 阿济格一听便眼前一亮,忽地站了起来说:“兄弟,你先回去忙吧,回头要是你哥我在山西让人家给削了,或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可不能怪我,到时候你还得带人来帮你哥来圆场、摆队形!” 多尔衮无奈的回答说:“行吧,只要到时候我还没被你给气死,就一定到位。不过等我来时,一定要看到大同城的城墙落下来五尺!” 多尔衮再次怒吼,然后跃马扬鞭而去。留下了阿济格默默的看着他和数十万大军的离开,大军都要走远了,阿济格也已经站在那里好半天,却仍然没有回城的意思。 陪着阿济格为大军送行的吴三桂和佟养量自然也不能走啊,只能乖乖儿的立在一边儿陪着。 等阿济格回了魂儿,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呢,顿时觉得这大冷的天儿,自己站在这里好半天有些亏得慌,所以气就不打一处来了。 看到佟养量冻得都跟冰棍儿似的了,阿济格照着佟养量的屁股就踢了一脚:“等什么呢?没听见摄政王说要把城墙扒掉五尺吗?” “听、听、听、见、见了啊啊啊。”佟养量冻得都不会说话了。 “听见了还不赶紧的,还等什么,难道这活儿要等着本王去干不成?” 大同城里的老百姓被杀光了,要想扒掉城墙,肯定不会让阿济格自己的镶白旗满洲兵出手啊。 眼前还有佟养量的六万正黄旗汉军,还有六百多大同降兵呢。阿济格能想到的苦力当然会是这些人,尤其是那些大同降兵,既然都投降了,就得由阿济格来给他们发工资,可是既然这些人想要拿工资,就得帮自己出苦力,这太正常不过了。 阿济格回去了,佟养量却在琢磨:“让我负责拆城墙,还真拿我的人也当苦力啦?好不容易和这群汉军套上的交情,以后还指望着他们送死,我立功呢,凭什么呀?能从左梦庚手里抢来这些军队我容易吗我?” 屠城时就一直被软禁在城外清军大营里的那群大同降兵却并不知道大人们的心思,他们能够真的看到自己已经活下来了,都乐的没法儿没法儿的。 大家伙都在交口称赞着总兵杨振威的聪明和睿智。 心中和杨振威想的一样,都是大人们可能赏给他们的许多白花花的银子,有了这些银子,他们再也不用过什么刀头舔血的日子了,解甲归田吧。大同城如今已经空了,许许多多高门大户如今都成了无主的空宅,再多娶上几个婆娘、热热闹闹的寻一栋大宅子住进去,那小日子别提多美了。 可他们没能高兴太久,不一会儿,佟养量便叫人把这些降兵连带着家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共几千人统统压上了大同城头。 总兵杨振威哈巴狗一样的凑到了佟养量的身边儿,他知道佟养量的身份了,人家就站在自己的旗帜底下呢。 “总督大人有何吩咐给小的们?小的们一定办到。” 佟养量斜眼一看,嘴角似张非张的挤出了一句:“恩,确实是个头脑灵光的啊。若是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你真的一定能办到?” 杨振威知道,把这老老少一群人叫到城墙上了一定是有事情吩咐,要吩咐的事情肯定不是准备给自己发工资,他当初也没敢跟多尔衮提什么赏钱的事儿,只是诓骗自己的那些弟兄们说有很多赏钱。 (本章完) 842 杀得好 几乎城内所有的军户们都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和殊死抵抗,可是这些街坊都只是些商户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军爷,我们可都是良民,都没有同天兵作对过啊,求军爷们饶命。”杂货铺老掌柜施民好不容易不藏钱了,跑出来看一场热闹,却被清兵堵了个正着。 李大拿靠在了厨房的一脚儿,脚尖儿着地,脚跟和身体的其他全部都靠墙贴着,站立的直挺挺的像一个芭蕾舞演员,那一副想要往上延伸的架势又像是一只壁虎,不知道这个样子的李大拿能否真的遁形呢? 街坊们都在七嘴八舌的为自己家解释着,只有平日里最公正的那个刚刚还翻着鸡屁股断官司的陈学究却不以为然。 他推开了众人,发现这人群中还有自己老父亲的身影,就拽着自己的老父亲想要走到清军的身前。 老父亲自然不肯,在和他暗暗的较力,陈学究贴到老父亲的耳旁说道:“父亲大人放心,孩儿有妙计可以脱困。” 这老父亲其实也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有多少斤两的,可是事到临头没了主意。只有听信儿子一把了,毕竟儿子还是亲的,平日里也只是爱出些馊主意,姑且信一次试试吧。 陈学究带着老父亲走到了清兵面前,像这群大兵作了一个罗圈揖,沉声说道:“军爷,生员这厢有礼了,刚才街坊们都在澄清自己。可是若这些人都是良民,想必军爷也未必能够交差呀。” 牛录感觉很好笑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个自称生员秀才的东西到底是那根儿神经错了位。你想啊,这群清兵也都是爱热闹的,不然怎么连东西都不抢了,人都不杀啦,跑来踮着脚往这边儿瞅。 那就听他说两句吧,牛录微笑着,对秀才算是颔首致意了,意思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陈学究的心顿时放了下来,高声道:“军爷,生员可以帮您揭发几个乱民,期望军爷可以因为秀才的正直而放过生员及老父。可好?” 陈学究的老父亲羞臊的呀,拐杖往地上一跺,大骂道:“你个白眼狼,小畜生。这些都是陪你爹活了几十年街坊邻居,你要揭发谁?我这就......” 没等老父亲的话说完,陈学究抢着回手指向贴在墙角儿上装壁虎的李大拿喊道:“我就要揭发他,他就是个蛊惑人心的败类,害虫!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出去杀光军爷们呢,要不是我秀才阻拦得及时,这会儿怕是已经拎起刀子杀人了。军爷快快将他拿下,好保我一家平安呐!还有,这只鸡也是他偷孙寡妇家的,还是只会下蛋的鸡呀,这鸡还年轻啊,他竟然也下得去手,太造孽啦,哎呀!哎呀!......” 老头再也忍不了了,揪着自己的儿子拿着拐棍儿没头没脑的乱打一气儿,陈学究被打得嗷嗷直叫,街坊们似乎发现了机会,都正想要趁乱四散逃跑。 就听到噗嗤!’一声,不是谁在放屁,而是刀口砍在人身体上发出的声音。人群的吵闹声中,这刀声却格外的刺耳。 倒下的人竟然是陈学究,临死前惊恐的双眼还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他看着那个刚刚杀了他的牛录,牛录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老头看到儿子死了,先是大骂了一声‘杀得好’。又忽然发现,这死了的可恨畜生还是那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 老人家身体开始晃晃荡荡了,魂儿已经随着儿子去了。没用太久,紧接着,他的身体也随着儿子去了。 那是牛录落在老人脖子上的刀帮他办到的。“呵呵呵,这群蛮子有点意思啊,以为打了小报告就可以免死,谁告诉你们的?锅里的鸡捏,老子就笑纳了,不过人还是照杀不误。摄政王有令,大同城内所有人等,杀无赦!一个不留!” 一声声哀嚎与惨叫没有换来清兵们的一丝同情,那边厢士兵们在挥刀杀人,这边儿的牛录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地吃着半熟的鸡。 仿佛这只鸡就是这群将死的人们为了答谢他的屠刀而准备的。 城中老幼,还有无论敢于抵抗或是不敢抵抗的男人们都无法避免被屠杀的命运,妇女们还要被鞑子兵糟蹋,整座大同城如同地狱一般。 不过大同城内的抵抗还没有结束,军户们依旧在拼凭借着街巷和民居与清军死战,可也同样终究难逃一死。 清军的部分主力计划于明日才进入大同城,杨振威这个时候却正带着他的降兵和家眷们,共能有数千人,他们全都匍匐地跪在城外的护城河边儿,用一双双不敢抬头的眼睛感受清军纵马时振荡起来的尘土;用触在地上的四肢感觉着清军的铁蹄从自己的身前踏过的感觉。 而他们却无心去思考什么是屈辱,而是在内心祈祷着多尔衮千万不要食言。 杨振威们顺从的匍匐在多尔衮面前,生怕哪里稍微做的不恭顺,便会触怒了摄政王,从而遭来杀身大祸。 虽然是他们出卖了大同城,才使得清军最终取胜了,可他们的生命看来并没有得到多尔衮的尊重,更没有得到什么平等对待,至于赏赐,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多尔衮走过这些人的面前,对身后的众人下令说:“除了杨振威及跟随他投降的六百余官兵还有这些人的家属以外,要将大同城内的所有军民斩尽杀绝。孤要让大同城十年内都不再长草!” 多尔衮真的是恨透了这个城市和这城市里的人,因为他的屠城命令,杀戮和反抗又进行了数天,屠杀越来越多,所以反抗只能越来越少,大同被清军屠之一空......八个月呀,清军第二次围攻大同已经苦战了八个月之久,始终都未能攻克,多尔衮一看到大同这座坚城脑门都要裂开了。 如今大同终于被拿了下来,多尔衮也率领主力大军将要班师了。 不过他还一定要眼看着大同城流淌尽了鲜血之后才肯走,虽然北京城里还有好多乱子等着他处理呢,汉阳的济尔哈朗也像是坐在火焰山上一样,火燎屁股,可多尔衮最恨的还是大同城。 (本章完) 843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他真怕多尔衮到时候会见财起意,最后因为心疼银子而对自己这些人卸磨杀驴啊。他已经是投降过清军两次的人了,深深地知道清廷的这群大老爷们也没有比大明朝廷大方到哪里去。在清廷的身上要想捞到足够的好处,那就需要足够的付出和足够的忠心,二者缺一不可。 “总督大人只管吩咐,小的们一定尽力就是了。” 佟养量说:“光尽力可不行啊,必须得办到。摄政王有令,叫你们这群降卒继续戴罪立功,把大同城墙拆掉五尺。” 杨振威都傻了,这不是把自己这些人当骡子当马使唤了吗?带着哭腔的杨振威说道:“这大冷的天儿,就,就我们这些人吗?”佟养量说:“对呀,你们这不是有还几千人呢吗?工程紧,任务重,赶紧干吧,干完为止,若是干不完,哼哼......你懂得。” 说完佟养量就走了,只留下这群降兵和家眷们在风中凌乱。 杨振威的表情里还有好多的问题,可是没人再理他了,望着远去的佟养量,杨振威留下了眼泪,心道:“是啊,可不是干完为止吗?这寒冬腊月里的天气,仅靠这几千人的老幼妇孺,便想把整个大同城拆掉五尺。不用等到干完,小命就都将中止啦,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呀?” 杨振威无助和祈求的眼神没有换回来一丝的同情,从多尔衮到阿济格、再从阿济格到佟养量,命令再由佟养量传到他杨振威的耳朵里以后,施工人数总是在一次次的缩水,最后要去工地的苦力就只有这些降兵了,反正多尔衮只说是要拆掉五尺,却没规定工程的借宿日期,佟养量当然也不着急了。 不过苦力们的死期却已经到了,留给他们这些人的,就只有死亡,而且还是冻累而死,或许还有一句话可以留给这些苦力作为讣告:‘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这几天桂林城里,能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谈资的话题总是特别多,城中出了一个名叫秦寿的祸害,打了按察副使丁时魁的大公子,还讹了好大的一笔银子。 这个秦寿还纠结了一批人,打死打伤了好些个成名已久的江湖中人,还把一些人给抓到司礼监做喂马的太监,对了,传闻秦寿纠结的人中便有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可是这一点相信的人不是太多。 秦寿已经恶贯满盈,内臣没理由和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也许是秦寿的恶名太盛,丁公子去县衙状告自己被打的事儿吧,县太爷推脱自己这两天闹痢疾,无法正常工作。 丁公子气不过,终于鼓起勇气,回家把整件事告诉了丁时魁,丁时魁一气之下把县太爷也一起告到了知府衙门里。 这又是秦寿在桂林城敲着勒索惹是生非引发的一件大事,官府看起来很重视,桂林知府吴贞毓可是个真正的清官能吏,可是最近有两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案子让他特别头疼。 除了丁时魁的大公子被人敲诈,连阁老瞿式耜的大公子也被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套了麻袋,打了闷棍,刚刚恢复过来不久的一双手脚有被打折了。 这件案子还没个头绪,丁时魁也来告状了,得知此事的丁时魁版本的描述后,吴贞毓也非常的愤慨,两件事据说都是秦寿所谓,他立即派出捕快,要捉拿到秦寿这个人。 可是秦寿在哪儿,桂林知府派出一干捕快,最后竟然找不到任何马脚,秦寿就像是凭空消失,甚至根本不存在一样。 捕快们这样回复知府大人,也是有原因的,他们的嗅觉和桂林县县太爷的鼻子一样灵,当然也发现这两件案子和黔国公府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瞿玄钧在平康里被打时的那个黑衣小姑娘是否便是国公府掌珠? 丁公子被打被勒索时的整个过程黔,黔国公沐天波一直就带着羽林军的龙骑兵在一旁看热闹,捕快们终究是不敢去黔国公府问案的,他们又找不到其他线索,只好又回来请知府老爷亲自去国公府一趟,可就算知府大人本人,又敢于去黔国公府查案去吗?。 吴贞毓还真的就去了国公府询问案情,可沐天波的态度却是讳莫如深,他居然告诉吴贞毓,这件案子虽然和自己无关,但是做下这些事的人来头比他还大。 吴贞毓立刻就顿悟了,来头能比国公爷还大的,那不就是皇帝吗,那么这件案子也就没法查了,此后吴贞毓也无奈放弃了。 吴贞毓的消极态度,让瞿家和丁家都极度不满,他们把自己的冤屈呈给了皇上,说丁公子被讹了银子,丁家养女被人拐带,还说次辅瞿大人家公子被人打了闷棍。 可皇上和皇后现在也都很忙,皇后快要临盆了,连朝都不能上,王太后自从芊芊生了小炫儿之后就只在宫中哄孙子玩儿,她和马太后最大的心思都用在了和芊芊还有天浪抢夺小炫儿的时间上,也不打算上朝。 芊芊没有办法,只能让芳芷和郁青儿两个人一起代替自己上朝,两个皇妃代替皇上和皇后临朝。 而皇上呢,他已不满足于对瞿玄钧这样的人物打闷棍了,而是准备告别了妻儿,亲自带人去长江边儿上劫掠济尔哈朗的运粮船。 打劫济尔哈朗并不是天浪唯一的目的,眼下是迫使济尔哈朗撤离武昌和汉阳的最佳时机,一旦济尔哈朗撤兵,也就相当于彻底放弃了同大明于整个长江中上游的争夺战。 马上又要出征了,尤其还是在芊芊即将临盆的时间点,天浪的心中别提有多不舍了。 家人的心情也都不算很好,于是在临行的前一天,天浪便带着全家去到漓江边散心。 来到漓江以后,杜衡、郁青儿和马寒香三个生性好动的登上了彩船,芊芊有孕在身便只能由天浪和芳芷陪着在岸边一边聊天一边看风景。 “看来呀,咱们几个还是心态老了,比不过她们啊。” (本章完) 844 夫妻树旁 看来呀,咱们几个还是心态老了,比不过她们啊。” 看着三个女人的彩船渐渐远去,在岸上的天浪对芊芊与芳芷说道。 芊芊笑了笑,表情有些叵测:“老了吗?若说我和芳芷老了还差不多,怎么感觉你最近像是又年轻了十岁呢?” 芊芊当然话有所指,最近天浪以秦寿的名头,在桂林城折腾的可欢实了。 人家武宗皇爷去大同胡闹,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朱寿,你倒好,连姓氏都换了,还弄了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名字。 “要纠正一下,是秦寿,不是禽兽不如。” 芊芊扁起小嘴,“哼,可你做的那些事,还真够禽兽不如的,套麻袋,打闷棍,大街上打群架,直至后来穿成那样在大街上打群架,你说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回到了十年前?” 芊芊显然说的是两人小时候的记忆,天浪刚要解释,不料芊芊忽然变换态度,巧笑倩兮道:“不过我喜欢,呵呵,如果可能,我也想和你一起回到从前。” 天浪依依不舍的回问着芊芊的话,眸光始终未能移开,半晌沉声道:“芊芊,你变了。” 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和你一起回到从前。 “呃,是心变了?还是人变了?” “都不是,是你不再像以前那样烦躁,那样患得患失了,尤其是今天,明知我即将出征,你的表现,却让我很意外,也很让我心安。” 芊芊横了他一眼,咕哝着小嘴儿说道:“我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有什么患得患失的,如果以前有,那也是被这个该死的世道给逼的,不过呢,很意外的是,你我的今生除了爱情,还在渐渐改变这个世道。” “改变吗?”天浪怅然而立,“现在说起这话,恐怕为时尚早,革命尚未成功啊。” “对,同志仍需努力,我知道的,所以你放心吧,我和孩子还有家人们都不会再成为你的累赘,只能是你的助力和期望,是对你的召唤。 虽然你即将面对的济尔哈朗很强大,麾下尚有十多万的八旗精锐,可那又怎样,你已经不仅是我们的英雄,还是大明的基石,最近又已成为百姓口口相传的英雄,我相信你这次的计划一定会取得成功的。” 天浪明知芊芊今天的讲话是刻意的,他也只能装傻,她想让自己心安,自己又何尝不希望她也心安。 “芊芊,这是我所听到的最鼓舞士气的话,我会把你的鼓励带到战场。” “还有我。”芳芷举起了一只手,羞怯怯地看着二人说:“我们都相信我们的圣天子,恢复两京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最近你在制定计划时我都有留意过,我们如今在西北拥有713300大军紧盯着多尔衮在山西的主力。而长江以南,我军的总兵力也达到了83万,要对付济尔哈朗的十几万人马,一定胜券在握的。 而这些,都是姐姐推行均田,四郎整顿军备带来的最显著的效果,恐怕我大明如今的军威之盛,已经接近了国朝最鼎盛的时期,我们当然不会继续龟缩挨打,而且趁多尔衮集结重兵围攻大同之际,去击破济尔哈朗在武昌、汉阳的防御圈,正是时候。” 天浪神色暖暖地看着芊芊和芳芷说:“我会尽量不辜负这份信任,不过我也不会失去冷静的头脑,咱们的人马虽多,却可以说半数以上都是些乌合之众,哪怕是如今大明最精锐的部队——御营,目前也依然难以在野战中对抗建奴的铁骑。 所以呀,目前其实并不是寻找清军主力进行决战的最好时候时候,可我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出击,依靠的不是最万全的准备,而是及天时地利的一场赌注。” “你是说,清军目前的实力依然超过我们?”芳芷蹙眉问道。 “没错,所以我们依然不能掉以轻心。”天浪点头。 “可有件事情我至今依然不明白,不是说建奴入关时只有十二万兵力吗?如何我大明如今拥兵百五十万,皇上为何依旧说建奴比我们更加强大呢?” 天浪折了一根柳枝舞弄着,“敌人不止是比我们强大一点啊,你只看到了我们这段期间壮大军备的成绩,殊不知依据锦衣卫的情报估算,清军此时在山西、湖广、南直隶三个重点地区的兵力就共计有六十多万,而且他们在辽东后方的兵源也仍未枯竭。 入关时跟随多尔衮和福临进京的满八旗军民更是有八十万之多,他们将四九城划为了满城,不许汉人居住,你们说这八十万人之中,征调二十万人马从军,会是问题嘛?” 天浪顿了顿,好似也被自己对敌人的预估惊到了,而后又继续说: “我军人数虽多,可是质量参差不齐,况且我们这一百五十万大军几乎全部是步兵,又有大片的疆域需要驻防。哪怕没有这些理由,要全部将这些军队集结起来,所需要的后勤给养也是大明目前的经济状况难以承受的。 何况多尔衮会等着咱们把全部大军都集结完毕再同咱们打吗?就算他会这样,那么这一百五十万大军又怎么在同一个地点一齐展开呢?环境和后勤的制约实在太多了,建奴也太强了。” 芊芊表情淡定,芳芷却有些动容,她语气紧张地问:“那四郎,你为什么还要打这一仗,而且按你刚刚说的话,恐怕在湖广战场,你也不会调动我军在江南的所有兵力吧,那样是不是太凶险了,我想你还是再谨慎些吧,最好还是别去了。” “放心吧,我之所以把事情跟你们说,是因为我相信即使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可是若要战,我军必胜。” 一家人在漓江欢快的玩儿了一天,傍晚前,回到宫中的天浪和芊芊两人来到了他们二人栽种的那棵夫妻树下。 夫妻树旁,蔷薇架下,还是那座秋千,天浪拨拉着秋千,让它空荡荡地摇晃,看着芊芊一天中都强颜欢笑的样子,很是心疼,就这样吧,在离别前不要离别。 (本章完) 845 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看你一整天都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一次出征,恐怕要很久?” “嗯。”沉吟片刻,天浪终于还是开口,“对这一战准备这么久,可不是仅仅为了夺回汉阳和武昌。” “好了,我知道,你已经不只是为了我跟小混混打架的大男孩儿,你的心里终于有了天下,可是不管你面前的天下有多大,别忘了偶尔回头,你的背后有我,有我们,有家。” “我会带上你们,把你和孩子拴在我的背上远足。” “那就可惜这两棵夫妻树了,还有靖江王府,这座王府虽小,却是我们两人第一个家,这两棵夫妻树虽然只有一岁多,却很快便会远离它的主人了。” 芊芊抚摸着夫妻树的枝干,环绕着走着,凝神仰望着。 “这两棵树也会带上,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不惜一切。” “听你的口吻,怎么像是个昏君呢?而且你已秦寿的名义在外折腾的,也的确越来越离谱。” “离谱吗?连庄大都亲口招供了,瞿玄钧一直和他的老大登天蚂蚱陆不归有勾结,我套麻袋打他闷棍,只不过是测试一下他够不够成为我的对手。” “那么测试的结果呢?” “没有结果,这个人被咱们打击了这么多次都一声不吭,龟派气功已经到了一定境界了。” “那么你觉着是他太熊包了,还是太能隐忍?” 天浪也走到夫妻树旁,隔着两颗相互依偎的小树和爱人对望。 “你觉着他敢暗地里处处挑战你我的权威,会是一个熊包吗?” “那就是他隐藏的太深了?” 天浪淡笑着叹口气,“嗨,暂时无暇想他,庄家兄弟被沐可和香儿收服了,他们的老大陆不归还没有踪影,或许抓到了这个人,便能解释我们心中的疑惑。” “别忘了孙荣,他也再逃,不过这些事情你可以暂时放下,交给东厂来办。” “嗯,不要轻视他们,我之所以几番大张旗鼓的折腾这些人,就是因为看到了他们贪心不小,隐藏的又够深。许多霸占桂林百姓房产的有钱人,都是由他们出手驱赶百姓的,而这股势力又通过为官员做一些他们不肯沾血的事和官员勾结,他们难道不是毒瘤么?” “不仅是毒瘤,还是很有手段的毒瘤,只可惜掌握这层关系网的主要任务萧远莫名其妙地死了,否则很可能真的能揪住瞿玄钧和这股势力勾结的尾巴。”芊芊很痛恨瞿玄钧,所以对萧远的离奇死亡心中最为惋惜。 萧远是那夜天浪三人去庄家大闹以后,便突然暴亡的,而且就在东厂的耳目之下。 这让天浪对这股地下势力的能量更加重视了三分,萧远都投降了,便不可能自杀,那么他是怎么死的呢? 萧远死后,芊芊便下令彻底整顿清查东厂内部,只可惜什么都没查到。 “庄家兄弟只是充当打手,真正掌握大量信息的是萧远,难怪陆不归会让庄大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去劫狱。不过这些都不可惜,至少你做到了杀鸡儆猴,有官员再想盘剥压榨百姓,也该心存阴影了。” 天浪也笑着点头说:“嗯,总想着除恶务尽,确实太伤神了,明天我就要走了,而且这一走,至少是一年,所以,咱们还是聊些开心的事吧。” “好啊,那就说这两棵树吧,别忘了你答应的哦,将来如果咱们离开这里,也要把它们带上。你看看啊,这两棵树很不一般的。” 天浪轻轻抚摸着芊芊的额头说:“我知道,一颗榕树,一颗槐树嘛,我们一起栽的,怎么会...” “不是啦,你真是太粗心了,你看,这两棵树都一直向一起在长,看到没,它们之间各有一处凸起的部分。” “别告诉我它俩都是女的。” 芊芊一把打开天浪的手嗔怒道:“什么呀,你再仔细看,这边这棵像不像龙头,那棵像不像凤尾?” 天浪也低下头仔细观察,发觉还真的很像,芊芊眨着得意的大眼睛,比发现了宝藏还要开心。 “还真是哎,好难得啊,还生长出了美好的寓意,也不枉咱们辛辛苦苦把它们种下来。” “呵呵,对吧,所以说,这次咱们可是赚到了。”芊芊已经笑得眯起了眼睛。 “嗯,赚到了,真希望永远都不用再离开,永远陪你在夫妻树下荡秋千,时间真的太久了,所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说着,天浪两片温润的柔软猝不及防的印在了她的唇上,许久的深吻过后,有些呼吸不畅的芊芊不舍的把他推开,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她噏动着鼻息笑道:“放心吧,我和我们的宝贝都会很乖的。” “好啊,那样我就放心了。” 天浪感到了芊芊的变化,因为离别苦,所以有爱的人会成长。 “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朕打下的天下,为的就是让你能够为所欲为。”天浪两只大手同时捧着芊芊娇艳的脸蛋儿,为她擦着泪水。 “不闹了,已经要做两个孩子的娘,怎么还能再给你闯祸,要是有三个闯祸精,恐怕收尾工作也会把你累死的吧?” 两人一起笑了,芊芊表情又正式了起来,“我要的不是为所欲为,而是和你一起,永不背叛,就像不背叛自己的生命一样。” “是吗?我不信。” “怎么不信啦,你以为我做不到?” “不,是你为了我们,已经背叛过自己的生命,不过还好是这样,否则我们也不可能在另一个时空相遇。” “哦,你说的是这事儿啊,第一次生命是为认识你,第二次生命是为了找到你,不觉着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了吗?而且我们已经有了孩子,孩子姓朱,我也将永远冠你之姓,不觉着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吗?” 芊芊深吸一口气,投入到天浪的胸膛,夫妻树旁,清风中妖冶的蔷薇花架下,二人的身形犹如一幅停滞了时光的水墨画。 时间滴答,不知过去了许久。 (本章完) 846 他的余温 时间滴答,不知过去了许久,芊芊仰起头,喃喃道:“不用担心我们的,你给我留下了这么多力量,我也已经在不需要做什么绿妖皇后去靠着故作冰冷的气势去恐吓谁了,因为你让我变得强大,自信,所以我要做回我自己。” “你是说,连我也从没见过真正的你么?” ”嗯,见过一部分吧,好老婆,好妈妈,见过没有?” 天浪苦笑,宠溺的吻上她额头,暖声道:“生在帝王家,你真是浪漫的可以,不过算啦,有我挡在你的身前,你一定可以浪漫下去。” 出征前,天浪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擢升了王船山为礼部左侍郎,而礼部至今没有尚书,王夫之也就拥有了礼部尚书的实权,这是继何文端之后,天浪在六部九卿中钉下的另一枚钉子。 两人如胶似漆的好一阵,又一起去两宫太后那里告别。 刚一来到慈宁宫的院门前,一个肉呼呼的小家伙就像小旋风一样迈着小短腿儿朝他们扑过来。 天浪蹲下身子,张开怀抱迎接儿子,不料小家伙想要扑奔的不是他,而是芊芊。 小家伙的脚步停了下来,有些犹豫着想如何用不伤人自尊的方法让爸爸自觉地闪开。 天浪显然捕捉到了小家伙的心事,大笑一声:“哈哈,都主动送上门来还想跑?来,让爹亲一口才可以。” 亲一口吗?这是让小家伙最起鸡皮疙瘩的提议,被他爹粗粝地亲一口还不如被刺猬扎一下。 小家伙想要躲开,天浪张开的手臂像老鹰一样已经将他逃跑的路线封住,他就想小鸟一样闪动着小翅膀噗啦噗啦挣扎飞舞起来。 小家伙的桀骜不驯,芊芊笑看这对儿父子时眼神里的甜蜜温柔,还有唯独只照射在他们一家人身上的夕阳,变成一幅暖色调的油画。 和小家伙嬉闹了一阵,又和王太后马太后说一说话,两宫太后也已习惯了天浪去战场,不过还是嘱咐了许多话,天浪都一一应着。 不过天浪没有同她们讲这次出征会有多久,如今大军已经兵强马壮,拥兵一百五十万,是以两宫并不担心儿子会涉险。 只是兵马多了,也意味着鱼龙混杂,谁能想到天浪这一次提兵百万挥斥方遒,却从意气风发到伤心欲绝,成了他一生征战中最伤心也是最凶险的一次远征。 今晚的晚餐聚齐了所有家人,尤其许多道菜还是芳芷郁青儿亲手做的。 天浪还将带着一支全部由广西地方组建训练的新兵出发,而身为广西巡抚的瞿式耜却不肯给他的子弟兵发粮饷。 倒不是他存心要拖天浪的后腿,而是这支军队是除了焦琏的队伍以外,隶属于他的第二支人马。 瞿式耜觉着江南有八十几万军队,天浪却单单挑他的苦心建立的队伍去湖广,是有居心的,是以很不配合。 然而天浪可以不需要他配合,不就是粮饷吗,在查抄了庄家以后,他又得了几十万两银子,完全可以拿来用做粮饷。 杜衡就是为了给这支大军安排粮饷才最晚回到餐桌上的,芳芷郁青儿也都忙完了,大家都在一边闲话,看着天浪和小家伙疯闹,一边等她。 有了贤妃娘娘阔绰划拨的银子,队伍明早便可开拔了,这顿饭芳芷和郁青儿做得格外用心,一家人吃得十分开心。 三十几道菜里,大多是两宫太后、天浪和小家伙喜欢吃的,反倒是芊芊没什么胃口,只默默一味的给丈夫和儿子剔去鱼骨,剥开虾皮。 天浪还总让小家伙多次蔬菜,也同样往小家伙的碗里夹菜。 可明显小家伙信不着亲爹,把亲爹夹得菜全都塞进了饭碗的底部,对于最爱吃的红烧鸡翅红烧排骨,则和亲爹挽起袖子抢了起来。 看到小家伙像小松鼠一样一鼓一鼓的腮帮子,明明塞满了还不停忘了嘴里塞,众人都笑了。 亲爹总是喜欢和小家伙玩儿些博弈的游戏,是以小家伙每次见到亲爹都能激起基因内好斗的因子。 吃过晚饭,小家伙继续留在奶奶这里,回了西正殿,躺在芊芊枕边,天浪帮芊芊掖了掖被子,粉菱被里,芊芊蓦然回头。 书香走过来要熄灯,“点着它吧,不碍事的。”芊芊不肯睡,她现在就已经开始想他了,不要熄灯,她要一直看着他。 书香答应了一声又退下了,烛光摇曳中,芊芊缓缓仰起头,两个人四目而视,鼻息相闻,周围一切细微都响动的清澈。 “睡吧,好么?”天浪柔声道。 “嗯。”芊芊眼睛亮晶晶地点了点头,答应说好,却不照做。 “来给宝宝讲个故事吧。”芊芊抚摸着小腹,喃喃道。 天浪起了身,轻轻伏在芊芊的小腹旁,“爸爸给宝宝讲什么呢?就讲大灰狼如何吃掉小红帽,话说在你四娘生日的那天夜里呀,家里燃放了漫天的烟火......” “哎呀,让你讲童话故事,谁让你又讲舞刀弄枪的那一套,如果生下来的是个女儿,你难道也要让她舞刀弄枪么?” 天浪微微抬起头,眼睛一亮,“嗯,你的这个主意真不错。” 在挨了芊芊的白眼之后,天浪又改成唱儿歌了。 无论夜多漫长,清晨的阳光也总会不期而至。 清晨的阳光带来几缕清幽和香甜的气息,芊芊躺在温暖的床上,身边还有他的余温。 这世间,恐怕只有这个女人呀,总是能够让天浪有种想要拥着她安睡到地老天荒的冲动,宠溺地抚摸着她额前黏湿的发丝,喃喃于她耳边说了些情话,天浪深吸一口气,最后淡淡笑着,走出了这扇门。 杜衡、芳芷和郁青儿已经等在门外,在院中牵过战马,一起为他披上了战甲。 天浪轻声和她们一一告别,骑上了五花马,挂起腰刀和狼牙棒,继续那一身老旧却异常坚实的棕色皮甲,头戴武弈来到了城西北的校场。 校场上旌旗招展,旌旗下是许多年轻且阳光的面孔。年轻的人因为健康所以阳光,有了土地的百姓,虽然不至于锦衣玉食,可除非百年一遇的灾荒,总不至于挨饿了。 (本章完) 847 故人 土地财富集中在少数皇亲贵胄官宦权贵的手里,百姓生于这片土地,脚下踩着的土地却供养着那些脑满肠肥的吝啬鬼,是这些人吃垮了大明。 如今不同了,这支部队虽然全部是新兵,他们所隶属的上官甚至可以归类于军阀,可天浪相信,他们并不会为某一个人而战。 除了身后的锦衣卫扈从,这里没有人认得他就是无数大明人颂扬的那位天选之主。 天浪的战马走过一个个队列,目光想要把每一张脸孔认清,武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天浪想要一将功成,可他面前的每一张年轻脸孔,背后都有一个家庭,以及爱他,牵挂他们的人。 走过第十六个方阵的时候,天浪的眉头一皱,他应该看到了一张略微熟悉的面孔,一个皮肤黝黑,粗壮的中等身材,颧骨略高相貌一看便很老实的人。 “三排第五个士卒出列!” 那人一定也认识自己,表情从欣喜,再到羞涩地尴尬,最后极不情愿地走了出来,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 “小的参见圣上!呃,嘿嘿...” 这家伙见到皇上不是紧张,而是尴尬,还嘿嘿傻笑,就连他的千户长都不觉皱起了眉头,也从这家伙的称呼方才知道,这个高大挺拔的青年,竟然就是当今圣上。 “小五,你怎么参军了?”天浪语气是在质问。 这个小五就是天浪曾在柳州救过的一家人,他上有老母,家有妻儿,是家中唯一的顶梁柱,天浪问起他,是担心他出来从军,家里老母妻儿的生计。 他们原本家在全州,逃难去柳州的路上,妻子被乡绅霸占了,还把小五也抓起来欺负作践。 天浪记得自己当时也是在巡营的时候发现了他们的那个名叫铁蛋的孩子和铁蛋的奶奶,得知了乡绅欺凌他们全家的整件事后,天浪便带着庞天寿去杀了那个乡绅,以此为导火索在柳州城北立了法场,杀了许多个贪官污吏。 “圣上,小的想要参军,报效圣上的救命之恩,家中老母妻子也都支持小的。” “可是朕不答应。” 士兵们都哗然了,莫非这个小五竟和皇上认识? 真是人不可貌相,小五人不出奇,竟然是皇上的故旧。 “你是家中唯一成年男子,根本不符合应招入伍的条件,说吧,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小的...”小五面露难色地挠了挠头,可是皇上是他全家的救命恩人,他不能不和他说实话,“小的送给了里正三十斤精米,让他帮小的蒙混过去的。” 这个小五还真实在,不止实话实说,还一句话便把里正也给供出来了。 “哦,是这样,那么朕给你三百斤米,一挂车,你拉着米回去跟你母亲和孩子说,是见到了朕,朕又送她们一点礼物。” “哦,谢过圣上,其实圣上不用再送小的什么了,小的家中有您送的那么大一座宅院,柳州地方还分了小的九亩田地,连孩子也会在下一波分到三亩田,这些已经足够小的一家衣食无忧了。” 啊,不对呀,哪里不对吧,这不是重点...小五这才反应过来天浪话里的意思,忙改口说,“小的是来参军的,小的想要报答圣恩啊。” “朕不需要你报恩,身为君父,爱护子民是朕的本分,而大明的子民投军杀敌,是要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脚下的土地,背后的亲人,身边的同袍和心中的国家,听懂了吗?” “哦,听懂了。”小五讷然答道。 “既然听懂了,就回家默记朕的这句话。” “哦,好,不对,小的不走,小的已经...” “皇上,您无权让小五卸甲。”小五刚要反驳,一个声音清朗,眉目俊秀的小将军站了出来。 “大胆,这是圣旨,尔是何人,敢和小五一起抗旨吗?” 矗立在一旁的邓凯闻声厉喝,不过他只是声音吓人,表情还是比较平和,并没有想给这个愣头青小将军带来太大的威压,否则以邓凯那久经沙场的血腥气势,他真怕吓坏了这个初生牛犊有些执拗的可爱的小家伙。 “末将史长歌,是小五的千户长,末将和小五也并非抗旨,末将的这支千人队战时只服从上官的命令,他人无权调度和处置。” “呵呵,你说的是什么,本将没听清楚?”邓凯都被气乐了,看着表情未变的天浪,知道天浪并未生气,便有心逗一逗这个勇敢的小家伙。 “史长歌,你的名字很不错。”天浪点着头,忽而话锋一转,“只是作为军人恐怕还不够格,你知道从走入校场的这一刻开始,便以是走进了战场。只听从上官的命令没错,可你难道不知道还有圣旨除外吗,圣旨无论在平时还是在战时,都是最高命令,这个你都不知道,还当什么千户长?” 史长歌唇角勾起了一丝悠然的弧度,像是早知道邓凯会这么问,他语气舒缓,字句铿锵地答道:“末将当然知道圣旨的作用,可是这位将军,您说的圣旨在哪儿?” “我...”邓凯气结呀,有些挂不住脸了,“这是皇上的口谕。” “呵呵,”史长歌一阵轻笑,“末将不知将军身居何职?” “本将军乃锦衣卫指挥使,邓凯。” “那末将就要把刚刚将军送给末将的那句话原数奉还了。” “什么话?” “将军连作为最高命令的圣旨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当什么指挥使?” “哈哈哈。”天浪的笑声打断了二人的话锋,他扬了扬手,“老邓啊,你才是真笨,是咱们的错误,战时的圣旨,不包括口谕,如果没有圣旨,除非朕站在自己的纛旗之下,手拿印玺和兵符,否则还真没有资格对军队口头发号施令。” “哦,是臣的疏忽,给皇上丢人了。” “狗屁,你丢的是你自己的人,于朕何干?”天浪一脸嫌弃。 史长歌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他虽是新任的千户,麾下也只是新兵,可他御下甚严,包括对自己都不会有半点马虎。 (本章完) 848 出征 史长歌看不惯天浪刚刚的赏罚无度,觉着战在军中数万人的面前,凡是不能随意,小五没有任何功勋就轻易得到皇上的赏赐实在有些胡闹,于是连带着抱不平便促使他站了出来。 “那么皇上,小五的事...”邓凯试探着问,不过天浪此时也明白了,刚刚自己虽然想法没错,但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就算小五不符合,问题也在地方的里正,何况新军出征鼓舞士气很主要,如果硬是盖上大印命令家中独子回家,岂不是搞得跟敢死队誓师一样,加重军心的紧张情绪? 想过这些,天浪也理解了这位叫史长歌的小小千户冒着这么大风险得罪自己的良苦用意,非但不生气,反而很是好感,何况还有小五呢。 “小五的事,这位千户长的决定不容置疑,另外...”天浪顿了顿,有些不怀好意的从腰间拿出一样东西,对史长歌讳莫如深地笑道:“小将军,给你看看这个。” 史长歌结果之后立刻色变,刚要对天浪再次行礼,天浪低声说:“不必,史长歌,你很优秀,这枚兵符你自己看到便好,感谢你刚刚的提醒使得朕没有犯错,朕当然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扫你的颜面。” 史长歌愣了愣,没想到堂堂天子,竟会去在意一个小小千户长的颜面。 天浪继续说:“兵符看过了,便还给朕吧。” “喏!”史长歌双手将兵符奉还,天浪莞尔一笑。 广西的地方军,自然有广西总兵可以直接节制,广西总兵侯性早已转行了,连兵符都被天浪收回在自己手上。 所以他才轻轻松松把这支瞿式耜费尽心思培养起来的军队收回到自己手上,而瞿式耜却只能通过扣发粮饷恶心恶心天浪。 接过兵符,天浪似笑非笑对史长歌说:“现在朕有权直接给你下达命令了吗?” 史长歌心中郁结呀,心话你说的冠冕堂皇,实则还是想要给我难堪吧。 可军人就是军人,必须服从,史长歌深深说了句,“喏,末将服从陛下的任何命令。” 天浪沉吟着,重新打量着这个人,可以说无论从哪种标准去平判这个人,他都是最最英俊的那种,可以说他玉肤玉骨,飘逸出尘,鼻若悬胆,齿白唇红,面如皓月,目如朗星,这是一个美到极致的男人。 可他不止是美,还有飘逸出尘的气质,有着李谪仙般的洒脱,面对皇朝最尊贵的人都举止自如,虽然一身戎装,却透着优雅。 魏晋风流也比不过面前这个人,哪怕同为男人,也不免对他心声喜爱,更能让天浪这样公认的美男子都赫然有自惭形秽之感。 而且天浪最为期待的,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浩然正气,这种气质是无法伪装的。 数年来,老奸巨猾、道貌岸然、口蜜腹剑天浪都阅人无数,他见过最善于伪装的,也见过真正的纯臣。 这个史长歌,不简单,是个大有前途的人才,哪怕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千户,天浪也相信他是一块人间罕有的璞玉。 “好,很高兴你终于可以接受朕的命令。” 史长歌微微脸红,天浪勾唇笑道:“那么你的这支千人队,此后便做为朕的扈从,而你本人,只接受朕和邓凯邓指挥使的节制。” 这说明天浪暗地里把他提拔了,皇上先不提,只接受指挥使的节制那可是同知和佥事才有的级别。 而史长歌的表情却是无波无澜,只是平静地谢了恩,天浪又嘱咐史长歌道:“虽然麾下将士,理当一视同仁,可类似小五这样情况的,还应考虑到他家中还有老幼妇孺需要他来赡养,你觉着呢?” 史长歌想了想,觉着天浪的想法没什么错,便说:“末将遵命,稍后将详细了解一下,类似小五这样的情况,将全部作为伙夫从军。” “嗯,好,那就麻烦史千户了。” 这个人给史长歌最深的印象不是他尊贵无比的身份,甚至不是他的英俊和儒雅,而是他的气度沉稳,平易近人。 这个人竟是传说中那个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的人屠皇帝?是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在兵不满数万的绝境下先后歼敌近二十万,使得如日中天的八旗铁骑三次南征都落败得惨不忍睹的那个人? 看着他背影,看着他前行,看着他再普通不过的外衣包裹着的那等胸襟。 在自己面前刚刚那声音和缓,轻柔温暖的一番话,在战场气吞万里如虎,击灭何洛会、尼堪那等大名鼎鼎的骁将的传说。 这个人真让人看不懂,看着他的远去,史长歌竟然有些失神了,心中却是莫名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 天浪和史长歌说话的声音不大,将士们只见到一个千户长面对一位器宇轩昂的将军,先是言语不平,而后趋于平静,最后两人竟然低语了起来,直至那位器宇轩昂的将军已经打马走远,而那个千户长则一直注视着他背影。 将士们的心中依旧揣测着,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能有那种气派,甲胄却很普通的男人会是谁? 其实天浪一直穿着这样一副看似再寻常不过的甲胄,还是芊芊软硬兼施必须让他这么穿的。 其实自从看到沐天波那身华丽到不能再华丽的明光铠,心里也是痒痒的,一位将军对宝马,宝剑以及宝甲的喜爱,一定是成瘾的。 可芊芊说,穿得那么花哨,在战场上就会是敌人的活靶子,只有低调才是最牛逼的炫耀,天浪又哪里会违背老婆大人的意见,便再一次穿上这副陪他征战数年的皮甲出征了。 大军在他校阅完毕后,出兵戈之门西门,又绕城半周,徐徐向全州、湖广方向开进。 行军时,天浪总会时不时注意一下已经被他带在身边的一身英气的小小千户,和被他带在身边的小五。 “老邓,看这个小家伙不过十八岁上下的样子,我其实心里在想,是不是找到了一个霍去病呢?” (本章完) 849 脾气还不小 天浪对自己成功做了一次伯乐很是得意,邓凯片刻后忽然嗤笑道:“呵呵,是不是霍去病不敢说,倾倒众生倒是真的。潘安宋玉臣没见过,料想也不会比他出色。” 邓凯说的没错,如果说当今皇后娘娘是倾国倾城世间最美丽的女子,那么史长歌绝对是大明第一男神。 邓凯又道:“不过他十几岁的年纪,说来也很不简单了,臣要说的是他这个千户并不是接任父兄的,祖上也不是军户,而是弘光朝落败,从南直隶逃难过来的。” “嗯,军户不可能,看他的气质,必定生于书香门第,出自官宦世家。且如果他的父母相貌人品都是寻常,也生不出他这样儿子。” 邓凯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天浪知道他想歪了,摇头笑道:“别瞎想,朕只是喜欢他身上的那股子劲儿,有正气,有傲骨。” 邓凯这才讪讪笑着说:“那是,臣也没瞎想,臣是在想啊,要是臣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妹妹,一定要招他为妹夫。” 二人相视都笑了,而邓凯说话时的声音并不像天浪那般低缓,武将的大嗓门已经让他的话传到了史长歌的耳朵里。 正在史长歌蹙着眉头不知想什么的时候,恍若左前方路边的小树林里闪过一道阴影。 史长歌目光一凝,腾地抽出宝剑窜入了树林,“是谁,立刻现身,否则杀无赦!” 背后却发出了阵阵笑声,天浪和邓凯都好不紧张,像看热闹似的看着史长歌的火箭速度。 “呵呵,皇上,这个小家伙身手还不错,就是嫩了点儿,完全没有辨别敌情的经验啊。” “你这个上官怎么不知道鼓励他,他才多大,又哪里上过战场?自然没有敏锐到感觉什么才是真正的威胁和杀机,不过很是尽责,嗯,伸手也不错,假以时日,让他替你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未可知在。” 两人嬉笑着,前方树影里战战兢兢走出来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儒生。 他青衣小帽云履,气质端方,浓眉大眼,面白唇红,鼻正口方,只是身形单薄了些。 “天驭,你怎么在这里?”史长歌见到这人,一股伶俐的威势立刻消散了,宝剑也被他缓缓收回鞘中,不过一双星眸依旧带着质问看着他。 “我...”儒生低下头去,手攥着自己的袖口拧动着,有些局促,说话也吞吞吐吐,“我,一直在这等你。” “你等我,做什么?我是要出征打仗。”史长歌语气和缓了下来,回顾了一下,见天浪和邓凯饶有趣味的勒住了马在路边向这边张望,心中不觉有些小脾气。 大军行进,连这样的路边新闻都有等的吗?这二人还真是有些不着调。 于是史长歌抿了抿唇,把小脾气都发在了天驭的身上,“卢天驭,你不好好打理你那个快要黄摊子的破镖局,跑来等我作甚,难道你还想送我到十里长亭啊,你是不是又找打了?” “嚯,这小家伙脾气还真不小,”邓凯嗤笑道。 “嗯,脾气是不小,朋友来送他,他却要打人,那个叫天驭的小家伙朕也见过,在宣城书院,是个等待重开科举的儒生。” “皇上好记忆,这个人叫卢以行,字天驭,可是个颇有趣儿的人,他不止是个儒生呢,在桂林城里还开了家镖局,不过正如长歌说的,他本来不会什么功夫,镖局里镖师也不多,生意就更少了,却一直苦撑着。” “开镖局的,呵呵,有点意思,”天浪突然用只有他和邓凯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么说你也一定了解过他是怎么支撑下来的吧?他和亭林先生还有傅山先生有没有什么关系?” 邓凯神色惊异,对天浪说出这番话很有些意外,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轻声说道:“皇上果然明察秋毫,这个卢以行却是是得到了亭林先生的暗中资助,这才将镖局支撑下来的,否则凭他的身手和财力,根本不可能。” “呵呵,原来还是你锦衣卫的人,怪不得你对他这么了解。” 邓凯苦笑啊,“这小家伙太不入流了,是因为亭林先生和傅山先生掌握漕运帮派和两京十三省的镖局行当,为朝廷搜集情报,所以才不得已关注一下这个他们留在桂林的小家伙。” “他没加入天地会吗?” “没有,国舅爷这边和亭林先生一样,也并没有让他加入到天地会。” 傅山已经到了西北军中,顾亭林依然在敌占区,天地会总舵的负责任便是王夫之和方以智,顾亭林安排这么卢以行在桂林,必然要让王夫之知晓。 “看来卢以行还是有些故事的。”天浪点头,语气却是颇耐人寻味地诡谲笑着说:“亭林先生良苦用心,进退有度啊,他是怕用个干练角色在朕的身边,引起什么误会,所以才选中他的?” 邓凯眼神躲闪,被天浪捕捉到了他刹那间的心慌,邓凯又忙转移话题,小心试探地问起别的,“皇上,你是不是早早就发现他在树林里躲着了?” “呵呵,你难道不是?”天浪轻笑道:“朕只是见过他这个人,你却了解他的几乎一切。” 邓凯心沉啊,完了,还是被皇帝老子识破了。 就见天浪苦口婆心道:“老邓啊,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就别藏头露尾的了,关于这个卢天驭恐怕你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朕吧,这么小心,难道是担心朕会对一个小家伙不利?” 邓凯吓了一跳,忙道:“皇上,臣可不是怕您对他不利,而是怕您一旦知道了他的身世,会对他揠苗助长啊。” “呵呵,朕就说么,亭林先生把他安排在桂林,肯定另有隐情,若说有,必定是要保护他,留在桂林,重兵把守,当然是最安全的,而你又不肯说出这一点,原来是怕朕过于抬举他,说吧,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邓凯面色暗沉,嘴唇抖动着,极为痛苦的说:“他是忠烈公之子。” (本章完) 850 我是镖师 你说什么?” 天浪大感意外,因为邓凯所说的忠烈公便是诛杀了高迎祥,一生大小百余战的一代名将卢象升啊。 清人评价明朝的灭亡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大明的灭亡,开始于太子少师孙承宗的退休,形成于兵部左侍郎宣大总督卢象升的战败身死。 可见这二位的存在对大明具有多么大的重要性,卢象升是岳飞一般的人物,也死于岳飞一般的性格。 他的死是大明莫大的损失,可纵使没有恨他入骨的杨嗣昌下黑手,以他的性格,面对一个胡乱指挥的皇帝和一个乌烟瘴气的朝堂,也早晚都是一死。 天浪竟然能见到卢象升的后人,想起那段扼腕叹息的往事,心中血潮翻涌自不必说。 “对,这孩子就是忠烈公的第四子,忠烈公的子嗣中,公之发妻汪氏所生长子文炜早夭,公又纳了陈姓妾室,续娶了夫人王氏,王氏夫人生了二子以载,陈姓妾室生了三子以谦,夫人王氏又生了四子以行,以谦与以行皆是崇祯四年所生,而公与蒿水桥之战殉国后不出一年,二子以载和三子以谦竟于同一天死亡。” “同一天死亡?是病死的吗?” “肯定不是,朝中嫉妒痛恨忠烈公的奸人实在太多了,尤其像老贼杨嗣昌和监军内臣高起潜,都有害死忠烈公子嗣的动机。” “是啊,这二位却是有足够的动机。”天浪,握了握拳,语气冰冷。 邓凯抬起头来,看向了卢以行和史长歌的方向,长叹一声,“嗨,作为忠烈公的嫡子,以行应该将卢公的英雄血脉延续下去,可是这孩子来到西南,却是想要参军的。 他几次想要入伍,都被臣暗中挡了下来,于是他就开起了一家镖局,天真的幻想自己可以培养一支队伍,将来去战场组成一支义军,这孩子虽然文弱,却一直有一颗躁动的心,也不知臣和亭林先生还有国舅爷能稳住他多久。” 树林里,史长歌正揪着卢以行的耳朵教训着他,“卢天驭,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是小孩子吗,知不知道向你这样藏头露尾的,随时可能被大军当成奸细抓起来杀了?” “哎呀,疼,疼,疼...长歌,你听我说啊,怎么一句话都不听,就又拧人耳朵啊?” “拧你耳朵是轻的,我真想一脚踹扁你这颗榆木脑袋,昨晚不是一起喝酒告过别了吗,你今天还来送我,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连我自己都以为这一去就会身死沙场了呢。” 看着史长歌一脸膈应的直起鸡皮疙瘩的样子,天浪和邓凯都笑了。 “史千户,这位卢公子要送一送你,你便让他送吧,朕给你们两匹马,他送了你之后,可以骑着马回城,倒也不会嫌回家的路太长。” 邓凯也说,“是啊,正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史千户一定是钟子期,而卢公子最像是你的俞伯牙。” “啊呸呸,谁是他的知音,整天到晚跟个尾巴一样,都烦死我了。”史长歌正在气头上,卢以行的出现,让他都快赶不上自己的队伍了,气哼哼接过缰绳上了马,卢以行却有些犹豫。 两个锦衣卫已经把两匹备用马匹牵去给了史长歌和卢以行,天浪道:“上马吧,路还很长,有卢公子陪着一起走一段,倒也免得寂寞。” 卢以行拱了拱手,“谢过将军。”话毕便踩上了马镫,准备上马,可是这匹是战马不是阉马,很有些脾气,没等卢以行上去便拧拧哒哒走了起来,弄得卢以行一脚踩着马镫一蹦一蹦的很是狼狈。 “这是军马,怎么能给这个家伙骑回去呢?再说了,你看他那样,恐怕连马背都坐不稳。”虽然口中不耐,史长歌却还是帮卢以行把马牵住了,语气也不像是真的嘲讽,更像是关心。 天浪刚要说这是御马,是他个人送卢以行的,不料卢以行坐稳了马背后,却龇着牙笑着说:“嘿嘿,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说什么,你想不回去,那你要去哪儿?卢以行,你幼稚不幼稚啊,我们这是去打仗,你一个普通百姓,怎么能跟在队伍里?” “我是镖师啊。” “呵呵,呵呵呵。”史长歌无语望天啊,十万大军,竟然要用一个百姓做保镖,他是要疯啦。 “你没听错,镖局接了一趟镖,是护送两位姑娘去武昌。” 卢以行还有些得意,史长歌却是眼神伶俐,咬牙切齿地说:“卢天驭,你是不是想银子想疯了,武昌正在打仗你不知道吗?” “知道啊。”卢以行满不在乎地说:“要不是去武昌,我还不接这趟镖呢,而且谁说我想赚银子,这趟镖啊,小爷没收钱。” “我的天。”史长歌一手扶额,晃着头想让自己清醒些,生无可恋地说:“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么个白痴。” 天浪若有所思地问,“这趟镖可是危险的很,你带了多少人?” “两百二十人,我镖局的所有人。” 天浪‘哦’了一声,又看向了邓凯,邓凯讪讪一笑,意思大概是说,这些人虽可以说是锦衣卫的情报网,可我一指挥使,也不可能随时掌握他们的行踪啊。 而且漕运帮派和十三省的镖局,是亭林先生顾炎武和傅山个人建立的组织,虽然目的是为了反清复明,可锦衣卫毕竟没有直接的管辖权。 天浪和邓凯谁都没有立场不让卢以行退掉这趟镖,于是在史长歌没有彻底爆发之前,天浪无奈对卢以行说:“卢公子是吴贞毓的门生,冲着吴知府的情分上,路上你跟我们走,等攻占了武昌城,你再进城交镖,不然的话,你也没法进城。” 卢以行在不客气这方面做得还不错,横竖天浪的建议,让他此行的两个目的都打成了,他怎么会拒绝呢? 保护好友史长歌,组织义军抗清,天浪也料到卢以行根本不是来保镖的,而是要做这两件事。 那还不如顺其自然,让他在自己实现之内,也好方便照应呢。 (本章完) 851 见到了仇人 向前又走了一段路,就看到卢以行的镖车了,有两辆各套着两匹马的马车,两个车厢又同时垂着大红的窗帘,看不到车里面的人,只看到窗帘上全都绣着大喜字。 “除了镖局的人,还有一些丫鬟和仆人,和几个衣着光鲜的男人,这是成亲的队伍,男人和仆人送亲,丫鬟陪嫁。” 卢以行对天浪三人介绍到,天浪点了点头,对镖局以外的人也没有感到以外或者排斥,何况邓凯已经安排了相应的人手,也只有卢以行本人才可以与天浪一起走。 且有了史长歌在,貌似卢以行连本职工作都完全抛在脑后了,看得出来,已经无亲无故的他对史长歌很黏,很依赖。 而送亲的人对大军允许他们跟着队伍一起行进也很意外,尤其看到卢以行骑着一匹战马与两三位将军并辔而行,那些人都懵了。 他们之所以雇佣卢以行保这趟镖啊,可不是因为卢以行不要钱,而是除了这个傻小子压根儿没人接他们的镖。 就在送亲队伍都吃惊的看着卢以行和一大队锦衣卫簇拥着的几名将军走在一起,并揣测着卢以行到底是什么身份的时候,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发出了惊呼。 “见鬼了,怎么是他?” 众人都转头看向张着大嘴喊出这话的人,其中一个刚刚还夹着尾巴躲在后面的一旁的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试探着问:“丁公子看到了谁,莫非是认识某位贵人?”随后观察了片刻后才一脸了然地幸灾乐祸道:“哦,原来是见到了仇人。” “丁公子,小丁丁,好巧啊,这世界真小,害得你又落到了我的手里。”天浪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反观小丁丁,可真是一脸的痛不欲生啊。 “秦寿,哦不对,秦将军,您吉祥。”小丁丁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了,还给天浪请了个满人的大安。 半跪在地上打千儿,那叫一个恭敬,若是再来一句:“给皇阿玛请安。”的台词儿,就更完美了。 丁公子前阵子可是被天浪收拾惨了,一见到天浪,腿肚子都直转筋。 “怎么着,丁公子,欠了秦某人的银子,这是打算出门儿躲债去了?” 小丁丁一脸讪笑,虽然天浪无意的一问还真戳中了他的心事,可是他也不能认啊,“呵呵,哪儿能呢,这不是胞妹大婚吗,我妹婿可是岳州知府吴霁啊,妹婿公务繁忙,这才由我带着送亲队伍,把胞妹给送过去,欠您的银子,小弟一定会还,不如这样,待胞妹大婚那天,请秦将军去妹婿府上喝杯喜酒,如何?” 丁公子语气很客套,不过这会儿他已经从最初的惊愕走出来了,他的脑仁儿不是核桃仁,他有自己的分析和判断,何况他现在也是有大后台的人了,自己刚刚只顾着害怕,却把自己如今有后台这一茬儿给忘了。 新妹夫虽然只是个知府,可妹夫的爹可是前任礼部尚书,反观秦寿,大明朝有名有姓的武将里面,干脆就没这一号的存在啊。 别看人五人六的混在锦衣卫的队伍里,可明显他的盔甲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皮甲,和锦衣卫的飞鱼服、对襟锁子甲一比,啧啧啧,就只剩下丢人了。 “将军,原来丁公子欠您银子啊,那可巧了,他家刚刚把原本该给我妹妹的聘礼给拿走了,现在这会儿,正有的是银子。” 天浪眉头一皱,没有理会那人的聒噪,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送亲队伍竟然两拨相互仇视的人,天浪让他们落了个没趣,他们却仍与对方斗得快活。 一边瞪着眼向对面伸出了剪刀手,另一边咬着牙还以冲天炮,虽然只是隔空比划着,面部表情却都非常到位。 天浪已经审视地看向了卢以行,饶有趣味地问他,“卢公子,你不是说这趟镖要去武昌吗,怎么人家说是岳州。” 卢以行挠了挠头,有些谎话被戳穿的羞愧,“哈哈,是再下要陪长歌去武昌,这才接了去岳州的镖,只等把这趟镖送到了,我会陪长歌一起去前线,将军放心,我不会拖大军的后腿的,战场上也是需要民夫的,所有大军无暇去做的事情我们都能做。” “那好,那你届时便带着你镖局的人为大军从岳州向武昌运送粮草吧。” 卢以行眼前一亮,没想到这位将军竟然这么好说话,运送粮草也行啊,只要能更接近前线,能接近史长歌。 卢以行满口答应下来,这时天浪才想起小丁丁他们刚刚的那番话,便问起卢以行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这事还和天浪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天浪在妓院门口打了瞿玄钧的闷棍之后,谎称是孙荣的家人雇来弄得他。 孙荣的上位有着瞿玄钧的作用,上位后他也更加贪心,然而瞿玄钧将他捧高了,也把他摔疼了。 瞿玄钧还真怀疑有可能是孙荣家人做的,恰巧吴尚书之子吴霁与孙荣之女孙淼的婚事也将近了,他便从中使了些绊子,孙荣获罪,吴尚书一家也正有此心,于是便活生生把一桩婚姻给搅合黄了。 这才便宜了丁时魁一家,本来这事儿在庄大的斡旋下已经有了转机,奈何紧接着庄大也倒霉了,吴尚书干脆把聘礼索要回来,立刻送给了丁时魁的女儿丁雪。 两家人未免夜长梦多,即刻便要让丁雪的哥哥吧丁雪送到岳州完婚。 可孙荣虽然获罪,孙家人却有聘书在手啊,这便把官司打到了桂林知府吴贞毓那里,吴贞毓是个清官,什么丁时魁,哪个吴尚书的面子,压根儿谁都不给。 可是两家都有聘书,丁家的聘书还被吴尚书刻意做了手脚,把日期改了。 孙家毕竟失势了,怕日后真被吴家和丁家报复,而吴家和丁家在这件事上又很理亏,索性最后三家打成一致,便把两女稀里糊涂全都嫁了过去,自古便有平妻一说,俗称两头大,就是两个老婆都是正房。 其实在明朝这会儿,平妻一般是指富商在外地养的小三,也就是外室,在清朝道光以前啊,中国婚姻一直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并非一夫多妻。 (本章完) 852 都别吵吵 恰好吴霁也是外放的知府,吴家毕竟是出了礼部尚书这样的文人世家,就是就这么不要脸的决定了,只是孙家如果愿意接受,原来的聘礼,需要退一半拿给丁家。 可平妻在道光之前说白了就是花言巧语偏外地的小姑娘上床的把戏,称呼好听,不过仍然是妾室,只不过不用伺候主母,自己独门独院,天高皇帝远的说了也算。 但孙家仍然不甘心啊,管你什么礼部尚书,骗谁呀? 万般无奈下,吴尚书大脑灵光一闪,最终拍板决定:一样大,谁都别吵吵! 于是乎,本来该在道光年间完成的伟大历史进程便被明朝一个前任的礼部尚书给提前完成了。 吴家算是开了先河,天浪是又好气又好笑,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哪怕他是皇帝也没啥发言权。 在骂了吴家和丁家几句不要脸之后,也就此不提。 谁能想到,这种不要脸的事儿不就之后,他也现学现卖了一回,不过与吴家不同的是,他学了前任礼部尚书的妙招,却促成了身边第一近臣邓凯的一段完美姻缘。 行军之路很漫长,可天浪并不是个沉闷无趣的人,虽然前方走向的是未知的战场,虽然他们中的许多人是在走向死亡。 经历过太多生死,也就将生死看淡,而史长歌和卢以行没有上过战场,同样也不曾敬畏过死亡。 枯燥的行军从此变成了他们的旅程,话题无处不在,何况还可以脱离大队,到山间骑马打猎。 他们和獐狍野鹿赛跑,和野兔捉迷藏,一头蹦跳这的雄鹿噗通一声倒入草丛,卢以行第一个欢腾地跑到猎物旁边,发现上面竟然插着两支箭。 查看一下,竟然是史长歌射中了颈部,而天浪射中了臀部。 天浪的箭法并不算高明,他把更多时间用在联系骑术和兵器上了。 史长歌来到近前,马步绕着猎物悠然地转了一圈,而后很不客气的将猎物捞起,却放在了卢以行的马上。 在史长歌身边,卢以行从来都是忍气吞声的角色,他的马屁股上已经挂满了猎物,那匹马走起路来都直掉腚儿了,仍没啥觉悟,仍像小猎犬一样第一个跑去叼东西。 “长歌,我上辈子是不是已经给你做牛做马了,所以这辈子便习惯了?” “你错啦,真正做牛做马的是你骑得那匹畜生,难道今晚打的猎物你不吃吗?” “干嘛不吃,可都是我背回去的。” “哦,那就对啦,一会儿回去你负责生活烤熟。” 呃...没想到还有差遣,卢以行搔头憨笑。 天浪都没好意思往猎物跟前凑,史长歌打马回来,示威似的颔首微笑,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一脸的小得意,“陛下的箭法是不是再好好练练呢?” “大概不需要吧,”天浪黑着脸。 “为什么,您可是马上皇帝诶。” “马上皇帝不假,怕只怕朕的箭法练得炉火纯青了,大军却已经有足够的财力装备火枪大炮了。” “哼,传说中的天选之人,竟然诸多借口,真不知道我的千人队现在连战马都没有,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的火枪大炮。” “嗯,期待吧,有理想总是好的,虽然你没有,朕也没有,不过济尔哈朗有,多尔衮也有。” “凭着缴获装备战马和枪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说不上,不过腾骧四卫去年就已经全员配备两匹战马了,那些可都是缴获,怎么样,有没有感觉打脸啊?” 不到一天的时间,天浪与二人都熟悉的很了,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面对天浪竟也没什么拘束。 天浪总会给身边的人一种平和敢,让人和他在一起会觉着轻松、放松。 史长歌憋了瘪嘴,知道天浪是在故意和他斗,他却对天浪的解释并不苟同。 “既然都说了,你有羽林军的骑兵,还有校练卫、还有白杆兵,那些都不需说了,哪怕御营禁军的战斗力也是很强的吧,可这次出征,为什么用我们这些不入流的、刚从校练营里训练了一年的新兵呢?” “呵呵,你这是要和朕套路兵略了吗?那么朕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任何一支军队在战场上都有他不同的用法,而大明的真正实力现在还绝不可以暴露给比我们更加强大的敌人。就让多尔衮多做几年大清帝国的酣梦吧,等他梦醒的时候,才知道是被朕用狼牙棒给砸醒的。” “嗯,说的不错,如果是不想过早的引起敌人重视,暴露实力,用我们这些新兵去战场确实可以迷惑敌人,可你确信这样会赢吗?” “你说呢?”天浪随意地反问,又自己答道:“身为统帅,如果不能把战场上的各种厉害都考虑周详,怎么可能取胜?优秀的统帅甚至需要把战役结束后的下一次战役乃至下下个战役都考虑周详,做不到走一步看三步,如何统筹帷幄?” 史长歌眸光暗沉,接受了天浪带给他的话,却咕哝起嘴巴,表情上拒绝承认。 见他对自己的话不以为然的样子,天浪也不恼,抬起马鞭指了指渐沉的夕阳,“好了,太阳都快落山了,前面行进的队伍还都在等着朕下令扎营,队伍走远了,咱们也得快马加鞭才成,老邓,你把天驭马背上的猎物分一些到你的马上,咱们回程。” 一听天浪要快赶去前面的队伍,史长歌眼前一亮,侧头笑看着天浪说:“好啊,陛下要不要比一比?” “当然好了,打了几年的仗,朕从来没经历过这样放飞自我的行军,来吧,驾!” “皇上耍赖!” 天浪还没等开始的讯号,便第一个跑了,史长歌咕哝了一句,恨恨在他身后紧追。 看着天浪的背影,不去想他的刁滑,而是满心的好奇,“传言说皇上三天不杀人就会手痒,还有人叫你人屠皇帝。” “哈哈,人屠皇帝?确实有人这么称呼朕,三天不杀人就会手痒也是朕曾说过的话,不过朕何曾真的嗜血,那些鬼话都是为了震慑心中有鬼之人。” (本章完) 853 听不太懂 那么皇上是不是只要有仗打,就会如现在这般开心呢?” “朕很开心吗?” “难道皇上不开心吗?”史长歌再次追问。 “呵呵,确实开心,不过却不是因为有仗打,松间明月长如此,君再游兮复何时?知道吗,这条通往湖广的路朕数年内曾多次走过,上一次也是因为济尔哈朗,可是那时走过这条路,一连几天几夜,都听不到一声鸡鸣。 无论大小城郭,乡村阡陌,到处都是一片残垣断壁,你问朕为什么高兴,只需自己看看如今所过之处的一派生机,这才是我们需要高兴的理由!那么你呢,史长歌,你为什么开心,你的开心是源于你的率真,还是基于保护你不堪往事的本能?” 莫非他察觉到了什么? 史长歌眸光一凝,而后讷讷笑道:“呵呵,陛下的话,末将听不太懂。” “哈哈,不懂算了,热血男儿,都该有渴望阳光的心,就像朕,朕渴望阳光,不是因为朕的年轻,而是见过了太多的黑暗,要跳出黑暗,就得一脸笑容向着阳光前行。而不是像是一个被快乐外衣包裹着的受伤的小鸟,欢腾地挣扎,别人却以为那是在跳舞,而不是因为伤痛。” 史长歌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的表情一闪而逝,随即挥舞马鞭,“哼,大叔,你好啰嗦!” “呵呵,这恐怕是朕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朕才二十六岁零十八个月,莫非就已经老了?” “十八...呸,一年哪有十八个月,险些真的被你骗了,你这人,为什么从来不讲规矩啊,连赛马都要耍赖。” “哈哈哈,那是因为规矩都是给朕的敌人定的。” “难道我不是你的部下,而是敌人?” “哦,你呀,当然不是敌人,朕期望你能成为大明的廊庙之才,你可以吗?” “什么廊庙之才,才不要,庙堂上的尔虞我诈并不适合我。” “呵呵,史长歌,你够胆,在朕的面前骂尽了文武百官啊,那你觉着自己适合什么?” “不是我适合什么,而是我只想手持长戈,杀尽胡虏,让山河重光,后功成身退,他日放舟西湖,去抒怀我大明天下的松间明月,江上清风。” “好志向,不过想要‘丹心换得一身铁,斗酒浇成万世文。’也该有最终成为屈子、文天祥、史可法的觉悟。天下大势,不会因个人的英雄志气扭转,民心所向,才是胜之所往,少年...喂...” 天浪发现,史长歌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处于沉默的失神状态,是自己哪里说错了?两人都渐渐放缓了马速。 “喂,史长歌,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所说的民心所向的含义,误会了朕以为文天祥和史忠靖公这样的殉道者都是活该牺牲?” “殉道者,呵呵。”史长歌笑的凄凉,“是啊,他们真的是殉道者,末将没有误会,只是想问皇上一个问题。” “好啊,你说。” “敢问皇上,什么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忠靖公以扬州守军微薄的力量抵御多铎及其走狗的数十万大军,难道违背了民意,违反了天道了吗? 那么八十万扬州百姓算不算民心,忠靖公牺牲后,扬州十日屠城,八十万百姓死不瞑目,他们的死,莫非也是天道?是以皇上高论,末将这等凡夫不敢苟同。” 史长歌情绪激动,气血翻涌,紧握住缰绳的手指已经攥得发白。 “长歌,看来你还是误会朕的意思了。” “误会,怎么误会?” “你误会了朕心中的忠靖公,朕说忠靖公是殉道者,忠靖公之前,世道是浑浊的,世人不确定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一把屠刀,以为要倒大霉的只会是别人。 而忠靖公的死,扬州八十万百姓的死,天下百姓方才如同被一道天雷击醒,让所有人都清醒地意识到,亡国意味着什么。 其实朕说‘民之所向,胜之所往’这句话也没有错,然而没有殉道者的一声惊雷,没有鼓荡着热血的英雄男儿高举旗帜,纵然有亿万百姓,又如何能看得清前路?” “英雄男儿吗?”史长歌声音怅然。 “对,英雄男儿。” “谁说英雄,只能是男儿?” 呃... 天浪脸黑呀,没想到史长歌还会在这里找茬。 史长歌戏谑一笑,模样俏皮,“皇上所珍爱的那位奇女子,在权贵、百官、伪道学的一片骂声中依然独来独往,强力推行均田,解决了皇明自孝宗弘治皇帝以来历代帝王都一直想解决却未能解决的土地兼并问题。 那位奇女子也一定知道,改革一旦失败,对她这个擅权的皇后会意味着什么,不知会是武瞾第二,那一定是比王莽还要不堪的骂名,可是她依然敢于去做,所以她也是殉道者,末将以为,她更是英雄。” “呵呵,很感谢你,长歌,你是除了朕以外,第二个给予她最中肯评价的人。” “真的吗,皇上,末将只是亿万百姓中的一人,末将无法代表民心,却可以告诉皇上一句话,皇上其实多虑了,老百姓并非瞎子,皇上只需走好自己的路,不必刻意去做百姓的手杖。因为当权者刻意去做一件事时,其本身就是一种操控,那样的永历皇帝,会是独夫民贼。” 天浪沉默良久,才从失态中走出来,对史长歌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多谢史贤弟,朕受教了。” 从落日熔金到暮色渐沉,天际是晚霞寂寞的柔光。 大军在一条河水旁扎了营,刚刚天浪和史长歌的速度很快,等邓凯和卢以行回来时,他们的营帐外已经点燃起了一团篝火。 方圆数里之内都是大军的营地,士兵们在纷纷拾柴,埋锅造饭。 “长歌,邓指挥使可是好身手啊,居然徒手抓到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我知道你会喜欢,便跟他要来了,给你留在身边吧。” 卢以行献宝一样,嘿嘿笑着站在史长歌面前,一手拎着雪白雪白小兔子的耳朵,一手羞涩地搔着头。 (本章完) 854 深省 史长歌靠着棵一抱粗细的大树,一只胳膊自然垂放在弯曲的膝盖上,嘴里叼着根狗尾草。 见到卢以行拎着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正在悬空挣扎,皱眉横了他一眼,冷声道:“谁说我喜欢这东西?” 呃...不喜欢么?卢以行处于尴尬,营帐的门帘被掀开,天浪拿着两壶酒从走了出来,一脸怪笑地看着卢以行说:“人家不要,还是拿去炖了,烤了也行。”看着那只兔子,天浪舔了舔嘴唇,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拿来给我!”史长歌皱了皱眉鼻子,冲卢以行伸出了一只手。 “嗯,好嘞!”卢以行摇着大尾巴,双手把软乎乎的小白兔交到了史长歌手里。 史长歌看也没看,把小兔子放入自己的胸甲里,把那里当成了它的小窝,卢以行愣愣看着他的动作,欲言又止。 “傻站着作甚,还不去准备烧烤,打到的猎物不算少,你的镖师和你保的那些活人,还有我的弟兄们都可以分一些的。” “哎,这就去弄。” 两人对话,完全当天浪是透明的,天浪也不恼。 就连打来的猎物被史长歌就这么给分了,他也没表示异议。 猎物正格的不少,虽然他们四个人的猎物,史长歌打了近一半,不过天浪带去的亲卫们也自己动手打了一些,足够他们打牙祭的了。 “呵呵,看来不喜欢是假话,卢以行还是很了解你的嘛,”天浪语气调侃。 “那么陛下了解他吗,卢以行?” “史长歌,你对朕有成见吗?哪怕朕刚刚已经同你解释过了。” “当然不会有成见了,恐怕末将还得感谢你呢,居然被你调来做了近卫,我知道,你这样做只是希望保护小五。可是卢天驭呢,不知皇上如此亲近他,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给我一个小小的千户长面子吧?” “呵呵,当然不是,朕承认,对你的印象一直不错,哪怕你刚刚在路上说了那些打击朕的话,可朕更加确定你是可造之材。而卢天驭么,你懂得。” “呵呵,末将就是不懂才会不耻一问。” “因为你的这位书呆子朋友,是忠烈公唯一的后人,哦,不对,据说卢天驭还有一个已经出嫁了的姐姐,卢公的发起汪氏所生。可天驭却是唯一可以延续天下兵马大元帅卢公血脉的人,这个解释,你可满意?” 不远处正在处理猎物的卢以行身子一顿,他还以为自己的身份除了好友史长歌再无人知晓,却震惊地发现连皇帝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可是他,却是在一起打猎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天浪的真正身份,感慨自己和这些顶尖人物是没法比智力的。 史长歌露出早已了然的微笑,“果然是皇上,麾下耳目众多。” “不,在朕知道他的存在之前,他便被保护的很好。” “呵呵,”史长歌冷笑,“真的保护的很好吗,那么他的父亲呢?崇祯十一年,八旗大军兵临密云,卢公,以兵部左侍郎,总督宣、大、山西军务的高位率军迎战,崇祯皇帝又火线擢升他为总督天下援兵,哼,真是好不威风啊。 可是呢,在这场事关大明生死存亡的战役中,辽东监军高起潜拒不听命,致使大明最精锐的数万关宁军在距离战场仅五十里的地方作壁上观。 时任兵部尚书,老贼杨嗣昌则更狠,居然剥离了卢公的大部分兵马。 所谓的督师宣、大、山西,临战前,竟是连他直属的大同总兵王朴也逃了,当卢督师与八旗主力战于蒿水桥时,他麾下的兵马才不到两万人,而且这两万人马中,还包括了强忍到最后一刻才决定逃跑的山西总兵虎大威及宣府总兵杨国柱的兵马。” 杨国柱便是在松锦大战中明军八总兵战死的第一个人。他在嵩水桥之战率军逃跑,却在松锦之战攻打锦州乳峰山西石门遭遇清军埋伏,被围后死战不降,史长歌也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人。 他继续说着,“你也是皇帝,作为继任者,你可否告诉我,堂堂督师天下援兵的大帅,为何在他与八旗奋勇决战的时候,身边却只有区区数千天雄军,是谁害死了他,害死了我大明的柱梁? 那时候,你所谓的保护在哪儿,人都说强汉、盛唐、刚明,可在大明最需要刚强和骨气的时候,戴孝出征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只能率领自己的亲兵同几十倍的敌人决战的时候,他在保护着谁?那些被他保护着的人们,为什么全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孤独的战死?” 卢以行清泪打湿了衣襟,天浪沉默着,而他面前的史长歌就像是卢象升附体,在绝望的牺牲中撕扯着自己的拳拳之心。 天浪已经伸出了自己的手,想要安慰史长歌颤抖的肩头,可他终究没有鼓起那份勇气,面对史长歌的叩问,他没了以往的自信从容,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去安慰。 挣扎了许久,天浪终于还是决定说些什么,沉默就是逃避,“长歌,朕不能说忠烈公之死与己无关,那年朕年方十五岁,可李世民在这个年纪,已经能够去雁门关营救出被突厥人围困的隋炀帝了。而同样十五岁时,朕还需要忠烈公那样的英雄来保护。” 天浪长吁一口气,“你的话,让朕发自内心的深省,原以为保护了卢以行,是件很骄傲的事情,可是当忠烈公在父丧期间穿着孝服为国而战的时候,朕在哪儿? 忠烈公战死了,杨嗣昌还因怕他没死,甚至怕遭到他的家人报复而搜捡他尸体,追杀他家人斩草除根的时候,朕在哪里? 可能所有人都可以找到最合理的借口证明自己当时无需做什么,可只有卢象升没有去找任何理由,却仍有人嘲讽他是在找死。可若真等到史可法和八十万扬州百姓的罹难才能唤醒沉睡的国人,是不是已经晚了?” 史长歌吐掉了口中的狗尾草,侧过头来,仿佛是此一次正视身边这个男人,话题压得他太沉重了,有些喘不过气,他想缓一缓,“皇上,我刚刚那么样骂你,你为什么不生气呢?呵呵,竟然还跟我承认错误,真是奇了。” (本章完) 855 大悲凉和大欢喜 天浪也是苦笑啊,心说承认错误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他也靠在了史长歌靠着的那棵树上,仰望天上星瀚,声音苍凉而又哀婉地说: “有些错误只是承认的话,也是无法弥合伤痛的,所以你很痛心,可朕只希望这样的错误,永远都不要再发生的好。不过朕可以肯定,卢象升和史可法这样的英雄,都不会为他们所付出的牺牲后悔。” “可他们的死,是大明的悲哀,更是汉家的悲哀。”史长歌不再愤怒,而更像是自嘲。 “对,你说的对,可你说的是别人,朕说的是他们,说的是卢象升,史可法那样的人,朕相信他们是不同的存在,他们是汉家的英雄。 假如生命可以重来,英雄一样会好不犹豫的选择重复悲壮,因为你以为的悲凉,他们并不觉得如此,在英雄们的心中,大悲凉和大欢喜一样叫人满足。” 史长歌反复回味了天浪的话,终于身子不再紧绷,他还从怀里掏出那只软乎乎的小白兔轻柔地抚摸了起来,他笑了,“呵呵,皇上莫非是在跟草民讨论佛学吗?” 天浪也笑了,“如果真当你是草民的话,朕恐怕会跟你讨论萝卜白菜,而不是被你燃起了此前从未触碰过的话题。今早朕可是刚刚从妻儿的温声暖语中走出家门,可还未到达战场,你却给了朕一份沉重。不过朕还是要说,很高兴遇见你,你很真实。” “呵呵,皇上的这句话本身就不真实,知道吗,这天底下到处都是戴着面具的人,只有当人到了生命的关口,需要抉择是否突破底线的时候,才知道他是否是真。皇上现在便说末将真实,凭的是什么?” 呃...天浪语噎,苦笑一声道:“你似乎很会辩论,等真的山河重光那一天,别学范蠡去放舟西湖了,来朝中当一名御史吧,或者朕做李世民,你做大明的魏征。” 史长歌扯了扯嘴角,“皇帝陛下可以调侃我这个小人物,但请不要再如同崇祯皇帝那样给英雄抛撒下光环,随后却只留给他一个看似伟岸的背影。” 天浪微怔,史长歌又道: “皇上,别辜负了百姓,别再辜负了你身边的英雄,英雄无需你的荣宠,英雄只需要在为你的王朝孤军奋战的时候,你能作为他们最强大的后盾和援兵出现在他们的身后,那才是你身为皇帝,身为天选之人,对英雄真正的恩宠和荣光。” 天浪敛眉,声音凝重道: “懂了,朕一定不会辜负,同时也不会只让别人去战斗,朕会一直冲锋在前。” “呵呵,你说的话,总能让人血脉贲张啊,可能你真的是一名很优秀的统帅,不过你知道今天早上在校场我为什么对你煽情的表演反应那么大吗?” “你的思维跳跃很快啊,可为什么要说那是表演呢?” 天浪有些急,史长歌摇着头说:“时穷节乃现,不到那一刻,我不会相信任何人,皇上可能会觉着我偏执,可我不同意皇上放小五回家是因为小五至少还有家。而我,包括我军中的许多兄弟,还有卢以行,都早已经连家都没了,难道皇上也会放我们走吗,那么请皇上告诉末将,我们能去那儿,我们又为什么在这儿?” “嗯,懂了,朕又错了,原以为你是为了稳定军心,结果是物伤其类,朕捅了马蜂窝,第一次伤害了你脆弱心灵。” “呵呵,貌似皇上心眼儿很小啊,嘴上不承认,第一反应分明是在调侃。” “调侃你个鬼,你这被害妄想的家伙,走,肉差不多已经考好了,喝酒去,大碗酒、大块肉、大秤分金银,那才是男人长夜漫漫该畅想的事,谁见过两个大老爷们晚上不睡觉,靠着一棵大树,数着星星干巴巴聊天的?” 天浪拍拍屁股起身,史长歌叫住了他,“皇上,天驭的事...” “放心吧,他是谁、他做什么,朕都不会再管,你们不止是孤儿,更是热血好男儿,是男人,就该放你们张开翅膀去战斗。” 说罢,拿起放在地上的酒。 “哦...”看着天浪明月星辉下的背影,史长歌片刻的恍惚失神,只是哦了一声,竟然忘了下一句说什么。 “不过你放心,朕永远会在你的噩梦之前出现,和你肩并肩,去做敌人的噩梦。” 撂下最后一句,天浪径直走近篝火。 这会儿篝火上已经飘散起令人久而忘却的肉香,卢以行知道天浪和史长歌在谈论着有关自己的话题,却仍然一丝不苟地翻转着烤架上插着长木棍儿的肉,邓凯在做着与他相同的工作。 烤架上架起了两只野猪后腿,才一百多斤的野猪,西南又不是松树林遍地的东北,野猪没地方蹭自己一身松油铠甲,所以没怎么费力气,史长歌、天浪和邓凯三个人把这支野猪射成了刺猬,可怜的小家伙完全成了不良人的箭靶子了。 饶是小野猪,两条后腿也足够四个人吃了,何况还有一扇鹿肉。 野猪肥,鹿肉瘦,也算是搭配了,其余的猎物,卢以行已经按照史长歌的意见拿去给分了。 天浪坐到卢以行身边时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一拍。 史长歌也终于安静地坐在篝火边,手里接过卢以行割下来的最好的一块儿肉,从腰间抽搐一把蒙古薙刀,割下一小块儿来塞入口中,细嚼慢咽吃了起来。 史长歌的吃相很优雅,他一腿盘坐,一条腿曲起来搭上一条悠闲的胳膊的坐姿,也并不像天浪那种匪气十足的样子,反而还透着一种落拓潇洒的诱惑。 天浪不再去像自己所见到的,怎么感觉这个史长歌,有些男女通杀呀? 天浪还把酒囊扔给了他,被他推开了,却没有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比如‘自己军职低微,按军法不得喝酒。’ 只说自己不会喝。 吃过了,就该早早休息,天浪起了身,酒至半酣,说自己要到梦中的星星海洋里钓星星去。 (本章完) 856 你住口 史长歌知道他没喝多却故意耍酒疯,根本没理他,卢以行却傻傻地问:“皇上要去钓星星,可哪有那么长的鱼线啊,又用什么做钓钩呢?” 天浪指点着苍穹朗声说:“当然有,朕要以长虹做线,以皓月当钩,以白云做船,以清风为帆。” 说完,大笑着负手回了帐中。 散场了,各自去睡,而史长歌在夜深以后,卸去了盔甲,拿起一身干净的衣服,来到了这条河上游的一处转弯。 这里距离大军扎营的不过一望的距离,树涛随风,如海浪般沙沙,摇曳摆动的芳草吐着露珠、散发着清香,寂静的夜只能听到虫儿鸣唱,歌声悠扬。 河水舒缓,黑夜中流溢着时光一样的白,那是属于他的时光吗,对史长歌来说,流走的是痛苦,流去的是要让山河重光的斗志。 流逝的是沉重,前路也是沉重的,他背负着太多,而这份沉重让他最美的年华中,却忽略了自己。 只是简单的再朴素不过的河边洗澡,不华丽,也不唯美,与他来说,竟是难得的放松和享受。 史长歌褪去一身粗布衣衫,解开裹胸的一条长长的布带,露出的是雪白如玉的身体,玲珑美好的曲线。 空气中立刻散发出异样的诱惑,天地间突兀出一个完美的比例,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胸部和臀部隆起的曲线全都无限美好的姑娘。 那一身的姣好,让大地上不再只有夜的白,她也不再是雌雄莫辨的史长歌,而是沐浴在银河中的仙子。 迈入那清爽宜人的河水,用清澈的河水洗净俗世的尘埃,让高洁的她呈现清冽的美。 那河水犹如她忧伤深邃的眼眸,身子没入水中,就像投入了深沉的无法探入的暗涌。 那已被拆散的如瀑长发如海藻般随清水和流光飘荡,仰望辉煌星空,那是否是人世的另一种繁花? 军营里的汉子们,常年都在尘土和汗水中打滚,想洗个澡就更不容易了,何况她,还是女扮男装的史长歌。 那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兔子被留在她个人的营帐里了,不知道喜欢打洞的小家伙,会不会根本没有把她当成朋友,挖个洞偷偷跑了呢? 还有卢天驭说的,自己今天看到小兔子后竟把那毛绒绒的小家伙放入了,嗯,自己的胸前,虽然自己的胸前绑着布袋,可毕竟还是可以做兔子的窝的,会不会被那个人看穿呢? 想起那个人,史长歌的唇角微微勾起了难以言明的弧度,遇到他,是今天最大的收获吗?哦,对了,还有一只总是像奶猫般在自己胸前蹭啊蹭的小兔子,那也是一种收获,久违的能把自己拉回真实生活的收获。 回到真实的她,手中拿着裹胸的布条清洗着,擦拭着,在潺潺流水中绣气地打了个哈欠。 想起今天发生的与那个人之间的事情,还有和他,只有和他才能产生的那一番话。 那个人竟然还傻傻地要把让她去做他朝堂上的魏征,可如果他知道自己原来竟是女儿身,那一张无比刚毅俊朗又让人觉着踏实的脸庞,该会浮现出一种怎样的惊恐呢? 不对呀,自己长得又不吓人,确切的说还是难得一遇的美人,他该只会有吃惊吧?对了,他会不会那自己去和他的传说中美到极致的皇后去对比呢?自己好像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外貌,今天是怎么了,想想他,想想自己或许做的是他绝对是他无法想象的事,史长歌微微的笑容瞬间荡漾开来,笑得像一只既狡猾又调皮的小狐狸。 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史长歌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吁出,她的的藕臂拄着河床,让如墨长发和整个娇躯都随着清冽的河水自由浮荡着,两只雪白粉嫩的小脚丫透出了水面,粉嘟嘟的小脚趾顽皮地欢快。 河水中的她只露出头来,衣服被藏入了草丛,本以为这里是只属于她的无人知晓的秘境,谁知一些轻轻的脚步越走越近。 “孙姑娘不如去那边洗澡吧,我家姑娘喜静,不方便和孙姑娘一起洗。” 一个胸前挺出一个高傲的笑容,嘴角同时扬起不屑弧度的大丫头,横身拦在了另一波人的路前。 “喂,你这骚蹄子忒不要脸,是不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呀?你家主子抢了我家姑爷不说,连聘礼都不收吴家一文,还得让我家姑娘把聘礼分你们一半儿,天底下还有这样不讲理的?” 孙淼的丫鬟见自家小姐连在河里洗个澡都要被丁家的刁奴拦住,让去别的地方,早已郁结的不平彻底爆发了。 “呦,讲理,你和谁讲理,谁又需要和你讲理,咱们现在要讲的,就是谁更有权有势。再说,谁不要脸不是很明显吗?明明姑爷已经把某些人的婚给退了,却还有人死皮赖脸,居然还越级去知府衙门打官司。” “对呀,真是有够不嫌丢人的。”丁家另一个丫鬟也附和道。 “这哪里算是最丢人,最丢人的是,居然还通过无理取闹,成了我家姑爷的平妻,别以为成了平妻,就可以得意了,山高水低的,这条路还没完,别忘了我家老爷可是在任的按察副使,而某些人的爹却是获罪罢官的逃犯。” “你说谁是逃犯?” “谁是逃犯,自有海捕公文上画着呢,不用我说,呵呵,做了很了不起吗?娘家靠山都跑到海捕公文上头去了,你以为婚后做了平妻就能得我家姑爷的宠?简直是笑话。” “啊,呸,到底谁是笑话?我家老爷是被人陷害,早晚会沉冤得雪的,而且我家小姐嫁了人,便是嫁鸡随鸡,又和娘家何干?最起码,我们孙家没有你们丁家那些扒灰和其他乱七八糟的恶心勾当。 我家小姐可是清白的,某些人呢?呵呵,桂林城都传遍了,丁家老爷和丁家大少爷连......” “你住口!”丁家人当然不会让别人提起丁香这个名字,义女义妹的,她们自己都说不出口。 (本章完) 857 平妻 你住口!”丁家人当然不会让别人提起丁香这个名字,义女义妹的,她们自己都说不出口。 “我凭什么住口,丁家父子做下的事那么龌龊,丁家人都是脏的,还怕别人说?” “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的自然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古往今来最肮脏的丑事!” “你,你别说了?” “干嘛不说,既然敢做,还怕人说嘛?这样的女儿,过了门别说得不得宠的事儿了,还是担心一下被识破后自己有没有命在吧,我家姑爷是什么人?那是礼部尚书之子,堂堂的知府,岂会忍下此等恶心事?” “我,我跟你们拼了!” 两边这就要动手打起来了,河水中只露出头来的史长歌也被她们的吵闹声淹没了。 两个新娘子还穿着华丽的嫁衣,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的。 她们只是因为在酷热下赶了一天的路,都想能洗个澡而已,赶路的时候两边送亲的男人在吵,晚上女人们出来洗个澡,又吵起来了。 孙淼和丁香对望了一眼,都觉着这里并不是吵架的好地方,万一招来值夜的官军,怕是连澡也洗不成了,何况她们虽然都对未来的婚姻里多了对方而心不甘情不愿,可毕竟木已成舟,后半生还要相处的,既然选择了接受,那便要适应对方在自己生活中的存在。 两人最后都制止了自己这边人的躁动,孙淼长相清秀,是个出挑的美人,只是美女间隐隐含着一股戾气。 至于丁雪,根本不似大家小姐,性子温吞的让人着急,还略带着口吃,她的人生就如过山车,父亲和兄弟的乱来把家里闹得乌烟瘴气,从出生到出嫁的每一天听到看到的,都几乎是上天跟她开的恶劣的玩笑,这让她渐渐变成了一只鹌鹑,总想把自己藏起来。 刚刚还为了谁应该在哪里洗澡把对方都骂的那么难听,现在终于决定一起洗了,却又不好意思起来。 孙淼倒是挺大方的,周围毕竟都是女人,她没等丁雪,径直走到河边。 史长歌已经悄悄靠近了自己藏衣服的地方,她觉着此时还是先隐蔽起来再说,她倒是不怕贸然出现在一群女人堆里,而是不希望暴露自己是女儿身。 不过好在来的都是有故事的人,史长歌躲在暗影里一边倾听,倒也不会无聊。 孙淼都已经下了水,丁雪才小心翼翼来到河边,她伸出玉足轻轻试了试水温,这是她的习惯,也是她第一次野浴。 然后河水才开始将她漫过,直至整个馥郁香甜的气息都没入水中。 孙淼一时都看呆了,丁雪真的很美,她下水的那一刻,让她感觉是那美丽的仙子在慢慢向自己靠近,她星眸中还带着一丝烟波。 丁雪的眸子也在注视着孙淼,孙淼的肤色略微呈现小麦色,整个人都是充满着活力的,有着划破时空的历史感,跳脱的气质中沉淀了一种醉人的成熟。 相顾无言,孙淼脸上的浅笑也犹如水中月影,一晃一晃荡漾开了。 “丁雪,你似乎见到我时感到很内疚啊。” “我,我我...”丁雪的口吃只是一着急就会犯,面对孙淼的质问,她便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有一件事情不明,既然你知道内疚,为何还要跟我抢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是因为这个男人本身,还是有别的理由必须让你这么做?” 孙淼很快把眼中看到的丁雪的羞怯带入到是因内疚而产生的设定中,奇怪的是丁雪并没有反驳,弄得孙淼也有些索然无味,她心想算了还是别欺负一个口吃了。 “孙姑娘,对不起,这桩婚事,虽然是由家父做主,但主观上,我的意愿也是推手,对于这件事,我真的很愧疚,是的,你说的没错,我是非常愧疚。” 没想到丁雪竟然低着头承认了,这让孙淼非但没有一丝得意,反而感到很恼火。 “呵呵,一句戏言而已,竟然被我不幸言中了,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愧疚,却还执意来破坏我的婚事呢,虽然对于那个吴霁,我也并不十分感冒,什么卸任礼部尚书之子,很了不起吗?只不过早已定了亲,我孙家又是家道中落,不想被人当成被遗弃的笑话而已。” “这是你的难处,你想听听我的难处吗?” “难处,你有什么难处,如果不是吴贞毓吴大人为官刚正不阿,我一个罪臣之女,家父在逃,谁会为我做主? 而你,令尊可是声名在外啊,我无意提起他的烂故事,我是说他人称东林五虎的虎尾,暗地里还是个楚党,中湘王在世时,令尊便在中湘王与瞿阁老之间左右逢源,可谓前途无量,两面三光啊,身为他的女儿,你能有什么难处,还非要抢别人的丈夫?” 孙淼嘴上说无意提及丁时魁的烂事,却把丁时魁骂得更加不堪,凭这张嘴,口吃的丁雪又怎会是对手呢? 殊不知丁雪在平静下来时,便没有口吃了,尤其是她想要对孙淼说出心中感慨,而孙淼的话,更多的是讽刺,这让她也很气愤。 不过丁雪气愤归气愤,毕竟事情是她家人做下的,她无力辩驳,能倾诉的对象,恐怕呀只有面前这个虽然讨厌自己,却依然要和自己将来成为一家人的女人。 “家里发生的事,如今已经传遍了大明官场,乃至桂林城的大街小巷,孙姑娘该知道我的难处。我是一刻都不想呆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哪怕是要和做平妻嫁出去,我也想立刻逃离那个家的,哪怕未来夫君是个人面兽心的,也总比留在两个人面兽心身边要强许多。” 孙淼眸光冷冽,有些义愤填膺,“难道那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还真......”不敢想,孙淼只感到一阵恶寒,话说丁雪若不是敌人,还真的挺令人同情的。 丁雪似乎窥破了孙淼的疑问,苦笑着说,“呵呵,还没有你想的那样,毕竟家母尚在,我有母亲护着的。” (本章完) 858 幸运 呵呵,还没有你想的那样,毕竟家母尚在,我有母亲护着的。” 是啊,有娘在,可自己的娘也已经快被丁家人给气死了。 丁家是整个大明的笑话,丁雪如何还不赶快逃离这个家? 她说这番话时很是淡然,应该对家中的状况早已看的麻木了吧? 丁雪的柔荑小手没入清冽的河水中,让河水于掌心流淌,带着体温,顺着浅浅的掌纹向下,绕过每一根指腹,就着月影在指缝间隐隐透出一丝光芒,那本该是她灼灼的青春,从指尖涌出,奈何却席卷走了她所有的欢笑与伤悲,如斯之水带走她掌心的体温,让她变得越来越冷感,许久之后听到她一声长叹。 孙淼能说什么?故作着骄傲,却对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有些心虚,她板着脸说:“你们丁家或许是最极端的例子,可类似的家庭在如今的大明,是很常见的,幸运的是,在我们孙家,只有父爱和母爱,并没有这些乌七八糟。” “你说这种事情在大明很常见,又夸耀你自己的家,是不是就为了踩我,抬高自己呢?”丁雪攥起了指甲,显然已经嗔怒。 孙淼确淡淡笑着,嘴角上那丝不屑更甚,可不屑的却不是丁雪,而是她所看到的一切。 “丁姑娘,我说的是事实,你生长于深闺,不像我,家父还曾做了两任县令,对于民间不顾廉耻的时风多有耳闻。而且我还认为,正是道德的沦丧,是那些衣冠禽兽的粉饰太平,最终成了大明亡国的诱因。 在这个时代,有卖儿卖女易子相食的穷苦百姓,也有标榜道德实则沦丧道德的伪道学,上位者都是如此,下面那些饱暖思银欲的人更是无耻之尤,肆无忌惮。 当一切种种的无耻被以为是风流,而不是笑话,这样的国家,如何不亡?国家腐朽败亡的开始,首先便是道德的糜烂,所以说,丁姑娘,不必活在羞耻和自责之中,你所经历的,就是我们这个数百年的帝国所经历的,是从圣洁到肮脏的轮回。” 两个清丽的小姑娘,谈及的话题正是大明之癌,可见二人不只是曾经不出深闺,今日却同路的妇道,她们也是很有见地的,可医国者路在何方? “孙姑娘,你这话,就不怕被传到锦衣卫的耳朵里?” 孙淼冷哼,“如果帝王连真话都不想听,只喜欢掩耳盗铃的话,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光复我大明山河?我们也就没了期盼,而那样的话,你、我,以及所有人,我们无论贫富,所有一切家族的财富、虚荣的攀比,羞耻与痛苦的不堪,都将归零,我们都将一无所有的成为异族的傀儡,在国破家亡的悲歌中被撕扯的体无完肤,如果那样的话,活着与死亡,还有区别吗?” “那么孙姑娘是因为对生活毫无希望了,所以才甘愿做吴霁的平妻了?” “谁说我没有希望,我是看到了当今圣上和皇后娘娘正在致力于改变时风,所以我有希望,你难道没有看到皇后娘娘非常推崇女权吗? 她还下令禁止了人口买卖,如果吴霁是个人渣,我便与他和离,这是连皇后娘娘都允许和支持的,届时我孙淼,将在一个干净的世界中,重新寻找我自己的人生。那么丁姑娘,你呢?” “我呀?”丁雪有点儿懵,思忖好一阵她才吞吞吐吐道:“我,我想...如,如果吴霁这个便宜丈夫真的没有带给我希望,我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孙淼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没有自己的追求吗?为什么会做最坏的打算,而不是去追求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和爱情?” “想啊,当然想,说句不知羞的话,哪个女子不怀春呢?可就算是想,如果真的遇到了那样的男子,我也不相信会有一个圆满的结果,如果真的爱到不能自拔,我也只能杀了他,再赔他一块儿死,去另一个世界寻找净土,毕竟我从出生那天起,所经历的一切和见过的人,都从没有带给我一丝希望。” 丁雪话语的字里行间都噙满了悲伤,自己人生十六年来所有郁结的无助、求而不得的解脱、被颠覆的亲情观,因和她人同嫁一个毫不了解的男人而被打碎的爱情渴望,此刻都化作了愁怨,她的泪水花了,还模糊了她双眼和整个世界。 “呵呵,看不出来呀,你这竟然是放下了,连崔莺莺都不如你超脱,至少你最先想到的是拉着那个人一块儿。” 孙淼这算是另类的宽慰吧,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同情,也许是她不希望眼前这个娇柔又刚强的女孩儿不会重复《西厢记》里崔莺莺的悲剧人生吧? 丁雪却破涕为笑,柔荑拭去腮边清泪,她笑得轻松,却又似在自嘲。 两个女人把涓涓河水当成了瑶池,在夜空下畅言心事,暗夜里的史长歌听得饶有趣味,或许因为孙淼和丁雪对这个世界的感悟都很真实也很有说服力吧,末法乱世,只要有心之人,谁会没点儿人生感悟呢?” 也许这也正是百家之言出现在春秋战国,而明末同样也能出现王船山、顾亭林、黄梨州这样的一代儒学宗师泰斗的原因了吧。 居然连两个富家小姐骂战中的对话,都是那样翩若惊鸿的,仿佛历经了人间冷暖。 孙淼的父亲虽然对待百姓如同前世的债主,今生的仇人,可对待家人却异常的慈爱,哪怕自己在逃,他也不忘了为孙淼的婚事做些什么,让家人去桂林知府吴贞毓那里告状显然就是经过他的授意。 而丁雪的家人呢?丁时魁为了攀上吴尚书这门高枝儿,硬是让嫡女去做平妻,什么平妻,说得好听,和做妾有何区别? 两头大,将来必定还要整个高下,丁时魁就对自己口吃的女儿有那么自信?其实不过是卖了女儿便形同泼出去的水罢了。 最极品的是丁时魁还让丁公子来送亲,他自己儿子什么样难道心里没点儿数吗?整个一偷吃的贼。 (本章完) 859 吊死你 不过以丁时魁的阴毒,极可能正是因为儿子的品性,才派他来送亲的,丁公子也不负他爹的期望,一上路便开始惦记上自己妹妹的敌人,孙家小姐了。 史长歌躲在浅谈的花草中,殊不知还有一个人也在阴影里窥视了许久。 孙姑娘出来时,丁公子便已经在后面偷偷跟着了,他来到了小河边,看到孙姑娘和自己妹妹下了水,感觉这条河应该并不深,便也潜了下去,而后顺着河道慢慢靠近。 黑暗与河水狼狈为奸,不远处已经看到了丁雪和孙淼那朦胧清浅的丽影,河水中则多一个人头,像是一条贪婪的鳄鱼向着正在低头喝水的猎物靠近。 四十米,三十米,他已经渐渐可以听到二女的悄悄话了,话题似乎还是关于对爱情的向往,呵呵,很好。 二十五米,二十米,丁公子的眸底燃起了一团火。 “丁姑娘,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孙淼目光直盯盯注视着丁公子潜行的方向,不过她并不是害怕,只是很警惕。 丁雪顺着孙淼的手指望去,感觉那应该是一个人在踩着河床行走,从身高来看,那还是一位异性。 于是,于是丁香又开始紧张,她小脸儿吓得煞白,肩膀颤抖着,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孙淼也感觉到那可能是一个人脑袋和两只手臂在水面晃动,她眉头蹙起,刚要高喊来人,眸子一转,忽然又想起什么,她一把拉过丁雪挡在身前,且扶着丁雪的肩膀下压着,把两人脖子以下的部分都藏在水里,踩着河底向后退却着,口中故作淡定地恐吓道: “我们不管你是谁,识相的赶紧离开,我们背后便是大军营地,我只需喊一声,便立刻会有官军过来把你五花大绑,甚至乱棍打死。” “呵呵呵,那你倒是喊啊。”那黑影倏而荡笑着开口,“我不怕死,你大可喊来人把小爷给打死。” 那人有些胡搅蛮缠,分明算准了孙淼不会大喊大叫。 “哥哥!”丁雪听出了丁公子的声音,无耻,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无耻。 丁雪又羞又恼,而后死死闭上了眼睛,丁公子眼看就要凑近了,只是谁都没有发现,河流中还有一个暗影,同样也把这个无耻的家伙当做猎物了。 史长歌狐仙一般的脸庞被河岸的花影遮住了,丛中野花到底遮不住她一颗要做女中豪杰的心。 史长歌再也压抑不住了,她把手中被河水浸湿的裹胸长布当做了武器,在手掌上狠狠缠了三圈,而后照着那张让她恶心的想吐的脸就抽了过去。 水面甩出一条银链,‘啪’的一声如闪电般击中了丁公子的双眼,那家伙惨叫一声,却也只是来得及惨叫出一声,还没来得及去捂住被抽得火辣辣的眼睛,便是又一道闪电劈来。 丁公子的眼睛被抽到第一下时依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像是有厚厚一层铁锈堵住了他正欲释放心火的窗口。 第二道闪电之后,“啊!”又是一声惨叫,众人也都从惊恐转为骇然,尤其孙淼和丁雪,她们聊了这么多心里话,竟然没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不,是至少两个外人。 史长歌已经在跳出水面时华丽转身,披上了亵衣和大红色的军装,飞速整肃完毕,口中衔着的正是长长的裹胸布。 月光下的史长歌,长发湿哒哒垂落于肩头,身后是树影和花影,他长衫独立于万花丛中的月影新辉,让天上的皓月之光也只能在她面前黯然。 他就像是一条出水的恶龙,只是在丁雪和孙淼眼里,他更像是星河中谪下凡尘的天神,让人忘了一切本能,只顾沉迷他的月影。 站在岸边,史长歌披散的发尾与衣袂一起轻轻晃动着,他的出现吸引了二女的焦距,有一阵夹杂着花香的清风吹过从史长歌的身边吹拂过二女的脸庞,二女的头发被吹起,更吹过她二人海棠色的面颊。 二女看到、嗅到这样的‘他’时,感觉所有声音都呼啸着从耳边远去,周围聚拢过来耀眼夺目的纱灯也瞬间化作虚幻。 孙淼第一个发出微颤着无法置信的声音:“天呐,他是谁?” 显然孙淼的疑问不在‘他’的身份上,她惊叹的是这个帅的不似人间的男子的从天而降,孙淼无意识间已经忘我了。 此时整个世界在她的眼里,也只剩下了一抹光亮,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个人。 丁雪呢,她软软的无力,好似成了一团云朵。 丁公子就有些惨了,他双手捂着眼睛,指缝中渗出一行行血迹,史长歌犹自恶狠狠地咬牙,继续甩出一击,将手中一丈长的织物变成了绳索,那绳索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循着丁公子的脖颈缠绕了数圈,而后在众目惊愕的眼神和惊呼之下将一个挣扎着的人向河岸上拉拽。 一下又一下,周遭是静止的压抑的空气,眼前是一个嘶吼着却发不出声的躯体,那躯体在抽搐着被迫移动上岸。 史长歌的邪肆与狷狂震撼住了所有人,人们注意的不是他手上的动作和在他手中不断挣扎的家伙,而是他的冷血和淡定。 “姑娘们别怕,我会杀了这个恶魔,并且忘记今晚发生的事。” 没人给予他回应,所有目光都注视在他染着冰霜的眉目中间,看着他最后一次用力将丁公子向岸边一扥,然后炫酷的一个纵身。 丁公子立刻被她从水中拖出了大半个身子,身体悬空后还乱踢乱打地噗腾着,而史长歌用了一个武当梯云纵,但见月下一道长影越过了岸边一棵老树的树干。 那手中织物立时化作三尺白绫,将丁公子硬生生吊起,史长歌周身散发着迫人的冰寒,他背对着丁公子,一脸狰狞地两手交叠,一下下将白绫绞索在手臂上,把丁公子越吊越高。 时间是寂静且漫长的,不知何时,人们才终于回过神来,吊死鬼的一幕让死亡的恐怖气氛扩散开来,人群中一个女高音开始惊呼,继而带领着一个集体发出了齐声尖啸。 “啊!” (本章完) 860 闭嘴 啊!” “闭嘴,难道你们也想死吗?” 史长歌卯这劲儿勒住树上那人,用暗哑中性的嗓音呵斥众人。 她阴寒着脸,眸光清冷地扫过所有人,仿佛她们才是不速之客,必须让她们住口,如果这时有尖叫声引来营地里值夜的官军,那么河中两个女孩子的清誉也就毁了,可史长歌这样考虑的时候,忘记了自己也是男装。 丁公子的脸已经由绿转紫,乱蹬的腿渐渐放缓频率,舌头伸出老长一截儿。 “这位壮士,你,你,你是要干什么?可可可,千万别冲动啊,杀杀,杀,了人是要吃吃官司的。” 丁雪又结舌了,她和孙淼穿衣上岸,赤着脚,她也是很自己这个哥哥的,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在自己眼前被人给勒死啊,他毕竟是自己亲哥哥。 “你问我在干什么?我当然是要活活吊死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啊,这种人难道不该杀么?” “壮士可否放过家兄?” “你竟然还当他是你哥?” 丁雪垂下了眸子,万般不愿说出的话喃喃道:“虽然不想,可这血缘毕竟是事实...” 史长歌勾唇冷笑,“哼,他刚刚得罪了一个杀手也是事实,我是个杀手,你觉着他得罪了我,只被打爆眼珠子就完了吗?这厮做过那么多肮脏下作的勾当,桂林城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留下来仍然是个祸害,所以抱歉,我必须要替天行道。” 丁雪噗通一声跪下了,“丁雪求您了,他虽然禽兽不如,可是他若是死了,家母会伤心的,丁雪出嫁之后,再无法对家母恪尽孝道,是以丁雪求壮士饶他一命,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丁雪都愿意,这也许是丁雪为家母做的最后一件事吧,求壮士成全。” 想了想,史长歌还是松开了手。 “多谢壮士。”丁雪伏低抽噎着说。 “我说了放过他么?我只是看着你的面子上答应不杀他,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放人可以,史长歌不会放掉一个祸害,于是他很利索的把人给废了。 那个人救了自己,也因自己一句话放过了自己的哥哥,丁雪想到了一句话,‘不知天为谁春,他为谁雄?’ 孙淼也如云里雾里一般,口中低喃:‘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天浪愕然地发现身边又多了两个人,两个如受惊小兔子般看着他的女孩儿。 史长歌大大方方地讲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没说自己去干什么,只说是听到了呼救声。 而后呢,他似乎在丁雪和孙淼身上得到了比卢以行的那些个镖师们更多的信任,于是他就被缠上了。 不过史长歌的想法也挺单纯,她觉着两人亲近自己,疏远两家送亲的那些极品,和一群粗线条的镖师并不是什么坏事,更利于两人路上的安全。 天浪摇头苦笑,怎么感觉不像是率领大军去战场,更像是带着一支旅行团呢? 他还发现两个女孩在看史长歌的时候,眼神是不一样的,便用只有史长歌能听到的声音对他打趣说:“长歌这是要学赵匡胤千里送京娘啊。” 史长歌一阵好笑,这都什么跟什么也啊,“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咱们这是去打仗,哪里有那么多的想法。” 天浪则不以为然道:“朕倒是觉着,不如史将军就改写这一段佳话,如果神女有意,襄王也不要辜负了人家。” “呵呵,贵人玩笑了,末将是名军人,学宋太祖和楚襄王什么的,似乎更适合皇上您的身份吧?何况《庄子》有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是逢乱世,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帮扶,不过是求得生存罢了。” “嗯,如此朕便收回刚刚的话。” 饭后拔营,继续赶路,丁雪与孙淼总是有理由接近史长歌,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开始亲密了,似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这一路之上,天浪、邓凯和史长歌照样是跑马打猎,卢以行照样做着史长歌的跟屁虫。 白天行军打猎,而后夜晚大家一起围着篝火,海阔天空的在银河星月下畅聊。 这是只属于年轻人的纯洁友谊和浪漫情愫,无论他们的目标是什么,至少他们一同在路上。 天浪信任的人很多,可知己寥寥,能毫无顾忌的聊天的除了芊芊和几个家人,大概就只有这位与自己地位悬殊却毫不谄媚自卑的史长歌了。 史长歌的落落大方让天浪和她谈话是心情很放松,她的口出惊人也总是会给天浪带来一些惊喜。 一大早,看着两个穿着朴素白裙的黑发女孩静静地立在史长歌的军帐门边看着他,为他打水洗漱,献宝一样为他递上巾子擦脸,端来早饭,犹如两个忠诚的小女佣一般,眸子里却都还跳跃着清晨的微光,脸上更是满满噙着笑意,邓凯有些兜不住了,便找到天浪去告状。 “皇上,您不觉着军营里携带女人是破坏了军规吗?” 天浪则很是云淡风轻地只扫了一眼,塞进嘴里一大块儿面饼,那是大军最常见的野战口粮。 “老邓,你忘了消灭孙可望之后,马万年和沐天波他们的人马可是从云南带回了一千多名妇女,还被皇后安置在了独秀峰,他们从云南回来的路上,不也是行军吗,他们带回来那么多妇女,你怎么不说他们破坏了军规?” “那不一样吧,那些女孩都变成孙可望阴门阵的牺牲品了,黔国公和忠贞候可是为了救那些人啊。” “难道史长歌就不是为了救人?孙家和丁家互相仇视,而姓丁的人渣被史长歌打得只剩半条命狗,已经回去趴窝了,你认为如果史长歌不保护她,她能顺利走到岳州?” “不是有卢以行和一群镖师......” “那一晚,两个女孩不就是在镖师们的眼皮子底下差点儿遭了难吗?算了,别想那么多,不过是把她们送到岳州城而已。” 如果说那时代也流行追星的话,那么两位姑娘一定是史长歌的死忠粉,脑残粉。 (本章完) 861 迷死人不偿命 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帅了,迷死人不偿命,简直连天浪都要嫉妒,他的愠怒,他肆意飞扬的笑容,他的洒脱如风,他的骑马驰骋,都无一不惊艳着两颗少女心。 夜空的星辰下,几个年轻人围着篝火,两位脑残小粉丝根本就不是对着篝火,而是托着下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倾听着史长歌与天浪的侃侃而谈,两个人都是那样的博学,让丁雪和孙淼都学到了很多。 可是岳州就快要到了,这样的夜晚,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那一夜,至少丁雪、孙淼和史长歌都喝醉了,即将分别,丁雪和孙淼虽然没有大胆向史长歌表白,可她们的心意任谁都读的懂。 烤架上有肉,杯中有酒,二人却并不快乐。 丁雪两腮绯红,围着篝火坐在一张软垫儿上,双手抱膝,头重脚轻,嘴角挂着质朴的笑容。 “雪儿,你醉了。” “史大哥难道不是醉了?滔滔不绝的和秦将军说了那么多,感觉全都像是醉话。” “那不是醉话,那是想要唤醒沉睡帝国的心里话。” “那么史大哥确定这些话在醉酒以后说出来合适吗?” “呵呵,我一直都很确定。”史长歌淡淡一笑,望了一眼夜空,懒散地说道:“因为我醉的时候最醒。” 丁雪鼓起了嘴,咕哝道:“那怎见得我不会在醉酒时说出最清醒的话呢?” 史长歌无语,只能由着她。 丁雪则长叹一声,抿嘴笑得惨淡,“这些天来,一直听史大哥和秦将军聊些家国大事,学问之道和人生命运,有没有兴趣听小妹对你讲一些小女儿的心事?” 呃... 不太好吧? 史长歌有些尴尬,丁雪却没等他反对,便已经不容置疑地开了口。 “史大哥会不会觉着我很傻呀?” 呃...应该不能说会吧,史长歌敷衍答道,脸上全是黑线。 孙淼却笑道:“呵呵,史大哥不好意思说,我替他说吧,雪儿,知道最初你给我的感觉是什么吗?我那时就在想啊,生在那样一个家庭,你能好好的活到现在,应该说不能不算是个奇迹了。” 当岳州城向她们敞开城门时,丁雪和孙淼心中希望的奇迹依然没有发生,史长歌并没有给她们回应。 她们怀着复杂的心情准备步入知府衙门,与那个从未谋面的男人成婚的时候,却没有找到知府吴霁那位新郎官。 史长歌索性继续让她们留在驻扎在城郊的军营,而后探听吴霁的行踪。 这日午时,艳阳高照,丁雪和孙淼已经给史长歌准备好了离别礼物和告别信。 礼物很简单,是二人一起为他纳的几十双新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足够史长歌穿到死。 此外还有一百枚鸡蛋,那是她们路上同老乡买的,而后是一桌简单的饭菜,是她们的黑暗料理,两个富家小姐哪里会做饭,不过这顿饭好不好吃先不说,做得很用心。 史长歌从岳州城里回来,跃下马背的那一刻,丁雪和孙淼二人的粉拳都是紧攥着的。 她们紧张的生怕史长歌说出那句她们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两位姑娘,怕是你们的婚礼可能得改期了,岳州知府吴霁亲自带领岳州百姓为前线将士运送粮草,可谓一心为国呀......” 呃... 没等史长歌说完,自己本来还想再夸吴霁两句,睐安慰两个女孩子呢,却见到两个女孩儿竟是雀跃欢呼地尖叫起来。 不对吧,哪里不对吧? 史长歌以卢以行的方式搔了搔头,女孩的心事很难猜呀。 “史大哥,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留在这儿啦?” “呃...不会,秦将军有令,大军在岳州城外修整一天,然后就开拔赶赴前线。” “那我们能跟史大哥一起去前线吗?” “呃...”开什么玩笑,怎么能带着女人上前线呢? 却也没法将她们留下,毕竟她们还没有和吴霁成亲,肯定不能住在吴霁的府邸。 “这件事,我的去问一下秦将军。”史长歌有些拿不定主意。 吴霁是不是太过于想表现自己的百官楷模形象了,连婚都不结跑去支援前线。 史长歌刚来的天浪的帅帐,看到天浪从帅帐之内负着气走了出来,叉立在帐外对邓凯高喊道:“命令大军即刻开拔,急行军赶奔武昌城下!速度要快...” 史长歌感到莫名其妙,然后便看到天浪开始暴走,口中还不断说着脏话,周身的冰寒气息史长歌等人离这么远都可以感觉得到。 跟着史长歌身后的丁雪和孙淼全都吓得禁声了,史长歌一听也是愣了愣,随后丢下丁雪和孙淼这边的话头,不顾死活地跑到天浪身边问他,“将军,有什么新情况了吗?” 天浪血气翻涌,胸口起伏着大口喘息,半晌才说出了两个字:“畜生,全都是畜生!” 史长歌与邓凯面面相觑,天浪用气得发抖的手递给邓凯和史长歌一封已被他拆看过的急信。 邓凯与史长歌并肩看起这封信件,越快二人的气息越急促,全都咬紧牙关紧握着拳头,恨不得钻到信里面把让他们恨得牙痒痒的人给杀掉。 大军顷刻间就开拔了,丁雪和孙淼心中惴惴不安地跟在其中,生怕一脸暗沉的秦寿秦将军一句话把她们给扔下,连中午精心准备的黑暗料理全都留在营地了。 而此刻天浪、邓凯和史长歌的脸上,全都写满了怒火。 信件是已经率领舰队闯过九江的郑成功亲笔,经由江西与他接触的锦衣卫干将严通天之手,给皇帝发来的飞鸽传书。 信中说明了此前天浪已经了解的一部分战况,如郑成功部一年多来在福建与明军派出的王允成部合力对抗多铎的正蓝旗满洲和正蓝旗汉军遭受接连失败的梗概。 又说明了郑成功此番为何率领舰队来到武昌与明军主力会师的是为了什么。 湖广江西的交界处,滔滔长江流向天际。 天际的大江尽头,本该是朝阳喷薄欲出的地方却出现了一只桅杆尖头,两只......十只、百只,当一千只桅杆出现在江面的时候,那是一幕让所有人都震惊的画面,那也是一支让整个世界都闻风丧胆的舰队。 (本章完) 862 为母洗肠 在这个时代里,无论是西班牙、葡萄牙还是荷兰的皇家舰队,无论你号称世界最强大的海军还是最富有的商队,只要有胆出现在西太平洋的洋面上,都需要向这支舰队的主人低下高贵的头颅,并奉上能令这支舰队的主人满意的宝物。 否则无论你拥有多么强大的舰队,也必将在西太平洋的海平面上消失,唯一能留下的只有数不尽的船板木屑,碎成渣滓漂浮在海面上。 毫无疑问,此时的郑家军在亚洲太平洋海域就是无敌的存在,他们是作战经验最丰富的海盗,他们拥有着虽然不是最庞大,却是最适合在这片海域作战的战船。 而如今,郑家军的新领袖郑成功,耗时一年在舟山群岛打造了适合长江航行的战舰,带领着郑家军的勇士们登上战舰, 打入长江流域,一路逆流闯过了镇江、扬州、南京、九江等沿江重镇,站在长江岸边,人们会看到江中遍布白帆。 如果再仔细观些,你会看到战舰上的郑家军全军缟素。 难道是因为郑芝龙投降清军,惹恼了清廷而被杀了吗? 不只如此,清廷最初妄想用挟持郑芝龙来逼迫郑成功投降。 而郑芝龙及其最小的儿子郑世默被清军扣押后,郑成功在平定了郑家军内部的纷争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率领郑家军抗清。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父亲郑芝龙必死无疑,但他更知道自己是大明的军人,是深受皇恩又背负复兴大明这一艰巨任务的将军。 郑成功与清军的激烈搏杀,甚至可以追溯到本书开篇的时间以前,已经持续奋战了数年时间。 然而他的奋起反抗惹恼了南京的多铎和他死后的继任者洪承畴。 清军江南主力正蓝旗满洲和正蓝旗汉军同样对郑家军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在正蓝旗满汉精锐的进攻下,明军王允成丢失了福建省的要隘仙霞关,清军一路南下,先败郑彩于漳州、泉州,并夺下长乐、连江二县,杀郑彩部将顾世臣。 郑成功坚决还击,先攻克了兴化,而后率领郑家军主力围攻了福州长达十四个月之久。 直到正蓝旗汉军固山额真,清军闽浙总督李率泰亲自带领主力援兵前来解围,郑家军这才退往建宁。 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郑成功以为,这场战役应该是属于热血男儿的较量,无论战场上的人,都首先是军人,军人可以为了自己的主义和立场而同敌人厮杀,但不能无耻,可清军并不这么想。 尤其是李率泰,那么李率泰又是谁呢? 他可不仅是大清的闽浙总督,正蓝旗汉军的固山额真。李率泰是大清的外戚,老汗王努尔哈赤是他的太姥爷,连率泰这个名字都是老汗王给他起的。他还要称呼老汗王的第七子阿巴泰一声外公。 好似到目前为止出现的清初总督全都是外戚好吧。 李率泰的父亲就更加名留青史了,人们谈起他时,都会说他是明末第一大汉奸,也是第一个做汉奸的明朝边军将领,是他拱手为努尔哈赤献上了大明治下的第一座城池,抚顺城,也是他扭转了决定日后明清双方主动权的浑河大战,他便是大汉奸李永芳。 当李率泰解了福州之围后,继而又率军进攻厦门,攻打平安镇,厦门是郑家军在大陆的最后基地,平安镇里有着郑成功的妻儿母亲。 当清军攻打平安镇的时候,郑家军因郑芝龙被俘后的家族内乱,并没有在平安镇布置守军。 郑成功的母亲田川翁子发现被清军包围后,便将郑成功的妻子董酉姑和他的儿子郑经藏进了地窖,而后独自一人拎着一把倭刀站在院落里等待清军的到来。 她不想也不能一起躲藏了去,如果连她也躲藏起来,清军一定会在郑家大院彻底搜查,而她想要扰乱清军的视线,而后抱住孙子和儿媳的性命。 当李率泰和马得功率清军闯入郑家大院时,但见一位中年妇女白衣黑裙,腰横倭刀一脸肃然地面对着他们,根本毫无惧色。 李率泰冷冷一笑,随即下令对田川翁子围攻,田川翁子当然是寡不敌众了,最后负伤被擒,李率泰又拽着田川翁子的头发把她拉到了祭台之上并带头凌辱了她。 他们这一恶劣行就为连清军自己的阵营都有许多人看不下去,最后草草搜查了一遍郑家大院之后,并没有发现被田川翁子藏起的董酉姑和郑经母子。 又因郑成功的援兵也已经赶到了,李率泰很是心虚,便带着人马匆匆撤退了。 田川翁子强忍着伤痛,打开了地窖门,放董酉姑和郑经出来,她含着泪摸着孙儿肥嘟嘟的脸蛋儿,和儿媳孙儿又说了些安慰的话。 最后,满身伤痕受尽凌辱的田川翁子在儿媳和孙子的哭嚎声中拾起了她的刀,切入了自己的腹部。 当郑成功回到家中时,见到的是被吓傻了的妻儿和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面对母亲的遗体,郑成功跪了他从不弯曲的膝盖,男儿泪,如泉涌…… 儿子跪在母亲的尸体前,命人打来一盆又一盆的清水,他不想母亲死后还带着血污去往另一个世界。 他一点一点、一寸一寸为母亲洗净了肝肠,心中与天地却染成了一片血海。 他为母亲布满伤口的身体裹上一层层白纱,每裹上一层,都更增加一层心痛,那层层白纱是儿子对母亲的围绕,是爱的不舍,更是血的誓言。 当铺满绢花的木排载着母亲的遗体飘向永无归途的江海,郑成功跪别母亲离去的方向,无声垂泪,挥一挥手,起身握紧了钢刀。 当得知天浪的大军接连击败了清廷三支南征大军之时,郑成功终于笑了,他竟然真的看到了光复大明山河的希望,找到了报复敌人的最佳方式。 而后他又率领大军来到舟山,想汇合在那里的鲁王朱以海及儒将张煌言,以期与他们共同开赴长江内陆抗清。 (本章完) 863 回避吧 不过朱以海和张煌言认为舟山是江南非常适合且异常重要的抗清基地,他们在这里可以大大牵制以南京为中心的清廷江南驻军,于是郑成功在这里、在朱以海默许的前提下,加紧打造江船,而后独自率领这支舰队溯江而上,支援中心站场。 不仅如此,他此行还带来了隆武帝的国玺,要交给新任的国君。 当天浪准备最后一击,拔掉济尔哈朗这可钉子的时候,他来了,他一身缟素、披星戴月、披荆斩棘,他率领一千艘战船的庞大舰队,焚烧着满心的烈焰,来到武昌城。 这一日的午后,天浪援兵抵达武昌城下,远远望去,一座延绵的坚城之上搭着无数云梯,城头之上硝烟弥漫。 武昌下旌旗招展,喊杀声于四面八方回荡。 视觉拉近,是早已布置在这里的李定国的十万御营前军和陈友龙的十二万大军组成的十里连营。 “哇,这场面...实在太壮观了!” 壮观的场景让从马车里好奇地探出头来的孙淼忘记了已经靠近了战场,她怀里抱着那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小嘴儿长得可以塞进一枚鸡蛋。 “大帅,咱们是要一路掀起烟尘,壮大声势率大军进入营地吗?” 邓凯此刻也精神抖擞、一脸傲然地看着这一幕,他追随天浪打了许多长大仗,一直以来,有天浪参加的每一场战役同样也有他的身影,然而这一次,是天浪要带领他们第一次攻击一座坚城。 武昌,是扼控整个华中地区的重要堡垒,这里可以遮断长江上游与下游的航道,可以北击中原、可以剑指西南。 溯江而上攻破襄阳便可踏入川陕,顺江而下进占九江便可进逼南京,战略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清军在此地也布置了重兵,辅政叔王济尔哈朗守汉阳,顺承郡王勒克德浑亲自坐镇武昌。 所以能参加这样一场事关皇明国运走向的攻城战,邓凯表示内心很激动。 天浪则淡淡笑了笑,扬了扬马鞭指向前方,“原地休息,布置警戒,邓凯,你去把李如靖请到这儿来,我需要先和他面谈,了解下情况,再决定是大大方方还是悄无声息的进入战场。” “喏!”邓凯先去布置警戒,而后策马赶奔前方连营。 天浪懒洋洋骑在马上,身边是史长歌,连卢以行也赶来凑热闹。 “天驭是第一次来到战场吧?”天浪的话题貌似很家常,也许是想缓解一下他们的压力吧。 卢以行没等回答,史长歌挑起绣眉道:“将军为什么只问他而不问我?” 天浪笑了,“呵呵,你不是说了吗,天底下到处都是带着面具的人,你,和朕,都不能免俗,貌似这种血腥的场面,你是见过的。” 史长歌沉寂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也消失了,喃喃道:“是啊,见过的,而且场面比这还要血腥千百倍。” “哦,那我倒是有兴趣在无聊的时候好好猜一猜了。” “只是无聊的时候吗?遭受血腥的可是我大明的百姓。” “长歌,”卢以行打断道:“你怎么又对秦将军耍性子呢?” “我!”史长歌无语凝噎。 “长歌,秦将军是军人,军人的优秀特质是冷静,所以他的平静是没错的,你不能因此责怪他,况且,你以为只有你经受过战争的沉痛吗?” 史长歌和天浪都好奇地看着卢以行,发觉他自从来到战场后,整个人的气息便有了变化,这也是他第一次反驳史长歌的话。 就看他骑着战马,昂首挺胸目视战场方向,心中如江似海般翻涌起伏,完全不似一个软弱的儒生。 连马车里丁雪和孙淼也在小心翼翼打量着他,他却忽然自嘲般的笑了。 “当年八旗兵入关,家父身披麻衣白网火线驰援,却以天雄军数千遭遇数万八旗主力。家父不曾退缩,孤军无援,率军力战,炮尽矢竭,而后徒手格斗,身被四矢三刃而死。孰是孰非我就不说了,最可笑我卢以行辱没了祖宗,家父穿孝衣入战场,我却是带着送亲的队伍来到武昌,长歌,如果你想责怪,更应该狠狠骂我,是我卢以行无能。” “天驭,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若不是借着送亲的由头,你根本没有机会来到战场,要让我骂你,也只会骂你不知死活!” “我卢以行的死活,不劳各位操心,好男儿只想血洒疆场,我麾下虽没有天雄军那样的精兵劲旅,却也有二百二十名不怕死的勇士!” 天浪咽了咽,真正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哪怕你是帝王,要做的也只能是尊重。” 天浪深吸一口气,好吧,如果可能,就给他个机会。 前方蜿蜒的道路上,出现了两匹快马,一个是邓凯,他身边是一银甲白袍的骁将。 天浪让李定国来见自己,并不让人意外,举动也很寻常,李定国也清楚自己曾因倨傲犯下一错,天浪的召见其实是战前促进君臣信任的一个小小试探。 所以他单骑前来,犹如一阵威武的银色旋风。 “天驭,秦将军要和李将军商谈军务,我们回避吧。” 史长歌对卢以行说,天浪回眸看着他说:“长歌留下来,待会儿应该有个任务要布置给你,而且别忘了,想要做大明的魏征,见一见传奇将领李如靖,总不会错,哦,对了,天驭带着二位姑娘下去休息片刻吧。” 史长歌也很意外,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千户长,刚刚还骂了他,他却要把第一个任务给自己,这个人,怎么总是让人摸不清他到底想的是什么呢? 而且自己好像没答应要做什么魏征啊? “如靖来了,在外征战了这么久,真是辛苦了。” “微臣见过皇上。” 李定国下马便拜,然后...然后就冷场了。 天浪皱着眉看向邓凯,邓凯耸耸肩,便是无奈,他跟李定国说过,不要暴露天浪的真实身份,奈何李定国根本不听他的。 (本章完) 864 边界 以李定国的立场,自己曾因太过个性桀骜犯了错,而天浪是他最为尊敬的人,所以无论谁说什么,他都必须在天浪面前表现出身为臣子必须要有的敬畏态度。 然而他毕竟还是有个性的,他坚持认为自己不是演员,没必要陪谁继续把戏码演下去。 史长歌的表情倒是很淡定,哪怕她多么惊骇见到这一幕。 虽然得知了天浪的身份,可她毕竟更知道自己的身份,天浪让她留她便留,但在两厥名王的大英雄面前,她最好还是做个隐形人。 天浪倒也没有不满,谈话很快便步入了正题,李定国先是自责了一番,并没有推卸自己和副帅陈友龙率领二十余万大军攻打一座城池却久攻不下的责任。 李定国也很想尽早改变这一焦灼的战局,毕竟这样一场大战如果无止境的持续下去,伤亡和粮草军饷的靡费也是如今的大明所承受不起的。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天浪注视了武昌城的战斗很久,那里不时有一架架云梯搭在城墙上,又一架架的倒下去,将士们正悍不畏死的发起着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相对于刘文秀、马进忠、李锦对陕西的偷袭,这次武昌汉阳之战是天浪发起的第一次对清军主力硬碰硬的反攻,而济尔哈朗势必也将死守。 硝烟弥漫的战场,炮声阵阵,弓矢如织,脚下都可以感觉得到战鼓的嗡鸣。 烈焰、旌旗、大地被血洗。 这是巧合吗?此时明清的疆土边界非常近似于金朝崛起后与南宋之间最初的疆域格局,南宋当时也控制着陕西,双方以汉水和长江为界。 只是如今这清军拥有常备兵力六十余万,带甲百万。 可大明呢?不知岳飞之后可还有岳飞否? 明清的边界如今又暂时稳定了下来,战场的势态也清晰许多。相持之下,明军正在慢慢的占据主动性,然而想要真正夺取主动,必将要面临真正的苦战。 清军兵力不足,所以在四面楚歌之际他们势必会选择守住底线,这些底线便是汉阳武昌、九江、南京、徐州、济南、开封洛阳、大同、太原和北京。 其中汉阳、南京、大同、北京又最为重要。 夺取汉阳,南京危矣,大明水师越过九江和安庆便可直达南都。 夺去大同,北京危矣,或走宣大,或走紫荆关,反正四九城都会哆哆嗦嗦,天浪这是在要多尔衮的命,可他不可能给。 多尔衮为求稳妥,不久前又刚刚集结重兵攻下大同,部队需要修整,无奈之下他也已经默认了暂时的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 不过他分别以三支主力,防守在与明军交界的三个省。 除了南京之外,便有和硕英亲王阿济格防守山西,兵力189000人。 另有和硕郑亲王、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防守河南、湖广和江西,其兵力有勒克德浑的人马以及谭泰、朱马喇等五个固山共计80000人。还有济尔哈朗自己的满洲镶蓝旗25000人、江南总督马国柱的7500人。以及怀顺王耿仲明的2万人。 总结在天浪对面的济尔哈朗,可以直接调动的兵马共计是132500人,防守区域为汉阳武昌、河南、江西一带。 看似与天浪布置在武昌城下的三十万大军比起来,数量上处于劣势,可人家全都是满蒙精锐呀,只有耿仲明和马国柱的两万七千余人是汉军,那也是战斗力最强的汉军,绝非刘良佐和左梦庚那种保安团可比。 “如靖啊,你说目前武昌城里最缺的是什么?如果能找到这个问题的关键,也许三日之内便可以攻破城池。” 天浪终于开了口。 李定国听后第一反应是略微失望,武昌城缺什么?守军历经一年多的苦战,虽然损失颇大,可仍然驻守着勒克德浑、耿仲明和马国柱的数万人马,堪称能熬啊。 等会儿,皇上为什么问这个?要说武昌城缺的,那无疑就是粮草了。 这里是长江与汉水的交汇处,自从皇上皇后大婚那天,陈友龙因嘲笑高比正和侯性不识字被海扁,还碰到邓凯那种拉偏仗的,皇上自觉不好意思,便派他偷袭了襄阳,继而他便驻扎在汉阳上游的这一战略要地,随即在汉水流域大练水军。 而今这支水军与济尔哈朗在武昌汉阳的水军之间的争夺,一直处于优势,导致郑王爷在汉水与长江的补给线经常被切断。 连济尔哈朗自己都够惨的了,武昌守军吃的更是有上顿没下顿。 “皇上,武昌清军,当然最是缺粮了!” “嗯,那就是了,兵家有句话说,预先取之必先予之,他们缺的,我们有,他们缺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就看他够不够胆过来拿。” 此话一出,别说李定国、邓凯这些沙场老将,就连史长歌都是眼前一亮,史长歌立刻抱拳问道:“将军,哦不,末将该称呼您皇上,敢问这是否就是皇上派给末将的任务呢?” 天浪莞尔,语气平静地说:“引蛇出洞,当然要让毒蛇察觉不到危险的存在,如靖的人马彪悍了些,杀伐气息太浓,一看就是军人,而陈友龙的部队也大体如此,军纪比较严明,貌似只有你带来的这支广西地方军不错,真说得是他们除了不像军人,貌似什么都会,且油滑的很,桂林校场检阅,都有人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睡着了,所以找些个看上去像朴实农民的去冒充民夫,应该容易的很。” 史长歌嘎巴了下嘴,很有些气结呀,难不成小爷是软柿子吗?可是这话她没说,无论怎么嘲讽小爷,只要拿下这个任务,让你好好看看小爷的手段,哼。 史长歌皱了皱鼻子,默然令了命。 接下来便要布置舞台准备道具了,天浪制定计划时细微到秋毫之末的认真让史长歌很惊异。 “想不到一个大男人做事竟然也能精细到这般程度,”史长歌咕哝着道。 “男人就不该精细了吗?尤其是生死大事存亡之道,”天浪竟然听到了,耳朵这么灵。 (本章完) 865 当人眼瞎呀 哈哈是啊,太多人认为君子不器嘛,男人还是别太较真的好,”史长歌打着哈哈,不过怕天浪不把任务给他,立刻话锋一转:“不过我觉着那些话都是错的,我们华夏发明了火药、火枪和火炮,却又过于计较这些是所谓的奇巧淫技,因而没有把火器做到精细,导致后来葡萄牙人的火器反倒比我们造的好,我们却要向他们花重金购买,为此还借给了他们一块地方方便贸易。” “好啦好啦,你这人怎么总是牢骚满腹的,嘴皮子功夫倒是不赖,可别忘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动手画好一张空心儿大饼,让勒克德浑好把脖子套进来。” 天浪语气严厉了些,打起仗来,他从来都是这个态度,与平常完全判若两人。 “好吧,我认为运送粮秣的车队还应该再增加一些,而且方向最好是在这里,”史长歌手指向地图。 天浪一摆手,没好气道:“瞎搞瞎搞,从江西方向运粮,你以为勒克德浑会相信?那里也是两军对峙的地方,我们从那里运粮,岂不是敌人一眼就会看穿?” “那从哪个方向啊,如果是从南面运来,就算是再诱人,勒克德浑也会担心根本无法穿过我军的防线啊。” 这里要说长江的走势影响了武昌城的地势特点,长江于武昌城,自南向北经城西环绕半个城池,过黄鹤楼与汉水汇流。 黄鹤楼隔江遥看汉阳城,那里是济尔哈朗拿着破碗要饭的地方。 武昌的城东和城东北又都是湖泊,攻击很难展开,西、北两面是长江,是以李定国陈友龙的二十万大军的规模,只能选择进攻城南。 武昌是后来常说的武汉三镇之一,而武昌城这个叫法也是一个合称,武昌城其实只不过是武昌府的外城,位于最易遭受攻击的城南,内城被叫做武昌府,明代以前叫做鄂州城,处于武昌城北面的武昌府自东向西被蛇山整个贯穿。 “当然是从襄阳。”天浪一脸的笃定,“众所周知,我军一年多前便将那里当做进攻西北的桥头堡,那里有兵、有粮、有战船,大军缺粮,从襄阳运输过来,理所当然,没有任何漏洞。” “可是襄阳到武昌城南的我军大营,势必需要穿过清军水师的防线,你弄那么多辎重出来,是想打造奇迹吗?”史长歌有些不以为然。 天浪呵呵一笑,“长歌啊,这就是你学艺不精了,只要解决了你说的不利因素,便是我料定有襄阳的辎重到来,勒克德浑必然出兵劫掠的原因所在。” “还用劫吗?也许运粮船队没等穿过黄?矶就已经统统被凿沉了呢,”史长歌依然想不明白。 “谁说朕一定要走水路了,清军水师的封锁不正好是咱们的辎重进入长江后一路向北,再绕过沙湖靠岸,走陆路到城东的最佳理由吗?咱们把所有危险都帮他们给摒弃了,他们若还不来行抢,那才毫无道理。” 史长歌眼前一亮,立刻看向沙盘,随即也反应过来,“没错,而且相信勒克德浑一定会在洪山打我军辎重的埋伏。而后他便可以顺顺利利将我军的粮秣运回武昌。” “哼,城东没有我军的攻城部队,他抢了就走,任谁都会觉得稳赚的,这个鱼饵,一定会让勒克德浑这条大鱼咬钩的。怎么样,长歌,要不然这回陪朕一起给那位顺承郡王来一大的?” “好啊,”史长歌眼眸明亮,黛眉飞扬,兴奋地握起了拳头。 天浪呲牙一笑,还伸手把史长歌的头发揉搓成了鸡窝,搞得史长歌很是火大。 真是的,以为她是小孩子吗? 天浪的诱歼计划精细到了辎重车队的具体数字到个位数,人员也是精挑细选,全部都是打眼一看便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而且还包括了卢以行的二百二十名镖师,完全是本色出演,毫无一丝违和感。 人员和车队的数字,刚好可以让武昌守军出动能出动的兵力,最大限度的一口吃下,而后迅速撤离。 两日后的清晨,一队运粮船在明军战舰的护送下,突然冲破了清军水师在汉水的防备,到达武昌长江水面下游。 而清军水师的警戒范围重点是在长江汉水交汇处以南,这支明军舰队进入长江水道后则一路向北,过新河州以后靠岸。 那里的码头数日前便以得到修整,而昨日便有大批徭役丁壮推着车辆到岸边等候了,当然这一切全都没能逃脱勒克德浑布置在城东的哨探的法眼。 当运粮船队趁夜色抵达码头,民夫们便也同样不等天亮,热火朝天的卸下了粮草,装上了粮车,而后一刻也不拖延的,在广西参将高兴所部万余明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绕过沙湖一路向南,想要将这批粮食运送到明军的城南大营。 这简直就是当勒克德浑眼瞎呀,以为武昌的数万精兵不存在嘛。 当清军的哨探将情报一次又一次送达到案头后,勒克德浑很焦躁啊,明军辎重却一直慢悠悠前往明军大营。 再不动手,一旦过了洪山到达南湖,城南大营的明军便可随时接应,那样的话恐怕就没机会了。 勒克德浑当然心痒难耐呀,何况打埋伏,断后路,截粮草,一直是八旗大军战胜明军重兵集团的制胜妙招。 当年松锦决战,洪承畴虽然受到崇祯皇帝不断催促逼战,才不得已率领八总兵十四万大军推进至松山与杏山之间,并与后金军在乳峰山进行了规模空前的激战。 然而受挫的始终是后金军啊,皇太极得知伤亡数字后连鼻血都心疼的流出来了,而且流了还不带停的,星夜拖着病体从沈阳赶赴战场。 直到抵达战场的皇太极秘密派出英亲王阿济格偷袭塔山,趁渤海落潮之际在夙夜之交以骑兵渡海,截了明军囤积在笔架山海岛的粮草,这才让整个战事一夜之间发生了根本性逆转。 可见八旗惯于截粮,而且也在这一战法上不断得到好大的利益,松锦之战的惨败,造成了崇祯朝内战、外战顷刻间全部崩盘。 (本章完) 866 还真是天意呀 又经历立时一年多的围城,最后战果是明军十四万大军损失了大半,还迫降了洪承畴、祖大寿,枉死了一代悍将曹变蛟啊,以至于大明精兵良将几乎丧尽。 崇祯之下的三军最高指挥官洪承畴,东北军区司令员祖大寿,还有六总兵杨国柱、唐通、白广恩、曹变蛟、马科、王廷臣六镇兵马尽没,几乎让人一锅端了。 李辅明、白广恩、唐通三镇总兵仅以身免,唯独兔子精王朴和王八精吴三桂两位总兵带齐了数万人马回来,不过最后王朴也因临阵脱逃被执行军法,三镇总兵被降职为跑堂的。 唯独王八精吴三桂第二个逃跑,却不降反升,加为提督。 崇祯用人不明可见一斑,吴三桂兵败了还升官发财肯定是不对滴,可谁让崇祯当年妄杀了袁督师呢?之后袁督师麾下爱将、即吴三桂的舅舅祖大寿就开始炸毛了,虽然没有直接造反却含恨带兵出关,数年间不听宣调,独守大凌河,崇祯此后便再也不敢滥杀关宁军将领了,连有罪的都不敢杀。 吴三桂当然不感谢崇祯,连崇祯要上吊他都只晃点了一下却没参加追悼会,他其实心里更应该感谢袁崇焕吧? 重要的事情再说一遍,松锦战场上导致战局发生逆转的就是阿济格截粮笔架山,明军无法持续作战,最后争相逃跑。 经此一战,九塞之精锐,中国之粮刍,尽付一掷,竟莫能续御,而庙社以墟矣! 哦,对了,可能在这里对王朴和吴三桂的优先冠名权还需要略微解释一下,假如客官感兴趣的话。 其实等不到回答某人也忍不住要说了,王朴嘛,明末第一逃跑将军,而且其中有两次临阵脱逃的危害都绝对是祸国殃民级别。 第一次,密云之战,身为卢象升麾下山西、宣府、大同三总兵之一的大同总兵,他是第一个把卢象升给卖了自己逃命的。 第二次因他带头逃跑,导致洪承畴和八总兵议定好的有序撤退计划完全被当成了放屁,指示逃跑变成了比赛,致使数万大军被驱赶到海平面上淹死。 而且他的逃跑还不止两次,且腿速奇快,一旦让他跑起来,连兔子都是他孙子,是以兔子精的称号当仁不让。 吴三桂王八精的称号应该也不会引起什么非议吧,冲冠一怒为红颜嘛,吴王八不小心被人刘宗敏给绿了,所以一怒成精,且成精之后,连自己亲爹的死活都不管了,他都王八精了,他爹是活人啊,不是一个品种,应该给与理解,赞叹一句那才真叫一个王八之气侧漏啊。 话头是截粮,勒克德浑当然也想要截粮,他已经被城南的二十万敌军攻打了一年多了,可假如李定国的粮草被自己给劫了,那么自己是否可以重塑英亲王当年的辉煌呢? 本来很冷静,越想下去便越是兽血沸腾,想着想着勒克德浑便拎起了刀,来回走了几步,便更觉着有点儿飘。 城中缺粮已经很久了,明军从襄阳粮仓运来这么多粮草,足够支持守军数个月的用度,当诱惑足够大,可以获得百倍利益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无视即将要冒的风险。 带着眼底的诡谲和疯狂,勒克德浑点齐了两万步骑,其中包括本旗人马和耿仲明、耿继茂父子的正黄旗汉军,出大东门,气吞万千一路向东,赶奔洪山。 而明军的辎重此时也正由北向南,不久后也将路过洪山。 负责护送粮草的明军,由史长歌的千人队打头阵,其余人马护卫在运粮车队的前后。 一家人都曾被天浪救下的小五,因为天浪的原因,这会儿已经成了史长歌的卫兵。 正值辰时,按现在的时间说便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清风微扶,碧波万顷,眺望远山,嗅着花草的芬芳,让史长歌回忆起了和天浪同行的那段路途。 还有前日执行这次任务前,天浪亲自送自己,还给了自己两匹披甲的战马。 史长歌也没推辞,则是笑意盎然往这两匹马上装了满满十壶箭。 天浪和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一路上经常打猎,史长歌精于骑射天浪是知道的,而且她的箭法比天浪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史长歌昂着天鹅般的脖颈,挑着眉梢上了马背,天浪却拉住了她的马缰,意味深长的探究眼神问她,“你到底是谁?” 史长歌也不紧张,而是笑盈盈地反问他:“皇上觉着我该是谁?” “朕觉着...”天浪沉吟片刻,“朕觉着以你的骑射功夫,逃难来西南之前也不可能是普通百姓,而你来广西参军,这个千户长是凭能力擢升的,这就让人费解了。要知道马上骑射功夫练到你这种程度,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夫根本不可能,那么朕猜测,你若不是世袭的军户,便是建奴的细作。” 天浪的目光审读,语气刁钻,不过在他那幽深的眸子里依旧是一片清明,可见他只是在套话,并非真以为史长歌是什么细作。 史长歌仍不动声色,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有些旧事真的不想多提,不过皇上能以诚待我,以您的识人之能,我又怎会是细作?如果皇上非要寻根究底,等打完这一仗,长歌会告诉你的,现在我能告诉你的是,你猜对了,我史家祖上确实是军户,且因功世袭百户,”史长歌顿了顿,又勾起唇角傲然地补充一句,“锦衣卫的百户。”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邓凯这下不淡定了,要知道锦衣卫的百户可是比普通卫所的千户来头还要大,何况是世袭? “哎呀,史千户,看来这次出征,皇上选你做侍卫,还真是天意呀。”邓凯都有些小崇拜了。 史长歌善意的向邓凯努了努嘴,回头佯装愠怒地问拉着她不放的天浪说:“皇上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如果没有,末将可要走了。” 史长歌没有等到天浪的回答,就看到天浪伸开了右手大拇指,缓缓摘下了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撑放在手心递到史长歌面前。 (本章完) 867 太静了 史长歌眼前一亮,愣愣地看着天浪的掌心。 “宝剑赠英雄,朕的射术不精,带着这枚玉扳指很有些丢人现眼的味道,便送予你了。” “送我了?”史长歌很有些意外。 天浪勾起唇角,语气竟然有些揶揄,“怎么,死都不怕的人,不敢收下朕的扳指?” “嘁,收就收呗,”史长歌一把从天浪手里把扳指抢过来,像是怕天浪反悔。 天浪噗嗤笑了,感觉她还真有些孩子气。 史长歌仔细把弄这枚扳指,满绿的翡翠,很有些爱不释手,觉着这枚扳指虽然不是特别好的那种玉料,却好在这种颜色戴在手上特别威武霸气,有股凛凛的威风。 她哪知道这枚扳指是帝王绿翡翠,差不多是最好的玉质了。 史长歌不知道这玩意儿值多少钱,竟依然喜笑颜开,笑得像一只鸽子那般快乐,而后摘下了自己的铜扳指,扔给了天浪。 “喏,这个留着你凑合用吧,等有了更好的就把它扔了。” “嗯,一路小心,期待着你的凯旋。” 天浪同样收下了她的扳指,没有再多问一句话,可临别赠语,和他眼神里满满的关心,是这些年来史长歌不曾体会过的。 卢以行对她也很关心,不过那种关心,更多的是依赖,同命相连同舟共济的依赖,至少他给史长歌的感觉就是这样。 而且卢以行这人太过粘人,生存能力几乎没有,不会经商不会种田,开一镖局有人投资都能差点儿破产,史长歌总有一种这辈子是他奶妈子的错觉,不过还好,发飙时打他的次数竟然比帮他渡过难关的次数还要多,这倒是件令她高兴的事儿。 看着史长歌脸上挂着甜美却复杂的笑容离去,眸底的一丝留恋之意虽然只是一刹那,却还是被天浪捕捉到了。 天浪并未细想,脑海里仍回放着她跨上马背的利落,留下背影的从容。 秋水为神玉为骨,说的便是史长歌吧?这个人,虽然总有些复杂情绪,却又是有着一张备受上帝宠爱的完美脸庞的翩翩少年,他更是一名弓马娴熟,一心报国的好军人。 天浪自己也没想到过,一场筹备布置了一年的大战,竟然从目送好友离去的那种淡淡的忧伤开始。 两天后,武昌东北。 行军途中的史长歌依旧回忆着她与天浪短暂相识的点点滴滴,因为天浪,来时的那条路带给了史长歌难得的轻松和快乐,而今日的这条路,则是危机四伏,士兵们也都格外的谨慎,却少有人发现黑灯瞎火卸下船来的粮草有什么蹊跷。 保护粮草,责任重大,一旦丢了就是杀头,是以队伍的行进速度不是很快,每到一处可能会有埋伏的地方都会派出尖刀去探查一下。 小五却很是纳闷儿,以为是自己敏感了,怎么自家千总看似小心翼翼,实则更像是在进行一场表演呢? 小五很是担心,便在眼看要经过一片密林的时候主动请缨,“千户大人,搜查埋伏是不是需要再仔细一些,不如前面那片密林让小的和兄弟几个去查看一番吧。” 史长歌只是淡淡看向他,摇了摇头说:“不必了,你就一直跟在后面养足力气吧,马上就要到洪山了,那里才最有可能遭到埋伏。” 小五有些不解,又不好多问,而史长歌对小五是另眼相待的,便不厌其烦的同他说道:“敌军出城东到这里只有一条路,过了洪山才能折返向北,然而向北的路他们并不敢走。” “不敢走?”小五狐疑。 “对,他们不敢,我们担心埋伏,他们同样担心离开洪山,反而会被我军切断他们西返的后路,那样纵使他们劫了我军粮草也同样是有来无回。” 小五这才释然的长吁一口气,傻笑着说:“呵呵呵,原来皇上和千户大人才是神机妙算的诸葛亮啊,这次肯定能首战告捷了。” “不能大意,打仗需要计策,但没有过硬的战斗力,即使依靠计策兜住了一网大鱼,也同样可能被他们破网逃脱。” 二人正在说话,身后跑来一匹快马,远远的便拉着长音喊着一声“报——” 史长歌刚回头,那人便已来到近前,“报史千户,高参将有令,后军即刻原地休息,由史千户带领本队人马继续前进,观察洪山方向是否有敌军异动。” “这是什么情况?后军停下原地休息,只让我们前出,那分明是把我们当成了弃子嘛!” “就是,高参将怎么能这样?” 麾下的两个百户同时发起了牢骚。 “住口,再有霍乱军心者,立刻绑了!”史长歌轻喝一声。 弃子?他们本来就是诱饵,史长歌并不介意,只是广西参将高某人的这个命令,分明是想要自保嘛,完全没有一点做诱饵的觉悟。 这就叫死道友不死贫道啊,难怪皇上认为这支军队最适合乔装改扮去做民夫,真是给李定国的御营前军打杂都不配。 两个百户禁了声,史长歌脸上并不见一丝怒容,拱手对来人正声说了一句:“末将领命。” 而后带领队伍继续前行。 洪山,从来都是一个林木葱浓,古迹甚多的好去处,远看青山泛着碧涛,悠悠然哪里像是草木皆兵呢? 然而山中还是透着诡异,因为太静了,只有绿树沙沙声,却听不到一声鸟鸣。 偶尔从树林中还会扑啦啦飞起几只麻雀,证明着敌人的隐蔽功夫做的也不怎么样。 史长歌眯着眼,眸光幽寒,向虚空一扬手,说了两个字:列阵。 全军轰然一声,如臂指使般迅速调整,弓上弦,刀出鞘,长牌在外,矛锋突前,逆光之下,尖利的兵刃散发着森森的气息。 小五又有些看不懂了,高参将不敢向前是贪生怕死,可史长歌史千户绝非贪生怕死之人啊,他这会子为何也不走了呢? “千户大人,咱们负责诱敌,您距离洪山还有一望的距离便下令列阵,不会打草惊蛇吗?” (本章完) 868 停停停 那又怎样,咱们越谨慎小心,就证明咱们背后的目标对他们更具有价值,咱们可是来虎口拔牙的,不是羊入虎口的,傻呵呵走过去,人家一个冲锋咱就被团灭了,还执行个屁的诱敌之计?” 不肯把自己当成羊的史长歌,这会心里却数了一百多只羊,史长歌都快睡着了,洪山之上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无。 史长歌对身边人说:“保持阵型,听我口哨便整齐后退,小爷先去和对面的朋友们打个招呼,小五,我的备用马你来牵着。” 史长歌把另一匹马交个小五,一个人一匹马,闲庭信步向洪山走近。 山中当然是有人的,勒克德浑心情很焦躁,刚刚那个把几只可爱的小麻雀吓得‘扑啦啦’飞起来的兵丁已经被他气哼哼下令给宰了。 隐藏的这么隐秘,却被一群扁毛畜生给卖啦。 “郡王爷,明军不向前走了,八成是察觉到山里的埋伏了。” 这本书里边是四个汉军亲王,孙可望没当上汉奸王爷就被马万年一个大招给秒了。 耿仲明作为堂堂大清五个汉军亲王之一,面对勒克德浑这个郡王也得点头哈腰低三下四的,而且他身后还跟着耿继茂,同样也是摇着大尾巴十分上镜的样子。 勒克德浑正在气头上,该死的汉军简直是废物,打个埋伏都能被人给发现了,可是粮食也不能不抢啊。 “等等看,他们不可能仅凭几只麻雀就确定山里真的有埋伏,何况就算知道了,后面的辎重离洪山也不过数里,照样可以把眼前这千八百人给灭了,然后把辎重统统抢来。” “啊对,郡王爷说的是,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嘛,古人云......” “停停停,别今人古人的吓嘞嘞,闪开,闪开,挡得小王什么都看不见了,离我远点儿。” “唉遮!” 耿仲明这就跪安了,可还没爬起来,就看勒克德浑的眼神不对,他再顺着目光往东北看,就见到一员明军小将,骑着匹马优哉游哉往这边溜溜达达走着。 耿仲明皱了皱鼻子,感觉有点儿不对味儿啊。 那人走到一半还放开嗓子向山中喊起话来, “怀顺王耿仲明,曾名为毛有杰,你与毛永喜和毛永诗都曾是毛都督的干儿子,却在毛文龙死后全都改了名字,另外两个叫什么来着,哦尚可喜和孔有德。” 史长歌说着,还啧啧称赞,“名字不错。” 耿继茂一听乐了,笑着脸对耿仲明道:“父王,那小子夸你呢。” “夸个屁!老子我文成武德大义凌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跟谁提过吗,我为人这么低调我用他夸?”耿仲明横了他一眼。 “名字虽然不错,可人品太差了,大明朝的史书就算是让建奴去写,也会把你们这等败类定为贰臣的。耿仲明,我知道你在这儿,勒克德浑想要劫粮,不把你这个炮灰派来还能派谁呀?” 耿继茂偷瞄了勒克德浑一眼,对耿仲明猴急道:“父王,这小子跟咱玩儿离间!” “都别吵吵,淡定,淡定,老子我文成武德大义凌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跟谁提过吗,我为人这么优秀我还怕他离间?” “你是汉军的三顺王中,最喜欢模仿左都督,平辽使官毛文龙毛大帅的治军作风的,不过毛文龙可真没教你怎么叛国投敌呀,这个可真不怨人,完全是你自己作孽,管保你生儿子没**儿!” “父王,不是这小子怎么知道你在这儿呢?”耿继茂一脸的懵逼呀,不过眼珠子却滴溜溜乱转。 耿仲明看看他也愣了愣,这才暗自赞叹,尼玛我儿子真聪明,一下话题就转移到了刚刚人家已经解释过的那个问题上去了,就是不肯回答自己到底有没有.... 呃...算了,不追究了。 “怎么样,毛有杰,藏头露尾的太让人看不起了,你可是怀顺王,不能只会狗仗人势吧?仗着卖国求荣被封了亲王,这么孝敬你家主子,我这里的粮草你会不来抢吗?你也太不是男人啦,回去问问你家夫人,你儿子是不是亲生的?” “空城计,父王,那小子一定是在玩儿空城计,哦,对了还有激将法!”耿继茂指指点点地说。 可他的疑问从来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耿继茂还是不敢搭茬儿啊。 耿仲明却已经心头火起,气得大口喘着粗气,“哪儿来的小崽子,使诈都使的恁般可恶,郡王爷,我真想下去揍他!” “下去揍他?不听他再骂一会儿了?”勒克德浑倒是饶有兴趣的摸着小胡子儿。 “不能再等了,他这是缓兵之计,虚张声势,一旦拖延久了,明军辎重会北返,援兵也会到来。” “说的这么慷慨激昂,你真不是怕他毁了你文成武德大义凌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正面形象?” 耿仲明咽了咽,尴尬道:“那个郡王爷,我是两面派,正面和背面都一样,不怕他毁,咱家里还有。” “那好,”勒克德浑也干脆,“拨给你五千人马,连这小子带他的千人队都灭了,本王在洪山留下两千人断后,自带其余人马扑奔他的中军粮队。” 耿仲明又咽了咽,心说这些人马九成都是我的,你却只给我五千人对付一只小毛毛虾,完了你自己带着大队人马去截粮领功,要不要这么过分啊? 可心里想的再多,打仗也都是为了军功,人家勒克德浑也不例外,可人大腿比你粗,就算仗势欺人了你也得忍。 事情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勒克德浑留下两千步兵把守洪山,然后催促耿仲明和耿继茂赶紧下山去追那个骂人的喷子。 还用催促吗?史长歌越骂越难听,耿仲明没等跨上马背就开始暴走着四处找东西:“刀呢,老娘的青龙偃月刀呢?我一定要砍死丫的!” 而看到耿仲明和耿继茂带着数千大军猛虎下山般的势头,史长歌面容一惊,随即像只小兔子似的‘嘭嘭嘭’逃了一溜烟儿。 只是再次表现惊恐的那一个回眸之前,她的笑容明明是分外的狡黠。 (本章完) 869 杀才哪里跑 小畜生哪里跑?”耿仲明一边追一边回骂。 史长歌将小指放入口中,一声唿哨,她的那支千人队立刻整齐划一的开始向原路倒退。 “动手!”看到这一幕,勒克德浑扬了扬马鞭,战旗立刻抖动着出现在整座大山之中,呐喊声此起彼伏,又是一波人马出来了。 这一刻,史长歌竟然笑得很是开心,可清澈的眼底里分明透着怒火和伶俐。 几乎所有向她冲过来的清军都注意到了,这位明军小将在回眸一笑的那一瞬间,还在自己耳边发上插了一只黑色花朵,那是一朵黑色的曼陀罗,寓意是:复仇。 它根本是人间的虚影,是梦幻的剧毒,生于荒凉,成为诅咒,独自妖艳,独自疼痛,是黑暗的不可预知,是爱的死亡和漂泊,是受伤却坚强的心,于极致之美的残酷中走向爱与死亡的不归路。 她从弓袋中抽出弓来回身,她的玉扳指拉动了弓弦,吱呀呀,她指缝中分明有三支雕翎箭,弓弦上还有一支。 她的战马飞驰,“嗖嗖嗖嗖,”四箭连发,百步之内,四个正在张弓的骑兵‘噗通通、呼隆隆’翻滚了起来,还绊倒了随后而来的骑兵。 车祸现场,一支雕翎箭呼啸而来,史长歌一个闪身躲过,继而又是张弓连射。 “杀才哪里跑,本王要不把你碎尸万段,就跟你姓!”身后的耿仲明张牙舞爪的狂吼。 “你太客气啦,毛有杰,不过更名改姓儿这档子事儿,别人不太好说,对于你,好像比较随便啊?” “你!老娘的刀那,老娘的青龙偃月刀那?”耿仲明又暴走了。 可是他的情路,恐怕很坎坷,史长歌不时的回身弯弓搭箭,耿仲明总是感到有冷风刮过,身边的侍卫和骑兵更是不断的人仰马翻。 身边人死状太过凄惨,这多少干扰到了耿仲明的发挥,一支冷箭袭来,身后的耿继茂惊呼一声,“父王小心!” 耿仲明下意识的低头,多年尸山血海里的滚爬救了他,就是这下意识的一个低头,原本该射中他眉心的一箭,扑棱棱穿透了他铁胄上的盔缨。 这一幕太过惊骇了,耿仲明就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的缩成一团呢,‘妈妈咪’,渗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呢! 中箭的那一瞬间画面都仿佛被永远凝固了。 一个盔缨目标咋就那么大尼?老耿毕竟是亲王嘛,甭管你服不服可人级别在那儿呢,盔缨就稍微显得有点儿高,级别在呢,像什么呢,像东北冬天房檐上的大冰溜子。 为什么说像冰溜子呢,因为盔缨被射碎的时候像冰溜子。 史长歌的一支冷箭射穿了盔缨,具体是射穿了老耿盔缨上大大的一颗东珠,好值钱的有木有? 东珠随后如冰溜子一般碎裂,继而就是一撮骨灰般的粉状物,身后的耿继茂也正摇头摆尾咔咔的在那躲箭呢。 一团粉状物袭来,小耿先是打了个喷嚏,“尼玛眯眼睛了,父王,快帮我吹吹。” 耿仲明这个气呀,心话:我还帮你开个背做个大保健呢,还帮你吹吹,‘美’字儿怎么写知道不? 不过看耿继茂冲他继续使劲儿眨眼,耿仲明一下就悟了,而且是顿悟,随即他也晃动肩膀柔声来了句:“好的。” “然后你们先撑住,翻译过来就是弟兄们,给我上!” 枪打出头鸟啊,能活到最后才是战事,作死的全得成烈士。 不一会儿,史长歌便射空了两个箭壶,她也在这一路之上射杀了几十名骑兵,而且都是强弓手。 此后清军其余弓手射出的箭,就连她的马屁股都够不到了,这条路的后半段,竟然完全成了史长歌一个人针对所有追兵的大屠杀。 可把耿仲明父子给恶心坏了。 绷弦如霹雳惊鸿,此时的史长歌哪里还是受惊逃跑的小兔子啊?就算是兔子,人家也是玉兔,跟嫦娥她老公学过射箭滴。 等史长歌回归到本队,再回头望月,人马弓全部转弯,只着一个潇洒动作,后方冲锋而来的大军便‘妈呀’一声全部低头,那姿势才叫一个齐、刷、刷...... 此时这些匍匐前进的辽东汉军在勒克德浑眼里,就是一些蹩脚的笑话。 而且趴在马背上冲锋,也不见得能躲过一劫,史长歌的千人队已经不再后退,两百多弓箭手也已经开弓,三轮齐射,又有一百多清兵倒下。 史长歌快马急停,回到本方阵中的那一撇孤鸿,脖颈的弧度在昏暗不明的阳光下美的惊艳至极。 清军刚才追击史长歌的时候就根本没射出几箭,好射手却几乎全都挂掉了。 勒克德浑是给了耿仲明父子五千步骑,可因为根本没有重视史长歌和她的一千人马,便只拨给了那父子一千骑兵,没等到地儿呢便折损了近三百。 可耿仲明的麾下毕竟是辽东精锐,七百骑兵也全部满弓还击,结果尼玛这会儿才注意自己这边儿是逆光,七百支箭十之七八都扑啦啦变成花蝴蝶飞走了。 清军在面对明军盾阵或战车阵这种正面交锋时,基本都会快马冲过明军远程火力的射程而后下马步战,这样不但可以减少硬冲带来的无故伤亡,步兵面对盾阵也有更多中选择去破坏,更可以避免骑兵因为身在高处而成为阵后明军弓箭手的活靶子。 然而耿仲明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并没有下达任何命令,而是不顾伤亡的去冲撞盾阵。 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骑兵如饿狼般悍不畏死地冲锋,明军阵前虽然有盾牌和长枪,身体的力量却终究不及战马的前冲。 数十匹战马血肉模糊的倒在阵前,还有许多骑兵在冲到盾阵前的最后一刻中箭落马,而明军的阵型也出现了松散,许多长牌被压垮,慌乱中向后退却。 史长歌张弓射穿了几个最彪悍的清军的胸膛,而后抽出宝剑来对士兵们喝道:“以我为界,包括我在内,任何人不得后退半步,最后一排便是前排的督战队,任何胆敢后退者,当场格杀!” (本章完) 870 千户大人,小心 战场上的士兵们都被史长歌的这一命令给震惊到了,脚下就像灌了铅一样,哪怕正在发抖也再不敢后退一步。 一直在士兵们眼里,这个容貌俊秀,洒脱不羁的小将军,虽然很不爱笑,但是却非常爱护士兵,他们从未发现,他们的小将军还有这么狠辣果决的一面。 史长歌宝剑在手,竟然还能拉动弓弦,用她精准无比的箭法狙击最凶悍的敌人。 耿仲明不顾伤亡和一切,就是为了杀了她,杀了那个耳朵上别着黑色花骨朵的死变态。 见自己军中的尖兵继续不断死在她箭下,耿仲明吹着胡子,撇着大嘴,把牙齿咬得咯吱吱作响,从弓袋中缓缓拽出自己的铁胎弓。 “千户大人,小心远处那个敌酋!” 小五一直护在史长歌旁边,充分发挥了一个瞭望手的作用,见耿仲明拿出弓,目光阴毒地盯着史长歌,连忙为她指示了方向。 小五的话音刚落,史长歌已经四支雕翎箭在手,耿仲明的铁胎弓还未拉满,史长歌已经接连四支箭射向了他。 “我去,什么鬼?” 耿仲明顿觉不妙,连珠四箭?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恍急中,立刻松了弓弦,箭支像小孩尿尿一样射在了马前几步远,慌得他连弓都扔了,狼狈的甩蹬离鞍叽里轱辘逃命,和英俊潇洒之间的差距就差一个地滚翻。 饶是这样,离鞍的那条腿也还是慢了半拍,耿仲明全部精神都只考虑怎么躲了,大腿根中了一箭还浑然未决。 只等要重新蹬地上马,才忽然发现竟然找不到自己的腿了,整条腿一点儿知觉都没有,怀顺王那叫一个风中凌乱啊。 两军阵前,清军士兵和战马的尸体同阵前明军的尸体扭曲地堆积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处壁垒,竟然成了清军后续的骑兵的减速带。 堆积的尸体是软的,战马踩上去还会失足扑倒,是以阵前更加混乱了,明军在史长歌严令不得后退之下,终于获得了暂时的喘息,而随之清军后续的步兵也已经呼啦啦地赶到了,随即又是一场硬碰硬的恶战。 勒克德浑不久也带领后续主力拍马赶到,可是勒克德浑都不好意思跟耿仲明父子打招呼,觉着这俩货实在太丢人了。 耿继茂却心大的很,见到勒克德浑仍然龇着牙笑得那叫一个菊花灿烂,还主动照着手下了保证:“郡王爷放心去吧,明军这点儿人马,我们保证拿下。” 勒克德浑脸黑呀,心话你让我去哪儿去呀,我就放心去,去西南大路躲钉吗? 郡王爷狠狠晃了晃脑袋,干脆不理他,一甩缰绳指挥大军避开官道上的明军,绕到路东的旷野直扑数里外高参将的明军辎重。 耿继茂终于感到了挫败,他成熟了,打败仗他不觉难受,可勒克德浑......“尼玛,玩儿蛋去吧你!” 这小子偷摸的在人背后竖了根中指。 本来耿继茂就是又贱又欠扁的人设,都被勒克德浑给鄙视了还呜呜喳喳在人背后抢戏呢。 被迷住了双眼,抱头痛哭了一回这会儿也好的差不离儿了,乐天地以为连勒克德浑都是被他的威武霸气给骂跑得。 再看史长歌仍然冷酷着一张脸,弯弓搭箭箭无虚发,耿继茂不敢靠前,嘴上却不肯服输,便腆胸迭肚隔着好远的距离指着明军阵后的史长歌呜啦啦骂道: “来呀!互相伤害呀,你这不知名的鼠辈,今儿小爷要是杀不了你,我管你叫声亲爸爸。” 于是一炷香后,耿继茂的苦逼人生里便多了一个爸爸,天浪已经飞速率领着三千锦衣卫骑兵,一阵黑风般赶到了,耿继茂哪还记得自己的毒誓呢? 勒克德浑这会儿都已经跑远了,耿继茂爷俩这会儿开始腹背受敌,受了夹板气。 天浪麾下的骑兵,都是随王伴驾经历了清军三次南征的铁骑。 只要是他的狼牙棒所指的方向,包括天浪自己胯下那匹五花马,以及锦衣卫的三千铁骑,全都会跑出飞一般的感觉。 耿仲明父子正咬碎了钢牙想要碾碎史长歌的军阵,就听后面声音不对,还以为是城墙垮塌了呢。 腚眼儿一看,我勒个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人家的援兵到了。 要说还是耿继茂脑子转得快,事情肯定不妙,便勾着耿仲明的肩头说:“父王,这个新认的爹怕是没办法再靠近一些混个脸熟了,不行让兄弟们再顶一阵子,咱爷俩悄悄地跑吧。” 耿仲明肯定不死心呢,被骂的跟孙子似的,还被人虐狗,大腿在哪儿还没找到呢,今儿亏吃大了。 耿仲明的战马撒开欢儿奔向了希望的田野,耿继茂也不能久留啦,就在他拍马的功夫,天浪的三千铁骑已经接近了。 那是一张张冰冷的脸孔,见到那样一张脸孔,正手握两柄利刃和强弓与敌人搏杀的史长歌,原本寂寥的神色变成了会心的微笑,就像无尽枯干的沙漠中遇到一捧水,让她以为的人间虚影可以是无比真实的存在。 那是一张张满弦的弓,当箭矢遮云蔽日般袭来,那些清军直到被箭矢穿透身躯的那一刻,都不知自己是因为谁的贪婪而来到这里。 五千辽东汉军遭受两面攻击,两轮齐射过后,天浪的骑兵冲锋便像是割韭菜一样把清军成片砍倒,他手中的狼牙棒上下翻飞,双眸泛着冰冷的光芒,锦衣卫以他为箭头,不容躲闪的将清军步骑刺啦一声撕开了一道破碎的裂痕。 这里是地狱的缩影,当这些辉煌一时的辽东汉军践踏了军人底线踩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复仇之花便埋下了种子。 无力感涌上每个清军的心头,让耿继茂毫无前兆的浑身颤栗,理智促使着他一猫腰一抱头,‘爷不玩儿了!’ 他往马背上一趴,给马儿顺顺毛,“兄弟,能不能回家就看你的了!” “哼哼,想跑?” 史长歌一张冷笑着的面容,被一只拉开弓弦的手遮住了一边。 (本章完) 871 浪不起来了 玉扳指在骄阳下滴翠,幽深如潭的眼眸正向着耿继茂的背影射出一道道寒芒。 ‘嗖...’趴在马背上的耿继茂感觉风声不对,只下意识侧身缩下身子,便被一箭射中了肩膀,肩胛骨钻心的疼。 “长歌,留他活口,会很有用的,”史长歌的身边突然出现了天浪那清冷利落的长影,天浪抬手挡住了史长歌再要射出的箭,拉满了他自己的弓。 “那人便是耿继茂,咱们和他玩儿个游戏,你专射他马前,朕射他屁股,”嗖嗖嗖... 话音刚落,天浪的箭以离弦,史长歌也心领神会,连续四支箭插入耿仲明眼前的大地,箭翎嗡嗡直颤。 耿继茂暴汗啊,可是这会儿屁股就像是一片小荷塘,不但泥泞烂泥一样流着许多血,还长满了许多的芦苇杆儿。 天浪也是不怀好意,足足射中他屁股七八支箭簇,耿继茂不但疼痛难忍,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是双腿不停打颤,口中吱吱哇哇的哀嚎。 看到耿继茂的悲催,史长歌笑得跟一只小狐狸似的,“万岁的玩儿法有趣的紧,也让他尝尝屁股中箭的滋味,听说几年前我广西军的参将上官焦琏,就是兵败之后屁股上插满了箭簇浪着回家的。” “耿继茂,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乖乖滴滚回来!”天浪冲着耿继茂背影威胁道。 显然史长歌对屁股插满箭还跑了几百里的焦琏还有她现任的上官高参将都很厌恶,明明拿着朝廷的俸禄,身为大明的军人却是一副军阀的作风,对瞿式耜言听计从,却对大明皇帝不以为然,而且都同样贪生怕死。 “呵呵,恐怕耿继茂是浪不起来了,朕的箭虽然不甚精准,力道却足够入肉三分,他再想浪起来,恐怕会很疼。” 耿继茂咽了咽,很是犹豫难决呀,可是求生的欲望却是毫不打折扣的。 最后进退两难变成了原地思考人生,而后回头对天浪和史长歌还了一个抱歉的笑容,舌头舔着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又缩肩耷脑地回来了。 二人相视大笑,史长歌用大笑掩饰着看向天浪时那眸底的痴态,耳边的黑色曼陀罗花在笑容中绽放。 他,哪怕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张脸都太有说服力了。 天浪也没有时间去多搭理他,只是命人先将耿继茂捆成了粽子,告诉他待会儿会找他聊天儿。 史长歌刚刚成了耿继茂的亲爸爸,却如小狐狸一般似笑非笑地用目光鞭挞着这个便宜儿子脆弱的神经。 耿继茂都被吓得哭出声来了,史长歌却已拨了马,只撂下一句话道:“待会儿收拾了勒克德浑回来,再代表你们耿家祖上好好教你做人,别急,乖乖等着哦,呵呵呵。” 一阵轻笑,让耿继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在他天真的思想中,期盼着这俩杀神谁都不要再回来了。 过了不久,除攻打洪山以外的后续大部队也齐齐赶到了,而本来留守洪山的两千清军见到天浪的三千骑兵杀向耿仲明背后的时候就像要下山了,奈何天浪想一阵风一样,在他们眼前一晃,就冲入了耿仲明的队伍里展开屠杀。 两千守军等反应过来去救援,刚蹦跶着跑到山脚,耿仲明就已经被团灭了。 这下他们才想起来自己把守的洪山,关系到此次劫粮作战的成败,责任太过重大。 然而刚意识到这里的重要性,便又立刻意识到了这里的危险性。 只见东南方向黑压压人头攒动,至少扑过来能有七八万人马,这不是大炮打蚊子吗?一人一口唾沫,自己也能被淹死呀。 虽然这七八万明军到了山脚下又分成了两部,只剩下一半杀向洪山,可那样洪山守军也得赶紧跑啊。 勒克德浑根本不知道天浪刚刚从广西带来了十万援兵,所以他给洪山留下两千守军又怎么能守得住?守军被数万明军赶羊般驱赶,所谓的防御战变成了躲猫猫,非常的不配合明军在整个洪山展开的抓捕行动。 “人马来齐了,走吧,长歌,勒克德浑那一网,才是真正的大鱼,朕带骑兵先过去支援,你的人马也需要速度些。” “好,万岁小心,”史长歌抿了抿唇,还是略微羞涩地说出了这句话。 天浪定了定神,随即对她放松轻笑着挥了挥马鞭,还痞气地用鞭杆扶了扶头上的武弈,“出发!” “驾,驾!” 马蹄轰鸣着离开了史长歌的视线,虽然史长歌也带着她的千人队跑步紧跟着,还是只捕捉到了那风一样男人的背影。 背影里天浪似乎又对众将士朗声高喊道:“儿郎们,此战势必全歼勒克德浑以下正黄旗汉军,拿下武昌城在此一战!冲锋!” 是的,背影,谜一样的背影,哪怕不曾对世间任何人和事动心,也一定会随着他砰砰远跳的背影。 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吾往矣。 护送辎重的明军却是很不禁打,一部分四散而逃,十几个士兵被一个清军赶鸭子;一部分把粮车当成了战车,围成防御圈龟缩在里面,然后看着清军龙精虎猛的跳上粮车踩着粮食戏谑般对他们放箭。 本来希望畏缩不前能保住小命的高参将,却未能逃脱被戏弄的命运,清军发起进攻时,第一个要射杀的便是他。 高参将虽然躲在了一排小兵的后面,有着长牌掩护,然而清军骑兵一冲上来,前面的长牌手便是腿一软,扔下来保命的长牌,妈呀一声逃了。 像鸵鸟一般抱着头被追砍,高参将也瞬间暴露了,他打算投降,却被勒克德浑掠马而过割下头来,随即挂在了自己的纛旗之上,以震慑其余明军。 眼看明军就要全面崩溃,粮食就要到手的时候,身后再次出现轰隆隆城墙垮塌般的声响。 勒克德浑拨马回头,看到明军来了数千援兵,他乐得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小胡子,怪叫一声抒发畅快心情,“所有骑兵回转迎战,步兵继续围歼这股残敌!” (本章完) 872 开! 勒克德浑眼神晶亮,嘴角挂着诡谲的微笑,挥舞着镔铁长斧,像一头嗜血的猛兽遇到了敢于无知挑战自己的对手。 然而越接近敌人,目光便越发集中在一个明军将领身上。 他的年龄比之自己还要小个四五岁的样子,一脸的面瘫毫无表情,眸光空洞完全不似在看人却又似把一切看进眼底。 手里一根狼牙棒,什么鬼?明军将领里几乎就从没听说过有使这玩儿意的。胯下那匹花马并不肥壮,甚至跑起路来都有些颠颠虚喘,整个人感觉除了个子高,长相不赖...... 不对,是感觉还有杀伐予夺的淡定从容,他有一种冷森森的强大气场,让人越接近便越觉着内心惶恐,好像欠他几百吊钱似的。 对,讨债来了,这是勒克德浑对他最后最确切的形容。 都说两强相遇勇者胜,可勒克德浑和天浪的背后都有己方的步兵,两方骑兵没有交错厮杀的空间,这让他们接触上之后,便同时放缓了马速,选择扭打在一团,捉对厮杀起来。 为了打成此战的目的,勒克德浑需要迅速解决战斗,与天浪交手的那一刻,他便发了狠拦腰便是一斧,想要一招就把债主给劈死。 这一斧势大力沉,速度极快,哪怕天浪就算仰躺在马鞍上也会被他削去一层皮。 “开!”天浪大喝。 就听‘嘡啷’一声,他不是横着狼牙棒去拦,而是大力用狼牙棒撑住斧头,使斧刃偏转,又向上一托。 以四两之力将勒克德浑的千斤卸去了大半。 ‘哼,小子,有些本事,’勒克德浑暗道。 想走?这一斧子砍了就算完了? 天浪心想。 斧头越过天浪头顶的时候,天浪的手臂还伸着,而且顺势抓住了斧柄。 “你给我拿来!” 勒克德浑冷不丁被天浪一扥,胳膊差点儿没被扥错环儿喽,然而沙场老将,可不是盖的。二人战马兜转在一处,谁也走不了,一起夺着一把斧头。 勒克德浑松开一臂,抽出了腰刀,正以为得计,发现天浪也松开了一只手。 断杀纹下薄唇紧抿,一根狼牙棒黑压压砸向了勒克德浑。 勒克德浑的腰刀必须得抽出来,天浪的狼牙棒有根皮绳,寻常就挂在手腕,那比他可快多了。 勒克德浑见势不妙,刀都别拔了,赶紧翻身脱蹬,他的速度也快得可以,一脚脱蹬翻身,一只手赶紧抽出刀来。脚落下去一点地,整个人又弹回到了马背上,如同空中飞人般,还劈头盖脸照着天浪的面门就是一刀。 二人的一只手都还在夺着那柄长斧,天浪将手抬起,迎上袭来的一刀,勒克德浑还没坐稳,天浪多坏呀? 你不没坐稳吗?你不是不肯松手吗,老子这便把你拧成麻花。 双足夹镫,天浪催促着五花马开始绕着勒克德浑跑起圈儿来了。 勒克德浑心说:不对呀,你打仗怎么不按套路来呀,这一招也不出,就想把我的腰给拧折喽,也忒损了些吧? 天浪从勒克德浑的战马右侧绕到了马后,而后又绕到了马左侧,勒克德浑一松手,长斧就丢了,人也丢大了,不松手,腰留等着被拧折把,命肯定也丢没了。 算计算计,行了,要不给你吧。 一松手,勒克德浑眸子闪现狠色,他可没准备便宜了天浪,回身又是一刀,可天浪的狼牙棒早准备好了,专等他把手松开就送他上路呢。 勒克德浑的腰刀又被天浪手中的长斧挡住了,天浪的狼牙棒却狠狠砸在了勒克德浑战马的臀部。 勒克德浑这会儿子还张果老倒骑驴呢,马屁股开花,战马‘唏律律’嘶鸣一声翻译过来是‘哎尼玛真疼’,差点儿没把勒克德浑从马背上给颠下来,那要到地上坐个屁股蹲儿,立刻就束手就擒的宿命了。 然后就看那匹需要翻译的战马疯跑了起来,马背上还有一个倒坐着的斗牛士,口中不顾舌头被咬着了,也一定要对渐行渐远的天浪张口来上一句:“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白云和树影在勒克德浑眼中倒退,战马后蹄掀起的泥土都扬到他嘴里边了,让他看上去像是在往天浪的脸上啐唾沫。 而勒克德浑麾下的骑兵也因主将不知浪到了哪里,己方又寡不敌众而很快落了下风。 想逃跑又被锦衣卫死死缠住了,等到明军大队人马赶到,锦衣卫脱离战团去四处追杀逃敌的时候,清军骑兵已经深陷与明军的天罗地网,再无逃脱可能。 同样被包围的还有清军的步兵,少部分见势不妙想要溜之大吉的步兵又被锦衣卫的骑兵紧紧追赶,战局很快便成了一边倒。 “哇,好激烈呀!”当史长歌和数万大军赶到的时候,战场之中的天浪已经不需要动手了。 他站在高岗上,迎着风儿鸟瞰勒克德浑如疾风般远去的背影。 史长歌好奇宝宝一样来这么一句,天浪依旧淡定着。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一时间让史长歌的声音放缓,眼神不由自主锁在他的身上。 “不派兵去追他?”史长歌问道。 “你认为追的上吗?” 呃...这倒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就凭勒克德浑那速度,的确够让凡人望尘莫及的。 “送他首歌吧,”天浪心情很不错的样子,随口哼唱起来: “给我一片蓝天,一轮初升的太阳。给我一片绿草,绵延向远方。给我一只雄鹰,一个威武的汉子。给我一个套马杆,攥在他手上。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一首《套马的汉子》突兀地出现在大明的天空。 史长歌侧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倾听耳边奇妙旋律的歌声。 勒克德浑套马去了,还扔下了他的所有部队,不过勒克德浑是真有刚啊,甭管道路怎么颠簸,前途如何坎坷,就是说什么都不带不撒手的,马背上的他死死拽着能抓住的任何东西,就连马尾巴都没放过,就这样倒坐在马背上一直浪到了长江边儿,还没能消停。 (本章完) 873 你错哪儿了? 还好他的旅途并不算寂寞,在长江滩头遇到了老熟人耿仲明,虽不算是他乡遇故知,可今日这场败仗也足够让二人以头抢地抱头痛哭一回的了。 然而哭过之后,还有个现实问题等待他们考量,他俩特么的竟然迷路了,难道人生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吗?可海边儿在哪儿同样也是个现实问题呀。 这可真是应了一首诗啊:人言落日是天涯,极望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比较勒克德浑的劫粮大军遭到钓鱼执法,洪山留守儿童命运也同样悲催。 最后被发现的一波人,被包围在了放鹰台,这里本是大明历代楚王玩儿鹰放鹰的地方,要想从这里安全逃出去,除非有翅膀。 放鹰台的清军当然没有翅膀,结果在针对明军的各种恐吓威逼利诱都无效之后,他们统统跪了。 在全歼了正黄旗汉军之后,天浪和史长歌找到了卢以行,卢以行和他的二百多镖师,在发现高参将要把史长歌作为弃子之后便群起反对,吵嚷着要和清军决一死战,还要面见高参将和他讲道理。 结果高参将不肯讲道理,还把他们统统给绑了。 不过卢以行见到史长歌安然无恙之后,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可是对高参将的卑劣,卢以行的脸上仍然写满了愤恨和唾弃。 又得知高参将是勒克德浑杀过来时第一个被砍了头的,卢以行还没忘了唾弃他一口:“活该。” 可是高参将挂了,这支队伍还得有人带,天浪火线提拔了史长歌为广西参将,史长歌只身犯险,用激将法引来了清军的三个大boss,结果是两个逃跑一个被俘,这份功劳足够让人心服口服的。 然而这场大战还没有结束,不过史长歌到现在也不清楚天浪为什么当时不让自己干掉耿继茂。 经过这一战,史长歌终于相信了天浪的用兵,总是会走一步看三步的,应该不会无的放矢。 可以说他能带领区区数万残兵,在强敌猛如虎的绝境中战胜敌人,并不断壮大,接连击败清军三次南征,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挥师进军西北,在诸多不利的形势下从此彻底扭转了明清两方的攻守局面,绝对不是只靠运气。 强如李定国,两厥名王,被大明百姓推崇为战神一般的人物,攻打武昌几经易手,耗时超过一年都毫无进展,而他,竟然又是反其道而行之,不去进攻坚城,反而把城中精锐全部骗了出来,来了一场聚歼战。 还真是谜一样的人呢。 正黄旗汉军的战斗力还是很突出的,可是在己方摆出围攻态势的情况下,突然被多于己方数倍的敌人围攻,而且还将面对被他们包围的敌人中心开花的反击,这样的战场,就算是神仙也无法挽回败局。 其实如果勒克德浑不是在最后时刻带领麾下全部骑兵和天浪的锦衣卫搅在了一起,致使明军大队步兵赶到战场时根本无法逃脱,清军还是有希望逃出一部分人的。 可是战争就是这么无情,纵然正黄旗汉军战斗力超出天浪这支军队许多,可顺风仗谁都会打,三四倍的兵力内外夹击,肯定是双拳难敌四手了。 战场的喊杀声渐渐沉寂,直至寂静无声,有蹲坐在一处蓬头垢面双眼无神的俘虏,有四处打扫战场精神抖擞得意洋洋的明军。 还有一面面破败的被战火烧成残缺的黄龙旗横七竖八的插立、倒落,让人不敢去想失败的一方明天将会面临些什么。 俘虏们的军装都被勒令脱了下来,而后被绑缚着押往后方。 终于该轮到教育耿继茂了,他被一队士兵推搡着踉跄而来,屁股上的箭杆儿还上下直扇呼着。 史长歌勾起唇角,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呦,让我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支箭啊,再来上一支你可就成九尾狐啦,耿继茂,你这是渡劫成功,要羽化成仙、白日飞升的节奏呗?” 耿继茂暴汗啊,心说要说渡劫,我这算是啥劫难啊,难道是金雷劫,还专门烂屁股的那种?我还白日飞升呢,连走路都费劲有木有? 还说我像九尾狐,你们这是诚心撩拨洒家吗? 天浪也瞧了耿继茂一眼,而后嘴角抽了抽道:“不少,算上你射中的哪一箭刚刚好,不过他这只九尾狐好像有点儿不伦不类,谁见过狐狸尾巴会长子肩胛骨上的?” 天浪说的是史长歌射中耿继茂肩膀的那一箭,算上不正好是九支吗? 耿继茂空洞的眼珠子被气得缩成一团,顾及还是疼得缩成一团,反正是缩成了一团,有点儿斗鸡眼儿的喜感,额头汗珠洗刷刷直往下流。 “你们太不人道了,我好歹是怀顺王世子,要杀要剐你们提一个,咱们再好好商量啊,干嘛把我当箭靶子射啊,我这屁股都被射烂了。” 史长歌的眼眸泛着微冷的光芒,懵懂而清澈地看向耿继茂,很有些痛惜的样子,啧啧道:“瞧瞧这孩子,说话从不伤人,心里的算盘还打得很响,要杀要剐,我们需要跟你商量吗?你是怀顺王世子?可刚刚你还认了我做亲爸爸呢!” 天浪眼睛一亮,好奇道:“是吗,还有这事儿?” “可不是,他说要是杀不了我,就认我做亲爸爸,我还从没见到过礼数这么周到的人呢,喂,耿继茂,你说我教育教育你,是不是天经地义呀?” 眼前一个骄傲霸道、一个洒脱不羁的两个身影,却晃得耿继茂直迷糊,史长歌说着说着,便收起了笑容,面露一丝杀机。 耿继茂反应多快呀,立刻便意识到若不服软,肯定大祸临头,便是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九尾狐的九条尾巴同时摇了起来。 “亲爸爸,我错了,呜呜...” “你错哪儿了?”史长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随即一鞭子抽在耿继茂头顶上,打落了他的头盔和发髻,让他变得更加凄惨。 (本章完) 874 有屁快放 呜呜,”耿继茂捂着头,一脸受惊地眨着星星眼说:“我错就错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还得劳烦亲爸爸再教育一次,被教育过之后我认识到自己错的实在离谱,经过如此惨痛教训之后,我深深知道如果等到亲爸爸亲口说出我错了,那么我便是大错特错,我将用未来五十年的生命去忏悔这个错误。” 史长歌半晌无语凝噎呀,求助一般看向天浪,一手扶额道:“听到了没,这家伙还想再活五十年,他忏悔什么了,好像话里求咱们留下他的狗命才是重点对吗?” 便是又好气又好笑地目光移向耿继茂,耿继茂吓得一缩脖子。 “你小子倒是挺机灵的呀,知道一会儿自己该干什么吗?” 天浪也补充道:“对呀,错了承认是好事儿,可光承认不好好表现也不成啊,那样你可还得死。” “二位亲爸爸让我怎么表现?”耿继茂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无奈控诉。 史长歌看向天浪,天浪心有不忍地摸了摸鼻子,而后一脸的为他人着想的表情,“哎呀,按说你这主动骑着马回来投降的感人举动吧,是足够让我们解开绑绳,放你做一地方督抚大员了,我都想上书皇帝说这茬儿事儿了。” 他不就是皇上吗,还给谁上书? “何况你长得还真帅,九尾狐是吧,屁股后面儿还冒着仙气儿呢。” 耿继茂嘎巴着嘴,心说:我不回来投降,冒仙气儿的就不止是屁股了,满身都得是窟窿眼儿。 天浪又继续说:“不过呢,我们都知道,你这个人,忒孝顺,家里老小都在京城当人质呢吧?你那什么父王,跑哪儿去了还不知道,八成一路上还能帮你捡回几个小妈,让你多当几回亲儿子,反正总之吧,你那什么父王肯定还是不能把你家里的那些妈给丢下滴,我们就怕你父王回多尔衮那边儿,你投降了也是难做不是嘛,所以呢,有一个好办法...” 天浪顿了顿,耿继茂也油滑呀,连忙堵住他嘴说道:“让我帮你们打下武昌城来,那可是做不到啊,您就别想了。” 天浪吧嗒吧嗒嘴,“这事儿就不是想的问题了,你要是真想回去当你的怀顺王世子,这事儿咱就必须得做呀。” 然后天浪又伸出五根指头,一副下保证的态度对耿继茂说:“也不用别的,待会儿我们派你些人马,你帮我们吧武昌城门给骗开,以后什么事儿都不用你的了,夺下武昌城,放你回家做你的怀顺王世子,武昌城的守军肯定是别想好了,但是我们好,你才能好,拿不下武昌城,我睡不着觉,你也活不了......” 而后天浪便一脸和蔼笑容,等待耿继茂的答话。 接下来的事情就用不到天浪带来的这些杂牌什么了,李定国不知什么时候带着数千选锋赶了过来。 洪山的战斗最后结束在放鹰台,未时已过,夏日的白天还是有些长,距离日落还早。 就在武昌城内的守军都在猜测着这一仗最后的结果时,大东门外又出现了一支军队,虽然衣衫破败,却显然是一副德胜而还的热烈气息。 耿继茂屁股上依然插着好几支箭,受的伤挺严重的,可是没见到医官、没有回到城中,箭头还是不能拔下来。 貌似这支大军中只有他一个人是疼痛且纠结的,大军还押着一百多车的粮草,还有被清军的刀架在脖子上的民夫。 不时会看见有些脾气火爆的清军照着民夫的屁股狠狠揣上一脚,或是用鞭子狠狠抽打几下,民夫便又低眉顺眼地使劲推车。 “快打开城门!”虽然受了伤,但耿继茂的态度依然是那样桀骜和不耐烦。 “世子?”头顶响起了几个惊异的声音,惊异的不是见到耿继茂这个人,而是见到了他屁股后面的好几支箭,靠,九尾狐? 什么眼神儿,明明是有一支箭射歪了好吗? 耿继茂悲催呀,感觉像是自己被展览一样,“少废话,快开门,没看到本世子受伤了吗?” “你,你,还有你,还看是吧?再看等会把你们眼珠子抠出来!” 城头上的士兵刚答应了一声好,要给耿继茂开门,他们可都是耿仲明的人,还敢用大门挡着世子?可就在这时,头顶又多出一个声音,“世子,总督大人让小的失礼问您一句...” “冒犯个屁呀,小爷拒绝回答,赶紧开门,我这屁股的箭伤急得很,他马国柱算个屁呀,他想问话老子就得屁股插着箭回他的话吗?” “世子别为难小的,小的就问一句话。” “有屁赶紧放!” “哎哎哎,那个,世子,顺承郡王和怀顺王的大军不是都全军覆没了吗?” “放你的屁,就问这个,那你也回去问问马国柱是不是不想活了?敢诅咒郡王爷全军覆没,谁借给他的胆子?” “小爷我文成武德大义凌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跟他提过吗,我为人这么低调不用他夸,他却反过来咒我们死?” 他倒是把他爸爸的台词给背会了。 “那...”明显代马国柱问话的人心中也很忐忑,显然知道就算没有勒克德浑在,马国柱本人的地位也无法和耿仲明这位朝廷的亲王比拟。 “那么郡王爷其人何在呀?” “何在?当然是带着大队骑兵去追击溃退的明军去了!还有我父王,人家两位这会子八成已经在长江边儿上胜利会师啦!” 呃...耿继茂还真不赖,胡说八道也能把答案猜对一半儿,勒克德浑和耿仲明还真在长江边儿上碰到了,不过可不是什么胜利会师,而是俩人正抱着对方的肩膀哭得酣畅着呢。 “可洪山逃回来的一些弟兄们说,洪山都被明军给占了,敌人足有好几万人,还分成两股,一股攻击洪山,一股去攻击你们,世子是怎么回来的?” “我说你这到底是第几个问题啦,洪山逃回来的人,他们的话能信吗?他们是被南蛮子吓破胆了吧,竟然把洪山给小爷丢了,看小爷待会儿不执行军法,害得小爷死了多少弟兄才把洪山重又给夺回来。” (本章完) 875 血溅七步 耿继茂演技没说的,那一脸愤愤然的表情把他自己都给骗了。 “你回去告诉马国柱,洪山是丢了没错,可占领洪山的明军看到他们去追击郡王爷和我父王的人马顷刻间便被打残了以后,也无心守在山上等死,小爷我的人马一到,他们便全都作鸟兽散啦,怎么样,这个回答问问他满不满意!” 耿继茂一阵慷慨激昂,还没忘了侧头对他身边的一个冷着脸周身都是冰寒之气的小帅哥问上一句:“亲爸爸,怎么样,我这些话您还满意否?” “嗯,算凑合吧,乖儿子不仅是世子,我看更有做戏子的潜质。” “哈哈哈,亲,亲爸爸谬赞,谬赞了,”耿继茂笑得一脸尴尬,随即更打算卖膀子力气了。 几番的装逼外加恐吓之后,那人摇着头去回话了,不久后,城门终于‘吱呀呀’被打开了,原因很简单啊,耿继茂是怀顺王世子,就算是马国柱想要得罪他也得掂量掂量,何况人家屁股上的箭还急等着拔下来,你敢不让人进门?还有人家劫回来那一百多车的粮食,那可不是假的,城里更是急等米下锅。 耿仲明的人马陆陆续续进了大东门,城门内北面是蛇山,南面是阅马场和湖泊,深入城中便是民居,清军在城门内很难集中优势兵力。 蛇山啊,顾名思义,形状跟一条长蛇一样,几乎是在武昌府的城中间划了一条直线,由东向西把整个城池给拦腰截断了,在东边还把好长一截儿的大尾巴留在了城墙外面,西边濒临长江的蛇头,便是天下闻名的中华四大名楼之一:黄鹤楼。 然而对于城防来说,把这条蛇尾巴留在城外可不是好事,如果城外的敌人从尾巴尖儿登上山,沿着山脊攻城,就像是站在走廊里用脚踹走廊尽头的大门,只有门板后面的守军可以抵挡一下,两面城墙都无法发挥火力,而且人家站在山脊就可以往两侧山腰和山脚的城墙上射箭,覆盖火力。 如果这样修建城墙,那绝对是白痴行为。 是以当初设计者便沿着蛇山,由西向东修了几百米的城墙,和原城墙形成了一个直角,用这段城墙把蛇尾巴缩回到城内。 进了大东门,远看城中破败不堪历经战火的萧条建筑,史长歌只有一种历史的沧桑感,心中复仇火焰愈发升腾。 武昌城的破败虽不仅仅由清军造成,还有左良玉,但无疑都是因为这个乱世,秦失其鹿,而群雄共逐之,鹿为何物?是不是德政? 德政的涵盖太宽泛了,可如果崇祯不听从杨嗣昌的话继续增加三饷,而是全面取消三饷对外战采取守势呢?他是不是至少不用被逼上吊,面前的武昌百姓是否也可以暂时免遭战火屠戮? 感慨过这些,目光再看向城头上一脸喜获至宝地得意的守军,呵呵,史长歌冷笑,还真以为小爷是给你们送粮食来的吗?脑海里只有跳上城头把他们全都踩死的冲动。 一路走进城中,默然转向了城门南侧,史长歌找到了越上城头通往复仇和杀戮的石阶,她抚了抚耳边的曼陀罗花,指腹触向了腰中的宝剑。 运粮部队几乎全部入城,可以动手了,史长歌和隐藏在队伍之中,进城后又悄悄移向城门北面的与她隔着城门相望的李定国几乎同时跃起,耿继茂则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见事不妙,便是‘吱嘎’一声以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速度遁了。 恶战在即,也没人有时间理他,包括史长歌在内也只能赞叹一句:怀顺王世子果然是闷声干大事的人啊! 史长歌与李定国双双跨步上城头,初来城上守军还呆愣着不知何谓,直到史长歌的鸳鸯剑抹过了他们的脖颈,让他们感觉到了夏日的凉意,还有李定国的虎头錾金枪穿透了他们的后心,守军才后知后觉的呐喊:“敌袭,敌袭啊!” 然而谁又能拦得住这二鬼拍门?明军也一拥而上,还需要什么摔杯为号呢,所有人都几乎齐声喊了一句“杀!就连运粮食的民夫都一个个瞪着比铜铃还大的眼睛从粮车里抽出刀来,他们才不是民夫,他们是广西明军乔装打扮的,只是这一次天浪和史长歌都没有让卢以行进城。 大东门顿时燃起冲天战火,入城明军喊‘杀’的这齐齐一声虎吼可有些趣味,清军大部分都被吓得一个激灵,就连战友喊出的敌袭都未能听清,便是迅疾淹没在了明军蜂拥的攻势下。 李定国挺起手中那杆虎头錾金枪,一扫一大片,史长歌更是第一个仰攻上了城头,狭窄的阶梯上但凡敢挡路的,全都被她撂翻在地,滚落下楼梯。 随后便是小五等人冲了上去,“千户大人!” “小五,把箭壶留下,你们便一路杀向南面,防止那面的清军向大东门反扑!至于大东门上的敌人,统统归我和李定国了。” 史长歌说得笃定,小五等人对她的战力也深信不疑,小五扔下了三箭壶的箭,史长歌背着两壶,他坚定地看了史长歌一眼,众将士也齐齐答应了一声,便争先冲锋在前。 史长歌下这样的命令也是没有办法,她带入城中的人马只有不到一千,可清军把守城墙的人马比她要多的多,而且广西地方军的战力很难恭维,若不集中兵力,则很可能被清军压制。 史长歌只身进入大东门城楼,里面仍然有很多守军端着长枪同时向她冲来,城楼内空间不大,便是她的鸳鸯剑发威的时候了。 她一跃而起避过清军的枪林,又如游龙一般在敌群中间穿梭,鸳鸯剑如灵蛇吐信,仓促之下守军的长短兵器又自愧不如,即使人多又能奈何? 血溅七步,不断的劈砍挥刺,她终于杀上了城楼,却没有看到李定国。 大东门北面是蛇山,蛇山再往北是一条东西向的城墙。 几百米的城墙上,清军弓箭手很快便展开了,箭矢如一张黑压压密匝匝的网,不间断地封锁了攻上城头的去路,李定国军伤亡惨重。 (本章完) 876 一边倒 一马当先的李定国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他登上城头后,便凭借一己之力放弃进攻城楼而是一路杀向北面,直扑清军的弓箭手,改变原计划去扫清忠孝门和鼓架坡方向的威胁。 而史长歌只能独自面对城楼之上的所有敌人,她甚至被敌人逼到了城楼的栏杆边,敌人在做垂死挣扎,而她则双拳难敌四手。 大东门北侧只有李定国一个人攻上了城头,其他士兵暂时被城上的弓箭手压制住了,还要和城下藏兵洞里蜂拥而出的清军进行搏战,他们失去了先机,被城下的清军挡住了蹬城的入口。 南边史长歌的状态看似要好一些,可无论是攻入城楼的史长歌还是在城头沿路向南进攻的小五那些人马此时都再无寸进,战事终于还是从突袭到陷入焦灼。 李定国和史长歌,便是天浪为马国柱精细准备的特洛伊木马,看到大东门城头战火燃起,而混入的部队为了不关闭城门,还故意拖拖拉拉在城外留下了一条尾巴。 远处隐蔽着的邓凯并没有求战欲渴,他正胳膊倚在同样倒地潜伏的战马上一手捧着瓜子嗑得津津有味。 攻下武昌城对于整个战局来说虽然极为重要,可天浪的这支铁军显然无所畏惧,面对坚城心态依然很是放松。 当天浪缓缓起身,跃上马背的时候,所有人慵懒的深情都顷刻一扫而空,三千铁骑整齐地跃上马鞍,高昂的斗志立刻点燃了如火的眼神。 天浪的双眼似睁非睁,表情似笑非笑,微蹙的眉峰,清冷的眼神,轻启他菲薄的唇:“众将士随朕一起进攻,入夜之前,攻陷武昌城!与子同袍,皇明必胜,杀!” “杀!杀!” 如潮的喊杀声,翻涌向了大东门,三千锦衣卫铁骑为先锋,李定国御营前军的五万甲士也同时扬起了一面面日月旗,一边催促着鼓角,一边轰隆隆前进。 天浪一马当先,掀起一路烟尘,挥舞着狼牙棒马不停蹄掠入大东门,然后突然出现了堵在蹬城入口守军的侧翼。 天浪二话不说,狼牙棒东扫西杀,邓凯和一众锦衣卫铁骑紧随其后,守军因受到天浪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变成了呗大风吹到的麦田一样,顷刻间便一片又一片的刀下。 他的战马踩踏着清军的尸体,挥舞狼牙棒在残败的敌阵中继续格杀残敌,就像是一个兜兜转转的舞者,却在大东门下掀起了阵阵血浪。 帮李定国的人马迅速解决了这股敌人,他的狼牙棒一指,城下刚刚被压制住的御营前军迅速蹬城,去支援李定国。 “邓凯,给朕留下五百人,你带领其余人马给朕迎头痛击来援的清军,朕登上城头去支援史长歌!” “万岁,臣是您的贴身近卫!” “错,你更是大明的战士,是这支铁骑的将军,少废话,执行命令!” “喏!”邓凯也来不及犹豫,迅速带领大军杀入城中,城中的守军也已经集合正迅速往大东门方向赶来。 当天浪登上城头的时候,循着一个熟悉的搏杀呐喊声找到了史长歌的位置,并大步冲进城楼,天浪身高腿长,每一步跨出都能蹬上三四阶台阶。 史长歌已经陷于同清军的肉搏战,被林立的刀枪围攻环视,此时她正斜背长弓,双手持剑,在敌群中如同一道旋风。 耳边那朵黑色曼陀罗正独自妖冶,她生于荒凉,却成为敌人的诅咒。 背后有一名敌将手握钢刀呐喊着扑向了她,史长歌正欲闪身,可正面的清军见状也一起动了起来,局势异常凶险,就在这时,但见一道奇长的身影舞动一根狼牙棒踩着城楼便的栏杆钻入了敌群,飞起来到史长歌背后向着偷袭她的那个敌将狼牙棒迎风劈砸下去。 那敌将连声惨嚎都没来得及,便被他砸了个万朵桃花开,而本来可以在敌人背后偷袭的天浪为了支援史长歌也不得已陷入了重围。 天浪挡在了史长歌身前,恍然间,这个奇长且霸道的身影,周身散发着冰冷威压的人,让史长歌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闪过清纯年代于梦中所追求的模糊且虚幻的影子。 那个影子,那个百千劫难所遇到的人,难道是他吗,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人,那个身份无比最贵却肯在生死之际不顾安危保护我的人? 天浪与她正背靠着背,两人相互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声,还有对方身体炙热的温度,这是一份能把后背放心交给对方的情义。 天浪贴近她的后劲轻声说:“长歌,先一起解决你那边的敌人,而后我在前,你在后,我用棒你用弓,且看今日咱们两人如何破阵!” 