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辈》 第1章 颤颤巍巍的汗血老马出了不少汗水,这让李伯韫一阵心疼。宣化年间,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便披甲握剑保家卫国了,那时诸侯并起,战火纷飞,尸横遍野,他打完第一次败仗的时候也是最后一仗了,从军十载,上阵杀敌无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才知道,皇帝投降了。 李伯韫正在阳关城最大的茶馆里歇着,茶香四溢。虽说当年投降战败归顺了魏国,好在这魏皇老儿是个贤明之主,一统天下后,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兴修栈道,治昏庸无能之辈,斩了祸国殃民者数百人,降将士卒也皆一一编制,现在是国泰民安,百姓也皆口口称赞。 也是这大魏气运好,换了他国早早有人揭竿起义,搞得是民不聊生了。 后院的老马趴在干草堆打瞌睡,像极了人老了。茶馆正在拍卖几件战乱时的兵器,皆是些战死沙场的将军身上给扒下来的,可笑的是,那架子上正挂着一件洛王朝的龙袍。他这次过来,不只为喝茶赏曲,那把祖传的将军剑当年被贼人偷了去,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着,他思索给拍下来。 剑并不是什么名剑,剑身已是锈迹斑斑,数十载的杀敌,剑刃已有些坑洼,只是剑柄处一龙头呈青色,镶了一块年代久远的红玉,喝了不计其数人血的玉已是尤为猩红,与这龙头一块儿,更像极了嗜血成性的妖龙给斩了脑袋做成了剑柄。 早年在族谱上刻着这么行字:“开元三年,将军李常胜带三千士卒剿贼,途经老龙山,天黑风起,如行八卦中,不得其出路,将军令士卒就地扎营取火,不料天生异象,似开天辟地之时,龙头由黑云扎出,其眼焦金烁石,不得直视,其嘴吞云吐雾,獠牙似月,大有吞天地之势。众军慌乱,百马嘶鸣,见此不妙,常胜抽剑上马大叫:“尔等妖物,休得扰我军心,毁我大计!”,遂提剑斩龙,龙头落地,云散风清。” 当年,听老爷子讲道,这剑身虽只是一普通铁剑,但这剑柄是龙头所铸造,吸天地灵气所成,万不可不珍惜。 他倒掉剩余的茶水,起身喊到:“伙计莫再叫喊,这剑我要了。”言罢便丢下几颗银钱。 “得嘞得嘞,您老接着。”伙计也不含糊,这锈的当烧火棍都无人要的铁剑,有人花这些个钱两,自然是不亏的买卖。 老马虽然体力不行,但也是可以像驴子一样徐徐走道,伯韫看着揪心,便拿着捆草,牵着这老伙计,征战这么些年,也该歇息了。 屋子里的漏壶已是到了戌时,他安置好老马,走进屋子,摸着有些余温的将军剑,像是老友重逢。每此时,养子李堂青便笑话他“老头子又当将军啦,老头子又当将军啦!”。 已经许久没有练武,剑法有些生疏,只是他这把老骨头已经容不得在折腾了,像老马一样,安静的歇息便知足了。 堂青,堂前自有青山路,一笑生平皆枉然。当初从尸体堆里抱起这孩子的时候,正哇哇叫着,爹娘老母都死了,也是可怜,便收养了,取名叫李堂青。 这孩子今儿个与几个伙伴去往私塾先生那里念书了,今天城里来了个学富五车的年轻私塾先生,听隔壁的几个姑娘天天念叨那先生生的是个俊模样,又风度翩翩,可把一干不上学的孩子给吸引过去了。 也难怪城南的敬老先生近来时常喝茶逛市的,些许是这个原因吧。 今儿私塾好生热闹,不少学生子弟慕名而来,更是菜场的王大妈也拉着赵寡妇来“一睹芳容”,非得瞅瞅这玉树凌风的谦谦君子。 他觉得,既然是私塾先生,便是好好听人讲讲论语之道,这可好,皆是瞧这模样去的。些许是因为老了,不懂得这些姑娘孩童的喜爱,年少时自己只喜欢一片清净地,念道习武耕地,那些个朝廷命官也是寻一处清净地来修行,现在国泰明安,这些孩子喜欢凑热闹,几个孩童聚在一块儿商量去谁家掌柜那里蹭些零食吃玩,几个姑娘抹了胭脂,站在桥上悄悄讨论哪家公子生的俊俏,像是要邂逅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堂青已是到了束发的年纪,在伯韫看来,这孩子应该饱读诗书,登得大雅之堂,与当今这胡老太爷一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混得个功名在身,他也就安心了。可惜的是这孩子偏偏随了自己,好听那说书的先生讲飞檐走壁,讲刀光剑影,励志要成为一名威震四海的大侠客。 伯韫没有自己的孩子,早年成过亲,可那夫人已是病死,入了土,倒成了伯韫守寡了,他把堂青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养着,希望他出人头地。 此刻堂青应该正在张大嘴巴念着诗书,摆出一副侠客的姿势,今日这么多姑娘,他定要炫耀一番肚子里少的可怜的墨水。好在伯韫也读过些书,下得了笔,给这孩子提过不少诗,还送了他一副诗画。 一个将军正饮酒发愁,一脸不得志,亭外的战马都长的很肥壮,梅花也是到了开的季节,伯韫便写了诗:“九尺男儿身,文武世双全;一匹汗血马,三尺青缸剑;国破身由在,壮志凌云言;欲挽狂澜处,却看堂前月。” 堂青每每出行便带在身上,今日些许又要像那私塾先生炫耀出自他手了。 自打堂青开始上私塾后,堂青便嘱咐他,如果遇到逮人,一定要叫喊,然后跑的越快越好,虽说现在世道挺太平,但常言道阎王易走,小鬼难缠,这光明正大杀人抢人的匪徒是没了,可这市井仍是小人遍布,贼人苟活,不然这衙门的牢里也不会关这么多穷凶之人了。 听卖猪肉的掌柜说这私塾先生来的第一天,他家姑娘就跑去念书了,以往那是赶都赶不去,还说这先生讲课得到很晚,他心里也是担心的很。此去私塾也有快一个时辰的路程。 堂青常给他的伙伴说“伯韫爹爹很啰嗦,每日要嘱咐千百次早些回家。”