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之战》 引子 巨大的轰炸机穿过云层,庞大的机身在云带里若隐若现。 这是一架被叫做“哈利法克斯:的战略轰炸机,归属印度空军第六中队,在他们身下,是二次大战的印缅战区。这是一次秘密轰炸任务,相同的四架飞机在哈利法克斯的四周,它们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但是,马上就会有消息了。 阿查是哈利法克斯上的投弹员,负责瞄准和投弹,此时他已经在自己的岗位上,透过瞄准镜,他能看到飞机下方一望无际的原始丛林。 这时飞机下方的位置应该是胡康河谷,缅甸最神秘的地方。据说,这片亘古不变的雨林,是缅甸神明惩罚罪人的地方,那里潮湿闷热,充满了毒蛇和巨大的虫豸。 阿查其实觉得有点奇怪,从他们起飞算起,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为什么他们还飞在雨林上空?按照他的经验,以下面那种树林的茂密程度,离中国人的战线起码还有半小时的距离,他们这一次,难道不是去轰炸战区,而是这片雨林吗? 这是为什么?难道,这是又一次“哈佛韦轰炸?” 哈佛韦轰炸是他的英国机长起的名字,在他们历来执行的轰炸任务中,有一些非常奇怪的轰炸目标,比如说,没有任何人烟的戈壁,远洋的平静海面,等等,没有任何战略价值的地方,最奇怪的一次,他记得他们轰炸了缅甸和印度交界处的一个坟场。 这种漫无目的的轰炸任务,很像小孩子原本决定要去山里野炊,但是走到一半失去兴致,就随便找个地方做了顿饭一样。 但是,其实阿查知道,战争中没有那么儿戏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他们以前毁灭了什么,但是那上百吨的炸弹,投在那个地方,肯定有一些东西被抹去了。 一阵蜂鸣声刺耳地响了起来,阿查从回忆里惊醒,把注意力集中到瞄准镜上。不管是不是哈佛韦,不管下面有没有东西,红灯一亮,轰炸不可避免。 两分钟后,他准时摁下操作手柄,一颗颗巨大的梭形炸弹鱼贯落下,尾翼打开,不到半分钟,下面那些生长了几千年的雨林巨树被大片的火海吞没。 阿查通过瞄准镜看着,他忍不住又一次屏住了呼吸,无数次,他目睹活生生的人被火海撕裂,而这一次,只是树而已,为什么他突然有些抗拒?更诡异的是,他忽然觉得,随着那些树木的毁灭,又有一些秘密被掩埋了。 就在这时,简直就是一闪之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在火海里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股异样的感觉升了起来,阿查突然有些窒息,他立即调整瞄准镜,往刚才的地方放大。 他惊呆了。 他看到了一个东西出现在炸开了的树冠下。可是,怎么可能?那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第一章 小分队 1943年8月10日,缅甸北,胡康河谷。大雨。 阴晦的原始森林被瓢泼的雨水一冲,更显得潮湿泥泞,稍不注意,水坑里数不清的硕大蚂蟥就钻进了衣服里,本来一点感觉没有,脱掉衣服却会看到满腿的血包子。 赵半括看着脚下水坑里蠕动着的那些紫黑色的蚂蟥,心里一阵恶心。不过他脚上蹬着半高腰的美式皮靴,小腿上绑了厚缠腿,内里的军服也做过专门的紧线处理,再加上外边的贴身雨衣,倒不必太担心这些小吸血鬼能占到他什么便宜。但即便这样,他仍然不敢站住脚,只能冒雨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虚黑丛林里摸索前进。 这时赵半括有点郁闷。 一个星期前,他从兰姆伽训练营开拔,随着这支队伍到达这里,风餐露宿,赶命一样在这片雨林里实打实奔了两天两夜,没有一刻停歇,连和身边人对话的机会都没有。其实吃这点苦并不算什么,可黑着脸顶风喝雨折腾了这些天,一仗也没打,并且从接到任务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对他说过要去哪儿,换谁能不撮火?干什么去哪里,这让赵半括心里一直觉得有些不安。 茂密繁郁的树林,除了落雨和蚂蟥,什么都没有,灰蒙蒙的没有尽头。赵半括抹了把脸,吐掉嘴里的雨水,扶了一把胸前的汤普森冲锋枪,低着头跟紧身前的队友,分开遮眼的树枝朝前走。 这次任务的队员一共有十个,除了队长廖国仁外,赵半括一个都不认识,这是他不安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从印度阿萨姆邦移防到兰姆伽之前,他身边全是拎着命拼了一年多的三团老兵,那帮人大都是河南老乡,互相之间熟悉得很,战斗中只要枪放响,谁先打谁后打,朝哪儿,怎么打,根本不用说话,默契得就像娘胎里一堆生出来一样。现在倒好,身边这批鸟人全都是生面孔,回头真碰到鬼子,恐怕连逃都蹦不出个完整队形。 作为一名老兵,他太明白这种队友间的习惯和默契有多重要,尤其在战场上,这方面的经验多那么一点,就可能救下你的命。 而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遭遇过任何战斗,也就是说这方面的配合经验是零。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鸟鸣声,身边的队友立即停了下来,抬手示意后边的人戒备。赵半括知道那阵鸟叫是探路尖兵发出来的,模仿的是一种原始森林特有的斑皮鹦鹉,叫声持续了一分钟不到,三短两长只有几个简单的音节,这种叫法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把身体埋在一丛树叶后,拉开枪栓,眼睛紧盯着鸟叫声的方向,全神戒备着。身边的树丛里,队友们也七七八八趴了一地,谁也没空想那些蚂蟥。进到野人山里这么些天,这是第一次收到探路尖兵的警告,没人不紧张。 赵半括明白,能和自己一样,被军部紧急抽调,参与到这次行动里来的人,不敢说都是猛人,但肯定都有两把刷子。但即使这样,和一群陌生的战友深入野人山,执行这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神秘任务,一旦和日军短兵相接,相互间的配合能到什么程度,赵半括心里实在是没底,所以他很有些焦虑。 半蹲在地上,赵半括根本就看不到前边的情况,从声音的来向看,那个探路尖兵应该在树上。下这么大的雨,树上光滑得要命,也不知道这位是怎么上去的。 鸟叫过后,却是有一阵没动静。赵半括捺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高处的树枝一阵晃动,一张脸从一丛树叶里探了出来,抬手朝他们摇了摇,嘴里发出一阵嘟噜声,这时听到前方的队员低叫了声:“没事了。”赵半括才定下了心站起身,暗骂这活猴诈唬人。 胡康河谷,有了远征军一年多前四万多非战斗减员的前车之鉴,日本人、美国人和英国人,没谁愿意在这种地方浪费军力。英美军队的飞机也早在这里进行过多次空中侦察,从军事布防的角度,能大致排除掉在野人山里有整连队建制日军的可能。想有小规模的遭遇战也不太可能,在这种高密度的雨林里,两支小分队相遇的概率跟压花会一样,所以赵半括倒没想到过这儿能打上什么硬仗。 探路兵从树上跳下来,赵半括等人围了上去,队长廖国仁还没开口询问,探路兵就冷着脸说了句:“队长,前边,有好多死人。” 常年打仗的士兵,哪个没见过死人?但探路兵的表情和语气让大家都意识到这些死人一定有些不寻常。廖国仁面色不变,环视了一下四周,说了句:“小心戒备,咱们过去看看。” 这时树林里大雨还是磅礴,地面上泥泞不堪,大家只能顺着林木的边沿行进,那里树木根系发达,泥土和树叶掺在一起,道路相比起其他地方要顺脚一些,也刚好能躲过那些盘踞在林间泥水坑里的蚂蟥。绕过了几棵高大的垂叶树,大家眼前出现了一块林间空地,繁茂的林草被雨水打得扑了一地,就像一层顺毛地毯。一堆姿势怪异的人骨很突兀地出现在那里,第一眼看到的赵半括心里猛地打了个寒战。 那是一排呈现出卧倒状态的人骨。从骨头身前斜立着的枪刺来看,这应该是一队大溃败时没走出去的远征军士兵。破破烂烂的远征军军服和长刺的中正步枪,在人骨的位置散了一地。 大家都是新三十八师的,因为孙立人将军的抗命西撤,没经历过野人山溃败的艰苦,所以第一次看到这种活生生的远征军遗骨,血浓于水的感情顿时让他们的心堵得难受。远征军出国抗日,死在战场倒还好,不明不白被这座林子困掉了性命,真丄他妈不值。 那个探路的家伙面色发白,指着这些遗骨,低声说道:“刚才看到这里的枪刺反光,我还以为有埋伏。” 赵半括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具体位置,但也明白这里离胡康河谷的边缘很近。从他们来时的路往东走,翻过两座山,再走个十几公里就能进入大理以北的远征军控制区。那里以怒江一线为界,日中两军分据两侧,虽然地势险峻,但也总算快到家了,眼前的这些远征军尸骨,明显是没坚持到最后。 廖国仁叹了口气,说道:“为国抗日,死得其所,埋了吧。” 说完话,他率先摘下头盔朝这些人骨鞠了一躬,赵半括等人自然也跟着拜了几拜。当大家正要上前,准备挖点土掩埋这些人骨时,却被探路的小个子出声阻止了,旁边有人诧异道:“小刀子,怎么回事?” 这时赵半括才知道这个尖兵叫小刀子,这人个子不高,脸皮冷瘦枯干,看着就像是被刀子刮出来,还真人如其名。 小刀子皱眉道:“亏你们这帮人还都是老兵,没看到这些人死得有多奇怪?” 那些人骨半遮半掩在杂草里,姿势诡异,似乎还保持着生前的戒备状态,单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古怪,一个直眉愣眼的大个子粗着嗓子一嘴东北腔,一副很不爽的样子,嚷嚷道:“矬子,整明白点说话。” 小刀子看了大个子一眼,走前两步,用卡宾枪挑开了包住那些人骨的厚草,说了句:“自己看。” 第二章 追兵 赵半括随着大家把视线朝那里看去,看到那些人骨的身下,非常古怪地突起着一个个圆圆的土包,乍一看没什么,但仔细一瞧,上面居然爬满了黑绿色的蚂蚁,个头跟手指头一样大,一些被雨水冲得一动不动,一些紧紧地吸在人骨下边,布成了黑幽幽的坑洞。赵半括看清楚之后,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心说小刀子眼睛真毒。 “俺的妈呀,是蚂蚁包!”大个子叫了一声,赶紧退后。大家看清这些土包的真相后,也都集体倒退了几步。 野人山的蚂蚁,进来过的远征军士兵无不谈之色变。吸血蚂蟥虽然厉害,可总归知道它在哪儿,只要不沾上就没问题,这种长嘴黑蚂蚁却比蚂蟥还厉害很多,平时就藏在不起眼的土包里,看不清楚的人一脚踩下去,拔出来慢些腿就成了玉米棒子。食人蚂蚁最恐怖的地方在于数量极多,并且无孔不入,专门进攻猎物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比如眼睛。这队远征军应该是筋疲力尽之下误踩蚁穴,引起这些食人蚂蚁群起攻之,猝不及防下于是全军覆灭。 队员们都听那些活着出来的远征军成员说过这些蚂蚁的厉害,这时看着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场景,脑子里下意识想象着这场曾经发生过的人蚁战争,免不了心惊胆战。这下他们再也不敢动那些人骨,而大雨狂浇之下,也没办法放火烧掉,只好随便找了些树枝杂草,湿土松泥地胡乱掩盖,草草完事,算是聊表对逝去战友们的敬意。 一阵忙乱后,雨更加大了,廖国仁看了看手表和指北针,对小刀子挥挥手:“再走下去太消耗体力,你就近找几棵没问题的大树,全体人员都上树去分组戒备休息一下,等明天雨小点再赶路。” 小刀子点点头,又蹿上了树,没过一会儿就传回声音。大家跟过去一看,那里有几棵粗壮无比的大藤树,小刀子正趴在树丫间朝他们招呼:“这几棵不错,上来吧,把那些挂得太低的藤条砍掉就安全了。这种天气,那些咬人的小爬虫都不怎么出来,大家互相照应着应该没事。” 他们身上的雨衣都被浇透了,水气渗进来冷得不行,赵半括哆嗦着,用力攀上了大树,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油布顶在头上,接着掏出一小瓶白酒猛灌了几口,这才靠着树干坐下来。 这次进山,除了知道一切行动要完全听那个冷脸队长的指挥外,其余是屁也不晓得。这种军事行动,既然摆明是保密,肯定不能打探不能问,只能私下在心里猜测。这见鬼的野人山,才被第五军几万兄弟死多活少地滤了一遍,到底还能有什么东西需要他们这十个人提着脑袋来冒这二茬子险? 况且队伍才这么几个人,完全是侦察任务的配置,不可能是战略性任务,一共就两巴掌的人数,真干起来一炮打得不巧就全废了。但如果是侦察任务,赵半括实在想不出这儿有什么可查的。密度这么高的丛林,日本人如果想从这里迂回过远征军的防线,必须抛弃一切现代化装备和重型武器——那就是找死。如果是拉锯式缓慢推进,英国人的飞机又肯定会发现,而且,一路过来,他感觉自己能不迷路就不错了,哪还谈得上什么侦察。 不是侦察,也不是战略性任务,赵半括这样的兵在这种丛林里还能干什么?大雨磅礴下,无比茂密的雨林压抑得好像一只酱缸,赵半括更加想念阿萨姆邦的阳光和那两个小相好了,这一离开,恐怕这辈子算是见不着了。不过,比起死在这里的那些弟兄,他也没有什么好感慨的。就像阿萨姆邦教他们行操的那个美国教官说的:战争嘛,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赵半括蹲在树上胡思乱想,却没察觉离他几十米远的树下,一队人影正幽灵般缓慢又诡异地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摸了过来。 人影越来越近,一声闷哼突然从那支黝黑的队伍里传了出来,雨夜里虽然动静不大,但还是格外清晰。赵半括条件反射下猛地一个激灵,手里的枪顺势就抬了起来,还没等他看清状况,身边的一个人先他一步开了枪。 “砰!”子弹的曳光闪电一般射入下面的灌木里,有人大叫了一声:“有鬼子!” 所有人的反应都出奇的快,霎时间,四周的树枝上全部吐出火舌,枪声立即响成了一片,手榴弹跟着也在树下爆开了花。借助着闪光,赵半括吃惊地发现在他蹲着的大树下方,一队穿着土黄色衣服的日本兵正在手忙脚乱地四处躲闪,躲慢些的立即血花四溅滚倒在地。 天黑目盲,这帮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日本兵显然没料到湿滑的大树上居然还躲着敌人,顿时吃了大亏。树上的小分队队员仗着居高临下、武器精良,打了这帮鬼子一个措手不及。但这帮日本兵显然训练有素,混乱了片刻,已经开始靠着树木的掩护还击了。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都暴露了方位,对攻的火力纠缠在一起,互不相让。树枝的碎裂声,子弹的冲击声,连环枪机的磨撞声,响成了一团,把赵半括的耳膜震得快炸了。他咬着牙,一边操着日本人的祖宗,一边使劲朝着树下的光亮处扣动扳机。但那帮鬼子,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虽然自己占据了地势,两梭子弹泼出去,却好像没一发能咬到人。 砰的一声,鬼子的一发子弹冲到了赵半括的头顶上,树枝的碎屑立刻飞了他一头。他吓了一跳,赶紧缩身扭枪朝子弹的来向补了一个三连发,然后飞快地匍匐到了大树另一边。 这边的树干比较密集,队员基本都倚靠在这里。赵半括看到那个最先开枪的队员正半架着一把带有瞄准镜的m1903步枪,靠在一棵树干后,一枪过去,底下的小日本就有一个栽倒在地。不过出彩的就这一位,其他队员的火力虽然持续不断,杀伤效果却不很明显,突突了半天鬼子的还击声还是很有规律。 赵半括伸头看了一下,发现日军的还击点在不停地变化。那位“神枪手”这时也因为敲掉敌人的数量超过五个,被几支日军步枪“照顾”得抬不起头,树上的空间有限,底下的日本兵又隐蔽起来,这位的准头优势立刻就发挥不出来了。 “咔嗒”一声,赵半括的汤普森冲锋枪子弹居然在这个时候卡壳,他暗骂一声,赶紧回身换弹夹,刚抽出一个新的,却听到耳边传过来一声号叫。他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队员的枪管卡到了树枝上,正在用力挣扎。这兄弟多半是打得太激烈忘了在哪儿,居然还按平时的套路做战术转身,这样一来身体抬得太高,他那把m1卡宾枪管子又长,两下一拐就对到了一根斜戳着的三叉树枝上,重心一失,整个人往前倾倒,结果就摆出一个滑稽的姿势,整个人凌空掉着,全靠手上拿着的枪挂着树枝,吊在那里动弹不得。 树下的鬼子这时正愁找不到敌人,忽然看见一棵树上动静很大,又有一个黑影吊在半空,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再醒目不过的活靶子,瞬间就有子弹朝他吊着的地方飞了过去,咻声惊耳。好在夜黑树高,那子弹也没什么准头,只是打在了那位头顶的树枝上。赵半括看这位刚和死神擦肩而过的队员还在跟他的枪较劲,忍不住骂了一声,直接顺着树枝一个小滚过去,横扫一腿把他绊倒,又朝上一脚,把他的m1卡宾枪踹了下来,然后一把抓住,摔到那个人胸前,跟着一扯他的衣服躲到了树干后。想起自己的冲锋枪还没上膛,赵半括随手又拉了一下枪栓,这才有空朝那位队员骂道:“他妈的枪又不是你娘儿们,不要命了?” 这个人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干了傻事,忙不迭地朝赵半括猛点头,嘴里叨叨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赵半括也没空和他废话,紧张的气氛早让他变成一个战斗机器,一回手冲锋枪又开始扫射。 战斗打到这个时候,粗枝茂叶的隐秘性完全丧失,地理优势已经占不到任何便宜,过小的活动区域又限制了他们的攻击范围。虽然一帮队员武器先进且勇猛无畏,鬼子暂时还攻不过来,但眼看鬼子的单发还击响个不停,对方还人数不明,不知道有没有后续部队,时间一长,弹药消耗的对比问题一出来,结果还真就不好说了。 廖国仁看得透,当机立断:“不能恋战,快撤!” 命令一下,几个队员迅速翻身朝下扔了手榴弹,感觉倒是挺默契。随着一阵爆炸,鬼子的枪声立刻稀疏了许多。赵半括心里一松,看来这帮人,除了刚才那个二百五之外,战斗素养都是很高的,明显是经历过不少恶战的老兵,看来之前担心的配合度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这时候,旁边一棵枝干上蹲着的大个子似乎是打得兴起,叫道:“你们先走,我掩护!” 说完,那个大个子居然一下站起身,豪气勃发地单手端着一挺捷克轻机枪,斜在树干上朝日军方向一阵猛扫,赵半括也被感染了情绪,和他并肩站着,也端着枪开始扫射。一梭子弹刚刚打完,他却忽然感觉一阵大力从背上传来,差点跌下树去,下意识准备端枪回射,却看见廖国仁凶神恶煞的脸。原来是廖国仁看他打得太投入,直接踹了一脚,急促地骂道:“妈的,快给我下去!” 赵半括回过神来,队长明明说不能恋战,那个大个子显然是担当了断后任务,自己凑什么热闹啊。他赶紧从树上出溜下去,一看却心说糟糕,原来刚刚自己晚了那么几秒,前面的人已经隐到林子里了,雨点打得灌木都在晃,不知道到底往哪儿撤的。 第三章 反扑 他站起来犹豫地看了看四周,正不知道往那边冲,一边的灌木丛里探出一个人,拉住他的胳膊,他扭头一看,正是那位“神枪手”,他凶狠地瞪着眼睛朝赵半括低吼了一句:“这边!” 说着赵半括被他紧拽着,快步朝树林的一侧跑去。 猛跑了一阵,身后的枪声小了很多,赵半括这才有空回头看,发现队长廖国仁就跟在他身后,正朝他摆手,示意别停下来。 赵半括回过头继续猛跑,一直跟着前边的队员跑到天色微明雨势变小,才听到廖队长叫了一声停。 赵半括再次回头,看到负责掩护的大个子也跟在后面不远处,随即放下心来。这时廖国仁喘着粗气开口迅速吩咐着任务:“大牛,你跟国舅爷去后边警戒,刀子,去把来时的痕迹掩盖一下,最好再做几个幌子,别让那帮日本鬼子看出咱们的行进路线。” 大个子答应了一声,赵半括听到自己身边那个被叫做国舅爷的神枪手也答应了一声,跟着一起往后边走去,小刀子也从一旁朝远处绕了回去。 其他人原地休息,一群人都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坐下来就瘫了。这时候赵半括才有时间喘着气,好奇地问道:“奶奶的,这走了几天人影都没看到,怎么这一碰就是那么一大群小日本?” 一个哥们儿回头看着跑来的方向,摇摇头道:“看那些日本鬼子的火力分布,人数应该不多,二三十个顶天了,估计是巡逻落单的日本小分队。这么大一个森林,这么几十个人的两支小分队,居然就能撞到一起,操,果然咱们是天生的冤家。” “你们有没看到他们的军装。”另外一个兵蹲着用地上的水抹着脸,“我丄操,比我们还狼狈,这帮鬼子肯定是尾随第四军,在这里搜索第四军的残军回去套情报的,可能刚从林子里退出来。” “这么大的雨你都看得清楚?”赵半括半信半疑。 “不是那小子看得清楚,是你经验不够,菜头。”另一边有个老头子哂笑。 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菜头,赵半括哭笑不得,只好哼了一声。廖国仁走过来朝赵半括的屁股又踹了一脚:“你哼个屁,他说得对,下次你再给老子磨磨蹭蹭的,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喂鳄鱼。” 旁边的人一阵哄笑,赵半括一阵发窘,也不好说什么。以前和日本鬼子大规模会战时,他的反应并不慢,也干死过不少鬼子,但他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执行特种任务的小分队。之前这种突然的遭遇战,确实和大规模对战冲杀很不一样,从打响第一枪到他们撤离战区,无论是交火还是撤退,都是电光石火间的决定,根本就没有时间给他去思考。他一直还是以原来作战方式的思维来行动,而看来其他人早就完全习惯这种战斗方式,已经完全是一种本能了。 笑了没几秒,廖国仁一个手势就让他们都住嘴了,虽然雨声还是很大,应该能遮住他们的声音,但是刚刚发生过突然遭遇,这种情况下还是得谨慎一点。大家也都没什么精神继续调笑,都或坐或躺在雨水里回复体力。过了一会儿,那个叫大牛的大个子,被称为国舅爷的狙击手,还有小刀子三人都分别潜了回来。 大牛大咧咧地说道:“队长,后面没有追兵。”曹国舅也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廖国仁把目光转向小刀子,小刀子报告道:“队长,鬼子就在后面暂时休整,离我们不到两公里,肯定是想继续追着我们撵。我做了个套把他们往北引,天亮前他们肯定发现不了,我们趁这当口往西边撤,应该很快能甩掉他们。” 廖国仁看了看他,忽然露出淡淡的笑意,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个栗暴:“撤?撤个屁!谁说老子要撤?” “不撤?”小刀子个子不高,脑袋上被拍了一下却一点儿不恼,只是对队长的回答有些不明所以。其他人反应差不多,都吃惊地看向廖国仁,大牛就嘟囔起来:“不撤我们干吗?等着小日本追上来啊?” “没听过《说唐》吗?谁知道罗成的绝技是什么?”廖国仁问道。 “回马枪。”有个人在队伍里淡淡道,是个长头发的青年。赵半括暗想,这家伙肯定是个刺儿头,军队里把头发留到肩膀这么长的家伙,一定是那种让教官都头痛的特立独行的人物。 大家这时听到“回马枪”三个字,都面面相觑,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不过瞬间又换回疑惑询问的表情。 还是大牛这个直肠子开口问出大家的疑问:“可小日本比我们人多啊。” “你们是什么人,用的是什么枪,论人数我们以一敌二,论单兵火力,咱们是他们的六倍,还不够富裕?二十几个筋疲力尽的小日本,好意思被他们撵着跑?而且小日本追了咱们的人这么久,早就习惯了这种屠杀似的追杀,绝对想不到会有队伍敢反扑。”廖国仁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咱们这帮人到过这里。” 所有人都不做声了,赵半括立即明白了廖国仁的意思,很坚决地拉上了枪栓,同时又是一阵枪栓上膛声。大牛挺起胸膛道:“队长,你说吧,怎么打?” 廖国仁冷笑了一声,拍了拍汤普森冲锋枪:“怎么打?乱打!” 第四章 歼灭战 廖国仁是对的,日本人完全没有想到,这十个人的小分队好不容易逃出包围圈,竟然还会潜回来。那帮鬼子已经被这场遭遇战弄得精疲力尽,这时都坐在树下休息。因为之前交火没多久就结束,然后赵半括一队人迅速撤离,给日本人造成了这么一个印象,那就是对方虽然火力不错,但人数相差太多,所以迫不得已下选择了逃离。于是他们准备短时间休整后再进行追击,因此防御警备降到了最低,只是派了两个斥候在不远处例行公事进行戒备。 小刀子显出了他作为侦察兵强悍的一面,赵半括眼看着这人利用树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低身潜过去,速度极快地接近左边的警哨,那个日本兵显然很是疲惫,正靠着树休息,被小刀子一匕首抹在脖子上,瞬间就毫无动静地瘫倒在地上。 相隔二十米远的另一个斥候在几秒钟后发现了异常,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猛然向后飞去。国舅爷的枪法果然没说的。 随后的事情出乎意料的简单,在日本兵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廖国仁等四个队员迅速切入日军休整地周围十几米的射程内,四个方向同时开火,后边的赵半括等人紧跟其后甩出五六发手榴弹,子弹和爆炸立即包裹了那帮鬼子。在这种不需要瞄准的扫射状态下,廖国仁的乱打战术完全成功,汤普森冲锋枪的火力连续性被发挥到了极致。 密集的子弹在一分钟内全部扫进了鬼子的休息圈里,大半鬼子几乎没能有任何反抗动作就被扫倒,一时间血雾飞腾,惨叫声掺杂着肢体的断裂声混在了一起,惨烈得就想修罗场。一些运气好的窜出包围圈的鬼子,也被曹国舅在另外一个方向轻松得点掉。 整场战斗总共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几乎乏善可陈,简直可以说是一场屠杀,但赵半括知道,这只是假象。刚才的扫射,如果有个人火力压制有漏洞,小日本立即就会像昨晚那样找到机会隐蔽伺机反击,结果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很可能会有伤亡出现。想到这里,赵半括心里一亮,看来队里和他一起负责火力压制的家伙,要不就是运气出奇的好,要不就他娘的都是用这种冲锋枪的老手。这让他之前的担忧稍微减轻了一点,也明白了廖国仁那么有信心的原因。 打扫战场后,一共拖出了二十四具尸体,没死透的全部点毙,本来就是小部队的任务,没有多余的药品和人员来照顾俘虏,加上去年大溃败以来,所有人对小日本都憋着怨气,没心情琢磨什么战俘协定。 三十四支步枪退掉子弹架在一起,所有鬼子的干粮和物品都被陆续清理出来,堆了一堆,干粮袋大部分空着,看样子这群鬼子确实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曹国舅发现了一包还有剩的日本烟,没多说什么就点起来抽着,美国烟不好抽,日本烟一般在军里是抢手货,不过这会没人和他争,一个狙击手关键时刻顶五个人,指不定交火的时候他就救过你不止一次,没人会在这种事上发傻,那是人家应得的。 走了这么长的路,终于和鬼子干了一架,而且还是一场漂亮的歼灭战,速战速赢,队里的气氛一下就活跃了起来,大家开始说笑看着鬼子身上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赵半括也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似乎雨都变得清爽起来。他对小鬼子的东西不太感兴趣,在国内打的时候,小日本的单兵素质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三八大盖和他们的中正步枪,刨去一些精度上的问题,单论威力其实都查不了多少,唯一的区别就是刺刀的长度。但即使是这样,小日本的一个大队还是能拼过多他们好几倍的人。他曾经一度想搞到一支三八大盖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机关,能让鬼子打得那么准,但搞到之后才发现,小日本的战斗力并非来自于他们的武器,而是来自他们本身。 战斗力的最大差别终究还是落在人身上,所以,战利品最多是纪念品,或者寄回去给家乡的家里人换点粮食,而对于一个没有任何牵挂的人来说,那些东西只能增加负重,其他什么作用也没有。 看着大牛试猜那些皮具和药品的用处,赵半括抱着枪蹲到了一边。这是早先说他菜头的队员走过来,和他坐到了一起,赵半括看着他似乎有些面熟,正在记忆力搜索,这位却先开了口:“昨晚多亏了兄弟,要不然我这条老命就扔那树上了,多谢多谢!” 赵半括一下想了起来,莫非半大老头就是昨天晚上枪挂树上的傻大兵?战场上这种救人的事太多,他不置可否摆摆手,没觉得自己多伟大,倒是这人的客套多少让他有些不适应。 两人正谦虚着,对面的那个长发青年却突然卡着他们,面色诡异地嘿嘿笑了起来。赵半括有些奇怪,转过头来看了看他,露出询问的神色,长发青年开口朝他喊:“菜头,离他远点,小心你屁眼开花。” 赵半括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正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身边的半大老头倒是迅速接口,懒洋洋的朝长发青年回骂道:”你妈的,这么大的雨都没凉掉你的脾气,你管个屁闲事?“ ”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这兔爷,放着那么多娘们你不搞,他娘的就盯着爷们屁股,你恶心不恶心?” 听到这话的人全都意味深长地笑了,赵半括这才反应过来,那小老头模样的队员却也不生气,笑了起来,没好气地骂道:“屌你妈的,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屌男人了,老子纯爷们,胯下三尺钢枪,不见娘们不上膛,你他娘的要再敢挤兑我,老子弄服药给你嚼嚼,让你上下两杆枪都举不起来。” “你个老草包,老子才不信你那么神,你要不是蒙古大夫,能被从腾冲调到这儿来?你的药留着喂狗去,老子死球都不会吃!” 赵半括听着这两人对骂,慢慢听出了点门道。他旁边的这位半大老头是个军医,而对面的长毛,听口音应该是四川人。看样子,这四川人对这军医的医术很是有些意见。可能是自己的职业能力被质疑,这军医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起来,像是真要发火的样子。赵半括赶紧打圆场,说道:“什么吃药不吃药的,刚打完胜仗,别他妈的说些不吉利的。” 那长发青年一脸坏笑地看着军医,好像还想继续说什么,忽然一边有人呼喝了一声。大家转头,发现正在掩埋尸体的小刀子示意他们过去,可能是让他们帮忙。 长发青年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走了过去,军医骂了一声,也站了起来,赵半括搞不清楚什么状况,莫名其妙地也跟了上去。 过去一看,小刀子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具鬼子的尸体,脸色很奇怪。 “什么玩意?”军医劈头就问,“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是个娘们,不会小日本也兴代父从军这一套吧?” 赵半括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军医老头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更加觉得他那张老想的脸很猥琐。没人搭理军医,大家专心地看着小刀子手里拿着铲子,小心翼翼地往一具尸体下面插进去,然后用力抬了抬,尸体稍微抬离地面,接着示意他们看。 赵半括蹲下去,一下就发现尸体的下面,压着一只公文包大小的铁盒子。 “这是什么?”他问道。 “好像是公文箱。”小刀子道。 “公文箱?”赵半括顿了一下,立即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长毛立刻激动起来:“小日本的公文箱,我操,这里面不会有什么文件吧?那咱们可立功了。”说着他想把尸体翻开,把盒子拿出来,可刚探身下去,就被小刀子铁钳一样的手抓住肩膀掰了回来。 “别乱动,你再看看盒子下面。”小刀子冷冷道。 长毛莫名其妙,但看小刀子脸色不善,于是没说话再一次趴下去仔细看,在小刀子手电的指引下,赵半括发现那盒子的下面,还压着一只黑色的圆盘。 这东西太熟悉不过了,条件反射地,大家都立即往后缩了一步:“地雷!” “这小日本中弹之后,拉开了地雷的保险,把自己的尸体和盒子一起压在了地雷上。只要有人一动尸体-”小刀子做了一个爆炸的动作。 这家伙也真够阴的,亏得是你,要是长毛,估计这时候已经变成血片漫天飘了。军医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挤着眼睛看着长发青年。联系到刚才他们时间的不对付,赵半括心想肯定这两人有什么过节,不过军医这次倒也没说错,幸亏小刀子这么谨慎,长发青年看起来也不像心细的人。 “你错了,他不是想阴我们。”小刀子慢慢把铲子抽出来,看着他们,“这小日本是想在临死前炸掉这只盒子。” 第五章 战利品 这句话说出来,几个人都沉默了,感觉他们都在脑子里舒缓后怕的情绪。长毛深深地出了口气,呆呆地看着尸体,猛地呸了一口:“操,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小刀子点了点头,长发青年马上显得很开心,四川话都冒出来了:”那兄弟几个是该遭走运噻,随便打老一拨鬼子,居然还有粑和给我们捡,这下肯定有大洋发了。“ ”拿出来才有大洋。“小刀子说完,直直看着长发青年。 长发青年吹了声口哨,显得有些得意:”别看我,老子晓得你的意思。”说完看了看四周,“队长呢?” “他在前面看地形。”小刀子淡淡道,“你不用请示他,这东西和咱们的任务没关系,我跟了他很多年,知道他的脾气,他会觉得为这东西冒风险不值得。” 赵半括抬头看了一眼,廖国仁和大牛果然不在队伍里。 长发青年呸了一口:“他有美国毛子的美元养着,老子可惦记着立功的大洋,刀子给我把手,其他人全部给我退开,这钱你们赚不了。”说着从手腕上捋下皮筋扎起自己的头发。 赵半括看到小刀子二话没说趴到地下,拔出匕首,长发青年随着活动了一下手指也凑了上去,忽然感觉不妙。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刚想阻止,军医拉着他退到远处,满脸轻松地说道:“没事,这长毛虽然嘴贱,但是手稳,他手上拆掉的地雷堆在一起,能从怒江这边堆成个地雷桥连到河那头,这种普通的雷擤个鼻涕的工夫就搞定了,而且立了功咱们都有份,这种好事在别的地方没处找去。” 赵半括说拆成了是立功,要是出了事,连累起来也是不含糊的。而且对于长发青年是拆弹高手这件事他还是接受不了,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完全不像啊!回头看着军医老头笑得一脸贱样,转念一想,说不定长毛真出事老头心里还偷着乐呢。 赵半括明白在战场上,立功只是生存的副产品,要做的一切首先是保证自己能活下来,如果活下来等同于立功最好,如果不是,千万不要强求。要是带着立功的目的去打仗,没有老天爷罩着,十有八九永垂不朽。于是他挣脱了军医,质疑道:“队长不在,擅自决定那是犯了军规,出了事你们他妈的想挨崩啊?” 话还没说完,远处火光一闪,同时一声巨响,一股冲击波夹着泥沙当头甩过来,赵半括就看见两个人影在泥沙气流中飞了起来,被掀翻到一边,更远处不明就里的人立刻卧倒,以为被偷袭了,顿时响起一片拉枪栓的声音。 赵半括心里又着急又生气,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就看到小刀子和长发青年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朝他们走来,两个人满脸是泥,长发青年一般吐着嘴里的沙子,一边兴奋地把铁盒子扔到他脚边:“看看里面是什么玩意,值不值三十块大洋。” “我操,你手脚太快了。”赵半括拍着身上的泥大骂,“他妈的不会打个招呼啊?” “是不是男人?点个炮仗就唧唧歪歪的。”长发青年一脸无所谓地点起烟,“快快快,别跟个娘们似的,看看是什么玩意。“ 赵半括咽了口唾沫,这是单兵地雷,虽然威力有限,可这长毛这种玩法也实在太冒险了。 其他人一看是爆炸,都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开始骂街,还有的围了过来,看赵半括他们在搞什么花样。 赵半括把盒子搬到篝火边上,那是只军绿色的盒子,大概有半只行军包那么大,全部都是铁皮,没有任何装饰,一看就知道是军用制品。但奇怪的是,这盒子一看就与众不同,因为它看上去特别结实,而且非常重。这显然不是一般行军使用的盒子。最奇怪的是,盒子上面有无数的凹陷,表面的绿漆斑斑驳驳,像被人用石头砸过一样,这些砸痕都集中在盒子的接合处,有些地方砸得特别严重,惨不忍睹。 “看样子有人想把这盒子砸开,但没成功。”赵半括翻来覆去看了半天。 “我靠,这该不会也是地雷吧,长毛你他娘的别害死我们!”军医神色紧张地看着盒子,一副吃不准的样子。 “不可能,老子拆了无数地雷,没见过这样的,肯定没那功能。”长发青年说着伸脚使劲踢了一下盒子,几个人立即后退。他看到周围的人一副谨慎的样子,脸上顿时浮现不屑,伸手整理刚刚被炸飞时弄乱的头发,骂道:”格老子的,这帮龟儿子,老子打仗这么多年,这都不信我。“ 这时赵半括端详了半天,发现盒子的底部中央有个钢印,但是已经有些变形,有点看不清楚,打起手电仔细照,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钢印上面敲的不是日文,竟然是英文字母:u.s. “我操,这是美国人的东西。” 赵半括把盒子又仔细看了几边,上面的英文确认无误,确实是u.s。 “小鬼子怎么会有美国人的东西?”军医奇怪道。 “看来这可能是小日本的战利品。”长毛有点泄气,“这群鬼子和美国毛子交过火,从美国毛子那儿缴获过来的。” “怎么可能,这儿哪有美国毛子,有也只有印度阿三。”一个戴眼镜的人摇头道。 “管他妈那么多干嘛,大爷为了这东西吃了一嘴沙,快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这么沉应该不会是空的,大洋看来是跑不了了。”长毛催促道。 赵半括翻着盒子找锁扭,可找了一圈,发现根本没有扣住的地方。小刀子过来把盒子按住,摸了摸上面那些被砸的痕迹::“没用的,这些痕迹应该就是日本人砸的,他们也想把这东西打开,但是没有成功。”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刀,把盒子表面用力捅了两下,果然留下了类似的痕迹。 长毛不信邪,先贴着盒子听了一下,然后拿起来,走到一边的石头堆里猛砸,砸得火星四溅屁股冒烟,然而盒子结实得像实心铁陀子一样,根本没有裂开的迹象。 “操,美国人的盒子就是结实,扔炮膛里估计能当炮弹使。”长毛说着就提起他的冲锋枪,对左右道:“走开点,小心跳弹,老子就不信这东西还不怕子弹。” 话没说完,林子传来一声喝骂,接着大牛和廖国仁从黑暗中钻出来,立即就问:“刚才怎么回事,什么东西炸了?“ 赵半括刚想说话,长毛笑着迎了上去,”队长,没事没事,有个小日本在身下埋了个地雷,我帮刀子埋尸体的时候没注意就炸了,还好我反应快一下扑倒。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厚福,这一炸结果有了新发现。您看,炸出来这么个盒子,像是小日本埋在土里的。“说着就把那盒子递过去了,转身的时候对赵半括打了个眼色,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意思是他要敢说出来就做了他。 赵半括心中暗火,忍住没发作,廖国仁本来看了眼长毛,好像想训话,转眼看到那盒子,脸色忽然变了。 大家看廖国仁面色如此难看,一时间都没再说话,然后他蹲下来,摸着盒子的表面仔细看了看,面色更加苍白了。 军医仗着资历深,开口试探道:“队长,菜头说这是美国人的东西,是真的吗?” 廖国仁没理他,往四处看看:“刀子呢?” 小刀子凑了过来,廖国仁从他那里接过一把匕首,刃口划进盒子的缝隙里,顺着开始探。很快廖国仁发现了什么,用刀刃小心翼翼地拨动了一下,竟然有铁丝从缝隙里被拨了出来。 廖国仁用力一拉铁丝,里面立即传来发条转动的声音。接着啪啪两声闷响,盒子打开了。 第六章 乱麻 大家一阵骚动,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都显现出狐疑不解的神色,又一起看向廖国仁,却见他脸色更加的凝重。廖国仁缓缓把箱盖翻开,里面出现了一套地图绘制器械,还有两份类似文件的东西。随着廖国仁展开文件的动作,赵半括看到有一份文件是非常精细的地图,上面全是英文。另外那份写着很多应该是英文字母的符号。 廖国仁扫了一眼,看样子像是松了口气,好像他之前以为会是其他东西。他把那张符号纸收起来,把地图摊开,大家立刻就看出,那是胡康河谷的地图。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用红色的铅笔记录着非常多的东西,最显眼的,是一条弯曲的红线,横贯过野人山。但是,赵半括很快发现,这张地图,和以往的地图有很大的不同。 这是什么图?怎么看着这么怪?“大牛提出了疑问。 ”我不太清楚。“廖国仁摸着那条红线,皱着眉头,”这应该是路线图,记录丛林的路线,但是,我看不懂为什么这条线路没头没尾巴,像是从中间开始画的。“ 赵半括倒是能看懂地图,但是廖国仁这么说他却有点听不明白,而廖国仁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直接对着四周道:“王思耄呢?” “在!”刚才那个戴眼镜的人点头。 ”给总部发电报,把情况告诉他们,要求他们立刻回复怎么处理。“廖国仁提着盒子站起来。 长毛马上急了:”队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可是老子弄来的,你可不能吞功啊。“ ”这是美国人的地图盒,是美国毛子绘制侦查标记用的,没什么价值,你有个屁的功劳。“廖国仁冷着脸。 长毛愣了,隔了半响骂了声娘,恶狠狠地看着小刀子。小刀子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顺手接过了廖国仁手里的匕首。 ”这玩意怎么会在小日本手里?“军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队长,难道这野人山里,有美国人的队伍?“ 廖国仁没说话,深沉地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远处森林的深处。 因为要等军部的电报,所有人原地休息,天没多久大亮了,早先警戒的人也换了岗。 这次的事情十分奇怪,本该睡觉的人也睡不着,少有地聚在一起讨论。赵半括没有参加,他很清楚,最有可能得是,美国毛子瞒着远征军军部,派遣了一只队伍进入了胡康河谷,结果点背地碰到了这帮鬼子,因为某种原因吃了大亏,于是地图被小日本缴获了。 美国毛子到山里来干什么?这儿又不是他们的战区。 电报迟迟不来,赵半括不知道军部正在作怎么样的决策,野人山的丛林实在太诡异了,如果可能得话,他宁愿回去在正面战场和日本鬼子搏杀,也不太想在这里纠缠。 一直以来,他们进入丛林的目的就不明确,按常理说,在这么广阔的原始丛林里,两只队伍偶遇的机会实在是微小,昨天他们和日本人的遭遇战,打得十分混乱,看似是偶然发生的,但总觉得其中有一点问题。如果这是一种偶然下的必然,那么,昨天他们的遭遇意味着什么呢?是否意味着,这群日本鬼子和他们行进的是同一条路线? 这就代表着,接下来的路,还会不可避免地遇到日军。这两次战斗他们表现得很出色,但接下来还会有这样的运气吗?另外,如果真有美国的分队曾经来过这里,是否也有可能会碰见他们? 中国人,美国人,日本人。真是一团乱麻。 赵半括看看远处亮起的晨曦,心说如果这里面真有某种联系,那这林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吸引几方的人冒着危险深入丛林?难道说,是第五军撤退的时候,在这座林子里发现了什么?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不祥预感笼罩着赵半括,那不是死亡的气息,作为一名杀人无数的老兵,他早已默认自己即将面临死亡,能看到每一天升起的太阳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种奖励,这种不详的感觉不关乎他的生死,关乎的是其他东西,不过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到了中午,赵半括已经又睡了一觉,军部的电文还是没有下来。那个叫王思耄的四眼通信员一直在发报机前等着,廖国仁有点焦虑地站在边上,表情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着其他人都醒着,也不知道有没有睡过,长毛还在和军医骂骂咧咧,大概意思是本来还以为真有大洋拿,没想到被小刀子耍了,这小子讲话不准以后千万不能听他的。 小刀子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理会,闷头找了几颗菠萝蜜,切了只有分发给大家,看赵半括醒了,用匕首插起一块就甩给他。野生的菠萝蜜甜的发腻,吃了几个礼拜行军粮,这东西确实解乏。 快到傍晚的时候,电报机才有了回报的声音,所有人本来表面上都各做各的事,对电报漠不关心,但收报的声音一响,却都三三两两围了过去。 廖国仁看着那张不算太长的电文,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几遍,然后把它丢到篝火里。长毛急切地询问到底军部发回什么命令,他的猴急样让赵半括心里暗笑,看得出这位对那三十块大洋还怀有最后的希望。 廖国仁不耐烦道:“美国毛子那什么也查不出来,他们说没有任何部队往野人山派过人,他们要我们把地图带回去检查。 ”干,回去,回哪,印度?“长毛骂了一声,不过其他几个人却几乎笑了起来,兰姆伽比这儿好一百倍,能回去当然是个不错的结果。 廖国仁板着脸:”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们转道腾冲,往北过怒江,把东西交出去后再回来。“ ”疯了!“大牛嚷嚷起来,”老子不去,那边是日本人的地盘,枪毙老子也不去。“ ”队长,“小刀子也淡淡道,”我觉得咱们没必要为张纸那么拼命。“ 廖国仁看着他们:”对,咱们上峰也这么想。所以军部下了密文。“他翻出那张盒子里找来的地图,”军部要我们去看看地图上红线指示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看看美国鬼子到底在野人山搞什么鬼。“ 赵半括听了这句话,下意识地觉着奇怪。本来小分队的任务他就不清楚,这倒好解释,任务极其重要,所以密级很高。但这样重要的任务显然还没有执行完,却因为一张地图临时变更或者说取消掉,情理上怎么也说不过去,怎么都透着一股蹊跷。 不过赵半括毕竟不是大牛那样的直肠子性格,这些想法只是闷在心里,神情上也没有表露出来。 用赵半括他们自己的地图,和美国毛子的线路图对比,那条红线离他们最近的那一端,最起码还有十公里的路。 那个地方,在赵半括的地图上是一片空白,连基本的地形陡没有,而在野人山外沿,那些已经被远征军侦查过的区域里,两份地图的标示也很不相同。美国毛子的地图上,标示着一条他们自己地图上没有的小河。不知道哪一方出了错误。 地图混乱,这让赵半括预见到,后头的路肯定会越来越难走,相比起来,原来的任务也不见得轻松。当兵的,走路行军这种活,就是想偷懒也偷不到那里去。 改变任务的事算是没了商量,顶着一脑门子的疑问,赵半括和其他人在队长和小刀子的探路指引下,沿着地图上那条神秘的红线,慢慢朝野人山的深处扎了进去。 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在走向的,是一场噩梦,而且,是一场他们无法理解的噩梦。 第七章 宽河 因为之前那场仗打得实在痛快,这批人互相熟络了一点,特别是军医,好像真的看上了赵半括一样,一路上和他东拉西扯,虽然让他很不耐烦,但也间接了解了不少队员的情况。 除了那个探路的尖兵小刀子之外,队员都来自新三十八师。这帮人都是一个月前才被师部选在一起的,互相间并不太熟悉,赵半括最后一个入队,可能是因为有什么原因临时补缺。其他人都在兰姆伽合训了一周,所以稍微有点交情,但是也不深。 最早在灌木丛里等着赵半括的曹国舅,本名叫做曹正兑,是个狙击手,因为枪法好,平时牛得要命,除了队长外什么人都看不上眼。 探路尖兵小刀子是个孤儿,缅甸和中国的混血,被缅甸当地的土著人养大,后来日军侵缅,养父母被杀害,所以就投了军。他本来是第五军某师游击支队的,大溃败时和自己的部队走散了,这才辗转到了新三十八师。可能是因为熟悉野人山地形,才被征召进了小分队,担当了探路尖兵的重任。从他的话里话外,可以听出廖国仁是他的老上级,因此廖国仁本身可能之前也是游击支队专门负责特种任务的。 四眼通信员王思耄年纪不大,据说是师部直接下来的,懂发报密码和英文,因为是知识分子所以和其他人都有点距离,军医又犯贱喜欢去调侃他,所以长毛总说军医是看上人家了。王思耄不拿枪的时候书生气很足,打起仗来却非常手辣,枪毙俘虏,就算是伤员也不带犹豫的,所以虽然看上去是个面皮白净的读书人,也没人敢欺负他。用长毛的话说,正常的读书人第一次冲锋的时候就死了,活下来的都是疯子,千万别碰。 至于那个大牛,名字叫商怀,听上去很斯文,为人却一点也不斯文。东北人,脾气大得很,稍不顺心就日爹操娘,不过脾气大力气也大,又赶上部队的军粮养人,把这家伙吃得像牛一样壮,据说小口径的手枪打在他身上跟玩儿似的,摆弄起重型武器来绝对是一把好手,执行掩护任务绝对没说的。 说起那个四川长毛,叫做游京。还真是个爆破手。前年在腾冲待命的时候,他因为得疟疾被军医治得死去活来,所以总是有事没事找军医麻烦。军医说到他时极其不屑,可能是彼此脾气很不对路的原因。长毛好像也是抽调过来的,军医不太清楚他之前的身份,甚至连他是因为犯事儿被贬,还是因为牛逼被特选进来的都拿不准。 还有一个彝族的哈桑,叫什么什么古斯卡,平时不怎么说话,整天板着个脸,队里的人除了队长之外几乎没人和他搭过腔。姓名和身份都不详,可以说是古怪得很。 剩下一黑鬼,半瘦不胖的,都喊他草三。军医说那家伙看着不起眼,但绝对不好惹,因为据说跟军部的某个头头有亲戚关系,参加进这次任务里,可能就是想混点资质好往上爬。不过军医说这人虽然后台硬,但为人低调,平时只知道打仗和吃饭,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主儿。 不能省略的是军医,听说以前跟着战地医院在腾冲干过勤务兵和医务官,后来犯了点小错误,才被贬到了前线连队。至于是什么错误,赵半括问他他只是笑笑就不再提了。 一通互侃,赵半括了解到身边的这帮人单论起来个个都有两把刷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让这帮爷们儿听话又顺利地并到一支队伍里,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廖国仁不是软硬不吃的狠角色,这部队根本没法带。 接下来的这段路虽然枯燥,但大家都很谨慎,这不光是担心遇到日本人。在野人山这种原始森林里穿行,除了要防备各种各样的小虫叮咬、野兽侵袭,还要时刻小心那些散在脚下的虚土泥沼,稍不注意踩过去,就可能被无声无息地吞噬掉。所以大家都尽量避免落单,前脚压后脚地依次行进,遇到稍微松软的草地就直接绕过去。这么谨慎地走走绕绕,站站停停,一直走到太阳快下山,他们才看到眼前的树林变得空旷起来。 赵半括听到了一阵流水声,走前两步,一条五六米宽的河极其壮观地横在了面前。湍急的流水冲刷着岸边的草木,上游的杂木烂草挤在河床里,看得出这几天的大雨是造成河面变宽的主要原因。 赵半括看了廖国仁一眼,那张古怪的地图还真不是乱写的,他们自己的地图上没有这条河,美国人的地图上有,说明这条河是在这一年时间里形成的。在水系极度发达的胡康河谷,雨季多出一条河再正常不过,这也就说明,这张地图的所有者在近期通过了这条河流,至少是在雨季形成之后。 看着这条河,大家有点傻眼,后来想了很多办法,比如游过去,但很快被否决了,最后王思耄建议道:“队长,扎筏子吗?” 廖国仁没答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河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王思耄又问了一声,他才默默摇了摇头:“不行,这儿可能有鳄鱼。” 缅甸鳄是一种非常恐怖的动物,中日两军在缅甸死在鳄鱼嘴里的不计其数,所以在缅甸,只要是河流附近就几乎没有洗澡一说,就是打水也会先向水里扫射几梭子。更吓人的是,缅甸鳄并不单单在河里偷袭,还经常能上岸袭击人类。深山老林里的鳄鱼,谁知道会有多凶恶。 一直沉默的古斯卡这时候开口了:“队长,你看现在这种水速,即使有那些东西也都被冲到了下游,除了岸边的水坑草塘里可能还有一个半个外,我们站脚的这一片区域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上过岸的痕迹。” 这番话说得也有道理,但是廖国仁没有说什么,只是挥手示意大家跟着走了几步,找了一块干爽的地方,开始拿出美国人的地图查看,然后掏出指北针比对了一下方向,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道:“奇怪,这张地图上显示,顺着河边朝上游走,有一座桥。” 赵半括顿时疑惑了,这里可是原始森林,怎么可能有人在这里架桥?其他人也都露出一种不太相信的表情。长毛捋了捋头发,嘲笑道:“这是他奶奶的鬼扯吧,有桥?那咱们不如再在地图上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洗热水澡用的窑子呢。” “图上既然标出了这里有河,说明他们确实来过,应该是正确的,去看看再说。”廖国仁看了看长毛,说完就朝前走去。 第八章 过河 沿着河走了不到五里路后,队员们对桥的疑惑就变成了惊叹。原来真的有“桥”,但不是他们相信中的那种,而是一颗原本长在河边的大树,这是很巧妙地横倒在河岸两侧,树干离水面只有不到五十公分,但显然足够人走过去。大树的树冠在他们这边,根部在另一边,可以看到树根那里一片黝黑。从功能上说它是座桥倒也不完全正确,而且一看就知道,大树的根部有明显的爆破痕迹,很显然,之前曾经有人从河对面过来。 军医看了半天,惊叹道:“我操,还有这招。”然后转头看向长毛,嬉皮笑脸地说道:“队长啊,你在地图上找找,说不定还真的能找到窑子呢。” 赵半括几个人已经习惯他和长毛一有机会就挤对,有忍不住的已经哈哈笑了起来。 长毛倒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军医的酸话,表情少有的严肃,说:“老草包你少他妈的扯别的,还有,这是定向爆破,不是小爷我没想到这办法,只是咱们没这设备,要不老子也行。” 总之看到这棵横在河上的大树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下不用冒险从河里蹚了,这种山洪一样的水流,河面虽然窄,流速却不亚于怒江,直接蹚基本等于找死。至于扎筏子,虽然他们能搞定,但要让十个人安全过去的筏子,砍树制作什么的太麻烦了。 小刀子作为侦察兵,理所当然地头一个走向树桥,先踏上了一只脚,使劲踩了踩。那棵大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非常粗大结实,小刀子用力踩过只是轻轻颤了颤。一试之下,看来这树桥没有问题,小刀子站了上去,回身打了手势招呼大家过河,但是没想到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处忽然“砰”的一声,猛然间一颗子弹从他们身后的树林里钻了出来,钉到了小刀子脚下的树干上,古旧的树皮立刻炸开一团木屑。 这忽如其来的一惊,立刻让小刀子一个趔趄,同时又是几声枪响,也不知道小刀子是被击中还是没站稳,或者是他选择了就地隐蔽,总之晃了一下他就朝河里栽去,身影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桥上同时又出现了几个子弹打出的洞,队员们也都反应了过来。赵半括看着木花飞溅,子弹呼啸着乱飞,心中忽然哭笑不得。妈的运气这种东西真的不能说,之前还觉得偷袭日本鬼子那场遭遇战爽得不行,现在风水轮流转,看来是被另外一伙鬼子盯上了。赵半括下意识地卧倒,身边已经响起了枪声,侧眼一瞟,看到大牛已经半跪着端着机关枪顺势朝子弹的来向开了火,这和刚刚日本人偷袭小刀子时子弹打在树上的声音不同,重机关枪一阵扫射下,只听到砰砰的树木碎裂声,很快,一阵叽里咕噜的咆哮夹杂着从树林里传了过来。 果然是日本鬼子!一帮人都找好了掩体,纷纷朝鬼子的喊叫方向扣动扳机。廖国仁没有丝毫犹豫,命令王思耄寻找小刀子,嘴上又嘱咐道:“也别忘了鬼子,看准了再打,敌人数量不明,别浪费子弹!” 赵半括靠在一棵大树后,稍微安了下心,感到头顶的子弹嗖嗖乱飞。他边深呼吸边注意听着战场上的声音,毕竟是老兵,一听之下就感觉似乎不对,对方这次用的不是步枪,竟然也是连发武器。正想着,一声嗖鸣声从头顶传过来,附近的军医顿时大叫道:“小心,这帮鬼子有掷弹筒!” 赵半括的心沉了下去,这句话传递出的信息其实很多,而且都很要命。 掷弹筒是超轻型迫击炮,口径在50mm一下,可以单兵携带。除了可以发射专用的榴弹外,还可以发射手榴弹,射程能达到二百米。对于赵半括他们这种人数很少的小分队来说,绝对算是非常有压迫性的重型武器了。而这支日军队伍带有掷弹筒编制,说明人数不会太少,至少应该有二十人,这也是他们队伍人数的一倍。最不利的是他们属于猝不及防下被偷袭,处于下风,虽然大家反应很快,但也很难在阵地战中获得什么优势了。 脑中只是一瞬间转过了这些念头,要命的手榴弹就已经到了。掷弹在树林中落下,弹跳几下后蹦到了队员们的藏身处附近炸开了花。一时间烟雾弥漫,碎片飞溅,弄得一帮人都抬不起头,混乱中也不知道有人受伤没有。赵半括双臂死死护住头贴在地上,就算这样,也被震得耳膜生疼,满嘴都是泥,等气浪刚刚过去,头还没抬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颗掷弹炸开,嘴里的泥还没吐干净,又被炸进去不少。 大牛这时也被压制在一棵树后,抱着机枪大怒,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吼道:“曹国舅,你他娘吃白饭的,快把那要命的玩意儿给我端掉!” 曹国舅趴在另一边的树后,端着枪正瞄着远方,身子纹丝不动,闭着一只眼,显然在努力锁定目标。听到大牛的喝骂,他呸了一口,把枪口移动了一下,保持瞄准的姿态,喊道:“随便谁,掩护我两秒钟。” 大牛骂了一声:“你说的!”说完对赵半括他们吼:“掩护国舅爷,手榴弹别他娘留着了。”几个人立即会意,大牛以点头为倒计时,3,2,1,同时从树后闪出,机枪和手榴弹反击过去,那边的枪声顿时被压制住了。 几乎是同一秒,曹国舅以极快的速度一个侧翻,完全无视迎面而来的子弹,非常迅速地恢复卧地瞄准的姿势,瞬间连开两枪,子弹穿过无数的灌木,打在了掷弹筒上,筒身被击中,爆出漫天的火花,立即就报废了。几乎是同时,曹国舅已经又迅速滚回了树后。赵半括在斜后方,清楚地看到曹国舅左边肩膀上的衣服裂开了一道口子,热气腾腾地冒出白烟,显然是刚刚被日军的流弹擦过。赵半括心说我操,这样都没挂,他娘的运气真好。同时也因为曹正兑的枪法和冷静的态度,暗暗在心里给了一个牛逼的评价。 日军的标准配置一般是五十人左右的小分队配备两挺轻机关枪和两个掷弹筒,曹正兑毁掉掷弹筒后,就再也没有榴弹袭来。赵半括简单盘算了一下,看来这并不是一支完全建制的小分队,人数顶多也就二十个,掷弹筒也只有那一门,他这样一想,心里稍稍安定,感觉并不是全无胜算。 日军显然是被激怒了,暴怒下立刻报以剧烈的反击,连射的枪声好比暴雨一般,全部倾泻在他们四周。同时手榴弹也飞了过来,炸得天昏地暗。 在自动武器对决的战斗中,先开始进攻的一方有着巨大的优势,赵半括知道,不打到他们心疼子弹的那一刻他们的头是绝对抬不起来了,索性在树后藏得死死的,同时打量周围,寻找更好的隐蔽点。这时听见廖国仁问王思耄:“小刀子怎么样?找到没?” 因为一直被日军火力压制,王思耄也只能原地盯着附近的河面,他沉着脸摇着头答道:“没看到,这么急的水速,可能冲走了。” 廖国仁一咬牙:“晦气!从哪儿冒出来的鬼子!” 大牛在枪声中却显得很兴奋,大声道:“管他呢!队长,既然看不到刀子,要不别管了,咱们先来个回马枪?” 廖国仁骂道:“回个屁,这帮鬼子潜过来,我们没一个人没发现,说明他妈的战斗素养非常高,装备和人数都比我们强,不能贸然硬突击他们。先别管了,找机会过桥,然后把这东西给老子炸了,再做打算。” 听说要炸桥,王思耄立刻反对:“队长,炸了桥,咱们回来怎么办?” 廖国仁没答理他,瞪着眼睛叫道:“长毛!” 一脸泥浆的长毛抬起头,样子非常狼狈,长发全贴到了脸上:“在!” 廖国仁一通吩咐,一直以来在赵半括眼中跟流氓兵痞没什么区别的长毛,这时候倒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拖着自己的背包往树桥方向爬去。而在大牛和曹正兑执行命令刻意加强的反击中,日本人的弹药消耗已经很大,他们开始有意控制火力压制的节奏。赵半括等人在廖国仁的具体撤退命令后,从枪声中找到空当,边打边退。移动到树桥附近后,大牛甩出了几颗烟雾弹,这厮力气惊人,投弹的落点也很好,烟雾顿时把两边的视线暂时阻断,凭借着这个掩护,大家得以迅速靠近树桥。日本人看到他们投出烟雾弹,知道他们要逃,马上又加大了进攻节奏,并且大多往树桥的方向扫射。 赵半括一顿,心想即使有烟雾掩饰,但现在桥上被火力覆盖,也很有可能被流弹击中。正纠结着,就看最前面的长毛毫不犹豫,直接整个人贴地窜了过去,滑到桥边时直接钻到当作桥梁的大树下,好似树熊一样,反抱着大树,向对面快速爬了过去。 赵半括不禁暗暗叫好,这么一来日军的子弹即使有打在桥上的,但是长毛压根就是从桥下过去,宽大厚实的树身就成了最好的盾牌,想不到这满脑子大洋的人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片刻之后长毛安全抵达了对面,招手示意后面跟上,然后就地开始放置爆炸物。 后面的人一个个接上,采用同样的方式很快都过去了,随即在对岸建立起防线,以掩护大牛转移。 赵半括最后一个过去,看到大牛正背靠大树一脸轻松,头也不回地往树后甩出手榴弹,冲锋的第一拨鬼子都被大牛的手榴弹阻退。虽然形式很危险,但赵半括看到这些还是差点笑起来,大牛这样实在是像一只正在吃香蕉的大猩猩,扔手榴弹的轻松写意劲头,完全就是大猩猩毫不在意地乱扔香蕉皮。 这时原先隐藏在对面草丛、树干后的日本兵都现了身,不顾一切朝着大牛的位置猛冲,让赵半括吃了一惊。这些日本兵的穿戴和前边那一拨明显不一样,衣服上满是口袋,枪声里有不少是连发的,钢盔的样子居然跟他们差不多。赵半括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装备的小日本。 这时对岸的攻击点已经建立起来,日本人急于进攻,场上的攻守形式一下子颠倒了过来。大牛已经在火力的掩护下快要挪到树桥旁,但被十几个悍不畏死的日本兵用子弹压得过不来。河这边的赵半括他们自然着急,子弹打得泼水一般,日军找好了隐蔽树木,缓慢前行逼到了大牛附近,局面眼看又要陷入拉锯战。赵半括等人手里射击不停,心里却是急得要命。 长毛是最着急的,因为他的爆炸物已经装好,只等掩护了大牛过来就可以开爆,这样就能彻底脱身,把这拨日本人甩掉。可是大牛就是被压得起不了身,急得长毛趴在树干后直骂娘。就在这时候,突然赵半括看到了一个神奇的景况。 远处日本人藏身的树林里突然传来几声爆炸,接着是一阵冲锋枪的连射,日本兵的阵地好像发生了什么变故,枪声像是被人突然卡住了喉咙,声音一下就哑了。 第九章 怪林 这只是短短的的几秒工夫,枪声很快重新密集了起来,但奇怪的是明显日军改变了大部分射击方向,大牛这边压力顿减。但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依然狠狠地丢着手榴弹。守着爆炸物的长毛急了,喊道:“你个莽汉子,还愣在那里等死吗,赶紧他们的滚过来!” 大牛终于回过神,手上加劲,连扔了几颗手榴弹,爆炸声中头也不回,向树桥冲了过来。 看到大牛终于行动,长毛明显松了口气,急切地冲廖国仁喊道:“队长,可以炸了吧?” 对岸一片硝烟弥漫,什么都看不清楚,廖国仁也和大家一样,对日本人突如其来的异常很困惑,显然有些拿不准,他说到:“别忙,先等一等。”说完接过王思耄手中的望远镜,开始观察起来。 几乎是同时,他们用肉眼都看到了,草丛里蹿出一团毛茸茸的玩意儿,黄绿中带着一些黑,奔着树桥的方向就冲了过来。赵半括低声撮了个口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看到了那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军医忍不住喊道:“野人!”声音中明显有些发抖,显然是害怕了。 胡康河谷附近的丛林之所以被称为野人山,就是传说这里有野人出没。虽然没有谁真的碰到过,但这种传说流传甚广,而且对它的描述活灵活现,形容出来的模样基本都是浑身长满长毛,行动迅捷如豹,力大如熊,非常具有攻击性,凶狠暴戾,还比一般的禽兽要聪明很多。当时赵半括虽然也有点紧张,但多半出于对传说里东西的未知恐惧,这毕竟是光天化日下的战场,旁边有这么多拿着自动化武器的军人。他端起枪瞄准了那东西。 这是赵半括的第一个反应,另外还有几个抬手就要扣扳机,曹国舅沉声道:“别开枪!” 声音不大,不过很有威慑力,于是没人动手,没多久大家也看清了,那东西居然是小刀子! 大家七手八脚把小刀子拉了过来,廖国仁立刻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接着快速挥手让长毛干活,同时简单规整了一下队伍,让所有人迅速钻进密林里。 一声惊天巨动,树桥断成两截掉到了河里,对岸的日军一下全都安静了下来,显然知道再打也是浪费子弹。 这一仗打得可谓是惊险至极,那帮鬼子有掷弹筒,穿着也比昨天遇到的整齐,明显是其他建制。看战斗开场多半又是偶然遇到的,但他们这次任务的行军路线到现在连接出现了两拨鬼子,这就很有问题了。难道说这些日本鬼子的目的跟他们一样,所以行军路线才会重合? 赵半括想到这里有些恼火,如果日本兵的目的真像他想的那样,那后边的路他娘的还不得难过死? 赵半括正想着,就听到小刀子边走边对廖国仁说:“刚才我偷袭那帮鬼子的时候,看到了那帮混蛋的军装和番号了,这帮鬼子属于十八师团。” 日军十八师团在中国远征军嘴里直接就是畜生的代名词,一年多前的野人山大溃败,十有八九就是这支部队追在第五军的屁股后边又杀又打弄的。 大牛皱着眉头说到:“是他们那就对了,那帮鬼子应该是残余部队,有很大的可能性也是偶然遇到的。妈的,估计捡了不少第五军的便宜,要不然就凭他们以前的那几根烂枪,敢跟咱们这么面对面交手?不过看他们的进攻套路就知道,不可能是主力。” “去你妈的,他们用的枪摆明不是咱们这种,我以前没见过那种枪。可能是鬼子自己的冲锋枪。”长毛很不以为然,“性能和美国人的不相上下啊,要是在平原上,咱们根本没反击的机会。” 赵半括是枪械师,想起刚才鬼子的火力压制也是惊讶不已,他不相信日本人能造出那种冲锋枪,那应该是德国人的,从刚才的火力情况看,鬼子的冲锋枪射速明显高于自己手里的枪。 “别琢磨了,既然是偶然遇到,那就不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尽量不要和他们遭遇就行了,快点完成任务,快点回家。”廖国仁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 廖国仁的话虽然带点安慰兴致,但也有些道理,队员们都不再吭声。 本来最早那段路,第一次大溃败时的远征军痕迹到处都能看到,尸骨和丢弃的枪械辎重满地都是,因为时间不太长,一些枪械上的烤漆甚至都还没氧化。过了河之后,这类东西变得稀少了,越朝里走,脚下的树叶杂草越厚,各种叫不出名的植物随地乱长,一步踩下去,几乎都陷进去半条腿。 小分队的行进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大家只能靠小刀子来确定方位。赵半括烦闷地想,这种路一直走下去,恐怕还真能走到野人山的中心去。 小刀子的爬树本事很让赵半括侧目,湿滑的树怎么看都没处着手,他却能像猿猴一样轻易蹿上去。这还不算什么,更牛逼的是,他能时不时从高处发出诸如前方不远处有沼泽,或者小心头顶有食人植物之类的危险提醒。不得不说,这次任务因为有这位牛人的存在,他们省了不少的心。 因为一直都没能真正停下来,赵半括只能在行进中吞吃干粮,等他咽下粮食袋中最后一口压缩饼干时,他们已经在不见天日的密林里又踩踏了一天。 美国人的单兵军粮实在是好东西,里面吃的喝的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一卷擦嘴的软纸。赵半括拍着自己的肚子正化食,却看到前方的队员突然停了下来。 队伍突然的停止行进让赵半括的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直接就端起了冲锋枪,但立刻看到树上跳下来了一个人。他知道是小刀子,因为没听到他的警告鸟鸣,心里安定了一些。 走过去,眼前的林地间,像是突然冒出来似的,出现了一片混乱不堪的地方。 赵半括站定,看到四周的树木,明显被子弹冲击得斑驳不堪,大点的树几乎都成了残废,一些细的更是直接歪倒。残缺的树枝和乱叶散得满地都是,其间夹杂着大量闪着黄光的大小不一的子弹壳,林地里微微透着股很老旧的火药烧金属的怪味。一切都显示着这个地方,曾经有过一场很猛烈的战斗。 一帮人走了过去,大牛摸着一棵最近的树就道:“捷克轻机枪,密集扫射。两帮人的扫射方向是……妈的,没方向,属于无障碍扫射,这是小日本的老把戏。” 赵半括抓起一把地上的子弹壳,扫了一眼说道:“有两拨人,一拨是三八大盖,日本人,一拨全是美军武器,卡宾,汤普森冲锋枪,还有一些是勃郎宁轻机枪。看样子,美国毛子在这儿和小鬼子干过一仗,那盒子也许就是在这儿落到小鬼子手里的。” 廖国仁点头道:“分散看看有什么线索。” 大家散开了,往四周的灌木中寻找。赵半括一路看过去,发现战斗的范围非常大,走了很远都能看到子弹的痕迹,显然是大范围的丛林运动战。 不过,看来看去,都是一样的德行,没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这让赵半括有点意外,这个战场太干净了,要么,两边都是非常非常利落的队伍,要么,战后有人非常仔细地打扫了战场。 继续走,赵半括看到曹国舅从一棵树旁站起身,面色古怪地拿着一把长长的子弹壳不说话。 他走过去,问怎么了?曹国舅举着手里的弹壳说道:“这些都是我这种狙击枪上用的,每一发都经过挑选,精贵得要命,这里却他娘的有一堆!他妈的,狙击枪不是机关枪,这么糟蹋这些宝贝,这枪的主人肯定是疯了。”等他说完赵半括拿起一颗子弹,确实是1903型步枪的子弹,这是美国人的武器,没错了。 他蹲到地上,看到地上的这种子弹少说也有几十发,一般来说,要让狙击手在一个地方打出那么多子弹,简直是天方夜谭。通常情况下,最多在狙击手干掉第四个人后,就肯定会被重火力压制,所以狙击手必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如果一定有例外的话,除非是狙击手有一个非常缓慢而且没有反应能力的目标,能够让他从容地射击,但和常理相悖的情况又出现了,如果是这样,用冲锋枪的效果岂不是更好,为什么要使用这么昂贵的狙击步枪? 赵半括想不通。但是,他看着那几个弹壳,很快就发现,古怪的地方,还不止这一点。 第十章 蹊跷 当赵半括把这颗子弹壳,和之前发现的,日本人的三八大盖的子弹放在一起,立即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非常明显的,美国人的弹壳上,已经出现了绿色的锈迹,而日本人的子弹,几乎没有生锈的痕迹。 弹壳的底火痕,锈的时间有误差。 他对子弹太熟悉了,所以这个差别马上让他觉得匪夷所思,在脑中盘算了一下,他迅速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顿时赵半括心里有些打鼓,叫着让他们过来。 军医和廖国仁起身走过来,赵半括把弹壳递给他们:“你们看,这些子弹的生锈程度不一样,基本上美国人的子弹生锈的程度更大,但是一般来说美国人子弹的材料纯度比日本的要高,所以我觉得,美国人和日本人的射击时间肯定没有重合,光用肉眼看,最少也差了一个月。” “什么意思?说这个干吗?”军医问。 赵半括道:“美国人在这里打出这些子弹的时候,那时根本没有日本人。” 廖国仁皱着眉头,捏了捏那些弹壳:“你是说,这不是一场遭遇战?” “什么战也不是。鬼子达到这里的时候,那些美国毛子起码离开一个月了。所以,这里不是战场,只是碰巧,两方人都在这里进行了——进行了一次高强度的射击。” 大牛也过来,抓了一把子弹壳,在手里掂了掂,忽然甩到了远处:“奶奶的,怎么可能,不是打仗,难道闲得蛋疼在这里练枪?” “没目的的是,你会做?”廖国仁叹了口气。 军医道:“我支持菜头的说法,我觉得有点蹊跷,这里闹成这样,却没尸体,没血迹,也就是说,没伤亡。真有两帮人的话,这么近的距离,绝对不可能啊。”廖国仁听了想了想,就道:“也许是一场歼灭战,所以才没留下尸体。不过,没有一点血迹,确实说不过去。但菜头的结论也太匪夷所思了,我们最好还是再扩大范围找找。” 最后大家点头,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于是没有任何废话再度分开,这一次变成两个人一组,越过了刚才搜索的范围。赵半括和长毛在一起,往前走了一段,本来一路照旧,但走了不到半里地,忽然几个篝火堆出现在他们面前,一些杂乱的生活用品围着篝火堆散了一地,看得出来,这里曾经住过人,而且还不是短暂停留。 看到地上有干瘪的铁水壶,赵半括弯腰捡起来,看了看道:“美国货。军用品,跟咱们的一样。”说着去看长毛,长毛却根本没理会他,头扭向一边,看起来注意力完全被其他东西吸引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东西比眼前的更奇怪或者更好看?赵半括心生奇怪,于是没再管那些火堆,绕过去顺着长毛的视线看去,发现离篝火不远的几棵树上,树干离地二十公分的地方,密密麻麻地刻着很多东西。 第十一章 石人 赵半括眼尖,立即就看出,那些东西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 那些字都刻得非常大和醒目,从走势上看应该是匕首弄上去的。往前看,可以发现前面的书上也有很多同样的刻痕,简直像某种诡异的图腾。 所有的记号,看上去都不是旧伤,但也不是这两天才刻上去的,树皮的伤口已经干化,感觉最起码刻有几个星期了。 他不懂英文,立即打了唿哨,其他人很快动身过来。 廖国仁走在最前头,显然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那记号,立即对王思耄点点头:“四眼,过来看看写的是什么。” 王思耄走到树跟前,看了一圈:“队长,是dandelion。” “念什么鬼话,说中文,什么意思?”廖国仁问。 “dandelion的中文意思,是蒲公英。” “蒲公英?”大牛凑过去,好奇道,“蒲公英是什么东西?” 王思耄看着他,眼神很是轻蔑。大牛又问了一声:“你个四眼看我干吗,难不成你也不知道?” 王思耄顿了顿,似乎拿大牛没办法,解释道:“蒲公英就是你们东北的婆婆丁。” 大牛恍然大悟:“婆婆丁啊,我操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玩意儿。怎么,这儿有婆婆丁?”说着四处去看,还踢了踢四周的灌木。 “刻在这儿,有什么用意?”廖国仁问。 王思耄摇头:“无从猜起。不过,如果只有一个,可能是偶然刻的,但这么多树上都刻了,而且看起来刻得十分的认真,没一天时间肯定不行,这有点不正常。”他顿了顿:“该不是美国人疯了?” 看着面前的那些树和树上的符号,谁也不说话。 “地图上怎么说?”王思耄问,廖国仁没说话,皱着眉头把地图递了过去。 赵半括听他们说了这一通,还英文蒲公英的,起了好奇心,也凑上去看,王思耄啧了一声,似乎很讨厌但是没说什么。 他们毫无疑问已经在红线标示的路线上了,那条标出的河流赵半括还能找出来。他们走了一天,看着到了河流的后段,但红线上什么都没有标示。 以他的理解,如果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需要这么做记号的话,在地图上应该会体现出来,但看了几眼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理想化。 一帮人都被难住了,吵嚷了几分钟,包括王思耄在内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廖国仁收起地图,说道:“都别瞎猜了,继续朝前走,找找有没有其他问题。” 接着朝前走,很快发现了另外的记号,但还是拿几个字,除了大点和更旧些外,拼写完全一样。 军医像是有些顶不住了,看着根本一样的刻字,嘴里喃喃道:“妈的,这些东西这么看着这么瘆人,排成这一串算是哪门子意思?美国毛子还真他娘的古怪!” “瘆个屁人!”大牛不信邪,用刀砍掉几个记号,说道:“别是那帮美国毛子设的什么勾魂陷阱把,看老子破了他这个局。” 廖国仁在前头突然回过头:“闭嘴,都他娘想什么呢?你们干死多少小日本了,还信这个?” 正说着,前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赵半括闻声一颤,妈的,那明显是小刀子的声音。这么回事? 大牛和廖国仁一抬脚就跑了过去,赵半括不敢怠慢,拉开枪栓也跟了过去。 一帮人迅速到了前头,却看到小刀子直直地站在一棵扭曲的粗树下一动不动。这树一眼看去很奇怪,像是洗过的被单被拧水时的样子,非常扭曲地生长着,而且粗大得让人吃惊。走近后才发现,原来是好几棵树的树根挨得很近,不知道为什么越长越近,最后扭成一团一起向上生长。 廖国仁一步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小刀子,问道:“怎么回事?” 小刀子摇头,用手指着那粗棵树干上的图案说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忘塵居士手打整理 第十二章 界限 队员们也都看到了那个图案,那个东西并不出奇,只是几个圆圈状的弧形,很简单。大牛哈哈一笑,拍了小刀子的肩膀一下:“这是你画的?怎么这么难看。” “放屁,这棵树是喀钦人的圣树,这记号就是证明,这树是他们平时祭祀森林之神用的,那个蒲公英,怎么也刻在这上面!”小刀子神情古怪地说道。 赵半括顺着小刀子的手朝上看,立刻看到了图案旁边的两排英文字母,那些“蒲公英”在这里并不是一个,而是变成了一大串,像两幅对联,很整齐地朝着树顶延伸了上去。 大牛推了小刀子一把:“妈的,这有什么好鬼叫的,这东西既然刻成这样,你上去看看不就成了?” 小刀子没理他,而是看着廖国仁道:“队长,我是喀钦人,你知道我不能爬这棵树。” 廖国仁点头,扭头问道:“还有谁会爬树?” 一个半瘦不胖的黑鬼站出来,赵半括记得他叫草三,三两下卸掉身上的装备,拿了把匕首和一支1911手枪,拉扯着树枝朝树上爬去。 底下的人等了没多久,草三从上边传下话:“队长,这里有几个树洞。” “树洞?树洞有上面奇怪的?”廖国仁有些奇怪。 “不是,队长,树洞里有几个东西。”草三说道。 他话音刚落,小刀子立即朝树林子走去,显然他知道里面会是什么。赵半括条件反射下抬起了枪口,军医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咚!咚!” 树上扔下来两大块东西,砸进地里,大家围过去一看,那是两个石头人,半人多高,圆头方身子,五官眉眼刻得有些粗糙,虽然说不上栩栩如生,看起来却颇有神情。斑驳的表面雕刻着纵横四切的花纹,看上去很有些年头。 大牛一看就叫起来:“操,这东西怎么这么难看?简直他妈是妖怪!” 廖国仁看着小刀子的方向,估计是怕大牛把石人说成妖怪对小刀子有点不敬,低声道:“乱说什么。”王思耄低头看了几眼,也摇头:“缅甸是佛教国家,一般都供奉佛陀,这种东西可不能说成圣物,喀钦人怎么能放到他们的圣树上?” 廖国仁把小刀子叫了回来,让他看这石头人。小刀子的面色在看到石人的那一刻更加惨白,但却只是紧紧皱着眉头,死盯着那石头人一言不发。 大家看小刀子这种表情,虽然心里都觉得奇怪,但碍于他的信仰,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等到草三从树上下来,又听他说上边的树洞上这种石人还不止一个,一共有四棵树的身上被人为掏出了大窟窿,里面都塞着这种石头玩意儿。四棵树,四个树洞,互相对应着四个石头人,洞里还掉落着许多碎骨头,也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说完,草三又拿出一块树皮递给廖国仁,说树洞旁边还刻着一些古怪的符号,圈啊勾啊什么的,他直接就剥了一块下来。 赵半括看到那块树皮上果然有些坑凹的痕迹,走向和形状猛一看很像是文字,但仔细看又很怪异,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 古怪的树洞,石头人,树皮符号,这三样东西,也许是当地土著人的什么诅咒或者是祭祀对象?赵半括觉得有点意思,身边的廖国仁却把手里的树皮一揉扔到了一边,看着小刀子大声说道:“别管了,这东西既然是这里的喀钦人弄出来的,也许就是他们的供神,跟咱们没关系,大家休息一会儿,继续赶路!” 喀钦人是居住在这原始森林里土著,和野人山一样神秘,一般人很少见过,所以赵半括虽然觉得廖国仁的话有些不对,但也说不出什么哪里有问题。 一帮人有看了看那两个石头人,大牛甚至踢了几脚,没发现更古怪的地方,也就作罢。 正要起身开路,一边站着的小刀子却突然说道:“队长,咱们不能再往前了。” 廖国仁猛地站住,回头问道:“刀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石头人不是一般的东西,它确实是土著人放在这里的,但绝对不是供神。我从小就听老爹说过,野人山的很多地方很危险,人只要进去就出不来。土著的先人为了警告后代,于是在这些地方的边缘设置了一些东西,包括石头人,为的就是警告后辈以此为界,离那些地方远些。”小刀子声音压得低低的,“也就是说,这棵树后面的丛林,连土著人都不敢进去。” 第十三章 红圈 说完小刀子看着廖国仁:“队长,土著人不会骗人也不会骗自己,后面这片林子肯定有问题,我看,我们必须绕过这片区域。” 大家有些动容,但看到廖国仁突然涌现出一脸冷酷,都没有吭声。赵半括知道,如果是其他人说这种话,早就犯了当兵的最大忌讳,这种虚幻的危言耸听在老部队里是要被毙掉的,但小刀子是廖国仁的心腹,廖国仁应该很了解他,小刀子说这话,肯定不是瞎说,廖国仁必须得听。 一时间气氛非常紧张。廖国仁在一阵沉默之后,忽然道:“我们也许不可能绕过去。”说着,他掏出美国地图,翻开,指着一个地方道:“你看,这是我们发现这棵扭扭树的位置。” 赵半括看到上面有一个符号,之后,廖国仁沿着这个符号画了一个圈,他也立即发现,同样的标记,遍布红线的四周。 “如果这个符号是代表这种扭扭树的话,也就是说,这些标记都是同样的东西,地图上红线所在的地区,很有可能完全在土著人的禁区里。”廖国仁一字一顿道,“要完成任务,必须得闯,没有任何选择。” 小刀子沉默了,没说话。 廖国仁收起地图背过身,道:“刀子,你是喀钦人养大的,我不勉强你,如果你实在不想进去,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们出来。有人在这张地图上画了红线,就说明有人从这里走出来过,有些事情,你信了就有,你不信,也没那么邪。” 小刀子还是摇头:“队长,你们肯定出不来。” 赵半括心里一紧,果然见廖国仁皱起了眉头。 看到廖国仁这样,大牛显然是极为不爽,两脚踢到石像,抡起背包就往树后走,一直走到树后十几米,又走了回来:“出不来?老子怎么出来了?老子死了没?老子身上多了个洞没?那帮土人连裤头都买不起,他们的话他娘的居然还信?你他妈脑壳是不是有问题?” 确实,这次也就是小刀子在,他们才发现了这棵树有蹊跷,如果小刀子不在,他们肯定早已经走进去了,野人山哪里没有危险,绕道去也不一定没事。 廖国仁不再说话,拍了小刀子一下,背起包,意思是不想再讲了,这事情没商量。 大牛跟着来到小刀子面前,呸了一口,几乎吐到小刀子裤子上,还做了个很挑衅的表情,一边的军医赶紧把他推走。出人意料地,小刀子面无表情没有还击,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 所有人继续行军,小刀子慢慢被抛在身后。赵半括觉得有点不妥当,追上前问廖国仁:“队长,我们真的不管小刀子了?” 廖国仁没有说话,反而大牛勾住他的肩膀,只道:“菜头,是那个孬种不管我们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牛担当了探路尖兵的任务,他没有小刀子的爬树能力,只能冲在最前边,用体力来弥补高度上的缺失。 更汗颜的是,不知道是因为换了人还是大牛看不懂地图不能配合探路,廖国仁居然找上赵半括,让他帮忙测量地图上的行军路线。 赵半括有些受宠若惊,这东西他平时根本就看不着,惊讶于队长对他的信任,一直好奇地图标示的他这下可以好好看看了。 仔细一看不打紧,他直接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怎么回事,这地图怎么会这样?整张地图上满是数不清的英文标注,一些地方更是画了许多古怪的圈圈道道,这很让懂一点战略地图知识的赵半括迷茫。 廖国仁看他发愣,好笑地又给了他一脚:“叫你来不是给我摆表情的,扶住尺子,按比例帮我算算这点到那点的距离和方向。” 赵半括没有多问,心里疑惑到极点,手上还是帮忙测算着比例。越算他越心惊,地图的详尽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野人山的整片区域都被囊括了进来。河流,山峦,丘地,应有尽有,一些边缘区域的红叉一看就知道是中日两军的布防要络,而那条红线附近,野人山区域里的一些标示却又很让他看不懂。 整张地图上,最显眼的就是粗大的红线、他们的行军路线。从路线的标头来看,他们现在正逆着这条红线往美国人的出发地走。这就变得有点奇怪,画这张地图的美国毛子,是怎么到达野人山的中心的?难道是空降进去的? 这会儿廖国仁要赵半括做的测算,必须用指南针对着地图上的山峰和方位,以保证他们完全沿着这条红线不会走偏。赵半括发现整条红线其实并不长,估计在一个星期之内,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就可以走出那片区域。但走到那里去干什么?如果那队美军真是空降进去的,那自己这队人去了以后有什么意义?他可不敢相信那儿还有一架飞机等着把他们运出去。 并且更让人不安的是,在他们所在的位置附近,画着一个很大的红圈,这东西在一堆乱麻一样的标示里显得格外血红刺眼。 赵半括下意识地张嘴问道:“这红圈……是什么东西?” 问完他就后悔了,知道自己多嘴,正不知道会怎样时,廖国仁却没有发作,只是低声道:“这可能是绘制地图的人在这个地方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所以才特意标了出来。”说完这句声音更加低了下去,“你到队伍后面去,帮我兜着点儿,小刀子不在,我们的视野会窄很多。” 说完廖国仁用红笔在地图上又添了一道,跟着就收起了地图,也不管赵半括听了之后没着没落。而这时的赵半括已经意识到,照这么走下去,要不了多远就能遇到那个古怪的红圈了,他觉得,虽然廖国仁表面上非常冷静,但是对于这个地方,他绝对是同样有担忧的,只是他显然不想表现出来。 想着,赵半括的心又紧了一分,忍不住抬起了枪头,退到了队伍的最后。 就这么一路走着,看地图觉得不远,但他们走了足足两天却还没看到哪里有异常。丛林行军跟平常比不了,两天的时间看着不短,真算起来,真正走的路却只能抵得上平地行军的一半长度。 这两天的行军极为无聊,一眼看过去,丛林里完全都是一个样。遮眼的高树,围腿的蒿草,软烂的脚底,如此这般没一点变化,再加上丛林里空气闷湿,赵半括感觉自己像是进了一个这么钻也钻不出去的大闷罩子里,憋得厉害。到了第三天的上午,他的脑子进入了一种空空的状态,前边的人走到哪儿,他就楞着眼跟到哪儿,思维凝固了,完全败给了身体。 自从小刀子选择了放弃,廖国仁的状态一直都不对。连着两天都没见他的脸色有个松缓,一直都是紧绷着,这让其他人或多或少感觉不对。这么一弄,队内的气氛更是压抑。 大家就这么小心又谨慎地朝前继续走,到了第三天的中午,赵半括耳朵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噪声,这几天大家都没有说话,这身影对多日不闻人声的他来说很新鲜,抬头就看到大家在前方不远处站住了脚。赵半括赶前几步,正听到廖国仁在哪里哑着嗓子叫道:“都他妈小心点,别掉下去。” 赵半括站住了脚,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断崖,下面竟然是一个落差几十米的峭壁。 第十四章 悬崖 没有树木的遮盖,前面的景色一览无余,远处有一排排非常高的山峰,落满了积雪,山体上雾气弥漫,时不时赵半括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飞鸟纵鸣。 早就听说野人山里有雪山,美仑美奂,赵半括还以为是那群人饿昏了产生幻觉或者干脆是吹牛,没想到真被他碰见了。这世界还真是奇妙,山下那么湿热气闷的地方,竟然可以和雪山共存。如果有机会,赵半括真想上去看看,也许那里和神仙住的地方一样? 不过,这一次肯定没有机会了,山下的原始丛林才是他们该走的道路。说起来,也许上雪山并不比走这些路轻松。 赵半括忽然感到一股窒息,面前就是野人山真正的腹地了。他记得美国地图上的红线几乎没有什么大拐弯,那就说明眼前的这个小断崖是他们必须要进入的区域。 丛林丛林,不知道他娘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廖国仁在一边招呼,看样子是准备找路下去。 互相看了一眼大家就开始连接绳子,因为准备充分,绳子这玩意儿每人都带了,互相绑一下,往树上一系,伸到几十米的悬崖底下去绝对没有问题。 但是,这种地方千万年都没人光顾,崖面上长满了植被,露出来的糙石很少,又赶上雨季,把落崖上的植物都打得湿滑黏腻,一脚踩上去,简直不能着力,要想安安稳稳下到底部,没几个小时是不可能的。廖国仁观察了一阵,找了一块植被稍微少些的区域,系了两股绳子,然后自己首当其冲地先攀了下去。一帮队员理了理装备跟在他的后边也陆续攀了下去。 悬崖的落差不算太高,但从上朝下看却很吓人。底下的杂草衬着悬崖上的植被,混成了一个颜色,看下去就像没有尽头。赵半括悬在空中,感觉身体在随着绳子晃来晃去,弄得他一阵接一阵地心悸,只能死命抓住绳子,咬紧牙关一点点往下蹭。 好不容易下到一半,赵半括忽然感到头顶的绳子一阵晃动,抬头去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低头却看到已经下到底的廖国仁正朝他喊道:“右边,看你右边!” 赵半括疑惑地把脸转向右边,发现右侧的悬崖上,鼓出了一大团黑糊糊的东西,因为被一层乱长的植物包得非常严实,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知道体积不小。底下的廖国仁命令道:“快给我荡过去,看看那是什么。” 赵半括看到廖国仁这么着急,心里一动,难不成这就是地图上那个红圈代表的东西?想到这里他有些激动,赶紧朝右荡了过去。 因为要协同上面和下面的人和他同时做动作,连荡了两次赵半括才算挨到那东西一米多远的距离。近看那东西的体积更是不小,赵半括怕太靠近会有什么危险,就先稳住身形,然后才小心地用枪慢慢挑开了一部分遮在那东西附近的植被。 扯掉那些植被后,赵半括才算看清了它的一部分真容。原来是一只巨大的帆布包。单看挑开的这一部分,能发现上面有斑驳的血迹,破损的地方传出了一股非常浓重的腐臭味,虽然还不能完全看清,但很显然里面有具尸体。 廖国仁在下边一个劲催着,赵半括看着那东西黑糊糊的似乎也是悬空状态,怕弄不好这东西再掉下来,就朝下叫道:“队长,是个死人,估计是日本人摔死在崖上,别看了吧!” 廖国仁却不肯罢休,大叫着让赵半括把剩下的植被都弄开让他看个明白。赵半括没办法,只能招呼他上边的军医和下边的大牛都朝他的位置聚拢一下,然后一起用力扯。 他们这条绳子的承受力是有限的,三个人已经很够分量,现在还要做拉扯的大动作,把军医吓得直叫不扯了吧,等到廖国仁命令别废话才闭嘴。 三个人这时都荡在一条绳子上,虽然力量有限,但这么集体拼着老命去撕扯那些脆弱的植被,倒也不是太难。不算太久的工夫,那东西的表面植被被扯掉了大半,一个已经不成形的人头露了出来。 赵半括一看那人头,立刻意识到自己判断错误。 他看到了一头金黄的头发。 “美国人!” 第十五章 毛子 他们继续开拉,但拉了半天,那东西好像和他们较劲一样,却这么也扯不动了。把情况朝下一喊,廖国仁显得有些兴奋,叫道:“把树打断,把美国毛子扔下来。” 大牛早就扯烦了,立即应了一声,端起枪对着树根,点射了几下,整棵树连着树上的帆布包一起摔了下去。 又过了难挨的一段,忍住手脚酸软,赵半括好不容易下到地面,看到帆布包已经被打开了,四周弥漫着一股剧烈的腐臭味。包里面确实是一具尸体,还保留着完整的形状,金色的头发昭示着他的人种。 “确实是美国人。”后边的军医说道,走上前翻看着,“二十多岁,英文我看不懂,但是他的肩章上有‘u.s.’。估计是带着那只地图盒的那支队伍里的人。” “美国人怎么会被包在帆布包里,挂在悬崖上?”大牛显得很纳闷,看着头顶的悬崖,从下往上看,倒不觉得特别的高。 军医摆手到:“这不是帆布包,这是简易担架,这家伙可能是伤员,他的队员想用这种担架把他从下面拉到上面去。美国人的行进方向和我们相反,他们是想上到悬崖上去,可能半道出了什么意外,担架脱落了,于是这家伙摔死了。其实也算那帮老美走运,要是带着这个伤员,估计以后更够戗。” “得,走运,那你他娘的以后要是遇到这种事情,老子们也走运一回,你可别叫。”长毛看样子很有点不爽。 “这他娘的还真古了怪了,还真的有美国毛子在这山里,他们想干什么?为什么不向军部通告,咱们不是同盟吗?”大牛没管长毛的情绪,直接问道。 “按道理他们不可能直接往山区里派兵,不过,美国毛子鬼得很,从来只想拿我们当廉价部队牵制日本人,有事情瞒着我们很正常。”王思耄道,“不用多想,老子接触的美国毛子比你们加起来的还多。” “搜,看看他身上有什么线索。”廖国仁下了命令。 军医啧了一声,戴上手套,开始在尸体的汁液里摸索。他把尸体上的衣服全都解体散了出来,翻了半天里面除了一些纸片、弹壳外,什么都没有,最后看到了他的名牌,拿给王思耄看也没看出是什么名字。 看样子,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偶然,这人身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像事先被拿走了。一般来说,如果是爬悬崖,有人失足,不可能再爬下去弄掉那人身上的身份信息,应该是事先就决定了。说起来,这种做法真让人寒心,不知道这美国佬当时怎么想。 不过,等军医把那人的身体翻到另一边的时候,却在他的身下发现了一个类似背包的东西,沾了很多尸体的黏液,被压得很扁,但能看到一些硬硬的突起从背包里鼓出来。 廖国仁看到这死人身下还有乾坤,也顾不得恶臭,戴上防毒面具就把背包给扒了出来,然后直接用刺刀挑开,一帮人都围上去看,却看到里面露出来的是套很古怪的皮衣。 大牛捂着嘴巴,一副嫌弃的样子:“这是什么玩意儿?雨衣?” “不懂别说话。”廖国仁把那衣服提起来看,赵半括看到那套皮衣下边还压着一张镶嵌着两个类似圆眼睛的面具,第一眼看去很像他们的防毒面具,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个面具的后边有条很长的管子,是跟那皮衣连在一起的。 大家看着廖国仁等他解释,廖国仁却不说话,直接把衣服踢到一边,又问军医道:“他受的什么伤?看得出来吗?” “我可以验验,但是需要点时间。”军医罕见地凝重。 廖国仁点头,赵半括看着忙活的军医,心里开始思量,这地方除了这个死人,并没有发现其他的怪事,要说这死人就是那个红圈,乍一想也说得通,标出战友死亡的地方,以后可以回来收尸体。美国人人权至上,对于尸体很看重,不像国内,死了就是死了。 但是,从那个圈的大小来看,似乎又不太对。走了这么长时间,那个红圈明显是表示一大块区域,而他们也应该是已经到了红圈所在的范围,难道是美国人小题大做? 正想着,军医就啊了一声。 所有人马上朝他看去,就发现军医用镊子夹出一个沾着尸液的白得很奇怪的东西来。 “什么玩意儿?” “蒲公英。”军医闷闷地到,“这是蒲公英的种子。” 第十六章 野猪 “蒲公英?”大家面面相觑,大牛第一个开口道:“哪儿来的,美国毛子吃进去的?” “不是,这个粘在伤口表面,还有衣服上,非常多。应该是路过的时候粘上的。” “这么说,他们到过一个有很多蒲公英的地方。”廖国仁忽然接口,他这么一说,大家反而觉得奇怪。 “你们之前这这儿见过蒲公英吗?“廖国仁看他们一脸疑惑,就问。 大家纷纷摇头,赵半括顺势回忆了一下,以他的经验,蒲公英这种东西一般都在能吹到风的地方,这里的树遮天蔽日的,灌木又高,不能有蒲公英。除非,在前面某个地方,会有很广阔平坦的区域。 