史长歌凝重的点了点头,天浪未必会看到她点头,但天浪感觉得到。 清军的刀枪迅速刺向了他,天浪挥动狼牙棒格挡,然后近身横扫,扫中了两名清军,其余清军仓皇后退。 “一起!”这是一个讯号,天浪这算是虚晃一招,而后他迅速转身,与史长歌并肩冲向了南面的敌人。 南面敌人在他二人合力冲锋下,清军背靠门窗无处躲藏,有人情急之下撞破了窗户滚到外面背靠着垛堞发抖。 而多数清军则要么被史长歌抹了脖颈,要么被天浪砸烂了头。 这一番近身搏杀,二人浑身染血,北面的清军想要背后偷袭,天浪却已经杀入人群横扫了一片而后迅速背靠窗台转身。 史长歌则先是越出窗外几下解决掉了翻滚出窗外的残敌,而后跳到窗台之上。 而这个时候,当在她前面挥舞狼牙棒的身影是那样的高大和坚强。 几乎没有清军可以进得了那个男人的身,此刻的天浪在史长歌眼里竟如同高山一样伟岸。 而史长歌,正傲人独立于高处,如同俯视众生一般。 她弯弓搭箭,箭无虚发,箭矢‘嗖嗖嗖’从天浪的肩膀和头顶飞向清军的心脏。 挡在前面的天浪难以逾越,史长歌每一次都是连珠四箭,城楼上的战斗,赫然形成一边倒的局面。 (本章完) 877 大东门 窸窸窣窣的箭矢破空和弓弦筝鸣声于天浪和史长歌来说分外的悦耳。 城楼上的清军虽多,却只有被射杀的份儿,楼梯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楼下又有敌人上来了。 清军密密匝匝向上,竟又成了史长歌的目标,近五十度角的楼梯,竟然变成了一架滑梯,清军一个挨一个的中箭,随即便全部圆润地滚了下去,完全是一夫当关啊。 史长歌那一派英姿堪称神迹,傍晚的夕阳由城南洋洋洒洒打在被撞破的窗棂,史长歌高高站在窗沿上,夕阳在她柔和的身影背后形成了一道道光晕,她则如同脚踏七彩祥云,神兵天降一般无二,耳边那朵黑色的曼陀罗,此刻更是分外的妖娆娇艳。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天浪与史长歌便合力犹如两匹凶残的饿狼般杀光了大东门城楼内的所有守军。 城池,什么是城池?有很多人聚集的地方就会形成城池。 然而清军有什么?他们有着入关时言之凿凿说是来吊民伐罪的借口,有着鲸吞华夏的野心,然而所谓的康乾盛世,人们怀疑不是因为他们是异族,满汉同家,早已形成了一个新的汉民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人们的怀疑只是要问他们都做过什么。 明末清初的血腥战场和春秋战国、和南北朝并无本质区别。 可以说雍正所做的比乾隆多吗?因为他是背负骂名的改革家,打击贪腐,抄贪官的家,禅精竭虑扭转康熙末年王朝出现的颓势。 他的作为不管是基于什么立场,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皇室,他都想要让历史避免兴衰的轮回,这是他的勇敢。 大明、崇祯皇帝也很勇敢,可是初衷呢?你到底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属于自己的帝国? 天浪也许没有那么高尚的初衷吧,他只是为了攻占武昌城,为了身后的战友,他甚至猜错了身后战友的性别,更不知道她的遭遇和她的身世。 然而那又如何?他愿意这么做是因为身后的战友无关性别,无关贵贱,只因为不肯愧对内心的感情,他对苍生,对战友,投入了这份情感。 占领大东门,便洞开了武昌府的门户,邓凯带领的两千多骑兵又直插武昌城内,给了当面来援的清军迎头一击,所谓的围点打援就是援军还没到需要被援助的地点就先被人家打了一脑袋的包。 正黄旗汉军失去了耿仲明的指挥本来就有些群龙无首心不在焉,江南总督马国柱麾下不过七千五百人。 天浪和史长歌两个人便夺下了大东门,李定国凭借手中的虎头錾金枪已经打到了鼓架坡。 战局已经没有悬念了,武昌城被清军丢了,当李定国麾下的五万甲士冲入大东门之后,明军在武昌城内接下来的战斗中,便拥有了无边的优势。 马国柱在哪儿?他此时正带着两千残部路经野芷湖,因为武昌城南的城防因面对李定国、陈友龙的进攻而成为防御重点,所以他在这里。 他路经野芷湖不是要驰援大东门,因为大东门已经夺不回来了,然而大东门被打破,武昌城肯定丢了,他想要退往江边。 经此一败,马国柱心中其实是无比愤懑抱怨的,今日之败原为何故,为什么败,为什么变成丧家犬的是我,难道不该死垂死的大明吗? 野芷湖,屈原曾在乘船路过野芷湖时,将“芷草兰香”记载进入《涉江》辞中。 屈子的芷草兰香形容的是人的美丽和高洁品德,他因被流放而灰心, 然而屈子的一腔愤懑不是为了人的得失,按船山先生王夫之的注解说他在《涉江》中表达的愤懑是:首先说志向和行为的贞洁,最后痛斥了君之不明、奸邪误国。所抱怨的并非个人的穷困。 马国柱经过野芷湖,大概只是莫名的和屈子一样有着孤独和无力感吧? 是以他吟诵了屈子的这段诗句: “山峻高而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其承宇。” 同样的诗句,在屈子《涉江》中便是谋国之远,忧国之殇,马国柱则完全是内心的郁闷了。 然而更令他郁闷的事情还在后面,因为他走不了了,因为追兵却到了。 天浪分派的任务都很明确,邓凯去城中阻击敌人原本,他则和史长歌一起攻打大东门城楼。 夺下城楼后,五万甲士也已经入城了,天浪便带着邓凯留下的五百锦衣卫去南城寻找可以消灭的敌人。 恰巧在野芷湖遇到了大清的江南总督马国柱,自然是一场遭遇战,而马国柱麾下的两千士兵根本全无斗志,见到天浪的骑兵一到,立刻便丢下总督大人各自遁了。 总督大人如果这时再吟唱刚刚的那段诗句,心情和领悟也许又不一样,肯定是另一个境界吧? 倒霉的是,天浪并不认识马国柱,而且清兵都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又没人拱卫着他以显示他的身份。 结果天浪手起棒落,将马国柱就地咔嚓了。 还有就是混入城中的耿继茂,见到城池已被攻破,便想要乔装混迹出城,结果无巧不巧又被带人搜城的史长歌一眼给认了出来,耿继茂无语凝噎呀,又第二次当了史长歌的俘虏。 二次被俘的耿继茂还与史长歌据理力争呢,说明军打破武昌城全都是他的功劳,所以按照承诺,史长歌应该放了他。 可史长歌不想天浪把诸多人物和事物对己方的有利和不利因素考虑的那般多,她真想杀了他。 武昌城中的抵抗已基本被肃清了,天浪带领五百锦衣卫到处巡视,恰巧遇到了这一幕,天浪阻止了史长歌。 “您还真打算留下他?”史长歌依然不解,她觉着跟敌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信义可言,兵者诡道嘛。 然而天浪骑在马上睥睨着耿继茂,云淡风轻地说:“当然要放,不但要放了他,还不能承认怀顺王世子在这段期间进过城,横竖看见过他的大东门守军也都被干掉了,没人知道他在攻打大东门时所作的事情。” (本章完) 878 我待长歌如初恋 为什么不但不杀他还要帮他?要换做是我,就算是放了他也要给多尔衮写一封信来揭发他的背叛,就像当年皇太极离间崇祯和袁崇焕那样。” 天浪哼声笑了:“呵呵,一百个耿继茂,也无法和袁督师比拟呀,对于耿继茂,根本就不屑于使用任何计策,要么杀,要么留,然而留着他,日后也许还真的会帮上咱们的忙,所以便放他走吧,日后有缘,必会再见。” 耿继茂其实也很想表达一下内心情感:长歌虐我千百遍,我待长歌如初恋啊。 可是面对史长歌和天浪,他连个屁都不敢放,就像是被人挖了坑且推到坑里等待枪毙活埋的受刑人,如泣如诉的表情伴随着沉默,在那无声地伴着可怜。 天浪最后看向耿继茂,对他微微颔首,“耿继茂,嗯,我们大概都会记住你这个人的,出卖战友的时候心安理得,趁乱逃跑的时候毫不犹豫。你不但拿得起放得下,而且还心狠手辣,可谓是剃了头念经,还了俗防火,绝对的人才,真的佩服你,而且像你这样的人才,不放你去给多尔衮添堵,那便有些说不过去了,你走吧,再派几个人护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可别再让巡城的队伍把你逮了。” 耿继茂叩头如捣蒜的千恩万谢呀,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当然不是留恋于情感,而是怕背后有人打他的黑枪啊。 “蛇山西首,黄鹤楼上,濒临万里长江,隔江坐望汉阳城,我们在计划攻打济尔哈朗的时候,就在这天下江山第一楼的断壁残垣之上搭建帅帐,运筹与帷幄之中吧。” 攻占了武昌城后的第二日清晨,天浪带领麾下诸将来到了被战火毁弃的黄鹤楼,眼看千年江山的四大名楼荡然无存,虽略有感慨,天浪却依然谈笑风生。 “在这里搭建帅帐,难道万岁是想要效仿吕祖,在此羽化升仙,登峰造极吗?”史长歌抽了抽嘴角说道,对天浪故作淡定清高十分不以为然,还出言揶揄他,最后一句登峰造极,是为了掩饰她那句羽化升仙的调侃。 蛇山又不高,天浪又怎能听不出来史长歌话里的意思? 天浪手指在史长歌面前晃了晃,尴尬了一阵说道:“长歌,你好顽皮,朕不是要自己羽化升仙,而是想把汉阳的济尔哈朗送上西天。” “人说黄鹤楼,国运昌则楼运盛,国运衰,哪怕吕祖曾在此升仙,黄鹤楼也照样成为一片废墟了。末将没有见过黄鹤楼完好时的样子,只看过一幅安政文所画的《黄鹤楼雪景图》。纵使那只是一幅画,那里面黄鹤楼的交错重叠,翘角飞举,仍仿佛是展翅欲飞的鹤翼一样,十分壮观。” 安正文是明代画家,所画的黄鹤楼也是明代的模样。 史长歌顿了顿,看向天浪道:“万岁,看大厦因战火倾倒在你面前,真的就能泰然处之,毫不痛心吗?” “呵呵,痛心?”天浪哼笑,“痛心又能怎样,难道朕还能抱着黄鹤楼的瓦砾痛哭一阵,然后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那就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效仿吕祖喽,不过不是羽化,而是坐化了。长歌,你是不是很不想看到朕的这张脸啊?” 史长歌不易察觉的脸颊微红,她怎么不想看到他,她甚至梦里梦到的都是他,只是儿女私情抵不过她心中忧国忧民的伤感,是以每当看到好端端一个国家被战火捣毁,她就止不住地愤怒了。 天浪笑呵呵半开玩笑地回怼了史长歌,史长歌一时语塞,旁边邓凯凑近他低语提醒道:“长歌,万岁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话也不能太露锋芒,大战正酣,你怎能在万岁面前得罪主将,这不是让万岁难做吗?” 邓凯的提醒让史长歌忽然想起什么来了。 对啊,嗨,史长歌到底心思单纯了些,没有天浪的政治头脑和城府,天浪为什么不提黄鹤楼啊,史长歌这才想到,因为黄鹤楼尼玛是张献忠屠杀武昌百姓时烧的,而且张献忠不就是在武昌自封大西皇帝的吗? 而作为张献忠四养子之一的李定国,如今就站在他们旁边,天浪当然不好因为一座毁了的黄鹤楼恶心自己的部将。 史长歌虽然率性,却并不是笨,她知道如果天浪真的这么没有风度,是会让所有起义军诸将担心他将来会翻旧账卸磨杀驴的。 史长歌垂下眼眸不语,而她的话李定国当然听到了,且也很感激天浪替部将考虑的苦心,但是他虽然为人桀骜,却不似孙可望那般自私,他并不想如同鹌鹑一样躲避有关张献忠的一切话题。 身为一个男人,有些过往总需要坦然面对,无论对错,做下的就得认。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定国终于开口,他声音幽幽一脸怅然地提起了这个话头。 “史参将秉性率直,让李某感佩,这黄鹤楼的一场大火,确实因大顺军而起,然则却并非义父下令烧的它,李某不是在为义父辩驳什么,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当年夺占武昌城之后,义父还在黄鹤楼上提了字,兴之所至,还命我等和了几首,只是诗文并不精妙,内容,呵呵不提也罢。” 言外之意,张献忠如果真想烧黄鹤楼,那就干脆不要题字了吗,可是这不是合理的解释,因为疯子的世界我们永远不懂。 张献忠的为人,他可能刚刚还对你笑,可别以为那是他喜欢你,因为很可能下一秒中他就把你吃了,须知八大王可是吃人肉的。 史长歌心中冷笑啊,张献忠还真有些大言不惭,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也敢和唐人七律第一的崔颢一样在黄鹤楼提诗?要知道李谪仙见到崔颢提在黄鹤楼上的那首《黄鹤楼》之后,都为之搁笔,不敢在黄鹤楼提诗,嗨,和人诗仙李太白比起来,他这才叫做无知者无畏呀。 张献忠可不是无畏吗,在四川跑到张飞庙里还能和张飞说:张飞呀,听说你姓张啊,呵呵巧了,好像我也姓张,这么说咱俩几百年前应该是一家,要不然冲这缘分,咱俩噶连襟得了。 (本章完) 879 人命在我,我命在天 张献忠的人生信条是:‘人命在我,我命在天。四方有路,在劫难逃。’ 啥意思,自比于天啊,操控人命在手,哪怕四方有路,所有人都在劫难逃,一个字:“杀,杀,杀!” 那就是个变态呀,他在蕲州杀了陇右官员李新的父亲以后,李新追着他大骂,他便在蕲州驿站把李新也给杀了,杀了就杀了呗,他杀了人之后还给李新提了一首诗,以示凭吊,如果放在现在,他绝对可以本色出演最变态的杀人恶魔恐怖大片。 山前山后皆出松,地平平地柳成阴。 桃李笑柳柳笑松,千秋万古还是松。 落款是:关西张秉吾题吊李新 看到他的那些狗屁诗,让人很容易把他和民国军阀大才子张宗昌放在一起比较啊。 张宗昌最有名的大概是那首咏闪电吧:咏闪电张宗昌:突然天上一火链,莫非玉帝想抽烟。如果不是想抽烟,怎么又是一火链。 张宗昌崇拜闪电,然而张献忠经常自比松树,这首诗的内容也根本不是凭吊,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瞧不起桃李柳树,以为自己最高大的自负。 他说自己是黄巢第二,说自己比黄巢杀人更多,其实不过是洪秀全的前辈,可至少洪秀全没他那么变态。 人家黄巢好歹是中了状元的,只不过因为长得丑被唐僖宗拿掉了而已。 不过他对大明的怨气确实和黄巢对大唐的怨气有的一拼,他自己也曾说过:读了许多年的书,一直考不中才参了军,而且是参军明军,颇为讽刺的是他加入的还是洪承畴的部队。 而且他还参加过松锦之战,这可都是他自己说的,不过他的怨气在于想当官当不上,却是“对垒交锋处有我,叙功疏上无我”,一时气愤不过,才在中牟县领着黄虎起事,从此纵横天下。 不过这段所谓自述是别人记录的,其中有一句话就是错的,此人记载他后来跟随黄虎起事,可‘黄虎’是起义军中因张献忠的相貌给他自己起的绰号。 而且张献忠起事是崇祯三年的时候,若是他此前是官军,还属于洪承畴麾下,就有些编瞎话了。 洪承畴是崇祯二年解围韩城而名声大噪,崇祯三年才升任延绥巡抚,至此有了兵权。 所以说张献忠的这段话要么是鬼扯,要么就是他间歇性精神病发作时的幻想。 说纵横天下同样有点儿不要脸了,四川太平一战他和罗汝才两路大军绑到一起,都几乎让秦老太君把他屎给打了出来,起义军之间的内斗还一直被李自成压着,被欺负的不行。 放下他说他攻打武昌的事儿,他在攻打武昌时,武昌的楚王和洛阳的福王的吝啬和愚蠢也有的一拼。 张献忠来了,楚王的谋士让楚王拿出一百万两银子鼓励三军将士,结果他和福王一样,一毛不拔,你们爱守城就守,不守死去。 最后的结果不难意料,城池被攻下来后,老张从他的楚王宫中抢走了数百万两金银,把军中和城中的所有人力车还有马车全都用上了,财宝都没能装下。 几百万两的军费不出,而是倾家荡产连脑袋都送入家,楚王和福王不是不会算账,而是彻彻底底的神助攻啊! 能评价说他们的这种精神是伟大的共产主义革命家的无私奉献精神吗? 一群疯子和蠢猪互掐,结果便宜了关外的渔翁。 末了张献忠还把楚王朱华奎用一大竹笼子给装上了,沉入了湖里,好像过去妇女出轨了才浸猪笼呢吧?张献忠则把苦主浸猪笼,然后把苦主给绿了。 他对楚王的惩罚和李自成把福王煮上开水扔进一口特大号的铁锅里做成福禄宴有的一拼,他和李自成做贱人都挺有想象力的,朱华奎在湖里还直冒泡,估计水性不错,人说用了十多分钟,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把他淹死。 不过猜测不是楚王水性好,以张献忠的变态一准儿会把楚王淹个半死然后在提娄上来喘口气儿,然后再沉,周而复始,直到老八自己犯困为止。 死一个朱华奎并不让人同情,那叫做死有余辜,可据说张献忠屠杀了武昌百姓几万人,把尸首投入长江,后来人实在太多,根本杀不过来,连刽子手的胳膊都砍脱臼了。 他便下令限时在三炷香之内,让武昌剩余百姓自己往城外跑,时间一到没跑出去的就杀掉。 以至于武昌百姓争相出城造成踩踏,致死一万多人,而侥幸逃出去的百姓又被他的骑兵围猎一般圈到了长江边,然后驱赶到长江里喂鱼。 尸体血红一片伏在江中,死尸多的连长江里的鱼虾都咽不下去了。 连最后仅剩的几百人,也统统被他砍下手脚挖掉耳朵和眼睛,这一场屠杀便是三十多万死难百姓。 尸体从长江中游一直飘到长江下游的镇江,延绵千里。 还有说张献忠屠杀武昌时,正好赶上一场大雨,电闪雷鸣的。 张献忠不傻,虽然不懂看天气预报但是他也迷信,知道这是要遭天谴的节奏。 可您猜他是怎么做的,他不是立刻收手,而是骑着马往来奔跑着兴奋的疾呼:“老天要发怒了,你们还不快些杀。” 哎呀,遭天谴了还叫人快杀,等老天爷来了就不赶趟了,我说人类的医学奇迹都无法医治他的二逼了。 有人说张献忠屠川和他的涂炭人间的事迹大半都是假的,是清人写的《明史》。 还有人举例说:你看四养子入云南时不是秋毫无犯,军纪严明吗?那可是有史料可查的,且非常得民心啊! 还有刘文秀入川进攻吴三桂时,四川百姓也都是在支持他而痛骂吴三桂的暴虐。 这便说明四养子是好人,嗯,四养子却是都不错。 可弱弱的问一句,艾能奇是怎么死的?不是被云南地方的人给杀了吗?那怎么说是得民心呢? 不过孙可望有大才,善理政,李定国能打,刘文秀是儒将,这些都是不错的。 (本章完) 881 该到敌人惧怕我们的时候了 可别忘了刘文秀入川时打的可是明军的旗帜,老百姓又不一定会知道这支明军的主将是谁,刘文秀也总不会对四川百姓主动交代说,其实我就是张献忠的干儿子吧? 四养子军纪严明,并不能证明张献忠没有泯灭人性,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定国将当年大西军在武昌的所作所为说了一些,没有直接谴责张献忠,却隐晦地表明了当时他和刘文秀都不支持这么做。 他的坦诚让史长歌都很意外,天浪倒只是一笑而过。 他最后说:自己在成为大明的军人之后,就像是深夜荒野里的旅人回到了家里,终于有了温暖和归属感。 又加上刚刚他和史长歌说的一番话,让史长歌重新审读起这个人,以李定国的个性,应该是不屑于用甜言蜜语阿谀奉承的吧,如果那样,他会感到耻辱,那么,他的这番话,就会是真心的。 此时正值(公元1650年)明永历四年,清顺治七年夏,烈日之下站了这么久,几人都觉着有些口渴了。 小五和卢以行在这时一起捧来了四个大西瓜,两人怀里的西瓜很让他们感到他俩送来的太及时了。 不过两人捧着西瓜蹒跚而来的姿势,则更有些憨态可掬了,很有种天蓬元帅刚从西瓜地里把瓜偷出来的既视感,逗得大家咯咯直笑。 “西瓜是在井水里镇过的,万岁、李将军、邓将军,你们都尝尝,”卢以行搔着头,模样有些羞涩。 “呦,卢天驭,为何单单就落下了我呀?”史长歌秀美微扬,挑起了卢以行话里的毛病。 卢以行表情有些清冷,淡淡道:“呵呵,我喜新厌旧了呗...” “卢以行,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找打了是不?”卢以行成功地惹毛了史长歌这只小兽,人家已经亮出爪子了。 卢以行这才想起一句名言,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就算打一巴掌送一西瓜也不行,于是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万岁对你这么好,就算我不说让你吃西瓜,万岁也一准儿会分一大半给你吃的,我这不是不想替万岁说这番话吗...” 卢以行越说越离谱,在天浪等人眼里,像是卢以行一直依赖和史长歌的友谊,而突然出现了天浪,让他有些被夺了宠的小嫉妒和不习惯,大家也都当这是年轻人耍孩子脾气。 可卢以行是知道史长歌是女儿身的,史长歌听到他的话就别有一番意味深长了。 这也不过是小插曲,卢以行又抱怨了进武昌城做内应的任务天浪和史长歌为啥都没叫上他。 而史长歌给出的理由是他和那些镖师根本不是军人,更没有见识过敌人的战阵,进城存粹是送死,而且进城做内应又不可能用太多的人,只能把他们排除了。 卢以行怂拉着脑袋走了,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 余下几个人的话题也很快转入了正题,聊起了针对汉阳的攻城战。 “济尔哈朗这一年多来被我长江和汉水上的大明水师封锁的很紧,城中的百姓和清军一直处于缺粮状态。对济尔哈朗汉阳守军的封锁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了,如今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相信济尔哈朗也坚持不了太久了,如果不出意料,就算我们不进攻他,他也马上就该选择突围了。” 李定国与济尔哈朗在此地对峙了一年多,他当然不相信强攻之下可以很快拿下汉阳城,是以提出了继续实施围困,让济尔哈朗自动滚蛋的办法。 而且这也是目前两军力量和局势对比下最稳妥的方案。 “嗯,如靖说的不错,朕此番来到了武昌,在接到一封信之前,心中也是做了这样的打算的,上兵伐谋嘛,攻城次之。”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向他,天浪话里的意思是主战,而不仅仅是围城。一直未说话的陈友龙已经跃跃欲试了,因为由他在襄阳操练的水军,这次面对清军水师的胜算很大,尤其是在拿下武昌之后,发起对清军水师总攻的时机便已经到了。 “万岁,伐谋也好,攻城也罢,都应该建立在彻底消灭汉阳清军的水师,让济尔哈朗失去与外部的联系的基础,否则伐谋无从谈起,济尔哈朗也不会绝望,只有敌人绝望了,伐谋才能有效。” “嗯,友龙说到点子上了,明日辰时,我水师便向清军发起进攻,朕等着你的捷报。” “臣一定不辱使命!” “呃...万岁,能容许我这个小小的参将问一句吗?”史长歌有些性急了,天浪点头,“当然,诱歼勒克德浑的武昌守军主力,你是首功;攻破武昌城池,你与如靖并列,呵呵,目前我三军之中,谁敢小觑你史参将啊?你问吧。” 说的史长歌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该问的话她还是要问,于是她定了定说:“听万岁的口吻,便是准备与济尔哈朗一战了,为什么呢?我们明明不需要打就可以逼退济尔哈朗,目前李将军御营前军和陈将军的御营都围城一年多了,可谓人困马乏,需要修整,这时选择强攻汉阳城,恐怕并不理智啊。” “是为了一个人,”天浪回答的干脆。 “一个人?” “没错,还为了一支即将到来的军队,还有我军下一步的战略意图能够更顺利地展开。” 天浪缓缓起了身,奇长的身影站在山上,脚下是黄鹤楼的废墟,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蛇山在武昌,龟山在汉阳,他手指着滔滔长江和对面江岸的汉阳城说: “上兵伐谋没错,但是大明现在更需要一股气势,捣毁了清军的三次南征,又进军了川陕,拿下重镇武昌,只能让我们在心理上平视敌人,也就是说终于我们不再怕他们,可这并不是最终目的,我们更需要俯瞰对手,这就需要攒足力量在济尔哈朗骄傲的灵魂上狠狠插上一刀,注意这个时间节点,在目前这个时间节点彻底摧毁敌人的自信是为了下一步夺回南京,让南京清军在我们百万大军的围攻下提不起斗志,而是双脚颤栗,该到让敌人惧怕我们的时候了。” (本章完) 882 高尚 所有人都目光一亮,夺回南京?终于到了这一天了,大明铁骑,终于要重新踏回龙兴之地。 似乎所有人都选择性忽略了去问天浪要等的那个人是谁,李定国、陈友龙是不方便问,邓凯和史长歌是知道答案不需要继续问的。 这次事关华中大地未来归属的会议一直持续到了午后,当其他将领都自行离去,天浪也和邓凯史长歌卢以行一起回到蛇山南麓,双湖边的营地。 路上,与三人并辔而行的天浪似有若无地笑问众人:“怎么没人追问朕为什么执意要强攻汉阳城呢?” 邓凯憨笑着说:“万岁不是都说了吗,看到了一封信改变的主意,那封信肯定是郑成功托严通天飞鸽传书的那封了。” “呵呵,原来这样,朕还等着你们骂朕呢,结果没等到。” 而听到他的问话,向来倔强的史长歌,目光罕见地温软了下来。 “万岁是否认为末将最擅长骂皇上,就如同满嘴跑马车,用文雅词汇骂你骂得好爽,看到你很痛心的表情,就会特有成就感的自诩纯臣的那些人?” 如果是以往,史长歌的话锋肯定会很犀利,而她说的这番话,同样的话语,语气却水样温柔。 天浪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只是觉着和你这个少年谈话,会很有趣,朕也很放松,并不顾及什么。” “那还是末将的职位太低吧,还不配让你说话时有什么顾忌,”史长歌憋了瘪嘴。 “当然也不是,有顾忌的人,朕向来听到他们骂朕都只当耳边风,都懒得理他们,还聊什么?” “末将刚刚的莽撞险些造成你和李定国之间的嫌隙,你不准备教育我,让我改变一下在君王侧信口雌黄的毛病?” 史长歌看似不经意瞟了天浪一眼,而那狭长深邃的眸子里深藏着眸光的流转,天浪能否给她期待的答案呢? “你呀,是很存粹的一个人,这样的人,谁会想空谷入红尘,朕不想你改变,就如不想天空的仙子谪落凡间。” 呃...很认真的说,这并不是史长歌预想的期待,但却是成功撩动了心弦的一句话,她此生,恐怕会永远铭记天浪今天的这句话吧。 “那么你们就没人问问朕为什么也这么任性?”天浪扫视一下众人,卢以行搔着头垂下眼眸,他太害羞了,而且不善辞令。 邓凯呢,皱了皱鼻子,把目光又投向了史长歌。 史长歌因为天浪刚刚那句话,脸上正洋溢着顾盼神飞的神采,看邓凯把答案退给了自己,她轩眉一扬,目光清浅直视前方。 “万岁是一名统帅,也是一名政客,不过你不是一个凡是都推崇理性的政客。” “哦,呵呵,还是第一次有人发表朕身为政客的看法。” “郑成功为母洗肠誓师,带领麾下舰队赶赴汉阳战场,如果是一般的政客,比如当年杨嗣昌面对卢象升时,不希望打这一仗,你又不听,那么我就不给你兵,不发你给养,看着你死了我才高兴!” 卢以行顿时心中一梗,似有千头万绪一万只小勾子挠着他酸涩的神经。 “万岁一定知道,卢公当年戴孝出征,与此时郑成功的戴孝出征是一样的心情,他们一心都想为国一战,如果万岁是杨嗣昌,郑成功就是第二个卢忠烈。以万岁的文治武功,怎么会像杨嗣昌那样的愚蠢,什么上兵伐谋,如果不因地制宜便全都是废话。” 史长歌的话可谓惊世骇俗了,令所有人都侧目。 “万岁在收到那封信后,立刻千里急行军,为的便是为郑成功做主,亲自排出异议,支持他出战。可若不支持郑成功出战呢,就是上兵伐谋了吗? 真那样想就大错特错了,我华夏千年以忠孝治国,兵法只是旁枝末节而已,如果说郑成功和卢忠烈戴孝出征是孝行,则杨嗣昌便不配为人子。 如果说郑成功和卢忠烈是为国尽忠,那么杨嗣昌便有不臣之心,所以杨嗣昌活该背负骂名,而万岁则会因此获得百姓和三军的拥护。 如果真要用利害来剖析此事,万岁才配得上是真正的大政客,因为你更懂得人心,更知道军心可用,士气可鼓不可泄的道理。” “嚯,把朕说的这么高尚啊,怎么觉着有点儿飘呢?” “这并不高尚,而且很世故,不过刚刚我只是在用成破厉害的角度来剖析,万岁选择强攻汉阳,并不是以厉害做出的选择。” 天浪很震惊,史长歌的话终于让他一直看似毫无感情的眸子出现了一道裂缝,那是被一曲《高山流水》打开的裂缝。 “我用女子选择爱人的方式来猜测你的想法吧,虽然长歌没经历过爱情,但我理想中的爱人有两种,一种是知己式的爱人,一种是安全型的爱人。 知己式的爱人就如陆放翁对于唐婉,司马相如对于卓文君。 人说大明永历皇帝文武双绝,皇后娘娘是才貌双绝,世间无出其右者。 我没见过万岁的诗文,据说非常飘逸斐然,我只见识过万岁的智慧和武功,真的很佩服。 可如果让我将万岁归类于一种,万岁则是令人放心的那种安全型的爱人,而不会是陆放翁和司马相如。” “哦?虽然司马相如和陆放翁对于卓文君和唐婉来说更像是伤心往事,可朕还是希望你夸朕有成为卓文君和唐婉那样女子的知音的才情。” 天浪嘿嘿笑着说,很有些没羞没臊。 “不,你是知音,但不会背叛爱情,也不会致死也没留下一句话,让伯牙摔琴。” “给朕这个评价,就不怕陆放翁梦里去找你麻烦?” “不过是愚忠愚孝的行为,恐怕流年飘过,陆放翁自己也会为当年的少不更事后悔,他又怎会找我麻烦,而我史长歌当然更不怕他的质问。” 史长歌的眸光犀利,神情专注,笑容却很倔强。 “你说伯牙不该摔琴,是因为钟子期临死是没有通知他,那么俞伯牙和钟子期知音相遇的地方正是在汉阳,古琴台至今尚存,等打下汉阳城,要不要去古琴台问一问俞伯牙和钟子期是什么想法呢?” (本章完) 883 陌生 见天浪在开玩笑,史长歌脸冷了下来,天浪忙又笑呵呵问道:“放下几千年前的官司先不打,那么你根据什么如此评价朕呢?” “根据你身为帝王,却冒死只身闯入大东门城楼去救我一个小小的参将,你就绝不会是凡是把成破厉害都算计到的人,万岁总说我史长歌真实,可你当我是朋友,不恰恰证明你也是真性情之人吗? 如果还从爱情角度来说,你是一个无论怎样,无论对错,哪怕是夫妻两人吵架,正在为一件事情争论不休,你也会先把爱人拉到同一边,然后关心她,拍着她肩膀说,我们应该将我们作为一个整体,在一起面对各种问题。” “这便是你理想中的爱人?” “对呀,是一种安全感...”史长歌声音暗哑,如冬雪化开的表情看向天浪,眸子亮晶晶没有一丝杂陈,且全都是他的影子。 卢以行整个人都急得快炸开了,感觉朗朗乾坤中天雷翻滚,霹得他里嫩外焦。 史长歌这是要干什么,竟然如此直白在毫无预兆之下便在众人面前恢复女儿态。 而天浪不出所料的心中大起疑问,想问的话在喉咙里转了好几个圈,最终都又咽了回去。 看着仪态闲适,话音却丝丝缕缕牵牵绕绕,浓情满满都快要溢出来的史长歌,目光再悄悄移向他从未注意过的她的手、她的脖颈、她的耳轮和她的额头,她该...真不会......是个女孩子吧? 天浪晃了晃脑袋,感觉有些晕晕乎乎的。 史长歌的坐骑几乎和天浪的五花马挨着的,又怎会看不到他微微挣扎的憨态,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坚实的身体如此陌生的散发温度。 对,陌生,虽然如此之近,但当自己真的要正视两人之间时,却发现两人竟是有如此的距离感。 他已经有才貌双绝的她了,连刚刚自己都说过,他是不会背叛爱情的,他与她是如此的相爱,而我,只不过是他的知音。 史长歌的笑容消失在风中,抖了半天的唇,却如同那个男人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的没落感,又与谁人说? 就在两人都垂眉敛目,各怀心事的时候,望山门方向直通向北的一条笔直的道路上掀起了一路烟尘。 问过之后,得知那是从岳州运过来的弹药,是为了水师的作战准备的,带队护送弹药而来的正是吴霁。 “这个吴霁很是尽职尽责嘛,貌似表现很突出啊!岳州为战场筹集了许多粮草和火药,还都是他亲自带队送来的。” 天浪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定,貌似刚刚从对史长歌的猜测转移到了吴霁身上来。 史长歌也从心事中回过神来,听到吴霁的名字,笑意若有若无,尖锐的目光透过一排排建筑,又想到了什么,随即美目一剜,审读和不屑的笑意从嘴角划过。 “丁雪和孙淼一直乖乖呆在安顿给她们的宅子里,人家又不会碍着你什么事儿,干嘛听到吴霁的名字就这么高兴啊?还真的急着给她们主持婚礼吗?” “喂,长歌,朕什么时候说要给她们主持婚礼了?” “没有吗?不过没有这桩婚礼最好,吴霁这样的人,真不知道你为何还要夸他,咱们也才来到战场四天而已,而吴霁此前便已经运送着粮草来了,敢问万岁,他是如何送完粮草回去,又在四天之内于岳州和武昌之间打了一个来回的?” 呃... 天浪不过是在挖苦吴霁,没想到史长歌的话更露骨,明显吴霁是在表现积极,而这批弹药根本不是他送来的,他只是等队伍来到武昌城以后,才把自己加塞到这支队伍中的。 “太积极按说也不算什么,”邓凯这时也冷笑着插话道:“他在岳州征集粮草,做法可是与阿济格逼反山西百姓如出一辙呀。” “查到证据了吗?”天浪眸光一凛,貌似现在有证据的话他就会立刻提着刀子去杀人。 “臣只是略有耳闻,岳州方面的锦衣卫得到了些消息,但战事吃紧,臣并没有着手让人去立刻查这件事,想着等打完了这场仗再说。 而且臣的锦衣卫主要负责对敌情报,所以臣虽然不想把手伸得太长,但有官员为了个人政绩而为害一方,臣还是把此事呈报给了皇后娘娘,相信娘娘不日便会派东厂和都察院的人赶过来的。” “哦,那还等什么呀,他既然这么不喜欢待在越州,那就让他的屁股挪一挪吧,就去扬州吧,”天浪的嘴角勾起一丝阴险笑容。 “扬州?”邓凯以为自己听错了,弱弱问道:“万岁,扬州暂时还是敌占区啊。” “朕当然知道啊,不过像吴霁这种人才,不让他提前去祸害一下多尔衮,留在岳州岂不是屈才了?” 邓凯脸黑呀,心话:万岁你也太损了吧? 史长歌见天浪这么做,抖动着肩膀扭过头偷笑,不过心中倒是笃定了一定要帮丁雪和孙淼把婚事搅黄,看天浪的样子,就算查不出吴霁为了政绩夺掠百姓的粮食挪移到战场的问题,也等不及都察院和东厂的人来便要用损招把他先给折腾死。 所以丁雪和孙淼是决计不能嫁他的,必然是守寡,何必要嫁? “回去拟旨,然后老邓你亲自给吴霁送过去,就让他做个挂名的扬州知府,但是勉励的话一定要说的非常漂亮,毕竟手里没有足以要他命的证据,那就用漂亮话把他忽悠死。” 呃... 邓凯有些为难,“臣怕是办不好这个差呀,万岁爷知道,我就不会说漂亮话,更不可能把人给忽悠死啊。” “哦,那就让长歌去吧,你在一旁给他压阵。” 天浪只不过是恶作剧了一回,等不及芊芊派东厂和都察院的人来,没有证据又怕吴霁继续回去祸害岳州百姓,便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却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的恶作剧,居然成了他一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之一,不过这是后话。 入夜时分,明月皎皎夜凉如风,天浪走出军帐,提着灯笼来到双湖的湖边,英挺的身姿在月光中留下一道微影。 (本章完) 884 湖畔 月亮没有向双湖投去自己的影子,却投去了天浪的影子,天浪看着湖中自己的影子,默默站了一会,刚欲转身沿着湖边走走,发现史长歌和丁雪还有孙淼三人也坐在不远处。 三人的目光同时望着湖畔,一只软软萌萌的小兔子悠闲地挪动着小短腿儿在湖边吃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让天浪的心一瞬便平静了下来。 天浪没有去打扰她们,只是因为明晨又要开战了睡不着,可他心中想着战场和杀戮,不想打破那三人于山河之间的宁静。 还有史长歌,他说等这场仗打完了,会有话对自己说,现在纵然有疑问,也应该留到那一天再问吧,这个人,很不普通,心中有沟壑,也有伤痕。 负手转身回了军帐,那长身玉立的影子,也被史长歌捕捉到了,而两个人最后想的都是那句话:等打完了这场仗,我会把我的一切都说与你听,以及我对你的迷恋,无论你是否接受,你都该知道这世间曾有一个人,她深深爱上了你。 虽然爱他的感觉莫名其妙,看到了他却不敢主动去召唤。 是自卑吗,或知道他不属于自己,可自己今天几乎是直白,就差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说:“朱由榔,知道吗,其实我是女儿身,而且我喜欢你。” 爱他的理由也毫无道理,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史长歌就是会不自觉的因为他,呆坐在某一处僻静角落或是闹市繁花,然后盯着某一个地方一盯便是一下午。 分别乘坐两艘小船逃回汉阳城的勒克德浑耿仲明还有耿继茂,不禁带回了武昌失陷的噩耗,战火也随着他们的脚步来到了汉阳。 明军攻占武昌城的当晚,耿继茂在芦苇荡里躲了一宿,走的时候屁股上的伤虽然被明军的医官给处理过了,但是还一直疼,不过耿继茂忍了。 可是他不能在武昌城破之际的当天就跑回汉阳,那样济尔哈朗一定会耻笑他,甚至会把丢失武昌城的怒火砸在他头上。 剃了头念经,还了俗放火,天浪对他的评价很贴实,他对大明没有感情,因为干爷爷毛文龙是崇祯杀的,父亲就是这么教导的他。 他对大清也没有感情,因为投降大清也不是他的主意,而是他父亲。 他只舍不得自己这条命,因为一旦小命没了,万事皆休,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活着才真实。 他回到汉阳的时候,勒克德浑和耿仲明已经回来了,耿继茂这才放下心去见济尔哈朗。 天塌了还有大个的顶着,济尔哈朗总不会埋怨勒克德浑,因为那是宗室。 看在父亲为大清国敢当马前卒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他父子真么样,耿继茂想的挺好,然而他错了。 数月之后,多尔衮便对耿仲明翻了旧账,有言官告他私藏逃户,什么意思,就是有宗室的包衣不堪凌辱逃跑了,被耿仲明偷偷收留了。 包衣当然是汉人,曹雪芹一家就是包衣,然而宗室只拿包衣当奴才,主子大骂奴才有什么错?可是耿仲明私藏就不行,那便是罪,结果耿仲明畏罪自杀了。 此后顺治帝还对耿仲明的死大为惋惜,对人说其实只是想敲打敲打他,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胆小,被吓死了。 大清皇室心中有亏,疑惑是想安抚四家汉军亲王,便让耿继茂袭了王爵。 不过这都是后话,日后天浪还会在某一天见到这位活宝。 现在要说的是这日清晨,一大早,天浪便和邓凯,史长歌等人来到了江边。 夏风和畅,山花微醺,暖风的清晨,游人却格外清醒。 大江之上炮声阵阵,大明水师于汉水向东南,于长江向北,对汉阳清军水师发起了猛攻。 一时间旗帆招展,战船之上被炮火燃起的黑烟随风飘散,弥漫着整个江面。 江面上不时被炮火掀起一朵朵水花,明军战船于两个方向对清军水师形成夹攻,清军水师节节后退,直至中午前最后收缩至汉阳城周边江岸,依托汉阳城头的炮火进行抵抗。 济尔哈朗是第三次南征的统帅,全军在尼堪资江一战全军覆没后火炮仍有数百门之多。 有了这些火炮,济尔哈朗并不怕明军水师,汉阳城头的炮火居高临下,明军水师并不敢靠近。 两军水师最后于汉水和长江之上相持,进行着猛烈的炮战。 明军昨日刚刚由岳阳输送来大批弹药,底气足得很。 汉阳城虽然缺粮,可弹药方面投入到战场也并不手软。 黄鹤楼废墟上站着天浪、邓凯、李定国、史长歌。 明军水师虽然由陈友龙指挥,可是他并不善于此道,对济尔哈朗摆出的铁桶阵毫无办法。 此时站着舰首上的他急出了一脑门子汗,他虽然对明军水师有信心,可正因为如此,当攻势遇到阻力的时候他才更为着急。 不只是陈友龙一个人心急,天浪还在黄鹤楼前的武昌城汉阳门设置了信号旗,一味命令旗官挥动旗语催促陈友龙进攻。 陈友龙也逼不得已强行命令部分舰只闯入清军火力范围,当然未见成效却遭受了一定损失。 发出命令的天浪却貌似根本不关心战局,每隔两炷香的时间,便会有红翎急使赶来,他则更注重这件事。 每次红翎急使赶来后,他都快速接过密保查看一眼,然后便闭上眼睛想着什么。 “万岁,这样心急的打法恐怕只会无辜增加伤亡啊,我们是不是应该暂缓攻势,想一个能够突破汉阳火力的办法?” 史长歌有些心神不宁了,明军每被击毁一艘战船,她的心和整个人都会跟着一揪。 闭眼老神在在的天浪从鼻孔里哼声笑了出来,“哼哼,突破火力的办法有很多,只不过暂时不能用罢了。” “有办法居然不用,那这场仗长歌可看不懂了,万岁到底在想什么,能否教导一下长歌?” 天浪微睁开一只眼睛瞟向了史长歌,见她还满有诚意的,不是赌气在说,便抽出抱在胸前的手拍了史长歌肩膀一下,不料史长歌却受惊的像只小兔子般跳了起来。 (本章完) 885 猖狂 天浪嘴角勾起一丝坏坏地笑容,不过史长歌额角抽了抽,忍着没有皱起眉头来,心口砰砰直跳,这个家伙一准儿是怀疑昨天我说的话,成心在试探我,哼,才不会上你的当。 “你刚刚问朕想干什么,朕当然是想打赢了。” “就你这样指挥战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然后再看水兵从江里游回来,怎么能打赢啊?”史长歌鼓着腮,嘟着嘴,两颊微红地说。 “并非不是只靠看书本上的那些文字,善用兵法者懂得调动敌人,牵着敌人的鼻子打仗。” 天浪顿了顿,审笑着看着史长歌,再看到汉阳城方向的时候,笑容就有些凶狠了。 “可你知道调动敌人不只是要调动他们的两条腿,还有一种更难操控的,就是调动敌人的情绪吗?让一个人暂时失去理智还算容易,可若让一个人的情绪一直都被调动,从焦虑到兴奋,再到焦虑随即赌上一切,而后瞬间被打醒,挫败之下,整个灵魂像是被抽空,而后丧失所有斗志。” 天浪自己都深吸一口气,仿佛他自己已经最先进入状态了。 “尤其是济尔哈朗这种人,其实很难被调动情绪,打了半辈子仗了,可谓是老奸巨猾,而且有着一名出色将领必须的沉稳素质。除了第三次南征折了数万人马惨败而归,又在前天丢了武昌城之外,他打过的仗,就从没有失手过。第三次南征他败了,是因为朕调动了他的两条腿,这一次汉阳之战,他也必败,因为朕会调动着他的情绪打仗,不管他沉不沉稳,朕都要断掉他的一只手,然后笑着看他滚蛋。” 史长歌并不理解天浪的自信和他所说的话,但是她就是没来由地相信他。 中午时分,大战仍然在继续,明军舰队的冒进进攻使得己方被击沉了二十几艘战船,清军水师却未有任何损失。 济尔哈朗此刻也正站在汉阳城南的朝宗门上,心中惬意就如眼前景色,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长江水流的舒缓温柔,连炮声都是那样悦耳动人。 “呵呵,一大早听说明军水师发起了进攻,还真让本王紧张了一阵。” 郑王爷捋着胡子,此时说这番话,倒有些‘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的悠闲。 身旁众随从当然是阿谀奉承一通,济尔哈朗心情不错,好听的话就更加受用了。 两军水师的交战主要集中在鹦鹉洲以南长江段和汉水,两军水师也全部集中在那里,这让隔江对望黄鹤楼的济尔哈朗显得没什么事儿可做。 闲着闲着,他就想起了一招小孩子般的恶作剧,派出一条小舟,到江对面的汉阳门,给天浪送去了一封信。 心中满是得意和嘚瑟的写了一句话:“朱由榔,孤王要代表月亮弄死你,现在就选好自己的埋骨之地吧。” 天浪看到这句话后嘴角抽了抽,暗骂道:“靠,你这个逼装的,我给你满分。” 不屑地啐了一口,天浪懒懒翻过信纸,提起笔来在背面草草回了几行字,并甩手交还给了送信人。 “辅政王阁下一看就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连发癔症都能用上写信这么优雅冷静的方式。不过不好意思,月亮是大明的,就连太阳也是,好心借你照照亮而已,还真以为都成了你家的,辅政王阁下是不是想多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小爷就是你的魔鬼,所以很好奇你还能怎么弄死我,拭目以待喽。” 济尔哈朗看到回信后,被气得一脑门子黑线,这家伙竟然连信纸都省了就把自己给回怼了,难道是自己打开信的方式不对,怎么感觉被怼了却又无力辩驳呢? 不过貌似舞文弄墨靠嘴皮子骂人本来就是汉人的长计,济尔哈朗一点儿不冤,而且存粹是自找的。 可无力辩驳并不以为意着济尔哈朗不可以冲着信纸撒气,他一把将信纸揉搓成一团,哼声道:“哼,猖狂,朱由榔小儿,看你还能猖狂多久?” 自己被人几句话骂的直喘,此刻济尔哈朗是多么想把天浪叫出来单挑啊。 好在直至中午,明军水师依然都被清军炮火封锁在鹦鹉洲以南长江和龟山以北的汉水水域寸步不能向前。 不过一江之隔的李定国、史长歌和邓凯等人倒是十分淡定,那是因为天浪十分淡定。 几个人正在黄鹤楼坐着随便吃些东西,谁都没什么话说,夏日日头足,几个人出汗都很多,史长歌还悄悄往天浪的茶水里放了一撮盐。 天浪喝起来也没察觉味道有什么不同,手里拿着一张饼,一边吃,一边沉思着。 “快看,那是什么?” 有士兵最先看到北方江面上出现了看得见桅杆尖头的一艘航船。 没错,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 天浪的耳朵扑棱棱竖了起来,他扔下了手中的饼,跨步跑到了那个喊出第一声的士兵身边,激动的像是一个打赌赌赢了的孩子,一只大手重重拍在了那个士兵的肩头:“哈哈,终于来啦!儿郎们,大明的水师,一起开始战斗吧,老子的狼牙棒早已饥渴难耐啦!” 他疯魔一般跑下了山,冲上了汉阳门,邓凯史长歌等人一头雾水地跟在他后面。 在所有看到海望尽头一望无际的白帆的明军士兵的欢呼雀跃声中,他跳上了城楼,高高站在垛堞之上,挥舞着手中一杆日月旗,让旗帜在山河间飘扬。 口中不断重复喊道:“儿郎们,壮哉!大明的水师,冲锋!” 战鼓,隆隆的战鼓让整个长江水面都泛起了躁动不安的涟漪。 一千艘战船逆势而来,他们挂着白帆,他们身披缟素。 其中一艘战舰之上,郑成功身穿铁甲,外披麻衣,头戴亮银色兜鳌,腰横战刀,手握刀柄,一身英武之气,还有一双布满仇恨血丝的眼。 (本章完) 886 代表月亮弄死你 郑成功披上了戎装,烧掉了儒生服,为的是要向苍天要回一个真理来。 他的父亲投降了,他的老师投降了,可那又怎样,郑芝龙是乱世枭雄,钱谦益是儒家泰斗,可你们谁也别想用父亲和老师的名义劝我背弃我的大明。 他在父亲投敌时,对着父亲背影磕了三个响头,他因为钱谦益的投降,索性烧掉儒服,大不了这个儒生从此我不当了,我要弃笔从戎。 可以说,为了在这场战争中挽救他心中的大明,挽救他的祖国,郑成功付出了太多太多。 试想一下,敌人将他的父亲作为人质,威逼他投降;教诲他多年的老师诱导他投降;敌人将各种花招用尽后,干脆凌辱了他的母亲,使母亲不堪受辱而死,继而是父亲和弟弟接连被杀。 可以说郑成功所走的路,是一条永不回头的路,哪怕他踏步走向的是无尽的黑夜和深渊,可他心中永远都只有大明的日月之光。 现实无论多么悲惨和不堪,心中那团光芒的火焰始终都是最神圣的。 此刻的郑成功,想起那些匆匆过往,想起那些或慈祥、或严厉,那些带给他温馨幸福的熟悉身影,不经意间,双颊流下泪来。 他红着眼眶,对追随着他的士兵们颤抖着肩,哽咽着喉,声音如放久了的古琴,几许暗哑地缓,几许寂寞夜高寒。 “儿郎们,你们往那边看,整个武昌城都在为我们助阵;那举着高高一面战旗在垛堞上跳跃奔走为我们摇旗呐喊的是我们三军的统帅!占领那座城,我们只用了三天,那个摇旗呐喊的统帅是在用行动告诉着我们,这一切都可以做到,而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这就是我们即将为之赴汤蹈火的大明!” “年轻人,我们的青春是什么?青春就是匆匆披挂上阵,末了战死沙场。你为谁冲锋陷阵,谁为你捡拾骸骨,剩下依旧在河流中漂泊的刀痕,沉寂在水面之下,只有自己看得见。” “然而若我们的伤口没人看见,若我们的骸骨无人拾捡,我们就将这作为不平的借口辜负我们的青春,辜负我们的父母之邦去向敌人屈膝献媚吗? 不,绝不!纵使敌人威胁要杀了我们的父母亲族,纵然你屈膝的解释是为了生你养你的父母,那也无法成为你身为汉家子,丢失气节的理由! 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 鞑子太小看我郑成功了! 今日,我郑森郑成功,便将在汉阳一战,带领诸君,为华夏正名,让那些只把《三国》当兵书的胡虏们看清楚,《三国》讲的是仁义忠信智勇,它不是兵书,不是权谋。 我们要让他们世世代代都记住这一点,大义之下,仁者无敌,战斗吧,年青年人,向着敌人的钢铁开炮!” “开炮!开炮!” 每一艘战船之上都咆哮着同一种声音,这一刻: 旌旗随风画,更谁人?角声倥偬动胡天。万炮哭苍生,星如雨,洒向千峰秋叶丹。铁马冰河入梦,剑在手,卧听风雨撼雄关。 禹功矶上,晴川阁,禹王宫,水月庵,雷祖阁,满天神佛道场,在郑成功的舰炮下顿成一片火海,他谁都不信,只相信大明不会灭亡。 千帆东来,汉水长江空荡荡,郑家军,大明的水师,如入无人之境。 清军很忙,因为天浪要让他们忙起来。 前一刻济尔哈朗还在嘲笑天浪,要代表月亮弄死他。 转眼间便是如螃蟹一般张牙舞爪着两只蟹鳌在汉水和长江同明军两路水师死掐,以为蟹鳌无敌了,结果却把光溜溜的后屁股留给了真正的敌人。 近千门火炮几轮齐射下来,便让禹功矶变成了一片平地,可济尔哈朗为了压制鹦鹉洲以南,龟山以北的明军火力,几乎把屁股后边的火炮都调走了。 情急之下要重新调整,又不知要耗费许多时间。 “千总张英!” “末将在!” “率你的千人队登上禹王矶!守住火炮阵地。” “喏!” “林胜!” “末将在!” “命你率三千人登陆洗马口布阵!” “喏!” “叔父何在?” “老家伙在呢!”郑成功的叔叔郑鸿逵慵懒地答话。 “还请叔父率领三百艘战船入汉水,与友军夹击清军水师,肃清汉水水道!” “哈哈,这个差事好,打水战我擅长啊,放心吧,为叔我肯定让今天变成鞑子们最没齿难忘的一天!” “定西候张明振!” “末将在!” “林胜于洗马口登陆为的是保护你的侧翼,你则带领三千人于玉清宫登陆,直插龟山,务必占领制高点!” “得令!” “全体出发!” 一艘艘战舰驶向登陆点,郑鸿逵的三百艘战船则漫不经心地旅游般进入汉水,郑家军各部的行动纷纷展开。 济尔哈朗反应也很快,谁让他没有大炮却站在朝宗门上亲自看到这一幕了呢? “呵呵,痴心妄想,仗才刚开始打,就打算登陆了,他们就这么着急被我们赶到大江里为鱼去吗?” 济尔哈朗也真的暴躁了,因为他终于发现自己被天浪眼睁睁耍了一天,分明就是天浪掌握着进攻节奏,拉着清军水师的全部力量在鹦鹉洲和龟山快乐地跳舞,然后专等着郑成功大咧咧过来从背后没羞没臊地偷走清军的钱包。 “金砺!” “奴才在!” “率你本旗五千人马出城,把登陆的敌人给我灭了!” “呃...遮...” 显然金砺是犹豫的,可军令不敢违呀,马国柱战死,耿仲明父子成了光杆司令,无兵无将只能跟着济尔哈朗屁股后面当跟班,那么出城第一战的重任就只能派给自己了,谁让他是汉军? 金砺出发前,还看了勒克德浑一眼,他隶属汉军镶红旗,而镶红旗满汉兵力都是勒克德浑带过来的。 两红旗一直在礼亲王代善手中,代善两年前染病身死,两个儿子满达海和瓦克达分别成了正红旗和镶红旗的旗主。 (本章完) 887 禹功矶登陆 第三次南征,刚刚上任镶红旗旗主的瓦克达派了亲侄子勒克德浑加入南征大军,金砺也在其麾下。 然而金砺错了,眼看恶战在即,勒克德浑是不可能计较哪一支是自己人马的,爱新觉罗家族的子孙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见金砺心有惴惴看向自己,勒克德浑反而还哼声警告他,“哼,金砺,你可不要忘了你的这条命,是当年太宗皇帝念你归降有功留下的,否则你和你的副将高鸿中当年皮岛一战畏缩不前,致使前军战败,就已经论罪当死了。今日之战,有进无退,有我无敌,你若再敢耍小心思,可不会再有人保你的命了。” 金砺脑门和脊背全都是汗啦,看来作为出头的椽子是在所难免了,而且还得来的潇洒,走的壮烈,否则不但谁让人看扁的,全家都会被人海扁。 “呵呵,勒克德浑,你怕是多虑了,金砺可是前明的武进士出身!与何腾蛟的长沙一战,可是他斩了明将杨国栋,咱们这才奏请晋封他世袭一等,呵呵皇恩浩荡啊,金砺悍勇,他怎么会怯战呢?”济尔哈朗忙把一颗甜枣塞他嘴里,还扣了一定高帽子。 金砺硬着头皮咬着牙去了,要等火炮进入炮位再发起反击不行吗?等不了,不能让郑家军在登陆后站稳脚跟。 而金砺出了朝宗门最先要面对的不是掩护定西候张明振强攻龟山的从洗马口登陆的林胜,而是郑成功数百艘战舰上的炮火。 郑成功的炮火一直未停歇,见朝宗门大开,有清军要出城更是集中炮火像不要钱似的往金砺头上砸。 郑家军已在禹功矶和洗马口登陆了,金砺也红眼了,若不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和明军混战在一起,自己这五千人马就只有在朝宗门外等着被大炮点名了。 他抽出刀子在胸前,胳膊微微颤颤,两腿哆哆嗦嗦,不止是害怕,还是被大炮震的,连帽檐儿都歪了。 挤出最后一点儿时间踌躇着,最后横下了心,生死看淡吧,一咬牙一闭眼,冒着敌人的炮火冲吧。 没跑出三步远,副将高鸿中就‘嘎嘣’一声消失在了冲锋的路上,连个手指盖儿都没留下,还好剩下的都是腿快的,金砺就差闭着眼撞到林胜的怀里了。 终于冲到了明军阵前,他把一口恶气全都撒在了林胜身上,林胜严阵以待,军容整齐,屏气凝神,直到金砺扑上来,林胜也发了狠,两军自是一场恶战,各自毫不相让。 “快看,那支明军竟然在我们眼前穿插,肯定是奔龟山去的,”看到张明振的人马接近龟山脚下,勒克德浑瞳孔一缩。 “你这孩子慌什么,”济尔哈朗有些不满,“那里通往龟山只有一条山路,守山的是贝子锡翰,大炮一到,我们便切断他的后路,然后上下夹攻,这支明军,明摆着是送死来的。越是大仗恶仗,越是要淡定从容,好好想一想,若不是你心浮气躁中了朱由榔那小儿的诱敌之计,怎会轻易丢了武昌城?” 金砺与林胜恶战,金砺处于攻势,攻打摆好阵势的林胜自然有些吃亏,一边进攻还要不时遭受明军的炮火,人马损失巨大。 好在这支辽东汉军身经百战,战斗力不似这支为了保家卫国而匆匆组建的明军可比。 金砺疯了一样,亲自挥舞着一柄大刀冲锋在最前,终于切开了明军的一处口子,眼睛一亮,大手一挥便是率队冲了进去。 林胜的军阵开始动摇,转而与金砺形成了缠斗混战,这是金砺最愿意看到的。 战船上的郑成功重重一拳砸下,战斗力的差距显而易见,他恨啊,林胜是他的爱将,所部人马堪称能战,却在占尽先机的情况下和金砺搅在了一起,打成了糊涂账。 “催促汉水方向,尽快解决清军水师,加派一百艘战船过去!” 这场仗,陆战龟山是关键,水战汉水是关键,明军一旦肃清了汉水清军水师,陈友龙便可以同郑成功会师,下一步才可以啃下最硬的骨头,长江上的清军水师。 汉水清军只有龟山上的炮火可以依托,火力没有汉阳城上的密集,加之郑鸿逵称得上是水战宗师级别的存在,经年和郑芝龙兄弟同心一起在海上打劫西洋朋友的舰队和商船。 汉水水道比长江狭窄的多,并不适合大舰作战,郑鸿逵一上来便集中炮火与龟山上的清军炮火对轰,而后小船穿梭,艨艟对撞,不出一炷香时间便和清军水师的所有舰船搅在了一起。 龟山上的锡翰醒过腔来的时候,明军水师已经搭上了跳板,登上清军战船短兵相接了。 郑鸿逵坏坏一笑,双手抱在胸前看起了好戏,心说:和老子打水战,你们连学徒都不配。 龟山上的炮火全都不敢开炮了,不知道打谁呀,自己战舰的甲板上,郑家军比清军还多。 那就调转炮口打陈友龙吧,可人陈友龙也开窍了,他虽然不善水战,可他懂得学。 学着郑鸿逵开始用大舰压制龟山炮火,小船有样学样穿插上来,搭起跳板帮着郑鸿逵揍清军。 这下清军更惨了,脑袋屁股全都在挨打呀,不到一个时辰,甲板上就看不见人了,几乎全都龟缩在底层与甲板上的明军对峙。 郑鸿逵抬起手脆生生打了个响指:放火烧船。 就看郑家军开始从自己战船往清军战船上倒腾,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实要在敌舰上摆庆功酒呢,一坛子接一坛子的捧东西,山顶上的锡翰没见过呀,不知道郑家军搞什么玩意儿。 等看清楚了已经来不及了,明军在清军战舰的甲板上洒满了猛火油,随后一个个颤动着肩膀笑嘻嘻地当起了纵火犯。 潇洒地点燃一根烟,而后留下酷酷滴背影,轻轻挥一挥手,还没忘了把烟头扔掉。 熊熊大火被点燃,郑家军收了风帆,顺流直下滑出战场。 陈友龙一看,‘哎对呀,这招咱也能学,放下风帆,清理甲板上的火源,划桨避过清军的火船,进入长江水道。’ (本章完) 888 三千虎卫 汉水上游的明军摆开了一字长蛇阵,一艘艘穿过清军着了火的舰队。 这下好,连龟山上的炮火都不用管了,清军舰队窜起的黑烟就是最好的烟雾弹。 锡翰啥都看不见啊,眼睁睁看着陈友龙大摇大摆从身边走掉,人还不忘挑衅似的往他身上撞那么几下,时而调皮地对着龟山漫无目的的开炮,其实他也看不见,纯粹是打着玩儿。 眼看着不到一个时辰,己方的舰队便被全歼了,更惨的是水师几乎连个活口都没有,全都躲在甲板下出不来。 汉水之中凄厉地惨嚎不绝于耳,清军在火海中挣扎,陈友龙带领舰队淡定从身边路过,表示爱莫能助,有些老太太咱扶不起。 当郑鸿逵从汉水战场走出来,路过郑成功的战舰时,还不忘打开驾驶座的窗户和侄子闲聊几句:‘看你叔这回玩儿的嗨不嗨,分分钟便火烧了藤甲兵!’ 郑成功大为振奋,拱手对郑鸿逵说:“鹦鹉洲一战,便有劳叔父啦,汉阳城炮火密集,可只有肃清长江上的清军,万岁隐蔽在江东的运兵船才能出白沙洲,将我军主力送达战场。” 郑鸿逵用拇指擦了擦鼻头,显然也被熏黑了不少,擦了一下,脸更花了。 “得嘞,你我叔侄,都放心打好前战,万岁说三天拿下的武昌城,我不太信,可说三天能拿下汉阳城,你叔我信了。瞧好吧,鹦鹉洲,就是清军水师最后的埋骨之地!” 郑鸿逵摇上车窗,一脚油门把刚买的布加迪开走了,心里还琢磨着回头一定把车窗给改成电动的,来回手摇的确有点儿累胳膊。 可是鹦鹉洲一战,郑鸿逵清楚,绝没有汉水一战那么轻松,清军舰队依托着汉阳城头的几百门火炮,明军想凑近都难。 龟山脚下,张明振仰攻锡翰,建树不大,损失不小。 洗马口,林胜的三千掩护部队损伤大半,反而是金砺越战越勇,汉阳城东的火炮也进入了炮位,不断出现压制明军的火力。 第一批登陆的人马有些岌岌可危,不过郑成功已经心中轻松了很多,禹王矶登陆的张英,已经在那里找好掩护摆下了二十几门火炮,开始与城上炮火对轰。 济尔哈朗见到明军竟敢把大炮搬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简直气炸了,是该到出手解决林胜和张明振的时候了。 金砺的一把大刀耍地欢快,都要把自己错当成楚霸王了。 郑成功也很快派出了曾德,率领四千人支援林胜。 金砺是没有撤退命令的,他只能战至最后一人,曾德一到,战事立刻改观,金砺几乎要被围歼。 曾德的人马全部在洗马口登陆,围攻金砺,济尔哈朗呵呵一声冷笑,“尔等鼠辈,大战才刚刚开始!” 他扫视了一眼众人,在一众将官中找到了贝子罗托,“罗托,你是宁南靖寇大将军,要让明军见识一下我们八旗铁骑的威风,就由你来出战啦!” “爱新觉罗家族的荣光是战场上打出来的,你该知道这一点,去吧,本来想给你一万铁骑,可城东根本放不下那么多,四千铁骑足以横扫!” 罗托领命,阔步而去,跨上了战马,四千铁骑咆哮着争先恐后杀出朝宗门,直奔林胜、曾德的明军。 那里激战正酣,金砺咬着牙硬挺,不过他知道,自己只是这场大战的前戏,可是有顺承郡王和郑亲王的严令,他便不是退却了,而是要演绎成主角。 清军的炮火凶,明军的炮火更凶,可罗托的骑兵根本不在乎这些。 援兵终于到了,金砺毫不意外,郑家军在大清的郑亲王眼里,还是不够看的。 四千铁骑风驰电掣,眨眼间就来到了洗马口,这是他们出城的必经之路,这里的明军就是要阻止清军出城。 可清军的骑兵来得太凶了,曾德和林胜的前军很快便被罗托的铁蹄踏过。 济尔哈朗对郑家军确实根本就是不屑,他的朝宗门竟然大开着,根本不是要防守,而是要随时出兵。 他要让禹王矶下,堆起明军的尸山血海,他要一战杀得明军,血流漂杵。 林胜和曾德压不住阵脚,纵然有心报国,可是无力回天啊。 踏入汉阳城下的这一刻起,每一个郑家军士兵都清楚一件事,汉阳城中,有不下十万八旗铁骑,这一战,是血战,是苦战,更是死战。 罗托的骑兵一个个黑的像铁塔,亮出了森寒恐怖的刀锋,奔腾的马蹄犹如汹涌的怪兽,气势想要疯狂吞噬一切。 可是没有人想要退却,他们的脚步却被骑兵的浪潮推上身后。 有些人手中的长牌甚至都被敌人的来势撞碎了,身体却还在向前,去迎头碰撞生命中的最后一击。 也许这最后的时刻只是一秒,也许他们死前甚至连敌人的那张脸都没有看到,但是他们并不后悔这么做,并不后悔在人生最后的一刻向前踏出一步。 是的,哪怕只有一步,那也是为了避免国破家亡在向着希望的路前进。 心中满满是咬紧牙关想要向前,纵然身死,国不可灭。 战场是凄惨的,硝烟陨灭着大地,让春草被燃成灰烬,可踏上汉阳大地的每一个士兵,心中都为这片土地埋下了一粒种子。 种子可能会发芽,也可能依旧燃烧着,铁塔一样的骑兵推着他们开始大步后退向黄公书院方向,这是林胜和曾德在不得已后退的情况下唯一可以做出的倔强选择,他们意图依靠那里破败的建筑阻挡住罗托的攻势。 罗托又哪里肯放手,金砺更是一吐心中闷气,一把大刀耍得更加疯狂,对曾德和林胜的退兵紧追不舍。 而在罗托的骑兵出城时,郑成功就已经动了,他又怎能伸出脖子等着敌人杀戮,若真如此,他就不是郑成功。 他是郑家军的统帅,是这支军队里最倔强的那个人,而且这一次,他几乎赌上了全部,他派出的是他的亲军。 “甘辉,命你率三千虎卫亲军出战。” (本章完) 889 我是大明的刀 甘辉,命你率三千虎卫亲军出战。” “喏!” “等等,”郑成功又叫住了甘辉,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坚毅沉稳的轮廓,有一种生死之别的不舍瞬间激荡开来,他抖动着唇,最后终于吐出了那句意味着诀别的话。 “兄弟,我们都知道来到这个战场意味着什么,我们谁都没有想活着回去,虽然我们想赢,可两军的实力摆在这,面对强敌,所有战术都是虚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粉身碎骨。你记住,首战即是决战,王大雄战死,你顶上,你战死,我顶上,但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在,就绝不会让身后的大明百姓,替我们顶在前面。” 甘辉双眼泛红,眸光却雪亮,他紧抿着唇,浑身绷得笔直,如同一株指向苍天的白杨。 “国姓爷,你放心,我甘辉,就是大明的刀,无论前方面对着什么,我都将永远顶在前面,还有就是,国姓爷不要忘了,你现在派出去杀敌的这支亲军,他还有一个最为坚强的名字,叫做——铁人军。” 一艘艘战船靠岸,踏上岸的是凝重的脚步,空气中凝结着诡异的寂寞。 曾经西洋人被这支军队打败之后,滚回老家在日记里是这样写道: “他们像是家里还有一副多余的躯体似的。他们冒着最强的火力却不断地向前进逼,尽管很多人被击毙,他们却想都不想,仍然像疯狗一样向前冲,甚至都不向四周看一看有没有同伴跟上。” 他们是疯狗吗?这好像不是在骂人,因为他们是看家的狗,看护的是祖国的山川和海岛,郑家军,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国破家亡之际,他们还从西方帝国的手中夺回了属于我们的土地。 他们是疯狗,也是一群心中有家的人,他们还给我们留下了一片遗产,和一个永不磨灭的记忆,那就是华夏民族的魂。 我们之所以成为世界上唯一不曾磨灭在历史中的民族,就是因为我们有这种魂。 元宋崖山之战,投入沧海的是十万汉家魂魄的种子;被西洋人称为疯狗的郑家军,他们哪怕已经肠穿肚烂,牙齿咬向的依然是敌人。 我们的民族每当即将亡国灭种的时候就是这些人在告诉我们,我们有永不磨灭的战斗之魂,有着钢筋铁骨,无论面对任何强敌我们依旧是铁人,每一个历史上曾誓死保卫家国的华夏英魂,他都是一名铁人军。 在罗托的眼前出现了三千个看不清人脸的铁人,他们身穿鱼鳞铁甲,铁围裙,足蹬铁鞋,手带铁臂,只有胳膊裸露在外面,方便挥砍动作。 说看不清人脸是因为他们脸上都有面具,如果说罗托的骑兵像铁塔,那么这支军队则像是幽灵。 他们沉默着下船登岸,沉默着来到战场,罗托顶了顶头上的胄檐,想看清自己见到的究竟是什么鬼。 他的铁胄顶部有着梵文佛经,应该是不怕鬼的吧? 林胜和曾德本来就不堪一击,他不认为那是威胁,反而这支铁人军,让罗托很好奇,也很警惕。 铁人军沉默着向前,罗托不可能留在原地挨打,骑兵依靠的就是速度和力量,这是罗托的优势。 不管是人是鬼,也要在他胸膛上踏碎一脚然后再问,罗托挥舞战刀,拨转马头,指挥全军向铁人军冲来。 当铁塔遇上铁人,他心中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的战马越来越快,铁人军仿佛穿戴的也不是铁甲,这群人身穿四五十斤重的玩意儿,手里还拿着武器,为什么能行走如风呢? 那是郑成功在军中百里挑一的精锐,他们身高体阔,平日训练学着戚家军那样脚上还绑着沙袋。 郑成功谙熟兵法,知道重甲步兵在战场上遇到骑兵,打胜了追不上,打败了逃不掉,是以他要求每一个铁人军首先要步履矫健,有力量身穿铁甲还能行走如常人。 步兵就是步兵,步兵追不上骑兵,但是郑成功不要求铁人军追击,而是告诉每一名铁人军,只要踏足战场,就没有后退的可能。 罗托的骑兵隔着一段距离便开始张弓搭箭,一排排箭雨袭来,却如同在举起圆牌的铁人军身上挠几下痒痒。 罗托皱起了眉头,他踏足多少片战场还从没遇到如此古怪的敌人,箭射不穿,那就用马蹄踏过去。 炮火和硝烟仿佛从未影响到罗托的嗅觉与听觉,他变得很专注,眼神愈加肆意地凶狠。 骑兵争先恐后地扑了上去,所有骑兵都举起马刀准备挥砍。 可不知为什么罗托感到自己胯下的战马躯体一阵,瑟瑟抖了起来,而后就像遇到猛兽一样整个就乱了。 几乎所有战马近距离接近的战马都是这个样子,看清铁人军的面部之后就不再敢向前。 那一张张魔鬼面具,人见了都心生忌惮,何况是战马了? 而这支铁人军就像地狱幽冥的恶鬼升起在地平线上,手中阴森森举起了斩马刀。 每一柄斩马刀都有一米多长的木质刀柄,十几斤重的刀身。 罗托自问铁人军有铁甲,他们也有,铁人军手中的兵器也并不算特殊,斩马刀都出现在战场一千多年了,是很常见的,或许撞上去血拼一场也就把敌人灭了。 斩马刀,尼玛难道还真能斩马么,开什么玩笑? 可战马却不敢往前冲,后面的战马看不清状况还往前挤,一时间没等接敌就先自乱了阵脚。 这时,一张张五颜六色的鬼脸跨步冲了上来,许多骑兵都如坠云雾般脚下一空,斩马刀砍得不是马头和铠甲,尼玛居然是马腿。 这些铁人军真的如同鬼魅,在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中吞噬着清军的暗影。 他们每三人一组,一人持斩马刀,一人持刀牌,一人持狼筅或长枪。 满地的碎肉以及哀嚎抽搐的濒死骑兵和没了马腿瞪大双眼倒地流泪的战马,让铁人军的恐怖更增添了几分渲染力。 罗托几乎忘了呼吸,甚至都被吓得没脉搏了,他睁大着难以置信的双眼,下巴也撑得最大,想把两颗鸡蛋放进嘴里。 (本章完) 890 铁骑对铁人 他以为那些尸体中有他一个,却不知是谁激灵地拉他一把,说了声:“贝子爷快跑!”他也从一个激灵中醒来。 可那个喊了声跑还拉他一把的人却没有跑成,马腿被砍,人身落空栽倒,转眼就被刀盾手砍掉了人头。 罗托清晰地感到胯下的战马一震,炸了毛般没命地向后狂奔,显然在千钧一发中逃过一劫,马尾巴都被铁人军砍下来了,战马和他全都留下了一身的冷汗,我勒个去,这还是人吗? 城头上的济尔哈朗等人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躲在城楼里看到这一幕的一众贝子贝勒和亲王将军全都不会说话了,唯有死一般的沉寂。 一个冲锋,清军就扔下了几百具尸体,其余无不狼狈逃窜,却又被曾德和林胜夹击,简直是日了狗了。 最搞笑的是金砺,他木讷的拿着一柄刚刚还挥舞得开心的大刀站在原地,两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发痒,他还不自觉咽了咽,眼睛一瞬不瞬死盯着发生的一幕幕。 三千铁人军与他越来越近,他垂头看了看自己的那柄有气无力的大刀,又瞄了瞄人家手里的一千多柄大刀,连续看了好几回,比量了好几番,感觉自己这柄刀好像不够看的,瞬间便是满心的无力感。 金砺一个讪笑,本想说几句场面话,可铁人军明显只会杀人不太会同他聊天。 场面话也不要了,一柄大刀对战三千柄大刀,不是疯了么?我也跑吧我。 感觉身后一直有人在追,金砺吓得刀都扔了,连滚带爬地跑了个汗流浃背。 都跑到城墙根儿了才用手臂擦着一脸的汗珠大口喘着,胸口火辣辣的烧灼,尾巴根靠着城墙蹬着马步,满脸都是侥幸逃过一劫的表情,眼睛却空洞的毫无神色。 而远处列阵而立的铁人军,依然不动如山。 “开炮,开炮,开炮!” “开炮......” 无数声命令从各处喊出来,明清两军的千余门炮口几乎同时窜出了愤怒的火蛇。 不再有混战了,偌大的战地上,一方已经被肃清了,可战场上毛都没剩的居然是清军,这让济尔哈朗不能忍受。 汉阳城的炮口闪起一排排的火光,炮弹呼啸着砸落到战地,明军沉默着只在近处寻找着掩体,弹坑和废弃的建筑很多,他们不会后退,全都原地忍受着炮火,等待下一波敌人的到来,哪怕身边的战友肢体被轰散的四分五裂,他们依然目光坚毅,像是一座座毫无表情的雕塑匍匐于战火。 禹王矶上和舰上的炮火也毫不示弱,郑成功是谁呀?他是亚洲太平洋地区唯一的海关,像是一只恶龙般蹲守着满地的财富。 他用这些进贡给他的财富购买舰炮和打造舰队,郑成功他拿的出这笔钱,而且他不只是用钱打造一支舰队,戴孝出征,为母报仇,为国雪耻,郑成功是用海量的银钱砸出的一支令敌人生畏的舰队。 郑成功的舰队,右舷全部面相汉阳城,每一艘大舰的右舷,两三层的内仓炮口都被推出几十门大炮,几百面船帆在济尔哈朗的眼前晃呀晃的,那是开炮的后坐力致使战舰在摇晃,炮火不要钱,像是唾沫星子那样廉价地往汉阳城上喷。 陆地上的铁人军是最后一战,大江中的郑成功也不打算过日子了。 他破空呐喊着,用沙哑却决绝的虎吼声撕裂着汉阳城。 “开炮!” 刚刚济尔哈朗还没觉着怎样,可密集的钢雨瞬间袭来,朝宗门这会儿就像是被缠满了几万响的炮竹一样,不停的爆炸。 朝宗门的城楼都快被郑成功的舰炮轰塌了,济尔哈朗手扶着铁胄,两耳几乎失聪,感觉整个大地都在摇晃,整个天空都是炽烈的火光。 他的另一只手从瓦砾中挣扎着伸出五根指头,灰头土脸的咆哮起来,喊自家的炮火不要再特么管什么铁人军,马上对着敌舰还击呀! 可是没人能听得到他的呐喊,城头上的炮火只是自动惊醒过来,如果再不调转炮口对郑成功的舰队全力还击,郑亲王及全体高官就被活埋了。 变成大爆竹的济尔哈朗如同在地狱中走了一遭,身体和灵魂都被扒了一层皮,这是他第一次切实感受到明军水师的强大。 他们的战术素养和战斗力于清军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这辈子都不会相信自己麾下十几万主力尚在,却比窦娥还冤地躲在汉阳城里被人虐狗。 济尔哈朗还没有感受到恐惧,他的心他的眼都被羞耻和愤怒占得满满的。 女真不满万啊,十万八旗放在什么时候任何地点还不是横扫天下呀,怎么轮到自己就只能一次比一次惨呢?居然只能缩在城砖后面挨打的份儿。 羞耻和愤怒中,他终于意识到了一点,此前他几乎从没有想过由自己十几万精锐把守的城池会被明军攻破,然而比他这一方猛烈数倍的炮火将他炸醒了,他意识到了这种可能。 “龟山,那是城外的制高点,山顶可以俯瞰全城,对,一定要守住龟山!” 他就像是还剩下最后一次范本机会的赌徒,如果丢了龟山,他相信天浪和郑成功这群疯子一定会把几百门大炮搬到山上来,然后用最猛烈又最戏谑的炮火对他的十万大军点名。 而他还是只能窝在汉阳城里挨揍,要么便只能搬家,可是他无论有多心急,此时都只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城头火力已经开始压制郑成功的舰队,再忍忍,再忍忍就一定要出去下令,看紧龟山,龟山绝不能被明军攻下。 还有什么铁人军,你也给我等着...... 郑成功的舰队冲着朝宗门狂喷的时候,鹦鹉洲的明军水师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发起了总攻。济尔哈朗不止是比惨啊,他的水师正在被南北两路明军碾压。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这首诗放在这里怎么就变得如此凄美呢? 晴川阁不是碧树鲜花历历可辨,唐僧口中的花花草草早尼玛被炮火炸没了,只剩下火树银花了。 鹦鹉洲更不只是芳草萋萋,人也戚戚呀。 (本章完) 891 朝宗门 清军是眼看着明军战舰如同狼群一般从三面向自己扑来的。 他们从不避讳炮火,他们就如同饿狼一般一心只张开獠牙甩开四蹄扑上来咬断你的脖子。 只看见明军近千艘战船于江中横冲直闯,汉阳城上被调走了不少炮火,就算没有被调走,他们也只能看着自己的舰队一艘接着一艘的沉没在江中。 清军舰队在鹦鹉洲边生存空间逐渐被压缩,继续挤压,然而明军舰队简直一眼望不到头。 清军惶恐急了,他们甚至没有备案当明军扑过来后他们将怎么应对。 长江上下游和对岸到处都是逼上来明军战舰,在硝烟、乌云和阴郁的城池下释放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郑鸿逵带着陈友龙的舰队和自己的大舰,简直是火力全开。 他如同犀牛一样毫无道理地横冲进清军水师之中,挤开一条路往里面闯。 不只是胡搅蛮缠地挤进去,他的舰队还像是扎刺儿的刺猬,擦着敌人船舷发出刺耳的吱吖声,随即再发出一声声巨响。 他的所有战舰,左右舷都在同时开炮,不但在钻空子,还把和自己摩肩接踵的敌舰秒成渣,看到计谋得逞,老海盗竟然比磕了药都兴奋,浪到飞起,嗨到不行。 近战,炮战,清军哪里见过这样的水战,敌舰和他们的船舷剐蹭着交错,然后顶着你的脑门子开炮,简直要疯啊! 这哪是打仗?更像是游乐场里在玩儿碰碰车,撞了人还铁炮子地给,不禁撞你手里还拿一锤子四处乱砸,乱拆。 许多清军战舰在近距离挨了明军一排炮火之后,都变成镂空装,甚至明军的炮火在贯穿了清军战舰后还会误伤到自己人的战舰,可明军依然毫不在乎。 到处都是明军战船,而且都在不瞄准地开炮,船舷挨着船舷还瞄什么准啊? 整个鹦鹉洲都是两军的战船,而且是着火的战船。 天浪站在城门口,最后看了一眼戚戚鹦鹉洲,确认清军水师的末日已经开始倒数了,天浪呲牙一笑,握紧拳头喊了一声:老海盗威武霸气!简直太牛逼啦! 然后带上了他的精锐,踏上了早已等待多时的运兵船。 一艘艘运兵船从内河道驶出白沙洲,来到了苍茫辽阔的大江,明军主力犹如蛟龙入海。 天浪和史长歌邓凯都是满心的悸动,如同闯入新世界的少年人。 “万岁,从没见过这样的水师,郑家军简直就是一群疯子,他们所有士兵全都是疯子。” 史长歌心中余波未平,从晴川阁下,洗马口的陆地厮杀,再到鹦鹉洲边的惨绝人寰,她和天浪全都看在眼里。 当理智遇到实力,谁能斗得过一群即会用脑子有感和你玩命的人呢? 郑家军全都是疯子,这是明清两军全都想说的话,大概也是天浪和济尔哈朗头一次达成默契。 是什么样的水师,能如同走进自家后院一般插入敌舰的缝隙里抵着敌舰的船舷开炮却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是济尔哈朗从没见到过的一群狠人,他们有着海盗的狂野,大江和海洋就是他们的天下。 在这里,他们就是天上傲然的苍鹰,是海底霸道的蛟龙。 他们的军饷不就是炮口顶着西洋人的脑门抢来的吗?他们的舰队不就是用火钳子掰断了狠人的金牙装到自己身上的吗? 他们就是整个西太平洋最狠的存在。 连天浪身旁的那匹五花马都看不下去闭上了眼,清军水师正在变成一缕一缕的青烟向玉皇大帝告白。 他们的舰队正在变成一片片的碎木板,被畅然大笑的老海盗肢解着,而后浪成一首悲歌成为滔滔长江中随波逐流的碎渣滓。 炮战,一场震撼着几十里内大地山川的炮战,明军两千艘战舰以十倍的火力对汉阳城东的沿江整个城防进行狂轰滥炸,装满弹药的运输船还不停地往来于战舰和武昌城之间。 明军毫不吝惜弹药,天浪似乎要让这场炮战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 汉阳城东及东北城墙几乎全部被点燃了,连落日长江,都被渲染成火红的图画。 朝宗门下,逃过一劫的济尔哈朗叽里轱辘滚下城头,几乎是撞在了刚刚退回城内在朝宗门下躲避的与他同样狼狈的贝子罗托。 “叔王,您老人家没事儿吧?”罗托伸手服了他一把,炮声正隆,他用着最大的分贝在济尔哈朗耳边喊出了这句话。 济尔哈朗晃动着身形,天旋地转的感觉终于一点点减轻了,大地渐渐平稳了,他的眼神也终于聚焦在了罗托宽大的身躯上。 济尔哈朗歪了歪头,不太舒服的颈部关节被他扭动的咔咔作响,他扶正了自己的铁胄,狠咳一下吐出了嗓子里夹杂干涩灰尘的浓痰,心中一口恶气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消灭铁人军,这个如鲠在喉也是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 济尔哈朗起伏着胸口,酝酿了半晌,不知是该斥责罗托还是该鼓励他出城再战,嘴角便没来由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挫败,太挫败了,水战打不过明军他没有话说,毕竟这从来都不是八旗的强项,可靠弓马横扫天下的八旗铁骑竟然被明军的一支步兵给堵在城门里,他的骑兵居然打不过步兵,这就简直没天理了。 “罗托,无论如何,日落之前必须把城外的铁人军全都给我灭掉。” 罗托定了定,显然这个命令执行起来难度太大了,战马都不敢靠近,这仗怎么打,难道要下马出城步战,那岂不是摆明了害怕人家吗? “亏你还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这点小挫折都想不出办法解决?” 罗托看济尔哈朗神色笃定,立刻两眼放光,“还请叔王指教。” “算不上什么指教,兵力再加一倍,所有战马都蒙上眼睛!”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铁人军距离朝宗门不算太远,只要能接觉战马怯阵的问题,穿越炮火冲过去,还不是一边倒的屠杀吗? (本章完) 892 不退 罗托受命又再次杀出了朝宗门,还带领着更多的士兵,这一次,他真的发了狠了。 包括金砺在内,也都重整旗鼓,跨上了蒙着双眼的战马,披着被夕阳照耀出金辉的铠甲。 八旗的绵甲承袭与明军,绵甲不发光,但在夕阳的融金之下犹如一座座铁塔般,更显萧杀冷肃之气。 明军的炮火已经压制住了清军,想要穿越朝宗门到铁人军之间这片空旷,简直如同穿越死亡之海。 但是清军没有一个后退的,他们俯身在马背如迸射的利箭般射向铁人军。 铁人军警惕着严阵以待,为首最高大最威武的那名战士就是甘辉登陆前,郑成功和他提到的那个人。 王大雄战死,甘辉顶上,甘辉战死,郑成功顶上。 王大雄,福州长乐县人,却是东南沿海少有的壮汉,有书记载说他腰大数围,能力举千斤,武艺超群,简直可以代表大明去国际赛场争夺相扑冠军了。 郑成功在打造铁人军之前,第一幅铁甲就是他试穿的,当时大部分人都担心穿上这样铁甲会在战场上变成跑不动的活靶子。 而甘辉和王大雄则用实际示范给大家看,王大雄穿上全套的铁甲之后依然能行走自如,甘辉又建议用戚家军的训练方式训练铁人军,由此才打造出了大明最后一支可以在野战正面击败清军主力骑兵的军队,而这支军队,名曰:铁人。 王大雄身为左虎卫正领兵中军官,本不需要站在队伍最前,可是所有铁人军都知道,首战便是决战,是所有铁人军的最后一战。 清军不时被炮火掀飞,然而这更加激怒了他们,铁人军把手中的斩马刀握得更紧,前腿弓,后腿绷,挺直了脊梁迎接来敌。 骑兵杀气腾腾的脚步越来越近,王大雄放下了魔鬼面具,举起了紧握的斩马刀,如同即将面对飓风的苍松一般挺拔。 “全体都有,”甘辉握刀斜横在身侧,姿势超帅,气势凛然。 “铁人军,有进无退,有我无敌,三...二...一,战!” 随着三二一的倒数,铁人军全体都充斥着同仇敌忾的血涌,两军人马撞在了一起,在交锋之处产生了一团团的气浪。 战马的嘶鸣声,金铁交挫兵器碰撞的乒乓声,尸体倒地的闷声和被擦踏到骨骼碎裂的咯吱声。 冲破天际的喊杀,混乱和无比激烈的搏命。 王大雄一刀将一名清军拦腰斩断,又一拳击中了一匹马的马腹,让连人带马都横飞了出去。 第三名骑兵到了,挥刀看向了他,他则不退反进,一个近身,肩膀撞向了战马脖子。 骑兵刀子落空,胯下战马却是咔吧一声骨裂,连嘶鸣声都没有就瘫软下去,而王大雄则是照着骑兵的胸口猛地一拳,这骑兵飙着一口黑血倒飞了出去,连肺叶子都吐出来了,胸口塞着绵甲软塌塌陷进去醋钵大一坑。 铁人军如中流击水般同罗托骑兵艰难战在了一处,而这场战斗对于罗托同样艰难。 他们每个人都配备两张弓,一张马上用,一张步战用,可是一把现在都用不上,因为郑成功的大炮不留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们只能靠着胯下彪悍的蒙古马去和骁勇的铁人军对撞。 至于鸦兵撒星阵和此战最应该使用的骑队围突战术则完全没有时间施展。 罗托头疼,是因厮打硬冲并没有冲散铁人军的阵型,反而是如王大雄这样的铁人在反攻向他的骑兵阵中。 他的骑兵如同撞到了一面减速墙,而失去了速度,则又轮到铁人军手中的斩马刀发威了。 蒙古马被蒙着眼睛,又这样稀里糊涂被砍断了马腿,它们在战场中发出悲鸣,叫声甚为凄惨。 两方都是悍不畏死的冲撞着,锋线处尽是刀斧破甲切入骨肉的顿挫声。 然而这就是战场,铁人军在踏着海浪前行,罗托见战况要糟,忙命全军下马,成密集队形与铁人军捉对厮杀。 而他们还没有集中起来,侧翼便又遭到了林胜和曾德的进攻。 郑成功的爱将悉数出战,打得罗托有些首尾难顾。 然而更倒霉的是济尔哈朗从朝宗门上被大炮轰下来了,根本看不到战况,也就无法及时给出支援。 罗托面临两难,要么撤退回去,在路上还要被郑成功的舰炮洗一遍地;要么就只有战至最后一人。 罗托只能选择后者,这是一场只比谁的骨头最硬的战斗,是横扫天下的满八旗遇到了真正的敌人。 骨头与骨头的碰撞,半个时辰过后,清军居然又败了,能站着的越来越少,他们于东北两个方向被林胜和甘辉不断压缩着生存空间。 然而就在铁人军准备全面扩大战果的时候,朝宗门里又冲出来数千骑兵,将占据再次扭转了回去。 可他们还是靠着坚硬的脊梁击败了一波又一波的敌人。 铁人军也是人,当第四波骑兵冲出朝宗门时,铁人军已经阵亡了半数以上,而站着的仍然是一个个不屈的灵魂。 甘辉血染征袍,王大雄身中数创挡在他身前。 看到黑压压的敌人再次冲来,甘辉用手臂无力颤抖着抬起,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没有一句豪言壮语,只有最畅快,最为舒展的笑容回荡在身边战友的耳中。 他晃荡荡走到了王大雄的身边,显然是并不想死在战友的背后,而是要与他们肩并着肩。 王大雄的斩马刀已经卷刃成了花边儿,他扔了斩马刀,随便从地上拾起了一柄瓜锤和一柄斧头,一手一个,前腿弓后腿绷,继续迎战来敌。 炮声阵阵,可铁人军只能听到自己粗重而舒缓的呼吸声,那是大江中独泳的寂寞声响,承受着随时而来的浊浪拍打。 最后一战,兄弟们永别了,王大雄、甘辉、林胜、曾德并肩站在了一起,互相看了战友最后一眼,而后亮出了刀锋,睁大了眼睛。 一声号角响起,四人微笑着屏气凝神,号角声继续响起,这是历史的天空留给他们的一首颂歌。 等等...... (本章完) 893 吞噬 等等...... 怎么又多了一队骑兵? 这些骑兵刚踏下跳板便一个个风驰电掣地冲入战场,人们终于看清楚了他们是谁,那骑兵的上空飘扬的是大明的日月旗,身穿的是血红色的战衣,亮银色的对襟锁子甲,手中是一柄柄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锋芒的眉尖长刀。 这是大明的锦衣卫,帝王的扈从,不过...为首那个身穿棕色牛皮甲手里轮着狼牙棒的家伙是个什么鬼? 他出现在这支队伍中有点儿不和谐,右边儿还有一个细皮嫩肉耳边插着黑色花朵的小将军。 “那是三军统帅!”甘辉眼前一亮。 “哪个是三军统帅?” “当然是中间那位棕色漆皮甲的将军,忘了咱们抵达战场的时候,就是他在汉阳门上挥舞着日月旗。” 是啊,他便是郑成功当着所有人誓师的时候,指向的那个人,那个挥舞着战旗在几十米高的垛堞上跳来跳去的疯子。 破空呼啸着一团箭雨,乌云压顶般射向了清军,呼呼挂着恶风,清军的侧身全部向锦衣卫敞开,成为了最好的箭靶子。 三波箭雨过后,清军已经哀鸿一片,散乱了整个队形。 伴随着齐齐的杀声,疯子从斜刺里杀来,身边还有白面小将军不停地射箭,他们蛮不讲理的将清军骑兵冲得更散,锦衣卫的扈从也跟他学会了,经常会用一些胡搅蛮缠的打法。 天浪的三千锦衣卫如龙卷风般往来席卷着战场,甘辉笑得鬼脸都跟着肌肉乱颤,他们高举着刀枪,呐喊着越过战友和敌人的尸体冲了上去。 以为是最后一战,清军竟依然被吊打,散落了一地尸体后,大半敌人见势不妙又都调转马头逃回了城中。 金砺就比较倒霉了,他的战马中炮而死了,于是他放弃了最后的希望,贼眉鼠眼地拉过了一具尸体将自己藏了进去,躲进了一条沟渠里,藏着藏着,海一样的困意袭来,他居然睡着了,他太累了。 罗托先是冲着天浪和史长歌哇哇叫着恶狠狠冲锋,前胸接连中了三箭他发觉哪里好像不对劲,看样肯定是冲不上去了。 于是他又拨马回逃,背后又接连中了六箭,被史长歌用箭追着龇牙咧嘴地逃回了朝宗门。 反而是天浪一根狼牙棒如入无人之境,冲入敌群便是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他就像是一只去狼群中优雅的豹子,行走间带着沙沙的轻响,时而漫不经心在战圈外绕动着,时而快如闪电杀入敌群。 他漠视着眼前的一切,包括遍地的尸体,江风吹拂而起的血腥气味反而更让他觉得极度兴奋。 最令人吃惊的不是他的悍勇,而是他面对来袭时最伶俐的闪避,他总是可以刹那间用最快捷有效的方式避过敌人的刀枪,反手一击即中。 没错,他就是天生的杀人机器,是来自大明的人屠皇帝。 整片战场在经历了天浪一边倒的突袭之后,清军再一次逃散了,只不过这次没有炮火追着他们,战场上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和无主的战马在尸体中间悲鸣徘徊。 天浪旁若无人的抖着缰绳在朝宗门外跑圈儿,眼底里尽是诡谲和疯狂,还有闲闲地叼着一根狗尾草的嘴角上那一抹邪魅地笑容。 他朗声向着城中高喊:“济尔哈朗,辅政王阁下,来信已经收到,洒家也礼貌的给你回了。不过还有句话忘了在心中嘱咐你,济尔哈朗,你听到了没?洒家耐心奉劝还是离开这片令你神伤的土地吧,远离战场去寻找属于你的美女沙滩和海洋。你还年轻,不要辜负大把的幸福时光!” “济尔哈朗,洒家今日打疼你,是为了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人生不止有眼前的贪婪和苟且,还有你远方的家,在你所制造的杀戮令老天爷都感到厌恶之前,趁早滚回去!” 喊完这些话,他还在战场上有一句每一句的同邓凯和史长歌聊天儿。 邓凯忍不住发笑,史长歌则一边低头窃笑一边手里写着什么,二人都对他一身斑驳的血渍毫不在意,而史长歌将写好的信笺绑上了一支镝矢,还在镝失的箭羽上绑了一支黑色曼陀罗花。 矫健的英姿在夕阳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那支镝矢则绷弦射向了太阳。 镝矢像是戏谑又轻松的口哨,带着一声长啸射到了朝宗门的城楼里。 济尔哈朗本能的一低头,镝矢整支箭头都没入了砖缝里,扑棱棱抖着,像一只苍蝇般让济尔哈朗觉着恶心。 有人躬身驼背地将哨箭拔了下来,双手托给济尔哈朗,济尔哈朗有一搭无一搭地打开一看,竟然还是刚刚天浪说的那番话,只不过末了加了一句:重要的话我们再重复一遍,辅政王若是不肯听,这朵曼陀罗花将会安静地放在你的尸体上。 济尔哈朗浑身抖了个激灵,莫大的羞辱撞击着他的心头,继而竟是令人羞愧的侥幸。 他侥幸这支镝矢并不是指示着明军的进攻方向,而只是带来了一封信而已,纵然自己又被天浪的玩笑戏谑了,可反而自己却是轻松的。 “万岁为何不趁势掩杀入城呢?”史长歌轻笑着像一只白鸽子,双眼扫视向朝宗门问他。 天浪呵呵一声:“朕可没那么傻,济尔哈朗还有十万大兵呢,咱这三千人就算冲进去,也是不够看的,走,过去慰问慰问铁人军,他们可真是一群好汉。” 几个人拨马过去,明军包括铁人军在内都正在重新组建战阵,以防济尔哈朗再次派兵出城。 可济尔哈朗并不这么想,而天浪的陆地攻势也并没有因为太阳即将落山以及汉阳城东北战场的完胜而结束。 鼓励嘉奖了铁人军一番之后,他的注意力和争夺的焦点又集中在了龟山。 而此时,又有一批精锐明军从玉清宫登陆了。 山路,山坡,哪里都是战场,明军如疯狂的工蚁一样要吞噬一整座山,甚至会让人误以为他们是想要将这座乌龟形状的大山掀翻。 (本章完) 894 这套路我懂 守在山腰和龟壳上的清军则在和明军争夺着每一片山坡,每一棵树木。 就在锡翰累得不行,靠这一块大石头想要喘一口气儿的时候,他惊愕地看见,汉阳城东北又登陆了一支明军。 之所以惊愕是因为他看到了这支明军上空飘扬着的旗帜,除了日月旗还有纛旗和绣旗,证明着明军已经有主将登场了。 绣旗上是一个大大的‘李’字,难道是李定国吗? 这个名字让锡翰莫名感到一丝戚惶,尤其是飘扬着‘李’字绣旗的军队裹挟着伶俐的气势愈来愈靠近龟山脚下的时候,这种凄惶感就愈加强烈。 明军疯了,他们竟然由大军主帅亲自披挂来争夺一座小山头。 耿继茂见过天浪,却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而且他和耿仲明都没有把洪山之战被打得如何凄惨绘声绘色的回来讲给济尔哈朗听。 所有人还以为明军主帅依然是李定国,而李定国竟赫然出现在了龟山。 来的确实是李定国,他还带来了军中挑选的一万精锐,这更加证明明军想在日落之前将整座龟山吞噬掉。 锡翰立刻赶到前所未有的压力,随着李定国节节逼近,他已经几乎把所有守军全都投入了进去。 济尔哈朗也很快便发现了这一情况,他在明军炮火被片刻压制时侥幸和众位贝子贝勒亲王将军手拉着手逃下了朝宗门。 然而他虽逃脱了危险,整个龟山却仍处于危机之中,晋国公李定国和定西候张明振已经攻打到了半山腰,此时若不出手,恐怕日落前龟山便真要丢了。 “立刻从凤山门出城向龟山再派出援兵!”济尔哈朗也注意到了龟山的情况。 “再派兵没用啦,”双手扶着济尔哈朗身体的勒克德浑对他说道:“山上缺少的不是战兵,而是没用粮食和水源,派兵越多,粮食和水源问题越难解决,连锡翰本人都一天水米没打牙了。”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济尔哈朗瓮声瓮气问道。 “等太阳落山,哼哼哼,”勒克德浑邪祟一笑,勾起唇角恶狠狠看向远处慢悠悠散布巡视的天浪三人。 “等太阳落山,咱们再出城反击,明军的舰炮在黑夜里有什么用?还得是骑兵和马刀。等到月黑风高,一准儿把登岸的明军全都给扫平了。” 城东北的明军,有一部分士兵正在打扫战场,尸体堆积的太多,何况其中还有他们的战友。 正在清理的时候,人们发现有一个被扔了很多尸体的沟渠里伸出了一只血淋淋的手,而后那人重见天日一般喘着粗气爬了出来。 好像被憋闷地紧,终于呼吸到了氧气。 那人很快便被明军用刀枪剑戟围逼了起来,可是他手拄着膝盖一般喘息一边不屑地发笑。 是啊,开什么玩笑,一群小喽啰就算围着自己用能怎样,他可是前明的武进士。 他对明军的威吓充耳不闻,却突然出手夺了一个明军手中的刀作势欲砍,然而一支雕翎箭‘嗖’地飞来,金砺吓得一低头,箭矢射落了他的铁胄。 如果不是被自己人围着,这一箭一定会射向他身体的要害。 金砺的刀哗啦了一圈儿,逼退了围堵的明军,两匹战马踢踢踏踏漫步而来。 为首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一脸的冷肃气息,却挂着诡谲地笑容。 身旁一个俊秀的面如满月的少年,头上高束着马尾垂落脑后,不带盔冑,耳边插着一朵黑色曼陀罗花。 刚刚那支箭就是他射的,金砺很是警惕,扎着马步两手在胸前握着一把很没有底气的刀。 “呵呵,一堆死尸里还能碰到个货物,看来你本事不小啊。” “你是谁?我乃镶红旗汉军固山额真金砺,叫你们将军前来说话。” 天浪和史长歌互看了一眼,让人给看扁了两个人都是笑了,竟然有人认为皇帝都不配和他说话,看来天浪是得好好主意形象的包装。 “你笑什么,我的话你没听见?” “你小点儿声,以为自己是谁?”天浪反问。 “我是固山额真.......”金砺撇着大嘴。 “我知道你是固山额真,死在小爷手里的固山额真都超过一巴掌了,连敬谨郡王都是看着小爷死的没闭上眼。” 天浪还真没吹牛,敬谨郡王尼堪都变成刑天了,脑袋掉下来的时候可不是没闭上眼吗。 明显看到金砺的身子怔了怔,两腿不易察觉地向后瑟缩了一下下。 天浪扯了扯嘴角,眯起眼睛问他:“你拎着把破刀对着小爷是什么意思?”狼牙棒在他的手心里被颠来颠去。 金砺有点儿眼晕,想再说几句硬气的话结果没敢,嘎巴嘎巴嘴,最后说了句:“我...我其实就想刮胡子。” “小爷数到三,要么投降要么死,一......” ‘噗通’一声,天浪连一都没数完,金砺直溜地就给跪了,然后咔咔滴挂着自己的胡子,一张大脸都被刮出血了。 天浪叹了口气,摇头道:“长歌,看来世风日下呀,本以为是个刚强的,结果却是个倒胃口的。” 史长歌低笑着问道:“一个死汉奸,留着什么用?不如直接一刀砍了。” 天浪已经拨了马,慵懒地说了句:“这年头当汉奸也不容易,先绑了,交给李定国,他知道这个人应该怎么用,没有用的话,直接一刀劈成两半儿算了。” 呃...... 金砺一脑门子黑线啊,知道这支明军很能打,没想到居然是一帮子无所不用其极的禽兽啊。 好在金砺脑子灵活,非常善于自救,在天浪即将离去的时候,他在身后跪的笔直一脸真诚地说:“大爷,放心,这套路我懂。” 红彤彤的落日用青山掩住了自己的半边脸,有些欲语还休,龟山顶的锡翰与李定国和张名振争夺正酣呢,却悄然发现从鲁肃墓方向爬上来二三百清军,为首的正是金砺。 金砺一来便掐着腰撇着大嘴说要见锡翰本人,守军见来了好大一人物,便痛痛快快打开通道一路放行。 (本章完) 895 青巴图鲁之子 直至山顶看到了光着头后脑勺留着一条小老鼠尾巴的锡翰,本来就很颓废的锡翰根本没给金砺什么好脸色,上来便问他空着两手来干什么来了,怎么没有带来食物和水。 城中当然不缺水,只是送上山提供给这么多士兵比较难办,锡翰守军大多数也只能渴着,这是最要命的问题。 这时锡翰背后出现了一个人影,手里握着一杆枪,唇角微勾目光如炬,侧头看向锡翰沉声说道:“我们不是来送东西的,而是来拿东西的。” “拿东西,”锡翰脸黑呀,“我这里还有什么东西可拿?”锡翰显然已经一肚子火了。 “要拿走你的项上人头!”说罢那人便是凌空刺出一枪,虎头錾金枪在夕阳下闪耀着金光。 锡翰也不是纸老虎,那也是大清的一员悍将,是曾在松锦之战硬扛下了猛人曹变蛟突袭皇太极中军大营的人。 其实那次被多少后人津津乐道的袭营不是曹变蛟不能打,而是对方悍将实在太多,简单说两个大家都知道,鳌拜和遏必隆。 锡翰和辅国公额克亲只是其中之一,不过也是因为和曹变蛟这样的猛人血战了一次,奠定了锡翰在宗室诸猛将之中的地位。 锡翰在宗室中的辈分不低,他可是老汗王的亲侄子,老汗王那位号称青巴图鲁的异母弟巴雅喇的第五子。 锡翰不但能打,还是多尔衮身边最为亲信的人之一,李定国遇上他可是能撞出火星子了,这也是李定国希望迎来的挑战。 不过锡翰又渴又饿打了一天了,还被李定国抽冷子来了一枪,凭着百战沙场的经验他堪堪避过,抽出刀来想和李定国来个单刀进花枪,可是却感到腿软眼花,体力无法支撑。 山下明军攻势更加猛烈,刚刚就已经前进了一大段,锡翰心急如焚,山顶上一身虎胆的李定国又在和锡翰打得胶着,锡翰根本无心和他缠斗。 锡翰拆了几十招过后便感觉晕晕乎乎,心砰砰乱跳,已经心怯了,然后就边打边退,李定国带来的三百精锐也是千里挑一,一边拱卫着李定国和锡翰的战圈一边给清军制造混乱。 到处拔掉踹倒清军的战旗,四处煽风点火。 锡翰这会儿却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见周围明军更多就只能撒腿就逃,李定国在后面追,一直把锡翰追下山腰,连许多赶来掩护的清军也都被他给踢下了山。 山顶的清军还有两千多,被突然出现的混乱完全给搞蒙了,混近来的明军还穿着清军的服装和道具,让人傻傻分不清,结果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将被打跑。 锡翰跑了,却没有跑回汉阳城,其实他之所以跑这么快是因为李定国的突然出现还有那条虎头錾金枪给他带来了突然的震撼和恐吓。 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有些事情好像不太对劲儿,我是官兵他是贼,我跑什么? 便又集结了山腰上的部分守军杀奔回来,然而山下围攻而来的明军并没有留给他再扳回一城的机会。 锡翰赫然发现,跑了这么大会儿的功夫,李定国便已经控制了山顶,而锡翰和他的守军则很尴尬地被夹在了半山腰上下挨打。 其实李定国能如此轻松得手除了龟山清军缺粮断水之外,大江上的明军舰炮也给了清军太大的压力和震撼力。 清军大多没有见过真正的水战,可他们更是从没有见过如此猛烈的炮火。 勒克德浑所企望的日落,终于到来了,而且是最贴心的深夜无光星空无月的那种极致的黑夜,可黑夜的前提是没有炮火照亮未来。 明军在入夜前减弱了轰炸力度,让勒克德浑有了遐想。 可他们之所以减弱轰炸一方面是天浪和李定国需要带兵登陆,而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为整个夜晚的疯狂备齐充足的弹药。 夜里弹药是不太方便供给的,然而在入夜之前占领了整个长江航道之后,天浪发动了武昌和周围村落的百姓,用渔船运输弹药给大江上的舰队。 这里可谓是鱼米之乡,江河湖泊多不胜数,渔民和渔船自然也很多。 当勒克德浑在入夜之后准备出城偷营的时候,他发现他又错了。 无月的星空下,大地居然被炮火照亮有如白昼,那流星雨般洒下来的烟火犹如星眸潋滟的一朵朵稍纵即逝的樱花,而整个汉阳城都被笼罩在一片花海之中。 大江上的,是犹如海妖咆哮的舰队,黑夜下庞大的身躯是群魔乱舞的魔影,还在水湄边唱着凄厉的令人恐惧的歌声。 清军就算勉强想要偷营,也犹如是一场聚光灯注视下被万众瞩目的走秀,根本做不到悄无声息,明军的眼睛可不瞎。 更何况他们比明军更害怕有海妖出没的黑夜,是直觉一直在告诉着他们,只有把心保管在这座地动山摇的城中才是最安全稳妥的,要想更安全,就只有...... 锡翰从龟山突围出来了,带着同他一样狼狈的残兵,李定国和张名振经历了巨大牺牲后终于彻底占据了龟山,只要天一亮,就可以搬上去大炮对躲在城墙后面的汉阳守军挨个点名了。 锡翰好不容易才敲开了凤山门,进了城后便直接去见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本想还要呵斥他几句,却没想到锡翰比他还急,见面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急吼吼地说:“事不可为啦,还是趁早撤退吧!” 济尔哈朗怔了怔,随即沉下来脸,高声道:“锡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两人说话都很大声,外面炮声阵阵,交通基本靠手,通讯基本靠吼。 锡翰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虎目圆睁紧抿着唇恨恨说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实际上我们目前已经处于明军的三面包围之中了,如果不能趁夜突围,那么明军一旦在东南北三面站稳脚跟后必然会再派兵炸毁西门桥,到时候我们就真的被堵死在城中了,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战况的严重性吗?现在不仅是汉阳城在地动山摇,而是明军有野心要把我们全部埋葬在此地!” (本章完) 八百九十三章 住口吧 既然瞿仁杰又在众星捧月般的吹捧老师,钱谦益刚刚和那些江南豪绅们也喝了许多的酒,感觉自己也有点儿高、舌头有点儿大,那么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面对众位弟子,钱谦益打开了话匣子,当头便骂起了那个不让他好过的皇帝朱四。 “二三子也都知道,当今皇上利令智昏,崇信洋教、重用外戚,王夫之算什么东西?滥用西学哗众取宠之辈也能坐上首辅之位。无非是迎合了皇上的两样嗜好,洋学异端和外戚身份。可即便这两样身份也是凑合的,王夫之既不是皇后的胞兄,所学又中西混杂毫无出处,皇上让这样的人雀占鸠巢,尸位素餐,大明还有什么希望?”瞿仁杰看到钱谦益讲完了话,便再次溜缝道:“恩师所言极是,正所谓君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今日邦国无道,以恩师之德,自然可以庭载栖凤竹,池养化龙鱼了。”听到瞿仁杰这么说,早已经成了他的仆从的李用楫和毛毓祥也不明就里的在一旁附和,李用楫说:“仁杰兄说的极是,恩师是谁呀?何必在朝中受那群酒囊饭袋的腌臜气,想我只因为说李元胤是一个武夫,便险些在朝堂上被严通天那个小王八蛋给打死,皇上竟然对此视而不见。难道学生说错了吗?他李元胤不是武夫还是什么东西?他们在朝堂上都如此的侮辱学生,当真是上天要丧斯文不成?恩师的学问既然被朝堂上的那些人嫉妒,不被皇上重视,您老儿就做一个布衣宰相又有何不可?”毛毓祥也凑趣儿道:“是啊是啊,以恩师之学问,必然可以开派立宗,如同夫子当年周游列国一样,为万民兴教化。”钱谦益这个气呀,心里骂道:“你们都住口吧,一个比一个说的离谱,瞿仁杰还好些,让老夫在家隐居等待时机出山;李用楫因为自己的遭遇索性让老夫放弃入朝的念头;毛毓祥就更离谱了,让老夫去周游列国。你想让老夫去哪儿啊?老子才刚从北边儿跑回来,就想着来这边儿再碰碰运气,当个宰相多好,吃香的喝辣的,没准那天朱老四挂了,自己还能再拍卖一次皇帝宝座呢。自己在北边儿折了本儿,怎么着也得从哪儿再捞回来呀?想让老夫走,还周游列国,可你们谁能像子路那样为老夫赶车保驾呀?谁能像子贡那样各处游说沟通关系,又能给老夫拿出大把的钱财呀?更没有谁像颜回那样闻一以知十吧?老夫的学问到你们的肚子里,就算是喂了狗了。屁都放不出一个来,见到的还都是狗屎。”可是心里骂完了,钱谦益还是一脸温文尔雅的笑着,还点头对众人的话赞许了一番:“恩,孺子可教啊,正所谓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既然皇上不已我为德,反以我为仇。那么老夫又怎么会放任异端学说斯害人心呢?正道永远是正道,异端总会不攻自破的,不过这期间,我们必定不能屈服,势必要与异端做斗争,为朝廷揭露这**佞的嘴脸!”李用楫又为钱谦益振臂高呼:“老师说的好!我们要为皇上清君侧!要为......”还没等说完便让瞿仁杰把他的嘴给堵上了,瞿仁杰心话:“你特娘的哪是帮我啊,这不是害我吗?这可是在我家呀!”钱谦益也坐不住了,没有瞿仁杰的手疾眼快,他都想冲过去把李用楫灭口了。 他心里也骂道:“老夫刚刚只是说揭露奸佞的嘴脸,也没他娘的说要清君侧啊,你这不是要逼我造反吗?老夫黑几个钱儿还在行,骗一骗你们几个瘪三也还没问题,可造反这门手艺咱做不来呀,心脏受不了啊。”捂着李用楫的嘴,瞿仁杰悄悄跟他说:“你别再乱说话了,里里外外这么多人,你知道哪一个会是锦衣卫的密探啊?把你弄到小黑屋里乱棍打死你就再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爹娘生的了。记住这句话——冲动是魔鬼呀!”李用楫认真的点了点头,瞿仁杰才罢手。 看到局面再次稳定了下来,钱谦益便想要改变话题,然而刚刚骂朱四的话还没有收尾,自此打住会让众弟子笑话自己胆小怕事的。 身为东林党人却胆小怕事,让人知道了,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饭吃啊? 其实这也不过是他掩耳盗铃罢了,自己投滩试水的丑事已经臭了大街了,又因为怕被多铎给弄死所以投了敌。 好不容易在清廷抱上了多铎这棵大树,疏通了好些银子想要做大官,可惜多铎收了他银子之后就死了。 自己的银子全成了豫亲王他老人家的丧葬费。再要想打通别的关节,既没银子又没了通路,这才想着跑回南京来再投机一把。 于是不自知的钱谦益为了自己的‘腰杆子’仍然继续梗着脖子开骂,只是这次已经偷偷的把矛头指向了别人,他说:“提起如今的这些个所谓名士,老夫就生气,顾炎武是举义对抗过朝廷,啊,非也,是对抗过鞑子兵。”他大概差点儿想说顾亭林对抗过日本皇军,自己还没把在北边儿朝廷里的习惯捋顺过来呢,还口口声声的说顾亭林对抗朝廷。 自觉语失,才又改了口,继续说:“可是鞑子兵是他那点儿本事可以对抗的吗?还不是每战必败,又害死了他的嫡母和生母,还有众多兄弟子侄。自己一败涂地跑到孝陵隐居,却撞了大运碰到了皇上去祭拜太祖,从此一人得道,却再无父母可供奉养。此人还篡改经意,更喜欢搬弄是非。程朱、陆王的传承早有定论,他却再次挑起了理学与心学之争,还大言不惭的提倡什么朴学,简直是乱弹,竟然靠着伪道学成了帝师,真是笑话!”瞿式耜也终于开了口,因为他对顾亭林、王船山的凭空而起也很不满。 “恩师所言极是,朝中之人大多不知兵,不但误国误民,还弄得自己家破人亡,王夫之也是因为在湖广起义,害死了全族老少百余口,成了孤家寡人。却仗着姑母家出了皇后而一跃成为了首辅,还每以国舅自诩,简直是斯文人中的耻辱!” 八百九十四章 屈尊 其实钱谦益骂顾亭林,只是要拿他过度一下,他已经不再想骂这些朝中大佬了,而是想骂一些既有名声而分量轻一些的角色,便不至于让自己沾染上一身的腥膻。 于是钱谦益对瞿式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老夫还听说那个傅山近几年声名鹊起,却没见到他在学问上有什么作为,真真成了一介武夫,还竟与西北的江湖草莽混在一起。靠这一帮乌合之众竟然在西北大战时,乘鞑子不备,钻了空子占了韩城。一个小小的城池也能成就他偌大的功名,做了北军步营的同知将军,占领一个小小的韩城就能成为通知将军,在做的门生是不是都要去做都指挥使了?啊,哈哈哈!”听到傅山的名字,瞿式耜又跟着开骂,却被毛毓祥抢了先:“恩师说的极是,如果仅凭借拿下了一个小小的韩城就能升任同知将军,那么以瞿阁老的功绩,屈尊做一个都指挥使觉对没有问题。可问题是当今圣上赏罚无度,不能识得真才呀,整个朝堂充斥的竟是些狗尾续貂之辈,哪还有正人君子的立锥之地?”钱谦益眼见这个傅山也不能骂,一旦骂了又要牵扯到皇帝老子,于是再次转移了目标,不过这次该找谁呢? 恩,还是骂秃驴比较合适,风险系数更低。 “你们大概都和方以智比较念熟吧,此人一直以来都是不学无术,在北京逞能,对抗大顺军,因为拒不投降而入狱,出了名。大顺军兵败后逃到了南京,靠着老夫的保护才苟活了下来。却又按耐不住清净,非要做一个江湖郎中各处去行骗。跑到了广西,却又得罪了王化澄,又被大顺军的高必正救了一次,从此便和大顺军摒弃前嫌,和高必正成了朋友。为了避祸而出家,却还没忘了帮皇上保媒。都说明人不做暗事,他方以智身为出家之人却连保媒这样的事都不肯明着去做。还投靠了那个国丈苏翰林,从此在国丈的家庙里做起了方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皇上迁都后,又随着国丈来到了南京,依然在人家的家庙里做方丈。拜倒在皇权之下,背弃了我等当初的誓言,真是恬不知耻啊!”东林党人眼里,方以智就是他们中的叛徒,钱谦益骂方以智是江湖郎中还算积了点儿口德,他到底没有冤枉方以智看病要收钱。 却也没说方以智给人看病从来都是不收费的,更是只字不提方以智名为苏翰林的家庙主持,实则是依靠着皇家和苏家的布施为穷苦人看病。 这完全都是为了骂人而骂人,然而一直低头喝酒的袁彭年却再也不肯趟这趟浑水了。 就在钱谦益避重就轻的骂街时,袁彭年对钱谦益和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老师刚刚一番的剖析时政,可谓精辟入理,发人深省啊。对当代几位大儒的点评,既没有避重就轻,又不会求全责备。可见老师对人情事物的练达与通透,嫉恶如仇,却又有容人之雅量。”袁彭年的话让众人的神经为之一紧,尤其是钱谦益和瞿仁杰二人目光顿时变得冷峻了起来。 任在坐的任何一个人都听得出来,袁彭年的马屁根本就无关于钱谦益的话题,话里的重点就在于马屁本身。 避重就轻和求全责备那一句说的分明就是反话,嫉恶如仇与容人之雅量才是重点。 所有人都对袁彭年的话感到诧异,以他作为明清四位帝王的高级打工至今仔仍然屹立不倒的本事,他为什么要当众给钱谦益高帽子里夹上软钉子? 此时瞿仁杰和钱谦益的大脑都在飞速的转动,都在揣测着袁彭年此话的用意。 瞿仁杰到底是一代青年才俊,思维活力比老江湖钱谦益快上许多,他第一个猜到了袁彭年的弦外之音,微笑着对袁彭年拱了拱手说:“嫉恶如仇,又有容人之雅量,恩,袁公所言不虚。所谓德不孤必有邻,这毕竟都是恩师对我等的言传身教。恩师的忠恕之道恰如他老人家的循循善诱,对他人对弟子都是如此。袁公不必疑虑,我们只需亦步亦趋便是。若袁公他日不慎犯了某些人的忌讳,对于我们这些同门来说那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瞿仁杰看似是在和袁彭年拉关系套近乎,诉说同门情谊,实则却是在警告袁彭年:你给老师戴高帽子这可以接受,我们也可以相互帮助,但前提是你必须要听话,否则将来便难免有什么把柄落在皇帝手上。 经过瞿仁杰话中的提醒,钱谦益也明白过来了袁彭年的用心,暗骂道:“这家伙八成是想反水了,在提前给我们打预防针呢。说我避重就轻、求全责备,就是在挑刺儿,隐讳着把话反过来说是在探路,试一试我的反应是否激烈。说我嫉恶如仇是解释他的事情做得还不太坏,说我有容人雅量是在提前让我原谅他。哼哼,想的美,哪有那么容易,你当我东林党是你小孩子过家家不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瞿仁杰和钱谦益为什么都能猜到袁彭年要反水儿呢? 其实细想也简单,如果不是要反水,那么他袁彭年想要求官或是求财,求不成大家没损失,求成了大家都得利;若是与党内的某人发生了不睦,大可以直接把话挑明,由钱谦益从中调和;至于如果是什么争风吃醋之类的酒色之事,那都是这些士大夫之间的美谈,只要你没准备搞人家的大老婆,互相之间赠送个小妾,或者酒宴过后直接把人家的婢女给偷走,这在日后谈起来,都会被大家一笑了之。 在这些臭味相投的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原谅的,只要你们可以成为人家日后求官、求财、求明声的帮凶,钱财酒色其实都无所谓,都会被当成小恩小惠。 除非有人觉得自己不再和众人臭味相投了,那才会成为组织内部的敌人,就比如方以智。 所以如果袁彭年做了或者想要做什么需要大家去原谅的事情,那么就只有脱离组织这一条。 八百九十五章 布衣宰相 瞿仁杰想到了,所以瞿仁杰也隐讳的说出了一番威胁的话,而钱谦益当然也不会允许袁彭年这么做,所以他也夸赞了袁彭年一番:“袁大人其实才是对人情事物练达通透之人啊,历经崇祯朝、弘光朝,又随李成栋降清又复明,多少将相都在你掌中,你却依然在帝王的心里,这不是练达又是什么?恩,呵呵。老夫还听说当初袁大人在清廷任职时,斐然成章,文采已经到了令人嫉妒的程度啦,连多尔衮都对你的诗是赞不绝口啊。老夫也因是此中同好,所以特意把袁大人的诗请出来拜读,老夫佩服袁大人的诗真乃旷世之佳作呀。”钱谦益的话让袁彭年听得直冒冷汗,众人还不知所以,都请求钱谦益把那首诗诗读出来,可钱谦益却说:“呵呵,老夫年岁大了,有些健忘,况且袁大人的诗,自当他自己读出来才是,今日也不必为难他了,如果来日大家依然有兴致,定要让袁大人再赋一首。”钱谦益口中袁彭年的这首诗,自然是当初为多尔衮剃发令捧屁的那首:“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诗文代表着一个人的世界观,尤其像袁彭年这样的狗屁诗文,更是会让所有汉人都为他的世界观所不齿,一旦公布于众,口诛笔伐那都是轻的,打上门来想和他单挑的愤青绝对可以从南京城的御史台一直排队到北京城的菜市口。 上至皇帝和言官,下至绿林道和普通百姓绝对都不会轻饶了他。要知道多尔衮那一句:留发不留头不知害死了多少脖子硬的汉人。 一个要么屈膝、要么丧命的红头文件,竟然被袁彭年吹捧为新朝之雅政,我也是醉了。 只是袁彭年当初一定没想到,他自己的得意之作,到如今竟被当做了他的死亡证明,只不过这张死亡证明是被提前开出来的,只要有需要,随时可以拿出来宣布一下,袁彭年到时候一定死的比他爹还惨。 朱四手里也有这份死亡证明,只是朱四并没有告诉袁彭年自己有罢了,可钱谦益却没有朱四那么江湖。 钱谦益是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所有有用的物件儿,一定会被他拿出去换钱的。 恐吓、要挟,彻彻底底的恐吓、要挟,但是袁彭年只能认栽。如果说瞿仁杰的话是在告诉袁彭年那样做行不通,那么钱谦益的话却是在告诉袁彭年那样做他会死。 袁彭年认认真真的对钱谦益行了大礼,连称自己罪过,该罚,明里像是在说自己为多尔衮写诗该罚,实则是在向钱谦益道歉。 钱谦益也一脸慈祥的对他说:“留的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只要二三子能精诚团结、同舟共济,自然可以克服一切困难,迈向光明未来。然而二三子也当谨记,做人一生,宁可正儿不足,不可邪而有余。”大儒就是大儒,不但谈吐可以雅俗共赏、融汇古今,既有伪道学的欺骗性,又夹杂着传销讲座的般的煽动性,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伪道学还是真邪教。 反正这两样其实也都差不多,就凭他能把自己龌龊猥琐的用心粉饰的如此高尚,就凭他能把《朱子家训》这种启蒙读物里的话用来当做教育弟子的大学教材,便足以看出钱大儒的才学果然是羡煞旁人啊。 不过《朱子家训》在最后还有一句话,不知道钱大儒什么时候会拿出了晒一晒,如果他没记住,那么咱们就该拿出公德心来帮他想一想,这句话叫做:“山高不算高,人心比高。白水变酒卖,还嫌猪无糟。贫寒休要怨,富贵不需骄。善恶随人作,福祸自己招。”接下来的几天里,朱四一直都没有上朝,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舒窈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全家本应该都要为大明长公主的出生而高兴的,可舒窈却产后虚弱,因为她差一点儿就因为这次临盆而丧命。 宫廷里每天忙进忙出的都是许多的御医,然而舒窈却一直不见好转,直到弘智大师的不请自来,才最终让舒窈转危为安。 “大和尚今日救了贤妃一命,朕不胜感激。”堂堂的大明皇帝,竟然在对一个和尚施礼答谢,这让弘智大师合十了双掌,口称佛号说:“阿弥陀佛,种善因,节善果,圣上心里装着苍生,苍生的心里便会有圣上;圣上能经和尚之手,为天下穷苦百姓送医施药,百姓自然会经和尚之手为贤妃送来愈病良方。贤妃能渡过此劫,全凭圣上及皇家自己所积下得福德,并不关和尚的鸟事。”听到和尚在骂街,朱四真想拍他的光头,但是人家不但是大和尚,还是自己的好友和救命恩人,所以这顿打就免了吧。 朱四又说道:“朕还有两件事相求,一个是想请大师为小女取名,因为朕觉得她们母女与我佛有缘;二是想请大师扩大医官,广招门徒,一切开销皆有朕奉资。既然苍生对佛陀、对朕都很重要,既然佛陀和天家都需要普度众生,我们就更改广布恩泽,让更多的穷苦人都能在病中得到救治。”弘智大师说:“阿弥陀佛,圣上的第二件事就不只是福德了,而是您的大功德啊。只不过和尚想请问圣上希望如何广布恩泽,这件事和尚愿意办,只是要想办的更好,还需要圣上的一道旨意,和地方有司的一番作为才可达成。仅凭和尚一人之力,恐难如愿啊。”朱四说:“这件事情,朕想先从一个官办的医学院开始做起,大和尚先聘请一些有医术、有医德的先生,加以数年,再陆续培训出一批又一批有医术、有医德的人才,拿着朝廷的俸禄在各地开办官办的免费医馆,免费开方,平价买药。俸禄要高,否则真正的人才还是会只考虑科举,不太会选择从医。当然了,任何一件事情都不可能完美,可要想让天下穷苦百姓都能在病中得到医治,除此之外倒也别无他法了。既然大和尚已经同意了朕的第二个想法,那么这个烦恼心日后便是和尚的了,有需要朕帮忙的,朕自会全力。咱们还是回来谈第一件事吧,看来和尚眼里众生比大明的长公主要重要的多,这可是分别心哦,不好、不好。”办完了正事,朱四还不忘了挖苦方以智几句,毕竟长公主可是朱四的心尖儿,一听说朱四拿出了两件事,方以智立刻放下了第一件,去问第二件,朱四怎么会绕过他呢? 弘智大师说道:“和尚细观圣上的二位皇子与长公主,他日都有帝王将相之命。”朱四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老子是皇帝,儿子还不是帝王将相会是什么?”朱四愤愤的也回了一句:“朕没请你这秃驴卜卦,只请你给长公主取名,要是这样朕也会算,朕算你这辈子未必成佛,却一定会去做一个和尚。”两个人不计较僧俗,只要到了一起,难免会互相戏谑几句,互相取乐儿。 笑声过后,弘智大师又清了清嗓子才说道:“圣上只提到了您的皇子,而和尚刚才话里还说了长公主,如果圣上想长公主他日成为将相之才,那么和尚想给长公主取名素贞二字。”朱四心中一震,他知道弘智大师也清楚他心中的那个女中豪杰是谁,那是朱四心中最崇拜的一位女性——秦良玉。 弘智大师知道,朝中许多文武也知道,仅凭朱四对秦家人的恩厚,以及对马万年的荣宠与保护,谁人会看不出来? 弘智大师大概也希望朱四的长公主将来也成为秦良玉那样顶天立地的女伟人吧。 朱四心中激情澎湃,他的眼中甚至已经浮现出了自己女儿将来统领王师纵横沙场的飒爽英姿。 深吸一口气后,朱四叫了一声:“好!这是大师对她的期望,也是朕对她的期望,朱氏素贞,封朝阳长公主。文拜船山先生为师,武拜李如靖为傅。” 八百九十六章 故国 报告宣慰使大人,前方已到达南京城外的龙湾。”“下令所有舰船抛锚,等候朝廷的命令。”终于看到故乡了,大明永历五年七月末,南洋宣慰使易士佳带领他的舰队,回到了大明的首都南京。舰队六月末从占城的归仁港出发回家,数日后便到达了崖州,也就是海南岛,经崖州再到达东莞港后,易士佳忽然被东莞地方官告知,大明已经收复了南京,满朝文武如今都随着天家迁都去了那里。其实易士佳的家离南京也不算远了。为了回去找皇帝交差,易士佳的舰队只好继续北上,耗费了二十日的路程才又到达南京。站在船头,易士佳真的很感慨,这一年来自己的远洋舰队发生了太多故事,大明发生了太多故事,世界都在变化,大明在越变越强。这让他感慨之余准备赋诗一首,结果才刚想要低吟浅唱,面前一个大浪拍了过来,打的易士佳一个屁股坐在了甲板上,这让落汤鸡一般的易士佳再也不想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当初从东莞出发时是2000名士兵、3000名民夫,七艘战船以及十三艘商船,而如今这支归航的舰队等在了龙湾,舰队是进不了南京城的,但是他们还是要在这里等,等待天家的召唤。前来外金川门迎接的是礼部左侍郎、太庙奉常顾亭林先生。由礼部负责迎接这支舰队也属于常例,但是亭林先生的到来就不同了,因为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少师,由内阁的次辅外加三孤级别的帝师前来迎接,而说来如今的亭林先生也已经是士大夫的精神领袖。这样的人物前来,算是给足了易士佳的面子。而当易士佳认识到面前这个他并不认识的人物如今的官职之后,那份刚刚的从容就不在了,代替这份从容的是无比的恭敬。随顾亭林前来的还有官职至今还远在大西南的广西总兵候性,他为什么要凑这个热闹呢,朱四也没说过人家南洋宣慰使的远征军还归他这个大明皇家西印度公司的ceo管辖呀。因为他始终认为是易士佳帮了他的大忙,就是因为有了易士佳的接替,他才不必抛下家里的大小老婆们去海里把自己晒成鱼干、或是去南洋的土人们手里打劫,他一点儿也不能够理解他的皇兄到底是怎么想的,南洋的土人手里能有什么呀? “阁老能屈尊前来,下官荣幸之至啊,下官这里有南珠数颗,是下官在占城用自己所带行李中的一方砚台换得的,这算是下官的私物了,还望阁老笑纳。”一旁的候性眼睛都看直了,南珠他见得多了,可鸡蛋一样大的南珠他如何见过?“这,这么大的南珠有没有我的份儿啊?这不要钱的发财机会可是候某人让给你的。”“放肆!”不等候性的索贿被易士佳拒绝,旁边儿的亭林先生就已经不答应了。“行己有耻,士而不先言耻,则为无本之人,候将军当自重行己。易大人的南珠是不错,不过由易大人自己拿回家里去孝敬双亲才更加合适,如今的国朝不同往日,纵然有千金之赠,未必买得到官,若有一心为国、德才兼备者,即使其久居于僻野陋室,亦终可高坐于庙堂之上。礼义廉耻是谓四维,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望候将军与易大人谨记。”这位不爱财的官在大明到是稀有物种,比船上的犀牛还要稀奇,因为清官就像犀牛一样在中国大地上被杀戮和排挤。所以有可能也会和犀牛一样最终绝迹。说到这里,三人就看到从船上被赶下来两只犀牛。“哇哦,这畜生还穿着盔甲呢,这要是派上了战场还不把鞑子的骑兵都顶到天上去?”候性不自觉的掩着自己的嘴赞叹眼前的两只犀牛那威武的样子。易士佳解释道:“候总兵少见多怪了,此物难以驯服,您看到的这两只也只是微臣在番邦寻得的一对儿幼崽儿,只是带回来博天家一笑的罢了,船上空间有限,所要乘载之物又颇丰,容不得微臣胡闹,所以未能多带些这样的畜生乘船回京。” 接下来就是百余船的占城稻米开始入库,这让户部左侍郎唐绍尧再也坐不住凳子了,屁颠屁颠的从衙门赶来亲自过秤裁度。再后来又有几十船的乌木、棋楠被搬运下船,户部尚书严起恒也擦着满头的汗水大老远儿的赶了来。亭林先生也想着看热闹,候性自然是看到这几十船的贵物眼珠子都掉了。户部尚书严起恒来到了亭林先生及易士佳的面前,他没有像财迷唐绍尧那样一来到这里便直接奔向那百十船的稻米,从此一头钻进去变成仓鼠。 “见过阁老,易御史此行辛苦了,严某人很好奇这许多船的乌木和棋楠易御史是如何得来的呀?”说到此处,堂堂的户部尚书,掌管着天下钱粮税赋的严起恒严大人的声音都已经开始颤抖了。“回禀尚书大人,下官的这些乌木和棋楠是用船上剩余的黄豆换的。”“胡说八道!我老候对这黄豆的事儿知道的清清楚楚,万岁爷当初只给你的船装满了黄豆,别的什么也没给,只是为了让你发些豆芽吃免得生什么......”“是败血症。”易士佳提醒到。“对,就是败血症,可豆芽那东西又值什么钱啊,能换来这许多的乌木和棋楠?再说就算你拿黄豆去换,也最起码得等价等量吧?出发时你连战船都算在一起也不过二十艘船,如何换回来这五十几船的乌木和棋楠?难道说是一斤黄豆就能换回三斤的乌木和棋楠吗?”这可是许多的钱啊,近两百艘货船里的价值砸中了候性的头,让他开始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没能舍得下家中的大小老婆,用这些钱就算把整个江南的美女都睡个遍,大概也够了吧。这无尽的财富更是让他开始有些癫狂,还让他已经口无遮拦并且歇斯底里。 (本章完) 八百九十七章 堆满了 这无尽的财富更是让侯性开始有些癫狂,还让他已经口无遮拦并且歇斯底里。 易世佳仍叙述着他这一趟发了大大一笔横财的经过,描述着乌木奇楠的好处。 “乌木材质坚硬耐腐,兼备高端木质的古雅与珍贵石材的神韵,世人称之为东方神木,不过这玩意儿在占城是被当做劈柴来生火做饭用的,微臣拿黄豆那种他们当地稀缺的粮食去换已然是亏本儿了。棋楠又是沉香木的一种,亦称为伽南香,其中尤以占城所产棋楠最优、最正,不过这东西在占城是被当地最普通的老百姓甚至是野人用来当艾草一样的拿去生火以驱赶蚊虫使用的。下官用黄豆去换那都是在给那群土人的脸啦,不然下官是可以直接用大炮开路的。”候性这个时候似乎又回魂儿了,他眨了眨眼睛忽然问了一句:“你是说这些东西都不是抢来的?”易士佳就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候性说到:“候总兵,如果说人家占城的土人都看不上眼的东西我们大明朝的军队到了那里却将这些东西视若珍宝,您说这会不会有伤国体,丢了我天朝的颜面呢?”候性赞叹的直摇头,不过他又觉得不应该摇头,才又频频的点头。这此情此景让顾亭林的心潮又着实的澎湃了一把,他望着滔滔江水,和近两百艘海船那一望无垠的气势,亭林先生激动的闭上了双眼,后又猛地睁开了眼只说了一句:“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随后便告辞了众人返回城内去了。 几位朝廷大佬外加一个南洋宣慰使易士佳,还有一个千年酱油瓶儿候性,终于看够了热闹回到朝中报到来了,只有唐绍尧还在江边儿不问世事的查点着百船的占城稻米,大明太需要这些粮食以作军资了,这让曾经几年前总是入不敷出的户部左侍郎看到了有如此之多的精米真得是能从天灵盖儿笑到脚后跟儿。在唐绍尧的眼里这些都不仅仅是粮食那么简单,在他的心中每十船的粮食差不多就可以为大明换回来一整个府治的疆域啊。大明朝曾经的一百五十九个府如今已经差不多收复了一多半儿了,还剩下五十余个府被清庭占据着,而这一百船的粮食如果用作军资,就很有可能支撑大明收复回剩下被占府治的五分之一呀,这是多么大的事情啊?这时,户部的一个郎中走到了算盘打的劈啪作响的唐找尧身边:“大人,库房已经被我们堆满了,剩下的四十多船粮食实在是没地方放啦。”唐绍尧霍然起身跳着喊道:“真真岂有此理!珠玉珍宝可以不要,房宅都算不得什么!可谁要是敢说粮食不让放,我老唐这就找他拼命去!这是多少粮食啊,啊?你一个正五品的俸禄是16石,我一个正三品的侍郎也才35石,这么多的粮食必须能被放下,你去兵部走一趟,去告诉他们把城内的小校场给咱户部腾出来,咱们要装粮食,你就这样跟兵部尚书堵胤锡和右侍郎郝永忠郝少保说,如果兵部不腾出小校场让咱装粮食,我老唐就去找圣上要他的御花园,老唐到时候把御花园的树全都砍了用做搭建粮仓的木材,木料都是现成的了。要是还不够放,就把我的宅子平掉做粮仓,要是还不够用就把所有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吏家的宅子都平掉做粮仓!” 唐绍尧的声音都已经沙哑了,在他喊完这最后几句话时,喉咙干咳了许多声,旁边儿的户部郎中赶紧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私货梨子,在自己的袖口上擦了擦才递给了自己的上官唐绍尧。唐绍尧脸红脖子粗的毫不客气便接过了梨子,咔吧咔吧的嚼的汁水横流,这让刚刚奉献了那只梨子的郎中看的心自发怯又禁不住的咽了几下口水。“下官这就去办!去找兵部尚砸场子,不过要是下官回不来了,还要烦请大人帮下官往监牢里送几碗干饭,下官就要吃这占城运来的稻米!”唐绍尧囫囵着嘴里未吞咽下去的梨子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就挥了挥攥着梨子的手示意这个郎中去兵部找死,哦不,是找茬去了。 兵部左侍郎李定国不在京中,现在的兵部只有堵胤锡和右侍郎郝永忠在,不过这些武将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尤其在如今的永历朝中,大明一改了过去文贵武贱的常例,很多拥兵大将们都能以皇帝的哥们儿和生死弟兄自居,他们对这些文官队伍里的这群刀笔吏甚至是尚书侍郎之类的二三品大员都很难正眼看上一眼。这让有勇气敢去杀神郝永忠面前抢地盘儿的这个户部郎中大有种一去便不再复返的悲壮与豪迈。而唐绍尧之所以看见一百船的粮食就如此激动,其原因也并非是这一百船的粮食很多,而是他预感到这样从海外得来的粮食日后将会越来越多。别忘了他唐绍尧除了是户部左侍郎之外,还操办着海事衙门并亲手建立了大明的第一座海事学堂。对于海洋的财富代表着什么,对于日后海洋上还会被带回些什么,唐绍尧比朝中的其他大臣都更加清楚。 “好你个易士佳啊,竟然不奉圣谕,不动刀兵,与南洋的土人做起生意来了。”歪坐在龙椅上的朱四笑骂着正在跪拜的易士佳,而易士佳也明白,甭管他的这些财富是怎么从海外得来的,他只有功、没有过。上头这位爷干脆就是个不讲逻辑和章程的,既然皇帝都是一位实用主义者,他易士佳只要是把皇帝所需要的东西只多不少的给带回来,皇帝只会高兴,所以高兴时被皇帝骂上几句,那是作为宠臣的一种殊荣才对。而这一番惊涛骇浪的历练,不但让易士佳看到了前程似锦,更是让他变得处变不惊。他不仅可以成为皇帝的宠臣,他还将引领一个潮流,还将带给王朝另一番辉煌。 (本章完) 八百九十八章 国师 阮主今日一身盛装打扮,头戴三山金花冠,四臂也都箍着金镯子,脚穿玳瑁履,不过这鞋子在进门之前已经被他脱下来了,腰束佛门八宝丝带,就是身上其余的部分惨了点,什么都没穿,只有腹部以下,前后各在八宝丝带上插了一根芭蕉叶,算是生动趣儿味了,应该比较凉快。 只看他双手合十跪拜在自家这位国师的面前,而这位心中缺少了某些微量元素的国师虽然还半醉半醒着呢,不过要想糊弄一下面前的这位阮主也是足够了。 “国师的意思是说大明很是强大,我方必要以礼待之对么?那么如果大明对我们提出要求可怎么办呢?”那国师听到阮主这样无知的问题本想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大明若是要钱你一定得给呀,若是要命老子肯定得跑啦。”可是已经在这片很养人的土地上待了三四年了,而且如今还贵为国师,他在没有见到死亡之前,还是不肯放下已经到手的富贵的。 这位国师生就一双色目,本姓马,原名马尚贱,乃大明西北边地的一个回民破落户,早年西北大旱,家里草场都没了收成,这马尚贱就贱卖了家里的牛羊和妻女,独自一人携着钱财辗转来到了内地,作为一个回民竟然跑去武当山,堂而皇之的当上了道士。 却还是没能躲过西北的大起义,后来在武当山又碰到了自己的西北老乡,当时刚刚在附近不远的襄阳称帝的李自成。 此后他就又开始跟在矮子宋献策的屁股后边儿,整日混在大顺军的军伍里骗吃骗喝了,并跟随着大顺军攻打了北京城,还曾被宋献策选为5000孩儿军中的一员,这孩儿军便是大顺军攻占北京城的急先锋啊。 后来李自成在山海关一片石大败后,宋献策曾说十八子另有其人,恐非李自成,因此开始推崇李岩,结果李岩也因宋献策的这句话被牛金星以鸩酒毒死。 后来马尚贱跟着宋献策和大顺军一路败退到了西安、再败潼关、又至武昌,武昌大战后,那个不听宋献策的建议,而一味向旧官追索钱财的刘宗敏同宋献策一同被抓了,而马尚贱却侥幸得免,他看到了刘宗敏及其一家的妻妾在武昌城内被当街枭首示众,也听闻了多尔衮因为珍惜宋献策一身奇门遁甲之术的高深学问,而将宋献策揽入旗下。 虽然马尚贱还想跟着宋献策到多尔衮眼皮子底下骗吃骗喝来着,可是大清朝的爱新觉罗们眼睛独着呢,怎会看不出来这马尚贱就是一个身无长物的死骗子呢? 早在大顺军中他马尚贱的名头就已经被人们改成了马上骗了或是马大骗子了。 凄凄惶惶的一路逃跑,马尚贱向南一直来到了交趾,他又发现这里的人们笃信佛教,早年马尚贱为了更好的混饭行骗,对中原大乘佛学也是略习知一二的,而交趾也很仰慕大乘佛学,如此这般的一个***,又从武当山的道士乔装打扮着变成了南洋的一代高僧。 多年尸山血海里滚爬出来的马尚贱又因为其实内心根本就不信什么鬼神,所以在交趾阮主的治下,破获了一起尸头蛮入夜飞头杀人的局,还亲手干掉了那个尸头蛮,并解除了那个尸头蛮对阮主的绑架,所以被交趾的阮主尊奉为国师。 如今遇到了大明的旧故,自己父母之邦的来人,其实马尚贱不是还在半醉半醒着,而是内心在五味杂陈。 “大明如今都已强大到这种地步了?闯王的数十万大军在一年的时间内便被清军几乎斩尽杀绝了,而如今大明的水师竟然可以来到占城、来到交趾,这不就是说明如今的大明没有灭亡,而且恐怕会比亲眼所见的八旗铁骑还要强大得多吗?恐怕山人,哦不,现在应该自称老衲了,恐怕老衲还需亲自会上一会,看看能否赚得一笔买卖,那可就是无量天尊啦,嘎嘎!”想通了的马尚贱也不自知的乐了起来,他抖擞了精神,以自己饭盆儿一般大小的手爪子抚摸着阮主,为他灌顶,这大概又是他从天主教那里学来的吧,这老马的知识真的是太杂啦。 一面儿灌顶,老马一面儿对阮主说:“既然国主担心大明另有图谋,那么难免还需本国师亲自走上一遭,去占城看个究竟,为国主排忧解难才好。”阮主一听就急了:“国师,这可使不得啊,您是我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您如果此去有什么不测,咱们国家就完啦。”老马窃喜,又觉好笑,自己这个亦僧亦道、不像天主教的***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重要了? “国主无需烦恼,本国师有八部天龙护法,小小的明朝水师奈何得了八部天龙吗?”阮主心想:“那倒是不太可能,可是这八部天龙只听说过咱也没见过啊,而这大明的水师和巨炮就在咱眼皮子底下正瞎晃悠呢。万一您这一去,又赶上人家八部天龙正好来个双休日什么的,就算是那八部天龙正在一起斗地主,来时耽误那么一点点儿功夫,您老的小命儿不也就随时呜呼了吗?”不过看到自家的国师这样的笃定,阮主的心也就慢慢的放了下来,最后他还是同意由国师亲自走上一遭,去占城踩踩点儿。 咱这位交趾国师乘着大象,前后拥护着五百多番兵,各个手持短枪,或有人挥舞着皮子做的盾牌,拿着锤子在盾牌上敲打着当做净街鼓,就连到了属国占城,这群番兵依然是目中无人的在大路上驱赶着他国的行人。 他们手中的乐器更是好玩儿,是用椰子壳做的一种笛子,类似于云南的葫芦丝,但是没有管儿,只有一个大椰子。 这五百多人一路吹吹打打的来到了归仁港,闻知大明的舰队还没有登岸呢,老马便只带着数人乘坐了小舟,从归仁港出海前往大明舰队的驻地——外罗山。 八百九十九章 碰到茬子了 老马只一看大明的水师选这个地方作为军事驻地,便明白了这是精通海事的行家来了。 外罗山不但控制着越南中部与中国的交通,更是直接控制着归仁港甚至是整个越南中部的行止,只要外罗山在手,越南中部各势力的一举一动则都在大明水师的威胁之下和掌控之中。 “大明的水师这大概是要常住沙家浜了吧,否则怎能做如此周密的安排呢?”老马心里盘算着,不觉已经登上了外罗山,接见他的正是占城宣慰使易士佳。 这会儿易士佳还在自称天蓬元帅呢,却被老马几句话给抢白了:“二师弟,咱还是别提自己被打下凡尘之前的那点儿破事儿了行不?早点儿办完了差好回去,人家嫦娥还在家门口等你呢。”易士佳一听这位大国师说话如此的上线儿,也有些发毛。 “啊,国师竟然精通汉话,对中原的风土甚至是杂学看来也颇有研究啊。”易士佳这是在投石问路呢,这个老马毕竟长着一双色目,肤色洁白,一看就不像是和这些交趾猴子们一个品种,可又绝不是汉人,那就得好好试探一下这位大国师的知识与身世的来源了。 如果这位大国师真的可以洞彻上下五千年,那么自己这次的差事就算全砸了,凡人哪儿能干的过神仙呢? 留条命回去啃窝头都比被这里风行的巫术给稀里糊涂的弄死强啊。据说这里的尸头蛮白日是人,晚上是鬼,经常与人**,如果此人一日不来与之**,则必死,如果这尸头蛮玩儿腻歪了,也有一日不来,那么这人也得死。 总之只要判了离婚,这人是必死无疑的,谁去讨这份儿倒霉的便宜那不是开玩笑嘛,更何况这晚上做鬼的尸头蛮还可以飞出头颅跑到别人家任意的杀人嗜血。 您想想,当您正在同家里或是别人家里的娘们儿温存的时候,旁边儿就有这么一个死人头飞进来,就算不杀你,只在您眼前怔怔的一边看热闹一边傻乐,咱就算不被弄死,不也会出现巴山在寇白门身上发生的事儿那样,从此不能够了吗? 老马也发现了易士佳的不善甚至是他的忌惮,所以常年靠装神弄鬼骗人糊口的他自然乐的看着别人对他继续忌惮下去。 “本国师从未到过中土,却对中土之人文方物略知一二,这汉话自然也是无师自通的,至于蒙古语、回纥语,本国师也是晓得的,要不本国师跟你用陕北方言聊一聊怎样?” “我靠,这就奇了怪了,这回真的是碰到茬子了,这可如之奈何呀?”易士佳正兀自暗暗叫苦,老马却也不想逼人过甚,他是来谈买卖的,不是只来吹牛逼的,如果只是吹牛逼,在这占城和交趾的一亩三分地儿,没一个人能吹的过他,甚至别人都会帮着他吹,根本犯不上他自己费口舌。 “上差不必介怀,本国师前世乃是佛祖座前弟子,今生来到婆娑世界只为传道救世,不为害人而来。不过即使上差不肯把此行的任务和盘托出说给本国师听,本国师也略知一二,上差此行是想为大明掳掠财货、开拓疆土的,对否啊?”神了,真的是神了! 在这个跑了一辈子江湖的骗子手下,易士佳就是一书呆子,对于这些最简单的察言观色的手法,易士佳根本一窍不通,而且仅凭着老马的几句话,就把易士佳的内心征服了,易士佳如果不是身上没带银子,这会儿都想自掏腰包请眼前的这位国师赐他一挂了。 可是他除了兜里没钱之外又猜想这老马即使再牛逼,恐怕易经、五行、阴阳之术、堪舆之学,什么麻衣神相之类的也绝不会懂得的,此刻的易士佳想到这里,又正好因为心里想着易经、五行八卦什么的在看着罗盘和指南针发呆。 。这一幕又被老马看在了眼里,老马心自暗叫得计,于是就开始盘着腿儿抓过易士佳的右手来帮面前的这位女士看相。 易士佳自然不懂应该伸出哪只手了,他就算懂也不敢质疑这位地仙儿一般存在的国师的决定啊。 于是在老马的忽悠之下,易士佳被折服的五体投地,就差给这位国师磕几个以表达敬意之情了。 最终在这位地仙儿的神通之下,易士佳一边儿被老马糊弄着看手相,一边儿跟人家将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一字不漏的说明了来意,临了还没忘了求这位地仙儿行个方便。 他也不想想,面前这位要真的是位地仙儿的话,听到了易士佳的大明舰队此来竟是抱有如此血腥和贪婪的目的,还不一巴掌给他们统统拍回到雷峰塔下去压上五百年? 那咱的这位自称天蓬元帅的易大人就只有和他的大师兄孙猴子一样等着五百年后碰巧有一位和尚经过能救一救他了,可来人若不是唐僧而是法海呢? 没准儿刑期就还得延长。可这位地仙儿听了易士佳的大实话后,不但不恼,反而转喜。 “本国师既然能被上差以诚相待,按照当地的民俗,就应该对上差的大事帮衬一二。上差这就可以去跟占城的槟榔酋长因陀罗说,就说我家阮主已经同意上差的调停,此后不再对占城以宗主国自居了,日后希望以兄弟之盟代替父子之分。” “此话当真?”易士佳惊喜的问道。老马则幽幽的说:“果然,出家人不打诳语。别说这等小事,这交趾国的国名都是本国师说一句话就改回来的。” “哦,这交趾国的名字古已有之啊!” “却是古已有之,不过近期又被这些酋长称作了越南,按照汉语的意思不就是越来越难吗?本国师不喜欢,所以一句话就给改回来了,还叫做交趾才是好的。”易士佳寻思了一会儿,苶呆呆的问道:“可这交趾、交趾,按照汉语不也有臭脚丫子、脚趾头的意思吗?”一个书呆子加一个死骗子,两人是一个在装逼,一个在抬杠,最后弄得是不欢而散。 临走前国师还留下了一句话:“上差为大明某得了好处,也莫忘了本国师的镶扶之力,日后这占城和交趾之地,如果是任由本国师说了算,自然好处也会是大明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易某人归国后还不知有没有可能再回来,不过无论将来由谁接替易某人的宣慰使之职,都不敢撼动国师的地位和虎威。咱们一起把这南洋的物产瓜分个干净才是正事儿。”两人互相告辞了,临走时都流露出了那种猥琐而又诡诈的奸笑。 九百章 道貌岸然 只是这趟会晤,让易士佳心里有了底,也得了好处,可才刚刚走出去,且还未来得及登船回陆地的马尚贱却被几个大明水师中的武人给叫住了:“马大骗子!你给我站住,老子在你刚一进门儿的时候就认出了你,你倒是好啊,如今成了这儿的国师了,吃香的喝辣的,兄弟几个如今却还在打仗卖命呢。快说!你前几年欠老子那五百两银子和十二个金元宝儿什么时候还啊?你胆敢说出一个‘不’字,老子现在就把你剁碎了扔到海里喂王八。”刚刚还雄姿英发的堂堂国师,转眼间又被明军的一个普通的百户给拎着,像猕猴儿一样无望的挣扎着来到了一个茅屋的背阴儿处后。 “上官休要恼怒,本国师并不认识上官,怕是上官已经认错人了吧,本国师还要改动上官的一个口误,这海里呀,根本就没有王八,只有海龟懂吗。”一个响亮的耳光代替了那个百户的回答。 转眼间一个道貌岸然的神仙之体就哭起个没完没了:“你竟然打俺,俺只是头几年在临行前借了你五百文钱,和十二个馒头,你竟然为了这点儿破事儿打自己的兄弟!还管俺要五百两银子和十二个金元宝,你这是要疯啊!” “哈哈哈,终于承认了你小子就是马大骗子了吧,老子不这么说,你如何会承认呢?老子以为你富贵了却不认得老子了,老子当初可是在战场上救过你的,在你逃难的时候还帮衬了你盘缠和干粮,如果这些你都忘了,老子真的会把你扔进海里喂那什么海龟,不对,就喂王八,爱咋咋地!”抓住老马就开始打人的明军百户叫做胡三儿,又被人称做‘混三儿’,为人平日混不愣登,却颇为仗义,真的曾在战场上救过老马的命,也曾在老马从武昌出逃时周济过老马些盘缠和干粮,钱和干粮虽然都不多,但是在同为穷军汉、苦哈哈的‘混三儿’和马尚贱两人之间,则是礼轻情意重啊。 如今他乡遇故知,老马刚开始为了自己的伪装而强做不认识,结果挨了一通臭揍,不得已又在无人处承认了自己是谁。 这二人刚刚还是仇人,如今却成了亲人,这位一口一个哥叫着、那位叫着兄弟叫的那个亲啊,就像是刚刚打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一样。 “大哥何以沦落至此啊,大顺军现在怎么样了?”混三儿说:“嗨,别提啦,兄弟,咱大顺军早就完啦,那会儿啊,自打你走后,哥哥我又重新找到了队伍,同二虎哥刘体纯还有郝摇旗一同归了明军。哎我跟你说啊,郝摇旗如今已经成了咱大明最厉害的官儿啦,也是最大的将军了,二虎哥的官位如今也不低呀。只是哥哥我因为平日愣头愣脑的,又在进校练营集训的时候赶上了排号打饭,没想到哥哥我稀里糊涂的站错了队伍,错走到了水师那一伙人里边去。可饭还没吃完呢、放在碗里的肉更是一口没吃到,就赶上了水师的集合号,哥哥我就稀里糊涂的成了水师,马上又稀里糊涂的跟着队伍来到了东莞,怕是二虎哥现在还在找我呢吧。”马尚贱惊奇地说:“我勒个去呀,哥哥你可真行,吃个饭都能跑出去几千里地。不对呀,算上这一趟活计,您八成已经走出去两万五千里了吧?俺采访采访你,当初那顿饭吃的都是啥呀?”混三儿一拍大腿:“我他娘的也是嘴馋,发现了水师的灶子里肉多,就去混饭了,可我真以为那是咱二虎哥的队伍呢,当时二虎哥的队伍也正在扩大,到处都是来自陕西、山西的什么五花八门的起义军啊,还有普通的农民和牧民,这要都是咱们的老队伍,我‘混三儿’就算再二些,也总认得路吧,结果就特娘的因为想吃到几块儿肉,老子三百多斤的体格儿,如今就剩下二百五啦。足足瘦了快一百斤呢,真心亏得慌啊!”马尚贱深吸了一口气说:“诶呀我的无量天尊啊,你为了一块肉不但亏了一百斤的体重啊,还被拉出去来个二万五千里长征!你这也太特娘的传奇啦。”混三儿厉声呵道:“别说那些废话,说说你自己是咋回事,我可跟你说啊,大明的皇帝如今啊,好着呢,老厉害了,把鞑子都快打废了,陕西和江南现在全是咱的地盘儿,听说现在山西和河南也都被咱夺回了一大半儿了,南京那边儿的队伍都已经打回到淮河边儿上啦,都快进山东啦,来着之前,南京城也被咱包围了,应该没啥挺头儿了,狗鞑子怕是没几天蹦跶了。皇帝对咱们起义军也从不另眼看待,哥哥我因为是跟着二虎哥的队伍,所以没赶上啊,不过郝摇旗的队伍里可有咱很多的战友,那都是给咱如今的皇帝当过贴身侍卫的啊,叫什么京卫。” “肚子里有点儿墨水的马尚贱随口回了一句,还提‘精卫’呢,我说你怎么来这里填海了呢?”混三儿又说道:“别打岔,我可跟你说,咱都是生死弟兄,你虽不是汉人,可也是咱大明国的一份子,咱可不敢做一些出卖国家的事儿啊,要是让哥哥我知道了你在出卖咱大明,哥哥我一定和你割袍断义,并且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懂吗?别以为你的狗爪子挺大的,砂锅大的拳头你见过吗?看老子到时候不削死你的。”马尚贱把脖子一缩,说道:“哥哥你说的这是啥话啊,俺小马就算在你们眼里又多不堪,也绝不会做出数典忘祖的事情来,俺如今啊,正在和易大人谈大事儿呢,这次听说易大人还得回去,不过走后要将这外罗山作为大明的一处前哨站,你要是不想回去找二虎哥,在这里混个前程也好。兄弟我的一句话,管保让哥哥做这外罗山据点儿的千户,你看怎样?等你当上了千户,混个人模狗样的了,也好回去让二虎哥夸你呀,这要是你就这么回去了,二虎哥要是知道你就因为一块肉,折腾掉了自己身上的一百来斤不说,还没来由的弄一回二万五千里长征,还不被二虎哥给笑死啊!” 九百一章 诓骗些钱粮 混三儿琢磨了一下说:“你说的也是啊,可是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可是有着‘混三儿’绰号啊,哥哥我就一二杆子......”马尚贱连忙打住他的话说:“诶呀我说哥哥呀,你咋这么自卑呢?可不敢啊,你看看俺,你好好看看,就连俺这样的,如今在这交趾的阮主面前都成了国师了,就别提哥哥你的一身好武艺了,你在这交趾和占城啊,那绝对是天神一样的存在,你岂止是这儿的人才呀?你会成为这儿的爷!看看兄弟,俺如今就算让阮主舔俺的脚趾头,他特娘的都不敢说半个‘不’字儿。咱哥们儿虽然在大明那人才济济的地方只算是个屁,可在这片地方,连屁都是香的!”‘混三儿’终于被马大骗子给说动了,易士佳也极为爽快的答应了老马的要求,让混三儿成为了外罗山所的千户。 外罗山的军事级别和规模在明军的体制内还称不得卫,只能算作‘所’此后混三儿就成了外罗山的所长,当然这是戏称,人家现在可是堂堂的千户大人了,那绝对相当于现在的旅团一级的中校或者上校军官了。 如果在这里多待些日子,同马大骗子一起好好的从交趾猴子的家里多诓骗些钱粮出来,再向前一步那可就是指挥佥事了,将军级别呀。 再说易士佳一个小小的御史,有这么大的任命权吗?那就要说这个权字,这应该叫做事急从权吧,人家易士佳毕竟是此次远征的宣慰使,就算没有任命千户的权利,只要是日后回到南京一上报,皇帝肯定是会批的,没准若是趁着皇上喝高了的时候把折子递上去,还可能直接封混三儿或是马大骗子一个征南或者伏波将军呢,那可就是东汉马援马伏波一般的人物了,他混三儿虽然不姓马,可马尚贱姓马啊,和马伏波凑凑近乎兴许还能认成本家儿呢。 当然了,人家堂堂的伏波将军可没有马尚贱这么多的兴趣爱好,又是和尚、又当过道士的***,没事儿还喜欢按照天主教的招子给人家洗礼,别说马伏波没听过这档子事儿,恐怕在普天下,他马尚贱也是头一份儿啊? 当易士佳将交趾国的阮主答应放弃对占城的宗主国地位这样一个好消息,告诉了前来外罗山询问结果的占城槟榔族的酋长因陀罗时,因陀罗简直都乐开了花了。 “感谢天朝上差为我国所做的一切,我国也将本着睦邻友好的精神坚持一个中国的立场,中国是大明人的中国,占城人民反对一切分裂,主义势力对大明领土的图谋......”易士佳没等因陀罗这种骗人的废话练习说完就不干了:“嘿嘿嘿!说你呢,你还瞅啥?别特娘的跟老子扯些没有用的,本官没工夫听你来承认大明的领土主权,大明的主权归属只有大明的铁骑和战舰才有权利决定归属。你特娘的算老几呀?一个中华的附属,狗一样的奴才,什么时候、又是谁给你的资格叫你来承认大明的主权了?你真的以为事情办完了你占城就高枕无忧了?你就可以拿嘴皮子在这儿跟我扯淡玩儿了?告诉你,那不可能!本官只给你两条路选择,第一条路是一百船粮食和二十万两白银的进贡,外加承认大明的宗主国地位。第二条路是承认大明的宗主国地位,外加一百船的粮食和二十万两白银的进贡。但凡尔敢嘴上说个‘不’字,老子一定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是管杀不管埋!只要你敢不答应,本官还要联合阮主一起瓜分你的土地和妻女,把你带到大明的都城,给天可汗做一辈子的小宠物,关在笼子里吃狗粮!”因陀罗的屁股一直坐在地上,不过他觉得地上有些发烫,易士佳每说出一句话,他就屁股离地向后蹭一下,当易士佳提出了两个条件后,他更紧张了:“上差说的这两个条件不都是一回事儿吗?”易士佳蔑视的看着这个背信弃义的因陀罗:“哼哼,你这个蛮子看来也不算糊涂啊,既然你算得明白这笔账,为什么还跟本官装孙子?本官帮你摆平了阮主的欺压,你特娘的竟然只字不提先前谈妥的好处。本官若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还真以为大明人的只会脸上带着笑意,而不会动手去杀人灭国吗?”面对易士佳直接从要好处变成了恐吓讹诈,因陀罗并未屈服,虽然他没有任何的底气,也只是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占城距离大明何止千里,路途远隔,但凡有个山高水低,你的大军恐怕会下阿鼻地狱的!如果你大明没有更多的大军前来,仅凭你这几艘战船还想威胁我占城?”易士佳听到此话,转身背着手,仰天长笑:“哈哈哈,地狱?老子就是你的地狱!忽必烈当年拿下你占城和交趾,也只不过用了三千汉军兵马,大明的铁军难道还不如大元的伪军了?别忘了永乐大帝当年派朱能、张辅拿下你安南时,只不过才动用了八十万的军队。不过这点儿军队对我大明来说小意思了,如今我大明仅仅算上云、贵、广.西三地的乡勇团练,拉出来就不止八十万这个数字,呵呵。你若胆敢尝试一下,本官管保叫你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你别忘了你的前主子现在可是对大明唯命是从的哦!如果你不是个白痴,就立刻签署协议,如果你真的胆大包天,本官也不会推脱掉这个杀了你全家而在南洋扬名立腕儿的机会!”刚说完这话,就看从屋子外面蹿进来几个明军大汉,当中为首的就是新任外罗山所千户——混三儿。 那混三儿手起刀落先砍翻了摆在易士佳和因陀罗两人之间的书案,回身又一脚踹翻了占城酋长因陀罗,并手举那钢刀架在了因陀罗的脖子上。 刚想威风几句,却被易士佳臭骂了一顿:“你个败家玩意儿,那书案是乌木的,是本官拿二十斤黄豆换回来的!还指望着拿回去献给内阁呢!你特娘的这就我给砍啦?” 九百二章 天蓬元帅 本来正豪气干云的混三儿被这一骂,顿时忘了刚才自己想要说啥了,他先缩了缩脖子,又伸了伸舌头,又想了半天,才拼凑出几句话来:“你这天蓬元帅也忒小家子气了,这,这书案也没啥稀罕的,你让卑职把这个没良心、不要脸的番子给剁了,卑职再去帮你把整个占城都拿下来,到时候你这天蓬元帅就可以带上几百船的占城娘们儿,回去送给各位内阁大学士们。到时候恐怕连皇上八成也会看上眼的!”听到混三儿一口一个天蓬元帅的挖苦自己,易士佳气的直蹦高:“放屁,皇上如果想要这些番子的娘们儿那不是看上眼,那是看走了眼,这里的娘们儿超不过三十岁就会变得跟大明的六十岁大妈一个模样,又老又丑。本官真要是敢把这些女人送给上官,那不就是在帮着自家的上官到这里找妈来了吗?如果真要是给这些上官一家添上几个活妈养着,最后不被上官们集体给我来个五马分尸才怪!本官来这里只为抢钱、抢粮、抢地盘儿,别的东西或是人,本官都不稀罕!本官就算弄回大明几头犀牛,也绝不会打这里的不到三十岁就一脸老褶子的占城娘们儿的主意。”混三儿并不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不过他相信易士佳的话不会只是为了糊弄他而瞎编的,这里的女人在这么热的天气下,又可能因为这里的男人比较恶劣、操蛋,所以应该会老的很快的。 至于这里的男人是否恶劣、操蛋,只看他们的这位因陀罗酋长是如何的忘恩负义就一目了然了。 “天蓬元帅,那您说怎么办?是不是卑职现在应该把这个番子酋长给弄死再说?”易士佳看到混三儿还是不太开窍,只好换做语重心长了:“胡千户,如果想要使得咱们能顺利的得到粮食和财物,这个酋长就不能立刻死,不过除了不把他弄死以外,其他的,你随便儿弄,你可以每天抽他几百皮鞭,然后用这里的胡椒榨油,涂抹到他的伤口处,免得他的伤口化脓,你看这是不是个好办法?嗨,我易某人总是狠不下心来,就是一副菩萨心肠啊,咱这不都是为了他好吗?”还没等易士佳把满清十大酷刑给搬出来,因陀罗就投降了:“上差莫要恼怒,罪臣伏法,嘻嘻,伏法,不就是一百船的粮食吗?我占城的稻米天下闻名,而且还是一年四熟,一百船的稻米就算一个季度弄不来这么多,上差大可以好吃好喝的在这里等,直等到装满这一百船的稻米再回天朝也不迟啊?”易士佳戏谑的走到了正被混三儿的刀架着脖子的因陀罗身前,骂道:“真是黄豆圆溜溜,不榨不出油啊!你给老子听好了,把这份不平等条约乖乖的签喽,再叫你家里的所有大小男人们,包括你亲戚家的所有男人也都滚过来在上面签字画押。你再往外看看,咱们的战舰已经准备起航了,你是回不去了,可是我们却可以打过去,听明白了吗?”像越南、朝鲜和日本这些国家,普通的百姓是使用自己本国的文字的。 又比如朝鲜的文字,就是当初一位国王为了帮助最普通的老百姓扫盲所创立的,其实就跟现在的汉字拼音差不多一个道理,只有语音的区分和区别,没有字义。 不过交趾的文字不同,相对来说更高级一些,交趾的文字更类似于回纥文字,蒙古文字也是根据回纥文创立的,在很多发音上与回纥文和交趾文是可以互译、互通的。 而朝鲜、日本和交趾之后越南的上层社会都一直是在使用汉字书写的,他们所读的书籍也都是汉家的一些启蒙读物。 为什么说是启蒙读物呢?因为确实能够理解儒家十三经的经典教义的这些番邦外国人真的不是很多。 不是没有,只是太少,在他们眼里本国人能够通读中华经史子集的精英们就算是相当于上古年代的大祭司一类人的级别了,比大熊猫还金贵。 其实大多这些所谓的熊猫,真的还不如我国内在荒村僻野里走出的一个秀才、贡生值钱呢。 因陀罗虽然是一个梵语名字,但是他这个占城酋长也是看得懂汉字的,当他一看到这份契约,当时就惊呆了:“大明是要让占城每年都供奉一百船粮食和二十万两白银吗?这不是要榨干我占城人民的血汗吗?”易士佳毫无同情之意的扫视着被混三儿的脚丫子踩着前胸躺在地上,并正惊奇的四仰八叉观看着国书的因陀罗说:“呦呦呦,这就成了你占城人民的血汗啦?你这个老东西刚刚不还在说,你占城人民将本着睦邻友好的精神坚持一个中国的立场嘛?中国是大明人的中国,占城也该是大明的占城才对呀,自打我永乐大帝收拾完你们之后,这些年你们皮子又紧了是吧,这都快上天了。还特娘的想跟大明睦邻友好,把你都给嘚瑟完了。不帮你好好熟熟皮子,你一个巴掌大的部落凭什么有资格同我煌煌天朝谈睦邻友好?我跟你友好个毛线啊?看本官的心情还不错,暂时就每年一百船稻米、二十万两白银的货物,如果哪天本官感冒发烧了,你就要小心本官涨价喽。所以说啊,这段时间你可得派人伺候好咱爷们儿,争取别让咱们这些金贵的大明军人生病。没事儿叫人去把你们二十岁以下的女人们多送过来一些慰劳慰劳,记住了,绝对不要老太太、丑的也不要。”说完这话,混三儿听得有些起劲儿了,他又看到因陀罗傻不愣登的杵在哪里不言语,混三儿又上去一顿狠踹:“你特娘的到底听清楚了没有?你是聋子吗?还是哑巴?啊?”一边踹,还一边儿回头和易士佳攀谈:“大人,这小子就是欠削!”易士佳对因陀罗的艮劲儿也不满意,他鼓励道:“对!混三儿,削他,没毛病!” 九百三章 槟榔部落 在皮鞭辣油以及大明坚船利炮的威慑下,所有占城的皇亲国戚都来到外罗山,在不平等条约上签字画押了,易士佳为什么要让占城的所有皇亲国戚都前来签字画押呢? 那是因为马尚贱告诉他,这占城的政治氛围是属于家天下的,所有高官显贵都只能出自这些皇亲国戚的家族里,就算是政权被内部颠覆了,新一任的酋长也跑不出这个圈子。 易士佳显然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这条约一旦成立,因陀罗可能会因为他在执政及对外方面的无能和软弱遭受到本国人民的口诛笔伐,他酋长的地位肯定就危险了,而且旁边儿还有一个椰子部落在眼巴巴的等着他倒霉呢。 这槟榔部落和椰子部落可不是笔者杜撰的,占城确实就是这两大部落在执政,名字也确实叫做槟榔和椰子。 我特娘的都无语了,怎么选来选去都是圆溜溜的热带水果呀?圆形就圆形吧,就算整个榴莲部落出来也算是小牛逼啊,可人家没有,翻来覆去都是从这俩槟榔和椰子里产生‘伟大’的政治人物,那特娘的还能伟大到哪儿去呢。 此条约一旦所有贵族中的槟榔、椰子们都签订了,并且都认同了条约细则,那么日后就算他们敢反悔,也不能拿当初自己不知道说事儿,只要是你知道、但是后来你却反悔了,那么你就是欠削的,削你就没毛病,这就是易士佳要这么办的初衷。 大明永历五年六月末,在装满了这一季的稻米之后,易士佳终于可以满载而归,并对这占城可爱的百姓和那些倒霉的槟榔和椰子们说声拜拜了。 临走时,交趾的阮主和大国师以及占城酋长因陀罗都分别派出了大型歌舞团前来归仁港慰问演出。 易士佳在签完那个条约后,就把舰队横在了归仁港内,一直在等待着把一百船的稻米装满,可是他拢共也才带来二十艘船啊,这还要加上七艘战船,那是不能运送货物的。 可人家易士佳有办法,大国师也在帮着他想办法。占城自古就是出海盗团体的地方,海船有的是,海盗自然也很多,易士佳命令占城酋长因陀罗自己派出军队,去把藏匿在各地方的海盗船都搜剿上来,顺便把海盗们直接扔进海里去,货船不就有了吗? 大国师在这方面出力最多,不但为易士佳搜罗了许多的海船,还派出了工匠为大明打造了一部分。 不过易士佳觉得现造船的进度有些跟不上,因此他还派出去三艘战船,并带着阮主家里的水师小帆板儿们出去打劫了许多次,劫掠来的货物就直接送给了阮主,作为阮主给予支持的回报。 这让阮主也觉得此次支援大明的主意算是赚大发了,不但赚了钱,还交了朋友。 有大明这颗大树在,阮主就不会再去考虑找什么几万海里之外的葡萄牙当带头大哥了。 而大明的边界又直接和北边儿的郑主接壤,易士佳也同大国师谈好了,将来若是北边儿的郑主敢龇牙,大明会直接出兵收拾他。 只是大国师也觉得这话不靠谱,就连打击海盗这样的小事儿一桩,易士佳都不愿自己出头呢,还得让因陀罗的那些槟榔们帮他把事儿办好,办的彻底喽,让大明帮着阮主出兵打击郑主的边界? 那简直就是在说鬼话。可人家阮主信啦,他大国师为了自己的好处,自然也不能点破,日后自己还要跟着混三儿这群明军的**在占城一代敲诈勒索呢,连大明皇帝都说了,这次抢来的粮食拿回去用在军事上,而抢来的钱也会用在军事上。 粮食大概会供给国内的战争,而这些钱都会花在装备日后再次南下的舰队身上! 这无敌的大明水师也是他大国师马骗子借以发财称王的胆子啊。时间过得很快,说话间就到了六月末,易士佳真的要走了,临走前他还留下了混三儿和一千明军在外罗山。 这里已经是大明的领土了,将来的占城也会是大明的,不过在占城被大明军事占领之前,易士佳打算连占城的骨髓都吸干,等占城只剩下一具躯壳时,再丢弃到海里,再由大明的军队和文官接管。 这位在内地出洋前的一个福建道御史,如今已经从一个讲究忠孝仁义的书呆子、碎嘴子,专打小报告儿的事儿精,变成了杀人不吐骨头的强盗头子。 易士佳一定非常的感谢皇帝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的人生换了一个活法、让他知道什么是以雷霆手段行菩萨心肠的**精神。 雷霆手段是用来打击别人的,**不正是一名军人、一个保家卫国的士兵吗? 而菩萨心肠是用来普渡自家众生的,这一百船的粮食带回去,大明的天地就更宽了,大明的百姓就更富足了,还不要忘了,这只是一年的份额。 有了大米作为口粮,皇帝装到船里留给他的黄豆如今就连船上喂养的鸡都不吃了。 不过用它生出来的豆芽在回程的路上还是需要的,虽然原则上只有几天的路程,可是大海上的风浪易士佳是不能替老天爷做主的。 万一老天爷一个喷嚏把他和他的船队给吹到东太平洋的上空去,易士佳不想在见到美洲大陆之前就因为得败血症而死。 易士佳除了留下发豆芽所必须的一点儿黄豆外,其他的都拿去换占城人的乌木和棋楠了,黄豆被他吹嘘成了金子一般的圣物,一般人家都是没资格拿东西和他换的,这玩意儿既可以榨油,又可以......哈,又可以榨油,反正你们只能用来榨油,豆芽的技术皇帝是不让外传的。 是不是好货,完全凭炒作,西方人用一船又一船沙子烧成的破玻璃球子不去给小孩子当弹珠儿玩儿,而是拿去找昆仑奴换黄金和宝石。 大明这些金灿灿的能拿去食用的黄豆凭什么不能换回点儿当地烧火做饭、熏蚊子的乌木和棋楠呢? 普天下就没有比大明人更厚道的了。 九百四章 活得太亏 带着一百船的稻米、几十船的乌木和棋楠,易士佳走了,比起来时,这支舰队如今已经增加了十倍,却没耗费大明的一个铜子儿,何况来时易士佳的口袋里连铜子儿都没有;更没有牺牲大明的一兵一卒,只是用去了十几船的黄豆,这笔买卖易士佳可以记住一辈子。 “你是说,你已经答应了阮主,大明可以随时在广.西或是云.南出兵帮助他们攻打郑主?”朱四听完了易士佳的传奇故事,开口问得第一句话却还是现实问题。 “事急从权,微臣为了把差事办好,信口胡说了一番,万岁爷莫要当真。”朝堂上,易士佳对于自己抢劫经历的呈奏,惊的文官们一个个都在不停的擦拭自己头上怎么也止不住的汗珠啊。 就连在战场上从来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睛的郝永忠、高必正、洪承畴这样的阎罗王一样的人物都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太亏得慌。 所有文武百官都在暗自惊叹:“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一种不要本钱、又不遭雷劈的发财主意,这应该是只有穷缺损的国家才肯去做的,可煌煌天朝竟然也放弃了用厚往而薄来去远怀诸侯、抚谕番邦的千年国策。不再坐等人家送来什么大象啊、犀牛啊那些不值几个钱的方物,干脆自己去人家院子里抢了。打劫过人家之后,更没有什么回赠可以体现大明皇帝的怀远,咱这位皇爷只是装了十几船的黄豆过去。这特娘的也太会做生意了吧?”看着百官各揣心腹事,朱四美美地坐在龙椅上,这个时候总该表现出身为大明皇帝,天下共主大气的一面了吧,毕竟钱赚到了,粮食运回来了,剩下的一些不要钱、甚至还能接着发财的人情,该送也得送出去才行啊。 等易士佳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当初在占城的许诺就是放屁之后,朱四一本正经的说:“易卿此言谬矣,人无信不立,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易卿在交趾所说的话,就是我大明国朝的金口玉言,既然你手拿朕的谕旨为大明出海宣慰,朕断然不能对你在海外所说的话有所更改。朕能帮你办得事情一定会办,不好帮你办的,就先砍了你的头,然后再帮你办。”这特娘的是人说的话吗? 可是武官中的文盲们,大多撑起了大拇哥,赞叹这位皇帝哥们儿真讲义气、人也忒厚道;而那些文官们的汗此时都变成霜花儿了,他们倒不是因为后边儿说砍完头再帮着办事儿的那句,他们心想:“孙贼,你这话是冲着自己心口窝说的吗?你怎么不把刚刚引用的《大学》里这话的下半句儿给吐出来呢?‘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朱四这话戳出来就是一个引子,根本是为了打消面前这些文官、儒者们自古养成的那种面皮的重要性大于里子的毛病的。 “朕知道,你们在笑话朕引用的大学里的话来断章取义,朕之所以用这半句话也是让你们自己想想,这段《大学》中后边的那些话该怎么认识。《大学》是什么?《大学》是格致诚正,修齐治平,是明明德的功夫。可大学是求于内的,是给自己和身边的人,甚至自己的国家和黎民以精神和实质上的增益的,我们对外面的番邦做过些什么,跟大学之道其实不太沾边儿。按照亭林先生的讲义,‘治国在于利国富民,善为国者,藏之于民。’而朕从先生的讲义中体会到,治国之道不在于大学中所诟病的财与利,而在于生民的损益,治国之道在这个层面上讲,可以归结为财与利到底是民专之,还是官专之。官让其利,而民藏之,则国恒足矣。君子之为学,以明道也,以救世也,其救世必以厚生为本。”这个时候,亭林先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同意这些他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了,这确实都是他说的没错啊! 而且都是他在朝会或者经筵这些极为正式的场合上当众说的。不过亭林先生心里好恨啊,他一边儿承认着自己的思想理念,一边儿又用那极为怨毒的眼神来想要杀死朱四,这在他们师生二人之间其实不算什么,他作为帝师是有权利斥责朱四的。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他没有这样做,也许还是因为他没有什么机会能够驳倒自己的理论。 恨归恨,朱四口中的话都是从他那儿借用的,这就是拉大旗坐虎皮呀,他那怨毒的眼神里似乎有一句话:“拜托了,乖徒弟,等我死了你再气我成不?可别拿你还活着的师傅四处扛雷玩儿啦,老朽这把身子骨儿经不起呀。”而朱四像是也在同他眼神的交流中安慰着他:“您老儿就别跟咱客气啦,您这才而立之年,且死不了呢。”亭林先生的眼神里又在说话了:“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你总是把我的话都整理好了再拿出来编排我是吧,我算是没辙了,谁也不能没事儿拿出自己说的话反过来抨击一通儿啊?现在我算是你的大树啦,对吧,拿着我的旧瓶子装你的新酒卖钱。可你那是卖钱,我这是现眼啊。再让你这么糟蹋几回,我的朴学也变味儿了,真想让我也述而不作,专帮你请回几个儒家的祖宗出来?也罢,到时候看你还敢不敢拿孔夫子他们的学问装你的新酒说事儿。”其实亭林先生也知道,像朱四这种现学现卖,有干货不用,过期作废的人,就算是真把夫子、孟子、颜子、曾子、子思全都从祭坛上搬到朱四家里,或者你就算是让他们诈尸还魂儿,哪怕当着他们的面儿,朱四也敢把他们说过的话换个花样拿出来卖钱! 刚刚这位厚脸皮的家伙不是才把《大学》给卖了吗? 九百五章 龙湾 亭林先生不是不了解朱四的毛病,他只是受够了朱四总让他站在风口浪尖儿为自己挡枪的把戏,但凡有颠覆性的活动,朱四这个皇帝总会找出一大堆没有经过亭林先生本人同意的理论依据出来,然后让说出这些理论的亭林先生替朱四这个皇帝接受口诛笔伐。 一次两次可以,可总是这样,就算是一块儿已经被立出来几千年的贞节牌坊,总被摆弄来摆弄去的,最后也得倒塌呀! 所以亭林先生打定了主意,日后要非常谨慎的在朱四面前发表个人言论,大不了把四书五经翻烂了读给朱四当复读机。 你会背书,我也会背书,那我就叫你怎么在背书时用好普通话吧,反正作为帝师的那份儿工资你还是必须出的。 朝会散了,锦衣卫指挥佥事严通天前来报告了朱四一些事情。 “哦,在龙湾清点稻米时,唐绍尧真的是这么说的?” “没错啊,万岁,南京的谍报工作原本就在卑职原有的职权范围之内,虽然南京的战事已经结束了,但是我们的眼线依然还在,因为暂时并没有新的任务安排嘛。龙湾的探子今日正好听到了唐绍尧说要把万岁爷御花园的树都砍光了,再用那些材料搭建粮垛,把万岁爷的御花园当做囤积占城稻米的粮仓。”朱四摇着头笑道:“呵呵,严卿,你不觉得唐绍尧的这种宁可拆掉皇家的园林,也不去动百姓的一砖一瓦的想法很对朕的口味吗?你这是帮他呢还是在害他呢?”严通天听到朱四的话,马上后退跪倒:“臣无所谓自心所想,一切都是如实禀报罢了。”朱四背着手,想了想、笑了笑,又将他带到了沙盘边上说:“你不是说南京的谍报网没有新任务吗?日后你们可以挑选精干人员,而且编外的仍然要以自愿为原则,去这里和这里。懂了吗?去吧,至于家长里短的事情以后少操心些吧,你们的任务目标是敌人,不是自己人!”严通天领命告退了,而朱四则漫步回到了后宫,苏裴和刚出月子不久的舒窈都站在门前等候,而穆清和梅儿则都有几个宫女搀扶着也在那里等,因为朱四又中了。 “清儿,梅儿,你们两个是有了身孕的人,就不要在意这些表面的礼数啦,身子骨最要紧啊。”梅儿舔着月份并不多的肚子,骄傲的仰着头反问朱四说:“万岁爷不是说过一句什么不让宋襄公专美嘛?妾怎会只把好处让给姐姐们,而自己落个冷清呢?”朱四对她这种历史盲只能嗤之以鼻了:“呸呸呸!你认为朕的那句话是好话还是坏话呀?宋襄公到底干过什么事情,朕才会那么说啊?”舒窈也是似懂非懂,而苏裴和穆清当然知道这个呆子宋襄公为了表现自己的君子风范、彰显他的大国情怀而会盟楚国,并且还不带一兵一卒,因此被楚王活捉了去。 只不过朱四的这句不让宋襄公专美大概是在评价国共争霸东北的时候才说过的,蒋公为了不让宋襄公专美,正儿八经的在四平之战胜利后,因为杜鲁门的一句话,便再也不打算北渡松花江了,因此最后失去了大好的局面。 可是这句话又是怎么被梅儿听到的呢?还好自己的火星语是被一个连中国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梅儿听到的,否则该怎么解释? “对呀,梅儿是何时听到朕说过这句话的呢?”梅儿左想右想,大概也是没想出来,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说:“诶呀万岁爷说过的话实在太多了,妾只是觉得这句话挺好玩儿的就记下了,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朱四一把搂过了梅儿叹息到:“当然不对啦,宋襄公行的是仁义之道,但是慈不掌兵啊,他自以为‘仁’,却总是喜欢搬弄武力,结果同楚国会盟不带一兵一卒,最后被人家活捉了去,虽然后来又被放回来了,可这位宋襄公吃了亏,却没有长记性。宋楚泓水之战时,楚军要对宋军进攻,所以就要渡过泓水,宋国大司马子鱼建议宋军应该趁敌人半渡而击之,宋襄公却说自己不能乘人之危。等楚军渡过了泓水后,子鱼又建议趁楚军没有结成战阵而突袭之,宋襄公又说不能乘人之危。最后等楚军准备停当了,该死的就是宋军了,而且宋襄公也因为此战受了重伤,第二年便死了。一个曾经的春秋五霸,和一个比较强大的宋国,经过这一败,从此便衰落下去了。” 九百六章 自私的白痴 听到朱四给梅儿讲故事,舒瑶也歪着脑袋笑道:“这宋襄公哪里像是个国君啊,他就该是一个傻子才对。”朱四叹了口气说:“呵呵,这个故事发生在宋襄公的身上,就被韩非笑掉了大牙,更是被后人笑话了两千年。可是同样的故事发生在伯夷和叔齐的身上,那两个人却变成了贤人。”舒窈又问:“怎么宋襄公还会跟伯夷、叔齐扯上关系呢?”当然有关系了,在他们身上都发生过为父亲所喜欢的儿子让位的故事。 伯夷、叔齐的事情谁都知道,可是宋襄公也有一个庶出的哥哥被他的父亲宋桓公所喜爱,又因为他的哥哥目夷虽是庶出,确是长子,所以襄公就准备让位给哥哥,结果桓公最后改变了主意,没有传位给目夷,所以也就没有让襄公成为伯夷叔齐。 可是整个宋国却因为襄公而得到了伯夷、叔齐一般的下场。有人曾问夫子,伯夷、叔齐这样的人最后饿死首阳山,是否心有怨言。 而夫子的回答是:“伯夷、叔齐古之贤人也。求仁得仁,又何怨?”舒瑶不解的紧促着峨眉又问朱四:“夫子这句话我们自然都学过啊,可是万岁爷为什么会因为刚刚梅儿提到了宋襄公而心中如此感慨呢?”朱四松开了搂着梅儿臂膀的手,甩开了她们四个人快速向前踏出几步说:“当然很感慨呀,如今的朝堂正在为大明到底是做宋襄公好、还是做楚成王好而争论不休呢。”穆清终于在这时说话了,只不过她的话是对苏裴说的:“姐姐认为大明是做楚成王呢还是去做宋襄公?”苏裴笑着摇了摇头说:“按照我们的粗浅学问,自然是做宋襄公好了,毕竟大明是以仁孝治国的嘛,宋襄公虽然争霸失败了,却也不失仁孝二字,这是符合夫子之道的。”穆清点了点头,然后笑着看向朱四说:“不过妹妹猜想啊,咱们的万岁爷英明神武,虽然也是满口的子曰、诗云,却心中始终不放弃功利是非。一个心中处处只想着振兴大明的万岁爷,子曰、诗云大概只是用来振兴大明的幌子罢了。”朱四在前面回头笑道:“呵呵,这倒是有点儿意思,几个小妮子竟然串通起来对朕进行口诛笔伐了,那你们倒是说说,如果朕真的去做了宋襄公,谁来做楚成王啊?宋襄公是得了仁义之名,可是宋国却惨了,不是吗?你们再反过来想想南宋理宗端平入洛的结局,理宗肯定不想做宋襄公对吧,他只想恢复大宋的疆域,结果被蒙古人来了个坚壁清野,最后被打了个惨败。如果没有靖康耻带给大宋的局面,何来的端平洛阳之败呀?这不就是宋徽宗把自家这位后世的皇帝继承人给坑了吗?靖康耻是什么?靖康耻的历史中就有宋襄公的影子,一个玩物丧志的皇帝和一群张口闭口仁义道德,背后行得却竟是些苟且之事的伪道学们最终葬送了大宋,还害得多少像你们这样的皇家女子要么卑躬屈膝易侍蛮族、要么不堪受折磨,悲愤自尽或最终被折磨而死。这样的结局就是仁义治国应该有的下场吗?”几个小妮子都愣了,她们的传统中,从来没人敢抨击‘仁义’二字,所以在这种颠覆和朱四的淫威面前,她们怯懦了,她们不敢发言。 眼看得了便宜的朱四又说道:“宋襄公真的美吗?他真的就仁义了吗?依朕看来,在他的仁义外表下包藏的只是一颗愚蠢的祸心。否则他几次三番的会盟诸侯是为了什么?他躲在自己的邦国里搞他的仁义就好了嘛,干嘛非得要去找比自己强大地多的楚国去争霸啊?作为一个国君,要么他就做一个纯粹的仁君,好好治理自己的国家,富强自己的百姓;要么就要认真的对待争霸这种存亡大事。结果宋襄公不太专一呀,因为不太专一、因为好弄出些景致出来以彰显自己高出他人一筹的所谓德行,结果害人害己。一个国家要推行仁义、一个人要做到仁义这都没有错,错只会错在假仁假义,宋徽宗就在这种假仁假义和虚拟的繁荣中去坐井观天了。连争西夏是他好大喜功;大兴土木是他骄奢淫逸;重用宣和六贼那样的伪道学和阉党是他用人不查;连金图辽是他利令智昏、与邻为壑;蔡京、王黼都是进士出身,可哪一个有仁有义了?以他那愚蠢的祸心和童贯等人的军事才能又怎么能够争霸?结果害得他的妻子女儿都成为生番的玩儿物,儿子也被杀的最后只剩下一个,还是一个最不受他老人家待见的那位。这不是什么仁义,这是报应!一个国君如果想要以仁孝治国,就应该先对自己的家人和百姓好些,而不要去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连自己的名声都不在乎而只会为了自己的家人和百姓去着想的国君,那才是真正的仁君。为了在意友邦和他人的看法,而最后惨败身死于泓水之战的宋襄公算得什么仁义?他就是一个自私的白痴,所有宋国人最后所遭受的苦楚都是他的罪过使然,这个债,他得努力去还几辈子。”看到她们惊恐的表情因为终于理解了朱四的治国韬略而开始变得放松下来后,朱四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嗨,不说这些了,如今这满朝堂上,大部分都是宋襄公这样的书呆子,你们还拿他说同朕说笑话,你们都是食古不化呀,就连亭林先生今日也被朕给气得够呛!” “亭林先生生万岁爷的气了?怎么可能?那日后炫哥和烨哥的学业可怎么办?”几个女人一听亭林先生生气了,立刻叽叽喳喳了起来。 朱四无奈的摇摇头说: “这两个妖孽的学业可以不提,不过朕估计这老先生大概没那么容易被气跑的。”于是朱四又把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故事跟几个女人们闲聊了一下,乐得几个女人前仰后合,完全没了端庄和矜持。 九百七章 为学 看到自己的女人们都笑的没了正形,朱四假装生气的说:“你们几个笑就笑呗,就不能有点样子?皇家的礼仪都被你们这些皇后和贵妃们给糟蹋了。其实朕今日在朝堂上借用的亭林先生说过的话,很多都是出自他著述在《日知录》里的立论,朕只不过是知行合一了一下罢了,虽然亭林先生看不惯陆、王的心学,不过知行合一嘛,行的是他的学问,知的也是他朴学的精髓,他凭什么生气呀?他应该请朕喝酒才对呀?”看到朱四又在撒泼耍死狗,几个婆娘便都转身忙别的去了,不再理他。而朱四则独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香炉中点燃着海上刚运回来的棋楠香,那香气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而这种感觉中、在他孤坐着的空屋内,朱四的心中却百感交集,他心中在想:“其实并不是我改变了这个大明,而是大明的这些英才改变了我,我只是以我皇帝的特殊身份帮住了这些大明原本就存在的英才们慢慢实现了他们内心的梦寐以求罢了。我在这个时代,应该就是一台洗衣机的作用,为将大明旧有的衣物展现出它从前的干净模样而不停工作着,当衣物上的污渍被洗净以后,谁会在乎这台洗衣机到底是什么牌子的、需不需要保养呢? 刚刚想好了一个不算恰当的比喻,朱四的心中不免此时又再次想起了大明世界中英才人物的代表——亭林先生。亭林先生真的很伟大,他开创的朴学是有清一代269年中,中华儒家世界里的学问依据,他的一生,有着清学‘开山始祖’的定论。而黄宗羲会是怎样的传奇呢?他们会不会出现在朱四的世界里呢?不过因为朱四已经发现了,这些大明的英杰人物并没有因为朱四的瞎捣乱而改变些什么,那么他也就可以放心了,因为这三位大儒原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是真正的所谓一双眼睛内白外黑的人物,真的都会反求诸己,绝不会是像钱谦益那样的货。三大儒是真道学,不是那种伪道学,三大儒也不会只让自己眼睛以外的事物成为白色,而内心却一片阴暗,他们在批判和改变着这个漆黑世界的同时,自己一双眼睛的核心却是洁白如凝玉,总之他们都是真君子、伟丈夫! 这些胎死腹中的争论也许还会有死灰复燃的一天,但是至少现在,这种对海外藩国到底是怀德还是怀土的争论和矛盾已经被朱四扼杀在了襁褓里。皇帝有军队,军队的绝大多数武将们也支持皇帝带领他们去征伐四夷,虽然在目前的时间来说,尚不合适,但有了这样的准备就已经足够了。只有时间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原话应该是实践对吧,可朱四觉得时间更加可以检验真理。因为人生苦短,紧靠实践未必会有效率,况且实践过的也未必就是真知。然而经过时间的洗涤,很多看似不是真知的东西也许又会成为真知;别人花上时间去实践的真知,自己也可以通过时间来了解。然而在中国,大概只有一种东西无论经历多少时间,最终也不会被证伪,那就是儒家经典。我这么说,肯定会有人拍砖,但是请大家在拍砖之前先真正的通过时间去了解经典,了解我们的道。故人常说经史同参,我们的经是以不变应万变,而我们的历史则是万变不离其宗。这大概就是我们的古人都习惯经史同参的原因吧;这大概也是阴阳相生相克的一种演绎吧。 道学不只是从夫子们的红口白牙里蹦出来的锦绣文章,君子之为学,就应该以明道也,以救世也,其救世的方式就应该以厚生天下万民为本。亭林先生说的太好了,如果不能将儒家的道统经世致用,那么我们还读什么四书五经?我们直接搬过来一个蒲团,一屁股坐在上面入定个几十年不就都成佛了吗?或者是像净土宗那样口中一句‘阿弥陀佛’念他一辈子不也都成佛了吗?但是纵然禅宗可以成佛、净土可以成佛,我们的菩提心却又在哪里?我们的父母妻儿、家国天下就应该被无住之心所抛弃吗?就应该被无情所替代吗?有些人为了心中的宏愿想了一辈子,而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父母妻儿和家国天下做了一辈子,你能说只有那些冥想了一生宏愿的大德们,才是圣洁的、高贵的,而那些心中只有自己的父母妻儿或是家国天下的人就活该被作践吗?这些问题也许最后会被总结为一句话——我们到底在为谁而活?这让我又想起了一句佛家谚语:“地狱不空,永不成佛。” 在写就这章之前,我曾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当我走在路上,看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别人家的孩子落水,而我因为救了这个可爱的孩子而溺水、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在这时我是否是伟大的?如果我因为救这个孩子而死,那个也孩子被我救活了,可我自己的亲生孩子却因为失去了自己的父亲而得不到好的教育,从此便没有了父亲在他成长时为他指点迷津,他哀怨、他无助、他彷徨——他因此成为了一个可怜的、失去了父亲的孩子,而这个可怜的孩子才是我自己的骨肉。我到底是该欣喜自己的伟大呢、还是该谴责自己的自私呢?也许这便是我写这一章的初衷吧。 都说男人的心有多大,天便有多大,但是我们不能在原本狭隘的内心里硬装下一些本就不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的天空本来狭小,所以在内心有限的空间里我们应该先把最重要的人和事装在心中,这就大概是儒家的伦理和墨家兼爱的区别吧?这算不算是推己及人、反求诸己呢?等到我们长大了,我们的天空再大一些的时候,也许我们的心会装下整个世界、甚至宇宙空间,但前提是我们的家人要幸福、我们的国家要昌盛。 九百八章 癞皮狗 子曰:“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当天下政治清明时,就是一个君子出世实现抱负理想的时候,这个时候赚钱、赚多多的钱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而当国家逢遭罹难时我们不应该隐藏起来,我们要去牺牲、要去为国家的富强而奋斗,我们应该为了自己的国家摒弃自己的一切,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名誉了。 而当自己的力量无法阻挡历史的大潮时,我们的国家靠我们仅有的一点能力不能被救赎,那么就只好隐退,就让贤者、让那些比我们更出色的人去做吧。 亭林先生的一生便始终是在按照孔子的这句话去身体力行的,所以我很佩服他,和《丹青先画美人图》的用意一样,这一章想要书写的主题,仍然是我的偶像。 这一夜朱四想了很多,躺在床上,身旁的舒窈因为看到了朱四有心事,所以也一直都没睡,只是静静的。 直到已经鸡鸣,她才终于忍耐不住,独自一个人睡了,而朱四则睁着双眼、想着、想着,直到这日的小朝会到来,他才因为又将要面对一些大大小小的事儿而渐渐地把心事放下。 当散朝后,候性又留了下来,等着朱四问他为什么不肯走。其实散朝后第一个走的人是朱四,只是被秉笔太监王坤告知还有一个傻缺儿赖在朝堂不肯走,也不肯再进入后宫了。 因为没有旨意朱四已经不再允许他到后宫瞎溜达了。 “哦,这个家伙想要干什么?” “奴才没有去问,他手里还郑重其事的拿着一折子。如果单单只是这个癞皮狗留在了朝堂不肯走,奴才是不会回禀万岁爷的,可是奴才对他手里的那份儿折子非常的好奇,万岁爷您说说,这候性当着总兵这么多年了,还一直在万岁爷您的身前身后晃来晃去,可他就是从没干过一件正事儿,至于上奏折这事儿对于他来说,那更是头一遭啊!奴才能不好奇吗?” “哈哈哈,这倒是有趣儿,朕也非常好奇,想听听这候性的狗嘴里会不会吐出象牙来。不要让他来后宫了,咱们回去一趟,看看这个老鬼会有什么稀奇古怪。”几个人兴致勃勃的又回到了朝堂,想要观看候性的乐子。 “老侯,你想干什么呀?有折子就不能在朝堂上呈吗?”面对朱四的质问,候性还煞有介事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乌沙,然后一步三摇的跟个内阁大学士似的想要出班禀奏。” “你特娘的能不能好好走路?这都散朝了你还来这一套,恶不恶心啊?人家船山先生和亭林先生走出这四方步那叫文人风骨,大学问、大气派,你特娘的这算什么?大笑话?简直就一癫痫病人!你要是不好好的,朕这就回家抱孩子去,朕的朝阳还等着骑马呢。朕就算给她当马骑,也比看着你这快要死了的样子闹心强!”候性被朱四这一通臭骂,臊的脸都红到屁股下边儿了,不过这是笔者瞎猜的,至于到底屁股红没红,冲着良心说,咱真没看见。 “万岁爷对小臣忒刻薄了些个,小臣自打从了万岁爷......” “朕特娘的把你怎么了?你就从了朕?有屁快放,再听你瞎嘞嘞,待会儿把朕也给绕进去了!”候性一看自己之前准备的这些招子就没一个灵验的,干脆一屁股坐在香炉边儿学起小孩子哭闹耍赖的模样了。 朱四坐在龙椅上心里这个气呀,都想跳过去踹他几脚解恨了。不过还没等他的想法变成行动的时候,那边儿的候性就已经云收雨停了,他更是用袖子擦了擦假想中自己的鼻涕,又正襟拜了几拜,然后更像是自己瞎嘟囔似的说:“小臣也想替万岁爷做些事情,只不过没有机会,小臣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打仗小臣不会,抓拆办案那是刀笔吏干的事情,小臣毕竟还是个总兵,再说就算小臣去干,这个小臣也弄不来。要是想帮助万岁爷治理一个州府,估计不出一年准得官逼民反,小臣也不想跟万岁爷添堵。”朱四笑呵呵的插话到:“还算你有自知之明,不过你也不用心急呀,虽然大明朝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是皇家的心里都有你呀,你是天子近臣,两宫太后的义子,这在大明朝那是独一份儿啊!谁敢跟你候总兵比呀?你虽然只是一个广西总兵,可朕到哪里,你就可以跟到那里,这份儿隆恩御宠可不是区区一个总兵该有的吧?”其实朱四依然猜透了候性的屁股里憋着什么屎,这候性如今已经都是大明皇家西印度公司的ceo了,日进斗金的,他还想上天吗? 但是帝王心术嘛,对所用之人必须示之以恩,明之以邢。不能让人家得了便宜还不谢你的好,那是傻蛋才会干出来的事情。 候性多聪明的一个人啊,这么多年来能在朝堂之上屹立不倒、左右逢源、闷头当他的大明西印度公司的ceo,除了自己银子的进项少了许多之外,这隆恩御宠他真的不缺。 靠着ceo的俸禄和提成,以及现在已经腰包鼓鼓的两宫太后时不时的打赏,候性的小日子且滋润着呢。 “万岁爷,小臣苦寻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为皇兄您出力的事情可做了。” “哦,比ceo都体面?那么说这差事就该在你的折子里啦?呈上让朕看看。”候性一缩身,把那折子又塞会衣袖里了,然后理直气壮的说:“皇兄何苦为难臣弟呢,臣弟根本不识字,皇兄是知道的,所以这么多年来,臣弟上不得一本折子,还在您大婚之日差点儿挨打。您打臣弟是为了臣弟好,可挨别人的打,臣弟会觉得羞臊。臣弟今日这番出班请奏的派头还不知道在家练习了多少个来回儿呢,结果还是被您一通臭骂,臣弟的那点儿俸禄,如今也养不起幕僚,若要是因为写几个字去劳烦自家的子侄,臣弟又丢不起那个人,所以今日的折子上面儿一个字儿也没有,臣弟如果不等到朝散之后才来说给皇兄听,丢人就丢到姥姥家了。” 九百九章 听懂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要官儿啊?要官你就说,朕觉得合适的都可以给你呀!你那个ceo若是想不做,朕还可以找人替你。” “做、做,ceo当然要做,让别人接管皇兄的西印度公司,臣弟不放心啊。这次臣弟不是要官,臣弟发现了,这广西总兵的位子正好可以帮助皇兄您办官场上的事儿;而西印度公司还可以为皇兄一年赚上十几万两的银子,没准儿前方将士们的军功章里,还有臣弟的一半儿呢。”也不知道候性在哪学会的这词儿,让朱四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候性接着说:“今日臣弟看到那易士佳从占城运回来一百多船的粮食和财货,臣弟就暗骂自己无知,贪恋家小。这些功劳原本是皇兄赏给臣弟的,可臣弟有眼无珠,识不得真佛。可是朝堂上皇兄还说可以帮助易士佳实现他的诺言,大明可以适时的出兵帮助那个什么猪打这个什么猪。”朱四挠挠头才想起来,不由得又骂了他一句:“你特娘的说的是朕准备打那个交趾的郑主对吗?怎么在你嘴里他又变成猪啦?” “啊,对对对,管他是什么猪呢,皇兄说要打谁,他准得死的不明不白!” “放屁!怎么就不明不白啦?朕这回就让他死个明白让你看看!”候性一缩脖子,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却只是惊吓,脸皮已然保持原有的厚度。 “皇兄想让他怎么个死法儿,其实这事儿可以交给臣弟去办啊,皇兄不会忘记臣弟才是广西总兵吧?那收拾安南猴子的事儿不正好是臣弟的职责范围吗?” “什么就成了你的职责范围?你知道自己这总兵的职责是什么吗?要是真知道你就不会一天到晚死皮赖脸的陪朕搬家玩儿啦!西印度公司的经营,最近也没见到红利的增长,朕还没来得及骂你呢。你倒好,自己找上门儿来了,没有圣旨,你去收拾一下安南猴子试试?那叫乱起边衅,是罪过知道吗?”候性又厚着脸皮往朱四跟前凑了一凑:“臣弟这不是来请旨了吗?如果您不承认自己的屁是臭的,臣弟一定会向天下宣布臣弟闻到的是香的,臣弟就听皇兄您的话才......” “你特娘的到底会不会好好说话?信不信老子这就撤了你的职,徙你个几千里到西北的羊圈里找找看有没有为君分忧的机会去!”候性连忙后退着,双手直扑棱:“臣弟又说错话啦,文盲,没文化,该打。”一边儿骂还一边儿抽自己嘴巴子。 不过抽完了自己,这混球儿就又贱呲呲的凑了过来:“皇兄您知道,臣弟打在河南老家的那时候起,就成天竟是和一群劫匪混在一起,因为自己当时打劫了一个富商,后来被县令下了罪,最后臣弟还把县令给打死了。这才被广东的丁魁楚包庇来到了南边儿,这才得遇皇兄的恩典。这打劫可是臣弟的老本行儿啊,臣弟还可以将江南江北的一众恶人统统召唤到安南,帮助皇兄去番邦为害一方去。” “朕就这么龌龊吗?” “这不是龌龊啊,这不是皇兄您说的什么......总之是让自己国家富强起来,让别人嫉妒到死的那句,嗨,反正臣弟学不来您的那些好听的。”朱四揪住已经凑近了的候性的耳朵,咬牙切齿的蹦出几个字儿来:“不是你不会说好听的,而是你的话忒难听啦,不过你的想法还是值得鼓励滴。这样吧,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促成的,你先安排着,尤其记得把那些车匪路霸们都沟通好,告诉他们安南才是大财主。把这些事儿都运筹好了,也就到了该收拾交趾的时候了。到那时,朕就让你替朕分忧一回,不过抢来的钱财要像易士佳一样,该入户部的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到时候朕有的是赏你!”一听到朱四有了许诺,候性乐的差一点儿蹦起来,咧着大嘴说道:“得嘞,皇兄您就瞧好吧,臣弟不把安南的猴子们都抓回来给您开一个动物园儿......” “现在都管那破地方叫交趾,不叫安南了,再说朕要那些猴子有什么用?你抓回来多少,都自己去当饲养员!”候性一听话不对头,又把想说的憋回去了。 朱四又问他说:“你要去广西,又不肯放下西印度公司ceo的担子,那里一旦出现了亏空,朕找谁要去啊?”候性故作深思装的想了半天,认真的说道:“臣弟是想为皇兄赚更多的钱,去干臣弟的老本行,靠抢的,却又不能眼看着亲手建立起来的西印度公司倒闭,那就干脆两件事情连成一块儿来干,皇兄觉得怎样?”其实扯来扯去,这才是候性要说的正题,朱四早就明镜似的,候性就是想把将来要去海外的水师和掳掠的差事都揽到自己名下,毕竟他的西印度公司也是因为有一个这样的目的朱四才建立起来的。 这并非是朱四所不能接受的,然而朱四目前还不想看到征讨四夷这样的大事被某一人独揽,大家都来竞争才能找到、或是拼凑出一条最有效的行动路线。 但是朱四也不想只说,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可以考虑,不过要慢慢来,以观后效。你先经营好西印度公司,并且把你刚刚的想法计划好,等成功之后,再决定下一步该如何打算。不过朕可以先给你交个底儿,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将来可以成为大明皇家西印度公司的雇佣军。他们属于朕雇佣的军队,由你来指挥,但是原则上并不隶属于兵部,这支军队可以雇佣任何国家的武装人员,执行的也都是西印度公司所要达到的目标,你听懂了吗?”候性的头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着,他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朱四也因为候性的想法,让西印度公司距离最终要实现的发展方向更近了一步,也许候性这个广西总兵应该能足够对付那些交趾猴子了,谁知道呢? 又是一次难以启齿的预谋,又是一个混蛋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只是不知道这个混蛋将来是会被交趾人剥光了活活打死呢? 还是会带领一帮江湖好汉跑去交趾成功的替天行道。总之这将是一个大舞台,所有不同的人生都需要被演绎,猥琐一点的人也可以在恰当的环境中找到真爱! 九百十章 饮马渡秋水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夏日的和风并没有给多尔衮的帅帐添加多少暖流,在黄河两岸,明军所控制的区域之内,山西、河南的百姓正在从远至近分批的撤入关中。 这样的场景只要想一想,便会令多尔衮不寒而栗。他太了解明军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了,当初他的哥哥,后金天聪汗皇太极就是用这样的伎俩把大明朝的根基一块儿又一块儿的挖空的,如果他还能够想起比他哥哥更狠的一位,那么在成吉思汗的年代里,蒙古的区区十万铁骑也是通过这样的方法一步又一步的削弱大金朝的山西、河北、直至最后的全国的,而那个时候的大金朝,带甲百万,仅野狐岭一战,大金就出动了四十余万人马,其中骑兵便占了半数,虽然最后金军战败,但是这样的阵容也说明了金朝末年的国力远比明朝的末年要强盛许多,那带甲百万真的不是号称。 所以成吉思汗选择了久久不入金朝的中都、不攻打北京城,而是凶猛的攻略大金的北方诸省,将所见到的人和物统统掳掠一空,并将主攻方向放在了金朝西北与东北等地的十二处群牧监的所在位置。 这些群牧监被蒙古骑兵夺得后,使得金朝从此失去了牧马地,更是被蒙古人抢走了令人咋舌的三百万匹战马。 蒙古人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的掳掠,最后迫使金朝不得不迁都开封,自动放弃黄河以北。 此时,多尔衮正在与范文程商议应付山西及河南百姓被明军迁徙的对策。 范文程说:“如果听之任之,大清朝的结果一定不会比崇祯皇帝的大明朝好上太多,而且我大清在关内几乎没有根基,明军一旦成功的实施了这招釜底抽薪之计后,也许我大清输的会更惨。”多尔衮紧闭着双眼,靠在椅子上思踱了片刻说:“孤王还是不理解明军依靠着什么使得两省的百姓如此的听命与他们,难道就凭借着情报中说的将陕西那些贫瘠的土地分给两省百姓?这些百姓已经在山西河南造了反啊,他们很多人中已经抢到了大量的土地和财富了,而为了朱由郎的命令,他们中有许多人竟然连到手的这些都要放弃。”范文程回答:“是的,摄政王看得很清楚。大清能够依靠的一些山西、河南地方上的保甲和乡绅已经在一系列的起义和暴动中被杀了十之八九了,按照正常的想法来看,地主、乡绅能够活着的,要么已经成为了起义的一份子,要么就只好夹起尾巴做人。可是如今山西、河南这两省战乱不断,起义的农民希望投靠明军的队伍,安分守己的百姓们则本来就希望躲避战乱,这就使得明军轻而易举的便说服了两省大部分的百姓啊。”多尔衮微微点着头说:“哦,这样就可以说得通了,难怪孤王命令谭泰从大同向西出发阻拦明军迁徙山西的百姓,又派了另两路耿仲明和朱马喇,分别去河南南阳周边和洛阳以西阻止明军迁徙河南的百姓,却都没有取得成功。”范文程摇着头说:“是啊,这又怎么会成功呢?除非这三路大军把所有见到的百姓都抓起来投进大牢,否则大军所到之处,老百姓是可以暂时放弃离家出走,可大军需要巡视的地方太多了,他们刚一离开,身后的百姓就会立刻打起背包和行李卷儿,哼着小曲儿赶奔陕西。因为那里没有战乱,还有他们的军队和土地。”能给多尔衮留在帅帐里端坐的一个理由是他如今在等有些人找上门来,当然这些人不是债主了,而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第一个这样的消息是探马带来的:“启禀摄政王,平西王的大军已经和明军太原的攻城部队交战了两天!”多尔衮:“战果如何?”探马答:“我军大胜!阵前斩杀明军136人,缴获陶器数十件,伐木工具若干。”多尔衮跳起来大骂:“他吴三桂是去抓民工去了还是去盗墓了?没缴获到武器吗?一百多人的数字什么时候就变成大胜啦?尔胆敢戏弄本王?”探马答:“奴才不敢,斩杀的敌人数字确实不多,可是平西王如今却已经将明军围困在了数座大营之内,如今遣奴才来请示摄政王何时进攻。”多尔衮喊道:“本王只是说要他诱使敌军主力前去救援,他应该给太原的明军制造更大的威胁,能全部歼灭也是可以的。立刻回去告诉他,既然等不到明军的援兵,就应该立即消灭被围之敌,不可贻误战机!” “遮。”等到探马走后端重亲王博洛对多尔衮说道:“莫非吴三桂有二心了?”多尔衮摇头道:“即便他吴三桂有了二心,也绝不会去投奔小儿朱由郎。”说完之后,便再无下下话,只空留着博洛在那里等着他的下文。 旁边的范文程这时出来解释了一下多尔衮话中的意思:“当年李自成打到北京城时,吴三桂和他的关宁军近在咫尺却行动迟缓,一直在路上磨磨蹭蹭。吴三桂的首鼠两端最终没有让崇祯皇帝等来救兵,而吴三桂却等到了北京城破、崇祯身死社稷的消息,得到这个消息后吴三桂便飞速的赶回了山海关。这些情况其实大家应该都清楚,而且这崇祯帝和李自成的死都跟他吴三桂有莫大的关系。而如今的南明皇帝是崇祯的族弟,朝中半数的重要将领又都是李自成的亲随旧部,这些人哪一个会容得下他吴三桂呢?”多尔衮听到范文程的话禁不住笑道:“呵呵,如今的吴三桂大概也只有与我大清同坐一条船才是安全的了,此番他的行动也许是又犯了老毛病,是为了保存实力罢了。但是只要本王给了他明确的命令,他必然不敢推辞,即便是打些折扣,也定会把本王的命令执行一下。