说完便又学着画像里孔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的讲道理。 衙门人手并不多,虽说阳关城并不大,但巡捕也要花上些许时间去转悠,何况还要去小酌几杯,因此到了亥时,大街上是没几个行人的,孩子们也都差不多这个时间才到家。 伯韫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无奈的笑笑,便起身去喂马了。或许堂青此刻正在“一展身手”呢。 第2章 夜已经深了,几位官爷也拍拍吃撑的肚子,在大街上大摇大摆。今儿看不见月亮,城里一片黑,零零散散几个灯笼跟鬼魂似得徐徐摇晃。 城南的废旧寺庙里拴了几匹瘦骨嶙峋的马,几个生的尖嘴猴腮,黑不溜秋的汉子,围着火堆坐一块儿,手里也不含糊的啃着骨头。本就死一般寂静的晚上,这噼里啪啦的火苗又异常的刺耳。 侯老四大口嚼着骨头,活着手上的老茧,狼吞虎咽:“大哥,这鬼地方连个耗子都找不到,更别说人了,咱们在这儿蹲了好几天,这不浪费时间,赶紧走赶紧走。” “你小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着什么急,况且,这会儿咱们三能去哪儿去衙门啊”张老二挠着脑壳道。 “可咱也不能白白浪费时间啊,随便去哪儿转转,说不定还能碰上一两个,些许卖几个钱两。” “你小子是想去找娘们儿了吧几个钱两能吃饱肚子娘娘的,就你事多,赶紧闭嘴等着。” “我可是听说最近这阳关城来了个私塾先生,那生得是个俊俏,把这儿的些个姑娘都给勾了魂” “大哥,你莫不是看上眼了嘿嘿,那感情可好,到时候咱们都不插手,全凭大哥安排。莫说,这爱好,大哥可与这当朝老儿有的一比划。” “你这孙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可告诉你,这会儿衙门的巡捕铁定在这附近转悠,咱们别打草惊蛇,这柱香烧完咱们就行动” 张老二踹了旁边的黄斤牛一脚。 “你小子出去看着,别整天跟个缩头乌龟似的,麻利点现在巡捕约莫着应该走了,那些个姑娘小子也应该在路上,给我盯仔细喽” “这会走这条街黑不溜秋的什么都看不见,哪些个倒霉娃儿会走这儿。” “你可不知道,这些个姑娘孩子贪玩的很,我在此处观察有几日,定有一两个落单的娃娃从此处经过” “张老二,你可别糊弄人啊” “闭嘴,妈的,赶紧出去盯着,放跑了一个我打死你”张老二言罢便拿起根棒子,扬手便打,黄斤牛赶忙躲闪,心里怒火中烧,奈何打不过这张老二,拔腿便跑了出去。 “他娘的,这孙子” 黄斤牛随即便明白,这两个逮人叫他来是想干一票大的,从前都是些小偷小摸敲诈一番,没想到这次真想绑人。 张老二是个极恶的土匪,早些年干了不少奸杀抢掠的事,后来进了牢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改朝换代,便琢磨和那候老四干起了偷鸡摸狗的买卖,没想到这次他又琢磨着从操就业 他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一堆迷魂散,先前未曾听到提起过,这东西搁现在是要吃板子的人一闻着,便六神无主,少了魂魄,哪怕壮实的像牛,也是立马就倒 黄斤牛觉得这张老二真是不怕死,刚出来不到半载,又怀念牢房的潲水饭菜了这阳关城的太守也忒个没用,这么两个贼人也捉不到他心里琢磨着,铁定是上了贼船跑不了了,即使溜了,指不定也会被这孙子下药这可如何是好 “有动静外面来人了黄斤牛赶紧滚过来”张老二顺手拿起了绳子。 “你这东西药效如此大,你不怕弄出人命吃牢饭吗”。 张老二一巴掌拍在黄斤牛头上,骂道:“你他娘是不是怕了我告诉你,上了我这船就得坐到岸”。 张老二和侯老四是在牢房里认识的,都是两个逃命的土匪被捉了来,也都是做些伤天害理的坏事。黄斤牛暗自后悔,当年就不应该听信这二人的话,强了青楼的姑娘,现在是跑不掉,脱不了身 他也不敢多言语,张老二的为人他清楚,他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看到没就前面,几个人”张老二拍着黄斤牛。 “一个两个两个人,像是一个男娃子,一个女娃子。” 这街上黑灯瞎火的,巡逻的刚好转到了城北,路上本来聚在一块儿的几个少年也都分开回了家。张老二此刻眼神灼热,像极了饿昏的疯狗。 “侯老四,你去拦着,咱们两个从后面摸过去,可别打草惊蛇”。 “你小子可不要逃走,待会用抹了药的布捂住他们的嘴,千万不能让他们发出声音”张老二再一次嘱咐黄斤牛。 黄斤牛是有苦说不出,他尚有些许良心,祸不及孩童的道理他还明白,哪怕是早些常年攻城略地的暴君,也没有虐杀孩童。但他别无选择,早些时日有个龅牙汉就替那些青楼姑娘多了句嘴,便被打的鼻青脸肿,灌了一嘴的粪尿,手也差些给打断。他可不想引火上身。 侯老四一下子从巷子里跳了出来拦住去路,不及两个孩子反应,黄斤牛和张老二一把捂住两人的嘴,少年情急之下咬住张老二的手,挣脱大喊一声救命怀里的画册滚落到一旁,张老二手上大口子一个,硬是不吭声,一拳把少年打晕。 “绑起来,我们赶紧走,这么一声,衙门的人应该听得到”。 此时正值深夜,也无人特意出来查看,张老二几人一路顺利到达城外,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三人绝尘而去。 “你们打算怎么做”黄斤牛心里没底,他不知道这两个人要把这两孩子怎么处理了。 侯老四笑的很诡异,张老二拍了拍那个姑娘的屁股。 “你瞧这姑娘,可是水灵得很,瞧这脸蛋儿,可不比那青楼的妓女差劲儿,侯老四,咱们得有多久没开荤了” “大哥,有个天了,前些日我还没过足瘾,这下好了,嘿嘿。”