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道尊》 第1章 明心见性 扶风国西南边陲,有一座无名小山,山势并不如何险峻,只是山上草木葱茏,竹柏长青,甚是清幽。山脚有一条曲曲折折的石径直通山巅,林木掩映之下,爬满了青褐色的苔藓,似乎许久没有人迹了。 此时在石径上,一个清秀的少年背负着石碑缓缓登山。石碑高有五尺,重逾千斤,这少年却丝毫不显得吃力。 过不多时,少年就到了山腰,转过一片山石几株老树,一个小小的庭院豁然出现在眼前。 院子很简陋,前面用篱笆围着,后面是一片竹林,清风徐来,竹叶摇曳,宛若天籁。 少年脚下不停,转过院子,穿过竹林,走到一个石潭旁边。潭中水光清亮如镜,映着嶙峋的山壁和悠悠的白云,好像一幅绝妙的山水画卷。 石潭边有一座小坟,土色如新,应该是近日堆砌不久。少年把石碑立在坟前,双手按住碑顶,巨大的石碑竟然生生陷入地下近尺,一声闷响传出,石碑的底部已经撞上了山体。 少年神色不变,双手赤红,指尖数条赤丝飞出,沿着石碑旋转而下,没入土中,石碑下面的山石像冰雪一样融化开来,石碑又沉入半尺。 那些赤丝自指尖断开,在石碑正面游走变化,不多时,两行篆字显出形迹,写的是“先师李树景大人之墓”,旁边一行小字,“徒余清立”。 少年也不说话,站在墓前,脑子里思绪万千。 他本来是地球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端午节和同学到外面玩,出了车祸,不知道怎么回事再醒来就到了这里。所幸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可以奉养父母,让他少了许多牵挂。再加上他本就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所以没多久就接受了身份的转变。 三个月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修炼的时候过于焦虑激进,心火上升,巽风四散,把魂魄烧的一干二净,这才给了他鸠占鹊巢的机会。 可他接手的也是个烂摊子,灵台受损,五脏残破,眼看着也是命不久矣。 好在他的便宜师傅李树景及时发现,用心镜定住灵台,五英芝兰补足五脏,算是缓住了伤势。只是要想痊愈,还需要灵山玉液修补灵台,填补生机。灵山玉液并不难炼,不过其中一味主药龙血祝余(注1)却是世间奇宝。 两个多月前,李树景出门远行,余清当然知道他要去哪里,却无法阻挡。 过了半个月,李树景带着龙血祝余回来了,炼了一炉灵山玉液,余清不仅伤势痊愈,而且修行大有进益。可是他没有半点兴奋,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老人的身躯中,生命力正在飞速的流逝。 李树景终于还是去了,他的元神已经涣散大半,纵是仙人下凡也救不得了。 余清两世为人,肯舍了性命为他付出的,大约也就是父母和李树景三人而已。世上人有千千万万,到了生死抉择的时候,有几个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呢。 这对余清的触动是巨大的,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即使他性格淡然,也不可避免的有一种疏离与虚幻感,就像一个过客,但是现在,李树景的死让他明白了,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有人像父母一样爱他。他彻底融入了其中,就像鱼儿融入水中。 山风吹落一片竹叶,在他的面前飘飘荡荡,远处的蛙鸣清亮,余清伸出手接住那片竹叶。竹叶粗糙的纤维划过手心,痒痒的,余清握紧手掌,一颗清泪流出。 余清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起身大踏步的离开。 背后,竹影疏梳,孤坟茔立。 余清回到庭院,沐浴更衣之后,走入静室。关闭门窗,顿时静室里一片幽黑寂静,余清点燃一柱定神香,火光明灭,仿佛一点灵光闪耀,烟气杳杳升腾,在静室中悠悠荡荡,愈发显得清冷孤寂。 余清盘膝而坐,心头宁静,灵台通灵,无数念头生生灭灭,起起伏伏,却对他毫无影响,就好像大海中的波生涛涌,无改大海的安静。余清像回到了母亲的孕育中,又似乎来到了宇宙未开鸿蒙未辟之时,无思无感,无欲无求,只有一点真灵如灯如豆,照耀灵台。 上古之时,道祖于昆仑山传道,讲述修炼诸境,曾言:唯念定心之上,豁然无覆;定心之下,旷然无基。将定心视为超脱凡俗的起点,一切大道的基石。定心,不是死,也不是寂,而是静,任他尘世烦扰,我自持心端坐,岿然不动。修行之路的第一境便名为定基,这个定,即是定心,又是定身,心灵剔透,身精神足,才是大道之基。 余清的灵台经过灵山玉液的洗练之后,早已不同往日,幽幽静静却又有一丝青光,这丝光是性,是种,是法的体,是道的途。 余清静静观想,青光摇曳,缥缥缈缈,一尊神祗自虚无中诞生,顶负圆光,身披七十二色,左手虚拈,右手捧混元珠。神祗端坐虚空,幽幽冥冥,混混沌沌,余清灵台中杂乱的的念头渐渐消失,尘埃尽去,空冥无垢。 —————————————— 注1:祝余,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食之不饥。产于西海之上鹊山之首招摇之山。 第2章 朝闻道 夕死可矣 一炷香燃尽,余清依然沉浸在观想之中,呼吸轻微悠长,院子周围的林木似乎也随着轻轻摆动,一丝丝的山脉草木灵气汇入盘坐的躯体之中,无声无息的滋养着神魂和身体。 直到月上中天,余清才慢慢醒过来,伸了伸手臂,余清感觉这具身体中充满了力量,神魂也异常的饱满。 智慧明净,灵台安宁,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观想不是空想,空想念头纷杂,越想越累,等心神疲倦便睡去了。观想是体察己身明性智慧,灵台沉静心神合一,感悟天地道性,将自身旋律和天地脉动融合在一起。 人体就像一个小水洼,这天地就是无边大海,水洼只有融入大海才能不干涸。至于自身就是大海就是天地,大约只有传说中神化永得,炼虚合道的天仙道祖才是这般境界了吧。 余清摇了摇头,将这些念头抛开,推开门走了出去。玉盘高悬,月光清亮如水,草木山林似乎都披上了一层青衣。 余清走出院子,沿着石径走上山顶。这座山虽然是小山,也有千尺高,余清站在山顶巨石之上,举目四望,一层薄雾升腾弥漫,远处的原野和山脉若隐若现。 余清张口一吐,一道白芒疾射而出,在半空中盘旋飞舞,清鸣不已,灵性十足。 这是师傅李树景留下的遗物,采五金之英和太白之气,以星辰天火锻造而成,长三寸六分五毫,状如柳叶,名曰寒镡。李树景留下的还有一面心境,能洞彻灵台镇压心魔,只是上次定住他的灵台以致灵性大失,被李树景放在他的灵台中温养,他现在还没有开灵,也取不出来。 在余清的记忆中,李树景和他是太乙道宗的弟子,传承的是太乙救苦天尊的道统,位于十洲三岛的蓬莱丘,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门大宗。 十年前李树景食气大成,于是出山游历玄洲百国,寻找机缘抱神还丹,路上恰好遇见一群山精食人,只剩下一个孩子幸存,出手救了下来,便是余清,又念他孤苦无依,就让他跟在身边。时间久了感情日益深厚,再加上余清的资质心性都不错,就祭拜祖师授了太乙传承。 余清修炼的《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就是太乙道宗的根本大法,讲究的是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是一等一直指大道的法门。 只是这种情况似乎随着余清的穿越发生了某些不可明述的改变,观想之法乃是修行者修行到开灵以后,灵台通达大世界,才能修行的,而且太乙道宗的弟子修行《度人经》,观想的是太乙救苦天尊的法相,太乙救苦天尊为九阳之精所化,号为东极青华大帝,居于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头戴冕旒,身着霞衣,端坐于七宝芳骞林中的九色莲花宝座上,环绕九色神光,身下一九头青狮口吐神焰,簇拥宝座。天尊统治地狱,为东方三圣之一,掌超度教化,救拔幽苦。 可是现在余清不仅在定基之境就能观想,而且观想的还不是太乙救苦天尊法相,而是一尊无名神祗,若是传出去,恐怕太乙道宗飞升的诸位祖师都会下界来找他吧。 寒镡剑在空中飞舞轻鸣,方圆百丈齐齐一暗,无尽月华如水一般流入,顿时剑身光芒大作,拖出长长的光翼,如龙矫矢翻腾。 余清将心神寄托在剑中,感悟着天地星空的浩瀚,沉浸在自由无羁的状态中久久不能自拔。人间修炼七境,定基,开灵,食气,还丹,神明,法体,众妙门,普通修士若无机缘,大都要抱神还丹之境才能自由飞腾,朝游东海,暮宿苍梧。 良久,寒镡剑光芒渐弱,又化为柳叶状飞回余清顶上,余清把口一张,寒镡剑径直飞入不见。 夜色深了,余清也不回去,就在山顶入定调息,夜风吹拂,凉意阵阵,物我两忘。 不知不觉间一夜就过去了,黎明之际,大地还是一片黑暗,极高之处已是一片光明,大日拖动,霞光万丈,厚厚的云层都映成一片金色。 余清似有所感,自入定中醒来,四周的草木枝叶上清莹的露珠微微颤动,如有生命。 余清微微一笑,张口一吸,无数露珠跳动起来,汇成一道晶莹的水线落入口中,远方天际隐隐有霞光洒下,此时也不甘落后,凝成一道紫色的光芒,径直入腹。 余清只感觉神清气爽灵台清明,一日之计在于晨,清晨之时日出东方,东属木,日属火,最是富有生机不过。古人云仙人餐霞饮露,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余清坐在山巅静静的看着日出,云雾尽散霞光万丈,万里山河一片光明,他的心里也豁然开朗,纵使仙道艰险,我自漫步而行,看看能在这个精彩的世界走多远吧。朝闻道,夕可死,如是而已。 想罢再不迟疑,起身下山而去。 第3章 闻有故人来 一晃三个月已过,余清在这山上每日观想修行,感悟天地宇宙的运行变化,诵经参契,餐霞饮露,修为一日千里。 不知什么时候,院子角落里多了一株黑径白叶的花,枝叶舒展,亭亭如幡,余清时常侍弄,采晨露灌溉,有时候在旁边打坐诵经,这株花便会簌簌而动,如有人性。 这日,天朗气清,阳光温和,山脚下来了一个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面目英俊,手持一柄折扇,上有仕女踏青图,更是显得风流潇洒,浊世翩翩佳公子。 白衣公子抬头望了望,目光似乎穿透了掩映的草木,看向山腰的庭院。过了片刻,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明白,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释然了,抬脚沿着石径往山上走去。 院子里,余清正在侍弄白花,突然手顿了一下,于是起身去竹林中的水潭盛了一壶水回来。 白衣公子沿着石径前行,也不急着上山,一路观赏美景,偶尔遇上鸟兽经过,还会停在那里看上片刻。短短的一段山路,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院子前。 院子是用青竹扎成的篱笆围着,上面爬满了青色的藤蔓,一些细小的飞虫飞来飞去。院扉虚掩,白衣公子也不敲门问人,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是一株老柳树,树皮嶙峋,枝叶繁茂,看起来有些年岁了。树下是一张石桌,两个石凳,桌子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石炉燃着火,炉子上放着一个石壶,此时石壶微微作响,有些许水汽蒸腾。 “闻有故人至,特备清茶一盏,以待贵客。” 石凳上坐着一个少年,面目清秀,身披羽衣,头发用一根木钗绾着升仙髻。见到白衣公子走进院子,余清开口道。 白衣公子也不推辞,折扇一收,径直落座。 “小道士,这深山大泽,多生妖魔,你一个人住在这里,难道不怕山精木魃之类的把你吃了?” 白衣公子问道,目光盯着余清,似笑非笑。 “公子说笑了,这山不高,不大,不险,不灵,哪里有什么山精木魃,况且,我自幼随尊师修行,等闲的妖魔也不惧他。” 此时炉上茶水已经三沸,腾波鼓浪,势若奔涛溅沫,余清将旁边方才二沸时舀出的沸水倒入,救沸育华,顿时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噫,你这煮茶的手法甚妙,不知是何处学来,可否教于我?”白衣公子鼻尖翼动,大为惊异。 “这玄洲百国,我不曾游历过,只是扶风国方圆万里,人都鬼城妖府三十六座,奇人异士甚多,我也没有见过如此精妙的煮茶之艺,小道士,我倒有些相信你这煮茶待客之语了。” 余清屈指一弹,石炉中的火焰顿时变小,掂起石壶,取出两个石杯,倒了两杯茶水,云雾缭绕之间,羽袖轻扬,缥缥好似神仙中人。 “这煮茶方法,我也是无意间所得,是一位叫陆羽的茶圣所创,工艺繁杂,我也没有尽得。有三沸,水面有细珠如鱼眼间出,微有声,为一沸;锅边水如涌泉连珠时为二沸,此时要舀出少许水备用,以竹夹在锅中心搅打,然后将茶末从中心倒进去;稍后壶中茶水如波浪沸腾,势若奔涛,为三沸,此时要将刚才舀出来的那瓢水再倒进锅里,称为救沸育华,此时才算是煮好。讲究的是一个水老不食,灵性内孕。” “此山山巅有一株老茶树,吸收山川灵气日月精华,通年长青,我于霜降日采其茶叶,此时灵性深藏最好,晾干之后蒸焙,碾成粉末封存,待饮用时再取出。又取屋后石潭的山水,以灵火烧煮,才有这般味道。” 余清右手轻抬,示意白衣公子饮茶。 白衣公子端起茶轻啜一口,入口微苦,而后略甘,再回味,甘冽怡人,五脏俱舒。 “好一个灵性内孕!好一杯茶!”白衣公子不禁击石赞叹。 “这茶已经得了道中三味,深合天地至理,不愧是茶中大圣。” 白衣公子又啜了一口,闭目细细品味,良久。 “小道士,你说你随师傅修行,我生平最好求仙问道拜访异人,不知尊师何在,可否拜见一二。”白衣公子似乎还沉浸在茶意之中,漫不经心的说道。 “哦,公子却是来的不巧,尊师数月前出门访友,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大魔巨妖,身受重伤,回来后不久就仙去了。”余清面色悲苦,戚戚道。 “小道士不必伤心,修行者自有天命,这一世陨落了,或许下一世另有机缘,再踏上道途未可。” 白衣公子轻声安慰,目光隐晦的瞥了院后竹林一眼。 余清不语,白衣公子似乎有些无聊,问道:“小道士可曾听说最近发生了一件震惊扶风国的大事?” “我长年在山上修行,从未下山,不曾听说有什么大事。”余清答道,旁边的那株白花枝叶招展,如幡舞动。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在此去北方五千里,有一山,名为龙首山,山势环绕之间有一座大湖,形似龙首,相传乃是上古时一头神龙坠落砸出来的。龙战于野,泣血玄黄,这里也就滋生了许多灵草异木,其中便有一种唤做龙血祝余,是稀世灵药。” 白衣公子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 “在龙首山某处,有一株龙血祝余幸存,附近有一条金蛇,日日伴着生长,受到灵气滋润,月华灌溉,又恰好躲过了诸多飞禽走兽的捕杀,久而久之,不知从何时开始,这金蛇不再畏惧寒暑,也不再浑浑噩噩只知捕鸟吞鼠,它开始思考,开始敬畏生命。” “终于某一天,金蛇目睹大鹏展翅纵横,山河倒卷,它悟了,开了灵台,成了一个妖,一个蛇妖,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唤做金象谛。” 白衣公子声音轻微低沉,不知是不是怕惊醒了自己。 “我知道人身开灵艰难万分,还不曾听说过妖身开灵也是如此。”余清也不自觉的沉进去了,出言道。 白衣公子哂笑一声,刷的将折扇打开,道:“人身为天生道体,纳日月之精,孕宇宙变化,得天独厚,哪里有妖身开灵来的艰险。妖的世界,不管如何粉饰,终究是力量为尊,弱肉强食,比不上人间的安稳繁华。” “我妖族也有大圣,行过教化之举,可是到了现在,还不是这般模样,你吃我,我吃你。” “小道士,这些东西你以后若有机缘,再细细体悟吧。那金象谛开灵入道,日日苦修不辍,食气炼法,又有龙血祝余的效果,几百年来,也到了抱神还丹的境界。 可是成也祝余,败也祝余,龙血祝余的珍贵,终于引来了窥伺,八百里黑山的主人,妖王黑山喜得一子,想用龙血祝余洗炼灵台,就擒住了金象谛,令其看守龙血祝余,待成熟之时再来采摘。” 白衣公子轻摇折扇,又道。 “小道士,你知道后来怎么样吗?约半年之前,龙血祝余失窃,黑山妖王震怒,命金象谛追回。” 白衣公子似笑非笑,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金色竖瞳,手中折扇之上的仕女轻轻舞动,好像要飞出一般。 看着眼前的白衣公子,或者说是蛇妖金象谛,余清依然面色淡然,端起石杯轻啜一口,道:“我也有一个故事,不知客人要不要听一听?” —————————————— 金象谛,取自亲吻指尖的《剑种》,我很喜欢这个人物,所以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金象谛没有遇到青衣,没有遇到慧言,没有进方寸山,他的人生会怎么样。 读指尖的书,有一种世界深沉幽暗,却有一丝希望的灯火闪耀的感觉,细细读起来,会觉得心中有一些些伤痛缭绕。至于我,我想写出来一个不一样的金象谛,一个温暖的洒脱的金象谛。 金象谛是一个蛇妖,蛇性冰凉,大多狡诈阴险,可是金象谛不一样,他日日伴着龙血祝余生长,心中有寄托,所以他的心是暖的,他不喜欢这个残酷的世界,只想静静的修行。 金象谛来这里报仇,真的是因为黑山妖王的命令吗?我不这样认为,龙血祝余就像他的亲人,亲人丢了,怎么能不去找呢。 其实,金象谛在后面还有大戏,我怎么会让他提前谢幕呢。 第4章 来世度你入仙门 “君可知太乙道宗?” 余清轻声问道,“太乙道宗”这四个字似乎有某种魔力,让金象谛听了一顿。 “当然知道,天下十八道宗之一,赫赫有名的太乙救苦天尊的传承,哪个修行人不知道。” “那你可知道,我师傅,名唤李叔景,便是太乙道宗的弟子。” 金象谛轻笑,似乎感觉看穿了余清的心思,本来还有些看重,现在觉得也是俗人一个。 “小道士,你还是有些年轻啊!修行修行,我等皆是长生路上的一个行者,修行者讲究因果,昨日你师傅盗我灵物,今日我取你性命,这一段因果便结了,日后即使太乙道宗知道了此事,也没有办法再问罪了,即使找来,也有黑山妖王挡在前面,又关我什么事呢。” “这么说来,今日我杀你,也是了解因果,日后黑山妖王也不会说什么了?”余清反问。 金象谛一滞,回道:“那是自然,修行者生死,自有天命。” 余清也不追究,话锋一转,又接着说下去。 “太乙道宗的弟子,出门带的都有一枚接引符,遇到危难之时祭起,就能告知方圆数十万里的同门,请其前来相助。恰好,我师傅出门之前点燃了这枚道符,但玄洲方圆百万里,太乙道宗又远在东海蓬莱丘,可能是恰好附近没有人,也可能是有人收到了信息却有事耽误了,总之,直到几个月后,才有一位师叔来此。 这位师叔名唤陈太玄,是太乙道宗的嫡传,此次出宗门有师门重任在身,就没有在这里耽误,不过,他却留下了一株招魂花,招魂花你知道吧。” 余清说的清淡,金象谛却如遭重击,猛的回头,盯着那株黑径白叶亭立如幡的奇花,金色竖瞳中光华暴涨,脸上一道道法纹浮现,如同神祗。 “太乙救苦天尊,上古大圣,化身千万,威能无穷,在天呼太一福神,在世呼为大慈仁者,在地狱呼为日耀帝君,在外道摄耶呼为狮子明王,在水府呼为洞渊帝君。 我这师叔传承的便是日耀帝君一脉,修炼《幽冥日耀杀生剑经》,在冥土度朔山立下杀生观,持杀剑行救度之事,震慑鬼道诸雄,招魂花就是他以神通培育而成,食妖噬鬼,威能无穷。” 金象谛终于暴起,身上一片片金鳞浮现,法纹流转,仰首尖叫一声,如婴儿啼哭,右手猛的伸出,抓向余清。 余清只是看着不动,一边的招魂花却好像收到了某种指示,枝干轻摇,顿时整个院子一暗,无数阴气冥魂飘荡,远方一条血海奔腾汹涌,修罗夜叉魔王跃出海面飞扑而来。 金象谛眼前一黑,已经不见了余清身影,手中也抓了个空,再一转,面前尽是狰恶丑陋的修罗夜叉,张口咆哮,却似乎被约束着不敢上前。 余清依然站在院子里,遥遥的看着被围在血海之上的金象谛,心中有些不忍。 “其实此事也是从我而起,我修行时入了心魔,灵台破败,我师傅拼了性命盗来龙血祝余为我疗伤,才有了今日你我两人的品茗清谈。 我给过你机会的,可是你没走,你说的对,我们都是长生路上的一个行者,生死自有天命,今日之事,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你我要了解因果罢了。 仙路唯艰,修行不易,今日我杀你,咱们因果便了解了,待到来世,我度你重入仙门。” 听了余清的话题,金象谛平静下来,金色竖瞳盯着余清,寒光隐现,张口说话,鳞片铮铮作响。 “你这道士,也不是一般的人物,龙血祝余是我朝夕相伴的灵物,我一路修行至今,大半的机缘都应在它上,现在予了你,倒也不错。不管今日之果谁胜谁负,来日都度彼入道便是。只是,黑山妖王是魔神大妖,你日后还要当心。”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道士,到了现在,我还不知你姓甚名谁,道号为何?” “我名余清,只是受了太乙传承,还没有回山门拜过祖师,没有道号。”余清答道。 金象谛轻轻点头,再不多言,手中折扇抛出,化作一阵青烟,青烟中无数天魔舞动,变化万千,时而为仕女,步曲曼妙,时而为帝王,龙行威仪,时而为仙人,仙音漫天,地涌金莲。最后漫天光华一收,九头天魔显出身形,若隐若现,无声咆哮。 血海之上的无数修罗夜叉掀起无数血浪,挥着兵刃踏着血波飞扑而上,獠牙狰狞。 金象谛身上神纹扩散,金光笼罩天地,顿时涌来的无数魔物化作灰飞,幽光一闪,又从血海中跃出。 金象谛无奈,身子一转显出原身,一条巨大的金蛇横亘在血海之上,长有百丈,蛇首朝天如巨峰。长尾一卷一甩,一群修罗就化作血水。 血海上天魔和修罗撕咬,金蛇与夜叉飞卷,血浪滔天,前仆后继,金象谛渐渐处于下风。 金象谛将蛇身盘起,巨口张开,一颗青色元丹飞出,道音阵阵,光芒万丈,在这无限的光明中,血海和修罗都飞速消融。 血海之中,一株奇花拔地而起,似乎撑满了整个天地,枝叶如幡,轻轻摇动,血海倒卷化作一扇门户,高有百丈,通体幽黑,门框上刻有诸般魔头鬼神,左右门扇上有两个神人,左边神人身穿青色冕服,左手持鞭,右手持一令牌,刻有幽冥二字神篆,右边神人身穿黑色冕服,左手持棒,右手持一玉印,刻有生死二字神篆。 鬼门慢慢打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阴狠深沉,似乎有无边的怨气杀意。 金象谛紧张万分,一口精血喷到元丹上,元丹光芒更盛,一条金色小蛇蜿蜒游出,化作一尊妖神,双翼六臂,耳挂两条黑色小蛇,脚踩两条金色神龙,手上一柄方天戟。 鬼门轰的一声,完全洞开,门内一只巨足踏出,顿时整个大门嗡嗡作响,似欲炸裂。 那巨足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耐,两只手伸出抓住两边门框,一撕一扒,整个身子就露了出来。 这魔神高有百丈,牛头人身牛蹄,手持钢铁钗,身上无数鬼篆流转,见到半空的金蛇和妖神,怒吼一声,钢钗一扬,血海化作长龙卷向妖神,双脚一踏,飞扑向金蛇。 两个庞然大物在半空中缠斗,牛头魔神钢钗上冤魂缭绕呜咽哀鸣,金蛇长身如盘鳞片如甲,你来我往,金蛇渐渐不支,牛头魔神闪过席卷的蛇尾,钢钗一收,一道魔火喷出,将蛇首烧的漆黑,无数鳞甲破碎。 金蛇嘶鸣,蛇口大张咬向牛头,蛇尾也再次席卷而来。与此同时,远处的妖神六臂抓住血龙用力一撕,血龙哀鸣一声,化作血水落入血海,妖神双翅一振,电射向牛头。 牛头一个措手不及,被撞了一个跟头,顿时大怒,钢钗往虚空中一戳,法纹浮现虚空荡漾,金蛇和妖神被定住身形动弹不得,牛头又一翻手,一条锁链飞出捆住妖神,一钗下去,妖神被扎了个前后通透,又化作一枚元丹晃晃悠悠的往金蛇飞去。 牛头乘势杀来,魔火如跗骨之蛆在金蛇身上燃烧,火势阴寒,专烧魂魄。 金蛇痛极,身躯翻滚如龙,牛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下手,远方的招魂花长幡飘荡,一道幽光照向金蛇巨大的躯体,金蛇如坠沼泽,举步维艰动弹不得。 牛头再不迟疑,举起钢钗刺向金蛇,钢钗上一道青篆流转,像是切豆腐一般将蛇身一断为二。 似乎意识到今日注定死亡了,金象谛不再挣扎,任由牛头斩碎身躯,用锁链锁住魂魄扯出体外,只是在金蛇眼角,一滴眼泪流下。 远处的余清有些伤感,数百年修行,筚路褴缕,步步艰险,却在今日终止,此生再无望大道。 牛头用锁链锁住金象谛魂魄,向余清走来。那是一条金色小蛇,目光呆滞,在牛头的拉扯下亦步亦趋。 “真人在上,小神是杀生神君座下勾魂使者,奉神君法旨助真人诛杀蛇妖,今蛇妖已经伏诛,敢问真人还有何吩咐?”牛头魔神抱拳恭声道。 余清不敢托大,回了一礼,问道:“杀生神君,敢问可是我陈太玄师叔?” “神君是他,他却不是神君。太玄上仙为法体真人,神君便是他的神道法身,坐镇冥土,救拔幽苦,镇压冥渊。”牛头魔神回道。 “烦请尊神禀告神君,此间因果已经了解,不日我就会启程回归宗门,我应了这条金蛇,来世度他重入仙门,请神君多加照顾。”余清道,师傅的大仇已经报了,以后就一心修行罢。 “理当如此。我这就回去向神君复旨,定然把真人的话带到。” 牛头魔神一步跨过血海,手中一道符印射出万道神光,笼罩住巨大的招魂花,招魂花在这神光中迅速变小,最终化为三尺高下滴溜溜落入牛头魔神掌中。 牛头魔神向余清点了点头,迈入鬼门,身躯渐渐隐没。 余清看着鬼门慢慢消失,血海也消散,这片天地又恢复了寻常模样。 这段因果终于了解,当初陈太玄来的时候,问他,是和他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等金象谛来,和陈太玄走,这天地之大,有几个人能够伤害他呢,可是留在这里,即使有陈太玄留下的招魂花,可是世事难料,万一金象谛再厉害几分,他就危险了。 当时陈太玄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余清也没想到他在招魂花里留下一道鬼门,现在想来,他当初的问话也有几分考校的意思了。 余清也有自己的想法,一是感念李树景的恩情,两世为人,李树景是除了父母之外第一个对他这般好的人,余清不是铁石,也不是禽兽,他受了李树景的恩,就要担起他的仇,他的因果。 第二个便是,他近来的修行一日千里,时时有所体悟,已经摸到了开灵的边缘,就差临门一脚而已,了结了这些因果,就像镜面拂去尘埃,见真明性,开灵也就水到渠成了。 道祖讲解开灵之境,言道:旧业日消,新业不造。无所挂碍,迥脱尘笼。行而久之,自然得道。 佛家禅宗六祖惠能也曾做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道讲开灵,通真明性,佛言见心,我见如来。两家虽然路途迥异,却是殊途同归。 日升月落,清风如水,余清在山顶已经站了九日。 这三天来余清把前世今生又在脑中过了一遍,种种往事如清光流过灵台,不留下一丝痕迹,只剩下追逐道途的决心与淡然。 生命是什么,生命是水,水无常势,生命也没有常形。生命是砂,指尖轻砂,白云过隙沧海桑田,最后只留下淡淡的触感。 没人知道修行的终点是什么,就像没人说得清生命的终点在哪里,即使天上的神佛仙圣,道门诸祖,大概也说不清楚,他们也不过是修行路上的行者与先行客而已。 第十日,金乌东升,万丈霞光刺破云层,驱逐了万里河山黑夜的幽暗与深沉,余清自沉思中醒来。 余清左手轻拈,右手虚捧,微微一笑,宽大的羽衣飞扬,顿时满山草木勃发,花开锦团。 花开如我,我见灵山。 自此,开灵入道。 余清下山,衣袂飘飞,缈如仙人,隐隐有歌声传来。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第5章 这天地 谁能超脱 且说牛头魔神跨过鬼门,回了幽冥,身形出现在一座巨大的广场之上。广场昏昏暗暗幽幽昧昧,不知边际,无以数计的巨大鬼门林立,数不清的牛头马面无常阴神进进出出,身后或漂浮着一群灵魄魂体,或用铁链锁着一只只恶鬼厉鬼。 牛头脚下不停,出了广场,沿着一条宽阔的直道往前走,两边高大的鬼神侍立,铁甲铮铮,兵器闪着寒光。 又走了有两刻钟,牛头眼前的天地渐渐光明起来,亭台楼阁,高檐飞拱,桥廊高悬,又有无数壮阔的殿宇错落,无尽的光明神光照耀,不见一丝阴影,仿佛仙界神国一般。 两旁侍卫的是神光湛湛的高大神将,来往的俱为有道仙真幽冥尊神。牛头愈发的小心,低着头快步走过。 到了一个岔口,牛头一转脚步,到了一座神殿之前。 神殿巍巍,威仪万象,门上“杀生观”三个神文篆字青幽深沉,门前台阶上几个神将肃立。 牛头心中凛然,不敢耽搁,上前取出一枚玉符,神将微微一动神念扫过,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各伸出一只手按在殿门上,神力如海浪奔涌而出,高大的殿门缓缓打开。 牛头整整衣装,恭敬的走了进去,入目有些昏暗,高大的神台上一尊神人危坐,身披冕服,黑发以青丝束拢,披于脑后,顶上五色神光流转,一道白芒在其中跳跃闪耀。正是杀生神君。 杀生神君睁开双眼,顿时满室皆白,无数细小的剑芒闪耀如电,骇的牛头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剑芒方息,杀生神君出声道:“此事我已知晓,你去把金蛇魂魄送入六道轮回即可。” 牛头应喏退下,殿门无声的关闭。 “我这师侄,倒是有趣的很啊!你若能安全归于道宗,我便送你一场大造化!”杀生神君轻笑。 大殿内光芒渐渐隐没,又复幽深。 自余清开灵入道,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余清就在这山上,也不修行,只是起居坐卧,饮茶弄草,偶尔会去院后的竹林中坐在李树景墓前,说些以前的事情。 如此却正合了道法无为的道理,灵台上神魂蜕变,聚如元丹,圆润如一,性光照耀,一点点法力自然生出,如琼浆玉液流转。 “师傅,徒儿这就要离开了。” 余清在碑前煮了一壶清茶,水波沸腾,云汽弥漫,面容在其中有些模糊。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再看望师傅。 师傅你常说,自从出了道宗,走过了无数山,看遍了无数水,却独爱此山的小,此山的幽,此山的平凡,你说以后修行有成了,要在此地立下道观,教化一方生灵。 你说大道千千万万,你却选了最平凡的一条,你不奢求长生,不奢求道凌天地,只想这世上人人能明心见性。 你说这天地因果纠缠,已经到了无量之时,让我好好修行,有朝一日神通有成可以护佑苍生。 师傅,我这便走了,你既然如此喜爱这山,就在这山中好好休息,弟子日后再来拜见。” 余清眼中晶莹,不知道是水汽还是眼泪,端起茶一饮而尽,又将另一盏倒在墓前,余清起身,转身欲行,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师傅,徒儿给这座山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景山,不知道师傅你喜不喜欢。万一以后行走在外,别人问我在哪拜师,在哪开灵,我也好回答不是。” 余清走了,一袭青衣。 时间如水般流过,这座山上依然是草木葱茏,清幽寂静,院子外的篱笆上面虫子飞来飞去,院子里的大柳树嶙峋沧桑,柳树下的石桌石盏石炉还放在那里,一切还如从前那般,好像主人只是出门访友去了,过不多时还会回来,煮茶弄草,参契悟道。 又过了百十年,渐渐有些神异之事传出,一个自称柳景的道人常常在此讲法论道,劝人向善,附近的山精木怪以及一些心慕仙道的人族都来此听讲。 柳景道人和善,一些事情也渐渐被人知道了,这座山叫做景山,山上有一个院子,院子后面有一个墓,墓里是一个道士。 这座山也是一个大神通者的开灵之地,墓里的道士就是他的师傅。 总之,各种各样的传说很多,可是都不关现在的余清什么事,他已经出了景山,一路向东而去,那边,是扶风国的国都所在。 玄洲百国,扶风国便是其中之一,位于玄洲中部,为上古大圣风伯支系后裔扶风氏所立,地方万里,有民数百万。 说是人族国家,其实扶风国只占了这块疆土很小的一部分平原。在这个人族国度,有五大部族,围绕着云湖和赤都山烽谷之间的平原建五城,分别为赤都,云台,烽火,郅泊,丰邑。 这个肥沃的平原作为扶风国的立国之基,被命名为扶风平原,背靠广阔的云湖,长年被越过烽谷的山风吹刮,孕育了强大而坚韧的扶风氏。 除此之外,这万里山河就是妖魔鬼怪的领土了,偶尔某些荒僻之地有一些小部落生存,也不成什么气候。 昔年李树景出山历练,没有选择太乙道宗羽遮蔽下的蓬莱丘,而是远渡大海来到玄洲,大概就是因为希望能够尽绵薄之力教化生灵,消解这天地间的因果纠缠。 李树景一人一剑,也曾在扶风国闯出偌大的名头,只是后来修为日厚,眼看着就要突破,才在景山隐居下来,只是没想到即使这样,还是送了性命,只能说天地造化,各有定数。余清原身修炼入魔是因,穿越是果,可是穿越也是因,李树景的死是果,李树景的死是因,金象谛的死又是果。 设想若是余清的原身死便死了,没有余清的穿越,李树景也不会去盗灵药,也不会受伤死去,和金象谛更不会有半分瓜葛。再想一想,说不得余清以后还要和黑山妖王做过一场,谁是谁非,谁又能分的清楚呢? 这天地因果纠缠,就像一张罗天乱网,理不清,斩不断,众生都在其中,堪不破,就跳不出。等到无量量劫来临,即使强如道祖仙圣,也要苦苦挣扎,在这滚滚红尘中走上一遭。 这天地,谁能超脱,谁能不朽! 余清此去,就是要横穿扶风国,越过赤都山,再往东十数万里,渡过茫茫东海,才能抵达蓬莱丘。 这一去,灵台雪山,气象万千。 第6章 雪山气海(加更) 为雪山孤鸟和huohuox加更 —————————————— 余清就在这茫茫大地上慢慢的走着,他修为弱小,这天地间各种大妖巨魔层出不穷,于是日间挑灵机微弱的地方走,夜里就观想调息,一路上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他不用神通法力,就那样脚踏大地,慢慢走,体会着大地的幽深沉静,这片大地上不知诞生过多少人杰,又不知道埋葬了多少鬼雄,或许在他现在走着站着的地方,就有大神通者抛洒热血,也可能有不知名的先人如他一般沉淀修行。 余清这般想着,到后来索性脱了草鞋,脚下踩过河波,踏过高山,腐败的黑土之下,一丝丝凉意传来,让他的心也更加幽静了。 衣衫已经破旧,身上满是尘土泥垢,他也愈加的平凡,自开灵入道后,他的灵台时时光明长耀,性光常存,他的气质外表总是第一眼就给人一种飘飘逸仙的感觉。 其实那种状态是有问题的,修者,修者,从来不是因仪表而高缈,也不因修行而超脱凡俗。 修行,一是修,二是行,修的是心,行的是道,至于术与法,看似强大,其实不过是脚上的芒鞋,手中的竹杖罢了。 昔年佛家有一位佛祖,降世而为人间王子,后来感于人世生老病苦等诸多烦恼,舍弃王族生活,出家修行,无神灵护,无诸法随,行七法界,舍十二因缘,渡三千弟子,传八万四千法门,最终于菩提树下寂顿悟成佛。 这便是修行,修的是心,行的是道。 余清是幸运的,他是穿越过来的,思维并没有如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一样受到认知的束缚,所以他隐隐的明白这些道理。 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又有言,法不可轻传。这个道理相必那些神佛仙圣道祖佛尊都知道,可是他们不会直接的点出来,洋洋洒洒讲法万言,至于悟不悟,就要看你的心性了。 余清脱了芒鞋,弃了竹杖,心神如一,灵台中灵光幽昧,性光深藏,一点点法力滋生,好像溶洞中的石钟乳一般自不可明视的地方滴下,流过灵台汇成一团,色泽不可揣度,却视之淼淼如大海,巍巍似雪山。 定基是基,开灵是心,食气便是法了。 古人云:食气者,寿而不死,虽不谷饱,亦以气盈。又言:修行之要,在于服气。若五行大全,则神真咸备。 食气者,神明而寿。 气者,天地之精,日月之华。到了这个地步,修行者已经能够辟谷了,初步斩断与尘世间的纷扰因果。而种种神通法术,俱由气始,这是种,法种。 对于食气境,各家都有见解,道云气海,佛曰雪山,其实不过是红花白叶青莲藕,一种意境,三家之言。 关于食气境,最为世人所知的,大概就是佛家的一位佛祖了,成道于大雪山灵鹫洞的燃灯佛祖,这个雪山,不是世俗人眼中所见的雪山,而是法力如山,精气如海,化成的佛心雪山。 世人愚昧,不知仙佛圣人本意,一行一言皆合法理,以俗心衡量天心,颇多谬误。 尽管这雪山气海渺如芥子,却已经体现出了一些不凡之处,在余清眼中,这个世界再不同以前。 以前双眼所见,山是山,水是水,人是人,现在再看,隐隐间,山河中气机如龙,法理如山,到了生灵集聚的地方,因果如网,杀机凛然。 这天地,量劫将至。 现在的余清当然想不那么多,他一路行来,看到了许多风景,在一条叫做柳水的河边,他看到一群人妖结合的后裔聚族而居。 这些族类身形面貌奇异,或者狮头人身,或者人首鸟面,都是半人半妖,却偏偏半点也没有传到人族和妖类的天赋,虽然有些智慧,却难以开灵。 只是万物有得必有失,大道衍化五十而遁去其一,这些生灵天生体魄强健,能够施展一些神通。他们环绕柳水居住,自名为相柳氏,靠着渔猎生存,附近又没有什么厉害妖怪,一直就这样传承了下来。 此时,余清坐在一块巨石上,平静的看着远方的几个相柳氏的少年少女。 