我们不要多想了,如今最重要的是盯紧了刘文秀什时候出来。” 九百十一章 猴急 多尔衮想怎么紧盯都可以,刘文秀出不出来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在太原城下被围困住的刘体纯也盼着他能来呀,可是刘文秀压根儿就没打算出去走走,住在平阳府城里整日悠闲的很,不论多尔衮和刘体纯怎么对他眉来眼去都无动于衷。 可人家毕竟是方面军总指挥,压着刘体纯一级呢。虽然都姓刘,可人家的刘姓儿前面还带个王爷头衔。 刘体纯不但归人家管,头衔还只是个伯爵,中间还差着公和候呢。刘体纯手里拿着刘文秀的飞鸽传书上面就几个字‘尽力控制损失、坚守或便宜行事。 ’来不来凑趣儿帮忙一个字儿没说。刘体纯这个气啊,心里骂道:“坚守我守得住吗?便宜行事我跑的了吗?这两样那样能够控制住损失?人家是骑兵,咱是步兵,还都是只穿衣服没有护具的轻步兵。人家吴三桂的关宁重骑兵杀咱不跟杀鸡似的?就凭着四周的几个木栅栏就能把80000大军都变成王八?这年头王八也照样能炖那!我说当初刚攻打太原的时候他刘文秀怎么先让我高筑城垒呢,原来是让我先在这儿给自己好好挖一坟,最后把自己埋这儿啊。行吧如今也没别的选择了,吃完这手里将近半个月的粮食咱就去另一个世界吧。不过就算挖坟咱也得挖个大一点儿的,而且还要继续挖。”想着想着刘体纯忽然猴急的喊着底下的人赶紧继续去挖。 吴三桂本打算把刘体纯困死在这里,等粮食吃光了他们自己就会从藏身的罐儿里爬出来。 可这摄政王是哪根筋不对呀?命令歼灭这只明军,还不要贻误战机,攻打数万明军防守的营寨这可是要赔上不少弟兄的性命的。 指望着从尚可喜的太原城里借出几十门大炮来放几响,发现明军营寨里大炮也不少。 尚可喜的大炮却不多,但尚可喜还是看着同僚的面子上借给了吴三桂20门炮,不过用起来还是发现对明军根本造不成火力压制,想要靠大炮把敌营炸平更是胡扯。 这个刘体纯天天叫人抬着大炮找吴三桂对射。弄得吴三桂最后连炮兵都死光了还要找尚可喜去借,可人家智顺王说了这个可没有,火炮再也用不上了,那就还回去吧。 这有一天老吴就以还炮的名义进太原城找老尚商量合兵攻打城外明军的事去了。 去了小半天儿连口饭都没混上,人家尚可喜只是笑呵呵的请他吃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并告诉他说:“我这两万多人还是刚凑出来的呢,打光了再守太原?日后没了军功我不是要喝西北风了?从湘江战败,我带兵逃跑后,就被摄政王罚了三年的俸禄,至今都没领到工资呢,和你联兵?万一血本无归,到时候我是要钱没钱、要兵没兵啊。再说以咱大清朝现在的情况,要是我的这点儿人都打光了,你认为摄政王还会再给我把人数凑上吗?看在兄弟的面子上,你死去吧。”吴三桂就这样在刘体纯周围一踌躇就是十天,又被多尔衮催促了两回,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准备和刘体纯拼了。 其实他不知道要是在等上五天就不用拼命了,刘体纯再过五天就该挨饿了。 大狼小狼被吴三桂堵住了一窝,可是那个摄政王非让他钻进里面去掏。 关宁军已经试着攻击明军大营几回,面对着窝儿里龇着牙的明军们,吴三桂还是没敢发狠。 攻了三个白天都毫无进展,还被刘体纯来了六次夜袭,第一个夜里三次夜袭,第二个夜里被夜袭了两次,第三个夜里一次,而在后半夜,刘体纯却带着明军跑了,营中只剩两日的存粮让他无法再坚守下去了。 可多尔衮的命令是不要贻误战机啊,这死命令又害的吴三桂追了半夜又一个上午。 路上杀伤了很多明军,最后终于在离汾州二十里的地方追上了刘体纯的主力部队。 双方就在这汾水岸边,一边追一边打,当然了刘体纯的军中一半的人马,也只能够对关宁军下下绊子、砍几条马腿儿。 野战中能够给关宁骑兵造成直接杀伤的兵种主要是弓箭手和的透甲枪阵(绿营汉军也有配备这种武器)。 当关宁骑兵冲过来的时候刘体纯命令两万明军组成了队列密集的矩形阵,阵列的正前方是4000名手拿透甲枪的步兵,这些步兵将透甲枪的尾部枪鐏斜插在地上,枪尖向前,此枪枪杆长九尺,枪头长一尺三寸,枪锋用钢三寸,似一针状,锐利无比,摆好这个枪阵不用冲杀,只等着骑兵撞过来就好。 理论上是这样的,能够有效运用的前提就是前阵中明军士兵的胆量,当面对数以万计的战马袭来的洪流时,那种万马奔腾的声音和气势上的压迫所造成的恐惧心里不是谁都可以抗拒的。 这就还需要矩行阵后阵的弓箭手狂发飞矢压制骑兵的冲锋,除了能给骑兵造成杀伤之外还能为前阵的士兵壮胆。 关宁军冲阵的是吴三桂带来的万余骑兵,后边不太远还有更多的后续部队向这里赶奔。 眼看刘体纯已经严阵以待了,是等待后队还是马上进攻取决于吴三桂的选择。 他示意大军停止前进,自带着数骑奔向了附近唯一可以观察明军军阵的土岗之上。 他极目远眺,发现此地的东西向是一条大路,这条大路从一大片比较茂密的树林中穿过,刘体纯将矩形阵摆在了树林边缘的大路上,吴三桂抬起了拿着马鞭的手,向着明军军阵指点着说:“前方的明军主将就是刘体纯了,诨号刘二虎,在李自成的军中人称‘飞虎’啊。虽是一员猛将,但是颇会用兵。如今他在这里摆下阵势的用意显然是为了阻挡住我军对其残余部队的追杀。此贼利用这里的地形还可以防止他们被我军从背后或者两翼合围,老夫也没有发现能够撇下这些敌人然后绕路追击其余远遁明军的可能啊。” 九百十二章 势同水火 吴三桂刚刚对敌情进行了一番描述,一旁有随从附和他说:“王爷,这个刘二虎曾与如今明军中的主要战将郝摇旗(郝永忠)搭档,降明之后与另一部李自成的侄子李过(李锦)和李自成的妻舅高一功(高必正)那一伙分成为明军中两股李自成旧部的最大势力。这伙儿贼人虽然对于西北的地形比我军要熟悉,可是他们如今已成为王爷的笼中之鸟。擒得此贼对明军的打击会非常的大,明军眼下也无非就是依仗李自成、张献忠的旧部骁将撑撑门面而已。杀得此贼如同断去明军一臂,恭喜王爷当立此大功!”吴三桂骑在战马上来回的在土岗上踱了几步后下令道:“将我军的一万骑分成三队,分批轮番以锥形队列向明军试探进攻,一旦突破全军压上,通令后续部队尽快向这里集结。” 两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两个势同水火的仇人,此生无论何时何地相见,只要是时机,就一定会有我无他,李自成的旧部与这位平西王爷的家仇国恨永远都没有调和的可能。只是这时机错在了如今的刘体纯手中牌面不够,否则这二虎根本不可能逃到这里来,在太原城下就一定会想法结果了吴三桂的性命。更多的关宁军在赶赴这里,刘体纯深知自己此战已经是凶多吉少了,但是他目前却无法逃掉。太原城下加上逃到这里的一路算算,自己被打散的以及伤亡了的军卒绝对不会低于三万人,与吴三桂数天的战斗下来也只杀伤了关宁军大概五千多人马,刘体纯当然不甘心在若干年后又再次败在死敌手里,也许还会败的非常的惨。刘体纯恨恨的想着:“至少要用这一战挽回一些颜面,当年之仇虽然只有等到来日再报,但是今天,老子定要让你好看!” 兵罢淮边客路通,乱鸦来去噪寒空。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 仲夏的午后,风吹散着暑气,这风四处的游荡着,它左右顾盼着脚下的这两片树林,似乎总想要寻找空隙钻入林中,再摇曳着一颗颗的绿荫,最终想要将他们全部按照自己的意愿转动方向。树林是否应该按照风的意愿重新排列顺序?或是按照风的意愿生长或是死去?这最终取决于风与树谁更能坚持。大自然中力量的此消彼长,发生在我们生活中的每一个瞬间,被观察在每一个有心人的眼中。一朵浪花能否最终击碎礁石,要看她是否能顺应大潮的方向。偶尔的峥嵘或许也能被记忆下来,有的时候是一种巧合、有的时候则是一种必然。 吴三桂在人们的记忆中,更多的是吴梅村《圆圆曲》里的那一句‘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是个多少年来令女人感动又令男人叹息的悲情故事。悲情故事的男主角——吴三官人想必该是一个不爱坚持原则,苦等一万年太长,只争朝夕的人。他自然称不上英雄,英雄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甘心去做敌人的鹰犬。无论怎么被迫,如何的无奈他都出卖了那个生养他的国家,松锦大战第一个带头逃跑的就是他和王朴,而崇祯帝却杀了王朴而放过了他。可他对于这个活了自己一命的恩人崇祯是怎么做的?当李自成率领50万大顺军进攻代州的宁武关时,明军宁武关守将周遇吉仅以5000人据守。虽然最后周遇吉夫妇皆力战而死,然而他们却让大顺军为了宁武关付出了超过7万人的伤亡,这就说明大顺军的战斗力真的不强。如果大同的姜瓖、居庸关的唐通都能支援一下周遇吉,哪怕是据关死战也好,如果山海关的吴三桂能够迅速驰援北京,那么即使面对李自成剩余的四十余万大顺军,大明也不会败亡。可历史没有如果,大同总兵姜瓖、居庸关总兵唐通以及居庸关监军杜之秩都是不战而降,而吴三桂在这最后的时刻又不肯出兵救援被困在北京的恩人和君父。如果再算上被他亲手用弓弦勒死的历史上的永历皇帝及永历皇帝的幼子,那么身为明粉儿的我们可以说很难对他有好感。 可无论明粉儿如何的唾骂这个大汉奸,他大概还是会博得许多喜欢被宠着的女性朋友们的喜欢的。当然了,仅仅用这些特点描述这个剃发卖国的汉奸是不全面的,您想知道这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大众男神是如何形成的吗?您想知道如果他在万众瞩目之下,去参加一场为他这个大众男神所举办的颁奖典礼时,面对闪耀的聚光灯,他会讲出些什么更曲折、悲惨的人生告白来博得自己女粉丝们的眼泪吗?“那么好吴先生,我是主持人。我想请问吴先生,在那个令你的粉丝们飙泪的爱情长卷中,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些什么?能跟电视机前的朋友们分享一下吗?”吴三桂这时面对着镜头,应该是激动地许久都说不出话来,经过了不知道多少顿饭的功夫以后,他终于声音颤抖的朗诵起一首诗来:“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哇,真的是好浪漫哦,可惜我听不懂,抱歉我没上过学,请你详细的解释一下这些发生在您身上的浪漫爱情经过吧?”吴三桂抢过了麦克风开始演讲:“那是在一个大风小嚎的日子里,我得知了我的爱人被刘宗敏抢走以后,便让我的父亲吴襄去管刘宗敏要钱,哦不,是去要人。没想到刘宗敏这畜生他不但不给钱还打人!”“这么说来你想要的还是钱对么?”吴三桂愤愤的说:“那个马子可是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为她赎得身啊,五百两啊!就算这会儿折了旧,他也应该至少给我一半银子吧?”“在理,在理,依我看二百五这个数字对您来说很公平。” 九百十三章 为什么打人呢 吴三桂接着说:“可他不给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打人呢?所以说,我势必要报此仇,否则妄为我爸生的。”主持人:“我先不问你做胎儿时是如何的另类,我只想问你后来是怎么报仇的呢?”吴三桂说:“我后来摇人过来啦,接着就在山海关一片石大战中把他们给打败啦。”主持人:“痛快,真是快意恩仇啊,那么再后来呢?”吴三桂说:“再后来他们就千刀万剐了我全家三十八口啊,他们简直是禽兽不如,丧心病狂啊,真是太残忍啦!我要控诉他们这令人发指的罪行!”主持人:“真的很残忍,这样做也太不经济了,就算是三十八口猪,这么弄完了也没法吃啦!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你准备为了那二百五十两银子回去找大顺军拼命的时候,你的家人是在哪儿呢?”吴三桂说:“他们当然都在大顺军的手里啦,否则后来怎么会被千刀万剐呢?”主持人:“哦,我懂了,这么说你当时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家人还在大顺军的手里对么?” “对呀,他们简直太不江湖啦,完全不顾我失去父母家人的感受。所以那场仗我杀了他们十几万人,真是痛快。”主持人:“我想先把这事儿的先后顺序捋一捋,应该是你和鞑子兵先杀了人家李自成十几万人,而且那个时候你的家人还在人家手里呢,是这样的没错吧。那么我请问,当你准备和李自成他们开片儿的时候之前,你为什么不把你的家人先搞出来呢?有杀人家大顺军十几万人的时间,你怎么不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去救出那个为了你而怀胎十月的父亲呢?......诶,这是谁呀,这是谁把话筒给拔啦!都停,都停!你们不是粉丝吗?怎么还上来打男神呢?我们这是颁奖晚会,不是杀人现场!都不听是吧?都不听就给我也腾个地儿,我也要上去揍这丫的。”还是这个吴三桂,眼下他的目标就是刘体纯麾下的八万明军。 可是无论笔者有多么的讨厌这个人,笔者都没有权利跳出来随便的弄死他。 战争总是在追寻着它自己的一套原则,在这套原则中又会将各种因素综合的汇聚在一起,然后逻辑的推理出最后的结果。 在这套原则之中,就算是上帝也没有随便的捏死一只臭虫的权利。所以在这只臭虫不应该死的时候,你只能咒骂的看着它继续的咬人。 写到这里就连您也会猜的到这场战斗将会是一场什么样的结局,是的,这应该会是一场屠杀,两万人的明军轻步兵组成的矩形阵正在抵抗着一波又一波关宁重骑兵的攻击。 但是刘体纯却发现了,现在的关宁铁骑和当年与大顺军在山海关大战过的,并且后来还一路追杀过自己的那支关宁铁骑已经大有不同,刘体纯曾学习过这样的战法,如今这支关宁铁骑如波涛一般随波逐流的冲阵、试探,继而他们总会发现到对方军阵的某处或者是几处薄弱地点,然后他们会集中兵力猛攻这些个薄弱点。 这样的战法其实更加地像成吉思汗的蒙古骑兵的战法。当刘体纯发现到关宁军战法的变化后,他连忙一面焦急的来回摩挲擦拭着自己手中握着的盘龙棍,一边与身边的几位裨将和千总推理战况,刘体纯说:“当年成吉思汗就教育过自己手下的战将们,攻击步兵军阵时骑兵就要像波浪一样,一波一波的触及敌人,发现弱点、寻找突破口。然后全军再乘势钻进这个突破口,再然后就是一场屠杀了。如今这种屠杀正在等待着我们,吴三桂现在正是在用这种战术来对付我们的。”几个裨将和千总们问道:“二虎哥,如此一来我们将如何应敌?”刘体纯回答:“这蒙古重骑兵的战法陛下曾经教授过秦翼明将军,而我军在校练营集训时,秦将军跟我和其他将领讲过这种骑兵作战的方式。”有几个人等不及的催促道:“我的哥哥呀,你快说吧,再玩迟疑一会儿咱们就都得完蛋啦。”刘体纯一边继续摩挲着那根盘龙棍一边说道:“陛下何其圣明,一生从未上过战场,却对兵事战策了如指掌,这四百年多前蒙古人的战法我们汉人中又有几人能够了解?只是我当初学习时,倒是把步兵该使用何种战术应对这样的局面给忘了。”几个千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你这不是废话们吗,嘚吧嘚说这么多你倒是把最关键的给忘了。 刘体纯又像是自说自话的讲了一句:“也不会都忘了,只记得此时应该将处在最前面的弓箭手没每隔五十步列为一组,每组可有三百名弓手,专等着在自己面前的枪阵被突破时,对突破进来的敌人实施密集射杀。除此外再想不起来还有些什么了。”诸位千总也没等着刘二虎再废什么话,赶紧一溜烟儿的都去布置了,只剩下二虎一个人依然独自在风中凌乱。 马蹄声、喊杀声、长枪入肉的噗噗声,箭头入甲的铮铮声,还有火枪的声声巨响。 这些声音早已掩盖了树林里沙沙的背景音,将主旋律定格在抗争的题目上,这场战斗通过许多生命的消失,在完成着它最后的华彩。 关宁军的第六次冲锋刚刚退去,第七次的冲锋又再次袭来。两千多重装骑兵的万余只马蹄向后掀起了高高飞扬的尘土。 心中的自信和身上的护甲,以及如飞的马速就是这些骑士的本钱。在距离明军前沿只有百步的时候,一声声的惊弦响起,明军的弓箭像灵蛇吐信,掠起恶毒的风声刺向它们准备去了结的那些性命。 伴随着万箭起飞的舞步,关宁军很多将士竟然迅速消逝在明军的视线中、躲藏到了马腹的一旁甚至是马腹下面去了。 有些马上的骑兵还搪飞了射向自己的箭,那迅疾的手眼令人称奇。可还是有一些不幸运的骑兵应声中箭,这些轰然倒地的身躯立刻便平复在了如凿的马蹄之下。 九百十四章 狗撵兔子 又是一连三四波箭雨的洗涤,能够在这以后依然幸存下来的人,不单单靠的是运气,还有他们多年练就的镫里藏身和手疾眼快的真本事。冲到军阵前方的骑兵手里拿出了关宁军标志性的武器——三眼火铳。随着引信的点燃、火铳的击发,前排很多的明军被射杀了。没有被击中的明军也迅速的被杀死在这种武器的锤击之下,但是骑兵再向里冲锋还将继续面对后排明军锋利的枪尖。有许多关宁军被透甲枪刺中了战马,再向军阵内冲去一段路后,又有很多骑士被穿透了身上的铠甲。不久后,关宁军还是再次坚持不住并撤退了下来,并扔下了三两百具尸体。又过了一阵,关宁军的号角再一次响起,冲锋也又一次的袭来。通过他们一波又一波的试探性攻击,终于还是有一些处在阵型最前沿的明军士兵再也经受不住被千军万马一次次的冲击和恐吓了。眼看前面的战友一列又一列的战死,接下来面对这恐怖攻势的就将会是自己,此时处在最前排的一批明军士兵终于开始了内心和身体的同时摇摆,他们的枪阵不再挺拔了。这就让有些清军骑兵胯下那原本非常脆弱的马腹得以逃脱掉明军前阵的长枪。明军阵线上终于出现了一块真正意义的缺口,关宁军开始向这个缺口内聚集,并试图由此处将明军的阵型撕裂。当潮水一样冲进缺口的关宁军在面对密集的乱箭时,又如同撞到了礁石一样,一浪一浪的波涛又仿佛忽然沉寂了下来。可再一次的失败并没有让关宁军气馁。当号角再次响起后,又会有这样的骑士前仆后继着,直到彻底的将明军的长枪阵撕裂开来。于是,更多的关宁铁骑都加入到了这场冲锋之中,就连吴三桂本人都已经加入了进来。 明军终于顶不住了,他们开始崩溃了。刘体纯再发出了最后一道命令后,便带领着自己拥有战马的卫队绝尘而去,逃向了汾州。余下还没有被杀掉的明军步兵,则根据刘体纯留下的命令,就近钻入了两边的树林,这让关宁骑兵很是费了一番周张。如同狗撵兔子一般在丛林里一边奔跑一边捉迷藏。直到傍晚也没有抓到多少只兔子,倒是有些骑兵还被那些在树林内上窜下跳的明军杀掉了,并且被夺去了战马。 太阳终于落山了,吴三桂无奈的收了兵,撤到了林子的边缘,准备在丛林外围等上一晚,再围剿从林中逃出来的明军。却不料当夜多云有风,昨夜里的那个本就长得不太齐全的下弦月干脆就回家睡觉去了。这让吴三桂也心里发慌了起来,清军在明、明军在暗,他哪能猜到在自己正做着美梦的时候,明军会忽然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照着他的屁股来上几刀呢?小心为上,风紧扯呼吧,反正任务大概也算是完成了,至于这林子里的明军将来跑到哪里去、日后都会去砍谁的脑袋、甚至于再娶几个媳妇、会生几个孩子、那些孩子又都应该管谁叫娘,那都不是他老吴该管的。他只该回去好好的心疼一下在这几日的战斗中损失掉的8820名骑士,这些人都是他的心尖儿、他的棺材本儿、是他升官发财的倚仗。这些年来作为大清朝的汉军武官,他不但牛,而且还有很多马。这是优势、也是劣势,其他汉军损失后,朝廷也许、可能、大概、差不多还会有新兵来给予他们补充。而他吴三桂连那个也许、可能、大概、差不多都不用去想了。满洲的战马会补充给汉军吗?人家自己还未必够骑呢。想都不用想,自己的手下要是都死光了,那就直接回家等着去做一个清庭大大滴良民吧。到时候高官厚禄看着别人做,黑锅黑马勺什么的只有自己来背。这不就要破坏了他吴三官人的三观吗?他老吴这辈子无论面对哪一个大金主,都是只卖艺不卖身的!这是原则问题,否则就会被玷污了自己站街女的清白,那还怎么出去见人呢? 这一战吴三桂已经斩杀和降服了近四万的明军,他大可以带这些活人和死了的人头回去,送给睿王爷去数数的,到时候摄政王的脸一定会乐成一朵菊花的,够了,知足常乐吧,回家领赏去。在回军的路上,想起这点儿好事儿,又暂时忘记了肉疼的吴三桂,那张老脸倒是先笑成了一种菊花的样子。这正是‘官家盼捷报,独奏凯歌还。横尸八千八,阿三乐哪般?举头望忠义,低头思工钱。麾下五万兵,独为陈圆圆。’ 不但没有攻下太原,还被仇人脱掉裤子狠揍了一顿,虽然上半身还是完整的,可下半身的耻辱更让刘二虎窝心。 这场令人啼笑皆非的败仗发生了十多天以后,收拢完散落部众的刘体纯又数了一数,手中还有43000人,不过陕西还有他的大顺军老底子10000人。明知道此战凶多吉少,一生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刘体纯怎么会把那帮老兄弟们带来冒险?更何况当初留下10000人在陕西,就是蜀王刘文秀对他将要面临的心灵创伤的一个补偿。其实刘文秀一辈子都是个好人,爱帮人和稀泥,很懂得体谅战友。想想这些事,二虎倒是不觉得太委屈了,但是跟吴啊三的仇不但还得报,而且这仇恨还有继续加深的趋势。于是,一封李锦、高必正、郝永忠和刘体纯的联名信出现在了朱四的案头。信的主要内容就是让他们心中的偶像朱四爷,再给它们出一个不遭雷劈的发财主意,把吴啊三那只老狗尽快给办喽。怎么发财其实朱四也是很关心的,可至于什么发财的主意能不遭雷劈,就主要得看老天爷在那些天下不下雨。基于这套理论依据,朱四回信时劝说他们几个再多等两天,到了冬天就没雨了,更不可能遭雷劈。 九百十五章 打不下 这不管有雨没雨,山西的局势也都剩一团浆糊了,可是浆糊就得有个浆糊的样子,把多尔衮的清军主力粘住能做到不? 可能做不到,就这些明军整天的把汾州,平阳两府的坚城当做罐头盒子,把自己往里一扣。 让多尔衮一直都吃不到嘴里,那他还不改变饮食结构?可是他多尔衮一回身儿,明军就装模作样地打太原,他再转身,明军又赶紧往罐儿里钻。 这不诚心给摄政王添堵吗?多尔衮总不好每次都只叫吴阿三去做援兵吧。 多尔衮打不下汾州和平阳府,刘文秀想要拿下太原也是作白日梦罢了,他除了真把山西明军装到罐儿里之外,对太原的进攻那都是在梦里完成的。 难道还想再被追一次?那样的牺牲也得体现出价值来呀。例如像上一次调动了多尔衮,让朱四在南京城得了一个天大的实惠。 可是南京就只有一个,但与南京拥有相同价值的地点倒也不是没有,其实这个可以有,比如整个淮河以南地区。 晋代以后便有一句军事谚语:守江必守淮。淮河的战略地位对于南方政权来说不亚于长江。 只有当长江和淮河合并成南方政权的江淮防线,才能为南方政权提供真正的安全屏障。 历来的北方政权一旦从淮河以北向南方政权进攻,从来都是凶多吉少,强大如蒙古铁骑,在这些强人最强的那些日子里也没有从江淮防线打垮宋军的防御。 最后只能艰难的从四川三次进兵,才在南宋君幼臣昏之际趁虚而入,由忽必烈最终完成顺长江而下的统一大业,南宋的国都都丢了,太后都被俘北上了,淮南还在宋军手里呢。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江淮防线是怎么联动的呢?这个答案是北方的骑兵一旦从淮河开始向南出击,就会陷入淮南的水网地形,深入进来就又会暴露两翼。 只要南军调度得当,总会在长江后边好好的睡几天后,精力充沛的北上找正在淮南撞城墙撞的已经成为释迦摩尼的北军的屁股,再狠狠的踢上一顿。 最后北军就会一手抱着头、一手捂着屁股,蹦蹦跳跳回家去,开开心心查红包,而这种大包一定是肉做的。 话说这一天,午后的骄阳沐浴着处在幸福之中的南京,连年的征战而难得闲暇的朱四终于过上了慵懒的日子。 每日散朝后总会和两个小捣蛋儿子玩儿上一会儿,然后怀抱着朝阳公主一起吃过一顿午饭,别人抱着孩子吃饭不太舒服,可朱四却有这个本事,一边逗着朝阳公主,一边自己吃饭,最后在朝阳愤恨的哭声中再把她还给舒窈。 饭后随便去哪里走上一走,这便是令所有世人都羡慕的帝王家。一年中有半年在战场上,一天又有半天都不在家,在朱四的眼里,因为自己的忙碌,让这个家总还是缺少了一点点家的味道。 这让前世在普通人家里生活了数十年的朱四,对家人总会感到惭愧。朱四心中总会在想:“来日的路不会太平坦,今天的身边人一定要珍惜,人有离合悲欢,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不知到何时就会和他们一分两地,各奔西东。”抬头看向天空,秋高气爽,金风习习,这是朱四最喜欢的季节。 漫着步、背着手,阖家人一起出了皇城又走出太平门,快到中秋佳节了,回首今年好景,泛舟在玄武湖上。 让朱四心中的收获和憧憬化作了无端锦瑟,一边在玄武湖上抚琴,他心中又在浮想:“就用这一弦一柱漫奏华年,珍重轻弹,切勿折断。管他是我梦蝴蝶还是蝴蝶梦我,今生的沧海月明亦可醉心。就算天下所有敌人都想让我流泪做珍珠,我不做珍珠,只做那蓝田暖玉。让这个民族强大着,让这个国家富强着,一直气得那些鬼魅魍魉七窍生烟。此情不必成追忆,只待阳明化百川。”曲中弹奏渐渐奋起,朱四的心亦如烈火。 炫儿听的兴起,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烨儿却在那张比他还大六分的椅子内,坐的昏昏欲睡。 朱四很是奇怪,俯身蹲在烨儿身前,揉着鼻子琢磨他的睡姿。对着身边映出的苏裴走过来的影子讪笑到:“这小子真有点意思,旁边儿闹出这么大动静儿,他也能睡得着?”苏裴从朱四背后走过来,坐在了烨儿睡着的旁边一把椅子上,爱抚的替他擦拭掉嘴边的口水:“官家请看,这烨儿是否就如同东坡居士所悟得那样‘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朱四听后颇不以为然:“朕到是觉得,虽然烨儿坐姿不端,可是心念之上已是超过了东坡居士。不信的话你也写一个‘屁’字,气他一气。看看朕的烨儿能否一屁蹦过江?”‘哈哈哈’,听朱四这样搞怪当年苏东坡的羞愧之事,众人大笑不已。 苏裴待到笑声稍停,便对矗立在一旁略显懵懂的炫儿教导到:“你父皇所说八风者,即:称、讥、苦、乐、利、衰、毁、誉。乃佛家所云四顺、四逆。出自《永嘉集》安耐毁誉,八风不动。当年东坡居士作偈诗‘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自认为身心已颇具修为,就赶紧派书僮过江,拿此诗给佛印禅师去印证。谁知佛印看后,就只翻过纸来在后面写了两个字‘放屁’,便交给书僮原封带回。苏东坡受不住羞辱,随即过江找佛印禅师质问。却见西山寺禅堂禁闭,门上贴一张纸条,写的是 “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苏东坡到此顿感惭愧不已!苏东坡被佛印禅师讥讽不就是经历八风吗? 然而他自诩八风吹不动,却未能经受住真正的八风。但是东坡居士能说出此诗,证明他的修为也是一种境界。 也是可以看清世事,却省人而不能自省。他还曾劝说过大宋朝的皇帝,求治不要太急,听言不需太广,进人不可太锐,安静以待物之来也,然后应之。” 九百十六章 定律 闹了半天苏裴这玩笑是开给朱四的,她这话不但是在教育儿子,更是在点醒他老子。 这是个善意的圈套。她一定是听到了朱四的琴声太急,思度着朱四近些日子在南京城内暂时的慵懒极有可能会积累出更加激进的作为。 想消除这个世界的鬼魅魍魉吗?开什么玩笑,只要这个世间有人的存在,就会留下阴暗的影子。 任何人包括皇帝都不能改变这个定律,因为这个定律就是给人定的。只要你是个人就逃脱不掉,着魔于世界和平而贪功冒进,比起执迷于个人利益而对他人不择手段来说往往更加可怕,更加具有毁灭性,古往今来的改革往往都以失败告终,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朱四可能看得到事态发展的开始,却看不到关系自身的结局。这样的一个人执是除不掉这世间鬼魅的,身为一国之君若想开创一个太平盛世,首先要消除自己的心魔,如此一来乌云自然会散去。 理解了苏裴的良苦用心,朱四连忙正襟,对这个睿智贤淑的女人深施一礼,然后靠岸,独自先行离去了。 走在一条充满感慨的归路上,反复的沉淀自己的心。这位出身于江南书香世家的女子,虽然家世平常,可她的人却真的是兰心慧质。 也许她真的会成为青史中的一代贤后,垂范子孙后世。这是朱四的幸运,也是这个时代的幸运。 次日早朝,在入座之前朱四还在提醒着自己,记住小妹昨日的提醒。然而刚刚开始朝会,就忽然听得幸福又纷至沓来。 兵部尚书堵胤锡奏到:“启禀万岁,有淮西军情奏报。” “堵卿请讲。” “半个月前,王允才、王进才二军经过休整后,领旨两路出击,攻打淮西,近日均已回传战报,两军双双获得胜利。”群臣听后恭礼庆贺了起来,朱四接着问到:“二王如今都身在何处?具体说来。”堵胤锡:“万岁,王允才所部人马十五日内连克荆水、麻城、应山、信阳。王进才更是在十二日内夺得泸江、舒城、六安、泸州,并向万岁请命,他想要直逼中都凤阳,收复我朝龙兴故地。”朱四听后回答:“不准,叫他先守好泸州等待时机。左梦庚在凤阳早已经营许多日子了,手中还应该有数万人马。况且淮安的佟养量更非等闲之辈。这两支清军遥相呼应,根本不是他王进才的万余人马所能拿得下的。清军如今主力尚在,并未伤及筋骨,告诫众将不可轻视敌人,冒进贪功。”众文武齐声唱‘诺’。 堵胤锡继续奏到:“另有郑成功所部已于五日前占领高邮,高邮以北之淮安清军佟养量部并未见异常,至今仍然按兵不动。”朱四狐疑道:“恩,这样一来淮南地区除了凤阳和淮安以外,已经全部收复了,这就已经很好了,多尔衮的八旗主力尚在山西,河南的济尔哈朗自豪格入狱冤死后,早就和多尔衮貌合神离了。这济尔哈朗和皇太极关系最是亲近,皇太极死后,他就是最大的保皇派。小福临能上位,多半是他济尔哈朗的功劳。当年他带兵进犯我江南之前就是被下了大狱的,若不是多尔衮手中无良将可用他就会是豪格的陪葬。这济尔哈朗自从驻防武昌、九江后,一直到现在又退守洛阳开封。手握重兵却消极怯战,既不前进攻击,也不班师回京,前翻南直隶数次恶战,他也只是派来少许的援兵,主力并未轻动,其心其志颇值得猜度。”郝永忠出班奏问:“敢问万岁,下一步我大明兵锋剑指何处?”朱四沉吟片刻:“这个不忙先说,等散朝后,内官会将你们之中要留下参议军机的大臣留下来,咱们再慢慢计较。此时应先选择一些良臣,派往淮南各地府县,整顿那里地方的政务,清丈田亩、恢复生产,都是最为要紧的。还有昨日朝会所议的海运商贸事宜今日还需再议。”于是,接下来的朝议便主要处理了朱四上述所提出的各种问题,也只是晚散朝半个时辰,这些事情就大体解决了。 如今大明政府的政务效率较之以往,提高了很多。散朝后,朱四和留下来参知军事的堵胤锡、郝永忠、秦拱明、马祥麟、洪承畴、郑鸿逵、朱成功、陈友龙、李元胤、郑成功,共十人一起吃过午饭后,所有人一同走到沙盘前议事。 在八位重臣都抒发了感想,畅所欲言之后,朱四也吸收汇总了一下,最后提出了他自己的战略判断以及战役部署:“刚才诸位卿家奇谋广议,对今后战局所设想的很多设计都令朕耳目一新,受益匪浅。有感大明如今猛将如云,谋士众多,朕心甚慰之。总结诸位前言,朕将在战略与战术方面做出以下调整,以期在下一阶段使我军取得胜利。首先我全体明军从今日起确定分为五路大军。朱四的语气虽然平和,但是他刚刚开篇的话却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人们预感到,这将是明军的一次大调整,具有转折性的一次调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视在朱四的眼前,这让朱四也更加慎重了起来。顿了一顿,他接着说道:“第一路军,以蜀王刘文秀为首,下辖除潼关以外目前部署在陕西、山西的所有明军,总兵力172300人,另有借调御营北军100000人共计272300人。也可称此路军为北路军,目标敌人为山西清军阿济格部。因为北路军日后所面临的战斗中与清军骑兵的野战将会是一种主要的作战方式,所以北路军此后直到与敌军开始交战的这段时间,必须着重训练步兵针对骑兵在野战中的兵器使用、战术战法及布阵。还要在军中大比例的装备能够对抗骑兵的武器装备及重装铠甲,因此工部的此类装备产能日后需要重点配备给北路军。直到全军装备整齐为止;第二路军以晋国公李定国为首,下辖潼关李定国本部人马以及河南南阳高必正所部。目标敌人为河南清军济尔哈朗所部,目的是以将这部分清军继续牵制在洛阳、开封一带,我军此路人马日后的战斗与相持,都以此战略目的为基准。此路军总兵力195200人,也可称为之西路军;第三路军也可称为东路军,水陆军总兵力为176000人。以兵部右侍郎郝永忠为首,下辖扬州郝永忠本部人马、水师朱成功部、王允才、王进才、焦链部人马。目标敌人为两淮清军孟乔芳、李国翰、佟养量、左梦庚。战略目标以南京战役为参照,以水师副提督朱成功部经海路入淮河。阻隔两淮清军相互间的联系,切断凤阳左梦庚、淮安佟养量的北逃退路,再逐个围歼这两支敌军。在各部队完成战役准备后,以朱成功水师顺利控制淮河水路为战役开始的起点;第四路军也可称两栖部队,总兵力104700人。以李元胤为首,下辖本部人马及郑成功、水师提督郑鸿逵、西洋雇佣军。目标敌人为山东莱州府守敌,战役目标为占领莱州府辖地沿海城池——莱州与登州。此后收拢山东乡民,防守登莱二州。继而再扩大控制范围,威胁山东内陆州县;第五路军可称为中路军,此路军为全军总预备队,下辖御营北军步营、骑营、御营五军、校练卫、御营骑兵、御营石柱军、校练营,太仆寺饲养的备用军马以及陕西甘州、肃州等地的草场也归于中路军管理。其中御营北军步营配属给蜀王刘文秀的十万人暂时归刘文秀调遣。 九百十七章 五路大军 朱四将大明的全军分成五路大军,会更加利于对清军做针对性布置。在这期间,除了众将的建议以外,面向敌占区的锦衣卫特工和相比下数量更多的细作,这些人所提供的情报,也是朱四在做出此次部署前所参考的重要信息依据。会议结束了,看到堵胤锡走的显然比别的大臣要慢些,朱四便会意到这老头定是有什么‘不白之冤’想要向自己倾诉了。于是朱四打趣儿的对堵胤锡说:“老堵啊,你的朝服破了,先别走,朕等会儿叫人来帮你织补一下。”堵胤锡也正想找理由留下来,于是假意的愣在一旁,一直等到众将都走光了,可朱四既没有看到他脱掉朝服,也没有听到他要说些什么。他就这样一直的拿着护板像座雕塑一样的站立。朱四觉得自己就这样看着他发呆也很无聊,便催促了起来:“有话你就说,朕没功夫瞎猜,今天宫里不管饭,赶紧讲完话回家吃去。”朱四骂完了,堵胤锡悻悻的又忍了片刻,还是从实招来:“微臣是对今日万岁任用李元胤为两栖部队主官,却让一个比他更熟悉水师以及水陆联合作战的郑成功听从他的指挥略有不解,烦请万岁明示。”朱四看着他皱着眉说:“究竟是略有不解呢,还是根本一点儿也没猜出来呀?” 堵胤锡被问的哑然。朱四笑着走过去,就站在堵胤锡的身旁,扶着他的肩膀说到:“在堵卿看来,水陆联合作战的性质是什么?”说完朱四又自问自答的接着说:“水陆联合作战只有在深入敌后,打击敌人七寸之所在,才能发挥出这种战法的最大作用。攻打下来莱州和登州只是这个计划的开始。那里只是日后这支军队通往敌人薄弱后方和重要军事枢纽的根据地。比起登莱二州,山.东的内陆地区以及河.南都没有这两地重要。因为一旦我军拿下了登莱,便可以任意攻击整个渤海。辽左、锦州、山海关,甚至是北京都会成为我们的攻击范围,建奴从此将永无宁日。然而孤胆英雄是需要经验和勇气的,明军中具备两栖作战指挥能力的第一人非郑成功莫属。但是能够领导孤胆英雄的人就必须既熟悉水战,又可以统筹大局、善于观察敌情、懂得收买和分化敌人,归结起来就是需要个人智慧和综合军事素质都超乎常人的人。而从这两点选择,李元胤就更为合适了。”朱四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怎么知道李元胤爱好使用离间计分化怀有二志的起义军这么狗仔的问题。更不会告诉他就是因为郑成功的刚愎自用,性格暴躁武断,才导致后来有施琅这么个人为大清朝添上了国家统一的最后一块拼图。” 也许这也是朱四的武断才对,自从他来到了这个时代以后,历史早已经面目全非。至于前世的历史资料里,1647年以后出现的人物以及结局,相信大多也都已经改变了。朱四知道今后的日子里他已经不能再凭借自己那个前知五百年的特殊头脑来解决发生的任何事情了。但是对于这个世界里的重点人物的性格优缺点,自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朱四都在经常的反复的回忆和拼凑。努力使自己将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敌人和朋友都看个通透。他觉得只有了解别人的心,才能掌控自己的命。朱四麾下的明军几乎从不依靠火枪作战,那是因为这种武器不但非常耗费军资,而且在目前的技术水平上也只能在防守城池时才会发挥更大作用。而朱四的部队是必须能够随时进攻敌人的,所以火器绝不是他这支明军一步步取得胜利的主要因素。他只需要自己在战略预判上高于敌人,让大明的军队在战斗意志和战斗力上能够至少顶得住敌人。有了这两点,朱四相信他一定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中秋佳节,遇到了一家团圆景象,凑成了一副完美图画,自然不是苏东坡贬谪黄州的那种凄凉心境,但是这首西江月却很是凄美。让人不觉得忘却了东坡先生的时至今日都无人再可超越的才华,而只去同情这样一位孤身在外的伤心老人。一场大梦过后的朱四,却隔世而醒。可他在醒来的这个世界里还是只能看到这个时代中的乱石崩云和惊涛拍岸。心中的王道乐土,如今的样子只可说是一片断壁残桓。战争摧残了这个时代,更摧残着这个时代中的人。这世间如今会有多少个失去双亲的幼童?会有多少个失去子女无所依靠的老人?他们平日里依靠什么生存?这个中秋他们将怎么度过?他们是否也会和东坡先生一样在想着中秋谁与共孤光。 大明永历五年中秋,天子大宴天下孤老之人于南京城北安门外,群宴历时九日,并邀请诸大戏班连台为宴席助兴。中秋之夜,天子再宴朝中勋臣、命妇、又另有军功获得者2000人受到此次邀请。席间有天子诏书,‘宣布凡大明子民,不分性别种族,年满五十岁的孤老,皆由朝廷代为恩养。每县开办一所福利院,收纳此类孤老。日常供给由户部直接拨发,另给予每人每年铜钱三贯,此类人有直系后代一人为国牺牲者,年俸钱增加三倍。禁止十二岁以下人口买卖,一旦触犯此条,买卖同罪。福利院同时收容恩养大明境内女十四岁、男十六岁以下孤儿。福利院内收容之女性孤儿年满十四岁以后由工部分派去各地皇家织造所为工,婚后可自由解除合同。男性孤儿年满十六岁后编入乡勇,退除兵役后分给农田,其他待遇与普通退役士兵等同。’ 大明百姓怎么看待这一诏书朱四没有更多的去关注,因为马上又要进入战事了。君王以天下子民为亲,用心抚育臣民怎么会错呢?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一切有关民生的问题,都应该是君王心中天大的事。一切爱民之举皆应由衷而发,天底下哪有先学如何养子而后再出嫁的?不都是有了孩子以后,才会产生真情实感而后再去呵护子女吗?。这便是正心诚意的大学之道啊,立身处世能以仁爱为本,这不就是明明德吗? 为君以仁,一国兴仁;为君喜让,一国兴让;国君贪戾,便会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那薄薄的一本《大学》能够拿来学以致用人的就堪称贤人了。 战乱的年代里,失去了儿女的老人和丧失了父母的孩子真是很多很多。多到需要拿出国家财政的一大笔钱才能全部养活,但是即使再难也要尽力为之。各地的文臣们正在忙着登记收容老幼,弘智大师的医学院也开始渐渐成型了,大概加以数年,便可以有许多府县可以开办起官办福利性质的医馆。而大明的军人们却已经再一次悄悄出征了。这一次,出征的军人将身披星辰,奔向大海。 九百十八章 笑死人了 万事有不平,尔何空自苦?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时。呜呼!君不见西山衔木鸟众多,鹊来燕去自成巢。 亭林先生的这首《精卫.万事有不平》是他一生的抱负,每每读之,总会让人感同身受。试想大厦将倾,一木难支之际,有多少智者都因心中期盼无法实现而最终堕落于历史的洪流,成为鹊来燕去的凡品。然而亭林先生却将一生化作精卫鸟,无时无刻不在为光复大明和存续中华文化做着永无绝时的努力。真是精卫衔木,以平东海,纵使身沉,其心不改。用这首诗来抒发这一卷中大明人的志向再好不过了,因为这一卷里的故事人物,都是平凡的英雄、都是一只又一只的——精卫鸟。 当朱四为了准备与清军决战,将整个明军划分为五个重兵集团后,除了明清两军正在争夺的战场之外,大明又多了一支拳头。当拳头组成以后,朱四也毫不犹豫的将它挥向了敌人。如果说此前无论大小战役,明军都似乎是在给清军挠痒痒,始终没有让清军伤筋动骨。那么这只由李元胤104700组成的拳头,应该算是朱四打向多尔衮胸口的第一拳吧。 郑成功对于在大海上航行非常熟悉,由于早在隆武朝时便被赐封为国姓,所以我们应该叫他朱成功才对。然而此时的朱成功另有其人,而郑成功也一贯是历史上我们对他的叫法,所以也没必要改。几年前在隆武朝覆灭之后,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带着男女家眷北上投降了满清。郑成功则坚决不肯随父投降,这一点他与李元胤真的有很多相像。而李元胤、郑成功二人又与清军中的左良玉之子——左梦庚有着鲜明的对比。郑氏家族中,除了郑成功之外,郑芝龙兄弟之中也有二人与他一同留了下来。其中一个人就是他的亲叔叔,郑芝龙的四弟,如今的大明水师提督——郑鸿逵。今天叔侄二人又要一同上阵杀敌了,海上行船多凶险,孤军深入敌后作战,更是前途未卜。而这位早年就曾经随郑芝龙当过海盗的郑鸿逵,比他自幼从文的侄儿郑成功更加熟悉大海。此时叔侄二人一壶酒,在漫漫征程中聊些过往。“四叔觉得皇上这次为什么叫我叔侄二人及所有部众一同出征,却单单留下了你的部下施琅和我的手下曾德在他身边?”郑成功疑惑的问,郑鸿逵握着酒杯说道:“天心难度,天威难测啊。皇上还是信任你我叔侄的,这个不用怀疑,否则又怎么肯让你我二人一同出征呢?”郑成功哼了一声说道:“信任?我看未必吧,我已四叔一心要光复大明,大明军中又再没有比我们更加熟悉海战的将领了。可皇上却偏偏让李元胤骑在了我们的头上。难道就因为他李元胤也是四害之一,与皇上要好?这样的任人唯亲,思之过后,好令人寒心啊!” 郑鸿逵却缓缓的说:“皇上让李元胤挂帅也是思虑周详之举,当年李成栋复归大明后,他们父子便是与我们最早打上交到的永历朝臣。虽然当年你和李成栋军中的潮州守将郝尚久有些间隙,但也并没有影响我们同李成栋父子间的关系,毕竟那都是在仓皇之中发生的误会。我们与李元胤彼此可以说很了解,你的履历虽然比他辉煌,但是皇上让他挂帅,除了此人心思缜密、鬼点子颇多之外。也许还因为他的父亲是为大明战死的,而你的父亲现在还为大清效力。至于那施琅和曾德二人,皇上喜欢就留用好了,这也算咱们在朝廷中开枝蔓叶了,将来富贵了自然可以和我们守望相助,孩儿不必介怀。至于和皇上关系的亲疏,说实在话,也是人之常情。此前我们一直在闽折作战,而皇上却一直在西南,彼此相隔万里,当然谈不上亲近。然而此次出征,皇上却让我们叔侄做整支大军的副帅,和皇上最为倚重的西北马进忠、河南高必正等同,这应该已经是极致了。孩儿也要想一想,既然我们和皇上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复兴大明,那么就首先需要彼此信任,不要过多的猜忌。不要忘了那句话:伴君如伴虎啊,你还年轻,叔父必须提醒你。想要完成目标,就不要节外生枝,等我们的目标完成了,你想从大明得到些什么,只要不过分,大可以向皇上直接去要。料想以今上的为人,一定会让你如愿的,在此期间,我们只需埋头做事就好了。” 劝罢了侄儿,郑鸿逵自己倒是哀叹起来:“咳,倒是你的祖母,我那母亲大人,如今身在胡营,不知安否?你父亲此次降清,本想博得高官厚禄,却不料大明如今倒是步步胜利,几乎就要将天色翻转过来。又有你我叔侄誓不降清,如今你父在清廷那里是名为大将,实为人质啊,几乎行动都不的自由。”郑成功这时又反过来劝说起郑鸿逵来:“四叔不必惊慌,我们为大明出战,越是得力,祖母与父亲在清廷就越是安全。实不相瞒,连日来总有清军密使遣信给侄儿。先是许诺封给我公爵,又是承诺给我一府自治,都被我一口回绝了。前日又有清军密使前来,给了我一封多尔衮的亲笔信。多尔衮加重了许诺,说是要给我四个州府用以自治。”郑鸿逵忙追问到:“我的儿,你是怎么说的?”郑成功笑着说:“我告诉多尔衮说,郑某手中的兵实在太多,没有四个省的土地,根本没法安置,如果真有招抚诚意,就先想一想用那几个省来安置我大军吧。哈哈哈,叔父您想,那清廷治下如今才多大点地盘?他们要是真的给能我四个省,那么我不就也成了大清皇帝了吗?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九百十九章 风和海平 听着侄儿的开解,郑鸿逵也暂时忘却了心中挂念,放下心头事后,也在言语上快活了一番:“想必清廷对你我叔侄的实力都还算了解。他们放着我这大明水师提督,麾下60000水师官兵、数千条战船,竟然一次都不来招降,倒是去招降你的万余人马?莫非这鞑子都不太会查数?真是可笑。”郑成功说到:“叔父是身在景中,不能全观。清军招降我,正是因为我的人马如今虽少,却都是郑家军的嫡系。可叔父您的水师,可都是朝廷由沿海各地团练中编入的。几乎没有您自己的部队,自副总兵以下到百夫长、甚至是十人长,哪一个能说是您自己的人?您若要提出降清之事,第一个没了性命的恐怕就是自己了。清军招降这等机密,怎会去你的军中?”郑鸿逵连忙提醒他:“我儿也切勿大意,鞑子有耳目,锦衣卫的番子则更是厉害。况且这鞑子善使离间之计,我儿这样来往交通清军密使切勿送人口实,恐会招来杀身大祸的。日后但凡有清军密使前来,切勿任性,一定要绑缚起来,留给朝廷处置,切记、切记!”郑成功也明白了其中道理,恭敬的对郑鸿逵说:“孩儿谨遵教诲。”连日来秋高气爽、风和海平,为这支海上大军的安全提供了庇佑。 出征明军数日后抵达山东沿海登州府界,登州府地处山东半岛最东端,下辖海宁州及七县,其治内的威海卫与辽东辖内的旅顺是渤海口的海路通向北京的南北两个门户,战略地位可以比做中国的海上长城。 大明迁都北京后,登州,莱州的地位从此便更为重要了,可以说是已经上升到屏翰京师,控引辽左,扼守东南冲突之要的地步。 李元胤针对此次出征,将大军分作了两部分,一路由郑鸿逵、郑成功率领攻打威海卫和登州府。 一路由李元胤自己率领本部人马、欧洲雇佣军及大明水师一部攻打莱州府。 意图左右开弓,让清军没有时间准备。郑鸿逵的第一个作战目标——威海卫距离出征明军的路途更近一些,所以这一路先于李元胤部到达了作战地域。 两军由此分兵,李元胤率军继续前往莱州,而郑鸿逵、郑成功部计划在拿下威海卫后,继续西进攻打登州。 “禀告提督大人,我军目前已到达宁海州威海卫附近海域。”听到禀告,早已准备多时的郑鸿逵毫不迟疑的便下令道:“安原计划,我军立刻分兵出击刘公岛与威海卫。第一部兵力,分三路攻击刘公岛。其中第一路攻打刘公岛东部两处炮台、第二路由刘公岛南岸攻打该岛中部,得手后继续登陆,向最终目标岛屿中央的旗顶山挺进,占领该制高点。第三路攻打刘公岛西面的半岛——黄岛上的炮台。郑成功何在?”‘末将在。 ’ “命令你部组织五支敢死队,每队1000人,在水师炮火攻击过后,分别攻击以上三处目标,第一队攻击刘公岛以东;二队、三队分别经东村和西村登陆,两路攻打旗顶山炮台;四队、五队分别在西村与黄岛登陆,前后夹击黄岛守军。” “得令。”郑成功领命后,郑鸿逵又环视了一下四周的将领,才继续说到:“我军第二部兵力对威海卫的攻击,应该待到对黄岛完全占领之后打响。第二部兵力也要分为三路,第一路攻打威海卫南绑炮台、第二路攻打北绑炮台、第三路直接攻击卫城。第三路需要等到一、二路部队占领目标后方可实施攻击。一、二路军的陆上攻击部队由郑成功部各1200人,第三路由郑成功部的5000人组成。郑成功除攻打刘公岛、威海卫以外的剩余6300人作为陆上攻击部队的总预备队。部署完毕,各部马上准备进攻!记住,在所有明军序列中,我们是真正的第一先锋。莱登二州战斗胜利以后,收复故都北京也许就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愿望诸将士同心同德,旗开得胜!” “诺!同心同德,旗开得胜!”随着一声声的口号响起,明军开始了进攻前的准备。 此时的刘公岛上,清军兵卒大部分都正在为今夜的一场满月酒准备礼盒。 这个满月酒是为了岛上最大的官儿——威海卫团练副使陈谁扁的第八个儿子举办的。 这个儿子是由陈谁扁今年四月份新娶的第六个小老婆所生。这陈谁扁的满月酒是年年办,有时候还一年办两三个,连生个女儿也落不下收庆礼的借口。 早已经令收入微薄的团练兵们叫苦不迭,直到后来由头脑灵光的士卒开了个头,在需要送礼时用借花献佛的手段,从岛上居民手里抢来些鸡鸭鹅狗、铜钱器物什么的送给陈谁扁。 这陈谁扁是你送什么他都要,你要是送他个大姑娘、小媳妇他还会给你打赏,升个小官儿什么的。 几年下来,岛上的村民连噩梦中一觉醒来,都会冲着兵营的方向啐上一口,每日烧香念佛都祈祷盼望着这个陈谁扁能立刻被佛祖海扁一顿。 “喂,我说仇筋,你说这是不是个笑话。堂堂团练副使,逮回家一个小老婆,刚鼓捣四个月就能生出孩子来。陈大人这回的满月酒到底是替他孩子的哪个爹办的呢?要知道现如今才刚刚七月末、八月初,有这么一个提醒,我都怀疑先前陈大人家里那几个孩子之所以能出生,是不是也是别的爹代劳的啊?”刘小六的那张贫嘴啰嗦了一大通,就换来仇筋的一句骂:“你懂个屁,你先研究一下你自己是怎么生的吧,这都不懂?听说过猫三狗四吗?”刘小六笑道:“照你这么说,今儿个满月这位爷,必须是个狗崽子,才能对得上陈大人的血缘?仇筋说:“那是必须滴。你还嘚吧个啥?还不赶紧偷鸡,今天晚上要是没有见面礼儿,以后陈大人非把你打成狗崽子不可。”刘小六被这样的下场惊的一哆嗦,马上附和说:“对,偷鸡要紧,偷到鸡就不挨板子了。” 九百二十章 豹子通杀 这两个原本纯朴、善良、又胆小懦弱的小兵儿,因为没钱给大人送份子钱,又怕挨板子,只好一起去偷鸡。可今年西村儿的鸡早已被人抢光了,连鸡毛都没给这二位留下一根儿。他们二人只好多走出更远的路到东村儿来偷,这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啊。正当二人在一村民院子内上下求索一鸡的时候,那只鸡也在上窜下跳。所以二人决定使用策略,开始分散、迂回、再包抄起来,歼了这只鸡。二人圈住了一只鸡,眼看即将得手,鸡已无处可逃,忽然的一声巨响,眼前那雄鸡顿时腾空而起,连泥土都飞起了数丈,再看那只鸡瞬间就上到了房顶。 这样的场面似乎有些惊悚,吓得刘小六妈呀一声惨叫瘫软在地上问道:“咋回事儿啊,刚刚是那只鸡放了个屁吗?咋这么大动静儿呢?”仇筋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抽搐着哭泣了来:“兄弟,不是鸡放的屁,这是有人冲咱开炮了。”刘小六表情木然的说:“这是怎么个话说呀,不就偷了一只鸡吗,也不至于架大炮轰吧!” 两人正开始为偷鸡而内疚,然而惩罚却更多了,更多的炮弹都落了二人周围,刘小六急忙连滚带爬的拉起还坐在地上抽筋儿的仇筋说:“别哭啦,快跑!这是敌袭。”说完便拽着仇筋翻过了墙头,往旗顶山上跑去了。 刘公岛就像一个大乌龟,南北狭窄,最宽处1.5公里,北面的悬崖上便是旗顶山,这旗顶山就像个大大的乌龟壳,覆盖在刘公岛上。全岛的地形北陡南缓,东西长4.08公里,东面与西面的最窄处只有60米。西边像是**,黄岛就在**之上,像是这只大乌龟的上颚。东边像龟尾,东部炮台就在这里。西村与东村就像乌龟的**和肚脐眼,当然了这两样器官都不是乌龟身上的标准配置,咱只是想要形象的比喻一下而已。刘公岛的海岸线周长15公里,面积3.15平方公里,最高处海拔153.5米。全岛林木茂密,以黑松为主。 当第一颗炮弹落在东村的时候,刘公岛东部炮台上的碉楼内几个军卒正在赌钱打骰子。隆隆的炮声全都淹没在了他们的大嗓门里,让这群一心专注的家伙谁也没听见外边的动静。这会儿庄家的碗刚扣到桌子上,那个袒胸露背的汉子正拿手比划着让大家下注。又一刻炮弹落到了离炮台不远的地方,震荡波把盖碗都掀翻了开来。那庄家大喊了一句:“哈哈,豹子通杀!”乐得他嘻嘻哈哈的正准备收取桌面儿上的银子,结果又一发炮弹落在了外面十多米处,骰子点数变了,其他人都不干了。“喂喂喂,干嘛呢,你看好喽,那是豹子吗?你想就抢钱!”庄家说:“不是豹子是啥?”于是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骰子,可令人不解的是,那骰子一直在变化。这让大家都开始聚精会神的查起点数来“13、9、4、3、7,不打电话不开机。”这特么什么玩意儿?只见那骰子神经病一样的乱蹦,在所有赌徒的疑惑中,有一个最精明的,慢慢说了一句话:“咱们好像是被袭击啦!”在碉楼头顶上落下的一颗炮弹回答说:“轰!嘶哒!”伴随着尘土撕拉拉掉落的声音,人们仿佛在声音里得到了‘是的’肯定回答。“杀人啦!快跑啊!”赌徒们刚刚呆滞的目光忽然都变得瞳孔开始放大,在一个比一个惊悚的表情下还唯独刚刚坐庄的那个大汉算是爷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忙的其他兵卒正在四处碰壁,想要找地缝钻出去,他依然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这时有人发现了碉楼内的一角有一个衣箱,这人便挣命似的抢在前面想要钻了进去,又发现衣箱内堆满了杂物,这人顺势将杂物撇了出来,正好砸在了那个庄家大汉的脊背上。那个壮的像山一样的大汉竟然倒了下来,就被几件鹅毛般轻盈的物件儿给砸倒了。原来他不是淡定地一动不动,而是吓得都不会动了,如今躺在地上,汤汤水水淋漓了满地。 从头至尾,清军东部炮台上的火炮仅仅只发射了一发炮弹对明军战舰进行回击,炮台上值守的十六个军卒都是输光了才来站岗的。看到敌人的来袭,他们下意识的填装发射了一刻炮弹,那炮弹也是打到哪儿算哪儿,完全没有瞄准儿。没想到刚开完了一炮,几个人就都后悔了,他们心想:凭啥还击呀,这么好的机会咱干嘛不把输的钱捞回来啊。于是几个人这么一商量,就把决定做了,然后就手拉着手把内裤脱下来当做白旗,烩成一排投降去了。明军登陆部队的千总张英都没见过连投降都能这么不要命的,他们冒着明军的炮火前进、再前进,冒死冲锋到了海岸边然后再成排的跪倒。张英都看傻了,忙告诉水师的指挥:“别浪费炮弹啦,我猜这炮台上根本就没人把守,让我冲上去看看先。”于是炮火停止了,张英带上一队人登岸后,走到了这十六个投降清军的面前。真心的感觉他们一个个的冲锋了这一段路也不容易,都被黑火药熏制成金华火腿了。张英怜悯的拿出个抹布擦掉了邻近几个军卒额头上的渍泥儿,然后略带母爱的用手上去摸了摸,再摸一摸自己的头,发现谁都没发烧,最后断定是自己的体温计坏了。这时,清军中一个十人长叫起了屈来:“求将军为小的们做主,小的们的钱都让碉楼里的队正赢光了,求将军帮小的们赢回来,啊不,是抢回来。”张英这个气呀心里骂道:“你们几个拿我当土匪了是吧,土匪也讲究个替天行道啊,替你们这几头烂蒜钻进碉楼里去抢钱那算怎么回事儿啊!”那什长还想说话,却被张英一脚踢开,随后张英便带队冲向了碉楼,身后的几个清军小娄楼没有被绑缚起来,便也跟着张英杀了回去,一边跑还一边在路边捡起石头。 九百二十一章 金鸡独立 张英带队来到了碉楼门前,细听里面正在翻天一样的忙碌着,他顺手把门推开,就看见了二三十个正在四处撞墙的‘没头苍蝇’。 张英心想:坏了,不是刚刚那个体温计坏了,是我脑子坏了,今天绝对是装到妖魔邪祟了。 他一边看着,一边想着,还趁人不注意偷偷狠掐了自己的大腿几下,却是不疼,看到里边实在太乱就没打算进去,准备在门口等上一会。 旁边的拿着砖头的投降军卒还顺势一跪,双手撑地,立刻就变形成了一把肉椅。 另有军卒立刻扶着张英坐了下来,张英看的入神,同来的明军更是用各种表情稀奇古怪的看着碉楼里面的忙碌,头都挤满了门。 “需要帮忙吗?”张英同情的问里面那些人。一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军卒还一边跑着一边回答:“不需要,跑累了我们自己会停。”张英强忍着说了一句:“不是你们累,是我累。”刚听到张英说完,那些手里那攥着板儿砖的降卒们便等不及了,纷纷冲进去一顿狂拍,直到将最后一人拍倒在地。 只见那什长仰天长啸,其他降卒却在他长啸的时候,把里边的钱都抢光了,等什长反应过来之后,见到还是没能拿回钱又开始哭。 与此同时,东村的战斗也开始了,陈魁是带队攻打东村的明军千户,几发炮弹过后,发现东村里没什么抵抗,他便带队登陆了。 明军走到村北,突然眼前出现了惊奇的一幕,所有能出现的村民都出现了。 他们衣衫褴褛、表情木讷,却都在用一只手着同一个方向,然后就像许多路标一样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村民们手指的,正是东村通往旗顶山的路,如果说这些村民们一动不动的手势是惊奇,那么茅草房顶上还有一只被炸得鸡毛都支棱起来的死鸡标本,竟然也用一只翅膀指着同一方向,并站在房顶做金鸡独立装。 这就不只是惊奇了,而是惊吓!陈魁只一眼瞟向房顶,就触电一样的蹦起多高。 这只鸡真的把所有宝宝都惊呆了,陈魁又在房前房后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那只死鸡标本,忽然跑回人群中高喊:“这是天神下凡来指路的,大家不要怕,此战将有神助,必定胜利呀!”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再次看向了那只死鸡标本,觉得陈魁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大军便信心满满的继续向旗顶山上前进。 当东村和东部炮台的炮声传来时,陈谁扁的宿醉还没醒,正在一张大床上左边搂着三太太,右边压着七太太呼呼大睡呢。 不过炮声还是将他惊醒了,他惺忪的睁开了双眼,临起身前还没忘了想要摸一摸太太们那两对儿丰满的**。 可正要伸手去摸,却发现那**正在微微乱颤,这让***又仔细的低头研究了好一会儿。 其实这又是震荡波在作怪,当陈谁扁笑盈盈的起身走出了房门,又伸了个懒腰,冲着院内那些正倾听着远处忽隐忽现的巨响的太太们呵道:“都琢磨什么呢?这有什么好奇的,肯定是哪个出差办事儿的小王八蛋给咱儿子带回来的炮仗,要庆祝儿子满月的。该进屋的都进屋去!”正在这时,门外忽然爆发了更大的一声巨响,然后从四合院的门口就飞进一个人来,原来是隔壁老王。 正在陈谁扁愣神儿的时候,却发现刚出月子的六太太哭喊着跑过来一把抱住老王:“孩儿他爹!发生什么事啦,你咋说走就走哇,留下我们娘俩儿在这个没用的男人身边,让我可怎么活啊!”陈谁扁马上察觉到这院里院外的事情都不对劲儿,便立刻回身进屋抓起了自己日夜常用的武器——软鞭,又将挂在软鞭旁边的金色和绿色相间的铁盔重重的戴在头上,虽然样子算不上威武,但是若只看他的头顶,起码也应该是金碧辉煌。 他走出庭院时正经过六太太哭丧的地方,陈谁扁恶狠狠的说道:“等回来让你好看!让你知道大爷是骡子是马!”六太太眼皮都没抬起来,冲着陈谁扁就啐了一口,陈谁扁没时间理会她,仍然急冲冲的向外赶,却听到身后的六太太嘴里嘟囔说:“还是骡子是马呢,你就是一根蚯蚓!”这个没时间改善家务的陈副团练一口气跑回了营区,却发现营区里的军卒都在向外跑。 这些人还仿佛会轻功的一样,一边不住的跑、一边还不断的往起飞,差别只是飞起来的人就再也不会跑了。 陈谁扁立刻开口呵止这些军卒:“敌人来了,你们跑什么?还不列阵迎敌!”却从没有一个军卒在他身前停留下来哪怕一秒钟。 隐约还听到已经跑远的一个军卒回身向他喊到:“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你,其次才是明军的炮弹。”又有军卒边跑边附和这句话:“说得对,只不过现在这两样东西咱都得先躲躲。”清军士兵们根本无心抵抗了。 这令一天内接连被侮辱的陈谁扁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扬手一鞭,鞭子在空中发出闷响。 人家常使鞭的练家子都能把挥鞭的声音打的脆响,但是陈谁扁的鞭发出的声音从来都跟放屁的声音近似。 却被他自己吹嘘为这才是鞭的最高境界,那么什么是鞭的最好境界呢,陈谁扁的回答是——无为,说白了就是要这样的效果——用跟没用都一个感觉,这才是陈谁扁所领会的天人合一高大的境界。 没有时间留给陈谁扁惆怅了,眼看明军就要杀来,逃生心切的军卒被围剿他们的这些人打得一个个前仰后翻。 就连刚刚骂陈谁扁才是军卒们最大的敌人的那个逃兵,此刻都是一脸血的在连滚带爬。 因为,明军已经杀过来了。陈谁扁定眼儿一看,来人根本不是什么明军! 而是一群恨其不能早死的乡民趁机要来报仇。还没等明军杀过来,住在紧挨着营区的西村儿乡民便自发的武装起来杀奔到军营中来。 九百二十二章 鞭子 头前带路的是一位手拿水火无情棍(其实就是根拐棍)的鹤发童颜的白胡子老头,分列白胡子老头左右的是一男一女,暂不细表。 这三人组成的先锋顿时把那群逃兵杀的涕泪横流流、人仰马翻,不一会儿就到了陈谁扁眼前。 一向自视甚高的陈副团练在平日里怎么会多瞧上这些乡民们一眼,真没想到这群众里倒真的是卧虎藏龙啊。 其实人们平日里害怕的不是这群乌合之众,而是这群乌合之众所代表的大清政权的报复手段。 如今政权该倒台了,村民们复仇的火焰也就随之被点燃了。一眼望去三位领头的身后数十人也都各个是‘高手’——因为手里没有武器,只能用手。 前面三个人更是不一般,当中的白胡子老头双手抱拳,第一个说话:“陈老贼,你害的我们好苦啊,自打你到任以来,俺们家的母鸡就再也不敢下蛋了、俺家的母狗也跟着东村的大黄狗跑了、就连俺家的猫都从来不敢叫秧子、再后来,俺家那只不敢下蛋的鸡也被你……”陈谁扁不待白胡子老头把话说完,抬手就是一顿鞭子抽了过去:“你们家咋那么多母的!”啪啪! “你家母鸡不下蛋跟老子有什么关系?”啪啪! “母狗跑去东村儿了,又不是老子勾引的,你们家怎么那么多母的,啊!”乡民们虽然聚集了起来,但是陈谁扁的淫威还在,再次见到恶人的气势,让乡民们的胆怯又占据了心灵。 致使一顿鞭子抽在了老头的身上,也没让老头立刻还手。 “别打了,听我解释!”老头半带商量,半发狠的斜眼看向了陈谁扁,双手向空中不断的抓挠,想要抓住那根抽向自己的皮鞭,可是却没抓住。 鞭子已经停了下来,可老头的双手还一个劲儿的向空中挠去。 “俺家那只猫是公的!”老头这一句解释可把陈谁扁气炸肺了。 “公猫会叫秧子吗?你给我把话说清楚!”那最后几个字都被他喊破音儿了,他又挥起鞭子再次抽打老头,打的老头连蹦带嚎的逃跑,眨眼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头刚刚手里的那根水火无情棍还仍然在空中倔强的翻着筋斗飞舞。陈谁扁完胜了那老头,颇为得意的向村民们拍着肚皮吼叫:“知道我是谁吗?我叫陈谁扁!谁敢扁我,我......”话未说完,他只觉凌空飞起一道美丽的闪电,一个女子挥舞着手中武器对他开始攻击,口中喊道:“我老人家不信这个邪,今天定要海扁你!”头前的那个女子跳入了战圈。 陈谁扁一边遮挡,并再次定眼儿一看,这人竟然是一个刚到秋天就已经穿起了大棉袄、二棉裤的老太太,这老太太居然还是个小脚——三寸金莲。 虽然是个老太太,但是手中的武器使得却真不含糊,陈谁扁就凭刚才那一道闪电便可看出来……恩,便可看得出来自己身上被甩了一大片的屎迹。 慌乱中的陈谁扁急忙向身后倒退了数米,方才扎紧了马步拿出了一招白鹤亮翅,冷冷的问到:“你手中是何兵器?”老太太则来了一个野战八方藏刀式,而且回答的更冷,沧桑中还带着阴森:“大~粪~叉……”这句话害的众人吐了一地,就看那老太太不等陈谁扁接招,‘哦哒’一声,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空中对陈谁扁来了个连环踢,陈谁扁赶忙招架。 老太太刚一落地,‘刷刷刷’又舞起那根大粪叉近身同陈谁扁肉搏了起来。 老太一看便是练家子,身手快如闪电,先是一招凤凰三点头,待到陈谁扁挥起鞭来反抗的时候,面对陈谁扁的杀招老太太又手舞粪叉再来了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式。 每一招一式都干净利索,只是陈谁扁身上被迸到的屎却更多了。这陈谁扁此时不但身上的屎多,脸上的包也不少,原来是头前三人当中的那个男子手中的暗器——弹弓,那一把弹弓连发了十枚弹丸,接连打肿了陈谁扁的鼻子和眼睛,此时陈谁扁的脸上就像长了一筐鸡蛋,既大又圆,模样分外靓丽。 那头上的绿色铁盔倒是帮了他不少忙,陈谁扁向脑后摸了摸铁盔,脸上想要表现出得意的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肉包已经把脸给占满了,想笑一下都很难。 陈谁扁又伸手摸了摸满脸的包,放声叫到:“哪里的好汉,快报上名来,一声不吭就用暗器打了我一脸的包是何道理?”那男子坦然的说:“小爷叫做铁蛋儿,是这位手使粪叉的老英雄的重孙子,今年十一岁,刚死在你门前的老王是我堂侄儿,你那六姨太就算是我没过门儿的侄儿媳妇,你的儿子就是我孙子,论起来咱俩也是亲戚,所以小爷下手狠了一点儿!”陈谁扁听完这话一口黑血就喷将出来,正欲再问,却见老太太又是‘哦哒’一声,抡起粪叉就攻到了陈谁扁的下三路,那声音有如闪电,那杀招有如疾风。 就听‘噗嗤’一声,只看陈谁扁双腿一夹,跪在了地上。满脸的大包纠结着,声音如同猫叫。 趁你病要你命,对面那肯相让?就看这位无敌老奶奶上下其手,又劈头盖脸打得陈谁扁是满眼窜花。 还边打边骂:“你说谁敢扁你?你说谁敢扁你?我老太太今天就用这粪叉,把你变成蜂窝煤!”身后数十高手也早已按耐不住,冲过来对陈谁扁就是一顿圈儿踢。 不知何时,刚刚已经逃跑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又杀将了回来,又换上了一身牛仔打扮,手握两把左轮儿枪将想要趁乱逃跑的军卒统统毙命。 又拨开人群跳到了陈谁扁的身上,用脚下的一副马刺在陈谁扁身上蹦着、跳着,用脚后跟儿往他身上剁。 陈谁扁一会儿的功夫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一群平日里的顺民转眼间都变成了一群野兽,不但将营中军卒全部俘获,还顺带着解放了陈谁扁家中的大小老婆们,几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自然也取之于民,还之于民了。 (本章完) 九百二十三章 奋力前进 陈谁扁被乱棍打死后,其他地方的战斗也都渐渐平息了,黄岛方面的清军面对明军两路夹击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分分钟便被歼灭了。 旗顶山上的守军倒是认真抵抗过了,但是他们也同样面对着明军两支登陆部队的夹击。 尤其是打东边儿冲上来一股跳马穿猴的神棍一样的明军,对身边落下的炮弹根本视而不见,一个个全都光着膀子,身上被射中了,把箭在身上撅断了又继续龇牙咧嘴的冲杀。 守军被这支疯狂的队伍吓得连逃跑都不会了,立刻麻了爪,全都乖乖投降。 整个刘公岛之战用时不到三个时辰,就以明军的全面胜利而结束,清军守军450人,有400人是直接投降的。 如果不是西村老百姓为了海扁一个人而浪费了太多时间的话,这场战斗的用时算起来应该只有一个半时辰。 攻打威海卫城的三路人马为了缩短威海卫守军的准备时间,当看到黄岛的明军旗帜刚刚飘扬起来的时候,便开始展开了他们的钳形攻势。 明军攻打北帮炮台的主官是施琅的族叔施福。施福平日里的性子看上去很慢,不爱多言,但是一遇战事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凶神恶煞,急如豹子,猛如虎。 就看这会,明军旗帜刚刚在黄岛飘扬,他手中的宝剑便毅然地举起,战船正在奋力前进,他却还在催促,这要不是因为水太深,他早就跳下海里趟水过去了。 这种时候哪怕只给清军多一分钟的准备,也许都会给己方带来更大的损失,施福能不急吗? 施福着急,北帮炮台上的清军心里更急,刘公岛的炮声刚刚一响起来,这里的乡勇就开始准备,平日里他们也根本没怎么训练过,精锐的炮手早就被抽调到汉军绿旗兵里面去了。 他们所接受的训练就是擦大炮、装火药、装弹、点火、再擦大炮,但是所训练的科目,大多都是些规范性动作,几乎没有什么实弹演练,平日里的海防根本没有引起清廷的高层重视,谁会想到河一南、山一东都没收复,明军却放着陆路不走,而是从海上打过来呀。 炮台上的大型火炮共三门,口径240毫米,填装手姚多和几个战友看到攻打刘公岛的明军势大,情不自禁的都在远方隆隆的炮火中拼了老命的往自己的大炮里装火药,完后还觉得不保险,就又往里多填装了一分的火药。 当黄岛的炮声紧接着响起的时候,姚多他们几个人已经被吓的颤颤巍巍了,还是怕大炮还击的时候不会响,互相眉来眼去了一下,就又都自顾自的向炮管儿里填上了一分火药。 等到施福带领明军登陆舰队向岸边冲上来时,明军舰上的大炮也开始精准的向炮台射击。 清军终于开始要奉命还击了,可面对着大量明军炮火射向自己的时候,本就脆弱的心就感觉到更加恐惧。 姚多这时还准备再填装一些,被总旗刘快喝止了:“马上就开火了,你要干什么?给我滚开!预备,放!”随着一声号令,军卒们开始点火,一双双颤抖的手刚把火炬放到了引信上,就听到轰轰两声巨响。 这不是清军的大炮开了火,而是明军的炮弹恰巧在此时落在了炮台上,点火手窦一斗的手吓的一抖,他负责点火的药捻就没有被点燃。 总旗都被吓的脚下一出溜,随即便灰溜溜的消失在了士兵的视线之外。 这时清军的大炮也响了起来,这群虾兵蟹将的胆子稍微壮了一点儿,回头一看总旗又回来了,他看到局面很稳定,便大咧咧的说道:“本官刚才就是去了趟茅房,别看本官,都给我瞄准了明军的战舰!”总旗说完话,观瞄手夏眼蹦跳着喊道:“咱们的炮这下打的可远了,都打到黄岛上去了,而且六发全部命中!”总旗刘快大骂:“胡说八道!咱们总共就三门大炮,你小子竟然说六发全部命中?你看到的是不是明军发射的炮弹?”夏眼争辩说:“这眼前遍地都在开花,小的怎么知道哪些是咱们打过去的?”总旗刘快骂道:“我看不是炮弹开花,而是你小子的眼睛窜花!你赶紧给我继续瞄准!”随着总旗的号令,众军卒又开始忙里忙外的擦炮筒、填药、装弹...... “哎呀!是不是刚才填药太多了,发射的炮弹没打出去那么多火药啊?怎么感觉炮管儿里边儿有点挤呢?”姚多挺奇怪的向同组的窦一抖诉说着自己的新发现。 窦一抖到是很有经验:“你说的对,那就是火炮里的火药残留物!炮弹都填装了,你还管那么多?赶紧躲一边儿去,我该点火啦。”总旗刘快站在他身前一声令下:“发射!”只听见轰、轰、%……%duang。 窦一抖的火炮开了花儿,人间悲剧啊。当炮弹炸膛后,所有人都开始耳鸣眼花,如入云里雾里一般。 入得最严重的就要数经验丰富的那位窦一抖了,不过开花的却不仅仅是那门大炮,还有站在炮口附近的总旗刘快。 只看他已经让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翻向了半空之中、又顺带转体360度、再来个托马斯回旋首倒立落了下来。 万幸还没死!不过却把夏眼给砸晕了。天上掉下来这么大个物件儿,这货都没躲开,这夏眼他还真是瞎眼。 当施福带队登上了北帮马蹄夼的滩头时,北帮炮台上的清军全都趴在地上找妈呢。 只有总旗刘快动作快点,刚刚做完高难度动作的他还能天昏地暗的往炮台下面飘,双腿就像面条,还能顺着墙根儿和楼梯往外出溜。 又正好撞到了施福身上,当施福对他喊话的时候他的回答都不是人动静了。 施福:“你谁呀?”刘快:“你¥%是¥%谁呀%?”施福回答:“我是明军千总施福!”刘快两支眼珠子都在玩儿着胡璇,自问道:“那我又是谁呀?”施福哪有功夫跟他磨牙,劈头一顿电炮打在了刘快头上:“想知道你是谁就找你的大海母亲问去!给我把这个傻x扔海里!”没扔海里之前,其他明军送给刘快的那顿揍也是duangduang地。 九百二十四章 威海卫 接着施福就上了炮台,可是到了这会儿,炮台上的守军们还没能找到自己的亲妈呢。一个个都像是孙悟空喝醉在蟠桃宴,又像是弼马温治下的天马在发情打着滚,各种招牌动作都呼之欲出。把个施福吃惊的都不要不要的啦,他经历过的战场哪有这么血腥啊,一个个都已经被炸膛炮弹震得七窍流血了还在地上一边攀爬,一边抓挠着自己的脸玩,那血指印子都已经一道一道的了。就在这时更加渗人的一幕发生了,那颗被堵在炮口里的第一次点火时没发射的炮弹此时竟然滴溜溜地偷偷落了地。 定西候张名振带领着明军在威海城南帮炮台以东卫家滩登陆了,由于南帮摩天崖炮台的正面兔子头的崖壁陡峭,不易攀爬,所以侯爷只好带领大军绕路而行,走了漫长的一段路,中途又抓到了一些逃兵,逃兵们告诉他摩天崖炮台的防守很是薄弱,原本也就几十人,还跑掉了很多。定西候张名振一向用兵谨慎,不是亲眼看到的情况他绝不会轻信。可是要爬上这摩天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绕路呢?所以侯爷在艰难行军的途中不合时宜的累晕了,当这群身着重甲的明军老卒们,抬着自己的侯爷终于一路爬上了摩天岭后,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开始后悔了。侯爷这时候也清醒了,睁开眼睛第一句话是:“水,给我水喝!”旁边老卒失落的回答说:“侯爷,别喊了,这里谁都没有,整个炮台上边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几只兔子在晃晃悠悠!要不小的帮你抓一只过来?”侯爷继续挣扎着说:“给我水!”老兵耳朵不大好使,不过这次倒是听清楚了,他耳朵贴在侯爷的嘴边,听到侯爷是渴了,便对侯爷说:“哦,您是要喝水呀,那您等会儿,小的去抓几只兔子问问看哪儿有水。”老兵的心里就惦记着那几只悠闲的兔子,害得侯爷无可奈何的说:“行,你再顺便问问它们清兵都跑哪去啦,还有咱们到底他妈的怎么能下去。” 明军此战的主攻地点——威海卫城,是大明四大卫所之一,战略地位自不必言,郑成功当然相当重视,料想到必是一场血战,所以国姓爷决定亲自带队。“禀报忠孝伯(郑成功的封号),北帮炮台与南帮炮台已被我军占领了!”郑成功说:“好!命令舰队前进。”水师战船前进到对威海卫城的火炮射程范围以内,舰队炮火对威海城狂轰乱炸了半个时辰。国姓爷的爱将林胜和甘辉都进言到:“大帅,差不多了吧,您看那城头上的军旗都被炸飞了,一杆也没了,也不见上边有个动静,是不是鞑子都已经被咱们炸死了?”郑成功说:“派十几个死士过去看看,带上云梯。”“得令。”随后,十几个死士便乘坐着两只快船,带着三架云梯,冒死登岸。又成s型路线,向前躬着身子疾驰,动作很是纯属,模样很是专业,明军这样的战术动作可以躲过敌人的冷箭,只可惜他们没有发现冷箭。“圈套,一定是圈套,大家小心,总旗贾乙一边谨慎的前进,还一边将多次作为敢死队长的经验传授给手下的将士。只有饭量大的柱子由于在船上午餐吃的多了些,姗姗拖到了最后。总旗贾乙怒骂到:“废物点心,吃货,当心被乱箭射到!怎么把你给带出来了,除了吃啥都不会,连个云梯都没人爱和你一起抗,跟你说啊,今天咱们要是立了功,肯定没你的份,你给我记住喽。”柱子被落下的越来越远了,这支明军终于警惕的越过了护城壕,开始一个又一个的攀爬上云梯。柱子拖在后边一步步走着,边走还边打着饱嗝,又因为护城壕的深度让他那刚刚吃撑着的身子跃不过去。柱子为了赶时间,便只好冒险走上了护城河桥。 木质的河桥在柱子的脚下发出吱吱呀呀的挣扎声,本来就五大三粗的他刚刚又吃了几斤的干饭,身子更沉了。一不小心,扶手下的一根钉子绊住了柱子的下襟,柱子往前一挣,吱嘎一声,又是一个趔趄,人便扑腾腾的向前踉跄着跌去。还算柱子的平衡性好一些,不但没倒,还借着这股劲头向前胡乱撞去了能有十多米远。而且还一不小心撞到了城门之上。柱子手捂着头,头上有个包,眼里却有扇门。这道门居然轻易的开了,刚刚只是虚掩着而已?可怜云梯上的那些弟兄们还在费劲儿的爬呢。 只看这门吱吱呀呀的缓缓开启、再开启、还开启,直到大倘四开后,柱子依然站在那里向城内呆呆地观瞧。望向城内,空无一人,街中几片枯黄的树叶伴着秋风起舞,飞呀飞,飞到了柱子的脚下。柱子刚要将那片自在的树叶捡起来,忽见城墙内一道黑影闪了过来,柱子立刻一个连续的后滚翻,顺势又躲到了城砖背后。就感觉那道黑影正在悠悠地向自己悄悄靠过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柱子的神经开始绷紧、肠胃也紧张的开始有些痉挛。忍无可忍,逃无可逃,柱子鼓起勇气想要勇敢去面对,只见他紧攥双拳又大呵一声,便横身挡住了这道黑影。于是他呆住了,而那道黑影也没有在乎他的恶意,径直的靠开他的身体,继续扬长而去,出了城门。之后不久,围着这道黑影的人更多了,其中就有郑成功本人:“我就不信,堂堂的大明四大卫所之一,他清兵就派一头驴来防守吗?啊?这简直是对我郑某人的羞辱啊!” 尽管山东的驴子是很出名儿的,然而看着这头晃晃荡荡的驴子竟然还想冲破明军的重重包围,郑成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把这头驴给我炖喽。”看到郑成功已经大怒,身边的林胜急忙劝说:“大帅,大帅,这驴......嗯,您老是想要顿肉呢还是包馅儿啊?”林胜其实本想要劝说郑成功留下活口的,可是他在看到郑成功的那张死人脸后,也把本想要说的话收了回来。“进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郑成功说道。不一会儿,几个明军带回来一些老百姓,其他的主力明军此时也都开始陆续向城内挺近了。郑成功无奈的向城内走去,他原本是需要一场飘飘亮亮的胜利,他心中曾经有过希望自己做第二个戚继光式的人物的理想,无奈理想总是会被现实摧残。“老人家,这城里的团练哪去了?不是还有很多兵丁么?”郑成功一边走一边询问被带来的威海百姓。“团练?没有团练了,城里的正团练这会儿早跑出几十里地了。兵丁也都跟着跑光啦。”郑成功很是懊恼,他懊恼自己带领着水陆舟师上万大军想要攻打的天下四大卫所之一,竟然是只有一头驴子挡在门前。他懊恼到手的军功又要减半了,岂止是减半啊,大明的军功历来是以斩获首级的多少来计算的,他总不能拿着颗驴脑袋去管朱四要赏钱吧,这种蠢事儿也只有驴才干得出来。傍晚,留在城中修整的郑成功站在城门之上,心中无尽感慨,口中还反复的吟诵着一首诗...... “篱边叶落报深秋,何处砧声入画楼。晚景云迷东海外,闺情风送北山头。雁鸣几阵如含恨,笛弄谁家欲解愁。寒气渐侵频捣石,娟娟新月上帘钩。” ———清·王士任《威城八景·北郭秋砧》 九百二十五章 秋风 郑成功很是懊恼,他懊恼自己带领着水陆舟师上万大军想要攻打的天下四大卫所之一,竟然是只有一头驴子挡在门前。他懊恼到手的军功又要减半了,岂止是减半啊,大明的军功历来是以斩获首级的多少来计算的,他总不能拿着颗驴脑袋去管朱四要赏钱吧,这种蠢事儿也只有驴才干得出来。傍晚,留在城中修整的郑成功站在城门之上,心中无尽感慨,口中还反复的吟诵着一首诗...... 天与秋光,转转情伤,探金英知近重阳。薄衣初试,绿蚁新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那堪永夜,明月空床。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 《行香子·天与秋光》李清照 奉上一首易安居士的《行香子》纪念一下已故的北宋莱州太守赵明诚,用李清照的词纪念赵明诚是何道理?其实人家是两口子,笔者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说到了莱州就来思念李清照吧,而且人家李清照毕竟还比南明这个时代的人大五百多岁呢。呵呵,这都哪跟哪啊,赵古董在莱州做了五年太守,夫妇二人一起在莱州留下了那部《金石录》,却没留下什么风流佳话,这就是我们即将要到达的莱州与这位第一女词人的一些事儿。我就想说这些,剩下的时间就交给李元胤吧。 吹着九月的秋风,行进在大海之上,李元胤的明军一行人虽说匆忙了些,倒也惬意。旗舰之上除了这支两栖部队的统帅李元胤及麾下明军之外还有几个长相特殊的西洋人。第一个要介绍的是明军西洋雇佣军团西班牙籍司令官贡萨洛·德·科尔多瓦,还有通事官(翻译)意大利籍神父毕方济,也就是洋文翻译外加欧洲间谍。这支西洋雇佣军还有一个中国人做监军,原职司礼监掌印太监庞天寿,庞天寿也是接受过洗礼的天主教徒,又经常与西洋人往来,朱四选择他作为这支军团的监军颇为合适,当然了他的手下也会有一批的锦衣卫常在左右以便能够及时与朱四通信联络。这些人一路上先谈战策,又谈风月,目前又聊到了有关莱州的轶事,比如上文提到的李清照。 李元胤讲起了有关莱州与大明的过往:“这莱州在崇祯年间,曾遇到过山东孔有德和耿仲明叛军的攻打,叛军围攻数月不克,主要是因为我守军中的葡籍佣兵起到了重要作用。这些葡籍佣兵不但战时极为敬业,平日里也为明军培养了很多火炮手与火枪手。只不过由于当时朝政的各种问题,这些人才不是降敌就是战死了。那个时候外籍佣兵最多的时候仅600人,还因得不到朝廷的支持屡屡在中途被解散。”通事官毕方济是个精于世故的意大利老头儿,不但精通中国文化,还对中国官场的那套潜规则颇为有心得。李元胤正当大战之初,提起外籍士兵在莱州作战过的历史,他怎能不懂得这其中的用意呢?“大帅的军事能力和丰富的知识令我十分佩服,这次登陆山东半岛的两栖作战,皇帝陛下能把统帅的重任交到大帅手里也证明了皇帝陛下识人用人实在是非常高明。” 李元胤听到毕方济这么说也来了兴致,他也一直想听听在别人的眼里,此次朱四让自己作为明军一路大军的总指挥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朱四信任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要知道此时另外四路大军的总指挥可是刘文秀、李定国、郝摇旗这样的在军中拥有极高威望的大明最高品级官员,连朱四最为信任和倚重的坏水儿马进忠,都只能屈居刘文秀北路军的副帅。一个王爷——刘文秀、一个国公——李定国、还有一个兵部右侍郎加太子少保——郝永忠,另一路则是由皇帝自己统领。和以上任何一位大鳄比起来自己的资历,往最好了说他的战功也都没有和其他人的任何可比性,往坏了说自己就是一只小毛毛虾。如今却做到了和他们平级的位置上,他自己也始终猜不透。李元胤叫起了毕方济的表字以示亲厚之意:“今梁兄抬爱了,小弟愿听今梁兄说个究竟。”毕方济搭上了话头,自然不肯放过,便从头细细说起:“大帅愿意听自己的短处,这是大帅虚怀若谷,可皇帝陛下是看到了大帅无人能及的长处,这正是皇帝陛下的过人之处。纵观明军的五路大军,我们这支大军是第一先锋,这个相信无人反对。可要说我军的战斗力也是除了皇帝陛下的御营之外其他四路军中最强的,大帅相信吗?”李元胤说道:“这是自然,我军人数虽少,却是海陆一体,还有西洋雇佣军的职业化部队,火器的数量是其他三路大军之和加起来也比不上的。而西洋军对火器的运用技巧更非一般明军可比。”毕方济说:“这就是皇帝陛下重视大帅的第一条理由,您在广东驻过军,了解澳门葡人的地方自然很多,因此对西洋人所擅长之处也自然有相当的认识。如今大帅的军中有三千西洋兵,指挥得当的话也许我们真的可以一直获胜下去,直到北京城。您看皇帝陛下为我们西洋军所安排的领导和监军,包括您在内都是对我西洋军最为了解的人,你们也都是有能力的人、最忠于皇帝陛下的人。这都是皇帝陛下的理由,还有一点,大帅您也应该是和郑家军相互了解的人,你们彼此也是相互信任的。有了这些理由今日大帅的位置,别人没有理由坐上去,只有大帅您才最有资格。但是中国还有句古话,叫做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毕方济说到这里,听得雇佣军监军,大太监庞天寿哈哈大笑:“难怪万岁爷说起你们意大利人就笑骂你们是西洋人里中国人。连中国君王的御人之道,中国人的心理思维,你都敢如此揣摩,你不知道枉自揣摩圣意可是大罪么?”毕方济此刻又油滑起来:“抱歉,庞监军,我毕竟只是个外国人,您刚才所说的话里,有好几处我根本听不懂。”众位黄皮肤的官员听到了他的耍赖都是善意的一笑了之。并没有真心责怪他,这些人心中也都曾有过的疑问倒是真的被这个‘听不懂中国话’的外国人给解答了。 九百二十六章 炮打的太准了 从威海分兵的海面到达莱州,距离130多海里,附近洋面的海风三到五级,舰队到达莱州水域历时将近两天一夜,到达莱州湾时天空正在下雨,所有船只都落下了风帆,在莱州湾芙蓉岛抛锚等待雨停,芙蓉岛上并无居民,明军也没有登岸,这一夜无话。 第二日接近午时,雨终于停了,海上寒风弱,天空云也清,秋阳高高直挂。 李元胤的舰队终于开始再次启航,奔向战场。当舰队到达太平湾海港时,发现这里并没有清军驻守,随后李元胤命令先锋千人登岸,并沿着港湾向内陆延伸搜索。 不久便得到这支千人队的回复,确信没有敌人埋伏在附近,李元胤随即命令其本部人马8000人登岸,再命令西洋雇佣军全体登岸,又命令本部另一支的1000人马最后登岸,明军以登陆顺序为先后,开始向莱州挺进。 到达莱州城下后即刻安扎营寨,当晚命500兵卒夜袭莱州城。这500兵卒遇到清军的顽强抵抗后,便退下来歇战。 莱州从隋唐时起便是一方军事重地,杨广三征高句丽都曾在此处发兵。 到了明代又经两次扩建修缮,如今城高三丈五尺,内外厚二丈,城下护城河深二丈,阔四丈。 可称为山东第一坚城,又因其扼控辽左,拱卫京师,可谓北海弯一大要地。 第二日夙夜之交,李元胤召集众将,再次于战前确定最后的攻击计划。 “根据锦衣卫细作提供的情报,莱州城内拥有团练兵2000人,绿营兵500人,守将为千户狄应魁,此人素有战功、作战顽强,是目前澄、莱二州里最能打的清军将领。今日一战,诸位可有良策啊?”李元胤的话讲完后,雇佣军司令官贡萨洛.德.科尔多瓦看到其他明军将领都在七嘴八舌,却没有真正拿出一个有用的方案来,便最先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当然了,在目前他还是不会讲中文的,只能依靠毕方济等人的翻译。 “大帅,贡萨洛将军认为此次战斗的敌情并不复杂,只要您的部队分成四个部分,以两部人马保护好西洋军的两翼一部人马保护好后方。我西洋军只需用大炮就可以将躲在城垛后边的清军全部消灭,之后再由大师军中的第四部人马负责登上莱州城墙,就算占领了这座城市,难道您不这么认为吗?”毕方济代替着贡萨洛说出了这位雇佣军司令官的意见。 李元胤知到朱四派给他的这支雇佣军的战斗力不可小觑,但是具体怎么个厉害法他也没领教过。 他只知道这些佣兵拿到的军饷是明军常备军的五倍,所有这些雇佣兵武器全部自备,每人每月最低收入,也在十五两银子以上,这还不是炮手、军官们的收入,而且全军都还额外有绩效奖金,战死者还有很多的补偿。 如果拿发给西洋人的这些钱,应该可以扩大数万人的明军常备军编制。 而明军常备军都是明军除了从乡勇中一步步加入正规明军的义务兵以外的职业军人,属于朱四改变兵役制之前的那部分老兵。 这些老兵都是领取饷银的,每月大概三两,而义务兵只领取基本生活费用。 今天这场攻坚战李元胤也想摸一摸这支西洋军的真正实力,所以他对贡萨洛说:“贡萨洛将军,我非常赞同你的意见,我也会以最大的力量对你的计划提供支援。那么接下来,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进攻,这一时间由你决定、我来配合。”毕方济问过了贡萨洛之后对李元胤说:“贡萨洛司令官非常感激您的信任,我们马上准备,稍后即可投入战斗。”时间不久,西洋军便完成了集结,集结时间比李元胤的明军少用了三刻钟,也就是四十五分钟,这种速度已然让李元胤从内心叹服。 李元胤在3000西洋军的两翼各布置了2500明军,在西洋军背后布置了1000明军,在这1000明军的背后是准备登城的4000明军。 阵型布置完毕后,贡萨洛便命令西洋军中配备的400门大炮对莱州西门武定门射击。 西洋军中有各种不同国籍的士兵,其中还有许多的人以前是海盗,没准以后也会重操旧业。 在这支军队里的士兵甚至肤色也都不同,黑人、甚至印度人也都有一定数量,还有些南洋华人和二百多的澳门人,是一支名副其实的国际纵队。 不论是什么国籍、什么肤色,他们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么。 此时他们的技术动作都在指挥官的号令之下有条不紊的展开。尤其是火炮发射的精准度,军阵相距莱州城大约800米,射出的炮弹绝大部分都会准确的落在城头。 这让从没有经历过如此密度炮火的清军吃了大亏,本想死守待援的清军守将狄应魁看着城上飞起的断臂残肢,不但立刻没有了拼死一搏的勇气,更是根本没能力阻挡住这些守城士兵残部的后撤。 此时无论是绿营兵还是团练兵都不想要再呆在城上哪怕一分钟了。 “狄大人,敌人的大炮打的太准了,兄弟们伤亡惨重啊,我们顶不住啦!”一个军卒趴在去城门楼的台阶上对狄应魁喊到。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在这猛烈的炮火下,也许只有贴在耳边才能使自己说的话让大人听清楚。 这个军卒想到这里站起来跑到狄应魁身边想要离他更近一些说话。忽然,两发炮弹几乎同时落了下来,此人的身影就再也找不到了应该是消失在空气中了吧。 刚刚那个想法成了这个军卒人生中最后的愿望,而这愿望却是遥不可及的。 城上的所有人要么在向城下跑,要么就在寻找地方躲避,狄应魁的身形在城楼中刚刚出现,就被拿着望远镜四处搜寻的贡萨洛捉到了。 虽然城上硝烟弥漫,贡萨洛却能一直利用每一个硝烟散去的间隙,为炮手提供主要的攻击目标。 “城门上的碉堡里发现敌人的军官,命令皮特的十门火炮向那里射击。”几乎贡萨洛的命令刚刚下达,那个叫皮特的领队便带领着炮手调转了炮口,瞄准发射。 九百二十七章 另有其人 城楼顿时成了一片火海,门楼上层的楼顶早已塌陷起火,狄应魁也并没有撤退甚至逃脱的打算。 他还在凭借着这里的掩护观察明军想要何时出击,到那时他会命令跟随他躲避在城楼里的绿营兵冲出去阻挡住敌人,再收拢逃下城去的士兵支援这里。 轰轰两三声巨响,炮弹竟然被皮特从城楼小小的窗口射了进来。狄应魁的姿势便永远凝固在他最后挣扎的那一刻,当他倒下去的时候,依然有更多的炮弹射入了窗口,看起来竟是那么的轻松。 清军连在城上举起白旗投降的机会都没有,等待他们的最后攻击便已经到来了。 当明军登上云梯蜂拥而至的时候,事实真的就像贡萨洛当初说的那样,城上已经看不到一个清军了。 明军占领了西门,打开了武定门,又继续占领着北门定海门、东门澄清门、南门景扬门,以及城内府衙和各处制高点,却没有遭遇到清军的任何抵抗,他们都顺从的向走过身边的第一队明军投降,一个个蓬头垢面、目光呆滞而散乱。 今日明军的炮火不但炸烂了城垛、炸毁了城楼、炸死了他们的战友,更决开了他们的心灵堤坝,然后这支不可战胜的明军就如同洪水一般地冲进了清军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使他们永远都能铭记。 此战用时一个半时辰,清军阵亡840人被俘1660人,明军无伤亡,只有一个明军士兵登云梯时踩空了,掉下来崴了脚。 这还是那个曾经让孔有德攻打了半年,最后还令他损兵折将被迫逃往辽东的莱州城吗? 是的,城依然还是那座城,只是如今的这支明军眼里不仅只有莱州城,他们手里也不只再是那些红缨枪和老式火铳了。 那些曾经看着敌人近在咫尺都能打偏到天上的明军士兵都已经成为历史了,而从此后的明军,装备会越来越精良、战斗力也会越来越强悍。 而明军最终的目标也许会是星辰大海。登州对于山东省、环渤海、甚至整个大明来说,都是特殊的存在。 第一个特殊,是战略地位特殊,大明整个北部海疆的防御都是以登州为核心的。 登州东控辽东,与金州、旅顺隔海相望,又近在咫尺,想要从这里到达辽东比从这里去山东的首府济南还要近一半的路程,而且还是水路,乘风破浪的速度和大型战船的承载更加利于大军的运输。 这里又北厄京师,如果敌人要想通过海路攻打北京,将必须面对渤海北岸的旅顺以及南岸威海卫与登州的海军舰队以及陆上堡垒的阻拦。 而从登州进攻北京则是近在咫尺,一旦明军控制了渤海的制海权,那么朱四想要初一去攻打多尔衮的北京,那么绝对不用再等到初五。 京畿重地面对登州敌人的两栖部队进攻,就好比一个美女被脱光了衣服,而只剩一副胸罩遮羞了,这个胸罩就是天津卫以及天津周边的小型城防。 除了登州的战略地位以外,还有登州的地势地形也极为特殊。登州之所以能够成为大明的北部海防核心是因为此地地势险峻,利于防守。 当然了,这里主要说的是登州的水城,至于登州城本身并不比其他城池特殊。 可以说登州分南北二城,南部为府城,府城以东临的画河为屏障,与府城北城墙相邻的即是登州的卫城,又称水城、备倭城。 当年戚继光就曾在此训练水军,抗击倭寇,备倭城因此天下扬名。登州水城,城高三丈五尺,厚一丈一尺,周长三里,城北临海,城西北的临海处又于丹崖山上依山而建,城东、城南有画河绕于其外,城中又有小海被包夹于内,使水城被分为东西两大部分,而城中的小海便是整个大明最重要的海军基地,再无其它。 小海呈长袋形,是水城的主体,为操练水师与泊船之所,宽度平均约100米,南北长655米,水深随潮汐而变,最低时约3米多。 这独特的险峻城防和位于城中的海军基地使登州有别于任何大明海港,成为最重要、最独特的那个存在。 郑鸿逵与郑成功明军在威海卫内停留一夜,休整补给,于第二日拂晓启航,威海卫距离登州七十多海里,舰队预计航行六个半时辰,在当日傍晚前到达。 这就和李元胤明军到达莱州的时间基本接近了。此时的海上刚刚下起大雨,明军各级指挥官正在进行战前会议,负责登州谍报的一位锦衣卫百户(锦衣卫的百户级别高于明军的千户)正在对诸将叙述登州的具体地形和清军目前的防御实力。 听他此时正说到:“水城只有南北两个城门,北门是水门,又名天桥门,商船、战船都经此门进出水城。水门位于城东北的u形凹陷处,门向北开,门左右均有凸前的一段城墙,凸前的东段城墙是炮台,有各式大炮18门。凸前的西段城墙在丹崖山半山之上,也有炮台,炮台上配备各式火炮23门,城墙下便是高耸的悬崖。城南门叫做振杨门,清军在各段城墙与振杨门都布置了红夷炮、竹节炮、牛腿炮等大小火炮共28门。登州城的其他城门及城墙共布置有火炮26门,两城守军共计4300人,又有我军攻击威海卫之前,从那里逃跑的清军600人撤到了这里,共计4900人。其中绿营兵1120人,是一个满编的千户所。还有登州虽为海港,清军在城内外却几乎没有水师部队,其实我所见过的沿海其他海港也大体如此。这和满洲人不习水战有关,满洲军内也确实非常缺乏相关人才。登州府目前的最高指挥官为总兵官李等会,而登州实际的最高官张尚贤正在栖霞指挥清军主力包围着锯齿牙山的义军首领于七。此时清廷已将我大明曾经登莱巡抚的职位撤销,因故知府为此地的最高官员。”与会的诸将听完锦衣卫的情报后,几乎都惊呆了,郑成功更是惊叹道:“如此详尽的情报,将军是如何得来的?”百户把头一低,说道:“我军整个在北地的情报网络,如今都得到了增强,据说是镇抚使大人亲自督办的。至于是哪一位镇抚使,末将不知,具体情报是如何搜集得来的,末将也不知。末将只是负责为众位将军传递情报,至于情报搜集工作,另有其人。” 九百二十八章 雨 郑成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大家都感受到了如今大明锦衣卫的厉害,这样的情报,就算是登州总兵官李等会,也不会知道的比情报中的数据更详细了吧。 郑成功与锦衣卫的百户对话之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郑鸿逵、郑成功叔侄。 郑鸿逵说到:“根据这位大人的最新情报,我们之前的进攻计划已经有了疏漏之处。而且由于我们到达登州时,应该是傍晚之前,又因为今日的这场雨,所以连夜登陆作战的话会有很多困难。因此我想,是否应该等待一晚,将攻击计划准备好,然后明日一早再进行攻城?”郑鸿逵刚刚讲完,就听郑成功说到:“叔父,万万不可,雨中作战我军舰炮可以发射,而登州城上的火炮都是露天布置的,大雨一淋,城上火炮就无法立即使用了。此乃天赐良机,请叔父下令满帆前进,争取早一刻到达登州,然后我舰队立刻攻打水城。无需再按原计划绕路迂回攻击登州府城了,我们就一鼓作气先拿下最难进攻的水城,再期攻打府城,则此战必胜。”郑鸿逵听后点了点头说道:“众将以为如何?”定西候张名振说:“国姓爷的计划可谓迅雷不及掩耳,下官赞同。”余下其他大部分将领也都赞同郑成功的计划,这一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以快打慢、以能打不能,是真正的阳谋。 郑鸿逵说:“好,那就命令舰队满帆前进!” “大帅,前方到达登州庙岛海峡海域。”此时郑鸿逵与郑成功等重将正冒雨站在船头,桅杆上的瞭望手直接隔空向郑鸿逵报告。 身后的舵工又用指南针核实了一下瞭望手的报告,对此时正在看向他的郑鸿逵点了点头。 郑鸿逵立刻说道:“发旗语,命令各舰炮手全部进入战位!各舰以左舷火炮准备射击。”大海中明军近500艘的各式战船上,开始了战斗准备,用时不多,整支舰队之中已有300艘大小作战舰船上的两千余门左舷火炮准备就绪,其余舰船则暂时负责掩护和包抄,而还有一部分则属于运兵舰。 庙岛海峡上由此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明军舰船,列队形成了十多条长龙,正沿着东方的海岸线向登州水城驶来,让已经发现明军舰队的登州水城内的清军顿时乱作数团。 “禀告府台大人,海面上发现明军舰队!有好多好多的大船,正沿着东面的海岸向我们这里驶来,请府台大人示下!”有士兵冒着大雨,前往登州城内的总兵衙门向总兵官李等会匆忙禀报。 “慌什么?慌什么?我登州守军数千人,城防如铜墙铁壁,再多的明军也只不过是来送死的罢了。命令前沿守军监视明军动向,随时来报。”李等会边指示来报告的士兵,边想要拿起茶杯淡定的喝一口茶。 忽听爆豆一样的炮声乒了乓啷的炸响,让淡定的李等会把这一口茶全都吸进蒜头鼻子里去了,一滴都没浪费。 茶杯也随手惊落在了地上,碎成了渣渣。正要跑回水城回复的那个士兵也听到了炮响,腿一软,绊在了门槛上,向前摔了个大马趴,又由台阶之上滚到了院中,还呛了一脸的泥浆。 李等会见到这个士兵这么的不矜持,愤愤骂道:“真是没用的东西!再急的事儿也可以等会儿嘛,没一个人像老爷我。”说完这句,他也觉得话里似乎还有些漏洞,连忙环顾了一下,看到确实没有外人,赶忙一只脚伸出去将一地的碎渣儿划拉到了八仙桌底下。 丫环赶忙前来要收拾,李等会觉得丫环会认为他是被炮声惊吓的摔落了茶杯,那样就丢了面子不是? 于是他又骂道:“慌什么!连沏个茶都不会,水竟然这么热,险些烫了老爷我的舌头,跪下自己掌嘴!”这丫环没来由的受了罚,一边自己掌嘴一边辩解到:“老爷,不是奴婢沏的茶。是那个给您沏茶的香香,刚刚倒完马桶回来,所以着急忙慌的没注意水温。”一听这话,恶心的李等会差点没把刚才吸进鼻子里的香茶再从嘴里喷出来。 只是他不比那些能够反刍的动物,某些器官根本就没有此项功能,便只好作罢。 这时又有水城的士兵跑来禀报:“报总兵大人,前方明军炮火太猛烈啦,炮弹就像不要钱一样,我们的人死伤惨重啊!”李等会还故作淡定呢,不过说的话音已经微微有些颤抖了。 “慌什么!慌,慌什么?我们还击不就完了吗,下令开炮还击、击.....啊就鸡呀!” “大人,没有鸡啦,城上能活下来的弟兄们也都已经被炸熟啦!”报信的士兵哭诉着。 李等会还慢条斯理的说:“更衣,将军我要亲自走一趟水城。”更衣当然不只是为了臭美,是他得穿上铠甲才敢出门,否则没准儿就会被明军阵前斩将了。 就这样磨磨蹭蹭,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李等会还没走出来呢,可爆豆一般的炮声依然还在继续,但似乎声音密度小了一点。 李等会认为明军的攻势减弱了,才一步三晃的走出府衙,跨上了战马,马上就挂了一只马棒,也没带什么长兵器,再带上一张弓就踢踢踏踏地打马奔向了水城而去,这要不是对自己的武艺和箭法有足够的自信,恐怕也不会这么就走了。 哦对了,他还从登州府城带去了1120名绿营兵。只是刚刚才进入水城南门,就接到了几个来人的报告。 “府台大人,北门东炮台丢了,明军已经占领了城门的东侧。”李等会听后一皱眉头:“喔,搜噶,噢不对,应该是八嘎牙路滴。部队滴全速前进,夺回东城!”随即,李等会带着队伍便游游逛逛的赶去了水城的东面。 这一路上下着雨,根本听不见己方的火炮还击,炮声虽然不断,但是硝烟却因为大雨的缘故而瞬间便被掩盖了,这让战马之上的李等会大有一股力挽狂澜的雄心壮志。 九百二十九章 全部拿下 就在刚刚在明军登城攻打城门以东的时候,明军舰队还在继续对城门以西的丹崖山城墙及炮台进行轰炸,这就是李等会刚才为什么听到炮声减弱了一些,那是因为明军已经开始登城了。 明军登城的先锋部队3000人由施福带领,在控制了北门以东的防波堤、炮台、城墙之后,施福又命令十数名明军精锐由北门门内用绳索滑下,悬在水面上去打开了水门。 随后不久水门内平浪台上的几处建筑也被施福的先锋占领了,建筑内的清军早已经被大炮震的耳朵窜花,眼睛嗡嗡直响了。 咦,我好像说反了?没有没有,建筑内的清军也真的是分不清反正了,很多从里面走出来投降的士兵还被震坏了耳膜。 接着城外海面上的明军第二梯队3000人便由定西候张名振率领去攻打丹崖山一段的北门西面炮台,说是攻打,其实张名振这些人就只是攀个高儿而已。 因为炮台早已经被明军炮火犁地一样的打上去两万多发炮弹了,等张名振他们跳到上面之后,发现炮台上竟然没有一处能落脚的地方了,满炮台都是明军舰队发射过来的炮弹。 大概上边连只蚂蚁都已经成灰儿了,那可是二千多门大炮哇,开玩笑呢? 不久后,北门以西丹崖山炮台也被占领,整个水城北城墙至此被明军全部拿下。 施福看到明军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占领了水城北门,止不住笑了个花枝乱颤,不过他这朵花肯定是一只黄中透黑的向日葵,外形虽蠢笨,但是起码也算是朵花啊。 “打开水门,放我军舰队进入!旗语通知两位郑大帅,可以组织部分战舰和运兵舰入城了。前锋继续向城东进攻,占领各处要地。”施福明军还在继续向东城进攻,平浪台不久后也被全部占领,而此时的李等会才刚刚进入水城,准备向北驱逐入城的明军。 郑成功看到施福的讯号后,立刻率领等候已久的20艘小型炮船以及跟随的40艘运兵船运载3500名士兵作为水上先锋,向水城中央的小海前进。 李等会大概是个好大喜功却既不勇敢也无谋略的矛盾综合体,威海清军已经撤退到了登州,并告诉他有大批明军正在沿着海路进攻的消息。 可他却并不认为登州对这支明军会如何重要,猜想明军的下一个目的地即使不是京畿地区,明军士兵也只会是从陆地追寻清军威海逃兵的足迹,由陆路攻打登州府城。 而如果明军这么做的话,他们一定会被此时正在登州正南的栖霞县锯齿牙山剿匪的清军胶东主力所吸引过去。 所以他依然用大部分兵力驻守府城。而仅仅留一千多人的团练兵驻守水城,料想登州水城坚固异常,纵然有明军舰队来攻,他也可以从容的在登州城内调兵援助。 李等会的想法可谓万全之计,却不成想天公不做美,一场大雨落下来让登州水城的大炮全都成了摆设。 既然万全之计成了狗屁,也只能继续亡羊补牢了,因此他率领手中的‘精锐’绿营兵迅速赶到。 怎么个迅速法呢,那绝对比乌龟爬行要快上很多。李等会带来的这些绿营兵在雨中的行军是瞻前顾后,看到绿营兵行进的慢李等会催促了起来,他又听说前面的整个北门已经都被占领了,于是自己又放慢了前进的速度,绿营兵见到总兵大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路程快走到一半的时候,前面的溃兵全都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 “报告太君,前面八路大大滴有啊!弟兄们顶不住啦,大部分弟兄不是被吓堆了,就被炸飞了,腿脚快的比如我也是让人家追着腚撵过来地呀。”看着眼前的这个话痨,李等会问道:“前面有多少敌人,快说!”逃兵答道:“几百,啊不,是几千。”李等会把大嘴一撇,笑道:“哈哈,你可真是个没出息的,这么一点儿敌人就把你们全都吓成了这个样子?且看本将军前去杀敌!”说完这话李等会摘下大马棒就向前方冲去,速度快得让后边的部队都没反应过来,都还站在那里闲聊呢。 这些绿营兵看到总兵都发起冲锋了,又听说敌人也不是很多,便都想要跟着李等会去冲锋。 却听到这个话痨逃兵又说话了,只不过声音还不太大,也许他根本没打算真的让已经在冲锋的李等会听见。 “大人!小的刚刚说的几百呀,那是敌人的战船。几千呢是敌人的大炮!要问明军的人数啊,其实也不多,也就十几万人吧!”说这句话的逃兵尾音儿还在空中飘荡着,这边儿的绿营精锐们都吱嘎一声,一阵风似的全体消失了。 那逃跑的速度绝对可以追得上跑道上正要起飞的喷气机,这会儿谁要是敢阻拦一定会被他们撞成车祸现场。 李等会这会儿正在激情燃烧呢,也没顾得理会后边跟来多少人,一路喊打喊杀的挥舞着那根大马棒呱唧呱唧就是向前呀。 “将军快看,总算看到了清军里有一位壮士,单枪匹马的杀过来啦。”眼睛快的亲兵对施福说道。 这时候站在战舰船头沿着内海前行的郑成功也发现了这个奇葩。于是他赶紧告诉手下:“岸上的这人也许不简单,你们几个快些上岸,去把他弄死。”说完这话,郑成功的船队便要靠岸,然后上去十几个常在郑成功身边的锐士,而这时候李等会已经越过了这些刚刚上岸的锐士,远远的甩开了他们直奔施福的队伍冲过去了。 正在岸上前进的施福看到有一位清军的壮士杀将过来,自然也不敢怠慢。 他赶紧命令部下列阵迎击。李等会正风驰电掣,胯下的这匹战马真乃是一匹宝马良驹啊,平时能日行百里、晚上罢工——因为夜盲看不见路,您要问这马也有夜盲的吗? 说实话,咱不知道,要不您去问问它? 九百三十章 马 若是说起李等会的这匹马,它还曾数次在战场上救过李等会的性命。此时这战马看见明军的枪阵林立,自知一旦要是冲上去将必死无疑,于是它‘唏溜溜’一声长鸣,两只前蹄扬起在空中乱蹬几下,就凭借着蹬踏空气所带来的阻力使自己吱嘎一下停了下来。回头再说这战马是如何曾救过李等会几次性命的,答案是逃的快,但凡看到有危险,此马是绝不上前。今日只是站住没有逃跑不是给李等会面子,而是它知道后边儿还有敌人,否则早就掉头逃跑了。这匹马应该也想喊投降,就是没人能听得懂。李等会很生气,又骂起了这匹马:“你这畜牲,打了败仗你跑可以,眼看这胜仗你也要跑吗?”让听到这句话的明军都惊呆了,心想:这家伙应该绝对能够一个打三千,否则怎么会说出这么霸气的话来。 看到这匹马依旧不肯向前,气恼的李等会一时昏血上头,跳下马来举起大马棒就冲向了明军,那威猛的造型让面前的所有明军都愣愣的看着他。跑着跑着他也停下了,但是造型依然没变。明军虽然是愣愣的看着他,却是摆着大阵在那里看着他,他也冲不进去啊。明军都静静的,他又突然哈哈大笑,随手把马棒挂在了腰间。这李等会毕竟是堂堂总兵,也是要面儿的人,凭借自己的大笑来提振一番气势也是给自己和后边的弟兄们壮胆儿。只看他又大声嘲笑明军:“哈哈哈,尔等真是胆小如鼠,也不放马过来,还要害的本将军放下马过去。也罢,就让本将军陪你们耍一耍,且看本将军百步穿杨的箭法!”说罢,就看他从背上拿出一张弓,准备射箭。左摸一摸,右看一看,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带箭,只带了一张弓。这让李等会很是尴尬,明军都在等着评价他的箭法呢,他只能惺惺作态的说:“这是本将军跟你们闹着玩儿呢。”又听到身后有整齐的脚步声,李等会自信的向身后招了招手说道:“该你们了,一起上吧!”把刚刚从后面走过来的郑成功船上的十几个锐士都听懵了,他们互相看了看,心说:“第一次发现还有提出这种要求的人?那好吧,今天一定满足他。”于是拎着刀枪便走了过去。李等会冷不丁一回头,一看来的根本没一个是自己人,止不住喊了一声:“人呢?都跑哪去啦?”把锐士们又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轻轻的回答:“不就我们几个吗?你还想要多少人一起打你?”李等会终于瘪茄子了,身后枪阵林立,眼前的人又没一个能惹得起,自己的队伍连影儿都不见了,不过他的话依然还很干脆:“行,有你们几个就好,几位大爷啊!我是来投奔大明的啊!”冲着这些锐士们说完这句话,普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而且最后这句话说的是无比的谄媚和动情。把在场的所有明军几乎都气了个半死,都心想:‘小心了半天,原来就碰到了这么个东西。’ 锐士当中也有爱使坏的小头目,对他说:“我们是郑家军的锐士,从不接受敌人的投降。”李等会连忙解释:“各位壮士,我是李等会,是登州的总兵啊,你们不能不让我投降!”那人又说:“不行啊,大帅说了,要我们把清军都弄死,所以要投降你也等会儿再说吧。来,哥几个动手。” 众人刚要走向前,便听到了李等会杀猪一般的嚎叫。郑成功此时也上岸了,看到此时天已经将黑了,心想明军已经将登州水城全部占领了,今夜若是还要继续占领登州城,硬攻已不可能了。于是郑成功在距离不远处对李等会喊道:“你这狗官若能为我们打开登州城门,本帅就饶你不死!”李等会听到郑成功的许诺后,忽的起身,吓得郑成功身边的卫兵们连忙挡在了大帅的身前。而李等会却幽幽的说道:“嗨!时不利兮驹不至。驹不至兮可奈何!会兮会兮奈若何!”这土鳖竟然让自己客串了一把乌江边的霸王,笑得郑成功差点儿没哭出声来,骂道:“就你还霸王,我看你顶多就是忘八。”李等会听后非常感动,躬身对郑成功施礼道:“多些大帅夸奖,大帅真是慧眼识才啊,令晚生非常后悔之前投错了队伍啊!怎奈是清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看清。”郑成功着急着呢,夺取登州这样的大计岂能被一只忘八给耽误了,他也懒得废话。“你这土鳖倒是挺爱粉饰自己啊,把坏的说成好的,要学人家霸王你就学到底。来来来,今日让郑某人也看看你是如何乌江自刎的。”李等会反应很快,听到郑成功说要看着自己死,权当没听见,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转移话题对郑成功说道:“大帅,先打登州要紧,晚生这就给您带路。”随后就一路小跑屁颠屁颠的当起了带路党。 其实就算没有李等会叫门,城上的乡勇也不可能再跟明军玩命了,都图些什么呀?这要不是城门还被关闭着,想跑的兵勇早就跑干净了。眼看城下有总兵命令打开城门,谁还想再跟大兵压境的明军打一场呢?心里都跟明镜儿似得,赶紧开门投降算了。一座海湾军事重镇,北海第一军港,从傍晚开战到天刚刚擦黑儿,仅仅一个多时辰就换姓了。登州城内因此一片混乱,明军入城后便开始受降,接着又开始宵禁。李等会被郑成功押解到了登州府总兵衙门,府衙与曾经大明山东布政司的分司相连,而此前数年,布政分司已经被李等会改造成一座私人的仓库了,专门用来囤积压榨来的民脂民膏,粮食、布匹、私盐之类的被堆积的满满的。金银之类的则被他藏在了自家后院的十口大窖之中。郑成功就是为了这些而来,因为仅仅一个威海卫就让他收入颇丰,这登州府想必更是富裕了,后世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贪脏的清官儿尚且如此,这种欺下媚上的土鳖就绝对不要错过了。 (本章完) 九百三十一章 家无余财 郑成功就是为了这些而来,因为仅仅一个威海卫就让他收入颇丰,这登州府想必更是富裕了,后世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不贪脏的清官儿尚且如此,这种欺下媚上的土鳖就绝对不要错过了。李等会辛苦了这么多年,赞下了万贯的家财,自然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此时看到郑成功要抄他的家,便想尽办法同郑成功套关系。 虽然平日里一直在家人面前维护着他大男人的尊严,可如今在自己全家老少都跪在郑成功面前的时候,为了留住家财,他宁愿放弃尊严,甚至任何东西:“国姓爷,您别忙活了,全登州的百姓都知道,我是一个清官,家无余财啊。噢对了,论起来,晚生与前辈您还是有很深的渊源的哦。”士兵们在帮李等会抄着家,这会儿也没郑成功什么事儿,他倒是乐的顽皮一会儿、清闲一阵儿、拿这只土鳖开一开心,郑成功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堂上首,对跪在他面前的李等会问道:“噢?此话当真?且说来看看,若说的通,本帅立马回军,这家也就不抄了。”李等会听到这话顿时咽了咽口水,缕了缕思路,接着说下去:“实不相瞒,晚生原本非中原人,只是当了中国的官,才不得已借用了父姓。”郑成功听他这么说,下巴下巴差点没掉下来,指着他骂道:“混账,这父姓还能是借来的,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还啊?”李等会身子一抖,跪得却更加直溜了,他知道自己这话没说明白,如果不能让郑成功马上明白,那么他自己也许就将马上死一个不明不白。 没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拼了吧,他对郑成功三叩首道:“前辈容禀,我本是倭国后裔,父姓拖屋里。母亲何氏年轻时与丈夫荆装聋一起跟随晋江商人杨天生东渡倭国,后来杨天生与颜思齐以及令尊郑公等中国海商结义为二十八兄弟,想要推翻德川幕府,结果事未成,二十八兄弟全部撤离了倭国。我母亲与她的丈夫因此留在了倭国,为了生计,去到平戸藩的一个甲螺(小头目,相当于警察局长)的家里做工,母亲为甲螺家洗衣服,丈夫荆装聋在甲螺家里做杂役。可没想到我母亲刚刚做工不久便被甲螺看上了,甲螺便经常青天白日的行其好事,有时候甚至就当着荆装聋的面前做些爱做的事,荆装聋只做哑巴和聋子,从来都不闻不问。后来就有了我,而那个日本甲螺便是我的日本父亲,他名字叫拖屋里正法,他还给我起了个日本名字叫做拖屋里不难。”说到这里,李等会的母亲也跪在一旁哭哭啼啼,郑成功一看老太太长那样,一脸小麻子的,别提多寒碜了。 心想这样的都被托屋里正法了?你爹是什么眼神儿啊?老太太听到儿子痛诉在革命家史,也禁不住填上几句:“荆装聋后来被拖屋里正法提拔成了府内管事,因此也有了些钱。而拖屋里正法后来因为到外面偷大人家的小老婆,真的被大人给就地正法了。荆装聋因此不久后便带着我们母子又回到了中国,回国后他就开始走日本商路,以后又更加发达了,临死前还给我儿托屋里不难买了个官儿做。而我在怀上不难的时候还经常被正法强暴,所以不难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有了强迫症。后来经过一位蒙古大夫的诊治,又有些矫枉过正了。从此遇事儿总是要等会儿、等会儿的,成了个慢性子,连他给自己取的中国名字都叫‘你等会儿’。孩儿啊,这都是为娘害了你呀!” “母亲!” “孩子啊!”母子二人喊着喊着就抱在一起痛哭,就是谁也没流泪。当妈的是因为生了眼疾,想哭哭不出来,当儿子的是演技,演的没怎么动情,所以也哭不出来。 他的注意力全在如何保住家里藏着的财宝上面,没心思动情。郑成功枯坐了半天,没耐性的打断了李等会母子的哭丧:“我倒是听出些你的来历,但是没想通这个来历跟本帅有什么关系。想来想去你除了那个你并不承认的中国后爹拿钱给你买了个官儿,而你却除了并不承认这个爹以外,再就没做过一件好事儿。”郑成功的话把旁边的施福给听糊涂了:“大帅?生父没有养父大,何况养父还给他留下了财产和高官呢?这他都不感激,大帅怎么说他这是在做好事呢?”郑成功回答:“这不明摆着么,这么一个腌臜杀材,百无一用的废品,上窜下跳的小丑,我听他的名字都觉得恶心。把他留在中国人堆儿里还不是给中国人丢人?就叫他给他的日本亲爹和日本祖宗添乱去吧。”施福恍然大悟:“大帅睿智啊,像这路货色想做中国人确实是不配的。”郑成功对施福说:“你别打断我的话啊,我刚刚说到哪了?”施福答道:“大帅您说他只承认自己是日本人是件好事情。”郑成功哦了一声又对李等会说道:“你的日本名叫托屋里正男?”李等会连忙说道,不难不难,一点儿都不难!”郑成功又说:“恩,不难就好,还有你我的关系在我看来除了你那个自己并不承认的中国爹曾是家父结义兄弟的家仆以外,我们之间应该再没什么联系啊?仅凭这些你就想不被抄家,是不是有点儿想多了?”李等会听到这里赶忙解释:“啊不不,还有一点联系,就是……”郑成功追问:“有屁快放!”李等会停顿了一下,又整理了一下衣衫,正襟危跪,一本正经的说:“我与大帅都是倭国后裔!”郑成功立刻翻脸骂道:“放你娘的屁,再少给你那说不清楚的日本爹屁股上贴金了。老子是堂堂的中国人,赐封国姓朱成功,你特娘的算老几?就是一不和谐性生活产生的怪胎,又有幻觉了吧?”李等会也急了:“我们都是属于同一个地方的名人!而且你的母亲不也是日本人吗?” 九百三十二章 听懂了吗 郑成功听后笑骂道:“小狗崽子,你的话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本帅就说咱俩永远都不会一样,本帅虽然不是日本人,但是整个日本都会称颂我,你又能拿什么跟本帅比?你除了天天被人骂以外,还有什么能让人记住的东西?就因为你叫托屋里正男、还是不难?你难不难关本帅个屁事?不过这下好了,你的母亲和你两个父亲所发生的那些真实故事,日后都将会被中国人广为流传的。不知道你家里那点儿烂事儿的只要随便度娘一下也都会知道托屋里不难就是个野种。不过再告诉你一点和本帅的区别,也是你我间最大的区别。本帅的出生是因为家父把日本女人给办了,而你的母亲却是让人家日日日本人给办了,听懂了吗?”这时,有士兵来报告说:“大帅,发现布政司内有李等会的私人仓库。”紧接着又有人来报告说:“大帅,李等会的后庭栽种的菊花下面有很多财宝。”郑成功冷笑着回答:“那就把李等会后庭菊花里的财宝都抠出来吧。小李啊,以后本帅还是这么叫你吧,本帅觉得有了今天这一番对话,若不为你做点什么就太对不起你啦。”李等会一听郑成功这么说,觉得事情像是可以有转机了,便利索的膝行到了郑成功的身前,满脸期盼的对郑成功谄媚的说:“大帅请便,无论大帅让晚辈做什么,晚辈都毫无怨言。”郑成功开心的不得了:“哈哈哈,还有人会提出这种请求,好吧,做什么都可以是么?那你就去做太监吧!”李等会刚听着没反应过来,还想要谢主隆恩呢。 忽然听到后边太太和老娘们全都哭成了一片,也许日本人家就兴这股风气,连老娘也喜欢凑热闹。 儿子被阉了,你个老娘跟着媳妇起什么哄啊?看到老娘和媳妇开始嚎哭,李等会可算反应过来了,他这等一会儿的习惯真不是浪得虚名啊,遇到什么事儿都要等一会儿。 郑成功可不会想等一会儿,他又喊了句:“先把他菊花里的宝贝挖上一挖,来呀,为李公公去势。”几个锐士早就看这位托屋里难不难的不爽了,上去捆猪一样的把李等会脱了个精光,绑了个结实。 然后施福抚摸着一把开山斧就乐呵呵的走到了李等会的面前,准备动手,他还对李等会说:“你的名字叫托屋里不难,真是人如其名啊,也很有一番用意,而我的名字呢,叫做施福,今天施福就是给你送幸福来了。”李等会没时间同施福磨牙了,他马上对一旁偷笑的郑成功喊道:“我需要理由!”郑成功也回答的简单:“搧完了你再告诉你。” “啊!~%#欧雷欧雷欧雷欧雷!”施福这一斧子劈下来,都快给李等会变性了,一次手术让他做一生完整的女人。 这会儿郑成功才一脸痛苦表情的喊:“拿酒来!”然后又走到李等会身边依旧痛苦的说到:“想做个日本人不是吗?那就去做个日本女人吧,全世界都会喜欢的。从此你也不用再回日本去了,整天在中国的土地出没也是好的,那就从此在中国享受一个女人所应该享受到的乐趣吧。不过我还是会替那些日本人把你的根带回去,就算带回去喂狗也是好的,也至少是把你的根留给了日本狗。刚刚搧你是因为你伤害了中国人的心灵,现在要祭你是因为我们伤害了你的肉体。”说罢,郑成功竟然哽咽了,还不知道从哪里鼓捣出来三坛子的衡水老白干。 一手扣开了封泥儿后,便又一坛子、一坛子的倒在了李等会的患处为他祭奠。 在郑成功倒空了头一坛子酒的时候,似乎有一只猪在叫。直到这头猪晕过去之后,郑成功又倒上了第二坛子酒,于是李等会的家人们也都吓得大声喊叫,那痛楚的部位好像传染到了家里每一个人的身体。 郑成功依旧不为所动的又倒上了第三坛子酒,这时候就连明军士兵也在叫了,其中甚至还包括了郑成功本人。 看到李等会那疼痛欲绝的样子,现场谁都受不了这残忍的一幕了,可是虽然表情都很惊恐,大家却都耐心的等着郑成功把酒倒完。 这些人真的都很善良,这次的老白干儿就算是为李等会杀毒吧,至少他的伤口一定不会感染了。 要说人家老郑才是真正的演技派呢,表情虽然惊恐,却过足了变态的瘾头,玩儿的很是开心,只是糟蹋了三坛子酒。 明军士兵们在李府内出出进进的,看到李等会的模样也都一副不忍心的样子,却谁也没有忘记把李府的东西搬回家。 李等会家里的漂亮女子也都被郑成功保护了起来,抄家得来的财富一部分上交给了国库,一部分被郑成功和郑鸿逵军中高层里的几个人分掉了。 而李等会日后将会流落到某海岛,继续同人讲诉他身为皇民那莫名其妙的自豪感,此后被厌烦他的聒噪和哈巴狗形象的人凌虐打骂,都是家常便饭。 此后李元胤在莱州、郑家叔侄在登州都开始经营各自驻地的防御,并且还想要招募训练胶东各地的乡民,准备大干一番事业。 可没想到山东百姓根本不需要等他们招募,而是许久以前便开始了与清廷的殊死斗争。 说起山东的大起义,此前一直没有提起,那是因为笔者想要单独拿出一章来写,也希望这一章会使您有一个惊喜。 明末清初在山东发生的起义,规模虽然不比晋、陕、赣、粤四省,甚至比南直隶所发生的起义规模也要小一些,然而在清初全国所有农民起义的斗争中,山东起义的烈度却是最高、带给清军的精神折磨又是最大、起义的持续时间也是最长的。 而提到山东农民起义,绝对绕不过一个人,他是一位大侠,绿林道的扛把子、明末的武举人、螳螂拳的创立者。 接下来,作者将隆重推荐清初革命历史以及民间最广为流传的‘于七之乱’的发起者——于七,于乐吾。 九百三十三章 头条好汉 念奴娇.天南地北》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寒,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绛绡笼雪,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 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等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离愁万种,醉乡一夜白头。 此章先借用人物宋江的词来说一说真正的山东好汉! ‘善观即孟熹,孟熹即乐吾。’时人都知道于七于乐吾字孟熹,却没有想到这话竟然出自113岁的善观老和尚之口。公元1720年,即康熙五十九年,113岁的崂山华严寺主持,善观大师有感自己即将圆寂,于是便将所有徒子徒孙都召集到了一起,又从佛坐之下取出一柄大刀,他要将毕生所学的武学精髓——一套刀法传授给后人。老和尚一百一十三岁了,却亲自将这套刀法演练给了众弟子,虽然不能像当初那样快如闪电,却依然神形兼备。这一套刀法之精妙,让所有弟子都瞠目结舌,信息量之大,真是很难让这些武僧们一时间便能消化。老和尚演练刀法完毕后,大喊一声:“生不逢时,清不灭,目不瞑!”随后投刀扑地而圆寂,善观大师也许是世间唯一一位死不瞑目的名僧吧。武僧们却在忙乱中忽然发现,他在演练的过程中还用那把刀写下了一行字,‘善观即孟禧,孟禧即乐吾’这一行字顿时引爆了整个崂山,继而引爆了整个山东乃至全国。而众徒子徒孙也终于知道了华严寺周边为什么只种植一种植物——柞树,因为造反就是‘作’,一作就作他个天翻地覆。康熙大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于乐吾终于找到了,而且还刚刚死去了,大概有这样的原因吧,所以两年后,康熙大帝也终于安心的离开了人世;而全国百姓却也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因为那个七十多年前曾经叱咤风云,令无数清兵闻风丧胆的于七爷,又成了一百多岁的高僧,而且也已经圆寂了,可从此于七爷的故事将更加的闻名遐迩!蜚声中华! 他有一把刀,曾经杀敌上万;他有一种棍法,世称‘牛郎棍’;他开创了一套拳,便是世人皆知的——螳螂拳。他更有一种气质,可以一呼百应,他的威名使人只要听说这回又是于七侠在造反,便会在三日内聚众数千、旬月间聚众数万;他更有一个传奇,在初次起义的四年血战后,硬是逼得登州知府张尚贤亲自送来了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以为求和。他的存在对于清廷来说比那位莫须有的朱三太子还令人闹心,他的传奇让后世世代争相传唱、竟相效仿。连笔者对于七的最初了解,都是来自老一辈人口述的民间传说。《聊斋》中的公孙九娘里也曾记载清军因于七之乱屡屡发兵剿伐,而剿伐不成,便拿地方百姓出气,使得胶东一代碧血满地,白骨撑天。京剧《洗浮山》讲了于七逃亡至华严寺,方丈慈沾大师以沸茶泼其脸,致使于七脸上都是燎泡,因而慈沾大师诈称于七身患天花而最终躲过了官兵搜捕的故事。《施公案》也对于七一案有所记载。而嘉庆年间还有一位于魁借用了‘胶七侠’的赫赫威名,聚众与清军掀起了一场好战。史载‘大刀于魁,巨寇也,善使大刀,绰号大刀于魁。’然而和于魁这一巨寇比起来,真正的胶七侠大概可以称得上是巨寇中的祖宗辈儿了吧,就连《史记》里的那些游侠,都不在话下。因为于七起义的规模小,而且参与者多位绿林道上的好汉,所以清史称此次起义为‘于七之乱’。然而究竟是谁在作乱,自有后来人评说;所谓规模较小的于七之乱究竟让清军死了多少人,清军自己大概都不太好数清楚。而曾经的胶七侠,则真正可以堪称为侠之大者。 俗话说‘山东自古多豪杰,’这里的男人是非观很强,并且嫉恶如仇,也许是因为这里是孔孟之乡,中华文化的发扬地吧,所以这里的男人心中大多都有一个道德准绳。说起山东,真可谓中华文化于斯为盛,若论中华的豪杰,山东亦不逞多让。两汉之交赤眉起于青州,隋末秦琼、唐末的黄巢、北宋的水泊梁山,还有明永乐年间的唐塞儿白莲教起义、清末的捻军与义和团起义都是从山东开始。除了秦末、元末和明末的大起义外,上述这些起义几乎占据了整个中国封建王朝时期农民革命史的半壁江山。 提起绿林道的聚众造反,相信很多人不会首先想到灭了王莽政权的绿林军,而可能都会想起隋末唐初时的单雄信,可单雄信当初毕竟也是做过打家劫舍之类生意的。而山东于七的造反,则完全是因为清军的手伸得太长。1648年,栖霞县的清兵到唐家泊强抢民财,而本书中的于七爷演义,也将从这里开始。 重庆有个唐家堡,又称唐门,以独门暗器著称。山东有一个唐家泊,听起来很像唐家堡,虽然没有什么独门暗器,却也是山东武林的一处中心。因为这里有一个于家,祖孙三代都是一方武林的领军人物。祖父于进表,一身武功打遍了半个山东,又一边习武一边经商,只从他这一代开始,于家便白手起家一跃成为了山东首富。于进表有一个多年好友,更是不得了,他就是山东牟平的戚继光。应该不能仅仅说戚继光是牟平人,戚继光早已是整个华夏历史中的英雄代表。因为两家通好,所以戚继光将自己的长女戚颜君嫁给了于进表的长子于克清,而于克清的武功成就可以说是青出于蓝,人称其为‘草上飞’,轻功一流。作为戚继光的女婿,而且又有一身的好武艺,自然是需要为大明效力的,随岳父从军后的于克清,曾于河南剿灭起义军的时候,带领麾下精锐夜行二百里,草上飞的名字真可谓名不虚传。要知道即使是骑兵,极限的行军距离大概也只能是白天行进一百五十里至二百里左右,而夜行二百里的本事绝非一般的军队可以办到。 九百三十四章 一匹马 一口刀, 于克清娶了戚颜君后,一连生了六个女儿,急的婆母与戚颜君整日的烧香拜佛。有一天,戚颜君梦见了观世音菩萨笑呵呵的给她送来了一个儿子,她伸手一接,儿子却又不见了。早晨跟婆母一说,婆母告诉她:“放心吧,这是喜梦。”过了不久,戚颜君真的生了一个男孩,便取了乳名喜儿,这便是于乐吾,于乐吾因为行七,所以又称于七,表字孟熹的出处也是跟他出生时的那个梦有关。后来戚颜君又为于家生了两个男孩,于九仲熹和于十季熹。 于七幼年顽劣,在与同伴玩闹中,便已经练就了飞石百发百中,躲石毫发无伤的本领,无论多少石头打向他,都可以被他轻易的躲闪开。而且他又是臂力过人,曾经空手拽断过一头犍牛的尾巴。后来他又拜了沧州武学大家胡登选为师,一身武艺更是进步如飞,至于兵法更是精通,二十二岁便考中了武举人。爷爷是山东首富,外公是中国历史上最顶级的名将和英雄,于七的人生无论从商还是从军应该都可以大放异彩。然而明末的局势风云突变,崇祯二年,皇太极破长城入京畿,于克清赴京勤王,力战殉国,大明的不幸也是一遭连着一遭,直至让大明人国破家亡。适时,于七已经身为登州总兵,作为大明最后一任的登州总兵,于七没有像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或者是大同总兵姜镶那般让人失望,而是在此后选择了解甲归田,并且广交武林同道,潜心研究武艺和兵法。 这一天大早,于家的唐家泊大宅多了许多乡民围在了门外,人们虽然都衣衫褴褛,可面对着山东第一豪宅,却都没有惧意。不久后,管家便打开了大门,于七带着两个兄弟一同走了出来,身后的仆役们还抬出了几口大锅,锅中是刚刚熬好的很浓稠的粥,里面放了很多的米。自打从祖父于进表时起,为乞丐与穷苦乡民施粥就成了于家每日都必须要做的事情。只是今日的穷苦百姓来的太早,而且还围在了大门外。还没等于家人将大锅摆放停当,乡民中便有几位老者走了出来,对于七拱手说:“七爷,小老儿与大家伙今日不只想来于家求一餐饱饭,我们还有更大的事情想同七爷商量一下。”听到老者的话,于七立刻回礼到:“张老伯不要客气,乡里乡亲的,一旦有难处,我于家人一定尽力而为。”于七话刚说完,张老汉等人竟然都留下了眼泪,这让于七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连忙上前想要劝慰。那张老汉说道:“七爷有所不知,这几日县衙的人已经来了几次了,到了我们家里不但见到东西就要拿,而且还让我们交出粮食。可是七爷,单说今年就是春夏连旱啊,秋水又漫了农田,我们都几乎没有了收成,又哪来的粮食啊?要不是七爷您免了我们的租子,又给我们施粥,乡亲们怕是都要出去讨饭啦。可县里以为这是乡亲们比别处富裕,就想管我们要粮食。” 于七听后怒道:“咱唐家泊又不欠他县里的税,土地又都是我于家分出来给乡亲们耕种的,于他县里何干?他们凭什么跑到你们家里要粮食?”这回不等张老汉说话,众人都七嘴八舌的说:“七爷,县里不但来咱们这要了几次,还说以三日为限,如果明日再交不出粮食,便要放火烧了我们的房子,抓走我们的妻小去官卖呀!”于七骂那县官道:“好一个翟进仁,欺负人竟然欺负到我唐家泊的头上来了,老子定要找你算账。”说罢他又对众人道:“诸位乡亲不要担心,今日的粥熬的好,大家先都吃些。小子这就备马赶奔县衙问他一问,看他翟进仁有何话说?”说罢便回头对于九于十说,九第十弟看好门户,我自去县里走上一遭。兄弟三人都各自点着头,内心交流了一番,于七便要赶奔县里找知县翟进仁讨一个说法。 于七回家,牵上了一匹马,带上了一口刀,虽已是万贯家财的员外,山东首屈一指的富商,却只穿着一件粗布白色佂衫,要系红绒布绦,脚蹬黑色麻鞋,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只有一块家传的玉佩。于七衣着从来普通,却引得九州十府敬重,自有打遍天下的本领,却从不仗势欺人。于七跨上了快马,带上一顶竹制范阳笠,目光炯炯,直奔栖霞县城。正是‘生的七尺六寸身,古铜肌肉面色红。恩怨分明全是胆,人称七侠震山东。’于七马不停蹄来到了栖霞县,早有守门兵丁想要赶回县衙禀报,却又怎能靠两条腿跑得过于七的那一匹赤风马?他见到这些清兵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清兵又是想要跑回去通风报信的,于七追上去二话没说,一马鞭抽过去,那兵丁便滴溜溜滚到臭水沟里找妈去了。来到县衙门口,于七爷跳下马来,把缰绳扔给了哈巴狗一样上前招呼的衙役,那衙役说:“七爷,今日太爷不在家。”于七只当没听见,依旧向县衙里走去,又有几个衙役也过来说:“七爷,太爷真不在家。”却被七爷一脚一个踢翻,打着筋斗飞进了衙门。踩着嗷嗷叫的几个人,七爷也进了衙门,口中直呼太爷翟进仁的名讳。衙门里的人见到于七爷今日不善,能跑的就跑,跑不了的干脆缩在了墙根儿当乌龟。七爷在县衙里找了一圈儿,终于在内书房里把翟进仁给揪了出来。那翟进仁一看到于七,都有些筛糠了,立刻躬身施礼到:“下官不知总兵大人驾到,未能远迎,还望......”于七打断他说道:“你我不要废话,于某早已隐居唐家泊,虽曾是大明的总兵,而你却是清廷的知县,只是我这大明的总兵没想来管你这清廷的知县,你这清廷的知县却想来管我唐家泊的人。”七爷边说边将翟进仁推开,又一屁股坐在了刚刚翟进仁坐着的那把椅子上。双脚往文书案上一搭,看似悠闲,眼神却异常的冷峻。那翟进仁连忙识趣儿的站在了下首,还一脸庆幸的说道:“这点儿琐事何劳七爷您费神,下官定会亲自过问。今日七爷能屈尊到访,定要喝他个一醉方休才好。” (本章完) 九百三十五章 送去了地府 七爷从来都是个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的人,替他牵马的衙役没有挨打,这县太爷如此的恭敬,七爷自然也不能太过跋扈。 只要能为乡亲们把事儿办好,七爷倒还可以赏他翟进仁一顿酒饭。既然翟进仁有请,那也当奉陪不是? 见到七爷坐在那里不言语,翟进仁连忙出去叫人准备宴席,准备停当过后,还唤来了三个儿子站在一旁陪着七爷,自己则一直坐在下首相陪。 翟进仁刚刚恭敬的给七爷斟满了一杯酒,七爷说道:“既要请我喝酒,当换大碗才好!”翟进仁答应着,连忙将小盏换成了大海碗,仍然亲自为七爷倒酒。 七爷再不言语,翟进仁倒满一碗,他便喝干一碗,为他倒酒的翟进仁连酒坛子都不能放下。 七爷一连喝干了十来碗,翟进仁抱着的酒坛子都空了,县太爷这才命人再去拿酒,自己忙又擦了擦汗才刚刚坐定,七爷便开口问道:“太爷说此事定会亲自过问,于某想问太爷该怎么个过问法儿。”翟进仁轻轻的放下了刚刚才端起来的酒杯,身轻力单的他这会儿因为刚捧过酒坛子,身子手臂都有些发抖。 他又清了清嗓子,方才答道:“七爷,此事下官虽也知晓一二,可实不相瞒,此乃上峰的决断,下官也实在无能为力呀。”七爷面色微微一沉,说道:“哦,是么,抢劫民财,威逼要官卖人家的妻女,也是你家上峰的主意?你家上峰姓甚名谁?”翟进仁说道:“回七爷,下官的上峰姓张,乃登州知府张尚贤是也。”于七沉吟道:“姓张?他为什么不姓忘,忘八的忘。你家上峰难道是青楼里的龟公不成,竟想着逼良为娼,不干正经事?”翟进仁忙赔笑说:“七爷别发火,先听下官解释。眼下大军已下了江南,朝廷需要粮饷,栖霞县只堪堪算是一个中县,却被摊派下来了一万石的粮食。县内今年又遭了灾,您叫下官如何筹措呀?”于七冷笑道:“所以为了你的乌沙,便要去百姓的家里抢夺?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可以保住乌沙,但是却将要有多少地方百姓度不过灾年?”翟进仁连忙说:“七爷,一旦让下官渡过了难关,下官定会请求州里赈济百姓的。”于七大笑道:“哈哈哈,你定是会这么做的,这么做如果州里肯赈济栖霞县,你又可以大捞一笔,把赈济粮款收入私囊。不过州里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们也只会想着要去讨好清廷和上峰,哪里又会管地方百姓的死活?”翟进仁连忙起身施礼道:“下官惶恐,翟进仁身为一方父母官,一直清廉如水,何来贪墨行径?下官之心不但要报效朝廷,更会为栖霞百姓......”于七又打断他说:“算了吧,翟进仁,我来帮你说。你翟进仁不但要报效清廷,更会让栖霞百姓卖儿卖女。朝廷摊派给栖霞县五千石粮食的苛税已经会逼死许多百姓了,而你却又在这五千石之上翻了一番,拿着这些钱你再去求官,大可以再赚更多的钱。可你就没想过有多少百姓会因为你想要的富贵而家破人亡吗?翟进仁,你当真是仁至义尽,毫无仁义可言啦!”翟进仁一看七爷发了怒,哪里还有胆再解释,他余光又看到门外连一个衙役都没有了。 心话道:这些人都特娘的是白养活的,早都跑了,干脆我也跑吧,于是连忙敷衍七爷几句想另做计议。 翟进仁计定要逃,便对于七说道:“下官去问问这酒怎么还没拿过来,七爷稍坐。”七爷又哪里肯依?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翟进仁对栖霞百姓榨血吸髓的恶事,那么还留他做什么? 翟进仁刚刚要迈过门槛,七爷却仍坐在正首喝酒。十步的距离七爷并未起身,只将酒碗扬手一甩,便飞到了翟进仁的右腿关节。 又听咔吧一声响,翟进仁惨叫一声噗通跪在了地上。七爷从身后来到了翟进仁的身前,翟进仁的三个儿子都想要来救,却被七爷的凶光逼退到了墙边,再也不敢直视。 七爷伸出一只大手卡住了翟进仁的脖子,像拎小鸡一样的慢慢要将翟进仁拎起,还对翟进仁说道:“所有的贪官都该死,而你身为清廷的贪官,更是必须得死!”七爷边说边拎起翟进仁,而翟进仁却越往上起身子越硬,刚刚被七爷拎得直起了身子,人就已经放挺了,气管儿与动脉一同被于七的大手掐断,颈骨都已经粉碎。 这时,翟进仁的三个儿子才敢跑过来哭丧,七爷却对这三人说:“乃父身为父母官,却是个黑心黑肺,一个烂透了肠胃的人,又怎么会是你们的慈父呢?我不杀你们,只问罪魁祸首,然而你们也当要记住,将来若胆敢为害百姓,乃父就会是尔等的榜样。”说罢转身便走,而此时的唐家泊,也要发生大事。 翟进仁为什么要请七爷喝酒?不单是因为七爷和于家在山东的影响力,也不仅仅是因为七爷的江湖地位,乃至七爷卸任大明登州总兵的身份。 这些虽然都足以另翟进仁忌惮,却无法阻止翟进仁那颗贪得无厌的心。 在七爷刚刚闯入县衙、翟进仁躲着不见客的时候,他便已经暗地里派出了县衙的捕快以及守城的绿旗兵赶奔唐家泊。 翟进仁本想一边稳住七爷,一边派遣千余人去唐家泊洗劫百姓。能留在衙门里的捕快都是些油滑无能不顶用的,而且见到于七爷来者不善也都跑光了。 杀官就是造反,翟进仁根本没想到七爷会杀他,更不会因为要避讳七爷的大名而损了自己县太爷的威风。 一旦翟进仁服了软,抗捐的就不仅仅只会是一个唐家泊,一定还会有张家泊、李家泊等等,那么他这个县太爷也就不用再当了。 只要今天用一顿酒宴稳住了于七,那边的大军便可以向唐家泊百姓催逼钱粮,只要好事一成,日后谁管你是于七爷还是于几爷呢? 凭着那多出来的五千石钱粮贿赂给上官,必定会升官发财,早日离开栖霞县这个鬼地方。 翟进仁千算万算,没想到七爷敢为了身边乡亲们的事情而杀官,而且还等于把自己这个想要脱身迁任的县官送了一程,直接送去了地府。 九百三十六章 都跑了 翟进仁虽然死了,可是一千绿旗兵和百多名捕快却已经包围了唐家泊,而且这支队伍还是栖霞千总李延芳亲自带队的。 李延芳来到唐家泊,便指挥着手下军卒开始行动,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刀不离手,还穿了两层盔甲。 虽然心有恐惧,却极为嚣张的喊道:“命令绿旗兵与捕快们分兵三路,由百多名捕快外加一百名绿旗兵堵住村口以及各处可以逃离的地点,另有三百名绿旗兵挨家挨户的对这些刁民们掘地三尺,定要足额甚至超额的拿到钱粮。”翟进仁与李延芳谁也不敢小视了于七,原本最后期限是在明日,然而因为于七的介入,事情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李延芳更是在发布了两道军令之后,又发出了第三道命令,虽然这个命令让他很犹豫,但是在左顾右盼之后,李延芳还是开口了。 “罢了,罢了,选出军中六百精壮,包围,恩......包围于家大宅!不过只是包围,谁也不许进入于家大宅挑事儿!”李延芳虽然已经有了和于七摊牌的准备,却仍然不敢对这座山东最大的私宅有任何垂涎之心,他还没有疯到像翟进仁那样为了钱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地步,况且在这件事里,他李延芳只是个小股东,也根本犯不着玩儿命。 围堵村口和进屋抢劫的队伍很快便都出发了,可李延芳发现,这被选出的所谓六百精壮却都犹犹豫豫、慢慢吞吞的。 当兵吃粮的,为了上头的一点儿破事儿都去和绿林道的总瓢把子过不去,不值当啊。 李延芳大概也将心比心的摸准了这些兵丁的心思,所以他在这些兵丁像是要去又不肯去的时候说了一句:“大家放心去,一旦于家敢反抗,那就是造反,定会有抚院大军前来杀他个片甲不留!办好了这趟差事之后,老子请大家吃酒,酒肉管够!”兵丁们一听,觉得真是这么个道理,于家怎么敢和朝廷作对呢? 况且办完了差事能有酒吃啊,酒肉还管饱,这趟买卖、划算!于是,六百兵丁乐颠颠便去于家周围讨便宜去了。 再说于家,虽说今日一大早于九、于十便同哥哥一起为乡亲们施粥,中断了练武。 可施完了粥,于九和于十又都回了演武场,各自习练了起来。于九于仲禧、于十于季禧,早年也都同于七一起拜在了沧州胡登选的门下,而且祖父与父亲为了他们的拜师,还特意留下了胡登选,并在唐家泊为胡登选出钱开了一家武馆,广招门徒。 虽说最为出类拔萃的弟子肯定是于七于乐吾,但是这于九、于十也都是武艺超群之辈,至于很多同门之中也不乏高手。 爷爷是山东首富,父亲是武将军,外公是民族英雄、明军大帅,兄弟与同门又各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于七的胳膊太粗了,要来混绿林道,他不当总瓢把子,谁还有这样的资格。 只是当了大哥就要懂得道义二字,恐怕这两个字于七自小就懂得,山东人大多也都懂得,所以大哥于七去了县衙,还杀了县官。 而今听到外面喧嚣哭喊,于九和于十也都停了下来,正要出去看看,却听见大嫂站在庭院喊他们。 “九叔、十叔何在?”长嫂为母啊,于九、于十一听大嫂喊他们,也顾不得去瞧外面有什么热闹了,连忙来到了大嫂面前见礼。 刚见过礼,二人却都愣住了,只见这位被于九于十称为大嫂的女子,已经将自己打点停当,随时可以砍人的样子。 这女子年纪不到三十,依旧韶华如花。一身绿装,粉红抹额,紧衣窄袖,虽似男人穿戴,却是冰魂雪魄,不入俗流。 肩搭百宝袋、手持鸳鸯剑,虽没有倾世的颜色,却也有万千的优雅。柳眉杏眼自有一股正气,容貌天然去雕饰,十分美丽中更带了三五分英姿。 那一双玲珑剔透的眼眸里,装着一副水晶般的心肝儿,绝对不会容下一粒儿沙子,谁要想骗她,哼哼,那是活腻了。 女子对于九和于十说:“你大哥怕是被狗官给骗了,狗官定是一边稳住了你大哥,一边又趁你大哥不在,跑来唐家泊抢粮。”于九和于十看着大嫂,又对视了一眼,连忙跑到门口想要再看个究竟,大门刚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刚刚烧起来的火光。 大嫂在他们身后跟了过来,对他们说道:“如今你大哥不在,鞑子又来了这么多人,九叔、十叔,你们说怎么办?”于九此时紧握着双拳,没有回头看向大嫂,目光直视着眼前的惨剧,口中恨恨的说道:“兄长不在,全凭大嫂做主!刀山火海,兄弟都闯了!”于十紧咬着牙关说道:“对,大嫂,我们都听您的!何况我于家世代守卫着大明,守护着大明百姓。自打三百年前大明开国,于家祖上便随卫国公邓愈、黔国公沐英收复云南、平灭吐蕃,甘一肃、青一海、西一藏,哪一处都留有我们于家的血,家父也是为国捐躯的。只要是为了汉家的百姓,我于家再流些血又有何妨?”大嫂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虽然山东乡亲们因为我们曾经随军出征西南,并因此迁徙,而又管我们于家叫做小云南。但是山东还是我们的家,唐家泊的百姓更是我们的乡亲。眼看着乡亲们受清兵的凌辱,如果我们不施以援手,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又有何颜面对人说我们的外公是戚继光!”刚刚三两句话,远处便已经出现了数百扑向于家大宅的绿旗兵。 于九于十看着远处的清兵,立刻问道:“大嫂,您说话吧!”大嫂扶着剑鞘中的那把鸳鸯剑,一字一顿的说道:“此等禽兽,统统杀掉!两位叔叔去取兵刃吧。”一听到大嫂已经发话,于九于十大叫了一声:“好!”便健步如飞奔向了演武场。 谁知二位去后,大嫂根本没有等他们,只是跟管家说:“我们三人出去后,你便紧闭大门,保护好两位奶奶和众孩儿们!让家丁都做好防范,不许一个军兵进门!”说完,便拔出了鸳鸯剑杀奔了绿营兵。 于九和于十的妻子都是大家闺秀,子侄辈中于七长子于守宰也是一身本事,然而当娘的怎么会让他冲锋陷阵呢? 今天的江湖,将属于这一位侠女。绿营兵们这会儿优哉游哉的,嘴里留着口水心里想着办完差事后千总李延芳赏的那顿酒呢,眼前一个人影越来越近,手里还握一柄雪亮的宝剑。 当头的一个便对人影喊道:“大军在此,来者何人?”那人影脚步不停,喊了一句:“我是你姑奶奶李俊梅!”说罢便冲了过去,头前的军卒随着李俊梅的身影闪过,脑袋也跟着飞了起来。 绿营兵都看傻了,李俊梅却单剑变双剑,朵朵银花飞舞,颗颗人头滚落;从外杀到内,毫不眨眼。 从队前到队中,如同割麦!绿旗兵哪里见过这等狠辣的女人,一时间都惊慌失措,更让李俊梅杀得他们哭爹喊娘,前面的往后倒退,后边的都跑了个无影无踪。 九百三十七章 小角色 那前面的清军把总藏在兵丁后面,隔着老远还指着李俊梅说:“你这女子看清楚了吗?我们可是官军!”那李俊梅一边把身边的军卒全部砍翻,一边对远处问话的把总说:“谁说只许官军杀人放火,姑奶奶今天杀得就是你们这些官军!”说罢便向远处追去,那把总看到李俊梅在追他,跑得都蹦起来了,边蹦还边说:“你会付出代价的!”李俊梅觉得这个把总很是聒噪,双剑再次变作单剑,又从袋中掏出一块石头,掂了一掂,笑了一笑说道:“这代价你怕是永远看不到了!”李俊梅随着话音打出了飞石,那把总一跑蹦起多高,正好把后脑海当做了李俊梅的靶子。 只听‘啪’的一声,把总再也没动静了,趴在了地上被身后众兵丁碾压过去。 李俊梅挥起宝剑继续追赶,身后的于九于十也呐喊着赶来。 “大嫂,等等兄弟们,咱们一起斩妖除魔!”而从于家的道路到李延芳的马前,全都是连滚带爬的兵丁,李延芳坐在马上攥着大刀,手心儿都在冒汗,见到自己的队伍被打的这么惨,颤声问道:“怎么都跑回来了?”一个在地上爬的把总听到了李延芳的问话,先从地上追到了滴溜溜乱滚的帽子,捡起来戴在头上,又挤出了一副笑容对李延芳说道:“千户大人,咱们还没能到于家呢,那于家人就先动起手了,来了一个女的,小的们本想放过她,可她却见人就杀,弟兄们都没了准备,也不知该不该还手,还请大人示下!”李延芳一听,气得差点儿没从马上蹦起来,手指着那个把总骂道:“你们都是一群猪,被一个女流之辈打成这样都不敢还手,她就是有三头六臂,还能打过咱们这么多人吗?都停下,别跑了,随本将杀回去,把那个疯女人拿下!”把总一听李延芳这么说,立刻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大人说的对呀,小的只是个把总,拦不住溃兵,不过有大人坐镇,弟兄们!都杀回去!拿下那个疯女人!”李延芳很满意,多数兵丁也都停了下来,随着李延芳打马向前,他们也大多跟在了后面,而那个把总却一边举手高喊着‘杀回去! 杀回去!’一边仍在原地踏步,甚至有时还会趁人不注意后退几步。李延芳领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回转,心里还想着:这于家人也太奇葩了,都躲在院子里,却让一个女人跑来出风头,这是试探,对! 一定是试探,只要我狠下心来拿下那个女人,于家一定不敢再强出头。 手下都是步兵,所以李延芳的马跑的不是很快,一个千总,怎么说也是个团级干部,还不至于抛下大军自己去当侠客,而且要抓人必须还得人多势众才行。 他还不想成为于七的复仇目标,不敢轻易杀了于家人,不过抓一个杀官的女人,任务轻、责任也小,还不算个难事儿。 没走多远,便看到了李俊梅,一边往他这边来,还一边砍着落后的溃兵,李延芳顿时火冒三丈,他对着李俊梅大喊一声:“女侠住手!我乃栖霞千总李延芳,是七爷的好友!女侠不要误会,今日只是办差,与你于家无干!”李俊梅收住了宝剑,望向了李延芳的大队人马,她看得出来李延芳是强压着怒火和自己套关系,于是便笑道:“我夫君交友虽广,却也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哪里跑来你这么一个鞑子的马前卒,还敢口称是他的朋友,你也配吗?”李延芳气的直哆嗦,终于沉下脸说道:“我李延芳虽不配成为于七的朋友,你于家却也不配成为大清的敌人,不过一群草寇罢了,不必等抚院大军前来围剿,今日我李延芳便要将你这乱贼拿下,小的们,给我上!”绿营兵一听李延芳这么说,心里是一百八十个不乐意呀,心想:你口气倒是挺大,可光生气不打架,还让我们上,我们上的去吗? 李延芳看到绿营兵又犹豫了,大喊道:“你们敢不服从军令?本将定会.......”正说到这,从李俊梅的身后便杀来了两个大汉,都是粗布衣衫,裸露着前胸,护胸毛根根儿直立,两双眼睛乎乎喷火,一人一把朴刀在身后拖地,也都刺啦啦冒着火星。 这便是于九和于十了,李延芳的膀胱见到了两个大汉,话音稍停,那于九和于十却话也没说便杀了过来。 一人一把朴刀乱砍,眨眼功夫就把阵前的兵丁砍了个七七八八。李延芳再次怒道:“你们又是谁呀!我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打上啦!”李俊梅却说道:“九叔、十叔,把那个狗官留给我来杀!”于九于十一边砍人一边答道:“没问题呀,大嫂,今儿个正好没晨练,正愁有力气没处使呢,多杀些清兵发发汗吧!”李延芳今天竟生气了,又听到这三个人的对话,说要把自己留给一个女人来杀,举起大刀骂道:“你们也太欺负人啦,就算你们能以一当百,可我有一千大军,你们两个大男人却把我给转手啦。老子......”李延芳刚想说老子非要跟你们打,可一句话没说完,于九于十就已经不知道砍死多少人了,两个壮硕的身躯就如同两只猛虎,扑向了满眼惊慌和哀鸣的鹿群。 李延芳赶紧把话缩回肚子里去了,心想,成啊,打不过你们俩我还打不过一个娘们儿? 柿子要捡软的捏。把你嫂子抓了当人质,再让你俩束手就擒,我李延芳就出名啦! 计上心来,李延芳把高举着的大刀向前,双腿一夹,胯下马便奔向了李俊梅。 那匹马也觉得对面这位既不高大也不壮硕的弱女子是个小角色,觉得自己要是帮主人直接撞过去,回家肯定也会吃上一顿精料! 马随主人性儿,都挺势利眼的。李俊梅看到马冲了过来,根本动都没动,李延芳更得意了,心想好家伙,还敢跟我摆造型? 老子可是骑将,还穿着重甲,而且是两幅,针扎不透,刀砍不破,小样儿的,还干不过你? 李延芳端平了大刀冲着李俊梅,哇呀呀的冲了过来。 九百三十八章 跟他们拼了 李延芳打马冲向李俊梅,三十步的距离才看到李俊梅手里掂着一个东西,应该是一块黑乎乎的破石头,李延芳心想她玩儿那玩意儿干嘛? 二十步的时候李俊梅颜色一变,把手一抖,石头便飞了过来。李延芳大叫不好,她会暗器,说时迟那时快,李延芳双手赶紧护住面门,也不问问那石头子儿到底会打哪儿,他只知道自己今天穿着重甲,只有面门是脆弱的。 他也看不清李俊梅的飞石会打哪儿,打哪儿算哪儿吧。可李俊梅的飞石根本不是在打他,而是飞向了马头,那马也想说一声:“坏啦,今儿个看走眼了,要折!”可马不会说话,也没机会说话,咔吧一声,两只马眼睛一闭,骨头都碎了。 整匹马前蹄儿一陷,后蹄儿一扬,来了个驴打滚,还是前滚翻,哦,不对,应该是人仰马翻,跟驴没什么关系。 马一前番,李延芳随着这股惯性便扑向了李俊梅,虽然这次猛扑是他极不情愿的。 李延芳心里八成还想呢:好家伙,老子不用凭本事,砸也把你砸晕了,八成还能把军功给立喽。 可飞着飞着,李俊梅的腿就过来了,慢动作下,李俊梅的嘴角似乎还在微笑,可踢出的腿带给他脸上的风却已经让李延芳的面容扭曲了起来。 李延芳又想,坏了,大概今天要破相了。可是李俊梅的脚还真没瞧得起李延芳的那张脸,而是一脚蹬在了李延芳的前胸。 这一脚震得李延芳全身都像是遭到了一股雷击,眼前一黑,只有无数个闪电。 感觉后背都凸起了一个小小的脚印儿,如果李俊梅是三寸金莲的话,大概可以当成透甲锥把李延芳踢一个窟窿。 等慢慢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又回来了,前面还躺着一匹死马,自己的脸正擦着马屁股。 李延芳没觉着臭,反而还觉着幸运呢,心到:“我的亲娘啊,可算老子有经验,穿的盔甲够厚,刚刚眼珠子差点没被挤出来。”情不自禁的带着浓浓的爱意摸着身上的盔甲,一抹不要紧,发现带子都崩开了,最外层的盔甲散落了一地。 李延芳被扒了皮儿,再扒开一层就看见肉馅儿了。耳朵嗡嗡直响,却又能听清楚一些声音了,眼前又是刚刚捡帽子那位把总在扶着他,那把总还说:“大人,您不用怕,有我们呢,我们整整保护了您三十个数,那疯女人硬是没敢过来。”李延芳一看,前面确实有不少兵丁拿着扎枪微微直颤,说的话也微微直颤:“保、保,保护大大大人!”李延芳很心慰,可转眼就辛酸了,因为那些兵丁眼看着又躺下了一大半儿,逃跑了一小半儿。 连李延芳刚刚靠着的那个把总也没影儿了,他自己上半身儿却还倾斜的躺在半空中呢。 眼看李俊梅的剑都过来了,李延芳什么也来不及想,立刻小宇宙爆发,像个大马猴儿似的蹿着逃命啊。 前腿儿一齐后刨,后退一齐蹬地,跑的那个好看呐,都不用咱花钱买票了。 李俊梅拿出汗巾擦了擦眼睛,多想问他一句你是那个山上下来的。可李延芳敢告诉她吗? 告诉了她还不得上山平了猴子窝?看着李延芳矫健的身影和地上深深的爪印儿,李俊梅赞叹了一句:“恩,此人果然是内家高手,内力深厚啊。”于九和于十也把能抓得着的兵丁全给宰了,剩下的溃兵一溜烟儿的正向村外滚呢。 村里正在抓老母鸡、抢铺盖卷儿的军卒这时也都扔下了东西逃命呢。有的在逃命前还没忘了敲碎一个生鸡蛋喝进去补充一下体能,那都是些聪明人,今天他们要是能比其他溃兵跑得快,自己就算赢了。 可身后的锣鼓已经响起,村里的男女老少都集结了起来,李俊梅和于九、于十也赶了过来。 看到于家的大奶奶和两位少东家都拎着血淋淋的刀剑,村里老少爷们们都来了精神,连村塾里的教书先生也一手一个镇纸,一手一方砚台的站在大槐树底下、枯井的石沿儿上高喊:“自打祖上从洪洞县来到山东,虽然没饭吃,可官府也没有逼迫咱们,咱们讨饭吃也是香甜的!然而今日,鞑子却不给咱们活路!抢咱们的粮食不说,还叫咱们剃发易服!咱们汉家的儿女真的就这么好欺负吗?”眼前有几个壮小伙说:“谁剃发,我们也不剃发,大不了跟鞑子拼了!”几个老头也拄着拐棍儿喊‘拼了! ’还有几个凑热闹的老太太轮着高粱杆儿喊:‘拼了,我不剃发,跟他们拼了! ’旁边儿的儿女还跟老太太解释呢:“娘,您不用剃发,鞑子是让男人们剃发。”老太太把高粱杆儿一撅,张着一口漏风的牙齿喊道:“鞑子忒不是东西,一样的人还能两样看待啊,凭什么只逼着男人剃发?就凭这一样,也该跟他们拼了!”老太太真不一般啊,为了人人平等,非要和敌人去战斗。 不过没人在意老太太的理由,保护家园还需要理由吗?教书先生大喊一声:“乡亲们说得好!我们宁做束发鬼,不做剃头人!找清兵玩命去!”这真是一呼百应啊,人们高举着锄头、镰刀、烧火棍,有的装备高级一点,还带着盾牌,仔细一看,原来是大酱缸的木头盖儿。 清兵已经跑出去好远了,百姓们依然奋力急追,就是这样的一群人,硬是将清兵们追出了四五里,然后就看到清兵们在往回跑。 乡亲们都愣了,心想这些清兵是跑回来让咱们解恨来的吗?来找一顿打好让咱们心里舒坦舒坦? 那就满足他们的愿望吧。于是锄头和烧火棍便都砸了下来,可这群清兵们不知是怎么了,根本不躲,一边挨打,一边在脸上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就有点儿太变态了吧。 可再往远处一看,人们终于知道这些兵丁挨了打为什么还会这么幸福了。 九百三十九章 让你长长记性 只看栖霞县方向一缕烟尘升起,路上奔驰着一匹快马,马上有一个人、一把刀,那匹马正是于七的坐骑赤风,那把刀正是冷月刀。 虽然那刀挥的飞快,然而仅凭被杀的清兵连声喊叫都没有,连一滴血都不会流,就能知道,如果不是那柄奇快无比的于家传世兵刃——冷月,还能是何物? 遇到这样的于七,清兵们不跑到村民这边挨打,还能怎样?多挨几下棍棒也好过于七的那道杀人不见血的寒光。 赤风马在清军的散兵群里左冲右突,看到不顺眼的,还要扬起后蹄或前蹄踢死几个,杀了一阵后,它还能带着于七绕上一圈儿,把逃散的兵丁再兜回来继续弄死。 这些兵丁真是偷鸡不成丧了命,想去羊群,反入虎口啊。李俊梅和于九、于十又都杀了过来,赤风马上的于七像龙卷风一样让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一把冷月刀大开大合,左挥右砍,将遇见的所有都一刀两断,人们根本看不见他的刀,只看见有许多尸体在飞。 仔细看马上的七爷却只用着一只手挥刀,而另一只手却拿着一个不小的酒葫芦,喝一口酒,杀几个人,雄姿潇洒已极;于九于十一人一把朴刀,也是刀刀见血,清兵的骨裂之声咔咔作响、骨肉分离的、盔首具裂的、长枪被砍成短棒的;李俊梅则在敌群中闪转腾挪,所过之地都是一道绿影闪过两朵银花,飘忽不定的身形犹如行云流水,舒缓的呼吸、凌厉的剑招,像舞蹈一样优美的身姿,遇到这风景的敌人,鲜血却在泊泊直流。 乡民们都不知不觉的看呆了,因为有这四大高手在场,许多乡民都把自己手中的烧火棍给扔了,统统都变成了吃瓜群众。 可惜他们都是为了打架才来的,要知道是来看戏的,肯定会有人带上瓜子儿,也好边看边吃。 不过还是有些让人羡慕的乡民,他们之前应该是打算逃跑的,所以都背着包袱。 这会儿也不用打架了、也无需再跑路了,干脆摘下包袱,从里边拿出了煎饼卷大葱,边看边吃,吃的这个香啊,让其他的乡民看的口水直流。 不过半个时辰,清军就全躺下了,没躺下的也都给于七爷跪了,能逃脱出去的人根本没有几个。 有一百多号兵丁和捕快跪在七爷面前,七爷的刀虽快,却也不肯杀求饶之人。 每一个还能喘气儿的兵丁和捕快几乎都大小便失禁了,在他们脸上能看到的,只有一个人,一匹马,和一把刀。 那人手里还拎着个大酒葫芦,可是清兵怎么看这个酒葫芦,都像是为他们而写的一个大大的‘服’字,当然是心服口服的服,而除了这个字,其他的全是眼泪。 七爷收了刀又喝了一大口酒,看着这些兵丁和捕快沉吟了片刻,并未说话,大概是酒喝的有点儿猛,还打了几个饱嗝。 兵丁捕快们却磕头如捣蒜,一百多人的叩头,搞得周围地动山摇。这时于九先说话了:“你们这帮人也太差劲了吧,磕头能使这么大力气,打架怎么都软蛋了?这么多人能把力气拿出来拼一下,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捕快有认识于九的带着哭腔答道:“九爷,您就饶了小的们吧,小的们遇到七爷、九爷和十爷,那就像老鼠见到了猫,老鼠再多,见到猫也不敢跑啊,更甭提反击了。虽说小的们只比老鼠强那么一点点儿,也有反击的,可是打不过您啊!”那个曾经满地捡帽子的把总也被抓了,此时他听到捕快说话不中听,还死撑面子说什么比老鼠强一点点,还反击过,你想反击现在怎么不站起来呀? 还敢再二逼一些吗?于是把总一副媚态的跪在七爷马前说:“七爷啊,饶了小的们吧,小的们再也不敢啦,这都是上官逼着小的们来的啊。我们都上有老下有小的,再说您已经杀了咱一千来号兄弟了,小的们死在七爷刀下虽说也情愿,可是就怕杀这么多人,七爷您的手疼啊。”李俊梅听到这么搞笑的求饶借口,噗嗤一声乐了,对着嘴甜的那位把总说:“成啊,这还是个人才,都要死要活的了还没忘了拍马屁,你怕七爷杀了你们手疼,那么干脆都自行了断吧。”兵丁捕快们听到李俊梅的话,哭得更凄惨了,真是心胆俱裂呀,有的干脆吓得昏死过去了。 这时七爷终于说话了,他指着这些兵丁捕快们说:“我不管你们是不是被上官逼着来唐家泊祸害乡亲的,我只说一件事,你们如果再跟百姓过不去,都得死;再敢给鞑子当刽子手,还得死。”兵丁们一听七爷的话里有门儿,都再次纷纷给七爷叩头,那个把总也带头说:“小的们对天发誓,再不给鞑子当差了。”李俊梅说:“空口无凭,叫我怎么信你们?”把总又说:“那就立字为据!”李俊梅啐了他一口说:“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儿吗?你们真想如此,就把辫子都剪了,以为明誓!”兵丁捕快们都没回过神来,因为说让他们剪辫子,有些人还不情愿,还想蒙混过去。 那把总太知道李俊梅的厉害了,他双手一锤地,说道:“嗨,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咱们为了一口饭吃,已经剃了青,今日七爷能饶咱们一命,那七爷和大嫂才是咱们的再生父母,为了咱的爹娘,别说剪辫子了,剪什么都使得!说着便从地上捡起了腰刀,拽着辫子吱嘎一下就割断了。”然后还拿着辫子在手中到处显摆。 “看到没,辫子没了,头还在,咱这头是咱爹咱娘赏的。”回头又对李俊梅说:“儿子给娘请安了。”害得众乡亲哈哈大笑,有的因为嘴里嚼着煎饼,又看到了把总这一出儿,还被噎到了。 七爷看到这些兵丁都纷纷剪掉了辫子,点了点头对他们说:“恩,很好,等日后蓄了发,你们还是我大明的子民。现在都去再干一件事,把那些死了的兵丁埋了,然后各走各路去吧。”一听七爷说让他们埋掉死去的兵丁,有几个兵丁便害怕了起来。 “七爷该不会让咱们埋葬完尸骨后再把咱们也杀掉吧?”谁知这话被旁边一直看热闹的村塾先生听到了,村塾先生拎着一方砚台和一个镇纸就冲过去问那个说闲话的兵丁:“刚刚是你说七爷会杀你们的是么?”那兵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村塾先生看了看左手的镇纸和右手的砚台对那兵丁说:“有你这龌龊的想法就应该打,你知道咱七爷是谁吗?七爷的话只要说出去,就一定要办到。看好了这两样,你来选,选完了我好打你,让你长长记性。” 九百四十章 侠之大者 那兵丁一看村塾先生不是在开玩笑,觉得挨打也该选择正确点儿的被害工具,他发现那个镇纸应该更适合自己,于是便缩着头,用手点了点镇纸。 村塾先生也看了看镇纸,又觉得左手用劲儿不太方便,便把砚台递给了那个兵丁说:“帮我拿着它。”兵丁老老实实的接过了砚台,立正站直。 村塾先生右手拿起镇纸,蹦起来就往下砸,打的那个兵丁比狗叫的都难听。 随后又从那个已经在地上趴着的兵丁手中抢回了砚台,对众人说:“都记住喽,七爷说过的话,没有不算数的,还不快去干活?”那群兵丁立刻蜂拥到一处空地开始挖坑,村民们也帮着把各处散落的清兵尸体抬到了一处,等到兵丁们把坑挖好后掩埋。 七爷这就要走,众乡亲们连忙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大概都是想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七爷看着众人说:“杀官等于造反,今日的祸是我于家闯下的,我于七身为大明的登州总兵,早就该血染沙场,可我并没有那么做,这是我于七的错。今日杀了这许多的清兵,也是我于七早就想杀他们,我与他们的仇恨和众乡亲无关。”于七显然不想让整个唐家泊的乡亲们跟着他陪绑,家家都有妻儿老小,于七不能眼看着这些乡民跟他一起走向一条不归路。 然而乡民们却未必这么想,只看那个村塾先生想要说话,可身边却有几个老汉抢先站了出来问道:“七爷,老汉们只问您一句话,您是不是铁心要和鞑子干上一场?”于七毫不犹豫的回答说:“自打清兵入关的第一天起,于某便早有此意。锯齿牙山乃我祖上金矿之所在,是我于家的私产。几年来于家田地里所产的余粮全部都被运往了山上,各处买来的也有很多,足够几万人食用数年,此时的山上有我恩师领着家丁数百人隐居,天天练拳日日操兵。我于家今日杀了上千的清兵,我于七刚刚又杀了栖霞知县翟进仁,就想从此揭竿而起,反清复明,与清军杀一个痛快,他日或坠崖或引颈,不自顾也!”老汉们听到于七的话后,神色竟然都非常的放浪,互相还抱拳恭喜了一番,这让于七看的很糊涂。 “好好好啊,我早就说过,七爷定会积蓄力量意图恢复的。”另一个说:“是啊,这才是厚积薄发,不负昔日登州总兵的威风啊。”第三个老汉走到于七面前说:“七爷啊,掏心窝子的说,您要反了,咱们整个唐家泊都绝不观望,多少年来您对我们唐家泊的大恩大德,你们于家三代对咱们唐家泊的大恩大德我们都记在心里。然而此事却一码归一码,咱们虽然都是平民百姓,却也真真正正是大明的遗民啊!这胶东怕是有许多向我们这样无用的老汉,想要恢复大明却无能为力呀。可是您不同啊,您是谁啊?您是于七爷呀!今天有您这一席话,我老汉和全家都跟您一起反了。”许多乡民都跟着老汉喊道:“对跟七爷反了,反他娘的。”看到大家都异口同声,村塾先生这才有机会说话,他来到七爷面前躬身一礼说:“卖马方识单雄信,穷途犹念孟尝君。您七爷对咱唐家泊的好,我们世代都不会忘,然而正如唐三伯所言,我们造反为得不是报恩。和您七爷一样,也是为了这汉家的天下!多尔衮十屠高密,视我山东百姓连牛马都不如,要不是后来于家老太爷收留了我们这些流民,我们怕是也要饿死了。鞑子兵第一次破长城来到山东,竟然跑到我们黄河边儿上牧马,临走时还掳掠了我山东百姓十几万!害得我山东家家戴孝、户户哭丧。房屋尽毁、妻女为奴,此等大恨一生难消,可如果没有像七爷您这样的人物挑起大旗,我们普通百姓就算哭天怨地,也难报此仇啊!”七爷反复思量,觉得谁都有国仇家恨,不能只顾着自己痛快而把一般乡亲们都视作贪生怕死之辈。 于是他对众人作了个罗圈儿揖,然后说道:“好,既然大家都同仇敌忾,那么从今日起,咱么和鞑子的国仇家恨就一起来算!我于家反了!”众人也一起喊道:“对!和鞑子的国仇家恨一起来算!我们唐家泊反了!”呼喊完,于七对众人说:“为今之计,还需要办三件大事。第一,老少妇孺跟着我家管家上山安顿,以防清兵偷袭。第二,其他人等跟我一起攻打栖霞县,等声势再大些后,咱们还要把周边各县能拿下的都拿下来。要‘作’,就作他个天翻地覆。第三,现在大家要每十户分成一组,每组选出一人为长,以便在攻打栖霞县的时候有一些良好的组织者。”众人都说好,便立刻开始安排各项事务。 而七爷也开始和李俊梅、于九、于十一起商量于家子侄辈儿的安顿事宜。 于七的大儿子刚刚及冠,其他诸子及于九、于十的家小也一并上了牙山,只留下少许亲信看家护院。 又派人去接官亭通知那里的家人,和丫鬟仆役一起收拾细软,准备一起上山。 让家人全体上山是第一步,接下来的事情都要等到打下栖霞县来再说。 于七将家人的事情安排一下之后,便同于九、于十,及李俊梅一起带领着唐家泊的丁壮赶奔栖霞县,他们拿起了清兵的刀枪,挑起了一杆大旗,一路浩浩荡荡的足有五百人,而且仅这一路,便有许多邻村的百姓陆续的加入到队伍中来。 虽然一个村挑战不了一个王朝,哪怕是一个县、一个州,甚至一个省也未必做得到,但是此刻他们都在向着未知的前路行进着。 就像于七所说:只要与清军杀个痛快,即使失败,或跳崖或自刎,也管不了许多。 话到此处,未时已过了,众人加快脚步,想要趁天黑之前到达栖霞县,迅速占领那里,壮大声势,再做下一步打算。 孟子曰:“文王一怒而安百姓。”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曰:“阿三一怒而乱天下。”登州总兵于乐吾曰:“我于七为乡党一怒而反天下!”同样都是怒,三者有何区别? 文王之怒,为得是天下百姓;吴三桂一怒,为的是一己之私;于七之怒,为的是抱打不平。 这三者一位是仁王圣君、一个是汉奸贼子、一位是侠之大者。郭靖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那么我们将会看到大侠于七究竟大在何处。 九百四十一章 飞上城墙 中州风雨我归来,但愿江山出霸才。倘得涛平波静日,与君同上集贤台。梁羽生《七绝》 江湖中人,讲不得清规戒律,快意恩仇便是本分。何谓恩仇?恩仇就是把恩记在心里,把刀砍向敌人,这便痛快了。痛快过后,谁去管他?只要行的是道义,杀的是恶人。于七与唐家泊的壮士们想要打下栖霞县,然而天色不早,眼见如此速度,落日之前便到不得栖霞县。 于七便回头对众人说:“弟兄们都是行脚赶路,而我等尚有几匹快马。兵贵神速,不如兄弟们依着大路前行,我四人先一步快马赶奔,若能侥幸得手也免得大家伤亡;若不能得手,便在城外等待众兄弟到来再一起攻打。总之即使连夜攻城,也要拿下栖霞县,免得夜长梦多,来日如果临县的援兵赶到,怕是会出差池。” 众人都觉得于七说的在理,便如此照办。于七与李俊梅、于九、于十四人打马赶奔栖霞县,未过申时便已然到了栖霞县。四人在远处观看,时间虽然未到时辰,城门却已经紧闭,城头上稀稀拉拉的站着一些衙役和家丁打扮的小厮。 李俊梅笑道:“关上城门有什么用?能防得了盗贼,却又怎么防得住我们于家人,这城里的狗官难道忘了父亲大人当年号称‘草上飞’了?于家的轻功又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栖霞县城难住?” 于七说:“翟进仁已被我活活掐死了,命令关上城门的大概是主簿之类的小角色。城里已经没什么守军了,城上那零星站着的几个捕快,就是我闯县衙时吓跑的那些。那些家丁大概是城内的几家大户害怕我们卷土重来,临时拼凑起来的吧?” 于十听于七说完便怒道:“这群为富不仁的土财主,当我们于家人是什么?是强盗吗?”李俊梅说:“此前若是见到你们大哥,这群财主大概还会笑着跑来叫一声七爷。可今天咱们在唐家泊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儿,县城里怎么会不知道消息呢?” 于九问道:“那一百多被兄长放生的小喽啰,不是现在还在挖坑埋尸体吗?也没见有谁逃跑啊?”李俊梅却说:“我说一个人,就是那个被我一招打落马下的清军千户,你们见到他的尸体了吗?” 于九于十这才恍然大悟的说道:“大嫂不提这人,我们到真的把他给忘了,不过大嫂的那凌空一脚太狠了,那狗官要是没穿着两套盔甲,五脏都会移位的。而且您看他逃跑时的姿势,简直太逗了。哈哈哈!” 四个人谁也没有因为清兵有人去通风报信就会担心,然而他们口中逃跑了的那个李延芳,此时还真没敢再回栖霞县。毕竟人家是千总,能猜得出来于七灭了他的队伍以后会怎么做,肯定会一不做二不休啊。何况李延芳害怕于七等人追他这个大军的主将,根本没敢跑远,唐家泊三面环山,西面通往栖霞县。李延芳无论要向哪儿逃,都只有一条路,此时他正躲在唐家泊西面清水河边的草甸子里喂蚊子呢,希望村民都散了后再想办法脱身,不过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而极少数逃出来的那么几个绿旗兵,到是真跑回了栖霞县,他们报过信儿之后,还想着找县太爷做靠山呢,不过一听说大老爷翟进仁也被于七给掐死了,栖霞县就再也没人敢待了。任凭那些土财主许诺多少重金请他们留下都无济于事,那都是亲眼见过于家人是如何拿他们当西瓜砍的,还要跟他们作对?给多少钱能有命去花呀。 可剩下的这些捕快和家丁就不同了,大都以为绿旗兵在瞎说,以为那些绿旗兵怕担责任而故意夸大于家人的战力,怎么会有四个人把一千多人全都砍死的事儿啊?那还是人吗,不成神了吗?何况于家就四个人,自己这些人还有一座城池可以凭借呢,于家人还能会飞不成? 于七四人站在不远处看着栖霞县城,城上的捕快家丁们也在看他,自持有三丈来高的城墙保佑,其中还有人嬉皮笑脸的对于七说着风凉话呢。 “七爷您早啊,哎呦,今日不巧了,主簿大人下令紧关城门,不能让您老进城了。援兵明日便到,听小的一句,您老还是请回吧,小的不敢惹您生气,可是主簿大人的命令小的也做不了主。要是七爷您不肯走,怕是要在城外睡上一夜了,这让小的们于心不忍啊。” 于七听到城上的捕快在和他调侃,也不恼怒,他对着城上说道:“无妨,既然紧闭城门是主簿的意思,那么于某不问你们,只想找主簿聊两句。”那人又说:“呵呵,七爷,主簿大人不会见您的,怕是会让您白等啊。”于七又说:“那也无妨,于某可以去见他。”城上又说:“七爷,您怎么能见到主簿大人呢?难道坐风筝飞进来不成?” 于七再不答话,李俊梅和于九于十也都笑而不语,却只见于七解下了马背上的冷月刀,别在后背,双腿一夹,那赤风马开始慢跑。城上的人都乐出声来了,心想于七不会以为自己今儿个骑得是一匹天马吧? 傍晚的威风刮落了几片不安分的树叶,飘飘荡荡的想要来到于七的马前,却没被赤风看在眼里。赤风越跑越快,堪堪要落下的树叶被它四蹄狂奔带起的疾风又送到了高空,而于七竟然离开了马镫,站立在了奔驰的马背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住了,赤风却已经快飞奔到了护城河边,而于七依然悠闲的站在马背上。离护城河约有一丈的距离时,那赤风忽然一个小小的跳跃,便到达了河沿,再又是一跃便忽的腾空而起,两丈多宽的护城河完全被赤风无视了。 只见赤风前蹄上扬,马头高耸,后蹄做离弦装,于七在马背上踩了三下,人竟然站在了赤风的马头之上。当赤风马跃到最高处的时候,马头上的于七双脚一点,蹭的一下就飞了起来,那炫酷的身形真犹如道道金光四射。当于七已然飞上了城墙,站在那群捕快们的背后时,捕快们还张着大嘴看着于七刚刚飞起来的方向呢。 九百四十二章 反了 赤风马落在了城墙脚下,前蹄变成了减震工具,后蹄做支撑腿踩在河岸。这让它没受什么伤,只是因为马脸有点儿长,撞到了城墙擦破了一点皮儿而已。这让赤风有些不愉快,在止住了前冲的力道之后,它还没忘了拿前蹄狠敲几下城墙,以示抗议。然后便快乐的游回了对岸,继而便开始沿着护城河撒欢儿。 捕快们的眼睛都直了,惊恐的嘴巴再也合不上了,于七却拍拍他们的肩膀说:“喂,都醒醒,想帮七爷我活动下筋骨不?我也帮你们都熟一熟皮子。七爷我信佛,打你们个半残就好。” 捕快们终于被叫醒了,竟然一个个连话都还没说就双手抱头,双腿屈膝往地下一躺。刚刚那个和七爷调侃的人现在把脑袋都已经快藏到裤裆里了,还呜呜咽咽的说着话呢:“七爷别生气,小的身上太脏,您还是别打了。县衙的路您比小的还熟,如果用不上小的给您带路,那就不送了,哈,不送,您走好。” 剩下的那些家丁都靠着墙根人挤着人往一起筛糠呢,于七眼睛向只他们一扫,他们就开始爹娘的乱喊。 喊够了也没看到七爷有要动手的意思,有聪明些的就问于七:“七爷,您是不是要让小的们自己往护城河里跳啊?小的还会难度系数3.9的那种,反身翻腾两周半,转体两周半屈体倒立,天灵盖儿着地。嘿嘿,那样也活不成了是吧?不过没关系,那样死会很潇洒!总比被七爷您打成半残要强一些。” 于七被这个奇葩给逗乐了,对奇葩点了点头说:“这个死法好,不过先别着急,您们都报一下自己是谁家的,然后在继续玩儿你的难度系数3.9成不?” 于七话音刚落,家丁们也许是生怕把自己的东家给忘了,张老三李老四的说起个没完啊,像念诵佛号一样的一遍又一遍出卖自己的东家。知道都有谁捣乱之后,于七再没心情观查家丁们的难度系数了,他双手抄在袖子里,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的下到了城门,照着守门军卒就是一脚,并对那个被他踢飞了去城墙上贴饼子的军卒说:“去,把门儿打开。” 其余几个军卒也捋着墙根儿,都想往上爬呀,可谁也没爬上去,一个胆子略大些的军卒带着哭腔过来跪下说:“七爷,主簿不让咱们开门儿。”于七歪着脑袋斜着眼睛一副痞子做派的低头问道:“你妈应该还不想让你死的这么早呢,我弄死你成不成啊?” 几个军卒被于七吓得直蹦,忽然跪着的那人说道:“七爷,小的有办法!主簿说不让咱们把门打开,可没说不让咱们把门拆掉啊?小的们立刻把门给拆了,爱咋咋地!”一帮军卒立刻都点头称赞说:“高,实在是高,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来大家搭把手,把城门给卸吧喽!” 城门硬是被几个军卒给卸吧了,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李俊梅、于九、于十都像凯旋的将军一样骑着马进了城,赤风摇头晃脑的走在三人的最前面,发现几个正抬门的军卒有些碍事,大长脸来回一扫一扫的,把那些军卒又都拍回到墙根儿了。 七爷飞进了栖霞县,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县城,高门大户闭门不出,平民百姓家家喜迎,这和七爷曾经在栖霞县的待遇恰恰相反。以前的七爷,老百姓觉得高攀不上,虽然于家三代都有扶危济困的美名,但是还没走到那个地步的百姓,只当七爷是一尊神,供奉在心里。 高门大户就不一样了,哪一家都以攀附七爷为荣,而如今却都怕被七爷连累,所以都闭门不出,甚至还有派家丁守城的,倒也不尽然所有大户都是这样,却大体如此。七爷来到县衙的时候,主簿早跑了,只是没过多久,又被栖霞百姓给抓回来了。于七看着栖霞百姓说:“这个主簿,乡亲们打算怎么办?” 百姓们有回答说把他绞死的,有说枭首示众的,也有说抄家灭族的,就是没人想让他活。其中有人这样对于七说:“七爷,翟进仁鱼肉咱们栖霞县久矣,这个主簿一直在为虎作伥。翟进仁该死,这个主簿也该死!这群嗜血吸髓的畜生都该死。” 七爷说:“好,既然这个主簿如此可恨,那就没有必要让他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大家有冤报怨、有仇报仇!”七爷的话还没说完呢,就已经有恨他入骨的百姓开始动手了。七爷话也说完了,主簿也被活活打死了。 “七爷,我们跟着你干了,成吗?”聚集的百姓中有些人这样问道。于七说:“以前你们跟着我于七是为了活路,为了有口饭吃,而今你们再跟着我于七,极有可能会死,我们这是在造反啊!”百姓们说:“死怕什么?与其被鞑子的狗官逼死,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和他们干一场!”“对!跟他们痛痛快快的干一场!” 于七知道自己这一步最终最可能的结果,然而面前的这些百姓还让他知道了什么是民心可用。 唐家泊的丁壮入夜后也赶到了栖霞县,栖霞县里也出现了数百想跟着于七造反的百姓。城门又被重新装回去了,栖霞县也成了于七的革命阵地。第二日一大早,七爷带着李俊梅和于九于十以及造反大军一起来到了粮仓,开仓放粮,周围许多早已吃不上饭百姓都来到了县城,接受于七的接济。 从此整个胶东都在传递着这样一句话:“于七爷反了,唐家泊反了!”许多穷苦百姓与有识之士因此陆续来到了栖霞县投奔于七,三日之内,于七的起义军便增加到了三千人,这还不算他用来据守根据地——锯齿牙山的数百精锐。 翟进仁死后,栖霞县主簿便用翟进仁的印信派人向邻近州县发出了求援,文登知县李萌成、即墨参将刘国玉、登州总兵李等会、登州都司王允升都先后带领援兵赶到了栖霞。 每支援兵都不多,又都是分别赶到的,于七又怎么会让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逍遥快活?文登知县李萌成来到城下,一看栖霞以被于七占据,就想往回跑,却被于九带兵追杀了三十多里,险些丧命。 九百四十三章 牺牲 翟进仁死后,栖霞县主簿便用翟进仁的印信派人向邻近州县发出了求援,文登知县李萌成、即墨参将刘国玉、登州总兵李等会、登州都司王允升都先后带领援兵赶到了栖霞。 每支援兵都不多,又都是分别赶到的,于七又怎么会让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逍遥快活?文登知县李萌成来到城下,一看栖霞以被于七占据,就想往回跑,却被于九带兵追杀了三十多里,险些丧命。 即墨参将刘国玉和翟进仁私交很好,可由于他属于莱州府,不属于登州府,道路不熟悉,所以被放牛娃王二小带入了于十的埋伏圈,一阵狼哭鬼嚎之后,刘国玉仅带着几个人逃了回去。 登州总兵李等会带领三千绿营来到了栖霞,可谓人多势众,结果仅仅一个回合便被起义军消灭了一半儿。李等会战马和武器都丢了,仅剩下平生所喜爱的一根马棒。却也用这根马棒赶着一辆牛车才率领残部逃回了登州。登州都司王允升带来的是三百骑兵,还没等他去城下叫阵,于七就带领李俊梅和于九、于十冲了出去。 王允升看到对面仅有四骑,显得满不在乎,结果仅一个照面儿,他的三百骑兵就剩下二百五了。如果不是骑兵跑得快,这点儿人马想剩下五十都难。 起义军出城四次,每支清军都毫无例外,统统灰头土脸的从哪里来滚回到哪里去。起义军的信心空前高涨,然而李俊梅却开始有些担心了。“夫君,清廷看到我们的实力正在越变越强,周遭的各县根本无力战胜我们,所以各县如今紧闭城门,等待抚院大军的到来。一旦济南的援兵抵达后,必将是一场血战。” 而于七也很清醒,他对李俊梅说:“是啊,我们的起义如果仅仅依靠这些毫无作战经验和训练的普通百姓,这条路根本不会走太远。” 李俊梅又问:“既然如此,夫君何故又总是告诉每一个想要加入的人,起义是如何艰难?难道多一个人不就多一分力量吗?时至今日,您还从没有联系过曾经的部下以及江湖上的绿林同道。没有他们的经验和战力,一旦鞑子主力赶到,我们将如何抵御?” 于七却因为李俊梅的话想了很久,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因为他早已预知了这场起义最后的结果,又如何忍心让亲朋故旧一同走上这不归路?于七并不像是在和李俊梅说话,而只是自言自语的说:“这英雄帖,到底是发还是不发呢?”门外却出现了一个声音:“发,当然要发!”于七抬眼一看,喊了一声:“表弟,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门外走进来三个人,其中二位是于九和于十,他们又引着一位青年男子并肩走在一起。李俊梅见到此人显然也非常高兴,她对来人说:“叔叔,你能来,大嫂就放心了。以后运筹帷幄之事,再无需他人。”那人也连忙向李俊梅及于七见了礼,并说道:“大哥举义,怎能少了小弟?小弟自然要来。” 来人是谁?他名叫王伦,是戚继光的小女儿、于七的姨母戚韶君与王道增所生的独子,又是于七的亲妹夫,可谓亲上加亲,为人足智多谋堪比子房。如果笔者这么说还不能让您加深印象的话,那么还可以提前剧透一下。 历史上的‘于七之乱’最终失败了,不过从第一次起义到最后一次的失败,一共是十四年。山东一省前后因‘于七之乱’被株连者,多达十数万,死亡人数超过了明初洪武四大案死亡人数的总和,而且还超出许多,因为清军干脆不进行宣判,而是每到一处见人就杀,时人称此惨景为‘土地荒芜无人种,白骨堆山遍地磷’。 清代文人所写莱阳县志记述道:‘大军抵莱阳,供应浩繁,及东过南务,即大肆屠杀。’ 最后能够找到根据的确定活下来的人只有于七与王伦,于七的妻子李俊梅同她们的小儿子战败后一起被俘于济南监狱,最终也都死于济南监狱。于十自刎而死,而于七的三妹即王伦的妻子则同王伦一起逃亡了。 还有于七的长子于守宰在决战前将妻子与三个儿子送出去逃生,于七次子于守经则逃往了如今的大连。于七长子的三个儿子最大的只有七岁,最小的还不会说话,于守宰在与妻儿生离死别之后,又回到了牙山继续抗清,最后战死。 而他的妻子、于七的大儿媳还是个小脚,她用双手推着一辆独轮车,拉着三个儿子艰难的行走。一家从此隐姓埋名,自称姓张,没有名字,靠讨饭维持生计十多年。 于七长孙人称张没名,族谱名为于一世,到四十多岁才因为有了给富户做上门女婿的二弟资助,终于娶了一门亲,至今子孙繁盛,于家后代多为革命干部及企事业员工,解放前后有多人战死在国内和朝鲜战场,而于七次子的后代则在九一八之后,卢沟桥事变之前的抗日战争的历史上有过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个笔者日后会讲。 ‘穷大辈’这句话的由来出处就在于七长孙的经历。到了于一世的孙辈儿于茂的时候,一家人才敢回到唐家泊,偷偷的将当初于七为他们留下来的财产挖出来。一共两箱,八十个金元宝1600两黄金,从此于茂于三世历经努力,再次富甲一方。而这些钱同于家人为了民族革命而失去的财富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了。 于七的后人,有清一代,一直再未出仕,因为于七长孙,穷大辈于没名对后人有一句祖训:‘只习武为防身,不习文,不给满清干事。’于没名没有文化,说不出来什么高谈论阔,但是牙山血战时他七岁,已经能够记得住自己祖父及父亲的容貌和往事了。他更知道,自己之所以活着,就是因为祖辈和父辈的牺牲,他永远都记住了谁是他家族的敌人。 九百四十四章 王家 再说王伦,他是于七的妹夫,又和于七同为戚继光的外孙,然而这还不是令王家最耀眼的事情。王伦在牙山决战后逃出,变成了传说中‘钻天的于七和土遁的王伦’其中之一。王伦与于七的三妹逃出牙山后,又几经辗转,最终来到了东北辽阳,在满洲起家的地方玩了一把灯下黑,而且连姓氏都没换,继续姓王。 笔者说清朝从这里起家,那是因为后金的正式崛起是在占领辽东首府辽阳之后。说来于七在逃亡之后、出家之前也化名干三四,您听一听这是名字吗?这不还是于七吗?这兄弟俩真是胆大,把天都捅了个大窟窿,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呢。 王伦应该有两个儿子在山东境内的潍坊隐居,而王伦本人和于七的三妹在辽东又生一子。据传王伦更名隐居辽阳后,孙辈中又出现了一个非常大的人物,那人当然也姓王,他就是词翰书法名著当世者,清代第一人,嘉庆帝师,关东第一才子,文盖三江——王而烈,王而烈就是于七三妹之孙。 据坊间传闻王而烈本应中状元,而当年乾隆皇帝私下考场,只得了个第四,即状元、榜眼、探花之后的二甲头名,主考官便把状元王而烈和乾隆的名次互换了一下。当然这只是传闻,因为殿试的时候都是皇上主考,天知道乾隆爷是怎么混进考生队伍里去的,何况找一个人冒充皇上呢。 虽然这只是一个传闻,然而整个中国历史中的最后一个状元却真真的是王伦的后人,他就是大清最后一位状元——王寿鹏,即于七三妹的第九代孙、戚继光小女戚韶君的第十代孙。 王家在在有清代一共出现了一个状元,(如果算上王而烈的话应该是两个)30名进士,43名举人,112人在朝为官,人称王家为王半朝,仅仅清初的150年就出现了17位进士,所谓同胞同殿同科同榜两进士,同家同殿同科同榜三进士,指的都是王伦王家后代。 这便是王家的超强基因,已经太牛逼了吧,可在清代以前,王家人比清朝时还牛逼。在崇祯四年,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文震孟作《王氏族谱序》时曾这样写道:海内族姓之贵者,莫最于王氏。而太原、琅琊尤甚。若新城之王,固琅琊之裔也。 明白了吗?山东王氏当然一定大多数都是琅琊王氏,因为古琅琊就在山东嘛。那么东晋衣冠南渡后,琅琊王氏不是南迁了吗?那是因为明初琅琊王氏主要居住在南京乌衣巷,因为晚辈中的一个孩子在上元节时用一个灯谜羞辱了马皇后,引得太祖非要将乌衣巷变成红衣巷,迫使王家人在得到讯息后连夜逃亡,其中又有一部逃回到了山东石河县。 而太祖又一直追杀,王家很多人因此都未能逃脱,可毕竟王家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地方官又极为袒护,所以山东官吏回报太祖说:石河县被大水淹没了,王家人无一幸存。太祖爷这才放过王家人。而石河县确实也被水淹了,因此有‘淹了石河县,立了日照城’的说法。 老天淹没石河县大概是为了救王家人吧,据传闻王家在石河县被大水淹没之前,曾有一个老神仙告诉王家人大水将要淹没县城,等看到门前石狮子眼红时一定要逃跑。石狮子后来被一个丫鬟涂上了红色,王家人一看吓一跳,觉得老神仙的话肯定没错了,于是全都逃了,结果三日后大水漫过了石河县,从此石河县就一直在海底。 刚刚说了新成王家的来历,就是琅琊王氏嘛,这也是王伦的出身了。可咱还没说清朝之前的王家为什么更牛逼,而且笔者为什么不惜跑题也要说一说王家的来龙去脉,那是因为笔者的偶像阳明先生就是出自这一脉,更因为大明皇家曾经有一句承诺涉及到主人公永历皇帝朱四。而王家对于中国儒家文化来说,绝对是仅次于孔孟的存在。 古语云:‘三张六李十八王。’此后的新城王氏即是此前琅琊王氏的一支,他们的祖先可以上述黄帝,又至西周灵王太子姬晋后裔。再到东晋‘王与马共天下’,出现了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的王导、王敦,王羲之、王献之,等等那些当年王谢堂前燕。 从晋至宋,王家一共出现了93位宰相,明清又出现了三位大学士,共计96位。唐宋元明清共出现十八位状元,在中国文化史当中绝对是举足轻重的。 中华文化中丰碑级别的人物就有:鬼谷子(王诩),王守仁(阳明先生)、王夫之(船山先生)。引领文坛的还有诗佛王维。宰相和帝师中最知名的有王安石和王而烈等等等等。笔者是东北人,王而烈可是咱关东第一才子哦。 哪朝哪代王家朝里没人啊?哪朝哪代的历史又能缺了王家呢?这就又要往前引申,当吴桥兵变发生前,崇祯皇帝为什么宁可眼看着孔有德造反,也不肯动王象春了。虽然被偷鸡的是王象春的家仆,王象春不会这么小气,可毕竟是因为王象春的政治关系,才把孔有德逼反的。 介绍吴桥兵变的史书只说王象春是山东望族,没说他是谁,而崇祯皇帝为什么身为皇帝却不敢动一个山东望族?那是因为人家王象春是万历皇爷亲自许诺的‘四世公保’。意思是说自万历朝以后的四世,可未必是四朝哦,因为到崇祯乃至永历才是第三代。此后大明的四世朝堂,王家都要有三公级别的一品官出现。 而王家也没有让大明失望,明末,王家于辛未殉节者两人,壬午殉难者48人,甲申殉国者5人。这才是真儒,真正的大明遗民,钱谦益之流在这些人面前连屁都不算,抱歉我又要骂他。 笔者说了这么多,您应该能对王伦这个人有深刻印象了吧。那么王伦告诉于七说,一定要发英雄帖,于七又怎么会等闲视之呢?于七和李俊梅看到王伦的到来,都非常高兴,而王伦也不用说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同为大明的遗民,王家为大明做出的牺牲此前比于家还多,所以于七起义之后,王伦自然也就不请自来了。 九百四十五章 英雄帖 李俊梅连忙置备宴席,各种菜蔬肉品摆了满满一桌子,又温好了许多的烧黄二酒,已备于七等人的海量,还摆上了大碗并陪坐在一旁劝于七兄弟四人饮酒。数碗酒过后,于七开口说道:“愚兄正在愁闷到底去不去找你,你却自己来了。” 于九于十都跟着笑了起来。王伦也笑着说:“有道是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兄长的江湖,小弟不懂,可兄长若是希图恢复大明社稷,怎能忘了还有小弟呢?” 于七说:“嗨!不瞒兄弟说,愚兄也知事不可为呀!又怎好连累亲族?如今鞑子已成了气候,我大明只有今上永历皇帝坚持在西南一隅之地,据说鞑子已经二次南征,用兵数十万啊。连今上怕是此次都凶多吉少,我于七又何德何能可以将乾坤倒转?” 王伦问道:“那兄长自己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于七说:“没有为什么,自从鞑子入主中原以后,我就一直想要这么做。鞑子想留我继续在登州总兵的任上,也被我拒绝了。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囤积粮草,只想有朝一日为大明和汉家的百姓做些什么,即使断头,心亦无悔。” 王伦高声道:“好一个即使断头,心亦无悔。当年四次上表《白冤疏》抗疏袁督师冤情的程本直又因袁公被定罪而书《矶声记》以求与袁公同死。他便说过:举世皆巧人,唯袁公一大痴汉也!惟其痴,故举世最爱者钱,袁公不知爱也;惟其痴,故举世最惜者死,袁公不知惜也。于是乎举世所不敢任之劳怨,袁公直任之而弗辞也;于是乎举世所不得不避之嫌疑,袁公直不避之而独行也。试问兄长今日舍弃万贯家财甘愿以死报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不是袁崇焕第二吗?” 王伦的话其实很是沉重,道尽了那位因为崇祯皇帝中了皇太极离间计使他含冤而死的袁督师的悲惨命运,然而这样沉重的话题却引起了众人的大笑。 于七在笑声中对王伦说:“既然死生都已看淡,那么就如袁公所愿,做一个大明国里的亡命徒又怎样?兄弟难道就不是那个甘愿与袁公同死的程本直吗?只是愚兄何德何能敢以袁督师自比呢?” 王伦说:“兄长谬矣,袁公可谓我大明的一代儒将,而兄长则可谓一代儒侠,您与袁公都是忠字当头。当年袁公于家国存亡之际不顾朝廷猜忌和个人生死,可谓一身是胆;今日兄长不肯连累亲族,却独自一人高举战旗,可谓义薄云天。无论是生是死,小弟自当奉陪到底!” 于七起身道:“多谢兄弟厚爱,曾听辽人说,袁公当年的德胜门大战,九千关宁军奋击八旗数万,还令敌酋阿济格死了战马身中数箭,敌酋莽古尔泰亦被重伤,那是何等的气吞山河?平生有这一战,纵然身死,何足所惜!今日有我兄弟四人同心,也定要在鞑子的肠胃里好好作闹一番,使他在我疆土之上不得安稳,让他黄金殿上生红焰,地狱堂前起黑烟!” 众人都叫‘好’,大口干了碗中酒。李俊梅也用一个小盏把酒喝干,她看到王伦也和三兄弟一样,一碗连着一碗的喝干碗中酒,李俊梅又将兄弟四人的酒倒满,然后说道:“想不到表弟一翩翩公子,饱学之士,却也如此海量。” 王伦笑答:“嫂嫂笑话了,小弟没甚酒量,却也知道什么叫舍命陪君子,罢了,今日今时不去管,明月明年何处看?来来来,喝酒喝酒!” 众人刚刚喝干了一碗坐定,王伦又端起了酒碗。兄弟四人及李俊梅全部起身,举起了酒杯要喝,于九说道:“是啊,管他那么多做什么,诚如刚刚兄长所言,就因为鞑子已经占了我们的疆土,我们也定要好好的作闹他一番!” 于十说:“对,这事儿不算完,大明虽然亡了,但是汉家依然还有好汉!”王伦凝重道:“是啊,大明亡了,那咱们兄弟就为了心中的大明饮胜!”“对,饮胜!” 于七、王伦等一家人话聊得畅快,酒喝得开心,两人也从此一个举刀,一个献策,在胶东拉起队伍作闹。这正应了句‘一个是武功盖世侠肝义胆,红面红心黑拳头,实乃天下第一之泼胆汉;一个是文采丰华锐气傲骨,爱国爱家恨不平,可谓世间少有的痴心人。’ 夕阳的余晖映照着栖霞县,霞光在映衬着太阳的沉没,那绝美的色彩变换之中,其实是一种争斗。就算太阳落幕后霞光也将不在,这样的争斗也依然会划破着天空。 因为王伦的建议,于七终于下定决心,在酒宴过后,李俊梅还连夜为于七准备了一件礼物。当晨光升起时,于七站在了高处,站在了所有想要和他并肩作战的人群前。所有人都静待着七侠说话,然而风却最先吹起,疾风在人群的左右一直升腾到天上,吹着他们的脸,拂着他们的心。 于七爷感受着风起,在人们的期待中说道:“今日,于某将向江湖同道、明军旧部和所有怀念大明故国的人递去英雄帖。我于七虽然人微言轻,没有资格命令众人,但是此时,我却要以忠义之名,向天下发出江湖令!为得是我汉家的大好河山,为得是我汉家同胞的尊严与未来。所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舍生取义,流芳千古,这便是我们将要做的。忠义之心,不分贵贱。复兴故国,有我无敌!” 寥寥数语,足以提振人心,义军全体也都随于七喊道:“复兴故国,有我无敌!复兴故国,有我无敌!”李俊梅也将她的礼物挂上了旗杆,那是一面秀旗,在义军将士的山呼中,大旗被高高举起,徐徐展开,描金的‘忠义当道’四个大字在空中猎猎招展。忠骨为旗杆、红血为颜色,四个金色大字就是这群好汉的精神,从此,他们将永不回头。 九百四十六章 没道理 从这一天起,更多的好汉开始聚义在这杆大旗之下,江湖令下,是人们心中的江湖,旗杆上飘扬的,是每个人心中的忠义。江湖令一出,山东各地的好汉大都奋起响应,三教九流只要敢战的,全都赶往了栖霞县,都想要同于七爷一起翻江倒海。 忽一天,于九来报:“兄长,有您任登州总兵时的旧部邢小泉刚刚来到。”于七高兴地说:“快请!”说话间,一个顶盔贯甲的武将走了进来,行了个军礼道:“参见大帅。”于七起身迎接:“贤弟,你来了。” 邢小泉答道:“大帅召唤,末将敢不从命?末将还带来了二百族中男丁,皆是精通大帅家传于家拳的弟子,这些年来末将一直在家中训练他们,为得就是今天。”于七一拍邢小泉的肩膀说:“好,不枉我当年的传授之心,从此我们又将并肩作战。” 说话间,又来了第二波人,于十赶来禀报说:“兄长,有绿林道的朋友董樵来到。”于七又说了句:“快请!”话音未落,一个大嗓门儿便传了过来:“七爷,你想的兄弟好苦啊!”七爷连忙迎过去,与董樵搀着手走回堂中走近邢小泉。 邢小泉一看此人,身高足有六尺,头戴万字儒巾,头发却没有束紧,乌黑的头发自然卷儿,连胡子也是根根乱蹦、东拉西扯。黑皮肤大脸盘儿,熊腰阔背,目光如炬。一席团领紧身的黑衣,背着百宝囊,腰系藏蓝色搭膊丝绦,横着一口鲨鱼皮的腰刀,海清色绑腿,足蹬快靴,来到邢小泉面前,未说话先见礼,邢小泉也双手抱腕回了一礼。 于七对董樵说:“贤弟,面前的这位是我登州总兵任上的参将,姓邢字小泉。小泉,来人便是咱胶东的才子,更是一条好汉,窜天鹞子董樵便是。”两人互道了一声久闻,董樵说道:“七爷当年的麾下爱将,董樵久闻大名,身着一副重甲,可以一日夜急行军二百余里,我这窜天鹞子的诨号还是不提也罢。” 邢小泉也说道:“董大哥的名头山东地界有几人不知几人不晓?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是家常便饭,除暴安良的故事总会有所耳闻。”董樵连说:“不敢当。”又对于七说道:“七爷,小弟今日为你带来了百十条绿林道的好汉,人虽不多,身手却都不错。也都是与小弟久在一起交心的朋友,今日就全交给七爷了。” 于七忙说:“不敢,来到一起,便都是朋友。”董樵说:“自然都是朋友,但是规矩还需要立一立,谁让您是咱绿林道的扛把子呢?到了您的面前,兄弟们自然都要听您的。不为喝酒吃肉,也不为大秤分金银,只为了在您七爷麾下,干一票大的,打的鞑子满地找牙便是快活!” 