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第一剑圣传说》 第1章 灭门 卧龙剑庄在卧龙山上! 卧龙山高千丈,各个小峰绵延千里,宛若一条卧龙。 今日的卧龙山有些清净,莫说往日络绎不绝前来交好的武林豪杰,就是连个鸟叫虫鸣都显得珍贵。 终究,打破了这份宁静。 树上伸出的一根长长的枝条抖动,滑下几滴晶莹露珠,却不见有甚么碰到了它。 接连几根齐齐颤抖,总算模糊看见个人影。 一个老乞丐,傍身百衲衣,束发青竹筷,踮着脚尖踏在枝头疾行。 虽说是个老头,身子却像个自在的蜻蜓,点水般地游荡…… “咦,怎么他还没到,不是订好今日来论剑的么?” 老乞丐惊疑出声。 “好浓的血腥味,看来有事!” 老乞丐眉头一皱,寻到一个方向。 那里是卧龙剑庄所在。 卧龙剑庄乃是江湖中的泰斗,当年第一任卧龙庄主七十二路擒龙剑法威震武林,赢得一个“武林盟主”的位子。 传到如今,虽已不负当年力压群雄之景,但也是与武当、少林齐名的门派。 剑庄占地数百里,几乎给山头带上了一层头纱。房屋百间,雕栋画梁,一条清幽小道直直通向庄门。 不过此刻道上遍布了尸体。 他们来自不同门派,不同山门,只为一观剑庄风姿,如今却成了一个个的冤死鬼。 老乞丐饶是久经风霜,也不忍多看此等惨烈景象。 脚下使力,几乎是飞一般地在枝头点踏。 恢宏气派的剑庄已陷入了一片火海,百年来的经营付诸一炬。 雕刻着“卧龙剑庄”的大牌匾下,两扇木门已丢失了一个,另一扇上沾着一个巨大的掌印。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俱是被人齐头砍下,徒留了孤零零的身子。 “嗯?大金刚掌!峨眉断金刺!” 老乞丐白眉紧皱。 忽然,里面传来阵阵金鸣交击之声。 老乞丐踮脚一跳,上了墙头。 两个黑衣人正在围殴一个中年汉子。 黑衣人全身紧裹,看不清来头。 但中年汉子可被瞧得清楚,浓眉方脸,阔额大耳,除了卧龙剑庄庄主文知宇还能有谁。 此刻文知宇的处境并不是太好。 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两剑,鲜血“咕咕”地往外冒。 但是好在擒龙剑法精妙非凡,虽然处于劣势,短时间内还不会落败。至于能撑多久,就看他有多少血能流了。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道:“这老贼太扎手了,先是中了丧魂散,又与我们互拆了三百多招,仍然不落败。我们使出真功夫,取了他的人头,好早日追了段真人去。” 另一黑衣人微一点头,同意了这个意见。 黑衣人招式一变,长剑倏地一刺,攻的乃是文庄主小腹。 另一黑衣人肉掌陡出,一只被内力催发得通红的手掌稳稳拍向文知宇左肩。 文知宇情势陡转急下,左掌右剑齐齐攻来,要的便是他的性命。 文知宇一家六十三口全部死于这伙贼子,胸口一口怒气无处发泄,只得长啸一声,道:“贼子尔敢!” 弃守为攻,手中长剑捥个剑花,将黑衣人的剑势迫下。内力催发,长剑离手而出,直直刺向黑衣人胸口。 这一招正是擒龙剑法的“拼命三招”第一式“如影随形”。 黑衣人不想他如此绝境还敢将武器投出,显然是拼了命。 黑衣人闪躲不过,只能狠下心来,身子一偏,让剑刺中自己的肩胛骨,身形骤退。 不过使掌的黑衣人便有了空子,一掌便拍在文知宇的后背。 文知宇内力翻涌,背上皮肤寸寸龟裂,一口鲜血喷出,身子飞了出去。 “不好!”中剑的黑衣人惊呼。 文知宇借这一掌之力,如断了线的风筝急速地撞向了他。 原本中剑的黑衣人离了文知宇有半丈远,心中戒备稍减。还未来得及拔剑,便看见文知宇的身子向他飞来。 文知宇不待黑衣人反应,握住插在他身上的长剑,向下用力一***时便将黑衣人的右臂劈了下来。 使剑的黑衣人右手被砍,失血极多,立刻盘坐在地上调养内力。 文知宇此刻已被鲜血染了全身,无力再进。右手持着剑,回身看向使掌的黑衣人。 没想到挨了自己一掌,还能如铜人般不倒。这份内力,足以令天下震惊了,就是段真人在这里,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使掌的黑衣人暗叹。 文知宇感受着背后凶狠的掌劲,道:“少林寺?” 黑衣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文知宇眼神一寒,道:“不,不是,少林寺的方丈都没有你这般精湛的掌法。” 不待他说完,黑衣人却扯掉自己蒙面遮头的黑布。 露出的乃是一个圆脸光头,一双眉毛几乎垂到了脸颊处。 “长眉大师,你……你已经……三十年没出过山门了,怎么……”文知宇声音颤抖,内外伤在不断地消磨他的生命。 长眉缓缓道:“正所谓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若是能消除此次武林争端,老衲纵是万劫身死也无憾了。” 文知宇眼神黯淡,身子抖动,已撑不住,半坐了下来,口中轻轻道:“错了,错……了,都……错了。” “不要废话了,如今不管对错,先杀了他,以免流传出去,坏了咱们的名声。”调养的黑衣人急促道。 “你说错了?你快说清楚,哪里误会了?”长眉眉头一皱,亦有些急促地问道。 他本在少林寺闭关多年,前几日听段真人说起那等魔物面世,顾不得清规戒律,偷偷下山。依照段真人的吩咐,将这里的诸多魔障一应铲除。杀到现在,心中也有了怀疑。 “哈!” 长眉背后一声爆喝响起,一股猛烈的劲风袭来。 长眉大惊,双手凝个梵印,内力化气,给自己周身铸起一道大钟残影,心中默念“少林金钟罩”。 但是来人气势汹汹,掌力更是非同小可,长眉乃仓促应对。 一时竟被推出了三丈有余,在墙上砸出个大洞才停了下来。 长眉气息紊乱,七窍俱是流出了鲜血,口中道:“段真人,你……” 段真人“呵呵”笑道:“哪里都没错,就错在不该留你来对付文知宇。” 段真人脚步一踏,攻向长眉。 长眉此刻内伤深重,内力十不存一,眼睁睁看着段真人杀来,只有心中默叹:可惜文施主要蒙这不白之冤了…… 第2章 文小白 忽然,一柄长剑刺向段真人。 定睛一看,正是垂死的文知宇。 段真人左移半丈堪堪避开打击。 文知宇瞧了一眼长眉,喝道:“还不快走,我卧龙剑庄的清白全在你身上了。” 长眉无暇顾及其他,见到文知宇拦下段真人,强运一口气,压住体内的伤势,连跃几下,逃向了远处的天边。 段真人对一旁疗伤的黑衣人,道:“别疗伤了,你快去追,他受了伤,不是你的对手。” 黑衣人不敢怠慢,运起轻功,远远地追着长眉去了。 文知宇已从来人的声音中认出了他,道:“果然是你。” 段真人不置可否,只回了一声“哼”。 文知宇知他与自己仇隙极深,今日自己绝走不出去。 段真人从地上捡起一柄剑,道:“师兄,今日再与你比一次剑法。” 说着,不管应不应,段真人长剑已出,连晃三下,点向文知宇胸前“昆中”“岩柱”“冰结”三个大穴。 文知宇本就是强弩之末,此刻剧烈交手,瞬间不堪。 手中长剑只能横挑、斜刺、上劈,险而又险地破开三招。 段真人长剑荡开,转个周天,复又撩向文知宇的脖颈。 这一招极其凶狠,若是防它,剑势难免下沉,削去敌人的肩膀。若是不防,便要你的脑袋。 文知宇了然一笑,不躲不避,剑走偏锋,直直地刺向段真人的胸膛。 一命换一命! 这正是“拼命三招”中的“日月同辉”。 段真人占尽上风,岂舍得与他换命,招式一变,两剑相抵,双方俱后退三步。 段真人似乎是被踩到了尾巴,气急败坏道:“偏偏你要用这招!偏偏你要用这招!偏偏你要用这招!” 接连着喊了三遍,一声比一声尖锐。 文知宇长剑高举,喝道:“看好了,这招叫做‘天地无光’。” 段真人眼睛中爆发出摄人的光芒,怒吼:“你该死!” 手中长剑都被他涌出的内力震出几个缺口。 “叮”,原本躁动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二人相互抵住的剑双双停住,进不得分毫,退不得分毫。 一人从墙头跳下,看着场中打斗的二人,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老乞丐手一挥,二人身子又能动了,纷纷后退,惊魂未定地看着来人。 文知宇看清了,眉头大喜,道:“周前辈!” 段真人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嘴里挤出几个字:“师……你……老顽童!” 老顽童走到文知宇面前,道:“你们在打什么,好不好玩,能不能带上我?” 文知宇苦道:“不好玩,实在不好玩。” 老顽童蹦蹦跳跳地围着文知宇转了一圈,道:“诶呀,你看看,你流了这么多血,还说不好玩!”一看旁边的段真人,又道:“不如我们一起打他,好不好?” 文知宇道:“算了,你让他走罢。” 老顽童摆着一张脸,道:“好罢好罢,你这人真是没趣。” 段真人闻言岂敢再留,连句狠话都不敢放,双腿蹬得比兔子还快,逃命似的离开了这里。 东西已到手,人也杀得差不多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你……” “周前辈,我有个好玩的东西给你,你要不要?”文知宇道。 听到有玩的,老顽童已跳了起来,道:“要要要,当然要,在哪里?” 文知宇一指大厅,道:“在那里有个箱子,里面放的东西一定好玩。” 老顽童早已耐不住,拍开面前倒下的几根带火的柱子,纵身一跃,便入了火海。 双掌一挥,逼开了蒙眼的火气熏烟,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大实木箱子。 老顽童快走几步,捏住铜锁,喝一声:“开!” 铜锁竟被捏得粉碎! 箱顶掀开,传出一阵孩童的啼哭声。 放眼望去,乃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此刻已经踢开包裹着的襁褓,扯开嗓子哭嚎着。 老顽童眉毛一皱,难得地露出一个苦脸来,道:“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娃娃嘛,有什么好玩的?” 老顽童用襁褓将婴儿一裹,提将了出去。 一到门外,老顽童便喊道:“知宇小儿,你敢耍我,除了一个小子,甚么都没有……” 还未说完,看见文知宇盘坐在那里,已没了生机。 老顽童将食指在文知宇鼻下一探,凝起的笑脸难得地放下,叹道:“诶,本没想管你的闲事,可……罢了罢了,你落到如此地步,也是我一手所致,我将你的儿子养大,望你泉下有灵。” 说着,老顽童单手使力,将文知宇的身子托起。内力运转,尸身被丢入熊熊烈焰之中…… 无名山,无名峰,无名顶。 一个老乞丐怀里捧着一个胡乱踢脚的小娃娃,边逗弄,边策步疾行。 老乞丐摸着孩子的脸,笑道:“嘿嘿,还挺有意思,竟能与我比划比划。” 若有人看到此景,定会惊掉自己的下巴。 此乃是绝峰,高有百丈,其中光滑陡峭之处数不胜数,稍不留神,便会跌入谷底,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而老乞丐闲庭信步,如同品茗时的悠然自在。 半晌过后,老乞丐在峰顶驻足。 这里有两间草屋,半林小圃,各式各样的奇花异朵。 老乞丐看了看怀中被冻得通红的小孩,放声喊道:“老毒物,拿些布裹来。” 未听有人应答,只见从一处窗户里飞出一块长长的棉布。 看这来势,“簌簌”作响,颇为不凡,其中明显含了深厚力道。 老乞丐早已习以为常,伸手一接,便将孩子结结实实地缠绕起来。 屋内传来一阵声音:“又下山作恶去了,竟还掳了一个孩子回来。” 这声音极像上下牙齿擦在一起发出,让人听了,徒然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乞丐呵呵笑道:“是啊,只可惜还不知名字,不如你给取个,他姓文。” “文?”屋内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过随即便回道:“那就取一个‘克’字,或者叫他小蛤蟆也行。” 老乞丐骂道:“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看他白白胖胖的,就叫小白吧。” 文小白,好随意的一个名字,取名字确实难为他了。 第3章 八级大狂风 无名峰顶―― 一个小男孩正坐在苗圃中,捧着刚从地里挖出的一颗药草仔细端详。 他叫文小白,今年六岁。 文小白抬起稚嫩的脸蛋,看着草屋门口躺在安乐椅上晒着太阳的一个老头子问道:“二爷爷,我已经看足了一个时辰,现在可以去玩了罢?” “你看清楚了?” 二爷爷面容恐怖,黑一块,青一块。左眼不知去了哪里,留下一个骇人的空洞洞的眼眶,声音更是兴不起让人听进去的欲望。 与其说他是人,倒不如将他当做一个毒物。 “一个时辰,看得很清楚了!”文小白说得斩钉截铁。 这是马丁兰,成年长两寸左右,性属阴寒,对于清痰止咳有着很好的功用。 文小白心中已将它摸得熟透。 “它一片叶子有几个锯齿?”二爷爷问道。 “这……这……”文小白不料问了一个如此刁钻的问题,怔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是万万不敢低下头再去看的,二爷爷问问题,绝不会给人第二次去研究的机会。 上个月回不出二爷爷的问题,偷偷翻了一下医书,被他吊在树上挂了整整三个时辰。 二爷爷道:“你以为在那儿蹲一个时辰便算完了?你总是如此三心二意,囫囵吞枣,日后入了江湖,早晚成了冤死的小鬼儿。” 二爷爷叹了口气,又道:“你去找你顽童爷爷罢,也到了他传你武功的时辰了。” 话音刚落,右边的草屋里果然传来一道声音:“小子,快来快来,让爷爷瞧瞧你混元一气功练得怎么样了?” 一道褴褛的身影纵出,双手抓住文小白的胳膊,遥遥落到了一颗树上。 老顽童踏着四围的树枝绕了文小白一圈,乐道:“嘿嘿,又被那个老毒物训了?没关系,爷爷陪你玩,你看!” 说着,老顽童大手一张,摆出了一只小鸟。 老顽童道:“这叫寒燕,生在深山峭壁上。前几日,它们来这儿做了窝,我捉了一只来与你玩。若是喜欢,我再去将那两只老的捉来。” 文小白一惊,道:“老的?那是他的爹娘么?” 文小白从老顽童手中接过寒燕,抚摸着它颤抖的身子。 老顽童笑道:“是极是极。” 文小白双手松开,朝天一捧。 寒燕抖擞翅膀,迅疾地离开,飞向了天空。 老顽童道:“好端端的,你放了它做甚?” 文小白目光盯着在空中飞翔的寒燕,道:“让它们去找他们的爹娘罢,留在我这儿,实在没什么意思。” 老顽童往枝桠上一躺,道:“你只管自己开心就好了,管它们的爹娘做甚?” 文小白眼神一黯,嗫嚅道:“我……我的爹……娘……他们在哪儿……” 以往提到这话,不仅二爷爷大发雷霆,就是顽童爷爷也没甚么好脸色。 果然,老顽童道:“你说这些有甚么用?以后啊,不要把我看做你的爷爷,把我当做你的爹也行!” 言语之间,颇为不善。 文小白也赌气不看他,道:“哼,那我娘在哪儿?” 老顽童被问住了,四处环顾间,一指远处面容可怖的二爷爷,道:“他不就是你的娘么?” 文小白眼一白,不再搭理老顽童。 老顽童最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摆摆手,道:“诶呀,今天不练混元一气功了,我教你一些好玩的好不好?” 语毕,老顽童双脚一蹬,已从枝头消失,隐隐出现在另一枝头。 文小白到底是小孩子,登时来了兴趣,喊道:“顽童爷爷,这是甚么,你快教教我!” 老顽童应道:“这是我自创的轻功,叫做‘八级大狂风’。共分八层境界,行动起来,如风一般快。” 文小白的兴趣被完全勾起,拍着手道:“好好好,我该怎么学?” 老顽童复又跳将回来,道:“你有我混元一气功打底,自然不难学。与我下来罢,我将口诀传给你。” 说着老顽童协住文小白跳了下来。 文小白按着老顽童的要求盘腿坐着,双手搭在膝盖上,宛如一个坐定的老僧。 老顽童道:“气注双足,丹田归阳,五心朝天,气缩寒珠……” 老顽童口若悬河,聊聊三百字,和盘托出。 虽然其中还有晦涩难懂的地方,但是老顽童只要他死记硬背住,日后再教他修行之法。 文小白听了一遍,心里记得八九不离十。 老顽童道:“甚么都不要问,甚么都不要说,现在回去倒头便睡,明日自然贯通。” 文小白听得稀里糊涂,不敢多问,回到一个顽童爷爷特意替自己建做的小草屋里面。 里面陈设有些寒酸,只有一张供人卧榻的木床,连吃饭洗漱用的桌子木架都不具备。 唯一能看得上眼的,便是床头挂着的那一把长剑。 据说这是他的家传宝剑,通长三尺三,用一平淡的无光泽的剑鞘紧紧裹着。其中的血腥味却是凝久不散,是他父亲的,也有他的仇家的。 文小白每日必会闻着这些恶心的气味入睡,不然睡不着。 这柄剑六年没有出过鞘了…… 屋外―― 二爷爷晃悠着安乐椅,看向意兴阑珊的老顽童,道:“现在就教他轻功,不怕他偷偷跑下山去,留你一人在这儿,岂不是会无趣得很。” 老顽童得意道:“你以为我会教他‘八级大狂风’?我自有另一套教他。不然日后闯荡江湖,让人认了出来,这个臭小子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二爷爷道:“呵呵,背债的滋味儿不好受吧。不仅传了他混元一气功,想必你明日连‘凌波微步’都要传给他吧。” 老顽童不搭理他,暗暗叹气:亏了亏了,这两套功夫都是我的保命功夫,现在全部给了那个臭小子。 忽然,老顽童恶狠狠地盯着二爷爷,道:“我不善招式,教他内功,逃命的法门尚还可以,至于武功招式方面还得你来教。” 二爷爷呼出一口气,道:“不教不教,看得我心烦。” 老顽童凑近二爷爷,低声道:“你别忘了,他姓文!” 二爷爷身子一抖,微闭的右眼陡然睁开,双手不知何时已到了老顽童的胸前。 只要轻轻一拍,就能让这位武林泰斗死于非命。 老顽童脸上仍然带着笑,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道:“虽然这臭小子的爹将你伤成这样,但是十年前的事你可是脱不了干系的。” 二爷爷双手缓缓放下,原本冷漠的连渐渐露出笑容…… 第4章 凌波微步 翌日清晨―― 文小白起得比往日六年都早,但仍有一个比他更早。 一向赖床的老顽童站在屋后的地上蹦蹦跳跳,不知在搞些什么花样。 走进一看,陡然发现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阴阳鱼像,八个方位还围着长短不一,或连或断的几根木棍。 这是八卦,文小白从二爷爷房中的书上看过。 老顽童还没抬头,便知道文小白来了,口中喝道:“我传你八卦的口诀,你好生记着。” 文小白知道真东西来了,不敢大意,沉下心来。 老顽童道:“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这是先天八卦,后经文王补善,又有了后天八卦,你再记着:一数坎来二数坤,三震四巽是中分,五数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 文小白用心记下。 老顽童提着文小白将他扔到乾位上,道:“乾为父,坤为母,诸多变化,皆是这两个法门而起。现在我抓你,你来跑,看你能跑多久,但你不能出了八卦范围。” 最后一字刚刚出口,老顽童双手已经袭来。 文小白不料他说打就打,叫人毫无准备。还未喊冤,看着打来的身影,心中焦急,蓦然觉得胸中一口真气翻滚,力大沉下,驱着一双腿躲避。 文小白如同着魔,向左横跨一步,转入坎位。 老顽童一击扑空,喝一声“好小子,还算有点悟性,昨日的口诀能记个大概。不过,再看!” 话音刚落,老顽童一脚支地,一脚飞起,踹向文小白腰部,乃是一招“横扫千军”。 文小白毕竟是初学,神形不一,脚已跳入了八卦阴眼之中,身子仍留在坎位之中。 如此便让文小白仰面跌了一跤,不过也算避开了老顽童。 文小白迅又爬起,因为老顽童双手已至。 二人一打一逃,说话间便在八卦中走了一个圆满周天,文小白又回了乾位。 不待喘息,老顽童双掌成爪,抓向文小白头顶。 但此刻文小白已无路可走,因为老顽童站的乃是阴阳眼交界处。 自己左闪,老顽童左爪跟至,右躲依然。 顷刻间,便被老顽童抓个正着。 老顽童一见得手,“嘿嘿”笑道:“小子,你这就蠢了,只要向后轻轻一退,不就躲开了么?” 文小白为难道:“一退不就出了格子?” 老顽童看着不争气的他道:“我让你不出你就不出?日后对敌,敌人让你自裁,你还不活了么?” 文小白头一躲,脱了控制,不服道:“再来。” 说着,又跳回八卦内。 谁知老顽童大手一挥,平地起一阵大风,将之前摆放的枝枝桠桠吹个干净,连画的阴阳鱼也被毁了。 老顽童抚着胡子道:“刚刚你已走了一遍,想必心中八卦布局有了了解,现在我将它抹去,你便凭着心中印象来罢。” 文小白自忖心思过人,心中有了把握,回了声“好”。 老顽童攻势再起,手脚齐至,比之当初,快了不少。 文小白有了经验,躲闪起来,游刃有余,颇有了些凌波仙子“飘渺如仙,游乎不定”的派头。 老顽童看得高兴,叫一声“好小子”,攻势再升。 又是一个来回,文小白复又回了乾位。 看着老顽童的身影,这次他学乖了,微微一退,便出了圈子。 这一步,看似简单,却似给他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原先画着的八卦模子竟是一个枷锁,虽然给他方位,却也将他困在了里面。 如今这破天荒的一招,就打破了限制。 脚下虽无了八卦的形,却有了神。 八卦阵无处不在。 从上一个八卦阵内的乾位离开,似又进了另一个八卦阵的巽位,一切按照口诀游走起来。 老顽童见他无师自通,省了不少口舌,心中高兴,一声长啸,如影随形般地跟上。 文小白驾轻就熟,转眼间就走了几个方位,比起开始,流畅得多了。 老顽童跟至兑位,手却已伸到坤位。 原本走完兑位便该跳至坤位,如今去路被阻,文小白眼睁睁看着自己扑到老顽童的臂上。 文小白脖子瞬间被制,几乎喘不过气来。要不是老顽童撒手及时,就要背过气去。 老顽童拍拍手,笑道:“你又笨了,只会全照着口诀来。‘乾位至坎,坎升阴眼,阴眼还阳,阳眼变震……’本是不错,但你不懂得随机应变,看我已先到了坤位,你便该跨回乾位来躲。日后被人看穿了招式,岂不是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了?” 文小白懂了不少,回道:“再来罢,我明白了。” 老顽童却摆摆手道:“不了不了,你先将八卦阵走熟再来比试。与敌人过招和我不同,我乃是与你玩的,别人却是要你的命。万一到时你一急,忘了方位,只会徒然给人送了性命。从今日起,你每日上午便照着这些位置走,走个九九八百一十遍,练上十数年也还有个小成。就算你应敌时,失了分寸,你这双腿自会记忆,带着你游走……” 说完,老顽童竟然凭空跃起,跳回了草屋内。 这一下看得文小白羡慕不已,心中盘算自己将来是否有一日也能有此轻功,来去如鹰,岂不是乐事! ……………… 老顽童回去,偷偷看了一眼文小白,见他在静心苦学,暗觉欣慰。 一入屋内,竟看见老毒物已经站立多时。 老顽童一愣,大感惊讶,这老毒物有五年没进过这儿了,上一次来,还是帮小白换尿布。 想起小白初见老毒物阴森恐怖的脸时,被吓得一天没合眼的情景,不禁莞尔…… 老毒物吸了一口气,道:“真要我教他‘擒龙剑法’?” 老顽童走进屋里,将门关上,道:“自然了,难不成让他学我的招式,到时可别怨他成了太……” “哼”,老毒物自然明白他说的意思,道:“那就我来教,‘擒龙剑法’也不算辱了名头。” 说着,老毒物便飘然离去,门未开,就这般地消失了。 老乞丐一个鲤鱼跳,回了床上,道:“嘿嘿,都这个年纪了,还玩这些虚头巴脑的。” ………………………… 第5章 擒龙剑法 文小白一人呆在外面苦练,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半时辰。 二爷爷果然应时前来。 看着文小白的背影,二爷爷的右眼出奇地有些发红。 “过来罢!” 二爷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文小白的耳朵里。 文小白闻声停下,细一盘算,刚刚八百一十遍。 心下坦然,跑到了二爷爷的身边,道:“二爷爷,今日你要教我辨认什么药草。” 二爷爷从安乐椅上起身,手一招,竟将远处的一个枝头凭空扯了下来,吸回手里。 将它一掰两半,一半给了文小白。 二爷爷道:“不教那些,今日教你剑法。” “剑法?二爷爷会使剑?” 与二爷爷呆了六年,只记得二爷爷总教自己读书写字,亦或是捣鼓一些草药破罐,从来没有展示武功。 至于刚才的隔空取物,顽童爷爷也常常使这种手段与自己玩。文小白从没有把它当成一种武功,只是认为他是一种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人都会渐渐领悟的技能罢了。 是以刚才见到并无多少惊讶,听到剑法一词,文小白才雀跃起来。 二爷爷冷道:“跟我来罢。” “等等,我想去取了我床头的那把剑……”文小白有些迫不及待。 “不行,那把剑……不祥,你现在岁数小,还顶不住,就用这根树枝来罢。” 二爷爷平时虽然严厉,语气中却少有波动,今日却有些失色之感。 文小白不敢违背,乖乖地随着二爷爷去了。 二爷爷与文小白面向而立。 二爷爷一甩手中枝条,道:“这套剑法的心法毋需我教,你生来就会的,只要跟着我学招式就行了。” 文小白不知所以,急道:“二爷爷,我不懂甚么心法口诀,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这个呀。” 二爷爷眉头一皱,到了文小白的身边,抓住他的手臂一看,道:“不可能啊,你的手臂上明明就有一颗三宫痣,定是文家的嫡系子孙,怎么会不懂心法呢?难道……” 二爷爷心中蓦地想起甚么,连连退了三步,几欲摔倒在地上,幸亏心性沉稳,才稳了身形。 二爷爷口中连道:“不会好,不会好啊,这事你不要与别人说,连你顽童爷爷也不要说。” 文小白听二爷爷语气郑重,不自觉地点点头。 二爷爷道:“心法不会也没事,这些剑法你一样能练。我先教你第一招,你跟着罢。” 二爷爷激动的神色平复下来,虽然他的脸确实看不出什么颜色来。 二爷爷在平地上舞起树枝来。 别看他年事已高,身手着实不凡,一动一静,名范尽出。 二爷爷道:“旱地擒龙似长蛇,剑挑七寸撩蛇尾。” 树枝轻灵,一落而下,却如有千钧之力,片片尘埃激起。 僧繇画龙未点睛,风云际会化金鳞。 树枝摇摆不定,大开大合,宛若一条巨龙飘摇。凌空一刺,先前的数个剑招重合,一股磅礴的气力涌出,掀起阵阵风潮。 文小白看得惊心不定,风沙迷眼,却隐隐散出虎啸龙吟,气势不可谓不足。 二爷爷手中树枝已受不住,“呲呲”断裂,徒留了一半在手中震颤。 半晌,风定尘落,文小白鼓手叫好,想不到瘦弱的二爷爷挥展起来这般骇人。 二爷爷有些气喘,道:“这是第一招,用心练着。” 文小白道:“就这些,还不够我使的呢!” “你先练会了这一招,其他的明日再教。”二爷爷一见他不服的样子,又道:“你不要说甚么,先练一遍看看。” “这有何难,看了我来。” 文小白胸有成竹,默默将招式动作回忆了一遍。 树枝一挑,施展开来。 不知是树枝不顺手,还是有甚么没记住。经他一施展,不像甚么擒龙,反倒像乡野间的捕蛇匠了。 一招一式没了气力,纵然有心改变,也没有门道。 二爷爷看了直摇头,道:“这些招式动作,皆是有违人体发力原理,所以你使不出力气来。但只要使出,皆是打人措手不及。因此让你勤奋练习,使出更大的力道。” 文小白方明白二爷爷的苦心,道:“我知道了,你且去休息罢。有了不会的,我会去问的。” 二爷爷乐得清闲,身影一闪,便回了草屋。 文小白看得出奇,以往二爷爷都是躺在安乐椅上逍遥,今日却一反常态入了屋子。 但这些与他不相干,只管埋头苦练。 二爷爷进了屋子,翻起了屋内堆得满满当当,到处都是的珍书古籍。 两个半时辰飘然而过,文小白练得有模有样,纵不能跟二爷爷相提并论,但也有一番滋味。 夕阳落山,二爷爷出了屋来,高喝一声:“回来罢,吃饭!” 文小白“嗯”了一声,已跑了去。 老顽童闻声出门,看着面前的碗筷道:“呦,今天改伙食了,吃了几年的虫草咋不吃了。” 谁知二爷爷抓住一个碗扔给老顽童,道:“你的没什么变化,还是这些虫草。只是那个臭小子,就不能再随便应付了,整天练武,需要以药材辅佐。” 说话间,文小白回来了。 眼前碗里的是一颗五瓣三色的花朵,不禁道:“二爷爷,怎么把三色花给我吃了,这不是极珍贵的吗?” 二爷爷还未开口,老顽童忍不住开口道:“不如给了我罢,刚好这几天身子虚。” 二爷爷筷子一敲碗边,道:“好啊,就是不知道你吃下去是毒物还是补药了。” 老顽童伸出的手讪讪收回,老毒物的本事他还是了解的。 二爷爷伸手握住碗底,用内力一催,花朵便化成了水,递给文小白道:“等你把我这苗圃里的奇珍异草吃光了,大概也能算个高手了。” ………………………… 翌日,后日,大后日………… 文小白上午便是苦练凌波微步,下午修炼擒龙剑法。 二爷爷将“双龙戏珠”“龙口夺食”“龙凤合鸣”……等六十九式一并传给文小白。 至于剩余三式为何不传,二爷爷不愿说,老顽童不敢说,只留下文小白一人挠手抓腮………… 第6章 下山 文小白在山上复又呆了十二载,如今一十有八。 自入了十三岁以后,文小白终日缠着老顽童与他讲讲山下的趣事,心里颇为澎湃,念想有朝一日能够下山,同江湖中的盖世英豪、阴桀枭雄一会。 老顽童初始还叙叙奇闻异事,后来实在乏了,便以山下尽是虎狼豺豹,去不得也听不得来搪塞文小白。 不料这反而激起了文小白的兴趣,现在痴长了近双十风光,竟不知天有多高地能多厚,如何能不让他心中烦闷。 况且二爷爷也说过他“凌波微步”,“擒龙剑法”已有小成,应能够与别人斗一斗了。 今日夜黑星稀,无风无雨,正是溜下山的好时机。 文小白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将墙上的长剑小心翼翼地取下背在背上。 凝心静气,两位爷爷都没有发现此处异常。 文小白健步如飞,几步便出了屋门。 老顽童的屋内鼾声如惊雷,二爷爷那里静谧如无物。 这一切如常,文小白放下心来。 此刻,他正站在山顶险崖边缘。 老顽童说过这里是上下山的唯一通道,虽然文小白如何也看不出它为何算得上是一条路。它既无踏脚之梯,也无借力之石。 文小白回首遥望三座小屋,心内思绪万千。 虽然他憧憬山下虎咆龙啸,各展风采的景象,但是与两位爷爷十八年的膝下常伴也是极难割舍的。 不过雄鹰终究是向往长空的…… 文小白长喝一声“保重”,身形一抖,落下山去。 脚下“凌波微步”已是自如施展,鞋底如有黏胶,紧紧附在光滑的峭壁之上。 文小白猛吸一口气,又向下坠了有数十尺…… ………………………… 老顽童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热泪盈眶,骂道:“你走就走吧,还把我攒了几十年的银子一并拿走了,真是造孽呀……” 二爷爷也未睡着,空洞的眼眶盯着破烂窗口照出的月亮,叹道:“别走了他的老路啊……” ………………………… 文小白如壁虎般趴在崖壁上,心内热血沸腾:这偌大的天下,也将有我文小白的一席之地了。 然而…… 文小白已在这里挂了有一柱香时间了。 虽然有名师指导,又有天地灵宝辅助,但毕竟资历尚浅,十八载的修炼并不让他的内力能够与老顽童之辈相提并论。 他的处境不可谓不尴尬,体内内力空虚,着实没有气力再施展凌波微步了。 文小白看着下面黑洞洞的虚空,心中害怕极了,什么雄心壮志,肝胆相照都被抛到了脑后。 文小白放开声音大喊道:“救命啊,两位爷爷快来救我。” 出师未捷身先死,文小白眼内噙满了泪花! “你下来罢,我接着你。” 此刻,一根救命稻草随着这道声音被一齐扔了上来。 “好人哪!”文小白一声狼嚎。 双手一松,文小白的身子便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地落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 文小白闭着眼睛…… “喝!”下面人长啸出声,身子在枝头一点,便如冲天之鸿,弹射出去。 而树枝不过轻晃了晃,这份内力着实不俗。 来人还未接到文小白的身子,便双手高举。 文小白感觉周身一轻,似乎躺在了棉花上。 他知道,这是内力外放。 两人逐渐接近,一上一下…… 没有想象中的猛烈撞击,如同泥牛入海,莫大的力道都被来人消化殆尽。 二人一同落地。 文小白是个大咧性子,刚才的惊险并未被他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刺激不已。 来人双拳一抱,道:“在下君天御!” 文小白自幼喜好捣鼓二爷爷的那些旧书,对山下的礼仪通晓得很,依样抱抱拳,道:“在下文小白。” “嗯。”君天御稍一点头,应道:“兄弟保重。” 说着,君天御便启了脚程。 刚才的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他还未记在心上。 “诶,等等。”文小白此处举目无亲,好不容易盼个人影,岂能这般轻易放过,继续道:“恩人,别急着走,可否能够带上在下。” 文小白打一大量了君天御。 身高八尺有余,浓眉剑目,虽然穿着简朴,却像一柄蒙尘的绝世利剑,不怒而有威。 这正是栖风心中的大侠模样,况且他还就过自己一命,心性也不算坏,说什么也得跟着他闯一闯了。 君天御不耐地甩甩手,道:“我江湖上仇家多,跟我走,你活不过三天。” 文小白自忖武功不差,拍着胸口道:“你放心,我不会脱你后腿,说不得还能帮上你!” 君天御回头看着文小白,见其目光熠熠,不似是平凡之辈,道:“噢,你倒与我比比,看看是否有资格与我并行。” 听到比武,文小白手心痒痒起来,以前每日尽是被两位爷爷欺负,还从未真正与人动过手。今日送上门来了,自然不会拒绝,喝道:“好,不过你得等等,我的内力损耗太过,你宽容我数个时辰。” “哈哈”君天御高声笑道:“这有何难,我匀点给你。” 语毕,君天御跃到文小白身后,右手成掌,抵在他的背上。 文小白只觉得原本溃乏的身体蓦然涌现一股暖流,舒爽无比,枯竭的丹田重又充盈起来。 运功完毕,君天御跳回原位,道:“你来试试吧!” 文小白道一声“好”,踏着凌波微步便迎了上去。 忽左忽右,飘然若仙,小小的山道被其留下的残影占满。 君天御瞳孔骤缩,暗叹:好精妙的步法,且让我会一会。 不躲不避,双手平举,全然不顾身边的道道虚影,直奔文小白真身而去。 文小白感受道直面而来的劲气,心中一惊,果然是高手,竟然一眼便看出破绽,取了自己命门而来。 不过其招式大开大合,应该是江湖上那些势大力沉的横练功夫,只消自己小心些,别被他擦到,应也没有大碍。 念及于此,文小白身形一错,低头躲了开去,往他怀里一钻。 与他无冤无仇,文小白自然不会使出“擒龙剑法”这等刚猛的招式,伤了彼此反而不好,因此用的是老顽童爷爷教的耍赖招式。 虽然样子不好看,但也打得人措手不及,毕竟料谁也没见过这等泼皮手段。 谁知君天御功力不比凡人,反应亦是不慢,丝毫不见手忙脚乱,双掌成爪,抓了文小白后颈而去…… 第7章 伯仲 双爪如铁铸的一般,文小白甚至能从上面感受到丝丝寒意。 不过文小白不知被被老顽童捏手里在把玩了多少年,早就练出了一身的机敏。 虽然惊诧于君天御的实力,但是其手上动作可不慢。 缠着君天御的胸膛,脚一蹬地,便绕道了后身。 这一招正是老顽童的“猴子上树”。 君天御冷笑一声,道:“拿点真本事出来罢,尽使些小孩子的把戏。” 话音刚落,君天御胸膛发出一道沉闷响声。 文小白感到手中抱着的身子猛地爆发出一股摄人的气势,磅礴的内力喷薄而出。 文小白怪叫一声“不好”,向后连翻了五六个跟头,才算险险避开。 君天御赞一声:“不错!就看这一招你接不接得住了。” 语罢,君天御举着右掌欺身而来。 文小白得空抬眼看去,只见君天御的右掌变得似虚似无,却又好像凝实无比,实在叫人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文小白心中清楚,这位恩人的内力卓绝,绝不能针尖对麦芒,以巧破力方为上策。 文小白向右横踏一步,侧头避过,双手如蛇,缠上了君天御的左手,借力一拉…… 君天御虽不惧他,但是文小白的轻功着实让人目接不暇,像是水中的鱼儿,滑溜得很。 原以为他仍会以轻功避开,谁知竟然主动近了身来。心中微喜,撤掌伸指,直直点向文小白后颈上的“定身穴”。 这一下正中文小白下怀,借着刚才的一拉之力,纵身前扑,双手抓向君天御的下裆…… 这一招乃是老顽童得意的成名绝技“掏鸟窝”! “叮”,文小白双手与之甫一接触,竟然如同打在一块铁板之上,震得虎口发麻。 君天御冷冷一喝,攻势渐缓,攻出的指头勾住文小白的衣服,将他拉开数尺,道:“怎么你使的都是这种下流招式,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文小白不以为耻,淡淡笑道:“这还有什么耻不耻的,我既不是暗中偷袭,又不是阴险狠招,就是姿势难看了些。” 君天御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我自然是不在意,就怕有些名宿大派的弟子看不惯,他们管得可不少。”言下大有对那些门派的不屑。 文小白刚刚下山,能认得几门几派?回道:“不知君大哥准备去哪里闯荡,不如带上小弟如何有个照应,我想自保应也足够了。” 君天御与他互过了三个回合,知道文小白就算打人不过,凭借其如鬼若神的轻功也可逃脱,当即不再推辞,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去静海办些事情,你若不嫌麻烦,便跟来罢!。” “嘿嘿嘿,好!”文小白拾起刚刚丢在一旁的家传宝剑和包裹,追着君天御而去…… 半夜赶路,神鬼不侵,一路无事。 只是文小白一直盯着君天御的裤裆,百思不得其解,里面究竟有着什么,竟然将自己的攻势尽数化解。 但其中涉及的尽是私密糗事,文小白也不敢开口问。 终于在天亮的时候,君天御告知他自己练过铁裆功,这可将文小白羡慕得心神乱颤…… ―――――――――――― 静海府―― 文小白看着面前临立的巨大牌坊,细声读出。 君天御不见停留,一步踏入,道:“我们寻个客栈住下吧。” “好!”文小白应和。 君天御径直向里走去,在遇到的第一家客栈处停下,道:“我们就在这里吧。” 不待文小白回应,已大步踏了进去,扔了一锭银子,道:“两间房,两坛酒,顺便加几个下酒菜。” 店家就爱这种客人,钱财出手,便不会伸手拿回,多余的便入了小厮的衣兜。 小厮忙不迭地点头,道:“爷,这边请。” ………………………… 房内―― 文小白与君天御对面而坐,文小白乃是靠窗的一面。 此刻天已大亮,街道繁华起来。 文小白哪里见过这么多人,随手从桌上拣起几块牛肉塞到嘴里,细细咀嚼着,眼睛却从未离开过街上的车水马龙。 君天御不禁奇道:“你在看什么?” 文小白这才扭过脸来回道:“看人呀,他们都有趣得很?” 君天御道:“那有什么有趣的,久了,你就乏了,便一眼都不愿看了。” 文小白道:“不是呀,你看,那里有三个人。一个背着一把大剑,一个提着一把大剪刀,最后一个就更有趣了,背着一口大铁锅在街上乱走。” 君天御将酒杯里的酒咽下,道:“他们是来找我的。” “啊,找你做甚么?”文小白问道。 “一月前,他们约我比武。”君天御回得简单,缘由经过甚么都没说。 “噢。”文小白没有深究,只是道:“甚么时候比?” “今天,这里!”君天御变得惜字如金。 “嗯。”文小白回了一声,便再也没有说话。 两人默契地喝着酒,谁也不问,谁也不答,不小的房间只余下“窸窸窣窣”的饮酒嚼肉的声音。 终究,君天御放下酒杯,脸色微有熏红,道:“江湖皆知,君天御向来是独来独往,知道我为什么与你同足吗?” 文小白如实道:“不知道。” 君天御走过来拍着文小白的肩膀,道:“我行走江湖,只有你最对我的胃口。哪怕使的是邪门歪法,不三不四,也能大言不惭地说出点门道来。不如一些人物,讲究个方方正正,中规中矩。” 文小白趁着酒意,哈哈大笑道:“我自在惯了,可不会随着别人的心意过活。旁人说是邪门歪道,不三不四,那就由他说去,与我何干?” 此话正中君天御下怀,道:“所言极是,若是有条狗看了我一眼,我又岂会慢慢去想他何故多看了我一眼。那不是狂人,就是疯子了。” 文小白挽着自己肩膀上的手,道:“君兄也对极了我的胃口。” 君天御道:“既然聊得投机,贤弟何不拿出点银子出来助助兴?” “咦”文小白紧了紧身边的包裹,嘿嘿地笑了起来,道:“没钱!” “诶诶……”君天御叹口气,又回了位子,看来哄两个小钱儿来花花的算盘是落空了…… 第8章 龟壳神功 文小白心中警惕万分,不动声色的把包裹压到屁股底下,举杯敬道:“君大哥,喝着喝着……” ………………………… 午时三刻,人头落地的好时候。 君天御倏地起身,道:“贤弟就在此处看着,我与那三人约了此时一战,去去便来。” 说着,一掌拍开窗户,如同鹞子一般直直落地,惊得路人避让连连。 那三人原本坐在一处喝茶,见到正主已来,纷纷聚拢过来,道:“君大侠久等,我等楚山三人恭候了。” 原以为只是几个江湖泼皮混打撕扯的私仇,孰料一听这下,双方来头都不得了。 一面是楚山派三个赫赫有名的青彦俊杰,一面是江湖上威名已久的独行侠客。 文小白耳聪目明,周遭驻足的谈话听得分明,神态看得清楚,不禁暗叹:原来恩人还有这般威风的时候。 “楚山三雄的老大叫楚日,老二叫楚月,老三叫楚星。据说前几日,君大侠出手教训了楚山几个在山下为祸的小崽子。原本没什么,但一个乃是楚日的侄弟,纵然理亏,楚山也得找个场子,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一幕。” 有知情的娓娓道来。 双方对峙着…… 君天御不耐,纵身一跃,到了一个大台子上。 三人不甘示弱,纷纷跟上。 文小白此时才发现,原来不远处竟然落着一个有模有样的擂台,四角插着几面三角黄巾旗,各自写着“正大光明”“生死由命”类的小楷字。 君天御道:“怎么划道?” 背剑的老大楚日道:“江湖规矩,以一敌一。” “好!” 楚月与楚星横举双手,跳下擂台,示意未做任何手脚。 文小白嫌此处看不清,沿着窗边滑下…… 只见楚日取下背上背着的大剑,道:“我使的乃是重剑,你用什么兵刃?” “肉掌!” 楚日眉头一皱,道“我知道你的‘真武掌’威力不俗,但我这柄乃是师传的名剑,名唤“破冰”,削铁如泥,你这一双薄薄之手恐怕难以抵挡得住!” 君天御冷哼一声,道:“来罢来罢,打过再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直接兵戎相见…… 楚日此事理亏,自然不敢多呆,心里想着尽早处理了为好,举刀便来。 到底是江湖俊杰,一动如雷。 楚日身形极稳,虽不过二十几,已隐隐有名宿风范。 仅向前几步,便带起“呼呼”风声,引得一众围观鼓掌叫好。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文小白和楚山台下二人看得分明,楚日虽然声势不俗,却难动君天御分毫。 正应了那句“任尔东西南北风”! 楚日来势极快,众人揪心间,重剑霎时便到了君天御的咽喉。 “啊,小心!”有人发出阵阵惊呼。 君天御动了! 又好像没动! 他还在那儿,剑却擦着他的发髻滑到了耳后…… 动的是楚日,他这来势汹汹的一剑被弹开了! 在场的人都没有看清楚,唯一的想法便是楚日让了一招。 但是楚日的额上渗出的汗水,俱是化作了冷的。 只有他明白,君天御仅用内力便逼开了这一剑。 一招,败相便显! 此时的楚日骑虎难下…… 君天御要想败他,不过反掌,如今却只是与他僵持于此,就是退了一步,认个平局便可作结局了。但是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当初放过豪言,定要君天御饮恨剑下,如果潦草收局,实在难堪。 “啊!”楚日岂能甘心,大吼一声,任着脾气上了。 还未见君天御有什么反应,台下的文小白不乐意了,嘲讽道:“这人也太不识好歹了,胜负都快分了,怎么又缠了上去……” 还未说完,出山三人中脾气最盛的老二忍不住,跳了出来:“呔,臭小子,混说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皮儿?” 楚月脾气火爆,江湖皆知,背地里还送了他个“炸脸雷公”的诨号。 说着,楚月拔出后背的剪刀,把住尖弯手握,直直杀向文小白。 文小白撇撇嘴,道:“来呀来呀……” 老三楚星担忧老大形势,不欲老二再结新仇,从身后将他一把抱住,道:“二哥切勿动怒,我看大哥形势不好,先看着大哥再说。” 楚月转念想到自己“名师之后”的身份,终究不能太过小器。 将剪刀冲地上一掷,没入石砖地足有三寸,洋洋得意道:“小子,叫我一声爷爷,便不与你计较了。” 文小白眉毛一挑,道:“我叫什么?” “爷爷!”楚月横道。 “诶,乖孙子,你怎么知道我叫爷爷?”文小白跟在老顽童身边久了,使口套、下绊子不过手到擒来。 “你……”楚月也知一时情急,失了错口,惹得群人一阵嬉笑。饶是再厚的脸皮都有些发红,局促不已。 “哼,小子,你死定了!”楚月哪里顾得上甚么身份不身份,先找回场子再说。 “等等。”楚星再度抱住了楚月。 楚星一向以憨厚见长,见到对面的小子有恃无恐,生怕有诈,连忙换下二哥,道:“二哥,让我来罢,你去帮大哥。” 大事要紧,楚月不敢含糊,退了半步,让出了道。 楚星大喊一声,抡圆了拳头,直奔文小白而来。 围观人乱做一团,躲开得有了两三丈,生怕殃及自己。 楚星块头不小,又皮糙肉厚,一看便知是使横练功夫的。 文小白腿一弯,身子矮了半头,从楚星的拳头下躲了过去。 趁此时,文小白右掌使力,一击拍向楚星的肚子。 这里乃是人体脆弱部分,一经挨着,非得痛上半天。 谁想楚星不躲不避,生生受了这一下。 意外陡升,楚星不颤不抖,巍然不动。 反观文小白,手掌如同拍上了钢板,难受不已,连退了数十步,惊道:“这是什么功夫,怎的如此霸道?” 楚星憨憨一笑,一五一十道:“这是“龟壳神功”,我全身上下练得如不透风的墙,你内力不够,自然伤不得我。” 文小白暗自咋舌:“这功夫当真是秘技,毋需运转,自有神功护体。若是再学习什么刚猛的攻击技巧,岂不是……” 不过面前这人就够难对付的了,该怎么办呢? 第9章 螳螂捕蝉 楚星也不枉贪小便宜,依旧后退了几步,拱手道:“这位小兄弟,冒犯了。” 文小白岂有不借坡下驴的道理,慌忙回道:“楚兄弟好硬的功夫,当真是俊杰,佩服佩服。” 眼看着一场无端的争闹就要消弥,楚月显然不是什么心胸宽大的人物,喊道:“老三,不要留手,收拾了这个小子再说。” 刚刚他丢了那么大的脸面,心中正闷着呢。况且还是靠弟弟才出了口气,若是谣传出去,岂不是大大煞了他的面子,当即便如此喝道。 楚星原本就不是好斗的人,虽然师兄如是说,心内却不太赞同,道:“二哥,我们与他也没有什么过节,不如就算了罢。” 楚月脸一怒,目一睁,斥道:“哼,那就我来!” 说着,插在地上的剪刀便被他拔了起来。 楚星生怕这个脾气暴躁的师兄伤了刚刚这个小兄弟,连忙拦下,道:“好好好,二哥,我来打发他,你便看着罢。这等籍籍无名的小子,哪里劳得你动手,说出去,不得辱没了你的名声。” 楚月这才恢复过来,冷哼一声。 楚星假模假样地冲向栖风,拳头还是那个拳头,只是力道却少了几分。 文小白听清他们的谈话,本也不欲再交手,但形势逼人,当即决定虚过几招,随着君天御离去为好。 楚星与文小白在场下纠缠,虽然风险不大,但是却是实在的肉与肉的碰撞,倒也激起了外面不知底细的众人的兴趣。 楚星一招“猴子捞月”,双手抱住了文小白的身子,趁隙轻声说道:“小兄弟,一会儿我卖个破绽,将你打退,你混入人群中就走。我二哥性子不好,武功又比我高出许多,你逃走时一定要多加小心,别被看了出来。” 文小白双手一拿,擒住楚星的双臂,道:“兄弟,君天御乃是我的恩人,我岂能一走了之,不如我与你继续假意缠斗,等到场上分出胜负,我追了恩人就走。” “也好。” 二人当即一拍即合。 此刻,场上场下两处战场俱是战得精彩纷呈,奇招叠出。 但是任由一个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君天御占尽了上分,楚日一把破冰剑舞得如同风火轮,将周身护得周全,但毕竟是权宜之计,撑不了多久,此时已有些险象环生了。 楚日何时受过这等侮辱,纵然心知拼不过,却也不愿落了楚山的名头,虚晃一招,身子抽了出来,退到一角,道:“你有甚么本事都使出来罢,别让我看不起你。” 输,他是输定了,但是若败在威力非凡的一招下,也不至于太丢脸。 “好!”君天御内力喝出一声。 磅礴的劲气激得灰尘四起,围着的人被逼退不少。 楚日卯足了劲,才没从擂台上掉下去,心中默默赞道:“好深厚的内力,能见识到如此实力,就是伤筋断骨,也不枉这一趟了。” 一念如此,心底自然通透,楚山祖传的“通灵心法”运转至极致,毕身内力流入双手,誓与君天御作最后一击。 ……………………………… 一柱香前―― 人群中三个黑衣人颇为扎眼,若不是场中打斗比赛精彩,只怕早要被人指指点点起来了。 令人称奇的是,三人躬身肃立,只因面前还站着一人。 玉面金冠,星眉剑目,悠然间纸扇飘飘,说不尽的潇洒风流。 中间一个黑衣人嘴唇微动,却不见有什么声音发出。 这乃是西域秘技“传音入密”,以深厚的内力为媒介,将声音传到指定一人的耳朵里,而其他人是听不到的。 只听玉面青年人嘴角勾起一弯,道:“不着急,等他们打累了,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黑衣人嘴唇再次嗫嚅,若是精通唇语,便知他说的是:“公子,若是君御天不从,咱们便强行将他掳走吗?” 青年人摇摇头,道:“不用,我现在对场下那个背剑的少年更感兴趣。君御天捉不到就算了,等会儿将他带走。” 黑衣人知道自家公子的任性的秉性又犯了,道:“公子,不可啊,老爷的计划要紧,好不容易找到了君御天,岂能轻松放过。” 青年人道:“你看他背的那把剑像不像‘龙血’?自从卧龙剑庄被灭门后,这把剑便没了下落,爹爹穷尽十八年,连个皮毛都没有摸到,如今却可能落到我的手中。” 黑衣人一震,呆呆的看了许多。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少爷和君御天身上,还未注意到此事。 如今一望,登时心神不宁,仿佛看到了昔日的那个人。 青年人纸扇一合,轻敲了敲黑衣人抖动的肩膀,道:“怕什么,别说那个人,就是文知宇都死了。” 黑衣人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他已好久没有这般失态了。 上一次还是在数十年前,那个人以三七之年,持着“血龙剑”杀上黑木顶,血战十大长老与一众教徒。 那一战,简直惨不忍睹,尸横遍地,入目狼藉,绝非言语能述说。十大长老全部战死,无一幸存,这也让他们教派元气大伤,数十年不再履足中原,甘心偏居一隅,忍受毒障残虫的侵害。 那时黑衣人不过一个堂主,凭借绝顶的轻功和几大长老的拖延才与几个残兵游勇逃了出去…… 只遥遥一想当年的场景,黑衣人便觉得如堕冰窖,后怕不已,背心衣衫湿了一大块。 ………………………… 场中局面已经明朗,君天御与楚日手掌虚抵,比起了内力。 初始,楚日勉力尚还能抵挡。 三息之后,楚日头顶渐渐冒出热气,落入下风。 反观君天御面色如常,以一手挡住楚日的两手尤且游刃有余。 半晌,轻喝一声:“走!” 语音方落,君天御气势陡起,内力如同长江大河一股脑扑涌出去。 “噗”,楚日口一张,吐出几点鲜血,身形倒飞了出去。 文小白见闻场中异变,倏然停手。 楚月与楚星俱是惊呼“大哥”,飞身来接楚日的身子。 就在此间! 异变! 