他是穿越来的,前世的社会讲究人性,挖掘人内心的真善美,不像此界之人饱受妖魔之害,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接触的又是金象谛这样的妖怪,所以在他的心中,妖怪和人的区别,不过是两件款式不同的衣服罢了。有些人,虽然披着人的皮囊,却做着禽兽尚且不如的事情,和妖魔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几个相柳氏的少年少女看着余清坐在那里,一副好奇的样子,却不敢上来,大概是这里偏僻,没有见过什么人类,有些怕生。 那些少年少女推推让让,终于有一个壮着胆子靠近了。他长着一颗蛇头,却是人的身子,一张嘴舌尖抖动,发出嘶嘶的声音。 余清偏偏听懂了,自开灵入道以后,灵台通达天地,这世上一些肤浅的东西,已经无法阻碍他了。行走在这天地间,就像鱼儿入了水一般自然,甚至能够隐隐影响周围的生灵,这就是法啊,法由心生。 “仙长,我们看您在这里坐了好久,不知道您渴吗?我们族里有酿的猴儿酒,您要喝一点吗?” 这个蛇首少年恭敬的说道,让余清有点诧异,他以为这些少年是看他落魄,想要来调笑几句。 想了想,他向那少年问道:“你们以前遇到过像我这样的人吗?” “族中的长老说过,像仙长这样,长着人的身子,有一个嘴巴一个鼻子,一双眼睛,两只耳朵,脸上没有鳞片和毛发的,就是有神通的仙长。” 或许是听出了余清声音中的温和,少年胆子大了几分,语气中也多了些欢快。 余清明白了,这些少年是想请他传法。 这片大地上,妖魔肆虐,这些小小的部族没有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往往说不定顷刻间便被毁灭,甚至有可能一些大神通者斗法,神通波及之下就没了,这就是弱小者的悲哀,力量不是一切,却往往可以决定大部分的东西,包括规则。 “我确实有些渴了,你们去给我拿来一坛猴儿酒,再用这些巨石给我搭建一座道观栖身,要高五丈,十丈方圆,做成了这两点,我便传给你们法。” 余清既不渴,也不需要道观栖身,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这些少年少女知道,法,不可轻传。 倘若今天,他随随便便传了他们法,这些少年就不会明白法的珍贵,以为这世上的东西都是能够求来的,不说这样对他们的修行好不好,但是日后如果有机缘走出这个小部族,恐怕早晚被人打死。 只有付出了,才知道珍贵,只有经过艰苦努力得到的,才会去珍惜。 道理就是这般简单,可是余清也不会说出来,他只是这样做了,至于这些少年理解不理解,只能看他们各自的悟性了。 世间万物都有因果,说的清楚了,因果纠缠,也不是好事。 这些少年少女都听到了余清的话,顿时一阵欢呼,又怕惊扰了仙长,连忙捂住嘴,恭恭敬敬给余清行了一个礼,蹦蹦跳跳的走了。 看着这些少年远去的身影,尽管形体浑然不似人类,依然有些感慨。 他想起了自己的前世,精彩又掺杂着些许烦恼的大学生活,那些活泼的男孩,青葱的少女,威严的师长,那些谈天说地的宿舍,那些挥汗如雨的足球场。 时间仅仅过去大半年,这些记忆却好像沉淀了许久,显出几分灰白的颜色。 第7章 昔我得道 今我传法 余清还在出神,那些少年少女已经回来了,蛇首少年走在前面,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石坛,尽管坛口封的很结实,依然有一股股浓郁的酒香散发出来。 少年少女们的后面不远处,是一群相柳氏的大人,形貌各异,体格健壮。为首一个老人,也是蛇首人身,面目沧桑,一道道皱纹层层堆叠,佝偻着腰,手里拄着一根木杖。 那群年轻人走到余清近前拜倒,蛇首少年上前把石坛放在余清身旁,又拜倒在地。 余清不说话,只是看着这些人,他能感觉到,这个老人衰老的身躯里磅礴的力量,不是法,也不是术,而是血脉,静静的蛰伏在血肉深处。 如果搏杀起来,余清自认不是老人的对手,甚至说差的不以里计,可是总有些东西不是力量能决定的,比如修行,余清已经真正的踏上修行路,而老人,大概这辈子都无缘道途了。 苍老的蛇人慢慢的跪下,低下头的一瞬间,余清分明看见他的眼中似乎有一些光在闪耀,是希望吧。 看到老蛇人跪下,后面相柳氏的族人呼啦跪了一地,把前面的少年少女们都看的呆了。 余清望了他们很久,才转过头对着那些年轻人说:“你们去。” 语气平淡,不带半分感情。 老蛇人身子一震,头伏的更低了。 于是这群年轻人赶紧起身,走向旁边的散乱巨石,蛇首少年嘶嘶的说了些什么,那些少年少女散开,寻找合适的石头切割打磨搬到一起。 这些年轻人干了三天,余清也在这里坐了三天,那些相柳氏的族人更是跪了三天。 到了第四日,一座巍巍道观已经拔地而起,高五丈,方圆十丈,高高的云台,古朴的石罄,以及巨大的烛基,全部用巨大的石头打磨堆砌而成,有些地方还留下了斑斑的血迹。他们又从远处的山泉打来了清水冲洗,取来了鳛鳛脂肪炼成的烛油,点亮烛火,顿时整个大殿光明满地。 看着再次拜倒在自己面前的相柳氏的年轻人,一个个疲惫不堪,精神却无比的亢奋,那个蛇首年轻人脸上的鳞片散落许多,手掌上鲜血淋漓,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泡,但是他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竖瞳好像闪闪发光。 余清点了点头,起身走进大殿,坐在高高的云台上,等到那些年轻人都走了进来,手指在云磬上轻轻一敲,一声清鸣悠悠,在大殿里回旋缭绕。 两扇高高的石门轰隆隆的闭拢,将那些年轻人从相柳氏的族人眼中遮去。 大殿内,高高的云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云雾蒸腾,衬着明亮的烛光,五色流转灿烂如同云霞。 余清又击了三下石罄,开始讲法。 随着余清轻悠的声音响起,众少年只感觉这天地似乎突然空无一物,只剩下高居云台的余清,身形在云霞中缥缥缈缈,好像随时会随风而去。 月光如水银般铺满大地,这个小小的石殿似乎自成了一片天地,殿外的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轻悠的声音,那声音好像从遥远的星空深处传来,又似乎在耳边萦绕,没入他们的心中。 余清的声音就像一丝丝春风,春风化雨,点点滴滴落在众人心间,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是道音,不是口言,以灵台神魂勾动天地法理,震荡出声,能够直指心神,将法烙印在心中,不管以后悟不悟,他们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这些少年听的如痴如醉,手舞足蹈不能自禁,这是他们灵魂本能的欢愉,听修士传法,对他们而言是何等大的机缘,有可能自此就入了道途。就像一个沙漠中迷途的人,突然间发现一个绿洲,甚至远处的青山绿水隐隐在望,怎么能不开心呢。 余清的脸上也现出一丝笑容,曾经的自己也如他们一般,在尘世中苦苦挣扎,不过幸运的是,自己遇见了李树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这是何等的机缘,而李树景的愿望又是何等的宏大,渡尽苍生,这十洲三岛有几人有此气魄。 儒家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既没有李树景的宏愿,也没有高深的法力,他只是一个刚刚踏上修行的普通人罢了。他只能穷则独善其身,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一些人。 昔我得道,今我传法。 如是而已。 石殿建了三天,讲道却只讲了两天,这两天,余清主要讲自己对定基开灵的体悟,以及一门金蛇吞月诀。 这门法诀是他从金象谛那里得来的,金象谛是抱神还丹的蛇妖,而且有过一些独特的机缘,妖性并不浓重,正好适合这些相柳氏的少年修炼。 余清早已观察出,这些相柳氏,虽然形貌各异,却隐隐以蛇人为尊,比如那个蛇人少年和老蛇人。他也用神识仔细探查过他们血脉,其他人倒没有什么特别,只有那两个蛇人,体内的血脉之力无比的强大。 余清暗自猜测,可能是他们的祖上是一个强大的妖神,血脉沉淀流传下来,只是那么多代过去,已经无比微弱了。 讲道完毕,相柳氏的少年都还沉浸在玄妙的法理里面,在余清眼中,他们的身体衰弱不堪,灵魂却闪耀着灵性的光芒。 余清取来那坛猴儿酒,催动法力,念诵了一段度人经中的祭灵咒,手指一指,酒水从石坛中飞出,化为一条晶莹的水龙,在石殿半空盘旋,然后哗的碎成无数水滴,滴落到那些少年身上。 酒水渗进他们的体内,无穷生机勃发,滋润着他们的身体,也加深了他们对法理的感悟。 大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余清走了出去。 依然还是夜里,月光如水,远方莽莽的群山起伏如龙。 相柳氏的族人还在那里跪着,看见余清出来了,顿时一阵骚动,老蛇人把木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嘈杂的声音顿时停止。 在老蛇人的面前,摆了一个梧桐木盒子,隐隐有些氤氲的灵气溢出,显得盒子里的东西不是凡品。 梧桐是神木,凤凰不落无宝之地,却常栖于梧桐,就足以证明梧桐木的珍贵之处了。 然而现在梧桐木只是用来作盒子,还不知道盒子里的东西是何等的天地珍奇。 只见老蛇人拜了一拜,说道:“感谢仙长的点化之恩,我相柳氏人丁微薄,没有什么能用来感谢仙长,只有两枚凤凰果,请仙长收下。” 余清动容,这老蛇人的眼光当真毒辣,他现在处在食气境,正要借天地灵物来炼胸中五气,凝练神真,所谓五气俱全,神真咸备,便是这般了。 只是凤凰果这种天地稀奇,也不知道他们相柳氏是怎么得到的,这世上的梧桐木一般是不结果的,只有落过凤凰的梧桐,天长日久感凤凰神精,才有凤凰果生出。修行之人服下炼化,对凝练胸中五气大有益处。 余清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几步小心的打开木盒,只见两个火红的异果放在里面。 传说天地间有一位大仙,号称地仙之祖,是天帝贵宾,道祖之友,他有一株人参果树,九千年成熟一次,每次只得三十颗果子,形如三朝未满的婴儿,闻一闻,能续三百六十岁,吃一颗,能活四万七千年。 这种人参果,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用普通的器物摘不得盛不得,只有用金击子打下,用丹盘才能盛装。 论起珍贵程度,凤凰果远远比不上人参果,可是也不是凡俗的东西可以触碰的。只有用结果的这株梧桐木的枝干制成的盒子,才能完美保存果子的精气和内蕴的真法。 第8章 凤凰果 这两颗凤凰果,虽然同生一根,却大不相同,其中一颗果子,形如振翅欲飞的凤凰,高高的翎羽,长长的尾翼,通体赤金之色流转,威仪万千,时时有凤鸣之声清啼。 另外一颗果子,形如梧桐木,枝干摇曳,飒飒作响,有青红二色内蕴,神光绕体,好像天帝净土的仙根一般。 此时打开木盒,这两枚果子竟然似乎有活转过来的迹象,好像随时会飞腾而去。余清也是曾经听李树景讲过这种灵根,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此时也只能感慨于世间造物之神奇。 余清合上木盒,抬起头看着老蛇人,道:“这果子太珍贵,我受不起,请老族长收回去吧。” 凤凰果虽然好,却不是那么好拿的,以眼前这些人的实力是万万得不到的,应该是祖上所传作为镇族之宝所用,承担着一个氏族最后的气运。 所谓凤凰不落无宝之地不是说笑的,不知道有多少大妖巨魔环伺,只不过凤凰是天地神兽,实力强大,才能镇压四方。 可是相柳氏凭什么得到这两枚凤凰果,有些人说是机缘,却不知道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的道理,定然是相柳氏祖上也曾经出过了不得的神通者,才能虎口拔牙。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么宝贵的灵物,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他余清就敢这么随随便便的拿走?就凭着他教导了这些少年,传了一些法? 余清心中了然,今日受了这两枚果子,日后就要负担起整个相柳氏的命运,不知道要承担多大的因果。 他余清也不是没有依靠的散修,等到日后回了道宗,拜了祖师,什么样的天地灵物不是任他取用,别说凤凰果了,即使是凤凰,道宗也有不少。 老蛇人似乎早已料到余清会这般说,笑了一笑,脸上的皱纹像是巍巍青山上的刻纹一般,沧桑而厚重,眼中有着洞彻一切的智慧光芒闪烁。 “仙长,相柳氏的情况老朽自知,不敢隐瞒仙长,我相柳氏祖上也曾辉煌过,出过大尊,统治这附近三千里,只是如今血脉驳杂,才没落了。 老朽不敢让仙长担我相柳氏的因果,今日是有事相求,才会拿出此物,实在是迫不得已。” 余清已经打定主意不多管闲事,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老蛇人轻叹一声,知道此事是没有希望了,眼前的修者虽然年轻,却不是好糊弄的人。 “半年前,柳水来了一个妖怪,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收拢了一堆小妖,霸占了柳水上下三百里,自称河伯,让附近的部落氏族都给他祭祀。 我相柳氏也有些底蕴,如果是寻常的祭品,给也就给了,谁让势不如人呢。只不过,这个河伯要我们供奉的却是年少的族人。 我族里的人丁本来就不旺,这样下去,早晚绝了血脉,只能筹划着偷偷搬走,可是外面妖魔遍地,此去也是九死一生。 冥冥之中自有天命,想必老天也不忍我相柳氏的传承断绝,让我们今日遇到仙长。相坤是我族中这一代天赋最高的人,血脉潜力远超我等,请仙长收留,让他能够随伺左右,也给我族留下一丝血脉。” 老蛇人语气中带了一丝悲切,轻轻把面前的木盒往前推了推。 “至于这两枚凤凰果,就当做相坤的拜师礼,请仙长务必收下。” 余清有些意动,此去蓬莱丘何止百万里,前路艰险,以他现在的修为确实难以安稳走完,如果把这件事应了下来,也多了几分保障,至于因果,哪里有修行者能够不沾因果,就在家中坐着就能得成大道的。 修行本来就是逆天之路,纳山川灵气,夺天地造化,本身已经是大大的因果了,即使在山门中独自修行,到了一定地步也有大劫降下,要到尘世中滚上几圈。 天地不仁,以众生为刍狗,一日不能超脱,就要在因果中挣扎一日。 想到这里,余清道:“这件事情我应下了,不过我现在要去蓬莱丘,路上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论起来,说不定比你们还要危险几分,你确定要让他跟着我?” 老蛇人大喜过望,道:“不碍事,不碍事,跟着仙长是相坤的机缘,日后说不定能够重振祖上辉煌,至于生死,不经过磨炼怎么能成长起来。即使在路上死了,也是他命该如此,修行者,哪一个不是拿一世性命在拼。” 余清颌首,道:“如此,等相坤从体悟中醒过来,我们就出发。” 说完打开木盒,取了那个形如梧桐青赤二色流转的凤凰果,唇口微张,那枚果子就滴溜溜变小径直飞入嘴中。 口是九窍之一,内通灵台,外接天地,是修者与天地交流的渠道之一,故而以口念诵真言能够有大威能,道家有各种法咒,佛家也有念诵阿弥陀佛即可死后往生极乐的说法。 余清现在灵台性光常存,法力自生,虽然还不能像还丹修士一样借法生界,却也有许多不可思议的神通。 灵台中的法理勾结,就能够化生一个小小的法域,这个法域处于灵台中不可揣度的地方,可以放入一些事物。 灵台的状态很玄妙,并不是存在于修士体内,而是处于虚无之中,虚实相间,以神魂相连,道讲天心,佛讲寂灭,其实已经隐晦的说明了这一点。所谓开灵,就是体会天心,于冥冥中打开灵台的大门,让神魂入驻其中。 到了还丹境,大道法理更加完善,灵台化成仙府,神魂圆润如丹,法域也就成了法界,自成一个小天地,这才是还丹修士能够超脱凡俗称为真人的缘由。 金者,不朽也,金丹并不是一颗丹丸,而是道果,抱神还丹,道果自生,才有了立命之基。 这枚凤凰果就被余清存进了法域之中,等到日后再来炼化。 第9章 相坤 两枚凤凰果,余清只取了其中一枚,把盒子合上推了回去。 “我带走相坤,也当不起两枚凤凰果,只拿一个就好,剩下一个,请老族长收回去,日后也好应急。” 老蛇人点点头,把梧桐木盒收起,心中又对余清的评价高了几分,不贪,不燥,宝物再珍贵,只取应得之物。 又过了半日,相柳氏的少年都从入定中醒来,一个个走出大殿,躯体纯净无垢,魂魄性光闪耀。 少年们看着坐在巨石上的余清和远处的族人们,有些不知所措。 “相坤,你过来。” 老蛇人出声,等到相坤走到面前,道:“相坤,你以后就跟着仙长,随伺左右,不要偷懒怠慢了。” 相坤身躯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老蛇人,颤声道:“父亲,您,您要赶孩儿走吗?” “傻孩子,父亲怎么会赶你走呢,父亲只是想让你去随仙长修行,等到日后学了一身本事,再回来庇护族人。” 相坤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在那里哭,余清也不插言,看着他们,其它的少年也弄不懂情况,场面一时间冷了下来。 老蛇人怒斥道:“相坤,你抬起头!” 相坤抬起头,两行浅泪打湿了脸上的鳞片,显得很是滑稽。 “相坤,你是咱们族中未来的族长,以后要承担起相柳氏复兴的重任,怎么能哭哭啼啼如此软弱!” 让相坤小小年纪背负如此重的责任,老蛇人也感觉几分心疼,不禁放低了语气。 “相坤,现在咱们族里遭遇大难,说不定就要亡族灭种,你跟着仙长好好修行,也好为咱们相柳氏留下一丝传承不是。” 相坤也懂得这些道理,只是猛然听到要离开父亲和朝夕相处的族人,一时间接受不了,现在慢慢反应过来,也就不再哭了。 老蛇人拿出梧桐木盒,手上的一个玉质戒指幽光一闪,木盒就消失无影。 这是须弥戒,须弥是传说中佛教天帝帝释天所居之处,空间无边无际,无量大又无量小,无有始无有终。而须弥戒,就是仿其神意所做,能够纳万物于芥子。 这种储物戒,必须要神明修士才能制作,神灵者,灵台和法界相合而生神国,元神坐镇其中主宰天地,到了这般境界,成住坏空在神国中循环往复,再也没有了寿命的限制,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称鬼仙。 也只有这等大神通者,才能将须弥神意赋予玉石,制成须弥戒。 不过开灵后的修士灵台就可以生成法域,能够存放东西,只有定基及其之下的凡人才用的上,所以一般没有哪些神灵修士会耗费法力去制作须弥戒,也就只有相柳氏这样曾经辉煌过的氏族才能找得到吧。 老蛇人把须弥戒取下来,戴在相坤的手上,又让他咬破舌尖,一点精血喷到戒指上,与须弥戒心神相连。 “相坤,一路上要好好听仙长的教导,不要冲动,也不要被外物迷惑,谨言慎行,努力修行,去吧。” 老蛇人此时不再是那个睿智的相柳氏族长,也不是那个苦苦为族人谋出路的刚毅领袖,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儿子即将远行的父亲。 相坤使劲点点头,强忍着眼中打转的泪水,转身离开。 余清站起身,神意勃发,整座石山都抖了几抖,似乎要从沉睡中醒来。 极远处一株高大的柏树顶上,一只苍鹰伫立,目光像刀子一样注视着余清和相柳氏众人。 此时余清一站起来,在苍鹰眼中,余清的身躯似乎一下子撑满了整个天地,远方的大山像是巨人手中的一方大印翻转倾覆下来,眼前一黑,就再没有意识了。 这是余清的神意,他这段时间体会大地之意隐隐有所得,此时将这些神意通过起身的一瞬间烙印在苍鹰的灵魂中,这苍鹰承受不住,瞬间就魂飞魄散了。 余清不用猜也知道,这只苍鹰肯定是那个自称河神的妖怪派来监视相柳氏的小妖,相柳氏的族人虽然大都力量不凡,却不通修行,神识微弱,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这苍鹰胆子也太大,竟然偷窥修行者,犯了忌讳,也无怪余清下手太狠。 此时相柳氏的族人还不自知,只觉得仙长起身的那一瞬间像大地一样广袤幽深,又像高山一样令人仰望,不愧是有道仙真。 看着站在眼前的蛇人少年,余清正色问道:“此去千山万水,妖魔遍地,你怕是不怕?” 少年摇摇头。 “我不怕,虽百死,其心不悔!” “此去沧海桑田,或许便是天人永别,你怕是不怕?” 少年回头看了看老父和满脸期待的族人。 “我不怕,世人各有缘法,自有天定!” 余清一笑。 “有此心,可为我弟子。” 只见余清转身而去,背影瘦弱,衣衫褴褛,在相坤的眼中却无比的高大。 相坤大喜,连忙跟上余清的脚步,背后的相柳氏族人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眼中有希望在闪着光芒。 ————————————— 今天不在状态,就一小章,下次补上,不好意思。 第10章 扶风氏 深幽的大地上,山峦如巨龙起伏,参天的大树拔地而起,洒下一片片阴影。 玄洲的山野是没有道路的,所谓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只是人类城郭的美景,而妖,是不需要的。 余清和相坤走在地上,周围的荒草及膝,柔韧的茎叶在两人踩过之后又挺立起来,好像一个永不死亡的战士。 离开景山已经四个月,从相柳氏到这里也有一个月,余清依然像普通人一样慢慢走着,脚踩着大地让他有种很安稳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听着那首摇篮曲。 这一个月来,余清每日修行,食气是一个水磨工夫,他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自己在变的强大,他能体会到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元气,他们像是一个个调皮的孩子,欢呼着跳跃着,等到他们累了,就投入自己的怀抱,在沉睡中化成一丝丝法力,流转全身。 在玄洲,最多的就是妖魔,在余清的眼中,一座座山峰,一条条河流,凡是灵气浓厚的地方大都妖意森森,魔云阵阵,散发着险恶的气机。 每当遇到这样有妖魔盘踞的山川大泽,余清就带着相坤绕路而行,有时候他能感觉到,在不知名的角落有着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余清明白,这就是妖,也可能是魔。他们在忌惮,敢孤身行走在玄洲的人类,怎么可能没有一些倚仗。 就像柳水的那个自称河伯的妖怪,因为正好在余清要经过的路上,所以余清远远的看过一眼,整条河的灵机倒卷进中游的一口深潭,气机凝结巍巍如山,一头巨大的赤色石蟹趴伏在上面,隐隐透着一股狂暴的气息。 那头石蟹也感觉到了他的窥视,两只眼睛睁开像是两个幽幽的洞口,冷冷的看着他,直到他转身离去。 除了修行赶路,余清就是教导相坤,他的身体力量很强大,神魂也很坚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难以触摸到开灵的大门,余清暗自猜测,可能和他的血脉有关,天地间有些妖族大圣,他们的力量太强,所以他们的后裔血脉中就会蕴含着一丝丝的法理,这会阻碍他们的开灵。 越是强大的族类越是难以开灵,这是天地间的法则,就像神龙和凤凰,他们生而为神灵,力量之强堪比人仙真人,但是可能终生都无法开灵化形。 又走过了一座大山,这座山灵机浅薄,没有什么妖魔占据,所以余清才敢带着相坤翻越。 “嗯?” 余清灵觉一动,望向百丈外的一棵大树。 这棵树枝干虬结,叶片茂盛,上面缠绕着无数像大蛇一样的老藤,风吹过来簌簌作响,好像鬼哭一般,只是在余清的灵觉中,那些枝叶后面藏着两个人类,此刻正在打量着他们。 看到来的是一个人类和一个半人的妖怪,那些老藤和枝叶唰唰的从中间分开,两个人类从里面跳了出来。 这两个人类高有五尺,身体健壮,一个光头,提着一柄斩马刀走在前面,另一个寸长短发,背着一把长弓,手里拿着一把短刀,眼神不断的打量着周围。两个人都穿着不知名的动物皮硝制的皮甲,上面的爪撕的印子清晰可见,还有一些黯淡的黑色血迹,可能是日久天长浸染的洗不掉了。 “两位朋友,不知道来我扶风氏有什么事?” 打量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那个短发持弓的人向余清问道,另外那个光头紧紧盯着余清,手里的斩马刀刀刃微微斜向上扬起。 余清只当做没看见,稽了一个手,道:“我是太乙道宗的弟子,游历玄洲,恰好经过此地,听到扶风氏的威名,就想来拜访一二,没有恶意。” “哦?” 持弓的男子惊了一下,转瞬间又恢复平静,道:“原来是太乙道宗的仙长,我们兄弟俩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仙长,请仙长不要见怪。” 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我扶风氏有规矩,外来的客人都要验证血脉,请仙长体谅一下。” 说完眼睛紧紧的盯着余清,背后的长弓稍稍往左手边滑落,似乎一个不同意就要动手。 余清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能理解。”只是心里对扶风氏的生存环境又有了一个新的理解。 话音刚落,那个持刀的汉子就把手里的斩马刀一收,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盘,走过来递到余清面前。 玉盘状如八角,呈白色,没有丝毫瑕疵,正面是扶风两个神篆,背面刻着无数繁杂的山川河流神文,偶尔有一道金光闪过,显得神秘而优雅。 持刀汉子又递过一根银针,道:“请仙长刺破手指,滴一滴血到玉盘上,就能分辨清楚了。” 声音干涩嘶哑,好像从石缝中挤出来的一样,让余清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后面持弓男子看到,出声解释道:“云苍半年前喉咙被一只山魈抓了一下,差点就死了,幸好族里的宗老出手救治才活下来,只是嗓子就一直这样了。” 余清点点头,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用银针刺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到玉盘上,只见金光一闪,那滴血就消失不见,见此情况,对面的两人才松了一口气,也不再一直紧张的保持警戒。 持刀的汉子犹豫了一下下,又把玉盘递到相坤面前,只是握刀的手又紧了紧,似乎相坤半妖的面貌让他不自觉的警惕。 相坤望了望余清,见余清点了点头,才刺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到玉盘上面,顿时玉盘上金光暴涨百丈,又突兀化作青黑色的妖云,一条九头巨蛇在其中翻腾嘶吼,巨口喷吐间,妖云化作黑水落在地上嗤嗤作响。过了片刻,似乎那一滴血的力量耗尽,妖云才渐渐消失不见,金光一闪而逝,再看那块玉盘,已经碎成石粉,从持刀汉子的手上滑落,扬起一丝烟尘。 此时不知名的所在,一个神国好像星辰一样高悬虚空,放出无量光无量法,其中无数人类生存,千百万战士厮杀,在神国中央的万丈高山之巅,一座巍峨的神殿屹立。永恒光明的神殿中,一尊神祗端坐,忽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神目睁开,投向殿外无尽的虚空。 两个汉子都惊得不知所措,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斩马刀一扬,就要劈向相坤。 余清手指仿佛闪电般在刀身上轻轻一弹,长刀脱手飞出,后面负弓的汉子见状手一抖,长弓就到了手上,左手一搭,铁箭上弦,指着余清。 余清丝毫不以为意,道:“两位兄弟不要动手,这是我的弟子,有妖族的血统,一心纯良,现在随我修行。” 第11章 天地之鬼 两个人对视一眼,持刀的汉子点了点头,这才放松手中的武器,只是眼中还有浓浓的警惕之色。 那持弓的汉子没在说话,只是一直盯着相坤,让相坤好一顿紧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云鹄,我在这里守着,你回部落统治宗老,请宗老定夺。”那持刀的汉子云苍用沙哑的声音道。 “好。”持弓汉子云鹄立刻答应下来,又望了余清一眼,道:“请仙长见谅,这个事我们两兄弟决定不了,要回去请教宗老,仙长稍待。” 说完转身飞奔而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云鹄才回来,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相坤一眼,道:“宗老说,来者是客,让我们把客人带到部落接待。” 又转身对余清道:“请仙长跟我走,我们部落就在前面,这边有很多陷阱,仙长要当心些。” 余清应了一声,云鹄在前领路,一路往扶风氏的部落而去。 此时,在赤都山烽火道,一行人类车马匆匆而行,十几辆精铁战车隆隆碾过,无数碎石四溅,高高的战旗飘扬,斗大的“风”字张牙舞爪,好像随时要从旗上冲出呼风唤雨一般。战车周围是人马都穿着重甲的骑士,骏马奔腾如龙,斩马刀寒光闪闪,精钢面甲之下,一双眼睛满是冷意。 疾驰许久,车马队到了谷口,转过一道弯,一座大城豁然映入眼帘。 当真是雄城,城墙高二十丈宽十丈,以无数巨石打磨堆砌而成,没有一丝缝隙,墙面上无数神文法咒若隐若现,墙头战旗飘扬,垛口前无数尖刺闪着寒光,垛口后面数以千万计的床弩石炮法阵严阵以待,又有许多身着重甲的军士来回走动。城楼之上,“烽谷”二字赫然映入眼帘,仔细看去,只感觉放佛一座大山压在心头。 仔细看去,还能看到城墙上无数深深的创痕,还有密密麻麻修补过的巨大裂痕,黑褐色的血液早已凝固,好像一块块巨大的补丁。 车阵前打头的一个大汉一勒座下骏马,右手一扬,整个车阵瞬间静止,好像铁打的一般。 城头上早有军士看到车阵,此时城楼上悬挂的一面神镜放出万道金光,把整个车阵笼罩在内,过了片刻,金光才渐渐散去。 城门豁然洞开,车阵仿佛瞬间又活了过来,疾驰而入。 暂且不说这些,只见余清和相坤师徒二人跟着云苍云鹄两兄弟,穿过一大片遍布老藤的树林,那老藤是嗜血藤,一旦有生灵走过就会缠上去,藤上无数尖刺注入毒液的同时抽血吸髓,最后只剩下一副皮囊,最是残忍不过。 此时几人走在其中,相坤少年心性,听着云苍云鹄兄弟的叙述一阵后怕,眼光四处打量,生怕突然从哪里飞出一根嗜血藤把他缠了去。 云鹄笑着解释道:“嗜血藤虽然凶残,却有一种苣鸟能与它和平相处,我们就捕捉这种鸟制成粉末装到药囊里带在身上,又移植嗜血藤过来,才做成了这个只有我们能够自由来往的门户。” 相坤啧啧称奇,只有余清不置可否,这些东西,也就是弱势下的人族部落才会想出来,那些妖魔,有哪一个会去考虑这个。 过了嗜血藤,又走了十几里,才到云苍和云鹄两兄弟口中的部落。 说是部落,其实不过是大一些的村寨罢了,外面是一道高两三丈的石墙,里面是许多木质屋子,整个部落也不过三四百人。 云鹄和守卫打了个招呼,带着余清二人径直走向部落中心的一个石殿,石殿并不高大,通体青岩,显得威严而肃穆。 余清远远的就看到有一个老人站在石殿前面,此时走进了才发现,老人实在太苍老,发须全白,长长的垂到腰间。老人穿着一身白色麻服,一双苍老的眼睛里仍然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云鹄和老人行了个礼,又说了几句话,就转身离去,只是离去之前大有深意的瞥了余清一眼。 老人客套几句,把余清和相坤迎到殿内,煮了一壶清茶,闲谈了半日。 余清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年余,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不过许多事情体会的都不是那么的清楚,老人唤作扶风空,是扶风氏的王族一脉,说的许多人族秘闻玄洲异事,都让余清大为触动。 这片天地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上古之时域外天魔入侵,一场大战让这片天地从大荒世界脱离出来,坠入了无尽虚空之中,除了众妙修士堪破谜障晋升飞仙时打开众妙之门,借此穿越虚空飞升天界之外,再无人能够脱离此界。 没有了漫天仙神镇压,外有天魔入侵,虚空侵蚀,内有冥渊动荡,于是天地法理散乱,规则不存,这片天地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后有大神通者感念苍生疾苦,出手梳理法理,再定天地,依上古神话将其分为十洲三岛,十洲者,元洲,瀛洲,玄洲,长洲,流洲,生洲,祖洲,炎洲,风麟洲,聚窟洲。三岛者,昆仑,方丈,蓬莱丘。 大劫之后,人类再也不复万族霸主的地位,诸多国度破灭,无数人类沦为妖魔的食物,剩下的也是苦苦求存。 十洲之中,尤以玄洲为甚。玄洲气势最剩,偏偏灵机散乱,故而诞生了无数的大妖大魔,玄洲百国现存的不到半数,余下的大部分也都像扶风国一样苟延残喘朝不保夕。 扶风国五城,背靠云湖,面朝赤都山,占据了扶风平原方圆千里,几千年来光是妖魔围攻丰邑都发生了七八次,死伤以百万计,却一直屹立不倒,在周围无数大妖的环伺下庇护了数百万人族。 扶风氏虽然势弱,却一直尝试着开拓疆域,恢复人族的荣光,震空部落就是云台城派出的先遣军,既是垦荒,也是开疆。 余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从来没想到人族的处境如此惨烈,回想起外面层层的陷阱和石墙上犹存的血迹,心里明白扶风空所言非虚。 扶风空虽然没有明言,余清也清楚他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在他进入大殿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一道神意扫过自己的身体和灵台神魂,那神意中磅礴和永恒的法意表明,这是一尊神明。 神明者,神灵之鬼也,神灵修士跳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永恒常存,不过神灵也有劫,天人五衰,也会遇难陨落,神灵陨落后灵性散失却神魂不灭,依靠信仰存在于天地之间,就叫做神明,犹如天地之鬼,故而神灵修士也可称为鬼仙。 这种窥视是很犯修士忌讳的事情,余清抬头看了看神台上端坐的神像,一笑而过。 ————————————— 关于这两章,没有状态,周末还在兼职,很累,头昏脑涨,写的不好,等以后还会修改,请你们不要见怪。 另外,感谢七曜七星和问天见凡的打赏支持,还有一直支持我的逍遥兄和倪倪妹子,多谢你们。 最后,有个朋友说,关于打赏推荐等等要有个规矩大家才好支持我,我一直觉得,这本书还很嫩,现在说的那么多万一以后扑了,太羞耻,再加上一直没什么打赏好白,所以一直没说,不过昨天两位兄弟打赏了几块钱,觉得有必要说下,以后每有读者打赏10块软妹币,加更一章吧! 反正公众章节,不收费,我就可劲儿聊,大家别喷我-.- 第12章 月神 赤都山绵延数万里,由南到北横亘在扶风国以南,犹如太古巨龙酣卧。此山灵机旺盛,洞天福地不计其数,自从冥渊洞开,天地间法理大变,这里不知道蛰伏了多少妖魔。 在赤都山靠近扶风国的一侧,无数万丈险峰挺立如兵戈剑指苍天,杀意凛然,数道瀑布好像从天际落下,咆哮着坠落深潭。诸峰环伺之间,一座古老的神山屹立,巍巍如帝王,高缈似天上星辰。 这座山叫做赤渊山,以山为体,却以渊为名,是因为这座山是赤都山的龙尾所在,赤都山灵脉走势好像龙出大渊,战于旷野,而这座山的位置,就是那一口大渊。无数魔峰挺立之中,一条巍峨的山脉横贯而出。 赤渊山上长年笼罩着厚厚的妖云,不见天日,无数阴雷魔气之中,一道道黑光呼啸而过,那是这山上的妖魔出行。 此时,远方的天际,一道幽光划过,漫天风起云涌魔云倒卷,好像飓风咆哮。那是一辆神辇,极尽奢华,九条虬龙拉车,车辕上挂着赤都聚魔钟,四壁以六道鬼仪图为帘,入口处两颗斗大的山河珠放出万道光华,四角又饰品以避尘、避水、避风、避火四灵珠,昏昏沉沉,玄妙非常。 神辇似缓实疾,卷起漫天魔云,化作一道流光直入赤渊山。 神辇上的聚魔钟轰然撞响,整个赤渊山好像瞬间活了过来,一道道妖云纵横,千丈魔光乍起,星河摇动,千百妖魔走出大殿,齐聚山腰巨大的广场上,躬身而立。 “恭迎大王回山。”无数妖魔齐声呼喊,响彻群山。 拉车的虬龙打了个响鼻,甩了甩长尾,轻轻一跃落在白玉广场之上。 整座山死寂无比,没有一点声音,所有的妖魔都紧张的低下头,不敢四视,神辇的四周帘幔遮蔽,看不分明车中人,隐隐只见一尊神祗端坐,如山巍巍,如渊倚峙。 帘幔掀开,神辇里的神祗走了出来,身形高大,青面赤发,双手抄在一起,一袭血红大袍,其上绘有魔龙冥凤,似乎随时会活过来一般。 万丈的巨峰,漫卷的魔云,高大连绵的神殿,空旷的广场上黑压压拜倒的妖魔,都臣服在神祗的威严之下,神灵所至,神国随行,神威永恒。 赤渊妖王面无表情,双目如电冷冷的扫过,袍袖一挥,冰蝉丝绘成的魔龙冥凤无声的游动,径直往神殿中走去。 大殿中空无一人,幽幽暗暗巍巍森严,十八根蟠龙神柱屹立如山,极尽处一张云台高悬,云气浮动,飘然若仙。 赤渊妖王脚下不停,从大殿侧壁一个门户出去,一条山道出现在眼前,青玉铺就,金液绘彩,珍珠点缀,极尽奢华之事。山道没有护栏,右侧是万丈深渊,妖云漂浮,魔气流动,仿如冥河滚滚。 