自从邢小泉和董樵到来时起,陆续还有大福山的员外爷李家兄弟带领家丁一两百人前来;还有张家埠农民张振刚带领着三百多村汉;还有世家子弟徐海门、徐耀门兄弟等等。许多人都是兄弟、宗族、甚至全家一起前来栖霞县,范围几乎囊括了整个胶东。他们的目的也都只有一个,就是要和清军大战一场。 来人是越来越多,十余日,栖霞县便已经汇聚了上万的义军。济南的抚院大军也是紧赶慢赶,先调集粮草,又集合精兵,不足十日后便也从济南开拔,赶奔栖霞县。于七从放出去的线报口中也得知了清军集合大军正赶奔此地的消息,从此紧闭城门,大练兵马。而就在黑云压境的时候,栖霞县又来了一群和尚,站在城外高喊着要入城。 当邢小泉回禀于七这个消息后,于七有些不解的对众人说:“一群和尚来我栖霞要做什么?咱这里又不做道场。莫非是听到咱们这里开仓放粮,来此寻些布施的?” 邢小泉答道:“大帅,末将刚刚也这么问过他们,说如果他们只是需要粮食,末将可以送给他们一些,末将还说,如今栖霞马上就要打仗了,你们这些佛门之人应该躲得远一些,可他们却说是来投军的。” 李家长兄笑道:“哦,投军?难道这群和尚不单会敲木鱼儿,还喜欢杀人不成?”邢小泉说:“那带头儿的还是一个大和尚,器宇不凡,自称法号叫做僧常。” 正说到这儿,董樵连忙站了起来说道:“七爷,小弟认得此人!”于七也笑道:“我也认得此人,此人是宁海洲昆嵛山禅教寺的监寺,快快有请。” 邢小泉连忙回去开城,于七也与王伦、董樵等人来到街前等候。不久后,只看远远的走来十几个和尚,各持戒刀棍棒,只看那行走的姿势,便都是练家子。于七等人又向前走去迎接,一见面,董樵便先开口道:“老鬼,你不在山上吃斋念佛,跑到这是非之地是要闹哪样儿啊?” 僧常笑道:“阿弥陀佛,董施主别来无恙?如果佛门能够清净,和尚自然该去念佛,可和尚也是凡胎,也有真有假。像贫僧这六根不净的,遇见不平事,总爱管一管,嗔念难消啊,所以被佛祖赶了出来,没地方吃饭,到栖霞讨上一口斋饭,遇上不平事,还是要管上一管。” 听到僧常和尚的话,董樵笑骂道:“你这和尚好没道理,刚刚小泉问你,你说不是来寻布施的,见到了七爷,却要斋饭。而且我听说你入城前,说是来投军的,投军就是刀头舔血,干的是杀人的勾当,你还吃哪门子的斋饭?”僧常答道:“阿弥陀佛,贫僧不以为吃斋和从军会有何冲突。吃斋是为了清净自身,从军是为了清净这天下。贫僧有一张持戒的嘴巴和一柄除恶的禅杖,只是不知董施主喜欢贫僧的哪一面?”董樵笑道:“你说你有一张持戒的嘴,而我看来,这分明是一张利嘴,哈哈哈。” 众人也都笑了,于七笑着说:“如果此前我不知道大师曾经救过董樵贤弟一命,而你们二人从此便成了知己好友。只今日这一见,还以为你二人是前世的冤家呢,竟然这般斗嘴。不要站在街上说话了,大和尚一路风尘的赶来,我们理应为大和尚和众位义士洗尘才是,只是不知大和尚和众位义士是否忌酒?” 九百四十七章 师弟 众人也都笑了,于七笑着说:“如果此前我不知道大师曾经救过董樵贤弟一命,而你们二人从此便成了知己好友。只今日这一见,还以为你二人是前世的冤家呢,竟然这般斗嘴。不要站在街上说话了,大和尚一路风尘的赶来,我们理应为大和尚和众位义士洗尘才是,只是不知大和尚和众位义士是否忌酒?” 僧常说:“贫僧与众位师弟都不可饮酒,不过还是要多谢七爷的美意。”于七说:“也好,那就先请众位师傅用些斋饭,大和尚就一同与我们入席吧,自然也有斋饭和好茶奉上。” 僧常及众武僧都称了句佛号,僧常便随着于七等人进入了大堂。此时酒宴已经齐备,众人便纷纷入座。于七坐在正首,再分左右依次是王伦、僧常、董樵、张振刚、徐海门徐耀门兄弟、李家兄弟等等,于九于十以及邢小泉没有入席,而是负责城防警戒。 僧常和尚将要入席,一旁有军兵过来要接过他的禅杖,想要帮他把禅杖立到兵器架上。那军兵也是个壮汉,又是跟随于七日久了的,也是很有些身手,可接过了僧常的那一把禅杖,没走出几步便又放下,待喘匀了几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才好不容易将禅杖抬到了兵器架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禅杖摆放停当。 这柄禅杖对那个军兵来说,更像个一块大磨盘,能抬着走已然是极限了,谁要是能拿着这样的禅杖作为兵器,那必定是天生神力了。而这样的神力,偏偏出自于一个不吃荤腥的和尚,就更是难得了。 当一众好汉终于都知道这僧常和尚的来历后,眼神中原本的敬重又都增添了几分。王伦代表大家说道:“久闻宁海洲昆嵛山的丛林之中,有一脉少林的僧众,嘉靖年间便来到了沿海为大明抗倭。为了圣朝的海防,日后更是留驻于沿海数十年。此等宏愿,真叫人感佩呀。” 僧常答道:“当年大明各地来到沿海抗倭的僧道,何止数千,可惜贫僧是后来人,并没有参与过此等盛事。”王伦说:“大和尚与当年的那些大德,也是一脉相承,虽未遇到倭寇为乱,然则今日之外患,更甚于当年之倭乱。” 僧常说道:“当年的倭寇,实乃外患,他们也都只为杀人越货。而今日的满州与倭寇不同,他们也是我华夏苗裔,入主中原后,亦有经邦济世之心。贫僧看来,今日之满州,他日必也会如同当年的鲜卑那样,与我汉家再难分彼此。” 王伦问到:“那么大和尚今日所为何来?”僧常说:“今日和尚来此,是为了止戈为武,想依靠自己和众人的抗争,让清廷为善去恶,放下屠刀,重修仁政。”王伦又问道:“想要清廷为善去恶,靠的是三藏真经吗?” 僧常说:“非也,至少贫僧依靠的也是戒刀和禅杖。”王伦问:“大和尚打死了他们,他们还怎么为善去恶?” 僧常答道:“杀了该死的,让活着的人学会为善去恶,如此这般才能给更多良人一条生路,好过眼看恶人横行烂杀,而和尚们却只知念经念佛。虽然如此一来,和尚也免不了堕入轮回,然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天道无情、众生皆苦,红尘六欲、我甘沉浮!” 僧常的一席话,说的所有人都肃然起身,人人都对这个誓做大愿地藏王菩萨第二的大和尚深施一礼。于七慨然道:“真的好生令人敬佩,大和尚为众生解脱,离苦得乐,不惜发下大愿弘誓,这便是大慈悲、大牺牲,于七这厢有礼了。” 英雄好汉如今已济济一堂,然而于七的英雄帖也并非所有英雄都肯买账,例如多年前便早以学成自立的几个同门师弟,他们和于七即有同门之宜,离栖霞县又近在咫尺,如能像其他大多数同门一样来到栖霞县或是去锯齿牙山找到师傅胡登选,应该都是一件美事。 可是于七居然一直没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于七本想不去管他,毕竟人各有志,可所有人中恰恰是这几位多年的同门,最不应该对大师兄于七的英雄帖视而不见。又因为路不算远,所以这一日,于七打算亲自前往,一探究竟。 于七首先来到了栖霞县郊的一个大户门前,这里的郝家兄弟三人都曾拜在于家武官,沧州武学大家胡登选的门下。往日里,于七到来,郝家必会热情迎接和款待一番。然而今日,迎接于七的只有门口一条汪汪叫的土狗。 于七并未下马,毕竟今日能来,只为印证,不为其他。“郝家兄弟在吗?唐家泊于七路过此地,特来问候一声!”良久,一旁的小门终于被打开,里面走出三个人,手里各拿着一杆枪。三杆枪的枪尖儿虽然没有指向于七,然而那明晃晃的却刺着于七的眼。 三人站成了一个半月形,将于七围在中间,当中一个开口道:“大师兄今日到访,未能远迎,望海涵。”于七看到郝家人是这般的远迎法儿,就已经不必再问什么了,更不需要再进门了。他对郝家兄弟说:“帖子都收到了是吧,没别的,今日前来只为看一看三位师弟,愚兄还有别的事,既然见到了人,便要继续赶路了。” 郝家兄弟见于七要走,方才说道:“大师兄递来的帖子确已收到,然而若要师弟们前往栖霞为师兄助拳,师兄还需做一件事。” 于七却有些好奇,因为自打郝家兄弟学成武艺离开武馆以后,和于七的交往最是频繁,逢年过节礼物不断往来,郝家三兄弟没日没夜的随时都可去于家讨到酒饭的招待,还一定是于七出来亲自相陪,有什么事情于七不会毫无条件的帮助他们? 多年的至交今日却要于七答应一个条件,于七到是无所谓他们到底帮还是不帮,只是很想知道他们需要的是什么条件。 九百四十八章 选择 既然郝家兄弟想要提出一个条件,看在多年的老面皮上,于七不可能立刻转身走人。于是七爷便下了马,将缰绳牵在手里对三人说道:“好啊,多年的同门之情,愚兄也不想与三位师弟产生什么误会,今日在此把话说清楚最好。如果三位师弟担心愚兄会强拉你们去栖霞县,那么大可不必,我于七的为人,这许多年来,三位师弟难道还没有了解吗?我于七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 于七的话,让郝家三兄弟有些脸红,然而郝家长兄还是不想因为拒绝了于七从此被绿林同道看不起,所以他还是把早已打算好的想法说了出来:“大师兄,我郝家也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然而大师兄想要举义,却也非同小可。我们三兄弟总该需要知道您大师兄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敌得过清兵才行。所以我想和大师兄比试比试身手,如果大师兄胜了我,我郝家人将会全部加入义军,从此生死全凭天命,绝无怨言。如果大师兄胜不过我,那么再休要提起此事,我郝家也将远走他乡,再不问江湖中事。” 于七听后狂笑,笑的郝家三兄弟都愣了。笑过后,于七又正色道:“依我看,三位师弟大可不必如此多虑。如果你们怕会被我于七连累,那么自然随时可以隐迹远走,我于七是拦不住的。如果你们想要掂量一下我这大师兄的成色,恐怕也不应该是这种理由。何况你们也知道,我于七拔刀,只为天下不平之事,绝不会无故与人争一时之短长,如果只是切磋,倒也无妨,可今日愚兄还有事,改日再说吧,咱们也就此别过。举义之事不可强求,更何况这是十有八九要掉脑袋的,咱们山水有相逢,只要此后我于七还活着,便是后会有期了。” 说罢于七便要上马,于家长兄喊了一句:“大师兄是不想比了?”于家老二也问道:“莫非大师兄看不起我郝家的本事?”于七也没回头,只说了一句:“两位师弟的好意于七心领了,有些话我还没听懂,这一路上应该琢磨琢磨再做计较。” 不料此时于七正面对着的郝家老三说道:“大师兄听不懂我二位哥哥说话,总不会还看不懂小弟的枪法吧。今日小弟的太乙枪,定要大师兄点拨一二。”说罢便亮了招式,随后便来了一个‘迎门解带’一枪挑开了于七腰间玉佩上的结子,并用枪尖儿将玉佩挑起,拿到了自己手中。 师兄弟间比武也是常有的,郝家老三的举动,如果放在过去他们之间,也是平常事,只不过今日的于七并不想和他们几个比试罢了。 郝家老三随即便要将玉佩双手交还给于七,而被挑落了玉佩的于七也没恼怒,还出口赞叹了一句:“好枪法,真要是比试一番,愚兄未必能赢你,今日愚兄不和三位师弟较量绝没有别的意思,愚兄也不会怪你们。正所谓人各有志,更何况愚兄所走的路,明明是一条死路,何苦让所有人陪绑?你们都是我于七一辈子的兄弟,然而今天我却要和你们割袍断义,不为别的,只为你们该将师傅的教授以及你们郝家的绝学一代代的传下去。” 郝家老三正双手递过玉佩,于七也正伸手要接,一听这话,郝家老三立刻将于七接起玉佩的手攥住,喊了一声:“大师兄!”郝家老大和郝家老二也都飞奔过来,不料于七却含泪推开了郝家老三,并对身后两个兄弟喊道:“都别过来,听我说。” 三兄弟都怔住了,于七呜咽了,他仰天想要止住眼中泪水,怅然的说了一句:“想必哥哥我时日不多了,可你们一定要替哥哥好好活着,割袍断义之事,明日便会传遍胶东,若问原因,只为早年我于七偷学了你郝家的太乙枪,那招迎门解带我已会了。” 郝家老大急道:“大师兄为什么这么说?我郝家的太乙枪虽不外传,却也从未避讳大师兄啊。”于七拦住话道:“就这么说,都记住喽,咱们一年前便以不和,今日为此事断交,如果日后三位兄弟能够看到我于家的后人,呵呵,假如那时他们还活着的话,希望你们能偶尔接济一下,不至于让他们太难过活。” 说完于七双足点地,跳上了马背,又用力一扯,将征衫的下摆撕下一长条,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血书,随手抛向了身后,打马便走。只留下身后的郝家兄弟默默流泪,那血书慢慢的飘落在地上,可是兄弟三人,谁也不愿去捡。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别了,故人,因为坚持,所以放弃,因为无悔,所以别离。愿你们的人生更美好,而我?生是一团火,死后一把灰。这人世间的种种无外乎取舍二字,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潇潇的雨、烈烈的酒,漫漫的路,徐徐地走,无论大路还是小路,总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日。但愿那一日,劲风吹走一地黄土一把灰,只留下记忆中那激情的火焰。 于七喝醉了,醉在了这乡间的一处四壁漏风的小酒馆儿里。从郝家离开后,于七再也不想去见任何刚刚还想见的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虽未必是故人心变,然而于七今日的选择,已是故人心中的负担。 于七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道:“变也好,不变也好,我们还永远是兄弟,为了战旗上的忠义当道四个字,我绝不回头,你们也不必相陪。就算只有我一人孤单前行,路还是路,只有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了。”说罢,于七喝干了最后一碗酒,扔到桌上一块儿银子便摇摇晃晃的走出了酒家,而路上的雨,已经比刚刚小了许多。 九百四十九章 栖霞 于七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道:“变也好,不变也好,我们还永远是兄弟,为了战旗上的忠义当道四个字,我绝不回头,你们也不必相陪。就算只有我一人孤单前行,路还是路,只有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了。”说罢,于七喝干了最后一碗酒,扔到桌上一块儿银子便摇摇晃晃的走出了酒家,而路上的雨,已经比刚刚小了许多。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刚刚只顾着心中的烦闷想要酒喝,于七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到底在哪儿。不觉喝了许多酒,又让酒保把自己带来的酒壶打满,于七便寻着马缰绳,继续向前走去。 雾气蒙蒙中,于七抬头一看,原来这酒家就开在佛落顶下,于七以前经常来此山登高远望。佛落顶,山虽不高,却极为险峻,以前常有三五知己相伴,来此登高一游,也是人生乐事。只是不知这酒家到底是何时开张的,看着那残破的样子,也该有些年月了,而自己却是刚刚知道往日常来的佛落顶下,还有这么一间所在。 于七告别了身后的酒家,牵着马向佛落顶走去,物是人非,人间的一切都在变化,只有高山依旧巍巍耸立着,虽已千年,依然无语。‘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 牵马登山,不为了登高远望,只为了要找到自己曾经的记忆,这些记忆,于七一直珍视着。可是在山中小路徘徊的于七应该没有找到什么记忆,却看到了又一位故人。 “你可是衣绶,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我几乎快认不出你来了。”于七牵着马,停下来脚步,对一个年纪轻轻却是蓑笠翁打扮的人说道。那人和于七相互唱了个喏,便笑着对于七说:“大师兄别来无恙,小弟已经在此山隐居数月,本以为刚下了场雨,山上再不会有什么行人,便要出来透一透气儿,看一看山景,想一想从前,却还是碰到了故人。” 于七又喝了几大口酒,又将酒葫芦扔给了衣绶,衣绶接过来也喝了几大口。于七说:“我也是因为想到了曾经咱们师兄弟在一起闻鸡起舞、登高望日的往事,这才又忍不住登上了佛落顶。你隐居在这里,可是为了躲我?” 衣绶笑道:“大师兄乃是这世间顶天立地的好汉,而我躲的却是世间的恶狼虎豹,这世间的人心比起兽心更加丑恶啊。”于七说:“什么样的世间虎狼,能害得了你衣绶呢?”衣绶说:“小弟躲起来,是为了隔断自己与家人的联系,小弟所担心的正是如此。近日来,小弟所想之事,也是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于七又问道:“那么你想通了吗?”衣绶再次喝了一大口酒说:“想通又能怎样?还是避不开你,更加避不开那些虎狼。就算隐居起来,又怎么能切断和你还有我家人的联系呢?你我师出同门,一旦你大师兄要与清廷对抗,就算我衣绶不施以援手,最后也难逃一个‘剐’字,家人被鞑子清算也是预料中事。逃又怎么能逃得过去呢,我的大师兄?” 听得出来,衣绶最后叫出的‘大师兄’三个字,显得很无奈。于七又把酒壶接了过来,喝了几大口。一抹嘴说道:“那么你也是想和我一样,轰轰烈烈的作一场了?”衣绶说:“先不急,目前的局面,大师兄一个人应付得来,趁着还有命在,我安排安排家事,喝几天好酒。” 说罢,衣绶也不和于七告别,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了崖边,于七刚要阻拦,衣绶已经跳到了半空,纵身一跃,跳入了万丈悬崖。于七急忙来到了崖边,向下一望,却又笑了。“凤凰三点翅,呵呵,好轻功。” 数百米的高山,只抢前几步跳下,当于七来到山崖下望的时候,衣绶已经到了山脚。还兀自对山上的于七说道:“大师兄不必相送,日后师弟自当有大礼奉上。大师兄若想要同鞑子好好作闹一场,又怎能少得了众位师弟呢?”那声音飘飘忽忽,越来越远,说话间,人影已经不见了。于七也尽兴而归,一路上依然喝着酒,直面北风。 李延芳被李俊梅打得很狼狈,穿着两幅盔甲都差一点儿就去见了阎王爷,他在村外的荒甸子里躲了一整日,被数不尽的蚊子亲吻了一整日,方才趁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的逃了出去。 他知道这场败仗极有可能让他丢官,于是情急与不甘之下,他便去了青州搬兵。而这里的青州总兵也是一个厉害角色,更是李延芳的哥哥,人称双垂震山东李延平的便是。此人武艺超群,在山东清军中也很有地位,连巡抚徐文秀也让他三分。 既然弟弟挨了一个女人的欺负,李延平也非常的不平衡,看到李延芳一身的伤痕后,李延平便来到了济南请战。巡抚徐文秀也正因为被山东总督派往栖霞平乱而挠头,恰逢李延平主动请缨,自然乐得成全。 于是经过一番准备,由山东巡抚徐文秀带领的抚院大军便开奔栖霞,麾下有青州总兵李延平、沂州总兵李永盛、登州知府张尚贤、莱州总兵范承宗、登州总兵李等会,一共一个巡抚、一个知府、四总兵,至于文登知县李萌成、都司王允升、即墨参将刘国玉和栖霞千总李延芳这些刚刚被于家人打得不成样子的将领,此次又都成了牵马坠镫的小角色。 四大总兵六万人马,一时间浩浩荡荡的扑来,说话间便离栖霞不远了。而于七众好汉与起义军,也早就枕戈待旦,只等清廷抚院大军到来一战,若能取胜,才可向周遭府县进取。 而此时汇聚于栖霞的义军,人数也将近万人。大战一触即发,而面对山东六万清军绿旗兵主力,于七自然不可再出城应敌,一旦因托大而出现差池,难免会功亏一篑,置上万义军于死地。然而想要以一万敌六万防守栖霞县,却也不容易办到。 (本章完) 九百五十章 被逼无奈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话说大清山东巡抚徐文秀带领四总兵六万大军来到了栖霞县,自然会是一番血战。先安下营寨后,在阵前的第一次军事会议上,徐文秀开始了排兵布阵,然而他的布置却让众将领和他起了分歧。 “大人,栖霞反民数量并不多,我六万大军来到此地,即使为了稳妥起见,大可以围三缺一,一顿猛攻之下,义军自然会选择缺口溃逃,到时我大军的骑兵再趁胜追击,贼人便会大败。可如今大人只命令大军在城西安营扎寨,然后便要让大军只朝着栖霞西门一个方向打,这样布置是否可以再考虑一下。” 急着为弟弟李延芳出气的青州总兵双垂震山东李延平,自持娇宠,并不把徐文秀放在眼里,然而徐文秀虽身为李延平的上司、大军的主帅,面对山东的四位总兵都有质疑自己排兵布阵的意思,刚刚的独断专行立也马变成了虚心纳谏。 “哈哈哈,李总兵所言甚是,可予之所虑,也只在于万全。徐某人深知于七绝非一般的难对付,所以也没有想要把栖霞县来一个大包围,然后被他于七四面出击,打个顾此失彼。我六万绿旗兵大军来到栖霞县,打得下打不下先不说,至少以徐某人这样的布置,六万大军同在一处,则断然不会有失。” 徐文秀解释过后,登州总兵李等会立刻见风使舵附和了起来:“恩相此计甚妙,立足于不败,再徐徐图之,栖霞仅仅一县之地,存粮自然不多,待到将他粮草耗尽,悍匪即可不攻自破,真乃上兵伐谋啊。” 沂州总兵李永盛和莱州总兵范承宗,来此只是助战,栖霞属于登州辖地,于他沂州和莱州自然无干系,能不损兵折将最好。因此也不再坚持,变成了观望者。李延平见另外三总兵都不出头了,登州知府张尚贤都以经快入定了,他也自然不好再反驳什么,只又说了一句:“既然大人计谋已定,末将自当执行。” 徐文秀双手抚掌笑道:“好,大家如能同心同德,破贼之事,定可大胜。那么明日就先由登州的李总兵出战吧。”虽然李等会一百个不愿意,可栖霞是他的辖地,徐文秀让他第一个出战,他也不好推脱。可是李等会反应慢的毛病又犯了,徐文秀等了他半天,想看他点头,李等会站在那里就是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说。 登州知府张尚贤见到这样的情形,觉得不好冷了场,便提醒李等会到:“李大人,由您率先攻城可有难处?”李等会这才回过神儿来说:“没有啊,区区毛贼,能有什么难处?”徐文秀捋着胡须强笑道:“好,没难处就好,那么徐某就等明日战罢,为李总兵庆功了。” 一夜再无话,于七见到绿营兵只在城西扎营,却也并不敢将义军全部集结到西城之上,为提防敌人对另外三个方向的偷袭,便命于九、于十、李俊梅各把守一面城墙,自己与王伦坐镇中军身边有邢小泉、僧常和董樵带领众好汉作为预备队,又以李家兄弟、张振刚、徐海门、徐耀门等众位好汉一同把守城西。 李等会一大早便点齐了人马,高挑旌旗擂响战鼓,来攻栖霞县。只见一架架云梯犹如成群的蚂蚁举着青虫;一排排弓弩好似蚂蚱飞奔向整齐的麦田。城上好汉们也都是弓箭齐射,令许多冲锋中的绿营兵纷纷栽倒。 李等会的队伍里不仅有绿营兵,更有被裹挟而来的登州百姓处在其中,被推搡着冲锋,他们人手一个沙袋,冒着被城上弓箭误射的危险来到护城河边,将沙袋扔入护城河,再掉头回转。 而带着云梯的清兵则将云梯架在河上,过了河再由其他的云梯手接应登城。而城上的义军则滚木礌石齐发,将想要登城的清兵砸的晕头转向。虽说只是第一次进攻,而初战两军便以见了真章。 众好汉们见护城河已渐渐的被填起,栖霞县的城墙本就不高,一旦再失去了护城河的保护,将更加危险。好汉们便连忙向于七禀报战况,而于七来到阵前一看战况,也是沉默了好一阵。 张振刚连忙问道:“七爷,如此填河不出三日便可将护城河铺平,而我军又缺乏弓箭手,全军只有数百人可拉得开弓,填河的又都是地方上的老百姓,我们该怎么办啊?” 于七说:“清军的攻击部队足有万余人,其他部队则龟缩在大营里,营盘紧密,很难让人有机可乘。清军营盘以外还有上千骑兵游弋,纵然我们出城野战,仅凭这些人马面对敌人数倍与己的马步军,也很难有胜算。” 众好汉急道:“七爷,那我们该怎么办?”于七答道:“我们本为了地方百姓而举事,绝对不能射杀他们,这支清兵如此龌龊,定要严惩。不过暂时还要等待时机,不可心急。” 此后,起义军眼看着清军驱动百姓填塞护城河,而李等会则发现起义军并不想射杀百姓,便干脆不再派兵进攻,而只放任百姓冲上前去填塞河道。于七看到了时机,连忙对百姓喊道:“我是于乐吾,城里都是你们的家乡父老,你们难道就这样眼看着护城河被填满,然后再让清兵踏入城池屠杀你们的乡亲吗?” 城下的百姓则喊道:“七爷,小的们也是被逼无奈呀!”于七又说:“既然是无奈,你们可否原意进城投军,与清军来一场血战?”百姓们自然知道于七不是不能杀他们,而是不想杀他们,但是李等会就不同了,自己这些人极有可能帮李等会干完活便被他杀掉。 于是大多数人都表示原意投军,于七说:“那便是好的,城下有那么多的云梯被清兵放弃在那里,你们把云梯架起来,一起攀上城来!如果你们还执意要为清兵卖命,也就休怪于七了,我必将放箭射杀!” (本章完) 九百五十一章 敢死二字 那便是好的,城下有那么多的云梯被清兵放弃在那里,你们把云梯架起来,一起攀上城来!如果你们还执意要为清兵卖命,也就休怪于七了,我必将放箭射杀!” 众百姓一听,觉得还是爬上城墙跟七爷干是个好主意,不然的话便难免一死了。于是大多数人便越过了护城河,架起云梯开始往城上爬。 再说李等会也发现了老百姓于护城河放下沙袋后,便再也不回来了,反而都义无反顾的攀上城墙。李等会还偷着乐呢,对身边人说道:“这帮乡民好晓事,不但为我大军填河,还想着要帮我大军攻城,哈哈。” 不过笑着笑着,李等会的笑容就凝固住了,因为他发现老百姓们攀上城墙后,一个个的都开始同义军握手、拥抱,像极了朱、毛、陈、贺井冈山会师的动人场面,真是相见恨晚啊。李等会身边的人连忙对他说:“不对呀总兵,这群老百姓好像已经和那群暴民成了一伙儿的了。咱们是不是得赶紧把他们抓回来呀?” 可李等会就是个慢性子,看着城上的感人场面,他却只顾着凝固笑容了。等他想起来要阻止这群百姓的时候,老百姓差不多都跑到城里去了。李等会这才想起来问身边人:“谁能告诉我刚刚是怎么回事儿。” 身边人已经被气的够呛了,听到李等会这么问,便讽刺道:“总兵大人刚刚看了那么久,还没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儿吗?”李等会又说:“是啊,知道了也晚了,大不了再去周围抓一批人过来。”身边人又道:“附近的百姓要么跟着于七进了城,要么在您之前抓壮丁时就已经跑的差不多了,还要上哪儿去抓?恐怕只能咱自己人去填河了。” 李等会这回却反映奇快的一拍大腿喊道:“这一定是个好办法。”于是三天时间内,李等会为了这个好办法损失了四千大军。等到第五天的时候,李等会才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心疼,不过这时他的队伍已经损失了差不多快一半儿了。 登州知府张尚贤眼看着自己府治内的部队越来越少,自然不肯让李等会把大军都填到护城河里去,于是他便唆使徐文秀说:“大人,自于七为乱之日起,我登州便与他接连作战,如今是师老兵疲呀,如此大的损失堪堪一个登州府是难以承受的。又眼看这栖霞县的护城河已经被我们填平了,前期铺垫已经做好,攻击了五日后,乱民已死伤过半,而同来戡乱的其他州府的总兵们还寸功未立呢。下官甘愿将攻下栖霞的功勋留给其他总兵,以表达对各路大军前来帮我登州剿匪的谢意。” 张尚贤的话说的漂亮,可其他各州的总兵也都不是傻子,不过炮灰总该有人来做。李等会已经连填河带攻城的折腾了五天,其他各路人马如果依然旁观,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所以徐文秀也同意了张尚贤的话。徐文秀捋着胡须对众人说道:“既然张大人有此美意,那么众位大人谁来成全啊?” 青州总兵李延平刚刚要站出来,不料却被沂州总兵李永盛挡在了前面,他对徐文秀和张尚贤说:“既然大人想要换将,而张公又如此的有心,那么下官倒是有个主意,想与莱州总兵范总兵一起做一件事。” 徐文秀道:“哦,那就说来听听。”李永盛说:“前番李总兵填河攻城的办法非常好,不过如果能再进一步,将沙袋一直堆到墙头之上,到时候我大军的马队便可直趋城墙,如此一来乱匪即使悍勇,又怎能不败呢?何况我们想要进攻栖霞,在时间上来说实在非常宽裕,有足够的耐性好好教训这群暴民一番。” 众人都说好计,看范承宗附和的样子,显然已经是之前同李永盛一起商量好的。李永盛的计策,除了需要足够的人冲到城下堆积沙袋以外,还需要足够的人手对城上的义军进行火力压制,所以紧靠他沂州兵马,是做不到的。而这些人又都讨厌李延平的骄狂,李等会又已经被打了个半残。 不是李永盛和范承宗关系有多么亲密,而是退而求其次,真的再无人可以合作罢了。况且李永盛算是一位智将,比起登州总兵李等会来不知道聪明多少倍,李等会都差一点儿把登州拿下来,他李永盛再加上军中除了李延平之外的另一位勇将范承宗的两军合力,又怎会放着军功被那个跋扈的李延平抢去? 由于计划合理,又符合巡抚徐文秀的避免伤亡,稳妥起见,不怕费事的作战主张。沂州总兵李永盛和莱州总兵范承宗二人很快便接替了登州总兵李等会,开始了对栖霞县日复一日的堆沙垒土攻城。 这一战法让起义军很难抵御,眼见清军沙袋垒成的土坡在一天一天的长高,于七和王伦都来到了城头,于七心有焦虑的说:“清兵用刀盾手掩护,将沙袋送上,让我们的箭矢很难杀伤到他们,而他们来到城下扔下沙袋便走,也让我们的滚木礌石很难击中他们。城内箭支已经不多,而滚木礌石的数量也极为有限,土垒已经高有两丈,恐怕城破只在旦夕之间了,这一战法,对我城池矮小的栖霞真的非常有效,看来清军之中真的不乏人才呀。” 王伦无奈的笑道:“这一战法的创始人,还并非清军,而是辽东边帅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在提督陕一西总兵官的任上,剿灭据守宁夏城造反的鞑靼酋长哱拜时所用的战法。而李少帅的这一战法,终于打破了久攻不下的宁夏城,也使得哱拜被族灭。我军如果想要死中求生,别无他法,看来唯有敢死二字了。” 于七叹息到:“是啊,这支清军人数众多,且又战法合理,两相比较,我们唯有勇气可以依靠,唯有敢死方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了。”随后,于七对众人喊道:“传令全军开饭,吃饱了好与清兵血战!”众好汉也都吃的饱饱的,摩拳擦掌等待与清军杀个痛快。 (本章完) 九百五十二章 大雾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正午的阳光照耀着栖霞城,义军将士们双眼喷射着火焰在与清军鏖战,仅仅一个上午,沙袋又被堆高了许多,纵然义军的滚木已经可以毫不费力的从城头一直碾压到土垒堆成的山脚,直至护城河外,然而清军依然前仆后继。终于开始有义军的好汉们跳下城头,在土垒上与清军肉搏,随后更多的好汉也加入其中。 随着一声声呐喊,李家兄弟、张振刚、徐耀门、徐海门兄弟都已冲下了城头,挥舞着刀枪,奋力将清兵一次又一次的赶下去。王伦又命令百姓们准备拒马桩和透甲枪放在城头,准备在敌军骑兵来袭时随时将这些装备摆在土垒之上抵御,而此时的土垒之上,仍然是战场。 此时的清军大营里,众将的心情也很紧张,登州都司王允升和即墨参将刘国玉这次带来的都是骑兵,此二人都是经历了上一次兵败溃逃的,眼见栖霞唾手可得了,都跃跃欲试,想要一雪前耻,而李永盛和范承宗自然不想让煮熟的鸭子跑到别人的盘子里。 看到众将吵闹着都要请战,李永盛说:“都急什么?现在土垒上激战正酣,而土垒距离城垛尚有一米多高的距离,战马就算登上了土垒,又怎么能越过城头,还不是一样得下马作战?等我二人再发起几次进攻,再将土垒堆高一米,到时候战马才可直接踏上城墙。” 说完,也不等徐文秀回答,便拉着范承宗继续督战去了。众将对此也都无可奈何,毕竟土垒是他二人堆起来的,总不能让人家出完了苦力,自己再大喇喇的去捡便宜吧。没有更合适的借口,自然都要等一等,于是众人的心里便都开始诅咒起了李永盛和范承宗,希望他们倒大霉,然后自己再上去捡洋落。 李永盛和范承宗也确实很倒霉,进攻一直持续,却仍然毫无进展,堆积数天的沙袋,已然让队伍伤亡了三千余人,这一日的数十次进攻,更是死伤了两千余人,可是一直到日落,也未能有一个士兵登上栖霞城。回营休息,隔日再战,却已然如此,一连三日,起义军虽然也伤亡巨大,却越战越勇,而李永盛和范承宗两军竟然已经伤亡近万了。 众将的催逼开始急迫了起来,李永盛和范承宗也感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但就像两位输了的赌徒一样,越输就越想翻本儿。于是在众将的七嘴八舌中,范承宗喊道:“都别吵了,老子与乱匪大战了十天,眼看乱匪已经死伤过半了,这时候你们要来换将,断不能够。” 徐文秀说:“范总兵稍安勿躁,你与李总兵虽然杀伤乱匪良多,却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也是担心你两军伤亡过大,无法对本州父老交代呀。” 范承宗虽然也知道自己本钱越来越少了,却仍然梗着脖子说:“不劳徐大人操心,范某来此,就是要为莱州军民增光的,虽然所部颇多伤亡,却也不可半途而废。我与李总兵明日再攻打一天,如果依然拿不下来,再任由大人换将。”徐文秀已经得到了范承宗的保证,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好,那就一言为定。”范承宗与李永盛道:“一言为定。” 如此又过了一日,这一日的黎明伴随着大雾,这大雾足以让义军挠头,让清军窃喜,这一日,到处都是危机。“哈哈,范总兵,天助你我兄弟二人,这一场大雾虽然让人看不清前路,却也让乱匪无所适从,你我应当立刻对乱匪发起总攻,争取在雾散之前拿下栖霞县。” 听到李永盛的话,范承宗也深以为然,他手举丈八蛇矛,激动的在空中挥舞着对李永盛说:“李总兵言之有理,你我就立刻整军,对乱匪发起总攻,争取在午牌之前全歼乱匪。”言罢,二人都急急点齐全军,静悄悄的向着栖霞城前进,虽然是偷袭,却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欲晓霜气重不收,余阴乘势相淹留。 化为大雾塞白昼,咫尺不辨人与牛。 好大的一场雾,让人分不清南北,看不清前路,可为了建立功勋,李永盛与范承宗两支人马就在这样的天气下向栖霞城靠近。路一步一步的走着,也不知何时能够到达,总之沿着地上这二十来日踏出的无数足迹前行就对了。四周都静悄悄的,偶尔会有几只惊恐的小鸟,在迷茫的大雾中叽叽喳喳的乱叫。也许它们也预感到在这大雾里,会产生许多是非。 这样的大雾能否打仗,两位总兵也不知道,这大雾底下有什么,他们也要靠猜,何为终朝不肯散,焉知其下无蚩尤?“兄弟,借过,别挡着我,你走反了。”李永盛对前面挡路的一个人影礼貌的说着话,对面的人影说:“走反了,不会吧,你们这是哪个方向?” “当然是东啊,栖霞县城!小点声,别让城上的人听见。”那人影也说:“恩,你说的有道理,咱说话都小点声,你过来,我告诉你。”李永盛不知何故,便好奇的靠向了那个人影,那人影也凑了过来靠着李永盛的耳朵,不过李永盛因为赶时间,所以还是最先问道:“兄弟,什么秘密啊,快点说,我赶时间。” 那人影在李永盛的耳边答道:“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我是于七。”“不好啦,救命啊!哦,啊!”李永盛正喊着,便觉得有一股恶风冲着自己说话的声音扑来,他忙道不好,一低头!于七已经一刀将他的头盔击落,再晚一刹那,李永盛的头都不在了。 不过他还是神经质的,哦、啊!的乱喊,又觉得还有危险存在,那一刀刚过,于七又是一刀劈来,李永盛汗毛都立起来了,可于七的速度实在太快,李永盛慌忙向后爬,被他一刀砍中了后背。李永盛的盔甲又被砍透了,冷月刀已入肉三分。 李永盛虽然很痛,但是更清楚如果此时不跑,下一刀还会找到他。于是他一个驴打滚儿,钻进了人群,回头一看,大雾中火星四溅,于七的第三刀已经落下,且不知道砍中了什么。躲得再晚一些,一定完蛋了。 (本章完) 九百五十三章 一天星斗 李永盛虽然很痛,但是更清楚如果此时不跑,下一刀还会找到他。于是他一个驴打滚儿,钻进了人群,回头一看,大雾中火星四溅,于七的第三刀已经落下,且不知道砍中了什么。躲得再晚一些,一定完蛋了。 于七看不见人,但是可以凭借声音来杀人。李永盛再也不喊了,躲在自己的队伍里左右的乱窜,而自己的这些队伍也已经乱了。数千人惊恐的像沙丁鱼一般,只因为在沙丁鱼的群里多了一条鲶鱼,哦,应该不只是一条,大概是一百条鲶鱼。 于七也看好这场大雾,所以他也带领着董樵和其手下的百十条绿林好汉趁雾想要袭击清军大营。结果刚刚走下土垒,就撞上了李永盛,还差点儿一刀就砍死那位总兵。 如果李永盛是个假把式,刚刚已经挺尸了。可这群沙丁鱼却遭了秧,三刀过后,于七一声大喊:“所有人以我为准,向两翼展开,杀他个片甲不留。”一声令下,身后的董樵及百十条绿林好汉立刻向于七的两翼分散,排成了一字长蛇阵,拦在了雾气中间,向着一个方向朝清军挥砍。 如果说一条鲶鱼可以让一群沙丁鱼变得精神,可一百多条鲶鱼绝对会让一群沙丁鱼变得神经。混乱中的清兵只要靠近这群好汉,便会像撞到山墙一样的倒下,瞬间被杀死了一大片。 李永盛后背多了一尺长的伤口,却也真的被于七逼急了,他对自己的这群绿营兵喊道:“弟兄们,乱匪只有几十个人,咱们一起上,冲过去踩死他们,本官赏每人白银五两,给我冲啊!” 五两银子,对于这群穷当兵的来说,真是不少,只是他们也没好好算一算,李永盛真的这么有钱吗?可管他最后有没有钱付账,李永盛也砸锅卖铁,不过啦!虽然正义全是扯淡,可银子谁都想赚,几千大头兵因为利益的驱使,从最后面一个推着一个的开始向着众好汉们冲锋。虽然看不见人,可李总兵说得对,大不了把他们全都踩死。 绿营兵们人多,众好汉们刀快,犹如一群蛮牛撞向了几头狮子,有没有准头不说,闷头碰一下再论短长。好汉们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可这群蛮牛依旧勇往直前,他们的阵型也开始被慢慢冲散,直到三五个人组成小队形开始各自为战。 好汉们毕竟人少,此时不但阵型已经被冲散了,就算一开始,他们也没有将所有清军都挡在身前。尤其是莱州总兵范承宗的队伍,已经摸到了栖霞城头,毫无例外,这又将是一番你死我活。 城上的李家兄弟、张振刚、徐海门、徐耀门等一众好汉也都拿出了浑身解数,这真是大雾虽重,却遮不住一天星斗。敌人狡诈,却斗不过刀剑如麻。城垛内外,是身体冲向好汉们的刀剑,而不是刀剑刺向了绿旗兵的身体。不能芸芸之中开慧眼,却有隆隆战鼓惊风雷。栖霞城看不见血,却有无数人倒下了。好汉们虽然敌众我寡,但是他们有忠义当道! 这一场大战真的是天昏地暗,大雾的气味已经不再被分辨了,周遭全都是死亡的气息。当混沌渐渐初开,迷雾就要散去的时候,栖霞城上,最分明的颜色就是那一面秀旗,只要忠义当道,便可以为之而死!好汉们在这面秀旗之下藐视着强敌,而心中所供奉的,则是一种理念。刀剑未必杀得尽群顽,却足以捍卫眼中的公平。世事虽然无常,可天理永在! 城下于七及众好汉们此时都已是一身血衣,那血也不知是谁的,总之都在不停的流,雾气之下,好汉们可以仪仗自己不凡的身手,可绿旗兵一样可以乱拳打死老师傅。 雾气退下了,混沌不在了,这群绿旗兵的末日却来了。只看于七在乱军中打了一个呼哨,城上便一跃而下一条红龙,蹬踏着山脊、驾着须弥的云雾出现在了于七身前。于七一个纵身,便跨上了这只猛兽,大喝一声:“手举钢刀九十九,不破强敌不罢休!杀呀!” 众好汉们也随这一声大喝,全部冲入了敌群,未几,李永盛的队伍就炸锅了。区区的绿营兵,又阵型散乱,怎么会是这群刀客豪侠的敌手呢?众好汉的所在,就像龙卷风一样将一切吞噬,令绿旗兵避之而不及。城上的众好汉一看于七开始反攻,也为之一振,张振刚大呵一声:“手举钢刀九十九,不破强敌不罢休!弟兄们,随我杀呀!” 说罢一跃而起,跳过了城垛杀入了清军丛中。徐海门、徐耀门还有李家兄弟等人也一起带队杀奔了清军。莱州总兵范承宗一直站在土垒之上指挥进攻,张振刚大喊着冲了出来,让他猝不及防,转眼那张振刚便向流星一样的到了他的面前。没有二话,举棍便砸,范承宗连忙侧身闪过,一脚踢起了插在土垒上的丈八蛇矛来战。 三招两式过后,范承宗自觉吃亏,因为他二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俯冲,一个仰攻。连退了数步,范承宗越打越气,他可是山东清军中第二号的猛将,可面前的这位完全就是一个村汉,粗手笨脚的像个棒槌,手里也拎着一根棒槌,自己要是在他面前栽了面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于是范承宗把心一横,三两招止住颓势,又反手发起进攻,对张振刚来了一个拨草寻蛇,想要将他掀翻。张振刚却也不含糊,一根棒槌夹带着枪招,左躲右闪还指指点点。把范承宗的胡子都气歪了,却也没破得了张振刚的夹枪棒。 由于他怒气迷心,未加省察,背后挨了重重一闷雷,一口老血吐出,还差点儿没把胃也给掉出来,眼冒金星的他还好在昏迷之前顺势一滚,翻下了土垒。拿着锤子敲他后背的徐海门却说:“就你这样的身手,也能当上将军,我在你身后欣赏了半天了,一直琢磨着往哪儿下手,你却浑然不觉,真是酒囊饭袋。” 957 浪子 他们进来以后,看到帅堂内端坐着三人,头一位自然是皇帝本人,分左右对面而坐的是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堵胤锡和赐内廷行走洪承畴。 而来人则是挂龙虎将军印、主攻南京北城部队的主将高必正、还有南京攻城部队东城主将焦琏、南京攻城部队东南主将郑成功、南京攻城部队南城主将李元胤。 此番南京之战的所有明军主官今日都齐聚于此,至于会议的主题是什么,大概只有帅堂上端坐的几人知道。 左右都已屏退,只有天浪和将帅六人再此密会,天浪在等待众人坐定后,又喝了一口茶,方才开口说到:“今日能与诸位将军相聚于收复故都之战场,是朕人生之一大兴事,对于这一仗该如何来打,朕还请诸位将军畅所欲言,希望诸君不要藏拙。” 天浪说完,环视四周,片刻的沉寂后,堵胤锡第一个起身,“万岁,众位同僚,当年先帝身殉社稷,距今已过七载,我等身为臣子,眼见家国倾覆、君父蒙尘而不能尽忠,真是愧对宗庙,有负黎民,堵某每念及于此更是无地自容。” 众人侧耳倾听着,堵胤锡顿了顿,接着道: “有赖上苍顾念大明历代圣君之祖德,护佑天下苍生之生息,降下圣贤天子于华夏,托付真龙以雨露风雷拯救汉室江山、涤荡虎狼之害,宇内一统,期不远矣,四海朝服之志便是吾辈报国之门!” 或许堵胤锡的话就只是抛砖引玉的开场白,没太多营养,也不是天浪想要的答案。 他没有告诉天浪这一仗该如何打,但是国耻和理想却变成了他用以动员众将的号召,有了期望的人,就会有对人生的期盼;有了信心和战斗力的军队呢? 这样的队伍不会再惧怕世间的任何敌人,他们只相信赢得胜利是必然的。这些将军们的血已经开始加温了、心跳也渐渐的加速了,这一声总攻南京的号角明军已经等待了一年。 即将收复故都的荣光,将成为他们心中最耀眼的记忆,看到自己身边还有着众多同样拥有共同的追求和荣誉的战友,听到这样的开场白,他们开心、他们激动。 或许对如今的大明来说,昔年的强大和自信已经渐渐找回来了,故而堵胤锡说与不说,收复南京的日子都之日可期,能有这样一位皇帝勇往直前的带领大家复兴国家,如堵胤锡这等有情怀的人,此生都将不再孤独。 堵胤锡的一席话让会议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看到众将已经被堵胤锡提起了心气儿,天浪畅笑着说:“呵呵呵,既如此,便有请洪公为我们做总攻南京的军事部署。” 听到天浪点了那个人的名字,众位将军并没有觉着怪异,毕竟在座的列位,没人比洪承畴更加了解南京城的布防。 等待洪承畴开口的时候,众人的眼神也更多的是期待和信任,这让暂时还未能融入这个核心圈子里的洪承畴忐忑的心终于平复了下来。 于他来说,其实这份归属感、认同感比起战功来说,是他更渴望的。 战友的认同比起他前些日子见到母亲傅氏和弟弟洪承畯时所得到的原谅更令他动容。 话说几年以前,大清刚刚问鼎,指点江山的洪承畴功成名就了,便逢迎母亲傅氏来到北京,希望能够尽孝。 不料母亲刚刚到家,就一顿拐杖打得洪承畴晕头转向,傅氏骂道:“我一个快入土的人了,你这个孽子竟然还让我到旗下来给那些异族的公子王孙去当老妈子!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话说洪承畴是个凤凰男,自幼家境贫寒,母亲傅氏啊,年轻时为生计奔波,也是吃过许多苦的。 洪承畴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本来是接母亲入京享福,却被母亲打了这么一顿。 在傅氏看来,儿子叛国投敌,她羞臊郁闷的心情无以复加,她入京真的会有皇室使唤她当老妈子吗?显然不是,只不过以命妇的身份入宫时,要以奴婢自称。 但对于心底淳朴刚直的傅氏来说,这便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她可以伏低侍奉公婆和丈夫,断然不能以奴婢的身份低旗人一等。 于是她发了无名火,打了儿子一顿又骂痛快了,便头也不回的回了老家,只剩下洪承畴一身的伤痛独自在风中凌乱啊。 其实傅氏的理由亦或说是借口还是很充分的,清廷的礼数规矩中有一条,就是朝中重臣的女眷需要定期轮流去宫内侍奉太后,以表现臣子的忠心和君臣间的亲近。 洪承畴成了清廷的臣子,他的母亲傅氏却没当自己是清廷的奴才,老人家从福建跋山涉水的来到北京,就是为了狠狠的教训一下这个不忠不孝的儿子,而后潇洒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弟弟洪承畯也曾劝说他回转心意,不要再做汉家的贼子,还差点儿因此被清廷报复,险些而丧命。 但是当洪承畴真心悔改时,站在只有寥寥数人的帅堂之内战事他运筹帷幄的才能,他终于懂得了母亲的初衷和弟弟的执着。 生而为人,本身的成就未必被人称道,为民族,为天下付出时,那份成就感才是最令人满足的。 或许此刻站在天浪面前陈策的洪承畴,才终于明白了身为汉家子一生都需要什么,忠孝又意味着什么。 当他浪子回头之时,没人鄙夷他,皇上也很重视和信任他,连母亲和兄弟也都原谅了他,洪承畴觉着,这里才是他的家,是让他心安的所在。 而立之年的洪大人,坚毅站了起身来,毫不犹豫,他带领着众位将军们走到了沙盘处,那份归属后的自信与认同是他在北边朝廷所无法奢望的,无论多少高官厚禄也无法缩短异族间内心的距离。 他手指着沙盘说:“皇上,诸位将军,军务紧急,洪某今天就只谈战策。” 天浪示意让他畅所欲言。 “有赖皇上的雄才大略,此前我军一直以南京为诱饵,围点打援,致使建奴在这南京附近已丧失了十万精锐,今日我大军又将战火烧遍了半个华北和整个中原,致使清军首尾不能相顾。” (本章完) 958 条件 958条件说话的洪承畴顿了顿,看向天浪拱手道:“圣上一次次的神来之笔令微臣目不暇接,圣上杀伐之果断、谋划之缜密悠远,微臣更是叹为观止。” 天浪微笑着看他。 “有赖圣上之天威神助,克复南京必在此一战,洪某也察觉到了,此前我们一直都是在佯做攻打南京,火器使用的也并不多,这必然是圣上为此次总攻所裁度思虑的又一神策。” 说是只谈战策,但到了这里,洪承畴竟然不说了,他当然是想把天浪一通吹捧之后,让皇帝自己来布置此战。 天浪兴趣正浓,察觉到洪承畴的意思便感觉很好笑,心到洪承畴这谨小慎微的毛病还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改变的,既然没人肯说,那么自己直接了当的把计划说出来也无妨。 天浪长身玉立,面对沙盘思忖片刻,说道:“朕连日来观察,南京郭城应有两处最适合破城之处,地点仍然就在龙湾一带,请高将军选两队死士于明日拂晓前完成对这里、还有这里的破城作业......” 天浪边说,洪承畴一边帮他在指定地点插上小旗儿,两人似乎此前便以打成了默契。 “洪公对这两处地点可有何看法?”天浪又把话题交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看了看自己插上去的两只小旗后说道: “臣也认为这两处地点确实是最适合我军进攻的地方。” 天浪拍了拍洪承畴的肩膀说道:“既然洪公认为朕选择的地点可行,那就烦请洪公做详细的布置吧!” 天浪依然是在抬举洪承畴,洪承畴也没法再客气了,他踌躇片刻后说道:“我军应当在每处各以三船火药破坏城墙,每处再另外各留一船为备用即 可,破城后高将军要以一半兵力迅速向神烈山方向突进,清军因为兵力捉襟见肘,所以在此地并无布置,但是一旦郭城被我军突破,巴山一定会立刻派兵去占据神烈山之地利,所以我们一定要比清军的速度还要快,争取先于清军之前占领神烈山,这样才能避免在那里遭受更大的损失,更可以让太祖的陵寝得到安宁。” 天浪点头说道:“好,堵大人与秦拱明秦将军带来的20000御营石柱军此次将跟随高将军的突击部队前进,到达神烈山下后,如果没有赶在建奴的前面,那么高将军要负责对敌人发起正面攻击,秦将军的石柱军负责对敌人侧翼的迂回。” 顿了顿,天浪眸光温和,完全不似在操纵杀伐,他缓声道:“朕现在就颁一道圣旨,在孝陵面前收复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开创的祖宗基业,一定会得到太祖神灵的保佑和宽恕,所以神烈山之战重在战果,对太祖大不敬之罪由朕一人担当,而战败者则会按军法严惩,其余的布置还请洪公继续。” 看到天浪还能和自己一唱一和,并且能准确的为自己的战术布置扫清障碍,提供军队并予以授权,洪承畴更没什么顾忌了,这个皇帝真的和他以往面对的那位崇祯先帝真的大为不同。 他语气铿锵:“我军在占领神烈山后,石柱军作为战役第二预备队以孝陵为中心稳固住阵地,高将军继续翻越神烈山对郭城之南城发起进攻,肃清南、北郭城全部敌人后,另外三路大军再入城,焦将军(焦链)、郑将军(郑成功)、李将军(李元胤)分别控制城南天坛、大校场、聚宝山。” 高必正伸着大脑袋找着什么,天浪和洪承畴的布置,他都似懂非懂,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信条,干就完了。 高必正挠头,洪承畴也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觉着皇上是否有多托非人之嫌啊,这样一个浑不楞,他真的不放心,尤其大顺军曾经都是他手下败将,对所有大顺军的旧部,洪承畴都没什么敬畏可言。 不动声色,他继续道:“扎稳营盘后,额外再增强给每位将军的部队六门红夷大炮,其他火炮各三十门,昼夜轰击内城和皇城城墙。 城南的主攻位置是郑将军与李将军的结合部,养虎仓城墙。 城北高将军(高必正)在收复南郭城后还要再次翻过神烈山回到北郭城,并扎营在金川河以东,高将军的大军主力驻扎在这里还可以切断清军向长江下游突围的去路。 此后高将军的攻击目标是佯攻内城金川门、锺阜门,而高将军所要重点攻击的则是太平门。” 洪承畴看向高必正,神色凝重,“配给你部红夷大炮十二门、其他火炮八十门。烦请堵大人率领第一预备队7000御营骑兵在城北防备敌人对高将军更加凶猛的反扑,而洪某也将归于堵大人麾下!” 洪承畴说完,天浪又接着说道: “哦,也别忘了还有朕呢,你们都去前线了,朕当然也不会落在人后,何况洪公前日不是说若借你三千虎贲,定要恢复中华吗?朕今日就有三千虎贲借你,但是条件么......” 说道条件,天浪又不说话了,接下来,由堵胤锡对洪承畴的这些布置做了一番补充说明,“我们不害怕南京的清军向南突围,只会担心他们狗急跳墙,同高将军拼命,亦或是沿着长江向东逃窜。” 高必正对堵胤锡的担心却不以为然,他挺着护胸毛说道:“他们还狗急跳墙?那倒是好了,谁不知咱老高是讨债鬼的托生的?这群畜生欠了老高八辈子的阎王债,别说他们想跳墙,就算是他们会飞,咱也把他们的翅膀掰断喽拿来烤着吃。” 众将听后大笑,可笑归笑,都挺奇怪今日的高疯子说话怎么这么有条理呢。只是堵胤锡不太高兴,他示意高疯子少说话,多把战役的布置记在心里。 其他人也都再次肃静了起来,洪承畴看到局面又变得可控了,便放心的继续说道:“南京的清军早已是孤悬江南,就算此时,清军主力仍然还在徐州,他们也对我军这次的总攻南京毫无办法,所以除了要求我们必须快速占领神烈山之外,各位将军此次攻城时间将非常充裕,在完成各自任务的前提下,应尽量减少战损,以备来日将更多的兵力投入到中原战场。” (本章完) 959 用枪的人 众将都深深的点头,天浪又来说道:“好,布置的差不多了,那就准备开战!各位将军今日之战功,必将彪炳青史。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吾等当鞠躬尽瘁,互助互勉。如能遂了平生之意,今生将再无憾事。” 众将领命后,全部起立誓师,一同高喊:“互助互勉,沙场成仁,恢复汉家社稷,重振父母之邦,今生再无憾事!” 几位将军誓师过后刚要走,可高必正却拉住与自己交好的李元胤这个死党问东问西的:“小李子,你给说说,为什么要咱老高两次翻越那个什么山啊?” 李元胤急忙捂住高必正的嘴,并担心的回头看向众人。天浪已经听到了,却在那里笑着摇头看热闹。 李元胤这一捂,害得高必正差不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 李元胤却向周围人及天浪说道:“皇上和各位上官莫怪,都知道这高疯子不懂事儿,莫放在心上。” 李元胤慌忙解释着,其他人也来了兴致,都想听听高疯子要问什么,李元胤怎么回答,所以就都没有立刻回营。 天浪笑呵呵的坐回了为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笑,李元胤揪着高必正的胡子说:“你这厮能不能不要瞎说?就算圣上护着你,可那神烈山是太祖皇帝的万年吉地,也是你能信口胡诌的吗?” 高必正还解释了一下:“咱老高确实忘了那是叫什么山啦。” “那是神烈山,记住喽,还得记住了,我不是什么小李子,让你这么一叫,我怎么觉得自己成了太监了?你不是问为何要两次翻越神烈山吗?这南京的地形你没分析过吗?郭城以南北东西围着内城,郭城西有繁多的水网相隔,城墙都少了一段儿直接建到了长江边儿上,要是有人能从那里过去,你以为太祖爷当年就缺修那一段儿城墙的钱吗?城东就是神烈山,那神烈山也是有城墙围绕的,只有郭城的南北两处地域空旷,而南城不比北城好攻破,因为我们在长江上有水师的大炮可以提供掩护知道吗?” 高必正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李元胤也再没办法了,只有继续解释,可至于听得懂听不懂,就都得随他了:“既然北郭城相对于其他地段更容易打下来,而万岁爷又许给你主攻的好处,你不翻山越岭的帮城南去清理敌军,你让谁去?打下了南郭城,你还是原本负责北边儿的主攻啊?所以你当然得再返回城北啦。” 以高必正的智商,他也不指望能理解,便手指着他发狠道:“告诉你说,这个难度是必须要克服的,如若这不是咱们大明自己的都城,你在神烈山上架起几十门大炮,整个南京的宫城就都成了马蜂窝啦。” 一听到这样的办法,高必正是真正的点头如捣蒜了:“嘿嘿,小李子,这个办法好!明天咱就架大炮......” “你有病啊?你要是敢架大炮炸皇宫,皇上还不把你当沙包打?我那只是说说而已,是有这么一种办法,可咱们却执行不了啊,等你把皇宫炸的满天飞了,你让咱家的万岁爷住哪儿啊?那才是皇上的家!” 天浪在一旁插话道:“没关系,你就让他炸,回头朕带着老婆孩子都去他家,他要把所有房子都给朕腾出来,自己去睡马棚。” 高必正一听,便噗啦着大脑袋一口否定说:“不成。” 李元胤又一拽高必正的胡子骂道:“既然你也知道不成,那么刚刚的话你听懂了吗?听懂了就赶紧回去准备!还有一点要记住,以后再要是叫我小李子,不用等皇上,老子自己就先阉了你!” 看来对于让高必正做主攻,除了天浪以外,许多人都对他不太放心,李元胤用的办法便是恐吓,貌似也达到了一定效果,然而真正起到作用的,是天浪的谋算,对于天浪来说,高必正其实只是南京之战的一杆枪,真正的杀招,是用枪的人。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长江之水在悄悄的拍打着江岸,江岸之上,六月初天的这一晚,本该娇柔着的青草却摇摆着鬼魅般的舞姿。夜风婆娑着、哀鸣着。 郭城上,两名汉军老兵靠在一起,在叨念着一个个死去战友的名字和他们的过往。 最初守在外金川门上一营的正白旗汉军,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他们很怕哪一天如果他们两人也战死了,这一个营的战友连名字也都消逝在东去的江水中,从此便再也无人能够想起。 远在辽东的家,庄家如今可长的好?父母亲人们现在应该还在睡着吧,不知今夜他们有着什么样的梦?管虎想着想着,思绪被身边刚刚叨念完战友名字的鲍二打断了,“你小子又在想家了吧?” 鲍二笑着向管虎的肩膀上狠是一拳,打的管虎一激灵,茫然中回到了现实,叹了一口气说到:“都好多年了,真不知道现在回去,家还在不在喽,更不知道再不回去的话咱俩还在不在啦。” 鲍二笑骂道:“竟说些屁话,营里能剩下咱们哥儿俩,那是老天爷给咱哥们儿留了活路,哪能说绝就绝呢?只是我没你好福气,父母如今都在,你哥哥我如今就算想回家,可哪儿是咱的家呀?” “哥,没问题呀,等仗打完了,你就去我家。咱那‘李千户村’啊,男的就会打仗种田,可要说那女的呀,一个个都是活脱脱的塞外西施!” 鲍二神色鄙夷,“呦呦呦,瞅把你颠儿的,窗户纸都吹破了!还塞外西施,这真西施可是就在距此地的南边儿不远啊,这么损人家美女,你见过美女吗?就你们村儿里那几只臭鱼烂虾,说句话要是不从嘴里喷出一股子高粱花子来,我就谢你祖上积德啦。” 管虎急道:“我说姓鲍的,你小子说话忒损,你当兄弟我诚心攀你一门远房亲戚是怎么着?咱那是菩萨心肠,可怜你一个老盲流子,想给你添上一门好亲,就你这揍性,活该光棍儿一辈子吧你!” “我......” 鲍二刚要接着和管虎贫嘴,就听轰隆隆的无数声巨响...... (本章完) 960 魂归 轰隆隆的无数声巨响过后,紧接着管虎和鲍二的周围便落下了无数的炮弹,所有人都迅速的隐蔽了,哪怕有人来不及反应,也被炮弹掀起的气浪翻倒在地,更有许多士兵瞬间便消失成了空气。 城上的人正被炮火压制的抬不起头,过了不久,又是‘喀嚓轰隆’一声巨响,山崩地裂一般,满天的硝烟中增添了更加让人迷离的灰尘,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鲍二的耳畔就只有嗡鸣声做伴。 毕竟是战火里拼杀多年的老兵,一阵眩晕过后强镇定住心神、压抑住腹腔里的翻江倒海之后的鲍二开始不住的向管虎的位置摸索。 可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残垣断壁,他无助的呼唤着,嘶嚎着,希望他的声音会被管虎听到。 只可惜连他自己的耳朵里都只是一直在蜂鸣,一直在淌血。他忽然下意识的顺着残垣断壁向下摸索,终于他摸到了一只手,于是便再也不松开了。他想要把那只手拽上来,可那个人却身体发僵、不做回应,使鲍二尝试了几次也未能成功将那个身体拖上来,他只好死抓着不放,更不想让这只手跌落下去。 尘霾散着、鲍二的眼湿着,远处,长江上大明水师的战舰却越聚越多,炮火也越来越猛烈,然而鲍二已经忘掉了身边还是战场,但是他却不能放弃他手中的最后一个战友。 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如果再失去这最后一个战友,谁还能为他的生命见证? 只留下他孤自一人还有那满世界的空寂,他将向谁去诉说?别走啊兄弟,不要留下我独自寂寞,战友啊,要不然由你来送我!你家里还有双亲,而我只有你。 烟尘中,管虎也看见了抓住自己的鲍二那焦急的脸庞,也对着鲍二断续的喊着谁也听不见的话。 他是在要求他放手,已经伤害到内脏的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就要结束了,但是自己最亲的战友怎能被拖累呢?所以他呼喊着鲍二放弃他,他已再不用为生命而挣扎。 鲍二死死的拽住他,死死的挽回着已不存在的希望,他没有理会自己身体此时已经在慢慢的下坠,慢慢的,他的身体就快被管虎的体重坠下将近半个身躯,可鲍二却仍然在咬紧牙关坚持着。 可是鲍二看到,管虎突然的抽出了随身的腰刀,他脱口骂了一句:“狗日的,有力气拔刀,却不顺着我的手向城上登起两步!” 他哪里知道管虎拔刀时几乎用着所有的力气,而且浑身剧痛。 让人更没想到的是,一个经历过上百次战斗的战士,却把人生中最后一次的挥砍留给了自己的手臂。 管虎用尽最后的气力,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这世上他的最后一个战友。 临走时,还留下了一张落下高城时的笑脸。 他告别了他的兄弟,灵魂飘回了家乡的农田、村口的老树、还有枯井边默默期盼他回家的母亲。 而鲍二此时一手抓着自己战友的残肢,另一只手的指甲已经血肉模糊的抠入了城砖。 战斗并没有因为这场离别而停止,大明水师的数百艘战舰已经聚集,数千门火炮在空中咆哮,外金川门及两边城墙都已是一片火海。 洪承畴的投降是非常明智的,他知道天浪的明军如今拥有多么可怕的实力,然而之所以天浪一年多以来一直没有发狠进攻南京城,其目的就是想要围点打援。 而只要天浪真的想拿下这座世界第一坚城,在江南的百万明军面前,南京的守军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大明水师的火力已经无比的强大,几乎主宰了整个长江流域,而洪承畴又看到此前天浪进攻南京城时竟然从没有想要依靠水师的炮火,所以洪承畴更加确信,此前的南京守军,只是天浪手里的人质,价值就在于可以要挟多尔衮拿出更多的赎金。 所以洪承畴投降了,无论是感情上的负债还是为了求生,这都是他所选择的一条最正确的路。 只是他没见过济尔哈朗是如何进攻岳州的李锦的,如果他见过岳州的战场,就会更加的害怕。 因为此时明军进攻南京城的炮火,竟然比济尔哈朗攻打岳州时的火力还要强大数倍。 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外金川门几乎每一块城砖都遭受了数发甚是数十发炮弹的打击,守城清军几乎连一点儿碎肉残肢都找不到了。 在血腥炮火压制下的同时,明军的数条装满炸药的船只也冲到了城下,并轻易的炸毁了金水河上的城墙,还有龙湾西面那段水湾深处的城墙也严重破损。 所以管虎坠落下去了,临死前他为了让鲍二继续活着,还留给了战友一只自己的手臂,可大明水师的舰船仍然在继续对这段破损的城墙开炮,实施更彻底的破坏。 更有大量的明军开始经由龙湾跨过金水河,杀入南京郭城,防守外金川门的七百名清军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准备,不但被大明水师的罡风铁雨炸死了大半,还要立刻面临着城内外明军的夹攻。 城门东西两侧的城墙都已经毁坏,只剩下一座孤立的城门还留着给他们坚守。 外金川门的主官,清军前杭州总兵张存仁刚刚被攻入城内的明军的流箭射中了颈部,血流如注。看到自己的士兵在他已渐渐开始模糊的双眼前正不断的倒下去,他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道命令——让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投降。他丢掉了杭州、丢掉了这外金川门,在毫无胜利希望的现实下,他不想再丢掉更多鲜活的生命和战友。 这是他临死前能为这些跟随他转战南北的士兵们做的最后一件事。城上的张字秀旗早已被炮火炸得没了踪影,一杆白旗却重新展开,这些士兵们终于放弃了抵抗,全都跪在张存仁的面前,希望送他最后一程,在一个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的哭声中;在一声声对张将军名字的呼喊下;在刚刚升起的初阳里,张存仁结束了他的一生,就在他坚守着的地方...... (本章完) 961 嗯,好像有这事儿 高必正的一名部下,由山西义军领袖升任的副总兵蒋建勋,此时正带领着3000先锋部队向神烈山飞奔,他的队伍后边不远是现任御营石柱军指挥使秦拱明率领的3000石柱军先锋部队。 秦翼明的弟弟秦拱明虽然没有哥哥更为众人所知,但是他和秦良玉的唯一嫡孙马万年一样,一直以来都在为明军的绝对主力——御营的建设起着中流砥柱的作用。 明军御营能有如今的战斗力,都是秦翼明和提前结束孝期的马万年还有秦拱明这些人苦心孤诣,默默训练的结果。 秦翼明如今掌握着陕西明军的主力——御营北军,不能脱身。而马万年如今是御营骑兵指挥使,此次南京之战他也带领了10000骑兵参加,不过在天浪心中,从没打算过让这位秦老太君的唯一后人上战场。 而秦拱明带领着石柱军先锋此时已经要到达神烈山北部了,他们将近处神烈山西北的靠近太平门的那一段路让出来给高必正的队伍进攻,而他自己则迂回了一段路。 可蒋建勋的先锋部队却晚于秦拱明到达神烈山附近,因为他们遭遇到了由上元门撤退下来的汉军镶黄旗田雄部的阻击。 一番激战后,本就兵力不足千人的田雄又看到明军后续部队陆续跟进,所以迅速与蒋建勋脱离了接触,随即撤退向了内城的神策门。 明军由外金川门去向神烈山,毕竟路途较远,而清军内城太平门距离神烈山西麓却相当近。 当高必正亲率主力与蒋建勋赶到这里时,清军2000人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 可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这支清军由于是被临时赶鸭子上架来的,其中只有一百名弓箭手,预设阵地处的滚木擂石经过一年的城防战消耗,大多已经被挪到了郭城使用。 这使得这支清军在面对拥有三万人的高必正部的时候,根本不像是在防守,而更像是在被追杀。 这群清军睡梦中便被叫醒,醒来了就被赶出了内城,跑到大山上来防守。 本以为就算这次任务难些也不会太坏吧,毕竟这孝陵的城墙也还是很坚固的,可是当他们站在城墙上的时候,却看到了有漫山遍野的明军杀来,真是一眼望不到头啊。 区区数千守军面对漫山遍野几十倍的明军的进攻,而这孝陵的城墙又不像南京的内城有护城河守护,御营石柱军又是明军主力中最强大的力量;高必正呢?又是明军中打仗最不要命的。 守军面对这两个煞星,根本抵挡不住,他们只是稍作了挣扎,便从城墙上被赶了下来,被数也数不清的明军追着屁股向山上跑。 进攻非常顺利的高必正命令明军扩大攻击正面,从中路追杀,并且向两翼迂回。 他要将这支清军咬碎,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而这支清军的逃跑还是不够坚决,确实也没有什么地方如今可以逃出升天的,这样的犹豫再碰到高必正的狠辣,使得这支清军最终在常遇春的墓前被包围了。 清军在神道的高阶之上背靠着大明开国第一先锋的坟墓想要抵抗明军,也真算是一个大笑话。“章京,我们为什么要躲进这里?” 一个军卒非常不理解自己这些曾经异常敢战的部队、竟然被自己的这个章京带到了一座坟墓里。 潜意识里的死亡预感压抑的他们喘不过气,大家都很害怕,却只有一个人敢质问章京,为什么要将战友们带入坟墓。 章京的恐惧连士兵们也能感受到,只是他自己觉着他还很淡定,“这里是南蛮子的开平王常遇春的墓地,这群南蛮子是不会向这里进攻的,呵呵,弟兄们,给我把这里守好了,咱们的援军马上就到了。” 不知道这位章京自欺欺人的话,以及这种怯懦的选择有没有被高必正听到。 只是这会儿的高必正乐的下巴都直颤,最近好不容易神智初开的高疯子又下达了对常遇春墓地的攻击命令:“皇上说了,有事儿他兜着,杀敌才是关键,尤其在自己的这些前辈英雄们的面前杀敌更是关键,不要手下留情!” 说到这里,高必正的大脑袋里忽然有一个想法,“难道这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我们在开平王的陵前杀敌献祭?” 随后他便大笑道:“哈哈哈,全体都有啦!一半人马保持阵型包围敌人,另一半给我冲上去海扁这伙敌人!噢对了,剩下的跟着蒋建勋继续上山,向东南挺进!弟兄们给我杀呀!” “大帅您先等会!”说这话的是蒋建勋,虽然高必正的二百五个性是出了名儿的,可这种二百五的命令却让人怎么执行呢?蒋建勋听到这个命令后动脉都硬化了,他又凑近高必正的身边弱弱的问:“领导啊,这道题咱哥俩再多算两遍可以否?” “你觉着洒家不会算数?” “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您看噢,一半人马包围敌人,一半人马呢,要冲到上面的开平王墓去杀敌对不?” 高必正点头说:“对呀,剩下的跟你走!”蒋建勋彻底崩溃了,他一跺脚恨恨道:“那还能剩下啥了,再剩下的就只有咱俩啦。那就把这里的事儿先撂一撂,您老儿也收拾收拾跟我上山降妖去吧,好么,二师弟?” 高必正一撇嘴训斥道: “你别总是没大没小的,叫声哥!”蒋建勋哭的更惨了:“还哥啥呀个哥,您想往哪搁呀!您已经没地方去了,还是搁火星吧!我可不跟你玩了,我要回家!” 一听蒋建勋说要回家,高必正连忙拽住他说:“嗨,你看你走啥啊,咱俩先合个影再说,不就是人吗,我给你四万人够用不?”蒋建勋立刻就乐了,问他说:“是马上吗?” “当然是马上了!” “那我是谢你好呢,还是骂你好呢?” 高必正不能理解的看着蒋建勋:“别激动啊,你咋这么大脾气呢?” 蒋建勋掰着手指头跟他算:“您看啊,来这之前有三万人被洪大人留在郭城城墙上搞拆迁去了,他老人家说要把城墙都扒了,以便大军出入,对不?” 高必正呆呆点点头:“嗯,好像有这事儿。” (本章完) 962 主意正 蒋建勋又数着:“咱带来这儿的人根本都不够四万,你给我四万算没算被包围在坟墓里的那两千清军啊?”高必正使劲儿的想了想,然后认真的回答:“那要是人手真凑不上的话,就把他们也算吧。” 蒋建勋彻底服了,他一边儿搓着手,一边儿哭着道:“我特么必须要回家!老子不喜欢你。” “诶呀,你这小心脏也忒脆弱了,哥哥我先给你七千人上山玩儿去。等咱把这股子敌人都剁喽,老高就去山上找你,七千人咱手里总该够吧?好了快去吧!” 结果蒋建勋带着一万人便继续上山了,既然已经发现了这高必正根本不会查数,那还跟他客气个啥呀?蒋建勋刚走,手底下的人就过来报告高必正说:“大帅,清军说要投降,他们……” 高必正跳起来冲那人吼道:“什么他们,他们的,这儿谁说了算?”那人被吓的一激灵,一缩身回答:“当然是您了。” 高必正扣着鼻子说:“既然是老高说了算就好,投降这事儿咱老高——不——接——受!把他们全都先砍喽,再接受他们的投降!” 有这样的上官,属下全都认命了,看来这必正的名儿,皇上算给他起错啦,他应该叫主意正啊! 他真是撞客了咋地?还杀降?他真打算向常十万献祭么是怎么的? 将士们都觉着这样的判断没错,他肯定是常遇春灵魂附体啦。 前方已经开始向着墓地进攻了,可高必正却看到常遇春墓的石像生中有两匹马雕刻的精巧异常,连那马鞍上的花纹都非常雄美,马鞍一旁有牵马人,另一边刻着一只四爪蟒(五爪为龙、四爪为蟒,仅极臣配享),那蟒在祥云之中抖擞。 高必正的心此时仿佛也在云雾里跟着抖擞——假如他还有心的话,忽然这时,高大将军竟然一个高儿,蹦了起来,又一跃骑在了那一人高的石马之上,一脚悬空,另一只脚竟然踩着牵马石人的肩膀。 然后便是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神马,一只手中举着两柄板斧一边摇晃、一边儿高喊着、屁股还在颠簸着,像是在指挥着明军们砍杀墓地上的清军,又像是跨马驰骋在这群山峻岭之中。 清军本就不如明军人多,那位章京还以为明军不敢在自己王爷的灵前对他们下死手,所以刚刚还偷着乐呢,而且这开平王的陵墓附近也没有什么高墙巨垛,连同咱常爷的邻居仇成墓在内,有的就只是两座坟墓和一大片竹林。 明军的喊杀声响起后,两座王公坟(明开平忠武王常遇春以及明皖国公仇成——生前为常遇春的部将,王与公都是死后追封,此二人的坟墓相邻为伴)。 一条神道中,一片竹林之内、数对儿石像生旁,尽是清军飞溅的尸骨。而咱这位高必正——常大将军先生还依然骑着大石马,疯疯癫癫地、摇头摆尾地冲着空气喊打喊杀呢。 他这样挥舞着板斧忙活了半天,才发现四周早已没了动静,陵墓中的清军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早被他的手下人给杀光了,自己的士兵们却都手拄着武器,正一副陶醉表情在欣赏他表演呢。 他这才悻悻的从大石马上下来,带着队伍踏过清军的尸体,继续向山上前进。 边走还边说:“小子们干得不错,这点儿鞑子兵还轮不到你们高大爷出手!不过这南京城里的鞑子头儿就只能归高爷修理啦,”这会儿他又成爷了。 秦拱明的御营石柱军倒是没有高必正这么传奇,要说这白杆兵的名头多半是在平原与后金骑兵作战时打出来的,但是从他们的作战属性来说却是名副其实的山地特种部队。 在这里,在神烈山上,他们只是拿出自己的一身千锤百炼的山地行进身法,辅以他们手中的特殊武器‘白杆枪’,他们所持的白杆枪是用结实的白腊木做成长杆,上配带刃的钩,下配坚硬的铁环,作战时,钩可砍可拉,环则可作锤击武器。 想当年秦良玉就率领这支军队参与了平播、平奢、援辽、抗金、勤王、剿匪诸役,获得了赫赫功勋。 而山地行进中这白竿枪却更有用途,此时只看这些白杆兵遇到山墙时三两只枪相扣,一只的枪钩套进另一只枪的枪环,被套住枪环的枪再勾住墙头,假如两只枪组成的长度还嫌不够,还可以随时增加若干根,直到长度令您满意为止。 这样简单的方式就可以把武器变作攀爬工具。既不增加士兵负荷,又提高了攀登速度,经久耐用、方便实惠,绝对是您登山旅行、出其不意、杀人灭口的最佳法宝。 亲,到货后记得好评呦! 石柱军翻过了高墙,碾碎了零星的守军,再继续攀爬着大山,他们手中的武器被以各种方式翻着花样儿在使用着,或勾、或拽、或拄、或攀,再加上他们自己矫捷的身手,这登山就如履平地一般。 不多时,就连神烈山主峰梵衲岭上都有石柱军把守了,此时的孝陵以及各个山路要隘、高峰险峻上都已被石柱军占据,真犹如神兵从天而降。 神烈山已经差不多变成花果山啦,石柱军就像弼马温的猴子猴孙,如今已经在占山为王。而这时候的高大将军还骑着开平王的石马玩的嗨着呢。 清军郭城东面诸门也派来八百名原来作为预备队的士兵想要阻挡明军上山,只是没想到来到了山上以后,这些清军自己却变成了被阻挡的一方,被石柱军一顿板儿砖给拍回了老家。 说来这明军中就数蒋建勋最懂事儿,此时石柱军已经将神烈山的各处要隘占据了,蒋建勋一路劳军,看到白杆兵就递上烟卷儿和口香糖,口称着哥们儿高高兴兴的奔南郭城而去。 这边厢,南京郭城的大清守军可就高兴不起来了,外金川门和上元门的守军早已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 (本章完) 963 一片伤心画不成 其余十六门的守军命运也是各不相同,栅栏门、石城关、江东门、小驯象门、驯象门、小安德门、安德门、凤台门,这东郭城八门的守军离内城很近又无明军掣肘,因此看到郭城已被攻破后,他们便迅速的撤进了内城。 可剩余八门的守军可就是惨淡泪咽却无声,只悔从前做清军,凭仗丹青重识省,呜呼,一片伤心画不成啊。 郭城南的夹岗门、上方门、高桥门因为有明军正在进攻,守军一时间走脱不得,而东南的沧波门、麒麟门的守军刚一撤下来,迎头便遇上了正从山上下来去往南郭城的蒋建勋一万明军。 清军逃跑心切,哪肯再做死命的抵抗,而蒋建勋又借着地形的居高处,由神烈山之上俯冲了下来。 明军犹如群狼一般,机灵一点的清军早作鸟兽散了,只是苦了那些带伤的、腿儿慢的还有赶巧儿倒霉的。 其中有一半清军约1500人被明军抓了个正着、打了个稀烂、捆了个结实。这人心与意志的翻转就有如风云突变,清军不久前刚刚还在扬州城差点几次全歼明军,可如今却已然毫无斗志。 是啊,已经被包围了一年多了,又看得出来被友军解围的希望几乎没有,他们怎么还会有意志继续坚守下去? 他们又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和信念,都是些汉人,若没有更现实的理由,谁会轻易的与这些相同血缘的明军们玩命? 也许这些人就因为一句话,或是上天为他们拍打了几次蝴蝶的翅膀,就可以让他们看似坚如铁石的意志塌方。 这又很像是松锦大战之前的锦州围城,当年后金军面对祖大寿的锦州、松山、杏山三座坚城,皇太极选择了拔掉锦州城周围所有的钉子,然后再把锦州一座孤城长 期围困下去。他们又在团团围住锦州城后在城外种田屯粮。锦州外城的蒙古族守军们看到这一情景不禁大声笑着问城下的这群瞎忙活着的后金军喊话说:“我看你们在那边种田呢?没粮食吃啦吧,嘿嘿,要不我们借给你们点?我们这城内的粮食啊,可是够吃三年的呦。” 蒙古兵们的这些话颇有挑衅的意味,只是没成想后金军对他们的回答确是冷冷的:“哦,是吗,才够吃三年的?那么三年之后你们吃什么?” 那一次意志塌方的,是锦州外城的蒙古守军,那句三年之后你们吃什么,最后使得他们全部投降了,只留下了锦州内城的祖大寿和汉族的明军。 是啊,有哪支明军会来救他们?就算来了,在野战中又有几多胜算呢?不还是和城内的守军一同殉葬,平添更多冤魂而已。 他们猜对了,面对这样的局势只有崇祯看不透,除了他,也许全天下的人都猜得到,包括锦州城上的普通一兵。所以在不多日以后,锦州外城的蒙古守军便全体投降了。 可崇祯偏偏先后两次又将大明的十八万精锐紧赶慢赶的给清军送了来,拿最后的主力来给皇太极做了贺礼。 松锦大战,十三万明军最终战损十万,大明从此再也无力剿灭关内义军,更无力阻挡满洲骑兵的铁蹄。 崇祯帝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不知道袁崇焕为什么当初放弃锦州而选择在宁远筑城,杀了袁崇焕自然也没人告诉他当初放弃锦州的理由,由着他率性妄为,在锦州连城数座,最后被皇太极各个击破。 如果袁督师尚在绝不会这么做,在一片孤城的四周搞那么大的排场。算了,还是回到这南京城吧,看一看相同的遭遇是如何翻转过来,落在清军头上的。 再来说东北方向的观音门、尧化门、仙鹤门吧,这三门的守军已经是如今清军在外郭城建制最为完整的部队了,从开战时起,明军就从来没有攻打过这三门。 守军连同预备队有全员的5300人,却因为明军在金川河以东扎了营,后又占领了神烈山,而这金川河与神烈山之间又有玄武湖在阻隔。 如此看来,这支清军要想退回内城,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退往玄武湖北面的内城神策门、一条是玄武湖南与神烈山之间的太平门。 这两门如今都已经有大量的明军在外包围驻扎着。 一时间令那外郭三门的清军很难选择,您可能要问了,那为什么不往城外逃跑呢,到时候那荒郊野地的,往哪个方向跑不都可以吗? 可您也再想想,这五千多清军真要是孤军深入敌后,北有长江,南是敌国,就算逃出去了能活的下来吗?要是再有明军追杀的话,这几千人的力量根本就不够人家一顿大棒的,给养也无处解决,所以他们只有冒险在两条路中选择一条。 总管南京汉军及绿旗兵的提督江南总兵官张大猷,此时因为之前来此地巡城被困到了这支外郭三门的清军行列中,这也是这支清军没有开小差的一大原因。 张大猷自然便成了这支清军的最高长官。 分析过后他觉得神策门更为凶险,那里地处平原,一旦被明军盯梢后,明军则更容易调动起来追杀和包围他们。 此地又离长江很近,江上更不知有多少明军。 而最关键的是,那神策门比太平门多了一道护城河啊,他们这些人就算能够冲破明军的阻隔,要想拥挤着越过那护城河进入城内,在这道桥上的拥挤和身后明军的追杀,也将令他们九死一生。 明军会看着你、送着你走吗?当然不会,他们会追着你、砍着你跑。 天浪选择主攻太平门的最大理由便是太平门没有护城河,而且门内就是皇城和小校场,利于清军出城支援。 张大猷预感到了危机,便率领着麾下即刻出发,退往内城。 令防守一方的张大猷还是攻击一方的朱天浪都不太满意的便是偌大一座南京城的构造。 此刻天浪正在战船上对着沙盘发牢骚,“这南京城乃依山环水而建,当初太祖爷依长江水势,将郭城建成了一个菱形,内城和皇城则差不多是正方形,内城结合神烈山的山势,几乎将外城分割成四小块,这便有些麻烦了。” (本章完) 964 望城兴叹 天浪说的,当然是进攻起来会很麻烦,攻破北郭城和东郭后,要想攻打南郭城,还必须翻越神烈山,山上必然会有清军把守,易守难攻啊...... 西郭城毗邻长江,水网密布,攻击部队很难展开,太平门有重兵把守,南郭城不攻克,攻打太平门又会受到神烈山和南国城的守军从背后或侧翼威胁。 天浪也不太确信高必正和秦拱明的白杆兵能否即快又狠地完成这项极为艰巨的任务。 洪承畴本来就鄙视高必正这个手下败将,没有了秦良玉的白杆兵,于他来说便是秦翼明曾经独自指挥的战役那样,打起来小心翼翼,畏首畏尾,想要这两支兵马打出一场闪电战,他觉着有点悬。 “皇上说的没错,南京城呢,北面是观音门,南面是夹岗门和上方门,东为麒麟门,城西面至城北面的观音门以外都是长江。 郭城最西面与最北面观音门这段城墙这条直线、还有城东麒麟门到城南夹岗门这段直线,大体两条直线平行,最终形成了南京郭城的形状。 可内城的东城墙——确切的说是东北城墙,正好位于南京的西与北、南与东所画出的菱形的核心位置。 也就是高必正和秦拱明要由北向东,在南京郭城绕上小半圈,二十几里的路程,才会到得内城的太平门。” 天浪叹息一声,说:“除此一条路,再无他途,是必须要克复的,毕竟想要攻打南京的另一头,难度只会更大,城南到城西的这段郭城内有数条由内城墙外到郭城墙内的横向的湖泊,城北的明军跨不过来,而清军却可以由西郭城到内城来去自如......“ “若非城池被敌人占领,还需我军付出牺牲去夺回,皇上或许该为太祖爷的智慧感到荣耀啊......” 天浪苦笑啊,他荣耀个屁呀,攻打天下第一坚城啊,死多少人还不知道呢,元朝末年,天下英雄辈出,动辄数十万人马兴兵造反,蒙元也坐拥百余万雄狮。 如此复杂艰难的形势下,朱元璋便是仅仅凭借一座南京城,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方成就了不世之功。 一座南京城,便是他平天下、安天下霸业的基石,天浪能否撼动基石一般的天下第一坚城? 洪承畴似乎仍觉着对天浪的打击还不够,继续道:“皇上,这举世公认的世界第一大城池,构思之巧妙,设计之惊绝由此可见一斑,不怪后人称南京城为南斗星北斗星组成,每个城门都上应星斗,八方地理都荟萃于此,天上群辰皆拱耀其中啊。” 想起前世被称为半仙的外公,便对南京城的风水设计推崇备至,有外公的影响,天浪对南京城风水的了解,可谓比洪承畴专业的多,更客观的多。 “洪卿家对南京城的风水,似乎只说出了一半。” 洪承畴诧异,“哦,莫非皇上还知道更多?” 洪承畴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朱天浪自然也没有敝帚自珍的道理,他指点沙盘徐徐道来: “你们都来看,这虎踞龙盘的南京内局上首先来说,就像一幅八卦图,内城的阳鱼中有玄武湖的阴眼,东北郭城的阴鱼中有神烈山为阳眼。 宫城坐北朝南在神烈山之侧,左靠着的神烈山为青龙,还有秦淮河同两山并一川,这一川最后又合入长江,真是福寿绵绵啊。 宫城的北面背靠的是玄武湖,朱雀之向为南郭城,明堂广阔。 另外南京更是前有聚宝山后有鸡鸣山,左有钟山(明末嘉靖以后称为神烈山)右有清凉山,四山占在南京的十字线上正好形成堪舆中所谓的十道天心......” 正打着长呢,天浪怎么就聊上南京风水了呢? 哈,毕竟前方战场的战报还没有传回来,所谓大炮一响,指挥官该布置的若是还没有布置完,那便是棒槌。 而战争一开始,像天浪这样对战略战术都不外行的,除了偶尔担心一下战役的关键点,就比如神烈山,余下的便只有等待了。 聊闲的确是漫长等待中,最能排解压力的方式之一。 平日很少说废话的他正如说书人一般夸夸其谈,“首先说南京这个几乎堪称完美的内局,可为什么这风水已经几乎完美了,太祖驾崩后,逊帝朱允炆却不出数年便丢掉了皇位呢?” 不但自己说书,他还循循善诱,可是列席的除了洪承畴和堵胤锡,其他都是武将,哪都这些? 洪承畴和堵胤锡肯定都读过易经,可对于风水堪舆来说,易经也只是基础而已。 “在皇明开基之前,所有在南京建都的朝代都把皇宫建在了玄武湖之阳,南京城的中线上,结果是一条长江巨龙瞬间便吞噬了玄武湖之水,以至于几乎每个朝代都只传了一代就被灭亡了,诸君说说,是也不是?” 武将们不太懂这些,跟着天浪瞎起哄,说是......是,皇上最帅,说什么都是...... 连堵胤锡和洪承畴也皱眉沉思,而后微微点头。 “这遍说明南京虽虎踞龙盘的风水宝地,南京城却似乎有些问题,诸君发现是什么问题吗?” 众人当然摇头了,天浪淡笑,“朕也发现不了,发现南京城风水问题所在的,乃是国朝第一堪舆家刘基刘伯温。” 现场发出一阵惊叹,显然对这个名字都再熟悉不过了。 “他发现了在长江的龙气冲击下,唯一可以阻留住这龙气的就只有钟山(神烈山)了,美中不足的是当时的玄武湖非常大,比现今大出来的那一块儿被叫做燕雀湖。 这湖泊甚至已将南京内城与钟山阻隔开来,使得南京城无法依靠钟山即神烈山为玄武,而是只能以玄武湖为玄武,这就算是一个风水破局了。 可是刘伯温与铁冠道人(此人据说是刘伯温的师傅)计上心来,填了一部分玄武湖为皇城的后半部分,这样恰恰使得玄武湖与神烈山成为了八卦图中的阴眼和阳眼,又使得皇城可以依靠在神烈山之南麓、南京城之东。” (本章完) 965 帝出乎震 世人有这样一个说法,居南不居北,居东不居西。因为北宅阴气重,而西方主杀伐,所以太祖皇帝也想把皇宫建在东边。 这样选宫址也是根据风水学的理论进行的,环抱宫城的钟山就像是一条龙,而龙头则正在燕雀湖的位置,所以为了占据龙头,燕雀湖就必须要填上。 再从易经八卦的理论说起,皇宫所在的城东属于震卦方位,符合《周易》所说的“帝出乎震”。” “帝出乎震!?”武将中有人发出惊叹。 天浪点了点头,“而人所说的“迁三山以填燕雀”是说将南京城西面的三山铲平了,才填平的燕雀湖,而这城西的三山正是白虎方位,这样玄武与青龙的位置都有高山依靠环抱,白虎方位的高山也已经被铲平,而且那里又多水,简单的描述就可以说明,这南京皇城在经过了刘伯温、铁冠道人与太祖皇帝改动后,风水布局上就已经是无可挑剔了。” 当真无可挑剔么?天浪顿了顿,考虑着世间是否有绝对毫无瑕疵的风水,而后低声说: “刘伯温将南京建成了八卦图模样,南京的内局与外局又都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皆无差池,这就应该足以弥补人工雕琢之不到之处了。 虽说有传,那燕雀湖的填湖工程耗费了巨大的物力和几十万的人力,且主要耗费在了民间所说的‘迁三山以填燕雀’上面。” 说起这段历史,天浪既有对朱元璋人定胜天大志气大气魄的佩服,也多少觉着他有点儿天真,他说: “只可惜人算不过天啊,这燕雀湖上的地基就像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大坑,据说当年为了填湖工程能顺利成功,太祖高皇帝——朱老爷子还把一个燕雀湖畔居住的名叫田德满的老翁先封为湖神,然后又给活着扔进了燕雀湖里,希望能将此处填满。 填是填满了,可后来发生的事情更让咱家朱老爷子闹心。 大明南京皇宫的一半儿地基因为是填湖而成,之后,这大明皇宫的后半部份居然不久后便开始下陷了。 皇宫开始成为了一种前高后低的模样,弄得每下一场大雨都会把老爷子的睡榻周围变成一片池塘和菜地,太祖爷于是找来大批匠人,冲着自己家的地面修修补补,是又垫石板、又打立桩。 工程队是天天施工,忙的不亦乐乎,却还是阻止不了地势继续下沉。” 有一件轶事,天浪没说,话说为了改善南京风水付诸太多努力,人力呀,物力呀,财力什么的。 结果到头来,朱老爷子空忙活一场不说,不知从哪天起,他连睡觉时做梦,都像是晕晕乎乎的在往地底下掉。 梦这东西,神鬼难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别忘了太祖爷的第一份职业是和尚啊,他当然信鬼神。 于是乎,他认为这梦是在提醒他国家危机的到来,于是乎每当看到宫内的这片菜地,心里的阴影便和菜地成了正比。 从这时起,他要解决的已经不是风水问题了,而是避免大明如秦隋一般二世而亡的巨大危机。 为什么当初开国时的太祖,让兄弟们都觉着他是一身正气逼人,够仗义、讲诚信,故而大明开国将领,几乎没有叛徒,几乎全都誓死追随朱元璋的脚步,对他的权威和个人魅力都佩服的无以复加。 到后来为什么又慢慢变得如此猜忌诸将,擅杀良臣,生怕后世子孙的皇位不保了呢?这便耐人寻味了。 太祖建成南京城后,一边面临皇宫的塌陷问题,一边琢磨着迁都凤阳,凤阳城都建成一半了,不知怎么的又放弃了迁都打算。 原先的朱元璋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啊,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从来不大无准备之仗,迁都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虎头蛇尾呢? 是他变了吗?一直折腾到临死前,他也没有找到自己性格变化的诱因,也没把南京皇城折腾明白。 无奈之下,他做了个取巧的事情,索性为填湖造陆的燕雀湖写了一篇祭文,便爱咋咋地,再也不去管了。 想管也无计可施啊,天天做噩梦,实在让人头大呀。 问题解决了吗?至少除了朱允炆被朱棣给掀翻下龙椅,大明朝确实没有二世而亡。 只是太祖爷自打把南京皇宫建成菜地那天起,直至撒手人寰,整个人的性情都产生了巨大变化,变得越来越暴虐,变得嗜杀成性。 明初洪武四大案都发生于这段时间,比如空印案,就是官员们为了便于办公,图方便的小事,居然杀了那么多人,几乎找不到他的杀人动机。 朱标、朱棣等四位皇子都是无所出的马皇后亲手抚养成人的,所以都可称为嫡子,朱标被他立为太子,也是他最在乎的,居然如同吕后杀戚夫人,因此吓死了亲儿子一样,因朱元璋的嗜杀成性,把太子爷给吓死了。 朱标死后,立了他的儿子为皇太孙,有人说除了立嫡以长的规矩,还有朱元璋对朱标的愧疚。 可当朱允炆做了皇帝以后,也和他爷爷一样,觉着自己的地位十分安稳。 居安思危可以,可自己立足未稳,便听方孝孺那种愣头青书呆子的话,进行削藩,那就是在作了。 没错,逊帝允炆因为太作,便只做了四年零十几天的皇帝,就把皇位给弄丢了。 天浪没有把这段轶事讲给大家听,不过他还是说出了他所认为的南京风水的症结所在。 “这内局之上我认为南京风水的另一不足之处就在太平门,南京城的龙脉是由长江到金川河、再到玄武湖、燕雀湖、直至神烈山的。如果没有一衣带水连接着神烈山,那么神烈山就是一座孤山,孤山不能为靠,这是堪舆学中最浅显的道理。” 听了天浪的话,洪承畴若有所思,他也在南京为官多时,倒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除了一座孤山,那便是南京的水了,燕雀湖原先本是连着神烈山的一条水,后却被刘伯温硬是给填上了,又在神烈山与玄武湖之间建了一座太平门。” (本章完) 966 有情况 天浪看向众人,想要从人们的表情上捕捉他们内心,他说这话不是白说的,是有目的的。 “这就等于生生的用人力的意愿把神烈山与燕雀湖相连的龙脉给断开了,反而强以太平门这处两个小山丘中间建起的一处城门为龙脉的连接处,甭管这地方是不是叫‘龙脖子’它都是断的。 朕便以孝陵为例,试问诸君,一个孤山上的风水怎么能称之为‘吉’?” 堵胤锡是很耿直的,听天浪贬低自家风水,他便问了,“皇上既然说孝陵的风水有问题,那么为何我大明国祚至今已延续三百年呢,甲申国难后,又有百灵相佑的圣天子,力挽狂澜、反守为攻,使得我大明形成了中兴之势。” 天浪有所准备,却没想到还真有人问他,他也停淡定,指着沙盘上孝陵的位置说:“孝陵之后大明经大难而不绝,一因为是真龙内冲,也就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二是因为大明仁德之余荫尚在,所以存亡实属特例......” 若非北直隶已经落入敌手,天浪真想带着几位学生到京师以北的十三陵看看,让他们看看那里各处皇陵的布局。 尤其是其中最关键的一处皇陵——明孝宗弘治帝的吉壤‘泰陵’。 这泰陵啊,名为泰,实则并不太平,而且陵墓地表都是倾斜的。 史书明确记载,当年武宗正德皇帝登基之初,泰陵金井还发生过透水事故。 所谓金井,便是停放墓主人棺椁的正下方的位置,设计陵墓时,便不在此布设石块,而是流出一个四方形的类似于井的空位。 风水风水,藏风聚水,都漏水了还谈什么风水? 这件事要说严重性,便是风水出了大问题,要影响后世子孙的。 武宗知道后大怒,要把负责施工的官员给杀了,结果负责人话重金四处打点,可算是把事情平定下来了。 可武宗的圣旨已经颁发了,人还是要杀,后来是他生母张太后说,既然已经查清金井没有漏水,哪还杀人干嘛? 武宗一拍脑门,心说对呀,既然没有漏水,那该埋还是要埋,该放的嫌疑犯便放了呗。 可堪舆师说起孝宗皇陵来,便会摇头叹息,说大明后来的问题,症结便出在泰陵的风水呀。 此事的说法,当然是见仁见智,堪舆师说,泰陵倾斜的山势不但预示着大明王朝有萧条倾覆之像,更有山顶巨石镇压灵域之脉,使王朝从此不得抬头。 还有这泰陵所依托之山乃是天寿山的山外之山,淆然混杂,地气不正,穴结无情,预示着后世皇嗣旁出——嘉靖皇帝。 还有黑岭南障,遮挡眼前,左右二水虽合于明堂,却环绕南流,越流越散。 孝宗弘治皇帝应该是大明最后一位英明君主,然而他的儿子,武宗正德皇帝却死后无子,将江山留给了族弟朱厚熜,也就是嘉靖帝。 在天浪面前的这些学生看来,太平门的风水缺陷也许是不可琢磨的,但是按照天浪言之凿凿的说法和心思,这处的地理位置却实实在在的是南京城在现实的军事防御中的一处巨大缺陷,因为太平门外缺少护城河啊,北有玄武湖南 有神烈山,即使有护城河,其实际意义也不大。 当这些人当中,只有天浪最清楚后来和太平门有关的历史,那便是太平天国占领南京后,是在太平门外修建了一处城堡,用以弥补这里的防御漏洞,而当这座城堡被九帅曾国荃攻破后,南京城的陷落也就进入了倒计时。 也就是说,看出太平门是整个内城的防御弱点的,不止是朱天浪,还有卢象升的学生曾国藩啊。 天浪最后有说了一些儿关于南京的堪舆,他先是问众人说,钟山于平原凸出百丈,有如华盖,分明可以结帝王之穴,为何王朝不能久远? 又自问自答告诉众人说,“这里除了填塞燕雀湖断了钟山地脉外,还有一个大大的问题,那便是这个华盖到底能不能罩得住南京,以便使钟山和合长江巨龙之气。” 前面的话归结起来,所谓风水都是意有所指,天浪似乎只是为了说明太平门不堪一击,目的在于提振大军士气。 接下来的话,便不能不引起洪承畴和堵胤锡的重视了,他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天浪话里透露的,认为南京城能否真的平抑得住长江的巨龙气脉,这才是南京能否成为帝都的最大关键问题。 散会后,堵胤锡拦住洪承畴,神色复杂地问道:“洪大人,皇上说南京的风水有问题,是否是也想让我等把他的传话给众多朝臣听?” 堵胤锡当然知道天浪是要让他传话,他问洪承畴,便是要确定洪承畴会不会按照天浪的意思做,深究便是洪承畴到底支不支持。 支持什么? 当然是支持天浪要把都城最终定在哪里的态度了。 天浪废了这么多口水,他们以为是讲故事那便输了,皇上是提前定调子,告诉朝臣自己不打算最终把都城定在南京。 那些东林党人的籍贯大多是南直隶和浙江一带,他们肯定希望都城定在南京,离着近方便很多事情啊,可天浪却早早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再说东郭城的清军主将张大猷的5300清军吧,此时张大猷他们正沿着大路走在神烈山脚下,而作为明军预备队的石柱军很快便发现这外郭城三门清军的异动。 神烈山上,秦拱明也正在一处山峰上向下观看着郭城各处的战况,呼听远处有人跑来,边跑边对他说:“秦将军,郭城的观音门、尧化门、仙鹤门三处清军正在集结,看样子是准备向内城撤退了,我军是否阻击?” 石柱军的一名哨探发现敌情后迅速向指挥使秦拱明禀报,秦拱明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哨探所说的方向,却并没有马上下令对这些清军进行阻击,他站在那里想了想,而后神态慵懒地说道: “神烈山的防御更为重要,这支敌军的数量很多,我们难以分身,本将军也懒得过去。” (本章完) 967 悲催 对于饥饿感超强的秦二瘦先生来说,打仗固然很重要,但就算是吃饭,也比毫无意义的仗重要的多。 秦拱明语气虽然挺混账的,可他的心里最清楚这场仗,以及他任务的关键点在哪儿。 张大猷了,还有观音门、尧化门、仙鹤门三处守军什么的,要是干扰到他的战役目标,那他就不是兄弟四人当中最聪明的那个了。 看属下没理解他的意思,他也不解释,邪邪笑着说:“你立刻去禀告圣上,以我的口吻询问圣上是否可以出动金川河以东的部队前来迎击这股敌人,或是以圣上手里的预备队向这些敌人发起攻击。” 望着观音门、尧化门、仙鹤门的方向,他吧嗒吧嗒嘴,玩味道:“这股敌人距离离圣上也不算太远,总可以在敌人赶到内城之前阻截住他们的......” 嗯,那位爷应该能够做到吧? 不过做得到做不到,秦拱明都没指望和坏水不比他少的皇帝陛下心有灵犀,一切全凭天意吧,最差也要指望皇帝陛下的悟性了。 那名哨探做事很是认真,希望把秦拱明的话传达的更清楚,所以接着追问:“可是秦将军如何判断这股敌人的行动路线呢?” 秦翼明瘦脸抽了抽,而后面无表情的反问他:“还用确定吗?堵胤锡和洪承畴两位大人就在神策门及金川门的东北,他们难道会为了这几千清兵把人马全发动过来?” 说着,他自己都摇头了,“清军也根本不会向那里两位大人的枪口上撞,他们只会选择通过太平门入城,不要担心,圣上一定会有得当的安排的,快些去,以免贻误战机!” 也别耽误老子吃饭,秦拱明嘀咕着,真是死脑筋。 哨探称了声‘诺’,便快速赶往天浪、堵胤锡和洪承畴所在的方向去报信。 天浪等人得到了这个情报后再次叫来诸将,洪承畴和堵胤锡听后互相对视了一下,堵胤锡点点头,似乎二人最近已经打成了一定程度的默契。 洪承畴便对天浪说:“启禀圣上,微臣自请前往劫杀这支敌军,有圣上和尚书大人在此处坐镇,洪某此去定无忧矣。” 天浪看到洪承畴请战,自然不好反对,很有诚意地勾起薄唇,“也好,不过我们应该先调拨高必正部中的7000人先期赶往那里阻拦,然后再这么这么办......” 天浪派遣了高必正留给他们用来拆城墙的人马中的7000人前往阻截张大猷的归路,由于这支明军距离太平门要近上许多,多以他们在清军从尧化门出发后,距离太平门还有接近三分之一路程的地方,大概也就是中山王徐达墓地的附近,将张大猷部拦堵截住了。 随即两军便展开了一场恶斗,还好,这次没有常遇春的灵魂附体到某位明军大将的身上,但是明军却在中山王墓前依靠各种地形和建筑摆起了中山阵,在张大猷部与太平门之间形成了一道铜墙铁壁。 什么是中山阵呢?当年据说徐达就是靠着这中山阵抵抗了王保保太原老巢的守军和王保保亲率的回援兵马对徐达的明军在太原城外的两面夹攻的。 此阵犹善防御,是以扎营、结阵,营阵中建立土石结构的高垒——又称中山垒,组件一个军队与地形紧密结合的防御阵地,令敌人难以攻破。 徐达依靠中山阵,顽强的抵御住了王大宝宝的攻势,又趁夜突袭王保保,那王保保见势不妙,吓得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仅带领十余骑逃往大同才免得一死。 一年后王保保包围兰州,并全歼了明军于光的援军。 又过五个月后(1370年4月)徐达大军接近兰州,王保保退守安定,两军在安定沈儿峪隔深沟对峙,徐达再次筑起中山垒摆出中山阵,两军一日数战,此后徐达每夜不断骚扰王保保的军营,使元军不堪其扰、难以休息,可王保保却对明军毫无办法。 数日后的一夜,徐达终于良心发现、偃旗息鼓,让连日不得休息的援军快快乐乐的睡了个安稳觉。 徐达用一种慈父般的眼神看着元军睡去后,又再次趁他们昏睡之时全军突袭,并再次大败王保保,生擒其部将严奉先、韩扎儿、李察罕不花等。 害得王宝宝这次连十几个骑兵都没剩下,仅仅拉着老婆孩子的手,跑到黄河玩起了漂流,靠着羊皮筏子或是滚木之类的道具才再次逃得了性命。 沈儿峪大战这一败让明军俘获元朝官吏1865人,将校士卒84500余人,战马15280余匹及大量驼骡和驴等杂畜。 这一败使得‘天下奇男子’王保保再次成了光杆司令,元军所受到的巨大的损失更是心疼的元顺帝一气之下去见了腾格里。 徐达的两战便让王保保两次破产,更是气死了董事长元顺帝先生。 听闻顺帝宾天的噩耗,另外两个明军大将常遇春和李文忠也感到万分的悲痛,他们为此急忙带领着十几万大明铁骑,前去应昌给元顺帝‘奔丧’。 两人跟元顺帝的关系太不一般了,我跟您说,也许是害怕元顺帝在腾格里那边太寂寞,所以让北元最后的十万主力大军全都做了元顺帝的陪葬。 常遇春和李文忠的深情厚谊元顺帝应该做鬼也忘不了吧。而常遇春也凭此一战攻破了元上都开平,死后被追封为开平王,当然了,这一战也是常遇春人生的最后一战,因为班师凯旋的时候,常大将军便因卸甲风而薨。 比常大将军的英雄薄命更加悲催的是北元的新任皇帝爱猷识理达腊,此时他也带领着北元大军全部的数十骑人马,正在寻找着自己的人生终点——斡难河去了。 当然了,常遇春能给爱猷识理达腊留下数十骑兵那一经非常给他面子了,而且这位爱猷识理达腊想要找到自己及黄金家族的人生终点也用不上数十个骑兵,仅需要一个仇人就够了。 当他等来了那位黄金家族的仇人后,便在斡难河——那条黄金家族的发祥之河、他自己人生的终结之河结束了自己悲催的一生。 (本章完) 968 惨绝人寰 其实就算这些北元的悲催人物都能活的再久些,也只不过是为了给三王——徐达、常遇春、李文忠这样大明的英雄人物多增添些人生功绩罢了。太祖称赞中山王徐达时,曾送给了徐达一副对子,我想这对子里的话真的不算夸张:“破虏平蛮功贯古今第一人,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 太祖又说开平王常遇春:“计其开拓之功,以十分言之,遇春独居其七八。” 据我所知当时的天下奇男子这一称呼有两人,一个当然是北元的那位‘王宝宝’了,另一个就是咱们的开平王——‘常十万’。 然而两人虽然都很奇特,‘王宝宝’的一生却是诸多败仗的总和,而大明开平王‘常十万’的一生却从无败绩! 您道徐达为什么追封中山武宁王——世称中山王?这中山二字能说与他的中山战法无关吗? 如今的这块儿战场上,东面有被堵截住的张大猷五千余清军想要入城,背 后的太平门内又随时可能出现清军接应。 以至于虽然明军的人数也不少,却要预防敌人的两面夹攻。 明军在太平门外、中山王徐达的陵前,开始借助附近的各种建筑为制高点,摆起了徐达当年的中山阵。 真是即巧合又显得有些诡异,明军不一定要歼灭张大猷,只需要不让他跑回内城就可以了。 所以当他们面对清军张大猷疯狂的进攻时,明军只是藏在盾牌后拿着长枪和小刀,一刀一个、一枪又一个的戏弄着清军的耐心。 城内清军见到了战局不利,也派遣了田雄带领3000人的援兵前来接应张大猷,真正的实现了内外夹击,可面对明军的王八阵,哦错了,是中山阵,清军依然是毫无办法。 数次冲阵无果的张大猷不只是疯狂了,而是彻底疯掉了。但是就算他疯狂的再怎么彻底也还得越过眼前的明军阵地这道坎儿。 无奈之下的张大猷只有祈求上天赐给他神力了,什么耶稣基督、阿拉丁神灯、圣母玛利亚、太后吉祥全来一起阿弥陀佛吧。 上天还真听话,当张大猷和田雄攻击了明军近两个时辰之后,神力真的来了。 这股所谓神奇的力量不是旁人,正是洪承畴亲自率领的3000御营重骑兵,而这3000骑兵的队伍里面,竟然还有天浪和锦衣卫亲随精骑的身影。 “洪公,朕为了进攻南京,让马万年带来了一万御营骑兵,而你上次说要向朕借三千虎贲,今日朕不但如你所愿,连朕也亲自参战......” 天浪一路上絮絮叨叨的没完,洪承畴也不嫌烦,而明军来到南京的御营骑兵中另外的7000人马此时正由堵胤锡率领着,作为整个战役的第一预备队并防备着清军沿着长江向下游突围。 洪承畴和天浪一路狂奔,带领着这支骑兵像是棕熊扑向了满是大马哈鱼的池塘。 清军的池塘里顿时翻江倒海,张大猷刚刚为了突破中山阵,已经算是拼了老命,而且是损失巨大了、又劳费心神。如今再遇到洪承畴和天浪的铁骑,真的再也无法抵挡了。 可是当张大猷看到了洪承畴的身影时,还以为遇到了吴三桂的汉军,尤其当他看到了洪承畴那熟悉的身影后,乐得更是手舞足蹈了。 张大猷远远望去一展大旗,上绣一个‘洪’字,当先明明是一位中年儒者却披甲持刃,胯下战马正甩开烟尘狂奔!那不是自家的洪太保还能是谁?只是在他身旁手拿狼牙棒的那个猥琐男看上去有些碍眼。 “洪太保!末将在这里!”张大猷此刻甚至已经喜极而泣了,然而接下来他的眼泪还会更多。 旁边儿冷静的人扒拉着张大猷的肩膀劝道:“张sir,别挥手啦,长眼睛了吗?” 张大猷还耸开了想要拉他的那人呵斥道:“你说什么?没看见那是咱们的洪太保吗?” “看见了,太保可以有,不过已经是别人家的了,张si啊,看没看到洪太保身后的都是明军的骑兵啊?” 张大猷还没清醒过来,吴三桂的汉军不也至今依旧穿着明军的军服吗?因 此还在入关之后骗开了很多城池的大门。 所以他继续呵斥着那个刚刚对他动手动脚的人。 “那是平西王的关宁军!你就没看见他们手中的三眼火铳吗?” “诶呀我的张sir啊,咱家的那些关宁骑兵骑得那些马,又不是特么的海马,怎么能过得长江来的呢?我看咱还是赶紧跑吧,再晚就被咔嚓了!” 洪承畴、天浪和他们的骑兵也看到了张大猷那两只摇摆的小嫩手,还看到了旁边儿的那个清军对张大猷的咆哮,于是天浪便乐呵呵的赶过来想要劝架了。 然而御营骑兵的攻击速度之快,手段之狠辣,让这些清军接下来连哭爹喊娘的时间都没有啦,根本没有照顾到张大猷刚刚遇到亲人后的感受。 天浪更是冲过来便对张大猷一顿狠揍,张大猷也有幸成为了第一个和天浪交手的清军将领。 这些明军的骑兵可不同于清军骑兵的冲阵,清兵冲阵就是冲阵,要么冲上去就是拼刺刀、亦或者见到敌阵锋矢林立、刀枪紧密的时候便会下马步战。 可这明军的冲阵虽然也是拼刺刀,不过在同敌人拼刺之前,那是铁炮子的给啊,就像八路军和日军拼刺刀还开枪一样,也忒不讲究武士道啦。 天浪骑着战马像虐狗一样对着张大猷没头没脑的一通乱揍,而洪承畴则带领着御营骑兵,各个手中都拿着三眼、四眼火铳,不等瞄准就开始对清军搂火,一声枪响未熄,眼前就已经倒下一大片了。 御营骑兵的这些火铳类似于现代的散弹枪,根本不需要瞄准,其实想瞄也瞄不准。抵近、点火、瞎打,一排铁砂炸出去,打到哪儿算哪儿倒霉。 而且还是连发,那一只只就像烧火棍一样的火铳在明军的手里如今都成了魔法棒,点到哪儿边敌人的方向,哪里立刻便会惨绝人寰。 (本章完) 969 虐杀 张大猷的这支清军又没有身披重甲的待遇,就因为这些御营骑兵手里的那些败家玩意儿,让他们身上开始冒烟儿,脸上开始长麻子,一个个都像血葫芦一般,模样真是惨不忍睹。 这多眼火铳在当年关宁铁骑时就早有装备,更早时据说阎王扫北时,哦是燕王啊,后来的太宗文皇帝嘛,扫北时便已经开始列装了。 可至今三百年都快要过去了,明军的骑兵战法却还是没有长进,依然是一手拎着眉尖型的大片儿刀,一手抓着魔法棒,那是指哪儿不打哪儿,指东打西、指南打北。 说是拼刺刀,可是玩儿法却及其的埋汰,铁炮子在清军头上噼啪作响,明军三百年来过后,还依然凭借着这种武器在女真人的队伍内进行屠杀。 等到铁枪炮子用完了,八路军也没子弹了,是不是该扔石头啦?别忘了人家手中还有长眉大片儿刀呢,三眼铳调过来,还可以当做锤子呢,砸人的声音那是觉对咔咔清脆。 这三千虎贲是一手大片儿刀,一手用火铳砸人脑袋,让那些刚刚逃过一劫的清军,以为躲过了铁炮子,却再没躲过随之即来的铁榔头,顿时脑袋开瓢、或是脖子脱臼。 要是碰到了明军的右手的眉尖长刀,恭喜你,你绝对中了头奖,中奖的感言一定会是,很酸爽。 天浪的这次进攻,明军的3000骑兵只是一个往返,张大猷的队伍就几乎再没有站着的了,也就算张大猷还是硬汉,天浪的功夫也还没到家,一顿狼牙棒炖肉打的张大猷浑身的窟窿眼儿到是不少,可张大猷却始终没有死成,后来还被自己的百余手下保护在了一大片死人堆儿的中央。 天浪从来都是有便宜就占,没便宜就散的主,看到从敌将的身上再没便宜占了,自然也就是要散的。 就连洪承畴也不去想再跟这位昔日的同僚打个招呼,看到太平门内出援的清军正在向中山阵发起猛攻,洪八路和天浪便一脸阴笑的带着三千虎贲绕了过去。 二人带着这支革命队伍绕过了眼前这支摆下了王八阵的明军,途经军阵的时候,天浪还由衷的赞叹了一句:“恩,太像了、真是太像了,也不知天浪眼中的中山阵到底像什么。” 出城接应张大猷的田雄虽然还不知道这会儿张大猷都已经快成光杆儿司令了,但是隔壁的喊声停止了,烟尘也看不见了,那还接接应个鸟啊?自己能不能跑回去都两说呢。 忽然又见侧翼有三千大明铁骑正在向自己袭来,为首的二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成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手拿两杆火铳,眼睛瞪得像个铜铃;那成年男子手拿一根狼 牙棒,高声呼喊着的一张大嘴要是站的高一点儿的人向他嘴里边望去的话,也许还能看到他的胃了。 而从太平门杀出的田雄这三千清军,虽然也是汉军,却是汉八旗中的辽东精锐, 人人皆是一身绵甲,虽然人数不多,但是绝非张大猷的杂牌儿可以比拟的,所以明军的骑兵并没有让田雄过于慌张。 清军守将巴山对南京城防的布置,也是以他自己本部的镶蓝旗满洲人马加上辽东汉军为主,驻守在南京的内城,而像张存仁和张大猷这些在浙江便被郑成功击溃过的八旗汉军中的打酱油部队,以及其他的同类部队则驻守在郭城。 田雄出城前,自持本部人马的强悍,又有张大猷的里应外合,所以对这些不足万人的明军并不在意。 没想到明军的中山阵却让他碰了钉子。而自己正摆开进攻架势对着中山阵猛打猛冲的时候,明军的骑兵却又出现在了自己的侧翼。 田雄不是不想慌张,而是根本来不及做出思考,虽然辽东汉军各个勇武难当,却也肯定敌不过天浪和洪承畴的三千铁甲骑兵,隔壁的张大猷瞬间偃旗息鼓便是个先例。 明军的骑兵更是因为有皇帝亲自担任先锋,所以各个争先,人人敢死。 眼见这支明军来者不善,如狼似虎,田雄便立刻下意识的命令本部人马结阵应敌。 没想到明军骑兵手里的火铳却再次发威,辽东军虽然各个身穿绵甲,就算是对鸟枪或是佛郎机之类的火器都有非常好的防御力,这也是天浪一直为重视火器的原因之一。 可是当他们面对明军的多眼火铳时,还是被打了个满脸花。本就没有稳定住的军阵轻易便被明军骑兵撕开了一道缺口,接下来的局面也只能用屠杀来形容了。 田雄把心一横,无比豪迈的大喊了一声:“快跑!”干净利落的便要开溜。 可这3000步甲的双腿,如何能赛的过骑兵?他们根本无法逃远了,想要回城更是开玩笑呢。 腿脚慢的直接按在地上被一万只马蹄踩死,就算是腿脚快些的也一直被身后的明军追杀。 明军的三眼火铳再次变成了砸脑袋的榔头,眉尖长刀更是单手便可杀人,一路之上令辽东军惨嚎不止、死伤一片。 最后,田雄的残部被天浪的骑兵一直追杀到了玄武湖的东岸、三法司以北,此时田雄再也无路可逃了,但他仍然不想伏法。 可天浪和洪承畴却仍然不依不饶,定要将这支清军统统除之而后快。 所以玄武湖岸边的这些倒霉蛋儿们只要不想脑袋被开瓢儿的,也只能就近跳入那玄武湖的水深之处了。 一只只旱鸭子开始‘噗通、噗通’的跳入玄武湖想要洗澡、避暑纳凉。 虽然他们都没有脱掉衣服,但是那泪奔的身姿依然足够的性感。武器?不要了。鞋帽?全都不要了。 可是您会水吗? 没学过,现在要学怕是也来不及了吧? 看到了这些已经被逼得跳入玄武湖的清军,洪承畴的眼睛里都在放光啊,他挥舞着手中已经砸人砸弯了的火铳,大笑着高喊,可他手里的刀跑哪儿去了?别再问了,洪大人只是个学究,不是大侠,刀因为砍人的时候没握住,已经留在敌人的脖子上了。 (本章完) 970 没有怜悯 哈哈哈,想当年,我洪某人的大军不就是这样被你们赶下海的吗?如今轮到你们倒霉了,而我洪某人是不是也该报仇了?” 天浪在旁边看的有些不太理解,好像这本书里他自己才是最喜欢占便宜和痛打落水狗的人物啊,凭什么洪承畴看到有许多清军落水,竟然比这位专捏软柿子的皇帝还要高兴呢? 洪大人真的高兴,只看他屁股坐在战马之上,那是王八之气侧漏啊。 在他正忙着霸气侧漏的时候,自己的这支三千虎贲,几乎人人手里又都多出了一张张的马弓,不要觉得明军的火器装备冠绝天下就认为明军骑兵不擅长使用弓箭,自打太祖爷开国时起,明军骑兵就有一套从未改变过的训练科目,大概称之为‘五分弓箭,三分火器,二分刀枪’。 也就是说明军的日常训练中,弓箭的使用占据了一半的训练任务。 就算到了天浪的手里,也没有想着要去改变,如果想要把这套骑兵战术追溯得更远,那应该要从成吉思汗的蒙古骑兵说起。 明军骑兵部队的装备与战术就是对蒙古骑兵轻重混合搭配的学习,并以蒙古人习惯以轻骑兵为主的一种技术升级与微调。 马弓虽然不是什么强弓硬弩,但是在这些明军的手里,却也经过了长期的训练,所以箭法还勉强过得去。 “哎呦喂,你们竟然敢射箭?”水中的旱鸭子们依然没有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竟然仍在叫嚣,这让天浪的泼皮精神再次萌发了,他扛着狼牙棒向湖中骂道:“咋地?你们不满意吗?不满意?死去!” 于是乎,水中的这些旱鸭子们,在天浪的命令下和洪承畴的欢呼声中,统统的变成了浮动靶,成了明军骑兵练习箭法的活道具。 天浪掐腰畅笑,“哈哈哈,曾几何时,八旗一直以弓马得天下而自诩,可今日,弓被他们丢弃了,马儿也骑在了朕的胯下,将心比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呀。” 只是畅笑着说风凉话的这位,箭法也太垃圾了些,已经对着三十步外的那个清军士兵接连的射了六七箭,可那位爷还在水里扑腾呢,射过去的箭全在他的身边飘呢。 这人虽然没被天浪射死,人却已经被惊的快要崩溃了,已经哭成泪人儿一般,兀自对天浪叫骂道:“有你这么烂的箭法吗?重点是......这也忒吓人啦,再要是射不中,不如我游到岸边让你掐死算了!” 水中的清军压力不小,也死了不少,唯独天浪的箭法凑合了些,让他们受到的惊吓远比死亡要多。 好在再往里走,水已经太深了,让他们的脚下纷纷的打滑,旱鸭子们只有一个个露着上半身或是半个小脑袋,期盼着哪一支羽箭能更快的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躲在玄武湖中排队迎接噩运的清兵们,有一些人再也受不了天浪糟糕的箭法了,与其在水中像俄罗斯转盘一样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他们宁愿重新回到岸边跟自己曾经的洪太保商量一下弃暗投明的事情。 再看他们的洪太保,消瘦的身躯正高举着一块大石头,站在岸边看到谁想上岸就落下石头拍到那人的脑袋上。 还有几个箭法也不咋地的明军骑兵,箭都射光了也没杀死几个敌人,却一副没羞没臊的样子跑到洪承畴的身后为洪大人叫上了好。 “大人这下砸的准!大人这下砸歪了,砸到屁股上啦!大人啊,砸错啦,这是末将的脚面子啊!大人,洪大人——” “洪大人呢?” “快救人啊,洪大人被石头带入河里去了!” 落了水的洪承畴依然对这些清军不依不饶,他的脑海里,如今统统都是渤海湾上、塔山的海岸附近,自己那些士卒们飘荡着的尸体。 那些士卒都是勇士啊,他们在临死前,站在水中还依然在为自己的长官抵挡着清军的弓矢,求得只是自己的长官能比自己多活上一刻,那些士卒们就算是死,也是开心的。 这便是战友情,这些人才是真兄弟,而所有的这一切,都随着松山、锦州、杏山的接连陷落而留在了洪承畴的回忆里。 这回忆该有多沉痛,今日的石头砸在清兵的头上时就会有多狠心。 爬上岸后,用力擦了把脸,继续睁眼看着在湖中绝望挣扎的清军,洪承畴身后的骑兵们还是冷漠的射出了一支又一支的箭,箭矢也飕飕的带着冷风飞向清军的身体,虽然有一些也飞向了清军的身边和眼前。 不过清兵们的死亡依然在继续;清军将士在湖中凄惨的等待着自己和战友们一个个的死去。 这时,忽然有清军战士也开始为自己的战友挡起了乱箭,希望用自己的死 换得身边战友可以多活的那一刻,继而这样做的战士越来越多。 连岸上的明军都被触动了,可是洪承畴却更加的爆发了,他回身向着明军们高喊:“看到了吗?他们也知道掩护自己的战友,可是你们知道在松山、在杏山,有多少我们这样的战士在保护自己战友时,牺牲在了他们的箭雨之下吗? 只是那些后金军手上的弓箭要比你们这群废物准上十倍,而我们战友的牺牲却多过这里的敌人百倍。我们是该对他们同情还是继续向他们复仇?总之我洪某人绝对不想再看到他们还活着!” 洪承畴的振臂高呼彻底的让明军放下了戏谑的心情、怜悯的恻隐,让他们重新变得冷酷了起来。 就连天浪那烂透了的箭法都比刚刚要精准了许多,他眼中复仇的怒火伴随着羽箭和弓弦,一次次的去刺穿着敌人的心脏,不论这些敌人有多么的值得同情,但是在明军的心里,在天浪的眼中,复仇的火焰正吞噬着一切。 被驱赶到了湖中的清军主将田雄还是有骨气的,看到很多的士兵为了替他挡住乱箭,正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他实在难以承受,逃入湖中时,唯有他没放下手中的武器,而这时他手中的武器正在被他用来拨开那些还在继续替自己抵挡箭雨的士兵。 (本章完) 九百六十六章 三大帅六将军 济席哈力穷,七侠反攻,山道路窄,不能花哨,只凭硬碰。济席哈连连后退,七侠步步紧跟,连珠三招力劈华山,将济席哈的巨斧变成了劈柴。宣花斧变成了板斧,手中还多了一根被削下来的铁棍儿,济席哈不会用,把斧头给扔了,只拿着根铁棍儿格挡。 济席哈暗骂:“特娘的,一着急扔错了,应该留下斧头扔了铁棍儿才对,拿着根破棍子不是找虐吗?”斧头已被他扔下了山崖,又不能下去捡,那下边跟地狱没什么两样,全都是被虐死的亡灵。 “大侠,你听我说。”刚刚恶狼般的眼神已经变得柔弱无骨,济席哈想要于七放过自己,然而七侠的刀依旧疾风骤雨的袭来,铁棍儿变成了拐棍儿,又从拐棍儿变成了印章 。拿在手里齐齐整整的,可就是不知该往哪儿落款儿。 “七爷,停停,歇歇吧,等会,喘口气儿。”济席哈依旧没有放弃,边商量和谈,边摘下了头盔,为得不是要投降,而是想万一七爷不答应,还可以拿头盔再抵挡一阵。等头盔又被削成葫芦瓢后,济席哈磨头就跑。 七侠正在追,‘嗖嗖嗖’对面又是三支暗箭,七侠两步斜跨上橛子石的石壁,已经高速的身体在垂直的石壁上踩过、蹬踏,三支重箭被半空中的七侠伸出四根手指接住。‘啪啪啪!’七爷腾空向济席哈的身后连踢三脚,一脚踢腰,二脚踢背,第三脚直踢济席哈的后脑海。 好在济席哈挨了第一脚便已经双手抱头,可他还是翻着筋斗飞了出去,眼看就要失衡落下山崖,半空中已经张牙舞爪乱抓的济席哈,猛然看见旁边儿有障碍物,便奋力用手臂一搭山石,左脚跟踩着右脚面子腾空飞起,回落到山路上头也不回继续开溜。 身后的七侠暗道一句:“果然是高手!”济席哈拼了老命在跑,远处的舒木录图喇却仍不死心,继续指挥墨尔根们放箭。只看对面仍然踩着直立的石壁向前漂移的七侠手腕儿一抖,‘啪啪啪!’四五颗飞石打出,有两颗奔向了舒木录图喇。 舒木录图喇大叫‘不好’,躲已经躲不开,他抬手一挡,却还是痛的‘哇呀呀’乱叫。鹅卵石全中,穿透了舒木录图喇护脸的手掌镶嵌到了双眼之中。其他几颗鹅卵石击中了没有闪开的几个墨尔根的面门,那些人齐齐的向后栽去。 舒木录图喇还在乱喊呢,跑到他身前的济席哈一把拽起他喊了声:还不快跑!两个人一溜烟儿的逃下山,又一溜烟的上了二牙,再一溜烟的消失在天际。舒木录图喇被于七击中了双眼,可是两条腿儿还不慢,又是上又是下的紧跟着济席哈在后边儿倒腾。等济席哈逃到了终点站牙后村,累得连心脏病都要犯了,话都说不出来了。两位大帅又同时住进了icu病房。 数百墨尔根,两个大帅一起逃跑,隆隆的战鼓声中,只有一个追兵,此情此景,仍该是那一句——问英雄、谁是英雄? 仁之所至,义所当然,大牙顶上的‘忠义当道’旌旗飘浩带,七侠一人一刀杀得敌人尸如山叠。 从橛子石到牙后村,从二牙峰上到山谷之中,所有的清兵都在逃跑,在他们的身后却只有一位大英雄卷地而来,他虎体狼腰,一把冷月刀在手,剑眉倒竖,一身血脉贲张。雾锁深山,却挡不住星月微明,只需那一点光芒,便足以照耀整个大地。清军的黄龙旗被砍到了一地,济席哈连大纛旗都没顾上带回去,于七这一路的追杀,见旗拔旗,见营拔营,但凡被他追到的清兵,皆身首异处,冷月刀怕是又该洗澡了吧。 第二年春天,迎春花开放的那个季节里,牙山上的山花很是烂漫,冰雪消融后,山路和山谷中的尸体散落的横七竖八。橛子石下山谷中的无数尸骸更是融化成了一条血河,这条血河一直流淌到了山前一座凉亭的周围,又在那里形成了一个血色的湖泊。 湖泊很大,让凉亭看上去像是一座孤岛,凉亭之外,血染波红,春风吹起的时候,血湖泛起波浪,时而拍打着凉亭,时而淹没着凉亭。从此,这座凉亭便有了一个新的名字——血灌亭,亭子旁的村落被叫做血灌村。时光荏苒,血灌亭已经不知去向,然而血灌村,至今犹存,那个天下独有的村名也一直被想要纪念英雄的人们沿用至今。 “什么?十万天兵都拿不下一个弼马温?”玉皇大帝眼看十万天兵战败,怒火中烧......啊,又跑题儿了,应该是这样说:“你说什么!九省联兵二十万人马竟然斗不过一个于七!这也太扯了吧!”“回禀摄政王,此言不虚呀,您看末将的眼珠子都爆出来了,到现在看人儿都是重影儿。”舒木录图喇凄凄惨惨的回答。 多尔衮又开始来回踱步了,他背着手气哼哼的骂道:“孤王今次来到山东,原打算指挥主力大军伺机剿灭朱由郎的明军主力,然而明军主力此时却正与我军争夺淮河以南,而且已经在围着南京城猛攻了,这已经很让洒家焦躁了!你们三大帅六将军带着九省联军二十万人马,却被一个小小的毛贼打出了翔,难道你们还想让孤王亲自去剿匪不成?” 舒木录图喇又答道:“摄政王不用剿匪,那些逆贼被困在牙山上,总共只有几百人,而且几乎全都是伤患。”多尔衮又气到:“那你们怎么还拿不下来。” 舒木录图喇哭道:“因为末将人等也都成了伤患,而且六将军阵亡了一大半儿,死了四个,只剩下俩了。只有总管大军粮草辎重的山东总督祖大人还是个健全人儿,大帅济席哈至今卧床不起,腰背上的两个马蹄印儿大小的伤痕已经肿的像两个**,只不过不是分左右长的,而是分上下长的。” 多尔衮气的直抽风,指着舒木录图喇的鼻子爹娘祖宗的乱骂,还对舒木录图喇问道:“六将军死了四个?”舒木录图喇说:“嗯呐,可不咋地。”多尔衮又问:“那剩下的两个在哪儿呢。”舒木录图喇答道:“还活着呢,他俩挺好的。”多尔衮吼道:“四个都死了,还差这两个鸟人吗?把他俩也杀掉,免得日后孤王看着闹心。” 舒木录图喇心里一紧,暗想:“我的老天爷呀,还有因为看着闹心杀人的,别管了,咱还是自保吧。”不久前多尔衮因为大同城墙太高而闹心,非要将大同城削下去五尺。今日摄政王因为六将军死了四个,还剩下俩而闹心,非让两个剩下的也一起下去陪那四位,凑成一副队形。 剩下两个活着的将军也让多尔衮剁吧了,六将军全部归西,明军在江南势头越来越猛,还差一点儿就攻下了淮安,眼看着已经都打到黄淮一带了,牙山上于七那几百人已经不再是清军最大的眼中钉了。三大帅只剩下了一个后勤部长祖泽溥,另外两个也全成了伤患,九省联兵该散也就散了吧。 九百六十七章 血灌亭,血灌村 舒木录图喇心里一紧,暗想:“我的老天爷呀,还有因为看着闹心杀人的,别管了,咱还是自保吧。”不久前多尔衮因为大同城墙太高而闹心,非要将大同城削下去五尺。今日摄政王因为六将军死了四个,还剩下俩而闹心,非让两个剩下的也一起下去陪那四位,凑成一副队形。剩下两个活着的将军也让多尔衮剁吧了,六将军全部归西,明军在江南势头越来越猛,还差一点儿就攻下了淮安,眼看着已经都打到黄淮一带了,牙山上于七那几百人已经不再是清军最大的眼中钉了。三大帅只剩下了一个后勤部长祖泽溥,另外两个也全成了伤患,九省联兵该散也就散了吧。 九省联兵咱还没说都有哪些省的地方部队呢,他们就都带着失望散去了。想不散也不行啊,多尔衮的主力大军只能用来伺机同明军决战,而其他各省比如河一南、安一徽还有江一苏都已经成了战场;山一东本地和山一西也不太平;陕一西干脆都已经丢了,那一路的清兵连回家都找不到门路;也只有内一蒙、直隶和盛京三路的地方部队家里边还算安静,可谁会留下来让七爷砍啊? 永历五年春,当清廷的九省剿匪大军撤退的时候,登州知府张尚贤拽着祖泽溥的马腿哭道:“总督大人啊,您撤了,下官可怎么办啊。”祖泽溥哪还有心思管他啊,只是冷冷的一句:“凉拌。” 张尚贤看着大军撤离的方向,戚戚然的抽泣,可不得凉拌吗,如今登州府是要兵没兵,要将没将,自己的下场,看来只能找于七去商量了。摄政王没时间管他,祖泽溥没兴趣管他,张尚贤只有自救。 迎春花盛开之际,知府大人骑着一头小毛驴,牵着自己的儿子,哦,好像弄宁巴拉,是他儿子牵着他......好像也不对。是他儿子牵着毛驴儿,毛驴骑着他,反正特娘的就是乱啊。二个人和一头驴,到底特娘的谁骑谁怎么也整不明白,胡乱的一路举着小白旗儿来到了牙山。 “好汉们是我,别开枪!我乃登州知府张尚贤。”山头上传来一个文绉绉的声音:“你是谁和我们有关系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恩,那个,我是来和七爷谈判来的。”那人又道:“七爷是你说见就见的?要么跟我说,要么赶紧滚,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今儿便宜你了。”张尚贤毕恭毕敬的唱个喏:“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我是王伦。” 在军伍里混久了,连王伦这个文生公子都开始骂大街了,张尚贤是有气难咽还得咽,不肯低头也得低呀。“王公子,久仰久仰。”等了半天,对面并不答话,张尚贤又闹了个大红脸儿:“哈哈,王公子高才,张某人今日只为与七爷和起义军重修旧好,想起义军接受朝廷诏安。哎,你们干嘛扔石头啊?不是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吗?” 王伦说:“没说斩你,只是打你,不满意啊?”张尚贤揉了揉肩膀和大腿,又嘻嘻笑道:“嘿嘿,王公子手下留情,还不算疼,听我把话说完,如果七爷不接受诏安,那么下官也想和七爷谈和,有下官的犬子跟着一起来的,下官把他留下作为人质,以表下官和谈的诚意。只求从今以后,你们再别攻州占府的闹腾了,好吗?活祖宗啊!” 王伦说:“人先留下吧,至于日后是否闹腾,那要看咱爷们儿们的心情。还有甚话说?没有就赶快滚蛋,还有,你的犬子要不想被饿死,自己叫人给他送口粮来,我义军中没有闲钱养活一个废人。”“好好,好说,下官马上去办,尽快叫人送来。” 张尚贤扔下了儿子作为人质,自己骑着驴走了,这回可以确定,是他骑得驴。从山路下行,冰雪正在融化,山谷之下,尸成山,血成河。时值清明,天降小雨,血流蜿蜒数十里,一直流到接官亭。血流到地势低洼的接官亭聚成了一片湖泊,那湖泊很深、很红,从此这里便被当地人叫做血灌亭,亭旁之村便叫做血灌村。 在我们的心中,七爷一直在战斗,在我们的书中,七爷也将一直战斗,然而历史上的‘于七之乱’先后历时十四年,最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于七在山前脱靴,山后脱人,带领余部突围,清兵大乱,以为于七夜袭,继而七爷等人逃离了清兵数年的包围圈,六将军中的两位,也真的被朝廷砍了头。 七侠,真正的一代大侠,古今中华第一侠客!以一己之力对抗当世最强大的敌人,血战十字线、大战营盘、橛子石三天三夜以一敌三万、沸水煮寒刀,全都是真正发生过的故事,然而我们的为了演绎,将时空转换了一下,但是七爷的风采更甚于中的笔墨。七爷不用杜撰,他就是万人敌,七爷不必夸大,他真的杀敌如麻。 时至今日已经三百多年,七侠还是七侠,江湖上还尽是七侠的传说,所谓金碑银碑抵不过老百姓的口碑。七爷的故事后续章节还将继续,所以在这里先告一段落,然而七爷的后人还有故事,笔者曾经答应过众位看官要留一段七爷后人的故事讲给大家听,现在正是时候。 两百多年后,九一八事变,东北烽烟四起,山河沦陷。东北人民哪堪忍受日寇的铁蹄?于是在1932年,吉一林人民组成了一支吉一林人民自卫军土龙山骑兵旅。此时的东北已经到处都是日寇,东北军不打第一枪,主力部队也几乎一枪未发就拱手送出了整个黑吉辽,然而东北人民不答应! 土龙山骑兵旅作为第一支人民自卫军血战日寇,却因寡不敌众而溃败,然而1934年3月8日,土龙山再次发生武装暴动,这便是著名的土龙山暴动。 这次暴动中,有一个人,他叫于五虎,庚寅年即1890年生于吉林磐石,卒与1946年四大旗杆攻打张闻天领导的民主联军的依兰刁翎之战。我们先不论内战中的孰是孰非,只给大家讲一个传奇故事。 所谓东北‘四大旗杆’,便是谢文东、李华堂、张雨新、孙荣久,四大武装,人称‘四大旗杆’。这四个人中,随便拿出任何一位来,全国闻名的‘座山雕’都是他们的孙子辈儿,只能管‘四大旗杆’叫爷爷,打他耳刮子都得冲人家点头笑哈哈的那种。 (本章完) 九百六十八章 于家后人 时至今日已经三百多年,七侠还是七侠,江湖上还尽是七侠的传说,所谓金碑银碑抵不过老百姓的口碑。七爷的故事后续章节还将继续,所以在这里先告一段落,然而七爷的后人还有故事,笔者曾经答应过众位看官要留一段七爷后人的故事讲给大家听,现在正是时候。 两百多年后,九一八事变,东北烽烟四起,山河沦陷。东北人民哪堪忍受日寇的铁蹄?于是在1932年,吉一林人民组成了一支吉一林人民自卫军土龙山骑兵旅。此时的东北已经到处都是日寇,东北军不打第一枪,主力部队也几乎一枪未发就拱手送出了整个黑吉辽,然而东北人民不答应!土龙山骑兵旅作为第一支人民自卫军血战日寇,却因寡不敌众而溃败,然而1934年3月8日,土龙山再次发生武装暴动,这便是著名的土龙山暴动。 这次暴动中,有一个人,他叫于五虎,庚寅年即1890年生于吉林磐石,卒与1946年四大旗杆攻打张闻天领导的民主联军的依兰刁翎之战。我们先不论内战中的孰是孰非,只给大家讲一个传奇故事。 所谓东北‘四大旗杆’,便是谢文东、李华堂、张雨新、孙荣久,四大武装,人称‘四大旗杆’。这四个人中,随便拿出任何一位来,全国闻名的‘座山雕’都是他们的孙子辈儿,只能管‘四大旗杆’叫爷爷,打他耳刮子都得冲人家点头笑哈哈的那种。 闲话少叙,再说于五虎。于五虎祖籍山东登州府,于七次子于守经后人,于守经逃到大连以后,后人又向丹东、金州等地繁衍,于五虎祖上又从丹东至吉一林磐石。 五虎,乳名虎子,兄弟间行五,少年随父习武打猎,骑射俱精,勇猛过人,又因爱抱不平,乡人皆称其为于五虎。1928年随家迁徙至依兰土龙山镇即太平镇,五道岗村,1932年,吉一林人民自卫军土龙山骑兵旅建立,于五虎加入其中,此时的依兰还是吉林境内,《瑷珲条约》后逐渐划归黑龙江,后又在日伪期间被划为合江省辖区。 自卫军土龙山骑兵旅战败后,于五虎又任土龙山第四保(五道岗)大排队炮头。1934年土龙山暴动爆发后,于五虎跟随谢文东、景振卿抗日,共同打响了中国农民武装抗日的第一枪。东北军不打第一枪,但是东北农民敢打,并一战打下同成兴。 合江省日寇恼羞成怒,由省内最高军事主官——日本广赖师团第十师团第六十三联队联队长,饭冢朝吾大佐亲自带队,向土龙山扑来。农民军见到日寇大军将至,便在土龙山白家沟设伏。 白家沟两山夹一沟,地理位置非常适合伏击战,日寇广赖师团第六十三联队从沟中经过,被两山上橡树丛中埋伏的农民军痛打,死伤惨重,日寇大佐饭冢朝吾身中数枪呜呼哀哉。有一枪正中眉心,便是于五虎射出的子弹,土龙山暴动也因为是东北农民武装的第一枪和击毙了合江省日寇总头目‘饭桶朝吾’而被载入史册。 此战,日本关东军联队长饭冢朝吾大佐及合江省伪警察大队长盖文义以下日伪军全军覆没。 此后日军开始了更为残酷的报复,农民军又连战勃利、密山、依兰、鸡西。两年之后,于五虎战败负伤,从此隐居大吴家村的侄子家里。后当地乡绅再次组织大排队,于五虎便继续出任炮头。谢文东则带领队伍继续抗战,这支队伍最后成为了抗联第八军,谢文东便是第八军军长。李华堂的队伍成为了抗联第九军,李华堂任第九军军长。景振卿则在土龙山暴动两个月后牺牲于桦南县湖南营。 1946年秋,谢文东受人蛊惑脱离民主联军,并亲自请于五虎出山,于五虎因和谢文东是把兄弟,不得已再次出山,并在‘四大旗杆’打刁翎的战斗中为谢文东挡枪。这场战斗被称作八百马队打刁翎。于五虎死后,谢文东驾着一辆大车把他送回老家,并亲手将他埋葬。 这就是于七的后人,打响抗日农民武装第一枪的义士,击毙日军大佐饭冢朝吾的好汉。 王仙九,1910年生人,卒年不详,有传闻说最后死于辽沈战役困长春之役。祖籍山东平度,琅琊王氏,王伦后人。高祖定居吉一林省榆树,十五岁当起了邮差,喜好结交,1932年出任伪警察的一名队长。1933年秋,十几支抗日山林队在榆树唐家窝棚秘密开会,准备伏击日军。 不料被奸细发现,日寇组织榆树、五常两县日、伪军包围了唐家窝棚。经过一夜的苦战,抗日武装弹尽粮绝,王仙九也在包围抗日武装的伪军队伍里,并瞅准机会联系上被围的抗日队伍,密约双方朝天放枪,放抗日武装逃生,王仙九又在抗日武装逃生的路上留下了大量的粮食和弹药,供给抗日武装。事后,因日寇下令严查,王仙九骑马遁去。 当日被围的部队中,就有抗日救国义勇军的建立者、日后的东北抗日联军第十军军长,革命烈士——‘双龙’汪雅臣。还有要说的一个重点,这位被王仙九救出的烈士——‘双龙’汪雅臣,便是我们的国歌‘义勇军进行曲’中的原型人物。 虽然双龙汪雅臣于1941年1月29日,在突围中牺牲,但是这支被王仙九救出的抗联第十军却一直继承汪雅臣的遗志,抗战到最后,抗联第十军也是抗联唯一一支没有因失败撤退到苏联的队伍。这支部队由于消息闭塞,直到日本投降后,依然在凤凰山固守。 四野解放哈尔滨后,在日伪监狱中解救出一名抗联女战士,女战士当时已经被日本刽子手折磨疯了,经过数年的医治方才清醒,而女战士清醒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报告上级,凤凰山上还有一支抗联第十军的余部。 还有这段传奇故事中的两个人物,王仙九和于五虎,他们的下一代又再次联姻,第三代与笔者同龄。 九百六十九章 知己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 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 不信道、遂成知己。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 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 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寻思起、从头翻悔。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然诺重,君须记。 《金缕曲·赠梁汾》纳兰容若 天子脚下,南京城的街头巷尾,总会爱搞出一些花边新闻,明军总是不断的收复失地,这已经不能再刺激老百姓的神经了。 “哎,你们都听说了吗,咱南京城内最近出了一件喜事儿,引得公子王孙都啧啧称叹啊!”茶馆儿里,几个闲汉正坐在一起闲聊,虽然不像八旗子弟那样斗鹰遛鸟,那份闲劲儿却毫不相让。“要是你说的和我心里想的一样,那事儿谁不知道啊,莫不是你小子也和那些公子王孙一样都在嫉妒咱们邓指挥使吧?” 另一个闲汉的回答显然还带着疑问。“哪儿能啊,邓指挥使可是咱万岁爷面前的红人儿,和咱们这些个退下来的伤兵一样,都是为大明朝出生入死过来的。兄弟我说一句高攀的话啊,他老人家也算是咱们的战友吧。” “哎呦喂,瞧把你能的,你还跟指挥使大人称战友?”同桌又一个闲汉话中带着讽刺。头一个又说:“有什么啊?咱兄弟们自打战场上负伤下来,万岁爷每月都不忘了给咱抚恤,家里是要地有地,要房有房,光耕田的大黄牛,兄弟家里就有三头。邓指挥使怎么了?他老人家还能有咱兄弟清闲?” 另一个点头道:“兄弟说的这倒是实话,咱们这些个退伍下来的老军,因为有了残疾,如今都赋闲了,可万岁爷一直没忘了咱们,田地多分给咱们不说,还每月都发给抚恤。说实话,我虽然断了一条胳膊,可如今走在大街上时,在街坊们的眼里那都是羡慕啊。你见过哪朝哪代的老兵有咱们这待遇?你见过哪有普通的农民不耕田,住在京城里整日喝茶喝酒的吗?” 说来朱四对这些退伍老军真的是很在意,不但多多分给他们良田,还在南京郭城给这些老军们建立了俱乐部,这些老军的日常管理和福利,都直接归工部尚书秦翼明管辖。他们平日并不需要做工,只是一年有那么一两个月被秦翼明麾下的校练卫招去派往各地的明军现役部队,做什么呢?讲解、动员和宣传,为现役的明军战士们现身说法:“你看想当年我是怎么打仗的,如今受伤以后过的竟然是神仙般的日子。”有这样的宣传队为朱四的一统大业摇旗呐喊,当然要比纯粹的说教强上许多。就算是伤残之后,依然能够得到最优厚抚恤,让大多出身于社会底层的明军战士们更加斗志昂扬。 在郭城的俱乐部里,除了各种娱乐,他们还很喜欢聚在一块儿聊天儿。秦翼明还专门成立了组织,为了这些旷夫们牵线搭桥,帮助他们建立家庭。安逸的生活就建立在家庭和俱乐部的两点一线之间。他们都非常喜爱在俱乐部和旧日的战友玩耍,曾经战场上的生死弟兄都聚集在南京郭城,有了这样一大批老战士,无形中也对南京城的治安和城防会起到稳定作用。老兵们虽然都有残疾,但是战斗经验和忠诚度是无须怀疑的。有这样的一大批队伍军人生活在南京,朱四自然可以放心的去征服四海。一旦南京有变,这些轻度伤残的老军全都可以顷刻间武装起来。 老军们口中的大新闻,是一场婚礼。也许她十七岁那年与保国公朱国弼的婚礼至今还为南京人津津乐道,然而那个记忆,却已经成为了寇湄心中永远的痛。朱国弼的婚礼不仅仅是为了娶她,更多为得还是自己的面子。然而婚后,在朱国弼的眼里,寇湄依然还只是一个歌姬,仅此而已。 整整十年后,寇湄又将出嫁了,而且嫁的还是当朝红人,锦衣卫指挥使邓凯。原本这一次嫁到邓家也是要做妾的,而且以邓凯的财力,真的难以送给她同十年前一样排场的婚礼。然而邓凯对寇湄的痴情,却非朱国弼可比。为大明朝所作出的功绩还难以抹去寇湄曾经的身份,所谓的花魁,无非是欢场中的一句戏言。像她这样经历的女子,想要爱一个人好难。能得到一个男人的真心则更难。所以寇湄没有过多在意名分,她知道名分对于她来说绝对是奢望。她本来就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可怜人,做妾便做妾吧,只要这个男人能真心对待自己,只要自己从此不再去违心奉承那些臭男人。 直到有一天,朱四于平台二次召见寇湄,使得这个侠女也终于有了一个她想要感谢和报答的人。为了她的婚礼,苏裴、舒窈、穆清都纷纷准备了不菲的嫁妆。朱四还认她做了义妹,召谕寇湄以平妻的身份嫁给邓凯。并且像出嫁公主一样,用皇家仪仗将寇湄从承天门抬了出去。虽然这么做,朱四也遭到了许多人的非议。可朱四就是这样一个不看重脸面,而更看重亲情、爱情和友情的人。他是一个有情之人,不是圣人。 非议大多出自禁锢与礼教的士大夫之口,地方百姓还是对朱四的这一举动由衷感叹的。不但如此,朱四还将秦淮河上的酒家全部交给寇湄来经营。这些酒家都是因罪被朝廷罚没的,交给寇湄之后,秦淮河上的酒家,八成都成了寇湄的产业。如此大手笔的嫁妆,从承天门抬出的花轿,这样的婚礼,想不隆重都很难。金陵百姓终于看到了比当年保国公朱国弼的那场婚礼还要隆重的仪式。 邓凯的锦衣卫组成了五千人的迎亲队伍,高必正作为朱四的京卫军组成了一万人的送亲队伍。这样的规模,俨然要赶上朱四大婚的那一场婚礼了。从千步廊道到崇礼街,再到通济门大街。又从江宁县绕到了上元县,这一场婚礼简直太热闹了。一路之上锣鼓喧天,管乐齐鸣,坐在凤撵中的寇湄,幸福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曾经不堪回首的记忆,终于因为自己交对了朋友,嫁对了人,使得人生终于得以改变。然而这一切,都始于她当初对故国无私的付出。 (本章完) 九百七十章 缺心眼 万岁爷,您看看谁回来啦?”高必正的大嗓门猛然喊一声,二里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定然是新婚伉俪了,大惊小怪,昨天他们已经回宫里拜见过了,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女儿,母后和母妃也喜上了眉梢,寇丫头还得了许多赏赐。”高必正撇着大嘴一副不屑道:“天呢,老邓这就成了皇亲国戚了?那么万岁爷看我有没有机会啊?”朱四一阵反胃,却又想起了一桩往事道:“你本人呢,就算了,长得忒太寒碜,不过也别放弃。毕竟朕和你姑姑......”“得得得,万岁爷,求您了,咱还是尽早把那茬儿子事儿尽早忘了吧。占便宜也不能占一辈子啊。”“你说朕占便宜啊,朕还说那是你占了大便宜呢。” 在当初舒窈被两宫太后赶出宫门的时候,朱四因为偷跑出皇宫来去见寇湄,结果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给抓了。他便谎称是高必正的姑丈,这件事高必正根本不想再提,不料朱四还是没忘。高必正气鼓鼓的,朱四也不再理他,继续和郝永忠、亭林先生和船山先生还有何文端一起喝酒。就在秦淮河边倚月楼,这也是寇湄的产业,名气最大、规模也大。邓凯和寇湄刚刚来到,双双作陪。 还没等叙话,楼梯上又传来一个声音:“高疯子,你瞎喊什么呢,这么高的嗓门儿还不吓跑了客人?”马进忠一步三摇走上了楼,一看人不少,嘴里继续嘟囔着:“我刚刚还问了门口的大茶壶,你们猜怎么着,嘿,万岁爷可真抠门儿啊,只给了寇老板包下一层酒楼的钱。可您来了,小店是再无闲客啦。楼下、门外、大街上,全都是锦衣卫的番子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谁还敢上这儿来玩耍啊?” 马进忠一进门儿,先怪起朱四的小气来了,然后才向朱四见了礼。郝永忠、亭林先生和船山先生还有何文端以及邓凯夫妇便都起身和他相互答礼。朱四也懒得和他拌嘴,大大方方的从腰间摘下了一块玉佩扔到了寇湄面前。本想充充面子,不料高必正突兀的问道:“万岁爷,这块玉佩看着眼熟啊,不会是当初讹人家候性的哪块儿吧?”朱四一口气没缓上来,就先急的拍桌子:“天可怜见啊,朕送给小国舅的那块儿玉佩被他玩耍时扔进池塘啦!”“那一定是您夜里偷偷给捞上来了,这事儿您也不必隐瞒,等我问问小福子就全知道啦。” 朱四这就要拿筷子戳高必正的眼珠子,马进忠若无其事的来到了二人中间,又对邓凯和寇湄道:“兄弟今日大喜,还好愚兄赶得及回来,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说着,马进忠拿出了一个锦盒,交到了邓凯手上,邓凯谢过之后,将锦盒交给寇湄收了起来。 一场撕闹被马进忠阻止了,朱四拍着马进忠肩膀道:“饿了吧,这么远的路,先吃点东西再说话吧。”朱四知道马进忠刚一回到南京就赶到了这里,肯定是饿了,马进忠也没太客气,笑嘻嘻的在左下首给他预留的位置坐了下来,高必正等人也都再次落了座,马进忠便先自顾自吃了起来。 朱四却依然记挂着刚才的拌嘴:“寇湄,你可是朕的皇妹呀,朕的随身玉佩,你就不闻不问的收下了?”“谢皇兄赏赐!”“朕要的不是这句,真是想你能不能先还回来,朕再拿另外一块给你。”寇湄嗤笑道:“呵呵,这样的玉佩,皇兄还有很多吗?那就不在乎这一块了,如果再给,妹妹还要谢恩呢。”刚刚只为了装逼,没想到立刻便被打脸,还是两面儿。朱四一时半刻还没转过弯儿来,悻悻道:“众位卿家,你们见过谁家的皇上给臣子贺喜,吃顿喜酒还得给钱的?你们干嘛不去抢啊?不提这事儿还好了,提起来反叫朕心疼。邓凯管着锦衣卫,高必正管着五城兵马司,外面站着那么多士兵,难道都是朕让来的?朕请大家来这里,一为贺喜,二位捧场,又没叫你们清场。另外还有,寇湄,皇妹呀,上你这里吃一顿未免也太贵了点儿吧?包下一层楼就管要朕一百两银子?还好永忠带着钱呢,不然你还不打算让朕和他们几个进门儿不成啊?” 寇湄哼了一声道:“是皇兄下的旨意将这些烂摊子让臣妹来收拾的,臣妹可是奉旨经营,所以嘛,概不赊欠。”郝永忠也说道:“万岁爷,您现在可不比从前啦,还差这点儿银子?等会儿别忘了把银子还给臣哦。呵呵,单单一个易士佳每年就不知道从占城弄回来多少奇货,候性的什么印度公司的什么o,每年为您赚回来几十万两银子不说,现在干脆改抢的了,跑到安南一通折腾啊,除了活人不要,其他的什么都给您往回拿,臣就不知道了,是不是候性根本不识货啊?人家易士佳从占城弄回来的都是正儿八九的乌木和棋楠,他候性怎么什么树都给你往回砍啊?” 朱四刚刚平复了一下心情,一听到郝永忠的话更气了:“你们啊,生怕朕不得病,早晚有一天朕会被你们给气死。朕以前还觉得永忠是个仗义性子,结果呢,刚借给朕那点儿银子还没一个时辰呢,就想着往回要。那个候性呢,就更是个棒槌了,他哪里是去抢劫啊,他是到安南帮那个什么郑主搞拆迁去了。到是个会过家的人,连根儿钉子都不给人家留啊。走到了哪里就拆到哪里,安南不是树多吗,他就把树都给人家伐了,还大老远的运回南京来不少,你们说他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顾亭林一本正经的问道:“那圣上是否打算让候大人改正自己的不仁之举呢?”朱四斜坐在椅子上回答:“改呀,当然得改,朕就告诉他这次回去,再别往南京运那些不值钱的,找些有用的东西拉回来。”顾亭林道:“这样做不是会激起当地的民变吗?万一民变势如洪水,候大人他如何能收拾?” 九百七十一章 油尽灯枯 朱四笑道:“先不管那么多,对于这群安南猴子,能耍一天是一天吧。抢钱抢粮的都是候性撺掇起来的盗匪,跟西印度公司有什么干系?就算安南人的钱粮被抢光了,也跟大明没有一文钱的关系,盗匪嘛,那个什么郑若要是想要剿灭,就让他去剿好了,就怕他没那个本事。” 马进忠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也凑进来说道:“万岁爷,臣认为您这法子还可以再狠一点儿,候性还没起程呢吧?”朱四说:“没有呢,看着邓凯娶媳妇,他心里痒痒,好朋友结婚都不来了,一门儿心思在家里和老婆们亲热呢。” 马进忠道:“那就好。”朱四鄙夷的问:“好什么呀?”马进忠说:“他没走就好,万岁爷可以让他去那边以后,把那边能用的木头都作为原料,雇佣当地的老百姓打造战船。西印度公司给安南人钱,还雇用他们造船,他们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这样就不会把矛头指向咱大明了吧。”王船山接话道:“国公爷,您这话信息量有点儿大,您能给我们好好讲讲吗?” 马进忠一抹嘴儿,又剔了剔牙才说道:“臣觉得这事儿应该这么办,安南不是有两个割据势力吗?咱为什么不撺掇撺掇,让他们两打上一仗呢?”王船山又问:“战争这事儿也可以靠撺掇就能打起来的?” 马进忠说:“那要看是谁去撺掇,昔日子贡为保鲁国不被齐国和吴国消灭,不是只身前往吴越齐晋,挑起了一场又一场的大混战吗?后来鲁国没事儿,可齐国发生了祸乱、吴国和越国也都相继灭亡了。这不就是现实中的成例吗?” 王船山又问道:“那么国公爷以为,谁可以适合去做‘止吴霸越,乱齐存鲁’的子贡啊?”马进忠说:“西印度公司啊,还有易士佳,这些日子我虽然身在陕西,可是朝中的大事,也是有所耳闻的,就比如候性放下西印度公司不管,去安南边境抢劫的事情,这是再笨不过的主意了。” 何文端也急着问道:“咱们都知道国公爷主意多,您快说说这事儿还有什么好办法,最好能让大明兵不血刃的拿下安南。”包括王船山顾亭林也都对何文端的目标没有异议,他们也都认为收复安南是一件好事儿,毕竟安南在开国初期,就是大明的领土,只不过后来无暇顾忌到那里的反叛,最后才再次丢失了实际管制权。 马进忠说:“这些由候性暗中指使的匪类,咱们还可以再好好利用一下,让他们继续去安南抢劫,郑主到时候肯定会请求大明封锁边境,他们才好剿匪。咱们就顺势提出条件,让西印度公司雇佣他们的百姓造船,他们能得到实惠,是一定会答应的。另一边儿呢,叫易士佳花钱雇佣几个葡萄牙人作演员,假冒葡萄牙政府许诺给予郑主军事支持。葡萄牙是大明的盟国,只要实现和他们协调好,他们便不会将把戏戳穿。然后再由咱们出资支援阮主挑起边衅,许诺帮助他统一。” 顾亭林问道:“三五个葡萄牙人倒是好办,一旦需要对郑主进行支援,我们到哪里去找那么多葡萄牙人,难道要把西洋佣兵调过去?那可是要影响国内战场的。”马进忠挥手道:“不用太认真了,葡萄牙人只是个幌子,一旦边衅开启,幌子就会被撤走,这叫做上屋抽梯。到时候郑主将面临边境匪患和南方阮主两方面的压力,一定会顾此失彼的。这时候在他们国内造船的西印度公司就会成为郑主唯一的救命稻草。咱们两方面都帮,先免费送给他们一些军备,等到战争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呢,咱们所出的武器装备就都需要由他们国内的稻米和奇货来换。等到仗打的差不多了,两方都消耗巨大之后,剩下的事儿还用我来说吗?” 何文端又问道:“国公爷,打仗的事儿如何能由咱们来提供装备呢?咱们大明在与建奴的战争中,所用的兵器还依然都是长枪短棒的,这东西在安南也不缺呀,他们如何会需要咱们的支援?” 马进忠说:“这就是咱万岁爷的高明之处,火枪这东西虽然杀伤力大,但是对后勤补给依赖严重。如果士兵的缺乏训练,只能是靡费军饷。更何况面对建奴的骑兵和布甲时,火枪的杀伤力都是打了折扣的。”王船山道:“鄂国公说的是啊,万历年间,天朝在朝鲜抗倭,倭寇那可都是清一色的火枪啊,可咱们就是依靠着骑兵加大炮,还有水军的巨大优势将倭寇灭了。火器这东西,好是好,不过战场上,优秀的士兵才是第一位的。” 马进忠点头表示同意,道:“船山先生的举例,正是我的思路。咱们就只支援给安南两大势力火枪,让他们相互死掐,再控制住他们的火药供给。两方面都依靠火枪在作战,到时候任何一方不堪重负想要放弃使用,都得面临败局。所以只要战火燃起,任何一方都难以收手,直至油尽灯枯为止。” 众人除了郝永忠,其余人对战略方面的问题都不太专业。朱四一直都没说话,只是呵呵笑。郝永忠寻思了一阵,猛然道:“这个办法看起来绝对比易士佳的强取豪夺聪明太多。毕竟易士佳是从阮主等势力的手中榨取抢掠钱财,而鄂国公的办法却是让他们为了生存,主动榨干自己。可我担心的是,如果在这场战争中,最后使得安南的阮主或是郑主练就了一支强大并富有战斗经验的队伍,我大明将来再想收复那里岂不是更难了?” 马进忠点头道:“这个担心提的好,不过火器是需要火药的,可火药在咱们大明的手里。他们及时想与荷兰或者葡萄牙联系买卖,价钱不便宜不说,还需要闯过我大明水师的封锁。另外如果真有你所担心的那种事发生,咱们还可以继续祸水东引,把这支武装利用起来。一来他们需要咱们的供给和支持,二来咱们到时候再许以重金,不怕他们不就犯。”郝永忠道:“你是说这场内斗结束后,还要将胜利者利用起来去打击其他地区?” 九百七十二章 毒瘤 全为国拿出了笔,研好了墨,将一只羊毫递给了朱四,朱四一边拿起笔一边骂道:“就你小子会骂人是吧?你懂什么?就是一个重名节而轻实物的废柴,连朕养的那些鸽子都比你有用得多,至少朕的鸽子只干活不骂人,特娘的,你说不让朕养,朕偏要养!”一篇歪歪扭扭的正楷终于写完了,不但字迹不忍直视,内容更是令众人乐得喷饭。刚刚因为瞿仁杰的歪诗带来的郁闷都一扫而光。全为国还煞有介事的把朱四的诗读了出来:“从来未识诗人面,却识诗人丈八长。不是诗人长丈八,如何放屁在高墙?”读完又回头喊道:“万岁爷,您这诗真绝了!” 笑过之后,王船山却不无担心的说道:“万岁,文人并不知晓这信鸽的功用,所以都会以为瞿仁杰的观点是对的,如今陛下虽没有对瞿仁杰治罪的想法,却也写了一首诗回骂他,这江南的文人得闻万岁这首诗后,怕是会带来更多的非议呀。”朱四挽着袖子握着笔,看着与瞿仁杰对骂的诗,刚刚还有种唐伯虎附体的感觉。听王船山一说,又觉得自己的诗不但更加粗俗,连字体照瞿仁杰也差远了,不过他还是为逞了口舌之快而高兴。“没事儿,这些年,朕还被他们骂的少吗?无论谁骂,对的朕都会听,错的就只当他们是放屁在高墙。” 顾亭林终于找到了借题发挥的机会,于是说道:“当年始皇帝二世而亡,除了暴政害民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不能取士,导致山东六国的士子最后全部造了他的反。万岁今日的诗虽然难以称之为诗,却也无伤大雅,可万岁一旦忘记了为大明取士,就会造成这样的一般闲人毫无作为,整日靠着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啊。” 朱四点头道:“先生的话,朕也深以为然,朕正有开恩科之意,如今大明还都南京,实乃一大庆典,开恩科取士恰逢其时。然而朕之所以一直没跟先生和兄长提起此事,就是在考虑这次的恩科该如何开。”顾亭林问道:“那么万岁想通了吗?”朱四一摊手道:“还没有,不过这事儿既然先生已经提出来了,那么明日朝会之上,咱们就把它摆出来大家一起商议一下。” 正事儿没有了,高必正和郝永忠又拼起酒来了,两个人谁也不服谁,正在划拳行令,然后捧着酒坛子喝。虽然大家觉得他俩有点儿吵,可是朱四都没说话,其他人就更不敢招惹这两位了。因为瞿仁杰的歪诗和顾亭林提出的开科取士的事情,朱四显然也没了心情,虽然一年多以前,大明已经重开科举了。可仅一次科举并没有全部满足朝中的官位的缺额,朱四原本已打算开恩科取士,可是他对大明朝现如今的科举制度一直有想要改变一下的打算。 作为后来人,朱四心里仿佛一直觉得明朝的科举制度有很多问题,但是他却始终怕步子迈得太大造成天下士子们的反弹,毕竟天下未定,改革必须建立在稳健的基础之上,否则自己的执政地位便会动摇。不要以为朱四这是在杞人忧天,清军还没有被打败,这是一大问题。然而目前除了大清能够威胁到朱四的皇权,更有许多隐藏在民间和士大夫圈子里的各种力量在伺机推翻他。乱世里总会隐藏着一些阴谋家的身影,你没发现,并不代表他们真的不存在。可一旦你大意了,他们也许已经成了你身上的毒瘤,等病入膏肓时,一切都悔之晚矣。 为君难,不能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朱四虽然不贪恋皇权,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人生报复,在人生报复没有实现之前,他不能失去他实现抱负的基础,就是他的权利。 郝永忠、高必正两个人拼酒时的大嗓门掩盖了一切,其他人想说话也听不见对面说什么。朱四在想着些问题,所以没有制止他们的吵闹,顾亭林因为还有几位小皇子的功课要准备,便提前告辞了众人,也许也是嫌太吵吧。可毕竟他们是来贺喜的,就算朱四没有心事,又怎么会不让人家闹一番呢,何况在贺喜的酒宴上谈些朝中大事才是不和适宜的啊。可毕竟马进忠好不容易才回南京一次,兄弟俩还有许多话想要说,朱四便离开了酒宴,与王船山、何文端还有马进忠一起来到勾栏边,吹拂着微风,观看秦淮河无边的景色。 “南京真是个好地方啊,天街雨巷,六朝风华。”朱四一番感慨,引燃了王船山钻研的兴趣。他说的天街雨巷,王船山只知道其中的天街是出自韩愈的一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说的八水长安,并不是南京,而雨巷的出处却找不到。‘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现代朦胧诗,朱四大概只记得这半首戴望舒的《雨巷》,三五知己,围坐勾栏,简单而平凡的生活令他难以自拔。“莫非万岁爷已打算定都南京了?”王船山问道,朱四又被拉回到现实当中的政治来。“暂时还不能确定。”朱四答:“如果未来大明扩大版图的征伐推展顺利,朕还是认为南北两都比较合适。皇帝与太子各在一座都城,皇帝着重征讨,太子着重于政事。” 朱四这么说,未必是真心话,如果说这是对未来皇位继承人们的设想,倒不如说这是他为自己帝王蓝图的投石问路。王船山是朱四嫡子朱慈炫和朱慈烨的表舅,与苏家的这一层关系使得他在立储的问题上必然会站在皇后一边。无论他是否是一代大儒,官场上亲族的利益都是必须首先维护的,且这也符合儒家的哲学观。何文端代表的是舒窈穆清的利益,而舒窈只生一女,穆清不久前生下一个皇子。 九百七十三章 太跌份儿 顾亭林也捋着胡子问道:“国公爷总说许以重金,可钱从哪里来呀?”“羊毛出在羊身上啊!安南的稻米不是钱吗?乌木和棋楠不是钱吗?咱们支援他们两大势力作战,这其中必须是要赚钱的啊?就用从他们身上赚来的钱去帮他们挖坑填土。给他们钱财,让他们做大明鹰犬,亭林先生不是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吗?缅甸、真蜡都与安南近在咫尺,只要咱们肯出钱,雇佣他们去侵占这些地方,何必伤及自己士兵的性命?等他们拿下了咱们需要的拿下的国家,咱们再出兵把他们拿下不就可以了?这便是一劳永逸了。” 在座的谁都知道马进忠是天朝第一坏水儿,可是面对他这么超前的战略阴谋,还是有许多人的思想跟不少趟。朱四是明白这个阴谋到底需要怎么操作的,马进忠这次回来便是朱四的授意。当然朱四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安南便要马进忠放下西北军务赶回来,他是有更大的战略计划需要马进忠的智慧来帮着运筹。 寇湄是另一个理解了马进忠诡计的人,也许是女人特有的知觉吧,让寇湄露出了像看到心仪已久的宝物般的笑脸,道:“呵呵,国公爷这出戏可是太高了,一个南洋宣慰使做阮主的后台,还要藏着掖着的找来葡萄牙人演对台戏,掩人耳目;一个西印度公司做郑主的后台,让这两边死掐,这还不算,还需要一批盗匪跑去他们的地面上抢劫。” 朱四连忙自欺欺人道:“抢劫的事儿可跟大明没关系,都会是候性那小子干的,打家劫舍就是他的老本行啊。”众人哄笑,连亭林先生和船山先生这样的大儒,也没有觉得对安南这样的阴损计划有什么不妥。 其实中国的士大夫们,骨子里是最看不起番邦的,什么厚往薄来,那都是和五霸七雄时周天子和华夏诸侯邦君们的社交礼仪。今昔海外番邦送来几头宠物,天子再回些厚礼,说是厚礼,其实也跟打发叫花子没什么两样,完全是一副施舍的心态。 正在朱四与这些朝中重臣喝酒聊天儿的时候,张福禄急急火火的从一旁跑来对朱四耳语道:“万岁爷,墙壁上不知谁提了一首反诗。”张福禄声音虽小,众人却都因为很注意他来时的匆忙神情,所以都听得清清楚楚。 寇湄便笑道:“哦,张公公莫非是在说墙上不知谁人提的那首写鸽子的诗?”张福禄点了点头,好奇的众人也都起身来到了刚刚一直没注意的这处白墙壁面前。上面不仅只有一首诗,而是有许多喝醉了酒的酒鬼在墙壁上挥毫,而张福禄和寇湄说的这一首便是其中之一。 “万鸽盘旋绕帝都,暮收朝放费工夫。何如养取南来雁,沙漠能传二圣书。”顾亭林把这首诗完整的读了出来,一看落款儿,竟然是瞿仁杰,顾亭林回头对朱四说道:“万岁,这首歪诗怕是以当年宋高宗在临安放养鸽子的旧事来提醒万岁爷啊。是不是咱们的鸽子养的有些多了?这也确实是靡费钱粮的事情吧。” 没等朱四回答他,邓凯却抢先说:“阁老又何故说朝中养鸽子是靡费钱粮呢?您难道不知这锦衣卫的谍报以及各路明军与朝廷的信息交通全赖这信鸽的效用啊!依下官看,鸽子非但不多,而是太少了。如果不是这诗里的意思只是在发些不痛不痒的牢骚,并没有什么更恶劣的话语,下官早就缉拿他了。 顾亭林虽然也研习兵书,却对鸽子在战场和情报方面的作用知之甚少,他毕竟对明军的作战体系了解并不多,虽然信鸽早在北宋年间就在战场上广泛使用,然而这毕竟是属于一定程度的军事机密,普通的文人又怎会知晓其中奥秘。所以一听到邓凯的话,就连顾大学士这样的大儒也恍然大悟般的眼前一亮,随之便对墙上的歪诗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高必正摩拳擦掌的骂了一句:“特娘的,瞿仁杰这小子就是找打,万岁爷不收拾他,老高去收拾他。喂,永忠,你去不去,咱俩去找他算账,打他个四脚朝天。”高必正踏步就要去找瞿仁杰,郝永忠拉住他说:“你急什么?咱们听听万岁爷的意思,万岁爷要是说可以,咱们杀了他也不打紧呢。万岁爷要是不想这么办,咱们去打人不是让万岁爷难看吗?”高必正说:“那瞿仁杰这么讽刺万岁爷,咱们的面子上还能好看到哪儿去啊?”朱四对他俩一摆手说:“唯大英雄能本色,跟这种小毛毛虾动真气?太跌份儿。” 身为都御使的何文端则说道:“这首歪诗,确实没有更严重的词汇在里面,不过这瞿仁杰也忒不晓事,他这是在讽刺谁?鸽子不会打仗便没有用,真正去挥军北伐才有用,那么他瞿仁杰难道就能挥军北伐吗?我看他还不如会传递书信的鸽子有用,整天的一副愤世嫉俗看不惯任何事情的面孔,真是讨厌至极!”说罢狠狠一拂袖。 众人读过这首诗后,全都偷偷看向了朱四,朱四却是一副很欣赏的样子也在读。感觉背后有许多目光注视自己后,便回头说道:“都看朕干什么?难道真的想让朕法办了这个愤青吗?有什么理由啊?总不能因为人家骂朕几句,朕就挥起拳头打人吧?” 寇湄叹息道:“嗨,皇兄是千古一帝,仁王圣君,自然不会和瞿仁杰这样的书呆子一般见识。所以臣妹虽然早知道他的诗写在了奴家的墙壁上,却也未敢给万岁爷平添烦恼。您既然不肯治瞿仁杰的罪,还读这诗有何用?不如奴家为众位大人弹唱一曲以助酒兴,何如?” 众人都喜欢听寇湄唱曲儿,但是还得等朱四发话,可朱四却并没有要回去喝酒听曲儿的意思,他依然看着墙壁说道:“恩,这样的狗屁诗文也敢往皇妹家的墙上写,还什么江南第一才俊,啊呸!大明的律法天条虽然不能无端治人之罪,不过朕却也不能让他得意,来呀,给朕笔墨伺候!”一听朱四准备提诗会骂,众人都抱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态度喜笑颜开起来。 (本章完) 九百七十四章 煦园 如果说朱四是在有意无意调拨王何二人的关系,也有些说不通,毕竟现在立储根本无从谈起。诸皇子都年幼,何况朱四并没有说过要打破立嫡以长的制度。想来想去,王船山与何文端便已经猜出朱四是在为即将的御驾亲征做铺垫了。刚刚还在一起海阔天空,转过头来,又全都回到了政治的漩涡之中。朱四的目光像是在秦淮河静静地河面上游走,王船山与何文端的大脑却都在飞速旋转。他们的这个皇帝,粗略看去,说话总是不着边际,可是一旦认真起来,很是难搞。 马进忠一副事不关己的浪荡模样,王船山和何文端都已经猜出朱四的目的了。皇帝又要御驾亲征,到底该不该阻止呢?何文端的做法是阻止,他对朱四说:“万岁,两京制固然有可取之处,毕竟大明过去三百年一直如此。然而皇帝征讨、太子监国,分住两京,实有大大的弊端。一来朝廷不可能年年征战,穷兵黩武、好战必亡;二来如果太子年幼,恐被奸佞所乘啊。” 几个人谈着天大的事,可是话题似乎与事件的本身根本无关。朱四也是担心太子年幼的问题,所以才在今夜将话题抛出。王船山看来,朱四的御驾亲征根本无法阻止。其原因是随着战事的发展,明清两方越来越趋向于走向一场大决战,而且这场大决战还不是一年半载就可以结束的。以朱四的性格,绝不可能在王朝的决战中置身事外。那么他临走前,既担心朝政的稳定,更担心一旦自己在战场上出现意外,大明朝的皇位归属于谁。 老牛舔犊,兽性尚且如此,人性同样是自私的。这便是朱四的心事,然而何文端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在断定朱四没有立储的意思之后,便出于公心阻止朱四所谓太子监国,分住两京的胡话。然而何文端的回答也正是朱四想要的。只要代表淑贤二妃以及旧派非东林党势力的何文端不与皇后争,那么其他的势力想要捅破天,朱四都可以痛下杀手绝不留情。 王船山是不需要表白的,此时无话,胜过千言万语。朱四不担心敌人强大,因为他麾下的文武势力都已经足够强大,无人能敌。他只担心自己所爱的人之间为了皇位继承权而争斗。所以他非常理解李世民在看到诸皇子争斗时的痛苦,也非常理解他最后为什么选择了各方面都看似平淡无奇的李治做皇位继承人。 闻弦歌而知雅意,何文端的一句话,让朱四暂时放下心来。而作为旁观者的马进忠也在想:“如果何文端抛出赞成或者是折中的论调,朱四会怎么想?诸皇子还这么小,他的心中便已有所担忧了,那么日后他能否像太祖一样,为朱标削去枝枝蔓蔓。”马进忠过去的处世哲学是可以献计献策,但是要明哲保身。在同朱四的友情彻底深化以后,他的处世哲学就变成了可以士为知己者死,可以为朱四去挡枪,但是绝对不想被朋友冤杀。所以他绝对不会在这件事上表态。 “何卿所言,朕记下了,后世子孙的福祸,难以靠朕的一道旨意来改变。所以皇帝与太子分住两京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至于如今的朝堂,有诸位卿家鼎力镶扶,即使朕再次御驾亲征,太后亦可安心垂帘,绝无烦恼。今日只有朕和在坐三位卿家,你们三位都是朕最最信赖的忠臣,所以朕尚有一句话要嘱托三位。一旦朕的生命突然中止,那么百年之后,大明的皇位将由太后定夺。这都是无可厚非的,朕将此话说与三位卿家,是希望三位卿家届时一定要站在太后的立场。” “万岁!”三人立刻要拜,朱四虚扶,三人拜下。朱四空笑道:“好了,都起来吧。朕说的只是如果,还没那么容易死呢。可毕竟大明朝皇位的归属,是天大的事,如果朕没有任何交代便去了战场,始终是不放心啊。好了,既然今夜已经把这件事嘱托下来了,那么这些话三位就牢记在心,不要再传出去了。”三人称诺,起身回到座位,场面较之前多了一分悲凉。 朱四刚刚的话,看似在示弱,实则隐隐中透着杀机,也露出了不忍。如果老牛舔犊,没有对环视的虎狼进行提防,那么最终被害惨的便是牛犊。纵然没有杀心,在出征之前,对朝中百官稍微示警,也是情理之中。以朱四对敌人的狠辣手段,连多尔衮那样的英雄人物,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败的,他不会没有手段对付身边的阴谋家。争储的问题,在历朝历代都是红线,连岳飞那般的大功臣最后都是折在了这件事儿上。 在皇帝没有最终定论的时候,大臣们站在任何皇子的立场去争夺都是灾难性的。好在何文端的回答虽然耿直,却也只是提出太子年幼,恐被奸佞所乘这样的担忧,并无其他。又聊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众人便散去了。 朱四与马进忠一起沿着常府街向东走,刚过了开平王府,朱四对马进忠说:“你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吧,路北就是朕送给老高的宅子,开平王府。他这个人啊,总想做开平王第二,朕就先在生活层面上满足了他,叫他住在开平王的宅子里,呵呵。”马进忠也失声笑了起来。朱四又道:“你还是第一次回到京城,回来之前,朕也把你的府邸安排好了。” 马进忠道:“多些万岁爷厚爱,臣已经听家人说了,万岁爷将汉王府赐予臣。那可是南京城最大的一座王府了,据说比万岁爷赠给王船山的沐王府以及赠给何文端的宁河王府加在一起都要大一倍。家人还说府中有一个‘煦园’,乃是以永乐年间汉王朱高煦的名字所起。”朱四却不以为然的说:“你与朕之间,就不要说什么感谢的话了,不过一座宅子而已嘛。只是你为了大明的前途,一直四海为家,恐怕你心中惦记的那个煦园,至今还没有见到过吧?” (本章完) 九百七十五章 防民之口 臣是军人,征战四方收复疆土便是本分。臣不求升官,也不要什么丹书铁券,只求在四海平伏之后,能在万岁爷赐给臣的大宅子里安享晚年。”朱四莞尔道:“你这只老狐狸,又担心起什么来了,是不是朕刚刚的话触动了你?”马进忠不置可否,朱四又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朕之所以假借一些胡话说出这件事儿,就是不想背负残害手足的骂名。这份沉重,朕承受不起。凡事把话说在前头,才是真正对你们这些功臣负责呀。” 告别了马进忠,回到了后宫。自打还都南京后,几位皇妃大多住在西六宫,这大概就是他的六宫粉黛了。在乾清殿和坤宁宫以西,是西宫、西六宫和西五所,宫室是很多的。朱四的最常住在西宫,而这里也是他和苏裴共同的居所。舒窈和穆清两个人仍然还是习惯住在一起,就连朱四去她们那里时也是一样。梅儿也和舒窈穆清一样住在西六宫,只不过宫室要靠后一些。反正西六宫也没有六宫粉黛那么多,也就无所谓是否合乎级别了。 两宫太后住大善殿,春和殿是太子居住的地方,可是现在朱四还没立太子,所以朱慈炫也好还是朱慈烨也好,都不曾住在那里,而是随着两宫太后住在大善殿。所以就出现了一个有趣儿的现象,偌大的一个后宫内院,所有人都住在乾清宫和坤宁宫以西。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交代一下,梅儿自舒窈生了个小公主素珍以后,也为朱四诞下一子,名朱炜?。不久后,穆清生了一位皇子,名朱慈熠。庶出的皇子虽然也是皇子,却没有得到慈炫和慈烨的待遇,不但不能住在皇祖母的宫里,连梅儿和穆清的住处也不行。这都是后宫的规矩,两宫太后敢破坏,别人不可以。 朱四回了西宫,四个女人正坐在一起闲聊,知道朱四回来后赶忙一起来迎接。朱四问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睡呀?”苏裴答道:“您这位万岁爷还没回来,妾和姐妹们敢先去睡吗?怎么样,白门和邓凯还好吗?改日还要叫她到宫中来,就说妾又想她了。”“行行行!别提了,朕去吃他们的酒,到叫这位皇妹讹去了一百两银子和一块玉佩。”梅儿一听便生气了:“寇湄好大的胆子啊?真是目无尊卑呀,万岁爷去为她贺喜,她还伸手要钱?姐姐们给了她那么多嫁妆,秦淮河上那么多家酒肆不也是万岁爷送给她的吗?小全子,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全子答道:“回娘娘,那都是玩笑,万岁爷和大家伙儿一起取个乐罢了,没什么要紧的。”“好你个小全子,竟然替外人说起话来了。”梅儿不依,朱四安慰道:“好了,好了,朕和你们说起来,也权当是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他们夫妻二人为朝廷出了那么多的力,连这点儿钱财你怎么还要记在心上?”见梅儿也安静了下来,气氛便显得有些紧张和诡异。朱四既不说话,又不肯走,几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寇湄站起身来,目光柔和的说道:“天色不早了,四郎,今夜就让贤妃和淑妃陪您吧,妾不方便。” 舒窈脸上不觉溢满笑容,谁知穆清也起身道:“前两天便是我们两个和梅儿妹妹服侍的万岁爷,照寻常习惯,这两天也该是皇后娘娘才对呀。您是正宫,却为何总是让这我们?”既然穆清已经这么说,舒窈和梅儿也都随她一同福了一福便退了出去。“小妹,你什么时候不方便,难道朕还会不清楚吗?” 朱四恩了一声,在苏裴的额头是亲了亲道:“如今大明雄兵百万,扫清胡虏,只在旦夕。”“我虽是女流,却也嫁给你这么久了。虽说不通兵略,大体还是清楚的。这一次非比寻常,多尔衮领着几十万精兵一直在寻找机会同你打。以前的仗同这一次比起来,绝对不可同日而语。这是要决战了,不必骗我。” “那么等朕走了以后,你就把房门锁起来,每日陪着母后和母妃一起诵经念佛,然后不出一两个月,朕就能得胜还朝了。”“我会每日都去定省的,你放心,不过这个房间我不会离开,我舍不得你的味道。” 第二日一大早,张福禄来伺候朱四起床,顺便说了一句:“万岁爷,邓凯来向您请罪了。”“他人在哪儿?”“在宫门外等候您的旨意才好进宫。”朱四又说:“那就让他进来吧。”张福禄去唤邓凯了,朱四回头对苏裴说:去贤妃那里取一百两银子,这是昨天欠寇湄的酒钱,郝永忠替朕拿的,待会儿叫你把这钱还给郝永忠。” “万岁爷,您还真给呀?”说话间,外面舒窈和穆清都来了。“怎么不给呀?君无戏言嘛,何况昨天是朕非要去她的倚月楼,朕一去,倚月楼肯定就不能营业了。谁知小全子还跟寇丫头耍了个小心思,说只包一层楼摆宴,结果还是被寇丫头要了一百两银子。” “臣告罪,请万岁爷责罚!”身后出现了一个声音,众人一回头,邓凯已经跪在那里请罪了。“好了,起来吧,都是自家人说几句玩笑话罢了,朕把皇妹都嫁给了你,还会在乎那点儿银子?” 邓凯其实并没有听到刚刚朱四几个人在说什么便道:“万岁爷,微臣特来请罪,并不是为了银子的事儿,而是墙壁上的那首诗。”“不就是一首歪诗嘛,又没有宣成谋反,你又何罪之有?须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邓凯连忙答道:“万岁爷圣明,昨夜您走了以后,公主命人把万岁爷的诗抄了百十份,张贴到了贡院、太学还有瞿式耜的府门之前。”“寇丫头明摆着是要找茬儿啊。”邓凯道:“微臣也想大事化小,却劝说不听公主。”朱四道:“你们既然是夫妻,就不能凡事不论对错都让着她。不过寇丫头既然已经把诗张贴到各处了,那般不去管它了。一群书呆子,翻不了天的。” 几个女人一直没做评论,等朱四去上朝以后,舒窈穆清仔细向苏裴打听了昨夜和今早发生的故事。苏裴说到昨天晚上朱四在酒楼里和瞿仁杰写诗对骂的事儿,众人都摇头苦笑,穆清道:“咱们的官家呀,这份儿孩子气真是改不掉了。” (本章完) 九百七十六章 挖坑 舒窈却说:“那个瞿仁杰和他爹两个人就从没安分过,总是和咱们作对,可真是苦了四郎这份儿心,一直都不忍伤害他们,可他们却越来越嚣张,他们是不是还以为四郎是怕了他们呢?”苏裴说:“咱们女人家啊,就不要为四郎在朝中的事情操心了,他必是有自己的打算,或者说对瞿式耜的为人还是了解的。否则四郎又怎么会始终留瞿式耜在内阁呢?” 舒窈又道:“就算是没有触犯天条,可是他们也太咄咄逼人了,就没有法子整治整治?”苏裴含笑道:“孤以为,四郎这样做才是对的,饶是天威难犯,帝王也不能用自己的喜恶随意来判罚臣下,更改律条。何况我皇家历代也没有烂施淫威的天子,人家有没有造反,只是骂两句,咱们难道还能砍了人家的头不成?”舒窈嘟着嘴生闷气,穆清扶着她的肩膀道:“姐姐说的对,大明历代大都是允许任何人表达不同意见的,而且绝对不会因个人的喜恶而治罪。 几个女人的话虽然有些绝对,但是事实却也大体如此,即使到了明末最变态的党政时期,也需要将政敌罗织出罪名才能将其打到,因言获罪在大明基本不存在。比如海瑞,扛着棺材和嘉靖爷干,嘉靖爷还是让他把棺材又白白的扛回去了,还让海青天博得了天大的清誉,嘉靖爷即使差点儿被他气死,一封天下第一言事疏便堵着气看了三回,可看罢之后,并无一句怨言。嘉靖爷说的很清楚,海瑞是比干,可他不是纣王。 这就是可爱的大明,生气时,人们都喜欢骂娘,然而骂过娘之后,需要站在客观立场上去处理事件的时候,道德、法律、情礼,都明晃晃的摆在眼前。可以负责任的说,这个王朝是封建史当中拥有最完善法律和政治体制的朝代,漫说清朝对这些法律和政治体制进行了大部分的沿袭,就连当今我国的官僚体制,都可以找到大明时期的影子。 汉家自古霸王道杂之,看一看历代的科举试卷,多半都有要求帝王依法治国的话语。中国人为政的最高目标应该是这样,以法律为准绳,以礼让使人自动自发的来遵守。这便是夫子曰:“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也是中国传统治国理念与西方体系的最大区别。 科举试卷中有很多对于依法治国思想的表达,不意味着中国缺少依法治国的土壤,而恰恰说明历代帝王都非常重视法律建设,所以举子们才会投其所好。考试嘛,自然是国家需要什么类型的人才,考生就会集中储备相应的知识结构用以让考官检验。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西方国家的民主法治可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凡事基于法治,以法治对社会加以管理。而中国的民主法治是以法治为核心,并在法治之外包裹上礼让的外衣,让法治看上去不那么冰冷,让人们遵守起法治来觉得很有面子,能认为这是一种荣耀和高尚的行为,所以人们都会自动自觉的去遵守法治。 一定有人会说,这是人治,不是法治,西方法治人人平等如何云云。可是当西方的有钱人花了大价钱聘请律师使自身脱离制裁,而穷人只能在法律面前自认倒霉的时候,谁能说到底是人治更好些,还是法治更好些?人治与法治的最大区别在于司法独立,可司法一旦脱离了掌控又该走向何方?枪杀总统之后被定性为神经病的意识错乱,又是怎么一回事?司法独立后,法律并非是神圣的,只有控制住法律和媒体的阶级才是‘神圣’的。如果不是政府控制了司法,那必然会是财阀。所以相较于财阀,我们更该相信司法在政府的掌控之下才是安全的。 《唐律疏议》也好、《大明律》也罢,又比如《宋刑统》,这些都是我国历史上最具代表性的法典,然而这些都是以刑律也就是刑法为主的法典,而儒家思想在中国则形如组织法,也就是宪法。 这就是我们的伟大国家,不要以为我们不懂民主、不讲法治,我们恰恰是这个世界上最早实行民主法治的国家。当我们的法律已经刻在方鼎上几千年时;当我们已经有包拯、宋慈那样铁面无私,科学断案的法治基础时,西方人还在把犯人捆绑起来扔进池塘,依靠犯人是否能够在池塘里得到上帝的救赎而判别他是否真的有罪。 《诫子书》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今日是个大朝会,朱四本想要借此机会公布恩科殿试的具体日期。然而经历了昨夜倚月楼提诗之后,他求才若渴的心情略有降温。大明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来治理国家,这个问题代替了公布殿试日期的急迫性。像瞿仁杰那样的士子毕竟太多,这是此前朱四没有考虑到的问题。如果殿试之后,被吸纳进朝廷的所谓人才依然大多是重名节而轻实务之辈,朱四便是在给自己的施政不断增加阻力、是在给自己挖坑。 他费尽周折,才将朝中东林党人的势力打压下去。然而这种打压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的王朝开创的时候,文官们并不是依靠科举才走进朝堂的。像何腾蛟、王船山、顾亭林这些大佬都是大浪淘沙掏出的金子。他们学问精湛、又历经世事的变迁,拥有丰富的人生经验。随着疆域的不断扩大,朝廷越来越稀缺人才,然而金子毕竟是少数。要想得到新的、真正的人才,获得人才的机制必须正确。有了这样想法,朱四便想尽早在科举制度方面作一作改变,否则将来的大明难免还会穿新鞋走老路。 然而想法归想法,这样的重磅炸弹,朱四不可能贸然的引爆。何况他只是刚刚预见到了危害,并没有治病的方子。如此一来,本应该在朝堂上宣布的殿试日期,便被一个拖字诀一笔带过了。只是回到宫中的他依然心事重重,这一切也自然的被苏裴看在眼里。 九百七十七章 答案 “四郎,好久都没有看到你散朝回来苦着脸的样子了。莫不是昨夜受了风寒,哪里不舒服?”虽然苏裴从不主动干预朱四的施政,每每都是朱四向她询问,她才发表自己的意见。然而只要是朱四上朝时发生了某些大事,全为国或是张福禄还是会回来一五一十讲给她听。可是今天有些奇怪,连全为国和张福禄也不知道朱四为什么苦着脸。 春天的气温变化的快,梅儿听苏裴说朱四可能受了风寒,连忙在朱四将要坐下来的罗汉床上又铺了一层锦被,她还想传御医过来诊脉,却被朱四呵止住道:“别瞎忙活了,没有事儿的。咱们的皇后娘娘跟朕讲的是暗语,不过是想哄朕开心罢了。”一听说是两个人的什么暗语,梅儿连忙低下头来,心中却隐隐有些泛酸。她还对这一闪而过的心态感到自责,心道:“任凭谁的醋都可以吃,怎么最近却偏偏吃起了皇后娘娘的醋?她可是把我从宫外带进来的人,按万岁爷的话说,是我一辈子都要听命的人。毕竟从闺阁时起,她便是主人,而我只是仆人。” 苏裴和朱四已经夫妻多年,对相互之间隐晦的挑逗和调笑早就免疫了。朱四反唇相讥,她也毫不在乎。眼看着朱四觉着锦被铺得舒服,一头倒下了,继而枕在了她的腿上,便连忙帮朱四摘下了金丝蟠龙冠,而后任凭朱四得意的枕着自己。那一份甜蜜,仿佛只有寻常百姓家才会有,然而朱四也总是喜欢让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更为随意一些。好在苏裴也不是刻板之人,而且她似乎也更为适应和朱四这种无拘无束。 忽然她又收起嘴角的浅笑,想起刚刚朱四进门时的表情又问道:“四郎,你刚刚是怎么了?小全子他们也没说今天又有谁惹恼了你。”朱四仰着头看着她嗤笑道:“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朕就是一只好斗的公鸡呀?任凭谁,只要略微几句话,便会把朕惹恼?”苏裴见朱四始终没有说出缘由,便道:“如果让妾再猜一次,那定是和昨夜倚月楼上的提诗有关。”朱四瘪着嘴,挑衅式的问道:“和那件事有什么关系啊?” 苏裴挺了挺本就极为傲人的酥胸,深吸一口气道:“妾以为啊,这些书呆子既令你讨厌,你却又杀不得打不得。可如今这世道,貌似这样的书呆子还很多。既然是书呆子嘛,那当然都是些读书人,而你又急需面临取士这样的大问题。看到了这些书呆子,你的大问题就变成了更大的问题,直到撑得你头都跟着大了起来,呵呵。”苏裴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可是她却忘了,这个笑话是她自己讲的。 “你还笑,不过被你猜中了。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爱妻也!想到弘智皇爷被这群人搞得心力交瘁,万历皇爷被他们气得几十年都不上朝的教训,朕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呀。如果你也和朕一样,想到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将陷入被这群死脑筋、硬骨头们气得寻死觅活的场景,恐怕你也就不会再有闲情逸致说风凉话喽。”苏裴虽然没有和这类大臣直面过,但是朱四同他们斗争的经历,她是非常清楚的,完全可以用一部血泪史来形容。 细想一下,她也深以为然道:“是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是担心这样的硬骨头太多,令你不厌其烦、忙不过来。像兄长和船山先生这样的饱学通达之士毕竟是少数,这也是为什么历代圣朝开国,朝政都非常清明,而一代代传下去,也就江河日下了的道理。开创一个王朝,中兴一个王朝,需要的都不仅仅是帝王自身的圣明伟大,能臣骁将也得多如繁星,这样才能众星捧月呀。然而在这个时期帝王的取材,都是不拘一格的,唯能者居之,再往后,便是科举取士了。联想到你昨夜提起春闱大比的事情,你的烦心事儿就跑出来了。只是妾也想不出来,这样的烦心事儿你该怎么解决。” 苏裴略微停顿了一下,轻手抚摸着朱四黝黑的脸庞,这种的颜色是一个男人多年征战和成长的蜕变。朱四呢,枕在苏裴的腿弯,就像一个小孩子正在听大人讲故事一样,那样的沉静、那样的投入。“可是男人们经历的事情就是这样,去了一桩,又来了一桩。如果有些事情是解决不了的,那么至少应该放下烦恼,等待时机。就比如你担心的这件事儿,其实就挺可笑的。”“可笑么,呵呵。难道你觉着子子孙孙都会陷入这样的烦恼不是个问题?”“是问题,可是当年太祖爷为什么没能看出来呢?而且从隋朝开始,科举制度一直延续至今。也没有任何一个帝王说这样是个问题。都还夸赞这种方式比汉代的举孝廉要公平公正,可以打破世家门阀对朝政的垄断。怎么单单是我的四郎觉得这里有问题呢?王朝的更迭,就犹如一个人的生老病死,是不太可能通过只改变一个问题,就能解决全局的。最终的兴亡,也不是一个人可以扭转的。” “你就不相信朕可以扭转?”朱四再一次有些挑衅式的问道,苏裴埋着头,对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道:“至少你现在还没让我们看到你想要怎样去改变。所以呀,对你的信任我们会一直保留,对事态的观察还要继续,呵呵。”朱四伸出手指挂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还好你保留了信任,不然你一定会亲眼看到对你最该信任的人产生了怀疑,是多么的不应该。朕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办法,而且就目前看来,朕只是暂时没有找到答案而已。至于你说的那些陈年旧历,根本打动不了朕。刚才你说王朝的更迭是不能依靠个人来改变的,可如果这个人掌握了契机呢?就比如汉代的选才制度到了隋朝,才显现出了各种弊端,所以科举制度才应运而生。而太祖爷没有想要去改变这一制度,是因为他所在时代的需要。何况你的论断本身就错了,谁说太祖爷没有改变科举制度?八股文生什么时候产生的?一个人是不太可能扭转兴亡,可是他一旦把握了契机,迎合了潮流,别说是兴亡,改天换地都有可能。” 九百七十八章 斩头去尾 苏裴开始时的看法,就如同她所想的那样,所以并没有过于重视这个问题。出生于儒学世家的她,显然比朱四的思维更保守一些,甚至她还认为自己是已一个智慧女性的思维方式看来思考的。然而听到朱四的话以后,她发现自己的男人虽然总是像一个大男孩儿一样的突发奇想,但是他思维的深度、广度和格局,是自己无法比拟的。 “四郎,其实你刚刚说过的事情,包括兄长和亭林先生也都已经认识到了。改变一下以八股文为主的考试方式,是在我们大婚之前,兄长便和家父议论过的。不过他们所议论的也只不过是是否要改变一下进士科以八股取士,可是也没有拿出什么出新的想法。如果说到所谓的契机,我想就目前来看,恐怕全盘否定科举制度,也是不可能的吧?”朱四斜着头,呷了一口梅儿递过来的茶水,品味着道:“朕也没有想要全盘否定,眼下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只在进士科。朕还没有傻到国基未稳,便硬要同天下仕子作对的地步。”“呵呵,如果四郎真的只是这样想,妾就不再担心什么了。你只管把事情想通了,再和兄长还有亭林先生商量一下便好。多年以前,兄长便将你这种想法提出来过,不过于他来说,也只是空谈。可就是这样的空谈,也被听到此话的父亲大人给否定了,貌似兄长还很信服父亲大人提出来的道理。毕竟家父可是崇祯八年科的二甲第五名进士,他老人家是不是比兄长更有发言权呢?” 朱四将茶碗还给了梅儿,瞟了苏裴一眼道:“你这话是不是在堵朕的嘴呀?二甲第五名进士,是太了得了。可是你忘了朕的头上也没有功名,是不是你要说,朕也没权利对此进行改变了?”苏裴拍打了一下朱四的肩膀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要是什么事情都如你想得这么多,那么妾就闭起嘴巴,你也不要问我。”“小妹,你看你又生气了,朕就是在跟你开玩笑呢。你要知道,进士和一般举子是有区别的。所谓天下英才尽入彀中,而进士可是在彀中快乐玩耍的。像兄长这样落第的举子,不说是悲剧吧,可毕竟对取士的看法和得中过进士的人一定会有区别。所以朕觉得这一次的时机正好。” 苏裴刚刚蹙起来的柳叶眉这才又舒展开来,可依旧是嘟着嘴问道:“此话怎讲?”“你想啊,咱们此次要开恩科,录取的都将是前番落榜的举子吧?尤其是屡试不第的举子,若要跟他们谈改变科举,朕以为,一定会很谈得来,呵呵。”朱四的笑声甚至有些猥琐,苏裴当然知道他为什么笑,除了少数考场得意的人之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被八股试题折磨疯了的。就比如蒲松龄、又如洪秀全,这二位虽然都是人才,可就是不会考试。让他们看到八股试卷,不抓耳挠腮的撞墙都已经很幸运了。 ------ 恩科在明代以前又称特奏名,是指给乡、会试不第的人第二次考试机会。到了清朝以后,遇到国家大型庆典时便会开恩科。而朱四最初想要开的恩科并不是乡试和会试,他本打算重开殿试,给上一科落第的举子再一次机会。因为此前已经将这样的设想透露了出去,所以才有很多举子聚集于南京城,专等着朱四公布殿试的日期。毕竟殿试大多在每年春天,举子们也不是盲目的等待。可是有了瞿仁杰在倚月楼提诗指桑骂槐之后,朱四便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要不然今日的朝会他也不可能放弃公布殿试的日期。 回来和苏裴这么一聊,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些主意,可是他也发现,自己真的也没有准备好,更没有一个完整的方案可以被立即推行。所以与苏裴之间的话题就俞见深入了,毕竟这种并不成熟的想法也只能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先探讨。只有真正有了成熟地想法以后,才能在阁臣之间进行小范围的磋商,而后才能公布于朝堂或是形成旨意。 “朕其实是想要打破和开创的,打破自宋代以来科举制度中的积弊,开创一个可以垂范万事的圣朝取材新篇章。”朱四到底还是一个有理想的人,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神里满是憧憬。“四郎以为,我圣朝科举的积弊究竟在哪里?又想怎样开创?”苏裴到底出生于书香世家,不说学富五车也不逞多让。比较与其他妃嫔,虽然穆清也极为好学,然而学问和见识毕竟要低她一等,至于其他妃嫔自不必说了。尤其苏裴的父亲苏禄,那是崇祯八年二甲的第五名进士,此后还担任了翰林院编修。二甲五名,便是全国第五名,很了不起了。与一甲的三个人比起来,区别大概只在运气和帝王的好恶之间了。 朱四说:“若问积弊,一是出题,二是解经,朕认为,此两点为现今科举制度的两大积弊。自宋代至今,科举只取四书五经中的章句作为题目,能出的题目太少,以至于现在已经到了无题可出的地步。古题都有成型的答案,因害怕出了重复的题目而导致士子们抄袭过去的答案,所以现在的考试题目几乎都成了截答题。考题有将经书中的上下句割裂,单独拿来出题的;还有将一句话斩头去尾而只用中间几个字的,连考官都不懂所出题目的意思,简直就是糊涂考糊涂嘛。这样的科举难道不是积弊吗?比如朕就在以往档案中看到过这样的一个考题,曰:君夫人阳货欲。小妹,你说说,这算什么意思?难道是在问考生,君夫人对男人阳货的欲望有多强烈吗?” 苏裴笑得花枝乱颤,枕在她丰盈的腿上,朱四都感觉自己脑仁儿在摇荡。不过这种感觉还是非常舒服的,朱四也没打算放弃这一权利,还在将头挨向腿间,用以小小的对抗这种变化,并享受着苏裴的体香。“你到真是闲得很,连这样的题目都被你找出来了。而且这样的考题也确实不堪入目,把《论语》季世第十六中的邦君之妻......和第十七阳货欲见孔子......两句话凑到了一块,竟然弄成了这般模样,却是有辱斯文啊。” 九百七十九章 吐 朱四寻到苏裴软软香香的小手,攥在了自己的拳中,这才安下心来,又说:“还有一个问题便是解经,考试需要依照朱熹的注解还是阳明先生的注解,这也是个大问题。两位先生虽都为一代儒学大家,然而对经书的注解却多有不同。那么究竟该依从哪位先生的注解,敲定下来才能不让人无所适从啊。”苏裴点头道:“是啊,虽然各有所长,因时因地,无所谓对错。然而考官面对考题时如果都没有最准确的答案,那么到底是谁在考谁呢?” “还有第三点也需要研究一下。”朱四继续道:“科举只取文章,对数术算学却毫不重视,然而当今的世界,对火器以及航海的使用和开展已经成为了一种潮流。小妹也应该知道葡萄牙还有荷兰这两个国家吧?这两个国家离我大明十万八千里之遥,如今都来到我们的眼前了,而且还分别占据了我们的土地。虽然澳门是大明协议租借给葡萄牙的,可毕竟荷兰是靠抢的,这笔账快要到清算的时候了。他们的国家不过弹丸之地,却敢于在我大明这曾经世界最强大的国家身上挖肉。依仗的无非就是火器与航海,然而这两样又都少不了数术算学,所以我们发明了火药,却只能仿造葡萄牙人的火炮;所以我们空有大明水师,却只能看着荷兰舰队占据东番(台湾)而难以夺回。” 苏裴极为温柔地环抱着朱四那张黝黑地面庞,另一只手在朱四的掌中放任他的揉捏,调皮地道:“夫君这是在向小女寻求答案吗?大明早有祖制,后宫是不得干政的哦,呵呵。”苏裴的娇笑撩拨的朱四有些按难不住,可心结没有打开,他还是讨好般的捧着她的面颊吻了一下道:“好小妹,好娘子,这件事儿朕确实没拿定主意,也只有你才能帮朕好好想想了。你可是江南第一才女,就凭这一点,朕就不能把你埋没了。” 苏裴不屑道:“切,得了吧,那是你孤陋寡闻而已。许多人都知道浙江绍兴府有一位梨洲先生,他家里可有两个女儿,尤其是小女儿,闺字若兰,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而且还是人间绝色哦。四郎若是喜欢才女,何不把她这样的人物也纳入宫中,做一个红颜知己,还能得享枕席之欢。” 朱四愤愤道:“这种事儿朕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你怎么又来了?什么才女绝色的,朕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小妹是最爱,什么黄若兰白若兰的?何况你说的梨洲先生是黄宗羲吧?这个人现在连跑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朕连她爸爸都见不到,还能见到她。就算朕想要风流风流,恐怕也是有缘无分啊。” 苏裴娇嗔道:“若是有缘有份,你还会来真的啊?”朱四道:“那要看我家小妹接不接受了,若是小妹讨厌的人。哪怕是七仙女儿,朕也绝对不把她纳入宫中。”“是啊,不纳入宫中还可以做外室嘛,也真够难为你的了,哪有皇帝还收外室的。哎,对了,你的外室收了几个?”朱四心里有些打鼓道:“只收了两个,不是说过了嘛,她们当初是要杀朕,朕那么做只是在报复。” “哎呀,得了,跑题儿啦。咱们还需一样一样的先想一想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然后再来研究一下现在如果推行新的政策,到底合不合时宜。” 朱四娶外室的事情,苏裴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不过是拿来取笑罢了,不过玩笑之时,她的心还是暖暖地。毕竟朱四对这个大明的皇后,真正给予了超乎寻常的尊重。他虽不能像成化皇帝对万贵妃那样的言听计从,可比较而言,这种尊重的源头并不是恐惧,而是出自真心和真爱,这便足够了。 “如果这个问题你一定要问我,那么我也只能说,当下的科举确实存才弊病。从我身边的人,也包括我父亲,和他结交的人,也大多是进士出身或者同进士出身。这些人在一起,话题也大多难免与他们自己当年考取进士的过往有关。”朱四有些怪异的问道:“难道国丈大人访亲会友都喜欢带着你出面吗?”苏裴羞红了脸,将粉拳轻轻敲在朱四的肩膀上道:“想什么呢你?妾说的可是未及笄之前的见识,你怎么这么喜欢挑刺儿啊?”“朕这是在乎你!”“什么在乎,你就是在挑刺儿。”“好了好了,你说下去吧,是朕的不是。” ---- 苏裴只好继续往下说:“妾以为,科举确实存在弊病。可是只要考题还来自于四书五经,那么问题依然改变不了。可如果考题从四书五经以外来出,问题则会更大。小时候,妾也没少进父亲的书房,你虽然可以翻看什么档案,可是我见过的历代考题也不少。所以我认为,八股文章只能继续出那些‘君夫人阳货欲’的题,不知万岁爷以为如何?是不是这样的考题还很能吊您的胃口啊?” “掉什么胃口啊,不让朕呕吐个一干二净就不错了,还是朕的贤妻最能吊朕的胃口。你这是在勾引朕啊?”苏裴急道:“你若胡闹,就别再问了,我也不理你啦!”“好好好,听你这么一说,朕也以为,你的话是最稳妥的。何况变异之下必出妖孽,如果朕最初的想法实施起来达不到最终目的,那还要变化有什么用?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是吧?就比如王安石的变法,最后因为实施不当从而走了样。尽管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可还不是由他来背负骂名么?” 苏裴满意道:“夫君能这么想就对了,常在史书中看到有些谋士喜欢拿出上中下策,可无论是上策还是下策,能真正具备可实施性才是最好的,这就是实施的重要性。可若论起实施来,第一是选人,第二才是决策,人心才是最难把握的。就比如你想选拔人才,只要在乡试和会试拿出随便的题目来,看的其实就是考生的发挥。难道你连这个也不明白?在我看来,你想要得到的人才也一定会是一些懂得变通的人吧?” 九百八十章 结局 朱四若有所思道:“第一是选人,第二才是决策?心肝宝贝啊,你这句话说得简直太对了!朕需要的也正是这样的人才。此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这么聪明?哎,对了,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多?难道在你及笄之前,就已经做了参知政事?”苏裴又开始捶打起来道:“说什么呢?告诉你呀,每次你出征之后,母后上朝垂帘,可奏折一般都是会交给我来批奏的。”“哎呀,你们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行不行!”“什么不行!难道我就不行?还是母后能信得过我,而你却信不过?” “哈哈,好吧,这样拉大旗作虎皮,朕也没办法。有朕的小妹帮母后操劳,朕也能安心一些。毕竟母后日渐年迈,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呵,你这么说,难道我的身体就不重要了?我知道,到了你们朱家,任什么人都变成了奴才是吧?连我也不例外!”朱四纠缠不过,只有另辟蹊径道:“小妹,既然你也很反感现在的科举题目,那不如下次殿试由你来出题。这样总不会再出现什么‘君夫人阳货欲’了吧?” “你这样笑着不说话就是答应了?那就太好了,毕竟乡试和会试都只是初试阶段,真正殿试时的策问才是检验士子们真正学问的时候。至于乡试和会试的考题,暂时就不去管它,只当做是一种筛选人才的奇怪方式罢了。” 苏裴也收敛笑容,赞许道:“果然是一代仁王圣君啊,这么容易便虚心纳谏了。此等题目之重点根本不在题,而在意,正如书画的精髓一样,重在挥发和写意,没有题目,胜似有题目,肯定比重复拿出过去的题目让举子们抄袭要强很多嘛。