一个黑衣人从人群中飞起,伸出一掌,遥遥拍向空中三人…… 第10章 退去 这个乃是刚才站在最左边的黑衣人一道掌印虚影将三人击个正中,亏得楚星承受最多的伤害,才让另两人没有生命之虞。 落地后,黑衣人见没有得手,从腰间取出一对峨眉断刺,复又追杀上去。 最右边的那个自然也没有闲着,身子如鹰,来擒文小白。 至于那个会秘里传音的黑衣人则与君天御缠在一起,一时间你来我往,分不出胜负。 这一切,都发生在弹指间。 文小白一心惊诧于君天御的神威,等反应过来,黑衣人的爪子已到了他的额头。 好在“凌波微步”无令而动,自行运转开了。 身子扭了几扭,堪堪躲避开来。 黑衣人一怔,原以为是手拿把攥的事却失了手,着实让他吃惊不已:好奇怪的小子,好奇怪的轻功。 周围围观之众早已一哄而散,他们明白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君子儒生,都是些凶狠毒辣的亡命之徒。稍有不慎,便会殃及池鱼,为了一场热闹丢了性命实在是不值得。 文小白明白来者不善,丝毫不能大意。 十八年的内力运至全身,宽松的衣服鼓得如同一个风袋。 黑衣人讥笑道:“不过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翻天吗?” 文小白罔若未闻,余光扫视了一下其他两处打斗。 黑衣人虽只有一个,却将楚山三人围到一处,不多久便能败了他们。 而君天御与一个黑衣人打得难解难分,擂台上面砰砰作响,比先前热闹多了。 文小白放下心来,眸中冷光显现,背上的血剑“嗡嗡”急鸣,显然按耐已久。 黑衣人嘴角险恻一笑:“嘿嘿,一招让你含恨!” 语罢,黑衣人袖子一抖,手中露出一个一尺长的匕首来。 毋需多言,黑衣人身形一颤,直冲向文小白。 血龙剑蓦地出鞘,掀起一道刺鼻的腥风。平白划一个满天圆,将匕首的狠厉攻势悉数拦下。 这熟悉的味道让台上与君天御对掌的黑衣人心头一震,斜眼看去,竟看到了“擒龙剑法”中的“龙衔尾”。 当年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这一分神,手上的动作便慢了半分,左肩生生挨了君天御一掌。 所幸二人一直在相互试探,出手不重。只是将黑衣人逼退三步,胸中的气血有些翻涌。 但高手过招,岂能有半分怠慢! 黑衣人败于君天御只是时间问题。 文小白与对面的黑衣人的打斗,精彩程度亦不输半分。 文小白自忖也是熟悉中原各家功夫的路数,如今交战了五六招,竟然看不出丝毫来路,心中有些恼火。 不过黑衣人更是脸红。 他乃是教派中的七十二护法之一,江湖上有着不俗的凶名,如今竟然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打得火热,着实让他又惊又羞。 黑衣人老脸再也耐不住,重喝一声,身子卖个破绽。 文小白不知是计,长剑一戳。 黑衣人将匕首衔在口中,身子仰着一弯,头与脚贴在一起,好似一张对折的白纸。 文小白攻势正猛,早已收不了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刺空,双脚迈向伸出的匕首。 “呲溜” 一道破空声响起,一块石子疾如闪电,打在黑衣人的腿上。 黑衣人吃痛,滚向一边…… 文小白借此机会逃过一劫,庆幸地看向一旁。 只见人群中一个玉面公子道了一句:“快走!” 虽然此时情况危急,但是恩人还在台上与人生死相邻,岂能一走了之。 文小白道:“兄弟不要管我的闲事了。” 玉面公子道:“看不出,还挺有情意,不过我可不是对你说的。” 话音刚落,三个黑衣人都是暴退,互相看了一眼。脚一点,随着玉面年轻人腾上屋顶,消失在天迹。 玉面年轻人走时,转头深深看了文小白一眼,道:“你的剑,武林盟要了。” 文小白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年轻人正是他们领头的。 文小白跃上擂台,扶住损耗颇大的君天御,道:“君大哥,没事罢?” 君天御摆摆手,道:“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而已,咱们走罢。” “呃……等我一会儿。” 文小白有赶忙跑去探查楚山三人的伤势。 楚星摸摸壮硕的肌肉,憨笑道:“我没事,只是让那峨嵋刺刮了几下,连骨头都没有伤到。” “另两位兄弟呢?” 文小白看向两个已经昏迷过去的染血的身子。 楚星站起身,将这两人一手一个,扔到了肩膀上,道:“他们没有大碍,我刚刚已经看过了,他们只是脱力,我带回师门调养几天就好了。” 说着,楚星不再多交代,扛着两个师兄,奔着师门去了。 文小白与君御天一前一后也回客栈去了。 至于遍地的狼藉,自有官府的人来收拾。 这里本就设着擂台,每年不知吸引多少江湖豪客来此解决恩怨,间接促进了当地的发展,所以官府自然乐得做些善后。 ………………………… 客栈―― 文小白有个问题压了很久了,终于道:“君大哥,其实我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他们是从东面来的,我们昨晚也是从东面来的,为什么反而要绕远路到这静海先来比武?恐怕不全是因为这里有个擂台罢?依江湖中人的性子,哪怕在路边随便寻摸个地儿都能将这事儿了了。” 君天御道:“我只是来静海办事,顺便和楚山把这件事处理了。” “噢。”文小白恍然大悟。 既然无事,文小白便回了房间,留君天御在此恢复元气。 毕竟修炼时,乃是习武之人最为脆弱的时候,文小白还没认为两个人的关系足够好到能够有幸站在这里。 文小白独自坐在房间中―― 今日一战,对他感触颇深…… 下山之前,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原以为自己在同辈之间算得出类拔萃,纵然不能独步武林,也断然不会太弱。 熟料江湖上不知有多少成名的老妖怪,例如今天来的三人就是不俗。他们可不会管自己年轻与否,一刀砍下去,依旧是个窟窿。 这是江湖,可不管什么门当户对,水平相当。自己要面对的不仅是那些年龄相仿的人,还会与一些长他许多的人短兵想接。 况且,就算是同辈之中,他也算不得第一,仅楚星便不弱于他。这还只是一派青彦俊杰,日后不知还得遇上多少。 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君天御不过长他十岁左右,功夫却深不可测,至少自己在他手下撑不过八个回合。 唉,路漫漫其修远兮…… ………………………… 第11章 新目标 当然,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武林盟。 武林盟好像盯上自己背上的这把剑了。 他们厉害么?自己该如何应对? 文小白叹了口气,一个“倒鲤穿金波”跳到床上。 去去去,什么武林盟,还是抛到脑后去吧,现在先去找周公女儿叙叙旧为紧要。 呼呼呼! 文小白的呼噜震天响,眼观鼻,鼻观心,兀自神游太虚去了…… ………………………… 哒哒! 文小白的房门被大力推开。 文小白蓦地从梦中惊醒,抬眼一看,竟是君天御。 君天御冷咳了一声,将手中一本褶皱的薄书扔向文小白。 一个时辰已让文小白睡个半足,精力重又充沛起来,伸手接下,道:“君大哥,这是甚么?” 君御天一个踏步入了房间,将房门关上,道:“你快走罢,带着这本书。” “去哪儿?” “北方,洛南城,找到君家,将此物交给他们。” “好,咱们快走!”文小白迅速穿戴整齐,从床上跳起。 熟料君天御手一伸,拦住文小白,道:“这段路,恐怕只有你一个人,我的仇家寻来了!” 文小白心中一惊,君大哥的仇家?那实力必然不弱,也不免跟着着急起来,道:“难道君大哥想要孤身御敌,那可不成。我文小白虽不说是个甚么正经人物,但忠义廉耻尚还省得几分。君大哥与我有恩,我断然不敢辜负,让我留下与你一并作战罢!” 语气虽急,其中真挚热枕却分毫不少。 君御天欣慰一笑,道:“我带上你不全因为与你眼缘不浅,而是早已算到今日局面。你手中拿的乃是江湖中人人眼热的秘籍,若是随便找一人与我前来,难免途中起了二心,独吞了去。幸叹命运使然,让我遇上了你,才得以让它有了托付之人。” 说着,君御天将文小白拉到窗户边,道:“我孑然一身,倒也不惧那些宵小。只怕与人战斗激烈,毁了宝物,这才让你拿着。他们现在已追到了楼下,你如今从窗户离去,我方能安心与他们一战。” 文小白看着君天御,实在不知该说甚么。 眼看着楼下已有十几个劲装大汉提刀弄枪地进了客栈,情知不能再拖,抱拳道:“君大哥保重。” 说着,文小白脚一踏,从窗户上跳到地上。找到店内的小厮道:“楼上那位爷打坏的东西全算在我的头上。” 语罢,文小白从怀中掏出十几两银子交于小厮,匆匆出了门。 现在乃是太平盛世,无价不贵,十几两够买好些桌椅板凳了。 小厮虽然奇怪,上头那位爷能打坏甚么东西,竟然要赔这么多钱。 还未等反应,只听楼上传来一阵激烈撞击,小厮脸色一白…… 文小白“凌波微步”施展到极致,拖起道道虚影,一时间倒令身边人侧目连连,大感奇怪。 其实,文小白知道君大哥此次怕是凶多吉少。 若是真如君大哥所说,击败这些仇人如同探囊取物,那么大可让自己躲在一旁,等收拾完了战场再出来不是更好么? 唯一的可能便是君天御实在没有把握战胜他们,才在危机时刻托付自己。 文小白现在只想快赶到洛阳,从君家搬些救兵出来。 可是待文小白出了北门,瞬间傻眼了。 洛南在哪儿,自己只是知道在北面,至于是东北,西北,还是正北就有待考究了。 文小白十八年只在无名山顶那一亩三分地呆着,如何也没有在这么大的世界行走过。 这一瞬,文小白感到一阵目眩,仿佛眼前一阵黑暗,自己被套在一个巨大的黑袋子里…… “不对,自己好像真的被人用布袋子套住了。” 文小白感到身上几道束缚,倏地醒悟过来。 “嘿嘿,你往哪里跑?” 不知谁在说这话,只知道是个女声。 文小白一阵挣扎,岂料越来越紧。 “这可是说不得和尚的乾坤袋,又岂是你能挣得开的。” 那道声音再次传来。 文小白心中焦急起来,这才下山一天,难不成要折在一个连面都没有见到的女人手上? 忽然,摸到了背上的长剑,登时又高兴起来:诶呀呀,怎么忘了自己背着利器,刮开一道布袋还不是易如反掌。 文小白拔出背上的剑,围着周身一滑,便将他布袋劈成了两半,阳光重又照射到他的脸上。 文小白来不及喘气,连连向后跃了十数尺。 因为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女人! 美人! 青莲素衣,藕臂柔荑,水眸樱唇,眉似远山。 “是你!”文小白惊呼出声。 “你认识我?”来人问道。 “咱们不是中午才见过么?难道你是来抢我的剑的?”文小白道。 来人好看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 不错,她正是武林盟的少爷! 不过中午她是画的男状,现在乃是女人模样,原以为能够骗过文小白,谁料竟被他一眼看了出来。 其实她有所不知,文小白十八年皆是呆在山上,只从书上擢取了些许关于两性的知识,不知女人该穿女人的衣服,男人该穿男人的衣服。所以第一时间并没有从衣服妆容来辨认男女,而是记得男人有喉结,有胡子,女人胸脯强壮,双腿略细一些。 因此一开始文小白便知道了她是女人,并且对她身上穿着男人衣服没有多大困惑。 如今她换了女状来,文小白记得她的脸型身材,脑海中两道身影重合,才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来人虽然惊讶,但是脸上功夫极好,几乎一瞬便将吃惊地表情压了下来,甜甜笑道:“我叫琳霖,你叫甚么名字?” 文小白对她中午偷袭暗算之举大为不屑心中谨慎了许多,胡口诌道:“我叫小石头。” 琳霖道:“你胡说,我早就打听清楚了,你明明就叫文小白,何苦拿话来骗我?” 文小白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不是多此一举是甚么?” “哼!”琳霖娇叱一句,“与我走吧,我送你去洛南。” ……………………………… 第12章 小贼 文小白听闻此言,不喜反惧,四下观望一下,未曾见到其余的三个黑衣高手,才稍稍放下戒心,道:“不用,我这双脚还算中用,就不劳烦琳姑娘了。” 琳霖早已猜到他有此一说,狡黠笑道:“好啊,洛南就在西北数百公里处。你若是不嫌累,大可一试,只怕你还没到那儿,双脚都已被磨了大半,落下残疾,可别怪本姑娘有心无力了。” 看来文小白已无其他选择,只能道:“你总不会白让我搭车罢?有甚么招子先使出来罢!” 琳霖徐拍柔荑,道:“文公子可真是痛快,明人不说暗话,本姑娘要借你龙血剑一用。” 龙血剑? 原来它叫龙血剑! 文小白暗暗点头。 两个爷爷只是教他武功,从不提他的身世。得知这把剑是他父亲的遗物,还是因为老顽童爷爷溜下山去喝酒,晚上深醉漏嘴才传了出来。 “多长时间?”文小白回过神来,道。 琳霖显然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稍稍一愣,便道:“一年!” “一个月!” “一个月太短了,十个月怎么样?” “三个月,我已经让步了。” “八个月,至少八个月!” “六个月,不行我就走了。” 琳霖叹了口气,道:“好罢,好罢,就这么说定了,我将你送到洛阳后,你便将剑借给我。” “成交。”文小白伸出手,想要与她拉个钩。 看到琳霖迟迟没有伸手,恼怒地盯着她,才想起男女大防。 毕竟他自小便没有接触过女性,全然忘记俗世的礼数。每日与两位爷爷处得融洽,玩到兴起,老顽童爷爷还当众翻几个空心跟斗儿助兴。 文小白讪讪都收回手,道:“走罢,不过车在哪儿呢?” 琳霖右手伸出拇指和食指,虚捏一下,放到口中一吹。 到底长得美,口哨声中都隐隐透出一股清丽。 只听远处一阵马匹嘶毫,转瞬便见一匹高头骏马拖着马车疾驰而来,尽管上面没有马夫之辈。 文小白还在愣神间,琳霖身子一轻,已飞到马车上,招手道:“文公子,快上来罢,你莫不是不敢罢?” 文小白岂能容他小觑,脚一蹬,依样上了马车。 琳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就是中午见过的那把。 用扇头将文小白推入车内,道:“我来驾车,你不要露头,也不要向后看。” 文小白虽不明所以,但也只当是这个姑娘自立的甚么奇怪规矩。 安静了没一会儿,琳霖率先道:“文公子哪里人?” 文小白道:“不知道,我在山上长大。” 琳霖有些诧异,但还是继续问道:“令尊是谁?” “你觉得呢?”文小白觉得这个姑娘甚至都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世,因此反向试探道。 “你这人倒真奇怪,这等事,反而问我?”琳霖显然也是守口如瓶。 文小白笑笑,并不回答,倚在车厢内打盹儿。 忽然,文小白睁眼! 他仿佛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喊打喊杀的声音,细听之下,人数竟还不少。 不过,在琳霖娇滴滴的一声“驾”中,声音又消失了。 文小白本想掀开帘子去看,但想到琳霖的规矩,这个想法还是作罢。 “你与卧龙剑庄是甚么关系?与庄主文知宇甚么关系?”琳霖终究还是问道。 听到“文知宇”三字,文小白觉得心脏“噗通”剧烈跳动了一下。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可是又想不到在哪里听过。 老顽童爷爷说过? 不可能!他仇家满天下,对于江湖上的人或事往往不屑一顾,轻视得很,绝不可能说出任何一个名字来。除非与文小白闲讲江湖前辈先人的贤能轶事才舍得提一两个人名,但是其中绝没有“文知宇”三个字。 二爷爷说过? 更不可能,二爷爷整日里捣鼓草药,奇书,从不与他讲闲话。唯一说到一个“陈”姓的男人,文小白还给忘记了那个人的全名。 最重要的是,“文知宇”这个人姓文! 文,可不是一个常见的姓。 或许那人是他的…… 虽然文小白心中汹涌澎湃,思绪万千,但仍是平淡地回答道:“嗯,爷爷倒是说起过这个人,只是说得不详,不知姑娘能否与我仔细地说说?” 琳霖隔着帘布,深深地看了一眼文小白,颇为惆怅地叹口气,道:“若他在世,只怕这天下第一的位子还轮不到我爹爹来做。” “不要说甚么第一不第一的,说说他现在何处,处境怎样?”饶是文小白再镇定,涉及自己身世,难免焦急。 “他一生……”琳霖继续说道。 听到“一生”这两字,文小白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如五雷轰顶,口中下意识的喃喃道:“一生?难道已经死了?” “死了十八年了!”琳霖不知文小白处境,面无表情地说道。 十八年? 十八年! 十八岁??? 十八岁!!! 文小白想到自己被老顽童爷爷捡上山刚好十八年,恰好他也姓文,其中若无半点关系,实在是…… 琳霖看不到文小白的表情,以为他还在静心倾听,道:“十九年前,他还是江湖上人人敬仰敬佩的大侠,只可惜十八年前传出其私自锻炼‘饮血剑’这等邪魔外道之物,引得江湖生起诸多猜疑和防范。然而还未等发生甚么事,竟然发现被人一天之内灭了满门,其中还牵扯到不少其他名门大派的人物,一时间也算是令江湖巨变……” 文小白紧紧握着手中的龙血剑,虎目睁得通圆,血丝,青筋一并爆了出来,气喘着压抑道:“都是谁杀的?” 琳霖撇撇嘴,不屑道:“不知道,但是总归是算在了我武林盟的头上。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用力过度之后便是劳累…… 文小白将拔出鞘的龙血剑收了回去,复又背在了背上,虚脱地躺在车榻上。 忽然,琳霖道:“这马是我的,车却是我偷来的。现在它的主人带了人追了上来,本姑娘原以为早已甩脱了他们,谁料他们追得这么紧。你坐稳了,本姑娘的马儿要走了……” 话音刚落,马车倏地加速…… 第13章 取道洛南 文小白不虞有此一变,身子猛地往前一倾,滚出了车厢。 若不是抓住了车帘,只怕此刻已溅入马蹄之下。 琳霖不惊不奇,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着,提起折扇拍了文小白撅起的屁股,道:“早让你小心了,结果还是着了道。我这马可是西域有名的红毛烈鬃,比之北方的汗血宝马,脚力更甚,速度亦是优上不少。” 文小白一个腾跃,正过身来。刚才说的甚么红毛烈鬃,他没有甚么在乎,心中对这辆偷来的马车倒是耿耿于怀,还未喘口气,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敢行此卑劣行径,我实在耻与与你同乘!” 琳霖不怒反笑,扇子“啪”的一声打在马屁股上,加快些许速度,道:“那么若如你所说,夜黑风高的时候,便能行此卑劣行径了?” “你……”文小白被他拿住了话柄,做不得声。 琳霖又道:“原以为你与君大侠私交不错,至少与一般的人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你以为藏纳污垢,无人知晓,你便是清白的了!” “哼!”文小白辩道:“那么你偷……借……拿应该与人说一声,总不会错的。” 琳霖讥道:“如果他不借呢,就扔下君大侠不管了?” “那……那……”文小白不知如何应答。 “那就抢!”琳霖替他说出了后面的话。 “呼……”文小白口中呼出浊气,见到琳霖欲言不止的模样,赶忙躲到车内。 琳霖冷喝一声,才算放过。 文小白仰躺在车内,心中暗忖:江湖中的道理怎么与书中讲的不一样。 ……………………………… 红毛烈鬃果然名不虚传,虽然拉着繁重的马车,仍然比后面骑马的一行人快多了。 文小白蔫了一般,像一只被泄了气的气球。 不知走了多久,只知天色早已暗沉,徐缓的微风化作诡异的妖风转动不已,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后面的追击声了。 一只纤细玉白的柔荑掀开了车帘,琳霖探了一张脸进来,刚要说话,却见文小白下巴抵着剑柄沉沉睡着了,嘴角莫名地扬起弧度,喃喃道:“哼,还该敢跟本姑娘斗?让你尝尝‘三日清睡散’的滋味。” 说着,琳霖捂住口鼻,伸手在文小白上头的车顶处一阵摸索,掏出一个小巧的香囊来,可惜叹道:“唉,上好的东西,就这么给你用上了。不过能拿到‘龙血剑’,还算不亏吧。” 此刻,后面追逐的五匹大马悉数赶到。 一众劲装黑衣人赶忙下马,半跪抱拳道:“小姐,怎么走得这么快,属下们都追不上了。” 琳霖道:“早就让你们不用追了,这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还能是本姑娘的对手。行了,你们赶紧将他绑到地牢里去吧。” 说着,琳霖一挥手,显然对这些笨手笨脚的属下们极不待见。 话音刚落,一道寒芒刺破了黑夜。 名贵的丝绸车帘蓦地被刺穿! 一柄血红的长剑轻轻抵在琳霖雪白可爱的脖颈上。 是的,夜晚都能看见这把剑的血红。 劲装大汉身形暴涨,齐齐大喝一声,“贼子住手!” 熟料车内并无异像,只是长剑轻轻地向左轻移了半寸,将琳霖的脖子滑出了血来。 大汉登时又甚么都不能做,站在原地,半步都不敢动。 琳霖何时遇过如此状况,美眸瞬间化作水眸,几缕泪花在其内打转,可怜得很! 文小白几下便扯坏了车帘,压着琳霖一齐跳下了马车。 “装甚么,刚才可不见你有这般孱弱。”文小白声音冷如月色。 “你……你以大欺小。”琳霖嘴巴撅了撅。 “这是哪儿?”文小白不理她,率先问道。 “不告诉你!”琳霖赌气道。 “公子莫怒,千万别伤了我家小姐。这是丕县,有我们的一个据点。原本小姐计划在这里设下伏击,然后将你擒获,夺了你的‘龙血剑’,带你回总盟审问。” 大汉担忧小姐安危,一五一十地将计划说了出来。 “去弄点吃的,然后给我们准备干粮,我们要行远路。”文小白喝道。 几个大汉不敢有违,留下一人在这里看着,其余的赶紧张罗去了。 “我们?你什么意思?”琳霖似乎有了不好的想法。 “去洛南,你早知道的。”文小白淡淡道。 说着,文小白轻轻一推,琳霖重又上了马车。 “喂,你干甚么?刚刚才把我推下去,甚么都没做,现在又让我上车,你到底想做甚么?”琳霖怒喝。 文小白打量着琳霖,就像市场上挑肥拣瘦的买菜老爷爷,半晌才道:“你想我做甚么?” 琳霖仿佛被文小白野狼一般的眼神吓坏了,蜷缩着身子想要后退。 “别让你的脖子离开我的剑!”文小白一下便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哼”琳霖又怒又惧,只能将头扭向一边。 文小白从怀中掏出几枚铜板,扔到剩下的一个黑衣人面前,道:“喂,买几个烧饼去,我实在太饿了。” “啊,现在哪有卖烧饼的?”黑衣人为难道。 “找去!” 文小白一声爆喝让他明白他没有资格与其谈条件,急匆匆地捡起地上的铜钱,飞也般地找去了。 “我让你下车,是让你的叫沾沾地气,接下来的几天,你或许便没有机会下车了。”文小白对着正在一边暗暗想着主意的琳霖说道。 “嗯?” 琳霖刚预料到不好,便见文小白翻身上车,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拍。 马匹吃痛,不要命地向前跑去。 “你……你……你……”琳霖被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红毛烈鬃何等的脚力,一瞬便蹿出老远。 甩开了那些黑衣人,文小白才算松了口气。 他虽然不惧那些人,但也不能轻易取胜,说不得被他们长期牵制在那儿,等到他们的援兵到了,自己必定吃亏。 因此才将他们先支开,自己绑了琳霖赶紧先走。 此时走远了,文小白终于将剑拿开,仅仅是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他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第14章 匪老二 一夜疾驰,风云俱被甩在身后,直至朝阳初生,如往日般洒向大地。 文小白缓下马车―― 一夜马不停蹄,颠簸异常,文小白早已有些困倦,原想在车里小憩半分,但此刻那里已被琳霖占了。 虽说对她并无好感,文小白也不愿随意减人清白,若是传将出去,只怕琳霖难免不被人耻笑。 对了,说到琳霖,好久没见到她的动静了。 文小白隔着用衣服做成的帘子轻唤了几声“琳姑娘”,里面传不出任何动静。 文小白心中大呼不好,悄悄拉开帘子一角,朝里望去。 琳霖竟然倚着坐榻垂眼睡着了。 难得见到这么安静的她。 狡黠的眼神尽数内敛,青丝微散,柔荑抵额,一呼一吸,连空气似乎都香甜许多。 若不是知她所作所为,几乎要将她与凌波仙子想到一处。 倾尽如漫天之朝霞,绚烂静美。极妍似冬阳融残雪,皎皎灼灼。 文小白情不自禁,从背上取下龙血剑,弯身而入。 此刻甚至能听到琳霖微弱的呼吸声。 文小白眼神飘忽,步子散漫,宛如一个喝醉酒的老汉。 蓦然! 琳霖眼眸骤睁,双手如同利剑般直直攻向文小白的胸口。 这一击,凌厉,常人难以抵挡! 文小白却早已看穿她的路数,双手横举,挡在身前。 琳霖玉指插在文小白的胳膊上,如同火苗遇上大水,瞬间被挡下所有攻势,双手还吃痛得紧。 文小白手一挥,便将她扔回了原处,口中道:“你就莫要与我玩这些招式了,我十岁以前的把戏罢了。” 琳霖一击不中,便明白再也没有反攻的机会,轻轻哼了一声,环手抱胸,眼神紧紧地盯向窗外。 文小白道:“与我出来罢,我还要让你来认路呢。” 琳霖心中有气,岂肯理他,默默不作声,看着窗外的朝景。 文小白也不着急,返身走出马车,淡淡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们刚出分州,到了回州的地界,到时让匪老二给拿住了,你说他们见没见过你这般漂亮的女孩子。” 回州山多林深,土匪极盛,所以这里素有“兵老大,匪老二”的诨称,那些占山为王的山贼在这里都被叫做“匪老二”。 “你……你……无耻。” 琳霖心中已经怕了,本想说些硬气话,但是也听人说起过此处的险恶,只能恨恨地骂了一句乖乖地从车里钻了出来。 不过其怒气未消,绝不与文小白共同坐在左侧,示威似的坐在最右边,道:“这里到哪儿了?” 文小白笑道:“离开分――回交界碑,沿着道走了半个时辰了。” 琳霖美眸四盼,柳眉微微一皱,道:“按理说,半个时辰应该到芦城了,现在竟然还没到,而且这里也太像官道啊!” “官道?我昨晚向一个猎户问了路,他本是指了官道,但是所需时间太长,我便让他指了一条最近的路,结果我们就走到这儿来了。你快看看,这是哪儿?”文小白懒洋洋道。 “这……这是……”琳霖绝美的俏靥逐渐难看起来,道:“你不会是朝着西北走的罢?” “是啊。” “你……你闯了大祸了,若是我猜得不错,这里应该是闻名江湖的‘千山俊’,连武林众人都不敢轻易涉足。此处山险峰陡,易守难攻,是‘匪老二’聚集的绝佳地点。就是武林中人,没有足够的过路费,都不敢轻易涉足。况且近几年,还出了一个叫做‘千面狼’的土匪头子,诡计多端,手段残忍,咱们可千万不能遇上他。”琳霖一口气说得这许多,还觉不够,急忙又道:“咱们还是快调头罢,多花些时间总比死在这儿的好。” 谁料文小白并不为所动,伸手在马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道:“折回去不知会浪费多少时间,君大哥可等不及。说不得他现在已被人抓住了,被关在哪里受苦。而且……” 马儿会意,高嘶一声,又加快了几分。 “而且甚么?”琳霖急道。 “而且我们已经被围住了,坐到车里去,我要冲出去了。”文小白回道。 “你说甚么,你怎么知道的?”琳霖愁容已经写满了脸上。 “走入这条山道时,你注意到了没有,山中极静,没有多少虫鸣鸟啼,入口处极光滑,树木被砍伐殆尽。既然这条路是他们静心为我准备的,我岂能辜负了他们的美意。”文小白回忆道。 这里树木遮天,鸟虫却不鸣叫,说明有大量人马躲在这里,惊走了它们。入口处的光滑,是为了将人引入包围圈,能够及时推下乱石滚木,堵住退路。 琳霖心思亦是不错,很快便想通其中关节,但是她仍是挣扎道:“你别说这些于己不利的话,说不定是这里有了毒障,那些鸟儿都被毒死了,入口的树木是被樵夫们砍回家,做了柴火。” 文小白此刻觉得这个小丫头片子竟还有几分有趣,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还能想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借口,只好道:“最重要的是,你往前看……” 琳霖闻言,抬头看去。 面前数百丈处已有大批人马严阵以待。 打头的乃是三个膘肥大汉,手中持着锤子,大刀一类的厚重武器。 后面匪众十个为一排,往后绵延数十丈,足有小半千人。 “诶,我要硬闯了!” 说着,文小白不待琳霖的反应,左臂舒展,将她往腋下一夹,一踏凌波微步,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抽出龙血剑,斩断与马车的连接,纵马向前冲去。 文小白知道,这些山贼经验老道,绊马索是必不可少的。 红毛烈鬃虽说能力不错,但要拉着马车一跃而起,委实有些不现实,无奈之下,只能期冀马匹能够护着他们二人安全。 果不其然,向前走了十数步,一道锁链带着尖峰从泥中陡然升起。 文小白马缰一提,马匹跃起数尺,轻松跨过绊马索。 还不待松口气,第二道又来。 只是此处却有两条铁索,一条与之前高度相仿,另一条却升了十尺,若是顾了矮的哪一个,高的便顾不上;若是顾了高的那个,矮的便有了作用。 此刻已是危难之时…… 第15章 三匪齐上阵 眼看着就要撞上,不如痛快地打一场总好过绊倒后被生擒的好。 他知道,前面树上地下必然埋伏了不少手持金钩铁戟的探子。 “吁……”文小白猛地一拉缰绳。 这一下力道极大,马匹被一拉而起,生生地迫在了原地,没有被两道绊马索拌住。 三个匪首心中暗自咋舌,这等力气着实骇人,若是换作他们任何一个人上,想必碰上一下都不能轻易脱身。 但是文小白并不如他们看到的那么从容。 这一拉,乃是倾力所为,周身破绽百出。 琳霖被他强自夹在腋下,春闺二十载,还从未与任何陌生男子这般亲密接触过,只觉得脸上又羞又怒,一时竟忘了如何反抗。 如今被马儿一震,终究回过神来。 女儿家的矜持让她要狠狠地报复文小白一下,只是他现在被举在半空,纵有功夫,也无法全力施为。 无奈之下,看着自己臻首枕着的大腿,卯足了劲儿,对着上面的肉就是狠狠一口。 文小白既痛又怒,但又怕自己运力震伤她的银牙,只能强忍着痛,将她提高一尺。 可是…… 身子是提起来了,但是琳霖贝齿仍然紧紧咬着文小白。 文小白被咬得生疼,正要斥她一句“属狗的”,但看到她双眼通红,眸内双光粼粼,又不忍说她什么,只能悻悻作罢,劝道:“吃人犯法,你还是松口罢。” 琳霖一时气急,下嘴不管轻重,不知是否咬疼了他。原以为他是骂自己几句,亦或是是打自己几下,谁料半天等来了这么一句话,一张俏脸再也绷不住,“噗嗤”一笑,松开了嘴。 但想到不能给这个混蛋好脸色看,瞬间又板起脸。 文小白将她放到地上,道:“在此处等着,我去拜个山头。” 说着,文小白在马背上一踏,身子腾空而起,在枝头几点,背后龙血剑倏地出鞘。 长剑带着风,“呼呼”而响,剑影无形,捥了一个满圆,带着划落的树枝与三个贼首对面而立。 “砰砰砰”三响。 一并掉落的还有三个探子。 中间贼首情知来人不俗,不敢大意,向前一步,抱拳道:“冬过梅不留(黑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春风拂杨柳(黑话:有事好商量)。”文小白从二爷爷的书中学过不少匪人打招呼的黑话,当即张口就来。 “原来是道上的兄弟。小的是‘天上天’,人称‘三春刀’”。匪首见是同行,不能怠慢。 “天上天”也是黑话,意思是他姓阳。 文小白回道:“原来是阳大哥,在下是‘书中秀才’。” 黑话来问,文小白自然得用黑话来答。 匪首眼神一紧,道:“原来是文先生,久仰久仰,不知来我这儿捡什么金元宝(黑话:有什么过路的钱财)?” 文小白回眼一看,见到与琳霖有一段距离,按理说是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但仍怕她听到后面的话,稍微靠近匪首一点,道:“阳大哥,后面那个娘们儿是我的娘子,不知我是夜里挖宝(黑话:混道上)的,还请不要与我说黑话了,让她听了去,恐怕这门生意就黄了(黑话:成不了亲)。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孝敬几位大哥。” 阳姓匪首与其他人互看了一眼,哈哈小道:“原来是个混双门(黑话:表面清白)的人物,好,这点小事便应允了你。不过……我的弟兄们阵势摆出来,后面滚木、石头都落了下来,其中花费了不少精力,可不能……” 说着,伸出了一根指头。 道上的那点事,文小白清楚,这是要一百两的意思。 但是文小白身上所长不过几十两,在静海城已经打点了不少,哪里拿得出这么多,只能道:“在下身上没有这些,只有一只耳朵,一只手臂外搭一只眼睛。” 这是道上的规矩,一个便是乖乖交上买路财,一个便是赌战。 何为赌战,便是挑几件身上的零件,与人对赌,谁能先伤着这些地方,则算赢,直到一方失败为止,当然前提是一对一,一般是山头几个当家,便要和几人过招。 阳姓匪首碰到了铁板,招呼着另两位当家的向后连退几步。 最先上的便是阳姓匪首,他在三人中排行最低,所以一直充当了个问话的角儿,因此,他也是第一个被推出来试探的。 文小白心寄君御天,不想在此多做纠缠,见对面摆好阵势,便不再犹豫,手中龙血剑一吟而出,直指阳姓匪首面门。 乃是一招“神龙摆尾”。 阳姓匪首大刀举起,弯弯如月,手腕连转,将大刀舞得如一个风火轮,想要挡下文小白来势汹汹的一剑。 就在两把利器快要接触时,龙血剑剑尖陡然下沉,如同龙尾闪击般,令人难以预料。 阳姓匪首大吃一惊,先前一心防着他直击面门,如今却又袭击自己的下三路,已来不及思考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毕竟那一剑乃是全力打来,中途怎会临时变卦。 这一招为难的乃是腕力,文小白当年不知练了多少遍,瘦小的腕骨凭着常年服用灵药才没折断。如今一经使出,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效果,着实让文小白心中自得了一会儿。 幸亏阳姓匪首反应不慢,屈腿一弯,几乎跪倒在地上。不过其原本防上路的大刀借着惯性,正好下移,挡住了这玄而又玄的一击。 “擒龙剑法”的精妙可不止于此。 文小白借这一挡之力,腾空一跃,反倒阳姓匪首背后,回身便是一刺。 就算一人再聪明,也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诡异的招式,只能乖乖受死。 外边两个匪首与阳姓匪首不知经历过多少生死,岂能看着兄弟含辱折在此处,纷纷冲来,口中大喊:“少侠住手,我等愿意让路。” 口中虽如此说着,但动作可不太规矩,一人双手成爪,攻向文小白双肩,使的是“狮子搏兔”,另一人双脚高高踢起,踢向文小白后背“命门穴”,乃是一招“朝天蹬”。 这两招,俱是凶狠无比,又是偷袭,瞬间便占尽了优势。 文小白危矣…… ………………………… 第16章 梵无退 文小白感闻背后异动连连,情知不能恋战,舍下即将成为剑下亡魂的阳姓匪首,剑尖陡转,从自家腋下直刺出去,迎上那招“朝天蹬”。 可怜匪首身在半空,收力已不及,登时呈现出一面可怖景象。 好像是他想不开,偏要用脚踢向这凌厉的一剑。 匪首眼中露出惊恐,却又无力挣扎。 另一匪首一见情况不好,原本攻向文小白的“狮子搏兔”换了目标,双爪按住腿法甚好的匪首肩膀,冲地面一摔,才算免了被削去大腿的危机,但是一只胳膊算是断了,需得调养好一阵才能恢复。 使爪的匪首处境亦不容乐观,自己只顾救人,脸面直直摔向文小白伸出的剑尖。 三匪首这些年过的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对其他的早已没甚么感情,唯有三人之间的情谊愈结愈厚,所以今日这个匪首才愿意舍了性命去救兄弟的一条腿。 文小白不是什么冷血的人物,也能感受到三人之间难割难舍的感情,不愿杀了他们任何一人。 情急之下,将剑左移了半寸,避开了最致命的头颅。 不过阴差阳错,这柄剑恰巧擦着他的耳根落下,将他一只耳朵完整削去。 掉耳匪首俯面摔在地上,不再动弹,不知生死如何。 至此,三人一人断臂,一人削耳。 这一切,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教人目不暇接。 还是余下两个匪首惨呼一声“大哥”,才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侥幸留得大腿的匪首,一双手按在昏过去的匪首心口上又听又拍,听到仍有心跳声,才算放下心来。 阳姓匪首见到大哥没事,才转过身来,面对文小白,道:“文先生功夫超群,我等自愧不如,这就让弟兄们放行。” 说着,阳姓匪首双手一挥,后面的匪众懂事地让出一条路来。 文小白探查了一番几人的伤势,道:“刚才多有得罪了,只是在下实在有要事在身,日后定来赔罪。” 说着,文小白对牵马赶来的琳霖使个眼色,身子已如飞燕般坐到了马背上,伸出手,想要将她一并拉上马。 琳霖一阵踌躇,浅艳的脸上透出几分红霞,道:“适才危急,权且将就了一下,但现在本姑娘岂能如你这般不知廉耻。要么,你下来,本姑娘骑马,要不你骑马我走路。” 文小白轻笑一声,下了马来,道:“我还指望你带路呢,你累坏了,我不就成了瞎子。你先骑一阵,等出了这个谷,我们再寻计较。” 琳霖不想他竟如此爽快,有些愣神。 不过文小白却不容她浪费时间,托住她的纤腰,就将她扔在了马背上,甘心地在前面气定神闲地拉着马缰。 文小白道:“一会儿,你骑着马先走,我随后跟来。” 琳霖脸一滞,问道:“你不一齐走,不怕本姑娘半路溜了?” 文小白苦笑道:“我自然不想放你走,但是他们明显不想这般轻易地放过我,等会儿怕有一场恶战。” 琳霖还没还没明白回来,文小白伸出手指做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能再说,因为二人已经快走进这些匪众让开的路中。 文小白面色如常,镇定地前行。 与其说这是让出来的一条路,不如说像一个渔网,等着鱼儿心甘情愿地往里钻。 路已行到一半了,文小白估摸着这是他们最好的动手时机了。悄悄将马缰塞入琳霖手中,道:“你的机会来了,快走!” 说着,文小白伸手就欲拍马脖子,催它快走。 正当这口儿,自己的手却被握住。 只见琳霖趴在马背上,弯腰伸手紧紧抓住了他,口中急嗔:“还不上马?” 这双手!如若无骨,似是从牛奶中拿出的上等的丝绸,不知以后还有谁能握住她? 文小白来不及感受许多,踏着琳霖留给他的马蹬便上了马,一声“驾”,霎时间飞沙走石,路面被红毛烈鬃踏出一个个浅坑。 此时,匪众中也传来一声“动手”。 文小白长剑如鞭,将围靠过来的匪众一应砍倒在地,拥住琳霖颤抖的娇躯,一骑绝尘而去…… 土匪没想到会遇到如此扎手的点子,平日里作战的战马都被留在了寨子里,如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文小白身子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视线内。 文小白狂奔数里,仍不敢住脚。 还是琳霖先忍不住,挣扎几下被文小白抱紧的身子,道:“还不快松手,他们已经追不上啦!” 怀里的身子有些发热,如同一只被人握在手中瑟瑟发抖的雏鸟,但文小白却无心欣赏,道:“这马跑得有‘鬼影迷踪’快吗?” 鬼影迷踪可是和凌波微步齐名的轻功,但两者有着本质的不同。 凌波微步是天底下最灵活的身法,练到高深处,可于千刀万剑下从容躲避而不伤分毫。唯一的缺点便是不适合用来长途奔袭或逃跑,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文小白没有丢下琳霖逃命的原因:他只有灵活,速度却是一般。 但是自从数百年前,大理段氏被灭,这套绝顶轻功彻底失传。别说练,就是见都没几人见过。 而鬼影迷踪不同,一但施展开来,行走如风,踏脚成电,堪称是天底下逃跑的第一轻功。同理,用来追杀一样高效。 琳霖自然听说过鬼影迷踪,这是江湖有着赫赫凶名的“千面狼”所修习的轻功。 不知文小白为何如此一问,琳霖道:“一只凡蹄,如何能与这等神妙功法相提并论?” 文小白道:“后面那人好像要追上我们了。” 琳霖闻言向后看去,只见正有一个人手脚俱是贴地,如一匹饿狼般向他们追来。 琳霖脸色一变,惊道:“那……那不会是‘丛林狼’梵无退罢?” 文小白苦笑道:“恐怕让你这个乌鸦嘴说着了。” 琳霖听此一言,如同忘掉身后危机,揪住文小白身前的衣服,嘴唇一撅,道:“你竟敢说本姑娘是乌鸦嘴!” 文小白被她一打岔,速度登时一缓。 后面梵无退已摸到马尾,身子一跃,扑将了上来…… ………………………… 第17章 走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文小白虽然不曾回头,却也能感到身后袭来的凌厉爪风。 若在平时,文小白只一低头便能低头躲过,只是此刻琳霖紧紧地裹在他的怀里,死死地抵住了他的下巴。 除非碾碎她的头盖骨,自己才将头低下去,不然文小白绝无躲避可能。 终于,文小白心一狠,用身子包裹住琳霖的几处要害部位,翻身朝马下一滚…… 红毛烈鬃本就是天下有名的良驹,又是情急急驰,其速度可窥一般。 两人纠缠着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追杀的梵无退见两人如此拼命,脸色一急,竟然没有趁势痛下杀手。 文小白皮糙肉厚,加上手疾眼快,坠地时,背部着地,用龙血剑挡了一着,除了裸露的手臂,面庞有着几道刮伤,其余的并没有甚么大碍。 琳霖因有文小白护着,倒也是完好无损,连一点擦碰都没有。 文小白扶着琳霖一个“鲤鱼打挺”,双双直起身来。 文小白将琳霖向后稍推了推,道:“退后点,等会儿莫要伤了你。” 琳霖闻言,乖巧地应了声“嗯”。 声轻语娇,如蚊似蝇。 这一切,自然俱是落在了梵无退的眼里。 梵无退披头散发,衣服零落,宛如一个从草堆里站出来的乞丐。只是面上蒙着的厚厚一层黑布,将他的容貌尽数遮挡,只露出一双锋利的眼镜,其余也看不出甚么明显特征。 梵无退眼神闪烁,多看了琳霖几眼,才对文小白问道:“那个女娃长得挺俊罢?” 文小白听他语气并没有多大敌意,也不急着动手,洋洋得意地与他回道:“好看罢,我娘子!” 琳霖却是最先受不住的,面如染霞,眸若含水,伸出手,在文小白的腰间软弱上用力一捏,嗔道:“你胡说些甚么?谁是你的……那个了。” 女孩子脸皮薄,连“娘子”两个字都怯于说出口。 文小白扭过脸,轻声道:“我看他好像对我有甚么忌讳,不敢轻易动手,咱们先假装夫妻,哄过他,先逃出这里为好。” 琳霖也并非不识时务之人,放下作妖的手,狠狠道:“你不能再胡说了,不然本姑娘可不饶你。” “好好好。”文小白急忙答应。 梵无退看着二人“耳鬓厮磨”的样子,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浓眉一折,喝道:“少侠像极了老夫往日的一个兄弟。” “谁?”文小白小心问道。 “他姓陈,你与他倒有七八分相像,尤其是年轻的时候他也爱背着一把剑到处惹是生非。”梵无退凌厉的眼神变得有些柔软,说不定是想起了过往种种。 “看来在下竟然与前辈故交有诸多类同,那是在下的福分了。只可惜在下要事在身,不能多留,不然一定去拜访他老人家。”文小白只从一招便明白自己绝不是眼前人的对手,所以言语之中客气得多了。 梵无退了了一叹,道:“他死了,足足二十年了。老夫遥想他当年的风姿,心中也感慨惆怅,无一次不以泪沾巾。” 文小白听他越说越失态,竟将自己痛哭流涕的事情都吐了出来,完全想不到他究竟意欲何为。 熟料梵无退手一挥,道:“少侠走罢,我追过来只是尤甚想他,才来此一怀,少侠切莫介意。” 文小白听她言语之中大有放人一马的意思,心中默默松了口气,抱拳道:“前辈保重,晚辈先走了。” 说着,文小白一拉琳霖的纤手,跳上马背,一溜烟地逃掉了。 谁知道这个喜怒无常的老头子会不会突然反悔。 梵无退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伸手掲下脸上的黑布,露出真容来,口中振振有词道:“你可别让我失望,只要完成我的托付,咱么可就天下无敌了。” ………………………… 再说千山俊这边―― 原本尘埃落定的山谷此刻竟另有一番惨象。 鲜血遍地,尸身破碎,夹岸合抱粗的参天数生生断了数十根,其散碎波折的折断,分明说着,这些都是被外力震断的,而非刀斧利剑之类伐断的。 一个luo了半身的中年人周身浴血,躺在地上,如不是微弱的呼吸,就与死人无异了。 阳姓匪首情况稍好,但也被人弄瞎了一只眼睛,此刻正趴在地上拼命地摇晃着赤luo中年人的身子,口中急喝:“梵当家,你没事罢,快醒醒,快醒醒!” 梵当家在被吐了几口凉水后,悠悠转醒,看到阳姓匪首,虚弱道:“小阳,刚才发生了甚么,咱们损失大么?” 阳姓匪首环顾四周,看着昔日的兄弟化成一个个尸体,悲从心来,饶是极好的定力都没能止住眼中流出两行浊泪来,哽咽道:“当……当家的,除了……除了咱们,没一个弟兄活着了,而且您还折了半套衣服被人撸走了。刚刚也不知发生了甚么,只感觉起了一阵大风,刮倒无数树木和兄弟,我模糊看个人影,便晕了过去。” 原来这才是梵无退,那么刚才去追文小白那人是谁呢? 梵无退支撑着坐起身来,道:“那人应该背着一把和那个文姓小子一模一样的剑罢?” 阳姓匪首一回想,道:“好像是。” “呵呵呵,那是龙血剑。”梵无退苦笑道:“是他,是他,没想到躲了几十年还是没能躲过,这是报应啊!” 阳姓匪首道:“怎么了,当家的,他是谁?” 梵无退长叹了一口气,道:“小阳,我给你讲个故事,三十几年前……” ………………………… 文小白走在前面牵着马,对坐在马上的琳霖道:“琳姑娘,普天之下,除了梵无退,还有谁会‘鬼影迷踪’?” 琳霖眼眸俏皮得直眨,回忆道:“嗯?除了梵无退,那就只有……”说到此处,其眼神一黯,道:“不知道不知道,我又不是江湖百晓生,怎么懂得这么多?” 文小白听出她的几分掩饰,以为触及她的什么伤心事,连忙转口道:“没事的,我就随便一问。” ………………………… 第18章 冤家 琳霖坐在马上,将吹起的散发别到耳后,转着圆溜溜的眼珠,道:“诶,臭小子,你怎么知道刚才追我们那人不是梵无退?” 琳霖听他刚才一问,便知道了文小白话中的意思。 文小白笑道:“真的梵无退我见过,虽然那人穿着与梵无退一样的衣服,但身材,声音都大不一样。” “你见过?”琳霖奇道。 “嗯,他就藏在刚刚那群土匪里面。”文小白回道。 琳琳听完,却捂着嘴咯咯笑道:“你知道梵无退诨号是什么吗?‘千面狼’!他的乔装打扮,易容变身可是江湖上绝顶的,他若是想躲在匪众里,你怎么能轻易地认出他来呢?” “他这份本事我也佩服得很,但他那帮手下可没有如此功夫了。每个人眼中透露着敬畏与崇拜,好像在看着他们的信仰。隐隐之间,有意无意都拿身体去保护的那个人,不是他们的老大梵无退还能是谁?况且,在我们离开时,说出那声‘动手’,就连那三个地位不低的匪首都不得不听其号令,我想其中玄机就不难发现了罢。” 琳霖细一回想,果如他所言,不禁多看了文小白几眼,赞道:“看不出来,你还有些眼神嘛。” 文小白是个二皮脸子,一被夸,就有些晕乎乎了,回过头来,道:“琳姑娘,那我能上马了吗,君大哥还等着我去报信呢。” 琳霖想起他昨天做的恶,道:“可不行,昨天遇到那个冒充梵无退的蒙面人,实在分不清敌友,所以才与你一齐纵马奔逃。如今跑了一天一夜,算是安全了,怎能再乱来?” 文小白真想把她拽下来,然后抢了马便一走了之。可是自己人生地不熟,况且方圆数里都看不到人烟,那就代表找不到向导,无疑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一时间,文小白郁愤又无奈,只能对着琳霖强颜欢笑。 如果现在再来一队稍弱一些的山贼,抢了他们的马匹,还能惩强除恶,岂不是一举两得?不过这些都只是想想罢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呢! “呔,你们两个狗男女都被爷爷们站住!” 文小白只听一声爆喝,前面树林里窜出两个黑黝黝的壮汉。 身下是白色嘶风马,一人手中拿着两把宣花板斧,另一人手里握着的乃是方天画戟。 遥遥一看,颇有些吕布,程咬金的气派。 只可惜,定睛瞧去,却失望得多了。两人俱是生得矮小丑陋,眼神涣散,应该是饿了好多天的。 “这……送马的来了……”文小白心中暗喜。 但文小白自忖也算半个伪君子了,但敲诈勒索还得分清对象。若对面是良善老幼一流,他是下不了手的。但若是面前这两个拦路抢劫的强盗,那就没什么负担了。 文小白放下马缰,上前一步,道:“两位兄台,有何贵干?” 其中一个山贼,道:“哼,咱们是这里最最最最最凶狠霸道的土匪,杀人如麻,草菅人命……” 旁边一个山贼见他说得过了连忙低声喊道:“伍弟,停停停,别吹得太过了,万一他们不信了怎么办?这种事还是交给我来做罢。” 说着,这个山贼下了马来,也对文小白一抱拳,道:“把你们身上的馒头包子都留下来,我们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然……” 山贼示威似的甩了甩手中的方天画戟。 文小白耳力何等高明,早将他们的悄悄话听了个明白,知晓眼前二人不过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小子,自然不会被他吓到,而是道:“在下文小白,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山贼一拍粗壮的膀子,道:“我姓肆,放肆的肆。” 文小白不禁竖起大拇指,道:“好姓,阁下果然放肆。” 山贼听不出文小白话中的揶揄之意,反而更加得意,道:“我叫肆五六,在家排行老大,家住肆里沟,至今未婚,家有……” 坐在马上的山贼,见他只顾显摆自己,而把他晾在一边,又气又急,也翻下马来,用盖过肆五六的声音,道:“在下姓伍,比肆大壹的五,名字叫做伍四六。” 说到比肆大壹的时候,还得意地看了肆五六一眼。 肆五六也不是个好惹的脾气,扔下手中的方天画戟,便与伍四六扭打在一起。看他们抓,挠,咬,啃等动作熟练的地步,显然不是初次如此了。 文小白来了兴趣,心中暗道:怎么自己会碰到这两个奇葩,不过看看也好。 两人一阵难分难解的撕打,两人都累得倒在地上,口中断断续续,道:“喂,那个叫文什么白的,今天不劫道了,你们过去罢。” 文小白并不回应,笑着走近了几步,倏地从背上拔出龙血剑,道:“现在是我打劫,交出你们的马匹。” 两人瞬间吓出一身冷汗,一齐告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文小白看着两人惊慌失措的眼神,一时心软,便道:“要想我饶了你们也容易,除非有人比剑能比得过我。” “比贱?这个我擅长。”肆五六边说着边一把按住伍六七,率先对文小白说道:“好汉,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谁先来?”文小白摸不清他的话是甚么意思,难道这个人是以为自己说的比剑是文斗么。诶,罢了,先看看他是什么情况再说。 