妖王拾步而上,过了片刻到了一处木亭,青幽古意,看着也平凡,仔细研究才会发现,通体以狱沉木制成。狱沉木是冥土地狱里因果怨气积聚无数年阴尽阳生才诞生的神木,对于还丹修士而言,巴掌大一块就足以炼就阴阳两气,足可省了百年功夫,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有那么多,还奢侈的建成了亭子。 木亭上有三个妖文“断天机”,妖王瞥了一眼,又往上走,步履之间隐隐有些急迫。 过了木亭四周风景大不相同,此处已经将近山巅,到了苍穹极高之处,漂浮的灰色妖云,纷飞的漆黑魔气顿时不见,只见一****日如华盖高悬,亿万道金光洒下,洁白的云气变幻,如麒麟醉卧,如青松挺立,当真是断天机,亭上仙境缥缈,亭下魔窟森森。 山巅是一口小湖,宽不盈百丈,湖水晶莹剔透,又隐隐有一丝赤色流转,如同瑶池玉液琼浆一般。 赤渊妖王面上的平静早已不见,此时一片森寒,紧紧的盯着湖中心的一株月桂树。此时大日高悬,湖水漫过月桂遮蔽了大半日光,等到夜间月上中天,湖水散开,月桂树浮出水面,一尊神女安坐,帝流浆洒落,月辉如银汉天降,化作玉兔、金蟾、寒螭,千般盛景犹如瑶池仙境。 此时的月桂树上,一尊丈许青玉悬在枝干上,微微发着白光,温润如月色,只是不见了神女。 “是谁?是谁偷走了我的月神?” 赤渊妖王目眦欲裂,漫天黑火狂舞,突的化作一尊巨大的妖神,高达千丈,三面四足,脚踩火浪,手操两条火龙,顶上魔光如旗如月,神识席卷赤渊,六只眼睛四下扫视,犹如两轮黑日。 赤渊妖王立在苍穹之上仰天怒吼,声音响彻整个赤渊山,连绵的神殿齐齐震动,千万道火蛇狂卷。 赤渊山的妖魔听到妖王怒吼,连忙出门查看,还未来得及打量,就听到轰的一声,一道巨大的火光犹如流星一样坠落在广场上,白玉化作齑粉飘扬。 妖魔们犹自惊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妖王震怒,见到魔火一收,赤渊妖王显出巨大的身形来,赶忙跪下。 “去查!去查!谁偷走了我的月神,我定要将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灵魂打入九幽魔狱之中,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阴冷暴虐的声音响彻九霄,跪在地上的妖魔齐齐打了一个寒颤,大声应了一声齐齐转身离去,生怕晚了一步被妖王迁怒一口吃了。 丰邑,这个扶风国都,扶风国立国第一城,既没有烽谷的险峻,也没有赤都的雄伟,更没有云台的清秀,郅泊的安逸,但却在这个广袤的平原耸立了数千年,见证了扶风氏的衰落与立国,更一次又一次的庇护了数百万人类的生命。最重要的是,扶风氏的祖神,扶风国的开国之君,扶风的神国就屹立在丰邑上方的虚空里,尽管普通人看不到,可是当他们抬起头,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种光明与永恒的法意,让他们深深的敬畏和安心。 神国中心光明永驻的神殿里,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年端坐神台,他的面目清秀,长发用青色的丝绦束拢,随意的甩在肩后,修长的手指搭在腰间的长剑柄上轻轻的摩挲,正在思考着什么。 这个少年就是风伯后裔,扶风氏的祖神,扶风国的开国之君,扶风。 风伯又称风师、箕伯,名曰飞廉,掌八风消息,通五运之气候,属箕星,为二十八宿东方七宿箕星之神。 风伯后裔就以风为姓,万年前天地大变之后,风氏的一个小部族流落在这片天地,逐渐没落,直到八千年前扶风横空出世,诛相柳、婴虎、蠃鱼三妖,庇护无数人族。后人族感其恩德,遂以扶风为姓,称扶风氏,立扶风国,尊其为王,等到他遭劫陨落,又敬其为祖神,日日祭祀,才有扶风神。 扶风神望了望阶下的扶风渊,一身青衣挺拔如剑,心中有些无奈,这个小家伙可能还不知道闯了多大祸吧。 “你先下去吧,此事不可声张,否则就是滔天大祸。” 声音清冷,好像清水滴石,冷意幽幽。 想了想又道:“你是这一代资质最好的,不要懈怠,我扶风氏的未来就在你们身上了。” 扶风渊稽了一个剑礼,转身离开。 扶风看了看手上的一卷山水图,水墨浓淡相宜,寥寥几笔一片山水就宛如活过来一般,灵秀之意扑面而出,在山水环绕水波荡漾之中,一个绝美的女子静静的躺着,如婴儿蜷卧,悠长的呼吸之间,整副山水图都似乎要碎裂一般。 “月神,月神,先天神灵,呵,做过一场又待如何!”扶风轻声冷笑,嘴角微微翘起。 翌日,丰邑城中神殿神光大放,扶风神谕,赐婚扶风渊,新娘玉嫦。 扶风五城,信使四出遍发请柬,请妖王鬼雄魔主赴宴。 ————————————— 高潮要来了,求推荐吧 第13章 破军 半个月来,余清一直待在震空部落,一边修行,一边教导相坤一些定基开灵之术。 这里的人都很朴实,对他也很友好,每天都会有一些人送他一些吃食,也会有几个孩子缠着他,听他讲述部落外的世界和一些粗浅的修行之法。 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这里没有妖,没有无处不在的恶意,连笼罩着这片大地的因果和深沉都淡了一些。他是一个踏上修行之路的行者,可是追根到底他还是一个人,和这些单纯的族人处在一起,总是安全而愉快的。 这里的人类很危险,苍穹之上时常有巨大的妖禽掠过,羽翼掀起漫天狂风,平地乍起风雷。而在他的灵觉之中,总有一道阴冷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这个小小的部落,似乎是在寻找着机会。 不管什么时候,部落中心那座小小的石殿总是像山一样屹立在那里,淡淡的神光闪耀,那个苍老的宗老静静的坐着,眼神平静而深邃。 石殿幽幽,石炉上火光闪烁,壶中水微微沸鸣,正是余清传与扶风空的三沸煮茶的方法。 过不多时,茶水育华,水汽蒸腾,扶风空轻轻点了两杯茶水,如碧水幽潭,新醅绿蚁。 “道友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族中条件简陋,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道友不要见怪了。” 扶风空轻轻打趣,他知道余清这几日经常和几个孩子待在一起。 余清正色道:“孩童天性淳朴,善良无畏,常存赤子之心,我传承太乙道宗的度人一脉,正要向他们学习。” 太乙救苦天尊化身无数,传下的大道法门更是如恒河沙砾,不可数计,然而救度超拔永远都是天尊手中最闪耀的权柄。这个传承讲究积德行善,晓明玄而功德圆满,因果不存,其灵不昧。所以太乙天尊以救苦为号,而在太乙道宗之内,度人一脉也往往具有超然的地位,虽然战力日耀、明王等传承,却一直都是宗主嫡传。 扶风空若有所悟,正身向余清稽了一首,余清坦然受之。 这就是大宗门的好处了,有无数前人留下的经验以供参考,又有师傅言传身教,就能在修行中避免走一些岔路。就像扶风空,虽然也是扶风王族出身,可是资质和悟性都不出众,有没有名师教导,所以直到垂垂老矣还是食气境,再不能更进一步。 或许扶风国的上层也是这般想的,才把他派到震空部落来,如果在生死的磨砺下能够更进一步当然好,如果不行,也算发挥余热了,扶风国的危险处境,容不得他们有丝毫的浪费。 扶风空的这一礼余清受之无愧,不仅如此,扶风空还要欠余清一份人情,结下一段因果。 余清的话虽然浅显,却直指修行的本质。修行是什么,修行修的是真,炼的是气,去的是因果,各个传承各有侧重,所以也有修真者、炼气士等说法,其实花开千叶,各表一枝,大道无穷,殊途同归。 如果今日扶风空能够有所体悟,以此为借鉴,说不定以后便能突破食气境也未可知。 扶风空再说话就显得郑重许多,以前虽然清楚余清是大宗弟子,身怀上乘法门,却隐隐有些轻视,觉得他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见识。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而且越是修为低越是注重这些,在余清前世那个道法不通,神通不显的世界,更是几乎成为了一条铁则。看那些大圣仙佛,以天地为师,芸芸众生一视同仁,何曾有二视之说? “前日祖神神谕,道友可看到了?” 余清点点头,前天清晨他正在采朝霞之气,突然神殿光华大作,神威如海弥漫整个震空部落,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扶风空这么一说,才知道是神谕。 “祖神颁下神谕,赐婚扶风渊,还要请附近的各大霸主一起庆贺。” 余清不置可否。 “道友想来还不清楚我扶风国的情况,我扶风国以族权和神权共治,不过自六千年前祖神登临神位,只有遇到生死存亡的时候才会颁布神谕,这一次神谕赐婚实在是从来没有过先例。” 扶风空叹了一口气,又道:“扶风渊这孩子我也知道,是这一代年轻人里天赋悟性最高的,修行极快,据说他出生时有一道剑芒直冲霄汉,破军星入主天宫,后来报给了祖神,祖神又以渊字为其命名,分明是杀戮动荡之相,现在我扶风氏四面楚歌,哪里禁得起这样折腾!” 余清沉吟良久,不由大是佩服刚刚接触过两次的扶风神,破军者,求新求变,破而后立,看这局势,他分明是布了一个罗天大局,要把这些妖王魔尊一网打尽,为人族杀出一片天来。 不过凡事有弊有利,若是筹划不好的话,顷刻间就是人亡族灭的下场,就像前世明朝的袁崇焕,据说就是上合破军,以一人之生命,关系国家之安危、民族之隆替,下场大家也清楚,自己身死不说,还使国家沦丧,华夏衣钵差点毁于一旦。 看了看对面的扶风空,苍老的脸上尽是担忧之色,隐隐还有几分不满,余清不禁摇摇头,这个老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逸的生活,再没有进取的心思,他今天有意点拨了他几句,想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余清心里又有些怜悯,这个老人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氏族,却可能在不远的将来被氏族抛弃,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道友有什么安排,尽管提出来,我虽然修为浅薄,但是能帮的上的,绝不推脱。”余清轻声道。 扶风空大喜,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云台那边传来命令,让抽调精勇的战士去丰邑参加婚宴,既是防备出现意外,也是普国同庆的意思。 不过道友你也知道震空部落的情况,外面一直有妖魔虎视眈眈,我要坐镇此地以防不测,实在是抽不开身,道友是太乙高徒,见多识广,法力高深,就请道友带着他们去一趟,我也放心一些,不知道友意下如何?”说完眼巴巴的望着余清,沧桑的眸子里满是希冀。 余清皱了皱眉头,看来扶风空也隐约猜出这次赐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才会让自己走一趟,借着太乙道宗的名头或许便能做些事情出来。只是此行太过危险,还是要慎重一些。 看着余清自顾自的思考不说话,扶风空急了,一咬牙说:“道友是大宗弟子,什么天地灵物可能难入法眼,不过有一物道友一定需要。老朽看令徒似乎是相柳血脉,只是血脉低微难以开灵,我族祖神当年斩妖立国,有许多相柳精血至今仍然保存在丰邑族库之中,我入道的时候有幸进去见过,如果道友应下此事,以我为族中立下的功劳,换取几滴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赠与道长,也是一段善因。“ 余清知道扶风空说的没错,这些日子他探查相坤的身体,发现在其神魂上有一道枷锁,要想开灵,必须见神,而见神,又以同根同源的妖神最好。相柳是上古妖神,如果以他的精血开灵,相坤以后或许就能成为第二个相柳也说不定。 “好,就依道友所言,我就去走一趟。” 清冷的话语掷地有声,他也是个人族,即使不为相坤,也应该为扶风氏做些什么,既然已经牵扯进去了,索性就搅他个天翻地覆,值此风云际会之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 感谢道德大道的8张推荐票,还有君落雨忧伤、七曜七星、雪山孤鸟、逍遥等人的一直支持。 第14章 人皇之后 始见长生 应下扶风空的请求之后,余清却不着急前去云台城,此时正是六月,震空部落的夏种还未结束,除去警戒的战士外,大部分的人手都在田地里忙活。 人族不像那些异兽妖族、神人魔灵,既没有强健的体魄,也没有什么天赋神通,虽然是天生道体,但是除了极少极少数的天才能够走上修行路以外,大部分的人类只能在轮回中辗转沉沦,不知道在哪一世才能超脱。 所以人族只能聚众而居,只有这样,才能抵抗那些强大的存在,占到一块栖息之地,才能生存繁衍下来。在种族的生死存亡之前,没有一个人类可以置之事外,在人族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深深浸染了先人的热血,铺满了祖辈的尸骨。 上古之时,人族势弱,几乎沦为妖魔圈养的牲畜口粮,处境比之现在的扶风氏还要艰难万分,后来地皇隐退,人皇登位,人族才成就了天地主角的地位,踏上了天地间的舞台,这其中的辛酸与牺牲,有几个后人能给想象得出来。 人皇者,神农氏,也有称朱襄氏、烈山氏,为地皇重臣,尝百草以明其性,植五谷以通其灵,斲木为耜,揉水为耒,耒耜之利以教天下,故号“农皇”。 然而神农氏最大的贡献是为人类打开了长生超脱的大门,三皇之中,天皇燧人氏、地皇伏羲氏都历经无数量劫而存,与天同朽,与世为尊,只有人皇神农氏在劫难中陨落,死前发下大宏愿,以神魂化作众妙之门,愿世间人人如龙! 人皇之前,世间无路,人皇之后,始见长生! 这就是人皇!这就是人族先烈! 尽管余清的心境早已到了一波不起一念不生的境界,每次想到这里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穿越万古长空去瞻仰这位至尊人皇的仪容。 太乙道宗传承久远,几乎可以追溯到三皇治世时期,即使是万年前的大破灭也仅仅是伤了皮肉而已,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也因此道宗内的典籍不知道记载了多少上古奇闻异事,关于人族的发展之路更是大小毫无遗漏,李树景虽然本事不高,可是对那些古籍坟典的了解可以说整个道宗也无人可及,十余年的朝夕相处,余清也被灌了一肚子的学识。 要不是出于对人皇的尊敬,对人族的认同,余清怎么会掺和这趟浑水。 远方的田地里,相坤一手拉着一根大粗麻绳,后面带着两个石犁,犁头深深埋入地下一尺,随着相坤拉着石犁前进,犁头两边的泥土划过一个优雅的弧线,像浪花一样翻开来。 干了一天,犁头后面两个扶犁的年轻人脚步踉跄气喘吁吁,可是前面拉犁的相坤还满脸的兴致,这幅怪异的场景让跟在后面点种子的女人孩子们笑的直不起腰来。 余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相坤是半妖之身,身上流动的又是妖神相柳的血脉,天生就体魄强健,虽然没有开灵,却在定基境磨砺了十几年,躯体被打熬的无比结实,单论力气比之寻常人族食气境的修士也不遑多让,让他来拉犁,也是难为后面扶犁的人了。 天渐渐的黑了,日沉西山,夜色笼罩大地,直到月上柳梢之时,震空部落的族人才收拾东西回去吃饭休息,震空部落附近可供种植的田地何止千亩,又都是新近开垦的生地,在这个农忙时节容不得这些人有丝毫的懈怠。粮食就是生命,粮食就是未来,这是自人皇以来人族祖祖辈辈都要遵守的铁则。 相坤脸上丝毫不见劳累之意,满脸兴奋,两只手提着两个石犁,肩上还坐着一个孩子咯咯的笑着,像个得胜的将军一样被众人簇拥着,走过田埂的时候忽然看到余清站在这里,嘴一咧就要跑过来,余清对他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走,这才跟着众人一步三回头的远去了,边走还边回头,强忍着嘴角的笑意,只是那一副得意的样子怎么也掩盖不住。 余清板起脸瞪了他一眼,这才老实下来,老老实实的往部落里面走。 终究只是个孩子。 余清心里叹息一声,既然自己做了他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么自己就要为他做好应该做的事情,铺好出门的路,至于以后能走多远,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小小的屋子里,木窗半启半掩,一缕月光照进室内,余清侧卧在床上,手足蜷曲,像是老龙酣卧,又像是胎儿沉睡。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一株定神香燃的正盛,火光明灭之间一股香气凝如细细的灰线,如有生命般摇曳着钻入余清的鼻息之间。 自从踏入食气境以后,余清在观想的时候就能念头随起随灭,不落灵台,就像大海中的波涛,越是潮涌潮落,就越是显得其博大与平静。 灵台之上,无名神祗自虚空中诞生,幽幽渺渺,余清这次神魂凝聚,冥冥之中感受着这尊神祗的法意,往往上一瞬间有所体悟,下一瞬间就不知所踪,甚至连神祗的样子都不能记忆。 这是他的境界太低,根本不能观其全貌,更何谈描述,就像管中窥豹,只见一斑而已。 在灵台虚空法域之中,一株小小的梧桐木沉浮,枝干摇曳飒飒作响,青红神光如大龙缠绕其上,衬得虚空中流光溢彩,仿若仙境。 正是余清自相柳氏得来的凤凰果,当初相柳氏的老族长以两枚凤凰果为礼,请余清诛灭柳水的那只赤蟹,余清没有答应,只是拿了其中一枚,带走了相坤。 这两枚凤凰果各有妙用,梧桐木得到凤凰滋润以后三百六十五年一结果,正合周天之数,每次只得两枚果子,一枚白日午时成熟,形如凤凰,内蕴金火法意,待到夜间阴极阳生之时方可采摘,另一枚夜间子时成熟,状如梧桐,内蕴木火法意,要等到白日正午阳极阴生之时摘下。 当时余清选了形如梧桐的凤凰果也有自己的考虑,修行之路难如登天,别看他现在到了食气境似乎轻而易举,其实是他前身的积累足够深厚,又在前世那个复杂的社会摸爬滚打过,后来适逢其会,碰到了至情至性的李树景和金象谛,才能彻悟而出,一朝开灵入道,不然哪里有这般容易。 扶风国数百万人族,有几人开灵的?每一个都是万中选一,至于抱神还丹的,不过区区十数人,就这还是不知道多少年攒下来的家底,到了神灵修士,整个扶风国数千年来只有祖神一人而已。 这就是修行,修行七境,难如登天。 所以余清才会选这枚果子,不求勇猛精进,只有把根基夯实,日后的潜力才会越大。那枚形如凤凰的凤凰果蕴藏的是金火法意,锐利凶猛,以其炼化五气,初期进展肯定快的惊人,但是过刚易折,对以后没什么好处。 而他选的这枚,内蕴木火法意,木者,春生之性,万物之本也,木生火,所谓木中火,又有生机盎然灵韵无穷的法意,以此果炼胸中气,虽然初期的效果肯定不如另一枚,却对以后抱神还丹大有好处。 这就是太乙道宗的底蕴,如果不是从李树景的口里知道这些,余清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此时在虚空之中,凤凰果在无名神祗的神光照耀下竟然像冰雪一样融化,内蕴的精气流转,化为一头神凤一头神凰,展翅轻鸣,盘旋着飞过灵台直下五脏,神凤入肺,神凰入心,顿时整个身躯一震,好像干涸已久的大地突然被雨水滋润,气机疯狂的流转,勾连五脏,成五行之像。 只见心肺之中,好像两口幽潭,神凤神凰彻底变成两团精气,望之巍巍永恒无量,无限光明。 这是修行的根本,修行就像渡河,身为舟,神便为舟中人,二者相互依存,缺一不可。 灵台虚空之中,数道波纹交织如网,微微浮沉,若隐若现,这是凤凰果中的法理,这些法理才是凤凰果中最珍贵的部分,那些精气能给让他法力大进,而这些法理,才是他以后修行的倚仗。 这些法理轻轻荡漾,渐渐变成细雨飒飒的飘落在灵台,不知过了多久,灵台上一个广大虚幻的身影渐渐显现,不知其大不知其小,隐隐正是余清的模样。 余清竟然借着这个机会一举凝结出了元神,尽管还很脆弱,却定下了还丹的根基。 在元神背后,雪山气海犹如一点灰尘,虽然渺小,却透着永恒不灭的法理,上面有青红二色流转,隐约可见万物蒙动凋零烈焰划过。 那尊元神端坐在灵台之上,左手虚拈,右手虚捧,不掐法印,不尊天地,和虚空中的无名尊神遥遥相对。 冥冥渺渺,幽幽沉沉,不知天地之所始,不知宇宙之所终。 -------------------------------- 我的习惯有些读者应该知道,中午发了一章的话,夜里就还有一章,不过没有了也不要怪我哈,至少我已经比指尖妹纸勤奋多了0.0 第15章 云台 广阔的大地上,一块块田地整整齐齐的排列在那里,大片大片的土褐色是已经垦翻过的,还有一些浅灰色的地方,许多人类正在辛勤的劳作。 余清走的是扶风氏的族人开辟出来的大路,下面是碎石子,上面用火烧过的熟土铺上厚厚的一层,马蹄踏上去发出深沉的声音。 余清这次到云台城只带了三个人,都是震空部落里最精锐的战士,云苍,云鹄,台戎。 云苍曾经是云台城麒麟军的精锐,胆大心细,本事出众,扶风空素来与麒麟侯云天涯交情深厚,当初上任震空部落的宗老之时,云天涯恐怕他有危险,就把云苍派来保护他,这几年来,要不是云苍,扶风空不知道死了几次了。 云苍使刀,一柄五尺长的斩马刀在他手里像活了一样,心意所到,刀刃所至,这份功夫放在前世古代,封侯拜相不是问题。 云鹄背着一张大大的牛角弓,弓弦如剑,右手三根手指上黑铁指虎闪着幽光。 至于台戎,手里什么也没有,低着头坐在马上好像什么都不关心,但是余清知道,他的耳朵监视着附近所有的动静,一旦有敌人,手指一勾,两把短剑就会从余清也不知道的地方滑出来。 这是一个丛林中的猎手,一个黑夜中的刺客,正面或许打不过云苍和云鹄,但是如果环境适合,能一个虐他们俩。 他们一行四人四人轻装简从,又骑着快马,不过半日就到了扶风国云台城正式的领土上了。 震空部落其实不是扶风国的正式领土,只是云台城派出的八支拓荒部队之一,等到他们在那里居住的久了,领土也就自然而然的扩大了,中间肯定会有死伤,但是没有人会害怕。 田地里的人族看到他们从外面走过了,都站起身来望着他们,一个老者带着两个汉子过来送上几杯茶水,热情的邀请他们到村里作客。 云鹄几人喝了茶水,至于作客就婉言谢绝了,他们的面上满是笑意,在外拼死拼活,现在回到故土,见到这些朴实的族人,心里自然满是亲切。 扶风国立国数千年,建五城,繁衍出了千百小部落,自然也衍生了很多姓氏,风姓生扶风氏,扶风氏又以五城分十姓,比如云台城,城主一脉以云为姓,宗老一脉以台为姓,这是当初建城时就定下的,所以云台城周围数百里,数十万人族,不是云姓,就是台姓,同根同族。 四人策马前行,穿过广大的平原,到了一座小山丘前,转过一个弯,一片乱石滩出现在面前。 这片乱石滩应该是当初修路的时候开出来的,碎石都已经运走,只剩下大块大块的青白石头,在太阳下映着寒光。 此时在距四人七八丈的一块丈许大青石上,站着一只八尺高白鹤,头顶上一点鲜红如赤瞳,浑身雪白,更无一丝杂毛,金睛铁喙,两爪如铜钩一般,正在那里自顾剔毛梳羽。 几人大为惊异,又不敢轻举妄动,云苍利索的翻身下马,长刀一横守在余清的面前。 那大白鹤理也不理几个人,只是打量着乱世堆,顶上的赤瞳流光一闪,忽然自山石旁钻出一条大青蛇,有四尺来长,浑身青意斑驳,唯有顶上一点,赤红如血。 那大白鹤见青蛇出现,赶忙用铁喙去啄,只是那蛇跑的飞快,鹤嘴到时早已跑开,钻到旁边乱石堆中,不见了踪迹。 大白鹤愈加恼怒,嘴脚齐上,铁喙到处碎石四溅,火星乱飞,连抓带啄,把丈余方圆的乱石啄成碎屑。 那青蛇终于藏身不住,从石堆中钻出来,正待溜走,大白鹤一步赶上,只一啄,就把蛇头啄断,蛇身兀自扭曲翻滚,大白鹤不慌不忙,两只长脚踩住长长的蛇身,长嘴自蛇身轻轻一理,就将蛇身分作数十段,只几下,就下了腹中。 大白鹤抖抖身上羽毛,一声清唳,望空而去,一晃眼,已飞到云中,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地上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余清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体内积蓄的法力慢慢散去,灵台中的寒镡剑又收敛了寒光沉入灵台深处。 台戎眼睛尖,察觉到了余清的异状,转身望着余清,引得云苍和云鹄也看过来,这两个人似乎十分相信台戎,等着余清说话。 “真是运气,还好这只鹤对咱们没什么恶意。” 余清看了一眼三人,抬头看着被白鹤撞碎的云彩,悠悠道。 “这是赤瞳云鹤,是妖神迦楼罗的族裔,性嗜杀,喜食大蛇,最是残暴不过,它顶上的那个赤色肉囊,形如瞳,里面是世间百毒之一的销魂,就是一般的修士碰到,也逃不了魂飞魄散的下场。” 三人一脸的惊疑,其实余清还有一句话没说,如果这只大白鹤对四人起了杀机,除了余清能给逃走之外,其它三个都要死在这里。 一路无话,夜里找了个小部落落脚,第二天中午时分就到了云台城。 云台城坐落在云湖之侧的一个丘陵上,地势险要俊拔,如平地而起高台,当初扶风国立国时,云湖中有一只大妖蠃鱼肆虐,借云湖之水淹没扶风平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族。 蠃鱼是上古异种,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这种异兽常生活在大洋之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云湖中会出现一头,当时这头蠃鱼还很弱小,扶风祖神与其战于云湖之上,十日十夜才将此妖斩杀,鱼身化为云台,天降血雨,凶厉之气冲天,于是祖神建云台城镇压之,才有了扶风五城之一的云台城。 眼前的这座城经过扶风氏数千年的建设,早已比当初大了数倍,也雄伟了数倍,方圆十里,无数房屋如同鱼鳞般阵列,中间是高大的神殿和麒麟府,古朴的飞檐上龙子鸱吻的神像狰狞而神圣。 十余丈高的城墙上隐隐有神光闪耀,各色灵法内蕴,汇聚方圆数百里的大地灵气和广袤云湖的气机,又有百万人族的信仰加持,几乎可以说无人可破。 余清来不及惊叹,就已经到了城门口,三丈高的大门洞开,几个高大的战士身披铁甲手持钢枪站的挺直,眼神中透出百战余生的凛冽寒意。 余清四人翻身下马,牵着马慢慢走进云台城,云苍站着不动,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汉子的眼中隐隐有晶莹的光芒,这是他的家啊,他用生命和热血守护的家,他以为他将在那片数百里之外的陌生土地上渡过一生,直到战死,没想到还能回到这里,还能再看一眼云台,再看一遍云潮浪海。 余清三人停住脚步,他们能够感受到云苍心中的悲伤和欢喜,这是一个复杂的男人,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汉子,他们静静的等着,等着他悲伤,看着他欢喜。 蓦地一阵刺骨的寒意直上心头,灵台中的寒镡剑轻鸣不止,似乎随时会飞射而出,余清连忙静心止念,催动神魂安抚寒镡剑,抬起头一看,只见远方万丈高空之上,一道粗大的白芒划破云霄滚滚而来,势如惊雷,乍起万道银光,那是雷层中的神雷,雷声隆隆,如孽龙怒吼。 只是此时这些神雷竟然丝毫奈何不得那道白芒,一旦靠的近了,粗大的白芒就分出一道细小的白芒,如同闪电一般疾射而出将其击散,散出漫天流彩。 白芒靠的近了,雷声滚滚,好像神灵灭世一般,兀的云台城中一道青黑灵光拔地而起,脚下的云台和远方广袤的云湖一黑一青两道磅礴的灵气升腾到半空,化作一尊巨大的麒麟,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黑碧二色流转,神俊非常。 这头麒麟四蹄虚踏,引颈怒吼,顿时云湖中掀起滔天巨浪,无量湖水飞上半空,化作一座巨大的云台,极尽华丽缥缈,犹如仙府神宫一般,云台之上,一尊高大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看向远方的粗壮白芒。 第16章 剑无道 那是麒麟侯! 云台城里的扶风氏族人一片欢呼,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有麒麟侯在,他们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在这云台城里,麒麟侯就是天,就是地,就是神灵。 水波滚滚,云台高悬,麒麟侯云天涯安然而立,看着滚滚而来的粗大白芒,高声道:“有客从天外来,请至云台安坐,饮一杯云茶。” 说完将手一指,云湖之上一点绿意萌生,生根发芽抽枝挂叶,转瞬间长成一棵嶙峋的老茶树,枝干上云纹如篆,片片叶子犹如水晶般晶莹剔透,随风飘荡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突然这些叶子自茶树上脱体飞出,汇成一只碧色云鹤直上高空云台,云霄之上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却不落在地上,而是凝成茶杯大的一团,细雨不断降下,却不见其增大半分,像是要一口饮尽这九天之水一般。 那只茶叶汇成的碧色云鹤径直飞入那团雨水之中,又散成片片绿叶沉浮,好似游龙嬉戏追逐打闹,碧光绚烂。 “此等妙茶,需以天火煮之。” 清冷的声音自天际遥遥传来,好似天上谪仙、临世神祗一般,声音未落,那道白芒一收,化为一个俊朗的年轻道士,剑眉星目,眸子里一片刺白,隐隐有剑气纵横,陨落。 漫天雷火光华倒卷,如同百川归流一般涌进俊朗道士背上的一柄古剑之中,古剑造型古朴沧桑,无柄无鞘,似乎是青铜浇筑,前窄后宽,剑身刻有铭文,线条简洁而凌厉,剑尖有一颗血珠,凝而不散,散发着凶厉的气息。 背剑的俊朗道士立在半空之中,抬头望向高高的云台,手指屈弹,一道银白剑芒脱手而出,射向九天之上。剑芒越涨越大,到了云霄之上已经如一头银色巨龙,咆哮着卷碎无数风云,直入天外。 在城里城外数十万人惊叹的目光中,苍穹似乎被捅破了一个大洞,洞中星光灿烂,一颗大星高悬,熊熊的燃烧着,放出无量光明,那是太阳星。 星光中一块燃烧着呼啸而过的陨石被剑芒一卷,顿时被裹挟着从洞中朝着大地落下来,那剑光如龙,雷光电芒闪烁之间,巨大的陨石飞快的缩小,到了云层时,已经小如绿豆,其上一点白色火光闪烁,周围的虚空都被灼烧的隐隐震荡。 银白剑芒飞回道士背后的古剑之中,古剑轻轻震鸣,似乎十分愉悦。 那一点陨石轻飘飘的落到云台上清亮茶水的下面,火光纹丝不动,静静的烧煮着茶水,顷刻之间茶水沸腾起来,水汽蒸腾,幻化成青龙、火凤、麒麟、玄龟、云鹤等诸多异兽,随聚随散,围着茶水翱翔轻鸣。 俊朗道士提步而上,一朵朵剑芒化成的银白莲花在脚下绽放,花开四十九叶,其上的纹络清晰可见,轻转之间似乎有无穷杀机隐现。莲花次第绽放犹如阶梯,俊朗道士步步生莲上云台。 麒麟侯袍袖一挥,一套云汽凝聚的桌椅杯盏出现在云台上,俊朗道士和麒麟侯云天涯相对而坐,两人中间茶水沸腾,碧绿的茶叶上下浮沉,显得甚是可爱。 “不知道友名号为何?是剑宗哪位剑主高足?” 麒麟侯问道,声音厚重而深沉,锐利的目光死死的盯住眼前的道士。 负剑的道士毫不在意麒麟侯眼中的警惕,端起面前的云茶一饮而尽,道:“贫道剑无道。” 顿时麒麟侯的面上满是惊喜,天空中的云汽激荡,变幻成无数麒麟坐卧跳跃,一片仙家景象。 麒麟侯也端起面前的云茶,问道:“尊师安好?” 剑无道眼中波澜不起,回道:“吾师一切都好。” 麒麟侯知道眼前此人的性格,丝毫不因他的态度生气,只是道:“我敬尊师一杯,谢剑主庇佑我扶风人族。”说完一饮而尽。 麒麟侯一摆手道:“请真人入城休息,此后之事,有劳真人费心。” 剑无道点点头,背上的古剑一阵轻鸣,麒麟侯正自诧异,只见云层之上一道白影如电光疾驰而来,顷刻间就到了云台之上,却是一只七八尺高的云鹤,浑身雪白无暇,头上一点赤红如血,两只赤瞳中满是桀骜。 真是神俊灵禽! 麒麟侯暗赞一声,早听说七杀剑宗人杀剑主的大弟子剑无道剑心无匹,以剑道凌于万道之上,此时一见果不其然,风采比之传说中还要犹胜几分,连他的坐骑都是如此神俊桀骜,这一比之下,族中的扶风渊虽然也是天纵奇才,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至少这份挥剑斩浮云,一动天地惊的剑意就是远远不如了。 剑无道和赤瞳云鹤不知道麒麟侯心中的想法,即使知道了,想必也不会在意,一人一鹤在城中城外数十万人的目光注视下从容步入云台城中,留下麒麟侯一个人独在云台之上。 麒麟侯毫不在意,笑了笑跟上去,背后的缥缈云台轰然破碎,化作漫天雨水落在云湖之中,溅起道道水浪。 云湖中的那株老茶树,也飞快的枯萎凋零,一阵风吹来,化作云汽散去。 直到麒麟侯和剑无道的背影消失在城中不见,余清才收回目光,眼睛的余光恰好看到老茶树化作云汽飘散,不由得大为佩服麒麟侯和剑无道两人的修为和道行,一举一动皆是法,一言一行都是道,气机流转之间,天地都如掌中观纹,历历在目,随心所欲,威力无穷,所谓的念念生法也不过如此了。 其实以余清观之,麒麟侯云天涯和剑无道两人都不过是抱神还丹的修为,但是两个人的天赋才情实在是恐怖至极,对法理的认识也到了这个境界极限的地步,两个人所差的,不过是在漫漫的岁月里慢慢体会那一丝永恒的法意,自灵台之上、神魂深处孕生那一点不朽的性光,然后点燃神火,高举王座,成就神灵尊位。 别看余清现在已经是食气境的修士,看起来好像和麒麟侯云天涯以及剑无道两人差的不远,其实其中的差距不可以数来计,不入还丹,都为凡俗,摆脱不了生老病死六道轮回,神魂不成,六根不净,不知道什么时候阳寿尽了就被勾魂使者拿了去。 一朝得入还丹,神魂凝聚,法体无碍,就像人乘船渡河,船体坚固,船中的人也勇敢坚毅,才有希望渡过大河,到达彼岸。 到了这个境界,就能称得一声真人,飞天遁地腾云驾雾无所不能,携泰山而超北海,朝游东海,暮宿苍梧,方可算是神仙中人。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余清一直把修行当做最大的事情来做,他想见识一下超脱背后的风景是怎么样的,不过世事变幻难以预料,尽管一直很小心,也一直被牵扯到各种麻烦的事情中去,不知道对以后的修行是好是坏。 余清心中暗自警戒,儒家圣人说吾日三省吾身,自己以后也要时时体观道心,不可因这烦扰的尘世使得道心蒙了尘,糊糊涂涂的进了轮回,浪费了这一世机缘。 看了一眼旁边的云苍三人,他们还沉浸在刚才的壮丽景象中难以自拔,余清笑了笑喊了一声,三人这才惊醒,一脸的窘迫,不过眸子里自豪的神色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余清也不多言,抬脚往城里走去,天色已晚,也该去城主府报道了,不然今天还不知道在哪里休息呢。 云苍三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跟上去。 第17章 天人五衰 云台城的城主府就是麒麟侯府,看上去并不如何华丽壮阔,却自有一股庄严肃穆的意境,令人一望之下就不由得心生敬意。 整个麒麟侯府与其说是府邸,其实更像是一座大兵营,进门之后就是一座演武场,数千披甲的战士正在热火朝天的训练着,阵列森严,杀气混合着血气冲天而起。 守门的战士很客气,听说他们是震空部落奉麒麟侯的谕令派来参加神赐婚庆的人之后,马上表示去请侯府的主管来接待他们,请他们在侯府前稍待一会。 本来余清还以为侯府的主管会是一个忠厚的老人,没想到来了之后才发现,竟然是一个比云苍还要精壮几分的汉子。 那汉子一见到云苍,跑上来就是一个熊抱,嘴里大叫着:“云苍兄弟,可算是再见到你了,你都不知道,你这一去可想死弟弟了。” 云苍宛如岩石雕刻的脸上也有几分意外,不过更多的是惊喜和感动,激动的呜呀呀的说不出话来。 汉子这才发现不对,松开手一瞪眼叫道:“是谁把哥哥伤成这个模样,俺老黑一斧头砍死他去!” 云鹄和台戎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要让他再去把那头山魈砍死一遍不成? 云苍稍稍平复下故友重逢激动的心情,嘶哑着声音斥道:“小黑你犯什么浑!这两位是我兄弟,这位道长是空老请来的仙师,不可无礼!” 那个小黑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俺老黑说话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几位兄弟包涵包涵。” 说完又小声不满的说道:“哥哥你能不能别喊俺小黑了,怪不好意思的。” 云苍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把脸一端,道:“小黑,我们几个是奉侯爷谕令,去丰邑参加神赐庆典的,你赶紧给我们安排安排,别耽误了侯爷的大事。” 小黑心中一凛,知道云苍有些生气了,赶紧道:“都安排好了,兄弟几个今天就住在府里,等过几天再一起去丰邑,侯爷还赏下一坛云栈酒,说是一定要让哥哥这次回来吃好喝好。” 说完看了看余清,拱了拱手说道:“至于这位道长,侯爷说请道长先到神殿安歇,等有了闲暇再和道长品茗论道。” 云苍有些担心的看着余清,都是一起来的,不知道侯爷为什么偏偏要把道长安排到神殿去,神殿是清修之所,里面的人都以修行为主,一向不理俗事,不管是庆典还是外来的修行者,也应该是侯府出面接待,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神殿才会出手解决,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对于这位突然出现在震空部落的仙师,云苍心里是很佩服的,修为高深气质出众不说,偏偏还是那么的平易近人,不管是谁,似乎在他的眼里都一视同仁,还有他的弟子,那个单纯的半妖相坤,他也很喜欢。 