他立即就想到了那些美国毛子在树上刻的痕迹,”蒲公英“,这代表着什么?本来是个平淡无奇的东西,但是这么一来,就有了无数种遐想。 而且,赵半括忽然就感觉有点诡异,因为,在这样一个地方,他们竟然真的在尸体上发现了蒲公英的种子。 难道是蒲公英有什么危险,还是说,是警告有蒲公英的地方有危险?还是有什么其他意思? 打仗他能吹吹牛,动脑筋却是不在行,只是出于本能地,赵半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廖国仁看大家好像也说不出来什么所以然,于是道:“先别管这些,快验。” 军医直起身子道:“不用验了,很明显,这家伙是摔死的。颈骨折断,不过,似乎他摔死之前就失去了行动力。” 长毛问道:“怎么说?” 军医指着尸体道:“包着他的帆布袋其实是攀岩担架,他们是用这东西把这个毛子吊到悬崖上的,当时这个毛子肯定已经没法动了,他们才会这么干,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简单担架脱手摔了下来,这家伙就-”他做了个脖子折断的动作。” “那他在摔死前受的什么伤,你能查出来吗?” “这个真没办法,伤口所在的地方都烂成渣了。”军医摊手道,“我不知道这些伤口是坠落的时候形成的还是原来就有的。” 廖国仁叹了口气,又看了一遍附近,赵半括随即想,这群毛子应该就是从里面出来的,而且是背着伤兵出来的,红圈正好就在这片区域,应该不是偶然。 一时间大家陷入了沉默,只有大牛突然很兴奋地样子道:“队长你看,美国毛子不就是从里面走出来的,看样子也就只死了这一个,什么土著警告,小刀子就是胡说。” 廖国仁没等大牛说完就骂:“死了一个也是死,我看不是小刀子胡说而是你胡想!先把毛子埋了,接下来的路都精神点,后边肯定还会有惊喜!” 再之后,廖国仁让大牛和长毛一起探路,看样子他更加担忧了。而大牛一看多了个人,似乎感觉廖国仁不信任他,马上表现出不爽的神情。但是,廖国仁根本不理会,直接让所有人快速行军,可以说一点都没留机会给大牛。 快速行军类似于疾走,他们走得非常快,一队人走了半个小时,已经走到了东南西北分不清的地步,一路上赵半括按照廖国仁的吩咐,一直留在队尾留心着。 可是,走了半天,他们却发现,这里和之前的林子完全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树木还是很高大,地还是难走得要命,气氛还是非常沉闷。 大牛终于忍不住了,就在前面往回嚷嚷:“队长,怎么回事?你是觉得后面的路和前面的特别不一样,还得给我配个副手?我怎么觉得那么没劲啊。” 廖国仁看着丛林,没说话,只做了个手势让他闭嘴。 军医跟上两步,道:“小心点总是好的,多个人多个帮手你还不乐意啊。” 大牛顿时冷笑:“你个老兔子,你是说我不够小心喽。” “我没这么说,你可别给我戴帽子。”军医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撇清道,“小心不小心你自己知道。” 随着军医说完最后一个音节,赵半括突然看见,前面大牛的身后,野草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大牛一下就不见了。 第十七章 分食(上)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所有人立即条件发射地抬枪,没等拉开枪栓,又看见大牛从六七米外的草丛里翻出来,嘴里不停地大叫:“当心!”同时,他们都听到一声洪亮的叫声。大牛继续大叫:“小心,野猪拱人了,快躲开!” 赵半括一听到“野猪”二字,顿时就是一个激灵,妈的,大牛不是在前边开路吗,他又没爬树,怎么一头野猪跑出来他会看不到?还说自己小心,小心个蛋啊。 这种地方出现个把野猪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赵半括并不惊慌,看准了自己身边一棵不大的树爬了上去,不过他还没爬到半空,就看到廖国仁手忙脚乱地分开军医朝一边跑去,他身后哼哧哼哧跟着一头黑色的大野猪。 赵半括一看那头野猪吓了一跳,那东西大得出乎意料,比一个男人的身高都长,前边的两只獠牙都歪出了嘴岔子将近一巴掌,就像两排割草机,跑过的草丛顺着它的屁股歪了一地。 军医也蹿到一棵树上,低头大叫道:“队长,别跑直线,快找棵树上来。” 廖国仁顺着四周的粗树绕着圈子,嘴里骂道:“我他妈的知道,曹国舅呢?快把这畜生干了!” 赵半括看到曹国舅也和他一样抱着树,两手根本没得空,不由得哭笑不得,眼看着廖国仁的腿快被那大野猪顶上,他就想抽出一只手用1911给他解围,可那野猪离廖国仁太近了,真用又担心误伤他。 廖国仁一直在围着几棵粗树打转,看样子是想借助树干的间隔来把野猪引开,好让其他人腾出手来崩了它,但那头野猪一门心思寸步不让地追着廖国仁的脚后跟,让他完全没办法把这东西甩远。 看到廖国仁被困住,王思耄显然急了,直接朝其他人骂道:“都他妈死人啊,没看到队长危险?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跳下去,踩也踩死那畜生。” 大牛在一棵树上叫道:“你个四眼不懂别乱出主意,这野猪太他娘大了,一下根本弄不死,到时惹疯了它,反而连枪都不怕了。” 赵半括听到这话也焦躁起来:“那他妈怎么办?” 话刚说到这里,头顶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一个灰扑扑的人影从天而降,带着一根长长的东西就朝廖国仁的位置扑了过去。大家还没回过神,人影就已经跟野猪合到了一起,一阵哼哧声和两声枪响过后,野猪的奔势竟然徒然止住。本来廖国仁都快跑摊了,一被解围,顿时坐倒在地, 赵半括定睛一看,那灰影居然是小刀子。 小刀子的手里紧紧顶着一根胳膊粗的树枝,一头已经深深地插在了野猪的脖子处。他从空中坠下的力道极大,再加上手劲,直接就把那头野猪扎了个通透钉在了地上。小刀子还怕那野猪不死,用胸部顶着树枝,腾开一个胳膊又用1911补了两枪,才算放过那野猪。 廖国仁喘着气,看着小刀子粗声骂道:“你个鸟人,不说进来就死定了吗,你他娘的怎么不死外面?” 此时大牛从树上跳下来,连怕小刀子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刚才那一下真够味,妈的比我们那的老猎户都厉害。” 小刀子在树上蹭了蹭手上的野猪血,没答理大牛的赞叹,只是看着廖国仁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队长,虽然我们肯定死定了,但是我决定和你一起死。” “妈的!”廖国仁哼了一声,走过来狠狠摸了一下小刀子的头,说了句,“你个傻蛋,鬼才跟你一起死。” 一旁的大牛却根本不管廖国仁和小刀子的对话,直接踢着野猪兴奋地叫嚷:“哈哈,今天晚上有肉吃了,真他娘痛快!” 一帮人看到这家伙探路引出这么大个篓子居然跟没事人一样,一时间都围上去骂了起来,大牛随即就得了廖国仁几脚“奖励”,这才傻笑着道歉,保证绝对不再犯了。 第十七章 分食(下) 多久没吃到大肉,谁也说不出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大肉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什么危险、恐惧,一下都不重要了。赵半括还心说,我操,这红圈难道是狩猎点?那简直太好了,有肉吃才他娘是人过的日子。只有曹国舅没有表现出什么兴奋,他的身板极瘦,应该是不太喜欢吃肉。 廖国仁也很高兴,但没像其他人那么夸张,非常干脆地吩咐了小刀子和曹国舅警戒,然后大家开始休整。大牛以前是猎户,让他来将功赎罪,扒皮开膛,但是没水,没法洗得太干净。于是血腥味很重。 他们用水壶里的水洗了一只腿先烤了起来。油脂的香味极端的诱人,血还没烤干,大牛和长毛就先切了一块开始啃起来,一帮人随即开动,一条大野猪三五分钟分掉了半个。一通大嚼,满嘴流油,赵半括简直想把自己的手指吞了。 大牛的烧烤技术非常棒,东北人果然是吃肉的行家,他拿了几块用树枝插着甩给了小刀子,曹国舅一口肉都没吃,自己坐在树上吃压缩饼干。 吃完了猪腿,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那就是剩下的东西怎么办?扔下不管的话太浪费太可惜了,但是生的东西还带着血,一来在这里容易腐烂,二来,容易引来野兽。 大牛就说回来找找附近有没有水塘或者溪涧,野兽不会生活在没有水的地方,到时候把肉洗洗就不会招野兽了。 赵半括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帮着把野猪完全分解成小块,然后切成条状塞进皮带里挂着,等找到了水再拿出来。很快苍蝇和不知道名字的虫子都来了,停在满地的血上,密密麻麻地居然铺了一层。赵半括顿时感觉脏东西这么多,在丛林里不太妙,于是催促他们先离开这里。 大家三三两两开始准备动身,大牛却提着猪肚就问这个要不要?咱们有猪油,猪油爆野猪肚,我操,皇帝才能吃得到。 本来有这么多肉赵半括已经满足了,但听大牛一说,所有人又动摇了,在林子里,没娘儿们是没办法,能吃到这东西,我操那是大大提升战斗力的东西。 于是廖国仁说快点,拾掇拾掇就走。 大牛大喜,立刻用刺刀挑开猪肚,一阵腥臭一瞬间扑出来,熏得大家都骂起了娘,大骂怎么这么臭,甚至长毛直接说大牛你个先人板板,这野猪他娘吃屎的?回头吃出问题打死你。 大牛瞪着眼睛,说猪肚就是这个味道,把你开膛了,你的肚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说着就用手直接插到猪肚里去掏里面的污秽。 他这么一来大家立刻败了胃口,立即后退大骂,倒不是场面恶心,别说对野猪开膛破肚,对人这么干也不不是太罕见,只是那种酸臭的腥味,根本没法形容,猪油爆猪肚的形象顿时破坏了。 大牛终于找到了能让所有人都被打败的法子,哈哈大笑,手里抓了一把就朝他们伸过去,却听廖国仁半道里叫了一声等等,捂着嘴走了过去。 廖国仁用树枝翻了一通,从大牛手里那些恶心得要命的污秽里,挑起一个亮亮的东西。 王思耄一看之下,叫道:“是个戒指。” 第十八章 死地(上) 廖国仁没吭声,继续翻找,跟着挑出了一些散碎的指甲和骨头。看到这些东西,赵半括哇的一声就吐了,军医和大牛也跟着吐了满地,廖国仁倒是冷静,把戒指挑到一边,问王思耄:“你看,这戒指上写的什么?” 王思耄抬了抬眼镜,盯了半天说道:“是个人名,应该是个外国女人的名字,可能是结婚戒指。这是美式戒指,应该又是个美国人。” 廖国仁对着天光看着戒指,皱着眉头说道,“这儿的美国毛子都不怎么走运啊。” 小刀子插嘴道:“队长,野猪跑过来的方向在西边,要不,咱们顺着这头猪的脚印过去找找?” “怎么又要找?万一有野猪群怎么办?”军医有些犹豫,“我们还扛着这头野猪委员长的肉呢,我看还是别去找那个晦气,一个死人的戒指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廖国仁看了他一眼,道:“小鬼子都不怕还怕猪?”直接摆了摆手,抬腿朝野猪的脚印方向搜索了过去。 一群人顺着野猪的脚印,断断续续跟出去将近一里地,前面出现了几棵大树,参差的倒藤瀑布一样从高达几十米的树冠吊下来。 脚印到了这里变得非常凌乱,又是刚下过雨,脚印乱成一团浆糊,完全看不清楚走向。大家也不用多说,直接散开到四周,想看看附近有没有这团凌乱脚印的延伸。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不需要再看了,在一边的树下,他们看见了几块完全支离破碎的人的上半身,已经被完全啃烂了,只剩下几根带着肉渣的骨头。要不是最开始发现了非常明显的人的头骨,他们还有可能没法确认这是不是人的骨头。 一时间他们无从判断这个人是不是那个美国毛子,因为头皮是完全看不到的,能吃得那么干净,肯定不只是野猪光顾过,恐怕老鼠什么的也贡献了力量。而从常理来推断,想来应该这就是戒指的主人。 并且,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是,这一次比上次更彻底,上次是衣服里什么都没有,这次索性连肉也没有了。 看着发黄发黑的骨头和肉渣,赵半括立即响起了刚才他们吃掉的野猪,人的尸体和猪的肉重叠在一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恶心马上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还好刚才都吐光了,否则一定又是一地。 他忍住恶心不再去看,对于死亡的麻木终究会被更加残酷的景象击破,他不怕死,不过说实话,他有点怕会变成毛子这样。 一行人不约而同甩掉了身上的野猪肉,这东西是不可能再去吃它了,大牛表现出觉得有点可惜的样子,直接说他们当年打狼,哪只狼没吃过人?吃回去才是男人。但是没人理他,没人比他神经大条。 一下子大家情绪低落,刚才的美味变成了噩梦,廖国仁很快就招手,让所有人上路。 他们弄了点树叶盖住尸骨,绕开它叹气而去。 才走了几步,长毛却做了个等等的手势,低头看向自己的脚。 “怎么了?”廖国仁问。 “叶子,”长毛蹲下来,“这儿的叶子踩起来感觉不对。” “踩起来?”军医就笑,“你他娘的鸡巴长在脚底,这你都能踩出来?” “老子的脚是用来蹚雷的,看上去是什么样的地踩上去就应该是什么感觉,这里踩上去不对。”长毛道。 廖国仁看了看地面,用手摸了一下,面色立刻一变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军医骂了一声娘,所有人立即开始扒地上的落叶。 丛林中的落叶非常厚,赵半括扒了两下,也发现手感不对,而且,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散发了出来。三分钟后,就听到军医一声惊叫,一下子摔倒在地。 第十八章 死地(下〕 大家围过去,猛地就看到一只高度腐烂的人手出现在树叶下。 廖国仁上去踢开军医,用枪托继续挖了几下,烂得不像样的远征军军服暴露了出来。 所有人互相看了看,廖国仁深吸了口气,叫道:“放掉背包,继续挖!” 二十分钟之后,垂藤树下的整个地面全部被翻了起来,大家面色开始发青,直愣愣地看着树叶下的景象。 眼前的林地底下,古树盘根,树根之间应该是腐叶黑土的地方却被一大堆气味熏人的死尸占据着。更诡异的是,所有的尸体都呈现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绿色,已经烂的看见了组织,骨露肉翻。 更让所有人都难受的是,那些尸体一眼看去,都穿着远征军的军服,面对这帮曾经跟他们一样的血脉同胞,一时间大家沉默了,只有大牛跑上去踢了一脚泥土,骂道:“这树林,真他妈是个害人窝。” 军医停了停,说道:“别管那么多了,都把防毒面具戴上,别再碰他们。” 大家也都意识到死尸会传染瘟疫,赶忙把防毒面具扣到脸上,但看着这么多远征军曝尸野林,却还是于心不忍。赵半括就试探着说道:“这些都是兄弟,不管他们怎么行?” 军医一阵摆手:“不是我不让你们弄,是这树林太潮,瘟疫。。。” 廖国仁又皱起了眉头:“都别说了,还是小心点,把防毒面具扣紧,看看再说。” 大家小心地围了过去,赵半括看到,乱尸下面,肢体交叠,显然这里曾经挖了个大坑,坑下交叠的尸体,不知道有多少。那些残尸裸骨里还散落着许多武器,步枪,机枪,满坑都是,甚至还有一门小山炮陷在里面。这些死人都大张着嘴,空洞地对着天空,烂的不像样的军服上,一些胸条和纽扣闪闪发亮。 小刀子面无表情,蹲着在尸体里用匕首挑起一根胸条,对廖国仁说道:“队长,四十二师的人,大溃败的殿后部队。” 廖国仁看看胸条,又看看那些尸体,慢慢说道:“怎么会死的这么密集?是不是日本人干的?” “尸体没有被捆绑,没有明显的枪伤,可能是病死的。”军医检查了一阵子,说道,“这个坑肯定是人为挖出来的。” “不知道是日本人还是土著,这些尸体应该是从林子的其他地方拖过来的,集中在这里掩埋。也许是鬼子打扫战场。”小刀子的声音很冷。 “鬼子哪有这么好心。”一个声音淡淡道,赵半括回头一看,是曹国舅。 一帮队员陷入了沉默,廖国仁围着尸坑转了两圈,开始把枯叶堆回去。其他人默默帮忙,直到巨大的尸坑全部盖住,然后拔出砍刀,收集干枯的灌木和树枝,堆积在尸坑的上方。这里应该是红圈的边缘,这些尸体,不知道和这个红圈是不是有关系。大家低头动身,虽然这帮老兵油子没有吭声,但赵半括能感觉出来,疑惑和厌倦的情绪已经慢慢在队伍中间蔓延开来。 第十九章 要命(上) 连最唠叨的军医也没有了开口的兴趣。原先小刀子的警告带给他们的警惕感,已经被刚才的场面冲击得无影无踪。 战争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活动,刚才的那些尸体,让他们都一下清醒过来。死亡,其实离他们很近。不知情带来的苦闷,行动的危险性,一路的诡异感,都让人压抑并且无奈。未知的东西最能冲击人的意志,这次任务明摆着的死亡感,却要比这种未知还要厉害很多。 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没有野猪,没有那种扭扭树的痕迹,一切趋于平静,除了这里的树木开始越来越密集外,四周安静得犹如死地。这种安静让赵半括他们浑浑噩噩,美国毛子的丛林战训练里有一则条例:紧张是你的朋友,安静是你的敌人。在高强度的紧张行进之后,只有经验最丰富的人才能够保持一如既往的警惕。 又深入了至少三公里,终于,有人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小刀子停了下来。 小刀子的忽然停下来让一帮人意识到了什么,大牛立即紧张地问道:“怎么了,矬子?” 小刀子看着四周,皱着眉头,然后吸了一口气:“不太对。” “什么情况?”廖国仁说着还是要走,小刀子摆手让他不要动,然后对大家道:“你们仔细听,四周有什么声音?” 所有人立即凝神静气,开始听四周的动静,不过,听了几分钟,却什么都没听到。还是死地。 大牛不死心,甚至贴地听了一会,但还是一无所获,他站起身,骂道:“死矬子疯了吧!这不屁也没有嘛?你他娘的耳朵里进虫了?” 赵半括松了松肩膀,想站直身子,却看到另外几个人的脸色一前一后突然都变了。 随后长毛探察附近,回来道:“确实有点邪门,这地方太安静了,好像什么活物都没有。” “这不奇怪吧,第五军在林子里困了那么长时间,还不得什么野兽都打完了。”军医不以为然。 第五军被困野人山的这几个月里,粮食吃光了没走出去,最后只能打野兽吃。那么多汉子,林子里的野兽的下场可想而知,但即使那样,最后还饿死了不少人,这件事情,只要是在印度集训都知道。 小刀子却不认同,摇头道:“这是森林,森林里不可能连鸟都没有。” 廖国仁有些明白过来了,立即追问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军医摇头道:“不知道,但是这种雨林中多有瘴气,也许是瘴气的原因,也有可能是有什么大型野兽在附近,把那些东西吓跑了,我们还是把防毒面具戴上,子弹上膛,快点穿过去再说。” 这时王思耄就笑:“野兽?咱们这么多人,有枪有刀的,真来看咱们就吃了它。” 小刀子回头冷冷说道:“你懂个屁。” 王思耄有些生气:“你他妈懂!屁都看不到,装什么神仙,吓唬鬼啊!” 第十九章 要命(下) 眼看两人要戗起来,廖国仁皱着眉头,回头骂道:“闭嘴。” 赵半括并不相信这里还可能有什么自然界的危险,即使有猛兽也不敢袭击他们这帮武装到牙齿的军人,但四周的情形确实让他觉得不对。大牛就提醒道:“大伙都把刀拔出来放到能握到的位置上,如果真有野兽,刀绝对比枪管用。 廖国仁对了对太阳,道:”时间不早了,天黑前必须走出这里,咬咬牙。“ 短暂的休整后,又开始赶路。赵半括暗叹一声命苦,心说如果他妈的这地方很大,难不成走到天亮也不休息?那岂不是要命。正想着,忽然就看到身后的王思耄脚一软,一下翻到在地。 赵半括心中苦笑,真是事不由人想,一想就来,这四眼竟然会是第一个撑不住的人。他一直觉得这家伙是个内狠型的人物,却没想到居然这么不经用。因为离得近,他走过去想扶他,还没动手,另一边曹国舅也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廖国仁发现了不对,发怒道:”谁他妈的让你们休息的。“ 王思耄被赵半括扶了起来,但是没站稳一下就挂在了赵半括肩上,又勉强站起来,有气无力道:”见鬼了,刚才走着还好,不知道怎么了一阵头晕。有劳先扶着我,让我抽根烟,兴许就好了。“ 赵半括心说这家伙烟瘾挺大,转念一想,心里又咯噔了一声,妈的,这四眼别是在刚才的尸坑里染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吧,真是要命。军医过来摸了摸王思耄的额头,又让他伸出舌头,翻了翻他的眼皮,然后摇头没没事,可能是中暑了,吃点药就行。 长毛骂道:”没事个屁,你个草包再仔细看看,这人的脸都跟白纸一样了,刚才又碰了那些东西,要是尸瘟我弄死你!“ 军医摇头:”不是尸瘟,是的话不可能这么快发作。“说着掏出一贴药,在王思耄脑袋上擦着。 大牛心急想走出去,一停下来立刻冒火,就骂:”我靠,你个倒霉学生当什么兵啊,身体不好,回家让你老婆养着,别他妈的耽误爷们的事。“ 王思耄虽然有些虚弱,但是听到大牛这么说,眼睛一下就暴了出来,恨声道:”你个胡子,嘴巴干净点,驴日的别栽在我手上!“ 廖国仁拍了一下大牛的脑袋,让他闭嘴,又对其他人道:”原地休息十分钟。“ 赵半括听了心里一松,其他人也纷纷甩掉背包,叹声一片,都感觉其实是借了王思耄的光。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坐下,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 第二十章 中招(上) 天色逐渐昏暗,这几天一直高强度行军,又是打仗又是逃跑,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在无言的气氛里,大家昏昏欲睡,军医在这时终于表现出了一个医生的素养,一直在为王思耄按摩,一旁的曹国舅也有点不舒服,但比王思耄好得多,抽了几根烟看样子缓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问题,赵半括感到自己也有些头晕。他是穷苦人家出身,小时候苦惯了,以前行军虽然疲倦,但是只要有一个囫囵觉他就能缓过来,也不知道多少时间没犯头疼脑热了。这种头晕让他很有些心惊,他知道他这种人如果生病,很可能就会一病不起。 十分钟之后,似乎是军医的药起了作用,王思耄好了一些,能够站起来了。 “我说是是中暑吧。”军医得意道,长毛就哼了一声。这时太阳已经完全沉到了树冠之下,只剩下一片日冕的光线,廖国仁站起来,对了对指北针,道:“走。” 其他人早休息松了,恨不得立即趴下睡觉,一说走都觉得有点提不起劲来,长毛就道:“队长,要不歇了吧,军医的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果,等下再发作起来,搞不好四眼的小命不保,我看今晚咱们就在这过夜吧。” 廖国仁看了他一眼,理都没理,甩头道:“走。”根本没得商量,拉上小刀子开始继续往前。 长毛舔了舔牙床呸了一口,军医哼着小曲扶着王思耄跟了上去,还特地在长毛边上逗留了一下,瞟了他一眼。长毛就笑了一下,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背起背包跟着。 在越来越重的黑幕下,路越来越难走,能见度越来越低,在夜间行军理论上不能打手电,而在太阳下山的最后时刻,整个丛林比夜晚真正到来还要黑,他们小心翼翼地行进,一直走到太阳完全消失,月光才开始起了作用。 而走着走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开始在赵半括的身上升起。 赵半括知道廖国仁让他们继续赶路的决定是正确的,在这么安静的地方,即使是正常的丛林,因为没有鸟类惊飞,万一有任何敌人偷袭,他们直接就是吃亏,再加上这里本身就很邪门,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活动状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身体十分的疲惫,他们努力走着,似乎是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是偶然山过神,又发现自己其实没前进多少。就这么坚持着朝前,一直到他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景色。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却已经没法回归自己的注意力了,他的大脑立即就意识到了槽糕,但这时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最后一刻,他脑子里想的是,千万要有人发现自己倒地,否则,他就可能会被永远遗弃在这黑暗里。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才逐渐恢复知觉。他首先闻到了一股药草的味道,接着看到了军医,正在为自己按摩。慢慢地身上各处的知觉全部回来了,他回忆起摔倒那一刻的画面,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十章 中招(下) 霎时间,赵半括感到有些羞愧,之前王思耄摔倒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些鄙视和自傲,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先兆就轮到他了,而昏迷之前的那几分钟,他完全记不起具体症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倒的。 等他坐了起来,靠到一边的树上后,他发现事情不太对劲了。他看到一边一排躺着王思耄、曹国舅,另一边的树上靠着长毛和廖国仁,其他人分散在各处,小刀子没有躺着,也在帮廖国仁按摩,但他的脑门上同样贴着膏药。一帮人的中间燃着篝火,四周凌乱不堪。 “怎么回事?”他问道。 军医给他喂了口水,脸色非常难看,也没回答他,又从包里拿出几颗药丸,喂他吃了下去。药丸非常苦,吃了之后赵半括觉得整个胃都抽了起来,本来就非常虚弱的他感到眼前又是一黑,不过这次没有昏过去,但是再也没有力气问第二遍。 赵半括浑浑噩噩地躺着,思维一片混乱,很快就又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这时他的头虽然还是很晕,但比起昨晚那种无法思考的状态要好了很多,毕竟可以忍受了。但他看向四周,发现整体的情况却要更加糟糕,因为他看到军医倒在了地上。所有人的动作几乎和昨天晚上看到的一样,这说明他们根本没动过,更恐怖的是他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好像都死了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都发生的匪夷所思,他们是生病了吗?可是哪有这么生病的?所谓的病来如山倒,可是这病比山倒得还快。如果不是生病这又怎么解释? 他尝试着自己爬起来,但发现手脚发软,根本就没有力气,而他只要稍微移动,一股剧烈的头晕就会袭来,让他几乎呕吐,这种感觉和喝醉了酒十分像。他努力动了几下,几乎精疲力尽,但他敏锐地发现一个现象:“趴在地上挪动,可以抵御那种剧烈的头晕。 他先朝军医爬去,就看到他脸色发青,手里还拿着膏药,还有呼吸,但是怎么摇都不醒。他只好去摇大牛,这家伙看上去最强壮,摇了几下也没反应。这时候赵半括看到大牛手里的枪了,他拿起来,用牙齿咬着拉下枪栓,对天拼命开了几枪,本来就无力的手在开枪后,一下在枪柄震动的作用力下没了知觉。 缓缓地,四周的人这才都开始动了起来,赵半括等了一会儿,头晕得抬不起头,只好用尽所有的力气喊道:”出了什么事了!“ 廖国仁在一边有气无力道:”操他妈的土著,这地方真的有点邪门,咱们都中招了。“ 第二十一章解药(上) 足足过了两三个小时,所有人才缓了过来,但是没有一个人能站起来,都好像醉醉一样,头晕得厉害。长毛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点了支烟,发现似乎吸烟能缓解头晕,不过效果非常一般。没有人能完整地说完一句话,但断断续续地,赵半括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他晕倒之后,由大牛扛着他们又走了一段,这时其实所有人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行了,直到最后连廖国仁都吃不消了时,他们才发现不对。于是大家坐下来休整,由军医检查,而这一坐,他们就再也没站起来。赵半括第一次醒来应该就在那段时间,但是,后来连军医也顶不住了。 他们给军医灌了水,军医才最后一个醒了过来,面色比任何人都难看,等他慢慢复苏,听到长毛说抽烟有效果,就立即让所有人嚼烟,果然,烟末嚼碎后的那股味道虽然非常恶心,但效果比吸烟要明显很多。有人问军医是怎么回事。王思耄这时反倒最清醒,说这不可能是急性传染病,因为没有一种病能传播得那么快,可能是中了什么瘴气之类的毒。但这推测立即被长毛否定了,长毛说全部人都戴着防毒面具,不可能是瘴气,但他也不信这会是什么邪门的事情,所以还是很纳闷。军医嚼着烟草,神情很凝重:“这确实不是病,我想不出其他什么可能性,咱们应该是中毒了。只有中毒才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我们所有人都产生反应,能让人中毒的东西不光是空气,所有能和我们接触的东西,都会导致我们中毒。都快想想,有什么东西我们都接触了,而且都接触到我们的身体皮肤了。”赵半括用力嚼着苦涩的烟叶,想着所有可能性。他们这一趟任务,上头给他们配备的都是最好的东西,美制军靴,透气性和防水性都非常好,脚肯定没有问题,脸上的防毒面具也是最新型的,一路走过来也没感觉被什么虫子咬过,唯一对外接触的,就是自己的手。因为丛林实在太密集了,任何的前进都需要手来辅助。赵半括举起手,去看自己的手心,同时有反应过来的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这一看不要紧,赵半括就看到自己的手心,竟然完全是一片青绿色。 这些污秽也不知道是扶着树干前进,还是抓着藤蔓荡过水潭的时候碰上的,赵半括用力搓了一下,发现那些青绿色竟然擦不下来,顿时他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同样的行为,发生在所有人的身上,大家一下就明白过来,大牛骂了一声:“妈的,这树有毒。”赵半括忽然就想到他是背靠着树的,一个激灵下立即坐起来,所有人都开始远离林木。这时候他们才想到注意四周。在丛林里,树木实在太平常不过,一眼望去,起码上百种不同的植物同时裹进你的视线里,谁也不会留意身边的树木有没有变化。但现在他们这么一看,十分明显,这里的树和之前的有很大的不同,在树干处看不出来,朝上看树冠就能发现,这里的树叶是长形的,上面垂下来无数的藤蔓,像榕树又不是榕树。 第二十一章 解药(下) 极目望去,周围这种树完全形成了树海,到处都是,他们已经不知道在这样的树林里跋涉了多久。一股寒意立即用上了赵半括的脊背。 “如果真是这样,我算知道土著人为什么要把这里设为禁区了。”长毛咬着牙,“我操,早知道这样,干吗不直接把后果写在石头上,我们也好有个防备。” 小刀子摇头道:“我们一路走来,一直到林子的深处毒性才发作,说明这种毒即使真的存在,也是缓慢发作的,土著人很可能根本没有机会或者出去告诉别人这件事,所以进入这片林子里的人都出不去,所以外面的人才会设立警告。” 长毛看向军医,“知道原因就好办了,蒙古大夫,你不是很厉害嘛,有什么解毒的东西,快给我们使使。” 军医脸色仍旧很难看,长毛问他他也没吭声,长毛火了,骂了一声,军医冷冷地看向他,道:“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咱们几个和土著人比起来,就多了几把枪,他们如果没法活着出去,我们肯定也会死在这里!” 廖国仁终于发话:“没有解毒的办法?” 军医咳嗽了几声,用力道:“队长,我不知道咱们中的这种毒是什么类型的毒素,人体有一定得解毒能力,我昨天给你们吃的药丸,能提高解毒效率,但要完全解毒,必须有相应的血清。这种东西我在这里是做不出来的。”军医眼里有一种莫名的惊恐,他继续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个尸坑,里面的尸体这么久都没有完全腐烂,而且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他们很可能就是困死在这种树林里的。当时第五军的军医配备比我多得多,他们都没有办法,说明我们的应急药品基本上不管用的。” 大牛顿时笑了,在这种时候让人毛骨悚然:“我操,你是说,我们死定了?我们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军医想了想道:“野生环境动物植物之间都有一个制衡,兔子吃草,老虎吃兔子,老虎应该没天敌了吧?但老虎也有弱点,就是少,不然其他小动物没办法活下来。”虽然不知道他要讲什么,但大家隐隐感觉到这番话很关键了,于是安静下来仔细听,长毛也没说什么。 军医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这片林子全是这种树组成的,显然不太对劲,如果除了它本身之外没有其他东西能生存下去,那这种林子早就布满野人山了。有句话你们听说过没有?古语说:十步之内,必有解药,就是指这种情况,这附近一定有什么东西不怕这种树的毒,甚至能抑制它生长,并且很可能就是解药!” 大家马上坐不住了,大牛立刻说那还等什么,长毛也反问:”别光说不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赵半括心说这确实啊,这话虽然自己也好像听说过,不过都是演义小说里的事,谁知道管不管用。这时军医勉力翻身起来,对他们道:“你们看,那边那个东西。” 第二十二章 试药(上) 大家把脸转过去,就看到那边的树上,树皮的缝隙中,长着一种草。“这树皮肯定有毒,但是这草能长在树上,说明它要么脾性和树皮一样,要么就是能中和这种毒素。”“你确不确定啊,老兔子。”长毛有气无力道。 “不确定,这谁也说不准。”军医又指了指另一边:“那儿的树根上长了青苔,那东西也许也有用。但是,我们是因为通过触摸的方式中毒的,说明毒性很大,已经进入循环系统,要解毒只有口服,如果那些东西也有毒,死的更快。”“我操,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长毛听完就骂娘。 廖国仁问道:“不吃呢?有没有可能自己痊愈?”“队长,观音菩萨都没你那么贪心,我不知道这些毒素会不会要了咱们的命,但是我们如果什么也不做,继续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虚脱而死。烟叶顶不了多长时间。”赵半括头痛欲裂,听到这话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就听廖国仁道:“不管了,你先去找点可能有用的。”军医点头,咬牙就爬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军医终于搞了一捧东西过来。赵半括瞄了一眼,发现是三样东西:一种绿的发黑黏糊糊的东西,看着像苔藓;另一种是紫红色的茎杆,狗尾巴草大小,顶端却是尖尖的一小片叶子;最后一种是白色的,鹌鹑蛋大小,外面覆盖着一层韧韧的白膜,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像是什么东西的卵。看着摆在地上的这一堆东西,赵半括的内心感受非常奇怪,因为这看起来就像几个大男人在做过家家的游戏,而整队人的命运要靠这种儿戏的方式来拯救,可见情况糟糕到了怎样的地步。心里的纠结反映在脸上,让赵半括的脸色非常的难看,接着他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很奇特,转念一想,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解药”暂时有三种,吃下去有什么后果谁都不知道,很可能三个人全挂,危险是肯定存在的。关键是谁来试药,这是当前最需要决定的事。按照军队里处理这种事情的惯例,肯定是抽签,赵半括完全不知道抽签是怎么进行的,剧烈的头晕让他完全处于一种和现实剥离的状态,等他反应过来。他突然发现手里多了一根树枝。我操,赵半括一下就晕了,心说这是不是真的,该不是做梦?强行收敛精神,他发现树枝确实是真的,而且非常短。他顿时就想笑,可是他知道笑也没有意义,周围人不会比他好多少。看了看周围,前一秒看到的事情根本进不了他的脑子。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中毒情况比较严重的,至少别人还能把抽签的树枝递给他,而他连怎么拿到的都不知道,转念一想,又忍不住觉得会不会有人在算计他。不过也没办法了,说起来,自己都这样了,做做贡献也好。恍惚中,他感到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然后他的手被抓住,他看到好像大虫卵的东西举到了他面前,一股脑送进了他嘴里。顿时他的舌头传来一阵凉凉滑滑的感觉,非常恶心,他根本不敢咀嚼,只能硬着头皮吞了下去。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明白自己中了签,被灌了药,既然已经这样了,他索性就挑衅地扫视了一圈,意识很明显,要让大家知道,我赵半括是个爷们!接着就靠到了树上。 第二个倒霉鬼好像是草三,赵半括看到了他奇怪的脑袋,这让赵半括有点出乎意料。这个人平时沉默寡言,相当没有存在感,但关键时刻又会冒一冒头。眩晕里也没看清他吃的是什么。 第三个是谁?他还在想,就见廖国仁拿起苔藓,端详了一下。赵半括在心里笑了一下,脸上他是动不了了,他娘的原来廖国仁也参加了抽签,爷们,队长就是应该这么当。 赵半括靠在那里,看见廖国仁刚要把苔藓塞进嘴里,却斜插过来一只手,把这东西抢了过去。那只手是小刀子的,他抢到了草药,廖国仁喝了一下,想去抢,却见小刀子一下把那块脏兮兮的东西吞了下去。 接着赵半括又离开了这个世界,陷入了恍惚的状态,一切都变得混沌模糊。等他醒来,却见大家已经不争吵了,根本不知道这一恍惚又过去了多少时间。赵半括吃下那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卵后,黏黏的感觉始终在喉咙处挥之不散,他知道这是意识在作怪,得找个办法转移注意,于是问军医:“你找来的东西吃下去多久会有反应?”语气中已经带了一丝绝望。 军医面色也很惨淡:“说不好,不过明天中午前应该会知道。”话说成这样,已经没必要再问了,既然已经是死局,何必说透。 几个没有吃药的人费力地往火里添柴,这附近不太可能有日本人了,而且火旺些方便及时观察试药人的反应,也让人更不那么绝望。 大家围着火堆,没有人说话,气氛说不出的压抑。火光下,大家的目光流转在几个吃了药的人脸上,忽明忽暗的光线让那些面孔看起来都变得不可捉摸。 第二十二章 试药(下) 赵半括被这种沉默压得很憋闷,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他们这群人不是没经历过这种要么死要么活的局面,但那都是在战场上,过程迅速得一秒都不用,在本能下做出回答。而眼下这种默默等待宣判结果的折磨又叫什么事。想到这里,他内心一阵失望,闭着眼睛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还是浑身无力,还是头晕,还是心跳很快。不对,心跳好像比平常快一些!这代表毒素入侵得更深于是血液供应系统紊乱?还是药物起作用,开始恢复活力?赵半括已经完全失去判断力了,他悄悄伸出右手到背后,从地上抓了一把带着草的泥,使劲捏了捏,想用真实的触觉来确认力气是否减弱,但捏了半天只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顿时心里一片黯然,他明白自己已经紧张到了极限,完全无法客观评价自己的身体状况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半括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中忽然听到一阵骚乱,下意识地他手撑在地上准备起身,手却抖得厉害,差点跌坐在地上。他坐正,却看见草三拿着一堆叶子往嘴巴里面送,吃相像是饿了几天的灾民看见白面馒头那样恐怖,而军医正努力从他嘴边扯那些紫红色的植物,拼了老命地大骂:“你他娘的想死啊,这个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毒药呢!”草三边嚼那些叶子边含糊不清地说:“妈的,小爷怕个求的死,这么久都没好,一定是分量还不够,这样得等到什么时候?”军医听了这话,顿住了,停下了想要阻止他的动作。其他人也面容惨然。也许草三说的话是对的,他们没有什么理由来阻止他,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快承受不了这种折磨了,只是草三最先发泄出来。 这一闹,大家更没有说话的欲望,几乎连看人都懒得看,只是机械地不时往火堆里加柴,也不知道各自心里在想些什么。 赵半括睡意消退,坐着发呆,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忽然觉得眼前暗了下来,连添了几根柴,却发现火光更加暗淡,一抬头,天空已经蒙蒙发亮,黑夜即将过去。如果军医说的是对的,到中午的时候还不见分晓,大家怕是真的都要死在这里了。 朦胧间赵半括感到一双手按上自己的肩头,一转头,原来是军医,一边打量着他的脸色一边低声问:“你现在有什么反应没?” 赵半括闭上眼睛感受了几秒,睁开眼,看着军医期待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军医又费力地爬到草三旁边,推了推他。草三趴在那似乎睡着了,但是推着推着军医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不知道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一下手上用力把草三翻了过来。草三的身体仰面倒在地上,鼻孔、眼睛和嘴里渗出的鲜血竟然已经干涸了,脸上一片紫黑,已经毫无生气。军医立即大骂了一声。其他人都心中一凛,才凑过去,就听到军医猛然哭出了声,听上去撕心裂肺。 赵半括也被彻底打击了,再也站不住,瘫倒在地。其他人也都相继坐倒,面色十分惨然。廖国仁青着脸,默默地拿着树叶擦着草三的脸,把污血一块块地擦净。长毛咬紧牙关,走上前去,把军医从地上扯起来就是两耳光,小刀子上前一步想阻止,赵半括伸手拉住他,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下,绝望已经快要吞没所有人,发泄一下也许会很好。 军医挨了耳光后停止了嚎啕,但还是下意识地抽泣着,眼神涣散,明显能看出已经崩溃。现在看来草三的死虽然直接原因是过量服用有毒的草药,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提出的这个解毒办法。 长毛抓住他的头发,像死狗一样把他拖起来,鼻子几乎贴上了他的耳朵,喝道:“老草包,你不想草三白死的话,赶紧再想办法!老子宁愿死在日本鬼子手里,也不想这么窝囊地挂掉!” 军医完全没有反应,像是已经根本听不进任何声音了,被抓着头发摇来摇去,还是一脸麻木的神情。 这时廖国仁终于发话了:“先安葬草三,药……”顿了一顿,难得他露出犹豫的神情,但还是很快下了决心,“药就先都别再碰了。” 简单处理好草三的遗容,大家已经没有力气挖坑埋葬他,只能在附近找了个凹进去的小洼,勉强把尸体放了进去,草草掩埋。这一番平常根本无所谓的动作,把他们剩下的精力都耗光了,几个人重新围坐在已经熄灭的火堆旁边,等待廖国仁做最后的决定。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明白,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就是努力继续向前,但这基本等于找死,因为毒性已经侵蚀进体内,大家的体力又严重衰竭,不把毒解掉,走不出几里路,肯定得全部倒下。另一个办法,就是继续赌“十步之内,必有解药”,这样首先是时间比较充裕,静坐等着消耗体力比死撑着前行要少得多,而且一旦可行,能把当前困境的根源解决掉,可以彻底看到生机。但这样做,倚仗的是看起来非常不靠谱的经验之谈,其实有点可笑。赵半括知道,其实这只是主动找死和坐着找死的区别而已,但以什么方式死去,而且是这么多条性命,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或者说有勇气下这个决定。 廖国仁也很清楚,所以他沉默着思考,这种时候也没人催促他,和之前相比,现在的沉默更有种悲凉味道,却也更平和。这种气氛很微妙,也许是大家都接受了即将到来,而且不可避免的死亡命运,心底里作为军人的一面完全浮现出来。作为一种绝望的丛林迷路者不明不白地死去?还是作为士兵郑重地接受最后一项任务,在执行中死去?虽然最终结果没有任何不同,但后一种方式至少能让他们保留军人最后的尊严。队长一定会选择继续向前,赵半括估计其他人都是这样想的,虽然没有任何催促廖国仁的信号,但下意识里,队员们都开始作前行的准备,小刀子已经在默不作声地整理枪支,长毛也重新把头发扎起来方便上路了。片刻后,廖国仁的声音响起,有些疲惫但不容置疑:“原地待命,等试药人效果。” 第二十三章 等待 这十分出乎意料,军医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其他人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一晚上的焦虑和刚刚草三死时的痛苦已经让赵半括非常疲惫,于是他放松地倒在地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赵半括好像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都是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任何印象,渐渐觉得眼前越来越亮,然后一个激灵,他惊醒了过来,抹了把脸看天,发现这一觉居然睡到了中午。 动了动身体,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刚试着要直起身,却猛然感到胃部传来一阵强烈的不适感,像极了训练时负重二十公里拉练后的恶心感,身体立马做出了回应,痉挛,他低下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周围的人看到不对劲围了过来,一看都发出了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声,虽然低低的,但还是能听得出不妙。赵半括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往下看,顿时呆住了。 此刻的地上,他吐出的那堆呕吐物,一滩夹杂着少量食物残渣的绿水中,竟然有无数的小白点在缓慢地蠕动,赵半括足足有五秒钟才反应过来-那是活着的虫子! 这些虫子是刚刚吐出来的?这岂不说明他吃下去的那团东西根本就是一团不知道什么虫子的卵?难道那层白色的膜下,都是密密麻麻的这东西?赵半括不敢再想下去了。 因为吃了那“药”后就没有再吃什么,前后加起来有十几个小时,所以吐出来的基本是液体,这一刻赵半括强烈希望眼前这些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定睛看了足足一分钟,那些小虫子却如此真实缓慢地在黏液里蠕动。赵半括的心逐渐沉了下去,抬头看,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人与他对视,他们脸上都带着绝望和不忍的神情。 赵半括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他知道自己完了。刚进野人山时,看到那些被蚂蚁吃光的人尸,他还想自己即使自杀也不要变成那样,可现在他的身体里却充满了比那些蚂蚁还要恐怖一万倍的东西。一想到下一刻那些东西可能会从皮肤里钻出来,然后自己只剩下一张人皮,那种巨大的恐惧就立即让赵半括忍受不住地大叫起来。 狂叫下,他掏出了1911,直接把枪管朝嘴里送去。这突然的变故让其他人卒不及防,谁也没料到前一秒还发呆的赵半括会在瞬间产生出自杀的念头。小刀子作势上扑,但离得远显然已经来不及,眼看赵半括的手指就要扣动扳机,大家都是心里一凉,在那种极度紧张的气氛中,就听砰的一声,廖国仁的脸色也瞬间大变。所有人被这声音激得一愣,但接下来看到的却是赵半括手上的1911飞了出去,大家这才意识到那不是枪声,跟着噗的一声,一把飞刀斜斜地落在了赵半括的脚前。 一旁默默走出了古斯卡,他把飞刀拔起,仔细擦拭后插回腰间。这边赵半括还处在情绪癫狂的状态,看到枪飞了,心智却已经缓了过来,想到自己的自杀行为,脑门上一下就后怕得见了汗。 廖国仁看到赵半括缓了过去,没再做出更过激的动作,就慢慢走过来把军医和他拉起来,说道:“看来,按个东西除了能让你吐点小虫子外,好像没有别的危害,至少说明这解毒本身是没毒的,想开点,就当开荤了,随后让军医给你弄点打虫药吃吃,没事的。” 廖国仁的一番话让赵半括更觉得恶心,看来队长也病糊涂了。这话一点安慰作用也没有。 赵半括也感到自己吐了那一通后,胃里的恶心感已经减弱了不少,虽然身体还是软的,但要说那些小虫子能把自己吃了,确实有点夸张。他也想起训练营的基础救助知识里讲过,人的胃酸非常强大,吞根铁钉进去,拉出来就能被腐蚀掉大半,那些小虫子能被吐出来还不死,已经算是奇迹了。 军医看到赵半括的情绪恢复了过来,露出放下了心的神情,但立即想起第三个试药者,也就是小刀子。刚才那家伙扑过来要拉赵半括,因为离得太远没够到,后来一阵混乱,他也没注意,这会儿想起来,才发现这人居然不见了。军医赶忙找了一通,却看到小刀子竟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二十四章 哗变(上) 军医吓了一跳,连爬带窜地过去,拉住小刀子的手问了一连串怎么回事。廖国仁更是紧张,跟在军医的身后也扑了过去。而赵半括看到小刀子的手悬空摇晃着,心里猛地升起一阵绝望,觉得彻底完蛋了,但那种感觉还没完全充斥到胸口,却听见小刀子说了一句:“别动我,我很舒服。” ”什么?“军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他娘的又没吃烟土,舒服个屁?“ ”不是,“小刀子摆手,然后从地上抓起自己的卡宾枪,用力捏了捏,迅速抽出弹夹,退出子弹,又飞快地挨个摁上,上膛,扣动扳机,一套动作麻利得让军医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小刀子看着军医和廖国仁的脸,慢慢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吃对药了,不过,我的手劲恢复了,如果过一会我还没死,那算咱们走运。“ 小刀子的话让大家噌一下兴奋起来,军医一把抓住小刀子的脉搏,颤着声音说道:”别动,让……我号号。“ 赵半括看到军医的表情由怀疑迅速转为了惊讶,然后变得非常激动,他苍白的脸色也在那一瞬间红成了一片,其他队员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看来那第三种解药是真有效果了,都激动起来。不过谁也没想到的是,军医这家伙的第一个动作却是抱住小刀子猛亲了一口。 大牛立刻惊叫道:”靠,矬子,你被这老屁精看上了,你完了,晚上睡觉小心点屁股。“ 小刀子被军医的这一口亲搞得有些恶心,脸色一下就变了,操了一声,翻起身就把军医给摁在了地上,手一抖,匕首握在了手里,廖国仁忙出声喝住:”刀子,你做什么?这老草包也是高兴过头了,你别听大牛放屁。” 军医被小刀子摁在地上,还是嘿嘿地笑个不停:“解毒药起作用了,哈哈!老子总算没丢人!” 赵半括心里松了口气,但毕竟有草三的事在前,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费力地走过去把小刀子跟军医扯开。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大牛毛手毛脚地乱摸一通,接着问小刀子现在什么感觉,小刀子说感觉很好。军医又号了号脉,然后又看了一通眼睛和舌头,随即就拍胸脯保证,小刀子吃的那种解毒药肯定有作用,大家这才放下了心。 为了保险起见,大家继续等了两个小时,小刀子确实没有出现其他的症状,廖国仁才让队员们开始吃那种解毒药。 因为不知道到底要吃多少,大家还是按照小刀子先前吃的量来分发,赵半括这时才算知道那东西有多恶心了,腥臭得要命,大牛吞完就骂,说怕是什么鬼玩意拉下的大粪。廖国仁让他少废话,大家都吃了,真是大粪,只要能救命,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第二十四章 哗变(下) 腥臭的解毒药吞下去后,大家集体又躺了一晚,到第二天早上,才感到体力总算恢复了过来。不过折腾了将近两天,不敢吃不敢喝的,又呆在毒树林里,即使解毒药有用,到底还除不了根,身体都还是软的。 小刀子因为先吃了解毒药的关系,体力恢复得要比大家好一点,早上居然还朝前探了探路,回来报告说前边不远处树林就到头了,更外围是块满是石头的空地,再远些的地方,是更为茂密的原始森林,而那里的树木,已经不是这里的这种毒树了。 这消息对一帮刚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的人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惊喜。妈的,解毒药再好,你不出了这毒树林,早晚还会着了道,所以一听到这消息,廖国仁就让小刀子在前边领路,带领大家走出了毒树林。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逐渐地,他们也觉察出气氛不一样了,随着路程的走远,树林明显越来越有生气,鸟叫声此起彼伏,树木草丛也都是多样的,淤泥里也有了蚂蟥。 失去了对时间的把握,他们感觉走了很长距离,但是静下来想一下,其实距离并不长,不由得感到庆幸,如果他们当时坚持走出毒林,那就没有可能找到那种解药。确实是命大。 继续朝前走,他们甚至还找到了一处泉眼,从一处不高的丘陵地带上流下来,泉水清澈,水里甚至还有小鱼,军医说有鱼,这水就没事。于是廖国仁命令队员在这里休整,等体力完全恢复了再继续赶路。 有水的地方让人开心,所有人立即脱光了跳进泉水里,冰凉的泉水冲在满是血污,植物黏液,呕吐物和污泥的皮肤上,简直让人心旷神怡。但没过多久,他们身上就叮满了蚂蟥。 洗完澡上了岸,他们一边洗衣服一边处理蚂蟥,一群大男人都光着屁股,大牛就非常无聊地到处去看别人的鸡巴,然后抖起自己的炫耀。没想到王思耄的也不小,大牛特别不服气,差点就抡起鸡巴打起来。 看着眼前的一切,赵半括放肆地笑着,在那一刻,他们忘记了草三,忘记了那些眩晕。但其实他也明白,他只是假装忘记,只不过假装得太好了,于是最后自己都信了。 当天晚上,赵半括看到廖国仁拿出地图,在那个显眼的红圈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说道:“都给我老实休息,明天一早,继续赶路,以后的路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 赵半括在那时明白了红圈代表的就是毒树林,而他们已经死里逃生,美国人的行军地图上,那道粗大的红线周围,已经没有这一类的东西。 那一刻,他真希望廖国仁说的是对的,以后的路不会再有危险。 这一次,他没法相信。 第二十五章 谈话(上) 廖国仁说完这些话,就找地方睡觉去了,队员们按照惯例分配了一下值班的人头,就也各自找地方躺下。 这时天刚擦黑,林间很静,赵半括躺在那条泉水旁,脑子乱乱的也睡不着,翻了个身,从树冠的缝隙看向天空,这里的星空只有一小块,但是,进入丛林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安静下来看星空。照理说,身体这么疲倦应该非常困才对,但是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思绪飘散了出去,竟然想起了家乡。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想起河南老家了,正想好好回味一下,却听到大牛说道:“妈的睡不着!”赵半括顿时一笑,看来和他一样的人不少,也许是白天太兴奋了。军医接口道:“胡子,这还没到半夜呢,发什么癔症?快他娘的睡觉。”大牛噌的一下坐起来,叫道:“睡不着,娘的,都别睡了,陪爷聊天。” “我操,你以为这是窑子啊,说陪就陪?”军医也坐起身道:“要不你讲几个毛料听听?”毛料就是黄色笑话,这几乎是这批认不了几个大字的兵哥哥的唯一精神食粮,赵半括想自从进了林子就一直闷头赶路或者闷头打,很久没听到这些了,于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也好,大牛来一个。”“妈的,你们这些色鬼乡巴佬,那玩意我不会说,我想说的是在树桥那里遇到的那帮小日本,这么多天,老子一直对那帮孙子念念不忘。”“哟!没看出来,你个胡子头一样的粗毛混蛋还会拽文?”军医笑了起来,推推王思耄,“我说书生,这家伙的那个词说得对不对?” “对。”王思耄显然不想太答理军医,翻了个身就不再吭声。 赵半括却对大牛的话有些上心,反正也睡不着,就坐起来问道:“大牛,你说那日本人奇怪什么意思?” 大牛一看有人问他,立即来了兴致:“上次那帮鬼子的武器,我看很不太对。”赵半括点头,说道:“那种军制,确实不对劲。” 长毛这时也被他们的谈话弄得睡不着,坐起身,听到这里就插话道:“你老兄不是枪械师么,鬼子拿的那种枪你知道不知道?” 赵半括就想这鬼子的枪:“不知道,那不是百式冲锋枪,百式很少见,我只听美国的枪械师讲过一次,那帮鬼子拿着那种东西,和百式有点像,但是威力更大,特别是射速更快,不是一般的部队。” “不是一般的部队。”长毛重复着这句话,“那会是什么部队?难道跟咱们一样,也是执行特殊任务的?” 赵半括摇头,他心里是认同长毛的疑问的,但他不会多说。 大牛说道:“真见鬼,那种建制的小日本,在树桥那里占了先手,可这帮孙子居然没下狠手,这跟一般的小日本还真不一样。以前遇到的小日本,那他娘的多狠。。。” 大牛这话一说,几个人都坐了起来,这么多天都被毒树的事给迷住,大牛一提,这帮老兵油子都猛然惊醒,赵半括看到廖国仁似乎也动了一动,他知道大牛的话,说道了一个点子上。 话题不点不破,大家的思维都被大牛的话引到了一处,都看着他,大牛却突然脸色一暗,手朝地上猛捶了一下:“刚来的时候,同古那场,遇到的小日本多狠,妈的,几万的鬼子围咱们一个师,十二天,十二天啊,我的机关枪管子打到发烫换了没数,死在眼前的鬼子堆起来老高,最后都他娘的挡了老子的射界!操他姥姥的,那都不是人,是帮畜生!一群不知道死亡和疼的畜生。子弹突突着他们还是冲,光着身子抱着手榴弹冲。我的那个好德子兄弟啊,为了推开那堆尸体山,活活被这帮畜生抱住给炸死了” 第二十五章 谈话(下) 一帮人都不说话了,大牛说的是远征军的第一战,同古保卫战。那个师被四倍于他们的日本人围困,整整和鬼子对干了十二天,才有后续部队解围。那场会战的惨烈他们都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个大牛居然是直接参与人。 长毛看到大牛似乎被自己的回忆弄得过不来,就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鬼子是疯,可咱们也不差。” 大牛点头,吐了口气道:“是,兄弟们都是好样的。但是你说,装备那么好的日本鬼子,重新搭座桥包抄过来不难吧,为什么之后就没遇到了?难道他们好好的不疯了?” 确实,一条河还不至于能把那帮孙子挡住。他们一直很警惕地前进,就是担心日本人从后面追上来,但是后来日本人忽然就没再出现。赵半括道:“看来,他们不死追咱们,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故意的。” 军医听到这里叫道:“故意,他们故意个鸟,我看,他们八成是有别的任务,这才不跟咱们计较。” 长毛一拍巴掌,用手指着军医道:“老草包,没看出来,你个驴脑壳也不是白长的,居然能想到这个。” 军医操了一声,躺下道:“过奖,老子也只是想到这里,其他的就让你们这帮秀才动脑子吧,老子才懒得管,小日本只要不来烦咱们,我就烧高香了。”军医说完,翻了个身,不再吭声,赵半括就道:“如果是这样,这野人山也真是热闹,我看八成这里连英国人、印度阿三都有。” “是是,就是没女人。“长毛撇着嘴,大家就笑了起来。立即被廖国仁喝了一声:”休息!要聊天走远点,别打扰其他人。“于是都闭嘴。 赵半括知道这话题说到这里就算打住,再往下说,就纯是猜测了。那帮鬼子的古怪有了定论,但他们到底是有任务还是别的,他们就没法猜出来,只能说到这里算完。大牛和长毛又小声议论了一会,再次被骂,也就作罢,几个人互相扯了一通,各自找地睡下了。 赵半括却被刚才的那通话弄得有些睡不着,想起了鬼子的残暴,还有自己国内的父母,鼻子忽然有些酸。思维混乱折腾到后半夜他也没睡踏实,突然感到有人推他的背,扭头一看,居然是长毛。赵半括有些吃惊,想要坐起来,长毛却一按他的腰,说道:“别,咱们就这么说。” “说什么?”赵半括很奇怪。早先说了那么一大通还没够?再说这人平时跟他是没什么交际的,怎么突然找上门来,难道想非礼他不成,这么一想觉得毛骨悚然,顿时就掰开长毛的手。 长毛呵呵一笑,捋了把头发道:“菜头你看看咱们的队长大人,睡了没?”廖国仁就在另一边,一动不动的,呼吸很平缓,显然睡着了,曹国舅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守夜,没注意他们。 赵半括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长毛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还没说什么,旁边的军医接了句话:”怎么,你个家伙还想打队长的主意?“ “敢情全没睡着。操,你个老屁精,老子可没你那种嗜好。我跟半括兄弟聊会天,碍他妈你什么事?“长毛没想到军医会突然发话,有些发火。 军医坐起身,挪了过来:”妈的,我也跟半括兄弟说话,又碍你什么事?“ 长毛看着军医想要发作,但最后只是笑了笑,摆手道:”好了,老子怕你了,想说话,咱们就一起说。“ 说完,朝赵半括挨近了一些,继续说道:”我看你翻来覆去的,是不是在琢磨事情?“ ”关你屁事。“被说中了状态,赵半括忍不住有些恼怒,长毛却立即道:”你是不是也发现了这次任务奇怪的地方? 第二十六章 涉密 赵半括一听吓了一跳,这次任务很奇怪那是肯定的,大家心里知道就好,公然讨论可是大忌,而且,最关键的是,长毛这句话还他娘的有点涉嫌机密的嫌疑,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赵半括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军医的眼睛却亮了,呵呵一笑:“你也这么想?我知道关键在哪。” 长毛却不屑地玩着自己的长发,压着声音道:“我问半括兄弟呢,你知道个屁?” 军医有些激动,说了句:“老子曾经也是在师座帐下听参的,什么不知道?” 长毛撇撇嘴道:“说出来我才信你。” 这时赵半括都看了出来,长毛是在套军医的话。不过军医好像很吃这一套,激动之下说了不少。他说自己也一直觉得这次任务有点不对劲,首先本身的任务就没有对他们说明,他们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之后因为那个美国地图,又忽然取消了原来的任务,进行了新的任务。一般来说,这么隐秘的任务肯定非常重要,很少会有中途临时取消的,也不可能临时加插其他任务,那么他能想到的这件事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他们原来的任务和现在的任务起始有很大的关系。但是他也不敢完全肯定这一点,因为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小兵而已,也许上头根本就没有认真考虑,只是故作神秘派给他们一项无聊的小任务。 军医说到这里,赵半括和长毛对视一下,点了点头,看来虽然大家平常表现各异,但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军医说的基本下上就是他们心里一直以来的推测。三个人一起把目光转向远处睡去的廖国仁,心里都在想无论如何,廖国仁应该是知道一切的。像他这么一个严肃认真的人,应该能够判断出任务是否真正重要,感觉上头作弄他们的可能性并不存在。那么,只可能是他们原来的任务也和这张地图有关系。 赵半括问军医:“你还知道其他什么?”军医想了想,没有回答。 长毛却突然问了赵半括一句不相干的话:“你知不知道队长为什么把你找来?” 赵半括一听这话就奇怪了:“队长把我找来?你这话我听不懂,我是被师部的调令给派到这支小分队的,怎么会是队长把我找来的?” 长毛呵呵一笑道:“傻鸟,师部的调令里写没写你的具体任务?” 赵半括瞪着长毛看了一阵,确定他不是在故意引诱他犯泄密类的错误,摇了摇头:“里面没写,就说一切行动听队长指挥。” 长毛突然神秘地笑了笑说道:“这就怪了,我也是被调令给弄来的,那里面也是这么说。” 军医低声摆手道:“这种级别的行动,这么做也是很正常的,你他妈的别乱说。” 长毛也压低了声音:“我只是在怀疑这次的行动不是上头指派的!” 赵半括听到这话,差点蹦起来:“你说什么?不是上头指派的?那还能是谁?” 长毛嘘了一声:“你激动个屁,我他妈的也只是猜测。” 赵半括有些吃不消了,长毛的猜测太出乎他的意料。妈的,这么秘密的行动不是上头指派的?那还能是谁指派的?这家伙的意思非常明显,他怀疑是廖国仁搞的事!这结论实在太扯淡! 赵半括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先不说各部队抽调精英的大手笔,就是最开始他们那么多的精良装备交接,已经不是廖国仁那种级别的人调动得了的。 军医也不相信,三个人对着喘了会粗气,一时都有些发愣,突然一阵冷笑从一旁响起,把他们三个吓了一跳。回头看,却是廖国仁。 第二十七章 解疑 廖国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一边,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们三个人,那声冷笑很明显是他发出来的。 赵半括暗道糟糕,私下里编排长官是会受惩罚的,廖国仁的脾气那么坏,这次惨了,都他娘的怪这个该死的长毛。 廖国仁慢慢走了过来,赵半括和军医都有些不敢说话,长毛却一脸的无所谓,依然笑笑地看着廖国仁,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刚才的犯上言论害怕。 廖国仁冷着脸一屁股坐到了他们身边,盯着他们三个人的脸好一阵不说话,倒把赵半括看得一阵发毛。 “你们倒是挺有想法的嘛!”沉默了几分钟后,廖国仁终于说话了。 “队长,我不是。。。你别听这长毛胡说,我可是对你忠心得狠。” 军医刚解释了两句,就被廖国仁抬手阻止。 “不过,”廖国仁话锋一转,“还算不笨。” 赵半括听到这话,再看着廖国仁那阴沉不定的脸,知道这人是要对他们说出点什么了。 军医赶紧点了一根烟讨好地递给廖国仁,看着他抽了几口,才缓缓抬起头,问道:“你们是不是对这次任务有很大的意见? 长毛呵呵一笑,毫不在意地偏着头继续玩自己的头发,看也没看廖国仁:“队长,别人咱不敢说,我可是对党国一片忠诚。” 廖国仁却根本不看他,盯着赵半括的眼睛,没说话,赵半括被看得心里打鼓,很想学长毛的那种潇洒模样混过去,但实在装不出来。 廖国仁沉默地看了他一会,低下头,盯着手里燃着的烟,道:“也是时候了。把兄弟们全部叫起来。” 赵半括立即知道,廖国仁要对他们说一些秘密了,也就是说,这些天自己确实是被蒙在了鼓里。虽然这些日子大家出生入死有了感情,但想到队长总有些事瞒着大家,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转念他又想毕竟马上可以揭晓答案,说不定队长这样做事有原因的,平心而论,赵半括对廖国仁这样的长官还是很服气的。这样想着,他心里好过了些,立即和军医一起,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很多人刚睡醒,以为出了情况,下意识都去抓手里的枪,知道情况后,都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月色中,只听到廖国仁的声音响起:“这一段时间,咱们也算是出生入死,也有兄弟折在这里,我相信大家都非常想知道,咱们到底这次来这里是执行什么任务。有些兄弟心里可能想,死了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了什么,到底值不值,对吧?” 大家面面相觑,长毛不屑地回道:“值不值得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只有能活着回去,给小爷记功发大洋就行。” 曹国舅冷冷道:“队长,你现在肯告诉我们了?但他娘的草三已经死了,你早为什么不说?” 赵半括和军医一起暗暗点头。 廖国仁没有回话,沉默了片刻,说道:“之前不说是为了你们好,但现在不同了。现在说和不说都没有什么区别了,咱们这次能不能活着出去要看个人的造化,我说出来,一是让你们心里明白不做冤死鬼,另一个,如果有人能够活着出去,告诉别人,咱们这帮兄弟做的事情。别他妈的咱们死了,谁都不知道。” 顿了顿,廖国仁又道:“我在之前,对于这次的任务也是非常迷惑,但现在我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你们也知道,咱们到这破林子里来,一开始执行的是其他任务,我当时并不是为什么军部要为了一张地图把咱们原来的任务推迟,现在一想,其实很简单,但是我就这么说,你们肯定都不信,我从头跟你们讲起。” 没有人说话,连大牛也只是期待地看着廖国仁,廖国仁停了停,道:“其实这是我第二次进入野人山。” 第二十八章 起源(上) 在惊讶的目光下,廖国仁平静地讲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廖国仁原来属于第五军某游击支队,和赵半括他们之前了解到的一样,他和小刀子是上下级的关系。大溃败时,他们所属的部队编制完全丧失,在日军疯狂的追击下,漫无目的地在丛林中钻了一个月,进入了野人山腹地。当时他们一共还剩下七百多人,在野人山腹地休整了两天,兵分两路从里面往外突袭,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就是当年休整的地方。 当时他们有两个选择,朝北走就是赵半括发现美国人尸体的那座悬崖,另一个是他们这次来时的路。后来廖国仁负责掩护大部队的撤退,在路上设防,而其他人往悬崖方向突围。但奇怪的是,廖国仁在原地伏击了三天,没有等到任何的日本军队,他们顺原路返回,就发现,当时追击的日本兵对他们这一小撮游兵根本没有兴趣,而是掉头转向其他远征军溃败的大股部队。 他们幸运地在几个战团之间突围,回到了腾冲,而他们掩护的那部分兄弟再也没有出现过。之后的那段时间,廖国仁在腾冲休整,他没有想到,他在野人山的这段经历,会改变之后的一切。 一个月后,军部的高级军官召见了他,和他说了这么一件事情:新三十八师曾经在任安羌解救过一帮英国人。这是他们新三十八师入缅以后打得最长脸的一仗。当时英印军第一师在缅甸仁安羌油田被日军包围,新三十八师在孙立人将军的带领下,向围困英军的日军发动了猛烈的攻击,逼日军后退后甚至对日军进行了反包围。经过激烈的战斗,他们救出英印第一师和装甲第七旅官兵七千余人,还一并救出被日军俘去的英军、教士、新闻记者等一共五百多人。 大家听到廖国仁讲到这里,都微微点头,这件事在远征军入缅作战初期很是轰动,也是他们新三十八师最为骄傲的一战,大家耳熟能详。 廖国仁接着说道,当时被救的英国人里,有一帮传教士,这帮传教士是当时在东南亚坚持传教的最后一帮虔诚信徒,他们在非常恶劣的环境里已经坚持了二十多年,所以对当地人的习俗非常熟悉。因此英国远征军都是靠这帮传教士做向导。他们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这个情报是什么廖国仁无从知晓,但现在看来,想必应该就是有一队美军困在了野人山里,需要他们去营救。因为当年的联合作战协议,美国人的战区不在这里,所以廖国仁非常奇怪,但在所有的远征军中,只有他的那支部队,有穿梭野人山核心腹地的经验,所以任务就落到了他们的头上。但是,当年经历过野人山溃败的队伍,一般都不愿意再进入野人山,而且非常残酷的是,大部分人对于野人山只有恐惧,并没有所谓的经验,因为那种极端的环境下已经根本没有你积累经验的时间和精力。所以,最后除了廖国仁和小刀子之外,其他人都是临时挑选的。因为完全由廖国仁负责,而且是机密任务,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的调动单上什么都没有。 之后的事情,所有人也都经历过了,他们突袭了那支日本的残兵部队,缴获了那只盒子。在看到那只盒子的一刹那,廖国仁立即就意识到,他们的接应任务已经失败了,那支美国人队伍,显然是遇到了这支日本的残兵被吃掉了。所以廖国仁立即发了电报,再以后,就是现在的状况。 第二十八章 起源(下) 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整个解释基本上可以接受,但是,说白了,他们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事情。 长毛问道:“这么说,队长,这件事情不是咱们的事情,是美国毛子的事情,你早就知道这里面有美国人?” 廖国仁点头,军医就道:“英国洋和尚,美国毛子,他娘的,难道老英和老美之间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猫腻?” 廖国仁道:“从给我的情报看,这支美国人的队伍和我们人数相当,那么他们在这丛林里也是执行特种任务。那群英国的洋和尚没什么嫌疑,可能只是传递听到的一些信息,这些信息通过咱们军部到了美国人耳朵里,才会有咱们的任务。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发现其中几点很有意思。”所有人都围近了一些,廖国仁继续道:“我觉得奇怪,第一点,如果没有那群英国传教士,那么美国人就不知道那支美国小分队在哪里,也就是说,小分队本身和美国人那边失去了联系。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执行的接应任务,那个接应地点是怎么得出的呢,美国那边如何知道那支失去联系得小分队会出现在那里?” “会不会是事先约定好的?”长毛问。 “不会,如果约好了,就没英国和尚什么事了。“ ”那是?“ ”我觉得,很可能是英国的洋和尚把接应地点的信息交给了咱们军部。“廖国仁道,”也就是说,那支美国小分队在丛林里经过某种奇遇和英国人发生了接触,告诉了他们接应的地点,但这样就产生了一个矛盾,他们当时已经和总部失去联系了,为什么不和英国人待在一起等待救援,而只是给了接应的信息就离开了? 廖国仁停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王思耄就道:”这应该和他们的目的有关,也许,他们的目的非常非常重要,他们的生存和这个目的比起来微不足道。“ 在一段时间之前的某个夜里,一群神秘的美军小分队空降到了这片野人山的腹地,执行一项谁也不知道的任务,随后他们和总部失去了联系。有一群英国的传教士通过某种途径收到了他们留下的信息,然而这支队伍从此再没有出现过,能证明他们存在的,只有那只地图盒里的神秘地图。这张神秘的地图,指示着野人山中的一处区域,而赵半括他们,顺着这张地图逆走,已经来到了这处区域里。到此,缠绕在赵半括和其他人心中的一些疑问终于被廖国仁解开,那种难受的压力缓和了不少。但是同时,也有一丝恐惧涌了上来。老兵的恐惧不同于其他,他们并不怕死,这种恐惧来自于对于事情的判断。 赵半括想到一直犹如幽灵一样尾随着他们的那支鬼子连队,那么精良的装备,那么高的战斗素养,如果不是运气加上廖国仁对这里环境的精确判断,他们根本不可能活着来到这里。美国人不可能对野人山中的任何东西感兴趣,日本人也不可能对他们这么感兴趣。显然,他们现在卷入的是一场对于战争两方非常非常重要的博弈,而博弈的目的,就是他们附近的丛林中。他娘的,那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九章 蒲公英 一夜再无二话,第二天大家被廖国仁叫起来,继续按照地图的方位,顺着林地朝前走。 走了半天,眼前出现了一处比较空旷的林地。林地中间很突兀地堆积着一大片狭长的长方形石墙壁,虽然被杂藤乱草遮着,但里面透出的石头质地依然白沁如新,石头堆积处的青苔居然都不多。 突然出现的这种人工建筑让一帮人都有些纳闷,这可是原始森林,这种东西出现在这里,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让小刀子的一声叫喊让他们把目光朝更远的地方看过去,发现林木幽蔚间,几十米外遮遮掩掩地居然显现出一些高大的佛像。那些佛像远远看过去几乎都超过了十米高。 看到这些佛像,一帮人竟然有些释怀,缅甸是个佛教文化盛行的国家,历朝历代的统治者甚至以佛陀转世自称,缅人里百分之八十都信佛供庙,所以佛像对已经入缅作战一年多的赵半括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只不过他没想到在这种人烟稀少的野人山深处,居然也会有这种石头佛像。不过这里出现佛像,前边的那段长墙就好解释了,说明以前这里可能有过佛陀寺院一类的文化建筑存在。但也许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那些建筑都随着时间慢慢损毁,最后只留下这些佛像和结实得石头墙壁。 一帮人感叹着走过去,近距离下,发现这些佛像的头上居然还顶着一棵棵大树,树顶山枝藤缠绕,但因为数量多,再加上距离都不太远,延展出的树冠和藤蔓在这些佛像的头顶形成了一道非常厚重的绿色遮罩。 军医朝前走了几步,突然一拉赵半括,说道:“见鬼,这些佛像的脸怎么他娘的是个哭相?” 赵半括点了点头没说话,他早就看到了。这里的巨大佛像,完全都是一个模样,哭丧着脸,看着叫人很不舒服,也直接把他的神经给顶到了戒备状态。 这时的天空因为有了树盖的遮挡,投射下的光线暗淡了不少。 廖国仁看到其他队员都围着佛像看个没完,不耐烦地说道:“都跟上,这些佛像有什么好看的。” 眼前的这个遗迹目视面积非常大,站在一个地方朝四周看,几乎一眼望不到边,树木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取代它的都是那些顶树的佛像。 地面上铺着平整的碎石,赵半括走了有一阵,没有发现什么大的建筑物。地面上露出一层又一层的阶梯状物质,因为被乱草和碎石掩盖了,也看不出具体的细节,只是依次落差着延伸到远方。除此之外,还有数量惊人的佛像和佛塔,几乎呈堆积状站立在这里。 赵半括看着前边的廖国仁,这位队长这些的脚步有些加快,一帮人跟着廖国仁绕佛踏道地又走了二十多分钟,又绕过一队并列的像是墙壁一样的佛像,赵半括突然就感到眼前一亮。跟着就听大牛感叹了一句:“我操,这么多婆婆丁!” 赵半括揉了揉眼睛,他身前不到五米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蒲公英海洋。 大片大片的蓬白绒球夹拥着嫩黄的花骨朵,铺了满地。绿色的枝茎顺地四长,顶着那些白色的小球,在微风中摇曳,在林光的映耀下,变幻着由绿到白,由白到黄的色浪。 赵半括的心在看到这么多蒲公英的一瞬间就软了下去。那些断佛裂墙数量依旧不少,但在这么多蒲公英的围拥下,完全成了附属品。满身被岁月摩擦出的苦痕都被这一片绿白相间的灿烂溶解,居然显出了一丝唯美,在大自然的神力下,人造的黑白完全败给了这一片五彩缤纷。 大家都不说话,多日的征战让他们心神疲惫,突然陷入这种环境里,心里的那一抹柔情都被不自觉煽动出来。 第三十章 飞机 一开始赵半括还看不清那是什么,第一感觉就是大,仔细端详,才赫然发现,那是一架飞机。 赵半括不是没有见过飞机,但是,这架飞机实在是太大了,体积超出了他以前见过的所有飞机。就算是美国人的运输机,都没有它的一半大。在现在这个场景看来,简直就是一只巨大的金属怪物。 大家加快了脚步,迅速走过去。 眼前的飞机明显是残骸,包裹在外身的机身铁皮都氧化得翘出了很多鼓包,锈痕到处都是,说是飞机,其实只剩下头部还有点样子,周围是一些零散的部件,整个飞机的后半部完全不见踪影。所有人都蒙了,赵半括曾经心里有无数疑问,在这时,这些疑问全部都凝聚成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架飞机坠毁? 飞机机身上的反十字架表示着它的身份,这是架德国飞机,在训练营的时候那个美国教官给赵半括讲过一些德国法西斯的事,这个标志他并不陌生。 此刻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廖国仁解开自己的背包,拿出地图,看了看方位,转身对着他们说道:“兄弟们,我们想咱们到了。” 看到飞机的那一刹那,赵半括心中反而没有了任何的疑惑和紧张,以前各种的焦虑一扫而空,那树上所刻的美国字“蒲公英”,果然指的就是这里。 但是,德国人的飞机,怎么会坠毁在这里?美国人为什么会对德国的飞机感兴趣。 在一切都是迷雾的时候,地图上那条红线尽头极端的神秘,一切都无法推测,美国人可以在这山里寻找任何东西。但是一旦来到了这里,看到四周的东西,一切都很明确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架德国的飞机上,肯定运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美国人就是来找这东西的。 廖国仁发令道:“搜索队形,所有人放下背包,戒备搜索。” 这些人都没怎么见过飞机,虽然这时都十分的紧张,但同时也十分的好奇。 很快他们就走近了。整架飞机完全损毀,完全看不出原有的样子,同时也看得出坠毀之后起了大火,所有的机身全部烧成焦黑的空架子,长毛第一个爬进飞机机舱之内,其他人都陆续爬上去,就发现完全没有了搜索的价值,看到的全部是灰烬和熔化的金属。 不过有些扎眼的是,飞机机舱的中央,居然有一排竖直的铁棍子,靠着机舱的一边,斜着立在那里。那些东西都被烧得变了形,但整体还能看得出那曾经是个笼子一样的东西。 廖国仁从灰堆里踢出几条粗大的铁链,还有一个变了形的扣锁,大牛奇怪道:“见鬼,这飞机以前是运动物的不成,怎么还弄个笼子?”廖国仁摇了摇头,踢开铁链,赵半括看着那个倒掉的笼子,也想不出在这么一架军用飞机上,出现这么一个笼子是什么意思。不过,这笼子肯定在以前关着什么东西,但看笼子里面,却是什么痕迹都没有。 军医颤巍巍地钻了进来,看到大家都在忙,他倒不动手,反而背着四处看,长毛看到后就骂: “老草包,你肾亏干不动的话,就下去歇着,别耽误老子们的好事。” 军医不理他,用手抹出一个德国标志,自言自语道:“老汉我也开开眼,看看这德国人的飞机是什么样。” 小刀子找了一通,,听到这话,转而起身问廖国仁:“队长,我很奇怪,这德国人的飞机,怎么会跑到这野人山里?这里又不是他们的战区。” “你们对德国人了解多少?”廖国仁问道。 大家摇头,外国人对他们而言,以前就是传说,入缅作战后尹才算是稍微知道了点,在兰姆伽整训的那几个月,才算是真正近距离接触过,美国和英国人,至于德国人,完全就只存在于美国人的战争理论课里。 “德国飞机飞到这里,我看多半和那个美国人开辟的新航线有关吧。”王思耄突然说道。 廖国仁扭转身子,点头道:“你知道得还不少,可这里离那航线还有段距离,德国飞机干吗跑这么远?总得有个理由。” 他们说的是驼峰航线,因为开战之初,日军就切断了中缅公路这条盟军和中国联系的最后通道,一切物资运输被迫中断。美国人为了战争的大局不受阻断,于是冒险开辟了这条空中走廊,赵半括曾听美国的枪械师讲过那条航线的事,所以也知道一点。 廖国仁的话让王思耄回答不出,军医呵呵一笑道:“连秀才都被问住了,看来这飞机还真是古怪。” 大牛呸了一声:“你个老家伙少放屁,哪有那么多古怪,戎看这飞机多半是从天上被风吹下来的。” 大牛的话引来一阵嘲笑,特别是长毛,笑得特别开怀,他拍了拍手叫道:“都他妈是放屁,我看,这飞机是德国人借给小日本运东西的,你看它这么大,弄不好就是运这林子里的那些宝贝石头的,要不然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个笼子。” “操,你家装石头的笼子,缝这么大,再大也都露完了,放屁。”大牛回敬长毛。 “你不放屁,你说,这德国人的飞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长毛道。 廖国仁摆了摆手道:“好了,一帮蠢货,没一个说到点子上,都别费口水了,仔细找找,看还能找到些什么。” 他们把所有能翻出来的东西全部从里面整理了出来,在地面上排了好几排,一广样一样地辨认,很多东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有些还能看出是罐头、铁管,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称为破烂。 美国人总不会是因为这些而来的? 廖国仁抽着烟,看着这些沉思,长毛就觉得好笑,道:“得,这就是咱们的成果,全是破烂,赶紧的回家,他娘的走了这么远,死了这么多兄弟,还是没大洋拿。”说着狠狠踢了一脚,一个瓶子飞出去老远。 赵半括也很疑惑,问道:“队长,是不是你看错地图了?” 廖国仁摇头,回头又看了看飞机,还是不言语。 王思耄坐到一边的石头上:“不对,会不会是这样,地图是从这里画起的,:美国人来过这儿,那就见过这架飞机,那么,里面如果有什么东西,肯定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长毛啧了一声,吐了口口水:“对,就是这么回事,我们早他妈该想到了。” 廖国仁摇头,站了起来道:“如果是这样,那东西早该落到了日本人手里,日本人没有必要理会我们。小日本一路上都跟着我们,说明他们也在找这玩意儿。” “也许,美国人是带着走的,但在路上碰到鬼子,把那东西藏起来或者毁掉了。”王思耄提出一个假设。 “那样的话,美国毛子没有必要绘制那么精细的地图,指向这里。这张地图的存在,就是表示他们一定还必须回来。”廖国仁扔掉烟头,忽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道:“对啊!” 赵半括看向他,廖国仁就道:“你们说,发现这架飞机坠毀的第一个人会是谁?” “开飞机的。”大牛道。  王思耄嗤笑一声,道:“开个屁的飞机,开飞机的只会第一个知道自己肯定挂了。最先发现有飞机坠毀在这里的,应该是这里的土人。” 廖国仁看着飞机周围明显是被土人垒起来的古怪石头,点头:“对。所以,可能美国人到了这里,也没发现他们要找的东西。那么,那东西会在谁手里?” 这一问后,指向性已经十分明显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土人?” 可是野人山里的土人非常隐秘,村落散布在广大的山区之中,哪里知道这附近什么地方有土人。军医自言自语道:“我靠,这可难找了。” 廖国仁指了指四周的建筑,道:“不难找,这些建筑,应该就是土人的建筑,但是,怎么没有人?” 赵半括就道:“咱们出去找找!” 刚想动,就被长毛拉住了:“不用找了,你记得我们刚才看到的爆坑吗?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着他站起来,看了看四周:“这里肯定被轰炸过,这里的土人,我估计全部——就算有没死的,肯定也不敢再在这里待了。” “轰炸,谁轰炸?” “在这里拥有空军侦察的还有谁,美国人不可能自己来炸,肯定是英国佬在印度的飞机。他们可能怕土人动上面的东西,他妈的,这德国飞机上运的东西,也许有点儿危险。” “但是英国人的效率不可能那么高,在他们来轰炸之前,土人可能已经把东西带走了,所以美国人到了这里才没拿到。”廖国仁拍了一下手,“如果我猜得没错,美国人想要的东西,可能在这里的喀钦土著手里。” 话刚说完,那边的小刀子叫了起来:“队长,快过来,这里很不对劲。” 这话一说出来,钻进飞机里的长毛噌一下探出头,问道:“什么不对劲?” 廖国仁没看他,转身走过去,赵半括和大牛等人娠任后头,看到小刀子趴在地上,手摸着一丛被压扁的蒲公英,正用鼻子闻来闻去。 廖国仁问道:“怎么了?” 小刀子站起身,用手圈了一下,说道:“你们看,这里的蒲公英,被压得有多狠。地面都陷进去了!” 小刀子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现,地上的蒲公英确实被压倒了好大一片,因为蒲公英实在太多了,他们一时没看出这种趋势。 小刀子用脚丈量了一下,能看出痕迹非常的大,竟然并不亚于那飞机的体积。 第三十一章 村子 什么东西会这么大?难道是那德国飞机上的东西?廖国仁的眉头皱了起来,小》刀子站起身,脸色凝重地说道: “这里的痕迹,是从飞机那边延伸过来的,中间有段空当,可能是飞机上明东西滚落后弹跳造成的。” 大家都不说话了,把目光转向了那个飞机残骸。这么大体积的西,应该占到飞机机舱的一半还多,德国人到底在运什么?更奇怪的是,竟然还让这帮土人这么感兴趣?要费劲把这东西运走。 那边的长毛、古斯卡还有军医也走了过来,听了小刀子的分析,眼睛亮了起来,呵呵笑着说:“那肯定是个大宝贝,找到咱们就发了。” “是吗?”廖国仁冷笑,“是什么还不一定,找到再说。” 长毛从飞机上下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东西,直接走过来拉着小刀子,催促着他赶紧找线索。一时间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毕竟有j确凿的证据,大家都想看看那架德国飞机上到底运了什么。 小刀子小心勘察着地面,不时从地上捡起一些东西,赵半括看到那是一些骨头的碎片,还有一些明显是木屑,从那些东西的散落区域看,这片蒲公英地面还显现出几条不太明显的痕迹。小刀子说那应该是滚木压出来的,看样子被土人运出去的东西一定很重。 把线索结合起来,那些痕迹都很清楚地指示着一个方向,于是一帮人都没再废话,跟在小刀子身后,谨慎地搜索了过去。 四周的乱石依然不少,但大都被满地的蒲公英给遮盖了,一帮人顺着这些美丽又盖脚的植物道路朝前走,绕了足足有一里地,才算看到地面上的蒲公英逐渐稀疏了起来。 因为地面发生了变化,小刀子搜索的脚步也加快了不少,大家跟着他往一处乱石佛像的聚集地转去,然后跳到了那些佛像的身上,立刻就看到了一处“村庄”。 说是村庄,其实是一片空地上有几处草木房子,看数量顶多有十几户,互相离得都不远。房子很大,却都不高,平顶,圆身,挂着很多野,草房四周满是那些石头佛像,散乱地矗立在这些树枝和蒿草搭建起的房子的前后左右。地面开满了蒲公英,乍一看过去,黑绿色的单调村庄被这层蒲公英装点得有种别样的意味。 小刀子摆了摆手,自己先朝村庄潜了过去,大家跟在后边戒备,但走了没两步,—丝怪异的感觉弥漫开来,大牛低声道:“见鬼了,这村子怎么这么安静?” 廖国仁停下脚步听了听,一把竖起枪口道:“小心有诈,都给我精神点。” 都是老兵了,这话一说,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立即按平时的战术散成一个戒备队形,倚靠着旁边的乱石佛傢,朝看村庄移动。 这时的小刀子已经进到了村里,看到大家还在慢慢行动,就吼叫了声:“别瞎撑了,这里没人。” “没人?”大牛把枪一背就征村里跑去,这人腿很快,没几分钟就跑了一个遍,赵半括等人才走到村里的第一间房子前,他已经从一边跑了回来,嘴里叫道:“怪了,还真没人。” 赵半括等人自觉散开,还没开始搜索,小刀子却从一个屋子里钻出来,声音古怪地叫道: “队长,你过来看下。” 大家走过去,小刀子指着草房子墙上的一些大洞:“这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开的。,墙壁上有很多破洞,:里面东西散了满地,没几样能看出原来的样子,走进房子里,房顶上也都布满了那种大洞,房子的骨架还在,但却已经完全烂得没法再住人。 廖国仁看着那些墙洞一声不吭,赵半括也感到了一丝诡异,那些洞上找不出现代火器破坏过的痕迹,说是人为的却也不像。军医摸着大洞的边缘道:“看样子,这里的人可能就是因为这种原因撤离的。” 廖国仁摆了摆手:“先别管了,咱们的目的不是这个,刀子,继续找。” 小刀子点点头,从一个洞里钻出去,其他队员也都陆续钻出来,军医一到外头就抽了抽鼻子,脸色一变:“我操,怎么有股臭味。” 赵半括也闻到了,那味道是被一阵风带来的,很快小刀子指了指一个方向道:“那边。” 一帮人都朝那个方向小跑过去,作为整天跟死亡打交道的人,这味道他们太熟悉了,那分明是尸体的腐烂味。 第三十二章 搜索 很快,在一个屋子后边的地上,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几具尸体。 尸体已经腐烂,一时间看不出身份,只能从那些简单的衣服上初步看出,应该是这村庄的土人,可土人怎么会死在这里,而赵半括一眼就看到,那些尸体的腿无一例外都有残缺。 这种伤口对于他们来说太容易识别了,地雷? “我操,小心,这儿可能埋了地瓜。”大牛道。 长毛蹲下看了看,停了几秒道:“对了一半。” 廖国仁也走了过去,静静地看着,长毛继续说道:“地雷一般会炸掉整个人的小腿,但是这人只剩半只脚背,估计是被殃及了,司能在走路的过程中,他身边有人被炸死,他靠得太近。”长毛道,“如果我猜错,他当时这只脚刚抬起来,然后边上爆炸,弹片削掉了他的半只脚板。” “你怎么知道?”大牛很不服气,“好像你亲眼看到一样。” 长毛看了他一眼,—脸好笑的样子,也没理他。一边的小刀子道:“地雷?我刚才也在这里勘察过,根本没看到,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会不会是某种类似地雷的东西?” “你是说有东西咬掉了他的脚?”廖国仁问,小刀子点头。 长毛立刻摇头:“不可能,我太熟悉爆炸的伤痕了,蒙古大夫可以为我作证,老子看地雷炸死人的次数比你们加起来还多。老子在腾冲遇见他就是因为他把我被地雷炸到的朋友治死了。” 军医憋不住了,大怒:“妈了个巴子,你那朋友送过来的时候已经两截了,老子怎么救!” 长毛冷冷道:“你他娘的那时候忙着跟你那小相好调情,你要是能多看一眼,我朋友就不会死。” 军医脸涨得通红,几乎就要提枪,这老鬼平时基本不碰枪,这次看来是真的被激怒了。长毛反而非常冷静,摊了摊手满不在乎的样子:“来啊。” 赵半括上去把军医的枪按了下来,廖国仁摆手让他们不要吵,走开两步沉思了起来。 赵半括看这那几具尸体,也觉得非常奇怪,,这里是野人山的腹地,真有地雷的话,这地雷会是谁埋的?只能是困在这里的远征军,总不可能是地里长出来的。 但是,远征军为什么要在土人生活的地方埋设地雷呢? 地雷是防御性的被动武器,难道是为了阻止后面跟来的日本人?但是,那些房子虽然都破烂不堪,但却似乎没有发生非常剧烈的战斗。 这算是怎么回事? 赵半括的脑子动到了这里,直接打住了,现在飞机找到了,东西没找着,重要的是东西,其他没什么可琢磨的。 廖国仁又看了看尸体,说道:“刀子,那些痕迹到这村里就没了吗?” 小刀子摇头:“不是,痕迹一直通到村庄后边,而且有个问题。” 顿了顿,小刀子说道“本来问题很好解决,可现在出了地雷这档子事……” 廖国仁叫长毛过来,说道:“你说吧,让这家伙打头,他对地雷最熟悉。” 小刀子看着长毛道:“这就是关键,那些痕迹到了村后就分成了两段,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咱们要继续找的话,必须兵分两路,可懂地雷的这家伙,却只有一个。” 大牛叫道:“操,这好办。给把刀,老子把他劈开。” 长毛眼一瞪:“你敢!” 赵半括顿时感觉相当的无力。 廖国仁开口道:“都他妈给我闭嘴,这样吧,我领一队,长毛领一队,兵分两路,这样节省时间,鬼子纠缠我们这么久,肯定是对飞机上的东西有兴趣,咱们要赶在他们前边。” 这时也只能这样,大家把人数一分,长毛领着大牛、曹国舅还有小刀子朝前先搜索了过去,赵半括则和军医、古斯卡、王思耄一组,跟廖国仁的后边,从另外一个方向朝村子的一侧搜索了过去。 经过了这么几天的行军经验,赵半括明白自己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集中精神保持警惕。这里不比打鬼子的阵地,一千起来就是几千上万对戗,滑点的老兵油子一仗下来可能连根毛都伤不了。现在他们就九个人!原始森林里危机重重,危险来自于很多想不到的地方,随便一个不小心,点个卯都能要了他的小命。特别是现在处于土人的地盘,无论是地雷还是其他东西,都不可大意。 过了不到几个小时,后面的来路远远传出细碎的声音,赵半括他们立刻警戒,端枪瞄准,一触即发,却听到熟悉的鸟叫,原来是小刀子他们赶来了。果然,那边的痕迹很快就中断了,看来赵半括他们这边的路线才是对的,于是他们掉头赶了上来。 