侯老四两个眼睛直楞楞的盯着那姑娘,口水流了一地 黄斤牛不停的抖着腿,张老二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小子也参与了,待会咱们哥两个完事了,你也得上” “这怎么行” “怎么得你是不敢想去报官”张老二说罢便掏出个小刀子抵住黄斤牛的脖子。 “不是,不是,我那玩意儿不行,做不了那种事,不然也不会没媳妇儿了。”黄斤牛连忙摆手,往后靠。。 “真的假的就你那玩意儿行也找不到个媳妇儿,窝囊废” 那车夫是个哑巴,也没出过声,问话也不答,偶尔啊呀叫唤,手脚比划,张老二默许是个哑巴聋子,给了些铜钱。马车离阳关城越来越远,张老二正扒着那姑娘的衣裳。 阅读悦,阅读悦精彩! (=) 第3章 伯韫在门前已经坐了许久,不一会儿又来回踱步,隔壁的王大婶时不时地过来拉话,她家闺女早早便回了屋子,滔滔不绝给她讲那先生是有多俊朗,似极了画里的公子。 王大婶时常到伯韫家串门,说她自个儿是如何倒霉,嫁个死鬼丈夫,守了半辈子寡,又言自己如何贤惠能干,含辛茹苦拉扯家里的闺女。 她瞧着伯韫心里欢喜,每每想起些家常,便蹭往伯韫家中,只是已到更时,家家更是没了灯火,唯独伯韫依旧在门口来来回回,似有些焦急。 “堂青他爹,怎的这么晚,不回屋子?晚上天凉,小心着了风寒。”王大婶端着盏油灯走了过去。 “是婵娟啊,你家闺女可回了?堂青这孩子,已是到了更时,也不见人影。” “回了有些时候,咱家堂青兴许是贪玩,便在路上耽搁些许时间,这不,城里太师爷的闺女,也没回呢,就刚儿还瞧见他家的小康子出来寻人。” 伯韫摇着脑袋,他不知道是否应该立马去找堂青,但出了屋子,或许又在路上错过了堂青,此去私塾有四条道,即是叫上婵娟也是无力,黑灯瞎火,可叫人担心! 这孩子已是到了成家的年龄,平日里与太师爷家的闺女感情甚好,这会儿莫不是偷偷玩耍? 他很支持堂青与那姑娘来往,太师爷平日里也是喜欢堂青这娃娃。伯韫喜下棋,常与那师爷博弈一二,他与师爷一同觉着,这孩子就是这旗子,一步不慎,走了错路,便毁了这盘局了。 师爷常说:“现在的娃娃生的太平,不像咱们当年在死人堆里吃奶长大,只想着练就一身本事保住性命,也不知现在的娃娃是怎么想的,偏偏迷恋那花前月下的说书故事。” 伯韫再瞧着屋内的漏壶,约是没什么变化,起身书信一番: 已是深更半夜,韫无意多扰。听闻令千金不知去向,犬子昔日在学堂与其约是良友,今时亦不知所踪迹,身为人父,着实心忧。先前小康子寻人至此地,不知消息,然某家中无老父,孤身一人,着实难办,令千金与犬子未曾深夜未归,在下知君劳心,如此情形,不得已,劳小康子与君寄信一封,望城隍楼相见,愿无忧。 张老二一行早早撇了瘦马,搭着那哑巴马夫的车子,行经山道。 深山老林,几只乌鸦喳喳叫着,老树盘根错节,遮天蔽日。 “大哥,别说,这小妮子还真不错,水嫩得很!”。 张老二提了提裤子,那小姑娘已是翻着白眼,没有一点生气,衣服甚是凌乱,腿上一块块青。 黄斤牛没想到的是,这二人如此暴虐,本是迷晕的姑娘,竟下的了这等狠手。且出了城头,走这山野路子,约莫一炷香的样子,已是到了柔城,这一路上,女娃子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这女娃子不会见阎王了吧!”。黄斤牛捏了把汗,这个年头出了人命,自个儿又是“前朝余孽”,给那官兵逮住,那可是分尸的罪名! “鼠辈!死不了,这小娘们儿命硬着呢,就是让咱两人再战个百余合,那也能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张老二笑的着实怪,瞧着那女娃的眼神又转向少年。 “这娃子根骨瞧着不错,老四,你可记得巫山老妖婆?” “柔城往西八千里,走镇西王的地儿,过黑河去便是巫山了,俺定是晓得的,那老娘们儿当初害惨了咱。” “老妖婆终日制那返老还童的阵法,炼长生不老药,寻遍大江南北,始终差一味材料做引子,听说需得走过生死之门,童男之身,无父无母,这娃娃栽在咱们手上,也算是在阎王处走过一遭,咱哥俩再整一出好戏,估摸着赚她一笔!” “那这小娘们儿如何处理?” “到了镇西王的地儿,我自有法子,何况路上还得解解乏子!” 黄斤牛瞅着俩人:“俺们做的也非天衣无缝,若是那些山野樵夫寻了过来,报了官府,俺们三如何是好?”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这城里的巡捕咱都是算计过的,公鸡打鸣儿之时,约十之七八人于城内,五人于城郊,有那骑马的斥候,多是正午便换了班次,到了晚上,除了打更的瞎子,也就两三人的捕快吃吃喝喝,走走逛逛,那是正逍遥自在,又岂会发现咱们,此次捉人,四下无人,加之城禁,谁会料到咱们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柔城!”张老二像是极其得意,不知觉的抬高脑袋,笑出声来。 “这马夫?”黄斤牛指着佝偻的老头儿。 “如此残疾之人,耳聋口哑,不足为惧,若是给做掉,恐引人注意,莫怕莫怕。” 城隍楼灯火稀疏,师爷着布衣草鞋,带着俩心腹侍从,来回踱步。 “师爷,可有消息?” 太师爷摇头叹气,请伯韫坐下。 “官府的人已经搜遍了城内,无人见得,只是私塾的先生讲孩子们放学便回了城内,眼下四处无人,又正值城禁时候,看来是遇上匪徒了,如今大魏律法严明,三三两两的匪患已是不存在,谷子山的流寇也没有捉孩儿的作风,此次遭遇,确实不幸,也非常的难办。” “不过,这次在城里搜索,也并不是没有线索,一捕快在城南的破庙附近发现了这幅字画,我瞧着笔迹像是你做的,想来两个娃娃是一块儿遇了难,来这里之前,该调查的已经派人去了,绑人不怕,却怕那绑匪不是冲着钱财来的。” “师爷是说?”伯韫两腿发软,感到绝望。他从未想过辛苦养育的娃娃会遭遇这等毒手。 “正是战后也不久,这乱世刚结束,新的规矩层出不穷,魏王亦大赦天下,加之早些年逃串的士卒,韫啊,你与我皆做好心里准备吧!但此前老夫竭尽所能也得找到两个孩子!” 伯韫望着城南的灯火,想言语,却发不出声音。 第4章 太阳东升西落,日子已经过了三日。黄斤牛与张老二三人到了柔城,借口肚子拉稀,坐上了西行的马车,偷摸着溜了。此事发生前,黄斤牛刚出了牢笼,琢磨着找些活计,不巧遇上了同牢的张老二两人,活计是做不了了,只得跟着两人做些偷鸡摸狗的买卖。 绑架一事,本是无心,他心里晓得自己是个什么人物,更别说这贩卖人口的事情,哪怕偷只鸡,心里也是忐忑的慌。爹娘走的早,黄斤牛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载,别的不会,跟个老鼠一样混天度日找口饭吃的本事是大了去。 自从做了逃兵,吃过了牢饭,想再去兵营里混日子,自是不可能了,加之前朝的逃兵,能留这狗命,苟延残喘,已是不容易。 杀人放火的本事,他是没有的,身材臃肿,加之心虚如鼠,也不好招摇过市,想着到京城的春香楼做个伙计,劈柴煮饭亦是不精通,鼓着胆子去谷子山递投名状,然杀人放火,亦阿谀奉承皆是不会不敢。 离了张老二一行人,心中确有踏实,贪生怕死,是他的“本事”了。 此行管道,打柔城出发,约过三百里,能到甘城,琢磨着再有一天的路程,便能彻底的甩开张老二一行人。 “嘿,你俩往西北,俺们走西南,山水不相逢咯”。黄斤牛自言自语说道。 时至午时,车队歇息,各路人物往那茶馆落座,黄斤牛瞅着店里四通八达,是否安全时,那茶馆的中庭大柱上贴了两张人物画像,不由得一愣。 那画中的人物,一男一女,男的眉清目秀,是前朝部将的男娃,女娃娃闭月羞花,乃当今太师爷的掌上明珠 黄斤牛目瞪口呆,这男娃女娃不正是张老二给捉去的两个。 “诶,你们可晓得,这才数日,这寻人的告示那是遍布魏国上下,也不晓得哪些个倒霉的贼汉子给捉了去,太师爷是何等人物那在咱魏国呼风唤雨的存在” “且不说这太师爷,我听老乡讲到,那前朝的兵马大将军,正是丢了个男娃”。 众人皆附和议论,殊不知黄斤牛脑袋上黄豆大小的汗珠,砸的桌子正响。 这张老二看来是不打算留两个娃娃回家了,男娃若是卖掉,些许还有性命,这女娃娃已是被折腾的不是人样,莫不是真得出人命 黄斤牛琢磨着,此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若是那两个贼人给捉拿了去,咱儿也别想活命了。 这如意算盘正打得响,这茶馆的马厩处,一衣衫褴褛的佝偻老者正在栓马,黄斤牛心里一咯噔,张老二一行人怎得走这一路 “大哥,这黄鼠狼是跑掉了,俺们咋整”。侯老四咋咋呼呼的找了块地方坐着。 “这孙子多是瞧见了城里的寻人消息,胆小如鼠,自顾自逃命去了,若是给咱逮住,定要他一条小命”张老二龇牙咧嘴,灌了一口茶水。 黄斤牛坐在角落,背对着两人,昨儿换了身行头,侥幸躲过一劫。 “大哥,这孙子会不会去报官”。 “报官这等腌臜之辈,也有那胆量且不说我二人饶不了他,就是报官,他一前朝逃兵,亦是逃不过板子了” “黄斤牛,黄斤牛,可别让我逮着你喽”。 黄斤牛的冷汗浸湿了衣物,他踉跄着站起身来,撞的茶碗翻倒,茶水四散。 “你这斯怎么坐的弄的俺们一身茶水”侯老四啪的一拍桌子,盯着黄斤牛的背影。 张老二一把拉住:“没事,没事,让他走开”。随即又附耳道:“人多眼杂,莫生是非。” 黄斤牛埋着脑袋,干草编织的帽子正巧挡住了脑袋,他来到马厩,寻着张老二一行人的马车。 马车停在最里边儿,光线很暗,黄斤牛探直了脑袋,瞧个清楚。 他拨开车帘,里面毫无生死,一个女娃娃喘着粗气,男娃一动不动,口鼻皆被捂住,黄斤牛探手过去,那男娃手脚冰凉,已是没了呼吸。 正瞧着,听见侯老四的动静,找了个空隙钻走,他绕过马厩,躲到自家车队里去。 稍作歇息后,他头晕目眩,这等杀人放火的事,终究还是到了他的头上。这太阳射进车里来,晃的眼睛直流水,车队开始动身。摇摇晃晃,吐了一地。 “大哥,这男娃怎咋搞那老巫婆怕是忽悠不过去了。” 张老二摇摇脑袋:“不急,如今魏国上下皆是通缉寻人的消息,西北过巫婆那儿,自是过不去,路上也不敢暴露,先带着,到了甘城,咱们把这马夫打发走,再做考虑。” “至于那黄斤牛,也是逃不掉的,咱们三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何况这孙子与我两人分开也不是不可,若是能助我二人脱罪,神不知鬼不觉的再搞笔钱,那岂不是一箭双雕。” 伯韫在太师府醒来,脑子里皆是空白。 这些天随着官府的人马,大张旗鼓的寻人,已是数日没有歇眼。 他坐在院子里,瞧着这魏国的山河地图,堂青被人绑架,为何却不见匪徒有传话。 他心里唯一的希望,是这匪徒只是贩卖孩童徒钱财了,不管贩卖到何处,何家,至少这娃娃还有活命的机会。 师爷这几日忙于朝廷的事,加之手底下迟迟没有传来消息。头发皆是白了不少。 听官府的捕快讲,若是一般的流寇犯案,此处便再难找到了,这些人东奔西走,亡命天涯,钱到手,哪儿顾虑其他的,不像那谷子山的匪寇,扎根于此。 他缓慢起身,这正午的太阳让他无法睁眼看向别处,全身乏力,征战沙场的本事到了这个时候,派不上任何的用场。 鬓白眉发生,所言皆是难。 孤身一人,无人打扰,也无人帮助。 瞧着腰间的剑:“老头儿,你是个什么将军呀” “堂青,再过些日子可娶媳妇了啊。” 悲痛之际,门口传来声响:“急报急报快叫师爷甘城急报” 莫不是有了消息 不,伯韫万分焦急,苦寻数日,怎会再甘城传来消息莫非这贼人还未离开魏国 “师爷甘城出了人命,官府的人马到了时,发现两具尸体”。 太阳刺眼,师爷身子有些僵硬。 “备马来。” 阅读悦,阅读悦精彩! (=) 第5章 尸体在甘城南部的悬崖瀑布发现的,上山的樵夫瞧见路上的衣物,顺着下河的路,正瞧见尸体撞在暗礁上。 