文小白道:“还是肆兄弟先来罢。” 话音刚落,肆五六便开口道:“我十岁便开始抢小朋友零食,十二岁年敢骑着母猪上路,十四岁洗脚不用毛巾擦……” 文小白还以为他有甚么强大的招式,原来是他听岔了,以为两人是在比贱来着。 不过,文小白也没提醒他,而是静静地看着他在那儿自娱自乐。 肆五六继续说道:“二十七岁就敢躲在粪坑里面躲避学堂先生的惩罚……” 看来肆五六对这些光辉事迹很是自豪。 不过,一旁的伍四六看不下去了,赶紧跑过来,重重地在肆五六头上拍打了一下,道:“你究竟在说些甚么,你这么会把我们都害死的。你应该说十二岁那年就敢骑着五母猪上路,脚下各踩一只,肩膀上还扛着两,怀里还抱着一个。你听听,这么一来,不就显得更贱了吗?” 哈哈哈…… 文小白与琳霖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两个人,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 ………………………… 第19章 上路 肆五六和伍四六听闻文小白与琳霖的喝笑,心中有疑,不禁齐道:“你们笑甚么,难道你能更贱吗?” 文小白望了琳霖一眼,连忙摆手道:“在这方面,我确实不如,不过我手中的剑却很是不服,不知两位兄弟能否与它招呼几下?” 龙血剑散出的浓烈血腥味,逼得二人倒退不已。 肆五六在伍四六耳边轻轻说道:“伍弟,唬弄不住他怎么办,难不成真与他较量一番,我怕咱们到时吃不了兜着走。” 伍四六也是沉吟不已。 两人抓耳挠腮的样子活像学人模样的大猩猩。 文小白转头走到琳霖身边,道:“琳姑娘,身上有没有甚么干粮之类的?我看他们并非是贪财害命的恶人们,初见我们时,也只是抢些馒头包子之类的,等我将东西送到洛阳,再回来好好与他们讲讲道理,现在先用干粮租匹马再说。” “没有!”琳霖一口回绝。 这些天,两人都是各吃各的。 文小白怀里剩了不到一个饼子,就算拿出来也无用。 琳霖看了看进退两难的文小白,心中想起这些天的境遇:若无文小白,只怕她已死在了那些匪人手中。 一念如此,以至于她都忽略若无文小白强带了她走,她现在还是武林盟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呢。 琳霖悄悄拉了文小白的衣袖,道:“你不直接抢过来就好了,反正他们两人就算联手也不是你的对手。” 文小白眼睛一眯,沉声道:“那我不也成强盗了,日后遇了别人,便会矮他们一头,生生世世抬不得脸面。” 琳霖嘴一撅,道:“你不是说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吗,怎的现在还婆婆妈妈起来了,一点都不像那时的风采。” “你……你竟然偷听我与君大哥的说话。”文小白心中不舒服起来。 “哼,谁要听你说话了,我们武林盟本就是为了君天御而去,谁承想碰上你这么个坏家伙。”琳霖道。 文小白道:“我确实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抢人财物实在与我本意不符,我怕内心时刻受此煎熬,徒生诸多魔障,寸步不进。” 说着,文小白叹口气,道:“算了,我看能不能忽悠一匹马过来罢。” 琳霖听去,冷叱一句:“在你心里,抢和骗有这么大区别吗?” 文小白道:“没甚区别,但情势紧急,不与你说了,先去救君大哥要紧。” 说着,文小白撇下琳霖,直奔肆伍两人而去。 琳霖心中暗骂一句:先让你威风两天,届时将你的东西换了,看你怎么办。 文小白笑脸嘻嘻地看着两兄弟,手中的血剑晃悠个不停。 肆五六年岁稍长,轻压了压局促不安的伍四六,对文小白说道:“好汉好汉,你走罢,我们放你一马了。” 文小白搭手在他肩膀上一拍,道:“这位是肆兄弟罢,其实在下对你们是佩服不已,老远就听说过你们的事迹了。” 肆五六与伍四六俱来了兴趣,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名声在外。 肆五六道:“他们都怎么说我们兄弟二人?” 文小白道:“人们都说你们二人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还说甚么无论多少艰苦危难,都不曾拆散兄弟俩的情意……” 还未说完,琳霖便忍不住将他拉到一边,道:“你以前见过他们吗,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事情?” 文小白轻声解释道:“一个姓肆,一个姓伍,能是亲兄弟吗。而且他们都混到这逼样了,遇到的磨难能少得了吗?” 琳霖挑刺道:“万一他们一个跟爹姓,一个跟娘姓,怎么办,你不就露馅了吗?” 文小白脸色一黑,道:“你能不能不要想方设法地拆我台吗,这个年代,有人跟娘姓吗?” “这个年代?你甚么意思?”琳霖道。 “没甚么,没甚么。”文小白讪笑了下,不再搭理,继续去忽悠那哥俩去了。 肆五六与伍四六心中正美着,见到文小白折回,立马又缠将上来,拉着他继续讲讲二人的光辉事迹。 文小白道:“人们还说两人心诚人善,最喜助人为乐了。” “那是那是。”二人忙不迭地点头道。 “不如看咱们如此投缘的份儿上,借我一匹快马,一月之内必定奉还。”文小白试探道。 二人不虞有诈,随便点头道:“看兄弟说的,咱们谁跟谁呀,别说一匹,就是两匹都要,我们也绝无二话呀。” 文小白见状,伸手便要去牵马缰。 不料二人反应过来,肆五六喝道:“你干甚么?光天化日竟敢抢人马匹,还有王法吗?” 文小白嘴角一抽,道:“那最初两位拦住我不会只是想与我叙叙感情罢?况且,你们都说了要将马匹给我一个,莫不是想反悔?” 伍四六冷冷喝道:“若是守信用,我们还做甚么强盗?” “你……”文小白气急。 “两位兄弟,我这里还有些散碎银两,你们看……”文小白不想硬取,只能再出软招。 说着,便从怀中将银子全部掏了出来,只是不知道他们收银子不收。 两兄弟退后几步,商议起来。 伍四六道:“怎么样,给不给他,有这些钱,够我们买好些粮食了,不如就给他罢。” 肆五六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没出息的结拜兄弟,道:“你的眼光怎么这么浅短,他顺手就能掏出十几两银子,家室一定不寻常。若是咱们能傍上这棵大树,以后就不愁吃穿了。” 伍四六一听有理,夸道:“肆哥不愧是你们全村的希望,脑子就是比一般人活奋。可是……我看他不好对付啊。” 肆五六一拍胸口,道:“怕甚么,那个人看上去就傻头傻脑的,如何能与我才貌双全的肆五六相提并论。与他相处几日,骗了他的信任,再将他的家产骗过来,咱们可不就发了吗?” 两人都已沉浸在锦衣玉食的憧憬里,嘴中的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地。 “两位兄弟,商量完了吗?”文小白提醒道。 肆五六嘿嘿地笑着,笑得文小白心中都有些发毛。 肆五六道:“借马可以,但是要带我们一齐走。” 文小白一心赶路,不欲多做纠缠,道:“好罢,咱们走……” ………………………… 第20章 惩治泼皮 不再多说什么,文小白夺过一匹马,交给琳霖,自己跨上红毛烈鬃在前面探路。 肆五六与伍四六相识已久,自然委屈点也无甚在意,同乘一骑。 文小白与琳霖已在回州消磨几日,已到了州边境,只区区几日,便到了犹州。 洛南便在犹州。 犹州广袤,地势平坦,良田居多,素有“粮仓”之称。 文小白心情也欢快起来。此处路平山少,几人速度加快几分。 一路经过周县,曹县,七天奔波,终究来到洛南城。 洛南自古便是兵家重地,战略地位极高,所以此处城墙高厚,民风彪悍,一有战事,全民皆兵。 文小白骑着骏马,看着匍匐在眼前的庞然大物,心中颇是震撼。 左右城墙连接千里,旌旗林立,城口来往百姓结成条条长龙,戍城士兵无不面如寒霜,警惕似鹰。 城顶上几乎是入目蓝倾,不见半片云色。 文小白知此处规矩繁多,不敢造次,离着城门老远,招呼众人下马。 四人牵着三匹昂头大马招摇入城,美颜俊杰外加两个矮小却壮硕的汉子,这等搭配一时也引得路人止步侧目连连,不过多半是看琳霖的。 琳霖美眸四下一扫,着恼得很。以前尽是换上男装出门,后面还跟着几个长老,倒也省却了不少麻烦。如今所着虽然素雅,但是脱尘气质尤在那里,不是几件粗布麻衣能够掩得住的。 至于肆、伍两兄弟好久没有这般风光的时候,看到别人侧目,只当是在推崇仰拜他们,时不时地挥手致意,露出几分笑容。 不过两兄弟生得矮小,五官挤在一起,活像只猴子猩猩之类的。 如今频频与他们互动,惹得他们讽笑连连。 初时,文小白尚不在意,后来有几个走在前面的泼皮无赖实在指点得狠了:看到琳霖这种绝色身边竟然还跟着一个男人,虽说是郎才女貌,但过过嘴瘾总是痛快得很。甚么死乞白赖求得仙女垂怜;甚么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更有甚者,说甚么定是花光了一家人的气运,血命才能与这等美妙人物结伴并行…… 文小白听到后面,如同被说中了心事,冷眸一扫,如同闪电射出,让人不寒而栗。 几个泼皮心神一颤,脚底没来由升起一股寒气。 但是出来做泼皮的,有几人能不好面子,被人瞪了一眼,岂有退缩之理。传出去,连做人的资格都没了。几人硬着头皮仍互相说着看我又怎么,远处几位兵爷可看着呢。跟兵爷过不去就是跟洛南过不去,跟洛南过不去就是跟朝廷过不去,跟朝廷过不去就是跟天子过不去。去打听打听,谁敢造天子的反? 文小白虽说性子极好,但也不甘被几个小混混如此侮辱。 趁着离城门尚有一段距离,文小白一拍马屁股,借着马匹一冲之势,翻到马上,疾向几个泼皮冲去。 泼皮不料他说打便打,平日里欺压良善还有两手,遇到比自己硬的,登时便慌了手脚,不知如何。 有两个泼皮腿一颤,便软在地上。余下的几个也懊恼得很,只顾图嘴上一时之快,竟然招惹了这么个怒脸阎罗。 文小白虽说气怒,却不愿惹是生非,不然君家去不成,反给几位兵差抓了,到时反而麻烦。 文小白从背后取出龙血剑,逼人血气腾腾而出,如同一个降世的魔神。 一应泼皮再也忍不住,都跪倒在地上,忙不迭地磕头,口中振振道:“大爷饶命,饶命,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爷的神威……”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恶臭,有几个最不济的泼皮已经连跪都跪不好,吓得屎尿皆出。 文小白长剑晃晃,杀气凛然。 只见一道红光闪过…… 只余一个最老成的泼皮还醒着,其余的都昏了过去。 那一剑,并没有伤到他们,只是将他们身边的一块巨石劈个两开。 这等怪相,在几个泼皮眼里,简直就是武曲星下凡。他们生怕自己惹的是神仙,肝胆俱颤,一时扛不住,昏迷不醒。 此刻距城门已不足数丈,惊吓得人群避让连连。 能在此处守城的都是战场上身经百战的将士,见到有人闯城,纷纷按住腰间的剑…… “不用紧张,我刚刚看了,他离城门尚有百丈便已下马,显然无意开罪我们。只是被这几个泼皮破落户一激,才纵马追逐,你们安心罢。”说话的是一个守城官似的人物,这从他的军服上面就能看出几分。此刻他正躺在安乐椅上,脸上盖着军内大檐帽,不紧不徐地说着。 果然,文小白一勒马缰,生生止住来势。 守城兵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刚才文小白那一手,他们看得真真的,若是动起手来,恐怕伤亡不小。 文小白拉着马匹稍退,把城门口让出,等着后面的琳霖等人。 先前吓退的百姓又如潮水般聚到一起,只是再也不敢像先前那般放肆,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入城去了。 琳霖几人牵马而来。 肆、伍两兄弟也看清缘由,按他们多年当匪的性子,还嫌刚刚的惩戒不够解气。路过时,一人一个,各在裂开的石头上拍了一掌。 霎时只见本就破碎的石头又添新伤,各自又碎成两块。 肆、伍两兄弟生得丑陋,面容一怒,活像从西游记里蹦出来的孙猴子。 孙猴子有多大的能耐,上闹天庭,下砸地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剩下的那个泼皮也捱不住,口中惨呼一声“大圣爷”便直直向后倒去。 这个泼皮,竟被这一吓,给吓到黄泉路上去了。 不过守城兵权当看不见,招呼了几个人去收拾一下。 这些泼皮平日里就无恶不作,惹事生非。但是下手又有分寸,从不闹出人命来,因此官府将他们抓进去几天又不得不放出来。 如今有人狠狠惩治了他们,众人都解气得很。 至于死了的那个,也没人去找麻烦,毕竟是被吓死的。 吓死的,能算谋杀吗? 至此,四人经这一闹,才算进了城。 ………………………… 第21章 命算洛南城 洛南城不愧是有“万朝古都”之称,入目之处,乃是古色古香,沧桑久远。诸多街道繁而不乱,闹而不喧。 文小白关注点却不在此处。 街上也不尽是寻常百姓,更多乃是带刀佩剑的江湖人士,青笠,披风,似乎是有甚么事了。 文小白身怀重宝,不敢大意,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算卦算卦,周易无假,阴阳五行,十卦九灵。” 文小白听得身边有人说话,不禁扭脸看去。是一个胡须邋遢,发白眼浊的老乞丐手中立着一根三教九流走江湖的白褂子,眯着眼睛摇头晃脑,一副神秘气派。 文小白要事在身,咧嘴一笑,心中暗喊一声“江湖骗子”,便欲离去。 “父母双亡,家室不知……”老乞丐微微一笑,继续旁若无人地说道。 文小白迈出去的步子生生踏回。 还是琳霖从后面走来,在他肩上一拍,道:“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走?” 文小白笑了一笑,不多说什么,继续向前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老乞丐道。 文小白再也忍不住,这分明就是在说他,而且分毫不差。将马缰交到琳霖手中,径直走到老乞丐面前,道:“老先生,请问姓甚名谁,是不是有什么要指点在下?” 老乞丐神秘一笑,道:“老夫无清,只是看施主印堂发黑,有几句相劝罢了。” 文小白摸不清他的来历,耐心道:“请无清先生赐教!” 无清伸手在破烂衣服里一阵淘弄,终于抓出来一串黑漆漆的佛珠,道:“此乃是少林寺方丈开过光的至宝,有佛祖庇佑,可驱魔伏邪,老夫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不过老夫与施主有缘,愿把它当做福报赠给施主。” 文小白伸手一接,只见上面因抖落竟剥下一层黑泥来。 文小白深吸一口气,将佛珠拿在手中,道:“多谢老先生了。” 说着,文小白起身欲走。 谁料无清却一把抓住文小白的袖腿,喝道:“施主这就走了?还没给钱呢?” “给钱?刚刚不是说赠予的吗?”文小白诧异道。 无清摇着脑袋,道:“非也非也,此乃是福报,岂敢收钱。不过老夫自降寿命替施主算了一命,这可就值五两银子了。” 文小白知道遇到跳大神了,道:“就是说就算我将这个黑不溜秋的福报还给你,你还是要收我五两银子了?” “不是收,是换。老夫拿命换来的,岂能轻言红尘俗物。”无清纠正道。 君家近在咫尺,文小白心焦得很,不欲与他多做纠缠,身上的钱财早就在沿途花光了。见这江湖骗子如此烦人,文小白不禁一跺脚,想要甩开。 熟料不仅未曾震开他,无清还得寸进尺,扑将了上来,抱住文小白的双腿便不松手,口中直喝“打人了打人了”。 这一喊,一时竟引得不少江湖中人止步。 他们本是收到消息,来君家凑凑热闹,现在此处便有热闹可看,自然勾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文小白不想将事情闹大,弯身道:“钱,我身上肯定是没有,不如你说说其他的条件罢。” 无清见有便宜可占,登时便如触电般撒开了手,又坐回了原位,眼睛微眯,保持最初神秘莫测的感觉。 无情拿起面前追上的茶壶,倒上满满一杯,递给文小白道:“喝了这杯清茶,咱们便算一笔勾销了。” 文小白看着手中被灰尘结了一层厚痂的杯子,为难道:“我喝完后,不会又要收甚么其他旁门左道的东西罢?” 无清呵呵笑道:“不会不会,老夫行走江湖多年,还算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施主尽管放心地喝罢。” 忽然,原本在一旁看戏的琳霖忽然抓住文小白举起的右手,道:“江湖险恶,小心有诈。” 文小白道:“放心,我百毒不侵的。” 文小白说这话,也并非夜郎自大。他自小是被二爷爷以各种天材灵宝养大的,身子里不知含了多少药性,一般的毒药对他还真不起甚么作用。 “你……”琳霖还欲说些甚么,最终只是叹口气,道:“你喝罢。” 文小白举杯而饮。 就在此时,人畜无害的无清右手如疾电般闪出,点在文小白脖子上的“龙口”穴,封住了他口中茶水下落的唯一通道。 文小白此刻杯中的茶水正不住地往口中灌,可咽喉处又被无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一杯的茶水尽数沿着文小白的嘴角流下,将他胸膛处的衣服打得湿透。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文小白方反应过来,无清却如一只壁虎般爬上身后的围墙,几个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他干甚么,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整蛊我一番。”文小白擦着胸前的湿渍,边道。 围观的也做鸟兽散去了,或许这只是哪个为老不尊的江湖前辈出来逗后生小子玩呢,那些大都没甚么看头。 琳霖也在一旁拿着丝绢替他擦着,口中道:不知这好像不是普通的茶水,倒像是唐门偶然炼制出的一种毒水。毒性虽不强烈,但是蔓延得却比水快上不少。不得不说,是鸡肋一般的东西了。 说话间,文小白上身衣服已经全被浸透了。 琳霖道:“咱们得去成衣铺买套衣服,不然你这身打扮如何去见君家的各个家长。” 文小白却不在意,拉着马匹就走,回道:“先去搬救兵要紧,顾不上这许多了。” 琳霖拉住他道:“你有甚么急的?数十天都过来了,还在乎一时半会儿吗。我武林盟在此处还有些产业,刚好前面就是我家的铺子,换一套衣服再走也不迟啊。” 文小白心中也不愿第一次就衣衫不净地登门,说不得便是对君家的不敬。 琳霖催促着文小白快走,成衣店就在前面了。文小白拗不过,招呼上肆五六和伍四六两兄弟便向前走去。 几人不知,他们走后,无清重又回了原来的位置,一样的神情,一样的动作,继续等着下一个来的人。 ………………………… 第22章 龙血经 此处成衣店藏在城内偏僻一角,大门虚掩着,丝毫没有做生意的觉悟。 琳霖驾轻就熟,提脚在门上一踹,“哐当”一响。 正躺在柜台处的掌柜吓一激灵,从逍遥椅上跳将起来。 他是武林盟在此的暗桩,凡事都以低调为主。这些年,不曾招惹过谁,倒也过得风平浪静。今天却有人破天荒地来砸场子,莫不让他要好好思量一下是不是哪里露了陷儿了。 琳霖领着三人大摇大摆地进来,喊道:“掌柜的,来活儿了,来活儿了。” 掌柜弯着腰迎出来,心中已打定主意,若是暴露,便要拼死一搏了。不过其口中仍振振道:“客观里面请,客官……” 掌柜见到琳霖,突然住嘴了。 只见掌柜面色一惊,屈膝跪倒在地,颤微道:“属下拜见小姐。” 作为暗桩,小姐以及几个重要人物的模样早已烂熟于心。 琳霖知道文小白不喜这些,赶忙挥挥手道:“起来起来,快起来,给我们几人各自准备一套衣服。” “是是是,小姐请随属下来。” 掌柜混迹江湖多年,面色已恢复沉稳。 肆五六与伍四六两兄弟栓好马匹,稍后也跟着进来了。 肆五六环眼四顾,将偌大的店面都收入眼底,得意地一拍伍四六的胸口,道:“怎样,伍弟,听我的没错儿吧,咱们这次可赚大了。等我找个机会,将这个地方骗过来,咱们可也算得上是为富一方了。” 伍四六跟着一并傻笑,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道:“肆哥,这个地可真得劲儿,比咱们那窝可好看多了。” 肆五六道:“是啊是啊,咱那儿地方和这儿一比简直是土匪窝啊。” 伍四六刚附和着点点头,忽然问道:“我们好像就是土匪啊?” 肆五六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扯开了话题:“考考你,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伍四六憨憨一笑:“你用你爹教你的那招,我用我爹教的,将他们擒住。但是你可注意点,爹爹说了,咱们的功夫使出来,威力太大,可别把这儿给拆了。” 肆五六才算满意地点点头。 掌柜先挑了几件衣服,交给文小白,将他带到一处房间内,先换上试试。 掌柜另又挑了几件交给肆五六和伍四六俩兄弟。 伍四六高兴地结果,在身上连连比划着。 肆五六却在暗中悄悄拍了他一下,低声道:“呆子,小心点,别弄坏了。咱们挑一件就行了,其余的留到日后再卖。” 伍四六如梦方醒,不着痕迹地摆了个大拇指。 不过如此明显的动作又引来肆五六一阵的抱怨。 见到三人都各自进了屋子,琳霖道:“掌柜的,借一步说话。” 掌柜心领神会,手一扬,道:“这边请。” 只见掌柜关死大门,握住桌上的一方砚台,轻轻一扭,前面竟然不声不响地露出一处暗道。 琳霖早已司空见惯,率先一步踏入,掌柜紧随其后。 密室内―― 琳霖坐在一张方椅上,掌柜恭立一旁。 琳霖绝美的俏靥在跳动闪烁的油灯下,隐去了一分少女的狡黠,取代的是冷艳与成熟。 “听说你曾经是个神偷?” 琳霖的声音也不似先前那般灵动,更像是空谷中远传的悠悠之音,极远又极近,似在耳边,却有无迹可寻。 掌柜不敢托大,慌忙跪下,道:“不敢当个‘神’字,全仰仗小姐恩泽,才苟活至今。若是小姐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琳霖右手手指轻盈一转,手上竟然多出一本黄册子,道:“这个叫‘龙血经’,不过是个仿本,真的还藏在文小白身上,过会儿你将它偷偷换过来。” 龙血经? 掌柜身子一颤。 据说此次君家召集这么多人手过来,便是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当众将之销毁。 掌柜头一低,应道:“是。” 琳霖起身道:“快出去罢,别让他们起了疑心。” ………………………… 二人重又回了店内。 文小白刚好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将剩余的衣服交给掌柜,走到琳霖身边,轻声道:“琳姑娘,我身上只有三文钱了,这衣服看上去好像不太便宜。” 琳霖见他难得一脸难色,捂嘴笑道:“这些都是送你的。” 说起来,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赶路,还未曾见文小白好好妆束。 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文小白底子本就不错,如今一收拾起来,也能算得上是“丰神俊朗”了。 琳霖不免多看了他几眼,调笑道:“前几日,你总穿着旧衣服,倒算埋没了你。” 文小白向来吃软不吃硬,一路与他耍横使绊子的人儿没来由地夸他一句,反使他有些局促。 琳霖“咯咯”一笑,道:“你等我一会儿,我也要去换件衣服,一路奔波,这些都没有顾得上。” 说着,琳霖倩影一闪,顺手从架子上取了件衣服,进了文小白换衣服的房间。 此时,掌柜托着茶盘,迎了上来,道:“文公子坐下喝杯茶吧。” 盛情难却,文小白只能就近找个位子坐下。 不过掌柜的步子却引起了文小白的注意。 掌柜走路的姿势与常人并不相通,而是江湖上偷鸡摸狗之辈常用的“迷魂步”,老顽童将其中精要早讲给他听过。这种步子最大特点便是走路脚尖并非一直向前,而是左右随机踏下,不让人摸清楚路子,既可进取财物,又可退夺逃路。 文小白伸手摸了摸胸口,小册子还在,才放下心来。 可是刚刚掌柜撞他那一下,分明让他感觉有甚么东西被拿走了。 文小白担心怀中宝物是不是被人换了,但是手刚摸到册子,登时又犯难了。 君大哥与他说过,这是一种极高明的武功心法。文小白深知偷学武功乃是大忌,所以根本不曾细看怀中的东西,现在就算拿出来,也分不出真假啊。 罢了罢了,不能轻易怀疑别人,说不定只是掌柜以前便是个惯偷,如今无意间才使出了“迷魂步”。况且这一路,与琳霖经历良多,念她也不会落井下石。 文小白在心中默劝自己。 正此时,门口一阵叮当作响…… ………………………… 第23章 分手 却是琳霖开门出来了。 琳霖此刻换掉了连日奔波,染尘浸土的衣服,穿上一件水蓝流紫百花裙,腰间一束轻薄淡红腰带,将婀娜多姿衬得淋漓尽致,头上钗了个翠玉飞凰簪,走动之际,环佩叮当作响,宛如泉间仙子,惶惶然谪入凡尘,让人莫敢惊扰。 文小白一路与她相处,尽是看着素衣素裙的样子,便觉得人间少有。如今化起妆来,真让他痴痴地愣了半晌。 掌柜自然不敢直视自家小姐,早已躬身低下头去。 琳霖展颜一笑,直将文小白勾走了八魂七魄,若不是仗着定力不浅,只怕失态更甚。 琳霖走过来,在文小白脑袋上轻轻一拍,道:“瞧什么,你不去君家了?” 文小白吃这一记,才回过神来,心中暗忖:到底是老顽童爷爷有先见之明,在十岁时就告诉我女人都是吃人的妖精。今日见了,果然不假,一颦一笑,比天底下最媚的狐狸精都媚上几分。 不过其嘴上失神般地喃喃回道:“去,自然得去。” “啪嗒” 肆、伍两兄弟也推门而出。 伍四六出来连翻了几个跟斗,对着肆五六炫耀道:“肆哥,瞧瞧我这衣服,好看吗?我可看了好久了,以前还没发现自己也这么风流。” 这话要是别人说,尚有几分可信,若是从他如猴子般尖尖的口中说出,就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了。 肆五六其实也很满意自己的装扮以及长相,只是此刻还有人看着,他不能表现太过。走出来,在伍四六的屁股上一踢,道:“也不拿块镜子照照,尖嘴猴腮也敢说这些胡话?” 伍四六这才定下神来,转眼瞥见文小白与琳霖俱是站在一旁,不禁一叹,道:“好漂亮的相公和娘子。” 文小白与琳霖两人此时一站一坐,俱是脸含笑意。真如天上降下的两个璧人,天生一对。 琳霖脸色一羞,慌忙躲开几分,道:“胡说些甚么,你们不也挺好看么?” 肆五六和伍四六闻言不禁一喜,摸着后脑,着意地笑了起来。 文小白见到时候不早,诸事已准备完毕,起身说道:“走罢,该去了。” 说着,文小白已出了屋外。 琳霖依然跟上。 “小姐,小……” 掌柜神色焦急,想要说些甚么,然而琳霖已听不到了。 肆、伍两兄弟心中正得意,一时竟忘了先前要劫下这间店云云,呆头呆脑地随着文小白而出。 此刻快至晌午街边商贩货郎都已准备完毕,或背着货架,或租着摊子叫卖着。 按一开始说的,到了洛南城,文小白便会无条件放掉琳霖,只是此时,谁也不言此事,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曾吐出。 不知是怕无意间牵扯到这个话题,还是怕其他的甚么…… 文小白走得不快,却也不慢,但总归是在前进,这条路终究会有尽头的。 琳霖默不作声,只管跟着。 “公子,买根簪子罢,送给娘子呀。”旁边一个货郎举着一根碧绿色的青木簪子递到文小白面前。 文小白犹豫一下,摇手道:“出门太急,未带多少银两……” 货郎挥舞着簪子,道:“这个簪子不贵的,只要三文钱。” 文小白接过簪子,从袖中掏出三枚铜子儿放到货郎手中。 货郎欢天喜地地拜谢,挑着担子淹入了人群。 琳霖低头,青葱玉指相互绞着。 文小白边走边道:“琳姑娘,洛南已到,咱们也该分手了!” 琳霖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文小白右手握拳平举,将簪子递到她的面前,道:“情意不分情重,你送我件衣服,我便还你个簪子,咱们就是两不相欠了。” 琳霖看着他的簪子,叱道:“我不要,我送你件衣服,谁说是要你还的。” 文小白轻笑一声,道:“好罢,那这个簪子便算是我送你的,并非是还你人情。” 琳霖这才接下,将簪子簪入头发分髻,道:“怎样?” 文小白看了一眼,道:“好看!” 原本肆、伍两兄弟被落下不少,现在文小白二人一打顿,便追了上来,偏偏最后一句话被伍四六听了一耳,道:“和那根翠玉簪子一比,可就差远了。” 文小白还未见过如此实诚的人,怎的甚么都敢乱说,只能补救道:“那也得看是谁戴,不管多珍贵的东西,我戴着也不过是深海沉珠。若是琳姑娘戴了,再普通的东西,都是熠熠生辉,不再是凡俗了。” 琳霖本来心落,被这一夸,登时羞难自甚,强自扯开话题道:“你为什么要买这只簪子,你一开始明明并不在意它?” 文小白回道:“因为缘分啊,它值三文,刚巧我身上就有三文,于是就买下来了。” 琳霖听了,眼神一黯,喃喃道:“缘分,缘分啊,原来是缘分……” 终于,路走到尽头,到了青元街,前面便是君府所在了。 文小白一拱手,道:“琳姑娘,江湖路远,咱们后会有期。” 琳霖神情蓦地一怔,眨着扑棱棱的眼眸,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终于,琳霖“噢”了一声,却不知如何答话。 此时,肆五六走上前来,道:“要是琳姑娘不愿意走,就留着。男未娶,女未嫁……” 还未说完,琳霖已耐不住臊,看了一眼文小白,倏地骑上红毛烈鬃,对着肆五六,道:“整日里没头没脑地瞎说,早晚被牛头马面割了你们的舌头,看你还怎么胡说。” 说着,琳霖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嘀嗒嘀嗒”地走了。 文小白看着琳霖逐渐消失在阳光柔线下,有些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肆五六却高兴地拍拍手,道:“总算走了,女人就是麻烦,要是不拿话激她一激,只怕今日轻易还脱不得身。” 说着,肆五六伸手搂住文小白的肩膀,道:“兄弟,最大的麻烦走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咱家了?” “咱家?”文小白道。 “诶呀,咱们都这么熟了,还分甚么你我呀,你的不就是我的,你的家就是咱家。”肆五六拍着文小白的胸口道。 ………………………… 第24章 君家 文小白机械地扬起两处嘴角,道:“好,我的就是你的,咱们现在就去君家罢。” 肆五六见文小白如此好说话,免了自己的一番手脚,心中的得瑟已从他那六亲不认的步伐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 当今江湖武林大小门派如过江之鲫,今日某个小门派被灭了,明日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一撮,不过依旧有不少门派在其中脱颖而出。 尤以武当,少林等传承深厚的门派最为强横,傲视武林数百载,依旧罕有敌手。 家族势力中,便以卧龙剑庄,洛南君家为马首是瞻。 不过自从卧龙剑庄一天之内被人灭了满门之后,便以君家见长。 如今的君家隐隐有与武当,少林并驾齐驱的势头。 仅仅从“君家三月前散发一纸邀请,便有无数江湖豪杰,武林新秀如扑火飞蛾般聚拢过来”便能看出不少。 文小白站在青元街上,望着面前如潮水般涌动的人群颇有些“望洋兴叹”之感,连君府门口两座威武的石狮子都被人从门口生生挤到十余丈的这里。 肆五六和伍四六两兄弟可不管这么多,携着文小白踏上青元街,双手朝身边翻涌过来的人浪重重一拍。 登时便如一滴油落入了锅中。 周遭人被他们两个推得如同弯腰的麦子,前仰后俯,却又不能实在地倒到地上去,因为人数实在太多了,连倒地的空余都没留下。 在场的多是江湖人士,脾气暴躁的亦有不少。 大江大浪都过来了,岂能甘心在一条水沟中翻了船? 登时便有几人拔出随身佩戴的兵器。 这一扒拉,又误伤了不少人。 场面立时躁动起来,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 “住手!” 一声爆喝自君府内传出。 这一声暗含深厚内力,霎时便震住了场子。 君府大门在千呼万唤之中缓缓打开。 出来一青年男人。 身高七尺八,眉眼,鼻子,嘴唇之类与君天御有八分相像,宛如年轻一点的君天御。 唯一不同的是君天御素装满身,散发披肩,是一柄入鞘利剑。而此人,锦衣华服,头发用小冠紧紧捥在头上,桀骜难训的神色毫无掩饰,就像一把浴血的长枪。 此人见一声喝住骚乱的人群,微行了一礼,道:“在下君天命,奉家父之命特来迎接列位英雄好汉。” 天下英雄素来知道君家出了两个了不得的少年俊杰。一个性格刚毅,嫉恶如仇,在江湖上闯荡了十数载,威名自不必说。惩强扶弱,惩奸除恶的美名也传遍了大半个江湖。 另一个年岁稍减,虽不常出门,但既然是大家之后,武学造诣自然不在话下。如今这一声,没有数十年的勤学苦练绝难有如此摄人的威力。 君天命淡笑一下,便让出了道,招呼着英雄好汉而入。 说是英雄好汉,其实大多是江湖上来凑凑热闹的闲散人,偶有一两个声高望厚的,便是极大的赏脸了。像那些绝顶的几十个门派,拍出一两个代表就是尽了心了。 毕竟,当年关于龙血经的惨祸,便是由那些名门大派一手造成的…… 随着人流的鱼贯而入,文小白终于也随着波逐着流,来到了君家府门前。 到底是大家气派,从方才张牙舞爪的石狮子便能看出不少。如今贴眼瞧这偌大的红漆木门,茶杯大小的坚硬铜钉,教人心底不由升起一股羡慕叹服之情。 文小白身负重宝,又有君天御托付,自然是想着先和君天命说明情况为上。 文小白在人群中几番闪躲,终于脱离大流,直奔着君天命而去。 君天命先前那一手虽然不凡,但是这等大家子弟身边不乏一些暗镖隐卫守护。 况且前些日子君家大少爷又和君家失去了联系,现在连生死都不明。那么君家剩下的独子就更是君家的掌上明珠,不能出任何岔子的。 几个劲装保镖见到有不明人物接近自家少爷,心中警惕自不必说。 文小白不明所以,脚踏“凌波微步”,如鬼魅般接近君天命。 转眼间,二人便离了只有一丈远。 周遭侍卫连提醒都未放出,便看到一道影子目的不清地接近少爷。若说这不是袭击,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侍卫一刻也不敢怠慢,顾不上误伤不误伤,手中长枪一提,便要去拦文小白。 文小白一心在君天命身上,左右忽然各攻出几杆长枪。 显然这些侍卫平日里便磨合多次了,出这一招,便封住了文小白所有去路。 文小白眉头一皱,刚想后退,谁知后面也有几杆长枪攻来。 各自攻的是文小白后背的“宿青”,“不白”,“浅痕”,“命门”四处大穴。 招招都不是好相与的,一副必要擒住文小白的势头,是生是死就不知道了。 文小白心头无名火起,谁能料得是这般光景,实在煞人得很。 文小白右手弯到后背,抵住龙血剑剑鞘,用力一点…… 只听一声清脆龙吟,龙血剑“腾腾”地脱鞘而出,一股清冷妖寒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一时之间,涌动的人群再度平静下来,惊恐艳羡地望向空中持剑的文小白。 这是哪家的子弟,面色年轻,却有这般不俗的实力? 手中持的又是甚么神兵利器,看上去便不是凡品? 只有几个目露精光的老沉人物,禁语沉吟不已。 这似乎是……龙血剑…… 这人怎么有点像……文知宇亦或是那个人…… 不知为甚,文小白竟会感觉龙血剑似通人意,近日几番接触下来,竟感到自己能与龙血剑互通心意。 文小白握着龙血剑,在背后捥个圆弧,将攻来的长枪齐红缨处尽数切断。 侍卫们从未遇过如此情况,也未遇过如此锋利的宝剑,双脚几踏,向后连跃不已。 身前的侍卫亦知不能大意,长枪几抖。攻势范围瞬间大了数倍。 文小白纵有三头六臂,也绝不能将这些长枪一齐拦下。 人群中不禁发出几声惊叹:这个年轻人危险了,初生牛犊岂会是君家身经百战的侍卫的对手?唉,可惜了,这么个英雄少年…… ………………………… 第25章 君天命 如此便说文小白败了,着实太小看了他些。 文小白整日交手的俱是老顽童,二爷爷这等绝世高手,甚么奇招怪招没见过,一个有些威力的枪阵确实是困他不住的。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文小白是个懂得扬长避短的人,自不会与之硬拼个。 凌波微步身法陡然使文小白身子弯下数尺,长剑斜刺过去。 这些侍卫有些本事,却也无法与文小白相提并论的,长枪蓦地失去目标,只能借着惯性朝前一刺。 唯有一个领头模样的侍卫反应过来,长枪轻点,向着文小白喉间刺去。 文小白原本斜里砍人一剑的想法只能作罢,自己就算砍实了,也得被那个侍卫头领刺穿了喉咙。 文小白剑势一变,剑尖提升,抵在长枪钢柄上。 其实这一下文小白并未用力,只是意在退敌。 被抵住的长枪原本失了目标,正慌乱间,底下陡然袭来一剑,心中一吓,手中的长枪便被弹飞了开去,正好与另外三把打在一起,一齐飞了出去。 文小白也借这一力,单手撑地,翻个一圈,躲了侍卫头领一招。 侍卫头领乃是使出真力的,枪头“当”的一声没入地面。 力气确实不弱。 周遭人这才轰地叫好。原先不敢叫,是怕得罪君家。现在喊出来,就没人知道是为文小白的功夫还是为侍卫头领的气力了。 君天命其实早已反应过来,却一直默不作声,一是不知文小白是敌是友,二来也是想看看文小白武功究竟几何。 现在胜负一分,君天命便不能再装聋作哑,而且还有着众多武林中人作壁上观。 君天命快走几步,到了文小白身前,道:“不知少侠名字,竟有如此手段?佩服佩服!” 文小白收剑人鞘,收拾一下心境,道:“在下文小白,来此有要事相告。” “文小白?”君天命与场中众人都是默念。 没有听说过近几年江湖上出现一个甚么姓文的大门派呀,细细一想,就连他的武功,身法似乎都不曾见过。 但在场众人心中都已记住了这个名字。 君天命听了,暗自一笑:应该是哪家门派的弟子出来走江湖,至于要事,不过场面话罢了,一个双十左右的少年能有甚么要事? 君天命道:“原来是文少侠,在下君天命。我见少侠武功高强,在下心痒难耐,想要讨教两招。” 文小白知道他想要找回场子,一众君家护院,竟败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手上,传出去着实不光彩。况且现在还是君家在江湖中的地位比较模糊的时候。比之武当,少林不足,比之一些新生帮派又强过太多。若是在这一档上传出甚么不好的消息,只怕这些年处心积虑营造出快与武当,少林并驾齐驱的场面要有所改变了。 君天命不知文小白的心思,见他愣在那里,只道是看不上他,不禁冷喝一声:“莫要瞧不起我,我虽长不了你多少,却也不弱。” 文小白正要解释,却看到漫天掌影呼啸而来。纵然想退,也绝快不过拳影。 君天命此招试探颇多,但也不是毫无出气之意,是已无论从气势,威力都是极强的。 文小白原本被不分青红皂白一阵偷袭搞得心中本就不快,君家二少爷也使如此招式,难再忍耐。肉掌一双,生生顶了上去。 “啊!”人群中放出阵阵惊呼。 君家本就以内力深厚闻名,一招“真武掌”更是江湖绝技,不知败了多少英雄宵小。就算这个年轻人仗着宝剑之力与君天命一战,也不会有人说他占了便宜。谁知,他竟敢以硬打硬,实在是太过鲁莽。到底是初出的牛犊,以为会些精妙招式,便能纵横江湖了? 不少人摇头叹息,此次这个年轻人必吃大亏不可,还未听说过,同龄之中,有人与君家对掌,比拼内力。 文小白也有其他考虑,他早已与君天御交过手。凭心而论,他拼不过君天御那凝实的一掌,但是君天命显然就差得多了。 君天御那一掌,将惊人内力凝在掌心,瞬间轰将出去,威力自然冲天。但君天命明显这招练得还不到家,却也不愿落在哥哥后面,暗暗将这一招稍改了改,内力外散,虽不负那等奇绝威力,但胜在气势如牛,杀伤范围略大。 若将来有人评点君家两兄弟,便不能轻下定论孰强孰弱。毕竟术业有专攻,君天御那一招主要用于单对单,自然不凡,但要论打击两个以上的敌人,还是推属君天命此招为上。 君天命自认为是盛名在外,又在他的本家,文小白定然不肯与他正面交手,情急之下,才出此范围颇大一招,盖住文小白所有退路,逼他出手。谁知文小白本就没打逃跑念头,提手便来,一下便愣了半个空子。 就这一瞬间,两人双掌齐齐相对…… 文小白只感肩头,躯干,双腿以至两足都受到猛烈攻击,但他却看也不看,防也不防,双掌所运之力凝成一点,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扎向君天命。 二人对峙半晌,脸色俱是一红,纷纷撤掌后退。 文小白连退十步,才能稳住身形,而君天命五步便立在原地。 其余人先是一怔,继而响起热烈的呼喝声。细细一听,为文小白喝彩的竟然居多。 其实难怪,若是换了少林寺或是武当山的人来,略输给君天命半分,那都是丢人的。但文小白乃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竟也能有如此本事,怎能不让他们敬佩。 但也几个明眼人暗中轻摇了摇头:君天命还是太争强好胜了。 刚才两人只是打个平手,文小白后退十步,便将涌来的内力悉数化解。而君天命为保全君家脸面,硬生生在五步的时候硬撼地面,止住了后退的身形,但那剩下的五步之力便毫无保留地攻入了他的体内,此刻只怕已受了内伤。 若是再兴比斗,文小白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获胜! ………………………… 第26章 蜡像人 文小白本就无意与他为敌,起些警示便好了,当即一抱拳,道:“君少爷武功高深,在下佩服,不过在下确有要事在身。” 君天命正在运功抵伤,忽闻文小白说话,只能按下内力回话,不过这一来,便彻底地伤了他的心肺,若不调养几月,恐难痊愈。 这也是文小白报复的小心思。 君天命此刻不敢再小觑文小白,知他是有厉害功夫的人,说不定真有要事呢,回道:“既然如此,快请先随我入内,家父已再等候了。” 说着,君天命快走几步,人群均是识相地让开一条宽敞的道路。 文小白畅快地通过。 几人不知走过了几道门,绕过了几条道,终于来到了内院。 此刻,文小白才明白甚么是井底之蛙。 外院已然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各种弯弯绕绕,奇门陷阱,数不胜数,不知情的人若是闯入,就算命大不着道,也会被吓个半死。 与外面俨然一个军事堡垒不同,内院则是一个人间仙境。 一条幽幽的羊肠之道逶迤入林林密密的半人高木丛,沿着道向里走,便觉豁然开朗。一道数丈宽的清澈小河将此处紧紧包裹起来,三道巨大铁桥横在河上。接着的,乃是数条宽敞砖路,与几十栋雅致小楼相互交错纠缠,正中间乃是一座宏伟高大的主楼。其间怪石嶙峋,鸟语花香,将江湖的繁复喧闹尽数挡在外面…… 君天命手一扬,道了声“请”。 文小白才回过神来,讪讪一笑,踏上铁桥,在君天命的带领下径直走向主楼。 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文小白,若是条件允许,他们说不定会冲将上来,将文小白搜查一遍。 终于,两人在主楼面前站定。 两扇厚重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地打开…… 君天命道:“此处乃是我文家机要之处,除了家主亲命,谁也不能入内,在下只能陪到这里了。” 文小白轻轻“嗯”了一声。 他倒不担心君家使坏,堂堂一个大家,若是想要轻易擒下他,还要使诸多手段,实在是贻笑大方了。 文小白拾极而上…… 就在文小白完全进入楼内,大门忽然“轰”的一声合上。不过同时,两边的油灯亦是亮起,给偌大的大殿添下不少光彩。 文小白抬头望去,却看不到甚么人,只是看到殿内供台上立了一座蜡像,以及座下放着一个草蒲团。 “坐上前来!” 面前突然传来一声喝响,着实吓了文小白一跳。但他不敢造次,依言过去,坐在蒲团上。 “好久不见!”又是一声不知从哪里发出的长叹。 文小白眉头紧皱,侧耳静听,想要听出来源。 “哈哈哈,我就在你的面前!” 文小白眼瞳一缩,震惊地看着面前的蜡像,道:“不会是你罢?” “正是老夫。” 文小白这次认真观察过了,尽管蜡像没有张嘴,但依稀可以辨认声音确实是从这里传出的。 文小白这才敢相信,这蜡像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用了“传音”一类的功法,让这个大殿都充斥了他的声音。 文小白道:“前辈,你刚才说‘好久不见’?” 蜡像道:“文知宇的‘龙血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老夫君临当年可领教过它的厉害。虽然比知宇痴长几岁,实力却差了他不少。” 文小白心头狂震,不是为“龙血剑的威名”,也不是为“这个名叫君临的老头”,而是君临说这柄剑曾属于文知宇。 若是他记得不差,这柄剑是他父亲的! 虽然之前与琳琳姑娘闲说之时,心中有些印证此事,但也无甚么厉害证据能证明。如今从君临口中说出,其效果又当是别有一番天地。 文小白面色无血,坐着的身子遥遥欲坠…… “少侠怎么了?” 君临一声爆喝,直接将文小白唤了回来。 文小白头上冷汗如同流水般淙淙留下,刚刚他似乎失去了知觉,沉入了黑暗之中。 好在君临暗含禅力的一喝,及时将他从走火入魔的边境拉了回来。 文小白强压一阵心中悲痛,道:“没甚么,晚辈正有要事与前辈商议。” 说着,文小白就欲将“龙血经”取出。 君临轻轻一吟:“出去罢,我十数年不管江湖世事了,这次叫你来,便是为了与你背上的“龙血剑”叙叙旧。” 语罢,背后的门倏地打开,文小白感觉自己被一股柔力托起,缓缓移出大殿。 “诶,前辈……”还未说完,大门便又关上了。 此刻,外面君天命已在等着了。 君天命一见文小白出来,慌忙靠过来,道:“家主身子还好?” 文小白整理整理衣服,道:“应该还好罢,至少他的内力实在高深莫测。” 君天命放心地松了口气。 这时,君天命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引起文小白的兴趣。 他虽然只是站在那里,却并不像一般的侍卫仆从。从其穿着上看,裘衣貂锦,财力不凡;从其气质上看,威武不群,地位不低…… 君天见文小白一直盯着身后的人紧紧不放,赶紧道:“这是我爹,人称‘天下剑’君天。” 文小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君家还有个二家主,赶忙回来拜谒,道:“晚辈文小白,见过君前辈。” 君天这才转过脸来,笑道:“原来是文少侠,与命儿的事我看了,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再过几年,我这个老骨头就该退位让贤喽。” 文小白知他话中有话,回道:“先前是君公子让着在下,才让我侥幸胜了半招。若等君公子使出贵府绝学,晚辈岂是一合之将!” 文小白不卑不亢,小心避让。 君天的脸色好了些,道:“少侠言重,不知先前所说的要事是……” 文小白恍然想起“龙血经”还在身上,从胸前取出,呈到君天面前,道:“晚辈受君天御大哥所托,将此件东西送到贵府。不过晚辈走时,君大哥处境甚危。晚辈为保宝物安全,只能只身来此,还请前辈即刻派人去救君大哥。” 君天道:“御儿的事我已知晓,早些时候已派了人去。”说着,其伸手接过经书,脸色一变,口中道:“这就是龙血经?” ………………………… 第27章 打人 君天右手摩挲着茶褐色的书面,眼中生辉熠熠。 忽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君天轻咳一声,道:“我先去验验真伪,命儿先领着文少侠去休息罢。” 说着,君天几个步子便离开了。 君天命手一伸,指个方向,道:“请!” 文小白本被安排在内院休息,但是他担忧肆,伍两兄弟脾气乖戾,难免惹下麻烦,便请着君天命领他回了内院。 果不其然,此刻肆,伍俩兄弟正围攻着一人。 俩兄弟一左一右,一人使拳,一人用掌,打得不亦乐乎。 中间那人叫王龙套,是个精瘦汉子,使一个长柄三脚叉。此人是西北绿林的总瓢把子,颇有些威名,尤其是手中的三角叉更是有着数十年的浸淫,耍将出来,呼呼生风,气势不平。 肆五六掌法如雷,挥动起来,噼啪作响。 伍四六双拳齐出,舞得如不透风的墙,连只苍蝇都别想在其拳下存活。 若在平时,一旁看热闹的英雄好汉处于情面,总得帮王龙套说上两句话。但是众人眼睁睁看着这两人跟着文小白进来的。 在场众人自忖没几个是文小白的对手,一时都或站或坐,或笑或静,看着这场热闹。 王龙套与两人纠缠了有半个时辰,内力亏虚,心中叫苦不迭:这两人是甚么来路,怎这么能打?自己单打一人,都不定是对手,如今两人联手,岂能不败? 肆五六见对手有些愣神,与伍四六打个眼色。 伍四六心领神会。 二人齐齐发力,攻势更凶上数倍。 王龙套处境更险,已被逼至一个角落。 伍四六与肆五六已站到了一面。 俩兄弟一人伸右手,一人伸左手,贴在一起,空着的两只手拍向王龙套。 此两掌虽说是二人所出,行至半途,竟似合为一掌。 此一下,威力与刚才不可同日而语,迫人的气势已将围观众人逼得不停退后。 王龙套把着三角叉用力前戳,使出生平之力。 两只肉掌快速地拍向三角叉。 只见三角叉如同遇火之冰,迅速地融化,直至化为一摊软软的烂泥。 王龙套慌忙撒手,想要后退。 可身后便是厚墙,他已无路可走。 肆,伍俩兄弟当了多年的山贼,根本不懂点到即止的道理,仍是秉持以前的那套“趁他病,要他命”的准则。 掌风呼啸着奔去。 文小白生怕这俩人在君家杀人,会惹来祸事,慌忙大喝一声:“住手!” 身子如同乘着风般,倏地前行,拦在了肆,伍俩兄弟之前。 俩兄弟已是箭在弦上,退也退不得。 文小白不惧不畏,右手一翻,硬顶了上去。 两方甫一接触,便发出“呲呲”的声响。 王龙套原本已闭眼等死,忽而见有人相助,身体一个鹞子翻身,赶紧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文小白虽然一开始便惊叹俩兄弟联手的威力,真当正面硬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低估得多了。 面前传来的掌风越来越强! 文小白贴地一滚,连翻了几个跟头。 掌风没了阻力,肆无忌惮地轰到墙上,高厚的白墙瞬间便碎成了湮粉。 在场众人都暗自砸了砸舌,心惊不已,庆幸没惹上这两个煞神。 肆五六这才腾出手来,怨道:“文小白,你做甚么?” 文小白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道:“你们怎能在君府上如此失礼,他们都是君府的客人。” 肆五六道:“哪怕这小子变成了鬼,成了地府的客人,我们兄弟也得追过去收拾他,谁让这小子说我们兄弟是黑猴子,我们气不过,便要教训他一顿。” 文小白原本以为是俩兄弟脾气火爆,惹下了事来。现在一听,倒是刚才那个汉子先惹的事,不禁道:“你们刚才说甚么?” 肆五六道:“你没听明白吗,我说‘哪怕这小子变成了鬼,成……’” 还未说完,文小白又道:“不是,我是问你们上一句说的甚么?” 肆五六昂着头想了想道:“说的是‘小白,你做甚么?’。” 文小白闻言,甩甩手道:“没甚么,我刚才只是跌了一跤,摔到了这里,你们该干甚么就干甚么罢。” 王龙套一听,心中凉了半截,还以为文小白总得顾及点江湖道义,不让这两人再闹事,谁知文小白也是这么个怪癖性子。 肆,伍俩兄弟闻言自然不再有甚么顾忌,摩拳擦掌,面怀冷笑地走向王龙套。 