沉默着走了很久,一帮人脸上都挂着极度的紧张,因为走远后来到了满是雾气的盆地树林,看过去就透着一股诡异。他们不敢去碰那些树干,不知道会不会也有毒,这样一来使得前进更加的困难。 赵半括看到一些在来时的区域里只能长半人高的蒿草,出人意料地有两人多高,越往里深入,那些古树更是个比个地高耸拔天,粗大的树冠就像一张张大伞,把这个森林里遮得不露一点端倪。高树,茂草,雾地,湿境,进到这里,他们才算真正进入了原始森林。 这样走了一段,廖国仁终于决定原地休息,似乎他也对前方的情况有一种担忧,所以希望大家能够能在最好的状态下进入。 队员们都不是新兵,都明白队长的想法,也就很默契地各自找地方休息起来。 上树仍旧是首选。找了半天,大多队员都挑选了互相离得比较近的大树作为临时栖息地,赵半括也看中了一棵不太高的分叉树,攀了上去,砍掉一些近身的树枝,窝身躺到了树叉中间。 一夜无话,都睡得特别香,似乎是一种本能,所有人意识到明天的路,可能会决定自己的生死存亡,在这种行军下,什么互助都是空谈,好比是大自然的选择,运气和警惕将决定每个人乃至整支队伍的命运。 让赵半括有点意外的是,这一天探路的人不再是小刀子了,可能是因为之前说了可能有地雷的原因,长毛替代了小刀子的职责。 长毛的探路方式非常的特别,他捡了很多大概半只拳头大小的石头,一边走一边到处甩,但是一路无事,既没有毒树,也没有地雷,更没有任何土人拿走东西的痕迹。军医调侃说根本就不需要那么费事,只要大家学小刀子能在树上动,根本就不需要瞠雷的。 如此前进了一公里多,所有人都走得格外小心,落脚前都要好好看看,长久下来极度耗费精神。长毛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法,就是他在前面走,走过的地方都用力踩下去,留下印记,所有人踩着他的鞋印走,这样速度会快很多。 这很快被证明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第三十三章 爆炸 就像军医说的,长毛脚底长着鸡巴,胆大心细,加上一路上确实没有什么状况,所以走得非常快,后面的人因为要找他的脚印,就相对慢些,很快,长毛就远远甩开了他们。 猛一回神,赵半括看到前面探路的人都没影了,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妥当,但是廖国仁没说话,他也没什么立场反对。他其实知道,探路的人走得越远,说明他们越安全,只要你绝对信任探路人,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在他们踩脚印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一边的丛林传来了了一声巨响。 赵半括顿时心叫不妙,同时大牛大叫:“不好,长毛踩爆了!龟儿子这下打嘴巴了!” 随即大家发现不对,因为爆炸声传来的方向不对,他们搞不清源头在哪里。一直到浓烟升起,一看,果然果然不是长毛探路的方向,浓烟在另一边的丛林后头。 我操,是什么东西踩雷了?赵半括心道,难道这儿除了他们还有其他活物? 廖国仁两边看了看,举手让所有人武器上膛,同时让小刀子上树警戒。 那声爆炸威力不小,炸风卷过以后,前方树林里一大团浓烟滚滚升腾。赵半括一阵心惊,心说什么东西这么大威力?普通的手雷和炸弹爆开了顶多弄黑一片草地,撕烂几棵小树算完,这阵浓烟却像墨水浇过一样,浓烟黑里透红,很显然是把那些湿树都给烧着了! 随着脚步移动,一阵烤肉的焦味顺风传了过来,赵半括看到跟在廖国仁身边的军医一阵哆嗦,心里不由得也是一阵恶心。娘的,这种烧肉的味道在这个时候出现,实在太骇人了,而且让人想起几天前他们吃过的肚子里还有死人的野猪,真是作孽。 小刀子已经不见了踪迹,在这种树枝相互纠缠的密林里,他真是比在地上跑都快。大家朝前移动了没多远,听到几声轻快的鸟鸣从不远处的树上传下来,小刀子这种叫法,说明前边没有敌人。 地上有雷,所有人前进得小心翼翼,随着距离的挨近,可以看见那道黑色的烟柱已经近在咫尺。 廖国仁挥手让大家四处散开,摆出戒备队形,自己慢慢朝那团黑烟的位置摸了过去。 所有人缓慢移动,戒备队形跟着朝前紧缩,一帮人就这么前松后紧地慢慢靠近了前方十几米处的黑烟位置。 赵半括站在戒备队形的右侧,从他的位置看,那团黑烟已经比先前淡了许多,很可能是树林太过潮湿的关系,但那阵烧肉的焦煳味却加倍浓重,微熏的烟味里居然还夹杂油香,让赵半括的胃部不受控制地起了一点反应。 这时已经能看到火苗,着火点的分布面积不小,竟然不下五六处。火场的最中间是几棵倒了的半截乌黑的大树,断连处正噼啪乱响烧个不停,那阵浓烟就是这些部位燃烧产生的。 赵半括迅速搜看着四周,发现四处的树木和花草都很明显朝外围倾斜,眯眼看过去,那阵势居然有几十平方米之广。惊讶中他收了视线,却听到旁边的军医低低地惊叫了一声。 “老天!” 赵半括一个激灵,冲锋枪立刻对了过去,却看到廖国仁和大牛两个正站在一个黝黑的大洞前发愣。一帮戒备的队员看到那个大洞也都围了过去,赵半括居然忘了收起枪,直接端着走了过去。 那个大洞不用说就是刚才的爆坑,这种东西在常年打仗的人眼里不算什么,可眼前的这个却让人瞠目。 深,真他娘的深,不离近的话都看不到底。如果不是那声爆炸在前,谁能相信这么一个无底洞一样的土坑是瞬间被炸出来的? 赵半括看到这个黑坑的边沿很平整,就像被人用手抹过一样,但又很诡异地从里朝外鼓起半条人腿那么高。土纹围着坑洞边缘呈现出发散状态,黄黑色的泥土里掺杂着大量树枝树叶的残渣,一些氧化变黑,一些成了渣子。坑洞里全是冒着白烟的碎土,探头去看,里面的空间居然比出口要大得多,像一个小嘴大肚的茶壶。 赵半括很是骇然,什么东西能造成这样古怪又惊人的爆炸效果? 廖国仁脸上阴晴不定的,看着这个坑洞好一阵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牛找到了引爆物的痕迹,可坑洞四周除了树木和泥土外,根本就看不见活动的东西。廖国仁愣了一会儿回过神,看到大牛还在四处摸索,就道:“到外围找找,爆炸力太惊人了,如果在中心肯定全碎了。” 其他人自动朝周围散开,去寻找蛛丝马迹。廖国仁说得没错,只要不是自然引爆,那玩意儿就一定在爆坑的附近。 赵半括又看了坑洞一眼,也转身过去帮忙。树林四周被这通爆炸冲开了一个大空场,一眼看去很明朗,所以他没在坑洞附近费心思,直接朝那些倾斜的树木外围找寻过去。 鼻子里的那股烧肉味一直都在,但却很缥缈,似乎没有方向。赵半括本来想按着这个味道找,或许会有收获,可他一走出那个爆炸冲击波的范围,肉味就变得淡不可闻,弄得赵半括不得己又折返回来。他四处嗅了嗅,感觉那味道就在自己周围,可眼睛能看到的区域里,除了几团火苗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赵半括摸了摸头,突然灵光一闪,朝上看去。果然,在头顶的一棵被炸歪了的树干上,一大团冒着热气的东西正离地十几米架在空中。 “在这里!”赵半括一声喊,其他人都聚拢了过来,看到头顶那堆几乎快熟了的肉状物质后,立刻脸色一变。 十几米的高度,烧煳了的动物尸体,不好辨认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看得出体形非常大,肯定不是人。 第三十四章 地雷 很诡异地,那股肉香一边让赵半括感到无比的恶心,一边又让他饥肠辘辘。美国人的干粮虽然非常棒,但比起真正的肉,特别是这种富笛含油脂的大肉,早已经超出了食物的范畴,转而上升为一种享受了。但很快,他想到这东西可能是野猪,瞬间又想起之前吃的那头野猪,那种种饥饿感顿时伴随着恶心翻滚上来。 其他人也表现出了矛盾的表情,大牛嚷嚷道:“我操,我把树枝打断,看看到底是什么。” 廖国仁摇头,刚想说话,另外一边忽然又传来了一连串枪响,那是长毛探路的方向。 大家听到枪响,都是一惊,赵半括心说里果然不对劲,他娘的,长毛不知道又遇到了什么问题。 不过听长毛的枪响不是很急促,而且有一定的节奏,好像只是一种通知而已,到底什么情况? 廖国仁把枪一摆沉声道:“戒备队形,咱们过去看看。” 都是老兵,廖国仁的这声命令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呼啦啦地拉开枪栓,迅速分配了下人员,七个人呈一个尖刀状态的队型,朝枪响的方向挪了过去。 长毛每隔一分钟就会放一枪,用这种方式让他们修正方位,他们一方面要仔细听声音,一方面又得注意脚下,费力地足足走了二十分钟,枪声才清晰起来。 穿过一丛厚厚的蒿草,转过一片垂藤林,大家才看到前方不远处,长毛正直挺挺地站着。野人山的雨季,清晨的空气冷得几乎能哈出白烟来,可长毛头上却缭绕着一层热气,活生生一个刚出锅的大馒头,手里拿着枪,正朝天射击。 大牛看到这一幕,立刻过去看情况,却被旁边的军医一把拉住。 长毛那个姿势不是白摆的。在他的脚下,身边的树干上,甚至是远些的草丛里,全是黑色的地雷,开花一样布了满地。可以想象,在这些可以看到的金属物下,肯定还有一些看不到的金属拉线盘桓交错,随时等待着轰掉一切敢越这个雷池一步的生物! 长毛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停止了开枪,勉强把头朝后扭了一扭,叫千万乱迈脚!“ 大牛大声道:“我操,你他娘的怎么进去的?” “这是个环形地雷防御圈。”长毛的声音倒是很稳,“全是咱们部队的地雷,都是咱们兄弟部队埋的,他们在这里有一次布防,我估计有二百多枚,这里只是边缘。”说着话他把身上的枪和手雷等装备都卸了下来,把自己屁股上的一个小工具包挪到了前边,“本来觉得这防御圈里肯定有什么东西,想进来看看,可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地雷。” 你进去看什么?“大牛顿时炸了,妈的,明知里面是地雷,你还踩。” “我感觉这可能这是个陷阱。” “陷阱?” “对,他们想把什么东西引到这个刨里釆炸死,这一圈地雷里肯定有个饵,我想看看是什么饵,结果他娘的只注意拉线了,没看到踩雷。”长毛有点郁闷。 “先别管这些,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廖国仁看着四周的环境,“走不了吗?” 长毛扭头朝廖国仁继续说道:“我踩的这个是老式步兵雷,是咱们部队前几年用的东西。我不能乱动,压力一变化就会引爆,但它的结构很简单,你找个手巧点的人过来,我指不看,把地雷下边的压力环摘了就没事了。” 长毛这话一说出来,这边的人都是脸上变色。这长毛实在浑蛋,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先不说拆炸弹有多危险,单单是走到他身边估计计都得去掉半条命。 那么多引线,那么多的踩雷,如果不是心理素质特别好的人,谁知道会不会不小心碰到? 长毛看到自己说完话廖国仁并不回应,又不死心地接着叫道:“队长,我看那个新来的就个错,他不还帮你测距离来着?又是枪械师,手一定巧,让他过来,我保证他没事!” 赵半括一听这话,脑子里顿时嗡的一下,廖国仁转头看着赵半括,问道: “你……去不去?” 赵半括心说:吾么可能想去。“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这话要是说出来,以后在这队伍里他就完全被人看不起了。而且被人点名,如果拒绝,运气够好能活着出去的话,在部队里也一辈子都可能抬不起头来。 看赵半括不说话,廖国仁拍了拍他,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赵半括朝四周的队员看去,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一种奇怪的情绪升了起来,他索性心一横:“得!大不了百十斤扔在那儿!” 廖国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小心,赵半括横着心拎起工具包,朝长毛站立的位置迈了过去。 看到赵半括真的过来了,长毛呵呵一笑赞道:“胆色不错,说来就来。”然后脸色一变,朝身后吼道:“全部给我滚远点,这里这么多雷子,我俩有个好歹倒没什么,引起连锁反应的话,你们这些龟儿子一个都跑不了!” 第三十五章 长毛 看着队员们朝远处退去,赵半括苦笑着摇了摇头,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心跳,他终于挪到了长毛身边。看到长毛正站在一大丛茅草堆上,脚下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半遮半掩地抵在他的前脚掌位置,也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只能看出是个圆形。四周还有不少一模一样的东西,很多拉线穿在草和草之间,但不知道为什么,赵半括觉得看到的东西和以往看到的地雷阵有些不同。而且,似乎并不那么难以通过。 战战兢兢地,他竟然还算轻松地通过了地雷阵,来到了长毛边上。 长毛朝赵半括嘿嘿一笑:“对不住啊,兄弟,让你受累了。” 长毛确实胆色过人,这时还是一脸的不在乎,赵半括也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骂道: “你少他妈的废话,站稳点老子还不想陪你去见阎罗。”说着小心地把头探过去,想看看他脚下的地雷到底什么样。他虽然没学过拆地雷的手段,但毕竟跟着美国的枪械师待过一段时间,这种东西的大致功能倒也知道些。 长毛如果踩的真是个单兵地雷的话,还算好办,弄点重的的东西压住,再想办法起掉地雷的发火装置,即便弄不好,也顶多炸掉他的腿和自己的胳膊,命是要不了的。怕就怕是那种会飞起来的跳弹,那东西他打阵地战时见过很多,歹毒得很,一炸开,能飞到半空散出一堆铁片和碎钉子,近距离内没人能躲得开。周围这么多的地雷,如果有一个这种东西炸开了,那他们俩可能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长毛看到赵半括探头探脑地研究他脚下的地雷,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赵半括登时惊出一身汗,立刻道:“你他妈不要命了,踩着这么个玩意儿,还动什么动?” 长毛压低了声音,说道:“兄弟,你朝后看看,他们走远了没?” 赵半括奇怪地朝后看了一眼:“走远了,谁他娘的没脑子还留在这几?” “好!”长毛说完这个字,腿一抬,居然把脚从地雷上挪开了,赵半括看见他这个动作,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因为胳膊被长毛拉得死死的,虽然四肢发软,一时也没有摔倒,还保持着成了半蹲的姿势。 那一刹那,赵半括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等了几秒钟,想象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赵半括完全搞不清状况了,看着一脸轻松的长毛,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疑惑地问道:“你这是?” “嘿嘿,对不住,吓到你了兄弟。”长毛踢了踢脚下的大圆盘,“反坦克地雷,没个三五百斤的压力,炸不了的,再来几个人拿大顶都没事。” 赵半括眼睛都瞪大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长毛,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压低了声音说:“兄弟,这事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队长!” “为什么?”赵半括回过神“我操,哥们儿,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问那么多干什么?”长毛弯腰捡起一个小型的反步兵地雷,“老子这么做,自然有老子的理由。” 赵半括倒退了一步:“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好人!”长毛耸了耸肩,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地宙,接着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脸说道,“别瞎猜,我不是日本人。” 赵半括看到长毛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忍住疑惑又问了另外的事:“刚才那么多人,你为什么选我?” 长毛笑了笑,忽然对他说了一句话。 赵半括愣了一下,发现自己没听懂,但是那一句话,他觉得非常奇怪,随后,他忽然就意识到他为什么听不懂,因为那好像是一句英文。 赵半括顿时感到不可思议,看向他:“你说什么?” 第三十六章 信号 长毛颇含深意地看看他,面色很奇怪没有说话。赵半括只好再问了一遍,长毛有点意外,之后立即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你他娘的到底想说什么?”赵半括就火了。 老子耍你呢,他娘的还以为你会比其他人有意思点。“长毛看着手里的地雷,又看了看赵半括,“好了,没你的事了,废话少说。” 赵半括不干了,一把拉住他,道:“别他妈的玩老子,你到底什么意思?”赵半括可没那么傻,长毛把他引到这儿来,肯定是有目的的,而且好端端说什么英文,他娘的想干吗,一定有问题。 长毛拍掉他的手,歪着脑袋道:“没什么,老子就是想看看你的胆子,看你靠不靠得住,又看你这菜头,一时就没忍住耍耍你。” 你他娘的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啊。“听到长毛这样的回答,赵半括顿时怒了,“你刚才那句英文什么意思?” “那是美国毛子教我的谚语。”长毛呵呵一笑,再也没理睬他。 赵半括有些吃瘪,但也没办法,只好摸摸鼻子紧跟其后。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出地雷圈,长毛忽然站定,然后随手把手里的地宙朝雷区中心远处扔了过去。赵半括一看长毛这么干,心里一颤,连粗口都没来得及爆,啊了一声就朝旁边扑倒,长毛却一把拉起他的胳膊把他扯向了另外个方向。赵半括身子底下一软,跟着一空,居然扑到了一个半米多深的土坑里。 “轰隆.轰隆!” 铺天盖地的爆炸声响了起来,赵半括大叫着捂住了耳朵,使劲蜷缩在土坑里。地雷爆炸引起的连锁反应剧烈至极,就像巨型鞭炮形成连环爆炸。—一阵阵的爆炸震得大地都在不停地颤抖,他耳朵里嗡成了一片,感觉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对日战斗的集团冲锋阵地上。 草皮,泥土,树木,一切爆炸范围内的物质在顷刻间被灼热的气浪撕成了无数碎屑,泥土全部扑在他们两个身上,很快就把他们埋了起来。 等到很久后一帮人从土里把赵半括扒出来时,他的耳朵还是嗡个不停,脑袋像是炸开了一样,刺刺地疼。看到大家围着他问有没有事,尤其是军医不停地伸着大拇指在他眼前晃,他一句话也说个出来,只只能咧着嘴表现出心情忽然很好。 因为他看到一旁的长毛被大牛搀扶着,目光却始终盯在他的脸上,那里面的意味很深。 从内心深处讲,这个整天笑嘻嘻的长毛给他的感觉要比廖国仁舒服得多。虽然刚才那一幕让他很奇怪,但总归是有惊无险。这会儿看着长毛笑眯眯的模样,赵半括心里又是一阵疑惑。长毛刚才的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似乎是利用这种方式,想对自己说一句话,但为什么那句是英文。他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真是他说的随便玩玩?那绝对不可能,那长毛肯定有问题。 看着那些阴沉着脸似乎个个都有极大心事的队员和长毛的一脸微笑,他突然感到自己像个小屁孩子一样无知。 不过,他没打算直接把事情说出来,因为他削且觉是,说出来对他没有好处。 妈的,既然人人都有秘密,他也就别装单纯了,长毛的来路他并不清楚,但这人既然强迫自己和他共享了一些秘密,起码说明这人对自己暂时是没有敌意的。从危险系数性上考虑,长毛至少要比廖国仁那种不知道到底心里想什么的人安全得多。更主要的是,他也想借此从长毛身上了解一些他从廖国仁身上完全了解不到的信息。那句英文好比是一个信号,告诉了他有人知道得比他多。 正在胡思乱想,廖国仁走了过来,拍打着他的肩膀问道:“刚才那通爆炸是怎么回事?” 赵半括不想说实话,只能装出脑子还迷糊的样子,摇头又瞪眼不回答,他知道那个长毛一定会过来给他解围。 果然,廖国仁刚把话问完,长毛就走了过来,叼着烟说了一遍刚才的“遭遇”。大意就是赵半括手脚灵活,勇敢无畏,那个地雷拆得很有水平,却没想到凭空蹿出来一个小动物,不知道是什么,居然就跑到了地雷阵里,他们俩眼看着躲避不及只能原地卧倒,那里又刚好有个凹坑,这才侥幸生还。 赵半括知道长毛在胡扯,那个坑肯定是他事先挖好的,但这时也只能附和地点头,廖国仁听完,脸色冷冷的,也没做表示。 长毛继续说,刚才他端掉的那部分地雷是连锁地雷,比较密集。这个陷阱防御圈绝对不止这么点大,其他地方还有地雷,大家小心着点儿,还得看着他的脚步走路。 廖国仁不动声色道:“你说这是陷阱,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长毛拍着衣服道:“这些引线非常的高,如果是单纯要炸人的东西,不会是这样。是人一眼就看见了。这东西就是单纯一绊马索,可能是用来伏击某种动物的。本来,看看里面的饵是什么就能猜到,不过我看还是别进去了。” 军医在旁边冷笑一声:“炸都炸了,又说不进去,你他妈哄小孩子呢。” 长毛耸了耸肩膀,没所谓地道:“我头晕,要去你们去,老子是不进了。” 廖国仁说道:“你不想进就算了,在这里休息,刀子,你上树,我们跟着,进去看看。” 小刀子应了一声,蹬着身边的树就蹿了上去,赵半括看长毛的样子,知道这家伙八成又在闹什么鬼心思。 果然,廖国仁领着其他人一往前走,这人就跟了过来,军医少不了又嘲笑了他一番,可这位少见的没再回嘴。赵半括看他的表情似乎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自觉地朝他近了一些。跟着这个能把地雷当玩具的人蹬雷区,应该要保险一些。 刚才的那通爆炸威力非常的大,这时的地雷爆炸现场,已经完全可以称为空地。爆炸的冲击波把方圆二十米内的区域吹得空无一物,树木几乎全都被震断,挨近爆点的草皮和泥土都被翻了起来,看过去黑绿混杂,像是被人用大手揉搓了一阵后又撤回去似的。一个个的小爆坑互相连接着组成了一个直径有十几米之巨的斜壁土坑。 赵半括看着大坑旁边那个只有半米深的,曾经让他勉强容身的土掩坑,心里一阵后怕,也对长毛的做法产生了更多的怀疑。那个家伙,到底什么来路? 赵半括心里想着这个问题,脚下却已经跟着队伍慢慢走进了这个地雷集散地。走进一道很明显的环形爆坑后,一帮人看到了草丛中很古怪地绑着一具风干的尸体 *bq*想象当中的饵居然是具人的尸体!赵半括的后脊梁一阵发冷,更感到了一阵诡异。他妈的,这帮放地雷的人,到底诱的是什么东西,需要人的尸体来做饵? 廖国人看了看那个尸体,风干情况很严重,也看不出什么,尸体身上甚至没穿衣服,肢体上缠着很多树枝和乱草。军医查看了一番,摇头“太他妈见鬼了,这人是被子弹打死的,却为什么被弄到这里,难道这里有什么怪物不成?” 长毛架着胳膊,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本来是找宝贝的,宝贝没找着,却接二连三找到这么多操蛋的尸体,这地方老子不喜欢。赶紧走。” 其他队员都点头,都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待,长毛这话一说,廖国仁想起他们的最初目的,这时军医咦了一声,奇怪道:“小刀子呢?怎么一直没见他?” 第三十七章 怪墙 军医这话一说,其他人立即到处去看,发现果然,小刀子并不在他们身边。 小刀子刚才被廖国仁派上树去探路,他们也都习惯了小刀子高来高去,再加上进这段地雷环路很顺利,进来后又一直被这尸体诱饵吸引,所以就没有注意他。 廖国仁看看四周的树,发现没有小刀子的身影,又学着做了几声鸟叫,也没有回应,显然小刀子不在附近。 “我操,该不是树上的小刀子碰到了地雷,把他炸飞了?”大牛道。 长毛失笑,倒挂着眉毛勾着大牛:“你也知道那叫地雷,地雷雷,在地上的才叫地雷,能炸到树上去的,那叫树雷。” “那刀子上哪儿去了?难道被树给吃了?”大牛还是瞪着眼睛。 按照侦察兵的习惯,侦察兵必须在大部队四周,遇到情况,他可以去探察,但必须先给部队发信号,不过,刚才发生那一连串爆炸,大家已经心神紧张,后来又看到尸饵,谁也没注意是不是有小刀子的通知鸟叫。也许他在大家进爆坑时发现了情况,自己去查看了,但是,也不应该太远才对,廖国仁的鸟叫他应该能听到。 廖国仁判断了一下,觉得不太妙,感觉小刀子不可能私自离队,他们肯定是听漏了,而小刀子也不可能这么一会儿工夫跑太远,那么应该就在附近。如果不回话,很可能是出事了。 于是,所有人子弹上膛,准备了一个环形搜索去找。*bq*   一离开那个地雷爆炸区,眼前的树林立即恢复了郁郁葱葱的模样。赵半括走着走着感觉有些不对,本来软软的杂草一脚踩下去能陷进去半条腿,可现在脚下却是硬邦邦的,就像踏在平地上一样。他疑惑着用脚蹭开一层浮草,看到下面居然是一层石头。 其余的队员也感到了不对,用脚蹭地,马上看到了铺地的石头,也都很诧异,军医突然用手指着前方说道:“看前头,那是什么东西?” 赵半括抬起头,发现在正前方不远处的树林里,隐隐约约地伫立着一大片灰色的东西,因为草木的遮掩,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队员们小心地移动了过去后才发现居然是个石块砌成的大墙壁。 长长的墙壁上杂草丛生,苔藓密布,几乎和丛林的颜色融为了一体。高度只有两三米,长度却因为树林里雾气的关系,只能看到从他们脚下顺延到两侧几十米外的部分,再往外就看不清了。墙体的顶端很古怪地镂空了,有许多黑黝黝的大洞,高低错落,有大有小,一眼看过去,像个大号的石头蜂窝。 队员们虽然奇怪,脚下却没有停,但没走几步,打头的大牛突然惊叫了一声:“奶奶的,有埋伏,快隐蔽!”   这一声叫喊后所有人纷纷下意识卧倒,翻滚,很迅速地躲在了几棵大树后边。二大牛蹲在一棵树干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前方墙壁上的黑洞。 赵半括朝那些黑洞看去,刚开始并没发现什么,可稍微移动了一下目光,立刻看见一些离地最高的黑洞里居然戳着一根根粗大的机关枪管! 墙洞里居然有机关枪,这简直是恐怖,这么近的距离,那些东西真要突突开火,他们绝对是躲不过的。当下他们全都匍匐着朝后退,赵半括心说刚才第一眼看到这堵墙上的空洞时就感觉不对劲,现在看来这哪儿是什么墙啊,分明是个重火力碉堡! 大家都忙着后退,王思耄却直接站起身朝大牛狠踹了一脚,举着手里的望远镜骂道:“你这个没文化的蠢货,没看到那些枪管都锈成什么样了?这里真有敌人的话,刚才那通爆炸早就把他们引过去了,还能等封这会儿?” 赵半括因为离得比较远,只看得到那些枪管的大致形状,至于锈不锈的还真没看清楚,这时听王思耄说得很有道理,也就不再后退,慢慢地靠着树干站起了身。 廖国仁和其他队员们停下动作,看了看又朝后挥了挥手:“四雕眼说得对,都过去,应该就是这里,小刀子肯定看到了这些才过来的,四看看,先把小刀子给我找到。” 赵半括被军医拉着,跟在一帮人身后,再一次接近了这个碉堡堡墙壁。离近了,大家都看到那些枪管确实是锈得可以,有些枪管几乎都被植物裹成了绿色。从墙洞里看过去,能看到对面的林光,很显然这座碉堡一样的墙壁厚度并不大。 廖国仁站在墙壁前边,仔细打量着,估计是在猜测这面碉堡墙壁的建造者和作用。其余的队员很默契地分散开,朝墙壁的两侧搜索了过去,四散叫喊了一阵后,却没听到任何回应。 队员们不敢散得太开,小范围搜索了一下,就义聚拢了回来,互相一交流,都很是吃惊——这道墙壁的两侧居然长得看不到边。 廖国仁看到搜索没结果,只好吩咐大牛试探着扒住墙壁看看那边—作定夺,说小刀子高来高去的,也许是翻到了对面。  大牛说声好,顺手把身边的曹国舅拉了过去,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踩着他的肩膀就扒到最高处的机枪眼洞上。 廖国仁在底下问:“看到什么没有?” 大牛没接话,左扭又扭又看了一阵才说道:“和这边一样,奶奶的!” 曹国舅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没什么就他娘的赶快下来。” 大牛没有说话,又看了一会儿突然叫道:“等等,那边的草地上,好像有点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廖国仁把望远镜递上去:“看仔细!” 大牛接过望远镜,支到眼前又看了一阵,突然炸雷似的叫了起来:“队长,那边,小刀子!他……他……” 廖国仁着急了,问道:“结巴个屁,好好说,小刀子怎么了?” 大牛没说话,直接跳了下来,然后用手比画着说道:“有一堆怪东西,小刀子就蹲在那些东西中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怪东西?“廖国仁和其他人都有些听不懂。 大牛急了:“操,过去看看不就全明白了!在这儿浪费唾沫!” 廖国仁随即点了点头,吩咐道:“曹国舅,你殿后掩护,大牛开路,过去看看小刀子在搞什么鬼。” 队员们互相踩背蹬腿地蹿上了墙。赵半括蹲在墙顶上,看到墙壁这边被人用碎石和土块垒起了一个个半圆露顶的碉堡,那些巨大的马克辛机枪就放在里面,一些机枪架子已经歪倒,连带着好几挺机关枪的枪身都倾斜了许多。除了这些机关枪外,墙壁的下边什么都没有,完全和墙壁这边的树林—个模样。 这玩意儿应该也是远征军留下的东西,和那些地雷一样,不过这些碉堡似乎年代久远,在丛林里看到这种人造的东西,竟让赵半括心里舒服了些。曾几何时,丛林已经个是人类的栖息地了。 更远的地方,是一排排参天古树,也许是阳光稀少的缘故,这些古树都拔天的高,十米以下的树身上,根本就不长什么旁枝偏叶,所以也让赵半括的目光能直接透过树干看到更远的位置。 百十米外是一块空地,勉强能看到一个人影半蹲在那些乱草里,但因为树干和草丛的遮掩,赵半括穷极目力,也只能大致分辨出那人身上的衣服,颜色灰灰黄黄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刀子。 廖国仁上了墙,直接举起望远镜朝那个方向看去,不过没看两眼就立即放下了:“马上过去。” 第三十八章 炸弹 赵半括心里打着鼓,跟着一帮人跳下高墙,小心地朝前方的那片草地移了过去。 即使廖国仁不说,大家也明白,小刀子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要不就凭他的能力,怎么可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所以这几十米的林间道路大家都走得极为谨慎,生怕和之前的长毛一样,再踩上什么地雷。 百十米的距离不久就到了,小刀子的身影也随着距离的接近而更加清晰。赵半括绕过了一棵大树,看到小刀子半蹲在一堆锈迹斑斑的金属中间一动不动,让接近他的一帮人都很感奇怪。 大牛直接开骂:“你个矬子,奶奶个腿的干什么坏事了,这老半天都不出个气?你那是什么姿势,在这儿挺尸呢?拉屎呢?” 大牛叫嚷着就朝小刀子伸出手去,但刚把胳膊抬高,却听他突然嗷了一声,一跤坐倒,跟着就发疯似的撅着屁股朝一边窜去。 廖国仁赶忙一把拉住他问是怎么回事,大牛指着小刀子的位置哆嗦着嘴道:“那块地……他妈的陷人。” 沼泽?其他队员都吓了一跳,廖国仁立马站起身,叫道:“刀子,千万别动,” 廖国仁跑到一边砍下一根粗大的树枝,朝小刀子伸过去,但却立即被站在一边的长毛拉住,说道:“队长,先别忙,你看刀子身边的东西。” 赵半括也看到了围绕在小刀子周身的那堆金属物。这东西很扎眼,说圆不圆,说方不方,浑身斑驳满是锈迹,也看不出是个什么。表面倒是模糊地印了几个外国字,不知道什么意思。透过草丛的缝隙能看到这东西有很大一部分陷到了泥土里,数量不多,一个挨一个挤得很紧。 廖国仁看到这东西,眼睛里露出了奇怪的光彩,也不急着救小刀子了,而大牛这时接过廖国仁手里的树枝,想要够到小刀子跟前,不查想廖国仁突然说道:“大牛,不想和那头野猪一样被炸上天的话,就最好别动他!” 大牛身体僵住了,问道:“什么意思?” “这还不好理解?”廖国仁指着那些金属说道,“这些东西是炸弹” “炸弹?”赵半括看到这个词说出来后,小刀子的身体明显抖了—下。大牛接话问道:“队长,你有什么根据没有?我可从没见过炸弹长这模样。” 大牛的话也是赵半括他们的共同疑惑。眼前的这堆东西模样古古怪怪,能是个炸弹?虽然心里疑惑,但大家都还是集体往后退了几步。 “根据?刚才的那个大爆坑就是根据!”廖国仁没动,回头朝朝身边的长毛问道,“长毛,你说说,以前是不是见过这东西?” 长毛被廖国仁问得一愣,不过很快就回答道:“应该是,我没没见过类似的,而且,刚才的那个把野猪弄上了天的爆炸可能就是这东西的杰作,” (编者按:细心的读者可能发现上文说到那头野猪的时候,长毛不在队伍里.文中也未提起长毛探路回来。这里是如何得知道?两个可能,一,作者不够严谨。二,下文伏笔。) 长毛这么一说,队员们一下就炸了锅,妈的,刚才那个爆坑他们都见过,那种威力,见过一次就一辈子也忘不了。小刀子也太他娘的“幸运”了,被沼泽陷住不说,还被围上了这么一堆看起来更要命的玩意儿!这么些个如果一起爆炸,估计他连根毛都剩不下。而且刚才看到的那只类似野猪的尸体几乎完全熟了,更说明这种炸弹不是靠弹片杀伤,而是高温的冲击波,那样的话,杀伤范围肯定会更大,估计跑出去一里地都还会被波及。 队员们起身就想后退,却被廖国仁喝住:“都怕个屁,没看这东西陷在泥里了,只要不去动它就没事。” 大牛看着小刀子说道:“队长,可刀子怎么办?这种陷人的地我可尝过,妈的,根本不能动,连说个话都不行,一动就往下掉,脚下跟没底一样,恐怖得很。”大牛一脸的后怕。廖国仁转而掉头问:“长毛你有办法吗?” 长毛搓着手道:“我得先看看。” 说完这话,长毛慢慢靠近了小刀子,看他的样子也没多谨慎。赵半括也侧移到小刀子的正面,发现这位满脸的大汗,长毛挥挥手安慰道:“别怕,这些东西锈成这样,不一定有用。” 小刀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这边长毛蹲下去,检查着地上的炸弹,看了一阵似乎没什么头绪,回头问廖国仁:“队长你既然能认出这是炸弹,是不是知道这种东西的底细?” 廖国仁皱着眉头看着,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应该是英国人对这片区域进行轰炸时留下的航空炸弹。” 大家一下想起之前看到明那些被炸过的古建筑,看来英军真的曾经对这一片区域进行过密集的轰炸,只不过他们是为了什么? 大牛提出了疑问:“就算是英国人的飞机扔下来的,那这些炸弹为什么没有炸?” 赵半括已经推测出大概,试着解释给他听:“大牛你看,小刀子动也不能动,甚至说话都没办法,这块地方想来是很深的沼泽,炸弹陷入软泥,冲击力被缓解,所以才陷入泥里没有爆炸。你看这炸弹已经非常锈了,可以看出有一段时间了,而软泥干了又湿,反夏之下,本来埋得很深的炸弹也就慢慢显露出来了。” 大牛皱眉道:“英国人扔下这么多威力巨大的炸弹,是想轰炸什么?” 廖国仁想了想:“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很可能就是飞机上运的那玩意儿,他们肯定下了决心,绝对不让这个东西继续存在下去。” 第三十九章 救助 大牛跳了起来:“操,弄这么大手笔就为了炸那个?英国佬到底在想什么?” 摇了摇头,廖国仁看着小刀子:“先把刀子弄出来吧,其他的事等找到了那个东西就都明白了。” 眼看着小刀子就快要全身陷入泥里,他虽然一动不动,沼泥也已经逐渐陷到他的胸口,再这么下去呼吸就困难了,小刀子看着简直连眼皮都不敢动一下。 当务之急就是把他拉出来,可一是泥沼非常的隐蔽,拉的人不小心也会陷进去,而炸弹又很多,直接拖动小刀子又怕晃动炸弹引发爆炸,所以一时之间大家虽然很着急,但还真他娘的有些棘手。 廖国仁有些焦躁,问长毛能不能搞定这些炸弹,长毛听到廖国仁的话后摊着手说道:“这种炸弹的制造原理我不懂,所以没办法。” “要你承认不懂还真不容易。”军医哼了一声。 长毛耸了耸肩:“根本没法懂,我连外壳都拆不下来,引信也看不到,现在只能祈祷它的引信锁还管用,鬼晓得这个败家娃娃是咋个蹦到这堆东西里的,还挤得这么紧。” 廖国仁又看了看军医,军医说道:“沼泽让刀子的身体自己不能动,他身边又没空间让咱们插脚,我看只有从这沼泽的上边想想办法了。” 军医的话让一帮人都抬头朝上看,廖国仁不耐烦了:“你有办法就说,咱们时间紧,没空听你打哑谜。” 军医摸着几乎没有的胡子笑道:“我得先确定一点,这些炸弹不动它的话,是不是就不会炸?” 长毛点头道:“那是肯定,不动自己就会炸,那他妈成什么了,谁还敢用?” 军医说道:“那就好,我的想法是,砍几棵树搭个架子,然后再弄根绳子,悬空吊在这小子的头顶,从上边把他拽起来,就像钓鱼一样。这样一来,就不会碰到那些玩意儿了!” 军医的话一说完,大家觉得可行。这办法虽然笨,却是最保陉险的,缺点就是费时间。廖国仁看了看天,随即下达命令,让大牛和曹国舅到前后警戒,剩下的人去砍树做支杆,军医留下来看着小刀子。 树干好弄,森林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队员们七手八脚召砍了树干,扛过来就支在了沼泽周围。军医指挥着把两根短树干交叉着砑砸到地里,弄成个支撑点,然后又弄了一根长的架到中间,一个简单的力人力钓竿就成了。 长毛小心地把绳子丢给小刀子让他拿好,廖国仁在这边招呼着个队员用力撑住树干,大家在外围一齐用力,终于把小刀子直着钓出了那雄航空炸弹的包围圈。 小刀子一落地,大家就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问他是怎么陷进沼泽里的。小刀子在泥里陷了半天,又爆发强大的臂力显然非常耗毛费心神,他闭上眼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一会儿后才解释说自己在那边的树上查看四周的情况,无意问就看到了这边的大围墙,好奇心驱使就跑过来查看,当时也看到了这堆炸弹,谨慎加上侥幸,让他并没有去动这些东西,而是想从一旁绕过去,却没想到这炸弹的后边居然是片看不出端倪的沼泽,所以一蹦过来就着了道。 听完小刀子的叙述,连古斯卡都感叹小刀子命大,这么多巧合里,只要稍微出一点差错,他可能就会被崩得连点渣儿都剩不下。 小刀子说完就想站起身,但动了动却站不起来,廖国仁拍了他一巴掌:“怎么?才被这地埋了一小会儿就腿软?” 赵半括却看到小刀子的腰部位置黑了一大片,衣服都烂了,像是被某种东西侵蚀了…样。顺着他的目光,小刀子低头一看也吓了一跳,骂道:“操,这是怎么了,我的腿下边怎么没感觉?” 军医赶忙撕开小刀子的衣服看,发现那里的皮肤黑成了一片,这时一边检查炸弹的长毛接口道:“你们过来看看,刀子不能动,是不是这个原因。” 一帮人抬起头,看到长毛正用一根树枝挑起一点沼泥,上面明显有种黑色的黏液。军医走过去,问那是从哪儿来的,长毛指了指那堆炸弹:“有一颗外皮烂了,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我看,这东西肯定有腐蚀性。” 军医脸色顿时变了,伸手把长毛手里的树枝拿了过来,把上面的黏液弄到一块石头上,又拿出一把草药撒到上面,再低头一看立即叫道:“坏了,这东西有毒。” 小刀子骂道:“老草包,你他妈开什么玩笑,老子刚才还好好的,这炸弹又不是毒气弹,怎么还有这功能?” 长毛站起身道:“是炸弹里的诱爆物变质了。那是美国佬的技术,损阴德得很,算你倒霉。” 廖国仁拉过军医:“能不能治?” 军医看看他看看小刀子,犹豫地说:“我……尽量试试。” 廖国仁顿时发火,骂道:“老草包!关键时候就只会说试!小刀子要是有事你就看着办吧!” 顿了顿,又看军医委委屈屈的样子,廖国仁只能无奈地吩咐军医尽快想办法给小刀子解毒,大牛和曹国舅则到后边戒备,剩下的人原地休息。 大家都很郁闷。跑了这么一路,德国飞机上的东西没找到不说,小刀子又中了毒。妈的,上次中毒是天灾,这次却是人祸,真不知道这操蛋的树林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怪事都让他们遇到了。 赵半括看到军医满头大汗地忙活了一阵,又打针又嚼草药的,可小刀子还是站不起来。军医看样子是没招了,站起身对廖国仁说道:“我没辙了,我只知道他的这种毒偏酸性,这美国人的炸弹理论我不懂,就是懂,他妈的我这里也没有中和这种毒素的物质,这跟咱们在那树林里中的毒不同,那个实在没法了还能找点相生相克的东西来试,这他娘的是人为的。鬼知道美国人制造这死玩意儿时用的是什么东西,唉……” 廖国仁不看着小刀子,一脸的沮丧,一时也是无话,嘴里喃喃道:“真没办法了?” 军医道:“刀子的命暂时没事,但我不保证他能撑多久。队长,想要刀子活的话,咱们只有回去。” 猛地抬头:“那不可能!” 军医看着廖国仁的脸,不敢再说话,小刀子却笑了笑道:“队长,我死不了的,你们先走,我留下。” 廖国仁看了看小刀子,说道:“别犯傻。”又回头吩咐道:“你们,赶紧给他做个担架。” 话还没说完,却突然听到一声怪叫从远处的树林里传了过来,队入员们吓了一跳,站起身看发生什么情况,赵半括抬头就看到围墙那边跑过来一个人,是大牛。 第四十章 设伏 大牛被廖国仁派去警戒后方,那声怪叫就是他发出的,一小会儿后,他居然又跑了回来,很明显是出了什么很紧急的情况。 廖国仁示意大牛别慌,问道:“怎么回事?” 大牛还没跑到跟前就叫了起来:“队长,后边有鬼子!” 廖国仁把枪一抬:“他们发现你没有?离这里多远?有多少人?” 大牛摇头:“没有看见我,有十多个,离咱们不到半里地,我估计是被爆炸引过来的,他娘的,这批鬼子速度很快。” 廖国仁点了点头,回头向正给小刀子扎担架的队员道:“都别弄了,大牛,你把他背上,”又对长毛招了招手:“墙外边的那片地雷防御圈有多大?还有多少地雷没引爆?” 长毛算了一下:“最起码还有一大半,按照延伸的方向看,应该有将近一里地。” 廖国仁挥手道:“我不要应该,你马上验证一下,砍树当标记!” “队长,你到底想干吗?”大牛问。 “那批地雷扔在这树林里烂掉多可惜,干脆咱们做个东,直接送给小日本。,”廖国仁反手点上烟,“所有人听着,我认为,这是咱们干掉这批跟屁虫最好的机会,长毛标出雷区之后,我们找人把小日本引进去,其他人埋伏在四周,等他们进去之后,在里面干掉他们。” 长毛立刻笑了:“说起来容易,谁当饵?” 廖国仁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能踩过地雷圈吗?你吸引了鬼子的注意之后,马上穿过雷区。你已经踩过一次了,这一次总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长毛坏笑:“成,其他事情我没兴趣,杀鬼子老子什么都不计争较,不过我得有个帮手。”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看向了赵半括,赵半括心中暗骂不是吧,又是我。长毛就摇头:“老子这次要个跑起来快,身子又灵巧的。” 大家面面相觑,又看着小刀子,但小刀子肯定是不行了,大牛就自告奋勇:“我来!” 长毛看了看大牛,啧了一声:“我靠,你他娘的几百斤出了事老老扛你都扛不动。” 这时候,一边一人沉声道:“我来。”   赵半括一看,竟然是那个彝族哈桑古斯卡。 这人平时几乎不说话,严肃得要命,也不合群,但是他非常瘦,‘看上去确实非常轻巧,因为一直特立独行,如今忽然说话,赵半括感娄觉怪怪的。廖国仁看了看长毛,古斯卡不等任何人说话,已经拍了长毛一下,开始往前摸去。 长毛一笑,解开了手上的皮筋扎起了头发,紧跟了上去。 赵半括一下就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在这种节骨眼上,任何预页感都是徒然无用的,即使你知道,你的战友很可能会死去,你也只能做故好你自己手里的事情。 廖国仁也不废话,发唿哨招回了在前边警戒的曹国舅,然后带领一帮人跟着他钻进了左侧的树林里,朝墦外的一側绕了过去。 赵半括被军医拉着,紧跟在大午另庙,看着一帮奋力奔跑的队员,他突然感到一阵悲哀。早年的时候随军征缅,万民相送的场面曾让他血脉贲张,父亲“忠大于孝”的教诲也总在脑中徘徊,因此在对日战场上他从没有过退缩。可那都有明确目的与责任,而现在的这一切,目的却是何在?仅仅是为了美国人的一张怪到极点的地图,即使现在知道美国人在山里要做什么又如何,还是找不到飞机上的东西,还要继续。 他知道这种心思每个人都有,不过常年的战争已经把这些人磨砺得世故无比,心里再憋屈,不到万不得已,没人出这个头。大家,都在忽。 队员们的移动速度很快,很快就散开隐蔽到了丛林里,所有人都明白,廖国仁的计谋一旦成功,小日本会被他们赶入地雷阵里,只要一次冲击,其中有一个两个人踩响地雷,就足够让他们阵脚大乱。但是,如果引诱失败,他们面临的就是一场正规的硬战,在火力差不多的情况下,那完全拼的是军事素质,他们这几个人,最后能剩下多少谁也说不准。 很快所有人潜伏了下来,就听到长毛忽然开始唱起歌来。 太阳出来罗嘞喜洋洋罗郎罗 挑起扁担耶邓采光采上山岗哟后 所有人又惊又好笑,赵半括还以为他会打枪来勾引鬼子,没想到他居然唱山歌。 曹国舅在他不远处,两人相视,赵半括看到曹国舅也笑了笑,又转回去看着瞄准镜。 长毛继续在那儿唱着。 挑起扁担郎郎采光采上山岗哟后 手里拿把罗儿开山斧嘿哟 不怕虎豹和豺狼后嘿哟 悬岩陡坎嘿吆不稀罕嘿哟 随着歌声越来越欢快,大家估计着鬼子应该已经逐渐到来,扳机全部扣紧了。 然而,长毛继续唱着,等了很久很久,始终没有看到前方出现任何鬼子的身影。 赵半括蹲在大坑后边,心里一阵奇怪,他们也隐蔽有一段时间了,鬼子离这里应该不远,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动静?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队员们的神经依然紧绷,手里的枪口全都严阵以待,对着他们跑过来那段路。长毛仍旧在唱着,但是听得出已经唱得很不耐烦了。 他们继续等着,忽然,长毛的歌声停止了。 大家心中一沉,立即凝神静气,等了一会儿,忽然看到前面草木抖动,但是数量不对。 赵半括压住扳机,他知道不能开枪,必须等到确认那群鬼子进入地雷圈,否则鬼子会就地设防,那就难打了。正想着,他面前的草分了,长毛和古斯卡的身影出现眼前。看到赵半括,长毛直接朝他们摆手叫道:“先人板板的,莫在这里挺了,快走!” 一听这话,四处趴着的人全部站了起来,军医拉过长毛就问道:“跑什么?不设伏了。” “设个屁的伏,别废话,快跑!”长毛说着就往前跑。 没人明白是什么情况,但战场上条件反射,立即也跟着跑去。不干了,在后头叫道:“操他个龟儿子的,十几个鬼子,怕个鸟!干他娘的!队长,咱们再来个回马枪啊!咋你的招数用一次就不灵了呢? “放屁!”长毛边跑边骂,“这帮鬼子最起码有一个大队,一百多号人,干得过吗?你个龟儿子刚才是怎么数的?” 大牛一听鬼子是这个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廖国仁脸色大变,问道: “是不是我们在河边碰到的那批鬼子?” 长毛点头:“应该是,而且人数多了很多,黑压压的一片。”   “怎么会这样?”连王思耄都开始惊讶。 廖国仁想了一下:“妈的,难道在河边遇到的只是他们的侦察队.伍,小日本有一只满建制的队伍在殿后。” 这他娘的就扯淡了,一百多人号人其实只是一个概述,在丛林里,人数一旦一多,一百多号人和五百多号人看上去没区别,说不定那是鬼子的一支连队。 百个对九个,就算他们的先头部队冲入地雷圈,炸死一半,另一半也能把他们生吞活剥了。如果是一个连队,那他们战神附体都没用。在现代战争里,以少打多是可行的,但是也不能相差那么悬殊。 廖国仁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他没有犹豫,立即摆手让大牛把小jj子背上,继续朝森林深处撤去。 这一通跑,是真正的逃跑,让赵半括深刻体会到了第一次大溃败时第五军兄弟们的心情。狼狈,无奈,憋屈,真他娘难受到骨子里了!扭头看到小刀子趴在大牛后背颠得一个劲龇牙咧嘴,他感同身受地从心里升腾起一股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枪声,大家下意识缩头,意识到小日本发现他们了,紧接着,身后立即又是一阵枪声。 身后枪响一片,大家只能不停地加快脚步,但是跑了一大段路,赵半括发现没有任何子弹在他们附近掠过,枪声却一直在响。 这就有点怪了,这帮日本兵到底想怎么着?为什么没有对准他们射击?难道他们其实没有发现他们,只是在打草惊蛇?但是,为什么枪声那么密集,他娘的子弹太多了在炫耀吗? 第四十一章 绝壁 而且,奇怪的事发生了,他们越跑发现枪声越来越远,似乎日本人根本没有追来。 赵半括有些迷糊,他猜不出是哪种状况,只能不停地跑,怕任何何停顿之后,发现那些疑惑只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能做的就是跑,尽快跑,赵半括知道如果按照他们现在的奔路线一直朝北,再过五六里,就可能是喘息的机会。 枪声一直不停,队员们自然也不能停,就这么坚持着跑了大半天,小刀子已经被队员们换着背了一遍。赵半括也背了他一段,这时已经口干舌燥,眼冒金星。他知道自己体力快到极限了,暗自算了下距离,马上就要离开红圈区域了,从不信神的他居然也开始了祈祷。 正天爷神仙地乱嘟囔,突然听到前边的人发出了一阵惊呼,一抬头就看到了一片长长高高的山壁,像是从树林里激长出来一样,立在不远处,正挡在他们的行进路线上。赵半括三步并两步跑到这面杂藤缠绕的绝壁下,朝上一看,立刻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挡路的明显是一道地貌丘岭,野人山里不缺这东西,平时见得也多,可这东西出现在这时此地却着实操蛋。要说一般的丘陵也就算了,眼前的这个不算太高,也就十几米而已,可对着他们的这一面竟跟被刀切了似的,竖直得吓人。而他们脚下的乱泥和杂草昭示了一个事实——这里刚发生过泥石流。 赵半括看到廖国仁的脸在看到泥石流墙壁的那一刻变得惨白无比,不禁心里狠狠叹了一把,:大自然的力量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掌控得了的,地图上也不可能标出这种意外,这种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他们应该怎么办? 队员们四处乱看,想找找有没有乱泥少些的区域,可看了一圈,发现该死的泥石流波及面竟然很广,左右两侧能看到的位置几乎都被掩盖“绝壁”简直一眼都望不到边。这种情况下,想在短时间内靠两只手爬上去根本不可能,更别提身后还跟着那么一群要命的尾巴。 廖国仁的眉头拧到了一起,看得出心里有些着急,听着身后的枪声又清晰了一些,队员们有些站不住了,纷纷聚到了廖国仁身边,就等着这位队长一声令下,就拼他娘的。 赵半括突然想起那幅地图,赶紧一把拉住廖国仁的胳膊,叫道:“队长,你再看看地图,看看附近有没有高地一类的地形,要打的话也要到那种地方,这里,可是绝地。” 廖国仁赶紧掏出地图,也不再讲什么避讳,直接就在腿上铺开。 队员们都把头伸到了地图前,廖国仁朝四周一扒拉,骂道:“都看得懂吗?挤个屁。” 赵半括暗暗好笑,赶紧朝地图上瞄去。 有了先前的高爆炸弹和跑过来的这段路做参照,他一下就发现了地图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狭长丘陵符号,看样子廖国仁这次的路线应该没错,不过按照图上所标示的比例尺一换算,这道拦路丘陵的长度竟然不下十公里! 廖国仁头都快趴到地图上了,看了一阵,突然说道:“这里,好像有个小缺口,不知道是不是通路?” 他这一说,赵半括和王思耄都把头伸了过去,赵半括看到靠近红线左侧,和丘陵相交的地段没多远,显现出了很小的一段不太明显的弯,旁边还有几个更不明显的小黑点。赵半括有些奇怪地指着那几个黑,点问道:“这是什么?” 廖国仁看了一眼道:“墨水。” 帮队员听了差点没吐血,廖国仁难得开了个玩笑,马上又锁起眉头继续说道:“放心,这个缺口可不是墨水弄出来的,肯定是本来就有的,如果这东西表示的是一个凹陷地段的话,咱们就有救了。” 赵半括听到这里,知道廖国仁这话不是乱说的。他虽然不知道那地图的测绘时间,想来总要比英国人在这里搞事时的时间晚些,因为图的质地在那儿摆着,明显不是旧东西。美国人如果想要顺着这个林林子进到野人山的内部,绝对会遇到这条丘陵地带,那个小缺口可能是当他们炸开的道路。大家的越野能力很强,路可能不太好走但是绝对能迅通过。 廖国仁合上地图吩咐道:“不耽误了,赶快出发,鬼子可不等我们。” 这时大家也没空再去考虑太多,直接朝着左侧的方向继续转移。个缺口地段在地图上看着非常短,真正走起来却是一段不少于两里地电的路程,这段路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底。 小刀子已经被颠簸得彻底没声了,这时背他的是古斯卡,赵半括到这人的脸部肌肉因为体力的巨大消耗已经颤抖不已,却也没有一丝言,不禁对这个彝族哈桑生出了一点好感。 看到古斯卡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赵半括拍拍他的肩膀,把小刀子—接了过来。古斯卡感激地朝他笑了一笑,赵半括也没空给他还礼,这时小刀子已经被颠晕过去了,喊过军医让他看,军医摆摆手表示没办法,没时间停下来处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跑了有差不多一里地,队员们右侧的绝壁依旧是老样子,有些地方甚至比他们最先看到的还要吓人。泥石流的塌陷让一些地段露出了许多巨石,因为地层里植物繁茂的缘故,这些大石被根藤包住了悬在半空,从底下看上十分惊人。如果不是那些藤蔓在起牵制作用,这些东西恐怕早就翻落下来了。 就在他们疲于奔命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赵半括一下摔翻在地,他爬起来的同时,他的身后又是无数的爆炸声,回头看去,看到后边一片浓烟和火光,而小刀子依旧昏着。 “我操,小日本踩雷!”前面的大牛兴奋道,“炸死那些龟儿子!” 听到身后的爆炸中,枪声还在不停地响,军医叫了声快走,然而所有人都没有动,都看着后面的混乱,他们已经知道不对劲了。 如果刚才是为了打草惊蛇,那么一旦有人炸雷,这种行为就应该停止,但是还有枪声,那说明,他们真的在开枪,但是日本人肯定不是在朝他们开枪。 “我操,这好像是一场战斗。”长毛道,“但是,他们在和什么东西打?” “好像还他娘的挺激烈的。”大牛奇怪道,“我操,难道是咱们第五军的兄弟部队还有人没走出去。” 这不太可能,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落单的第五军肯定还有一些小建制的残部困在里面,他们有些是没有弹药迷路了,有些干脆就是逃兵不想再打仗。不过,无论是谁,都不太可能和日本人发生战斗,有整建制有战斗力正规军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再听那些枪声,比较密集,但又不像是一场非常激烈的战斗,真是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廖国仁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道:“鬼子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上膛,我们回去看看能不能有漏子捡。” 第四十二章 追击 这时也不用多说废话,大家拉开枪栓往爆炸的发生地潜了回去,那声响离得并不远,趁乱占便宜的事,他们都懂,再者一个重要的原原因是,如果真是远征军的残余部队,能够和日本人正面交锋的话,肯定是还有战斗力和人员的,必须去看看到底是哪支部队。 蹒跚着朝前挪动,爆炸后产生的浓烟顺风飘了过来,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廖国仁的戒备命令也越来越频繁。前方的树林被烟雾罩得看不不清楚,赵半括握紧了手里的枪,对准了那个方向,但奇怪的是,他们刚近烟雾的区域,小日本的枪声却突然停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廖国仁摆手让大家伏低身子,慢慢匍蔔司过去。爬了一段距离,却发现长毛说的鬼子不见了。他们又在草丛里埋埋伏了一段时间,前方没有任何人。 廖国仁看了看长毛、古斯卡和大牛,没有说话,可能是询问他们们怎么回事,但三个人都一脸疑惑,显然认为看到小日本的事情千真万确。 又等了一段时间,廖国仁终于感觉不对,摆了摆手,一帮人都慢慢地爬了过去。 爬了没几步,就看到了那个爆炸坑。爆炸现场一片狼藉,爆坑的四周还躺着七八具日本兵的尸体。枪支弹药什么的散了满地。 大家一看都感到奇怪,廖国仁小心地走了过去,踢开一具鬼子的尸体,赵半括立即就发现鬼子的胸口上烂了一个大口子,正往外不停地滲血。 大牛说道:“这帮鬼子够倒霉啊,踩到地雷了?” 廖国仁摆手:“不是,这种伤口不会是地雷弄的。” 大家都走过去,把其他几具日本兵的尸体翻了过来,一看,每具尸体身上都不同程度地烂了一个大洞,只不过部位不同,有两个是在胸口,一个在肚子上,还有两个竟然在裆部。更古怪的是,有两名日本兵的大腿上也空着两个大血洞,那种状态活像被某种大型动物的利爪掏空。 赵半括看得身上直冒寒气,军医就说:“乖乖,队长,看来这里还真有怪物,妈的,你看这帮小日本死得有多古怪。” 廖国仁不说话皱着眉头,长毛走过来,翻腾着那些鬼子的衣服,王思耄轻蔑地低声骂了句: “狗改不了吃屎。” 赵半括看着那几具尸体,心里也是起了一层恐惧。他想到的一个可能是野人。这东西曾经在远征军大撤退时出现过,但没人见过真的,—些女兵晚上不小心被这种东西弄走,早上发现的时候身上都被咬烂了,那状态和这帮鬼子的死相倒是挺一致,但这种装备的日本兵,一两个野人敢这么大胆来招惹吗? 廖国仁低身探察那个爆炸坑,其他队员分散到了四周,想找到一点能解释这里发生了什么的蛛丝马迹,可一通搜索下,什么都没有。 大牛摸着头道:“妈的,真是怪了,咱们难道都在做梦不成?”廖国仁看着四周的树林,说了句:“不对……”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树林就跑出了曹国舅,只听他疯叫道:“鬼子,很多!” 一声枪响直接打断了他的惊叫,跟着,激烈的子弹声乒乒乓乓地连续射击过来,打得他们这片区域枝断叶飞。一帮人立即变脸卧倒,手里的枪跟着朝四周还击了过去。但是没有看到子弹是从哪儿射来的。 嘈杂声和人影开始出现在他们四周,赵半括突然意识到,这里的鬼子尸体可能是追撵他们的先头部队,不知道怎么就死在这里,而这时出现的肯定是后续部队。 刚才他们以为出现了友军,而这帮后续的日本兵明显是把这帮先头部队的死当成了他们的手笔,否则子弹不会打这么密集,小日本这次是真愤怒了。 一帮人被这波突然发起的攻击打得抬不起头,幸好这树林很密集,日本兵的攻击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大伤害,只不过小刀子有些倒霉,赵半括看到他躺倒在廖国仁和古斯卡中间,脸上被乱飞的树枝划破了子,血流不止。 廖国仁大叫着让军医过来给小刀子包扎,可这时四面都是敌人,军医也操起枪朝一个方向对射,根本没空做这工作。廖国仁骂了丫一句,叫道:“都把手榴弹给我准备好,鬼子右侧的火力不够劲,我数三下,你们都朝那边给我招呼。” 赵半括知道这时不能再耽误,鬼子的人数太多,要不是他们的武氏器占便宜,战局优势早就倒向鬼子了。 廖国仁的“三”跟着喊到,赵半括拧开两个手榴弹朝右边扔去,当时就看见至少十二颗黑疙瘩朝那个位置飞去,轰轰轰地爆烬炸开来。紧跟着是大牛的捷克轻机枪声,一帮队员发了狠,号叫着扣机,朝那个位置倾泻着子弹。鬼子那个方向的射击声被这通猛攻给洽治得断了气,廖国仁立即大吼:“快走!” 古斯卡抱起小刀子一阵疾走,赵半括跟在他身后,其余人不停歇地朝着四周扫射着子弹,借着浓烟和密林的掩护,往外突击。 赵半括心中这时已经犯了嘀咕,感觉这次完蛋了。这群鬼子竟然会用这种方式引他们回来,说明其中有一个非常充满聪明的人,而且鬼子人数那么多,怎么可能突击得出去,他心中感觉没什么希望,但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只过了十分钟,他们竟然轻而易举地从鬼子的包围圈里突围了出来。 赵半括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感觉鬼子的数量极其的多,他们又突围得异常顺利,这群鬼子似乎完全被他们打得找不到北,这太奇怪了,他们明明处于弱势又被伏击。 也许这就是奇迹,或者小日本没有伏击好,他心说,而且小日本还在背后紧紧追着,应该不是小日本在放水。但是,这似乎也太奇迹了。 打了这么多仗,赵半括知道奇迹是存在的,但是奇迹会发生在其他场合,这种一百包围九个的悬殊情况,怎么可能被他们这么容易突围。不过不管怎么说,突围了总比没突围好,虽然又回到了被人追着疯跑的境况。这让一帮队员自觉倒霉到了极点,赵半括心说以后打死也不做这种傻逼事了,身后就是有他妈的女人叫,老子也不回头。 鬼子的追击比前一阵更猛烈,估计是看到了他们这帮人的真容,但长毛实在牛逼,奔跑中还能不停地设置爆炸陷阱,手雷和雷管这家伙换着花样弄,跑了一阵身后就传了一阵连环的爆炸声,这很让大家欣慰。等他们跑得快吐了血时,鬼子的追击声终于没了。但同时,眼前的道路也到了头。 赵半括一看,又回到那道不高的泥石流悬崖了,顿时一阵心悸,妈的,跑了半天又转回来了,身体这时已经吃不消了,刚才都没办法爬上去,这会儿更是别想。廖国仁拿出地图看了看,说道:“继续走,咱们还得找到刚才那个斜坡。” 小刀子这时已经趴在大牛身上完全没了动静,等到大家又找到那个斜坡时,这人看模样已经晕了过去。 顺着悬崖找斜坡让他们耽误了时间,身后的鬼子兵又跟了过来,冲锋枪在不远处的森林里响了起来。所有人的头皮立即炸了。 “这群王八蛋!”大牛大怒,“他娘的到底和我们有什么仇,还黏上不放了,我操老于子总有一天要把他们全端掉,否则老子就不姓商。” “少做梦了,能保住命就不错。不过这群鬼子还真神了,怎么一路能跟得这么准?”王思耄眼镜都歪了,“咱们就算留下痕迹,在丛林追踪也不可能那么迅速。” 这一点赵半括也感到很奇怪,如果鬼子有狗还说得过去,回想一路上,确实鬼子跟得太准了,看样子他们真的路线一致。他娘的,鬼知道以后还得被他们撵多长时间,与其如此,还不如让过去,他们跟在尼后面来得舒服。 等到一帮人连滚带爬蹿上斜坡,大牛实在背不动小刀子了,喘着气躺倒在地说道:“队长,我不行了,咱们得想办法把这矬子的毒治好,要不然,这里没人能背他了。” 的确,再不治好小刀子,他们这帮人都可能为他送命。廖国仁顿了顿,说道:“说得轻巧,怎么解?” 大牛没话了,旁边的军医突然叫道:“我,也许能给他解毒!” 军医的话让一帮人眼睛都是一亮,他摆摆手说道:“看我干什么?看那边!” 队员们看向军医指的地方,发现那地方长着几棵古树,枝繁叶才茂,树干离地五六米高的地方很突元地突出了一大块,黑黑黄黄的,也包不知道是什么,猛一看过去,还以为这树长瘤子了。 赵半括有些奇怪:“那是什么东西?” 军医晒笑:“马蜂窝啊,还能是什么?” “那又怎么样?”大牛不明白。 军医说道:“不懂了吧,小刀子中的毒属于酸性,而这马蜂的蜜属于碱性。” 大牛摸着头:“什么玩意儿?洋碱?” 军医哼了一声:“妈的,你不懂就给我闭嘴。” “你的意思,这蜂蜜可以解刀子的毒?”廖国仁接话道。 军医点头道:“我不敢保证完全治好,但能稍微中和一下他的毒素。” 廖国仁摆手道:“那就快点,把那蜂窝给我捅了。” 王思耄听到这里插了句话:“队长,鬼子在后边跟得紧,那蜂窝可不小,马蜂要是被惹急了,治住它们也肯定需要不少时间。” 长毛也附和,廖国仁就有些迟疑了。王思耄的话是实情。身后鬼子的枪声已经又能听见了,离他们这帮人肯定不太远,为了弄一个蜂窝,回头耽误了时间被鬼子撵上,绝对得不偿失。 廖国仁看着小刀子奄奄一息的样子,脸上阴沉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么,队员们没有说话,都齐齐地看着他,廖国仁皱着眉头,突然拿出了那张美军地图,摊开了就看。 赵半括看到廖国仁把地图和指北针都拿到了手里,在那张地图上点来点去,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就想过去帮他一下,但刚把头伸过去,廖国仁却猛地抬起头,说道:“妈的,小日本逼人太甚,老子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赵半括听到廖国仁突然说出这话,猜他有了对策,正想着会是什么,就看见廖国仁把大牛一把拽起,说道:“还得劳你的驾,把刀子背一会儿。咱们走。” 大牛愣了下道:“去哪儿?队长你把话说清楚。” 廖国仁急道:“妈的,没时间了,没听小日本的枪声离咱们多近?那么多人,只要一照面咱们就完了。都快点,跟我来。” 说完话,廖国仁把地图一收就朝一个方向窜了出去,王思耄哼了一声:“怕死的,别跟来啊。” 长毛笑骂了一声:“你妈的,孙子才怕死。” 第四十三章 陷阱 总被鬼子耍得团团转,剩下的人,包括军医心里早就憋了一股火,这时听到廖国仁说要开打,虽然奇怪这人能有什么办法,但都很振奋。国仁的出发点是对的,在这个地方,要想活命,决不能跟着日本人的节奏走。第五军的兄弟就是被鬼子的这种战术搞得筋疲力尽,才死伤惨重。不过又想到是他们现在是九对一百,赵半括还是觉得有些冒险。 跑了一阵,廖国仁停了下来,然后低身朝前挪去,他的样子让人不着头脑。这里,离刚才的那个位置也就一里地不到,而且还很开阔,树林也不密集,搞伏击并不是个好地方。 廖国仁没吭声,朝前又走了几步,突然一停,转了个身又蹦了回来,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朝他刚才站的地方扔去,赵半括看到,那石头落地后蹦都没蹦,直接陷进了它掉落的地里。赵半括吓了跳,但立即就明白了廖国仁把他们领到这里来的目的。 沼泽,廖国仁是想利用这种天然的致命陷阱来搞这场反击战。 其他人也明白了,脑子灵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小心探索起眼前的这片沼泽地带,想要搞伏击,必须把这沼泽的大致面积弄清楚。 廖国仁指挥大牛把刀子放到一棵树下,小刀子这时候也已经醒了过来,听到要搞伏击,也很兴奋,他腿不能动,手还没事,开枪是完全没问题的。但廖国仁却不同意他参加,只肯让大牛把他挪到树林的深处,然后开始布置任务。 伏击的主要点是在沼泽。眼前的沼泽地面积并不大,这对伏击这一项来说,非常的合适,因为沼泽太大的话,他们过不去,小日本也肯定不会过来上当。赵半括刚才也看了美国地图,这里和最初小刀子陷进去的那个沼泽是相连的,这是美国人的功劳,廖国仁肯定也是从地图上发现的这个地方。 廖国仁的想法里有两个重要的点,一是把这片小沼泽稍微伪装一下,让鬼子以为这里是个平地,然后让长毛在这四周弄一些地雷陷阱,造成四周都不能过去的假象,然后他们再对这沼泽的一个方向埋伏。 另外一个点是吸引,还是老办法,人诱。这次把诱惑的任务交给了曹国舅和古斯卡。这两人都很瘦,在树林里跑起来比较利索,而曹国舅的枪法是个保障,可以自保,也能挑逗鬼子的火气,把鬼子引过来的概率要高一些。 然后就是攻击,这还需要长毛来弄,他的爆破手艺要派上大用场,必须保证他弄的爆炸物有自燃效果,爆炸时要让鬼子以为他们进了雷区,然后才会朝一个方向撤退和攻击。而他们这几个人则要冒险分开,在两个方向埋伏,这样既散开了敌人的攻击视线,也加大了他们的攻击范围,在这么小的区域内,斜向交叉攻击是冲锋枪的优势。 分好责任后,队员们各自归位,长毛带着赵半括去四周布置爆炸物,这种东西他们不缺,刚才的地雷阵,这家伙就挑小的拿了一些,加上他身上那些雷管和其他队员给他凑的手榴弹,足够这一仗用了。 赵半括帮他安装着一些隐蔽性非常巧妙的地雷,因为是危险工作,赵半括也不敢聊天,两人闷着头搞完两个方向的地雷,就看曹国舅和古斯卡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长毛笑骂道:“妈的,这俩浑蛋还挺准时。” 曹国舅叫道:“来了,小心!” 廖国仁摆手让他进入伏击位置。赵半括和长毛也走到一侧的树后,隐蔽了起来。而不远的树林里,那片沼泽已经被廖国仁用树枝和乱叶覆盖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刚埋伏好,鬼子追击的枪声就到了。 队员们都屏住了呼吸,眼看着树林深处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大堆黄色的军服,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赵半括眯着眼,看最先出现的几个鬼子都是紧身紧裤,由两个机枪手开路,后边的步枪翁立着,沖着不同的方向,显得很是训练有素,不停地朝着四周放枪,子弹嗖嗖乱飞,从树间穿过,一直飞到了他们的藏身地。 一切都很顺利,鬼子穿过了树林,立刻就发现了树干后边被廖国点着的几堆火苗,还有几个他们扔下的背包。鬼子很谨慎,看到这些西后,并没有马上朝这边来,而是掉转了整队人的枪口,朝玥着眼前的林开始漫无目标地扫荡射击。一时间子弹乱飞,树倒枝残,乱七八糟的掉落物几乎把沼泽地面又盖了一层。 鬼子扫射了一阵,看到树林里没反应,开始整理队形,准隹备继续。这时廖国仁一声鸟鸣,长毛立即拉动他手里的地雷引线,三当时在鬼于部队侧翼的两个方向就发出了几声爆炸。那队日本兵顿时骚动了起来,厅尾的鬼子开始朝前移动,侧翼的想朝两边开拔,一时间兵荒马马乱。但这鬼子显然不是乌合之众,乱了不到两分钟就被一阵叫骂给止住,看样子应该是队里的小分队长,就听这人咕噜了一阵,鬼子的队伍就朝磚两边稍微散开了一点,赵半括知道,他们这是要派出几个人去探路。 赵半括心说哪能让你们好过,爆炸再次响起,树林的两侧响起一阵号叫,鬼子踩雷了。 廖国仁又是一阵鸟鸣,赵半括和长毛还有古斯卡、大牛立即移动到了鬼子部队的后边,断他们的后路。而在正对着沼泽的前方,廖国仁带领着王思耄还有军医、曹国舅开始了第一轮的攻击。 这么近的距离,鬼子人数又多,立刻就倒下了一大片,后边的鬼子看到敌人在这边,马上号叫着朝前运动,而廖国仁他们当时不再用强捉火力,只是用两支冲锋枪来跟这帮几十人的鬼子队伍对抗,赵半括等人则爬在原地不动,等着鬼子接近沼泽地。 最前方的鬼子看到攻击他们的只有两支冲锋枪,居然哈哈大笑着朝前猛冲,但是刚冲到树林的中央就发现了这里的玄机,当时就有七八个人陷到了沼泽地里,廖国仁和曹正兑等人不客气地扫掉了他们的命。树林的茂密给了他们极好的歼敌机会,陷进沼泽被冲锋枪毙掉的鬼子没来得及给后边的人报信,后边冲锋的鬼子自然也着了道,又是十几个人陷入进去,廖国仁如法炮制,送他们上了西天。 幸运到这里就终结了,后边的鬼子看出了问题,纷纷止住了脚步,开始向另一侧迂回,长毛看得很清楚,低声说道: “好了,该咱们上场了,兄弟们,发财的时候到了。” 赵半括这时的情绪已经被战场的气氛提得很高,听到这话有些想笑,四个人端起枪,对准那帮纷乱的鬼子队伍后尾扣动了扳机,顷刻问,一百二十发的点四五子弹朝着那几十个血肉之躯扎了过去。 汤普森冲锋枪的穿透力不行,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这个缺点反倒成了优点,那种打在树上就撞得树皮粉碎的效果让战场的震撼力提升了几倍,一时间,鬼子乱作了一团。在前边的廖国仁四人开始把手榴弹和手雷朝这帮乱了阵脚的鬼子一通狂扔,爆炸加上后方攻击,这帮鬼子彻底乱了。 赵半括打得兴起,直接站起身,靠在一棵树后,把枪口对准了树林中的沼泽空地,狠命扣动着扳机,炽热的弹道冲开爆炸的烟雾扎到了那帮咆哮躲避的日本兵身上。 最先朝一边移动的鬼子,被长毛埋在那里的地雷给炸上了天,一些后来的日本兵哇哇大叫着朝后乱退,但没跑几步就被廖国仁他们扔过来的手雷给轰倒。 战斗到了这个时候,呈现出了一边倒的趋势,小分队的老兵痞们把自己的油滑发挥到了极致,居然出现了默契的递进射击。一个打得没子弹,另外一个及时补上,射击持续声从一开始就没停过,把那帮日本兵干得完全没了斗志。 前后夹击,四面开花,战况到了一个白热化的程度,小分队队员们这时已经没有了子弹不够的概念,妈的,打完就换,不行上手枪,再不行就上手雷。赵半括看到身边的大牛居然端着机关枪撵了过去,后来干脆直接把枪架在了一棵树权上,开始屠杀式的扫射。可怜几个侥幸撤后边的日本兵没被沼泽吞噬,却被这种大口径的机关枪撂倒,,这么近的距离,身子都快被打烂了。 赵半括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兴奋,那种憋了很长时间,又突然爆发出来的快感让他开始浑身颤抖,手里的枪口不停地跳动。这时他的大脑里完全没了“害怕”两个字,看着鬼子的身体在冒火的枪口下陆续倒下,大家都进入了亢奋状态。 战斗很顺利,十几分钟就结束了,虽然有几个日本兵拼死拼活突围了出去,但他们确实以少胜多,利用地形和勇气创造出了一个战争奇迹。 最后廖国仁喘着气道:“赶紧打扫战场,补充下弹药,咱们不能留,这一仗虽然赢了,但保险起见,还是要赶快走。” 大家都知道这话里包含的利害关系,这帮鬼子的数量并没有他们想象当中的多,只有五十多个人,后边肯定还有大部队,况且他仉们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巧合,很可能跟那架德国飞机有关,他们这时稍稍肖占了点机,一定要利用好。 第四十四章 大部队 大家开始搜刮着鬼子身上的弹药,手榴弹是一定要多拿的,这东西在交战时很管用。鬼子里面也有拿美军冲锋枪的,虽然不多,却能稍微补充点弹药,大个子的捷克轻机枪子弹和步枪子弹通用,所以这家伙搜刮了不少弹药,古斯卡的冲锋枪子弹已经打完,就也换了挺机枪扛上。 忙活完了他们回到刚才发现蜂窝的地方,让军医给小刀子解毒。 军医点上一堆火,戴上防毒面具,把那个大马蜂窝给熏了下来,等大家把不算多的马蜂撵走,他从里面掏出蜂蜜,调了点水就糊到了小刀子的伤口上,当时就看小刀子大叫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居然一下就坐了起来,头上流着汗叫道:“妈的,疼死我了。” 廖国仁问道:“怎么回事?” 军医得意道:“知道疼就好,总比没感觉强。” 小刀子龇着牙点头:“对,妈的,我的腿确实有感觉了,可这也太疼了。” 军医笑了笑道:“毒气渗得深啊,先这么弄,慢慢中和多了就好了。别急。” 廖国仁看到蜂蜜有用,面色缓和不少,大家都放下了心来,但跟着就听到一阵枪响从他们站的坡下传了上来,接着大牛和古斯卡从下面的树林里冲出来,一边跑一边叫:“妈的,鬼子的大部队。快走。” 这话一说,大家都惊了,鬼子的后续部队来得也太快了,而且还这目标明确地跟到了他们身后,这他娘的实在是见鬼。 这时已经来不及想太多,赵半括看到坡下的树林里无风乱晃,不知道里面藏了多少鬼子,这时他们刚经过一场大战,身心都疲惫得害,硬干是肯定不行了,只有继续撤退。 廖国仁牙一咬:“把刀子背上,撤吧。” 命令刚传下去,廖国仁再一看,大牛和古斯卡居然已经被鬼子的弹压在了一处凹地里抬不起头,不由得大骂了一声。 这两人是他派出去警戒的,这又是个高地,他们就是想帮忙也鞭长莫及,廖国仁立即说道: “都把手榴弹拿出来,现在只有这东西管用,先把他们俩掩护上来再说。” 队员们都把手榴弹积聚起来,堆到了廖国仁身边,赵半括也把自己身上的三颗美式手雷全摘了下来。廖国仁吩咐道:“都给我看好,鬼子一出现,就给我铆足了劲扔。” 赵半括知道这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他们只要能救下大牛和古斯卡,就能进到身后的树林里,然后再让长毛的地雷手艺发挥一下,想摆脱掉这帮鬼子应该不算难事。 他想得挺好,可等那帮鬼子真正露头时,当即傻了眼。操,这小日本也太鬼了,好像知道这边有他们的火力点,居然不从斜坡对着的位置出现,而是分散到了很长的一片树林里,子弹的点射打得不紧不慢,但节奏连贯,没有明显的漏洞。这下用手榴弹集中突破的计划一点用也没有,看着底下的两个大活人,他们又不能不救,廖国仁吼道:“把手榴弹尽量扔远点,不扔完咱们不走!” 坡上的人只好铆足了劲朝下狂砸手榴弹,虽然范围分散,但效果还不错,.至少炸起了不少尘土,使得两侧鬼子的子弹在烟尘中失了准头。 大牛一得了空,立即转身倒爬上来,古斯卡有样学样,却像是被一发子弹咬到了,也不知道打在了哪里,血光一闪,他当时就抽动了一下,停了下来。 到古斯卡受了伤,赵半括心里一紧,直接扑了下去,连拉带拽想要把这位拽上斜坡。这时古斯卡中枪的地方炸开了一个口子,看上去血肉模糊,整条裤子糊上了血,状况极糟糕,他皱眉叫道:“别管我快走,我刚才看到后边的鬼子有迫击炮。” 赵半括听到“迫击炮”这三个字,知道情况比想象的要糟糕很多了,扯起古斯卡的胳膊就要扛着他走,然而古斯卡神色黯然地看着自己的伤口:“我是走不掉了,你把耳朵伸过来。” 赵半括疑惑地低下头,就听古斯卡说出一组数字,从一到十二,列极其不规范,这东西被古斯卡连念了三遍,然后问他记住了没有。赵半括不明就里地点着头,他天生对数字很敏感,况且这组数字并不难记,可这人在这个时候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古斯卡看他发愣,拍了他一下:“这东西你就是死也要记住,不到目的地,别对任何人说。” 廖国仁他们的手榴弹扔得差不多了,看到赵半括抱住古斯卡不动,大叫:“磨蹭什么,快过来,再不撤就没时间了!” 赵半括虽然不清楚古斯卡刚才的举动到底什么意思,但情势紧迫,来不及多问,还是拉起他准备先撤走再说,但他被古斯卡猛推了一把,一低头,古斯卡脸色惨然: “鬼子人数太多,我不掩护你们,你们都走不了。” 廖国仁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明显已经急了:“你们他妈干什么呢?快快快!” 话音刚落,几声怪响在他们的头顶落下,接着迫击炮的爆炸声把古斯卡的声音完全淹没了。赵半括看着古斯卡的眼睛,那是决然的眼神,再看看他受伤的腿,赵半括心里清楚刚刚那几发迫击炮只是测试距离,所以有些偏差,但接下来经过校准的炮弹一定会准确击向他们的所在地。狠了狠心,赵半括伸手拍了一下古斯卡的脸,迅速转身跑向廖国仁他们。 古斯卡喘了口气,努力朝他们挥了挥手,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转过身,把轻机枪架了起来,专注地盯住树林的方向。廖国仁他们这时己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而下一波炮弹马上就会袭来,他们只能咬牙往树林里撤。古斯卡的身影很快就变成了黑点,最后消失了,赵半括知道,这一走,就是永别。 忍住悲痛,他们朝树林深处撤了进去,身后的枪声渐渐小了,但同那也意味着古斯卡的牺牲。 第四十五章 找路 丛林还是老样子,千万年的原始生态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战斗而有所改变,这时已经接近了傍晚,赵半括看着同行的队员,想起这一天的经历,心里不自觉涌出一丝落寞和寂寥。他不免有些自嘲,好歹也是死亡线上来回过好几次的人,麻木早就成了他的座右铭,会产生出这种情绪,多半又是任务没结果,鬼子神出鬼没闹的。 赵半括摇了摇头,尽量不让这些东西影响他的正常思维,现在这种状况下,脑子清醒是最重要的。 一帮队员拖拉着脚步走了将近半小时,入眼的全都是潮湿遮天的森林。古树比起刚进来的时候更加茂盛,有些几乎都合抱在了一起,树与树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短,导致有些地方他们都得靠钻才能过得去。 这一段廖国仁没再派探路尖兵,小刀子虽然被解了毒,但还是不能大动,只能靠在其他人的背上行进。但走了一段还是需要人背他,所以他们的行军速度再度慢了下来。眼看着路越走越窄,廖国仁只能不停地拿出地图和指北针对照。又走了一段,道路已经完全被盘亘的树干掺杂着乱藤和厚草堵塞了,几乎没办法插进脚,廖国仁只得挥手示意先停。 看到眼前居然没了路,廖国仁明显有些着急,赵半括看到他站在一棵大树下,眼睛盯着手里的地图,脸色看上去前所未有的差。队员们都知道他的脾气,也没人去打扰他,赵半括却知道廖国仁肯定是对他的记忆或者是地图路线产生了疑问,想着过去帮帮他,毕竟绘制路线的事也有份参与。 这时密林里的光线已经很暗,刚才的那点夕阳天光已经被高处的树林挡干净了,廖国仁所站的位置笼上了一层阴影,从赵半括所站的地力看过去,那片区域居然全是模糊的,天知道在那种环境里,廖国仁还怎么看地图。 赵半括走过去,伸手朝廖国仁的肩膀搭去,想把他拉出树影再做理论,但他的手刚伸出去,猛地发现触手的地方居然空空如也。 “队长?”赵半括一把没摸到廖国仁,嘴里跟着就叫出了声,其他人闻声围了过来,看到空无一人的树干,全都变了脸色。 马上军医拍了赵半括一把:“菜头,这是怎么回事?队长人呢?” “我……不知道!”赵半括这时已经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廖国仁的身影一直都在他的视线范围里,虽然树影罩下来的时候他注意力没那么集中,可那也就是眨几下眼的工夫,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消失? 赵半括立即怀疑是树的阴影让他产生了错觉,随即在树干四处乱摸起来,摸了没两圈,脚踝处一紧,他转头再看,廖国仁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也不和大家解释,廖国仁只是拍拍自己头上的杂草,皱着眉头就往一旁走去。随着他的离开,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地洞。 看到这个地洞,赵半括才明白刚才廖国仁的失踪是怎么回事,应是不小心踩到了这个被枯叶树枝盖住的洞。 军医却似乎想得更多,两眼放光,指着这个洞,兴奋地说: “这个洞真他妈隐蔽,如果够宽的话,我们可以躲在这里面一阵子,鬼子肯定发现不了。”大家都没答理他提的这个馊主意。 廖国仁低头看了看洞,又抬头看了看,拍拍手,指了指天上。就在廖国仁所指的树顶处,赵半括陡然看见,那里竟然悬空挂着一个人! 医惊叫道:“妈的,什么人?”说着就要举枪,却被廖国仁抬手阻止了:“看清楚!” 天色此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树林的高处空间已经被繁茂的枝叶挡得没有多少光,站在下边,赵半括只能大致看到一个黑色人影趴在两根分叉的树干中间一动不动。廖国仁打开随身的防水手电,几道光柱照上去大家才算看清,那个黑影是一具尸体。 看到这么高的树上居然趴着一个死人,这实在让人感到诡异。大牛看了半天仰得脖子疼,忍不住骂了一句,操起枪就想把挂着尸体的树枝打断,却被王思耄压住。 第四十六章 本子 大牛瞪着眼就想发火,王思耄哼了一声道:“死胡子就知道用枪,死人身上万一有什么东西岂不给你打烂了?” 一听这话,长毛的眼睛立刻亮了,窜起身抓住树干就朝上爬,却没想到刚上了几步就扑通一声摔了下来,军医一下就笑喷了,长毛揉着屁股站起来骂:“妈的,这树怎么这么直?猴子才上得去,老子没本事拿大洋了!” 廖国仁的手电一直都照着尸体,并没有对这几个人的的谈话有应,而赵半括通过几道手电光,看到尸体的脸只剩下了几个黑洞,白骨森森的,应该是死了很长的时间。身上的军服很让他眼熟。 赵半括心道一声可怜,这肯定又是一个迷路的远征军士兵。 只不过这位怎么会死得这么高? 多久,廖国仁打断了大牛和军医的拌嘴,指着树顶上的死尸:“看来咱们要转运了,这死人,也许在给咱们指路。” 廖国仁这话一说出来,队员们都定住了。一个死尸怎么给他们指?难道是上树躲着?* br*  到队员们个个一脸的不相信,廖国仁哼了一声,转头问道:“小刀子,腿还没好吗?” 小刀子正半躺在一棵大树下休息,这一阵光看热闹了,猛然听到国仁叫他,就想站起身回话,可他的腿还没好利索,好不容易抬起了边身体就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廖国仁摆了摆手:“罢了,谁还会爬树?” 这话一出,队员们都不言语了。野人山里的那些古树全都粗得要命,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都有二三十米高,从根部到顶端树冠,中问的区域几乎不长树枝,根本没有着手的地方,除了小刀子外,想徒手爬上去,难度很大。 廖国仁看大家都不吭声,回身问曹国舅:“你怎么样?有没有可能爬上去?” 曹国舅摇头:“这树太粗了,又这么直,我肯定没那功夫。” 廖国仁又看了看,发现没人应腔,指着头顶的死尸骂道:“操,一个个不是都挺能耐吗?这会儿全他娘的蔫了,连个死人都不如!” “队长,我能上!”王思耄突然说道。 “你?”廖国仁扭头看着,“能行?” 王思耄不说话,除掉自己身上的装备和枪,三两步走到挂着尸体的大树下,腰一弯,低身匍匐在树干上,拿出一条带子,用手一甩绕到树干上,另一只手接住,拽紧后两只脚一蹬地,噌的一下就贴到了树干上。接着他手脚用力,用一种类似毛毛虫曲身的姿势朝树项蹬了上去,速度居然很快,没一会儿就爬到了那两根挂着尸体的树干上。 王思耄这一手一露,把队员们都震住了,长毛站在树下抬头叹道:“好你个四眼浑蛋,平时屁都不放一个,居然还有这手!” 王思耄也没谦虚,默默在树干上看了一下说道:“队长,这死人好像不是中国人。” “怎么回事?”廖国仁奇怪道,“你没弄错吧?” “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王思耄把尸体的头盔摘掉,“我看像那些美国人。”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电照着让底下的人看。果然,赵括看到尸体的头发,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清清楚楚地透出一股金黄的亮光。 廖国仁叫道:“怪了,这金毛老外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你摸摸他的袋,看有什么东西没有?” “有个本子。”王思耄掏了一阵,“其他口袋都是空的。” 廖国仁一听有本子,立刻说道:“赶紧把尸体放下来。”想了想道,“再找个粗点的树枝,拴上绳子,一会儿把大家都弄上去,今上咱们就在树顶上过夜了。” 队员们一听不再继续行军,都长出了口气。也亏王思耄能爬到,那上面的隐蔽性和安全性绝对高,晚上在高处的话不用担心那帮没死绝的小日本来骚扰了。 尸体被放到了地上,几支手电照了过去,死尸头上的一蓬金发十分j眼,也让队员们相信这死鬼确实和他们不是一路的,但这位穿的那身远征军军服,又很让人奇怪。 大牛一见之下奇怪道:“没听说第五军的部队里有美国兵啊,这是从哪儿来的?” 王思耄抬了抬眼镜道:“谁说就一定是美国兵?” 大牛又瞪起了眼睛:“妈的,美国毛子的头发不就这样的嘛?” 军医也在一边附和:“对啊,那些美国人都是这样的头发,金色的!” 王思耄嗤笑:“都他妈一帮土包子。什么都不知道。” 廖国仁翻了翻死尸的衣服口袋,说道:“别吵了,把这尸体埋了吧,既然穿着咱们远征军的军服,也算是有缘,死在树上算是怎么个事。” 尸体好弄,刚才的那个地洞就是现成的坟穴,几个人把那具尸骨在地洞里放好,上面盖上土用脚踩实,直到外边看不出痕迹算完。 尸体埋好了,廖国仁跟着就把那本从尸体身上搜出的本子拿出,招呼大家聚到一起。 廖国仁翻开那个本子,看了看就问王思耄:“看出什么没有?” 王思耄推了推眼镜,说道:“这本子上写的好像是德文。” “德文?你说这死人是德国人?”大牛很吃惊。 王思耄撇了撇嘴:“白痴,你才想到?” 赵半括看着那本德国人的笔记本,突然发现那上面的一些文字很有些眼熟,廖国仁看他一副出神的样子,就问他:“你又看出什么了?” 廖国仁这一问,赵半括立即想起来,这德文笔记上的文字,怎么跟那张符号纸上的文字那么像。当时就把这发现说了,廖国仁赞赏地点了点头,拿出最早在美军地图盒子里找到的那张符号纸,摊开了跟那本笔记放在一起。 这时大家都看到,那张纸上,并列着几排符号,明显跟平时看到的文不一样,但一对比旁边的笔记本,就能很明显地发现,那些东西跟本笔记上的文字完全一样,甚至排列的顺序都是重合的。 这说明什么? 大家都看着王思耄,他又抬了下眼镜,用手摩挲着笔记本: “这很好解释,美国人肯定是在抄这德国人本子上的字。” “抄字,他们抄这些字干吗?”大牛问道。 “很好理解,他们在解密码。”王思耄哼了一声。 “解密码?”大家一听,更感到疑惑。 王思耄拿过那本笔记本翻开一页,指着上面两种并列着的字体,还有旁边那些一样的字母符说道:“我刚才对比了一下这本子上的字,美国佬的字明显比德国佬的字多,而且有些明显是组合过的。这种手法我太他妈熟悉了,美国人肯定在以德国人的这个本子为密码母本来破解某种密码。不过我看美国佬本子上那些字的数量和排列,这密码应该是没解完。” 大牛啊了一声:“你个四眼还懂这个?老子服你!可我就不明白了,那帮美国人既然懂得解密码,为什么没把这东西解完?他们的本子么会出现在那边,而这个德国佬又死在这里?这两帮人他妈离得也太远了。” 廖国仁让大家坐下,说道:“咱们讨论一下。首先我们来分析,美国人从哪里找到这个德文本子的?依我看,这死人十有八九是那德国飞机上的人员。” 大家都点头认同这个猜测,廖国仁继续说道:“德国飞机坠毀在里,他可能在飞机坠毁之前跳伞逃脱了,但最后也没走出去,死在了里。而美国人来这里找飞机上的东西,结果最后只找到了这个人,从他上看到了这个密码本。然后美国佬就试图在这本子上解开密码。” 长毛道:“美国佬既然知道这个是密码本,难道也不管这是解什么密码用的,拿到就瞎解?” 廖国仁说道:“咱们反着思考一下,这密码本是做什么用的?” 王思耄马上道:“这是德国人的密码母本,弄这个东西出来,我看一定是有某种东西设了密码,需要这个来解。” 廖国仁一拍大腿:“说得好,咱们再想,什么东西需要密码来保护?” 长毛接口:“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宝贝。” 没错。“廖国仁眉头舒展开了,“这东西是什么,我想大家应该都能想到了。” 相视一眼,赵半括和军医一起道:“德国飞机上运的那个东西!” 廖国仁也点头:“对,肯定是那个。并且美国人肯定知道那个是么。而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只拿了一个没解完的本子出去,这就很不对,他们不达到目的,怎么可能回去?” 军医叫道:“队长,你这么一说,我想到了,美国人难道已经拿到了飞机上的东西?” 廖国仁举了举手里的密码本,说道:“对,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先拿到了,然后发现那东西上设了密码,;而他们完全没办法解开,这才会二回来找解码的东西,然后找到了这个人。” 王思耄点头道:“对,他们找到了他,知道了解码的程序,但那个码最后没解完,那帮美国人却死了。” 廖国仁站起身来:“好了,线理清楚了,看来咱们都弄错了。人已经找到并且把飞机上的东西拿走了。害得咱们跟着土人的脚印跑了么远,看样子,土人运出去的不是什么宝贝,而是其他的东西,我看能是那个飞机头。” 赵半括的心思也活动开了,他接话道:“队长,那个东西,美国人如果已经拿了回去,他们为什么不拿着过来解码呢?” 廖国仁摸着头想了想:“这事全都是机密。他们肯定怕出岔子,或者那东西不利于携带,这咱们就猜不出来了,又或者当时他们和咱们一样,遇到了日本人?不过我敢肯定,那东西一定是被美国人放在了树林里的某个地方,还是个一般人想不到的地方,然后等他们解开密码了再回去开启那个东西。” 长毛听到这里说道:“先人板板的,这帮美国佬真他妈的能折腾咱们。我对那个鸟东西更有兴趣了。” 廖国仁极为难得地笑了笑:“事情还不算太坏,至少咱们知道了东西已经被人找到,咱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它会被美国人藏在哪儿。” 王思耄推了推眼镜说道:“不管在哪儿,肯定还没被人发现,要不然上头也不会派咱们来了,日本人也不会追着咱们跟个兔子一样。” 是啊,赵半括心说,就为了这破玩意儿,折腾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是否值得。 廖国仁点头道: “好了,暂时谈到这里,现在大家都上树去休息,天咱们回去。有可能的话一定要找到那个东西。” 这些话一说,赵半括心里猛地一松,终于要回去了,虽然还要找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可终归是踏上了归乡的路,感觉真爽。 第四十七章 佛像 一夜无话,赵半括下半夜守了一班岗,天快亮时才被人换下,刚上眼没一个时辰,就被军医摇醒,递给他半头盔露水。就着水洗了把脸,他抬头去看廖国仁,发现这位队长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顶上,正用望远镜朝一个方向看个不停。 有了昨天的推断,赵半括知道廖国仁多半在找那些有特点的地形出去,于是也跟着爬了过去,站在他身后打量。这一看不要紧,他顿臣就有一种窒息感扑面而来,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登高望远,这时赵半括才算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昨天在地上,茂密的树干和杂草把他们的视线限制到了极小的范围,除了树干外,么都看不到。现在站在了树林的最高处,一棵棵的树冠聚群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大团望不到边的绿色屏障,随着地形的起伏呈现出高低不一的波浪状样络,壮观得无法言表。 而顺着望远镜的方向,赵半括看到不远处有一大片树冠本来很平坦的地方,很突元地矗立着几棵怪树。乍一看它们实在是高得出格,足足高出它下面的“树海”十几米,就像在一大片草丛里的木头橛子! 赵半括对原始森林的生态并不熟悉,但也知道,这种一片一片的树海,按高低落差的关系来分的话,很容易就能区别出种类,奇怪的是,远看那些高出一截的大树,和它们脚下的那些又很明显是同一类。大树都喜欢阳光,哪里朝阳,哪里的树就会长得茂密高大,但像远处那几棵突然长出那么高的一截,绝对有问题,它的根部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赵半括想了想凑过去问道:“队长,那边的那几棵树看着很不对劲,怎么比其他的树高?” 廖国仁没回头,说道:“那几棵树是很不对劲,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望远镜里也看不清。”停了几秒他又说道: “地图上有几个表示高度的圆点,我昨天在下面怎么也找不到,还以为弄错了,不过现在明白了,那些点在高处才能看到,应该就是那几棵树了。” 廖国仁从树顶上下去,他把情况对大家一讲,很快,整理了装备,所有人从树上依次下来,朝着廖国仁所看的方向行进了过去。 随着一声“到了”,赵半括抬头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几个东西。因为被繁多的树木遮挡,猛然间只能看到它们个个体积巨大,绿成了一片,不经意看过去,活像站着的绿色巨人。赵半括一阵诧异,心说那个位置上不应该是几棵大树吗? 大家戒备着走了过去,慢慢靠近了才发现,那几个被杂草遮掩着的绿色巨人,居然是几尊巨大的石头佛像。 它们的体积都异乎寻常的大,单看脚度更是达到了十几米。往上看,佛像的上半身被乱藤和杂草遮盖了,几乎看不出它的衣着和面貌。更让赵半括奇怪的是,这些石佛的头部,居然个个顶着一棵大树!那些盘亘往复的树根从佛头上的圆形泥土墩里延长下来,好比倒垂的乱发一样,把佛头的四围裹得严严实实,把这个本来很威严高大的佛像衬得有些滑稽。 看到这一幕,赵半括才明白这几棵树为什么会那么拔尖,底下有这几位佛爷顶着,想不高都难。牛和曹国舅一直都负责队头,这时他们两人站在前边,看到这么古怪的佛像,免不了想靠近点看看,可没等大牛把脸伸到佛像的基座边,他突然就像见了鬼一样朝后连退,差点把曹国舅撞倒。 “蝎子,这里有蝎子!”大牛指着基座的一个位置惊叫。 大家围了过去,看到基座上因为年代久远裂开了许多大缝,缝隙中问隐约能看见密密麻麻全是黑黢黢的大蝎子。 曹国舅笑了笑,把烟头丢进缝隙里,蝎子顿时都从缝隙里爬了:“大惊小怪。” 大牛似乎对蝎子有种特殊的恐惧,奋力用枪拍死几只:“我听说蝎怕鸡,你们谁他娘属鸡,快过去把这东西给弄了,老子最他妈恶心这玩意儿。” “鸡巴我有,属鸡的没有。”曹国舅冷着脸回答道,拍拍枪往丛林走去。 大牛知道他是要去警戒,这已经成为惯例,只能暗骂了一句。王本来背着小刀子要把他放到佛像底下,也直接转移了阵地,導‘的空地把他放了下来。 队员们大致围着佛像转了一圈,没发现其他东西,于是有些奇怪般有佛像的地方都会有供庙或者佛塔一类的东西,可这些佛像周围百平方米的范围内,别说有建筑了,连个铺地的砖头都没看到,这几个玩意儿是谁立在这儿的?有什么用处? 赵半括对佛教的理解只停留在和尚不长毛的阶段,对这种东西他也懒得深究,看过也就算了。不过这时站在这几个佛像身下,他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感觉从心底泛出来。他以为是自己头仰得太高的原因。 直起身子,看到廖国仁正站在附近的一棵树下看地图,赵半括刚走过去,廖国仁就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说道: “半括你看,这里就是们现在的位置,那个几点,应该就是指的这几个佛像。” 赵半括点着头,看着地图上挤得很紧的几个黑点,问道:“队长你怎么看这些黑点?” 这些黑点的数量和这四尊佛像对不上,明显多出两个。地图的比例不小,芝麻大点的距离咱们都得跑好一阵,现在咱们应该在这四个黑附近,左边也就是西边还有两个黑点,应该也是这种佛像,我们过去看看再说。“廖国仁收起了地图,“就几步路了,先走出去再说。” 