不过出于一直以来对侯爷的信任,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或许侯爷另有计较也说不定呢。 余清压根没有考虑那么多,听到小黑的话,虽然有些惊讶,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小黑也呼了一口气,似乎他也知道这件事有些蹊跷,不过却没说出来,只是道:“请道长稍待,神殿接待的人一会就来。” 余清自是点头不提,过了一会从左边走过来一个年轻道士,身上穿着一袭到底的麻布素服,,头发挽成云髻,脸上带着旷然的平静。 年轻道士走到余清身前,稽了一首道:“我是云台殿云清风,请道长随我来,殿主已等候多时了。” 语气平静而自然,似乎是相识许久的老友一般。 余清还了一礼,没有说话。 云苍在旁边一看不对,以为余清不愿意去神殿,正准备开口转圜几句,忽然见年轻道士转身就走,余清自然而然的跟在身后,顿时一肚子话憋在喉咙里,好不难受。 余清慢慢走着,隐隐听到身后云苍的咳咳声传来,小黑连忙关心的问怎么了,云苍尴尬的道:“为兄一去十余年,没想到连这侯府守门的卫士都不认识了,一时感慨,一时感慨。” 余清猜透了云苍尴尬的原因,其实修士之间的交流就是这么简单而直接的,每个能踏上修行之路的都是一时人杰,心思剔透,又哪里屑于去耍那些小阴谋呢? 每个修士都是大贼、大盗,不过他们偷的不是黄白金银,抢的不是贵重财帛,他们谋划的是天地,盗取的是气运,争夺的是超脱。 不过余清也不会认为云苍可笑,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余清终究是从前世走过来的,他本能的喜欢被别人关心的感觉,而在这片天地,有几个人是真正的关心他呢。 云台城不大,城中的居民也不多,倒是房子修建的很是高大坚固,排列的整整齐齐,宛如军阵一般。 从麒麟侯府到云台殿也不过两百丈而已,不过片刻,年轻道士和余清就到了云台殿,云台殿和麒麟侯府又有不同,如果说麒麟侯府是庄严肃穆,那么云台殿就是朴素而缥缈宁静,像松间清泉,又似天上白云,虽然近在眼前,看上去却仿佛漂浮在天边云层之上一样。 云台殿门口没有守卫,年轻道士轻轻一推,巨大的殿门悠悠打开,一道光从门中传了出来。 余清眯了眯眼睛,殿中的情景尽收眼底,那不是光,而是眼睛,一双明亮的眼睛。 这双明亮的眼睛属于一个老人,一个苍老的不能再苍老半分的老人,脸上的皱纹重重堆叠,好像连绵不绝的青山。 他盘坐在地上,灰白的长发在身边散成一团,宽大的麻袍丝毫不能掩饰他瘦弱的身躯,却将其衬托的愈发的虚弱。 他的身体在衰弱,灵台在腐朽,神魂在消融,法意在崩溃,只有他的眼睛,就像是落满了灰尘的镜子拂去尘埃,又像是一颗砂砾在蚌壳里不断的打磨,此时竟然越来越亮,就像夜空中闪亮的紫薇星一般,永恒光明,无量智慧。 这是一个正经历天人五衰的修士。 余清不禁心生怜悯,天人五衰是修行者最大的劫数之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修行者以蝼蚁之身妄求超脱,这天地必然会降下种种劫难。 修行者往往不理外物,不入凡尘,不沾因果,可是这天地滚滚,自混沌开辟之始,无恒长,无恒强,无恒宁,无恒斗,无恒存,一切有为无为之物都逃脱不了劫难的束缚,要在生死之间沉沦流转,不得永驻。 对于修行者而言,这劫难就是天人五衰。 当修行者修行到神灵境时,丹破婴生,灵魂凝聚,化而为神,有无尽神通无上威能,可称鬼仙。而从此时开始,便开始有天人五衰之虞。 天人五衰即寿命将尽之意,这寿命不是肉体之寿,而是神魂之寿,修行者的寿命悠长,如果在此过程中念头动摇,对自身产生怀疑、不定等妄想,天人五衰就会到来,轻则境界跌落,重则神形俱灭。 天人五衰有小五衰和大五衰之分,小五衰乃“平表之衰”,为:灵力之衰,衣表之衰,智慧之衰、悟性之衰、法华之衰,有此五相,则天人神圣不复,威能衰减,跌落永恒。 所谓大五衰,就是真正的天人五衰,天劫所降,众生不免。大五衰指“内法之衰、灵骨之衰、函气之衰、元神之衰、寿命之衰”,一现此相,则神魂泯灭离之不远。 眼前的这个老人,观其法意,分明不过是一个还丹修士而已,还丹修士有难而无劫,可是他身上的天人五衰之相看上去也不似虚假。 余清心中念头百转,一时间弄不清楚情况,只好闭口不言,等着老人说话。 年轻道士侍立在殿外,大门缓缓关闭,一盏青光亮起,阴暗顿消,隐隐有颂音传来。 余清脸色一变,心中万分震惊,这,分明是太乙道尊的度人道音。 ------------------------------------------ 没办法,这一类书真的很难写,有时候没有思路急的抓耳挠腮,真的勉强去写,又感觉没有那个味道。 第18章 云台说旧事 度人经是太乙道宗的无上传承,一向是度人一脉的不传之秘,如果不是太乙道宗的弟子,没有授过太乙道尊的传承,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学不来度人经,颂不出度人道音。 所谓修行的奥秘,又哪里是凡俗之人所能揣度的,前世的时候余清也看过不少网络小说,几乎所有涉及到修行的小说上都写着主角坑蒙拐骗弄来无上妙法,修行之后威力无穷,如何如何,现在想来,岂不是可笑之极。 法不可轻传。 这茫茫天地之间的法理就像一头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凡人的目光狭隘,管中窥豹不知其中奥秘,如果是踏入妙门飞升仙境的修行者看去,法理千万,规则无穷,却道道都是有主之物,那些道尊大圣仙佛把自己的意志烙印在法理之中,掌控万般变化,也借此拥有几近无穷的威能,就像攀附在一颗参天大树上的藤蔓,树不死,藤便不倒。 所以这天地才会有量劫,如果任由这些大盗把持天地权柄,那么这片天地,这方宇宙还有什么发展的空间,就像一潭死水,没有清泉的流入,就会慢慢腐朽沉沦。 人要超脱,天地也要超脱,修行者求永恒,天地也求永恒。就是如此简单,却直指根本。 大道至简,不知道的时候觉得高深莫测,一法难求,等到醒悟了,才会发现是如此的不值一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是道。 所以余清才会如此震惊,如果眼前的老人是他的同门道友,他一定能感觉的到,就像师叔陈太玄,当他第一次见到那个温润的少年公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同门,自己的道友,因为他能感受到那种比血脉相连还要亲密的联系,那是神意,是太乙道尊的无上意志。 他没有在老人的身上感受到那种神意,所以一定不是他的同门。 地上的老人似乎听到了他心里的想法,笑了笑,层层皱纹牵动,看上去既恐怖又神圣。 余清心中暗叹,不得不说眼前这个老人的修为深厚,虽然已经五衰缠身行将朽木,那种法意却仍然能够无声无息间影响自己的心境。 不知道他全盛之时的又是多强大,大约不会逊色于麒麟侯和七杀剑宗的剑无道吧。 “你来了。” 老人的语气平静而安详,眼中波澜不惊,黑色的瞳孔和白色的眼白泾渭分明,仿佛雪山上的一口清泉。 “请坐。” 余清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没说话,老人也不在意,请余清坐下,他的手没动,或许他已经虚弱的手都抬不起来了。 “道友是不是在想我这里的度人道音是哪里来的?” 余清点点头,如果什么事情不知道,千万不要试图揣测,这是每一个刚刚踏上修行路的修行者都必须谨记的,因为或许你的一个错误,就会让你百世沉沦。 修行者要学会敬畏,敬畏天命,敬畏先人。 “二十年前,云台城来了一个道人,和你一般模样,手里一根竹杖,发髻上绾着一柄玉剑。” 余清心中一震。 老人笑了笑,似乎这些故事在他心里沉淀了很久,对于老人而言,他们的心中总有很多很多的老故事,或许一些已经泛黄模糊,可是更多的,依然散发着鲜活的气息,就像一坛老酒一本古书,越是久远越是香醇,越是深邃。 前世余清爷爷奶奶去世的早,余清没有机会去聆听他们的故事 “道人在城门口站了半日,然后到城里走了一圈,走到东南角的时候停下,把竹杖立在空地上,竹杖根须蔓延,生出一片竹林,等到第二日,一间小小的竹屋拔地而起。 道人就在这里住下,开了一间医馆,忙时治病救人,闲时炼气修道,方便了不少人家,时间久了,连城外部落村寨的一些人也听到了他的名声,如果有了灾病,不辞辛苦跋涉而来求诊问药。 如此过了三年,风平浪静,谁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云台城虽然不算什么繁华之地,可是在这方圆万里,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大城了,每过不久就会有游方的道士、心慕繁华的妖魔来到这里住下来,既是体验凡俗生活,也是历练道心。” 余清认同的点了点头,修行者立于凡俗之上,却也超脱不了凡俗的枷锁,要想道心圆满甚至于在修行上更进一步,大多都要在尘世中走上一遭,像凡人一样生活,体会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的含义。 修行者要出世,就要先入世,不过尘世繁杂,也不是每个修行者都能抵住凡俗生活的诱惑,古往今来不乏有修行者沉湎于尘世中的情感与欢喜,而放弃大道的故事。 修行就像打磨一面镜子,总有一些尘埃落在上面,修行者要做的,就是日日拂拭,不使尘埃烙印在镜面上,就像清风拂过水面,荡起一丝涟漪,最后又归于沉静。 似乎是感觉到余清很出色,出色的超过自己的想象,老人暗暗呼了一口气,又道:“也正因如此,我云台殿起初并没有过于关注那个道人,又过了几个月,城里突然起了大疫,不管是云台殿还是麒麟府都无药可医无法可制,只有那个道人可以略微缓解症状。” 老人的眼里有一些苦涩,还有深深的后悔和自责,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他依然无法释怀,即使岁月的力量如此强大,即使他枯坐在这个小小的石殿中十几年,也无法抹去他心中的伤痕。 “那段时间,祖神陷入沉睡,国势板荡,其它四城也没有精力分心来管我们云台城的事情。 本来这是一件好事,可是到后面却变了味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城里城外渐渐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大疫是那个无名的道人一手造成的,目的是为了炼就死魂旗,只有烧死他,才能阻止这场灾疫。” 老人的眼里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模样,只是那明亮的神光却似乎弱了一些,似乎看到了余清眼中的疑惑,老人解释道。 “死魂旗是魔道法器,集无数人间灾、厄、怨、痛之气而成,大旗一展,灾疫千里,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大旗二展,厄运噬魂,此厄非凡厄,而是九幽之厄,厄运缠身,消骨噬魂;大旗三展,怨气起于四野,亡者复生,冥土再现;大旗再展,无边苦痛,人间魔域。” 余清打了个寒颤,老人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股魔性,那种无边的怨气、尸山血海的血腥气息似乎扑面而来,让他的手脚都冻僵了。 老人的身上浓浓的死气弥漫,衰落腐朽的法意流转,好像从地狱中归来的死者一般。 “嗡!” 老人身边的一个古朴烛台上烛火猛的一涨,殿内的青光大亮,低沉的道音也兀的响亮起来,嗡的一声,老人身上的死气和衰朽的法意顿时化作数道细小的黑烟,遁去虚空不见。 老人的眼睛恢复了清亮,只不过那种浑浊的意味又深重了一些。 “让道友见笑了,我这副残躯,是支撑不到那一天了。” 老人挤出一个笑容,接着道。 “我当时不知道犯了什么癔症,联系了麒麟侯云天涯,带着满城人去了东南角的小竹林,要烧死那个道人!” 余清心里一惊,以老人的心性,断然不会因为一个没头没尾的传言去找一位修士的麻烦,更何况这位修士还是太乙道宗的弟子,那么这其中必有猫腻,只是老人是抱神还丹的真人修士,身炼五行,魂成金丹,如果有什么法术神通能给迷惑他。 余清心中一抖,难道这件事还有神灵真君参与进来不成? 只是师傅不过是太乙道宗的一个普通弟子,出山游历以来,也没听说招惹过什么仇敌,如果硬要算的话,蛇妖金象谛是一个,黑山妖王只能算是半个,还是来到景山以后为了他才遇上的。 是的,余清已经可以肯定了,那个无名道人正是他的师父李树景,尽管这段经历没有听他说过,不过那根竹杖,就是景山那个小庭院后面的小竹林,这枝竹杖本来就是太乙道宗青竹海的一团青竹精气所化,师父陨落以后,精气散逸,又化作青竹林,他想着师父一个人说不定会寂寞,有个老朋友陪着他说说话也好,就任由它立在那里。 还有那枚玉剑,就是寒镡剑,此刻还在他的灵台之中温养。 第19章 步步杀机 余清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云台旧事的发展了,每个修行者心中都有魔,既是修行的阻碍,也是前进的动力,这是心魔,打开众妙之门的最大障碍。 李树景就是他的心魔,他在李树景的身上得到的太多太多,多到他可能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李树景的阴影,或许用阴影来形容有些言重,可是修行路上,容不得半分的迟疑。 他的生命是李树景一手再造,他的法是李树景的言传身教,他对天地大道的体悟也大半都是李树景的影响,甚至于他的开灵,都是李树景用生命换取来的机缘。 没有李树景,他只是一介野民,只是一叶没有根须的浮萍。 所以他要探究云台旧事的隐秘,他要偿还李树景的因果,尽管很不舍,可是他要轻装上路,没有任何牵挂的去追寻超脱,想必李树景的心里,也是这般希望的。 “你猜到了?是的,他就是你的师父,李树景。” 老人苦笑,说:“我叫台忘忧,是这云台殿的殿主。” 忘忧,忘忧,好一个忘忧,可是他或许终生都摆脱不了那些噩耗了。 余清怜悯的望着台忘忧,这个老人的道心已经破了,终生止步于还丹境,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 当年这件事的谋划者也是狠毒,移花接木让台无忧承担了大疫的因果,生生将其打落到如今这般境地,天人五衰,冤魂不散,死气缠身。 即使可能是敌人,余清也不得不说声佩服,这手段简直是穷通因果造化,极尽天人之变。 当年大疫中死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些怨魂死气积累起来或许不够炼制死魂旗,但是谋害一个还丹境的修士还是绰绰有余,更别说这个修士还先被迷惑,而后道心破碎了。 只是不知道,台无忧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台无忧被陷害到这般地步,早已经放弃了修行超脱,他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不让那个幕后黑手阴谋得逞。 他在云台殿中枯坐十几年,当年的那些事情早已经看得透彻了,那个幕后黑手的目的只是为了把李树景赶出云台城去,或许李树景在这里看出了什么,让他感受到了威胁,而自己,不过是人家手中的棋子而已。 他不甘心,他不是为了一个人苟活至今,如果是他自己,到了这般地步,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他只是为了十数万云台冤魂而活。 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他都能感觉到,那些冤死的魂魄在自己的面前哭泣哀嚎,他们哭喊着,族长!族长!救救我们!给我们复仇!这些冤魂死后还要被利用,不得往生,而他活着,就是要为所有冤死的云台族人讨个公道! 大殿之中,幽幽暗暗,青光如水般蔓延,台无忧没看到余清怜悯的眼神,还沉浸在往事回忆之中,自顾自的说下去。 “是的,我被利用了,等我清醒过来,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死去的人复活不了,活着的人也将永远活在伤痛之中。” 度人道音愈发的大了,这盏灯的妙用无穷,台无忧能给坚持到现在全靠它发出青光和道音的定神度人之效。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此事之后不久,正当我天人五衰神魂即将崩溃的时候,你师父,李树景,他又回来了。” 台无忧眼中毫无掩饰的全是钦佩仰慕之情,余清也与有荣焉,师父从来不会让他失望,这个曾经在夜里对他说要度尽苍生的男人,永远是他心中的英雄。 “你师父在一个夜里来到云台殿,他告诉我,他在云台城里感受到了域外天魔的气息,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就发生了大疫,被迫离开。 他还说,天魔善弄人心,盘踞在云台城中必有阴谋,可能是要颠覆扶风国,甚至于搅乱玄洲,他无力阻止,不过他通过大衍天机算定未来有一人能破此劫,他此去就是要收其为弟子,悉心培养,待到十五年后,再来此地了解因果。” 余清的心中顿时像是借开了一个心结般豁然开悟,他一直不懂为什么李树景独独会收他一个人为弟子,这片天地乱象纷纷,不知道有多少人一直徘徊在生死之间,挣脱不了。 即使李树景是一个修士,太乙道宗的弟子,即使他曾立誓度尽苍生,可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管不尽这茫茫天地的不平之事。 道传三友,佛渡有缘,一个人要想得到别人的帮助,首先要学会自救,不然把希望全寄托在仙神的身上,和朝生夕死的蜉蝣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原身的记忆中,他只是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人类少年,更没有什么卓越的天赋超凡的悟性,他一直想不通当初李树景为什么要收他为徒,现在想来,这里面还有什么算计。 尽管现在还想不通其中关窍,不过余清前世已经见到太多类似的事情,他也不会因此对李树景有什么不好的看法,一个人如何,不能用心来论,而要通过他的行为举止来评价,简而言之,就是唯物主义,余清曾经也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的。 台无忧感激的看着余清,眼中满是复杂,他不知道这个少年会不会因此生气,在扶风空传来消息说有一个自称太乙道宗弟子的少年来扶风国的时候他就在考虑,也曾想过瞒着余清,不过最后还是决定坦诚相告。 他毕竟是一个还丹真人。 余清有些诧异,不知道台无忧的眼神为什么这么怪异,不过他也不是笨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台无忧的意思。 他笑了笑,没有在意,这个世界毕竟和前世不同,这是仙侠的世界,修行者一念就起因果,说到底毕竟是李树景对他有所图谋,他是被拖下水的,如果他心思阴狠一些,未必不能从这场劫中脱身而出。 余清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道:“李树景是我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的因果我接下来了。” “好,好,李道友果然没有看错人!” 自从进殿到现在,台无忧第一次笑的如此畅快,胸中十五年郁积下来的苦闷之气似乎都笑得干净了,报仇的机会眼看就要来了,他怎能不高兴,怎能不畅快。 余清却没笑,他毕竟是局外人,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所以他看得也要比台无忧要清楚的多,他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李树景算定他能给破此局,那么有没有算到自己会因此身死? 如果李树景的死不是一个意外,那是不是就说明他也在幕后人的算计之下? 再想下去,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台无忧说的那般,有破劫的能力? 这些问题就像厚厚的乌云一样,在他的心头压下大片大片的阴影,他第一次觉得,修行之路是如此的危机四伏,步步杀机。 --------------- 我一直深深的喜欢古典仙侠,我觉得古典仙侠里面,有一种内涵深深的吸引着我,我也一直认为,古典仙侠,是最容易也最不容易出彩的小说。 写到现在,不知道有没有朋友发现,本书的状态变成了a级签约,编辑没安排推荐,我也没要,一切任其发展就好,有不喜,无不悲。 我想写的,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爽文,更多的是,想在书中和诸位分享一些东西,故事,感悟,人生,社会,情感,生活,如此种种,所以,本书写的慢,可能也不适合阅读比较快,还请沏一杯茶,品茗掩卷,共赏繁华。 可能有人说,如果是这么一本书,有那么多的名著,我们为什么还要接着看你的,要文笔没文笔,要故事没故事,什么垃圾! 其实我呢,想尝试着把古典神话传说、仙侠志异、道藏佛典都融入书中,再加上一些私货,能不能被大家喜欢我也不知道,一切看时间说话吧。 此致。 第20章 大祭台 余清走出云台殿大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云苍云鹄两人在不远处向这边张望,在他们后面,小黑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看到余清从殿中走了出来,三个人顿时惊喜不已,连忙往这边走过来。 云苍嘴笨,说话也不利索,只听见云鹄和小黑在那里嚷成一团。 虽然他们说的杂乱,余清却懂了他们的意思,想来应当是云苍和云鹄一直担心自己的安危,才会拉上小黑在这里守着,小黑是麒麟侯府的主管,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云台殿也不敢做的太过份。 只是余清却搞不明白,云台殿是云台城祭祀祖神的神殿,所谓国家大事,在祀与戎,按理来说应该具有很高很高的地位,可是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闹到几乎人人喊打的地步。 侍立在殿门旁边的云清风眼神有些黯然,他是台无忧的弟子,当年云台城发生那样的事情,云台殿的弟子一夜之间陨落大半,剩下的这些年里也大多相继去世,只剩下几个不中大用的角色。 而云清风,就是台无忧在劫难之后新收的弟子,天赋极好,心性也上佳,一直把云台殿看做自己的家,此时听到云鹄云苍对云台殿隐隐的敌意,如何开心的起来。 不过转瞬之间云清风的眼中就闪起了一道亮光,他望着余清,师父说了,我云台殿能不能翻身,能不能洗脱过去的耻辱,全在此人身上! 余清没多说,随意应付了几句,说自己没有什么大碍,云台殿主人很好云云。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余清又道:“小黑兄弟,我在外游历多年,很少见到云台城这样繁华的人类城邦,不知兄弟能否带路,引我在城里观赏观赏。” 小黑还没答话,旁边的云鹄就抢先接上了,“就是就是,我也只是第二次来城里,上一次来还是成年的时候受礼,不过有宗老管着,也没法出去见识见识。” 在扶风国,凡是人类成年,不论男女,都必须在五城的神殿中受成年礼,燃火一束,以敬天威,以明道性;取黑土一撮,用赤布包上,以感大地恩泽,生养造化;食粟米一穗,以意不忘农皇恩典、先祖遗泽。 云鹄一脸的兴奋,小黑当即拍着胸脯大声应了下来,一切都包在他身上,保证把这云台城好看的地方都看一遍。 余清笑笑,前世的时候什么样的繁华都市没有见过,那些像山峰一样的高楼,雄伟的大桥,纵横交错的地下铁路,哪一样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不像是奇迹,说实话,对于这个二十几万人的小城市,他还不怎么看的上眼。 他想看的,不是建筑,而是气运、灵机。 这大地上的万物生长凋零,都有其时序节气,于五谷而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就是道,万物皆有道,在道中生,在道中死。这也是法,生死皆有法,在法中兴,在法中衰。 万物有道有法,城池亦然。 这云台城就像是一座大湖,原本湖中水波不起,一片安静,突然从外面扔进来一颗石子,不管这石子是大是小,有意还是无意,它都打破了湖中原有的时序节气,在流转的气机中留下了一丝痕迹。 对于凡人而言,这丝痕迹或许无关痛痒,但是在修士的眼中,山不是山,水不是水,而是一条条法理,一道道规则,这天地就在按照法理规则运转不休,亘古长存。 一座城池中某些东西改变了,对于高明的修士而言,就像鱼儿上了岸、猴子下了水一般明显,只要对法理的体悟够深,这天地也不过是一片小小的池塘罢了。 余清此时要做的,就是用这种方法去观察这座城,观察它的纹络法理,希望能够从里面看出一些端倪。 余清一行四人走在城里的街道上,绕着城郭漫无目的的走着。 云台城很大,很雄伟,方九里,城墙高十五丈,民二十四万,路上铺着大青石板,两旁的房屋规整厚重而高大坚固,整体而言,就像是一座大堡垒里面套着一个个小堡垒。 其实不难理解云台城的规制,世上的事都有因有果,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就像一个人走在路上掉到了坑里面,这个坑不会无缘无故平白出现在这里,或许是路面塌陷,或许是有人所挖,那为什么会塌陷,为什么有人挖这个坑,必定有其缘由,追根究底,可见根本。 前世的时候,有人管它叫科学,这里则叫做因果和规则,可见大道,不管是在哪个世界,都是一般无二的。 扶风国的处境艰难,但是族人又要开垦要扩张,不可能局限在一城之内,所以云台城既雄伟又广大,就是为了抵御敌人,在敌人入侵的时候,能够庇护尽可能多的族人。 城内的房屋高大坚固,是为了在城墙失守的时候,能给让族人坚持的更久一点,或许多坚持一会,就能活下来。 “这里是大祭台,每年的社日、中元节、除夕节,都会在这里举行大祭,敬天礼神,庆祝丰收,不知道有多热闹!” 余清一路观察,没怎么说话,倒是旁边的云鹄和小黑两人一直在说个不停,此时正是小黑在向几人介绍眼前的一座高台。 这座祭台高大古朴,散发着厚重沧桑的气息,通体以黄土堆砌,高三丈六尺五分,应周天之数,上圆下方,象征着天圆地方,正面有一条赤土铺成的阶梯通向高台,意为前路褴褛,洒满鲜血,台上立有八根石柱,合八荒之位,石柱上刻着古朴的铭文,似乎都是歌颂祭祀之意。 这座祭台的设计实在是巧夺天工极尽造化,余清沉下心神,默诵度人经,观想无名神祗,再放眼看去,只见一道道灵机法理流转,黄赤神光闪耀,将这座祭坛和整座城联系在一起。 这座祭台不知道受了多少年的祭祀,灵机好像高山大海一般,巍巍壮阔,余清心神微微一动,一道念头落在祭台上,顿时祭台上的灵机如高山崩断,又像怒涛倒卷,道音如雷滚滚,咆哮着卷过那道念头。 余清连忙把那道念头和魂魄的联系斩断,一念之下,顿时再守不住心神,从观想中落了出来。 长呼一口气,余清心里还是有些后怕,要不是见机的早,说不定就要死在这里了,没想到这座祭台威力这么恐怖,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情,万万不可冲动了。 余清耳中道音还未散尽,心中正在暗自揣揣,却不知道在祭台之下一个不可名状的空间里,一头巨大的怪鱼自沉睡中被一声道音惊醒。 这头怪鱼双翅如鸳鸯之翼,流光溢彩,如神似仙,一双巨大的金色神眼之中,冷漠而空洞,毫无一丝情感。 怪鱼在那道道音中仔细体会,过了许久,金色神眼之中升起一丝戏谑。 云台殿中,衰朽的老人静静的坐在那里,此时也感受到了那一丝波动,慢慢抬起头,重重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容里面有一丝残忍,两点畅快,几分解脱。 第21章 李树景 云鹄眼尖,看见余清的脸色微微发白,神情也不太好,连忙关切的问:“道长怎么了?” 余清正在想着眼前的这座祭台,无暇他故,摆了摆手道:“没事。” 又想了想,对小黑说道:“听说云台城东南角的景色不错,小黑兄弟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 听到余清的这句话,小黑和云苍的脸色大变,刷的血气褪去,苍白的吓人。 只听小黑结结巴巴的道:“道,道长,咱们,咱们还是换个地方,看吧!” 云苍也使劲点了点头,余清一看,更加笃定在那里会有所发现了。 “去就去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光天化日的,还能有妖怪吃人不成?” 云鹄在一边大咧咧的叫道,话音未落就被小黑狠狠的剜了一眼。 小黑转过身对余清行了一礼,道:“道长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十七年前,云台大疫,死伤十数万人,据说疫病的源头,就是东南角的一片竹林,现在虽然没事了,但是还是小心点为好。” 说完小黑和云苍眼巴巴的望着余清,以他们的聪明,哪里不知道余清就是故意要去那里的,即使这样,他们也要尽力劝说,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余清沉吟片刻,道:“我传承师门大法,修成无垢之体,不惧疫病灾祸,你们可以先回去,我一个人去看看,如果有什么意外,一定尽快离开。” 小黑和云苍见劝说无果,点了点头,道:“那还请道长多加小心,如果有什么意外,赶紧离开,到侯府请麒麟侯决断。” 说完两人行了一礼,带着脸色早已煞白的云鹄赶紧离开。 余清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波澜不起。 他和云苍云鹄小黑认识的时间不长,甚至小黑还是今日第一次相见,他们三个人能给担心自己的安危,特意跑到云台殿等候,已经让余清很感动。 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难道让他们明知是死还陪着自己一起去,才显得对自己有情有义吗?在云苍三人的眼中,陪余清去那里,虽然不是死,也差不了多少,万一出了意外,谁能担待的起? 世上的人大多自私,总是渴望得到更多,却从没想过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稍有不顺,轻则伤心感慨,重则怨天尤人,有几人能给以己度人,明白其中的道理。 道理并不难,难的是人心。 余清转过身,向着云台城东南角的方向走去。 麒麟侯府,一处石亭之中,麒麟侯云天涯和七杀剑宗剑无道相对而坐,面前是一副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子各自盘踞。 白子如龙,占据棋盘中央之位,气势滔天,战于四野;黑子如蛇,游走在四角八荒,无常形,无常态,伺机待发,择人而噬。 剑无道静静的盘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安然如酣睡,无鞘古剑横放在膝上,没有一丝光彩,好像腐朽了一般。 神物有灵,神物自晦。 七杀剑宗的弟子,自从入道开始,就要选定一把剑,从弱到强,从生到死,终生不弃。 七杀剑宗的修炼法门,开灵境叫做认剑,食气境叫做养剑,抱神还丹则叫做剑胎元灵。 十洲三岛十八道宗里,七杀剑宗的攻伐之术当能排的上前五之位,一旦七杀剑宗的弟子修成剑胎,炼就元灵,则天下之大,尽可去得。 对面的麒麟侯云天涯雍容华贵,一袭紫袍将他衬托的如同天人一般,他拈着一枚黑子,在石桌上轻轻的敲着,声音清脆,像是清水滴在石板上一般。 蓦地,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望向云台城的东南角,看了片刻,又转过头,把手中的黑子往棋盘的天元点一放,顿时整盘棋杀伐四起,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蛇行于下,气冲斗牛。 麒麟侯抬起头,轻轻对剑无道笑道:“鱼儿进网了。” 余清走到云台城的东南角,这里的房屋和别的地方一般无二,只是少了一分生气,道路上石板缝里小草艰难的抽芽,道路两旁的野草已经漫过膝盖。 再往里走,一片小小的竹林出现在面前,许是很久没人打理的缘故,竹子长的很茂盛,却有些杂乱,破坏了美感。 余清轻轻的拨开散乱的枝叶,抬脚走进竹林深处,不过十余步,一个简单的竹屋出现在面前。 余清站在竹屋前,静静的感受着这片竹林中流转的法意,他能听到竹枝生叶、竹叶飘零的飒飒声,他能感受到竹笋在地下蠕动,大地的灵机深埋,一丝丝生机悄无声息的渗入竹林之中。 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一根竹杖插在地上,青竹精气像海水一样蔓延,一颗颗青竹拔地而起,抽节、生叶。 他好像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竹子,他的思维混混沌沌,无思无想,只觉得身精神足生气勃发。 眼前是一个清瘦的中年道士,面目古朴,身着青色麻衣道袍,发髻上一柄玉剑莹莹。 这是他的师父。 在他的身后,无数青竹精气散逸,竹枝勾结,一座小小的竹屋从无到有,一点一点显出形貌来。 时光飞逝,他依然是一根普普通通的青竹,在他的身侧,许多人来来往往,脚步或急切,或轻快,他们的神情悲苦,却有一丝希望蕴藏其中。 突然有一天,一个面色青黑全身浮肿的人被许多人匆忙抬了进来,然后类似的人就躺满了整个竹林,听着他们的哀嚎哭泣,余清的心里也有些戚戚,竹叶飒飒的声音也不复往日欢乐。 再然后,忽然那些病人都没了,竹林恢复了往日的清幽,不过在那个中年道士的眼中,却显出了几分忧色。 一天夜里,竹林里突然来了一个身穿黑袍的人,黑色的兜帽遮住了面目,看不清晰,那个黑袍人站在竹屋门口,似乎说了些什么,竹屋一如既往的幽静,黑袍人离去了。 竹屋的灯火彻夜未熄,一点烛光悠悠,第二天一早,中年道士离开了,他拔起那根竹杖,青袍素净,一如来时。 中年道士似乎犹豫了下,然后回到屋内,余清只感觉一点灵光亮起,然后又消失无踪,道士走了出来,转身离开。 余清的意识从天地中无处不在的法理中脱离出来,那些仿佛在梦中经历的场景一一在心中浮现,流光观影。 余清眼神一凝,他从那里面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推开门,走进竹屋,余清扫了一眼,简单朴素的陈设上没有一丝灰尘,径直走到内屋的竹榻上,余清仔细看了几眼,没有发现端倪。 想了想,余清盘坐到竹榻上,轻轻念诵度人经,灵台中观想无名神祗,顿时一道灵光一闪而逝,在余清的灵台之中,一个相貌古朴的清瘦中年道士显出身形,眼中满是慈祥。 第22章 敢为天下先 余清一步迈出,到了中年道士身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师父,您老……” 余清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世界上,这个男人亦师亦父亦母,生于斯手,长于斯手,行于斯手,在余清的心底,早已把他当成最亲近的人,他的死,是余清心底最大的愧疚,如今再见,怎么能不伤心激动。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好徒弟,好徒弟,别哭了,为师在这里呢。” 中年道士,不,李树景扶起余清,轻声安慰道,眼中也有点点晶莹闪现。 一年未见,却仿佛隔了无数个春秋,余清抬起头,仔细的看着李树景,两鬓的发须黑幽,顶上一柄玉剑闪烁其华,端的是有道真人。 余清心中恍惚,眼前的李树景,不过是师父的一道神念罢了,逝去的再也回不来,错过的也永远追不到,那斑白的双鬓,那谆谆的教诲,只能在梦中追念了。 余清又拜了一拜,眼中恢复平静,点点晶莹隐去,道:“师父在上,徒儿余清,拜见师父。” 李树景手抚青须,眼中满是欣慰,尽管早有所料,如今再见,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感慨。 李树景长袖一拂,一条茶几两个蒲团出现在面前,茶几上还有玉壶一樽、玉杯两盏,壶中茶水沸腾,云汽渺渺。 李树景当先落座,面容整肃。 “徒儿且坐,今日你我师徒品茶论道,谈谈这云台大事。” 余清笑了笑,欣然落座。 余清拿起玉壶,斟了一杯茶,奉到李树景面前。 李树景接过,面目在云汽中显得几分模糊,悠悠问道:“清儿,你可怨恨师父?” 余清斟茶的手顿了一顿,说道:“徒儿不怨,不恨。” “清儿,你可知为师的心愿?” “师父所愿,唯普度众生。” “这天地广大无边,生灵亿万之数,纵使是神佛也不敢说普度众生。” 李树景的眼中似乎有光芒闪耀。 “可是我敢!” 李树景的声音如金石铿锵,似玉盘碎裂。 “众生疾苦,因果纠缠,不明法理,不知超脱,生不所愿,活不自由,死,不得其所! 我所愿,众生明法理,知天道,得见超脱!” 长长的沉默,良久,余清道:“师父大愿,功德无量,可是师父,这是逆天之举,天地不容,大道不许,大劫一到,立成齑粉。” 