王龙套吓得冷汗直冒,他看得出来,这两人就是刀口舔血的凶狠人物,说不定真敢在这里杀人。 他不禁环目四顾,想找两个关系好的来帮帮场子。 谁知,他看向谁,谁就将头低了下去,生怕惹事上身。 如此一担搁,肆,伍俩兄弟到了面前。 王龙套顾不得甚么面子不面子,保命要紧,腿一软,跪倒在地,抱着肆五六的大腿,道:“好汉饶命啊,好汉饶命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惹恼了二位。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就将他献给二位了。” 肆五六一听有银子,登时来了兴趣,喝道:“说说看,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王龙套一见有转机,从身上一阵乱掏,摸出了十几两银子。在裤腿里,鞋子里又抖落出几两,一并放到肆五六面前。 肆五六嘿嘿一笑,放在手掌里掂量了几下,道:“算了,这次就便宜你了。” 王龙套这才如释重负,生怕二人反悔,爬起身来,几个步子躲入了人群。 他已没脸再在此呆着了,早日启程回山寨里躲两天才是正道。 伍四六凑过来,道:“分我点,肆哥。” “去去去”肆五六连喝几下,道:“钱财之类的,自然得有当哥哥的来保管,以后有甚么要的,跟哥哥说就行了。” 说着,肆五六便将银子全部扔进了袖子里。 伍四六向地上连啐了几口口水,骂骂咧咧道:“去你娘的保管,我要皇帝老儿头顶上的那个金龙冠,你也能给老子弄来?” 众人对这奇怪的两兄弟忍俊不禁,若不是怕招惹了他们,此刻只怕早已大笑出来。 ………………………… 第28章 真假 君天命见闹剧已经结束,走上前来,道:“诸位英雄好汉,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还未如何好好休息,不如随我去客院。那里有好酒好肉,困了乏了,还有客房妥备。” 说着,君天命在身边的墙上快速敲打,只听得几声“叮当”后,原本墙壁所处之处,裂开两条裂缝。君天命双手一推,竟变出一个天地来。 诸位来客鱼贯而入,先找到地方饱餐一顿。 文小白心中才见识到这些大家名派究竟有多少底蕴,只是不知能技压君家的卧龙剑庄,当年又是何等的盛景? 想起卧龙剑庄,文小白心中又是一阵低沉…… “嘿,站在门口做甚,还不快进去。真没出息,看到这一点点东西就愣了神。我与你说,有空带你去我那儿看看,保管比这儿还好。”肆五六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文小白恍惚一笑,随着人流而入,回道:“好,有空定要见识一番。” ………………………… 诸多英雄好汉本就是粗人出身,从烤熟的牛羊身上揪下几条大腿,便放在嘴中撕咬起来。稍斯文一点的,倒上一杯好酒,慢条斯理地从盘子里夹着肉来吃。 文小白一入院内,君天命便靠上前来,道:“文少侠,我爹爹有请,你是否得空过来一趟?” 不是才见过吗,难道出了甚么岔子? 文小白心中起疑,不过仍是跟着君天命前去。 两人不知绕了几下,终于来到一处紧闭的屋外。 君天命在门上敲了三下。 只听里面传来君天的声音:“是文少侠吗,快请进。” 君天命闻言,便推开屋门,领了文小白进去。 文小白见到君天正盘坐在踏上,不禁道:“不知前辈唤晚辈前来所为何事?” 君天睁开双眼,道:“没甚么,只是这一路少侠历经千万辛苦才将‘龙血经’送到我君家来。君家感激不尽,不敢独贪这份功劳,便想将经书先放在你那儿,等到明天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交给君家。一来有示我君家公允,二来也让天下英雄瞻仰一下少侠的名头。” 文小白道:“我虽不在意甚么名头不名头,但既然前辈开口,晚辈必不敢推辞。只是不知君大哥可有消息,我走时,他已岌岌可危了。” 文小白现在一心君天御处境。 君天遥遥头,道:“还没有,君家到那儿时,打斗早已结束。御儿与他们由客栈打到城外,之后便没了踪影。不过,君家又加派了一批人马前去搜寻,想必过不多久,便有消息了。” 说着,君天用内力拖着经书放到桌子上。 文小白小心收起,还欲问些情况。 君天命已拉住他,道:“咱们先出去罢,这几日府内要事颇多,爹爹身子已有些吃不消了。” 文小白弯身揖了一礼,便转身告退了。 大门合上之后―― 君天皱眉望着君天命,道:“他怎敢如此轻易应承此事,难道不是他偷偷将经书藏起来,送了本假的来?” 君天命走过去,轻声道:“以我之见,应该是这些小子没走过江湖,中途被人调了包还不知情。” “噢?”君天道:“你有什么线索?” 君天命道:“据线子回报,与他同行的,不只有那两个傻里傻气的兄弟,还有一个姑娘。” “谁?”君天声音一沉。 “武林盟大小姐!”君天命回道。 君天眉头深深皱了起来,道:“武林盟?武林盟!定是他们下的手,他们觊觎这本经书数十年了。”稍后其语气一缓,道:“可是咱们无凭无据,也不能和他们去理论。” 君天命道:“那咱们是否按刚才的计划行事?” 君天道:“只能如此了,明天便把所有事情推到文小白身上,说他见利忘义,私吞了经书。” 君天命有些不忍,道:“爹爹……” 君天冷哼一声,道:“这事不能有妇人之仁,若让世人知道原本由我君家护送的经书弄丢了,那我君家就成了武林的罪人。” 君天命还想再劝几句。 君天道:“我想我们之中肯定出了叛徒。原本我们派了一队人大张旗鼓地去拿经书,想要吸引武林盟的注意,然后派御儿快马加鞭去取回真正得经书。谁知刚到静海,便和楚山派的人交起手来,弄得当地人人皆知君家来到那里,之后又御儿又遇到大批人马偷袭,其中的猫腻恐怕少不了啊。” 君天命道:“我知道了,爹爹,孩儿告退。” “等等!”君天又道:“明日我将文小白逐出府后,你便派人去悄悄将他接回来,别让他遭了宵小之辈的毒手。” 君天命听父亲语气有些缓和,趁机劝道:“就算留了他的性命,只怕他的名声也坏了,日后行走江湖……不如由我们君家抗下此事……” 君天圆眼怒睁,道:“混账,一个后生小子的名声,如何与我君家数千人的名声相比?毋需多言,你赶忙去查了这小子何门何派,告诉他们掌门,文小白由我君家养着,并且我君家保他们百年兴盛。” 君天命知道父亲动了真怒,不敢再劝,赶紧退了出去。 文小白浑然不觉,揣着“龙血经”,大摇大摆地跟在一个侍从后面回到了客院。 此刻喧闹才算稍平下来,大部分人物吃饱喝足各自找了一间客房睡觉去了。只有少数几个胃口极大的还在那里旁若无人的吃吃喝喝,其中就包括了肆,伍俩兄弟。 不得不说,这两人大咧憨傻的性子一时竟也吃香起来,围聚了不少人在身边,有的没的闲聊着,不过多半是探查文小白的来历和身份。 两兄弟也是半路缠上文小白的,哪里能知底细,只能随口胡诌是某个神秘家族的公子出来历练云云,至于更细的,就以天机不可泄露隐瞒过去。 一时之间,关于文小白的来历之谜便成了众人心头上一层厚厚的迷雾。 众人见到文小白回来,纵然有想亲近几分的,却不知他的喜好出身,无甚共同话题,只能笑着点了几点头,算是示好了。 ………………………… 第29章 龙血经之秘 文小白依次回礼示意。 终于挤到肆,伍俩兄弟身边,道:“五六,四六,你们知道‘龙血经’是甚么东西吗?” 肆,伍俩兄弟正忙着与手中的骨头棒子搏斗,随口应付道:“不知道,不知道,不过既然连我们都没有听说过‘龙血经’,一定不是甚么重要的玩意儿。” 两人将这话说得风轻云淡,宛如看透尘世的老头子。 俩兄弟说话声音未加掩饰,旁人悉数听了去。 旁边几人却不是这般想了,纷纷多看这俩兄弟一眼,心中腹诽却是不少:这俩人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善茬儿,怎的连“龙血经”这等旷世奇宝都未听说过? 文小白见几位似乎有话要说,不禁道:“几位大哥似乎知道点内情,不知可否知会在下一声?” 一个人高马大,横肉满身的汉子走出来,道:“在下付成山,对‘龙血经’倒是知道一二……” ―――――――――― 龙血经乃是卧龙剑庄第一任庄主文子羽所创,其中记载了“法相往生”,“混元一气功”,“天地无极”三种极高深的武功。其中“法相往生”太过强横霸道,为天地所不容,便稍加改饰,又拆成三套功夫,最弱的一门便是闻名天下的“擒龙剑法”,另两套因历史久远,不知是失传,还是无人学会,已琢磨不到了,但是关于这两套功夫的民间传说倒是不少。 一开始这几套功夫一直都是卧龙剑庄的不传之密,外部连名字都知晓不了几分。 可是三十年前,卧龙剑庄出了一个叛徒,暗中将这些功夫翻印成册,四处传播。 尽管卧龙剑庄威名天下,但也抵不住江湖上一些亡命之徒对这些武功的炽热。一时间,江湖纷争四起,死伤无数。 既然这套经书名为“龙血经”,自有其用意。 归根究底便是,这些功夫需以文家嫡系传承血脉,也就是江湖人口中的龙血为根基才能修炼。若是强行而为,轻则残疾,重则命丧当场。 不过好在卧龙剑庄平日里行善四处,得了不少盟友,对那些偷学卧龙剑庄功夫的宵小妄徒及时扑杀,夺回不少残本,才阻止了更大的伤亡。 直至后来,卧龙剑庄被灭,这些经书再无人能练。但是江湖却不愿如此瑰宝不见光明,武当,少林,君家三大派商量各自守护六年,一共便是十八年,潜心钻研能否找出以不损伤自身的方式继续修炼。若是这十八年仍无人能解出修炼之法,便将其销毁,以免遗祸江湖。 因为当年抢夺“龙血经”的一行人之中,不乏武当,少林的前辈,因此凡是关于“龙血经”的事情,两个门派都不太过问,派出几名弟子出席销毁“龙血经”之事,简单意思一下即可。 ―――――――――― 文小白听后,获解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甚么,道:“那么,最后这八年是谁在守护?” 付成山道:“自然是君家。不过君家自认为实力比之武当,少林尚有不如,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放在府上研究,而是找到一个隐秘的地点,暗中派出家中精英前去钻研,不过也是一无所获。我们也是今日才知,这个地点乃是君家在静海城的分家。” 如此一来,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不过文小白却陷入了另一个问题当中:顽童爷爷传自己的功夫,有一门便是“混元一气功”。自己乃是文家子孙,身上留着龙血,能够修炼,尚在清理之中。可是老顽童爷爷有胳膊有腿儿,一点也不像残疾,难道他也是文家的血脉? 并且二爷爷也会“擒龙剑法”,虽然脸上毁容严重,却明显不是残疾,这其中又有着甚么隐情呢? 或者是江湖上流传的甚么血脉禁忌的说法只是咱们文家保护自家功夫的一种障眼法?这也不可能啊,那么武当,少林,君家这些年又在研究甚么? 登时,一股恼的问题涌现在文小白的脑海中。 他似乎是摸到了甚么线索,又似乎甚么都没有感觉到。 忽然,文小白脑内宛如白光一闪,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一股剧烈疼痛传来。 文小白抱着脑袋,身子弯得如同一只受袭的大虾。 肆,伍俩兄弟虽然大条,但也不是无情无义,见到文小白痛苦,慌忙扔下手中的骨头,道:“小白,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这股疼痛只是一瞬,文小白已经直起身来,胡说道:“没甚么,只是有些旧伤复发了而已。” 肆,伍俩兄弟围着文小白,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确认无事之后,道:“既然如此,小白你就先去休息罢,免得此处闹腾惹得你不能安心养伤。” 文小白正欲离开此处,好理理头绪,冲着周围一阵抱歉地作揖,按着侍卫指的空客房而去…… 此处虽是客房,其陈设摆架却比文小白在无名峰顶的环境好多了。 一张红木大床,披着一层棉花细丝被。八仙桌,安乐椅,脸盆,木架,橱柜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文小白在门上挂个“有人”的牌子,便一个“鲤鱼打挺”跳到了床上。 感受着温暖柔软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还去理甚么头绪,美美地睡上一觉才是紧急要务。 忽然,文小白静心一听,暗忖:房顶有人监视! 继而文小白又放下心来,这次来人鱼龙混杂,未免节外生枝,派出几个人暗中看管,也是情理之中。 文小白悬起的心再次放下,赶紧溜去找周公女儿了。 ―――――――――― 他不知,明日将会是他一生的重要转折点,甚么好人坏人,正派反派,都要在他的心中重新洗牌。 ―――――――――― 此刻,君家各路人马都已经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应对着即将带来的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君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增长君家脸面的机会,所以君家对此次看得极为重视。 ………………………… 第30章 一言不合 入夜,月如圆盘,天高星稀。 君家内院―― 君天命躬身立在一旁。 君天接着油灯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中的一本书籍,口中道:“命儿,查到那小子的来历了吗?” 君天命回道:“说来奇怪得很,我派出人手一路沿着他们的来路询问,又遣了许多人去江湖上打听,却一点消息都查探不到,他好像是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君天捻着胡须,眯眼望着燃烧的油灯,缓缓道:“他……这样,我看他背上背的剑有些熟悉,说不定是我从甚么书上看过一眼,你先去打探这把剑的来历,顺藤摸瓜,查出他的来历。” 君天命一弯身,道“是”,先出去了。 君天拿着细针挑拨着灯芯,让所剩不多的灯油充分地燃烧,口中振振道:“怎的最近怪事这么多,十八年未曾露面的大哥突然要召见一个小子,这小子还来历不明,武林盟又蠢蠢欲动,似乎图谋不轨……唉,难道要变天了……” ………………………… 第二日清晨,金鸡报晓,月沉日升。 君家支起一块大大的木台,周遭以铁丝钢杆围着,还在四围布下数百个全副武装的君家子弟。 那可是龙血经哪,自问世以来,便是江湖第一武功,就算不能修习,也难免不动点歪心思。 台下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各个如同被拎着脖子的鸭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台上。能一睹“龙血经”的风采,也是极幸运的事。 文小白自然被安排在最前排,一会儿他还要上去献经呢。 如此重要之事,君天自然是亲自主持。 该来的都来得差不多了。 君天凌空一跳,在君家子弟肩头一点,又升高半丈,借着力,于空中一踏,再升半丈,脚一跨,便落到了台子上。 一套动作下来,不见一丝拖泥带水的痕迹,登时赢得一阵喝彩。 文小白心中也佩服得很,自己纵然也能做到,却不像这般轻松。 君天看着天下英雄,双手合拳,向四方行了个礼,压住了嘈嘈之声,道:“诸位好汉都是怀着一个目的而来,君天心中知晓。此次护送龙血经,虽说是由我君家主导,但其中却出不少岔子。幸得文少侠相助,才有惊无险地到此。” 说话间,便有人抬着一个长长的四脚架子过来,上面排着一层厚厚的木头,燃烧着熊熊烈火,不时有木屑被烧得溅射出来。 君天看向文小白,道:“文少侠,现在你就将经书送上来罢。” 有君天绝佳轻功在前,文小白自然不会班门弄斧,拨开一排侍卫,从里面钻上了台子。 围观的都见识过文小白的功夫,一时倒也没甚么讽笑嘲弄发出。 文小白从怀中取出“龙血经”,递交过去,道:“前辈,‘龙血经’在此,请过目!” 君天赞赏地点点头,伸手接过,口中赞道:“文少侠气宇不凡,果真应了‘英雄出少年’哪。” 文小白对这些客套话,并不太会应对,只能道一句“过奖了”。 君天将经书握在手中查看,忽然脸色一变,笑道:“文少侠不要与我开玩笑了,还是将真正的‘龙血经’拿出来罢。” 文小白心头一震,不解道:“我拿的便是这本经书,途中虽然遇到一些麻烦,但一直将它贴身藏着,绝没有闪失。要不您再看看?” 君天成名多年,脸上功夫自然好得很,露出一分真挚的紧张,将经书又仔细地翻看几遍,最终叹了口气,道:“文少侠,君天虽不是甚么圣人星宿,但自认还有些眼力,我敢担保,手中的绝不是真正的‘龙血经’。” 文小白登时有些慌神,猜测道:“会不会有人趁我昨晚熟睡,有人暗换了去。” 以君家一步一岗,十步一亭的森严守卫来看,绝不会有小偷能够得手。如果龙血经在君家丢了,那么江湖必会掀起一股“龙血经被君家暗中所夺”的猜测。 君天岂能容忍这种情况的出现,摆手道:“文少侠毋需多想,我君家虽然不大,但还能保住客人的东西。” 文小白忽然想起昨日之事,道:“前辈,在下昨日将经书交给你时,你可不曾告诉我经书是假的。怎的一夜过去,却换了如此的说法?” 君天早已准备好说辞,脸色一怒,道:“少侠,我敬你年少英才,谁知你竟然血口喷人,我何曾向你讨要过经书?定是你中途丢了,又怕众英雄耻笑,所以今日编了这么个谎言来圆场!” 文小白也知着了道,心中开始猜测:“是不是君家想要独占龙血经,昨日暗中换了,今日再栽赃嫁祸于自己。” 想着,文小白已变了脸色。 君天混迹江湖多年,见文小白一变,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不禁道:“来人,将此人逐出府去,待日后调查清楚了,再行定夺。” 此举,一来将文小白赶出去后,在天下英雄面前,是圆是方,便全凭君天一张嘴;二来出了如此大事,也仅是将文小白逐出府门,又能彰显君家仁德。 一支早已准备的君家小队已走了上来,齐道:“文少侠,请!” 文小白岂能甘心蒙这不白之冤,沉声道:“前辈……” 还未说出甚么,君家小队各自递了个眼神,高喝一声“吓”,手中长枪倏地攻来,绝不让文小白说出后面的话来。 文小白的功夫他们都见识过,所以此次来的队伍乃是由君家嫡系子弟组成的,功夫比当初在外院的那几人不知强上多少。 一共二八十六人,将文小白紧紧困在中心,长枪如电,各自攻向文小白“命门”“寒竹”“区额”等各个周身重要部位。 文字白心思剔透得很,背后长剑已经出鞘。 横来一挡,便拦下面前的枪势。 这些人深知文小白宝剑锋利,皆是不敢硬拼。枪尖上挑,错开锋利一击。 文小白脚下“凌波微步”自行踏开,几下扭,闪,跃,跳,避开身后几点寒芒…… ………………………… 第31章 激战(1) 电光火石之间,双方便互拆了一招。 文小白身子借势而起,如同泥鳅般,踏着几人的肩头,便到了圈外。 在场人物包括君天都吃了一惊,认不出文小白使的是何功夫尚就算了,怎的竟连他形如鬼魅般的轻功也不曾见过。 这小子心中甚么来头? 众人心中都是焦虑不已。 其实便该如此。 琳霖姑娘走时便千万叮嘱过文小白,不要轻易展示自己的擒龙剑法,否则必招来杀身之祸。至于龙血剑就可以随便使了,当今江湖,除了几个辈分极高的老前辈,以及当年从龙血剑侥幸逃生的几个武林盟弟子识得之外,就是君天这样的人物都认不出来。 文小白一直谨记琳霖的话,与人对战,都是将老顽童爷爷教的几招胡搅蛮缠的拳脚功夫化作了剑法使将了出去。 君家小队眼见敌人跑出了包围圈,脸上都有些火大。在众人面前被一个小子游刃有余地戏耍,已经丢尽了脸面。 君天大喝一声:“你们退下。”继而转向文小白问道:“文少侠,我君家大小高手皆聚于此,你还不愿出去吗?” “除非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否则在下觉不愿背这个骂名。”文小白沉声喝道,丝毫不惧君天的威胁。 台下众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文少侠还真有些骨气,若是我,此刻只怕吓得屁滚尿流了,哪还能如常说话……” “看文少侠的样子,不像说谎,会不会是君家见利起意……” 一众闲言碎语逐渐对君家不利起来…… ………………………… 君天原还想放文小白一马,看如今形势,若是将文小白放出,日后文小白定会在江湖上流传对君家不利的言语。 这对视名如命的君天,实在是不能接受。 君天长出一口气,打定主意,道:“那便请文少侠在我君家休息几日。” 说着,君天双手成掌,亲自来拿文小白。 文小白凝眼望去,君天掌后双袖鼓得饱满,显然在其中运足了内力。 君天剑尖几点,将台子踏出几个裂坑,双掌直拍文小白胸口。 文小白不敢托大,从肩头抽出龙血剑。 “铿锵”,剑锋与剑鞘发出一道清脆鸣声。 君天袖子被内力包裹,已硬得如同精铁,寻常利器都是碰它不过。见到龙血剑劈来,浑不在意,提袖便挡。 龙血剑乃是世间最锋利的长剑,比之北宋年间流传的“倚天,屠龙”都不逞多让。 剑袖相击,并未发出意料之中的金鸣交击之声。 而是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轻易地将君天的袖子劈开个口子,若是继续硬拼,说不定便会将他半个手臂生生劈将下来。 君天心头狂震,贴地沿着一滚,才保住了一只手,但袖子已被撕开了一半。 众人一阵哗然,这是怎么回事,君大侠乃是君家内力最深厚的人之一,这只充盈着内力的袖子纵不敢说世间最硬,但也能与神兵利器一战,怎会在这个少年的剑下连一击都抵不住。 不过,另一个可怕的想法便在他们脑中诞生。若是昨日文少侠以这把剑对上君天命少侠,岂不是已将君天命少侠的双手都给削去了? …… 君天心有余悸地扬了扬手,再次看向文小白,他现在对这把剑有了莫大的兴趣。不过现在他更想的便是找回场子,保住君家的颜面。 君天摆个“真武掌”起势,心中打起十二分的注意。 君家的威严不容任何人挑战! 文小白自然是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心态,冷静地与君天对峙。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又添一层神秘面纱。 君天眼神微眯,紧紧锁住文小白。 君家以内力为长,讲究个“先发制人”。 君天动了,内力充斥全身,从头到脚无一不以内力包裹,速度也升了不少。 此刻君天如同一只跑动的猎豹,迅疾而凶狠。 既然已撕破脸皮,君天不多留手,连连三掌拍出,转瞬便攻至文小白面前。 文小白内力一提,取剑而迎。 此刻,他不愿弱上半分! 文小白剑尖直举,攻向君天伸来的双手! 君天以为他见到自己如此气势,就算不怕,也得避让几分。谁料竟如此疯狂,拼着硬接三掌,也要断下自己双手。 君天心中纠缠已极,若是再退,今日的脸丢得实在太大。若是不退,这小子便要以一命换他一双手。 不行,他身后还有君家上千口人命,若是他出了意外,君家将不复如今地位,到时损失才大。 君天心中狂怒:麻烦的小子,奇怪的宝剑,若不是仗着宝剑之利,你早已横尸当场了。 终究,君天收掌而撤,连退十数步。 文小白再度逼退君天。 文小白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拦下君天两次,君天来势已弱,已不复最初戾气。 但文小白自知与君天差距极大,君天绝不会第三次失手。 他必须主动出手,才能搏得一丝生机。 这诸多念头,皆是一瞬而来。 君天站势未稳,文小白手持龙血剑复又杀至。 君天怒气攻心,冷喝:“好小子,竟如此小觑我,你真当你是我的对手吗?” 君天虽然站立不稳,但是历经半生,经验何其丰富。 双掌一合,仅留一丝缝隙,紧紧贴住文小白刺来的一剑。 文小白心头一颤,龙血剑如同被铸住了一般,进不得,退不得。 君天右手一推,将龙血剑推向一旁。 文小白身前一空,破绽全露。 君天冷笑一声,左手闪电一出,打到文小白胸口。 文小白如被大锤重击,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倒飞出去。 不知将身下木台上的板子掰起多少,才没掉落下去,于台边停下。 文小白以剑执地,才能撑立起来,口中又不由地吐出一口血来。 君天自知理亏在先,出手尚有余力,不然那一下,便能要了文小白的命。 君天看向台下的君家护卫,叹道:“将他带回去罢。” ………………………… 第32章 激战(2) 先前退下的侍卫重又跳上台来。 文小白拔剑入手,剑尖如芒,直指向君天,冷道:“我生来便是清白之身,如何能让尔等宵小玷辱。你尽管来罢,我若是饶你半步,便辱没了我八尺之躯。” 文小白声音沉沉,虽然有伤在身,却不见半点颓废之态,隐隐间似有风发之姿。 众人无不为之动容,风声“飒飒”而出,沙土潇潇。 君天见他目光熠熠,神采宛如天人。 君天眼神微眯,暗忖:不过双十,功夫便是不凡,假以时日,岂不是犹如龙虎之辈。待他走后,想起今日之事,难免心生暗恨,到时来寻君家麻烦,实在是恼得很。 君天手一挥,再度喝下围上台来的君家子弟,对文小白,道:“既然如此,我便不为难你,我站在此处,任你来攻,绝不还手。若是你能五招之内,迫我任意向前后左右移动半步,我君家便独自揽下此次‘丢失龙血经’之事。武当,少林两处,尽由君家承担后果。若是不能,便要留在君家。” 君家自忖名盛江湖,文小白虽有些本事,但以目前的实力,实在差得太多了,况且还有五招之限,就容易得更多了。 当然,虽说明了只守不攻,若是无意间将文小白的长剑挡了回去,伤到文小白的手脚,胸口,脖颈之处,料想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只能算他年纪太小,连剑都握不太稳。 文小白本想拼死一搏,却有如此转机,心中一松,当即道:“好!” 君天见他无异议,定下心来。 双脚一错,踏入台子半寸,震得周遭细纹遍布,稳住了下盘。 台下精明的已看出君天的打算,却甚么都不敢与别人说,只敢悄悄看着。心中对文小白已是惋惜不已,大好年华,纵然不死,也去得差不多了。 文小白不敢小觑,神定气匀,执剑在手。 倏地,文小白影随身动,剑如利电。脚下步子踏将开来,便如斗转星移,风云变幻。 他从未如此压迫过,从未如此情急过,走错一着,满盘皆死! 一经展开,便将“凌波微步”最精要的走动出来。 君天发现先前心中虽已高看这小子几分,其实仍是低估了他。先前两人不过两招,皆是硬碰硬,都不曾展露过轻功,未领教过其中险危。 第一时间,他便失去了对文小白的掌控,只觉面前虚影一闪,剑尖便到了面前。 君天眼眸睁大! 剑尖已抵到了他的鼻尖! 但他绝不敢用鼻尖硬撼剑尖。 若在平时,他进可攻出一掌,逼退文小白;退可连跃数丈,避开凌厉一击。 此刻他才发现原以为那些条件是束缚文小白的,谁想反将他定在了这里。 不过到底经过大风大浪。 君天脚下蓦地使力,生生将身子陷落三尺,直至双脚踏穿木台,点到地面。 文小白一剑划空,手腕急抖,剑尖陡转向下。 精光闪现,剑芒锋利…… 君天有这一空,终于反应过来,双手撑地,身子如大鹰般,破开木板,跃起一丈,悄然躲过这一剑。 文小白趁他在天,周身无甚借力,正是空虚的时候。撇下手中长剑,左掌高举,周身气力尽数打向君天脚底。 君天不惊反喜,五十年的浸淫,使他的内力早已臻入化境,一气一力,召之即来。 脚底悄然运气一股内力,与文小白直面对上。 这怨不得他,跳到空中,自然就得下落,并算不得主动进攻。在外人眼中,只是借势落下而已。 文小白蓦然觉得手上传来一股压迫。 他身上本来有伤,自然不敢敌他,慌然撤掌,退后不少。 君天安然落到台上,双脚踩着破出的大洞边沿。 君天压下最开始的惊慌,淡然笑道:“这算第一招罢,还有四招。” 文小白自然不会说甚么君天暗中使诈的话,只会徒然招使一些“打不过便陷害”的鄙夷。那一下君天控制得极好,除了他,绝无第二人知晓其中端倪。 文小白道:“自然算得。” 君天欣然一笑,道:“那边来罢。” 说“那”的时候,文小白身子便动了。 “罢”字完毕,文小白身子再度欺来。 君天拳变双指,侧身一避,双指在剑面一弹。 其中蕴含力道之大,早脱人力,宛被山峰之力一撞。 文小白修习不过十八,如何与半百之力相比。 “龙血剑”震动不已,“嗡嗡”颤响,不受控制地朝后飞去。 文小白右手紧握,虎口被震得蹿出血来。 总算没有离手而出。 君天第一次乃是吃亏在对路数不熟,被文小白打个措手不及。 第二次,他仍是看不出文小白的路数。但他知道,既然打,难免两人相碰。 文小白的轻功罕世所见,几乎见不到比其更精妙的。但是真正能取人性命的绝不是轻功,而是招式,杀人的招式!。 文小白招式却平凡得很,全凭着手中剑利,才能有些作用。因此只要文小白出手,他便能挡下! 文小白气息急喘,胸口气血涌动,全凭内力压着,才没吐出血来。 这对本就强弩之末的他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君天自忖已吃定文小白,气定神闲道:“文少侠有事吗,不然稍事休息,一会儿再战?” 文小白缓下气息,道:“你以为我需五招么?” “噢?” 文小白伸出四根指头,道“四招,我只需四招。” 君天哈哈笑道:“好,文少侠果然英雄气概。” 文小白身法再进,仍是稀松平常的一招。不过轻功好些,武器利些。 君天自然不放在眼里。 文小白刺的是他胸口。 君天浑不在意,伸手去接。 文小白嘴角一咧,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君天暗道不好。 正在前行的长剑攻势竟然一斜,舍去他的胸口,竟然冲着他的肩头而来…… 君天此时才知中计。 先前四招云云,都是假话,便是让他放松警惕,专心等他第四招,谁知第三招便是杀伐凌厉的一招。 此刻剑势如虹,来势奔腾…… ………………………… 第33章 激战(3) 君天心中震怒诧异不已:这是甚么招式,难道没有惯性吗,怎能在这个当口轻易调转剑尖,不怕手腕折断吗? 此招确是“擒龙剑法”的一招,失传于江湖数十年,无甚么人认出,也在情理之中。 文小白一直谨记琳霖临走之言,所以这一招并未使全,掐头去尾来了一下。 原本“头尾兼击”“左右逢源”的武架子都未使出,单单刺了这出人意料的一招。 君天已无选择,双脚不动,身子侧来一转,堪堪躲开一下。 文小白本就没想一招制敌,剑尖游转,如翱龙般飘忽不定,琢磨不已。 君天反应虽快,但此刻身子扭曲,处于极不利的地位。 如此危难,其依旧能将身子后仰,整个人完全贴在木板上,双脚仍是寸步不移。 文小白知君天已是“旧力已去,新力未来”青黄不接的尴尬处境。 身子跃起,持着剑转了满满一周天,口中大喝:“第四招来了!” 剑携惯性,力带剑势,千钧之力朝着君天双腿砍去! 任君天内力滔天,若是想硬抗这招,非得断掉双脚不可。 君天此刻已不是赌约之事,若有不慎,他今日或得丧命与此。 文小白目露凶光,嘴角含怒。 如此一招,已是全力施为。 君天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心中不甘,怒吼一声,双手倏地一拍地面,身子借这一力,如水中游鱼般,迅疾后退,退到台沿才能止住。 此刻,鸦雀无声,天地一片寂静! 文小白力竭而止,剑尖指地,没入地下,徒留了一节剑柄还在台上可见。 他实在已撑不住,盘腿坐下,才算没有失态而坠。 君天直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打成这样,已再无颜面。 文小白道:“这下我能走了么?” 君天遥望着他,头颅轻摇,淡淡道:“不行!” 安静!宁静!寂静! 天下英雄已默默低下头去,今日看到了不该看的! 文小白叹口气,道:“唉,早知道的。” 君天道:“今日我得留下你。” 语音一出,君天复又冲向文小白。 文小白准备已久,一跃而起。 不知为甚,不过一刻,他的内力竟又充盈起来? 这就是“混元一气功”的妙处么? 君天掌势叠出,“霍霍”而响,一副疯魔模样,势要擒下文小白,生死无论。 文小白从书上看过,这种人若是在魔道,便是叫“该如此”,若是在正道,便是叫“伪君子”。 文小白脚尖一点,地上龙血剑升起,入了手中。 文小白已是如此时刻,一丝侥幸不留,轻功,剑法一应使出。 文小白一招“旱地飞龙”轰然而撼。 此招并打不实。 按理说,他与君天交战,连一招之合都撑不过。 但他已打好主意,凭借“凌波微步”的奇诡突然与“擒龙剑法”的刁钻毒辣周旋一二,伺机逃走。虽然机会不大,但他生来自由,怎能甘愿束手就擒? 文小白一招未尽,二招再出,三招四招应接而上。宛如长江大河,悬悬而出,令人应接不暇。 君天忌惮长剑锋利,不敢相对,只能侧面夺剑而胜。 文小白岂能如他所愿,剑芒四溢,却不与他双手相触,专挑他腋下,裆部,下盘这等防不胜防的地方攻击。 君天几抓不中,口中气得“哼哼”作响,却无甚好办法。 文小白脚下踏着“凌波微步”,竟不恋战,绕身而走,你退我进,你进我退。 手中“擒龙剑法”娴熟使出,配以锋利难比的“龙血剑”,一时竟不落下风。 文小白打至憨处,一身功夫和盘托出。 在山上,终究顾忌两位爷爷安危,不曾拼命打过。如今,便无管三七二十一,想到甚么便打成甚么,全凭心意。 木台已被二人拆得破碎,道道裂痕带出。 场下英雄连退数十丈,生怕牵连进去。但他们皆不愿走远,如此盛景,有些人一世都未曾见过一次。 君天虽然功夫强横,却被“凌波微步”扰得头晕目眩。他的功夫尽是大开大合,直来直往,何时与人如此纠缠。 况且还面对着一把利剑,稍有不慎,便是头断血流的下场。 说实话,他打得憋屈又尽兴,已有二十年没有这般全力出过手了。 文小白已忘乎所以,甚么奇招烂招,好招孬招,一并使将了出来。 剑走轻灵,人行如鬼,一招一式,都透着诡异,叫人防不胜防。 剑影漫天,人影潇潇,说不尽的潇洒自如。 此刻的文小白已抛下甚么生死攸关,只是痛快地打了一场。 内力本是君家最擅长的技巧,或厚重,或绵远。 只是此刻,一番消耗,君天竟感体内虚乏。 君天气喘如牛,双掌都在微微颤抖。 满眼处都是剑影,天地间都是剑影,他甚至感到体内都要探出一把剑来,取了他的性命。 文小白却越打越畅,内力源源不断,永不枯竭。 手脚齐出,剑拳并行! 十八年来,当属此刻是最痛快的。身体的每一处都传来疲劳,力竭,但是继而又被喷涌而来的痛快所覆盖。 文小白奈何不得君天,君天亦是碰不到文小白。 君天发怒狂吼:“你到底是谁,是来扰我君家安宁的吗?” 迎接他的并没有甚么回答,而是狂戾的攻击。 虽是一对一,君天却感到文小白一化为二,二解成四,四分入八。到处都是文小白飘渺的虚影,到处都是龙血剑凶狠的刁难。 君天心脏剧烈抖动,喉头涌出阵阵甜意。 那是血,青春的热血! 他也有像文小白的青春,放肆狂傲! 终于他意识到,他已经五十三了,已经是个老人了! 文小白的双肩处已经断裂,双脚开始颤抖。 两个时辰的剧烈动作,早已耗光了他的气力。 但他不想留在这儿,不想死在这儿!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甚么都不知道了,甚至连对手都看不清,全拼着心中一股冲天的战意在战斗! 终究! 君天再也压不住喉中不停外溢的鲜血,“噗嗤”一声,尽数吐出,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 第34章 琳霖来了 君天捂着嘴巴,堵住不停喷涌的鲜血,慌忙后退。 台下君天命见到不好,惨呼一声“父亲”,跃上台来。 文小白见到敌人已退,再无战斗意志,龙血剑“哐当”掉落在地上,人像失了魂似的跌坐在地,口中,鼻中,眼中渐渐渗出了殷红的血来…… 君天赶忙盘膝疗伤,得空开口道:“快去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千万莫让他跑了。” 君天命眼看着父亲大口吐血,心中酸苦,不愿违了他的命令,走到文小白的面前,定眼一瞧,不禁大吃一惊。 文小白脸色白如透光之纸,五官俱是淙淙流出血来,鼻中也是近气多,出气少。若不是胸口略微有些起伏,说是死人都算抬举他了。 君天命搭手放在文小白的脉搏上。 其虽不懂看病,却也知文小白脉象极乱,生机渺茫。 文小白蓦地睁开双眼,两道精光射出,与君天命面向而视。 君天命动也不敢动,感觉被一只凶狠拼命的野兽盯上了,酝酿半天,才敢问道:“文……文少侠,你如何了?” 其实此乃是回光返照。 文小白身子一软,缓缓地倒了下去。 君天命一急,道:“文少侠,文少侠……” 君天勉力喝道:“来人啊,来人,将文少侠带下去,送到府内疗伤。” 台下英雄经此一喝,才算回过神来。 刚刚一幕,实在太过骇人,也太过匪夷所思。 君天在江湖上好歹也是威名在外的人物,一双手下,毙过的邪魔歪道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如今竟然…… 不过君家子弟却无甚延迟,轻松一跳,便有两人跃上台来。 不过两人还未靠近,便听天边有一道清冷的女音传来:“不劳各位动手,我将他带走,也省了贵府一番手脚了。” 紧接而来的乃是几声洪亮的鹤唳,只见一只白毛红喙的白鹤舒展翅膀徐徐而降。 这只白鹤比一般的要长上许多,足足有八尺。昂首挺胸,缓走几步,隐隐透出名仕仙隐之姿。 众人的眼睛都被吸引过去了,不过更多的却是为了多看鹤背上的女子一眼。 胆大的看得肆无忌惮;心虚的将头撇向一旁,偷偷斜着眼睛去瞧;还有的假借摸头甩袖的当,装作不经意地瞟了几眼…… 背上女子轻盈一跳,便落了地上来。 女子展颜一笑,顿又引了不少目光过去,朝君天微一揖礼,道:“舍弟贪玩,偷跑出了家来,在此惹了不少祸事,小女子代他赔罪。君大侠需要怎么赔偿,但凡开口,只要仙女子做得到,小女子定不推辞。” 君天眼神一眯,心中已清楚了女子来历,但是他不敢声张,一拱手,道:“无事无事,姑娘将他带走罢。” 女子似已料到,面上淡现浅浅一笑,不知多少人又被勾了魂儿去。 人群中忽有人叫嚷起来:“我想起来了,她是武林盟的妖女,大家千万别放跑了她。” 君天眼神一闪,眉头深深皱了起来。顾不得重伤在身,站了起来,道:“谁人在胡说,我曾见过妖女,是与此人有些相像,但绝不是她。” 君天命深怕父亲有所闪失,连忙跑了过来,扶住了君天摇摇欲坠的身子。 群中那人惹不起君天,往人堆子里深扎一下,混入了滚滚人流,生怕叫他寻着。 君天眼神冷厉下来,对女子说道:“姑娘快走罢。” 君天命见过武林盟大小姐画像,也识得确实相似的得很,不禁低声说道:“父亲,我看她也眼熟,可能真是……” 君天瞪他一眼,道:“你懂甚么,真当我眼花了吗?你知道咱们若是动手,会招来甚么后果吗?” 君天被如此一斥,登时退了开来,不再言语。 女子双手捏个半弧,放在唇上一吹。 天上再传一声清丽鹤声,又一只白鹤飞了过来。 女子将文小白放在白鹤的背上,自己骑上另一只,口中轻喝:“走!” 两只白鹤成影成双,一齐飞到空中,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翩翩而去。 君天道:“命儿,命人收拾东西,招呼众位英雄。” 君天命手一挥,喊来几个随从,在耳边吩咐几句,便赶忙搀扶着父亲回房去了。 君天压着君天命的手臂,道:“命儿,知道我为甚么不让你动手吗?” 君天命如实道:“孩儿不知,不过孩儿知道,若是出手,仅需孩儿一人,便能生擒了她。” 君天叹道:“之后呢?” 君天命道:“之后……之后咱们手中便有了掣肘,对武林盟也算是个大大的打击了。” 君天道:“命儿,你记住,若是将来武林盟犯我中原,君家便是拼至最后一兵一卒,也决不能妥协。不过……”君天看向君天命,饶有深意道:“这场祸事可以由武当来挑,可以由少林来挑,甚至可以由任意一个小门派来挑,但是绝不能是我君家来挑明。” 君天命若有所悟,连连道“是”…… ………………………… 不知是哪儿―― 文小白躺在一张床上。 这里明显是一处闺房。 屋内一角摆着张淡褐小桌,桌上一方端砚,几只毛笔搁在笔洗上,书镇压着一张宣纸,纸上写着的是吕本中的《采桑子·恨君不似江月楼》:“ 恨君不似江楼月, 南北东西。 南北东西, 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 暂满还亏, 暂满还亏, 待得团圆是几时? ” 娟秀小字,潺潺思绪,在死气生生白纸上俨然生出一股薄薄的愁思。 右边乃是一张遍布琳琅的梳妆桌,上面摆着的乃是一面棱花大铜镜,左右各摆着一个红漆金丝楠木小妆匣。 梳妆桌两边是两块锦帛刺绣,一块绣的是“百鸟朝凤”,一股高贵,睥睨之气尤然而生;另一块是“气吞千里”,千里江林,万顷武湖,尽数收入方寸之间。 正北面是一个披着鹅黄淡色纱帐的红木架子床,文小白正躺在上面。 床边坐着方才驾鹤的女子,正是琳霖…… ………………………… 第35章 休养 三天,文小白已躺了足足三天了。 琳霖三天如一日地坐在床边,面沉如水,眸内含忧,宛似一块石头。 “嘤咛”,文小白口中轻吟一声。 声音不大,在这寂静的阁楼内,却如同晴空一道霹雳。 琳霖娇躯一颤,如被电击一般。 这般情形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每过半个时辰,文小白便有几声呻吟。每当以为要醒来时,却又沉沉睡着,只是脸上总会漫上片片汗水。 文小白眼前隐隐有一束强光照耀,但是眼皮却如压千斤。 文小白感到额上被一片微温抚上,沿着脸颊擦拭…… 文小白身体蓦地传来一股气力,眼皮趁势睁了开来。 琳霖抚上文小白的柔荑触电般地收回,缩到袖内,面上浮起丝丝嫣红。 文小白眼前略有模糊,只知面前坐着一人,却看不清是谁,只能道:“你是谁,这是哪儿?” 琳霖娇羞的脸这才好些,道:“连我都不认识了?” 文小白眼睛适应了一阵,总算恢复过来,眼前虚影尽数合到一处,现出了人形来。 文小白道:“琳霖?我怎么在这儿?” 琳霖红晕褪下的脸重又浮现上来,语气一嗔,道:“啐,一醒来便满口胡说。” 女孩子大都面薄,突如被男子叫个全名,岂能不多想一些。 文小白只是重伤初醒,一瞬便意识到失态,改口道:“琳姑娘,在下失言。” 琳霖白他一眼,声如蚊蝇,道:“不过,这些随你了,你爱怎么喊便怎么喊罢。” 文小白听她声音颇低,当她着了恼,心中一急,便欲起身。 孰料一动之下,周身痛楚猛地涌来,口中不止地咳嗽。 琳霖生怕他留下暗伤,将他按到床上,叱道:“你动些甚么,我又没赶你走。” 文小白叹了口气,却不再说甚么。 琳霖端起盛水的木盆,吩咐他好好休息,赶忙出去换水去了。 文小白依靠在床上,想起昨日与君天的打斗。 他还不知道已昏迷了三日,亦不知琳霖在此照顾了他三日。 文小白想要抬手,却陡然发现双臂肩胛处被裹上了厚厚的药布,其内还已数个十寸长短的木板支着。 琳霖此时换了新水进来,挤出一块毛巾镇在文小白额上,道:“安心养伤,这里没人能动得了你。” 文小白道:“有君大哥的消息吗?” 琳霖嗔怪他一眼,怨道:“就知道你会问他,据线子报,前几日君大侠在静海城露面了,虽然有伤,却是自由之身,想来是没了危险。” 文小白舒了一口气,一桩心事总算了了。 琳霖道:“日后行走,你不用太惧君家,虽然与他结怨不浅,但有我武林盟在,你的安危可保无忧。” 文小白道:“一至于此,我何曾惧过他。只要不来招我,我自然与他碰不得面。” 忽然,文小白又道:“君天贵为一代大侠,又是名震江湖的君家家主,我想不会和我一个武林后辈为难。” 琳霖一愣,道:“你甚么意思?” 文小白道:“我想是不是有人在中途掉了我的包?” 琳霖道:“那可是龙血经,多少人眼热,更何况是一个君家?” 文小白道:“如果真是如此,他当日趁势将假龙血经烧毁,真的被其悄悄藏起来,不就能够瞒天过海了么,何必大费周章地闹出这么一场?而且……”文小白偷偷看了一眼琳霖,忽然又不说话了。 琳霖心思玲珑,自然懂得他的意思,道:“你怀疑是我?” 文小白摇摇头,道:“若是你,你就不来救我了。但是你爹或者武林盟就……” 琳霖啐他一口,道:“那些日子,我与你是一起过来的,若是有武林盟的人动手,我岂能不知?” 文小白叹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会随意揣度?” 琳霖毕竟是个女孩,没来由被人一疑,心头自然气恼,小嘴一嘟,道:“你嘴巴虽如此说,却不知你心里如何想的。说不得早把我暗暗骂了千遍万遍,巴不得我离远些。” 文小白陪了好些好话,软话,才免去了一番折腾。 ………………………… 文小白问明此处是“绿柳山庄”,乃是武林盟暗中至下的产业。 转眼便过了六月,三月初至,鸟语花香,死寂了一季的万物,也渐渐恢复了生机,到处莺莺燕燕,桃桃李李。 文小白在此处也混了个脸熟,与丫鬟,杂役,管家之类的也能笑上两声。 至于琳霖,则是换了个楼宇住下,反正此处占地颇大,再多个百十来个人也不觉得拥挤,只会热闹一些。 文小白的伤势也好了七七八八,双手虽不如初始那般活动自如,使上几手擒龙剑法却也不困难。 一日,文小白正坐在屋内,读一本甚么《江湖英雄志》。 二爷爷的书记载的事迹都已过时了,只有下山之后,读一些江湖人物传,才能领略江湖当代的风姿。 小紫用托盘端了一碗清茶过来。 小紫本是琳霖的丫鬟,如今被遣来照顾文小白。 文小白浅笑几声,道:“谢谢。” 小紫安了一福,便欲离开。小姐说过,不能与这个人太过亲近。 文小白却一口喊住,道:“小紫,怎么府上就你一个丫鬟,大大小小的事,做起来不累么?” 小紫回道:“原也是有的,自公子来了之后,小姐便将她们遣去了其他地方。” 文小白挥了挥手,道:“知晓了,你先去忙罢。” 小紫告退。 文小白摇摇头,道:“看来我在这儿竟然给他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还是早走几日,去寻君大哥为好。” 想着,文小白遥遥看了一眼挂在床头的龙血剑,心中难免有些思绪。 正当此时,琳霖推门而入,见到文小白望着龙血剑发呆,嘴角短扬,道:“你在想甚么,竟然这般出神?” 文小白反应过来,道:“没甚么,我在想是不是该走了?” 琳霖一惊,道:“急甚么,我这里你只管住着,甚么麻烦都不会有……” ………………………… 第36章 红妆胜火(1) 文小白淡然道:“林姑娘对我有恩,我又在此叨扰数日,也该离去了。” 琳霖知他执拗,便道:“那你准备去哪儿?” 文小白微一思考,回道:“我准备先去寻了君大哥,确认安全之后,便……” 后面的话,文小白没有说出来。 琳霖却从他的眼神中读懂几分,道:“这么巧,我也正要去静海,不如咱们一同启程罢?” 文小白惊诧道:“真的么?我准备明日就走,不知琳姑娘是何打算?” 琳霖道:“我俱是可以的,由你安排便行了。” ………………………… 翌日―― 文小白收拾好行装,背上龙血剑。 平日里,琳霖起得已很早了,今日却更早。 文小白一开房门,琳霖背着包裹,静静候着。 文小白先是一怔,随即便道:“琳姑娘,怎起得如此早?” 琳霖回道:“路途不近,需得尽早启程,所以我便等着了。” 文小白笑道:“林姑娘的红毛烈鬃日行千里,想必静海不在话下。” 琳霖道:“你这几月一直呆在庄里,不曾出去看过。此处偏僻,方圆数十里见不到人烟,庄内又未备上马匹,咱们除了步行,再无其他去路。” 文小白奇道:“那我们当初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琳霖解释道:“咱们是乘着白鹤来的,一路从洛南飞到这儿来。如今我遣了它们回去休息了,若你愿等,大可再过一个多月,它们便来接我们。” 文小白实在不愿再麻烦琳霖,心中也不知君大哥受伤情况如何,道:“那倒不必,我们便快启程罢。” 琳霖已料到他是如此想法,扔出个包袱给他,道:“里面是备着的干粮,还有水袋。” ………………………… 说着,二人便已出了庄门。 果如琳霖所说,外面黄沙滚滚,烟尘弥漫,绿柳山庄便是此处的绿洲。 文小白回首望了一望山庄,心中颇为敬佩。在沙漠之中生生造出如此景物,其中人力物力可见一斑。况且将山庄建在偏僻一隅,确实可免了很多仇家的麻烦。 日头当空,覆炎千里。 还走不出几里路,文小白脸上便布满了汗珠,手臂仍有暗伤,止不住地有些发抖。 文小白怨道:“琳姑娘,你等等,你是不是早就料想到了如此景象?” 琳霖狡黠一笑,道:“是啊,不过你一心想要上路,我便只好依了你。” 文小白苦道:“我也不曾想过会是如此,不如先返回去,等那两只白鹤来了,咱们再走?” 琳霖望了一下远方,指手道:“我们武林盟总得留点退路,自然不会将山庄藏在沙漠深处。你往前看,再走十里路,咱们便能出去了。” 文小白这才宽心一些,“咕嘟嘟”灌下水袋中的水,稍微抵御住了炎热,步子也能迈得更大些。 走过十里的黄沙,度过十里的疾风,文小白二人已然如同一对逃难的夫妻。 文小白看着琳霖满面的尘沙,不禁指着哈哈大笑道:“琳姑娘,你竟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琳霖并不搭理他的取笑,取出一块丝帕递给文小白,轻声道:“你快擦擦罢,你的脸沾着的东西也不少。” 文小白原本已做好准备去讨她的打,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乱了手脚,将丝帕抓在手里,半晌作不得声。 琳霖倩然一笑,道:“怎么,受过一场伤,便连擦脸都不会了么?” 说着,琳霖柔荑一举,将手帕轻轻贴在文小白的脸上。 忽然,四目相对,都如被定了身般站在那里。 往日几月里,都是琳霖细心照顾受伤的文小白。文小白手好后,两人嬉笑打闹也成了日常。所以这一番动作,琳霖皆是顺手而为。 琳霖脸色红得滴血,耳根如同被烧着了一般。 琳霖蓦地抽过手,将丝绢扔到文小白脸上,嗔道:“还不自己擦。” 文小白在山上呆了十八年,只从书里读了些浅薄的男女之情,心中对琳霖的嗔怒大为不解,只以为脸上太脏,手脚又慢,没符她的心意。 文小白担心真惹恼了她,慌忙用丝绢将脸上的灰尘细沙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直欲将丝绢都化在脸上。 琳霖羞态稍平,见他一副情急模样,“噗嗤”笑出声来。 文小白毕恭毕敬地将丝绢递了回去,道:“琳姑娘……” 琳霖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竟这般拘谨起来,一时愣在原地。 文小白见她不接,当她心里有怒,与他摆脸子。 文小白自认琳霖有恩于他,不愿惹她生气,连忙讨好似地掸了掸丝绢上沾着的灰尘,又要去替琳霖擦拭脸上的脏东西。 琳霖还未遇过如此大胆的人,也未遇过如此大胆的文小白。 力气仿佛都被抽光了,褪去的红丝又爬上了脸颊,双手绞在胸前,支吾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终于,琳霖一把夺过丝绢,稍微将脸面整理一下,小心将丝绢藏到袖内,道:“还不快走,找到一家客栈先住下,不然天可就黑了。” 说着,琳霖一转身子,遥遥走在前面。 徒留文小白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暗叹: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做了甚么过分的事?怎的脸红得这么厉害?难道是和男女之防有关?不可能啊,书上说大庭广众之下与女子牵手,是为无礼。可自己不就是替她擦擦脸么,也没牵她手呀,怎么会脸红呢?难道书上写得不对? 不待想完,琳霖快不见了踪影。 文小白高喊一声“琳姑娘”,又追了上去。 文小白声音不小,琳霖听得分明。不过一旁的贩夫走卒也听得不差,一时齐齐望向琳霖。 