说着廖国仁就起身招呼队员们继续上路。 赵半括直起身子,拿起枪还没动身,却抬眼看到旁边的王思耄正在用力扯小刀子的身体,小刀子一只手扶住身下的佛基座,一手猛推着王思耄的腰,似乎在跟他较劲不愿意起身。 怎么回事?看到佛像想皈依不走了?赵半括心生奇怪,朝他们俩走去,刚走了两步就发现有些不对劲。王思耄的动作很大,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拉人,倒像是在推人。而小刀子的手却一直抓在王思耄的胸前,任王思耄怎么拉扯都不松手。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推来送去地僵持在了那里。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这两个人的“拉扯”,大牛首先叫了起来:“你矬子,该继续赶路了知道不知道,怎么,背你你还挑肩膀咋的?” 正在拉扯的王思耄猛地大叫道:“快过来帮忙,这小子疯了!” 第四十八章 遇袭 一帮人吃了一惊,赵半括立即加快了速度,三两步到了他们身边,仔细看小刀子的脸,当时就吓了一跳。 小刀子面色惨白,眼睛通红,嘴巴张得很大,脸上的脉络像是被了空气一样,居然从皮肤下凸了出来,白脸衬红筋,看起来十分恐怖。夸张的是他拉着王思耄的胳膊,使劲朝自己嘴边扯,牙齿磨得咯咯作,那样子像是要吃了他。 眼看着小刀子的嘴都快咬到王思耄的胳膊上了,王思耄的脸骇得颜色,嘴里一个劲叫着快帮忙。赵半括也顾不得想其他,直接把手伸他们俩的胸口中间,抓住王思耄的衣服想着先把他们分开。 没想到的是,他的手刚伸出去,小刀子却猛地把头转了个向,一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直接对到了赵半括面前。 顿时赵半括头皮都炸了,心一横,拎起枪托一把砸在了小刀子头,心说兄弟对不住了! 咚的一声,身后近距离的敲击直接把小刀子砸得歪倒在一边不亭弹。王思耄脱身后一跤坐倒在地,其他的队员也赶到了,大牛搭手把思耄拉起来,军医过去查看小刀子的情况,廖国仁问王思耄是怎么回事。 王思耄黑着脸,摸着自己的胳膊说道:“我不知道,刚才要出发了我过来背他,一拉他的胳膊他就这样了。” 赵半括一看,王思耄胳膊上有几道新鲜的红紫痕迹,看着僇妒抓的,忍不住吸了口冷气。廖国仁皱着眉头转脸问军医:“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 军医检查了一阵,抬起小刀子的手:“我估计刀子被极蝎子咬了。” 大家看向小刀子被军医抬起的手腕,发现手腕在袖子里的部分已经全肿了起来,看着硬邦邦的。 一听说是蝎子蜇的,大牛登时倒退了一步:“什么蝎子这么厉害,蜇一下就变疯子?” 军医把小刀子搀起来,示意大家让开一点距离,把他放鉗 ‘整的空地上,这才抬头说道:“话不是那么说的,要是一般的蝎子蜇到,顶多疼得厉害,可也不至于疼成疯子。我看还是刀子之前被炮弹液染上的毒在作怪,那东西在他身体里停留的时间本来就长,现在又被蝎子一蜇,两毒并一毒,才出现了这种情况。” 军医的话让大家心里又是一紧,廖国仁闷了一会儿,看到小刀子躺地上一动不动,回头问赵半括:“你刚才使了多大的劲?” 赵半括听到廖国仁问他,免不了有些心虚,他的那一枪托虽然留了手,可人脑袋毕竟是肉包骨,天知道会不会打出什么问题。看他只是张张嘴没说话,廖国仁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这也不怨你。” 廖国仁的神色显得有些后悔,也是,既然知道佛像里有蝎子,干吗要停下来呢?赵半括看了看佛像,开导自己说也许是这些东西在作怪。在丛林里走久了,太久没有看到人文的东西了,所以看到一些人造的东西自然感到亲切,于是自然而然停了下来。加上一路过来诡异迭现,有佛祖的地方又有一种安全了的错觉。 其他人围在军医身边看他给小刀子治疗。大家对蝎子都不了解,也没人能帮上忙,只见军医对小刀子注射了一些抗生素和消炎的盘尼西,然后把嘴对在了小刀子的伤口上,开始用力吸里面的毒液。 吸了几口,军医也没吐出来什么东西,但小刀子却猛然一个抽,之后居然睁开了眼睛,浑身颤抖着叫:“你他妈的干吗?疼死老子了!” 军医看小刀子醒了叫疼,而且也没有发疯,很是高兴,直接朝他问道:“你小子命真大,刚才被蝎子咬了,知道不?” 小刀子咧着嘴,有些口齿不清:“蝎子?” 王思耄蹲下来把胳膊伸到小刀子面前:“这可是你抓出来的,记得吗?” 小刀子咬着牙摇头,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来,道:“不对,队长?咱们这里——”忽然一个抽搐,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小刀子的额头上不停地朝外渗着汗珠,看样子那种疼痛很难忍耐。医摆摆手制止了王思耄的问话,刚把小刀子扶起来,“啪”的一声,子弹很突然地从一边的树林里射了过来,也不知道打到了哪里。 妈的!鬼子又来了?!赵半括趴在地上,看到腿脚快的队员已经藏了佛像后边,也想匍匐着朝身后的大树挪,抬头却看到军医一脸血,禁吓了一跳。以为他中弹,赵半括赶忙伸手去拽他,军医却根本不配合赵半括的拉扯,反而嘶哑着嗓子叫道:“小刀子中枪了!” 赵半括听到这话,再度吃了一惊,暗叫麻烦了,追问了一句,军医回答。这时子弹的来向还不清楚,赵半括不敢做出太多动作,看到廖国仁朝他爬了过来,低声问他:“子弹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赵半括指了指他们对面:“听声音好像是那边的树林。” 廖国仁看到军医还在抱着小刀子不撒手,立刻喊道:“躲起来。”军医这才拖着小刀子往一边挪到树后头。 还没完全躲进去,刺耳的呼啸从对面传了过来,躲在佛像后边的大牛直接拿出机枪朝那边打了过去,但赵半括一听到那声呼啸脸色就变了:“快找掩护,这他妈的是枪榴弹!” 赵半括的声音刚喊完,一声爆炸在他的头顶轰鸣开,碎草夹杂着乱土石渣从高空倾泻下来,赵半括身后同时就有大牛的骂娘声,他知道那发枪榴弹肯定打在他们身边的石头佛像身上了。 这时赵半括没有抬头去看,他知道那东西的威力顶多只能把大石头佛像轰掉一小块,对方的意图再明白不过,y-疋来逼迫他们现身。他可没那么傻,刚才的那一枪,又准又狠,居然能擦着军医的身体打到小刀子,那绝对不是一般的枪手。这时起身,等于找死! 说到枪手,他忽然想到了曹国舅,我靠,这鸟人在干吗?不是他在警吗?他娘的那对神眼怎么吃屎去了。 赵半括看到军医还在原地没动,不禁暗骂这老头误事。眼看着枪榴弹爆炸出一阵灰屑,他顾不上再管军医,趁着这个混乱机会朝后猛爬,好容易挪到了另一棵大树下,再去看军医和小刀子,心里立刻一紧。 小刀子右胸口已经被血染红了,军医这时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小刀子的嘴里不停地咳出血泡,军医的救治看上去根本就无济于事。看样子,多半是小刀子的肺叶部位被子弹击穿了。 其他人看到小刀子的惨相,都有些疯狂,号叫着把子弹朝对面林里倾泻去,廖国仁趁这空当潜到了赵半括身边,嘴里骂道:“妈的,看不到人,只见枪响,这算是哪门子敌人?” 赵半括也奇怪,没多久老兵油子们也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反击的枪声几乎同时停止了。邪门的是,这边的枪声刚一停,树林对面又是“嗵”的一声,一发枪榴弹飞了过来,直接落在了赵半括和廖国仁附近,把这两人炸得双双扑倒在地。 第四十九章 放弃 这一下简直要了命了,赵半括耳朵里嗡嗡的,抖了抖身体发珪现没事,抬头却听到一阵叽里咕噜的叫嚣声从树林里传了出来,一群日刁本兵对面的树林里现了身。 日本兵刚一现身,枪榴弹又跟着响了起来,这种近距离武器配合着步枪、机关枪的射击,一下就把赵半括他们压得无法动弹,只能紧紧靠在佛像或者大树后边盲射还击。 赵半括看到军医被双方的对射压得趴在原地抬不起头,小刀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这时对面的日军子弹打得连贯至极,虽然没朝小刀子和军医身上招呼,却打得他们这边完全抽不出空过去营救。 这帮鬼子现身后并没有走出树林追击,很显然是有目的。先撂倒小刀子,利用这个伤员来拖延他们,要不然就凭最初那一枪的准头,多少军医和小刀子也打死了。 赵半括知道这时不能再犹豫,推了一把廖国仁,问道:“队长,怎么办?”廖国仁却没回答,赵半括看他的眼睛居然并没有朝小刀子和军医看,而是对着左侧的高处。 他们的左侧不远处是大牛那帮人的隐蔽点,也就是那个高大的顶树像那里,廖国仁看的就是佛像的头顶位置。那上面已经被刚才的枪榴弹炸豁了,树根和佛头都很明显地缺了一部分,许多本来遮盖在佛像头部的杂草和树根被震散掉,佛像的大半张脸露了出来。最初离得太近,石头佛像又高又都是草,赵半括根本就没心思仔细去看,这时跟着抬头,他心里立刻一惊,这石头佛像怎么是这个哭丧脸?和蒲公英地里的那么像? 赵半括在缅甸的时候没少见寺庙里的供佛,可这种一脸哭相的却从没见过。佛像这种东西,因为它特殊的身份地位,基本都是宝相庄严,或者慈眉善目,怎么可能会弄成这种死了老娘的模样,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赵半括看着这个雕刻得惟妙惟肖的哭脸佛,突然明白了他最初看到这些佛像时的古怪感觉是怎么回事。妈的,对着这么一个诡异的玩意儿,谁能有什么好感受?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受一闪而过,立即被枪声打断,毕竟现在他们最的危机是那些日本鬼子,赵半括看着廖国仁像是失了魂一样的表情,不禁有些上火。 抓住廖国仁的胳膊,赵半括又大声问了一遍该怎么办,廖国仁这才转过头,面色极端的苍白,吼道:“所有人掩护,赵半括,你去帮军医小刀子弄回来,我们走!” 赵半括又道: “曹国舅怎么办。”根本不知道这人他娘的在哪儿。 廖国仁一顿,道: “没办法了,看他的造化。” 曹国舅在丛林里警戒,但这一次没有发出警告,难道是被日本人端了?以曹国舅的身手似乎不太可能,但这是战争,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能希望他没事。 廖国仁的命令一下,手榴弹纷纷朝对面的树林中扎堆扔了过去,大牛的机关枪也同时开火,冲锋枪和卡宾枪爆发出了集中又猛烈的连环火焰。 这一阵突然反击很有效果,一下就压住了对面的攻击火力。日本鬼毕竟没有他们这么好的掩护条件,大牛的机关枪打断了好几棵树,倒的树身阻碍了鬼子有节奏的火力压迫,虽然有枪榴弹帮忙,可那东西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打了这么一阵,弹药已经不足。这边的火力一占了上机,大牛的吼叫接着就跟上,军医听到大牛要他赶紧撤回来的叫骂,竟然愣在那里不动,一脸的无助。急疯了的赵半括立即跳出隐蔽处,冲到了军医身边,其他人看到他的动作后,马上加强了火力掩护,以保证他能安全爬回来。 赵半括冲到军医边上,大骂:“你他娘的在搞什么,快把小刀子拉回去,想当俘虏吗?”说着,他忽然看到军医竟然哭了,不由得心中一惊,问道:“怎么了?” “不能动小刀子!”军医哑着声音道,“不能动他,他的肺叶破了,一动就会死的。” 赵半括的脸一下就白了:“那怎么办?” 军医的面部扭曲:“我不知道。” 赵半括心里一阵紧缩,脑子一下乱了,下意识回头看向廖国仁,廖国仁还不知道情况,大叫,赵半括把这边的情况吼过去,在枪声中也不知道吼了几遍,廖国仁才听明白,面色一下阴了下来。 但是,他并没有犹豫太久,直接做了一个手势,转过了头去。 廖国仁的手势意思很明白,放弃小刀子。 这位探路尖兵一路上没少给他们出力,甚至曾在河边救他们于危难,按理说怎么也不应该放弃他,可现在的形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除非有奇迹出现。赵半括知道廖国仁作出这个决定肯定也难受得要命,日本人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利用小刀子拖住他们,小日本看来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正规军来对待,而在尝试活捉他们。 军医红着眼睛,看着赵半括,像是在做最后的努力:“要放弃……刀子?那以后谁给我们探路?” 赵半括心里一堵,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经历过了太多生离死别,所以这时不是说有多悲伤,而是觉得无比的凄凉。“又一个,”这种场面经历了多少次,只有他自己知道。 军医又问了一遍,似乎不太相信,这种抉择很难,放弃小刀子,几乎等同于亲手杀了他。赵半括知道对面的伙伴肯定也跟他一样受不了,但这样的形势下已经不能给他们太多时间悲愤。 最后,军医终于动了,但没爬了两步却又奇怪地停了下来,赵半括在前头吼道:“你他娘的在耽误什么?还不快回来!” 军医摆了摆手,居然又爬了回去,赵半括惊讶地看到,军医从怀里掏出几张黄裱纸,塞到了小刀子手里,他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时就感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再也说不出话。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边,就在军医往小刀子手里塞黄裱纸的时候,本来看着已经昏迷的小刀子居然微微抬起了头,把嘴凑到了军医耳边,赵半括看到军医明显哆嗉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抓住了小刀子的手握了一握。 对面的日本人看到军医要跑,子弹马上又招呼了过来,一些日本兵甚至爬出了树林,朝小刀子的位置挪了过去。队员们的子弹直接把冒出头的两个鬼子干倒,随后的鬼子却像是疯了,一下拥出十几个,手榴弹和机关枪的组合凶猛异常,居然把队员们的攻击又给压了回去。 廖国仁一看到这种情况,明显是要炸毛了:“王八蛋,那帮鬼子,要抢小刀子!” 赵半括一听这话,脸立即白了。 廖国仁的话不仅让赵半括听得脸发白,也让刚爬过来的军医一跤坐倒。这时双方的对战已经进入了胶着和疯狂的状态,鬼子那边不管不顾地朝小刀子的位置猛冲,很明显是想把他俘虏。这可不妙,小刀子被俘绝对比他被打死要严重得多。 廖国仁闭上了眼睛,咬牙大叫道:“谁的枪法准点?给小刀子个痛快的,别让他被鬼子弄走!” 大牛听到这话,立刻瞪着眼叫道:“队长,不能这么干!给我掩护!我过去把小刀子救回来。”说着就要冲出去。 廖国仁一把抓住他,大声道:“赵半括,执行任务。” 赵半括也被廖国仁的这个命令弄得一阵心寒,也想拒绝,却听到军医抽噎着朝廖国仁说道: “队长,不用了!小刀子刚才给我留话话,说他会让你放心,他要给他父母报仇……我还给了他几张……几张……” 军医说了这几句话后,已经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赵半括知道他想说的是几张“买路钱”,扭头去看小刀子,他正把两颗手榴弹慢馒放到自己的身子底下。 廖国仁也看到了这一幕,沉默了一下,轻声道:“知道了。”这句话一说完,就吼道:“撤!”大牛猛地用头撞了一下佛像,懊恼地吼了一声:“你们先走,我掩护,老子来陪小刀子最后一段!” 队员们都沉默了,没有人说什么,撤退的速度很快,谁也不想看到最后一幕。 赵半括在撤退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小刀子,发现他正大睁着眼睛看着这边,嘴唇紧紧地闭着,眼里冷得什么都没有。当时赵半括就心里一颤,一股悲伤从心底涌出,再也不敢回头。 第五十章 决定 大牛的火力掩护让他们的撤退很顺利,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日本以为他们把小刀子丢下不管了,一个活着的俘虏自然比他们这帮穷寇重要得多,所以大牛也很顺利地跟了过来,并没有掉队。 廖国仁在前边指引着方向,队员们跟在后边猛跑,直到一声爆炸从身后传来,跑在前边的廖国仁才算是停了一停。赵半括听到那声爆炸后眼泪直接就下来了,其他人也都看到了小刀子往身下埋的手榴弹,自然明白这声爆炸的缘由,一时间都红着眼睛摘掉了头盔。大牛的手不停地捶在身边的树干上,咚咚作响,似乎在呼应他胸中的怨气。 廖国仁背向他们,像是没有悲喜,催促道:“继续走,别停下。” 半袋烟的工夫不到,几声枪响又从身后传了过来,赵半括心里一个激灵,暗骂鬼子的反应速度有够他娘的快,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刚才那一仗窝囊至极,不仅没把鬼子甩掉,还把小刀子的命给搭了进去。他们先前低估了鬼子的跟踪能力,侥幸心理作怪,以为爬到高处就能把鬼子忽悠过去,现在看来实在是幼稚。他们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在这种密林里走,留下的痕迹根本就没办法消掉,想跟踪他们也没有想象中的难。 赵半括心里又开始疑惑。有道是穷寇莫追,这树林这么密,鬼子这种打法,明显是在给他们这帮人报位置,根本就不利于追逃。再往深处一想,赵半括突然发现鬼子追人放枪的手段,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十分的不合理。顿了一顿,换了个角度再一想,他头上的汗立马就下来了。 赵半括为什么流汗,因为他从队员们的奔命里突然想到了自己家乡的放羊人。在老家,那些放羊的总会用鞭子和石块来赶打那些跑出了圈的孤羊,目的就是让混乱的羊群最终走到一个正确的位置上。现在身后的鬼子这么明目张胆地放枪,和羊倌赶羊的手段有什么不一样?试想一下,他们这样做产生的效果,不正是让他们这帮人感到恐慌然后加快移动的速度?这么一想,这帮鬼子放枪的目的就明确了,他们并不是追杀,而是驱赶! 赵半括想到这里,把自己的想法对廖国仁说了说,廖国仁却不说话,只是沉着脸跑着。 赵半括以为他还陷在小刀子离开的悲痛中,也就没再说什么。没想到廖国仁隔了半天说道:“不错,那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赵半括一愣,下意识地摇头,他能想到那些已经是超水平发挥,哪还能想到其他的,很快廖国仁停了下来,把所有人都叫停。 “大家听着,我需要你们帮我决定一件事。” “什么事?” “记得小刀子刚才的遗言吗?” *jar*  “给他爹娘报仇。”大牛就道。 “咱们被这帮鬼子撵了这么长时间,老这么弄,等于让自己完全处于被动。现在我假设他们并不知道咱们的真正目的,就是纯粹的取乐,所以,才对咱们的追击不那么紧迫,我看倒可以利用一下他们这种心理。但是,这十分的危险,只要我们一失败,我们的任务就完结了,我们都会死在那里。” 大牛听到这话,回身问道:“队长,你又卖关子,快说,你想怎么干。” 廖国仁的脸在月光下冷成了蓝色,他一字一句说道: “我希望你们替我决定,一是我们继续前进,忘记小刀子,二是,咱们占主动,灭了那帮跟屁的鬼子,替小刀子报仇。” 军医叫道:“队长,刀子是死得冤枉,可你不能就这么感情用事,那帮鬼子不是最早的那一拨人,他们的装备不比咱们差,人数还那么多,咱们就剩这几个人了,怎么打?” 廖国仁更加冷峻:“先别管这些,我只想知道你们的想法,一还是—二。” 大家互相看了看,大牛第一个道: “二。” 赵半括有点犹豫,如果是刚才,他肯定会立即选二,但是现在,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廖国仁沉静地看着他们,几乎让所有人吃惊的是,军医忽然就道:“二!” 看着大家奇怪的表情,军医背过身道: “别看我,我不知道我的胆子能大多久。” 长毛呸了一口,道: “二,娘的,还能输给这老屁精。” 廖国仁看向赵半括,赵半括站直了身体,心说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办法。 “二。” “二。” “二。” 所有人都选择了二。 “好!”廖国仁深吸了一口气。 “队长,怎么搞,咱们还打回马枪吗?”大牛立刻道。 廖国仁摇头,问长毛道:“你的那些手艺没丢吧?” 长毛望向身后鬼子的方向,恶狠狠的:“命丢了,手艺都不会丢。” “那就好。”廖国仁说道,“世界上的事没有绝对的强弱之分。所有的优势都可以转换成弱势。当然,这种转变会伴随着巨大的危险。今天,咱们就利用这种危险。” 赵半括心里跳了跳,这想法他听教官说过,但队长的计划能有几分把握? 廖国仁继续道: “首先,你们必须给自己信心,因为这件事情能否成功,我们的信心十分重要,你们必须告诉自己,我们一定可以胜利,否则我们一点机会也没有。” “一定胜利?怎么可能?”大牛道。 不要去想没可能,弟兄们,有些时候,信心决定一切,我们不要去想那些,你们只需要告诉自己,我们不是一个人,我们是恶魔,我们是小日本最害怕的鬼,这一次,咱们不是去偷袭他们,不是去占些便宜,我们是去狩猎他们。“廖国仁顿了顿,“现在,该那些小日本们发抖了。” 一时间,虽然赵半括心里感到这说法有点问题,但还是被廖国仁说得热血沸腾,不算曹国舅在内,六个人狩猎一百多个鬼子,那是什么,那就是真正的军神。 廖国仁说到这里,不再说话,让他们把手榴弹都拿出来,集中到一起,然后推给长毛。长毛的眼睛在看到了那堆要命的铁疙瘩后一下就亮,嘿嘿笑了笑,把胳膊张开一搂,说道:“得,这些宝贝全归我了,你说,想我怎么弄?” 廖国仁朝身后一指:“鬼子的优势是什么?” “人多。而且他们有重型武器。”大牛道,“他娘的,只要他们没小钢炮,人数少个一半,咱们绝对能和他们拼一下。” “对,他们的优势就是人多火力足,但是优势必然带来劣势。鬼子的人一多,他们的机动性就下降,而且,受到扩散火力伤害的可能性会比我们大得多。” “什么扩散火力?”赵半括有些不明白。 廖国仁拍了拍他的手榴弹:“一颗弹药,能同时攻击非常多的人和武器。” “那就是手雷呗,队长你别整些俺听不懂的词。”大牛在一边道。 廖国仁不理他,道:“你们都打过集团会战,小日本一个人冲锋的时候,你们手榴弹炸到他的概率是多少?而小日本一百个人冲锋的时候,你一颗手榴弹炸到人的概率是多少,我想你们都明白。” 赵半括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但他意识到了队长想说什么。 廖国仁继续说:“小日本的营地分布,不会太紧也不会太密,他们现在根本不可能想到,我们这六个人的队伍会去反击他们,因为六对一百,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们也不相信我们这六个人,可以把他们全灭。这是我们最大的机会。当然,我们用枪一个一个杀掉他们,效率太低了,我们要使用一种最简洁有效的方式。” 大牛又叫了起来:“队长,俺太笨了,俺还是不懂。” 赵半括拍了他一下,表示不要急,廖国仁道:“首先,咱们有几个人混到小日本的队伍里,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在日本人的帐篷外面,放上一些手榴弹,这些手榴弹如果能在同一时间爆炸,要炸死一百个鬼子,三十颗手榴弹足够了。” “怎么让手榴弹同时爆炸?”赵半括这时已经十分有信心了,确实,廖国仁的判断十分准确。这个时候,这种滲入作战是最有可能成功的,当然,一旦失败他们必死无疑。 廖国仁看向长毛,长毛会意道:“这就是老子的事儿,改装手榴弹是老子的强项,等下给你们,你们就当普通手榴弹那么用,但咱们必须在五分钟之内完事,知道不?引信最多能钮到五分钟,再多就没办法了。” 一帮人开始明白廖国仁突然的信心是从何而来。而赵半括也真正意识到,这次真的可能赢。 第五十一章 夜袭 天很快就黑了,远处日本人的枪声停了下来。赵半括他们在草丛里又商量了一此细节。 半夜在营地里走动,如果鬼子警戒性高,肯定会被发现,一对日语定出问题。所以他们尽量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所有的工作。王思耄说要不一路跑过去,往两边扔炸弹,三个人跑三条线,基本上鬼子反应过来之后,手榴弹都到位了。 廖国仁就说不可能,在丛林营地里篝火都很暗,功了能在有飞机的时候及时扑灭,怕英国人的空中侦察,这样一来手榴弹要扔得那么准非吊困难。而且,营地里和四周肯定还有暗哨,一旦有问题暗哨立即会发现,所以必须在所有暗哨不发现的情况下,把炸弹安在所有帐篷附近。 这个要求非常难,因为,很难说会不会有小日本失眠之类的情况,一旦动静太大,很可能功亏一篑。 想了半天,廖国仁就道:“我们需要一个吸引注意力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能把这些鬼子惊醒,又让他们觉得是虚惊一场,而围观超过三分钟的时间,我们在那时候混到人群里,把手榴弹扔下去。” 长毛想了想,道:“我有办法。” 他们埋伏到子夜,长毛已经完成了所有手榴弹的改装,分配给几个人,立即开始行动。 绕着圈,几个人朝着月光撒罩的密林又转了回去,期间廖国仁发挥出了他的游击本领,走走钻钻,停停站站,一会儿闻闻风向,一会又听听地声,那感觉完全不像个人,倒真是个准备捕猎的动物。 赵半括忽然意识到,廖国仁可能真的和小刀子一样是游击支队的,在丛林中,这种狩猎应该是他们以前的战争常态。 而据赵半括了解,游击支队要做的,就是以极少的兵力进行骚扰和杀伤,真的有十几个人的队伍干掉几倍于自己敌人的经历。 走了有一小时,廖国仁停了下来,迅速蹲在了地上,倒着匍匐了回来,用手指了指前边。赵半括等人借着月光一看,不远处的森林里,有几顶帐篷若隐若现。 赵半括看到这里出现日军营地,心里一下活泛起来,这帮鬼子看样子从那个哭脸佛像的阵地撵出来后,并没有追出多远。妈的,看那帐篷一动都不动,估计睡死了,四周的哨兵也不多,这下算他们倒霉,一会儿就让他们去陪小刀子。 廖国仁潜回来,低声说道:“周围有七个哨兵,树上有暗哨,两个在后边,两个在咱们前边。四眼,树上的那个一会儿归你,所有鬼子都用毛巾勒死,不能弄坏军服,前边的两个我会搞定。长毛,他们的小钢炮肯定在其中一顶帐篷里,那,地方绝对不能漏了,最后还剩下多少鬼子,这东西能不能炸好很重要。好好给这帮孙子送个大礼。进到营地人里的人不用多,其他人在外面,如果我们失败,就鸣枪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为我们争取时间。” 廖国仁吩咐完,招呼大牛、王思耄和赵半括跟着他,军医、长毛伺机支援,几个人手脚飞快地在四周摆弄了一通,之后所有人对表。 赵半括跟着廖国仁摸到了那几顶帐篷的近处,回头看到其中一个哨兵居然靠在一棵树旁打呵欠,心说这家伙真是该死,摸进来几个大活人都不知道。 狩猎。 他心中忽然真的涌起了那种感觉,忽然热血上涌,迅速摸了上去,一个抱头捂住哨兵的嘴巴,用毛巾一下套住他的脖子死命抠。那倒霉孩子脚蹬了半晌,终于不动了。廖国仁捡起鬼子的枪,穿上鬼子的衣服,扯出小日本的手榴弹塞进包里站了起来,要是不仔细看,活脱脱就是一鬼子。 很快王思耄和大牛也穿着鬼子的衣服走了过来。两个人互打一个眼色,朝另一边的警戒员摸去。没多久,赵半括也穿上了鬼子的军服。 四个人趴在地上,缓慢地爬进鬼子的营地里,然后躺在地上,爬到营地边缘睡在鬼子身边,佯装是露天睡着的鬼子。 另一边,长毛按原计划找了一棵树,做了个弹弓,爬到树上,抓了几十块泥巴,在树上一颗一颗朝鬼子的营地打去。 黑色的泥块悄无声息地落到了营地里,打在那些露天睡觉的鬼子身上。一开始这些鬼子还醒不过来,直到有鬼子发现不对,站了起来,开始哇哇叫。 所有醒过来的鬼子都愣愣地看着天,因为长毛打的是非常高的抛物线,所以他们以为是天下掉什么东西了,营地里的鬼子一个一个地站了起来。 赵半括这时紧张到了极点,很难想象,他感觉自己是淹没在一群菩兽当中,好在光线非常暗,谁也看不清楚谁。 赵半括他们站了起来,开始在人群里走动,他们的裤子口袋都破了,手榴弹顺着裤管溜下去,又用脚踩进落叶里。 两分钟时间不到,赵半括的手榴弹就全漏完了,还有鬼子陆续醒来,他看不到王思耄的踪影,因为四周太暗了。 赵半括看搞得差不多了,准备离开,这时候,廖国仁和大牛从他身边走过,做了个手势,指了指一边的帐篷。 他们溜达过去,廖国仁直接摸到了帐篷后面,很迅速地用刀子解决了那个看守帐篷的日本兵,然后伸着脖子朝里一看,立刻表现出吃惊的神色,很快把头缩了回来,惊讶地做了一个大爆炸的手势,赵半括没看明白,也伸头进去一看,心中一动。 是军火帐篷。 廖国仁对他做了个眼色,然后进了帐篷里,赵半括心知肚明,和大牛装成卫兵在外面警戒。期间赵半括往里看,只见廖国仁把一堆手榴弹和迫击炮弹弄到了一起,手榴弹在下,迫击炮弹在上,引信全部拧开,这样一来,手榴弹爆炸会把上面的炮弹抛到半空,落下来好比轰炸一样。 刚才那些手榴弹其实已经够小日本吃一壶了,如今又有了这个,赵半括反倒担心自己能不能安全出去。 很快廖国仁走了出来,做了个撤退的手势,就在这时,却听到营地外沿传来一声枪响,顿时廖国仁面色一变,赵半括也心说糟糕。 走出去后一看,果然,一个小日本翻倒在地,接着又是一声枪响,从远处的丛林里射过来一道火光,又是一个日本人倒地。 所有日本人立即俯下身子,那些没有醒也彻底醒了过来,开始移动去拿枪了。 国舅爷!“大牛跳脚道,“我操,坏事了。” 一下鬼子们开始跑起来,显然想冲出营地去围捕攻击者,说话间,篷外边一下就热闹起来,鬼子的号叫声、开枪声,此起彼伏。听声音一些鬼子还朝这边跑过来,估计是要过来拿弹药,赵半括有些慌神,端起枪要冲出去,被廖国仁拉住:“这会儿跑出去,就白干了。” “那怎么办?”赵半括看着一地的炸弹,“在这里死更惨。” 外边传来了一阵步枪的对射声,听声音很可能是曹国舅跟鬼子干上了,大牛突然一推廖国仁和赵半括:“你们从后边走,跑得越远越好,我有办法!” 廖国仁骂道:“放屁,这个时候你给我逞什么英雄!” 大牛面色一凛:“队长,俺没想逞英雄。”说完,忽然冲了出去开始拔枪射击,顿时离他最近的鬼子都被射成了血球。 那些正准备冲出去的鬼子立即被大牛吸引,全部停了下来,大牛大叫:“小日本,老子在这儿呢!来啊来啊,撵得老子很爽是吧,老子今天一次全讨回来!” 赵半括心中大骂,刚想冲过去,却被廖国仁死死拽住了。 这是实话,到了这个时候,大牛已经没有希望了,只要暴露身份,那就是白白送死,大牛这样搞,却使得所有的鬼子往他身边聚集,而他站的地方,就是手榴弹最密集的地方。 大牛且战且退,面对百来个鬼子,已经多处中弹,他一边大骂一边拼命还击,一边大叫:“走!快点走!” 廖国仁咬牙转身,和赵半括趁乱往营地的边缘跑去,混乱中,只听到身后大牛中弹的闷哼和鬼子们的号叫。 赵半括这时还想,大牛如果能及时卧倒,也许还能躲过那一场爆炸,也许他幸运得所有的子弹都是非致命伤。 想法永远不能替代现实,赵半括才跑出营地十几秒,身后就是一连串震天动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接连的爆炸声。回头去看,三十几颗手榴、弹已经陆续引爆,好比是连环炮击一般,围着大牛的鬼子在火光中爆出无数的血块,有的鬼子可能处在两颗手榴弹之中,直接被撕成了碎片。 惊慌失措的鬼子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们都条件反射地卧倒,却不知道他们正是趴在手榴弹上,直接被整个儿炸上了天。 而已经跑出外沿的鬼子,被爆炸惊动,又纷纷冲了回来,就在同一时间,军火帐篷中一声闷响,接着,地狱来临了。 首先是手榴弹的连环爆炸把整个帐篷掀上了天,同时迫击炮弹从各个方向飞散了开来,有的完全是横飞,有的冲上高高的天空,有的打着转儿转进其他的帐篷里,威力超过手榴弹好几倍,整个营地顿时全被炸上了天。 有一颗炮弹甚至飞到了外围,落在了他们身边,几个奔跑中的人都被声波震得原地蹦起,跟着就扑倒在地,当时赵半括就感到一阵狂风从身后直冲了过来,泥土和碎树枝从半空中扑打下来,好比下了一场乱雨。 第五十二章 俘虏 爆炸过后,赵半括感到身体几乎都动不了了,疼得厉害,这是被爆炸的冲击波给震的。转头去找廖国仁,发现他居然满脸是血地倒在一边,不禁吓了一跳。廖国仁却像是没感觉似的,直起身,也不说话,双手狠狠抓着地上的泥土,身子轻微但频率很快地抖动。赵半括知道他是难受大牛的死,自己心里也是一阵凄凉,一转眼小刀子和大牛都没了! 长毛和其他人赶了过来,曹国舅也在其中,显然是和他们会合了。 长毛把赵半括扶了起来,他们都没什么事,等了一会儿军医和曹国舅走到了跟前,看到了他们,军医立即过去给廖国仁包扎。赵半括一看曹国舅,一下就蹦起来,直接过去抓住他的脖领子,骂道:“你个浑蛋,需要你的时候你死哪儿去了,你放个屁的枪?要不是那枪把小日本惊了群,大牛也不会死。你他妈的赔咱们的大牛。” 曹国舅冷着脸推开赵半括的手,说道:“谁知道你们胆子那么大敢摸进去,别他娘的假惺惺的,老子在鬼子堆里窝了那么久,也没见你们回来找我,这是打仗,打仗就是要死人的,你以为好玩?有这力气,还不如过去看看鬼子有剩的没有。”说着端枪就往鬼子的营地走去。 赵半括看着曹国舅,忽然心中涌起一股极度的愤怒,几乎要把枪端起来瞄准他,被军医一把抱住了。 长毛照例还是点上一支烟,拍了拍赵半括,勾着他的肩膀就朝鬼子的营地走去,道:“有火朝鬼子发去,别憋着。” 赵半括喘着粗气,逐渐缓了过来,也明白其实怪不了曹国舅什么,只好把枪从草丛里拽出来,迅速拿出一条绷带咬着牙在腿上紧绕了一圈,招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思耄,共同朝爆炸的位置走了过去。 透过那些烟雾,赵半括看见刚才的帐篷营地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深坑,黑幽幽的洞口撕裂般朝内凹陷着,洞口的边沿呈现出一种发散状,从里朝外鼓起了很大一团。爆炸坑的周围空荡得吓人,十几米内地面上的树木全都被连根拔起,围绕在爆炸坑的周围的,是一团团的红色血肉和残肢,腥血气扑鼻。 赵半括知道那些肉块也包含着大牛身体的某一部分,他只能极力按压着自己颤抖的心,跳过几团血肉朝那个爆坑移去。 顺手把防毒面具戴上,赵半括再次低头,看到脚下那些粘连着土黄色布块的肉块,心说这些残肢肯定是小日本无疑了,在十几米的爆炸范围之内,一切东西都是碎的。看了一圈他没发现活的人,想起那头被炸上了树的烧烤野猪,又把目光朝稍远一些的斜坡上扫去。 这一看之下有了发现,果然在不远处,有两团很大的黄色东西在颤颤地蠕动,赵半括把枪口朝那里对去,看那两个蠕动人体的衣服颜色,不用说肯定是小日本了。还真有漏网的,这时候也不讲什么仁慈,没等跑到地方,赵半括先扫了一梭子,前边的黄色人体直接被打得一个哆嗦就不再动了。跟着又跑了几步,赵半括刚要点射第二拨子弹,突然听到了一阵古怪的狂叫。 那声音居然是中国话,只不过沙哑得厉害,赵半括一依下去了,摇了摇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为免上当,赵半括朝后退了几步,这时听清了,那声音叫的居然是:“我不是日本人,别开枪,我不是日本人,我不是……别开枪。” 那人把这几句话重复个不停,赵半括看着那个高伸着乱摆的手,一时有些缓不过神,不过愣了两秒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暗骂一声,把枪对准那人:“滚过来!妈的,狗汉奸!” 那人哆嗦着抬起头,把帽子扯掉,继续哭叫着:“别杀我,我不是日本人……” 这时赵半括发现那声音竟然很脆,接着鬼子扯掉了屁帘帽,露出了一头长发,几乎把脸都遮住了,这小日本竟然是个女人! 其他人陆续围了过来,看着这个长头发的“日本鬼子”,一时有些愣神,长毛先开口说道:“你是什么人?!把身上的黄皮脱了!我要是看到你敢玩什么花样,马上就崩了你!” 那女人听到这话后开始手忙脚乱解自己的衣服扣子,赵半括知道这人如果真是个女人的话,这办法有些不妥,但他不能心软,日本军队里有很多受过训练的外籍女特务,泰国的,缅甸的,甚至是越南的,亡命很,稍微一个不注意,就敢抱着炸弹冲,他们入缅作战的初期,就有不少兄弟折在这种女人手里。 几个人把枪口全对准了这个脱衣服的“女鬼子”,不敢有一丝懈怠,但马上又觉得不对劲,长毛又吼了声: “好了,谁他妈让你脱小衣了?” 这鬼子确实是个女人,而且身材凸凹有致,几个大男人看得一阵心跳。这时她似乎被吓破了胆,看样子准备把贴身的衣服也脱掉,赵半括有点吃不消,对那个几乎要脱光了的女人叫道: “老实点,把你的衣服扔过来。” 旁边的王思耄检查了一下女人的衣服,又用枪在那女人身上蹭了一遍,确定她身上没有藏手雷一类的东西,才把衣服扔回去,命令她穿上,之后带着这个哆嗦得像筛糠的“女鬼子”转了回去。 回到临时休息的地方,军医看到带回来这么个人,惊讶地问道:“女的?没别人了?” 那个女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不停地叫道:“我不是日本人,别杀我,我不是日本人!” 军医瞪大了眼睛 “什么,这女鬼子还会说中国话?” 听到这个女鬼子开口说中国话,廖国仁也愣了一下,似乎从悲伤中回过了点神,抬头说道:“你们,先把她绑起来。” 赵半括听到这话,转身就找绳子,但还没等他找到,刚才还一脸疲态的廖国仁突然站起身,利落地往女人头上敲了一枪托,把她直接敲晕了过去。一帮人不明就里地看着廖国仁,廖国仁说了句:“接着休息。” 第五十三章 审讯 一夜无话,第二天赵半括被女俘虏的尖叫吵醒了,起身,却发现廖国仁正站在一旁训斥军医。看样子军医可能是在睡梦中碰到了那女人,闹出了误会。 赵半括好笑地站起身,他看到那女俘虏的头上已经套了个头套,廖国仁也不给她拿掉,又训斥了军医几句,就一把拉起女俘虏,绑到了旁边的一棵粗树上。赵半括明白廖国仁肯定是要审问,识趣地走到了—边,和其他人一起盘点起自己的装备。 识趣归识趣,他还是不停地朝那个地方瞄。这个女俘虏能跟着一帮小日本不要命地跑到野人山里来追击他们,肯定不简单。日本人的部队里,女人是完全没地位的,她还说自己不是日本人,又能说中国话,就更得好好问问了,至少要问出那帮鬼子跟着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半括打量那边的状况,看到廖国仁一旦仕用很低刚首重娠文俘虏交谈,那女的最初还有些害怕,可后来似乎被廖国仁说通了,慢慢平静了下来,再后来开始和廖国仁进行交流。 又过了好一阵,廖国仁的脸色突然变了,回头朝他们叫道:“你们,都过来一下。” 大家听到了招呼围了过去,这么一来女俘虏一下委顿到了地上,看来是被吓到了。廖国仁提高了声音说道:“你再不说,别怪我这帮兄弟对你不客气。” 赵半括明白这廖国仁肯定是想知道一些事情,这女的不说,这才把他们找来威胁她一下。虽然他们肯定不会干这种欺负女人的事,但作假谁不会,立刻都是一阵哄笑,军医甚至发出了一连串很淫荡的奸笑声,很有点回归本色的意思。女俘虏的脸被蒙着,看不到赵半括等人的表情,当时就大叫了起来:“我说过,我不是日本人,我只是个翻译,被他们找来是为了抓你们的人间话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抓我们?问话?”这话一出,赵半括等人都有些奇怪。长毛走上一步问道:“日本人为什么抓我们?” “我不知道,我跟着他们,跟着你们,就这样,然后,炸弹爆炸,我就被你们俘虏了。”女俘虏再也忍不住惊惧,哭成了一团,瘦弱的肩膀抖个不停。 赵半括问道:“日本人为什么跟着我们?” 女俘虏继续摇头,“不知道,日本人在山里有驻军,有哨兵看到你们了,就派人跟了过来。” 胡说,这里怎么可能有日本人的驻军?现在离那阵子都过了一年多了!“军医插嘴道。*bq*   “我不是胡说,我被他们从越南抓来,直接就进了这里的军营,就在这山里。”女俘虏说道。 这话一说完,大家有些动容。日本人在野人山里有驻军,这消息如果属实,那可真算个很大的军事机密,也解释了深山里那些日本军队的出处。不过这女的说的话能信吗?而且日本鬼子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驻军?难道真和那批美国人有关?赵半括想得头痛,心说,他妈的,这破山里到底有什么玩意儿? 赵半括正想着,女俘虏哭叫着说道:“我知道的我都说了,求求你们,别杀我!” 廖国仁有些不耐烦,把大家招呼到一旁,问道:“对她,你们有什么意见?” 赵半括有些没主意,女俘虏的话虽然分不清真真假假,但贸然把她处死似乎也说不过去。平时打小日本这帮人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现在这女人却把他们难住了,大眼瞪小眼的,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曹国舅突然说道:“我看,把她绑在这里,任她自生自灭吧。” 廖国仁摇头:“不行!这样不稳妥。” “那就带上他?”军医跟了句。 “带上她?你个老草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长毛着军医似笑非笑。 军医摆了摆手,神色有些慌张:“唉,就当我没说啊。” 赵半括看着廖国仁的脸,突然发现他的目光有些奇特,心里一震,他试探着说道:“既然不能放,又不能带,那……就杀了?” 廖国仁看着赵半括,说道:“你觉得杀了好?” 赵半括一听廖国仁不带色彩的口气,心里有了底,硬着心肠道:“对,杀了!咱们的任务要紧,带着这女人是个累赘。照这女人的话看,小日本如果在这里有驻军,援兵应该很快就到,虽然未必能那么快找到我们,但还是要争取时间。早点出去最重要,把东西找到更好。” 廖国仁把头一点,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 “队长,这……杀了恐怕不妥吧!”曹国舅又开口。 廖国仁转脸看着他,曹国舅看着女俘虏说道:“话都没问清楚就杀了她,有些可惜了。” 廖国仁摆摆手:“能问的我刚才都问了。我看还是按半括的意思办,也省得带着麻烦。” *bq*  曹国舅还是坚持:“队长你没理解我的话,我以前在师部受训的时候学过一些逼供手段,我希望能让我试试,如果用了之后她再不说,再按你的意思杀她也不迟。” ‘赵半括听到曹国舅说这话,心说自己说杀这女的可是假装的,没想到这姓曹的是真狠。当下他想开口阻止,廖国仁却直接同意道:“好,不过先把这女的饿上一天,等明天她体力快崩溃时,再用你的方法,这样可以事半功倍。” 曹国舅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也好。我正好可以准备一下。” 大家继续上路,那个女俘虏仍然被蒙着头,但或许发现自己没被处死,她的心态稍微放松了些,行动上开始变得配合。 后来,赵半括发现脚下的石头道路越来越明显,只要顺着这些瓷实的石头地面走,应该就能很快回到正确的路线然后出去。 一帮人累死累活地走了一天,直到能见度下降到看不见十米外的人影时,廖国仁才让他们原地休息。 队员们喘着粗气坐了下来,女俘虏似乎跟一直拉着她的军医混熟了,一直挨在军医身边不愿意离开。赵半括坐过去,看到军医正一脸陶醉地挨在女俘虏身边,不由得好笑:“老哥,小心没吃到腥,再被毒死。” 赵半括这话说得军医一下就跳起来,也把女俘虏带倒在地,那女人幽幽地呻吟了一一声,居然趴在原地不动了。赵半括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别是累死了?” 军医看了看说道:“天知道,这女娃子身体不好,兴许是累坏了。我扶她起来看看再说。” 说着军医就开始上手,看着他的动作赵半括有些哭笑不得,指着军医的手骂道:“你个老草包,你那是扶人?手朝哪儿摸?” 军医嘿嘿了一声,把伸到女俘虏大腿部位的手缩了回来:“人老了,眼睛不中用了。” 赵半括走过去,帮军医把女俘虏扶起来。赵半括知道这女人被他们推搡着走了一天,体力绝对处在崩溃的边缘,廖国仁又不让给她吃的,喝了一点水,她能挺到现在才晕过去已经是奇迹了。 紧忙活了一阵,军医检查到最后,说道:“没事,累的。” *bq*  赵半括看着女俘虏瘦小的身躯软倒在地上,心里泛起一丝不忍,又看着军医拉开她的头罩,发现满头的黏汗已经让她的长发完全糊到了脸上,几丝头发紧咬在没有血色的嘴里,清秀的脸苍白得吓人。赵半括心道就这女人的样子,能受得了曹国舅的逼供手段? 军医把了把女俘虏的脉,说道:“脉象很乱,但表面上没看出有什么伤,或许是受了什么内伤。” 赵半括不懂脉象,直接问道:“那她还能不能活?” 军医嘿了一声:“有药就能活,关键看咱们队长了。” 赵半括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看着给她治治,至少要让她活到明天。” *bq*  军医听到这话,猛地扭过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赵半括耸了耸肩膀:“老曹不是说了吗,明天要给她上手段。” 军医眼里突然透出一种极强的厌恶,嘴巴都哆嗦起来:“一个女娃子,这曹国舅也下得去手?” 赵半括不想在这问题上和军医哕唆,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也就不再吭声。忽然就见军医站了起来,朝着那女鬼子走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 内奸 没走几步,廖国仁站了起来,挡在了军医面前。 军医就抬起头,犹犹豫豫地道:“队长。” 廖国仁搭上军医的肩膀,就把他钩到了一边的林子里。显然要做思想工作。 知道杀俘虏并不是廖国仁的真实想法,赵半括心里有了计较,想一切马上会见分晓,队长也不会对军医怎么样,也就懒得去管眼前的事情。 因为地上有石头垫底,队员们不用上树,都在地上各自扫出一片区域,摊开睡袋钻了进去。回来后廖国仁下达了后半夜不需要放哨的命令。至于那个女俘虏,身体虚弱得不成样子,把她往树上一绑,也没人担心她会逃跑。这种丛林,一个人在晚上乱跑的话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休整,换班,时间很快到了午夜。赵半括心里有事,根本没睡着,等到和他换岗的王思耄钻到了睡袋里,没一会儿打起了鼾,他才把头抬起来。他看了看廖国仁睡觉的位置,发现这人一动不动,于是慢慢直起身,装作要起夜的样子,朝那里挪了过去。 赵半括小心地朝前走了两步,突然感到有丝不对劲,回头看看四下睡着的队员,并没有什么反常,继续走了几步,还是觉得不对,再站住了一遍大家的睡姿,心里猛地一个激灵。妈的,他突然发现那些人龄睡袋里,靠边的一个居然是瘪的。*bq*   赵半括想着自己从上半夜起几乎就没睡熟过,期间队员们各自换了一次岗,等他换岗时正好是在王思耄前,他是最后一班,而自己并没有看到有人起夜?这帮人都累得要命,躺进睡袋里就跟死过去一样,连翻身都没有,这可就怪了,怎么会莫名其妙少了一个人?这人会是谁? 赵半括站住了,有心想看看少了谁,但他们都把身体整个儿裹进了睡袋里防备小虫叮咬,他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到底谁没在,只能凭记忆想起这个位置似乎睡着王思耄和曹国舅,但具体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他不敢肯定。*bq*  逃兵?似乎不太可能。赵半括不敢惊动其他人,继续摸到廖国仁睡觉的位置,一触手就发现睡袋居然是软的,里面包着一团东西,人却也没了。这下赵半括更是惊奇,廖国仁又是什么时候爬出睡袋的?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赵半括朝旁边靠了靠,想查查两个玩失踪的人到底去了哪里,没走几步突然听到旁边的树后有很细小的声音,再仔细一听,更是惊讶,居然是他们平时传递情报用的鸟叫。*bq*   原始树林里,半夜并不安静,各种动静,还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掺杂在一起,情报鸟叫不仔细听的话真不好分辨。赵半括心里一震,朝发出声音的位置走了过去,但声音在他转身的同时跟着就停了。赵半括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只能端起枪又走了几步,然脚下一软,趔趄了一下,稳住身子后低头一看,脚下露出了一个被软草覆盖住的洞口。 这里竟然会出现一个草洞,这又是怪事,赵半括正用脚试这洞的大小,脚踝那里却被一把抓住,跟着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身子一歪就被拽到了洞里。 顺着洞口滑下来,赵半括发现这个大洞是一个被乱草和树枝完全盖住的小壕沟,深倒不深,只能让人勉强蹲着,廖国仁正蹲在前边,眼睛直宫地看着他。 “队长,你怎么……?”赵半括问道。 廖国仁冲他嘘了一声,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跟着他。赵半括忍住疑惑跟着走,发现这条壕沟居然有十几米长,心里更是惊疑。这壕沟是什么时候挖的?廖国仁大半夜把他引到这里是想做什么?正想着,一阵古怪的声音又突然从一个方向传过来。 赵半括立即心神大震,手里的枪再次端了起来,但又被身前的廖国仁压了下去。 赵半括快惊讶死了,那声音明显是日本话,虽然听得不是多清楚,可那种叽里咕噜的语调,除了日本人,还能有哪国人能说出来? 赵半括满脑子疑惑,看着廖国仁,想说点什么,却又被廖国仁捂住嘴,在他耳边问道:“你刚才看清楚没有,谁不见了?” 等廖国仁放开手,赵半括低声说道:“王思耄和曹国舅,我不知道是哪个。” 黑暗中赵半括感到廖国仁抖了一下,接着又低声吩咐道:“今天晚上看到的,先别说出去,等明天让我来收拾这家伙。” 赵半括点了点头,廖国仁又拉着他退出了壕沟,两个人怕惊动不远处的“日本人”,都没有出声,直接低头躺回了睡袋里。赵半括把头埋着,心里震撼得厉害。 —刚才那个位置应该是捆绑女俘虏的地方,既然出现两个讲日本话的声音,而这边的队员又少了一个,这岂不是说明他们这些人里有个懂日本话的?再朝深处想,更是恐怖,偷偷大半夜去跟女俘虏讲话,有什么目的?一个让赵半括想都不愿意想的词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内奸! 刚想到这里,就看朦胧中慢慢移过来一个黑影,迅速钻到了一个睡袋里,很快就打起了鼾。赵半括微微抬起头,发现靠边的那个睡袋已经鼓起,心说,好家伙,只要明天早上看看是谁睡在那里,一切就都明白了。 队里居然有个内奸,这太让他想不到了,也为这内奸隐藏得如此之深而感到恐怖。这样一来,日本人跟了他们一路的事实更好解释了,队里有个这种吃里爬外的浑蛋,他们跑到哪儿能摆脱得了日本人? 只是到底会是谁?曹国舅?又或者是王思耄?赵半括想了半天,发现哪个都不愿意相信。这一路上同患难共阻敌,拼了命走到这里,无论谁是内奸,对他来说都有些接受不了。 想到这里,赵半括也对廖国仁不直接过去抓内奸感到奇怪,队长也不怕这人把女俘虏放跑吗?这点很让他想不通。正在疑惑,突然惊讶地发现另外又有一个黑影朝他们的位置摸了回来,这下赵半括头发都竖了起来,差点没叫出声。 那个黑影也跟第一个一样,低头缩脚移到了几个睡袋前,一窝身就钻到了睡袋里。赵半括立即糊涂了,这个黑影肯定和廖国仁一样做了手脚,要不然空着的会是两个睡袋。只不过这个人又会是谁?难道刚才说日本话的是这两个黑影?*bq*   自从第二个黑影钻到睡袋后再也没有其他情况出现,赵半括盯了一阵,忍不住也迷糊了过去,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大天亮。 眼皮外亮光晃得厉害,赵半括从睡梦中猛然惊醒,马上翻身坐起来,把离他不远的军医吓了一跳,出口骂道: “小浑蛋,梦到女人了?这么生猛干什么?” 摇摇头,没答话,赵半括起身朝昨晚的边缘睡袋看去,发现那里己经被整理了,赶忙去看廖国仁,看了一圈没找到,于是拉住军医问。军医指了指不远处,说道:“队长不让打扰你,他刚才过去审问那个女俘虏了,还不让我过去,唉,我看那女娃子今天是到日子了。” 赵半括赶忙赶了过去,刚到那里就看到廖国仁正站在捆绑着女俘虏的树前,几个队员正围在那里,脸色看起来都很不好。赵半括走近了一看,树上靠着两个人,一个是女俘虏,另外一个居然是曹国舅。让他吃惊的是曹国舅的脸色,罩着一层乌青,整个人看起来委靡不堪,廖国仁正满脸愤怒地站在那里,看到赵半括后直接朝他叫道: “把军医叫过—来。” 军医很快跑过来了,看到这场面也是极其惊讶,廖国仁叫道:“快给他看看。”说着话,一把把女俘虏给拽了下来,恶狠狠道:“你个浑蛋女子,到底怎么回事?” 出人意料的是,女俘虏没像昨天那样哭闹,而是冷冷地抬头说了句: “你们的内奸我帮你除了,你不感谢我吗?” “内奸?”军医正在检查的手哆嗦了一下,扭身问, “谁?曹国舅?” 廖国仁叫道: “别管那么多,快给曹正兑看看。” “感谢你?”他说完话抬手掏出手枪,指到了女俘虏的头上,“我毙了你还差不多。” 女俘虏一改昨天的怯懦和无辜,挺起胸脯,说道:“你能杀我吗?我知道他的密码。” 廖国仁一愣:“密码,什么密码?你该不会说这人……”长毛在旁边接口道:“队长,曹国舅也是个密码人。” 这话一说,赵半括吓了一跳,脑子嗡的一下就乱了,廖国仁更是满脸通红,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他咬着牙,用枪指着女俘虏的脸说道:“你把曹国舅怎么了?快说,不说我毙了你。” 女俘虏看着枪口一点也不害怕,镇定地说道:“他的密码在我这里,想知道的话,就带我去你们的目的地。” 这话一说出来,队员们都炸了,赵半括的心火突然蹿了起来,控制不住地说什么狗屁密码人!老子先把你这祸害毙了再说!长毛拍了拍手让大家安静,走前一步,拉住廖国仁:“队长,别激动,这女娃子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此时的赵半括脑子已经完全乱了,密码人?这个词让他猛然想起古斯卡死时说的那串数字,他问长毛: “什么是密码人?” 长毛吸了口烟,嘿嘿一笑:“密码人计划,是联合国军最高指挥部了抗击日德等国的战争,才特别设立的保密措施。简单点说,就是利用古怪的密码语言来传送情报。这种手段是美国毛子发明的,最早用的是他们那边的土著方言。在战场上用这种语言来交流信息,就算被敌人了敌人也听不懂,所以保密性非常高。古斯卡就是一个密码人。” 赵半括有些明白了,心说怪不得古斯卡一路上都那么怪,跟谁都不话,原来有这层意思在。可他随即想到,这人已经死了,除了留下那十个古怪的数字外,没有其他解释性的东西留下,怎么和长毛说的那种能直接传递信息的密码人又有些不同?*   赵半括明白了一些,但又有新的疑问,没等问出口,长毛一把搂过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咱们都要好好活着,明白吗?” *bq*  这时的廖国仁依旧暴怒,女俘虏却是一脸无辜:“廖队长,我也是被日本人逼的,和你们一样,身不由己。” “你身不由己?哈哈!”廖国仁怒极反笑,再不理她,转脸看孽医,军医摇头,说道:“不行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见神枪手一脸痛苦的 模样,赵半括有些不相信:“老曹怎么乏会是内奸?我看这一路他干死不少小日本啊。” “傻兄弟。”长毛摸着头,笑得很邪,“大奸似忠。” 廖国仁一把把女俘虏扯到一边,扳过曹国舅的身子,叫道:“你快说,密码是什么?” 曹国舅啊啊地说不出话,脸上的肌肉虬结在一起,愣是说不出囫囵话。军医跟着说道:“不知道吃了什么,舌头都烂完了。” 干你娘!廖国仁大骂,显然已经控制不了情绪了,扭过脸,朝女俘虏说道:“你把他弄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想知道啊,队长大人?”女俘虏意味深长,“晚上过来找我,我告诉你。” 第五十五章 托付 廖国仁脸色瞬间变了,赵半括明白他们昨晚的偷听行动肯定被察觉了,她发现曹国舅暴露了身份,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曹国舅的密码骗到手,然后又弄死了他,这样一来搞得廖国仁非常被动,最主要的是,显然廖国广没相到曹国舅居然是个密码人。 一帮人紧跟着转脸看长毛,长毛脸色也变了,说道:“我不知道他是内奸,而且密码人是上头定的。” 廖国仁身后的王思耄突然叫道:“给老曹一张纸,让他写出来不就行了?” 廖国仁还没吭声,女俘虏倒笑了:“他能写?你让他写写试试。” 长毛摆手道:“老曹不会写字,他只知道发音。” 廖国仁气急败坏,指着长毛的脸说道:“上头他妈的弄的什么事,什么密码人。”又转脸对女俘虏叫道:“你个死女子,就不怕我给你上大刑?” 女俘虏缩了缩肩膀:“我想廖队长不会这么做吧,我死了,密码就没了。” 廖国仁彻底没话了,他不可能真的杀掉密码人,否则东西找不到任务完不成在其次,大牛他们算是白死了!女俘虏笑了笑,又说道:“这个内奸死了,对你们只有好处而没坏处,他如果还活着,你们这帮人迟要被他全部害死。” 廖国仁强压愤怒,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女俘虏一笑,摆头示意廖国仁把耳朵附过去,王思耄叫道:“队长,别相信他,老曹这家伙昨天晚上就是被这女人一口咬成这样的。” 王思耄这话一说,赵半括立刻知道昨天晚上那两个黑影是谁了,一个不用说是曹国舅,另外一个居然是这个四眼。这时的场面非常混乱,他只能从王思耄的话里听出一点端倪,至于曹国舅为什么会成这样,昨天晚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他根本想象不出来。 一听王思耄说曹国舅现在这样是被女俘虏咬的,大家都闹了起来,就连军医也说这女娃娃怎么这么心狠,长毛立刻表示要弄死她,被廖国仁制止了:“先不忙收拾。这女人嘴里多半有毒药,不过现在她肯定不会对我做这种事。” 女俘虏点了点头:“廖队长果然够男人。你要是害怕我这个小女人,那才真叫可笑。” 赵半括心里直感恐怖,心说这女人昨天装得像受伤的小鸟一样可怜,居然这么狠毒和工于心计,他们确实是小看她了,她的身份肯定不只是个翻译那么简单。 赵半括看廖国仁把耳朵伸到了女俘虏嘴边,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突然一愣,叫道:“真的?” 女俘虏眨着眼说道:“廖队长不信吗?” 廖国仁愣了下,说道:“你这空口无凭,我怎么信你?” 女俘虏看了大家一眼:“我被你们这么多大男人围着,我说假话对我有什么好处?再说,咱们都是职业军人,各为其主,内心上讲,我很尊敬你们。” 廖国仁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什么打算,松口道:“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相信你一次。”说完,他转脸对军医说道:“给她弄点吃的,顺便再给她看看,要保证她跟你一样健康。”又对赵半括摆摆手: “你过来一下。” 赵半括跟了过去,廖国仁走到一棵大树下,抬头看着树冠好一阵不吭声,突然说了句:“半括兄,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赵半括吃了一惊,廖国仁可从没这么对他说过话,而且这其中的悲凉意味非常明显,他有些不适应:“队长,你别这么客气,我……” “听我说完。”廖国仁并没有回头,“小刀子还活着。” 赵半括这一惊可不小,没等他作出反应,廖国仁继续说道:“你要把他给我完整带回去,刚才那女人说了,她的命可以换刀子的命,明白吗?这女人很厉害,你一定要小心。我现在不能说太多,你只要记住,以后她对你说的话,一句都不要信!” 小刀子还活着,这件事实在太出乎意料,很明显是女俘虏对廖国仁透露的,目的多半是要保障自己的安全。虽然可信度不高,但这种事信比不信好。而且看廖国仁提到小刀子的语气,这人对那位探路尖兵的感情似乎比一般的队员还要来得深,是因为他发布了那道放弃小刀子的命令而内疚吗? 赵半括忍住心里的乱流,问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队长,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这次进野人山,我到底有什么用?” 廖国仁转过头:“因为,我不相信别人。” 赵半括眼皮猛地一跳,这话听着很熟悉,那个长毛也说过。廖国仁看他发愣,以为他不明白,跟着解释了一句: “在这次任务里,你是个意外,但这正好能让我完全信任你。” 赵半括摇头表示还是不明白,廖国仁说道:“有时候,无意间造成的意外,或许会成为其他事情的关键,明白了吗。我目前只能说到这里,别忘了,咱们身边还有个女鬼子。” 赵半括有些不理解:“队长,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内奸真是曹国舅?” 廖国仁点头:“不是他还是谁?这家伙,就是他把小刀子害了。那女鬼子说,小刀子在佛像底下休息时被这家伙放了只蝎子在胳膊底下,这才导致小刀子中毒发疯。而他的目的只不过是不想小刀子耽搁时间。” 赵半括心里一阵难过:“这人确实该死。” 廖国仁说道:“是该死,可不应该这么死。” 赵半括说道:“那咱们就真要把这女人带到目的地去?” 廖国仁冷笑了一声:“她既然那么想去,就让她去!” 第五十六章 回去 廖国仁也不再继续解释,回转身,命令大家开拔,朝来路搜索。 赵半括看了那个女俘虏一眼,这个自称阮灵的女人,赵半括直觉她并不简单,肯定不像她说的那样,只是一个跟着日军的普通人,也不会像军医猜测的那样是女特务。因为一般女特务都只会活动在各个大城市里,利用她们的容貌和身体进行情报刺探。阮灵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加上无意识的几个动作里流露出来的气质,都说明了她就算是特务,也一定是很高级那种——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这个穷凶极恶的野人丛林里刺探个卵的情报啊! 而且,小刀子没有死,而是被日本人抓起来做人质,只是她口头说说的事情。 即使是真的,最终目的显然也是为了要挟。赵半括自嘲地想,这支队伍有什么可值得要挟的?到现在再看,无非就是那架德国飞机上的东西,这么一来,这其中的水就很深了。不过,既然小日本想要挟他们,显然他们有被要挟的价值,只是他们不知道。 而阮玲费那么大劲,把隐藏得如此之深的曹正兑主动暴露出来,还毒死他,除了说明她当机立断并且心狠手辣,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能迅速找到对峙的资本外,也解释了她明白日本人一直跟着他们,但又不赶尽杀绝的原因。现在看来,日本人会这么做,原因是他们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在哪里。 想到这里,赵半括很有些佩服这个女人。 现在已经可以肯定,美国人拿到了那个东西,并且放到了某个地方,于是他们现在只需要找到它,而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东西在哪儿? 目的地已经呼之欲出了:那片刻满单词的树林。 这是美国人留下痕迹最集中也最多的地方,而且他们还特意刻下字来强调,当时赵半括以为他们是疯了,现在想来,那里一定有什么线索。 想到这里,赵半括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多日的劳累让他已经处于崩溃的临界点,不光是身体上的疲劳,心理上的压力和毫无头绪的任务让他异常压抑。现在,终于要走回去了,他明白,这是最后的旅程,走完这一段,他再也不想看到这片诡秘的丛林。 一路上长话短说。也许是因为有了阮灵的指引,回程倒是出乎意料的安宁,没有再遇到鬼子的任何部队。值得一提的是,在阮灵的指点下,他们还发现了几个隐藏在红线道路附近的小型日军军营。 虽然这些军营非常的简陋,也没有多少人驻扎,但这依然让他们吃惊,因为这表示日军的战略部署居然真的延伸到了这里,从军情角度来说,他们简直是疯了。但赵半括知道,这其实代表着日军对飞机上东西的志在必得,哪怕是修建据点,逐步扫荡这片浩大的丛林,也要找到。 其他人倒是惊叹不已,虽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没有人提出要去端两个日本鬼子的据点之类,但廖国仁让王思耄把这些地点坐标都记下来,想必是回去以后要作为重要情报上报。 在这时候,廖国仁表示要把这功劳让给大家,但是,没有人作出什么表示,好比走出这片河谷的第五军的残兵,活着,就是对自己最大的褒奖。 不过,在赵半括的层面,他的心态有了微妙的变化。以前,他觉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兵,只不过是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个神秘任务里。现在又一次确认了这一点,却和以往一定会有的焦虑不安不同,这时赵半括忽然有了一种存在感。 在正面作战的大型战场上,士兵们只是一个个数字,他们都清楚自己扮演的是炮灰的角色,即使你干掉了二十个敌人,并且一点血都不流地活下来,你也只是个优秀的炮灰而己。 但现在赵半括能够隐隐感觉到,自己在参与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究竟那是什么,即将揭晓。虽然,他已经真的不在乎了,但是,如果能知道那是什么,也算对得起这些天来的地狱生涯。 几天后,疲惫行军的队员们随着长毛的一声唿哨,打起了精神,赵半括拨开身前的枝蔓,眼前的林间空地里,突元地出现了一片混乱不堪的情景。和之前路上茂密的树木相比,这里的植物有明显的被子弹冲击过的痕迹,东倒西歪的树木显示出大量子弹倾泻射击的恐怖威力,残缺的树枝和乱叶里夹杂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子弹壳。 这个地方不能说是熟悉,但绝对曾经让赵半括他们印象深刻,在这里究竟曾发生过什么,以致毛子和鬼子两群人在这里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疯狂射击,却少了许多交战后应有的痕迹?这依然是赵半括他们猜测不透的。 但重新看到这片树林,他们知道目的地到了,附近就是那些美国人刻有单词的树林。赵半括蹲下身去,捡起几个弹壳在手里把玩,心里感慨万分。上一次他们经过的时候,还能判断出是两拨人在不同的时期留下的,现在又经过了几天雨水腐蚀,已经看不出奇怪的痕迹。这个地方彻底变成了一处小规模战争的遗迹,毫无特别之处。 军医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喘着气骂道:“奇怪奇怪,上次路过觉得这里很诡异,心里发毛。可他奶奶的,现在看到咋反而觉得有点亲切了?” 长毛一反常态,没有嘲笑军医,而是很感慨地说道:“因为我们现在知道,咱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赵半括默默在心里点了点头。 第五十七章 推论 往前走去,当初残留的火堆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只有一些凌乱散布在周围的生活用品,让人依稀想起当时的路。也许人都有这种心理,千辛万苦后即将到达终点时,反而会特别的紧张。距离刻字的树林只剩几百米,赵半括却再也不能保持平静的心态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手也有些发抖,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上战场时。 其他人估计也是这样的心理,从毒树林出来后就没再抽烟的王思耄,竟然一反常态地找赵半括要了根烟。长毛和军医一前一后走着,嘴里继续抬着杠。这次是军医对弋乏毛探路的能力表示出极大的怀疑,他骂骂咧咧的: “明明我们来的时候先经过了被射击过的树,才到有字的树林。怎么他妈的回来还是一样,肯定是绕了路了。赵兄弟,你看我说得对不?这孙子一路上也不知道带我们走了多少冤枉路,娘的……” 长毛不耐烦地回嘴道:“龟儿子,有本事你来?总比你个瓜货只会治死人强。” 赵半括听他们吵着,没有表态,直到廖国仁在前面站定,抬手向后面摆了摆,心脏又重新剧烈跳动起来。他们终于回到这片刻字的树林了,但是他不担心一切答案是否能够顺利地在这里得到解答,而是担心,这一切能不能结束。 那些刻着单词的树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什么变化。但他们的心情已经不一样了,少了之前的好奇,多了对答案焦急的渴望。 廖国仁一声令下,所有人散开分头寻找。在这种有针对性的寻找下,他们几乎把每棵树都拔出来研究了一遍,但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有意义的发现,只有那些刻着相同单词的树站在那里,其他任何线索都找不到。 因为搜寻的工作毫无进展,廖国仁感受到了队员们的士气逐渐下落,最后他拍了拍手,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说道:“先别找了,大家讨一下,看有什么地方是我们疏忽了的。”没人接茬,但大家的目光都了过去,一起看着王思耄。 王思耄算是最有文化的,而且懂英语,所以他之前一直在寻找树上有没有其他有关的单词,也可以说是被寄予了最大希望的。 可他此刻只是摇摇头,谠;“所有树上刻着的都是蒲公英这一个单。这样看起来,也许他们还是指的那片开满蒲公英的地方?” 这个结论显然非常打击人,先不说那片地方非常的大,没有任何明显的标记,难道真要掘地三尺挖开看?就算可以那么干,这么长的路,难道还要大家再走回去?单是这一点就已经完全让人无法接受了。 长毛还算稍微冷静一些,咳嗽了声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说道: “我们来猜测一下,当时的情况下,他们会做出怎样的行为。首先美军小分队在飞机附近拿到东西以后,应该是一路往这里走,图可以说明这一点。接下来的路他们定是经历了什么变故,可能遇到某种很大的危险,使得他们必须东西藏起来,一路上发现的美军尸体就是证明。然后们一定是准备有一天取回那东西,但到这里来的危险后来变得非常大,甚至大到有可能他们自己来不了,迫于无奈,他们在树上刻字留下了线索,以提醒后来人。” 顺着长毛的话,王思耄跟着就说:“从这里往外走六公里就是日本人的防区,会不会老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突破防区,觉得先把东西藏起来更保险?” 廖国仁点点头:“这样的推论基本合理,但还是不能证明他们没有把东西埋在蒲公英下面,不然他们为什么非要留下这个单词?” 其他人也陆续说了自己的意见,但说来说去都是些没有用的信息,医这个老货更是建议反正大家也尽了力,不如打住收工回家。王思髦听了就骂你怎么跟猪八戒一样,动不动就想分行李回家。军医这个建议倒是得到了长毛的附和,不过看皱眉沉思的廖国仁一脸严肃像要杀人,没多久乖乖闭了嘴,总之大家都有些垂头丧气。 赵半括手里依然把玩着刚刚捡到的弹壳,回来时的兴奋现在全部转化成了沮丧,最不想看到的事实终于发生了,他们又陷入了没有头绪的混乱里。正烦躁着,忽然听到长毛嘲笑的声音:“你个老货,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吧,现在倒想装文化人了?” 赵半括抬头一看,军医正凑在一棵树前,仔细研究那些刻着的英文单词,那专注的神情看上去有模有样。军医也不理长毛的调侃,过了片刻直起身来,指着旁边的一棵树,惊奇地对王思耄说:“秀才,我发现不对劲了。你看,这两棵树上刻的东西不一样!” 第五十八章 单词 听他这么说大家凑了过去,王思耄看了看军医指的两棵树,苦笑着摇摇头。军医不死心,扶着树认真说道: “你再仔细看看,明明就是不一样啊,这笔画。” 王思耄耐心地对他解释道:“蒲公英的英文单词是dandelion,这棵树上是有一个字母写错了,变成danbelion。这没什么奇怪的,当时美国毛子急切之下拼写错误而已,就跟我们写字有时候少些笔画多些笔画是一样的道理,不能说明什么。” 赵半括有些失望,这种反复的有了希望然后又被浇灭的感觉,简直人郁闷得抓狂。 长毛这时候阴阳怪气地说道:“老头,你这是把外国字当幅画在研究啊,这可是好办法,再仔细找找,找出什么结果来,这份大功咱们可都靠你来挣了。” 医嘴里嘟嘟嚷嚷,不理会长毛的嘲讽,赌气地又凑向其他刻了字的树,看了一会儿,再次叫起来:“秀才秀才,棵树上刻的字好像也不对,你来瞅瞅。” 王思耄倒是没发火,可能是不想太打击军医,站起来凑过去意思一眼。长毛在旁边呸了一声:“干,都说是写错了,你个老货还在添乱,有这工夫你还不如多看看医书,省得又治死人。”没想到王思耄这次却有了不一样的反应,面色一变,从无所谓转为惊讶,随后就道:“难道是这样?”飞快地又扑向其他的树,一棵一棵仔细看起来。 赵半括又一次感到出现了希望,虽然也许到最后会是又一次失望,但人的心理很奇怪,这种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变得紧张。其他人估计也是一样,都不说话,看着王思耄窜来窜去忙活着,廖国仁更是站了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看。大家怕打扰王思耄的思路,都没有开腔。 等王思耄终于停下查看的动作,面对他们时,他脸上已经带了一丝可抑制的笑意:“军医的发现确实是重要的线索。有几棵树上的单词是写错了,但奇怪的是,每个单词里只有一个字母是错的,而且错的字—母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看这些都差不多,再说你刚刚不也说过,外国。人也有写错字的时候吗?”长毛显然有点不服气军医居然能发现线索。 王思耄转向长毛,解释道:“比如我们有可能把‘鸟’写成‘乌’这是笔误,但不太可能会写成‘猪’,对不对?”然后看着廖一,这附近一共有六棵树出现了这样的问题,而每个单词写错的字母都不一样。那么我们可以猜测一下,这些字母组合起来,是不是就成了隐晦的提示?” 廖国仁想了想,问道:“这里这么多的树,都刻了单词,我们是不是要把所有的都检查一遍,才能确定?” 王思耄显然有了极大的发现,所以表情很兴奋:“不用了。这一片:只有这六棵树上有这样的问题,而且我把这几棵挨着的树顺序看了一遍,发现这六个拼错的单词分别变成danbelion、danoelion、ddndelion、danielion. dendelion、dandsliono你们看,是不是很巧?” 听着王思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读出这些他号称是错误的单词,大家虽然都不太懂什么意思,但都露出了吃惊和好奇的表情,当然还有一点点的尴尬,他们显然知道王思耄讲到关键的地方了,但完全不明所以,于是心里有些着急。廖国仁当即拍了一下王思耄的脑袋,骂道:“别他娘的卖关子了,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思耄摸摸头,笑了笑道:“这几个单词里,每个都有一个字母是。错误的,如果按照这几棵树从左到右的顺序,把这些字母连接起来,那么就刚好组成了一个单词:bodies。” 说到这里他又停下了,目光扫视着大家,看着他吊胃口的样子,廖国仁又想挥手敲他,王思耄不敢继续卖弄,干净利落地说出答案:“尸体。bodies的意思是尸体。” 赵半括听到这个答案,本来已经被吊得高高的一颗心一下落了广下去,其他人也都一脸失望。长毛立刻骂开了: “锤子,这和没说有啥子区别?这狗屁林子里什么都没有,就是尸体最多,我们难道一个个去翻?” 军医也低着脑袋道:“秀才啊,你是不是在玩我们啊?这里不光有那些咱们队伍里爷们儿的尸体,还有那么多小日本的尸体,还有美军自己留下的。咱们不说这个,这林子里野猪什么的也多,美国毛子万一说的是什么兽啊鸟啊的尸体,可咋找?” 连赵半括也忍不住了,绝望地开口问道:“研究了半天就研究出这个?” 廖国仁此时倒笑了起来,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看着王思耄说道:“四眼,再卖关子老子可就真不客气了。” 王思耄嘿嘿一笑:“还是队长你厉害。”说完,转头正色对大家继续说道:“单词是尸体没错。但这个bodies指的尸体,不是一具两具,而是指非常非常多的尸体。这种尸体堆积的情况我们遇到过,所以我非常肯定,美国人一定说的就是那里。” 第五十九章 混乱 非常多的尸体,堆积在一起。所有人的脑子里,同时浮现出了那个其状可怖的尸坑。 尸坑应该就在离这里两天路程的悬崖下,说起来,他们来的时候还经过了那里,想着赵半括就大骂,我操这叫什么事,那地方都经过两遍了,如果东西真藏在那儿,他就日美国人的祖宗。 下几个人被王思耄的分析彻底说服了,本来廖国仁下令休息,但大家到此时已经极端厌恶这片丛林了,休息了不到半小时就一致要求连赶往目的地。 路上再没有多话,经过又一番日夜兼程的行军赶路,大家毫无波折地到达了目的地,当他们戴上防毒面具,挖开那堆他们亲手掩埋的尸坑,露出地下的尸体时,长毛第一个忍不住吐了出来。 接下来的过程,赵半括完全不想回忆,他知道,这段恐怖恶心的记忆在未来的日子里,一定会被自己自动锁在脑海的最深处。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不久之后,自己能够幸运地忘记这一切。 他们那时还没完全扒开那层薄土,一股可怕的气味就已经穿透防面具向他们袭来。等露出下面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就看见这么多天的雨水和丛林的闷热潮湿,使得这个坑完全被浸泡,好比一个露天的棺材。更可怕的是,他们看到的那些深棕色的液体,显然完全是还没完全腐烂的肉体渗出来的。赵半括第一反应就是这是超级大的一缸肉酱,而+那些还粘连着肌肉组织的骨头,非常干脆地暗示出肉酱形成的惨烈过程;第二反应是,肉酱里混杂的白色肉筋和掉落的眼球,都是从人身上脫落下来的! 虽然一路上他们见到了无数具死得非常奇怪非常惨的尸体,之前也草草见过这个尸坑,可现在要做这样亲密的接触,还是让人没法接受。 *bq*  看见长毛飞奔到旁边开始呕吐,赵半括紧接着也受不了,脱下防毒面具,抱着树狂吐起来。这时候他心里对那群美国人无比的憎恨,这是怎样的变态,才会想到把东西藏在这里? 很快,廖国仁也失去了一向的稳重和冷酷,所有人散布在尸坑周围,毫无仪态地或蹲或跪吐了起来,直到麻木。 说实话,赵半括有一百个冲动要逃离这个地方,管他妈什么见鬼的东西,那种对任务真相和德国飞机秘密的好奇,在眼前修罗场一般的场景前完全被击溃。之所以没有逃离,最后牵制他的,也许就是骨子里的人的职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中间一直没有人说话。赵半括看到廖国仁一脸然地重新戴上防毒面具,走近那个尸坑边缘,开始蹲下动手挖起来。他先用手把一截东西从坑里拉出来,看了一眼,身子弯了下去,晃了一晃,明显是又想呕吐,然后强忍着把那东西扔上了坑边。赵半括看得很清楚,那是半截手臂,只是上面的肉已经掉了一半左右,露出森冷的白色。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大家曾经吃掉的那只野猪,已经恶心到了极点的情绪再一次被击中,可惜已经连胆汁都呕不出来了。 廖国仁发狠地拉出了几段残肢,但这巨大的尸坑里依然是一片混乱和粘稠,并没有因为少了这么一些东西就能有什么发现。廖国仁接下来的动作让赵半括等人惊呆了:他摘下了头上的钢盔,伸进坑里,当成了大勺,舀了满满一大缸液体,倒出坑外。接下来是第二勺、第三勺,动作越来越快,就好像那些恐怖的尸体和气味都对他没有什么作用了。 王思耄是第二个加入的,然后是军医,长毛也加入了,最后是赵半括。依然没有人说任何话,赵半括已经完全不去想是什么理由说服他这么干了,因为已经和任何意识形态上的东西没有关系,只是廖国仁德行为感染了他们,大家不由自主地这样干了起来。 很久以后,赵半括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最大的感受是:人,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因为人类的潜能真是无穷的,既可以非常脆弱地被一件小事击中全盘崩溃,比如那些自杀的人;同时也可以异常强大,强大到可以极其快速地适应随便什么前一秒还让你疯狂的东西。 而这种适应的名字,就叫麻木。 他们不是机器人,可以毫无情绪波动地干这种事情。但在这时候,所有人的感官都被自动压抑到最低的敏锐程度。 赵半括清楚地感受到手触碰到那些液体时的黏滑感,并且能够从记忆里自动翻出类似的感觉,那就像喝酒后,醉意涌上,忍不住用手捂嘴,却来不及发现,一手全是黏黏的呕吐物。 也能清楚地闻到尸堆里传出的味道,那是一种浓厚的说不出来的怪异味道。赵半括想到了干百块臭豆腐,还有小时候村头的粪池。到了一步,这种味道已经说不上难闻了,因为赵半括早已经过了恶心的阶段,只是觉得它卷在空气里,让自己胸口闷得难受。 对于那些残肢骨骸,刚开始的时候赵半括还能分辨出各自是什么部位,等他扔出不知道是第几个像被浓酸侵蚀过的人头之后,他已经完全没有概念了。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掏粪工,只知道不停地伸手,拿住什么东西,或者舀出什么东西,然后往坑外扔。 所有人都这样麻木机械地干着活,林子里只有沉重的喘息声。过了不知道几个小时,赵半括照例抓住什么东西,使劲一拉却没有拉动,于是加了一把劲,把半条大腿拉了出来,然后跟着大腿的抽离,一个沾液满体、黑糊糊的东西被带了出来。 此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了,随着坑里液体的减少,廖国仁更是跳下去,任凭双脚浸泡在尸液里。赵半括把大腿扔出坑外后,也跳了进,搬起那东西顺手往外扔,但干了这么久的活,身子已经极其疲累,这一下居然没扔出去,砸在坑沿上反而弹了回来,差点把脚砸着。 赵半括机械地继续搬起它,使劲往外砸去,然后继续清理尸坑。 但这时他心里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是什么,过了片刻,他忽然心里一动,一下跳出坑去,扑到那个东西前头,扒开上面的秽物,随着动作的加快,那个东西露出了金属的表层。 赵半括一时间有些乱,竟然有点迷糊,直到几分钟后脑子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他才狂叫起来:“这里!这里!” 其他人被赵半括嘶哑的叫声惊动了,接着机械地看过来,看到赵半括跪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东西,都有些发愣。廖国仁第一个反应过来,接着大家纷纷回过神,都跟着廖国仁从坑边起身过来。五分钟后,从麻木状态中清醒过来的他们才算真的确定,现实居然跟他们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一直要找的东西,原来早就被他们遇到,并擦肩而过。 第六十章 密码 这是一个不大的金属盒子,只有书包大小,但看上去很复杂,表面上除了有一些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金属凸起外,最显眼的是上面有三个可以旋转的数字转盘。每个转盘外头套着一个长方形的数字框,显然用于转动一位一位的密码。盒子的侧面有一些文字。 他们都看着这东西发起了呆,还有点不敢相信,隔了好久,军医才道:“就是这个?不能吧?” *bq*  王思耄看了看盒子的表面,沙哑着声音道:“德文。跑不了。” 赵半括一下坐倒在地,想笑又笑不出来,想哭但是心中一点感觉都没有。 军医围着那盒子走来走去,嘴里乱操着不知道谁家的祖宗,王思耄没说话,但一边喘气一边身体在微微发抖。东西终于被他们找到,就在眼前,这一路的艰难终于有了结果,大家的心情都很激动,这很正常。 最终的谜底就在眼前了,大家都紧张起来,下意识看向廖国仁。这时候作为队长,他有权力也有义务来决定。说实话赵半括很担心廖国仁会直接下令把盒子带走。这样做是无可厚非的,但对盒子里东西的好奇,一定会把他们折磨到死。*bq*   廖国仁显然早就有了决断,示意王思耄拿出笔记本,撕下一页,一枝笔一起放在地上,看着长毛,显然是准备让大家把密码说出来,现场打开了。长毛倒也爽快,拿起纸笔一脸轻松地飞快写下一串数字,然后递给了赵半括。 赵半括接着笔,慢慢回想起那组数字,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写下。也许是刚刚经历了地狱般的场景,被压抑的感觉现在全部恢复了过,虽然古斯卡临死前只说了三遍,他也没有刻意去记,可此时那些数字,连同当时的情景在赵半括眼前清晰而飞快地掠过。全部写下来后,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得控制不住,眼泪也早已流了出来。 三组密码的最后一组本来在曹正兑手上,但他被女俘虏阮灵骗去密码并杀掉后,这组密码就落在这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上都是急行军,本来就受了一些伤的她显得非常疲惫和憔悴,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提供了一些日军据点的信息,后来基本没有说话,可以说完全失去了存在感。刚刚他们在尸坑旁挖掘的时候,阮灵一直被绑在附近的树上,这时廖睡雪仁派军医过去,把她松绑带了过来。 此时她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大家视线的焦点,赵半括的目光有些凶狠,刚刚他在脑子里重温了一遍古斯卡死前的场景,对日本鬼子的仇恨再度燃烧起来,如果不是这女的现在还不能动,他可能真的忍不住开枪了。 所有人都以为阮灵会讨价还价,也已经做好暴怒的心理准备,打算对她进行威胁让她说出密码。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拿过王思耄递过来的空白纸张后,没有任何废话,稍微想了想就把数字写了出来。赵半括看着阮灵苍白的侧脸,心想也许是刚刚自己这帮人恶魔一样的行为从心底震慑了她。 廖国仁看到她如此合作,神情略有缓和,拿过纸条就准备去开盒子,但当他的手刚刚碰到盒子,另外一双手伸过来把他按住了。 廖国仁眉毛一挑,回过头看,却发现是长毛,他按着廖国仁的手,毫不惧怕地和他对视着,说道:“危险。” 赵半括一下明白了长毛的意思,阮灵毫不抵抗地合作,实在太不符合之前她的风格,一定有问题,不用说八成是给了一组铲‘口半括这么想着,立刻拉上枪栓就对准阮灵。长毛却伸手阻止了他,奇怪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赵半括更加奇怪,说道:“你不是怀疑她给的密码有问题吗?” 长毛摇摇头,说道:“和密码没关系。我是觉得,咱们这一路上的经历,算起来都和那架坠毀的德军飞机有密切的联系,并且透着诡异,说它危险其实一点也不过分,现在我们找到了飞机上的东西,也就是这个盒子,我说这里面装着炸弹都不算夸张,你说危险不危险?” 廖国仁脸色变了几变,停下了动作,对长毛道:“其他人都躲开,半括你配合长毛开盒子。”王思耄和军医把阮灵拖着,犹豫地跟着廖国仁走开。本来拿到盒子的如释重负,被长毛这么一说,好像他们真是马上要干拆炸弹的危险活儿,气氛顿时有些凝重,军医走出几步,忽然回头说了声:“你们小心。” 半括听了心里一热,看向长毛。长毛听到军医的话,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然后习惯性地顺了顺头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道:“菜头,我来念数字,你来转,记得手稳一点。开始吧!” 看着赵半括一点一点地拧动那几个旋钮,长毛屏住了呼吸,冷静地念着数字。赵半括手一开始有点发抖,但在长毛的冷静感染下,注意力逐渐变得高度集中,手上的动作也沉稳起来。 数字一个一个转动,很快,第一个数字转盘连接的长条就转到只剩下最后一个数字。 如果这个盒子真的有防护措施,那么触发的开关最有可能落在最后个数字上,这需要非常小心,万一真像长毛想的那样有危险。那么这最后的数字一转,可能会出现几种情况——比如说马上爆炸,当然这是面有炸弹的情况下才会发生;或者是有一个防备机制,比如要在一定的时间内重新输入正确的数字;再或者后面两个数字转盘会被锁死,短时间内无法继续开启。总之不管什么情况,都会让情况变得很糟糕。 赵半括定了定神,仔细去看最后一个数字,以便在完成后立即进入下一步骤,但一看之下却呆住了,一直没有动手,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 长毛一直盯着他,看到他的脸色有变化,有点紧张,马上问:“怎么了?” 赵半括皱起眉头,把纸条上的数字和密码箱上的已经对好的数字看了一遍,就道:“不对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什么?”长毛皱起眉头。 “你把号码再背一遍。”赵半括要求道。 长毛也皱起眉头,立即把号码重复了一遍,赵半括一听就摇头,“不对,你肯定记错了。” “不可能,老子背了十几个晚上,尿尿的时候都在画圈儿,绝对不可能背错。”长毛有些急了。 “绝对错了。”赵半括脸色苍白,“不信你来看。”他让开身子,让长毛看那只盒子。“这盒子上的密码是九位的,但是,你给我的密码是十位的,最后多了一个数字。” 长毛凑了过来,蹲在盒子前仔细数了一下,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呸了一口,喃喃道:“不可能啊。” “事实摆在眼前。”赵半括叹了口气,一下坐倒在地上,捡起刚才甩掉的烟屁股,吸了几口,“叫队长他们过来吧,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第六十一章 失败 长毛骂了一声,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长发,抢过那张纸条,再次对比了一下,最后脸上流露出一副失落绝望的表严受,显然他对这个号码的记忆十分自信,所以根本不相信这个事实,但是,人类的记忆往往是靠不住的。 又对了几遍,长毛面色开始阴沉,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问题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错,并且明显是自己的问题,连想发火都没地方发。但他还是不想妥协,又问道:“会不会最后一个按钮在其他地方?” “基本上不可能,而且,很明显没有其他的旋钮,我觉得这盒子这个德行已经够复杂了,没有必要再玩那种花样。”赵半括深吸了一口烟,“肯定是你的问题,你再仔细想想。” 长毛呸了一口,看着那张纸条,用力地回忆,表情都变得扭曲了,但是没多久,忽然他的表情一变,就听他咦了一声,立即道:“不对,不是我的问题。” 赵半括怒了:“这有什么好争的,他娘的你是不是男人。” 长毛一把把赵半括嘴里的烟扯掉摔到地上,把纸条甩给他,道:“你自己看,其他两个人的密码,和我的密码一模一样。他娘的也是十位数!” 赵半括眉头一皱,心说怎么可能,接过来,定神自己数了一下,顿时一股寒意就从他的后背涌了上来,轮到他不相信了,立即又仔细看了一遍。 果然,后面的两组密码,和长毛的完全一样。 赵半括看了看那只奇怪的盒子,又看了看密码纸,心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三个人的记忆都出问题了?接着,一个极度不祥的念头从心里涌了上来。 半括回头对廖国仁打了个手势,告诉他们这里出了情况,远处的廖国仁不明就里,疑惑地站了起来,叫道:“怎么回事?” 半括把情况一说,几个人都走了回来,都有点不敢相信会在这种方面出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军医叫了一声,“我操,你们三个该不是全部都记错了?” “这种概率太小了,三个人写出来的密码位数完全一样,这说明,密码肯定没问题。”廖国仁疑惑地看着那只盒子, “那会不会是我们理解错了,这密码不是这么用的?” “不是这么用,那是怎么用,掰开来用?”王思髦有些按捺不住,环视四周,却没人接他话。 纸条在几个人手里传来传去,盒子也被翻过来翻过去,但是,这个矛盾实在太明显了,九个旋钮,怎么弄也不可能多出一个来啊。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绝望了。 廖国仁对于这种问题的出现显然也没有织括,要么别管最后一个数字了,就这么先输进去看看情况。“ 赵半括摇头,心中堆积着的想法没法表达出来,他看着众人,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比他聪明的人,没有想到那个最合情合理的解释,而让他去说的话,他实在是开不了口。 廖国仁看他沉默不语,就问道:“怎么了?” 赵半括想了想,叹了口气才道:“队长,我们会不会在一个错误的前提下讨论这件事情?” “怎么说?” “我们的密码是十位数的,盒子上的密码输入口子只有九位,什么密码的用法,还有隐藏的按钮,你不觉得这些想法都很牵强吗?你想想,如果不是在这里,是在咱们老家普通的生活里,或者是其他时候,我们遇到这种情况,第一个想法会是什么?”赵半括看着廖国仁,从对方的脸色来看,他似乎还是没反应过来。 赵半括看着那只奇怪的盒子,沉默了一下,继续道:“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三组密码,根本就不是用来开这只盒子的。” 军医一下就笑了:“笑话,不是开这只盒子,那是开哪只盒子?” 赵半括继续说着,但心中已经非常的绝望:“我不知道,他娘的,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这三组密码,是用在其他东西上的,那玩意儿,还在这片丛林里——而我们,根本就没在找它,我们找错东西了!口自们跑了这么久,全是白跑!” 军医笑得更惊骇了,道:“不可能,不可能,你这小子胡说,怎么可能会错?!” 没有人理她,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王思髦的面色最为惨白,他显然立即理解了赵半括的意思,并且接受了这种说法。 长毛点起烟,看着那只铁盒子,沉默不语。廖国仁保持着看他的姿势,一动不动。 赵半括不想看到那些脸,他靠在树上,沮丧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从最开始到这个诡异的丛林起,一路的情形一幕一幕在他面前闪现,大牛的死,小刀子的被俘,古斯卡的死,那些铺天盖地的绿色,一天一天枯燥的无法言语的行军,走路,藤蔓,砍断藤蔓,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他一天一天熬了过来,如今,这一切一下变得可笑无比。 战斗,死亡,这些东西他都习以为常,他信奉着简单的道理坚持,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坚持是否有价值,但是现在,这简直太可笑了。 接下来怎么办?难道他们还得继续前进,完成任务? 前进到哪里?完成什么任务? 不,他实在是累了,他什么都不想干,连动也不想动,就算廖国仁拖他起来,要枪毙他,他也不想动。一想起丛林、行军、寻找、日本人,他就觉得一股无法抑制的疲倦和恶心扑面而来。 军医看他们都没有了反应,就摇头道:“不可能错的,咱们一路过来,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可能会错。”说着捡起了那张纸条,“我来弄,肯定就是这个盒子。” 说着就蹲到盒子边上,随即长毛呸了一口,走过去把他拽住,用力捏他的手把纸条抠了出来。军医疼得哇哇直叫,大骂: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说着看见长毛把纸条往篝火里一扔。 军医哀号一声,看着燃烧的纸条蒙了。 长毛放手,提起枪朝阮灵走去,一下子阮灵的脸自了,看着长毛不由自主地往后面缩去,嘴上喊道:“这不关我的事情。” “也不关我的事情。”长毛看着她,“我们运气都不好。” 长毛抬枪,一下拉上了枪栓,阮灵顿时偯恐地看向赵半括,看向廖国仁,看向军医,叫道:“不要!” 赵半括抬头,心说长毛这家伙失心疯了,的确不关那女人的事,于是心情复杂地叫了一声:“长毛,你干什么?” “她没有价值了,留着只能碍事,没有理由再让她活下去。”长毛没有感情地道,把枪口对向阮灵的头,“老子要回去,老子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干掉她,谁也不知道那个密码,那咱们的任务就算失败了。失败了,回去坐牢也好,回去枪毙也好,老子要回去。”说着轻轻地对阮灵道:“妹子,可惜你打错了如意算盘,要是你不知道那个密码,你还可能有命,听话,把眼睛闭上,就一下。” 阮灵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终于崩溃,拼命向后挪动,大叫:“救命!救命!” 军医也反应了过来,拿起枪走过去,骂道:“驴日的,把枪放下。”赵半括也站了起来,虽然他理解长毛的想法,但是和阮灵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他不想就这么草率地杀掉她。 长毛根本不理他们,继续对阮灵轻轻地道:“把眼睛闭上。”一直重复着,没等他说第三遍,一边的廖国仁叫了一声:“怎么,她看着你,你就下不了手吗?” 长毛顿时就笑了笑。廖国仁站了起来,对他们道:“别闹了,队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叹了口气:“我宣布,任务失败。我们可以回家了。” “但是回家之前,这个女的不能杀,要用她去换小刀子。”廖国仁没有表情,“愿意留下来的,原地休息,明早出发。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离队了。” 