况且哪个举子要是真敢于写出有辱斯文的字句,那么他这辈子也就远离考场和仕途了。” 苏裴的一席话真是惊醒了梦中人啊!原来一个‘君夫人阳货欲’竟然还有这么高尚的学问在里面。是让考生们凭着流氓话来写意,最后写出一篇锦绣文章,我勒个去,这绝对是要把人逼疯啊。这样都没有被逼疯的人,那一定就是人才! 既然第一个问题已经不了了之,那么下一问题,便是要以何种学派来解经了。而且朱四必然还是要老婆大人帮着出主意的,才女就是才女,听到朱四的询问,苏裴缓缓道:“我圣朝永乐初年至正德年间,由于太宗文皇帝的力推。所以科举一直以朱熹理学为宗,然而到了正德嘉靖之后,心学盛行,甚至于像大学士徐阶和高拱这样的人都是心学传人。而到了天启崇祯年间,理学又再次复兴,以至于我朝取士不定期的以理学和心学讲义交替作为思想解释。不过妾看来,理学也好,心学也好,没有土壤便不会滋生,有了土壤,想要阻止也依然会盛行。所以说,夫君若是想要罢黜百家,难免会有矫枉过正之嫌。” 朱四似乎心有不甘地道:“朕与几位皇子,可都是亭林先生的学生。如果说理学不管有没有问题,都依然要继续搞下去。那亭林先生为什么还要提倡朴学,鼓励世人放弃朱熹注解和阳明先生的《传习录》,而重新采用汉儒的注解并且以经解经啊?如果说是亭林先生错了,那么当初朕就不该拜于其门下。如果朕作为朴学弟子不能身体力行,那就有违背了阳明先生的知行合一。也就是说,只有重新采用以经解经的办法为殿试出题,你的夫君和儿子们才不会遭到诟病。”朱四说完这话,发现有语病,自觉被骂了。可是苏裴还依然陷于思考之中,并未察觉。他这才暗吸一口气。 ----- 苏裴想了想,有些不快道:“闹了半天还是你说得对,可是你还是忘了这样做根本实施不了。以经解经,说得容易,可是题目已经都是前朝出过的了。再出那样的题目,一定会抄袭成风。虽然提倡用汉儒以前的注解和以经解经来恢复夫子文章之本意是对的,可是提倡归提倡,这样只是一种对土壤的培育,究竟可否让朴学生根发芽,还要看气候和温度。”朱四说:“这个朕知道,大不了按照朴学的注解,你再出一个什么‘君夫人阳货欲’不就成了?这不就等于即给了朴学以土壤,又给了亭林先生以气候了吗?” 苏裴娇呵道:“要真是这样,先生非被你气死不可。”“不会不会,朕到时候会说,题目是你出的。”“我就知道,你绝对没安好心。枉我一心为你着想。”“不但是为了朕,还有炫儿和烨儿几个呢。亭林先生也该同情你的苦心的。”苏裴不满道:“就只是同情吗?”朱四一副惊诧表情道:“那当然,除了同情,你还想亭林先生怎样?什么朴学、理学、心学的,还不是一样‘君夫人阳货欲’吗?你,还有朕,或者亭林先生,乃至整个大明的士子,谁又有什么办法?不就是盲人摸象嘛,大家一起互相逗着开心就好了。所谓的科举制度,不过就是大浪淘沙,管他有没有金子,只要淘剩下的不是些疯子和傻子就成。只有看明白这个道理的人,才能真正做出最好的文章,才能真正成为国家的栋梁。” 苏裴听罢,竟然笑不出来,她非常动情地道:“苦了你了,四郎,原来政治对于一个好人来说,竟然这么难。我如今终于理解了范仲淹、王安石、张居正改革时的痛苦了。无论成功与失败,他们都是我汉家最勇敢的一群人。只是这样的人再换成君王,结局有可能会大大不同。毕竟他们只是执行人,最后又都遭遇到了他们所效忠的君王的否定。如果换做是皇帝本身,若是一意孤行的话,便会出现崇祯爷那样的命运结局呀。为什么做一个好皇帝就这么难呢? 对于这些典故,两人都了然于心,于是朱四也感叹道:“是啊,想当年先帝崇祯爷登基伊始,便什么都想着去改变。打击阉党整顿边防,看似大刀阔斧,可最后怎样?落了个亡国身死的下场。而最后陪着他一起自缢的,竟然只有一个宦官,这不是天大的讽刺吗?他罢黜了许多人,而最后被重用的人几乎都离他而去,数敲景阳钟而无一大臣至,他最先打击的宦官之中却有一个陪着他一起死。打击阉党时,人们称他是圣君;改革税制时,人们叫他明主。殊不知,他却成为了悲剧,变成了笑话。如果后人哀之而不鉴之,必定会后人复哀后人也。” 九百八十一章 巧嘴 苏裴听到此话,将粉拳紧攥,指节处都已发白。铲除阉党自不必说,就连崇祯皇帝和王承恩一同赴死的时候,王承恩都对他说道:“若有九千岁在,尚不止于此。”而崇祯皇帝取消了江南监税之后,岁入大幅缩水,导致边饷匮乏。于是又有人提出了增加三饷,饮鸩止渴。最后崇祯乃至大明都被自己锐意改革的行为玩儿残了。 想到这里,苏裴悲伤地说道:“改革、改革,只不过是一个好听的名字罢了。真正懂得如何改革的人,会让人看不出哪里有改革,亦或是让天下人都支持改革。否则即使倡导者是皇帝本人,也会变成一个悲剧。什么东林党阉党的,无所谓谁对谁错,就看你用的人是否为你办事,是否听你的指挥。如果这两点都做不到,即便你用的人是包青天或者海青天,也一样会把事情办砸。这一切真的太复杂了,不过我相信有一件事现在真的该做了,就是在科举的正科当中推行数术科。” 朱四这一次忽然坐了起来,双手把着苏裴的双肩兴奋道:“朕就是在等你来支持这件事呢。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突然间想到这里?”苏裴惨笑道:“哪有什么忽然间的事,还不是被现实一点点逼到了这一步?重视算学,就是重视所谓的‘奇计巧淫’吗?如果奇计巧淫可以壮大武备、提高生产,那么这个国家里的人便会用更多的时间去想着赚钱,或者是扩大版图,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利益。你不是说你心中的战争是要所有国人都受益的吗?如果帝王能带领着天下人这样去做,那么矛盾便不在国人与国人之间,而是在目标利益之间了。到时候我们要么去做调和人、要么做掌舵人。改革是为了国家的发展和长治久安,和这样做不是殊途同归吗?还让人难以察觉和批判。要批判的也不过是奇计巧淫而已。” 朱四激动地喊道:“老婆大人,你真是太棒了。不过你竟然支持壮大武备,继而去扩大版图,这是朕完全没有料到的。”苏裴道:“都说是‘好战必亡’。然而战争一旦能和全天下人的利益挂钩,那么还说什么‘好战必亡’?商纣、隋炀的战争,是不被天下人支持的,过于相信真理的人才是傻瓜。” 苏裴目光坚毅,她的话连朱四都被感动了,而且这种计划原本就存在于朱四的脑海里很久了。可是由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太过突然了。然而苏裴是谁?这可以说是天底下最智慧的一个女人,不论她是为了丈夫还有儿女的利益,或者是为了天下人的利益说出这番话,她的目标都是对的。因为世间法就是这样,只要能囊括大多数人的利益,你的法就是所有人的法。至于这个法到底是不是变法,谁去管他?中华文明到底是如何遭遇劫难的呢?到底是因为我们闭关锁国,沉浸于儒家糟粕不思进取,还是因为那句著名的‘宁赠友邦,勿与家奴’?到底是谁毁了我的家,毁了我们的文明? ----- 大清的裱糊匠李鸿章李中堂曾经说过:“大清若长此下去,士大夫们的思想固化,重名节而轻实务,终日沉浸于章句小楷之积习,武夫悍卒又多粗蠢而不加细心。以至于一干文武都所用非所学,所学非所用。无事则嗤外国之利器为奇技巧术,以为不必为学。有事则惊呼外国之利器为变怪神奇,以为不能学。”李中堂难道说错了吗? 许多变法的失败,都是因为选择了失败的方式,而非变法本身的方向错误。可若是前怕狼后怕虎,什么都不敢变,在百年之后,我们的后人就会被蛮夷们的坚船利炮逼迫着必须去改变,一旦是那样,我上国的文明与尊严又将何去何从呢?或因为得过且过,或因为有勇无谋,我们都会被历史的车轮抛弃。到头来依然会得到那句著名的评论:“一个年迈的老佛爷,一个裱糊匠中堂,一个没落的帝国,一支衰退的海军,还要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列强和一帮整天闹分手的乱党。” ------ 为了不打扰朱四与苏裴的二人世界,舒窈和穆清直到午膳前才来到西宫。吃过午膳,批过了奏折,朱四就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一家人又要去大善殿,向两宫太后问安。又听说两宫太后已经去了御花园,他们便也一起来到了御花园。到了园中,满园桃花散发扑鼻的芳香,那一团团粉红让人如入云里雾里。朱四和苏裴一人搀着一位太后,舒窈和穆清也是这样,四个人把两位老太后搀在中间。朱慈炫和朱慈烨步履蹒跚的在头前引路,逗一逗孩子,流连于花草,聊一聊家常。如此看来,这一家人真的与一般祥和人家无二。 “皇儿啊,不知不觉,炫儿都已经三岁了。”“是啊母后,这孩子没有惹您老生气吧?”“哪有,孤每日看着他,高兴还高兴不够呢,哪有功夫生气呀。”“那就好,儿臣整日繁忙,有这孩子在母后膝下承欢尽孝,儿臣也就少了一分自责。” 两母子一边走一边聊,而朱四预感到王太后的话并非仅仅是家常。“皇儿啊,炫儿和烨儿你更喜欢哪一个?还有炜儿和熠儿两个小家伙也很可爱哦。”王太后看似不经意的问题,朱四也看似不经意的回答:“母后,这几个孩子确实都很可爱,孩儿也说不上更喜欢哪一个。还不是哪一个最能孝顺皇他的祖母,儿臣就更喜欢哪一个。” 王太后指着朱四笑骂道:“呵呵,好一张巧嘴!”朱四嬉皮笑脸的说:“母后教导有方。” 王太后又说:“说起这教育孩子,孤的眼里,还是你和你王兄最是听话,不过孤也知道,听话的孩子未必是好孩子,也难成大器。至于你呀,现在看来,那不是听话,而是伪装。”朱四讪笑着称是,慈圣太后又道:“当初丁魁楚和瞿式耜怂恿你登基称帝的时候,孤就说你不是当皇帝的料,可没成想,你不但没听孤的,执意要做这个皇帝,而且还做的有模有样,眼看大明的万里江山就要有恢复的希望了。哪怕孤今日就去见老皇爷和列祖列宗,也该闭眼了。有了吾儿的这一番功业,孤也可以无愧于天地宗祠了。” (本章完) 九百八十二章 听之任之 朱四说:“母后身体康健,白发红颜,有道是康强逢吉,母后不但可以长命百岁,还要福泽子孙的。”慈圣太后摇头笑道:“你这孩子,尽爱捡些好听的说。什么福泽子孙,只要你们不嫌弃孤和你母妃这两把老骨头老而不死就成了。”“儿臣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儿臣每次出征,如果没有母后的临大事儿而不可夺,做那浩瀚大洋的中流砥柱、定海神针,儿臣哪里能放下心?还谈什么恢复祖宗基业?”王太后摇头笑道:“呵呵,孤老了,精气神儿也不足了。要不是裴儿这孩子帮着料理,件件国事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孤还不知道要瞎操多少心呢。”朱四道:“这都全赖母后教导的好。”王太后莞尔一笑道:“要说教导啊,孤最爱教导炫儿这个乖孙儿,只要每日能看着他,心里就别提多高兴。而且炫儿这孩子啊,虽然顽皮一些,但是心地纯善,这一点呀,像你。” 朱四附和道:“那是,那是,全赖母后教导的好。”“嗯?你们父子的顽皮性子也是孤教出来的?”王太后脸色微变,朱四连忙改口道:“不,绝对不是,顽皮性子是天生的,这个日后的改。对,必须改!” 聊了一会儿,王太后便发现朱四已经开始装傻了,并没有顺着她的话意往下说的意思。两人便又沉默了一阵,王太后又佯装看花儿,朱四明白,母后依然是要他一句准话儿的。仅凭装傻是绕不开老太太的心思的。虽然王太后是嫡母而并非生母,但是他的这位嫡母却一直都给予了他毫无保留的支持。今天看似是在问朱四喜欢哪一个孩子,话题也始终围绕着孩子。可是朱四明白,老太后其实是在询问他一个事关国家未来的大事情——那就是立储。虽然母子二人的话题中没有一个字提到了立储的问题,但是母子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交换的就是各自对立储的意见。 王太后虽说听到了朱四说她喜欢哪个孩子,朱四就也喜欢哪一个。可是喜欢只是喜欢,并不是一句承诺。王太后怎么会担心朱四不想立朱慈炫为储君呢?其实这也是老太太在瞎操心,凡事关心则乱嘛。炫儿从小在王太后跟前长大,太祖爷又有立嫡以长的祖训。最为关键的是,王太后的亲儿子安仁王朱由楥已经离世了。经历过丧子之痛的王太后如今已把全部的爱集中到了孙辈儿的身上。尤其是这个从小在她身边的朱慈炫。 老太太在朱由郎小的时候,便一直以嫡母的身份教育他。朱由楥死后,她更是把朱由郎当成亲儿子来养的。如今的皇长孙朱慈炫,是老太后最喜欢的一个孙子,所以王太后生怕立储的事情还有什么意外,又怕自己看不见朱慈炫被朱四立为储君的一天,所以就有了这一次的对话。 朱四发现王太后一直在赏花,并不理睬他,便在脑中灵光一闪,说道:“母后,您看那边最大最艳的一朵牡丹,总是有无数的蜜蜂想要攀附蕊间。周围的桃花都太小了,如果这朵最大的牡丹能够隐匿在花丛之中,那些可恶的蜜蜂还能找的到它吗?如果儿臣是那一朵牡丹,即使开的最大、最艳、最香,也一定会躲在花丛中让蜜蜂难以分辨,然而最大的牡丹永远都是最大的,小花即使开的再香再艳也难以取代芳心。” 听了朱四隐晦的承诺,王太后终于安心了,有了朱四这样的答复,还有什么可说的?朱四只是为了保护炫儿,不给佞臣们钻营的机会,况且现实来说,三岁的孩子便被立储,却是太早了点儿。 ---- 一家人赏过花之后,又一同用了晚膳,很是其乐融融。天伦之乐的好景,让两位太后笑脸如花。孙儿绕膝,媳妇贤惠,儿子孝顺,对于两位已过天命之年的老人家来说,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日子更好了。然而他们这一家人,又是大明最特殊的一家人。太多人都梦想着做皇帝,然而帝王家的苦楚又有谁人能知呢?为了恢复疆土和大明昔日的荣光,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选择了征战四方,对于母亲与妻子来说,她们也只能选择支持。不管她们是否愿意,她们也必须如此。因为她们不仅仅嫁给了帝王家,还是嫁给了整个王朝。大明帝王家的男人,或征战、或牺牲,那都是宿命。大明帝王家女人的宿命就是在她们男人的身后流着泪、挥着手,与其荣辱与共。若是国亡了,身也就亡了,因为她们绝不会独活。上吊自杀,殉国明节,她们都将义无反顾。比如李自成破京之后上吊自缢的天启帝遗孀懿安张皇后以及崇祯帝的孝节周皇后和袁贵妃, 如果说汉唐的帝王可以选择和亲,北宋的帝王会被举家囚禁玩弄于塞北,那么大明的帝王即使战败被囚禁了,也一样是铮铮铁骨,明英宗的故事相信许多人并不陌生。然而明英宗只有一个,崇祯也只有一个。崇祯帝在自缢之前,将他所爱的女人和女儿一一杀光,因为即使是失败,他也绝不会选择宋徽宗的那一条道路。三百年的大明大多数的时间里都一直在战斗。就算到了嘉靖、万历以后,这份血性也一丝一毫没有减弱。马芳、戚继光、李成梁、李如松、秦良玉、毛文龙、袁崇焕,大明战旗下的猛将数不胜数,根本无需再说了。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仅仅这句话足以让每一个中国人热血沸腾,大明就如同‘明’这个字的字义一样,光昭日月、性如烈火。 御花园中,朱四母子聊了许多,穆清则和朱四一同搀扶着王太后,却没有参与话题。晚膳过后,他们散步回到西宫。只是小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盏茶,穆清便商量要和舒窈、梅儿一同回去了。自从梅儿生了三皇子朱慈炜以后,穆清不久后也生下了朱慈熠,朱四允许她们可以自己哺乳,说是这样可以减少**生病的几率。梅儿和穆清自然都是乐意的,天底下又有哪一个母亲愿意和自己的孩子分离呢?两宫太后对于两个庶出的小皇子,虽是一样的喜欢,却谈不上一样的重视,也就听之任之了。 九百八十三章 屠刀乱挥 其实朱四这么做这也是为了不让梅儿和穆清两人太过寂寞,而且更多的还是为了照顾梅儿。毕竟他若是在家,大多时间还是与苏裴一起住在西宫的。穆清和舒窈倒也还好,不但朱四其余时间大多是去她们那儿,两姐妹也能做伴儿。梅儿就有些惨了,除了每日需要服侍苏裴,一年三百六十日,绝大多数的夜里都是在独守空房。然而有了朱慈炜的陪伴,日子便要好过许多。 穆清又以尚在哺乳期为由,把夜晚的时间留给了苏裴,然而在梅儿和舒窈都走出去之后,她又悄悄地回来了。朱四和苏裴也没有发问,只是都微笑的看着她。穆清心中做出了决定后,近身跪在了二人面前。苏裴惊得连忙起身搀扶,朱四依旧笑而不语。 “四郎、姐姐,今日在御花园,妾听到了母后她老人家担心的话,这让妾的心中很是不安。”苏裴问道:“哦,母后说的什么,让妹妹不安了?”“母后有心为炫儿定下太子的名分,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苏裴道:“傻妹妹,炫儿只是一个三岁孩童,你难道还要让他‘名之必言,言之必行’吗?”穆清依旧没有起身,她认认真真地对二人说道:“如果立储单单是一个三岁孩童自己的事情,倒也不必如此。可妾要说两件事,留给四郎和姐姐参考。第一是无论是否现在立储,我穆清都对天发誓,永远支持母后、母妃和四郎的决定,绝不为熠儿争位。” 苏裴急道:“妹妹,你这说的是什么?”“容妹妹把话说完。”穆清打断苏裴继续道:“第二是有一个前车之鉴需要四郎听一听。就是宋高宗时期立储的事。”朱四终于开口道:“你先坐下说话。”又对张福禄说道:“叫所有人都去殿外等候,不得任何人入内。”张福禄则轻声说:“回万岁爷,小全子已经带着所有宫人出去了。”他又发现自己还站在这里,便也快步退了出去。 见穆清已经起身坐下了,朱四才缓缓道:“既然大家都如此重视此事,朕便也不得不小心一些。不过你说的宋高宗立储的事情,是不是有关于岳飞之死啊?如果是,和我们现在的情形又有什么联系呢?”穆清浅笑道:“四郎又在揣着明白说糊涂了。岳飞上书立储,名义是立储,实则是为了北伐。适时完颜宗弼威胁要让宋钦宗重新登基,如果高宗不马上立储,北伐便会有顾虑,南宋的根基也会不稳。这便是名不正则言不顺了。” 朱四立眉惊呼道:“你的意思是害怕多尔衮也如法炮制?可是他又上哪里淘来一个宋徽宗呢?”穆清道:“如果他想这么做,不论真假,木偶总是不难找的。何况大明内部,也未必是铁板一块。大难临头时,妄言奇货可居的都是傻子。可如果四郎若能在战场上节节胜利,买卖继任皇帝便是一本万利了。”朱四不削的笑道:“呵呵,如你所说,如果利润足够大,他们难道还敢扶植起一个宗室,来抢朕的皇位不成?” ----- 一番表白之后,穆清又欣然离开了。不过她担心的会有野心家的问题,虽然朱四并未放在心上,却真的在不久之后被她言中了,不过这还是后话。穆清走后,苏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话题,对于她来说如何表态似乎都不太妥。然而她与朱四的感情牢不可破,这又让她并没有什么顾虑。“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朱四叹息道,坐回到朱四的身边,苏裴侧身问道:“母后怎么会忽然间提起这件事情来?”朱四道:“老人家的担心,一是爱孙心切,二是历经风霜,嗅觉敏锐呀。”“难道清儿妹妹说的第二件事真的不是空穴来风?”朱四笑道:“喜欢暗地里打洞的畜生一旦多了起来,空穴自然也会多多。”“可是清儿妹妹为何要发下誓言呢?” 朱四慢慢呷了一口茶,目光深邃的道:“如果不是何文端已经把朕昨夜于他说的话传了进来,那必定是穆清聪慧过人啊。”“你跟何文端说了什么,没听你提起过啊?”“大体和母后的担心一样吧,算是试探他对立储的立场,不过他已经通过了朕的试探。”苏裴惊异道:“四郎,莫非你也早有防备?”朱四放下茶盏,用手指尖儿敲打着桌面儿轻笑道:“东林党被朕打压太甚,世家门阀也因为均田新政早有不满。这都是早晚要爆发的。前夜里,还有人提醒朕不要忘了山东六国士子合力反秦的旧事。如果大比的事情没有处理好,又将是个大问题。” 苏裴问道:“如果真的要爆发,你会怎么做,是否会大开杀戒呢?”朱四反问道:“小妹何时看见过朕对大明的臣民大开杀戒过?想要战胜对手,自己的内心必须强大无比,须知仁者无敌,才是真正的道理。乱挥屠刀,那是胆小鬼的内心反应。何况如果真的有人胆敢谋反,还有王法在。” 苏裴忽然自嘲道:“嗨,昨夜帮你参谋了科举的事儿,我还很开心呢,以为我成了我夫君身边的陈平。可再看今日,才知道自己真的太渺小了,甚至连清儿妹妹都不如。我发现一直以来不但一直看低了你的谋略,甚至我自己对于政治来说,简直看法太天真了。”朱四拉起苏裴的手安慰道:“母后精于政治是因为她需要可以培养朕,所以渐渐的就成了朕的老师。平日里老人家虽然不多话,可是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提醒到朕。而穆清虽然早就进了家门,却始终没忘了她当初宫女的身份,加之本人的天赋使然。谨小慎微,留心观察,都是政治智慧的必要素质。而你呢,虽然是博古通今,有气度、有智慧。然而朕对你平日太过宠爱,而你骨子里受你父亲文人性子的熏染又太多。所以可以建立起大的格局,却未必处理得好小的问题,总之是太过自信了吧。” 九百八十四章 设想 苏裴自惭道:“还说什么大格局,就拿清儿妹妹对这件事的果断来比较,我就颇有不如啊。”朱四道:“那并不是她的格局,而是她的善良使然。舒窈也很善良,但是有很多事情看不透,这便是读书太少了。而你是读书太多了,呵呵。对了,刚刚你说到陈平,那么怎么就拿你和陈平比较一下如何?”苏裴连忙摆手道:“可不敢比了,若要比,我看清儿妹妹才更合适。”朱四虽然知道穆清也绝不是陈平,但是从性格来说,却又有几分相似,便暗暗点了下头道:“陈平读书没有张良多,但是他一生为汉高祖六出奇计,多次挽救了汉家江山,与张良比较,更不逞多让啊。” 苏裴感慨道:“是啊,想当年,陈平一生六出奇计,而汉高祖更是从谏如流,君臣携手相得益彰。那陈平虽没有子房、萧何的名声显赫,高祖却因他的六出奇计才计除范增、脱险荥阳、灭楚垓下、智擒韩信、解围白登,更是奠定了大汉四百年的江山基业!在我看来,他才是大汉第一谋臣。华夏青史之中,能出其右者寥寥无几啊。” 朱四笑着将苏裴的手掌摊开,数起她的五根纤细手指,直着眼睛说道:“既然是六出奇计,可你却只说出了五计。”苏裴道:“大概是连陈平也对自己的第六计讳莫如深吧。”朱四点头道:“也许吧,也许是因为陈平最后的一计是智释樊哙。高祖让他去杀掉樊哙,他看到高祖的身体就快不行了,这时如果杀掉樊哙,肯定就会得罪吕后,他的性命也将不保。于是他捉住樊哙后,将樊哙带回了长安。而这时高祖真的驾崩了,陈平这才因为自己的智慧而没有获罪于吕后,从而避免了一场灭族大祸。也就是说陈平六出奇计,第六计是救了自己。然而再看陈平一生为大汉朝贡献的这几个计策,哪一个不是在高祖和大汉最危难时候的救赎?其实朕也很想学他呀,平日里以不变应万变,临危受命,才偶尔露峥嵘。” 苏裴深受鼓舞道:“四郎说得太好了,什么是儒家的本源?既懂得仁者无敌,还敢于六出奇计,便是依循了儒家本源。礼让为国,不因个人喜恶而滥用皇权;基于法治,尊重一切世间真理。又能够无为而无不为,凡大事者能制其先机,透其流弊。此乃真正的三王之道,德政之门。真是应了《孙子兵法》与《曹选》中的那句话: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 朱四挖苦道:“是不是还有‘赤忠者无夸夸之言’啊?”苏裴大囧,不依道:“你少来,明明聊得这么开心,你却又要损我。”朱四故作躲避,嬉笑道:“小妹不是想做陈平吗?制怒要不要学呀?朕其实是在告诉你要不为赫赫之功,不贪煌煌之名,放弃夸夸之谈。凡事着眼于现实,经济于苍生。何谓君子?如能做到这些,便是真君子了。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不急不躁,将大国政务当做小鱼小虾一般的文火慢炖,小鲜怎不入味?大国焉能不治?” 几天来,算学进入科举正科的事情终于走到了张榜公布,并拿出实际方案的步骤了。恩科也没有按照朱四原来设想的那样,只是进行殿试,而是从各乡、各府、乡试、会试,逐级展开。这样一来,朱四也就没必要再等了。用不了多久,等粮草准备完毕,大军集结完毕,他便要出发了。临别在即,这些天只要是散了朝,朱四便一定会陪在所有家人的身边。就连夜晚也是带着四个女人一起住在乾清宫。那里有一张大床,这么做他倒不是为了雨露均沾,而是尽量和她们每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都多一些。免得离别后,她们又会马上想念自己。 这日又在御花园游玩,前次朱四已经消除了王太后对于立储的担忧。老太后这几日便安心的享受着一家人在一起的那份平实和快乐。今日在园中,三月里的花儿争奇斗艳,让人沉醉。马太后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便对王太后说道:“姐姐,咱们早就听人说几个媳妇都精通音律,就是从来未曾听过,看今日时候尚早,不如大家就在这园子里多逗留一时,让媳妇们演奏几曲助一助兴何如?” 王太后说:“甚好,妹妹的这个主意不错,你我姐妹二人也来听一听那高山流水。”舒窈乐的直拍手说:“好啊好啊,难得二位老祖宗有如此雅兴,咱们就请皇后姐姐弹一曲《广陵散》,清儿妹妹再来一曲《阳春古曲》,那都是她二位最拿手的了。”马太后笑问:“裴儿的古琴、清儿的琵琶,都好,孤也是听你常夸,这才安奈不住想要听上一听,可是你从来没说自己会什么,孤到是更好奇了。” 舒窈只想了一想便说道:“我会听啊!”说话间,张福禄和全为国已经小跑着回去拿琴了,两位太后都调侃舒窈起来。“呵呵,姐姐,您听听,这窈儿全没一个皇妃的矜持,竟然就摆起了太后的排场,让裴儿为她弹琴。”王太后也说:“可不是嘛,她呀,唯有一个长处,就是爱打算盘,每天查点着天家进出的账目还不算完,这又打起裴儿的算计来了。”马太后又说:“窈儿还是个贤惠媳妇儿,喜欢操一些旁人不爱操的心。可像她这样毫无心机的小女人,若是碰到了厉害婆婆,亦或是呷醋刻薄的大娘子,日子可就惨了,呵呵。” 舒窈一副五味杂陈地样子道:“幼时常听长辈说生得好不如嫁得好,媳妇幼年的家境也还不错,算是个富家小姐,可是一场国难,转瞬便是家破人亡。若不是嫁给了四郎,恐怕媳妇就算是要做小女人,也未必如愿呢。不过命运这东西,是争也争不来的。像媳妇这样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傻傻笨笨的小女人,即使嫁到皇家,恐怕至多也就是个贵人。可是母后母妃还有四郎,都是最重情重义的,最终没有让媳妇成为一个薄命之人,还稀里糊涂地成了皇妃。媳妇知道,像我是如何端架子,也不会是一个像样的皇妃,那就索性开开心心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皇后姐姐和清儿妹妹能做到的事情,媳妇做不来,可她们不喜欢管的一些琐事,或者钱财。这种事也只有媳妇这种小女人来做,而且媳妇也愿意每日数钱。” 九百八十五章 卖萌 王太后笑骂道:“呵呵,你这个小财迷,那些银子你不去数,难道还会自己飞了不成?不会琴棋书画,怎么就不知道学一学?就算不为了陶冶自己,也总比数钱要好玩儿得多吧?”舒窈忙恭维道:“两位老祖宗饶了媳妇吧,媳妇跟皇后姐姐学过一阵子,可是平时听她弹,是很好听的样子,一旦自己要学,头就大了。媳妇也只是喜欢听皇后姐姐的琴,既然不会弹给您二老,就只好陪着二老一起听了。不然母后和母妃两个人听曲儿,该有多寂寞啊?帮家里管账目的事啊,虽说是瞎操心,可是看到咱天家的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好起来了,媳妇就是想守住这好日子,大家每天都能快快乐乐的,媳妇就算忙一些也情愿。何况媳妇本就不懂琴棋书画之类的高雅,就算东施效颦,又怎能比得上皇后姐姐呢?索性还不如踏踏实实的帮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也好不让母后和母妃笑话媳妇没用啊。” 王太后说:“恩,这孩子虽说率直,不过真诚的话才最能感人,好过你男人那张巧嘴。”朱四在旁边一缩脖子嘀咕道:“怎么又扯上儿臣啦,刚刚不还哄的您老乐呵呵的吗?转眼就又不认账了。” 王太后只当做没听见朱四的嘀咕,继续说道:“你们都是孤的好媳妇,也都孝顺的很,只是咱皇家人丁单薄,每一个孙儿孙女都是孤的宝贝疙瘩,你也有了长公主,要多些时间好好教育才是,让她将来能成才,不止是养尊处优的刁蛮公主。咱皇家的人丁虽少,但是贵在团结和睦。希望将来他们这一代也能如此,兄弟姐妹几人一起拱卫大明这花花江山,中兴大明必须有人来做,而炫儿烨儿、炜儿熠儿这一代的朱家人,是责无旁贷的。” 几个女人连同朱四一起对太后施礼道:“儿臣谨记。”朱慈炫看着这么多人给奶奶行礼,觉得很好玩儿,便摘了两朵大大的牡丹送来给王太后和马太后,把两个老太太乐得也笑成了一朵朵花儿。朱慈烨则是朱慈炫的跟屁虫,看到哥哥向奶奶那里跑去,他也想跟上,结果走路不小心,来了个五体投地,像是行大礼一样。 别人行礼老太太高兴,可孙子这种行礼法两位老太太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尤其看到趴在地上的烨儿那五官纠结在一处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向她们求援的样子,俩老太太的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烨儿的眼泪汪汪渐渐变成了泪雨滂沱,两位老太太都急了,一个抢过来要扶、一个拉起架势准备要骂宫女和奶婆,却被朱四拦在了中间。“母后、母妃,小孩子多跌几个跟头不是坏事,这会让他日后走路更加小心,做事也更加谨慎。” 在朱慈烨的哭闹声中,琴和琵琶都拿来了,可是烨儿这么一哭喊,也没法弹啊,何况苏裴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却因为也和朱四一样的想法,只是心里着急却并不过来帮扶。 全为国和张福禄看到二皇子哭闹,便大人物似得将琴和琵琶都交给了小太监,都想着要过去哄一哄烨儿,张福禄说:“二皇子,您看奴才像不像一只小白兔?奴才再蹦给您看哦!” 全为国也跑过来对烨儿说:“二皇子,您别看他的,您看奴才给您扮一个鬼脸儿,看我是谁?”朱慈炫也觉得挺好奇,离开了奶奶的怀中也过来看热闹,不料却被全为国的鬼脸儿给吓哭了。 全为国的脸这下比鬼还难看:“诶呦喂,这是怎么话说的?大皇子?您怎么还哭啦?”两位老太太总算找到了出气筒。“好你个小全子,不会哄孩子就一边儿玩去,你却把另一个也给吓哭了,孩儿们,给孤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顶用的!” 宫女太监们都答应了一声便开始追着全为国满院子乱打,全为国是既不能停下来挨打,又不敢跑得太快,那份儿活受罪的样子终于把炫儿给逗乐了,烨儿看到周围竟然这么热闹,居然也不哭了,蹒跚的也要追全为国,口里还不清不楚的说着:“打打,打打!” 虽说全为国总是给家里人添乱子,吓哭小孩子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事儿,两位太后也无非就是变着法逗一逗孙子,没谁是真的在打人。不过一个堂堂的二级太监被一群小丫头和小太监追得死去活来的,这才是大家想看热闹的原因。全为国呢,又本来就是个演技派,看到这样能让两位太后开心,更是叫喊的很夸张,跳跃的很卖力。 在众人的叫好中,王太后看着全为国笑骂道:“都说是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小全子这孩子到底学了些什么?就会耍宝。”说话间,王坤来报说:“启禀太后,候性想要给两位太后见礼辞行。” 马太后说:“得,又来了位竟会耍宝的臣子,子夏曰: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姐姐您再看看咱家的这些臣子,除了耍宝卖萌,别的都不会。”王太后也摇头道:“是啊,可是皇儿不计较这些也罢,咱们姐俩儿不也认了这大字不识一个的小猴崽子做了干儿子吗?宣吧。” 随着一声声‘宣候总兵觐见’的喊声,候性屁颠屁颠的小跑了过来。“儿臣给两位老祖宗请安。给皇兄、皇后请安,给几位娘娘请安。”候性的到来,总算把远处被打的滴溜溜乱跑的小全子给救了。王太后问了句:“起来吧,这就要启程了,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候性答道:“安南的事情要紧,家里的事总该放一放的,其实儿臣早就该走了的,只是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两位太后,这才耽误了行程。” 站在一旁的朱四问道:“什么东西?怎么不早送过来?”候性说:“今日刚到的。”候性说话的样子依然猥琐,看不惯他这副姿态的马太后教训道:“你好歹也算是朝中重臣了,怎么依旧这副贼眉鼠眼的德行呢?” (本章完) 九百八十六章 运输大队长 候性说道:“儿臣算不得重臣啦,安南这一趟差事还让臣变得身轻如燕,足足掉了十多斤的肥膘。”全为国好了伤疤又忘了疼,凑到候性跟前说道:“我的千年总兵大人,只有肥猪才会掉膘呢,您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一手儿的?” 候性冲着太后笑嘻嘻的,还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骂全为国道:“我这说正事儿呢,没空和你犯贫。”众人却根本没在他的脸上看出一点儿正经人的样子,他又没事儿人一般的说道:“这回儿臣给您二老带来的可是好东西,是一块缅甸翡翠呀。”朱四鄙夷道:“朕当是什么鬼东西,就一翡翠,还是缅甸货。”候性对朱四拱了拱手说道:“万岁爷真是见多识广,可三千斤重的翡翠您老见过吗?” 舒窈和梅儿被惊得都捂住了自己的嘴,俩老太太还故作不以为然的,不过脸都已经泛光了。还好有苏裴和穆清帮着皇家人撑住了场面,没管什么三千斤重的大翡翠,浮云一般,而是都过来朱四这边。因为咱这位皇帝听说有三千斤重的翡翠变成自己的了,鼻血扑簌簌往下流,他还不忘了拿便服擦一擦,于是就变成大花猫了。可是擦完后,可鼻血依旧不止。 几乎所有人的魂儿都被那块传说中的翡翠给勾去了,这让候性得意非常,趾高气扬的对流着鼻血的朱四道:“臣弟只因为这块翡翠实在太大,周转运输太不方便,所以一直等着把它运到京城才能回去,臣弟还怕海运有风险,所以一直是用陆路运来的,可动员了军兵百姓好些人呢,每过一个州府,都要换上好些当地的军兵百姓运送,光牛马就用了几百头。” 候性正在唾沫横飞的自夸,锦衣卫们喊着号子‘吼儿嘿呦’地越来越靠近御花园。那巨大的翡翠经过北安门,再过玄武门,慢慢进入了御花园,看上去足有一人多高,六七抱粗。 朱四围着这块大翡翠转来转去的,赞叹不已,回头问跟在他身后的候性道:“缅甸竟然有这么大的一块翡翠,可比宋徽宗的花石纲强多了。”声音尖细而绵长,像一只鸭子在叫,这时再看他,两个鼻孔一边塞着一个媳妇的丝帕,苏裴和穆清的丝帕在他鼻子里白白的,长长的,还真像一对儿象牙。 候性说:“可不是吗,听黔国公说,这样的东西在缅甸还不算最稀奇的,他那儿里还有更大的,只是再大的,臣弟也运不过来呀!”听着听着,朱四莫名问了一句:“你去缅甸干什么去了?又怎么遇到了沐天波,这些事儿怎么没有呈奏啊?说好了的安南呢?你该不会是没找到去安南的路,而是抢错了国家吧?” 候性支支吾吾的咽了几口唾沫,这才说:“嗯,这不是因为这趟买卖做得太大,想给皇兄一个惊喜嘛,臣弟现在便呈奏。其实是这样的,臣弟只想着去安南打劫占便宜,不料却因为雁过拔毛,激怒了那里地方的土人,吃了一些亏。被他们追杀进了林子,结果这林子真的太大了,连给臣弟带路的向导都转向了,几千个强盗迷路在林莽里,差一点儿就喂了蚂蚁,结果绕来绕去就绕到缅甸去了。臣对缅甸人说自己是大明官军,走错了路。缅甸人因为咱们害怕咱们大明,所以也不敢难为咱们,便联系了黔国公来接应我们。缅甸人还把咱们护送到了云南。不过快要到边境的时候,黔国公就看见了这些好东西,原来缅甸的这些翡翠就生在与大明边境的群山之中啊。若不是黔国公识货,臣弟肯定是不认识什么是翡翠原石的。皇兄,皇兄?” 候性叫了两次,才终于把朱四拉回到现实。“皇兄,我看咱们还是别打安南的主意了,那地方估计也没缅甸有赚头,况且若是打缅甸,臣弟还能拉着黔国公一起干。就算是不打仗,改行到缅甸开矿去也成啊!至少他很识货,嘿嘿。” 朱四终于不再流鼻血了,他将两个手帕从鼻孔里拔出来,全塞到了候性的手里,还对他骂道:“瞧你这点儿出息,收复安南的战略昨天才定下来,今天你就怂恿朕把它改了?可能吗?再说你以为沐天波能帮你什么忙?孙可望打云南的时候,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除了有世代镇守云南的旨意在手,他是要兵没兵,要将没将。”不觉朱四又回望那块巨大的斐翠,声音渐渐变小:“不过看他的眼力,陪你一起当倒爷儿还不差。” 候性自然没听见这话,也不知倒爷为何物。这时舒窈跑来拽着朱四的袖子央求道:“四郎啊,这么大一块玉,咱可不能就放在御花园里,万一要是被人偷走了怎么办?”朱四气的点着舒窈的额头问:“朕怎么会娶你这么即傻又贪财的婆娘,这么大的东西,你给朕偷一个看看!就算是来几十个盗贼,没等到把这玩意儿运出筒子河,就全得累吐血!” 说着又抢回候性手里的两根儿象牙手帕在舒窈面前晃一晃说:“谁要是傻到想把这块大石头搬走,准会跟朕刚刚一样!再说几十个盗贼能进得了皇宫吗?”舒窈弱弱的说了一句:“您那不是累出来的,是吓出来的,再说那是鼻血呀。让我看看,诶呀,怎么不流了?”朱四说了句:“要你管?流的是朕的血,给你手帕。”“这手帕是皇后姐姐和清儿......”“你拿去帮朕洗一洗不行吗?这是朕要带走的,省得路上看到什么再被吓到,留着塞鼻子。”“哦。”舒窈乖乖的拿走了帕子。 候性还没忘了追问朱四:“万岁爷,那咱还去不去安南了?臣弟怕这次若是再挨打了迷路,就走不到缅甸啦。”朱四说道:“让你小子带兵,是最大的败笔,你就是一个运输大队长。好在这是在把好东西往家里运,要是把大明的武器装备都赔在安南,看朕怎么收拾你。”候性提醒道:“皇兄,强盗,说好了是强盗,不是官军。”朱四撇开他道:“别管什么强盗还是翡翠了,缅甸有翡翠的事儿,此前沐天波早就提到过,不过他也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本章完) 九百八十七章 最是拿手 随后朱四又围着翡翠转了三圈儿,深吸一口气道:“真的有这么大!你和沐天波准备给朕来一个惊喜,可是这这事儿云贵总督金堡也早就上过本了。他还弹劾你烂争民力。初来朕也没当做一回事,以为金堡小题大做,以为运一块石头能用的了多少人啊?看来还得眼见为实啊,沐天波的手上真的有比这一块儿还大的?”候性深深点头道:“真的有,臣在府库里见过,不过金堡不给他拨壮丁往京里运,沐天波也拿他没办法。这块石头还是以臣弟的名义才好不容易运了回来,可还不是被那老头给弹劾了?陛下,这金堡刚刚从巡抚升任总督,却更加跋扈,他也太......” 朱四一摆手道:“太什么太?金堡做得对。他是云贵总督,与沐天波一文一武镇守云南,又不是帮皇家在地方敛财的奴才。”“皇兄,这是咱们在缅甸弄来的。”“缅甸也不行,不是这样的财不可以弄,而是沐天波暂时帮不上你什么忙。朝中为了与清军决战,在各地方征集兵丁和粮草,他手里如今哪有战兵能帮你打缅甸啊?若是有兵,他还犯得着求金堡给你派壮丁运这块石头?” 候性眨了眨两只绿豆眼儿,若有顿悟道:“也是啊,看来暂时是指不上他了。不过皇兄你看孟乔芳和李国翰怎么样?”朱四冷声道:“你最好离那两位杀神远点儿,朕最怕的就是你这猥琐性子把他们惹恼了。若是逼反了他们,就毁了朕平定安南的大计。这次的计划朕已经在信中跟你说得再清除不过了,你在明,他们在暗。他们可是要当好人的,跟你手下那帮强盗瞎掺和什么呀?” 候性哭丧着脸道:“那就是说,要是臣弟再一次熬不住,被郑主打散花儿了,就还得钻热带雨林呗?”朱四侧着头问道:“你到底看没看那封信啊?这一次连你也别明目张胆地管盗匪的事儿,你要安心领着西印度公司的船队和郑主好好做生意。卖给他们火器,供他们剿匪。易士佳、孟乔芳他们帮着阮主,你帮着郑主,让安南人自己好好打几仗。等安南一穷二白当裤子的时候,自有孟乔芳李国翰去收拾他们。至于缅甸那里,暂时还可以叫你的西印度公司派出一支商队,专门去边界收购大块的玉石,这样还能为国内的其他商队开辟商道。咱们不是已经允许商人们在境外组建自己的卫队了吗?如果生意不赚钱,商人们到时候自己会拿着刀枪和缅甸人谈判的,不需要凡事都指望着官军来做吧?” 候性会意道:“臣弟明白了,这差事不错,其实干什么都比让臣弟再钻热带雨林要强。况且臣弟还真不是打仗的材料,做生意,呵呵,这个臣弟拿手。”朱四点点头,候性又道:“皇兄,您看可不可以这样,日后由咱们西印度公司来开辟商道,并率先和缅甸人谈判,此后再拉些国内的商队入股,到时候贩卖翡翠的生意,咱还是拿大头的。”朱四一挥手说:“贪心不足,又是盗匪又是卖军火的,你还哪来那么多精力呀?先甭管谁拿大头,只要生意是咱大明的,不管是皇家还是商贾百姓,谁赚钱都是好的。正巧朕明日还准备颁召调整土地和工商业税率,你这块破石头正好拿来给朕现身说法。明天朕也要让全体想要反对朕颁召的大臣们来看看,这么大一块石头够他们家里刨坑种粮种所少年的。这大明的周边到处都是财宝,咱们应该眼光放远,心向海外才对呀!还有,明天的朝会你来给大臣们讲述海外的富有,说的夸张一些也没事儿。吹牛正是你的强项,何况有这么大一块实物在,不怕他们不就范。” 候性拱手道:“臣弟遵旨!这些事情都包在臣弟身上了。其实这事儿一点儿不难办,现如今皇商势大,日进斗金,那些朝中的士大夫和地方上的豪强们早就坐不住椅子了。广东的商行里总是有人送来数不清的银子想要参上一股,臣弟都从来没有答应过。后来他们便开始和广东地方上的商贾联合,也浩浩荡荡的开洋出海,那商船舰队的规模几乎都快赶上咱西印度公司了。都知道咱西印度公司赚钱啊,谁也不傻,只要咱西印度公司去了缅甸,这各省已经联合起来的商会一准儿会跟进的。别说您默许这些商队拥有武装,就算不允许,他们也会想办法备齐人手保护自己的。想要在缅甸捣乱,这群人比臣弟还在行,因为那就是一群事儿精。要是他们能在缅甸找个地方落脚,并开阜通商聚集个万八千人,想不让他们起刺儿都难。不过这事儿要是真成了,到时候还得指望着黔国公帮他们撑腰啊。所以日后朝中征兵,黔国公那边儿皇兄似乎可以给他留些兵马,不然吓不住缅甸人啊。”“恩,这个没问题,明天朕就给金堡和沐天波下旨。” 他又对正指挥大搬运的邓凯说道:“老邓,过来,有话说。”邓凯一边擦汗一边来到朱四面前。朱四低声道:“明天又两件事,怕是朝堂上要闹一场,这有几封信,你一会儿出去亲自交给王船山、马进忠还有......听懂了吗?告诉马进忠,这件事要搬得漂亮,不露痕迹。”邓凯道:“诺,这种事儿想必老马不用万岁爷嘱咐,他最是拿手了。”“恩,忙完就去吧。” 锦衣卫们将翡翠立在御花园便都撤出了宫门,只剩下一群宫女太监围绕着翡翠却不敢直视的目光;还有舒窈、梅儿啧啧称奇的赞叹。宫人们没有几个敢靠近这块翡翠,只有朱四的死党全为国和张福禄像打扮新媳妇儿一样对着这块翠山擦拭着。 老宦官庞天寿不知怎么的也听到了消息,被几个小宦官引着来到了这里,嘴里还满不在乎的说:“你们几个小猴崽子就是大惊小怪的,杂家都快入土的人了,侍奉了多少位皇帝主子,什么世面没见过?你......” 九百八十八章 砂锅一般大的拳头 刚说了声你,庞天寿下巴就掉下来了,站在不远处傻傻的看着翠山,没过一会儿就喊头疼,又连忙被小宦官们给搀住了。“老总管!老总管?您没事儿吧?”缓了半天庞天寿才能说出话来“快传太医啊,杂家的血压好像有点儿高!”说完就被七手八脚抬出去抢救了。 而全为国和张福禄干脆都没看见庞天寿的到来,更不知道他刚来就没齁住。“我的天哪,这得多少银子啊,咱皇家可算发财啦,呵呵,诶,我说小福子,你说这么高一块翠山摆在园子当间儿,阴天下雨不会被雷劈坏了吧?” 说话间就见天空中乌云下压,一道闪电从头上飘过,继而又听‘咔嚓’一声,张福禄都傻了,全为国还说:“不会这么准吧?”张福禄拿着手中擦翠山的抹布就塞到了全为国嘴里,骂道:“小全子,你个乌鸦嘴,好话说不准,坏话全中!我跟你拼啦!” 两人打的直冒烟,朱四在一旁看着乐。“干嘛呢?是打雷了,可是没击中翠山啊,你们怎么又翻脸啦?”“万岁爷,全为国这张破嘴刚说打雷,天上就打雷,您说他该不该打?” 全为国这才想着把嘴里的抹布拿出来,还一脸幸福的表情站在那儿导气儿。朱四对他说:“喂!嘴里刚塞了抹布,你怎么也不吐一吐啊?”全为国一副贱相的依偎着翠山,看着手里的抹布说道:“那我也不吐,咱这嘴里全都是翡翠呀!”边说还边摇头晃脑的享受着,朱四真看不下去了,照着他后脑拍了一下道:“你从哪儿品出来自己嘴里的是翡翠呀,那全都是大黄泥好不好?服了你了,就你这孙子被人打死都不冤!” 锦衣卫虽然走了,园子里却更乱了,又看天将下雨,两宫太后摆了摆手说:“算了,今儿怕是听不上曲儿了,咱们回吧。”苏裴和穆清一直陪着二老的身边,一听太后这么说便应道:“回去也好,不过老祖宗想听琴,家里一样可以,咱们就回去听?”俩老太太都点头说:好好好。 候性送走了銮驾后也出了宫回自家去了,朱四一家人起驾回了大善殿,两宫太后往正中一座,苏裴和穆清都拿出了各自的乐器,苏裴先为老人家弹奏了起来。一曲《广陵散》弹罢,两位太后都闭着眼回味着叫好,随着叫好声,雨点儿也噼噼啪啪的落了下来。 风雷交错中,全为国站在一旁还魂不守舍的。朱四恨道:“瞧你那出息,那翠山只是一块石头罢了,还不至于那么爱遭雷劈,不过你这张破嘴真是够可以的。哦对了,尝出那些黄泥巴是什么味道了吗?”全为国摸着后脑勺也不说话,只是嘻嘻笑。 王太后看着刚要准备弹琵琶的穆清说道:“清儿啊,雨下得这么急,你那首《阳春古曲》怕是会乱了节奏,不如改弹一首合适的。”穆清福了一福道:“媳妇就为两位老祖宗弹一曲《十面埋伏》何如?” 太后点了点头,清儿便坐了下来,那端庄地仪态恬静优雅,令人迷醉。怀中琵琶,镜中美人,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那如葱白一般的玉手开始弹奏起来。大雨之下的琵琶声,像是有千军万马,决战的战场,声动天地。外面风雨摇曳,刮起了树叶,琴声里也似一阵狂风,呼啸着烟尘。窗外阴云密布,琴声中若有鼓角争鸣,听者已渐渐忘记了外面的风雨,沉浸到远古的战场之中。垓下之围、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乌江自刎,令听者初而振奋,继而惶恐。最后的同情,不知是为了霸王,还是面前这个楚楚的人儿。 虽然外面下着冷雨,第二日早朝是打着瞌睡去的,只记得自己连发了两道圣旨,一为开恩科取士,二为调解土地及工商业税率。两道圣旨一发,立刻得到了内阁首辅兼礼部尚书王船山、次辅兼礼部左侍郎顾亭林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何文端、户部尚书严起恒、兵部尚书堵胤锡、刑部尚书袁彭年、工部尚书秦翼明还有大理寺卿杨钟等一线文官的交口称赞。 以鄂国公马进忠、兵部右侍郎郝永忠、龙虎将军武安侯高必正还有御营五军都指挥同知洪承畴为首的武勋们更是弹冠相庆,也不知道这群人都有谁还需要考状元,总之凑份子夸赞圣旨的人太多了,一般人都排不上号。 刑部尚书袁彭年更是声泪俱下盛赞朱四的丰功伟绩,搞得都像是在给朱四开追悼会一样,到是把还想要昏睡下去的朱四给惊醒了。不过总算是得到了主流朝臣的大力支持,朱四虽然因为被袁彭年恶心到了所以心里在骂娘,可是脸上依然保持着惬意的笑容。 六部九卿中只有吏部尚书瞿式耜没什么动静,等歌功颂德的人全都表演完了,瞿老头才慢慢吞吞的想要出班表达一下意见。不料高必正却抢先来到了文官序列前,揪起老头便要打,马进忠手疾眼快从后边跑过来把高必正抱住。“兄弟!有话好说,哥哥去西北数年,今天是头一回上朝,全看我了,别打!别打呀!有帐留着出去再算!” 高必正还没动手,马进忠便开始声嘶力竭的拉仗。被二人这么一闹,瞿式耜想说的话全都忘了,被高必正揪着衣服直愣愣的看,好像要挨打的人根本不是他。高必正还兀自骂道:“你个老东西,早就看你不顺眼了,高大爷砂锅一般大的拳头你大概还没尝过吧?” 马进忠抱着高必正说道:“兄弟,哎兄弟,停!你那拳头别说是瞿大人了,就算是郝永忠也扛不住啊!有事儿你说话,哥哥帮你出头,这是朝堂,咱不能打人啊!”王船山当然知道高必正这出节目里的主旋律是什么,可作为百官之首,他不能不表态,便假意对高必正呵道:“必正不得无礼,瞿大人是朝廷元勋,有话你就讲,是非自有公论!”马进忠也说道:“是啊,你怎么脾气这么大腻,不就是瞿大人的公子写歪诗骂你了嘛,你要打就去打他的公子啊,瞿大人这把老骨头,扛不住啊。” 文官们心里都一阵发凉,心话:瞿仁杰挺精明个小伙子,怎么还敢去找高疯子的麻烦呢?高必正这个愣种,朝中哪一个敢惹他呀?打死人也不过是吃几天牢饭的事儿,万岁爷的左膀右臂呀,谁能把他怎地? (本章完) 九百八十九章 理亏 瞿式耜因为早上看到了寇湄贴在他家大门口的回诗,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由头,便问高必正:“武安侯,老夫教子无方,如果犬子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高必正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瞿仁杰怎么得罪他了。何况那首诗他也背不下来,至今连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朱四恨的人,就全都是他要打的人。就算你让他说也未必能说明白,他就是恨透了这个整天找自己皇帝哥们儿麻烦的瞿老头还有他的公子,今天可算有马进忠上朝前偷偷给他出了主意,他还不动手? 原来拉仗的和大人的都是一伙儿的,拉仗的还是主谋,这边有意思了。高必正空悬了半天,胳膊累了,一拳便要打过去,朱四忽然喊道:“必正不得无礼,先放下瞿大人,朕有话问你!”老大放话了,高必正没办法不听,只不过看来今天又打不成了。高必正吹着护胸毛咬着牙,把关节攥得嘎巴作响。马进忠怕高必正说不明白缘由,便帮他说道:“万岁爷容禀,昨日......”高必正却自己说道:“万岁,这老匹夫的儿子写诗骂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王船山替朱四问道:“他骂你什么?”高必正说:“他骂我乱养鸡。”这话谁能听得懂啊?马进忠连忙补充道:“是鸟,哪来的鸡啊?”“啊对,他骂我乱养鸟。”王船山又问道:“你养鸟又不犯法,又不越制,瞿大人的公子因何要骂你?” “总之他骂了,还骂的特难听。”“他骂你什么?”“恩这个,喂,老马,那孙子骂咱什么来着?”马进忠在身后偷掐了一把高必正,连忙说道:“他骂你关我屁事,少咱们咱们的,昨天咱俩还打架呢。瞿大人,你别怕他,昨天那笔账我还没跟他算,今天咱俩才是一伙的。” 瞿大人心话:“你少来了吧,谁不知道你才是四害里最坏的那个。”不过面子上还是对马进忠拱了拱手,表示谢过,然后瞿式耜便问高必正:“犬子怎么骂的你?”高必正说:“他写诗骂的我。”瞿式耜又问:“武安侯难道认得他写什么?” 高必正忽然软了,回头对马进忠说:“对呀,老马,我特娘的不认字儿啊!”马进忠心话今天算是找错人了,不过要是不找一个愣种这戏也没法演啊,可偏偏就忘了高必正不认字儿这茬儿。 这时候性从末班冲出来对瞿式耜喊道:“不认字怎么了?不认字怎么了吧?你家公子欺负武安侯不认字就更不对啦!老高,瞿仁杰怎么欺负的你?写的那些字还有谁看见了?” 高必正对候性说道:“嗨,你别乱打岔,那孙子写的是诗,不是字。”又恍然大悟的对瞿式耜说道:“对啦,他写的是诗,我不认识字,但是认识诗啊!”候性和马进忠都内心恨到:“跟这货实在是没法沟通,他连诗是什么都不知道,更背不出来瞿仁杰的那一首。” 候性冲着他喊:“诗不是字,那是啥呀?”“哦,对呀,诗为什么非得写出来?写出来我不就不认识了吗?”谁也没法跟高必正讲理,因为理总会在他那儿,就算理不在他那儿的时候,拳头还在他那。 邓凯走出来对众人说道:“瞿公子确实写了一首诗在内人的倚月楼的墙壁之上,其诗曰:‘万鸽盘旋绕帝都,暮收朝放费工夫。何如养取南来雁,沙漠能传二圣书。”高必正点头如捣蒜的说:“对对对对对!就是骂我朝三暮四费工夫,老子养鸟儿干他个鸟事儿!养着那些就为了吃肉,他嘴馋啦?嘴馋自己养去啊!” 没人敢官高必正为什么要朝三暮四,郝永忠连忙根据导演兼编剧马进忠早已经编好的台词问道:“你是说那些鸽子全是你养的?可这诗明明不是在骂你,而是在骂万岁爷呀?”高必正说:“那他就更该打,那些鸟儿明明就是我养的,他凭什么骂万岁爷?喂鸟的粮食也是我自己出的,没用五城兵马司和御营右前军一文钱!” 高必正总算没把马进忠告诉他最重要的那几句话给忘了,说出这几句话,把朱四摘干净了,剩下的事就由着高必正和瞿式耜随便理论去吧,出人命都是热闹。马进忠放下了高必正,高必正却忘了要打人的事,他只记得自己不认字,再打人怕是理亏。 有马进忠编导的一场闹剧让朝堂的局面很是混乱,其实这群家伙也知道,仅仅凭着一首歪诗根本不能拿瞿家父子怎么样。因此才有了高必正的一闹,一是为了给瞿式耜提个醒,让他长长记性;二是要打乱他的方寸,让他没有闲暇挑诏书的刺儿。只要混过今天的早朝,诏书往全国一颁发,就算万事大吉。 朱四看到马进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希望尽快结束朝会,就连想让大臣们看御花园里翠山的准备方案都不必要了,通过的这么顺利,还多此一举干嘛呀?等着多几个老头子想庞天寿那样产生高血压吗?还不得走朱四自家的医保?他才不会再干这亏本儿买卖了呢。 “既然没什么大事了,今日的朝会就到这吧,鄂国公与候总兵帮朕把瞿大人护送回府,高必正不知礼法,大闹朝堂,交由北镇抚司监禁三日,退朝!”高必正一听说朱四还要监禁他,忙冲着朱四的背影喊道:“万岁爷,监禁的时候给不给酒啊?” 邓凯过来拉着高必正低声说:“别喊了,监禁个屁呀,这几天我带你去寇湄那里,给你找一所独院别墅好好呆三天,酒肉管够。”高必正傻傻的乐道:“嘿嘿,这下好,不光有酒,还管饭。”“小声点,别让旁人听见。”“诶,好。” 马进忠和候性以护送瞿式耜的名义来到了瞿府,然后还赖着不走,非要瞿式耜招待他们一顿酒喝。二人直闹到子夜方才散去,叫瞿式耜不厌其烦,却又只能相陪到底。马进忠做戏做全套,把瞿式耜缠住后,让他什么准备都没法做,什么反对意见也没法找人商议,这似乎有些太看得起他了,然而这才是作为一个兵法大家的厉害之处,凡是对手,都绝不轻视。 九百九十章 吾不试,故艺 直到马候二人散去,瞿仁杰才被瞿式耜从内宅叫出来谈话。“杰儿这几天去了邓凯的倚月楼?”瞿式耜问道,瞿仁杰不以为然的说:“去了有些日子了,那倚月楼不是寇家的吗?邓凯贪图寇白门的那许多嫁妆和公主的身份,竟然连脸面都不要了,刚刚把个妓子娶进门,就敢说倚月楼是他家的?” 瞿式耜也不跟他争辩,继续问道:“你还在倚月楼的墙壁上写了首诗?”“写了,孩儿就是要让锦衣卫的番子们都能看到,好让皇帝也能看到,好端端的一个皇宫,竟然无端的养了那么多鸽子,每天在城里的天空上嗡嗡乱飞,好恼人。” 瞿式耜叹口气说:“嗨,高必正在朝堂上向满朝文武宣称,那些鸽子都是他养的,说是为了吃肉。”瞿仁杰哼了一声道:“哼!可恶,这群为皇上托腚捧屁的奴才什么破事儿都能往自己身上揽,皇城里的御林左卫养的那些鸽子足有上万只,他高必正多大的肠胃能吃的过来。再说谁又能准许他在皇城里养鸽子?嗨,算了,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什么龌龊事干不出来?就连皇上都和那个寇白门不清不楚的,封了公主,还把寇白门送给了自己的宠臣,又陪上了许多妆奁。秦淮河上的酒家,十有八九全都送给了寇白门,您说皇上如果不是和寇白门有了那种关系,就凭他的吝啬,会送给她那么多产业?什么义妹,谁信呢!真是重色轻友啊,马进忠跟他关系那么好,除了二人嘴上称兄道弟的,马进忠又从他身上得到了什么?还有候性,给他卖命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一个区区的广西总兵,孩儿都替今天跑到咱家来蹭饭的这两位心不平啊。” 瞿式耜说:“算了,这都是周瑜打黄盖,你操得什么心?日后言行必须小心,你已经得罪了皇上,马进忠又回朝了,就凭他那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你怎么斗得过?何况还有个愣头青高必正,已经吵嚷着要找你算账了,为父今天在朝堂上都差一点儿被他打。” 瞿仁杰怒道:“岂有此理,他高必正算什么东西,朝堂什么时候成了皇上的一言堂了?若真是这样,依孩儿看,这个官不做也罢。”瞿式耜呵道:“住口,一点点委屈都受不得,怎么当大事?今日朝会颁发了两道诏书,一份是调解土地和工商税率,一个是要开恩科。为父一直没想明白,仅仅这两道诏书,竟然引得除了为父以外的六部九卿所有大臣们的喝彩。” 瞿仁杰问道:“父亲大人难道就一点儿也没察觉出来什么吗?”瞿式耜说:“没有,仅仅这两件事,怎么也看不出皇上想要搞什么鬼,可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呀。为父刚要细问个明白,便被高必正搅闹了一番,回来又未及细想,马进忠和候性赖着不走,又只好陪他们到现在,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瞿仁杰想了想道:“如果这其中有诈,必然会出自恩科之中,孩儿已经得了乡试的解元,不如这次恩科,孩儿再精进一番,如果其中有诈,孩儿也可以洞察先机。如果没有诈,以孩儿的才学定可得中,正好在殿试的时候让皇上出出丑。” 瞿式耜说:“吾儿如果想要步入仕途,就不好和皇上无理取闹,为父与他争的是公理,不为个人私利,而你却像是在和他斗气,这如何使得?他是君,你是臣,长此以往,丧失名誉的只能是你,吃亏的也只能是你。如果因为斗气而让皇上恨你,他身边的爪牙又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无端的与他作对最后定会自讨苦吃。如果你还想为天下百姓做一些事情,那就更需谋定而后动。” 瞿仁杰心中不以为意,嘴上却说:“父亲大人教训的是,孩儿定当谨记,此次大比,孩儿必将蟾宫折桂,光耀门楣,为天下百姓造福。”瞿式耜满意的说:“恩,这才是为父的好孩子。” 《鹤冲天·黄金榜上》柳永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柳永的这首词是他一生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也因为落第后的这首牢骚词句,让仁宗在发榜时想到这次得中的名单里有柳永的名字,便说了一句:“且让他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就这样,柳永再次落榜。而柳永也叛逆性的从此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而长期地流连于坊曲之间、花街柳巷,不向仁宗低头。也许换做是我,也会像仁宗那样选择,让柳永且填词去。既然自比白衣卿相,不看重浮名,那还争什么黄金榜? 考场上有失意之人,也有得意之人,再看孟郊的一首 《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古往今来多少世间才子撒尽半生的汗水就只为了金榜题名,其中滋味自不必说,真的有如李世民的那句: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朱四的书案上多了一封奏折,是王船山告假归乡应试的假条,因为当朝首辅要归籍参加乡试。 这封请假条搞得朱四很是头大,他若是出征,王船山不在朝,许多事情怕是不好摆平。于是他对王船山说:“子云:‘吾不试,故艺。’又因夫子少也贱,故多能鄙事。这都说明夫子认为,为了学问而学问,才是真正的进取,没有主观上想要靠学问换来些什么,才能真正获得学问上的成就,难道这些兄长都不以为然吗?” 王船山恭敬地说:“圣上能知人善任,没有因为臣只是区区一个秀才便轻视了臣。可臣除了尽心任职之外,内心却总在告诉自己,圣朝自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成例。虽然圣上从权用人,臣又因想要为国效力而不顾及悠悠之口。然而一旦有了机会,臣还是需要依循祖制,步入大比之中为自己正名的。” (本章完) 九百九十一章 恃才傲物 朱四点头道:“兄长的心事,朕当然理解,换做是朕,身为礼部尚书内阁首辅,却没有功名,也难免害怕受人非议。兄长从乡试开始入考,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功名,并为自己正名,这也是大丈夫的抱负。然而兄长回湖广参加乡试,等到放桂榜时,已过中秋了,如此一来,朝中大小事务岂不是耽搁了?依朕看来,您不妨在南直隶进行乡试,这样既不影响公事,又不违背个人的志向,可好?” 王船山说:“圣上的办法可谓两全其美,然而在臣的心里,这次如果不能得中,是绝不会再入阁的。所以......”朱四连忙打断他说:“兄长此言差矣,自古家事与国事难以两全其美,公利与私利之间的取舍更是一个人德行的重要标尺。如今朝中正值用人之际,兄长从八月乡榜到次年的春闱,足有半年之余,如此一来国事岂不耽搁了许多。况且在这期间,朕大概还会离开京城,率领大军开赴中原战场。兄长若再不在朝中,让朕如何放心呢?” 此前只是传言,如今朱四又亲自证实了,王船山吃惊道:“圣上还想御驾亲征?”朱四说:“建奴仍然占领着我山西、河南、山东、直隶诸地,况且他们的主力并未遭受什么损失,朕断定,接下来的战斗必将是连番血战和决战。如果朕不亲历战场,又怎么能够有把握战胜多尔衮呢?如今的内外局面大好,可得来却极为不易,所以朕也恳请兄长少一些狭念,多一分坦荡。如今朝中的成绩,哪一件事不是兄长的辛苦得来?你的政绩大家都已经看到了,难道这些政绩还比不过一纸金榜吗?诚然这也是你的夙愿,所以朕必不会刻意阻拦,可兄长也不能因此放下国事不管吧。” 王船山想了想说道:“既然圣上也准备离开京城,那么臣自当留下,请假归乡的事就算了吧。”朱四笑道:“恩,这才是朕的好兄弟,朕也预祝兄长一操直取状元来。” 礼部尚书内阁首辅要参加乡试,这在京城内外算是成了一个大新闻。尤其是那些闲着没事做的官二代,公子哥们,一个个自视甚高,也有不少是要参加此次乡试的,便都想着能一朝高中,把首辅大人给比下去。 “你们听说了吗?首辅王大人要参加今年南京的乡试啦,以他的才学,不知道会落在我们谁人的身后啊?瞿公子今年也要参加会试了,如果他能与王大人同殿应试,真不知那状元最终该花落谁家呀?” 都说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其中又有个青年说:“呵呵,是啊,一个被尊为江南名儒,一个号称大明第一才子,此二人同殿应试,一定会很有意思。瞿仁杰已经是上一次乡试的解元了,而且这个解元正是南直隶的乡试第一,他瞿家祖籍便是常熟,南直隶生人,此次王大人又被圣上恩许在南直隶乡试。如果王大人不能中得解元,便已是输了。” 又有一个人说:“我看呀,你们真是瞎操心,王大人贵为礼部尚书,这主考的总裁又怎敢为难他呢?把题目透露给他也未可知啊。”“我看未必,王大人可是一位君子。”“呵呵,君子?该不是梁上君子吧!” 几个人的闲聊,被邻桌的几个儒生听到了,而且这几个人听得很不爽。其中有人便高声说话:“最讨厌这种总喜好无事生非却又百无一用的纨绔子弟。船山先生的《老子衍》,《黄书》可有人读过?先生那经世致用之说,均天下的主张怎是此等燕雀之流可比的?当此国家危亡之际,先生力主恢复,倡义诸公闻风而起者,皆出自先生门下,水源木本,瑞在于斯。那些搬弄是非的人又做了什么?若此等学问大家都是梁上君子,他们岂不是连做一个小人都不配?” 这边闲话的人听到了邻桌的不忿,便问道:“喂,你说谁呢?”那人说道:“谁无耻,我说的就是谁!难道你要自取其辱?”“哎呀,你个臭不要脸的算什么东西?”“你们又算什么东西?所谓闲谈莫论人非,尔等宵小何德何能敢非议船山先生的才学?”“我们议论谁,要你管?莫非你是那王而农的私生子不成?”“你!” 那不忿的还要说话,已经被友人劝住了,骂人的却更为得意。这其中便要瞿仁杰在内,只是友人们对他吹捧和闲话初来并未引起他太大的兴趣。可又因邻桌的异议,让他再起好胜之心,便把瞿式耜劝诫他的话统统忘在了脑后,又提笔在酒楼上写了一首诗,想要隔空挑战王船山,其诗曰:‘万千学子一奇迹,童试秀才做阁臣。鹿宴不做魁星舞,全凭宫词扣皇门。湖广乡亲如相问,已在直隶考举人。解元尽处是孙山,孙山外是尚书名。’末尾还加一句旁白:‘遥想尚书大人乡试屡屡不第,不免令后进晚生伤心嗟叹。晚生多爱伤心,大人多爱科举,然自古金榜之名,有才者得,能居高位者无才,必也德。’ 这诗也很快到了朱四的手里,让朱四厌烦透了瞿仁杰这个事精。正当朱四按着太阳穴头疼的时候,苏裴等人来了,而且没有绕弯子,直接便提起了瞿仁杰的这首诗。 “四郎可知道瞿仁杰又写诗骂人了?”苏裴问,朱四把诗的手抄本往苏裴面前一递说:“不是在这儿呢么,这个瞿仁杰恃才傲物,完全不把朕和兄长放在眼里,写了一首诗骂人,还暗讽兄长女子无才便是德。朕有时真想抓住他痛打一顿。天底下要是再多这么几个人,朕恐怕得少活十年。” 朱四当然也不认为瞿仁杰有超过王船山的才学,就连苏联人弗·格·布洛夫这个外国学者都说:‘研究王船山的著作是有重要意义的,因为他的学说是中世纪哲学发展的最高阶段、他是真正百科全书式的学者。’然而这个中世纪哲学第一人,却被瞿仁杰骂成了狗,朱四很恼火,苏裴更恼火,所以几个女人来找朱四,想确定一下是否真有此事。 九百九十二章 回怼 拿到了那首诗的原文后,苏裴和舒窈、穆清都读了起来,舒窈更是读出了声音,刚刚读完便涨红着脸说道:“这个瞿仁杰真的是太过分了,此诗极尽对兄长的挖苦之词,讽刺兄长区区一介秀才竟然做上了内阁大臣。又说中举时,应天巡抚在庆贺学子考中的鹿鸣宴上可以不必唱《鹿鸣》诗,跳魁星舞了,有人仅靠着外戚的身份便可以打开皇门,又引用名落孙山的典故挖苦兄长作为堂堂礼部尚书乡试名落孙山之后的尴尬。这诗要是让兄长看到,还不被气的大病一场?四郎,难道您对于这个屡屡冒犯我们的人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舒窈说自己粗通文墨,可那是分和谁比,比起苏裴自然差的太远,可朱四既然能娶她,她又怎会是目不识丁。学问一般,也是被少女时的贪玩儿耽误了。朱四也叹了口气道:“嗨,生气归生气,他只是写文章骂人,朕如何能让他因言获罪?这是不和律法的。想当年,皇祖嘉靖爷被海瑞那《天下第一言事疏》气的几乎晕厥,不还是忍气吞声的又连看三遍吗?看完之后,皇祖治自己的病,海瑞做自己的官,各干各的活的都挺好。就连有谄臣上奏想要杀海刚峰,嘉靖爷都不准。” 穆清缓缓说道:“海刚峰是我国朝的比干,受万民敬重,这个瞿仁杰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罢了。既然国法容得下他的醋文,我们姐妹何不也邹一文酸他一酸,如若不然他还真以为我们怕了他。”朱四无精打采的说:“朕前几日还骂他放屁在高墙呢,他的屁声不是仍然没收住,继续到处乱放吗,如之奈何?”苏裴说:“那是四郎没有骂的让他服,让妾提诗一首与他对骂,看他最后如何收场。”穆清却拦住她道:“此种上不得台面儿的事儿,何劳当朝国母烦心。由妹妹来回他一首,便是天大的面子了。” 朱四说:“恩,行啊,你们都是才女,学问都比朕强得多,何况骂街这种事,本就是女人更在行些。朕堂堂一国君王,整日与一个精神病对骂也有伤大雅不是?”朱四说话时,穆清已然拿起了笔,文不加点便成诗一首,那诗曰: 解元人称瞿公子,常常放屁在高墙。 等闲不识瞿尚书,必也认得瞿大肠。 君子展露功业处,何故小人总彷徨? 刚峰不第谥忠介,船山为民均田粮。 巧言令色搬是非,谋臣良将皆遭殃。 高阁曲罢客已去,独留小园话心伤。 伤心过后是心伤,肠断之后是断肠。 人人事事皆肠断,何种伤心吊父丧? 诗后又学着瞿仁杰一样也加上了旁白,还引用了多句《论语》中的夫子曰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穆清写毕,众人皆惊,苏裴忍俊道:“淑妃妹妹可为女戒典范,殊不知这骂人的功夫更是一绝呀。”梅儿抢在苏裴身后看完穆清的文字后说:“骂得好,骂得好,本来嘛,这瞿仁杰事事看不惯,处处都要心伤落泪,如此用情过度,哭干了眼泪,真不知将来行严制父丧的时候还有没有眼泪了。”舒窈叹息道:“清儿这诗一旦传出去,怕是不止气的瞿仁杰头疼了,寻死觅活都有可能啊。” 朱四捂着肚子笑完后说道:“最有趣儿的还不是吊丧那句,而是通篇的骂大街还能拉出《论语》宪问中的几乎全章来加以注解,我也是醉了。看来朕的老婆自己骂还不过瘾,竟然还会拉大旗作虎皮,搬出夫子来为自己站台。仅凭这一招,瞿仁杰怕是再难翻身了。”说罢连忙叫王坤过来说:“你把淑妃这篇锦绣文章四处张贴一下,哦对了,最好能学着长乐公主的法子,在瞿府的大门口也贴上一张。” 王坤拿着这张已经落好淑妃穆氏四个字的款的文章就去刊印了,而且还很大方,一下就印了一千多张,并张贴于京城各街巷,真的还给瞿府门前贴了一张。一群小黄门负责张贴,左右跟着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护送,谁还敢说不让贴呀?来到了瞿府门前的小黄门还向瞿府门口的保安打了招呼呢:“喂,都好好看看啊,这可是我家娘娘亲自着笔回复瞿大才子的一首诗,我家几位娘娘都说了,瞿大才子乃一代人杰,不过就是骂人的本事差了那么一些,娘娘这诗送给他就为两样,一是教他怎么骂人,二是教他怎么做人!听好了就回禀进去,主子们有的是心情和他对骂!天家不以言问罪,却也容不得宵小如此嚣张!有本事放马过来,我家几位娘娘正手痒闲得慌!”说完便昂首挺胸的回去了。 当瞿式耜拿到这首诗时,瞿仁杰正在他面前挨板子。瞿式耜真的被气的七窍生烟,他颤抖着拿着诗文指着瞿仁杰的鼻子问道:“早就跟你说过皇上身边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淑妃这篇诗文就算是老夫都无理反驳。跟你说过谋定而后动,你这逆子前番是怎么保证的?说什么此次大比,必将蟾宫折桂,光耀门楣,为天下百姓造福。我呸!” 瞿仁杰还自辨道:“父亲大人莫怪,这定是孩儿的话戳到了她们的痛处!”瞿式耜呵道:“给我掌嘴!到底是谁戳到了谁的痛处,啊?邦无道,谷,耻也。既然你这么看不惯当今朝堂,那还入朝为官干什么?这是不是在戳你?就连修身做到从不克、伐、怨的人都难以为仁,你这整日都在克伐怨的畜生又何以称得上君子?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你又做到了没有?真是每日只知高谈阔论,言过其行,却不知耻为何物啊!老夫没你这个不肖子!给我轰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九百九十三章 道贺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孩儿错了!”瞿式耜的另外两个儿子瞿玄销和瞿嵩钖也都跪下来为兄弟求情:“父亲大人息怒啊,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求父亲大人给仁杰一个机会吧!让他知耻而后勇,再不搬弄是非自取其辱便是了。”瞿式耜看到所有家人都跪下了求情,也心软了一些。他又看了一遍淑妃的诗,流着眼泪说:“人人事事皆肠断,何种伤心吊父丧?呵呵呵,呵呵呵,何种伤心吊父丧啊!叫这畜生闭门思过,来年春闱之前再不许出大门一步!”说完一口老血便吐了出来,人事不省。 朱四一家知道瞿式耜被气的一病不起后,于心不忍了起来,急忙派了几波御医去帮瞿式耜诊脉,更是连弘智大师都被请了出来,去了瞿府。弘智大师为瞿式耜诊过脉,得知瞿式耜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便用针法破了瞿式耜的十指穴位,放了许多血后,瞿式耜终于睁开了眼,醒来后却仍然气的直哼哼,哼哼几声后,想起伤心事,又气晕了过去。 弘智大师又为他开了药后,对瞿家诸位公子说:“不妨事,不妨事,瞿阁老这是痰迷了心窍,需要将养些时日就好,不要紧的,吃过贫僧这几服药后,必能痊愈。” 瞿家人谢过了大师后,大师便和陪同人员出了门,大师身边还有一人,便是傅青主,青主先生也是医学大家,此次回京,办完了事后,便想和几位神交已久的友人盘桓几日,朝堂上已经见过了皇帝,然而皇帝这些日子太忙,不是忙着坑人,就是忙着骂人,总之没闲着。然而青主先生回京后一直和弘智大师在一起,偶尔也会和亭林先生、船山先生在一起坐而论道。今日瞿府出了这么大的热闹,又有朱四相托,青主先生便也想着瞧一瞧新鲜。 出了门,他对弘智大师说:“急火攻心,肝气犯胃,疏肝理气降胃逆即可,大师就让他多睡几天不好吗?你非得用十宣放血法把他弄醒,你这秃驴也忒歹毒了些,非得让瞿式耜再气死一回?我站在旁边儿都想踢你,瞿家人还对你千恩万谢呢。” 弘智大师却说:“你说和尚是害他,和尚却觉得这是在帮他,这瞿老头也曾是和尚的好友,只因政见不同,现在疏远了。他呀,本是一个刚直的好人,只是太嫉恶如仇罢了。却不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有这样难缠的皇帝教育他,却又并不害他,该是他这样拗相公的福气,气晕过去几次怕什么?能让和尚乐一乐,又不会害了他的命。” 青主先生摇头道:“我算看出来了,无论是你方以智,还是顾炎武、王夫之,如今都跟着今上学了一肚子的坏水儿。你们这群人在一起,把人卖了他还得帮你们数钱。明天我就该回军营里去了,我宁可天天跟那些军汗们打混,也再不和你们这群正人君子有牵连,我可不想和你们一样近墨者黑。” 弘智大师道:“嘿,你这杂毛说的是什么话?这几天吃我和尚的,住我和尚的,到头来还骂了和尚一身不是。你要是看不惯今上,有本事你也和他对骂呀,论理儿你的学问见识怎么也该比瞿仁杰强许多吧。您老行行好,就为大明朝除了这一害吧?” 青主先生把头都摇成扇子面儿了,惊恐的说:“甭给我下套啊,满朝文武大臣,比我傅山能侃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过谁侃赢了圣上啊!圣上啊其实就跟你一样,表面看着是一颗佛心,其实肚子里都是带钩儿的,你们才是一丘之貉。” 弘智大师说:“你呀,犯得也是和瞿式耜一样的毛病,和尚也该帮你放血。”青主先生一听便跳出去老远,弘智大师比划着手里的针笑道:“别忘了《增广贤文》中有这么一句:‘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这世间的真与假,是与非其实都不重要,只要我们行的是大道,为的是万民,你管我是僧是俗,肚子里带不带钩呢?” 青主先生这才笑呵呵的凑过来说:“恩,这话说的在理,等解甲归田后,我傅山就跟着你混了。”弘智大师摆手道:“罢了,罢了,和我等一丘之貉在一起,怕是会辱没了先生的清名。”傅山不以为然的说:“有道是英雄到老皆皈佛,宿将还山不论兵。你我绝对是一个皈依佛门的英雄和一个罢兵归田的宿将,日后甭管你愿不愿意,我傅山都跟着你一起治病救人。” 弘智大师点头说:“恩,凭你最后这句话,就已经开始像我们的风格了。” 这两天,瞿式耜被弘智大师折腾的够呛,每天都被那秃驴弄醒一回,然后又被气死一回。直到七日之后,瞿老头褪去了一层皮,瘦成了皮包骨,弘智这才作罢,瞿式耜仿佛也痊愈了。又将养了些时日,当他许多天以来第一次出门的时候,便看到了应天府张贴的乡试榜文,王船山高中解元。瞿式耜点头称赞道:“恩,这王船山还是有真才实学的,起轿,去礼部尚书府道贺。” 管家却对他说道:“老爷,这么多天您一病不起,还不是因为他,怎么刚刚痊愈,就想着要去给他道贺啊?”瞿式耜摇头道:“诶,你哪里知道,老夫与他虽然政见不一,却也敬重他的一身学问,杰儿羞辱了他,老夫也被淑妃娘娘骂的一病不起,彼此算是扯平了吧,应该化干戈为玉帛才对。” 来到王府,道贺的大多被告知尚书大人不在家。然而一看到是瞿式耜来了,管家还是把他和他的轿子让了进去,让瞿式耜乘轿入门,乘着轿子进入相府,就算是对吏部尚书内阁辅臣这样的官职来说,也绝对是一种荣誉。何况一进院子,便看到王船山、顾亭林、马进忠、高必正、邓凯等等朝中大佬分列两排迎接瞿式耜。 九百九十四章 聘礼 瞿式耜下了轿,与众人寒暄了几句,便进了客厅,一见正首,朱四笑呵呵地坐在那儿,旁边还有那个前两天一直在折腾自己的秃驴。瞿式耜刚要跪拜,朱四说:“老大人贵体新愈,这里又是船山先生的私宅,免礼吧。”瞿式耜冲着弘智大师说道:“老夫还要谢过弘智大师的不杀之恩。”却没说弘智大师救他一命的事儿,也许在他心里也已经明白自己的病死不了,弘智大师就是在折腾他取乐罢了。弘智大师回了一句:不敢。再没有解释。他也不觉得和昔日老友开这样一个玩笑有什么不合适。 “瞿某近日卧榻之上反思己过,深感惭愧,今日来到王大人府上,一为王大人高中解元道贺,二为与众位大人冰释前嫌,还望众大人及圣上念及老朽多年侍奉君王并无二心的份儿上,原谅瞿式耜的孟浪。” 这一句话倒应该让众人觉得尴尬,可这群人都是干什么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尴尬。马进忠客客气气的从下人手上接过一碗茶来,低着头小碎步地向前递给了瞿式耜。“尚书大人请茶,要说行为孟浪,恐怕还是马某人要多孟浪一些。尚书大人一直是我大明的文胆,刚正不阿,从不趋炎附势,马某及众友人早就想以大人为楷模。大人今日的自省自谦,更是让我等认识了大人的品格,别的不说,我马进忠心里,第一个就服你。日后谁要是再敢和大人您过不去,就是和我马进忠作对!” 瞿式耜笑的那叫一个勉强啊,他知道马进忠容不得他在众人面前正话反说,便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瞿式耜却也真的有意和这些大佬们冰释前嫌。大明正在一步步的走向强大和复兴,他曾经心中对朱四等人的怀疑也渐渐成为了过去。何况他也是有志报国的人,与众人只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瞿式耜叹息道:“想我瞿式耜,人生已经历了一个甲子,看惯了这山河的潮起潮落,见证了大明的颓废与中兴,如果大明需要,我瞿某人甘为犬马,再见你们这些青年才俊,我瞿某人就算立刻死去,对这个国家也是放心的。我期盼了多年,大明真的出现了你们这一群睿智的人杰,还团结在了一起,共同镶扶社稷,共同为圣上尽忠。瞿某人这些日子在病榻上想了很多。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往日所做之事,真的是和心中所愿南辕北辙。今后我瞿式耜还会是那个瞿式耜,绝不会对任何人趋炎附势,也绝不会无故对他人低头,但是我瞿式耜一定会竭力报效朝廷,重新认识你们这群人杰。” 说罢,瞿式耜便告辞了,众人也没有太过挽留,看着瞿式耜在秋风中羸弱的背影,众人更加佩服老先生挺拔的风骨。这便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士大夫们的品格。他们绝不屈服于任何强权,只坚信公理,只服从于心中的理想。 看着瞿式耜的背影消失在路上,朱四对众人感慨道:“人生如戏,总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朝中的琐事又大体安顿了下来,大比之日,还要等到来年二三月间,至于到时候还会诞生些什么样的文武人才,朕是不担心的。毕竟大明的今日已是人才济济,军中猛将如云。所以,是该到了跟敌人一决雌雄的时候了。” 众文武全都正襟危坐,等待着朱四的召唤,朱四却又换回一副市侩嘴脸说:“该做的战争计划,已经和老马还有众兄弟们商议的差不多了。粮草也已备齐,只待大军出征了。不过在出征之前,咱们还需要办最后一件事。”所有人脸上都画着问好,朱四还是忍不住把话说出来:“就是为兄长娶媳妇儿!”多数人的希望都变成了失望,连王船山也认为这个笑话太冷。 “干嘛呀你们,虽然这次是船山先生继娶,可你王船山毕竟是答应了郑仪珂一定会娶他的女儿啊,这都过去三四年了还没动静,你就不怕郑氏另聘他人?”王船山说:“前些年,就连天家都没有安顿下来,臣如何顾得上娶亲呢?还都南京后,朝中大小事务又繁杂的很,也没时间考虑这些。” 邓凯笑道:“嘿嘿,你没时间,万岁爷可有时间,今日船山先生得中解元,算是一喜,万岁爷早已经责成我们锦衣卫去襄阳接回了郑氏,等你二人完婚,又是第二喜。”高必正也抢着说道:“嗨,不管那么多了,总之身为一个男人嘛,传宗接代也是职责所在,对吧。老高管不了你如何传宗接代,却可以张罗着帮你娶媳妇。” 众人都骂高必正又在放屁,高必正却不服气道:“我没说错呀,而农现在住的这所宅子怎么配做尚书府呢?邓凯早就告诉我说万岁爷已经派他的人去襄阳接郑氏去了,我就在我家旁边儿帮而农买了一套宅子,就做他的新房吧,算是我老高的贺礼,宅子已经在修葺了,用不了几天就可以搬过去。” 王船山说道:“谁说要和你这个半疯做邻居了?”众人也说:“你高必正送了一套宅子给而农,这叫贿赂上官好不好,我们可没那么多钱送他宅子,这好事儿还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吞。” 马进忠又代表大家继续说道:“对,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吞,不过你买的那所宅子也不能再闲着了,否则你指不定还要硬拉着谁做邻居呢。我说而农啊,你就委屈一下吧,替大家做一回老高的邻居。这宅子的钱我们大家均摊还不成吗,还有里面的一切家具摆设我们也人人有份,这买卖,我们亏大了。” 朱四也说:“对对,好主意,朕也出一份子,还出了几千两银子做了郑氏的聘礼。”王船山皱眉道:“你们七嘴八舌的,就把我给豁出去了是吧?”朱四又说:“怎么叫我们七嘴八舌呢,你娶媳妇儿的事儿啊,小妹和国丈那边都是赞成的。你是不知道,前日见到瞿仁杰的狗屁诗,小妹还要回骂呢,要不是贤妃拦了下来。便会出现当朝皇后和酸儒打嘴仗的笑话了。” 九百九十五章 回光返照 众人心道:“哼,当朝皇妃和酸儒打嘴仗就不算笑话了么?这种事儿,也就是你们这一家子奇葩才干得出来。” 朱四听不见众人的腹诽,依然自顾自对王船山说道:“过不了几日,郑氏就该到了,这事儿你算是逃不过去了。咱们这些日子也正好得闲,全都帮着你张罗张罗,怎么样?”大家都说好,便摆上了酒菜提前庆贺了起来。一直到王船山搬家,娶亲,一连几日里这群人都喝得昏天暗地。谁也没帮上什么忙,都是各家的官家和内廷的中官儿们帮着安排,大家都只顾着喝酒了。 说话间就到了结婚那天,虽然船山先生的婚礼排场不是南京城历年来最大的一次,不过文人雅士,贵胄高官却系数到齐了。就连两宫太后和皇后苏裴,也都各有礼物赐下,苏老夫人张罗内宅,苏翰林打理外客,小国舅苏玉琢负责吃请。朱四也坐在主席,跟一尊佛似的,看着众人在面前趋步而过,也爱理不理。 他和顾亭林、堵胤锡、秦翼明等人一桌,马进忠、郝永忠、高必正则成了他的守门员,帮他挡架。毕竟前来贺喜的人太闲杂,喜事又不可能将人都拒之门外,皇上又非得凑热闹,就苦了几员大将喽。哪有功夫喝酒啊,都来给朱四看门儿守卫来了。谁见过去自己大臣家里喝喜酒还一座下来就不走的皇上啊?不过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在朱四的身上,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什么奇葩的怪事都早已不怪了。 “万岁爷今天闹不闹洞房啊?臣听说上次您还想闹邓凯的洞房,后来才发觉是自己嫁妹妹,觉着闹自己妹妹的洞房不太好意思。这次好歹是皇后娘娘的哥哥,恩,对了,这好像也不成。”堵胤锡工作时总是正儿八经,一旦有热闹,比谁玩儿的都开。能和歌姬们一起跳团扇舞的兵部尚书谁见过?这会儿又拿皇帝开起了玩笑,一个次辅两个尚书,相比较肯定还是堵胤锡更顽皮些。亭林先生虽然也不是无趣的人,不过他毕竟还有一个帝师的身份,在学生面前不好开玩笑。不过这群人却也都没有板着脸,一副君子不重则不威的派头。听到堵胤锡对朱四的调侃,全都笑了起来。 朱四嘴里的菜还没咽下去,便对堵胤锡说:“没事,而农不是外人,朕就只把他当兄弟。至于待会儿是不是要闹洞房的,得看咱们的兵部尚书表不表演节目。如果节目表演得好的话呢,朕就不去爬墙跟儿了,还重重有赏。” 顾亭林虽然不知道朱四说的节目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一定是朱四的报复,便故作好奇的问:“哦,还有这等事儿?堵大人竟然还有艺术才华,顾某也想见识见识。”秦翼明笑而不语,堵胤锡却一头雾水。“万岁,臣能表演什么节目啊?您要是真想看,不如臣给你耍一套剑法吧。” 朱四摇头说:“不好不好,你的才华真发挥出来呀,比耍剑还要贱。”堵胤锡说:“臣知道,万岁爷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可是您也不能太牵强啊,想要逞口舌之快也得让臣等信服不是?” 朱四把脸凑到堵胤锡身前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问道:“莫非当年庆功宴上的一场大醉,堵卿真的一点不记得了?堵卿的团扇舞跳得真是非比寻常啊,朕想要闹自己妹妹的洞房的事儿,和你的舞姿比起来简直逊爆了。” “什么......什么团扇舞?”堵胤锡像是真的不记得了,朱四又喝了一口酒道:“就是你那回和歌女们一起跳得团扇舞啊,朕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堵卿当时还把衣服都脱了,对不对呀秦老将军?” 秦翼明也被问住了,他挠了挠头说:“万岁爷说的那天,真的有臣在吗?”朱四叹息道:“怎么会没有呢!那天您还是监酒官呢,不过最后您这位监酒官却醉成了一块烂木头,连笑都不会了。对了老马!老马,老高都过来,永忠也来,朕问你们,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庆功宴上堵大人喝的高兴了给咱们跳脱衣舞的事儿啦?” 朱四这一喊不要紧,不单马进忠、高必正和郝永忠走了过来,下首好几十桌的客人全都没动静了,统统都因为兵部尚书的花边新闻眼睛放光,耳朵朝前。马进忠向来都是最会配合朱四的:“哎呀,万岁爷说的是那天的事儿啊,臣记得呢,绝对有这事儿。”郝永忠也说:“对对,有这事,堵大人那舞跳得可好看了。”高必正乐的张开了大嘴:“太好了,万岁爷这个提议好啊。” 堵胤锡已经臊的要钻地缝儿了,被高必正这句又问住了,便反问他说:“提议,什么题议?”高必正道:“提议让你跳那个扇子舞啊,还必须是脱衣服的那种。”朱四哈哈笑道:“你们听到了吗?我们可没对词儿啊,刚刚朕只说堵大人跳脱衣舞,你们看,他们也知道当天你老堵跳得是什么。朕就说嘛,甭只顾着让朕迎风臭十里,这人多嘴杂的,大家又都这么熟,没准谁就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往事,对不对?秦老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哎,你们都干嘛去呀,酒还没喝完怎么全想跑啊?” 朱四的大嗓门儿快要把一帮勋贵全都吓跑了,一个次辅两个尚书也想跑。这酒还能喝吗?万一再被皇上爆一些猛料,这群人的老脸还往哪搁啊?哪怕就算朱四胡说八道,这么多人面前也能众口铄金啊。 朱四想要喊他们回来,顾亭林却一边跑得飞快还一边说:“老臣忘了件事儿,这几天老寒腿的毛病犯了,家里现在还熬着汤药等着老臣回去喝呢!”朱四问了句:“怎么老寒腿还能跑这么快?”顾亭林头也没回的说道:“是呀,那更得按时吃药,别该是回光返照。”说完一溜烟儿。 顾亭林身后的秦翼明说:“臣也忘了件事儿,臣每逢初一十五从来都是吃素的啊。”朱四又问他一句:“今天是初八好不好!”秦翼明也没回头的说道:“加餐,加餐,今天加餐!” 九百九十六章 翻脸 看着平日都迈着四方步的三人跑得一个比一个快,朱四摇头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老堵你干嘛去?”兵部尚书堵胤锡堵大人,跑的最慢,因为他是捂着脸跑的,生怕被人看见他那张脸,他也看不见路了。朱四问他他才回答道:“臣也有事儿啊,臣的儿媳妇今天生产,臣得回去帮忙。” 马进忠连忙把他抓住,说道:“我说老堵,你这故事编有点儿太不像话了,儿媳妇生产还用得着公爹接生吗?你回去喝酒,我吃些亏,去咱家帮你儿媳妇一把。”堵胤锡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白痴,不过让马进忠到他家里帮着接生更白痴啊。他一拍大腿说:“哎呀,我差点儿忘了,犬子还没娶媳妇呢。” 高必正说:“哎,不要紧,不要紧,我去你家里看看你的犬子。”堵胤锡道:“对呀,犬子今天不在家。”高必正忙道:“那小子跑哪儿去了,还不赶紧找回来,万一把孩子生到路上怎么办?” 所以客人都傻呆呆的看着这些一二品的大员在他们面前耍宝,一直负责照顾客人的苏老翰林眼看堵胤锡被这群坏水儿耍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跑还跑不了。连忙过来替他解围道:“尚书大人啊,家里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陪老夫到那边喝茶去,甭理他们,他们单会欺负老实人,就连圣上也爱玩闹。” 谁知堵胤锡觉得这次真是被朱四欺负的太惨,便想着跟知音诉一诉委屈:“国丈说的是,这些人都太胡闹了,刚刚的话全都是骗人的,他们都是骗子!您千万莫要信他们的话。”“你这是说谁呢?谁是骗子?那里边有我姑爷,你还是回他们那边儿玩去吧,今天没茶给你喝了。”堵胤锡口口声声称呼苏翰林是国丈,倒忘了里边儿有人家姑爷这回事儿了,自古疏不间亲啊,结果老翰林一生气,把他又给推回到朱四这边儿来了。 不过老翰林还是很有责任心的,把堵胤锡推回来还对朱四们说:“老夫晓得你们平日里就好玩闹,可今日客人多,莫要让臣子们看万岁爷的笑话。”大家把堵胤锡抓过来往椅子上一按,又都点头对老翰林说:“国丈方心吧,剩下的时间只喝酒,不说话。” 老翰林点点头转身走了,谁知堵胤锡一听说只能喝酒连话都不让说,吓得又蹦起来了:“我要回家!万岁爷,咱不带这样的,您看臣都有什么优点,臣改还不行吗?”朱四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还从一摞的碗里抓出两只大碗来,一个放在自己的面前,一个递给了堵胤锡。“你与朕君臣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朕和大明朝最为倚重的重臣,今日的玩笑让大家都很开心。有诗言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马上又要醉卧沙场了,天知道他日能有几人回。趁此良辰美景,兄弟们开开心,好好乐一乐,来!都过来一起和朕干了这碗酒!” 马进忠、郝永忠、高必正又全都聚了过来,朱四为堵胤锡和他们分别倒满酒,堵胤锡还小声地说:“万岁,您这么大张旗鼓的在众人面前宣布出征,合适吗?”朱四端起酒来说道:“怎么不合适啊?今日的大明已经强大了,我明军更是拥有雄兵百万,咱们的话,就是要让他多尔衮听到,明军就要出征和他决战了,叫他洗干净了在家等着咱们!” 众将都端起了酒,高喊道:“好!明军出征,与多尔衮决战中原!”在场的所有客人也都起立,相互举起了酒杯,同贺道:“王师必胜!王师必胜!” 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满洲人的铁马金戈,当世鲜有能匹敌者,可若论乘风破浪转战于江海波涛之间,则非其所长。大明水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三天之内接连拿下了威海、登州、莱州三个北疆海防重镇。从此以后,北京城已经处于明军的攻击范围。 多尔衮猛然间意识到,原来战争还可以这么打,被郑成功在登州城给阉割了的李等会被囚禁之时还不忘发表一篇论文《论新时代的战争艺术——海战中的跳蛙战术》来为郑成功李元胤托腚捧屁,以讨得二人欢心,只希望可以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就他写的那几篇破文章不但破,还不全是他自己写的,有不认识的字儿还得看守帮他查字典。其实造成登州失守的原因根本不是明军的战争太艺术,而是李等会太蠢。若论起哪种艺术在登州有可圈点之处,那么首当其冲的也会是郑成功的行为艺术,其演技更是自成一派,即写意、又写实,把李等会变成了太监还一副十足十的感伤。 再说认识到山东这支明军危险性的多尔衮心里真的十分焦躁,他的大清铁骑曾经一直在大量的杀伤着明军,怎么疆土却反而越来越少呢?如今就连想要带给明军大量杀伤也越来越困难了,自打南京大战开始,气候就越来越不对头了。 曾经说被扁就被扁的明军,如今是说翻脸就翻脸,竟然能攻打下天下第一坚城——南京,还消灭四万多守军,而自身的伤亡却只有几千人,这个就太没道理了。继而明军接连又攻打下了威海卫、登州、莱州,这几仗清军输的更是惨不忍睹,战场上两军的角色仿佛已经调转过来一样。 而且这些还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明军已开始四面出击,而自己的大清朝这座大厦却四面漏风漏雨。山西、河南、两淮,哪一个地区都有明军重兵集团虎视眈眈,登莱二州一丢更是让明军的兵锋直接威胁到了京城,这个就太没道理了。 这让被赐封睿亲王,墨尔根代青的多尔衮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智慧。其实满洲贵族此时也都在怀疑,只是畏惧于多尔衮的淫威引而不发罢了。怎么办是关键,夺回登莱二州吗?如果不能夺回登莱二州,那么京城从此以后就必须留下大量军队防守,可是又怎么夺回来呢? (本章完) 九百九十七章 把狼给招来 想要将登莱二州全部夺回来就目前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海面上明军的上千艘战船和数千门大炮清军拿什么来对付啊?用马刀吗?愈渐严峻的局面也让大清的统治者们出现了意见上的分歧,感觉到了内外局面都非常的不利后,多尔衮需要先将内部的意见统一起来。 于是大清最实权派的三位王爷,皇父摄政王多尔衮、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英亲王阿济格在洛阳举行了一次异常重要的军事会议。还有其他的亲王列席会议,其中包括端重亲王博洛、承泽亲王硕塞、多罗亲王满达海以及多罗郡王瓦克达。 和硕亲王在大清的前期与后金时期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只有爱新觉罗家族少数实权人物才可获封,另有蒙古外番大汗一级别的也可或此封号,却是荣誉大于实质。爱新觉罗家族中的这些和硕亲王就不一样了,比如努尔哈赤的八贝勒即——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四小贝勒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全都是和硕贝勒,和硕满语有一个地方和一个部落的意思,类似于汉族历史中的诸侯王。 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当然是未来清军的战略调整,怨言也是一定会有的,只不过没人敢于公开化罢了。多尔衮诱敌出击而后与明军平原决战的策略不但没有等到平原决战,反而让己方的地盘儿几乎就只剩下平原了,大山大河全都要丢没了。 大清的版图如今就快被打回原形了,如果再不尽快消灭明军主力,用不了两三年大家就得一起回老家打猎捕鱼做回老祖宗的本行。这是已经习惯了中原锦衣玉食生活的满清贵族们所不能接受的。在战争局势堪忧的情况下许多贵族都把矛头指向了摄政王多尔衮。 更有保皇派趁此机会暗中支持顺治帝亲政,六岁便登基的福临如今已经十四岁了,多尔衮依然不让皇帝亲政,尤其是这次洛阳会议没有福临的身影便可以看得出一些问题。为什么地点会选择在洛阳呢?多尔衮的解释是战事吃紧,前线军事主官不宜脱离自己的军队过远,所以选择了距离阿济格、多尔衮本人和济尔哈朗的驻地都很近的洛阳作为会议地点。 道理上是说得通的,但是这些和硕亲王们也是心照不宣。多尔衮还是不想给身在北京的小福临话语权,这次会议就没有邀请皇帝参加嘛。长期以来几乎所有和硕亲王都分散在祖国的各处山山水水之间,多尔衮就是不让他们回北京,难道这不是他的算盘吗? 虽然现在的大清政权不像蒙古帝国初期那样需要忽里台大会决定重大问题,可是既然能够影响皇权归属的所有人都在忙着,那么皇帝亲政的事情就连制造一下集体话题都没有机会了。这就有点儿像蒙古帝国成吉思汗驾崩后托雷监国,一直拖延不召开忽里台大会的意思一样。托雷是拖延窝阔台正式接手蒙古大汗的实权,而只要多尔衮永远健康下去,只要和硕亲王们都永远在外忙碌着,那么顺治皇帝就将永远的在北京城里等着,一年又一年。 今天,会议召开了,可皇帝却不在,议题也就不能被提到政治高度上去了。“诸位辛苦了,予今日召集诸位王爷来此议事是,因为战事马上将要出现转机了。我大清铁骑即将在中原大地上踏碎明军的百万之众,再杀回南京抓住朱由郎那小儿,到时候予将亲自把他送上断头台。” 多尔衮开篇即是宏论,他也没问问朱四愿不愿意被他放血。他说得话也并没有让谁信服,只是他的哥哥英亲王阿济格替他和自己吹捧了一番:“摄政王英明啊,前番太原一战,我命令麾下的吴三桂奇袭明军的大营,一日一夜追杀了刘体纯八百里,杀的明军是丢盔卸甲精锐丧尽,此时正是大明元气未复,我们趁火打劫的良辰美景啊!” 听这两位权势熏天的人物如此不顾矜持,肆意的胡吹,其他人谁也没接话。心想你先吹着,不想听咱就不听,全当野驴放屁,咱也犯不上没眼色的得罪你。大家都在嗅闻风向,弄得一时间竟然冷了场,让这哥俩很是尴尬。 “兄长辛苦啦,有兄长这擎天白玉柱,跨海紫金梁啊,弟弟这么久都一直苦苦等待能在大平原上用我八旗大军的马蹄踏碎明军主力,没想到第一次的机会竟然是被兄长取得!”济尔哈朗抄着袖子,连连点头,心里却在想:‘要不是你阿济格在大同乱搞女人都搞到人家姜襄亲戚家里去了,姜襄会造反吗?到头来弄得西北一片大乱,折腾了一年多,最后还丢了一个陕西、半个山西,就连你本人都是跳了十几丈的城墙才跑回来的。但凡腿儿慢一点儿都会被人家姜襄给扔锅里炖了,捡条命跑我面前胡吹个什么?多尔衮就更无聊了,还要到南京抓永历皇帝,没准儿哪天明军的舰队就要跑到北京帮你抄家玩去了。你们就先吹吧,看你们怎么收场。’ 多尔衮和阿济格当然听不见济尔哈朗的腹诽,还继续沉浸在吹捧与被吹捧之间呢。“兄长与郑亲王的大军如今就像两把高高举起的铁锤,任何冲动的明军走到你们二人面前,都会被砸的粉身碎骨。” 端重亲王博洛也是多尔衮一派的,看到只有这哥俩在对台词儿有点儿太过单调了,心想要是再不发一言就两面儿不讨好了,便也说道:“是啊,是啊,要说起野战,普天下有哪支军队是我八旗铁骑的对手。太原一战就是明军的前车之鉴,只要我们接下来能把西北或河南的任何一路明军消灭掉,那么我们便有足够的人马投入到接下来的决战当中去。别看明军现在闹腾的挺欢,那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承泽亲王硕塞心里想:‘哼,就你们那俩大铁锤都举了几年了,非但明军没砸到几个,倒是快把自己的胳膊累抽筋了。人家明军干嘛非要跑到你锤子底下去躺着等你砸?向登州、莱州那样跑到你屁股后边插一小铁棍儿不也一样让你疼得龇牙咧嘴吗?这就叫顾头不顾腚,你们就守株待兔吧,兔子会不会出现我不知道,但是终究是会把狼给招来的。’ 九百九十八章 智勇双全 众人见到多尔衮并没有征求诸位亲王贝勒意见的意思,也就懒得理他们,看这几个人在那里去口若悬河的说累了,他们也都饿了,剩下的时间就属于bbq和卡拉ok时间了。不过在一起吃烧烤、唱歌、喝啤酒之前,他们还是做了两件有意义的事情,第一个是让济尔哈朗麾下的朱马喇5000人以及现属于阿济格麾下的谭泰10000人回师保卫北京。第二个就是大家烧烤卡拉ok以后都别忘了回家,而且也千万别走错房门,因为不远处就有明军。至于能改变被动战局的意见,谁也没提。最后大会在一派祥和的歌声与掌声中落下帷幕,总结此次大会的口号是‘高举无产阶级的大锤,砸死世界上所有铁匠。’也对,把铁匠都砸死了,人家的大锤也就成了存世孤本了,那就这么好好的举着吧。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永历五年的重阳时节,菊花开满半壁江山。南京皇城之内,以及南郭城大校场之上,数十万大军刀枪林立,铠甲映辉,随时等待着皇帝的命令。先来解释一下铠甲映辉这个问题,这句话只是为了烘托一下氛围而已。 实际上明军自永历新政以来,所装备的盔甲只有两种。第一种是皮甲,多数由牛皮制成,原料一部分自产,一部分购买自西藏蒙古地区,此甲重量轻价格低,具备相当的防护能力。第二种是绵甲,绵甲是纺织品内加铁片制作而成,可以批量生产,防护效果较好,尤其是湿着穿还可以增加对火器的抵抗力。两种制式铠甲皆不发光,只有高级武将穿有对襟锁子甲。这么大规模的军队驻扎在一处训练、备战是为了什么呢?因为朱四正预谋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 明军的总指挥部,也就是大明的南京皇宫之内,大佬级的人物都围在了沙盘周围,听朱四讲话。“我们先看一下如今两淮方面的两军对峙情况,此时清军在我军水师朱成功部朔水而上控制淮河流域之前,便让凸前在淮河以南的左梦庚部北撤,根据锦衣卫送来的情报,左梦庚部去的是莱州方向。而淮安的佟养量33000人如今也撤退到了山东的沂州,作为两淮地区除了北撤的左梦庚部以外战斗力最差的一支部队,他撤退的这么深,目的值得怀疑。那么接下来整个淮北地区只有徐州驻扎着清军孟乔芳、李国翰部。而我军则有王进才11000人、王允才10800人在他的正面,还有已经前进占领淮安的焦链13200人、朱成功水师70000人,还有扬州郝永忠71000人。总兵力数倍于孟乔芳、李国翰部,这是我们的优势。那么劣势呢?我们的劣势就是这支清军的战斗力我们已经领教过,真的非常能打,连蜀王与鄂国公当年都因与李国翰和孟乔芳争夺汉中、西安而损失巨大,那可是我大明一流名将的联袂呀。” 马进忠在旁叹了一口气说:“臣也得说那场仗打得太惨,如果不是最危急关头李锦能及时赶到,我与蜀王将全军覆没,那一场大战真的堪比项羽的巨鹿之战。只是那些吓得不敢出战的起义军不在城内,而是傻呆呆的站在河边上看热闹罢了。在臣看来,李国翰的勇猛尤甚于孟乔芳,而孟乔芳绝对算得上一员智勇双全的战将,也是汉军将领中极少有的让人佩服的一位。” 马进忠插话后,朱四对他一笑,又继续刚刚的话题说道:“这二人都是清军汉八旗中的精锐部队,而且忠诚度也是很高的。想要在战前策反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锦衣卫也正在做这方面的努力。想要消灭掉他们的话也非常不容易,而且千里之外的开封还有济尔哈朗的十多万大军,再稍远一些,就是黄河北岸的多尔衮清军主力。这两军的骑兵部队以正常行军速度,十日内也都可到达徐州。” 朱四的话停顿了一下,想听一下他人的意见,亭林先生接过了话题说道:“徐州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我朝两都并建,徐州处于南北二京的中心位置,乃南北交通之水陆咽喉。又扼守黄河,控制开封、洛阳之西部交通,具有纵横南北,横贯东西的战略地位,历来都被称之为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徐州又地处大运河中段,通衢五省,先古名为逐鹿,得之可四处攻略以定天下。” 朱四说:“哦,这么说先生是想让大明逐鹿中原了?”亭林先生听后深深一礼,并未答复。傅山原本打算回到陕西的御营北军驻地,结果朱四连同他的部队也一并调回了南京,就是要集合主力进行决战。这样一来,傅山便走不成了,而他似乎对攻打徐州还有些疑问,朱四说完,傅山问道:“我军是否可以绕过徐州直捣山东继而直插敌人心脏呢?” 尝到了拿下登莱二州后给清军造成无尽烦恼的甜头之后,这些思想家的思想真是越来越奔放了。郝永忠也很赞同傅山的意见,他说:“如此甚好,这样我军水陆并进,先期拿下山东全境易如反掌。” 陈友龙摇头表示不可以,却没想好理由,只是一向小心谨慎的他还是觉得这样做一定有风险。堵胤锡也不赞同的说:“沿着大运河与沿海之间的狭长地带北进过猛,我军侧翼就完全暴露给了清军,而且北进山东,必须先取沂州,可佟养量这个人也非常难以对付。攻击沂州的大军还要面临被徐州李国翰和佟养量内外夹攻的风险,分析在西安大战时李国翰的作风,他是一定会这么做的。如果没有必要,我们不应该再重复一次与西安大战类似的战斗。” 随后马进忠也说道:“陆路北进山东,可行性不大。如若北进,辎重粮道的软肋必然会为敌所乘,此计断不可行!行之则我军必败。”郝永忠反驳道:“我们的辎重可以走海路啊。”堵胤锡又说道,难道大明的疆域都在海边吗?海上行船的危险性大于江河十倍,我十数万大军的给养,大明的未来怎么可能寄托于苍天和大海的心情来定夺?” 九百九十九章 万山红遍,漫江碧透 争论中,洪承畴想要在两方之间进行了调节,希望他们的争论可以有个最终的结论:“诸位大人,此事暂无定论,莫要急躁,且容在下再剖析剖析。”几个人都不再吵了,等着听洪承畴想要说什么,洪承畴在这些人中虽然官阶最低,名誉最差,但是他的军事能力却是大家都信服的。仅凭他指挥的南京城一战,敌人的守军那么强的战斗力,都被他摧残得无以复加,最后以极小的代价取得了对强大敌人的全歼。这不能不说他以前为大清驻守南京,所以对南京的布防很了解,但是了解和破解终归是两码事。 洪承畴看到大家都停止了争吵,便放满了语速,娓娓道来:“诸位大人请想一想,清军佟养量部为什么会撤往沂州?邳州的战略位置地处运河航路,又在黄河以北,那里岂不是更重要?”顾亭林说:“那是当下清军已经被我大明的水师打怕了、打疼了,但凡水师所及之处清军都不会尽力与我军一搏,能躲就躲。否则若是守邳州,则清军无丝毫胜算,而且还有被围歼的极大风险,所以他们选择退让,不守邳州而北退到距离水师航路更远的沂州。” 洪承畴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官以为,亭林先生的话应该只对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容下官补充。邳州被黄河、沂水环绕,我军水师若是切断邳州水路,由陆路猛攻,邳州守军只能坐以待毙,毫无逃生可能。敌人更没有援军能够开辟交通对邳州进行支援,这是他们放弃邳州的原因所在,也是亭林先生说出来的那部分。那么另一半的呢,佟养量部都是左梦庚的旧部分离过来的,完全可以被多尔衮当做弃子,用来作鱼饵引诱我军主力上钩。可如今偏偏这支部队后退了这么远,是为何意?多尔衮又将两淮精锐尽数放在了凸前的徐州,这又是何意?” 马进忠说道:“这是多尔衮已经摸透了我军在选择对手上的习惯性,我军一向喜欢攻击敌人战斗力最薄弱的部队,打了就跑。多尔衮屡屡将鱼腩部队摆在前沿,总想通过鱼腩部队与我军拼消耗,然后再出动主力大军对我军发起最后一击。而我军总是吃掉鱼饵后就转身离去,从不咬钩,占得便宜收手。清军屡屡受挫就是因为多尔衮的胃口一直很大但是却总也吃不到什么,而我军的胃口虽然很小却一口一口吃得膘肥体胖。他如今就是想改变策略,一边撒渔网,一边下鱼饵,还把诱饵放在了渔网里,等我军钻进渔网后,他就趁机收网,好让我们再也跑不掉了。这沂州的鱼腩佟养量部就是诱饵,如果我们贪心,沂州守军便会诱使我军深入,清军主力再对我军进行包抄,我军必败无疑。” 洪承畴点头道:“鄂国公说得好,可难道多尔衮就没有想过我军会有进攻徐州的企图?”郝永忠也听懂了这其中玄机,便说:“有啊,如果他没有考虑我军会进攻徐州,他就不会把两淮军战斗力最强的两支部队都放在徐州了。他的主力部队大都是骑兵,离徐州不过千里,这个距离也可诱使我军冒险进攻徐州,而忘记危险。” 洪承畴听到众将的剖析后非常满意,转身对朱四深施一礼说道:“圣上,我大明军中诸将,善谋者众多,令微臣叹服。微臣已经掏空心肺,再无良言。还是请圣上定谋吧。”众将听洪承畴这样说心里也很舒服,这就是洪承畴久经宦海的过人之处,在场的所有人都同声说:“请圣上定谋。” 朱四看到在一场极为重要的军事会议中,虽然有分歧,却没有相互间的无端攻击。大家都能以国家利益为最大利益,尽心尽力奉献着自己的最大智慧。如此和谐的氛围令他心中也很满意,只看他面露微笑的环视了众人一眼后,竟然说了一个谜语:“沙漏尽了。” 在场众将都是聪明绝顶之人,立刻都猜出了这话的用意所在。是啊,等了这么久,是该做一个了断了,从几近被灭国,再到绝地反击,之后又几乎一刻不停的粘着清军死缠烂打,却从没有让清军的主力真正的疼上一回。虽然明军的战力一步步的强大了起来,可大明距离决定性的胜利还依然遥远。只是路途再远也终有尽头,无论这路是去向终点还是回到起点,只要我们曾经迈出过这一步,只要我们永远前行。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大家还在期盼着朱四一锤定音,可朱四从内心说来却并不是一个纯粹地勇敢者。在他的骨子里还只是一个教师,而他这一类人群很少有能敢为天下先的那种锐气。可不管你是否肯到中流击水,那逝者一如斯夫,不舍昼夜。在众将的注视下,朱四把自己内心中的斗争说了出来,一字一句道:“不管我们想与不想,决战终将要来到。有道是事到万难须放胆,宜于两可莫粗心。好吧,就算朕的壮志雄心有如昙花,今天也要绽放一刻。独立寒秋,问苍茫大地,就算不能主导沉浮,也定要让那万山红遍,漫江碧透。” 刚刚说了个谜语,这回又改成诗词了,虽然众人已经都明白了朱四的意图,可军令是不能这样发的,必须一字一句都不能马虎,也就是不能宜于两可啊。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人们依然在静静地等,朱四心中的进退有了定论,却还没有军令。所有人都能理解此时的朱四。即使决定已经做出了,可下令执行时,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一千章 渡口 终于朱四说道:“众卿家,朕对于当下的战局虽然已考量多日,然则此战事关于大明社稷安危,天下百姓之未来。不可不慎,如此形容当下局势之厉害,是因为清军当下的姿态与布局处处都是与我军决战的架势。其实我大明还可以再等等,继续让李元胤的人马穿山越海,攻略京师,进占辽东。以期望清军届时会自乱阵脚,毕露原形。真心说此乃上策,因为这样一来,我军还可以分派多路偏师,绕开敌人准备与我决战之主力大军,穿插敌后,在敌人后方搅他个天翻地覆。我军主力再趁乱将清军一个个收拾掉。但是朕的直觉告诉自己,有时候决战即使可以避免,也应该尝试一下。砸烂敌人家里的坛坛罐罐,不如直接去砸烂敌人的头。如果我们选择决战,那么战役目标是什么?朕以为,首要目标还应该是徐州,但是战场绝不应该仅限于徐州。如果想要摧毁多尔衮等待多年的决战计划,我们就要对他实行一次破网行动。” 所有人都表情肃穆,朱四带领着大家开始重新观察沙盘,并说道:“如果我们想要凭借拿下徐州来切断清军的南北交通,那么目标首先就错了。因为清军的目标始终都不是什么交通,而一直是我们的有生力量。只要他消灭了我军主力,那么他依然可以夺得所有已经丢失的土地。所以敌人选择驻守徐州和沂州,都是在撒鱼饵,如果他们想要死守运河沿线保证交通,那么淮安和邳州他们也会守。淮安南北控制运河、东西厄控淮河。邳州更是控制泇河与泗水新旧两条运河水道要津,厄守运河咽喉。然而清军在江南被我军占领以后,已经没办法依托运河漕运为北京输送物资了。北京的物用虽然也已经出现匮乏,然而只要他们依旧能保证住大军的给养,这些多尔衮暂时都可以不去管。虽然他们也害怕我军日后依托运河北上,但是他们更害怕在邳州与淮安的守军被我军全歼。面对我大明水陆大军百万之众,他们根本守不住淮安与邳州。但是徐州他们却也许真的能够守得住,因为徐州北接运河故道,这运河故道春冬二季与泇河运河新航道的夏秋二季交替使用。更有徐州三洪之急流险滩阻碍我水师逆水而上切断徐州守军北退的生路。越不过徐州,我军水师就只能停留在其以东的泗水下游。而拿下了徐州,我军即可以利用水师运送给养,又可以切断黄河水路,限制住南岸清军,从而将我军主力布置到开封和洛阳城下。” 朱四是在为刚刚的讨论做最后的总结,然而越总结,大家越纠结,刚刚已经似乎清晰起来的局面,又被朱四说得云里雾里一般。郝永忠摇头道:“真是越来越让臣糊涂了,万岁先说要取徐州,又说徐州只是清军的鱼饵,对他们已经不重要了,那么我们还取徐州干嘛?” 马进忠笑道:“我看万岁爷这么说,是想让我们自己也相信要取徐州,然而要取徐州,也只是我们此番行动中的一个幌子而已。对于敌我来说,其实徐州也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清军在撒网坐等,而我军则先期已经派出了高必正和王进才、王允才、焦琏发起了行动,大家都早已做出了布局,万岁爷只欠那最后的一个发起决战的命令而已。” 郝永忠又问道:“如果徐州对于我军来说也只是一个幌子,那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如果打,这仗到底该怎么打?”马进忠的三角眼散发着精芒,阴测测地说:“我猜万岁爷的想法绝对会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是吧,万岁爷?”多年配合默契的老朋友,总会第一个猜出朱四的心思,朱四反问马进忠说:“那你来说说,朕是如何出人意料的。”马进忠摇头道:“既然是出人意料,就一定不会让人猜出来。臣猜不出来,多尔衮就更不用猜了,他在家等着就......”马进忠忽然一惊道:“万岁爷,不会吧,您真要那么做?” 马进忠一定是猜出了朱四想要干什么,所以他非常的吃惊,而朱四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如果我们能够保证不被清军切断了给养,那么做又有什么不可以?如果我军保障得利,那么即使是两军野战,清军面对我优势兵力也不会有更多获胜的机会。清军以为守在徐州,我军就不会经黄河西进,并与潼关李定国部东西两路大军相向突击开封和洛阳。他就没有想过,如果开封、洛阳丢失了,他们也就丢失了全部黄河以南所控制地域。多尔衮喜欢钓鱼,却不知他这个钓鱼人才是朕最想要吃掉的鱼饵。” 朱四一语震惊四座,没人相信这句话就是朱四的真正战役目标。朱四又道:“谁说朕只有在拿下徐州后才会挥师西进的?朕偏偏反其道而行,以陆路直扑多尔衮的主力。多尔衮以为他在黄河以南的三处防御核心,洛阳、开封、徐州,都是坚不可摧的堡垒,然而他却忘了这三地看似可以相互支援,实则相距太远。我军完全可以利用清军三处防御核心之间的距离,同清军打时间差。我们先巩固对徐州东西南三面的包围,困住徐州。再领主力大军西进中原,将徐州清军从清军黄河以南的三个防御重点之中分割出来,然后选择好战场等着多尔衮自己找上门来。为实现这一战略目的,我们就必须在多尔衮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先攻占徐州以西下辖的砀山县、丰县、沛县、萧县,以及河南归德府或者是归德府以东下辖的夏邑县、虞城县、永城县,还有归德黄河渡口‘丁家道口’。河南与南直隶的进攻需要同时发起,打得多尔衮难以判断我军的战役目标,而我军的目标一旦清晰后,多尔衮将很难破局!” (本章完) 一千零一章 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在大明永历五年剩余的整个秋天里,明军一直不断的在河南的东部和南部以及南直隶的淮右地区展开攻势。九月中旬,明军前锋主将高必正率领本部御营右前军62200人马从河南南阳出兵东进,夜袭河南汝宁府确山县城,以闪电般的速度把确山县令从小妾的房里拎了出来。高疯子从登上城墙打开城门再到看着确山县令与小妾的赤身裸体,前后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15分钟)。 不但确山守军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连太爷的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全部被俘虏了。来到县衙里的高必正心里有些乱,他一边克制自己,一边自言自语的说:“我明军如今的纪律甚严,谁也不好违反,就算是老高也不能。这个县令的小妾怎么,怎么不穿衣服呢?她这是要意图不轨呀,老高虽然因为军令不能碰她,但是她意图不轨,老高就可以杀她。” 说罢就举起板斧迈向了那个小妾滑溜溜的身体,一边走还一边咽着口水。那个小妾恐惧的大喊:“哪个女人瞎眼了,会对你意图不轨,你是不是想多啦?”高必正停下了脚步,如释重负的说:“刚才怕你爱上我老高,还想杀了你呢,既然你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放心了,你走吧!”女人说:“我不走!”老高说:“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还是爱上我了吧?”女人说:“至少你要把衣服还给我我才能出门啊!”高必正把衣服丢给她,之前还闻了闻,道:“哦,这是你的衣服,还,还挺香的,嘿嘿。” 女人被他放了,御营右前军又在确山县修整了一晚,然后就只留下一个百人队负责县治内的治安以及团练征兵事务,又匆匆忙忙的向确山的东北方向进军了。 “大帅,咱们是要去攻打汝宁府吧?”蒋建勋赶上了高必正的战马,向他问道。高必正用马鞭探入盔甲中挠着后脊梁说:“对呀,知道还问,是汝宁府怎么了?”“大帅,您知道这汝宁府以前叫做什么名字吗?”高必正摇头说:“那我老高上哪儿知道去,你读的书多,你说,以前叫什么?” 蒋建勋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这汝宁啊,在金代以前被称为蔡州,熟悉这个地方吗?当年金军与蒙、宋联军的最后一战就在这里发生。金朝最后两任的皇帝也都是死在了这里的,女真人完颜氏的大金朝就是蔡州血战后被蒙古人和宋人画上了句号的。” 高必正大彻大悟的‘啊’了一声,然后认真的问了一句:“句号是干什么的?”蒋建勋半天无语,表情很痛苦。“末将以为您会问蒙金宋三国战争的事儿。”高必正说:“打仗的事儿,我比你懂得多,放心吧,甭说是三国,就是来三十国咱们也不怕他,什么蒙金宋的,全都不好使,不过画句号很厉害吗,竟然能杀死两个皇帝?” 裨将本想告诉高必正拿下汝宁府会挺有意思的,无奈高必正的回答更有意思,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蒋建勋悻悻作罢,高必正只好回到队中一边挠痒痒一边跟自己的战马唠嗑去了。 不过高必正也不用太在意给汝宁留下什么句号,他可以直接画一个省略号。汝宁府城内有清军团练千余人,虽然大清还欠着他们这些人工资没发呢,可这群阔爷却已经不准备要了,他们准备抢。当确山被攻克的消息被连夜送到了汝宁府以后,知府立刻就命令团练使组织人马、磨快刀剑准备战斗。 这刀也磨了,剑也快了,乡勇们却把刀架在了知府和团练使的脖子上。这件事,暗藏在乡勇中的锦衣卫细作起到了组织作用,知府与团练使家里的金银财宝、古董美女起到了诱惑作用。所以情节的发展最后就到了知府和团练双双被吊起来,观看自己的家财被抢夺一空,然后再倾听家里的妇女和曾经的下属们一起拍摄岛国动作片时发出的靡靡之音。等高必正到达汝宁城时,这里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城里的锦衣卫细作已经摆好了酒菜迎接他了。 在汝宁府,高必正又留下了一千人负责这里的驻防,又让蒋建勋带领8000人分兵占领汝宁府其他地区,之后又带领主力继续行军,这次的目标是汝宁城东北的项城。 到了项城,已经是到了河南东部的陈州府辖域了,高必正距离多尔衮的清军主力也越来越近。不过高必正心大,越危险的事情才会越让他觉得刺激。项城的县令还算幸运,背靠着不远处的主力大军,城里的乡勇们也都还老实,他们并没有拿县令家里的钱当成自己的钱,更没有拿县令家里的娘们儿当自己的娘们儿。 于是乎在高必正需要攻打项城之前,和蒋建勋两人还是决定再商议一下,最终觉得还是先礼后兵比较文明。当高必正向城内高喊‘坦白从严、抗拒更严’的时候。那个毫无不良嗜好的县令也出现在了城头,不过县令根本没拿高必正的破锣嗓子当回事儿。 他捋着山羊胡儿站在全城300多乡勇面前对着高必正准备要唱空城计,台词儿是:‘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摆好了造型,只开腔唱了一句,却不料背后挨了一黑脚,县太爷从城墙来了个来了个自由落体。明明是一位艺术家,却变成了物理定律的牺牲品,不过这也算是行为艺术吧。 拿下了项城后,蒋建勋找到了下黑脚的乡勇说:“来,你过这边儿来,高将军要问你话。”那乡勇来到了高必正的面前。“大帅有何吩咐?”高必正问道:“你干嘛踢他?而且还使那么大的劲儿!” 那个乡勇说:“小的就是因为不喜欢听他唱京剧。”蒋建勋听乡勇讲诉完作案动机后,非常同情的拍着这个乡勇肩膀道:“你做得对,说明你是个很讲原则的人。不过我劝你赶紧走,也别要赏银了,因为我家龙虎将军的破锣嗓子唱歌也很难听。可你要是不想听,被踹下来的就不是他,而是你了。” 一千零二章 打死你只需一拳 项城失守后,陈州知府大概是因为得知了项城县令被自己人踹下了城墙,所以吓得不轻,便急火火的揣上官印带领所有军卒和家小跑到项城来接受诏安。高必正也正在赶往陈州的路上,中途遇到了这群行色匆匆的人,一听说要是来请求诏安的,就骂他们说:“你个知府跑来招什么安啊?你自己不就是官军吗?诏安是土匪们才该干的事情,我以前是土匪,要不你诏我的安?” 对于高必正的无理要求,陈州知府是断然不会接受的,这个秋天对高必正来说过的很匆忙,仅仅到了十月初,他就已经基本控制了河南汝宁府、陈州府全境,经过汝宁府确山县、汝宁府城、陈州府项城三场所谓的‘战斗’后,两府境内其他城池全部望风而降。 我们再看看另一路明军在南直隶淮河上游颍州府及徐州府的情况。由于清军已经放弃了对徐州东部的邳州府和徐州东南部的淮安府,以至于高邮的明军焦链部13200人在未伤一人、未经一战的情况下先后轻松占领了淮安府、邳州府全境。 明军虽然不理解清军为什么会这么做,可占起便宜来一点儿也没客气。然而清军之所以如此,除了山东针对于七和李元胤郑成功的作战接连失利,还抽掉了九省的大量部队,所以防御空虚以外。另一主要原因就是想要集结兵力伺机同明军决战。 而对明军来说,黄淮地区清军剩余的城池,几乎都是非常难啃的硬骨头。王允才部在同年九月份攻打凤阳以西的颍州府,一连七日都未能攻克。这颍州府知府年轻气盛,誓不让明军夺得这一城池,他与团练使重赏军卒,并率领1400人据城坚守。王允才的兵力只有万人,无奈只好先将颍州包围起来,再分兵去攻打颖州以北的太和县。 明军正列阵攻打太和县,太和县令带全城的300乡勇也准备要力拼明军,来个鱼死网破。他命令乡勇们集合起来,然后自己也穿上甲胄准备去做战前动员。乡勇们也确实集合到了一起,不料此后却见到军中许许多多乡勇的家人,其中有的是爹妈来了的、有的是老婆孩子来了的,可他们不是来送别亲人的,而是准备来校场抢人的。 围住校场的老幼妇孺人数足有这支清军的数倍,他们将队伍围的水泄不通。团练使正要发话赶他们走,却听到一声呼哨在空中划过,这些大的小的、男的女的便一起冲入了清军的队伍当中,抢起家里的壮丁就跑。 团练使急忙挥起鞭子抽打这群恶意制造混乱的军属,可突然感觉鞭子被一只大手拉住了,团练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家的隔壁邻居,卖青菜的寡妇贾二娘。团练忙问:“贾二娘,你想要干什么?”二娘回答:“你是我男人还不赶快跟我回家。” “啊,不是,这都没有的事儿啊!你开玩笑吧,咱俩怎么可能呢,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贾二娘一门心思拉着团练使往家走,并不答复,团练使在他手中挣扎着,不想半路却又杀来一人,拦住喊道:“放开老娘的男人!” 贾二娘好奇的问道:“你的男人?谁不知道团练家里的婆娘跟着八府巡按跑了,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敢和我贾二娘抢男人!”那人笑道:“你是贾二娘,而老娘却是甄寡妇,速速放下那个男人,不然要你好看!”贾二娘没心没肺的笑道:“诶呀妈呀,那可太好了,老娘磕碜了一辈子,就想要漂亮一些呢。” 于是两位寡妇便为了团练使大打出手,历经一场恶斗,最终贾二娘败北。团练也正要逃跑,被甄寡妇从身后抛来的一只飞鞋打翻在地,那婆娘走过来抓起团练使的一条腿拖着便走。口中还说:“跟老娘回家叫我好好受用。” 眼见着这个至少有四百多斤的大胖娘们就要将他拖往深渊了,被拖行在地上的团练使含恨问了一句:“敢问女侠,我们这是要去哪啊?”甄寡妇答道:“回家。”团练:“咱家在哪啊?”甄寡妇又道:“此地西行一千多里路,在陕西渭州状元桥下杀猪的铺子便是。” 团练使掰着手指头算路程,然后两眼发直的问道:“啥,要去那么远的路,咱们就这个走法儿?”甄寡妇说:“小意思,放心吧,老娘不累。”团练使说:“我不是怕你累,我是怕自己会死!” 甄寡妇笑道:“哈哈哈,你们男人真是什么都怕,难道就不怕老娘的拳头?你可知道,老娘我之前的那个小男人名叫郑屠,早年我们一起在状元桥下杀猪买肉。他却要偷腥金老汉家的娘子,被老娘发现后三拳便将他打死了!哼哼,就你这小身板儿可比那郑屠差远了,老娘要打死你只需一拳!” 团练琢么了一下说:“哎,你等会儿,那本书我看过啊,不就是《金瓶梅》吗?可书上也不是这么写的呀,书上说郑屠是被鲁提辖打死的呀!鲁提辖三拳打死金老汉,这事儿谁不知道啊?” 甄寡妇好费劲的猫着腰问道:“你是要说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吧?那书上说的东西你也信?提辖本是老娘的相好,对我真的是情深义重啊,见我打死了相公,要吃人命官司,便要替我伏法。他被抓后,是老娘又劫牢反狱救走了他。” 团练心想:‘妈呀,原来鲁智深这么重口味呀,难怪后来去当和尚呢,那才是从良了吧。再说那郑屠在这位大娘子面前可不就是个小男人么?’团练一边想着,甄寡妇一边像拎死狗一样拖着他往渭州走去,前面一对大**还很不安分的上窜下跳,却让所有路过的男人都头皮发麻。只看她全身一席肥膘晃晃荡荡,脚下一双木屐踢里踏拉,好一张大脸根本不用抹粉儿,上面儿渗出的一层板儿油经过与大自然中的各种粉末相调和,自是一派鬼斧神功,让人不忍直视。 一千零三章 怕是抓错人了 地上掀起了阵阵灰尘,让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团练使又打起了喷嚏,眼前已分不清是雨是泪。二人前行路上偶遇县太爷,太爷本来是想要穿上一身甲胄跑来乡勇面前训话吗?可校场哪还有人啊,全跑了,唯一一个没跑的团练使还是被一个胖女人拖行在地上走着的。 团练也看到了太爷,便犹如见到救星一般高喊道:“太爷救命啊。”太爷也吓了一跳,就问了一句:“你是什么鬼?”话音未落边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然飞上了半空!此路正经过卖青菜的贾二娘家门前,这太爷正巧被那大娘子一拳打飞,镶嵌在了他亲自为贾二娘立起的贞节牌坊之上。 现在再看那贞节牌坊上面,右刻着‘文经’,左写着‘武纬’,左右四个大字中间镶嵌着县太爷。等会儿!都别吵吵,太爷肉身的上首还有他亲书的‘德衍群英’四个大字,那字写得,真漂亮! 大娘子拖着团练已经走过这贞节牌坊十数米,牌坊上的太爷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疼’字儿,才断了气儿。那贾二娘已深知这甄寡妇的手段,哪敢阻拦,侧身躲在了自己的贞节牌坊立柱之后。 就连团练使的家里人也跑出来看,却也都无可奈何,只有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一路恭送大娘子与团练好走。这二位奇男女搅扰的一县不宁,使得全县上下纷纷赶来相隔数十米驻足观看。 团练眼见了到贞节牌坊上边儿的太爷,又看到了家人的欢送,自知已再无得救的可能。万念俱灰之下在路上寻到一块砖头,便拾起来死命的用砖头打自己的头。怎奈自己的臂力太弱,连用钝器自杀都办不到,头上白白被敲打出十多个大包。挣扎之际,忽然摸到了腰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佩戴着一把皇帝亲赐的祖传宝剑! 您要问皇帝亲赐宝剑怎么还是祖传呢?因为这把宝剑乃是五百年前花果山的泼猴......啊不对,是五百年前大宋高宗赵构所赐,这团练使的先祖那会儿曾救得康王渡江,使得搜山检海捉拿赵构的完颜宗弼未能得逞。事后高宗将腰间佩剑赐予了团练的先祖,他先祖又搬到了哪儿来的,啊对,太和县。 如今这团练因为打不过一个女人就用这宝剑自杀了,都没想着拿剑砍死那个老娘们儿。曾经他先祖救得了大宋天子,也因此使大宋江山延续了一百多年,如今他却投降了金人的后裔——满清,最终又用这大宋天家的祖传宝剑结果自己,也算是天数喽。 大娘子一路向南正欲出城,此时明军已经攻城,城门也已被明军夺得,主将王允才但见城内一人一尸踏风而来,自然不敢怠慢。也有明军士兵想要上前阻拦,被这大娘子一顿蒲扇大的巴掌都拍到一边儿去了。 甄寡妇不管哪里来的大军,一定要回家,那一身气力吓得王允才也是一惊,开始还以为是城中守军训练了一头大象来反击呢,又仔细一看,不是大象,竟然是一个活人。这就奇怪了,世界上竟然还有人长成这个样子。 但见此人面对城上、城外万余明军竟然毫无惧色,王允才心中暗暗佩服,上前几步问到:“敢问女侠乃何方神圣,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大娘子厉声说到:“我乃陕西渭州状元桥下屠户甄寡妇是也,因为三拳打死了偷腥的亲丈夫郑屠,至今已守寡五百多年。上个月有个算命瞎子告诉奴家,在这凤阳府将有一段姻缘,奴家便来了。路过这里,看见团练使模样挺俊,便抓了来要回家做压寨的夫君。” 王允才对这样的奴家只能一脸赔笑,心中却在暗骂那个杀千刀的臭瞎子,怎么把这么个母夜叉给忽悠到自己的地头来了。又一细想:‘诶不对呀,这本书我也看过,不就《聊斋》吗?结局是猪八戒火烧了大观园,然后与圣母玛利亚、埃及国王萨拉丁一起在水泊梁山桃园三结义,最后保着宋江去了女儿国。就凭我读过这么多本书还能被她给忽悠喽?’ 王允才忙问:“你的亡夫可是那郑屠?”甄寡妇一愣,回到:“正是那个郑屠,你想怎地?”王允才再没造反前也摆过摊儿算过卦,这其中的要害就是两头堵,他知道这婆娘肯定还能认识一个人。而他就要用这个人与这婆娘拉上关系,无论这母夜叉与此人之间是敌是友他都能套上。 “我提起一人,大娘子可否认识?”“此人是谁?”王允才表情复杂的说了一句:“小种经略府上提辖鲁达,江湖贺号花和尚。”那表情里有爱又又恨,让人极难琢磨。夜叉听后大笑:“此人便是小女子未出嫁前的相好,因我三拳打死了镇关西,他要替我顶罪。后来我又为他劫了大牢,放他出城,才有了他后来花和尚这个名头。” 王允才也大笑:“哈哈哈,真是巧了巧了,再下祖上王公讳进,乃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与你那姘头,啊不对,与你那好汉鲁达乃是莫逆之交。”夜叉狐疑的问:“怎没听提辖说过。”王允才又一脸怅然道:“嗨这说来话长,想当年林教头……最后他们三人结为异姓兄弟,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滴。” 总算把这母夜叉忽悠住了,这夜叉又问到:“既然是故人之后,烦请让开则个,小女子急着回家梳妆打扮一下然后好与这小哥儿拜堂,再去马尔代夫度蜜月则个。” 王允才摇头道:“依山人算来,大娘子怕是抓错人了,地上躺着这位并非大娘子之乘龙快婿,娘子的真命夫婿尚在此去向南不远的颍州府等待。况且你手上这人如今已断气儿了,死透透儿的了,还怎么跟你拜堂?更别提去什么马尔代夫了。” 大娘子回头一看:“呦呵,这玩意儿咋死了呢?”说完一抬手便把尸体给扔了,又再问王允才道:“叫我如何能相信你?”王允才道:“大娘子不必相信,只要细细想一下,您的家在县城以西千里之遥。可您呢,说要回家却偏偏跑到了南城来,难道这不是天意吗?” 一千零四章 大朝会 《诫子书》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今日是个大朝会,朱四本想要借此机会公布恩科殿试的具体日期。然而经历了昨夜倚月楼提诗之后,他求才若渴的心情略有降温。大明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来治理国家,这个问题代替了公布殿试日期的急迫性。像瞿仁杰那样的士子毕竟太多,这是此前朱四没有考虑到的问题。如果殿试之后,被吸纳进朝廷的所谓人才依然大多是重名节而轻实务之辈,朱四便是在给自己的施政不断增加阻力、是在给自己挖坑。 他费尽周折,才将朝中东林党人的势力打压下去。然而这种打压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的王朝开创的时候,文官们并不是依靠科举才走进朝堂的。像何腾蛟、王船山、顾亭林这些大佬都是大浪淘沙掏出的金子。他们学问精湛、又历经世事的变迁,拥有丰富的人生经验。随着疆域的不断扩大,朝廷越来越稀缺人才,然而金子毕竟是少数。要想得到新的、真正的人才,获得人才的机制必须正确。有了这样想法,朱四便想尽早在科举制度方面作一作改变,否则将来的大明难免还会穿新鞋走老路。 然而想法归想法,这样的重磅炸弹,朱四不可能贸然的引爆。何况他只是刚刚预见到了危害,并没有治病的方子。如此一来,本应该在朝堂上宣布的殿试日期,便被一个拖字诀一笔带过了。只是回到宫中的他依然心事重重,这一切也自然的被苏裴看在眼里。“四郎,好久都没有看到你散朝回来苦着脸的样子了。莫不是昨夜受了风寒,哪里不舒服?”虽然苏裴从不主动干预朱四的施政,每每都是朱四向她询问,她才发表自己的意见。然而只要是朱四上朝时发生了某些大事,全为国或是张福禄还是会回来一五一十讲给她听。 可是今天有些奇怪,连全为国和张福禄也不知道朱四为什么苦着脸。 春天的气温变化的快,梅儿听苏裴说朱四可能受了风寒,连忙在朱四将要坐下来的罗汉床上又铺了一层锦被,她还想传御医过来诊脉,却被朱四呵止住道:“别瞎忙活了,没有事儿的。咱们的皇后娘娘跟朕讲的是暗语,不过是想哄朕开心罢了。”一听说是两个人的什么暗语,梅儿连忙低下头来,心中却隐隐有些泛酸。她还对这一闪而过的心态感到自责,心道:“任凭谁的醋都可以吃,怎么最近却偏偏吃起了皇后娘娘的醋?她可是把我从宫外带进来的人,按万岁爷的话说,是我一辈子都要听命的人。毕竟从闺阁时起,她便是主人,而我只是仆人。” 苏裴和朱四已经夫妻多年,对相互之间隐晦的挑逗和调笑早就免疫了。朱四反唇相讥,她也毫不在乎。眼看着朱四觉着锦被铺得舒服,一头倒下了,继而枕在了她的腿上,便连忙帮朱四摘下了金丝蟠龙冠,而后任凭朱四得意的枕着自己。那一份甜蜜,仿佛只有寻常百姓家才会有,然而朱四也总是喜欢让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更为随意一些。好在苏裴也不是刻板之人,而且她似乎也更为适应和朱四这种无拘无束、水乳交融的亲昵。 忽然她又收起嘴角的浅笑,想起刚刚朱四进门时的表情又问道:“四郎,你刚刚是怎么了?小全子他们也没说今天又有谁惹恼了你。”朱四仰着头看着她嗤笑道:“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朕就是一只好斗的公鸡呀?任凭谁,只要略微几句话,便会把朕惹恼?”苏裴见朱四始终没有说出缘由,便道:“如果让妾再猜一次,那定是和昨夜倚月楼上的提诗有关。”朱四瘪着嘴,挑衅式的问道:“和那件事有什么关系啊?” 苏裴挺了挺本就极为傲人的酥胸,深吸一口气道:“妾以为啊,这些书呆子既令你讨厌,你却又杀不得打不得。可如今这世道,貌似这样的书呆子还很多。既然是书呆子嘛,那当然都是些读书人,而你又急需面临取士这样的大问题。看到了这些书呆子,你的大问题就变成了更大的问题,直到撑得你头都跟着大了起来,呵呵。”苏裴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可是她却忘了,这个笑话是她自己讲的。 “你还笑,不过被你猜中了。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爱妻也!想到弘智皇爷被这群人搞得心力交瘁,万历皇爷被他们气得几十年都不上朝的教训,朕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呀。如果你也和朕一样,想到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将陷入被这群死脑筋、硬骨头们气得寻死觅活的场景,恐怕你也就不会再有闲情逸致说风凉话喽。”苏裴虽然没有和这类大臣直面过,但是朱四同他们斗争的经历,她是非常清楚的,完全可以用一部血泪史来形容。 细想一下,她也深以为然道:“是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是担心这样的硬骨头太多,令你不厌其烦、忙不过来。像兄长和船山先生这样的饱学通达之士毕竟是少数,这也是为什么历代圣朝开国,朝政都非常清明,而一代代传下去,也就江河日下了的道理。开创一个王朝,中兴一个王朝,需要的都不仅仅是帝王自身的圣明伟大,能臣骁将也得多如繁星,这样才能众星捧月呀。然而在这个时期帝王的取材,都是不拘一格的,唯能者居之,再往后,便是科举取士了。联想到你昨夜提起春闱大比的事情,你的烦心事儿就跑出来了。只是妾也想不出来,这样的烦心事儿你该怎么解决。” 一千零五章 改变 苏裴略微停顿了一下,轻手抚摸着朱四黝黑的脸庞,这种的颜色是一个男人多年征战和成长的蜕变。朱四呢,枕在苏裴的腿弯,就像一个小孩子正在听大人讲故事一样,那样的沉静、那样的投入。“可是男人们经历的事情就是这样,去了一桩,又来了一桩。如果有些事情是解决不了的,那么至少应该放下烦恼,等待时机。就比如你担心的这件事儿,其实就挺可笑的。”“可笑么,呵呵。难道你觉着子子孙孙都会陷入这样的烦恼不是个问题?”“是问题,可是当年太祖爷为什么没能看出来呢?而且从隋朝开始,科举制度一直延续至今。也没有任何一个帝王说这样是个问题。都还夸赞这种方式比汉代的举孝廉要公平公正,可以打破世家门阀对朝政的垄断。怎么单单是我的四郎觉得这里有问题呢?王朝的更迭,就犹如一个人的生老病死,是不太可能通过只改变一个问题,就能解决全局的。最终的兴亡,也不是一个人可以扭转的。” “你就不相信朕可以扭转?”朱四再一次有些挑衅式的问道,苏裴埋着头,对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道:“至少你现在还没让我们看到你想要怎样去改变。所以呀,对你的信任我们会一直保留,对事态的观察还要继续,呵呵。”朱四伸出手指挂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还好你保留了信任,不然你一定会亲眼看到对你最该信任的人产生了怀疑,是多么的不应该。朕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办法,而且就目前看来,朕只是暂时没有找到答案而已。至于你说的那些陈年旧历,根本打动不了朕。刚才你说王朝的更迭是不能依靠个人来改变的,可如果这个人掌握了契机呢?就比如汉代的选才制度到了隋朝,才显现出了各种弊端,所以科举制度才应运而生。而太祖爷没有想要去改变这一制度,是因为他所在时代的需要。何况你的论断本身就错了,谁说太祖爷没有改变科举制度?八股文生什么时候产生的?一个人是不太可能扭转兴亡,可是他一旦把握了契机,迎合了潮流,别说是兴亡,改天换地都有可能。” 苏裴开始时的看法,就如同她所想的那样,所以并没有过于重视这个问题。出生于儒学世家的她,显然比朱四的思维更保守一些,甚至她还认为自己是已一个智慧女性的思维方式看来思考的。然而听到朱四的话以后,她发现自己的男人虽然总是像一个大男孩儿一样的突发奇想,但是他思维的深度、广度和格局,是自己无法比拟的。 “四郎,其实你刚刚说过的事情,包括兄长和亭林先生也都已经认识到了。改变一下以八股文为主的考试方式,是在我们大婚之前,兄长便和家父议论过的。不过他们所议论的也只不过是是否要改变一下进士科以八股取士,可是也没有拿出什么出新的想法。如果说到所谓的契机,我想就目前来看,恐怕全盘否定科举制度,也是不可能的吧?”朱四斜着头,呷了一口梅儿递过来的茶水,品味着道:“朕也没有想要全盘否定,眼下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只在进士科。朕还没有傻到国基未稳,便硬要同天下仕子作对的地步。”“呵呵,如果四郎真的只是这样想,妾就不再担心什么了。你只管把事情想通了,再和兄长还有亭林先生商量一下便好。多年以前,兄长便将你这种想法提出来过,不过于他来说,也只是空谈。可就是这样的空谈,也被听到此话的父亲大人给否定了,貌似兄长还很信服父亲大人提出来的道理。毕竟家父可是崇祯八年科的二甲第五名进士,他老人家是不是比兄长更有发言权呢?” 朱四将茶碗还给了梅儿,瞟了苏裴一眼道:“你这话是不是在堵朕的嘴呀?二甲第五名进士,是太了得了。可是你忘了朕的头上也没有功名,是不是你要说,朕也没权利对此进行改变了?”苏裴拍打了一下朱四的肩膀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要是什么事情都如你想得这么多,那么妾就闭起嘴巴,你也不要问我。”“小妹,你看你又生气了,朕就是在跟你开玩笑呢。你要知道,进士和一般举子是有区别的。所谓天下英才尽入彀中,而进士可是在彀中快乐玩耍的。像兄长这样落第的举子,不说是悲剧吧,可毕竟对取士的看法和得中过进士的人一定会有区别。所以朕觉得这一次的时机正好。” 苏裴刚刚蹙起来的柳叶眉这才又舒展开来,可依旧是嘟着嘴问道:“此话怎讲?”“你想啊,咱们此次要开恩科,录取的都将是前番落榜的举子吧?尤其是屡试不第的举子,若要跟他们谈改变科举,朕以为,一定会很谈得来,呵呵。”朱四的笑声甚至有些猥琐,苏裴当然知道他为什么笑,除了少数考场得意的人之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被八股试题折磨疯了的。就比如蒲松龄、又如洪秀全,这二位虽然都是人才,可就是不会考试。让他们看到八股试卷,不抓耳挠腮的撞墙都已经很幸运了。 ------ 恩科在明代以前又称特奏名,是指给乡、会试不第的人第二次考试机会。到了清朝以后,遇到国家大型庆典时便会开恩科。而朱四最初想要开的恩科并不是乡试和会试,他本打算重开殿试,给上一科落第的举子再一次机会。因为此前已经将这样的设想透露了出去,所以才有很多举子聚集于南京城,专等着朱四公布殿试的日期。毕竟殿试大多在每年春天,举子们也不是盲目的等待。可是有了瞿仁杰在倚月楼提诗指桑骂槐之后,朱四便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要不然今日的朝会他也不可能放弃公布殿试的日期。 一千零六章 积弊 回来和苏裴这么一聊,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些主意,可是他也发现,自己真的也没有准备好,更没有一个完整的方案可以被立即推行。所以与苏裴之间的话题就俞见深入了,毕竟这种并不成熟的想法也只能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先探讨。只有真正有了成熟地想法以后,才能在阁臣之间进行小范围的磋商,而后才能公布于朝堂或是形成旨意。 “朕其实是想要打破和开创的,打破自宋代以来科举制度中的积弊,开创一个可以垂范万事的圣朝取材新篇章。”朱四到底还是一个有理想的人,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神里满是憧憬。“四郎以为,我圣朝科举的积弊究竟在哪里?又想怎样开创?”苏裴到底出生于书香世家,不说学富五车也不逞多让。比较与其他妃嫔,虽然穆清也极为好学,然而学问和见识毕竟要低她一等,至于其他妃嫔自不必说了。尤其苏裴的父亲苏禄,那是崇祯八年二甲的第五名进士,此后还担任了翰林院编修。二甲五名,便是全国第五名,很了不起了。与一甲的三个人比起来,区别大概只在运气和帝王的好恶之间了。 朱四说:“若问积弊,一是出题,二是解经,朕认为,此两点为现今科举制度的两大积弊。自宋代至今,科举只取四书五经中的章句作为题目,能出的题目太少,以至于现在已经到了无题可出的地步。古题都有成型的答案,因害怕出了重复的题目而导致士子们抄袭过去的答案,所以现在的考试题目几乎都成了截答题。考题有将经书中的上下句割裂,单独拿来出题的;还有将一句话斩头去尾而只用中间几个字的,连考官都不懂所出题目的意思,简直就是糊涂考糊涂嘛。这样的科举难道不是积弊吗?比如朕就在以往档案中看到过这样的一个考题,曰:君夫人阳货欲。小妹,你说说,这算什么意思?难道是在问考生,君夫人对男人阳货的欲望有多强烈吗?” 苏裴笑得花枝乱颤,枕在她丰盈的腿上,朱四都感觉自己脑仁儿在摇荡。不过这种感觉还是非常舒服的,朱四也没打算放弃这一权利,还在将头挨向腿间,用以小小的对抗这种变化,并享受着苏裴的体香。“你到真是闲得很,连这样的题目都被你找出来了。而且这样的考题也确实不堪入目,把《论语》季世第十六中的邦君之妻......和第十七阳货欲见孔子......两句话凑到了一块,竟然弄成了这般模样,却是有辱斯文啊。” 朱四寻到苏裴软软香香的小手,攥在了自己的拳中,这才安下心来,又说:“还有一个问题便是解经,考试需要依照朱熹的注解还是阳明先生的注解,这也是个大问题。两位先生虽都为一代儒学大家,然而对经书的注解却多有不同。那么究竟该依从哪位先生的注解,敲定下来才能不让人无所适从啊。”苏裴点头道:“是啊,虽然各有所长,因时因地,无所谓对错。然而考官面对考题时如果都没有最准确的答案,那么到底是谁在考谁呢?” “还有第三点也需要研究一下。”朱四继续道:“科举只取文章,对数术算学却毫不重视,然而当今的世界,对火器以及航海的使用和开展已经成为了一种潮流。小妹也应该知道葡萄牙还有荷兰这两个国家吧?这两个国家离我大明十万八千里之遥,如今都来到我们的眼前了,而且还分别占据了我们的土地。虽然澳门是大明协议租借给葡萄牙的,可毕竟荷兰是靠抢的,这笔账快要到清算的时候了。他们的国家不过弹丸之地,却敢于在我大明这曾经世界最强大的国家身上挖肉。依仗的无非就是火器与航海,然而这两样又都少不了数术算学,所以我们发明了火药,却只能仿造葡萄牙人的火炮;所以我们空有大明水师,却只能看着荷兰舰队占据东番(台湾)而难以夺回。” 苏裴极为温柔地环抱着朱四那张黝黑地面庞,另一只手在朱四的掌中放任他的揉捏,调皮地道:“夫君这是在向小女寻求答案吗?大明早有祖制,后宫是不得干政的哦,呵呵。”苏裴的娇笑撩拨的朱四有些按难不住,可心结没有打开,他还是讨好般的捧着她的面颊吻了一下道:“好小妹,好娘子,这件事儿朕确实没拿定主意,也只有你才能帮朕好好想想了。你可是江南第一才女,就凭这一点,朕就不能把你埋没了。” 苏裴不屑道:“切,得了吧,那是你孤陋寡闻而已。许多人都知道浙江绍兴府有一位梨洲先生,他家里可有两个女儿,尤其是小女儿,闺字若兰,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而且还是人间绝色哦。四郎若是喜欢才女,何不把她这样的人物也纳入宫中,做一个红颜知己,还能得享枕席之欢。”朱四愤愤道:“这种事儿朕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你怎么又来了?什么才女绝色的,朕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小妹是最爱,我们还有两个爱情的结晶。什么黄若兰白若兰的?何况你说的梨洲先生是黄宗羲吧?这个人现在连跑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朕连她爸爸都见不到,还能见到她。就算朕想要风流风流,恐怕也是有缘无分啊。” 苏裴娇嗔道:“若是有缘有份,你还会来真的啊?”朱四道:“那要看我家小妹接不接受了,若是小妹讨厌的人。哪怕是七仙女儿,朕也绝对不把她纳入宫中。”“是啊,不纳入宫中还可以做外室嘛,也真够难为你的了,哪有皇帝还收外室的。哎,对了,你的外室收了几个?”朱四心里有些打鼓道:“只收了两个,不是说过了嘛,她们当初是要杀朕,朕那么做只是在报复。”苏裴假意点头道:“嗯,如此报复,可是够她们消受的呢。” 一千零七章 君夫人阳货欲 “哎呀,得了,跑题儿啦。咱们还需一样一样的先想一想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然后再来研究一下现在如果推行新的政策,到底合不合时宜。”朱四娶外室的事情,苏裴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不过是拿来取笑罢了,不过玩笑之时,她的心还是暖暖地。毕竟朱四对这个大明的皇后,真正给予了超乎寻常的尊重。他虽不能像成化皇帝对万贵妃那样的言听计从,可比较而言,这种尊重的源头并不是恐惧,而是出自真心和真爱,这便足够了。 “如果这个问题你一定要问我,那么我也只能说,当下的科举确实存才弊病。从我身边的人,也包括我父亲,和他结交的人,也大多是进士出身或者同进士出身。这些人在一起,话题也大多难免与他们自己当年考取进士的过往有关。”朱四有些怪异的问道:“难道国丈大人访亲会友都喜欢带着你出面吗?”苏裴羞红了脸,将粉拳轻轻敲在朱四的肩膀上道:“想什么呢你?妾说的可是未及笄之前的见识,你怎么这么喜欢挑刺儿啊?”“朕这是在乎你!”“什么在乎,你就是在挑刺儿。”“好了好了,你说下去吧,是朕的不是。” 苏裴只好继续往下说:“妾以为,科举确实存在弊病。可是只要考题还来自于四书五经,那么问题依然改变不了。可如果考题从四书五经以外来出,问题则会更大。小时候,妾也没少进父亲的书房,你虽然可以翻看什么档案,可是我见过的历代考题也不少。所以我认为,八股文章只能继续出那些‘君夫人阳货欲’的题,不知万岁爷以为如何?是不是这样的考题还很能吊您的胃口啊?” “掉什么胃口啊,不让朕呕吐个一干二净就不错了,还是朕的贤妻最能吊朕的胃口。你这是在勾引朕啊?”苏裴急道:“你若胡闹,就别再问了,我也不理你啦!”“好好好,听你这么一说,朕也以为,你的话是最稳妥的。何况变异之下必出妖孽,如果朕最初的想法实施起来达不到最终目的,那还要变化有什么用?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是吧?就比如王安石的变法,最后因为实施不当从而走了样。尽管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可还不是由他来背负骂名么?” 苏裴满意道:“夫君能这么想就对了,常在史书中看到有些谋士喜欢拿出上中下策,可无论是上策还是下策,能真正具备可实施性才是最好的,这就是实施的重要性。可若论起实施来,第一是选人,第二才是决策,人心才是最难把握的。就比如你想选拔人才,只要在乡试和会试拿出随便的题目来,看的其实就是考生的发挥。难道你连这个也不明白?在我看来,你想要得到的人才也一定会是一些懂得变通的人吧?” 朱四若有所思道:“第一是选人,第二才是决策?心肝宝贝啊,你这句话说得简直太对了!朕需要的也正是这样的人才。此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这么聪明?哎,对了,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多?难道在你及笄之前,就已经做了参知政事?”苏裴又开始捶打起来道:“说什么呢?告诉你呀,每次你出征之后,母后上朝垂帘,可奏折一般都是会交给我来批奏的。”“哎呀,你们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行不行!”“什么不行!难道我就不行?还是母后能信得过我,而你却信不过?” “哈哈,好吧,这样拉大旗作虎皮,朕也没办法。有朕的小妹帮母后操劳,朕也能安心一些。毕竟母后日渐年迈,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呵,你这么说,难道我的身体就不重要了?我知道,到了你们朱家,任什么人都变成了奴才是吧?连我也不例外!”朱四纠缠不过,只有另辟蹊径道:“小妹,既然你也很反感现在的科举题目,那不如下次殿试由你来出题。这样总不会再出现什么‘君夫人阳货欲’了吧?” 苏裴和梅儿同时都羞红了脸,也笑弯了腰。而只要苏裴低下身来,那一对儿傲人的酥胸便直逼朱四的双眼。屋子内除了苏裴的体香,还有尚未断奶的梅儿的奶香,这让朱四的心如火烧一般。可话题谈得是夫子之道,总不能白日宣淫吧?于是朱四只好强压欲火正儿八经的道:“你这样笑着不说话就是答应了?那就太好了,毕竟乡试和会试都只是初试阶段,真正殿试时的策问才是检验士子们真正学问的时候。至于乡试和会试的考题,暂时就不去管它,只当做是一种筛选人才的奇怪方式罢了。” 苏裴也收敛笑容,赞许道:“果然是一代仁王圣君啊,这么容易便虚心纳谏了。此等题目之重点根本不在题,而在意,正如书画的精髓一样,重在挥发和写意,没有题目,胜似有题目,肯定比重复拿出过去的题目让举子们抄袭要强很多嘛。况且哪个举子要是真敢于写出有辱斯文的字句,那么他这辈子也就远离考场和仕途了。” 苏裴的一席话真是惊醒了梦中人啊!原来一个‘君夫人阳货欲’竟然还有这么高尚的学问在里面。是让考生们凭着流氓话来写意,最后写出一篇锦绣文章,我勒个去,这绝对是要把人逼疯啊。这样都没有被逼疯的人,那一定就是人才! 既然第一个问题已经不了了之,那么下一问题,便是要以何种学派来解经了。而且朱四必然还是要老婆大人帮着出主意的,才女就是才女,听到朱四的询问,苏裴缓缓道:“我圣朝永乐初年至正德年间,由于太宗文皇帝的力推。所以科举一直以朱熹理学为宗,然而到了正德嘉靖之后,心学盛行,甚至于像大学士徐阶和高拱这样的人都是心学传人。而到了天启崇祯年间,理学又再次复兴,以至于我朝取士不定期的以理学和心学讲义交替作为思想解释。不过妾看来,理学也好,心学也好,没有土壤便不会滋生,有了土壤,想要阻止也依然会盛行。所以说,夫君若是想要罢黜百家,难免会有矫枉过正之嫌。” 一千零八章 拜师 朱四似乎心有不甘地道:“朕与几位皇子,可都是亭林先生的学生。如果说理学不管有没有问题,都依然要继续搞下去。那亭林先生为什么还要提倡朴学,鼓励世人放弃朱熹注解和阳明先生的《传习录》,而重新采用汉儒的注解并且以经解经啊?如果说是亭林先生错了,那么当初朕就不该拜于其门下。如果朕作为朴学弟子不能身体力行,那就有违背了阳明先生的知行合一。也就是说,只有重新采用以经解经的办法为殿试出题,你的夫君和儿子们才不会遭到诟病。”朱四说完这话,发现有语病,自觉被骂了。可是苏裴还依然陷于思考之中,并未察觉。他这才暗吸一口气。 ----- 苏裴想了想,有些不快道:“闹了半天还是你说得对,可是你还是忘了这样做根本实施不了。以经解经,说得容易,可是题目已经都是前朝出过的了。再出那样的题目,一定会抄袭成风。虽然提倡用汉儒以前的注解和以经解经来恢复夫子文章之本意是对的,可是提倡归提倡,这样只是一种对土壤的培育,究竟可否让朴学生根发芽,还要看气候和温度。”朱四说:“这个朕知道,大不了按照朴学的注解,你再出一个什么‘君夫人阳货欲’不就成了?这不就等于即给了朴学以土壤,又给了亭林先生以气候了吗?” 苏裴娇呵道:“要真是这样,先生非被你气死不可。”“不会不会,朕到时候会说,题目是你出的。”“我就知道,你绝对没安好心。枉我一心为你着想。”“不但是为了朕,还有炫儿和烨儿几个呢。亭林先生也该同情你的苦心的。”苏裴不满道:“就只是同情吗?”朱四一副惊诧表情道:“那当然,除了同情,你还想亭林先生怎样?什么朴学、理学、心学的,还不是一样‘君夫人阳货欲’吗?你,还有朕,或者亭林先生,乃至整个大明的士子,谁又有什么办法?不就是盲人摸象嘛,大家一起互相逗着开心就好了。所谓的科举制度,不过就是大浪淘沙,管他有没有金子,只要淘剩下的不是些疯子和傻子就成。只有看明白这个道理的人,才能真正做出最好的文章,才能真正成为国家的栋梁。” 苏裴听罢,竟然笑不出来,她非常动情地道:“苦了你了,四郎,原来政治对于一个好人来说,竟然这么难。我如今终于理解了范仲淹、王安石、张居正改革时的痛苦了。无论成功与失败,他们都是我汉家最勇敢的一群人。只是这样的人再换成君王,结局有可能会大大不同。毕竟他们只是执行人,最后又都遭遇到了他们所效忠的君王的否定。如果换做是皇帝本身,若是一意孤行的话,便会出现崇祯爷那样的命运结局呀。为什么做一个好皇帝就这么难呢? 对于这些典故,两人都了然于心,于是朱四也感叹道:“是啊,想当年先帝崇祯爷登基伊始,便什么都想着去改变。打击阉党整顿边防,看似大刀阔斧,可最后怎样?落了个亡国身死的下场。而最后陪着他一起自缢的,竟然只有一个宦官,这不是天大的讽刺吗?他罢黜了许多人,而最后被重用的人几乎都离他而去,数敲景阳钟而无一大臣至,他最先打击的宦官之中却有一个陪着他一起死。打击阉党时,人们称他是圣君;改革税制时,人们叫他明主。殊不知,他却成为了悲剧,变成了笑话。如果后人哀之而不鉴之,必定会后人复哀后人也。” 苏裴听到此话,将粉拳紧攥,指节处都已发白。铲除阉党自不必说,就连崇祯皇帝和王承恩一同赴死的时候,王承恩都对他说道:“若有九千岁在,尚不止于此。”而崇祯皇帝取消了江南监税之后,岁入大幅缩水,导致边饷匮乏。于是又有人提出了增加三饷,饮鸩止渴。最后崇祯乃至大明都被自己锐意改革的行为玩儿残了。 想到这里,苏裴悲伤地说道:“改革、改革,只不过是一个好听的名字罢了。真正懂得如何改革的人,会让人看不出哪里有改革,亦或是让天下人都支持改革。否则即使倡导者是皇帝本人,也会变成一个悲剧。什么东林党阉党的,无所谓谁对谁错,就看你用的人是否为你办事,是否听你的指挥。如果这两点都做不到,即便你用的人是包青天或者海青天,也一样会把事情办砸。这一切真的太复杂了,不过我相信有一件事现在真的该做了,就是在科举的正科当中推行数术科。” 朱四这一次忽然坐了起来,双手把着苏裴的双肩兴奋道:“朕就是在等你来支持这件事呢。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突然间想到这里?”苏裴惨笑道:“哪有什么忽然间的事,还不是被现实一点点逼到了这一步?重视算学,就是重视所谓的‘奇计巧淫’吗?如果奇计巧淫可以壮大武备、提高生产,那么这个国家里的人便会用更多的时间去想着赚钱,或者是扩大版图,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利益。你不是说你心中的战争是要所有国人都受益的吗?如果帝王能带领着天下人这样去做,那么矛盾便不在国人与国人之间,而是在目标利益之间了。到时候我们要么去做调和人、要么做掌舵人。改革是为了国家的发展和长治久安,和这样做不是殊途同归吗?还让人难以察觉和批判。要批判的也不过是奇计巧淫而已。” 朱四激动地喊道:“老婆大人,你真是太棒了。不过你竟然支持壮大武备,继而去扩大版图,这是朕完全没有料到的。”苏裴道:“都说是‘好战必亡’。然而战争一旦能和全天下人的利益挂钩,那么还说什么‘好战必亡’?商纣、隋炀的战争,是不被天下人支持的,过于相信真理的人才是傻瓜。” (本章完) 一千零九章 宁赠友邦,勿与家奴 苏裴目光坚毅,她的话连朱四都被感动了,而且这种计划原本就存在于朱四的脑海里很久了。可是由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太过突然了。然而苏裴是谁?这可以说是天底下最智慧的一个女人,不论她是为了丈夫还有儿女的利益,或者是为了天下人的利益说出这番话,她的目标都是对的。因为世间法就是这样,只要能囊括大多数人的利益,你的法就是所有人的法。至于这个法到底是不是变法,谁去管他?中华文明到底是如何遭遇劫难的呢?到底是因为我们闭关锁国,沉浸于儒家糟粕不思进取,还是因为那句著名的‘宁赠友邦,勿与家奴’?到底是谁毁了我的家,毁了我们的文明? ----- 大清的裱糊匠李鸿章李中堂曾经说过:“大清若长此下去,士大夫们的思想固化,重名节而轻实务,终日沉浸于章句小楷之积习,武夫悍卒又多粗蠢而不加细心。以至于一干文武都所用非所学,所学非所用。无事则嗤外国之利器为奇技巧术,以为不必为学。有事则惊呼外国之利器为变怪神奇,以为不能学。”李中堂难道说错了吗? 许多变法的失败,都是因为选择了失败的方式,而非变法本身的方向错误。可若是前怕狼后怕虎,什么都不敢变,在百年之后,我们的后人就会被蛮夷们的坚船利炮逼迫着必须去改变,一旦是那样,我上国的文明与尊严又将何去何从呢?或因为得过且过,或因为有勇无谋,我们都会被历史的车轮抛弃。到头来依然会得到那句著名的评论:“一个年迈的老佛爷,一个裱糊匠中堂,一个没落的帝国,一支衰退的海军,还要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列强和一帮整天闹分手的乱党。” ------ 为了不打扰朱四与苏裴的二人世界,舒窈和穆清直到午膳前才来到西宫。吃过午膳,批过了奏折,朱四就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一家人又要去大善殿,向两宫太后问安。又听说两宫太后已经去了御花园,他们便也一起来到了御花园。到了园中,满园桃花散发扑鼻的芳香,那一团团粉红让人如入云里雾里。朱四和苏裴一人搀着一位太后,舒窈和穆清也是这样,四个人把两位老太后搀在中间。朱慈炫和朱慈烨步履蹒跚的在头前引路,逗一逗孩子,流连于花草,聊一聊家常。如此看来,这一家人真的与一般祥和人家无二。 “皇儿啊,不知不觉,炫儿都已经三岁了。”“是啊母后,这孩子没有惹您老生气吧?”“哪有,孤每日看着他,高兴还高兴不够呢,哪有功夫生气呀。”“那就好,儿臣整日繁忙,有这孩子在母后膝下承欢尽孝,儿臣也就少了一分自责。” 两母子一边走一边聊,而朱四预感到王太后的话并非仅仅是家常。“皇儿啊,炫儿和烨儿你更喜欢哪一个?还有炜儿和熠儿两个小家伙也很可爱哦。”王太后看似不经意的问题,朱四也看似不经意的回答:“母后,这几个孩子确实都很可爱,孩儿也说不上更喜欢哪一个。还不是哪一个最能孝顺皇他的祖母,儿臣就更喜欢哪一个。” 王太后指着朱四笑骂道:“呵呵,好一张巧嘴!”朱四嬉皮笑脸的说:“母后教导有方。” 王太后又说:“说起这教育孩子,孤的眼里,还是你和你王兄最是听话,不过孤也知道,听话的孩子未必是好孩子,也难成大器。至于你呀,现在看来,那不是听话,而是伪装。”朱四讪笑着称是,慈圣太后又道:“当初丁魁楚和瞿式耜怂恿你登基称帝的时候,孤就说你不是当皇帝的料,可没成想,你不但没听孤的,执意要做这个皇帝,而且还做的有模有样,眼看大明的万里江山就要有恢复的希望了。哪怕孤今日就去见老皇爷和列祖列宗,也该闭眼了。有了吾儿的这一番功业,孤也可以无愧于天地宗祠了。” 朱四说:“母后身体康健,白发红颜,有道是康强逢吉,母后不但可以长命百岁,还要福泽子孙的。”慈圣太后摇头笑道:“你这孩子,尽爱捡些好听的说。什么福泽子孙,只要你们不嫌弃孤和你母妃这两把老骨头老而不死就成了。”“儿臣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儿臣每次出征,如果没有母后的临大事儿而不可夺,做那浩瀚大洋的中流砥柱、定海神针,儿臣哪里能放下心?还谈什么恢复祖宗基业?”王太后摇头笑道:“呵呵,孤老了,精气神儿也不足了。要不是裴儿这孩子帮着料理,件件国事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孤还不知道要瞎操多少心呢。”朱四道:“这都全赖母后教导的好。”王太后莞尔一笑道:“要说教导啊,孤最爱教导炫儿这个乖孙儿,只要每日能看着他,心里就别提多高兴。而且炫儿这孩子啊,虽然顽皮一些,但是心地纯善,这一点呀,像你。” 朱四附和道:“那是,那是,全赖母后教导的好。”“嗯?你们父子的顽皮性子也是孤教出来的?”王太后脸色微变,朱四连忙改口道:“不,绝对不是,顽皮性子是天生的,这个日后的改。对,必须改!” 聊了一会儿,王太后便发现朱四已经开始装傻了,并没有顺着她的话意往下说的意思。两人便又沉默了一阵,王太后又佯装看花儿,朱四明白,母后依然是要他一句准话儿的。仅凭装傻是绕不开老太太的心思的。虽然王太后是嫡母而并非生母,但是他的这位嫡母却一直都给予了他毫无保留的支持。今天看似是在问朱四喜欢哪一个孩子,话题也始终围绕着孩子。可是朱四明白,老太后其实是在询问他一个事关国家未来的大事情——那就是立储。虽然母子二人的话题中没有一个字提到了立储的问题,但是母子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交换的就是各自对立储的意见。 (本章完) 一千零十章 赏花 王太后虽说听到了朱四说她喜欢哪个孩子,朱四就也喜欢哪一个。可是喜欢只是喜欢,并不是一句承诺。王太后怎么会担心朱四不想立朱慈炫为储君呢?其实这也是老太太在瞎操心,凡事关心则乱嘛。炫儿从小在王太后跟前长大,太祖爷又有立嫡以长的祖训。最为关键的是,王太后的亲儿子安仁王朱由楥已经离世了。经历过丧子之痛的王太后如今已把全部的爱集中到了孙辈儿的身上。尤其是这个从小在她身边的朱慈炫。 老太太在朱由郎小的时候,便一直以嫡母的身份教育他。朱由楥死后,她更是把朱由郎当成亲儿子来养的。如今的皇长孙朱慈炫,是老太后最喜欢的一个孙子,所以王太后生怕立储的事情还有什么意外,又怕自己看不见朱慈炫被朱四立为储君的一天,所以就有了这一次的对话。 朱四发现王太后一直在赏花,并不理睬他,便在脑中灵光一闪,说道:“母后,您看那边最大最艳的一朵牡丹,总是有无数的蜜蜂想要攀附蕊间。周围的桃花都太小了,如果这朵最大的牡丹能够隐匿在花丛之中,那些可恶的蜜蜂还能找的到它吗?如果儿臣是那一朵牡丹,即使开的最大、最艳、最香,也一定会躲在花丛中让蜜蜂难以分辨,然而最大的牡丹永远都是最大的,小花即使开的再香再艳也难以取代芳心。” 听了朱四隐晦的承诺,王太后终于安心了,有了朱四这样的答复,还有什么可说的?朱四只是为了保护炫儿,不给佞臣们钻营的机会,况且现实来说,三岁的孩子便被立储,却是太早了点儿。 ---- 一家人赏过花之后,又一同用了晚膳,很是其乐融融。天伦之乐的好景,让两位太后笑脸如花。孙儿绕膝,媳妇贤惠,儿子孝顺,对于两位已过天命之年的老人家来说,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日子更好了。然而他们这一家人,又是大明最特殊的一家人。太多人都梦想着做皇帝,然而帝王家的苦楚又有谁人能知呢?为了恢复疆土和大明昔日的荣光,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选择了征战四方,对于母亲与妻子来说,她们也只能选择支持。不管她们是否愿意,她们也必须如此。因为她们不仅仅嫁给了帝王家,还是嫁给了整个王朝。大明帝王家的男人,或征战、或牺牲,那都是宿命。大明帝王家女人的宿命就是在她们男人的身后流着泪、挥着手,与其荣辱与共。若是国亡了,身也就亡了,因为她们绝不会独活。上吊自杀,殉国明节,她们都将义无反顾。比如李自成破京之后上吊自缢的天启帝遗孀懿安张皇后以及崇祯帝的孝节周皇后和袁贵妃, 如果说汉唐的帝王可以选择和亲,北宋的帝王会被举家囚禁玩弄于塞北,那么大明的帝王即使战败被囚禁了,也一样是铮铮铁骨,明英宗的故事相信许多人并不陌生。然而明英宗只有一个,崇祯也只有一个。崇祯帝在自缢之前,将他所爱的女人和女儿一一杀光,因为即使是失败,他也绝不会选择宋徽宗的那一条道路。三百年的大明大多数的时间里都一直在战斗。就算到了嘉靖、万历以后,这份血性也一丝一毫没有减弱。马芳、戚继光、李成梁、李如松、秦良玉、毛文龙、袁崇焕,大明战旗下的猛将数不胜数,根本无需再说了。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仅仅这句话足以让每一个中国人热血沸腾,大明就如同‘明’这个字的字义一样,光昭日月、性如烈火。 御花园中,朱四母子聊了许多,穆清则和朱四一同搀扶着王太后,却没有参与话题。晚膳过后,他们散步回到西宫。只是小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盏茶,穆清便商量要和舒窈、梅儿一同回去了。自从梅儿生了三皇子朱慈炜以后,穆清不久后也生下了朱慈熠,朱四允许她们可以自己哺乳,说是这样可以减少**生病的几率。梅儿和穆清自然都是乐意的,天底下又有哪一个母亲愿意和自己的孩子分离呢?两宫太后对于两个庶出的小皇子,虽是一样的喜欢,却谈不上一样的重视,也就听之任之了。 其实朱四这么做这也是为了不让梅儿和穆清两人太过寂寞,而且更多的还是为了照顾梅儿。毕竟他若是在家,大多时间还是与苏裴一起住在西宫的。穆清和舒窈倒也还好,不但朱四其余时间大多是去她们那儿,两姐妹也能做伴儿。梅儿就有些惨了,除了每日需要服侍苏裴,一年三百六十日,绝大多数的夜里都是在独守空房。然而有了朱慈炜的陪伴,日子便要好过许多。 穆清又以尚在哺乳期为由,把夜晚的时间留给了苏裴,然而在梅儿和舒窈都走出去之后,她又悄悄地回来了。朱四和苏裴也没有发问,只是都微笑的看着她。穆清心中做出了决定后,近身跪在了二人面前。苏裴惊得连忙起身搀扶,朱四依旧笑而不语。 “四郎、姐姐,今日在御花园,妾听到了母后她老人家担心的话,这让妾的心中很是不安。”苏裴问道:“哦,母后说的什么,让妹妹不安了?”“母后有心为炫儿定下太子的名分,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苏裴道:“傻妹妹,炫儿只是一个三岁孩童,你难道还要让他‘名之必言,言之必行’吗?”穆清依旧没有起身,她认认真真地对二人说道:“如果立储单单是一个三岁孩童自己的事情,倒也不必如此。可妾要说两件事,留给四郎和姐姐参考。第一是无论是否现在立储,我穆清都对天发誓,永远支持母后、母妃和四郎的决定,绝不为熠儿争位。” 苏裴急道:“妹妹,你这说的是什么?”“容妹妹把话说完。”穆清打断苏裴继续道:“第二是有一个前车之鉴需要四郎听一听。就是宋高宗时期立储的事。”朱四终于开口道:“你先坐下说话。” (本章完) 一千零十一章 表白 又对张福禄说道:“叫所有人都去殿外等候,不得任何人入内。”张福禄则轻声说:“回万岁爷,小全子已经带着所有宫人出去了。”他又发现自己还站在这里,便也快步退了出去。 见穆清已经起身坐下了,朱四才缓缓道:“既然大家都如此重视此事,朕便也不得不小心一些。不过你说的宋高宗立储的事情,是不是有关于岳飞之死啊?如果是,和我们现在的情形又有什么联系呢?”穆清浅笑道:“四郎又在揣着明白说糊涂了。岳飞上书立储,名义是立储,实则是为了北伐。适时完颜宗弼威胁要让宋钦宗重新登基,如果高宗不马上立储,北伐便会有顾虑,南宋的根基也会不稳。这便是名不正则言不顺了。” 朱四立眉惊呼道:“你的意思是害怕多尔衮也如法炮制?可是他又上哪里淘来一个宋徽宗呢?”穆清道:“如果他想这么做,不论真假,木偶总是不难找的。何况大明内部,也未必是铁板一块。大难临头时,妄言奇货可居的都是傻子。可如果四郎若能在战场上节节胜利,买卖继任皇帝便是一本万利了。”朱四不削的笑道:“呵呵,如你所说,如果利润足够大,他们难道还敢扶植起一个宗室,来抢朕的皇位不成?” ----- 一番表白之后,穆清又欣然离开了。不过她担心的会有野心家的问题,虽然朱四并未放在心上,却真的在不久之后被她言中了,不过这还是后话。穆清走后,苏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话题,对于她来说如何表态似乎都不太妥。然而她与朱四的感情牢不可破,这又让她并没有什么顾虑。“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朱四叹息道,坐回到朱四的身边,苏裴侧身问道:“母后怎么会忽然间提起这件事情来?”朱四道:“老人家的担心,一是爱孙心切,二是历经风霜,嗅觉敏锐呀。”“难道清儿妹妹说的第二件事真的不是空穴来风?”朱四笑道:“喜欢暗地里打洞的畜生一旦多了起来,空穴自然也会多多。”“可是清儿妹妹为何要发下誓言呢?” 朱四慢慢呷了一口茶,目光深邃的道:“如果不是何文端已经把朕昨夜于他说的话传了进来,那必定是穆清聪慧过人啊。”“你跟何文端说了什么,没听你提起过啊?”“大体和母后的担心一样吧,算是试探他对立储的立场,不过他已经通过了朕的试探。”苏裴惊异道:“四郎,莫非你也早有防备?”朱四放下茶盏,用手指尖儿敲打着桌面儿轻笑道:“东林党被朕打压太甚,世家门阀也因为均田新政早有不满。这都是早晚要爆发的。前夜里,还有人提醒朕不要忘了山东六国士子合力反秦的旧事。如果大比的事情没有处理好,又将是个大问题。” 苏裴问道:“如果真的要爆发,你会怎么做,是否会大开杀戒呢?”朱四反问道:“小妹何时看见过朕对大明的臣民大开杀戒过?想要战胜对手,自己的内心必须强大无比,须知仁者无敌,才是真正的道理。乱挥屠刀,那是胆小鬼的内心反应。何况如果真的有人胆敢谋反,还有王法在。” 苏裴忽然自嘲道:“嗨,昨夜帮你参谋了科举的事儿,我还很开心呢,以为我成了我夫君身边的陈平。可再看今日,才知道自己真的太渺小了,甚至连清儿妹妹都不如。我发现一直以来不但一直看低了你的谋略,甚至我自己对于政治来说,简直看法太天真了。”朱四拉起苏裴的手安慰道:“母后精于政治是因为她需要可以培养朕,所以渐渐的就成了朕的老师。平日里老人家虽然不多话,可是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提醒到朕。而穆清虽然早就进了家门,却始终没忘了她当初宫女的身份,加之本人的天赋使然。谨小慎微,留心观察,都是政治智慧的必要素质。而你呢,虽然是博古通今,有气度、有智慧。然而朕对你平日太过宠爱,而你骨子里受你父亲文人性子的熏染又太多。所以可以建立起大的格局,却未必处理得好小的问题,总之是太过自信了吧。” 苏裴自惭道:“还说什么大格局,就拿清儿妹妹对这件事的果断来比较,我就颇有不如啊。”朱四道:“那并不是她的格局,而是她的善良使然。舒窈也很善良,但是有很多事情看不透,这便是读书太少了。而你是读书太多了,呵呵。对了,刚刚你说到陈平,那么怎么就拿你和陈平比较一下如何?”苏裴连忙摆手道:“可不敢比了,若要比,我看清儿妹妹才更合适。”朱四虽然知道穆清也绝不是陈平,但是从性格来说,却又有几分相似,便暗暗点了下头道:“陈平读书没有张良多,但是他一生为汉高祖六出奇计,多次挽救了汉家江山,与张良比较,更不逞多让啊。” 苏裴感慨道:“是啊,想当年,陈平一生六出奇计,而汉高祖更是从谏如流,君臣携手相得益彰。那陈平虽没有子房、萧何的名声显赫,高祖却因他的六出奇计才计除范增、脱险荥阳、灭楚垓下、智擒韩信、解围白登,更是奠定了大汉四百年的江山基业!在我看来,他才是大汉第一谋臣。华夏青史之中,能出其右者寥寥无几啊。” 朱四笑着将苏裴的手掌摊开,数起她的五根纤细手指,直着眼睛说道:“既然是六出奇计,可你却只说出了五计。”苏裴道:“大概是连陈平也对自己的第六计讳莫如深吧。”朱四点头道:“也许吧,也许是因为陈平最后的一计是智释樊哙。高祖让他去杀掉樊哙,他看到高祖的身体就快不行了,这时如果杀掉樊哙,肯定就会得罪吕后,他的性命也将不保。于是他捉住樊哙后,将樊哙带回了长安。而这时高祖真的驾崩了,陈平这才因为自己的智慧而没有获罪于吕后,从而避免了一场灭族大祸。也就是说陈平六出奇计,第六计是救了自己。然而再看陈平一生为大汉朝贡献的这几个计策,哪一个不是在高祖和大汉最危难时候的救赎?其实朕也很想学他呀,平日里以不变应万变,临危受命,才偶尔露峥嵘。” 一千零十二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苏裴深受鼓舞道:“四郎说得太好了,什么是儒家的本源?既懂得仁者无敌,还敢于六出奇计,便是依循了儒家本源。礼让为国,不因个人喜恶而滥用皇权;基于法治,尊重一切世间真理。又能够无为而无不为,凡大事者能制其先机,透其流弊。此乃真正的三王之道,德政之门。真是应了《孙子兵法》与《曹选》中的那句话: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 朱四挖苦道:“是不是还有‘赤忠者无夸夸之言’啊?”苏裴大囧,不依道:“你少来,明明聊得这么开心,你却又要损我。”朱四故作躲避,嬉笑道:“小妹不是想做陈平吗?制怒要不要学呀?朕其实是在告诉你要不为赫赫之功,不贪煌煌之名,放弃夸夸之谈。凡事着眼于现实,经济于苍生。何谓君子?如能做到这些,便是真君子了。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不急不躁,将大国政务当做小鱼小虾一般的文火慢炖,小鲜怎不入味?大国焉能不治?” 话不投机,又是一番嬉闹,伉俪二人犹如竹马之上的小儿女。能聊国事,还能撒一撒娇。儿女情长之事,对时刻处于危险之中的二人来说,是最应珍惜的一番回忆。回忆绵长而悠远,再奔赴战场,便无怨无悔;若投身政治的洪流,亦会品味小鲜的滋味。力尽依然缠绵、夜尽又是一天。 几天来,算学进入科举正科的事情终于走到了张榜公布,并拿出实际方案的步骤了。恩科也没有按照朱四原来设想的那样,只是进行殿试,而是从各乡、各府、乡试、会试,逐级展开。这样一来,朱四也就没必要再等了。用不了多久,等粮草准备完毕,大军集结完毕,他便要出发了。临别在即,这些天只要是散了朝,朱四便一定会陪在所有家人的身边。就连夜晚也是带着四个女人一起住在乾清宫。那里有一张大床,这么做他倒不是为了雨露均沾,而是尽量和她们每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都多一些。免得离别后,她们又会马上想念自己。 这日又在御花园游玩,前次朱四已经消除了王太后对于立储的担忧。老太后这几日便安心的享受着一家人在一起的那份平实和快乐。今日在园中,三月里的花儿争奇斗艳,让人沉醉。马太后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便对王太后说道:“姐姐,咱们早就听人说几个媳妇都精通音律,就是从来未曾听过,看今日时候尚早,不如大家就在这园子里多逗留一时,让媳妇们演奏几曲助一助兴何如?” 王太后说:“甚好,妹妹的这个主意不错,你我姐妹二人也来听一听那高山流水。”舒窈乐的直拍手说:“好啊好啊,难得二位老祖宗有如此雅兴,咱们就请皇后姐姐弹一曲《广陵散》,清儿妹妹再来一曲《阳春古曲》,那都是她二位最拿手的了。”马太后笑问:“裴儿的古琴、清儿的琵琶,都好,孤也是听你常夸,这才安奈不住想要听上一听,可是你从来没说自己会什么,孤到是更好奇了。” 舒窈只想了一想便说道:“我会听啊!”说话间,张福禄和全为国已经小跑着回去拿琴了,两位太后都调侃舒窈起来。“呵呵,姐姐,您听听,这窈儿全没一个皇妃的矜持,竟然就摆起了太后的排场,让裴儿为她弹琴。”王太后也说:“可不是嘛,她呀,唯有一个长处,就是爱打算盘,每天查点着天家进出的账目还不算完,这又打起裴儿的算计来了。”马太后又说:“窈儿还是个贤惠媳妇儿,喜欢操一些旁人不爱操的心。可像她这样毫无心机的小女人,若是碰到了厉害婆婆,亦或是呷醋刻薄的大娘子,日子可就惨了,呵呵。” 舒窈一副五味杂陈地样子道:“幼时常听长辈说生得好不如嫁得好,媳妇幼年的家境也还不错,算是个富家小姐,可是一场国难,转瞬便是家破人亡。若不是嫁给了四郎,恐怕媳妇就算是要做小女人,也未必如愿呢。不过命运这东西,是争也争不来的。像媳妇这样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傻傻笨笨的小女人,即使嫁到皇家,恐怕至多也就是个贵人。可是母后母妃还有四郎,都是最重情重义的,最终没有让媳妇成为一个薄命之人,还稀里糊涂地成了皇妃。媳妇知道,像我是如何端架子,也不会是一个像样的皇妃,那就索性开开心心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皇后姐姐和清儿妹妹能做到的事情,媳妇做不来,可她们不喜欢管的一些琐事,或者钱财。这种事也只有媳妇这种小女人来做,而且媳妇也愿意每日数钱。” 王太后笑骂道:“呵呵,你这个小财迷,那些银子你不去数,难道还会自己飞了不成?不会琴棋书画,怎么就不知道学一学?就算不为了陶冶自己,也总比数钱要好玩儿得多吧?”舒窈忙恭维道:“两位老祖宗饶了媳妇吧,媳妇跟皇后姐姐学过一阵子,可是平时听她弹,是很好听的样子,一旦自己要学,头就大了。媳妇也只是喜欢听皇后姐姐的琴,既然不会弹给您二老,就只好陪着二老一起听了。不然母后和母妃两个人听曲儿,该有多寂寞啊?帮家里管账目的事啊,虽说是瞎操心,可是看到咱天家的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好起来了,媳妇就是想守住这好日子,大家每天都能快快乐乐的,媳妇就算忙一些也情愿。何况媳妇本就不懂琴棋书画之类的高雅,就算东施效颦,又怎能比得上皇后姐姐呢?索性还不如踏踏实实的帮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也好不让母后和母妃笑话媳妇没用啊。” 王太后说:“恩,这孩子虽说率直,不过真诚的话才最能感人,好过你男人那张巧嘴。”朱四在旁边一缩脖子嘀咕道:“怎么又扯上儿臣啦,刚刚不还哄的您老乐呵呵的吗?转眼就又不认账了。” (本章完) 一千零十三章 谨记 王太后只当做没听见朱四的嘀咕,继续说道:“你们都是孤的好媳妇,也都孝顺的很,只是咱皇家人丁单薄,每一个孙儿孙女都是孤的宝贝疙瘩,你也有了长公主,要多些时间好好教育才是,让她将来能成才,不止是养尊处优的刁蛮公主。咱皇家的人丁虽少,但是贵在团结和睦。希望将来他们这一代也能如此,兄弟姐妹几人一起拱卫大明这花花江山,中兴大明必须有人来做,而炫儿烨儿、炜儿熠儿这一代的朱家人,是责无旁贷的。” 几个女人连同朱四一起对太后施礼道:“儿臣谨记。”朱慈炫看着这么多人给奶奶行礼,觉得很好玩儿,便摘了两朵大大的牡丹送来给王太后和马太后,把两个老太太乐得也笑成了一朵朵花儿。朱慈烨则是朱慈炫的跟屁虫,看到哥哥向奶奶那里跑去,他也想跟上,结果走路不小心,来了个五体投地,像是行大礼一样。 别人行礼老太太高兴,可孙子这种行礼法两位老太太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尤其看到趴在地上的烨儿那五官纠结在一处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向她们求援的样子,俩老太太的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烨儿的眼泪汪汪渐渐变成了泪雨滂沱,两位老太太都急了,一个抢过来要扶、一个拉起架势准备要骂宫女和奶婆,却被朱四拦在了中间。“母后、母妃,小孩子多跌几个跟头不是坏事,这会让他日后走路更加小心,做事也更加谨慎。” 在朱慈烨的哭闹声中,琴和琵琶都拿来了,可是烨儿这么一哭喊,也没法弹啊,何况苏裴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却因为也和朱四一样的想法,只是心里着急却并不过来帮扶。 全为国和张福禄看到二皇子哭闹,便大人物似得将琴和琵琶都交给了小太监,都想着要过去哄一哄烨儿,张福禄说:“二皇子,您看奴才像不像一只小白兔?奴才再蹦给您看哦!” 全为国也跑过来对烨儿说:“二皇子,您别看他的,您看奴才给您扮一个鬼脸儿,看我是谁?”朱慈炫也觉得挺好奇,离开了奶奶的怀中也过来看热闹,不料却被全为国的鬼脸儿给吓哭了。 全为国的脸这下比鬼还难看:“诶呦喂,这是怎么话说的?大皇子?您怎么还哭啦?”两位老太太总算找到了出气筒。“好你个小全子,不会哄孩子就一边儿玩去,你却把另一个也给吓哭了,孩儿们,给孤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顶用的!” 宫女太监们都答应了一声便开始追着全为国满院子乱打,全为国是既不能停下来挨打,又不敢跑得太快,那份儿活受罪的样子终于把炫儿给逗乐了,烨儿看到周围竟然这么热闹,居然也不哭了,蹒跚的也要追全为国,口里还不清不楚的说着:“打打,打打!” 虽说全为国总是给家里人添乱子,吓哭小孩子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事儿,两位太后也无非就是变着法逗一逗孙子,没谁是真的在打人。不过一个堂堂的二级太监被一群小丫头和小太监追得死去活来的,这才是大家想看热闹的原因。全为国呢,又本来就是个演技派,看到这样能让两位太后开心,更是叫喊的很夸张,跳跃的很卖力。 在众人的叫好中,王太后看着全为国笑骂道:“都说是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小全子这孩子到底学了些什么?就会耍宝。”说话间,王坤来报说:“启禀太后,候性想要给两位太后见礼辞行。” 马太后说:“得,又来了位竟会耍宝的臣子,子夏曰: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姐姐您再看看咱家的这些臣子,除了耍宝卖萌,别的都不会。”王太后也摇头道:“是啊,可是皇儿不计较这些也罢,咱们姐俩儿不也认了这大字不识一个的小猴崽子做了干儿子吗?宣吧。” 随着一声声‘宣候总兵觐见’的喊声,候性屁颠屁颠的小跑了过来。“儿臣给两位老祖宗请安。给皇兄、皇后请安,给几位娘娘请安。”候性的到来,总算把远处被打的滴溜溜乱跑的小全子给救了。王太后问了句:“起来吧,这就要启程了,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候性答道:“安南的事情要紧,家里的事总该放一放的,其实儿臣早就该走了的,只是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两位太后,这才耽误了行程。” 站在一旁的朱四问道:“什么东西?怎么不早送过来?”候性说:“今日刚到的。”候性说话的样子依然猥琐,看不惯他这副姿态的马太后教训道:“你好歹也算是朝中重臣了,怎么依旧这副贼眉鼠眼的德行呢?” 候性说道:“儿臣算不得重臣啦,安南这一趟差事还让臣变得身轻如燕,足足掉了十多斤的肥膘。”全为国好了伤疤又忘了疼,凑到候性跟前说道:“我的千年总兵大人,只有肥猪才会掉膘呢,您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一手儿的?” 候性冲着太后笑嘻嘻的,还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骂全为国道:“我这说正事儿呢,没空和你犯贫。”众人却根本没在他的脸上看出一点儿正经人的样子,他又没事儿人一般的说道:“这回儿臣给您二老带来的可是好东西,是一块缅甸翡翠呀。”朱四鄙夷道:“朕当是什么鬼东西,就一翡翠,还是缅甸货。”候性对朱四拱了拱手说道:“万岁爷真是见多识广,可三千斤重的翡翠您老见过吗?” 舒窈和梅儿被惊得都捂住了自己的嘴,俩老太太还故作不以为然的,不过脸都已经泛光了。还好有苏裴和穆清帮着皇家人撑住了场面,没管什么三千斤重的大翡翠,浮云一般,而是都过来朱四这边。因为咱这位皇帝听说有三千斤重的翡翠变成自己的了,鼻血扑簌簌往下流,他还不忘了拿便服擦一擦,于是就变成大花猫了。可是擦完后,可鼻血依旧不止。 一千零十四章 一起干 几乎所有人的魂儿都被那块传说中的翡翠给勾去了,这让候性得意非常,趾高气扬的对流着鼻血的朱四道:“臣弟只因为这块翡翠实在太大,周转运输太不方便,所以一直等着把它运到京城才能回去,臣弟还怕海运有风险,所以一直是用陆路运来的,可动员了军兵百姓好些人呢,每过一个州府,都要换上好些当地的军兵百姓运送,光牛马就用了几百头。” 候性正在唾沫横飞的自夸,锦衣卫们喊着号子‘吼儿嘿呦’地越来越靠近御花园。那巨大的翡翠经过北安门,再过玄武门,慢慢进入了御花园,看上去足有一人多高,六七抱粗。 朱四围着这块大翡翠转来转去的,赞叹不已,回头问跟在他身后的候性道:“缅甸竟然有这么大的一块翡翠,可比宋徽宗的花石纲强多了。”声音尖细而绵长,像一只鸭子在叫,这时再看他,两个鼻孔一边塞着一个媳妇的丝帕,苏裴和穆清的丝帕在他鼻子里白白的,长长的,还真像一对儿象牙。 候性说:“可不是吗,听黔国公说,这样的东西在缅甸还不算最稀奇的,他那儿里还有更大的,只是再大的,臣弟也运不过来呀!”听着听着,朱四莫名问了一句:“你去缅甸干什么去了?又怎么遇到了沐天波,这些事儿怎么没有呈奏啊?说好了的安南呢?你该不会是没找到去安南的路,而是抢错了国家吧?” 候性支支吾吾的咽了几口唾沫,这才说:“嗯,这不是因为这趟买卖做得太大,想给皇兄一个惊喜嘛,臣弟现在便呈奏。其实是这样的,臣弟只想着去安南打劫占便宜,不料却因为雁过拔毛,激怒了那里地方的土人,吃了一些亏。被他们追杀进了林子,结果这林子真的太大了,连给臣弟带路的向导都转向了,几千个强盗迷路在林莽里,差一点儿就喂了蚂蚁,结果绕来绕去就绕到缅甸去了。臣对缅甸人说自己是大明官军,走错了路。缅甸人因为咱们害怕咱们大明,所以也不敢难为咱们,便联系了黔国公来接应我们。缅甸人还把咱们护送到了云南。不过快要到边境的时候,黔国公就看见了这些好东西,原来缅甸的这些翡翠就生在与大明边境的群山之中啊。若不是黔国公识货,臣弟肯定是不认识什么是翡翠原石的。皇兄,皇兄?” 候性叫了两次,才终于把朱四拉回到现实。“皇兄,我看咱们还是别打安南的主意了,那地方估计也没缅甸有赚头,况且若是打缅甸,臣弟还能拉着黔国公一起干。就算是不打仗,改行到缅甸开矿去也成啊!至少他很识货,嘿嘿。” 朱四终于不再流鼻血了,他将两个手帕从鼻孔里拔出来,全塞到了候性的手里,还对他骂道:“瞧你这点儿出息,收复安南的战略昨天才定下来,今天你就怂恿朕把它改了?可能吗?再说你以为沐天波能帮你什么忙?孙可望打云南的时候,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除了有世代镇守云南的旨意在手,他是要兵没兵,要将没将。”不觉朱四又回望那块巨大的斐翠,声音渐渐变小:“不过看他的眼力,陪你一起当倒爷儿还不差。” 候性自然没听见这话,也不知倒爷为何物。这时舒窈跑来拽着朱四的袖子央求道:“四郎啊,这么大一块玉,咱可不能就放在御花园里,万一要是被人偷走了怎么办?”朱四气的点着舒窈的额头问:“朕怎么会娶你这么即傻又贪财的婆娘,这么大的东西,你给朕偷一个看看!就算是来几十个盗贼,没等到把这玩意儿运出筒子河,就全得累吐血!” 说着又抢回候性手里的两根儿象牙手帕在舒窈面前晃一晃说:“谁要是傻到想把这块大石头搬走,准会跟朕刚刚一样!再说几十个盗贼能进得了皇宫吗?”舒窈弱弱的说了一句:“您那不是累出来的,是吓出来的,再说那是鼻血呀。让我看看,诶呀,怎么不流了?”朱四说了句:“要你管?流的是朕的血,给你手帕。”“这手帕是皇后姐姐和清儿......”“你拿去帮朕洗一洗不行吗?这是朕要带走的,省得路上看到什么再被吓到,留着塞鼻子。”“哦。”舒窈乖乖的拿走了帕子。 候性还没忘了追问朱四:“万岁爷,那咱还去不去安南了?臣弟怕这次若是再挨打了迷路,就走不到缅甸啦。”朱四说道:“让你小子带兵,是最大的败笔,你就是一个运输大队长。好在这是在把好东西往家里运,要是把大明的武器装备都赔在安南,看朕怎么收拾你。”候性提醒道:“皇兄,强盗,说好了是强盗,不是官军。”朱四撇开他道:“别管什么强盗还是翡翠了,缅甸有翡翠的事儿,此前沐天波早就提到过,不过他也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随后朱四又围着翡翠转了三圈儿,深吸一口气道:“真的有这么大!你和沐天波准备给朕来一个惊喜,可是这这事儿云贵总督金堡也早就上过本了。他还弹劾你烂争民力。初来朕也没当做一回事,以为金堡小题大做,以为运一块石头能用的了多少人啊?看来还得眼见为实啊,沐天波的手上真的有比这一块儿还大的?”候性深深点头道:“真的有,臣在府库里见过,不过金堡不给他拨壮丁往京里运,沐天波也拿他没办法。这块石头还是以臣弟的名义才好不容易运了回来,可还不是被那老头给弹劾了?陛下,这金堡刚刚从巡抚升任总督,却更加跋扈,他也太......” 朱四一摆手道:“太什么太?金堡做得对。他是云贵总督,与沐天波一文一武镇守云南,又不是帮皇家在地方敛财的奴才。”“皇兄,这是咱们在缅甸弄来的。”“缅甸也不行,不是这样的财不可以弄,而是沐天波暂时帮不上你什么忙。朝中为了与清军决战,在各地方征集兵丁和粮草,他手里如今哪有战兵能帮你打缅甸啊?若是有兵,他还犯得着求金堡给你派壮丁运这块石头?” 一千零十五章 这差事不错 候性眨了眨两只绿豆眼儿,若有顿悟道:“也是啊,看来暂时是指不上他了。不过皇兄你看孟乔芳和李国翰怎么样?”朱四冷声道:“你最好离那两位杀神远点儿,朕最怕的就是你这猥琐性子把他们惹恼了。若是逼反了他们,就毁了朕平定安南的大计。这次的计划朕已经在信中跟你说得再清除不过了,你在明,他们在暗。他们可是要当好人的,跟你手下那帮强盗瞎掺和什么呀?” 候性哭丧着脸道:“那就是说,要是臣弟再一次熬不住,被郑主打散花儿了,就还得钻热带雨林呗?”朱四侧着头问道:“你到底看没看那封信啊?这一次连你也别明目张胆地管盗匪的事儿,你要安心领着西印度公司的船队和郑主好好做生意。卖给他们火器,供他们剿匪。易士佳、孟乔芳他们帮着阮主,你帮着郑主,让安南人自己好好打几仗。等安南一穷二白当裤子的时候,自有孟乔芳李国翰去收拾他们。至于缅甸那里,暂时还可以叫你的西印度公司派出一支商队,专门去边界收购大块的玉石,这样还能为国内的其他商队开辟商道。咱们不是已经允许商人们在境外组建自己的卫队了吗?如果生意不赚钱,商人们到时候自己会拿着刀枪和缅甸人谈判的,不需要凡事都指望着官军来做吧?” 候性会意道:“臣弟明白了,这差事不错,其实干什么都比让臣弟再钻热带雨林要强。况且臣弟还真不是打仗的材料,做生意,呵呵,这个臣弟拿手。”朱四点点头,候性又道:“皇兄,您看可不可以这样,日后由咱们西印度公司来开辟商道,并率先和缅甸人谈判,此后再拉些国内的商队入股,到时候贩卖翡翠的生意,咱还是拿大头的。”朱四一挥手说:“贪心不足,又是盗匪又是卖军火的,你还哪来那么多精力呀?先甭管谁拿大头,只要生意是咱大明的,不管是皇家还是商贾百姓,谁赚钱都是好的。正巧朕明日还准备颁召调整土地和工商业税率,你这块破石头正好拿来给朕现身说法。明天朕也要让全体想要反对朕颁召的大臣们来看看,这么大一块石头够他们家里刨坑种粮种所少年的。这大明的周边到处都是财宝,咱们应该眼光放远,心向海外才对呀!还有,明天的朝会你来给大臣们讲述海外的富有,说的夸张一些也没事儿。吹牛正是你的强项,何况有这么大一块实物在,不怕他们不就范。” 候性拱手道:“臣弟遵旨!这些事情都包在臣弟身上了。其实这事儿一点儿不难办,现如今皇商势大,日进斗金,那些朝中的士大夫和地方上的豪强们早就坐不住椅子了。广东的商行里总是有人送来数不清的银子想要参上一股,臣弟都从来没有答应过。后来他们便开始和广东地方上的商贾联合,也浩浩荡荡的开洋出海,那商船舰队的规模几乎都快赶上咱西印度公司了。都知道咱西印度公司赚钱啊,谁也不傻,只要咱西印度公司去了缅甸,这各省已经联合起来的商会一准儿会跟进的。别说您默许这些商队拥有武装,就算不允许,他们也会想办法备齐人手保护自己的。想要在缅甸捣乱,这群人比臣弟还在行,因为那就是一群事儿精。要是他们能在缅甸找个地方落脚,并开阜通商聚集个万八千人,想不让他们起刺儿都难。不过这事儿要是真成了,到时候还得指望着黔国公帮他们撑腰啊。所以日后朝中征兵,黔国公那边儿皇兄似乎可以给他留些兵马,不然吓不住缅甸人啊。”