一路上杂乱不堪,残枝败叶,像是匆忙丢下去,便急忙离开。 樵夫起先以为有那富家的公子再来此处寻欢作乐,转念一想,此去山崖下虽说不远,但也不易,山间阴凉,衣物又怎会丢于崖岸。 官府的捕快立马将尸体抬上了岸,一再确认,是丢失的男娃无疑了。 这娃娃手脚已被敲断,且经过这凉水浸泡,已是浮肿不堪,捕快翻其身时,肚里空无一物,像是被一柄大刀给剖开,取走了内脏。 “莫不是食人的妖怪?”那樵夫探头瞧见。 “切莫胡言乱语,老人家,另一句尸体在何处?”捕头抬手,示意下属前去禀报。 “瞧见没?此河由西南绕着甘城去了西北,约莫是到西关口去了,我在下面拾柴火时,瞧见一赤身裸体的人漂在面上,我那同乡应该给捞了上来。” 樵夫领着众人往下游走去。 同乡已将那尸体放在一块青石上,尸体盖着块蓑衣。 “确是师爷的闺女……”。 女尸较比男尸来讲较完整些,除掉身上的淤青,下体的浮肿,并未受到更残忍的待遇。 师爷与伯韫已是到了现场,一路上,两人似丢了三魂七魄,憔悴不堪。 当二人亲眼见到儿女惨死的样子,当即相拥痛哭不已。师爷上了年岁,不过一会,已然是晕倒在地。伯韫抱着堂青的尸体,愤怒,悲哀,在这崖间交错传开。 杀人如麻的将军也会有失声痛哭的模样。 捕头命人将尸体送往官府上,接着找人照看师爷,随即搀扶着四肢无力,瘫痪似的伯韫。 “节哀。” 伯韫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想来是亡命的匪徒做的,路上或是节外生枝,出了岔子,将两具尸体丢在此处。韫兄在阳关可有仇人?或是早年间得罪过何人?如此残忍的手法,确不像是无冤无仇之人可做。” 捕头递上了官牌,上面仅刻着个“殷”字。 殷捕头此一番言语,似戳痛了伯韫的心脏。前朝旧臣,亦是上阵杀敌的将军,自是得得罪不少官宦匪徒,但乱世已过,魏国早早的埋了那些穷凶极恶之人,自己在这阳关城独善其身这么些日子,也从未得罪过一个市井百姓,何谈的仇人? “偏偏是个孩子。”伯韫盯着殷捕头,“如此残忍的对待两个娃娃,如此残忍……”。 “你我皆是沙场活下来的人,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韫兄的心情,鄙人确能理解,只是这令郎不像是被敲打致死。” “你作何想法?”伯韫紧盯着殷捕头。 “依在下看来,外伤更像是在死亡以后做出来的,令郎的脸上似乎并没有被伤害时痛苦的表情。或许是毒死,憋死,淹死之类。” 伯韫面色暗沉,匪徒皆是些砍人如杀鸡的畜生,怎会使得下毒这些手段来多此一举。 “韫兄,令郎我已派人送往官府,待京城下来的大夫,细细查看一番,你先回府上歇息吧,按照大魏国的律法,杀人诛心,必定是血债血偿的,此等匪患,定除!”。 伯韫作揖:“谢过。” 殷捕头吩咐人马再送伯韫一程,留下他与衙门的大夫。 “殷兄,何不将你的推测讲与那位?” “多说无益,常年征战在外,这娃娃身上留下的痕迹。他心里也能估摸出来,如今只等着京城的大夫再验验尸体,咱们也就有了方向。” “只怕啊,若是他国流串的匪徒,按如今的形式,是难办了。”殷捕头望向山上,“雨来了”。 殷捕头讲这男娃女娃或许不是被兵器致死,因为两具尸体的面部特征并没有应有的痛苦特征,女娃的表情似乎有些扭曲,挣扎,男娃确是极其平静,像是在被致残前,就已死亡。 京城的太医受了诏书,连日加急到了甘城的衙门,太医一番查看,用了些不知名的草药,男娃的嘴里流出淡黄色的液体,颈部经过草药的刺激,已是黑炭一模样,顺着草药下肚,这黑炭一路畅通无阻直通心脏,而女娃的情形如出一辙。 太医推测,这是中了某种迷魂的毒药,男娃的脏器皆辈偷走,不好判断,而师爷亦然不会拿他闺女开刀。 “殷捕头,师爷需要你去劝说一番,我怕这刀一下去,师爷痛心疾首,不小心砍了咱的脑袋啊。”太医显然有些慌张,此次出发前,皇上亦是下了铁令,此案若是结不了,他这脑袋可就掉了。 “你只需告诉师爷,两个娃娃多是死在毒药上,若是要搞清楚这毒药的来历,还得拿这心肝来试药!” 约过三刻,师爷允了这法子。 时至晚上,这太医端着一盆,里面黑压压的一片水,冒着白烟,那心肝是被烧的噼里啪啦,迸溅着黑血。 “师爷,错不了了,娃娃们确是中毒而亡。此毒药并非大魏能造,大魏天气炎热,生长不了这等阴邪之物,此案确是亡命流寇所做啊!” “为何堂青的内脏被挖了去?而我女儿的确没有?太医,你能判断这是同一人所做?” “师爷,这……”太医些许犹豫。 “但说无妨!只是在场的几位不得泄露任何消息,否则别怪我无情!”。师爷情绪激动,望着女儿的尸体,青筋暴露,眼色血红。 “令千金是被下了迷药……也就是……”。太医擦掉额头的汗水,“那男娃多是早早便死掉,女娃的时辰还要晚些,至于原因,怕就是这肚中的迷药了……” “而这迷药的用量,使用的人显然是新手,毒死男娃以后,吃了教训,这女娃量确有少些,但用法却不妥当,按照那些炼药的说法,是药虚得用一味相斥药材去中和,再以水或其他物体中和,方能使人吸收而不会死掉,两具尸体很明显的告诉咱,这药是直接活着某样物体,让死者吸入体内,过量而死……”。 “根据这类毒药,若是鲜勒族……” 殷捕头拍着太医:“鲜勒族,涉及就严重了,可不能胡言乱语。” “国家形式表面安稳,实际上……你可不得有错误的思想。”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太医一番话也并无道理。 “既然如此,那凶手定会过三关,走九城了,不过既然是绑人,为何途中却又抛尸山内?”殷捕头皱起眉头。 “莫不是怕被发现?毕竟一路上行人并不少,露出马脚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为何又是抛尸山谷?还偷走脏器?有这等功夫,何不剁掉喂山间野兽?” “殷捕头,你是作何想法?”师爷瞧着这位甘城数一数二的捕头。 “根据那樵夫所讲,这河同往西北方向,看来匪徒是想让这两具尸体被河水冲到某个地方,这样一来,一不会引人注意,他们也可以安全上路,而来正值涨潮期间,河内不会有船只过往,如此一来,我们更难去追查了。” “按你的意思,这匪徒是有某个目的地了?” “韫兄的孩子被掏去了脏器,而这甘河通往黑水,这匪徒想来是对山川河内极为熟悉,而且一路上要带两具尸体走了这么些路,肯定需要马车了,山崖那片儿却无痕迹,这匪徒想来是雇的马车夫,若是如此……” 师爷神色不安,天色又较晚,“明日起,阳关城内的所有捕快协助甘城的各位,定要拿住匪徒,给我与韫兄一个交代!拜托诸位!” 第6章 黄斤牛在甘城找了个客栈,这里人多眼杂,料想张老二一行人不得来此处,喝着小酒,吃着素食,他已经太久没有吃过肉食了,瞧着楼下的伙计上着一大盘牛肉,哈喇子流着一地。 这间客栈别的不好,恰巧有个行走江湖说书人常年光顾这里,黄斤牛对这些世俗故事本不着兴趣,但心里着实忐忑,琢磨着能不能晓得些张老二的信息,那两孙子本说着卖了两娃娃捞些钱财,钱财捞没捞着可不晓得,可把这娃娃给弄死了,这下可好,闹得满城风雨,满大街的巡捕,可有好果子吃喽。 听那说书的讲,甘城的下山河里发现了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皆是未弱冠的娃娃,死相极其惨烈,掏了那心窝,空留一具皮囊,说是那守山的野鬼抓了男娃的心肝吃,那女娃亦是被野鬼给玷污,台下听书的一阵唏嘘,多有人跑回去嘱咐家里小心山鬼。 近来正是涨潮的日子,自是没有人乐意去那下山河里,就连那常年打鱼的渔夫,也是歇了些日子,除了是鬼,还能是何? 约莫是这甘城触犯了鬼神,这是在杀鸡给咱们看! 张老二两人冻得直哆嗦,找了块破旧的屋子,拿着些干草摩擦身体。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大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做?”。侯老四打着喷嚏,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挤在草堆里头,露出脖子脑袋。 “咱两事到如今,钱没捞着,落下两条人命,虽说快活了一阵,但若是被这官府抓着,免不了吃一辈子的牢饭,这大魏不兴杀人偿命,却是要发配去边境凿山吃土,那日子咱不如结果了自己。” “俺可不想死,俺年纪不大,媳妇儿也没娶着。”侯老四低声讲到,张老二一番话让他心里没了底。 “你这泼皮无赖也想娶媳妇儿?饭都吃不饱的玩意儿,咱们现在便要想想怎么着脱罪,或是逃出这地界儿,否则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咱也不好过。” “黄斤牛这家伙咋整?” “这孙子暂时不用理会,这地界儿也是人烟稀少,咱们先整顿几日,摸摸情况,再做出发也不迟。” “现在官府还不晓得是咱两干的,大街上也没有咱们的画像,这样,我这里还有些银两,你去找些逃荒的难民,与他一同好吃好喝,过些日子,说与咱一同在这甘城,对好话,若是那天被查着,也有些说法。”张老二捂着肚子,这凉风一阵阵的,两人面色惨白,做好了算计。 客栈的说书人越发的兴致高昂,台下坐满了听众,这又讲到大魏律法如何的严明,不论是人是鬼,都没得好下场。 台下一人大喊一声:“若是他国流寇又该如何是好?如若不是鬼神,是流寇所做,这岂不是折了咱大魏的脸面?” 说书的一阵语塞,显然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无以应对,如今天下三分,大魏占其一,鲜勒族常年占据沙漠之地,东海有尚越一国,虽说这大魏势力无人能及,但其他两国又是重要的要塞,若是断了来往,大魏的民生可就完了。 说书的顿了顿,“咱们都是些平头百姓,不管这案子是人是鬼,相信官府,定会给咱们一个说法,各位静待消息便是。” 黄斤牛的心脏像个蛤蟆跳个不停,他深知这事儿有他的参与,虽说没有参与杀人,但共犯也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起初只想捞钱,没想弄出人命,如今天下太平,这人命关天的事情……只是他这前朝的身份,如今未得大魏的编织,属实的流寇了,他琢磨着,若是有一层其他身份,莫不是能跳脱一罪。 他摇晃脑子,若是搞一个鲜勒族的身份,自己没有那个本钱,全身上下也就偷来的几个小小银块,不足成事。 他意识到自己要出大问题,这罪不好脱,这人也不敢逃,且不说自己怎么逃,连搞身行头的钱财都没有,只得躲在这破屋烂房里,做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黄斤牛突然又想起,在阳关城绑人的时候,像是瞧见了那娃娃身上掉了什么东西,心中忐忑不安,瞧着楼下的捕快,心里越发没底。 “被逮住直接砍头还好,若是被逮去那边疆凿山,一年见不到几天太阳的日子,吃泥巴嚼树根,被打的死去活来!”想着心里一阵后怕,额头渗出豆粒大小的汗水。 这台下的人是越来越多,可谓人山人海,如今出了这遭事,自然是逃不过这些百姓的谈论关注,什么牛鬼蛇神的说法层出不穷,那些个达官贵人还以此做个赌注,赌那是人是鬼,现场尽找起来壮汉,出手就是五百两的大手笔,说是谁敢去这下山河一探究竟,谁便能领走这钱两! 台下的武夫一个个跃跃欲试,挤破脑袋往那些个富商大贾前露脸。 黄斤牛大知不妙,若这些人玩真得,张老二等人便没了好日子,说不定还得将自己搭进去,谁晓得两人有没有在那地方留下马脚! “天杀的张老二,你可害死了俺,硬拉着俺上了贼船!老天有眼,你便劈死那厮泼皮,免得为祸人间!”。 “诸位,咱们大魏这些年来的发展是越来越好,大家伙儿都吃的起饭菜,有了活计,今儿出了这等事,可以说是国家大事,咱们作为大魏的一员,自然是有义务为国请命,只是如今官府下了命令,非得官府人员,不得插手这个案子,下山河已经封锁,诸位以后也换个地儿去砍柴,捕猎,还有便是诸位若是有这方面的消息,可到巡捕房来找我,在下随时恭候。” 门口进来七八人,个个虎背熊腰,身披鲤服,腰间挂着块金色的牌子,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这莫不是京师的人?瞧瞧那块牌子,此事竟已大到如此地步!” “此处不该有此集会,希望各位早早散去,今日夜里打更为号不得再出城,若有发现,只好请诸位监牢一叙。”领头的男子打了个招呼,后面的随从便疏散开众人。 黄斤牛脸色发青,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下完了!”。 第7章 “就是这里了,大人”。打更的伙计在城南旧庙与殷捕头讲起来。 此处已经荒废了许久,自从战乱过后,只是简单打扫过,并未过多的修整,加上此处白天阳光不好,住户也比较稀少。只是此处与私塾郊近,娃娃们常走这条道。 阳关城的巡捕还是少了些,到了晚上,总有些个娃娃回得晚,出些差错也不能及时晓得。 “那日我是见有几人在这旧庙里生火,隐约还能听到那叫,只是以为过路的游人,便未去查看。”伙计有些胆怯,毕竟这案子事大,若当真是那伙人做的,自个儿的不尽职难免会惹祸上身。 “当时里面的火光还是有些大,马哼唧的声音像是有个两三匹,声音听着这马像是害了瘟疫似的。” “那你是确认那晚这儿有人了?还有几匹病秧的马?”。殷捕头皱着眉头确认道。 “小的确定,那日我还琢磨谁家大半夜正造娃娃呢,仔细听了听确实是马哼叫的声音,我早年在柔城养过马,一听便知道这马是什么个情况,指定不能是生龙活虎的那类,估摸着是几匹瘦马,吃不饱喝不足的。” “那旧庙里的几人你可有看到?” “未曾瞧见,不过啊大人,您想想,这破庙到现在就未有过人住,三更半夜带马生火的,除了没有编制的难民,还能有什么人?若真是游人,怎的不去住那客栈?当真是揭不开锅了?那也只能是些泼皮无赖了。” 殷捕头瞧了伙计一眼。 “小的也没多少知道的,大人,您看我这些日子嘱咐一下一同打更的伙计。要是有什么发现,咱们去官府找大人便是。” 殷捕头点点头,让伙计先行离去,自个儿尽量那破庙。 那旧庙里佛像沾染了灰尘,歪歪扭扭的倒在柱子上,庙里屯了不少干草,柴火,应该是那些百姓囤着过冬所用。 他仔细瞧了一圈,大堂的一个角落是唯一收拾过的地儿,几块烧过的柴棍,地上有不少骨头。 四周没什么东西,不过那干草堆呈现出一个大的窝出来,看样子是有什么东西躺过,一匹马?一个人? 殷捕头那刀翻开干草,底下压着一块儿被切割的整整齐齐的布料,但又邋邋遢遢。 “莫不是那伙人留下的?”。 他走出破庙,城南的告示牌上依旧贴着寻人的告示,不过旁边也贴出了线索征集的告示,这些日子不少百姓到官府提供消息,不过都是些没用的废话。 他又仔细琢磨琢磨,转回破庙瞧着那块窝,瞧着模样,与马匹卧下时相像,虽不及寻常马匹的大小,不过也正应了那伙计所说,莫不是匹瘦马在此处睡过?他再反复翻找,几根五黑带泥的毛发出现在干草上。 “马毛?想来那伙计是说对了。” 殷捕头正思索着,门外进来一捕快。 “殷头,有何发现?”。 来的捕快正是阳关城衙门的邢捕快,奉命与这甘城殷捕头一同合作破案。 “你看。”殷捕头将马毛与那块臭布递给邢捕快。 “马毛?既然有马,那这伙人为何才到甘城便丢尸逃串?” “若是路上带着尸体,也难免引人注意,事发这么些日子,突然出现尸体,也就是说这伙人之前是有工具可以掩人耳目,带着两个娃娃在路上,否则不可能一路上没人发觉。” “你瞧瞧这个马窝。” 邢捕头紧紧盯着,“小马?” 。 “约是匹瘦马,黑色的瘦马。” “这年头,谁出门行事骑瘦马的?地点没到,马便累死了。” “这伙人也不见得只有这一匹,当下流寇猖獗,加上前朝的一些逃犯,也只搞得到这类马匹。” “那此事先行登在告示上?我立马安排人做个马的画像,全城搜寻!” “不过不可完全登告,只是登告有新的线索,再将这瘦马改作官府回收,到时候你派人在衙门筛选,以免让那匪徒察觉,这些日子得加派人手,听说京师的人下来了,皇上格外重视此事,到时候你自行与他们安排便是。” “主意是好,我担心这匪徒偏偏不是咱们大魏的人。” 邢捕头露出苦笑。 “若不是大魏的人,事情便麻烦多了,现在大魏正是内外发展的时候,与邻国起了纠纷,事便大了,哪怕抓住了这伙人,也得移交给他们,有损脸面,也没法交代。” “此事难两全啊,不晓得你可记得,战后之时,一伙前朝余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生吃小孩儿,杀壮丁,火烧山庄,虽然被捉住,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成了鲜勒人,咱们也是乖乖交人,那些个贼子依旧是逍遥自在去了。”邢捕头叹着气,紧紧握着手中的佩剑。 殷捕头沉默不语,他心想,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些无辜的百姓白白成了牺牲品,无人申冤不讲,官府连个安慰的未曾表示过。身为捕头,自己竟无可奈何。 “当时,那些贼寇进入鲜勒的地界时,放声大笑,毫无羞愧之心。你可晓得咱们审问的时候这伙孙子说什么?他讲,他也是被逼无奈,一伙子兄弟需要吃饭,战争频繁,只是为了活着,他们也是受害人……当时我恨不得拔刀砍了他的脑袋!” 殷捕头瞧见邢捕快双眼血红,显然是痛在心上了。 “那些个贼人杀了这么多大魏的百姓,却连基本的制裁都没有!就因为是鲜勒人,连刑都没上!”。 “魏王朝大运刚至,皇上也不敢疏忽。” “狗屁!”。邢捕头四下瞧瞧,见无人又继续说道。 “最可惜的是当时的欧阳大人,那伙人在他家的村子杀戮无数,最痛心的便是他了,本想着砍了这一帮贼子,可是到了公堂之上却做不了任何事情……”。 “如若有机会,我定披甲挂刀杀他个尸骨无存!”邢捕头将剑重重的插进土里,“这是当时欧阳大人说的。” 殷捕头沉默不语。 他怕场景再一次重现。 第8章 事发已是过去七日。黄斤牛仍躲在那客栈吃吃喝喝,乏了便在附近找个没人的破屋子睡一觉。想着出去走走,因心虚,却也不敢招摇过市,如同过街的老鼠,躲躲藏藏。 今儿正想着听那说书的继续唠叨,不巧的是正听着这伙计们议论着。 “各位可曾听说?近来官府正在收咱们老百姓的马!” 台下议论纷纷,“莫不是又要打仗?收马作甚?”。 “且听我一言,诸位,这官府收的马,指定要那病秧子,瘦骨嶙峋,纯黑色的马,不论乎大小,若是被选上了,一匹五十两!”。说书的眉眼得意,指着身后的马厩。 “瞧见没?这等发财的好机会,各位可别错过咯!” 黄斤牛咯噔一下在那凳子上滚落下来,颤颤巍巍爬起来。见那说书的手里拿着块告示:“见过这等马匹,或是有这等马匹之人,皆可到官府了解领赏。” 黄斤牛腿不自主的发起抖来,搀扶着楼梯扶手摸索下楼,往自己休息的破屋走去。 他心知肚明,这个节骨眼儿上怎可能打起仗来,正值案子火热阶段,定是官府的一种伎俩,黑马黑马,转念一想,那张老二不正是有一匹瘦骨嶙峋的黑马?他瞧见过,在那个破庙里,跟害了瘟疫似的! 这官府想来是找到了盘查的方向! 他心里忐忑至极,在屋子里来回走动,额头上的汗水一颗颗砸在地上,牙齿不住的抖动起来,他想睡一觉,什么都别想。但那天两个娃儿的惨叫声又回响在脑子里! 他晓得这张老二被咬了一口,指不定流血了,那甘城捕头若是发现?岂不是有了更明显的特征?那瘦马有三匹,一路上那马夫赶着可有力气,更是到了柔城,路上人多,莫不是有人瞧见?如今不晓得张老二一行人的消息,难不成是被捉住了?不可能,若是被捉住,自己定然是逃不掉的,更别说还继续待在这个鬼地方! 他们三人留下的证据太多太足! 黄斤牛瘫痪在地上,望着屋顶,那晚他们只顾着寻人绑架,忘了清理破庙里的痕迹。如今封城搜索,那张老二显然是去不了其他地方,躲着不是长久之计。 他又琢磨着去甘城里面转转,偷摸着,瞧瞧官府的动静。 街上行人并不多,估摸着是牵着马匹去官府碰运气了。 他瞧着告示,心里琢磨着,已经到了这个局面,想来是逃不过张老二的眼里,自己跑路这么些天,也不见张老二寻得,他就不怕俺们去官府告密?若是真去官府走一遭,将这天杀的张老二给供出来,指不定有一条活路?若是被这张老二逮住,铁定要丢了性命。这张老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黄斤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怕死,怕极了,也怕去凿山吃泥巴,他大半辈子算是在这牢房里过的,可不想下半辈子也是如此,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诶,你说,这官府瞧了快一天了,怎么也没选出个马匹来?想来啊,这五十两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一伙计打黄斤牛身边经过。 旁边一人附和着:“你还真觉着官府是想要马呢?我可跟你讲,那阳关城打更的伙计,俺们认识,就在前些天,他亲眼瞧见有伙贼人,牵着马躲那破庙里呢!” “你的意思是?” “诶,这还不明白?那人命关天的大案子,指定是找着线索了,如今不比当年了,哪些个人会带着害了瘟的马匹行走江湖啊,这可不就是说那伙人是穷山僻壤的流寇咯!” “如此一来,这官府便知道从哪个方向去盘查,能找到马,想找到人,还难吗?阳关到柔城不过一两天的路程,路上商贩马贩眼光那是一个明亮,指不定瞧见了?俺们也就瞧个热闹,能捉住自然是好事,捉不住也碍不着俺们,听那说书的吹牛,孤魂野鬼,嘿!找他祖宗去咯!” 那两人说笑着,黄斤牛更加站不住,急急忙忙躲到一旁,顺了顺头发,生怕给怀疑到。 他躲在角落里,瞧着不少牵马的骂骂咧咧打官府的方向过来,此刻走也不是,躲也不是,愣在原地,心里扑腾跳个不停。 不然明儿就去投案得了?再供那两个孙子出来,想来这官府会网开一面给个机会,至少不会去凿山。 不行,黄斤牛使劲摆摆脑袋,按照张老二的性格,能越一次狱,定是有第二次,若是逃脱出来报复俺,到时候可就是真完了。 官府不会放过自己,这张老二更不可能。 “伙计,刚才听见你两讲,阳关城的案子是有了进展?” 先前说话的两个伙计原来是黄斤牛旁边客栈的伙计,一个身着鲤服的精壮男子叫住了他们。 “诶,大人,咱们也就胡乱猜测,瞎说的,您可别忘心里去”。那小二苦笑道,眼前这官人,一副杀人偿命的模样,着实吓住了他两。 “无妨,有什么话,大可说来听听”。 黄斤牛在旁边挨着墙角,那两个伙计又将刚才的话一字不漏的再讲与这个官爷,本是平静些的他,腿脚不自觉的哆嗦起来。 不然去提供一些线索,装成伙计的模样……不过这与之前的想法又有何不同?师爷?黄斤牛眼前一亮,俺去找师爷说道说道?随即又咬咬牙,不行,找师爷不是自投罗网,那个男娃娃的老爹?去给他写一封信,告诉他是什么样的人做的,听说这老家伙以前是个将军,脑子肯定能想到些什么,这样一来,哪怕张老二被抓了,自己指不定还能有条活路走。 黄斤牛越发觉得自己该这么干,可是自个儿大字不识几个,如何下手? 听着那两个伙计越说越来劲,那穿鲤服的官爷在个谱子上写写画。 他偷摸瞧着,打定注意,画出来! 他畏畏缩缩的离开这个地儿,画布指定是不能去买,到时候那老家伙一讲出来,伙计再认出来,自个儿可就完了,他思索着。 瞧见对面香楼的衣物,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