李树景洒脱一笑,没有回答,只是道:“我是蓬莱丘青鸟国理族人,祖先世代都是国君大理(掌管刑法的官),以官为姓,理者,李也,所以叫做李树景。” 李树景的声音很平淡,也很认真。 “我很小的时候就很有天赋,所以能给进入道宗修行,拜大衍真人为师,修炼道宗的无上传承,而且一路开灵入道、食气炼法,顺风顺水,没有半点波澜。 六十年前我出山门游历,心高气傲,觉得如果在蓬莱丘内,被师门庇佑,算不得英雄好汉,所以,我一个人去了祖洲。 祖洲,地薄而民贫,荒漠连绵,灵气稀少,妖魔和修行者都不愿意去那里。 那里最多的是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恶意,就像一个人在黑夜中行走,四处都是凛然森严的杀机。 那里无论是人还是妖,他们每天所做的,就是吃掉别人,和,不被别人吃掉。 那里的国,没有祭祀,没有传承,没有信仰,只有杀戮,和被杀戮。 我在那里呆了二十年。” 李树景仰起头,眼睛里一片空洞,黑幽幽的,好像没有眼睛的眼眶。 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平静,好像是说着不相干的事情。 “二十年之后,我回了道宗,从此不再修行《妙严青玄大衍钧章》。 师父请掌门传授了我度人真传,我却没修行,而是在青竹海里坐了十五年,思考了十五年,十五年后出来,抱神还丹。” 李树景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说:“我可以修行,可以追求超脱,而那些祖洲的生灵却只能在痛苦中死去,尸骨曝晒在荒野上,被秃鹫吞食,最后归于尘土。” 李树景低下头,望着余清清秀的脸庞,说道:“既然这世界上没有人去理会他们,那就让我李树景去做第一个,如果这是逆天而行,就让我的灵魂归于死亡,在寂灭中永生。” “现在,清儿你说我是功德无量还是罪孽深重?” 余清低头思索了一会,抬起头,轻轻的道:“知其心,明其行,勿忘初心,方得始终。” 想了想,又道:“生有所贵,死有所轻,敢为天下先。” 李树景一愣,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笑的是那么的畅快,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修行百年,这百年最懂得我的竟然是我的师父和徒弟,何其可笑,又何其珍贵!” 不知道笑了多久,余清就静静的看着,直到李树景安静下来,这个记忆中像是青竹一样的师父,在他的心中愈加的高大了。 “我有些自豪了,我知道自己未来的弟子会很出色,却没想到出色到如此地步。” 李树景忍不住颌首,又道:“我知道你今日此来的目的,你听我仔细讲给你听。” ------------------ 怎么说呢,暑假来了,昨天上午跑去广州找工作,然后面试了一个美容医院的电话销售,这两天就准备去上班了。本来昨天夜里可以回来,结果出门没带身份证,手机没电了,找不到车,最后很晚了才在一个小便利店找一个小姑娘帮忙冲了点电,联系到表姐,在广州住了一晚,今天下午才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本人长的太丑,还是说一口的河南方言让人觉得不安全,前后跑了三四个店,只有一个小姑娘愿意帮助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很近,有时候也很远。 祝那个小姑娘幸福,好人一生平安。 我接着去码字吧,最近在读尚书大传,很精彩,希望朋友们去品读品读,开卷有益。 时光如水,你我同行。 第23章 人心 “大约二十五年前,我从道宗中出来,决定到玄洲一趟,看一看不同的风景,见一见不同的人。 我渡过了茫茫的东海,又跨过了凶险而繁华的八域沼泽,翻越赤都山,到了扶风国,在云台城中停留下来。 之所以停在这里,是因为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半妖。” 说到这里,李树景看了余清一眼,道:“清儿,对于妖和半妖,你是如何看待的?” 余清不自觉的想起了相坤,这个半妖弟子的资质或许一般,但是心性淳朴,向道之心坚定,日后未必不能取得一番成就。 就像他的前身,资质也十分一般,跟着李树景修道十余年,一直在定基境徘徊,没办法开灵入道,甚至于走火入魔才让他趁机占据了身体。 如果不是因为一连串的机缘,先是李树景用灵山玉液为他洗涤灵台凝聚魂魄,然后是借师伯陈太玄之手了结和金象谛的因果,还有那一尊无名神祗,这才让他开灵入道,踏入食气炼法之境。 开灵之难,难于上青天。 想到这里,余清道:“妖和半妖的修行,比之人族还要艰难十倍百倍,又因为生长在山野之中,遵循弱肉强食的规则,所以往往心性有失偏颇,不过如果能够好好引导,未必不能成就大道,得见超脱。” 李树景点了点头,道:“你能想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人类中的英雄能够建立城邦国家,传承教化代代不绝,那妖族里就没有豪杰之士,难道就做不到这些吗?” 余清心有疑虑,说道:“妖性桀骜,最是难以教化,许多大妖收拢妖魔占据一方称王做祖,看似风光,实际上也不过是弱肉强食的另一种形式罢了,一日妖王身死,这些妖魔就做飞鸟散去,哪里有半分传承教化可言。难道这片天地有妖族的大圣做成了这等功德之事了吗?” 李树景笑道:“世上哪里有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是妖族,也是可以教化的,只是需要极高的智慧和神通罢了。 从扶风国东去三千里,有一沼泽,名曰八域,沼泽上有一国,名曰八圣国,国中人妖灵鬼魔精怪俱有,而且尽皆明事理,知教化,惇惇如上古圣人之国。” 李树景挥了挥手,笑道:“现在不说这些,日后你到了那里,自然会见到,到时候你就说是我的弟子,或许会有些意外之喜呢。” 余清点了点头,只是心里略有些为金象谛可惜,这样一个风雅的妖、温润的妖,却遇上了黑山妖王,最后落到这般下场。 “当时我经过苘(qing)水,水势奔腾壮阔,河上无桥,只有一个披蓑衣的人在那里撑船摆渡。 等到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半妖,只是面容俊美,仪表不凡,很有些落魄贵公子的气质。 我问他渡我过河要多少钱,他说他不要钱,只求我能够带他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个妖。” 李树景笑了笑,说道:“这世上的人庸庸扰扰,普通人为生机奔波,修行者也忙着追求超脱,又有几个人愿意为了一渡之钱去劳心劳力呢。所以这个半妖在这里摆渡三年,渡人无数,竟然没有一个愿意帮助他。” 余清深以为然,世界就像一张纸,每个人都在里面画了一个小小的圆,这个圆就是他们眼中的天地,至于圆之外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如果侥幸,两个或者更多的圆交缠在一起,就会衍生出美妙复杂的图案,这张纸,也会因此变得无法预料的精彩。 “我答应了他,他渡我过河,我带他去见那个妖,这是一个公平的交易,交易完成之后,他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他的。” 李树景叹了口气,道:“清儿,你知道吗,人心是最难以预料难以把握的东西,有些人,你给了他一些,他还想要更多,即使明知道这样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余清不知道李树景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只能说道:“师父所言有些以偏概全,天下生灵亿万,怎么能一言概之,师父立誓度尽苍生,就要用大胸怀包容这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应当有在天地间生存的权利。” 李树景不置可否,接着道:“我立誓如此,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动摇心志,只是对于那些因此而死在劫难中的无辜之人,我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我刚开始以为能给洞彻万物玄机、天地大道,就能度己度人,所以修行《妙严青玄大衍钧章》,后来才发现,当你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而无能为力,看着生命在眼前消逝,骸骨在阳光下被碾成尘土,就感觉到身体像血液流空了一般的冰冷。 所以我改修度人经,可是到现在,我依然没有找到解脱的方法。 走着天地就像一张大网,每个人都在网里挣扎,找不到一个出路。” 余清默然,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这短短的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个比一个沉重,而这些事情却隐隐的指向他,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李树景察觉到了弟子的消沉,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按照本心去做就好,我曾经偶然在天机中窥到未来的片段,我死在了这场劫难中,而你安然渡过。” 李树景神色安然,似乎并不为自己的死感到伤悲,或许对他来说,死也是一个好的归宿,因为在活着的每一天,他都要被心灵拷问,被现实折磨,解脱不得。 “我带他去见了那个妖,一个鲛女。 可是他骗了我,他救走了那个鲛女,也制造了这场悲剧。” 余清心中疑惑更甚,他终于隐隐的看到了这场劫难的始终,如果知道了发生的原因,再去化解想必会轻松许多。 正在余清满心期待的时候,李树景突然不讲了,只听他道:“世上的事情都有其因果,福祸相依,谁也说不清楚,这场劫难的内情我不能说的太清楚,说的多了,未来便会生出许多变化,平白多出波折。” 说完李树景满怀希望和慰藉的看了余清一眼,这是他的弟子,很出色,想必回宗门以后师父他老人家会很喜欢吧。 “清儿,我在这里给你留下了一份大衍传承,你好好修行,师父没办法为你做到更多,不要怪师父。 未来的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了,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强,不要放弃希望。” 第24章 大衍钧章 余清满腹的疑问得不到解答,正待开口,就见眼前的李树景的身影化作无数白色的光点,渐渐飘散。 在生活中,我们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有些人在时光中掩埋,渐渐在记忆中化作一个模糊的符号,可是总会有一些人,在我们的生命中留下深刻的印记,岁月恒久,不失其华。 余清很幸运,遇到了李树景,这个值得每个人尊敬的清瘦老人,给他的生命增添了一丝绚烂的色彩。 余清怅然若失。 不过片刻后他就打起了精神,逝去的只能追忆,他还有眼前的事情需要去解决。 当年的事情李树景只说了一半,还有更重要的没有交代清楚,不过他既然说以后自有机缘,就肯定会有再揭开的一天,现在多想也无益。 而且李树景的话里,已经隐隐透出了许多东西,劫难既然从那个半妖的身上发生,那就可能在他那里有解决的办法。 余清打起精神,正待细细思量,就见眼前飘散的光芒又渐渐自虚空中凝聚,化作一卷古朴的玉简静静的悬浮在空中。 余清伸出手,轻轻的点在玉简上,顿时玉简光芒大放,隐隐间有玄妙的道音响起,无数玄妙的线条汇成一道长河,一端连在玉简上,一端流进他的魂魄之中。 这就是《妙严青玄大衍钧章》。 此经为道家上乘妙法,为太乙救苦天尊居于东极青华界妙严宫,接引福德真仙,感悟世间修行者不知天命、不明因果、奔波劳碌难以超脱所创之真法,能够在冥冥之中借得天尊的一丝神力,探察幽冥,洞彻天机。 所谓大衍五十,天道四九,自天地开辟以来,这世上就有一线生机,妖若得了,能给洗刷顽气,生成道体,人若得了,能够趋福避祸,延年益寿,修士若是得了,就能脱灾度厄,超拔飞升。 这妙法实在太过高深晦涩,余清所得不过其万一,却已经让他的魂魄有饱涨的感觉,似乎要爆炸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清自冥冥中醒来,入眼是青色的竹屋,许是过了太长时间,有些地方已经生出了青翠的枝叶,显得活泼而可爱。 余清眼中一丝白芒莹莹,无数玄妙的法理在心间流过,又归于寂静,留不下半丝痕迹。 这是他的修为太低,还理解不了《妙严青玄大衍钧章》中的奥妙,余清也不急,等到日后修为和机缘到了,自会有所体悟。 修行不是爬山,你多坚持多努力,就能爬的更高更远,修行要看机缘,看悟性。 前世的时候,余清看到很多小说里面,将修行划为几阶几境,就像爬楼梯一样,却不知道世间生灵亿万,若是这样容易,岂不是人人都能飞升超脱了。 余清站起身子,掸了掸身上的道袍,似乎要把灰尘抖去。 实际上修士到了食气境后,餐霞饮露,气贯周天,自然而然就会生出许多小神通,比如清衣无垢,气息如麋,但是余清毕竟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有时候失神的情况下,下意识的就会做出前世的习惯动作来,比如现在。 过了片刻,余清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竹屋,才从竹屋中走出去,穿过青竹林,回到了大街上。 这次大街上再没有云苍三人等他,不过余清却惊异的看到另一个人,一个似乎并不应该在这里的人,云清风。 云清风是云氏子弟,父母都死于那场大疫之中,连他的命都是李树景救回来的,后来李树景被迫离开云台城,就把他托付给台无忧,让台无忧收他为弟子。 如果要说对引发那场大疫的幕后黑手的痛恨,云清风不比任何一个人少,虽然他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十五年来,他从来没有再来过这片青竹林。 余清向他笑了笑,走到他身边,只见他行了一礼,面无表情的道:“道长,天色已晚,殿主请您去云台殿休息,明日去麒麟侯府赴宴。” 语气清冷,想是看到这片竹林又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余清到云台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然后是剑无道御剑而来,云台殿中说旧事,青竹林中遇故师。 这一切让余清眼花缭乱,不自觉间已经到了傍晚,台无忧说到麒麟侯府设宴,想必此宴是为剑无道所设。 “今日剑无道已经到了,为何要到明日设宴?” 余清问道,按照常理,不该在今晚设宴才对嘛,太阳虽然已经西垂,却还远远不到匆忙不及的地步。 云清风犹豫了一下,道:“这是我扶风国的传统,以前国中战士出征,往往回来的时候都已经重伤垂死,没办法参加大宴,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次日设宴的传统。” 余清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在前面走了,径直回云台殿去。 云台殿大小殿宇数十间,只是除了台无忧所居的主殿之外,都是些高大而简单的石殿,此时只有台无忧和云清风以及五六个杂役弟子居住,余清也不在意,在主殿附近随便选了个房间就住了进去。 修行者都要修心,余清的心性修为虽然不算高明,却也到了不为一般外物所动的地步,此时住进石屋中,也不需要什么仆役器物,当真是简便的很。 余清盘坐在石床上,石床上冰凉的气息透过衣服,慢慢的传遍全身。一直凉到了心里。 余清闭上眼睛慢慢思量,他敢肯定,有些事情台无忧知道,却没有告诉他,想靠他破局,又说的不清不楚,还把他推到台面上,让他做了云台殿的宗老,明天还要去麒麟侯府赴宴,不知道打的什么算计。 而且余清渐渐的发现,麒麟侯,似乎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劫难中扮演了不怎么光彩的角色! 要不然以今日看到的麒麟侯的能耐,两大还丹境巅峰的大修士坐镇云台,又要多强的妖魔才能搅动风雨。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余清睁开眼看向窗外,细细密密的雨线铺满了天和地之间,凉凉的风吹来,像是层层的薄纱一样轻轻的飞舞着。 在这细致的风雨中,对面的麒麟侯府像是一头傲然的怪兽,静静的蹲伏着,蹲伏着。 ------------------- 现在在广州打暑假工,宿舍没有网线,工作也挺忙,所以,更新不稳定,如果有更新,也应该是在中午,望见谅。 即使在我断更的时候,也有朋友在投票,很感动,谢谢。 下周就要上仙侠分类小说新书推荐了,我是不想要的,因为更新实在太难看,但是编辑说试试,我就试试吧,尽人事,听天命,感谢诸位。 第25章 时间的墓志铭 第二日,东方天际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的时候,余清就从观想中醒来了。 习惯性的伸了伸懒腰,尽管已经到了不需要睡眠的境界,但前世二十余年养成的习惯还是会时不时的从骨子里面蹦出来,或许他的内心里仍然在眷恋着那个世界,毕竟那里有他的父母,他的朋友,和在时光中留下的印记。 推开门走出去,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青色的石板上留下了大片的水迹,像是一幅幅写意的画卷。 余清伫立在门口,目光转向天际,黑暗在迅速的散去,不过半刻就已经只剩下淡淡的余墨,金色的阳光扫过高大乔木上残留的水珠上,反射出缤纷的色彩,像一道道精致而绚烂的虹桥挂在树梢上,惊艳了一地碎叶。 看着这美到极点的画面,余清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这一场宝贵的秋雨落下,那些刚刚播下的种子想来会发育的极好吧,等到深秋到来,金色铺满大地,想必又是一个大大的丰收。 等余清走到云台殿的主殿,才发现这里早已经是人来人往,大部分都神色肃穆的来这里拜上一拜,敬上一柱香就走了,他们还需要劳作,在四处环敌的扶风国里,对这些无望修行的普通人而言,只有劳动才是生存下去的方法。 云清风依然站在殿门旁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神色沉静,似乎感受到了余清在看他,转过身来向余清远远的施了一礼,又复沉静。 余清也走进大殿,殿中的台无忧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去了后殿,高大威严的扶风神像高高的矗立,身穿青黑王袍,腰间配一柄青鞘古剑,头上却没戴冕旒,青丝用一条青色丝绦束拢垂在脑后,深邃的目光似乎透过了殿门望向远方。 余清也上了一柱香,拜了两拜,对于这尊扶风国的祖神,他也是佩服的紧,如此英雄豪杰,放在前世,或许比之太祖都不遑多让。 转过神像之后就是通向后殿院子的大门,大门上有古朴玄奥的图案,仔细看去,隐隐是身披铁甲的高大人族与各种各样的妖魔厮杀的场景,凶厉的杀机透壁而出,余清在心里暗自猜测,应该是当初云台城的先人斩妖除魔以占拓尺寸之地的战斗描绘。 此时在距大门数丈的墙边,两个杂役倚着墙在那闲聊,扶风国的节气偏冷一些,此时早晨温暖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懒洋洋的让人拾不起半点力气。 一个杂役打着呵欠,两只眼睛无神的睁着,不知道神游到那个地方去了。 “唉,扈大兄,你说咱这二师兄是不是修行修的傻了?” 另一个仆役大约是昨天夜里睡得足了,在那无聊的抓耳挠腮的不知道干什么好,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精神一震的问道。 “啊?哈,哦。” 正在神游物外的扈大兄半晌才神魂归位,一脸的茫然。 “我是说!咱们那个痴痴呆呆的二师兄,是不是修行的越来越傻了,要不然咱们会让咱们去苑老头那个老傻子那里买了那么多年的豆腐?” 正准备走进院子的余清一听,心中一警,刚刚抬起的脚步又收了回来,静静的靠着大门站着,灵念却紧紧的注意着院子里的两人。 发问的仆役似乎很不满扈大兄的反应,又重重的重复了一遍,不过声音却压低了不少。 扈大兄这才反应过来,转眼间又是一脸的不耐烦。 “你说这个干甚!人家修行人的心思你胡乱的猜什么?当心被殿主知道了一巴掌拍死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仆役却丝毫不怕,满不在乎的道:“咱兄弟俩有多少年没见过殿主了,按二师兄的性子,别说他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顶多不过责罚两句,还能把咱俩怎么着?” 扈大兄也就是那么一说,本来也不觉得会出什么事,听到另一个仆役这么说,也就不再拿捏着架子,松了松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眯着眼道:“泊老弟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接着说说?” 姓泊的仆役也来了精神,接着扈大兄的话道:“你说这城里那么多人,二师兄怎么就独独的去照顾着一个苑老头?别说二师兄和殿主他们不用吃饭,就是别的菜,也都是人家送上门来的,就他苑老头特殊些,让咱们天天去取?” 他越说越生气,声音里也渐渐带了些愤愤的语气,说完感觉好像不够力度,又道:“我可听说了,从十五年前开始,咱们神殿吃的豆腐就是那苑老头的了,十五年前二师兄才多大?扈大兄你说。除了殿主之外还能是谁安排的?” 扈大兄瞳孔一缩,猛地转过头紧紧的盯着泊姓仆役,凛声道:“你是说,那苑老头可能是妖魔余孽了?” 那仆役顿时就像寒冬腊月里面突然被泼了一桶凉水,整个人激灵了一下愣在了那里,过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道:“扈、扈大兄,我可、可没说啊!” 扈大兄看了半晌,脸色数次变幻,最后爽朗的笑道:“哈哈,泊老弟,我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说完又探过身子低声道:“泊老弟,大兄知道你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今天你这么说,肯定还有其它的证据,你给大兄说说,你这打听消息的能力,大兄可是佩服的紧啊。” 声音几乎低到若有若无,泊姓仆役只能竖起耳朵认真听才能听清楚,只觉得声音里面带着一股奇异的磁性,让人忍不住就想说下去。 于是泊姓仆役似乎完全忘了之前的事,探着身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道:“大兄,你可知道我昨天看到了什么?” 说完不待扈大兄接话,就挑着眉眼兴奋的道:“昨天该是我去苑老头那里取豆腐的,走之前二师兄说和我一起去,等到我取完豆腐出来,二师兄就一个人进了苑老头那破房子,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们都当我听不到,却不知道那破房子有一个暗窗,以前我小时候苑老头还没住进去的时候,就在那里耍了,哼,想瞒过我泊三,也不在这云台城里打听打听我泊三的名头!” 泊三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兴奋的早已不知身处何地身边何人了,自顾自的接着道:“只听那二师兄说,‘苑道友,别来无恙?’” “过了许久,没听到人答话,二师兄又道,‘苑道友,那么多年了,你还在恨我师父吗?’ 还是没人说话,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苑老头在磨豆腐。 二师兄接着说,‘今日李真人的弟子来了,一个人来的,和当年的李真人风采简直一模一样。’ 然后那磨豆腐的声音就停了。” 说道这里,泊三的声音里也多了几分疑惑,似乎不明白怎么又和李真人还有他的弟子牵扯上了。 他却还不知道昨日的那个清秀的年轻人,就是李树景的弟子。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对于他这样的凡人来说,十五年已经是他的小半生,即使当年的惨状有时还会在他的睡梦中浮现,一如彼时的被惊醒,但是十五年前的李树景却已在他的记忆中渐渐模糊,只剩下一个符号罢了。 时间是一切生灵的坟墓,区别只是墓志铭的不同。 不过转眼间他就把这些抛在脑后,对他来说,还是眼前的八卦更能勾起他的兴趣,特别是在平日里对他很不屑的扈大兄面前,无疑是一件很有逼格的事情。 “扈大兄你猜怎么着?那苑老头说话了! 我泊三在他那买了十年的豆腐,都没听他讲过一句话,我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 他说,‘台无忧让我怎么做?’” 泊三两眼放着光,拉着扈大兄的衣袖,激动的道:“大兄你听到没有?那苑老头真的和殿主有关系!” ----------------------- 今天两更 第26章 鬼、煞、厉 “我一直觉得那苑老头神神秘秘的不像个好人,现在果然如此,等我碰到侯爷了,一定要告诉侯爷。” 泊三冷哼一声,狠狠的扬眉吐气了一把,以前每次和别人这样说,别人都会讥讽他瞎想,说苑老头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妖魔呢,现在让他们瞧瞧,谁才是狗眼看人低! “快说快说,二师兄接下来怎么说的?” 扈大兄的眼神里有些不耐烦,这个泊三,仗着知道点秘密竟然在他面前显摆上了,日后一定要他好看。 “是是!咱们二师兄说,‘我师父说,按你和李道友当年的约定,现在给你这一半钥匙,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拿到另一半钥匙,你们就可以离开云台城,我云台城不再和你们计较当年的事了。’” 泊三一看扈大兄不耐烦了,赶紧倒豆子一般的把二师兄的话说了出来,说完后讪讪的道:“然后就听到开门的声音,怕二师兄发现我在偷听,我就赶紧跑了。” 泊三正自讪笑,抬头一看,却发现扈大兄正在那里发呆,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瞳孔扩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泊三推了推他,扈大兄这才从出神中惊醒,看着一脸不满的泊三,想了想道:“泊老弟,这件事情你先不要说给别人听,万一传出去不太好。” 说完感觉不够安稳,又补充道:“大兄这是为了你好,你想咱们殿主是什么样的人?那是修士!翻江倒海出入幽冥的修士!他神通广大,万一知道老弟你在背后编排他,一指头就能点死你,别说是他,就是二师兄咱们也招惹不起啊。 再说了,修士之间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对对错错呢,你说苑老头是妖魔余孽,万一他不是,岂不是打你泊三的脸面?” 泊三一下子急眼了,红涨着脸急忙道:“我可不是说殿主的坏话,我也没说苑老头是妖魔余孽,大兄你……” 扈大兄粗暴的打断了泊三的话,脸一板,不容置疑的道。 “关键是谁信!你是没说,可是万一别人那么想怎么办?你去找谁说理?” 泊三吱吱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扈大兄一看,知道差不多了,于是松松脸皮,摆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轻轻的道:“所以呢,你现在就谁都不要说,烂在心里面,泊老弟你放心,剩下的就包在大兄身上了,肯定不会让妖魔余孽跑掉的!” 泊三顿时长呼了一口气,又感觉有点对不起扈大兄,大兄如此为自己着想,自己却把这么大一口锅甩在他头上,未免太不仗义了。 于是泊三满怀愧疚的对扈大兄拜了一拜,郑重的道:“请大兄放心,我泊三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此事就有劳大兄了,以后如果侯爷有封赏,一定让大兄居于上席。” 大门内侧的余清已经离开,今日来此本来是要向台无忧问些事情,却意外的听到这一番对话,真是意外之喜。 也不必再去找台无忧了,通过刚才听到的,再联系李树景和台无忧对他说的话,当年发生的事情大部分都已经弄清楚。 虽然和他刚开始想的有些出入,却没太出乎他的意料,台无忧、李树景和泊三,说的都是真的,却都只是整个事件的一部分,把三个人说的拼凑在一起,主要的脉络就出来了。 他们有的是想让他知道,却没办法直言,有的是不在意他知道,可能还想让他揭开盖子,至于泊三,余清只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虽然有些八卦过头了点,但还是很单纯的,倒是那个扈大兄,有些问题,日后还要仔细的观察观察。 想到这里,余清心神一动,手指一弹,一个细小到不可察觉的淡淡黑点从指尖飞射而出,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绕过大殿,往云台殿后殿飞去。 这是阴兵。 修士出门在外,虽然神通广大,却往往有一些杂碎琐事不能够一一亲自去处理,总要有一些帮手,于是阴兵就应运而生。 这世间的生灵多到无以量计,虽然有六道轮回让这些生灵的真灵魂魄能够轮转循环、代代转生,却总有一些真灵魂魄,执念太深,不肯去阴司而滞留在尘世间,久而久之,被天地间的灵气滋养,就变成了鬼。 凡人以为所有死去的生灵都会变成鬼,其实是大错特错的,大部分有灵智的生灵死去以后,立刻就会触动天地间冥冥之中存在的法理,然后阴司就会派遣阴神来把其带回幽冥,判其功过之后,或送入轮回,或押入地府,或敕封为神。 这个功过也不是凡人眼中的善恶,而是对整个天地大道的贡献和破坏,至于如何去算,在阴司中自有一套规章,余清也是不太清楚的。 但是大衍五十,天道四九,总会有一些生灵的魂魄机缘巧合之下没有进阴司,比如有些生灵死前遭遇了特别悲惨的事情,死后执念深重,就会本能的躲避阴神的追捕,成为游魂。 阴神不可能无限期的追捕一头游魂,七日一过,阴神回去复旨之后,将其在生死薄上的名姓勾销掉,这个游魂就成了鬼。 鬼的执念越深,神通越高,就越难保持住生前的记忆,被执念控制心智,变得越来越极端。 如果再幸运些,这种鬼被煞气浸染,就会变成煞,煞者,凶鬼也,立性凶暴,多行煞戮。 人世间所称的鬼,大部分就是这两种,鬼和煞。 天长日久或者机缘到了,煞就会变成厉,厉者,肃也,通砺,磨砺的意思,执念被渐渐打磨掉,心性在磨砺中变得强大而坚韧。 这种鬼很少见,有时候正常的像个普通人,有时候却又比最凶恶的煞还要残忍,这是因为他们的神智还不成熟,在煞与修行者之间摇摆不定。 一旦厉的执念完全消去,就证明他们已经踏入了修行,成为了一个修行者,可以称一声道友。 这世上大道千千万万,不管是什么生灵,是人是鬼,是妖是灵,是魔是怪,只要领悟了,都能踏上修行,都能追求超脱。 所以余清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太乙道宗的弟子而沾沾自喜,也没有因为是穿越者,有一些小秘密,就觉得前路一片坦途,从李树景重伤回到景山的时候他就明白,修行,是用百世性命换一世超脱,多么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每一个修行者都是豪杰,都是人中龙凤,有大机缘大气运在身,既然如此,余清又凭什么去轻视他们呢? 第27章 鬼子 余清在青石板街上随意的走着,昨日时间太紧,心思太深,还没能仔细看看这云台城里的风俗人情,此时一看,虽然景色也算不错,却远远的没有达到心理的期望。 大街上行人不多,店铺也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掌柜的还都是偻腰白发的老人,货卖一些杂物黄纸之类,偶尔有几个健壮的汉子,也都是步履匆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虽然心里十分失望,余清却能理解这其中的缘由,凡是一个民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总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热血与力量,每个人都抛弃了物质追求,用鲜血和生命去保证民族的延续。 扶风氏就是如此,从天地大劫自现在已经将近万年,氏族几经颠簸,好几次都差点亡族灭种,在这种生死关头,每个族人都不得不放弃享受,把氏族的延续放在首位。 如今扶风国虽然算得上强盛,却还远远没到能给享受的时刻,周围妖魔环伺,再加上数千年来的传统,这种艰苦奋斗的精神早已刻到了骨子里,所以才会形成眼前的这种情况。 男儿皆战死,城中俱白头。 不如此,就不会诞生出扶风祖神这样的英雄! 余清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一个小巷子里面。 巷子里每隔一步就铺上一块方石板,石板打磨的很粗糙,踩在上面隐隐有些硌脚,或许是昨夜刚下过雨的缘故,这些石板显出漂亮的青色,幽幽的好像一面面粗糙却新鲜的镜子。 巷子靠里的地方,一个木头墩上坐着一个白发的老人,长长的白发梳理的很细致,随意的束拢在脑后,在他的旁边,一个灵秀可爱的小姑娘抱着他的胳膊,两个人惊讶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余清。 余清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老人身后斜放着的芦苇架,扎成一团的芦苇上插着许许多多青色绿色红色的糖葫芦。 余清觉得自己的道心可能破了,因为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那些还挂着半透明的糖碴的糖葫芦散发着诱人的味道,似乎一下子勾出了他心底所有的欲望。 余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忍不住就走上前去,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那些糖葫芦,什么修行,什么超脱,什么李树景,都抛在了脑后。 余清伸出了手,但是就在快要触摸到糖葫芦的时候停住了,因为他的面前出现了另一只手,一只干枯的、苍老的手,像是一截枯木。 余清侧过身子,冷冷的看着坐在木墩上的老人,眼睛里一点猩红跳跃。 “你不能拿。” 老人笑吟吟的道,随意的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吃完早饭出门和邻居打个招呼一样。 “除非你用钥匙来换。” 余清眼中的冷意更甚,眉眼之间一道道漆黑的魔纹生长勾连,发丝狂舞,十指上的指甲迎风暴涨,青黑色仿佛一柄柄利剑。 整条巷子里面青色的冰和黑色的火肆虐的飞舞,冰蛇火龙狂卷,宛如九幽魔域一般。 忽然间老人身旁的小女孩嫣然一笑,笑声清脆的如银铃一般,然后身子一晃,已经不见了踪影。 余清虽然失去了神智,身体的本能却还在,心中警兆大起,立刻脚尖一点,身形急退,脚下的青石板轰然粉碎,化作漫天粉尘飞扬。 粉尘渐渐散去,在余清原本站立的位置,一个丑陋的婴儿趴在那里,四肢萎缩,头大如斗,眼如铜铃,口如血盆,鼻子耳朵却小的几乎看不见。 此时这个丑婴却趴在那里对着余清阴森森的笑着,一条猩红的舌头卷过嶙峋的牙齿,显得分外可怖。 余清的背后一阵凉气直冒,他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认出了眼前的怪物。 这是鬼子!九子鬼母的鬼子! 相传王舍城有佛陀出世,有五百信徒去为佛庆贺,中途遇到一个怀孕女子,女子流产,而五百人皆舍她而去,于是女子发下毒誓,来生要投生王舍城,食尽城中小儿。 后来果然应誓,投生在王舍城中生下五百儿女,日日捕捉城中小儿食之。 佛陀知道此事,便趁鬼母外出之时,藏匿她最小的那个儿女,鬼母回来后遍寻不到,于是向佛陀求助,佛陀趁机感化她,令其顿悟前非,成为护法诸天之一。 传说是不是真的余清不知道,但是他曾经在李树景的典籍中看到鬼母和鬼子的说法,九子鬼母为先天诸鬼之一,以天地间至秽至浊的怨念为食,每日产九头鬼子,合九幽之数,一出生就有各种诡秘的神通。 所谓九者,阳之数,道之纲纪也。这九头鬼子也分九品,生的越晚,品数越高,就越强大,如果什么时候鬼母生出第十子,阴尽而阳生,就是至刚至阳的九子鬼帝。 只是不知道眼前的这头鬼子是几品。 不管是几品,余清都知道,今天自己是危险了。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更加深不可测的古怪老人虎视眈眈。 那鬼子森森一笑,枯枝一样的双手在身前一撕,就出现在了余清面前,血盆大口照着余清的面目轰然咬下,带起凄厉的风声。 