“恩,这个没问题,明天朕就给金堡和沐天波下旨。” 他又对正指挥大搬运的邓凯说道:“老邓,过来,有话说。”邓凯一边擦汗一边来到朱四面前。朱四低声道:“明天又两件事,怕是朝堂上要闹一场,这有几封信,你一会儿出去亲自交给王船山、马进忠还有......听懂了吗?告诉马进忠,这件事要搬得漂亮,不露痕迹。”邓凯道:“诺,这种事儿想必老马不用万岁爷嘱咐,他最是拿手了。”“恩,忙完就去吧。” 锦衣卫们将翡翠立在御花园便都撤出了宫门,只剩下一群宫女太监围绕着翡翠却不敢直视的目光;还有舒窈、梅儿啧啧称奇的赞叹。宫人们没有几个敢靠近这块翡翠,只有朱四的死党全为国和张福禄像打扮新媳妇儿一样对着这块翠山擦拭着。 老宦官庞天寿不知怎么的也听到了消息,被几个小宦官引着来到了这里,嘴里还满不在乎的说:“你们几个小猴崽子就是大惊小怪的,杂家都快入土的人了,侍奉了多少位皇帝主子,什么世面没见过?你......” 刚说了声你,庞天寿下巴就掉下来了,站在不远处傻傻的看着翠山,没过一会儿就喊头疼,又连忙被小宦官们给搀住了。“老总管!老总管?您没事儿吧?”缓了半天庞天寿才能说出话来“快传太医啊,杂家的血压好像有点儿高!”说完就被七手八脚抬出去抢救了。 而全为国和张福禄干脆都没看见庞天寿的到来,更不知道他刚来就没齁住。“我的天哪,这得多少银子啊,咱皇家可算发财啦,呵呵,诶,我说小福子,你说这么高一块翠山摆在园子当间儿,阴天下雨不会被雷劈坏了吧?” 说话间就见天空中乌云下压,一道闪电从头上飘过,继而又听‘咔嚓’一声,张福禄都傻了,全为国还说:“不会这么准吧?”张福禄拿着手中擦翠山的抹布就塞到了全为国嘴里,骂道:“小全子,你个乌鸦嘴,好话说不准,坏话全中!我跟你拼啦!” 两人打的直冒烟,朱四在一旁看着乐。“干嘛呢?是打雷了,可是没击中翠山啊,你们怎么又翻脸啦?”“万岁爷,全为国这张破嘴刚说打雷,天上就打雷,您说他该不该打?” 一千零十六章 风雷交错 全为国这才想着把嘴里的抹布拿出来,还一脸幸福的表情站在那儿导气儿。朱四对他说:“喂!嘴里刚塞了抹布,你怎么也不吐一吐啊?”全为国一副贱相的依偎着翠山,看着手里的抹布说道:“那我也不吐,咱这嘴里全都是翡翠呀!”边说还边摇头晃脑的享受着,朱四真看不下去了,照着他后脑拍了一下道:“你从哪儿品出来自己嘴里的是翡翠呀,那全都是大黄泥好不好?服了你了,就你这孙子被人打死都不冤!” 锦衣卫虽然走了,园子里却更乱了,又看天将下雨,两宫太后摆了摆手说:“算了,今儿怕是听不上曲儿了,咱们回吧。”苏裴和穆清一直陪着二老的身边,一听太后这么说便应道:“回去也好,不过老祖宗想听琴,家里一样可以,咱们就回去听?”俩老太太都点头说:好好好。 候性送走了銮驾后也出了宫回自家去了,朱四一家人起驾回了大善殿,两宫太后往正中一座,苏裴和穆清都拿出了各自的乐器,苏裴先为老人家弹奏了起来。一曲《广陵散》弹罢,两位太后都闭着眼回味着叫好,随着叫好声,雨点儿也噼噼啪啪的落了下来。 风雷交错中,全为国站在一旁还魂不守舍的。朱四恨道:“瞧你那出息,那翠山只是一块石头罢了,还不至于那么爱遭雷劈,不过你这张破嘴真是够可以的。哦对了,尝出那些黄泥巴是什么味道了吗?”全为国摸着后脑勺也不说话,只是嘻嘻笑。 王太后看着刚要准备弹琵琶的穆清说道:“清儿啊,雨下得这么急,你那首《阳春古曲》怕是会乱了节奏,不如改弹一首合适的。”穆清福了一福道:“媳妇就为两位老祖宗弹一曲《十面埋伏》何如?” 太后点了点头,清儿便坐了下来,那端庄地仪态恬静优雅,令人迷醉。怀中琵琶,镜中美人,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那如葱白一般的玉手开始弹奏起来。大雨之下的琵琶声,像是有千军万马,决战的战场,声动天地。外面风雨摇曳,刮起了树叶,琴声里也似一阵狂风,呼啸着烟尘。窗外阴云密布,琴声中若有鼓角争鸣,听者已渐渐忘记了外面的风雨,沉浸到远古的战场之中。垓下之围、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乌江自刎,令听者初而振奋,继而惶恐。最后的同情,不知是为了霸王,还是面前这个楚楚的人儿。 虽然外面下着冷雨,却浇不灭朱四眼中的火。晚宴之后,朱四便急不可耐拉着四个老婆回了乾清宫。不分青红皂白将穆清和苏裴扔上了床,一夜摆布了数次,方才罢手昏睡。第二日早朝是打着瞌睡去的,只记得自己连发了两道圣旨,一为开恩科取士,二为调解土地及工商业税率。两道圣旨一发,立刻得到了内阁首辅兼礼部尚书王船山、次辅兼礼部左侍郎顾亭林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何文端、户部尚书严起恒、兵部尚书堵胤锡、刑部尚书袁彭年、工部尚书秦翼明还有大理寺卿杨钟等一线文官的交口称赞。 以鄂国公马进忠、兵部右侍郎郝永忠、龙虎将军武安侯高必正还有御营五军都指挥同知洪承畴为首的武勋们更是弹冠相庆,也不知道这群人都有谁还需要考状元,总之凑份子夸赞圣旨的人太多了,一般人都排不上号。 刑部尚书袁彭年更是声泪俱下盛赞朱四的丰功伟绩,搞得都像是在给朱四开追悼会一样,到是把还想要昏睡下去的朱四给惊醒了。不过总算是得到了主流朝臣的大力支持,朱四虽然因为被袁彭年恶心到了所以心里在骂娘,可是脸上依然保持着惬意的笑容。 六部九卿中只有吏部尚书瞿式耜没什么动静,等歌功颂德的人全都表演完了,瞿老头才慢慢吞吞的想要出班表达一下意见。不料高必正却抢先来到了文官序列前,揪起老头便要打,马进忠手疾眼快从后边跑过来把高必正抱住。“兄弟!有话好说,哥哥去西北数年,今天是头一回上朝,全看我了,别打!别打呀!有帐留着出去再算!” 高必正还没动手,马进忠便开始声嘶力竭的拉仗。被二人这么一闹,瞿式耜想说的话全都忘了,被高必正揪着衣服直愣愣的看,好像要挨打的人根本不是他。高必正还兀自骂道:“你个老东西,早就看你不顺眼了,高大爷砂锅一般大的拳头你大概还没尝过吧?” 马进忠抱着高必正说道:“兄弟,哎兄弟,停!你那拳头别说是瞿大人了,就算是郝永忠也扛不住啊!有事儿你说话,哥哥帮你出头,这是朝堂,咱不能打人啊!”王船山当然知道高必正这出节目里的主旋律是什么,可作为百官之首,他不能不表态,便假意对高必正呵道:“必正不得无礼,瞿大人是朝廷元勋,有话你就讲,是非自有公论!”马进忠也说道:“是啊,你怎么脾气这么大腻,不就是瞿大人的公子写歪诗骂你了嘛,你要打就去打他的公子啊,瞿大人这把老骨头,扛不住啊。” 文官们心里都一阵发凉,心话:瞿仁杰挺精明个小伙子,怎么还敢去找高疯子的麻烦呢?高必正这个愣种,朝中哪一个敢惹他呀?打死人也不过是吃几天牢饭的事儿,万岁爷的左膀右臂呀,谁能把他怎地? 瞿式耜因为早上看到了寇湄贴在他家大门口的回诗,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由头,便问高必正:“武安侯,老夫教子无方,如果犬子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高必正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瞿仁杰怎么得罪他了。何况那首诗他也背不下来,至今连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朱四恨的人,就全都是他要打的人。就算你让他说也未必能说明白,他就是恨透了这个整天找自己皇帝哥们儿麻烦的瞿老头还有他的公子,今天可算有马进忠上朝前偷偷给他出了主意,他还不动手? 一千零十七章 他骂我乱养鸡 原来拉仗的和大人的都是一伙儿的,拉仗的还是主谋,这边有意思了。高必正空悬了半天,胳膊累了,一拳便要打过去,朱四忽然喊道:“必正不得无礼,先放下瞿大人,朕有话问你!”老大放话了,高必正没办法不听,只不过看来今天又打不成了。高必正吹着护胸毛咬着牙,把关节攥得嘎巴作响。马进忠怕高必正说不明白缘由,便帮他说道:“万岁爷容禀,昨日......”高必正却自己说道:“万岁,这老匹夫的儿子写诗骂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王船山替朱四问道:“他骂你什么?”高必正说:“他骂我乱养鸡。”这话谁能听得懂啊?马进忠连忙补充道:“是鸟,哪来的鸡啊?”“啊对,他骂我乱养鸟。”王船山又问道:“你养鸟又不犯法,又不越制,瞿大人的公子因何要骂你?” “总之他骂了,还骂的特难听。”“他骂你什么?”“恩这个,喂,老马,那孙子骂咱什么来着?”马进忠在身后偷掐了一把高必正,连忙说道:“他骂你关我屁事,少咱们咱们的,昨天咱俩还打架呢。瞿大人,你别怕他,昨天那笔账我还没跟他算,今天咱俩才是一伙的。” 瞿大人心话:“你少来了吧,谁不知道你才是四害里最坏的那个。”不过面子上还是对马进忠拱了拱手,表示谢过,然后瞿式耜便问高必正:“犬子怎么骂的你?”高必正说:“他写诗骂的我。”瞿式耜又问:“武安侯难道认得他写什么?” 高必正忽然软了,回头对马进忠说:“对呀,老马,我特娘的不认字儿啊!”马进忠心话今天算是找错人了,不过要是不找一个愣种这戏也没法演啊,可偏偏就忘了高必正不认字儿这茬儿。 这时候性从末班冲出来对瞿式耜喊道:“不认字怎么了?不认字怎么了吧?你家公子欺负武安侯不认字就更不对啦!老高,瞿仁杰怎么欺负的你?写的那些字还有谁看见了?” 高必正对候性说道:“嗨,你别乱打岔,那孙子写的是诗,不是字。”又恍然大悟的对瞿式耜说道:“对啦,他写的是诗,我不认识字,但是认识诗啊!”候性和马进忠都内心恨到:“跟这货实在是没法沟通,他连诗是什么都不知道,更背不出来瞿仁杰的那一首。” 候性冲着他喊:“诗不是字,那是啥呀?”“哦,对呀,诗为什么非得写出来?写出来我不就不认识了吗?”谁也没法跟高必正讲理,因为理总会在他那儿,就算理不在他那儿的时候,拳头还在他那。 邓凯走出来对众人说道:“瞿公子确实写了一首诗在内人的倚月楼的墙壁之上,其诗曰:‘万鸽盘旋绕帝都,暮收朝放费工夫。何如养取南来雁,沙漠能传二圣书。”高必正点头如捣蒜的说:“对对对对对!就是骂我朝三暮四费工夫,老子养鸟儿干他个鸟事儿!养着那些就为了吃肉,他嘴馋啦?嘴馋自己养去啊!” 没人敢官高必正为什么要朝三暮四,郝永忠连忙根据导演兼编剧马进忠早已经编好的台词问道:“你是说那些鸽子全是你养的?可这诗明明不是在骂你,而是在骂万岁爷呀?”高必正说:“那他就更该打,那些鸟儿明明就是我养的,他凭什么骂万岁爷?喂鸟的粮食也是我自己出的,没用五城兵马司和御营右前军一文钱!” 高必正总算没把马进忠告诉他最重要的那几句话给忘了,说出这几句话,把朱四摘干净了,剩下的事就由着高必正和瞿式耜随便理论去吧,出人命都是热闹。马进忠放下了高必正,高必正却忘了要打人的事,他只记得自己不认字,再打人怕是理亏。 有马进忠编导的一场闹剧让朝堂的局面很是混乱,其实这群家伙也知道,仅仅凭着一首歪诗根本不能拿瞿家父子怎么样。因此才有了高必正的一闹,一是为了给瞿式耜提个醒,让他长长记性;二是要打乱他的方寸,让他没有闲暇挑诏书的刺儿。只要混过今天的早朝,诏书往全国一颁发,就算万事大吉。 朱四看到马进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希望尽快结束朝会,就连想让大臣们看御花园里翠山的准备方案都不必要了,通过的这么顺利,还多此一举干嘛呀?等着多几个老头子想庞天寿那样产生高血压吗?还不得走朱四自家的医保?他才不会再干这亏本儿买卖了呢。 “既然没什么大事了,今日的朝会就到这吧,鄂国公与候总兵帮朕把瞿大人护送回府,高必正不知礼法,大闹朝堂,交由北镇抚司监禁三日,退朝!”高必正一听说朱四还要监禁他,忙冲着朱四的背影喊道:“万岁爷,监禁的时候给不给酒啊?” 邓凯过来拉着高必正低声说:“别喊了,监禁个屁呀,这几天我带你去寇湄那里,给你找一所独院别墅好好呆三天,酒肉管够。”高必正傻傻的乐道:“嘿嘿,这下好,不光有酒,还管饭。”“小声点,别让旁人听见。”“诶,好。” 马进忠和候性以护送瞿式耜的名义来到了瞿府,然后还赖着不走,非要瞿式耜招待他们一顿酒喝。二人直闹到子夜方才散去,叫瞿式耜不厌其烦,却又只能相陪到底。马进忠做戏做全套,把瞿式耜缠住后,让他什么准备都没法做,什么反对意见也没法找人商议,这似乎有些太看得起他了,然而这才是作为一个兵法大家的厉害之处,凡是对手,都绝不轻视。 直到马候二人散去,瞿仁杰才被瞿式耜从内宅叫出来谈话。“杰儿这几天去了邓凯的倚月楼?”瞿式耜问道,瞿仁杰不以为然的说:“去了有些日子了,那倚月楼不是寇家的吗?邓凯贪图寇白门的那许多嫁妆和公主的身份,竟然连脸面都不要了,刚刚把个妓子娶进门,就敢说倚月楼是他家的?” 一千零十八章 嗡嗡乱飞 瞿式耜也不跟他争辩,继续问道:“你还在倚月楼的墙壁上写了首诗?”“写了,孩儿就是要让锦衣卫的番子们都能看到,好让皇帝也能看到,好端端的一个皇宫,竟然无端的养了那么多鸽子,每天在城里的天空上嗡嗡乱飞,好恼人。” 瞿式耜叹口气说:“嗨,高必正在朝堂上向满朝文武宣称,那些鸽子都是他养的,说是为了吃肉。”瞿仁杰哼了一声道:“哼!可恶,这群为皇上托腚捧屁的奴才什么破事儿都能往自己身上揽,皇城里的御林左卫养的那些鸽子足有上万只,他高必正多大的肠胃能吃的过来。再说谁又能准许他在皇城里养鸽子?嗨,算了,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什么龌龊事干不出来?就连皇上都和那个寇白门不清不楚的,封了公主,还把寇白门送给了自己的宠臣,又陪上了许多妆奁。秦淮河上的酒家,十有八九全都送给了寇白门,您说皇上如果不是和寇白门有了那种关系,就凭他的吝啬,会送给她那么多产业?什么义妹,谁信呢!真是重色轻友啊,马进忠跟他关系那么好,除了二人嘴上称兄道弟的,马进忠又从他身上得到了什么?还有候性,给他卖命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一个区区的广西总兵,孩儿都替今天跑到咱家来蹭饭的这两位心不平啊。” 瞿式耜说:“算了,这都是周瑜打黄盖,你操得什么心?日后言行必须小心,你已经得罪了皇上,马进忠又回朝了,就凭他那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你怎么斗得过?何况还有个愣头青高必正,已经吵嚷着要找你算账了,为父今天在朝堂上都差一点儿被他打。” 瞿仁杰怒道:“岂有此理,他高必正算什么东西,朝堂什么时候成了皇上的一言堂了?若真是这样,依孩儿看,这个官不做也罢。”瞿式耜呵道:“住口,一点点委屈都受不得,怎么当大事?今日朝会颁发了两道诏书,一份是调解土地和工商税率,一个是要开恩科。为父一直没想明白,仅仅这两道诏书,竟然引得除了为父以外的六部九卿所有大臣们的喝彩。” 瞿仁杰问道:“父亲大人难道就一点儿也没察觉出来什么吗?”瞿式耜说:“没有,仅仅这两件事,怎么也看不出皇上想要搞什么鬼,可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呀。为父刚要细问个明白,便被高必正搅闹了一番,回来又未及细想,马进忠和候性赖着不走,又只好陪他们到现在,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瞿仁杰想了想道:“如果这其中有诈,必然会出自恩科之中,孩儿已经得了乡试的解元,不如这次恩科,孩儿再精进一番,如果其中有诈,孩儿也可以洞察先机。如果没有诈,以孩儿的才学定可得中,正好在殿试的时候让皇上出出丑。” 瞿式耜说:“吾儿如果想要步入仕途,就不好和皇上无理取闹,为父与他争的是公理,不为个人私利,而你却像是在和他斗气,这如何使得?他是君,你是臣,长此以往,丧失名誉的只能是你,吃亏的也只能是你。如果因为斗气而让皇上恨你,他身边的爪牙又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无端的与他作对最后定会自讨苦吃。如果你还想为天下百姓做一些事情,那就更需谋定而后动。” 瞿仁杰心中不以为意,嘴上却说:“父亲大人教训的是,孩儿定当谨记,此次大比,孩儿必将蟾宫折桂,光耀门楣,为天下百姓造福。”瞿式耜满意的说:“恩,这才是为父的好孩子。” 《鹤冲天·黄金榜上》柳永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柳永的这首词是他一生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也因为落第后的这首牢骚词句,让仁宗在发榜时想到这次得中的名单里有柳永的名字,便说了一句:“且让他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就这样,柳永再次落榜。而柳永也叛逆性的从此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而长期地流连于坊曲之间、花街柳巷,不向仁宗低头。也许换做是我,也会像仁宗那样选择,让柳永且填词去。既然自比白衣卿相,不看重浮名,那还争什么黄金榜? 考场上有失意之人,也有得意之人,再看孟郊的一首 《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古往今来多少世间才子撒尽半生的汗水就只为了金榜题名,其中滋味自不必说,真的有如李世民的那句: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朱四的书案上多了一封奏折,是王船山告假归乡应试的假条,因为当朝首辅要归籍参加乡试。 这封请假条搞得朱四很是头大,他若是出征,王船山不在朝,许多事情怕是不好摆平。于是他对王船山说:“子云:‘吾不试,故艺。’又因夫子少也贱,故多能鄙事。这都说明夫子认为,为了学问而学问,才是真正的进取,没有主观上想要靠学问换来些什么,才能真正获得学问上的成就,难道这些兄长都不以为然吗?” 王船山恭敬地说:“圣上能知人善任,没有因为臣只是区区一个秀才便轻视了臣。可臣除了尽心任职之外,内心却总在告诉自己,圣朝自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成例。虽然圣上从权用人,臣又因想要为国效力而不顾及悠悠之口。然而一旦有了机会,臣还是需要依循祖制,步入大比之中为自己正名的。” 朱四点头道:“兄长的心事,朕当然理解,换做是朕,身为礼部尚书内阁首辅,却没有功名,也难免害怕受人非议。兄长从乡试开始入考,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功名,并为自己正名,这也是大丈夫的抱负。然而兄长回湖广参加乡试,等到放桂榜时,已过中秋了,如此一来,朝中大小事务岂不是耽搁了?依朕看来,您不妨在南直隶进行乡试,这样既不影响公事,又不违背个人的志向,可好?” 一千零十九章 两全其美 王船山说:“圣上的办法可谓两全其美,然而在臣的心里,这次如果不能得中,是绝不会再入阁的。所以......”朱四连忙打断他说:“兄长此言差矣,自古家事与国事难以两全其美,公利与私利之间的取舍更是一个人德行的重要标尺。如今朝中正值用人之际,兄长从八月乡榜到次年的春闱,足有半年之余,如此一来国事岂不耽搁了许多。况且在这期间,朕大概还会离开京城,率领大军开赴中原战场。兄长若再不在朝中,让朕如何放心呢?” 此前只是传言,如今朱四又亲自证实了,王船山吃惊道:“圣上还想御驾亲征?”朱四说:“建奴仍然占领着我山西、河南、山东、直隶诸地,况且他们的主力并未遭受什么损失,朕断定,接下来的战斗必将是连番血战和决战。如果朕不亲历战场,又怎么能够有把握战胜多尔衮呢?如今的内外局面大好,可得来却极为不易,所以朕也恳请兄长少一些狭念,多一分坦荡。如今朝中的成绩,哪一件事不是兄长的辛苦得来?你的政绩大家都已经看到了,难道这些政绩还比不过一纸金榜吗?诚然这也是你的夙愿,所以朕必不会刻意阻拦,可兄长也不能因此放下国事不管吧。” 王船山想了想说道:“既然圣上也准备离开京城,那么臣自当留下,请假归乡的事就算了吧。”朱四笑道:“恩,这才是朕的好兄弟,朕也预祝兄长一操直取状元来。” 礼部尚书内阁首辅要参加乡试,这在京城内外算是成了一个大新闻。尤其是那些闲着没事做的官二代,公子哥们,一个个自视甚高,也有不少是要参加此次乡试的,便都想着能一朝高中,把首辅大人给比下去。 “你们听说了吗?首辅王大人要参加今年南京的乡试啦,以他的才学,不知道会落在我们谁人的身后啊?瞿公子今年也要参加会试了,如果他能与王大人同殿应试,真不知那状元最终该花落谁家呀?” 都说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其中又有个青年说:“呵呵,是啊,一个被尊为江南名儒,一个号称大明第一才子,此二人同殿应试,一定会很有意思。瞿仁杰已经是上一次乡试的解元了,而且这个解元正是南直隶的乡试第一,他瞿家祖籍便是常熟,南直隶生人,此次王大人又被圣上恩许在南直隶乡试。如果王大人不能中得解元,便已是输了。” 又有一个人说:“我看呀,你们真是瞎操心,王大人贵为礼部尚书,这主考的总裁又怎敢为难他呢?把题目透露给他也未可知啊。”“我看未必,王大人可是一位君子。”“呵呵,君子?该不是梁上君子吧!” 几个人的闲聊,被邻桌的几个儒生听到了,而且这几个人听得很不爽。其中有人便高声说话:“最讨厌这种总喜好无事生非却又百无一用的纨绔子弟。船山先生的《老子衍》,《黄书》可有人读过?先生那经世致用之说,均天下的主张怎是此等燕雀之流可比的?当此国家危亡之际,先生力主恢复,倡义诸公闻风而起者,皆出自先生门下,水源木本,瑞在于斯。那些搬弄是非的人又做了什么?若此等学问大家都是梁上君子,他们岂不是连做一个小人都不配?” 这边闲话的人听到了邻桌的不忿,便问道:“喂,你说谁呢?”那人说道:“谁无耻,我说的就是谁!难道你要自取其辱?”“哎呀,你个臭不要脸的算什么东西?”“你们又算什么东西?所谓闲谈莫论人非,尔等宵小何德何能敢非议船山先生的才学?”“我们议论谁,要你管?莫非你是那王而农的私生子不成?”“你!” 那不忿的还要说话,已经被友人劝住了,骂人的却更为得意。这其中便要瞿仁杰在内,只是友人们对他吹捧和闲话初来并未引起他太大的兴趣。可又因邻桌的异议,让他再起好胜之心,便把瞿式耜劝诫他的话统统忘在了脑后,又提笔在酒楼上写了一首诗,想要隔空挑战王船山,其诗曰:‘万千学子一奇迹,童试秀才做阁臣。鹿宴不做魁星舞,全凭宫词扣皇门。湖广乡亲如相问,已在直隶考举人。解元尽处是孙山,孙山外是尚书名。’末尾还加一句旁白:‘遥想尚书大人乡试屡屡不第,不免令后进晚生伤心嗟叹。晚生多爱伤心,大人多爱科举,然自古金榜之名,有才者得,能居高位者无才,必也德。’ 这诗也很快到了朱四的手里,让朱四厌烦透了瞿仁杰这个事精。正当朱四按着太阳穴头疼的时候,苏裴等人来了,而且没有绕弯子,直接便提起了瞿仁杰的这首诗。 “四郎可知道瞿仁杰又写诗骂人了?”苏裴问,朱四把诗的手抄本往苏裴面前一递说:“不是在这儿呢么,这个瞿仁杰恃才傲物,完全不把朕和兄长放在眼里,写了一首诗骂人,还暗讽兄长女子无才便是德。朕有时真想抓住他痛打一顿。天底下要是再多这么几个人,朕恐怕得少活十年。” 朱四当然也不认为瞿仁杰有超过王船山的才学,就连苏联人弗·格·布洛夫这个外国学者都说:‘研究王船山的著作是有重要意义的,因为他的学说是中世纪哲学发展的最高阶段、他是真正百科全书式的学者。’然而这个中世纪哲学第一人,却被瞿仁杰骂成了狗,朱四很恼火,苏裴更恼火,所以几个女人来找朱四,想确定一下是否真有此事。 拿到了那首诗的原文后,苏裴和舒窈、穆清都读了起来,舒窈更是读出了声音,刚刚读完便涨红着脸说道:“这个瞿仁杰真的是太过分了,此诗极尽对兄长的挖苦之词,讽刺兄长区区一介秀才竟然做上了内阁大臣。又说中举时,应天巡抚在庆贺学子考中的鹿鸣宴上可以不必唱《鹿鸣》诗,跳魁星舞了,有人仅靠着外戚的身份便可以打开皇门,又引用名落孙山的典故挖苦兄长作为堂堂礼部尚书乡试名落孙山之后的尴尬。这诗要是让兄长看到,还不被气的大病一场?四郎,难道您对于这个屡屡冒犯我们的人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一千零二十章 《天下第一言事疏》 舒窈说自己粗通文墨,可那是分和谁比,比起苏裴自然差的太远,可朱四既然能娶她,她又怎会是目不识丁。学问一般,也是被少女时的贪玩儿耽误了。朱四也叹了口气道:“嗨,生气归生气,他只是写文章骂人,朕如何能让他因言获罪?这是不和律法的。想当年,皇祖嘉靖爷被海瑞那《天下第一言事疏》气的几乎晕厥,不还是忍气吞声的又连看三遍吗?看完之后,皇祖治自己的病,海瑞做自己的官,各干各的活的都挺好。就连有谄臣上奏想要杀海刚峰,嘉靖爷都不准。” 穆清缓缓说道:“海刚峰是我国朝的比干,受万民敬重,这个瞿仁杰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罢了。既然国法容得下他的醋文,我们姐妹何不也邹一文酸他一酸,如若不然他还真以为我们怕了他。”朱四无精打采的说:“朕前几日还骂他放屁在高墙呢,他的屁声不是仍然没收住,继续到处乱放吗,如之奈何?”苏裴说:“那是四郎没有骂的让他服,让妾提诗一首与他对骂,看他最后如何收场。”穆清却拦住她道:“此种上不得台面儿的事儿,何劳当朝国母烦心。由妹妹来回他一首,便是天大的面子了。” 朱四说:“恩,行啊,你们都是才女,学问都比朕强得多,何况骂街这种事,本就是女人更在行些。朕堂堂一国君王,整日与一个精神病对骂也有伤大雅不是?”朱四说话时,穆清已然拿起了笔,文不加点便成诗一首,那诗曰: 解元人称瞿公子,常常放屁在高墙。 等闲不识瞿尚书,必也认得瞿大肠。 君子展露功业处,何故小人总彷徨? 刚峰不第谥忠介,船山为民均田粮。 巧言令色搬是非,谋臣良将皆遭殃。 高阁曲罢客已去,独留小园话心伤。 伤心过后是心伤,肠断之后是断肠。 人人事事皆肠断,何种伤心吊父丧? 诗后又学着瞿仁杰一样也加上了旁白,还引用了多句《论语》中的夫子曰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穆清写毕,众人皆惊,苏裴忍俊道:“淑妃妹妹可为女戒典范,殊不知这骂人的功夫更是一绝呀。”梅儿抢在苏裴身后看完穆清的文字后说:“骂得好,骂得好,本来嘛,这瞿仁杰事事看不惯,处处都要心伤落泪,如此用情过度,哭干了眼泪,真不知将来行严制父丧的时候还有没有眼泪了。”舒窈叹息道:“清儿这诗一旦传出去,怕是不止气的瞿仁杰头疼了,寻死觅活都有可能啊。” 朱四捂着肚子笑完后说道:“最有趣儿的还不是吊丧那句,而是通篇的骂大街还能拉出《论语》宪问中的几乎全章来加以注解,我也是醉了。看来朕的老婆自己骂还不过瘾,竟然还会拉大旗作虎皮,搬出夫子来为自己站台。仅凭这一招,瞿仁杰怕是再难翻身了。”说罢连忙叫王坤过来说:“你把淑妃这篇锦绣文章四处张贴一下,哦对了,最好能学着长乐公主的法子,在瞿府的大门口也贴上一张。” 王坤拿着这张已经落好淑妃穆氏四个字的款的文章就去刊印了,而且还很大方,一下就印了一千多张,并张贴于京城各街巷,真的还给瞿府门前贴了一张。一群小黄门负责张贴,左右跟着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护送,谁还敢说不让贴呀?来到了瞿府门前的小黄门还向瞿府门口的保安打了招呼呢:“喂,都好好看看啊,这可是我家娘娘亲自着笔回复瞿大才子的一首诗,我家几位娘娘都说了,瞿大才子乃一代人杰,不过就是骂人的本事差了那么一些,娘娘这诗送给他就为两样,一是教他怎么骂人,二是教他怎么做人!听好了就回禀进去,主子们有的是心情和他对骂!天家不以言问罪,却也容不得宵小如此嚣张!有本事放马过来,我家几位娘娘正手痒闲得慌!”说完便昂首挺胸的回去了。 当瞿式耜拿到这首诗时,瞿仁杰正在他面前挨板子。瞿式耜真的被气的七窍生烟,他颤抖着拿着诗文指着瞿仁杰的鼻子问道:“早就跟你说过皇上身边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淑妃这篇诗文就算是老夫都无理反驳。跟你说过谋定而后动,你这逆子前番是怎么保证的?说什么此次大比,必将蟾宫折桂,光耀门楣,为天下百姓造福。我呸!” 瞿仁杰还自辨道:“父亲大人莫怪,这定是孩儿的话戳到了她们的痛处!”瞿式耜呵道:“给我掌嘴!到底是谁戳到了谁的痛处,啊?邦无道,谷,耻也。既然你这么看不惯当今朝堂,那还入朝为官干什么?这是不是在戳你?就连修身做到从不克、伐、怨的人都难以为仁,你这整日都在克伐怨的畜生又何以称得上君子?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你又做到了没有?真是每日只知高谈阔论,言过其行,却不知耻为何物啊!老夫没你这个不肖子!给我轰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孩儿错了!”瞿式耜的另外两个儿子瞿玄销和瞿嵩钖也都跪下来为兄弟求情:“父亲大人息怒啊,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求父亲大人给仁杰一个机会吧!让他知耻而后勇,再不搬弄是非自取其辱便是了。”瞿式耜看到所有家人都跪下了求情,也心软了一些。他又看了一遍淑妃的诗,流着眼泪说:“人人事事皆肠断,何种伤心吊父丧?呵呵呵,呵呵呵,何种伤心吊父丧啊!叫这畜生闭门思过,来年春闱之前再不许出大门一步!”说完一口老血便吐了出来,人事不省。 一千零二十一章 这病得治 朱四一家知道瞿式耜被气的一病不起后,于心不忍了起来,急忙派了几波御医去帮瞿式耜诊脉,更是连弘智大师都被请了出来,去了瞿府。弘智大师为瞿式耜诊过脉,得知瞿式耜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便用针法破了瞿式耜的十指穴位,放了许多血后,瞿式耜终于睁开了眼,醒来后却仍然气的直哼哼,哼哼几声后,想起伤心事,又气晕了过去。 弘智大师又为他开了药后,对瞿家诸位公子说:“不妨事,不妨事,瞿阁老这是痰迷了心窍,需要将养些时日就好,不要紧的,吃过贫僧这几服药后,必能痊愈。” 瞿家人谢过了大师后,大师便和陪同人员出了门,大师身边还有一人,便是傅青主,青主先生也是医学大家,此次回京,办完了事后,便想和几位神交已久的友人盘桓几日,朝堂上已经见过了皇帝,然而皇帝这些日子太忙,不是忙着坑人,就是忙着骂人,总之没闲着。然而青主先生回京后一直和弘智大师在一起,偶尔也会和亭林先生、船山先生在一起坐而论道。今日瞿府出了这么大的热闹,又有朱四相托,青主先生便也想着瞧一瞧新鲜。 出了门,他对弘智大师说:“急火攻心,肝气犯胃,疏肝理气降胃逆即可,大师就让他多睡几天不好吗?你非得用十宣放血法把他弄醒,你这秃驴也忒歹毒了些,非得让瞿式耜再气死一回?我站在旁边儿都想踢你,瞿家人还对你千恩万谢呢。” 弘智大师却说:“你说和尚是害他,和尚却觉得这是在帮他,这瞿老头也曾是和尚的好友,只因政见不同,现在疏远了。他呀,本是一个刚直的好人,只是太嫉恶如仇罢了。却不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有这样难缠的皇帝教育他,却又并不害他,该是他这样拗相公的福气,气晕过去几次怕什么?能让和尚乐一乐,又不会害了他的命。” 青主先生摇头道:“我算看出来了,无论是你方以智,还是顾炎武、王夫之,如今都跟着今上学了一肚子的坏水儿。你们这群人在一起,把人卖了他还得帮你们数钱。明天我就该回军营里去了,我宁可天天跟那些军汗们打混,也再不和你们这群正人君子有牵连,我可不想和你们一样近墨者黑。” 弘智大师道:“嘿,你这杂毛说的是什么话?这几天吃我和尚的,住我和尚的,到头来还骂了和尚一身不是。你要是看不惯今上,有本事你也和他对骂呀,论理儿你的学问见识怎么也该比瞿仁杰强许多吧。您老行行好,就为大明朝除了这一害吧?” 青主先生把头都摇成扇子面儿了,惊恐的说:“甭给我下套啊,满朝文武大臣,比我傅山能侃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过谁侃赢了圣上啊!圣上啊其实就跟你一样,表面看着是一颗佛心,其实肚子里都是带钩儿的,你们才是一丘之貉。” 弘智大师说:“你呀,犯得也是和瞿式耜一样的毛病,和尚也该帮你放血。”青主先生一听便跳出去老远,弘智大师比划着手里的针笑道:“别忘了《增广贤文》中有这么一句:‘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这世间的真与假,是与非其实都不重要,只要我们行的是大道,为的是万民,你管我是僧是俗,肚子里带不带钩呢?” 青主先生这才笑呵呵的凑过来说:“恩,这话说的在理,等解甲归田后,我傅山就跟着你混了。”弘智大师摆手道:“罢了,罢了,和我等一丘之貉在一起,怕是会辱没了先生的清名。”傅山不以为然的说:“有道是英雄到老皆皈佛,宿将还山不论兵。你我绝对是一个皈依佛门的英雄和一个罢兵归田的宿将,日后甭管你愿不愿意,我傅山都跟着你一起治病救人。” 弘智大师点头说:“恩,凭你最后这句话,就已经开始像我们的风格了。” 这两天,瞿式耜被弘智大师折腾的够呛,每天都被那秃驴弄醒一回,然后又被气死一回。直到七日之后,瞿老头褪去了一层皮,瘦成了皮包骨,弘智这才作罢,瞿式耜仿佛也痊愈了。又将养了些时日,当他许多天以来第一次出门的时候,便看到了应天府张贴的乡试榜文,王船山高中解元。瞿式耜点头称赞道:“恩,这王船山还是有真才实学的,起轿,去礼部尚书府道贺。” 管家却对他说道:“老爷,这么多天您一病不起,还不是因为他,怎么刚刚痊愈,就想着要去给他道贺啊?”瞿式耜摇头道:“诶,你哪里知道,老夫与他虽然政见不一,却也敬重他的一身学问,杰儿羞辱了他,老夫也被淑妃娘娘骂的一病不起,彼此算是扯平了吧,应该化干戈为玉帛才对。” 来到王府,道贺的大多被告知尚书大人不在家。然而一看到是瞿式耜来了,管家还是把他和他的轿子让了进去,让瞿式耜乘轿入门,乘着轿子进入相府,就算是对吏部尚书内阁辅臣这样的官职来说,也绝对是一种荣誉。何况一进院子,便看到王船山、顾亭林、马进忠、高必正、邓凯等等朝中大佬分列两排迎接瞿式耜。 瞿式耜下了轿,与众人寒暄了几句,便进了客厅,一见正首,朱四笑呵呵地坐在那儿,旁边还有那个前两天一直在折腾自己的秃驴。瞿式耜刚要跪拜,朱四说:“老大人贵体新愈,这里又是船山先生的私宅,免礼吧。”瞿式耜冲着弘智大师说道:“老夫还要谢过弘智大师的不杀之恩。”却没说弘智大师救他一命的事儿,也许在他心里也已经明白自己的病死不了,弘智大师就是在折腾他取乐罢了。弘智大师回了一句:不敢。再没有解释。他也不觉得和昔日老友开这样一个玩笑有什么不合适。 一千零二十二章 这个笑话太冷 “瞿某近日卧榻之上反思己过,深感惭愧,今日来到王大人府上,一为王大人高中解元道贺,二为与众位大人冰释前嫌,还望众大人及圣上念及老朽多年侍奉君王并无二心的份儿上,原谅瞿式耜的孟浪。” 这一句话倒应该让众人觉得尴尬,可这群人都是干什么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尴尬。马进忠客客气气的从下人手上接过一碗茶来,低着头小碎步地向前递给了瞿式耜。“尚书大人请茶,要说行为孟浪,恐怕还是马某人要多孟浪一些。尚书大人一直是我大明的文胆,刚正不阿,从不趋炎附势,马某及众友人早就想以大人为楷模。大人今日的自省自谦,更是让我等认识了大人的品格,别的不说,我马进忠心里,第一个就服你。日后谁要是再敢和大人您过不去,就是和我马进忠作对!” 瞿式耜笑的那叫一个勉强啊,他知道马进忠容不得他在众人面前正话反说,便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瞿式耜却也真的有意和这些大佬们冰释前嫌。大明正在一步步的走向强大和复兴,他曾经心中对朱四等人的怀疑也渐渐成为了过去。何况他也是有志报国的人,与众人只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瞿式耜叹息道:“想我瞿式耜,人生已经历了一个甲子,看惯了这山河的潮起潮落,见证了大明的颓废与中兴,如果大明需要,我瞿某人甘为犬马,再见你们这些青年才俊,我瞿某人就算立刻死去,对这个国家也是放心的。我期盼了多年,大明真的出现了你们这一群睿智的人杰,还团结在了一起,共同镶扶社稷,共同为圣上尽忠。瞿某人这些日子在病榻上想了很多。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往日所做之事,真的是和心中所愿南辕北辙。今后我瞿式耜还会是那个瞿式耜,绝不会对任何人趋炎附势,也绝不会无故对他人低头,但是我瞿式耜一定会竭力报效朝廷,重新认识你们这群人杰。” 说罢,瞿式耜便告辞了,众人也没有太过挽留,看着瞿式耜在秋风中羸弱的背影,众人更加佩服老先生挺拔的风骨。这便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士大夫们的品格。他们绝不屈服于任何强权,只坚信公理,只服从于心中的理想。 看着瞿式耜的背影消失在路上,朱四对众人感慨道:“人生如戏,总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朝中的琐事又大体安顿了下来,大比之日,还要等到来年二三月间,至于到时候还会诞生些什么样的文武人才,朕是不担心的。毕竟大明的今日已是人才济济,军中猛将如云。所以,是该到了跟敌人一决雌雄的时候了。” 众文武全都正襟危坐,等待着朱四的召唤,朱四却又换回一副市侩嘴脸说:“该做的战争计划,已经和老马还有众兄弟们商议的差不多了。粮草也已备齐,只待大军出征了。不过在出征之前,咱们还需要办最后一件事。”所有人脸上都画着问好,朱四还是忍不住把话说出来:“就是为兄长娶媳妇儿!”多数人的希望都变成了失望,连王船山也认为这个笑话太冷。无忧 “干嘛呀你们,虽然这次是船山先生继娶,可你王船山毕竟是答应了郑仪珂一定会娶他的女儿啊,这都过去三四年了还没动静,你就不怕郑氏另聘他人?”王船山说:“前些年,就连天家都没有安顿下来,臣如何顾得上娶亲呢?还都南京后,朝中大小事务又繁杂的很,也没时间考虑这些。” 邓凯笑道:“嘿嘿,你没时间,万岁爷可有时间,今日船山先生得中解元,算是一喜,万岁爷早已经责成我们锦衣卫去襄阳接回了郑氏,等你二人完婚,又是第二喜。”高必正也抢着说道:“嗨,不管那么多了,总之身为一个男人嘛,传宗接代也是职责所在,对吧。老高管不了你如何传宗接代,却可以张罗着帮你娶媳妇。” 众人都骂高必正又在放屁,高必正却不服气道:“我没说错呀,而农现在住的这所宅子怎么配做尚书府呢?邓凯早就告诉我说万岁爷已经派他的人去襄阳接郑氏去了,我就在我家旁边儿帮而农买了一套宅子,就做他的新房吧,算是我老高的贺礼,宅子已经在修葺了,用不了几天就可以搬过去。” 王船山说道:“谁说要和你这个半疯做邻居了?”众人也说:“你高必正送了一套宅子给而农,这叫贿赂上官好不好,我们可没那么多钱送他宅子,这好事儿还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吞。” 马进忠又代表大家继续说道:“对,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吞,不过你买的那所宅子也不能再闲着了,否则你指不定还要硬拉着谁做邻居呢。我说而农啊,你就委屈一下吧,替大家做一回老高的邻居。这宅子的钱我们大家均摊还不成吗,还有里面的一切家具摆设我们也人人有份,这买卖,我们亏大了。” 朱四也说:“对对,好主意,朕也出一份子,还出了几千两银子做了郑氏的聘礼。”王船山皱眉道:“你们七嘴八舌的,就把我给豁出去了是吧?”朱四又说:“怎么叫我们七嘴八舌呢,你娶媳妇儿的事儿啊,小妹和国丈那边都是赞成的。你是不知道,前日见到瞿仁杰的狗屁诗,小妹还要回骂呢,要不是贤妃拦了下来。便会出现当朝皇后和酸儒打嘴仗的笑话了。”众人心道:“哼,当朝皇妃和酸儒打嘴仗就不算笑话了么?这种事儿,也就是你们这一家子奇葩才干得出来。” 朱四听不见众人的腹诽,依然自顾自对王船山说道:“过不了几日,郑氏就该到了,这事儿你算是逃不过去了。咱们这些日子也正好得闲,全都帮着你张罗张罗,怎么样?”大家都说好,便摆上了酒菜提前庆贺了起来。一直到王船山搬家,娶亲,一连几日里这群人都喝得昏天暗地。谁也没帮上什么忙,都是各家的官家和内廷的中官儿们帮着安排,大家都只顾着喝酒了。 一千零二十三章 不是外人 说话间就到了结婚那天,虽然船山先生的婚礼排场不是南京城历年来最大的一次,不过文人雅士,贵胄高官却系数到齐了。就连两宫太后和皇后苏裴,也都各有礼物赐下,苏老夫人张罗内宅,苏翰林打理外客,小国舅苏玉琢负责吃请。朱四也坐在主席,跟一尊佛似的,看着众人在面前趋步而过,也爱理不理。 他和顾亭林、堵胤锡、秦翼明等人一桌,马进忠、郝永忠、高必正则成了他的守门员,帮他挡架。毕竟前来贺喜的人太闲杂,喜事又不可能将人都拒之门外,皇上又非得凑热闹,就苦了几员大将喽。哪有功夫喝酒啊,都来给朱四看门儿守卫来了。谁见过去自己大臣家里喝喜酒还一座下来就不走的皇上啊?不过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在朱四的身上,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什么奇葩的怪事都早已不怪了。 “万岁爷今天闹不闹洞房啊?臣听说上次您还想闹邓凯的洞房,后来才发觉是自己嫁妹妹,觉着闹自己妹妹的洞房不太好意思。这次好歹是皇后娘娘的哥哥,恩,对了,这好像也不成。”堵胤锡工作时总是正儿八经,一旦有热闹,比谁玩儿的都开。能和歌姬们一起跳团扇舞的兵部尚书谁见过?这会儿又拿皇帝开起了玩笑,一个次辅两个尚书,相比较肯定还是堵胤锡更顽皮些。亭林先生虽然也不是无趣的人,不过他毕竟还有一个帝师的身份,在学生面前不好开玩笑。不过这群人却也都没有板着脸,一副君子不重则不威的派头。听到堵胤锡对朱四的调侃,全都笑了起来。 朱四嘴里的菜还没咽下去,便对堵胤锡说:“没事,而农不是外人,朕就只把他当兄弟。至于待会儿是不是要闹洞房的,得看咱们的兵部尚书表不表演节目。如果节目表演得好的话呢,朕就不去爬墙跟儿了,还重重有赏。” 顾亭林虽然不知道朱四说的节目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一定是朱四的报复,便故作好奇的问:“哦,还有这等事儿?堵大人竟然还有艺术才华,顾某也想见识见识。”秦翼明笑而不语,堵胤锡却一头雾水。“万岁,臣能表演什么节目啊?您要是真想看,不如臣给你耍一套剑法吧。” 朱四摇头说:“不好不好,你的才华真发挥出来呀,比耍剑还要贱。”堵胤锡说:“臣知道,万岁爷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可是您也不能太牵强啊,想要逞口舌之快也得让臣等信服不是?” 朱四把脸凑到堵胤锡身前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问道:“莫非当年庆功宴上的一场大醉,堵卿真的一点不记得了?堵卿的团扇舞跳得真是非比寻常啊,朕想要闹自己妹妹的洞房的事儿,和你的舞姿比起来简直逊爆了。” “什么......什么团扇舞?”堵胤锡像是真的不记得了,朱四又喝了一口酒道:“就是你那回和歌女们一起跳得团扇舞啊,朕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堵卿当时还把衣服都脱了,对不对呀秦老将军?” 秦翼明也被问住了,他挠了挠头说:“万岁爷说的那天,真的有臣在吗?”朱四叹息道:“怎么会没有呢!那天您还是监酒官呢,不过最后您这位监酒官却醉成了一块烂木头,连笑都不会了。对了老马!老马,老高都过来,永忠也来,朕问你们,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庆功宴上堵大人喝的高兴了给咱们跳脱衣舞的事儿啦?” 朱四这一喊不要紧,不单马进忠、高必正和郝永忠走了过来,下首好几十桌的客人全都没动静了,统统都因为兵部尚书的花边新闻眼睛放光,耳朵朝前。马进忠向来都是最会配合朱四的:“哎呀,万岁爷说的是那天的事儿啊,臣记得呢,绝对有这事儿。”郝永忠也说:“对对,有这事,堵大人那舞跳得可好看了。”高必正乐的张开了大嘴:“太好了,万岁爷这个提议好啊。” 堵胤锡已经臊的要钻地缝儿了,被高必正这句又问住了,便反问他说:“提议,什么题议?”高必正道:“提议让你跳那个扇子舞啊,还必须是脱衣服的那种。”朱四哈哈笑道:“你们听到了吗?我们可没对词儿啊,刚刚朕只说堵大人跳脱衣舞,你们看,他们也知道当天你老堵跳得是什么。朕就说嘛,甭只顾着让朕迎风臭十里,这人多嘴杂的,大家又都这么熟,没准谁就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往事,对不对?秦老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哎,你们都干嘛去呀,酒还没喝完怎么全想跑啊?” 朱四的大嗓门儿快要把一帮勋贵全都吓跑了,一个次辅两个尚书也想跑。这酒还能喝吗?万一再被皇上爆一些猛料,这群人的老脸还往哪搁啊?哪怕就算朱四胡说八道,这么多人面前也能众口铄金啊。 朱四想要喊他们回来,顾亭林却一边跑得飞快还一边说:“老臣忘了件事儿,这几天老寒腿的毛病犯了,家里现在还熬着汤药等着老臣回去喝呢!”朱四问了句:“怎么老寒腿还能跑这么快?”顾亭林头也没回的说道:“是呀,那更得按时吃药,别该是回光返照。”说完一溜烟儿。 顾亭林身后的秦翼明说:“臣也忘了件事儿,臣每逢初一十五从来都是吃素的啊。”朱四又问他一句:“今天是初八好不好!”秦翼明也没回头的说道:“加餐,加餐,今天加餐!” 看着平日都迈着四方步的三人跑得一个比一个快,朱四摇头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老堵你干嘛去?”兵部尚书堵胤锡堵大人,跑的最慢,因为他是捂着脸跑的,生怕被人看见他那张脸,他也看不见路了。朱四问他他才回答道:“臣也有事儿啊,臣的儿媳妇今天生产,臣得回去帮忙。” 马进忠连忙把他抓住,说道:“我说老堵,你这故事编有点儿太不像话了,儿媳妇生产还用得着公爹接生吗?你回去喝酒,我吃些亏,去咱家帮你儿媳妇一把。”堵胤锡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白痴,不过让马进忠到他家里帮着接生更白痴啊。他一拍大腿说:“哎呀,我差点儿忘了,犬子还没娶媳妇呢。” 一千零二十四章 不要紧 高必正说:“哎,不要紧,不要紧,我去你家里看看你的犬子。”堵胤锡道:“对呀,犬子今天不在家。”高必正忙道:“那小子跑哪儿去了,还不赶紧找回来,万一把孩子生到路上怎么办?” 所以客人都傻呆呆的看着这些一二品的大员在他们面前耍宝,一直负责照顾客人的苏老翰林眼看堵胤锡被这群坏水儿耍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跑还跑不了。连忙过来替他解围道:“尚书大人啊,家里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陪老夫到那边喝茶去,甭理他们,他们单会欺负老实人,就连圣上也爱玩闹。” 谁知堵胤锡觉得这次真是被朱四欺负的太惨,便想着跟知音诉一诉委屈:“国丈说的是,这些人都太胡闹了,刚刚的话全都是骗人的,他们都是骗子!您千万莫要信他们的话。”“你这是说谁呢?谁是骗子?那里边有我姑爷,你还是回他们那边儿玩去吧,今天没茶给你喝了。”堵胤锡口口声声称呼苏翰林是国丈,倒忘了里边儿有人家姑爷这回事儿了,自古疏不间亲啊,结果老翰林一生气,把他又给推回到朱四这边儿来了。 不过老翰林还是很有责任心的,把堵胤锡推回来还对朱四们说:“老夫晓得你们平日里就好玩闹,可今日客人多,莫要让臣子们看万岁爷的笑话。”大家把堵胤锡抓过来往椅子上一按,又都点头对老翰林说:“国丈方心吧,剩下的时间只喝酒,不说话。” 老翰林点点头转身走了,谁知堵胤锡一听说只能喝酒连话都不让说,吓得又蹦起来了:“我要回家!万岁爷,咱不带这样的,您看臣都有什么优点,臣改还不行吗?”朱四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还从一摞的碗里抓出两只大碗来,一个放在自己的面前,一个递给了堵胤锡。“你与朕君臣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朕和大明朝最为倚重的重臣,今日的玩笑让大家都很开心。有诗言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马上又要醉卧沙场了,天知道他日能有几人回。趁此良辰美景,兄弟们开开心,好好乐一乐,来!都过来一起和朕干了这碗酒!” 马进忠、郝永忠、高必正又全都聚了过来,朱四为堵胤锡和他们分别倒满酒,堵胤锡还小声地说:“万岁,您这么大张旗鼓的在众人面前宣布出征,合适吗?”朱四端起酒来说道:“怎么不合适啊?今日的大明已经强大了,我明军更是拥有雄兵百万,咱们的话,就是要让他多尔衮听到,明军就要出征和他决战了,叫他洗干净了在家等着咱们!” 众将都端起了酒,高喊道:“好!明军出征,与多尔衮决战中原!”在场的所有客人也都起立,相互举起了酒杯,同贺道:“王师必胜!王师必胜!” 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满洲人的铁马金戈,当世鲜有能匹敌者,可若论乘风破浪转战于江海波涛之间,则非其所长。大明水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三天之内接连拿下了威海、登州、莱州三个北疆海防重镇。从此以后,北京城已经处于明军的攻击范围。 多尔衮猛然间意识到,原来战争还可以这么打,被郑成功在登州城给阉割了的李等会被囚禁之时还不忘发表一篇论文《论新时代的战争艺术——海战中的跳蛙战术》来为郑成功李元胤托腚捧屁,以讨得二人欢心,只希望可以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就他写的那几篇破文章不但破,还不全是他自己写的,有不认识的字儿还得看守帮他查字典。其实造成登州失守的原因根本不是明军的战争太艺术,而是李等会太蠢。若论起哪种艺术在登州有可圈点之处,那么首当其冲的也会是郑成功的行为艺术,其演技更是自成一派,即写意、又写实,把李等会变成了太监还一副十足十的感伤。 再说认识到山东这支明军危险性的多尔衮心里真的十分焦躁,他的大清铁骑曾经一直在大量的杀伤着明军,怎么疆土却反而越来越少呢?如今就连想要带给明军大量杀伤也越来越困难了,自打南京大战开始,气候就越来越不对头了。 曾经说被扁就被扁的明军,如今是说翻脸就翻脸,竟然能攻打下天下第一坚城——南京,还消灭四万多守军,而自身的伤亡却只有几千人,这个就太没道理了。继而明军接连又攻打下了威海卫、登州、莱州,这几仗清军输的更是惨不忍睹,战场上两军的角色仿佛已经调转过来一样。 而且这些还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明军已开始四面出击,而自己的大清朝这座大厦却四面漏风漏雨。山西、河南、两淮,哪一个地区都有明军重兵集团虎视眈眈,登莱二州一丢更是让明军的兵锋直接威胁到了京城,这个就太没道理了。 这让被赐封睿亲王,墨尔根代青的多尔衮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智慧。其实满洲贵族此时也都在怀疑,只是畏惧于多尔衮的淫威引而不发罢了。怎么办是关键,夺回登莱二州吗?如果不能夺回登莱二州,那么京城从此以后就必须留下大量军队防守,可是又怎么夺回来呢? 想要将登莱二州全部夺回来就目前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海面上明军的上千艘战船和数千门大炮清军拿什么来对付啊?用马刀吗?愈渐严峻的局面也让大清的统治者们出现了意见上的分歧,感觉到了内外局面都非常的不利后,多尔衮需要先将内部的意见统一起来。 于是大清最实权派的三位王爷,皇父摄政王多尔衮、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英亲王阿济格在洛阳举行了一次异常重要的军事会议。还有其他的亲王列席会议,其中包括端重亲王博洛、承泽亲王硕塞、多罗亲王满达海以及多罗郡王瓦克达。 (本章完) 一千零二十五章 算盘 和硕亲王在大清的前期与后金时期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只有爱新觉罗家族少数实权人物才可获封,另有蒙古外番大汗一级别的也可或此封号,却是荣誉大于实质。爱新觉罗家族中的这些和硕亲王就不一样了,比如努尔哈赤的八贝勒即——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四小贝勒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全都是和硕贝勒,和硕满语有一个地方和一个部落的意思,类似于汉族历史中的诸侯王。 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当然是未来清军的战略调整,怨言也是一定会有的,只不过没人敢于公开化罢了。多尔衮诱敌出击而后与明军平原决战的策略不但没有等到平原决战,反而让己方的地盘儿几乎就只剩下平原了,大山大河全都要丢没了。 大清的版图如今就快被打回原形了,如果再不尽快消灭明军主力,用不了两三年大家就得一起回老家打猎捕鱼做回老祖宗的本行。这是已经习惯了中原锦衣玉食生活的满清贵族们所不能接受的。在战争局势堪忧的情况下许多贵族都把矛头指向了摄政王多尔衮。 更有保皇派趁此机会暗中支持顺治帝亲政,六岁便登基的福临如今已经十四岁了,多尔衮依然不让皇帝亲政,尤其是这次洛阳会议没有福临的身影便可以看得出一些问题。为什么地点会选择在洛阳呢?多尔衮的解释是战事吃紧,前线军事主官不宜脱离自己的军队过远,所以选择了距离阿济格、多尔衮本人和济尔哈朗的驻地都很近的洛阳作为会议地点。 道理上是说得通的,但是这些和硕亲王们也是心照不宣。多尔衮还是不想给身在北京的小福临话语权,这次会议就没有邀请皇帝参加嘛。长期以来几乎所有和硕亲王都分散在祖国的各处山山水水之间,多尔衮就是不让他们回北京,难道这不是他的算盘吗? 虽然现在的大清政权不像蒙古帝国初期那样需要忽里台大会决定重大问题,可是既然能够影响皇权归属的所有人都在忙着,那么皇帝亲政的事情就连制造一下集体话题都没有机会了。这就有点儿像蒙古帝国成吉思汗驾崩后托雷监国,一直拖延不召开忽里台大会的意思一样。托雷是拖延窝阔台正式接手蒙古大汗的实权,而只要多尔衮永远健康下去,只要和硕亲王们都永远在外忙碌着,那么顺治皇帝就将永远的在北京城里等着,一年又一年。 今天,会议召开了,可皇帝却不在,议题也就不能被提到政治高度上去了。“诸位辛苦了,予今日召集诸位王爷来此议事是,因为战事马上将要出现转机了。我大清铁骑即将在中原大地上踏碎明军的百万之众,再杀回南京抓住朱由郎那小儿,到时候予将亲自把他送上断头台。”妙书吧 多尔衮开篇即是宏论,他也没问问朱四愿不愿意被他放血。他说得话也并没有让谁信服,只是他的哥哥英亲王阿济格替他和自己吹捧了一番:“摄政王英明啊,前番太原一战,我命令麾下的吴三桂奇袭明军的大营,一日一夜追杀了刘体纯八百里,杀的明军是丢盔卸甲精锐丧尽,此时正是大明元气未复,我们趁火打劫的良辰美景啊!” 听这两位权势熏天的人物如此不顾矜持,肆意的胡吹,其他人谁也没接话。心想你先吹着,不想听咱就不听,全当野驴放屁,咱也犯不上没眼色的得罪你。大家都在嗅闻风向,弄得一时间竟然冷了场,让这哥俩很是尴尬。 “兄长辛苦啦,有兄长这擎天白玉柱,跨海紫金梁啊,弟弟这么久都一直苦苦等待能在大平原上用我八旗大军的马蹄踏碎明军主力,没想到第一次的机会竟然是被兄长取得!”济尔哈朗抄着袖子,连连点头,心里却在想:‘要不是你阿济格在大同乱搞女人都搞到人家姜襄亲戚家里去了,姜襄会造反吗?到头来弄得西北一片大乱,折腾了一年多,最后还丢了一个陕西、半个山西,就连你本人都是跳了十几丈的城墙才跑回来的。但凡腿儿慢一点儿都会被人家姜襄给扔锅里炖了,捡条命跑我面前胡吹个什么?多尔衮就更无聊了,还要到南京抓永历皇帝,没准儿哪天明军的舰队就要跑到北京帮你抄家玩去了。你们就先吹吧,看你们怎么收场。’ 多尔衮和阿济格当然听不见济尔哈朗的腹诽,还继续沉浸在吹捧与被吹捧之间呢。“兄长与郑亲王的大军如今就像两把高高举起的铁锤,任何冲动的明军走到你们二人面前,都会被砸的粉身碎骨。” 端重亲王博洛也是多尔衮一派的,看到只有这哥俩在对台词儿有点儿太过单调了,心想要是再不发一言就两面儿不讨好了,便也说道:“是啊,是啊,要说起野战,普天下有哪支军队是我八旗铁骑的对手。太原一战就是明军的前车之鉴,只要我们接下来能把西北或河南的任何一路明军消灭掉,那么我们便有足够的人马投入到接下来的决战当中去。别看明军现在闹腾的挺欢,那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承泽亲王硕塞心里想:‘哼,就你们那俩大铁锤都举了几年了,非但明军没砸到几个,倒是快把自己的胳膊累抽筋了。人家明军干嘛非要跑到你锤子底下去躺着等你砸?向登州、莱州那样跑到你屁股后边插一小铁棍儿不也一样让你疼得龇牙咧嘴吗?这就叫顾头不顾腚,你们就守株待兔吧,兔子会不会出现我不知道,但是终究是会把狼给招来的。’ 众人见到多尔衮并没有征求诸位亲王贝勒意见的意思,也就懒得理他们,看这几个人在那里去口若悬河的说累了,他们也都饿了,剩下的时间就属于bbq和卡拉ok时间了。不过在一起吃烧烤、唱歌、喝啤酒之前,他们还是做了两件有意义的事情,第一个是让济尔哈朗麾下的朱马喇5000人以及现属于阿济格麾下的谭泰10000人回师保卫北京。 一千零二十六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第二个就是大家烧烤卡拉ok以后都别忘了回家,而且也千万别走错房门,因为不远处就有明军。至于能改变被动战局的意见,谁也没提。最后大会在一派祥和的歌声与掌声中落下帷幕,总结此次大会的口号是‘高举无产阶级的大锤,砸死世界上所有铁匠。’也对,把铁匠都砸死了,人家的大锤也就成了存世孤本了,那就这么好好的举着吧。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永历五年的重阳时节,菊花开满半壁江山。南京皇城之内,以及南郭城大校场之上,数十万大军刀枪林立,铠甲映辉,随时等待着皇帝的命令。先来解释一下铠甲映辉这个问题,这句话只是为了烘托一下氛围而已。 实际上明军自永历新政以来,所装备的盔甲只有两种。第一种是皮甲,多数由牛皮制成,原料一部分自产,一部分购买自西藏蒙古地区,此甲重量轻价格低,具备相当的防护能力。第二种是绵甲,绵甲是纺织品内加铁片制作而成,可以批量生产,防护效果较好,尤其是湿着穿还可以增加对火器的抵抗力。两种制式铠甲皆不发光,只有高级武将穿有对襟锁子甲。这么大规模的军队驻扎在一处训练、备战是为了什么呢?因为朱四正预谋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 明军的总指挥部,也就是大明的南京皇宫之内,大佬级的人物都围在了沙盘周围,听朱四讲话。“我们先看一下如今两淮方面的两军对峙情况,此时清军在我军水师朱成功部朔水而上控制淮河流域之前,便让凸前在淮河以南的左梦庚部北撤,根据锦衣卫送来的情报,左梦庚部去的是莱州方向。而淮安的佟养量33000人如今也撤退到了山东的沂州,作为两淮地区除了北撤的左梦庚部以外战斗力最差的一支部队,他撤退的这么深,目的值得怀疑。那么接下来整个淮北地区只有徐州驻扎着清军孟乔芳、李国翰部。而我军则有王进才11000人、王允才10800人在他的正面,还有已经前进占领淮安的焦链13200人、朱成功水师70000人,还有扬州郝永忠71000人。总兵力数倍于孟乔芳、李国翰部,这是我们的优势。那么劣势呢?我们的劣势就是这支清军的战斗力我们已经领教过,真的非常能打,连蜀王与鄂国公当年都因与李国翰和孟乔芳争夺汉中、西安而损失巨大,那可是我大明一流名将的联袂呀。” 马进忠在旁叹了一口气说:“臣也得说那场仗打得太惨,如果不是最危急关头李锦能及时赶到,我与蜀王将全军覆没,那一场大战真的堪比项羽的巨鹿之战。只是那些吓得不敢出战的起义军不在城内,而是傻呆呆的站在河边上看热闹罢了。在臣看来,李国翰的勇猛尤甚于孟乔芳,而孟乔芳绝对算得上一员智勇双全的战将,也是汉军将领中极少有的让人佩服的一位。” 马进忠插话后,朱四对他一笑,又继续刚刚的话题说道:“这二人都是清军汉八旗中的精锐部队,而且忠诚度也是很高的。想要在战前策反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锦衣卫也正在做这方面的努力。想要消灭掉他们的话也非常不容易,而且千里之外的开封还有济尔哈朗的十多万大军,再稍远一些,就是黄河北岸的多尔衮清军主力。这两军的骑兵部队以正常行军速度,十日内也都可到达徐州。” 朱四的话停顿了一下,想听一下他人的意见,亭林先生接过了话题说道:“徐州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我朝两都并建,徐州处于南北二京的中心位置,乃南北交通之水陆咽喉。又扼守黄河,控制开封、洛阳之西部交通,具有纵横南北,横贯东西的战略地位,历来都被称之为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徐州又地处大运河中段,通衢五省,先古名为逐鹿,得之可四处攻略以定天下。” 朱四说:“哦,这么说先生是想让大明逐鹿中原了?”亭林先生听后深深一礼,并未答复。傅山原本打算回到陕西的御营北军驻地,结果朱四连同他的部队也一并调回了南京,就是要集合主力进行决战。这样一来,傅山便走不成了,而他似乎对攻打徐州还有些疑问,朱四说完,傅山问道:“我军是否可以绕过徐州直捣山东继而直插敌人心脏呢?” 尝到了拿下登莱二州后给清军造成无尽烦恼的甜头之后,这些思想家的思想真是越来越奔放了。郝永忠也很赞同傅山的意见,他说:“如此甚好,这样我军水陆并进,先期拿下山东全境易如反掌。” 陈友龙摇头表示不可以,却没想好理由,只是一向小心谨慎的他还是觉得这样做一定有风险。堵胤锡也不赞同的说:“沿着大运河与沿海之间的狭长地带北进过猛,我军侧翼就完全暴露给了清军,而且北进山东,必须先取沂州,可佟养量这个人也非常难以对付。攻击沂州的大军还要面临被徐州李国翰和佟养量内外夹攻的风险,分析在西安大战时李国翰的作风,他是一定会这么做的。如果没有必要,我们不应该再重复一次与西安大战类似的战斗。” 随后马进忠也说道:“陆路北进山东,可行性不大。如若北进,辎重粮道的软肋必然会为敌所乘,此计断不可行!行之则我军必败。”郝永忠反驳道:“我们的辎重可以走海路啊。”堵胤锡又说道,难道大明的疆域都在海边吗?海上行船的危险性大于江河十倍,我十数万大军的给养,大明的未来怎么可能寄托于苍天和大海的心情来定夺?” 争论中,洪承畴想要在两方之间进行了调节,希望他们的争论可以有个最终的结论:“诸位大人,此事暂无定论,莫要急躁,且容在下再剖析剖析。”几个人都不再吵了,等着听洪承畴想要说什么,洪承畴在这些人中虽然官阶最低,名誉最差,但是他的军事能力却是大家都信服的。 一千零二十七章 上策 仅凭他指挥的南京城一战,敌人的守军那么强的战斗力,都被他摧残得无以复加,最后以极小的代价取得了对强大敌人的全歼。这不能不说他以前为大清驻守南京,所以对南京的布防很了解,但是了解和破解终归是两码事。 洪承畴看到大家都停止了争吵,便放满了语速,娓娓道来:“诸位大人请想一想,清军佟养量部为什么会撤往沂州?邳州的战略位置地处运河航路,又在黄河以北,那里岂不是更重要?”顾亭林说:“那是当下清军已经被我大明的水师打怕了、打疼了,但凡水师所及之处清军都不会尽力与我军一搏,能躲就躲。否则若是守邳州,则清军无丝毫胜算,而且还有被围歼的极大风险,所以他们选择退让,不守邳州而北退到距离水师航路更远的沂州。” 洪承畴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官以为,亭林先生的话应该只对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容下官补充。邳州被黄河、沂水环绕,我军水师若是切断邳州水路,由陆路猛攻,邳州守军只能坐以待毙,毫无逃生可能。敌人更没有援军能够开辟交通对邳州进行支援,这是他们放弃邳州的原因所在,也是亭林先生说出来的那部分。那么另一半的呢,佟养量部都是左梦庚的旧部分离过来的,完全可以被多尔衮当做弃子,用来作鱼饵引诱我军主力上钩。可如今偏偏这支部队后退了这么远,是为何意?多尔衮又将两淮精锐尽数放在了凸前的徐州,这又是何意?” 马进忠说道:“这是多尔衮已经摸透了我军在选择对手上的习惯性,我军一向喜欢攻击敌人战斗力最薄弱的部队,打了就跑。多尔衮屡屡将鱼腩部队摆在前沿,总想通过鱼腩部队与我军拼消耗,然后再出动主力大军对我军发起最后一击。而我军总是吃掉鱼饵后就转身离去,从不咬钩,占得便宜收手。清军屡屡受挫就是因为多尔衮的胃口一直很大但是却总也吃不到什么,而我军的胃口虽然很小却一口一口吃得膘肥体胖。他如今就是想改变策略,一边撒渔网,一边下鱼饵,还把诱饵放在了渔网里,等我军钻进渔网后,他就趁机收网,好让我们再也跑不掉了。这沂州的鱼腩佟养量部就是诱饵,如果我们贪心,沂州守军便会诱使我军深入,清军主力再对我军进行包抄,我军必败无疑。” 洪承畴点头道:“鄂国公说得好,可难道多尔衮就没有想过我军会有进攻徐州的企图?”郝永忠也听懂了这其中玄机,便说:“有啊,如果他没有考虑我军会进攻徐州,他就不会把两淮军战斗力最强的两支部队都放在徐州了。他的主力部队大都是骑兵,离徐州不过千里,这个距离也可诱使我军冒险进攻徐州,而忘记危险。” 洪承畴听到众将的剖析后非常满意,转身对朱四深施一礼说道:“圣上,我大明军中诸将,善谋者众多,令微臣叹服。微臣已经掏空心肺,再无良言。还是请圣上定谋吧。”众将听洪承畴这样说心里也很舒服,这就是洪承畴久经宦海的过人之处,在场的所有人都同声说:“请圣上定谋。” 朱四看到在一场极为重要的军事会议中,虽然有分歧,却没有相互间的无端攻击。大家都能以国家利益为最大利益,尽心尽力奉献着自己的最大智慧。如此和谐的氛围令他心中也很满意,只看他面露微笑的环视了众人一眼后,竟然说了一个谜语:“沙漏尽了。” 在场众将都是聪明绝顶之人,立刻都猜出了这话的用意所在。是啊,等了这么久,是该做一个了断了,从几近被灭国,再到绝地反击,之后又几乎一刻不停的粘着清军死缠烂打,却从没有让清军的主力真正的疼上一回。虽然明军的战力一步步的强大了起来,可大明距离决定性的胜利还依然遥远。只是路途再远也终有尽头,无论这路是去向终点还是回到起点,只要我们曾经迈出过这一步,只要我们永远前行。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大家还在期盼着朱四一锤定音,可朱四从内心说来却并不是一个纯粹地勇敢者。在他的骨子里还只是一个教师,而他这一类人群很少有能敢为天下先的那种锐气。可不管你是否肯到中流击水,那逝者一如斯夫,不舍昼夜。在众将的注视下,朱四把自己内心中的斗争说了出来,一字一句道:“不管我们想与不想,决战终将要来到。有道是事到万难须放胆,宜于两可莫粗心。好吧,就算朕的壮志雄心有如昙花,今天也要绽放一刻。独立寒秋,问苍茫大地,就算不能主导沉浮,也定要让那万山红遍,漫江碧透。” 刚刚说了个谜语,这回又改成诗词了,虽然众人已经都明白了朱四的意图,可军令是不能这样发的,必须一字一句都不能马虎,也就是不能宜于两可啊。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人们依然在静静地等,朱四心中的进退有了定论,却还没有军令。所有人都能理解此时的朱四。即使决定已经做出了,可下令执行时,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终于朱四说道:“众卿家,朕对于当下的战局虽然已考量多日,然则此战事关于大明社稷安危,天下百姓之未来。不可不慎,如此形容当下局势之厉害,是因为清军当下的姿态与布局处处都是与我军决战的架势。其实我大明还可以再等等,继续让李元胤的人马穿山越海,攻略京师,进占辽东。以期望清军届时会自乱阵脚,毕露原形。真心说此乃上策,因为这样一来,我军还可以分派多路偏师,绕开敌人准备与我决战之主力大军,穿插敌后,在敌人后方搅他个天翻地覆。我军主力再趁乱将清军一个个收拾掉。但是朕的直觉告诉自己,有时候决战即使可以避免,也应该尝试一下。砸烂敌人家里的坛坛罐罐,不如直接去砸烂敌人的头。如果我们选择决战,那么战役目标是什么?朕以为,首要目标还应该是徐州,但是战场绝不应该仅限于徐州。如果想要摧毁多尔衮等待多年的决战计划,我们就要对他实行一次破网行动。” 一千零二十八章 越总结越纠结 所有人都表情肃穆,朱四带领着大家开始重新观察沙盘,并说道:“如果我们想要凭借拿下徐州来切断清军的南北交通,那么目标首先就错了。因为清军的目标始终都不是什么交通,而一直是我们的有生力量。只要他消灭了我军主力,那么他依然可以夺得所有已经丢失的土地。所以敌人选择驻守徐州和沂州,都是在撒鱼饵,如果他们想要死守运河沿线保证交通,那么淮安和邳州他们也会守。淮安南北控制运河、东西厄控淮河。邳州更是控制泇河与泗水新旧两条运河水道要津,厄守运河咽喉。然而清军在江南被我军占领以后,已经没办法依托运河漕运为北京输送物资了。北京的物用虽然也已经出现匮乏,然而只要他们依旧能保证住大军的给养,这些多尔衮暂时都可以不去管。虽然他们也害怕我军日后依托运河北上,但是他们更害怕在邳州与淮安的守军被我军全歼。面对我大明水陆大军百万之众,他们根本守不住淮安与邳州。但是徐州他们却也许真的能够守得住,因为徐州北接运河故道,这运河故道春冬二季与泇河运河新航道的夏秋二季交替使用。更有徐州三洪之急流险滩阻碍我水师逆水而上切断徐州守军北退的生路。越不过徐州,我军水师就只能停留在其以东的泗水下游。而拿下了徐州,我军即可以利用水师运送给养,又可以切断黄河水路,限制住南岸清军,从而将我军主力布置到开封和洛阳城下。” 朱四是在为刚刚的讨论做最后的总结,然而越总结,大家越纠结,刚刚已经似乎清晰起来的局面,又被朱四说得云里雾里一般。郝永忠摇头道:“真是越来越让臣糊涂了,万岁先说要取徐州,又说徐州只是清军的鱼饵,对他们已经不重要了,那么我们还取徐州干嘛?” 马进忠笑道:“我看万岁爷这么说,是想让我们自己也相信要取徐州,然而要取徐州,也只是我们此番行动中的一个幌子而已。对于敌我来说,其实徐州也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清军在撒网坐等,而我军则先期已经派出了高必正和王进才、王允才、焦琏发起了行动,大家都早已做出了布局,万岁爷只欠那最后的一个发起决战的命令而已。” 郝永忠又问道:“如果徐州对于我军来说也只是一个幌子,那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如果打,这仗到底该怎么打?”马进忠的三角眼散发着精芒,阴测测地说:“我猜万岁爷的想法绝对会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是吧,万岁爷?”多年配合默契的老朋友,总会第一个猜出朱四的心思,朱四反问马进忠说:“那你来说说,朕是如何出人意料的。”马进忠摇头道:“既然是出人意料,就一定不会让人猜出来。臣猜不出来,多尔衮就更不用猜了,他在家等着就......”马进忠忽然一惊道:“万岁爷,不会吧,您真要那么做?” 马进忠一定是猜出了朱四想要干什么,所以他非常的吃惊,而朱四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如果我们能够保证不被清军切断了给养,那么做又有什么不可以?如果我军保障得利,那么即使是两军野战,清军面对我优势兵力也不会有更多获胜的机会。清军以为守在徐州,我军就不会经黄河西进,并与潼关李定国部东西两路大军相向突击开封和洛阳。他就没有想过,如果开封、洛阳丢失了,他们也就丢失了全部黄河以南所控制地域。多尔衮喜欢钓鱼,却不知他这个钓鱼人才是朕最想要吃掉的鱼饵。”中国 朱四一语震惊四座,没人相信这句话就是朱四的真正战役目标。朱四又道:“谁说朕只有在拿下徐州后才会挥师西进的?朕偏偏反其道而行,以陆路直扑多尔衮的主力。多尔衮以为他在黄河以南的三处防御核心,洛阳、开封、徐州,都是坚不可摧的堡垒,然而他却忘了这三地看似可以相互支援,实则相距太远。我军完全可以利用清军三处防御核心之间的距离,同清军打时间差。我们先巩固对徐州东西南三面的包围,困住徐州。再领主力大军西进中原,将徐州清军从清军黄河以南的三个防御重点之中分割出来,然后选择好战场等着多尔衮自己找上门来。为实现这一战略目的,我们就必须在多尔衮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先攻占徐州以西下辖的砀山县、丰县、沛县、萧县,以及河南归德府或者是归德府以东下辖的夏邑县、虞城县、永城县,还有归德黄河渡口‘丁家道口’。河南与南直隶的进攻需要同时发起,打得多尔衮难以判断我军的战役目标,而我军的目标一旦清晰后,多尔衮将很难破局!” 在大明永历五年剩余的整个秋天里,明军一直不断的在河南的东部和南部以及南直隶的淮右地区展开攻势。九月中旬,明军前锋主将高必正率领本部御营右前军62200人马从河南南阳出兵东进,夜袭河南汝宁府确山县城,以闪电般的速度把确山县令从小妾的房里拎了出来。高疯子从登上城墙打开城门再到看着确山县令与小妾的赤身裸体,前后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15分钟)。 不但确山守军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连太爷的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全部被俘虏了。来到县衙里的高必正心里有些乱,他一边克制自己,一边自言自语的说:“我明军如今的纪律甚严,谁也不好违反,就算是老高也不能。这个县令的小妾怎么,怎么不穿衣服呢?她这是要意图不轨呀,老高虽然因为军令不能碰她,但是她意图不轨,老高就可以杀她。” 说罢就举起板斧迈向了那个小妾滑溜溜的身体,一边走还一边咽着口水。那个小妾恐惧的大喊:“哪个女人瞎眼了,会对你意图不轨,你是不是想多啦?” 一千零二十九章 我不走 高必正停下了脚步,如释重负的说:“刚才怕你爱上我老高,还想杀了你呢,既然你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放心了,你走吧!”女人说:“我不走!”老高说:“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还是爱上我了吧?”女人说:“至少你要把衣服还给我我才能出门啊!”高必正把衣服丢给她,之前还闻了闻,道:“哦,这是你的衣服,还,还挺香的,嘿嘿。” 女人被他放了,御营右前军又在确山县修整了一晚,然后就只留下一个百人队负责县治内的治安以及团练征兵事务,又匆匆忙忙的向确山的东北方向进军了。 “大帅,咱们是要去攻打汝宁府吧?”蒋建勋赶上了高必正的战马,向他问道。高必正用马鞭探入盔甲中挠着后脊梁说:“对呀,知道还问,是汝宁府怎么了?”“大帅,您知道这汝宁府以前叫做什么名字吗?”高必正摇头说:“那我老高上哪儿知道去,你读的书多,你说,以前叫什么?” 蒋建勋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这汝宁啊,在金代以前被称为蔡州,熟悉这个地方吗?当年金军与蒙、宋联军的最后一战就在这里发生。金朝最后两任的皇帝也都是死在了这里的,女真人完颜氏的大金朝就是蔡州血战后被蒙古人和宋人画上了句号的。” 高必正大彻大悟的‘啊’了一声,然后认真的问了一句:“句号是干什么的?”蒋建勋半天无语,表情很痛苦。“末将以为您会问蒙金宋三国战争的事儿。”高必正说:“打仗的事儿,我比你懂得多,放心吧,甭说是三国,就是来三十国咱们也不怕他,什么蒙金宋的,全都不好使,不过画句号很厉害吗,竟然能杀死两个皇帝?” 裨将本想告诉高必正拿下汝宁府会挺有意思的,无奈高必正的回答更有意思,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蒋建勋悻悻作罢,高必正只好回到队中一边挠痒痒一边跟自己的战马唠嗑去了。 不过高必正也不用太在意给汝宁留下什么句号,他可以直接画一个省略号。汝宁府城内有清军团练千余人,虽然大清还欠着他们这些人工资没发呢,可这群阔爷却已经不准备要了,他们准备抢。当确山被攻克的消息被连夜送到了汝宁府以后,知府立刻就命令团练使组织人马、磨快刀剑准备战斗。 这刀也磨了,剑也快了,乡勇们却把刀架在了知府和团练使的脖子上。这件事,暗藏在乡勇中的锦衣卫细作起到了组织作用,知府与团练使家里的金银财宝、古董美女起到了诱惑作用。所以情节的发展最后就到了知府和团练双双被吊起来,观看自己的家财被抢夺一空,然后再倾听家里的妇女和曾经的下属们一起拍摄岛国动作片时发出的靡靡之音。等高必正到达汝宁城时,这里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城里的锦衣卫细作已经摆好了酒菜迎接他了。 在汝宁府,高必正又留下了一千人负责这里的驻防,又让蒋建勋带领8000人分兵占领汝宁府其他地区,之后又带领主力继续行军,这次的目标是汝宁城东北的项城。 到了项城,已经是到了河南东部的陈州府辖域了,高必正距离多尔衮的清军主力也越来越近。不过高必正心大,越危险的事情才会越让他觉得刺激。项城的县令还算幸运,背靠着不远处的主力大军,城里的乡勇们也都还老实,他们并没有拿县令家里的钱当成自己的钱,更没有拿县令家里的娘们儿当自己的娘们儿。 于是乎在高必正需要攻打项城之前,和蒋建勋两人还是决定再商议一下,最终觉得还是先礼后兵比较文明。当高必正向城内高喊‘坦白从严、抗拒更严’的时候。那个毫无不良嗜好的县令也出现在了城头,不过县令根本没拿高必正的破锣嗓子当回事儿。 他捋着山羊胡儿站在全城300多乡勇面前对着高必正准备要唱空城计,台词儿是:‘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摆好了造型,只开腔唱了一句,却不料背后挨了一黑脚,县太爷从城墙来了个来了个自由落体。明明是一位艺术家,却变成了物理定律的牺牲品,不过这也算是行为艺术吧。 拿下了项城后,蒋建勋找到了下黑脚的乡勇说:“来,你过这边儿来,高将军要问你话。”那乡勇来到了高必正的面前。“大帅有何吩咐?”高必正问道:“你干嘛踢他?而且还使那么大的劲儿!” 那个乡勇说:“小的就是因为不喜欢听他唱京剧。”蒋建勋听乡勇讲诉完作案动机后,非常同情的拍着这个乡勇肩膀道:“你做得对,说明你是个很讲原则的人。不过我劝你赶紧走,也别要赏银了,因为我家龙虎将军的破锣嗓子唱歌也很难听。可你要是不想听,被踹下来的就不是他,而是你了。” 项城失守后,陈州知府大概是因为得知了项城县令被自己人踹下了城墙,所以吓得不轻,便急火火的揣上官印带领所有军卒和家小跑到项城来接受诏安。高必正也正在赶往陈州的路上,中途遇到了这群行色匆匆的人,一听说要是来请求诏安的,就骂他们说:“你个知府跑来招什么安啊?你自己不就是官军吗?诏安是土匪们才该干的事情,我以前是土匪,要不你诏我的安?” 对于高必正的无理要求,陈州知府是断然不会接受的,这个秋天对高必正来说过的很匆忙,仅仅到了十月初,他就已经基本控制了河南汝宁府、陈州府全境,经过汝宁府确山县、汝宁府城、陈州府项城三场所谓的‘战斗’后,两府境内其他城池全部望风而降。 我们再看看另一路明军在南直隶淮河上游颍州府及徐州府的情况。由于清军已经放弃了对徐州东部的邳州府和徐州东南部的淮安府,以至于高邮的明军焦链部13200人在未伤一人、未经一战的情况下先后轻松占领了淮安府、邳州府全境。 一千零三十章 你要干什么 明军虽然不理解清军为什么会这么做,可占起便宜来一点儿也没客气。然而清军之所以如此,除了山东针对于七和李元胤郑成功的作战接连失利,还抽掉了九省的大量部队,所以防御空虚以外。另一主要原因就是想要集结兵力伺机同明军决战。 而对明军来说,黄淮地区清军剩余的城池,几乎都是非常难啃的硬骨头。王允才部在同年九月份攻打凤阳以西的颍州府,一连七日都未能攻克。这颍州府知府年轻气盛,誓不让明军夺得这一城池,他与团练使重赏军卒,并率领1400人据城坚守。王允才的兵力只有万人,无奈只好先将颍州包围起来,再分兵去攻打颖州以北的太和县。 明军正列阵攻打太和县,太和县令带全城的300乡勇也准备要力拼明军,来个鱼死网破。他命令乡勇们集合起来,然后自己也穿上甲胄准备去做战前动员。乡勇们也确实集合到了一起,不料此后却见到军中许许多多乡勇的家人,其中有的是爹妈来了的、有的是老婆孩子来了的,可他们不是来送别亲人的,而是准备来校场抢人的。 围住校场的老幼妇孺人数足有这支清军的数倍,他们将队伍围的水泄不通。团练使正要发话赶他们走,却听到一声呼哨在空中划过,这些大的小的、男的女的便一起冲入了清军的队伍当中,抢起家里的壮丁就跑。 团练使急忙挥起鞭子抽打这群恶意制造混乱的军属,可突然感觉鞭子被一只大手拉住了,团练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家的隔壁邻居,卖青菜的寡妇贾二娘。团练忙问:“贾二娘,你想要干什么?”二娘回答:“你是我男人还不赶快跟我回家。” “啊,不是,这都没有的事儿啊!你开玩笑吧,咱俩怎么可能呢,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贾二娘一门心思拉着团练使往家走,并不答复,团练使在他手中挣扎着,不想半路却又杀来一人,拦住喊道:“放开老娘的男人!” 贾二娘好奇的问道:“你的男人?谁不知道团练家里的婆娘跟着八府巡按跑了,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敢和我贾二娘抢男人!”那人笑道:“你是贾二娘,而老娘却是甄寡妇,速速放下那个男人,不然要你好看!”贾二娘没心没肺的笑道:“诶呀妈呀,那可太好了,老娘磕碜了一辈子,就想要漂亮一些呢。” 于是两位寡妇便为了团练使大打出手,历经一场恶斗,最终贾二娘败北。团练也正要逃跑,被甄寡妇从身后抛来的一只飞鞋打翻在地,那婆娘走过来抓起团练使的一条腿拖着便走。口中还说:“跟老娘回家叫我好好受用。” 眼见着这个至少有四百多斤的大胖娘们就要将他拖往深渊了,被拖行在地上的团练使含恨问了一句:“敢问女侠,我们这是要去哪啊?”甄寡妇答道:“回家。”团练:“咱家在哪啊?”甄寡妇又道:“此地西行一千多里路,在陕西渭州状元桥下杀猪的铺子便是。”启炎读书 团练使掰着手指头算路程,然后两眼发直的问道:“啥,要去那么远的路,咱们就这个走法儿?”甄寡妇说:“小意思,放心吧,老娘不累。”团练使说:“我不是怕你累,我是怕自己会死!” 甄寡妇笑道:“哈哈哈,你们男人真是什么都怕,难道就不怕老娘的拳头?你可知道,老娘我之前的那个小男人名叫郑屠,早年我们一起在状元桥下杀猪买肉。他却要偷腥金老汉家的娘子,被老娘发现后三拳便将他打死了!哼哼,就你这小身板儿可比那郑屠差远了,老娘要打死你只需一拳!” 团练琢么了一下说:“哎,你等会儿,那本书我看过啊,不就是《金瓶梅》吗?可书上也不是这么写的呀,书上说郑屠是被鲁提辖打死的呀!鲁提辖三拳打死金老汉,这事儿谁不知道啊?” 甄寡妇好费劲的猫着腰问道:“你是要说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吧?那书上说的东西你也信?提辖本是老娘的相好,对我真的是情深义重啊,见我打死了相公,要吃人命官司,便要替我伏法。他被抓后,是老娘又劫牢反狱救走了他。” 团练心想:‘妈呀,原来鲁智深这么重口味呀,难怪后来去当和尚呢,那才是从良了吧。再说那郑屠在这位大娘子面前可不就是个小男人么?’团练一边想着,甄寡妇一边像拎死狗一样拖着他往渭州走去,前面一对大**还很不安分的上窜下跳,却让所有路过的男人都头皮发麻。只看她全身一席肥膘晃晃荡荡,脚下一双木屐踢里踏拉,好一张大脸根本不用抹粉儿,上面儿渗出的一层板儿油经过与大自然中的各种粉末相调和,自是一派鬼斧神功,让人不忍直视。 地上掀起了阵阵灰尘,让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团练使又打起了喷嚏,眼前已分不清是雨是泪。二人前行路上偶遇县太爷,太爷本来是想要穿上一身甲胄跑来乡勇面前训话吗?可校场哪还有人啊,全跑了,唯一一个没跑的团练使还是被一个胖女人拖行在地上走着的。 团练也看到了太爷,便犹如见到救星一般高喊道:“太爷救命啊。”太爷也吓了一跳,就问了一句:“你是什么鬼?”话音未落边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然飞上了半空!此路正经过卖青菜的贾二娘家门前,这太爷正巧被那大娘子一拳打飞,镶嵌在了他亲自为贾二娘立起的贞节牌坊之上。 现在再看那贞节牌坊上面,右刻着‘文经’,左写着‘武纬’,左右四个大字中间镶嵌着县太爷。等会儿!都别吵吵,太爷肉身的上首还有他亲书的‘德衍群英’四个大字,那字写得,真漂亮! 大娘子拖着团练已经走过这贞节牌坊十数米,牌坊上的太爷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疼’字儿,才断了气儿。那贾二娘已深知这甄寡妇的手段,哪敢阻拦,侧身躲在了自己的贞节牌坊立柱之后。 一千零三十一章 祖传宝剑 就连团练使的家里人也跑出来看,却也都无可奈何,只有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一路恭送大娘子与团练好走。这二位奇男女搅扰的一县不宁,使得全县上下纷纷赶来相隔数十米驻足观看。 团练眼见了到贞节牌坊上边儿的太爷,又看到了家人的欢送,自知已再无得救的可能。万念俱灰之下在路上寻到一块砖头,便拾起来死命的用砖头打自己的头。怎奈自己的臂力太弱,连用钝器自杀都办不到,头上白白被敲打出十多个大包。挣扎之际,忽然摸到了腰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佩戴着一把皇帝亲赐的祖传宝剑! 您要问皇帝亲赐宝剑怎么还是祖传呢?因为这把宝剑乃是五百年前花果山的泼猴......啊不对,是五百年前大宋高宗赵构所赐,这团练使的先祖那会儿曾救得康王渡江,使得搜山检海捉拿赵构的完颜宗弼未能得逞。事后高宗将腰间佩剑赐予了团练的先祖,他先祖又搬到了哪儿来的,啊对,太和县。 如今这团练因为打不过一个女人就用这宝剑自杀了,都没想着拿剑砍死那个老娘们儿。曾经他先祖救得了大宋天子,也因此使大宋江山延续了一百多年,如今他却投降了金人的后裔——满清,最终又用这大宋天家的祖传宝剑结果自己,也算是天数喽。 大娘子一路向南正欲出城,此时明军已经攻城,城门也已被明军夺得,主将王允才但见城内一人一尸踏风而来,自然不敢怠慢。也有明军士兵想要上前阻拦,被这大娘子一顿蒲扇大的巴掌都拍到一边儿去了。 甄寡妇不管哪里来的大军,一定要回家,那一身气力吓得王允才也是一惊,开始还以为是城中守军训练了一头大象来反击呢,又仔细一看,不是大象,竟然是一个活人。这就奇怪了,世界上竟然还有人长成这个样子。 但见此人面对城上、城外万余明军竟然毫无惧色,王允才心中暗暗佩服,上前几步问到:“敢问女侠乃何方神圣,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大娘子厉声说到:“我乃陕西渭州状元桥下屠户甄寡妇是也,因为三拳打死了偷腥的亲丈夫郑屠,至今已守寡五百多年。上个月有个算命瞎子告诉奴家,在这凤阳府将有一段姻缘,奴家便来了。路过这里,看见团练使模样挺俊,便抓了来要回家做压寨的夫君。” 王允才对这样的奴家只能一脸赔笑,心中却在暗骂那个杀千刀的臭瞎子,怎么把这么个母夜叉给忽悠到自己的地头来了。又一细想:‘诶不对呀,这本书我也看过,不就《聊斋》吗?结局是猪八戒火烧了大观园,然后与圣母玛利亚、埃及国王萨拉丁一起在水泊梁山桃园三结义,最后保着宋江去了女儿国。就凭我读过这么多本书还能被她给忽悠喽?’ 王允才忙问:“你的亡夫可是那郑屠?”甄寡妇一愣,回到:“正是那个郑屠,你想怎地?”王允才再没造反前也摆过摊儿算过卦,这其中的要害就是两头堵,他知道这婆娘肯定还能认识一个人。而他就要用这个人与这婆娘拉上关系,无论这母夜叉与此人之间是敌是友他都能套上。 “我提起一人,大娘子可否认识?”“此人是谁?”王允才表情复杂的说了一句:“小种经略府上提辖鲁达,江湖贺号花和尚。”那表情里有爱又又恨,让人极难琢磨。夜叉听后大笑:“此人便是小女子未出嫁前的相好,因我三拳打死了镇关西,他要替我顶罪。后来我又为他劫了大牢,放他出城,才有了他后来花和尚这个名头。” 王允才也大笑:“哈哈哈,真是巧了巧了,再下祖上王公讳进,乃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与你那姘头,啊不对,与你那好汉鲁达乃是莫逆之交。”夜叉狐疑的问:“怎没听提辖说过。”王允才又一脸怅然道:“嗨这说来话长,想当年林教头……最后他们三人结为异姓兄弟,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滴。” 总算把这母夜叉忽悠住了,这夜叉又问到:“既然是故人之后,烦请让开则个,小女子急着回家梳妆打扮一下然后好与这小哥儿拜堂,再去马尔代夫度蜜月则个。” 王允才摇头道:“依山人算来,大娘子怕是抓错人了,地上躺着这位并非大娘子之乘龙快婿,娘子的真命夫婿尚在此去向南不远的颍州府等待。况且你手上这人如今已断气儿了,死透透儿的了,还怎么跟你拜堂?更别提去什么马尔代夫了。” 大娘子回头一看:“呦呵,这玩意儿咋死了呢?”说完一抬手便把尸体给扔了,又再问王允才道:“叫我如何能相信你?”王允才道:“大娘子不必相信,只要细细想一下,您的家在县城以西千里之遥。可您呢,说要回家却偏偏跑到了南城来,难道这不是天意吗?” 夜叉琢磨了一下说:“嗯,这倒也是,不过我平时也爱转向,总是分不清东西南北,从渭州到这里我就走了六个多月,最后是一边问一边走才找到这里的。”王允才一听更乐了:“没事儿,大娘子,让晚辈给您带路,此去咱一定抓个活的帅锅回来。”说完便上前替大娘子捶背按肩,一路鸣锣开道将母夜叉骗到了颍州府。 黑油翻墨未遮身,清兵跳脚乱成团。卷地风来都逃散,望霍楼下泪泼天。 一首打油诗说到了这天,母夜叉露着一身的五指膘,肥膘之上还腻着一层油黑的渍泥儿,一顿铁砂掌炖肉打的清军在颍州城内外乱蹦乱爬。从最初她以自身的强大惯性撞开颍州城北门的那一刻起,便给守军带来了一场腥风血雨,让守军逃得是一个不剩。 最后只剩下在望霍楼下被女鬼抓到的白面小府台,一个人对着危楼和这只猛兽泼洒着痛彻心扉的泪水。想那小府台一身的斯文即将迎来命运的强暴,心中真是戚惶啊。母夜叉得到了男人,王允才得到了颍州,各得其所两相宜,二人拱手拜别不在话下。 一千零三十二章 坐等清军援兵 再说王进才带领11000人作为南直隶的另一路先锋攻打蒙城和毫州,这二城均稍作了些抵抗就都被王进才拿下了。于是二王原地修整,等待主力部队到来,之后再准备下一阶段的战斗。 作为明军主力的掩护部队,郝永忠御营左前军71000人于九月末到达了毫州,毫州位于徐州府南部边界外,与徐州可以说近在咫尺。郝永忠和王进才在此驻军就已经算是兵临徐州城外围了。 焦链又驻守在徐州以东的邳州,王允才在凤阳以西的颍州,两支人马在东西两侧威胁着徐州,隔断着交通,泗水黄河之上又有大明水师在游弋。而且明军御营主力看到前方安全后,已经出动并且北移到了中都凤阳,想要在那坐等清军主力援兵的到来。 只要明军最后将河一南东部的归德府以及徐州城以西的诸县全部占领,清军在淮南的防御核心——徐州便是孤城一座了。事情会有想象般的顺利吗? 咱们还是先不提徐州了,转过来再说说山东。 树桃李者,夏得休息,秋得实焉;树蒺藜者,夏不得休息,秋得其刺焉。 山东,故事又回到了这里,当永历五年春,清军的九省联兵因为明军总攻南直隶而必须从锯齿牙山撤围后的不久,除了徐州、淮安、凤阳等少数地区外,南直隶基本就全丢了,这如何让多尔衮不恼火? 看着四处漏风的各地战场形势,摄政王很恼火。“摄政王,于七之乱尚未平定,九省联兵刚刚撤离山东,李元胤的明军水师又到了,而且还连续拿下了登莱二州。为今之计,恐怕我们只有考虑到底是战还是守了。” 多尔衮不禁怒道:“守,你来说,到底怎么守?疆域越守越小,长城之内,除了北直隶尚在我们手中,山西、山东、河南都处于敌我双方的争夺之中了!最重要的是,明军登陆山东以后,将对我中原主力形成三面包夹之势。这样的仗,还能守得住吗?”范文程面露难色地说:“可是摄政王,我军数十万主力一直空耗在中原,粮饷靡费巨大呀!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呀!” 多尔衮惨笑道:“呵呵呵,孤王把大江大河都已经让给他了,这下他总该要来和我争夺中原大地了吧?”范文程摇头道:“是啊,攻守易势,明军再若进取,就只剩下平原了。可臣却对平原决战心存担忧啊。毕竟明军已经可以从陕西东渡黄河,并东出潼关,再从登莱二州西进攻打青州和济南。如若接下来我们把太原和济南都丢了,那边是处处受制,到处挨打啊。” 多尔衮目光阴厉,凄楚中带着决然道:“成王败寇,总有一战,再继续躲猫猫下去,恐怕也不是他朱由郎的所愿。我大军虽已成困兽,然而朱由郎若想把我们关在笼子里,也不太容易。我倒要看看是他的笼子先被砸烂,还是我们先被饿死。”范文程眼露精光道:“莫非摄政王已准备出击了?”“不,本王还要继续等。”“什么,还要等?”“要等,已经等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为何不继续等下去?孤王有种预感,这一次,朱由郎一定会来。” “可是主力大军继续保持缄默,四周的局势如何收拾啊?”“局势?”多尔衮像是在自问,双手撑在地图之上,凝视着。心头犹如乌龟爬过,感到有些堵。他的两手按下的地方现如今已经不由他掌控了,疆域越来越狭小,摄政王的表情越来越幽怨。不过这种幽怨终于化为力量,使他的脸庞变得冷锐且阴寒。“让济尔哈朗继续在开封和洛阳固守,定死潼关和南阳的明军,并策应太原,让吴三桂和尚可喜守住代州和太原。西北的明军毕竟过于强大,如果不是主力出击,怕是难以歼灭,而明军主力的攻击目标应该会是徐州,而我军主力的目标只能是明军的主力。” 范文程说:“那么山东呢?”多尔衮说:“山东很让孤焦灼啊,那里不单有明军,还有个于七,十万天兵都奈何他不得.......”范文程连忙打断他说:“您就先别装玉皇大帝了,明军都打到南天门了,而且那个于七刚刚在山东打得是咱二十万天兵。若是再想凑齐九省联兵,已经做不到了。”多尔衮沉吟道:“难道除了孤王手中的主力大军,便再也无兵可调了吗?”范文程已知多尔衮对丢失山东并不甘心,包括他也很不甘心。脑海里闪出一个人的名字,便迅速说道:“山东的事情的局势的确让人恼火,我们输的冤枉,是被敌人趁虚而入。如果想要扳回一局,臣还有一个人选,他的部队人数众多,淮扬大战我军获胜后他就一直驻守在凤阳,那里又地处淮河以南,与山东近在咫尺,只是不知摄政王意下如何?” 多尔衮当然明白范文程为什么只把话说了一半儿,一旦明军故计重施像攻打南京那样攻打凤阳,那么凤阳就会是又一个孤城、又一个南京。明军水师能够经海路偷袭山东,那么淮河自然更不在话下了。范文程是希望多尔衮弃守凤阳,多尔衮也清楚在他的主力决战计划之下,整个南直隶目前唯一需要固守的就只有徐州。一是徐州地处黄河与大运河交汇处位置及其重要,二是徐州段黄河水流湍急,不利于明军水师阻断河道。 多尔衮也没有明说弃守南直隶的事情,而是做恍然大悟状说道:“哦,没错,只要我们控制住徐州一线,江南明军就过不了黄河。如此一来再调左梦庚去守住青州,祖泽溥在济南作为第二道防线,那么甭管是于七还是山东的明军也都无法切断我们的退路,如此一来,我们还能伺机同明军的主力决战!”范文程道:“摄政王,于七之乱我军剿匪不利,三大帅之中济席哈和舒木录图喇都已经被削职下狱,祖泽溥若是还担任山东总督,恐怕多有不妥吧?” (本章完) 一千零三十三章 故事 多尔衮虚押手掌道:“此事不可轻谈,毕竟他们祖家在辽东汉军之中影响最大,且祖大寿和吴三桂还是舅甥,绝对不可轻易弹压。何况牙山一战,祖泽溥多半只负责押运粮草。若没有好的时机和好的替代人选,此事只能先放一放。”范文程也只是就事论事提一提,摄政王没想法,他自然不好有异议,此事也就暂时作罢。只是谁也没再提南直隶到底还要不要了,这样一来也就是不要了吧? 有了这段对话,便有了以下的故事,永历五年初秋,大清朝的第一炮灰左梦庚接到一个命令,多尔衮的让他带领部队回军山东防守青州。一开始左梦庚还挺美呢,心想这回终于是不用留在明军主力的眼皮子底下挨打了,也就每晚都可以睡上安稳觉了。于是乎左炮灰便欢欢喜喜的,唱着山歌儿带领着手里仅剩下的31000人马,跨过了山东的山,奔向了山东的水。 大禹治水后,按照山川河流的走向,将天下为,青、徐、扬、荆、豫、冀、兖、雍、梁九州,山东境内便有九州中的兖州和青州。青州也是有文化遗址存在的中国最早的城市之一,有七千余年的发展史又五千余年的文明史,这里更是丝绸之路最东方的源头。 南北朝时,青州的东阳城是刘宋和北魏的国境线。历来兵家只要控制了青州,便控制了整个山东北部和东部地区。还可以向东攻打济南直逼京师和北直隶,或是向南威胁沂州,直抵黄河岸边。 左梦庚的部队从淮河北上一路到青州的感觉都还好,可是到了青州以后气氛就不对劲儿了,于是他问身边的狗头军师:“你们也说说是这怎么回事儿,不是说这明军只是占领了莱州与登州城吗?那怎么整个胶东的清军都跑到本帅眼皮子底下来了?而且连附近的城池都不管了,全都扎堆儿到了青州城,本帅似乎又有了一种危险即将降临的感觉。” 一个狗头军师答道:“大帅的预感不太好,但是判断却极为准确。”左梦庚说:“你的意思是说我真的要死了?”狗头军师说:“那不能,这本儿还长着呢。”左梦庚骂道:“长不长跟我有个屁关系?我又不是主角,还是作者顶讨厌的一位。” 狗头军师说:“我和您说的不是一回事儿,我说大帅判断准确,是因为这附近真的有情况,您看,咱们一进青州地界,各县城里虽然没有咱们的队伍,却也没有看到明军,但是各城却都秩序井然。看不到咱们的队伍很好理解,那帮孙子早就跑到青州城里来了,但是那些县城还能如此的秩序井然,就只能说明一种可能——这些地方已经被明军偷偷接管了。” 左梦庚挠挠头道:“可明军在哪呢?”狗头军师道:“锦衣卫呀,地下党啊!”“哦,锦衣卫,那就把他们都抓起来!”“大帅,人家都藏在暗处,咱们上哪儿找去?”左梦庚又说:“那就把所有县城里的人全杀掉。”狗头军师说:“这事儿太大了,您恐怕得先请示,可是等您请示回来,怕是战斗也已经打响了。”寻书吧 左梦庚又问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四处煽动、四处打黑枪吧。”狗头军师说:“这城里不是还有那么多胶东逃回来的部队吗?您严令他们去各处县城驻防,再有逃跑者一律处斩,尤其是从胶东通往这里的交通要路——昌邑县,那里必须驻防足够的部队。” 左梦庚问道:“为什么?”狗头军师答:“那里是咱们的前哨,一旦苗头不对,咱们也好及时逃跑啊!”左梦庚摇头说:“摄政王给本帅的命令也是你刚刚说的,一旦后撤,一律处斩。”狗头军师一缩脖子道:“哦,那算小的刚刚在放屁。”左梦庚说:“你是在放屁,不过味道却还很对本帅的口味。” 几天后,当被派往昌邑县的部队有人回来的时候,左梦庚问道:“你们几个回来干嘛来了?”那几个人模样很是狼狈的回答道:“大帅别杀我们,我们就是回来报个信儿。” 左梦庚戏虐地笑道:“报信儿的我杀你们干嘛?其他的部队都抵达昌邑了吗?”来人说:“还没。”左梦庚问:“怎么这么慢?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来人说:“他们永远也到不了了,都被咔嚓了。”左梦庚一听就站起来了:“谁咔嚓的?”来人答:“明军。”左梦庚又问:“明军来了多少?”来人答:“不多,也就十万吧。”左梦庚如何被惊吓到暂且不谈,去往昌邑县的清军真的中了埋伏,明军的人数虽说没有十万,却也真的不少。其中有李元胤部的一万人、郑成功部的一万人,西洋兵的全部三千人。而且此时的胶东地区还有各地在牙山之战后又重新组织起来的义军,人数接近五万人。 虽然起义军没有和明军主力共同作战,可沿途对清军的骚扰绝对让这群敌人感到了什么是风声鹤唳。左梦庚没时间哭泣,因为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又因为传说中的明军数量众多。以至于他又收回了先前的命令,急令附近所有守军向他靠拢,全部收缩到青州城内负隅顽抗。 李元胤和郑成功没有令他失望,没过几天便集结到了青州城下。不过看到了明军的实际兵力后,左梦庚反而开心了起来:“呵呵,把那几个逃跑回来的兵油子抓过来,他们怎么查的数?明军明明只有两万多人,竟然在他们的口中变成了十万。”狗头军师也附和道:“祸乱军心,应当砍了。”左梦庚也说:“对,拉出去统统砍了。特娘的,区区两万明军,竟然害得本帅好几夜都没睡!本帅先回去补觉儿,这点儿敌人,你们盯紧点儿就好了!” 左梦庚因为担心那十万大军,一连几夜没睡,明军来了他反而放心的回去睡觉了。结果心虽然放下来了,环境却太吵,左梦庚根本没法入睡。“城头上怎么这么热闹?不能小点儿声吗?”睡不着的左梦庚气急败坏的喊道。狗头军师来到了对他说:“大大帅,这伙明军不一般啊,装备的全都是火枪和大炮!” 一千零三十四章 对射 左梦庚坐起来喊道:“那就给我还击呀!”狗头军师却问:“咱拿什么还击?”“当然是大炮,还能是什么?”“哦,刚刚小的怕您睡不着,所以没有下令还击。”左梦庚照着狗头军师的小腿就是一脚:“你特娘的是什么军师,简直是智障,就算咱们不还击,炮声就消失了吗?赶快下令还击!” 清军仪仗坚城和明军对射,虽然明军雇佣军的射术精湛,可左梦庚配备的火器原本是为他曾经手中拥有的二十万大军配备的,如今虽然只剩下三万多人,可火炮的数量并没有减少,仍然拥有大小火炮数百门,相比较明军,数量还多上许多。 不过明军依然凭借着更精湛的射术几乎将青州东关的外郭土城完全摧毁,城内建筑也几乎全部夷为平地。可再继续向南阳城进攻,却遭遇到了极为顽强的抵抗。清军有火炮架设的高度,并且有坚城作为掩护,又拥有火力优势,让雇佣军一时也无计可施。只有每日都与左梦庚进行持之以恒的炮战。 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李元胤和郑成功越发心急,他们找来了雇佣军总司令贡萨洛和毕方济还有庞天寿一起商议,却依然没能拿出什么像样的具体方案,只有让急切的心情更加急切而已。“西洋军这几日与敌人炮战,已经损失了百余名炮手,他们都是富有经验的优秀战士啊。” 贡萨洛通过毕方济的翻译,传达了自己的想法,而庞天寿对贡萨洛说道:“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这一场大战时至今日,已经历时数年,我明军已经损失了数十万将士,不也还是一步步在走向胜利吗?司令官阁下不要担心,大明皇帝陛下答应的抚恤金会立刻兑现。” 贡萨洛说道:“庞总管,您是大明皇帝陛下的近臣,我相信您说的话,而且阵亡的士兵也已经领取到了抚恤金,可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我们以这种方式作战是否合理。在平原战场上,我的三千部队足可以抵挡住一两万精锐骑兵的突击,可是敌人依靠着堡垒和数量比我们还多的火炮进行防御,我们的损失太大了。所以我想让诸位先生考虑一下可否放弃对青州的进攻,转而继续利用海路西进,或是北进天津、或者向辽东进攻?” 郑成功向来是个急脾气,也是明军中最瞧不起这些白皮肤的。毕竟从他爹郑芝龙做海盗的那时候开始,这群白人想要在东亚做贸易,就必须要缴纳保护费,否则连船带人都会被他们掀翻在大海里。一听毕方济翻译出来的话,郑成功立刻拍了桌子:“什么?死伤一百多人也叫损失太大,那还打什么鸟仗,干脆回你们的家里养老不好吗?”李元胤连忙拦住了郑成功,让他别激动,然后对贡萨洛说:“国姓爷的脾气一向暴躁,请司令官阁下谅解,你的建议我们也有考虑,尤其是进攻辽东,绝对是在向建奴的腹地插刀子。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配合主力大军的中原决战,通过海上西进又无法威胁到建奴的防御重地济南,所以我们只有强攻青州一途,别无他法。” 贡萨洛说:“李元帅,我理解你的战役企图,可是我还是想提醒阁下,我们毕竟只是一支孤军。山东又邻近直隶、山西还有河南,也许清军的援兵很快便会赶到。如果我军不能速胜,就只有做好撤退回登莱的打算,以免战局不利后陷入更深的危机中去。” 郑成功又跳起来喊道:“要撤退你自己撤,你们这些西洋人一个个领着那么多的银子,却不肯卖力气,还得我们自己来!区区一个青州城算得什么?再大的战役我们也打过。”毕方济没有将郑成功的话翻译给贡萨洛,而是自己对郑成功说:“国姓爷,请原谅我的冒昧,我们之间虽然文化不同,却都是战友,希望您不要对我们进行人身攻击。西洋兵也是很勇敢的,在我们这支队伍里,就有当年吴桥兵变时死守了莱州城将近半年的勇士。” 郑成功不知道这事儿,被毕方济说的一愣一愣的,李元胤不想说破,庞天寿却没给毕方济面子。“毕方济教友啊,您可以就事论事,但是不能胡说八道啊,孔有德当年围攻的莱州城内并没有西洋兵,而被他攻破的登州城到是却实有西洋兵殊死抵抗过。不过上帝保佑,最后也全军覆没了。我们都是战友,更是教友,相互之间不能说谎。而且国姓爷只是和司令官阁下在讨论军务,咱们两个军事外行就不要瞎掺和了。” 谎言被立刻拆穿,毕方济很尴尬,不过难题还是无解,就在这时帐外来人说:“禀报大帅,登州于七求见。”李元胤眼前一亮,立刻起身道:“快请!”说罢便带领着帅帐内的所有人出账一直走向辕门迎接。 对于读者朋友来说,七爷已经久违了。如今他只身一人来到明军大营求见李元胤,李元胤老远就向他伸出双手。七爷却没有接过李元胤的双手,而是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哦,呵呵,我差点儿忘了,乐吾兄也是我大明军中的大将,登州的总兵官啊,幸会幸会,来来来,我们帅帐内请。” 回到帅帐,大家放弃了争吵,重新落座,李元胤让于七坐在了左手第一的位置,于七感到很突然,他对李元胤谦让道:“大帅太客气啦,于七只是前任登州总兵,帐中这么多大人在,于某人怎么可以做上首呢?”李元胤笑容满满道:“乐吾兄听我细说,这可不是我李元胤逾礼,而是万岁爷早有圣旨,乐吾兄以被圣上封为背嵬营同知将军。只是小弟我接到圣旨时还被告知说圣上想让您好好修整一番。如果乐吾兄接受任命,也要等圣上面见的时候亲自对您受封。可如果乐吾兄能主动前来,圣上则要求由小弟当面来宣读旨意。对于这份任命,乐吾兄意下如何?” 一千零三十四章 抢咱家的饭碗 于七连忙双膝跪地,大礼向南参拜。“臣于七甘为大明、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好!于乐吾接旨。哎,干嘛呀,您老爷子抢什么啊?”于七跪在地上等着接旨呢,上头又有俩人打起来了。李元胤手中的圣旨被庞天寿抢了去,庞天寿还说:“你小子也忒霸道了吧,军中的事情杂家管不着,宣旨的事儿就算到了朝堂,也没人敢跟杂家争啊,你要是打算抢杂家的饭碗,杂家可以让给你,不过你得先切了一刀再说。” 李元胤双手护着裆部,笑容很是尴尬,却依然对庞天寿说道:“大伴儿说得对,这宣旨的事儿就该归您老,小侄给您赔不是啦。”庞天寿把下巴一扬说道:“恩,好说好说,于乐吾接旨。”“臣在。”“前任登州总兵于乐吾领导万余胶东好汉抗清军九省联兵二十万大军两年有余,杀敌数万。于七侠之功,功在当代,胶东好汉助国之利,利在千秋。朕心甚为仰慕,今日晋封于乐吾为指挥使,所部好汉愿意从军者编入背嵬营,赏银十万两!乐吾当知背嵬军乃当年精忠岳武穆麾下之最强军!曾经以八百,破十万。胶东好汉今日破敌二十万,足以与岳家军比肩。如此忠义之士,必当彪炳史册,他日所部提出任何封赏,一律准予。” “臣谢主隆恩!”于七刚刚谢完旨,领在手里。毕方济便站起来说:“这也太夸张了吧?”郑成功却瞪着眼问道:“哪里夸张?嗯!是圣上的封赏比你们多你们不满意了?”毕方济又把圣旨翻译给贡萨洛,贡萨洛听后也连连摇头。毕方济又对众人说道:“刚刚庞总管还说我在吹牛,可是他吹牛你们怎么不管呢?万余人对抗九省联兵二十万大军,最后竟然还赢了?这不是鬼扯吗?” 庞天寿哼一声道:“你那是吹牛,人家却没有鬼扯。这样的战果千真万确,七侠还亲自阵斩了四大将,伤了俩大帅呢。你若不信,就去锯齿牙山看看,那里清军的尸骨,仅仅大牙峰下一处,就填满了半个山谷,你见过什么叫血灌亭吗?见过什么叫开枷岭吗?知道什么是拔树挡枪吗?这位大侠一个人一把刀,大战了三万八旗精锐三天三夜,杀人如麻!” 两个老外眼睛都直了,只喊一句‘omg我的天啊!’庞天寿都能任由他们去现场采访去,由不得他们不信了。只是贡萨洛喊了不知多少句我的天哪以后,就开始围着于七一圈儿又一圈儿的转个没完没了,嘴里噼里啪啦的说着。庞天寿对毕方济说:“司令官的话你倒是给翻译翻译啊。” 毕方济摇着头说:“他是西班牙人,而我是个意大利人。也就是说,这货说的话,其实我也从来都没听懂过。”于七对这个六七十岁的老太监这么能侃并不吃惊,他吃惊的是为什么庞天寿对胶东大战这么清楚,可是以七爷的涵养,不可能直白的问。 一直对帐内每个人留心观察的李元胤看出了门道,对于七解释说:“大明锦衣卫的耳目如今遍布中原各地、海外番邦,哪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如果不是为了支援乐吾兄的山东大战,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来到山东,更不可能绕过大运河走海路来到登莱。只是乐吾兄的本事之大,绝对让我等甚至是圣上都始料未及的,否则圣上也不会将乐吾兄从前任的留守司总兵一跃晋升为正三品的指挥使。您的这个指挥使可不是留守司喽,而是真正的大明御营序列,直接受中军都督府节制。可此时的中军都督府,并无都督,大概是在为乐吾兄虚位以待呢吧。”求魔txt 李元胤的话说的很漂亮,也并没有夸张,只是文辞修饰了一些。于七已经从一个前任的留守司总兵成为了品级等同于六部侍郎或是省一级按察使的正三品武将。只不过中军都督府没有都督,那完全是因为朱四自己在亲手把持着御营军总指挥的权利。而秦翼明的校练卫、秦拱明的御营石柱军、堵胤锡、洪承畴的御营伍军、马万年的御营骑兵以及秦翼明的御营北军步骑军都是由朱四直接指挥的,至于其他部队当然也都没有例外了。这便是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嘛,一个控制不住军队的帝王,还谈什么征服四海? 见李元胤和于七已经说过了几句话,郑成功就兴冲冲的来到于七身边说道:“乐吾兄,久仰了,小弟郑成功,虚度26岁,该称呼您为兄长。”于七一听是大名鼎鼎的国姓爷郑成功,便与他相互答礼。 郑成功蹙眉问道:“听说兄长被围在锯齿牙山两年,其他的事情小弟也都还知道,只是不知道最后您是怎么来到这儿的,难道清军已经全部撤围了?”于七笑着说:“那根本算不上围困,张尚贤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他的儿子都在我手上做人质呢,今天也被我带在队伍中一起来到了青州。” “张尚贤,你说的是鞑子的那个登州知府?鞑子的登州总兵小弟到是见过的,废物点心一个。被抓后还想着跟小弟攀亲戚,结果小弟让他变了性,还往他伤口上倒了三坛子老白干消毒,哎呀后来把小弟给疼的啊。” 于七不解的问:“您把他给阉了,自己却疼什么?”“小弟是心疼啊,后来才知道那是三坛子的陈年烈酒,那个狗东西值三坛子的酒钱吗?”于七说:“不值,他攻打我栖霞县的时候还驱赶着百姓攻城,对自己的族人,用的却完全是当年蒙古人的那一套。” 郑成功说:“怎么?他竟然又跟蒙古人扯上关系了?抓住他以后,他还告诉我说他是被日本人强奸出来的产物。”于七轻笑着问道:“他也被国姓爷抓了?”郑成功说:“是啊,被抓了,小弟还打算把它送到宫里去呢,不过庞总管就在军中。老爷子说这个李等会他先留着当几天大牲口使。庞总管,小侄送给您的那头大牲口管不管用啊?” 一千零三十五章 施舍 庞天寿听到两人说话提到了自己,也上前和于七打了招呼,并说道:“管什么用啊?营中也没什么出力气活儿,杂家又怕放出去让他跑了,这几天都关在笼子里圈养呢,反正也不吃草不吃料的。” 七爷没听懂,便问了一句:“庞总管是说您一直没给他饭吃?”庞总管笑道:“一个狗都不如的畜生而已,杂家哪来的闲饭管他呀?饿死了便抛尸荒野,随便往外一扔就完了。”郑成功一咧嘴道:“还是您老爷子够狠。” 于七说道:“这个人怕是还能用上一两次,求您老人家先施舍他一两口稀的。过几天用完了再随您抛尸荒野。”庞天寿道:“成啊,有于指挥使的话,杂家就暂且留着这畜生吧。杂家其实到是希望把它交到宫里去,不过杂家心肠好,怕他到了宫里边儿被两位小祖宗磋磨死,哦就是两位皇子啊。对了于指挥使,这两位小祖宗您可千万要留神啊!这么跟你说吧,以杂家多年来对万岁爷的了解,你离当两位皇子的师傅,呵呵,不远了。” 于七眨了眨眼,心话你居然都这么说了,这个师傅我还敢当吗?几个人谈的非常开心,一场军事会议变成了联欢会,只是把贡萨洛和毕方济完全晒到一边了。 毕方济和贡萨洛耳语了几句,便也来同于七见礼,毕方济说道:“我叫毕方济,是大军中西洋雇佣兵的通事官,这位是雇佣军的司令官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先生,今日得见如此英雄人物,是我们的幸运,大军现在正在攻打青州城,不过却遭遇了一些困难,您来之前,我们正与李元帅商议如何拿下青州,可是还没能讨论出结果。” 于七还没说话,庞天寿在一旁说道:“好说啊,两年前,这里不远的栖霞县城,就是这位七侠自己一个人攻破的,你们想知道七侠是怎么攻破栖霞的吗?七侠会飞。”于七想说:“我飞不了,这青州城太高。” 毕方济当然不相信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却不好表示异议。只是和贡萨洛一同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如果于先生同意作为先锋攻打青州,我们就一起研究下一步的计划吧。” 毕方济显然是把已经被众星捧月的于七又推到了风口浪尖儿,于七笑道:“没问题,今日我来到这里,便是想要帮助大军攻打青州的。”李元胤显然也乐见其成,问于七道:“那就请乐吾兄讲一讲该如何打法。” 大家一起商议了计划,贡萨洛把雇佣军中的神炮手皮特也叫了过来一起布置。商议过后,同于七一同赶来青州助战的栖霞群英,共八百人全部被李元胤迎入军中。李元胤还特意为八百条好汉集合了全军,来了一个欢迎仪式。千书吧 仪式过程中,李元胤对众官兵说道:“明军将士们,记住你们眼前的这八百英雄。他们同鞑子的九省联兵,二十万人马在小小的锯齿牙山大战了一年有余,杀敌数万。无数的好汉永远留在了那座山上,然而他们听到我大军要攻打青州,还是赶了过来,来为我们助战!如今,他们已经被圣上亲封为背嵬营,与岳武穆的背嵬军同名!此后我们将并肩作战,直捣黄龙,背嵬军就是我等的榜样!向背嵬军致敬!” 众将一同喊道:“向背嵬军致敬!向背嵬军致敬!” 第二日清晨,有人来禀报左梦庚:“大帅,城外有两位大人,一定说要见您。”左梦庚睡眼惺忪的问道:“谁呀,一大早的,哪儿来的大人。”来人说:“一位是登州知府张尚贤,一位是登州总兵李等会。”左梦庚寻思道:“登州不是早就丢了吗,哪儿里跑来的知府和总兵啊?”来人回答:“小的不知,只是那二位说见到您会有大礼送上。” 左梦庚一边摔摔哒哒骂着:‘真是奇怪了,本帅到是要看看他们能有什么大礼。’说完便一边急急忙忙的穿衣服。左梦庚迈着四方步来到了城楼外的帅旗之下,眼看下面有两个人,一个样貌得体,器宇不凡;一个形容猥琐,犹如乞丐。左梦庚问道:“你们就是登州的知府和总兵?” 城外的张尚贤和李等会同时点头,张尚贤又问道:“敢问您可是左大帅?”左梦庚还没回答,李等会却说道:“没错,我以前曾在京城见过他。”左梦庚也没听到李等会说什么,就算听到了,见到了,这么一个乞丐打扮的人,他也会不会有什么亲近之感。便又问道:“你们说要见我,还有大礼奉上,可有其事?” 左梦庚确实很不要脸,哪有一听说大礼就急忙穿衣服,而且一见面就单刀直入的?完全是没想和那两位谈交情,只想着谈大礼了。张尚贤点了点头刚要说话,李等会急于表功,便抢着张开双手高举着喊道:“大礼呢!还不送过来?” 于是就听一声炮响,大礼准确的送到了左梦庚的身前,神炮手皮特的一发炮弹准确无误。炮弹炸响的时候,李等会还跟着配音跟着一起喊‘轰’呢,然后便是回头看向明军,表情下贱谄媚至极。左梦庚被带有配音的一炮轰进了城楼的窗户纸里,还是倒挂着镶在了窗户上。清军顿时乱了套,城下的李等会还拉着张尚贤的袖子大笑呢:“哈哈,太准了,咱们立功啦!” 张尚贤由于李等会刚刚抢了自己的台词,心里非常不满,于是便想一袖子甩开了李等会,却不料清军的炮火也已经还击了。清军尚处在慌乱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给我炸死那两个奸细!”说罢便有很多清醒过来的炮手瞄准了这二位活宝,并且点燃了引信。无数炮弹砸过去之后,来不及逃跑的俩人便灰飞烟灭了。 远处站在望车上观战的郑成功很是庆幸的对李元胤说:“还好咱没派人押送他们啊,要不然这两个废物就会葬送了咱几个弟兄。”李元胤冷笑道:“哼哼,你看看那位神炮手皮特的射击精度,咱还用得着派人押送这两位吗?” 一千零三十六章 浑身冒烟儿 说到这时,郑成功惊到:“哎,哎,哎!大帅你看,城头上的那个左梦庚怎么又动了?”左梦庚镶嵌在城楼的窗户上,望车上的两人看得一清二楚,只看他满脸一身都是血,头盔早都炸飞了,披头散发的浑身冒烟儿,却还在和命运做着最顽强地抗争。 窗户上挣扎的左梦庚,两只胳膊搭在窗台的两边,身子倒立,脑袋耷拉在下面,两条腿分开并且上扬,像极了一个人民币的符号。那浑身血色,红彤彤的样子看来还是一张百元版的大钞。不过左梦庚顶多就值一百块,再多了也没人给。 看到左梦庚被人从窗户中拔了出来,郑成功对正拉着大炮往回跑的皮特喊道:“你这半个洋鬼子跑什么呀?人家是在向那俩熊玩意儿开炮,又不是冲着你!”皮特是一位中葡混血的澳门人,听得懂郑成功的话。他仰头对郑成功说:“那俩熊玩意儿都被炸成粉末儿了,清军再开炮不就打我了吗?我是神炮手皮特,又不是钢铁侠皮特!挨一炮也得死!” 郑成功嘟囔了一句:也是哈。然后又对皮特喊道:“你开的那是什么炮?怎么没把左梦庚给炸死呢?”皮特回答说:“那全是上帝的安排,大帅让我开炮,我也打到他了,死不死跟我没关系。” 郑成功又说道:“你们的上帝管得也太宽了吧,都跑到大明来了?”皮特也很调皮。“要不你跟他商量商量让上帝赶紧回家?”李元胤拍了拍郑成功的肩膀说:“国姓爷,如果这真是上帝的安排,也是安排左梦庚多挺一会儿,好让咱们兄弟俩把他再弄死一回。” 郑成功问道:“这是什么道理?”李元胤说:“说句不恭敬的话,包括家父在内,咱们三位可都是贰臣的后人,可只有左梦庚选择了继续贰下去,你我都一直心向大明。”郑成功点头道:“这小子确实挺贰的,你看他刚才那造型,死上一回都能那么难看,咱就继续按计划行事,再让他死一回?”李元胤也点头说:“好,就按计划行事,料想左梦庚插翅也逃不出咱们的罗网,你我分头行动吧!” 就在左梦庚在东城楼摆人民币符号的时候,有一队人马悄悄来到了青州南门——阜财门,这便是于七的背嵬军。他们来到了以后,一开始先是纵马沿着南城墙侦查城头上的防御。人马行进中,董樵对于七说道:“头,东关吹起了鼓角,看来左梦庚被干掉了。你怎么就能想到这么一招,又是怎么知道咱大军中有神炮手的呢?” 于七笑道:“别忘了我曾经是登州总兵,西洋人的雇佣军曾经一直就在登州驻防。虽然吴桥兵变的时候全军覆没了,我却也听过许多他们的故事。不过看样子,这南城的守军并没有受到左梦庚身亡的太大影响,你看他们也在看咱们,却没有慌乱的迹象。” 一群人又停下来马,董樵又问:“那怎么办,我们还登城吗?不如趁夜里吧。”于七摇摇头说:“入夜登城,虽然容易成功,可难免会成为一场混战。我军人数太少,不能将青州完全包围起来,敌人就极有可能流窜到其他城池,为日后的战斗带来麻烦。虽然是白天,不过好在城东和城南没有护城河,想要登城,却也不难,只是谁来和我一起!”燃文 于七一句话后,胡登选、李俊梅、于九、于十、董樵、僧常都打马和于七站成了一排,身后则是八百背嵬军。于七对胡登选说道:“师傅可否留在大队之中,等我们登城并占领城门后,您再率大队人马入城?” 胡登选把胡子吹向了一边儿,对于七骂道:“小兔崽子,嫌你师傅老了?怕我登不上这青州城?”于七赶忙解释说:“师傅误会了,徒儿是担心咱们都登城,谁来带领余下的队伍啊。”胡登选往身后一看,对众人道:“你们这群小子还用人带领吗?这样的仗会不会打呀?” 身后众好汉答道:“师傅放心,你们登城便是,我们在你们身后掩护,绝对万无一失,等打开了城门,哪还有什么说的?全都冲进去砍人。”胡登选呵呵一笑,看了看于七,于七哪敢再阻拦他了。老英雄又看了看李俊梅,问了句:“媳妇啊,你也要随我们前去吗?” 李俊梅笑道:“师傅还信不过媳妇吗?”胡登选哈哈大笑说:“怎么信不过呢,你今天要攻打的这座青州城,曾经可是有一位大名人啊。”僧常插话道:“胡师傅说的可是范文正公吗?”胡登选说:“边儿去,你个秃驴知道什么?” 僧常笑道:“嘿嘿,您欠我那一招空手断衡朔的招式没教,怎么还骂起人来了?贫僧知道这青州城在大宋年间,曾经有富弼、范仲淹、欧阳修先后任知州,除了他们还有谁是名人儿啊?” 胡登选一脸鄙夷的说:“我跟俊梅说,那名人必然就是个女的,而且还和俊梅是本家。李清照啊,易安居士,就在那南阳河畔住了近二十年,多少旷古绝今的诗词就是在这里写成的。天下第一女词人,可谓女中文采之魁首吧。今日我家俊梅若拿下了青州城,是否就可以与李易安一文一武,二李一共佳话啊?” 李俊梅忙谦逊道:“师傅莫要笑话,媳妇哪敢跟李易安比肩呢。”胡登选说:“哎,有什么不敢的,咱们把青州城内的鞑子杀光都不会眨眼,还怕什么李清照怎地?不说了,小七儿啊,咱们干活吧!”于七和左右一同向胡登选抱拳说:“谨遵师命!” 七个人、七匹马,向着阜财门,马速越来越快,身后八百好汉紧随。烟尘渐起,战马嘶鸣,响鼻儿一声接着一声。城上的守军看到八百马队向己方冲来,都感觉很奇怪。“他们这是想要干什么?既没有云梯,也没有撞车,难道是想要撞墙自杀吗?” 一千零三十六章 让你们尝尝厉害 犹豫间,马队越来越近,城上方才有人喊道:“放炮!”又有守军说:“没用的,敌人数量太少,行动又太快,我们无法捕捉目标啊。”“那就放箭!都还看着什么呢?”“嗖嗖嗖!”一支支雕翎箭射出,倒下的却是城上的守军,每一支箭皆中要害。“不好,这群明军的箭法太准了!”又是“嗡嗡嗡!”的声响,当先七匹快马全都抡起了挠钩,抓向了城头。 “明军要登城,快砍断他们的挠钩,啊!”‘啊’的一声,说话的清兵已经中箭倒地,而谁又能有机会砍断那七条挠钩呢?明军的箭像是长了眼睛,每一个想要伸出头的清兵都必死无疑,七匹快马的马鞍已经空了,七位大侠像是灵猴一样迅速攀上了城墙,根本让守军没有反应的时间。 “哈哈,来吧兔崽子们,今天让你们尝尝厉害!”七位大侠在城头乱砍,没有谁能跟他们打一个照面,守军死的时候眼睛都没能来得及眨一下。这些杂牌儿军组成的枪阵和手中弓箭对好汉们都是没用的,况且也根本没人能够组织起来像样的防御。城上守军没多大一会,便全都死的死逃的逃,许多守军都因为逃跑时着急而滚下了阶梯。 “小九小十还有董樵守住城头!我们去打开城门!”“好嘞!”看到阶梯上的守军连滚带爬,四位大侠干脆从城头跳了下去,李俊梅的调皮劲儿又来了,她堵在下面挥舞宝剑把逃兵全都赶了上去。看着在李俊梅的身前已经死了一大片军卒,阶梯上的守军各个叫苦啊,真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那个杀人的女魔头还挥舞着鸳鸯剑一边砍人一边呵呵笑,可这群人却连哭死的心都有了。 “姑奶奶,您想让小的们怎地,您说话,小的们无有不从的。”有胆大些的军卒开始要和李俊梅谈判了,刚说完话,却因为阶梯上的军卒上上下下的乱挤,把这个人一下挤到了李俊梅眼前。“姑奶奶别杀我,我是千户,身后的人都听我的,我投降。” 千户刚说完这句话,台阶上的所有人都扔掉了兵器,李俊梅说:“他们听你的怎么又把你给挤下来了。”千户回头看看说道:“兴许是他们没留神。”李俊梅又说:“你们把兵刃都捡起来,冲到城内和鞑子打,敢么?” 那千户点头如捣蒜的说:“只要不和姑奶奶您打,和谁打小的们都敢。”李俊梅笑道:“呵呵,还挺爷们儿,快去吧!先都把辫子剪了!免得姑奶奶再看见你们穿着清兵的衣服还留着大辫子,一顺手把你们都弄死。”这群清兵连忙胡乱的找到自己的鞭子全都割断了,再然后举着刀枪没命的向城内冲锋。 南门大开,八百好汉鱼贯而入,城门口的于七喊道:“一半人马守住南门,其余随我杀奔东门!”四百马队和于七等人又沿着城中街道一路直奔东关。所有想要在路上拦住这群人的守军几乎都身首异处了,刚刚剪掉鞭子的那群降兵让开了道路在两旁为背嵬军摇旗呐喊,嘴里还的口号是:“明军必胜!明军必胜!” 好汉们在青州城内纵马驰奔,阜财门失守的消息还没传来,他们就已经抵达了东城门。继而四百好汉纷纷涌向城头,杀得城上守军和炮队各个狼哭鬼嚎。郑成功也趁机攻城,城门大开,青州失守。 眼见大势已去,围绕在残疾人左梦庚周围的狗头军师们便想着带上左大帅逃跑。倒不是他们有多么仗义,而是左梦庚是他们日后升官发财的仪仗,没有左梦庚在,大清朝还会认得他们这群人吗? “大帅,您快醒醒,咱们得跑路啦。”随着一群人的千呼万唤,左梦庚终于苏醒了,他声音孱弱的问了一句:“啊!为什么要跑啊?我还没死呢!”军师们回答:“没死再不跑也就快了,城南和城东都被明军占领了。” 左梦庚急到:“那还不快跑,这事儿根本不用问我呀!”军师说:“您放心,没看咱们的腿儿都紧着捯饬呢吗?要想出逃,南城与东城全都不要想了,那里都被明军攻占了,城西整个被南阳河围绕着,咱们只有城北的南阳河那一座桥可以逃生。” 左梦庚坐在担架上,带着自己的所能集合起来的万余残部逃往城北,城北的守军也打开城门同左大帅一起出城,而城内其余的守军面对郑成功和于七的猛攻则陆续放弃了抵抗,弃械投降了。左梦庚刚从南阳河上的万年桥来到北岸,队伍也只刚刚过去一半,就见眼前出现了大量明军,人数足有上万。当中帅旗上书一个‘李’字。 “不好,大帅,我们中了李元胤的奸计了,赶快退回城内去。”再回头一看,后半截的队伍已经在人仰马翻了,大量的明军已经对拥挤在城门内外排队出逃的清兵发起猛攻。左梦庚大喊:“快关城门!快关城门啊!” 狗头军师们苦着脸说:“大帅,没用了,门栓在里面,关上了也一样会被打开,咱们完了!”也不知左梦庚拿来的力气,他‘嗖’的从担架上蹦下来,拔出了身边卫兵的腰刀高举着喊道:“随我突围,杀出一条血路,弟兄们冲啊!” 万年桥的清兵无法撤入城内,只能对北岸的明军发起冲锋,他们呐喊着冲向李元胤,却发现李元胤身边的许多明军都很特别,不但服装怪异,而且很多人都染着或金色或红色各式各样颜色的头发。 西洋佣兵的火枪队向着清军发起了三段击,清军前赴后继的冲锋路上,却只能变换着各种姿势倒在明军的枪炮之下。这是一场死亡之舞,清兵被三段击打的直翻个儿,在炮火中腾空而起。左梦庚的帅旗都被炸飞了,扛旗的旗手也已经变成了空气,他再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翻盘了,能不能保住命都是问题。 一千零三十七章 这不科学啊 看到担架上还放着自己的头盔,他伸手把头盔拿过来,委屈的戴在了头上。却不料头顶上忽的感觉一轻,头盔不见了。左梦庚四处张望一下,竟然看到是一个小兵把他的头盔抢走并戴在了自己头上,此时正蹲在一个大弹坑里边儿躲炮弹呢。 “奶奶的,我是大帅,你小子连我的头盔都敢摘?不想活了!”左梦庚骂道,他不去找帅旗,只关心自己的帽子,其余清军就更乱套了。一排排的枪声从未停止,清军像被潮水洗劫一样,每一次都倒下一大片。身后的明军也已经杀光了堵在城门洞里的清兵,当先的一位将军就是郑成功。 “怎么明军能隔着这么远击中我们?这不科学啊。”左梦庚还不死心,可他身边的几个将领却趴在地上给左梦庚磕头:“大帅,我们完了,快投降吧,再不投降,弟兄们都没活儿路了。跑也跑不掉,前后都是明军啊。” 左梦庚长叹一声,可周围人谁也没听见,因为他的叹息生早已经被再次袭来的炮火掩盖了。明军的火炮和火枪时而交替开火、时而枪炮齐发。铿锵的军阵离万年桥越来越近,也预示着失败和死亡离左梦庚越来越近。 “不要乱,他们过来了,距离不算远,你们再组织队伍冲上去!”左梦庚又组织起了剩余的队伍嗷嗷叫的冲向了李元胤的军阵。二百米的距离是清军生与死的界限,然而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清军士兵跨过了这道界限。等待这些人跨越过去的人的却不是鲜花与掌声,而是李元胤左右两翼明军步兵的板刀面和馄饨。目的不是要让清军吃饱,而是要将他们打倒。 清军被明军的重甲步兵一顿暴虐,都哭爹喊娘的逃了回来。明军步兵又将中军让出来,自己分别向两边归队。一阵大炮又再次伴着枪声拍打在清军的头上脚下。清军该投降的都投降了,谁都不肯再冲上去送死了。只有左梦庚还在挣扎着做最后的动员,要让清军振作起来再向城内突围一次。 已经没人再肯听他的了,左梦庚忽然感到眼冒金星,接着便轰然倒地,刚才偷他头盔的那个卫兵此刻没有躲在弹坑里,而是拿着钢盔在往左梦庚头上乱凿,接着又跳着脚的对他乱踢乱打:“我就偷你头盔了咋地!我就踹你了咋地?我踢,我还踩!” 气出完了,便随着剩余的清军一起缴械去了。李元胤和郑成功都分别让过了这群投降的清兵,带着亲随来到了万年桥上。刚刚被自己人砸晕了的左梦庚又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看着李元胤和郑成功一前一后走向自己。文笔书吧 他用脏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污血,还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笑在桥上晃晃荡荡。两人走近了左梦庚,郑成功向对面的李元胤说道:“这地方叫万年桥啊。”李元胤说:“嗯,好名字,适合做他的万年吉地。” 身后刚刚投降的清军有许多人开始高喊:“杀了他,杀了他!弟兄们自打跟了这位左大帅就没做过一件对的事,在不该降清的时候他降了清,害得弘光朝一点光都没看见,刚刚建立就吹灯拔蜡了。投降鞑子后更惨,一直被鞑子们当成炮灰利用,我们早就不想跟他干了。这会儿该降明的时候他又不降了,还逼着弟兄们往枪口上撞,你说我们该不该不恨他?” 左梦庚已经众叛亲离,他仰天狂笑,又俯身捡起一把刀,然后便向李元胤冲去,却被李元胤一脚踹得坐了回去。他再又爬起来挥刀冲向了郑成功,结果被郑成功一个推绊儿撂倒了,骑上去一顿老拳狠狠一顿尅。 打完了,郑成功又站起来对李元胤说:“该你了!”李元胤说,算了,赶紧弄死他好去收编部队,看样子降兵至少有两万多人,咱们得抓紧,唯恐生变啊。投降的清兵却都喊道:“大帅放心,谁会变啊,我们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您要是不想杀他,就让小的们来。” 谁知左梦庚又站了起来,要对这群降兵喊:“你们这群叛徒,老子做鬼......啊!”李元胤和郑成功都动了手,在左梦庚身上一人留了一个窟窿,二人手中的刀剑一前一后的穿透了左梦庚,随后两人勾肩搭背的走近青州城内,只留下左梦庚死不瞑目,靠坐在万年桥上迎接着清军降兵们的口水。 陕西的防御稳固了,南京故都收复了,如今山东的出击又成功了。朱四的大明以不再是龟缩于西南一隅的小朝廷,而是如同一个拳击手一般,将两只魔爪伸向了大清的战略要地,对他来了一个熊抱,使得河南、山西统统成为了四战之地。 面对这样的危机局面,多尔衮如何还能坐住板凳呢?“报!启禀摄政王,左梦庚正黄旗汉军刚刚抵达青州便陷入了明军包围,苦战十余日后所部全军覆灭,左梦庚亦死于青州北门外的万年桥之战。”“摄政王,您醒醒,快,快传御医呀!”听到战报,多尔衮只觉得眼前发黑,众将连忙围拢过来唤醒他,范文程高喊着传御医,已与多尔衮合兵一处的济尔哈朗,见到这一番场面连连摇头。 许久后方才醒来的多尔衮,睁开眼便长叹一声道:“哎呀!如之奈何?陕西丢了,南京也丢了,本以为等到陕西的刘文秀、马进忠进攻山西,我军届时可以一举将其歼灭,却不料他们只是虚晃一枪。明军水师强大,阻断了长江,南京失陷孤无话可说。此后朱由郎或是与我军争夺两淮,亦或是与我军争夺中原,我大军都可以逸待劳,凭借数十万铁骑将他的进攻碾碎。可他偏偏不按常理出牌,搞了一个经海路夺胶东,如今青州一战,左梦庚数万兵马仅仅守了十余日便全军覆没,这是什么样的战斗力?要知道为了固守青州,孤为他左梦庚配备了数百门的火炮啊!左梦庚误了孤王,误了大清啊!” 一千零三十八章 一条路 第1049章一条路 此情此景,让博洛、硕塞、瓦克达、满达海一般子侄辈全部跪了下来,与多尔衮一齐长吁短叹,纷纷自责。济尔哈朗对众王公贝勒说道:“形势危急,我们已无暇自叹自怜,必须立刻派出援兵赶奔济南,否则我们决战中原的大布局将付之东流啊!” 多尔衮道:“数万大军数百门火炮,都守不住一个青州,难道济南会有什么不同吗?不如由郑亲王坐镇中原,而孤亲帅主力大军去往山东消灭李元胤和郑成功。凯旋后旋即再同朱由郎进行决战!否则我大清的全部主力将深陷于明军的三面包围之中,这样的形势下进行决战,将会异常凶险!” 济尔哈朗道:“摄政王,如果我大军后勤给养充裕,此计策不失为上上之策。然而明军夺得江淮后,我们已经丧失了主要产粮区。山东、河南又处于混战之中,明军正在向豫东和淮右渗透,仅凭京畿和辽东地区如何能够支撑得住大军的给养?况且我军主力即使现在开赴山东,李元胤最有可能的便是退军至海上。待到我军班师,他又会再次登陆,而如此一来,又将丧失同明军主力决战的机会。如果朱由郎看不到胜利的把握,他是不可能令其主力进攻中原的,豫东淮右那么多州县被他的前锋占据,我们都按兵不动,不正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吗?如果不能一战定乾坤,凭我数十万大军靡费之巨,和漫长地供给线,最终只有退出关外一条路可走啊。” 多尔衮道:“是啊,退出关外,战马还有青草可以食用,在中原就只能吃粮食。孤就不相信,朱由郎已经对我军形成三面包围之势,他还不肯放出主力同我们决战么?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白白的让我数十万大军坐吃山空,我们却毫无目标可寻,他却如同蚁群蚕食着大象,大象一觉醒来,才发觉已经只剩下一堆骸骨了。打吧,快来决战吧,胜也好,败也罢,孤王都不愿再等下去了。至少要让我满洲数十万铁骑壮怀激烈一番,而不是被小刀和暗箭夺去性命。” 见多尔衮已经打消了亲自前往山东的念头,端重亲王博洛说道:“叔王,侄儿自请前往山东,去消灭李元胤。”多尔衮道:“仅凭你这一句话,便去不得山东,现在我们最主要的目的是诱使明军主力来到中原这一既定战场同我军决战,其他战场不易分兵过多。只要我们能一战消灭明军主力,那么陕西也好,山东也罢,想要夺回来都易如反掌。还好孤命令左梦庚前往青州后,郑亲王又调遣了麾下的耿继茂20000正黄旗汉军前往济南,山东的明军一时半刻是拿不下那里的。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孤还要为那里再派去一支强军,相信如此一来,定会万无一失。” 济尔哈朗问道:“此时还有谁可以被派往山东呢?”多尔衮道:“还有淮安、沂州一线的佟养量33000汉军可以北移到济南,由他协防靖南王可保济南暂时无忧。明军进攻重点尚在徐州,佟养量的驻地已经失去诱饵的意义,让他去更需要的地方吧。我军只要这次可以全歼明军主力,这偌大的花花江山谁还能与我大清争锋?” 济尔哈朗这些年也被明军戏耍的头疼脑涨,早就想与明军决一死战,他对多尔衮说:“如摄政王所言,也只好如此,希望天佑大清,此番可以一战打得南明小朝廷下海。”两个摄政王的手脚又暂时捆绑在了一架战车之上,为的是大清的未来,也为了祖上的荣光。因为济南又来了两位大清的重要人物,所以原山东总督祖泽溥被调离,回京后束之高阁。 再来说一下耿继茂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说他是大人物。因为此人是怀顺王耿仲明之子,由于耿仲明多次收容辽东逃户,又多次被告发,所以耿仲明害怕被收拾而畏罪自尽了。多尔衮本不想杀他,只是想敲打他一下,他却自尽了,这让多尔衮也有些歉疚,所以让耿继茂承袭了他的爵位,为平南王。 耿继茂可没有像孔有德的后人一样依照父亲的遗命退隐,他还是继续做大清的鹰犬,而且超过乃父,对待同胞则更为凶残。真实历史中的耿继茂曾经与平南王尚可喜在公元1650年击败了李成栋,攻破了广州城,并对广州城展开了一场大屠杀,史称庚寅之劫。据史载那次屠杀是‘杀人十八甫、塡屍六脉渠。’ 当时清兵耿、尚二王指挥大军围困广州九个多月后,动用各种攻城器械,甚至雇佣了荷兰炮手,最终破城,随后对广州居民屠杀了十二天。屠杀势头之凶狠根据清代官史记载,清军一直追杀广州民众至大海之滨,溺死者不计其数。要知道广州并不临海,从广州到深圳走高速还要几个小时,可见这群畜牲早已灭绝了人性。 根据现代的历史学家保守估计,这次广州大屠杀的死难者超过十万人。而根据当年为死难者收尸的一些僧人得出的统计数字,庚寅之劫的死难者超过了……七十万!无论是十万还是七十万这都是一笔血债,笔者相信去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更痛很那些所谓的‘专家’。然而在我心中其实更加的希望这次屠杀从来没有发生过,而即使发生过,死难者也该越少越好。 在这里解释一下‘杀人十八甫、填尸六脉渠,’何谓也。相传二王攻占广州城后,因为破城之前遭到了广州军民的殊死抵抗,令其损失惨重。耿继茂、尙可喜便誓要血洗广州城,他们从广州的西门起,接连杀了十八铺路。一铺路为十里,十八铺就是一百八十里。 据传当时有一名清军将领得知内情后,希望可以挽救广州民众,焦急中他让两个心腹赶制十八块木牌,从“第一铺”直写到“十八铺”。然后连夜拿牌子去各处钉立。从六脉渠的第一津开始缩小了每铺的距离,到第九铺又转了回来,才让许多广州百姓得以幸免遇害。这是不是传说笔者不知道,我只记得史载清军一直杀人杀到了海边,而且大海在南边儿不在西门。不过尸体填满了六脉渠却是不假一词。 (本章完) 一千零三十九章 超级对决 离开一个沉重的话题,再来讲一下徐州的局面,永历五年十月初,伴随着初冬的寒流,明军此战的先锋王允才、王进才部准备要为黄河以南的清军刮些寒流。十月初王进才部攻下徐州城西五十里之萧县,仅相隔四日后,另一路王允才部便攻下了徐州城西一百二十里之沛县,当年汉高祖的‘沛公’称呼就是在这里得来的。而徐州古称彭城,就是霸王项羽的故里。 霸王当年火烧阿房宫,说‘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说是要回到彭城,而彭城便是徐州。说来徐州还有一奇,那就是《红楼梦》未出世之前的那本《金瓶梅词话》。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说《金瓶梅》是《红楼梦》之祖,这明代四大奇书之一的金瓶梅的故事背景地,有可能就是徐州。 跑偏了,再说回来,接着王进才就杀到了汉高祖的老家,徐州以西一百五十里的丰县,不是说刘邦叫沛公么,怎么跑丰县去了?人家是到邻县当官儿,就像清河的武二郎在阳谷县打死了老虎就在阳谷做起了都头一样,但是金瓶梅里的故事发生地据说是徐州,我可没说《水浒传》里的清河也是徐州啊,咱只说的是《金瓶梅词话》。又东拉西扯了,忍住,我要忘了《金瓶梅》!诶呀兰陵笑笑生啊,你真害人不浅,却又不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你真的是王世贞吗?打住!不研究书了又扯到谁是作者了,到底是要闹哪样儿? 再说王允才于十月中旬占领了砀山县后,实际上明军真的已经在多尔衮主力大军到来前完成了对徐州的包围。可这还不算完,再说河南的高必正率领本部人马此时也开始继续向西北方向发起攻击。十月初破归德府的鹿邑后,他越过了已有郝永忠在驻守的毫州,从南直隶境内再次穿插到了河南,向西北攻占了归德府永城县、而后又折返攻占了归德府夏邑县、最后又向北攻占了归德府虞城县,并在此驻守了下来。 而在归德府城驻守的清军江南总督马国柱有清军汉军八旗7500人,他的身后再向西就是多尔衮与济尔哈朗两只巨兽一般的主力兵团。至此大战就要拉开帷幕了。不过在此之前明军还进行了一些调动,第一个是陕北的忠贞营李锦东进至山西西部的汾州。而汾州的马进忠本部人马则同李锦换了防,主将在南京不在部队,他的部队就要被换防到后方去,回到了陕北。还有陕北刘体纯部到了山西西南的平阳,而平阳的蜀王刘文秀去了潼关接替李定国防守此处要隘,而李定国便因此成为了机动部队。 此后明军的分布形势是,在洛阳以西的潼关有李定国明军御营前军精锐主力133000人;开封以东有归德府虞城县明军高必正部62200人;距离高必正的西面不远的徐州府砀山县有王允才明军10800人;紧邻的是徐州府丰县有明军王进才11000人、还有归德府东南的毫州郝永忠御营左前军71000人并且和毫州正北的虞城县高必正形成了犄角,可相互支援;另外还有黄河水道上的朱成功水师70000人,以上所有明军共计358000人。 而朱四这个大明皇帝亲率的御营各部410000人已经到达了凤阳,同最前沿的虞城高必正部的距离,和开封多尔衮以及济尔哈朗两路大军距离虞城的路程相当,均为五六百里左右,而这两支清军的总兵力为335000人。 清军还有徐州的孟乔芳襄红旗29200人,和李国翰的18400人,以及驻守归德府的江南总督马国柱7500人,这三支清军共55100人。明军投入战场的总兵力为768000人,而且绝大部分是明军中的精锐部队。清军总兵力391000人,双方共计投入兵力1159000人,这将是一场超级对决。 江城如画里,山晓望晴空。 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在明军主力出征不久以后的永历5年10月8日14点51分,出现了一次日偏食天象,南京城更是瑞雪成花,姿态万千。瑞雪让南京的山川和树木变成了一座座玉雕,落地天成如松花江的雾凇奇景。一时间江南军民人心振奋,皆视其为祥兆,虽然留守后方的王船山、顾亭林等人并没有认定这种祥兆会使大军取得一场胜利,然而当主政的慈圣太后得到钦天监的禀报后还是非常高兴的。嗅觉更加敏锐的老太后即刻与慈宁太后带领两位皇子以及皇后宫妃去天坛焚表祭拜,并大赦天下,还颁发懿旨让天下各州府将此天象与南京城发生的祥瑞公诸于世。 老太后果然是政治高手,此举不但振奋了民心,更是振奋了即将发起大决战的明军的军心。而在因此士气遭受打击的清军的大营之中,多尔衮只能抱怨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北京不下雪,偏偏南京下那样的雪。”范文程又为多尔衮出了一个主意,让摄政王巡视大军,并告诉清军中的每一个人:雾凇有什么稀奇的,松花江上的冬天总是有这样的景色,而且也只有白山松水上的雾凇才最为壮观,南京那个讨厌地老太婆不过是在装神弄鬼罢了,而日食呢?天上只有一个太阳,你能看到日食,我们也能看到日食,又不是单独为大明准备的,更没意思。 不过身在凤阳的朱四和多尔衮的意见肯定是不同的,虽然他前世也生长在白山松水,可他还是觉得南京的雾凇一定更美。与日偏食天象同时发生更是证明了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祥瑞,朱四对老娘的这番心理战佩服至极。尤其看到军中信心倍增后,真是想要跑回去亲自己老娘一口,老娘真是太给力啦。 大明真可谓上下齐动员,慈圣太后在后方进行攻心战;明军在前方进行攻坚战。郝永忠部、焦链部已经开始了对徐州的进攻。朱四不是说要围点打援吗?怎么真的攻打起徐州来了?其实攻坚战是必须的,如果不拉起真的攻打徐州的架势,又怎么才能调动清军主力呢? 一千零四十章 望城兴叹 这大明的祥瑞也让徐州变成一颗果实,明军也欢天喜地的准备吃下这颗果实。可等拿在手里才忽然发现,这果实并不是想象中的什么草莓或西红柿,而是一颗坚硬的核桃。明军在这颗核桃面前准备了三天,又猛攻了六七天,动用了各种攻城器械——有云梯、撞车,并五百门各式火炮,可就是没能将核桃砸开。不过也正是因为慈圣太后颁布的祥瑞,让坚城之下的明军没有一丝气馁。他们坚信徐州至少会像南京城那样,虽然攻克艰难,但终归是会被攻克的。 只是徐州这颗核桃不但外壳坚硬而且还长满了利刺,守城清军也装备了火炮,而且数量更多,接近七百门。想要吃掉徐州真需要一副好牙口。攻城十余日损兵七千余人,郝永忠与焦链也只能暂时望城兴叹了。 而此时已经出动支援徐州,并已经到达了虞城的多尔衮也好不到哪儿去。清军同样攻打虞城近十日,同样损兵数千,同样的灰头土脸。两座城池、两方势力分别耗了十多天,城内城外,徐州、虞城都拥有数量可观的火器,这两场战斗也是两军开战以来规模和烈度最大的两场炮战。战斗场面可谓波澜壮阔,简直难以言表。 可我们还是要先从虞城开始说起,因为最早取得优势的是攻打虞城的多尔衮。 虞城内外,炮声震天,硝烟弥漫,双方每天的弹药消耗量都在十个基数以上,根本不分昼夜。攻守双方的损失都很大,然而多尔衮的目标不在虞城,他是来救徐州的,所以数日不克后,多尔衮叫来红翎急使说道:“八百里加急,将这封信交给郑亲王,叫他速速派那个人过来!” 同虞城守军的火器数量相比,多尔衮的清军不占优势,毕竟虞城虽小,却有坚城可以凭借。所以多尔衮向洛阳的济尔哈朗要人要兵,被他在信中点名的只能是一个人,他就是大清定南将军刘之源、这兵就是刘之源手中的清军最精锐的一支炮兵部队。 刘之源部隶属汉军镶黄旗,皇太极授他甲喇额真。明清的大决战——松锦之战中,皇太极遣刘之源部炮兵攻打锦州,刘之源指挥清军炮兵先在城东击毁明军炮台。又在城北炮击锦州城外晾马台,令明军伤亡惨重。是役清军大将马光远战死,刘之源接替马光远为正黄、镶黄二旗汉军固山额真。次年,随睿亲王多尔衮围松山,击毁明军炮台四座,俘获明将王希贤、崔定国、杨重镇等。又一年后,随郑亲王济尔哈朗围攻塔山,在城西,炸毁塔山城墙二十余丈,全歼塔山明军。再攻杏山,又击毁杏山城墙,迫使杏山明军出降,授世袭二等甲喇章京,领汉军镶黄旗。又过一年即崇德八年,随郑亲王先后攻克中后所、前屯卫,进封世袭一等。可以说在松锦大战的后期,就因为有了刘之源,才使得清军终于夺取了的几乎所有锦州的外围防线,俘获了洪承畴,还迫使祖大寿也不得不投降。 刘之源就是那次决战中能够全歼辽东明军的开山之斧、是耗时长达数年的松锦之战中了结明军的最致命一刀,也是葬送了洪承畴一世英名的推手。 清军在虞城县城外又与明军炮战了十日之后,镇南将军刘之源终于到来了。多尔衮没有同他寒暄,而是直接将他拉到了战场上说道:“孤王攻城时,炮兵损失较大,这虞城四周的护城河极为宽阔,守军又收起了吊桥。孤王几次都尝试搭建浮桥,并用撞车冲撞城西望汴门,却均未抵达望汴门便被守军全部击毁。孤王也试过造轻舟并载着云梯冲锋,效果也不大。你来了就好,从现在起,大军的全部炮兵都由你来指挥!” 刘之源谢了恩,心中却在嘲笑多尔衮:‘有这样的墨尔根黛青吗?城头上有数百门大炮,您却让士兵推着比乌龟还慢的撞车去攻城,还得先搭建浮桥,您不是在打仗,而是在搞笑啊。’ 多尔衮靠边儿后,刘之源的照旧发起了攻击,然而他的攻击却是为了掩护部队堆积土垒。当土垒的高度足以避开仰角以后,清军的大炮便开始出现在一个个刚刚建好的土垒之上,继而开始了与守军在对等的地利条件下的另一番炮战。 刘之源的部队,训练有素,射术极为精湛。他们也同守城明军一样,使用勾股法测量目标,然而每分钟击发的次数和命中率却远远高于明军。这场炮战的天平终于开始向清军倾斜了。刘之源的火炮与其他清军的炮火给虞城守军造成了巨大杀伤,守军炮兵阵亡近半,火炮也损失严重。 眼看曾经的炮靶子忽然之间变成了拆迁队,灰头土脸的高必正急忙叫来了同样灰头土脸的蒋建勋说道:“小蒋啊,再这样下去,咱俩非得都成炮灰不可。我说话,你写一封信,然后马上飞鸽传书给我。”蒋建勋心想:“他这说不明白话的毛病还是没长进,我写完信再飞鸽传书给你?直接给你读一遍不就完了吗?” 可他还是能明白高必正的意思的,于是连忙摆开纸笔,就听高必正说:“万岁爷,连日来清军攻城的炮火越来越猛烈,而且打得还贼特娘的准,我快靠不住啦,您那边也早做准备。这伙鞑子绝对是真鞑子,至少有二十万人马,而且全特娘的是主力精锐呀。您那边也早做准备,可别我死了以后您也死了。我老高死了没关系,您可死不起呀!要不然的话您就先逃了再说吧!我军伤亡太多了、城郭都快被炸没了,我觉得自己的死期不超过三天了。城破之日,我死不足惜,可决战的时候没能给您帮上忙,还竟给您添乱了,影响了万岁爷的心情和决战的总体部署,其实我有点儿死不瞑目啊。万岁爷待我如父母,我待万岁爷如兄弟,还没和您处够呢,下辈子咱还......” 一千零四十一章 你说得是人话吗 还没写完,蒋建勋就写不下去了,还开口骂道:“这特娘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高必正说:“怎么啦,真情实感啊,哪儿不好啦?”蒋建勋摆手道:“得了吧你,就这样的真情实感,多尔衮不打死你,万岁爷也得弄死你,还你待万岁爷如兄弟,万岁爷待你如父母,你说得是人话吗?” 高必正挠挠头问道:“不对吗,他是君,我是臣,他就是父母啊,而平日里我们又是好兄弟,这话不这么说怎么说啊?”蒋建勋说道:“得了,也没功夫教会你怎了论辈分,等你听明白了天都黑了,信鸽也找不到路了,剩下的几句我帮你写,就这么说:今日飞鸿明誓,臣当以成仁之志守残城至生命最后一刻!” 高必正问道:“啥意思?”蒋建勋说:“你管我写得啥意思呢,万岁爷能看懂不就成了。”说完就要把信装到信鸽的腿上发出去,高必正急忙按住鸽笼不让蒋建勋打开,还跟他说道:“不是你先等会儿,听哥说一句,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你得明白哥的意思吧。关键是哥还不想死呢,这才写信这么说的,万岁爷是我兄弟,你得让他赶紧派人来救哥呀,哥还没活够呢!” 蒋建勋挠头道:“你和万岁爷是兄弟,却让我告诉万岁爷派兵,你觉得我有那么大本事吗?”高必正喊道:“我特娘不是不认识字吗?让你写你就捡好听的说,什么成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的,那能换来救兵吗?” 蒋建勋说:“你觉得就算来了救兵,救兵能打得过城外的清军主力吗?你这是要买一赠一啊,不但搭上自己,还得拽来援兵陪你一起死?”高必正虎着脸道:“你当我老高怕死啊?怕死我还不来了呢,太后不是说有祥瑞吗!这场仗咱准能赢啊,可要是大明赢了,老高却死了,那特娘的多没劲啊?” 蒋建勋说:“就太后说的那祥瑞,你还真信啦?”高必正说:“我当然信啦,你觉得面前的鞑子可怕,那你是真没见到过如今咱们的御营大军是什么样儿的。要是心里没有底,我敢这么给万岁爷写这样的信吗?万一他念及着我俩的兄弟之情,亲自带兵来了,还打输了,我老高死上一万次都没用啊。” 蒋建勋连忙点头道:“行行,别说了,我级别不够,是没见过咱明军的全貌。而且我也一直认为你这个人虽然二百五了点儿,但大事还真没糊涂过。我就信你一次,这信就这么发,不用写你其实想留不想走的话,万岁爷不会扔下你我的,就算扔下了,你我也算是尽忠了。”高必正又急道:“什么叫算是尽忠啦,那不就是尽忠了吗?”“到底写不写?”蒋建勋也急了。高必正赔笑着说道:“嘿嘿,对,兄弟说的对,就这么发,万岁爷觉得有账算他就来,他不来咱俩该战死的时候也绝不含糊!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哦不对,是两条!” 多尔衮向济尔哈朗借调镇南将军刘之源,用了八百里加急,然而八百里加急速度再快也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红翎急使还需不眠不休日夜兼程。而高必正的信鸽只需忽闪忽闪儿翅膀,当晚便可到达凤阳。52文学 朱四来到凤阳已经有些时日了,而且这些天以来,他一直都很忙。忙着修陵、忙着练兵、忙着追寻太祖高皇帝当年在这里留下的足迹。凤阳皇陵葬着太祖的父母和兄嫂,凤阳城也是大明的中都,然而凤阳皇陵却在崇祯末年毁于起义军的故意破坏,虽然作为当时参与者之一的马进忠曾经许诺要出钱包赔,可是朱四自己家的皇陵怎么会让别人出钱来修呢? 其实朱四的这一想法是不想让人以为他还记挂着这件事,朱四又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况且马进忠又有大功于国。其实太祖的都城南京和凤阳祖陵当初都是有他人出过资的,比如修南京城时有个沈万三。凤阳祖陵最早便是由元末堪舆家郭山甫选址并出钱修建,后来太祖称帝以后,才又把郭山甫为朱家修建的陵寝扩大为皇陵的规模。 看看凤阳皇陵的修建与被毁的时间表,不是正好同步了大明朝的荣辱与兴衰吗?刚一来到凤阳,朱四便来到了皇陵,结果仅在皇陵的残垣断壁中找到了两块石碑。在恸哭祭拜过一番后,他下令重修皇陵的享殿、明楼与陵垣。因为担心自己不日即将离开此地,还花了数天时间亲自在皇陵内栽种了许多松柏。从皇陵被毁,到今日朱四的再次重建,似乎又是在依循着大明朝荣辱与兴衰的轨迹了。 凤阳钟离镇是朱明王朝的故乡,周围有三山相连,一水萦绕;大龙兴寺是太祖当年出家寺庙的新址,由于皇觉寺旧址已经被皇陵占据,所以新的皇觉寺便来到了凤阳西北。 皇觉寺,仅仅这个寺名就像是暗藏着图谶一样,谁能想到当年的一个乞丐、穷和尚,居然可以做到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伟大壮举;谁又能想到这位从皇觉寺里走出来的念佛人竟然可以砸烂一个发了霉的世界,从而继为王,终为帝,一统华夏,拯救苍生。 从当初仅仅能够做到不让父母兄弟死后黄土盖脸,跪求乡邻借一块土地安葬家人。再到开天辟地、重整山河,让天下万民安居广厦,伸开臂膀为中华儿女遮风挡雨。他究竟都经受了些什么难以名状的、难以企及的故事。 流连于日精峰下的苍松古槐,耳听着大龙兴寺内的龙兴晚钟。朱四抚摸着大明洪武帝与万历帝亲书的碑文,仿佛朱四的心正在触碰大明的那一条祖龙。皇觉寺成就了太祖,太祖成就了第一山。如今朱四踏上了第一山,来到了大明的皇家寺院。身边有龙兴寺住持慧缘,朱四的好友弘智还有弃笔从戎的傅青主。 “龙兴古刹,见证了我大明王朝三百年的辉煌,朕听闻这龙兴寺曾有僧童骑马关山门之说?”朱四问话,方丈觉远答道:“圣朝的兴起,不仅庇佑了我龙兴寺,也庇佑了四方丛林和天下百姓。在元末那个黑暗的年代,旱涝蝗灾不断,官府却依然横征暴敛,甚至连五年以后的赋税都要提前收取。天下穷人已没了活路,想吃到一点儿榆树皮和观音土皆不可得,这样的官府,百姓们怎能不造他的反?山中僧众即使与世无争,可连出家人都无米下炊了,还空谈什么佛性?然而佛性大师依然在这个艰难的时候梯度了太祖高皇帝,并奇迹般的预言道,这是在帮住苍天百姓救活一位大英雄,此言真实不虚呀。” 一千零四十二章 阿弥陀佛 朱四点头微笑,又问慧缘和弘智二人道:“都说出家人要了断尘缘、看破生死,佛性大师救活了太祖皇爷,而太祖皇爷却灭了大元。这缘起缘灭之事,就不沾罪业果报吗?”慧缘与弘智相互看了一眼,弘智眼神示意慧缘和尚但说无妨,凭他对朱四的了解,朱四只是在为自己解惑,并非是在标新立异的给和尚出难题。 于是慧缘郑重的合十双掌回答道:“阿弥陀佛,佛家讲四谛十诫,四谛为苦、集、灭、道,而道的真谛又被分为七科,皆是修行戒定慧的菩提之路,七科之中的八正道都是修己,可如果见生灵将死而不施以援手,又何谈修己?以渡己之心救人,以渡人之心救己,我的菩提就是他人的菩提,他人的罪业亦是我之罪业,这其中的你我他又有什么分别?只要六根修的都是正知正见,罪业果报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朱四领悟了慧缘的话,于是他恭敬地双掌合十对慧缘和尚深施一礼说道:“大师所言,便是菩萨怕因,凡人怕果的道理吗?凡人以为这人世间的六道轮回可怕,因果报应使人玩不起生死善恶的游戏。而菩萨作为世人的监护者,因为人们在这场游戏中的哭泣和害怕而跟着伤心起来。菩萨是因为凡人的害怕而伤心,凡人是因为畏惧果报不敢玩儿而哭泣,可诚如慧缘大师所说,一个秉持着正知正见的人,生死果报又何惧之有?” 慧缘大和尚解释了佛性大师因何有意干预凡间之事,朱四领悟的却不只是这些。他还在慧缘大师的话中领悟到了太祖,然而这种领悟才是朱四真正想要的。 太祖一生可谓杀人无数,军事上的敌人、政治上的敌人,甚至还有自己一生的朋友和亲人。如果说太祖这样的做法只是因为残暴嗜杀,那么他无疑该下地狱,战场上的敌人杀了自然不在话下,然而洪武四大案也好,李善长、刘伯温、蓝玉也罢,乃至与他相爱一生的李淑妃和郭宁妃他都要杀。他可以在李淑妃和郭宁妃被逼死后哭得死去活来,这是不是说明在他杀人时,双手和血并不是冷的? 朱四心中曾经无数次的问,问太祖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诚然太祖杀了这些人也未必会改变历史的轮回,如果太子朱标的生母李淑妃和文武兼备的郭宁妃没有被逼自缢;二十四将没有因为胡惟庸案和蓝玉案而凋零殆尽的话,逊帝朱允炆也未必会在靖难之役中一败涂地。更不需要提蓝玉这样的被尊崇为卫青、李靖一般级别的悍将。一群超强的武将还有政治手腕和军事韬略超强的两位老太妃,朱棣还拿什么和人家拼?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大明王朝的历史无论是好还是坏,都将是另一番模样。12345 太祖因为惧怕大明覆亡而杀人,担心武将擅权、文官结党、担心子幼母壮后宫干政、担心王朝的制度不完善、担心贪官污吏蛀虫太多,这都是他的杀人动机。虽然包括在他起事之初便已经嫁给他的李淑妃和郭宁妃都被他杀了,可这并不等于他冷血,并不等于他不爱她们。杀了这些人,他的内心一样是无比伤心的。只不过那些跟他共同进退的爱人,一同打天下的战友,甚至包括他自己的生命都比不上一个伟大王朝重要,都没有天下百姓重要。 为了还茫茫大地一个干净,为了给天下穷人一条活路,他杀鞑子、杀军阀、杀富户、杀贪官,甚至杀战友、杀亲人、杀自己。 朱四心中多年的疑惑今日终于有了一个解答,于是他便把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大胆的说了出来:“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说完这句论语中的话,朱四又提到了自己。“朕之为政,始终秉持着儒家道统,也因夫子焉用杀之格言始终对太祖当年旧事不能释怀,然而今日朕却似乎懂了其中道理和苦衷。” 弘智大师听罢,长长的念了一句佛号,便闭目不语了。傅山则继续朱四的话题阐述了自己的见解,他说:“圣上宅心仁厚,克己复礼,实乃大明百姓的福气。然则臣以一介儒生,今日弃笔从戎,此前也曾纠结于‘焉用杀’这三个字多年。那时,臣大概也是惧怕果报吧。不过臣虽然心有疑虑,却依然凭着直觉走上了投笔从戎这条路,直到后来臣再读《荀子》,其中讲到夫子为朝七日,便以五恶之名而诛杀少正卯,臣便悟出了其中道理。” 闭着眼睛的弘智大师这时终于开口说道:“人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当时少正卯与夫子一同讲学,而少正卯之闻名不亚于夫子,致使孔门三千弟子亦多次转投于少正卯的门下,孔门因此经历了‘三盈三虚’,七十二贤人中唯有颜渊不为所动,所以夫子为大夫七日,即诛杀之。宋代大儒朱熹甚至怀疑这一典故的真实性,历代学者多对此事闭口不谈,其心中也都是认同了如果夫子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夫子之所为便是错的。” 朱四仰起头感慨道:“这就是了,圣人以天下兴亡为己任,匹夫以明哲保身,不做不错为座右铭。这便是天道大于人伦吧,这就是夫子与太祖皇爷担当的一面。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其中的‘忍’字,除了包容与忍耐,还有坚韧不拔,临机果断的意思。如果在一些看似事小,实则影响颇大的问题上没有韧劲儿,不能当机立断,便是姑息养奸。这其中的选择,是担当、是智慧,更是大义。都是为了天下,如果朕有的选择,是不会杀了自己的李淑妃、郭宁妃和身边战友的;如果没有选择,也绝不会忍看江山沦于奸佞之手,就算重拾太祖当年的旧事,即使杀了自己也在所不惜。” 一千零四十三章 共鸣 和尚们口称阿弥陀佛,却在内心对朱四的话表示赞同,傅山对自己曾经的心路历程更是有了共鸣,而朱四在这段话题的最后还吟诵了后世佛子仓央嘉措的一首诗:‘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众人皆称赞:好诗。慧缘大和尚更是说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却有心存仁,然而为政者如能以天下兴亡为己任,即使曾经的一些过往行为有待商榷,只要其心正,则必是仁政。论其初衷,也一定可以得到大家的原谅。可以说无论人身是否遁入空门,人人皆有成佛本性。生死轮回,此性不改。无论身在寺院或是皇宫、五行八作,到底是活人还是杀人,是渡人还是渡己,皆在一念之中。只要心中向善,人人皆可证得菩提。” 落日的余晖带来了信鸽,当读过了邓凯交到他手上的密信后,朱四皱起了眉头。随即立刻告别,离开了龙兴寺,赶奔凤阳城的西华门外,到大军的驻地找到了堵胤锡和洪承畴,一见面便对他二人说道:“在虞城同高必正大战了十多日的,真的是多尔衮的主力大军,朕原以为依靠高必正的数万人马,坚守虞城月余不成问题,可没想到的是,清军的攻势进展这么快,高必正说至多再坚守三日,虞城必破!” 。 朱四的话让堵胤锡、洪承畴二人大为惊骇,洪承畴说道:“万岁,如果虞城失守,郝永忠在徐州城外就万分危急了,我大军集结在凤阳的事情恐怕多尔衮未必会侦知,如果虞城无法援救,我们应当做好在徐州与多尔衮决战的准备。” 朱四看到洪承畴在避开话题,任谁都清楚,刚刚得到虞城破城在即的消息后,朱四只找到了堵胤锡和洪承畴两位御营五军的统帅谈话是为了什么,那一定是想让他二人带领御营五军前往虞城救援。然而买一送一的事情洪承畴已经做过一次了,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害怕自己再一次遭受松锦之战救援锦州祖大寿时发生的那种惨败。 朱四也能够理解洪承畴的心境,并没有进行斥责,堵胤锡则站出来正色说道:“臣以为应当救援高必正,第一个理由是我大军目前士气正盛,如此不去救援一支重兵集团,任其自生自灭,将会对大军士气起到消极影响,更会寒了军心。二来一旦清军主力抵达徐州城下,我们决战歼敌的目的一定是不能达成的。一则清军主力机动性强于我军,他打败了大可以放弃徐州与城中孟乔芳、李国翰里应外合,继而撤出战场;而以清军主力外加徐州守军的实力合兵一处,我军实难有什么胜算。而一旦我军战败,则将立刻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臣恳请带领御营伍军援救虞城。” 朱四点头道:“二位卿家都是兵法大家,自然知道曹刿论战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我们大可以将虞城作为第一决战地,你二人领兵快速赶奔虞城,无论到时候虞城是否还在我们手上,都要在虞城之外列阵迎敌,此后我们再这么这么办......”学府 朱四既然已经下令,洪承畴自然无法再逃避了,虽然他心里有些埋怨堵胤锡的自告奋勇,却也知道堵胤锡对在徐州迎敌的分析以及朱四将虞城作为决战地点的设计都是正确的。只是这种正确的军令极有可能会搭上他和堵胤锡的卿卿性命。 二人出帐后,于赶奔御营伍军营地的途中,堵胤锡问洪承畴道:“洪公内心是否已经怯战了?”洪承畴摇头道:“洪某并非怯战之辈,也并非怕死之人,否则当年被俘至沈阳后,洪某也不会绝食。只是“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如此大战,洪某只希望圣上在部署上不要犯错,只希望我大明不要重蹈松锦之战的覆辙罢了。” 堵胤锡道:“松锦之战,如果不是令出多门,大明未必会败。今日你我也当引以为戒,堵某人也绝不会像洪公当年的监军张若麒那样掣肘于你。”洪承畴惊道:“堵大人的意思是......”堵胤锡点头道:“正是,堵某人虽为御营五军都指挥使,此战也当让贤于您这位都指挥同知。” 洪承畴拱手道:“堵大人错爱,下官不敢。”堵胤锡摆手道:“诶,洪公说的哪里话?想我御营五军以车阵见长,而车阵正是洪公的强项啊。如果松锦之战张若麟听取洪公的意见,逼以车阵,毋轻战,步步为营,稳步推进,大军何以败到如此地步?今番再战虞城,我御营大军将全部听从洪公指挥,你我定要一雪松锦战败的前耻!” 洪承畴激动的说:“好!洪某定不辜负万岁爷和堵大人的厚望。”堵胤锡点头道:“好,你我击掌为誓!”堵胤锡与洪承畴三击掌,立誓道:“今番明誓,我二人必将带领御营五军血战到底,一雪松锦战败之前耻!”立誓后,二人大笑着走入辕门,统领大军开拔。 此时的朱四,手中依然拿着高必正的书信,自言自语道:“老高向来敢战,此前数十年军旅征程也从没向谁服过软儿。如果不是因为再也无法靠一己之力挽回危局,想必他是绝不会写这样一封信的。”朱四又将信纸闻了闻,上面的硝烟气味尚在,可见战事之激烈程度。朱四心中一凛,连忙又写了一封回信,信中对高必正说道:“务必再守城四日,四日之内,大军必到!好好活着,朕舍不得你死。你这一战,事关整个中原决战,虞城战败,明军必败,必正守城四日,明军则可取全胜!” 鸽子飞走了,这些来往交通的信鸽一直是朱四手中的法宝,依靠这些和平天使传达战斗的讯息似乎成了这场决战中,明军唯一能够超越清军的利器。御营五军立刻奔赴了战场,未做片刻耽搁。高必正在接到朱四的回信后,喜忧参半的对蒋建勋说:“万岁爷的信上真的说虞城守城四日,大军必胜了?” 一千零四十四章 白费了 蒋建勋回答说:“那是自然,末将如何会骗你?”高必正在城墙下面滑坐下来对蒋建勋道:“你觉得万岁爷的话有准儿没有?”蒋建勋气道:“你这是什么话?万岁爷还会只用一纸书信骗你我二人死守,而根本不派救兵不成?”说完他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高必正却一摆手道:“嗨,你想哪儿去啦,咱俩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事儿,援兵肯定是会来的,不过我最怕的是万岁爷对虞城之战的期望太高了,因此将主力大军断送在这里。”蒋建勋道:“你我都是武将,你还是我的上官,你却总是怕怕怕的,怕个锤子啊?”高必正也喊道:“万岁爷派来援兵就好,我是怕万岁爷亲自赶过来,如果只因顾忌我老高的死活,他却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蒋建勋又笑骂道:“怎么办?你当然是改嫁了!”高必正却被说急了,一屁股爬起来要追打蒋建勋,蒋建勋连忙说:“大哥听小弟解释,刚刚只不过是玩笑,不过万岁爷的计划虽并未在信中对我们和盘托出,却也一定会有其中道理。我们一定要有信心,何况他老人家从来都是算无遗策啊!”站起来的高必正停下来想了一想,又伸出了四个指头看向蒋建勋道:“你说得对,万岁爷是精明的很呢,算好了四天是吧,别数差喽。”说完又摸着脑袋问道:“你说咱俩能成吗?” 蒋建勋先是摇头,后又点头说:能成。高必正把手一甩骂道:“能成个屁呀,不过拖得一时便是一时啊,管特娘的。快走吧,赶紧登城和多尔衮拼命去啊!”说罢二人又重新登城指挥战斗去了。 十月二十四日,虞城大战已过十六日,距离朱四所说的最后时间只剩下一天了,刘之源的优势炮火却在这个时候轰塌了西城墙,宽度足有十余丈。炮火中坚守的高必正招来了蒋建勋说道:“城墙被轰塌了,你来督军作战,我带人迎过去,堵住缺口!”说完便要走,蒋建勋却拉住他道:“你是大军主帅,应该留下来,我带人下去。” 高必正没有走脱,便急吼道:“嗨!没时间讲价钱了,你小子是块好材料,哥哥比不得你,堵城墙的事儿还是我来!你留下继续统领全局。”说罢甩开蒋建勋便走,蒋建勋在身后高喊:“大哥!”高必正头也没回的大笑道:“别以为你占了便宜,城破之时,你我谁也不能逃,也不会逃,咱们都会死,还争个什么一早一晚的?” 说话间,高必正拎着两柄板斧便带领人马来到了西城墙的缺口处,趁着清兵还没有冲杀上来的时候,他先命士兵维修城墙,然而刘之源的炮火却集中对这处被破坏的城墙进行轰炸。高必正的队伍付出了许多伤亡,可想要维修城墙的计划还是落空了。uu书库 多尔衮看到城墙已经垮塌后,真是喜忧参半,他对身边众将说:“城墙被轰塌是件好事,可这个破城到底是谁建的,怎么弄了这么宽的一条护城河啊?明军又收起了吊桥,这如今叫我军怎么过去呢?”说完多尔衮环顾了一下四周的诸位亲王和大将。原来当初这多尔衮一心要争取时间攻破西城望汴门,撞车木船确实造了不少,可十多天下来不但没摸到城门,所造的器械也全毁在进攻之中了。 看到被城墙上十余丈的缺口,多尔衮硬是没有几条船可以用来渡河,只能干着急没办法,他如何不喜忧参半呢?看着从己方阵中直到虞城的一路上满地都是被明军炮火击毁的撞车和舟船木屑。他开始后悔当初不该把所有建造好的舟船都投入战场,而今真的城破了,却没来得及造好新的舟船,这如何是好呢? 就在多尔衮挠头,范文程也没招儿的时候,端重亲王博洛倒是为他出了个主意:“叔王,对岸被破坏的城墙距离宽阔,我军也来不及再造舟船了。依小侄的意见,这一路之上有这么多被明军炮火损坏的器械,咱们立刻选锋,让他们在冲锋的路上捡拾碎木板渡河。兵贵神速,一旦入夜,明军定会修复城墙,那样我们这些天的努力就白费了。” 所有人都认为博洛的主意很不错,只是这个前锋真是太难当了。一边冒着炮火冲锋,还有一边捡拾或者拆卸被毁坏攻城器械上的木料做为泅渡工具,危险会增加许多。然而诚如博洛所说,一旦今日不能突破城墙,入夜后明军必会集中力量,加速修复城墙。等己方造好舟船再开始进攻绝对没有可能了。 多尔衮一听这个主意顿时又抖擞了精神,他对众人说道:“恩,这主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刘将军继续炮轰西城墙,一定要阻止住对岸那帮疯子修城。传令鳌拜率领步甲3000人,沿途捡拾和拆卸木料,泅渡攻城!瓦克达做后队,领步甲7000人随后跟进。一旦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再命硕塞带领20000骑兵杀入城中剿灭明军。此战对明军不留一个活口!” 城还没攻下来,多尔衮就已经下达了屠杀令,这对于高必正而言算不上是一个好消息。刘之源继续发炮阻止明军修城;鳌拜率领3000步甲冒着明军的炮火一边前进一边捡破烂儿。后续的清军也都积极的做好了准备,尤其不需要立刻冲锋的瓦克达已经散开了自己的七千人四处寻找救生衣去了。还好他又找来了全军仅剩的几条木船,还讨好的给多尔衮送了过来,多尔衮说:“好啊,留着吧,鳌拜虽然勇冠三军,想必仅凭他的一次冲锋,也未必拿得下来,派人告诉鳌拜,孤王这里已经有了几条木船,叫他看准时机使用便是。” 城墙的坍塌处,一群士兵依然不顾生死的修复城墙,然而落下的炮弹不但会造成伤亡,还会再次将明军付出巨大牺牲才修复的那一点点成果再次毁掉。“大哥,鞑子看样子是准备要泅渡了,咱们怎么办啊,敌人的炮火还在压制着我们,我们出不去呀!” 一千零四十五章 得令 一直在城门上督战的蒋建勋,看到清军的非常举动,心中焦急的跑来寻问高必正应对之策。高必正用手掸了掸衣甲上的尘土,一边注视着正在泅渡的敌人说道:“还能怎么办?再找些不怕死的透甲枪兵顶上去,在岸边和他们打人海战。再挑些弓箭手在被毁坏的城墙上依仗制高点放箭射杀,横竖是不能让鞑子上岸的。” “得令!”蒋建勋急忙按照高必正的命令跑去布置,高必正比划了两下手中的一对儿板斧,又吹了吹落在板斧上边儿的泥土石削大喊道:“把所有的火炮都给老子调到城西,向清军的炮兵还击,原属于西城的炮兵只负责阻击敌人的冲锋!” 不一会儿,一千多手持透甲枪的士兵到来了,头前的那部分士兵根本都没有跟高必正打招呼,就全都直接跳过残破的城墙奔向了护城河边。然而当清军的炮弹准确落下时, 便会有十几二十个明军将士同时消失在高必正眼前。 而高必正根本对牺牲无动于衷,就连这一千人中的后续士兵,也都漠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继续义无反顾的去填补着弹点。那一种悲壮如何形容?那样的牺牲竟是如此的平静,纵然炮火如凿,却砸不碎勇士们的钢铁意志;哪怕尘霾迷乱了他们的双眼,却永远无法迷惑他们的决心。 岸边的战斗开始了,勇士们复仇的时机到来了,被屠杀的变成了这些泅渡的清军。刘之源的炮火移向了其他目标,缺口处的明军抵进到河岸,他们一个个都像是手拿鱼叉的渔夫,一叉又一叉的捕获着水中的猎物。 水中的清军肯定不会比鱼儿更灵活,伴随着一声声惨叫,这些费劲力气游到对岸的清兵立刻便被上面的一只只透甲枪送进了四米深的河底。眼看这样下来清军根本无法上岸,多尔衮对刘之源下令道:“不要害怕误伤我们的人,给我一刻不停地向对岸开炮!” 于是炮弹又重新回到了这里,堵在缺口的明军士兵又将一次次的被这些比冰雹还要威力巨大的炮弹掀飞到了空中。两军仿佛不是在战斗,而是在相互比拼着己方的伤亡数字。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军,哪怕下一刻的死亡就会是自己,所有人的心都是冷漠地,面对死亡,他们都心如铁石。 城墙的缺口,如同黑洞一般的不断吞噬着生命,可两军都毫不迟疑的迈向了这个黑洞。城上的明军弓箭手狙杀着泅渡的清兵,明军的火炮也在奋力还击,他们不管清军的炮火是否会射向自己,拼上性命不要也必须用火力遮段清军的进攻路线。 其他三面城墙上的火炮也被移动到了城西,几乎是每一个城垛就会被布置一门大炮,然而城垛在哪里?城垛已经多半都被刘之源的炮火击碎了,先加入的炮火没有顾忌到这些,他们全部展开,并发起了对土垒之上的清军炮兵的还击,然而刘之源的火炮,差不多已经烧红了炮膛。 这还是一场冷兵器的战斗吗?这恐怕是中世纪所发生的最激烈的一场炮战,数年前,李锦还只能用手抓挠着岳州的城墙,痛惜自己的士兵被济尔哈朗炸的血肉横飞,痛恨自己因为缺乏火器只能眼看着岳州失守。 今天,虽然明军的射术不及刘之源,却依然拼着性命给清军带来几乎同等的伤害。遭受了大量的损失后,明军城头再一次布满了火炮,这是他们背后的工业实力使然,这是一个坚强如钢铁般民族的决心和斗志! 鳌拜走路都不走直线的回到了多尔衮面前,还好他找到了回家的路,在震天动地的炮火中还能找到回家的路,还能从尸山血海里爬回来,的确不容易。“摄政王,全没了,三千精锐就这样的没了,怎么办?”多尔衮眼睛都没有看他,只是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巴牙喇纛想要怎么办?”鳌拜没有迟疑的说道:“求您再给奴才三千人,奴才要再试一次!”多尔衮道:“好,马上再点齐三千人马给他!” 缺口处,透甲枪阵中的士兵也已经换成了第三波,已经有两千明军从黑洞中消失了。然而第三批士兵依然像他们的前任一样,重复着他们前任的牺牲。清军再一次扑了上来,只是不久后,在这群清兵泅渡的河段上,又多了六条小舟。 虽然仅仅是很小的舟,能冲到护城河边的小舟也仅仅只有六条,可每条舟上都有数个模样彪悍的清军甲士,他们全都手持盾牌,船速看似不慌不忙,却转眼间就划到了明军这一面,城上明军箭如雨下,明军弓手能够在盾牌的侧面甚至脚下射中敌人。今日的明军,也可以自诩弓马得天下,虽然没有看到他们的战马在那里,虽然他们还是不及清军弓箭的力量和精确性,但是他们手中弓箭的杀伤力还是不俗的。 舟上的清军已经有数人中箭后一头栽落到河里,几乎连个泡都没冒就消失了,如果这些清军精锐中的精锐能够在被沉塘后还能脱掉身上的重甲,如果他们还会游泳,如果他们的箭伤深度不大的话,相信他们还会再浮上来,然而这些如果又有多少机率可以同时发生呢?更多受伤沉入河底的清军甲士只能大口的吞咽护城河水,直到填饱肚子为止。 舟上剩下的甲士依然需要靠手中的盾牌保护自己,明军弓手虽然未必都能够在百步之外穿透白杨,却绝对可以在五十步之内射穿清军甲士的心脏,穿甲箭上虽然没毒,箭头却也都是精钢打造,而且明军弓手的臂力,也是需要练兵数年的。 直到城上明军弓手的角度越来越小,清军手中的盾牌却在明军弓手的眼中越来越大,此时已经几乎能完全防御住城上弓箭的射击角度了,明军弓手已经没有机会了。只看这些刚到岸边的小舟还未停稳,舟上的甲士便已等不及的用手中长枪作为撑杆,枪头只向下一撑,身体就都一个个的飞到了岸上。 (本章完) 一千零四十六章 横扫 清军火炮的射击目标再次转移了,因为这些甲士,都是不可以被刘之源误伤的人物,许多人的来头甚至比刘之源这个镇南将军还要大!飞到对岸的大人物们一个个抖起手中长枪,许多人在空中便已经将手中的长枪抖起了枪花,每一朵枪花落下时,必然会有一两个明军倒地,阵型紧密的明军透甲枪阵,竟然很少能够对这些甲士造成杀伤。 不过已经扔掉盾牌的甲士们,却再次成为了城头明军弓手的目标。可依靠这群清军大人物们冒死的冲锋,他们终于在明军枪阵中开辟出一条道路,身后更多的清军士兵随着大人物们登岸了,而且他们的手中都有盾牌,许多登岸的清兵都首先抬起盾牌,掩护身边的甲士冲锋。许多已经中箭的甲士都拼尽最后的力气,只希望能够临死前再前进一步,哪怕是在临死之前,他们依然横扫着眼前的明军。 随着明军的枪阵步步后退,更多的清兵登岸,而且全都三人一组,两人持盾一人持枪,刀盾手左右掩护,长枪手奋力攻击。滩涂阵地开始向残破的城墙内推进,对岸的瓦克达也已经开始领兵渡水。 高必正也轮着双斧杀了过来,身后还有军中十几名顶尖的好手,他左手的板斧挡开了三条长枪,右手手起斧落,将一名甲士劈做两截,左右的清军刀盾手也迅疾被他的双斧劈开,飞向了两旁,‘高疯子’,大明军中第一力士绝非浪得虚名。 有甲士认出了这是明军主将,哇呀呀的喊声中冲过来三人,高必正也是一声大叫,凌厉的闪躲过三条长枪,近了两个甲士的身。一斧劈向一人,那人想要抵挡,长枪却在高必正的板斧下弯曲成一道美丽地弧线,弧线下却脑浆迸裂,毫无美感可言。 另一个甲士被高必正右手转身的一斧横着劈来,那人也想要格挡,却被连同手中长枪一起被高必正的板斧拦腰变成两段。第三人的身法不错,原本高必正是靠近了他和第一个被劈死的甲士,然而他却一步跳出了站圈。以至于高必正转身对另一个甲士拦腰回身一斧,那人成了替死鬼,这位甲士却在高必正劈向另外两人时再次抖枪刺了过来。还好高必正攻招中的一个转身,不经意间避开了这甲士的长枪,枪尖儿却也在高必正的盔甲上划出一道‘刺啦啦’的火星。 高必正也是虚惊一场,回身与那甲士再战。几个刀盾手又将高必正团团围住,高必正却将双斧轮成了直升机螺旋桨,大喊一声:‘我去你的吧!’刀盾手的盾牌都被他击得粉碎,吓得傻掉的盾手被他一个接一个的化为两截。那个甲士如同鬼魅一般再次出现了,一连又是三枪,高必正连躲了那三枪,甲士最后的一枪刚想要收回,却被高必正递出来的双斧锁住。这是高必正的看家本领,高必正稍一用力,甲士手中的枪就变成他的了。 甲士兵器脱手,大出意外,立刻想逃。高必正却已经身体前倾着向他扑来,如猛虎一般将他扑倒。用两只板斧把甲士当成了案板上的肉馅儿,连寸筋软骨也都剁成了臊子。求魔txt 几个回合下来,高必正便连斩了数位清军甲士,明军振奋,连阵型也向前挤压了不少,逼得上岸的清军渐渐退回到城墙的缺口处。缺口处堆满了坍塌的城砖和两军士兵的尸体。在碎石和尸体之上,还站着一位清军的武士,此人穿着一身镶黄旗杏黄色铁叶红闪缎面甲,外镶红边儿,甲胄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也只能让人看到他盔胄里边裹藏着一双眼睛。那是一双如同豹子一样的眼睛,眼神凶恶、令人不敢直视。 高必正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刚刚登岸之时,就数他杀得明军最多。清军已经全都退到了他的身前,只听他大叫一声,举起长枪纵身从前军的头顶越过,跳到了明军阵前。明军士兵无人能挡,转眼便被他扫倒了一片。 此人的枪法精绝,一杆赤色牛筋木大枪长八尺有余。枪花翻飞,犹如寒星闪烁,银光皪皪,泼水不能入,矢石不能摧。明军凡进身一丈之内者,皆被他一枪毙命。从这人的纵身一跃,再到高必正冲向他的短短时间内,便已有百余明军惨死在了他的枪下。那枪招真是行云流水,极为凶狠。扎、刺、挞、抨,一招一式皆留亡魂。拿、扑、点、拨,形如猛虎使明军溃崩。 “敌酋休要张狂,老高来会一会你!”高必正虽然喊得话很是霸气,却已经感觉到了此人极度地危险。虽然高必正力大无穷,却没有那人一般的身法。身体胖大的他根本无法纵身一跃跳到那人眼前,只有拨开士兵靠近那人,高必正的亲兵也紧随其后。 “都闪开,让我来会会这厮!”又是一声大呵,高必正端着两柄板斧来到那人的近前,那黄甲勇士又挑死了两个纠缠他的明军,才收回大枪,轻蔑的问:“今日我枪下死的竟是些无名之鬼,好不耐烦,你是何人?报上姓名再来送死。” 高必正的轴劲儿又上来了,他挺着大肚子回了一句:“若是你的级别太低的话,怕是不配知道高大爷的名字。”鳌拜冷笑道:“呵呵,姓高的,你很是嚣张啊,只是上一个这么嚣张的人已经被我弄死了。今天你肯定也要死,好吧谁会和一个死人一般见识呢?本将军乃是二等公,授议政大臣、领侍卫内在(皇帝禁卫军司令)、擢领侍卫内大臣、教习武进士、满洲第一巴图鲁、巴牙喇纛——鳌拜是也!” 高必正不耐烦、也听不懂巴牙喇纛是什么意思,以为这是鳌拜的英文名字。其实巴牙喇纛是一个非常荣耀的军职,平时守护皇宫,贴身保卫皇帝的安全。战时则守护大军的纛旗,类似于李自成麾下的郝摇旗郝大胆儿,只不过人家郝摇旗总是扛着一杆大旗冲锋的,鳌拜则没人允许他这么做。当年松锦之战激战正酣之时,明军总兵曹变蛟率骑兵突袭皇太极帅帐,几近成功之际,就是鳌拜的出现才令明军悍将曹变蛟身死。 一千零四十七章 为天下除了一害 想一想当年李自成连同李锦、高必正、郝摇旗在内,在潼关都被曹变蛟和孙传庭虐成狗了,相比之下,鳌拜的战力可见一斑。今日见到了阵斩曹变蛟之人,高必正依然不知深浅的皱眉说道:“呵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匹夫。听说你自诩武功天下第一,可是面对八大王(张献忠别称)的时候,你为何就不敢跟他打上几个回合,而是用暗箭害死了他?像你这样表面猖狂却内心下作的种子,是不配知道我高必正的名字的!来吧,过来让高爷爷弄死你,也好为天下除了一害!” 鳌拜真的生气了,他一生中最耀眼的功绩被面前这个混人三言两语就贬低得一文不值了。而且这人说话不但难听,还颠三倒四。说好了不报姓名,却还是秃噜嘴了。虽然鳌拜一生中见惯了大场面和明军或是起义军中的悍将,可高必正的名头,还是令他非常在意的,这可是当今明军中少有的猛将啊。 只见鳌拜将牛筋大枪往地上一磕,喊了一句:“要杀人还不趁早,来吧!看你这厮有什么......”高必正还没等鳌拜说完话,板斧就已经劈了过来。鳌拜只有收了声,憋着气躲过一斧,和高必正打到了一处。没办法,谁让他先说让人来的,人家可不就来了吗? 高必正这人马上步下都很能打,然而起于草莽的他毕竟没有接受过什么系统训练。作战时马上用一柄宣花斧,同大金四太子完颜宗弼所用的一样。步战时则用一对儿板斧,却都没什么精妙的招式。只凭一力降十会,饶是如此,三招两式之下也逼出了鳌拜的一身冷汗。只看高必正一斧接着一斧,一斧快过一斧,头上脚下的朝着鳌拜一顿胡乱的劈砍,真的让鳌拜有些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高必正的板斧虽然越来越快,同鳌拜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他的双斧越靠近敌人才越能发挥威力,可顶住了高必正的三拳两脚后,鳌拜却没有让高必正继续靠近。在与高必正拉出了两步距离后,鳌拜的牛筋木大枪终于发威了。只看那杆大枪对着高必正是到处乱点,时而如凿、时而如鞭,仅仅二十余招,便已经令高必正叫苦不迭,气喘如牛。再到三四十回合,没了先前锋芒的高必正还感觉到自己身上好像有点儿漏气儿了,想发力都有点儿难。高必正忙闪到一边低头四下打量自己,原来身上已经被鳌拜点戳出了许多个小洞洞。 老高这才感觉到身上有点儿疼,可嘴上还没有一点儿服软儿的意思。他看鳌拜也在等着他,便在疼得龇牙咧嘴中勉强挤出了点儿笑意说道:“还好咱老高躲闪的快,你小子是不是还没断奶呀?怎么手上没什么劲儿呢?”鳌拜都被他给气了乐。“呵呵,我看未必吧,我这拳头,可以三拳打死一头黄牛,这一杆大枪穿得透一抱粗的树干。只不过你这人有点儿皮糙肉厚罢了,我的枪似乎扎不透。我说高必正,别抱怨我的枪没力道,你应该庆幸是你这一身肥膘救了自己。” “少特娘扯淡,就你,还有什么可吹的?我老高还双掌可以推倒一堵墙,一脚可以踢折酒坛子粗细的大树呢。你那两下子,差得远啦!”鳌拜凝眉道:“嗯?我不信,那边儿就有一堵墙,你推一下给我看看!”高必正急道:“那特娘的是城墙好不好!再说我身上现在还有点儿漏气......”鳌拜说:“那你就站着别动让我刺一枪试一试怎样?”高必正吼道:“你当我傻呀,万一我站着不动你再跑了怎么办,我特娘到底是追还是不追呀?”青青 说完这话,真是把周围所有看官都雷了个外焦里嫩啊,再又看到人家鳌拜身上干干净净的,可自己身上到处都是小窟窿眼儿,高必正也觉得自己刚刚的那点儿担心纯属多余。鳌拜的枪花又抖了起来,向前一步挺枪进攻,口中说道:“少废话,那就再来!”高必正也开始忙活了起来,却是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了。 一连又是十招,高必正便连招架也招架不住了,鳌拜的牛筋大枪绷直了犹如镔铁,扭起来犹如利鞭。牛筋大枪挞过来,高必正挡得了一枪却挡不住许多枪;挡得了枪杆,枪头却恨恨抽到了高必正的屁股上。挡得住一抨,却又被拐弯儿的牛筋大枪再一次抨到了屁股上。再想要保护自己的屁股吧,却被鳌拜会拐弯儿的枪头打掉了头上的兜鏊。 高必正已经是顾头不顾腚了,一边挨揍一边还想要去拾起掉落的兜鏊,结果屁股又开花了。“你干嘛总打我屁股?那得肉最多你不知道吗?”高必正问了一个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鳌拜却嘲弄他道:“谁让你的屁股上面长那么多肉了,目标大,打起来才更容易些。” “你个死变态,老子要和你同归于尽!”随着高必正的一声大喊,自己整个人都飞起来了,可飞起的方向不是向前,而是向后,他是被鳌拜踹得飞起来的。噗通一声,老高落地时压倒了一大片人,又接连的翻滚出好远。正在混战中的两军顿时全被高必正压成了草坪,被压倒的人也全都趴在地上思考起人生来了。 鳌拜还要上前捉高必正,却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盾阵!”随着一声命令,明军后阵数百人迅速组成了一团钢铁,霍霍的向前移动过来,当前一员大将正是蒋建勋。“小蒋啊,看来这厮还真是天下第一呀。我看咱们队伍里没人是他对手,就算是你我二人加起来也未必胜得过他。看来今天该是咱俩倒霉啦。”高必正还是没能捡回兜鏊,两柄板斧却死死的被他握在手中,所说的话,情知已是必死。 蒋建勋在盾阵中央扶起了高必正,对他说道:“大哥,你我搭档,一起征战南北多年,共同经历了这许多生死关口,也是小弟的运气。无论什么结果,今日咱二人再一同走上一遭!” 一千零四十八章 放箭 蒋建勋干脆的回答了他。高必正用两只手背儿揉了揉紫青的屁股说道:“好吧,咱跟这个死变态拼了,就算被他弄死,也得把刚刚的那些屁股板子给找回来!” 高必正、蒋建勋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性格也是一急一缓,然而今日,两种性格都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就听两声大呵,二人一同又杀向了鳌拜,到了明军盾阵的身后双双跃起。他们当然跳不了鳌拜那么高,而是身前的刀盾手组成了一个前高后低的紧密人墙,让他二人踩了上去。他们踩着战友的肩膀咆哮着冲到了盾阵的最前沿,继而跳下。二人的亲兵合计六七百人还有十几个明军千总组成的敢死队。不过这些人不能学着二位主将的样子往战友身上踩,否则不用敌人打,自己这些刀盾手都先跪了。敢死队是从盾阵的两旁绕过来跟进高必正和蒋建勋来到阵前的。 鳌拜看到高必正又杀了回来,而且还带来了救兵,刚要抖枪再战,却听面前的蒋建勋喊到:“放箭!”城上明军立刻张弓射向了鳌拜一道道飞蝗。鳌拜连忙躲闪,左右又上来两个清兵为他掩护,让他逃过了明军的冷箭。 随后站起来的鳌拜抖起大枪又杀回到了高必正的面前,双方的前阵也都再次捉对儿的厮杀到了一处。蒋建勋却并没有立刻帮助高必正,他知道虽然高必正打不过鳌拜,可鳌拜要想找到高必正的破绽重伤到他也很难。于是蒋建勋悄悄绕到了鳌拜的身后,朝刚刚掩护了鳌拜的两个清军士兵的背后连劈了数刀。 蒋建勋的兵器本不是刀,而是一杆花枪,步战只是偶尔使刀。今日看到鳌拜手中的那杆赤色牛筋木大枪耍的太牛逼了,自知以枪对枪绝非他的敌手。索性抽出了那把金背砍山刀,仍然还觉得不太保险,就又抓起了一个盾牌。想着这两样虽然未必杀的了鳌拜,却很有可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儿,这就是蒋建勋一贯的聪明、冷静的性格。 虽然偷袭也未必伤得了鳌拜,可是干掉那两个为鳌拜挡箭的清兵还是绰绰有余的。“再放箭!”蒋建勋拦在鳌拜身后,阻止着清兵过来为鳌拜掩护,高必正在正面纠缠着他,城墙上的明军雕翎箭像不要钱似得往鳌拜身上招呼。 鳌拜连忙抢到了高必正身后,想让高必正胖大的身子作为自己的肉盾。高必正也不傻呀,也想要再次绕道鳌拜的身后,于是两个人便开始在战场中画圈子。又有两个想要掩护鳌拜的清兵冲了过来,却只一个照面便被蒋建勋砍了个一死一伤了,身旁的明军又上前补了几刀,那个受伤的就没法再伤了。 蒋建勋回头看到鳌拜正在与高必正缠斗,城上的弓手没什么机会下手,而高必正已经招架不住,眼看鳌拜的一招‘韩信点兵’那乱抖的枪花又开始在高必正身上戳起窟窿眼儿来了,蒋建勋在身后高喊了一声:“恶贼看着!”豆豆盒 鳌拜脖子一缩、身子一躲,闪身脱离了高必正。回身再一看,却什么暗器也没有。又看的蒋建勋身边有七八具清兵的尸体,鳌拜便恶狠狠的冲向了他。蒋建勋连忙后退,又将半人高的大盾紧紧的护住自身要害。鳌拜的枪招一扑,蒋建勋立刻被扑倒,顺势又要一拿,蒋建勋扔下已被鳌拜踩住的盾牌翻滚向了城墙根儿。再要一起身,鳌拜的枪也紧跟着到了。蒋建勋靠着墙根儿把眼一闭,就听鳌拜身后的高必正也有样学样的喊道:“着!” 初来鳌拜也以为这是虚晃的一招,可是耳聪目明的他真的听到有风声向自己脑后袭来,鳌拜听见风声把头一偏,高必正的一支臭鞋帮儿正好打在了蒋建勋的脸上。只听‘啪叽’,高必正尴尬的笑了,好在鳌拜的牛筋大枪也没能刺中,偏向了一旁,堪堪从蒋建勋的耳边扎入了城砖。扔掉了糊在脸上的臭鞋帮儿,还啐了一口,蒋建勋刚想骂高必正两句,却看到鳌拜向回抽枪时,硬生生的将枪头扎进去的那块城砖也从墙中‘咔嚓’一声拔了出来。 能从城墙里楔出一块城砖的枪法,蒋建勋哪儿见过啊?这让他浑身一冷,头皮发麻的喊了一句:“太变态啦,怪物啊!”然后抱着头就向高必正的身后跑。看着鳌拜又将枪尖儿上的城砖摘了下来,向自己腋下一夹,便将城砖夹碎了,高必正傻傻地站在原地,强咽了几口唾沫。谁知蒋建勋刚刚到了他背后便推了他一把,并喊道:“大哥你上。” 高必正还咬着牙闭着眼,盘算着到底是要脸还是要命的时候,身子一个踉跄,再一睁开眼时,已经站在鳌拜面前了。高必正很是委屈的一笑,还说了句:“这么巧,又见着了。”又立刻张着大嘴虎虎地和鳌拜拼起命来。可没过上两三招,高必正又顶不住了。眼看也和刚刚的蒋建勋一样要被鳌拜逼入墙角了,身后的蒋建勋又喊了一句:“恶贼看招!” 鳌拜被他二人的鬼把戏搅扰的不厌其烦,早知道这几头蒜根本不会暗器,可耳听得身后真的又有东西飞了过来,心想这回总不该又是谁的臭鞋帮儿了吧。鳌拜只将身子轻轻一斜,又回身一枪将暗器打飞。就听‘扑啦啦’的一声,暗器被牛筋大枪击得粉碎,原来是一块土坷垃!鳌拜也被飞溅起的碎渣迷了左眼,刚想骂了一句:不要脸! 蒋建勋却抢先大喊了一声:“快放箭!”成了独眼龙的鳌拜又是一惊,急忙回身舞舞喧喧地一顿胡乱比划,也没发现有什么箭射过来。再抬头用单眼一看,发现自己离城墙已经很近了,城上弓箭手的箭矢根本射不到他,鳌拜便顽皮地摇着脑袋说了一句:“嘿嘿,气死你,射不着!” 刚刚被他逼退的高必正却喊了一句:“我去你的吧!往后挪两步。”说罢两柄板斧全都砍了过来,鳌拜左躲右闪,一眼圆睁,一眼迷离的躲避着高必正的两把斧头。 一千零四十九章 跟屁股过不去 高必正又抬起一脚踢向鳌拜,再被鳌拜的牛筋大枪弹开,谁知斧剁脚踢都不管用后,高必正索性连铁头功都用上了,像一头犀牛一样狠狠地用他的大脑袋朝鳌拜的心窝撞去。 高必正哪里会什么铁头功啊,只是情急之下不管不顾罢了,撞到鳌拜的胸甲上,就像撞到了一口大铜钟一般,眼睛都直串花儿,眼前真是繁星点点啊。可鳌拜也被撞得向后连连倒退了数步。鳌拜已是珠泪横流,高必正看他也是许多重影儿,却还是缠了上来轮开双斧乱砍乱伐。可到底距离太远,根本没够到人。而且眼里又有好几个小鳌拜,高必正也不知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胡乱的冲着每个分身都劈了好几斧子。好不容易分身开始重新合体了,鳌拜的牛筋大枪又刺了过来,却也是情急之下的一捅,根本没有抖出枪花,牛筋大枪这回可终于被高必正看准了,只见他又将双斧向下一锁,顿时锁住了鳌拜的牛筋大枪,这可是高必正看家的本事。 鳌拜心道:‘不好。’想要抽枪已经不能够了,毕竟论起力量来,他比高必正还要差那么一点儿。城上的弓手终于有了角度,开始对鳌拜胡乱的放箭,甚至还有一支乱箭射到了背对着城墙的高必正的大屁股上。高必正‘嗷唠’一声惨叫,随即呵骂道:“你们特娘的看准点儿啊!怎么全都跟老子的屁股过不去?” 鳌拜就没高必正那么幸运了,迷离着双眼虽然已经被迫松开了被高必正死死锁住的牛筋大枪。可失去了兵刃的他,紧靠两只胳膊胡抡,怎么挡箭啊?于是胳膊上,小腿上到处都长满了羽毛,带羽毛的胳膊却还像电风扇一样的带着风呼呼地旋转,嘴里还带着‘哇呀呀’的配音。不巧这会儿城上明军的弓箭刚好用完了,弓手们都在四处忙着找人送箭囊呢,城下的鳌拜却并没发生有什么变化,依旧像没有拔掉电源开关儿一般,继续‘哇呀呀’乱叫的搅拌着空气。 靠着两只胳膊野战八方的鳌拜都快忙活疯了,高必正却站着静静地看他表演。待看腻了以后,就该上去砍人了。可没有了兵刃的鳌拜还会是高必正的对手吗?只看高必正一斧接着一斧,一斧连着一斧,只能睁开一只眼睛的鳌拜这下可吃了大亏,虽然致命的招式都被他躲开了,可是板斧带给他身上的划痕却一道也不少,胳膊上、绵甲上都是一道儿一道儿的,他已经从刚刚的神经病华丽转身成为一个叫花子了。 鳌拜的绵甲都快被砍成碎门帘子了,一条儿一条儿的还透着一股子落英纷飞的浪漫气息。高必正却仍不满意,一边砍他还一边骂呢:“叫你扎得老子浑身是眼儿,老子这回把你撕成挂面!”较近的几个清兵看到主将形势危急,迅速冲了过来要救起鳌拜。蒋建勋再次下令:“盾阵!”明军的盾阵冲向前来,想要把鳌拜裹挟其中,将清兵挡在盾阵之外。如果真要被蒋建勋得逞,满洲第一巴图鲁就算是扔这儿啦,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快抢人啊! 于是远的近的,被缠住的没被缠住的清兵全都拼着性命的冲向这边,混战了许久,被高必正砍杀了许多。鳌拜虽然被高必正与明军盾阵隔开了,高必正却也正忙着砍杀冒死冲向他的清兵。猎手忙着干别的呢,老虎又该吃人啦,其他明军就没高必正的好运了,就连赤手空拳的鳌拜他们也对付不了。 明军想要依靠盾阵挤压鳌拜,鳌拜却用肩膀撞向了明军的盾阵,每撞一下,明军盾阵立刻倒下一大片,鳌拜自己身上的门帘子也会被掀起来一次。