说完,廖国仁走向旁边的树林,显然他此时不想看到任何人,也不想再说任何话了。 第六十二章 错解 赵半括重新坐了下来,他不知道这个任务的失败对廖国仁意味着什么,但是他感觉,在这个时候,他心中的滋味,应该是无法形容出来的。不仅是廖国仁,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如果是在以前,特别是刚走出毒树林那会儿,廖国仁说这句话,恐怕所有的人都会欢呼,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狂喜,如果是在几天前,狂喜肯定没有,但也总归会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然而,现在,他们什么感觉都没有。 既不觉得解脱,也不觉得可惜。回家这句话,竟然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 如果不是长毛刚才的举动,赵半括也许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其他人的感觉大概也是这样,他只想坐着,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做。 大家再也没有力气争吵,只有军医抱着那只盒子,靠在篝火附近不停地诅咒翻看着,显然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企图找出什么破绽。* br*  王思髦看着军医,目光没有任何变化,终于问道:“如果那三组密码不是用在这里的,那么,这个盒子是用来干什么的,为什么也正好有三重密码?” “鬼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能猜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也许,那飞机上运了很多的秘密,这盒子是其中的一个,却不是咱们老总要的那一个。”长毛倦怠地说道。 “这说不通,德国人很严谨,如果标准配置是十位密码,那么所有的盒子都应该是十位密码,不可能有些十位有些九位。而且,这三组密码,又感觉和我们手里的密码脱不了干系。”王思耄沉思后说道。 说到这个,几个人又感觉有了点兴趣,确实,王思髦说到了点子上。赵半括坐了起来,问长毛道:“哥们儿,你的密码是谁告诉你的,怎么告诉你的?” 长毛看了看他,不说话,赵半括就道:“反正任务也失败了,你就说了吧。” 看了看廖国仁,见他没有表态,长毛又歪头想了想,最后才说:“我在进入队伍之前,见过一个戴眼睛的副官,是孙立人的秘书,他和我说了这件事情,给了我一只信封,密码就在信封里。我在一个封闭的房子里背了一个星期,然后信封被烧掉,之后又被关进禁闭室,每天只.有说出密码才有饭吃,一直这样持续了两个星期。所以,这个密码我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忘记。但是,我知道的只有这串数字,至于它是用来干吗的,我一概不知。我相信,国舅爷、古斯卡和我们经历也差不多,因我们是同一批报到的。” “三个星期,这至少说明军部三个星期前就知道了这串密码。那就奇了怪了,你们想,这事完全说不通啊。”王思髦马上接口,“这是德国人的盒子,按照道理,密码只有德国人才知道,咱们的长官是怎么知道的?” “美国人告诉他们的?” “不可能是美国人,你想想我们进来这里执行任务的经过。”王思髦在地上画圈儿,“我们原来的任务,只是接应那支美国伞兵,干掉了那支鬼子的残兵之后,我们才发现了那只地图盒,之后上头才让我们去查美国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对不对?” 赵半括点头,感觉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但是王思髦接着说下去,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太浅薄了,王思耄的话让他毛骨悚然。 “这里面有个巨大的逻辑问题。”王思髦眼睛发光,面色惨白,“密码如果是德国人的,为什么要设置密码人?密码人是为了防止密码泄露而设的,但是,如果德国人知道密码,那么日本方面肯定也知道密码,设置密码人有什么意义?” “对啊。”长毛吸了口冷气,“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大家都蒙了,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按照常理来说,军部不可能是想错了,设置密码人,就是因为密码不能让敌人知道,但如果这运输机是飞到日本去的,那么日本人没有理由不知道密码。”王思髦拍着自己的脑袋,忽然就道,“不会吧,军部不可能错,那么,就是我们理解错了?这密码日本人是不知道的?也就说是,那不是德国人的密码?那自然就不能用在这只德国盒子上?妈的,难道……” 话没说完,边上的军医突然惊呼了一声,一下把那只盒子抛了出去。 盒子打着滚儿摔到赵半括面前,在那一刹那的寂静里,赵半括听到,盒子里发出了一连串奇怪的电子音,频率很快但是声音非常低。 赵半括立刻警惕地退后了几步,大声问军医,你干了什么。军医刚想说话,忽然,丛林的远处,传来了无数的鸟类被惊飞的声音,同时地面传来了很奇怪的响动,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惊动了。 第一章 异声 大家不由自主抬头往远处看去,时间已经是晚上,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只有月亮妖异地挂着,发出一种诡异阴冷的光。 声音从两三里外的地方响起,足足几百只野鸟疯了一样,从林子里扑腾出来,没命地冲上天空,好像下头正有什么在疯狂追赶。赵半括心里一凛,下意识看向廖国仁,发现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稍微看远一点,丛林模糊了,盒子在地上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大家的视线一下都定在了那里。军医慌慌张张地说道:“队、队长,不、不是我的错,它、它自己响的。” 廖国仁没答理他,直接说道:“上树。” 军医顿时就蔫了,低着头耷拉着肩膀,捡起盒子往一边走。长毛骂了声龟儿子,转身找树蹿了上去。其他人也找好了落脚处,探出头往远处看。 赵半括紧跟着在树上站稳,低头看见军医夹着盒子用力爬树,没蹭两步就往下滑,折腾了几分钟到底没能上去。 这时候也没时间帮忙,远处的丛林里,一眼望过去虽然看不清,但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行进。树冠奇怪地成片晃着,想到这里的树都跟酒桶一样粗,赵半括忍不住心里犯起嘀咕。他娘的,到底什么东西这么能祸害? 这边就听长毛骂了一句,喊道:“四眼,望远镜。” 王思耄没说话,望远镜拿是拿出来了,却根本没理长毛,直接扔给了廖国仁。长毛一只手顿时晾在了那里,也没发火,又坐回树干,掏出根烟塞进嘴里叼着。 廖国仁蹲在赵半括身边不远的枝丫上,手里不停地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看了一阵,把望远镜扔回去,淡淡地说了句:“不是鬼子。”长毛立即直起身,一跃跳到王思耄那棵树上,劈手抢过望远镜看了一会儿,也没说话,直接下到了地上。 等几个人陆续都下了树,军医马上紧张地问道:“咋回事?你们都看到啥了?” 没有人回应,所有人都看向了廖国仁,显然是希望他能说点什么。赵半括看着廖国仁那张板着的脸,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愣了一下,心里一动,说道:“怎么滴滴声没了?” “没了?”军医呆了一下,低头看怀里的盒子,马上咦了一声,“我的个娘,刚才还响呢。”急忙把盒子递给廖国仁,“队长,我可什么都没动,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慌什么!”廖国仁摇摇盒子,好像很不放在心上,又递回去,“先不管它,走,去看看那边到底什么玩意儿。”说完抓起枪,谨慎地往前走去。 王思耄应了一声带着阮灵开路,军医揣着盒子喊着等等我也追了上去。赵半括跟着走了两步,背后却传出一声冷笑,回过头看见长毛倚在树边,烟头闪着红光,也看不清表情,就冲他说了句:“走什么走,走去送死吧!” 王思耄一下回过头,喝道:“长毛,说什么屁话!” 长毛哈哈一笑,走出来吐了个烟圈,说道:“四眼,你少他娘装大,现在你连老子的脸都看不清,过去看什么?知道那玩意儿是人是鬼吗?” 一帮人三前两后地停住了,廖国仁没有说话,沉着脸看向长毛,长毛夹着烟和他对视着。赵半括没想到局面会演变成这样,下意识想说点什么,突然一阵滴滴声又响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本来已经平静的丛林忽然炸了起来,黑黢黢的夜里,感觉好像有非常多的东西非常快地涌了过来。 大家立刻拉开了枪栓靠在了树后,正在警惕,一个狍子大小的东西从赵半括身边猛地蹿出来,呼地一下往他胸口扑过去。 赵半括心里一急,身体马上往边上歪了一下,反手一枪挡过去,却挥空了,那东西迅速窜到后面消失了。长毛马上又叫了一声小心,赵半括就看见四周的草里,蹿出了成千上百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动物,形状怪得要命,有些直接从几个人脚上窜了过去。 赵半括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这都是一帮什么鬼东西,怎么从来没见过? 随着它们源源不断地蹿出来,他清楚地看见,这些东西的来向,是传来躁动的方向。 赵半括一下把枪口抬起来,对准了前边,叫了一声:“队长,刚才的鸟和现在这些东西,怎么感觉都是远处那动静闹出来的?” 廖国仁皱了皱眉,没回答他,招了招手,让队员们围过来。王思耄就往他身边靠了靠,说道:“看这动静,是个大家伙。” 长毛哼了一下:“废话,不是大家伙能弄出这动静?” 军医却一下脸白了,抖着嘴说道:“长毛你快别瞎说,老汉我还想要这条老命。”说完,哀求地看了廖国仁一眼:“队长,咱们别看了,快跑吧,这里真他娘瘆得慌。” 王思耄就嗤笑了一声,道:“老草包你有点出息行吗,现在还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冲咱们来的,就算是,大家这么多枪,怕它个鸟。” 说着话,感觉动静离他们又近了些,赵半括忍不住后背一僵,说道:“长毛说得有道理,一般的老虎野猪肯定搞不出这么多名堂,那鬼东西肯定不常见,不是几杆枪就能对付的货。” 说完,几个人都沉默了,只听见巨大的声响在耳边回荡,军医的脸已经是土色。 猛地一下,赵半括想到地雷阵上的干尸,脑子过电一样,顿时就拉住长毛问道:“长毛,地雷阵看到的那个干尸,你还记不记得?” 长毛端着枪对着前头,问道:“什么狗屁干尸?” 赵半括就重复了一遍,其他人一下都看住了他,廖国仁说道:“菜头,你想说什么?” 定了定神,赵半括试着说清楚,解释道:“队长,当时那个地雷阵明显被人设计好了,正中间才吊上了尸体,长毛说过那像是个饵,如果地雷阵真是为了捕捉什么,这里离那里也不远,会不会是要逮那个鬼东西?” 大家猛地都没有了动作,停在那里,好像都回忆起了那个奇怪的地雷阵。赵半括心里越想越对,补充了一句:“他娘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需要用地雷来猎?” 廖国仁一把拉开了枪栓,说道:“这种时候不要多想。”跟着王思耄道:“菜头,咱们离它这么远,应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军医一阵点头,抚着胸口说道:“是啊是啊,别想了,咱们在野人山折腾了这么多天,这里来回走了两三趟,要来早来了,不会才跑出来。” “走。”廖国仁说话了,眼睛在月光下现出种奇异的神色,“不管它是不是冲咱们来的,既然来了,就去见识一下。” 第二章 搜寻 大家谨慎地以树为掩体慢慢移动,一路走走停停,搜索了快两公里,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黑暗中的丛林一片死寂,就像之前的躁动只是幻觉而已。借着微弱的月光,赵半括看到不远处的树林要空旷些,廖国仁停了下来,蹲在一棵树边观察着。 他看了一阵,回身对长毛招了招手,又往前指了指。长毛马上矮着身体摸了过去,蹲着慢慢往前挪,仔细看着地上。 大家静静地看着,忽然,长毛摸索的脚步停了下来,往后摆摆手,紧跟着整个身子都俯到了地面上。 但是等了一阵子,长毛却没有再给信号,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军医憋不住低低骂了一声,赵半括也有点郁闷,心说你长毛就算耍酷拆雷,也该说一声吧,让大家提心吊胆叫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长毛终于直起身,拖着脚步倒提着冲锋枪,一颠一颠走了回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往长毛刚才趴着的地方走了过去,赵半括也立刻蹲在了地上仔细搜索。 这片丛林也不知道存在了几千几万年,长毛蹲的那片全是烂掉的树枝树叶,乱七八糟地堆着,最上面的部分被压得像一层厚地毯,一种恶心冲鼻的气味直接散了出来。 更远点的地方是几棵干死的树,那里的落叶明显要比其他地方少很多,靠近树的地面是黑黢黢的沉淀泥土。 赵半括下意识把手电往那里照去,发现那层松软的泥土上印着几道深深浅浅非常扭曲的压痕,看上去非常*躁动,绕着几棵树周围都是。赵半括心里一动,迅速起身走过去,细看之下就觉得非常不对,感觉像是什么巨型的蛇类在那片泥上剧烈翻腾过,之后留下诡异的凝结痕迹。 长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赵半括身后,沉着声音说道:“看见了吧,这地方真邪,好像是蛇把最底层的黑泥都翻出了。”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军医接着长毛的话道:“真的假的,那也太恐怖了吧,这树叶一层叠一层的,韧性特别大,咱们一脚踩下去的坑可是没多久就回去了。” 廖国仁没说话,赵半括心里有些没底,正掂量着长毛话里的意思,就见王思耄蹲下用手挑起一块泥,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后道:“队长,蛇是冷血动物,这种天气,它不会喜欢钻泥,而且泥里什么味道都没有,如果是蛇搞的事,一定会有黏液和腥臭。” 长毛立即转回去蹲下,用手摸了一把闻了下,回头叫道:“他娘的,还真被四眼说对了,果然没腥味。” 王思耄没答理他,军医抱着盒子嘀咕道:“又不是蛇了?那是什么鬼东西?会不会是那东西长了个特别粗壮的尾巴,所以把地面弄成这样?” 长毛扭头骂道:“长你个*,什么玩意儿的尾巴能那么硬?” 廖国仁拍了拍长毛制止了,然后说道:“继续走,找到那东西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长毛一甩头,斜眼道:“走就走,你们都在后面跟好,雷子我负责,别的老子可不保证。” 没再多说话,大家打着手电往前摸去,没走出多远,长毛又猛地停下,往后打了个很坚决的手势。赵半括他们马上停了下来。 就看见长毛抬头看了两眼,跑前两步,蹬着一棵大树蹿上两米多高,然后抓在一根树杈上,吊在半空看了一圈,又跳下来,搓搓手,面色变得沉郁:“他娘的,树上很多地方都被蹭了,而且痕迹很新。那家伙真他娘皮糙肉厚,居然把整块树皮都擦掉了。” 廖国仁没吭声,直接走到那棵树下,赵半括跟过去一看,树干离地两米多的地方,有很多新鲜的擦痕,被蹭得露出白森森的树干。 顺着几棵粗树的中身往前眯眼去看,还能估出它大致的轮廓,可以想象那个鬼东西在树林里行进时的凶猛。 赵半括忍不住倒吸口凉气,手上虚虚地丈量了一下,又在树上摸了一把,说道:“队长,奇怪了,擦得这么狠,树上一根毛都没看到。” “不管它。”廖国仁沉默了一会儿,回身命令道:“继续跟着痕迹。” 比起刚才,现在行进的过程,气氛又要沉了一些。赵半括默默想着泥和树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是鬼东西搞的,那意味着他们碰到了大麻烦。正在头疼,忽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心里一抖,立刻回头,就见军医弓着腰道:“小哥,我去方便一下,你们先走,我后脚就到。” 也不等答应,就往一边跑去,消失在一棵大树后头。赵半括回头看四周没什么异常,廖国仁他们走得也不快,就嘱咐了一句:“小心,弄完赶紧跟过来。”然后拉着阮灵慢慢往前移动,时不时往后看两眼,免得军医掉队。 就这样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块空地上,树上的痕迹不太看得见了,地上杂乱的痕迹还有一点。赵半括忽然升起四周有什么在虎视眈眈的感觉,喉咙有些发紧,就关了手电,只靠手和脚去感觉。 又小心警惕地走了一段路,长毛突然说道:“那鬼东西好像在附近,你们先别走,等我探探路。” 廖国仁点头,吩咐原地戒备稍作休息,长毛就往前去了。赵半括靠在树上,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再一看阮灵闭着眼睛靠在一边,军医竟然还没跟过来。他顿时头皮一炸,这一路其实没走多远,怎么人不见了? 他马上压着嗓子叫了两声,树林里没有任何回应,赵半括赶紧起身往后找了几步,还是没看到军医。突然间,一阵滴滴声刺耳地响了起来,听动静居然在两三百米外,赵半括心里一紧,骂了一声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坏了,老草包有情况!” 几乎在同一时间,后方的林子传过来一阵闷响,黑夜里完全看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响了一阵突然加大了声势又渐渐变小,听那移动的方向,就是军医撒尿的地方! 廖国仁也立刻反应过来,迈开腿跟上,王思耄速度更快,几步就跑到了前边,赵半括一下子落到了最后。几个人一阵猛冲,就听一百多米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树木断裂倒地的声音,接着是军医惊恐的喊叫,赵半括心里一紧,惊怒之下端着枪就冲发出动静的地方扫了一梭子,廖国仁立刻回头骂道:“菜头,你他娘干什么?” 被骂后赵半括愣了一下,立即清醒过来,才想起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况下,盲目开枪很可能暴露方位而且误伤军医,赶忙定住心神抱歉地点点头。这时候不远处树木的断裂声和古怪的震颤声掺在了一起,到处一片混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再也没有听见军医吭声,赵半括的心沉了下去,眼看就要接近了动静发生地,一阵树木碎裂的声音却从另一个方向响起,好像一下又跑远了。 奇怪间,只听廖国仁叫道:“愣着干什么,快找人。” 赵半括加快速度冲在了前面,一路上全是断掉的乱树,草丛也被压得没有章法,等他冲到军医撒尿的那棵树下,却连影子都没看见一个。随后赶来的廖国仁一把推开他,吼道:“散开,继续找。” 赵半括不敢出声,其他人也都小心戒备着,压着呼吸小声喊,但扩大了搜索范围,找了快十分钟还是没有结果。 大家开始有点暴躁,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长毛低低地骂了句,赵半括摇摇头,心想不能再这么瞎找了,就要冒险把手电打开看真切点,但刚抽出来,就有滴滴声在左边不太远的方向响起来。 那个声音很短,只响了两声就消失了,赵半括却心里一颤,长毛哈了一声,冲左边就围了过去。 赵半括紧跟着赶到那里,抬眼只看到有棵大树,在周围草丛摸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突然间眼前一花,长毛打开了手电,他下意识拿手挡住,等视力恢复了挨过去,就看见大树根部贴近地面的地方露出一个大洞,里面有个黑糊糊的影子正筛糠一样发着抖。 这棵树的根部位置被烧掉一大半,凹出一个烂洞,长毛就蹲在洞前举着手电往里照,嘴里说道:“老草包,快滚出来,你他娘躲着洗澡呢!” 洞里全是稀泥一样的脏水,军医窝在里面全身都湿了,脸白得像死人。王思耄也赶了过来,伸手把军医拉出来放到一边坐好,皱着眉头骂道:“你他娘的听不见我们喊吗?躲在这里找死啊!” 军医直着眼睛,脸还是白得厉害,窝在那里谁都不看。廖国仁一把拿过他死死抱在怀里的盒子,喝道:“刚才怎么回事?” 第三章 推断 军医猛地抬起头,露出惊慌的表情,看着廖国仁,嘴动了半天,结果只说出一句我不知道。 “去你妈的。”长毛窜前两步,揪着军医的领子,“你不知道谁他娘知道。” “放手。”廖国仁走过去站在军医面前,放慢语速道,“那东西已经走了,你好好说。”同时,王思耄拉开长毛,和赵半括一起把军医围在了中间。 看着四周站的几个人,军医面色缓和了些,停了几秒才道:“我只知道我撒完尿,走了几步要找你们,盒子就突然响了。” “那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王思耄看了廖国仁一眼,皱起了眉头。 军医按着自己的胸口,喘了好几口气,想了一会儿说道:“那鬼东西冲我追过来了!前后左右全是那种怪声,我只能没命地跑,然后就撞到了那个树洞里。” 长毛顿时在外围骂了一句:“你个老草包就知道惹事!活该你他娘被吃掉!” 廖国仁转头冷冷地看了长毛一眼,说道:“少说两句。”又转回去道:“不用管他,你接着说。” 军医又哆嗦了一阵,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你他娘才该被吃,然后左右瞥了瞥,大声道:“刚才那鬼东西就在外边转来转去的,我只能在洞里不敢出声。后来那鬼东西好像走了,中间盒子响了两声,没多久你们就来了。” 赵半括听得头大,忽略掉别的,问了最关心的问题:“那鬼东西长什么样子你看到没有?”说着,看见廖国仁抬手把盒子又扔给了军医,盒子外头糊上了一层泥,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跟着军医接过盒子一阵摇头:“我哪敢看什么怪物啊,跑都来不及,我还想留着这条老命呢。” 王思耄突然打了个停的手势,说道:“队长,有点问题,关键好像出在盒子上。”说着转向了军医,“刚才这盒子响是什么时候?” 军医想了想,肯定地道:“在鬼东西过来前。” 王思耄接着问道:“盒子一共是不是响了两次?”也不等军医回答,直接走到树洞前,蹲下去往里看,闷声道,“第一次肯定是你撒完尿后,盒子一响,鬼东西就出现了。” 军医点了点头,张嘴想说什么,王思耄打断他又问道:“鬼东西第二次出现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和第二次之间,盒子响没响?” 军医好像被问住了,低着头好一会儿不出声,赵半括看他很痛苦的样子,有些可怜他,出声道:“老草包你好好想想,别急,我是只听到两次。” 军医摸着头,感激地对赵半括笑了笑,道:“好像两次的中间没有响。而且第一次是连续不断的,然后鬼东西就出现了,再后来我掉到树洞里,盒子又不响了,鬼东西也不见了。” “这就对了。”王思耄走回来抬了抬眼镜,说道,“队长,那东西还是跟盒子挂钩,跟着盒子的声音走的。” 廖国仁点了点头,长毛嗤了一声,赵半括知道四眼的脑子活络,没有吭气。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思考中,最后还是王思耄先开口道:“队长你总说,考虑事情要反着来,咱们反着考虑一下,盒子也许是一直都会发声的,如果它不发声,很可能是受到什么外力影响。” 说着拉住军医问道:“老草包你好好想想,你刚才抱着盒子,都在树洞里干过什么?” 军医好像被问得有些急躁,不耐烦道:“哪那么多名堂,我就往里一摔,盒子整个儿压到了泥坑里,然后就没听见响了。刚才那么乱,我差点没被烂泥糊死!” 呸了一口,军医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继续说道:“后来鬼东西在外边绕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我才想起盒子,从泥里掏出来擦了擦,很快它又邪门地响了,我吓了一跳,手一抖盒子又掉到泥里,然后长毛那浑蛋就来了。” 王思耄听到这里,转向廖国仁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能泥水才是盒子不响的原因。老草包掉进去后,盒子就不响了,鬼东西接着也跑了。后来盒子又响了两声,鬼东西又出来了,应该是因为老草包把盒子上的泥擦掉了。” 王思耄的话说到这里,军医已经张大了嘴,赵半括的思路也被说开了,这时廖国仁沉着声音道:“菜头,你有什么想法。” 看队长发了话,赵半括就想了想道:“我基本同意四眼的话,还想起了那个尸坑。鬼东西一直没出现,可能是因为盒子在尸液里浸着,所以发不出声音,咱们把它挖出来后,盒子没了包裹,就又开始闹腾,才有后来那么多事儿。” 军医哎呀了一声,问道:“秀才你是说,鬼东西是被声音引过来的,它一直在找盒子?” 赵半括点点头,廖国仁若有所思道:“也许你们说得对。” 事情好像被推测出了结果,但每个人还是板着脸,特别是赵半括,心里沉重得要命。 一切都因为那个不知道是什么鬼的东西,换个角度来想,盒子只是个任务失败的多余品,现在对他们来说几乎没用,讨论的结果也只能证明那鬼东西非常的可怕,他们还要带着盒子继续往前走吗?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想着同样的问题,廖国仁从军医那里拿回盒子,用布包好,转身说道:“走吧。” 只是这一句话、一个动作,赵半括已经明白了廖国仁的决定和立场,他是不肯放弃的,还对完成那个神秘的任务抱有幻想。赵半括又重新想起那个错误密码,那背后到底是什么?不过他已经冷静下来,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廖国仁也不多说,开始大踏步行进。他这样执意,对于一个领导者来说很正常,但对赵半括他们这些小兵而言,就有些强求了。然而没办法,大家只能先跟着走,赵半括落在后头,看见身前的长毛拖拉着枪,一副磨磨蹭蹭的样子。 大家沉默地行进,一阵风吹过,赵半括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顺手一擦,痒的感觉却没减退。赵半括又用力擦了一把,但却越来越痒,简直像桃子没洗蹭在了脸上。他诧异起来,下意识翻开掌心去看,顿时发现手掌变成了灰白色。 赵半括心里立刻咯噔一下,心说要糟,第一反应就是难道这里还是毒树林?赶紧使劲搓了搓手,再仔细去看,那层灰白却没消失多少。不祥的感觉升了上来,他马上喊道:“队长,这里不对!” 廖国仁的声音传了回来:“又搞什么?!” 赵半括快步跑上去,打开电筒,换手又在脸上摸了摸,然后伸到廖国仁眼前:“你看,刚才我觉得脸有些痒,再一摸手都是白的。” 大家围过来,长毛也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伸手一看立刻说这鬼地方有问题。军医马上打开手电一通乱照,循着光赵半括看见几个人身上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些白灰,在黄色的手电光下,显得十分诡异。 廖国仁伸手在军医脸上拈了些灰,搓了搓然后闻了闻,最后说道:“这些是很细的木灰,没沾过水。往前走,咱们去看看。” 大家点头,顺着风的方向,关掉手电小心地行进,渐渐有强烈的焦臭味压了过来,他们不得不戴上了防毒面具。大概十分钟后,忽然咔嚓一声响,军医低呼一声摔到了地上,没等赵半括去扶,又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骂道:“什么破树,扶一下就断,摔死老子了。” 廖国仁立即扭亮手电,随着灯光的骤然亮起,大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愣在了那里。 军医的半边身子全都是灰,他刚刚靠断的那截树干焦得不成样子,表面是一层极度碳化的白灰,已经根本不能叫树,简直是一截烧透了的柴火。 目光再往旁边移去,立刻能发现它周围有一片树都是一样的情况,光秃秃的好像几十根焦炭。而再远一点的其他树和草,却还是正常的模样。 几个人看着这副画面,极度的疑问和震惊让他们沉默下来,只是一路看了过去。一直走到再也见不到焦树,军医打破了平静,疑惑地道:“火链子?!” 赵半括下意识问道:“什么火链子?” 军医左右看看,说道:“那是我们老家的怪物,听老人说是山里的一种像龙的东西,特别大,会*,经常被拿来吓唬小孩……”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止住不说了。 赵半括心说真是胡说八道,长毛冷笑一声:“老草包你倒不简单,也知道是吓唬小孩儿的!我看是有人在这里放过火。” 王思耄打断了他:“放火?不可能,真要那样的话,为什么只有这一片烧得严重,旁边的树都好好的?” 赵半括看到这两个人有戗起来的趋势,打圆场道:“我看只烧一片的话,搞不好是雷劈的,一般打雷不都是只劈一块地方吗?” 长毛哼了一声,抢白道:“劈个毛,老天爷要劈也是劈那些不开眼的家伙。”瞟了一眼廖国仁,继续道:“比如一心只想升官发财,不顾弟兄死活那种人。” 廖国仁正在烧焦的树前观察,听了这话回头看了一眼,走回来道:“周围有翻土的痕迹,应该是那鬼东西来过。就地休息,一小时后再走。” 第四章 缘尽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古怪。没有人说话,手电纷纷被拧灭,沉默中,只听见谁呸了一声。赵半括下意识往长毛的方向看了看,借着月光看到他靠在树上,没有什么异常。 反倒是军医也靠在一棵树上,嘴上张张合合的听不见在说什么。廖国仁神色还是极其冷峻,看样子没把呸声放在心上。 气氛很冷,所有人都凝在了那里,这时候又听见了一声冷笑,虽然很轻,但赵半括马上听出了是长毛的声音。 王思耄有些憋不住了,骂了一声:“谁他娘的装神弄鬼?” 没有人回应。廖国仁的眉头皱了起来,视线慢慢在大家身上扫过,然后拿出指北针对了对,用力说道:“既然这样,往前走走再歇。” 王思耄应了一声,转身搀起阮灵跟了过去,军医愣了愣,蹒跚着也跟了上去。赵半括叹了口气,心里有点堵,往前走了两步,嘴里招呼道:“长毛,快点儿。” 长毛没答腔,虽然人走了出来,但却慢慢走到另一棵树边,之后大声说道:“走什么走,让你们去死你们就去死?” “你他娘的说什么呢!”王思耄走了回来,“你是想造反吧!” 赵半括心里一动,马上也转身走回去,却发现长毛端上了枪,手指扣着扳机,一副随时要扫一梭子的模样。 廖国仁停住了,声音不带情绪地传过来:“搞什么?” 长毛的声音冷冷的:“老子有话要说。” 廖国仁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看向长毛,用更冷的语调道:“有话回头说,我的命令是继续。” 长毛还是冷着脸,没有动,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王思耄已经走到了他身边,骂道:“长毛你他娘的想干吗?” 长毛冷笑了一下,忽地一下,枪口指向了王思耄,厉声骂道:“干你妈!老子有话讲,你个龟儿子聋了?!” 王思耄一下脸就白了,猛然间人往前走了走,顶在枪口上,说道:“我看你狗日的要作死,你他娘的有本事就开枪!” 赵半括没法思考了,完全不知道这种状况下该说什么,空气一下凝住,军医跑过来拉开王思耄,劝道:“别激动别激动,都是自家兄弟,有话好好说。” “自家兄弟?”长毛呸了一声,“天底下,老子就没见过自家兄弟让自家兄弟送死的。” 廖国仁的脸越来越黑,直接喝道:“你给老子说明白,送他娘的什么死!” 长毛也不看他,说道:“队长,对不住,我说错了,我们的确不是送死,我们是他娘的当人肉叉烧包!” 几个人面色立即变了,只见长毛拿枪指着身后的焦树,大声道:“你看这些树,能把它们弄成这样的鬼东西,你凭什么觉得我们这几个人能收拾得了它?!你真当我们神仙啊!” 廖国仁板着脸没说话,军医和王思耄停住不动了,赵半括也明白依现在的形势看,靠他们几个人几把枪想对付那个恐怖的怪物,的确有点扯。 看没人反驳自己,长毛的语调缓和了些:“队长,任务已经失败了,现在的事早跟任务没什么鸟关系,刚才老草包差点被怪物吃了,我们又都见到了这片树林被毁成什么样,你为什么还要坚持找它?你就忍心把兄弟们往火坑里推?” 赵半括看向了廖国仁,发现他盯着长毛,眼神非常的冷,心里忽然一阵迷惑——长毛的话有道理,但廖国仁真的有错吗? 这时候王思耄扯过阮灵,出声道:“队长这么做,是为了刀子。” 赵半括心里一动,下意识问道:“为了刀子?” 王思耄点头说对,长毛却笑了,突然蹿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把王思耄的眼镜打掉。趁他大骂着低身去捡的空当,一把拉过阮灵,退后两步把枪对到她头上,冲廖国仁叫道:“到这个时候了,还想刀子?为了刀子一个就让我们这么多人送命?我看你不是为了刀子,你是为了贪功! 廖国仁的面色立刻变了,手猛地伸到了枪套上。军医吓得够戗,冲到阮灵身边打着战道:“队长不是那样的人,你快、快把这女人放开。” 长毛桀骜地笑了一下,推开军医把枪顶到阮灵的太阳穴上,说道:“滚开,没你的事。”又直视着廖国仁:“这一路死了多少人,到现在还拉我们垫背!任务没完成,我们顶多挨骂,你他娘的可是丢了前程啊。你当人人都是蠢货吗?” 这边廖国仁手已经往上提马上要发怒,赵半括头皮炸了一下,忍不住喊道:“长毛,有话好好说,别冲动,万一刀子真的还活着呢。” 长毛哼了一声:“你还真信这女人?刀子死前什么样,有眼睛的都看到了,他那种状态,可能坚持到现在吗?说什么刀子还活着,骗他娘鬼吧!老子毙了她就回去!” 气氛又僵住了,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法再继续,赵半括只能把目光转回廖国仁身上,看他怎么说。 廖国仁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说道:“长毛说的,不全错,但我相信,刀子还没死。” 说完,他把自己的背包摔到地上,开始从里往外掏东西,没多会儿工夫,地图、食物和望远镜什么的扔了一地。 赵半括不明所以地看着,不懂廖国仁要干什么,长毛也好像迷糊了,枪口慢慢放下来,连王思耄见缝插针把阮灵拉开也不管,叫道:“你在搞什么?” 廖国仁头也不抬道:“愿意走的,老子不留。” 赵半括一下就愣了,什么意思?分道扬镳的事,难道又要来一遍? 他不相信地看着廖国仁,就见他把背包里的东西分成了两份,又拿出他们原来的地图,用红笔在上面画了一通,然后连着一些食物,一股脑摔到长毛面前,看也不看他,冷冷地道:“走!” 长毛有些愣了,看了一阵地上的东西,最后头一扬道:“这是你说的。” 廖国仁背过身,不带感情地道:“谁想走的,我不拦。”话音刚落,王思耄就瞥了长毛一眼,哼了一声,拉着阮灵走到廖国仁身边。军医马上也开口道:“我……队长,我肯定跟你走,我可不要跟着那个长毛妖怪。” “滚你的蛋。”长毛骂了一声,不客气地把地上的东西收到了自己包里,然后猛然看向赵半括。 什么意思,真要分了?赵半括心里打了个战。 廖国仁和长毛分别站在不远的两个地方,眼里都闪着一种精亮的光,他们身后的王思耄和军医还有阮灵,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赵半括身上,他顿时感到有些沉重,开弓没有回头箭,走还是留,他得好好考虑一下。 但长毛不给他机会,直接骂道:“菜头,屁大点的事难道要磨到天亮?来不来,给句话。” 几乎是同时,赵半括看到廖国仁的眼睛好像闪了一下,扭到一边快速看了看长毛,又对到了他脸上。赵半括心里一动,几乎就想脱口说队长我跟你走,但还是压制住了。 经历过太多战争和死亡,他早已经把理性和圆滑清楚地分开。 在军队里,盲目的冲动是绝对不可取的,太理性的为人也不可取,想要好好地生存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装圆滑,换理性。 生死大于天,没了命什么都会归零。这点他在南京已经深刻体会过,他曾经的师长,就是因为太理性,丢不下军人的气节,最后和进攻南京城的鬼子同归于尽。师长的确死得壮烈,但在他看来,不值。 不过话说回来,一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当时自己的选择和师长的选择谁对谁错,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还活着。 他也经常想起师长最后的话:“军人,有些事情就算没有意义,也必须去做。” 他的眼前一下就模糊了,印象里的师长和眼前的廖国仁重叠在一起,而这时候的选择竟然和当时那么相像,他应该怎么办? 长毛又催了一句。好像看出了他的动摇,廖国仁依然什么都没说,但眼里的神采眼看着暗了,没过几秒,他转身大踏步往前走去。 赵半括顿时有点心酸,他抬头叫了声:“队长,我……”忽地黑暗中飞过来一个东西,砸到了他脚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拿着指北针,快滚。” 赵半括愣住了,他没想到廖国仁会这么决断,却又把他看得这么透。他没话了。这边长毛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结结实实地摇了摇,说道:“能伸能屈,才是真英雄。” 赵半括不知道该说什么,苦笑了一下,捡起指北针。昏暗里王思耄哼了一声,拉着阮灵跟了过去。阮灵还是很安静,却在转身的时候深深地看了赵半括一眼,赵半括看不懂那眼神代表什么。 唯一让他觉得可笑的是,军医竟然对着长毛和他呸了一声,吐了口唾沫。但赵半括看见,转过身以后,老草包的背明显佝偻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竟然又回头看他们。 赵半括定定地看着,以为他会改变主意跟他们一起,但他的身体晃了几晃,最后还是坚定地朝廖国仁追了过去。 第五章 离愁 几个人的身影渐渐远了,长毛愣了几分钟,说了句这龟儿子,然后嘿嘿一笑,伸手拐过赵半括的脖子,嚷道:“走吧,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明天回家。” 家?赵半括忍不住暗叹一声,心情变得十分复杂,抬头去看,廖国仁他们已经不见了。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闷头走了很久,找到了一棵大树,长毛说就是它了,打头爬了上去。赵半括很快也躺在了树干上,内心有些伤感。他还没能接受他们这帮人就这么分开的现实,为什么一定要找那鬼东西?为什么要相信阮灵的话?难道队长忘记自己说过不要相信阮灵吗?如果没忘为什么还要坚持? 也许是身为远征军承载的信仰,也许是什么其他承诺,最大的原因,可能还是队长跟小刀子那份割舍不掉的兄弟情怀。 赵半括不清楚答案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他跟廖国仁的缘分尽了。他很可能会继续活着,而那些人,也许再也见不着了。 至于今天的选择是对是错,那是活着的人才有资格想的事情。 第二天,冰冷的雨水把赵半括从乱梦中激醒,睁眼就看到长毛叫嚷着坐起身,往上看漫天都是黑云压下来,瓢泼一样的山雨毫不客气地往他们身上砸。这时候,裹在身上的雨衣已经完全贴在了军服上,那种黏滑刺骨的感觉让人非常不舒服。 骂了句,赵半括站起来摔开雨衣,再看长毛,竟然跳到地上脱了个精光,一边对着天大叫,一边用力搓身上的泥灰,还不停地冲他招手,一副大家一起来的狂态。 赵半括本来心里压抑得要命,这会儿看到长毛无拘无束的鬼样子,突然心里一松,想到没了任务的羁绊,又马上要踏上回家的路,也就放开了,三下五除二扒光衣服,就像野人一样,不管不顾地疯了一回。 直到他们再也叫不动,身体也干净得搓不出泥,他们才穿上衣服,大字躺在地上,感觉痛快得要命。又歇了好一阵子,简单吃了些干粮,等雨停了,摊开廖国仁给他们的地图,用指北针确定了一下方位。 现在他们离最早的任务起始地已经不太远了,再翻两座山,顺着迈里开江的支流往东,就能到达靠近怒江西边的江心坡山脉。那里,是真正属于他们的中国远征军控制区。 到了这一刻,赵半括才真正感觉到,他真的要回去了,真的要远离这片鬼魅的丛林,远离这支要命的队伍,不用再面对诡异的任务,卷进复杂的博弈里去。 但同时他又想到了廖国仁,心情猛地没那么轻松了,忍不住祈祷那帮人能顺利救回小刀子——如果他真的还活着,最重要的是别和怪物对上。转而他想到了自己,如果就这么回去,他们就算是逃兵,到时候怎么对军部交差? 把疑问丢给长毛,长毛慢慢收着地图,停了一会儿,发狠道:“廖国仁他们还不一定能活着出去,这时候想那么多干吗?先走着!” 赵半括还是觉得不妥当,忍不住追问道:“万一他们带着小刀子回去了,咱们是不是就不能归队,要一辈子当逃兵?” 长毛笑了一下,说道:“怕个鸟,他们回他们的,难道还会来揭发我们?这点情分还是有的。”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赵半括想依他的滑头,肯定能想好说辞把军部糊弄过去,只要队长不搞事这关就算过了。至于逃不逃兵的,他也坦然起来,现在跟着长毛,虽然可能以后当平头百姓偷偷摸摸过日子,但总比没命好。 正想着,远处突然嗡嗡地有了躁动声,他们下意识抬起头看,但树木遮掉大部分视线,只能感觉到有东西在慢慢移动。 估计是觉得距离已经拉得够远,长毛只是骂了句阴魂不散,就一屁股坐了下去。赵半括拍拍他,在他旁边坐着,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失神。 没有沉闷的怪响,没有阴沉的天,这时的巨大丛林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赵半括想起进入野人山以来的种种,沉默寡言的古斯卡、总是冲在前头的大牛、牛得要命的曹国舅,甚至是没什么存在感的草三,他们都让他心情沉重。 用手肘碰了碰长毛,赵半括闷闷地道:“咱们说说话,一下子这么清静,我还真他娘不习惯。” 长毛转过脸,表现出惊诧:“你个龟儿子还过不了好日子了,你想说啥子?” “让你说就说,哪那么多废话。”赵半括骂了一声,看见长毛满不在乎的脸,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一闪而过,但又说不上是什么,也就只是等着他起头。 歪着脑袋,长毛揪了根草在嘴里叼着,说道:“菜头,你是几岁当兵的?” 赵半括就想起父亲把自己送上战场的日子,一晃眼那么多年了,心里叹息一声,说道:“十七岁,还是棵小豆芽菜,你呢?” 长毛笑了笑,说道:“老子比你早,十五岁就当兵了,连枪都抱不动。那时候成天在外面耍,征兵的排长看我长手长脚,直接拉了就走。” 赵半括也跟着笑了笑,当时的环境下,这是普遍现象,没被当成壮丁拉走就不错了。他又问道:“那你怎么跑到新三十八师来了?” 长毛躺了下来,跷着腿,闭着眼睛吊儿郎当地说道:“我以前在第五军,跟着杜长官干。” 什么?杜长官?赵半括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长毛,怎么他是杜聿明的人?大家都知道杜将军和孙将军不太对付,那他怎么会参与到任务里来? 电光火石间,赵半括想起了炸地雷阵的事,本来就一直觉得长毛那么干非常奇怪,现在知道了他的出身,心里更好奇起来:“你是杜将军的人?那当初你在地雷阵那么玩是什么意思?” 长毛咦了一声,眼睛睁开了:“哪那么多为什么,你倒管得宽。廖冷脸是孙师长的兵,我他娘是杜长官的狗,各为其主明白吗?老子那么干,不过是想看看你到底跟的谁。其他八个人老子都知道底细,那老草包*上几根毛我都知道,只有你是半道进来的,谁知道炸了半天你他娘两头都不占,操。” 赵半括有些愣住了,到底什么意思,他跟谁不跟谁的有什么关系?这支队伍的成员有多复杂他隐约明白,但完全不知道居然还有杜聿明的影子,他一下觉得整件事也太他娘玄乎了。 长毛嗤笑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还真他娘是个菜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远征军的规矩,只要是支队伍,就起码有两个太上皇,一个效忠*,一个听参联合军政府。怒江大溃败杜长官犯了错,孙师长走了对路,虽然老子听的是杜长官,但昨天晚上居然孙师长手下的廖冷脸要犯杜长官的毛病,非认死理,我再跟着他岂不是白痴?” “等等。”赵半括渐渐换过了脑子,疑惑地道,“你不是说,你来之前是孙将军的副官把密码告诉你的?” 长毛歪头看他,似笑非笑,有一种撒谎很多年后才被戳穿的小得意和嘲讽。两人一直对视着,最后长毛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个哈儿,非要说得那么明白?” 之后长毛说了很长时间,赵半括终于明白了。部队里一个长官一个想法,各人发展各人的嫡系,这里面复杂得很,利害关系也很多,长毛作为杜将军的人,肯定有自己的立场。他一个没派别的人一下子要弄懂显然不可能,现在他只知道,一路上廖国仁对长毛的忍让和长毛的嚣张,都是有原因的,高层长官的不和谐,落到下边,就演变成古怪的暗劲。 而现在,他和长毛站在了一条船上。 不过杜聿明竟然会在这支队伍里安插他的人,看来他对这次任务也非常重视。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然而对于现在的赵半括而言,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他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第六章 逃亡 话题没再继续,长毛躺在地上像睡着了一样,半天都没有动一下。赵半括看着这人淡然的脸,不由得对他的痞性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战争里,能活到最后的,往往是这种什么都看得开的人。 等长毛睡够了,已经是五点来钟的光景,没什么好继续休整的,长毛扎起头发兴致勃勃地说继续走,早走早回家。两个人达成一致,收拾收拾就上路了。 昏天黑地地走了一段,天上下起了大雨,打在树叶上发出噼啪声。他们拿出雨披穿上,埋头走了没多久,前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半括警觉起来,问道:“那是什么?” 长毛嘘了一声,侧着脑袋仔细听着,赵半括没说话,随着轻手轻脚的走近,声音越来越清晰,是一阵哼哧哼哧的声音。 顿时长毛放松下来,说道:“像是野猪。” 赵半括这才把两者联系起来,昨天被那鬼东西弄得心神不宁,雨声又太大,一下子就没听出来。他问道:“怎么办?绕过去?” 长毛抹了把脸,两眼放光地说道:“绕什么绕,好不容易碰上活的,咱们打打牙祭。” 赵半括马上想起了之前吃掉的野猪,有点反胃,就说道:“还是别了,我这儿干粮还够。” 长毛嗤笑一声:“什么时候能走出去还不知道,你那点干粮还是留着生你的小娃儿吧!别跟二愣子一样,轻点儿走。” 说完,直接往前摸了过去。两个人慢慢走了不到十米,就见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有个庞然大物正在低头拱食,看样子少说有个二百斤。 长毛兴奋起来,躲在草丛后面,趴在地上端起枪,又抽手把赵半括往地上一摁,小声说道:“趴下。” 赵半括轻轻拉开枪栓,问道:“你有把握吗?”长毛比了个嘘声,眼睛凑近了瞄准镜。 像是察觉到什么,野猪抬起了头,嗷地叫了一声,停了几秒,又在地上刨了起来。估计是距离不够,长毛挥了挥手示意跟上,跟着手肘着地往前爬了几步,赵半括爬到他身边,就问道:“那家伙在干吗?” 长毛眯着一只眼,说道:“废话真多。”说完,砰地打了一枪。 子弹速度极快地射了出去,野猪嗷嗷叫了起来,在四周乱拱乱跑,身上却好像没有流血,赵半括看了几秒,说道:“长毛,你没打中!” 长毛甩甩头站起来,哼了一声:“不可能,我可是百发百中,怎么会打不着。”说着,赵半括看见野猪像是找到了目标,疯了一样撞了过来,不由得惊叫道:“它冲过来了!快走!” 长毛扭头一看,马上操了一声,连续上枪栓打了几枪,但忙乱中没什么准头可言,野猪还是不要命地撞了上来。 一下两个人都傻了,只能拼命地跑,被野猪一路撵着,根本没时间想办法干掉它。往前一口气跑了几十步,浑身溅得都是泥,脸也被枝干擦伤了,野猪还是嚎叫着跟在后头。 这一通狂跑太过突然,赵半括脚上被树根绊得跌跌撞撞的,忽然看见前头斜倒了几棵枯树,形成了一个很小的空间,跟着长毛拉了他一把,说道:“那边有树倒了,你看看咱们能不能钻进去。” 根本来不及多说,他们一脚水一脚泥地跑到了那里,试了试,只能弯腰窝进去。等停下来后,赵半括大喘着气,骂道:“狗日的,怎么回事?”还没说完,长毛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轻轻说道:“别出声儿。” 赵半括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嘴上没再大喘气,两个人定住了,听着外头野猪的叫声渐渐变小,好像往别的方向去了,直到最后完全听不见,长毛才松开手。 赵半括把呼吸调匀,枪顿在地上,问道:“走远了吧?”长毛探头听了一会儿,缩回来道:“好像走了。妈的,简直是猪妖。”嘴里呸呸了两下。 赵半括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还真是猪妖。咱们刚才也太傻了。”长毛瞥了他一眼,说道:“傻个屁。”往外一边走一边笑了出来。 看到他这样,赵半括心情好了点,开玩笑道:“哎,你说你怎么枪打得那么烂,那么多枪野猪都没事。” 长毛哧了一声:“呸,我刚才那几枪,全打在它的脑袋上,它是猪妖我有什么办法。” 赵半括就啧了一下,说道:“别神神道道的吓唬人。” 长毛紧了紧枪带,回头说道:“我没兴趣耍你。走。” 突然,地面好像微微震颤起来,长毛猛地停住,左右望了望,说道:“妈的,那鬼东西又来了!怎么没拿盒子还跟着。”弯腰就往树林深处跑去,也不打手电。 这一次急行军又是将近两个小时,才算是听不到任何异常响动。长毛耳朵贴地听了下,说了句没事了,找了棵树蹿了上去,等到赵半括在他边上也找了棵树爬上去,才突然笑了笑:“菜头,不错啊,都快赶上小刀子了。” 刚说完,又停住了,啐了一口,再也没有说话。赵半括透过一丛树枝,看他在树上动来动去的好像很烦躁,立刻就猜到他是想起小刀子心里犯堵了。 想到这层,赵半括叹了口气。也只能叹了口气。 拿出雨披盖在身上,他的脑子乱得像糨糊一样,胸口闷闷的,索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什么都别想,好不容易睡着了,后半夜又来了场大雨把他浇醒。伸手抹了一把,蒙眬间好像听到噼里啪啦的雨炸了一样掺着古怪的嗡声,诡异得要命。 他一个冷战立即恢复了神志,隔壁长毛叫道:“那鬼东西怎么回事?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 赵半括顺嘴吼回去:“没法睡了,他娘的,走这么远都能跟着,也太邪了!” 长毛叫了一声下树,两个人滑了下来,看着对方的面色在雨里一点点变得惨白。沉闷的骚动声好像越来越近,天上甚至打起了雷,终于赵半括问道:“怎么办?” 长毛使劲对身边的大树猛踢了几脚,一边踢一边骂:“我他娘知道该怎么办?老子都他娘不管任务了,还跟着老子干吗?操!” 骂完好像也没有办法,又想了半天,最后蹲在了树下,拿出雨衣套在头上,拿出地图让赵半括过去,手电在地图上搜索着:“咱们一定要找条能躲开的道,否则烦也他娘烦死了。我刚才想到,咱们来时的路和回去的路不完全重合,但大方向是一样的,所以咱们才总是绕着红线走,咱们必须走以前没走过的路。” 说完,拍了拍赵半括的肩膀道:“没多大事,不用紧张,咱们的目的地是江心坡,又有指北针,不会有事的。” 说着,在红线边上画了一道:“这边有些坡地,海拔高些,但没有水和山的标志,咱们就走这里,看那鬼东西还来不来。” 新线路的最尽头有几座小山,大体来说,跟那条红线区域错开了不少距离,最开始会绕点路,到后期的话会比本来穿河上山的近不少,于是赵半括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两个人又开始了急行军,一直跑到天亮还是下着雨,而声音确实没有了。他们渐渐放慢了步子,跑了一晚上,赵半括累极了,掏出压缩饼干默默吃着,心里很想有个干爽的地方,能让他躺下好好睡个觉,不用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用时刻像在逃亡。 然而长毛却忽然扑过来,把他按在地上,低声道:“别动,有声音。” “什么声音?”赵半括一惊,也顾不得长毛,凝神去听,感觉除了风吹树叶和一两声鸟叫外什么都没有,再一看,发现长毛直勾勾地往上看着,一字一顿道:“那是什么?” 第七章 异状 赵半括抬头看见了一个斜坡,上面有条被雨水冲出来的小溪,正顺着树根弯曲地绕向一个小坑。奇怪的是,那条溪水里竟然夹着刺眼的血条,汇到水坑里堆成了红色,没有一点被冲散的态势。 赵半括的太阳穴跳了一下,血还能流动,说明什么?作为军人,他的第一反应是前边有人受伤,或者有刚死没多久的尸体。 长毛把枪栓拉上,头一抬,顺着小溪朝上走了过去。 费劲地走了二十多米,斜坡才算到头,入眼是一块不算平整的林地,杂草被打得趴在了地上,一股黏腻咸腥的血腥味迅速冲进了赵半括的鼻子里,但没有看见什么异常。 两个人的眼神对到了一起,心里都是一动,赵半括眉毛一抬,都分身往四周的树林搜索过去。 到处都湿淋淋的,树上没有剐蹭的痕迹,也没有灰,看来是他们想多了。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他们绕道还是甩不开的话,那也太撮火了。 雨断断续续地下,这一路走来居然落脚处没什么实地,踩下去就陷半条腿,等赵半括终于看到长毛停下来,下意识想找棵大树靠一靠时,却立即被制止:“别乱动,这里有雷子。” 赵半括心里一惊,下意识看了看左右,但只看见一片草,没什么不对。 这时长毛已经摸了过去,蹲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很快就从厚厚的草丛里,轻轻地挑起一根亮亮的金属丝,又慢慢顺着金属丝蹭了过去。 虽然已经见识过很多次长毛排雷,基本不存在什么危险,但赵半括还是一动不动,避免干扰到他。不一会儿,就见长毛直起身,一只手伸到脑后解开刚刚扎好的头发,另一手把刚刚起出的东西扔给了赵半括。 赵半括下意识伸手去接,入手后一沉,差点没接住,这才反应过来手里抱着的是货真价实的地雷,头皮顿时一炸,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长毛你他娘真是个神经病。 长毛随即喊了声:“慌什么,这是防步兵地雷,下力气死踩才会炸。” 赵半括应了声,低头打量起来,手里的地雷是一个圆柱体,有点像赌场里的骰盅,只不过比骰盅扁了一半以上。外面是墨绿色的暗漆,沾了很多泥,整体还算光滑完整,明显没埋太长时间。 另一边长毛又仔细看了看别的地方,没再动手,摇摇头退了回来,指着那根金属丝道:“还有跳雷,这里不能走了,绕吧。前头多半有鬼子的窝。”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离野人山的边缘已经很近,如果长毛猜得不错,那么鬼子的部队纵深到这里,不就等于说,日本人真的想利用野人山的掩护,绕道怒江攻击远征军西部防区。赵半括心里一颤,完全没想到那帮畜生居然偷偷摸摸干了这么多事。 更郁闷的是,虽然猜到了大概,他们却不能怎么样,总不能两个人就来个夜袭敌营。当初队长好歹有七个人,几个人才能像战神一样杀得日本人仰马翻。想起当初的情形,赵半括摇摇头,和长毛绕过这片地雷防御区。 因为有了防备,两个人一路走得小心翼翼,遇到植物茂密的地方都是先上树观察再行进。这样走了不算太远,果然发现了第二个地雷区。 这次长毛非常谨慎,没有动那些地雷,只是再次小心绕开,两人的戒备状态直接提高到了顶级。长毛打头,枪上着膛,几乎是一寸寸地搜寻是否有地雷,直到万无一失了才前进。赵半括见长毛这么慎重,也打起十二分精神跟在他身后。 很快,长毛忽然趴下,匍匐着朝前移动,赵半括仔细去看,果然前头草丛有轻微的金属闪光,于是原地蹲下。没想到长毛靠近后,直接就伸手抓向那东西,一下提了起来,却是个空的铁皮罐头。 赵半括伸手拿过擦了擦,上面贴着的标签被擦去了泥,露出了英文字母。长毛顿时说了句:“美国罐头。”两人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的疑虑。之前的地雷区域显然表示他们已经到了鬼子的活动范围内,那为什么会有毛子的罐头出现在这里? 两人小声商量了一下,在附近找了最高的一棵树,长毛在下面警戒,赵半括把身上的负重减轻后爬了上去。好半天爬上十多米高的树顶,伏在树枝上远远一望,他心里立刻一凛,迅速叫长毛也爬上来。 远处密叠的树木植物中,赫然有一截石头堆成的围墙,几座简陋建筑的边角露了出来,虽然看不见有没有鬼子,不过是营地已经不用再猜了。 在丛林里扎营难度非常大,一般都用帐篷,这里有围墙和建筑,说明是一个具有相当规模的据点,按照赵半括的经验,起码里头装得下一百个鬼子。 和长毛又看了一会儿,确定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两人也不商量了,直接互相打了个手势就下树往别的方向撤。 这次的赶路节奏让人非常难受,直到一小时后,感觉已经彻底远离了危险,赵半括才松了口气,拍拍长毛肩膀,让他放慢速度,最后找了个看起来安全的地方,才坐在树下休息。 搞得这么狼狈,赵半括升起强烈的憋闷感,想到之前大家在一起时以少对多,也能杀得鬼子丢盔卸甲,虽然当时的做法实在冒险,再来一次很难说结果如何,但总比现在沦落到躲着走要好很多。 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办?赵半括想到这里,就看了看长毛,阴暗中看不到他的脸,觉得他好像在冷笑,再想看清,却发现他笼罩在一块阴影里,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模糊。 赵半括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不知道是什么,跟着就看见长毛低头划了根火柴,火苗燃起的瞬间,他忽然明白了。 猛地一抬头,一个东西挂在了树上。 这一片丛林不算特别茂密,但都非常高,右上方的树顶上,藏着一大团模糊的黑色影子,远远看去,几乎跟树融成了一片,又有许多垂下来的粗条状东西,和树的枝条缠在了一起。赵半括仰着头再左右一扫,竟然附近几十米都被这东西遮住了,忍不住问道:“长毛,你头上是什么?” “我头上怎么了?”长毛抬头看了看,手里拿烟吸了一口,“那不是绳吗?咦,我日他先人,这莫不是降落伞?”说完,人站了起来,“靠,这鬼也太大了吧!” 知道是降落伞后,赵半括一下兴奋起来,这种高级货他还没在战场上见过,感觉一向是用来空投物资的,而且这么大的话,得为了空投什么东西才用上?有没有可能空投补给? 把情况跟长毛一说,长毛也没废话,打开手电就在降落伞底下踢草拨枝找了半天,但除了一些木头碎片外,什么都没有。赵半括蹲下去仔细观察它们,发现那应该是碎掉的箱子,看起来非常厚实,有四五厘米厚,看样子在这丛林里已经躺了很长一段时间,外层已经有些黑了。 翻拣了一阵,没找到什么文字和图案,也不知道来历,赵半括拍拍手,追上往前翻找的长毛,两人又扩大了搜索范围,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补给,但看到了明显的树木断裂以及人走动的痕迹。 那些痕迹还很新,看样子是鬼子最近从这儿经过过,长毛就骂了一声,赵半括想到之前那个美军罐头,难道是鬼子先发现这个空降点的?陪着骂了两声,继续往前走,很快,前面树上又出现了一具巨大的降落伞。 赵半括端起枪走近,真正进入到笼罩区域内,才发现这个降落伞好像比第一个还要大点,下面的碎木箱更多。就在长毛踢踢拣拣的时候,赵半括忽然看到另一边有什么突然亮晃晃地闪了一下。 手电刚晃过去,距离两米不到的草丛里,立刻闪出两道反光,赵半括奇怪了一声,低头拨开乱草,进入视线的,是一个军用望远镜。 望远镜浸在雨水里,两个大大的远光镜片露在水面上,反射手电光的就是这东西。捡起来看,镜头已经有了磨损,感觉不是全新的,难道飞机扔下来的居然是旧货?也太他娘抠门了。 还没来得及细看,长毛跟了过来,劈手拿了过去,说道:“什么玩意儿?”说完低头一看,面色就变了,“这不是四眼的东西吗,怎么在你手上?” “什么四眼?你是说王思耄?”赵半括有些不安,立刻举起望远镜对着手电光看。很快,望远镜下刻的字“三十八王”出现在他眼里,赵半括愣住了,又翻来覆去确认了几遍,一股不祥的感觉升了上来,“见鬼,他的望远镜怎么在这里?咱们的路线跟他们不是反着的吗?” 两人沉默地思考着,但一时都想不到什么合理解释。望远镜不像别的东西,它不是一般的士兵配置,至少也得是尉官级别的才有权力拥有,这个又有刻字,所以绝不可能是第二个人的东西。 又或者王思耄跟他们一样,走到半路开了小差,腿脚又快,于是跑他们前头去了?赵半括心里这么想着,立刻又****这个结论。王思耄一直都很坚定地跟着廖国仁,况且,就算退一万步讲,他自己偷偷跑掉,也没理由把望远镜扔在这里。 带着疑惑,赵半括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用枪在周围仔细划拉着,发现了一个小水坑,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伸手去捞,手在半空却被长毛抓住了。 赵半括疑惑地看着长毛,却见他掰了根树枝,在水坑里搅动着,然后手一挑,挑出了一根深绿色的带子。 那是根比较细的武装带,不是他们平时用在弹夹兜上的那种,赵半括想了想,摸出自己的水壶,把那上面的带子抽出来和武装带一对比,完全是一样的。 他马上看了长毛一眼,意思很明显:王思耄的水壶带子也在这里! 第八章 次爆 仿佛是为了驱散这种不安,两人加快了搜寻的力度和速度,不一会儿,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一个更为熟悉的东西被他们找到了。 那是一个军用水壶。 赵半括拿起它,乍一看没什么,入手的感觉却很不对,翻过来对着光一看,立即就发现水壶的底部有个洞,从形状看竟然是个弹孔!他手一僵,忍不住道:“四眼遇到鬼子了?”再看侧面,三十八,另外还有个红色的大十字。 长毛一看到这个十字,立即说道:“我操,这是老草包的水壶!” 赵半括无声地点头,心里已经乱了。这个水壶他很熟悉,军医每次给他们送药的时候就用的这个,还说自己的才干净,绝对没细菌。 事情复杂起来了。廖国仁他们被怪物追到这里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这里出现了他们的东西,那就说明他们肯定来过这里,而正常情况下绝不会把望远镜、指北针这些东西扔了,水壶上也不会有弹孔,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发生了意外! 他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是迷路了还是我们绕道以至于路线重合?赵半括有点吃不透状况了,把疑惑对长毛一说,长毛就道:“怎么可能迷路?咱们明明和他们是反方向走的,再怎么迷路也不可能后退,而且还走在了咱们前头。” 赵半括想了想道:“会不会他们抄近道所以在我们之前?会不会他们要去那个营地里换小刀子?” 长毛顿时骂了一声,说道:“又是换刀子,结果出事了吧!我日他先人,找找看再说。” 慢慢扩大着搜索范围,但范围到了一里地以外,还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问题严重了。赵半括很想问问长毛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找吗?但没问出口。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问了也白问,毕竟前些天可是这家伙带头反抗的。长毛的心里应该只有自由和大洋,至于廖国仁,他未必会真的担心。 但是他不管,自己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吗?赵半括在心里问自己,想来想去觉得办不到,当他甚至想求长毛再找找的时候,一阵古怪的声音突然从树林一侧传了过来。 赵半括的面色一下就变了,条件反射地就把枪竖了起来,这边胳膊一拽长毛就想跑,却没想到被长毛一把抓住,训斥道:“跑个毛,你这几年军粮白吃了?那他娘是次爆的声音!” “次爆?什么次爆?”赵半括回过神,看见长毛一脸的镇定,说道:“那是远距离的冲击波爆炸,所以不是普通的轰隆声。” 听他这么说,赵半括也竖起耳朵听,果然那动静是有节奏的而且连贯的,是远处爆炸传来的余波。他长出口气,但再一听那爆炸声传来的方向,一下就有些吃惊——那个位置,不是鬼子的军营吗? 那边发生了什么?赵半括脑中一片混乱,长毛已经拉着他开始了急行军。不久一股浓重的焦煳味就扑进了鼻子里,知道是快到地方了,赵半括勉强甩开烦躁的心情,提起精神,放慢了些脚步,打算招呼长毛先在外围观察观察再说。还没开口,身前的长毛突然说了句那不是老草包吗!扯过他又开始猛跑。 赵半括有些发蒙,抬头往远处一看,一下就发现五六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弯腰奔跑的影子,衣服是灰白色的。 果然是老草包! 赵半括心里一动,嘴里一边喊着站住一边拔足狂奔。没想到老草包却停也不停,反而感觉跑得更快了。长毛一下就骂出了声,说道:“菜头,那龟儿子怎么像在逃?” 听他一说,赵半括也觉得很像那么回事,大声说道:“是不是逃咱们不管,先追上问清楚怎么回事再说。” 长毛一点头,两个人嘴里交错地喊着老草包停下!但军医仍旧不停。赵半括无奈起来,说军医这老家伙跑得还挺快,长毛就道:“他娘的,我先追,你在后头看着,实在不行你就放枪吓吓他。”说完拔腿追了上去。 没过多久,距离越拉越近,赵半括在后头看见长毛离军医已经不到十米,奔跑中他好像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继续追了上去,没跑几步一个鱼跃把军医扑倒在地。 军医立刻挣扎起来,和长毛扭打在了一起。赵半括看得一愣,心想军医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居然敢和长毛对着干?随着距离的拉近,又看见军医好像急了,咬了长毛一口,长毛跳开,抓住军医的衣领打了两耳光,军医才好像消停下来。 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跑近后赵半括先觉得军医怎么瘦成了这样?然后长毛大声道:“菜头,这娘儿们疯了!” 娘儿们?赵半括愣了一下,心说长毛也太损了,老草包虽然蔫了点儿,怎么也不能说他是娘儿们。嘴里说道:“怎么会疯了?你抓好了,别让他跑了!”等跑到跟前,才知道长毛没说错,这人竟然不是军医,而是另一张熟悉的脸,阮灵! 赵半括有点发蒙,怎么会是阮灵?她怎么穿着军医的衣服?马上看向长毛道:“怎么回事?”低头又看见阮灵坐在地上,眼神直愣愣的,不看他也不看长毛,脸上印着几道清晰的掌痕。 长毛操了一声,道:“不知道,她肯定是疯了,力气大得要命,我差点都制不住她。” 赵半括蹲下去看,发现阮灵的手上有很深的凹痕,看样子是她挣脱了绳索跑掉的,他心里泛起些不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廖国仁呢?老草包呢?” 阮灵眼神还是直勾勾的,什么话也不说。长毛看得心急,抬手又要打,被赵半括制止了。起身拉开他,说道:“估计她是受了什么刺激,你打是没有用的。你看,会不会是队长他们去换小刀子,然后把她留下,后来她跑掉了?” 长毛摇摇头道:“她不会跑的,她一个人肯定走不出去。”说完一拍大腿,“我也觉得她是受了什么刺激,这种刺激一定是威胁到了她的生命才会让她这样。” 赵半括心中一动,有个答案浮现上来,迟疑道:“难道是那鬼东西来了?” 长毛看着前头,说道:“很有可能,要不她也不至于吓成这样。” 正说着,轰隆隆的爆炸声响了起来,好像就在不远的地方。阮灵啊地惊叫了一声,站起来惊慌地道:“他们出事了!”说完拔腿就跑。 赵半括心里一震,和长毛对视一眼,三两步追了上去。 跑了几十步,拦住了阮灵,两个挟裹着一个地往爆炸的方向跑。翻过一个斜坡,当时就看到几百米外的树林里,弥漫着浓重的黑烟,顺风传来树枝爆开的噼啪声,两个简易的机枪碉堡和掉落的膏药旗进入视线里。 看来确实是鬼子窝烧了起来,碉堡后头有一大片绿黑色的人工建筑,一团又一团的黑烟正从木不木石不石的营帐里冒出来,翻滚着冲向天空。整个营区大得一眼看不过来,呛人的气味和东倒西歪的建筑,明显告诉他们这里经历了一场大袭击。 赵半括吸了口气,举着枪朝碉堡走过去,一路看下来,有的建筑居然被掀翻了,建筑土方和遮盖物飞得到处都是,里头更是血肉模糊,尸体烂得不成人形,也不知道是不是机枪手。 这种破坏力不是几个人可以办到的。再看营地里大小不一的简易营房,竟然没一个是完整的,现在基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有的还冒着浓烟,各种物品和设备都乱成一团,已经不能用狼藉来形容。 长毛皱着眉头,挑开一片倒塌的废墟遮盖,赵半括看到里面躺着两个鬼子的尸体,已经裂成了几块。 阮灵低呼了一声后退几步,长毛看了她一眼,直接绕开尸体继续往里走。 经过了一排倒塌的破烂营房,中间位置的地面上,开始出现倒塌的大树,断裂的枝干到处都是,直接把简易帐篷压成了布饼,一些鬼子显然来不及躲避就直接被压死在里面,裂口处都露出身体。 地面上更是乱七八糟,泥土被翻了出来,印着古怪凌乱的痕迹,一眼扫过去就像什么大爪子挠过一样,上面还躺着缺胳膊少腿的鬼子尸体,眼睛无一例外都瞪得大大的。 这里发生了什么,大军袭击?为什么阮灵会说他们出事了? 赵半括摸着头,思考着一些可能。第一次次爆距离现在也就不到半天的工夫,廖国仁如果真来过这里,就算跟这里的鬼子有什么接触,结果都绝不可能是现在这种。他和王思耄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破坏力,这里一看就是被某种力量强大的第三方弄出来的。 再想,廖国仁拿着盒子,难道他把那鬼东西引到这里摧毁了这个营地?但也不太可能,那鬼东西再他娘的厉害,也不可能干掉一个营的鬼子吧。 这时也没时间多考虑,前边不远处看起来有营地工事,应该是鬼子的指挥部,那里估计会有什么机密文件,先过去看看再说。 长毛转眼就冲到了最前边,赵半括拉着阮灵在后头戒备。跑近了几步,到了最大的废墟前,长毛忽然叫了一声直接冲了出去,赵半括赶忙追上,抬眼就看到长毛从几具尸体旁边拿起一个东西,马上叫道:“菜头,盒子在这里!” 赵半括抬眼看到了那个黑黢黢的盒子,心里一震。为什么它会掉在这里?廖国仁呢?对于他来说盒子是至关重要的,难道他已经用盒子换回了小刀子然后撤了?为什么又埋在鬼子身上不像正式交接? 赵半括内心的疑惑无法解释,走过去把盒子拿过来,从旁边一具鬼子的尸体上扯下衣服,包起来放在了背包里,心想不管怎么说,这东西肯定有用,先收好再说。 刚弄好,右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咳嗽,他心里一动,下意识叫了声队长,同时扭头看去。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满脸是血的脸。 第九章 对峙 “砰!”长毛先发制人,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擦着鬼子的身体打进地里,虽然没打中,但逼得鬼子一个侧翻,倒地后努力想爬起来,但身体发着抖,动了半天还是躺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看向他们。 赵半括马上把枪对准那鬼子,大声喝令不要动,长毛上去就是一脚,两个人谨慎地走近,好家伙,那鬼子的袖子和领口别着两颗星,还他娘的是个上尉! 在赵半括的抗战生涯里,几乎没见过活的鬼子俘虏兵,一般都在你接近他时自杀,或者趁你过去的时候拉开手雷搞同归于尽的把戏,眼前这个日军上尉,放到平时别说俘虏,见都没见过。 这个上尉倒也硬气,死盯着长毛没有说话,手却往身下摸去。赵半括一看他玩猫腻,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枪托,上尉闷哼一声翻倒在地,身下露出了一把短鞘指挥刀。 长毛骂了声狗日的,一脚把刀踢开,顺便又给了上尉一下,骂道:“我日你先人的,还想暗算老子,我他娘崩了你。” 赵半括看那上尉已经不太能动了,怕长毛再打直接就见阎王了,喊道:“别打了,死了就没用了。” 长毛呸了一口,恨恨地说道:“不看你他娘是个官,老子非活剥了你。” 赵半括看了看四周,烟雾还是很浓,也没看到其他活动的人,心说这上尉搞不好是唯一的活口,就把枪一抬,把落在后头的阮灵拉了回来,让她用鬼子话问问军营里发生了什么事。 阮灵看样子比原先清醒了些,赵半括的枪口对着她,只是微微摇头,表情有些奇怪。赵半括又喝了一句,她才看着日军上尉,停了几秒问了些话,上尉并不太理睬,说了半天才慢慢地回一句什么。 等了一会儿,赵半括终于忍不住,问了声:“鬼子都说什么了?”还没得到回复,突然见废墟后头闪出一道黄影,一下就抢到长毛身后。赵半括下意识想喊小心,还话还没说完,黄影就已经到了长毛后头,双手钳了上去。 长毛微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抬起手肘狠狠往后撞,动作看起来不大但非常毒辣。那黄影的动作硬生生改了,右臂往下一挡,左手马上打向长毛的侧脑。 长毛身子一低,没占着丝毫便宜,一边手臂上迎,一边迅速往后转身。那人一记短拳擂在了长毛的肋骨上,幅度看着不大,手臂没有任何拉开蓄力的动作,长毛却立刻仰倒在地。 等他上身一抬想要站起来,那人抢上一步,抓住长毛后脑的头发往地上一掼,长毛一下就不动了。 赵半括眼睁睁地看到那人两三招就放倒了长毛,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对长毛的身手还算了解,不说玩地雷,身体素质和战斗力也是非常不错的,没想到现在竟然两下就倒。 猝不及防下,赵半括立即掉转枪口指着那人,那人马上又抓住长毛的头发把他提起来挡在身前,一双眼睛冷冷地看向了赵半括。 这人一身土黄色军装,个子很高,虽然面色平静,手里也没枪,但赵半括还是明显感受到了他散发出的强大杀气。这时候他反剪着长毛的左手,另一只手屈起夹着长毛的脖子,竟然一步一步向赵半括走了过来。 赵半括没有近距离面对过这样的鬼子,猛然间有些震惊,转头对阮灵喊道:“让他放开长毛!” 阮灵显然也被震住了,站在那里惊讶地看着。赵半括死死盯着那个军曹的脸,嘴里又喊了句:“快点翻译!”阮灵才回过神,急忙说了一通。那军曹倒是不再动了,但从他的眼神和神态分辨的话,他完全没有被枪指着的紧张僵硬,而是充满了不屑。 赵半括心里的邪火一下蹿了出来,继续吼道:“让他放开长毛,不然老子开枪了。” 阮灵这回很迅速,当即就把意思传达出去,军曹却还是把长毛夹在身前挡着,没有放开的意思。而长毛眼睛闭着,胸膛看起来还在起伏,应该是昏了过去。正在气氛凝重的时候,军曹又往前走了一步。 赵半括不再喊话,直接哗啦一声拉开枪栓,军曹冷冷地看着,忽然又是一步踏了出去。 赵半括这下真的火了,这人到底是疯了还是觉得他没有杀伤性?被蔑视的侮辱让他扣着扳机的手都抖了起来。 眼看军曹又抬起了脚,赵半括心里大急,如果他真的开枪,他不能确保不伤到长毛,但是不开枪他也不能确保他和长毛的安全。 忽然间瞟见那个日军上尉有气无力地靠坐在那里,赵半括心里一动,猛然枪口一转对准上尉,另一只手拔出1911指着阮灵,大叫:“让他站住,不然我就把上尉干掉。” 说完,赵半括的心狂跳起来,他根本无法把握军曹下一步的行动,只能故作镇定地看着。军曹好像是犹豫了一下,过了几秒,迈开的脚终于定在了那里。赵半括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后背已经湿透了。 但接下来该怎么办?赵半括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法子,只是稳稳地端着枪,心里快速地想着。 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在战场上遇到过各种困难局面,每次都是痛快解决,从来没有和鬼子这么近距离对峙的经历,一下感觉非常怪异。 按理说遇到鬼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是战场上毫无疑问的生存法则。但现在长毛在对方手上,他难免瞻前顾后。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忽然发现军曹虽然还是表情镇定,但眼里好像出现了一丝焦虑。视线再一转,就看见日军上尉面色更加惨白,眼睛微微闭着,也不知道伤在了哪里,一副废人的样子。另一边的阮灵在1911的枪口下也是僵硬地站着,眼神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 四周寂静无比,连鸟叫声都听不见,阳光洒下来,本来应该惬意悠闲的场面,却因为满地燃烧崩塌,变得极其怪异。几个人就这样或站或躺,以奇怪的姿势定在这幅画面中。 在这种静止状态中,赵半括逐渐对时间的概念越来越模糊,当他发现自己眼中的画面忽然出现一片模糊时,心里陡然一惊,明白自己已经开始走神,再这么下去脆弱的平衡马上会被打破。 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半分钟,最先打破僵局的,是一阵滴滴声。 赵半括浑身一震,扣着扳机的手紧了一下,立即意识到这是背包里的盒子发出的。短小而急促的声音接连响起,赵半括虽然最早被微微干扰了一下,但马上排开杂念,继续专心瞄着日军上尉。 几乎是同一时间,本来奄奄一息的上尉却猛地睁开了眼睛,更奇怪的是,赵半括居然从中看到了一丝恐惧。 事情一下不对了,正想看看军曹的反应,对面的丛林开始剧烈动了起来,树木倒地的声音混杂着巨大的嗡嗡声骤然响起,有什么东西迅速向他们移动过来。 赵半括一下意识到问题所在,对面军曹冰冷的脸上也有了一丝变化,但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 转瞬间,丛林的响动向他们推进了不少,已经隐隐可以看到树木倒下的影子,忽然一阵气浪打过来,几个人顿时扑倒在地。呛鼻的气味里,赵半括马上站起来想把枪继续指向上尉,但慢了一拍,军曹已经满身是土地站起来,忽然把长毛一松,一个箭步蹿到上尉身边,一把拉起背上,毫不停顿地往营地外面跑去。 赵半括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军曹背着人已经开始往外跑,他才手一抬三连发射过去,但那军曹一个错身就闪到断壁后面,发足狂奔而去。 这时候赵半括也顾不上军曹了,上前扶起长毛,长毛估计是摔到地上震醒了,扶着脖子咳嗽了几下,张口就是一阵怒骂:“娘的,死猴子敢暗算我,老子非要他的命不可!” 赵半括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追上军曹找回场子,急道:“快走,怪物来了!” 长毛咳嗽着从地上坐起,一看丛林那一面,面色一变,跳起来就跑,叫道:“我日他先人,快点跟上那两个鬼子。” 赵半括拉过阮灵跟上去,问道:“跟他们干吗?” 长毛的脚步有些踉跄,很快恢复了正常,叫道:“这是鬼子的地盘,他们比咱们熟,跟上去的话目标也多些,怪物总不会只拣咱们吃。”说着跑得更快了。 三个人刚跑出半分钟,突然一声巨响,军营靠近丛林不远的地方,有两棵大树轰然倒下,一阵尘土扑腾而起,土灰中,一个巨大的黑影,若隐若现。 第十章 困洞 赵半括不敢再看,扯着阮灵加快速度往前跑,又怕跟丢了军曹,一个手势打过去,让长毛先走一步,缓冲他们跟鬼子的距离。毕竟前面的丛林没有路,乱草碎枝满地都是,那个高个儿军曹背着人肯定跑不了多快,想甩掉长毛也不是容易的事。 长毛点点头先追了上去,赵半括拖着阮灵在废墟里一阵疾奔,身后嗡嗡的响动越来越清晰,大量瓦砾砖头爆裂,声势惊人,就像一只猛兽在沿路摧毁所有东西。 赵半括根本顾不上脚下,一脚深一脚浅也不知道是踩了碎石还是尸体,他身后那怪物没发出吼叫,只是沉默地追赶着,引得他好奇起来,真有停下来回头看看的冲动,但瞬间就被他摒弃,太危险了。 长毛的身形一直在他们的视线里忽隐忽现,闪过一道残破的石墙,他们跑到了军营的边缘,迎面是密集的丛林。赵半括心想那怪物再厉害,到了密林里,想捉住他们应该也不容易了吧,一拉阮灵,转入了野人山的森林里。 身后树木倒塌的声音不断传来,赵半括拉着阮灵一路狂奔,这块林子非常密,各种高矮不一的植物填满了树和树之间的空隙。让人没想到的是,那怪物体积庞大,小点的树干脆直接被压断,几乎不耽误前进。但赵半括和阮灵却不能躲过这些障碍,所以一路跑得非常辛苦。还好军曹和长毛刚刚在前面走过,算是稍微为他们开辟了道路。 高速行进中的他们只能进行本能躲避,腿上被荆棘扎到已经不算什么,甚至经常是看到前头一大丛树叶挡路,刚要伸手拨开,就会有一截横长的枝丫出现,如果低头躲过树干,还有粗大的藤蔓等着抽打。 以往也有在丛林里急行的经历,但这次根本来不及辨认前方有没有什么隐蔽的障碍,被藤蔓打多了,赵半括半边脸都失去了知觉,但也只能咬牙忍住不发出声音。正要努力调整因为猛然低头带来的身体失衡,突然间却一脚陷了下去,带起一片水花。 猛地一下他整个人扑倒在地,阮灵也跟着摔了下来,虽然只是小水坑,没有摔得太惨,但还是弄得又脏又湿,狼狈得要命。 两人来不及呼痛,立刻爬起来继续向前狂追,赵半括听到身边阮灵呼吸越来越沉重,想到身后死死追着的怪物,一阵烦躁,心想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撵上,到时估计都不够那玩意儿一顿嚼裹的。 这一通狂跑,让赵半括感觉又回到之前被鬼子在丛林里追赶的情景。这次换了东风,是他们在追鬼子,但情况却更糟糕了。阮灵毕竟是女人,体力虽然很好,但那也是相对她的清秀外表而言,这时候她已经开始大喘气,包括赵半括自己也开始呼吸不顺。往前望去,只能模糊地看到长毛的身影,看不见军曹了。 赵半括正想着军曹背着人还跑得那么快,脚下的地势开始往上延伸,跑起来越发费力了。又咬牙跑了一阵,眼前的树忽然稀疏起来,一个山坡猛然出现在他眼前。 这个山坡看着不高,植被也不太多,但竟然连了一大片。赵半括顿时有点绝望,这会儿怎么可能再有力气爬山?再一看长毛就站在山坡前等着他们,嘴里大喊着什么。 头昏脑涨间赵半括也没有听清,惯性地继续跑,长毛马上又大喊了一声,与此同时,赵半括脚下一空,身子往前一扑,摔了个实打实的狗啃泥,嘴里咬进一大把东西。 长毛的喊声也清楚地传到他耳里:“小心,前面有沟!” 赵半括哭笑不得,吐出草和泥,爬起来骂道:“娘的你不会站近点儿啊!那俩鬼子呢?” 长毛也没说话,着急地招了招手示意赶紧过去,赵半括听到身后的动静越来越近,眼前已经没有去路,往山上逃跑明显死路一条,不由得心里发慌,边跑边大喊:“现在怎么办?” 长毛也不回答,等他们接近,先拉过阮灵,使劲推了一下,阮灵当即就栽进了旁边的一个茂密草丛里。 赵半括奇怪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长毛又拉住了他,往草里一扑,他的身体忽然失去重心跌了下去,接着眼前一黑,翻滚了几下,等停下来才发现什么都看不到。感觉进了一个非常隐蔽的洞。 长毛也翻滚到他身边,赵半括猛然进到这样一个陌生环境里,下意识绷紧身子没有动。等心里平静下来,忽然清楚地听到不远处有阵剧烈的喘气声,他心里一惊,立即知道是那两个鬼子,枪口迅速对了过去,但跟着被一把压住,又捂住了嘴巴。 赵半括挣扎道:“干吗?” 长毛嘘了一声,赵半括还要再动,却感到洞口处响起了声音,同时洞里嗡嗡地震动起来,看来和那怪物是越来越接近了。 这下赵半括不敢动了,剧烈的喘气声也小了,只有洞口处不断地有泥土和树枝碎渣往里砸,洞壁和地上的震颤带得他脑子嗡嗡作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瞬间笼罩了他,在那个黑黢黢的空间里,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看来,在死亡面前,没有人可以毫不畏惧。 赵半括闭上眼睛,脑中一片空白,陷入死里逃生后的思维停摆里。渐渐地,怪物的动静停了下来,洞里好像除了他没有其他的人存在,赵半括心里一凛,突然有个念头,难道这个洞里只剩下他一个? 更令人觉得奇怪的是,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沉静了下来。 赵半括一急之下,下意识伸手往旁边一抓,却扑了个空。他顿时心里一沉,忍不住就要喊出声,但又害怕怪物潜伏在洞口,只能强自压下。 这时候静得吓人,他已经适应了黑暗,睁大眼睛往四周看,企图找到长毛,但光线实在太过微弱,一时间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赵半括摇了摇头,心里默想不可能几秒钟的工夫人都不见了,静下心又去感受,很快,他的右边出现了细微的喘息声。 顿时他心里一松,心情稍微平复。又想起了盒子,就轻轻地解下背包把它取出来,松开绑布,先用脚扒了点稀泥把盒子埋住,又牢牢捆死绑在腰上。做完这些后,才真正放松了一些,一阵疲惫瞬间占据了全身。 这个洞也不知道有多大,赵半括慢慢坐直了身体,没有碰到洞顶,靠在洞壁上,感觉是坚硬的岩壁,衣服立刻被浸湿了,一阵凉意顺势从后背爬了上来。 正因为视线已经完全失去意义,其他的感觉就加倍灵敏起来,空气里有股湿润的臭味,倒不算太冲,赵半括心想这多半是什么野兽废弃的窝。 同时感觉到右边的裤角被什么东西轻轻蹭动,他条件反射地抬腿踢了一下,却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同时一个声音低哼了一声。赵半括才知道原来是阮灵,刚刚她应该在发抖,所以蹭着自己了。 他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暗想她虽然果毅狠辣,但终究是女人,在这种地方,再狠辣也顶不了什么用了。 紧跟着,挪动的声音细碎地响起来,他的左边身子被紧紧贴住,一阵软软的感觉从肩膀传过来。 赵半括心中一动,手伸了过去,很快被抓住了,也许是他的镇定感染了阮灵,或者是身边有人使得她不再那么害怕,她的手渐渐停止了颤抖。但还是紧紧靠着赵半括。 身边虽然挨了个人,赵半括还是很快适应了这个姿势,因为这种感觉并不坏。刚才那一番剧烈奔跑太过透支体力,他也就放松着休息起来。中途长毛向他凑近了些,右手边明显感受到了热度。 阮灵一直没动,赵半括也不敢乱动,渐渐感到半边身子有些发麻,脸被树藤抽到的部分也疼了起来。正在煎熬中,身前两三米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赵半括顿时戒备起来,看来鬼子军曹和上尉就躲在那里,他差点都忘了。 同时右边长毛压低声音道:“过来。” 赵半括轻轻拍拍阮灵,感觉她点了头后,直起身咬牙忍住腰部的疼痛,半爬着靠向长毛,就听到那边发出清脆的枪栓拉动声。 长毛立即轻声骂道:“小鬼子想干什么?”接着也是一阵枪栓拉动,阮灵急促地叫了声:“不要!”又是一句急促的日语,显然是对军曹两人表达着相同的意思。 但这时候怎么会听她的?赵半括也端起了枪,手指扣在扳机上。洞里气氛陡然凝重起来,阮灵没再发出任何声音,显然她知道这时候任何一点小小的刺激,都会引发悍然开枪的严重后果。 就在这时,地面又开始剧烈抖动起来,这一次比之前更加严重,感觉整个山壁都有些晃,好像是那怪物发了性子,追丢了他们,终于发疯了,不断地有大大小小的石块砸下来,有些直接砸到了赵半括身上。 石块飞溅和树木倒地的轰隆声不停刺激着赵半括的耳膜,每一下都像砸在心里一样难受。他握紧了枪,忽然觉得空气烫了起来,同时一股燃烧的味道呛进鼻子里,他一下想起那些被烧焦的树木,头皮炸了起来。 第十一章 山洞 赵半括一急之下,下意识伸手往旁边一抓,却扑了个空。他顿时心里一沉,忍不住就要喊出声,但又害怕怪物潜伏在洞口,只能强自压下。 这时候静得吓人,他已经适应了黑暗,睁大眼睛往四周看,企图找到长毛,但光线实在太过微弱,一时间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赵半括摇了摇头,心里默想不可能几秒钟的工夫人都不见了,静下心又去感受,很快,他的右边出现了细微的喘息声。 顿时他心里一松,心情稍微平复。又想起了盒子,就轻轻地解下背包把它取出来,松开绑布,先用脚扒了点稀泥把盒子埋住,又牢牢捆死绑在腰上。做完这些后,才真正放松了一些,一阵疲惫瞬间占据了全身。 这个洞也不知道有多大,赵半括慢慢坐直了身体,没有碰到洞顶,靠在洞壁上,感觉是坚硬的岩壁,衣服立刻被浸湿了,一阵凉意顺势从后背爬了上来。 正因为视线已经完全失去意义,其他的感觉就加倍灵敏起来,空气里有股湿润的臭味,倒不算太冲,赵半括心想这多半是什么野兽废弃的窝。 同时感觉到右边的裤角被什么东西轻轻蹭动,他条件反射地抬腿踢了一下,却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同时一个声音低哼了一声。赵半括才知道原来是阮灵,刚刚她应该在发抖,所以蹭着自己了。 他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暗想她虽然果毅狠辣,但终究是女人,在这种地方,再狠辣也顶不了什么用了。 紧跟着,挪动的声音细碎地响起来,他的左边身子被紧紧贴住,一阵软软的感觉从肩膀传过来。 赵半括心中一动,手伸了过去,很快被抓住了,也许是他的镇定感染了阮灵,或者是身边有人使得她不再那么害怕,她的手渐渐停止了颤抖。但还是紧紧靠着赵半括。 身边虽然挨了个人,赵半括还是很快适应了这个姿势,因为这种感觉并不坏。刚才那一番剧烈奔跑太过透支体力,他也就放松着休息起来。中途长毛向他凑近了些,右手边明显感受到了热度。 阮灵一直没动,赵半括也不敢乱动,渐渐感到半边身子有些发麻,脸被树藤抽到的部分也疼了起来。正在煎熬中,身前两三米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赵半括顿时戒备起来,看来鬼子军曹和上尉就躲在那里,他差点都忘了。 同时右边长毛压低声音道:“过来。” 赵半括轻轻拍拍阮灵,感觉她点了头后,直起身咬牙忍住腰部的疼痛,半爬着靠向长毛,就听到那边发出清脆的枪栓拉动声。 长毛立即轻声骂道:“小鬼子想干什么?”接着也是一阵枪栓拉动,阮灵急促地叫了声:“不要!”又是一句急促的日语,显然是对军曹两人表达着相同的意思。 但这时候怎么会听她的?赵半括也端起了枪,手指扣在扳机上。洞里气氛陡然凝重起来,阮灵没再发出任何声音,显然她知道这时候任何一点小小的刺激,都会引发悍然开枪的严重后果。 就在这时,地面又开始剧烈抖动起来,这一次比之前更加严重,感觉整个山壁都有些晃,好像是那怪物发了性子,追丢了他们,终于发疯了,不断地有大大小小的石块砸下来,有些直接砸到了赵半括身上。 石块飞溅和树木倒地的轰隆声不停刺激着赵半括的耳膜,每一下都像砸在心里一样难受。他握紧了枪,忽然觉得空气烫了起来,同时一股燃烧的味道呛进鼻子里,他一下想起那些被烧焦的树木,头皮炸了起来。 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一股热浪打过来,赵半括本能地向后倒去,立刻压在一具纤小的身体上,想起是阮灵在身后,马上吸了一口气准备起身,等恢复站立的姿势,却发现那股燃烧的味道还没消散,温度却恢复正常了。 看来怪物是彻底愤怒了,赵半括想着,洞里都能感觉到这么强烈的热浪,外面更不知道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也顾不得上尉和军曹,赶紧拉着阮灵往洞里移动,直到碰到岩壁才坐下来。 外面很快彻底安静下来,没有赵半括预想的糟糕情况,而且黑暗中还有了些亮光,使得他转头能够看见长毛模糊的身形。应该是洞口的草丛被烧得差不多了。 再一看,就发现山洞好像是个天然洞穴,宽倒不宽,也就两三张宁式床拼起来的样子,但非常的深,一眼看不到尽头,能猜测出它是山体的裂缝。再仔细看,还能发现四周有铲过的痕迹,洞壁上没有苔藓。 借着光线可以看见大家的枪口已经放了下来,几个人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长毛对阮灵打了个手势要她过来,阮灵却向赵半括更挨近了些,头冲洞外默不做声,既不看日本人,也不看他们。 对面那个上尉看上去很糟糕,斜躺在地上,也不动弹,军曹盯着赵半括他们,也看不清表情。僵持了一会儿,长毛打开背包拿出水壶灌了一口,顺手递给赵半括。赵半括喝了一口正准备还回去,想了想,又递给了阮灵。 本来只是很快的几个动作,赵半括却感觉到,军曹的目光在自己手里的水壶上停留了一会儿。赵半括一下想起军曹跑出去的时候身上是空的,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捡了把枪,但水壶总是来不及捡的,难道是他口渴了?赵半括突然有了些优越感。 等阮灵把水壶还给长毛后,赵半括放松地靠在岩壁边,看着黑黢黢的洞顶,逐渐有些走神。“我们坐在这里,就是在等死吗?”他的脑中忽然掠过这个念头,在一片安静中逐渐有些走神。 小时候他性子倔,自己养的羊被家里人卖了,为了这事和父亲大吵大闹,最后生生抽断了两根木棍。但他咬着牙没哭,直接躲在了废弃的老屋里,也没听见找他的声音,就一直挨到半夜被冷醒。 赵半括记得很清楚,那个晚上很黑,从漏风的窗户往外看,天空黑得吓人,附近的屋子也都熄灯睡觉了,不知道家里人是完全没发现他不见了,还是根本不想找他。那天真冷,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不知道什么动物发出的嗥叫,赵半括被冷风吹得浑身打战,第一次知道了孤独和害怕的滋味。 有那么一瞬间,赵半括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刚从黑暗里醒过来,面对的是被遗忘被抛弃的彷徨和无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在哪里。 洞里洞外还是一片安静,也许是这种紧张实在太难挨,赵半括的思绪飘散开去。 回忆总是这样,一旦开头,就不想停下,脑子中飞快地放过很多小时候的零散画面。直到这时赵半括才发现,自己从小到大居然再没有什么记忆深刻的东西,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前半生过得有多乏味。 家乡的生活很辛苦,苛捐杂税让忙碌了大半辈子的爹娘一直过着不太宽裕的生活,而当兵也算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至少军队里的伙食比家里的面汤要好多了。 没有这场战争,他可能只是一个活得和别人有一点小区别的汉子,做做小买卖,也有可能教教书,但绝不会是机械师,不会是成天抽烟喝酒在尸体堆里打滚的糙汉,更别提在兰姆伽有什么小相好。 但他更清楚的是,如果没有战争,自己现在一定不会待在这个漆黑的山洞里,绝望地等待未知的明天。 哪种活法更好?当脑中转过这个念头,瞬息就被赵半括习惯性地扔在脑后。对他来说,怎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第十二章 求援 赵半括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午夜了,也许是两帮人困顿了,好像没有那么针锋相对没心思较劲了,都靠在墙上悄无声息。 这都是因为外边一直盘旋着的鬼东西,共同的敌人造就了古怪的和谐。但这种状况应该是暂时的。 赵半括有点犯迷糊,眯着眼睛,看见长毛好像也乏了,不知道是不是睡了,阮灵坐在那里抱着膝盖低着头一动不动。赵半括掐了自己一把,逼自己保持清醒,借着手电昏暗的光,看见军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腰部,他旁边的上尉一动不动。 见赵半括看他,军曹又转头看了看,招手低喝了一声。阮灵像被惊醒了,抬头微微看了一下,没有反应。 军曹又说了一句什么,阮灵脸白了起来,反头看了看赵半括。看见他们这样,赵半括心里警惕起来,手里抓紧了枪,心说这两个人难道在通什么气? 突然,军曹站了起来,朝阮灵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阮灵面色更白了,也站了起来,微微往后退了一下。几乎在同时,赵半括的枪口抬了起来,右手手肘跟着撞了长毛一下。 然而军曹好像完全没有看到枪口指向他,还是往前走着,走到中间位置时,站住说了一句什么,但阮灵还是不说话。赵半括立刻问道:“鬼子在说什么?” 阮灵摇了摇头,说道:“他让我过去看病。” 长毛站了起来,马上说道:“看个屁!死了拉倒!” 军曹好像是看阮灵没反应,又站在那里鞠了一躬,说了句什么,看着比较客气,面色却阴沉起来。赵半括问道:“鬼子又说什么了?!”阮灵犹豫了一下,说道:“他说他朋友要死了。”说完看了赵半括一眼,“他说,如果他朋友死了,咱们都别想活。” 长毛一下炸毛了,骂道:“他娘的死鬼子还想威胁我们?我倒想看看他能怎么不让我们活!” 阮灵没说话,紧跟着军曹又说了一句,阮灵就诧异起来,翻译道:“他说,如果我们救他朋友的话,他愿意当俘虏。” 赵半括当即看向了长毛,长毛马上冷笑了一下,说道:“肯当俘虏?他娘的,他们不是鬼子吧。” 赵半括心里也感到奇怪,警惕地端着枪,问道:“到底怎么办?” 