余清来不及躲闪,只能把双臂架在头上,只听到喀嚓一声,两只胳膊已经齐根而断,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打在青石板上。 余清只能再次疾退,但是巷子就这么大,而且巷子周围似乎早已被一层薄薄的却无比坚韧的封禁笼罩,灵机被锁,内外隔绝,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当余清把法力凝聚在后背,携着飞退的力量狠狠的撞在封禁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的时候,他心中一突,知道最后的逃生机会已经被堵死了。 这片刻间情况发生的太快,快到他来不及动用法术,先是被迷惑了心智,然后被鬼子抢了先手,尤其这头鬼子还身具空间之术,能够跨越虚空,撕裂空间。 一步慢,步步慢,一步错,步步错。 余清心中发狠,今日就是死,也不能让他们好过了。 全身灵气汇聚,右腿一抬,携着无与伦比的威视猛然向鬼子踢去,好像一头大龙自地下飞出。 龙潜于渊,而毙于渚,龙跃于渊,而战于野。 这一脚携带了余清全身的精气神,能挡住鬼子,就可以争取一瞬间,就有机会翻盘,挡不住,就是死! 身陷绝境,向死而生! 余清脚刚刚抬起,鬼子就已经在半空中显出身形,看上去就像特意撞上去的一样。 鬼子凄叫一声,双手一撕,又从半空中消失不见。 旁边一直好整以暇坐在木墩上的怪异老人面色一变,豁然起身,只见小巷的尽头,一道惶惶如大.日的白芒扶摇而起,惊起亿万风雷。 ---------------------- 抱歉,晚了,在推荐中,希望支持 第28章 魔 那剑光如一挂银河倒卷而上,白芒流转,好像点点星辰闪烁,却蕴含着凛然的杀机。 隐隐之间还能看到在剑河中一株青赤色的梧桐神木浮沉,拖出两条长长的光翼,好像一尊身着披帛的神人在星河中沉睡。 剑光之下,余清半跪在地上,两条手臂齐根而断,鲜血在身下像小河一样流淌。 余清不禁苦笑,尽管他在云台殿里听到扈大兄和泊三的对话时,就已隐然觉得不妙,所以本来是要去寻台无忧,最后连去也没去,直接走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场截杀来的如此之快,又动的如此巧妙,让他不知不觉中就落到了网中。 所以逼得他只能使出压箱底的手段,以那枚凤凰果还未炼化的精气催动寒镡剑,希望能借此拼出一条生路。 怪只怪他自己太大意,既然感觉到危险还不走,一个疏忽之下把自己送到了虎口。 寒镡剑是李树景的佩剑,本性属阴,数十年来日日被李树景以度人经打磨,早已经通了灵智,后来传到余清手中,余清又用月华之力洗炼,更是不凡,此时一祭出来,如清月普照、水银泻地,瞬间就铺满了整个小天地,隐隐之间还有道音回响,更添几分威能。 那鬼子虽然是先天之鬼九子鬼母的儿子,身具穿梭虚空的神通,但是究其本质,依然是鬼属阴秽之物,先天上就被月华和度人道音克制,此时早已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见到鬼子逃跑,诡异老人勃然大怒,却又一时片刻之间没空去料理,只能心中暗暗记下,等眼前的事完结了再去细细炮制它。 鬼子虽然神通不凡,却智慧极低,还不如人类的八岁孩童,此时远远的跑出去正在暗自得意,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面临什么样的惨痛待遇。 只见诡异老人大手一张,暴涨无数倍,犹如一头巨大的魔龙,阴秽魔气环绕,瞬间将整条巷子包括那道剑光一起覆盖在掌心之中。 那道剑光虽然气势不凡,却丝毫不能撼动巨手一丝一毫,无数剑芒打在手掌上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火星四溅,如铁树开花一般绚烂。 真是漂亮啊! 余清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还有心情点评一番,似乎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眼前的场景虽然惊艳,却不得长久,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极尽一瞬间的绚烂,当剑光溃灭之际,就是余清身死当场之时。 突然之间剑光一晃,一株小小的神树从剑光之中一跃而出,无数法理勾结神光飘荡,周围一朵朵青赤色火焰环绕飞舞,像是一只只小小的飞鸟,轻鸣不已。 这是木中火,后天神火之一,主生杀。 而后剑光一卷,整条百丈长的剑河一瞬间聚成一团,像一颗小小的炽热的太阳,径直落入神木树枝上。 神木再一晃,枝叶横展瞬间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巨掌的手指处,电光火石之间在指尖上狠狠的一刷,瞬间虚空像水波一样荡漾,无数道裂纹在指尖上蔓延,却又在蔓延过后的瞬间恢复如初。 裂纹虽然修复,却有一丝丝的青赤神火如跗骨之蛆在指尖上燃烧,仿佛根植在血肉深处。 巨手吃痛,指尖忍不住向回一屈,露出了一丝缝隙,那神木见状毫不犹豫,一闪而逝,再显出形状之时已经到了封禁边上。 神木又是狠狠一刷,附近的封禁剧烈的晃动起来,然后像一面镜子一样片片碎裂开去。 就像一个平静的小池塘突然扔进了一个瓶子,原本似乎也平平无奇,只是这只瓶子突然裂了一个缝隙,里面的染料流进了池塘里,于是便想不引起蛟龙的注意也不行了。 在平静的云台城中,这里阴沉的魔气和凛冽的杀机比之雪地上的墨痕还要显眼几分,普通人都能察觉一些,更遑论那血法力高深的修行者了。 “竖子!敢尔!” 一声怒斥如平地乍起风雷从远方传来,东面的麒麟侯府里一道青色神光如电光一般疾驰而来,卷起漫天风云。 诡异老人知道今日的目的已经难以达成,恨恨的看了跪在地上的余清一眼,大手一收,化作一道魔云飞卷而去。 在余清的身边,那株小小的神木静静的漂浮着,树枝上剑光所化的大.日早已变回一枚小小的玉剑插在上面,周围飘转的神火也只剩下两三朵,有气无力的燃烧着。 见到大敌一去,余清立即软倒在地上,他躯体中的精气神早已干涸,此时就像一条破船,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漏水。 余清勉强张开口轻轻一吸,那株神木顿时化为一道流光投入口中,化作大量的精气滋润着他的身体。 那枚玉剑也一下子掉在地上,还在那像一条鲫鱼一样轻轻跳动,发出清脆悠长的剑鸣。 “哼!想跑?” 那道青色神光见到魔云急速遁去,一声冷哼,在化作一头丈许高的麒麟,做怒吼状一声咆哮。 没有声音,却有一道道黑色的波纹在空中迅速扩展,犹如一根黑色的锥子,往天边遁逃的魔云狠狠的撞了上去。 魔云无声无息间散作亿万丝,有许多直接在波纹中消失不见,余清听到魔云中传来一声闷哼,似乎极其痛苦。 等到波纹渐渐散去,那些魔云才又聚拢起来,不敢再在空中遁逃,拉起一道长长的黑翼,坠入地下消失不见。 “算你跑得快!” 正准备再追上去斩草除根的麒麟顿下脚步,打了个响鼻,冷哼一声。 斜着眼看了看余清,麒麟一跃落在地上,正好落在余清旁边,四蹄优雅的踱了踱,认真的看着余清。 余清苦笑一声,道:“麒麟侯大驾到此,恕我不能远迎。” 第29章 起风了 那青色麒麟身高丈五,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就成一体,此时站在那里俯视着余清,周围祥云滚滚,瑞气千条,平白的生起无数异象,不愧是天地仁瑞之寿。 这是一头麒。 余清心中暗自琢磨,麒麟是中央正土之兽,为勾陈之象,位居中央,权司戍日,秉仁兽而以土德为治。 勾陈全名为勾陈上宫天皇大帝,为天界四御之一,协助天帝权衡南北两极和天、地、人三才,协助中天北极并主持人间兵戈气运之事。 勾陈上帝可以说是这诸天万界最有威能的大神之一,而“为勾陈之象”的麒麟显然也弱不到哪里去,与凤、龟、龙合称四灵,为走兽之主。 雄性为麒,右角镶金,此金不是凡金,而是一点先天金气,主杀伐无道。 雌性为麟,左角嵌玉,此玉不是凡玉,而是一点后土玉精,主生长孕育。 此时在眼前的这头麒麟右角之上,有一点赤气凝练如金灼灼其华,只是看上去很是虚幻。 正是麒麟侯所化的麒兽。 这头麒兽低下硕大的麒首丝毫不理会躺在地上的余清,四足轻踱,走到先前怪异老人身边的糖葫芦架旁边。 刚才变故发生的太过匆忙,余清那一下死里求生的反击如兔起鹘落,转眼间就将怪异老人部下的封禁刷开一个大洞,借魔气和争斗的灵机波动引来了麒麟侯云天涯。 云天涯来的又太快,快到怪异老人奔逃之下甚至来不及带走那一架糖葫芦,只能遗弃在这里。 麒麟侯所化的麒兽张开大嘴呼出一口清气笼罩在这架糖葫芦上,瞬间就见整架糖葫芦在清气中变了模样,显出原本的形状来,却是一团缠绕在一起犹如灰线一般的细蛇,还在轻轻的蠕动,看起来分外恐怖。 那一串串清脆鲜润的糖葫芦也变回原形,是一颗颗被铁钎穿在一起的黑色的石头。 麒兽眼中无比的慎重,身子一摇变回麒麟侯本来的样子,是一个身披紫袍腰悬青与的威严中年人,紫色大袍上一头麒兽顿足张须。 麒麟侯云天涯眉目之间满是凝重,拾起一颗黑色石头放在手中仔细端详。 只见石头圆润光滑,表面一道道奇异的纹理纠缠,凝神看去竟然好像一头头夜叉魔鬼修罗在扭动,身姿曼妙,容貌丑陋,却偏偏给人一种万分诱惑的吸引,那种极度渴望和讨厌的感觉直让人难受的想吐。 “嘭!” 麒麟侯用力一捏,把那颗石头捏成了粉末,手背上青筋暴起。 “呵呵,找了你那么多年,你终于肯出来了!” 麒麟侯嘴角一丝冷笑,右脚一跺,所有黑色的石头和扭曲着的灰线都如风化一般飞扬,一点青火燃起,渐渐消失在半空中不见。 余清正准备再开口说话,只见麒麟侯猛地转过头来,大袖一挥,眼前顿时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小子,你可知道你现在掺和进了什么里面?大江涌风波,浮萍不自主,一不小心就是身死道陨啊。” 麒麟侯双手背在身后,目光越过高大的城墙望向遥远的天际,那里正是方才怪异老人遁走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起风了。 紫色的袍袖在风中呼呼作响,像是一曲独奏。 ---------------------- 头好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清才从沉睡中渐渐醒来,面前的景色还是有些模糊。 浑身上下无一不痛,尤其是头,就像要炸了一样,却又好像一个膨胀到极限的气球,轻飘飘的丝毫使不上力气。 余清用手使劲拍了拍头,这才好过了几分。 突然间余清愣住了,双手摊开,两只眼睛左右看个不停。 他怎么又有手了! 在他的记忆中,他的双臂明明在鬼子的大口之下齐根而断,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由不得他不惊讶,修士开灵只是初步踏入了修行的大路,食气也仅仅是一个打熬肉身凝练法力的过程,从表面上来讲并没有如何的超凡之处。 虽然食气境的修士已经能够餐霞饮露服气辟谷,但是依然是肉体凡胎,受伤了会痛,肉体死了神魂也会溃灭,如果手臂断了,也肯定不能接上去了。 只有到了还丹境,凝练胸中五气,神魂聚而成丹,才会有一丝不朽的法意。 金性,不朽。 即使肉体死了,神魂也能脱体而出成为鬼,如果享受香火供奉或者道宗符篆,就能成为阴神,也算是一条长生的出路,只不过受人驱使,劳劳碌碌不得清净。 如果是夺舍或者寄居在灵物之中,以后有了机缘也有可能修行成仙,只不过要历经三劫九难,而且道果不圆满,只能称之为散仙。 由此可知还丹境的艰难与超凡,与食气境想必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一个已经开始不朽,另一个才刚刚上路。 到了还丹境,才能断臂再生,头掉而不死,这才是神仙中人。 或许余清借助太乙道宗的影响力和李树景留下的许多谋划已经成了这场风波的关键人物,但他依然还是一个食气境的小修士。 相对于普通人来说他很厉害很不凡,但是对于麒麟城主、诡异老人、台无忧来说,他不过是一个随手就能拍死的蝼蚁一般的人物罢了。 所以如今看到完好的双臂,余清怎么能不惊讶不开心呢?他当时躺在地上的时候可是已经在想着以后可能要做一个无臂大侠了,只是他没有一只雕。 高兴了一会,余清的脑袋也没那么痛了,于是勉强起身去打量周围的场景。 他现在的心气平和,已经逃脱了危险,双臂也没事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能把他放在这里的除了那位云台城主麒麟侯,大概也不会有别人了。 这也是一个大大的石头屋子,只是相比云台殿多了许多摆设,显得华丽了许多。 左右两侧开了两扇大窗,窗户是厚重的木头制成的,上面雕刻了许多古朴的花纹。 屋子中间是一副桌椅,桌子上摆了一套茶具,壶中还有碧绿色的茶水,只是已经凉了。 茶壶旁边放着一柄玉剑,静静的躺在那里不动,余清快步走过去拿起来一看,上面一道灵气封禁缓缓的散去,白色的光芒显现,玉剑的灵性渐渐的苏醒过来,轻轻的跳跃着。 正是寒镡剑。 余清一边高兴一边惊叹麒麟侯在修行上的高深造诣,能将一道普普通通的灵气凝练的有如此灵性,已经快要到了随手化灵的地步了,不愧是得了勾陈大帝一丝传承的人。 突然听到开门声从背后传来,余清一惊,回头看去,却是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浑身一股彪悍之气。 那侍卫一拱手,道:“君侯有令,请道长去大殿赴宴!” 第30章 岂曰无衣 云台城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总共不过二十余万人,常驻人口更少,只有十万出头。 总的来说,云台城中除了民居街道作坊之类,就只有两殿一祭台、一府一校场较为出众。 两殿是指云台殿、无衣殿,一祭台是余清就是曾经去过的大祭台,一府是指麒麟府,至于一校场,则是麒麟府前的校场,里面常驻五千云台精锐,平时在此训练,每逢大战就在此聚兵点将出征杀伐,所以也叫点将台。 麒麟府的前面就是校场,余清跟着那个侍卫走在石径回廊之中隐约还能听到喊杀呼喝的声音,那是云台军的将士在打熬武艺训练军阵。 余清现在要去的就是无衣殿。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无衣殿,与子同袍,共赴国殇。 麒麟府不大,一路走来也没有看到什么奢华之处,倒是刀枪剑棒之类比较多,随处可见一个个小院子里摆放着巨大的兵器架。 过不多时两人就到了一座大殿之侧,大殿高大沧桑,古意幽幽,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所建。 余清心神微动,仔细看去,石壁上似乎有一丝丝的赤色血意在流转,战意滔天杀机凛然,恍然间好像有一尊尊身披铁甲的高大将士肃立。 好像感应到了有人窥探,那一尊尊身影轻轻一动,脚步微抬,似乎要从石壁上走下来。 余清只感觉一股滔天战意猛然袭来,如一条吊睛白额大虎迎面扑过来一般,气势骇人,让他忍不住向后踉跄了两步。 身后的侍卫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道长小心。” 余清歉意的笑了笑,点了点头问道:“这是何殿?” 侍卫退开一步,恭敬的道:“道长有所不知,这是无衣殿。” “哦,无衣殿?那这墙上的是?” “道长有所不知,数千年来我云台城的历代君侯都在此飨宴征伐归来的将士,这些将士刚离战场,杀伐之气未去,久而久之就在在大殿的墙上留下了这些烙印。” 余清不由惊奇,“我听说这无衣殿是大宴征伐归来的将士之处,却想不到还有如此神异,如此勇烈,当真是英雄!” 想了想又道“只是这无衣殿除了飨宴将士之外其它一应人事皆不得启用,此时怎么会在此设宴?难道?” 那侍卫犹豫了下,只是道:“道长稍后自会知晓。” 余清恍然。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殿门之前,此时再看这无衣殿,高大巍峨气势凛然,明明是一座大殿却偏偏给人以站在一座万丈神山之下的感觉,身如蝼蚁仰断首。 殿门高三丈,两个高大的力士手持斧钺侍立左右,见到余清两人来到,伸出手按在左右两扇门上,手臂上青筋勾结,厚重的大门轰隆隆的打开。 此时已是酉时刚过戌时刚至时分,大殿里数百盏儿臂粗细的烛展在熊熊的燃烧着,将整个大殿照耀的光明亮堂,没有一丝阴影。 大门打开,明亮的烛光照在余清的身上,让余清忍不住咪了一下眼睛。 只见大殿之中空旷明亮,十六根粗大的龙柱阵列在两侧,从殿门到陛阶依次摆着数百张食案,食案之后众宾客危坐,高高的陛阶之上麒麟侯云天涯正在向他微笑。 见到大门打开,殿中所有人都一齐望过去,目光灼灼。 余清感觉肌肤上隐隐的刺痛,灵台中的寒镡剑受到刺激猛地一跳,差点要疾射而出。 余清毫不在意,施施然走了进去,早有侍立在一边的侍者快步走上来把他引领到一张食案之前。 余清心中一突,不知道麒麟侯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安然落座。 一见余清落座,殿中众人顿时大哗,更有那性急的已经猛的站起来,撞得身前的食案上的杯盘哗啦作响,张口就要咆哮。 突然只听一声冷哼,陛阶之上的麒麟侯右手轻轻的敲在食案上,清脆的响声在众人耳中却不吝于晴天霹雳。 “飨宴之际无故喧哗,成何体统!” 众人就像头上被浇了一瓢冰水一般顿时冷静下来连忙噤声,几个气势汹汹站起来的也讪笑着坐了下去。 能给在此落座的都不是蠢人,刚才不过是眼前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才会让他们失态,此时麒麟侯出声呵斥,他们自然乐得借坡下驴,有什么事情稍后再说,反正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他们。 余清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殿中众人,高坐殿首的自然是麒麟侯无疑,然而在他旁边却又摆了一张食案,食案后七杀剑宗的剑无道危身跪坐,身后负剑,双眼微闭,像是一尊雕塑一般。 两张食案稍分主次,麒麟侯为主,剑无道居次。 陛阶下数百张食案依次排列,有的食案上摆放着青绿的瓜果五谷,食案后是身着青黑衣袍高冠的臣属宗老。 有的食案上盛放着丰盛的酒肉,食案后是身披铁甲的彪悍将军,眉目之间满是煞气,青黑色的顶盔放在一旁,盔甲之上还有斑驳的血迹。 余清了然,对云台城甚至于整个扶风国又有了一分认识。 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天下的修行法门虽然多如繁星,但是都殊途同归,都要食气,都要感悟天地冥冥之间的法理,根本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开灵是入道的关卡,是大道对修行者的考验,不开灵就无法踏入修行。 但是大殿上的这些铁甲将军却突破了这个界限。 明明没有开灵,却拥有了堪比食气境的磅礴修为。 尽管这算不上特别艰难,据余清所知,至少有十几种方法能给做到这一点,但是却都算不上简单,·若想如眼前这样一下弄出来上百个那是想都不要想。 更何况据引他过来的那个侍卫所说推测,数千年来这样的人更是不知凡几了。 余清这里还在纳闷,那边麒麟侯朗声道:“既然宾客已经到齐,那便开宴吧。” 却不料殿中众人面面相觑,把目光转向了坐在右侧首位的一个高大的将军。 这个将军却不同于殿中其他将军一般,他的铁甲腐蚀不堪,层层血迹好像染料一般把整副铁甲涂成了赤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有几团血迹似乎还保留着活力,在铁甲上轻轻的流动,好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凡是到了还丹境的修士,神魂强大到身上的每一丝血肉都在掌控之中,即使离开了身体也能保持生机,千年不朽。 这个将军铁甲上好像鲜花一样的血迹应该就是他诛杀的还丹境妖魔所留下的。 他的头盔也与旁人不同,赤缨如血,顶上一个硕大的黑色麒兽威严肃穆,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此时这个将军跪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 他能无视,却有人忍不住了,大殿中处一个将军猛然站了起来,甲胄上的鳞片哗哗作响。 大踏步走到中央,大声道:“君侯,臣有话要说!” ----------------------- 关于这一章一些地方解释一下,古代吃饭不是用桌椅,而是食案,就像那种小条几,人跪坐在垫子上。 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聪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出自秦汉之前的礼仪论述《大戴礼记·易本命》,这也是辟谷术最早的理论依据,为什么本书里面用了食气而没用辟谷呢,是因为我感觉辟谷只是一个结果,食气才是修行的过程。 另外,突然想起来《无极》这部电影,虽然确实有点狗血,但是很多地方做的很不错,很多隐喻,看明白之后真的会喜欢陈凯歌这个导演。 最后,推荐一个朋友的一本书《天赐九变》,这是一个很有想法很文青文字很美也很坚持的女作者,虽然写的是玄幻,但是开头是以民国时的地下谍报斗争开始的,我一向认为,如果她去写历史军事绝对很火。苗还小,慢慢养,希望她不要再文青。 钦此吧。 第31章 冶珍 “君侯,俺老広是个粗人,只会打打杀杀的没什么脑子,说话也不好听,但是俺也知道这殿里的位置不是随便坐的,他一个无名无姓不知根底的道士凭什么能坐在大宗老的位置上?还请君侯给一个说法才是!” 広将军满面怒容双目含煞,声音在大殿中久久的回响。 余清跪坐在那里,凝神闭目一声不吭,今天的事情是麒麟侯弄出来的,自己犯不上去给他擦屁股。 从侍者引他落座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不对。 所谓“天道尚左,日月西移”,这扶风国中朝官、宴饮、凶喜、军事等到俱都以左为尊,以右次之,就像玉墀上的麒麟侯居左剑无道居右一般。 而他落座的地方正是左侧首位,按照扶风国的规制,这里该是大宗老云台殿主台无忧的位置,纵然台无忧没来也应该空下来,没人能去落座。 高坐玉墀之上的麒麟侯瞥了余清一眼,面上没有丝毫波动。 哗啦,又一位黑甲将军起身离座,大踏步走到中央丹道之上,拱手大声道:“君侯,国家大事,在祀与戎,君侯掌行政杀伐居上,大宗老掌祭祀修行位左,此乃祖制,怎可擅改!” 说完大手一指余清,厉声道:“此人有何德何能,敢窃居大宗老之位,莫非是欺我云台城无人乎!” 黑甲将军的话像是一块巨石砸在水里激起千层浪花,二十余位将军和属官起身走到殿中丹道之上,齐声道:“请君侯令此人退宴!” 声音好像雷鸣一般,震得杯中琼浆轻荡。 麒麟侯正容,挺身道:“诸君请先入座。” 麒麟侯毕竟是云台城之主,更是还丹境的真人修士,他说的话众将军和属官即使再不愿意也要听从。 等到众人坐定,麒麟侯又道:“今日是大喜之日,先开宴,再说其它,诸君放心,本侯定给诸君一个交代!” 声音铿锵有力,威势十足,数十年来威震扶风国方圆万里,此时出言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说完麒麟侯向旁边的侍者点了点头,侍者长声道:“宾客已至,开飨宴!” 顿时厚重悠远的编钟大鼓齐鸣,乐音轻扬雅致,渺渺如弯月悬于九天,泠泠似清水出于雪涧,让人一听之下仿佛置身于云端之上,来往的都是宽袍大袖的仙人。 这是大雅之乐,曲名《月神》,凡在无衣殿飨宴,开宴之时必奏此曲。 相传是第一代的云台城主所作,因为无衣殿宴请的是征伐归来的将士,身上大都负伤,便以此曲调节气息抚平心神。 随着《月神》曲奏响,侧门处一队侍者抬着七尊巨大三足两耳青铜圆鼎走进来,放在丹道之上一字排开,鼎中有汤,已经煮到沸腾。 又有一队侍者抬着牛羊豕鱼等进来,一一放入鼎中,赤光闪耀,鼎中的汤水呜呜响起轻鸣。 又有一队侍者抬着六尊簋进来,簋中有五谷饭食之类,热气腾腾。 又有一队侍者抬着七张俎进来,俎上有七种规制的银质小刀。 又有一队侍者抬着十六只豆进来,豆瓮内装有各色点心小吃。 …… 来来往往像鱼儿一样穿梭的侍者或抬或抱,在大殿中央的丹道摆上各种器具事物,大小高低错落有致气势恢宏,林林种种莫不是有几十类,看得余清眼睛都花了。 这些东西足足上了半刻钟,半刻钟后一上完,顿时只听乐声一变,从轻扬雅致的《月神》变成了平缓悠远的《冶珍》。 乐声变化,殿中众将军属官顿时轻松下来,相互交谈各自取了食具去丹道上取食,早有侍者把事物准备妥当。 扶风国承袭古制,礼制森严,一饮一乐一案都有严格的要求,不得逾越。 虽然在漫长的战乱和迁徙之中丢失了许多,但却无损于这种遵守礼制的理念,相反更加兴盛浓烈。 因为当初的战乱奔逃中,扶风氏的领袖们认为国可以丢,但是礼不能废,礼一旦废了,即使以后兴盛起来能够重返家园,也不再是当初的神人后裔氏族了。 所以在这次飨宴中余清才能看到如此雅致繁琐的礼仪,云天涯因大功被封麒麟侯,所以才能在宴会上用七鼎六簋七俎十六豆,以牛羊豕鱼为食。 在座的大都是精悍的将军,即使是看起来瘦弱的属官也有修为在身,一个个都能吃的紧,《冶珍》足足响了两个时辰才渐渐落幕。 余清也尝了不少,味道比之前世的大酒店还要美妙许多,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等到侍者们撤下器具残羹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月光透过两侧巨大的窗户照进来留下一片清亮,粗大的烛展燃烧近半,烛光有些昏暗,于是几个侍者拿着铁针挑了挑烛捻,于是烛光轻轻晃动,在月光下好像一个窈窕的女子一般。 将军和属官们酒足饭饱,正在那里低声的交谈着,聊着战场杀伐和外间趣事。 不知不觉间殿中声音渐渐的小了,凝重的气氛无声的蔓延,余清知道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不知道麒麟侯会如何解决。 麒麟侯旁边的侍者长声道:“飨宴已毕,诸将论功!” 《冶珍》落幕,《阳平》响起。 《阳平》是扶风国乐,以阳治升平而名。 麒麟侯挺身,笑着道:“今日飨宴,目的有二,俱是可喜可贺的大事。 一是大将军云仲山帅军攻伐云湖鱼龙部,杀敌一千二百七十,大胜而归,可喜可贺! 另一个,就是七杀剑宗昆吾剑主的高足剑无道前来为我扶风国祖神亲赐大婚祝喜,有客自远方来,岂不乐乎?” 麒麟侯满面笑容,举起案上青铜酒爵道:“诸君满饮此杯!” 殿中众将军属官都一起举起酒爵,齐声道:“满饮此杯!” 说完众人仰首一饮而尽。 放下酒爵,自有侍者持樽上来添满酒,麒麟侯接着道:“自我云台城建立以来数千年,便无时无刻受到云湖中蠃鱼七部的威胁,尤其是鱼龙部,仗着能在陆地驰骋,每隔三二十年就要犯边一次,毁我部族,掠我族人,不杀不足以解吾恨! 算算时日,也快到了鱼龙部犯边的时候了,幸好有大将军云仲山率两千云台精锐前去攻伐,孤军深入破军斩将,当真是不世英雄!” 说完又举起酒爵道:“再共饮此杯,为云台贺!为大将军贺!” “为云台贺!为大将军贺!为君侯贺!” 铁甲铮铮,大袖飘飘,声音若雷霆滚滚,在大殿中激荡回响。 余清满心感慨,眼前的景象已经足够震撼,更不知道上古的三皇五帝七十二圣王宴请群臣的时候又是如何场景。 这仙侠的世界,果然是令人无比的神往啊。 “如此酣畅淋漓的大战,本侯不能亲眼所见实在是人生憾事,既然今日大将军在座,就请大将军为本侯讲述一番,好解我心中遗憾。” 说完麒麟侯望向右手边首位的赤甲将军,目光灼灼。 赤甲将军正是云台城八千云台军主将,大将军云仲山。 -------------------- 抱歉,又是几天没更,这两天有点卡文,又加班,你们说我一个暑假工,怎么活的那么累呢?自作孽不可活啊。 今天下午上班的时候头昏脑涨,于是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有些陌生的面孔,我就不禁问自己,我活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实话,从我高二那年暑假开始,每年暑假我都会在外面打工,也不嫌丢人,主要是我家里条件算不上好,没有玩耍的资本,另一个呢,身为父母的长子,奶奶的长孙,弟弟的大哥,到了这个年纪我也要开始承担应该负担的责任了。 我上学不怎么好,对文字有一些偏爱,却从没想过靠笔杆子吃饭,所以考了个不入流的大学,学了个不怎么喜欢的专业,浑浑噩噩的到了现在,既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过去,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理想,唯一想到的,就是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不贫困潦倒,有妻子相伴,有父母奉养,闲时约上三两友人浅酌几杯,已经是人生幸事。 在学校里面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坐在田径场里,四周昏昏暗暗,声音若有若无,我就看着远处一幢幢的宿舍楼,灯光明亮又泛着黄色,像是一副陈旧的老相片,一如我已经走过的人生。 我现在的工作是电话销售,每天经理都会和我们说,人没有理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我想我大概也算得上那条咸鱼,只是腌的还不够久。现在唯一的坚持,就是好好写这本书,算是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不管它是不是有什么意义。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说这些,我是一个平常很多感触的人,事后再想却又找不到了,结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再卷土重来。 写小说嘛,我高兴大家也高兴就好,以后我再有了另外的感触也写出来,感觉有意思的就看看,感觉没意思的跳过也行。 诸君敬启。 第32章 食煞 云仲山低眉顺眼跪坐在食案之后,两只虎目微闭,好像一头打盹儿的林中赤虎。 听到麒麟侯的话,云仲山睁开双眼挺直身子,顿时满室寒光一闪即逝,凛凛杀意环绕,他的身材本就高大壮硕,此时一露锋芒更是如天神一般。 “君侯有命,不敢不从。” 声音有些沙哑,却铿锵有力。 “三个月前,潜身在鱼龙部的鬼月传来消息说,鱼龙部老侯驾崩,临死之时却没说将侯位传给哪个儿子。 老侯有子四十八,成器的却只有三个,大子龙缺,四子龙祯,八子龙德,三位妖王之子都是还丹境的修士,又都笼络了一批党羽,谁也不肯服谁,这鱼龙侯的位置就空了下来。 一个月前,大子龙缺带着一部妖军到了鳄龙族。 鳄龙族是鱼龙部中少有的极擅长陆战的妖族,每次鱼龙部侵犯我云台城都是他们作为先锋扫平前路,为鱼龙部其它的部族争取布下沧海云禁的时间。 彼时还未到秋后,阳炎炽烈气机旺盛,并不适宜鱼龙部动兵,故而我就猜测,定是鱼龙部内侯位之争趋于激烈,龙缺率兵来此是想强行推动鱼龙部与我云台大战,到时候携势夺取侯位!” 云仲山面无表情,好似这些妖魔在他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 “真是好算计!把我云台豪杰视若草芥一般。 早听说鱼龙老侯英雄一世,生下的儿子却都是草包,尤其是大子龙缺,更是个志大才疏之辈,却没想到这龙缺如此不堪,丢尽了祖宗的脸面! 我岂能让他如愿,于是兴兵两千,秘密抵达长平关,长平关地势险要,而且旁边有一座地龙穴,恰好那时到了快要喷薄的时候。 我以禁法勾结长平关与地龙穴,并将天际掩盖,只等他来攻时就发动禁法,将他们统统淹死在地火里面! 那龙缺来的匆忙,来不及带上鱼龙部中精于天机的长老,因此毫不知情,挥军来攻,我先和他战上数日,互有胜负。 龙缺见长平关数日攻打不下,于是召来了冥鱼族的强者,在夜间布下八炅幽灵大阵颠倒阴阳,借势全军掩杀而来。 于是我率军趁机退出长平关,禁法一动,龙蛇起陆,地龙冲天而起,众将又率军围杀上去,将一千鳄龙族的精锐和一千龙缺带来的妖军大半都绞杀在熔浆之中。” 云仲山面色稍缓,道:“事后清点魂灵气息,算上前面战阵斩杀者,约有一千二百七十鱼龙部妖军死于此战,不过鱼龙部势大,这些损失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尔尔,等到过些时日侯位之争有了定论,与我云台城必有一战,望君侯早做防备。” “好!” 麒麟侯高声赞道。 “大将军谋略无双,勇气过人,此乃我云台城之福。” 想了想又问道:“不知道那龙缺结果如何?” “都说龙缺是修行奇才,实乃草包一个,已被我一枪杀了,妖躯灵魂都炼作煞丹,分与众将士。” 云天涯面色郑重,道:“这龙缺不过鱼龙部一个区区妖侯之子,杀也就杀了,只是在这个关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大将军何以教我?” 云仲山已经坐下,闻言不动声色,道:“君侯既然心中已有定夺,又何须问我。” “哈哈,知我者,大将军也!” 云天涯大笑,笑得畅快无比,只是让殿中的将军属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君侯贺大将军打的是什么玄机。 “现在正值神赐大婚之时,大将军打的这场胜仗对我们大大的有利,诸位将军也都有大功,拟诏,凡此战众将皆赐龙煞丹十颗,白虎星煞三钧,以彰勇武。” 看了看云仲山,云天涯又道:“大将军居功至伟,这些物事不足以表彰将军的功劳,恰好前段时间我神魂遨游星河,见到一团陨铁飘摇如荧惑划过,杀气弥漫千百丈,一时心喜,就将其牵引而下,谁知这陨铁穿过罡风雷层之时被天雷罡煞磨砺,竟然化成了一柄白虎钺。” 云天涯将手一伸,一团星光煞气膨胀如斗,仿佛一个小小的星河一般在掌中缓缓旋转,在星河之中,一柄白虎钺静静的悬浮着,如龙潜深渊,似虎卧荒丘。 “我以麒麟本相将其镇压,以勾陈神意磨灭其中的桀骜之气,时至今日才竞全功,想必这也是天意使然。 宝驹觅明主,神兵配英雄,大将军,这白虎星钺就赠与你,再让你统领云台军并麒麟卫,掌我云台杀伐之事,你可敢应?” 殿中数百人都望向云仲山,目光灼灼,唯如此,方不愧大丈夫之名! 云仲山沉默片刻,而后长身而起走上丹道站定,沉声道:“必不愧对君侯!”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如虎啸山林,云天涯掌中的白虎钺猛地一抖,化为一道白光径直飞向云仲山,投入云仲山的眉间不见。 再仔细看去,之间云仲山额头眉心处一点白色印记明亮如天上星辰,放出凛凛神光,正是白虎星钺法纹。 “妙!妙!妙!” 云天涯抚掌赞叹,不知是在赞人还是在赞神兵,亦或是二者皆有。 云仲山拱了拱手,大踏步走回座位。 在余清眼中,云仲山又和刚才大不相同。 如果说刚才的云仲山是一头沉睡的巨虎,那么现在就是一柄出鞘的宝剑,神意锋锐,煞气环绕。 到了此时,如果余清还不知道这殿中众多的食气修士是怎么来的那他就太蠢了。 修士食气,参的是法理,悟的是道意,食的是天地灵机,唯有如此,才能炼出一丝不朽的神意。 而这些将军却不是如此,他们食的是煞。 煞是天地之间一种奇特的灵气,世间事物皆分阴阳,而煞却是生于阴阳而不在阴阳的特殊存在。 雷气积郁沉淀而生雷煞,风气汇聚勾结而生风煞,地气囤积而生地煞,星气凝结而生星煞…… 这些并不是特别珍惜的东西,常常有修士采集煞气炼制法术和宝物,也有许多神妙。 据说在玄洲极南之处有一尊大妖,不知道根脚为何,以无上法力神通将一条绵延数万里的莽莽大江中的三千六百处灵机尽皆炼作玄元煞门,一动念间大江倾覆,方圆数万里尽成大泽。 即使以七杀剑宗的强势也要投鼠忌器,不敢去动那个大妖,任他在那称王做祖。 但是这云台城的将军们却不是将煞气炼作法术神通或者宝物,而是将其当做灵气吞食炼化。 煞气暴虐冷冽,极伤身体,即使炼化了也难以服从管束,只能用更多的煞气来压制,就像饮鸩止渴一般,不仅难以更进一步,而且往往不得善终! 云台城或者说扶风国却觅到了另一条路,以诛杀的妖魔血肉炼成龙煞丹,以其魂灵炼作龙元丹。 以龙煞丹打熬躯体,以龙元丹壮大神魂,辅以其它煞气勾结,再修习一种特殊的功法居中调节,虽然依旧难以攀登更高的境界,却战力强大,而且没有了煞气浸染的弊端。 只是,余清心里一抖。 这几千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妖魔死在扶风国的杀伐之下,身魂俱灭! 第33章 约定 这是滔天的因果啊! 大道如罗,因果如网,万物轮转皆有定数。 自中央之神后土娘娘掌运幽冥,五道建立,天地趋于稳定,一切生灵都要在五道中轮回流转,永不休止。 大道至公,给所有有灵之生灵都留下了破劫而出的希望,在无休止的轮回中总能等到破劫而出的那一天。 扶风国的这些人把无数妖魔的血肉和灵魂当做修行的资粮,其它且不论,光这泼天的因果就能把参与进去的余清压得粉身碎骨! 余清心里如何能不抖,这小小的云台城里的水太深,稍不小心就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瞥了一眼端坐在玉墀上的麒麟侯云天涯,余清隐隐觉得,这食煞之法的来历或许和他的传承脱不了干系。 见云仲山落座,麒麟侯又道:“按我扶风礼制,祖神亲赐大婚还要一个月时间才会开始,郅泊和烽火两城却有妖魔犯边,来势汹汹,以两城的实力恐怕难以抵挡。