琳霖羞不自甚,莲足一跺,暗骂了声“呆子”,又走快了几分,周边传来的异样目光有些令人吃不消了。 文小白见她不仅不理,还走得更快了。 文小白心中一急,生怕见不着她了,踏起“凌波微步”,便追了上去。 陡然间,文小白面前突然出现一条瘦小的腿…… ………………………… 第三十七章 红妆胜火(2) 文小白眼睛全盯在琳霖身上,哪里防得住冷不丁的一击,登时便扑倒在地,连滚了五六圈本就风尘的衣裳又染上了一层外皮。 “小友好久不见了。” 还未爬起,便听得一旁传来声音。 文小白抬头看去,不正是在洛南城骗他喝下毒药的无清老头么。 不过此刻的无清显然不知道在哪里狠狠挣了一笔,破烂的衣服终于换成崭新的灰色道袍,手中的破旗子也用金边装饰了一番。 文小白不料还能在此见到故人,拍拍裤子站了起来,道:“诶,原来是老先生啊,好久不见,怎的到这儿来骗吃骗喝了?” 无清摇着手中的棋子,摆头晃脑道:“老夫昨日夜观星象,算得小友命中当有大劫,故此星夜兼程,快马飞奔而来。” 琳霖见文小白没有跟来,怕他出事,复又折返回来。 文小白见了琳霖,心中安定下来,在无清面前抽出一把青藤小椅坐下,道:“老先生不妨与我说说。” 无清见到生意来了,收起懒洋洋的脸面,正经起来,伸手来拿文小白的左手,准备替他看看手相。 文小白忽的将手收回,道:“老先生还是先将卦资说得清楚,不然老先生开口要我几十两,就实在难为在下了。” 无清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道:“若是小友信得过老夫,一分卦资不要。” 文小白这才又将手伸了出去,供无清细察。 无清摸着文小白的掌心,时而放到眼前查看,时而用嘴吹吹掌纹。 琳霖也过了来,抽出一把青藤小椅在文小白身边坐下。 看了半晌,无清放下文小白的左手,咂咂嘴,摇头道:“小友的命奇怪啊!” 无清只叹了一句,便不再说后面的话了。 文小白道:“先生可有甚麽难言之隐么?” 无清顺着胡须,道:“小友自幼离亲,家道消亡,后来幸得奇遇……” 无清将自己算到的娓娓道来,直将许多文小白自己都不能确定的往事说到了如今的经历…… 文小白原本是不信这些江湖上神鬼之说,可是无清却说得有理有据,又不得他不信。 忽然,无清忌讳地看看琳霖,摇头道:“不好,不好……” 文小白对无清信了几分,回道:“如何不好,老先生但说无妨。” 无清道:“小友身边这个少女亦不是凡人之像,俗话有云‘一山不容二虎’,若你们二人相交过近难免伤到彼此……” 文小白见到琳霖脸色难堪,不禁止住无清说下去的势头,嬉笑道:“若这老虎,是一公一母呢?” 琳霖娇白的脸色染上一层红晕,莲足在文小白脚面上不着声色地踩了一脚,道:“混说些甚麽,还着不着羞?” 文小白还不待答话,无清脸色一正,道:“若是老夫算得不错,十月之内,二人必有血光之灾,不是一死,便是双亡。” 听得此话,文小白“腾”地站了起来,沉声道:“老先生算得不好,我不在你这儿算了。” 说着,文小白在琳霖香肩拍了一下,示意快走。 “诶,小友留步,还有这五两卦资还没付呢!”无清双手如电,瞬间便抓住了文小白垂下的衣袖,厚脸说道。 文小白皱眉道:“不是说免费算卦,怎的还缠着我要?” 无清叹道:“非也非也,老夫先前与小小友萍水相逢,心中感怀,所以甘愿自降寿命替小友算了这卦。谁知小友不仅驳了这份情,言语之中对老夫颇为不屑,那么老夫何必自作多情。不过若是小友说一句‘信了老夫’,便当承了情,老夫自然不敢收钱。” 琳霖无甚麽言语,“啪”的一声,拍出一堆散碎银两,站起身,道:“咱们走罢。” 文小白心中正恼,自然没留下甚麽好脸色,与琳霖并肩走了…… 无清“呵呵”笑着,苍老枯瘦的双手仔细擦着面前桌上的沙尘,喃喃道:“老夫言尽于此,是生是死,全看你的造化。若是纪老头出手,你尚有一丝活路,否则……” ………………………… 琳霖走在路上,仍是忿忿,柳眉轻皱,久久不忘怀。 文小白心性平稳,此刻已不在意无清老头说的话了,反过来劝道:“若是琳姑娘放心不下,那么十月之内便日日与我一起,说甚麽也不分开。十月之后,再完好无损地到那个老头面前,好好煞煞他的脸面,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说了?” 琳霖知他嘴里说不出甚麽好话来,却不承想,说出的话不仅不好听,还害人得很。 琳霖一句也答不出,俏脸又羞又臊,恶狠狠地跺了一脚,赶忙跑开了,心中暗暗咒道:以后再也不与他说话啦。 文小白却冤枉得很,自己处处替她着想,怎的竟感觉她心中却恼了? 文小白人生地不熟,生怕把自己弄丢了,赶忙追了上去。 琳霖面上烧得很,岂敢轻易见他,见他来追,便提脚而逃。 文小白“凌波微步”是躲避的无上轻功,对于速度,却不太擅长,竟然迟迟追不上琳霖。 二人这般纠缠,跑跑逃逃,缠绵了半个时辰…… 琳霖忽的停了下来。 文小白几个精妙小步,赶忙踏了上去,道:“琳姑娘……” 琳霖此刻脸色已恢复了正常,站在路口,笑脸遥望着文小白,回道:“你看。” 文小白顺着看去,只见面前一处宅子张灯结彩,灯火辉煌。虽是白日,蜡烛灯笼甚麽的在门外就点了几十个。 文小白道:“这怎么了,应该是哪家有了喜事。” 琳霖又道:“你知道这是谁家的门户么?” “谁家的?” “沙陵成家。” “这有甚麽稀奇的?天下姓成的可多了去了。”文小白回道。 琳霖白他一眼,道:“成家素有‘侠义’之名,虽家中无甚功夫高强的,确实出了名的豪爽,凡是江湖上的人物,不管好的坏的,大的小的,皆能在此受礼而待,所以江湖中人素来尊敬他们。此次儿子结婚,更是昭告,凡此次来参与婚礼的,俱能得到不少的赐予,咱们今晚就在此处过夜,不比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好?” ………………………… 第三十八章 红妆胜火(3) 文小白也不客气,道:“走,今天我请客,想吃甚麽就吃甚麽。” 琳霖看他那大言不惭的样子心中气得很,又欢喜得很,忙拉住他,道:“诶,你等等。” “做甚麽?”文小白回头问道。 琳霖将他拉到一处偏僻,道:“一会儿,有人问起咱们来历,你可不能说我是武林盟的人?” 文小白疑道:“为甚麽,你不是说这成家的人好坏皆敬的么?” 琳霖解释道:“那是往日,可是今天来的大多是中原人士,他们对武林盟可没甚麽好印象。成家的人不会为难我们,他们可就说不定了。” 文小白想明其中关节,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便并肩走入成家。 成家门口站着一位三四十岁的管家,正哈腰点头地迎着人。 文小白衣着是绿柳山庄备好的,虽说不上多么奢华,但品相确实不低。一眼望去,与“器宇轩昂”“一表人才”也能搭上边了。 琳霖就更不用说了。 一身脱俗气质天生而来,不需甚麽珍光宝气的装饰。走动之间,俏影翩翩,不知得吸引多少男人的目光,除了文小白似乎不为所动。 管家见到二人皆是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走上前来,连弯了三四躬,敬道:“不知二位是哪处仙派的子弟?” 文小白早已想好说辞,信口诌道:“在下文小白,乃是楚山的外戚。”说着,一指琳霖,道:“这是在下的娘……嘶……” 琳霖听他话头,便知他要说“娘子”。岂能容他作妖,赶紧伸出手指在其腰间软肉一掐。 文小白疼得直吸凉气,忍着痛慌忙改口:“是在下娘亲的侄女,也就是在下的表妹,唤作琳霖。” 管家自然看不到琳霖的动作,只能看到文小白咬牙切齿的狰狞表情。 虽然没听说过楚山有个姓文的外戚,但来者是客,管家腰一弯,让出一条路,奉送文小白二人走入,高声冲里面喊道:“楚山文公子与琳姑娘到――” 此刻乃是晌午,来的人还不算多,只是三三两两的几搓人群聚在那里。 文小白与琳霖也随意寻着个座位坐下。 一个杂役见状,立马端了几碟小菜和一壶好酒送来。 这些人都明白,江湖上门教林立,各有个的派系,可能两三个门派聚个七八个人凑成了一桌。但有的侠客秉性怪异,独来独往,自己便能凑成一桌。 因此看到仅文小白与琳霖二人便占了一个空白桌子,也无甚麽惊讶,赶忙来招呼才是。 文小白心安理得地夹卷着桌上的精致菜肴,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好不自在。 琳霖毕竟是女子,端的是多愁善感,见他如此起劲,心中不禁一酸,暗忖:在山庄时,我做的菜,也不曾见你吃得如此开心。在外面随便吃顿饭都似乎更快活,更自在。 一念如此,又想起文小白往日几次三番地欺负于她,心中不免升起无名火,莲足轻移,狠狠在文小白脚背上踩了一脚。 文小白在山上呆了十几年,根本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不虞她有此一着,登时便失了平衡,连连掀翻了两张长椅才算没有倒下。 不过此间弄出的声响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文小白“嘿嘿”地向着四处赔笑。 原本二人进来是动静极小的,除了管家吼了一嗓子外,几乎无人注意到他们。 现在几批人马眼神“嗖嗖”转过来,滤过文小白,一眼便相中了琳霖这等妙人儿。 琳霖正值恼怒,面上宛似染了一层寒霜,小嘴撅得老高,任一个瞎子都能看出她正生着气儿。 只有文小白稍被惊扰之后,见琳霖没说甚麽,只当她无意碰了自己,登时又风卷残云地扫荡着盘子。 一边是美人含怒,一边是情郎无心,怎能不让其他人心生怜悯。 一个稍显壮硕的翩翩公子走上前来,对琳霖做了一个揖后,朗声道:“在下端木青,是江南端木家的大公子。一见姑娘天仙般的容颜,不禁倾倒,特意前来拜望。” 端木世家在江南也算有些威名,当今家主一手“三十六路小擒拿手”也毙过不少人。 可惜端木青是个只会寻花问柳,下流耍贱的无用胚子,一身家传功夫连个皮毛都没有摸到。 往日里仗着家里财力,没少钻那些姐儿妹儿的床帏。 不过那些金银俗人如何能与琳霖这等天仙下凡的人物相比?只一眼,便把他迷得走不动道儿了,说甚麽也要来亲近亲近。 周遭有眼尖的已看出文小白二人实力不菲,都远远地避让,只有端木青这个见色忘命的愣头货才去招惹他们。 琳霖清高惯了,如何愿意与这些登徒浪子打交道,连连向文小白使眼色。 文小白一听别人是来拜会的,总不能强赶了人走,只能闭眼不闻,安心吃着面前菜肴。 琳霖冷哼一声,将连扭向端木青,温柔道:“这位小哥原来是端木家的大才,教小女子好生敬佩。” 琳霖心中对他着恼得很,自然不愿说出真实名字。如此做,只为了激一激一旁装傻充愣的文某人。 不过这一切落在端木青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自己家大业大,威武不凡,一定是稍使个手段便能收服这个女子。如此一看,甚至还比想象中更为简单。 原以为文小白就算不大发雷霆,也会有些小器,谁料只换得文小白抬眼一瞄,便没了下文。 琳霖暗中跺了跺脚,心中又急又羞,烦躁得很。 不过其面上依旧是一派春风,道:“不如小哥一起坐下来吃罢?” 端木青正愁没有机会更近一步,如今岂不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心神颠倒,着了魔般地就去拉琳霖身边的条椅,以至于都忽视了琳霖眼中的狡黠。 在端木青刚弯未坐,屁股尖儿刚抵着椅面还未坐实的那一刻。 琳霖左脚闪电般地腾出,不着痕迹地将椅子踢倒。 端木青此刻被迷得七魂丢了六魄,哪有丝毫警觉,“噗通”一声便坐到了地上…… ………………………… 第三十九章 红妆胜火(4) 端木青看着健硕,其实水平并未有多高。这一下,摔得是实实在在,两瓣屁股疼得几乎忍不住。 不过美人在畔,怎能乱了风度? 端木青拍拍尘土,再度站了起来,扶起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琳霖一招手,得来一个新的酒杯。 替端木青满上酒水之后,亲自送到他的面前,道:“公子,请!” 端木青“嘿嘿”地痴笑着,比起傻子,亦好不到何处。 双手却不含糊,迅疾地摸了过来,不知是为了拿酒杯,还是为了拿住那双纤纤玉手。 琳霖纤手一翻,便将酒杯递了过去,丝毫未与端木青接触。 端木青悻悻地笑了笑,将就被放到鼻下深深地嗅了一口,道:“这等劣酒,平日里我都不会看上一眼。但是既然是姑娘亲手所存,却不禁另有一番味道在其中,” 言语之际,还不忘展现一下平日里优渥的生活。 文小白此刻才斜眼看了一下。 他与琳霖相处数日,还不知琳霖的武功如何。但仅凭刚刚让酒时流露的那一手,就不是泛泛之辈能够使的。 琳霖乃是武林盟小姐,甚麽奇物妙景没见过,哪会在乎端木青口中那点东西。不过其仍是说道:“那小哥快请喝罢。” 此邀请之语一出,端木青如沐春风,浑身都透着舒爽,举杯便欲一饮而尽。 倏地―― 端木青原本得意的脸庞忽然变得狰狞,整个身子不受控地向后倒去。 “少爷” 有两人惊然出声,赶忙跳了过来,扶住端木青。 他们乃是端木青的仆从。在端木家呆了数十年,几乎是看着少爷长大的,手上功夫亦是很不错,因此便派了出来保护端木青。 刹那之间,端木青便在地上滚了两滚,华丽的服饰被卷得如同乞丐。 一位仆从立在端木青面前,警惕着在场众人。 另一人赶紧去扶端木青,看看受了甚麽严重的伤没有。 端木青“啪”地拍开那人的手,手中举着一块碎猪骨,跳起来道:“谁人偷袭小爷,敢不敢亮相?” 众人原以为是文小白心中有醋,所以出手教训。谁知只是一块细小的骨头却能将端木青百来斤的身子打翻,其中蕴含内力不可小觑。因此双十模样的文小白自然就被排除了开来,在场只有几个颇负盛名的人物才在他们的怀疑之列。 琳霖离得近,自然明白那块骨头乃是文小白悄悄扔到地上,踢到端木青的小腹上的。心中难免一喜,垂下臻首,乖巧地挨了挨文小白。 文小白轻声说道:“那人实在聒噪……” 端木青此刻仍是气势汹汹地看着屋内众人,开口骂道:“哪个见不得人的小门派行此无脸之举,趁小爷大意,偷袭于我?” 这话说得极不高明。 能来此凑热闹的能有甚么风云人物,大都是一些小门派来讨个喜钱。 端木青一句话将在场众人得罪个七七八八。 江湖小门派中最不少的便是混打拼死的人物,当即便有一人站出来,喝道:“你端木青不过是个仗着祖宗萌阴的猴毛小子,懂得甚麽有脸无脸。技不如人,被人打了个正着,不夹着尾巴,还敢口放狂言?” 说话的是北方一个门派的人物,叫做张虎。与南方的端木家隔了不知多远,无甚麽顾忌,因此敢第一个出头。 端木青何时受过这等气,还要呼喝几句。 此处不是江南,仆从生怕少爷遭人暗算,忙拦下了他,安抚几句,转身对着众位人物,赔笑道:“各位英雄切勿动怒,我家公子本就有伤在身,因此被人偷袭得手。我家公子认为那人胜之不武,因此才会如此动怒,无意冒犯各位,我替我家公子赔个不是。” 说着,仆从左右弯腰,道歉连连。 众人这才平静不少,至于是不是真有伤在身,谁也不去计较。大家都看得出来,刚才端木青还活蹦乱跳的,怎可能有伤?那是场面话而已。 王虎也不想多惹甚麽,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谁知端木青怒意却不消弥,重重一推仆从,喝道:“你闭嘴,小爷何时受过这等欺辱,若是找不回场子,以后还如何立足?” 说着,端木青悄悄瞥了瞥琳霖。在美人面前失了如此大的面子,实是他最不想的。 王虎知道端木青说的是他,也不惯端木青,一掀桌子,将碗筷饭菜一并甩到了地上,身子踏着长椅,一跃而出,离了端木青只有数丈远,喝道:“小崽子,要不跟我比试比试,看看老子若要教训你,需不需使甚麽下三滥的招数?” 他早已听说端木青纨绔的名号,笃定端木青手上功夫高不到哪儿去。 端木青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仆从,底气又硬了几分,道:“来呀,取我的武器来。” 仆从还想劝上几句,但看在王虎也并非甚麽不能招惹之人,便从腰间取出一条链子索递给端木青。 只要刚才用骨头偷袭端木青的人不加干预,这两个随从自认还是能够保下少爷安全的。 端木青链子入手,挥舞起来,如轮子般满圆,气势强了不少。 王虎一愣,想不到这个纨绔小子还有些门道。不过其还不怕他,手上大刀一拔,喝道:“来罢,让老子教你几个道理。” 端木青亦不愿落下脸面,当即道:“找死!” 语罢,两人便冲向起来。 王虎大刀高举,开始便是一个大开大合的“力劈华山”。 端木青身子在空中几翻,铁链子抡足了力气,灌将下去。 刀索相接,带起片片火花,场面不可小觑。 二人交手一个回合,各占不到甚麽便宜,复而再来…… 琳霖柔荑悄悄在文小白胸口上一拍,小声道:“你看你招的祸事?” 文小白道:“你可太冤枉了,谁料这两人都是这般脾气,说打就打,我纵然相劝,想必也讨不得好处。” 琳霖白他一眼,道:“谁与你说这个了,今天乃是大婚的日子,这般一闹,甚麽好气氛都没了,你还说不怪你?” 这边还未答话,便听一声爆喝“住手”…… ………………………… 第四十章 红妆胜火(5) 文小白原本不在意场中局势,却被这道声音吸引了不少注意。 只见一个一身黑装,人高马大的人物从更里的屋子出来了。 此人那一吼,威力着实不小,连此处数百张桌子上的杯碗都被震得“叮当”作响。 琳霖一见那人,脸上瞬间失了血色,低下头去。 端木青与王虎被这一吓,心头一颤,登时便停了手。 端木家的两个仆从亦是被震得头脑嗡鸣,深知不可为敌,身子一闪,挡在了端木青面前,道:“前辈息怒,我家少爷并非有意冒犯。” 来人重哼一声,道:“今天乃是我女儿大喜的日子,若是有人敢在今日闹事,伤了我家的颜面,我定然将他挫骨扬灰。” 说着,来人手一挥,端木家的两个仆从如遭重击,纷纷向后倒了数丈,身后的端木青也未能幸免,着实当了一次肉垫。 但是端木青虽然周身苦痛,却不敢声张,生怕惹来杀生之祸。 来人冷眼扫了一众来人,一话不说,便回了去。 在场众人额上大都冷汗直流。 王虎乃是祸事中心,更是不堪。身子硬得如同一根木头,双腿却抖得如同筛糠。 他虽不怕死,却不想白白送命。 ………………………… 文小白看到琳霖小脸煞白,宛似遭了甚麽打击,心中一紧,忙道:“你要不要紧?” 琳霖却摇摇头,道:“我没甚麽事,你毋需担心。” 此刻,那人一走,场面登时热烈起来。 有人已认出了那人身份,与同桌的说道:“那个好像是武林盟六长老――石昊开。” 亦有人附和道:“好像就是他,可他刚刚说今日乃是她女儿的大喜之日,莫非成家公子娶的便是他女儿?” 场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将起来,大抵都是一些武林盟贼心不死的话之类。 终究有一个青年站了起来,大声喝道:“既然武林盟有人显身,咱们岂能轻易放他得过,不如咱们联手,将他伏法当场?” “咳咳” 场中却无人附和,只有几声清冷的咳嗽。 若是有几个武林盟的散兵碎将,他们定然不会放过,早就一拥而上,将之拿下了,日后也能背上一个“誓与魔道斗争”的好名声。 可石昊开是谁,武林盟七大长老之列的人物,就是比上一些大派的掌门都不逞多让。仅凭现在几个江湖游勇,岂是他的对手。 与青年一起的同伴忙将青年拉了回来,斥道:“你胡说些甚么,别说咱们这些人了,就是君家的君天家主在这儿都不敢说能擒下他,咱们何敢出此狂言?” 青年不服,辩道:“哥哥,你不是告诫我要忠义礼信吗。现在魔道公开露面,便是犯我中原,我们若是不与之奋命一搏,对中原不忠,对死去的兄弟不义,对……” “啪” 同伴一拍桌子,挡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喝道:“你懂甚麽,那些是说给你听的,又没要你去做。” 在场众人耳朵皆是不错,听到青年竟想于石昊开一战,登时面上露出赞许,心中却已大笑了开来,到底是年轻人,简单得很…… 青年的如此小事,他们自然没放在心上,权当一笑了之。 不过既然提到了君家家主君天,登时又成了一个被引爆的话题。 有一人边嚼着花生米儿,边道:“前几日君天被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侠打伤了,调了两个多月才恢复过来,你知道吗?” “那个少侠死了吗?” “没有,昏了过去。虽然这个少侠棋差一招,但能将君天逼到这部田地,属实不易了。” “是吗,你别是道听途说的?” 那人见有了表现的机会,显摆起来,一拍桌子,大声喊道:“嘿,道听途说?我是亲眼所见。我与你说,我几月前去参加君家的‘毁经会’……” 那人便一五一十地将所见之事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地说了一遍。 甚麽那个少侠是罗汉转世,甚麽一把血红色的长剑舞得如同真龙降临……但大概事情并没有偏差太多。 “有你说得这么神吗?” “我们也听说过这件事了!”立马有人附和上。 如此一来,这件事便有了较高的真实性了。 “那个少侠叫甚麽?” “站好了,可别吓你一跳,他的名字乃是文――小――白――”那人洋洋得意道,仿佛当日与君天一战的便是他了。 登时有人接过话茬,道:“诶,我刚才可听见那个管家喊了,今日来的人当中好像就有一人叫‘文小白’的。” 立马有人瞪他一眼,嘲讽道:“如今的文少侠是甚麽人物,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定然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琳霖听到文小白原来已有了这般名气,原本煞白的脸恢复了几些红润,心中也着实高兴,用胳膊碰他一下,轻声道:“文――少――侠――” 文小白并不在意这些虚名,道:“不要说了,让人听了去,还不笑话。没做甚么,哪里真敢当一个‘侠’。” 琳霖知他心中对这些看得极轻,也不打趣他了。 甜然一笑,二人心中俱是清明。 不过,有人一指文小白,道:“就是他,管家好像就是叫他‘文小白’的。” 亭内陆续传来数道好奇的目光。 文小白最恼被人当猴子一般看着,起身道:“诸位,在下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不曾与君大侠对战过,你们毋要疑心太多。” “嘿嘿”有人传出几道“果然如此”的笑声。 原本倒在一旁的端木青已经调整过来,一见到琳霖天人般的容颜,登时又飘忽起来。因此与琳霖相处甚蜜的文小白,越发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见其几步便跳将了过来,道:“文小白?你也配姓文?” 文小白心中也恼他甚急,只是对方还没有欺压太甚,文小白只能忍道:“姓氏名字,乃是父母亲人所授,无甚麽配不配的。你叫端木青,若是有幸,我将来欲养一条‘汪汪’叫的狗,也叫端木青,你可配与一条畜牲同姓?” ………………………… 第四十一章 红妆胜火(6) “混账”,端木青气得发抖,回道:“我又岂不配与一条畜牲同姓?” 文小白淡淡一笑,道:“是极是极,你与一只畜牲确实配得很。” 端木青武功不行,嘴皮子功夫更是上不得台面,被文小白几句话一激,便再没了去路。 端木青脸色气得发紫,手中链子锁又动弹起来。 文小白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道:“看来刚刚石前辈那一推还不够力道,不然你怎还有气力在此挑衅?” 端木青发紫的脸登时又一黑,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内门,见到无人出来,才放心下来。不过手中的链子索却不敢再张扬,折成几叠,赶紧塞给了后面的仆从。 端木青不敢动手,嘴巴可没停下,道:“看你也背了一把剑,还改了名叫‘文小白’,定然是想借文少侠之名到处招摇撞骗罢?” 厅内不少人亦有如此想法。自从文小白从君家遁走之后,江湖上出现不少打着“文小白”的名号行骗的骗子。 那一段日子,可火了铁匠铺和颜料坊。不知多少人照着文小白所配之剑流传出来的造型,斥巨资打造一把相似的,又涂上红色颜料以假乱真。 以这身行头在江湖上走动,总能吸引不少目光。 众人自然而然将文小白归为这类人了。 文小白眉头一皱,道:“改名?为了这等事改名,岂不是乱了头脑?” 端木青当他死撑,心中得意已极,诌道:“你知不知道,小爷我虽与文少侠没有甚麽深厚交情,却也是泛泛之交。你冒用他的名号行走江湖,小爷岂能坐视不理?” 文小白饮完一杯酒,缓缓道:“那你待如何管?” “嗯?”端木青却不知该如何答话了。 打他却是不敢打的,骂又骂不过。 如此轻易的一句话,登时让他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纵有千般气力,也不知该往哪里使。 最终,端木青喝出一句话,道:“你等着,小子,等你出了成家,小爷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端木青嘴唇嗫嚅,却再放不出甚麽其他的恶话来,双袖一甩,赶紧寻了一处角落里的桌子,领着两个仆从灰溜溜地逃了去。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天色欲暗,新月轮上,此刻来的人才算多了起来。 成家家主成毅也现身迎客。 成毅乃中年之人,锦袍华服。他虽不太善武功,但年轻时也拜过几个拳脚师父,身子看上去还算健壮。 此刻,成家灯火通明,花团锦簇,将此处照耀得直如白昼。 成家之门才算真正打开。 原先文小白所在的乃是外面一处院子小厅,只是用来招待三三两两的客人。 现下时间不早,往来已有百余人,成家自然大门全开,迎了人进去。 成毅站在门口,不管识得的不识的,美的丑的,名儿大的小的,一应弯腰道谢,丝毫没有富翁气昂趾高的傲态,总是一副笑盈盈的面孔,让来人心中无不升起一丝敬蔼。 凡进去的,都不必送甚麽礼钱,反能从成毅手中得个大红包。 因人数众多,便没有能一下容下所有人的屋子,因此现场便拟订设在宽敞的演武厅内。 四面是喜气洋洋,大红喜字,到处是恭贺交赞之声。 琳霖心中融融,俏脸通红,撇开人群,紧紧跟在文小白身后。 倒不必有担心有甚麽偷摸揩油的,经石昊开一闹,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造次。 文小白与成毅寒暄几句,接过两个红包,到偏处找个位子坐下。 文小白看着手中的红包。 上面入目便是一个大大的“双喜”,两旁用小字写着“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等样。 文小白将一个红包递给琳霖,道:“这个原该是给你的。” 琳霖柔荑轻舒,便接了过来,待看清上面的字后,满面羞红。虽知不是文小白写给她的,却也不敢再看,悄悄塞入衣内,贴心藏着。 宾客鱼贯而入,半个时辰,便坐满了演武厅。 吉时恰好也到。 听得门外传来三声锣响,便有一个老婆子扯着嗓子喊道:“吉时已至,新娘到――” 最先的乃是两个青年拎着一口装满铜钱的大箱子,他们正从箱子里抓出一把把铜钱沿道撒着。一群孩童弯着腰,从地上争抢出铜钱的归属,藏进了口袋中…… 婀娜的新娘子被一个老妈子背着,一步一步地沿着厅内正中间预留的红色毯子而行。 新娘子进入礼堂之后,文小白便再也见不到了…… 倒是有几个爱凑热闹的围到了近门口去瞧,不时爆出轰鸣喝彩。 琳霖看着新娘子一身红妆,金凤锦龙,心中一阵激羡。 再看看身边的文小白,不禁慨然一叹。 她已知了文小白的身世,深晓文小白近十几年都是与两位爷爷生活,几月前下山乃是头一次。 文小白对于人情世故的所知所晓全是从书上得来,就指望不了他明白甚麽男女情爱一类的。 你若冲他撒娇,他当你在生气;你若冲他打闹,他当你要伤他;你若是脸羞了,他定会当你不愿见他。 琳霖苦恼地托着下巴,心中想着新娘子的一身嫁衣,不知何时才能穿上…… 文小白被周遭浓浓喜意一激,亦是心猿意马起来。 他确实不明白对琳霖究竟是何感情,他从未经历过这些。 但他今日已有十九岁了,天性让他内心有了悸动。只知这种感情与两位爷爷的是全然不一样的,他感到心内有一只小猫在挠着,却甚麽都不敢表现出来。 琳霖眼神迷离,想得深了,亦只能痴痴地看着新娘子消失的地方发呆,文小白则痴痴地望着琳霖发呆…… ………………………… 此刻,新娘子天地拜完了,被送入洞房,桌上也上齐了酒菜。 琳霖终于回过神来,转头一望,文小白竟似失魂似的盯着他看个不停。 面上实在捱不住,柳眉倒竖,叱道:“你看甚麽?” 话虽如此,心里却十分受用,因此言语之间并未多少严厉。 文小白“啊”了几声,却没说出甚麽来,慌忙倒了一杯酒,口中诌道:“刚刚喝了些酒,有些醉了……” 第四十二章 李知秋 琳霖知他在说谎,却不拆穿,心里如吃了蜜般甜,只是悄悄在其手臂上拧了一下,便道:“快吃饭罢。” 文小白暗自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此刻,偌大的演武厅内人声鼎沸,众人借着喜景,你一言我一句,觥筹交错,喝了个大开。 文小白除了在静海喝过一次,再没有其他机会接触酒水,如今只是第二次。 几杯下肚,便面红腹胀,难受起来。 琳霖元也挡了他几次,谁料文小白不听劝,借着酒性,又喝了许多。如今只能不停顺抚着文小白的肚子,以期能让他好过一些。 ………………………… 众人喝高了,自然甚麽话都说得出来了。 只听一人悄悄道:“你们听说了吗,听说龙血剑重现江湖了?” “是吗,你见过了吗?”另有一人和道。 “那倒没有,别看老夫一把年纪,其实乃是痴过了几十年。就算龙血剑摆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它来呀……”说着,此人又喝了几杯酒,后面的话听不甚清了。 又有一人显摆道:“这算甚麽,我还听说了另一件事,武林盟此次对龙血剑势在必得,据说已派了盟内最精锐的人马出手,可能连长安姑娘都派遣了出来。” “长安姑娘?是谁,我怎么没听过?”有人问道。 “那我倒知之不详,只知道是个姑娘,复姓长安,其余的,就查不到了。”那人如实答道。 …… 其余地,文小白并未去仔细听,心中有了计较。 琳霖听到长安,俏脸登时便红了,不知是酒意,还是甚麽,喃喃道:“长安……怎么会派的是她,这如何可能?” 文小白见琳霖脸色一变,以为她听到甚麽故人,便道:“琳姑娘,你毋需多少担心,若是她与你私交甚好,与我碰上,我定然不伤她性命。” 琳霖急道:“她……她……我……” 终究琳霖甚麽话都没有说出来。 文小白也不在意,道:“难道你当我打不过她?” 琳霖经历颇富,此刻已镇定下来,道:“她若想杀你,连一招一式都不用,你就已经横尸当场了。” 若是别人叙说,文小白或许不信,但琳霖岂会骗他甚麽。 文小白登时沉吟起来,道:“若我奋力与之一搏呢,一点胜算都没有么?” 琳霖叹道:“没有机会的,她若想对付你,你绝不会有一搏的机会。” 文小白实在想不到那人究竟有多高深的武功,能够得琳霖如此高的赞誉。 ………………………… 一个时辰,飘然而过,众人皆是酒足饭饱,有的收拾行囊准备返程。路途远的,便有成家安排客房住下。 此处常年聚客,所以客房空所极多,安排一两百人并不是问题。 文小白与琳霖便是本着免费客房而来,自然不会轻易离开,两人与管家一商议,便得来了两间客房。 二人走出演武厅,才发现天已大暗,鸟虫鸣兽皆已叫唤起来,与成亲热闹之境相互交映,颇是热闹。 不过此间到处亮着花灯明烛,说是夜晚,与白昼倒没甚麽两样。 宾客们勾肩搭背,叙说兴事…… 陡然间,只见一道刺眼的白光一闪而过。 人群见爆出阵阵惊呼。 白日里说要一战石昊开的青年果真没有食言,趁石昊开送客之际,手中飞刀疾出。 此刻,那把飞刀已被石昊开拿捏在手中,饶有趣味地看着青年。 青年却丝毫不惧,迎着石昊开凶厉的目光看去…… 石昊开右手把玩着精铁制的飞刀,缓缓道:“想不到荆门李家还有后人在世,我想想,你应该叫甚麽。对,我记得你,当年我去杀人的时候,有一个小子逃走了,他应该叫李知秋!” 李知秋看着石昊开,双目赤红,显然心中悲愤已至顶点。 石昊开叹口气,道:“来罢,做个了断罢,让我看看你长进了多少?” 原本拥挤的院落,登时清出好大一条路,连接住了石昊开与李知秋二人。 李知秋并无甚废话,右手一抖,袖中便有一柄长剑落入手中。 褪去剑鞘,一抹寒光乍现。 李知秋身子疾动,跃向石昊开。 还不见石昊开取出甚麽兵器,李知秋的剑端便到了。 这一剑,好快! 李知秋身负血仇,十年如一日,勤学苦练,处处求好,处处求精。 无论寒冬腊月,炎热酷暑,都未曾怠慢了他复仇的心。 如今仇人近在眼前,所出一击,定然非同凡响。 石昊开嘴角一扬,道:“好剑法!” 嘴中说着话,身子却也没停下。 身一侧,便避开了一剑。 李知秋捥出朵朵剑花,凌厉锋芒再至。 疾风卷落叶,落叶趁疾风! 虽是初春,长剑霍霍,却隐隐有秋风萧瑟之意。 石昊开终于凝重起来,不再戏耍。双手一甩,各多了一个铁爪子。 两种利器想接,激起火花,在夜里,更为明显。 李知秋长剑一荡,几乎拿不稳。 但他本就抱着必死之心来此,岂能顾得其他。 剑势一变,忍下虎口剧痛,剑锋依旧,划向石昊开的脖子。 石昊开一见来势,便知他所想,铁爪带风,提手便挡下这一招。 李知秋最为锋利的两招都被接下,实际已到了强弩之末。 他知无论出甚麽招,都已伤不到仇家分毫。 但亲人惨死之景历历在目,十年刻苦锥心伐髓。 李知秋剑随心动,寒光再出,直指石昊开。 石昊开耐心已尽,铁爪倏地凌厉起来,拍开此剑,回手便在李知秋胸口上一抓。 李知秋立感一阵剧痛,胸口上出现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石昊开双手齐出,李知秋身上立时又多了六道血痕,身子也被打了出去,滚了数十丈才算停下。 石昊开脚尖轻点,奔着重伤的李知秋而去,手中铁爪带着肃风,凌厉之极。 眼见着就要拍到李知秋头顶。 李知秋大势已去,自保已成奢望。 随行一起的干哥哥,见李知秋惹事,早不知躲了哪里去。 李知秋双眼紧闭,脑中想起已逝之亲,亦想起一个刚刚结识的姑娘…… 第四十三章 交战 夜色浸着月光,清冷而凄静,洒在李知秋的身上。 铁爪如同阎罗小鬼勾人的锁链直直拍向他。 陡然间―― 红光白芒,霎时大盛! 与铁爪纠缠在一起。 石昊开不料还有人敢在此刻偷袭,一时大意,被人挡住了铁爪,不禁一怔,迅疾攻出一掌,仓促后退。 文小白一剑而化,也不追赶,转身扶起李知秋,道:“如何了?” 其实他并未想多管闲事,只是无法看着此人活生生死在眼前,因此到了最后关头,才拦下一击。 李知秋气喘如牛,鲜血淋漓,回道:“没甚麽,只是伤了肌肉,不能动弹多少。” 文小白才放下心来,将他安置在一旁。 石昊开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文小白!” 只此一句,最先叫嚷起来的反倒是一旁看戏的人。 “文小白?莫不是那个君家的文小白?” “定是他了,旁人哪有这份胆气。” ………………………… 石昊开双眼眯起,道:“老夫早已听闻文少侠少年英雄,今日得见,果不虚传。只是今日阻我之事,恐怕有失风范罢?” 文小白道:“在下有甚麽风范,只是同为中原人物,我岂能坐视不理。” 一遭话下来,周围中原众人已愧红了脸,纷纷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石昊开一听“中原”二字,心中不禁想起这些年武林盟被拒关外,受尽苦楚,不由得大怒,收拾散乱的衣着,手中铁爪袭向文小白。 文小白对武林盟的人,存有十二分的戒心,早已防他久矣。 长剑一横,立时拼在一起。 铁爪短削,却狠辣无比。 长剑轻灵,游走不定。 二人交锋甚急,顷刻之间,便经过了三招。 锋芒四散,范围极大。 围观人物俱都退开数丈,生怕波及其内。 石昊开铁爪势沉,招招逼近文小白要害。 文小白大伤初愈,不敢力敌,踏出“凌波微步”,腾挪躲闪。 石昊开乃武林盟七大长老中最性躁的一个,岂有耐心与文小白慢慢纠缠琢磨。 大吼一声,手上铁爪蓦地发力,带出阵阵凄厉风声。 “大龙屠爪法”精髓使将出来,便如万鬼哭嚎,冤魂索命,看得人心胆俱寒。 有一两个胆小的,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文小白宛如磅礴奔涌的大江中的一叶孤舟,风雨飘摇,下一刻或就被拍翻。 “石长老,手下留情!” 原是琳霖,见到文小白身临险境,花容失色,不禁惊喊,身子已是冲将了出来。 石昊开听闻声音熟悉,凝神望去,见是琳霖,不禁惨喝“大小姐”。 但他来势极猛,收手已是不及,眼睁睁看着铁爪杀去。 琳霖就要香消玉殒! 琳霖与文小白说过,武林盟的长老与护法俱是识得擒龙剑法。 他若是在此时使出,定然没有在君家那么走运,登时便会认出他来。 但已顾不得许多。 文小白长剑几抖,红芒冲天,乃是擒龙剑法第一式“飞龙在天”。 狭长龙血剑拖着长长的红光,如一条巨龙般,呼啸而过…… 在这夜里,看得更是分外清楚。 石昊开见到大小姐挡在身前,手上力道已减。虽仍是前冲,却少了一丝凶狠,全凭惯性而为。 如今,又见到了这熟悉的剑招。 石昊开此时再看文小白的脸庞,头脑仿佛轰地炸开,如遇鬼魅,五脏六腑都在剧烈抖动…… 终究,两招想接。 龙血剑势如破竹,轻易将石昊开铁爪崩碎。 石昊开左肩中了一剑,鲜血如利剑般喷涌而出,身子亦是向后飞了数丈,将墙壁撞出一个大窟窿。 文小白瞄的并非不是石昊开要害,只是若他那一剑刺中了,非得贯穿琳霖的身体,因此不得不将剑提高一寸,贴着琳霖的肩膀擦过。 琳霖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琳霖与文小白相视一眼,齐声问道:“你没事罢?” 二人听闻此话,皆是一怔…… 忽然,石昊开拖着满身的鲜血从窟窿中跳将出来,指着文小白,道:“陈……陈……陈……你怎么还没死?” 此刻他的样子不可谓不惨。 原本整齐的头发早已散乱下来,衣裤破出了多少的缺口,口中与伤口的血汨汨流出。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说出那个名字,只是双手胡乱舞着,心中已怕到了极点。 石昊开步子迷乱,几次跌倒,终于惨叫一声“我死了”,惊慌地爬上墙头,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但他惊恐的叫声传播数里,仍不停息,不停激荡着旁人的心脏。 文小白看着琳霖,茫然道:“这……” 琳霖眼神闪烁,拉了文小白便走去客房,道:“快走。” 文小白一番动作,已无甚气力,全让琳霖拉着。 他抽空看了一眼李知秋,见他虽然有伤,但旁人总不会伤他性命,这才安心走了。 ………………………… 文小白与琳霖共处一室,围坐在一处烛灯旁―― 琳霖道:“我知你要问甚麽,但我也答不了你。” 文小白奇道:“你乃是武林盟尊贵的大小姐,还能有你不知道的?” 琳霖道:“我在武林盟多年,只从父亲口中知道那人姓陈。” 文小白道:“还有其他的么?” 琳霖看向文小白,道:“诶,你知道为什么我武林盟会迁居关外,数十年不敢进犯中原么?” “不知道。” “这一切便是拜那人所赐。据盟内长老说,当年在我盟与中原众教派准备一决雌雄之时,便是那人如孤胆英雄般杀入了黑木顶,也就是当年我总盟驻扎之处。” “然后呢,然后呢?”文小白有些迫不及待。 琳霖嗔怪地看他一眼。 文小白霎时禁声,此刻才意识到这件往事对武盟来说,或许不是甚麽光彩的过去。 琳霖这才说道:“当年十大长老,一百零八堂主,以及诸多护法皆齐聚峰顶,乃是我武林盟百年来最为强横之时。击败其余各派,入主中原,不过是举手间的事,到时武林盟便成了名门正派。其余的诸如少林,武当之流尽数驱逐出关,成为邪门外道。可惜……” 琳霖说到此处,不禁长长一叹…… 第四十四章 情深 琳霖继续说道:“谁知那一夜,那人从山脚一路杀至山顶,几万教众尽皆伏尸,终于在山顶与众位长老,堂主,护法一战。至于战况如何,经历怎样,却无甚明确记载,盟内长老亦无一愿提起那件往事。我只知十大长老全部战死,堂主、护法死伤无数,只有三个堂主,数十个护法侥幸逃了下来……” “那你父亲呢?”文小白问道。 琳霖回道:“我爹乃是新即位,地位尚还不稳,刚好那日去我盟中圣地,求我太上盟主出手相助……” “就这种情况,你爹都敢与中原武林一较高下?”未等琳霖说完,文小白又奇道。 琳霖道:“这一仗,并非是武林盟要打,而是中原其他门派见我盟内老盟主暴毙,我爹还未掌握之中武林盟全部力量,所以趁机组了个甚麽联盟,硬要围攻我武林盟,才有了当年之事。” 文小白领会地点点头,心中了解一些,忙道:“你继续说,那个陈姓人物究竟如何了?” 琳霖道:“那人几乎杀绝我武林盟人,便下山去了,之后再也听不到任何消息了。” “没了?”文小白还未听到结果,有些意兴索然。 “你还想听些甚麽?非要听到我武林盟全是毙命当场,你才高兴不成。”琳霖虽未曾与他们见过面,谈不上甚麽情感,但终究是武林盟的前辈,不能造次太甚。 文小白自知失言,“嘿嘿”嬉笑,连赔不是。 文小白又道:“那么为什么石昊开见着我便大惊失色,宛如失魂,连反抗都忘了,生生挨了我一剑?” 琳霖笑道:“当年,那人持的便是龙血剑,用的乃是擒龙剑法,内功心法更是混元一气功。所以一见着你,石长老便将你当成了那人。” 文小白沉吟:“‘龙血剑’?‘擒龙剑法’?‘混元一气功’?不必说,那人定是文家的,能有如此本事的,定然就是我爹爹了!” 琳霖白他一眼,嗔道:“可真不知羞,那人可是姓陈。” 文小白心中对未蒙面的父亲向往已极,得意道:“那等大人物,行走江湖,定然是使的假名,这并没甚麽奇怪的。” 琳霖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打击他的信心,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 文小白与琳霖迎面坐着,,中间只余一盏烛灯跳动,两人只一抬眼,便能将对方瞧个清清楚楚。 先前两人聊得兴起,尚不觉得甚麽,如今已静下心来,二人便各自有了心绪,一股异样渐生。 烛火灵动跳跃,将琳霖衬得若隐若现,忽明忽暗,平添一份“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之感。 琳霖也是不堪,娇靥被看得通红,却也不知该说什么。纵然她比文小白成熟一些,但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他看便任他看,只是不知现在自己的妆容可算得体,是否能如他的意? 文小白面皮儿薄,轻咳了两声,便转过头去,讪笑道:“既然已说完了,那我便回屋去了。” 琳霖不料他说走就走,开口便道:“别走!” 话一出口,便知其中歧义太多,深夜寡女对一孤男说出如此不成话的话,实在叫人难以安生。 文小白转过来,镇定道:“为何?” 琳霖道:“不信你朝外看。” 文小白不解其义,只能依她之言,走到窗户那儿,用蘸水的手指在窗户纸上一戳,便见外面灯火通明,已有重重人马围住了出口。 文小白直起身,皱眉道:“他们想要干甚麽,莫不是想要寻我的麻烦?” 琳霖将他拉回到椅子上,道:“你多想甚麽,那些人是仰慕你的名声而来。” “仰慕我?我有甚麽好仰慕的?”文小白奇道。 琳霖拧住他的耳朵,道:“先前他们不知你是文小白还好,现在知道了,他们岂有不拜会之理?你知不知道你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少侠了,况且刚刚你还击退了石昊开,虽然你占了极大的便宜,但那也不失为一道殊荣。” 文小白道:“那直接进来找我就行了,何必呆在外面?” 琳霖知他对江湖上这些细微之处还不甚了解,道:“你不过在江湖初露头脚,无人通晓你的秉性,若是贸然打扰,惹得你不开心了。脾气好的,倒不在意,若你脾气不好,说不得他们就得留命于此。你说他们还敢闯吗,呆在外面等上一夜,第二日依然能见着面。随便寒暄两句,他们都会觉得是莫大的欣慰。” 文小白一想,确实如此。 ………………………… 琳霖忽的拉住文小白的手,道:“若是我走了,你会心疼么?” 文小白脑子轰的一声变得昏沉,只感手上不停传来磨人温柔。 软玉入手,温润浸心。 文小白如同木头人般,亦不知该说何话,该有何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已快忘却。 琳霖说出此话,面上如同火烧,羞得不敢看文小白,只垂眼待他回复。 但文小白心慌意乱,长了十九年,实在不知如何应对这事,只能呆呆地坐在原处。 琳霖不敢看他,不知文小白处境,只当他是瞧她不上,却又不愿落了她的面子,所以并不答话,以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琳霖心神沉下,忍住眼弦垂泪,双手抽回,自顾道:“其实我早该走的,那日将你送出绿柳山庄之后,咱们便不该再有纠葛。只是我知你入世甚浅,手中之物,随便拿出一样,皆是世人尽皆眼热的宝物,难免不被贼人盯上。如今我送你至此,也了了一番心愿……” 文小白听闻此话,诀别之意甚重,这才如梦方醒,恍然道:“琳姑娘,要去哪儿?” 琳霖道:“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的,最不济便去到关外,回了武林盟,也好过在此被人嫌弃。” 文小白眼见琳霖双眸含水,极美的脸庞却似带雨梨花,心中一痛,道:“琳姑娘,我自是有心的,只是我出身卑劣,又有深仇在身,一直不敢阐明心意。但有姑娘今日之言,文小白纵然身死,亦无以为报……” ………………………… 第四十五章 丐帮 (此章和后面重复,请跳过此章,后面一章更全面一点) 琳霖听得如此,才敢看他,但见星目皎皎,不禁心中一紧,敛眉道:“那咱们就快走罢!” 文小白一怔,道:“要走哪里去,私奔么?” 琳霖道:“我与你出来乃是有违父亲之命,今日却被石长老看见了。待他反应过来,必然向我父亲禀报,到时你我皆是难逃。” 文小白明白过来为何琳霖初见石昊开之时,会是那副表情,便道:“好,我们走罢。” 说着,文小白便要去开门。 琳霖忽然拉住他,道:“你别急,咱们此刻恐怕已经被围住了,若是你从门处离开,难免惊扰旁人,不如我们从屋顶借着夜色离开,说不定可以掩人耳目。” 文小白情知时间紧迫,拔出身后龙血剑,踏着桌子一跃,便攀在了屋顶。龙血剑沿着两行瓦片轻轻一划,便开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口子,瓦片之余的,皆在落地之前踢到了床上,未发出丁点声响。 文小白跳将下来,道:“来,我送你出去。” 琳霖道:“你当我武林盟大小姐是白来的,岂是一点武功不会?” 说着,琳霖一跃而起,抓住豁口两边,身子一拉,便出了去。 文小白这才想起,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琳霖武功便是不错。不禁哑然一笑,也随着跳出去。 二人猫在屋顶,大眼向下一瞧,果如琳霖所料,到处都有人恭立一旁,静待着文小白现身。 文小白庆幸道:“幸亏他们未点火把,不然今日绝难脱身。” 琳霖道:“他们又岂敢点,若是惊扰了你睡觉,不知得多么害怕。” 两人皆不再说话,趁着云层压住月光,两人在各个屋顶跳跃,丝毫不曾留下痕迹。 一柱香的时间,二人便从成家出来,落到了外面。 文小白看着身后高大的围墙,心胸不禁一舒,道:“原想在此过夜,孰料屁股还未挨着床铺,便又逃了出来,世事实在无常。” 月亮探头,月光重又洒将下来。 琳霖看着文小白一副惆怅面容,不禁笑道:“你才多大,便有这诸多慨叹,日后怎还了得。” 文小白亦是一笑。 忽然,文小白眉头一皱,道:“有人来了,咱么快躲,怕不是武林盟的。” 说着,文小白将琳霖抱在怀中,身子一轻,跳上了一旁的树枝。 琳霖只觉身子一软,甚麽话都没说出,便已到了天上。 只见两拨人,各有三个,鬼鬼祟祟地靠近。 一人道:“四海之内皆兄弟。” 另一方回道:“九州方圆共手足。” 两人对了口号。 那人悄悄说道:“兄弟,人呢?” 另一人回道:“在城口的客栈里,弟兄们已在监视,任她长了翅膀,也逃不到哪里去。” 那人道:“好,三大长老都已到了,只要明早,便将她拿下,替诸多兄弟报仇。” 另一人惊道:“三大长老?怎来了这么多?” 那人回道:“原本只是请了葛长老,刚好其他两个长老一起来做事,据说是为了一个叫文小白的人物来的,便一齐来了。”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便合为一处走了。 虽不过几句,文小白却听得大奇,道:“怎会是为了我来,我也不曾惹过谁,难不成是我在绿柳山庄时,有了什么变化?” 琳霖还被他抱在怀里,体热靥红,见人已经走了,一时捱不住,在他腰间一掐,道:“快下去罢。” 文小白“嘿嘿”一笑,跳将下去,不舍地将琳霖放到地上。 琳霖道:“不如咱们跟过去看看,究竟是甚麽人找你。” 文小白一想也是,两人披着夜幕,远远地吊在这群人的后面。 ………………………… 终于,几人到了一家客栈。 文小白对琳霖道:“看来这就是他们说的客栈了,等他们进去,咱们也在此住下。” 琳霖却道:“恐怕不行,此次出来,我乃是瞒着庄里的人,身上只有五两的散碎银子,昨日还全给了那个江湖骗子了。” 文小白只能转口道:“那我们就在外面将就一宿。” 谁知,那几人却未投宿客栈,而是各自从身上解下一个毯子模样的东西,扑在客栈门口,就势躺了上去。 琳霖道:“这些人该不会是丐帮的罢?” 文小白凝目看了好久,道:“好像是的,借着客栈的灯笼,似乎能看出几人的衣着破烂不堪,腿上绑着几个布袋之类的东西。” 琳霖奇道:“可丐帮能与你有甚麽纠葛,说是君家来寻仇,尚还可信。况丐帮素是大派,虽从乔帮主走后,再未掀起甚麽大的波澜,却也不曾听说有过甚麽违道违德的事。” 两人这般凭空猜想,并猜不出甚麽来,只能纷纷落到屋顶,等着天亮的到来,见机行事。 ………………………… 几个时辰,飘飘过去,天色已经大亮。 文小白看清了,确实是六个乞丐窝在客栈门口睡觉。 客栈的跑堂醒得最早,此刻已经出了门来,在一个乞丐身上踢了一脚,怨道:“喂,喂,喂,这里是你们睡觉的地儿吗,还不赶紧走,不要扰了我们做生意。” 被踢的那个乞丐,摸了摸惺忪的眼镜,迷糊道:“去去去,哪来的玩意儿,惹人好梦,还长不长眼了?” 跑堂显然也没见过如此大胆的乞丐,插着腰,骂道:“你白爷走了这么多年江湖,也不是好相与的。” 说着跑堂撸起袖子,准备与乞丐比试比试。他本占着理儿,就是闹到官府那里都不会怕。 这个乞丐乃是帮众精要,算是个大乞丐了,也不堪被一跑堂奚落,爬将起来,亦是要动手。 幸亏身边另一乞丐紧紧抓住他,在他耳边道:“别生气,别生气,咱们可有要事在身不要弄出动静,惊了里面的人物,咱们可没的交代。况且三位长老正在后面,让他看到咱们这幅模样,怕不得帮规处置。” 乞丐立马偃旗息鼓,狠狠瞪了跑堂一眼,招呼着其他熟睡的乞丐收拾东西,到别处偏僻的地方去…… 第四十六章 丐帮 琳霖听得如此,才敢看他,但见星目皎皎,不禁心中一紧,敛眉道:“那咱们就快走罢!” 文小白一怔,道:“要走哪里去,私奔么?” 琳霖道:“我与你出来乃是有违父亲之命,今日却被石长老看见了。待他反应过来,必然向我父亲禀报,到时你我皆是难逃。” 文小白明白过来为何琳霖初见石昊开之时,会是那副表情,便道:“好,我们走罢。” 说着,文小白便要去开门。 琳霖忽然拉住他,道:“你别急,咱们此刻恐怕已经被围住了,若是你从门处离开,难免惊扰旁人,不如我们从屋顶借着夜色离开,说不定可以掩人耳目。” 文小白情知时间紧迫,拔出身后龙血剑,踏着桌子一跃,便攀在了屋顶。