长毛对阮灵抬了抬脸,说道:“你问问那个猴子想怎么救?我还真想尝尝当天皇的滋味。”说完对赵半括使了个眼色,“菜头,敢耍名堂你就把他们毙了。” 赵半括心里一凛,觉得长毛太扯了,鬼子俘虏拿来干吗?但长毛要这么搞他也没辙。 之后就看见阮灵和军曹来回说了几句,长毛焦躁起来,喝道:“你们扯什么蛋,鬼子想干吗?”跟着阮灵就道:“我过去一下。” 她慢慢和军曹一起走了回去,给上尉检查了一通,转脸说道:“他虚脱了,需要水。” 长毛听了立刻哈哈一笑,牛皮哄哄地摆手道:“不给。” 军曹猛地转头看向长毛,赵半括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愤怒,心里隐约涌起不安。又看见军曹转回去对阮灵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阮灵说道:“他问,要怎么办才能给?” 长毛看上去十分得意,吊儿郎当地想了想,才道:“做俘虏就要有个做俘虏的样子,先缴械吧。” 阮灵把意思传达了过去,军曹听了后马上走了过来,长毛随即把枪一抬,挑衅地看着,军曹却没有理睬他,缓缓地平举着枪,身子慢慢跪了下去。 赵半括一下诧异得要命,接着就看到军曹额头压着两只手,跪拜了一下,又抬起头慢慢把手往身后伸。这个动作让赵半括和长毛警觉起来,枪口迅速对了出去,低低地喝了句干什么!而军曹没有说话,动作非常缓慢地从屁股后边掏出一把手枪,然后放在地上,用手一推推到了长毛脚下。 赵半括和长毛互相看了一眼,没有作出反应,军曹面部肌肉抽了抽,跟着叹了口气,又继续在身上摸索。没过几秒,斜滑过来一把匕首,接着是两个弹夹,跟着皮带也解下来扔到了他们脚下,一气动作下来,才又重新伏在地上,指着身后的上尉轻轻地说着什么。 到这时候,赵半括已经相信了鬼子投降的诚意,打开手电晃了晃,照向阮灵。阮灵表情倒很平静,伸出右手挡住手电光,轻轻说道:“他说,请你们救一下他的朋友。” 长毛顿时面色沉了下来,说了句不管他!重新坐了下来。 军曹头埋在地上一动不动,等了两分钟后抬起头,长毛老神在在地坐着,上尉还是要死不死地躺在那里。军曹的脸上一下现出了杀气,嘴里大喊八噶,猛地站起来冲向长毛。 长毛也腾地站起身,上前一步,枪口顶在军曹胸前。阮灵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接转过脸不看任何人。长毛冷笑了一下,一手拿枪一手伸出来,虚虚地对着军曹的头比了个射击的动作。 这个动作实在太挑衅,但军曹好像也没有办法,只是嘴里快速地骂了一串,不用翻译赵半括也能猜到是在斥责他们耍赖。 赵半括心想长毛够狠,竟然想就这么着干掉那两个鬼子,但猛然间就觉得哪里不对,洞口好像响了一声。 很快,一块石头掉了下来,紧接着可怕的动静又响起,那鬼东西好像听到洞里的叫嚷,被吸引了过来。 军曹却不管不顾,声音越发大了,脸上青筋尽露。长毛好像心里有了顾忌,又不甘示弱,叫赵半括把他的嘴给捂上。 洞口又陆续有东西砸了进来,隐隐还有撞击的声音,赵半括心头火起,一把拉过长毛,对阮灵喊道:“让他也闭嘴。”说完把水壶摘下来,直接扔给了军曹。 接过水壶后,军曹果然住了口,马上走回上尉身边喂水。长毛嘴里暗骂了两声,也坐下了,枪口倒一直对着那两个鬼子。 所有人默契地安静下来,外面的动静也逐渐变小,等了几分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赵半括才松了口气。 上尉喝了几口水,好像缓过来了一些,倚靠在洞壁上,长毛晃了晃手电,赵半括看到上尉的气色还是很差,脸上溅满了血,表情看起来倒很镇定。军曹也不理长毛的再次挑衅,只是蹲在上尉身边照顾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画面一下让赵半括想到了在毒林里,他们几个也是这样相互搀扶照顾。他忽然有点感伤,又告诉自己,战场上的生离死别见得又不少,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还是别想的好。但却越来越难过。 又等了一会儿,洞外还是很安静,这一沉静,就是很久,洞口的光线逐渐变淡,最后洞里又是一片彻底的黑暗。 这期间盒子没再响过,洞外的声音也消失了,当赵半括意识到外边确实没声了时,再看洞里,感觉几个人都睡着了,特别是阮灵,睡着的模样相当安静,他又忽然感慨了一下,然后走到长毛身边,道:“外边好像没动静了。” 长毛正迷糊着,推了推他,又重复了一遍才坐起来,慢慢走到洞口,一会儿缩回头,低声道:“谁说不在了?那么大个影子杵着。” 赵半括走过去,钻出洞口往外看去,借着月光,朦朦胧胧看到洞外二十多米远的地方有个很大的影子,但仔细看像是一棵大树。赵半括就回到洞里,说道:“那应该是棵树,不然怎么会有枝丫?” 长毛就呸了一口,说哪有树长那模样的,你眼花了。赵半括听他说得笃定,心里也犯起了嘀咕,感觉那影子远远看着也有点瘆得慌。这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出去看看,但又感觉太冒险了。 两个人小声讨论了一会儿,长毛就道:“咱们往洞里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 赵半括心想原路返回是不太可能了,就点了点头,拿起手电照向山洞的内侧,看见山洞深处一片漆黑,好像深不见底。 第十三章 合作 赵半括以前听说过,野人山里有些山洞,有些士兵走不动了想进去歇歇,但是进去就没有再出来。之所以这样,有说是因为这里太久没有人活动,所以山都成了精,还有的说那些洞是野人的家,人进去就是给野人送菜。总之传言很多,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危险。 现在,看着黑暗的深处,赵半括心里犯起了嘀咕,不过一瞬间就下了决心,里面有没有危险另说,反正洞口守着的怪物是实打实的威胁。 把想法让阮灵转达了一下,军曹只是指了指躺着的上尉,说了几句话。阮灵又说,军曹以前随军砍树时就发现了这个洞,里面确实很大,他没有深入过,有没有出口就不知道了。他可以走在前面探路,但上尉的情况很不好,他想自己背着上尉一起。 赵半括当下拒绝了军曹的要求,不给他捣鬼的机会。长毛倒很兴奋,让阮灵转达他的第一个“命令”:军曹一个人在前面开路。 这次军曹没有表示什么,默默走在了前头,长毛拿着枪紧跟着走进了黑暗中,阮灵搀着鬼子上尉,赵半括断后。五个人小心地往洞里搜索了进去。 头一段路非常黑,两支手电都打开也只能照出一片很小的昏黄区域,岩壁上有潮湿的水珠,脚下的积水也越来越深,越往里走越窄,让人非常不舒服。又走了十几分钟,空间又突然大了一些,洞顶上的岩石往下滴着水,竟然有溶洞的感觉。 但赵半括在进来时就曾经看到,头顶上的山体并不高,洞里这么潮八成是下了几天大雨弄的,还有一种可能是雨蚀内沁,塌出来的。 想着就要出声提醒长毛,好让前边的鬼子谨慎一点,免得被活埋。但还没开口,前边的军曹发出了一声叫喊,长毛的手电跟着照了过去,赵半括就看到远点的地方,竟然有很细的光透下来。 赵半括一下松了口气,小跑过去,靠近了光源仔细去看。但结果却不乐观,那里确实是个出口,但居然是个三四米高的倒竖坡,从下往上看,几乎没有能抓或者蹬的地方,一下他觉得有点绝望。 长毛没管那么多,直接蹿起身去扒那洞口,试了两下也没能上去,扭头就朝赵半括伸手道:“绳子。” 赵半括的绳子早就在爬悬崖的时候丢了,看到长毛一脸的想当然,忍不住骂道:“你他娘以为老子是什么,聚宝盆?要什么叫一声就有?” “他娘的,关键时刻你没有绳子,有路走不了,难道还要折回去?”长毛不死心,又往后退了几步猛地往前冲,但还是滑了下来,顿时骂了一句。 旁边的军曹突然走到阮灵身边,开始对着她低声说话,听了几句后阮灵开始点头,转而对长毛说道:“这人说,他愿意给你们当梯子。” “梯子?”长毛和赵半括互相看了看,有些不相信,“他说的?操,这小鬼子好主意啊。” 赵半括并不是没想到人梯的法子,但现实情况是要对这两个鬼子必须戒备,完全不能把他们考虑在内。 赵半括就看向了军曹,军曹看向了上尉,又说了一句,阮灵就翻译道:“但是要先把他朋友送上去。” 长毛和赵半括商量了一下,表示他们俩必须有一个先上去,勘察一下情况,然后再把阮灵弄上去,在外头弄点树枝什么的够一下,最后才是那两个鬼子。 上尉这时候动了动,虚弱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因为有了魁梧的军曹支撑,他们的攀爬过程很顺利,赵半括先上去,接着是阮灵,然后是上尉。等长毛也上来了,转身就对着下面的军曹冷笑了一声,与此同时,赵半括心里一震,以为他要玩什么花样,边上的上尉面色也一白。 双方僵持了一下,赵半括看见底下的军曹面无表情,又过了几秒,长毛和他对视了一眼,拿了一根粗树枝够了下去。 等几个人终于都爬出洞的时候,外边的天竟然已经亮了。 再看长毛,这家伙拿出了望远镜,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劲看着山下,过了一阵子才挥挥手,说这回真没了,咱们这回踏实了。赵半括一听这话,长出了一口气。阮灵忽然瘫倒在地,赵半括知道这次折腾吓得她够戗,也就拍了她两下安慰。 随后长毛摊开地图,看了看说他们的回路在山的另一头,得在这山坡上找路绕下去,说完看了军曹一眼,突然笑道:“咱们俩快成阎王爷了,能使唤小鬼子。嘿嘿。” 赵半括也笑了,他知道长毛肯定是要拿军曹当巨灵神使了。这法子不错,鬼子毕竟在这一片驻扎过,肯定比他们更熟悉这里,省了他们探路的危险。 一帮人稍微休息了会儿,军曹给上尉包扎了伤口,赵半括凑过去看了看,才知道上尉只是胳膊和小腿上裂了口子,其他没什么要命的。等阮灵翻译了长毛的意思,他也没任何的反应。 很快,军曹站起来走在前边开路,阮灵搀扶着上尉,长毛和赵半括跟在后边,往那道山坡绕着继续行军。五个人默默走了一会儿,赵半括往山下一看,却发现和来之前好像有了点不一样。 那一片区域本来树木茂盛,现在却到处是被摧毁的大树,七倒八歪地横在那里,乍一看上去和周围的树林形成了巨大反差。 赵半括止住了脚步,招呼大家看,阮灵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显然怪物的威力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长毛倒没说话,但感觉面部表情很复杂,赵半括知道,自己一定也是如此。 只有军曹和上尉表现出一种漠然的态度,也许是他们经历过军营变成废墟,所以有些事情已然见怪不怪。 赵半括看到军曹这样,心里就琢磨了一下,优势已经全在他们这边,武器优势和人的优势都是一边倒的,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好事,但他好像有点高兴不起来,而且,又走了一会儿就发现,山坡上没路了。 眼前的树木简直就像凭空变出来一样,以至于开路的军曹必须掰掉拦路的细树干才能继续走,速度一下拖了下来。 长毛和赵半括看得着急,但这种情况下没有砍刀,就算有也不能扔给鬼子,只能跟在后边慢慢蹭。就这么磨蹭了大半天,才走了不到一里地,眼看着下去的路还没找到,地势反倒越来越高了。 不光是脚下的路有问题,乱草也越来越高,树长得怪模怪样,脚下还时不时有藤蔓绊脚,有一瞬间赵半括都怀疑是不是鬼打墙了,走了半天还在这片地方乱转。 这一路军曹没有说话,两只手都快被树枝磨成满堂红了,也只是包了块布就继续前进。赵半括忍不住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结论是军曹这种体力和狠劲,真跟他打的话,他和长毛加起来都未必是个儿。 阮灵一直充当着翻译的角色,赵半括本来通过她想问廖国仁的事,没想到鬼子上尉竟然什么也不肯说,边上的长毛发了脾气,说菜头你别问了,等安顿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时军曹叽咕了一声,阮灵跟着就叫出声:“前边,有下去的路。” 这下长毛也不和上尉较劲了,骂骂咧咧地撑开挡路的杂树枝,走到军曹附近,一看之下叫道:“嘿,还真有路。” 赵半括走过去,看见军曹站的地方现出一个很大的凹坑,坑的周围堆着厚厚的一堆蒿草和泥皮。军曹指着山坡下的一堆泥堆让他们看,手上黑糊糊地往下滴着泥水,再一看山下对着凹坑位置的那一大堆泥,赵半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看来这里本来有一个凹陷的斜坡,地势要比他们刚才走的那一段路都低。但按正常的目视距离看,这里离山下的平地最少也有十米高。这时候盖在凹坑表面的那些厚草和不知名的植物都被军曹拽开,山下又因为泥石流的原因积起了两三米高的泥堆,这么掐尾去头一凑,从这里到地面的高度就变成了六七米。 随后,又来了一次“中日”合作,军曹充当了人梯,几个人弄得满身是泥才算下到了山下的实地上,稍微休整吃了些干粮后,又开始行军,山坡渐渐被甩在身后。 又走了不到一个钟头,前头出现了好几个水泡子,看起来非常干净。赵半括走近一看,发现水泡子里长出了植物,看来应该存在一段时间了,就想着灌些水以后煮了喝。 这边正装着水,军曹已经走到最近的水泡子前,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浇,匆匆洗了一下,又咕咚咕咚狂喝起来,看样子是渴得狠了。看见他这样,赵半括心道,难道给军曹的那一壶水,他自己一点也没喝?都给上尉喝了? 长毛看了军曹一眼,皱了皱眉,军曹那个水泡子不大,好像是个死水潭,看起来浑浊得要命。长毛转头看着旁边大一点的水泡子,应该是发现那里的水明显清澈一些,就走了过去。但刚往里走了几步,忽然身子一歪,赵半括就见他半个身子沉了下去。 第十四章 原形 赵半括猛地反应过来,这一片是泥沼!他以前听人说过,野人山里的泥沼很有伪装性,有的在雨季成为大水潭,过了那阵子就慢慢干了,淤泥一年年累积下来,一旦蓄起水,就形成了一个看上去非常自然的陷阱。 长毛没有像平常人第一反应的那样乱动大喊,半个身子下去后,下陷的速度就放缓了不少,但周围没有树木枝干之类的东西,要凭他自己的力气上来也是不可能的。 当下赵半括枪口一指,让阮灵告诉军曹去救人。军曹直起身子,看着长毛,表情复杂,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赵半括急了起来,知道这小子肯定在琢磨这是不是扭转局面的机会,自己如果下去救人的话,还真说不准这三个人会干什么。 眼见长毛又向下沉了一分,虽然看上去还算镇定,但眼神中还是有了些惶恐。赵半括快步走到上尉跟前,用枪指着他的脑袋,对军曹努了努嘴。 看到这样的情景,军曹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回身找了棵树,三两下爬上去,大喝一声,右手使劲一挥,硬生生把一截小腿粗细的树干劈断,又下来拖着那截树干,直接递给了长毛。 长毛这时候也不硬气了,赶紧抓住树干,军曹又是大吼一阵,人往后用力,慢慢把长毛拖了出来。 等长毛彻底安全后,军曹也不说话,跑到那个浑的水泡子前,打了一壶水,走过赵半括身前狠狠瞪了他一眼,蹲下给上尉喂起水来。 赵半括也不和他计较,赶紧走过去看长毛,这小子满身是泥地躺在地上好像在想什么,停了半晌,忽然转过头来,说道:“这小子力气确实比我大,难怪我打不过他。” 经过这一次折腾,长毛的态度好了一些,对在这两个俘虏面前作威作福没了兴趣,休整的时候,甚至通过阮灵问道:“他们是哪个师团的,去过南京没?” 也许是长毛的态度好了,军曹也不再那么冷硬,罕见地回答说:“我们是十八军团的。没去过南京。” 长毛听了冷笑一声,又问道:“廖国仁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军曹愣了一下,阮灵好像对他解释了廖国仁是什么人,军曹才看看上尉,犹豫地说道:“那个俘虏的确没死,你们队长拿盒子去换人,交换地点在军营外,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人肯定是放出去了,盒子也拿回来了。” 赵半括心里一松,没想到刀子竟然还活着,但是他们换了人之后又去了哪里?把问题丢过去后,军曹就道:“我不知道你们中国人去了哪里,因为拿回盒子后不久,突然营地就被猛烈地连续攻击,大家逃都来不及,乱成了一团。我当时在营外警戒,等赶回来只发现上尉还活着。” 长毛猛地骂道:“狗日的鬼子,说了跟没说一样。”赵半括就打个手势示意他不要焦躁,问道:“你有没有看见是什么毁掉营地的?” 军曹摇摇头,犹豫了半天,说道:“我在营地后边,只远远地看见巨大的影子,应该是对我们用了很多炸药。对了,我听说我们派了一支小队跟在你们队长后面,他们现在的状况应该不会很好。” 听到军曹这么说,赵半括心里一时间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怪物居然会用炸药,难道真是成精了?队长被鬼子跟着,看样子也是凶多吉少了吧。他抬头看长毛,长毛对着他苦笑了一下。 过了很久,赵半括感觉总算缓过来一些,看见其他人好像都有些死里逃生后的兴奋,那个上尉感觉也不那么有气无力了。军曹好像心情也变好了,居然找了根树枝,慢慢走到另一个水泡子前叉起鱼来。 他出手既准又狠,没一会儿就扎了七八条鱼,又利落地把鱼杀了洗好串在树枝上,升了一堆火准备烤。赵半括看着他忙活,忍不住对长毛道:“这鬼子不会原来是打渔的吧?” 长毛脸一沉:“打个屁的渔,我看是练刺刀练出来的。”转向阮灵道:“问问这小子原来是干什么的。” 但居然和赵半括猜的差不多,这个军曹是大阪人,从小就打兽抓鱼,长毛听了,撇撇嘴道:“你问他,日本那么大,为什么跑到中国抓鱼?” 军曹听阮灵转达后,表情凝重起来,严肃地说了一番话。阮灵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看样子像不知道怎么表达,长毛顿时哼了一声,挥挥手道:“行了,我也不想听他们那些强盗理由。”顿了顿又道:“你就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杀老百姓?敢上战场的都是汉子,互相砍死也就算了,但这帮畜生对女人和小孩怎么也下得去手?!” 军曹听了后愣了几秒,好像有些不知所措,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才轻轻回答了一句。阮灵这下很快翻译过来:“他说,这是战争,没有办法。” 长毛马上就是一顿大骂,赵半括在心里一叹,战争究竟是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它都不应该把无辜的老百姓卷进来。自己在参军之前,不也是个普通老百姓?如果没有这场战争,自己应该是在家种田、教书、喝酒、生孩子,过着和父亲一样的生活。但现在,自己却在一个这么遥远的地方,连荒无人烟的丛林也成了战场。 这样想了一会儿,就觉得一切像梦一样,有些意兴阑珊起来,也没去听长毛和军曹又说了什么。 等他们再度开拔,走到半下午的光景,拿出指北针对照地图时,才知道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和昨晚的山洞有了很长的距离,照这趋势继续走下去,那个鬼东西应该不可能再找到他们了。 赵半括摸了摸腰上的盒子,它被泥包得很严实,一直都没出声,就稍微放心了点儿。然而,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他再去看,长毛和阮灵还有上尉都已经低身趴在了地上,更远处的军曹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半括暗骂了声见鬼,立即蹲了下来慢慢蹭过去,长毛他们的架势不是白做的,一定是军曹发现了什么状况。 他们现在已经挨近了一座小型的山峰,等蹭到长毛身边,立刻发现他的面色很不好,又往前用目光找了找,才发现刚才消失了的军曹藏在一棵大树后边。长毛的眼神和动作紧跟着军曹的位置往前延伸,明显能感受到一种紧张。 赵半括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这么警惕,不远处那片树林里树木种类都很纯,看起来都是一类,千万年生长下来,纠结成了一片软硬交叉的绿色,但根本感觉不出什么古怪。等了半天,他忍不住冲长毛道:“你在干什么?这里除了树还他娘是树,搞得这么警惕干吗?” “你还真他娘是菜头。”长毛不耐烦地骂了一声,“十一点钟方向。” 赵半括按下不爽,往正前方偏左三十度看去,这下就捕捉到了一些异样。果然,离他们四十米开外的位置,有一块绿树杂缠的区域,和其他地方有点不一样。 赵半括不是色盲,他在野人山走了那么长时间,太清楚丛林里树木林草枝叶混杂,虽然乱,却有一种自然和谐的味道,而那个位置,乱枝杂叶透出的绿色明显要比它周围的绿色深很多,而且某些地方上还多了一些黑灰的斑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刻意。 不对,那是什么玩意儿? 赵半括有些不确定了,是那鬼东西吗?怎么没有动静?他又耐心看了一番,还是完全感受不到那玩意儿有一点活物的生气。 他更加仔细地打量着,在心里按照颜色的差异计算那东西的轮廓,最后算下来,发现那片诡异的杂色物体居然有两米多高三四米之宽! 好大的家伙! 一股不好的预感升了上来,赵半括立即道:“那玩意儿弄不好就是那鬼东西,我们撤!” 长毛撇着嘴道:“撤个屁,等会儿,那鬼东西多折腾,这个跟死了一样,等我看清楚再说!” 赵半括被噎得没话,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妥当,就压低声音,语气里多了点急躁:“不管怎么说,咱们跑了这么多天不就想甩掉那东西吗,有什么好看清楚的。” 长毛不耐烦了,直接推了他一把低声道:“你怕个毛,没看那边树有多密,就算真是那要命的玩意儿,还有鬼子在前头垫背不是。”说完,又从怀里拿出两个手雷和一个地雷,把三个铁疙瘩缠到一起。 赵半括看到连地雷都拿出来了,也就没法再说什么,按长毛的脾气,肯定不会主动招惹怪物,现在这样也就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退一万步说,真有什么危险,长毛这家伙肯定跑得比谁都快,他现在的意思,也像是以观察为主。 这边想了一通,长毛已经潜到了军曹那里,冲他低声喊着,赵半括也不再多想,把阮灵和上尉一推,小心地跟了过去。 这时候长毛推着军曹往一边绕着走,几个人两前三后,以树干为遮掩,绕着斜线往那团绿色的物体靠了过去。绕了百十米的一个大圈后,五个人终于接近了。 视线里还是没法看到细节,但赵半括能发现那玩意儿的表面几乎都被树叶和杂草盖住了,奇奇怪怪地透出一股黑气,而且在他们移动的这几分钟时间里,那团绿玩意儿还是一动不动。赵半括放心了不少,心说真是那鬼东西的话,昨天跟了他们那么长时间,又在洞口蹲了一夜,现在搞不好是睡着了。 正想着这个可能,已经走到前头去的长毛猛地像被人扯住脚脖子一样趴到了地上,同时军曹也匍匐下来,两个人好像说了句什么,又直接倒爬了过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半括下意识把枪口对向了绿家伙,然后看见长毛爬回来后一脸惊讶,对他摇了摇头道:“妈的,不是那鬼东西。” 赵半括心说不是怎么还这鬼样子,长出了口气道:“那不是更好,看清是什么了吗?” 长毛微微摇头,说道:“那东西全身都是树叶,圆鼓鼓的,我连背面都没看仔细。” 说着像是有点着急,又一把拉过阮灵指着军曹道:“你让他再说一遍刚才对我说的话,那东西是什么?” 怎么回事?难道长毛没看出来,反而军曹看懂了?赵半括莫名其妙地看看军曹又看看阮灵。阮灵也显得很疑惑,用鬼子话问了一遍,接着军曹立即就说出了一个词,赵半括一听,没听懂,但那发音让他猛地一震,心里模模糊糊地升起一种想法,但又不能确信。 另一边阮灵听完军曹的话后,面色突然变得难看了,赵半括更加紧张,等阮灵张口翻译的空当,前边突然响起了几声古怪的嗡鸣。 那声音震撼又熟悉,长毛和赵半括的面色一下就变了,转头就冲声音来向看去,立即看到那团一直不动的绿色物体,这时候居然从中间部分开始古怪地转着,声音明显是它发出来的。 赵半括惊呆了,愣愣地看着那团绿东西脱落掉许多杂乱的树叶树枝,渐渐露出一层黑亮的金属色。跟着两条粗壮的圆形物体从背着他们一侧的位置转了过来,黑洞洞地对到了他们的方向上。 第十五章 审讯 “不知道。”赵半括斜靠在狭小粗硬的椅子上,头朝天仰着,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对面的军官也不看他,低头翻着一沓厚厚的文件,微微点着头,声音平静地道:“你说你在野人山俘虏了三个人,他们属于哪支部队?” “不知道。”赵半括一抽鼻子,忍不住坐起来,冷眼看着他道,“这些问题你们都问我几十遍了,烦不烦啊,赶紧的,下边的问题,六个不知道,两个记不清,可以了吧。” 军官还是没抬头,正了正领子,把尉官领章移到原来的位置上,慢悠悠地开口道:“下一个问题,你说你在野人山里挖出过一个盒子,那是什么东西?里面有什么?” “不知道。”赵半括简直要疯了,今天换的这个问话的军官,官衔不小脾气还挺肉,军部到底在搞什么鬼,到底想拿他怎么样?同样的问题翻来覆去问有意思吗! 军官用平静的语气继续问道:“下一个问题,你们那支队伍还有几个人活着?” “一个不剩,就我一个!”赵半括直接讲起了气话。 听到这句话后,对面的军官腾地站了起来,抬起脸锐利地看着赵半括,像是要把他从里到外解剖了看,好一会儿才坐下来,翻了一页文件,恢复平静,问道:“你别忘了,你是我们救的。下一个问题……” 本来赵半括已经有军官要和他急的心理准备,却没等到发作,反而又一次听到同样的问话,他恼了,忍不住大吼道:“那也叫救人?老子没见过救人是先用炸弹炸的!” 这句话显然把军官呛住了,他好一阵不说话,最后才淡淡道:“那是个意外。” “意外?”赵半括哼了一声,重新瘫在椅子上,“好,我这会儿也出意外了,脑子变成糨糊了,什么都回答不了了。”说完,死鱼一样一动也不动地躺着,准备装死到底。 应该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干,军官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等了一阵子,两人僵持着,最后军官看了看表,终于合起文件,起身走了。 屋里的灯一下就灭了,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里。赵半括心里一凛,想起了两个月前战场上那一幕,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摸黑往房门扑去,但一过去就硬邦邦地撞到了头,疼得他咧了咧嘴。 门上连个把手也没有,从外边锁了起来,他愤怒地拍了几下门,但怎么也没有回应,最后嘴里喃喃地骂了一声, 他无力地躺倒在地上。 这是第十七次审问。 十几天的时间,都待在他完全不知道是哪儿的屋子里。同样的问题,不同的人,机械化的连续审问,让他非常崩溃。他以为这是军法处置前的确认程序。他参加的任务搞砸了,部队里对这种执行机密任务完全失败的军人,最后的处置结果是什么,他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 也因为有这种担心,他一直不敢多认真回答那些问题,当然,也是因为不知道那些所谓的问题该怎么回答。无非就是俘虏盒子任务活口之类。 但慢慢地他发现,那些级别不低的军官除了问话外,什么也不做,越审到最后他越觉得奇怪,后来干脆试探着耍点赖,好像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于是,他的心态从恐慌崩溃转到奇怪无聊麻木,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但他今天有些后悔这么早把军官气走了,因为他一走,这里就全黑了,除了他活动的声音,其他什么动静也没有。 这跟他被炸弹炸昏后的感觉一样,虚无,空洞,没着没落。什么都消失了,整个世界都远了,抓不住,也感受不到。他很难受,他已经死过一次,完全不想再尝到那种滋味,哪怕是近似。 反复无聊的审问,让赵半括失去了对时间的感应,对野人山的最后记忆也只停留在那次莫名其妙的爆炸上。 他应该是昏了过去,再有感觉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很难受,只知道有一帮人围着他转,眼前是明晃晃的灯光,后来才知道那是在给他做手术。手术完成后的恢复期,他被关在一个密闭的屋子里,被两个蒙着脸的护士轮流照顾着,这段时间倒是有数,四十六天,他记得很清楚。 但是这么长的时间里,没人跟他说话,也没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所以这有数的时间对他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之后慢慢好了起来,记忆也慢慢找补了回来。爆炸,长毛,盒子,铁车,廖国仁,小刀子,飞机,全都汇集到了一处,他清醒了,但更加不明白了。 首先自己是怎么被炸和被救的,一直没人跟他解释,直到后来审问开始,他才从第三个审问的军官那里问出来。 据那多嘴的少校军官说,当时交战双方都派了小分队从侧面迂回袭击对方,远征军小分队先发现了他们,因为那鬼子上尉的军服太显眼,被他们误以为敌方高官在战场视察,就架起迫击炮轰了过去,鬼子倒是死在了他的枪下,而赵半括就被迫击炮轰上了天。 不过还好,因为事发突然,第一发炮弹的落点没有校验,离他有一定距离,所以他虽然受伤严重,但主要是被气浪冲击,炮弹的碎片倒是没有怎么打到身上,从这一点上说他的运气还算不错,之后被小分队队员救了回来。 他听到这里以后,就顺着问长毛和那三个俘虏的消息,那军官却什么都不说了,问急了就以机密为由塞他的嘴。这让赵半括觉得很不公平。因为他发现,这三个人的去向问题,竟然也包含在他被问到的那十八个问题里,这就让他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再后来他就因为这种不公平还有不变化开始烦躁,干脆就耍赖了,但接下来的军官没一个吃他那一套,依然是那十八个问题,早上问晚上也问,没有任何规律,而且还翻过来倒过去。以至于到最后他都能把所有的问题和答案倒背如流。 赵半括本来就是老兵,身上有一股痞气,虽然比不上长毛这些人,可这么整了一通,他身上那股兵油子的气息又复苏了。除了应付着审问,其他大部分时间他在黑暗的屋子里,思考着关于生和死的问题,廖国仁死了他没那么难受,但不知道为什么,长毛的死一直让他无法释怀,每次想起都要胸闷一阵。 他明明不喜欢长毛,为什么还会这样?他原本很想不通,后来就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亲眼看到那个朝夕相处的人那么轻易地死在自己面前,他有些接受不了。 最后,他把这一切归咎为命运。他甚至想起了鬼子上尉拿的小手枪,那是一种大口径的两连发间谍枪,它的存在就是杀人和防身用的,子弹的弹头都会做成开花状态或者沾上毒。长毛被那种子弹打到,就算被小分队救回去,也是活不了的。这不是命运是什么?鬼子上尉为什么要先打他,当然是觉得他更危险,也是他的性格造成的。 性格决定命运,他娘的,就是这么个理。 赵半括想到这里,觉得解脱了。野人山的记忆随着他的思考和自虐般的意识拷问,已经被他主观淡化了很多。疑惑和愧疚,他已经不想背负,他累了,身体和心灵都太累,已经死过一次的他,很珍惜现在的活着。 死者安息,活者苟活,这是他目前最想做的事。所以,第十七次审问结束后,他很安心地吃完宪兵送来的食物,躺在地上,无聊地等待着第十八次的审问到来。 但是,这一天却没有出现。 很奇怪,好像都过了一个星期,他浑身都发痒了,审问还没有开始。他有点心神不宁了,以前的审问起码也是一天一次,这次间隔了这么久,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心里发慌地继续等,他感觉自己身上都馊了,以前每天都会有人专门打来洗澡水,但这几天里除了一点吃的,什么都没有,连送饭的宪兵都不露面了,食物居然从门口扔进来,跟喂狗一样,直接让他感觉自己是不是被上头遗弃了。 也好,怎么也是活着,比被毙了强。他的脑子已经完全空了,什么事都不想,什么事都不做,成天窝在墙角里,偶尔起来走一走。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突然,门打开了,透进来一抹光,虽然只有一小缕光,但在黑暗里待久了,还是让赵半括一阵眩晕,感觉几乎要瞎了。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感觉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紧闭的眼睛里流下脸颊。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却好像引起了来人的一阵善意大笑。赵半括感觉自己被架了起来,放到了椅子上,接着那阵笑声停住了,在疑惑中,他听到那个声音对他说道: “赵半括,恭喜你,你的野人山任务,完成得很好,总部通令嘉奖。这是奖金,大洋两百块!你现在自由了。” 自由?赵半括不明所以地重复着,试探着睁开眼,看见一个圆脸的胖军官,挂着和善的笑容,又冲他敬了个军礼,表情转为严肃:“从现在开始,整个远征军驻地,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之后,赵半括手被握住塞上了一堆沉甸甸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四封红纸,里面包的应该是大洋。这让他意识到胖脸军官不是在开玩笑,疑惑和放松同时涌了上来。 胖脸军官也没计较赵半括不给他回礼,对两边的宪兵看了两眼,宪兵就一边一个胳膊,把赵半括架出了房间。 门外这时候是漫天的落霞,温暖而不刺眼,但太多天没有见到阳光的赵半括还是有些受不了,又闭上眼被架着走了十几步,其中一个宪兵先放了手,把一包东西放到他的口袋里,然后大声说道:“兄弟,辛苦了,保重。” 赵半括感觉胳膊一轻,另外一个也放了手。他又停了停,才微微睁开眼,发现宪兵已经不见了,而眼前不远处,是一排挨着山的石头碉堡。 碉堡非常方正,后面的山坡顶上是树林和石头,下边的大门黝黑沉重,门上还开着一排小门,但都紧紧地关着。而前头站着一排荷枪实弹的宪兵,赵半括不确定刚才架他的那两个是不是也在里面。 那些站岗的宪兵没有任何表情,身体板正没有一点动作,就像站了千百年的石头雕像,都快要跟碉堡融为了一体。这让赵半括心里升起一股敬畏,不敢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就转身往后走,刚抬腿立刻发现自己有些腿软,知道是关了太长时间禁闭的原因,只能慢慢蹭到一边,找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摸摸口袋,发现了一包烟,明白这是宪兵刚才给他的,他心里忍不住有点感动,就虚晃着对那些“雕像人”拱了拱手表示感谢。又四面看了看,发现自己在一个半山坡上,山下有炊烟升起,能隐约看见灯火,还有嘈杂声顺风传上来,他想那应该是座小镇。 回过头,再看那碉堡和宪兵,他的心里一阵迷茫。自由来得猝不及防,刚才还生死未卜,现在没人约束,这些转换让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一下子感觉极度的不适应。 赵半括搓了搓头,稳定了一下情绪,掏出根烟点着猛抽了几口。夕阳已经落在了山后,四周开始变得昏暗,从死到生,由关到放,这一切都让他觉得人生其实不受自己掌控。胖脸军官说得很轻巧,一句自由就把他打发了,两百块大洋,真不少,但这让他觉得自己像被人羞辱了一通后,又扔来一块骨头的狗。 那么多的官,那么多的题,那么长时间的折腾,结果却是这样。 没理由,不解释,他感到很无奈。赵半括摸了把脸,苦笑了一番不再想了,这么多天的禁闭让他学会了放开。人死,他活,已经足够,长毛不是说过,有些事,不是单靠想想就能解决问题的。他一个小兵,在这种大环境下,能做的事太少了。所以,索性躺了下来,打算等体力恢复点就下山。 躺下迷糊了没几分钟,突然碉堡那里一阵嘈杂,赵半括半睁着眼,看到小门被打开,几个宪兵拥着几个人从里面出来,因为人比较多又是一起出来的,本来很威严的门哨猛地显得有些热闹。 一个看样子是宪兵头目的人很快出现制止了吵闹,一拉枪栓,骂了句什么,那几个被推出小门的人才算安静了下来,慢慢往外走出来。 借着门前昏黄的灯火,赵半括看到有三个人手上也捧着红色封包,和刚才胖脸军官给他的简直一样,这让他对他们来了兴趣,随即站起身迎了上去。 几个人离得并不远,也就十几步赵半括就走近了,还没观察到什么,却先听到了一声惊叫。接着一个满脸胡子的人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他,嘴里叫着:“菜头,菜头,你居然还活着?” 赵半括乍一眼没看出这满脸毛的人是谁,但声音却非常熟悉,一下他也吃惊地打量过去,瞪着眼前的这位,叫道:“老草包?你、你……没死?” 对面的人一张脸已经被长头发挡住了一大半,但仔细看,那确实是军医。看到赵半括认出了他,这老头呵呵笑着把头发抹到后面,一阵猛点头。 赵半括心里像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得几乎要站不住,这太突然了!再看军医身后的两个人,一个镜片透着光,一个瘦削低矮。赵半括再也忍不住,直接一迈步抓住那个矮的,摇晃着叫道:“刀子,你他娘怎么还活着!你怎么活下来的?!” 那人确实是小刀子,但他被赵半括抓住后并不说话,反而把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军医赶忙拉开赵半括,说道:“菜头,小心点,刀子的伤还没好利索。” 没好利索?赵半括看看身边也是胡子拉碴的王思耄,突然明白了——他们一定也跟他一样,是在碉堡里接受过审问才被放出来的。本想询问队长是否还活着,看到他们这副样子,只好暂且把话压在嘴里。 他拉着他们走到自己刚才坐的大石头上。四个人一排坐下来,互相看着,小刀子看起来很疲惫,显然没什么兴趣跟他说话,眼神里全是冰冷。 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虽然经历过生死,又在禁闭室里反思了那么长时间,完全可以用理性压制好奇,但赵半括还是忍不住问道:“就剩你们了?” 王思耄点了点头,脑袋就转向了别处,军医倒是接过话问道:“你那边,也就你一个了?” 这次轮到赵半括点头,军医的神色瞬间暗了下来,看样子竟然是为他的老对头难受,真让人有些想不到。但赵半括没有安慰什么,又看着小刀子,心说廖国仁因为他死了,他应该说点什么。 然而他灼热的视线盯了半天,小刀子却完全没有感觉一样,不看他,也不说话,面色沉得像黑水。赵半括只好看向军医,军医耸了耸肩膀,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摇头道:“别问了,很惨。” 气氛一下变僵了,因为没人再开口,赵半括看着左右的三个人,突然觉得他们的表情怎么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那么颓废,低沉古怪得要命。 再一想,他有些明白了,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他知道,自己的表情应该跟这三个人一样。 野人山最后的部分,他跟这三个人虽然走的不是一条道,但结果却是一样。其他人死,他们活,然后被审问,连续不断地审问,然后又被释放——经历了这些,是人都会感到疑惑和不解,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个人的时候想不到,但看到这三个人的哑巴样子,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上头难道在促使他们,或者说在逼迫他们,忘掉那段经历?可上头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一想,他心里好像猛地有了一个出口。他忍不住看向小刀子,突然发现他瞥眼的瞬间,这人正好也在看他,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马上就没了。赵半括有些吃惊,那是愤怒吗?或者是其他别的什么?总之一定是一种情绪突然爆发后的宣泄,但速度实在太快,没等他抓住重点,就消失了。 小刀子活了,廖国仁却死了,并且刀子还不愿意说什么。这说明,廖国仁的死肯定跟他有关系,所以他心里愧疚。赵半括觉得大概就是这样了,就开口问道:“你们,是不是在野人山里找到了什么?” 这话一说出口,对面的三个人都抬起了头,军医先说了话:“菜头,你都知道了?” 赵半括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一定拿回了什么,不然咱们不会被这么审问。” 王思耄站起身, 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聪明,既然你已经了解了,那还问什么?” 军医却摆摆手道:“菜头,别问了,廖队长因为这个死了,咱们又差点被弄死,所以,你不知道,比你知道了好。” 赵半括不说话了,心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几个是这表情,看来跟自己想的还有些区别,他是被审问,而他们是被封口。但,既然那样,为什么又让他们见这一面? 看着对面的三个人,赵半括很想再问出点什么,但他们再也不看他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茫然和无奈。这种气氛有些尴尬,他们这群人在野人山里虽然危机四伏,疲于奔命,但是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时间很多,虽然有些小磕绊,可没有什么是不能沟通的。 这一刻赵半括却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被什么东西隔开了,除了疲惫和沧桑外,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赵半括不死心,决心打破沉默,嘴皮子刚刚动了一下,就见小刀子突然站起身,走到一旁,直接打断了赵半括还没出口的问话。 赵半括看到他起身的动作,不知为什么,凭直觉感到,小刀子这是对廖国仁的死依然耿耿与怀。转念一想,而且话说回来,毕竟好多事都过去了,再去问清楚那些又有什么用?况且,真相他们也未必知道。自己和长毛这一路遇到的事情,他在小黑屋的时候一直闷在心里,猛地见到军医他们,心里的确是想要倾吐一番。现在却发现,军医他们的遭遇显然更加凄凉,遇到的事肯定更多,这几个人却没有任何想说点什么的欲望。 这种感觉非常的不好,甚至让赵半括感觉到了一丝寒意。因为他忽然明白,不管是自己还是幸存下来的小刀子他们,所经历的都是一个巨大秘密的一部分,他们能活着回来,活着走出审讯室,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们做的事对上面来说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赵半括惨然一笑,明白自己这些小兵做得已经够了,剩下的会有更高级别的长官们分析决断。 想到这里,赵半括心中一片意兴阑珊。盒子,秘密,被小刀子他们拿回来的东西,廖国仁的死,任务的真相——这些跟他已经不相干了。他什么都不能做,也不敢做。也许忘记这些东西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还能回到原来上战场打小鬼子的简单生活中去,这一段丛林经历,不如就当是一场梦吧。 尴尬的沉默倒是被王思耄打破,他长叹着说道:“我们还活着,挺好。”话虽然没头没尾,但叹气声中的沧桑却让人听着无比心酸。 赵半括听了点点头,小刀子却哼了一声,好像很不屑王思耄的论调一样,接着也不打招呼,就往山下走去。 看着他笔直的背影,赵半括忽然有些伤感,他知道,以这人的性格,这一走,以后不可能再看到他了,他又看向军医和王思耄,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王思耄不吭声,军医往后看看,突然低下声音道:“去哪儿都一样。关键是咱们几个,肯定不能在一起。” 见老草包这么沉重,赵半括也没了情绪,看来往后的日子大家就是各走各路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下他们几个是真的走到头了。 他也站了起来,拱了拱手:“是啊,去哪儿都一样,我们各自保重。” 第十六章 回忆 “我在哪里?”从山上下来,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赵半括看到前后左右竟然没有一个人,而且周围的建筑也不大对劲。这里不是中国。墙上刷的文字他一个也看不懂,站定了再一看,就发现那些外国文字旁边,还被人用白粉刷了一些类似抗战宣言的中国字:“携手共御日敌,中印同盟万岁!”落款是新一军宣传部。 新一军?那不是中国远征军驻扎印度被整编后的称呼吗,那么,这里是印度?! 赵半括有些不敢相信。 他记得自己被炸到的地方,应该是靠近密支附近的一座山头,虽然还没到中国国内,但也是缅甸和中国交界的地方,他如果被远征军小分队救了的话,应该被就近送回保山才对,怎么会跑到印度这边? 赵半括找了个地方又坐下来,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昏迷被治疗的那段时间,记忆是完全缺失的,他想也许就是在这段时间自己被挪了地方,而这么远的距离,好像只有坐飞机这一种可能。 看着四周陌生的异国民居,他很有些做梦的感觉。这时候他有些后悔,刚才没问问王思耄这里是哪儿,看他们的样子,应该知道得比他要多。但离别的话已经说过,再回头也未必能找得到他们,算了,还是靠自己吧!他顺着白字往前搜了过去。 和原先在山上看到炊烟升起一片人间烟火不一样,天完全黑下来,整个城镇居然没有一点响声,乍一看惊悚得要命,感觉几分钟内人全都消失了。往这个方向一想,又觉得这里的人肯定都被提前赶走了。什么情况会造成这种局面?那就是军队要在这里驻扎。 战争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粗暴地打断了人们的日常生活。 他推开一扇人家的门,走了进去,里面果然没人,东西显然是收拾过,但床上的铺盖还在,他很累,拍了拍衣服就躺了上去。 等明天天亮了,再找人问清楚。他想自己虽然算是自由了,但在这里,他是一个外国人,完全没有地方可去,唯一的去处就是回他的部队,新三十八师。 他想起了胖脸军官,心里骂了一声,说什么自由,原来就是换了个大一点的牢笼。 等到第二天被嘈杂的声音闹醒,他走到窗口一看,外头居然和昨天完全相反,站满了人,一个个还青头愣脑的,吵成了一片。而且从那些人的声音和脸来看,他们应该都是中国人。 赵半括推门走了出去,还没问什么情况,就被一个人拉到了一边,很亲热地问他:“伙计,你哪部分的,这儿离兰姆伽还有多远?” 兰姆伽?赵半括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青年,那人看他发愣,以为他也不知道,就冲他笑了笑,又走到一边问别人去了。赵半括回过神,跟过去,拉着那位青年道:“你从哪里来的?” “四川。”青年又笑。 赵半括有些迷糊,闹不明白这帮人是怎么回事,那青年好像看出他很疑惑,又说道:“老兄,我们这些人都是一个大学的,来这里是为了打鬼子,远征军和美国人在这里建了个训练营,我们就是去那里的。”说完,上上下下打量赵半括,“看你穿着军装,你是前一批人吧,掉队了?” 赵半括不说话,他已经知道这帮人是怎么回事了。这肯定是一批国内新征来的补充兵员,马上要被送到兰姆伽训练营,这个小镇,就是转接人的临时兵站。 国家被侵,一帮热血青年,远离国土,跑到几千公里外的印度抗争,这听上去很伟大,赵半括却觉得很无奈,因为他很清楚他们以后的命运。 炮灰,是他对这帮人所下的定义。 那四川青年看他一直不说话,也就没再说什么,转身向他的同伴走去,赵半括心里一动,拉着那人道:“我也是去兰姆伽的,咱们一起。” 随后,他跟着四川青年,从兵站临时驻地坐上运兵卡车,晃了一天,回到新三十八师的驻地,兰姆伽训练营。 兰姆伽并不大,是印度比尔哈省的一个小镇,在地图上几乎找不着,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地方,却因为远征军训练营而变得热闹非凡。 那帮年轻人一到这里,就被按人头分了下去。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受训。相比起来赵半括却没人管,他下了车,直接去新三十八师后勤维修部报到,因为野人山任务太机密了,倒也没人知道或者过问他去了哪儿,这让他有点被遗忘的感觉。 再之后的日子,赵半括变得无事可做,他慢慢找回了时间,找回了地位,但他发现,以前的感觉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国内来的青年越来越多,每天都能看到卡车运来新人,在训练营里进进出出,一车一车的美军、英军装备也源源不断地从机场运过来。赵半括也领到了新的枪械和军服,这让他隐约察觉到了一种备战的意味,老兵的嗅觉让他知道,对日军的大反攻已经开始了。 后来,他才听说去年十月底,新平洋被他们拿下了,前不久又攻占了于邦。从他回到兰姆伽以来,后勤保障部的任务很重,但他这个枪械师却非常的闲散,美国毛子就是有钱,他们以前的旧武器一件没留,全都换发了新装备,所以,他这份枪械保养的工作,没了用武之地,无聊之下他开始四处乱走。 因为有胖脸军官的话在前,他并没有发觉,他变得这么闲散有什么不对劲。 这天,赵半括像往常一样,揣着十块大洋,悠闲自在地走出了军营。他这是要去镇上,那里有他很喜欢的一个酒馆。这半个月,每天他都要去一次,印度人虽然不会说中国话,但却认识他手里的大洋,所以,没多久那家店的老板就把他当成了大爷。 但是他刚推开门迈出一只脚,一个东西迎面罩过来,他吃了一惊,立刻什么也看不见了,紧跟着胳膊被架起来,被几个人拖着就走。赵半括马上喝问了几句,心里很奇怪怎么有人这么大胆,敢在远征军的军营门口绑人,但是根本没有回应。 后来的一路像是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非常迅速地移动着,赵半括就知道肯定是部队里的人绑的他,否则不会这么一路无阻。 难道是他的自由终于结束了?他在黑暗里苦笑了一下,心想去他娘的吧,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大不了老子下辈子不当兵了! 他终于不再动,感觉被摁到了椅子上,罩子又被迅速拿开,立即睁眼后,就看见面前站了一队远征军——确切说,是一队远征军高官。在那些人里,他看到了那张胖胖的脸,这是唯一熟悉的面孔了。胖脸军官身后,还站着几个高大的美国军官,几个人都是老神在在地看着他,却都不说话。 什么情况?没听说过一个小兵被处决前,要先上这样的军事法庭被这么高规格审问?赵半括不由自主地看向那胖脸,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压了下去。 没有任何回应,胖脸看也不看他,一张脸严肃得要命,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这十来个军官脚跟一并,右手行了个军礼。赵半括吓了一跳,心想不会是冲他敬礼吧?下意识抬眼看了一圈,没发现别人,再往后一瞥,就见到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影。 赵半括脑袋嗡了一下,直接站了起来,也是啪的一下并脚举手敬礼,心里的惊讶一下蹿到了顶端。 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半括惊呆了,张着嘴说不出话,那张脸,他不止一次在战前动员大会和训练场上见过,但这么近距离看到,还是第一次。 他是刚上任不久的新三十八师参谋长! 这位参谋长具体叫什么赵半括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位长官在远征军部队里是绝对的大人物,大家私下里都传,进入缅甸最早的几场攻歼战和撤离时的路线都跟他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又因为他一直跟孙立人形影不离,所以大兵们都认为这位长官,在新三十八师乃至新一军里,是仅次于孙立人的二号人物,按老话说,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进来后,参谋长在中间坐下,对在列的中外军官点了点头,然后视线停在了赵半括脸上。赵半括感觉这种场面十分尴尬,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这种级别的官兵对面,他以前从没遇到过,相信别人也没有遇到过。以他老兵的阅历猜测,肯定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而最重要的是,自己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内心来说,赵半括第一反应的猜测如此悲观,是因为他看到那些美国军官,这给他的感觉非常不舒服。经历过野人山的冒险,他对美国人和英国人都没什么好感。英国人的浑蛋所有人都知道,美国人虽然看起来很挺远征军,又给装备又给吃的,但他不觉得这国家的人是真心想帮他们。 这里出现这么多美国军官,从大面上考虑,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个好兆头。 参谋长就这么盯着一直看了两分钟,坚毅的脸不怒自威,然后走过来拍了拍赵半括的肩膀,开口道:“别紧张,先坐下。” 赵半括不敢不听,后退一步坐到了椅子上,参谋长看他坐好了,继续说道:“身体恢复得不错,年轻人。” 看着参谋长分不出喜怒的脸,赵半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说:“多谢长官关心。 ” 参谋长又摆了摆手,微微一笑,又开口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年轻人,上次的野人山任务,虽然有一些伤亡,但你们做得很好,因此总部决定晋升你为上尉。我先恭喜你。” “长官!”赵半括大吃一惊,他本来是个中士,现在一下升到上尉,算起来连升了四级,甚至比廖国仁的军衔还高!这是什么待遇?赵半括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因为他很明白,军部不会无缘无故给你这么高的待遇,晋升只是一个甜头,福兮祸所倚,还不是他高兴的时候,之后肯定有什么事等他来挑。 老兵油子赵半括很为自己的先知先觉郁闷,但身为军人的他,听到这种晋升命令后,不得不站起身,又立了一个定,大声说道:“感谢长官栽培。” 参谋长又拍了拍他,笑着说道:“坐,这是你应得的。”说完话,突然话锋一转,笑容也收回了:“半括,我想你应该猜得出来,这次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因为你们的努力,军部从上次的任务里得到了一些很重要的线索,而你们,又因为这些线索,从野人山里找回了一些很有用的东西。军部研究了那些东西,前些日子,得出了一个结论。它证明了另外一件事,而现在,军部需要你重回野人山,执行更重要的任务。” 赵半括脑子里嗡的一声,立刻想要回绝,重回野人山?笑话,这跟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的第一想法自然是老子不去,但在这种环境下完全没敢表露出一点,官威和气场这些东西真不是虚的。参谋长继续说道:“你可能会怀疑为什么选你,其实这事并不复杂,通过上次的野人山之行,我们觉得你的综合素质非常好,你对野人山也熟悉,再加上对党国的忠诚,综合这几点,我们觉得你是重回野人山最合适的人选。” 赵半括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只能用这种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军队里,命令就是命令,说出来你就得无条件执行,但这种糊涂又操蛋的任务,他怎么可能想去?还不如跟着大部队一起反攻来得爽。 还是那句话,那毕竟是正面战场,有真实的目的,而这位长官所说的二进野人山,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是那个他说了跟没说一样的东西? 他没法回答,只好用沉默来应对,屋子里好一阵寂静,胖脸他们也不搭腔,好像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镇场。参谋长倒也不生气,又慢慢走回坐在椅子上,面色和善地看着他,好像在等他作决定。 赵半括心里有些发憷,毕竟他从没经过这种规格的“高层谈话”,但他考虑了几秒,就在心里决定了自己的想法——死扛到底。他很清楚这么做的后果,但这时候已经无所谓了。 四个月前的“野人山之旅”让他彻底感受到了死亡以外的一些东西,他想既然都是死,还不如被自己人枪毙,那滋味总好过在老林子里叫天叫地都不灵那么窝囊和憋屈。 赵半括不回应,参谋长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他身后的那一排中美军官也都直挺挺地站着,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古怪到了极点。十几道冷峻中带着急切的目光都盯在赵半括的脸上,每一道都像刀子一样。 十分钟,二十分钟,赵半括忍着没动,参谋长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半括,你跟我来。” 赵半括感到很奇怪,但他还是没开口,默默跟着来到了屋子外。他发现这里是个小山坡,汽车和军备物资几乎满地都是,品种虽然多,但堆放得还算乱中有序。 两个人来到了稍微远点儿的一块草场上,赵半括看到,山下的公路上绵延着许多运送军事物资和士兵的卡车群,军绿色的大篷覆盖在上头,一辆接一辆延伸了很远,从高处看下去,非常的壮观。 参谋长看着山下的运输车队,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赵半括有些心潮澎湃,听到这话,顺嘴就说道:“大反攻要开始了。” 参谋长呵呵一乐,笑道:“可别告诉小鬼子,这是咱们的军事机密。” 对日大反攻是驻印远征军准备了一年多的事,现在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这事在这里没人不知道,“打回老家去”,一度是驻印远征军共同的口号和心声。参谋长这么说,也是为了缓和气氛,赵半括自然也不会当真,就笑了笑道:“长官放心,这事,我保证烂在肚里。” 参谋长看他笑了,话题又一转,问他道:“半括,你是哪里人?” 赵半括没料到这人会问他这个,愣了下才回答道:“我?是河南人。” “河南人?”参谋长一听赵半括是河南人,好像很高兴,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河南人,好!蒋公总统府警卫营,清一色都是河南兵。你们河南人,吃苦耐劳讲义气,在国军各个序列里,口碑很好。” 赵半括完全没想到参谋长会这么夸河南人,一下子也有些意外,马上参谋长又说道:“半括,你是你们河南人的骄傲。我希望你能把这种骄傲延续下去。” “长官……”赵半括心里有些感动,虽然知道参谋长这么说是为了安抚他,但话里的情意却是实实在在的,他再不识好歹,也不能不认同这一点。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不说话,有些问题,不是夸两句就可以解决的。 参谋长看他还保持着沉默,就笑了笑,又转了个话题,说道:“你知道你们从野人山里带出什么了吗?” 赵半括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是真不知道,而且他现在也不想知道了。上次跟小刀子和军医分别以后,他已经想清楚了,主观上已经完全不愿意再跟野人山的事有什么瓜葛。 参谋长看他不说话,突然压低了声音又加了一句:“那东西,你想看吗?” 赵半括心里一惊,那种淡然瞬间就崩溃,那种即将得知秘密的巨大诱惑让他险些就说出想看,但他立即就忍住了。 这些日子来,那些为了任务丢掉性命的小分队成员时不时跑到他的梦里,任务的整个过程也让他夜夜噩梦一次又一次惊醒,他已经完全没法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而现在参谋长这样旧事重提,一下就让他心里充满了愤慨和排斥。 他忍不住张嘴反问道:“我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可我想问一下,一个东西就那么重要?长官,小分队的那些人,你知道死得有多惨吗?可他们就那么死了,值不值得?生死到底是由谁说了算?是你们这些长官,还是我们自己?” 这话以他的身份来说,可算是大胆至极,赵半括说完就有些后悔,但奇怪的是参谋长并没有发怒,静静地听完,淡淡道:“值不值得?远征军十万进缅,现在剩下的人不到四万,你说,那些死了的远征军兄弟,值不值得?我说他们值得,但他们的亲人呢?他们的父母呢?也许会认为不值得!但从大面上来说,为国所死,怎么不值得?国家乃大,个人为小,一大一小里,生死何处?这种事,不是你或者我能说通的。不过,你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告诉你答案,值得不值得,你看了那个东西就会知道!” 听了这话,赵半括很吃惊,也很头疼。这种论调,他以前完全没听过,国家和个人的关系,放在以前,根本就不是他一个小兵会考虑的事,现在突然有人给他翻过来倒过去地讲,新鲜之外,更多的是抓不住重点。 矛盾中,参谋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继续道:“半括,那个东西,如果落入日本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它会直接影响到党国安危、几十万士兵,甚至国内四万万同胞的生命!你别忘了,这些人里面,还有你的父母,你难道想让惨剧发生?” 赵半括不说话,参谋长停了停,换了缓和点的语气道:“你也看到了,远征军不同往日,大反攻已经开始,到时,十万大军,都将是你的掩护!” 他又看着赵半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而你,将是队长,你可以随便挑选队员,你可以决定有关任务的一切。装备,武器,你能想到不能想到的,都会是最好的。你这次不孤独,半括,因为你将会有十万兄弟与你同行!” 第十七章 重回野人山 赵半括被那句十万兄弟同行说得浑身一热,猛地抬起头,问道:“长官,你说的是真的?” 参谋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往一边走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一根短树枝,在地上画了一通,然后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那块软土地上被画出一幅地图一样的东西。 参谋长拿着树枝,一边在那幅图上添加着圈圈道道,一边问他道:“知道这是哪里吗?” 赵半括看着那块痕迹,心里不由自主涌出一阵感慨,这地方他太熟悉了,他在那里生死无常地度过了二十多天。他点头道:“那是野人山。” “对。”参谋长在那块地图上又点了几个点,继续说道:“这些,是一部分你们搜集回来的鬼子十八师团的驻扎位置,半括,这个对咱们远征军来说,非常的重要!你懂吗?” 赵半括怎么会不懂,不然他一路在地图上专门标注又是为什么。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日军驻扎点越点越多,看来日军在野人山的军事部署基本都被掌控了,但他记得他们观察到的日军驻扎地可没这么多,那多出来的又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那些地点的来路绝对是军事机密,所以没敢张嘴问,只能看着参谋长很认真地在地上完善着野人山地图,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这位长官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个? 一时间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继续站着还是闭着眼睛不看?参谋长却很不在意的模样,画了一通然后用树枝点着地图的左上角,说道:“这里,是咱们现在的位置,印度阿萨姆邦。”说着移了一下树枝,在另外一个圆圈上点了一下,继续道:“这里是于邦。半括,这个月底,咱们的新一军,就会从这里,从缅甸野人山南面区域进入,开始彻底的大反攻。” 从野人山反攻?这行得通?赵半括有点不敢相信,倒不是怀疑真假,而是他完全没想到高层会这么决定这场战争的走向。野人山的亏,远征军已经吃过,这次还这么弄,倒是为了什么? 参谋长看赵半括发愣,笑了笑道:“现在的远征军,装备和给养都是世界一流,老乔也说过,中国人,是最吃苦耐劳的民族。杜长官因为把大自然的力量想得太简单才折了。不过,咱们绝对不会再步他的后尘。老乔在这点上做得非常好,他给了咱们最好的装备,再加上那些新的军事思想训练,现在的新一军,已经算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士兵。”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起来:“因为你们弄出来的这些日军驻地资料,军部也更有信心,日本人既然敢放心大胆地在野人山里驻军,他们一定想不到咱们这帮最早选择绕道野人山的远征军敢原路打回去。这在兵法上就叫做出其不意。远征军再进野人山,绝对不是问题!” 这位参谋长的话很有道理,他说的老乔,也就是现在驻印军最高指挥官史迪威,确实在装备这种事上一点也不含糊。现在驻扎在印度的远征军,清一色的美军装备,从武力到穿戴,跟他们最早在缅甸时已经完全不一样。 赵半括很清楚这种升级意味着什么,毕竟他在野人山里打的那几场胜仗,装备上没有优势是根本行不通的,这点他完全认同。参谋长看他点头,就继续说道:“这个月底,新三十八师会从于邦开拔,他们就是这次大反攻的先锋,先期攻击太白加,廖将军他们也会以新平洋为基地向达罗进攻,之后,几十万远征军将以犄角对夹之势,对缅甸和野人山的日军形成包围。这次人数和装备都十分精良,再加上美国人随叫随到的空军支援,一定能把鬼子彻底赶出缅甸,也让中国的东门口彻底清静。” 这种军事上大的攻击调动演说,赵半括以前从来没听过,现在有一位高官跟他苦口婆心地说,还真让他心潮澎湃。这些话虽然还算不上太详细,但已经是非常机密的作战内幕,所以他也知道,这时候他知道得越多,对于拒绝二进野人山越不利。 但是,这种消息,他怎么能够拒绝?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其他任何一个远征军士兵,打回国内,一雪野人山大溃败的耻辱,完全就是不需要多说一句的所有人的志向,是全部中国远征军兄弟的共同心声! 参谋长好像也说得兴奋起来,把风纪扣一扯,对着山风仰起了头,停了一会儿说道:“半括,我说的十万兄弟与你同行,是真的!从另外一个大面来说,这一次大反攻的前期行动,其实都是为你的小分队进入野人山作掩护,你明白吗?” 赵半括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参谋长叹了口气,接着道:“这次的任务非常重要。如果失败了,这次大反攻即使胜了,也是白胜!我这话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危言耸听,认为我在忽悠你?但如果你知道任务的目的,就知道一点也不夸张。孙立人将军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嫡系新三十八师作为第一梯队?因为他要给你们这帮弟兄最好的掩护!就在这个月底,孙将军会亲自指挥部队把野人山撕开一个口子,然后其他师团会在左右两翼用重兵吸引日军十八师团在野人山里的主力。到了那时,你们就可以趁乱扎进去。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因为时间已经不等人!日本人也许已经得到了那个东西,我们一定要找到它的位置,得不到也要毁了它,不能让日本人把它带出去。它实在太重要,不然你以为孙将军会舍得把他的新三十八师弄到主战第一位吗?因为能担此重任,啃下这块硬骨头的,只有经历过第一次远征大战的新三十八师才行!” 赵半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已经蒙了。参谋长的话,一层层地揭析原因,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没法推脱的责任和压力。他完全没想到这次二进野人山的任务居然跟远征军的大反攻联系得这么紧密,十万兄弟的战斗,全都是为了他们这一小拨人?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参谋长又是那么真诚和严肃。开玩笑,一个最高长官有什么必要来逗你一个小尉官玩? 他很为那些话感动,刚才建立起的拒绝防线开始崩塌。这时,参谋长又加了一句:“倭寇犯国,国家危难,我们的兄弟姐妹、父母亲友陷于危难,身为中国人,身为他们的儿子和兄弟,不为此鞠躬尽瘁,你我怎么有脸再当中国人?半括,你,好好想想。” 参谋长的话已经说到了赵半括心里。日本人的暴行他见得太多了,国家危难也是事实,父亲给他的临行赠言也是尽忠不尽孝,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不是他自私,而是中华五千年文明,百行孝为先,一切都是为了亲恩而运,他不想白白送死,他不愿意让自己的老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才是他不愿意承担这次野人山任务的最大心理阴影。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着,至少还有可能尽孝。 但是小家组成国,国受难,家不存,这点道理,他明白,而松口后的艰难困苦,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承不承受得住,他只是个普通人,他怕失败。 话说到这里,参谋长伸脚把地上的地图踢散,转过身子,往不远处的碉堡走了过去,走了几步,回过头道:“走吧,半括,我让你看一个东西,你看完后,再决定去还是不去,好吗?” 赵半括还能说什么,面子,道理,这位长官已经都给足了,他再拒绝就太说不过去了。当然最主要的是,刚才参谋长讲的那些话,他已经全都听进心里了。咬咬牙,他跟了过去。 回到了碉堡里,胖脸军官和美国军官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个挂着上校军衔的军官,抱着一个封得非常严实的大铁箱子等在那里。这直接让赵半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他知道,箱子里,就是廖国仁和小刀子他们舍了命从野人山里带出来的,有关那个东西的资料。 连那些美国军官都不见了,可见这些资料的保密级别有多高!想到这里,赵半括也感到了一丝小小的骄傲。 那位上校转了密码锁,咔嗒一声后,才把箱子放到了桌子上,转身走了出去,把大门用力一关。电灯马上亮了,参谋长又站到了他面前,桌子上的箱子已经被打开。赵半括看到里面有一个奇怪的东西,还有几张文件。 参谋长面色凝重,手指向箱子,用力道:“你先看,然后,咱们好好聊聊!” 两个小时后,赵半括重新站在了碉堡的门外。 百来分钟的时间,该看的看了,该说的说了,从参谋长那里,他了解到了他应该知道的一切。野人山的任务,那个东西,还有这次大反攻的行动方案。那些绝密事实让他理解了十万大军为他掩护的意义,也理解了参谋长的用心良苦,同时体验到了廖国仁作为队长的无奈和烦闷。 他已经答应以小分队队长的身份重回野人山,这结果对今天之前的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但这会儿,他觉得理所当然。 走回房间的路上,赵半括看着眼前的人来车往,这样的忙碌在他看来,竟然那么不真实。战争的表面,人们都能看到,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又有几个人能懂?现在他加入了先知先觉的队伍,却要了命的不适应。 高处不胜寒。 知道真相,却不能对外人明说,这感觉确实难受。 赵半括慢慢往前走,然后坐上一辆回营地的军车,一路颠簸着,试着让思绪恢复到平静的状态。 但完全没用,从点头答应的那一刻起,他就是被上了发条的机器,脑袋和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他不后悔自己答应了任务,但那些战争外的事实却让他的生活开始不真实。 上次的任务出现了那么多变数,连密码人最后也没派上用处,现在他们再度出发,到野人山寻找美国人最终想要的东西,又能有多少胜算?这些往来反复的事情,已经成了赵半括逃脱不掉的命运。他希望,自己能不负使命。 等回到了宿营地,还没来得及喝水,刚才见到的上校却追了过来,见了他直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纸袋,匆匆忙忙道:“这些,参谋长说你一定需要!” 那是一沓资料,第一页赫然就是小刀子的照片和有关他的一些身份介绍说明,接下来是军医还有王思耄,更下面的却是一些他不认识的人。 赵半括立即就知道这是什么了,一下感觉十分微妙。 他坐了一会儿,把纷乱的情绪压了压,最后决定还是去找这帮人。他当然不敢保证小刀子和军医他们会答应帮他,但他明白这次任务不能少了他们,必须把那三个人集合起来。一来他们是可以信任的,二来他们跟他一样,是目前为止最使得上劲的,三来,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磨合了。 时间对他来说,已经非常的紧迫。 想了想,又看了看那些资料, 他决定先找军医,因为从资料上看,这老草包离他最近。 收拾了一下,赵半括出了门,刚走出去,迎面闪出两个卫兵,看到他后,直接敬了个礼喊了声长官好。他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升了官,接了任务,获得这种待遇是当然的,只不过,一下从跟班的变成被跟班的,感觉的确有些别扭。 回礼之后,两个卫兵又从一边的箱子里拿出一套上尉军服,严正地为赵半括换上。当笔挺的军服贴到了皮肤上,摸着领子上两杠三星的肩章,赵半括心里一阵感叹。这是一个人,面对命运的冲击感时,那种无可抑制的战栗,但敬畏之下还有一股激情被点燃了。赵半括很明白,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任务接下,他必须尽全力完成。不然,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他即将带领的那帮兄弟。 一路走出去,两个卫兵跟在后头让他很有些不自在,好像四周走动的士兵们都在打量自己。一时倒有点窘迫起来。不过转念一想,身份已经有了变化,他早晚得适应,可不能在新兵蛋子面前露怯。于是深吐了一口气,挺起胸膛,迈开步子往目的地走去。 找军医还费了不少周折,他根本不在自己的帐篷里,训练场上也没有人。左右问了一圈,才在营地中间的一顶帐篷里找着,迎面就看见他和一帮散兵围着吆五喝六,打牌打得像吵架,坐在最中间号得最响,一看就是没少输。 赵半括走进去的时候,军医明显是看到了,声音小了一下,又立即低下头,有点儿躲的意思,继续甩着牌。赵半括也不介意,直接走过去,也不说话,站在旁边看他打牌。 其他兵看突然来了一个官,身边还跟着两个冷脸的警卫兵,哪还敢继续玩,本来热闹得要命的牌场一下就冷清了,一些胆小的甚至没说什么抬脚就溜了。 等人走光了,军医也不吭声,起身就往外走,赵半括马上跟了出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几步,军医突然站住,回头问道:“菜头,升官了?” 赵半括点了点头,对两边的卫兵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接着走上前道:“老哥,我需要你帮忙。” 但军医不等他说完,立刻摆手道:“不管是什么,免谈。” “老哥……”赵半括无奈地看着他,“我还没说找你做什么,就免谈?” “现在这时候过来,能有什么好事?”军医哼了一声,“总不会是给老子升官的,就算给老子升官,也轮不到你来说。” 赵半括被噎得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想了想,还是咬牙把想找他再进野人山的事说了。他想这老草包人油口滑,拐弯抹角还不如直接说,也许还能得到点意外的结果。 但他想错了,军医才听到一半就拉下了脸,迈着脚往前一通走,嘴里叫道:“我这条烂命,上次没扔在那里,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他娘还让我上那野山子?那跟去死有什么区别?老子不去!” 赵半括没想到会被这样直接拒绝,再看老草包已经越走越快,心里忍不住一阵烦躁,暗道这他娘叫什么事,第一个就这么不顺,以后的人还怎么弄? 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只好一边追上去一边想该怎么办。 这时忽然想到了廖国仁,那人冷静沉稳的风格一直让他很佩服,在野人山里的时候,一度他也试着从这位队长大人的角度换位思考,来给自己排解压力。 老草包很滑头,这个他是知道的,但也知道这老头很怕事,怕死和不想担责任是老草包最大的特点,拒绝也是因为这个。以前廖国仁还可以用威严和冷酷来解决问题,但他资历还不够,而且这样的话也不利于以后的合作。 想到这里,他就回头往后边的两个卫兵打了个手势。 那俩卫兵估计早就看军医不顺眼了,一看赵半括摆手,直接跑过来一前一后把军医拉回来,一人给了一脚,又一扭胳膊,把军医按得跪在了地上。 “小兔崽子,敢动你爷爷!”随着卫兵的动作,军医大喊大叫起来,虽然跪着,却少见的硬气,一点服软的意思都没有,又转头骂道:“菜头,你真厉害啊!好大的官威啊!” 赵半括就假意呵斥了卫兵几句,把军医搀起来,扶到一边说道:“老哥,别生气,上次多亏你的照顾,我才能活着回来,不是我逼你,而是这次任务的确不能没有你。” 军医挣脱开他,别着脸用力说道:“菜头,不用再说,除非你把我崩了,这样,咱们都省事。”说完,掏出根烟点了抽着,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赵半括想要放弃,在这几个星期里,他和军医是一样的心态。他很能理解军医对重回野人山的抗拒,但是他自己豁出去了,任务一定要完成,军医的经验是他非常倚仗的。 他想说几句狠话,但又看见老草包一个月不见,背更加佝偻了,那副老相让他心里一酸,想起了在毒林里老草包拼命救人的情景,发狠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知道自己没法再继续,他只好扔下一句你再考虑考虑,扭头就走。他不想放弃,但逼得太紧并不是好事,况且后边还有两个人。这种时候在军医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并不明智,如果能把王思耄或者刀子先争取过来一个,之后再过来找这老头,也许会有转机。 他让卫兵找人看着老草包,自己到另一个营地找小刀子。 小刀子的驻地很远,他坐车坐了两个小时才见到这位曾经的探路尖兵。 而他显然不怎么受欢迎,刀子没有好面色,一直玩着手里的匕首,冷冷地听他劝说的话。赵半括心里有些打鼓,盯着刀子手上的匕首不放,他真担心这位一会儿直接用匕首拒绝他。 但他没有听见拒绝的话,相反,小刀子只是淡淡地说道:“还是回野人山?好,我去。”也不等赵半括作出反应,小刀子走到帐篷门口撩起挡帘,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什么时候走,叫我。” 赵半括张大了嘴,完全被这家伙廖国仁附体一样的冷酷劲头震住了。但一瞬间他也明白了小刀子这么做是为什么。他有点儿感动。看样子小刀子还对廖国仁的死不能释怀,这么急着回去,肯定还是想早点还心里那份人命债。 他很感叹,小刀子跟他虽然追求不同,但同样都把生死置之度外。想到这里,赵半括诚恳地说道:“刀子,我谢谢你。” 小刀子却甩出一句话道:“我不是为了你,所以别谢我。另外,我还有个要求,那些新入队的,要交给我训练。”跟着,冷冷地说道,“这一次,我不会拖累任何人,但也不允许别人拖累我!” 第十八章 美国中校 再回到房间,看看天色还早,赵半括打开了王思耄的资料。 四眼是他们这四个人里最想得开的,不像军医和自己那样有自暴自弃赌博酗酒的日子,也不像刀子只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居然一直都在军部公干。 看着那些资料,赵半括觉得不可思议,以前他就觉得这人是长毛以外最高深莫测的人物,现在看来,他没想错。 找到王思耄时,这位正因为大反攻的事务而在师部的办公营地里忙得不可开交。一眼看去,他肩章上的两杠两星十分的显眼。看来他也得到了嘉奖。 和其他两个人的反应完全不一样,没有抗拒和冷漠,就像看到老朋友,王思耄很高兴地招呼他坐下,倒了茶,然后又把手里的文件整理了一通,拉着他走出帐篷。 这种态度显然超出了赵半括的预计,干脆直接把状况一说,然后就等着回答。 “其他人呢?”王思耄没有直接答应,看向了天空,“他们怎么说?” 笑了一下,知道他应该了解什么,没有隐瞒,他把小刀子和老草包的事说了个清楚。听到军医没答应还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时,王思耄嗤笑一声:“这老草包,半括,你应该给他点厉害看看,他那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拿不准王思耄的意思,赵半括含糊地说道:“是,我回头再去找找他,现在是你的问题,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帮不帮我?” 王思耄停了停,眼镜反着光,没有表情地说道:“这种事,答应不答应的,有什么区别?” 顿了顿,又淡淡地道:“拿了那东西回来我就知道,山里的事没完,咱们这帮人早晚还有这么一遭。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让你当队长,不过这样也好。既然回去是参谋长直接下的令,作为军人,我答应。” 这人的态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他既然答应了,赵半括还是感到欣慰。他知道,王思耄的心思比他缜密得多,想事情一定比自己更透。 心里有了计较之后,又许了一通事成后大大封赏之类,赵半括知道这有些俗,但有时候它还是必要的。王思耄却大笑道:“你他娘把我当长毛了,老子不需要那个,我只需要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走。” 接下来的时间围绕着再进山的一些细节展开,首先说了一下要挑选新队员,再加上还得配合大反攻的时机,所以时间上不会太宽裕,可能训练半个月大家就得去怒江了。而王思耄只是默默地点头,没有提出什么问题,这让赵半括对他又多了些好感。 他们需要找的那个东西,具体的位置其实军部也不太知道,只知道是飞机上运的,和之前他们看到的那半架飞机残骸有关系,他所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在日本人找到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弄回来。 参谋长并没有对他解释细节,不知道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还是密级太高。但即使这样,赵半括当时听完也目瞪口呆。一场战争的决定性因素怎么会在某一样东西上呢?他不明白。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他想开了,大反攻之下,他这种小兵死哪儿都是个死,有选择地去死,至少还算明白的。为了国家反抗鬼子侵略虽然听上去很美,但对他来说,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活着也已经不是他的想法,既然已经被牵扯了进来,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逃避不了,就迎头干吧,炮灰他已经不想做了,要做就做个有追求的“死人”!这些话他没有全部讲给王思耄,但相信他应该能够理解。 到最后,话题又转了回来。王思耄推了推他,问道:“半括,那老草包,你准备怎么弄?” 赵半括摇头苦笑,想靠说服已经不太可能了,唯一能做的是等。看他皱着眉头说不出话,王思耄抬了抬眼镜哼了一声:“对那老花头,我倒是有个办法。”他探过头在赵半括耳边小声说了一通,又看了看天色,“明天吧,用我的办法,顶多后天,老家伙就会答应你。” 赵半括看向这个斯文的四眼,没想到他的心竟然比他的脸看起来狠得多。 第二天上午,赵半括让一队宪兵到军医的帐篷里,把正在睡觉的军医拽起来,接着宣读密令,意思是军医有令不受,威胁到了军事机密和部队的安全,经参谋部决定,对他实施军法处置。 军医马上大叫起来,说自己没有犯法,军法处置什么?菜头呢!是他让你们这么干的吧!那帮宪兵哪听他的,把他的军服一扒,只给他剩了个坎肩,五花大绑地塞到了一辆车里,又按赵半括吩咐的开到营区一个基地里,把老草包往一间屋子里一推,上了锁就离开了。 而另一边,新队员的挑选并不顺利,赵半括先找到小刀子,又约上王思耄,一起在参谋长给他的那堆资料里翻找,最后挑了十个人面试。但他们看了一上午,发现五个人里没一个能用的,不是太年轻就是太不靠谱,还有一个甚至一听要去野人山,下午就开了小差,结果被宪兵追了回来,打了三十军棍。 “下一个。”赵半括已经快要失去信心,翻着纸,“把土匪叫进来。” 很快,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走了进来,一眼就见到一个大光头,军服倒穿得挺利索,皮肤很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进来后也不说话,连敬礼也没有,光在那里站着。 看见这么一个家伙,赵半括心里一动,也顾不上训斥他犯上,低头仔细看这人的资料。这个一身痞气的光头居然很不简单,是北京人,大名孟岑,外号“土匪”,当了五年兵,资历很老道,体力非常好,历次的军事考核都是第一,打仗也很猛,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从中尉接二连三降到了下士。 还有另一个细节引起了赵半括的注意,这土匪居然会点英语,但资料里没写为什么。赵半括想了想,这次去野人山少不了要和毛子打交道,虽然王思耄也懂英语,但是多一个会的肯定不是坏事。 土匪抱着胳膊看着上头的三个人,说道:“长官,到底找我来干吗?” 赵半括笑了一下,说道:“让你去送命怎么样?” 土匪桀骜地笑了一下,说道:“果然没好事儿。长官,这种世道,当兵的在哪儿不是个死?都是干这个的,别拿这种事儿吓唬人,那不地道。” 有点意思,赵半括心里忽然有些高兴,又问道:“你会点儿英语?” 也不打招呼,土匪找了把椅子叉开腿坐下,一副很自在的模样,说道:“我爷爷是前清的王爷,管过英美毛子的外务,传到我这辈,家虽然败了,但老人一直没让忘了这口。” 话到这儿,赵半括已经有了决断,看向小刀子,他虽然冷着脸,但是眼睛一直看着土匪,看样子也是觉得他很对味。 土匪虽然性子很油,比较难管,但这种人最不会因为压力太重而崩溃走极端,赵半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他也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土匪,我要你了。我们马上要去干一件大事儿,我会给你必要的和你喜欢的最好的装备,安全方面你不用担心,咱们这支队伍都是猛人。” 站起来虚虚地敬了个礼, 土匪转身就往外走,扭头说道:“无所谓,我在哪儿打仗都一样,你挺对我脾气,我跟你干。” 土匪退了出去,赵半括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很头疼。忙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可用的,不知道剩下的那几份资料里还会不会有让他惊喜的人出现。但现在看,想凑出一队让他满意的队员,并不太容易。 看这些待选人的资料,基本是新三十八师的,其他部队的人孙将军也不太敢信,这就造成了兵员来路太正规。新三十八师治军有多严格,在整个国军里都是叫得上号的,兵枪一体,文化打头,如果放在大兵团整体作战里是很强,但那不是小分队的甄选方向。 上头好像不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人,资料上都是些很正统的兵,体力和武力都过关,但性格都不太适合。像上午挨军棍的那个,就是心理素质太差,这种人,只配在大部队里冲锋,单干是绝对不行的。经过了第一次的野人山任务,他这支小队需要的是长毛那种虽然浑蛋但能力很强的家伙,但这种人在新三十八师里少得要命。土匪是合格了,但就这么一个肯定不够。 赵半括抹了把脸,心说瘸子里挑将军, 剩下的五个一起来吧,也许对比一下能有不一样的感觉。 这主意让半天都不说话的王思耄很赞同,征求小刀子意见时,他还是老样子,冷着脸说了句:“行不行的,等我训练完了再说。” 后边的五个人一起进来,站成了一排,赵半括一看,这几个人里,居然有三个校尉级军官,还有一个老头和一个矮个子,老头先不说,那个矮个子更要命,比小刀子还要低半头。 赵半括有些失望,官衔太高不是什么好事,很可能不服管理,他从心里就把那三个高级军官剔掉了。那矮个子上士虽然很敦实,可那身高实在够戗,真到野人山走不了两步就得陷进拦腰深的泥里。 再把目光转向那个老头,发现这人头发白了一片,正斜着眼睛看自己,一脸的不忿,他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很奇怪,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老头哼了一下,别过了脸,居然不回答。这让赵半括有些莫名其妙,就低头翻翻手头的纸,看看这家伙和谁比较对号。 一翻之下才发现这人叫老吊,而且连个真名都没有。 再细看,更发现这叫老吊的家伙,居然也是玩火药的,而且竟然才二十八岁, 但看这人的面相,感觉奔四十了。 赵半括看得正入神,老吊却突然说话了:“咋?这次还不要俺?”没等赵半括反应过来,又往前走了一步,瞪着眼睛道:“姓赵的,别给俺装糊涂,你他娘的上次任务捞到了大好处,升官又发财,这次再给俺弄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俺要你好看!” 赵半括被老吊一口一个俺弄糊涂了,听他的意思,他好像认识他?刚想开口问清楚,被王思耄在底下拉住了,贴着耳朵轻声道:“这家伙,是第一次任务被你换下来的。他不知道咱们的事。 ” 赵半括成为小分队队员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某个被选上的人不服管教,而被自己换下。这事也是他回来后从参谋长那里听说的,在廖国仁的嘴里这事曾被说成是一个意外。 当然,赵半括现在知道这事可能不是意外,如果换下的人真是老吊,他想那未必是因为他不服管教那么简单。因为上次的人员选拔非常机密,从长毛和廖国仁的矛盾里就能看出来,里面牵扯到了好几方的势力和各种因素。 赵半括一下就苦笑了,以上次任务的机密程度,老吊居然还能知道是被他换下来的,这就有点意思了。不过这老吊恐怕不了解他们在野人山里经历了什么,不然就不会眼红后悔骂街了。 军部既然第二次把老吊选了出来,这就证明他至少是经得起调查的,不然不会让他第二次出现。赵半括觉得这老吊倒是不错的人选,不过这家伙看样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看来,自己要做出点队长的样子了,不然,到那林子里,随便谁都张嘴骂队长可不是好事。 想到这里,他就让其他四个人都退了出去,想给老吊一点颜色看看,但还没动嘴,小刀子却迅速从座位上跳起来,几个步子到了老吊身边,猛地给了他一个大背胯。这位身高也有将近一米八,却被小刀子一米六多的人掼起来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把他的胳膊反锁到背后。又一用力,老吊就忍不住叫了一声。 赵半括立刻想走过去阻止,却被王思耄拉住,冲他摇了摇头,然后一指老吊的腰。就发现这人腰那里鼓鼓囊囊的,走过去撩起来一看,那里面竟然是个雷管。赵半括脸一下白了,疑惑道:“你想炸死我?” 老吊昂着头,道:“俺是恨你,可没想要你的命,这是俺的护身符。” 小刀子用手肘给了老吊一下,说道:“你他娘有病,用这当护身符?” 老吊闷哼一声,瞪着小刀子道:“干你鸟事, 有种放开俺,咱们单练,偷袭算什么英雄?” 小刀子冷着脸没有反应,赵半括对这老吊的脾气又有了一些认识,拿雷管炸他估计不会,但这家伙刀架在脖子上还这么横,看来只能等小刀子慢慢磨了。 想到这里,他示意小刀子把这人放开,老吊又斜着眼睛问道:“姓赵的,这次要俺了?” 听他又说这话,赵半括奇怪地反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参加?” 老吊一扯衣服,一脸不服气:“你以前不就是个小兵,去了趟野人山就成上尉了,这好处上哪儿找去?我他娘上次是没去,不然你这身官服就穿我身上了。” 赵半括不由得笑了笑:“如果你愿意,将来你穿我的军服也不是没有可能。好好干吧。” 其实,老吊的这种心态在赵半括眼里,是一种赌博。但是,有这种追求不是他的错,任务也确实带着很有诱惑的事后奖励。 这年头当兵的基本没什么文化,功利的追求是第一位的,再进野人山的任务,老吊这种人是最好的选择。虽然那些小镇上遇见的年轻人有热血有理想,但他们恰恰是最容易放弃最不容易被掌控的。 赵半括是过来人,很明白处在那种环境里,只靠军威压不住人,反倒是真金白银的魅力最大。 所以,他要找的人,追求越单纯越好。也就是说,他要找的人,要和长毛一样。算了算,土匪加上老吊,再加上他们四个,这才六个人,组成小队好像还单薄了点儿,但赵半括手里已经没有可挑的人了,这让他第一次感到了任务带来的直接压力。 正在考虑怎么解决人手问题,王思耄站起身,看了看表道:“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到了?”赵半括奇怪道。 王思耄指着堆起来的资料道:“老草包, 他的时间到了。” 赵半括这才想起来,再一看表,已经下午三点,这是他们约定要枪毙军医的时候。虽然他还没下命令,但万一那里的宪兵听岔了意思,到了点真把军医拉出去毙了,那就操蛋了。想到这里,他一拉王思耄,坐着车直奔军医的关押地。 “枪毙”军医是王思耄的主意,他的意见是老草包吃硬不吃软,看透了赵半括心软,想靠他们那点交情死磨,那他就直接下猛药。老草包既然叫嚣去野人山不如弄死他,那就顺着他的意思来,用真正的枪毙刺激他一下。 来到禁闭室,一看军医竟然不在,再一问,宪兵果然已经把老草包弄到了山后的林子里,准备命令一到就枪毙。 师部派下来的宪兵果然都是狠角色,赵半括苦笑了一下,有点担心这么弄会把军医弄残。两个人在宪兵的带领下到了后山的小树林,才刚走近,就听到了军医的号叫,嘴里亲娘老子地乱骂。 赵半括听号得这么厉害,有些不忍,停住脚步问道:“会不会太过分了?” 王思耄看着他说了句:“赵队长, 你如果连这点狠心都没有,野人山你也就别去了,那绝对会害死我们。” 赵半括不说话了,只好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有宪兵看见他,过来汇报情况,说这老头已经骂了快一个小时。 王思耄对那宪兵说了一句什么,那宪兵就回去了,在那老头跟前说了句话,军医一下就停止了骂叫,王思耄扯了扯赵半括,两个人慢慢走了过去。 宪兵看到他们走过去,立即大声说道:“最后十分钟。” 赵半括明白,这是宪兵在下最后通牒,他再不吐口就立即枪毙他。宪兵既然这么说, 那代表老草包还是没答应。 这时候军医背对着他们,眼睛被蒙着,那副模样看上去非常的狼狈和可怜。赵半括还是很不忍心,但刚被劝过,知道自己不能心软,更不能出声,不然他们的努力就白废了。 军医的答应和不答应,对他这种意志飘忽不定的人来说非常的关键,因为这是他的心坎,他不自己迈过来,以后进了野人山,肯定会起二心,那样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连累其他人。 十分钟时间过得很快,一到时间,宪兵咔嚓一声把卡宾枪的枪栓拉上, 跟着两边的宪兵一抬脚,又准又狠地把军医踹倒在地。 赵半括的心在军医倒地的那一刻猛地一颤,同时军医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号叫,王思耄立即把赵半括一推,说了声:“差不多了,咱们过去。” 赵半括也知道军医崩溃了,再不过去,这老头就废了。两个人一起跑过去,宪兵这时已经把枪口对到了军医头上,赵半括和王思耄一边打着眼色,一边很“着急”地大叫了声:“住手!” 