王上传诏,令我云台城派出精锐前去支援。” 殿中的诸将个个肃然端坐,丝毫没有因麒麟侯的话有所骚动。 “鱼龙部虽然小挫,却大势不损,云湖魔穴即将关闭,到时候鲛人部腾出手来,说不定鱼龙部还要联合鲛人部来报此一箭之仇。 故而我打算坐镇云台,大将军率领麒麟卫去支援郅泊城。” 这一下让殿中的将军属官们再也安静不下,大声讨论起来,更有几个腾的站了起来大声请战。 扶风国尚武,由此可见一斑。 麒麟侯抬手压了压,顿时殿中又安静下来。 “我意已决,诸君不必再多言!” 说完对云仲山道:“大将军,郅泊城形势危急,你勿要耽搁,明日便率军出发。” 麒麟侯长身而起,走下玉墀对着云仲山一揖到底,沉声道:“此去艰险,望将军百战百胜,早日归来。” 云仲山也起身,只是身着盔甲不便行礼,于是拱手道:“必不负君侯重托!” 顿了顿又道:“军情紧急,我这便回去整顿军事,明日一早就祭军出发,请君侯允我退宴!” 话语刚落,顿时哗啦又站起来十数位将军,都是黑盔黑甲,甲衣上绣着一头青色麒麟,齐齐拱手道:“请君侯允我等退宴!” 麒麟侯长叹一声,挥手道:“罢了罢了,都且去吧,只是我云台大好儿郎,莫要做了他乡枯骨。” 云仲山和诸位麒麟卫的将军又揖了一礼,大步走出无衣殿。 高大的殿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关闭,明亮的月光之下,一群高大的身影踏着清辉渐渐远去。 麒麟侯回到座位,道:“还有一事,却要说与诸君听,请诸君决议。” 余清精神一震,知道这是要说到他了。 “诸君可还记得十五年前的事情?” 殿内所有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包括在旁边伺候的侍者。 良久才有一位苍老的属官站起身,颤巍巍的道:“可是、可是那李树景道长回来了?” 麒麟侯摇了摇头道:“非也,李道长已经陨落,回来的是他的弟子。” 顿时无数道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不同于刚进殿时候的敌视,这次他们的目光中十分复杂,有感激,有希望,有冷漠,有敌视。 余清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索性不去想,他算是弄明白了,这件事情太复杂,这些人也只是把他当做棋子,他自以为想通的那些关窍其实只不过是一些人想让他知道的罢了。 既然都这样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赤脚的不怕穿鞋的,看他们能演出什么大戏来。 其实这何尝不是他心中的愤懑和气馁所致,前世他毕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整天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结果突然到了这个世界,有李树景留下的种种算计,又背靠太乙道宗这样的大宗门,说他不膨胀肯定是假的。 结果来了云台城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那个颓废的大学生,自己的一切都在别人的算计中,自以为神机妙算,其实那些都是别人想让他知道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棋子罢了。 相信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过,自以为了不起,其实一文不值,那种从天堂跌落人间的巨大落差比地狱更让人痛苦。 余清心里想的别人自然不可能知道,或许麒麟侯隐隐的能给觉察到一点,却也不会在意,在他的心里,余清这样蝼蚁一般的修士,若不是顶着李树景弟子的名号,他又怎会将其待为上宾。 理想总是无限美好,现实却总是给我们当头一棒。 “十五年之期已到,当年李树景与我云台城约定,要在此时了结我扶风国数千年来戮妖食煞的因果! 诸君都是我云台城的肱骨,十五年前的事情也都清楚,李树景离开云台城,也有你们中一些人的功劳。” 麒麟侯接着说道,余清心中一动,却从他言语里听出了一些东西。 “大宗老在十五年前身负重伤,到现在也没有痊愈,现在又是多事之秋,故而按大宗老的意思,令余清道友先代行大宗老的职责。” 说完麒麟侯环伺四周,问道:“诸君可有异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只得齐声道:“但凭君侯和大宗老吩咐。” 听众人如此道,麒麟侯转身望着余清,问道:“道友可愿暂代我云台城大宗老一位?” 目光中满是淡然,似乎笃定余清一定会应下一般。 到了这个时候,余清已经明白自己无论如何是必须要答应了。 李树景似乎在十五年前就和麒麟侯约定,要替他们了结食煞的因果,现在李树景陨落,因果就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如果拒绝了大宗老的尊位,当场击杀自己倒不会,但绝对会有其它手段对付。 余清苦笑着站起身,拱手道:“承蒙君侯错爱,吾愿受此大宗老一位。” “好,好,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你这慷慨洒脱之风不输尔师啊!” 麒麟侯笑道,随即正容沉声道:“大宗老,请受吾一拜!” “大宗老,请受吾等一拜!” 铁甲铮铮,袍袖如云,众人包括麒麟侯都长身作揖,只让余清脸上的苦笑更加浓重。 苦也,却是上了贼船了。 余清心中惨呼,他哪里有什么本事去了结他们的因果,现在被牵连进去,到时候定然是落不到好下场。 余清忍不住去看从他进门开始一直端坐在玉墀上的剑无道,他隐隐觉得,这件事的转机还是在这个昆吾剑主的高足身上。 余清兀自打着小心思,突然只听一声巨响传来,好似晴天霹雳一般。 ----------------------- 上周没怎么写小说,就随便写了几个感悟,不过因为最近比较沉默,所以都是些关于自己的。 我并不是一个老实的人,这和我的内心很不符。 我说话很犀利,语言很伤人,所以呢,很多人喜欢我,也有很多人讨厌我。 可是你看,我只有这么一点可以在人潮人海中把自己和别人区分开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一些东西可以去思索,去烦恼,这样好像也不错。 所以呢,我就没想着去改变,去低头,去磨平棱角,固执的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三毛的一首诗,送给固执的、骄傲的朋友。 如果有来生 我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 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如果有来生 有没有人爱 我也要努力做一个固执的人 不埋怨谁 不嘲笑谁 也不羡慕谁 阳光下灿烂 风雨中奔跑 做自己的梦 走自己的路 如果我是一条鱼 就让我逆流山涧、飞跃瀑布 最后在天山上永眠 身体被凝固在冰雪里 睡成永恒的模样 第34章 刹那芳华 上 巨大的响声如同闷雷滚滚,初听时声音很小,片刻之间却铺天盖地卷来。 麒麟侯云天涯神色一变,怒喝一声“好胆!” 说完大袖一挥,高大的殿门顿时大开,将身一卷化作一道青色神光疾射而出。 余清虽然惊讶却并不惊慌,转过头看向玉墀,只见剑无道仍然好整以暇的端坐在那里,似乎对外面的动静丝毫不关心。 过了片刻,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剑无道缓缓睁开眼睛,将背上古剑取下横放在手上慢慢擦拭着。 片刻之后,外面的响动愈来愈大,隐隐还有麒麟嘶鸣之声传来。 剑无道拿起古剑,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弹,却不是那种清鸣之音,而像是响雷大鼓声,整个大殿似乎都震动了一下。 古剑在面前轻轻一划,虚无的空间像晶莹的水波一般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缝,剑无道抬脚走进去,身影慢慢消失。 余清回头看向大殿,殿中诸将属官都已经出去,空荡荡的大殿显得幽深而寂静,烛火摇晃着一片片巨大的阴影。 余清轻笑一声,起身走出大殿。 此妖强横! 余清走出大殿一眼看到远方的城墙处激烈的场景就知道,今天麒麟侯要吐血了。 只见城墙上光华闪烁,无数法阵禁法被激发,一道薄薄的天幕撑开,把整个云台城守护在里面。 城墙之外好像一片大海漂浮在空中,势若汪洋,滔天巨浪翻涌咆哮,无尽波涛化作神龙、云虎、夔牛、巨鲸等诸般神兽咆哮冲撞而来。在巨浪之后,一头巨大的鱼龙在无量水波中缓缓的游动,偶尔长尾一甩就激荡起一道巨浪并无数神兽冲撞而去。 这鱼龙龙首而鱼身,鳞片赤红,六片鱼鳍如同六面大旗,旗面上有奇异的纹络。 云台城的城墙数千年来不知道被历代的麒麟侯加持了多少禁法,此时在大浪的冲击下岿然不动,偶尔有数道光华黯淡泯灭,却又有更多的光华亮起。 显然这道城墙被云台城的人族用特殊的手法把禁法一层层的加持上去,就像一颗巨大的洋葱,剥去一层还有一层。 在半空中,麒麟侯云天涯现出身形,头上发髻散乱,胳膊上似乎被咬了一口,无力的垂下来,隐隐还有鲜红的血迹渗出,显得很是狼狈。 显然余清在殿中耽搁的工夫麒麟侯和鱼龙已经做过一场了,而且还是麒麟侯吃了个小亏。 麒麟侯毫不理会身上的伤势,恨恨的盯着汪洋大水中的鱼龙。 这头鱼龙长达数百丈,巨口张合带起无数巨浪,隐约间可见一头巨鲸被海水裹挟着卷进口中。 “云天涯,你这小儿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不来寻你晦气,你还敢太岁头上动土,杀我侄儿!” 鱼龙将巨尾狠狠一拍,一道数百丈的巨浪席卷而来,在半空中化作一头夔牛,巨腹独脚,擂起两条巨手在肚皮上猛地一拍,巨大的音浪凝若实质,携着滔天的威视狠狠撞在城墙上的光幕上。 光幕一阵晃动,城墙上无数光华明灭闪烁,堪堪将音浪挡了下来。 巨大的夔牛呼啦散作漫天雨水落入无尽水浪之中,溅起滚滚的波涛。 这些大水不知从何而来,被鱼龙施展神通聚拢在一起,无休止的冲击着城墙。 余清只是看着,却并不担心,这云台城无数高人数千年来加持的城墙如果被一个鱼龙就轻易的打破的话,那这云台城早就灭亡了。 “龙彣,你不要欺人太甚!仗着活的久了点就屡屡欺我,待我丹破神生,铸就神国,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余清无语,实在想不到上一刻还计谋稳重的麒麟侯竟然会是如此的幼稚,自己修行不够竟然说别人欺负他,那是不是要伸着脖子让他砍才是对他好。 那鱼龙龙彣似乎也被逗笑了,哈哈笑道:“小儿,小儿,你修为浅薄,反倒是嘴皮子功夫已经到了众妙之境了!” 鱼龙胸鳍和腹鳍并鱼尾轻轻摆动,数十丈的龙头望着麒麟侯,大嘴咧开,面上竟然显出一种嘲笑的表情。 “爷爷今天来准备是打断你一条后腿的,没想到你这麒麟小儿打架不行,跑路倒是挺快,你不如来当爷爷我的坐骑,带爷爷把这十洲三岛遨游个遍,等到日后爷爷飞升天界,你也可以跟着超脱,怎么样?” 余清更是无语,没想到这却是一对活宝,当真是冤家路窄。 转身看了看附近的侍卫,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显然这龙彣不是第一次来了。 “麒麟小儿,你出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爷爷取你一条后腿给我族中的子侄尝尝!” 麒麟侯气的直跳脚,打又打不过,骂起来也不是对手,兀自忍耐着不知道多辛苦。 余清都有些同情他了,如果让他也碰到这种老流氓,还不如死了算了。 龙彣哈哈大笑,却突然浑身一僵,数丈大的金色巨瞳猛地望向身侧,巨尾一甩荡起滔天巨浪席卷而去。 余清心中一惊,连忙向那里望去,只见一袭白色孤傲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那,巨浪激荡而来却在他面前干脆的分成两半,好似被利剑劈开的一般。 正是剑无道! 在他面前,一柄无鞘无柄古剑横陈,古朴而沉静,如大渊,如苍龙。 剑无道伸出手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又是一声沉闷的巨鼓声,好像沉睡在无底深渊的魔龙心跳一般。 天地俱寂! 惊惧的鱼龙、暴怒的麒麟侯、狂卷的巨浪、连天接地的天幕禁法、流转的灵机、青石板缝里爬行的小虫,都在这一声巨鼓声中静止下来,日月停顿,风云不语,只有那一人一剑仍然如孤松般挺立。 余清从身体到思维都陷入了静止之中,只有灵台中一点性光灼灼其华,一尊神祗自虚空中显出,顶负圆光,身披七十二色,左手虚拈,右手捧混元珠。 这无名神祗一出,幽幽冥冥混混沌沌的神光照耀灵台,顿时余清的思维又恢复了清明。 所有的光与暗都静止了,眼睛已经不足为信,余清神识投入神祗手中的混元珠内,借无名神祗的无上威能观察外界的情况。 一团刺目的白光从剑无道手中升起,像一颗璀璨的大星划过天际,在划过中天极高之处时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掉落下来,正好掉在龙彣的龙颈处消失不见。 像是过去了一刹那,又像是过去了千万年,整个天地从寂静中鲜活起来,日升月落,时光流淌,似乎和上一个瞬间没有什么不同。 在麒麟侯和无数人族眼中,数百丈的鱼龙身躯突然一僵,一颗巨大的头颅从天上掉了下来,激起无边巨浪。 第35章 刹那芳华 下 空中漂浮着的无边汪洋大水猛地一凝,然后倾盆而下,仿佛大江决堤银河倒灌,顷刻间就将城外方圆十余里变成了平地高湖。 除了余清之外,十数万人没有一个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上一刻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大妖龙彣下一刻就身首异处,死得不明不白。 麒麟侯也惊骇莫名,却立马反应过来,袍袖一卷就穿过巍巍禁法天幕飞出城去,一只大手伸出倏地暴涨成百丈大小向跌落的龙首捞去。 眼看巨大的龙首就要落到麒麟侯掌中,一道光华从中一跃而出,却是一尊高有八尺的龙首人身神人,隐约可见龙首处一颗元丹大如鸡子,七道蔚蓝色的神光如潮起潮落,虽然淡薄,却望之渺渺如大海一般。 龙首神人身躯有些虚幻,似乎随时就会哗啦散去一般,只有那七道蔚蓝色的神光越涨越大,直到百丈时才止下来。 四道神光化作盔甲翎羽战靴披风等物,一道神光化作翻海叉落到手中,一道神光化作披帛转过首后绕在双臂,又有一道神光往下俯冲,带起千丈巨浪凝成一头巨大的蛟龙。 龙首神人站在蛟龙头上,双手一挥翻海叉,虚空泛起道道波纹,整个神躯像一道蔚蓝色的闪电一般疾射向麒麟侯捞来的巨手。 神人和巨手瞬间撞在一起,像是星辰涅灭一般放出刺目的光明,余清忍不住闭上眼睛,过了片刻耳边才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等到余清张开眼睛,只见麒麟侯站在半空中摇摇欲坠,一只手掌不翼而飞,鲜红的血液滴落在下面的大水里,变成一头头小小的麒麟跳跃开去。 麒麟侯脸色苍白,还丹境的大修士身上的每一丝肌肉每一滴血液都被神识炼化,即使被斩掉也能自动飞回本体。 可是现在,麒麟侯不仅手掌被斩断,连血肉中的神识也被斩掉,所以才会发生血肉变成麒麟跳走的情况。 身上的伤势无碍,只是神魂上的伤势怕是没个十天八月好不彻底。 龙首神人又落到蛟龙首上,手持翻海叉,身后长长的披风哗哗作响,两条蔚蓝色的披帛随风飘扬,凛凛如天神一般,只是神躯愈发显得淡薄了。 “麒麟小儿,今日你找帮手斩我肉身,待他日我必撕碎你等身躯,神魂打落九幽,永世不得超生!” 龙首神人两只金色巨眼盯着远处的负剑而立的剑无道,转身朝云天涯恨恨地骂了一句,神躯一震,七道神光卷起漂浮在大水上的鱼龙残躯,化作一道蔚蓝色的神光望北方遁去。 麒麟侯心中愤恨,正待再上前追杀,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望向身下的大水,只得向着龙彣遁去的方向暗骂一句,转身回去。 麒麟侯身子一摇化作一头百丈麒麟,大口一张一吸,满地大水瞬间化作一条粗大的水柱流入麒麟口中。 这些大水是龙彣用法力从数千里云湖中搬运而来,龙彣在时,大水被他的法力操控,自然威能广大无坚不摧,现在龙彣重伤遁走,大水失了法力支撑沦为凡水,也自然能被麒麟侯一口喝干。 对于众妙修士来说,众妙七境每一境相比之前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定基定的是修行之基,开灵开的是大道之灵,食气食的是天地之气,还丹还的是造化之丹,神灵铸的是不朽之神。 前面两境且不去说,单说从食气到还丹,其变化之大无吝从爬行在泥缝里的土蛇到翱翔于九天的神龙一般。 食气生法,灵台中烙印法理,胸腹中深藏法理,手中自然有千般变化万般神通,所谓法由心生,莫非如此。 但是一朝得入还丹,一点不朽神意凝如元丹,万般法理化作本相,胸中之气锻成本命神通,就像虎入山林龙归大海,介时携泰山而超北海,朝游蓬莱而暮宿苍梧。 于练气士来说,此境唤做炼精化气,一气通造化,一气生万法,一气化阴神。 此阴神非彼阴神,是七魄炼就一气,唤做阴神,有一丝不朽之意。 纵躯壳遭劫陨落,也能卷土重来再寻超脱。 这才是大造化!这才是真神仙! 世间的修行法门千千万万,各有优劣,余清修行的是众妙之门,是道祖亲传的正统大法。 众妙七境,虽然威能比之练气士、剑修、杀道、魔道等道途的修行者来说威能稍弱,却胜在稳妥。 好比同样是登山,一条路虽然直通山顶,但是怪石嶙峋悬崖遍布,一不小心就葬身幽谷。而另一条路虽然曲折了些,但是不那么坎坷,相对来说好走的多。 修行路途的选择,全看各人心性和机缘如何,强求不得。 且说麒麟侯收了大水变回原身,又将散落的血肉神意炼作一团纳入体内,脚下一团云雾升起,驾云到剑无道身前收了神通站定。 “多谢道友相助之恩,他日必有厚报!” 麒麟侯揖手道。 那龙彣是他的宿敌,自他登位以来数次借故前来寻他晦气,今天要不是剑无道出手相助,他又要被压成缩头乌龟一般。即使如此,他今天也是无比的狼狈,只恨最后让那厮跑了,日后又平白的生出许多变故。 不得不说真的有命中注定这种说法,麒麟侯如此智计深远的人,竟然屡次栽在龙彣这种看似没有许多心机的大妖手里,若不是今日剑无道在此,说不定怒气积郁连修行心境都要破掉,入了歧途去。 “不必客气,此是我份内之事,来时师尊嘱咐我‘遇龙当斩’,现在看来应该是‘鱼龙当斩’才对。” 剑无道回礼,他虽然孤傲,却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己此来负有重任在身,还是谨慎些才好。 “只是,这鱼龙虽然被我用剑胎斩了妖躯,但是他神性已有小成,本相倒是不损。我当时法力一时匮乏,没有余力再去斩他,竟让他卷了残躯跑了。 鱼龙部也有不少秘法,我恐怕他回去养好伤势再回来寻你晦气。” 麒麟侯伤势已经暂时镇压住了,只是脸上还有些苍白,显然是失了元气。 听到剑无道如此说,麒麟侯哂笑一声,道:“却不必担心,我云台城也不惧他,只是这次是我城中的高手都已经赶往丰邑才被他钻了空子,等到他下次再来,定让他有命来,没命回!” 剑无道见他如此说便不多言,他却没告诉麒麟侯,来之前师尊除了说了“鱼龙则斩”之外还有一句,叫做“身死神留”。 忽然剑无道双眼余光看到站在无衣殿门前的余清,心中一动,一伸手掌心里多了一颗大如龙眼通体蔚蓝的精元丹,没有一点异象,看上去好似一颗蔚蓝色玻璃珠一般。 锲子——莲花台上,道士樵夫(修) 黄山是中华十大名山之一,号称天下奇山之首,古时因峰岩青黑,遥望苍黛而名黟山,以四绝三瀑而称雄九州。 徐霞客登临黄山时赞叹:“薄海内外之名山,无如徽之黄山。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 因徐老此言,后世人遂有“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之语,以至于到了现在,黄山的声名反而渐渐压在了五岳国柱之上。 此时在莲花峰半腰处,一个身影单薄的青年正沿着石径攀爬。 青年一身青黑色紧致的登山衣,双手戴着皮制手套,拿着一根登山杖,脚下一双钉鞋,头上戴着一顶头灯,腰间别着一柄短刀,攀行之间灯光晃动,愈发显得周围阴森可怖。 现在正是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古人观四时之变化,日月之流转,把这个时间称之为寅时、平旦,又有寅不通光,卯则日出的说法。 故而此时此刻整座连绵的山脉被无尽黑暗笼罩,万物一片死寂,无数高大的黑影矗立,好像从远古走来的妖魔一般。 青年不知道怎么想的,偏偏选在在这个时间点登山,又不走大路,专挑偏僻的小道攀行。 黄山虽然不算绝高绝险,却也不是寻常的土山可以比拟的。莲花峰海拔一千八百多米,奇峰异石遍布其上,除了旅游区开辟的路径和索道之外,大都崎岖险峻,常人难以通行。 所谓山水无情,黄山旅游区每年都要失踪几个莽撞的游客,不提它的险峻,单说在这天下名山的深处,就隐藏着太多态度的秘密,有些甚至能够追溯到上古之时。 普通人深入黄山深处,没有一技傍身,很容易就成了莽莽群山中的一具枯骨,空遗悔恨。 不过青年矫健的身形和熟练而警觉的动作还是让人松了一口气,至少看上去青年不像是那种追求刺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或许是有备而来胸有成竹也不一定。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开始放亮,在遥远的天际,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芒开始刺破云层,在连绵的山脉上洒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青年已经快要攀上莲花峰了。 到了这里已经不能走小路,青年索性把把顶灯和短刀收起,借着天际熹微的晨光沿着石径往上。 黄山冠绝天下力压五岳,而莲花峰无疑就是黄山上最瑰丽的那颗珍珠。 东方的光明逐渐撕裂夜幕,将一幕苍茫壮丽恍如仙境的景色隐隐约约的呈现在青年眼前。 奇峰异石、苍松古柏且不去说,青年放眼望去,只见视野所及之处尽是厚重又飘逸的云雾,又染着黑夜残留的墨色,显得高贵而神秘。 或许是黎明的缘故,这些云雾也在翻滚不休,如龙咆哮在大渊中飞舞,如天神怒目挥斥方遒,如天马奔腾纵横无匹。 在这云雾缭绕之间,是一座座高耸的奇峰,松柏挺立,宛如仙人。 青年一时不由得痴了,良久才回过神继续往上攀登。 没过多久,青年就到了莲花峰顶。 青年没有到过黄山,更没有来过莲花峰,所以他也不知道莲花峰上是个什么样子,但是肯定不是眼前所看的这样。 只见莲花峰顶好像是被人硬生生削去一截一样,峰顶成了一个方圆三四丈的平地,四周弯弯折折,愈发显得峰顶像是一尊莲台,倒也不愧莲花峰的名字。 峰顶上空无一物,只有中央偏东的位置长着一颗老松,枝干虬结,满身沧桑。 老松下面摆着一副棋盘,两侧盘坐着两个老人,一个作樵夫打扮,一个身披青色道衣。 或许说老人也不恰当,因为在青年的眼中,这两个人既像是青年,又像是少年,仔细看去却又像是老人了,再多看两眼,别说容貌,连是男是女,是人还是什么都分不清楚了。 青年脑袋浑浑噩噩,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的走到两个神秘人边站定,怔怔的望着棋盘,好像里面有他无比向往的东西一般。 姑且称两个神秘人叫做樵夫和道人吧,因为两人的身形是任何语言任何文字也难以描绘万一的。 樵夫和道人毫不理睬青年,依然自顾自的沉思,落子,再沉思,再落子,循环往复,不知始终。 良久,左侧的樵夫指尖拈着一子,却突然抬头望向东方的天际,只见一轮火红的大日冲破黑暗,在渺渺的云雾之间冉冉升起,亿万道光明遍耀大地,给翻滚不休的云雾也染上了一层金光。 樵夫望着这绚烂的美景,一时间忘记了落子,片刻后出声道:“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 右侧的道人有些诧异,问道:“道兄何故作此感慨?” 樵夫叹了一口气,道:“我虽有开辟天地之能,却对这大道衍化所知甚少,如今无量量劫已至,却不知这众生何往?” 道人洒脱一笑,道:“道兄却是想的错了,昔道兄动时,一阳始动,道兄生时,万物未生,道兄打破这樊笼,这才有了天地,有了大道,有了芸芸众生。” 道人伸手一指天际,道“天气上升,地气下降,日月清浊,万物皆生。” 只见遥远的天际变得透明起来,天空变成一个巨大的穹顶笼罩无极,大地变得无限广大辽阔,太阳变幻成一团金光挂在穹顶,旁边是白色清冷的月亮。 日月交融,天神和星辰从中诞生,地上的浊气汇聚,蔓延的冥土中魔神开始嘶吼。 而在天和地还未分开的地方,清气和浊气交融,于是无以数计的生灵从蒙昧中苏醒过来,开始在大地上迁徙繁衍。 在天地间还散乱着无数的气机,这些气机与天地同时诞生,为万法之理,万灵之根,有些甚至诞生在天地未辟之时,蕴含着玄妙的超脱法理。 这些气机彼此纠缠,于是又有许多的先天神祗孕育而出,他们生而为圣,知法理,明神通,通变化,玄妙非常。 …… 世界依然在衍化,却愈发的显得模糊,樵夫和道人收回目光,不再多看。 道人又道:“道兄自混沌中开辟世界,为世界之祖,我司掌大道教化,也称得上世界之师。” 天际的小世界世界衍变的愈加混乱,天地倾覆,冥土倒悬。道人一挥袍袖,小世界像是水面上的波纹一样荡漾破碎。 “纵然是以你我之能,也看不清未来的衍变,既然如此,何不让其随势而行。” “道兄须知,这无量大劫又何尝不是是超脱之机!” 樵夫想了想,道:“道兄所言正是。” “噫!” 突然道人惊诧一声,定定的向站在旁边的青年望去。 道人和樵夫刚才谈兴正浓,虽然看到有人走到了他们身边,却也没去多说什么。 他们是远古的大神通者,身影常常出现在诸天万界的某些角落,总有些生灵机缘巧合凑到面前来,他们也不去理会,若是有所体悟也算是他们的机缘一场。 可是从来没有哪个像是眼前这个人一般,心存死志,波澜不起。 道人是何等的存在,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就明了前因后果,轻叹一声。 “你也是个可怜人,人生坎坷曲折,更难得的是还能保持一片赤子之心,罢了罢了,我便再给你一个机会吧,就看你能不能乘势而起了。” 道人转眼看向樵夫。 “大善!” 樵夫屈指一弹,一点青芒电射进青年的眉心,一闪而逝。 “我开辟此界之时,曾有混沌中的魔神作乱,其中有一神,身如人形,心为道性,有七十二气环身,只是当时世界未辟,大道不显,故而浑浑噩噩不知大道陨落我手。我怜其命运,于是将其一点元阳收起,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命中正主。” 樵夫笑着解释道。 道人听完掐指一算,冥冥中似有所得,于是道:“然也,大道冥冥,你我方论及此事,便有风波骤起,此界之未来,说不得还要应在此子身上。” 樵夫和道人相视一笑,袍袖齐齐一挥,一道紫光一道混沌光无声的撞在一起,虚空像是波纹般荡漾,然后轰然裂开一个人高的通道,通道里无量灰白气机咆哮翻滚。 见此道人轻斥道:“痴儿,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青年如醍醐灌顶,顿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福至心灵般的向着樵夫和道人拜了一拜,抬脚跨了进去。 此去,泥胎尽蜕,万劫流传。 --------------------------------------- 总感觉写的哪里不对,有些东西自己心里相好了,却一直没写出来,这个写给大家看看,等以后再说怎么办吧。 这是修了之后的锲子,后面的一些东西会根据这个来修。 谢谢七曜七星的支持,谢谢你。 第1章 看竹影疏梳、阳光暖暖(修) 余清的脑袋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前是一片黑暗,是那种冰冷彻骨的黑,不见一丝温暖。 浑身上下轻飘飘的,使不上一点力气,就像一张没有生命的纸,在黑暗幽深的深渊里飘飘荡荡。 不知道飘荡了多久,终于眼前出现了一丝丝微弱的光芒,暗暗淡淡,好像一只只在黑暗中飞舞的萤火虫一般。 终于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些光芒是一条条灰白色透明的丝带,在黑暗中飞舞缭绕,丝带上有点点光华流转,晶莹剔透的仿佛清晨草叶上细小的露珠一般。 那些光带似乎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陡然变得狂暴起来,挺直的好像一根根利箭,向着余清疾射而来,他甚至能听到箭尖划破虚空的呼啸之声。 余清浑身虚脱,连手脚口鼻的存在都感受不到,那里能及时做出躲避,瞬间就被光带射中,一阵剧痛传来,瞬间就昏迷过去。 好像过了很多年,又好像过了一瞬,余清才从昏迷中悠悠醒了过来。 身上还是很痛,却不再是那种轻飘飘丝毫不受力的感觉,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身体的存在。 身上的每一块骨头,每一丝血肉,都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其中爬动,酥酥痒痒似乎许多只爪子在心上挠着。 余清丝毫不在意,他不是寻常人,特殊的人生经历让他不再畏惧痛苦,甚至恨不得这种痛苦来得更加猛烈一些。 他费力的动了一下头,眼珠微微转动,将眼前的场景尽收眼底。 这是一个小小的竹屋,约莫有两丈方圆,房间里的陈设简单,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都是竹子编织而成,桌子上还放着一把石壶,一盏石杯。 在房间的角落里还有一盆香兰,此时还没有开花,从四壁竹子的的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照在香兰上,显得分外精神。 侧对着床榻有一面窗户,温暖的阳光穿过窗户映在余清脸上,让他忍不住想打个喷嚏。 窗外竹影摇曳,窗内温暖静谧,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暖洋洋的,余清心里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他是一个不详之人。 他出生的时候早产,母亲失血过多而死,父亲是一个货车司机,既要拉扯他又要工作,结果在他两岁半的时候疲劳驾驶出了车祸。 他没有亲人,于是被送到了孤儿院里,在孤儿院里他被领养了两次,两个家庭都没有善终,一个车祸,一个建筑事故。 三个家庭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于是不再有人领养他,他也变得愈加的沉默,成了一个孤僻的孤儿。 都说孩子幼年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可是在余清的记忆里,这一场场一幕幕都是那么的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痛苦,他变得坚强,变得坚韧。 他沉默而努力的学习,小学,中学,大学,研究生,约会,恋爱,好像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灾难又一次降临了,似乎是上天特地嘲笑他这个不祥之人,这一次来的更加的猛烈,更加的难以承受。 他相恋四年的女朋友骨癌晚期。 他们无数次的约定毕业就结婚,无数次的讨论着未来的家应该怎样布置,无数次的幻想着每年的蜜月要在哪里度过…… 他几乎疯了。 或许在其他人眼里,他已经疯了,在研究生临近毕业的时候放弃学业,放弃早已谈好的优越工作,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一个人到了西藏,到了西双版纳,到了海南,到了武当山…… 这些是他们俩约定好以后一起来的地方,他像个孤独的游魂一样走过,最后来到了黄山。 之所以最后一站去黄山,是因为她曾经有一次看到了一个黄山的宣传视频,然后和他说,如果和他一起一辈子住在黄山,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 他在凌晨上山,就是为了看一看她最喜爱的日出,然后在绚烂的阳光和云雾中追寻她而去。 他心存死志而去,却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记忆中的画面在他登上莲花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再醒来已经到了这里。 老天总是这么作弄人,在他坚持着活下去的时候折磨着他,而在他一心求死的时候,反而为他送来了新生。 余清哽咽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温暖的空气,好像要把过去失去的所有温暖都吸回来。 这是一场新生。 余清不蠢,相反他很聪明,他已经敏锐的感受到了现在这具身体和以往的不同。 他的右手小拇指第二截指骨曾经在他第一任养父养母的车祸里受到重创,活动起来很晦涩艰难,而刚才他活动了一下,很正常。 他的眼睛近视四百多度,平常都要戴眼镜才能出门,而现在,他能清楚的分辨出十米之外一颗青竹上的青蛇。 这绝不是自己的身体。 余清心中已经有了定论,或者说他更希望来一场彻底的新生,从躯体到心灵。 余清的心里很安静,安静的看着窗外的竹影,看着那条青蛇,此刻他只想静静的体会这场新生,不去感叹过去,也不去担忧未来。 新生的第一天,余清就在温暖静谧的阳光中酣然睡去。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第二天一大早,余清模模糊糊中就感觉鼻子一顿发痒。 “别闹!” 余清伸手胡乱的在面前拍了一下,然后就听“吱”的一声尖叫,余清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陡然间充满眼帘的是一个淡金色的猴头,两只赤红色小眼睛吱溜溜的还在打着转。 余清啊的惊叫一声,身子往后猛地一缩。 猴子更加的委屈了,蹲在床沿上直愣愣的望着余清,两只眼睛里弥漫了一层水雾。 余清若有所得,小声试探着问道:“你,你是金角?” 猴子顿时乐不可支,在那里上蹿下跳手舞足蹈,还不时咧着嘴对余清笑。 余清却顾不上他,只感觉整片天地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无数庞大散碎的片段在眼中迅速的闪过。 那是一个少年从出生到结束的全部人生。 少年叫清,是师父给他取的名字,希望他像水一样至善不争,又像青天一样淡雅高远。 清幼时生活在一个小小的人族部落里,尽管很艰辛,大部分时间都吃不饱,但是很快乐。 直到有一天,一群狼精和山鬼冲进了部落,父母和族人都被杀死,只有清被藏在祭坛下的地窖中得以幸存。 然后师父来了,师父赶走了狼精和山鬼把他救了出来,又把他带到了这里,一直到现在。 十天前,清在开灵的时候恰好遇上东方天际一声阴雷,心神顿时失守,心火由至阳穴过神道、身柱、大椎、风府等一十八大关一路烧到泥丸宫中去,将泥丸宫的魂魄几乎烧成了灰烬。 又有一道巽风由中枢散逸而下,过悬枢、命门、仙骨、腰阳而至足三里、三阴交、涌泉,将整具身体吹成一锅稀粥一般。 按理说这般严重的伤势清早就死了,幸好清的师父发现不对,及时出手,以太阙心镜定住了他散逸的魂魄,用五英芝兰稳住身体上的伤势,这才把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良久,画面散尽,余清长叹一声:“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这才明白过来,当时遇到的那些飘飞的灰白色丝带原来是少年的记忆,他还以为是一场梦。 清的愿望是修炼有成后走出这座山,看一看更远方的景色,当然还有奉养师父。 至于什么叫修炼有成,清没想过,师父也没说过。 “你就安心去吧,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我也是你,我会努力修行完成你的愿望的。”余清在心中暗道。 他没想过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他只是觉得既然新生了,就要自由自在一些,多走走,多看看。 从这个方面想来,清的愿望还是不错的,至少很适合他。 于是余清转过头望向小猴子“金角”,面带微笑。 第2章 修性不修命,修行第一病 “来,金角,过来。” 余清微笑着向小猴子伸出了手。 金角是山上一种灵物,高有两尺,形貌比较像前世的金丝猴,不过身上有许多金色毛发,星星点点的像是细雾一般。 在它的双臂下各有一缕长长的金毛,当它在林中跳跃飞窜的时候就像两条随风飘扬的丝带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所以又被称作云雾丝猴。 云雾丝猴的灵性很高,通人语,明进退,很会讨人喜欢。 