早已忘记身上伤口的鳌拜浑身都是鸡零狗碎儿,可拳头还是硬的,就看他一拳一脚的打在了明军的身上和盾上,竟然在乱军之中开辟了一片两三丈方圆的空地,牛筋木大枪也终于在这片空地上被他发现了。 高必正还在忙活着砍人呢,身后端着牛筋大枪的鳌拜已经一脸报复的向他逼近了。“大哥小心!”乱战中的蒋建勋看到了高必正面临的危险连忙喊道。别看高必正平日里傻了傻气的,可关键时刻总是机灵的不得了,紧要关头谁都没他反应快。他只是听到蒋建勋这么一喊,便连头都没回,提溜一滚,就势钻进了侧方明军的盾阵里去了。鳌拜的一枪也堪堪落空,这一枪是直接扎向高必正腰间的命门啊,高必正哪怕再慢一秒钟,人便算完了。 以鳌拜的个性,该耻于背后偷袭这种事儿,然而今日却是被两个无赖折磨得都快疯啦,鳌拜一辈子也没这么窝囊过,曹变蛟、张献忠,哪一个不是汉家数一数二的好汉?这些人他都能击败,可偏偏对今天这俩臭流氓居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还差点儿毁了自己一世英名。鳌拜愤怒的如同一台蒸汽机火车头似的,破马张飞的虎吼着就要找这二位拼命。 可蒋建勋已经命令明军稍稍撤后重新结阵了,并且还和高必正两个人藏到了盾阵里躲灾。鳌拜抓不到人,也回归到了本队之中。这一番苦战,明军的亲兵也死伤了二百多人,清军的损失更大。好在瓦克达也已经带领着后续部队杀了过来,看到满洲第一巴图鲁身上的绵甲全都重新变回纺线了,气闷的刚刚才想起疼来的鳌拜站都站不稳了,瓦克达啧啧称奇道:“这是谁的刀工啊,竟然如此细致。”说完还往鳌拜的绵甲上吹一口仙气儿,绵甲随着他的吹气儿向四周飘飘摇摇,里面虚挂着的甲片还‘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三四个,瓦克达说了一句非常雷的话:“快把巴牙喇纛搀回去,再叫几个人把他的绵甲好好缝一缝。”这也太会过家了吧,都碎成这样儿了还怎么缝啊?鳌拜被人搀着撤向了后方大营,其实他没什么大碍,全都是些皮外伤,只不过皮外伤委实太多罢了,是数都数不过来呀。至于满洲第一巴图鲁为什么容许人搀着他走路,那完全是因为被老高气得都不知该具体迈哪条腿了。 (本章完) 一千零五十章 马蹄声 战场上更多时候讲究的是团队配合以及将帅的指挥艺术,无论你多么勇武,以一人之力想打败一整支军队,后果往往都会相当难看。而且相比于锯齿牙山上利用地形大杀四方的于七侠,鳌拜显然没那么幸运。他面对的是明军的盾阵和城上城下的立体打击网络,更有明军中第四号猛将高必正的纠缠。虽然高必正也挺亏的,都快能当淋雨喷头用了,可是鳌拜同样也险些在他手中丧命。 当年东南沿海,面对着戚继光的鸳鸯阵,修炼了一生武艺的倭国武士不知道有多少万人就是死在了三千义乌矿工组成的戚家军的阵前。张献忠也自持勇悍,光着膀子与清军大战,还不是被鳌拜一支冷箭射死了吗? 鳌拜败退了下去,换成瓦克达带领着7000精兵继续发起猛攻。因为清军实力顿时壮大,明军又伤亡太重,以至于明军的盾阵数次反扑,都没能阻挡住清兵突进;城头上的弓手也被清军的弓手压制住了;就连望汴门也已经失守了,吊桥也被放了下来。此后硕塞的20000骑兵开始冲锋,明军的生死考验还是来临了。 城外已经传来了清军骑兵的马蹄声。蒋建勋和高必正反攻不成,只好退人城中组织巷战。无比艰难中,蒋建勋对高必正说道:“大哥,你带领弓箭手上屋顶,我组织步兵抵挡清军的骑兵!”高必正说:“你去带人上房,打黑枪的事儿你比哥哥在行,我带领步兵阻击敌人。快,这是命令!” 蒋建勋没时间和高必正争论,他只是说了一句:“大哥小心。”随后去召唤弓箭手开始攀上各处的屋顶,准备伏击敌人。而刚刚在城墙上的那些明军弓箭手几乎没有能活着撤下来的,瓦克达已经带领着清军的步甲攻上城头。吊桥被放下,城门被打开,硕塞的骑兵也已经轰隆隆的入城了,并开始向城中央的十字街冲杀过来,一些根本没来得及组织抵抗的明军立刻就淹没在了清军骑兵泛起的烟尘之中。 十字花街道路宽阔,即利于明军组织密集的队列,更利于清军骑兵来往奔驰。可当清军冲破了城墙冲入了城内后,明军却像沙丁鱼一样拥挤着等待清军骑兵的鞭挞。战场上的优势与劣势往往会随着关键点被打破而瞬间被扭转,就比如62200明军在城中的数量优势并不能在拥挤的城市里被迅速集中到一个点。他们没能形成一个拳头,而是因防守区域的太过分散而变成了分开的五指。清军10000步甲的进攻反而取得了优势,明军只能慢慢的向城中央汇聚,只能步步为营,且战且退。 可朱四的明军对于军事训练所下的工夫比之以往明军都要多上许多,这支明军也证明了他们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强大队伍。敢死只是军人的气质,临阵不乱才是素质。除了少部分散卒被清军的大部队瞬即砍杀了以外,大部分组织起来的明军都暂且能够自保。热搜 硕塞的骑兵正在对十字街的中心进行向心突击,瓦克达的步甲却一直沿着城墙四下肃清着城上的明军,而且看来瓦克达的进展也很快。一个时辰后,南门薰风门以及东门东阳门便被瓦克达控制了。四门已经全部失守,六万多明军刚刚因为这座县城的城墙和筒子河保住了性命,现在却只能坐困愁城。 更多的清军骑兵开始从南门和东门冲了进来,足足两万。经过反复的争夺和巨大的牺牲,三面受敌的明军终于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他们的步兵队阵开始被一个一个的冲垮,制高点上的弓箭手也越来越少了。清军骑兵的马弓对房上的明军弓箭手和街道上的步兵都造成了很大的杀伤。 又过了大概两个时辰,全城大部分便已经被肃清,明军被基本包围在了城中央十字街为圆心的两华里以内的范围,御营右前军整军加起来也只剩下两万多人。高必正、蒋建勋都已经受伤,千户以上高级将领战死过半。 高必正扶着蒋建勋摇晃着的身体,两人相视的苦笑着,蒋建勋强忍着剧痛对高必正说道:“小弟从陕西来到了南京,才遇到了大哥,你我兄弟二人从此一同收复了南京城,又一路打下来大半个河南,后人应该会记住我们的名字吧。” 高必正笑不语,表情依然不屑。口中却轻轻吐出两个字:“值了”。随后他又对全体战士喊道:“弟兄们,建勋老弟说的没错,咱们这辈子值了吧!”许多将士都喊道:“大帅,咱们今天太够本儿啦,什么特娘的满洲第一勇士啊,还不是差一点儿死在您的手上?”将士们的话还是激情洋溢,听着就好像就快要胜利的应该是他们,情绪依然是激昂的。 高必正用那一只大手拍了拍蒋建勋的肩膀,这一动作却疼得蒋建勋直钻心。“好样的,弟兄们!你们都是好样的!能跟你们死在一块儿是我老高的福气!敌军这会儿没有攻打我们,他们必是还想要劝降,姥姥!我老高这辈子虽说也投降过几回,但都是向咱大明投降,向我们自己的国家投降!当年因为肚子饿、也为了不再穷苦、能活出个人样来,我老高追随闯王反抗过大明、反抗过自己的国家。可当大明这个咱自己的国家真的不存在了,我老高才知道什么是有尊严的活着!什么是国家的意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屁什么不能放啊?” 蒋建勋连忙补充道:“您说的是不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啊?”“算你小子猜对了,皮之不存再附什么玩意儿都没特娘的用啦,老高说句心里话,当初明军可以放过我们数次,信任我老高能回家做一个老老实实的百姓。可清军却一直从山海关追杀我们到湖广啊,把我们都当做猪狗一般,非要杀得一个不留。清军入关以后,汉家的军队全都退到了长江以南,那是到了国家存亡的最后时刻,咱曾经的大西军与大顺军的弟兄们全都选择了放下内斗,一致干他娘的!所以就有了刘文秀、李定国,还就有了李锦和我老高。哦,对了,还有郝永忠、郝大胆儿和刘体纯、刘二虎是吧?我们弟兄同清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呵呵,想要投降还特娘的用等到今天吗?怎么样,弟兄们,敢不敢跟咱老高再冲一次敌阵?只要再想一想南京城的那场大戏,我老高浑身都觉得痛快啊,你们特娘的痛快吗?”众将士都喊道:“痛快啊!太特娘的痛快啦!” 一千零五十一章 天下第一 好!虽然杀够本儿了!但是咱还要一起再战,再冲最后一次阵!知道万岁爷为什么给咱们赐名御营右前军吗?就是要让咱们见到路就向右拐,啊错了!是要让咱们在战场上冲锋在大明御营军前面的前面,所以咱们才叫又前军!”对于高必正的这种解释,将士们极为不满意,什么叫又前军啊,真就是还要往前面儿蹭一点儿?众人却也懒得和他掰扯,都明知全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在一个名字上纠结个什么劲儿啊?而且就算有人想要解释,也无法打断高必正想要说的遗言。“兄弟们还记不记得咱们曾经在神烈山杀了上万清军,还用他们的血祭奠了开平王,哈哈!今天就用包围咱们的这些鞑子的血,祭奠一下咱们自己!怎么样?”众将士齐声道:“好!好!” 高必正做了一次非常霸气的临终演讲,他要和剩下的这些弟兄们用清军的血来祭奠他们自己。这应该是他们人生中最后的一次豪迈狂放了吧?高必正嘴角挂着蔑视一切的笑意,随后开始哼唱起他最为熟悉的一首歌来。那是辛弃疾的《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却成为高必正口中的战歌,他唱着这首歌踏破南京的太平门。唱着这首歌在北安门外光着身子插着鸡毛力战巴山。如今他又要唱着这首战歌为自己战斗的一生做最后的告别。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无论高必正曾经疯狂过多少次,但是今天高疯子的疯狂,无疑是他一生当中最爷们儿的一次!这些明军弟兄们也没有一个是熊包,无论是否身上带伤,他们都挺拔地站立着,喊破那首战歌,把胸口迎向敌人;无论腿还能否走得了路,他们都正在向前。没有一个掉队的,虽然在流血,却没人留下一滴眼泪。面对清军的攻击,他们迎击向前,他们要微笑着、歌唱着向这个时代做最后的诀别,用尽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气力去杀掉他们所能杀掉的任何敌寇。哪怕已经做不到了,可至少他们牺牲时,依然还是一名战士......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自知必死的勇士们正向着敌人的骑兵冲锋,一次又一次......战马的铁蹄没有停歇,战士的生命一个又一个的结束了。没有呻吟,只有‘杀!杀!杀!’的一声声撕裂长空的高喊。与这些明军对头冲锋的清军铁骑,又一次调转了马头,他们手中的钢刀侵满了战士们的鲜血。 高必正身边的战友越来越少,蒋建勋因为失血太多眼神都已经恍惚了,然而他们依旧高举着刀斧向强敌发起亡命的冲锋。“冲啊!杀!”虽然这已经是第六次冲锋,御营右前军已经只余下不足三千存爷们儿,可是他们的怒吼却震撼了硕塞那颗坚如铁石的心。已经浑身是血的高必正却还能在这样的冲锋中挥斧砍断敌人的马腿和马头,无数次的冲杀过后,许多清军骑兵也纷纷倒下了,虽然在这场围歼战中,他们杀了明军过万,然而他们自己也伤亡过千。 硕塞禁不住自问:“这是什么样的军队?这是什么样的民族?即使付出十人的性命杀掉一个敌人,他们的表情依然是在庆幸自己赚到了。”可骑士们的眼神已经不再坚定了。“杀呀!”当高必正再一次调转身来冲向敌人时,他就像野人般地手举板斧嗷嗷直叫,眼已经杀红了。对面的骑士们却紧攥住缰绳,双手和马镫上的双脚都开始颤抖了。 高必正没有战马,即使现在有一匹战马给他,恐怕他也已经骑不上去了。伤口虽小,却很多。他们拼尽全部的力量,虽然势单力孤,可那股子疯狂的杀气却令敌人胆寒。周遭越来越变得静悄悄地,连战马打的响鼻儿和前蹄刨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这次又有许多的明军倒了下去,可他们真的做到了用敌人的鲜血来祭奠自己。仰天呼气成白虹,探虎穴、入蛟宫,遂了胸中男儿志,纵然身死也峥嵘!“小蒋啊,哥哥感觉这身体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你还能凑合吗?”面对高必正的问题,蒋建勋就连回答的力气都要没有了,他抓住高必正的手再一次挣扎着站起来说:“没,没问题,大哥,只是眼里的敌人有些重影,可小弟我刚刚还是干掉了一个,哈哈哈!咳咳咳!” 蒋建勋的狂笑伴随着剧咳,高必正已经拎不起来两把板斧了,他吐了一口血唾沫,又将左手的斧头无力的扔到了地上,问蒋建勋道:“兄弟,是不是咱们也该上路了?”蒋建勋嘴唇发青,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在摇晃着,对高必正颤声问道:“大哥是说咱们自行了断吗?”高必正惨笑道:“想得美,那样不是便宜了这群鞑子?”蒋建勋又说:“大哥,可是我实在是已经走不动了,没有力气陪你继续耍彪了。” 高必正道:“那你就留在这帮哥哥我查数,看我还能干掉多少,哥哥我还要再冲最后一次阵!”他又向身后仅存的士兵们问道:“还有能活动的没有?”这一问之下的回头,他看到了所有剩下的将士都已伤痕累累了。高必正又道:“那就帮哥哥我看好门户,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罢,他拎起一只板斧,一步三摇的向清军挪了过去,脚下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所有敌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高必正一个人,直到三十步的距离时,他才费尽力气把斧头再次举了起来。“大明御营右前军,全体冲锋,杀啊!”高必正踉跄着一个人发起了最后的冲锋,但是他代表的是全体御营右前军将士的亡魂,和大明三百年的铁血军魂! (本章完) 一千零五十二章 战城南 一生都在负责搞笑的高必正,这最后的一次冲锋真的让人怎么也笑不出来,哪怕是他面前的敌人也对他钢铁般的战斗意志由衷的崇敬。高必正拖拉着浑身满是伤口的身躯,脚下的路划出的血痕越来越长,最后这三十步的人生路,抵过永恒,更像是永远也没有尽头。 是的,高必正的路还没有走完,不是高必正挪动的太慢,而是他实在追不上清军。这一万多人的骑兵面对高必正独自一人发起的冲锋竟然撤退了。随即,整个虞城县的清军都开始撤退,身后本已经无法站立的明军战士们发出了响彻天地的欢呼声。“大帅,您竟然一个人吓退了数万鞑子?真是长坂桥上一声吼,大帅,您一定是张翼德再生啊!”欢呼声过后,不远处的城外传来了激烈的炮火,方向东南,却震慑着整个大地。 高必正仔细听了听声音,回头平静地说道:“是援兵到了,万岁爷派人救咱们来啦!”说完就与蒋建勋相互艰难地搀扶着,并同所有生还者静静地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挪的向城东东阳门外走去。 李白《战城南》 去年战桑干源,今年战葱河道。洗兵条支海上波, 放马天山雪中草。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 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 秦家筑城避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然。烽火然不息, 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士卒涂草莽, 将军空尔为。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二十三万八旗精锐,攻城十数日,损失七八千,眼看胜利在望,却在最后一刻出现了明军的援兵,而且规模非常巨大。多尔衮虽然也有遗憾,但是心中更多的还是欣喜,小小的虞城,将成为他人生中最高光的一个地方,为了这一天,他等待了数年之久。 对攻入城内的硕塞和瓦克达发出撤离命令后,多尔衮的注意力就始终在城南的这支明军身上,对于这一重兵集团的到来,其实他也感到很意外,还对身边人说道:“孤没想到会在这里迎来明军的主力,这虞城本就不在开封与徐州的交通之上,孤决心拿下虞城,目的也只是为了消除虞城之敌对我大军的后勤威胁。孤一直以为会在徐州碰到明军主力,不过无论在哪里出现,他们终于还是出现了。” 硕塞一回到阵中便跑来问多尔衮:“叔王,小侄马上就要把城里的明军全歼了,那城里还有不足三千守军,而且全都受了重伤,只有主将高必正一个人还在战斗。”多尔衮颔首问道:“那么你把他杀了?” 硕塞道:“小侄不敢,有叔王的军令在,小侄哪敢有片刻迟疑!”多尔衮点头道:“有一句诗这么说过,‘千里政声人共喜,三军令肃马前嘶。’如今我大清军政之严肃齐整,是不是就像这诗中说的一般?刚刚这支明军还在同我军接战,想要给予城中支援,看到城中残兵退出了东阳门,他们又停下来不打了。” 多尔衮停顿了一下,又观察了一下硕塞身边的瓦克达的眼神,发现瓦克达对于自己突然退出虞城的决定也没有丝毫抱怨之色,多尔衮很满意,又继续说道:“暂时放弃对虞城的进攻没什么好可惜的,孤想要的,只是虞城县里明军的脑袋,并非这个破县城。明军主力终于出现了,我们必须集中兵力准备与之决战,况且我军又都是骑兵,本就不善于守城。城池攻防战那是这群南蛮子的喜欢干的事,我八旗铁骑就应该在旷野上厮杀,将明军的步兵全都变成枯骨丢弃在这中原的麦田里做肥料。” 多尔衮面对的这支援兵,正是堵胤锡、洪承畴的御营五军。在洪承畴的指挥下,这支多兵种混合部队在数百里的距离中做了一次超机动。几乎是不分昼夜的急行军终于让他们在虞城即将失守的最后一刻赶到,不但非常及时,时间比预计时间还提前了半日。 御营五军,其全军分为中军、左﹑右掖和左﹑右哨共五军,是明军最庞大的重兵集团,也是朱四心中分量最重的一支军队。其名字遗传自永乐年间的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五军营是明军三大营的主力部队,为马步军混合。而御营五军为适应与清军骑兵进行平原决战,刻意加重了战车在军中的比重,削弱了骑兵的分量,他们平日常与御营骑兵进行演习,作战训练的科目主要是在野战中对骑兵的进攻、生存和防护能力。 这支部队的作战宗旨是在野战中至少能做到驱逐或者吸引住敌人的主力骑兵,是专门为了平原大决战而生的。比起当年松锦之战明军八总兵十三万大军的互不统属,朱四的御营五军相互间都是战友,是战是退都可以做到步调一致。在朱四和秦翼明给他们制定的训练大纲中,步调一致是非常重要的一项。总结以往明军失败的经验,尤其是松锦之战失败的经验,再经过数年的训练,这支明军传说中的王牌主力,今日终于到了大考的日子。 217000御营五军将士,面对222000清军八旗主力骑兵,御营明显处于绝对劣势。然而朱四给予他们的任务也很明确,目的就是救出虞城守军,并且能够活着回来,朱四对于从始至终都鼎力支持他的高必正,是绝对不忍心见死不救的。即使拿出手中最强大的力量也在所不惜,因为他们是兄弟、是战友,有彼此间可以奉献生命的情谊。 高必正和蒋建勋是活着回来的,一同回来的还有2900明军,只是包括高必正和蒋建勋在内,虞城退出来的人都只剩下半条命了。他们从劫后余生中搀扶着走到洪承畴、堵胤锡面前,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有庆幸的神色,他们的心已经同虞城之战阵亡的59000战友一起死去了。 见到了和自己私交甚笃的堵胤锡,天生的喜剧演员高必正却一言未发。从他散乱的目光中,堵胤锡能看到的只有哀伤,这是一向马大哈的高必正的身上很少有过的。蒋建勋也强作笑脸,对堵胤锡这个兵部尚书挣扎着行了一个军礼,浑身是伤的他现在想要做出一个简单动作都有千难万难。 一千零五十三章 为弟兄们报仇 行完军礼后,蒋建勋并没有起身,而是眼中侵满泪水,许久后才轻轻说道:“感谢尚书大人的援兵,只是六万多的将士……如今,如今只剩下这些了。”说完这句话,悲从中来的一条汉子,泪水夺眶而出。 一同回来的这两千多条汉子都再也抑制不住因为失去了战友而痛彻心扉的泪水,很多人都哭的几近昏厥。在战场上,他们没有眼泪,他们的血是冷的,然而回到了生活,他们又都重新拾起了情感,曾经多么熟悉的身影一朝就再也见不到了,那怀念之情便化作了泪水。 他们曾经共同战斗,可以为彼此付出生命而不加任何考虑;他们胜利后一起引亢高歌,那豪迈的军歌伴随着欢笑曾经响彻在整个神烈山上,流传在南京城和所有大明人的茶余饭后。曾经他们有足够的资格骄傲,如今他们有更多的理由哀伤。 洪承畴正忙着布阵应敌,随军医官们开始为伤员们包扎,仅御营五军之中,随军医官便已经达到了近千人,大半都是弘智大师所建的医学院做出的贡献。堵胤锡亲自为高必正包扎伤口,高必正依然沉默不语,只有堵胤锡一个人在说话,话中有劝慰,也有商量。 “老高和蒋将军包扎过后,可否带领这些弟兄们到帐下歇息?”蒋建勋看了一眼发呆的高必正,想要回答,旁边的几个士兵却抢着说道:“尚书大人,刚刚只是太累了,现在已经歇息过来了,我们这几个人都无大碍,大人让我们参战吧,让我们再杀几个鞑子!为弟兄们报仇。” 情绪又传染开了,一些身体还能活动的士兵全都凑了过来,情绪激亢的要求堵胤锡派他们出战。堵胤锡很受感动,平伸出了双手安抚大家说:“弟兄们,大明就需要你们这样壮士啊,只是圣上有令啊,叫堵某人一定把你们给他老人家带回去。圣上说要亲自接见你们这些血战虞城的真汉子,圣上还要陪你们喝酒呢。所以堵某不能派你们去参战了,你们如今都是在执行圣上的命令,都安心地养伤,到时候好把圣上给灌醉了呀,是不是啊!” 堵胤锡为了安抚大家,抬出了朱四的话,所有人都不好回驳了。眼神一直呆滞的高必正终于开口了,他苦笑着说:“老堵啊,要是回头弟兄们讨不到这顿酒喝,我们也不敢去问皇上,只是会告你个假传圣旨。”说完,蒋建勋、堵胤锡都笑了,堵胤锡说:“你老高和圣上的关系,天底下谁不知道?圣上能把大明第一重兵集团搬出来救你,还会在乎请你的兄弟们喝酒的钱?你还别不信,这话呀,绝对是圣上说的。” 高必正又对众弟兄们说道:“都听好喽,圣上舍不得咱们死,虽然这一仗咱们失去了很多,可咱们并不是可怜人,咱们还都有家,还有国!因为我们刚刚的拼死一战,鞑子才没能踩过我们的尸体去践踏我们的身后家园。所以说嘛,咱们都应该特娘的把伤养好喽,谁也不许死,咱们将来还要保护万岁爷,那是咱兄弟,还要保护大明,那是咱们的家园!当然还要报仇,为了这虞城五万九千战死的弟兄!”伤兵们终于释怀了,他们也随着高必正高喊:“对!保护万岁!保卫大明!为弟兄们报仇!” 多尔衮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阳,知道已经不能再下达攻击命令了,便对众贝勒说道:“时候不早了,派出一支人马堵死这支明军进入虞城的企图,再派一支人马拦住他们退往徐州的道路,孤王要来一次瓮中捉鳖。” 众贝勒分头去准备,范文程对多尔衮说道:“摄政王看到明军现在的这种列阵,是否想起些什么来?”多尔衮想了想说道:“是了,他们将军中的战车分列在营阵的四周,先稳固住外围,现在又开始搭建起营垒来了,在平原之上排出这么大一个阵仗,这是想再和咱们来一场松锦之战啊!想他明军现在早已人才凋敝,能在孤王面前摆出这么大一个军阵的,怕是非洪承畴莫属了吧?” 范文程连连称颂多尔衮的眼力,又说道:“别看明军打着他们兵部尚书堵胤锡的纛旗,臣也和摄政王想的一样,这支明军中,一定有洪老狗那个叛徒的影子。” 说起御营五军的这些战车,不但可以用来打仗,还可以用来装载随军实用的营垒设施和军粮、器械,可谓五脏俱全。所以这支明军根本不怕因为行军速度比不上敌人的骑兵,而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即便被敌人切断了粮道,依旧可以继续长期作战。 当晚,多尔衮还分出四万骑兵去攻打夏邑和永城,这两个归德府辖域内的县城处在开封与宿州之间的交通之上,而宿州又处于凤阳和徐州一南一北两个重镇的中间。无论从徐州还是凤阳出发,想要去往开封都要走宿州到开封这条路,否则只有绕路……绕很远很远的路。 而夏邑和永城这两个此前被高必正收复的县城,现在已经分别由王允才和王进才接防了。清军攻打这两个县的40000骑兵由多罗亲王满大海率领,得到命令后便立即上路了,他所选择的第一个目标是距离虞城更近的夏邑。而且貌似这条路上的行人还很多,其中就包括由朱四亲自率领的另一支明军主力260000人,这支主力军中包括了御营骑兵80000人马、校练卫10000人、御营石柱军20000人和御营北军150000人。 朱四想要干什么,人们只要一看这两支主力大军的成色便知,明清两军摆开的阵容都是己方的绝对主力,料想这样的一场大战,一定会像彗星撞地球一般的激烈。 “叫斥候过来。”朱四骑着他那匹杂色花马,对身边的张福禄说道,张福禄立刻打马前去传旨,不久,就有一队斥候来到了朱四的面前。“万岁爷,斥候来了。”张福禄回话道。朱四问斥候道:“大军现在到哪儿了?距离御营五军的位置还有多少路程?”斥候答道:“回禀陛下,大军距离河南境内只有几十里路了,全程走了近一半。” (本章完) 一千零五十四章 从谏如流呗 得到了准确的回答之后,朱四又下令道:“再向前方加派斥候,还要通知到抵达河南以前需要经过的所有府县,要他们提前准备好干柴和给养,并且沿路设立关卡,凭新发路牌方可通过,凡有闯关者一律就地消灭,敢私放此类人通过者诛其族。” 想不到朱四说着要诛杀别人的时候,目光竟然在欣赏着天尽头那半轮橘红色的夕阳。无论朱四的心是否真的如此冷酷,冬天都已经到来了。长河落日圆,不在眼前。大漠孤烟直,离人更远。只有路上那早已枯败的片片树叶,跟随着西北风死皮赖脸的飞到了大军的征途上,仿佛像是要阻止这群人的行进。随后便被这些奔走的足迹和车轮碾压的粉碎,浸泡在深深地泥坑里。 大军又行进了十里路,朱四忽然想起问一件事,便对随行的邓凯说道:“噢,对了,西洋兵现在到哪了?”邓凯答道:“万岁,三天前这支部队已经在黄河南岸登陆了,相信现在一定已经到达了徐州以南,离我们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天的路程。”朱四点了点头,又伸了伸懒腰出说道:“天要黑了,问问前面的秦老将军,咱们是否可以宿营了?” 邓凯刚要去传话,全为国将自己的马拦在了邓凯的马前说道:“老邓别忙,跑腿儿的事儿杂家愿意干。”说完要走,朱四又嘱咐了一句道:“告诉秦老将军,前面找到了宿营地后,还会尝到朕的一个发明。” 全为国称了声诺,打马到前军传话去了,张福禄在朱四身边低声问道:“万岁爷,您老人家御驾亲征了这么多回,今儿个是奴婢第二次跟着您上战场哈。”看到张福禄有话想说又不说的样子,朱四皱着眉问道:“有话你就说吧,你与朕主仆之间还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张福禄这才笑嘻嘻的说道:“奴才其实是觉着吧,万岁爷已经多次亲征,就连亲手杀死的鞑子也是不少,临阵统帅数十万大军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奴才原来一直以为万岁爷来到战场一定是统领千军呼风唤雨,威风八面的那种是吧!”虽然张福禄的话依旧是驴唇不对马嘴,可朱四到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张福禄大概是觉得身为一个皇帝,朱四连何时扎营,在哪里扎营这样的小事儿都要向大将请示,有点儿太憋屈。 张福禄话刚说完,后脖颈就挨了朱四一巴掌。“你特娘的是恨自己不能早死是吧?你以为统领着几十万大军就可以在中国大地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了?知不知道英宗皇帝怎么在土木堡被俘的?” 张福禄摸着后脖颈也不敢再接朱四的下话了,朱四又自顾自的说道:“就是因为让一个不懂军事的太监瞎指挥,哪怕仅仅就是何时扎营和行军路线这样的小问题,胡乱指挥也会带来惨剧。土木堡之变,我军50万步骑全军覆没,就因为一个死太监想耀武扬威一番,难道你也想做第二个王振?” 张福禄忙说不敢,朱四又叹息道:“太祖爷所立的内臣不得干政的铁碑竟然都被王振那个死太监给偷走扔掉了,大明朝的强盛也被他给偷走啦。小福子,知道朕每次御驾亲征时都总是在战前听从一些老将军们的安排是为什么吗?” 张福禄臊眉耷眼的说了一句:“万岁爷是从谏如流呗。”“让你还跟朕说成语!”朱四抬手又做出要打人的样子,张福禄也没敢躲,可巴掌却始终没落下来。朱四远望着夕阳幽幽地说:“大明是天下人的大明,也是朕的大明,夺回祖宗的万年基业,本就是朕分内的事,所以朕必须亲力亲为,然而朕只是大明的皇帝,不是大明的战神,朕牵挂着战场上的胜负,却无法更多的干预胜负。如果时机恰当,朕自可以带领大军去纵横睥睨一番,可多数情况下,这一切都应该由我大军中最敢战,最能战的将军们来做,因为我们是一个人才济济的伟大团队,懂吗?” 大军终于停了下来,开了饭,朱四和士兵们一同围坐在行军锅边,和他们一起说着、笑着、打着、闹着,完全没有继承下来一点太祖爷的杀气。不过今天朱四有了一个发明,这是他带给大明的第一个出自后世里的东西——猪肉炖粉条。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了,朱四却只带来一样东西,就这样东西,朱四还要跟着大头兵们一起抢食儿,不但吃得稀溜溜出声,还一直吧唧嘴。辣椒、土豆和地瓜差不多都是不久前传到大明的,土豆和地瓜被朱四大力推广到了西北干旱的土壤上耕种,获得了极大的收成。今天,他又将土豆进行了深加工,做成了粉条,仅看官兵们连皇帝已经要夹到碗里的菜都敢抢的架势,就知道这道菜有多受欢迎了。 几十万大军的野外口粮能吃到猪肉,真的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壮举,这预示着如今大明国立的强大和后勤保障体系的完善。一支能在行军中吃上肉的军队,到底会爆发出怎样的战斗力呢? 日出平原雪裹风,征衣凝霜旌旗冷。戎车森森虞城南,胡尘连天向北横。 五更的鼓角惊醒了沉睡中的大地,夜雪未收,筒子河里的薄冰已被这呜呜咽咽的凄响,喀拉拉的撕裂开,又顺着寒风悠悠的飘荡。这冰与水的几度轮回相比于一场即将决定两个朝代的命运之战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可轮回的种种不就是数千年兴旺更迭的写照吗?大多数能够掌管一个王朝命运的人,都相信轮回。然而他们更相信轮回属于别人,谁也不希望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所以任何人几乎都会选择在命运中挣扎,一场战争往往就是同命运的对抗。 御营五军全体龟缩在以战车为主体,木桩、鹿角、深壕为辅助的纵深防御阵地之内。阵地四周还撒满了扎马钉,战车之上还有拒马排列开来,再由弓箭手和各式弓弩以战车为掩体控制深壕以外百步的距离,军中的千余门各式火炮更是将清军的包围圈逼退到三五里之外。 (本章完) 一千零五十五章 一片火海 军中携带粮食250,000石,就算按照每人每天两斤粮食计算,也足可以让一支孤军支撑两个月之久。可多尔衮还在按照过去与明军的作战经验,准备继续切断这支军队的后勤线路。然后围点打援,将外围的援军各个击破,最后再将被饿的半死的敌人一个个生吞活剥。 所以多尔衮是不会急着去进攻的,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任何事情可做,一大清早的,所有部队都被他集合了起来,他要带领着大军观看一场浪漫的焰火。定南将军刘之源攻打虞城县又立了头功,这一次如果能够将大明主力——御营五军的营垒拔掉,没准儿他就可以封侯了。 炮兵阵地后面有一行大人物,清军所有亲王贝勒都对刘之源的神乎其技充满了期待。这是多尔衮为他军中的全体演职人员组织的一场盛大的嘉年华。集万千宠爱的刘之源正在做着表演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他要让所有王公贝勒都能观看到明军大营里即将升腾起的一片火海。 清军中的男一号现在该是他镶黄旗汉军固山——刘之源了,二号演员是在他麾下任梅勒章京的马进宝,此人一直是他的副将。其余群众演员是刘之源麾下近三千人的炮手,道具则是七百多门各式火炮。 清军内部一直称呼这样的汉军部队为重兵,满语直译为“乌真超哈”。这支重兵总是拉着沉重的大炮参加战斗,第一任昂邦章京为额父佟养性。崇祯十五年,后金汉军由四个旗扩大为八个旗,最早四个旗的汉军固山中便有刘之源的名字,另外三位是佟养性、金砺还有李国翰。佟养性自不必说,后金国的额驸,是后金最早的一支重兵的统领者,他的那一支重兵,当年持青色纛旗,是日后八旗汉军的雏形。而刘之源、李国翰能与佟养性一同在汉军拥有四个旗时成为固山额真,其能力和恩宠则可见一斑。 “报告将军,所有火炮部署完毕,炮手全部准备就绪。”马进宝边报告边向刘之源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刘之源则威严的站在十几个弹药箱堆积起来的瞭望台上,扶着腰刀,撇着一张大嘴,大嘴上还淌着鼻涕。这鼻涕只是沿着刘之源的胡须向下流淌了一半路程,便被脊背后刮来的一阵阵西北风制止在途中。 久而久之,刘之源的胡子结起了冰碴儿,在刘之源的朝天鼻下面显得非常水嫩,水嫩的就像两颗大葱。“火炮两门,瞄准明军最前沿的战车开炮,校正目标后,所有火炮同时开火。”刘之源发布完命令后,马进宝应了一声便跑去指挥士兵射击。 刘之源心里却在埋怨他:“这人做事还是那样有头无尾,你倒是再行个军礼啊,之前不都教过你了吗?还是拍拍屁股就走,完全不注意美化本将军的英雄形象。”他不知道马进宝之所以去的那样急切,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他猪鼻子底下的那两根葱了,这样一幅造型还要继续摆谱,实在太让人恶心了。 时间匆匆而过,不一会儿清军的两门火炮就怒吼着去试探明军战车的远近,两颗炮弹刚一落下就引发了明军大营内的一阵共鸣。这让在刘之源身后观战的所有观众都拍手称快,可令这些王爷们纳闷的是,为什么这掌声竟然听不见?这是什么炮弹声音这么大,竟然把掌声都给淹没了? 天空中滑响了更多炮声,又是一阵‘轰轰轰轰轰轰轰轰!!!’的声音,想要欢呼的人不见了,只剩下一地鸡毛。“咳咳,这是明军的炮袭,快闪开!”刚刚还在拍巴掌的王爷们被明军的大炮拍倒了一地呀,好几个都已经挂彩了。他们此生经历的在身边爆炸的炮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就是谁也没想到这次的明军火炮竟然这么准,居然第一个排炮就能精确的覆盖到清军炮兵阵地。 观众们全都互相搀扶着跑向了远方,样子上蹿下跳的,有点儿意思。刘之源也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大惊之下,他想到了唯一一个能做到这样奇迹的人,“师傅!”刘之源失声喊道。远在三里之外的明军阵地有一个人用蹩脚的中国话回答道:“什么事儿啊?八戒。” 先不要介绍此人是谁,就看刘之源从被炸成碎渣儿的弹药箱废墟里爬出来,鼻子上两根水嫩的大葱已经不见了,就连胡子都已经烧没了。他没有去管正在激情燃烧的胡子,而是声音沙哑地呼喊着还能爬起来的清兵马上开炮。“赶快些,向敌人的炮兵阵地还击呀!” 不远处的马进宝被压在了一门大炮的下面,他一边擦着嘴角的血沫子,一边从胸腔里挤出声音问刘之源:“大帅,咳咳,明军的炮兵在、在哪呢?”刘之源胡乱催促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呀?趁着他们需要装弹,赶紧全力压制啊!”刘之源是真急了,可连目标都没找到,怎么压制? 几个士兵七手八脚的把马进宝身上的大炮抬了起来,逃过一劫的马进宝却还继续躺在地上导气儿。刘之源又催促道:“你被大炮炸傻了么?怎么还不准备还击?”“遮!”马进宝答应了一声便一骨碌爬起来想要跑去阵位,可还没等他下令呢,又是一连串儿‘轰轰轰轰轰轰轰轰!!!’的声音,清军阵地上飞起了更多的尸体和残肢断臂。 “什么情况?”刘之源气急败坏的问道。正在他眼前摇摇晃晃打转儿的马进宝晕晕乎乎的答了一句:“这是连珠炮啊!大哥。”刚刚爬起来的刘之源照着正在一圈圈儿跳胡旋的马进宝就是一脚,“死一边儿去!老子还不知道那是连珠炮?我是不相信连珠炮能打这么远!” 马进宝多敬业啊,被炸成这样的还没忘了抢答,可刘之源还没有找到为什么连珠炮能发射的这么远的答案,答案就自动找他来了。又是一阵‘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这次趴在地上的清兵们已经飞不起来了,天空中的刘之源只看到了一个伴随他腾飞的身影,那人正是很喜欢抢答问题的章京马进宝。 (本章完) 一千零五十六章 永远的骑乘 属于他二人的世界仿佛都凝结了,下方的一片焦土就是他俩刚刚的舞台。天空中起舞的这二位还在表演哑剧呢,刘之源在用表情和流着血的眼神询问马进宝这是怎么回事儿?这表情中带着迷茫、伤心和哀怨。在天空中翩翩起舞的马进宝模样非常恬静,还给了刘之源一个爱莫能助的手势。 当灵魂脱离了躯体后,刘之源终于飘忽着找到了那个被他称作师傅的人,还看到了那人身边的六七百身穿葡萄牙军服的士兵。灵魂已经没有了羁绊,这让刘之源回忆起了当初跟这个名叫道格拉斯.卢卡斯的葡萄牙教官在明军中学习时的过往。那个时候刘之源还寂寂无名,如今他已经飞得比所有清军都高了。他还看到了己方阵地后面那些跑得比所有人都快的王公贝勒们。那些飞奔的身姿或是相互搀扶着,或是被亲兵们搀扶着,尤其多尔衮的盔婴已经变成了一团燃烧的火焰。 刘之源刚冒个泡就死了,多尔衮却依然在问:“说好的焰火表演呢?怎么变成矿难现场啦?一定要尽快消灭那个会打炮的,否则日后我八旗健儿还不知要流多少血!”端重亲王博洛是这些人中最幸运的,只是一张脸被熏黑了半边儿,像个没熟透的酱肘子,其他并无大碍。他听到多尔衮的抱怨后,立刻过来请命:“叔王,请允许侄儿带领精骑杀过去。” 留给多尔衮的时间并不多,明军的炮火已经覆盖了己方的炮兵阵地,甭指望什么炮战了,今天的焰火根本不是他们预定的。虽然刚刚的那几炮并没有将明军外围的战车和工事打开缺口,可立刻发起进攻也比排队挨炸强啊,而且堂堂八旗铁骑的面子也得找回来才对。于是,多尔衮对博洛说道:“好吧,给你30000人马,一定要把明军的炮队先干掉。” 博洛应了一声便跑回去邀人了,多尔衮又对人说:“清点一下我们还有多少炮手和火炮,问问刘之源他到底行不行?就算无法压制明军的火力,至少也要把敌人的车阵破坏掉啊!” 刘之源已经白日飞升了,博洛点齐人马后也已经准备冲锋了,有人又在死人堆儿里拽出来将近400个可以喘气儿的,这些人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儿不是还击,而是先把大炮分散开来,也让明军找不到他们。然后再瞄准好明军的营垒,发射一轮炮弹后又赶紧换地方。 可就连炮兵专家刘之源都战死了,这些徒子徒孙还有谁是对面儿那些炮神的对手?清军炮手就这样打打藏藏的几轮下来,所有被分散开来的炮兵阵地又都一个个的被明军炮兵击毁了。好在明军的营垒外墙也被这些火炮洞穿了几处,博洛见此情形,立刻率军发起冲锋,可是这段路对他和他的军队来说依然遥远而漫长。 炮手是需要在战火中历练的,可是明军经过几十年的血战之后,哪里还有什么优秀的炮手?招募熟练炮手是最实际的选择。道格拉斯.卢卡斯的葡萄牙炮兵都是最优秀的射手,他们手中的火炮也都安装有照门和准星,每次发炮前先以几何公式计算出弹道、仰角、和距离。所用的测量器具竟然都是伽里略先生最新发明的比例规。最现代化的科技、最精良的火炮、最优秀的炮手,统统被被朱四花最大的价钱打造并汇聚到了一起。 再加上大明与葡萄牙近似于同盟性质的友好关系,这七百人几乎是朱四能在澳门挖来的葡萄牙正规军数量的极致。这700正规军与那3000西洋雇佣军还不一样,属于朱四临时租用的,数量已经占到了驻澳门葡军的两成。至于朱四最后到底还需不需要归还,那就看他的诚信度了,可朱四跟番邦讲过诚信吗?重赏之下的葡萄牙兵,又有几个愿意回澳门领低保去的呢? 博洛,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的三儿子。他带领的30000重骑兵是八旗各部的选锋,在明军的外围营垒被清军炮火洞穿几处之后,博洛的骑兵终于发起了冲锋。他要赶在缺口被明军弥补之前,冲入明军阵地。两旁所有的景物都在匆匆的向后离去,只有前方的目标是真实的存在。马背上的这些人都清楚,这令人感觉真实的目标,也许他们中的很多人一辈子都触碰不到。 博洛的30000选锋与目标之间的这三四里地的距离,只需要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期间按照明军的炮击速度,他们至少要面临十几轮的炮火洗礼。然而这是一支当世最精锐的骑兵,他们的作战素质环顾整个世界都无人能敌。只看他们先是以较为松散的队形前进,马作的卢飞快,炮声震耳欲聋。三万铁骑惊弦霹雳,八千火龙震天动地。天上下着钢雨,地下刮起铁风。钢雨落地成火树,铁风漫卷似银花。火树时时吞骏马,铁风忽来不停暇。一朝兴亡百万兵,两军胜负定中华。 这是血的海洋、这是花的世界,如果谁触碰了这花儿,那么就将去往另一个世界。葡萄牙火炮在阵前挥洒出斑斑涟漪,这涟漪就像时间虫洞,吞噬着每一个战士的过去,更是让他们看不到未来。许许多多的人和马在钢铁与火药面前结束了自己一生的梦。但是这支铁军却还依然继续前进,这一刻是新的时代与旧的事物在较力、在碰撞! 走了一半的路,这30000骑兵在最快的马速之下居然可以还可以变换阵型。他们加大了队形的密度,在极短的时间内,组成了前后有一定间隔的两支雁型阵。接下来的路,迎接博洛大军的是明军的扎马钉和床弩。扎马钉的威胁是无声无息的,这和火炮所造成的巨大声浪很是不同,一个是声嘶力歇地威胁、一个是安安静静地刺痛。无论你选择呢一种,都将是对自身的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 一排排冲锋在最前列的勇士们随着一声声战马痛苦的嘶鸣而前扑倒地,时而还会祸及到身后的一两匹战马。后继的骑兵就这样在他们的战友身上踏过,踏出一波波的浪花。死去的勇士为生者铺就了一条肉毯,铺就了一条通往希望的路。也许这些牺牲的灵魂还会继续在忠诚与光荣下骑乘,永远的骑乘…… (本章完) 一千零五十七章 连珠炮 葡军的远程火炮部队开始将阵地后移,他们所配备的连珠远程炮并不是从葡萄牙或者澳门带过来的装备,这是大明人的智慧结晶,西方火器专家并不知其为何物。连珠炮是早在万历抗倭援朝时便已被应用于实战的明军制式装备,只不过抗倭时期的连珠炮口径比如今的连珠炮小了许多。 经过多年的实验和研发,工部终于将这种大口径连珠炮从最初的图纸转化为实用兵器。这种连珠炮的构造大概可以描述为将红夷大炮的尾部上方打开一个五分之一长,五分之二宽的缺口。作战时大炮将配备多个内胆,每个内胆都事先填装好火药和弹丸,火药引信在内胆之上,发射时将内胆放入炮管的缺口内,再点燃引信,一轮发射完毕后,炮手立刻取出旧胆填装新胆,新一轮的炮击便立刻可以开始。 世界上最先进的火炮技术加上葡军炮手最精准的观瞄技术,成就了这场战斗。这些葡军炮兵是不会同清军骑兵拼刺刀的,当清军骑兵即将逼近阵地前沿时,炮兵阵地被转移了。明军阵前各类战车上的小炮、虎尊炮和火箭等近距离火器开始对清军骑兵进行平射。就连明军装备的重型床弩的杀伤力也是血腥的,它们被安置在明军的战车之上,和弓箭手以及刀盾手相配合。 骑兵的马弓也开始还击了,然而明军有刀盾手和战车作为屏障,马弓带给他们的杀伤可以说微乎其微。御营五军的刀盾手还沿袭了明军旧制,每名刀盾手配备梭枪两到三根,三十步之内投掷梭枪,趁敌人处于混乱之际再抽刀冲锋。可这场战役,由于清军骑兵数量无比庞大,明军又有战车作为屏障,所以刀盾手并不需要冲锋,他们只需要让手中的梭枪陪伴敌人走完这最后三十步的距离就好。 临阵不过三矢,转眼间就到了那些刚刚还饱受打击的骑兵们发威的时刻了,骑兵们呼啸着冲到明军阵前的缺口处,抽出了马刀开始回敬明军。即将发生的事情依然是惨烈的,庞大的战场中,两军交锋之处更像是一个搏命的血磨盘。人类的智慧和冷静已经统统被抛弃,留下的只有仇恨的刀和复仇的血。 这血何止溅出七步,血已经浇注了整个大地。八旗健儿们是在与敌人以命换命,死者在最后时刻还是将刀锋对准敌人砍去;伤者折断身上的箭、拔出胸中的枪,推倒敌人的战车继续疯狂的拼杀。死掉战马的战士在徒步向前冲锋、挎着战马的勇士们不惜一切代价。 另一边,明军的英勇也不逞多让,面对洪水般的骑兵,他们用枪林和盾海对抗。就算营阵被冲散、武器被打飞了,也绝不会后退!他们会腾空而起,抱住敌人的腿、揪住战马的尾。就算杀不死敌人,也要让他们慢下来、也要拼命阻止这股洪流。天平 当人海变成血海、当英雄变作英灵,天空中的风雪越来越大、战场上的人挥汗如雨。这不是两支人类军队的战争,这是两群野兽在相互的撕咬。天空中的雪花不敢落地,因为地上有刀剑作为武器,还有拳脚和钢牙。明军有如狼群一般,哪怕被战马踢烂了肠肚,牙齿还在狠狠的撕咬着马群!清军如同公牛,他们被遍地的血红彻底激怒了,哪怕身上的箭再多出一千支,也要野蛮到底! 天上的雪柔柔地,雪花点点随风。地上的血腥腥地,凝固一层再堆积起又一层。天上的风是北风,带着死去的亡魂一路向南、直奔大海。地上的风是暴风,卷起着一切、吞噬着一切。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御营五军之中就已有整整一军全部覆灭;30000清军选锋也伤亡大半。御营五军是大明的精锐,清军选锋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仅仅一个上午,明军之中便战死了正三品指挥使(5600人为一卫)七人,指挥同知(从三品)、佥事(正四品)及千户以上战死者三十八人,千户以下至百户战死者三百余人。三万清军选锋战死了甲喇额真五人,牛录额真二十九人。 多尔衮已经在命令第二波部队增援博洛了,这是一队步甲,人数为20000,由镶黄旗梅勒章京卓布泰带领,卓布泰是鳌拜的二哥,此次随征多尔衮的还有他们的一个弟弟穆里玛。卓布泰带领这支步兵在骑兵刚刚冲入敌营后就开始前进,一路之上还能为后续的部队清理扎马钉和鹿角,他们又将所遇到的明军战车和营垒的栅栏全部破坏掉。随后便开始分兵沿着明军由内外两排战车布置的两道防线之间向南拓展进攻,试图扩大清军骑兵冲击的正面。他们一路向南前进,一边用绳索拽住明军的战车,将战车的铁锁拆卸掉,又一辆接着一辆的将战车拉开、拉散,还将被拆开的战车、鹿角和拒马一并焚毁。 清军步甲这一路的战斗从刚一开始就异常激烈,由于卓布泰的布甲在正面进攻中突然的右拐,掠过了明军的正面转而向南进攻。这一突然的变化让洪承畴和堵胤锡措手不及,但是洪承畴的调整依然很快,二人以整个右哨军的50000人全部压向了卓布泰的20000步兵。 明军以一整军的人马应对卓布泰,有合理之处,也存在很大的漏洞,然而战局就是讯息万变的,洪承畴以进攻迎击敌人的进攻已经是在破釜沉舟了。指挥过松锦之战的他当然清楚,如果不能在敌人找到己方弱点之前给予他们最沉痛的打击,如果丧失了外围的战车防线这一坚硬的外壳。处于大平原上的步兵就是被砸碎了外皮的核桃、就是失去了牧羊犬保护的绵羊,剩下再多的人也只是人家案板上的一道小菜。 明军也狂爆了起来,他们的前锋根本不是在去与清军搏杀,而是用肩膀贴住手中的盾牌,直接撞向敌人。至于怎么杀死被撞到的敌人,就是后排长枪手的事情了。两军在南面的战场就像两股浪潮一样相护对撞着,在大浪相交之处将一切撞得粉碎。大浪之后是大浪,后浪再助推前浪,一浪又一浪、一潮又一潮,如同死亡之海。最后在这相交之处积尸如山,连尸山都形成了一座海岛。 一千零五十八章 等了许多年 卓布泰的部队顶住了明军最初的攻势后,依然在继续前进着、继续破坏着。只是他们每向前走一步,都会面对明军一浪胜过一浪的反击狂潮,清军就如同逆水行舟。战至中午以后,博洛与卓布泰两部清军损失都非常巨大,他们已经顶不住了,尤其是卓布泰这一路一直遭到明军的疯狂且持续不断的反攻,兵力已丧失了七成。 多尔衮依旧毫不动容,这是一个从来不会被一时的战场形势左右自己判断的伟大将领,无论朱四这些年来如何的折腾,他始终都在冷眼旁观,并伺机反扑。就如同当年吴三桂与李自成山海关一片石大战的时候,他率军在一片石击溃唐通之后,便坐看李自成和吴三桂两军在山海关大战了数日。而那场战斗对他和他麾下的清军主力来说,只不过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戏。没有一颗冷酷的心,成不了一名伟大将领,没有一个冷静的头脑亦然不会创造战场的伟大胜利。到目前为止,何时再发起攻击的主动权还一直被多尔衮牢牢把握着。 萧萧北风再起,多尔衮束紧了金带,催促了令旗,叫四方包围明军的所有八旗大军汇集于他的大纛之下。一阵阴风掀起,四面大军齐至,有端重亲王硕塞、多罗郡王瓦克达、江南总督马国柱、靖南将军陈泰、浙闽总督陈锦,众多亲王督抚罗列了一排。多尔衮打马徘徊于众将军前说道:“予等了许多年,终于有了今日这一战。八旗大军一直在隐忍,汉军诸将,皆是从就番之地被明军一路追打,不但丧师失地、更是丢尽颜面。我爱新觉罗家族,以孤儿寡妇携四百万众入关问鼎,修文治武功整饬四万万华夏,若非天命谁能予之?我八旗大军今日就为天命而战;为四万万华夏摧枯拉朽、讨伐明逆;为黎民苍生斩尽蛀虫、诛绝奸佞;匡复千年正朔、一统九州万代!” 十三万雄狮在摄政王大纛下山呼万岁。多尔衮命穆里玛(鳌拜弟)出兵4000人,二次进入虞城防止明军溃兵入城困守。再命多罗郡王瓦克达及浙闽总督陈锦率兵26000人支援右翼卓布泰、又命端重亲王硕塞及靖南将军陈泰率兵30000人从左翼突击明军北面、多尔衮则亲率70000大军携江南总督马国柱主攻御营中军。十三万雄狮的怒吼摇落着星汉、兜起了狂风,十数万匹战马如铁流碾轧地煞、如烈焰袭卷天罡。铁骑有马头冲雪、金甲赛利箭绷弦。 看到清军的总攻已开始,那撼山动地的声音直入堵胤锡的五脏、那种气场从洪承畴的涌泉穴直达百汇,令他的头都要炸开了。曾经大明朝的最后一支主力大军就丧失在他的记忆里、就倒在他的眼前。如果一个被万民唾骂之人在第二次为自己正名的机会之下再一次让大明王朝处于万劫不复,他洪承畴就算死了也逃脱不掉一个古今民族第一大罪人的千古骂名。许多年以来,他心中都一直在反复地推演,如果再来一次松锦之战他将如何应敌。他从没有想到历史还会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个世界中也只有他在做这样的针对性准备,如今他再次带领着明军步兵与八旗决战,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还勉强够资格说:我还行!我看书 洪承畴此刻无比的激动,连胡须都在颤抖,血脉已经贲张,他慢慢的将身体转向了堵胤锡,堵胤锡也在微笑的看着他。两人的双手紧紧地交叉在了一起,两个人的命运、国家的兴衰都是时候了。“尚书大人,最后的时刻到了。”洪承畴语气和缓却目光如炬。堵胤锡笑容依然没有收起,他看着洪承畴说道:“是啊,堵某早就等待这一天了。洪公,还是由你来决定吧,无论结局如何,我御营将士都会战斗至最后一人,绝不会把后背留给敌人。” 二人互敬了军礼,洪承畴昂起首朗声高呼:“令旗官,变阵!”号令一出,明军望杆车上令旗摇摆,鼓车之中响起阵阵惊雷。明军阵外,四周两层各式战车开始慢慢移动,倒转。西、南、北三面的战车外层的元戎车和内层的座车、努车纷纷套上骡马;洪承畴的中军与葡军炮兵以及炮兵配备的将军炮车最先转移到明军东面车阵的外面。东方是距离战场最远的方向,洪承畴变阵之后,东面车阵开始由外阵变做内阵,将装甲一侧转向了背后的战场。 阵型由内到外在变化,人力驱动的正厢车、独轮车、双轮车、火箭车、偏厢车也纷纷调整了位置。面对多尔衮亲率的三路十三万大军,明军有条不紊的一边御敌、一边变阵。看到多尔衮的铁骑已经接近了,还未来得及调整好阵行的洪承畴再次下令:“发射烟雾弹和毒火飞炮!”嗖嗖嗖!无数空灵的声音划破天际,本该只有死亡和哀嚎的战场、无间的地狱,在分分钟之内就被缈缈烟雾装修成了天上人间。 看着十几万清军沉浮于苍茫云海、已经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和复仇的目标,洪承畴需要抓紧时间完成调整。这烟雾弹和毒飞火炮并不是什么新式武器,早在蒙古大军西征欧洲之时,拔都和速不台的蒙古大军就用这些化学武器迷惑了欧洲联军,使得欧洲联军误入蒙古大军的伏击圈最后被全部歼灭。说是化学武器,其实里边儿的配料更多的是草原上的狼粪。明军连这个都从草原民族手中花高价购买,呵呵,说来蒙古人的买卖眼下很是赚钱呐。 当风儿吹散开迷雾,骑士们也睁开了他们不再流泪的双眼。眼前的场景真是让他们又好气又好笑。可气的是原本清军已经闯入了明军的大营,总攻的大军也已经开始要对明军进行最后的清算了,他们原本正在四处乱砍乱伐,明军已经难以招架,几乎很快就可以被杀戮殆尽了。可是,可是这些南蛮子竟然借着烟雾弥漫的时机再一次重新布阵,就在多尔衮的眼皮子底下又变出了一个崭新的、庞大的车阵。而且这回的车阵还不只是一个,而是几十个。虽然规模比刚刚小了许多,却也不会再因为被清军突破了一处而令全军遭受之前那样巨大的损失了。 一千零五十九章 当棺材用 可笑的是风水真的开始轮流转了,此前折磨清军的狼烟借着西北风的劲道,飘飘悠悠、呼呼瑶瑶得又飞到明军阵营里去串门了。刚刚都在看清军笑话的明军将士们如今感动地都哭了,而且哭得一塌糊涂。 多尔衮在笑声中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大军今日不能取得全功了。明军车阵紧密,而且火炮又已经准备好了,等一会儿狼烟散去后,我军又将碰壁了。快撤吧,把这些南蛮子再包围起来,下午吃过了饭后再围着他们挖几道大坑。叫他们永远也跑不掉,就让洪老狗把这些破车烂木头当棺材用吧!” 博洛却很想在今天一鼓作气全歼了这支乌龟部队,于是他小心地提醒道:“叔王,明军的粮草都装在辎重车里,看样子还真是不少啊。”他想诱惑一下一直靠着千里大搬运来补充给养的摄政王;也想告诉多尔衮想靠着围困把这支明军饿死,将耗费许多时日。“嗯,知道啦。”多尔衮懒懒的答应了一声,再不做表示,博洛看多尔衮并没动心,又说道:“叔父,侄儿刚刚在阵前已经看到了这支明军的统帅了,侄儿敢肯定,那绝对是洪承畴!” 他又想搬出一个让多尔衮恨透了的人来诱惑多尔衮继续攻击,不料多尔衮说道:“知足者常乐吧,这一战咱们已经是大胜了,孤王观察,今日一战,已经消灭了这群南蛮子的两成兵力,这可是在两个王朝的决战中取得的战果呀,咱们怎么可能毕其功于一役呢?”博洛阻止不了多尔衮停止进攻的打算,便不好再多说话了。 其实多尔衮心中是有些伤疤的,他不太喜欢别人提起洪承畴这个名字。这个人不但是他的情敌,还让他当初以为这人掉到南京的莫愁湖里淹死以后,为人家举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埋葬了洪承畴的衣冠。这不仅在事后证明了多尔衮同当年的崇祯皇帝一样,都被洪承畴给骗了,也成全了洪承畴一个前无古人的记录。人还没有死呢,就被两个王朝的统治者先后各举行了一次国葬。这不是坑爹吗?洪承畴真是坑啊。多尔衮越想这事儿越气,心中腹诽道:“下次谁要是再敢告诉我那个老杂种死了,我绝对不会再相信啦!连庆贺都不会有!” 直到傍晚,阳光都没有出现,那雪却越下越大。战场上布满了两军的尸体,尸体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雪,而雪的上空是几只盘旋着的、饥饿着的鹰。它们不敢落下来撕食战士们的尸骸,因为明清两军都会将它们射杀。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是清军还是明军的尸体,都被这些守护者埋葬了起来,两军相隔三里远,却都在挖坑,只是明军更多的是在给死人挖,清军则多是在给活人挖。洪承畴和堵胤锡二人站在望杆车上,观察周遭清军的动作,洪承畴不禁感慨道:“尚书大人,事实证明,洪某人当初为了方便车阵出击,没有在己方的阵前把沟壕挖深、挖宽,是一个失误,这一失误至少让我军多牺牲了上万人啊。” 堵胤锡安慰道:“战场之上,讯息万变,谁也不能不出一点儿错,何况我们初来乍到,仅凭一个晚上便建立起了非常有效的野战工事,这已经非常难得了。洪公,不要过分自责,你再看看清军现在做的事情不觉得很奇怪吗?洪公是否知道其中缘故呢?”趣读 洪承畴说道:“清军正在挖的这些坑,洪某当然是知道厉害的,从万历朝末期至今,我朝大军曾多次的利用车阵同清军野战。然而我军不知有多少将士就是被清军在我军阵地四周挖出的一道道隔离壕永远的阻挡住了归路,清军只挖了一条条壕沟,最后就打的城里的、阵里的我军都找不到家了。” 堵胤锡紧张道:“清军的动作威胁这么大,洪公为什么不下令开炮对他们进行打击呢?”洪承畴说:“发现的晚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刚开始下官也以为他们是在掩埋尸体,可当他们动工以后,隔离壕就是施工队伍最好的掩体。”堵胤锡愣了一下,又叹口气道:“那么咱们还傻站着望杆车上干什么?天气虽冷,趁此良辰,咱们到是还应该欣赏一下雪景。” 堵胤锡算是已经能够看破了的人吧,既然改变不了环境,那就享受这环境好了。日已暮,苍山渐远,依旧是大雪,又平添了肃杀之气。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瓢弃尊无绿,炉存火似红。数州消息断,愁坐正书空。 当朱四率领第二支明军主力部队刚刚抵达永城外,正准备入城修整时,就一连接到了两封战报。拿着手里的战报,他愁眉紧锁,看过第二遍后,对身边的邓凯说:“马上召集军中所有主将开会,大军停止入城,原地待命。” 朱四没有让大军入城,军中高级将领不久后都来到了朱四身边。没有什么客套话,朱四径直的说道:“事态紧急,朕已经叫大军原地待命,不再进入永州修整了。”秦翼明、秦拱明、邓凯、马万年、傅山、王永强、王进才,这是朱四这支大军中能被他叫出名字的全部主官,其他能战的大将都领兵在外。没有马进忠在身边出谋划策,对朱四来说是一个莫大的考验,可是决战一旦开启,马进忠的部队也是有分工的,他必须得回去带兵了。 朱四说完以后,将领们没有答话,他们都知道朱四一定会有重要的战况想要公布,朱四又继续说道:“当前有两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好消息是堵胤锡真的赶在了虞城被攻克前的最后一刻到达了战场,高必正因此脱险了。坏消息是他带去的御营五军也被包围了,弄不好朕让御营五军援救高必正,会变成买一送一的大礼包。还有一个坏消息是多尔衮又派出了数万骑兵攻打夏邑,王允才此时也陷入了苦战。不管王允才能否守得住夏邑,我们想要与堵胤锡汇合,都必须吃掉攻打夏邑的这支敌军。秦老将军,您的意见呢?” 一千零六十章 夏邑之敌 一向稳重的秦翼明并没有马上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又问朱四道:“万岁,目前夏邑的战况如何?堵胤锡在虞城之战的伤亡大么?”朱四先把两封战报交给邓凯,让他传阅给众人,然后说道:“前日得到的战报说,御营五军初战虞城,阵斩清军38700人,但是己方损失更大,阵亡了107000人,处在包围圈中的御营五军目前只有110000人了,此战他们整整损失了一半的兵力。粮草也被焚烧和掳走四万石,还剩二十万石。还有今日永城的王允才又发了战报,说数万清军骑兵连攻夏邑已经两日,几次都差一点儿被清军拿下城门,又被王允才亲率的敢死队一次次艰难地击退。” 秦翼明考虑了一会儿,对朱四说道:“御营五军虽然战损过半,可多尔衮对其采取包围的策略似乎可以说明他也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立刻吃掉御营五军。然而夏邑城池虽小,一旦城破,我军短时内将被夏邑之敌阻隔在通往虞城的道路上。多尔衮派兵攻打夏邑,目的也就在于此。”朱四说道:“秦老将军也认为夏邑之敌不可小觑,尤其是王允才手中的人马,装备和训练都很差,如若不然,他凭借坚城和几十门大炮,怎么会让一群骑兵数次攻上城头呢。” 邓凯这时提醒道:“万岁,夏邑之敌会不会是鞑子为咱们设下的圈套呢?”秦翼明坚定的说:“就算是圈套,我们也必须去试一试。”朱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秦翼明的想法,秦翼明又说道:“万岁,士气可鼓不可泄,夏邑之敌既然都是骑兵,我军当以骑兵对骑兵,痛击这支敌人。” 朱四沉吟片刻道:“秦老将军的意思是要敲山震虎?”秦翼明点头道:“正是,臣以为,如果我们的到来不能让多尔衮感到恐惧,那么他极有可能会选择在虞城同我军决一死战。”朱四不解的问:“我们来到虞城,不正是为了同多尔衮决一死战的吗?” 秦翼明摇头说:“我们是要同多尔衮进行决战,可不该用这种方式进行,凭臣在辽东及山海关同鞑子多年作战的经验来分析,多尔衮围困洪承畴,一定会采取四面挖掘隔离壕的方式。那么如果我们寄希望于在虞城同御营五军合力作战,则计划很可能会因为御营五军已经被困而落空。更有一点,如果多尔衮认为在虞城有极大把握可以全歼我军主力,那么他必然会不顾一切的让济尔哈朗前来增援,而放弃对洛阳和开封的布防。这样一来,潼关的李定国多为步兵,无法紧跟着济尔哈朗来到虞城。也就是说我们到时候在总兵力上将不会占据任何优势。” 朱四半天没有说话,想了许久才又说道:“秦老将军的分析很有道理,尽快歼灭夏邑之敌很有必要,尤其是可以起到震慑多尔衮不敢与我军决战虞城的作用,此为其一;其二是朕对在虞城同多尔衮决战能否取胜还是有一定信心的。尤其是我们如果能够快速歼灭夏邑之敌,便会赶在济尔哈朗增援多尔衮之前与其接战。如果能形成这样的局面,我军即使被迫与多尔衮一战,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而且即使虞城之战我军不能获胜,也必将让多尔衮损失惨重,一旦他这个摄政王折了老婆本儿,鞑子统治层内部的实力均衡也就被打破了。所以说朕来找他拼命,不管最终胜败如何,只要我们能够大量的杀伤他的有生力量,这笔账都是划算的。” 众将都称赞道:“万岁爷圣明!”朱四一摆手说:“哎,朕只不过是借着秦老将军的思路发挥了一下罢了,朕毕竟从未经历过两军决战,老将军的一席话真是点醒了梦中人啊。对于夏邑之敌,朕想亲帅全体御营骑兵前往击之。”朱四一句话,震惊了四座,刚刚还夸耀皇上圣明的武将们立刻开始反对他了。 朱四则坚定的说:“放心吧,这又不是朕第一次上战场,而且朕对御营骑兵的战斗力还是放心的。”见到朱四心意已决,大臣们便不再坚持了,秦翼明代表众将对朱四说了几句嘱咐的话,叫他千万小心,朱四点头应允,随即便发出了命令。 “骠骑将军马万年(大英雄秦良玉嫡孙)听令!”“末将在!”“明日三更,点齐御营骑兵所有人马,同朕一起赶往夏邑,连午饭也要在路上吃。提前开拔,放慢脚步,在这六十里的路程内,我们必须注意节省马力,以期届时可以全力投入作战。” 马万年应了一声‘诺’后说道:“万岁放心,咱们一定会这样行军,也一定可以在辰时之前赶到夏邑。”朱四点了点头说:“好,我们要尽量把围攻夏邑的敌人消灭干净,让多尔衮得不到任何讯息。还有王永强,你要这么这么办......”王永强道了声:“诺!” 朱四做了一个秘密布置后,又对秦翼明说:“秦老将军,大队人马就要由您带领了,什么时间出发由您来决定,只要在夏邑敌军逃跑之前赶到即可,到时候让他们尝一尝我们的杀手锏。”秦翼明也道了句:“得令。” 随后朱四又让张福禄拿出了一样东西,又将东西亲自接到手里,来到马万年的面前说道:“这是朕早就为你准备好的一件礼物,只不过朕一直没打算让你上阵,因为你们马家世代忠良,你的父亲和母亲在战死之前也只留下了你这一根独苗。如果你出现了意外,朕对不起秦老太君、对不起你的父亲马祥麟、也对不起大明的英烈们。” 说着,他又将礼物打开,一副看似很普通的铠甲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朱四说:“这是朕为你定制的明光铠,说是明光铠,可这铠甲从外面看去,就是一件普通的绵甲,让你穿上它后就像一个普通骑兵,可里边的甲胄全是由黄金镀成,天炫地烂之美无以复加,防护力更是强过一般铠甲数倍。穿上它,你与朕一同上阵杀敌去!” (本章完) 一千零六十一章 大明铁骑 “万岁,万年寸功未立,不敢受此皇恩啊!”在场的人无不被朱四的话感动,马万年的感动更是无以复加。作为马家将门的唯一嫡传,朱四有足够的理由对他另眼相看。朱四拍着他的肩膀不容辩驳道:“好了,去准备吧,你和别的将军不同,有足够的资格无功受禄,因为秦老太君夫妇和你的父母亲已经为大明做的太多太多了。延续你们马家的香火才是你最重要的任务,朕就是要你好好的活着,小心保护自己,这样才能享受到你祖上为我大明带来的那份荣耀。如果不按朕说的去做,有功不赏,如果能保护好你自己,有罪不罚。你与朕共赴沙场,却都要以安全为第一。不过朕还是相信我们可以通过这一战打出大明铁骑的威风。” 带着激动和感激之情的马万年,在众将羡慕的目光下走出了大帐布置去了,他人的羡慕一定会有,但众人都不会嫉妒他。凭军功封侯的极致就是荫封世袭,如果有人的祖上和马家一样荣光,如果他们的祖辈和父辈是徐达、常遇春、朱能或张玉那样的大英雄,那么他们也将获得这样的资格。 三更时分,朱四带领着骠骑将军马万年及80000御营骑兵赶往夏邑。张福禄和全为国也整好衣装来到了朱四面前,朱四眉头一皱问道:“你们来干什么?”全为国说道:“当然是陪万岁爷上阵杀敌呀!”朱四笑骂道:“杀敌?送死还差不多,留下来随大军一起行动,这是军令!你们两个连骡子都骑不稳的废物真要是上了战场,一个照面儿就真的报废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张福禄没敢说话,全为国却悻悻道:“您都带奴才来了,干嘛要打仗时还不让奴才上阵啊?”朱四又骂道:“你们俩上阵有个屁用,反叫朕替你们挡刀吗?赶紧滚蛋,别在这儿添乱,朕带着你们是来替朕解闷儿的,除了耍宝,您们还会什么?去后面大军的队伍里帮着伙夫烧火做饭去!”‘诺!’两个人被朱四骂跑了,还真的找伙夫学习怎么烧火去了。秦翼明也带领着其余人马随后开拔,在这支后续的队伍里还包括了王进才的11000永城守军。 辰时之前,朱四与马万年的大军赶到了夏邑城外,多罗亲王满达海在开封通往宿州官道的沿途倒是派了少量的哨探,只不过在御营骑兵赶到之前,就已经被朱四先期派出的锦衣卫和当地乡勇们配合着一起全部拿下了。 满达海依然在猛攻夏邑,可其实夏邑县城并不在官道上,只有城西十里的会宁驿在官道上,即使这样,无论谁能得到夏邑,都等于是在对方的前进路上设立了一个收费站。然而夏邑的这一地形,一定会被朱四充分的利用的,城池不在官道之上,清军进攻夏邑也就等于是把自己装进了口袋阵。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满达海就吆喝起了部下准备攻城。只是这城内的王允才太不好相与了,满达海带来的都是骑兵,又没有大炮,就连可以临时赶造的云梯都不多,这仗就成了一笔糊涂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夏邑依然还是王允才的夏邑,照样在那里岿然不动。 “王爷,大事不好,打西边儿官道上杀来了大批的明军马队!”斥候终于还是发现了明军骑兵的踪迹。满达海不以为然道:“明军的马队,能有多少人啊?他们会骑马么?”说完就和众将士一起哄笑了起来。 这并不算他们自大,因为自打永历初年至今,八旗大军就从来都没有见过明军还有什么马队,连千骑以上的规模他们都没见过。虽然被明军夺去了许多城池,可大多数清军老牌儿将领都觉得现在明军的装备,连崇祯朝都比不上,那会儿的明军至少还有大名鼎鼎的关宁铁骑呢。只不过这样一支用半数军饷养活的大军,崇祯皇帝却所托非人罢了。 “王爷,是真的,明军的马队一眼望不到头啊,几万骑兵肯定是有的,根据奴才观察,规模已经超过我军许多了。”满达海以为马队就是马队,当然可以开几句玩笑,可一听说明军骑兵的数量,他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劈头给了这个奴才一巴掌骂道:“你难道是第一天当斥候的吗,要真是有这么大的规模,那还能叫马队吗?那特娘的是骑兵集团好不好!险些误了本王的大事,快!全军上马,准备战斗!” 满达海本不是个马大哈,他当然明白自己现在已经处在了凶险境地。他意识到了明军不是没有战马和骑兵,而是把骑兵攥到一起组成了巨大的拳头。如果被这支明军骑兵击败,再让他们跑到多尔衮面前耀武扬威,八旗在这场战役里的优势就全没了。 无论用任何战术对抗骑兵都是权宜之计,只有以骑兵去对抗骑兵才是最有效的手段。远处正烟尘滚滚,满达海没有时间考虑。骑兵的战场,速度才是王道!“全军攻击!”满达海抽出马刀甩起流星锤大喊了一句,带领着四万铁骑迎着明军冲锋。 这里即将变成朱四的战场,他带领着骑兵缓步向前,并准备慢慢加速。对面满达海也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应,迎面向御营骑兵奔来。朱四对身边的马万年说道:“面前的敌人大概有四万骑兵,数量虽然不多,却是一个足以在土木堡全歼五十万明军的数字,而且看来虽然我们人数更多,可对面的清军却并不打算溜走。他们也想和我们大战一场,我们要小心了。” 马万年已经将暴雨梨花白杆枪端平了,战马一边提速,他一边对朱四说道:“小心是自然的事情,也当让这群所谓的满洲铁骑看一看咱们的实力,今日一战,要让他们知道咱们是一个他们必须正视的对手,驾!”“驾!驾!驾......” 铁骑森森,鼓角争鸣,马蹄蹬踏出震耳欲聋的回响,好似嘹亮的战歌。八万御营骑兵开始提速,战马奔跑的越来越快,马万年挺起暴雨梨花白杆枪,朱四的马弓也已经上弦,两军十二万骑兵在相隔数里开外便已经发起了冲锋。数里的距离对于两支高速冲锋的骑兵来说只是一瞬,只需要呐喊几声然后举起各自手中的马刀就好,当马刀再次落下时,已经是短兵相接了。 一千零六十二章火绳枪的威力、燧发枪的风格 然而清军不仅仅有马刀,他们还有马弓,一百五十步之外,清军射出第一轮箭雨,明军骑兵开始不停地中箭落地。还好朱四已经学会了镫里藏身的本事,无数次的磨练终于让他能够躲在自己的杂色花马的马鞍之下。面前嗖嗖的飞来两支箭,直奔朱四的人来,而没有奔着马去。速度极快,角度刁钻,朱四眼看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砰砰’两声,马万年的暴雨梨花白杆枪弹开了那两支雕翎箭,又收回枪格挡了射向他自己的一箭。 朱四虚惊一场,对马万年说了一句:“万年果然好本事,谢了!”随后纵身重回马鞍之上,拉开马弓还击。明军骑兵的臂力不比清军,射出的箭也没有清军远,清军的射速非常快,当明军的马弓能够还击时,他们已经遭受了清军的三轮箭雨,能够发出连珠三箭的清军墨尔根们此时甚至都已经射出六支箭了。 弓与马的娴熟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这是御营骑兵的硬伤。女真人家的孩子,从小就要为了练习射箭而绑肩,而汉人家的孩子那会儿不是在田间和村舍乱跑,就是在私塾背书。没有多少汉人家的孩子生来就需要学做一名战士,哪怕是军户家的孩子也不都是从小就需要练习弓马的。然而女真骑士却可以将弓箭用出火绳枪的威力、将速度射出燧发枪的风格,历史可以假说,但事实上的差距无法改变。 朱四没有在军中普及使用火器,原因也在于此。比较于女真骑兵的弓马娴熟,明军手里的火枪简直就是烧火棍,临阵三枪,然后就等着挨砍。清军骑兵冲锋时是不怕死的,射杀了前排的骑兵,后面还有更多,花大价钱装备火枪能有什么用?想要依靠火枪在野战中对抗精锐骑兵,那就像是在给敌人加菜。 刚刚说的是火枪对于步兵的意义,而朱四的御营骑兵则沿袭了永乐大帝的祖训:“二分习火器,三分习刀矛,五分习弓箭。”朱四也身体力行,每日练习。“万年,看到了吗,朕刚刚射中了一个。”看到有一个清军骑士被自己射中,朱四异常的兴奋,马万年也夸耀他道:“万岁爷箭法进步神速啊,再也不是那个连射出的箭都不知会飞向哪儿的新手啦!”朱四得意道:“那是自然了,回头你可要帮朕作证啊,看马进忠那小子还敢不敢笑话朕。”说完又抽出了狼牙棒,呐喊着:杀呀!要与清军短兵相接。 两军接战,十二万重骑兵大军的马蹄发起了雪崩一样的声音,震耳欲聋。这是明清交锋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骑兵对撞,他们冲锋、他们砍杀、他们交错、他们又回转了战马。没有时间计算伤亡数字,他们只要对方统统去死! 朱四一开始冲锋在最前面,可是两旁的御营骑兵竟然赶在就要接战之前快速挡在了朱四的马前。即使是这样,朱四的环境也是相当危险的,面前每一个敌人一秒钟便会一闪而过,要么杀了他,要么躲开他,如果两样都做不到,再更加倒霉一点被对方的兵刃击中了,哪怕只是一根马棒,在高速奔驰之下也会给一位身着重甲的骑士巨大的伤害。极有可能会被击落马下,而落了马的骑士在十几万匹战马的铁蹄之下将面临些什么? 可以看到朱四进步的迅速,身边又有许多骑兵对他刻意的保护,尤其是马万年的那一杆暴雨梨花白杆枪,完全没有绚丽的花式,招招直奔咽喉。朱四于他齐头并进,要安全很多,也占了很多便宜,偷袭了好几个留心想躲过马万年那杆白杆枪的清兵。每击落一个清兵,朱四还要大喊着数字:“三个!四个!” 虽然马万年已经挑烂了十几个清兵的咽喉,不过朱四对自己的成绩还是非常满意的。一个除了狼牙棒,任何兵器都嫌太沉的半吊子,如何能比得过一代最强杀神秦良玉的亲传嫡孙。 又是一个清军骑兵与朱四和马万年的马头交错,这个清军看来很不一般,竟然在马万年白杆枪的极速之下偏头躲了过去,马万年刚刚抽枪想要再刺,那人右手的马刀已经挥起,而处在马万年右侧的朱四这时没有机会抄起狼牙棒砸向那个清军,马速太快,那人已经到了近前,狼牙棒来不及击中他了,朱四急中生智啐了一口,口水啐到了那骑士的眼睛。 那人一禁鼻子一闭眼,马刀扑空了,侧身躲过一击的马万年枪招未老,转而回枪又是一刺,正中那骑士的后颈,骑士应声栽落马下。“万年,这个不算你的,得算朕干掉的。”朱四觉得自己的口水才是杀死那个骑士的关键一击,比马万年的白杆枪要管用,只是不知道这个花招尽出的皇帝今天起了一个大早,到底有没有刷牙? 满达海打马回转,马上就要再次冲锋了,他还高声喊道:“满洲的勇士们,让汉家的屋顶在我们的马蹄下颤栗吧!我们要教一教这些南蛮子怎么使用马刀!”明军确实不会使用马刀,其中有两成的精锐配备了三眼火铳。不过在这样一场超大规模的骑兵战中,三眼火铳只有在前锋骑兵的手中才能发挥效力。明军普遍配备的一般都是甜瓜大小的锤子和眉尖长刀,眉尖长刀的长度要多出马刀许多。瓜锤大概也有一米多一点的长度,尾部还都栓有皮绳并套在手腕上,皮绳是朱四普及开来的,是当年的蒙古骑兵早已使用过的办法,这样可以在剧烈撞击过后使得武器不至于脱手。 比较骑术,明军肯定要差很多,但是明军的三种近身兵器都是专门为了打击惯用马刀作战的鞑子骑兵而量身定制的。他们的武器长度超过马刀,而且可以轻易的击碎盔甲保护下的敌人的骨骼。还有他们此时人数上的优势,使得这场战斗明军并不吃亏。 又经历了一次对撞,两军再次交错、再次转身、又再次冲锋。朱四与马万年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还有身前的御营骑兵已经将敌人筛过一遍,从他们这边经过的清军吃了不少的苦头。他们渐渐处在明军骑兵的队伍中央,周围还有三千最能打的精锐骑士保护,前面如果有人战死,很快便会有士兵上去补位。 (本章完) 一千零六十三章 朕就一个字,杀光! 朱四越杀越兴奋,他挥舞着狼牙棒高喊:“儿郎们,用你们的刀砍断鞑子染指我大明的手、用你们的锤砸烂那些包藏祸心的头!杀呀!”皇帝就在身边,激情是不用朱四费心去鼓舞的,御营骑兵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兴奋地都已经过头了。 第三次的接战,地上已经布满了尸体,战场上徘徊着许多失去主人的战马。再一次回转马头的时候,两军之中的大多数战士身上都布满了敌人溅出的血液和脑浆,就连朱四的身上也不例外,尤其他手中的狼牙棒本就是喜欢飙血的玩意儿,此时连胯下的五花马都像炸毛了一般兴奋。这弥漫的血腥之气令朱四和战友们更加的亢奋、更加的辣手。杀的疯魔了一般的朱四又大声喊道:“朕就一个字,杀光!”嗯......看来回头是该给这小子补补数学课了。 满达海也注意到了被明军竟然层层保护起来的这个人,他对周围人说:“注意刚刚错过的那两个骑花马的明军,一个使枪,一个使狼牙棒,使枪的人是个良将,绝顶高手;使狼牙棒的是个半吊子,却非常的能嘚瑟,找到他们,干掉他们。”身边的骑士们都应了一声,当再一次对冲的时候,清军便开始注意寻找这两个明军主将。 下一个回合,满达海终于来到了朱四和马万年的面前,他左劈右砍,流星锤四面飞舞。朱四身前的两个明军双双落马,朱四的花马踩烂了刚刚还在保护他的那位战士的前胸,朱四来不及召唤死去的战友,满达海已经到了眼前。 蒙古钝刀劈向了朱四,马万年的白杆枪也刺向了满达海,朱四‘啊呀’一声大惊,仰身躺在了马鞍上,这时满达海身边又有一个清军从朱四的右侧奔来,手中的马刀也已经落下。就在这时,朱四右边的一位御营骑兵大呵一声飞身抱住了那个清军,清军的马刀砍到了朱四的铁过梁,如果这时朱四的手放在那里,手指已经被削去了数根。飞身跃起的御营骑兵左脚还在马镫里,他抱住那个清军的同时,两个身体重重相撞发出‘砰’的一声,二人相撞后又分离开来,被各自的战马拖在地上向前急奔,那位御营骑兵用自己的生命救了大明的皇帝。 满达海也躲过了马万年的白杆枪,二马错蹬时,马万年又单手抓住了满达海的袢甲绦,想要擒住满达海横担回自己的马上。满达海被这一拽心知不好,立刻紧搂住铁过梁,同马万年挣扎。他身后的一位清军骑士也同那个飞身救主的御营骑兵一样,想要飞起来包住马万年,又发现手里的马刀还在,干嘛还和马万年对子儿啊,于是那骑士举刀砍向马万年,却被马万年的单手一枪刺中哽嗓咽喉,马刀是在,可惜长度不够。马万年一枪刺着一个清军,一手抓住满达海,而战马的速度太快,满达海的手玩了命的抓住铁过梁就是不松开,马万年只能放弃了,不然被拽下马的就会是他自己,满达海终于逃过了一劫。 忠贞候秦良玉的嫡孙、独眼将军马祥麟之子,岂会是无能之辈?虽然马万年因为在朱四身边,即需要保护朱四,也同样被周围的御营骑兵保护着,然而这一战,他的那杆白杆枪依然饮了无数敌血、杀了个痛快淋漓。电子书坊 这场血战一直打到午后,战马都已经脱力,开始颤抖、骑士们挥着武器的手臂已经都麻木了。不知下一个倒下的会是谁,在两军战士的眼中就只有战场,只有敌人。激战了大半日,经历了不知多少回的交锋,明军伤亡惨重,清军更是已经损失过半,这时,他们在人数上的劣势开始慢慢显现。“勇士们,南蛮子的所有骑兵部队都在这里了,今天杀光他们,明天回家就能娶十几个老婆!朝廷会赏给每人良田百亩。冲啊!!” 满达海开始画饼了,以此提高清军的士气,虽然猥琐、但是有效。他为什么不肯撤退呢?除了身为一个宗室的荣誉感之外,还有骑兵作战固化了的思维,他认为不管今日己方的伤亡有多少,只要能够干掉这支明军骑兵的大部,那么明军就将完全丧失决战的主动权。 又不知经过了几多轮回,满达海身边的裨将终于禁不住说道:“王爷,看样子我们今天无法取胜啦,怎么办,还继续同他们打吗?”满达海听后无所表示,只是再次举起了马刀,再次带队冲杀了过去。又一个时辰过去了,两军都已经疲惫不堪。明军骑兵的数量已经少了一半,满达海身边的清军也已经越来越少了。两军渐渐的延长了冲锋的间隔时间,战马已经跑不动了。 “坚持住,天快黑了,趁着夜色我们才能安全撤退。”满达海打好了算盘,准备再坚持一阵然后撤出战斗,此战能杀掉这么多的明军他也是可以交代过去了的。夏邑城头的王允才一直都在观战,他也只能观战,几天的防御战下来,他的部队已经所剩不多了,现在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守住城门,观摩十几万骑兵之间一次又一次的对撞,一刀又一刀的殊死搏杀。 “将军快看,远处又来了一支骑兵,像是咱们的队伍!”王允才也看到了那一支生力军,虽然不多,人数只有数千,也不知道主将是谁。可他们在此时出现,又恰好出现在清军骑兵的背后,已经足以让满达海慌张了。而且站在高城之上的王允才能够看得到,那一条道路的远处,还有更多的明军在列阵前进。“大局已定,我们胜利了,万岁爷威武!明军威武啊!” 夏邑城中的士兵以及战场上的明军都因为王允才的这一句提振人心的话渐渐高喊了起来:“万岁威武!万岁威武!明军威武!”说完这句话,王允才一直高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来了,满达海却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而且更为震惊的是,自己面前明军的主帅,也许就是大明的皇帝。朱四擦了一把脸,汗水、血水甚至脑浆在他的虬髯上混为一谈。“弟兄们!记住咱们今天的辉煌,这将是大明铁骑重新雄霸天下的第一天!杀!杀!杀光他们!” 一千零六十四章 尾随 朱四呐喊着再次冲向了清军,满达海却已经无法坚持了。“全军掉头,向来时的路突围出去,杀掉迎面之敌!”满达海没有任何迟疑的本钱,此时再不跑就永远也别想跑了。与这新加入战场的五千御营骑兵的一场遭遇,倒在地上的更多的是清军的尸体,这五千骑兵是朱四昨日便预留好的阴招儿,就是要等到清军精疲力尽之时从背后抄袭,造成两面夹击之势。然而满达海冲破王永强的骑兵之后根本没有回头,一刻不停的顺着大路继续向西。这支五千人的明军骑兵也迅速回追,朱四与马万年的主力骑兵也尾随了过来。 这是生与死的赛跑,这是家里十几个未过门的老婆们在召唤,所以这些清军为了老婆们不会守寡而四蹄紧蹬。哦,不对啊,纯属口误,是战马的四蹄紧蹬,想要帮主人娶小老婆。只是再完美的幻想也终归是幻想,在前方等待他们的并不是丈母娘肚子里的老婆们。而是十多万御营北军的重装步兵,这是朱四为满达海准备的最后一道甜品。 满达海分明已经处在了大明二十万马步军的包围之中,两旁是高山和密林,前方数里外,十几万明军步甲人头攒动,虽然没有像御营五军那样装备战车,可这支全部由北方人组成的明军看上去足够的强壮,一个个的样子犹如小钢炮。如果不赶在身后的御营骑兵追上自己之前冲出包围圈,四万八旗精锐必将全军覆没。“不要管身后,随本王冲出去!”满达海将钝刀向御营北军一指,清军骑兵便一刻不停的继续向前。 面对着清军骑兵的冲锋,这些北军根本没有摆开什么战车和枪阵,而是光着膀子向前狂奔。是的,您没听错!是这些步兵与骑兵在对头冲锋,而且还是光着膀子。这样的奇景满达海一生都没见过,也从没听说过,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满达海刻意放慢了马速,从队首慢慢混到大军中间去了。 这是满达海的机灵,而且他眼神儿还特别地好,他看到了明军阵前的这些猛男人人手里都拿着一把特大号的刀,这刀的名字叫——陌刀......这些人也有个数量,他们作为整支北军的前锋,共有五千人,他们的名字叫陌刀队。 自古秦兵耐苦战,从黄土高原走出来的这支队伍跑得虽快,步伐却整齐划一,每人手中一把五十斤重的大刀,刀锋双开,如墙推进。与清军骑兵争锋,横刀立于敌前。上砍马腿、下削人头,刀锋所至,地覆天翻。要问这陌刀队在我中华战争史上的作用,有诗为证:‘起于盛唐,突厥胆寒。怛罗斯战,突围据险,大食联军,节节退还。安史之乱,万里增援,赤膊上阵,杀敌数万。吓破敌胆,逼死禄山,力挽狂澜,夺回长安。连兵回纥,东都复原,奇功壮哉,千古流传!’1234 陌刀大军一刀一向前,刀刀上西天,大刀一轮,人马俱裂。香未过半,杀敌数千。后有追兵、前有陌刀,逼得毫无办法的多罗亲王满达海大喊一声就向前冲去,真没几个人敢陪着他了,众清军将士宁可回头同明军骑兵死拼,也不敢触碰前面的陌刀队。他们在回头死拼之前心里都在想“多罗亲王,真英雄也。”不过赞叹过后,发现满达海一人一马闪电般的右拐,钻进了山间的小树林儿,清军骑士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王爷已经逃了。“大圣,等等我,孙大圣!快收了神通吧!” 满达海能等他们吗?后边的御营骑兵也已经掩杀了过来,仅剩的七千多清兵被御营骑兵和陌刀队两面夹攻,终于忍无可忍,纷纷被干掉。七千大军被撞得粉碎,几乎连泡都没冒,便淹没在汪洋大海里了。 夏邑大战让朱四对堵胤锡、洪承畴的驰援延误了半天的行程,只能第二天天亮再继续赶路了。这一战,明军的骑兵也损失了34000人,如果不是王永强和秦翼明的后续部队及时赶到,损失还会更大。不过打扫战场时,到是收获了两军的58000匹战马,这让大明目前的战马储备达到了86500匹。走在陌刀队的战场上,朱四有些心疼,这些被陌刀劈碎的战马都是良马呀,是大明最缺乏的军资啊。朱四一咬牙,一闭眼,把死去的战马收拾收拾,全都扔锅里给炖了,大吃特嚼的时候还没忘了开两瓶冰镇啤酒。 明军的战马一直都在增加,虽然一时间是怎么也赶不上清军的战马数量的,不过能与四万八旗主力血战大半日,足见这支御营骑兵的成长。战马储备的不断增加,也为日后明军骑兵规模的扩大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西北边关之民、阔野养育的水土,让他们中存在很多善骑之士,这跟辽东汉民有的一拼,只是此时的辽东离大明还太远。其实就算战马再多,在一个失去了血性的民族手里也能当摆设。当年蒙金摊牌之时,野狐岭血战,十万蒙古骑兵暴打二十万大金骑兵又二十五万步兵。最后仅有数万金军逃过一劫,从此金军精兵丧尽,良将皆无,被一直吊了打几十年,直至灭亡。 大漠南、长城北,当时有金朝御马监马匹数百万,别不信,这可是真实数据哦,可谁想到这么多战马最后都是替人家蒙古人养的。金军直到十多年后才再一次有了比较像样的骑兵——忠孝军,就是那个英雄的完颜陈和尚领导的部队。可这支部队也没有多少女真骑士,大都是边塞汉族和少数民族组成的。忠孝军也只是昙花一现,1232年,钧州三峰山大战,冻饿之中的金朝最后精锐——包括忠孝军在内的十五万大军被托雷麾下不足五万人的蒙古骑兵全歼。主帅完颜合达、大将完颜陈和尚被俘杀。百余年的大金朝两年后也亡于蔡州,离此时明清两军的决战之地可是很近的哦。 一千零六十五章 《尝后图》 还有些事儿要说,就是最后攻破蔡州城的并非蒙古人,而是孟珙率领的宋军。而且孟珙攻破蔡州后,还亲手把已经自戕的金哀宗劈做两段,一半儿带回朝,一半儿交给了蒙古人。再有一件事要从一幅画说起,那副画的名字叫做《尝后图》大家应该都知道金军攻破汴梁后对徽钦二帝的后宫所做的事情,金将粘罕便是完颜宗翰侮辱了宋朝国母。而这副《尝后图》据说便是孟珙对金朝的报复,侮辱金朝皇后时的临摹,在这一点上说来,宋人可谓更胜一筹啊。画作之上还有一首诗:‘南叱惊风,汴城吹动。吹出鲜红花薰薰,泼蝶攒蜂不珍重。弃雪拼香,无处着这面孔,一综儿是清风镇的样子,那将军是极粘罕的孟珙。’ 清晨,走在通往虞城的路上,朱四心情不错,胜利的曙光终于快要到来了,历经这两场大战,明军虽然损失巨大,但是综合国力在那摆着,短期内还可以恢复。可多尔衮要是知道了他一天之内又没了四万精锐,还不得心疼的直翻白眼儿啊? 想一想这些,朱四怎么能不高兴呢?好事也总会成双,就在朱四快要抵达虞城战场的时候,西洋佣兵也追上了主力大军。朱四的行军速度并不慢,也只是因为夏邑之战耽误了一天而已。仅仅耽误一天,西洋佣兵便赶了上来,足见钱能通神,古人诚不我欺。不远处就快到目的地了,朱四和秦翼明已经开始让大军列阵前进。 “是援兵!援兵倒啦!”望杆车上的瞭望哨看到东南方大路之上旌旗招展,人烟沸腾,禁不住高喊。虽然堵胤锡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镇定自若,可洪承畴已经不淡定了,他跑来拉住堵胤锡的手激动道:“尚书大人,援兵来得竟然如此迅速,真叫洪某人不敢想啊!” 洪承畴大概一辈子都没见过明军能这么有效率,两只老眼幸福的直窜花儿。刚被围了两三天的功夫,援兵就到了,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对,叫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一蹦一蹦的就到了。再想一想当年的松锦之战,老洪可是足足被围困了两年,好不容易听说援兵到了,那就里应外合大战一场吧,结果还特娘的是个假新闻。洪承畴让人给骗了,他大概恨死那些小报记者和狗仔队了,无良炒作害死人啊。 多尔衮也不相信明军竟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向包围圈开进,看到一众王公贝勒们乱作一团,他出言呵斥道:“都慌得是什么,难道这样的阵仗都是第一次见到吗?”众贝勒心话:‘对啊,到底这辈子有没有一次性碰到过几十万的明军主力,您自己心里还能没数儿吗?’ 谁的心里都在打鼓,可表面上都不能透露出半分的紧张。“叔王,计将安出啊?”硕塞代表人民、代表党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多尔衮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不禁咳嗦了两声道:“咳咳,计将安出?先把所有部队都集结起来再做分晓。” 众人心话:‘您这是要挠杠子啊,风紧扯呼对吧?’可多尔衮真的没有他们想的那么怕事儿,最起码也要试探性的发起一场进攻,试探一下新来这支明军的成色啊。有便宜就占,没便宜再散,就算是跑路,四条腿儿也是要占优势的啊。 多尔衮收拢了部队,撤回了包围后,口不对心的跟众人说道:“孩儿们,这是所有爱新觉罗家族的高光时刻,是属于满洲铁骑的伟大记忆!就让我们一起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吧!”众人刚要跟着山呼,又听到最后一句都差点儿没噎死。说的是什么玩意儿?亲爱的摄政王大人,您今儿个吃药了吗?可千万别放弃治疗啊。 因为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跳个没完没了,紧张的神经下,多尔衮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正普天之下是一家,三百年后还不是都得穿一条裤子,早晚都会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今儿个胡说八道一通你管得着吗? 多尔衮其实挺有自信的,不过似乎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儿,便问范文程道:“满达海跑哪儿去了?这么多敌人从他的方向晃悠到这儿,他竟然也没派几个斥候回来告诉孤王一声。”范文程没有回答,不过从他不断变换的口型中分析一下,他似乎是在说:‘满达海八成是被团灭了。’ 话说这会儿,单骑出逃的那位爷还在钻树林子呢,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地往这边儿赶啊,结果还在黑漆嘛唔之中走错了路,跑到太行山上当驴友去了。至于什么时候能找到家,那得靠星星和太阳的帮忙,可是,可是最近的天气总是大风小嚎地,头上的乌云不散,他也没有参照物啊。可苦了满达海了,且先在太行山里冻些日子吧。 没时间考虑满达海在干什么了,摆在多尔衮面前的最要紧问题是不能让明军的援兵与御营五军会合呀!阻止明军两大主力合兵一处的唯一办法,就是立刻发起进攻,多尔衮端详着面前的两支大军,貌似想要对付哪一支都不太容易。正在暗自踌躇之际,范文程又进言道:“摄政王是否在考虑进攻方向?”多尔衮没吭声,也学着刚刚范文程用口型说话的样子:“是啊,到底是向前冲还是向后转呢?” 范文程手指着朱四新来的大军方向道:“洪老狗那里有战车和野战工事,简直是铁阵森严啊。”他又指向了堵胤锡、洪承畴的御营五军说道:“这支刚来的明军既没有战车,又没有全部身穿重甲,大冬天还有不穿衣服的,简直不害臊。微臣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闹哪样,是耍帅来的吗?”多尔衮一脸凝重的拍着范文程肩膀道:“先生说得太对了,这样吧,你先去看医生,等找回方向感后咱们回头再聊。” 众将已经开始纷纷请战了,多尔衮这会儿倒是需要稍微想一想了,到底该派谁呢?不过在这些请战的人当中,他最欣赏的博洛并没有出头,亲王中只有硕塞站了出来。这让他很是挠头,可时间又很赶,也只有将第一次试探性进攻交给他了。“卓布泰,你和那个闽浙总督陈锦,先过去撩拨撩拨,从正面吸引明军的注意力,顺便试探一下对面的实力,就带一万人过去吧。” 一千零六十八章 全没了 用三板斧击败了多尔衮之后,看着清军黯然离去的背影,全体明军发出了海啸般的欢呼。然而朱四却做出了又一个惊人决定,在简单的清点了战场之后,他将要带领着明军两大主力向多尔衮发起了追击。而在此之前,他还要看一看自己的那位挚友。 伤兵营里的医官们对朱四的到来并不觉得突然,他们也知道,朱四总喜欢在一场大战过后跑来慰问伤员。有时还会为伤员包扎伤口,虽然被他包扎的伤员总会觉得更疼了,可谁又敢说什么呢?半吊子皇帝毕竟是一番好意。朱四走过去了,医官们才开始窃窃私语。“哎,你们不知道吧,咱们圣上啊很有些怪癖,当年焦琏将军在全州战败,独自骑着一匹马逃了数百里。圣上不但没恼他,还兴致盎然的跑我的帐篷来翻看焦琏将军被弓箭射烂了的屁股,一边看还一边查上面到底中了多少根儿箭。” 医官的队伍由最初到现在,已经扩充了很多,这对于受伤战士的及时治疗,起到了很大效果。顺便探视了许多士兵后,朱四终于来到了高必正和蒋建勋所在的帐篷,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高必正刚刚还扯着破锣嗓子和官兵们胡侃,一听说朱四来了赶忙趴在床上‘爹娘肉’的乱喊。正在帐中亲自为他们疗伤的弘智大师无可奈何的连连摇头,远处朱四已经将这一幕看的一清二楚了。本想好好逗一逗高疯子,可走近了一看,高必正浑身都是伤,到处都缠着绷带,朱四想要调侃的心一下全没了。 他看了高必正良久,又四下扫视了跟高必正一起出生入死的这些兄弟们。朱四的眼睛湿润了,他心潮起伏,欲言又止,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反倒让高必正不好意思了起来。“万岁爷,老高皮糙肉厚的,一点事儿都没有,全都是轻伤。刚刚就是想跟万岁爷开个玩笑,您别当真,医官说再将养几天就能痊愈了。”朱四依然什么也没说,急的高必正又忙说道:“嘿呀,那些医官全都是胡说八道,臣现在就能再上阵杀敌!万岁爷,跟您说,那个鳌拜呀,还真是挺难对付。不过算他倒霉,碰到了咱老高。哈哈,咱冲着他一顿小板斧,小蒋又命人冲着他一顿乱箭。哈哈,狗屁的满洲第一巴图鲁,伤得比老高还惨呢!” 朱四终于被他逗笑了,高必正也放下心来。朱四又仔细的查看一下高必正,这小子从头到脚缠了也不知多少绷带,两只手也被绑定了。再想想刚刚他和人胡侃,看到自己来了又立刻耍死狗的样子,朱四噗嗤一声笑道:“哼哼,听朕告诉你啊,下次再上阵,千万躲着满洲第一巴图鲁,以免再被人打成猪头。” 高必正立刻挺着胸脯说道:“有什么呀,咱老高可不在乎他!您看看我的样子,哪儿像猪头啊?”朱四故作心疼状,高必正以为朱四又在悲悯他,还想要说几句宽心的话。谁知朱四却说道:“朕不担心你的伤,你个皮糙肉厚的谁能把你怎么着啊?可是你就不为弘智大师考虑考虑,他往你身上缠这么多的绷带得多不容易啊?”“我......”高必正一时语噻,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非凡 弘智大师剃着透亮儿的脑型过来调侃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衲为了给高将军疗伤,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啊。高将军身形又胖大,包扎所用的纱布,真是比旁人要破费许多呀!”高必正终于忍不住和弘智大师对骂了起来:“好你个秃驴,枉我拿你当兄弟,却忘了你个出家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血。老高的浑身都没好地方了,你却还在心疼那几尺布的价钱。老高皮糙肉厚怎么啦?要不是多了这一身肥膘,怕是你花的钱还要多,还要花大价钱帮咱买一副好棺木呢!” 弘智大师完全没被他的乱吼吓到,依旧继续打趣儿道:“高将军要真是战死沙场,恐怕不是一副好棺木可以打发的,原因无他,你这一身肥膘一般的棺椁是装不进去的,不如依着佛家的方式点起一把柴,火化了一身臭皮囊,贫衲也不亏待你,把你的骨灰装进你最爱的酒坛子里何如啊?” 高必正气的浑身一拧巴,伤口又开始疼了,就势往病床上一躺,开始哼哼唧唧个没完没了。朱四也不搭理他,对众将士说道:“朕还答应过要请弟兄们喝酒的,不过现在大家还未伤愈,酒就等着你们把伤养好了以后再痛痛快快的喝!咱们要大醉他一天一夜!”众将士都高声叫‘好’,朱四又嘱咐了蒋建勋等人一些话,回头俯身对躺着哼哼唧唧的高必正说:“朕走啦,要去追击多尔衮的主力,等回来再给你们庆功!”高必正哼唧起来还没完了,朱四却早已经走出了营帐,迈向新的征程。 在追击的路上,朱四君臣一同边骑行,边交谈。当时堵胤锡和朱四是这样说的:“万岁爷,归德府的这几场胜利真让人痛快呀。洪老鬼一直害怕他将重复松锦之战失败的耻辱,可没想到仅仅数天之内,万岁爷的援军就赶到了。看到您的大军到来时,把这洪老鬼激动地跟什么似的。”朱四问道:“听说你看到朕的大军到来以后还是很淡定的,可是朕刚刚看你在查点战场缴获的七千多匹战马时,真是口水直流啊,莫非堵卿见到畜生比见到活人还要开心?” 堵胤锡羞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洪承畴在一旁说道:“离开了万岁爷,御营五军全凭尚书大人的镇定自若方能不乱阵脚。万岁爷到来后,想必尚书大人因为有了依靠,也就原形毕露了吧,哈哈哈!万岁爷英明神武,根本不是多尔衮可以比拟的呢?多尔衮五年的大梦啊,全都断送在了虞城,一直想钓我明军主力的鱼,不料他却钓到了一条鲨鱼。从今以后,建奴将完全丧失战场的主动权啦。”说罢,众人一起哄堂大笑。 一千零六十六章 查错了 他又对硕塞说:“硕塞,你带领穆里玛、陈泰、陈万略,让他们每人领兵一万分路攻击,两路分别攻击正面、两路迂回向南,袭击明军援兵的左翼。”这话把硕塞都给听懵了,他弱弱的问多尔衮道:“叔王啊,你说的这些人里到底有没有我呀?要是没有我,就别把我往里边儿掺和成吗?我带着穆里玛、陈泰,还有那个谁,让他们领兵一万,就我自己一个人儿是跟着起哄去的吗?然后三个人又要被分成四路,两路攻击正面,两路侧翼迂回,是吧,您让我拿什么指挥分散开的四路大军?现发射一颗遥感卫星吗?” 多尔衮一挥马蹄袖说道:“大不了你也带上一万人,和其中一路一起进攻不就好了?”这也许是多尔衮故意算错的,硕塞也只好带着四路大军总指挥的空衔儿去了,实际上被降到了和三四品的武将一个级别。 朱四的大军依旧不紧不慢地靠近,全军在多尔衮的面前摆开了一个规模巨大的方阵。明军‘砰砰砰’的敲着战鼓,在正面的最前沿,朱四依然派出了那群大冬天还光着膀子的士兵。另外还有一群土洋结合的歪果仁,黑皮肤、白皮肤、红皮肤什么不像样儿的人都能看得见,头发乱糟糟的烫着自然卷儿。哦对喽,自然卷就不用费劲再烫了是吧,和那些光着膀子秀肌肉的超模儿们一起在零下十几摄氏度的气温下拧巴,显得分外地嘻哈和摇滚! 而卓布泰和陈锦已经开始向着这一巨大的方阵发起进攻了,两支骑兵依然在百步之外一边冲锋一边用马弓对明军放箭。而这支骑兵的目标中,就像是在燃烧起一排又一排长长地火链。红鬃烈马嘶鸣着向火炼奔驰,仿佛想要和对面比一比谁的身上更红一些,咔咔的火星四溅过后,烈马没脾气了。西洋拥军的洋枪大炮一同向着清军的头上和脚下招呼,这一万人......不对,查错了,还剩三千,有点儿快哈。正经点儿说,在这样一场远程兵器的较量下,清军的马弓被明军的重炮和排枪完爆,最后只剩下三千人。 冲过去的骑兵大多都被击毙在路上,葡萄牙的排枪只发射了十五轮,火炮也只发射了十轮,却好似在冲锋队伍的面前降下来一道铁幕。山崩海啸过后,一万清军就变成了一碗蛋花儿汤,全都飘在了雪地上。包括闽浙总督陈锦在内,这些人死的时候连吭一声的都没有,因为炮弹爆炸的动静太大了,就算‘嚯哈’的喊几嗓子也是白搭,该死的还是一个也剩不下。 剩余的骑兵举着马刀想要冲向西洋兵胡抡,这里又包括卓布泰。只看他被炮弹炸得跟个黑猩猩似的,浑身都直冒青烟儿,手里的那把刀是见谁砍谁呀。“大人,是我!咱们应该都是一伙的!我还是和你磕过头的把兄弟呢!”一刀下去,把兄弟不在了。卓布泰已经谁都不认识了,他被炮弹炸得失去了记忆,完全没有了智人所应有的特点。剩下的清兵都没兴趣拼命了,全都在躲着身边这个神经病四散逃跑,只留下了卓布泰还在大广场上像个疯吵吵的大妈一样对着空气狂魔乱舞。 “鸣金,叫西洋兵撤回来!”已经亲自爬上望车的朱四发布了又一道命令。和他一同在车上的还有秦翼明和小跟班全为国。秦翼明到是明白朱四的用意,对朱四的命令也没有表示反对。全为国因为望车上只能容下两个人,他只好站在梯子上,一听朱四说要将西洋兵撤回,便仰着头问道:“万岁爷,西洋兵的炮打得那么准,为什么要撤呀?”27kk 朱四说道:“不懂得分析战况就不要插话,敌人后续的骑兵已经冲上来了,再不撤退难道等着被砍吗?” 清军的第二波进攻也已经开始了,硕塞终于理清了他的四路大军到底该怎么分配,正面是陈泰和穆里玛,侧翼是硕塞和陈万略。虽然之前的卓布泰损失巨大,但是随着卓布泰之后赶到的陈泰和穆里玛再没有遇到明军的炮火。 远处的多尔衮看到明军阵型上的变化,禁不住笑道:“到底是太嫩啊,明军竟然轻易的就让那群洋鬼子后撤了,还让出了一个宽大的正面,即没战车,又缺乏骑兵,他们拿什么对抗我二十万铁骑大军?”话音刚落,陈泰和卓布泰便已经分头接近明军了。 “陌刀队和校练卫接敌!”朱四的又一道命令发出之后,另一座望车上的令旗官打出了旗语,在夏邑大放异彩的那支陌刀队伴着战鼓开始向前。面对如墙推进的陌刀队,陈泰的骑兵就像泰坦尼克撞到了冰山,就听kucha一声,连陈泰都连人带马一起被陌刀砍碎了,留下了他带来的一万骑兵,就如同整头的骆驼被投进了绞肉机。这支队伍里还有一个被裹挟进了绞肉机的神经病大妈——卓布泰,他也一同和第二梯队被送进了绞肉机中。 陈泰的一万骑兵一个冲锋过后,半数队伍没能回来。活着的一半人连马都不会骑啦,很多人都是被马驮回来的,而陌刀队损失不足千人。这样的损失也是很大的了,使用陌刀对体力和定力的要求都非常之高,在两百万明军中,也只能挑选出五千陌刀手,每二百人才能挑出一个。 穆里玛的情况要稍好一些,他面对的是一万校练卫,校练卫毋庸置疑是大明全军的教导总队。其中的每一位在明军中的地位都堪比空军飞行员一样金贵,此军中的武器及盔甲全部自选,没有制式装备。他们也是明军中最富裕的一群人,每人至少两匹战马,最差的行头也是一身普通的明光铠,什么是普通的明光铠呢?就是镀银的。曾说过,外观天绚地烂,阳光照射之下令人不敢直视。 还有更可气的呢,这支大军中竟然还有人私自豢养了战象,加起来足有二十头之多。我靠,不至于吧!如果让这群怪物到处乱跑,就算只踩到些花花草草也不好啊。战象惧怕火器,却是骑兵的天敌。 一千零六十七章 人仰马翻 好家伙啊,就看二十头怪物在冰天雪地中穿着特大号的大棉袄,光是那一身冬装就得多少银子啊?它们刚一被拉出来,就放倒了成片的清军骑兵,很多人的战马都没见过这玩意儿啊,战马都不干啦,甭管主人怎么抽鞭子,一个劲儿的拍着马脖子告诉它们对面的真的不是什么怪物,就只是一些害怕被小白鼠钻鼻子的吉祥物。可战马听不懂啊,就算听懂了也不相信啊。所以它们带着主人调头就跑,把个骑士全都变成斗牛士了,在尥着蹶子的马背上面颠簸、蹦跶,这些骑士也许回家以后都够资格进皇宫当差啦。 清军处于前排的战马全都受到了惊吓,能带着主人蹦跶回去的已经是万幸了,蹦跶一半儿把主人摔下去的,还有直接和身后的骑兵撞车的也不在少数。清军马速虽快,可只看到了阵前在人仰马翻。 校练卫开始脱离方阵发起了反击,却也不是和清军的骑兵对冲,校练卫已经没有能够让战马提速的空间和时间了。他们趁着清军骑兵处于混乱时,向他们射出了箭雨,不久后,重新设立阵地的葡萄牙炮兵也对这群骑兵痛打落水狗。 这支清军再也没有机会了,箭雨和炮弹在他们的队伍中落下,前队和后队相互践踏拥挤着,又让大军难以前进。再想找主将也找不到了,穆里玛如今正在大象的鼻子里当卷饼呢。在撂下了三千多具尸体后,这支骑兵也逃回了本队,从正面发起进攻的三支骑兵已经全部败退了回去。 陈万略对明军方阵侧翼发起的进攻遇到了秦拱明的御营石柱军,这让朱四非常放心,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对石柱军发出进一步的命令。就连秦拱明都没有对自己的队伍下达任何指示,石柱军全体组成了一个矩形阵,列在了明军方阵的侧翼最外侧。 这是一支久负盛名的队伍,八旗兵有谁会不知道石柱军呢?就算从来没在战场上遇到过,人们也都听父辈们说起过:“孩子啊,这战场上的明军啊,谁都可以碰,唯独石柱军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跟他们打啊。他们曾经孤军攻打过咱的国都盛京,连天聪汗遇到了他们都调头就跑啊。只要碰到拿白杆子的、个子又不高的明军组成的方阵,一定要小心,最好能绕着走!” 八旗兵们真的都特听话,看到了面前的石柱军组成的枪林全都自动放弃了攻击,开始在战场上遛弯儿。只有个汉人主将陈万略不知道身后的满洲骑兵们已经发生了变化。独自一人挥舞着双截棍儿就上去和石柱军‘嚯哈’去了,刚舞舞扎扎地比划了几下,一个石柱军都没打到,就被人家的长枪挑起在空中当风筝了。陈万略的双截棍也丢了,也不‘呵呵哈嘿’了,和身后一万正在路边站着吃瓜看热闹的八旗铁骑对望了一眼,他内心感觉到了孤独,体温也渐渐的冷却。 这伙儿清军是唯一全身而退的,最悲催的却在后面,本是为了自身安全选择做最后一路的硕塞,带领大军正绕着明军方阵寻找弱点,可没想到的是,弱点却上门儿找他来了。还没等硕塞找到目标呢,朱四便命令马万年率领方阵中的46000御营骑兵全体迎击硕塞的骑兵。综艺文学 马万年得到军令后异常的兴奋,挥舞着白杆枪第一个冲出了阵外,全体御营骑兵紧随其后也都冲出了军阵,喊打喊杀的奔着硕塞去了。硕塞心说:‘怎么回事儿,这到底是谁打谁呀?’看到对面的骑兵多出自己数倍,想要逃跑吧不太可能,自己毕竟是宗室,绝对不能说跑就跑。 硕塞只有硬着头皮向着数倍于己的明军骑兵发起冲锋,可清军不但人少,马速也吃了亏。刚刚只顾着玩儿了,晃晃荡荡的寻找目标来着。御营骑兵在马万年的两翼组成了雁行队列,像锥子一样一头扎了进去。平日里朱四总是护着马万年,总不让他上阵,今天身边又没有一个半吊子需要他保护了,马万年终于证明了自己不但一身是胆,更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秦老太君亲传的暴雨梨花白杆枪在他手上拖曳着银光,迎面之敌左右翻飞,各种惨叫不绝于耳。 不过大清的骑兵也不是胡吹出来的,虽然马万年勇冠三军,可御营骑兵中毕竟只有一个马万年,清军骑兵在后发的劣势速度下,依然一个对冲便砍翻明军两千多人,虽然他们也扔下了一千多具尸体,可如果稍晚一步冲锋的是御营骑兵,绝对不会带给清军这么大的伤亡。 当转过马头与明军再一次对冲过后,硕塞带领队伍脱离了战场。与四万多御营骑兵打了一个来回,硕塞也总算对多尔衮和整个家族有个交代了。再看一看已经沉寂下来的战场,已经再没有友军了,硕塞也只能带领本队剩下的8300人马回归。 硕塞是唯一没有找到攻击目标的人,反而还被明军给攻击了。不但如此,在回撤的路上还被西洋拥军用精准的火炮欢送了一程。到家一清点人数,就只剩下7000了。仅仅一个多时辰,五路大军便全部败北,损兵一万多人,战况的具体数据回报之后,把多尔衮和他的小伙伴儿们都惊呆了。他手指着战场,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数天之内,竟然损失了十一万精锐!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他说的数据里应该已经包括满达海的四万人了,如今他麾下只剩下了127400人。再要同明军两大主力一战,除非是抱着鱼死网破的信念。可如此一来就算他战胜了明军,失去了枪杆子的他,也将失去继续做皇父摄政王的资格,豪格余党和保皇派是不可能再对他低头的了。 “撤吧,全军撤往开封!”说完这句话,多尔衮再未发一言,只是带领着大军回到了黄河以南的最后几处城池的一处。五年的大梦换来了一场非人的虐待,这一次的打击太沉痛了。他想退往开封与驻守在那里的济尔哈朗合兵一处,舔舐伤口,整军再战。 一千零六十九章 最后一幕 秦翼明在众人大笑过后说道:“此战虽然歼敌十一万,可我军也是战死二十余万人,万岁爷带领全军主力继续追击,可否考虑到了驻守洛阳和开封两地的济尔哈朗,要知道他的手里也有十多万精兵啊。” 马万年不以为然道:“哼!都凑到一起更好,省的日后一个一个的对付。如果能在这黄河以南将鞑子的主力全歼,黄河以北也就再无大仗可打了。何况我们离洛阳近了,也就是离潼关近了,那潼关有李定国的十三万三千大军。潼关以西更是有刘文秀和马进忠的西北军,就算多尔衮和济尔哈朗两军相加,也只不过是血战到底罢了。” 朱四沉吟片刻后说道:“万年的话看似狂妄,实则却也有一定道理,这也是朕执意追击多尔衮的原因之一。我两大主力合兵一处,就算是多尔衮和济尔哈朗来个两面夹攻也未必会在短时间内击败我大军主力,况且建奴的后备兵员早已匮乏,我军的损失却可以在三两年内得到恢复。” 当多尔衮得知朱四正率领明军主力在他身后尾随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一次不但没钓到鱼,还惹了一个大麻烦。因而又下令全军急行军,快马加鞭赶到开封城再做修整。清军士气低落,为了尽快甩开明军的追踪,又连夜赶了一百多里路,才终于在第二天中午赶到了开封城。在那里,八朝古都将会是两个统治者决战的最后一幕。 《满江红过汴梁故宫城》金段克己 塞马南来,五陵草树颜色。云气黯、鼓鼙声震,天穿地裂。百二河山俱失险,将军束手无筹策。渐烟尘、飞度九重城,蒙金阙。长戈袅,飞鸟绝。原厌肉,川流血。叹人生此际,动成长别。回首玉津春色早,雕栏犹挂当时月。更西来、流水绕城根,空呜咽。 这是金朝段克己的一首词,记述的是蒙古灭金时借道于宋,兵锋所指之处积尸遍野,中原故地十室九空。汴梁城现名开封,乃八朝古都,最早作为都城的历史起于夏朝,史称老丘,作为夏朝都城的时间超过二百年。 战国时秦魏争雄之际,魏国迁都大梁,这是开封第一次有明确记载的建都历史。外国人都说中国的历史有断代,不相信我们的年龄有五千多岁,不认为我们的原始祖先是两位人身蛇尾的伏羲和女娲。但是他们相信有洪荒时代,他们确信他们的祖先就是叫亚当和夏娃那两个喜欢吃水果的人。 哦对了,如果这两个人是万能的上帝用泥捏的就叫亚当夏娃,如果是真主安拉用泥捏的就叫阿丹和哈娃。圣经也好,古兰经也罢,都说这亚当们和阿丹们只是吃了点水果就犯罪了。所以西方人绝对不会容忍中国的祖先可以补天,女娲要是能这么干,安拉和上帝该多没面子啊?他们造出来的人就只会偷苹果。 西方与中国的世界观谁对谁错笔者无权断言与诽谤,但是中华文明从一开始就坚持走自力更生的路线。我们没有安拉和上帝帮忙,我们可以自己动手解决自己的问题,我们连苹果树都是自己栽的。没有依靠神灵,我们的祖先创造出的成就也一样伟大。西方人的祖先还是很浪漫的,在大洪水来临前弄了一条船出海蜜月旅行去了。 而我们的祖先从大洪水来临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同大自然的斗争。女娲补天,大禹治水,都是在用他们勤劳伟大的双手和智慧与天地做斗争。最早的中华文化发祥地在甘肃青海一带,因为那里地势高,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汪洋。说起来我们两位祖先伏羲和女娲真的很伟大,他们本来是有尾巴的,大洪水淹不死他们,可他们却依然没有放弃为整个世界作出贡献。 我们两位伟大的祖先不仅仅是汉人的祖先,还是苗族、布依族、瑶族等四十多个中华民族的共同祖先。在每一个中华民族的远古故事里,几乎都有伏羲和女娲的传说。比如吐鲁番出土过大量伏羲和女娲的壁画,这里的伏羲像只是多出了维吾尔族的那种小胡子,衣着也是维族特色。 有人可能要问了,中国不是有五十多个民族吗?剩下的十个就不是女娲娘娘的后裔了?当然是,这是因为这十来个民族形成时间要晚一些,在这些民族形成之前,他们是其他中华民族的一部分。 笔者想问一个问题证明一下这一观点:“苍狼和白鹿会水吗?不会水,那么他们在大洪水时期住哪儿?”如果按照进化论讲,苍狼和白鹿不会水,那么他们的祖先一定是会水的。苍天补,四极正,**涸,狡虫死,颛民生。 咱就不晒盘古了,这些老祖宗们随便召唤出一位都是大boss级别的。女娲治理洪水,伏羲创造八卦,之后又有黄帝、文王、周公、孔子将中华文明深耕细耨,才有了我们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的壮丽长卷。 历史其实一直在告诉我们,我们的神明就是自己的祖宗,是我们的祖宗创造了人类世界最辉煌的文明。反过来讲,这个世界最辉煌的文明,是由人类自己创造的;是由一个可以随便吃苹果的人类民族创造的,而这个民族是龙的传人! 从虞城至开封,约三百六十华里,明军在第四日中午抵达到开封城下后,立刻开始安营扎寨。而且朱四也如法炮制了清军的惯用伎俩,挖坑,把开封城围了起来。开封城虽然大,但是比不了大明百姓人口多。一听说官军兵围开封城,还已经包围了两位大清的叔王,地方百姓的干劲儿真是一个比一个足。能挖一锹的挖两锹,兜里有存款的不但自己干,还花钱雇人上去干。什么,军中粮食不够吃啊?没事儿,咱自己带着呢,不用皇上操心,要是大军需要我们还可以给官军分点儿。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防止敌人出兵屠杀民工,朱四一次只让百姓们在一个方向挖。明军也没有四面分散包围开封,而是将全军绝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开封城的一侧扎营。工人在哪里干活,军队就在哪里驻扎,朱四根本不用担心多尔衮逃跑,如果他当真跑了,开封就算是白送给了明军。 (本章完) 一千零七十章 还能来得及 如此浩大的工程用时没有超过半个月,开封城南、西、北三个方面又被朱四沿着旧有的护城堤挖掘出了一道隔离壕。所谓的护城堤,其实就是宋代汴梁外城旧址,因金兵侵宋的汴梁之战而被毁,直至明末都一直未能修复。朱四沿着被毁的汴梁外城为女真后人修建了一条隔离壕,可谓讽刺。当年的金兵侵宋,将徽钦二帝围在了汴梁城,逼得二帝出降。今日朱四将女真后人围在了大宋故都之中,挖了一道深四丈、阔七丈的隔离壕,也许是当年旧事的再一次重现,只可惜这次被围的是女真人。 开封城外热火朝天的工程让城内的多尔衮和济尔哈朗如坐针毡。两位大佬站在城头上,多尔衮对济尔哈朗说:“朱由郎是不是疯了,竟然想要把我满洲八旗的全部主力大军包围起来?”济尔哈朗说道:“如果我们在开封既不准备与他们决战,又不甘心撤退到黄河以北,那么也就只有等这个疯子把咱们都埋在这儿了。目前明军的深壕还差一面未能完工,若想要撤离,趁现在还能来得及。” 多尔衮对是否撤离不置可否,来人禀报他,满达海回来了。多尔衮气吼吼的说:“带他上来。”满达海来到多尔衮面前时,额头上的头发长出了一层,脸上的污泥也有厚厚的一层,绵甲已经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用两个词来形容他此时的形象,颓废、狼狈。 “你还舍得回来呀!你的四万大军呢?”满达海被多尔衮这么一问,立刻抱着多尔衮的大腿高喊了一声:“叔王啊,侄儿真是九死一生啊......”满达海把夏邑之战的整个过程,以及最后自己如何逃跑,又情急之下迷了路跑到太行山上转悠了许多天全都细细的讲了一遍,可谓是痛诉革命家史啊,听得多尔衮和济尔哈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济尔哈朗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四万骑兵竟然在半日之内便被全歼,就算是我大军主力也很难做到啊。如今的明军,无论是他们的骑兵规模和战斗力的迅速提升,还是这些新编步兵的战法,都令我们很不适应,一时间也难以对他们的新战法琢磨透彻。我们对目前这支明军的最新情况太缺乏足够的掌握了,尤其是目前明军主力正合兵一处,我们要想立刻战胜他们,即使能够办到也需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啊。” 多尔衮探口气道:“郑亲王说的非常有道理,从萨尔浒开战一直到松锦之战,无论是胜是败,我军对明军的战法以及兵力布置,乃至每一位将领的优缺点特征,掌握的都太详尽了。可如今,我们对眼前的明军真的太陌生了。” 是啊,多尔衮说的也没错,相对于努尔哈赤当年对明军情报的掌握,现在的多尔衮几乎对明军内部一无所知。毕竟当年老汉王一直在边帅李成梁的麾下,对明军的战略战术掌握的甚至比一般明军将领还要驾轻就熟,对明军将领的了解更可谓详尽。言情 在李成梁的羽翼下,努尔哈赤给明军辽东边军诸将织起了一张大网。联姻、贿赂,各种感情牌应有尽有,所以他的孙女婿抚顺守将游击将军李永芳可以轻易的将抚顺白送给他,又比如李如柏最后的自尽。如果不是在明军中被努尔哈赤掌握了的比如李如柏、李永芳这样的一群亲戚故旧在萨尔浒大战中给努尔哈赤送出了准确的情报讯息。努尔哈赤凭什么能够做到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开玩笑呢?你且去吧,回头我就把你的老巢端掉。李如柏最后为什么要自尽以保持名誉?萨尔浒大战为什么努尔哈赤始终没有对李如柏下手,而李如柏也没有真的想要执行军令同努尔哈赤大战一场,而是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全身而退呢? 有了这一张大网,后金军才可以轻易的在同明军作战的战场上所向睥睨。可如今朱四不但改变了这一切,改变了大部分明军的兵种和架构,更是在肇庆一次性铲除了绝大多数的奸细和投降派。锦衣卫对于清军安插在大明内部间谍网的侦破也从未有过松懈,以至于明军出击西北,海路偷袭登莱二州这样大的军事调动多尔衮竟然都一无所知。情报战方面明军的重新胜出,整个军事指挥系统的升级和改变,让清军在同明军作战时完全成了瞎子和聋子,就如同当年后金军对明军所做的那样。 情报战才是战场之上最具杀伤性的武器,军事装备都在其次。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孙子在《军形》第四中说: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可如果不能破坏掉敌人的情报网,如何善守、如何藏于九地之下?如果不能掌握最准确的情报讯息,埋伏好了敌人却没来;十倍于敌而攻城,结果发现对方的城池只是一座空城或者是暗藏着大量未知的守军,那又当如何? 只有信息化战争的前提下,才能将所有战争平台一一系统的整合起来,已经成为聋子和瞎子的多尔衮听到满达海说明军在不足一日之内便将他的四万精骑全歼,他还有信心同城外的明军主力决战吗? 有了满达海的现身说法,济尔哈朗更加坚定了北遁的决心,多尔衮也准备撤退了。无论对未来的胜利抱有多少幻想,此刻他们必须撤退。不但要从开封撤退,还要把洛阳驻守的顺承郡王勒克德浑麾下的四万人马也一起带走。目前摆在诸位王爷桌面儿上的其实只有一个问题,就是该怎么走。 多尔衮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脑子还没坏掉,抉择之下他依然冷静的对济尔哈朗说:“即使我们想要撤退,也当仔细谋划了。小儿朱由郎目前包围我们的态势极有可能就是围三缺一啊。他暂时并没有用隔离壕封锁住城西,只是在城西布置了大量的部队,也许就是希望我们从他计划的地点进行突围。” 一千零七十一章 是战是退 济尔哈朗想了良久后说道:“朱由郎知道我们一旦做出北渡黄河的打算,就需要向西去接应洛阳的勒克德浑一起走。而李定国的潼关主力号称数十万,如果加上西北明军的全部,数十万人马绝对是有的。而且刘文秀也向潼关方向派出了大量部队,人数绝对不会低于十万。仅仅潼关一地,明军的数量绝对超过二十万,朱由郎放开城西,并且在那里摆开阵势意味着什么?” 多尔衮捶着几案回答道:“意味着我们非从城西突围不可!城外三面都被挖开了隔离壕,我军的骑兵若想突围,从这三面的哪一面突围都会失去机动性。何况北面就是黄河,而东面和南面即使能够突围成功也会更加深入明军的腹地。朱由郎算准了我们必定会选择在城西突围,而且他还算准了即使我军突围,也将再次陷入他的人马和潼关李定国两面的夹击之中。这一次,他真的是吃定我们了。在他的布置下,我们无论能否突围成功,都必将丧失整个黄河以南地区。” 济尔哈朗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咱们这一撤,徐州也必将不保。”多尔衮说道:“如果我们同他来一个鱼死网破,整个大清朝也许都将不保。”济尔哈朗心话,那咱还商量个什么,便郑重的说道:“那就请摄政王下命令吧,无论是战是退,我等都坚决执行。”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臂,被砍断了手臂的多尔衮终于知道疼了。在一番商议过后,两位摄政王决定天亮突围,分批次向西递进。前方安全便以响箭为号,作为对后续部队的指引。只是到了任命谁为前锋的这个问题时,两位王爷都犯了难。几次血战下来军中大将已阵亡了大半,而接下来的突围战也一定是异常凶险的。选择宗室做为前锋很不合适,宗室一旦战死对军心影响甚大,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整个战役目标的达成。 就在二王踌躇之时,有一个人出现了,谁呀?鳌拜。虞城攻坚战受了箭伤和高必正的乱砍以后,虽然伤势不严重,却也让鳌拜修养了接近二十天。这也还是他身体极其强壮的缘故,否则哪里会有这么快。赶在大战之前,军中回归了一员猛将,还是满洲第一巴图鲁,这可绝对是一个好消息,多尔衮马上决定由鳌拜任前锋,明日天亮突围。 《赠棋者》范仲淹 何处逢神仙,传此棋上旨。 静持生杀权,密照安危理。 接胜如云舒,御敌如山止。 突围秦师震,诸侯皆披靡。 入险汉钭危,奇兵翻背水。 势应不可隳,关河常表里。113 南轩春日长,国手相得喜。 泰山不碍目,疾雷不经耳。 一子贵千金,一路重千里。 精思入于神。变化胡能拟。 成败系之人,吾当著棋史。 永历五年十一月中,这一日的清晨似乎有些特别,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的特别之处。在寒冷的季节里,野外扎营确实是一件苦差事,只是由于明军有充分的后勤保障,厚厚的棉衣绵甲和随时供应的姜汤,使得开封城外的明军在冬日里又多了几分温暖。曾经大闹了山西府县,收了太爷们女儿和老婆的刘大如今已经从良很久了。他为了自己从良,把已经跟了他的那些各府里的太太小姐们又大多给卖了。只留了几个精品,实在是舍不得卖掉,邻出征前还专门建了个刘千户府邸,来了个金屋藏娇,准备仗打完了再从新做回男人。 当然了,刘千户如今手底下的人马比起他当初在山西闹出的动静儿可要小太多了。可这好歹是大明朝廷的正规编制啊,正五品官员。那些个县官儿、知府家的太太小姐们跟着他也不亏。而且最令人欣慰的是,刘迁现在依然还是个男人。只是他首先是一名军官,是军官就应该有个军官的样子,这不,一大早刘千户就起来巡营了。只是今天的巡营他总觉得不对劲儿,却也没想通到底不对劲儿在哪。 经历了数年刀头舔血的日子也让这个村汉变得谨行慎察起来。“都精神点儿,老子今天觉得眼皮跳,没准儿会有敌人偷袭。”刘迁对自己的手下叮嘱着。王大牛一直以来始终不离刘迁左右,随刘迁加入了御营北军以后他也当上了百户。在军中如今也是有头有脸儿有靠山的人物了。他听到刘迁说眼皮跳,就谄媚的问道:“头,是不是上火了?这军中也没个消遣去处,把您老儿憋坏了吧,是哪个眼皮跳?跟兄弟说说,让兄弟给你算算。” 刘迁懒得听他扯淡,边推搡着他边骂道:“去去去,一边儿玩儿去。谁说老子上火了,天天往军营里一待,不知道有多快活呢。可不比前几年,那三妻四妾的日子真特妈没法过,一天天的都把俺给累完了。就搞不懂俺一个二十多岁儿的精壮男人都能累成这样,你说那些三妻四妾的白胡子老大人,几十岁的人了走路都要靠人搀着的老府台们每天晚上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啥啊。问我那哪只眼皮跳?邪门了,两只眼睛都跳。” 军中还有个百户早年是上过学的,也见过世面,听到刘迁这么说都气乐了。“大人,您不会是每天晚上都雨露均沾吧?”刘迁哪听得懂这话:“什么沾,往哪沾?”百户又说:“卑职的意思是说您老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到各屋的太太床上帮她们检查身体啊?”刘迁以为听懂了,一撇嘴道:“嗨,那还查个甚,都熟门熟路的,直接脱掉衣服开始鼓捣不就完了么。” 百户一见跟他也谈不到一起去,索性夸上两句:“刘爷真是刚强,真能挺。”刘迁似乎听了这话还挺受用,不过他还是没忘了布置正事儿。“都赶紧把武器装备准备好喽,别看咱们在整军的最后,这敌人打哪上来可没个准儿。哎!对了俺想起哪不对劲儿啦,今儿个没听到鸡叫!” 一千零七十二章 大梁门 开封城西的大梁门被打开了,人马攒动,这一晚上,济尔哈朗把全开封城的鸡鸭鹅狗全都杀了个精光,所以这一夜再听不到一只狗叫,这个早上也再无鸡鸣。这一做法在大军出城前起到了隐蔽的效果,因此刘迁肯定不会再听到鸡鸣狗叫了。 鳌拜的前锋部队在大梁门之内便开始了加速,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沉默着向城西杀去。鳌拜不在乎形式,只在乎时间,他要趁着明军未作出有效反应之前突破得更深。他们以一字纵队闯过了陷马坑,冲过了铁蒺藜。这也令骑兵们减少了很多损失,之后便对着明军的十里联营展开了闪电突袭。明军一直也是很注意对清军突围做出防范的,可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吸取了前几次在明军身上的教训,多尔衮为这支先锋骑兵准备了足够多的战兵,前后共有30000人。这些骑兵在最初以单列队形通过明军设置的营外障碍以后,以数员猛将打头阵,几百名力士各骑两匹战马随后猛攻,再后面就是一队接着一队的大批骑兵。 鳌拜当然首当其冲在整支先锋的最前面,他依旧是一身杏黄色铁叶红闪缎面甲,镶着红边儿,只是这次伤愈再战的他还骑乘着一匹骏马。只看他挥舞着牛筋木大枪,卷地而来,带给眼前明军的是凭空的一道道闪电,只有经历过闪电的人才知道死前的彩虹是什么颜色。 明军士兵无法阻止住他们前进的,这个时候明军根本还没有全部组织起来。一波一波的明军散卒冲上前来又怎么能抵挡住鳌拜这支骑兵巨大的冲击力呢?最前面的是御营五军,他们的步兵虽然没有组织起来像样的防御,但是他们军中配备了大量的战车,战车依然是像洪承畴第二次变阵的那样,以每一个车营为单位,将部队分成一个个模块。 可即便是这样也依然没有挡得住这些非法闯入者,鳌拜指挥着清军每杀到一个明军车阵前沿,都纷纷抛出挠钩虎爪,然后用战马回拉,迅速破坏掉一阵后继续呐喊着杀往下一阵。等御营五军的士兵们基本组织起了像样的阵列以后、战车上大量的士兵开始回到战位之时,鳌拜早已经接连闯过明军的十座大营。 鳌拜太快了,对明军车阵的战法也足够熟悉。趁着大部分明军熟睡之际给予了他们沉痛的打击。然而明军的军阵不止有十阵,而是一道接着一道,一座接着一座。当明军的战鼓擂响,号角吹起以后,接下来的时间,对于清军前锋部队的考验才真的到来了。明军的反制越来越激烈,天上的飞矢越来越多,前方明军组成的方阵也越来越多。在打散最近的一个大营里的明军所组织起的防御后,清军又将接近明军的一排战车。可是这一次清军接连进行了三次冲锋都被战车上的明军士兵击退了。 虽然在明军大营内部的防御体系里,不可能使用太多的重装备,比如弩箭啊、火箭、火炮之类的。乱军之中、大营之内,这些武器是极有可能伤到自己人的。然而战车上的明军即使使用着弓箭,长枪之类的武器也依然会对这些敢于冒犯的骑兵以大量杀伤。 就在清军进退维谷之际,他们的主将鳌拜再一次站了出来。只看他胯下马,掌中枪,急风骤雨一般冲向了车阵,在离战车还有六七米的距离时突然勒住马缰绳。战马在高速奔跑中骤然以四蹄前蹬,奔跑的的脚步就几乎停止在战马碰到拒马枪之上的毫厘之间。而马上的鳌拜,借着这一发一收,身体借着惯性竟然飞腾了起来。那壮硕的身躯竟犹如雨燕一样轻轻柔柔的落在了战车顶棚之上。他双脚一点车棚,身体又蹿入了车阵的里侧,随后就听见了明军的一声声哀嚎。 一杆牛筋大枪杀了个地覆天翻,忽然间,阵外的清军们发现车阵已开始摇摆。再摇摆几次后,就听咔嚓一声,一排战车被鳌拜生生的用臂膀将铁链扯断。随后就看到一辆战车被他高高的举起,又投掷到身后准备上前攻击他的一排明军士兵的身上。明军被砸中了七八个,有的立刻没了呼吸、有的躺在地上或眩晕或呻吟。 “儿郎们,杀!”随着鳌拜的一声高呼,清军突击队鱼贯而,并开始再次与阵内的明军肉搏。明军在每一个被穿透的车阵里就地反击,虽然代价很大,但是他们从没有选择逃避。清军的后续大部队也随着鳌拜杀出的血路接二连三的冲了进来,前面有鳌拜横冲直撞,后续部队也在沿途杀光了敢于阻挡他们去路的明军。同时也在用马弓向躲在战车里的明军弓箭手予以还击。 虽然是骑射,但是他们对明军弓箭手的杀伤要比自身的损失大的多。八旗以弓马得天下,军中骑士不但射术好,骑射的准确率也高于明军步弓的准确率,这除了是射术的差距之外还有清军骑兵是快速移动的,而明军弓手自身就是实实在在的固定靶。 明军的车阵是互不交通的独立军阵,这虽然能够阻止敌人从营门穿越到另一个军阵,但是也阻止了他们在目前这种不利的局面下相互间有效协防。每一个被洞开的军阵里,明军战士们都只能独自战斗,直到看不见路、举不起刀,直到最后。 堵胤锡所在的中军右营也被突破了,老将军身穿紫蟒袍,外披金漆山文甲,头戴黑色兜鳌,肩上猩红披风迎风抖起,胡须已然斑白。此时他亲临战地组织本营明军的枪盾阵做拼死抵抗,身边还有三千直属卫队保护着他的安全。洪承畴所在的中军左营就在他的北侧,与堵胤锡的阵地紧邻。洪承畴也亲自上阵,组织着他所在阵地的士兵对堵胤锡进行支援。战况激烈万分,连洪承畴也已然弯弓搭箭,还射中了两三个杀奔堵胤锡军阵的清兵,清军先锋在老将军面前折戟了三百多人。鳌拜也并非只是勇悍,他看到此阵的明军不易克服,便旋即挑飞了南面车阵的一辆战车,绕路进攻那里的明军去了。 一千零七十三章 结阵以待 鳌拜一连再闯过六阵,杀人无数,明军五军营的整体布防被他从中间撕裂开来,这几乎就靠他一人之手。五六万的明军刚刚见到清晨的太阳就被形如巨龙一样闯营的十几万八旗铁骑送到了地府。鳌拜的前锋部队也损失了大半,只剩下万余人,而接下来的路似乎好走了许多。明军的营阵已经被砸烂了,比较混乱,一时间又难以组织起对敌人有效的正面防御。 御营五军无法阻止敌人继续突进,此时他们的车阵已经完全被洞穿了。清军可以选择任何一点进行突击,而明军在移动速度上的劣势根本无法弥补。御营五军身后的营阵是御营北军的防区,在御营北军的防区没有被突破之前,被突袭惊醒了的朱四立刻把全军中最精锐的御营骑兵、石柱军、陌刀队和西洋佣兵以及校练卫的士兵都拉到了明军的十里联营以外,向西后退了三里,并在此结阵以待。 鳌拜的先锋已经开始突击北军的大营了,北军的十五万密集的枪林这时竟比五军的车阵更加稳健和可靠。各自为营的五军车阵可以被鳌拜一人之手连挑六营,合计之前他率军洞穿的,已经是十六营。可这一次鳌拜要面对的是十五万北军的整个集团的兵力,就算是孙悟空也只能勉强打得过十万天兵天将。鳌拜再勇冠三军也只不过是一团血肉,并非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面对明军的十五万枪林,他选择了勒马等待后援。 眼看着清军如过江之鲫,顺着营阵南侧的缺口冲出。御营五军都指挥使堵胤锡没有选择逃避,他做出了一生中最危险的选择,迎上去要把缺口堵上。这个朱四自始至终都最信赖的大明兵部尚书是无论如何不会退缩的。此时堵胤锡营阵内的弓箭手已经全部被清军射杀了,要想阻挡住清军的去路,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他的姓不就是一个堵字吗? 他一定会这样做。当然,他也一定猜得出这样做的结果。当一波又一波的敌人撞向他的方阵的时候;当堵胤锡的这支明军用尽全力保持着完整阵型阻挡清军铁蹄的时候;当堵胤锡身边的战士正在一个一个倒下去的时候。洪承畴就站在离他一百多步距离的一辆将军炮车之上,就这样看着他的老战友身边倒下一人又一人;就这样看着这位大明的兵部尚书最后也在拿起武器与敌人战斗,却做不了任何事。 洪承畴只有徒劳的一箭又一箭的,把心中的希望射到距离堵胤锡面前的敌人还有二十几步的地面上,为了堵住南面的缺口,堵胤锡已经处在了北面洪承畴的火力支援范围以外了。连地上的雕翎箭也仿佛听懂了主人的心声,却只能挣扎着箭羽,只能在风中摇摆。洪承畴呐喊着,弓弦都已经拉断了,他隔空对堵胤锡召唤道:“兄弟,你不能啊!” 堵胤锡已经很难坚持了,在这个毫无胜利希望的生死阻击当中,他唯有一腔的血是热的。他的剑是冷的、他的目光也是冷的还有他身边战友的体温,全都是冷的。清军知道此人的分量,那映衬在阳光下的纛旗就在堵胤锡的身边高高飘扬。即使多花上一些时间,若能将他俘获也是值得的。可堵胤锡不这么想,他就要在洪承畴眼前告诉他的这位战友,作为明军的最高指挥官之一,孤身一人在万千敌人的怒目凶光之下应该做些什么。 他需要做到洪承畴此前没能做到的事情,他能做的选择还有几种,但绝对不包括投降。向杀害自己族类的血仇之敌摇尾乞怜,哪怕这些敌人再封给他一个比天还大的官位他也绝不稀罕。堵胤锡也没有选择自杀,他手中的那把宝剑依然在奋力隔挡着清兵走近前想俘获他的欲望。97中文 眼前有更多的清兵正一步步逼近,堵胤锡却还在大喊着同纠缠他的敌人厮杀。口中所喊的也不是什么什么豪言壮语,只是一些骂人的脏话:“洪老鬼,你是瞎子吗,你脚下踩着得是什么?用上它,开炮,你快开炮啊,向我开炮!” 洪承畴隐约地还听得到、听得懂堵胤锡的话。他看了一眼脚下,踩着的竟然是一尊大将军炮。“难道尚书大人是让我?不!这绝不可以!”洪承畴犹豫了,可是炮就在脚下,他虽然没有开火,却还是流着眼泪将火炮瞄准了堵胤锡的方向。 “快向我这里开炮!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洪承畴你个胆小鬼!”堵胤锡又杀掉了三五个清兵,他的双腿和左臂的衣衫也都被自己的鲜血染红了。手中的长剑终于贴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只要身前的清兵再向前一步,大明的兵部尚书必将舍生取义、以死报国。 是的,堵胤锡说的没错,洪承畴不但自己怕死,就连自己老战友的生命,他也是珍惜的。他是一个有谋略的人,却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一生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爱惜自己的羽毛。如果当年的松锦之战他能顶住崇祯的压力,能不怕监军张若琳告他的黑状。如果他能像孙传庭和卢象升那样敢于为自己的意见同蠢猪一样的上官们去对抗,哪怕就像孙传庭那样只搏一次。他是否真的能挽回大明呢? 没人能够给予他肯定的答案,但是他一定可以挽回自己的名声和数万不肯投降而最终选择了投身大海的明军将士们的英魂。堵胤锡的智慧在于即使难免一死,他也要用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弥补另一个人的缺憾。他的伟大也正是在于他能够放弃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方式,而是把这种抉择送给需要作出抉择的人。长剑在手,清军围逼,即使洪承畴下不去手,堵胤锡也绝不会做俘虏。洪承畴终于懂了,他终于做了…… 正午的骄阳已经冲破了洁白的云,顶着霄汉傲视人间。她用她的热度温暖着活着的和死去的人们,她的光照射在战场之中、照射着那面高高的纛旗之上。有一声巨响让这面纛旗失去了它曾经的主人。主人的身影已经随风飘散,主人的血洒在了这片土地和那面纛旗之上,连纛旗也在凌空飞散,而那一抹艳丽的红必将永远与军魂相伴,挥舞在猎猎的雄风之中。 硝烟散尽红旗残,白发将军赴国难。门前老母村边井,难做忠孝两周全。 堵胤锡的生命结束了,但是他的故事将由他的战友续写,当洪承畴理解了忠与恕、智与勇之间的含义之后,在他的身上还会发生些什么? 一千零七十四章 大敌当前 清军先锋鳌拜,已经接连闯过明军联营十六座,伤亡两万八,杀人六万七。眼前又有十五万御营北军横亘在他的路前。他心中的理智战胜了充血的大脑,选择了在明军阵前三百步的距离外等待后援。时间没多久,江南总督马国柱与多罗郡王瓦克达相继赶上,几个人开始商量如何突围。 多罗郡王瓦克达说:“应该先以弓箭打乱敌人的营阵,对敌人造成一定杀伤过后再行冲锋才比较稳妥。”马国柱说:“下官觉得,硬拼没有道理,以弓箭远距离攻击敌人地域空间又太过狭小,非常不利于机动,而且马弓的射距又比不上步弓。”鳌拜很看不上汉人的这种谁的意见他都觉得不对,而自己又拿不出什么高论的嘴脸,极不耐烦的讽刺道:“照马大人的意思看来,我们就只能飞过去喽?” 瓦克达毕竟是宗室郡王,怎么会允许他们两人在强敌面前先爆发内讧呢?他一挥手说道:“够了,大敌当前,凡事应以战事为先,巴牙喇纛,还是说说你有什么看法吧。”鳌拜凝神说道:“张弓搭箭的射击几时能打败敌人?战况紧急,对面的敌人也不缺乏弓箭和炮火,况且我军随时都有被合围的危险。而且我军所处地域极为狭小,后边还有大部队在敌营里堵着。我们若是不把出口打开,把路让出来,后军将如何自处?既然马大人说硬拼没道理,那咱们就干脆别再讲什么道理,我们三部人马分三路杀过去!明军营阵队列紧密,我们以骑兵冲阵几乎没有胜算,不过我三路大军可近前接敌,然后下马步战。得手之后,再同时向心发起突击。” 瓦克达战斗经验异常丰富,他非常赞同鳌拜的计划。眼前的损失都已经不再重要了,能引领全军主力冲出去才是关键,于是他频频点头说道:“好吧,就按巴牙喇纛(鳌拜任职时间最长,也是最威风的一个官职,正二品。巴牙喇掌管每旗军营政令,汉译为护军统领。巴牙喇纛为八旗护军总头领)的计策,我三人分兵出击!定让明军片甲不留!” 随着一声声呼哨响起,三路清军五万之众,分头冲向了各自的目标。左路为江南总督马国柱,中路是巴牙喇纛瓜尔佳.鳌拜,右路为多罗郡王瓦克达。呼哨还是一直不停,战马在冬日的阳光下蒸腾着热气。三路清军就像三个巨大的蒸笼,在响起了呼嘟嘟的声音上空,制造着漫漫迷雾和扬天的征尘。 征尘之中有羽箭交织,来往如梭,织起一张兜天大网。御营北军的前阵开始做起了战术动作,他们左腿伸直向前,右腿向后跨出、右膝盖弯曲。将透甲枪以四十度角斜插入地,枪尖冲前,右足踩住枪尾,双手握住枪杆。这一大队的清军骑兵冲上来如果真的硬撞的话,至少前排的人马就都会变成肉串儿。爱看书吧 只看呼啸着的骑手们来到了明军阵前全都嗖嗖的跳下战马,挥舞起了手中的武器piapia地奔跑过来。怎么回事儿?这太意外了,不说好了是骑兵的吗?怎么却在阵前下马piapia地步行前进呢?御营北军也没犹豫,赶紧端起枪应敌。短兵交锋,两军各拼尽全力,不过还是这些准备烤串儿的北军吃了亏。 北军虽是军中劲旅,可是论起格斗技巧和八旗精锐差距依然还是很大的。大多数的八旗兵都能克服掉透甲枪的阻碍,冲到北军的近身,用手中的武器热情的款待刚刚拔出腰刀的北军前阵。北军到没有丢盔卸甲,这时候盔甲不能丢,只是被清军砍了个七零八落,散散落落了一地甲片和布头,惨哼之声接连不断。 御营北军指挥同知傅青主虽然是一代大儒,可他毕竟骨子里还是一个文人。见到十数万御营五军的车阵被八旗精兵践踏的稀烂,禁不住开始手脚颤抖。前出到御营北军坐镇指挥的秦翼明观察到了他这一细节,向他大呵道:“怕什么!须知狭路相逢勇者胜!青主先生权当这还是一场演习就好啦,忘掉那些伤亡数字!”有了秦翼明的当头棒喝,傅青主终于回过神来。 “传令,盾阵向前,弓箭手退后射击,投枪手准备!”秦翼明抽出宝剑挥舞着,发出一连串的命令,战场的惨烈根本动摇不了老将军那一颗百战的心。他与堵胤锡、洪承畴的年纪相差都不超过十岁,洪承畴长堵胤锡九岁,秦翼明的年龄次之,然而自幼随姑母秦良玉南征北战的秦翼明一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 前阵对清军下马步战感到猝不及防,秦老将军即刻下令明军的盾阵前进到了锋线,总算挽救了许多长枪手的性命。长枪手躲到了盾阵之后,也并没有再向后退却,他们依托着长牌的掩护组织起了比较像样的还击。这使得清兵的伤亡逐渐的增加,而长牌手抛出的投枪和身后弓箭手的密集遮段,更是让清军招架不住,纷纷倒地,死伤累累。清军开始面临出城以来最艰险的境地,许多清兵都被明军的投枪穿透了,或跪着、或站着死去。 又是那个已经连闯了十六阵的鳌拜,只听他一声呐喊,从本军中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阵前,又一个箭步高高跃起跳入明军阵内。明军也不含糊,迅速竖起了数十杆长枪,形成了一张钉子板儿。鳌拜若真是落到那上面,准得和高必正一样四处漏气、里外透风。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嗡’的一声,一面盾牌在他的身后飞了过来,鳌拜看也没看,只凭风声就断定了那盾牌的位置,嗒!的一声踩到盾牌之上,借此支点身体又陡然而起,再次向前飞出一丈开外。后边的明军还没来得及全部做出反应,只是竖起了十几杆长枪。对一般的武士来说,就算几杆枪也会要了他的亲命。但此人是谁?此人是鳌拜啊——满洲第一巴图鲁! 一千零七十五章 满洲第一巴图鲁 好了,我们暂时先有请满洲第一巴图鲁在天上多待一会儿。讲讲这个只可能出现在武侠中的清初历史重要人物到底有多萌,阿不,是有多猛。我们主要讲鳌拜同志的五大猛。这第一猛要从大明天启年间说起。 是时,大明辽东故地全部失陷,但是明军也并非完全被动挨打。除了川浙精锐驰援沈阳的浑河大战,以及两军发生过的宁远和宁锦大战。还有这么一个人,在辽东明军全面溃败之际趁后金不备,仅率220人夺取了镇江,并且生擒了镇江游击佟养真以下六十多人。后来他又以金州、皮岛为基地壮大势力,并屡次趁后金攻打关、宁、锦之机偷袭后金军大后方。甚至一度攻占了后金的老巢儿赫图阿拉,将守军全部杀掉。老汉王一直寝食难安,继任者皇太极从登基伊始便如芒在背,这个人就是明军左都督兼平辽总兵官——毛文龙。 丹东大鹿岛,至今还有一座碑亭,其中有一碑上书:“指日恢复全辽,神色苞孕于此,吾侪赤心报国,忠义指据于此。”这便是当年毛文龙与孤守皮岛众将士的誓言。不料崇祯初年,袁崇焕矫诏杀掉了毛文龙,皮岛明军此后不但群龙无首,更有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位毛文龙旧部因此怀恨朝廷。先有尚可喜因受猜忌和迫害而投降后金,孔有德和耿仲明联合李九成后于山东起兵造反,并攻陷登州,兵败后渡海降金,又引后金军硕托攻打皮岛。 是役,硕托久攻不克,后金军数次被明守军所败,皇太极一怒之下撤换了主将硕托,又以阿济格为主将,鳌拜为先锋。后金军声东击西,轻舟攻击明军皮岛西北关键阵地。明军也早有准备,双方血战。鳌拜先是于此战第一个登陆,又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拿下了毛文龙经营多年的、与关宁军对后金行成两面夹攻之势久已的、被皇太极视为最大威胁,连夜里做梦都恨的咬牙的皮岛。 夺得皮岛后,皇太极再无所顾忌,没过一年就率领八旗主力迂回长城以北,攻入京畿地区,将北京周围掳掠一空。撤退时还黑色幽默了一把,在路边立起一块牌子,上书“百官莫送”。袁崇焕的性命也因八旗大军入关这一直接原因而被崇祯给结果了。此为鳌拜的一猛,间接导致袁崇焕被凌迟,使大明自毁长城。想想此前一群白痴文官们对毛文龙雪片一般的弹劾奏折,再看看袁崇焕的惨状,昏君与白痴士大夫们真可谓是自食其果呀。京城周边大多是这些士大夫几辈子才积累起来的产业,这次却连家眷都被抢干净了。后金军虽然冷血,但是笔者却不得不喊一句:报应啊! 再说松锦之战,明军塔山屯粮被焚烧后,军心动荡。洪承畴怕事儿,听信监军张若琳之言,开会准备次日清晨撤军退往宁远就粮。偏偏有王朴、吴三桂二将不等友军,于当夜争先撤退,造成狼奔豕突的局面,明军大败。后王朴论罪处死,吴三桂却升了官儿,这也是笔者曾说过崇祯有恩于三桂、放过吴三桂一条狗命的出处。书香 同样在逃亡时的战斗中,明军虽已经必败无疑,八总兵中有大半都在逃命。唯独明军悍将曹变蛟不退反进,率领本部人马突袭皇太极中军,誓要同皇太极同归于尽。曹变蛟杀入后金中军,纛旗都被曹变蛟射中了,皇太极大惊失色,慌忙后退了数里,唯有护卫军纛的鳌拜率领镶黄旗护卫军领兵力战,曹变蛟寡不敌众,最终被鳌拜大军俘虏。 虽然英雄的曹变蛟誓不投降,继而被杀,却也因他的被俘再一次成就了鳌拜的威名。此后鳌拜又乘胜追击,并且五战五捷,明军沿海溃逃,被鳌拜、尼堪、阿济格残忍屠杀。明军自殉沧海者以数万计。此为二猛,大败洪承畴十三万大军的重要战将,生擒明军头号猛将曹变蛟的第一人,奠定大清问鼎中原的成因。 多年后的山海关大战,李自成败于吴三桂多尔衮联军,此后清军追击大顺军数千里。闯王本想撤回陕西,居关中再徐图中原。不料潼关轻易被多铎攻下,阿济格又经内蒙入长城,下陕北四城,三十八城闻风而降。闯王被迫撤人湖广。鳌拜领清军一路人马,与多铎、阿济格等亲王多路出击。各路清军历经十三战,消灭大顺军主力,闯王命丧九宫山牛迹岭。后又连克河南、湖广、江西、南直隶四省六十余城,控制中华四分之三的版图。此为三猛,大清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急先锋。 此后,清军再入四川与大西军决战,鳌拜又跟随在豪格麾下。两军决战四川西充凤凰山,张献忠赤膊上阵,勇战清军,却被叛将识破了真身。鳌拜因此寻得目标,张弓便射,献忠应箭而亡。义军群龙无首,清军又连破大西军营垒一百多座,斩获数万,继而攻占四川全境灭亡了大西政权。此为四猛,是役鳌拜再居首功,一箭灭献忠、定四川。 此外在皇太极驾崩后,鳌拜与济尔哈朗、索尼等人谋立皇太极子豪格,两黄旗争斗两白旗。多尔衮拒不让步,豪格已经取得优势却假装谦让了一番,不料被多尔衮抓住了机会进行舆论攻击,结果形势急转直下。此时又是鳌拜出言道:“如果皇位不交给大行皇帝的子嗣,我就不活啦。”言外之意是要不就给我面子,那么大家就都一块儿死。鳌拜的勇气与强悍为人所忌惮,终于迫使多尔衮做出妥协,双方阵营最终达成了一致,拥皇太极之子福临继位,多尔衮与济尔哈朗一同辅政。鳌拜的不讲道理和多尔衮在被迫中做出的决定,最终使新王朝避免了一场浩劫,也使得顺治帝登基成为新君。此为五猛,敢和多尔衮叫板,迫使多尔衮让步,拥立之功令顺治帝感怀,也因此功在最终深陷囹圄时,康熙能留他一条性命。 一千零七十六章 死于狱中 多年后,鳌拜被康熙擒住了!自知必死无疑的他要求面圣。学着当年韩世忠在高宗面前自救时的样子,在康熙大帝面前脱下衣服让皇帝看他一身的伤疤,其中就有松锦大战时同曹变蛟恶斗救护皇太极时所留下的。康熙非常感动,因此未下杀手,鳌拜数年后死于狱中。 以上都是正史对鳌拜的确切记载,所以鳌拜在本书中有如此的勇悍并非是作者对他各人武功的刻意拔高。实乃是对历史人物原型的敬仰和还原,以及对这位英雄的满洲第一巴图鲁的尊重,书中对于七的神勇描述亦是如此想法。天赋异禀的鳌拜可以在战场上横扫千军、霸气侧漏,却也因为这种霸气断送了日后本可以在和平中享受功绩的人生。康熙朝的鳌拜只是专横滥权,也许从没有想过要造反。一位能在八旗十万身经百战的铁军之中称为满洲第一、能在这个猛将勇士多如繁星的那个296年的王朝(以1616年努尔哈赤起兵时算起,清兵入关为1644年)的历史中最兵强马壮的年代里被称为第一勇士,鳌少保当之无愧! 好了,我们讲完了鳌拜的历史,接着再书写这一段杜撰的传说。抱歉啊鳌少保,在天上呆了那么久,现在您可以下来了。之前咱们正说到这鳌拜身后的同伴为他抛过来的一面盾牌,嗒的一声!就见他单足踮到那盾牌之上,借此支点身体又陡然而起,再次向前飞出一丈开外。后边的明军反应快些的,又竖起了十几杆长枪。这要是有人落在枪林之上,即使英雄如鳌拜,也得枪枪透肉,一枪俩眼儿。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鳌拜的身体倒挂在空中,双手将赤色牛筋木大枪一颤,抖起个车轮大的枪花。就看在枪花照射下的明军枪林哗啦啦四散乱倒,军卒哇呀呀痛叫。鳌拜就犹如天神下凡,手中大枪如封似闭,只见寒光,不见人影。打的明军四处乱爬,三丈之地空无一人。刚在空中翻腾之际,他掉落了头上的铁胄,枪招收起时鳌拜单手提枪于身后,腰下马步稳扎,足尖入地有寸余。一身杏黄色铁叶红闪缎面甲已是血染,内穿绛色行袍,胸缠束甲绳。腰间一条卡簧铜扣鳄鱼皮腰带,品牌路易威登。一看便是高仿中的高仿,很是唬人。 他那阴黄一张团脸凶眉倒竖,山根直立、下遮人中、上过眉头,真真好大一个鼻梁。鼻子下一张小嘴,开不漏齿、闭不漏唇。两耳尖翘着向后藏起,双目半闭半睁、又似闭似睁,二目虽然不大却像是眼眶内镶嵌了两颗猫眼石。 真是寒光逼人浑身冷,阎罗遇见让三分。豹头虎身大红枪,天上地下第一人。这鳌拜生得一张豹子脸,更比豹子恶七分。牛筋大枪抖三抖,马踏明军十里营。此人这么牛叉让咱就只想问一句:“前辈!那条lv谁卖给你的,在这儿耗啥呀,趁着三一五,还不赶紧找他去啊?” 鳌拜落地之后打倒了一地的明军,摆了个pose又提枪杀回阵前。惊得眼前明军作鸟兽散,至此又败了明军前阵。左右两路马国柱、瓦克达趁着明军阵脚大乱也得以继续挺近,两军随后开始了一场几乎没有阵型可言的大混战。 这一战便是两个时辰,直杀得风雪混沌、大地飘摇。两军浮尸盈野、血冰塞川。加入混战的清兵越来越多,多尔衮不断将从御营五军的连营内突围出来的队伍投入到这场混战当中,御营北军的压力越来越大,连秦翼明的望车附近都成了战场。中原书吧 一直在远处观战的朱四觉得继续混战下去已无胜利的可能,便对令旗官喊道:“命令!发射毒飞火炮,鸣金收兵,重整阵型!所有炮火准备都只能在御营北军撤退之后发射。” 秦老将军看到自己的望车下面都已经出现了清兵,便大吼着下了望车。拔剑砍死了两三个敌人,又从一个敌人手里夺了一杆长朔。刚要再战,后面飞出了许多冒着烟的青龙,落在地上非常的呛眼。老将军还要再战,发现周遭的战场渐渐已经看不清了,这让他很是郁闷了一阵。 忽然,阵后又响起了讯号,呼叫明军撤退重整,也不用秦老将军再发布命令,每一个小旗或是百户都能依照命令把各自的队伍约束起来向发起讯号的方位撤退。这一场混战,已经令御营北军付出了七万七千人的代价,鳌拜瓦克达马国柱三军也损失了近三万人。北军撤退了,清军当然不敢贸然的随着明军一起向发起讯号的地方前进。他们在烟雾中迷茫了一阵,没等到留太多的眼泪,明军的炮火便已袭来。 不但有最后防线上的明军炮兵和西洋拥军的炮兵,就连洪承畴的御营五军残部的炮兵和一直配属在他军中的葡萄牙炮兵也参与到了这场怒火焚情的复仇之战。两千余门火炮发出的炮弹有的甚至直接砸到了清军的身体之上,许多英勇的骑士都人马具碎,从此魂飞千里。 清军大乱的四下乱串,人马相撞践踏,死伤不计其数。最后又是鳌拜,在万分危机之下第一个找到了营门出口,并立在营门旁敲着响锣召唤后军,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乱军之中他与马国柱和瓦克达三支部队都来不及牵回各自的战马,这些战马已经被炮火惊散或者干脆已经变成了炮灰。 清军终于全都冲出了御营北军的大营,明军的火炮却并没有因为清军找到了出路而放弃目标,反而他们的目标比以前更加清晰了。决战依然没有结束,整个大明军队里最精锐的战士,都正在等待着敌人。除了洪承畴的御营,朱四还将开封城外其他三个方向的明军也都集合起来赶奔战场,这三个方面主要是王允才和王进才的部队。 多尔衮摘下龙头枪,呐喊着带领大军快速突破明军的交叉火力。济尔哈朗给了瓦克达一匹战马,两人一同为整支大军断后。鳌拜扔掉了破锣,端着牛筋木大枪带领着余部挡在所有人的后面,洪承畴和王进才、王允才的每一次进攻都被他遏制了。 一千零七十七章 陌刀队 朱四将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放在了多尔衮西行的路上,西洋军的火枪队站在最前,西洋军的炮兵与少量的明军炮兵处在整个方阵的靠后位置,共计480门火炮。在炮兵前面是秦翼明和傅山撤回来的御营北军的余部68100人。在御营北军前面的是北军陌刀队4100人,这支队伍刚刚并没有出战,而是一直在最后防线等待朱四的命令。 这是一支明军所有精锐部队组成的巨大方阵,处在整个方阵最后的是石柱军和校练卫,朱四的纛旗也插在这里。御营骑兵43000人马和御营北军骑营的20000人马被分列在方阵左右两翼,校练卫10000人作为朱四的护卫队。 清军在从北军的大营里挣脱出来时已经没有队形可讲了,而且一直处在明军火炮覆盖之下的他们也没有机会停下来重新整理队列。最先找到出口的骑兵其实并不是最幸运的一群人。在冲锋的过程中,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倒在了西洋军的枪口和炮弹组成的交响之下。他们都是最优秀的骑士,不过就算可以镫里藏身也躲不过可以击中穿战马的弹雨。在这条路上永远的倒下了数千个战士,可他们却为后续部队的逼近创造了希望、赢得了时间。 西洋军没能挡住多尔衮亲自督战的冲锋,几轮射击过后,便被清军的马刀淹没了,大部分士兵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见此情形,阵后的朱四对令旗官喊道:“命令陌刀队和御营北军前出,挤压清军、与洪承畴前后包夹,朕要让多尔衮再次陷入到一场混战之中!” 陌刀队出现在了最前沿,对于这些赤膊猛男,多尔衮已经在虞城领教到他们的厉害了。多尔衮不敢怠慢,大喊了一声:“前军下马!后军放箭!”说罢还亲自摘下来马弓,摸出三支雕翎箭连珠射向陌刀队,后军的清兵全都如法炮制。前军的清兵虽因为队形太过紧密无法后退,可他们也没有对陌刀队发起进攻,全都下马持刃勉力抵挡着陌刀队的攻击。 没过多久,陌刀队的进攻便无法维持了,许多陌刀手都纷纷倒在了清军的箭雨之下。御营北军的刀盾手向前掩护住了这支没有盔甲的精锐部队,才让陌刀队幸免全军覆没。混战再一次开始了,说是一场混战,可八旗精兵仍秩序井然,节次不乱;虽然身陷重围,可塞北铁骑却威如雷霆,势如风发。全军静默肃然却是人人奋勇;伤亡难以计数仍然个个争先。 多尔衮、博洛、硕塞,还有刚刚找到家的满达海全部拿起了武器加入了激烈地搏杀。八旗精兵猛将尽出,亲王们呐喊着冲锋。御营北军也人人拼上了性命,洪承畴的御营也终于冲开了鳌拜断后的防线,闯入了多尔衮的后军。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两支大军混杂在了一起,只用刀来对话。爱心999 多尔衮与三位子侄已冲上了阵前,左右拱卫着数千重甲骑兵。这个战场,只有他麾下的这一支人马最为齐整、最为凶悍。多尔衮头戴金银珍珠云龙纹铁胄,高高的盔枪四外散着红色璎珞,这是在虞城变成火炬之后又补上去的。盔枪顶上镶嵌一颗大大的东珠,铁胄髹以黑漆,饰以龙纹,书有梵经,护领、护颈一丝不苟;黄绸甲衣之上寿山福海,彩云行龙;两胯外侧,左有挡、右配弓,装备齐整;胸前背后,金龙图画威严升腾、张牙舞爪;围裳两边,虎头襞膝怒目咆哮、锯齿獠牙。胯下黑蹄、赤身、白背千里马,名曰光辉;掌中黑杆、红缨、银锋龙头枪,是为无敌。 那杆枪在他手上狂舞,那匹马在刀光中奔驰,因为这身甲胄目标最大,所以那杆长枪杀人最多。御营北军中很多战士都注意到了一身金甲的多尔衮,就近的全都冲向了他。多尔衮依然目光如炬、气定神闲,对自己成为明军的目标毫不在意。那杆龙头枪也不知收割了多少性命,那匹战马也不知纵横沙场多少个年头。 大清皇父摄政王的左右是两员悍将亲随,左边是詹岱,右边是苏克萨哈,这二将骑乘着高大的伊犁马,连人带马全部披挂着玄铁重甲。再分左右是爱新觉罗家族的下一代战将,博洛、硕塞、满达海。多尔衮带着爱新觉罗家族的后人,也带着他们的荣耀在战场上龙骧虎啸,东砍西杀。 这一战,决定着江山的归属,决定着谁才是华夏至尊,胜利者将成为最强的主宰,享受万邦来朝和举国称颂。失败者将失去空气、失去土地、失去妻女、失去自身,失去眼能看到,手能摸到这世间的一切。 时间在天空中流逝,生命在大地上消失。倒下的是沉寂,他们沉寂在征途;向前的是烈火与信条,要么实现信条,要么燃烧自己。二十万大军经历了烈火的洗礼后,生者终于重新整合成了一个集团,在这个集团脚下踩着的,是战友和对手的尸体。这些尸体层层叠叠,生者却无心回顾,多尔衮带领着重骑再一次凸前发起冲击,他又本打算让全军的轻骑居后射箭,想要对朱四的最后防线发起立体进攻。 然而他身后一直都有一群拼命撕咬着他血肉的明军战士,让他这样的计划始终无法得逞。洪承畴指挥着御营五军余部4万余人和王允才、王进才的万余人刚刚被击退,却又再一次发起了冲锋。堵胤锡的战死到底激发了洪承畴的血性,让他终于可以放弃恐惧勇往直前了。清军后队马上和步下的士兵刚刚重新集结,又需要再一次抵御洪承畴发起的已经不知是多少次的冲锋。就连鳌拜都已经耗尽全力,却又必须继续苦战。 朱四看到多尔衮开始指挥重骑兵向自己所在的最后一道防线发起进攻,便也跳下了望车,跨上了战马,举起了那根狼牙棒。他对着将士们高喊:“石柱军的将士们!你们大多是川军的血脉,刚刚我大明的秦兵已经与多尔衮血战到底啦!剩下的只有我们,但我们必将取得胜利!无论在山海关还是在京城,你们都用你们的血证明了你们的骨气!无论是当年的浑河大战还是今日的决战开封,我们都曾经也必将再次让敌人折戟沉沙。” 一千零七十八章 明军必胜 无论生死,今日朕必将与你们同在。身后的亿万大明百姓也必将以你们为荣!战斗吧石柱军!让敌人在大明的川军面前撞得粉碎!战斗吧校练卫!朕是和你们同生共死的兄弟!战斗吧,朕的御营骑兵和北军骑兵!杀光践踏我疆土的鞑虏,复兴我大明昔日的荣光!这是我们的战场,这是我们的伟业,为了大明王朝的伟大复兴,杀呀!明军必胜!” 随着朱四的高喊,石柱军、校练卫,御营骑兵和北军骑兵全体将士都发出了必胜的呐喊,面对着十几万清军骑兵掀起的铁风,他们心如磐石,气势如虹。 多尔衮的前锋重骑很快便撞向了这座大山,而今天的石柱军并不孤独,如果女伟人秦良玉尚在的话,她一定再也不会发出那句‘大厦将倾,一木难支’的悲凉与哀叹。在这支曾经血战浑河的石柱军身边,今日有御营骑兵、北军骑兵,有校练卫,更有大明的皇帝。这一战,再也没有谁会退缩不前! 清军重骑兵在用自己的装甲搏击石柱军枪林的锋芒,用自己和战马的血肉捕捉川军的长枪。他们倒下;他们翻滚;他们抓着刺入自己胸口的长枪继续向前;他们在用自己的生命发起野兽般的冲锋。 群狼终于要撞开篱笆了,朱四却在这时吹响号角,命令左右两翼的马万年御营骑兵和王永镇北军骑兵杀向了狼群的两个肋部。大地正在飘摇,乾坤即将更迭。多尔衮没有机会发起再一次的冲锋,虽然他终于撞开了石柱军这道紧固的篱笆,却立刻又要陷入四战之中。 清军身后的洪承畴正高举着长剑,喊声已经嘶哑的无法听清,却也没必要听清。因为他早已喊破的嗓子发出的从来只有一句话:‘冲锋!’是的,冲锋,不断的冲锋。清军因为要突围,只想着要摆脱掉身后的纠缠。而每被击退一次,洪承畴都必将指挥大军再一次卷土重来。 朱四举起了狼牙棒,在全军已经从四面冲向敌人之时,他也带领校练卫的骑兵绕开石柱军,在北军骑兵的身后杀入了战场。在这场大决战中,大明皇帝比较以往只是多穿了一身对襟锁子甲,而锁子甲外面依然套上了他常穿的那副破旧绵甲。 头上连兜鏊都没戴,只戴着一顶寻常铁胄,看似那么平凡,又是那么的普通。他的唇边布满断杀纹,活像一只嗜血的猛虎。他的两腮和下颚的虬髯凝结着霜花,掺杂着征尘。他的身形已经比之当年壮硕了许多,眉宇间更有一种势在必得的豪气。杂色花马虽不是上等的宝马良驹,却始终稳健,从不会忽然暴起,摔伤主人。而对于这位老朋友,朱四也始终不离不弃。狼牙棒的表面早已变成黑褐色,那一层层干涸的颜色就如同他唇边的断杀纹一样,是嗜血的见证;战袍缝了又补,裹挟的是这个皇帝身上累年的伤痕。 这就是朱四,一个随大明不断成长的男人,一个始终不忘初心的皇帝。心有沟壑,志在千里,百炼成钢,生不为己。五年征战,一朝破敌,战靴磨穿,铁衣血洗。一身缝补的战袍、一个胸怀伟业的凡人;一匹寻常的花马背上,承载的是一个伟大帝国的灵魂。 而当一个灵魂即将要与另一个灵魂碰撞的时候;当多少年的等待终于要有一个结果的时候;当亿万大明人穷尽半个世纪的流血和努力都梦想要得到那一场胜利的时候!这所有的耻辱与等待,挣扎与被逼,梦想与现实,终于在这一刻,我们的大明终于胜利啦! 身经百战的八旗精锐终于再也撑不住了,他们已经连闯了朱四为他们设下的十八阵。本以为胜利在望,却不料明军竟然在最后关头以弱势兵力对他们发起了四面猛攻。许多人都一下从天堂坠入到了地狱,明军的刀未必锋利,可这群狠武勇悍的天生战士,终于被比他们更加狠、更加凶的明军压制了气焰。他们纷纷落马,战马的脚步在游移,这群天生战士的心也开始了游移。战士们不惧怕伤亡,可他们惧怕毫无胜利希望之下的毁灭。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大会战之中,他们无以伦比的毅力和勇气终于还是输了个精光。被更加坚韧,更加不怕牺牲的一支军队打得难以招架。 是的,对于翘首以盼等待了五年之久的多尔衮,他同样非常需要这场决定意义的胜利。这一场历时数月之久的大决战对于明清任何一方来说,都具有存续国运的伟大意义。眼看着战场之上天昏地暗,身边火光骤起,四周明军气盛,多尔衮根本不肯相信已经遭受如此巨大损失的明军,已经处于人数劣势的明军竟然对大清铁骑发起了四面围攻! 这还是他一直都熟悉的、了然于胸的那支明军吗?这还是那些在浑河岸边,盛京城下眼看着一定可以取胜都不肯全军向前,任由整个王朝的基干兵力遭受灭顶之灾的那群懦弱胆小,自私奸诈的汉人吗? 炮弹在清军的集中地准确的落下,几乎每一声巨响都会掀翻一些人马,每一发炮弹仿佛都在击中着多尔衮紧绷的就快断裂的神经。只是第一个神经崩溃的并不是多尔衮,而是济尔哈朗:“摄政王啊,我的十四弟,我求你了,咱们不能再打了,给大清留些种子吧!”济尔哈朗泣声对多尔衮哭诉,语气已经是在哀求了。 多尔衮怅然若失,目光散乱,语气悠悠地说道:“我何尝不想着留些种子回去!可是如今四面受敌,要想突围谈何容易?”多尔衮也是有苦难言。济尔哈朗振作了一下又整理好思绪对多尔衮说道:“我观察了一下,北面的明军骑兵都是南蛮子,身材矮小且骑术不精。南面的骑兵都是北军,身后还有明军最精锐的校练卫。现在立刻向最弱的北面发起突围还是能成功的,再若迟疑恐难以支撑啦。就算侥幸获得一场惨胜,与我国家又有何意义?大明还会再组建起数也数不完的军队,大清完了!我们根本守不住了。” 多尔衮一声长叹,叹息之中不知到底有多少悲凉、无奈、辛酸和悔恨。他的嘴唇在颤抖,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心也在颤抖。“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多尔衮的眼泪在眼眶中流转,愤愤不平地说:“我等本欲一匡宇内,降服四海,开亘古未有之太平盛世!奈何苍天不允,非人力可为之啊!天生得于予,朱由榔其如予何?可惜我不是孔子,我们的对手也不是桓魋!只能说那一句‘既生瑜何生亮了。” (本章完) 一千零七十九章 扯不上一毛钱关系 多尔衮说完这些话,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济尔哈朗窥其心意已决,只是拉不下脸面说出那‘逃跑’二字,他便高喊道:“全体听我命令,全军携力向北攻击前进!”这句话深刻的寓意与红朝周丞相的‘过黄河支流不算过黄河’有得一拼。也许这还是一次进攻作战,跟突围和失败扯不上一毛钱关系。 多尔衮和济尔哈朗的判断都是冷静而且正确的,只是他们全都没有了与朱四决一死战的勇气。在这最后的决战之中,朱四手中的力量无论从人数还是战斗力上来说,其实都还是处于下峰的。瓦克达、鳌拜、马国柱的部队已经抵挡住着洪承畴对清军背后的进攻。多尔衮和济尔哈朗只要再突破掉石柱军的军阵,这场大战明军就必败无疑。 御营五军、御营北军、陌刀队、西洋兵的损失都极为惨重。可满洲铁骑的斗志却在朱四的最后一道防线面前彻彻底底的崩溃了。战争比较的不仅仅只有实力和武器,它还是一场决心和意志力的对抗。而选择在最后一刻继续跟敌人拼命,使得朱四终于成为了幸运的一方,这个决定也在这两个王朝最关键的一战之中挽救了大明。 没有什么意外,北面的御营骑兵根本挡不住十万八旗铁骑同时发起的脚步,终于还是让他们逃了。骑兵逃了,可是包围圈中还有很多没有战马的骑兵,连马国柱都是其中的一员。 “万岁,离日落还有不到一个时辰,这些落在包围圈中没有机会逃走的建奴余孽虽然已被我军围歼了大半,却还是没有想要投降的迹象,是否可以让火枪队上去?”洪承畴和秦翼明一同来到朱四面前,秦翼明的这些话朱四似乎却没有在听,许久他才从沉浸中走出来说道:“弓箭火枪大炮,什么不可以用啊,对于敌人有什么仁慈可讲?尽快解决掉他们。” 战场终于沉寂了下来,多数的明军都留下来连夜打扫了战场。获得的兵器铠甲堆成了几百座大山,简直难以计数。更有战马十多万匹,将来如果用这些战马组建一支骑兵,在规模上绝对不会再逊色于清军了。晨雾伴着未散去的硝烟在战场上飘来荡去,除了来往穿梭打扫战场和掩埋尸骨的士兵发出些声音以外,这里静悄悄地。求魔txt 朱四站在满眼都是被分类收纳起来的军械面前,手里居然端着一碗稀饭,唏律律的喝得津津有味儿。有了眼前的这些军械,重新装备起来的明军何止会强大一倍?在战场就近选了一处坟茔,将封土垒得高高,堵胤锡便被安葬了。像兵部尚书如此重要的人物,裹尸还朝,追封为王,乃至世袭阴封,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这里却是最终奠定王朝中兴胜局的伟大战场,堵胤锡更是一名伟大的战士。朱四选择在战场之上安葬大明的兵部尚书,才是给了这位伟大战士最大的尊重和最高的荣誉。世袭阴封,追封为王都将是必然的。 秦翼明、马万年和洪承畴都刚刚祭奠过了老战友,朱四也是其中的一人。把酒遥祝君,东风一抛洒。祭奠的枪声响彻天地。虽然没有全军缟素,主祭人却是大明的皇帝。祭奠过后,朱四再没说一句话,他非常珍惜的喝着手里的那碗粥,张福禄也给其他几人分别盛了一碗,所有人都‘唏律律’的喝了起来,只是碗里都偷偷侵满着泪水。吃饱了,他们还将继续战斗;裹紧伤口,他们将会为亡灵复仇。逝者如斯夫,故去的就这样故去了,谁知道下一个逝者会不会是自己? 朱四终于将空碗递给了全为国,不经意地擦干眼中泪水,装作很满足的伸了个懒腰。还肆意的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又停留在了满眼的收获之中。过了好一阵,才悠悠的说道:“主力部队在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在开封城内外驻扎休整了。从虞城到夏邑再到开封,一场大会战下来,我军也是伤亡惨重啊,御营北军只剩下40100人、御营骑兵剩下26000人、御营五军剩下33000人。这场大决战,我军共投入了501800人,战后却只剩下154600人。对于双方来说这场决战带来的伤亡都是惨痛地、巨大地。如果还想将御营恢复到起码开战前的实力,恐怕也要数年之久,这期间朕希望诸位将军都在开封驻扎下来。毕竟这里将会是日后联系山西与山东战场的中心位置。这座城市距离这两省都是近在咫尺,又有黄河天险拱卫,对于未来战场的支援都非常的方便快捷。” 众将军都应了一声‘诺’,马万年禁不住悲喜交加地说道:“虽然一场大决战下来我军有三十几万的伤亡,可要想将御营恢复到开展之初的规模也不是难事,而建虏要想恢复往日的实力怕是永远也做不到了。开封大战结束后,我军战马的储备猛增到了236500匹,接下来我军的建设,终于可以以骑兵为主了。臣期待着带领大明的铁骑横扫塞北直捣黄龙的那一天。” 马万年的情绪愈加激昂,演说时手里还拿着一个空碗。全为国上前想把空碗取回来,却怎么也抓不到马万年在空中不停挥动的手。急得全为国翘着脚,还不时的蹦几下。马万年终于发现了全为国想要干什么,表情有些尴尬。收回了几个空碗,全为国满意的拿回去刷了。其他人很快忘记了这个小小的插曲,心里满满地装得都是未来,眼里尽收的都是辽阔战场中所得的战利品。 “所有关于军队建设的事宜都已在紧张筹备之中了,只不过眼下除了建军,还有黄河以南的残余敌军必须先解决。”战斗远未结束,容不得多少时间去祭奠亡灵,秦翼明也并没有忘记嘱咐朱四还有许多未尽事宜需要完成,朱四点了点头说:“秦老将军说得对,不过朕相信郝永忠一定可以拿下徐州。好啦,大家都各自忙去吧,我大明几十年在战场上失去的装备,经此一战就算全部被夺了回来,朕还想要多看几眼。这些不仅仅只是武器装备,更是一个王朝的国力,拥有了这样的国力,万年兄期望的横扫塞北直捣黄龙,日子不会太远啦!” 一千零八十章 无法挽回 朱四嘴里说得是要多看几眼缴获的装备,其实他是想多看几眼牺牲的战友。只是此时大军所需要的并不是一个过分哀伤的帝王,而是可以继续带领全军迈向新的胜利的天可汗。 多尔衮只带着113000骑兵跑了,开战之初他与济尔哈朗的全部兵力还有302500人。这一场会战下来,折损了十之六七,可以说是受到了重挫。这个北方的新王朝刚刚建立还不到十年,就开始风雨飘摇了。在这条逃跑的路上,多尔衮并不孤独,除了他和济尔哈朗的残部,这条路上还有洛阳的勒克德浑以及一直为他们断后的瓦克达和鳌拜。 所有的清军都在寻找黄河渡口,一路风声鹤唳的北逃。当他们终于安全渡过黄河以后,所有人都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大军短暂经过怀庆府的西南又穿过卫辉府、彰德府,一直是头也不回的直奔北京城。只是多尔衮刚一过黄河便一病不起,病情实难预料,似有无法挽回之感。 济尔哈朗带着一位重病的摄政王千里迢迢、晓行夜宿的赶回北京,却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大事。一直在断后的瓦克达和鳌拜过了中牟后并未走大路,而是直奔了黄河,到了孙家渡口抢船渡河。到了卫辉府听说主力军一直撤向了北面,便也一路尾随,回了京城,这位连闯了明军十里连营、十八阵的满洲第一巴图鲁就这样带着一身的伤痕和各种五味杂陈的心绪回到了他来时的起点。 冬天伴随着鞭炮声和这个春节一起渐行渐远,和风抚绿数重山,大河春水润平原。就在这冬去春来的季节里,在这大河之滨、开封古城西南的梁园正在进行一场关于这个中兴王朝未来的讨论。这不是什么正式意义上的朝会,却聚集了许多大明的功臣名将。 “曾观大海难为水,除去梁园总是村。只是如今的开封却比不了当年的汴梁城啊。”朱四同诸位大臣一同赏花品茶,在禹王台上小坐了一会儿。却也不忘了向往一番汴梁城昔日的繁华,君臣间倒也没有什么拘束。 洪承畴放下茶盏接过了话题说:“依臣所见,这如今的开封城虽然没有了当年大宋朝的繁华锦绣,却自有如今大明的一派岚岚天风。曾几何时金兵马踏黄河,入寇这汴梁城。这北兵只数万,就连将汴梁城包围起来都做不到,却两次攻打汴梁,灭亡了北宋的一代文风。可如今再看这开封城外,有我大明的军马二十余万匹,一声嘶鸣足可以吼破燕京。军威之盛,甲兵二百万,岂是亡宋可比?饶是强汉盛唐也没有如此之多的精兵劲卒。如今正逢乱世,我大明百姓却能足衣足食。寒冬已过,大路之上屋檐之下却未见冻馁而死之人。老弱孤贫皆有所养,仁义之行起于朱门。这一切都仰赖天子圣德啊。” 这马屁拍得极为响亮,让人听着倒也受用。只是他这马屁中所提到的二十几万匹战马倒是目前的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为什么?因为朱四还没有开始训练骑兵呢。朱四也同洪承畴客套了一番,随后便和众将说起了骑兵的问题:“西北的团练几时能到达开封?暂时听命于如靖(李定国)的那十万校连营也随如靖前日一起来到开封了是吧。”刚刚到来的李定国回答说:是。 朱四面带笑意的又继续说道:“为了尽快恢复御营战前的那种规模和战斗力,朕之前已经诏令天下乡勇团练尽数赶来开封集中,又调来了西北校练营全部的十万人。此外还向各省重金招募了弓马娴熟之人,得到各族精锐骑兵39000人。还有自愿加入这支部队的清军降卒7350人,合计46350人,于是便重新建成了三千营。” 朱四口中的三千营,是大明开国之初就已经拥有的响亮的名字,明军三大营之一。是明初以朵颜三卫的三千蒙古骑兵为基础建立的一支拳头部队。当然了,其人数在此后从来都不只是三千,土木堡之变过后许久的嘉靖年间,重新恢复三大营时曾一度多达七万余人。 朱四的三千营以虞胤为指挥同知、王永强为指挥佥事,目前正在向开封集结。掌管整个明军后勤的秦翼明回答了朱四刚刚的问题:“启禀万岁,五日之内西北十八万团练便可以到达开封城。江南的50万团练由于驻地非常的不集中、路途又比较远,最迟月末便会到达。” 朱四点头称赞道:“甚好啊,这个速度比起朕预计的日期提前了许多天。御营就要恢复昔日的规模了,不过想要大明的御营真正恢复决战前的战斗力还尚需时日啊。”洪承畴拱手说道:“万岁,目前徐州的战局依然处在胶着之中,郝将军(永忠)与焦琏的攻城进展很不顺利。而且徐州守军也确如万岁所料的那样多次派骑兵出城反击郝将军,也有赖于北军骑营的王永镇将军多次救险,使得我军损失不大。” “哦,这么说,郝永忠、王永镇和焦琏在徐州还真的是稳住了阵脚。攻城战本来就很难打嘛,何况他们的对手是孟乔芳和李国翰这两头猛虎。这二位敌将当年可是让刘温莆、马进忠还有朕都吃了好些苦头啊。拿下徐州宜缓不宜急,告诉郝永忠可以慢慢来,咱们大明有的是时间可以耗下去。就算耗他个一年半载也是可以的,反正时间是属于我们的。” 说到这里朱四转过了脸来,看向李定国,看的李定国心里有些发毛。朱四才笑眯眯的说:“如靖啊,看来这徐州也没有你的仗可打喽。呵呵,那么你去帮刘文秀防守陕西吧,多尔衮现在是没能力渡过黄河了,却也不得不防备他们绕道长城以外攻入陕北。有你晋国公在那里坐镇,蜀王和鄂国公他们便可以放开手脚去踢尚可喜的那儿啦。” 李定国称诺,朱四又对刘文秀和李锦叮嘱道:“此次进攻太原,要是吴三桂敢再来捣乱,一定不能让他跑掉。无论是尚可喜还是吴三桂,朕都不想要活的,尤其是吴三桂这个狗贼。要不是他引清兵入关,我大明的两京一十三省岂会遭到如此荼毒?”刘文秀刚要说话,李锦抢先道:“圣上,杀掉这些狗汉奸,臣等责无旁贷,臣对天发誓,此战必将吴三桂的狗头砍下来祭郊。” 一千零八十一章 战功 朱四哈哈笑道:“朕若想要祭郊,还有大把的猪牛羊可供牺牲,他吴三桂的狗头也配做三牲?真若是砍下来,朕也不想看,留给你们祭奠闯王去吧,这不也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李锦听罢,立刻大礼参拜对朱四说:“臣替叔父谢过圣上,圣上不计前嫌,不念旧恶,宽厚仁慈真乃古今第一贤君啊!” 朱四摆了摆手说道:“制将军不要客气,所谓死者为大,何况当年闯王的理想和朕如今的理想本就没什么不同。都是希望天下穷人能有饭吃,有衣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江大河之上的主人是水,不是舟。身为一国之君而不能心系百姓,就算他曾经是圣人也活该被打倒推翻。闯王没有错,错在大明。正所谓‘重整山河待后生’,你我今日有幸同朝,自当实现理想,弘扬正义。为闯王报仇,也是朕托付给你李锦的一个巨大任务,如果到时候兵力出现了缺口,可以问如靖(定国)借兵五万人。”朱四的话让李锦感动异常,刘文秀和李定国也一同领命。 到了永历六年二月初,所有被征召的部队都已经赶到了开封。在《水浒传》里提起过的汴梁城曾有八十万宋朝禁军,如今这一数字又被壮大了许多。百万明军在这开封城内外展开了训练和选拔。徐州还在被孟乔芳、李国翰坚守着,那是清军在黄河以南的最后一块儿飞地了。郝永忠隔三差五的就会狠狠攻打一次,曾经配属御营五军的700葡军炮队也去那里帮助他攻城去了。有了强大炮火的帮助,那每日的狂轰滥炸使得徐州城也坚守不了太久了。 这一日早朝,是到了该封赏开封、归德大战中有功的诸位将领的时候了。得到升迁的将领们也就可以被分派到御营各个部队中去。新增了这么多的人马需要有战功的大将的能力和智慧加以指挥,才能发挥更强大的战斗力。 “能来的今天都来了,朕今日就宣布一下最新的任命和开封归德大战后对有功将领的封赏。”朝会刚一开始,众臣便被朱四的这句他们早就盼望着的话收紧了神经。一个个其实早都期盼着自己这次的战功被封赏了。圣旨由秉笔太监王坤宣读:“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旌奖军功乃朝廷之著典,激励忠勇諟天之名命。中原大战诸军敢死,杀敌二十余万,惩凶伐恶,扭转乾坤。寔乃大明国运昌继,北番自取其咎,王师所至皆天命所归。今有刘迁、张五桂、郑名标……” 这些提到的名字都是由千户升为卫指挥佥事的名字。其中最先提到的刘迁、张五桂、郑名标被派往了御营骑兵部队。大明军事编制中以卫所为军事防御单位的基础,其中卫的最高官职为卫指挥使,正三品。之后是卫指挥同知从三品。再后是卫指挥佥事正四品。每一个卫的标准编制是5600人。至于都督、将军、总兵只是出现战事的时候所临时任命的,有时也有荣誉头衔的性质。 御营五军经过整编,被扩大为350000人。已经重新被分为七个镇,每个镇的总兵官均由一个指挥使担任,七个指挥使分别为陈友龙、王允才、王进才、蒋建勋、傅山、焦琏、白贵。其中陈友龙、王允才、王进才、傅山、焦琏都算是平级调动,蒋建勋作为高必正的副将、白贵作为焦琏的副将屡有战功因此升任。其中蒋建勋还被晋封蒋山伯,是所有西北义军将领中第一个因功封爵的人。 朱四还从新划分了校练卫的指挥权,直接由皇帝亲自统领,人数增加到15000人,待遇全军最高,装备自理。御营石柱军人数扩大至30000人,晋封指挥使秦拱明为破虏将军。取消北军步营编制,所部全部编入御营骑兵,御营骑兵扩编至300000万,原来的御营骑兵以及御营北军步营和骑营全部合并到这里。在十万北军校练营和十八万西北团练中选出二十万骑兵,在江南团练中选出四万骑兵加以训练,合计原有南北御营骑兵共计300000人。 只是战马暂时达不到如此规模,储备战马供给了三千营数万匹后还有二十万匹,加上原有御营南北军的战马要想供给三十万的御营骑兵,尚有四万匹的缺口。不过先成军再说,战马还是可以购买的,尤其是当清军中原大败之后,蒙古各部更是愿意向大明靠拢,所以能够购买的战马数目会比之前增加不少。三十万御营骑兵被分为了六个军,每两军有都督一名。三位都督分别是马万年、高必正、洪承畴。 这三人也是这次大战中功劳最大的。马万年的御营骑兵在归德的夏邑和虞城已经开封城外的三次大战都有战功,洪承畴更是做了两次先锋,与堵胤锡迎击整个清军主力。而高必正兵力弱小却战至最后,为两支明军主力先后集结到虞城,实现预定战略目的起到了关键作用,再综合高必正此前光复南京的功劳与其他二人同升为御营骑兵都督一职。 六个骑兵军任命了六个指挥佥事分别为王永镇、丁国栋、米喇印、刘迁、张五桂、郑名标。堵胤锡阵亡后,被追封为豫北王、金紫光禄大夫,秦翼明改任兵部尚书,王船山改任工部尚书,顾亭林升任礼部尚书。还有山东的李元胤、郑鸿逵、郑成功因战事尚未完结,先予赏金若干。司礼监掌印太监庞天寿因节制西洋拥军有功,授予国姓,这庞天寿以后就应该叫朱天寿了,不过和寇湄、郑成功一样,既然已经叫顺口了,姓氏便不宜再改。 于七侠在登州大战中表现卓越,背嵬军及于七本人此前已有封赏,朱四又因其青州大战之功,要在南京召见背嵬军全体将士,届时自当另有封赏。 除了马万年、高必正、洪承畴三人,其实还有一个人战功很大,之所以单独谈及此人是因为此人过于特殊,他就是西洋雇佣军司令官贡萨洛.德科尔多瓦。西洋拥军转战山东、河南,对于攻下莱州和全歼满达海四万骑兵以及虞城解围战还有对多尔衮清军主力的最后一击都有极大的贡献,所以朱四也一定会加以封赏的。只是对于贡萨洛和他的西洋兵的封赏未在诏书中提及,而是开始于当日下午朱四与他和通事官毕方济的一次会谈中。 一千零八十二章 再造一支强军 这一日的中午,朱四邀请了贡萨洛与毕方济一同共进午餐,席间有西洋军监军庞天寿陪同。而这顿饭,庞天寿也终于吃到了他曾经问朱四索要过的二斤半龙虾。西班牙与意大利都是海洋国家,这两个国家的人也都喜欢吃海鲜。不过当西班牙人贡萨洛和意大利人毕方济吃到了中国的餐桌上摆出的水陆大会、海味山珍以后,他们都一致认为应该立刻回去把自己国家里的所有厨子都通通杀掉。您说这二位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会让英国厨子怎么想? 面对着一大桌的佳肴美馔,二位西方精英连话都不想说,头也不抬的只顾着风卷残云。完全不顾及大明的皇家礼仪以及他们欧洲老家儿人的颜面。吃起来是既不会用筷子也不去用刀叉,完全像两个土著或难民。让平日里也吃不上如此丰盛大餐的朱四都难以下咽了。 贡萨洛的盘子里有一堆的龙虾壳儿,两只手还拿着一只闸蟹的两只蟹鳌。一双死鱼眼直直地瞪着死闸蟹的眼睛,他其实是想先克服恐惧,然后再吃掉那鬼东西。还好素来举止优雅的毕方济没有贡萨洛那般凶神恶煞,他正试图用手抓起滑腻腻的海参来尝尝。可海参并不太愿意配合,每当毕方济抓住一只稍微用下力,海参总会从他的虎口处逃脱。他不是在吃饭,而是在杂耍儿。随着海参从虎口跳跃出的曼妙舞步,总会看到毕方济高举的双手和随着海参的起落而上下伸缩着的脖子。经过一番肉搏,两位绅士终于消灭了自己身边所能抓得到的全部菜肴。吃完了饭还顺手要拿走盛菜的精美器皿,还说这是西方人的礼仪习惯。 朱四心里暗骂:这几位是拿老子当白痴了对么?不过算了,要盘子就拿走吧,只当他们是乡下的穷亲戚罢了。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要是钱都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那么就把他们当成问题解决。 将瓷盘打包让卫兵带走以后,两个洋鬼子却没走,他们还要同朱四喝酒。本以为朱四没什么酒量,没想到经常和武勋们一起拼酒的朱四把两个洋鬼子灌得晕晕乎乎的。喝的确实有些多了,两个洋鬼子又开始吹起大牛来,在东北爷们儿之间有一句笑话:‘喝酒之前我是东北的,喝高了以后东北是我的。’不见得东北人都喜欢吹牛,毕竟笔者也是东北人,可喝高了以后东北有时也会是笔者的。当今的东北人比之上个世纪已经内敛了许多,遵纪守法,不打架不斗殴,还有与生俱来的幽默感。不过在喝酒时,还是会表现出传统性格中的豪爽不羁。 在笔者心里,醒酒时的东北人是仗义的,酒醉之后的东北人是可爱的。醉后喜欢胡侃不是我们的错,那特娘其实是酒的错。对比下那个清醒时都叫嚣大韩民国宇宙最强的奇葩邻居,咱们其实都太谦虚了。 朱四耳听到贡萨洛用蹩脚的汉语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毕方济在一旁为他溜缝,心里只觉得好笑,并没有因为两个洋鬼子的装逼而想要伸手打他们的脸。谁知两个洋鬼子说着说着便开始讲起海洋民族和大陆民族的区别,然后又开始向朱四提出了一大堆的问题。 “大明皇帝陛下,为什么你们常说自己富有四海,却武装不起来一支现代化的军队呢?”毕方济醉得满脸涨红的说道,朱四沉思了片刻回答道:“看到你们的战果后,朝中确实有大臣不理解朕为什么一直不去组建一支全是中国人的现代化军队。其实朕也想有这么一支军队,可是大明没有时间训练这样的一支军队。明军与清军的这场战争不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两军归根结底拼的不是先进装备,而是国力和对本民族的整合力。谁的国力强大,谁的民心军心齐整,谁就会最终获得胜利。而全火器的军队需要有文化的、接受过大量训练的士兵,需要强大的国力与后勤支撑,需要大量的财力和物力。而富有四海这句话,只代表大明的过去,那个时候的明军火器装备比例也是极大的,可那个时候大明的整合力出现了问题,所以即使我们那时有更先进的装备,却还是输掉了战争。” 在中国待了这么久,贡萨洛的中国话虽然还很蹩脚,可听别人说话还是没太多问题的。毕方济如今更像是贡萨洛的参谋,而不是通事官,毕方济赞叹朱四说:“在下很佩服皇帝陛下的大局观,和对这场战争性质的把握,所以您取得如今的这一场大胜也不足为奇了。”朱四谦虚道:“呵呵,能取得中原决战的最后胜利,主要依靠的还是将士用命啊。西洋军勇武可嘉,能与友军共进退、斗强敌,朕心甚慰呀。今日朕除了要与二位先生痛饮几杯,还想奖赏所有西洋军成员。这是价值十三万两白银的银币,每位士兵可以领取价值四百两。各位军官可一共再领取价值两千两,战死的士兵一共有五千两的抚恤金,司令官阁下两千两,毕方济先生可以领取价值一千两。” 朱四的慷慨,让这二位喜不自胜,连连称谢。马上就吩咐下去叫西洋军每位成员都去指定地点领赏。还是银币好啊,银币可以混合百分之四十的其他金属,这让朱四的赏赐看上去价值更高了,而且还附和了特娘的国际惯例。贡萨洛感谢道:“皇帝陛下您真是太客气了,我们的军饷本来就很多,您又给了我们相当于一年的工资作为奖赏,恐怕日后我们再为您作战一定要更加卖力才能对得起皇帝陛下的慷慨。” 朱四点头道:“两位先生,这算不得什么,恐怕你们发财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知道司令官阁下有没有兴趣把这笔生意做的更大一些?”看到这句话让贡萨洛的蓝眼睛里发出了数道红色的光芒,朱四便也已经有了答案了。 “皇帝陛下,我们是您的奴仆,无论您给我们什么样的命令我们都会认真的执行下去的,我代表所有西洋军给您最肯定的答案和最深的信任。” 一千零八十三章 稍纵即逝 朱四心想,是啊,你们是奴仆,只不过不是听命于我,而是听命于我给你们的这些劣质货币。不过这样更好,暂时没有情感上的负担,一切都能钱货两清。你们听钱的,钱听我的。 可是表情上朱四却能假装兴奋的问道:“大明即将在这场战争中取得全面胜利,可是一旦因为战胜了敌人而从此让大明没有了战争,你们是否还想要回到海洋上去抢劫那些寒酸的商船?”贡萨洛听到朱四的问话后眼里流露出一丝忧虑,随即稍纵而逝,又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状态说道:“是这样的,皇帝陛下,如果这场战争结束了,我可以回到欧洲做贸易,而毕方济也许还会留在贵国做传教士。” 朱四心想:恐怕不只是传教士那么简单吧?来到中国难道就不是为了搜集情报吗?可他口中却依然赞许道:“司令官阁下有志向,毕方济先生也是淡泊名利啊。倘若这笔买卖你们还想要继续做下去,这场战争接下来还会让你们更加赚钱,你们还愿意吗?” 朱四刚说完话,天上就刮起了一股风,这风竟然蹊跷的迷住了背对大门座着的两个鬼佬儿的眼睛,迷得他们似乎永远也不会再想要把眼睛睁开。两位一边不住的擦拭着迷离的泪眼,一边不断的对朱四点头,因为怕朱四看不清他们的态度,所以点头的幅度还特别的大,像两只巨大的海贝在像朱四示意。 朱四满意地说:“嗯,这就太好了,那你们就这样,朕的手中还有243000人的新兵没有分派到新的部队。从今天起,朕把这些部队都交给你们指挥,还让庞天寿继续做你们这支部队的监军,仍由贡萨洛阁下做司令官。在打败清军前,由贡萨洛先生负责装备和训练这支部队,所需银两全部由朝廷借支给你,胜利了你们还会有赏钱的。打败清军后这支部队还是由你们负责装备和训练,到时候明军还会增派兵源给你们。你们负责指挥这支部队把大明的周边番属和不臣之国都征服下来,征服时所得的收获对半分。由你们攻占的土地,你们还可以收取三年的税赋,三年之后大明将土地和管理权收回,准许你们在每个地区拥有三种商品的垄断经营权。我想用不了几年你们其中的许多人就可以回到欧洲做国王了吧。到时候大明还将是你们最强大的靠山,而以你们那时的实力足够回到西方世界做一方霸主。怎么样这笔买卖你们还满意吗?” 朱四想到了鬼佬儿们听到这些令人激动的宏伟蓝图后的几乎一切反应,但还是有一个令他感到意外的结果发生了。贡萨洛站起来说道:“我敬爱的皇帝陛下,您的计划简直太伟大了,我非常激动,真的非常激动!我可以再从世界各地招募更多的士兵吗?用我自己的钱,就现在,可以吗?” 朱四肯定的说:“嗯,你当然可以再增加雇佣军队,方式和过去一样,只要你的新军队能够通过朝廷的甄选。你们这支军队还需要有一个崭新的、响亮的名字,依朕看来就叫神机营吧。” 神机营,一个属于这支军队的新名字,还代表着大明三百年来的荣光。如今这支重生的部队将由一些外国人来指挥,但是他们一样可以为大明去获取利益。此后,这支神机营刚刚组建不足一个月,便被朱四派往了徐州。作为黄河以南的最后战场,那里的战斗需要尽快解决,朱四不想给多尔衮任何得以喘息的机会。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乐文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又是春天到,泥融,雪消,鸿雁传捷报。大明百姓因为中原决战的一场大胜,终于过上了一个许多年未曾有过的安定祥和的新年。人们可以不再担心鞑子的骑兵什么时候会来,也不需要想国家前途何该去哪儿。庆贺是必须要有的,除了新年,还有新生。喜悦和希望表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每一个大明人都在为这场伟大的胜利喝彩。 大明永历六年春,刚刚封赏过有功将士,朱四又必须立刻回到南京城。春闱已毕,三月初一就该是殿试的日子了,这是永历朝的第一次开科,其意义不言而喻。带领着锦衣卫和亲随,一路向南直奔长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行人身着便装,晓行夜宿,三日后到了郾城,准备在这里换马,并歇息歇息。进了驿站,驿卒烧好了汤,朱四扭动着筋骨钻入汤中,先是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张福禄忙着为朱四准备换洗的衣服,全为国一边为朱四篦头,一边还没忘了嘚吧嘚:“万岁爷,咱们这次带回南京的人马是不是少了点儿?可只有秦拱明的三万石柱军和高必正的数千伤病啊!” 朱四仰着头望向顶棚,双臂伸展在浴盆两侧,懒懒地问道:“你是担心高必正走运河,石柱军步行回京,而咱们只带着锦衣卫马队回南京,人数太少会出现危险吗?”全为国摇头道:“奴才可不是担心这些个,咱们的陆路已经走了一少半儿的路程了,到了长江就可以登船东下,一路直抵南京。奴才是担心有些宵小死性不改,趁着南京守备空虚,伺机发难。” 朱四傲然道:“建奴连黄河以南都快丢光了,你还指望着他们进逼南京城?”全为国犹豫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说道:“奴才不担心鞑子兵,只担心祸起萧墙啊。实话跟您说吧,慈圣老太后怕影响您的心情,继而影响决战,有些事儿一直没告诉您。奴才从京城赶去凤阳见您之前,京城里就出乱子了,您老知道鲁监国吗?” 朱四冷哼一声道:“不就是缩在舟山同建奴躲猫猫的朱以海吗?咱们围攻南京城时他在看热闹,咱们与多尔衮争夺南直隶和中原的时候他这个宗室倒跑来趁火打劫了,对么?”全为国惊奇道:“我的万岁爷,活神仙,您原来什么都知道啊!” 朱四微笑道:“朕不是什么活神仙,可大明的锦衣卫却也不是吃闲饭的,朝中发生了这么大个事儿,就算是老太后主政,他们也不敢不将此事禀报给朕的知道。趁着中原大战胜负未定,朱以海不派兵登陆攻打清军,倒是冒出头来抢咱们的胜利果实,还派往南京一个特使想让母后承认他的监国地位,真是粪坑里的臭老鼠。他这种人,就如同李斯的粪坑理论,想得到利益,绝对不怕脏了身子。” 一千零八十四章 迈进一步 全为国也啐了一口道:“万岁爷说的极是,什么狗屁的鲁监国,只不过越闹越臭罢了,可是,可是咱们却也不得不防啊,奴才听人说那舟山离南京城也并不算太远,万一咱们带着这点儿人马回京,再万一还有些即贪财又有野心的臣子把消息透露给朱以海......” 朱四看全为国说话吞吞吐吐,便接过来说道:“是啊,万一,万一朱以海得知咱们带回江南的只有这点儿人马,便要趁机偷袭杭州或是苏州了对么?”全为国眨么眨么眼睛问道:“难道他们不会直接进攻南京城吗?”朱四眼中带着鄙夷道:“你当偌大一条长江会是他家的后园子吗?没等走到扬州,他们就得全军覆没。大明水师要想凿沉他们那几条破舢板,只需要一根手指而已。你觉得咱们这次带回来的兵太少,朕倒还以为太多呢,仅仅一个石柱军,便把十几万八旗精锐在开封城外挡住不能向前迈进一步。你还指望着朱以海能翻天?高必正的几千人,伤也已经养得差不多了,那可大多都是当年大顺军的老底子,在虞城就差一点儿就把满洲第一巴图鲁给咔嚓啦,以咱这位疯子兄弟的脾气,如果朱以海真敢作乱,他还不拎着两把小斧子把什么鲁监国赶到海里喂王八去?” 全为国终于恍然大悟了,忙活完了的张福禄也急急地凑过来问道:“万岁爷,这么说您早就想好了要把这个鲁监国给废掉对吗?”朱四不太情愿的摇摇头道:“相煎何太急呀?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子,都是太祖高皇帝的血脉,何必呢?要不是他派人到南京气朕的老娘,朕也犯不上理他,巴掌大的一个舟山,就算留给他做封国,也未为不可。可这混蛋看到朕已经夺回了胶东,又瞅准了时机趁着朕在凤阳准备与多尔衮决战的时候跑来闹那么一通,真是叔可忍婶儿不可忍。” 全为国也愤愤地道:“可不是,他还大放厥词,说万岁爷您的皇帝正朔地位待议,却还大咧咧的让老太后把鲁王故有封地还给他,这也太不要脸了!万岁爷,咱们干嘛不先发制人啊?大不了您让奴才做一回三宝太监,奴才和高必正搭伴儿,再带上朱成功或者郑成功的水师去舟山把朱以海的老窝砸个稀巴烂。再把他绑了来给老太后赔罪,看他到时候还到哪儿去监国。要不是那时候老太后害怕这事儿给您添堵,当时就差点儿把那个什么狗屁特使给杀了!” 朱四正色道:“母后她老人家跟你说过想杀那个特使了吗?”全为国摇头说:没有,奴才这是猜的。朱四扬了全为国一脸洗澡水道:“这话你要是敢出去瞎嘞嘞,看朕怎么收拾你,太后她老人家那是想要息事宁人,你当朕的老娘是什么人啊?动不动就杀人哪里是她老人家的做派?老人家不但是菩萨心肠,处理起政务来比朕都清楚的紧。鲁监国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一只臭老鼠,一条疯狗罢了,老娘犯得着跟他较劲吗?” 朱四的话全为国和张福禄似乎都明白,鲁监国确实没什么实力,仅仅仪仗舟山的一隅之地,几万残卒,是如何也翻不了天的。可这二位又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朱四娘俩都想对鲁监国忍让。张福禄问道:“万岁爷,您就不怕姑息养奸吗?他鲁监国毕竟也是皇族,是有可能威胁到咱们的。”看书阁 朱四先是赞许了一番道:“这些日子随朕出征,闲暇时你们倒也读了不少的书,这是好事,也让你们的学问增长了不少。可是想要增长智慧不但靠读死书,还要问这里灵不灵。”朱四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了指脑袋。“想要成为中华正朔,仅仅靠着是太祖高皇帝的血脉就够了吗?弘光帝、隆武帝、绍武帝这些人哪个不是太祖血脉?朱慈烺还是大行崇祯皇兄的正牌儿太子呢,不也还是被弘光帝给杀了吗?他们只知道相互间你争我夺,完全不去想一想鞑子什么时候会打上门。以为皇族血脉就可以当饭吃吗?狗屁!” 张福禄挠挠头说:“夫子不是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吗?他们那些年相互之间的争斗,蠢是够蠢的,却也都是为了给自己的正朔地位正名啊!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朱四这次还真的没有嫌全为国是话唠,他只是摇头道:“话虽不错,可夫子这句话的道理在哪儿你到底弄明白了没有?什么是名,怎么正名?不择手段排除异己也能叫做正名吗?所谓‘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说浅一点儿呢,夫子是在告诉我们要阳谋不要阴谋,说出去的话一定可以经受得住检验,要做的事也必须光明正大。往深了说呢,为政者不可能只抱着一块金字招牌就想着可以高枕无忧了,还需得到天下百姓的支持,有了民心所向才是真的名正言顺。