这一声阻止叫得实在合适,赵半括刚把手搭到军医的肩膀上,老头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狠狠扣住了赵半括的肩膀,哀求道:“别杀我,我去,我去……” 赵半括回头看了王思耄一眼,两个人相视一笑。 三个人回了营地。下车后脚还没站稳,参谋长的副官突然冒出来迎头对到了面前。 还没张嘴问有什么指示,副官先开口道:“大反攻已经开始,参谋长让我来问问,你们的队员选得怎么样了?”也不管赵半括的面色,冷着脸继续说道:“新三十八师和新二十二师的先头各五个团,预定后天到达缅北野人山边缘。他们会在那里向日军十八师团驻地攻击。因此军部命令你们,即日起磨合训练,并随时待命入山。” 赵半括看了看王思耄和军医,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道:“你看,我就这几个人,一支小队都不够……” 副官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所以这次过来,第一是传达命令,第二就是给你解决问题。” 说完,副官直接带头走到他们挑选队员的帐篷里,赵半括走进去后,立即就看到里面背对着他站了一个人。 那人的军服让赵半括吓了一跳,那是一身中校军装,再等那人一回头, 居然是个大鼻子白头发的老外。 副官恭敬地敬了个礼,然后对赵半括说道:“这位是老j,美国人,以后是你的兵。” “什么?”赵半括以为自己听错了,美军中校给他当小兵?这什么国际玩笑!副官低声道:“上头的命令,好好配合他。” 赵半括回过神,愣愣地朝老j行了个军礼,老j呵呵笑着给他回了个礼,然后直接开口说道:“赵,听说你非常缺人,我来报到。” 这位老外中文还挺流利,营地里有不少美国人,但能把中国话说这么利索的还真不多见。赵半括听老j说他来报到,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还真成了我的兵,不知道这中校老外在这时候掺进来算是怎么回事。 他有心想问问,但副官已经走到外边去了,估计是留空间让他们互相认识。老j走到他跟前,爽朗地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孙将军派来帮忙的,他过来会为这次的任务执行带来很多便利。至于其他的问题,以后会在途中慢慢跟他沟通。 老j话虽然说得非常亲和,但是赵半括却更疑惑了。他不是傻子,老j说他是孙将军派过来的,那肯定是托辞,他一个中校,还是美国人,孙立人怎么可能使得动他?肯定还有其他原因。但这老外明显不会说,赵半括只能猜测老j来跟任务完成度会有关系,多半是美国那方面派来监督他们的。 这就有意思了,来了个老外,不过也不是坏事,对他个人和这次任务上来说,因为加进了美国人,起码空中支援这方面就不用太发愁了。本来赵半括对这次任务抱的是必死之心,现在多出个美国中校一起分担,让他心理压力一下减弱了不少,看来有活着出来的希望了。 老j介绍完了自己,又点名要见其他人,赵半括虽然觉得奇怪,但不敢不同意,就让卫兵把刀子他们找来。一帮人聚齐后听说老j要参加进他们的小分队,都有些惊讶,但看老j官衔太大,也没敢追问,就是轮流跟老j握了握手。 又简单了解了在座几位的专长,老j笑了笑问道:“就你们六个人吗,赵?” 赵半括点头,老j看了一圈说道:“中国人自古对数字很敏感,多一个少一个,都有不同的意义。这里六位加上我,七个人。七是单数,这个在中国文化里不太好。赵队长,我还有一个人,要加入进来,这样凑够了八个,咱们的小队就很吉利了。” 说完,对着帐篷外喊了一声,赵半括等人扭头,马上就看到副官带着一个人掀帘走了进来。 赵半括脑子跟着嗡了一下,同时军医啊了一声,这边的小刀子怒骂出了声。 进来的那人竟然是阮灵。 第十九章 双重间碟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衣,头发很整齐地扎在脑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静静地走进来站在老j身边,对其他的人视而不见。那种沉稳,让她本来就很漂亮的脸上多了一些其他味道,很难想象这个女人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 对于阮灵,他被关禁闭时也曾经几次想到过,但想了很久,都没想起这女人到底怎么样了。唯一的记忆,就是阮灵那张绝望中带着泪的脸,他一直认为,落泪是因为女性天生柔弱,所以在面对灾难和危险后产生了下意识反应。 后来他没有关心她的去向,也是觉得她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不管是死了还是被俘虏,对自己来说都无所谓。 但现在这种情况下,看阮灵忽然出现,而且听到老j说,她要跟他们一起执行任务,赵半括愣住了。 他不明白阮灵怎么跟这美国人混到了一起,怎么会参加进任务里来。俘虏?还是其他的原因?最主要的是,这女人曾经的身份和她的性格,让他本能地排斥。 看看另外三个,他们也同样面色阴郁,心情跟着阴沉了下去。 军医沉不住气,第一个就冲老j叫起来:“长官,这女娃子是日本人的间谍! ”停了一下,好像也觉出来哪里不对,补充了一句:“可别被她那可怜样子给骗了!” 老j站在那里不说话,偏着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们,赵半括心里知道这事背后肯定有原因,阮灵突然跟一个美国中校一起出现在这里,还要参加他们的任务,里面的水一定很深。虽然他成为一个队长的时间不长,但心态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化,想问题时谨慎了许多。 正想着,小刀子也忍不住了,军医话音还没落,他就猛地冲向了阮灵。王思耄动作很快,小刀子身子刚刚一弹,就死死把他抱住,看样子王思耄倒也聪明,一见到阮灵出现,就紧紧盯着小刀子,生怕他冲动。 直到这时,老j面色才变了变,把阮灵往身边拉了拉,拍手又招进副官和几个宪兵,这才开口道:“先生们,都别激动,我知道你们的心情,但请让我解释。” 王思耄看起来清瘦斯文,手上还真不弱,小刀子使劲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指着阮灵狠狠地:“这女人罪该万死!不是她,老子也成不了现在这个样子,队长也不会死!”说话间,手指不住抖动,哪里还有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老j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继续说道:“她是自己人。一切全是误会。” 这话一说,下面一片哗然。军医愤怒着指责阮灵的作为,因为太过激动,嘴里含含糊糊的一句话也听不清楚;小刀子停止了挣扎,平静地准备仔细听老j的解释,不过他阴冷的眼神死死地停留在阮灵脸上,显然如果这个解释他不能接受的话,是准备豁出去了。连王思耄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都阴晴不定。 赵半括看到这里,实在站不住了,站前一步,对老j道:“长官,请您详细解释一下。” 老j做了一个请放松的动作,继续说道:“我来解释一下,阮灵小姐的身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不是日本人的翻译官,而是我们的间谍。中国话怎么说?双重身份?对,就是那样。” 赵半括看着阮灵,脑子里浮现出她在野人山里做的一切,心里并不相信。这女人怎么可能是他们这边的间谍?要是的话,在野人山里被俘虏的时候,她怎么不说,后来发生那么多事,甚至长毛要杀她,她也不表露身份? 老j示意不要急躁,说道:“阮灵小姐,是我们在战前就安插进鬼子内部的。对一个女性来说,她这种行为非常勇敢,也非常的伟大,所以你们对她产生误会,我表示遗憾。但我希望,在以后的行动中,大家互相支持互相理解,这样我们的任务才会成功。至于各位对她的误会,我想,只有我来详细解释,你们才会信服。” 想了想,他继续道:“小刀子,你之所以能活着,是因为阮灵让日本人为你疗伤,也因为你,她才知道你们这帮人已经来了野人山。她没有直接表露身份,是因为她知道小分队里有间谍,在不知道间谍究竟是谁的情况下,为了自己的安全,和小分队队员的安全,只能先保持沉默。” 小刀子哼了一声,问道:“她怎么知道小分队里有间谍的?” 老j不以为意,说道:“她是鬼子部队里的高级翻译官,当然知道一些机密。其实她最主要的任务,是把日本人的驻防位置送出来。遇到你们是个意外,但也是个好事,因为她可以归队了。” 军医哼了一声,看着阮灵道:“你个女娃娃自由了,为什么要杀曹国舅拿密码?” 阮灵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曹正兑主动和我接头,说他会保护我,东西一到手就跟我一起回去。这样一来,我必须先除掉他,避免任务失败。” 老j点头,接话道:“她杀掉曹正兑后,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生存下去。你们被跟踪,如果说清身份,很有可能被日本人知道,她就会有危险。而且。她掌握的日军布防,全在脑子里,人活着,才是最主要的。她一个人走不出野人山,所以才和你们走到了一起。” 但赵半括还是对阮灵隐瞒身份有疑问,追问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和长毛在一起那段时间根本没有鬼子追踪,为什么也没说?” 阮灵叹了口气,说道:“那么长时间下来,我没有说,到最后再说,你不觉得更可疑吗?而且那两个日本人也在,长毛对我又有成见,我更不能随便暴露。” 说完这些话,停了停,她接着说道:“这次的野人山之行,我之所以参加进来,就是要利用我对野人山鬼子布防的熟悉,帮助大家最大可能地绕过危险,你们最好别对我抱有成见,否则对大家都没好处。” 之后就看向赵半括,神色很坦然。赵半括明白这是要他表态,再看大家,小刀子的面色还很不好。他转头看向王思耄,发现他正微微冲他点着头,他就明白了,未来的日子,即使他们跟这女人不是敌对状态,但肯定不会太融洽。 这对他来说,是个隐患。但这个问题现在也解决不了,他走前几步,对阮灵和老j敬了个军礼,郑重地说道:“欢迎你们,加入我们。”说完,看了阮灵一眼。 阮灵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老j看到气氛缓和,就接话道:“好了,误会解除,时间紧迫,闲话少聊。赵队长,从明天起,咱们进入待命训练期,加紧磨合战斗素养和默契,明白吗?” 赵半括点点头,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老j长官,这次去野人山到底是什么任务,能不能提前给大家露个风?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回头一看,土匪靠在一边,架着胳膊懒洋洋的。赵半括有点发怒,心说普通士兵哪会挑这种长官对话的时候问问题,这小子看来是个刺儿头。 老j不说话,继续摸着自己的大鼻子,然后看了赵半括一眼。赵半括明白老j这是什么意思,虽然不清楚这老外对任务了解多少,但老j这么办,说明他对自己的职责范围是很了解的,这是在提醒自己,又或者是在考察自己,处理队员对这次野人山任务的看法。 这种时候必须树立起威信,这不仅关系到他以后队长职责的行使,还有新人的管理问题。小刀子他们跟新人不一样,那都是第一次野人山任务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再有分歧,在大事上不会有一点问题。不把新人弄服气,这次的野人山任务,肯定会多出很多麻烦。 谁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小刀子和王思耄都看向赵半括,军医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土匪一副不在状况的样子,还是懒洋洋的。 这样的情况下,赵半括想好了措辞,猛然看向土匪,一字一句地道:“土匪,上午选你进队的时候,就说过,任务属于绝密,禁止任何打听和提问。这次我不跟你计较,再有下次,我就以间谍罪枪毙你!” 土匪不说话,只是眼皮动了几动,赵半括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又问了一句:“听懂了没!” 这下土匪站直了,嘴里呸了一口,笑了笑道:“懂,怎么可能不懂?” 赵半括知道这家伙心里肯定不服气,但他现在只能先做到这步,其他问题还得慢慢磨合。他很清楚,靠这一两次恐吓是降伏不了刺儿头的。 最后,赵半括环视了一圈,大声说道:“明天开始,全体队员进行封闭式训练,随时待命。”又走近老j道:“您还有其他事吗?” 老j笑了一下,看样子还算满意,说道:“没事, 你处理得很好,赵队长。” 赵半括点了点头,也不打招呼,板着脸直接走出帐篷。 军部或者是美国人,突然加老j和阮灵进来,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是不相信他?监视他?他点了根烟抽着,边走边想前前后后的事。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轻微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你刚才做得很不错,不枉我对你的举荐。” 赵半括心里一震,回头看到了阮灵黑亮的眼睛。他感到很诧异,心说这女人怎么这么说话?什么对我举荐?难道我当上队长是她的功劳?一时间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阮灵又静静地问道:“明天,我也要参加训练吗,赵队长?” 赵半括收起惊讶,严肃地道:“当然,野人山太凶险了,训练是为了互相有照应、不拖累,是必须的。” 阮灵点点头,转身走了,这让赵半括又是一阵奇怪。这女娃子说话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也不知道哪句是真,果然间谍都是环境下造出来的怪胎。 他叹了口气,决定以后对这女人得留点心。 三个星期后,经历了小刀子极其恐怖的训练,大家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出发之前,很多天没有出现的阮灵突然和副官一起出现在训练场上,身后是一帮军官还有两辆军用吉普。等赵半括集合了队伍,阮灵直接递给他一张布纸,说道:“野人山鬼子布防,已经全画在上面了。” 赵半括接过摊开,地图上面果然很详尽地标了很多驻防营地,甚至有些碉堡和雷区都用红笔点了出来。如果她真是军部间谍的话,那这份东西的重量实在太沉重了。 接着副官说道:“赵队长,弟兄们,过去挑选武器装备,你们明天出发。” 他手一挥,吉普车就开了过来,军官们掀开后备厢的帆布,一大堆崭新的武器出现了。 那都是最新型的美军枪械,保养得特别好,枪油的味道直冲鼻子, 让赵半括心里一阵感叹,该来的终于来了。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去,土匪和老吊表现得最兴奋,摸摸这个,拉拉那个,两只手都忙不过来。最后土匪弄了一把勃朗宁轻机枪背到身上,然后把弹夹往身上猛塞,好像不带上几千发不算完。赵半括挑了几个手雷,扔给了老吊,老吊接过了,冲他咧嘴笑了笑。 小刀子和王思耄都是过来人,只是各自挑选了一把汤普森冲锋枪和一些子弹手榴弹,赵半括跟他们一样,只不过另外多拿了一把匕首和一把1911。其他的军装和帐篷背包睡袋什么的不需要挑选,都整体打包在另外一辆车上。要说有什么变化,不过是在第一次野人山行动的基础上作了一些调整,比如衣服的厚度和携弹量,睡袋是新型号的,更小更结实。 没多久,副官走到了赵半括身边,递给他一张纸。赵半括拿过看了一眼就露出了讶异的神色,这上面的几串数字他印象太深刻了,居然是第一次野人山任务时的那三组密码。 他疑惑地看着副官,副官指了指老j道:“你问他。” 老j一脸古怪的微笑,见赵半括看向自己,摆了摆手说道:“这个,等到该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说。现在你只需要记住它们,不过,我想,赵队长应该早就记住了吧。” 赵半括看着老j貌似无辜的脸,心里有些气愤,不需要我知道,那干吗把我找来当队长? 他有些憋屈,但知道这种事没得商量,于是问道:“好,我想知道,进了野人山,这帮人到底听谁的?” 副官被问得一愣,看了看老j,又看了看赵半括,诧异地说道:“当然是你,你是队长。” 赵半括把副官拉到一边,说道:“那这位中校,又听谁的?” 副官马上笑了笑, 拍了赵半括一巴掌,把他拉到老j身边,说道:“进了山,他也听你的,懂了吗?” 老j立即大笑道:“赵,你很有趣。我实话告诉你,我这个中校是虚衔。我真正的工作是尽我最大的力量配合你完成任务,所以我一切都听你的,ok?” 赵半括心里踏实了一些,他之所以那么问,主要还是怕回头进了山,老j万一有什么额外的手谕或者命令,那就吃不消了。野人山里那么危险,如果让一个老外来指手画脚,他们这帮人可就真像军医说的那样,不如直接去死了。 解决了这个疑问,赵半括集合了队伍,说了一些战前动员的话。他口才不算好,所以说了没两句就主动散了场,让大家各自回营地准备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八个人坐上了南下的独立军车,往胡康河谷的边缘开进。 透过军车的帆布缝隙,赵半括看到了长龙一样的远征军后续增援部队。天色很沉,路面扬起了浓重的灰雾,一队队的军车、坦克、炮车,轰隆隆地开过。数不清的美式头盔下,是一张张坚毅的脸,断断续续地有军歌从这一群人里传出来,大家忍不住也跟着哼起来。 和激昂的军歌缠在一起的,是头顶上美军运输飞机的螺旋桨声,飞机里不用说也都是坐满了官兵。自从驼峰航线开通以来,这条航路没日没夜,给驻扎在印度的远征军输送了以万为单位的补充兵员。缅北大反攻能在十月份提前开始,大部分功劳要算在这条跨越高原的空中走廊上。 在路上,赵半括得到了一些信息,几天前,太白加已经被远征军攻克了,胡康河谷西边也被控制。胡康河谷东面的鬼子,退到了孟关和瓦鲁班,以部队现在的进攻态势看,那里估计一个月内会被拿下。 在这种对峙状态中,他们的出发就抓住了最好时机,刚开始的路线,将会十分安全。 而且,太白加是胡康河谷的中线地区,那里被拿下,远征军就算真正在野人山站稳了脚根。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鬼子兵力往后撤退的野人山东面地区,也是德国飞机坠毁的区域。 在这么激烈的战争纠缠下,野人山里的大部分鬼子兵已经被反攻的远征军牵制住,他们趁这个时候进去,任务完成起来就相对容易了些。 颠簸着,军车接近了胡康河谷边缘,下午三点多,赵半括他们在临时兵站简单休整了一下,然后跟着增援的第二十二师,踩着前头工兵营铺好的斑驳泥路,重新走进林海茫茫的野人山。 第二十章 雨中行 每年的五月,野人山就开始没完没了地下雨,一直到十月才算完事。 现在这个时机进山,比第一次的时候强太多了。二月份野人山正旱着,虽然天气还冷,但没有什么大的雨,经过快四个月的休息,森林环境已经变了样,湿闷完全被干冷的气候取代。 草地,树林,不像以前那样整天直不起腰颓得要命,草是疯长的,树叶绿得很舒服,本来到处都有的小泥沼已经不怎么能见到,空气里混了森林该有的植物味道。 最早一段路,二十二师的辎重连还跟着,一天以后,到了深一点的地方,小分队的路线就慢慢偏离了大部队,第二天下午,就彻底脱离了二十二师,开始了独自行军。 赵半括重新归置了队伍,自己走在了前边,阮灵就让她走在中间。老j自告奋勇充当侧翼,其他人分别在队中和队尾照应,八个人呈一个小小的防御队形往前行进。 小刀子还是冲在最前头,他的探路能力没有因为身体受过伤而减弱,反倒更精准和谨慎。不时从树上传下警告的鸟鸣,靠他的警示,一帮人很顺利地走了一整天,都没遇到什么大的危险。 一路上满是战争过后的痕迹,断树,乱草,废墟,随处都是。 他们走的路线虽然是早就测算好的,但两天下来,还是不停地遇到鬼子驻扎在野人山的小型防御阵地。那里没有什么大的军营设施,只是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掩体。三两个一堆,用木头或者泥土堆积出来,里头只能装下一两个人,鬼子们用这个来阻挡进攻,效果可想而知。 每次看到一个这样的地方,赵半括都要被震撼一次,感觉很复杂,有喜悦,也有害怕和侥幸。看到那些腐烂的满身蛆虫的鬼子尸体,心中感慨,他们放着自己国家不待,大老远跑来送命,最后还落个侵略者的千古骂名,实在是不值。 走过这种地方,他们会放火烧了那些尸体,倒不是可怜他们,而是为了防止瘟疫。后续部队很可能也从这里过,既然遇到了,也算顺手为抗战做点贡献。大的战争他们没份参与,这种小事,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就这么烧烧走走,两天过去了,看看地图,他们已经慢慢接近了第一次任务时的毒树林。有了上次中招的经验,他们都配了厚厚的防护手套。赵半括还跟阮灵一起把路线限制在那片树林边缘,军医也提前采了不少解毒的药草带上。准备工作做好了,他们行军也变得相对安全,两天后,那片差点让他们集体挂掉的老林子就被他们绕了过去。 到了这个时候,军医的情绪才算是好了一些。这老头自从进来后,几乎没个好脸,赵半括知道他心里有想法,也就一直没答理他,现在走到了第五天,队伍没有遇到什么大事,自然就慢慢让他没那么抗拒了。 其他人的表现也都很不错,装备保障上的完善让他们感觉这次征途轻松得要命,几天下来,土匪和老吊已经能熟练地配合小刀子的鸟鸣做警戒工作了。 赵半括很欣慰,但他也明白,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这里没事,只是因为被远征军大部队扫荡过,再走两天,挨近孟关和瓦鲁班中间那条鬼子防线以后,他们的安宁日子就到头了。 下午时分,天色不像以前那样压到人的胸口上,光线变成了奇怪的亮色,赵半括用指北针测量着方位,一只手摊开地图测算着距离。阮灵给他的地图很好,标注的那些鬼子驻防地都被他们绕了过去,早先碰到的那些小的防御阵地,都是不在编的。 从地图上赵半括看到,再走个一天半,就要接近那条防御线了,到了那里,等待他们的才是这场缅甸大反攻的真实面貌。 “嗒嗒嗒!”三声枪响从不远处突然传了过来,一帮人震了一下,立刻都把枪端了起来。赵半括迅速收起地图,对两边的队员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戒备,他一矮身子往前边挪了过去。 赵半括一边慢挪,一边用鸟鸣给小刀子发信息,想问问是什么情况。小刀子一直都在树上,前头发生了什么他应该很清楚,但古怪的是,赵半括连着叫了两遍,树上却没传回任何声音,他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担心。 他对小刀子的身手是完全相信的,但在野人山走了一回的他,也相信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更何况他们已经接近了鬼子防线。 赵半括也不往前走了,慢慢靠着一棵大树,竖起耳朵听动静,身后负责掩护的队员也跟了过来,土匪端着勃朗宁轻机枪问道:“队长,什么情况,是不是有鬼子?” 赵半括听土匪话里浓浓的想干一架的味道,就回头骂道:“闭嘴,给我小心隐蔽。” 土匪撇了撇嘴缩回头,赵半括又往前边看去,远处的大树们又粗又直,周围全是疯长的草,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什么。没过多久,另外一个地方又响起一阵连贯的枪响,这次他听得非常清楚,那是汤普森冲锋枪的声音。 枪响过后,树林一阵摇晃,然后又静了下来。赵半括有点疑惑,如果那是自己人,为什么会不露头地放空枪?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头顶上突然传来小刀子的声音:“队长,好像是自己人,我也打两枪试试。” 知道小刀子没事,赵半括心里一松,立即又摇头道:“不用,你太高,容易暴露,让我来。” 说着话他把冲锋枪端起来,冲刚才飘动的树林扫了一个三连发。刚扫完,枪管上白烟还没散,就听到那里传来一阵叫骂:“操,是自己人,别他娘开枪。” 随着叫喊声,赵半括看到离他二十多米远的树干后,冒出了三个又黑又圆的脑袋。他一看到就笑了,那是美军的m1钢盔,应该真是自己人了。 小刀子这时也从树上喊过去:“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二十二师的三六八团尖兵连。”远处的人回道,跟着树林中一阵骚动,三个人说着话跑了过来。 一跑到跟前,一个挂着上士军衔的远征军就说道:“怎么回事,你们不知道咱部队里的口令吗? 妈的,浪费了我三发子弹。” 赵半括他们才明白刚才的连环枪声是怎么回事,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以前听辎重连的士兵说过,在野人山里遇到人,最好先开个三连发来确定对方的身份,因为鬼子兵都是三八大盖,没有他们这种连发的武器,可以很容易区分出是不是自己人。不过他们的任务不是打仗,这一路也没碰到同路的远征军,就把这茬儿给忘了,现在一提,才回过味来。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小刀子从树上跳下,一把抓住那个上士的胳膊道:“你们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 这三个弟兄的形象几乎可以用乞丐来形容。军服上是黑一片灰一片的汗泥水渍,像地图一样,头盔居然裂了很多个大大小小的口子,还有一个弟兄的头盔甚至只剩下一半,像葫芦瓢一样倒扣着,打了几个眼用绳子穿在上面,扎在脖子下边。 裤子几乎成了麻条,军靴还在,但脚指头都露了出来,绑腿变成了裹伤口的绷带,扎在胳膊或者胸上,脸上黑红的血一道一道的。军医吓了一跳,直接走过去把他们摁倒在地,挨个检查了一通,结果发现那血都不是他们自己的。 跟他们一比,赵半括这帮人简直就像回娘家的小媳妇一样干净,反倒觉得自己很拿不出手。赵半括觉得很不好意思,就招呼军医给他们好好看看伤,自己把带的军粮拿了出来,递到了他们手上。 但是这三个人却不接粮食,反而看着赵半括手里的枪愣了半天,后来上士开口道:“长官,能不能帮个忙,前边有一个鬼子的掩体工事,我们哥儿几个打了两天,半个班打得剩下三个,还没把它干掉。我们的子弹已经基本打完了,再不把这个钉子拔了,后续部队过来,肯定会吃大亏。” 没等赵半括表态,土匪跑过来,说道:“自个儿弟兄,客气个屁,想要什么直接说,这事儿你们放心,等你们吃完,老子就帮你们把那些鬼子都干了。” 老吊也叫了起来,嚷嚷着要去,赵半括心里也有些激动,想着就要答应,但被一边的老j摁住,说了句:“赵队长,咱们,可不是来打仗的。” 赵半括抬头,看见老j眉头紧紧地皱着,一下答应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他看其他队员,军医忙活着治伤,完全没有激动的样子,王思耄看不出什么情绪,扭头看着另外一边。小刀子一甩手,说不是打仗咱们干吗来了!能打为什么不打?! 阮灵却是唯一一个和他对视的人,这让他微微一愣,立即移开视线。他说不上来阮灵那是期待还是警告,他不敢肯定。 他立即就明白自己遇到坎儿了,按军人的血性来说,这事应该二话不说操起枪就上,但老j的提醒不是没有道理,参谋长曾经的告诫也从脑子里冒出来,任务第一,其他为次,什么事都不能凌驾在任务上。 一时间大家都停住了,那三个远征军一下都把目光钉到他身上,十个人二十只眼睛, 让他感到了一种很深沉的压力。 赵半括心底忽然腾起愤恨,但任务是他自己接的,这时候显然不可能撒手不管,定了一下,决定帮不帮的先不急着发表意见,把廖国仁的那种深沉先用上,问问情况再说。 他把上士拉到一边交流了一下。原来他们现在待的这片区域里,大型的中日攻防战争已经打完,驻印远征军大部分集结到了胡康河谷中段,也就是孟关和瓦鲁班中间的南北面。那里有鬼子重兵把守,想把远征军牵制住,好给增援部队腾出准备时间。 新三十八师和二十二师的先头部队把大的鬼子营地都消灭完了,他们这些后到的增援部队,被军部抽调出一部分,用来清剿树林里残余的鬼子士兵,方便辎重部队进来。 围剿残余的鬼子兵,听着容易,危险性却比大部队的攻防战还要大。因为大反攻一开始,鬼子就把赵半括们看到过的那种小型防御阵地散得满山都是。他们又狡猾又凶狠,虽然武器不占优势,但基本闷头躲在掩体里不露面,甚至还有的把掩体扎在了树上,吃喝拉撒都不带挪窝的,看到远征军出现就抽冷子放枪,让早先参加围剿的远征军部队吃了不少暗亏。 后来军部就想出了对付的办法,用扇形搜索过去,找到一个鬼子掩体就打掉一个。这种办法虽然可以以多胜少,但比大部队打拉锯战还要难。照上士的说法,这么你来我往干下来,才一个多月,他们百来个人的小连队,最后只剩下他们五个。赵半括欷歔不已,马上问既然有五个人,为什么现在只看到三个,为什么不回去找支援? 上士舔了舔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们迷路了,指北针在战斗的时候撞坏了,吃的东西和弹药都快没了,他们五个人摸索着到这里,忽然发现了两个鬼子掩体,就想着干掉这帮小鬼子,弄点给养之类的再找路出去。没想到刚一交手就被藏在树上的鬼子兵发现,一通步枪干过来,五个人躺下了俩。 听到这里,赵半括就想骂娘了,他质问上士,既然知道树上可能有敌人,早干吗去了?怎么不先侦察然后再部署?你们他娘的怎么训练的? 上士立即叫起了屈,说长官你看我们还有人样吗?力气和子弹都被这林子耗光了,再说发现的那俩鬼子掩体满打满算也就三个人,不是没侦察过,是那掩体里的三个鬼子连着两天都没挪窝。 又说他们也是最后实在熬不动了,才决定攻击的。谁也没想到树上的鬼子兵比他们还能挺,都在地下活动两天了,树上的鬼子居然还能忍着没开枪。后来直到他们开火攻击,树上的鬼子才露面,直接干掉了两个弟兄。他们吃了大亏,只好退回来。 赵半括静下心想了想,心里慢慢有了计较。这里离鬼子的防御线还有段距离,那几个掩体里的鬼子,应该是被大部队剩在这里坚守的,不然,以上士他们刚才那种脆弱的攻击,只要多几个人鬼子就可以反冲过来,哪里还会把他们放掉。再反过来想,那帮掩体里的鬼子,被上士他们折腾一通,不一定还傻待,如果转移了的话,对他来说倒是个好事。 他可以让小刀子去探察一下,如果没见到人,就把这事敷衍过去,也不算折面子;如果真找到那几个鬼子,也不怕什么,加上树上的一共也才四个,以他们这些人的身手和武器装备,干掉他们跟玩儿一样。 赵半括回身,把情况简单跟队员们说了说,一边说一边观察他们的表情。土匪和老吊一听说鬼子才四个,都是眼睛一亮,小刀子板着脸掏出了匕首,军医和王思耄一个苦着脸一个不动声色。看来老草包是肯定不想惹事的。 老j和阮灵的面色不用看,肯定是不支持的,但赵半括心里已经有了底,也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了如果他同意去围歼日本人,现在的队员里,最少有一半人支持他,这就好办了。老j和阮灵同不同意的,问题不大,反正在这个林子里,老j得听他的。阮灵如果真想阻止的话,他只需要学学廖国仁,态度强硬点就成了。 想到这里,他就直接说道:“刀子,你先过去看看,确定一下鬼子的人数。记住,不要暴露自己。” 小刀子二话不说,蹬着一棵树就蹿了上去,消失在树冠里。上士一惊,赞叹道:“这兄弟真行,刚才我们要是有这本事,鬼子哨兵哪还能打到我们,提前就把他干了。” 赵半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别急,大家原地戒备休息一下,有什么事等刀子回来再说。” 一下也没人说什么,都原地休息起来。很快老j走到赵半括身边,赵半括却不看他,和上士不停地讨论着掩体。老j站了一会儿,就叹了口气,走了回去。 赵半括心里明白老j想说什么,但他已经决定了。任务是重要,但眼下的小意外,也是个机会。处理得好,绝对对他的地位提高有帮助。自从接下任务以来,他一直不太自信,很大一方面就是因为他资历太浅,必须搞点有力度的东西出来,不然没法服众。 小刀子的动作很快,一袋烟的工夫不到,就从树上窜了回来。大家围上去,他说了两句话:“鬼子挪窝了,往后撤了十多米,树上那个没动。干不干?” 十个人的眼睛又都盯在了赵半括脸上, 这次,他没有再犹豫,直接说道:“干!” 老j立刻叫了起来:“赵,你不能这样。” 赵半括硬着心肠摆摆手道:“这事没商量,军医跟阮灵在队后戒备,其他人跟我来。” 说完,把冲锋枪子弹匀给了上士,土匪也豪爽地把自己的手雷和子弹分给了另外两个弟兄,小刀子没有说话,掏了一把子弹重重地放到了赵半括手上,转身往前摸了过去。 赵半括心里一动,看着刀子的背影,手一挥,几个人跟了上去。老j跟在军医和阮灵的身边, 落在队尾。赵半括也不管他。 在小刀子的指引下,远远地就看到,他们身前二十多米外的一棵高树上,有一堆很不显眼的绿色物体,远看看不出什么,赵半括跟小刀子一起,爬到了树上,用望远镜观察,立刻把鬼子看了个仔细。 那团绿色确实是个横窝在几根树杈上的鬼子,几乎被掩盖的树叶包全了,光凭眼睛很难发现。赵半括慢慢调着焦距,发现那鬼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如果不是绝顶的狙击高手,那就是有别的原因让他是这样的状态。 他从树上出溜下去,把大家聚集到一起,小刀子也把剩下那四个鬼子的大致位置说出来,赵半括把队员分成三组,一组是小刀子和他,另外两组让土匪、王思耄负责,分别带着两个人,从两个方向包抄那两个鬼子掩体。商量好以鸟叫为号后,就兵分三路,往四周散去。 赵半括和小刀子又爬到了树上,慢慢往前挪着,汤普森冲锋枪的有效杀伤距离是两百米,在步枪的射程对比下虽然不怎么远,但按眼前鬼子离他们的距离算绝对是足够了。所以赵半括没离那鬼子太近,差个二十米就停了下来,和刀子分别找了一个位置,把枪的射界定在几棵树的空隙里,然后矮下身子,等待其他人的信号。 刚蹲下没一会儿,远处传来两阵鸟鸣,赵半括对小刀子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声“打”,两个人同时扣动了扳机。 火舌立刻密集地往他们早就瞄好的位置冲了出去,子弹的嗒嗒声撕裂了宁静,几乎在同一秒,远处也响起一阵冲锋枪的开火声。 弹夹里的三十发子弹一点不剩全打到了远处的树上,那里马上就是木屑乱飞,两梭子弹干过去,树枝都被打断了几根,窝在树上的鬼子却没有一点动静。 小刀子打完一梭子弹,也不换弹夹,一看树窝里没动静,直接掏出一颗手榴弹,拉开火环,在手里停了两秒凭空扔了过去。赵半括眼看着那黑疙瘩旋到鬼子待的树干那里爆开,气浪和碎弹片顿时就把树干炸断了。 一团人形的东西,立即裹着一堆火光和树枝碎屑从树上翻落下来。 第二十一章 土匪 随着那团东西的落地,小刀子身子一矮,就跳在树和树之间往鬼子早先待着的树摸去。赵半括也马上从树上滑下去,手脚飞快地一边换弹夹一边追向刀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就到了。一跑近,立刻就是一股焦煳味冲到了鼻子里,刚才从树上掉下来的那个东西,现在看上去就是一堆被烧焦的烂肉,红肉黑皮地扭曲着,看上去怪得要命。赵半括懒得细看,扯了扯小刀子,示意他不要管这个,先去增援土匪那两帮人。 小刀子却不动, 低头看着,说道:“你看这人的腿。” 赵半括听刀子说得古怪,就视线一转往下看去,分辨了一下才发现,这鬼子居然少了一条腿。赵半括心说怪不得这家伙不挪地方,原来是这样。小刀子把鬼子摔断的半截步枪拿过来,拉开枪栓,里面只有两颗子弹。赵半括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这鬼子也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了。 两个人正看着,远处的枪声停了,跟着草丛里一阵乱动,土匪猛地从里头站出来,竖着胳膊拿着枪,大笑道:“队长,哥儿几个给那三个鬼子来了个包圆,太他娘爽了。” 赵半括一听这话,知道他们没事,就放下了心。随即招呼了小刀子一声,跟着土匪就朝里走去。走了二十多米后,看到一帮队员和那三个弟兄都围在一个稍微隆出地面的草堆边上,看到他过来,都自动让出几步。 赵半括走过去,看到窝在草窝子里的两个鬼子已经被打成了蜂窝,软成了一堆歪在草里,还有一个鬼子翻倒在附近,也是没有一点人形,身子几乎被打碎了。不用说,那肯定是土匪的轻机枪干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几具日本人的尸体,赵半括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看到土匪一脸的兴奋,只是简单夸了两句,就接着说道:“把这些鬼子烧了吧,别给后边的兄弟留后患。” 打了胜仗,队里的人都很兴奋,好像对赵半括的消极不怎么放在心上,老j没有过来找麻烦,这让赵半括稍微放下了点心。 休整了一会儿,一帮人起身准备继续赶路,那三个弟兄却不愿意跟他们一起了。上士说这一片区域已经没有鬼子的掩体阵地,他们该回去找大部队交差了。赵半括把他们带的地图和指北针分给了他们一份,然后又在地图上指明了现在的位置和以后要走的路线,才跟他们敬礼告别。 但上士没走多远就又转了回来,一脸凝重地道:“长官,你们要往前头去的话,要小心一点儿,往前二十里没什么问题,但再远的地方,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里有点儿邪门。” 赵半括站住了脚,心里很奇怪,问道:“怎么回事?” 上士摸着头,想了好一阵,才说道:“我说不好是什么情况,我们过去以后,发现那里的树全死了。” 军医面色变得有点难看,抓住上士让他说清楚,上士却再也说不出什么。问其他两个,也都是摇头,只说到了那个地方就知道有多古怪了,也不好劝他们回头,但是千万要小心。 上士打了个手势制止了话题继续,扯着另外两个二次敬礼, 转身就走了。 赵半括心里忍不住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很不舒服,更感到肩膀上担子很重。不管这一路发生什么,哪怕是拼了命,他也要尽力让兄弟们活下去。 他有这个责任,但他能吗? 他也只能苦笑,突然又想起和三个远征军弟兄合作打鬼子,忙活了半天,竟然连名字都不知道,顿时有些惋惜。战争,让他们这帮五湖四海的人聚到一起,成为战友加兄弟,但有时候,又连互相的名字都没来得及弄清就阴阳两隔。 这到底是战争造成的遗憾,还是他们因为战争变得麻木了? 又走了一大段路,气氛开始变得沉闷,赵半括看着蹭在队尾的军医,想起刚才没问名字的遗憾,就想借着这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就问道:“老草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啥?” 没想到军医头都不抬,哼了一声道:“知道老子的名字做什么,急着给我家里报丧啊?” 赵半括被噎得干瞪眼,好心当成驴肝肺, 只能干笑两声,说道:“你个老草包,不识好人心。” “我呸呸呸!”军医往路边吐着口水,“你那叫好人心?这里是战区,他娘的不兴随便问名字,问了就是咒老子死,知道不!” 赵半括心说这是哪门子的说法,军医又好像对自己的这套理论很痴迷,又斜着眼道:“我告诉你,算命的说我这辈子有三个儿子两个闺女,老子现在一个带把儿的都没见着,离见阎王爷啊远着呢,你想咒老子死,没门。” 赵半括不敢再说话了,他突然发现军医好像特别恨他, 难道是军医知道了枪毙他的事,这才话里话外戗着来? 其他人也都停下了脚步,土匪笑了笑接口道:“我说老草包,就你那玩意儿?顶用吗?还三个儿子?我看上炕都够戗。” 军医立即变了脸,扯着嗓子骂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他娘算哪根葱,老子顶不顶用你要不要试试?!” 这话一说出来,队里一帮人都乐了,土匪被笑得有些挂不住,一下也火了,走过去推了军医一把,嘴里骂道老家伙今儿个是皮痒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军医没提防趔趄了一下,也怒了,拳头挥了上去,两个人立刻纠缠到了一起。 眼看两人拳脚飞舞,军医明显落了下风,后来老j喂喂了两声,站到他们中间道:“我说先生们,这里有女士,我劝你们收敛些,ok?” 这话一说,几个人上去把人拉开了,土匪也停下,看了看四周,满不在乎地说道:“操,忘了这茬儿了,老草包,看在老j和阮灵的面子上,爷就先放过你。” 军医一听又怒了,伸出指头骂道:“你他娘的算什么爷,你他娘的是我孙子!” 赵半括一看两人又要打, 心里骂了一句,打了个很坚决的手势,沉着脸说道:“都给我停下!打打闹闹像什么话!” 说完下意识就去看阮灵,但看了一圈却没见着人,心里一沉,转脸问道:“阮灵,去哪儿了?” 军医马上也叫了起来,说道:“见了鬼了,刀子怎么也不见了?” 这段区域是三个远征军弟兄的来向,他们说过往前二十里肯定是没危险的,小刀子也就没有上树探路,直接跟在队伍后边恢复体力。刚才赵半括还瞄到这人站在队伍后边,但一转眼,两个大活人都不见了踪影,这就有点不对了。 问了一圈,大家竟然都没看到这两个人离开,赵半括一下头上见了汗,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小刀子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不大,但阮灵就不好说了。 也不等赵半括招呼,土匪马上迈开腿在他们四周十几米的区域跑了一遍,回来说鬼影都没一个。赵半括就直接命令把搜索范围扩大到五十米。 他现在完全想不通小刀子和阮灵为什么会一起不见,这两个人平时根本没交集,最大的可能是阮灵遇到了事,小刀子去解救。但以小刀子的稳重和机灵,怎么会没发出一声警告就离开队伍? 眼前的树林并不太茂密,但各种古树都是拔天的高,有人腰那么粗,也许是已经深入山里的原因,战争的痕迹还不算太多,没怎么影响到这里。 土匪又打头往前找去,等他们快把五十米的搜索范围探尽的时候,一声调门不高的惊叫响了起来。 土匪迅速冲了过去,等到赵半括等人集中过去,这人居然已经把阮灵从一棵树后头拉了出来。紧跟着,小刀子一脸冷酷地也从树后转了出来,这让赵半括以及其他人都一愣,阮灵也现出了一点慌乱的神情。 土匪紧紧地拉着阮灵,叫道:“赵队长,刀子教官……他娘的,对阮小姐没安好心。” 赵半括啊了一声,视线就转向了刀子,小刀子沉着脸,说了声:“放屁。”土匪把阮灵往一边一推,摆出一个戒备的姿势,骂道:“我倒要看看是我放屁还是你放屁,是爷们儿的,敢做就敢认!在外面你是教官,到了这儿,爷爷可不认!” 赵半括愣了一下,觉得不对,立即出声呵斥道:“你们他娘的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土匪你老实点儿!” 土匪呸了一声,一指小刀子,大声道:“队长,你别太偏心,我刚才看得真真的,他把阮小姐压在树下,再晚点,就他娘入港了。” 赵半括头立即就大了,看向小刀子,心说怎么可能?小刀子面色一变,匕首亮了出来,冷冷地说道:“土匪,少把你的龌龊心思安到我头上。” 看小刀子完全没有被人揭短的慌乱,赵半括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只能先让小刀子收起匕首,又让他站到一边,然后才问阮灵道:“土匪说的,是真的吗?” 这事既然是由阮灵而起,问她是最直接的,但阮灵抬起头,眼里却是闪烁的神色,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更不说话。土匪马上着急地说不要怕,有他在,谁也欺负不了她。但话都凉了,阮灵还是一声不吭。 气氛忽然变得冷寂起来。 阮灵的表现让赵半括很是纳闷,想了想,他把老j叫上,算是作个见证,然后把阮灵引到一边,两个人一齐保证了一下,阮灵最后才慢慢说道:“不关小刀子的事,我刚才内急,看你们停下来休息,就离队去解手,后来看到一条大蛇,就吓得叫了起来。小刀子发现我不见了,过来找我,正好看到那一幕,才拉了我一把,又被绊了一下摔到了一起,所以土匪误会了。” 赵半括点头表示明白了,让老j陪着阮灵,转回去问小刀子,得到的答复是差不多的,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又把情况挑重点跟大家说了说,这个小插曲就算过去了。 随着继续行进,队伍和树林又恢复到该有的状态,只有土匪像跟小刀子结了仇一样,不停地挑拨小刀子承认刚才的“坏事”和细节,小刀子冷着脸完全不理他,最后被弄烦了,越到前头去探路,这才消停下来。 赵半括看了两次地图,他们现在已经偏离了鬼子的南北大防线,进入了野人山的最南侧。这是他们来之前就定好的行军策略,只要开战鬼子的防线就开始延长,最后一直延长到他们无法逾越的地步,于是不得已必须要从西到南绕一个大圈子,才能安全到达他们的目的地,也就是德国飞机的失事地。 队员们一直都认为赵半括掌握着这次任务的全部秘密,其实真正的秘密掌握在军部手里,他只是具体行动的负责人。他不清楚军部让他们重新回那个飞机失事地究竟有什么意义,唯一清楚的只是,到了那里后,军部会通过电报来指定接下来的路线和任务详略。 这种保密方式让他处在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一方面队员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一方面他还得做出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这样才能稳住军心。其实,真正知道点什么的,可能是老j,这位老外,也许才是整个任务的关键。 当然这都是赵半括的猜测,队伍才行进到这里,人和人之间都还有隔阂,也许以后再经历点事,大家多些信任度,老j才会对他说些什么。他已经对任务麻木了,他觉得真正着急的应该是军部和美国人。 太阳升起又降,降起又升,队伍在树林里待的时间又多了二十四小时,阮灵失踪以后的第二天下午,赵半括突然听到了警告鸟鸣。 因为路线的原因,这一路他们都走得很顺利,所以小刀子这种警告性质的鸟鸣,还是第一次发出,其他人也都马上停下来缩在草丛里,等待赵半括的命令。 赵半括蹲在树后听了一下,遇到敌人本来要鸣叫三遍,这次却只有两声,看来前面是出事了。 在这种警戒问题上,赵半括完全相信小刀子,他摆了摆手,说道:“小心戒备,过去看看。”马上大家进入到戒备状态,两前三中两后,慢慢往鸟鸣位置移动过去。 就在前进的过程里,赵半括突然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随着他们的逐渐靠近,身边的灌木上出现了非常多枯萎的细枝,这些细枝枯萎的情况和普通的有很大区别,朝着鸟鸣方向的那一面已经全部枯死,背着的还带有一点绿。赵半括抓了一把,掰开一看,发现细枝的内部已经烂掉,感觉这树是突然间连根一起死的。 又走了一段,枯黄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甚至到最后成为完全的灰色,所有的植物叶子全掉光了。 让赵半括非常惊讶的是,这片怪异的树林竟然很大,他们深入之后,前后左右已经看不见绿。 迎面小刀子走了过来,说道:“真他娘邪门。” 王思耄走到赵半括跟前,贴着他的耳朵道:“队长,这些枯树一眼看不过来,是不是鬼子在前头放了毒气弹什么的?” 赵半括点了点头, 拿出望远镜看,感觉四眼说得很在路子上。军医凑过来说道:“秀才,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以前见过一次。” 赵半括来了兴趣,问道:“哦?说说看。” 军医神神秘秘地压着声音说道:“以前我们老家下过一场很大很大的雨,下完雨之后,山上的树就全都枯了,我爷爷说,那是黑山老妖不高兴了要搬家,后来翻山种树的时候,就发现了很多死人骨头。” 说着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沓黄表纸,打火点着了,蹲下来一边烧纸一边叨叨:“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四面八方的神佛,保佑我们好好进好好出,别碰到脏东西,保佑我们别再死人。” 土匪一下炸了毛,三两下把火踢飞,又抢了黄表纸往地上一扔,嘴里呸了几下,说道:“死老头儿咒我们死哪!” 军医跳起来就要和他急,老吊从一边拉开军医,劝道:“哪有什么脏东西,不就树死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俺在这儿呢!别整那些个没用的。” 军医却不吃这套,骂道:“土匪你知道个屁!回头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说着俩人就要打起来。 赵半括本来也觉得烧纸不太妥当,又看见他们越闹越厉害,边上老j抱着胳膊看着,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一股气顿时冲了上来,就喝了一声:“住手!起什么内讧!戴上防毒面具退出去再说。” 土匪哼了一声,几个人很快退了回去。一直走回树林边缘,才扫出块空地,排上睡袋,原地休整。 赵半括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想到了毒树林,那时候廖国仁就是没有退出来,以至于差点全军覆没。他不想犯同样的错误。 等彻底安顿下来,赵半括铺开地图测算方位,发现他们还是没有绕出日军的防御线。这片树林在野人山最南边的位置,他们第一次进山时走的路,已经完全找不到了。本来过了那片毒树林就能看到一片悬崖,但现在对照地图,悬崖却在几十里远的地方,被他们绕了过去。 虽然现在走的路,和以前的路线不太一样,但再怎么绕,最后还是要回到那片蒲公英地里,那里是他们这次任务的转折地。 赵半括现在有几个选择:一是立即改变行动路线,绕开这片林子,这是最安全的,但是非常耗时间。二是明天先派两个人探路,但这种法子在这里不太适用,因为前方不明,他们本身人数就不多,如果探路的人遇到意外,没把情况及时送出来,他们会更加被动。此外其他的办法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时候他感到非常头痛,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关乎所有队员的生死,看似很简单,但真要作决定的话,并不是容易的事。当时在廖国仁手下当队员的时候,感觉当队长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看来廖国仁作过的所有选择,都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正在思考,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赵,我们没有时间了。” 赵半括回头,看到老j蹲了下来,继续道:“你有什么打算?” 赵半括在心里叹了口气, 说道:“我还在想。” 老j问道:“那你有什么顾虑吗?” 赵半括把毒树林发生的一切,还有他的一些顾虑告诉了老j。老j后来说了一句:“你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相信你。” 赵半括心中苦笑,要真是虎穴还好办了,他们扫几梭子就完事了,但是当初五万人带着火枪大炮进野人山,后来也就出来几千人,这地方,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他面临的几个选择都有风险,选哪个其实没什么区别,心念一转,他就把王思耄叫了过来,吩咐道:“让大家好好休整,明天天亮就出发。做好防护措施,用最快的速度通过林子。” 当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赵半括刚起身就看到军医激动地说着什么,老吊和土匪站在他身边,其他人都还在睡袋里窝着。土匪看他起来,冲他打了个响指,说道:“这里不对劲。” 赵半括有点犯蒙,走过去看见军医指着一蓬草对老吊大叫:“不信我就打个赌,妈的,今天再睡一觉,看看明天这东西是不是就死了。” 军医的话让赵半括更不明白了,问是怎么回事,军医指着地上说道:“我昨天睡在这里的时候,这草还是好的,就是有点黄,今天早上就全枯了。” 老吊哈了一下,好像打圆场地道:“队长,老草包是年纪大了屁多,把草都熏死了。” 军医抓住赵半括的胳膊一阵猛晃:“甭听他的,这林子绝对有问题,咱们还是绕吧。” 打了个手势,赵半括先蹲下来看了一下军医睡袋下的草丛,昨天他们到了边缘地带,植物都还是活的,只不过有些蔫头耷脑,没想到一夜工夫,竟然大部分都枯死了。 赵半括看着心中发寒,如果还有时间的话,他绝对不会选择进林。但他们已经因为绕路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再绕的话,耽搁上五六天,可就晚了。 远征军的攻势正猛,战争波及下,那个飞机失事地很容易被暴露甚至毁灭。他们这次任务最原始的目的,就是利用日本人被战事拖延的机会,见缝插针地迂回到那里,所以时间就是一切。这几天虽然走得顺利,但已经偏离第一次任务的路线很远,那时候走一个来回需要将近一个月,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超过这个时间。这也是他昨天作出决定的原因。 而军医的话也不能无视,毕竟奇怪的枯萎是摆在眼前的,想着他就先安慰了军医一下,他们有防毒面罩,至少毒气那类东西不用担心,谨慎一点速度快点,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老j也走过来查看,出声安慰着军医。他的军衔太高,军医也就没再说话。 赵半括开始用指北针测量方向,然后又在地图上找到他们所处的位置,让队员们都戴上防毒面罩,把胳膊和脖子手臂容易露在外边的部位包一下,才带着一帮人小心谨慎地进入。 因为树木枯萎,小刀子没有继续在前边探路,而是步行,赵半括怕他离得远发生什么意外,就让他在眼前二三十米的位置行进。 原始森林里是没路的, 他们不得不有目的地挑选一些枝丫少的地带来开劈,这样一点点走下去,他们慢慢深入到了死林深处。 第二十二章 坠机 最早的时候,赵半括其实也有些担心,但走了一段,虽然到处都没有一点生命迹象,有些植物的表皮只要碰到就直接掉下来,但他没从防毒面罩的过滤层里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人也没什么不舒服。再看军医和其他队员,虽然还在戒备,但明显没那么紧张了。老吊甚至开始调侃军医大惊小怪,军医也闷声不吭,算是默认了。 走得越深入,树林枯死的情况就越严重,有的枝丫一碰就断,里头呈现出黑色,地上也满是掉落后堆积的干叶。赵半括走在队伍中间,越看越心惊,植被这样大面积枯死,感觉是大旱几年才会碰到,但是脚下的土地又是湿润的。 又行进了几分钟,前头小刀子停了下来,跟着土匪和王思耄也停了下来,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赵半括马上问了声什么情况,小刀子说了句:“前头有大家伙。” 后头的阮灵和军医他们也马上停住了。赵半括走到队首,发现前方十几米的地方,立着一个巨大的金属物体,远远看过去有两三人高,形状看起来非常古怪。 而且显而易见的,巨大金属物体附近的树全都枯萎了,比起之前看到的都要严重得多,赵半括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声音告诉他,这里就是整个森林的死亡源头。 还没理清头绪,军医跑上前,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一抬头,声音诧异起来,“那是什么玩意儿?” 赵半括没有说话,一挥手示意队员跟上。等大家小心地把金属物体包围了,赵半括才发现它身上有很多孔洞,它的周边是凹下去的坑,感觉整个嵌进了土里。 王思耄挨过来说道:“队长,这看起来不是铁,怎么会立在这里?” 赵半括点头说道:“的确不是铁,而且不是丛林里本来有的东西。 ”他又看了几眼,这个肯定不是武器,也不像具备什么危害性,所有的感觉累加在一起,只是让人觉得它是这几年才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的。 会是日本人搞的鬼吗?但好像没什么特殊意义? 想再仔细看看,冷不防军医一把把他拉了回来,说道:“别动,小心有毒!” 赵半括就摆手,想说不会贴上去看,老j已经绕着金属物体走了一圈回来,面部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手插在口袋里,直接道:“赵,我们走,没什么好看的。” 军医奇怪了一声,插话道:“j长官,你看出什么来了吗?会不会是山神爷爷立在这里的警告牌? 我看不像是什么人间的东西。” 老j面色一变,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们快走就对了。” 赵半括打了个手势让老草包别捣乱,虽然觉得老j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他也觉得有地方很不妥,这玩意儿给他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早走也好。于是聚集大家,开始往前赶路。 走到天黑透,那片死林被他们甩到了身后,赵半括拿出地图看,发现日军的大防线已经离他们很近,为了早日到达目的地,他们要做的就是尽量避开。 想到这层,赵半括叫过了阮灵,一起探讨日军在这片区域的可能布防地。听他说完顾虑后,阮灵想了一阵后说道:“日军的布防肯定已经变动了,早先给你的地图是他们在战前就已经计划好的,单我知道的就最少有三套这类战略变动计划。接下来的路,还是我在前头吧,咱们减慢行军速度,先找出他们的布防变动规律。” 这时候,赵半括也只能选择信任阮灵,但这么一来,随后的行军就要抓紧,睡觉什么的,必须尽量减少,争取能在五六天里,就到达德国飞机的坠毁地。 按阮灵所说,日军的布防变动是有规律的,但这种规律只在小的营地上体现。大的营地,比如孟关和瓦鲁班这种地方,是不可能也不会随便置换的。这就给了他们可以利用的机会。再加上远征军的猛烈攻势,一听到远处有枪炮声,他们就用指北针和地图来绕路。 接下来的路程除了行军还是行军,黑夜和白天连在了一起,几乎没有休息,只有简单的休整。阮灵和小刀子成了领头的尖兵,依靠着她对日军的熟悉,他们在树林里兜起了大圈子。 刚开始远绕的机会并不多,但越接近那条南北大防线,战争就越来越常见。最多的一次,他们站在一块丘陵上,草草地看了一眼,就发现几公里外有三个地方冒着硝烟,枪炮声在耳边炸开。 非常艰苦地绕到了第四天,王思耄的单兵电台终于接收到了一条信息。翻译完后赵半括一看,就只剩下苦笑。那上面说的跟他们现在做的几乎一模一样,也是通知他们进行绕路行动,说远征军先头部队的攻势太猛烈,日军的防线已经开始大范围后撤转移,所以命令他们不惜任何代价,赶在日军防线彻底转移之前,赶到预定地点,否则,那片区域就可能被乱军发现并毁掉。 这种迟来的命令让赵半括很抓狂,但也很庆幸,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看来行动还是要靠自己,听军部的,有时候未必是好,等他们给你指路,不如自己找路。 撕烂那条命令,赵半括一帮人继续赶路,第五天,频繁的枪炮声终于没有了,再看地图,他们竟然已经绕到了胡康河谷的南边。这里距离战区有很长距离,树林里的动物和植物没有受到太多惊扰,还有生机。土匪还说死东西和活玩意儿还真不一样,到这里才觉得心里踏实。 军医在边上拉着脸,说老汉就说那里邪乎吧,你们还不信!老吊也就立刻拉开他,免得又和土匪戗起来。 到了这时候,他们要从西面往北绕路,再走两天,德国飞机的坠毁地就应该可以看到了。 后来的行军更加的顺,爬山过水、渴饮饥食虽然不算轻松,但比起战争的残酷来说,这种感觉还是要好太多了。 第六天,他们终于接近了那片胡康河谷偏中段的凹地区域。最早那片刺林被他们隔了过去,通过指北针和地图看,他们进入的方向,跟第一次进来的位置有些偏离,那片高地因为地势的原因,变得很平缓,成了个斜坡。这让军医一阵感慨,说第一次来的时候如果走这边,也许就没那么多的操蛋事了。 下午,他们看到了那片蒲公英地,二月的天,竟然还盛放着,一眼望过去全是成片成片的嫩黄色。土匪和老吊一下震惊得要命,土匪直接跑过去躺在了上头,还闭着眼睛说了一串英文,然后老j笑了笑,说看不出土匪还这么罗曼蒂克。 但赵半括完全没想到竟然在春天蒲公英还会开花,王思耄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冲他轻轻摇摇头,说道:“在野人山里,植物有多反常都不稀奇。” 另一边军医反常地叹了口气, 停了下来,掏出一沓黄表纸,跪在地上烧了起来。 土匪顿时来了兴趣,跳起来凑上去问道:“老草包,你怎么又烧上了?这回要拜什么菩萨?” 军医白了他一眼,说道:“死光头屁话多。”土匪就呸了一声,走到边上看花去了。 另一边的小刀子却也掏出了三根烟,撮了一捧土插在上面点着。 赵半括心里一动,出声问刀子你干吗?小刀子对着烟拜了几拜,冷着脸说道:“廖队长临死的时候,说这里很美。” 赵半括直接闭了嘴,他突然觉得,在小刀子身上,已经看不到他以前的影子,现在跪在地上的,只是廖国仁的另外一个分身。虽然廖国仁不在了,但他的魅力使得他依旧影响着很多人,甚至包括他。 老j走了过来,看着刀子和军医,疑惑地问道:“赵,他们在做什么?” 赵半括想了想,最后用了一个“祭奠”来回答。 老j显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但又奇怪道:“他们在怀念廖国仁?廖国仁死在这里了?” 看他其实还不明白小刀子的意思,赵半括就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廖队长到底死在了哪里。但小刀子这么做,只是表达他的心情。廖国仁以前说过喜欢这里,刀子是想用这种方法给他引引路,招魂。” 老j这才不问了,再看小刀子已经站起了身,表情奇怪,说道:“那里好像有些不对。” 赵半括猛地扭头,往刀子的视线看去,马上看到远处那些古老的石头建筑竟然少了很多,长长的古墙壁上出现了很多大缺口,而且看那些外露的石头碴子,很显然是被人为摧毁过不久。 难道那里的飞机出了什么问题?赵半括心里一沉,马上吩咐道:“快点,去飞机那里。” 一帮人加快了脚步,绕过那片华丽又破败的古代建筑,又转过那道长长的黑石墙壁,等来到墙壁后边的区域里,却看到,本来斜躺着半架飞机的地方,这时候竟然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大凹坑的痕迹。 那架巨大的坠毁飞机,没了! 赵半括顿时头皮一炸,心里震惊得要命,难道他们紧赶慢赶还是被鬼子抢了先? 他下意识看向老j,老j却好像并不惊讶,他心里疑惑起来,忍住震惊往前边走边看。满地散碎的东西都不算大,但能看出是一些金属物质,土著人已经走光了,这里是日本人的地盘,这些金属物质肯定是飞机被鬼子拆了遗留下来的。 赵半括越走想法越坚定——鬼子也在找飞机上的东西, 来到这里后看到没有,就直接用了最野蛮也最省心的手段。 本来他的目的地是这里,而目的物却被破坏成了这样,他想起参谋长对他的殷切期望,想起十万部队在后牵制,而自己却一无所得,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只能让队员在四周稍微搜索,再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再要扭头去问老j的意见,他却蹲在了零碎最多的一块地上,从背包里往外掏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老外在干吗?赵半括低沉地走过去,那些被放到地上的东西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这时候出现是什么意思,就问道:“你在做什么?” 老j摆弄着一件类似金属望远镜的东西,头也不抬地道:“测量。” 赵半括四处看了看,远一些的地方,是连绵不断极其高大的雪山,没发现有什么需要测量的东西。他又把疑惑说了说,老j腾地直起身子,认真地说道:“赵队长,你的目的是带我来这里,你做到了,很好。现在,请让我把工作做完,然后再回答你,好吗?” 面对他这样的辞令,赵半括一下没了话,只能先把队员召集起来,让他们戒备着,由着老j拿那些古怪的仪器忙活,在四周散成一个小型的防御阵地。 一帮队员一边戒备一边看着,老j一会儿摆弄那个类似望远镜的东西,一会儿捡起一些黑黑的碎片观察,又蹲在飞机坠落时撞出来的坑边看了很久,接着在本子上记着什么,搞得大家都很奇怪,只有王思耄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正在百无聊赖中,赵半括掏出根烟点上,抽了没两口,刚才在周边搜索的土匪打了个响指,说道:“队长,来一下。” 什么情况?赵半括疑惑地看着,土匪又伸手勾了勾,他才走过去。 土匪就站在飞机留下的凹坑边上,递给他一个东西,说道:“这玩意儿是不是咱们弟兄的东西?” 赵半括拿过来一看,是一个空弹夹,他心里一动,土匪就看着他道:“是不是你们以前扔下的?” 赵半括默默点了点头,想到了当时的情景,那时候没有发生枪战,肯定是谁留下的,难道是长毛去飞机里搜东西替换掉的?心里顿时有点堵。他回头看了看军医和小刀子,把空弹夹放进了衣兜里,说道:“别乱讲,走吧。” 土匪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拿出根烟借过赵半括的烟,点上抽了起来。 两个人闷头抽着, 一根烟马上烧完了,就听老j远远地叫道:“赵,过来一下。” 这时候叫他,难道这老外有什么发现?赵半括一边想一边掸掸身上的土,走了过去。迎面老j就指着远处的一座雪山道:“那是什么地方?” 拿出地图看了看,在这个位置虽然有几个山川的标志,但没有任何注释,赵半括就摇摇头,说道:“没有名字。” 老j顿时笑了一下,拍手站了起来,说道:“到不知道名字的主人家做客,真是不太礼貌。我们就叫它蒲公英山吧。” 还没等赵半括想明白, 老j指着雪山又说道:“赵,我们去那里。” 顺着手势看过去,他指的位置竟然是十几公里外那几座海拔奇高的白色雪山,老j拍着他的肩膀道:“你们第一次过来,看到的飞机,是什么样子?” 赵半括回忆了一下,那时候看到的飞机,只有一个前驾驶机舱。也就是说,只有一个大大的飞机头。 老j又问道:“那么我想问,飞机的另一半在哪里?” 赵半括一下被问住了,心中忽然有点怪怪的感觉,下意识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 老j转回视线看向脚下的飞机痕迹,继续说道:“我们要找的飞机,是德国军部开发的重型运输机,它的装载最大机能在后半部分,头部只是它的驾驶机构。你们没见过,不知道它的结构也是可以理解的。” 赵半括隐约有点明白了,问道:“其实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另一半飞机上?”刚说完,他像是琢磨过来了,猛地看向那座“蒲公英山”。 老j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刚才根据飞机头留下的痕迹,还有附近的环境,再加上飞机坠毁那段时间的天气,综合分析了这架飞机的落点,另一半应该就在中间那座蒲公英山上。” 顿了顿,老j继续说道:“当然,我也只是推测出一个大致的方向,具体的还需要再找。这里已经被日本人光顾,我想,他们肯定也知道了飞机还有另外一半,他们也会寻找。我们要抢在前面找到飞机上的东西,所以,赵,我们的任务还没结束。” 听到这里,赵半括再也压不住了,抛出想了很长时间的问题:“老j先生,我们到底要找什么?” 老j一愣,想了想后突然说出了一个词,赵半括跟着也是一愣。 因为他觉得这外国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接着猛地一下就想起,在那个地雷阵里,长毛说的好像也是这个? 他立即觉得不可思议,长毛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那时就已经知道了飞机上运的是什么?但这又不太不可能,长毛虽然属于另外一个集团,但绝对不会知道这种程度的机密,他也许只是在故弄玄虚,试探一下自己。 很快赵半括又强迫自己回到现实,长毛已经死了,他为什么知道这个词语,永远都是个谜了。 老j看赵半括发愣,就笑了笑道:“赵队长,你不必想那是什么,它只是一个代号,具体的还要找到飞机才会明白。现在你需要做的是,重新划定行军路线,然后解释给队员们听。具体的分寸,你自己把握。” 赵半括郁闷地看了老j一眼,心里暗骂老狐狸,然后走回去把大家召集到一起,直接下了要转移目的地的命令。除了军医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其他人没有什么怨言,美国佬一向就事论事,东西没找着,事情肯定没完。 走出坠毁地,周围的蒲公英还在摇摆着,穿过村子,那里已经完全破败,找不到任何囫囵的东西。 赵半括心中暗叹,更加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回到现实问题中,老j把目的地定得既看得见又好像马上摸得着,但真要到蒲公英山的话,还隔着整整一片原始丛林。 胡康河谷,被称为野人山,这个称谓其实只能算是统称。在他们的军用地图上,真正的野人山,并不是单指胡康河谷,还包括了胡康河谷的东边,一大片从北到南分布的海拔几千米的连绵山峰,那里,才是真正的野人山。 那些山一年到头都是积雪,环境恶劣得要命。远征军第一次大溃败的时候,大部分的部队从两座山的中间山谷走,就已经折掉不少人。这次老j指的方向,就是冲着那些雪山去的,那就更够戗了。 走了没多远王思耄就收到了军部的命令,强调按照老j的指示继续寻找。这让赵半括觉得更是烦躁,他甚至联想到,德国飞机的坠毁,八成跟这几座高到云里的山脱不了关系。真是那样的话,在这么一大片山上找半架飞机尾巴,难度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他就让发报询问,能不能让美国飞机帮着一块儿找。 王思耄也觉得援助很重要,很快就把询问发了回去,但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复。 本来应该随时赶来的毛子空援, 却没有如约出现。无奈之下,他们继续前行。 第二十三 章搜索 他们这一走就走到了半夜,小刀子在前头传来警告鸟鸣,队员一时间都警觉起来,几支手电照过去,赵半括看见了当时遇见过的地雷阵。 这次再看,发现地雷阵区域比之前宽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鬼子从这里去了雪山,留下了更多障碍物。时间不等人,又要赶在鬼子前头,眼下根本不能采取绕路的方式,赵半括想了想,就让老吊走在前边,其他人打着手电给他照明。 老吊领命后哈哈一笑,说终于用上俺了,要不俺都憋死了。 说完居然挤眉弄眼起来,赵半括知道他在邀功,也就安抚了一番。 不过,因为有老吊的存在,还有赵半括他们的经验,一路下来可以说是有惊无险。老吊的拆雷手法很巧,一般都是间接引导,只有遇到彻底不能动的才会动手硬拆。 一直行进到天亮,终于把地雷阵甩在身后,眼前出现了一座秃山,冲着他们的那一面非常陡峭,没有几棵树木。几个人很容易就翻了过去,到了山顶再往下一看,斜前方居然像是有一眼水潭。 土匪一下兴奋起来,大笑着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脱掉上衣,当即露出了健壮的上身。军医在后头看着,笑骂了一句:“这个骚包。”大家顿时哄笑起来,心情好像在那一瞬间轻松了不少。 山坡下树不多,清亮的水潭反射出柔和的光,潭水非常清澈,走近了去看,就能看到大大小小的鱼在悠闲地游动着。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就像梦境一样。 这个小潭和之前一路的经历比起来,完全是天堂一样的存在。大家折腾了一天一夜,全部陷入疲惫状态,赵半括就命令就地休整。他话还没说完,土匪已经跳进了水里,撩起水就往身上泼,噢噢噢地叫出了声,一副非常快意的模样,还招呼着哥儿几个快下来。 大家都有些跃跃欲试,瞟瞟阮灵,又看看赵半括。这时候赵半括也放松下来,二话不说直接卸了背包脱了上衣一头扎下去,马上其他几个男人也纷纷跳了下去。 几个人在潭水里大呼小叫,这次有阮灵在,大家没有脱光衣服,打水仗的打水仗,洗澡的洗澡。老j满胸的毛还让土匪大大羡慕了一把,恭维说长官真性感,惹得老j哈哈大笑起来。老吊在边上听了有点奇怪,说性感是什么玩意儿?他胸上也有毛,说着拍了拍胸脯,王思耄就露出一副忍住笑的模样。 在这样放肆的氛围下,赵半括突然有种错觉,好像只要几个弟兄一直在,打打屁吹吹牛皮逗逗乐,什么危险什么疑惑便都可以抛到一边。 他微笑着转头,看见阮灵远远地蹲在潭边洗着脸,侧脸看着倒显出了几分柔和。 赵半括一时间有些感慨,在这样的乱世下,一个女人冒着生命危险,好不容易脱离了鬼子,却又和他们执行更要命的任务,跟几个糙老爷们儿混在一起,一路行军打仗,也真是委屈她了。 想着他就往岸上走,想升上篝火把衣服烤干,刚走两步,突然阮灵一声惊叫,再看土匪正探出上身,拉着她往水里拖,嘴里喊着:“别拘着了,下来一块儿玩玩。”阮灵又惊又怒,撸着土匪拉她的手,叫道:“你干什么!放手!” 赵半括一惊,没想到土匪这么大胆,马上边跑边喝道:“土匪,住手!”说话间阮灵已经被拉到了水里,头发和衣服顿时全部湿透,一边的土匪刚松手,她就沉了下去,拼命挣扎叫着:“我,我不会水!” 老j顿时叫了起来,说出一连串重复的声音,迅速游了过来。不到一分钟的工夫,所有人都赶到了阮灵跟前,七手八脚把她抬了出来,土匪站在一边愣着,说道:“嘿,还真不会水啊,我还当她闹玩儿呢。” 赵半括狠狠地推了他一下,抱过阮灵走回地面,拿过背包里的衣服披到她身上,又转头说道:“老草包,快升火!”军医诶了一声,也跑上来,手忙脚乱地搜罗了一堆树枝升起一堆火。老j上来后穿了衣服拍着阮灵的肩安慰着,阮灵冷着脸缩在那里没有说话,赵半括气不打一处来,喝了句:“土匪,给我滚过来!” 土匪不情不愿地蹭了过来,被赵半括当头一脚踢得后退几步后,马上凶狠地瞪着眼睛说道:“我怎么知道那个臭娘儿们不会水,玩玩而已,你丫紧张个屁啊!” “你他娘就一浑球!”赵半括扑上去抓住土匪的领口,伸手就要打,被土匪举手挡住了,不耐烦道:“你丫没病吧,还打?!多大点事儿啊!” 两人眼看就要打起来,老j出声制止道:“停手!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土匪,你过来对阮小姐道歉, 赵队长,你去弄点吃的东西。” 赵半括哼了一声,心中一阵腻烦,不再理会土匪,放手往水潭走去。想了想,招呼刀子他们一起抓鱼,老吊马上非常开心地说俺来俺来,随即改装了几根细雷管,点了引线往水里一扔,砰砰几声后,立刻有许多鱼浮了上来。 又把军医叫过来杀鱼,赵半括走了回去,就见土匪已经不见了,老j和阮灵在篝火前坐着,两个人正小声说着什么。 见赵半括过来了,老j招呼他坐下,说道:“没事了,以后看着点土匪, 他的确有点过分。”赵半括点头,老j就起身向军医走去。 一时间只剩两个人,看见阮灵抱着腿不说话,赵半括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僵了一会儿,没话找话道:“刚才的事别放在心上,我回头好好收拾他。” 阮灵轻轻地摇摇头,说道:“算了,他也没恶意。” 赵半括一下没话说了,就拿树枝捅了捅,使篝火更旺些,阮灵突然说道:“赵队长,你是南阳人,怎么会水?” 赵半括愣了一下,没想到阮灵竟然知道自己是南阳人,还是说道:“其实我是到了兰姆伽才被美国人教会的,以前在老家也是旱鸭子一只。”说着想起了自己的小相好,当初他们就常常在河边约会,这次回到军部,却再也没找着她,心中忽然有些伤感。 阮灵笑了笑,说道:“我倒是怎么也学不会,天生怕水。” 赵半括也放松了些,笑着道:“你是哪儿的人?” “我也不知道,很小的时候在越南长大,一直待在部队里。”阮灵出神地看着火,声音低了下去。 听她这么一说,没想到身世是这样的,赵半括不由得有些局促,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土匪领头拿着洗干净的鱼走了过来,到了阮灵面前半蹲着说道:“阮小姐,刚才对不住,我烤条鱼给你吃,不是吹,我的手艺可棒。”赵半括就骂了过去:“少他娘废话,要弄赶紧弄,吹什么牛逼。” 土匪笑了一下,也没回话,变戏法一样拿出些瓶瓶罐罐,穿好鱼架在篝火上,有模有样地烤起来。没过多久,鱼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滴油,香味很快弥漫开来。 很快,大家围了上来甩开膀子吃鱼,赵半括叉着一串鱼吃着,转头就看见老吊在一边盘腿坐着,手里拿着一个黑黑的东西。 赵半括觉得奇怪,问道:“你在干什么?” 老吊停下手里的动作,憨憨地抬头一笑,说道:“队长,俺刚在地雷阵顺手拿了一个, 以前没见过这玩意儿,留个纪念,你没意见吧。” 那东西四四方方的,一下子也看不出是什么,赵半括心里觉得古怪,就摇头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纪念的?还是别拿的好。” 老吊嘿嘿一笑,说道:“我就是拿一个研究研究。” 王思耄在边上扶着眼镜笑了笑,插了一句:“研究这个干什么?你想仿造一个?” “俺还真仿造不了。”老吊不好意思起来,“就是研究研究,研究研究。” 难得见到他腼腆,赵半括也笑了起来,但看着那黑黑的地雷还是觉得不踏实,就劝老吊别拿着,老吊摆摆手不以为意,低下头手上又动起来:“拆都拆了,还怕个逑,队长你别太磨叽。” 看劝不住,老j又招呼他过去,赵半括就叹了口气不再管。 和老j还有王思耄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行进路线,从进山就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大家,就三三两两钻进睡袋里休息了。赵半括却一直失眠着,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脖子处却突然一疼,从浅睡状态醒了过来。 他坐起来,天色变得有些阴暗,一副快要下雨的样子,脖子黏黏的好像有血。他有些奇怪,摸了一把,再看却什么都没有,刚要躺下,又听到前头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很微弱的声音。 这一下完全醒了,赵半括马上拿起身边的枪,拍醒其他人,也顾不上收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往发声的位置包抄了过去。 因为事出突然,大家迷瞪着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木木地跟在赵半括身后,一帮人绕过一丛乱草,声响就清晰了起来。军医立刻叫了声:“队长,这是……” 赵半括也听见了,脑子当即就大了,再回头看了看跟着的队员,顿时心里猛揪了一下。刚才跑得急,他根本没来得及清点人数,眼前的人声让他一下就明白了,那其实是他的两个队员。 他往发声的地方扑了过去,扒开乱草,直接一脚踹在一个人的屁股上,脚下那人马上回头骂了一句:“大爷的,谁他娘踹我!” 赵半括又一脚踹了上去,直接就把这人踹得栽在一边,这人立刻哼了一声,一个骨碌爬起来,劈手要抓,气急败坏地说道:“操,敢坏爷爷的好事,我他娘……” 几道手电光一齐照在了他和赵半括的脸上,他一下说不出口了,手上的动作就收了回去。军医和王思耄把他拖到一边,赵半括就看见阮灵手被绑着,嘴里塞了一团布,躺在草丛里,冷冷地瞪着土匪。 赵半括几乎要气炸了,低声喝道:“你他娘在做什么?” 土匪挑着眉直着腰说道:“解手。” “我操,土匪,你个畜生,大家都看到了,你他娘还不承认?”军医扶起了阮灵,解开她的绳子拿出布,愤怒地骂了起来。 “老草包,扯什么蛋啊,承认什么?我和阮小姐就是撞一块儿了。”土匪紧了紧衣领,无所谓地说道。 阮灵挣脱开军医,站到了一边,面色苍白,头发乱了,但是一句话也没说。她那冰冷的神态让赵半括心里猛地一火,当即又给了土匪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一气又踢了几十脚,一直到土匪抱着头再也不动了为止。 其他人包括老j都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地看着,踹完之后,赵半括慢慢冷静了下来,实在不知道该拿土匪怎么办。枪毙他明显不合适,虽然他的这种做法实在太过出格,但是把他毙了的话,小分队的战斗力就大大打了折扣。赵半括只能用这种方法给出一个惩罚。 踹完土匪,他看阮灵还是没有反应,就试探着说道:“阮灵,我向你道歉,这是我的疏忽,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阮灵不带感情色彩地看着他,没有起伏地道:“不关你的事。”然后看向土匪,“如果他能活着回去,一定会付出代价。” 赵半括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冷着脸,踢了土匪一脚,骂道:“滚!” 土匪站起来看了阮灵一眼,踉跄着走了,其他人也陆续离开。阮灵还是默默地站在那里,赵半括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和她对站着。 昏暗的天光下,阮灵的背影好像在打着冷战,赵半括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寻常的感觉,但又把握不住。四周静得要命,他低声说道:“回去吧,这里环境不好,回去再说。” 阮灵没有理他,轻轻地走了。赵半括叹了口气,也走回了宿营地。然而刚走了没几步,一声爆炸声传了过来。 赵半括心里一震,加紧跑了回去,才走到边缘,就看见队员们全被掀翻在地,同时一股血腥味冲进了鼻子里。赵半括心里一沉,看了看,找到王思耄扶起问道:“怎么回事?” 王思耄咳嗽了一阵,指着一个方向,竭力说道:“老吊……” 赵半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老吊满身是血地倒在那里,他放下王思耄跑了过去,一看,发现老吊的胸口已经炸开一个大洞,扶起来已经没救了。 马上就要到雪山了,老吊却这样送了命,赵半括忍不住心里一痛,猛地回头喝问道:“谁告诉我,他娘的出了什么事!” 小刀子坐了起来,吐掉嘴里的土,说道:“老吊忽然炸了。” 赵半括直接骂了一句:“放屁,好好的怎么会炸!”刚说完,想起了老吊从地雷阵里拿出来的雷子,一下就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心里后悔得要命。 这是他的疏忽,这一路太顺了,出发、打鬼子,甚至折腾一天的排雷行动,完全是一遍过,没有一点磕巴。这种顺利,让他,让老吊,和一帮队员都陷到了貌似轻松的氛围里。但战争,从来就他娘不是轻松的事。 他要是早点制止就好了!赵半括恨不得给自己和老吊一巴掌,这完全是他的问题,如果他更权威一些,老吊也许就会听他的话扔掉那个该死的雷子,如果他再小心一些坚持一些,也许事情就不会发生。 赵半括极度自责地转过头去看,老吊的胸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他的两只胳膊中间,斜扔着的铁玩意儿正泛着黑幽幽的光,本来严丝合缝的身子上,多了一些黑黑的缺口。 赵半括看得奇怪,轻轻地碰了碰那东西,看到没动静,就用力一挑,把那个见鬼的玩意儿给挑开了。身后的军医也跑了过来,蹲在旁边检查。 赵半括立刻看到老吊胸口上被炸开的地方,竟然被钉上了一排黑黑的铁片,位置钉得特别歹毒,是散射的状态,从上到下,从喉咙一直到心脏部位,竟然密得要命。 “他娘的,扎得太深了。”军医叹着气道,“该着他被阎王爷点名,不去也得去。” 其他几个人也费劲地围了过来,老吊的死亡来得太突然也太容易,感觉只是一分钟的工夫,他本来就黑的脸白成了纸。赵半括心里腾起一阵愤怒,板着脸咬牙说道:“就地掩埋!以后不听命令的,后果自负!你他娘的死了,还得连累别人下力埋,什么玩意儿!” 大家脸上都有些变色,但没人说话。 赵半括这时候心里痛得比谁都狠,却没办法说出来。间接放纵队员死亡的责任感,让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钝钝的难受。他想到了廖国仁,第一次任务时,看着那些队员在眼前一个个死去,是不是也难受得要命? 他已经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廖国仁当时的感受了,但他却很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他骂了人,硬起了心肠,其实却在心里更加辨清了责任。自己是队长,以后绝不能再让一个队员,因为自己的原因丢掉性命。 埋完老吊后,每个人都沉着脸,一声不吭。赵半括冷脸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没过两分钟老j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赵,老吊的事,我很抱歉。” 老j说完话,看赵半括冷在那里不说话,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赵半括反倒觉得疑惑,这美国人主动认这个丧,有什么目的?要说老吊的死跟他有什么关系,最多是因为他弄得必须走地雷阵而已,但那也是因为任务,没什么好道歉的。 不过赵半括也没心思跟老j多说, 马上就要接近雪山,高海拔的体能消耗可比平地走树林来得难多了,他必须养足精神。 老吊的死让他心情变得特别烦躁,很快就命令动身行军,早先土匪的事被老吊死亡一冲,倒像淡了很多。小刀子又到前头探路,军医也开始给他们做身体检查,没多久军部的回电传了回来,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那电报只有十个字。 “空中搜索被拒,继续寻找。” 第二十四章 病毒 对于电报的内容,老j表现出无奈,耸肩说道:“那些雪山海拔太高,气候也很糟糕,侦察机确实没办法过来,还是靠我们人吧。” 赵半括没有多说,对于这个结果,其实他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沉着脸,他带着大家继续往雪山的位置行军。 越往里走,鬼子的行军痕迹越多,出现了很多被丢下的随身物品,物资和毁坏的辎重车辆变得常见起来,军医甚至发现了一些兜裆布。但没有再发现地雷阵那类用来阻挡后来人的东西。 这让老j和赵半括都感到奇怪,赵半括直觉这种丢弃里有一种无奈的意味,日本人这么做,好像是一种逼不得已,战争局势一天一变,这帮鬼子看来是自顾不暇了。 但这也只是猜测,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随着海拔升高,气候开始变冷,这让赵半括想到了一个现实问题——他们的衣服不够保暖。又通过王思耄给军部发电报,报告了大体位置,让美国人的飞机在他们休整的附近地方空投了一回物资,整个过程耽误了他们一天时间,但也解决了衣服和给养的问题。 这次适时迅速的空投让赵半括找回了一些信心,他觉得,美国人和军部,对他们这帮人还是非常重视的。 分发完物资,穿上加厚的军服,一帮人继续赶路。道路顺着高山延伸,地势从第二天开始出现往上的斜坡,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走。树林随着地势的升高减少到几乎不可见,满眼都是各式各样的风化石。 第三天,身后的原始森林已经被他们踩在了脚下,回头去看,曾经的树林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得让人窒息的原始盆地。自然地势的壮阔,让人不由自由产生出一种战争都远离了的错觉。 傍晚的时候,大家从倾斜的地势上,看到对面的山坡下出现了飘扬着膏药旗的营地。但是更惊讶的是,随后跑回来的小刀子说,那营地只是个空壳。 赵半括带着一帮人搜索了过去。 营地里确实没人,而且各种设施都很完好,看不到一点被破坏的痕迹。它的完整性,说明了它不是被攻陷的,而是日本人自己放弃的。这说明什么?赵半括猜测那是一种战略转移,山下的原始森林里仗打得热闹,这里地处偏远,驻扎个营地有些浪费人力,日本人的战略一向是遇援必救,这营地被放弃其实不难理解。他把想法一说,王思耄却表示了不认同。他四处走了走,回来说道:“队长,咱们一直追着日本人跑,这里从地形上看,是阻挡我们最好的狙击地,只要稍微放几个人,就可以起码消减我们一半的战斗力,日本人白白把这里放弃,太奇怪了!” 王思耄最后的总结是,日本人的搜索过程可能出了意外,以至于他们完全来不及顾及身后。这样的推论,赵半括觉得不太靠谱,现在飞机的影子都没找到,凭空说出了意外,实在是不太可信。第一次的任务里,他们做得最多的就是推论,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干成,不该死的人死了,想不通的地方还是想不通。 推论有时候会给人希望,但他这时候已经不相信希望。 这时候,阮灵的声音从一个帐篷里传出来,其他人循声过去一看,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味,又看见她所在的地方非常的杂乱,到处都是纸张的灰烬,没有烧干净的纸片满地都是,有几个铁皮柜子倒了下来,桌子上落满了灰尘。 怎么回事?怎么这里乱得这么厉害,感觉不是自然撤退的?赵半括疑惑地看向阮灵,她手里拿着一些碎纸片,上面写满了日文。 阮灵示意赵半括过去,说道:“我找到了一些没毁干净的资料,提到了盒子和铁车的一些信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转移。” 赵半括马上问道:“资料上讲了什么?” 阮灵说道:“大部分都烧得很难辨认,我只能通过一些纸片拼凑出大概的信息。”说完她看了老j一眼,老j神情复杂地和她对视着,过了几秒才说道:“密斯阮,你挑重点说。” 赵半括看他俩有些古怪,心里着急起来, 说道:“有什么就直说,难不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阮灵叹了口气,说道:“这里提到了盒子,说那是德国人改装了的信号器,铁车是德国科学家研究出来的用在丛林里的特别坦克,铁车和盒子之间好像有什么联系,我没找到全部的资料。” 赵半括想了想问道:“有没有提到另一半飞机的资料?” 阮灵摇摇头道:“没有。我翻了很多文件,只能拼凑出一些线索,他们好像最近在附近调动了很多兵力。” 赵半括嗯了一声,脑中有了些想法,王思耄在一边说道:“现在的仗打得那么厉害,日本人还往附近抽调兵力,我看和那半架飞机一定有关系。看来我们的路线是对的。” 老j说道:“这算是我们最近唯一的好消息,密斯阮,请你继续查看,最好能再拼出什么信息。” 说完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天色已经转黑,赵半括也就命令各自休整。 风呼呼地刮着,虽然营地已经算窝在了避风带里,但没有什么坚固的建筑,基本都是没顶的简易树屋,感觉日本人最开始建造这里的时候,也没打算长驻。 犀利的山风用惊人的速度在这片空营里穿过,带起尖厉的呼啸声,鬼哭狼嚎的,营地内外好像冻成了冰窖,赵半括简直没法睡,紧紧地拉起睡袋包住头硬挺。 坚持到后半夜,风声小了些,赵半括从睡袋里探出头,看了看表,已经五点了,也没法继续睡觉,就坐了起来,有些头疼,想着到外头抽根烟解解乏。 他刚有一点动作,其他队员也坐了起来,看来都没睡着。赵半括冲他们一点头,先往外走去。 这时风声还是狠厉,灌进耳朵里刺刺地疼。大家沉默地围着点上烟,没有说话。赵半括看着身边的弟兄,再看看附近的冰冷戈壁,心里忽地升起感慨。 从河南到南京,从南京到腾冲再到兰姆伽,从丛林到这里又要去雪山,整个过程之曲折复杂,在他当兵的最初根本没有想到。走了这么多地方,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自己侥幸还一直活着,也不知道这样的运气还能持续多久。 而现在身边这几个,又有谁能活着回去? 正想着,老j也走了出来,搓着脸,呼着白气大声说道:“好冷,赵,我刚才又算了算,这里应该离那半架飞机不远了,只要再走高一点就好。” 赵半括默默地点了点头,老j挨着他站定,说道,“赵,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们现在做的事,就是黑夜里站在雪地上撒尿,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却看不到结果。” 赵半括一下被老j的比喻弄得有些好笑,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他们这帮人现在不就是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但最后的结果却不被他们掌握。 老j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我向你保证,最后,我一定会给你,给你这帮兄弟们,一个很棒的结果。所以,再坚持一下,好吗?” 赵半括在心里叹了口气,学老j耸了耸肩。到了这时候,他也懒得扯皮,承诺不承诺的,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早点完成任务。 想着他就扬了扬头,转身招呼队员们回去。 再次出发已经是七点来钟,往高的地方看,山坡和道路,全部被厚厚的雪盖成了白色,山顶和天空好像是平齐的,在阳光清冷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种奇异的绚光。 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看,蓝天一片纯净,雪顶纯粹明亮,所有人都呆住了。 过了很久,老j仰着头,感叹道:“差几米,竟然就是两个天地,太妙了!” 土匪吐出一口白气,搓着手接话道:“j长官,这里好看是好看,就是上边一定更冷。” 没有他们那么多欷歔,赵半括倒是心里庆幸,幸好让美国飞机空投了加厚军服,不然光是这种冷,就能让他们走不了道,更别提什么找飞机了。 他是河南人,老家一向是四季分明的,这种大面积的雪山和自然景色,虽然也很新鲜,但还没到失态的地步,正要招呼大家继续走,军医却像没见过什么世面,突然抓起一把雪直接放到嘴里,正喊着老汉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雪,又迅速皱眉吐了出来,叫道:“我操,这雪怎么又腥又咸的?” 土匪他们哈哈笑了起来,王思耄就说:“你个老草包肯定是想肉想疯了,连雪都能吃出荤来。” “四眼你就放屁吧。 ”军医又抓了一把雪,直接端过去,嚷嚷道,“的确是咸的,不信你尝尝。” 王思耄马上就伸手推开了,其他人也都笑笑地看着,算是苦中作乐看看戏。只有小刀子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在军医抓雪的地方挖了把,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跟着面色就变了,立即踢了起来。 赵半括也意识到了不对,走了过去,很快就看见,刀子踢开的雪地下,露出了一截胳膊。 那只胳膊被冻成了硬块,青色的皮肤上淌着血,肉暴了出来,外头冻着几片撕烂的黄色衣服。王思耄跟上来一看,皱起了眉头道:“看来又是日本人。 ”赵半括点点头,挥手招呼其他人一起扒雪。 这里靠近雪山的冷暖分界线,雪还不算太深,一帮人顺着那截胳膊,一会儿就扒出了一具尸体,果然是一个鬼子兵。 事情一下变得奇怪起来,照刚才的痕迹推测,日本人的进度比他们快不了多少,但从鬼子尸体的冰冻程度看,感觉死了有七八天了,而且军医还扒出了另外一条大腿,可见死了不止一个。赵半括和王思耄对了个眼色,命令道:“继续挖。” 几个人继续扒拉,最后一共挖出了七具尸体。这些鬼子兵的尸体都非常奇怪,保持着死前的状态和样子,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一些霉菌一样的尸斑,还有很多腐烂的痕迹,但又不像是死了以后整体腐烂的那种。 鬼子兵怎么会死在这里? 尸体身上除了军服外,该有的军衔和武器什么的都没有,根本没法猜出他们的来历。没办法,赵半括对军医打了个眼色,军医就蹲下检查起来。 忙活一阵后,军医摇着头站起来,说道:“死鬼子身上有些伤口烂了,而且是从里到外烂的。” 赵半括就问道:“怎么会这样?” 军医想了想,说道:“有可能是慢性病,这里的气候,还有吃的食物或者喝的水, 都可能是源头。” 土匪后退了一步,嫌弃地说道:“难道是瘟疫?会不会传染?” 军医白了他一眼,说道:“不懂别他娘乱说,大冷天的闹什么瘟疫?” 赵半括就问道:“老j,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老j正看着尸体沉思着,好像还没理出头绪,没直接回答,停了好一阵才慢慢说道:“对不起,我只清楚物理学,医学上的事,我不懂。” 王思耄走上来,建议道:“队长,日本人死不死的,跟咱们没关系,这帮鬼子可能是那军营里的,都死在了这里,至于怎么死的,咱们没必要考虑。” 赵半括默默地点点头,心中却有种预感,鬼子的死,一定没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路,因为满山都是厚厚的雪,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老j勘察出来的方向。道路积雪让他们的行军速度慢了下来,爬了半天,只走过了一个小山头,雪山顶看着还是很远。