余清眼前的这只云雾丝猴就是整座山上最有灵性的,因为头上正中有拇指粗的一撮头发通体金赤,直立如角,所以就被清和他的师父唤做金角。 金角抓耳挠腮的蹦个不停,眼前的清让它既熟悉又陌生,可是又找不出原因,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金角,来。” 余清不为所动,他就是清,清就是他,只要他不说,没人会知道他们俩的区别。 金角终于放弃了纠结,有些丧气的跳到了余清怀里,两只仿佛戴着金色流苏一样的前爪搭在余清的肩膀上。 “乖,好了没事了,我醒过来了。” 看着怀中的金角在自己胸膛上使劲的蹭着,呜呜咽咽的悲鸣,余清心里也不好受。 在清的记忆中,一直只有清、清的师父和金角在这里生活,彼此早已把对方当成了亲人一般。 余清方才用手在床沿擦了一下,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细灰,无声的证明已经许久没有人来坐过了。 以师父的本领,绝对不会是出了意外,再联想清当时的状况,很大可能是出去给清寻找救治办法了,或许是药,或许是人。 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重伤,一个远行,金角的彷徨和无助可想而知。 他上辈子是个孤儿,能够体会到小家伙的那种伤心和无助。 像个孩子一样在余清怀里发泄了一会儿,金角有点不好意思,腼腆的跳出余清的怀抱,一跃从床榻跳到了桌子上。 桌子上有一个青色的石碗,还有一颗小小的好似苹果一样的果子。 金角的小眼睛来回在石碗和果子上看着,犹豫不决的样子,过了片刻才龇着牙先抱起果子跳回来递给余清,又返回身把石碗也端了过来。 余清看着左手上的石碗和右手中的果子,脸上一片苦笑不得,感情刚才小家伙是在心疼啊! 左手的石碗里盛的是一种乳白色仿佛牛奶一样的液体,仔细看去又晶莹剔透好像冰雪一般。余清用鼻子闻了闻,有一种纯粹幽深的清香。 右手中的果子有婴儿的拳头大小,表面青绿,上面有奇异的竹叶纹络。 余清抬头看着金角,只见小家伙连比带划的表达着什么。 “你是说,这碗里的是山上灵泉里的空青石液?这果子是外面青竹结的青竹果?” 小家伙狂点头,一脸的呆萌和心痛,余清不由无语。 余清毫不客气,一仰头把碗中的空青石液一饮而尽,虽然由于新生的关系治愈了身上的伤势,但是他现在依然无比的虚弱,急需要补充营养。 余清张嘴准备吃青竹果,正好看到旁边的小家伙在那里狂咽口水,干脆把青竹果一掰为二,分了一半给它。 小家伙大喜,鼻子嘴巴都笑在一起了,两只爪子连忙接过果子啃了起来。 吃完青竹果不过片刻,余清就觉得体内有两股精气自六腑中升腾而起。 一道精气轻灵如云,沿脊椎大龙蔓延后一分为四,两股向上过左右肩井至双手,两股向下过足三里至双脚,如一道道温暖的阳光拂过四肢,将四肢里残留的病碍扫除干净。 还有一道精气厚重如山又沉静如水,由六腑缓缓流转到五脏之中,盘踞下来渐渐隐没,无声无息的滋润着整副躯体。 余清大为惊喜,这两种灵物的效果简直出乎他的意料。 余清跳下床,长长的伸了伸懒腰,浑身的骨骼噼噼啪啪一阵轻响。 “走,金角,咱们出去逛逛。” 余清一把捞起金角抱在怀里,高兴的说道。 小家伙却不给他面子,吱吱的挣扎着从他的怀里一跳而下,正好落到竹篾编织的桌子上,稳稳的站在那里。屁股一撅从石壶下面抽出一片玉简来。 余清接过玉简,脸色凝重起来。 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逃避责任的人,过去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不过,这东西该怎么用?” 余清满脸迷茫,半晌之后才从清的记忆中找到一点头绪,不知道现在自己能不能做到,姑且试一试吧。 左手虚捧,气归于绛宫,神守于泥丸宫。 道家以左为尊,以左手为桥梁更容易沟通内外天地,借天地之力,行内外之事。 绛宫者,又称中宫、玄牝,是人身上的藏气之府,将浑身的内气归于此处,则外魔不起。 泥丸宫,位于人额头百会穴处,又称灵台、玄关、昆仑府,是天地灵根。 脑色黄,象于土,泥丸是土,故称泥丸宫。 泥丸宫是藏神之府,神守于泥丸宫,则念头通达,内魔不起。 余清右手轻轻在额头上一点,然后按在玉简上,神随意动,瞬间只见玉简上青光一闪,一道信息已经出现在感知之中。 “吾徒清,为师出门为你寻找救治之机,若无意外,长则半年,短则两月必定回来。” 余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接着看下去。 “为师以太一元生术数算你之命,如井中月、指间砂,不可琢磨,冥冥之中似乎另有机缘。 我走之后,有金角照顾你,金角聪慧更甚于人,为师已有安排,你安心养伤就好。” 余清正准备把纸收起,忽然见下面又显出两句话。 “为师若有意外,切不可离开青竹林半步,八月之后自会有高人前来相助。” 把纸叠好放进口袋,余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师父不知道在打算什么,糊里糊涂的也不说清楚。 既然想不通,索性不去想,天下事都是因为人才能成就的,当你不知道会面对什么的时候,了解自己尽量去强大自己才是你要做的。 “走,金角,去放风!” 小猴子一跃而起,骑在余清的脖子上,龇牙咧嘴耀武扬威,好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大将军。 青色羽衣的少年,金赤神异的灵猴,就这样迎着淡绿色的阳光走出竹屋。 刺目的阳光直射而来,余清连忙抬起手稍作遮挡。这具身体虚弱已久,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适应。 余清闭目片刻,再睁开眼睛,于是记忆中的场景都变得鲜活起来。 身后是一座淡雅的竹屋,有三丈见方,样式有些像前世记忆中广西云南等处土家的阁楼,离地有三五尺,简单而朴素,却有一种自然之美。 左手边还有一座类似的竹楼,是师父的起居之处。 面前是一个小院子,院子没有篱笆,中间有一颗老柳树,树下还有一方石桌。 除此之外入目尽是翠绿色的青竹,大小都有,细致而挺拔,细长的叶子好似一片片水晶,在清风中簌簌作响,宛如天籁。 这些单纯而雅致的的青竹,仿佛一片青纱,将阳光都染成了淡绿的颜色。 余清循着记忆慢慢的往前走,院子旁边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走不多远就见到有两条分岔路。 毫不犹豫选了右手边的一条,接着走下去。 身边的青竹越来越稀疏,也越来越充满灵气,看着都充满了食欲,忍不住想扑上去咬上一口。 “这是要变成大熊猫的节奏?” 余清心中暗自吐槽,脚下却不停。 又走了半刻钟,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一口青碧色的石潭映入眼帘。 余清一抬手把肩上的金角捞下来放在地上,快走两步趴在石潭边上,双手合拢捧起水满饮两口。 就像三伏天吃了一口冰淇淋一般,全身上下无一不爽。 “唉,怪不得古人都想着隐居山林,要是能让我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少活十年都愿意啊!金角,你说是不是?” 余清这才想起可怜的小猴子,转身问道。 这一转身却没看到小家伙,四下环顾才见四五丈外有一株奇异的青竹,小家伙正蹲在青竹的下面抓耳挠腮。 这株青竹只有大拇指粗细,高有三丈,通体青绿,无一丝杂色,就像用上好的翡翠细细雕琢而成的一般。 更奇特的是,这株青竹生长在石壁之上,根须穿过厚重的石头探进水潭里,汲取着养分。 余清走上前细细打量,只见根部的石壁光滑,没有一丝裂口。 植物的生命力大都很强大,根须能给扎破岩石的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可是像眼前的青竹一般的,别说见了,余清连听都没听说过。 什么样的竹子能把石头当做土壤来生长的? 余清心中感叹,却没说什么。 他现在刚刚接收了清的记忆,整个人的观念还没转过来,有时候用前世的眼光看,有时候又凭借清的记忆看,很是别扭。 忽然余清看到旁边石壁上有一个豁口,有婴儿拳头大小,里面还能看到青黄色的竹须,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微微的跳动。 余清心中纳闷,旁边还有新鲜的爪痕,明显是某种生物挖出来的,而是时间还不算久。 心里猛地一突,要是这神秘的生物还没走,自己的小身板,清留下的遗产还没接收,岂不是很危险。 “吱,吱吱……” 余清吓了一跳,一转身只见金角站在那里,两只爪子指着自己在那笑的前俯后仰,两只小眼睛里满是嘲笑的味道。 余清脸一红,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再一看金角的两只爪子,这才反应过来,挖洞的就是眼前的小猴子,至于洞里被挖走的东西,应该就是自己方才吃的青竹果了。 这根青竹如此神异,也就怪不得那青竹果的效果那么好了。 余清索性脱了芒鞋,坐在一块石头上把脚泡在石潭里。 在清的记忆中,他跟随师父修行十余年,虽然没有开灵,却几乎把定基走到了极致,距离大圆满也只剩下一步之遥。 修行有七境,定基、开灵、食气、还丹、神灵、法体、众妙门,定基可以说是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一境。 七境又分二十一阶,定基有洗骨、换血、炼髓,都是为了打熬筋骨提升体质,以后天逆返先天。 修行之道,玄而又玄,却并非没有一点痕迹可寻,肉身是三大神府所在,打熬肉身就是修行的第一步。 修行前辈曾作《敲爻歌》惊醒后辈,修性不修命,修行第一病,意思就是只修道而不修肉身,是修行的第一大病,应当性命双修。(爻:yao二声。) 俗话说万丈高楼起于平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从来没有听过哪个修行者能够不定基即开灵的。即使是只讲究顿悟的佛宗某些派系,入门也要先持戒静心,打磨心性。 清从记事起就在这里修行,又有名师指导,以道门最正宗不过的太上感应篇和龙虎混元法存神炼气,早就返后天为先天,性光凝聚,不垢不病。 余清现在就像一块刚刚从山中开采出来的璞玉,只要稍经打磨就能成为绝世的无暇美壁。 余清模模糊糊的不太明白这些修行的意义,他只知道不垢不病的意思是说,他的身上不仅没有污垢,连生病都不用怕了。 所以,在石潭中泡个脚,还有什么问题吗? 第3章 夜半听鬼声 没想到这一泡,就泡到了傍晚。 余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落日西斜行将落幕了。 重生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两天了,倒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在昏睡中度过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原因,不过每一次醒来他都感觉身体又好了一分。 尤其是脐下三寸处,已经隐隐的有了两分饱涨的感觉。 前世他失去挚爱游历天下的时候,也曾接触过一些道门弟子,从他们口里了解过一些道家修行的常识。 脐下三寸处为下丹田,常人说丹田一般也指此处,有关元、气海、神阙、命门四大命穴,为藏精之府。 道门中的修行者还把此处称为性命之祖、生气之源、五脏六腑之本、十二经脉之根、阴阳之会、呼吸之门、水火交会之乡…… 这里是修行者一身精元的潜藏之所,是性命的根本,即使再如何重视也不过分。 有丹道的大家曾言,无火能使百体皆温,无水能使脏腑皆润,关系全身性命,此中一线不绝,则生命不亡。 由此种种可见此丹田的重要性。 因此余清此时觉得丹田微涨,不忧反喜,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机缘就要到了。 余清心中欢喜,坐在石潭边上,向着远方的老树青山长啸一声,啸声中说不出的畅快。 骤然间身上一沉,低下头一看,却是金角又扑到了身上来,挂在胳膊上好像一个树袋熊一般。 哗啦一声,水花激荡,余清抬脚站起身来,只见两只脚踩在青黑色的石壁上,好似无暇白玉一般。 脚都如此,更遑论其它。 方才余清借着水面自视,面目说不上俊朗,却更有一番清秀出尘的气质,皮肤如温润的美玉,细细看去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淡红色的血脉。 “这副躯体,要是去做明星,怕是什么四大天王五大天后都要靠边站。” 余清嘴里嘟囔,脚下却不停,一只胳膊上挂着金角,另一只手提着芒鞋,就这样沿着石径往回走。 小猴儿不大,却很重,至少有一两百斤,还好这具身体已经逆反先天,双臂一晃也有千把斤的力气,要换成前世,恐怕真要手无缚猴之力了。 啪啪的脚步声回荡在青竹林中,像是一首欢快的歌。 到了岔路口,小猴子突然松开爪子从余清身上跳了下来,扯着他的衣角离开石径向着竹林里面走去。 青竹十分青翠,充满了生机,却没有什么杂枝烂叶,所以尽管没路也算好走。 越往里走,竹子就越嫩,到了后来已经渐渐的出现了竹笋。 余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去拽住金角,道:“你别急,让我来。” 金角吱吱的点了点头,小眼睛里满是渴望。 余清走了一圈,挑了几株没有竹鞭的嫩笋,半尺长,通体翠绿好像要滴下来一般。 把笋包在衣襟里,余清无视金角渴求的眼神,径直往回走去。 刚才出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在竹屋的旁边有一个简易的灶台,记忆中是小时候给自己做饭用的。 当再踏上石径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一些暗红色的光影透过竹叶照在地上,一阵清风吹来就无声的摇动,就像小时候看的皮影戏一样。 余清洒脱一笑,等回头开个菜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间以修行打坐,存神观想,没有什么烦扰,也没有什么忧思。 这生活或许对有些人来说很无聊,但是对他却不吝于世外桃源一般。 月亮已经出来了,踩着朦胧的月色,余清大踏步的走回去,走向梦想中的生活。 等回去之后明月已经高悬穹顶,放出皎皎的清光。 余清就着月光把几颗笋洗剥切片,让金角在一边烧火,稍微炒一下放水闷片刻,等到水没了就出锅。 一片片笋散发着诱人的清香,还不等端上桌子金角就抢了几片去。 笋片没放任何调料,全凭着一股清香做底,即使如此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一人一猴大快朵颐,三五下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余清坐在石凳上斜着眼看去,只见金角四爪伸着躺在桌子上,双眼微闭一副回味的表情,头上的一撮金毛软绵绵的趴在额头上,说不出的可爱。 余清微微一笑没理他,胳膊支在桌子上思绪纷飞。 眼前的情况看似很好,实际上却不容乐观。 师父离开已经十天,这一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危险,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也没有什么把握。 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座山上,虽然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而且还有所精进,但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记忆中这个世界很乱,没有师父的照拂,自己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 再往深处想,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如果说是巧合,呵呵,只有无能的人才会相信巧合。 当然,很多事情现在想了也没有办法解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日后再说。 各种念头齐飞,慢慢的思维就有些迟钝了。 正在余清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身子被一道力气扯得一歪。。 余清猛地惊醒,只见金角紧紧盯着自己,两只眼睛中好像燃烧着赤红色的火焰。 金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余清会意,倾耳仔细去听。 “有人在吗?有人在里面吗?请救救我们。”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若有若无,婉转凄凉,让人一听之下就忍不住心生怜意。 “走,去看看!” 余清嚯的站起身,咬着牙道。 不管什么情况,他都必须去看看,无关乎什么,只是因为他前世所受的教育,即使是个陌生人也不能见死不救。 有人会认为他很傻,万一外面是个妖怪怎么办。但是账从来不是这样算的,因为还可能真的是个遇难的人类。 不管是人还是妖怪,他去了不一定死,不去却一定会良心不安。 余清率先往外走去,身后桌子上的金角无奈,只得跳下连忙跟了上去。 尽管心里已经做好打算,余清依然走得小心翼翼,足足两刻钟才沿着石径走到分岔口。 循着声音选了白天没走的那条路往外走去,记忆中这条小径径直通往这座山的登山道上。 这是一座无名小山,山势却颇为奇特,左边巨峰参天,右边却是一个大平台,仿佛在山腰上被硬生生削去一半一样,竹海就在这片平台上。 山前有一条山道,弯弯折折的通向左边的峰顶,却又在半腰的时候分出一条岔道,正好能到竹海这边来。 到了这里,余清愈发的谨慎,抬脚之前一定要看清楚周围有没有什么古怪的事物。 不过他的心里却越来越沉,因为耳边的呼救声除了清晰了许多之外,竟然连语气和频率都没有任何变化。 余清几乎想扭头就走,不过心底的那份坚持让他不能那样做,万一,即使有万一的机会,他也不能见死不救。 更何况,这里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小妖山精就能来撒野的地方。 正是有这份底气,余清才敢接着走下去。 终于到了石径的尽头,面前丈许远就是登山道了。 今天不是月中,月光有些昏暗,不过勉强还能看的清东西。余清睁大眼睛,只见山道上一个窈窕的身影斜着跪坐在那里,仿佛山间的杨柳一般弱不禁风。 赫然是一个正直妙龄的少女! 身穿一袭淡红色的长衣,黑亮笔直的长发斜拢在胸前,面目白皙精致,柳叶眉下一双美目含羞欲滴。 此时少女正在那里低声呼救,声音里说不尽的哀情婉转,让人忍不住就心生怜惜。 余清只觉得心底一股怜惜和欲望像野火一般升腾而起,抬脚就要冲出去,把少女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突然只听一声轻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有些像猿啼,又有些像是凤鸣,登时让他脑袋一清,从魅惑中醒了过来。 余清一瞬间脑袋里千转百绕,立即就把事情弄明白了,浑身凉飕飕的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呼,真是好险!” 感激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小猴子,余清仍然心有余悸,要不是金角及时把自己唤醒,自己肯定就傻乎乎的送温暖去了。 “谢谢你,金角。” 小猴子却没当回事,小脑袋一甩,一副“大爷我这么厉害还用你说”的表情。 余清莞尔。 一人一猴借着竹叶的掩护打量着不远处的妖怪少女,这头狡诈的妖怪显然没发现它的猎物已经偷偷到了近前,还在那里尽情的表演着。 余清眼神一转,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低下身子和金角小声吩咐片刻,一人一猴望着十余丈外的少女阴阴一笑。 狩猎,开始了。 第4章 山魅射影,水弩为创 昏暗的月光下,金角悄无声息的穿过几片青竹,身影隐去不见。 余清踏前一步,高声道:“这半夜三更的,是什么人在这里吵吵闹闹,打扰人家的清净?” 记忆中清很小就跟随师父在这里修行,这座无名小山附近几百里根本没有什么人类,倒是妖魔怪鬼之类的很是有一些。 这头妖魔或许是窥见师父离开这里,又担心师父留下什么厉害手段,于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一套阴谋诡计,想欺负他不懂人情世故。 要是换做清,说不定还真被它得逞,不过现在要对付的是自己,哼,没有了魅惑之术,这种山野妖怪,再阴险能有人阴险吗? 清亮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远远的传出去,少女听到声音立即抬起头望过来,不施粉黛的俏脸上还挂着两行浅浅的泪珠。 见到有人出来,少女精神一震,声音也稍微提高少许,带着三分娇羞道:“这位公子有理了,奴家却不是有意打扰公子的清修,实在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万望公子垂怜。” 似乎说到了伤心处,眼看着又要落下泪来。 余清心中冷笑,面上更是不堪,两眼肆无忌惮的在少女的娇躯上扫来扫去,炽热的目光让少女暗自羞恼不已。 “那个、那个,在下自幼跟着师父修行,也有一点小本事,姑娘有什么苦衷尽管说出来,在下必定万死不辞!” 余清团了口唾液,艰难的说道,双脚有意无意的往前走了一步。 少女不疑有他,勉强一笑,凄苦的道:“奴家本来是云桑部落的族人,只因三年前妖魔攻破了部落,不得已和父亲大兄背井离乡逃到旁边那座山下,平时开荒种谷,闲暇的时候父兄就上山打猎采药,日子过得也算是安稳。” 余清暗自点头,云桑部落他知道,距离此地有两三百里,族中以种谷和织锦为生。 对比着脑海中的记忆,余清发现这个世界很奇怪,整体上似乎处在部落文明的时代,但又在某些方面展现了远远超越时代的技术。 比如云桑部落的云锦。 图案色彩典雅富丽,宛如天上彩云般的瑰丽,凤其富丽华贵,绚烂如云霞,故名云锦。 或许修行者的力量能够解决很多事情,但是绝对不包括云锦的织造,按照前世的说法,这个叫劳动者的发明创造,而清记忆中的劳动者,无疑是不合格的。 没多给余清思考的时间,少女一脸哀伤,抽泣着道:“前几日父亲上山打猎的时候摔断了腿,大兄听说这边山上的虎骨草能接骨续命,就一个人来这里采药。” “谁知道两天过去大兄还没回来,父亲忧虑之下就让我来找,可怜这山势陡峭广大,我一个弱女子又哪里寻得到大兄!” “不仅没找到大兄,奴家还不小心被赤蝰咬了一口,奴家死了不要紧,只是我大兄生死未知,老父亲在病榻上无人照料,却让我怎么放得下啊!” 少女脸上满是哀伤,两串泪滴像是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余清心中一震,他似乎感受到了少女掩藏在俏脸下深沉的绝望,以及绝望中的一点希望和期盼。 借着昏暗的月光,余清偷偷的打量着少女,只见少女长裙下左脚小腿处有一片半掌大小的乌黑肿胀,在月光下泛着可怖的乌光。 赤蝰是一种剧毒蛇类,中者几乎必死,不过唯一幸运的是,毒发时间也比普通毒蛇长的多,约三个时辰左右。 余清心头动摇,这幅场景太真实了,真实到他不愿意相信之前的判断。 “姑娘,我……家师有命,让我不得踏出青竹林一步,姑娘之事在下感同身受,只是师命难违,青姑娘体谅。” 余清迟疑的道。 少女似乎毫不吃惊,埋下头不停的抽泣,稚嫩的双肩一抖一抖。 “奴家知道公子有难处,奴家不怪公子,只是,只是大兄不知生死,老父瘫痪在床,奴家一个弱女子,只要想到这里就心中悲痛,便是连死都不安心!” 夜风渐起,吹过陡峭的山石发出低沉而凄厉的呜声。 “奴家别无所求,只是背篓里有给老父采的虎骨草,请公子送到奴家家中去,救老父一命!” 少女挣扎着挺直上身做了个万福,弱不禁风泪眼婆娑的样子让余清心中一阵悸动。 “唉,你……好吧,我帮你。”余清犹豫的做出了决定。 “我这里有师父炼制的解毒丹,服下之后我用元气助你化开药力就能解赤蝰的毒,你等一下,我过去送给你。” 余清拿出一颗乳白色的丹药,有龙眼大小,在月光下泛着淡青色的光芒。 手里拿着丹药,余清平静的向着少女走过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道上突兀而和谐。 一步一步,十余丈的距离转眼就走过一大半,月光下少女娇俏的小脸上泪痕都清晰可见。 少女的眼中似乎闪烁着光芒,是开心,是希望,亦或是……猎物入网的兴奋。 余清身子猛地向前一扑,手中的“解毒丹”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正正的砸到少女身上。 轰的一声巨响,赤色的火焰和黑色的烟雾乍起,少女白皙的面庞上惊喜和错愕的表情瞬间凝固,下一刻变成狂怒。 “啊……该死的小鬼!该死的人类!” 少女面色扭曲,痛苦的呼号着。 全身上下无数漆黑如墨的雾气从皮肤下渗出,笼罩周身,隐约能听到其中灵魂的哀嚎与癫狂。 少女突的跳起来,一只手遥遥的向着余清抓来,好像一根橡皮筋一般无限延伸,瞬间跨过两三丈的距离到了余清面门之前。 余清亡魂大冒,心中直骂金角的不靠谱,催动元气双手在地上狠狠一拍,青黑色的山石瞬间化为齑粉。 借着这股反冲力,余清身子陡然上冲三尺,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抓。 “少女”一抓不中,手掌一翻,往上一撩,苍白的厉爪带着浓浓的阴雾呼啸着又向余清的面门抓来。 余清身在半空无法借力,集中生智,周身元气疯狂的流转,然后一声大喝,音波携着无数元气轰的撞在厉爪之上,将呼啸而来的厉爪撞得一歪。 余清双手探出,左右叠加在;厉爪上猛地一拍,一股沛然的力量传来,整个人像一颗炮弹一样倒飞出去。 双手像是被烙铁烙了一遍一样,火辣辣的疼,那一丝丝的阴雾像蚯蚓一般蠕动着往皮肤里面钻。 余清没时间关注伤势,连忙看向“少女”。只见少女全身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雾,偶尔阴雾散开,原本白皙的俏脸上皮肤一片片龟裂,青色的好像血液一般的东西在脸上来回爬动。 手上的血肉已经被阴雾吞吃干净,苍白的骨爪上缭绕着数道凄厉的阴魂。 余清倒吸一口冷气,是山魅,这次似乎玩的有点大啊! 突然,一道金光从“少女”身后的山石狭缝之中电射而出,像是仙人的剑光一般,划过清冷寂静的山道,落到“少女”头上。 金光湛湛,瞬间就把浓重的阴雾驱散,金光如有灵性般的一绕,然后冲天而起,兔起鹘落般落到余清肩上。 金光渐渐褪去,显出金角的身形。 余清呆呆的望着,山道上一时寂静下来,良久只听咚的一声,“少女”异变的丑陋头颅缓缓滑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余清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地上。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余清也没想到,原本猜想中的山野小妖竟然是山魅。 山魅是山中阴气孕育而生的阴邪生灵,喜血食,善魅惑。 常常在深夜出没,诱惑吞吃生灵,很多老猎户山民都是死在山魅的手中。 前世余清看西游记,里面有一句诗就是写山魅的。“啸风山魅立溪间,戏弄樵夫;成群狐狸坐崖畔,惊张猎户。” 书中写的较为文雅,哪有现在亲眼所见来的恐怖。 余清勉强支起身子上前,仔细打量着山魅的残尸,浑身上下再无刚才所见少女的娇俏妩媚,干枯乌黑的皮肤片片龟裂,像腐朽百年的破麻袋一般。 无数散乱的阴雾缭绕着渐渐散去,许久之后只剩下一张干枯腐朽的人皮和几块碎骨。 一阵夜风吹来,人皮化作青烟飞扬而去,只剩下乌黑色的残骨在那里,昭示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山魅吞食生灵之后会留下满意的皮囊,像衣服一样穿在身上,作为下次魅惑的手段。 余清长吸一口气,压抑住心底的愤怒。这头山魅成长到这般不知道害死了多少生灵,先前所见的少女和少女口中的大兄老父恐怕也遭了他们的毒手。 不然的话,一头妖怪怎么能编出那么真实的故事来。 陡然间余清想起一个事情来,在清的记忆中,师父曾经和他讲述过山魅,只有短短的八个字。 山魅射影,水弩为创。 余清一阵后怕,山魅最大的能力不是正面硬拼,而是暗地里施展魅惑,无声无息的置人于死地! 这头山魅从开始就犯了致命的错误,把自己放在明处,让余清有了防范的心理,暗地里让金角潜伏在一边,伺机出手。 只是,他没想到山魅动起手来那么凶悍,更没想到金角比之更加厉害 余清转身看向金角,金角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两排牙齿锃亮,头上高高翘起的金角在月光下泛着金色光芒。 第5章 打破玄关欲见神 拖着几近虚脱的身子,余清勉强回到院子里。 先抱着茶壶狠狠灌了一通,喘了几口粗气,余清才有功夫认真思考眼前的情况。 师父刚刚离开十余日,那头山魅就动手,想必是早就已经在附近窥伺,幸好师父神机妙算,留下金角保护,不然以清的性格,肯定要被它害了去。 再有刚才山魅授首之后,他突然感觉体内的元气似乎发生了不一样的变化,比之前更加的温顺,更加的得心应手。 如果说之前的元气是一条蛇,现在的元气就是一条鞭子,灵性没变,只是主动权却全部到了他的手里。 余清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关窍,他毕竟不是清,虽然继承了清的记忆,但是灵魂和肉体还存在一层隔膜。 换言之,就是体内的元气还不太承认他主人的身份。 而这份承认,就需要在战斗中才能磨砺出来,就像统治三军的将军,只有在战争中才能树立至高无上的权威。 余清无声的笑了笑,这应该算个好消息吧。 想了想,余清端正身子,抱元守一,将心神沉入体内。 无声的巨响中,意识好像突破了一层界限,来到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里。 一根根骨骼,一丝丝血肉,一滴滴血液,一条条经脉,甚至于更沈敏的元气和精气,都清楚的呈现在眼前。 十余年日日不辍的修炼,早已让这幅躯体百脉俱通,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组成一个无比繁琐巨大的罗网,将全身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穴位都覆盖其中。 而无以计量的磅礴元气,就在这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中往来循环,成大小周天之势,滋养着血肉骨骼。 在胸腹处,又有山岳一般的精气潜藏在其中,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 脏者,藏也,这些潜藏的精气就是余清本身的潜力和他食用灵果没能及时吸收的精气。 余清自己不觉得如何,可是如果有其它懂行的修行者在一边看到,恐怕会震惊的叫道“怪物”! 普通人的精力能有指甲盖大小就了不起了,即使是开灵的修士,了不起也就拳头大小,谁能像他一样凝如山岳。 当然这也和修士开灵更多的是注重精神上的体悟有关,等到食气境,别说凝如山岳,就是浩瀚如渺渺大海的也多了去。 余清将意识沉入元气中,随着元气在经脉中周天循环,只感觉整个世界巍巍莽莽,耳边传来涛涛的海浪激荡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就沉睡过去。 第二日,朝阳初升,万物始动,金色的霞光肆无忌惮的洒下,余清突然间就醒了过来。 就像春天种子发芽,枯木抽出新枝,弱小而坚韧的生命力在其中蕴含,然后在一个早上,或者一个傍晚,突然就绿了大地,新了老树。 余清就像那一颗发芽的种子,那一根抽枝的枯木,用一中新的视角去观察这片天地。 风还是风,水还是水,山还是山,只是风中多了远方旅人的低吟,水里多了平静下的磅礴,而山里,那种巍巍莽莽的大势,压在余清的心中。 伸出手,余清似乎握住了风中的低吟,似乎抓住了大地的脉搏,那种缥缈,那种伟岸。 旁边,金角怔怔的看着,充满灵性的赤色眸子里满是惊讶。 余清心中无物无我,起身站定,脊背微微弯曲,像一条大龙,右手虚抬,左手轻揽,顿时好像怀抱中多了一头猛虎。 这是龙虎混元法的定桩,外成龙虎形,内应坎离势,沟通阴阳,以合混元。 清练了十几年一直无法达到沟通阴阳的混元境,没想到今天却如此轻易的达到了。 所谓不破不立,以无意而至有意,莫概如此! 龙虎桩一成,体内的元气如大江大河奔涌,以大周天行于十二正经,无数元气支流以小周天行于奇经八脉。 如此九九八十一个大周天,元气积累到最磅礴之时,竟然幻成一青龙一白虎,无声的咆哮而上,过三十六大穴十二重楼,直入泥丸宫之中。 那泥丸宫就像有一道坚实的大门紧闭,磅礴的元气轰的撞在上面,像是火山撞击地球一般,余清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泥丸宫又被称为玄关,关就是门、锁,要想进去,就要打开这座大门,撞开这座关卡。 门内是修行路,关内是登天途。 余清知道此刻千载难逢,强忍着心头的恶心,意识沉入体内元气大河中。 刚才一击不成,元气大河的磅礴大势稍去,许多元气转了个弯顺着督脉流走。 余清一咬牙,拼了命积蓄收拢元气,然后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猛冲而上。 “轰!” 仿佛天地初开神创造天空大地、日月星辰,无尽的光明从门缝中放出,将他的意识拉进了一片光明的海洋里。 “这里是……” 余清瞠目结舌,无尽的空间里,光明和黑暗交融在一起,混沌的火焰和风暴随起随灭,在火焰与风暴中,一面散发着月白色光芒的灵镜静静的飘浮在那里。 这里是魂魄的居所,是神灵的府邸。 他就像神一样到来,然后清浊分离,天地开辟,光明和黑暗轮回交替。 火焰和风暴熄灭,浊气在下仿佛大地,清气在上犹如苍天,他站在这片“天地”之中,是唯一的神。 元气大河再无余力,浩浩荡荡的流进泥丸宫,环绕一周之后又无声的流了出去,只是原本青色的元气中,多了星星点点几乎微不足道的混沌色。 余清默默的打量着,狂喜中又稍待着些许失望。 这一次的收获简直太大了,元气大河势如破竹,不仅将定基境推到了大圆满的程度,而且打开了玄关,推开了泥丸宫的大门。 失望的是,没能一鼓作气铸就灵台,只要铸就了灵台,就可以说真正的踏入了修行的大道。 灵台三境,玄关,见神,铸灵台。 不过对他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从此以后他和这具身体的隔阂彻底消失,玄关已开,只要心性修为一到,立刻就可以见神、铸造灵台,踏上道途。 而这一天,想必是不会太远的。 余清把意识抽出体外,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气息像箭一样足足射出数米才渐渐消散。 这时候余清才发现,浑身上下黏糊糊的,全是一层黑色的污垢,散发着浓重的臭味,以他现在灵敏的嗅觉,闻上去简直痛不欲生。 这是定基大圆满打破玄关的时候身体排出的废物。 余清皱了皱眉,皮肤像蝉翼一样震动,污垢层层脱落,然后在一股奇妙的气机牵引下飞到半空中凝成一个黑色的泥球。 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这就是定基大圆满的境界。 手指轻轻一弹,一道元气射出,将泥球倏的击飞,划过一道弧线,落入青竹林中不见。 污垢一去,顿时身体为之一轻。 煮一杯茶,再不理会其它,听着竹声疏梳,余清悠闲的感受着境界突破之后的奇妙感觉。 …… 半个月后,又是月色昏冥,余光透过竹窗照入竹楼之中。 余清沐浴完毕,身着宽大的羽衣,长发用木钗钗起,披散在脑后。 点燃一柱定神香,火光明灭,仿佛一点灵光闪耀,烟气杳杳升腾,在竹屋里中悠悠荡荡,愈发显得清冷孤寂。 盘膝而坐,香气缭绕中,心灵慢慢平静下来,只有无数微小的念头生生灭灭、起起伏伏。 上古之时,道祖于昆仑山传道,讲述修炼诸境,曾言:唯念定心之上,豁然无覆;定心之下,旷然无基。 修行者们将定心视为超脱凡俗的起点,一切大道的基石。 定心,不是死,也不是寂,而是静,任他尘世烦扰,我自持心端坐,岿然不动。 修行之路的第一境便名为定基,这个定,即是定身,又是定心,心灵剔透,身精神足,才是大道之基。 清自幼修炼的是《太上感应篇》和《龙虎混元法》,前者炼神,注重对道的感悟,后者炼体,偏向于炼气入体。 二者都是玄门最基础正宗的法门,对定基境未入道的小修士有极好的效果。 然而半月前余清机缘巧合下已经打破了玄关,《龙虎混元法》可以接着修炼,《太上感应篇》却不必了,因为他有更好的选择。 他打破玄关的时候在泥丸宫见到的那面镜子,是他师父放进去的,里面有一些信息和他修炼所需要的法门。 比如,师父叫做李树景,师父的宗门叫做太乙道宗,那个功法叫做《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