这才是为政之道,否则面对朱以海这样的烦恼,我们杀了一个朱以海,还会有第二个第三朱以海站出来,难道还要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吗?退一万步讲,只要朕与母后对朱家,对大明百姓都无愧于心,谁管他什么皇帝不皇帝的,朕还未必愿意干这个苦差事呢。咱们天天出去游山玩水不知道该有多快活。” 洗了个澡,离日落还有几个时辰,朱四便催促着邓凯,洪士锦等带上百十个锦衣卫陪自己出去走走,顺便吃顿饭。“这郾城都有什么好玩儿的啊?”已经换成一副纨绔做派的朱四出门便问了这么一句,邓凯、洪士锦等人包括此行的锦衣卫们也全都是便装。全为国凑近了说道:“万岁爷,咱们去看古战场啊?”朱四幽幽的说:“当年的古战场,早已变了模样,还上哪里去寻觅呀。” 全为国激动地说:“想那岳家军在这郾城,以八百破十万,那真是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战啊。”张福禄则唱反调道:“就算岳武穆取得了郾城大捷又怎样,还不是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吗?哪里比得上咱们万岁爷,将清兵主力包围在了开封,一场大战杀敌十万,那才是旷古绝今呢!” 一千零八十五章 真英雄 朱四动情道:“诶,话不能这么说,开封决战,我大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而岳王爷却是在王德和张俊放弃了宿州和亳州后,孤立无援下取得的一场大胜。遥想当年,岳王爷兵不满万,面对宗弼、宗贤、韩常的金兵主力,大战郾城。先是以骑对骑大战了金兵多半日,破了拐子马,仅仅杨再兴一人就杀敌过百呀!再以步对骑重创铁浮图。看到铁浮图损失惨重,完颜宗弼禁不住恸哭失声的说了一句‘自海上起兵,皆以此胜,今已矣!’在朕的心里,岳王爷便是汉家第一战神啊。浮想那场郾城大捷的胜利,真真是荡气回肠啊。朕,也想要做岳武穆那样的真英雄!” 一行人边走边聊向着西关而去,不觉来到了一处所在,锦衣卫们已经前前后后远远近近的布置开来,朱四远远的看着大门,口中念道:“彼岸寺?”他又看向了一直为他们在前方引路的洪士锦问道:“洪兄何故引我们来到这里,莫非想让朕布施些香火?如果不能说出些好处,这香火钱可得你来出哦。” 洪士锦刚说了句:回万岁。朱四的眼神便凝视向他。洪士锦忙改口道:“哦,回黄大官人,这彼岸寺早在唐代便以闻名遐迩了,大文豪来此的便有诗佛韩愈、诗圣杜甫、苏轼,苏辙,韩愈和苏轼等人还都曾在此寺提过诗呢。”朱四眼神一亮问道:“提诗在哪里?”“没了。”“没了!没了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看一群秃头和尚?”全为国也逼视道:“我说洪千户,就算寻不得古战场,你好歹也帮黄大官人找一个温柔乡啊。寻访不着英雄还不能去看看美女?” 刚说完话屁股就挨了一脚,一旁的朱四恶狠狠道:“找什么美女,谁要找美女了,莫非是你这个有心无力的人?”全为国一边揉着屁股还一边解释道:“奴才可不需要,还不是为了您?”朱四又要踢人,吓得全为国忙着要躲,两个人便在庙门前撕闹追打,却听到庙门里也有喊叫的声音。朱四停下脚步细听,还搭着全为国的肩膀悄声说:“咱俩闹着玩儿的事儿竟然都能吓到了里面那群和尚?” 全为国两手揉着屁股道:“您这还叫闹着玩儿呢,奴才的屁股都肿了,回头怎么骑马呀?”朱四漫不经心的说:“剐蹭,不碍事的,你不是一直骑骡子吗?骑不;骡子了,还可以骑驴嘛。”全为国咧嘴带着哭腔道:“骑什么不得用屁股呀?”朱四装笑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你一个五根不净的货,总冒充什么大将军,还三宝太监,三宝太监是你这样的吗?”全为国狐疑道:“不是都说六根不净的吗?”朱四往他身下指了指说:“你的那一根已经很净啦。” 全为国一撇嘴道:“奴才是当不成大将军了,大将军都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您这眼神儿怕是也不太灵。里面哭喊的明明是个女人,您却听成了和尚!”朱四一听说是女人喊叫,一把推开了全为国高喊着:“禽兽啊!快放开那个姑娘,让我来!”说话间便冲进了寺门。v5 几个和尚在打扫庭院,还有三五香客进进出出,彼岸寺内,一派清净祥和,哪来的女人哭喊?“小全子,你过来!”其实不用朱四叫,全为国几个人也都随着他进来了。“你真的听到了这里边有女人的哭喊声?”全为国诧异道:“黄大官人,您难道刚刚没听见吗?我可是听得真真儿的。”朱四脸一冷说道:“我刚刚不是只顾着欺负你来着吗!你确定你听到的声音不是太监发出来的?” 全为国高声道:“太监怎么啦,太监生下来也是个纯爷们儿,再娘些,也总不能发出妇人的强调吧。”朱四眼珠子往天上一挑说道:“那也未必,万一是这庙里的和尚请了戏班子唱戏呢?”说话间,邓凯已经从先前进入寺庙里打前站的锦衣卫口里确定了下来,回到朱四身边以手掩着说道:“爷,全为国听到的没错,这里边刚刚却是有女人喊救命的声音,只是锦衣卫们主要职责是保护您,未敢掺和这件事。” 朱四嗔怪道:“百姓的事都是天子的事,咱们先慢慢溜达溜达,你再派几个人进去走访走访,探一探究竟,再作计较。”邓凯又吩咐去了,几个人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块石碑前,朱四看着石碑,张福禄读了出来:汉永平年,佛法东传。溵水名刹,是曰彼岸。香海浮屠,上侵云汉。宋兴国中,有僧契宗。过行照著,创业莲宫。迄至洪武,代传远古。僧会宗岩,开山为祖。门资善兴,甲乙相承。云仍灵草,重整规绳。僧殿僧堂,三门行廊。厨库鼎造,钟鼓铿锵。旃檀之林,郁密森沉。香芜杂揉,缁素信心。代不乏贤,继后光先。阴翊王度,福利人天。缁侣内助,官豪外护。功归勒石,以图永固。永乐元年二月。 “爷,这彼岸寺看来很有来头啊,取彼岸这个名字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朱四摇头晃脑的说:“世尊曾说,佛家只存在两种真谛,一曰真谛,二曰俗谛。俗谛就是世间法,被称作此岸,真谛是佛法,又曰彼岸,这就是彼岸寺的由来。”张福禄翘起大拇指道:“爷您真厉害,什么都懂。”朱四瞪了他一眼道:“爷又不瞎,当然能懂。”张福禄愣愣的看着他,朱四又在石碑的背面琢磨了好半天才把张福禄也拉过去让他看:“自己看去,那上面写着什么是彼岸呢!” 张福禄看了几个字连忙又翘起大拇指赞道:“爷您真坦率。”“坦率个屁呀,光看这些破石碑有什么劲儿,爷还担心着刚刚喊救命的那个女子呢。”张福禄又说:“爷,那您就不拜佛啦?奴才听人说进庙不烧香是在拿佛爷开涮啊,您想好了,可别把佛爷得罪喽。”朱四正色道:“你见过哪个整天求神拜佛的皇帝最后落得好下场了?梁武帝都受比丘戒了,可最后却是被饿死的。百姓求神拜佛为了是达成个人愿望,老子求个什么?祈求特娘的世界和平吗?” 一千零八十六章 仙风道骨 张福禄苦着脸道:“您要是祈求世界和平,还怎么驱逐鞑虏啊?不过您老可以求些别的呀,比如......”朱四一摆手道:“先看看这个彼岸寺到底是渡人的还是害人的再说。”说话间,两个锦衣卫的番子从寺院深处走了出来对朱四说道:“爷,小的们去了后院的禅房,可有几个道士打扮的在那里把守着,小的们没敢进去。”朱四先是暗道禅房门口怎么会有道士把守,又问那两个番子道:“你们怎么不敢进去呢?”其中一个番子说:“小的们怕打不过,那几个道士一看就仙风道骨的,很不一般,还......” 没等那番子说完,朱四啐了一口便向里走,那番子还兀自在后面紧跟着说道:“他们还背着宝剑和大葫芦,小的怕被他们给装进葫芦里面去。”朱四头也没回的对邓凯说:“这两位怕是得了空间恐惧症吧,还是《西游记》看多了?回头让他俩去北镇抚司看天牢去,好好帮他们治治。”说话间朱四便领着几个人来到了禅房,门口的几个道士打扮的指着他呵道:“香客休要乱闯,这里已是禁地了。” 朱四打着哈哈说:“几位道爷帮帮忙,舍下不见了几条看门狗,来此地随便找找,看它们是不是也跑这里来听禅了。”“放肆,我八卦教坎挂教主在此与守元教未来佛爷无根祖师论道,尔等速速离开。”朱四挠着头问道:“无根祖师?”“对呀,彼岸寺的新任主持!”“那么这位新任主持无根祖师的根...究竟去哪儿了。”“我!你!”道士被噎住了,指着朱四喊道:“你是不是来找茬儿的?”朱四一副认真的道:“不是,我是来这里找狗的。” 几个道士刚要动怒,四周便围上来十几个番子,朱四平摊双手嬉皮笑脸道:“淡定,淡定,我来这里找看门狗,你们几个把门儿的道士怎么就不淡定了?哎,对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好像是寺庙不是道观吧,莫非足下的家里也丢了东西?那咱们就一起开心地找一找吧!” 说罢便要往方丈里闯,门被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僧一道,那僧人一对儿三角眼似睁非睁,像是刚刚出定的做派,肥胖的身躯穿着一席黄锦僧袍,金襕袈裟,玉石镶嵌,珠光宝气令人眩晕;老道头戴晁天冠,枯槁的身躯穿一身蓝白道袍,披着鹤氅,双手抄在袖口,拂尘搭在肩膀,两眼凶光四射。两人往朱四面前一站,一股气劲夹带着刺鼻的气味便如恶浪袭向了朱四。 朱四一仰头,鼻子一皱,朝着仙风道骨的两位打了个喷嚏,汤汤水水的喷了那二位一脸。那二位的气势迅疾便收敛回去了,各自纠结着面孔忙着擦拭了起来,朱四也用袍袖擦了擦自己的鼻涕。门伴着徐风微微又打开了一些,朱四探过那二位向门里一望,似乎有人的身体在方丈内蠕动,朱四嘴角上翘,也不言语,只等这二位说话。 直等那二位忙活完了,他们又都看到周围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从那些人的眼神和身形气质上看,各个都是练家子。二人再不敢造次,和尚先说道:“贫僧无根,正与这位仙长坐而论道,敢问这位小友因何事来此地呢?”朱四也正在观察这一僧一道的表情,和尚一边说话,朱四一边伸手扒拉他身上的袈裟。等和尚说完,朱四漫不经心的一边儿用指甲扣着和尚袈裟上的宝石一边说:“就你这身打扮都值几万两的银子了,还自称贫僧呢,要是富裕了得什么样啊?”顶点 和尚笑的很尴尬,那个道人道:“此乃无根祖师!”朱四鄙夷道:“无根祖师,是没有丁丁的那种吗?”和尚依旧保持了一副尴尬笑容,道士却吹胡子瞪眼道:“这是未来佛呀,你也太无理啦!”朱四戏谑道:“就算是现世佛又干我的屁事,怪不得只敢自称是未来佛,没有脱离肉体凡胎,更离不开女人,里面的姑娘是不是你们绑来的?如实招来,但凡有一句谎话,老子就剁碎了你们这一身臭皮囊,帮你们羽化飞仙!不过也得想好了,到时候你们要是再想回家,我可不负责往返。” 那道士气得骂道:“哪来的泼皮,竟敢跟我八卦教过不去!来人呐,把这些泼皮统统拿下!”喊了半天,也没一个人应声,只有守在门口的几个道士被朱四这群人围着缩成了一团。邓凯从人群后面挤进一个头来问道:“你是不是在叫人啊,声音太小了,他们听不见,你再大声点儿。哦对了,喊得再大声也没用,你的那些人都在大雄宝殿里捆着呢,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呀。” 那道士怒道:“他们犯了什么王法,被你们无故捆绑起来!”邓凯想了半天,终于开心的一拍手道:“想一个理由好难啊,不过还是有了,是因为他们的头发太长,我帮他们把头都剃光了,回头你自己从和尚堆儿里再仔细分一分吧。哦,忘了告诉你,他们的外衣也被我给扒掉了!你说好不好玩儿?” 那道士拔出宝剑大喊道:“你亵渎三清,侮辱佛门,真真罪大恶极,仙人在这城外有两千兵马,只要仙人我发一个讯号,便要立刻踏平郾城!”朱四和全为国张福禄等人恍然大悟的点着头齐道:“哦,原来你们不止是裹胁妇女这么简单啊,你们这是要造反呐!” “仙长还不赶紧邀人!”和尚急得喊道,说时迟那时快,老道从口袋里找出一个大炮仗,又寻来火镰,鼓弄了半天,终于把炮仗点燃了。烟火飞向空中,朱四等人只是在一旁入神的观赏着,无根和尚嘲笑道:“你们真傻,救兵都搬来了,还不快跑,哈哈!” 朱四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笑了半天,无根和尚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低声问身边的坎教教主:“仙长,援兵什么时候来?”坎教教主也从牙缝里挤出了回答:“一定已经来了。”无根和尚又问:“离咱们多远,需要多长时间到这里?”坎教教主答道:“离咱们尚有二十里,城防不归太爷管,大概还得攻下城池才能进来,估计怎么也得十天半月的吧。刚刚牛皮吹得是有些过头,而且看这架势,援兵能不能攻下来郾城还两说呢。” 一千零八十七章 亮肌肉 这时,几个锦衣卫大汉将军地动山摇的走了过来。一见面便劈头盖脸的往和尚的脑袋上招呼了一顿拳脚,未来佛在地上翻滚着烙饼、挣扎,嘴里还呐喊着:“仙长还不动手,等什么呀?贫僧的脑袋都快开瓢啦!”只看坎挂教主甩掉鹤氅,脱下道袍,亮着一身肌肉摆了一个极为健美的造型,十几个大汉将军也扯开各自的前襟,放开胸口的肌肉噗通噗通的在老道面前乱晃。相形见绌之下,仙长立刻急急咽了许多唾沫。 全为国和张福禄已经闯进门去,搀出来三四个妇女,为她们解开绑绳,摘掉了口中的塞布问话。那边被圈儿踢的老道还不服气的高喊着:“我有金钟罩铁布衫,你们打不死我,你们敢不敢放开我,我的轻功盖世,我......哦!啊!”几个妇女跪下哭啼啼道:“谢谢几位英雄,我们本是良善人家的女子,因误信了妖道的话被他骗来这里侮辱,如果没有英雄相救,真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朱四不解的问:“这彼岸寺就在城中,又不是什么僻静之地,你们的喊声不会没人听见,为什么此前没人来救你们?”那妇女中一个胆子大些的说道:“奴家听他们说话时提到过,这彼岸寺的原有主持及僧众都已被他们抓了起来,本县的太爷是刚刚投降大明的清廷知县,与那道士也是不清不楚的。他们正要利用无根和尚在河南有许多信众这一影响夺下郾城,图谋造反!” 朱四轻笑道:“就这几头烂蒜也想翻天?怕是连乡勇都打不过。”说话间,那个老道终于挣扎的爬起来,又从大汉将军的腿间钻出来,先是一通儿乱跑,又施展轻功想要越过房顶逃走。邓凯忙问朱四:“爷,要不要活口?”朱四一挥手道:“把那个喜欢到处乱飞的弄死算了,地上这不是还有一个活的吗?”邓凯转身一挥手喊道:放箭!话音刚落,老道也从半空中闷声落了下来,浑身插满了箭羽。 朱四又是皱着鼻子上前看了一眼,老道已经断气儿了,便吧嗒吧嗒嘴儿故作可惜装,后又变色啐了一口道:“狗屁的仙长,今儿个让你特娘变成仙人掌!”几个小道士和无根和尚被绑缚着直挺挺的跪在朱四面前,早已经被番子们打得七荤八素了。朱四戏虐的问道:“怎么样啊,未来佛,你算准了自己今天会有一雷劫吗?” 朱四不管仙家佛家的乱说,那无根和尚也抿着嘴说道:“贫僧昨日便有菩萨在梦中点化,说是今日将有罗汉降临,助贫僧脱离苦海。”朱四根本不跟他兜圈子,也不想追问他的解释,明摆着和尚和老道两个都是主犯,就算无根和尚再推脱,朱四也不会放他。朱四又走到无根和尚眼前,往手上呵了几口气,狠狠的在和尚的光头上弹了几个脑瓜崩,弹得无根和尚头顶噼啪作响,和尚也伴随着被弹的节奏龇牙咧嘴。 弹累了,朱四笑吟吟的问他:“爽不爽?”和尚假意道:爽!朱四又问:“疼不疼!”“一点儿都不痛,太爽啦!”“脑袋都被踢开瓢了都没疼?”朱四有些失望,那和尚一副极为凝重的表情对朱四一字一句道:“贫僧不觉得刚刚军爷们是在给贫僧开瓢,那是在给贫僧开光啊!贫僧现在就觉得自己这悟性是蹭蹭往上涨啊!”3800 面对这样一个嘴儿甜的和尚,朱四也无话可说了。邓凯问清楚彼岸寺原有的和尚都被关在哪儿以后,便把这个被朱四开过光的和尚押回南京。真和尚被放出来了,假和尚还有郾城的县令一干人等被缉拿了,没有落网的也都发下了海捕文书。老道嘴里提到的那两千人完全是胡吹,真正连二百都不到,还有大半是滥竽充数的。邓凯根本没费太大力气,当夜便将这些人全部拿下了。 朱四又命人将被拐女子全都送回了家,一天之内便把全部事情处理完毕,朱四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到了第二日,又该启程了。“万岁爷,这案子咱们不审了吗?”临行前,张福禄有些不放心的问道。朱四已经上了马,没多想便回答道:“审啊,当然要审,只不过无需咱们亲自动手了,朕已经留下了洪士锦,这事儿交给他全权处理就好了,咱们赶咱们的路,走出来这么多天,朕早就想家啦。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玩儿的了。大千世界,做什么样春梦的都有,总不能把天底下的神经病都抓起来朕才能睡觉吧。” 张福禄想了想,觉得朱四说得确实在理,禁不住称赞道:“万岁爷圣明啊,一次造反事件,仅一个下午便被您平息了,万岁爷怎么就那么肯定彼岸寺里的那群和尚道士一定有假呢?”朱四面带得色的说道:“那有什么难的,是真是假,上去暴打一顿不就都清楚了。真和尚一定不会还手,还会为你开释,假和尚就一定会骂娘了,甚至是像仙人掌那样的进行毫无意义的反抗。”对于朱四的智慧,众人很是无语。用一顿暴打来验证出家人的真假,也只有他能想得出来。 马已经奔跑了起来,张福禄兀自在身后摇着头。是啊,朱四的行为逻辑,他身边人似乎永远也搞不清楚。有时候道貌岸然;有时候阴险诡诈;有时候看起来很江湖;有时候让人觉得天底下就没有比他更坏的人了。总之这一次又让他得逞了,虽然敌人看起来很上不得台面儿,可一叶未必知秋,没准儿这些小角色的背后会有一座大大的冰山。不过这些都不是需要朱四马上要担心的问题,查找情报,追根溯源那是锦衣卫的事情,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马上回到南京。 一路南下终于来到了汉水,在这里,朱四要乘船一路向东,到了汉阳便进入了长江水道,到时就该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了。 “几位爷,你们是要去哪儿啊,可否顺路载我们一程,我们付船钱。”“不行不行,老大爷,您快去找别的船吧。”“老朽和两个小女在码头上都等了三天了,和您商量商量,行行好载我们一程吧。”“这么大一个码头,三天中居然没有一艘船?谁信呐!”“不是没有船,而是老朽身上的银子不多,船家的要价,老朽出不起呀。” 一千零八十八章 妖女 三条大船行走在汉水,又进入了长江,一路之上都有大明水师的战船在护送,两岸设伏的邪教组织根本没法靠近,甚至于他们都在逃跑。随着两个女人不断的招供,只要她们所知道的名字,几乎都被锦衣卫抓了。长江两岸到处都在抓人,汉阳、九江的兑卦和巽卦总堂相继覆灭了,再算上郾城的坎挂教,八卦教已经覆灭了三个,被捕者近千人。到后来,朱四的三艘船上装满了被邓凯在八卦教中挑选出来的妖女,即是妖女,又是美女,足有二十来人,这根本不是在赶路,也不是镇压,而更像是在游艇上开的一个派对。 这都是些被洗了脑的疯子,朱四并不打算要她们的爱情和一生。他只是暂时需要她们的身体而已,是惩罚,更是征服。也是因为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所以他几乎是在争分夺秒,从九江再一直到南京外金川门,朱四一直都在做这些女人的入幕之宾,享受这二十个妖女的痛苦挣扎再到迷乱不能自拔的变化体验,就是朱四每天的全部。妖女也渐渐变成了女妖,就要将朱四的每一滴能量榨干,直到他手捂着腰、迈不动腿儿的被张福禄和全为国给搀下了船。 “该招供的都招供了吗?”下了船的朱四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了。“还没有,万岁,这些反贼已经都在被押送的路上了,臣准备把他们都押入大牢慢慢详细审问。”邓凯也伸过手来一边搀扶他一边回答。朱四一脸回忆的同左右说道:“看来老邓审案子的手法和朕比起来差远了,朕可一句逼供的话都没说,那群女人就全都招啦,嘎嘎!朕太喜欢这群反贼了,真希望这样漂亮的反贼还能再多一些。” 刚刚在闭眼回忆,等看到了邓凯等人惊呆的表情后,朱四立刻收住了笑容,装作一本正经的瓮声说道:“有没有审出来他们背后是否还有更隐蔽的主事人,这些人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总不至于真的愚蠢到想要用这千八百个童男童女就把朕在路上给干掉吧。”邓凯抱愧道:“万岁爷,这都是微臣失察,竟然有这么多人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刺万岁!” 朱四拍了拍邓凯的肩膀道:“这失察之罪,罪并非全在于你,而且你这一路之上几乎将所获得的名单中人全都一网打尽,可见锦衣卫如今的办事效率和你的指挥得当。这个案子还要好好查,细心查,千万不要被对手引入歧途。”“引入歧途?”邓凯狐疑道,朱四‘嗯’了一声继续道:“对,朕非常怀疑八卦教此番行刺的真正目的,连你这个特务头子都被他们这庞大的阵势给吓唬住了,可在朕看来,这些人的所为似乎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完全没有成功的可能。我们沿着汉水、长江一路端掉了他们十几个据点儿,只不过才抓了千八人,这样少的人手还如此分散布置,他们凭什么行刺?如此重要的行动布置的却如此不严谨,行事人的口风又如此不严密。就像陪朕玩耍的那些女人,觉得爽了她们会招供,觉得疼了也会招供,可朕就从来都没对她们用刑,也根本没逼着她们说。而这些人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都是被洗过脑的人。武功平平,毫无专业性可言,除了长得漂亮些以外就没有任何特长。可见行刺未必是真,背后不可告人的目的才是咱们该弄清楚的。只是朕一直没搞明白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却把这群妖女搞了个无数遍!” 二十有才能逐鹿,八千无命欲从龙。 咸阳宫里须臾火,天下王侯一手封。 “喂,你听说了吗?圣上凯旋还朝啦,沿途还挫败了一起谋反大案,把女反贼统统抓了去做小老婆。”“你别胡说,什么小老婆,我听人说圣上只是把女反贼统统睡了个遍,之后又都给关起来集中教育了。哼哼,好好的日子不过,学人家造反,这回都知道了吧,敢跟咱圣上作对的人,男的被砍,女的被睡,阴谋诡计呀,一律白费!” 回到南京,坊间到处流传着永历大帝聚**教妖女的桃色新闻.可这样香艳的故事对于朱四来说,早已经翻篇儿了.目前他正坐在家里,享受着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经历了那么多曲折凶险的搏杀,许多鲜活的生命都逝去了,其中还包括身边的友人,这让朱四无比珍惜拥有亲情的幸福时光。可憧憬中的幸福折射到现实当中,往往会换了一个模样。 面对四个孩子中最不爱学习的小女儿,朱四一回来便要教育她:“贞儿,你昨天为什么没有上亭林先生的课?”朱素贞头扎两个羊角辫儿,用手指绕着衣襟,歪着小脑袋俏生生的回答道:“嗯,回父皇,昨天大哥和二哥打起来了,可二哥根本打不过大哥对吧。” 朱四心中很是夸赞了一番宝贝女儿的分析能力,温柔的眯着笑眼问道:“哦,那么说昨天炫儿把烨儿打伤了,你照顾二哥来着对么?”朱素贞却在想:“这是想要夸我还是想要训我呀,我又不能说谎,这可咱么办?”小脑袋刚一转动,朱素贞便很诚实很认真的说道:“没有啊父皇,二哥根本没受伤,他还把大哥的火枪抢过去了呢!”朱四一惊道:“怎么会这样,两兄弟打架竟然用火枪?太不像话啦!这么说你二哥抢走了你大哥的枪,你大哥被吓坏了,所以你照顾大哥来着,是么?”“没有啦父皇,大哥的火枪里没有皇祖母的允许,从来都不能有子弹,所以根本打不响,只是看起来好玩儿而已。”朱四挠挠头又说道:“枪打不响,谁又都没有受伤,那么你的两个哥哥打架跟你没有去上亭林先生的课到底有什么关系?”朱素贞仰着俏脸儿却皱着眉回答道:“父皇,大哥受伤了,他都从台阶上滚下来了,御医都来啦。” 朱四猛然又看了看大儿子,觉得蹭了一脸泥巴还在流着鼻涕傻乐的朱慈炫根本没被伤到,便放心的继续问道:“这么说你大哥伤的很严重咯,所以你去叫了御医,然后又继续照顾你大哥,所以没有上亭林先生的课对不对呀?”“不是的,父皇,是二哥跑去叫了李国泰,然后李国泰又去叫的御医。”“那你为什么不去上课?”“因为......因为孩儿昨天早上躲在凉亭里玩儿,然后就睡过头了,大哥和二哥打架是午后的事情了。” 一千零八十九章 妖孽 强如一肚子弯弯绕儿的朱四,都被自己女儿的回答给绕丢了。还是他正在怀抱着的小儿子最乖了,除去尿了朱四一身以外,根本不淘气。被绕蒙圈了的朱四好不容易才找到家,又不能把郁闷全都发在自己女儿身上,便有些找茬儿的摇着头对围着他站立的三个孩子一齐说道:“你们都看看你们自己,贞儿不爱学习,炫儿又总是淘气,还总是把自己弄得那么脏,你们再看看烨儿的脸多干净。贞儿,你可是女孩儿,父皇必须要批评你了,你的脸竟然也弄得那么脏,你再看看你二哥的脸多干净。” 朱慈炫最爱自己的妹妹了,别人说自己妹妹他也不答应,你是父皇也得讲道理啊,他要为妹妹出头,便抗议道:“父皇,二弟的脸确实是比孩儿和小妹的干净,可是他的手却比我们俩的手脏多了。”朱四再仔细一看,还真是的,于是便问朱慈烨道:“是啊,烨儿,你的脸那么干净,手怎么会弄得那么脏啊?”朱慈炫风轻云淡的道:“父皇,那是因为孩儿刚刚用手擦脸来着。” 一脑门子黑线的朱四实在是太痛苦了,如果此时身边能有根柱子,他都想一头撞上去。可是他身边没有柱子,只有四个熊孩子。不过为了找回做父亲的尊严,他还是决定接下来考一考最爱学习的朱慈炫,以显示身为父亲的权威和博学。也希望朱慈炫能将问题都回答正确,为弟弟妹妹们打个样。“炫儿,父皇这些天没在家,有没有好好上舅舅的课啊?”朱慈炫骄傲地回答说:“当然有,舅舅还夸赞孩儿最聪明呢,尤其是算术题,孩儿比二弟做的快多了。”这个回答让朱四很开心,大儿子作为自己心中的帝国继承人,能得到当代百科全书王船山的夸奖,真是不容易啊,这说明朱慈炫的算术题一定已经非常厉害了。“哦,皇儿算术题做的竟然那么好,真是太棒了,父皇就来考一考你。恩要仔细听好哦!说呢,父皇第一天送给你三只小白兔,第二天又送给你六只小黑兔,那么你现在一共有几只小兔子啦?” 朱四特意绕了个湾子,想看看朱慈炫到底会不会掉到小白兔和小黑兔之间的陷阱里。朱慈炫却一脸无奈的反问朱四:“父皇,您送给孩儿那么多兔子干嘛,怎么不送些别的,兔子太多,孩儿养不过来呀!”朱四急得正色道:“你别管那么多,只需要认真算一下自己现在到底有几只兔子!”朱慈炫仔细摆弄着自己传说中很干净的两只手,算了又算,然后忽然兴奋的跳起来大喊道:“我知道啦,父皇,一共是十只。”朱四都已经准备额手相庆朱慈炫的正确答案了,算了两回才忽然自问道:这小屁孩儿也没答对呀。 当一个好爸爸可不比当一个好皇帝容易啊,朱四强忍痛苦装出一副笑脸,其实心里已经在啜泣了。可笑脸只装了几秒钟他便立刻火大道:“老天哪,你是怎么算的啊,就这样还说算术题厉害呢?三只加六只怎么会是十只呢?”朱慈炫身子先是向后缩了缩,又义正言辞的挺起小胸脯答道:“对呀,就是十只嘛,因为孩儿本来就有一只小白兔了,再加上父皇给孩儿的九只,不正好是十只吗?这样的题目是难不倒孩儿的。” 朱四已经在拿手指甲抓挠自己的脸了,还无助的对坐在旁边的苏裴说道:“苍天啊,这些孩子的出生就是为了来惩罚朕的对吗?小妹,你快安慰安慰朕吧,朕好不开心啊!”没多大功夫,几个小鬼便要把老爸折磨的快要疯掉了。把年纪最小的炜儿交到梅儿怀里,朱四寻找苏裴的肩膀痛哭去了,苏裴也终于遇到了同命相连的知音,和朱四扑在一起痛诉革命家史。536文学 “四郎,赶紧想些办法吧,这几个孩子就不只是淘气或者让大人生气了,他们的折磨会的让人断气呀。只三四岁,就能气得他舅舅直流鼻血,那个两岁的小妖怪更是让亭林先生一提起上课两字,肠胃就痉挛不止。她一个小小的人儿,完全成了不良反应的暗示讯号,您说这将来还怎么嫁人啊。” 朱四又把目光投向了三个小孩子嬉戏的地方,几个小捣蛋鬼正在玩捉迷藏。找人的是朱慈炫,朱慈烨和朱素贞负责躲猫猫,只听朱慈炫数好一百个数后问了句:“藏好了吗?”朱素贞躲在不远处的石凳下回答道:“藏好了!”“你别出声啊!藏好了吗?”朱素贞又回答道:“藏好了!”朱慈炫一跺脚喊道:“小妹你别出声!你出声我就知道你藏在哪里了!那样还怎么玩儿啊,藏好了吗?”“藏好了!”“都跟你说别出声了!你还说话!”“藏好了吗?”“藏好了!” 朱慈炫哇的一声哭了,跑到苏裴身边摇着妈妈的裙子说道:“呜呜,母后,您全都看到了吗?每天跟小妹在一起玩儿,完全是对孩儿的折磨,她根本不是在搞笑,而是在搞人啊!我和二弟每天都要被她搞死几回。”这时,就看朱素贞已经来到了哥哥的身后,拽着他的衣襟问道:“喂!你这个人怎么那么烦呀,还背后说人坏话,这能怪我吗?我都一遍一遍的告诉你藏好了,你还一遍一遍的问。你到底是在玩儿躲猫猫还是专门在问问题呀,我只能再告诉你最后一遍哦,我藏好了!” 朱慈炫抽泣着捂着耳朵跑了,朱素贞在后面依旧蹒跚地追他。朱四的眼神木讷,看得出来,儿子每天都处水深火热之中。这个两岁的小丫头完全就是以把人气死作为自己人生的最大乐趣嘛,在她的世界里没有童话,折磨人才是她人生的最大快乐。 舒窈、穆清和梅儿也都来了有一阵了,却都齐齐的站在一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能说什么呀?说什么才能解决问题呢?这个小丫头完全就是妖孽啊!过了许久,舒窈弱弱的问了朱四一句:“四郎,你还在生气么?”朱四眼望白云苦楚地说:“朕刚刚问她为什么昨天没有上课,她就捡了好大的一长串的理由讲给朕听,最后再告诉朕,真正的原因是她故意躲起来睡觉去了。而在她逃课时,她的那些理由完全都还没发生呢。”舒窈叹息道:“没发生,妾倒希望这孩子根本就没出生。如果说炫儿和烨儿都只是淘气的话,这孩子简直就是个小魔头啊,她身边就没有一个人不是被她折磨的对象的。” 一千零九十章 心里美 朱四捶胸顿足道:“朕刚刚出征的那会儿,她才刚刚会说话,会走路。可等朕回来,她就已经能把整个家搅得天翻地覆了。很确定的一点是,就连朕都不会是这孩子的对手。嗨,只可惜她是个女流,这要是......”话说到一半儿,朱四好像忽然又想起来些什么,让他呆滞的瞳孔里又开始散发光芒了。原来他想起了偶像秦良玉的父亲那句话:“只可惜你只是个女流。”是啊,朱四希望朱素贞会成为秦良玉那样的人,也许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真的会成为那样的人。如果真是那样,就算有人真的被她气死,那也值啊。 春风带给这个世界的温度,越来越湿暖。鸟儿渐渐多了起来,除了每日里的嬉闹,还有歌唱。南京城终于来了一拨客人,这些客人,朱四已经是久等了。当于七、胡登选、李俊梅、僧常、董樵、于九、于十来到金銮殿的时候。朱四走下来不停地端详他们,如果皇帝的眼神里发出的不是好奇和探究的神色,这样前前后后走来走去的一个人,一定会让于七侠们非常的不自在。 “传旨,午膳于宫内摆宴,朕要同于乐吾、胡师傅等功臣宴饮!乐吾兄,朕早就期盼能见到你们,栖霞县伯这个爵位也等待你很久了。”于七连忙叩拜道:“启禀万岁,臣不久前才刚刚得到封赏,隆恩荣宠已是极致了,如今万岁爷又要加封,让臣受宠若惊,愧不敢领啊!” 朱四一摇头道:“哎!乐吾兄说的是哪里话,以前你便立有大功,朕只是帮你找回了官位而已。而你后来又指挥背嵬军拿下了青州城。不但你的官位要晋升,从同知将军升为指挥使,朕还要给你加封禄位,栖霞县伯是你应得的。从今以后,只要大明不灭,你于家世代荣宠不绝。”于七又看了看胡登选、僧常和董樵说道:“胡老师傅和这两位英雄,朕也是如雷贯耳啊。朕还想问胡老师傅是想在军中任职呢,还是想要勋位,但凡胡老师傅的意愿,朕统统满足。”胡登选低头道:“启禀万岁,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阵前杀敌一如常。帝王有才能逐鹿,我等无命誓从龙!” “嚯嚯!”朱四暗自惊叹:这胡大侠不但功夫了得,还出口成章啊。“好一个我等无命誓从龙!胡登选听封,朕命你为大明全体马步军枪棒总教习,领五百七十六石年俸,视同从二品武官。”此召一出,真是震惊群臣啊!要知道于七的指挥使之职才是正三品,而且于七有曾经的登州总兵作为官位荣升的基础,而胡登选仅仅是江湖中人。不过朱四这样做也是有考虑的,毕竟大明以仁孝治国,胡登选虽为一介布衣,然而对于七的起义一直都是绝对支持的态度。于七因为战功受封,作为其师父的胡登选自然也会得到封赏,而且还要比于七的官位大一品级。 群臣也都心知肚明,朱四为胡登选专门设置的从二品马步军枪棒总教习,更多的是一种勋职的过度,日后加封禄位是迟早的事情。有了胡登选的例子,董樵和僧常从布衣晋升为士大夫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为什么朱四会想要晋封他们为文官呢?这还是和世风依旧重文轻武有关。董樵作为一代杰出文人,朱四如果加封他武职,显然不会起到太多嘉奖的效果,这一课是他从当初匆忙加封傅山先生武职所得到的经验。总结傅山从此再不能走入文官群体的教训,如果朱四加封这些名士为文官,而后在由其文官任上暂领武职,品级虽然一样,年俸也一样,可意义和效果定会决然不同。 有了这个想法后,朱四便问僧常和尚:“大和尚可否原意还俗?”僧常和尚唱了句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贫僧入了释门,却造了许多杀业,已是罪过,即使堕入阿鼻地狱也难赎此罪,还怎敢还俗?”朱四心道:“嗨,好一个痴汉啊,不还俗,继续制造杀业还不是让释门蒙尘。”不过朱四怎可能说破,僧人也好、常人也罢,就让僧常大和尚一生在僧与常之间游走吧。这显然是他人生的自由,是执念也好,是菩提心也罢,自有后来人评论。然而这样的并未写入明史,却是真正一位伟丈夫的明末俊杰。他对汉家的光复之志,为国为民的高尚情怀是谁也不能抹煞的。 朱四也还以佛礼,双掌合十对僧常鞠了一躬道:“朕代表亿万大明百姓谢过大和尚舍己为人的宏愿,此后未尽事业,朕与众卿及大和尚一同担当。只要汉家能够重兴,哪怕堕入阿鼻地狱,朕也同样在所不惜。”话虽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王船山、顾亭林二位却并不好出面帮朱四解释。皇上说要下地狱,群臣都傻愣愣的叫好,那不是有病吗?你得上前假模假样的往回拉一把啊。可如今这二位大佬儿显然已经可以代表整个儒家世界的精神了,皇帝说一两句可以,他们二位如果冒头往回拉,很可能会引起儒家与释家的误会。皇上为了国家大业说不怕杀人太多下地狱,两位儒家代表正儿八经的告诉皇上:没事儿,你是不可能下地狱滴。那不是摆明了代表儒家在和佛家作对么?地狱从现在讲可是佛家的专有名词啊。 什么是大儒,大儒就是凡事不选贵的,只做对的。决不能处处授人口实,一点言行上小小的瑕疵就会让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二位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英明而已,还代表他们各自的学说呢。就像朱熹那样,最后英明扫地,若不是碰到了太祖和成祖非要认他是一家子,后世人指不定从明朝就已经开始骂他了,祭坛上的冷猪头哪还会有他的份儿? 王船山顾亭林二人虽有幸帮腔,却不好开口,只好双双把目光看向吴贞毓还有何文端。已经身为应天巡抚的吴贞毓自然是朝中分量极重的人物了,何文端当然更是如此。他二人互相沟通了一下眼神,便双双出班,先是何文端奏道:“圣上,臣有一言。”朱四等的就是帮自己溜缝的人,有何文端站出来他当然乐见了,挥手说道:“何卿请讲。”何文端表情肃穆,字句铿锵的说道:“圣上乃大明皇帝,皇者,煌也;盛德煌煌,无所不照。帝者,乾也,能行天道,事天审帝,故称皇帝。我大明君臣为恢复祖宗江山社稷,存续汉家文明而反击鞑虏,何罪之有?倘若无罪,又因何堕入地狱?” 一千零九十一章 翻版 好啊,说的朱四心里那个美呀,谁不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小孩子打架还要争个道理呢,就算是错了还得让大人帮着自己辩白呢,辩白不过就让大人帮着自己打喽。何况这口号叫做扯起杏黄旗来‘替天行道’啊,还是两个王朝之间你死我活的争夺。说实在的,这种情况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言?谁最后赢了谁才是有道理的。 可显然大明的朝堂里不可能这么想,有了舆论的高度赞扬和肯定,朱四都已经有一种成为正义化身的感觉了。何文端不但是在为朱四解释,也是在帮僧常这样的人解释。重臣也都齐齐声称复议,朱四的正义化身已经被大众认可了。 可光有一个人这么提倡恐怕少了点儿,便有吴贞毓又说道:“万岁,臣也有一言。”朱四更高兴了,又道:“吴卿请讲。”毕竟吴贞毓虽是自己的宠臣,却不是姻亲,由他唱赞歌会让群臣觉得立场更加客观。吴贞毓连动作都几乎是何文端的翻版,只是语言不同。“万岁五年功绩,便能再定乾坤,帝王代天罚罪,挽狂澜与即倒,扶社稷之将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盛德仁心实乃吾辈楷模,文治武功足以垂范后世。有大明今日之中兴,臣等当为圣上贺!”众臣又齐声唱道:“臣等当为圣上贺!” 齐活了,有了这一番定义,以后朱四再杀人就可以记在老天爷的账簿上了。代天罚罪呀,可不是开玩笑的!有什么丰功伟绩自己领受就好了。皇上能当到这个份儿上,朱四差不多可以自称‘十全老人’了吧?虽然在他这个岁数自称老人还太早了点儿,不过这么伟岸的一个形象还是可以把好称呼都提前预热一下的嘛。 朱四和僧常身上的负罪感以及小尴尬都完美的解决了,那么剩下的事情就该给僧常和董樵封官儿了。不过该封僧常一个什么官职还是很叫朱四费了一番脑筋的。他仔细斟酌后,只好从和尚能在朝中所做的职位当中选取了。“朕想让大和尚任职礼部僧录司副印,不知大和尚意下如何啊?礼部僧录司掌管天下僧众,正印乃是一代高僧弘智大师,大和尚如领受副印,已经是屈尊了。” 好在对于平衡一道,朱四早已信手拈来了。这句话听着很温暖,实则根本没有给僧常留什么余地,僧常不领受,便是嫌官儿太低,领受了便是皆大欢喜,大家鼓掌庆贺一番罢料。僧常心道:“这皇帝真是不一般啊,和尚我根本就没打算在朝中任职,可皇帝又没说不让我做和尚的本职工作呀。这职位怕是必须得干,日后拎着月牙铲杀人的事儿也是避免少不了的,嗨,权当只是副业搞创收吧。 僧常整理好僧袍,抹了抹自己的秃头,很有些耍帅的谢了旨。朱四也很开心了,忘形之下又临时发挥道:“如此甚好,朕还要加封大和尚为护法罗汉,为教护法,为国却敌。”僧常先是一愣,又觉得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牵,索性都受了吧。 僧常再次谢旨后,朱四可算是把心放下来了。“好家伙,这不是让老爷我又省一大笔银子吗?和尚还很开面儿,这要是坚决不受,剩下的就是转身走人回家继续当和尚啊!他要是走了,我特娘还得送给他一笔路费,发个大大的红包,没准还得帮着他把三山五岳的大小和尚庙拆了再建一回。地主家可没余粮啊,人家有功,得死撑着往外拿钱。只要他不走,还能继续为朝廷效力,那月牙铲一轮起来,听说都能把七尺高的汉子直接拍到地底下去,人才呀!这样的人才给他个国师都不冤。不过还是这个护法罗汉比较符合潮流,国师那是给弘智秃驴留着的。弘智和尚都把官办医馆的平价医疗普及到每个县城了,早晚得给人家表示啊!” 朱四暗暗自得道:“朱四啊朱四,你真的太有才了,摆平!统统摆平!”心里刚美过一通,发现董樵还在一边儿等着呢,差点儿给人家忘了,便要直接上菜。心话:先等会儿再上菜吧,还有几个人得好好安排下。见董樵一直镇定自若,好像战友们的加官进爵完全和自己没关系一样,朱四心中又竖起一根大拇指,暗道:七侠身边儿的人,真都是好样的。 他轻咳一声,看向董樵道:“文潜先生,朕知道你这位儒学世家还有一个江湖雅号叫做‘窜天鹞子’对吗?”董樵施礼道:“回陛下,这都是兄弟们抬爱。”朱四叹道:“文潜先生过谦了,你可是孔夫子挎腰刀,文武兼备呀!朕封你为兵部职方司郎中兼任背嵬军指挥同知,一文一武,让文潜先生尽展才华!” 先别说朱四给董樵封了多大的官儿,仅仅朱四在朝堂的正式场合没有称呼董樵的字,而是称呼董樵的号,就已经足以让董樵荣耀许多年了。号、表字、姓名、乳名的叫法在新中国以前可是大有学问的。首先很少有人直呼其名,这是极为不尊重的做法。脾气大的可以直接找你开片儿,那是在骂人啊。表字一般都是同辈儿之间互称,后面通常会带个兄字,以示亲近。称呼直系亲属以外的长辈,或同龄却又必须极为尊重的则称呼其号,就比如笔者极为敬仰阳明先生、亭林先生和船山先生,那么在笔者的口中就必须称呼他们的号,而不能直呼其名,更不能称呼表字。乳名一般都是直系亲属中的长辈,比如父母叔伯,还有老师如果非常认可这位弟子也可以称呼他的乳名。不过一般在古代,表字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老师给学生起的,所以老师作为长辈,也有称呼弟子表字的例子。而女子闺名只有出阁前的血亲或出阁后的娘家人才能叫,出阁以后,就算是表亲都只能称呼女子为某某氏,而不再称呼闺中小字。 话不多说,朱四称呼董樵的号,那是对董樵学问上的认可。虽然董樵以诗文见长,可这种不花银子的褒扬朱四打破头都愿意做。他还给了董樵一个从五品的文官——兵部职方司郎中。虽然是任职兵部,但依然是文官;又给了他一个背嵬军指挥同知——从三品。其实完全是瞎搞,可谁让董樵是文武兼备呢,朱四也就只好瞎搞了,总不能忽视董樵的文人情怀吧? (本章完) 一千零九十二章 英灵 于九于十同为背嵬军指挥佥事——正四品,没有文人背景的二位让朱四晋升起来轻松许多,没什么太多顾虑。既然是由着朱四瞎搞,那么他就只有继续瞎搞了,李俊梅没有来到朝堂,朱四已经让苏裴把她请到了后宫做客。然而朱四依然在朝堂上宣布说:“当年张凤仪以无官之身领石柱兵数百,杀敌无数。终因兵少敢战,最后殁与侯家庄,虽朕已追封谥号‘节’,然终以为憾事。想马祥麟、张凤仪夫妻均以死报国,张凤仪死前却无官职,此等女中丈夫岂能因其身为女流而慢待。于乐吾之妻李氏,战功不亚于当年张凤仪。辅佐夫君于乐吾甚为贤良,御兵破阵罕有敌手,精通军略。朕破例任其为贞武将军,辅佐于乐吾同掌背嵬军。背嵬军众官兵赏彩锻两千匹,羊五百只,美酒两千坛!” 朱四是一个很重承诺的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还没忘了答应高必正和其御营右右前军余部官兵一起喝酒的事情。而且高必正因为可以绕过徐州走大运河回南京,所以已经先于朱四和石柱军到达了。石柱军虽然都是步兵,却也只比一路摧花的朱四晚五六天到达南京。朱四就趁此机会连高必正麾下御营右前军以及石柱军也分别封赏了各彩锻两千匹,羊五百,美酒千坛,还告诉高必正和于七道:“退朝后朕与乐吾兄及背嵬军新晋众将宴饮,入夜再与背嵬军及高必正军石柱军同乐!” 好么,头一顿酒还没喝呢,就已经把第二顿预定了,吓得张福禄全为国没等退朝呢就跑回去找空酒坛子装水去了。身上还有几处绷带没有摘掉的高必正一听朱四要请客,连忙风吵吵的喊道:“万岁爷,万岁爷宴客可别忘了自家弟兄啊。”朱四笑骂道:“好你个高疯子,到现在还算是个半残呢,也没忘了喝酒,你的伤都养好了吗?”高必正挥拳猛拍自己的胸口,碰到了伤口还偷偷一咧嘴,不过马上又装作没事人一样的说道:“这点儿小伤不碍事儿的,臣还要替万岁爷挡酒呢。”朱四道:“若是真让你来替朕挡酒,保管朕连一滴酒都喝不到。要是酒全都被你抢去了,你让朕喝什么?”高必正不假思索的说:“臣就是找个由头让万岁爷带上咱,臣可不是贪酒啊,而是久闻于七侠是一条好汉,臣就是想好好和他交个朋友!” 换做过去的朝堂里有人这么说话,早就有言官上来参一本了,这属于明目张胆的结党啊。可这话是高疯子说的,就算是郝百尺和甄唔知之流也不敢参他呀!那两位全都下意识的要出来说话,又反应过来面对的是高疯子,就全都把头缩回道胸腔子里去了。朝堂里谁都知道皇帝很难对付,可得罪了皇帝只要不触犯刑律也不会捅到什么娄子。这位高疯子谁要是敢惹,那就算捅了马蜂窝了。可别说他在朝堂上不敢打你,打不死你才是怪事儿,没准儿能一路追杀着直接把你打回坟茔地里入了土方才罢手,连丧事和头七全都省去了。 朱四却只是笑骂高必正道:“行行行,什么时候想找朕讨酒喝,看得不是朕的心情,而是你高疯子的心情,朕什么好事儿没带上你呀?”高必正一听乐得直拍巴掌,大笑着再一句话不说,就直接去追张福禄和全为国两个人了,显然是害怕总和他相互恶搞的两个中官儿找些劣酒糊弄他。看到高必正跑去时完全拿于七当影子,朱四啐了一口道:“狗屁的仰慕于七侠,这小子就是嘴馋了,不过这回到是还费着劲找了两个借口,也不知道思虑过度能不能把他脑袋给烧坏喽。”139读书网 可众臣刚要散去,却看高必正又跑回来了,大家都以为这回他是来找于七的,可他又绕过了于七直接拉住了秦拱明的袖子说:“走,一个人骗酒喝太孤单,秦二将军跟我一起去。”秦拱明无奈道:“好你个高疯子,都说是骗酒喝了,干嘛还拉上秦某人呀?”高必正‘切’了一声道:“说是骗酒你就信啊,这可是万岁爷赐给功臣的酒,秦二将军干嘛不喝?”于是也不管秦拱明同不同意,拽起他来就跑。秦拱明在后面踉跄着,前面的高必正还用手扒拉开王坤道:“王总管借过。”王坤被他撞了个趔趄,挥手举起蝇刷扫向了高必正的后背,就像在他身后刮起一阵微风,对于这位滚刀肉来说屁事儿不当。 不过秦拱明可没他那么彪,被拉着手走过了王坤之后,秦拱明狠狠道:“龙虎将军这是要去哪儿?万岁爷还在这儿呢,难道你不再次奉驾吗?”高必正这才一拍脑门儿道:“对呀,差点儿把请客的东家给忘了,那就留在这儿等万岁爷一会儿吧。”于是又和秦拱明分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朱四心道:这群活宝在哪儿都能耍闹,赶紧收摊儿走人,别再现眼了!忙用眼神一打量秉笔太监王坤,王坤刚刚站稳喽,正用手扶正着头上的三山飞凤帽。发觉朱四在看他,便识趣儿的立定喊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于七等人对高必正的这通折腾倒不觉得太诧异,毕竟高疯子那二百五的性格早就臭了街了。不过皇帝在朝堂上也一样的插科打诨,还不以为耻。群臣言官也都对这些人的撕闹视若无睹,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这倒足以让于七等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宴会终于开始了,被请入宫中的李俊梅也入了席。可朱四并没有举杯,而是再次提起了于七的功绩,夸赞道:“于七侠的寒雪煮凝刀,三天大战橛子石,真是令朕无比神往啊。古往今来也从没有一个人在战场上面对如此多的强敌还能战而胜之的,乐吾兄真乃神人也。”面对朱四的高度赞扬,于七显然没有太多准备,他没想到对于自己和众弟兄们在锯齿牙山的过往,这位大明皇帝就像是当事人一样的耳熟能详。“陛下谬赞了,微臣只是做了身为大明子民该做的事情而已,况且微臣今日能得兴见到陛下的龙颜,是因为有那么多的义士牺牲在前。微臣还应当代表那些战死的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们感谢陛下的厚恩,谢陛下在大明国帑匮乏之际还依然能重奖有功将士,抚恤战死英灵。” 一千零九十三章 震惊 朱四莞尔一笑道:“国帑该用来干什么呢?朕觉得这些钱才是国帑该用到的地方。朕可以生活简约,也可以只娶一个皇后、三位宫妃。然而这些都证明不了朕是最伟大的人。须知那些感慨赴死,为了国家兴亡可以拼上自身一切的大明勇士们才是最伟大的人。与那些英灵和勇士们比起来,朕的这点心意真的算不得什么。何况朕也只是借花献佛,因为天下是所有中国人的天下,大明是所有大明人的大明,大明的国帑自然也是属于每一个大明人的。” 朱四的话虽然是推心置腹,却让于七等众人感到非常的震惊。因为这些话可以说比李世民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更加具有颠覆性。如果儒家那位最有侠气的亚圣孟老夫子能听见这句话,一定会爱死朱四这个好学生的,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他握手。话语虽然平常,说到底却是公天下与家天下的区别,也是尧舜和其他贤君圣主的区别。 虽然众人听着感到震惊,却更加感到佩服,公天下的提倡,对于宴会上的这些江湖大侠一定具有极大的杀伤力。没有公心者难以称之为侠,如果不是能为了国家而牺牲小我的人,也难以做出栖霞群英那样的英雄事迹。朱四的话能得到共鸣,证明了酒宴上的这些人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他们是有着共同的理想和追求的。就连滥竽充数的高必正也对这句话赞叹不已:“万岁爷的话总能让人那个,怎么说呢就是听了特别激动哈,对激动。要是大明的皇帝都是像您这样的,哪里还会有人造反啊?” 朱四笑而不语,心里却在咬牙切齿的骂娘,心道:“你要是不会说话就特娘的别说了,连‘激动’这词儿都能让你寻思半天才崩出来,还不赶紧洗洗睡吧,让你说人类的语言实在是太难为了。”一番公天下的论调从朱四口中说出,无非是冠冕堂皇罢了,后文会出现一位真正推行公天下的大儒,要和朱四有一次激烈地争锋。到时候就看官就知道朱四说出来的论调,从来都是不值钱的了。政客,可以这么评价朱四,他就是一个极其狡猾的政客。若论真心,只有对家人和百姓的心是真的。至于主义,朱四显然是实用主义,而非其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才是政客。政客的话谁若是当了真,那他才是真傻。 可听众于七依旧继续恭维道:“陛下此言可谓圣人之道啊,孟子曰:五百年必有圣人出。然而孟子之后,再无孟子啊。今日聆听陛下所言,再联想到多年来陛下推行的公天下之国策。当知圣人已然降世,真乃大明百姓之福啊,臣等这不是在做梦吧?”董樵也说道:“陛下能恢复古制,均田地,公天下,兴王道,真乃千古圣人啊!我胶东之民地处北方,毗邻直隶,曾一直处于建奴的高压统治之下。胶东百姓都盼望着能早日得到田地,也好为朝廷出丁出饷啊。”点点书库 于七知道董樵的话里有话,似乎在吐露胶东还没有实现均田的民情,这一点朱四也是知道的。本着跟家里人有话敞开说的精神,朱四欣然答道:“文潜先生和许多胶东百姓应该都是希望胶东能尽快均田的。可公天下固然是好的,却也是那些能够最后取得成功的才是真的好。如只急切于成功带来的喜悦,而忽略了方式的正确把握,便不是利民,而是在害民了。古往今来,有多少革新者最终都走向了失败?最典型的就是篡汉的王莽了,王莽当年恢复井田,改变官制,币制,以公权力专卖奇货,平抑物价,恢复周礼,托古改制。然而百姓未蒙其利,先受其害,致使国家动荡,天怒人怨啊。” 董樵见到朱四如此坦诚,便也推心置腹的说道:“陛下,微臣观今日之民政,虽不敢妄言得失,却也有所不解。陛下希望均田,却对各省的实施细则有所区别;有公天下的理想,却又受制于既得利益群体的羁绊,如果这是微臣的误解,还请陛下能够开释微臣。” 董樵一边说,朱四一边点头赞许,董樵说完,朱四开口道:“说文潜先生能文能武,真实不虚呀。”董樵连忙施礼道:“在陛下面前,微臣不敢称号,还请陛下直呼臣名。”朱四笑道:“也罢,称呼就是为了让人听着舒服,如果董卿觉得朕这么称呼使你不舒服,那么朕还是叫你的表字——震起吧。”董樵连忙又施一礼。 朱四道:“震起发现了朕对各省的施政方针有所不同,似乎觉得朕这么做是错的。可朕自以为这么做其实都是在力图使各地百姓的利益得到最大化,有所区别也是以顺应民意的主流为准。如果像王莽那样改革,固然是雷厉风行,却是弊端多多。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最宜文火慢炖。提倡公天下也要知道什么才是公天下,公天下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而不能为了革新而革新,为了平均而平均。所谓‘无为无不为,制其先机,透其流弊。’以不变而促使万物生变才是真正的革新,如果怀揣着革新的冲动而革新,动作太大,伤害了他人的正当利益,那么革新即使能够落实下去,也算是失败。” 于七等人听得入神,朱四话音稍停,又端起了酒杯与众人对饮,才又神光湛然道:“朕之为政,必定要让天下百姓的正当利益都得到最大化的保护;要让天下百姓的尊严得到最大的尊重。朕只是为政,并非革新;朕只在乎天下民生,管他是公天下还是家天下?各省施政虽有所差异,然则却是因为各省百姓的贫富,财产以及等等个人利益的多寡是有差别的。如果朕不去尊重,不懂的妥协,那么朕是什么?难道这江山真的只由朕一个人说了算吗?如果朕的一纸诏书富了一部分穷人,却又使得原有的富人倾家荡产,那么朕又在做什么?” 一千零九十四章 四害 众人鸦雀无声,人们都沉浸在思绪当中,过了许久,朱四又开口道:“好了,如果诸位卿家也觉得朕这么做可以切实的为天下百姓带来利益,那就请干了这杯,朕祝愿大明百姓富的更富,贫穷的也可以得到改变,丰衣足食!” 众人一同举起酒杯,饮尽了祝福的酒,胡登选一捋胡须,感慨道:“老朽一生所见,为尊者皆一身贵气,不识民间疾苦。今日得见圣上,方知那一句‘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是真的可以有人做到的。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圣上以德服人,民皆心悦诚服,如七十二贤人敬仰夫人一般。圣上的教诲,话语平实,不假修饰;直道而行,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者,然则言行之中却包罗万象,自有乾坤。非圣人不能有此胸襟,不能如此睿智仁爱呀。” 朱四一边接受着众人的赞扬,心中也在佩服这一群老少侠客们。禁不住也说道:“今日得见众卿家,朕深感欣慰,世人都说我华夏文华鼎盛,人才辈出。然而在朕却很少能够见到,文武兼备者更是少之又少。有众位卿家可以上马安邦,下马治国,又如此忠心可嘉,实乃大明之福,百姓之福。朕还听说于家嫂夫人曾亲绣一面战旗,上书‘忠义当道’,可有此事?” 李俊梅起身福了一福道:“民妇粗手笨脚的,已经让圣上笑话了。”朱四起身道:“嫂夫人实乃巾帼不让须眉。如今嫂夫人已经是我大明的贞武将军,自忠贞候秦老太君以后,汉家军中有史以来第二位女将,再休要自谦了。朕为栖霞群英编入一营,赐名背嵬军,灵感就是来源于嫂夫人的那面战旗。想当年宋高宗赐岳飞‘尽忠报国’四个字,君臣二人却未能善始善终。朕赐名‘背嵬军’,就是在激励众将士能像当年岳家军那样沙场之上百战百胜;同时也是在警醒自己不要自残手足,背负亲者痛、仇者快的骂名。今日朕想敬嫂夫人一杯,朕先干为敬。” 李俊梅也藏身将酒喝干,再回身看向朱四,朱四又道:“宋太祖有杯酒释兵权,朕不赞同这种所为;唐太宗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侯君集,张亮却也因谋反而受诛,朕也深以为憾。若说到君臣和睦,善始善终者,当属汉光武帝与云台二十八将。想我大明如能驱逐鞑虏复兴中华,功业自不逊色于中兴汉室的刘秀君臣。如能再造云台二十八将,岂止是朕与众卿家的荣耀,列祖列宗皆能含笑于此啦!” 众人又一同起身,饮了杯中酒,再次落座之后,于九于十并未坐下,似乎也有话要说。朱四眼神柔和的看向他二人,于九言道:“陛下将我胶东子弟赐名背嵬军,希望我等再现当年背嵬军的风采,今日的背嵬军亦不能负了陛下厚望,必也成为八百破十万的好汉!” 面前只摆着素酒素菜的僧常和尚一直默默不语,此时却叹息一声说道:“和尚曾几何时还在惋惜没能早生几年,和嘉靖万历朝的那些少林僧兵一样力战倭寇。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幸成为背嵬军中的一员。只要能为百姓出力,和尚情愿舍弃圣上册封的护法罗汉,只去做那八百破十万的好汉!” 朱四心里想这位和尚真是很有个性、很有趣。每次杀人后都口称罪过,怕得罪佛祖还硬是不敢还俗。不过一旦上了战场还是抡起月牙铲把敌人往死里拍,甚至往地底下拍。朱四却也不好提及,只是点头道:“一定的,朕相信背嵬军和所有大明的精兵猛将都一定能做到。而且你们已经做到了,还破了不止十万大军。三大帅,六将军,九省联兵二十万大军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当年的背嵬军有岳云、杨再兴,今日的背嵬军有于七、于九、于十,有胡老英雄,有僧常大和尚,震起兄和嫂夫人。可谓群英荟萃众星云集呀,比起当年的背嵬军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九于十也和于七一样,喜欢仗义执言,见皇帝都能坦诚相待,他们自然也有什么说什么,于十又道:“万岁爷不是宋高宗,自然不会有岳飞的悲剧,岳家军勇战金兵,为得也不是君主,而是天下。忠臣能一血国耻,即使遭到秦桧的毒手,想也不负此生。” 朱四高声称赞道:“好一个一血国耻,不负此生,痛快,来来来,再饮此杯!”又干了一杯,朱四直接用袍袖擦了擦嘴角,脸已泛红,显得更加意气风发。他又指着高必正说道:“老高啊,你与朕并称江南四害,可否真的做过什么害民之事?”高必正一脸无辜道:“万岁爷,臣那全都是吃了您的瓜落啊,那些时日您天天就只在豆腐西施的家门口打转,到了街坊家遇饭便吃,有酒便喝。虽说也总是对邻里有回赠吧,却也还是没少被人打出来呀。可哪一次不是臣帮您去挨那些扫把和扁担?其实臣心里知道,万岁爷是天底下顶好的人。就凭您为大明百姓做的那些事儿,您也不该再被称作四害了,咱们应该叫江南四善才有道理,叫江南四害完全没道理!” 朱四又哈哈笑道:“四害也好,四善也罢,至少朕可以无论白天黑夜,都能放心的一个人走在桂林城的街巷之中。于这南京城内也可以一个人便装出行,从不担心有人心怀不轨。你说百姓们对朕是善呢还是不善呢?”高必正一脸鄙夷道:“那要是被认错了,还不是讨打吗?就好像那一次在桂林,若不是臣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去认您,您还不被抓进大牢?”众人不明就里,又不敢细问,只知道这一定是个笑话,便都觉得这个皇帝实在有趣,总是便装出行还能差点儿挨揍。 (本章完) 一千零九十五章 高二大事不糊涂 朱四又收敛了一些笑容,巡视众人说道:“朕实在希望自己身边也能有云台二十八将,无奈朕的身边只有江南四害,却还要把朕也算进去凑数。”高必正刚要反驳,寻思道:“我和李元胤被算进去才是被你和马进忠拐带的。”朱四并未看他,继续自顾自说话,高必正其实一点儿不傻,只是说话办事无厘头了些,大事上从来就没糊涂过,那才是人精一个。见朱四这话只是个引子,便不再插嘴了。 朱四又继续说道:“朕原来手下也有几员虎将,蜀王能力战汉八旗第一猛将,后金最早的四个固山之一李国翰;晋国公能两厥名王,刀劈尼堪(解释一下,刑天舞干戚是笔者对尼堪英雄形象的美化。历史上李定国两蹶名王,孔有德确实是自戕了,可是尼堪却是被李定国亲手一刀劈为两半的,他也并没有向尼堪行军礼。这也又说明了李定国的武器不是枪,不过可比常山赵子龙的人物,和赵子龙用同样的兵器,想也不为过吧?);郝大胆儿也是手刃何洛会,现在又把李国翰孟乔芳包围在了徐州。这三员大将朕也以为一时无两了,可谓我大明军中武功能排进前四的虎将啊!” 高必正这回又憋不住了,他呲牙笑道:“那是那是,要说我和郝大胆,李定国,刘文秀是大明军中头四号虎将,旁人一定没异议吧。”“有异议!”竟然是朱四,高必正急了道:“万岁爷,咱们可是兄弟,您不觉得臣力劈巴山,血战鳌拜也帅的不要不要的嘛?” 朱四咧嘴惨笑道:“虞城一战,碰到鳌拜是你的不幸,都快被人家扎成筛子了,到现在还一只胳膊还挎着绷带呢,你还好意思提?鳌拜可是在和你大战一场之后又连闯了朕的十八道联营,险些朕都要活不成了。要不是秦二将军的石柱军坚如磐石,多尔衮的二十万铁骑硬是没能突破他的防线,还有洪承畴拼死纠缠鳌拜的后军。没有这些偶然又是必然的事件的促成,中原大战鹿死谁手真未可知啊!”8090 其实朱四明知道高必正的伤早就好了,只不过挎着绷带博取观众同情罢了。最重要的是这样能骗得朱四的同情,还能骗到酒喝。一听朱四在揭他的短,高必正顿时有些发蔫儿。不过没多久,他又笑嘻嘻的对于七说:“乐吾兄,实话跟您说,万岁爷说的那三位,我老高是不在乎的。蜀王刘文秀的武功照郝大胆儿和李定国还差那么一点儿,可万岁爷是亲眼见过的,郝大胆儿和李定国两个人加在一起,是被咱老高按在地上一通海扁啊。任凭他们功夫比咱老高强些,可是论起一身的胆气和力道来,他们谁都不是咱老高的对手。任凭他们谁,想要在老高的拳头下讨便宜都得好好掂量掂量。可要说起这鳌拜,那可真是一条汉子!老高我一生大小数百战,曹变蛟那种猛将我也是交过手的。不过那次是被他从四川追过巴山、追过秦岭,再一直追到了潼关的南源啊!也忒特娘的惨了点儿。不过人家是官军,现在咱老高也是官军,就不比谁更威风啦!” 朱四气得直骂道:“被人家曹变蛟追出了两座大山,三个省,四川、河南、陕西的好顿逃命。跑得那叫一个狼狈,到底是哪个娘生的你,都记不起来了,还比个屁的威风啊?”高疯子憨笑不语,今儿个就是来凑热闹的,秦拱明才真是骗酒喝来的,别人举杯他也举杯,别人说话他只吃菜。可这回高疯子又提起大明前辈的英雄人物,秦拱明也按耐不住啦,他对高必正幽幽道:“曹变蛟与他叔父并称大小曹,其叔父曹文昭被称为当世第一良将。多少次以少胜多,将强寇逆匪往死里打。当年面对高迎祥、张献忠二十万大军,而他只有三千兵马,却力战不屈,最后自刎而死。曹变蛟更是在松锦之战我军已经溃败,全军都在逃跑时,仍能独自带领本部人马发起自杀式的反击。他竟然还能突入到了后金的中军,险些擒获敌酋皇太极,吓得那皇太极逃出了数里呀。” 话到此处,秦拱明不禁老泪纵横,怅然道:“然而四季之草,荣枯自有定数。虽以曹文昭、曹变蛟之晓健;卢象升、孙传庭之忠勇。起义烈火却随扑随炽,刚刚扑灭便又立刻复燃。无他,大帅有攻剿之兵,州县无安民之法呀。” 高必正以为秦拱明会提起那个令起义军最为发怵的秦老太君,谁知秦拱明谦虚,根本只字未提,只是道出了当年那段令人惆怅的往事。老高看到众人都面露惋惜之色,很是尴尬的笑了。“嘿,嘿嘿,其实老天爷不公平,如果当年闯王真若是知道后来之事,能想到打败了大明竟然会被鞑子捡了个大便宜,说什么也不会那样做的,众兄弟们也都不会的。都是因为没了活路给逼得,可宁愿饿死,谁又愿意亡国呀?起义军为什么被扑灭之后很快便有能复起?还不是因为想让这个世道公平一些的民意才是那时候的主流?咱老高当年就是起义军,可起义军又有什么可怕的呀?老高和郝永忠、李锦一起跟着闯王打了那么多年的仗,碰到曹文昭、洪承畴、曹变蛟,孙传庭还不是败多胜少;逃跑的时候多,攻城略地的时候少?高迎祥和罗汝才也号称麾下精兵猛将如云,孙可望、刘文秀、李定国、艾能奇哪一个也不含糊。还有那个东山虎和轰塌天,几十万大军入川啊,还不是被秦老太君灭了十几万?东山虎和轰塌天都被老太君给砍了,砍了就砍了吧,谁能敢说什么?就算是李定国和我老高在当年碰到了秦老太君,大概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李定国和刘文秀就算到了今日,见到秦老将军和秦二将军还都只能绕着走路呢。那时候的大明不是官军不能打,也不是没有能打的大帅。真要是大明的天子都能像咱们万岁爷这样,这仗根本就特娘的不用打啊!” 一千零九十六章 搅一个马勺的弟兄 朱四刚一皱眉,众人都以为他生气了,不料他却说道:“你和马进忠都一个德行,明明是差点儿毁了朕的社稷江山,却总想着博得同情。可这种事儿说到头来,关起门以后自己家人理论一番便可,哪里有什么谁对谁错?如果不是错上加错,也不至于有今日。然而能有今日也并非是什么遗憾,就比如今日有你高必正这位先前的起义军,还有朕这位当家的皇帝,还有七爷等人当年的普通百姓。各方势力代表都在一起喝酒畅谈,本就说明了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无法调和的矛盾。为了共同的目标,又都成了搅一个马勺的弟兄,那些事儿自然还是该忘记了好。没准儿哪一天咱们真的直捣黄龙了,那塞北的女真蒙古诸部也都成了和咱们搅一个马勺的亲兄弟。这是是非非敌敌我我的,谁又能分得清?总之华夏自古以来便讲究一个‘和’字。既有对立,又有统一,有些事情还真是那句荣枯自有天定,哈哈!天命所归,非人力所能及呀!” 朱四发表了一番感慨,众人都点头称是,谁知高必正又突兀的问了句:“万岁爷,您说的那些老高也听不懂,您就说您的四大虎将里到底有没有我吧?”朱四故意板着脸道:“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已经是四害了,还往朕的四虎里瞎凑合什么呀?更何况你除了有一身蛮力之外,若真论起马上步下的本事,比得过他们谁呀?”高必正急道:“也不是我非要凑热闹,可您说的是四员虎将,老高不是寻思着还缺一位嘛,担心您为了找第四个人太过劳神,便勉为其难再充一充数呗,也省的让您老内心留下什么遗憾不是。” “照你这么说,朕还得谢谢你给朕添乱喽?”朱四一脸鄙夷的说道:“朕的四虎之中另一位就在你面前啊,想必将来能力战鳌拜替你报仇的,也只有他了吧!”高必正把脖子来回一扭,在众人中间寻找着说道:“谁呀!那位大和尚,还是胡老师傅?”朱四见他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便不再理他,索性对于七说道:“乐吾兄,朕的这位兄弟是个混人,可平生也最敬重好汉。不如乐吾兄就和他比试比试,打得他心服口服。朕的手里有一面金牌,如果二位谁要是赢了,这面金牌便是御赐之物,供他赏玩。” 朱四说得看似不经意,张福禄却已走上前将金牌接过来,又举着金牌在众人面前展览了一番。“头条好汉!”高必正咽着口水说道:“万岁爷,您是真要在咱军中也推举出一位和满洲第一巴图鲁同样的人物啊!”朱四飒然一笑道:“即已猜出来了朕的心思,你还敢不敢比呀?朕清楚你的本事,就算郝大胆和李如靖和你交手,六七十合之内也休想赢了你,如果乐吾兄能在五十合之内赢了你,那么这面头条好汉的金牌就是他的,朕确信就算是李如靖、刘温甫和郝永忠他们三人也不会有异议的。” 高必正立刻便站起身道:“谁怕谁呀,我还就不信了嘿,就算是鳌拜在我面前也敌不过五十招。”全为国却扶着王坤的肩膀大笑不止道:“是不是说反了,是你高疯子没能敌得过鳌拜五十招吧!”高必正脸色难看,被全为国搭着肩膀的王坤脸色更难看。全为国笑了一阵发现自己搭错肩了,很是尴尬了一阵。于七也根本没等别人再请,便起身笑道:“好,既然高将军如此雅兴,圣上又有如此美意,于七就和高将军比试一番,权当是以武会友吧!”鲜 午牌刚过,酒已微醺,闻听得勇战巴山、力战鳌拜的高疯子要同于七比武,宫内就像过年一样。可是比武场设在前殿的平台,后宫之人没有谕旨哪敢来看热闹。几位小皇子小公主到是没有这般约束,早已蹦蹦跳跳的赶来,围着于七和高必正左转右转打量个没完。 “高伯伯,那位伯伯怎么还敢跟您比武?听父皇说我师父和郝伯伯两个人曾经在偏殿里和你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我师父和郝伯伯都被您按在地上欺负了一通。大明军中难道还有比你和我师父更厉害的人吗?”朱素贞小人儿不大,却鬼精得很,平时大人们的说话她都能看似不经意,却牢牢记在心上。大明谁不知道高必正的狠武?力夺皇都,斧劈鳌拜,那是一顶一的大英雄啊! 可高必正看似混不愣登,这会儿却清醒得很,他抚着朱素贞的羊角辫儿说道:“大侄女儿,你高伯伯一生能打胜仗,多半儿凭得都是运气。可你也要记住,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日和你师父还有郝大胆儿闹别扭,试练了几下,玩玩儿而已。他们一来比你高伯伯小一辈儿,不敢真和你高伯伯动手,二来呢,那偏殿才多大的地儿啊?他们也施展不开,你父皇叫你学武,又叫你跟你师父学武,是因为你师父有本事,尤其是那一杆大枪的本事极为了得。等你过了几年,跟你师父学好了枪招的基本功,高伯伯再把马万年抓来教你练忠贞候秦老太君的白杆枪。嘿嘿,到时候你这小丫头的枪法,怕是可以说得过去了。” “到时候我的枪法能比得过鳌拜吗?”一听朱素贞又提到了鳌拜的那杆牛筋大枪,高必正便浑身发紧,这时朱慈炫和朱慈烨也齐声说道:“对呀,对呀,高伯伯,我们将来也要打败鳌拜,不如我们认您当师傅吧。”高必正干笑道:“你们都很有志气,不过要想斗鳌拜,必须有两样本事,一是皮糙肉厚,二是功夫无敌。你高伯伯我呀功夫一般,却占着了皮糙肉厚这一样儿,所以鳌拜才没能把你高叔叔咋地。” 听到高必正这么说,朱慈烨便上前摸摸高必正的胳膊,高必正讪笑道:“嘿嘿,这伤就是斗鳌拜时留下的,不过早已经好了,现在还缠着绷带不过就是为了多讨上你父皇的几顿酒喝而已。没想到你父皇早就识破了,根本没管我的伤啊。还把我硬推出来和于七比武!听人说于七那小子曾经一个人一把刀血战数万八旗兵三天三夜,伤了清军两大帅,砍死了四将军,还拎着大刀将数万清兵一直追杀到山下呀。” 一千零九十七章 高必正大吼一声 谁知高必正的抱怨已经被刚好来到他身后的朱四听见了,几个小不点儿诚心捉弄高必正,竟谁都没告诉他。朱四一脚踢中高必正的屁股道:“你个高疯子真不知好歹,朕知道你的伤已经痊愈了,可别人不知道啊。赢了他你继续扬名立万儿,输了是因为你身上有伤,这场比试无论如何你都不亏。”“嘿嘿,万岁爷的心思我老高的笨脑袋怎么能想到呢?要不然您怎么是万岁爷,我老高怎么只能是您的老跟班儿呢。”见高必正也学人奉承起来了,朱四佯怒道:“少拍马屁,赶紧准备,乐吾那边儿还等你呢,你却跟几个孩子蘑菇起来了,丢不丢人啊?” “我这不是给大侄女儿上课呢吗!今日的比武好歹也是咱大明军中顶级高手之间的较量吧?先给大侄女儿解释解释,她也好长长见识。”朱四摇头道:“贞儿长不长见识到是次要,你先长长心成不?赶紧的准备,今日朕让你和于七决战紫禁城,那是多大的荣耀啊,可别给朕丢脸!” 正说话间,全为国跑过来悄声对朱四道:“万岁爷,皇后娘娘和贤妃、淑妃娘娘也想来看热闹,命奴才前来请旨。”朱四不耐烦道:“要来便来嘛,小妹她们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守规矩啦?”全为国道:“这不是有新晋的外臣在嘛,几位娘娘怕失了礼数给皇家丢脸。”朱四看向于七和李俊梅道:“无妨,朕从没拿乐吾兄他们当外人,叫她们都出来和于李氏嫂夫人一起观战吧。” 全为国飞快的跑回后宫,不久,苏裴、舒窈、穆清、梅儿都穿着朝服来到了前殿。众人连忙给女主见礼,苏裴道:“众卿平身吧,久闻胶东出了位于七侠,为大明立下不世奇功!早上又得见于夫人,甚是投缘。既然都已经是万岁爷的近臣了,便没有什么礼数可拘了。孤与众姐妹来到前殿,一是再想同于夫人再叙一敘话。二是看一看这难得一见的紫禁城比武!这些锦缎和棋楠香,除了给于夫人的馈赠,还有要送给今日比武获胜者的彩头。” 众人应声谢过之后,比武即将开始。由秦拱明担任裁判,看官分南北落座。平台之上数丈方圆之内站着俩人,一人头戴方巾,身穿征衫,腰系布带,脚穿麻鞋;一人束着发带,青色行衣,足蹬皂色步云靴。 南面居中落座的是胡登选,分左右为僧常、董樵、于九、于十;北面落座的是朱四、苏裴。李俊梅侍立在苏裴一旁,梅儿侍立在朱四一旁。舒窈、穆清分左右落座。小朋友们欢天喜地的充当高必正的拉拉队员。一场巅峰对决即将开始,众人皆屏气凝神,像是害怕错过眼前一草一木的动静。于七扎起马步,高必正将大胯一劈,见劈得有忒大了点儿,比于七的难看,又悄悄的往回收了一收。一看便知那不像是马步,而更像是在出恭。 “高将军请!”“于七爷请!”两个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秦拱明在一旁端着膀儿呵道:“秦某人才是主裁,须听我的口令才是,你们急什么?”高必正憨憨一笑,道:“嘿嘿,那就有劳秦二将军了!”心里却骂道:“你要不是姓秦,这会子我怕是大巴掌早拍到你嘴丫子上了。还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们老秦家生下来是不是专门欺负我们的啊?” 四周再无人说话,空气中只有几只小鸟在‘啾啾’的鸣叫,它们对人世间的这一幕,一点都提不起兴趣来。高必正和于七对视着,谁都不曾眨眼,忽然,秦拱明把手一抬道:“比武开始!”话音刚落,秦拱明便退去平台左侧,像是要躲瘟疫一样。等他再要回身一看,那俩人竟然站在原地谁也没动。秦拱明刚要问他二人,忽见高必正向他这边冲来,秦拱明连推带搡的骂道:“高疯子,你搞清楚,你是要和他比武,不是和我秦某人!”谁知高必正绕过了秦拱明,端起了秦拱明身后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对秦拱明说:“让老高先润润嗓子。”“你!你!这是比武,不是比唱歌,用得着润嗓子吗?” 高必正一副无赖气的冲着秦拱明拱了拱手,又回去继续同于七对视。把于七看的实在不耐烦了,七爷又很绅士的道了句:“高将军,请!”高必正也道:“于七爷请!”说完两人依然谁也不动。朱四一拍扶手骂道:“高疯子,你诚心气朕是怎地,信不信朕现在就跑到你家把你的房子全烧喽!” 高必正看了看朱四耸了耸肩,道:“万岁爷,高手过招比的是不动如山。”“狗屁,乐吾兄远道而来,今日还是客,可明日就不是啦!如果再见到乐吾兄,朕怕是也要骂娘的。高疯子,你要是再不出手,朕就让秦二将军替你!”高必正本想装逼,却被朱四骂成了狗血,被逼无奈只好一步步走向于七。于七招式一亮,龙形,狗腰。双臂一前一后,双脚一后一前,目光如炬。 高必正大吼一声一个双峰贯耳向于七两边太阳穴砸去,于七脚步根本未动,只是身形一缩又一伸,已然出离了高必正的双拳之外,一拳击胸,一拳击肘,同样以双拳还击高必正。只看那于七一拳击胸瞬间变作三拳,高必正并未去躲,挥右拳砸向于七左臂。于七收了左拳,击肘的右拳又迅疾变作三拳,击打高必正的关节和穴道。高必正又是不去躲闪,转守为攻,将铁头斜着向于七撞去,反倒是于七始料未及高必正这情急下胡乱地一招,抬肘向高必正的铁头迎击! 只听‘砰’的一声,于七向后连退数步,高必正在地上直画圈圈拉磨。于七手臂不能抬起,高必正已认不清东西南北。“好个于七爷!你的这一肘可比鳌拜的胸甲还要坚硬啊!七爷,七爷,喂,喂,喂,七爷你在哪儿呢?”“高将军,我在你身后。” 一千零九十八章 被打散黄了 好不容易,高必正才找到了于七在哪儿,又晃晃荡荡了好一阵方才站定。一手捂头,一手翘起大拇指给了于七。于七也先揉了揉自己的右肘,才又对高必正也翘起了大拇指道:“高将军真是无招胜有招啊!”高必正却捂着头笑道:“早知道你的肘击那么硬,我老高就拿屁股对付你啦,我那个地方肉最多,可以甩起来打你,撞起来还不疼。哎,怎么感觉你的招式虽有形意拳的味道,却又像是出自少林呢?” 于七双手抱拳道:“高将军实在是高,仅仅一招便已经摸清了于七的门路。于七自幼曾习武少林,内功以三回九转罗汉功练得眼观之法。又以易筋经采咽日精月华,打通气脉,增强内力。此后又拜在胡师傅门下习得形意拳,阵法,刀法和枪棒。”听于七这么一说,高必正惭愧地啐了自己一口,又撸起袖子道:“武林绝学都让你学了个遍,我老高还高个屁呀,你看我着胳膊都紫青了,不是挨了少林铁砂掌还能是什么?好歹我老高皮糙肉厚,如若不然,胳膊怕是都不能动啦!” 于七愧然道:“原来今日竟遇到了同门,高将军的铁头功和金钟罩更为了得,于七这条胳膊怕是已经不能动了。”高必正道:“什么同门,于七爷怕是看走眼了,老高的筋骨和头皮,那都是从小偷东西吃被人打出来的。来来来,刚刚初试了下身手,今日必将分出个高低方才罢休。不然的话,你看那边儿,咱的万岁爷要是看不到胜负,回去哪能睡得着觉啊。”“高疯子,你特娘的就不能积点儿口德吗,大事小事儿都能拐带上朕做把柄。旁人都说你是钢筋铁骨,在朕看来,还抵不过老子那一根狼牙棒瓷实,不然你拿你的狗头跟朕的狼牙棒碰一下?” 高必正吓得直作揖道:“万岁爷行行好,还是让我死在于七爷手里吧,他好歹还是个高手,而您不过是个赝品。”“高疯子,你!”朱四再要骂,高必正已经不搭理他了,斗转身形要同于七再战,而于七也不再小觑高必正,心道:“难怪被封为满洲第一巴图鲁的鳌拜都拿他没办法,这高必正生就一身铜筋铁骨,看似混沌,却是扮猪吃虎的一个人物。漫说什么鳌拜的牛筋木大枪,恐怕就是红夷大炮在他身上也只不过听个响罢了,这特娘的干脆就是不死之身啊!怪胎,绝对的怪胎。如果刚才不是我想着要对他手下留情,这会儿掉链子的怕是自己了。只发了六成的力,这条胳膊就差点儿没被他的反作用力给震折了。不行,还得使出看家本领,否则绝对难以胜他。” 二人再战,于七已经打起十二分的小心,高必正依旧横冲直撞,无甚招法,只凭蛮力。于七的精巧步伐外加铁砂掌却也奈何高必正不得。无论多精妙的招式,高必正总能用最浅显直白的方式化解。拳打脚踢不躲不闪,要么硬抗硬冲,要么任凭你打,他却拳拳到肉,脚脚生风。这二人大战二十余合,四下的看官们已经是惊出一身冷汗,他二人却越战越勇。于七边打边思量:凭力气肯定胜不过他,凭巧劲儿也拿他的皮糙肉厚没有办法,要想胜他,不但要巧,还要既快又准。文笔书吧 高必正也在想,这家伙果然好本事,速度奇快,掌力非常。看似打得是形意拳,其实拳中又内含着铁砂掌。他还总是迂回盘绕,让人想抓抓不住,想打打不着。跟他过招,完全就像是在跟空气搏斗,他要是再不躺下,躺下的就该是我老高啦。二人使出平生本事大战在一处,只看那高必正招式威猛,虎虎生风。那于七一招三变,招招催命。那高必正上运铁头功,下展金刚腿,横练铁布衫,拔寨又摧城。那于七内练罗汉功,外练铁砂掌,刚中带柔,展现着螳螂拳形。 一个重如山岳,一个疾行如风;一个势大力沉,一个力贵迅发;一个动如炸雷山响,一个形如风摆杨柳。这一刚一柔,一慢一快,直战得屋宇震荡,倒海翻江。看那于七手似车轮腰似轴,闪转腾挪斗大鹏;那高必正形如巨蟒身似松,万钧之力捉昆虫。一个脚步好似卷地风,眼如鹰视不放松;一个势如洪钟震山响,撼动乾坤力无穷。 高必正虽已身中于七几十掌,出招的力量却越来越大。于七见高必正的浑身要害和主要穴道没有一处是破绽,铁砂掌都打不疼他,只有将招式施展的越来越巧,越来越精准细腻。所谓拳打乌明珠,棒打十指间,外加章门穴,哑门穴,会**,招招凶狠。“姓于的,你特娘不仗义,闹着玩儿还扣眼珠子啊,扣眼珠子也就算了,你特娘的又是猴子偷桃,又是老树盘根的都是要闹哪儿样啊?” 高必正开始感受到于七招法上的折磨,气急败坏的开始骂娘。于七拱手笑道:“高将军,失礼了,这猴手、狼盘本就是螳螂拳的招法与身法。再说于七虽然打得是高将军的要害穴道,却也知道根本伤不到高将军,你看高将军现在不依然还是生龙活虎的吗?”“生龙活虎个屁呀,老子那是疼的直蹦好不好。刚刚被打的时候不觉得疼,现在反应过来了还真特娘的疼,诶呀我去!”说罢,高必正开始浑身各处的使劲儿揉,让于七看的都傻啦,心话:这高疯子还真是奇葩,我说怎么击打他的要穴他都不在意呢,原来是末梢神经反应太慢所致,一炷香之后才能感觉到疼。 朱四也暗骂高必正,这小子难道是树懒托生的怎么着?打了快四十招,挨了几十下才知道疼。便追问高必正:“高疯子,看你现在那副抽筋拔骨的揍性是认输了怎地?”高必正咬着后槽牙疼道:“孙子才会认输呢,让我缓缓。怎么这么疼呢,这许多下到底什么时候挨的呢?嚯,真疼,这得挨多少下呀,都快给我打散黄儿喽。” 一千零九十九章 来吧,早点儿弄死我 一听高必正的评语,于七也是醉了,感情高必正挨了多少打都不知道了。过了好一阵,高必正方才又起身摆好姿势准备再战,不过这时的气势已大不如前,完全没了刚刚那种不可一世的劲儿。“来吧,早点儿弄死我,老高也好早去托生,免得再遭这份儿活罪!”于七依然不敢小觑高必正,谁知道高必正是不是依旧要扮猪吃虎啊。二人三番再战,高必正先勇猛的攻了几招,依然打不到于七,而于七却也只等着高必正出招,只要高必正出招,于七接招便打。高必正出一招自己便挨一次打,出五招就挨五次打。打得高必正连连退后,缩胳膊缩头,还连蹦带跳,最后干脆一屁股最在地上不起来了。 “姓于的,你是不是诚心的气我啊?刚刚我不出招,你也不出招,我一出招你也出招。还专打我老高的胳肢窝和反关节。到后来我不招架你不打,我越是招架你越打。你这不是要把老高打死,这是要活活把我老高给气死啊!”于七走过高必正的身边也坐了下来说道:“哈哈,高将军,这里有一螳螂拳的口诀送给你,所谓:不招不打,招之即打,连招带打。不招不架就是一下,招招架架一连十下。” “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总之我也不起来了,看你能把我怎地?”高必正气鼓鼓的说道,于七笑道:“那便是不招不打。”众人也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秦拱明宣布道:“比武结束,于乐吾获胜!”朱四也挥手道:“赏!”刚刚说罢,朱素贞便跑到了高必正的跟前问道:“高伯伯,您疼不疼啊?”高必正依旧抽筋拔骨的,见到朱素贞却还是强挤出一幅笑脸道:“嗨,刚开始没觉得哪儿疼,现在觉着哪儿都疼,连后槽牙都跟着疼。贞哥儿啊,等你长大了,一定得多跟着于七伯伯学两招,这孙子的本事当得起天下第一。” 朱素贞却一脸慈悲道:“贞儿还是觉得高伯伯最有本事,挨了那么多下打,都没哭鼻子,要是贞儿早该哭了。”高必正脸色好难看啊,刮着朱素贞的鼻子道:“鬼丫头,有你这么夸人的吗?听你这么夸高伯伯,高伯伯才真是想哭啊。” 三月到了,与以往的三月不同的是,今年的三月是殿试的日子。各省应试的学子都在数千甚至数万人,然而最后被录取者十不足一。殿试最后能被录取的则更少,大明以往的殿试能被录取的大概只在百人左右,而今次由于是永历朝的首科,所以朱四降旨录取三百人,在近千名最后能够参加殿试的各省学子中还有王船山和瞿仁杰的身影。 谨身殿内,朱四的考题已被发了下来。考生们接过试卷后,先是对朱四参拜了一番,再往卷面儿上一看,大多数人都懵了。题目绝对让许多考生都感到非常意外,因为以往的策论题目无非是帝王如何治国、百官如何整肃、纲纪如何清明、赏罚如何有序。而朱四的四条陈策题目却是如何富民、如何练民、如何繁荣商业、开拓贸易、如何治理化外邦国。 如何富民也还好说,至少从《孟子》中就可以找到许多章句;如何练民也还可以牵强应对,文王以百里最后一统天下,靠的就是民心归一。这练民之道,练得就是群众意志同国家意志的统一。可繁荣商业开拓贸易具体该怎么玩儿?治理化外之邦更不知是什么鬼。殿试头两天的策问试卷朱四还勉强能看在眼里,等到开考第三第四篇策问时,便验证了那句‘大潮退去,方知谁才是裸泳者。’以至于对最后两条的策略,许多人、许多考生只署名了自家三代宗亲之后便交了白卷儿。没有交白卷儿的,云山雾罩似是而非者有之,文不对题胡诌乱弹者更是不乏其人。 殿试不只可以能让应试者步入仕途,其中优秀试卷中的建议更是可以直接被帝王采纳或者借鉴。而朱四看着一张张狗屁不通的试卷却没有想要采纳的心思,而是有一种想踩死这群书虫子的心思。 “小妹,你看看,这卷子写得特娘的是什么?说化外之邦无须治理,让他们自生自灭便好。朕看答卷儿的这个叫王炳勋的人才真的该去自生自灭。这里还有李天顺的一张试卷叫朕化干戈为玉帛,朕的试题有提到战争吗,没提到战争让朕跟谁去化干戈为玉帛,难道是去找建奴化干戈?恐怕未待干戈化尽,先以身死国灭了吧!纯粹的书呆子,百无一用。还有这几张......”朱四说的激烈,苏裴端过一盏茶来道:“这两天劳神,先把这盏参茶喝了。”朱四推开道:“朕喝不下,生气还生不过来呢,那里有空喝茶!若天下仕子都是这般道理,朕便一个不取,让他们统统滚蛋!且填词去!” 苏裴和颜悦色的坐在朱四身旁,听他像个泼妇一样的发火和唠叨,好不容易朱四不说话了,举手蹙额枕在书案上。苏裴方才缓缓开口道:“您说狗屁不通的文章很多,可大明三百年的开科取士多半是这样了。八股文中上等文章确实有之,可是胡拼八凑的也是不少。更何况您出的题目天底下又有几个学子有过此中经验,能够了然于胸?”朱四恨恨道:“国家需要的就是振兴经济民生和开疆拓土镇守一方的人才啊,不然取士是为了什么?” 苏裴道:“选取人才,固然是要选择能够适应时局需要的,可是万岁爷也当学着适应现状。如果不是大明文风一步步走向凋零,朝中从开国之初宋濂、解缙还有像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溥那样的人物越来越少,郝百尺、甄唔知那样的呆子却越来越多,国家也不会沦落至甲申国难的那一步田地。可是帝王开科取士本就还有为了安定民心的一面,收敛天下精英嘛,至于如何委以重任,反倒是次要的。”朱四奇道:“这样一群呆子,还能委以重任吗?收敛天下精英,也得有精英啊。” 一千零一百章 严重了 苏裴又坚决道:“一个不取,断然不可。万岁爷如果不能做到收敛天下精英,那么即使是废物中的精英也得收拢。如若不然,比如像废除天下驿站那样的事情,也会让李自成那样的驿卒造反。虽然天下精英越来越少,但只要收取过来,化为己用,以我家四郎的本事,再加上全体大明人的智慧,终归会让这些呆子化腐朽为神奇的。” 朱四对这句话沉思良久,手里端着茶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世风日下不单单是这群仕子的责任,朕也有份儿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果帝王开科取士的手段没有偏颇,也就不会培养出越来越多的书呆子,半残废了。”朱四胡乱的说话,苏裴在一旁笑而不语,忽然朱四放下茶杯,搂住苏裴狠狠地亲了一口,回身又钻进了那些让他刚刚看得直想吐的试卷当中。 终于朱四有了发现,眼前一亮道:“小妹,你看这篇不错哎,竟然直白的批评朕立功之志弱,利欲之心盛。”苏裴打趣儿道:“人家骂您,您还夸他?”朱四却不以为然道:“骂得好啊,虽然话里未必全是对的,可朕也未必做得全都对呀。何况如果真的全盘按照朕的四条策略题目立马进行改革,那样掉头也是太快了。不但朝堂机制无法适用,仕子的知识储备,职能适应,甚至百姓统统都难以较快接受。对于一个刚刚开始中兴的国家来说,确实是急于求成了。” 苏裴也饶有兴致的和朱四一起看了起来,朱四随即又递给她一篇文章说道:“还有这篇,要朕兴化治理,务本重农,厉兵演武。而后在徐徐图之,鼓励工商,开放边贸,然则一切以富民为本,藏富于民,切勿藏富于国。这篇文章最对朕的心思,平实,不花哨,还切中要务。” 苏裴笑道:“您直接说把状元点给兄长不就成了嘛,他的笔迹您难道会不认得?就算用的是馆阁体,你也是偷偷研究了兄长的字迹和著作许久了,你当妾什么都不知道?干嘛还要在妾的面前买好。你们也是兄弟,犯不上让妾领您的人情。”朱四故作惊诧的把试卷拿重新拿过来一看,方才惊悟道:“哦,原来如此,这篇文章竟然是兄长的,刚刚怎么没看出来呀?”苏裴伸出玉笋般的纤手指向了朱四娇嗔道:“你呀,哪像个皇帝,根本就是一个痞子。处处都想占便宜,夫妻这么多年了,妾怎么还是看不透您呢?”朱四故作听错的反问道:“看不够?看不够那就多看几眼啊!再说朕又不会跑,把衣服脱光光,让老婆大人随便看。”“哎呀,你少来!” 一场决定天下学子命运的考核,就在小儿女间的情话中决定了下来。近千名考生,最后入选者二百五十人,一甲三名,头名状元自然会是王船山了,相信哪怕王船山交了白卷儿,朱四也会将头名状元点给他的。更何况在此次殿试的四条策问对答中,王船山的试卷还必须是最靠谱的。明末三大儒啊,可没有一个不是精英中的精英。怕是汉唐宋明加起来,能与三大儒对等或超过的也不多吧。艳艳电子书 “兄长,朕以为这次殿试的题目你应该答得更好一些,却为何这样的中规中矩呢?”发榜后,朱四没有让王船山去到奉天殿外等着传胪大典上的唱名,而是直接宣他觐见,而且当面便是批评。王船山低头道:“臣以为身为外戚,又是文华殿大学士兼任工部尚书,本没有理由参加殿试,这已然让天下学子耻笑了。更是没想会被万岁爷点成状元,臣只想成为一个庶吉士便好,以便能身体力行恢复非庶吉士不能入阁的祖制。” “迂腐,顽固!”朱四佯怒道:“要是照你这样的想法,亭林先生,瞿式耜他们又哪一个是庶吉士了?亭林先生是不是也该参加参加乡试和会试,考一个举人玩玩儿啊?虽如此说,这也是你个人的愿望,朕自当尊重,可你最后又忘记了当初为什么执意要参加科举,而终究没能坚定信念,反被流言蜚语所累。好在你船山先生刻意收敛写就的一次答卷,便已经可以将把那些自诩饱学之士的答卷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朕也要感谢你能参加这次科举,使得朕终于能看到一份合格的答卷。如若不然,朕将会对天下文人失去信心。” “万岁此话严重了吧?”王船山还想替同科学子辩护,苏裴却叹口气说道:“嗨,兄长有所不知,如果不是小妹执意劝说四郎,此次大比怕是连这一甲三名和二甲七名都凑不出来呀。”“竟有此事?”王船山惊呼道。苏裴又道:“近千人考试,四千份试卷,白卷竟然有五百张之多,这可是殿试啊!如何繁荣商业开拓贸易、如何治理化外邦国这两道题目虽说偏了些,可并非难答,而是学子们根本不肯答。重农抑商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与番邦间的朝贡制度也已深入人心。四郎想要发展工商,开拓贸易,攻略四夷,恐怕绝非易事。” 王船山也叹息道:“是啊,这也是臣所担心的。此前我大明偏居西南,疆域狭小,重在扩充军队备战,抵御建虏。圣上又多次打压整顿吏治,使得文官一时难以抬头。如今我大明的两京一十三省已经收复了大半,朝廷对文官的大量需求便显现出来了。而此前圣上不但打压文官,还削夺赎买地方富户的田地,并为此建立了种种制度。这些制度到是可行,圣上也没有对地方富户世家过于威逼剥夺。然而就算我们是花钱为百姓赎买田地,那也是动了地方富户世家的根基。而这些中产地主正是科举取士的基石人群,他们心中对圣上施政的抵触情绪怕是不会小啊。” 朱四叹口气道:“是啊,所以朕也明白了小妹为何执意让朕的此次殿试中,取尽事先颁布的三百人之数,即使有人交的是白卷儿,也要取。可朕也有一问,咱们不妨打个赌,即使朕这样做了,也依然会有人出头闹事的。” 一千一百零一章 好想哭 话音刚落,就听到午朝门外响起了登闻鼓,朱四惨笑道:“你们听听,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啊。”苏裴道:“有人敲登闻鼓,那必定是有大冤情了。”朱四一摆手道:“什么大冤情,只怕是大笑话吧。不过宋太宗曾经说过,百姓击鼓鸣冤,求皇帝御听,就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皇帝也该权当笑话来听。却必须装作很认真的为百姓办理,让百姓消气儿。如果以此心治理天下,世间便可以无冤情。登闻鼓这玩意儿,本来就是摆出来供百姓们消遣皇帝的,除了咱的太祖爷,谁会对这登闻鼓认真一回呢?” 王船山道:“那么圣上是太祖爷呢,还是宋太宗啊?”朱四反问道:“兄长以为今日击鼓之人是来消遣朕的呢,还是等着朕来消遣他的呢?如果在朕的治下真的已经到了老百姓不得不敲响登闻鼓的份儿上,那么就不是谁消遣谁的问题了,而是朝政出了大大的问题。朝堂有您和亭林先生把持,天下百姓总不会有冤无处诉,非得敲响登闻鼓不可吧?” 看来朱四与王船山之间的考试还没有结束,王船山想要试探帝王的心胸,朱四想要考量首辅的政绩。这半真半假之间,既是偶尔的互警,也是一种磨合。不一会儿,当值御史和锦衣卫的小报告们便都被王坤带来了。看着王坤一副大汗淋漓,紧张兮兮的样子,朱四只想笑。却又不得不先声夺人道:“王总管何事如此慌张啊?”王坤助跑起来,噗通一跪,还向前漂移了数米,将御史和锦衣卫的小报告都双手过顶递了上来道:“启禀万岁,有落第举子瞿仁杰、王炳勋、李天顺三人要告万岁爷用情取舍、选材不公,求公开考卷以证明圣上无私。” 朱四笑道:“好啊,重考好,随他们的便,重考......”朱四忽然愣住了,惊问道:“你刚刚说什么?”王坤道:“他们要求公开考卷以证明圣上阅卷公正。”朱四暗骂:“我靠!中计啦!”又看向苏裴道:“妇人之仁啊,小妹,这次怕是该轮到朕倒霉了。本以为他们会要求重试,没想到他们却只要求公开考卷!”王船山不解的问:“重试和公示考卷有何区别?”朱四凝重道:“如果像当初朕所预料的那样,他们只是要求重考的话,咱们有大把的时间陪他们。可是公示考卷的话......”朱四缓了缓语气便越说越急道:“可是连二甲的七名都有白卷儿,朕只是随便乱点的。根本就是和他们闹着玩的啊!” “荒唐,万岁爷怎能如此戏弄天下仕子呢?”王船山立刻发怒道。朱四委屈道:“兄长有所不知,你也看看他们这些考卷,简直是在乱弹啊!不是七拼八凑,便是文不对题。小妹说科举重在收买人心,哦,口误,是收敛人心,可朕和小妹都没想过这里会有圈套啊!究竟是谁能有如此大的能量,可以左右如此多的考生,让他们不顾自身的功名在殿试上和朕对着干!这些交上白卷儿的二甲进士出身,打的不是他们的脸,而是毁了朕的名誉啊!”存书吧 “我的万岁爷呀,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一旦公布考卷,天下学人必将对圣上群起而攻之啊!小妹啊,你可误了大事啊!”王船山已经不淡定了,苏裴见到事情闹到如此地步,便恢复了女儿态,在老公与哥哥面前抽泣了起来:“四郎,兄长,都是小妹不好,常言道牝鸡司晨,家之穷也!是我闯下大祸了,这可怎么办!” “马进忠呢,马进忠在哪儿!快让他来护驾,朕要玩儿不转啦!”朱四方寸已乱,慌忙中只想着马进忠能帮他出主意,便高呼起他的名字。王坤弱弱的答道:“万岁爷,鄂国公尚在西北,一时半刻怕是赶不回来啦。”“快叫邓凯来,飞鸽传书,朕要这匹老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蜀王是忠臣,没有反心,他不用在那里监视啦!他不能再走啦,后院儿又起火啦!这事儿没这么简单,这群人是冲着朕的皇位来的!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后面绝对有极为庞大的势力在作怪!快传邓凯,五城兵马司戒严,京城施行宵禁,全球通缉!” 旁人听不懂朱四要全球通缉谁,王坤只能提醒道:“万岁爷,叫五城兵马司戒严得传旨给吴贞毓呀!”朱四大吼着道:“你知道还这么啰嗦干嘛,赶快去办!”王坤火急火燎的跑了,全为国和张福禄也全都麻爪儿了,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才能帮老大解围。朱四的第六感是非常正确的,如此混乱的局面下,虽然他的大脑也很是混乱,但他还是能找对可以帮他的人,也能猜透这事情背后的巨大黑幕。 鸽子确实是正在往西安飞,可就算是马进忠接到密信以后也能骑着鸽子再飞回来,怕是也要等个五七八日。但是这一点儿也不科学啊,所以此时的谨身殿内,只有王船山,顾亭林,何文端,吴贞毓,高必正等几位重臣、进城,还有闯了祸的朱四外加一个被抓过来凑数的弘智和尚。而秦拱明也真的带领着白杆兵会同城内的五城兵马司将南京城戒严了起来。“启禀万岁爷,候性的船队回来了,不过看样子他是打了败仗!”王坤又来向刚要开始和众人讨论如何救活此事的朱四禀报。“人不是还没死吗?没死就好,朕日后可以找人替他报仇,马上先让他滚来救朕,不对,是滚来见朕!” 没过一会儿,王坤歪带着帽子,候性手提着一只鞋,两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儿的跑了来。候性也老模老样儿的来了一个助跑飞跪,厉声道:“罪臣叩见万岁爷,小臣委屈呀,这次又被安南人给削回来了。差点儿就见不到您啦,连这条小命儿都险些丢在那儿啊。”看着候性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朱四也没心情骂他了,只是无精打采道:“你若是能打胜仗,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钻进动物园儿里都能被猴子挠个满脸花,那才是你候性的英雄本色啊。得了,先放一放你的委屈,听听朕的委屈。”说到这,朱四忽然一下冲上前把候性抱住喊道:“朕现在也很想哭啊!” 一千一百零二章 惹火了 说完便哭得一塌糊涂,候性还不知道什么事儿呢,王坤在路上也只敢告诉他此时非同小可,被熊抱着的候性便也心有戚戚的同朱四一起哭天抹泪儿起来。只不过朱四的眼泪是假,只为了博取同情,少挨这帮兄弟些骂罢了。候性却是真惨啊,这趟去安南瞎折腾,被安南人又是一顿痛打,花钱雇的那些残兵败将都没工夫收拢,只是带着百八十人一路狂奔着没日没夜地逃命。 而且又毫无意外的再一次转了向,不过却不是一路向西去往印度的方面了,而是一直向南,想要面朝大海去找寻春暖花开。又被惹火了的郑主的军队连番追杀,直到后来被易士佳和阮主的队伍接应下来。这中间曲折过程,如何逃的,又是被谁追的,候性早都吓忘了。反正是见到人就知道跑,连见到易士佳都不认识了,还歇斯底里地挣脱着逃命呢。被易士佳打晕后叫人给扛了回去,在易士佳的地盘还大病了一场,醒来就要求易士佳立刻送他回南京。 两位难兄难弟抱在一起比惨,高必正在一旁急道:“万岁爷,这事儿哭也哭不出个结果来,依臣看来,就应该把击鼓鸣冤的那几个人全抓起来打板子。可您干嘛又接了他们的状子啊?”朱四擦着眼泪道:“太祖有遗训,凡有午朝门外击鼓鸣冤的案子,必须受理呀。朕有什么办法,明知道这是一坑,结果还特娘的是一天坑!”高必正又骂道:“这群狗屁文人真孙子!考试就好好考呗,还乱答题,还算准了万岁爷会乱批,这下妈妈咪啦,都特娘的是白卷儿,可怎么公示啊?万岁爷你也是心慈手软,那**白卷儿的王八羔子就应该拖到午门外揍他丫的,您还给他们点了二甲。”老高又一脸沉思状的回头看向王船山道:“二甲是什么东西?” 王船山不耐烦道:“二甲便是殿试第四名至第十名的赐进士出身。你光想着打打杀杀的,也没替万岁爷好好想想他老人家专门儿点中那些交白卷儿的赐进士出身到底该怎么跟天下人交代。”高必正恍然大悟道:“是啊,万岁爷,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就算是今天没有人闹事,纸也包不住火啊。日后人家一谈及此事,说自己的进士是当年交白卷得来的,这不是在侮辱万岁爷的智商吗?”朱四苦笑道:“朕就是以为真若是有此场景,会羞臊死他们,才专选了几张白卷儿赐他们进士出身的,根本没把事情看得这么严重。你们难道就都没有什么好办法挽回吗?” 顾亭林道:“怕是万岁爷只有下罪己诏向天下承认错误方可弥补了。”王船山和吴贞毓也都点头赞成。候性忽然擦干眼泪骂道:“什么特娘的罪己诏,这群王八蛋明明就是来打万岁爷脸来的,根本就不怀好意,他们不是喜欢交白卷儿吗?那就该割除他们的功名,让他们永远也别考了,都滚回家里哭去!顾阁老,万岁爷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竟然还替外人说话,莫非你也和首辅大人一样,得了个状元,成了天子门生?” 顾亭林支支吾吾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吴贞毓替他解围道:“真是损友啊,昨日刚刚张榜,今日便割除人家功名,你当千百年来的科举制度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 候性又道:“那就是说这**白卷儿的进士就算是一个大字不识,也得继续做进士喽?”顾亭林摇头道:“嗨,怕是也只能如此,不然天子的诚信岂不毁了?本阁并没有参加什么大比。其实本阁也想图一个进士及第的功名来着,可万岁已尊本阁为师,本阁自然不能再成为天子门生了,否则岂不是乱了套吗?可都问题不在这里呀,重要的是现在有人鸣冤,要求公开考卷。一旦考卷公开,天下人便都知道万岁爷乱点鸳鸯谱,戏弄天下学子。那岂只是滑天下之大稽呀,那是要天下大乱的!” “天下,天下,天下,你们就知道天下,你们就没想想这天下到底谁说了算,难道是那群挑事儿的人不成?他们叫公开考卷,你们就一定得公开呀,这不是白痴和白痴理论是什么?”顾亭林又抢过候性的话反驳道:“候总兵,你仗着万岁爷的宠溺,打了败仗不但不请罪,还大放厥词,含血喷......”刚说一半,顾亭林拿眼睛看了看王船山和吴贞毓,几个人又都同时看向了朱四,像是问题真的被候性解决了。 朱四也忽然一拍大腿道:“对呀,去特娘的,历朝历代哪一科公示过考卷啊?老子偏不公示,看特娘的他们还能翻了天不成?”候性拍手笑道:“对,这才是咱万岁爷的脾气,人家既然不想跟咱讲理,那么好了,下绊子、踢黑脚,耍无赖的事情咱有的是招子弄死他们。他们给咱挖坑,咱们就给他们挖一更大的坑。这事儿准得有人背黑锅吧,谁交的白卷儿,谁就背黑锅,咱就栽赃他们个考场舞弊,全部割除功名永不录用!” 朱四走到正说得唾沫横飞的候性身边儿扒拉他道:“喂,喂,你小子是不是没睡醒啊,朕是监考。”候性看了一眼朱四道:“那就更可气啦,他们这是欺君之罪呀,可以杀头的,对,就要他们的脑袋,全都砍下来。”朱四又推了候性一把道:“砍脑袋有没有朕的份儿啊,再说一遍,朕是监考。”候性又道:“万岁爷是监考,他们都敢交白卷儿,该杀,更该杀!这事儿根本没的商量。”“朕是监考,你特娘的到底听清楚没有啊?” 朱四第三次重复道,候性依旧跟没事儿似的道:“万岁爷监考怎么了?万岁爷监考就能保证他们不舞弊吗?既然是舞弊,那就得躲过万岁爷的法眼啊!这事儿没您的错儿,您只说刚刚下了战场,被炮火硝石伤了眼睛。本该将养时日,可又心系大比之事,您是英雄啊!眼神儿不济都轻伤不下火线。再说甭管您是否有眼疾,考生们舞弊了就是不对嘛!那就得处罚,谁舞弊就处罚谁!”候性义正言辞地胡搅蛮缠,把所有人都听愣了。朱四呆呆的站在他面前,手直指着他从来都没放下。却被候性将他的手推回去道:“万岁爷,臣看您老最近眼神儿好像真的不太好啊。”一听这话,何文端,邓凯,全为国等人全都才想起来跳着要打候性。“候性,你特娘怎么跟万岁爷说话呢?”等众人都骂完了,高必正才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也接着骂道:“对呀,小猴崽子,你干嘛骂万岁爷,老高非把你拍成印章不可!”说着就露胳膊挽袖子的准备开打。 (本章完) 一千一百零三章 王法 谁知朱四一愣神,又抽筋拔骨地哭闹起来,还捂着两只眼睛喊疼。“快给朕传御医呀,朕的眼疾又犯了,朕什么也看不见啦!”众人也都愣住了,然后便都明白了这是什么戏码,全都齐齐的看向弘智和尚。弘智和尚被众人看的心里很不舒服,对众人吼道:“你们都看和尚干嘛?和尚是不会和你们一起骗人的,万岁爷明明是装的,你们让和尚怎么给治?和尚治病救人,从来不给人开假方子!” 何文端故作咳嗽道:“咳咳,万岁爷这病怕是不轻,外面的御医又都人多嘴杂的,太不靠谱。万一把病情传出去,岂不动摇国本吗?”弘智大师气鼓鼓道:“不可不可,动摇什么,出家人也不能打诳语。”邓凯,候性也都跑过来和何文端一起把弘智和尚围住。 弘智和尚的光头都被候性给摸了,而且他一路逃难过来根本都没顾得上洗手洗澡的。脏兮兮带着油腻的手爪子在弘智和尚的脑袋上形成了一幅地图形指印儿,弘智和尚自己还浑然不觉。被折磨地不轻的弘智和尚万般无奈向着空中幽幽道:“和尚不能开这方子,不代表没有万岁爷信任的人可以开呀,你们应该去找傅青主啊!”何文端一拍弘智的脑门儿哈哈笑道:“哈哈对呀,咱们都忘了青主先生是这老秃驴的小跟班儿。”弘智愤愤道:“谁说他是和尚的跟班儿,谁又说和尚是秃驴啦!阿弥陀佛,和尚就不该跟你们这群人扯上一点儿关系!” 第二日,在都察院等待结果的瞿仁杰、王炳勋、李天顺三人被告知皇上得了眼疾。宣读圣旨的王坤话都没等说完,转身便要走,瞿仁杰连忙上前拦住他道:“王公公,圣上连日来从未辍朝,如何又说生了眼疾呢?何况眼疾和公布考卷有何关系?”王坤一把甩开瞿仁杰拉着他袖子的手呵道:“庶子无礼!圣上在开封大战时被炮火震伤了眼睛,还昼夜不停的赶回来主持殿试。又带病上朝,那都是为了天下百姓的疾苦啊!可怜他老人家连养病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有闲情逸致像尔等这样无事生非。看在瞿阁老的份儿上听杂家送你一句——不作不死。” 说完便拂袖而去,瞿仁杰对着他的背影问道:“何日公布考卷啊?”王坤理都没有理他们,一直端坐大堂的何文端一拍惊堂木呵道:“尔等也是读书人,应当回去翻一翻,看哪朝哪代只要有举子状告考试有舞弊,就能公布试卷儿啦?王公公说得还不清楚吗?圣上眼神儿不好,还能监考和坚持批阅试卷儿,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完全就是国际主义精神嘛!依本官看来,如果圣上眼疾非常严重的话,一定会被弄机取巧之徒在殿试上所乘。而且眼疾也是一定会影响阅卷儿的!可是已圣上的英明公正,一定不会让学子们失望,定会重新进行殿试的。你们若是真有本事,又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就应该抓紧回去准备!本官也不为难你们,速速退下吧,退堂!” “何大人,您别走啊!”“不走还干什么,难道还想让本官留饭不成?小子,我与乃父同朝为官,家父又与乃父相互敬重,本官不想为难于你,可也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识好歹的人!你屡次三番刁难圣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的肆意妄为难道就一点都不顾及后果吗?如果不是圣上屡屡放过你,你如今哪里还有命在?当真以为你们的这点儿小把戏可以欺瞒过圣上?”奇书 何文端也算是苦口婆心了,可瞿仁杰却反问道:“我瞿仁杰究竟都犯了什么天条,今上又是怎么放过在下的?如果何大人不把话说清楚,在下定要再敲一次登闻鼓!在下要让普天下的人都见识一下古今第一奇闻!叫了四张白卷儿的便是进士出身,三张白卷儿的便是同进士出身,答题越多,名次越末。哈哈哈,这就是你何大人口中的好皇帝!哎呀,谁呀,谁打我?” 瞿仁杰忽然抱着头大喊,人却已经像小鸡一样被拎了起来。高必正突兀的出现在三个人的背后,另外两个被他一人一脚都踢出了大堂。“小兔崽子,跟老高回家找你爹去!如果你爹不肯教育你,老高就要打得你皮开肉绽,让你下半身不能自理!特娘的,交白卷还交出理来了!” 何文端看到高必正已经拎着瞿仁杰要往出走了,假惺惺的嘱咐道:“老高,他还是个孩子,皮肉还嫩着呢,你下手轻点儿!”高必正只‘哼’了一声,便骂道:“你特娘的少管,大不了参我一本!怎么着,老子早就想收拾他啦,要不是万岁爷拦着,瞿式耜那个老不死的也被老高痛打过几十回了!” 门口又突然窜出了候性的影子,瞿仁杰在高必正手上乱蹬乱踢,候性笑嘻嘻的一边很掐瞿仁杰,一边跟何文端打招呼道:“国舅爷,这事儿就交给我们啦,回头给娘娘带个好,问娘娘们想要什么,我俩这就去瞿阁老家里帮她们找找!如果有好东西,立马奉上!”何文端站在堂上憋不住偷笑,瞿仁杰挣扎着喊道:“在下到底犯了什么王法,还要被抄家?” 候性的手劲儿还没停,而且还越掐越狠,脸上却保持着笑容道:“世侄啊,这你就误会了,没人去抄家,我们只是绑票!”“你们都是朝廷重臣,竟敢如此目无王法?”瞿仁杰还真挺刚强,候性下手那么狠,他都没喊一个‘疼’字儿,还只顾着和候性理论。高必正看到不解气,便冲候性发起火来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没吃饭啊,使点劲儿啊倒是,来,哥哥这里有一把锥子,你看趁不趁手!” “嚯,我说老高,你小子平时虎了吧唧的,怎么这会儿还想起带来这玩意儿了?”候性接过锥子极为兴奋道。高必正急着说:“你先多扎他两下,看他疼不疼。”疼,真是疼,疼得瞿仁杰爹娘肉的乱喊。高必正满意的笑了,候性却忽然想起了刚刚的问题,道:“世侄,你刚刚问什么来着?王法,是不是啊?可我们没和你讲王法啊,咱们今天只报私仇,劫人绑票儿的事儿,你叔我在崇祯朝那会儿就没少干,不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吗?看在我是你叔的份儿上,回头你得赶紧告我去,你看成不?” 一千一百零四章 眼馋了 高必正这时已经上了马,把瞿仁杰横担在马背上,候性连马都不乐意骑了,拽着瞿仁杰的大腿走几步扎几下,还一口一个世侄和苦主谈得甚是亲热。“你要讲王法啊,那可找错人啦,候性这小子刚刚去安南抢钱回来,那叫一个富裕,有的是钱。”候性正聊的热乎,看到高必正说话又开始颠三倒四了,便解释道:“唉唉唉,眼馋了是吗?咱那些钱还不是替万岁爷抢的!” 高必正恍然大悟道:“啊,对呀,那钱得交公。还有啊,这小子太贪心,运回来那么多财宝,都把安南人惹急了,他还要去。结果就被人家一通好打呀,数千兵马,就剩下百十来人儿,看来官儿是做不成啦。既然做不成官儿了,干脆把你这个瞿阁老的大公子绑来,恩,要点儿钱花。哎我说老侯,可得说好了,到时候咱俩必须二一添作五啊!” 候性怒骂道:“好你个高疯子,你那么寒掺我,还舔着脸管我要一半儿。老子做了这些年的广西总兵,就特娘的没在广西正经待过,那个破总兵你以为我乐意干吗。可也不是说被谁罢官就能被罢官的,再说了,老子在安南折的那几千人儿,根本就不是什么官军,全特娘的是土匪。是老子自己花钱雇的,跟朝廷有什么关系?这点儿破事儿你全给老子抖搂出来了。娘的,老子正有火没处发呢,就虐待虐待这小子吧。嘿嘿,老子还就打他了,他是老子的世侄,老子还就扎他了,你找五城兵马司的来锁我呀?打个小兔崽子能犯多大罪过,老子又不要了他的命!” 两个人一边说着绑票,抢钱,杀人的话,候性一边还时不时的用锥子戳瞿仁杰几下。瞿仁杰疼得乱叫,道路两旁却没有一个人敢过来劝的。三法司在郭城太平门外,三个人一匹马,一个骑着、一个走着、一个趴着。想要到瞿府,那可得且走一阵子。早有人去通知瞿式耜了,还有一帮义愤填膺的书生从夫子庙的贡院赶到东大影壁街想要拦住几人理论。 “何人胆敢当街残害良民?快些把他放开,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几个领头的书生涨红着脸对高必正和候性喊道。高必正一看来了这么多人,用马鞭蹭了蹭头上歪带着的帽子笑道:“不客气,那就甭客气了,快点儿来吧!瞧你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是不是都热了,老高把你们都扔进护城壕里去洗个澡,不会水的先来,会水的排队。” 说完便要下马,却被候性拦住道:“你干什么去?”高必正把脖子扭的嘎吧吧作响道:“扁人啊,老高这辈子都爱干这活。”候性道:“咱们甭理他们,就这么往前走,看谁敢拦,你就往死里打,我帮你叫好!”高必正不解道:“从来都是老高打人,却又要让这群书呆子来打我啊?”候性笑道:“你可是官,他们敢打你,拉扯你,那都是犯上,就该往死里打。他们要是不敢进你的身,咱们就还继续快快乐乐的当咱们的绑匪。” 高必正禁不住骂道:“我靠,老侯,你这圈子兜得太圆啦,合着里外咱都不吃亏呀!”候性撸起袖管儿手里拿个锥子,阴测测的往前走了几步,扫视着这些书生们。“怎么着,竟敢阻挡官驾,你们这是要造反吗?”书生们怔了怔,几个领头的支支吾吾道:“你,谁说你们是官驾,官驾哪有残害良民的?你,你快些把瞿年兄放开,我们也不难为你。” “哈哈哈,真是奇了,现在这群书呆子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阻挡官驾不说,连殿试都敢给圣上交白卷儿。你们应该不是书生,而是街头无赖对吧?我们呢,是这小子的叔伯,就因为他敢在殿试的时候交白卷,我们俩代表他爹以及他爷爷来好好教训教训他。怎么着,莫非他是受人指使,你们其中令有主谋?如果招出来,我便放了他,抓了你们!” 瞿仁杰趴在马背上喊道:“李年兄救我,快去找巡城御史,找我家父,跟他硬拼你们会吃亏的!”候性啐了一口道:“呸,他们也配跟我们拼,有得功名的机会不好好利用,手无缚鸡之力却拉帮结伙对抗朝廷,关门,放——高疯子!” 高必正虎啸一声,骑马往前冲,板斧都已经被他拎在了手中。这对儿板斧和这个人物,大明谁不知道啊?一年前在这皇城之上力劈巴山,虞城大战一个人一柄板斧同上万鞑子骑兵疯狂对攻,最后还把人家给吓跑啦,这特娘的就是猛张飞再世啊! 高必正张牙舞爪的向前冲,书生们吓得全都四散而逃。瞿仁杰趴在铁过梁上自叹道:“嗨,百无一用是书生啊!”那位李姓书生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瞿仁杰喊道:“瞿年兄,小弟这就去帮你报信儿,你可要保重啊!”瞿仁杰心道:“我能保重到哪儿去啊我?” 没走出几步远,打对面又来了一个身着六七品常服的人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刚说了一句:“何人胆敢光天化日之下......”抬眼一看原来是高必正在往他那边儿冲,话都没等说完,便把头一缩,扶着乌沙想躲。身边两个带着他向这边走的两个书生见此情形连忙拉住他喊道:“甄大人不是巡城御史吗,见到有官员不法干嘛要跑?是不是怕他啦!” 甄唔知带着哭腔道:“别拉着我,我这个巡城御史只是轮班儿的,谁知这么倒霉,竟然中奖啦。管天管地,大明朝谁能管得了他高疯子呀!我不过是一个七品给事中,你们放过我,我还想多活两年呢。”甄唔知正在同书生们拉扯,候性走到他身边诧异的道:“哎呦喂,甄科道,这么巧?”甄唔知苦笑道:“还早,不早啦,候大人快些赶路吧,您老路上慢着点儿哦!”候性继续忽闪儿着俩三角眼问道:“甄科道,你就没什么想跟候某人说的吗?”甄唔知连忙把身子向后靠,扑拉着官帽上的两只小翅膀道:“没有!下官什么都没看见!” 一千一百零五章 奉旨行抢 两旁的书生又气道:“甄科道,刚刚你说怕高疯子,怎么连他也怕起来了,这朝中到底还有没有你不怕的人啊?”甄唔知又指着候性的背影道:“就这位,挂职广西总兵,却是奉旨行抢,合法的强盗头子。跟他找不自在,怕是下场比跟那位找麻烦还要惨。劝你们都消停点儿吧,圣上身边的人,就没有好惹的!” 说话间,甄唔知预感到不详,左右一看,发现高必正骑着马又回来了,劈头问道:“喂,白痴,知道瞿式耜那老不死的家在哪儿吗?”甄唔知一脸堆笑道:“下官是无知,白痴今儿个在城南当值。”他又一脸凝重的说:“瞿,瞿......老不死的家也在城南,西安门三条巷,嘿嘿,龙虎将军快些去,要不然瞿老不死的该跑路啦。” 趴在马背上瞿仁杰忽然抬头指着甄唔知骂道:“甄唔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当朝阁老!”甄唔知蹦跶着用袖子将瞿仁杰指向自己的手拂开道:“闭嘴,老老实实做你的肉票儿!高将军慢走,预祝高将军的绑匪生涯圆满成功,高将军一路走好啊!一定要幸福哦!” 瞿府门前,三个人一匹马,大门两排有上百家丁分列两旁,不过能看得出来有些家丁的双腿都在打颤。那俩大神早已恶名满天下了,江南四害之一外加个奉旨行抢,老爷要真的发话抢回大少爷,这些家丁是该死、该死,还是该死呢? 可候性高必正却没有来,倒不是害怕带着肉票去了瞿府,瞿式耜抢人。而是候性又改主意了,他要把瞿仁杰关起来几天,审讯审讯再说。瞿式耜没有着急向这二位去要儿子,而是跑到宫里向朱四告状?不,是找朱四道歉。自己的儿子已经陷得太深,即使如当初那样的斥责,也没能让他迷途知返,瞿式耜愧疚自己教子无方,并对朱四表示,就算瞿仁杰谈不上犯了什么国法,家法也绝饶不了他。 看样子瞿式耜的态度很是真诚,可朱四却在打着哈哈,并且告诉瞿式耜:所有事情都要等待最后水落石出再做定夺。马进忠的回信也到了,他告诉朱四静观其变,等待幕后黑手自己现身,而马进忠也将在十日后赶回南京,因为他也觉得,能够左右如此多的举子以统一的步调对抗朝廷,实力一定非同小可。 予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 予之浩气兮化为雷霆,予之精神兮变为日星。 尚足留纲常于万祀兮,垂节义于千龄。唯一中文网 明张煌言《放歌》 沧水公张煌言,明末的一位重要的大忠臣。也许杭州人对他的名字是最为熟悉的,因为他是西湖三杰之一。西湖岸边除了岳飞、于谦双少保的英雄冢,另一片墓地的主人便是骂贼而死的张煌言。按书中的时间,此人如今并没有死。所以也即将出场,却不是这一章。这首并不是沧水先生的《绝命诗》,却是最能代表中华民族抗争精神的一首,不知激荡了多少后代忠勇之士的肝肠。以他的这首词为引,本卷要讲的就是这类人和他们的反面。 既然是要等,对于瞿仁杰不能说放,也不能说不放,只有化干戈为肉票,继续每日对他的折磨。高必正和瞿式耜照常上朝,瞿式耜对于这个儿子,连问都不问。动静闹得这么大,贡生举子们都已开始在午朝门外示威了。可或是重新殿试,或是公布考卷,或是干脆无视,都是模棱两可的,朱四一直拖着不做任何决定。他本以为那些人该示威的示威,这边该上朝的上朝,却没想到每日聚集在午朝门外下跪的人竟是越来越多,而且已经开始制造噪音了。每当朝会的时候在那里恸哭不止,声音直传入殿中。 朱四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心里有莫大的委屈说不出来。明明是这帮考生紊乱考试秩序,争相交白卷儿、乱答题。可朱四自己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对于监考不严,没能及时发现考生们正儿八经地乱答题,高高兴兴地偷交白卷,乱排名次更是错上加错了。 “这群书生的闹事,让朕想起了当年的大礼仪之争啊。众卿以为,该如何解决朕与这些考生之间的误会呢?”面对考生们的倒打一耙,初来视此事为小孩子胡闹的朱四也不得不精神高度紧张了起来。他还煞有介事的在眼睛上敷着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半死不活的。可朱四却没换回来什么同情,连自己的问话都没有得到什么切实可行的答复。所有人都被午朝门外的哭喊搅闹的心烦意乱。别说集中精力思考,就连正常说话都听不清楚。因为听不见,所以就越大声,到后来便成了群臣之间的争吵。 散朝时,头昏脑涨的朱四是按着太阳穴走回来的,当然还得有张福禄和全为国搀扶着,做戏嘛,当然要全套。回到后宫便蒙着被昏睡,也许在梦中,他可以忘记烦恼。锦衣卫们最近很忙,盯梢,偷听,试图以各种方式查获幕后黑手。 朱四身边的近臣被这一事件分成了两派,一派以王船山顾亭林为首,主张答应考生们的合理要求。可考生们至今只要求公开考卷,对于朱四来说,这个要求就是不合理的和无法接受的。另一派以高必正,候性为首,主张立刻将带头闹事的人法办,把瞿仁杰也正式的关进刑部大牢。还说既然从瞿式耜的兜里讹不出银子来,又不能撕票,那么干脆就给瞿仁杰定个罪名,胡乱的关进大狱里待上一辈子再说。 总之是吵得乱哄哄的谁也拿不出来一个正经主意。朱四只是继续加大锦衣卫的侦查力度,并责令五城兵马司继续实行宵禁,又以眼疾日趋严重为借口开始辍朝。这下连朝会都停摆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越来越乱,这种混乱一直持续到马进忠的回归。 “臣叩见万岁!”“老马呀,你可回来了!朕快撑不住了。南京城现在是一团乱麻,朕这眼睛又害了病。已经辍朝五日啦,真不知道这病到底好得了好不了,呜呜呜。” 一千一百零六章 装病 朱四角色进入的太深,连在马进忠的面前都没能及时的拔出来。马进忠叹口气道:“我说万岁爷,行了吧,别装了,这儿已经没外人儿啦,咱还是抓紧时间研究正事儿要紧。” 忽然间,朱四以闪电般的速度撕掉了缠在眼睛上的纱布,直挺挺的站了起来。马进忠对朱四这一下根本没防备,下了一大跳,向后暴退,以为诈尸了呢。“快给朕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局面想必你已经都清楚了,书生们闹事,群臣们谁也拿不出个主意,朕一直都在装病,还有......” 两个人席地而坐,张福禄还给他二人一人拿了一个蒲团,全为国又在地上铺好了茶果点心。朱四把自己的判断和目前的局势对马进忠全部娓娓道来,马进忠一边听,一边插话问出自己的问题。“万岁爷,您有没有想过将八卦教刺杀您的事情和这些书生闹事儿的事情连在一起看。” 朱四挠挠头道:“朕确实也想过,八卦教能在江南隐匿这么久,势力又发展的这么庞大,绝非一朝一夕。书生们的闹事能如此有效率的被组织起来,其幕后的势力也绝非一般。两大组织闹起来的两件事情恰恰都在开科前后发生,时间上似乎有一种默契,那么极有可能这两大幕后黑手是同一个。” 马进忠皱着眉道:“万岁爷,臣有两个主意。”朱四道:“你小子这么快就已经想出两个主意啦?”马进忠道:“老马可是万岁爷麾下名副其实的第一谋臣智将,没这点儿本事,您干嘛大老远的把臣折腾回南京啊。”朱四道:“你说的都对,快把你的主意说出来吧,朕都要急死了。” 马进忠笑道:“咱们先说自己有利的方面,再说不利的方面。有利的方面是候性的主意不错,您自称患换了眼疾,到最后难以收拾的时候,还可以跟他们耍赖。大不了重新殿试,到时候他们再敢乱答题,交白卷,便革去功名,终生不准他再考。另外我们手里有兵,有情报网,说白了就是有决定权,而对方只是在制造事件和舆论。” “那么我们再来说说对自己不利的一面,就是我们已经触怒了社会上的一整个阶层。如果不是这样,纵使幕后黑手再庞大,也不可能鼓动起来这么多书生齐心同我们作对。”朱四惊道:“你的意思是说均田和税制的改革终于使地主乡绅们联合起来爆发啦?” 马进忠未知可否道:“您觉着呢?”朱四道:“朕觉得就是这样。”马进忠点头道:“那么咱们再说另一个不利因素,就是咱们仍然没有摸清幕后的势力到底是一个还是多个,他们是谁、在哪儿、想要什么。”朱四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马进忠。唯一中文网 马进忠又沉思片刻,忽然道:“我的两个主意第一个便是抓人。”“抓人!”朱四惊道:“高必正和候性早就让朕抓人,可朕一直没法下手啊,学生们只是请愿,虽然连哭带闹的,可朕自己也理亏呀!想抓人也得依法办事啊,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把他们都抓起来吧!” 马进忠笑道:“当然不能因为他们闹事就抓人,而是要有一个名头名正言顺的抓人,咱们只抓八卦教!”“什么,什么,你说八卦教?那群人......那群人能抓住的已经都抓了,恩,而且能睡的也都被朕给睡了。”马进忠的表情愕然,显然朱四没懂他的意思,他也没弄明白朱四到底都把谁给睡了。 当朱四把长江上的幸福时光又对马进忠和盘托出以后,马进忠笑道:“万岁爷这事儿做的绝,不但得了天大的便宜,还把敌人都争取成战友了,不仅仅是床上的战友,还都成了您的媳妇儿,哈哈。不过臣说要抓的八卦教不是您说的那些八卦教,而是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朱四抽一口冷气道:“你是说欲加之罪,莫须有的抓。” 马进忠只是点头,并没有给予直接的肯定或是否定。“臣再说第二个主意,臣准备让锦衣卫和地方有司严查这些书生们的家谱,只要他们家里人曾经偷过税,强占过他人财物,邻里不和,为人不孝,贪赃枉法,甚至放屁太臭,平时不爱洗澡的都要抓。每一个参与过午朝门外闹事和想让万岁爷不自在的书生,都要从他们的家人里找出一个罪名来。下狱、抄家,公审,还得拿出来足以让他们的邻里乡党拍手称快的那种。” 朱四眼睛里只放光,心潮起伏道:“公审?让地方百姓全部参加的那种?你是说让每一个闹事人的全家都跟着他们一起陪绑,却完全不提他们闹事儿这一条?他们制造舆论,咱们还要制造一个更大的舆论让他们在各自的乡里难以立足?兄弟,你这一招也忒狠了点儿吧。这貌似是阳明先生开创的十家牌法的演化版啊?”王阳明的十家牌法,后来也被日本人学了去,并且在敌占区用在了中国百姓的身上。不过利用十家牌法搞治安,防暴恐,则是老祖宗给我们找到的最为有效的办法。 马进忠笑道:“万岁爷,如果您和臣最终的估计都没错的话,这将是一股想要最终把您从皇位上拉下来的邪恶势力。那么咱们对他们这么做,下手都太轻啦。再说您是堂堂的大明天子,眼看着这群书呆子们天天在您皇宫门前闹事儿都一点办法没有,天下百姓还不知道怎么耻笑您呢。可如果咱们这么做了,百姓们只会夸您手段泼辣,让他们觉得痛快,绝对没人会认为您狠毒的。” 朱四朗声笑道:“马进忠就是马进忠,三言两语,便把战火烧到了每一个敌人的家里。”马进忠的三角眼一眯道:“他们以为自己隐藏的很深,咱们却在明处任凭他们攻击。可咱们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他打他的,咱们打咱们的。和他们乱打一气,看特娘的最后到底谁先扛不住。” 一千一百零七章 矛盾 朱四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说道:“高必正和候性把闹得最欢的瞿仁杰给抓了起来,说要拿他当肉票,可也没见到瞿式耜给他们送钱来,那老东西还跟瞿仁杰划清了界限,对瞿仁杰的安危连问都不问。”马进忠骂道:“昏招,赶紧把那小子放了,要绑肉票也要直接绑了瞿式耜那个老糊涂。再说哪有皇帝和底下人闹矛盾,一言不合就把人绑起来的。候性还真把他在占城玩儿的那些把戏拿到国内来了。” “放了他?”为了确定,朱四再一次问道。“放了他,想抓他,法子有的是,找几个八十岁老太太到上元县告发他强奸都比绑票这主意强太多了。”朱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道:“亏你想得出来,有哪个八十岁的老太太会不顾自身名节跑到县衙告这种状的?”马进忠笑道:“干嘛非得是老太太,只要找一个长得像老太太的不就成了,难道还有人敢脱了老太太的衣服验明正身吗?” 朱四狠狠道:“一定要找一个,要不找两个。这个该死的瞿仁杰,一直都和朕作对,可恨之极!”两个人谈至深夜,时而一起惆怅,时而一起大笑。全为国和张福禄一直陪着,两个人也不时窃窃私语,张福禄道:“这种事儿,还得是咱的鄂国公最有本事,别人应付不来呀。”全为国轻松地道:“早回来就好了,早回来万岁爷的眼睛犯得着缠那么多天的纱布吗?一团乌云,总算是散了。” 朱四的乌云是散了,第二天,从南京城头聚起的更大一团乌云向江南江北的大明数百军州覆盖蔓延开来。朱四终于要开始反击了!午朝门外,照样有许多贡生举子来此下跪,哭丧。殊不知被气死的却不是朱四,遭灾的即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家。莫大的广场之上,气氛也与往日不同,不时有大批的锦衣卫跑过来,宣读出几个人的名字,然后再把名单上的人带走。 被带走的书生开始挣扎哭闹起来,不时会有人这样高喊:“学生犯了什么罪?上有大明的律条和三法司,凭什么由你们这群番子抓人?”“小子,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勾结妖教叛逆,意图弑君谋反!你说这么大的事儿,三法司管得了吗?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北镇抚司吧,人证物证具在,有力气,跟阎王爷去理论吧,给我带走!” “哪里来的妖教,学生在哪里谋杀过君王?你们这是栽赃陷害!”番子们当然不会在意他们的抗辩,几个没被抓的想要上前理论,锦衣卫们却一人一脚踹翻了骂道:“好啊,这还隐藏着同党呢,统统一起带走!” 又有人摊开双手仰天疾呼道:“黑暗啊,暗无天日啊!”“你说什么?”那人身边又过来几个气势汹汹的番子。那人怔怔地道:“学生我,恩,学生是在谈论气象!”番子也抬头看了看天道:“谈论气象?我看你是在泄露天机,惑乱人心!一起带走!”“不是,学生就说天可能要下雨,那是学生我猜的,跟天机有什么关系?”番子却说:“如果待会儿真下雨,你就是泄露天机,如果不下雨,等会便把你给放了。带走!”“我,你,这、这到底是什么逻辑!”咚咚 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午朝门外的请愿书生一天比一天少,许多人被打了个皮开肉绽后,又以证据不足放了出来。可不久后,锦衣卫又会以找到新证据为借口抓进北镇抚司去再打一顿。这莫须有的罪名之下,许多书生还真就熬不过,煞有介事的招了,供词里编排出的作案时间、过程和动机都跟写剧本儿似的,极富蒙太奇的创意色彩。那些真正的八卦教徒,朱四的临时媳妇儿们也全都被他动员了起来,站在大堂上胡乱的指认起来。被指认过的书生,难免又要挨上一顿酷刑。 朱四的媳妇们莺声燕语的捣乱,书生们被打得皮开肉绽,主审官捏着鼻子判案,旁观者本以为这真的是一场冤狱,却不料书生们的供词中,渐渐有人指向了这场殿试闹剧的幕后主使人。 “你是说这次殿试闹剧的幕后黑手,十有八九是钱谦益?”朱四手里拿着镊子,翻看着一沓卷宗问主审官邓凯道。“是的万岁爷,虽然每一个人供出的接头人都大不相同,但是据我锦衣卫以往所掌握的资料,这些接头人都和钱谦益有着勾连。钱谦益自从逃出北京来到江南,想要图谋首辅之职不成,最后什么官儿都没做上。便开始深居简出,广结四方宾朋,还大肆招收门人弟子。以他天下文宗的名声,每日在家为门弟子讲学。臣早就应该对此人有所察觉,这老不死的一定是恨透了万岁爷,便起了反心!” 朱四合上卷宗道:“此事休要在亭林先生等人面前提及,须知这文章宗主的评价还是亭林先生送给他的。要想扳倒此人,简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他的地位太高了,连郑成功都是他的学生,影响力极大。他又与亭林先生,和黄宗羲等人颇有神交,如果处理不当,将会影响到亭林先生。”马进忠最近一直和朱四形影不离,闻听得案情刚刚有了眉目,又被朱四泼了冷水便面露不快道:“万岁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别人,如果要深究钱谦益,就不能管那么多;如果您有所顾虑,邓凯查起来也一定会畏首畏尾,怕是到头来误了大事啊。” 朱四起身徘徊道:“查是一定要深查的,可是钱谦益在读书人中的影响确实太大了,而且又与许多朝中重臣有交集。况且朕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弄清楚,如果钱谦益真的想要把朕拉下马,他又是为了谁?” 马进忠点头道:“万岁爷说的没错,仅仅凭他钱谦益天下文宗的地位是绝对坐不稳皇帝之位的,那么在他身边,必然有皇室宗亲可以拉大旗作虎皮。若是果真如此,这帮人摆出了如此大的阵仗、笼络了这许多人心、付出偌大的成本,如果最终能够成功篡权,这场大阴谋的最终动机就可以说得通了。” 一千一百零七章 统统该杀 张福禄和全为国惊呼了起来,两个人似乎不敢相信这些事情是真的。张福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仿佛天就要塌下来似的,全为国的表情更是难以置信,他拉着邓凯歇斯底里道:“这群人简直疯了,老邓,不要查了,把他们全都杀掉,一个不留。万岁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不能到头来却要给别人做嫁衣裳。况且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配做大明的皇帝,杀掉,老邓,快些动手!鞑子还没有被赶出关外,小皇子还太小,万岁爷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张福禄也激动地喊道:“这就是一帮疯子,只对家里人有本事。面对鞑子大军南侵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全都是缩头乌龟。如今的局势刚刚稳定一点点,他们就想打劫我们的胜利果实!太不要脸啦,该杀,统统该杀!” 朱四慈祥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当他再看向远方时,目光中已经透出了如刀般犀利的光芒。许久后,他颤声说道:“若果真如此,他们就不仅仅是朕一个人的敌人,他们是想让刚刚恢复生机的大明重新归于死寂,让百姓们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化为泡影。如论如何,这一次朕都会坚决同他们斗争到底,无论他们其中是否有人是皇族大宗嫡亲,他们都会是我们的敌人。” 在场的五个人中,不仅仅张福禄和全为国的心情是急迫的,甚至于做事一向极为沉稳的邓凯也忍耐不住焦虑道:“万岁爷,只要您一句话,这些人将都会是一座座墓碑。”马进忠只是咯咯笑,又冷冷地摇头道:“杀人简单,可杀过人后想要抚平这个事件给大明带来的创伤却很难。”邓凯又道:“即使有创伤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弥补啊,把这场巨大的阴谋扼杀在摇篮里才是当务之急呀万岁!” 全为国和张福禄也齐声附和着,马进忠终于开口说出他的想法了,他的语气很缓慢,声音也很低。“当年的福王登基为弘光皇帝后,也曾预感到有人会威胁他的皇权,那人便是崇祯皇帝的太子朱慈烺。有人说他是被多尔衮以假冒明朝太子的罪名杀掉了,其实没有。闯王兵败山海关之后,被裹挟在大军中的朱慈烺逃到了天津,继而乘船渡海来到了江南。弘光皇帝得知此事后很是惶恐,他担心这个大明的正牌儿太子夺了他的权。可此时清军即将大兵压境,弘光皇帝对于如何御敌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却天才的将朱慈烺诱骗到了南京,又说朱慈烺是假冒的,并且对他严刑逼供。这便是名动一时的南北太子案中的南太子案,北太子自然就是落到多尔衮手中的那个皇子了。至于北边那个皇子到底是谁,我不清楚,可是南太子案发生时,我马进忠以归入大明,在左良玉麾下,也深知左良玉正是以此案为借口发兵东进的。一南一北两个太子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都被多尔衮和弘光帝以假冒明太子的罪名处死。只不过一个死在鞑子手中,一个死在了自己家人手里。大行皇帝对老福王这个叔叔的一家可是太关照了,可谁会料到他的儿子会死在老福王的儿子手里?而以弘光皇帝的昏庸,即使他没有执意杀死朱慈烺,最后也一定斗不过多铎。可是如果没有南太子案,至少江北四镇和左良玉还可以一致对外,为岌岌可危的大明朝抵挡一阵。” 除了朱四,其他人对马进忠的话都似懂非懂,全为国压根儿只在乎朱四的安危,对于什么南太子北太子的根本一点儿不感兴趣,他急吼吼道:“国公爷,您说的这些事是不是太远了点儿,眼前就要遭难的根本不是什么东南西北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太子,而是咱的万岁爷!” 全为国还要说话,被朱四柔声地打断了。朱四拍着全为国的后脖颈道:“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遇事要多动脑。老马为什么说这件陈年旧事你压根儿就没走心!朱慈烺是什么?朱慈烺就是弘光帝千辛万苦挖出来的,结果落到他手里的是不是什么先帝的正牌儿太子都不重要,可这个太子却的确成了他手中的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就是弘治皇帝的自私和愚蠢,摧毁了大明与鞑子划江而治的最后希望。” 张福禄弱弱地问:“万岁爷,您和鄂国公说的这事儿跟咱们到底动不动手干掉钱谦益有什么关系?”朱四轻叹一口气道:“你们还没明白?老马说的这件事就是朕最最担心和顾忌的。无论我们最终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对于一个大明的皇族后裔和一个文坛领袖,都不能仅仅鲁莽的杀掉。我们刚刚取得了战场上的主动权,如果此时内部出现了不可弥合的分裂,是否中国将再次出现辽宋分治的局面?对于朕的改革,世家地主已经心生怨恨了,如果朕再随意的杀掉一个所谓四海宗盟五十年的人物,此后还怎么调和与天下读书人的关系?” 邓凯似乎有所领悟道:“万岁爷是说,如果此事我们干得漂亮,不但还可以继续掌握与鞑子在战场上的主动权,最后直捣黄龙,还能够因此事笼络住天下读书人的心。”马进忠哈哈笑道:“好啊,到底是锦衣卫指挥使,对于攻心战的学问,一点就透啊。咱们都跟从万岁爷征战数年,难道还不了解万岁爷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情?万岁爷其实和老马一样,,都不是贪恋权利的人。可是一旦有人触动了万岁爷心中的底线,那么这些人一定会被万岁爷追杀到底。只是今日隐藏在我们身边的敌人,最终的死法必须风光一些,我们要让天下人对我们无从指摘,还要称赞万岁爷的宽仁。任何打击手段,都必须以这些敌人最终都能够体面倒下为前提。最好是自然死亡,然后我们在将他们风光大葬,哈哈哈哈!” “我的天哪!”张福禄只能发出感慨,却说不出任何话。全为国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他瘫软的坐在地上道:“奴才到底还是奴才,下辈子也该是奴才,就咱们这核桃仁大小的脑袋,还替万岁爷瞎操什么心啊!”邓凯注视着奸笑中的朱四和马进忠那对儿阴测测的三角眼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成为你们敌人的人,都应该祈祷自己从未出生过。” 朱四忽然止住了奸笑道:“没出生又怎样,只要尚在轮回之中,朕就依然是他们的地狱。”马进忠的三角眼也泛出悠远的光芒道:“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我们更是天堂。” 一千一百零八章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荣枯之于天道,如彩蝶之于骤雨,寻阔叶以求遮蔽,亦漂泊无定。彩蝶之美,觅花粉以饰颜色,然骤雨疾风之下,毕露原型。 巍巍乎松柏,岁寒而知后凋,其形朴实无华。 荡荡乎浮云,追风逐日不得,究竟心无形状。 小作一首,用以点题,这便要讲一两朵莲花的故事。日暮的彩霞格外宁静,那超然的,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撇中,虽无言语,却似有一种苍凉的琴音。琴音来自彩霞近处的一泊湖水,西山拂柳,映衬在碧波中,悠悠荡荡。偶尔有一簇簇飞絮徘徊在湖间的孤舟之上,似乎正在被这哀婉决绝的琴音打动。抚琴的女人身着丧服,眼含珠泪,泪眼中偶尔的余光在顾盼着身边的男人。男人身着朝服,那一身大红在这条毫无粉饰的孤舟之上、在那素服的女人身边显得很不相称。男人口中有诗、杯中有酒,神色凄然,目光却游移在这西山的风景之中、深情于对那抹夕阳的不舍之下。 琴到伤心处,那女人唱道:“水云犹故,山河无存,点点香魂清梦里。梅花落尽,春愁暗生,伤心荡尽春风语。残霞如被,月牙如床,哀哀故国梦犹深。明日今昔,长空鹤羽,作伴秦楼唱吴曲。” 一曲未罢,泪已如洗。男人忽地将杯中酒向湖中一抛洒,冲着风中喊道:“史阁部啊史阁部,扬州城破,南京也失陷在即,大明却再无史可法。内无战兵,外有强虏,人心戚戚,我心惶惶啊!奈何我汉家的社稷亡覆,好山好水将画于异族的屏风之上了。而我钱谦益,又将何去何从?” 泪水中的女人,发觉了男人眼中的那分不舍,她擦拭掉眼泪,强做笑意问道:“牧斋,端午节就要到了,你我夫妻今日就效仿屈子沉渊。家破国亡,你身为大明的臣子殉国,我柳如是身为你的妻子殉夫。虽生不同年,死当一处。” 男人面露祈求之色,女人心已决绝,钱谦益的目光终于不敢直视柳如是,他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地终于脱去了靴子,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问柳如是道:“河东君,孩子们都交代过了吗?”柳如是道:“不是和孩子们一起早饭时,您亲自交代的吗?” 钱谦益‘哦’了一声,又脱去了袜子,才要下水,忽又回头问道:“河东君,虞山老宅的房契地契在哪儿存放着,都告诉孩子们了吗?”柳如是道:“寅时三刻出门前不是已经都交到他们手里了吗?” 钱谦益又‘哦’了一声,身子未动,目光又再一次被天边的彩霞吸引。看着看着,他终于强迫自己低下头望向那潭湖水,想着想着,他终于胸中吐出一股浩气将靴袜重重地摔在船头。只看他起身蹲坐船舷,想要一头扎进湖里,又似乎觉得这样的姿势有失风雅,便又坐下来将一只脚先探入湖中。柳如是也起身站在了船边,紧挨着钱谦益的身影想要和他一同投水。谁知钱谦益的脚刚刚探入湖中就探汤般条件反射地缩了回来,苦着脸拉着柳如是的一只手央求道:“河东君啊,这水实在是太凉了,窃以为,咱们还是不要死的好。俗话说得好,活麻雀总比死老鹰强啊!水又这么凉,实在是......”柳如是气得莲足一顿喊道:“水凉吗?现在可是端午!”随即甩开了钱谦益的手,拎起裙摆便是纵身一越,一抹天空中最清丽的色彩消失在湖中。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长夜,雷声骤起,柳如是孤独地坐在床上,双手促膝,朱唇之上的齿痕已经很深很深。她没有死成,那种美丽的夕阳也不在今夜,这又是她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梦。在她心里,这并不是一场噩梦,而是向往。她之所以咬紧牙关是因为羞耻、是因为愤恨。 他本应该殉国,她也本应该殉夫,仁之所至义所当然,死根本没什么可怕的。然而每当她在那个重复的睡梦中惊醒,惊醒之后再次想到家国早已沦丧,而自己却依然苟且的活着的时候,她总要咬紧牙关。这样的梦,尤其是在雨夜,则更让她的羞耻增加数倍。 那一年的端午节前,他说湖水太冷所以没有死。可端午节的那一天,她却亲眼看见这个弘光朝的礼部尚书带领着南都文武百官,顶着瓢泼大雨直挺挺地跪在城门口迎接多铎大军进京。他这样,就不担心自己会感冒了吗?那漫天倾泻的暴雨,难道不是上天对他这种屈膝自贱的惩罚吗? 她无力的推开了夜窗,骤来的夜雨噼噼啪啪打在窗上。酒席还未散去,夜雨更让人兴奋,席间众人正在同这位天下文宗一起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那种潇洒与豪迈足以当得百万雄兵。然而这种假设,他们真的当得起吗?她不忍再听、再看,重重的关了窗子,回身来到书案,想要提笔疾书,心中却满是伤心泪。 梦中本是伤心路。芙蓉泪,樱桃语。满帘花片,都受人心误。遮莫今宵风雨话,要他来,来得么。 安排无限销魂事。砑红笺,青绫被。留他无计,去便随他去。算来还有许多时,人近也,愁回处。 算来还有许多时,这时日怎堪熬过?然而身为他的妻子,又怎能留住自己内心中的坚持?留他无计,去便去了,生于这时代的女人,除了默默承受,遵守夫为妻纲的桎梏,她还能怎样?‘忠’字就是她的牢笼,为了这个牢笼,她甘愿去寻找死亡为证;为了这个牢笼,她痛苦地躲避人生的宿命。 酒宴终于散去了,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不朽攀着扶手,勉力挣扎着登上秀楼,‘我闻室’这是他送给她的结婚礼物。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无论对于青山还是路人,柳如是都足够妩媚动人。如是却只见那青山秀丽的风姿,而不见他千万年的苍老。 一千一百零九章 雨停了 如是我闻,他和诗、她填词,他是旷代逸才,她也博学好古。如果没有那个反反复复的梦,如果记忆中没有对那一份恪守的屡屡折磨,她和他也曾在这里过着恬淡自得的生活。 雨停了,雷声止了,一双脚步轻轻来到床前,一只干巴巴的手从腰际伸了进来,缓缓向背对床外的柳如是胸前游动。柳如是转过了身,看着烛光中最为熟悉的身影,也许是席间以及刚刚上楼时他过于兴奋和挣扎,让他额前那些奇怪的短发挣脱了发髻的束缚,一根一根的向下耷拉下来,让这位本已经开始雄起的老战士看起来非常的萎靡和滑稽。 本已经剃了青、换了新装,跑去北京做大清朝礼部侍郎的钱谦益,因为朱四带领的明军在战场上节节胜利,又满怀期盼的逃离北京,回到了南京,又在碰了一鼻子灰后回到了家乡常熟。头上的半边短发,依然长得那样缓慢,却一点儿都不会影响到钱谦益的长袖善舞。 砑红笺,青绫被,安排无限销魂事。 “您请来的那位客人是谁呀,怎么见你对他恁般尊敬啊?”“哪个?”“就是那位仪表不凡的教书先生啊。”“哦,你说的是王世元啊,他......他可是身世离奇,大有来头啊。”“大有来头,怎么个大法?”“有天一般大。” 钱谦益陷入到了沉思当中,不过他的思绪又被好奇的柳如是打断了。柳如是脸上的绯红微退,挑着眉毛问道:“他来咱们家已经旬月了,您莫不是要请他做家塾先生?”“不不不,他是贵客,是来和我手谈的,不可怠慢了他。”“他的围棋下的确实很厉害,见你每次和他对局都会败下阵来。” 钱谦益见两人刚刚欢爱过后,柳如是却提起了另一个男人,不觉打趣儿道:“呵呵,是啊,他的棋艺确实已经出神入化了。我们的秦淮八艳之首,莫非对王世元的棋艺产生兴趣了?”“你想什么呢?贱妾只不过是扬州瘦马,若不是有你钱牧斋垂青,至今尚倚着勾栏卖笑呢。什么秦淮八艳之首,还不是你们男人的玩笑而已?”钱谦益笑道:“什么样的男人敢于开我们河东夫人的玩笑,你这位宰相下堂妾可是让人高攀不起哦。” 柳如是嗔怒道:“钱牧斋,你今天是怎么了,干嘛提起那些陈年旧事,还拿我和那个王世元打趣,他不是你的贵客吗?我如今也不是什么宰相下堂妾了,而是堂堂正正的前任礼部尚书钱谦益的继室。”钱谦益连忙软语道:“好好好,我的好夫人,提起那些男女之事,只不过是为你我助兴罢了。”说着说着,柳如是已经感觉到半倚在自己身上的钱谦益又开始异样了,便娇羞道:“老色鬼,没完没了的不知羞!”80 钱谦益呵呵笑道:“我钱某人可以离开诗书,离开官场,就是离不开你。你跟我学学当年你和周状元、周大学士在一起时有滋味儿的事儿。”钱谦益一边问,一边将她揉进怀中,而柳如是哪里还说得出话,她已经陷入到了当下的孽海之中。 王世元这几日心情很烦闷,钱谦益多次劝说他公布自己的身世,都被他一一拒绝了。他生怕自己的身世一旦被那个人知道后,那人会将他杀掉。然而他又离不开钱谦益的资助,数年的流浪生涯让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男人显得有些苍老,然而那种卓尔不群的非凡气质让任何人对他都会油然地产生敬意。 略微憔悴的一张脸,目光炯炯,挺拔的身姿显得有些纤细,更有一种长期缺乏营养而带来的孱弱。一双干裂的手,指缝中匝满泥土,却掩饰不住他原本的纤细和白嫩。一件青衫几乎已经洗成了白色,补了又补,连鞋子上都尽是补丁,却没有任何褶皱,更是不染一尘。 对于他来说,生活是苦涩的,于乱世中飘零,衣食无着,诚惶诚恐,如浮萍漂荡在大海,只求一顿饱饭而不可得。有人接纳便寄住为客,被轰出门去便不得不乞讨。钱谦益收留了他,赠予他衣食,每次赴宴他都吃的很客气,连送给他的衣服都被他方方正正的叠起来,收好。他珍惜一餐一饭的来之不易,珍惜对别人来说可以随意舍弃而对他来说却极为难得的任何物品,对于他来说,那便是物力维艰。浮生如梦,可既然不能醒来,那就要好好珍惜梦中的每一分,每一秒。谁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会有噩梦? 红豆馆,钱谦益的一座书房,王世元到来以后便寄居于此,倒也是衣食无忧了。他甚至觉得‘红豆’就像是为他命名的。红豆茎富有香气,根叶又是剧毒无比,能让人丧命。人道此物最相思,因此又名相思子,就像是他思念中的记忆。 前些日子里,钱府总是门庭若市,不觉此后又悄悄寂静了下来,这让王世元有更多时间能够回忆、沉思。“王兄,今天风和日丽,去我的绛云楼下花亭喝茶听曲儿如何?”钱谦益看来很是神清气爽,只是细观面庞,黑眼圈儿却比昨日的更深了几许。想起昨夜雷雨过后,我闻室中传出的燕语莺歌,王世元心中不免夸赞钱谦益的老当益壮,顿觉有些好笑。可又不失风雅的答道:“既然牧斋兄如此雅兴,小弟自当相陪。”“好好!”“请!”“请!” “今日这舞未免有些无趣呀!都退下吧,退下吧!”钱谦益初来很兴奋,可看着看着,又兴致索然了起来。看着那些散去的妓子名伶,王世元疑道:“还不错啊,牧斋兄,莫非有心事搅扰了雅兴?”钱谦益叹口气道:“嗨!我钱牧斋一生为人清正,只为追求真理、真知。殊不知深以为荣的门人弟子,多年信赖的友人,竟是些卖李钻核、食亡嗜利之徒。” 王世元道:“哦,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再不与他们往来也罢?”钱谦益苦笑道:“哼哼,只怕我想与他们往来,他们却不来找我喽!你再看看那些书生,当时何等的嚣张,竟然敢在殿试中面对着皇帝交白卷儿,完全是一副不计后果的样子。可一旦今上当真痛下杀手的时候,他们便作鸟兽散了。” 一千一百一十章 依权弄势 “当今皇上痛下杀手了,为此而死的人多吗?”王世元惊得立刻放下了茶碗问道,钱谦益却徐徐打开扇子扇了起来道:“世道混乱,战端四起,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家破人亡?各地豪绅免不得趁此乱局,依权弄势,兼并他人土地,强卖他人妻女。今上根本无需杀人,就只派出了锦衣卫,又责成各地有司,专找这些白卷儿书生们家里人的晦气,该查抄的查抄,该下狱的下狱,该杀头的杀头。他倒更像是包公在世,海瑞重生了一般。端的要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太平世界啊。百姓们以为美谈,为今上歌功颂德,殊不知今上却是在排除异己,打击政敌呢!” 王世元也不禁赞叹道:“高,实在是高啊!”钱谦益合上折扇,端起茶碗允上一口道:“还不止这些啊,今上最初还借口午朝门外请愿的书生大多参与了八卦教谋反,而将他们入了监,各个都遭到了严刑毒打,而此后又以证据不足,皇上宽仁为名统统释放了。书生们挨了打,却无处申冤,王兄,你说可不可气?”王世元默默无语,心想:这种指摘朝政,非议当今皇帝的话我可不能说。 钱谦益又继续道:“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有些人将书生们在午朝门外哭闹请愿的罪名强加在了我钱某人的头上。这盆脏水,真是让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王世元暗道:“你这个人,不也和刚刚你骂的那些人一般无二,撺掇书生们交白卷儿的不是你还能是谁?那些日子里天天都和人议论此事,看到闯了祸,便指天骂地了起来。连你的朋友和学生都一起被骂。简直在你身边就没好人了,这弦外之音又是什么,我算不算你的身边人?” 王世元揣着心事,钱谦益却越说越气,起身高呼:“难道这天底下就没有正直敢言之人吗?相信除了王兄你,再没人敢和钱某人一起站出来,抨击这世道的虚伪和不公了!”王世元心道:“好么,到底还是想把我推出来,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安分呢?天天搞事儿,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他却又不敢得罪钱谦益,只好劝说道:“牧斋兄,想要让这世道公平,紧靠口诛笔伐是不够的。” 钱谦益点头道:“是啊,所以今上轻视天下文人,重视武功;视锦绣文章如粪土,玩弄谕诰于掌骨之中。唐中期以后,汉家治国一直重视文章,可他却倒行逆施,滥用武力,专擅权谋。纵然是博古通今之人,也难以货卖帝王家,不得其重用。我们这些寒窗苦读之人,哪个不恨,谁能心服?王兄说口诛笔伐无用,难道忘了当年李谪仙草书退蛮夷的旧事了吗?” 王世元见与他争讲不得,又不说话了。钱谦益落了个尴尬,却又佯装恍然大悟道:“诶,王兄的意思难道是说可以用刀兵?”王世元暗骂道:“老家伙真是能作呀,你都已经是黄土埋到脖颈儿的人了,就算作一作也少活不了多少年,难道就没想过你的家人会不会被株连?何况我还有大把的光阴呢,我可还没活够呢,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啊!你自己不也说过活麻雀比死老鹰强吗?” 不过他想了又想,方才低头警告道:“牧斋兄,刀兵也不是那么好动的,你看看今日的八卦教,不是瞬间便被剿灭了吗?”钱谦益也低头凑近王世元道:“谁说八卦教被剿灭了,他们是蛰伏起来了,你知道八卦教的背后藏着何许人也吗?”王世元摇头,钱谦益又问:“你听说过玄机慈应真君吗?据说此人不但法力高强,可以撒豆成兵,剪纸为马,且还是王兄的一位故人呢。”点点书库 王世元见钱谦益越说越离谱,便岔开话题想扯几句安全点儿的,于是定了定道:“牧斋兄,有这样法力的人,怎会是小弟的故人,那绝对是难得一见的世外高人。小弟倒有一请,不知牧斋兄可否让兄弟一饱眼福。”钱谦益伸出手道:“王兄请讲。”王世元抚掌道:“久闻河东夫人歌喉清丽,乃当世一绝,小弟想听河东夫人唱一曲。刚刚牧斋兄不也说今日的舞蹈太乏味了吗,何不请出河东夫人来,唱一曲让您开怀呢?” 钱谦益见王世元又在顾左右而言他,心下非常不满,却也不好立即翻脸,便道:“也好,那便把河东君请过来,为我们唱一曲吧。” 一只琵琶,一个妙人,来到二人面前也不言语,福了一福便弹起了琵琶,亮开了嗓子。这是一曲屈原的《天问》,旋律哀婉,充满着满腔的怨愤,通篇171句,全是问句,从上古开天辟地,问万物天地变化之理,再问三代以来国之兴衰,是天亡还是人祸。 王世元根本没用等到听完全曲,当柳如是唱到‘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天命反侧,何罚何佑?齐桓九会,卒然身杀。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的时候,便已泣不成声。他反反复复念着那两句‘天命反侧,何罚何佑?天命反侧,何罚何佑?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啊?’便连告辞也没说,踉踉跄跄的走了。 柳如是的歌也无法再唱,对钱谦益道:“这个教书先生可真是个怪人,他这到底是怎么了,他是谁,何以如此失态呢?”钱谦益只是叹息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可柳如是对他的回答并不买账,还用逼视的眼神告诉钱谦益,她一定要知道。钱谦益只好摇着头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他到底是谁,他,他就是,崇祯先帝的五皇子,朱慈焕。” ‘啪嗒’一声,琵琶落在了地上,琴弦摔断了。“你说他是先帝的五皇子?”柳如是眼神中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钱谦益道:“对,千真万确。”“钱牧斋,你是不是疯了,你把先帝的皇子藏在家里来干什么?如果让圣上知道了,他一定会迁怒于你的!再问你个隐匿先帝皇子不报,意图为逆的罪名,你还有命在吗?钱家一门老小还要不要活?” 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乐在其中 钱谦益搂过来柳如是解释道:“那我们也总不能看着他流落街头行乞呀?”柳如是用力挣脱开他道:“那为什么不把他交给圣上,以圣上的仁厚,是绝对不会像弘光皇帝加害太子那样加害他的。”钱谦益柔声叹道:“我的河东君啊,你也太天真了,圣上的仁厚只是一场表演而已,那是一个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的货色!相信了他的人,最终都会被他表面的仁厚所欺骗。” 柳如是当然拗不过钱谦益,直到当她从钱谦益口中知道这个化名王世元的朱慈焕其实根本无心与朱四争位后,才稍稍放心了些。至少此人不会受钱谦益的怂恿,至少他在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面前,还分得清主次,那么说,他的德行还是可敬的。 钱家的门前终于清净了,钱谦益也不再像此前那样一心进取了,他又重新回到与柳如是一起的平凡生活中。钱谦益这时又想要赶走王世元了,毕竟这个人对他来说已经几乎没有任何价值了,反而还可能是一个累赘。然而却是柳如是阻拦住他,允许王世元继续住在红豆馆。“河东君,你可要想清楚哦,五皇子已经留不得了。”钱谦益道,柳如是反问道:“当初不是你说不忍看他四处行乞的吗,怎么现在又能狠下心来了?” 钱谦益道:“那时是我思虑不周,只是一心想要帮他,可我现在更担心你,更担心今上真的会迁怒于我,最后累及到你。”柳如是道:“这个无妨,你只要能答应我日后再不与今上作对,我可以保你无事。”钱谦益显然不相信柳如是的话,道:“河东君可以保我无事?难道朝中还有举足轻重的人物与你交好,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柳如是道:“当然定会有这么一个人了,而且和妾身还是生死之交呢。”钱谦益眼前一亮凑近柳如是道:“若真有这么一个人,为何你不帮你的夫君运作一下,在朝中某一个位置呢?”柳如是道:“她是圣上最信任的人,却不能事事都替圣上做主,虽然帮不了你升官发财,却绝对可以让你我保住性命。” 钱谦益又急道:“那么五皇子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将他交给今上啊?”柳如是笑道:“他的何去何从,你不是已经不关心了吗?你呀,总是这个毛病,做事反反复复,颠三倒四,完全没有坚持,我若是圣上,也不会重用你的。不过这样的钱牧斋,倒是便宜了我,你我两厢厮守在这虞山,每日里听风看云晒太阳,倒也自得其乐、乐在其中。”17 说到此处,本来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柳如是忽然又转眼表现出一副刁蛮态度问道:“五皇子我会拼力保全的,可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如果你日后还想恁般折腾,处处想给圣上下绊子,我可绝不会找那个人替你说情。” 钱谦益抚着柳如是的肩膀苦笑道:“只怕是就算我想要折腾,以后也办不到了。学界都羡慕我钱牧斋有数千弟子,可如今这些门人弟子却大多都躲避着我,就连瞿式耜也不和我同心。大木现在已经叫做郑成功了,人家如今被封为了国姓爷,自然对我这个先生不放在眼里。我已寄过三封书信给他,让他和我一起帮助五皇子,可他却已经铁了心给今上那个权谋家做犬马。还有顾炎武,他如今已经是位居次辅啦,可在众多门人弟子中,他却是第一个暗地里和我断绝一切往来的人,我已经不再是他的先生了。如今我钱牧斋已成了孤家寡人,你说我还怎么给今上下绊子?再说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国家吗?” 柳如是背倚着钱谦益,反手攥住他的双手道:“你这个人啊,做起事情来一开始总会理想主义,一旦遭遇挫折后,末了又总会怨天尤人,使起性子来。你的这三位学生,都是俊杰人物,他们能一心效忠当今圣上,就证明当今圣上绝不是如你所说的那般昏聩不堪。俗话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们最后选择了为圣上尽忠,难道你这个老师会觉得他们是错的?” 钱谦益挣脱了柳如是攥住自己的手,来到了门前,仰望天空怅然说道:“难道我钱谦益就不想为国尽忠吗?我也曾多次上书陈词,申言利害;史可法被清兵困于扬州城,我也曾写下血书,自请带兵驰援。然而无论是崇祯帝还是弘光帝,乃至当今的永历皇帝,他们没有一个念着我钱谦益的好,却都对我做过的错事耿耿于怀。从没有一个皇帝能给我经世治国的机会!要知道我钱谦益并不是怕死之辈,也不是不忠不孝之人。当年我没有殉国,还不是因为我深爱着你,我不想你花季一般的年龄,却要陪着我一起去死。我更不想让南京的百姓像扬州百姓一样,被清兵屠城十日。我献出南都,难道不是救了全城的百姓吗?可这些被我钱谦益救了的人,到头来却全都在骂我,难道他们真的就都不怕死吗?难道只有他们才是可以为国尽忠的君子?那么如此说来,我献城之后,他们也大可一死了之,我钱谦益又没有拦着他们!这样他们就可以做他们忠臣,而我钱谦益则继续卖国求荣去!” 柳如是又从背后软软地伸出双臂环抱住他说:“好啦,好啦,只要你行得正,立得直,自有公论的那一天。现在先不去管那些了,我饿了,去吃些东西吧!”钱谦益因为气闷,涨得老脸通红,可柳如是柔柔地一句话下来,他的一团怒火便不知所踪了,笑呵呵的拉着柳如是的手漫步走了出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这黄宗羲的诗说的什么?‘四海宗盟五十年,心期末后与谁传?凭烟引烛烧残话,嘱笔完文抵债钱。红豆俄飘迷月路,美人欲绝指筝弦。平生知己谁人是?能不为公一泫然。’我还没死,他凭什么如此指摘?说什么心期末后与谁传,是啊,我钱牧斋如今众叛亲离,自然一生所学已统统成为笑话,还不如一把火烧了的好,或是以文抵债。我欠了谁的债?谁又欠了我的债?我钱牧斋已经是孤家寡人,没了知己,可也轮不到你黄宗羲为我而哭吧!真真是岂有此理!” 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算什么东西 柳如是只想要安慰已处于千夫所指中的钱谦益,柔声道:“你怎知这诗是梨洲先生刚刚写的?梨洲先生已经许多年不知踪影,这诗也许是南京城破之时,他的泄愤之词。”刚要再说话,钱谦益又拿出一篇诗文道:“还有,还有这阎用卿,他和黄宗羲一样,好歹都是我复社成员,竟然也如此欺我,‘绛云楼外凿山池,剪烛春宵念昔时。鼎甲高题神庙榜,国朝列刻党人碑。邵侯无奈称瓜叟,沈令何言答妓师。大节当年轻错过,闲中提起不胜悲。’他算什么东西,自夸复社能彪炳史册,却把我这个复社的领袖贬低到一无是处,还闲中提起不胜悲,我看他真是闲的可以啦!” “牧斋,这些都是闲云野鹤,山野村夫一般的人物,闲来无事时写些醪糟话,你理他们作甚?”“什么山野村夫,谁不知道这都是些极有影响的人物,这阎用卿不但骂我,还拐带着羞辱你!他们,他们定是受了当今皇上的主使,对我口诛笔伐,这是报复!赤裸裸地报复!”柳如是道:“牧斋,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 钱谦益怒道:“这群势利小人,看我钱谦益倒霉,便立刻群起而攻之,以为献媚,他们又能得到些什么好处?还有你说的生死之交,这些日子来,怎么也没个讯息?你以过生日为名邀请他,他都不来,是不是已经抛弃我们了?要知道这皇帝阴损的很啊,口诛笔伐之后,便是对我们实质性的迫害啦!他一定是顾及到我的名声,所以定要先毁了我的名声,让我比朱夫子还惨,晚节尽毁后,还要再对我进行肉体上的折磨。河东君,我们完啦!” 柳如是面露嗔色道:“钱牧斋!你醒醒好么?一旦遇到危难,你便进退失据,这些人的醪糟话又算得什么?我的朋友可不比你的那些门人和党人,她无论何时何地,都绝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话音刚落,便有家人来报:“老爷夫人,有邓寇氏夫人求见。”柳如是听后俏皮地笑骂道:“怎么样啊,钱牧斋,人家是大明的长乐公主。到你这里来却自称邓寇氏,这又是在打你的脸哦。”钱谦益疑惑道:“邓寇氏,长乐公主,你的生死之交是个女流?”忽然门口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女流怎么了,莫非钱大儒看不起我们女流?殊不知这大明的江山,就是险些被你们这群男人给弄丢了!” 二人一惊,齐齐看向门外,只见一红衣女子已站在那里。钱谦益失声道:“寇白门,原来是你!”柳如是连忙更正道:“这是长乐公主,还不见驾?”寇白门却只假意说了一句免了,便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看也不看钱谦益便来到了柳如是身边,捧着柳如是的俏脸嗔声道:“姐姐莫非是和钱老头儿在一起太久便傻掉了?竟然谎报军情,说什么过生日,你我相交许多年,难道我还不知道你的生日是哪天了?” 柳如是愣了片刻,连忙笑盈盈地挪开寇白门的手道:“可是姐姐我唐突了,这就向妹妹赔罪。”寇白门又戏虐地看着钱谦益道:“钱大儒,看到本宫竟然也不见礼?”钱谦益问道:“寇小姐便是那坊间极负盛名的长乐公主?”寇白门掩口笑道:“怎么了,难道不配?小女子现在可还是堂堂的大明锦衣卫指挥佥事,腰牌在这里,看下吧。哦,对了,我想钱大儒现在更应该叫我邓寇氏才对。”必读书屋 “邓寇氏?哦,钱某失礼了,拜见长乐公主、佥事将军、邓夫人。想不到一别数年,您已经贵为长乐公主,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而且还成了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下官,哦不,草民这厢有礼了。”钱谦益的做作,引得寇白门和柳如是一同失声笑了起来,柳如是道:“不但是我忘了,如果不是妹妹到来,怕是他也已经忘记明日便是我的生辰了。”钱谦益又连忙对柳如是拱手。 寇白门眼睛又斜视向钱谦益道:“你们俩忘记的事儿可是真不少呢,这么几首歪诗就把钱大儒气糊涂了?要是我真的没有挡住我家夫君,不让他为难你们,恐怕姐姐今天的生日就该在北镇抚司的天牢里渡过了吧。” 钱谦益寻思一下迅疾拱手道:“原来一直是公主殿下在暗中帮衬,牧斋真是不胜感激。”寇白门傲然道:“你这老头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你那点儿小把戏怎会逃得过我皇兄的法眼,锦衣卫又真的都是吃素的吗?若不是本宫亲自在皇兄面前力保你钱牧斋可以回头省罪,你钱家怕是早已经被抄家灭门了。不用别的罪名,只拿出你献城南京,又做过鞑子的礼部侍郎,这两条,你看够是不够啊?” 钱谦益已经被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寇白门却笑得更大声了,一柄桃花扇掩着小口讽刺道:“好了,瞧你那点儿胆子,我跟皇兄坦白说是自己阻拦邓凯查你家后,皇兄只是骂我爱搞鬼,又笑着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先由你折腾去吧,他倒愿意学一学宋襄公,哪怕学宋襄公的样子送你几座城池也无所谓。就算看着你们造反,端的你们还真的能成事儿不成?’不过今日白门来此,除了要给姐姐祝寿外,还是要见一个人的。” 钱谦益仍然心存侥幸地问道:“不知邓夫人要见得那个人是谁呀?”寇白门拿桃花扇打了一下柳如是厉声道:“瞧你嫁的这个人,死到临头都不知悔改。我要见的那个人就是你钱牧斋想推他当皇帝的那位!” 钱谦益倒退了数步,仍要抵赖,柳如是不耐烦的对小厮道:“去把王世元王先生请来,说有钦差要见他。”钱谦益惊恐地看着柳如是,柳如是哼声道:“你这个老糊涂,妹妹是干什么的你难道不知?她延迟了这么多日不来,定是利用这些天把咱家的底细都查了个底儿掉,你还抵赖个什么,白门又不是外人,定能保你我周全。” 寇湄这才转怒为笑道:“恩,还是姐姐最懂我,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放心吧,白门今日前来只是替皇兄打个前站,既然皇兄许诺白门不会害了五皇子性命,便也不会害你们的性命,他老人家的话一定会算数的。” 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明白了 钱谦益仍是一副拎不清的样子左右观察了一下然后问道:“钱某家真的已经被锦衣卫查了个底儿掉了?”寇湄哼声道:“我只是拦着邓凯不让他来抄家,你当我真的会放任你们胡作非为,谋害我皇兄,直等到闯下滔天大祸?要当真是那样,就算皇兄再给白门面子,白门也不可能因私废公的。”话已不用再细说,钱谦益明白了,自己如今的一举一动,乃至朱慈焕的一举一动,已经全在锦衣卫的掌握之中了。寇湄今日之所以能前来,必然是首先确认了朱慈焕没有篡夺皇位的野心,她才再来要一个人情。以便不动刀枪便化解此事。拿这样的一些人当对手,自己恐怕穷尽一生都难以取胜一次。 还能有什么话说?钱谦益只有低头拱手说了一句:悉听遵命。便亲自跑去请朱慈焕了。对于这个朱五太子,大概可以用慈焕一生唯谨慎来形容吧,听钱谦益说有钦差锦衣卫佥事大人请他。还没透露寇湄长乐公主的身份,便已经把他吓得不行了。他知道自己的太子哥哥就是被弘光帝诱捕后杀害的。而被多尔衮杀掉的,应该也是他的一个兄弟,只是他并不知道北太子到底是谁而已。甲申之后,兄弟们被俘的被俘,被杀的被杀,能够侥幸活到现在的,大概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他心中非常清楚,作为崇祯皇帝的子孙已经不再是尽享柔荣华富贵的保障,这个身份,就是他催命的判官。 所以钱谦益越是一脸喜色,朱慈焕就越是惊惧。“五皇子,请允许在下这么称呼您,当今圣上已经知道了您的身份,据说不日还将临幸寒舍,只为了看您。今日要见您的这位锦衣卫佥事将军便是为今上打前站的。”朱慈焕一听说连皇上都要来,几乎都要崩溃了,他走过去摇晃着钱谦益的肩膀喊道:“钱牧斋,是不是你告的密,我从未得罪于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既然已经公开了王世元五皇子的身份,钱谦益便再不敢造次了。他任凭朱慈焕的推搡和吼叫,等朱慈焕发泄完了,钱谦益才擦了擦溅到脸上的唾沫星子恭恭敬敬地说道:“请五皇子放心,钱某人是得到了今上确保您安全的许诺之下,才将您的身世告诉他的。如果您是王世元,我钱某人也是安全的,可如果您是五皇子,那么我钱某人将和您面临同样的风险。可为了不再让您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我钱某人甘愿和您一起赴险,毕竟说来天下还是大明的。您只要不存有篡位之心,以今上的胸襟,绝不会让您和太子成为一样的下场。” 朱慈焕手足无措道:“如之奈何,已经被发现了,逃也是逃不掉的,此地必定已被大军包围了起来。”可他毕竟是个聪明人,经过权衡之后,认为只有依从钦差的邀请,别无其他。无可奈何之下,他只有以几乎是哀求的口吻问钱谦益道:“牧斋兄说可以保在下周全,是真的吗?若当真如此,先帝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感激牧斋兄的大恩大德的。” 听朱慈焕为了活命,连已经死了多少年的皇帝老子都给搬出来了,钱谦益心中只觉好笑,可他还是不得不恭敬的向北一拱手道:“我钱某人深受先帝荣宠,一时一刻不敢忘怀,还请五皇子相信钱某人一次。”朱慈焕依旧是六神无主的样子,钱谦益索性拉着他的袖子道:“五皇子,还是跟我去吧,等您的可是钦差,怠慢不得的。”科源 朱慈焕任凭钱谦益拉着,双脚无力的一直来到绛云楼,寇白门已坐在正首等他多时了。刚刚进门,朱慈焕‘扑通’一下便跪了下来,膝行着走向寇湄的近处又是连磕响头。本就心存周全他和钱家人的寇湄不觉同情心又泛滥了起来,刚想伸手搀他,又想起今天自己来此的任务和身份,便清咳了两声装腔道:“如果足下当真是先帝的五皇子,那么下官便受不起你这一拜了。” 朱慈焕头也没敢抬的说道:“晚生虽曾是皇子,却早已隐姓埋名多年。今日上差代天巡狩来到此地,晚生见到上差,如见当今皇帝陛下,上差自然当得起晚生一拜。”虽说论年纪,柳如是比寇湄大六岁,寇湄比朱四只小一岁,却又要比朱慈焕大八岁。可朱慈焕在她面前自称晚生,也足以表明他的谦卑。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本就不想打他的寇湄见此情形便柔声笑道:“既然五皇子是在给万岁爷见礼,便是定了君臣之间的名分。日后万岁爷若放过你,你就老老实实做你的臣子便是,但凡心存妄想,恐怕就会......”寇白门故意拉长了声音等着朱慈焕,朱慈焕心领神会道:“天无二日,当今皇上乃是千古一帝,我大明就是因为靠着当今皇上的文治武功才能够中兴。所有朱家子孙,乃至全大明的百姓都应该忠心拥戴圣上,感激圣上。我朱慈焕对天盟誓,必将一生效忠圣上,绝无妄想,如若失言,必遭天打雷劈、天诛地灭。” 寇白门顾忌姐妹之情,对钱家拖延着不予究查,本就是担着风险的。恐怕当今天下,也只有她寇湄能有如此大的面子,再无第二个人。如今有了朱慈焕发下的毒誓,对朱四,她也总算可以有个交代了。于是便笑着夸奖了朱慈焕几句,又再次告知圣上不日便会来到常熟,临幸钱家,叫他老老实实等待。于是便叫手下人将朱慈焕送回了红豆馆,并且软禁了起来。 朱慈焕走后,柳如是羡慕的看着寇白门道:“妹妹现在好威风啊,您的官威,怕是要连姐姐我都要被震慑住了。”寇湄笑骂道:“要是小妹我如今连这点儿官威都没有,还怎么帮你的那位不省心的老男人收拾烂摊子啊。按说当今朝廷,忠臣良将甚多,可只有两个人的说话,皇兄从来没拨过面子。一位就是连鞑子的两个摄政王都觉着头疼的鄂国公,另一位,就是我家相公了。就连王船山、顾亭林的进言,偶尔都难免被皇兄说成是迂腐。”寇湄提到的这二人,当然面子是极大的,马进忠是朱四麾下第一智囊,邓凯又是他的贴身保镖兼头号打手,可说是没有任何秘密的亲近。可这二人依然有着人臣的身份,毕竟君臣有别。寇湄没提到自己,可她却真正是大明的公主,被朱四看做亲妹妹一般无二。仅凭这一点,又岂是马进忠、邓凯的君臣名分可比?所以说,柳如是算是真的求对人了,烧香找对了庙门儿。而且她所求之事,天底下也只有这一人能办。 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成色 柳如是也夸赞道:“是啦,是啦,妹妹能配得如此郎君,姐姐我也放心了。”寇湄却道:“姐姐以为白门这句话是在自夸,在姐姐面前炫耀,其实妹妹想说的意思是甭管谁有多大的学问,都别太自以为是了。以皇兄的智慧,就算你的学问再大,到了他面前,也会相形见绌。白门倒不是说皇兄的学问登峰造极,而是说他老人家天生善断,端的是个能识得真货的君王。在他老人家面前,容不得你有半点儿小算计。” 话音稍停,寇湄又看向钱谦益道:“钱大儒,不知小妹这么说,你听懂了吗?在我家皇兄面前,可千万别心存侥幸。不但他老人家的智慧你永远都斗不过,就连当今受宠的这些个近臣,也是各有所长,全都是人中俊杰。凭谁有多少斤两,他老人家只要打眼一扫,便知成色。” 钱谦益心中略显不快道:“公主殿下的善意,钱某人感激之至。只是钱某一介山野村夫,知道这朝中的许多事又做些什么?”寇湄鄙夷道:“还说是什么一代文宗呢,竟然连这些话都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实话告诉你吧,你大概快要行大运啦!本宫的说情皇兄既然一口答应了下来,你便无罪了。可你想一想,一个无罪的钱大儒若是明代遗贤,世人岂不要腹诽我皇兄没有眼力,让明珠蒙尘了?其实皇兄也早已有心抬举你,却不料你这人根本没有耐性,没经得住考验。如今好了,你的那些算盘在皇兄面前统统折戟沉沙。白门这么说是因为皇兄用人一向有一个特点,要么你是他绝对信任的人,是个能人;要么你是想和他斗个死去活来,倒了头却被他折腾个死去活来的人,不过能和他成为对手的人,应该也算是个能人才是。说信任谈不上,我想钱大儒大概算是后者吧,所以我皇兄既然赢了你,下一步便会用你了。不用七擒七纵,便收了你这个孟获。你可要知道,今日的这些话,要不是看着我亲姐姐的份儿上,可是千金都买不来的哦。” 钱谦益一听,大喜过望,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朱四的手下败将了。只要能够让他解了官儿瘾,连东林党和复社的死对头——阉党的臭脚他都捧过,更何况是当今皇上呢?却不知寇湄今日这些话,没有一句是闲话,完全都是在为朱四的计划做铺垫。朱四又有什么计划呢?当然是他最擅长的政治手腕儿,即拿最小的代价消灭最多的政敌。所谓的消灭不完全是肉体意义上的,把政敌消化了吃到自己肚子里,也算是消灭。给钱谦益封一个既有明目又无关痛痒的高官,便能一举除了这一祸根,日后再利用钱谦益的号召力笼络弹压普天下的文化人儿,什么夫子道学乃至复社东林,无论怎么说,到底朱四都是赚大发了。 但是还不能仅仅是封官儿这么简单,还得恩威并施,骂了再用,才更会有附加效果,寇湄就是负责骂他的。狠狠骂过之后,让钱谦益乖乖的为朝廷所用,而且秦楼楚馆走出来的寇湄,骂人的手法也绝非等闲,可以说从未逢敌手。如今她完全是拿出一副恨铁不成钢,替他人着想的样子,骂过之后,人家还得感激她。等朱四再亲身临幸钱府,和老官儿迷套一套关系之后,就齐活了。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甭管你是什么三贞九烈,也绝对挡不住诱惑。从此以后都得感恩戴德的替人家卖命、卖身,这便是自己被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钱谦益算是好话说尽,感激之心无以言表,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呀!寇湄却只带搭不理的落下一句话道:“姑奶奶饿了,你出去给我们姐妹安排些好酒好菜,我与姐姐多年不见,今日定要一醉方休才好。还有哦,我想这两日你还是独居的好,我要和姐姐每晚促膝谈心。”比比电子书 有了这么一个大靠山,活菩萨,甭说是只把自己的媳妇借出去用两天,就算用俩月,那也不亏呀,何况还不用出柜。钱谦益几乎是蹦着高地便去给寇湄下厨了,当他踏步迈出屋外时,心中似乎还应该吟唱着李谪仙的那句: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 成了玩人专家朱四的提线木偶,还乐不自知的钱谦益,已经小跑着亲自给大恩人下厨去了。多年不见的一对儿好姐妹也信步出了绛云楼踏青去了。至于做好饭的钱谦益能不能找到自己的两位姑奶奶,管他呢,反正是把电灯泡儿、拖油瓶儿给支开了。 “姐姐这些年可还好,我听说南京城破之前,你还沉渊殉国来着,后来又被那个嫌水太冷的钱大儒拼着老命给救起来了?”寇湄的利嘴还是没忘了挖苦钱谦益几句。柳如是抱愧道:“那件事儿其实就发生在此地,在得知先帝自缢的第二天,不过被他人以讹传讹罢了。嗨!妹妹休要再问,此事不提也罢,提起来真是让姐姐我羞愧至极啊。还有啊,你干嘛总是说他老啊?” 寇湄掩口笑道:“呦呦呦,这就护起短来啦,他难道不老吗?比我家花容月貌的杨大小姐,哦不,应该是柳大小姐,可要大上三十几岁呢。”“年龄大些又怎样?至少他是在拿真心待我。”柳如是本名杨爱,后来自改名如是。寇湄与她相交多年,自然是更加听惯了杨爱这个名字。此时她随手折了一根柳枝放到柳如是眼前晃弄着道:“这嫩芽曾经跟我说,她最爱的可是云间三子之中的陈子龙啊。怎么这陈子龙被俘后投水自尽,这嫩芽儿便不肯做未亡人了,而是一心念起钱大儒的好来,难道当初她和陈子龙的山盟海誓,至今已都忘了?” 柳如是目光远眺沉思着道:“云间三子,多少年都没人在我耳边提起这三个男人了。想当年我刚刚嫁给牧斋,便对他直言道我并不爱他,最爱的是陈子龙。可牧斋并没有生气,反而能非常理解我。我想真爱莫过于包容吧,牧斋对我的爱,有着太多的包容,后来他更因为我的缘故,出资支援陈子龙抗清。再后来陈子龙兵败被俘,继而自杀,牧斋也因此事受到了牵连,乃至于他最后弃清廷的官逃回了家乡。虽说他一心向往仕途,可是对我的爱护,真是已经做到极致了。相比于云间三子中的另两位,实在要好太多了。” 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与伊深怜低语 寇湄打趣儿道:“李雯当初不也是爱你爱得如痴如醉?宋征舆和你又是一起弹琴、又是相互和诗填词的,如胶似漆了好一阵子,还差点儿就把你娶回了家。嗨!只是你都没有给那两位机会呀。”柳如是哼声道:“李雯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宋征舆口口声声说要娶我,最后不也因为他家人的反对而作罢?他的为人和那个被李香君爱得死去活来的侯方域有何区别?当时宋征舆在我面前说出退缩的话后,气得我把他送给我的古琴摔得粉碎。端的这些人爱得根本就不是我,他们只爱他们自己,都只顾惜自己的羽毛。香君为了不让侯方域与阉党为伍,才得罪了阮大诚。阮大诚撺掇田仰强娶她,她便撞向栏杆自尽,还血溅了桃花扇。可那扇子上的鲜血却被侯方域的狐朋狗友勾画成了桃花。最后竟然还被传唱成一出戏文。我们这些苦命的人,只不过是他们这些所谓的清流骚客们可以拿来与人炫耀个人魅力的装饰品罢了,一旦炫耀不成反成了笑话,他们便会将我们如同弃履般丢得越远越好。” 寇湄追问道:“可陈子龙不也一样放弃了你,你怎么不怪他?”“他不是放弃了我,而是他放不下大明,他是励志要为国而战、为大明而死的,所以不想拖累我。”许多知心话儿,也不知这两个人到底聊了多久,只知道做好饭的钱谦益真的到处找都寻不见她二人,直等到最后二人都带着悲伤回来,脸上都有擦拭过的泪痕。钱谦益也不多问,只是摆好酒宴后,等寇梅拿起筷子后,便一个人闷头吃饭。 柳如是对寇湄道:“看到了没,这便是我的牧斋,从不问我做过什么,想着什么。我说喜欢的,便都是他喜欢的。”寇湄乐得直喷饭,笑骂道:“酸死了,还让不让人吃饭啦?好好好,看到姐姐能够幸福,咱们都该高兴才是,随你说去吧,反正我们家的老邓啊,虽然人看起来有点儿傻乎乎的,却也很是知道疼人的。有我的老邓在,我是不会嫉妒别人的。”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打闹,结果都喝醉了。默默躲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妻子和这位被称之为侠女,如今又成了大明公主的寇湄在一起时,终于可以毫不掩饰,可以痛痛快快地宣泄了,钱谦益的心情随着二人也很是开心起来。不论柳如是的昨天是谁,今天和明天,她都将是他的全部。即将实现自己心中报复,又见爱人与挚友肆意地快乐着,钱谦益很为她们高兴。笑着笑着,又想起她们曾经无比凄苦、饱受伤害的身世,不禁又怅然起来,随口念了一首已经不知具体是谁赞叹寇湄的诗:“短衣风雪返金陵,红豆飘凌弱不胜。尝得聘钱过十万,哪堪重论绛纱灯?” 自己的女人,自己最懂,而这位人称侠女的寇湄,如今也有人疼她了。想当初保国公朱国弼降清后又被软禁,寇湄为了给朱国弼的一句承诺,身着单衣短袖,顶风冒雪返回南京,同姐妹们借了万两黄金赎回一个大明国公。这份情谊总该抵得过当初朱国弼动员五千兵卒手提绛纱灯娶她的那份荣光了吧?可这些女人却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世而顾影自怜,她们的心里装得不仅仅是对爱情的向往,更有对国家强大的期盼。 两个人又喝了许多酒,聊着多年来压抑在内心里的话。时而大笑,时而伤悲哭泣,这份忘形,也只有像她们这样的知己之间才会有。身形已经开始摇摆的柳如是举着酒杯道:“今日真的太痛快了,且听姐姐我为你弹奏一曲吧。嗨,曾经有太多的伤心事啦!可伤心之时又都难以启齿。如今我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大可以把心里的伤心都唱出来!唱给整个世界来听,然后再统统忘掉!”说罢便抱起一把古琴如同吉他一样的弹奏起来,口中还唱道: 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况晚来,烟浪斜阳,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寇湄也已经醉了,她还以为柳如是所唱的诗中那句眉儿愁苦说得是她,便迷离着双眼道:“湄儿不愁自己,湄儿当年的愁,多半也是因为那个世道,只恨自己是女儿身,眼看着一群男人把大好的江山给糟蹋尽了。”钱谦益坐在一旁感觉自己男人的身份很是尴尬,不料他未敢搭言,寇湄却还是没放过他,掐着腰对他道:“钱大儒,可莫要负了我姐姐,也莫要负了我皇兄。你没有嫌弃我姐姐的出身,我皇兄也不会嫌弃你的过去。” 虽然觉得寇湄已经是在说胡话了,可钱谦益还是一脸谄媚地笑。寇湄又道:“我皇兄根本不在乎谁人的出身,就像我,不但有不堪回首的过去,还是一个女流。可只要我一心为国,对大明有功,到头来像我们这样的人皇兄是从没有亏待过的。你知道嘛?邓凯当初要娶我时,只肯让我做妾。皇兄一听就怒了,叫过邓凯去便是一通臭骂。邓凯说拗不过父母的脸面,皇兄说:那就让你的父母更有脸面些吧,朕这就封寇湄为长乐公主。朕到要看看,大明皇家的公主,谁敢娶来做妾。于是,我就以匹嫡之礼成了邓凯的平妻啦,而且还有皇兄派出的一万道队送亲,我则做着皇嫂的凤撵出嫁。呵呵,你说好不好玩儿?可正事儿又说回来,只要我们能施展抱负,被不被亏待又算得了什么?那么多为国殒命尽忠的英烈,又该向谁去讨要亏欠?嗨!不行,不行,小妹也要弹上一曲,必须要谈一曲!都说姐姐是卓文君在世,你的诗文不知倾倒了多少臭男人,这一点小妹不如你。可你刚刚抚琴的姿势也忒不雅了些吧?你不知道吗?小妹其实也可以作诗的,呵呵呵,只是我寇湄的诗词从来都只写给自己听,从不写个那些臭男人!” (本章完) 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弦弦如雨 柳如是脸颊绯红地问道:“莫不是妹妹被臭男人伤害的太深?”寇湄放声笑道:“我被伤害?才怪呢,我只怪国难那一 时没有更多像我皇兄和老邓这样的真男人站出来挽救我的大明!挽救我支离破碎的家。”话音未落,寇湄再次流起泪来, 她抱起琵琶像是低眉信手,却忽然间惊走了归巢的燕子。刚刚拨弦,便已有裂帛之声,端的是弦弦如雨,声声如风,曲调未成,已犹如万马奔腾。 ‘烽火狼烟,河山半壁残,秦淮十里风流散。青楼黯,何须叹?正是男儿驰骋时,羡煞红颜!饮马大江边,请君听阵阵 ,琵琶轻弹。’那歌声悲鸣婉转,似乎有万千的愤恨和不甘,却又满怀着期望,说是轻弹,琴弦已断...... “真真奇女子!这曲子极好,纵然是热血男儿,也只能自愧不如啊!”钱谦益听得入了神,寇湄还没唱完,他便已经连 连称赞了起来。“边儿去,边儿去,我们姐妹们喝酒,又没叫上你,谁要你来聒噪?”钱谦益又被寇湄羞臊了一通,却也 不恼,乖乖地起身告辞,边走还边反复念叨着刚刚寇湄的唱词。 直喝到二更,两位娇娘的酒都已经醒了,才又去睡下,却也睡不着,靠在床头上又聊起个没完。“想不到你这位相公 ,在你面前就跟泥捏的菩萨一般,要他怎地便怎地。你二人天天这般一起厮守着,倒叫人羡慕。若当真被皇兄把他招了去 ,你是不是又该无聊了?” 柳如是道:“嗨,我也不能太自私了,毕竟他的文章还有偌大的影响,他的抱负也从未得以展现。而他已经一把年纪 啦,所以想要实现的,还需趁早。他半生自视为清流,如今却受国人唾骂,千夫所指。只愿他能不计一时之毁誉,或为自 己正名,或是真心悔过吧。若能如此,即便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可他却可以不再委曲求全。” 寇湄歪着头道:“姐姐真的这么爱他?”柳如是道:“也许你所说的这份爱里,感激和亲情更多一些。想我一个三十 几岁年纪的女人,哪里还会念念不忘当初小女儿家时候的爱情呢。可如今我却可以肯定能为他而死。我有过错,他全部都 可以包容,他那些受人非议的往事,我也必须原谅。何况我还是可以不断劝说他的、改变他的。以他的才学,若真是步入 仕途,一定是可以为大明做很多事情的。” 寇湄叹息道:“嗨,左右你们俩的世界,寻常人怕是很难懂的。”柳如是目光悠悠地道:“你当然不会懂,一代学界 泰斗,可以放弃自身清誉,以匹嫡之礼娶我这个青楼女子,问这世间有几人可以做到,何况是他这样的人物?你的邓凯, 如何爱你不说。若是没有你皇兄为你撑腰,试问他能做到吗?” 寇湄叹息道:“是啊,就是因为受了姐姐那场婚礼的影响,我第一次出嫁时,才要求保国公朱国弼娶我的时候也定是 在白天,可他说什么都不肯。他说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我,只是要娶我们这种出身的女子,必须是在夜间。” 柳如是笑道:“是啦,所以你就让保国公出了重重的聘礼,又让他动用了五千兵马,人手一盏绛纱灯,搞得夜里也跟 白昼似的。还锣鼓喧天的,引得南京城所有百姓都出来驻足观看是吧?” 寇湄乐不可支地笑道:“谁还去管那许多,他既然不肯在白天娶我,我就一定要让黑夜变白昼。当时哪里知道日后这 许多变故,只想着即使是我们这样的女子,一生也只不过出嫁一次罢了。咱们和别人家的新娘到底有区别吗?我们也是要 奉献出一生去给那个娶我们的男人的,凭什么就要比别人低贱呢?”笑着笑着,寇湄又佯装醋狎地说道:“可是到头来那 一场斗气,我还是不如你呀。匹嫡之礼呀,乖乖!我十八岁那年的令黑夜变白昼的婚礼虽然排场,可你却是在光天化日之 下被钱大儒当做继室娶进门儿的。最有意思的是,他的原配当时还活得好好的,哈哈!简直太有意思了。” 柳如是苦笑道:“可你却不知道在他娶我时的路上,有多少南都的百姓向我们扔臭鸡蛋,烂菜帮儿。”寇湄气道:“ 那又怎样?至少他不惧怕路人的臭鸡蛋和烂菜帮。”柳如是道:“是啊,这便是他让我最感动的地方了。我当时还问了他 三句话,问他怕不怕我出身青楼,辱没他门楣;怕不怕庭院深深,娶了我会给他带来家族的许多是非;怕不怕世道险恶, 人言可畏。” “他怎么说?”寇湄问道,柳如是凝视片刻道:“他说不怕,还对我说‘买回世上千金笑,送尽平生百世忧。’你说 一个女人能遇到这样的男人,是不是一生都足够了。”寇湄默默点头道:“是啊,所以说姐姐是幸运的,而那个朱国弼后 来竟然投降了,气得我恨不能杀了他。他被关起来后,还要把我以几百两银子卖掉,拿钱去贿赂鞑子。若不是我说可以为 他筹到万金,把他赎出来;如果我当真被他卖掉,被他卖到鞑子的手里,我寇白门定会一头撞死的。哦,对了,记得我回 来找姐妹们帮助时,姐姐也是出了许多钱的。” 柳如是笑道:“那又值得什么?那时我们都恨透了这个朱国弼,却又都心疼你。要不然,我们是绝不会拿钱帮你赎他 出来的!”寇湄眼中又湿润了,她抽泣着擦干眼泪道:“你们都还不知道,从北京逃出来的那天,天上下着鹅毛大雪,而 我却只有一件单衣,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到江南的。可那个混蛋被我赎出来后,竟然还舔着脸想着要和我重温旧 梦,可我这辈子都恨死他啦。姐姐,难道我寇湄在他眼中,原来就只值几百两银子吗?他当初用那么大的排场娶我,都不 是真心的、全是假的!呜呜呜......” 寇湄痛哭了起来,柳如是也心疼的一边落泪,一边为寇湄擦拭,道:“还好咱们没有像香君那样血溅桃花扇,那得多 疼啊。”寇湄终于被柳如是的故意逗趣儿弄得破涕为笑了。“呵呵,你说的这都是哪里跟哪里呀?你这么怕疼倒是和你家 里那位嫌水太冷的真是一对儿啊!”柳如是不置可否,又岔话儿道:“我是说还好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想沉渊殉国 ,到头来也没能死成。没想到大明真的复国啦!而你我如今又都找到了真正的归宿,有了这两样,我们干嘛还要抱着当初 那些痛苦经历久久不放呢?” 一夜的话,道尽了半生的苦,真可谓:‘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这二人虽出身娼门,对于人情和大义,却看得极重,出身下贱,却品格高贵。越是受伤,越难舍真情。 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一千年才出一个 千人石上坐千人,一半清朝一半明。寄语娄东吴学士,两朝天子一朝臣。 这诗是在吴梅村仕清后,有人在他赴任时送他的,原出自《牡丹亭》中的那句:“万里江山万里尘,一朝天子一朝臣。”鼎鼎大名的吴梅村连同送他赴任的友人,都被这首诗骂成了狗血,而且吴梅村都没敢还一句嘴。大明的文人,最重风骨,当然有的时候人们越重视什么,往往也会最缺少什么。想想那时,多少所谓的仁人义士,最后都没有抵住康熙高官厚禄的诱惑。也有人会说写这首诗的人是故作清高,然而那个时代也却有许多清高之人,为了忠孝二字可以豁出性命不要,与清军血拼到底的。 拂水山庄,钱谦益与柳如是二人的湖边别墅,位于虞山西麓拂水岩。朱四来到虞山后,便住进了这里。此园虽没有大观园那般的阔气,倒也清幽雅致。不过游园可不是朱四来这儿的目的,他是为了见人来的,朱慈焕吗?那只是他要见的第二个人。其实他最想见的是那位人称与蔡文姬、李清照比肩的:柳如是。 天底下的美女很多,即美貌又有才华的女人则绝对比恐龙化石还难以寻觅,大概一千年才出那么一个吧。中华泱泱五千年,才出了不足五个。当柳如是款款来到朱四面前,随着钱谦益一起下拜的时候,朱四难以抑制激动,心中说道:“总算见到活的了。”朱四见柳如是,并非为了什么图谋和色心,只为了一千年才出这么一个,所以他急着要见见。至于朱慈焕,现在还被关着呢,如果没人提醒,朱四怕是早把他忘干净了。 “牧斋平身,河东夫人平身,今日能来到你这清流领袖,文章宗主亲手打造的别苑,也算是朕的荣幸了。还有尊夫人,常听人提起你沉渊殉国的轶事,朕心中便一直敬重你是个重人情、晓大义的女子。随朕来的这二位便是鄂国公与武安侯,你二位也一并见过吧。”朱四如同攀家常一样介绍起了一同随行的人,钱柳二人也当然知道这便是一智一勇两个皇帝最为依靠的人物,还有侍立在朱四身旁的邓凯,大概算是忠的代表吧。都可谓是朱四的左膀右臂了。 再次见过礼后,朱四刚刚与钱柳二人寒暄了几句,马进忠便提醒钱谦益把朱慈焕宣来面圣。钱谦益连忙一路小跑儿的去了,剩下朱四单独面对柳如是,神情反倒有些不自然了。看见朱四的眼睛有些不太敢看柳如是,马进忠与他对视的时候便用眼神和朱四交流道:“你呀,这就是闷骚型的男人,我给你创造机会让你与她多聊两句,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长江中硬上那么多女人的劲头都哪儿去了?” 看马进忠对自己挤鼻子弄眼儿的,朱四耸耸肩也用眼神回答道:“总得有话题搭讪吧。”马进忠心道:“得,还是我帮你吧,来时的路上没少当着我面儿夸人家柳如是才色双绝。在看这会儿子,原形都不敢毕露了。”“嘿嘿,河东夫人哈,万岁爷在路上可没少夸你是才色双绝呀!”马进忠愣了,自己刚要说话,没想到高必正把他心里想的直接给说出来了。这让朱四开始咬手指,感到非常尴尬。120 “武安侯算是仰慕河东夫人已久,今日初见,想必有些紧张,他胡说八道也是常有的,夫人莫要见怪才是。”马进忠连忙帮着解释道,以柳如是的经历,当然能够适应这样的场面,高必正的话虽然唐突了些,她却也不好见怪。“鄂国公说的哪里话,民妇也已是半老徐娘,武安侯的夸赞只会让民妇感到惭愧。”朱四也想为自己解释几句,便连忙道:“不必惭愧、不必惭愧,河东君就好比那天上的一轮明月。”他抬头一看,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太阳,便知自己的奉承话说的很没水平。“啊,明月得等到晚上哈,河东君就像那一朵鲜花儿......嗨,算啦,反正就是朕见到你特别开心!”好在他并没提谁是牛粪。 别说是朱四、高必正这二位,就连马进忠说话时都已经很紧张了。三个人就像是头一次去勾栏院的傻小子,只不过要拜访的花魁却早已从了良。所以他们间根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剩下的只有尴尬。寇湄在一旁只是看热闹,听着几个呆子的语无伦次在那儿偷笑。好在钱谦益并没有让他们尴尬太久,便引着朱慈焕来了,原来朱慈焕就在庄园外候着,是早上和钱谦益等人一起来到拂水山庄等着见驾的。 “参见圣上!”朱慈焕局促的低着头,简短的言语虽然镇定,朱四却已经读到了他内心的恐惧。“你就是先帝的五皇子,朕的好侄儿?”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场景回过神儿来,朱四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朱慈焕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是的,臣便是朱慈焕。”朱四也陷入了沉默,显然朱慈焕对朱四称呼他侄儿内心并不买账。 “平身吧。”“谢圣上。”朱四扫视了一下众人,目光又回到了朱慈焕的身上,虽然只是弱冠之年,却已是饱经沧桑。无论他的衣着多么寒酸,无论他多么担心这次会面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结局,此刻的朱慈焕还是不卑不亢的。 “朕听说牧斋与河东夫人就是在这拂水山庄赏梅定情的,你我叔侄能在此劫后重逢,朕希望这拂水山庄不仅能证明别人的爱情,也能证明我大明皇家的血脉亲情。”一两句话是很难打开朱慈焕的心结的,朱四来这里之前,朱慈焕便被寇湄软禁了,而他也不相信朱四真的是为了什么狗屁的血脉亲情大老远来到这儿东拉西扯的吧。 朱四显然也没有必要跟一位落魄的皇子表明心意。“既然是来玩儿的,便要在这园中仔细瞧一瞧才好啊,朕倒要看看天下第一饱学之士的园子里都藏了些什么妙处。”朱四已经起了身,人们也只能陪着他一同走出去了。看着风景,说些闲话,应该能一扫刚刚的尴尬,缓解朱慈焕内心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