接下来的路,因为满山都是厚厚的雪,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老j勘察出来的方向。道路积雪让他们的行军速度慢了下来,爬了半天,只走过了一个小山头,雪山顶看着还是很远。随着高度的提升,脚下的积雪变得又硬又滑,脚下很不着力,走到后来,小刀子就让大家用刀把军靴底子砍糙些,情况才好了一点。 顺着老j指的方向,大家一步三挪地走着,一直到傍晚,才算爬到了雪山半山腰。赵半括偶然间回头看,脚下的那些树林,全成了灰暗的枯黄色,完全看不见细节,对比着白色的雪顶,突然生出一种寂寥的感觉。 过了半山腰再往上,山势和道路越来越复杂,雪坡上布满了怪模怪样的石头,军医又紧张起来,一路挨着刀子,大家也谨慎地往前。 冻了千万年的冰雪,沿着巨大的山石一路往下,有的悬在半空,有的跟其他石头裹在了一起,抱成了怪兽的形状,有的乍一看还有点像山魈。可能是这里的石头能吸纳温度,本来单调的雪和冰在这里鲜活得要命,白的雪裹着黑的粗石,亮的冰映衬着杂色的山,形成了一种古怪的景色。 一直走到天黑,赵半括感觉要走出这片巨石区域有点困难,就让大家先停下来休整,然后吩咐小刀子勘察一下,看看有没有能休息的地方。这片区域的冰雪虽然还不算多,但感觉阴冷得很,就算有睡袋也肯定扛不住。 小刀子很快消失在一片山石后,赵半括喘了口气坐下来,其他人都松懈下来,纷纷啃起了干粮。赵半括看见他们放在地上的枪,想起美国人的武器虽然很棒,但他还从没在这么寒冷的环境里用过,也不知道枪栓和枪油能不能顶住。 想着就拿出枪验了一下,倒没发现什么问题,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走到一边想开两枪,看看枪机的供弹机能。 刚走到一边把枪举起来,还没扣扳机,一个三连发的冲锋枪声突然从山体右边响了起来,四周马上就鸣成了一片。赵半括以为是其他人先他一步试枪,就回头骂道:“谁这么不长眼,没看到我在这里?” 一骂完,就感觉不对,因为他看到五把枪全都在地上放着,五个人完全没有一个是放枪的动作。 愣了一下,赵半括立即明白了,马上大叫快找掩护,自己往一边的石头跑了过去。刚趴下,头顶斜上方又传来一阵连续的冲锋枪射击声。这次他听得很清楚,这阵枪响竟然是他们拿的汤普森冲锋枪的射击声。 其他五个人也快速靠在了几块巨石后边,目光都往上看,但看样子因为巨石压顶,他们什么也没见到。 两阵枪响过后,好一阵没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刀子弄的。难道他出了什么意外?赵半括焦躁起来,忍不住示意给他打掩护,自己往枪响的位置摸了过去。 右边是小刀子刚才消失的地方,有几块大石头,移过去往石头后的山坡上一看,立即看到小刀子趴在高处的石头上一动不动,枪口冲着前头。 招呼了一下,赵半括也爬了过去,一接近就看到刀子的枪口对着对面的一块雪坡,瞬时赵半括也把枪口对了过去,等了一下却没看到那里有什么人或者动物,就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小刀子专注地看着对面,低声道:“那里有几个鬼子,从上边下来,跟我打了照面, 我先下手打了两梭子。” 赵半括这才明白,就问三个鬼子兵怎么这么软蛋,也不见有什么反击? 小刀子解释道:“那些人,好像没带武器,都是空手。” 说话的空当,其他人也爬了上来,在小刀子身边建立起一道防线。土匪听到有鬼子,马上把轻机枪架起来,趴着说道:“赶紧的,停着干吗,甭跟丫客气,直接灭了就算。”说完扣动扳机,高速连射的子弹瞬间就把对面打出一片雪花。但这阵子弹扫过去了,雪坡里还是没有动静,赵半括就示意阮灵用日语喊话,他和小刀子、土匪包抄了过去。 三个人很快就围到了雪坡前,阮灵喊话的这一阵,没有得到一点回应。赵半括心说不等了,大吼了一声,三个人把枪口对到雪坡里,小刀子砰地打了一枪,意料中的惨叫声没有出现,等他们伸头去看时,却发现里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小刀子愣了愣,就皱着眉头说道:“见鬼,刚才那三个鬼子躲到了这里,怎么没了?” 赵半括当然相信小刀子的话,但这里没人也是事实,他站起身前后左右看了看,发现往左边走远点是悬崖,而右边是滑得站不住脚的斜坡。想了想他翻过雪坡往下看去,马上就发现,十多米深的地方有一块突起的冰川,那里好像有三个黑点。 赵半括拿出望远镜看了看,确定了那是趴着的三个人影,一动不动感觉像是死了。他马上招呼土匪他们过来,又趁这空当,观察到了人影手上确实没有武器,心中不由得有点奇怪,这样的小鬼子他还没见过。 军医拿过望远镜也看了看,一下就嘿嘿笑了,说道:“队长,那三个短命鬼看样子是摔死了,也不用浪费子弹了。” 赵半括点头,这边土匪说道:“他们身上好像没枪,会不会是逃兵?” 王思耄就摇头, 说道:“都到这里了,有什么可逃的?我看他们好像连干粮都没带,不像是要逃跑的样子。不过也不像是出来站岗的。” 赵半括心里也感觉奇怪,这里离飞机应该不远了,好不容易碰到活的日本人,却又摔死了,未免有些可惜。他挥了挥手,就命令大家往下走走看,鬼子身上可能有线索。 上山容易下山难,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这会儿是先下一段山路,然后再从另外一个山坡往上走,才能更安全地抵达冰川。路太滑了,这段下坡路是真正的要命,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大家几乎是屁股着地拿匕首扎着一点点蹭下去的,中间阮灵就差点滑倒,还是赵半括早先拿绳子绑在她腰上一直拉着,才算没出大事。 一刻钟后,他们到了尸体跟前,一看之下,赵半括才觉出了这三个日本人到底有多古怪。 第二十五章 小刀子 这里是一片冰天雪地,但如果不是尸体下的一摊新鲜血迹,很难想到这三个鬼子是刚刚摔死的。他们的脸上和脖子上的皮肤烂了一大片,满是伤疤以及新裂开的口子,交错着露出黑红和白色掺杂的里肉。 赵半括不由得恶心了一下,问军医道:“他们怎么这个鬼样子,是不是缺蔬菜?” 军医摇头说道:“雪山上待久了如果没有蔬菜,的确会脱水烂肉,但这几个鬼子也烂得太狠了,简直没了人样,肯定不是没菜吃那么简单。” 赵半括更奇怪了,这几个鬼一样的日本人,从上头冲下来又摔死,图什么?自杀也不找个好地方? 几个人皱着眉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不可思议,完全猜不出这是什么状况。看着这几具诡异的尸体,赵半括摇了摇头,正准备招呼大家往上走,却听到军医啊的一声大叫。 雪山上的风又冷又劲,一帮人吹了这么久,嘴唇都有些干裂。赵半括就看见军医捂着嘴,含含糊糊地喊疼。小刀子好像是看不过眼,让他把牛肉罐头里的牛油弄出来抹到嘴上,军医转而拍拍脑袋,嘿嘿了一下,抿着嘴嘟囔道,还是刀子对我好。 说着他拿出一个罐头开始撬,谁想手冻得有点僵硬,半天也没打开罐头,急得跳脚骂道:“狗屁玩意儿,还不让爷爷脱衣服了!”赌气似的往地上一砸,拉过土匪往远处走,土匪就问:“干吗?”军医白了他一眼道:“放尿去,屁话真多。” 赵半括也懒得管他们,和老j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刀子把罐头捡起来,掏出匕首三两下撬开,叉出牛肉分给大家。没多久罐头分光了,随即不远处好像有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赵半括隐约觉得不对劲,马上停嘴仔细去听,那声音陡然加大,就听轰的一声,接着军医妈呀叫了一句。 “怎么回事?”赵半括叫着就冲了出去,只见不远处军医和土匪一下沉入雪地消失了。 紧接着那个地方一阵白雾升了起来,一通更大的咔嚓声从深处响了起来,赵半括吓了一跳,知道坏事了,两人多半是站在冰坑上放水,热尿把薄冰给淋炸了,这下掉进雪窟窿里了。 赵半括心沉了下去,雪山上看起来白茫茫一片平静,但雪下什么地形难说得很,冰窟窿可大可小,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他快步往军医的方向走去,刚走几步,眼前突然一片雪沫四溅,然后脚下一空,只听几声惊呼传来,他来不及多想,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迷前的那一瞬间,他还想到,不知道其他四个会不会也掉下来,不知道阮灵有没有事。 不知道昏了多久,等到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小刀子和王思耄坐在他面前,显然比他醒得早多了。赵半括刚想张嘴说话,脑袋后边传来一阵疼痛,像是下落的时候撞到了什么。赵半括摸着后脑,费力地抬头看四周和头顶,发现害他掉下来的冰坑倒不太宽,却有四米多高,四周全是雪块和冰渣。 坑的底部很黑,看不到什么细节,坑顶洒下很微弱的光线,能勉强看到其他几个都离得不太远。赵半括又看到离坑顶不远的地方,像有一个雪坡一样的突起,感觉可以作为爬出去的临时支撑,就松了一口气。 他努力挣扎了一会儿,从冰坑里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感觉除了有点麻,没什么大事。又扶着坑壁缓了一会儿,刚走了几步却不动了,他看见脚下有好几具奇怪的尸体。拧亮手电看过去,那些尸体冻得非常硬,看样子死亡时间不少于两个星期。尸体的面部在手电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惨白,而且无一例外都暴开了很多口子,皮开肉绽的,却没有挣扎的痕迹。 怎么回事?怎么雪坑里有这么多死人?赵半括心里一凛,本来他以为死在这里的应该都是鬼子,但仔细去看,还发现了几个身形高大的外国人,也不知道什么来路。 疑问被他压了下来,赵半括最着急的是队员们的状况,决定先照顾好活人再说。等他帮忙把小刀子弄出来了,土匪和老j也爬了出来围到他身边,阮灵掉的地方最浅,等他们聚集到一起时,她已经用纱布把自己的刮伤包好了。 看到几个队员都还算是囫囵人,赵半括心里安定了些,大家统一意见不管尸体后,他先训斥了土匪一顿,转头看来看去没见到军医,不由得有些生气,扫着手电问他娘的谁看到老草包了? 土匪撇撇嘴, 扯着嗓门吼了两声,过了几秒,一边的黑暗里传来军医哼哼唧唧的声音:“号什么丧,老子还没死呢。” 又打着手电走了过去,等找到军医时,就看见他露出半截身子歪在冰坑最里面,冲着他们哆嗦着喊了句:“快,快把我弄出去,娘的,冷死爷爷了。” 军医虽然颤巍巍的,但说话还很有条理,赵半括松了口气,走过去就要把他拉出来。但一拉之下竟然纹丝不动,边上小刀子走了过来,扯着军医的胳膊一起往外拉。军医马上叫了一声痛,嚷嚷道:“刀子你轻点儿,我的腿好像冻住了,硬拉我的手会断掉的。” 赵半括和刀子一下住了手, 想了想叫上王思耄,用枪托一点一点把冻冰敲碎,然后双手放在军医的腰上,慢慢地把他抱了出来。等人安全脱离了冰块,军医又坐到了地上,默默地揉着腿。大家围了上来,问道没事吧,他还是默默地摇头。 看老草包也没咋呼,赵半括放心多了,心说还好大家都没事,等军医回头缓过劲儿,还得抓紧时间往上爬。 大家歇了一阵,军医说话了:“四眼,是不是一会儿该到顶上去了?” 王思耄瞥了他一眼,奇怪道:“老草包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问这些没用的。” 军医就笑了一下, 摸着后脑道:“对对,一会儿就到了,这回应该没什么闪失了,这鸟任务总算要完成啦。” 土匪一屁股坐到了他边上,揽着他的肩膀,大咧咧地说道:“任务搞定了,苦日子算是到头啦,你这老东西是不是还想着生几个带把儿的?” 军医也伸手,大力拍了拍土匪的后背,感慨道:“你这个浑球,看着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挺通人情世故的。我倒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等回头不打仗了,记得常到老哥哥家里坐坐。” 赵半括听到这话,笑了一下,没想到军医和土匪还称兄道弟起来,看看表,已经八点来钟了,就打了个手势,说道:“你俩回头再唠,该上路了。” 土匪回头就哎了一声,手撑着地站了起来,伸手去拉军医,军医却没有动。 “嘿,你这老鬼,还赖上了,别坐啦,回头该冻坏了。”土匪又把手伸了过去,使劲一拉,眼看军医的屁股已经离开冰面,但很快又坐了下去。 赵半括愣了一下,不知道老草包搞什么名堂,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问道:“你怎么了?” 军医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你们走吧。” “什么? !”小刀子蹿了过来,上下看了一圈,“你也没什么事儿,别拖后腿,赶紧走。” 军医摇摇头,扶着腰,慢慢道:“你们走吧,我腰不得劲儿。” 赵半括心里一颤,走过去细看,猛然发现军医的腰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后弯着,手再一摸,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来军医的腰被砸断了。 他心凉了,完全没想到他们都没事,军医却出了状况。在雪山上伤了脊梁骨,根本不是能不能走的问题,大雪地里没有养伤的条件,基本没有恢复的可能,而且谁知道后边还有什么事在等着他们。 身为职业军人,赵半括一下就知道后果会怎样,眼睛就红了,怕军医看到,头就扭到了一边。 土匪背靠军医蹲了下来,说道:“来,老哥,我背你走。” 军医摇头道:“一背我就彻底坏了,你们走吧,我在这儿待着还能多做做白日梦。” 赵半括心里知道,脊梁砸断后,是不能随便动的,一动人就完了,当下所有话都没有了意义,所有人都沉默了。 僵了好一阵,头顶上传来扑簌簌的声音,抬头去看,坑外竟然开始下雪,在洞口迅速凝结然后跟水汽混合,一分钟不到,口子就小了一圈。赵半括吃了一惊,照这种下雪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坑顶就要被冰封住了。赵半括知道已经不能多待,但军医怎么办?真的放他在这里等死?他完全没办法下这个决定。一下子他烦躁得很,抓住小刀子狠狠地问道:“告诉我,如果廖队长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大家都看了过来,小刀子不反抗也不说话,冷着脸,王思耄走过来拉开他们,低声说道:“半括,你不是他,别勉强。” 赵半括把枪托往地上一顿,喝道:“他娘的,那我要怎么做?” 王思耄叹了口气,扳过赵半括的肩膀,直视着他:“赵队长,路都是自己选的,老草包他自己也明白,有些时候,作出决定的其实不是你,而是我们自己。” 赵半括愣住了,他看向军医,军医竟然闭着眼睛哼起了歌,仔细去听,居然是他们军队里人人传唱至少是人人都会的《十八摸》,本来淫荡得要命,这时候听他一唱,不知道怎么的变得有些悲凉。 赵半括心里跟着一震,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看着军医,暗道:“老草包,你真的已经做好选择了吗?” 军医已经转过了头去,向着坑壁完全不看他们,甚至手里打起了拍子,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淫荡的歌词在冰坑里回响,赵半括终于叹了口气,硬起心肠转身摆了摆手,道:“走。” 随着这声走,一包东西飞了过来,赵半括低头一看,是医药包,歌声停了,军医的声音传了过来:“秀才,把这东西带上。” 赵半括不敢回头,捡起来背在肩上,带领一帮人开始往上爬。因为有那道雪坡,他们没费太多事就爬了上去。站定后,只听见军医的歌声越来越弱,赵半括忍不住跪了下去,老j上去把他扶了起来,说别难过,他会上天堂。 这边土匪点了根烟,插在洞口上,大声说了句:“老哥, 我走了!”跟着军医哑着嗓子吼了回来:“爷们儿都慢走!我不送了!” 赵半括一咬牙,心里说着老草包走好,头也不回地往外迈步。 十八摸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完全听不见了。大家沉默地缓慢走着,每个脚步都踩得格外坚决,除了雪地受力响起的嘎吱声,就只有漫天的雪花陪着冷风呼啸。 不知道走了多久,小刀子突然叫了声:“小心。” 赵半括站住了,茫然地看向刀子,就听他喊了声:“注意脚下。”低头才发觉脚前多出了一条倾斜的坡道,一下冷汗就逼了出来。 他定了定神仔细观察,发现雪地震出了很多裂缝,其中有一道特别大,直接就在路的侧面开出了一个小型的滑坡带,而他就站在滑坡的边缘,不是小刀子叫住他,可能就掉下去了。 再往下看,斜坡下居然有一条宽宽的冰路,赵半括蹲下身子观察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条冰路应该跟他们脚下的路平行,这里恰好是下行冰路的尽头,刚才的冰坑塌陷引起滑坡震动,就把两条上下不交接的路连到了一起。 更让人惊讶的是, 冰路上明显出现了杂乱的脚印痕迹,赵半括心里一动,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可能性。难道这里是鬼子秘密下山的道路? 如果军医没有撒尿炸裂冰坑,是不是他们就发现不了这条道路,虽然从运气上来说这可能算是因祸得福,但对军医来说,又算是什么? 老j过来搂着他的肩膀说道:“赵,我很遗憾,但我们没有时间悲伤了,飞机应该就在往上一点的地方。” 赵半括缓和了面色,长呼一口气,让情绪平缓下来,回头对其他人说道:“大家注意搜索,飞机的残骸应该就在这里。” 几个人顺着秘密通道往前走去,却是绕到了雪山的背面,地势虽然比前边险峻,却没了那种大面积的斜坡。从他们现在站的位置,放眼望去,那里白雪皑皑,看上去干净纯粹,但在赵半括眼里,却代表了一种什么都没有的失望。 老j看着眼前的景象,也有些发愣,赵半括问道:“你不是说应该在这里?”老j走出几步,拿出望远镜看了一会儿,才道:“本来应该在,但如果我推断错误的话,反而是好事。”说完严肃地道:“赵,我们马上搜索一下这里。”说完也不多解释,率先开始搜寻。 没多久,土匪先找到了一大块金属碎片,不是铁也不是钢,搞不清是什么做的。老j一看就确定那是飞机上的东西,随即让他们加大搜索范围。但第二遍找下来,除了找到一些更大的金属碎片外,再也没见到类似飞机尾巴之类的大物件。随着越来越多的飞机残骸被找出来,每找到一样,老j的面色就阴沉一分。碎片找到不少,可是正主儿却毫无踪影,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绝没有可能藏下半架飞机。 赵半括心里疑惑,就再一次问老j:“你是不是估算有偏差?”土匪在旁边烦躁起来,直接顶了一句:“j长官,不会是你搞错了,让我们白跑一趟吧?” 老j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亲爱的赵,看来我们遇见了最糟糕的状况。日本人先到了这里,还把它运走了。” 赵半括不由得一阵苦笑,心说这任务果然就没那么轻松。 飞机尾巴不见了倒是有了解释,但对他们来说可就麻烦了。这时候也不可能直接放弃,万事得先找到被运走的飞机再说。于是,赵半括把队员们分成四路,继续四个方向仔细寻找。很快,往山顶的路传来了信号,日本人好像在那里建了一个基地。 老j立刻要求大家到基地寻找,士气一下低落下来,大家闷头前进。黑夜已经把一切彻底遮住,唯一的光源是赵半括手里的手电,为了防止暴露,他们只敢开这么一支。老j一直端着枪跟在他身边照应,作为他的协从保障。美国人就这点好处,不管多大的官,一律把自己当普通人,跟士兵同吃同住,这点很得人心,那个联军最高统帅史迪威就是因为脾气好,总和士兵一起训练而被他们戏称为老乔。 他们已经冒雪走了快两个小时,脚已经麻得没了任何感觉,只是机械地往前挪动。大雪纷飞,大家不得不戴上防毒面罩,用来减缓雪打到脸上的痛苦。 抹了一把积雪,赵半括吐出一口气,看了看老j,他已经成了雪人,除了面罩的呼吸嘴里还能看见一股白气,其他地方完全是一片冰白。赵半括上去拍了拍,把他身上的雪震掉了些,没拍两下,老j突然也拍了他一把,回身挥动了几下胳膊迅速蹲了下来。 顿时赵半括也蹲到了地上,老j挨着他,掀开防毒面罩说道:“赵,你看前边。” 防毒面罩的眼镜有些挡光,赵半括看前头全都是黑的,于是也把面罩摘了,立即发现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风小了很多,再往前一看,面前不远处是一大片平整的坡地,三面环绕着黑黢黢的山壁,一面临空,他们待的位置就是临空的那片区域,风雪都被挡住了。 坡地上影影绰绰的,好像有些人工建筑,有些呈现出聚集起来的类似圆形的形状特征,一些暗黄色的光亮照了出来。 这肯定是鬼子建在这里的基地。 土匪就上来问道:“队长,怎么办?” 赵半括想了想,领着大家,弓着腰小心地沿着道路边缘摸索过去。来到坡地的边缘再往上看,那些黑影更清晰了,探照灯的光线虽然不是很足,但借着光亮也已经可以分辨出是黑影是连成一片的高大建筑物,形状很奇怪,有些不到十米高的连体屋子是圆形的顶,整个建筑物四面都有铁丝网。正面入口处站着四个卫兵,周围还有一队鬼子兵在小跑着巡逻。他们终于到达任务的终点,但是这个基地看上去规模很大,里头不知道有多少鬼子,想干点什么好像会很棘手。 赵半括重新矮下身去,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办。光刚才看到的就有十多个鬼子,即使只面对那些卫兵和巡逻队,硬干的话也很吃力。 土匪说道:“队长,咱们在暗处,火力又猛,从侧路直接硬冲扫死他们吧。” 王思耄立即摇头,说道:“虽然依现在的火力可以直接杀掉那些人, 但万一惊动了里头的鬼子,以你的打法,我们连逃的时间都没有。” 赵半括很是认同,点头道:“对,我们只能想别的办法。”说着,就听小刀子道:“巡逻的小队人数多点儿,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们负责干掉守卫。” 土匪就诧异起来:“刀子教官,别逞能啊。” 小刀子瞟了他一眼,直接从侧面找路绕了上去。很快,巡逻兵往基地后面巡视过去,就听有人喝了一声,接着枪声伴着叽里咕噜的声音响了起来,赵半括知道是刀子行动了,也说了声上,所有人都低着身体,往守卫那里摸了过去。昏暗中,赵半括没看见其他人都藏在了哪里,但是很快,一声枪响,正面的一盏探照灯被打灭了。几乎是同时,枪声从四面响起,离赵半括不远的守卫大叫起来,赵半括马上打了一枪,直接把他干翻在地。 不到一分钟,守卫全被打死,赵半括怕基地里的鬼子出来增援,招呼一声,所有人立即退开,重新退回到黑暗区域。静了几秒,却发现基地一片死寂,一点动静也没有。再听一听,基地后面骤然响起砰砰的声音。 难道鬼子直接到后面追小刀子了?但枪声稀稀拉拉,不像是大部队行动。赵半括心中奇怪起来,想了想,直接挥手让大家到基地后面去。 等他们到达后方,只看到地上有无数的脚印,枪声却完全听不见了。赵半括发出鸟鸣信号,很快,回音传了回来,他们循着声音摸过去,一路见到横七竖八都是鬼子的尸体,一数之下感觉所有巡逻兵都死在这儿了。 正觉得怎么都死光了,小刀子从雪里翻了出来,抖掉身上的雪, 把匕首插回腰上,对赵半括道:“你们太慢了。” 第二十六章 秘密基地 没想到刀子直接解决掉了一支小队,赵半括心情复杂地看向这个瘦削的人,说了句小心,就让他在前头举着冲锋枪走。 之后没再遭遇鬼子,整个基地像是成了一片死地,他们两个拉开了距离,这么一来,万一面对面遇到鬼子,后边的人也有足够时间反应。 保持着节奏,走了大概有六十米,前边小刀子灰白色的身影站住了,赵半括马上也加快脚步,当头走了过去。 从入口处轻轻进去,一阵轻微的怪声突然响了起来,紧跟着迎面的墙壁透出了光,从上到下裂开了一道缝,以一种罕见的飞快速度分成了两扇左右对开的大门,借助那一瞬间的光亮,赵半括看到门后出现了一队鬼子兵。 大门开启的速度实在太快,两个人没有任何准备,立即就跟那队人照了面,里头站着的鬼子也是一愣,不到一秒,小刀子手里的冲锋枪冒出了火,鬼子兵中间几个立即被干倒,身上冒出一阵血雾。 赵半括也在小刀子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回过神,手里的1911立即吐出了火舌,脚下也往一边的墙壁后撤。还没跑开几步,土匪和老j也赶了过来,直接扔了颗手榴弹。门里的鬼子只有十个左右,一照面就被小刀子和赵半括放倒了四个,剩下的几个人没来得及躲避,就被轻机枪和手榴弹轰得飞了起来。 赵半括已经藏在了屋子的外墙后头,开始往门里盲射,小刀子站在他身后,又拧开两颗手榴弹扔了进去。轰隆声和子弹的飞溅声,还有鬼子的惨叫声,一下把刚才的死地炸开了锅。 这一通近距离对射,赵半括这边完全占了上风,几分钟不到,屋子里就没了声音,王思耄带着阮灵也过来了,劈头就问道:“没事儿吧?还有鬼子吗?” 小刀子没有回答,又往里扔了一颗手榴弹,爆炸过后,直接推了赵半括一把:“快, 我要冲进去,你给老子掩护!” 没等赵半括有反应,土匪兴奋地换了个弹夹,喊道:“哥们儿真牛逼,这就干吧!” 一看他俩这么来劲,赵半括枪头一转,还是自己带头摸了过去,其他几个人一块把枪口对到了门里。赵半括低身往金属门里扑进去,几把枪同时吐出火舌,刀子紧紧跟在他身后扣动着扳机,点射着门后的各个角落,汤普森冲锋枪的速射性能在这种小范围战斗中发挥到了极致。 一帮人进来后,三分钟不到就把门后的空间扫了一遍, 直到四周再没有站着的东西了,才迅速聚到了一起。 眼前的空间是封闭的,只有侧面开了一个不大的小门,能让两个人进出。赵半括走过去贴在门上,一阵微弱的骚乱声传进了耳朵里,心里顿时一紧,知道里面肯定还有人。 他立即把人员召集到一起,然后把那扇对开的电子门用几把鬼子的步枪顶住,以免他们回头撤不出来,再让阮灵和王思耄在后边戒备,剩下的四个人分成两组,一起从侧门冲了进去。 这种时候,已经不用什么战术战法,他们是突入攻击,要的就是速度。对于这里的地形他们虽然不熟,但刚才被放倒的鬼子好像没什么警惕心理,穿戴随便得很,头上都戴着屁帘帽,一半人没拿武器,一点也不像出来打仗的,这些都无形中增加了他们的战斗力。 小刀子已经跑在了前头,换成赵半括跟在他身后,土匪和老j跑在了他俩左边。这种室内的近距离打法,他们来之前也受过训练,知道全部的技巧就是靠速度和胆子,最后才是武器。但话说回来,武器却是最关键的,鬼子们用的基本是步枪,这么一来剩下的就看运气和反应能力了。 冲进第一道门后,里面没人,同时看到这里是个类似回廊的地方,有一些石头柱子在这里形成了几个支撑体,连接着几个看着像房间的建筑。 这些建筑的顶部有七八米,互相都不连着,从下往上看,空旷得要命,最里面好像有个很高大的东西立着。 老j就匆忙道:“赵,去那里。”赵半括挥了挥手,直接窜了过去。这通直插非常迅猛顺利,穿过两个房间,他们毫不费劲地干掉了五个躲在里头的鬼子兵,很快一帮人就穿过四间屋子,接近了那个高大的东西。 借助建筑里的灯光,赵半括一眼就看到,那是一大片破败的金属,很散乱,但最高处尖尖的尾翼让老j立即喊了一声:“噢上帝,终于找到了!” 土匪马上冲了过来,站到老j身边,兴奋地说道:“j长官,那真是咱们要找的吗?”看了两秒,奇怪道:“嘿,怎么烂成了这鸟样?” 看到土匪反应有点大,赵半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才道:“把阮灵和四眼叫进来。” 他很清楚这半架飞机就是他们的目标,鬼子肯定不会只是简单地把它放在这里,所以,等人都到齐后,他迅速归置了一下弹药,换满子弹,手榴弹都拉开弦盖,才往那个屋子中间摸了过去。 等摸到了门边,赵半括拿出手榴弹靠在门后,计划先扔几颗继续盲炸,不料老j马上拦住了他:“赵,最好不要用这么野蛮的手段。” 这时赵半括才想起他们最主要的目的不是飞机,而是飞机里运的那个东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但万一炸坏了就抓瞎了,暗暗喘了口气。 越到任务的终点就越要小心,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全盘失败。他点点头,让大家都把手榴弹收起来,对小刀子做了个手势。 小刀子动作最快,个子最小,在没有手榴弹的情况下,他进去最安全,其他人就端着枪,准备在小刀子吸引了里面的火力后,立即冲进去压制。 小刀子一个翻身滚了进去,接着他们吸了一口气往里一冲,端着枪谨慎又紧张地扫视了一圈,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里面没有人。 这里的空间要比外边看到的所有屋子都要大,同样是没有顶的,只有一排粗大的金属架子,以一种圆穹的形状从中央延伸到最外层,像是应该有顶,却没来得及弄。 先吩咐小刀子和土匪在门前设置火力封锁点,顺便照看着阮灵,然后赵半括才迅速回头查看飞机尾巴的详细状况。 老j已经第一时间走到了飞机跟前,站了好一阵,却好像不怎么着急进去看看。赵半括感到有些奇怪,走近顺着老j的目光望去,才发现飞机通身的缺口处竟然填塞了很多金属块,而且还糊上厚厚的水泥,直接弄成了一个没有缝的封闭性建筑。 赵半括更疑惑了,问道:“老j,这是什么情况? ” 老j摇摇头,围着飞机转了两圈,又摸了摸飞机表面,想了一想,说道:“赵,这些水泥还没干透,得把这些水泥砸开。” 赵半括顿时也伸手去摸,表面的确还是软的,不知道为什么要用水泥和金属封住飞机。想着他就看见老j用手去抠那些水泥封口,抠了两下又举起枪托猛地砸了过去,几下就砸开了一小洞,随即上手去扒。 一边的王思耄和赵半括对视了一眼,就凑了过来,两个人帮老j扩大水泥缺口,合力扩到了一个人能钻进去的大小。随后赵半括打开手电,从缺口里照了进去,在灯光的映射下,飞机里赫然缠满了各种导线,密密麻麻的,猛一看就像变性的盘丝洞。 到了这一步,担心那些是地雷或者是爆炸物,赵半括没再动,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老j,老j却好像非常兴奋,三下五除二解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拎出几件仪器,回头示意给他照亮,身子一矮就钻了进去。 赵半括没有跟老j一起进去,军人的敏感让他觉得,日本人把这东西这么严密地封起来,肯定有什么古怪。这些导线和仪器,一定有什么危险。 等待的过程非常煎熬,几分钟后,老j发出了惊喜的叫声:“赵,我们找到了,就在这里!你们都是最棒的,请继续扩大缺口,我需要光线和更大的空间。” 赵半括一听这话,心说那到底是什么,转头看了王思耄一眼,王思耄扶了扶眼镜,一抬下巴道:“他不说要更大的空间吗,砸开点就看到了。” 赵半括心说也对,他并不是不敢进去,不过这段时间的队长生涯,让他开始对任何事情都有些畏首畏尾,不过这其实是好事,相对于以前的莽撞来说,一个领导者需要比手下考虑得更多,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能表现出对过多的好奇。 廖国仁对任何事情都保持着看看再说的态度, 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两个人又开始砸起来,没费多少力气,就把缺口四周砸开了五六米,灯光一照进去,他们立即就看到,在被压扁的机舱内,乱线缠绕着一个古怪的金属物。 它半倒在机舱的一侧,满身都插满了导线,看不出具体的形状,只能模糊地感觉出是个半圆形。放在一个非常厚的石头平台上。它的表面好像还有很多不明所以的圆锥状突起,一些连接着导线,一些露在外面。老j正用他带的仪器围着它忙活,像是在做检查。 王思耄的视线盯在了那个金属物上, 扶扶眼镜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赵半括摇了摇头,一下看向他,问道:“你难道没见过?” 王思耄奇怪地看了回来,反问道:“我怎么会见过?” 赵半括诧异起来,就把自己以前在参谋长那里看到的古怪模型大概说了说,又加重了语气说道:“参谋长没有给你们看过这个东西吗?” 随着他的问话,王思耄最后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这不是我的级别能看到的。” 说完,王思耄就看向了老j, 这个老外已经完全忘我,埋头在那里研究,根本没有理会他们。 赵半括心情复杂地也看了过去,心说如果事情真像四眼说的那样,那么老j就成了唯一知道金属物是什么的人,他有点失落,摆手道:“算了,先保留疑惑,反正老j还在,等他研究完了,总会给我们一个解释。” 话音刚落,门外嗒嗒嗒传来一阵枪响,赵半括一个激灵,立即道:“刀子,外边怎么了?” 小刀子大声喊回来:“妈的!还有鬼子!”说着声音就远了,好像追了过去。 那三声枪响声音听起来闷,位置应该在大门附近,他们迅速跑出去,看见进来的大门竟然被关上了,门边躺了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赵半括走过去踢开他的脸,发现他的眉心穿了个洞,手上和胸脯也有两个地方洇出了血,看样子不是个士兵。刚才的三枪应该就是打到了他身上。 他快速检视了一下,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就说道:“这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王思耄往四周看了一眼,又在墙壁上敲了敲,眉头皱了起来:“可能这里有隐蔽的屋子,但是没敲出来。” 这里他们刚进来时也大概检查过了,根本没有门或者其他空间,现在又冒出隐蔽屋子,不知道鬼子在搞什么名堂。赵半括没有说话,又转回身四下搜看,忽然眼前一跳,感觉死鬼子的动作很古怪,好像临死前想把门关上。 顺势他往门外看去,外面黑黢黢的没什么动静,手电光照过去后,明显看见地面上多了几行脚印,直直地往外延伸,应该就是小刀子他们的痕迹了。赵半括很想也跟着追出去,但老j那里还没弄妥当,他们不能撂下他一个人离开。 正踌躇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跟着小刀子和土匪跑了进来,也不废话,直接把赵半括拉到了里面,走到墙角,在墙壁乱摁了一通,也不知道按到了哪儿,有一道门就轻轻地打开了。土匪说道:“队长,刚才鬼子从这里钻了出来,我和刀子干掉了一个,又追另一个去了。” 赵半括点点头,顾不上问怎么没看到阮灵,就往门里看了看。里头好像是个隐藏的仓库,放着一些武器,再往里走一搜,靠墙还有三个死人,身上也都穿着白色的衣服。这让赵半括来了兴趣,搜查了一下,发现这帮人衣服的领口上都别着一个小牌子,但不知道这表示什么身份。 没有发现更多的东西,赵半括就钻了出来,把情况一说,小刀子突然说了句话:“四眼,咱们一路遇见的鬼子,根本不是要攻击我们。他们是在逃。 ” 赵半括悚然一惊,这才想起来,那些被他们打死的日本人看上去都很瘦弱,不像平常看到的鬼子兵那么粗壮,而且身上除了子弹孔外,好像还带着一些别的伤。刚才急着扫荡也没太在意,这会儿被小刀子一说,才觉得的确不对。 小刀子继续道:“那些人应该早就有伤,所以反应都有些慢,刚才追出去又干掉几个,我看了看,他们跟在路上遇到的死鬼子很像。而且,你看——” 他蹲下来,撕开那个鬼子的白色衣服, 鬼子脖子上的泛红溃烂马上暴露了出来。 “我操,这里的鬼子怎么都烂了?!”几个人顿时退后一步。 小刀子站起来:“我觉得,这里恐怕真有传染病。” 赵半括皱起了眉头,他很想反驳,丛林里产生疾病很正常,而这里是雪线以上,气温这么低,瘟疫怎么可能闹得起来? 王思耄突然道:“队长,日本人在这里建造这么一个铁屋子,还把那半架飞机用水泥和铁块封起来,难道,瘟疫来自于那架飞机?” 赵半括想了想,如果这里真有瘟疫,那他们现在已经暴露在了危险当中,这比打仗要更难处理,他不能轻易动摇。于是他说道:“老j知道飞机里是什么东西,但他没做任何防护就进去了,如果有瘟疫他绝不会那么草率。”说着就招呼其他人回去。 小刀子却拦住了他:“队长,下结论之前,先看看这个。” 说着他就解开了自己的衣扣,拉开了衣服,一下所有人都吸了口冷气,只见小刀子的胸口到脖子的部位,竟然泛起一片红色,中心已经出现了溃烂的迹象。 小刀子冷冷地看着赵半括,“我可没有遇到什么事故。” 赵半括一下愣住了,看着那伤口,心说糟糕,几个人都沉默了片刻,他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 遇到那些死人之后。”小刀子平静地道,“这不是瘟疫是什么?” “为什么你染上了,老草包和我们没染上?我们都见了那些死人。”土匪突然看向刀子,眼神有些锐利,“搞不好是你之前染上的花柳病。” “你没看过,怎么知道自己没染上?”小刀子冷冷地把衣服扣上,没有和土匪争执。其他人被他说得一惊,立即解开自己的衣服看。土匪也把自己的衣服都扒开了,去看自己的胸口,赵半括就看见他的腹部也是一片淤红,一边王思耄撸起自己的袖管,瞬间就拉了下去。 赵半括没有看自己, 但他知道事态已经要失控了。 “我看,咱们几个半只脚早就踩在了黄泉路上。”小刀子停了一停,说道,“山下那些小日本就是咱们的下场。队长,这事儿不搞清楚,我们就等着死在这儿吧,死得不明不白,就和廖队长一样。” 赵半括心头一阵隐痛,如果是廖国仁他会怎么办?在这种时候,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老j吗?现在连他都觉得老j有问题。这个基地里一定有某种可怕的东西在吞噬其他人的生命,但老j却不对他们发出警告;站到自己的兄弟这边吗?又好像有压服不了手下的嫌疑。 王思耄拍了拍他,对他低声说了句:“完成任务需要人,如果我们都死了,无论结果是怎样,任务都等于失败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知道真相。” 赵半括意识到这是王思耄替他想的说辞,看来四眼在这件事上是站在小刀子那边的,他想了想,认识到王思耄是正确的,就把心一横,吩咐土匪警戒,对大家道:“走,咱们去问个究竟。” 第二十七章 新武器 他们回到室内,看到老j在那边埋头做什么,同时一阵滴滴声传了出来。 赵半括心中一惊,那声音他太熟悉了,他一把扯开王思耄和小刀子,劈头就看到老j正把那个从尸坑里弄出来的盒子放在地上摆弄着,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再一次看到这个自从他昏迷以后就不知去向的盒子,有关第一次任务的细节和那些古怪记忆一下全冒了上来,赵半括的胸口一下憋得厉害,正要问话,王思耄摆了摆手,示意看看再说。 只看见老j在盒子上扭了几下, 接着钻进了飞机尾巴里,走近一看,他正飞快地把盒子的一头插到那个满身导线的金属物上。 金属物上有个很大的凹槽,盒子放上去后竟然像成为了一个整体,接着老j又飞快地在盒子的九个圆形旋钮上拧了几把,之后长出了口气退了出来。重新回到外面后,他一抬头,好像才看到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围住他,疑惑起来,问道:“赵,你们在做什么?” 小刀子盯住他,开口道:“盒子,为什么在这里?” 老j也看向他,不以为意地道:“它本来就该在这里。” 小刀子顿时大骂起来:“什么叫本来就该? 少他娘说那些拐弯抹角没用的话!” 老j有些不高兴了,扭头道:“赵,你们刚才出去发生了什么事,刀子想做什么?” 赵半括看老j开始拿架,就对小刀子摆了摆手示意冷静一下,然后示意小刀子解开衣服。 随着皮肤的暴露,老j看到了小刀子胸口上的溃烂,怔了怔,赵半括就道:“这是怎么回事?老j,我们是职业军人,我们会服从命令,但我们不喜欢无谓的冒险,这架飞机里运的是不是什么细菌武器?为什么你没和我们说要用上防护措施? ” 老j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也伸了出来,赵半括心里一惊,只见老j的手掌也已经溃烂了,手臂上满是水疱,比小刀子严重多了。 但是,就在进来之前,他看过老j的手,他清晰地知道老j的手是没问题的,这些水疱肯定是在这十几分钟里产生的。四眼说得对,飞机里的东西果然有问题。 “这不是细菌武器,但我们之所以这样,确实是这架飞机造成的。”老j忽然笑了一下,“别害怕,这是暂时的,只要等一下用水泥和金属块,把飞机的缺口堵上,我们就安全了。当然,会有一些后遗症,但不会立即没命,为了我们的最终目的,这值得。” “不是细菌武器是什么?”小刀子却不给老j时间,立即追问道,“我们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老j顿了顿,笑容收了起来:“对不起,我必须快点做完手头的事情,否则我们会受到更大的伤害。你们等我几分钟。”他匆匆往前走去,“我先拯救大家,再来回答你们的质问。” 赵半括和王思耄对视了一眼,小刀子冷冷地道:“他是想拖延时间,别信他。”又想追上去,却被赵半括拉住了。 老j不是疯子,也不是那种不要命的人,从他刚才的神色来看,他说的应该是真的。赵半括把枪一背,说道:“去帮忙,已经等了那么久,不差这几分钟。” 十分钟后,被砸开的缺口被重新堵好,老j调试着仪器,走近又走远,然后对赵半括道:“好了,十米之外,应该是安全的,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把这里锁起来,然后到外面去。” 小刀子面色铁青,像是竭力忍住愤怒,赵半括一再对他使眼色。老j一定很了解中国人的性格,刚才他那一套,是上头军官常用的把戏,故弄玄虚让人上当,但老j到底是外国人,不懂得见风使舵,小刀子这就要爆了,再玩这种把戏未免太没诚意。 他们来到外面,把房间的铁门用铁杆扣上后,赵半括就立即道:“老j,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j瞟了眼他们,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就让小刀子露出伤口,仔细检查了一下,道:“还不算太严重,等下上一点药,几天就好了。” “少假惺惺的,谁信你这套。”小刀子用力把衣服拉上,“你今天不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子绝饶不了你。” 老j微微愣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看着四周几个人, 做出一副好笑的表情:“你们这是在审讯我吗?谁给了你们这种权力?” 这时候赵半括已经不能不出头了,他站前一步,说道:“我是行动的指挥人,现在所有队员身上都出现了溃烂,我怀疑和里面的飞机有关系,如果我们全部因为这种疾病死亡,那就意味着任务失败,所以我有权力确定我们继续待在这里还是安全的。” 老j继续好笑道:“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里已经安全了。你们的溃烂不是疾病造成的。” “你之前也这么说。”小刀子哼了一声,“但现在老子已经中招了, 你说没事鬼才信。” 王思耄也道:“j长官,我们不怕死,但你不能骗我们去死。现在兄弟们都慌了,你不说清楚的话,以后的事没法做。” 老j看了一圈,最后说道:“你们真的很想知道?” 没等小刀子说话,土匪在一边抱着胳膊笑着道:“长官,谁不想知道谁是孙子。” “孙子?关孙子什么事?”老j又皱了皱眉,“不管孙子老子,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小刀子发怒了,也不看老j,转向赵半括用力道:“菜头,老草包的尸体还在坑里,他死都是为了谁?廖队长死又是为了谁?!我他娘的最烦自己兄弟死得不明不白,老毛子再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一刀把他弄出去见老草包,好赖让他死得不憋屈。” 赵半括有些紧张,身子下意识往老j的方向靠了靠,他还真怕小刀子真把老j灭了。这时候老j终于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不要吵了,我可以告诉你们,但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后果,你们自己承担。” 土匪马上张嘴要说话,老j却突然道:“先等一下,我有一件事情要先请密斯阮帮我完成。”跟着说道:“阮小姐,请帮我一个忙,在我跟他们谈话的时间里,把这里的事发个电报汇报一下,让他们尽快做决定。 ” 应了句好,阮灵就走到被王思耄卸下的电台前开始发报,然后老j说道:“你们跟我来。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几个人跟着他来到外面的房间,只见老j走到一堵贴着一张结构图的墙边,他们一眼就发现那张图里的东西,就是他们在飞机里看到的东西。上面浸着血迹。 “这就是我们所有行动的终极目的——”老j指着结构图道,“也就是你们在飞机里看到的东西,也是你们身上这些——”他想了想, “烧伤的源头。” “烧伤?”土匪就笑,“没见着火就烧伤了,你丫忽悠谁呢?” “我相信我用的词汇很贴切。”老j没理会他。 “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赵半括问道。 老j踌躇了一下,说道:“weapon.” “weapon?武器?”土匪吃了一惊,老j点头道:“是的,新式武器。” 新式的武器?听到这句话,赵半括下意识看向王思耄,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而四眼却像早就料到一样,扶着眼镜道:“果然,不然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能让几个国家的军队下力气争夺?” 小刀子一下又冒了火,对着王思耄骂道:“四眼,你早想到了他娘的怎么不说?什么狗屁武器这么金贵,要这么多人为它送死,上头简直是不拿我们的命当命!妈的,争个屁,丢了不会再造吗?” 王思耄没有说话,老j淡淡地说了句:“第一,这种武器,不是说造就造得出来的,我相信德国人造出这个样品,至少用了三年时间,即使以后技术成熟了,它的制造也同样会非常困难;第二,几条命跟几千万条命比,哪个重要? ” 小刀子正发着火,被这话噎住,停了停才说道:“什么几条命几千万条命,这么一个烂东西,还能值几千万条人命不成?” 老j的蓝眼睛一下变冷了,盯住小刀子沉着脸说道:“如果它被用在正确的地方,那它就可以。” 赵半括感到不可思议,道:“武器有武器的极限,我不相信杀人的东西有这么大的价值。” 老j却出乎意料地郑重:“不,赵,话不能这么说。它的价值,普通人无法理解! ” 赵半括愣住了,他第一次看到老j这么严肃,在这种时候,他好像也不可能开玩笑,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老j踌躇了好一阵,然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慢慢说道:“那是一种可以瞬间毁灭一座城市的炸弹,我不想解释它的原理,如果它爆炸了,这片野人山也就不存在了。这一点都不夸张,它是科学发展后,一定会出现的奇迹。只不过我们几个国家都没想到,德国会走在前边。” 大家看老j说到了重点,也都安静下来等着。老j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一个新事物的产生,必然有一个成熟的过程。不管是科学还是武器,都会是这样。德国的科学家们为希特勒制造了两个这种样弹,却违背了这种过程,没有做前期实验,直接用在了战争里。希特勒本来想利用它的巨大威力,来改变这次世界大战的格局,但是,它不够完美,第一个被扔到斯大林格勒,没有爆炸。第二个在同一时间被飞机带到了这里,本来要运到日本去,却在路上坠毁了。德国人为了寻找它花了很长时间,后来才把范围锁定在了野人山,并且和日本人达成了共识,我们才截获到情报,美国军方才知道了它的存在,才有了最初那支美国小分队的任务。但我们完全没想到野人山是那么的危险,我们的队员困在了里面,所以才找到你们远征军帮忙。但是,你们都遇到了那辆德国科学家研究出来的用于丛林作战的特别坦克。当时德国人为了保险,在样弹上安装了一只装着资料和信号装置的盒子,就是你们从林子里带回的那只,盒子被德国人安装了可以追踪的信号器,听到信号后坦克就能进行追踪,就是那个家伙,给我们的美国小分队,和你们的小分队带来了大麻烦。” 赵半括才知道那架奇怪的坦克果然是德国制造,觉得有些后怕,也明白了美国小分队为什么会全军覆没。 那时候坦克驾驶员追踪着样弹,美国人先找到了前半截飞机,拿走了盒子,所以返程被死死咬住。德国坦克奇怪又恐怖的能力让美国毛子吃了大亏,可能是死了很多人后,盒子吸引坦克的秘密才被发现,后来盒子就被埋到了尸坑里。毛子们应该是打算回头找机会取,却再也没有走出野人山。而他们把自己的信息告诉给了英国传教士,于是有了廖国仁他们这帮人后来的那些折腾。 从他们先背密码,就可以知道,虽然本来要接人,但其实他们就是作为寻找样弹的第二梯队进的野人山。这么看来,军部告诉他们的信息本来也不完全,估计当时美国毛子也是对军部有隐瞒的。 想了这么一通,再看王思耄也是微微点头,小刀子不客气地问道:“就算事情是这样的,但那只盒子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第一次的密码没用?” 老j愣了愣,说道:“为什么你想知道这个?” 小刀子不耐烦起来:“我他娘的就想知道这些,就想知道第一次任务找到的那些东西,到底值得不值得,不然廖队长死也不甘心,至于其他的,老子不在乎。” 老j没太介意刀子的态度,想了想,慢慢道:“我只能说,对这场战争来说,它肯定值得。那些密码,你们第一次以为,是用在盒子上的,又发现少了一位,这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们军部的问题。因为我们之前以为,盒子和样弹并没有被分开,盒子上的九位密码,和样弹上的第十位密码还连接着。我们没有想到,当时盒子和样弹已经分开了。这些密码的用途是,关闭样弹的自我保护装置,只要样弹出了什么意外,它就只能被极小心地短距离移动,否则就会自爆。” 小刀子愣了愣,显然是明白过来了,有些无法接受地自言自语道:“就这么简单?死了那么多人……就这么简单?” 老j道:“和简单无关,对于整个世界来说,这些牺牲还只是开始而已。” 真相,那些憋屈了他们这么长时间的秘密,一下全都清晰了,尽管可能也只是事件的一角,但已经足够赵半括无所适从,他没法判断老j说的是不是实话,但他本能地感觉,这大概就是真相的全貌了。 知道这些也就够了吧,他和他的弟兄们,从来只是小小的工兵、无足轻重的执行者,至于到底参与了怎样的大事,其中又有多少机密,知道再多又有什么用?他们一定会在历史中,被完全遗忘忽略。 大家都沉默下去,像在仔细消化刚才的信息。过了好一会儿,老j才拍拍结构图,说道:“先生们,最核心最关键的部分已经被你们知道了,我希望你们能保守秘密。” 当即小刀子冷笑了一声:“保守?说出来会有人信吗?”远处的电台突然发出一阵接收到信息的声音,大家的视线一下转移了过去,没多久阮灵快步走了进来,面色微变,拿着一张字条递给了赵半括:“军部回电。” 赵半括接过一看, 字条上写的是:“日军已向你方集结,兵力极多,原地固守,已命美军支援。” 第二十八章 激战 赵半括感觉脑子嗡了一声,他完全没想到军部会给他传来这么一条消息,压力瞬间就顶到了胸口,一时间满脑子都翻腾着字条里的几个关键字:日军、集结、固守、待援!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他迅速转着念头,字条里的命令,作为军人的他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他顺手把字条递给老j,然后对土匪叫了声:“把鬼子屋里的弹药和枪,拣能用的都给我弄出来。”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身后的王思耄拍了小刀子一把,也跟了出来。 已经接近午夜, 站在门口往四周望,全是一片漆黑。赵半括拧开手电,出了大门往右侧走去。 进入基地前他就已经看到,那边有条不大的石头斜路,是基地向山顶延伸去的唯一道路,他这会儿需要做的就是确定鬼子集结的真实状况,必须从这里上去找个制高点。 手脚不停地顺着山道直爬了几十米,在一块大石头上停住身子,赵半括回过头,立即看见原本漆黑的山下,出现了许多星星点点的火光,好像蚂蚁一样在山道上蜿蜒移动。这让赵半括心里一阵发堵,几秒前他还存有一丝侥幸,但眼前的火光让他明白,现实里没有侥幸,只有残酷。 他忍不住狠狠骂了一句:“操,小鬼子来得还真快!” 身后王思耄附和道:“看火把的数量,最少也有两支小队。” 赵半括点头,他也看到了,日军的一支小队是五十到七十人的编制,两支小队就是一百多人,这种人数在平地的大阵地对抗战斗中并不算什么,但对他们七个人来说,却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小刀子却像很不以为然,哼了一声:“都是为了那个该死的样弹。” 赵半括猛地抬起头,发现刀子正盯着他,王思耄也是。微弱的手电光下,那两张坚毅的脸让他觉得自己必须做出决定,想到这里他咬牙用力道:“他们是为了样弹,咱们也是为了样弹,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按上头命令执行。” 形势紧迫,已经由不得赵半括多想。他很清楚自己说出执行命令的后果是什么,他也害怕,但老兵的秉性让他知道,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面对死亡,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选择。 这事换了廖国仁肯定也是一样。小刀子的话是事实,他们和那些日本人,为了那个样弹千难万险地来到这里,谁也不可能放弃。所以,除了战斗,没得选择。 小刀子点点头,站起身就往山下窜去,赵半括扯着王思耄也跟了下去。时间紧迫,以他们观察到的鬼子行进速度,要不了两个小时鬼子们就会到达基地。而这点时间,就是他们备战的时间。 硬碰硬,肯定不可取,唯一能做的就是占据有利地形。只是他们人太少,还涉及缺少武器弹药的问题。 回去后,土匪已经把样弹屋子里的弹药都整理了出来。赵半括迅速查看了一番,发现那些弹药和武器的数量基本属于一支日军小队的火力配置。三八步枪占了很大的一部分,手榴弹和子弹则占了弹药数量的一大半。五把狙击型九九步枪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四挺仿捷克zb-26型的九九式轻机枪则让他惊喜。掷弹筒倒是不多,只有两架,除此之外还有两门70毫米步兵迫击炮和一箱子乱七八糟的“王八盒子”。 赵半括用脚踢翻了那两架迫击炮,这东西好是好,可惜他们人太少,完全伺候不起。他只把目光盯在了那四架轻机枪上。对抗战斗,这种轻机枪绝对是主力,火力大不说,还通用步枪子弹。 他想四把九九加上土匪手里的那一架勃朗宁,组成一个前后纵向的交叉火力网肯定没什么问题,再加上山地的优势,顶住两支小队的鬼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摸着那些轻机枪,赵半括感觉心里有了一些底。 土匪和阮灵两个人这时都坐在地上压着轻机枪的子弹,动作没有一丝停滞,这让赵半括有些动容,战争在所难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抛却一切杂念,凝聚在一起。 老j也跟大家一起构筑阵地,他们在讨论了一番后,选择基地大门附近作为他们坚守的阵地。 那里视野良好,背靠基地厚重的墙壁,并且离转山口的位置不到三百米,正在轻机枪的射程内,再加上山道口的狭窄地势,对面的人几乎没有躲避的机会。万一情况真的特别糟糕,被敌人冲击到近距离,还可以撤退到门里坚守,可以说是兼顾了攻和守两个方面。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不到两个钟头,阵地已经成了形,以大门为界,分成三块,四挺九九轻机枪分列在左右两边的块状阵地里,形成两角对夹态势,中间那块阵地紧靠大门,勃朗宁轻机枪就被安置在这里,利于做游动攻击。 天色已经隐隐露出亮光,弹药还没有全部运完,但鬼子的先头部队已经在对面的山道上露了头,赵半括等人立即停止工作,把枪口对到了山道那边。 六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火光,不知道为什么鬼子并没有熄灭火把,或许是仗着他们人多?慢慢地火光由十几个扩展到几十个,往他们的位置缓慢移动过来,叽里咕噜的人声隔空传了过来。 赵半括低声吩咐队员们子弹上膛,等到火光转过山道,来到下面的一处平地, 他立即大吼一声:“打!” 五挺轻机枪,外加一架掷弹筒同时冲远处的鬼子开了火,子弹加上掷弹一高一低冲到了日军的队伍里,立即响起一阵撕裂般的爆炸。本来聚集在一起的火光顿时乱了,一些鬼子退回了山道,一些鬼子号叫着伏倒在地。先开枪的赵半括等人占到了便宜,但对面的鬼子乱了一阵后,步枪和轻机枪的还击声就开始响起来。 对射开始,攻守两方的子弹好像野兽的利齿,无情地在空中来回胶着。赵半括这边有阵地和厚重的基地作为遮挡依靠,对面日军的攻击几乎没法对他们造成伤害,但四散的跳弹却也让他们打一会儿低头躲避一会儿。 阮灵操纵的掷弹筒比轻机枪要省事,她窝在了掩体里,往那面山道拉动扳机皮带。鬼子的部队全都集结在山道附近,那里地势狭小,一发掷弹飞过去,炸开后的杀伤力可想而知。赵半括看到阮灵的第二发掷弹在调整好位置后,迅速在对面的火光群里爆炸,几个鬼子兵马上惨叫着被崩到了悬崖下。 地势让战斗在开始几分钟后就高下立判,赵半括他们的防守虽然微弱,但四挺轻机枪轮换着射击,形成的扫射面网全都泼洒到了那片不大的坡地上。 那里的鬼子几乎没有躲藏的区域,几分钟的优先攻击下来,最早直立着的火把就躺了一地。 但这种优势随着鬼子兵的增多被慢慢剥夺,鬼子的凶悍被挑了起来,一些人开始倚靠在山道后冲他们射击,赵半括这边的五个人第一次感到了子弹的密集攻势,他们的射击一时间被中断。 听到头顶的子弹嗖嗖乱飞,身后的阵地掩体也被打得噼啪乱响,赵半括只能大叫道:“掷弹筒呢,别他妈停!” 阮灵和老j在中间的掩体里大声回着话,他们的两把武器在这时候成了唯一的反击武器。但赵半括抬头看对面,发现日本人也已经有了防备,大部分人员撤到了山道上,两发抛射出去的掷弹飞到山体上发生爆炸,碎片虽然伤到了人,但效果明显没有最早好了。 赵半括心说这样不行,打不到鬼子还浪费弹药,念头一转就大吼道:“先停火,收一下,等小鬼子过来再打。” 几个人一听就明白了,立即放弃了攻击。鬼子对这基地是志在必得,他们不会因为有人阻挡就停下,所以,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诱敌近身。 果然这边一停,对面的山道上很快出现了一堆人。赵半括看得很清楚,那帮人一边放枪,一边低着身子往这边猛冲,身后还有两挺轻机枪突突地不停射击,分明是想用速度和子弹的掩护来冲破这边的防线。 赵半括吩咐大家不要动,从攻击的人数上看,这帮鬼子不下五十个,应该是那两支小队中的第一支。他给轻机枪换上一个满弹夹,暗道真正的对峙考验马上就要到了。 深呼吸了一下,侧耳听着身后不足两百米的喊杀声,身边的小刀子不停地报着日本人的冲击距离。 “一百八十米,一百五十米。” 赵半括冷着脸叫道:“别急,放到一百米。” 他一边吼一边咬牙拧开几颗手榴弹的拉环, 集体扣到手指上,然后看向小刀子,很快,小刀子点头吼道:“一百米。” “走!”赵半括大吼一声,胳膊一翻,五颗手榴弹就使劲甩了出去,其他人也跟着照做。鬼子的冲击速度很快,六个人的十几颗手榴弹被扔到五六十米的位置爆炸开来,鬼子也正好冲到这个位置。 一阵烟雾弥漫,冲在最前的鬼子被炸飞,后边的人又被绊倒不少,前进的速度顿时受到了阻碍,远处掩护的子弹也在那一刻顿了一顿。 赵半括等人抓住机会就势抬起了轻机枪,对着阵地前方开始无障碍扫射。 交叉射击显现了威力,百十米的坡地距离,几十个鬼子的身体几乎像活靶子一样,子弹编织出的火网一瞬间就把冲在前边的鬼子扫翻在地,随后跟上的鬼子也在火网中颤抖着倒下。 子弹冲击着地面和人体,在阵地前的那一片区域里,爆起一团又一团红白掺杂的血雾。 赵半括连续扣动扳机,三十发轻机枪子弹很快打光,但鬼子的人冲得太急,来不及换弹夹的他顺手操起身边的冲锋枪对了上去,几个离他不到十几米远的鬼子一下被打得倒飞了出去。但鬼子不要命一样,前边的人刚倒下,后边的立即补上,弄得赵半括几个应对不及,最后全都用上了冲锋枪。 血已经扑了赵半括满脸,大吼中,他打完了手中轻机枪的一梭子子弹,眼前却突然窜上了一个鬼子兵,凶悍的脸伴随着刺刀和枪口冲他扑了过来。赵半括一个激灵,翻身就要后退,但眼看刺刀就要刺到他的脖子,他心里一寒,虽然知道躲避已经来不及,但还是本能地继续后退。突然一个连环枪声响起,那个鬼子身子一抖扑倒在地,跟着小刀子从一边窜过来,用肩膀一顶就把那鬼子的尸体从掩体上抵了下去,回头大叫道:“快换子弹! ” 小刀子的喊叫声过后,赵半括已经条件反射地把弹夹换上,正好土匪那边的掩体扑上来一个鬼子,他顺势掉转枪口突突了过去。火光闪动中,鬼子的身体颤抖着倒在掩体里,那边的土匪骂了一声,一脚踢开鬼子的尸体,转手换上轻机枪的弹夹,叫骂着把枪管架到掩体上又扣动了扳机。 赵半括换了枪接着往外猛扫,依靠汤普森冲锋枪的射速,瞬间就把几米外的三个鬼子扫倒,这让其他人稍微得了点空,子弹也都渐渐续上。 鬼子的人数毕竟有限,打到这个时候,在赵半括他们的自动武器下出现了一面倒的形势。冲在前边的鬼子全都被泼雨般的子弹干倒,有几个好不容易接近了掩体,结果也都被打成了蜂窝。一时间,百十米的坡地前躺满了尸体。后边的鬼子看到前边死人太多,冲击已经形成不了规模,一些人开始大叫着撤退,先头的鬼子早就被打得丧失了士气,一看有了回头客,也跟着往后撤。但战场实在太空旷了,这拨先头的鬼子没跑两步就被轻机枪子弹撂倒,最后能跑回山道的寥寥无几。 战斗到这个时候算是结束了,基地前的坡地一片狼藉,尸体和爆炸坑随处可见。因为温度太低,热血喷洒出来没多久就被冻住,人血和白雪混成的冰团散成了一片,有些甚至滚成小雪疙瘩,立在雪地里诡异得要命。 剩余的鬼子退到山道后不再进攻,硝烟弥漫中,赵半括他们扔掉机枪,滑坐在地,喘息着暗暗庆祝这暂时的胜利。歇了没多久,大家各自报告着伤势,结果全都挂了彩,小刀子的胳膊被弹片划了很多道,算是伤势最重的,但好在不影响开枪。 赵半括命令队员抓紧时间包扎,自己去清点弹药。这一点才发现,他们弄出来的机枪子弹几乎打光了!手榴弹也只剩下一箱。战况的猛烈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连环武器太损耗弹药了!数着“家当”,赵半括有些后怕,如果鬼子不撤退,再坚持着冲几分钟,他们恐怕连贴身的冲锋枪子弹也要打光。 再一想,这帮鬼子数虽然不少,但没有大火力的武器,小队必备的掷弹筒和迫击炮什么的都没有,应该是临时被征调到这里的,不然不会这么不经打。 他出去把情况跟大家一说,土匪就试探着抬头看了一下,对面山道的鬼子马上一枪打了过来,因为射程太远没打到人。土匪骂骂咧咧地缩回了头,拿起一把鬼子扔下的三八大盖还了一枪,这下对面没再有声音,不知道是被干掉了还是不屑于再打。 赵半括抹了把脸对土匪摆手道:“别浪费力气了,赶紧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以后还是这样的打法,等山下的第二拨鬼子再聚起来,咱们很可能就坚持不到救兵来了。” 几个人陷入到紧张的思索中,王思耄把眼镜摘下来在袖子上擦着,一边的老j突然说道:“赵,咱们还是进到基地里,实在不行就把门关上,死等救援的人来。” 土匪马上摇摇头道:“j长官,别说我找事儿,我反正宁愿在外边拼命,也不想缩到里头跟那个要命的样弹一块儿待着。” 赵半括也觉得不妥,因为缩在基地里抗敌的话,被敌人包窝的危险太大了,更重要的是最里面的样弹,那么狭窄的地方,万一在对抗的时候被子弹引爆,后果就难料了。 赵半括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同意,然后让一帮人赶紧给弹夹装子弹,忙活了一阵,小刀子突然抬起头说道:“也许,咱们可以利用一下高处。” 他走了两步,指着眼前那片坡地对他说道:“如果能从这边上去,在那里搞一次爆破,也许可以弄一场雪崩出来,把那帮鬼子挡在外边。”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惊讶,没等赵半括说什么,小刀子哼了一声,转身走进基地,没一会儿拿出两枚迫击炮炮弹和一捆导火索背在身上,说道:“不信是吧,我直接去,你们看着。” 几个人都没话了。用爆炸制造雪崩很出乎意料,但再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行。他们的目的是坚守,只要能达到目的,用什么手段都不过分。小刀子的办法虽然疯狂,但这种时候,需要的也许就是这种疯狂。 看到小刀子要自己去,赵半括一把拉住他,问道:“刀子,你现在爬得了山吗?” 小刀子站住了,硬气地就要抬胳膊,但手动了动,竟然没举起来,不过他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我还有脚。” 赵半括摇头,伸手摁住小刀子,道:“够了,刀子,这事应该我这个队长去。” 说完他不由分说就把迫击炮炮弹换到了自己肩膀上,然后对还要开口的土匪和老j坚定地道:“都别争了,这里我说了算。” 赵半括的态度很坚决,小刀子叹了口气抽出匕首递给他:“爬山的时候,用得着。” 赵半括接过来,重重地拍了小刀子一把,然后转身往一边的山道低身摸了过去。 鬼子还在继续集结,时间紧迫,所以他不能耽误,也不能多说什么,一切感情都被战争的残酷替代,唯一留存的是那点求胜心。 只有胜利,才能换来亲人和这帮兄弟的安全。 向上的一路非常光滑,而且非常陡峭,赵半括发现单靠手脚根本借不上力,想了想,就拿出两把匕首,一点一点艰难地往基地上头的山顶攀爬。这么着谨慎爬行了十多分钟,还是没爬到一半。 鬼子到他们的基地只有三四百米的地面距离,但在倾斜的满是积雪的山坡上爬的话,却比在下边直线跑要费力得多,而且为了不让底下的鬼子察觉,还需要爬到一定的高度。继续往上走,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感,接近山顶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从山上朝下看,逐渐亮起来的晨曦中,鬼子的身影好像一个个黄色的小虫,那些小虫的数量像是比他上来时要多了一倍,他不由得骂了一声。 担心鬼子的第二次攻击很快就会开始,赵半括立即把迫击炮炮弹和几颗手榴弹捆绑在了一起,然后缠上导火索,埋到了一个雪坑下,然后一边后退一边放导线。为了他的安全,导火线必须放得很长。底下的鬼子聚集速度超出了他的意料,他的导线还没放完,山下就传来了枪声。再低头看时,那些鬼子兵竟然已经开始进攻,时间不等人,赵半括立即拉开了预设的延时导火索,转身就走斜线往山下跑。 山下的枪声从单调开始转为密集,黄色的鬼子兵个个像疯狂活动的棋子一样,向基地前的几个灰色人影冲去。灰色人影前冲出来的子弹火光急速闪动着,亮黄色的弹道像一条条带着长线的针头,不停地穿引着那些黄色的身体,让那些本来就没有规律的人群更加的狂乱。 这些情形看得赵半括几乎发狂,他已经开始用翻滚代替脚步,这时候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回到那帮兄弟身边,即使死,也要跟他们在一起。 思维和脚步同时混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闷响,赵半括心神猛地一震,知道那是什么,继续翻滚着往山下猛跑,但紧接着,山顶上传来的巨大震动就让他不得不回头去看个究竟。 雪崩开始了! 平坦的雪山在那一刻分崩离析,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先开始,微小的雪坡上出现了一片震动般的裂痕,接着瞬间又变为巨大的裂缝。猛然间,几百甚至上千平方米的乱雪像是决堤一样往山下狂泻而去,带动起的震撼声响就像万炮齐发,赵半括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震坏了。 他只看了一眼就转头狂奔,山下的日本人停止了冲锋,继而四散逃窜,但雪崩的速度实在太快,转眼就冲到了山道上,留在那里的日本人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赵半括终于回到了弟兄们中间,他看到基地里的五个人借着巨大雪崩的到来,用机枪麻利地收割着那些惊慌的鬼子兵。雪崩来得快,去得也快,忙乱过后幸存下来的鬼子发现后路被堵,像是收到指令一样,往基地里猛扑,战斗瞬间又进入白热化。赵半括远心里乱成了一团火,立刻投入到疯狂的攻防战斗中,过了不到五分钟,一切结束了。 他看到五个人几乎都成了血人,掩体前全是鬼子的尸体,土匪这时高兴地叫道:“炸得好啊,队长,没你那一下子,兄弟们多半这会儿要去见老草包了。” 其余四个人无力地抬手挥了挥表示谢意。雪崩使得那条山道完全被掩埋,日本人即使想过来,也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才能挖通,他们暂时安全了。赵半括苦笑了一下,心里的感受很复杂,但还是问道:“弟兄们都没事吧?” 老j从地上撑起身子道:“赵, 我还好,还吃得了牛排!” 赵半括笑了,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帮他看伤,小刀子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拿起枪冲阵地外的鬼子兵补枪,王思耄替阮灵包扎着,土匪被扔在一边,叫道:“他娘的,怎么没人看看我,老子打死的鬼子可是最多的。” 阮灵冷着脸,扔了一包绷带过去,土匪直接大笑出声,摸着光头好像要说话,小刀子突然回头叫了一声:“小心!” “砰砰砰!” 一阵枪响跟在小刀子身后响了起来,一帮人扭头就看到小刀子像弹簧一样翻滚回来,赵半括心里暗叫不好,立刻拿起枪,却看见天空中飞过来几颗黑色的东西。 手榴弹!他下意识就往一边扑倒,爆炸接踵而来,幸好他们的掩体很高,手榴弹只是在掩体外围炸开。但跟着阮灵惊叫了一声,阵地上一片烟雾弥漫,混乱中枪声又密集起来,小刀子的声音夹在其中传了过来:“后山道上有鬼子。” 赵半括惊呆了,但老兵的本能让他直接把枪口往基地后边的山道上对了过去,那边的子弹已经开始呼啸,竟然都是连发的。这种距离下,他立即感到胳膊一震,痛感随即传了过来,毫无疑问是挂彩了,他大叫道:“都快撤到门后去!” 混乱中他也不知道别人听见没有,只看见小刀子扯着阮灵从烟雾中跑过来,阮灵一脸灰土,脸上满是血痕,不知道是不是被炸到了。他根本没有时间问,一边往山道上开枪,一边迅速压着老j的身体退入了大门里。 “关门!”老j在他身后大吼,但已经来不及,几颗手榴弹又被扔到了阵地前,这次距离更近,他们只能往门后躲。爆波凭空炸起,一帮人都被震了一个趔趄,赵半括马上站直了,枪口对到了门外。 这时他终于看清了,山道上下来的竟然是一帮端着冲锋枪的鬼子兵,人数不下二十个,速度很快,几乎已经到了门口,子弹把大门打得砰砰作响。 五个人躲在门后,还没能组织起反击,几颗手榴弹又被扔了进来,小刀子抓住一个迅速扔了回去,赵半括和王思耄也都照做。一时间,被扔进来的三颗手榴弹全都被扔了回去。 爆炸声接连传来,赵半括知道这里不能待了,大门开得太宽,根本不能用来防守。 想到这里,他推着老j往一边的屋子躲,那里地势狭窄,守住一个门,就算是暂时安全了。 小刀子跟在后头一副非常愤怒的模样, 架着阮灵一边骂一边跑,赵半括再一看,人堆里竟然没有土匪,不由得问道:“光头呢?” “死了。”阮灵哭着没有开口,反倒是小刀子冷冷地说出了这句话。赵半括浑身一颤,立即明白了土匪的状况。刚才肯定是那家伙在爆炸的那一瞬间扑到阮灵身上保护了她。 这个狗日的浑蛋! 赵半括咬紧了牙,对着剩下的人吼道:“土匪死了,鬼子还没死!给老子精神点! 第二十九章 牺牲 外边的鬼子已经冲进了大门里,叽里咕噜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赵半括已经没时间悲痛土匪的死,吼完立即往外扫了一梭子。老j和王思耄马上也扫了一通。狭窄的空间里枪声大作,喊叫声和子弹扫射的共鸣直接让大家进入了疯魔状态,阮灵抹了把眼泪,端起冲锋枪也对了过去。 他们这通集体扫射很凶猛,门口的鬼子立即被干倒了六七个,剩下的还在叫嚣,一些躲到墙角,一些退出了门外。 赵半括一见得了这个势,叫了声:“手榴弹。 ” 小刀子和王思耄马上拧开手榴弹扔了出去,轰隆两声,门外的叫嚷声瞬间哑掉了。 赵半括借这机会迅速探出头去,发现原本挤在大门外的鬼子全都不见了,只有几顶露出来又缩回去的钢盔在远处晃动。 他咒骂着把枪口对准那几个钢盔,又是两颗手榴弹冲他们的位置飞了过来,赵半括一惊,马上缩回头吼道:“快走!” 他们现在待的屋子空间太小,手榴弹的碎片很容易溅起来伤到人,老j等人迅速往最里的通道退了回去,但几个人刚退到尽头,屋里就响起了一阵碎片弹击墙壁的噼啪声。 一股猛烈的弹风扑了过来,赵半括后背一凉,下意识扑倒在地,小刀子一把抓住他往后扯,翻了好几滚后,两个人才在通道里端站定了身子,叫了声好险。但一口气没喘完,鬼子连环的子弹就狂风一样扫了进来,打在坚实的墙壁上噼啪直响,势头凶猛至极。 赵半括被这通攻击打得抬不起头,一帮老兵都明白这时候如果被压住势就完了,没人命令,几个人就冒着被流弹击中的危险,把冲锋枪口伸向通道外面开始盲射。 一时间,两方的冲锋枪就在狭长的通道两头对射开来,纠结的子弹来回飞跳,二十多米长的通道瞬间就被混乱的火器对攻削成了麻子脸。不过两帮人都是盲射,干打不露头,打了一阵倒也没人受伤,但时间一长,赵半括这边却吃不消了。 他们的弹药已经不多了,局面立刻被动起来。往后退,不行,身后是样弹所在的大房间,那里绝对不能用来作战;出去,更行不通,外面的鬼子相比他们,两个对一个还富裕,硬冲绝对是找死。 赵半括一下见了汗,他知道这么坚守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一边射击,一边急促地道:“不能在这里打,必须把这帮鬼子压到外边。” “怎么压?赵,通道太长了。”老j挨到他身边,又打了一个连发,大声问道。 这条通往样弹房间的道路有二十多米长,中间虽然隔着几个房间,但房门都被他们扫荡过后关死了。基地里所有屋子的大门都是几十厘米厚的金属门,只要关上就像墙一样坚固。本来这种结构对他们来说是不错的防守,但现在却成了一条不能前进的死亡通道。 好像是知道他们的弹药不多了,对面的鬼子攻击得更加疯狂,连着几波都是往里扫射,手榴弹隔一阵就扔一两个。赵半括这边压力骤然吃紧,因为每一次爆炸后都可能伴随着鬼子突入,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歇地扫射过去。 “怎么办?”赵半括一边打一边问自己。人数,弹药,他们都不占优势,后退不了,又不能前进,这让他差点崩溃,前前后后想了一通后还是没有任何可行的办法。地势和弹药都是死的,别说是换了廖国仁,就是大罗神仙也没招。 正在心急如焚间,阮灵却叫了一声,赵半括刚回头就感觉一个人从他的肩膀上踩了一下,跟着小刀子的声音在高处响起:“队长,我一开打,你们就冲出去。” 小刀子竟然踩着赵半括的肩膀往通道的两边蹬了上去,速度非常快,说话间已经蹬着墙壁窜到了三米多高的位置。 赵半括一看小刀子的动作,立即明白了他想做什么。这条通道上下封顶,但两面墙壁之间距离很近,小刀子是想靠自己的手脚力量从高处蹬踏靠近门口。如果成功,小刀子完全可以在冲到前头用冲锋枪和手榴弹给鬼子来上一通,他们趁那个机会跟上,绝对可以借助那一瞬间的攻击优势夺回大门的控制权。 不过如果失败……赵半括想都不愿意想,小刀子肯定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多考虑,所以没跟他们商量就直接上了。他这时已经蹬到了最高处,正在往前迅速移动,赵半括即使不同意也已经没法让他回来。 不得已,剩下的四个人只能不停顿地倾泻着子弹,以掩护小刀子不被发现。 三米,五米。 小刀子的身影在通道高处艰难地移动,还好,那里光线很弱,除了子弹曳光闪动可能会看到他的两条腿外, 几乎看不到他的其他部位。 十米,十五米。 眼看小刀子已经到了门口,速度突然慢了,最后竟然在二十米处停了下来。赵半括心里一凛,不知道小刀子出了什么状况,但又不能时刻盯在外头,又焦虑地把身子缩了回来。 再探头去看时,小刀子又开始了移动,不过他的动作却变了,赵半括看到他竟然是用双脚顶着一侧的墙壁,另一边用肩膀和头使劲压住墙壁,就这么蹭着往前。 乍一看小刀子这样,赵半括有点奇怪,转头就想起小刀子的胳膊刚被打伤了还没包扎,他现在肯定是胳膊顶不上劲了,才会换成用肩膀和头来当支撑。赵半括心里一颤,不敢想象刀子是怎么忍受着巨大的疼痛,直到最后才换了更难受的姿势继续前进。 小刀子慢慢在高处移动,看得出非常吃力,赵半括恨不得把他替下换成自己疼。但他也只能这么看着,终于看到小刀子移到了大门上方,而他身后的墙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赵半括更难受了,几乎要喊出声,王思耄拉了拉他,对他摇了摇头。赵半括心酸得要命,又探头去看,就见小刀子直接用肩膀抵住墙,身子微微左倾,动了一下胳膊,用牙咬开手榴弹的拉环,往门外甩了出去。 几乎只过了两秒钟,手榴弹刚被扔出去就爆炸开来,外面瞬间乱成了一团。而小刀子像是因为用力过猛,突然在手榴弹的火光映照下跌落在地。赵半括头皮一炸,整个人疯了一样喊着刀子往通道里扑过去。二十几米的距离,在震天的喧嚣中不到两秒就冲完了。 赵半括扑到小刀子身边时,看到小刀子竟然还撑起枪口往外扫射,身上血流如注,明显是被手榴弹的碎片咬到了。 赵半括红着眼叫了声刀子,却换来他的一撞:“别他娘管我,快冲!” 赵半括愣了一下,小刀子又大吼了一句:“走啊!快冲!”刀子的话就像一根钢针,尖利地刺进了赵半括的神经,他瞬间就忘记了死亡,忘记了恐惧,怒吼着冲了出去。跟在他身后的,是同样激愤的老j和王思耄,几个人疯狂的火力组成了一团不停跳动的火网,愤怒地绞杀着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生命。 门外的鬼子被这阵疯狂的攻击打得不知所措,十来个鬼子瞬间被打成了蜂窝,剩下的鬼子好像也丧失了斗志,纷纷撤退。但赵半括他们已经杀红了眼,跟着冲出去紧咬不放,对峙局势在疯狂追击下立即演变成了一场追杀,门前的空间当即变成了一片血肉横飞的屠戮场。 等他回到门口,小刀子正靠在墙上看着外头,表情很平静,赵半括甚至觉得刀子冲他笑了笑,顿时心里放松不少。他走到跟前要把刀子搀起来。但手一碰到刀子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这一搀竟然没搀起来,手上重得要命。 赵半括有些慌了,嘴里喊着刀子刀子,再发力一抱,就看见刀子身下是一大摊血,再叫刀子也是没有反应,一摸脉搏,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赵半括立即就傻了,当时就感到胸口像被铁锤猛力连撞几下,痛苦得一下失了声,抱着小刀子什么也说不出来。 跟进来的人也都愣住了,阮灵一下眼睛红了,别过了脸。老j在胸口划着十字架,嘴里念念有词。只有王思耄走上来,把枪往地上用力一放,蹲在小刀子边上,咬牙看着,停了很久很久。 时间在那一刻像是凝固了,所有人都停顿在那里,突然王思耄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坚毅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横抱着土匪,一步一顿地走进来,把土匪放到小刀子身边,接着低身对这两个人的尸身拜了一拜,哑着声音说道:“没空埋你们了,别怨!等我们出去了,到时给你们置办双料大棺材!” 赵半括看着这一切,被激得浑身一哆嗦,看着两个先走一步的兄弟,心里无法言说地痛。他黯然地从口袋里摸出两支被压扁了的烟,捋直了点上,放在了他们身旁。 青烟袅袅中,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事情演变到现在,剩下的四个人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他们不知道下一拨的攻击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也不知道所谓的美军支援什么时候兑现,一帮人相对无言地坐在门口休整,无声地往弹夹里压着子弹。 把最后的弹夹都装满后,赵半括拿出望远镜往山下看,鬼子还在继续集结,雪崩虽然暂时把他们阻隔在了山道那边,但积雪并不能阻挡他们进攻的脚步。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两天,战斗还会继续。 四个人都明白这道理,所以不敢有一刻松懈,各自作着准备。赵半括在基地周围绕了一圈,想再观察一下地形,走上侧面山道制高点的一个机枪位时,发现从这个位置看下去,是一条视野开阔的直道。 这条道路贴着山壁,一眼望去没有什么阻挡,可以直接看到尽头的雪坡。那里闪动着一些黑点,看来鬼子又集起了一堆人,看这种态势,过不了多久,新的一轮攻击就会到来。 第三十章 英雄 赵半括心道不好,这里必须派人看守,否则鬼子从这里上来的话,他们很可能面临前后夹击的情况。 赵半括快步回到基地,路上想着接下来的作战部署,进门后就看到王思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子弹箱,正低头撬着木板。随着木板的起开,狭长的子弹整齐地露了出来,一看就是狙击步枪的子弹,赵半括不由得咦了一声,心里一动。 他把王思耄招呼了进去,和阮灵、老j围在一起,先把侧面山道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王思耄一下就道:“队长,你从上往下看到的日本人,离你的距离有多远?” 四眼的话一下就问到了关键,赵半括点头说道:“大概三千米。那条道很窄,用上狙击枪应该能压制住一段时间,到时候那里我来守。” 阮灵看了赵半括一眼,说道:“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去。” 赵半括摇摇头,站起身:“你和四眼、老j一起守住门,我顶得住。”说完往里走去,打算把鬼子的几把九九狙击步枪全都扛出来。 在那个位置利用狙击枪拦截鬼子是没有问题的,在这种长视距范围里,架上狙击步枪,可以很容易点掉那些攀爬雪坡的鬼子。这样的威慑力将使得鬼子很难抱团冲锋,雪地里行进速度快不起来,对赵半括而言那段距离就是最有利的缓冲。而且日军既然要分散攻击,那么只要守好那里,正面大门的压力就会减轻很多。但问题是,方案成立的前提,是这个狙击手一定要很强,这种局势下别说要以一当十,以一当百都不够。这样素质的狙击能力赵半括自问是达不到的,他是枪械师,虽然能操作大部分武器,但狙击枪根本不是他的强项。一个优秀的狙击手一定经过了许多严苛训练,但这种时刻,赵半括知道,自己作为队长,不管行不行,必须硬着头皮顶上去。 而他刚刚走了一步,胳膊被一把扯住了。回头一看,是王思耄。 赵半括眉头一挑,疑惑地看着他,王思耄淡淡地笑了笑,说道:“那里还是我来。”说完快步走到临时堆放武器的地方,挑出狙击枪走了回来。 赵半括有些不相信地看着王思耄,但他现在就在他面前,熟练地把九九狙击枪的枪栓依次拉出来拆开,然后又迅速装上子弹推回去,动作熟练得要命。一瞬间赵半括的感觉非常奇怪,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忽然间变成了猛人,他一下有些接受不了,盯着王思耄说不出话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到底真正的王思耄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王思耄把所有狙击枪都背到了自己身上,好像是看到赵半括的神色太怪异,冲他笑了笑,说道:“放心吧,以前的狙击枪射击赛,我得过几次第一。”然后往前走两步站在小刀子和土匪的尸体前,看了一会儿转身要走。 赵半括伸手哎了一声,想说什么但不知道说什么好。王思耄扭头看见赵半括发愣,好像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突然问道:“队长,你当兵打仗是为什么?” 赵半括没想到王思耄会问这个,下意识回答道:“报仇,我娘被鬼子的飞机炸死了。” 王思耄点了点头,看向了刀子,淡淡地道:“跟刀子一样。家仇国恨,这理由我想咱们都差不多。”赵半括正点头感慨,王思耄却话题一转,忽然说了句:“队长,你不是个适合当官的人。” 赵半括听了就笑:“难得听你小子说这个。我不适合,难道你适合?” 话虽然是调侃,但说完他心里忽然一动,好像隐隐猜到为什么王思耄那么低调。在军队里,枪法好,身体棒,身手矫健,被很多人认为是晋升的前提条件。但是,其实像土匪和老吊,即使能打敢冲,但是性格都有各自的问题,通常都是好容易升一级又被降下来,也就是兵油子的命。 看来王思耄很聪明,虽然他的军事素质也很强,但他清醒地认识到这只是他最不值一提的能力,要在军队里混得好,光炫耀这些反而可能起到相反作用。你很能打不假,那你就去最危险的地方好了。 赵半括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但他清楚,王思耄是一个有想法的人,赵半括也知道,他和自己不是一路人,现在王思耄因为形势的原因,已经没有那么多的顾虑。这种感觉很微妙,赵半括心里升起个念头:每个人追求的东西各不一样,要不是战争,他和王思耄这种人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交集吧。 还想再说什么,王思耄却转过头,朗声说了句:“放心吧!”声音不大,却少见地充满自信和豪气。赵半括三人看着他出门,往一边的山道爬了过去,瘦高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雪坡后。 战斗在王思耄的一声枪响中开始。赵半括远远地听到,对面雪坡下的日本人明显起了一阵骚动,一瞬间人声杂乱地响了起来,接着子弹呼啸,但居然是冲赵半括他们这边打过来的,很显然鬼子并不清楚他们被谁攻击了。 更多的鬼子现了身,进攻又开始了。第二声狙击枪的枪响紧跟而至,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鬼子应声倒地,赵半括远远看着,暗叫了声好。 随后的战况和他们事先预料的一样,狙击,攻击,类似双保险的射击,让鬼子几乎占不到一点便宜。通往雪坡的窄道上,打前的鬼子一个个倒下,后续的鬼子渐渐不敢轻易进攻。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靠着王思耄那几把狙击枪和他们的轻机枪,鬼子一直没能组织起大型冲锋,每次刚过来几个人,不是被狙击枪干掉,就被轻机枪扫死。这让鬼子士气大减,最后甚至连冲锋都没有了,双方忽然进入了对峙状态。 赵半括三个人都是惊喜有加,他们完全没想到狙击的效果会这么好,看着对面雪坡上满地的鬼子尸体,他开始觉得王思耄一个人就可以守住那一片雪坡。 虽然鬼子没再露头,但他们还是三不五时放个冷枪,以致赵半括他们根本不能放松戒备,依然死守在门口,每次都是刚有点迷糊就猛然清醒过来。王思耄那里好像也遭遇了一样的状况。 就这么挨了一天,敌人还是没有大规模进攻,对着阳光,赵半括忽然恍惚了一下,觉得好像鬼子的节奏没有那么犀利了,难道他们没什么人和武器了?又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这边的弹药还算充足,如果鬼子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下去,也许他们能够撑下去,能够等到美军的救援。这么想想,赵半括心里稍微松了松。 但是,中午的时候,停歇很久的狙击枪枪响再次响起,赵半括瞬时望去,看见一个鬼子猛然直着身子往后倒去,同时,雪坡后响起了一阵轻机枪的声音,赵半括心里一凛,立即知道,王思耄的位置暴露了。 赵半括担心地转头看山上,果然看到在王思耄隐蔽的位置附近,暴起了一阵阵的雪浪,阮灵随即叫道:“鬼子又来了。小心!”对面的山头在轻机枪的朝上扫射后,突然拥出了数量众多的鬼子,吼叫着向他们冲了过来,子弹疯狂乱飞。赵半括迅速操起轻机枪对敌,再没时间顾及王思耄。 战斗在这一瞬间升到极致,鬼子这次的人数显然比前几次多了几倍,明显是想利用人数的优势冲破狙击枪和轻机枪的双重防线,而他们确实达到了目的,赵半括这边已经有点应对不及。 攻击,防守,激烈的战况一直重复着,守在大门位置的三个人完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生命,忘记了感觉,只剩下扣动扳机的动作。鬼子的身体在扫射下战栗,碎肉飞溅在手榴弹的火光中,基地的正面已经是另一个地狱。 这场进攻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可能是因为他们太难啃,鬼子又一次停火撤退。赵半括的虎口已经裂了,整只手几乎失去了知觉,他看着满地的尸体,迷糊了一下,难道这就打退了?他想笑,却发现嗓子干得冒火,于是撑起胳膊,想拿起水壶想喝口水,但手一动居然没抬起来,又缓了一阵才喝上了水。喝到一半,他想起王思耄在雪山上已经坚持了一天一夜,刚才又被鬼子的轻机枪扫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得抓紧时间上去看看。一抹嘴他就起身,踉跄着往制高点跑去。 他一脚高一脚低地踩着鬼子的尸体往上跑,雪坡到处都染成了红色,偶尔还能看到零碎的肉块散落在地。他喊着王思耄的名字,抬头往上看,阳光映在雪上,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把手放在额头上遮挡光亮,等了一会儿才看到王思耄伏在狙击枪的枪架上,好像睡着了。赵半括心里一震,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了上来,他疾步冲了上去。 等他冲到跟前,一眼看到王思耄的脸被冻青了,伏在那里一动不动。赵半括的心提了起来,下意识伸手去碰,立刻发觉入手冷得要命,人已经硬了。赵半括再也承受不住,慢慢跪了下去,他看到王思耄的眼镜和颧骨黏到了一起,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手指扣在扳机位置上,四面落了好几层弹壳。赵半括再往上一看,王思耄的胸膛被血洇了一大片,已经结了冰。看来这就是他送命的原因,但是赵半括清楚,那些伤口不是致命伤,不是刚才才造成的,如果及时处理的话,也许……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野兽般的低吼,他看着王思耄,心揪成了一团,在强烈的刺激下,他只能使劲捶着地上的雪,直到手上终于传来了痛感。 赵半括终于慢慢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王思耄一眼,蹒跚地往基地走去。 他其实很想把四眼和刀子、土匪放到一起,然而在目前的形势下,鬼子还是蠢蠢欲动,下一次攻击随时可能到来,如果他把四眼背下去,目标将变得很大,他不能轻易冒险。 如果可以, 他会回来。 老j知道王思耄牺牲后愣了很久,最后终于说出一句:“赵,看来,咱们是等不到援兵了。” 赵半括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这个结果他早在心里过了几百遍,只不过不愿意主动去说。老j叹了口气,道:“日本人再进攻的话,我就把样弹启动,他们绝对别想拿走!” 赵半括苦笑,看向阮灵,问道:“你怕吗?” 阮灵没回答,转头看着小刀子和土匪,幽幽地说了句:“老草包,土匪, 还有小刀子和四眼,他们怕吗?” 赵半括没法回答,阮灵的眼里随之流出泪水,跟着重重地握住了赵半括的手,老j的手也握了上来,那一刻,三个人都下了某种决定,对望的眼神里只剩下一抹看透生死的凝重。 鬼子的攻击在十几分钟后开始了,这次就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赵半括咬牙分发最后的弹药,发现子弹只够维持四分钟左右,但仗还是要打,阮灵和老j拿走各自的弹药,在掩体前架起枪准备最后的战斗。 鬼子从坡道处转了上来,三挺轻机枪不停地吐着火舌,在交互的疯狂射击中,鬼子一个个倒了下去,赵半括身上也挂了彩,他的左肩被咬到了,但还是不管不顾继续扣动扳机。 猛然间,几个鬼子弓着身快速地冲了过来,看样子是什么冲锋小队。赵半括心头涌上一阵恨意,嘴上骂道:“小日本去死吧!”左手用力拿出手榴弹,咬开拉环朝他们扔了过去。 砰的一声,炸弹在六十米远的地方轰然炸开,鬼子顿时倒下三个,但还有两个继续冲上来。赵半括杀红了眼,枪口一掉打了过去,同时鬼子也拿着三八大盖和他对射,连打几枪后,阮灵叫道:“后边鬼子来了!他们交给我!” 赵半括偷空看了一眼,果然鬼子黑压压地拥了上来,看来雪崩已经完全被他们处理了。他对阮灵说了声好,矮下身子躲到掩体里,拿出最后四颗手榴弹,拉开拉环集体扣到手上,猛地站起来往远处扔了过去。 轰然一声巨响,鬼子倒了一片,但赵半括绝望地发现,鬼子竟然越来越多,又打了几枪,弹夹就空了,再往脚边看,自己的弹箱也空了。 随后咔嗒一声空响,老j懊恼地骂了一声,赵半括马上冲他看去,发现他也已经一发子弹也没有了。老j的肩膀垮了下来,站起身,对赵半括和还在反击的阮灵说道:“没有希望了,我去启动样弹,我们,天堂见了。” 赵半括浑身一颤,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升腾起来,不是绝望,不是灰心,也不是解脱,他咬咬牙,拿出贴身的弹夹装上,死命地扣动着扳机,心说打到最后一发算逑。老j冲他竖了竖大拇指,转身往里走去。 鬼子越来越近,但是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阮灵突然伸过手,放在赵半括手上,两人对视一眼,握枪的手还在扫射着,但内心做好了感受爆炸的准备。子弹呼啸着打过来,擦过赵半括的头顶,这时一阵巨响传来,赵半括心里一震,轻轻说道:“再见。”闭上了眼睛。 但是预想中的炸响并没有出现,甚至连枪声都停止了,赵半括又等了等,还是没有动静,刚才的巨响却越逼越近,不知道哪里来的大风打到了脸上。 赵半括心里疑惑起来,猛地睁开眼睛,迎头感觉一大片黑影压了下来,他下意识抬头,看到云层里现出了一大片三角形的黑点。 阮灵惊叫起来:“飞机?” 黑点附近的天空瞬间绽开一朵朵花瓣一样的物体,就像一片片飘扬的蒲公英,在基地门前的山坡地上降落下来。 赵半括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些黑色“花瓣”,身后突然传来老j的叫声:“空降兵!赵,援兵到了!” 这种高山, 美国人也敢往下扔空降兵,他们真是疯了。 但赵半括已经没空思考,因为疯狂的攻防战斗在几秒的停顿后,又突然重新开始了。 然而这时候生还的希望升腾起来,他们把最后的弹药送到了鬼子身上,那些数量众多的空降兵还在半空,就往鬼子的位置扔去了炸弹,爆炸配合着冲锋枪和手雷的攻击,鬼子兵一下在天空和地面的双重打击下乱了阵脚。 陆续落下的空降兵逐渐聚集到了赵半括这一边,防守的一方人数陡增,战线往鬼子那面压过去,局面一下扭转过来。 鬼子被彻底打蒙了,他们的还击越减越弱,不到一刻钟,山坡下再也没有了站着的黄色人影。 战线已经被拉远,降落在半山腰的伞兵已经控制了局势,他们一路扫荡过去,鬼子几乎没有了还手的能力。 赵半括搀扶着阮灵,看着战场上的满目疮痍,由死到生的感触,让他心里生出万千感慨。他俯身喘着气,抬头看见天空中又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黑影,跟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狂风大起,无数的乱雪被刮了起来。很快,一架奇怪的金属机器带着一股旋风,慢慢降落到地面上。 金属机器旋转着扇叶,从里面跳下一名美国上尉,走到老j面前对他点了点头,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然后开始指挥其他空降兵进入基地里。 赵半括诧异起来,随即也跟了进去,进去后发现空降兵们疯狂破坏着基地内部,一切东西都被砸烂,并且在各处安装着炸弹。他心里一动,想起了土匪和小刀子的尸体,马上跑了过去,试图阻拦,但是那些毛子不听他的,还是用喷火器到处乱烧。 赵半括没办法, 想去找老j跟美国人说说,转眼又看到样弹被抬了出来,装在一个密封的大铁箱里,然后一路抬了出去。 他跑出去找老j,老j也走了进来,两个人在门口相遇,赵半括急切地说出要求后,老j却摇摇头,说道:“对不起。”赵半括的心沉了下去,再回头一看,土匪和刀子的尸体已经在大火中烧了起来,他不由自主踉跄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 他现在已经知道,寄望于老j对空降兵下命令,去把老草包和四眼弄出来,已经不可能了。老j慢慢走了出去,赵半括也一步一挪蹭了出去,就看到样弹正被抬进奇怪的机器里。一边的老j被那个上尉请到了直升飞机上,然后对他们招了招手。 赵半括以为让他们过去报告任务情况,就拉过身边的阮灵,说道:“走吧。” 阮灵对他点点头,微笑着和他并肩向飞机走去。阳光洒到了身上,到这时候,赵半括才真正放松下来,枪声已经逐渐平息,他想起了那片蒲公英地,想起了廖国仁,想起了大牛和古斯卡他们,想起了兰姆伽和家乡,任务终于完成了,等他和上尉交接后,一切就结束了。 他走到上尉跟前,脚跟一并敬了个礼,汇报道:“报告长官!我是新一军三十八师上尉赵半括,本次任务完成,幸存战斗人员一人!请指示!” 老j站在上尉身边,拍了拍赵半括的肩膀,说道:“赵,对不起。”转身走进机舱,随即舱门关闭,飞机缓缓地腾空离去。 几乎是同时,一阵冲锋枪的枪声响起,正觉得声音离得很近,赵半括感到自己猛地一颤,就往前飞了出去,倒地的那一刻,他看到美国上尉默默地转身走开。 他倒在了地上,一切都变得非常缓慢,阮灵也缓缓倒在了他身边。赵半括感到意识逐渐远去。 枪声又响了起来, 巨大的震颤中,世界在赵半括眼里凝成了一片血色。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