龙血剑沿着两行瓦片轻轻一划,便开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口子,瓦片之余的,皆在落地之前踢到了床上,未发出丁点声响。 文小白跳将下来,道:“来,我送你出去。” 琳霖道:“你当我武林盟大小姐是白来的,岂是一点武功不会?” 说着,琳霖一跃而起,抓住豁口两边,身子一拉,便出了去。 文小白这才想起,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琳霖武功便是不错。不禁哑然一笑,也随着跳出去。 二人猫在屋顶,大眼向下一瞧,果如琳霖所料,到处都有人恭立一旁,静待着文小白现身。 文小白庆幸道:“幸亏他们未点火把,不然今日绝难脱身。” 琳霖道:“他们又岂敢点,若是惊扰了你睡觉,不知得多么害怕。” 两人皆不再说话,趁着云层压住月光,两人在各个屋顶跳跃,丝毫不曾留下痕迹。 一柱香的时间,二人便从成家出来,落到了外面。 文小白看着身后高大的围墙,心胸不禁一舒,道:“原想在此过夜,孰料屁股还未挨着床铺,便又逃了出来,世事实在无常。” 月亮探头,月光重又洒将下来。 琳霖看着文小白一副惆怅面容,不禁笑道:“你才多大,便有这诸多慨叹,日后怎还了得。” 文小白亦是一笑。 忽然,文小白眉头一皱,道:“有人来了,咱么快躲,怕不是武林盟的。” 说着,文小白将琳霖抱在怀中,身子一轻,跳上了一旁的树枝。 琳霖只觉身子一软,甚麽话都没说出,便已到了天上。 只见两拨人,各有三个,鬼鬼祟祟地靠近。 一人道:“四海之内皆兄弟。” 另一方回道:“九州方圆共手足。” 两人对了口号。 那人悄悄说道:“兄弟,人呢?” 另一人回道:“在城口的客栈里,弟兄们已在监视,任她长了翅膀,也逃不到哪里去。” 那人道:“好,三大长老都已到了,只要明早,便将她拿下,替诸多兄弟报仇。” 另一人惊道:“三大长老?怎来了这么多?” 那人回道:“原本只是请了葛长老,刚好其他两个长老一起来做事,据说是为了一个叫文小白的人物来的,便一齐来了。”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便合为一处走了。 虽不过几句,文小白却听得大奇,道:“怎会是为了我来,我也不曾惹过谁,难不成是我在绿柳山庄时,有了什么变化?” 琳霖还被他抱在怀里,体热靥红,见人已经走了,一时捱不住,在他腰间一掐,道:“快下去罢。” 文小白“嘿嘿”一笑,跳将下去,不舍地将琳霖放到地上。 琳霖道:“不如咱们跟过去看看,究竟是甚麽人找你。” 文小白一想也是,两人披着夜幕,远远地吊在这群人的后面。 ………………………… 终于,几人到了一家客栈。 文小白对琳霖道:“看来这就是他们说的客栈了,等他们进去,咱们也在此住下。” 琳霖却道:“恐怕不行,此次出来,我乃是瞒着庄里的人,身上只有五两的散碎银子,昨日还全给了那个江湖骗子了。” 文小白只能转口道:“那我们就在外面将就一宿。” 谁知,那几人却未投宿客栈,而是各自从身上解下一个毯子模样的东西,扑在客栈门口,就势躺了上去。 琳霖道:“这些人该不会是丐帮的罢?” 文小白凝目看了好久,道:“好像是的,借着客栈的灯笼,似乎能看出几人的衣着破烂不堪,腿上绑着几个布袋之类的东西。” 琳霖奇道:“可丐帮能与你有甚麽纠葛,说是君家来寻仇,尚还可信。况丐帮素是大派,自从几百年前,乔帮主之后,再无甚麽大人物出过,亦再未掀起甚麽大的波澜,但也不曾听说有过甚麽违道违德的事。” 两人这般凭空猜想,并猜不出甚麽来,只能纷纷落到屋顶,等着天亮的到来,见机行事。 ………………………… 几个时辰,飘飘过去,天色已经大亮。 文小白看清了,确实是六个乞丐窝在客栈门口睡觉。 客栈的跑堂醒得最早,此刻已经出了门来,在一个乞丐身上踢了一脚,怨道:“喂,喂,喂,这里是你们睡觉的地儿吗,还不赶紧走,不要扰了我们做生意。” 被踢的那个乞丐,摸了摸惺忪的眼镜,迷糊道:“去去去,哪来的玩意儿,惹人好梦,还长不长眼了?” 跑堂显然也没见过如此大胆的乞丐,插着腰,骂道:“你白爷走了这么多年江湖,也不是好相与的。” 说着跑堂撸起袖子,准备与乞丐比试比试。他本占着理儿,就是闹到官府那里都不会怕。 这个乞丐乃是帮众精要,算是个大乞丐了,也不堪被一跑堂奚落,爬将起来,亦是要动手。 幸亏身边另一乞丐紧紧抓住他,在他耳边道:“别生气,别生气,咱们可有要事在身不要弄出动静,惊了里面的人物,咱们可没的交代。况且三位长老正在后面,让他看到咱们这幅模样,怕不得帮规处置。” 乞丐立马偃旗息鼓,狠狠瞪了跑堂一眼,招呼着其他熟睡的乞丐收拾东西,到别处偏僻的地方去了…… 第四十七章 定计 文小白也不着急,躺在屋顶悠闲地晒着太阳。只要他们的目标还在这儿,他们就得回来。 琳霖也乐得清闲,坐在文小白的身边,闲叙着甚麽。 又过一个时辰,那六人回转,只是此时他们之中又多了三人。 文小白凝眼以望,多的乃是三个乞丐。 一个年纪稍大,满面沧桑,身子瘦得如同皮包骨肉,但太阳穴鼓得老高,内力显然不俗。另两个乃是中年的模样,若是洗净一番,也算得上好样貌了。他们的太阳穴亦是高高鼓起,也是练家子。 唯一相同的一点是,三个人双腿上,都绑了九个小布袋,足有九斤重,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他们行走。 此时三人在之前六个乞丐的引导下,逐渐接近客栈…… 恰巧,九人在文小白躲藏的房屋的屋檐下停了下来。 只听一丐道:“葛长老,咱们六人先冲将进去,与她先打斗一番,若是不敌,您再帮忙。” 文小白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头去看。 只见一个中年乞丐,一拍说话乞丐的脑袋,道:“若仅凭你们六人便是她的对手,岂会来求我出手。到时你们被人一女子打得人仰马翻,反叫人小瞧了我丐帮。不如,就由我去拿下她,一了百了。” 说话乞丐连连称是,点头哈腰不已。 另一个年老的乞丐却拦住了葛长老,道:“此法不妥,此处鱼龙混杂,那个小姑娘身手又不错,咱们若是贸然动手,闹出的动静定然不小,纵然将她擒获,传了出去,也难免落下以大欺小的名头。帮主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 “那依赵长老之间,该当如何,总不能就在此处等着罢?”另一个中年乞丐说道。 赵长老看着他,道:“老吴,你的性子太急,不然也不会一直排在五大长老之末。” 吴长老被说中痛楚,脸色难免一红,却反驳不了甚麽,只能继续听赵长老言语。 赵长老道:“我倒有一计,你们看成不成?” “老赵快说,咱们再一同研究研究。”眼见着赵长老与吴长老就要闹起来,葛长老慌忙打了个圆场。 赵长老捻着所剩不多的胡须,道:“我看可让一人先去抢了那小姑娘的佩剑,那小姑娘必然追赶,就趁机将她引去城外的树林之中。那里人烟稀少,咱们想怎么抓便怎么抓,就是闹个天翻地覆,也无人知晓。” 众人皆是面色一喜,道:“就按如此办。” 经商议决定,由葛长老去抢小姑娘的佩剑,其余的人埋伏在附近,等将人引走之际,便悄悄尾随而去。 ………………………… 文小白看着几个乞丐离去,心中犹豫起来,道:“琳霖,咱们怎么办?” 琳霖道:“等他们抓完了人,散去之后,咱们再从那几个乞丐中抓个落单的舌头,岂不是轻松至极?” 琳霖没有领悟到文小白的意思,文小白急道:“琳霖,我……我说的是……” “你想救人是罢?”琳霖笑道。 “你早知道我的想法,何故吊我胃口?”文小白道。 “我与你讲,你六个小的好对付,可是那三个长老皆是丐帮九袋弟子,无一个是能轻易相与的。况且丐帮向来擅长阵法,若是联手,只怕你不是对手。”琳霖提醒道。 这也确实是文小白纠结的地方。他不愿为救人而犯险,却也不愿看到别人无辜受难。 一时之间,便没了主意。 琳霖笑道:“不如先跟去看看罢。若此事是那姑娘先得罪丐帮咱们便置之不理;若是丐帮仗势欺人,咱们再议相不相助,如何?” 文小白叹口气,道:“只能如此了。” ………………………… 半个时辰―― 原本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葛长老忽然站起身来。 文小白精神一凛,知道他们要等的人出来了。 文小白看向客栈门口,出现的乃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 脸白面俏,尤以一双大眼睛极难让人忘怀。 文小白忽感腰间一痛,转头看去,原是琳霖掐住了他的腰间。 琳霖嗔道:“你瞧这么仔细做甚?” 文小白冤枉至极,道:“我得瞧清楚了,若是一会儿跟丢了怎么办?” 琳霖轻哼一声,道:“若是知道她这么漂亮,便不该让你管这事。” 文小白抓着琳霖的手,软道:“你胡说些甚麽,我只看你便就够了,哪会对其他女子有甚想法。” 琳霖这才好受一点,转眼却看到葛长老已经夺走了那个姑娘的剑,引着她向城外走去,忙道:“你还磨蹭甚麽,那些人快走远了。” 文小白一看,果然如此,与琳霖跳下屋顶,随了他们而去。 此刻街上行人尚还不多,加上葛长老有意而为,姑娘一直能看个背影,却追他不上,心中焦急太甚。 丐帮其余八人缓缓而行,保持一定距离,却又不被发现。 姑娘追出城门,远远看见抢东西的乞丐藏入林中,心中便已明白前面或许有着埋伏,但那乃是母亲遗物,容不得她撒手。 权衡之下,姑娘一跺脚,便也跟着入了树林。 其余八丐一见中计,登时俱都快走几步,隐隐合围上去。 文小白坠行在后,见着他们加速,亦是不慢,迈开步子,与琳霖双双跟上。 赶到时,那姑娘已和六个小乞丐战在一起。 三个长老站在一旁,冷眼瞧着,琢磨着姑娘的武功路数。 起初姑娘还能占的一丝上风,但她右肩似乎一开始便挨了某个长老一掌,此刻一直耷拉着,只凭着一只左臂与六个乞丐躲闪进退,料想不多时,便会败下阵来。 文小白一拍树干,道:“不管起因如何,这丐帮着实让我生不出一丝好感。那姑娘一人难敌四手,委实太难过了些。” 琳霖却饶有深意地看着他,道:“这么说,你今日非要救她不可?” 文小白这才想起琳霖还在一旁,连赔笑道:“再看看,再看看……” 姑娘功夫甚是扎实,步步为营,虽是守势为多,但却一招不差,让六个乞丐折腾数十招,仍是得不了手…… 第四十八章 陈灵素 六个乞丐几番失手,气得连连大吼。 他们已占尽上风,却就是擒而不得,眼看着姑娘如游鱼般在眼前四处游蹿。 姑娘娇叱连连,手中动作小巧无比。 双方相持了半晌,终究女儿家的体力不如男人,此刻动作已慢了下来。 六丐看准机会,一阵急攻,专打她受伤的右臂。 一时之间,战果颇丰,姑娘左挡右支,险象环生…… 忽然,一旁看戏的吴长老身形陡起,在姑娘背后轰出一掌。 姑娘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何挡得住。口一张,便吐出一口鲜血来,俏脸煞白起来。 六丐再不犹豫,手脚齐出,终于将姑娘制服在地。 赵长老却不着急,走到吴长老面前,喝道:“老吴,你做甚麽,暗中偷袭,岂能是我丐帮所为?” 吴长老亦是喝道:“像他们这么打,不知得到猴年马月,难不成说你怕了五岳剑派不成?也对,当年你被陈无生打得抱头鼠窜,确实长了我丐帮的脸!” “你……”赵长老怒容陡现。 但好在其修养尚佳,长叹了一口气,便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吴长老。 被踩在地上的姑娘,听到“陈无生”的名字,不禁骂道:“呸,就你们也配提我爷爷的名字?”她盯着吴长老道:“我见你容貌,应该就是吴一赐罢。当年入我华山派,盗取龙血剑,反被我爷爷震伤一条手臂,当时也是闻名一时啊。” 吴一赐冷冷一笑,道:“败军之将,也敢言勇,看我拔了你的舌头!” 说着,已有两个乞丐去掰姑娘的下巴。 赵长老一跃而来,拍开两个乞丐,道:“先别动手,我们几人此次来乃是为了消弥几月前,姑娘与我派中几名弟子的恩怨。” 姑娘此刻没人压着,已站了起来,看着赵长老,道:“还是你说话中听些,不过当时那事,我无甚可说。那时几个乞丐偷我钱财,我教训他们一顿,便放他们离去了。” 赵长老深深皱眉,在思量她说的真假。 吴长老却跑了过来,怒道:“一派胡言,难不成我丐帮死伤两个弟子便是假的?” 姑娘道:“这倒不假,不过那乃是后事,他们于我饭中下了“鹤顶红”,欲置我于死地,我岂能饶过他们。先诈死骗过他们,待他们走近,便杀了两人,打伤三个,这些我都不赖。” 吴一赐跳将起来,道:“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无故杀我弟子,怎说是他们先下毒?” 姑娘也不言语,在怀中一掏,取出一张折叠的黄纸来,扔给吴一赐,道:“这便是他们包裹毒药的纸张,被我搜了出来。上面有着丐帮的金印,这总不能作假罢?” 吴一赐托在手上自己打量确实在纸张一角看到了丐帮印记,心中大怒不已,忖道:该死的,那几个小子竟然骗我。 如此一来,便是丐帮先与人为难,被人反杀,他们几个长老却紧追别人不放。若是流传出去,丐帮可算颜面扫地。 谁料吴一赐竟将黄纸撕得粉碎,喝道:“我岂能中你的计,来人,将她拿下。” 六个小丐等候已久,喝一声“是”,便围将过来。 赵长老却大袖一甩,将六人尽皆掀翻在地,怒道:“做甚麽?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 一旁的文小白听闻龙血剑,心中惊诧不已,怎的华山派会有龙血剑? 一愣神,便看到双方再起冲突。 心中一急,便欲上去帮忙。 琳霖却一把拉住他,道:“别急,好像有人来了。” 文小白闻言一惊,细细一探,确实发现有一人正赶向这里。 只见那人在枝头疾点,几个眨眼,便到了近处。 只听那人对姑娘,道:“灵素,你怎来了?” 文小白此时看清了,这人乃是昨日见过的李知秋。 李知秋将陈灵素向身后一拉,道:“他们是甚麽人?” 陈灵素便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了李知秋。 李知秋听得心头大怒,不禁看向几个乞丐。 吴一赐看着二人关系亲密,便道:“陈灵素,你早已许给嵩山派少掌门了,却还和其他男子卿卿我我,可是有违华山派的规矩啊。” 李知秋和陈灵素闻言,脸色皆是一白,显然是说中了心事。 吴一赐又道:“不过,这也正常,当年你的亲姑姑不也是……” 还未说完,一旁的赵长老再也听不下去,轰然袭来一掌。 吴一赐早已料准,身子一躲,便跃开了数丈,道:“赵拯,说得你心疼了?” 赵拯冷哼一声,道:“你说便说,提当年的事做甚?” 吴一赐嘿嘿笑道:“赵拯,你真是个痴情种子,这些年,还对她念念不忘。” 葛长老眼见不好,双方似要打起来,赶忙拦在二人中间,道:“你们二人快别说了,我看这人似是江湖近几年声名鹊起的‘李知秋’,别让他钻了空子。” 赵拯与吴一赐相视一眼,皆是冷哼一声。 葛长老走上前去,道:“陈姑娘,此事确为我丐帮不对,但我帮众弟子不能白白丧命,恐怕得烦请姑娘与我们会丐帮一趟,各种缘由,自会真相大白。” 李知秋将陈灵素推到身后,道:“葛长老,在下素来敬仰丐帮,却不想你们做事也是如此不清不楚,实在叫人好生失望。” 葛长老道:“此事事关丐帮声誉,还请见谅。” 李知秋道:“不如便一齐去华山派罢,华山派掌门虽为灵素的父亲,但定会秉公办理,在那里也一样能查个水落石出!” 葛长老见他如此强硬,道:“既然如此,休怪老夫无理了。” 说着,葛长老双手捏爪,便要去抓陈灵素。 李知秋岂能眼睁看着心中女子被人掳走,手中长剑蓦然出现,斜里割向葛长老脖颈。 葛长老一惊,心中叹道:果然是精妙的剑法,竟从如此出人意料的角度攻出一剑。 葛长老双脚踏实泥土,换成双掌便迎了上去。 葛长老双掌如有金光,依稀见一条金龙盘旋而出。 “降龙十八掌?”李知秋忖道。 李知秋深知此招甚强,不敢力敌,撤剑回身,互躲一招…… 第四十九章 天御再临 赵拯占了上风,也不追赶,立在原地,等候李知秋回心转意。 谁知,此时吴一赐和葛长老见李知秋着了一招,正是势弱的时候,各自从地上捡起一根棒子,猛敲李知秋脑门而来…… 文小白看出李知秋不是赵拯的对手,在一旁等候已久。此刻时机已到,龙血剑倏地出鞘,直奔吴一赐与葛长老而去。 两个长老来势极快,转眼就快碰到李知秋的脑袋。 但侧面袭来的凶悍剑锋,令他们攻势一滞。慌忙舍下眼前的人物,反手一挡。 只听“呲啦”两声脆响,手中的棍子齐齐断开。 两大长老心中一惧,纷纷后退不已,直到退至与赵拯齐平才算止住。 李知秋几乎就快认命,此番得救,不禁惊魂望去,口中道:“文小白?” 文小白淡淡一笑,道:“咱们又见面了。” “文小白?”丐帮三大长老齐惊呼出声。 文小白看向三人,道:“正是在下,不知几位找我有何贵干?” 三人相视一眼,各自从身后取出一根碧玉竹棒。这棒子被绑在衣服之中,若不细看,还看不出甚麽。 赵拯大喝一声,拎着棒子便攻向文小白。 文小白还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身后李知秋却已快他一步,将赵拯的攻击接了下来,口中快道:“文少侠,此人就交给我了。” 文小白虽不明丐帮动机,却也知来者不善。趁着李知秋拖住最为强横的赵拯,自己横踏几步,面对吴、葛二位长老。 吴长老最先发难,竹棒高起,猛然朝文小白劈来。 文小白长剑横起,挡下一招。 只见火星四溅,好不壮观。 文小白心中诧异:寻常刀剑,龙血剑一击便能碰断。想不到普通的一根棒子,竟能与龙血剑一较长短。 趁此时机,葛长老手中棒子横撩而来,若是打中,文小白身子必然断成两截。 文小白看出此二人配合默契,不敢侥幸,凌波微步跳起一着,堪堪避开。手中龙血剑沿着竹棒,急速滑向吴一赐双手。 竹棒坚硬,肉掌却不行。 吴一赐双手离棒,贴地一滚,让文小白扑了个空。 值此空当,文小白身子前走几步,复与二人拉开距离。 吴一赐一个回合,便知道文小白不是凡人,仅凭二人还擒不了他,捡起棒子,喝道:“小子们,一起上,结打狗阵法。” 语音刚落,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六个乞丐,各自找到一个棒子,将问小宝紧紧围住。 八人围着文小白打转,棒子不停敲击土面,发出“砰砰”的声响。 文小白惊疑不定,这是甚麽? 忽然,棒声急促起来,如同一个个大鼓敲在文小白心房之上。 文小白霎时耳鸣目胀,眼前事物变得模糊。 忽然,一棒自文小白背后袭来。 文小白一闻有异,回身便是一剑。 那人却不正面想接,重又退回圈子,围着文小白继续转圈。 文小白此时已见识到打狗阵法的厉害。 常人困在其中,莫说被偷袭,光这声音,便不是能承受的。 文小白不得不主动出击,寻准一个功力稍弱的小乞丐,龙血剑朝他冲将过去。 众丐转动速度陡然加快,待文小白剑尖杀过去,迎敌的便换成吴一赐了。 吴一赐提起一棒,便将文小白重又逼回阵内。 四处传来嘈杂响声,搅得问小宝心神不宁,无法专心御敌。 长此以往,文小白绝无胜理。 正一筹莫展之际,一旁的琳霖忽然喊道:“离位有火引坎水,乾坤一遇风云变。” 八丐脸色蓦地一变,他们明白打狗阵法已被看穿了。 文小白自幼学习八卦,自然一听便懂。 长剑刺出,直直攻向坎位。 阵法速度又是加快。 文小白此乃是虚招,剑势一变,尖头倒转,刺向离位乞丐。 此刻阵法转至最快,已无法通过加速来错开文小白的攻击。 离位乞丐向后一退,躲开一击。 阵法立时破开一个大口子。 剩下余人立刻合拢,缩小圈子。 原本实力强横的吴一赐和葛长老各制乾位与坤位,将文小白紧紧困在其中。如今少了一人,乾坤两位为补缺口,不得不靠得更近,如此一来,两人便站到了一处,顾不得另一面了。 文小白岂会放过如此良机,长剑横扫,逼开兑位乞丐,一个步子,便跨出了阵去。 打狗阵法应势而破。 两大长老面红气虚,刚才乃是以内力敲击地面,消耗巨大,此刻停滞下来,体内传来阵阵虚弱。 文小白离了不远,凌波微步踏开,直冲向最是不堪的吴一赐。 吴一赐仓促应对,举起棒子,硬撼文小白临头一击。 吴一赐身子一颤,嘴中渗出血迹,双脚已深深陷入地中。 文小白一击不杀,长剑再刺,直往他心窝而去。 吴一赐此刻已脱力喘气,连棒子都举不起了。 眼见着就要毙在文小白剑下。 说时迟,那时快,赵拯连挥竹棒,迫开李知秋。 身子一跃而起,一招卧龙在渊劈向文小白。 此刻,几人都是骑虎难下,谁也撤不了攻势。 此一役,若无变故,会损两人,一是吴一赐,一是文小白。 远处一人喝道:“以老欺少,便不是英雄好汉所为,再以多欺少,实在是为人不耻。尔等丐帮也是大好人物,岂敢行此小人行径。” 但听声音滚滚,如同霹雳,震得在场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再抬眼望去,一道“真武掌”从天而降,直压赵拯而来。 此掌势如叠叠山沉,厚似汪汪大河,雷霆攻向赵拯。 赵拯大吃一惊,双掌举起,俨然是降龙十八掌最后一式“亢龙有悔”。 只见两掌想接,爆出惊天轰鸣。 赵拯狂吐一口鲜血,倒栽入土内,生死难料。 文小白剑势被余波一阻,准头歪了不少,一剑刺入吴一赐肩头。 一蓝衣男子在空中一颠,踩上枝头,便稳住了身形。 在场众人无不震颤,如此内力,仅当世绝顶高手才有。 文小白看去,不禁一喜,道:“君大哥!” 第五十章 江湖传言 来人竟是君天御! 吴一赐肩头中了一剑,双腿又陷入泥中,只能“啊”的一声向后倒去。 场中处境尚好的丐帮长老唯有姓葛的那一位了。 君天御从枝头纵下。 葛长老眼见君天御逼近,惊得连连后退,脸上已流出求饶表情。 君天御呵呵一笑,将葛长老从地上拉起,道:“堂堂丐帮九袋长老,岂能如鼠虫蛇蚁一般匍匐在地上!” 葛长老肩头被他握得红肿起来,忍道:“君大侠,你乃是君家长子,总不该与我一般见识罢,传扬出去,可太不好了。” 君天御见他还敢威胁,手中力道不禁加了几分,道:“传扬出去又怎么?若有甚麽不妥,尽管来寻我便是,我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葛长老肩膀骨头已被捏断几根,只能张着嘴,大口出气,痛得连话都说不出。 君天御转向文小白,道:“文兄,你有甚麽要问的,尽管来罢。” 文小白也休息一番,站起身来,道:“这些倒不急,怎的君大哥会在此处?” 君天御哈哈一笑,道:“我正回君家,此处乃是必经之路。” 文小白恍然大悟,忽然瞥见君天御只余一只右臂,左边徒有一段空荡荡的袖子,心中一疼,道:“君大哥,你的手……” 君天御甩了甩半截手臂,不以为意道:“江湖行走,难免如此。当日与你分开之后,我便与他们打斗起来,后来被一宵小暗算,用毒箭射了左臂,我便将其砍了下来。” 君天御说得云淡风轻,但文小白知晓其中必然是凶险万分。 想起那事,文小白不禁想起“龙血经”便道:“君大哥,你托付给我的那本经书,我……” 君天御扔下葛长老,擦擦手中的血迹,道:“文兄,你用自责,我沿途已经听说了。这事怨不得你,是我考虑欠妥,将你卷入此事。幸亏文兄你未在中途被暗害,不然恐怕我此生难安。” 君天御说得真诚,言及深处,甚是慨然。 文小白心里一暖,道:“君大哥……” 二人闲叙良久,多是分别离苦之情。 琳霖见他俩如此投缘,不忍打扰,静站一旁。 文小白忽然拉过琳霖,道:“这是琳霖,是救过我命的恩人,另两位乃是……” 君天御已接口说道:“他们我倒是识得,一个乃是江湖游侠,热枕心肠,处处都传过他的事迹。另一个乃是华山派大小姐,君家与五岳剑派颇有交情,我与她见过几面。” 李知秋与陈灵素都听过君天御的大名,俱是过来拜见。 君天御看了琳霖良久,又道:“这位姑娘与文兄似乎交情匪浅……” 文小白摸摸脑袋,“嘿嘿”笑道:“自然了,我见她家大业大,便赖上了她,保了一世的荣华富贵。” 文小白知琳霖面薄,不敢太过放肆,只挑了些调皮的话说了。 尽管如此,琳霖仍是羞得满面通红,乖乖呆在文小白身后,一句话都做不得。 君天御看得开心,调笑道:“到底是文兄看上的人,与一般女子,确有过人之处。” 文小白道:“哪里哪里……” 君天御又道:“我这些年纵不算走遍大江南北,也见过一些世面,却还未见过姑娘这般的人,不知仙踪何处?” 文小白道:“她乃是武林盟盟主的女儿,近几年刚履步中原,君大哥不认识也是正常。” 琳霖暗中拉了拉文小白的衣袖,轻声道:“你快别说了,武林盟与中原有着解不开的血仇,若是惹恼了他,你就难做人了。” 君天御何等耳力,将她的话听个清楚,大笑道:“武林盟中也不见得都是不好的人,中原也不尽是忠良之辈,我又岂会因你出身而瞧你不上。况且,武林盟应该早就查过我了,你又怎能不清楚我的性子。” 琳霖这才想起自己确实看过君天御的详细信息,只是刚才有心文小白的处境,才失了神态。 众人又聊了一阵,君天御道:“文兄,丐帮为何找你麻烦?” 文小白这才想起还有一茬没有处理,不禁看向葛长老,问道:“你们来此寻我到底所谓何事?” 葛长老先前已受够君天御的苦楚,不敢隐瞒,忙道:“我们乃是奉了帮主的命,来找文少侠夺得龙血经。” “龙血经?”文小白道:“龙血经早已被人调了包,又怎会在我身上?” 葛长老忙道:“近日,江湖流传文少侠偷藏了龙血经并且还成功修炼了,因此在君家才能使出龙血经上的擒龙剑法的风声,所以帮助才动了心思。” 文小白此刻是哑巴吃黄连,自己使了擒龙剑法,是不争的事实,可这跟龙血经有甚麽关系。 君天御此刻已将葛长老提到半空,道:“文兄铁骨铮铮,岂会是那种下三滥的人物。退一步讲,就算有人能够修炼龙血经,那也是他的机缘,与你们丐帮有何关系?” 葛长老被他一瞪,登时吓走了六魄,道:“是是是。但我丐帮积弱多年,已不复当年盛景。若是能得到龙血经的修炼方法,定能助我丐帮重振雄风。” 君天御一听此话,愤怒更是难言,将他摔到地上,道:“若是丐帮积弱,潜心练武便是。想些邪门外道有甚麽用处,到头来还不是自取其辱?” 葛长老经这一摔,登时吐出血来,道:“是,君大侠说的是,我定会如实禀报帮主。” 君天御看向文小白,道:“文兄,你说这事如何处理?” 文小白叹口气,道:“算了,让他们走罢。就算杀了他亦没有甚麽转机,这事还是容我从长计议。” 君天御对丐帮众人,喝道:“你们快走,定要将此事禀报你们帮主,亦不要再寻文兄的麻烦。” 葛长老连连道“是”,招呼几个小乞丐背起两个长老,连滚带爬地溜走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文小白有些惆怅,似乎是有一双手,设了个陷阱诱他往里走…… ………………………… 第五十一章 嵩山公子 此处事情尽了,便已到了傍晚。 残阳如血,初月探头。 文小白查看了李知秋的伤势,发现并没甚麽大碍,大多是昨日的旧伤。 文小白本是去寻君天御,结果却是在如此情境之下相见,当即又愧又喜。 君天御着急赶回君家,便没与文小白多叙,脚尖在枝头几点,便消失在茫茫天际。 文小白怅然若失,他在江湖中走动已有一年,听的最多的便是君天御的豪气干云,义薄云天,心中对他佩服至极。此番才过几个时辰,两人便又分道而去,着实让他有些难过。 琳霖看出文小白情绪低落,走过来,拉住他的手,道:“好了,既然已经见到君大哥,也省得我们千里迢迢地去寻了。倒不如,现在就启程去卧龙山罢。” 此事文小白虽未与她说过甚麽,但以琳霖的心思岂会看他不出。 文小白忽然惊醒,自己尚有深仇在身,自己竟在此缠绵惆怅,不禁心中一恨,暗忖:真是枉在人世走一遭,若是父母泉下有知,自己怎有脸面去见他们? 文小白与琳霖便去与李知秋与陈灵素告别。 陈灵素听得文小白要去卧龙山,不禁一怔,道:“你们去哪里做甚,卧龙山上早是尸骸满地。虽被一些门派认领了一些,但山上此刻依旧堆积了不下百来余人。一到深夜,便有狼嚎鬼哭之声传出,若没甚麽大事,还是不要去的好。” 十九年,物是人非,原本繁荣热闹的圣地竟落到了如此模样。 文小白心中悲痛难忍,只能强自道:“有劳费心了,不过前面便是刀山油锅,我也得去闯一遭。” 琳霖暗中紧了紧文小白的手,不需甚麽言语,二人心意便已想通。 见到文小白情真意决,陈灵素便不多劝甚么,道:“既然如此,咱们便一起上路罢,恰巧我们回华山派,与你们乃是同路。” 言尽于此,文小白并不推辞,一路上有个照应,也能少了琳霖许多麻烦。 若是不分昼夜让琳霖带路,文小白亦是不太好受。 ………………………… 此处乃是沙陵城,是点缀在丝绸之路上的一颗明珠。因此往来商客颇多,赶大马的人便也跟着多了起来。 四人过了一夜,第二日陈灵素三两银子租了两辆马车,将地点报给车夫,四人便两两一组,各自上了车。 车内,文小白一直眉头紧锁,思索着甚麽。 琳霖忧他钻了牛角尖,柔声说道:“你在想些甚麽,怎这般出神?” 文小白闻声一望,但见琳霖端坐面前。 两人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打探丐帮的事情,还未如何亲近。 此时一看琳霖,双腮粉红,笑靥欺霜,便是人间的绝美。 文小白呆默半晌,才喊出一声:“琳霖……” 琳霖见他如此沉迷,心中自是欢乐,只是嘴上仍道着:“你胡看甚麽,日后方长。你还是与我说说刚才在想些甚麽,颇有些魂不守舍?” 文小白讪讪一笑,道:“就是昨天中午,我们在成家之时,尚还没有流传出我偷藏了‘龙血经’的说法。怎的到了晚上,依据丐帮所言,江湖都开始觊觎我手中的‘龙血经’了。我想,这其中定有甚麽人在搅和着平静许久的江湖。” 琳霖何等玲珑,心中想的亦是不差。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父亲,但父亲虽然欲图重返中原,却也不会如此冒险。武林盟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失败,说不得中原武林便会杀向域外,捣毁武林盟,那时反而不美,所以父亲定会想个更安全的方式。 那么便是另有他人图谋不轨。 先将文小白宣传一番,让武林尽皆知道有文小白这么一号人物。接着便流出文小白偷藏“龙血经”的消息,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这其中,一步一步,井然有序,但是目的却极难看出。 若说觊觎文小白的龙血剑,大可来夺便是。搞这么多花招,定有更大的阴谋…… 二人各自托着腮帮子,冥想起来。 文小白先前被琳霖一撩,心中荡漾。虽在想着事情,眼睛却难离琳霖琳霖娇靥…… 忽然,车身剧烈颤抖起来,继而整个向前一倾。 文小白手疾眼快,将琳霖紧紧搂在怀中,一同滚出了车厢。 另一辆车,李知秋与陈灵素似乎早已现身,正与面前的一群人对峙。 文小白看出对面俱是功夫不差的年青人,李知秋又有伤在身,生怕他吃亏,抱着琳霖几个急蹿,便和李知秋站在了一起。 李知秋见文小白来到,心下一宽,道:“文兄,没想到惊扰到你。他们乃是嵩山派的人物,有几个还算颇为棘手。” 文小白立马想起丐帮叙说陈灵素与嵩山公子尚有亲盟一事,便知对面是来找事的。 对面站在最前的乃是一个翩翩公子,紫衫轻袍,白羽小扇,正死死盯着李知秋等人。 只听他开口说道:“李知秋,你枉顾嵩山、华山两派尊威,私会小爷未婚妻,岂能称得上一个‘侠’字,乖乖将灵素还于我,小爷便不多计较。” 李知秋亦道:“甄无情,灵素乃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何敢说一个还字。若她愿意与你走,我自阻拦不了。可若你要强带走她,也休怪我不给你情面!” 李知秋声音厉厉,威势甚足,显然心中愤怒已极。 甄无清哈哈大笑起来,道:“灵素心里喜欢你,所以你如此有恃无恐,占尽道德高点。若是她此时喜欢的是我,你又岂能像现在这般自在?无论如何,今日我必定带她回去。” 李知秋喝道:“便怪你时运不济,没了缘分。若你肯松手,自有其他女子喜欢你,何苦纠缠我们呢?” 甄无清摇了摇头,道:“其余的,我便不说了,二十几年,该与灵素说的,我已说过了。今日,我只提一点。当今我们五岳各个剑派联手而成五岳剑盟,才有资格跻身武林顶尖帮派。若是嵩山与华山闹将起来,只怕五岳剑盟便要不保。身为五岳盟主的陈无生便无颜面对列位祖宗了。” 此话,直直击中陈灵素的心脏。 她明白爷爷这么多年,乃是苦苦支撑,若是嵩山派与爷爷作难,只怕五岳剑盟便要不保,到时华山派便成了千古的罪人…… 第五十二章 华山派 双方对峙起来,一时都没有甚麽声音。 文小白虽自忖有把握打倒面前几人,但其中纠葛绝不是双方谁胜谁负便能处理的。 然而甄无情却没有诸多耐心,与其互相在此消磨时间,倒不如直接将人带走。 一个李知秋他还不放在眼中,身边一男一女虽然相貌不凡,但败在年纪尚小,料也翻不出花来。 一念至此,甄无情使个…眼色,身后三人立马领会。 皆是一拔手中长剑,冲将了上来。 文小白伸手拉住上前的李知秋,道:“你身上有伤,还是我来罢。” 说着,文小白取出带鞘龙血剑。 三人中有两人乃是甄无情的师弟。 名师高徒,身手可圈可点。 另一人更是嵩山派掌门师弟刘大,人称“漫天雨”,一手剑法使将出来,便如漫天雨下,威势极猛,不少好手都是抵御不得。 三人一见出来的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皆是冷喝出来。 刘大双脚一蹬,止在了原地。一个小子,焉配与他动手,两个师侄便能应付了。 文小白知他心中所想,也不气恼,直迎冲来的两人。 两人亦是未将文小白放在眼里,长剑直着刺来,丝毫不讲招式套路。 文小白口中一声清啸,龙血剑含鞘而出。剑花一捥,两把长剑尽被打偏,将身前大半暴露出来。 两人双剑受袭,去势极大,倏地脱手而出,二人亦连退几步,跌倒在地。 文小白并不追赶,此次意在威慑,并未伤他们性命。 两人爬将起来,心头大骇。虽然之前有所小觑,却也不会有人能够如此轻易地将他们击败。 刘大眯着眼睛,惊疑不定。 两人心中不服,各自捡剑而起,欲要再擒文小白。 “住手,我来。”刘大一声长喝,叫住了他们,文小白不是这两个人敌得了的。 两人虽有不忿,却不敢得罪师叔,各弯一腰,退了回去。 刘大几步急踏,到了跟前,道:“报上名来,我从不杀无名之辈。” 文小白道:“甚麽有名无名,你尽管来杀罢。” 刘大喝道:“性子倒是挺横,不要以为会两手功夫,就成了人物。今日,便让你明白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说着,刘大手中长剑露出,散发森森之意。 文小白亦是褪去剑鞘,浓浓血腥喷涌而出,在场无人不皱了眉头。 刘大虽也惊异,但毕竟见过大风大浪,并未放在心上,却也不敢大意。 虚晃一招,便杀了上来。 文小白剑去如箭,破空而出。 刘大心中大吃一惊,虽已有了十二分的警戒,待到对阵,却是如此不堪。 刘大不敢直撄其锋,侧身而躲,剑身一转,斜面而出。 文小白蓄势已久,抽剑而回。 只听“铿锵”一声。 两者相接,刘大右手虎口倏地一麻,继而整条手臂酸痛起来。 刘大不敢再敌,忍着酸痛,连连后退三个大步,心中已害怕至极。他不明白为何此人如此奇怪,力大无穷不说,招式亦是怪异难当。 不过其面上却未流露多少,沉声道:“小子,你师父到底是何人?” 文小白道:“我师父何人,与你也没关系,要么放行,要么便再来试试。” 刘大怒道:“好小子,我原以为你是甚麽故人之后,若是伤了你,难免故人面上无光。不过你却大言不惭,我便代你长辈教训教训你。” 说着,刘大长剑再出,身子一跃而来。 居高临下,一瞬便刺出五剑。 文小白处于剑招之中,便知此招不凡,颇有雨下倾天之势。 不敢多想,龙血剑画圆周天,将满身护得滴水不漏。 刘大“漫天雨”动作极大,隐隐有引力产生,周遭树叶,细石皆被吸引过来。 功力大者,飞花拈叶尽是杀人利器! 一霎那,刘大眼神一变,诸天剑招尽数压倒过来,便如漫天雨滴,倾盆而下,声势煞是骇人。 二者刹那间交融起来。 但见火星四溅,叮当响声不绝…… 此刻沙尘乱飞,粉灰迷眼已看不清场中局势。 但是这并不影响激烈程度,但凡有眼睛的,都知此刻是生死之间,谁也说不得结果…… 一盏茶―― 尘埃落定,场中局势已分…… 依稀可以看见两人尽数站着。 但这更是让人焦急,双方皆是翘首以盼…… 尘埃散去,入眼的乃是一抹亮眼的血红。 文小白龙血剑正指着刘大的脖颈,上面渗着丝丝鲜血,不过落在龙血剑血红的剑身上并不明显。 刘大双眼满含血丝,大口吐着粗气。 甄无清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场中的景象,着实令人不敢置信。 文小白撤剑而退,接下来的事情已不需他照应甚麽。 四人相视一眼,皆是向后一跃,各自回了马车。 两辆马车缓缓启程…… 刘大此刻还立在原地,似乎是还未反应过来。呆滞看着手中断剑,口中喃喃“不可能……”这类的。 两名师兄弟更是一话都说不出。 只余甄无清若有所思地看着马车消失,心中似乎有了甚麽了不得的主意…… ………………………… 四人继续赶路,不想再耽搁甚麽。 几乎是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终于在七天之内赶至华山…… 华山锋利,如一把绝世好剑插入云霄。 论雄,便如威狮睥睨,傲视八方,百里之内,难寻一山与之相如;论俏,便似天仙下凡,俊秀灵美,上天入地,遑论一山比之相似。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到了山脚,四人皆是下马步行,打发了车夫回去。 陈灵素此刻便是飞鸟归巢,大龟入海,每一处、每一寸土地都是熟悉无比。 平淡的李知秋反而拘谨起来,手脚动作都有些僵硬。 文小白本想先回卧龙山一探,耐不住陈灵素百般邀请,若是不应,反显得瞧华山不起。 文小白只得听了琳霖的意见,在此留宿一宿,明日在从华山得着个马车继续赶路。 华山有路,弯曲绵延如羊肠,从山脚直通山顶。 四人拾级而上,说说笑笑,难得的有些放松心境。 ………………………… 第五十三章 老管家 四人俱有着不俗轻功,百里的层层石阶走得并无多少累。 几人谈笑着,便谈到了李知秋与陈灵素的相识。 四人如此熟识,也无甚好互相隐瞒的。 因此,文小白与琳霖才算得知他们二人出现在沙陵城的种种。 ………………………… 陈灵素乃是华山派掌门的孙女,也是华山陈家的唯一亲生血脉。虽有个哥哥,却是从一户农家过继来的。因此灵素自小便是陈家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自不在话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溺爱之下,必生叛逆。 陈灵素隔三差五,便违反派规偷溜下山去。 之前还好,偶有些泼皮混混上来惹事,皆被华山剑法打发了过去。一时之间,不仅华山之上,就是华山附近都晓得华山出了个了不得的大小姐。 不过,上次下山却未讨得什么便宜。 那一次,她遇到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游侠李知秋。 只一眼,便深深迷上这个满腹热肠,为人俊朗的少男。 陈灵素也正是桃李年华,少女最美好的时候。 丰神俊朗对上青春活泼,侠肝义胆对上少女怀春……一时间倒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二人便如天注定般的看对了眼。 但李知秋身有血债,岂能拉陈灵素下水。原欲练好功夫再报深仇,只是他再也等不得,才去了沙陵寻石昊开复仇。 若是成了,便能回来带着程灵素远走高飞;若是不成,便埋骨他乡,也断了所有念想。 陈灵素得知后,自然不会离弃,亦也是问了路而去。 原以为是必死的结局,谁知刚好遇上石昊开发了疯病,不躲不闪,被文小白刺了一剑…… ………………………… 四人走得虽不累,却也不快,到了山顶,已是傍晚时分。 烟云散尽,圆月耀世,华山的此刻直似人间仙境。 但华山派却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景象。 山门紧闭,一个看门的弟子都未曾现身。华山派好歹也是名门正派,竟会有门可罗雀的一天。 陈灵素心中奇怪得很,上去用力拍了几拍门上的金环,口中喃喃道:“今天怎么回事,这么早就闭山门了?” 声音传得很远,却不见有何人出来。 空气中似乎透露着奇怪的气息! 陈灵素焦急起来,道:“莫不是我华山派出了甚麽不得了的大事罢?” “爷爷!爷爷!爷爷……” 陈灵素生怕爷爷出事,已大声叫嚷了起来。 李知秋口中急道:“不好!” 口中说着,人已攀上了围墙。 说时迟,那时快,墙内射出一只快箭。 幸亏李知秋功夫不错,反应亦是不错,一个倒翻身,便躲了开来,重又跳到了地上。 陈灵素赶忙上来扶住李知秋,看他是否有事。 此番一闹,紧闭的大门终究是打开了。 开了一条小缝。 一个蓝衫中年男子沿着门缝摸了出来,小声道:“大小姐,你快离开罢。你与嵩山派的公子闹翻了,掌门知道后大发雷霆,说着就要把你绑上嵩山派去认罪成亲。” 陈灵素一听爷爷生气,忙道:“我爷爷怎样了,他身子一向不好,现在有事没事?” 蓝山男子道:“掌门没事,现在正在招待嵩山甄无情。” 原来甄无情已是先来了一步,至于说长说短,便全任了他的一张口。 不过这倒也没甚麽在意的。 若从江湖道义上来说,李知秋与陈灵素的名声已不被人看好。就是再说些甚麽,他们两个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只是几人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才是当前最急人的。 在山下寻个客栈或是人家,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此处谁不识得华山大小姐,李知秋独行游侠的名气也是不低。因此只消四人往外一探头,保管有人报告了华山上来。到时是将陈灵素绑上嵩山,强逼成亲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四人是绝不敢住山下的。 不过,此时四人的念头里都是浮现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来。 四人相视一眼,皆是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陈灵素上前一步,对出来的蓝衫中年人,道:“典叔叔,我们这便下山。” 说着,四人结伴,又原路返回。 蓝山中年人看着四人消失的背影,叹道:“唉,大小姐,掌门这次是铁了心了,你能走多远便走多远罢。” 四人下山的路并非那么好走,他们在陈灵素的带领下,于半山腰的时候,便偷偷猫进了一旁的树林之中。 ………………………… 华山山腰有棵树,树很粗,足有七八人合抱的程度。 一棵树若是不细,那它也不会太矮。 数十年前,遭了大劫,被一道闪雷劈中。几乎烧光了里面的组织,形成一个巨大的天然的洞来。 几人此刻便呆在这里。 他们已商议好,等到深夜,便偷偷溜回华山派。 陈灵素自小就是被宠大的,这点情况至今也未变。 她料定,只要不被爷爷发现,派内上至管家,下至丫鬟,都不会与她为难。 二人偷偷躲在陈灵素的房内,只消小心一点,总能挨过一段时间。 文小白借宿一宿,便与琳霖在山下租一辆马车便走。 一切,便是这般计划的。 不过,其中有一关却不太好过。 华山派中有个老管家,乃是蓝衣中年人的父亲。 一直便已严厉强势示人,丫鬟小厮稍犯点错误,便会好一阵教训。 就是掌门做错甚麽,也会说上几句。 他于华山派有大恩,不管话说得多让人不自在,掌门也得考量考量。 陈灵素这样的人物在他面前,都得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此次,若是被他发现,难免不了一番麻烦…… ………………………… 夜很深,天很黑,风倒不小。 有四只老鼠趁着夜幕正沿着华山山道向前走着。 夜闯门派,在江湖上乃是大忌。 他们走得很小心,很小心。 因为华山的山门就在面前。 虽然紧闭着,但这些在老鼠的眼里并没有甚麽,他们可以打洞,亦可以爬墙,若是墙内无人把守的话…… 第五十四章 姑爷 四人紧紧贴着高大的门墙,听着里面的动静。 文小白一挥手,使了个眼色。 华山派的灯笼很亮,他们眼睛也没瞎,虽躲在暗处,却也能看清彼此。 四人步调一致,皆是双手攀住墙沿,露出眼睛朝里一瞄。 无人看守,好事! 四人纷纷越墙,跳将了过去。 ………………………… 华山派传承百年,底蕴自然不差。 红柱黑瓦,飞檐翘顶,百间楼宇陈立。 看来华山派的收入还是不错的。 偌大的华山派,除了大门挂了两个灯笼,里面竟然一片漆黑,只余几个单间内亮着闪闪微弱灯光。 这些并难不倒陈灵素,她在此生活了二十年,闭着眼都能找到自己的闺卧。 一行三人在陈灵素的带领下,左右横穿,见缝穿针,在复杂的楼宇之间穿梭。 几人犹如水中游鱼,一路畅通无阻,几个步子便找到了陈灵素的闺卧。 四人左右看了许久,并未有人发现,便一步踏了进去。 陈灵素的房间内是有油灯的,但他们却无人敢点。 陈灵素的闺房比琳霖的大得多了。 虽看不甚清,却是可以感受到的。 文小白借着透入的月光,扫视着这里。 他感觉这里似乎有人,并不是他们,而是其他人…… 忽然,文小白眼光一凝,他似乎看到一道人影坐在椅子上。 几人相继也都看到了,然而并未来得及发出甚麽惊讶的声音。 刹那间,面前亮起了一盏灯笼。 有光,便会有亮。 眼前亮堂起来,四人皆是看清了眼前的人。 一个老头,满脸胡子的老头。胡子是白的,头发也是白的。 他的年纪应该很大,约莫六七十岁了。 陈灵素也看清了,嘴巴大张着,想要大喊出来。 但她忍住了,因为面前的人就是她最担心的老管家。 喊叫与求情对他是没用的。 双方谁都没有率先说话,也不知道该说甚麽。 老管家闭着眼睛,嘴巴却没闭着,因为他已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陈灵素被这突来的一声吓了一跳,但还是反应过来,道:“典爷爷,这里是灵素的家,灵素自然得回来。” 老管家道:“马上就不是了。” 陈灵素一惊,道:“为甚麽,爷爷是要赶我出门吗?” 老管家眼睛依旧没有睁开,仿佛实在梦呓:“日后你便是嵩山甄家的人,便不能轻易来往华山了。” 李知秋上前一步,拦在陈灵素的面前,道:“典……典爷爷,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灵素的我定要保得她的周全。” 老管家道:“你保得住华山千余性命,保得住五岳各派万条的生灵吗?” 老管家一声高过一声,一浪盖过一浪。 李知秋一愣,不知他说的是甚麽意思。 陈灵素道:“典爷爷,发生了甚麽事吗?” 老管家晃了晃手中的灯笼,道:“当今武林已不复当年安稳,若想在中求得生存,五岳必须结盟,不然迟早沦为了别人的刀下鬼。你却毁了与嵩山的娃娃亲,五岳剑盟已到了濒临散解的边缘。” 老管家顿了一下,又道:“一个人的幸福,数万条生命,孰轻孰重?” 李知秋虽知他说得不错,却也不愿陈灵素嫁给甄无清那种人物,当即往前一踏,露出气势。 老管家却罔若未闻,身子缓缓站了起来,丝毫未被影响。 倏地,老管家双目一睁,便如睡龙梦醒含怒,眠虎起身咆哮,一股铺天盖地的气势席卷而来。 李知秋胸口如遭重击,连连退步。 文小白暗道不好,前走几步,龙血剑蓦然出鞘,挡在众人面前。 老管家暴盛的气势猛然一滞,身子已僵直在当场。 文小白未曾想到一个管家有如此实力,右手陡觉一痛却如何也没有后退半步。 老管家向前踉跄几步,将灯笼举在文小白的面前。 文小白当他来袭,心中虽有些发颤,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而上。 龙血剑一挥,便褪去剑鞘,露出了杀气腾腾、血腥漫天的剑身来。 老管家眼睛一斜,详端着龙血剑,干瘪的嘴唇已经颤抖起来。 不止是嘴唇,整个身子都跟着抖动起来。 似乎是在瞻仰,似乎是在怀念,更多的是在发愣…… 他的眼角已滴出鲜血来。 文小白从未见过这等怪异的招式,拉着三人迅速后退。 琳霖奇道:“你这练的是甚麽功夫,还未见你动手,他怎么就受伤了?” 文小白道:“这和我没甚麽关系,好像是他练的一种功夫。你有没有听说过崆峒派有一种功夫乃是叫‘七伤拳的’?这种功夫讲究的就是‘先伤己,后伤人’,伤己越重,威力越大!” 琳霖若有所思,忙道:“大家小心,他的功夫不弱,凭空便能让眼睛流出血来。” 陈灵素自小与典爷爷接触甚多,知他练的不是“七伤拳”,忙跑过去,扶住老管家,道:“典爷爷,你没事罢?” 老管家抵住陈灵素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文小白。 文小白不敢大意。 老管家进一步,他们便退一步。 老管家倏地“噗通”跪倒在地,爬过去,抱着文小白的腿,道:“姑爷……姑爷……” 此刻他的眼角血液已淡了下来,因为其中混入了不少眼泪。 混浊的眼泪。 文小白被他抱着,丝毫动弹不得,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文小白其实也未动弹,他也已经有些晕眩了,他是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管家拍着文小白的大腿,道:“姑爷……姑爷……” 具体的,并未说出甚麽出来。 一个老人跪倒在文小白面前,并非是太好看的,也容易让人动恻隐之心的。 琳霖与陈灵素各自上前,一左一右拉住老管家,想要将他拉将起来。 老管家此刻已不像一个年老的人,他使出了青年人都不一定使得出的气力…… 谁也拉不动他! 除非将他的两只手臂掰断! “你起来罢,若是你想坐,便坐下来。”文小白不知为何,突然就感到一他熟络起来,口中没来由蹦出这句话来。 老管家听闻此话,疯狂地喘着粗气,眼睛已抬了起来…… 第五十五章 陈无生 老管家与文小白两人安静地对视着…… 终于老管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捡起掉落在地的灯笼。 从别处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文小白的面前。 此刻的老管家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只是其微微颤抖的身子,说明他的内心并非是多少安静的。 ………………………… 有时候女孩子的反应比男孩子快得更多,尤其是在有关自己的男人的时候。 琳霖见场面已经安静了下来,悄悄抱住文小白的手臂,双手使力一捏…… 文小白不敢反抗,“姑爷”两个字他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这是无妄之灾,但女孩子会忽略掉一切对她不利的因素。 文小白看了看站立一旁的陈灵素,不免有些尴尬,讪讪地笑了几声,问老管家,道:“典爷爷……” 还未说,老管家便已拦道:“你快别叫我爷爷,你叫我一韦好了。” “一韦?”文小白惊道。“不如还是叫你典爷爷罢,不然在下心中属实难安。” 老管家便就答应了。 文小白道:“典爷爷,你说我是华山派的姑爷,那我不就和陈姑娘……” 老管家道:“华山派原也是有姑爷的,还威风得很。二十一年前,一人便挑了风头正劲的武林盟,还与中原武林中各个掌门皆是有了一场混战,数百高手连带着姑爷尽数失踪,至今日,也未有甚麽消息……” 说至尾处,老管家叹气连连,显然颇是不甘。 文小白与琳霖一听,似乎有些熟悉的味道,不禁齐齐问道:“那人是不是姓陈?” 老管家瞪大了眼睛,道:“当然了,中原武林谁不知道我家姑爷陈知礼的大名。当年,就是武林盟的纪无章听到他的名字,都能够将隔夜的饭吓出来。” 文小白皱眉将“陈知礼”的名字念了好几遍,心中隐隐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这和我有甚麽关系?我总不是华山派的姑爷呀?”文小白忽而又问道。 “你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字?”老管家问道。 “没有!”文小白斩钉截铁。 老管家站起身来,围着文小白左右连转了几圈,道:“像,实在是像!” 文小白问道:“像什么?” 老管家闻言在胸口一阵摸索,终于取出一掌泛黄发皱的薄纸来。 显然这张纸年代已经久远了,至少有二十几年的岁数。 老管家压着颤抖的双手,缓缓将折叠的纸张摊开,放到椅子上。 文小白借着灯笼,将它瞧得清清楚楚。 上面画的乃是一个男子,青衫宝剑,神俊面清。 不过最奇怪的是,他与文小白竟有了七八分的相似。 文小白自然不会当这张纸是哄他的。 老管家叹口气,道:“这就是我家姑爷,龙血剑,三宫痣,一样不少……” 文小白忽然奇道:“他怎么也有三宫痣,这不是我文家血脉才有的么?” “文家?”老管家看着文小白,又道:“我家姑爷原是姓文的,后来入赘华山派,便连姓都改了。” 老管家忽然又道:“你姓文,你是文家的?你爹是谁?” 文小白挺胸道:“我叫做文小白,家父乃是卧龙剑庄庄主文知宇!” 文小白颇为自豪,说出来亦是中气十足。 老管家忽然皱眉,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老顽童爷爷。”文小白答道。 “原来是他,如果是他,那其中便该没甚麽说法才对。”老管家自言自语道。 “若是你家姑爷以前姓文的话,那么便该叫文知礼,而我父亲叫做文知宇,他们二人莫不是兄弟罢?”文小白思索道。 “你猜得不错。” “那就对了,他们二人是兄弟,那么长相难免相似。我与父亲相像,便与你家姑爷也相似几分。我又背着龙血剑,只凭一个灯笼,将我认错,也在情理之中。”文小白道。 “不,这你便说错了。”老管家语出惊人。 老管家又道:“文庄主壮硕,异于常人。面色威严,邪魔小鬼莫敢侵犯。而我家姑爷相貌清秀,瘦削少语。二人相差得实在太远!” 文小白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老管家道:“既然少……老顽童说明了你的来历,便不会有多大的出入。” 几人你一言,我一问,总算解释清楚了。 琳霖也悄悄地放下双手,并未多作为难。 文小白忽然凑到琳霖耳边,道:“诶,你们武林盟的情报不怎么样嘛,怎么连一个人的名字都查不清楚,还得我从典爷爷这里知晓。” 有一个勇武难当的叔叔,文小白心中亦是有些高兴。 琳霖嗔道:“我盟内对陈知礼前辈敬若神明,对他没甚麽记载,我自然没甚麽有效途径得知。你总不能让我杀上华山派,将这位老管家抓走,特意询问一下二十一年前发生的事罢?” 文小白知她有些气恼,抓着她的手,轻轻摩挲,说了好一阵好话,才算消停下来。 老管家也已打着灯笼离开。 陈灵素将文小白二人安排过晚饭,便将他们安置在偏僻的两间客房中。 并与她的贴身丫鬟已经交代事情,第二日便会准备早饭、马匹候着…… ………………………… 华山派有早课的传统,卯时一到,派内的大钟便响了起来。 “咚咚咚”三声洪亮声音便传播开来。 文小白为之一震,一个激灵,便从床上跳了起来。 丫鬟已备好了干净的衣服,热腾的餐饭放在桌上。 文小白心中一凛,暗叹:怎么睡得这么死,有人进来都未警醒?若是有敌来袭,自己岂不是被人分了尸首? 文小白冷汗不禁流下。 “嘿嘿,你在想甚麽?是在想怎么会有人能够在你不察觉的情况下,将餐饭、衣服送了进来?” 文小白床尾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声音。 文小白更是一惊,抬眼望去,原来是琳霖。 琳霖的轻功,他是见识过的,衣服必定也是她送来的。 琳霖将衣服丢给文小白,道:“快走罢,莫要让人发现了,反给灵素他们招来麻烦。”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传来一道雄浑声音:“卧龙山庄文少侠来访,华山派掌门陈无生有失远迎。” 第56章 卧龙剑庄 文小白与琳霖对视一眼,心头俱是宛如被石头一压。 文小白不敢有慢,套上衣服,与琳霖一并出门。 此刻,屋外已聚起了二三十人。各自举着明晃晃的长剑,气势颇为不俗。 领头的乃是甄无清,此刻正摇着羽扇,笑吟吟地看着两人。 另一面西北处,只站着一人,高有八尺,面色如墨,长须如发,不怒自威。 若是没有猜测,此人便是华山派掌门陈无生。 文小白大眼观了一下场中局势,心中大概明了,暗叹:偌大的华山,竟然敢让嵩山派如此放肆! 他已看出,此处没有一个华山弟子,来的俱是甄无情的属下。 此刻,陈灵素已明了消息,匆匆地与李知秋赶来。 陈无生眼睛斜来一扫,沉声道:“你们来了。” 李知秋与陈无生素未蒙面,却早已在江湖上听过各自的名声。 李知秋弯身一躬,道:“前辈。” 陈无生乃是江湖前辈,李知秋尚还懂几分礼仪。 陈无生转头一看,道:“你便是李知秋罢,我早已听过你,行侠仗义,惩强扶弱,倒是不负游侠名号。你与素儿倒是挺般配,若能修成好事,也了了老夫的心愿。” 一番话下来,众人都未想到。 甄无清已是大急出声:“陈爷爷,还请以大局为重。” 陈无生冷哼一声,道:“我的孙女便是我的大局,含辛茹苦养她二十年,却要拱手送给你们嵩山派,岂能让老夫甘心?若素儿心中向你,便也罢了;可她既心有所属,仍被你掳走,我华山派还有何颜面?” 甄无情听出陈无生决意深刻,与昨晚所诺大相径庭,心中已是万分着急,喝道:“陈爷爷,你真要逼我?” 此话乃是情急,未分了轻重。 陈无生为稳住五岳剑盟,待他如上宾。 甄无清亦无甚麽出格言行,所以两人倒也是相安无事。 如今此话一出,便是生生打了陈无生的脸。 陈无生好歹也是江湖上有数的好手,怎愿受此之辱,大喝一声:“你便来试试?” “你”字一出口,陈无生体内气势爆发而出,直压嵩山派众人。 刘大担忧少爷出事,连忙前踏一步,绝然撼上。 刘大几日前与文小白一战,受伤颇重,出手略显软弱。 两者一触,便如火苗遇上洪水,霎时间便被熄灭。 嵩山派一行二十几人,尽被压得东倒西歪。 几个稍弱的,直接一口鲜血吐出。 刘大受击最重,口中念了一声“少爷”,便昏了过去。 文小白在一旁看得大奇,心中道:华山派掌门果然名不虚传,一经出手,便是不凡。只是……怎的好像却略逊于典爷爷一筹。 华山派之内,最强的竟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管家! ………………………… 陈无生到底得顾全大局,只是轻施惩戒,将甄无情逼出一口鲜血,便是停手。 陈灵素心内大受震动。他明白爷爷大半生为了华山派,退让忍耐,受尽了暗亏。如今为了她,竟不惜得罪嵩山派,致使五岳剑盟出现裂痕。 程灵素不禁泣道:“爷爷……” 陈无生面容紧绷,锐利的目光直射向甄无情。 甄无情口一张,又吐出鲜血,勉强道:“陈爷爷,今日之事,是小孙唐突,请容我早日回嵩山。好备上厚礼深情,亲自来华山赔罪。” 陈无生“哼”了一声,大袖一甩,道:“要走便赶紧走罢,莫要脏了我华山这片干净的地界。” 甄无情如蒙大赦,背起刘大,领着嵩山派的弟子一瘸一拐地出了山门。 众人眼见着嵩山众人走远。 陈无生回身面对文小白,换上一副笑容,道:“老夫无甚好本事,让文少侠看了一场笑话。” 文小白对陈无生大为改观,忙道:“前辈乃真性情,值晚辈敬仰,何来笑话一说。” 陈灵素也靠了上来,道:“爷爷,你怎么不早与我说,害我与知秋在外漂泊,吃了多少苦,还差点内丐帮欺负了。” 陈无生道:“你当初下山,自以为有婚事在身,我不会同意你们,便兀自跟着别人走了,也未回来通告一声,如今还敢怨我不提前支应你?” 此刻,已无甚麽危机,陈灵素性子自然又上来了,道:“我才不管甚麽回不回来,你早便应该派人来寻我们的。” ………………………… 既然此处无甚大事,文小白又有要事在身,辞别华山众人,乘上早已备好的马车,匆忙下山去了。 此处离卧龙山尚有一段距离,不能担搁多少时间。 文小白也做了一回马夫,坐在前面驾车。 两人在半山腰的时候,遇见甄无情一行人,正坐在丛里疗伤。 文小白眉头一皱,心中隐隐觉得有甚麽不对。 但文小白急于回卧龙山庄,也并未如何放在心上,只是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拍,远远地甩开他们。 ………………………… 卧龙山在华山南面。 二十一年前,卧龙山乃是江湖中闻名遐迩的剑客圣地。 上面有着江湖中第一的山庄――卧龙剑庄。 二十一年后,卧龙山仍是江湖中闻名的山峰。 因为上面曾经有着江湖中第一的山庄――卧龙剑庄。 近乡情更怯! 文小白原本满心的欢喜此刻已换上几分胆怯。 他实在不知道卧龙剑庄已破败成了什么样子。 若是看到断壁残垣,尸骸遍地,他该如何自处? 记忆中虽未有甚麽印象,但血脉里的联系并未会被时间,空间冲淡。 ………………………… 几日的时辰过去,文小白二人终究是到了卧龙山。 卧龙山铺就的石砖路很宽,能并排走下七八个人。 据说,卧龙剑庄鼎盛之时,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这条百里的路,仍然不够宽,不够长。 文小白在山脚便下了车。 他踏上了第一块砖头,心中一种异样油然而生…… 文小白不瘸,路上也没有障碍。 但文小白走得并不那么轻快。 他的双脚如同灌了铅,迈出一步,第二步却更为艰难…… 第57章 重回华山 风声潇潇,人影弯如月初月。 文小白此刻已走不动了,他的面前已经出现森森白骨。 孤苦伶仃地躺在山道上。 除了白骨还是白骨。 有些已经风化了,有些还没有。 文小白一跃而上了枝头,琳霖亦跟着而上。 二人如影随形,一前一后,在枝头点踏。 ………………………… 终于到了山门―― 文小白却皱起了眉头,道:“有人!” 琳霖也四处打探起来。 文小白走上前去,便看见两个断头的石狮子,朱红大门余下一个却紧紧关着。 文小白抚摸着石狮子的断口,喃喃道:“峨嵋派?”继而又看向大门上的大掌印,道:“少林寺?” 琳霖此刻也道:“对,有人,是一个很老很老的人。” 此地虽然杂乱,但并未有什么杂草,林圃花园也修整得井井有条。 只是这门却依旧残破,未曾更换得了。 呆在这里的人一定没有多大的力气。 力气小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 十九年,一个小孩子足够长成大人了,可是门依旧没换。 只应该是老人,而且已经很老了。 他十九年前来这儿的时候便算是老人了。 文小白推开大门,走了进去,琳霖自然一步不离。 各种巨大的墙柱,屋瓦都已散了架,随意堆砌在地上。 甚至说不定这里还燃了一把火,将这些都烧得漆黑,已看不太清原本的模样。 但可以看出,当初这里是极有气派的。 一个老人,耄耋之年,此刻躺在椅子上。 文小白二人的到来根本未打扰到他,或许他已老得听不太见声音了。 文小白再向前几步,忽然感觉脚上似乎踩到了甚麽东西。 是一个绳套。 绳套受力,忽的缩小。 文小白慌忙跳起,逃了开来。 老头握着绳子的另一头,睁开了眼,哈哈笑道:“抓住你了。” 老头从椅子上跳将起来。 忽然他呆住了,口中失声道:“大庄主!” 文小白一惊,道:“大庄主?” 老头扔下手中绳子,颤颤巍巍地踱了过来,沧桑的双手捧着文小白的脸,左右仔细地看着,道:“你叫甚麽名字?” 文小白答道:“文小白。” 老头又问:“你的这柄剑是如何得来的?” “家传的。”文小白道。 “你父亲叫甚麽?”老头继续问道。 “文知宇。” 老头忽的抱住文小白,道:“少庄主,你可算回来了!” 文小白感受到老人的深切激动,亦是情不可堪。 两人抱头叙了一阵,文小白才明白此人乃是卧龙剑庄的管家,在此处呆了有七十多年了。一十九年前,因为回家探亲,才免了一灾。从那之后,便在此处找了一间还未毁尽的房子住了下来。 文小白问道:“文爷爷,你怎么一见我的面就喊我大庄主?” 文老头道:“你与大庄主长得一般无二,我又岂会认错?” 文小白一惊,道:“大庄主?大庄主是……” 文老头道:“大庄主便是你的父亲文知宇,不然我何以能将你一眼便认出来?” 文小白听闻此话,登时沉吟起来。 几日之前,华山的典爷爷才说过,他长得与二庄主陈知礼相似。怎的到了这里,却又变成与文知宇相似?这其中,究竟有甚麽隐情? 文小白可以肯定,其中肯定有一人说了谎,只是他并未声张。他又明明感受到两人的拳拳之心,若是随意怀疑,岂不是伤了文爷爷的心? 一老一少闲聊着,从文家庄主出生,聊到文知宇纵横江湖,从卧龙剑庄鼎盛聊到文家衰败。 文小白如同亲临,心情亦随着平和,随着激荡…… 文老头既然是个老人,讲故事的能力自然不差。 两人互听互诉,说到了傍晚―― 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三人俱是惊讶,十数年来,只有几只兔子,黄鼠狼之类的来往于此。 今日,文小白能来,尚有缘由可寻。 若是再有人来,便该好好思量他的目的了。 文小白几个长纵便攀上了围墙。 来人竟是陈灵素的贴身丫鬟。 丫鬟纵马一路踩着脆生的白骨,飞溅而来。 文小白忙跃了出去,道:“小绿,你来此做甚,是陈姑娘出了甚麽事么?” 小绿见到文小白,如同见到恩人,一个急拉缰绳,将马定了下来,下马道:“文少侠,我家小姐被软禁在闺房之中,这个月十九就要拜堂成亲了。” 文小白一听,忙道:“有华山派陈无生掌门照拂,就算嵩山掌门来了,也绝不能得手啊?” 小绿急道:“老爷……老爷与嵩山派等人是一伙的。甄无情与老爷说了你的厉害,便设计先将你支走,之后成完亲,便要把小姐送到了嵩山上去。” 文小白想起陈灵素身边还有李知秋,问道:“李兄到哪里去了,他怎会甘心?” 小绿道:“李公子被我家少爷打伤,关在了地牢之中。” 文小白这才想起陈灵素还有个哥哥,看来他的功夫不差,竟能将武功精湛的李知秋打伤。 文小白一唤琳霖,道:“琳霖,咱们快走罢,陈姑娘他们有危险。” 琳霖闻言,也不敢担搁,早已去牵来时的马匹。 两匹马被放到树林里去了,酒饱饭足,此刻已经精神抖擞。 文老头摸着黑,走到门口,拉住文小白,道:“少庄主,你与我来。” 文小白虽有急事,但毕竟是老臣忠仆,便也跟着去了。 文老头让文小白在原地等着,自己去了屋子。 出来时,文老头手上已多了一个鲜红色的盒子。 文小白眼神不错,一眼便看个清楚。 文老头将盒子交到文小白的手上,道:“少庄主,里面装的乃是龙血丹,文家血脉都是要服用的,乃是文家的至宝。若不是藏得深,此刻也被毁了去。” 文小白掂了掂盒子,道:“这有甚麽作用吗?” 文老头道:“自然是有的,龙血丹中藏着文家世传的心法,待你将它服下,擒龙剑法必会大成,到时少庄主行走江湖,也多了一份保障。” 文小白终于明白二爷爷传授擒龙剑法之时,为何会说自己自小便应通晓心法,原来是这般原因。 未再虽说甚麽,文小白三人骑上快马赶往华山派。 第58章 事变 华山―― 文小白从小红口中得知地牢的位置,便遣了小红先回去照顾程灵素,自己与琳霖偷偷潜入华山,营救李知秋。 ………………………… 华山的门面气派,地牢却不怎么宽敞。 地牢里潮湿阴气,昏暗森森。 文小白眉头紧皱。 并非是因为有甚麽麻烦拦在面前,恰恰相反,此处一个守卫都没有,一个囚犯也没有。 文小白拉着琳霖,小心谨慎,摸索前进。 终于在最里面的一处监牢中看到了李知秋。 李知秋外表并看不出甚麽伤痕。 此时里面点了一盏烛灯,却反把此处衬得更为森然可怖。 文小白却并未留意这些,轻轻喊了一声“李兄”。 李知秋听闻有人叫喊,抬起头来。 文小白一见他,不禁怔住了…… 琳霖也怔住了…… 李知秋也怔住了…… ………………………… 过了两天―― 华山派大小姐大喜的日子,便在今日。 论势力,华山派掌门乃五岳剑盟盟主。论影响力,华山派乃是江湖前辈泰斗。 江湖上但凡有些名声的,都收到了华山派的请柬。 少林慧鉴方丈,武当冲虚道长,峨嵋派白芷师太…… 七派三府一家主事话语之人尽皆到齐。 若是平时,他们定不会如此热心。 只是域外频频传来武林盟蠢蠢欲动的消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众人不得不再次熟络起来。 借此机会,各大掌门也想再商量一下结盟的事宜。 今日的华山派喜气洋洋,每人脸上都充斥着笑容。 除了一个人。 陈灵素,已被几位丫鬟穿上了鲜红的红妆。 今天的她很漂亮,像是仙女。 但她并不高兴,不仅仅是因为她没笑。 她此刻已被人封住了穴道,使不出半点武功。她的手也被绑着,但是穿着宽大的红妆,这些看得并不明显。 一个被绑着的人如何也不会太开心的。 华山的大钟敲了三下,这代表着吉时已到。 陈灵素的身子猛地颤抖一下,不过她并未开口。 她知道,现在说甚麽都没用。 一个老婆子将她背了起来。 这是成亲的规矩,新娘出阁,脚是不能沾地的。 老婆子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缓缓走向大厅。 此刻的大厅着实很热闹。 地位高的,地位低的,都坐在一起喝酒谈笑。 这里并没有江湖上的等级。 不管你的地位是高是低,只要是一张桌子上的,便没有太多的隔阂。 甄无情一身大红新郎服,站在大厅中堂之下。 一脸的春风得意。 他很开心。 喜欢了二十年的女孩,今天就要嫁给他了。 在一阵欢呼喝彩声中,新娘子终于出现了。 她的脸被一块厚厚的红盖头蒙着,谁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也被认为是高兴的。 甄无情在江湖中亦是有着不错的名声,功夫乃是名师调教,自然不差,模样更是人中龙凤。 这样的男人,只要是个女人都是想嫁的。 陈无生起身站立,对在座各位一拱手,道:“诸位英雄好汉,抬举老夫,不远千里来参加老夫孙女的婚礼,老夫感激不尽。诸位舟车劳顿,老夫这张老脸便不腆在这里了……” 说着,陈无生一挥手,司仪、傧相、媒人、喜娘便尽皆准备。 没有那些想象中的麻麻烦烦的繁文缛节,冗长难熬的讲话祝语,场面登时便快活起来。 司仪大声喊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陈灵素被两个丫鬟压着,制在甄无情的对面。 陈灵素自然是不会弯头拜天地的,因为她心中十分不愿意。 但若是头上有两只手压着,那么便甚麽都由不得她了。 当然,新娘不愿意也没甚麽奇怪的,女孩子脸皮儿薄,亦或是舍不得娘家素来也是有的,两个丫鬟上来帮忙,实属正常。 就在这一切照常进行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喝:“灵素今日绝不会嫁给你。” 在场之人各个瞠目结舌,在诸多天下英雄面前,竟会有不要命的前来闹事? 陈灵素听到这个声音,身子剧烈抖动起来,两个丫鬟并压不住。 甄无情眼神已经眯了起来,这道声音实在太熟悉。 他是李知秋! 李知秋大步流星,几步便跨了进来。 甄无情此刻心中已恨到了几点。 他一挥手,令两个家中好手前去赶人出去,但是无人听他的号令。 甄无情心中一惊。 坐在上位的一个中年人脸色亦是不太好看。 他是甄无命,乃是甄无情的父亲。 李知秋跳将过来,一把揭开陈灵素的盖头。 陈灵素的脸便露了出来。 此刻的陈灵素很开心,也很不安。这点感情已被她写在了脸上。 李知秋将陈灵素的袖子一拉露出下面被绑着的双手。 在场之人无不哗然。 怪不得会派两个丫鬟,原来原因在此。 正此时,华山派掌门陈无生一声爆喝:“甄无情,我待你不薄,你竟敢在我的眼皮子的底下行如此勾当,岂非太看不起我华山了!” 陈无生声厉言严。 众人看向甄无情的眼光已经变得不一样。 甄无情慌忙解释道:“陈爷爷,你冤枉我了,咱们昨晚不是都已经谈得妥当,你今日怎么……” 陈无生冷哼一声,道:“胡说八道,你昨日派来两个丫鬟,说是服侍灵素的。我不疑你有甚麽异动,便应了你,谁知,你……” 陈无生痛心疾首,说到后处,却也不知说些甚麽更严厉的话来。 甄无情百口莫辩。 高高在上的他何时遇过这等处境,“噗”的一声吐出血来。 甄无命爱子心切,几个健步下来,扶住甄无情,道:“无情,无情,你没事罢?” 甄无情喘着粗气,口中的血不止地往外渗,嘴唇剧烈抖动,显然想要说出甚麽话来。 然而半晌,甄无情一歪头,倒在了甄无命的怀中。 甄无命抱着甄无情嘶喊,看着他鼻中的呼吸渐渐减弱,但是带来的侍卫却无一人敢上前。 还是陈无生走下来,在甄无情身上连点几处穴道,止住了甄无情口中外溢的鲜血。 但这并不能阻止甄无情的缓缓死亡…… 第59章 大厅骚乱 甄无情死了,死得很快…… 甄无命一把推开陈无生,喝道:“是你,是你下了毒。” 陈无生退开几步,道:“无命贤侄,你刚才可瞧得清楚,我是在无情吐血之后,才近靠上前,你怎可将这事算在我的头上。况且,你说是下毒,可有甚麽证据?若你血口喷人,可别怪老夫行五岳剑盟盟主的职权!” 众人几乎快忘了,陈无生乃是五岳剑盟盟主。因为陈无生平时太过隐忍,甚麽是都是要和各个剑派商议了来,一时竟忘了他比甄无命身份高了不少。 若是较起真来,他随时可以以“藐视盟主威严”的罪名,将甄无命毙命当场。 甄无情心中一怕,但嵩山派一向欺华山派欺惯了,加上儿子惨死,他已无甚麽精力去细想这蹊跷的一切,当即便喝道:“陈无生,你当我怕了你,若是有何不对,你大可来杀了我。杀了我,我便说不得你了。” 平时在自家人面前,不把盟主放在眼里也就算了。 但今日天下但凡有数的武林泰斗都在此处,此举无疑大大攻击了陈无生的威信。 陈无生不怒反笑,大手一招,便接来一柄弟子扔过来的长剑,道:“甄无命,你当真要与本盟主顶撞到底?” 甄无命被这一喝,终于冷静下来,他四处一看,发现原本属于嵩山的弟子早已被换了。 其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详预感。 甄无命也算有些城府,压住心中的愤恨,腰一弯,道:“盟主……属下知错!” 甄无命生生地将头压了下去,眼中的所有感情全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隐藏起来。 陈无生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道:“贤侄,其实老夫刚才也是昏了头,所以对贤侄严厉了些,还请不要见怪。” 陈无生一番话,着实让人挑不出毛病,一场即将掀起的波澜将要被消弥下去。 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呼喊:“掌门,嵩山派的‘漫天雨’刘大前辈被人杀了,有人将他的人头送来了。” 那人小跑进来,手中举着一个托盘,上面赫然端放着一个人头,口中正说着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忽然,那人左脚踩右脚,不经意摔了一跤,手中举着的人头,“咕噜噜”几滚,到了甄无命的面前。 甄无命头正深深低着,与刘大的断头四目相视…… 场面寂静下来! 众人皆知刘大乃是甄无命的结拜兄弟,一生为嵩山派奔波,立下了汗马功劳。 此番被人无端杀害,众人皆在遥望,遥望甄无命的态度。 甄无命看着刘大睁大的双眼,脖颈处嘀嗒着几滴鲜红的鲜血。 此刻,甄无命双目赤红,整个身子都似是被电击一般,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陈无生眉头紧皱,他在等! 甄无命抬起头来,怒吼一声,拔出腰间的剑。 他的警戒仍是极高的,哪怕在婚堂之上,仍不忘带一把剑防身。 陈无生大喝:“甄无命,你做甚麽?” 甄无命并未回答甚麽,舞着手中的剑,便冲了上来。 他冲的乃是陈无生。 自家兄弟在华山被砍了脑袋,陈无生自然脱不了干系。 陈无生冷喝一声,持剑与他战在一起。 甄无命举剑便刺,上来一招“仙人指路”。 众人皆是侧身而走,不想被殃及其中。 陈无生一招“力御千斤”,横剑一挡,道:“甄无命,你发疯了不成?刘贤侄的死尚未有定论,便对我华山出手,是否操之过急?” 陈无生一番话似是在劝解,其实乃暗示嵩山派对华山图谋不轨,要以刘大一条命,换华山污名。 甄无命岂能不大怒更甚,口中接连爆喝,瞬间劈出五六剑。 剑气纵横,凌厉袭来。 甄无命比刘大年长几岁,出手自然精妙许多。 陈无生还不将这些放在眼中,剑招一变,换上“妙手摘花”,剑尖几点,将甄无命的剑气悉数化解。 陈无生再度劝道:“甄无命,及时收手,老夫还能留得你一条性命。不然我下一招使出来,可就收不了手了。” 甄无命苦不堪言,第一个来回,他便看清了自己与陈无生差距极大,只有他爹在此处,才有一战之力。 但是陈无生口中虽劝解着,手中长剑攻势却极凶猛。若是他主动收手,陈无生的剑早已刺入了他的脑袋。 甄无命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招不得手,换招再来,一招“剑雨倾天”,汹涌袭来。 满屋只见剑气! 周遭桌子、椅子之类的已被划出道道裂口。人若是挨上去,定不会好受。 陈无生身处剑气之中,却不见多少惊慌,眼中一片澄明。 手中长剑蓦地舞动起来,渐渐越舞越快,几乎已看不见剑的模样。 长剑已幻化无形,似是一种境界,一种感觉。 两柄剑一虚一实,碰撞开来。 但见厅内叮当作响,火星如芒…… 除了少林方丈,武当真人,峨眉师太,君家君天等十几个功力强横的人物以外,外头围观的人物又不禁退了几步。此次碰撞,威力着实不俗。 这场架,来得极快,结束得也极快。 陈无生的剑已经刺穿了甄无命的胸口,鲜血沿着巨大的伤口“汩汩”地流了下来。 甄无命真的无命了。 死人了!嵩山派掌门死了! 厅外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场中局势便已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忽然,两个先前服侍陈灵素的丫鬟,飞扑了过来,抱着甄无命的尸身,痛哭起来,口中喊着“掌门……掌门……” 看来嵩山派设计华山派的罪名似乎是洗不脱了。 陈无生垂下来的长剑忽然再度扬起,口中喝道:“两个该死的东西,胆敢欺负我的孙女!” 长剑倏地划过两个丫鬟的喉咙,血液便沿着一条利剑划开的细缝流了出来。 两个丫鬟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双手紧紧捂住渗血的脖子。 这似乎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两个丫鬟不甘地倒了下去。 陈无生看了一眼四具尸体,大步便跨了过去。 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此刻,屋外又传来消息“嵩山派刘大前辈是被龙血剑杀死的”! 第60章 陷害 陈无生面露惊色,忙对来人说:“你不要胡说,世人皆知龙血剑乃是文少侠所属。若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便轻下定论,难免伤了文少侠的心。” 来人斩钉截铁道:“掌门,不会错的,从伤口的形状来看,确是龙血剑的模样。况且,江湖上能比刘大前辈更强的,并且悄无声息地将他杀死的,能有几个?文小白与刘大前辈交过手,熟悉刘大前辈的招式,再加上刘大前辈有伤在身。种种迹象皆是表明,凶手就是文小白,请掌门三思!” 陈无生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住口,我见过文少侠,相貌正派,正直善良,我绝不会信他会做这种事!” 来人劝道:“掌门,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无生眯眼沉思,终于一拍桌子,道:“去将文少侠请过来,我亲自问他几个问题。” 来人应“是”,赶忙去找文小白了。 陈无生一面招呼客人去往偏厅稍作休息,一面派人收拾着礼堂内的狼藉。 ………………………… 文小白此时正坐在花园中,与琳霖看着花间流连的彩蝶,笑弄着甚麽。 琳霖担忧道:“你将龙血剑借给李知秋,没甚麽问题罢?” 文小白拍拍她的肩膀,道:“放心,李兄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他说了会还,自然不会抵赖。再说,我们劫牢那晚,已经与陈老前辈商议清楚了,今日由李兄与嵩山的甄无情比武,谁赢了,谁就可以迎娶陈姑娘。我看甄无情名门出身,说不得有不少的宝贝护身。将龙血剑借与李兄,也好让他不必吃亏。” 两人正交谈间,突然便听大厅方向声音嘈杂,显然是乱做了一团。 这是,一个华山弟子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道:“文少侠,还请快随我去华山派思过崖,李公子与甄公子在那儿比武。” 文小白急道:“是出了甚麽事么?” 华山弟子道:“好像是的,文少侠快随我去罢。” 文小白不疑有他,拉着琳霖便与华山弟子往思过崖去了。 ………………………… 此刻,立有华山弟子前去禀报陈无生,道:“掌门,文小白打伤我们诸多师兄弟,现在逃往思过崖了。” 弟子声音不小,刚在偏厅坐定的武林众人听得亦是极为清楚。 文小白?那个江湖上盛传的文小白?身负擒龙剑法的文小白? 在场之人再也坐不住。 先前嘈杂,众人只零稀听见甚么“剑”杀死了刘大,此刻一听文小白,立马反应过来。 陈无生还未表态,众人便嘈嘈起来,一时也听不清说的甚麽,但是都不离要夺下龙血剑和擒龙剑法的意思。 陈无生出声一吼,震住了场子,道:“诸位切莫着急,咱们一齐过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众人顿觉有理,皆是安静下来,由来报的弟子带路,一齐去了思过崖…… ………………………… 文小白此刻站在思过崖边,并未看到李知秋的身影,只有几个华山弟子伤痕累累,跌倒在地上,口中不停哼哼。 文小白忙跑过去,扶起最近的一个弟子,道:“你怎么了,要不要紧,李兄在何处?” 那名弟子嘴唇发白,双眼紧闭,听到有人问话,才睁开眼睛。 文小白忙伸掌抵住他的胸口,渡一点内力过去。 那名弟子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嘴唇嗫嚅几下,似乎在说着甚麽。 忽然,那名弟子手中突现一把匕首,又快又急地插向文小白胸口。 此时两人距离极近,文小白来不及反应,直接顺势一掌推出,将华山弟子推出老远…… 正在此时,陈无生带着一众武林高手出现。 文小白一掌拍在华山弟子胸口的一幕,被他们看得清楚。 那名弟子挣扎起来,跑向陈无生,摔倒在他的面前,道:“掌门,掌门救命!文小白他杀了刘大前辈,恰巧被我们看见。我们边打边逃,到了这里。幸亏掌门及时赶到,不然弟子就没命了。” 语罢,那名弟子泫然落泪,一副痛苦模样。 陈无生震怒出声,道:“文少侠,老夫将你待做座上宾,无一丝懈怠,怎料你竟如此心窄。一直记恨刘贤侄当日拦路之仇,趁众人大都聚在喜厅的时候,偷下杀手……” 陈无生言之凿凿,有动机,有条件,容不得旁人不信。 立马有人喝道:“文小白,刘大先生的伤痕乃是龙血剑所致,若你不认,交出龙血剑,自可证明你的清白。” 文小白已知被人陷害,道:“龙血剑今日借给李知秋李兄了,请李兄现身一见,便可证明我的清白。” 文小白在人群中一扫,并未看到李知秋。 陈无生立马喝道:“文少侠,值此之际,竟还想拉知秋一起落水。众人皆知,就在刚才,老夫已决定将孙女嫁给知秋。”陈无生语气一转,道:“不过,知秋问心无愧,喊来当面对质,并无不可。” 说着,陈无生一挥手,喝来一个一个华山弟子,道:“去请知秋来。” ………………………… 一柱香的功夫,李知秋来了此处,一一见过在场诸位前辈。 文小白道:“李兄,你将当日我们在地牢内所商议好的种种借剑事宜都告诉诸位前辈。” 李知秋淡然地看向文小白,道:“当天,甄无情妒我与灵素的关系,便欲对我不利。陈爷爷为保我周全,便将我藏在华山地牢内。后来不知文兄从哪里得到消息,误认为我遭人所害,被羁押起来,彻夜来救。不过当晚在地牢内,陈爷爷俱已说明清楚,并未有甚麽借剑还剑之类的。” 文小白眉头一皱,暗呼不好,此事已被李知秋说得滴水不漏,文小白如何敌得过悠悠之口。可以预见,华山弟子皆可为李知秋作证。 文小白苦叹一口气,道:“李兄,我待你可有半分藏心?你竟如此陷害我。” 李知秋将连一撇,头发俱是垂了下来,遮住了脸,道:“文兄对在下自然是无话可说,但在下岂能颠倒黑白,无中生有?” 第61章 长老齐至 李知秋说完此话,身子一蹿,便躲入了人群,接下来便是其他人的事了。 陈无生前踏一步,正义凛然道:“文小白,既然如此,快束手就擒罢,我华山不会为难你。” 此话一出,身后众人立时骚动起来。 峨眉山白芷师太不甘相让,与陈无生站至一处,道:“陈掌门,此话恐怕欠妥。龙血剑当年斩我峨嵋派多少弟子,人交给你们自然无所大碍,但是龙血剑必得交由我们来处置。” 陈无生还未来得及说甚麽,君家君天也站了出来,道:“其他的我君家俱都不要,但这小子必须要交给我君家。” 崆峒派掌门张子生也是答道:“师太所说太过无理,当年我崆峒派多少好手损在了龙血剑下。老夫执掌崆峒派多年,早就想一雪前耻了。你们谁都莫要与我争龙血剑,否则便是和我崆峒派兵戎相见。” 言语之中,对龙血剑势在必得。 一些想染指龙血剑的小门派,不得不后退几步,将心中的想法吞回到肚子里。 白芷师太喝道:“要说报仇,你便该去找陈知礼去,来这里逞甚麽威风?” 白芷师太与张子生素有瓜葛渊源,说出话来,自然不留甚麽情面。 “你……”张子生一时无话可答。 当年,他被陈知礼在中原联盟众英雄面前吓得屎尿皆出。此事一直是他的心病,至今回想起来,仍是耿耿于怀。 不说现在已不知陈知礼去了何处,如果陈知礼当真现身,只怕他早已吓得躲回崆峒山了。 场中不少人都是知道张子生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是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张子生心中愧怒,爆喝一声:“贼婆娘,活该你没人要,说话如此恶毒!” 这一话,便将当年白芷师太出家峨嵋派的往事点了出来。 白芷师太性子急躁,“刷”地抽出随身宝剑,道:“你个烂舌头的早死鬼,可敢来与我过上几招?” 张子生心畏陈知礼,却不惧这婆娘,当即跳开,道:“打就打,当我怕了你!” 这些大派掌门也有心事,被说中过往痛楚,皆是抛开掌门威严,如泼妇般吵闹了开来。 陈无生眼见他们越说越不像,慌忙出来调解道:“诸位所说,尚为时过早,待我们先擒下文小白,再做其他商议。” 此话说出,才将混乱场面稍压下了一些。 陈无生道:“文小白,你是束手就擒,还是由老夫来亲自捉你?” 文小白在一旁早听得烦了,若不是怕一会儿打起来,琳霖无人照看,依他的性子,早便发作了。 憋到现在,已忍不住,道:“若让我束手就擒,绝无可能。不过一会儿打将起来,你们名门正派总不至于和女人动手罢?” 陈无生道:“自然,一会儿我便安排琳霖姑娘下山,华山众人绝不为难。” 余下各个掌门俱也答到不会作难。 琳霖却捏住文小白的衣袖,道:“你整日胡说些甚麽,甚麽为不为难的,若是你呆在这儿,我又会去哪儿?” 文小白回道:“等会儿你先走,我有凌波微步,他们抓不住我。你报个地方,等我脱了身,便去寻你。” 琳霖将他的衣袖握得更紧,道:“你莫要骗我了,你的轻功便不是用来逃跑的。” 两人竟在这天下各大掌门面前缠绵起来。 陈无生不愿再耗时间,道:“莫要多说甚麽,咱们早做了断。” 琳霖难得开口喝道:“陈无生,你叫甚麽,我们的话还没说完,你便在一旁等着罢。” 陈无生被小辈一噎,脸色一红,道:“你……”但一想到各大掌门齐聚于此,他若是太失态,传扬出去,终归不好,只能甩甩手,道:“你们快说,说完你便走。” 忽然,一个华山弟子走上前来,在陈无生耳边一阵耳语。 陈无生阴沉的脸色终于转好,只见其哈哈笑道:“原来这位姑娘竟然是武林盟大小姐,真是失敬失敬。” 琳霖满不在乎,道:“怎样,你又能耐我如何?” 陈无生转身面对众人,扬手道:“当年武林盟在中原犯下诸多罪孽,凡中原有识之士,皆不能忘怀。” 一句话,登时赢得一片赞同。 也只有少林慧鉴方丈和武当冲虚道长出来说些“武林盟与中原乃是同源,冤冤相报何时了”的一些话。 但两个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老头如何与身后一批挥手跺脚的人物相比,声音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两人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各自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无量寿佛”。 陈无生身子再进,道:“今日老夫便要替武林除害。” 正当众人情绪高涨之际,只听空中传来一声怪叫。 “咦呀――” 空中一道黑衣身影踏空而来,口中怪异尖啸,将众人的耳膜震得发疼。 来人黑发,黑须,黑衣,黑披风……满身黑色。 来人叫道:“今日真是好热闹的场面,老子杨遥也来凑凑你们的热闹。” 杨遥又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将披风舞得如同一个满月。 “杨遥?” 众人尽皆出声。 陈无生惊退几步,直到慧鉴伸掌挡住了他,才算止步。 杨遥,武林盟六大长老之末,拳法精湛,不过其最自傲的乃是一手神出鬼没的轻功。其曾经背着自家盟主飞渡汪汪大湖,躲过陈知礼的追杀,保住了两人的性命。那湖面至少百里,就是单人都不一定能够飞渡,更遑论背着一个百来斤的人。 那一手,也被武林中人津津乐道,都说他乃是天上武曲星下凡,不然怎能完成如此壮举? 所以杨遥也一直被派出保护琳霖,若是不敌,总还能跑得过。当初在静海城,跟在琳霖身后的三个黑衣人中,中间一个便是他。 陈无生惊惧难定,硬着胆子,喝道:“杨遥,你也太大胆了,在慧鉴大师面前,焉有你放肆的时候?” 如此时刻,他再不敢出头,只能搬出慧鉴方丈来壮壮胆子。 “老六不能放肆,那我如何……” 第62章 四大长老 但听空中又来一道尖啸。 这一声比刚才不知深厚了多少倍,连慧鉴方丈,冲虚道长等人都不禁运气抵抗。 一人踏着华山弟子的肩头,撒腿而来。 被踩中的弟子肩头无不塌陷下去,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来人一个长跃,便与杨遥并肩而立。 陈无生看得目眦尽裂,此处的弟子都是华山精锐,还有不少是他的亲传。一次伤残了这么多,华山都是有些承担不起。 但是待看清来人,陈无生心头的火气不得不再度强按了下去。 就是两个陈无生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来人看着中原诸位英雄,不禁道:“老夫石昊开。” “老”字一出口,石昊开体内便猛然爆出一股气势,直奔陈无生而去。 陈无生原本料定少林、武当以及诸多大派都有掌门在此,这些武林盟中人不敢妄自动手,一时松了警戒。 心口重重挨了一击,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慧鉴、冲虚,一见不好,联手拍出一掌。 两方相接,散出余波各自奔赴双方。 慧鉴一挥僧袍,拦下所有余波。 石昊开那一击胜在出奇,手快心大,因此未有多少留手。此番已无力再挡,眼看就要伤在此处。 又来两个黑衣汉子。 二人在空中携手而行,速度极快,几个踢腿便到了石昊开前方。 二人合自一推,这股可怖的余波便已消弥无形。 中原众人眼神再变。 这两人在中原可算凶名赫赫,已到半夜可止婴儿啼哭的地步。 这两人长得一般模样,一般高矮,一般胖瘦,若不是亲人,绝难辨认。 他们乃是农户家普通的双胞孩子,幼时极为平常。 后来幸得一位高人相授,习得高深武功。不过这套武功需得二兄弟联手,才能发挥威力。所以,自十岁以后,他们便是形影不离。吃饭、睡觉、练功都是一块儿。 二人生得丑陋,身世又普通,平日没少受他人的嘲笑。 二人习得高深武功后,岂能甘心屈居人下,大肆报复与他们有隙的人物,一时间竟将整个村镇屠个精光。 小村镇已容不下他们,他们便四处游走,四处惹事,一度将中原搞得腥风血雨。 中原正派人士自然也遣人管过,但两人功夫极其怪异,又是联手而来,一般弟子已是收拾不了,还折了不少。 后来少林的长眉大师游历遇上,才将两人打伤。 两人打打逃逃,便进了武林盟,长眉无奈而退,此事便就不了了之。 如今二人在武林盟内各自混了个三长老、四长老的位子,一时风光无二。 哥哥乃是三长老叫做封清,弟弟乃是四长老叫做封浊。 两人虽也是一身黑袍,但是头发、须毛却是雪白,反给他们增添几分凶狠。 陈无生见着这两人,惊叫连连,一丝都顾不得掌门的风范。 当年华山也派人围剿过这两人,陈无生确实与他们交过手。 他被打得大败,在华山修养数年,才算恢复元气。 此刻故人相见,陈无生不禁又想起当日惨状,心头大颤,连话都说不全了。 封清看着陈无生,“嘿嘿”笑道:“陈无生,你怎么还没死?苟延残喘到今日,也是不容易了。不如我们两兄弟,发发慈悲,送你去阎罗殿玩一圈?” 陈无生脸色一白,却不敢说甚麽硬气的话。 他心中知晓中原人数虽然占多,但这两人若要杀他,就是慧鉴大师,冲虚道长都是拦不住。 峨眉白芷师太看武林盟如此嚣张,心中愤恨,连走几步,站到众人前面,道:“哼,不过是几个域外宵小,也敢放肆。莫说你们几个跳梁阿丑,就是当年你们的十大长老,见到知礼师兄,不也吓得如同丧家之犬!” 听到如此名字,四大长老心中亦是有些发怵,那人虽死,但在他们心中便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杨遥道:“陈前辈乃是神将,我们这些凡人败于他手,也无甚好脸红的。反倒是中原,数百名高手尽被陈前辈掳走,不然当年可就能乘我武林盟危难,一举歼灭了。” “不过”杨遥又笑道:“你心中倒是悔恨,当年陈前辈为何不将你一齐掳走,也省得你彻夜思念。” 白芷被说中心事,冷靥之上,不禁飞上一朵酡红。 白芷数十年在峨眉修身养性,自以为定力已经不俗。未曾想当今日说得此事,内心不禁大起涟漪,数十年的修为瞬间告破。 手下弟子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掌门,不禁出声:“掌门,你没事罢?” 杨遥已然又道:“她能有甚麽事,就是想男人了。” 说着,身后三大长老亦跟着笑了起来。 白芷虽然年近四十,风韵却不减当年。此刻便如二十岁的少女,心头大乱。 杨遥还欲说些甚麽,白芷一声怒喝,手中长剑陡然出鞘,直袭杨遥而去。 此剑含怒而出,来势如踩雷霆。 杨遥一双肉掌,不敢力拼,运起轻功,跳起几丈高,便躲了开去。 其余几个长老,也不帮忙,各自散开,由着他们打斗。 白芷一招“美人看月”,长剑直指,刺向天空。 杨遥双脚一点,稳稳地落在剑尖之上。 这一下着实漂亮,轻功,内功已被运用到极点。 杨遥哈哈笑道:“师太是不是想起陈前辈,连骨头都酥了,怎的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白芷怒容陡现,长剑一撤,剑招一变,一式“月夜白光”复又杀了过去。 此招乃是峨眉精妙招式,雄厚内力运于剑内,精纯剑芒散出三尺,威势颇为不凡。 杨遥不敢大意,猛吸一口内力,身子在空中陡然拔高,闪身避过。 白芷不依不饶,脚尖一点,升得与杨遥齐高,长剑直指杨遥。 杨遥此刻一口内力散到极致,招式已老,眼看着白芷杀来。 杨遥不禁大喊:“几位哥哥,还不快来助我?” 石昊开冷声笑道:“杨狗贼,你也有今天。” 话虽说着,身手却不慢,手掌一翻,拍向白芷…… 第63章 峨眉掌门 白芷此刻心中正恨,如何也不肯收手,剑尖直指,不顾石昊开的一掌,不偏不倚,冲着杨遥胸口而去。 石昊开不料这个婆娘这么泼辣,拼着命也要杀了杨遥。 杨遥已不复先前风光,脸上惊恐尽露无疑,口中慌张喝道:“三哥,四哥,救我!” 封清,封浊心中也暗自有些吃惊,二人双手一拉,各出一掌,直面白芷。 白芷避也不避,退也不退,剑尖一抖,剑芒生生又长出一尺。 慧鉴方丈与冲虚道长眼见白芷师太危急,轻喝一声,跃了上来。 慧鉴方丈一道“大金刚掌”,携着掌风,呼啸而去。 冲虚拂尘一点,暗中打出一道太极劲。虽看不出甚威势,但却绝无人敢硬撼其锋。 杨遥可不敢再打,身子一低,滚到地上。 封清,封浊在他们掌风范围之外,无甚影响,杀着白芷而去。 正当场中两败俱伤之际,封清,封浊只见眼前一花,陡然出现一柄寒光长剑。 文小白捡起一把华山弟子的长剑攻来。 封清,封浊心头狠狠一颤,似乎被踩到了尾巴,身子一软,不敢再进,慌忙落到地上。 白芷已不抱甚麽生机,瞥眼流连间,偶见文小白举剑之姿,像极昔日陈知礼,手上剑招一缓,口中失神一喝:“陈师兄……” 杨遥见她失神,心肝抖颤间,慌忙后退,侥幸逃过一劫。 白芷此刻才真正看到文小白,但见他眼眉,形躯,与陈知礼竟有七八分相像,尤以刚才一招“擒龙剑法”,更是像极陈知礼二十岁时的光景。若是由他拿着龙血剑,不就是陈知礼在世么? 白芷眼眶一红,千言万语鲠在喉间,却一句也未说出。身子一抖,便赶紧回了原位。 当年陈知礼大杀四方,血流成河的模样早已深深印刻在六大长老的心中,此番再见文小白,除了石昊开稍还好点,其余三人皆是退避连连。 杨遥一退数丈,便到了思过崖崖边。他宁可跳下山崖,也绝不愿再战陈知礼。 中原众人先前一直执念龙血剑,不曾好好看过文小白的模样。经这一提醒,脑内忽的浮现出陈知礼的模样。 皆是一愣,由心底冒出一股寒气。先前叫嚣着要夺龙血剑的几个门派,连头都不敢露,生怕被记恨上。 石昊开慌忙喝住杨遥,道:“六弟,你看清楚,他不是陈前辈。” 杨遥这才定下神来,心中默念:陈知礼失踪几十年,说不定现在早已死了。 文小白心中大为震颤:叔叔已消失了这么多年,但是威风却不减当初。他究竟是个甚麽样的人物,似乎中原域外都是颇为忌惮。 封清,封浊做事一齐,说话亦是一字不差,齐道:“你到底是甚麽人?” 琳霖想去捂他的口,却已不及,只听文小白应道:“在下文小白,卧龙剑庄文知宇之后。” 声音一出,众人再度惊呼。 武林盟倒未有甚麽,中原大派却变了颜色,有几人脸色甚至白了起来。不仅是文知宇声名在外,当年卧龙剑庄覆灭,有不少门派都是捞到了不少好处。 比如七大派之一的神仙教便从卧龙剑庄的狼藉之中找到不少财宝,三府之一的天乐府在遍地杂乱之中挖到几柄文家世传的宝剑…… 华山派更是不如,卧龙剑庄二庄主入赘华山,本应是结下深厚情谊。但卧龙剑庄遭逢大难,不仅未有只言片语,还遣出不少弟子深夜前去挖宝。 一时之间,沦为了武林笑柄。 有些心虚的门派躲在人堆中,杂声喝道:“原来是卧龙剑庄的余孽,怪不得心思不正。我们岂能放他得过,说甚麽都得将他毙命此处。” 此道提议立时引起一股赞同的热潮。 白芷师太此刻却不留情,冷眼一扫,捉住刚才说得最凶的一个门派弟子。 “啪啪啪”,连扇了三个耳光,将他扔了出去,喝道:“大敌当前,你还自相残杀。这般的人物,还不如早死了为好,至少落个耳根清净。谁若是再敢在我面前说七道八的,别怪我手下无情。” 身后高涨的声音立刻熄了下去,任谁也不敢招惹峨嵋派的掌门。 此刻白芷师太见文小白与陈知礼有旧,早已帮文小白当做半个侄子来看。 七派三府一家的掌门人物都是默不作声,他们实在太通晓白芷师太的泼辣又极为护短的性子,如此反应,已在他们的意料之内。 被摔那人恰好到了石昊开的脚下。 石昊开伸手便将他提了起来,道:“这种玩意儿,也配称中原正道人物?看来自从卧龙剑庄灭门之后,再也出不了甚麽英雄人物了。” 那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刚反应过来,就被石昊开抓在了手里,不禁开口道:“石兄弟,石兄弟,你放过我罢,我……” 石昊开“啪啪”又来两巴掌,喝道:“你也配叫我兄弟?不过既然你刚才说要毙命文少侠,便由你和文少侠比试一场,赢了便放你走。” 说着,将那人扔到文小白面前。 那人心中悔恨已极,趴在地上不敢动弹。若他抬头,被文小白拉着比武怎么办,他自忖还不是擒龙剑法的对手。 文小白心中委实看不起这种人,轻轻将他踢了开来,道:“你走罢,我不会与你动手的。” 那人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从地上爬起。 到了石昊开身边的时候,石昊开冷哼一声,一掌扬起,重重拍在那人的头上。 那人连句求饶的话都未说出,整个头颅都被捏爆了开来。 中原武林人士尽皆捂脸,心中大骇至极。 只有慧鉴方丈与冲虚道长各自轻喊了声“阿弥陀佛”,“无量寿佛”。 文小白看不过去,喝道:“你们怎能如此心狠手辣,这般行径,岂不是与魔道无甚两样了么?” 石昊开笑道:“我们便是魔道,不用像这些名门正派,处处谨慎,处处小心,生怕一步走错,坏了自家的名声。” 文小白一愣,原想说些甚麽,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能瞪他一眼…… 第64章 两兄弟 石昊开浑不在意,大手一甩,便将头颅扔到地上,嵌入地面数尺。 中原不少人物都是大吃一惊,虽已高估他不少,待得真看到如此精明的内力,心中皆是一阵发怵。 杨遥显然是这次的主话人,此刻跳了出来,道:“诸位中原的好汉,我们四人来此是有两件事。” 杨遥看看人头攒动的中原英雄,道:“三月之后,我武林盟将重返中原,依旧将总盟设在黑木崖上的黑木顶,若是诸位好汉有兴趣,大可来捧一捧场。” 中原众人听完此话,早已议论起来。 尤以峨嵋派,崆峒派言语最为激烈。当年一战,他们两派乃是倾力而出,派内死伤不知凡几。若不是派内掌门手段不错,说不定两派此刻已从江湖顶尖势力沦为一二流门派了。 杨遥并不在乎几人的嘲讽恐吓,又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我们四人此次前来迎回我们的大小姐。” 文小白心口一块石头登时落地。方才尚还担心一会儿打将起来,琳霖会伤着性命。但有四位长老相护,琳霖至少可保无恙。 琳霖心中亦是喜道:“你们说的是真的,我爹他不赶我了?” 杨遥笑道:“盟主何时会有这种念头,是大小姐您离家出走,还四处躲着盟主。如今误会了了,大小姐也该尽早回家。若是大小姐被人抓住用来威胁武林盟,盟主入主中原的计划又得搁浅,还请大小姐三思。” 琳霖正愁今日无法脱困,忙道:“不用三思了,我与你走,我和小白收拾一下便……” 杨遥却伸手一拦,道:“大小姐,盟主只说带您一人走,至于文少侠,属下恐怕无能为力。” 琳霖一急,道:“六叔叔,你……” 还未说完,琳霖后颈便被拍了一掌,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文小白手疾眼快,伸手接住,道:“几位便拜托了。” 杨遥接过,背到背上,道:“文少侠,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今日你定不会丧命于此。” 文小白奇道:“前辈怎么知道?” 杨遥道:“我家盟主说你不会死,你就不会死。” 说着,武林盟一行人,一齐怪啸一声,皆是对文小白一抱拳,跃上半空,点在几片凸起的崖壁小石片上,远远腾空而去。 中原人物心中都松了一口气,有几个门派登时又叫嚣起来,道:“幸亏他们跑得快,不然咱们帮主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刚才越是躲得紧的,此刻叫嚣得便愈加兴起。 文小白眉头不禁紧皱,这些正派人士怎么都这副模样,打不过便打不过,哪里来这么多虚招子。如此看来,还不如石昊开狠得得意,狠得自在。 “嗖”“嗖”“嗖”“嗖”“嗖” 五道破空之声响起,自天边飞来五道精铁小剑。 一发一个,五个人物尽皆命丧当场。 在场嘈嘈之声登时消失无踪。 文小白心中竟然升起丝丝快意。 ………………………… 既然武林盟已去,方才担搁的事便该解决了。 陈无生是最心急的一个,龙血剑被他夺到了手里。若是再不擒下文小白,容得文小白到处胡说,华山派的名声必受影响。 为了今日之局,他已设计数十年,一步都不能走差,否则华山派轻则身败名裂,重则派毁人亡。 陈无生跳了出来,道:“既然诸事已了,那么文小白,咱们也该解决咱们的恩怨了。” 文小白早已猜到,手中长剑一横。 忽然,人群中一阵骚动,两个矮小却壮硕的人物挤了开来。 凡二人所过之处,皆是被推得东倒西歪。 当二人走到最前面时,文小白眼前一亮。 两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肆五六和伍四六,据琳霖所说,当日文小白与君天打斗起来之时,两人生怕被殃及,第一时间便脚底抹油,溜出了君家。 此刻这两人一前一后,走得神灵活现,就像两只显摆的猴子。 众人摸不清他们的身份,只能乖乖退开一条路。 肆五六和伍四六走到文小白面前,道:“小白,咱们两兄弟没来晚罢?” 文小白一笑,道:“不晚不晚,不过你们今日来此有何事?莫不是你们上次想跟我去得些财宝,最后无功而返的事罢?不过,我现在可没银子给你。” 肆五六忙道:“不是不是,咱们兄弟是特意来救你的。上次我们家中忽然失火,咱们兄弟为了救我们卧病在床的老爹才不辞而别。小白,你可千万不要有甚麽我们弃你而去的想法。天下皆知,咱们兄弟是最将情谊的。” 文小白自然不会不信他们,也自然不会怪他们。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总不该指望他们肝胆相照罢。如今他们能来说几句话,便已经是义字当头了。 肆五六回过头来,指着陈无生的老脸,开口便骂道:“你个生儿子没香火的龟孙儿王八蛋,我忍屎忍尿都忍不了你个狗玩意儿,一巴掌拍你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肆五六在山上做了几天土匪,自然是无所顾忌,甚麽难听骂甚麽,甚麽难忍骂甚麽,大不了回山上再当土匪去。 陈无生哪里听过如此低俗的话语,想要回击几句,却如何也说不出如此的话来。若是被别人听了去,还不得将华山笑到地缝里。 陈无生忍住怒意,道:“哼,好没斯文,不知敢不敢与我来比一比剑?” 肆五六插着腰,宛若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泼妇,道:“比剑?谁要和你比剑?不如咱们来比体重,这样你就一定输!” 陈无生道:“体重?你甚麽意思?” 肆五六道:“你没脸没皮,没心没肺的玩意儿,拿甚麽跟我这个心宽体胖,肚里能撑船的英雄比?” 陈无生大怒而出,喝道:“该死的,看我不挖了你们的舌头。” 肆五六丝毫不惧,双脚一踏地,正准备来上一手。 忽然,陈无生面前却出现一把长剑。 这剑来得极快,陈无生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抵住了脖子…… 第65章 文掌门 陈无生冷汗直下,转过头,道:“白芷师太,你这是甚麽意思?五岳剑盟与峨嵋派素来交好,你如此举动,恐怕于两家共修同好很是不利,还请师太慎重。” 白芷长剑并不放下,而是冷道:“陈掌门,你说文贤侄是杀死刘大的凶手,除了你华山派的人,可有甚麽中间人看到?” 说着,长剑又朝陈无生的脖颈靠近几分。 白芷早已在心中将文小白当做侄子来看,况且她当年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就算与华山派撕破脸皮,都会保住文小白。 陈无生慌忙道:“这,恐怕没有,但刘大乃我五岳剑盟的重要人物,老夫作为盟主,总不能坐视不理罢?” 白芷喝道:“刘大是你们五岳剑盟的重要人物,但在我们峨嵋派,连个狗屁都不如。” 白芷说得粗俗,却又让人不敢反驳。 陈无生深知,已到如此地步,但凡他敢再说一句不利文小白的话,白芷立马便会立马砍下他的头颅。 当年崆峒派有人调戏了白芷几句,白芷喊上陈知礼将崆峒派闹了个鸡犬不宁,直至将崆峒派那人砍断了一只右手才算作罢。 因此江湖上素有“宁惹阎王,莫惹峨眉“的说法。 陈无生忙摆手道:“算了算了,我想可能是派中弟子有甚麽误会,我着人去调查一番再作定论不迟。至于文小白,便先交给你们峨嵋派罢。” 白芷闻言,重重冷哼一声,将剑插回剑鞘。 文小白虽不怕死,但也不愿如此冤死。听闻逃过一劫,心中也算松了一口气。 肆五六凑上前来,道:“小白,看到了罢,若你身后没有和门派撑着,便是没罪也能从你身上找出点毛病来;若你身后站着个大门派,便是犯了天大的错,都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文小白眯着眼,没有说甚麽。 伍四六却适时地凑上前来,神秘道:“怎么样,小白,加入我们的门派罢,日后行走江湖也有个照应。” 文小白这才反应过来,道:“原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呢,说说你们是甚麽门派?” 肆五六一把推开伍四六,得意地介绍道:“我来说,我来说。咱们这个门派叫做‘中原第一派’,是不是很有派头?若是你来了,便是我们这个门派的掌门。嘿嘿,咱们兄弟够意思罢?” 文小白轻轻一笑,道:“那门派里都有甚麽人物?” 肆五六一拍胸口,嚣张地说道:“咱们派里总共有四长老、五护法以及教众数万。” 文小白原以为是个是个甚麽刚刚组建起来的小门派,顺便当个掌门,闹个热闹。谁知,细一打听,竟有如此规模。当下心中便沉吟起来,这个掌门责任重大,已不是一句玩笑话便能带过去了。 文小白不禁道:“门派里长老、护法的实力如何?” 肆五六拉住伍四六,道:“便和我们兄弟差不多厉害。” 文小白再一考量,不禁咋舌,暗忖:肆、伍两兄弟的实力不错,若是派内还有七八个这样的人物,加上数万教众,都能跟丐帮这样的帮派比试比试了。自己才疏学浅,带好了还好说,带不好,不就是误人子弟么,这事绝不能答应。 念毕,文小白道:“肆兄,此事恐怕还得你们另寻高明,在下实在难当重任!” 肆五六道:“小白,派内弟子都仰慕你的名声,若你不去,恐怕会伤了大伙的心哪。” 文小白道:“要不你先将派内的弟子叫过来,咱们见上一面。其余的事,咱们稍后再说。” 肆五六,伍四六并肩站立,郑重道:“小白,‘中原第一派’全部教众,俱已到齐。” 文小白拦着面前的两人,道:“人呢,怎么就你们两个?” 肆五六道:“已经全部到了。” 文小白道:“不是五个护法,四个长老么,难不成就来了你们两个?” 肆五六答道:“我是长老,姓肆,所以叫肆长老。” 伍四六答道:“我是护法,姓伍,所以叫伍护法。” 文小白问道:“那么数万教众是?” 肆五六道:“咱们还没收,等我们名声打了出去,到时别说数万,就是数百万人都不在话下。” 原来,“天下第一派”是这么个光景,文小白心中再没有什么包袱,道:“既然如此,那们我便勉为其难地当这个掌门了。” ………………………… 文小白今日是杀不了了,不少人都是意兴阑珊,叹气不已。 不过,此刻折腾半天,天已经暗了下来。 众人中午便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就算是功夫高强,也抵不住饥饿。 陈无生忙招呼着众人回到偏厅,早已准备了晚膳。 众人的心情这才回复一点,边高声互相叙说着平日听来的奇闻轶事,边走向偏厅去了。 至于死在武林盟手中的几位中原人士,已无多少人在意。不出意料,这几个死人或许又会成为他们日后酒桌饭局上的谈资。 文小白原想带着肆五六和伍四六俩兄弟一齐回去,但俩人只是闲叙几句,便推说有事先下山一趟,有甚麽要说的,便等到明天罢。 看着两人下山时的背影,文小白心中兀自升起一股羡慕。若是便这般与他们一齐下山,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也好过在这里受人白眼。 但他龙血剑尚未寻到,白芷师太又替他担保,他自然不会一走了之。 白芷此刻已站在队伍后面等着,对文小白一招手,便道:“文贤侄,在刘大事情还未清楚之前,便请与我们峨嵋派呆在一处罢。” 文小白对这位袒护自己的前辈并无甚麽恶感,身子一晃,便跟了上去。 走到近处,才蓦然想起峨嵋派俱是女流之辈,他一个男子混迹其中,岂不是会招来很多闲话,到时反而将峨嵋派拉下浑水。 白芷师太看文小白失神模样,便知他心中所想,道:“你莫要在意甚麽,你就跟在我峨嵋派后面。谁若敢说闲话,我便去杀了他的脑袋。” 文小白虽已见识过峨眉掌门的泼辣,此番亲身体会,果然名不虚传…… 第66章 推选 文小白一行虽是后起,走得却不比其他人慢了多少。 他们一见是峨嵋派的来了,都是乖乖让出一条路来。 文小白还未有过如此待遇,虽说是狐假虎威之嫌,却也实实在在让他明白了身处顶尖门派的好处。 白芷并未感到有甚麽不妥,她早已习惯来让归避的众人。 ………………………… 白芷并未去坐华山派留好的上位,而是与文小白寻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她有许多话要问文小白,若是太显眼,岂不是全被别人听了去。 陈无生已回房间去换了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出来,似乎已经将白日里发生的不快尽皆忘记。 陈无生看着众人在此觥筹交错,大谈轶事,心中也是颇为高兴,高声喝道:“诸位,暂请等一等,老夫在此尚有要事需要商议。” 场下立马有搭腔的回道:“陈掌门,有甚麽事便说,弟兄们都在洗耳恭听呢。” 陈无生一拱手,道:“今日武林盟中人已明犯我中原,若是诸位还是各自为战,恐怕迟早会被各个击破。因此,中原联盟的促成便显得迫在眉睫。老夫昨日与其他六大派,三府,一家的掌门人商量过,二十二年前的‘中原大联盟’将如日中天的武林盟赶出了中原。如今他们卷土重来,咱们也该再结盟好,共抗大敌。” 一个华山派孙女的婚礼却能将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掌门人请来,定然是有其它隐情匿于其内。恰逢武林盟蠢蠢欲动,诸多门派多多少少都是猜到一些结盟的风声。 但是结盟便代表了打仗,打仗就会死人。中原各派经历当年一战,好不容易恢复一些元气,若是再来一战,怕诸多小门派又要覆灭失存了。 因此小门派皆是不想结此次盟好,都是自顾喝着杯中的酒,不去搭理。 但人群中埋下的双簧此刻一齐叫嚷了起来:“对,该结盟了,咱们应该给武林盟迎头痛击,叫他们不敢小觑了我中原。” 陈无生欣慰地点点头,道:“看来诸位皆是通达明理之人,此次中原联盟恐怕大有胜算了。” “不过”,陈无生语气一转,道:“既然是结盟,便该有个盟主,咱们此次所为第二件事便是要选个盟主出来。” 说到盟主,无人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陈无生环顾一周,道:“咱们若是以往传统,诸位掌门一一比武选举,所耗时间未免太多,武林盟绝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况且刀剑无眼,拳脚无情,若是那个掌门伤了残了,反而凭白削弱了咱们的力量……” 还未说完,一个小门派掌门便起身说道:“诶,陈掌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该如何,总不能让我郝通来当这个盟主罢?” 虽说门派不大,但是郝通却有一身精明的藏匿功夫。若是情势不好,便带着本门数十个弟子隐藏起来,就是华山派倾巢而出,也拿不住他。 众人皆是哄堂大笑起来。 陈无生手一压,止住沸腾的民意,道:“不如咱们以推举来算……” 昆仑派掌门昆一仑一拍桌子,打翻数个碗碟,站了起来,道:“你是看不起我昆仑派是怎麽?明知我昆仑派人数不多,若论推举,何时轮到我昆仑派?还不如让丐帮帮主来当好了。” 陈无生呵呵一笑,道:“昆掌门误会了,咱们说的推举,并非是推举出武林盟主,而是推出候选人。” “今日中原英雄齐聚此处,也算不失公平。先由众人推举出十一个心中认为最合适的候选人,再由这十一个人,各自比武,角逐出最后胜者,便是咱们的盟主。”陈无生道。 十一个人,刚好将七派三府一家的掌门全部囊括在内。 众人自然知道其中深意。 只要这十一家没有甚麽意见,其他的门派就是说破大天也无甚麽作用。 况且十一个掌门功夫,心性都是不差,动起手来,都能明白点到即止的道理。 况且虽说是十一个门派,但最强的便是少林和武当。这两家任一一人当选中原盟主,都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虽说还有个君家亦是不差,但前提是君家第一家主君临到场尚有一争之力,君天只是与峨眉、崆峒掌门一般的实力。 众人此刻明白过来,陈无生与其余十大门派都是已通过气了,昆仑派等等皆是出来作戏的。 中原众多门派已是鼓起掌来,纷纷赞成此次提议。 不过今日时辰已晚,明日才开始推举…… 既然如此,众人都不再多说甚麽,开始席卷起桌上的美味佳肴。 不过此刻话头最盛的,还是此次谁会成为中原盟主。 有说君天的,有说白芷的,但最热门的始终是慧鉴方丈和冲虚道长。 白芷早已知道如此结果,根本未加在意,一直与文小白说着甚麽。 文小白从未想过高高在上的峨眉掌门竟也有像普通人的时候,对一件事刨根究底,翻来覆去地发问。 在听得文小白当真不是陈知礼的儿子,白芷心中不禁怅然若失,不过其面上始终是有着一派之长的威严。 白日不过是被杨遥一激,而二十余年来陡然听到那个名字,饶是修为再好,也不太能矜持得了。 峨嵋派的女子大都面容姣好,声细身匀。 不过文小白坐在其间并不是如何舒服。 倒不是说不待见甚麽的,只是左边这个女子实在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女子。 坐在此处半个时辰,除了开始与文小白打过招呼之外,便再未说过一句话。 其他师姐妹热火朝天地说着甚麽,唯有她静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宛似处于无人之境。 文小白都不敢细看她的面容,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白芷师太的话。 不过若仅从一次匆忙的瞥眼间,文小白还是看到一些侧靥的。 与琳霖的惊颜不同,只需余光便能领略到她的绝艳。 琳霖不在身边管制,文小白便是一眼都不敢多看别的女子,慌张地应和着白芷…… 第67章 密谈 一曲唱罢人离散…… 众人酒足饭饱,自不会有甚麽停留,都各自奔着华山准备的客房去了。 文小白自然离得峨嵋派不远,单独拎出了一处房间。 ………………………… 华山派有一处房间,很暗,看不到一丝明亮,连月光都透不进来。 因为这里没有窗户。 唯一的一扇门便是从地上打开的。 下面有一处地道,供人通行。 不过,今夜里面亮起了一根蜡烛,这倒是个稀罕事儿。 黑暗的屋子瞬间被点亮了。 陈无生看着眼前的龙血剑,枯瘦的双手在上面摸索,混浊的眼睛难得有些湿润。 李知秋也在这里。 李知秋从未见过陈无生如此模样,道:“陈掌门,天下神兵利器如此多,为何非要这柄龙血剑?” 陈无生没有搭理他,双手依旧有些颤抖。 过了半晌,陈无生才道:“你知道龙血剑意味着甚麽吗?” 李知秋道:“不知道,里面有甚麽玄机吗?” 陈无生道:“这柄剑代表着长生不老。” 陈无生双眼不禁闭了起来,他似乎已经感受到其中的厉害了。 “长生不老?”李知秋惊道。 “嘘――” 在如此安静的密室内,突然传来一阵“嘘”声,无疑是被听得极清楚的。 陈无生双眼慌忙睁开。 屋内不知何时竟已坐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脸上裹着黑布。 他躲在阴影之中。 那人身子陡然一闪,人已到了龙血剑前。 他的目标很明确,是为了龙血剑而来。 陈无生脸色一急,伸手去挡。 那人手一推,登时一掌打到陈无生胸口之上。 陈无生甚麽都没看清,没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感到身子向后飞了出去,抵到了墙上。 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疼痛,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那人握住龙血剑,冷眼一扫李知秋。 李知秋背后冷汗直流,立时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那人从门口跳了下去。 陈无生重重咳了几声,缓过气来,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李知秋此刻才敢动弹,过来抵住陈无生后背,输了内力过去。 陈无生好过一些,在胸口连点几下,止住了口中外溢的鲜血。 李知秋原也是顶天立地,豹胆熊心的人物。只是做过亏心事之后,心中难免觉得矮人一头。拳脚处处犹豫,处处留情,一天下来,已到了如此地步。 若在平时,他早已与方才那人打了起来。纵是不敌,也好过畏缩不前。 一想到如今自己的状态,李知秋不禁愣在原地。 陈无生看他发愣的样子,心中不禁有气,用力一拍桌子,道:“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去将门关上,我还有要事要与你说。” 李知秋被这一喝,陡然一惊,口中应和着便去关门。 陈无生道:“你知道华山派当年有多风光吗?” 李知秋不知他的意思,如是回答道:“听人说起过一些,当年曾是比少林寺、武当山还风光的存在。” 陈无生听这一说,思绪不禁回到风光那年,不禁叹口气道:“是啊,当年老夫儿子陈玄功夫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纵观江湖,除了陈知礼,还有谁是他对手。而陈知礼又是我华山派的女婿,武林中谁不将我华山派当做武林领袖。” 李知秋这才想起,似乎不曾见过自己灵素的父母,华山事宜都是交由陈无生在打理,不禁问道:“那么,当年究竟怎么回事,华山到了这般地步?” 陈无生道:“能有甚麽原因,当年陈知礼失踪,我女儿便去寻她,走了数月都不曾回过书信。玄儿放心不下,亦是出门,结果数十年过去了,两人皆是不见踪影。我华山就此没落下来,老夫不得不再接替华山掌门之位。” 李知秋闻言,叹道:“难怪如此,此二人一走,华山便只剩陈掌门一人,独木难支。” 陈无生忽然红着眼喝道:“所以我必须要多活几年,不然华山乃至五月剑盟都有可能自江湖上消失。一年前,我听说了关于龙血剑的秘密,老夫心中重又燃起了希望。” “可是”,李知秋疑道:“你为甚麽要告诉我这个呢?” 陈无生道:“你是我做的二手准备。我大限将至,若是得不到长生不老的秘密,我就不得不提前找好接班人。” “原来如此”,李知秋喃喃自语,忽然他又道:“可是,灵素不是有个干哥哥吗?” “他?”陈无生愤恨地一拍桌子,道:“他乃是嵩山派派来的奸细,在我华山潜伏多年,我又岂能传位于他?” 李知秋心中大骇,情况已经越来越诡异了,其中又有甚麽隐情? 陈无生道:“当日……” 陈无生开始讲述起华山过往。 陈知礼三人失踪后,嵩山便开始打起了主意。其实当时华山本不比他们差多少,只奈派内顿失三名高手,弟子已无多少士气,若是和嵩山拼杀起来,便是输多胜少。 为稳住嵩山,陈知礼便放出风去,要从华山脚下收养一个义子,来继承华山掌门之位。 嵩山老掌门果然中计,按下了即刻紧逼华山的计划。 千挑万选出数十个根骨、资质的小孩子,送至华山脚下几十户普通人家。 陈无生将计就计,将其中一个收为义子。 如此一来,只需几十年,嵩山便以为能兵不血刃拿下华山派。 但嵩山老掌门生性谨慎,所以又极力促成嵩山与华山的联姻,达到双重保险。 这样,无论陈无生如何挣扎,华山派终究会落入嵩山手中。 李知秋听完,身上不禁出了一层冷汗,这些门派之间的斗争无时无刻不在进行,自己恐怕已是上了一条贼船。 不过,陈无生依旧有疑问,道:“但是陈掌门今日斩杀嵩山现任掌门和少掌门,不怕与嵩山撕破脸皮,到时五岳剑盟依旧免不了没落吗?” 陈无生“嘿嘿”地笑了起来,烛光照在他阴冷的脸上,颇显怪异。 陈无生道:“再过三天,就没有甚麽嵩山派了,嵩山将尽数归入我华山的范围……” 第68章 推选风波 其余的,陈无生便未再说甚麽,赶着李知秋出去了…… ………………………… 第二日,华山派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起擂台来。 当然,今日来不及比武的,今日只是推举出十一个名额而已。 此刻,众人都已聚集在昨日吃饭的偏厅。 陈无生收拾一下身上的狼藉,又恢复了昨日名家大宿的气派,丝毫看不出有伤在身。 热闹的地方必然人多,人多的地方必然嘈杂。 陈无生经历良多,对这些早已见惯不怪,热情地招呼着诸位中原英雄,尽极了地主之谊。 日后但凡提起中原联盟,一定忘不了这位待人和善的陈掌门。 陈无生面含浅笑,逐渐走到连夜搭起来的中心小台子上,道:“诸位早来了,老夫惭愧,贪睡了半晌,来迟半步,还望恕罪。” 虽是客套话,众人听得心中却是乐开了花,纷纷回道:“陈掌门说的哪里话,咱们是都是山野粗人,没见过华山的气派,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来看日出。” 双方有一句没一句地互相恭维着。 “既然如此,咱们中原拢共七百六十二派,各自写下心中所荐候选人物,当众唱票,得票最多的十一人便是候选人。”陈无生终于说到了正道上。 本就热闹的气氛登时更加热闹起来。 陈无生遣来华山弟子,送上七百六十二份纸和笔。 众人心知肚明,此次便是七派三府一家的独台戏,其余的门派上了,也是自取其辱。除了几票玩笑地投了两三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外,九成九的都是那十一家。 ………………………… 出来的结果确在意料之中,倒是有两个叫“八卦门”,“鸳鸯剑”的门派得票颇多。 这两个乃是江湖上新兴的势力,两家掌门功夫都是不俗。一个精通身法,据说能甩出一碗水,人在水幕之中行走自如,不沾滴水入身。另一个使的鸳鸯双剑,曾一夜间生擒江南十八大盗,力敌岭南七十二峰峰主而闻名江湖。 另一个引人注目的便是,还有一票竟是投给了一个甚麽叫“中原第一派”的不知名门派。 这个名字,占尽了中原众人的便宜。就是昆仑派掌门昆一仑见了,都是撇了撇嘴。 不过在看到两个猴子一样的人物出来叫着“我是‘中原第一派’的肆长老、伍护法”的时候,众人皆是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两个疯疯癫癫的人物,心中倒是不以为然起来,一时间便没人去管他们。 他们身后站着文小白,文小白正是峨嵋派面前的红人,有人轻易敢和峨嵋派唱对门戏么? 唱票结束,七派三府一家自然是稳夺魁首。 不过,这丝毫未曾减低众人的兴致。若是能看到十一派的掌门互相斗法,一争高低的盛景也算不亏。 毕竟中原平静二十年,这些大派的中流砥柱都是未曾在世间露过多少面,更遑论看到他们出手了。 多少青彦才俊,英雄豪杰拭目以待。 不过,正当气氛热烈的时候,华山派掌门却代表五岳剑派出来道:“老夫年事已高,经不起这般折腾。此次,也是退位让贤的时候,这个候选人便让给其他门派罢。我看八卦门的犬哉堆掌门和鸳鸯剑的张帆掌门都是不错的人选。不过,具体如何,还待诸位商议而定。” 此刻,场中气氛最为高涨的时候。 陈无生先前不说,现在这个时机时机说,显然有着自己的打算。 一是为了收买人心。无论谁得了这个候选人名头,都得记得这是华山派掌门仁德相让的。 二来,就在众人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倏地甩出这个消息,不免让人加深了颇多的印象,陈无生“为天下请命”的名头叫得更加响亮了。 这些老狐狸,一举一动,都是有着如意算盘的! 众人虽都说着不在乎,但真当机会落到面前时,谁能不心动。 犬哉堆和张帆都是涨红了脸,起身说着“陈掌门抬举了。” 说的虽是谦语,但是声音却一个高过一个,显然已在暗暗较劲。 他们倒不是想赢得这个盟主位置,能够在如此盛会上露个脸,便是心满意足了。再者,和几位掌门过手,于己见识也是大有裨益。 “砰” 肆五六和伍四六两人一齐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这一声响,极不普通,场中登时安静下来。 只见肆五六跳了几步,便到了中间台边,将陈无生稍推了推后,自己站了上去,道:“诸位都不要吵了,既然你们各位都说着‘担不起这个位子’,那们我‘中原第一派’便勉为其难当下这最后一个候选人了,大家看,怎么样?” 说着,肆五六冲着四方都是微拜了拜。 不过,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挑衅。 “这……” 众人都是沉吟起来,但是刚刚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谁也不肯再说些‘我要争一争’的害臊话来。 因为谁也未想到会蹦出肆五六这么个大言不惭,不要脸皮的人物来。 而这个人物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也不知他的来历是怎样,众人一时皆是怔立。不敢声呛,亦不愿退缩。 肆五六不耐道:“刚刚你们个个都说自己不行,现在来个行的,你们反而都不说话了,这到底是何道理,莫不是你们拿老子涮着玩罢?” “你们是甚麽人,岂能代表了中原?还是快快走罢。”人群中不知从哪里传来这一句话来。 登时,众人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样,附和着声讨起来。 肆五六眼一瞪,没找到那人,只能举起身边一个铁杆棋子出气。 肆五六双手各握住两处,用力一掰,竟将杆子掰成了两半,口中大喝:“谁若不服,大可来试试!” 登时又有不少人闭了嘴去,这已不是他们能惹的了。 但是犬哉堆和张帆却不甘示弱,双双跳出,道:“我来!” 说着,便冲了过来。 陈无生乃是东道主,自然不愿场面起乱,慌忙走到三人中间来,和起稀泥来:“既然只有三家各持己见,不如先由三人来比一场,如何……” 第69章 犬哉堆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肆五六、犬哉堆、张帆自然没有意见,但其他一些想要露脸的门派心中就有些不愿了。 犬哉堆和张帆一同走向台子,与肆五六站在一起,齐道:“自然,若有其他想来的朋友,我们也欢迎啊。” 原本想趁着三人剑拔弩张之时,捞点好处的门派登时蔫儿了下来,此刻那三人分明是想要联手把其他一些蠢蠢欲动的门派压下去。 陈无生见无人敢出言反对,便借坡下驴,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先去演武厅,我想那里总该是搭好一处擂台了。” 众人都不再发言,各自垂着脑袋跟在七派三府一家后面,去了演武厅。 ………………………… 演武厅内正中央建好一处擂台。 陈无生道:“为确保公平,咱们便上午比一场,胜者休息一下,下午再比一场,如何?” 肆五六却不愿如此麻烦,道:“不需这么麻烦,我们‘中原第一派’高手众多。我接下一个对手,我伍弟自也能接下一个对手。” “这……”陈无生看向犬哉堆和张帆两位掌门。 二人心中也正着急,俱想着快分出胜负,一齐答应。 见状,肆五六便几个横跨,到了擂台上,开口便道:“你们哪个先上来送死?” 犬哉堆和张帆都欲先上,奈何犬哉堆八卦步更胜一筹,已先走到擂台之上。 张帆只好寻个位子坐下,静观场上形势。 ………………………… 肆五六看着来的是犬哉堆,便道:“你出招罢。” 犬哉堆也不多话,冷哼一声,脚下踏着八卦步便冲了上去。 八卦步,顾名思义,乃是透析八卦而悟出的一种身法。八门方位了熟于心,依着步子踏出。 肆五六看到来人竟敢直冲上来,心中难免小瞧一点,不躲不避,一拳便迎了上去。 并不见犬哉堆出甚麽招式,似乎是要用脸去打肆五六的拳头。 这一幕,着实看呆场下众人。 文小白却不这么认为。 他精通凌波微步,五行八卦早已熟得如同床上的姑娘。 一眼便能看出犬哉堆看似愚蠢,实则后劲十足,脚下能有千般变化。 果然―― 犬哉堆脸还未碰到拳头,身子却对象一折,轻易躲了开来,人也到了肆五六的身后…… 肆五六眼前一花,便看不到人影。 忽然陡觉身后一阵疼痛。 原来犬哉堆一招之内,便在他背上踢了一脚。 肆五六向前踉跄几步,才算没有摔倒。 八卦门的弟子皆是欢呼雀跃,大喝掌门人厉害。 犬哉堆不禁抚掌笑道:“怎样,还能与我打吗?若是识相,你还是退下去罢,也免伤了和气。” 犬哉堆四十出头,瘦弱骨小,负手而立,竟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一语而出,难免让人心生蔼慕。 肆五六土匪出身,管不得这个,以往打劫的道士和尚都有不少,仙风道骨的人见得多了去了。 肆五六嘿嘿笑道:“老子一开始没注意,让你龟儿子占了点便宜。” 说着,肆五六伸长了手,拍了拍背上的脚印。 犬哉堆挨这一骂,心中大气,面上却依旧善似春风,道:“好,既然如此,咱们便再来过上几招。不过拳脚无眼,若是伤着了,可别怪我下手太重。” 他心中已打定主意要教训一下肆五六,所以率先撂下话来,以免一会儿让人看低了他。 肆五六大喝一声,提拳冲将了过去。 这一下,威势、速度皆是比方才强了不少。 犬哉堆眼睛一眯,双脚一踏,便迎了过去。 不出意料,犬哉堆又是虚招,脚下一滑,又是巧妙躲了开去。 肆五六此次乃是动了真力,仍是抓他不住,气得“哇哇”大叫。 犬哉堆如同猫戏老鼠般,围着肆五六打转,身子如同涂了一层油般,如何也抓不住。 肆五六性子急躁,哪里甘心与他缠斗。手脚俱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几次甚至拍到自己身上都不曾察觉,一心想抓住犬哉堆。 犬哉堆占尽了上风,双脚如有神助,在被触到的一刹那便能躲避开来,口中还不时喝道:“要不算了,你尽早下了台去,也好过在天下众英雄面前丢脸。” 肆五六抓了一阵,力气渐渐不逮,退到边角,喘着粗气,一边道:“什么狗屁英雄,除了文小白,他们中有几人算得英雄?” 几大门派的掌门心中皆是一冷,面上却仍是笑笑,表明并未怎么当回事。 文小白本在与白芷闲叙,忽然听得台上来此一句,在众人面前,不禁脸色一红。 犬哉堆冷哼一声,却不敢接这个话。稍有不慎,便会得罪诸多门派。 肆五六忽然道:“我说龟儿子,我看你只会跑来跑去,是不是你的拳脚功夫极为平常,打不得我啊?” 犬哉堆原本堆笑的脸,登时凝了下来。 肆五六将他的弱点已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过,肆五六忽而咧嘴一笑,道:“龟儿子,你还记得擂台比武的规矩是什么?” 犬哉堆当真细想了一会儿,道:“能有什么,不就是把人击败或是将他击下擂台吗?” 肆五六笑道:“你果然记得,那么就别怪老子了。” 众人皆是错愕,这个小矮子分明碰不到别人一丝毫毛,纵然看穿别人弱点,最多也就算个平局呀,难不成他有什么后招? 肆五六大笑一声,略空而起,待得落下之时,双手已深深插入擂台表面木板之中。 肆五六一声大喝,擂台自他手中崩裂开来。 “轰”地一声,擂台在一息之内,被生生撕成两截。 台下众人心中悸然,合身皆被冷汗打湿。 “你……你……你……” 饶是犬哉堆行走江湖多年,还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怪物,口中怪叫连连,向后跃去。 此刻,他所站的擂台因为破碎已经倾斜下去。 犬哉堆踏住边角柱子,才算没有掉下去。 肆五六被他欺了这么久,心中的火气早已势如冲天。此番得手,岂有不乘胜追击的道理。 身子一跃,到了与犬哉堆同半个擂台…… 第70章 张帆 肆五六如法炮制,双手又深深嵌入了台面木板之中,只消他一使力,便又能将擂台撕得更小。 犬哉堆情知再下去,擂台便实在太小了。饶是他有一身高明身法,却没有了用武之地。 肆五六不等他多想,已又将擂台撕成了两半。 犬哉堆见到肆五六咧开的嘴角,心中一颤。他知肆五六恨他已极,若是被抓住,非得把他弄去了半条命…… 犬哉堆不敢去试,手一甩,跳到地上,高声喊道:“我不打了。” 余人听这一声,才反应过来。原本占尽上风的犬哉堆竟然败了,败得如此憋屈。 犬哉堆连忙涌入人群,不敢再露头。 肆五六冲着天下英雄,“嘿嘿”笑了几声,亦是跳了下来。 伍四六早已跑过来,揽住肆五六的肩膀,说道:“肆哥,你怎么打得这么慢,早知道我上了,省得这么多麻烦。” 肆五六正得意间,忽然听得此话,连在伍四六头上拍了好几下,才道:“你懂什么,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刚才只是热个身而已。不然以我的身手,我一个屁便能熏死他。” 众人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心中早便乐开了花,暗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两个活宝。 华山派在世人眼中,乃是高雅之地,若是再让这两个人胡说下去,非得脏了这块儿地。 陈无生赶紧跑了出来,将二人请了下去。 看着破坏的擂台,陈无生也不禁皱眉为难不已。 擂台已毁,原本定的第二场比试现在便不能完成,说不得还得延到明天去。 伍四六先一步跳了出来,道:“打架而已,没有个台子就没有罢。” 张帆心中对肆五六的怪力亦有些犯怵,念想伍四六是他的兄弟,力气应也小不到哪里去。若是让他对上伍四六,伍四六随着肆五六也来这么一出,就是他所不能承受的了。 如今,见伍四六率先说出不要擂台的话,正合他意,当即也是踏了一步,走到众人面前来,道:“在下也无什么意见,若是可以,现在便比试一场吧。” 陈无生见两人都没有意见,自不会多说,身影一闪,便将场地让了开来。 伍四六嫌场中破碎的擂台碍事,几脚一踹,便将这些数百斤的狼藉踹了老远。 张帆暗自咋舌,庆幸自己赌对了。 两人各自站定两边。 张帆手中长剑一晃,便扔下了剑鞘,露出了里面森寒的剑身。 伍四六心中浑不在意,自腰间取出两节木棍来。 若是看得再细些,还能看见棍子两端以一根铁链牵着。 还无几人见过这般怪异的武器,众人都是左右互相接耳起来,探寻这是个什么东西。 终于有一人道:“这似乎是双截棍。难怪你们认不得,此原是士兵与突厥,回鹘交战时,所发明的一种武器。江湖中并没有关于此种兵器的招式武功,所以在中原并不流行。未曾想到,今日竟能够有眼所见,实是大幸,只是不知此人到了何种地步?” 众人纷纷点头。 张帆也未见过,听到旁人只言片语,才晓得一点。 伍四六大喝道:“嘿,你先来打我吧,省得让老子跑这么远去找你。” 张帆道他小觑自己,心中大怒,长剑一抖,便杀将过来。 伍四六眼神一正,不敢有所怠慢。 张帆长剑连刺,出来便是速度奇快的一招。 他曾战过诸多江湖英秀,经验极其丰富,此招虽看似凶狠,实则已试探居多。 因此伍四六并未花多少力气,双截棍护面一撩,便悉数挡下。 张帆一试之下,知道此次局势紧俏,急他不得。 索性长剑慢挥,与他喂起招来。 伍四六却不知他的心思,手中双截棍玩耍如风,倒逼得张帆后退连连。 众人见到如此精妙的招式,都是跟着一齐喝起彩来。 他们与肆、伍两兄弟并无什么仇隙,只是此二人说话太过难听,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中,才不时出言讥这两兄弟。 如今见这人功夫颇俊,心中不快登时一扫而光,真心喊了起来。 张帆面上失了不少光彩,心中不快。招式一变,登时便如狂风呼嚎,剑影连连。 伍四六处境艰难起来,道:“你这厮先前怎么藏招,实在可恶,难道老子只配打那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吗?” 语罢,伍四六手中双节棍愈加凶狠,似将胸中怒气尽数发泄出来。 张帆亦是难受不已,他武器长过伍四六,本是占了便宜,奈何这两节棍子却似一只灵活的手臂,直缠他的长剑。 张帆深知对手力气巨大,若被缠个正着,岂有胜理。 因此招式总是使之不全,耍上一招半式,便得换招,生怕被棍子纠缠上。 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旁人看得亦是心惊胆颤,叫好连连。 伍四六与肆五六一样,性子皆是不雅,此刻着急起来,道:“你这厮好不要脸,打了一半便要撤招,竟不敢与我打一招实的。” 张帆听得清楚,却也有苦说不出,只叹自己力气太小,不敢硬抗。 但见伍四六猛攻三四招,迫开张帆,便是后退。 张帆摸不清他的底细,生怕有诈,原地一听,并不行追赶之举。 伍四六双手各握住一根棍子,稍一拉扯,便将一把武器变成两把。 伍四六一手执一短棍,复又杀来。 张帆见他有了火气,心中一紧,不得不小心应对。 伍四六杀意腾腾,声威颇大。 一棍便力劈而下。 张帆避无可避,提剑一挡。顿觉手上压上一座大山,虎口酸痛不已,连退三步。 伍四六火气一来,便放他不过,身子再进,双棍齐下。 张帆再也不敢力拼,腰间几扭,避了开来。 伍四六冷笑一声,身子便如一架马车般,朝前一撞。 张帆用力未稳,走不开来,被撞个结实,向后摔落而去…… 伍四六一着得手,不禁道:“你认输吧,你赢不了了。” 张帆胸口剧痛,喉中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不过其稍作休息,擦了擦血,便又起了身来,道:“还未结束,便言输赢,恐怕太早,咱们再打过……” 第71章 最后一位 张帆擦拭一番身上染到的血,执剑看向伍四六。 伍四六也知他求胜心切,便是拼了死都不放,心中难免一惊,叹道:“你打不过我的,还是算了吧。” 张帆道:“我鸳鸯剑派境处中原之西,若是武林盟来犯,我剑派便是首当其冲。我若是连个盟主候选人都不是,说话便没了份量,中原联盟又岂肯费心去救?” 伍四六明白缘由,不禁看向陈无生道:“若是鸳鸯剑派出事,中原联盟是否去救?” 陈无生自然不想为救别人门派而损失颇大,但又不能明说,好不尴尬,只能道:“老夫不是中原盟盟主,说的不算。待几日后,逐出盟主,才有定论。” 伍四六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以为他真是有心无力,又道:“那么你总是五岳剑盟的盟主,到时你五岳剑派可会去救?” 陈无生讪讪地咳嗽两声,道:“老夫不知,一切全凭几日后的盟主调遣。若是盟主要救,老夫自然义不容辞。” “呸”,伍四六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不禁啐了一口,又道:“自家盟友有难,却要作壁上观,还结这个盟做什么?早点散了,洗干脖子,等着武林盟的那帮人来砍了得了。” 此话一出,莫不说陈无生,就是在场的诸多英豪,皆感心底一颤,脖颈传来丝丝凉气。 陈无生脸上无光,长叹一口气,便坐了下去。 伍四六对张帆道:“算了,如此情况,我更不能让你赢了,我要保我们家文掌门登上盟主之位。他老人家仁爱同心,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盟友遭难的。” 文小白在场下听得难堪不已,脸上火般的烧,暗忖:这呆子胡说些什么,盟主候选人都还是没影的事,现在就想着盟主的事了。若让别人听了,岂不是招笑得很。 况且他也没有当盟主的想法,盟主候选人的位子还是肆、伍两兄弟闹腾出来的。 众人看向文小白的眼神也变得不好。伍四六一席话,让他们都下不来台,他们自然要迁怒到这个文掌门的身上。 张帆却不是这般想法,他看得出肆、伍两兄弟直白地很,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说不定文小白还真是如他说的那般人。 但,他却如何也不敢把自己剑派的命运交托到别人手上。 张帆剑一扬,道:“咱们不要浪费时间了,是好是孬,手底下见真招吧。” 伍四六也爽快得很,高喝一声“好”,舞着两根棍子,忒地打来。 张帆也不客气,剑法如风,对打开来。 张帆本就以快剑闻名,此招一出,便是无甚留情的,方圆煞是剑影潇潇,破空风声嚎嚎。 伍四六虽然力大,却不通以慢打快的高深法门,身子几处防不住,现出道道血痕来。 不过,这些伤口落在他皮糙肉厚的身子上便如给他挠痒痒一般。 但他却不敢再攻,将两根短棍舞得浑圆,护住周身要害部位。 两人一攻一守,眨眼便过了十来招。 张帆快剑胜风,越打越是得力,诸多奥妙法门,随心使将出来。 这便苦了伍四六,左挡右支,险象环生,稍有不慎,便得好好伤上一下。 但是若是快快到极致,便不能持久。 张帆内力消耗甚大,此刻已是有些不支。 以往对敌,张帆只消使出这套剑法,对手莫不是落败或是心颤而降。 今日委实碰上了一个硬茬子。 伍四六看似憨厚,其实心中通明,他早已看出这套剑法后劲不足,是以一直示弱,诱他力竭。 此番时刻已到,伍四六发声爆吼,便诈如晴空霹雳,震得张帆胆寒。 张帆陷入苦战,心脑俱是紧张至极,忽而闻这巨响,距离又近,手中长剑一抖…… 伍四六“嘿嘿”一笑,短棒携到一处,接住了张帆的长剑。 张帆的长剑被夹得死死,一寸也拿不回,他又不愿弃剑而走,一时僵在当场。 伍四六双棍不动,身子陡然前倾,右脚如同离弦之箭般踢向张帆小腹。 张帆却不见大惊。 只见其左袖一挥,手上竟然多了一把短剑。 鸳鸯,乃是成双成对的,鸳鸯剑,自然不会只有一把剑。 这把短剑才是张帆游历江湖的底牌。 奇怪的是,伍四六一步不退,招式也无甚变化,右脚仍是踢去。 众人皆是以为伍四六发了失心疯,竟然如此应对。 只见听,“铿锵”一声,短剑刺在伍四六的鞋底如同刺到一把铁器,蹦出几点火星。 张帆直感手上一股巨力传来,口中不由吐出一口鲜血,身子直挺挺地向后栽去。 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伍四六手上力道不凡,腿上的力道更是早已非常人所能理解的。 伍四六晃了晃右腿,道:“你这人也忒傻了,我的鞋底藏了块钢板,又岂是你能刺破的。” 只可惜,张帆此时已昏了过去,听不到伍四六说的什么,不然他一定不会使这招的。 鸳鸯剑派的弟子纷纷惊呼一声,如群蜂般聚拢过来,将掌门人抬了到别处疗伤去了。 伍四六得意地看看四周,好不自在,“嘿嘿”地朝文小白笑笑。 文小白不好不理,亦是回他一笑。 陈无生收拾一下刚才的窘态,重又走了出来,道:“既然胜负已出,那么最后一位掌门候选人便该是‘中原第一派’的文小白文掌门。” 文小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向四周一鞠躬。 其实他心中已经悔死了,本不该让这两人胡来的,但昨日却与白芷师太留在一处,未好出来阻拦。 真让他明天去与诸位掌门过招,便如同以卵击石。 退一万步来讲,若他侥幸得了盟主位子,他能保得住中原么,他能护得了这千千万万的性命么? 他心中已定好主意,等到明日,随意与人过上几招,便跳下擂台认输,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计策。 这不是性命相搏,亦不违背道德,文小白心中便没有什么负担…… 不过众人被伍四六弄得恼了,便不怎么买文小白的帐,见文小白行礼,只稀稀疏疏应和了几句。 白芷拉住文小白的袖子,让他坐下,道:“你去搭理这些人做甚,凭白惹了一肚子火。” 文小白却不在意,轻轻笑了几声…… 第72章 商议 四人一阵打斗,便耗了将近两个时辰。 此刻日头高挂,炎威大盛。不过初入六月,竟似有了八月份的程度。 众人无不汗流满背,眼光含火。 适逢时辰也到了饭点,众人闹将一阵,也便罢了,纷纷入了偏厅,去寻位子坐下。 白芷原也想让文小白一并走的,但文小白尚有几句话要吩咐肆、伍两兄弟,便辞了下来。 白芷这才陡然想起,文小白乃是一派掌门,更是盟主候选人,虽然这些好似是玩笑得来的,但毕竟还需避嫌。 当下也不强迫,轻道了声“小心奸人暗算”,便径去了偏厅。 文小白撇开人群,直找到了肆、伍两兄弟。 他们二人也正打算喊了文小白过来商议对策。 双方一拍即合,并不急着去吃饭,而是找着一处绿荫,便一齐坐了过去。 天气虽热,树下却是乘凉的好地方。 三人仰躺着,俱是睡在地上,吸收着泥土的丝丝冷气。 文小白道:“明日就要比武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伍四六唯文小白与肆五六马首是瞻,自然不会说什么话,悠哉悠哉地打起了呼噜。 肆五六瞪他一眼,转向文小白,道:“自然是一路打将过去,夺了盟主的位子再说。” 文小白不禁一笑,道:“你说得倒是轻松,却不知对手皆不简单,我们才是被打的那一个。” 肆五六匪性大发,道:“那有什么怕的,我去给他们下点佐料,保管他们第二天爬不起来。” 文小白在他胸口上打了一下,道:“打不过便是打不过,行此手段,纵然赢了,也没什么滋味。” 肆五六似乎极怕文小白,慌忙笑道:“是,是,是,一切全凭你吩咐。” 文小白不禁奇道:“以前你们巴不得将我身上的钱财珠宝尽数抢夺过去,怎的现在见我反有一丝畏惧退缩之心。” 肆五六道:“哪里的话,以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你。以后但凡有什么吩咐,我们兄弟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肆五六用力踹了踹一旁睡得通熟的伍四六,骂道:“你个狗东西怎么知道睡,别光让老子一人说,你也说点呀。” 伍四六醒醒如醉,睡眼惺忪,迷糊道:“是,但是只喝汤还不行,既然你已点了火,咱们便拿些肉来烤,才是美哉……” 说着说着,头一歪,复又睡着去了。 文小白暗觉伍四六有趣可爱,不禁大笑起来,心中知他定是听错了什么,才说得如此牛头不对马嘴。 文小白忽的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权且向前走几步看看。” 说着,文小白便欲离去。 忽然,他又似想起什么,转头道:“明日每个门派要派两个人比试,我作为掌门,自然算得一个,你们谁来一个?” 肆五六刚才说得大义凛然,此番却犹豫起来。 他明白这些名门大派是极看中此次盟主之位的,所出之人,不是掌门,便是长老的。他与伍四六无论谁上,都免不了被收拾一顿。况且,他们二人似乎将其余几个门派得罪得不轻。 肆五六慌忙一指伍四六,道:“他,就他了,他这人,浅薄得很,刚好让他上去见识见识。” 事关身家性命,伍四六再无心思睡觉,腾地站了起来,开口便骂道:“你个没良心的,无时不想着害我。我还未走,你都尚且如此。我若不在这,你不知得把我卖到何处去。不行不行,我绝对不上。” 肆五六正气凛然,拍着伍四六的肩膀,道:“小伍,你要有舍己为人的美德。我知你虽然口中不曾说过,心中却一直把我当做兄长供着,你说是不是?” 伍四六皱巴着脸,委屈道:“你总是如此,该说的都让你说了,我还能怎么办?你也不曾考虑一下兄长该有兄长的担当。” 二人这般互相推诿,反更让文小白大觉有趣,不禁笑道:“这有什么好推脱的,打不赢,认输总会吧?咱们上了台后,随便纠缠几下,便认输退下来。他们皆是名门正派,总不会与你们为难。” 一听如此简单,肆五六登时神气起来,对伍四六喝道:“没用的东西,这次就让你肆哥哥上,你在下面看戏就好了。” 伍四六埋怨地“哼”了一声,便没有什么话了。 文小白交代完毕,自然没有什么停留,领着二人去偏厅吃饱喝足了一番。 ………………………… 夜幕遮天,繁星悬挂。 文小白坐在屋内,遥望庭院。 今日下午原是已下过雨了,院内小洼积水多处,波光粼粼,将漫天的繁星尽数囊入胸怀。 文小白虽未表现出来,其心中却是嘈嘈杂杂,一刻也不曾静下过。 他从未如此难受过。 琳霖一走,其心中便觉得缺了一块。 但这又无法与人诉说…… 他本想去喝酒,但明日便是比试,喝醉了,难免显得小觑他人。 若是这月色能酿成酒,他一定喝个精光…… “叮当” 门处传来一阵响声。 文小白开口道:“进来。” 白芷领着一个弟子款款而入。 文小白一惊,慌忙让出两个座位,道:“师太深夜造访,实是折煞在下了。” 白芷道:“你明日要与人比试,龙血剑又被人盗去,没有个趁手兵器可怎么行?” 她心中极信文小白,文小白说龙血剑丢了,她也不曾有过怀疑。 文小白不禁自嘲道:“反正都是落败,要不要兵器,与我并没有什么大碍。” 白芷竟然有些发愣,后来才道:“你这个性子像极了一个人?” “谁?”文小白问道。 “陈师兄。”白芷答道。 白芷从弟子手上接过一把剑,又道:“这柄剑,便是为你准备的。” 文小白循声看去,才发现,来送剑的弟子竟然就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子。 此刻,她也是静立一旁。 不过其一披月色,原本白皙的脸庞愈发清晰,便似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仙子。 看来白芷师太对她极其器重,无论做什么,都要带着她…… 第73章 开始 白芷握住剑柄,“噌”地拔出一半。 剑身薄如蝉翼,月光一照,几欲变成透明。若是与人拼杀,绝难被人看见,占了天大的便宜。 好剑! 文小白心中暗赞。 但文小白心中有结,如用其他武器尚还能接受,但使其他的剑,文小白心中绝不好过。 龙血剑若是有灵,恐怕心中亦不好过。 白芷道:“当年陈师兄来我峨眉,遇上贼人,手上无甚借力,便是用了我的这把剑。陈师兄乃是你的叔叔,如今这柄剑再借给你用,真应了那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白芷本不是爱说之人,只是谈到陈知礼,心中自有很多话,不知不觉便多了几句。 文小白心下坦然,原来此剑与我还有这点缘分,不禁道:“多谢师太,在下却之不恭了。” 忽而,文小白又想到什么,道:“这柄剑给了我,师太如何办?” 白芷不禁笑道:“我用的自是另一柄剑,自从我收了雪凝之后,这柄剑便一并给了她。我是看你情难,所以才讨了来,先借给你。” 文小白一急,道:“原来这是这位姐姐的佩剑,在下若是拿了,岂不是……” 白芷拦下他,道:“你多想什么,又不是送给你,待你用完,你再归还,又能怎样。” 想起陈知礼,白芷心中自然一阵唏嘘,莫说借柄剑给他的侄子,就是要她掏心掏肺,只怕也没有二话。 只叹,当年陈知礼祸害不浅哪。 文小白把玩着剑,爱不释手。 虽然这柄剑更适女儿家比划,但文小白也不是常人,用此剑耍上两招“擒龙剑法”,说不定会有出其不意的作用。 文小白心中大喜,不禁对雪凝一鞠躬,道:“多谢姐姐慷慨,在下还不知姐姐芳名。” 文小白这几日与峨嵋派其他弟子相处极为融洽,哥哥姐姐早已叫了起来,只是不知这位弟子的名字。问了峨嵋派的其他人物,也推说不知。 文小白原不在意,只是方才喜上眉梢,一时口快,便问了出来,那时之间,好不尴尬。 姑娘面若寒霜,只是微微回了一礼,道:“我本没想到这个,是师父要来借剑。你若要谢,便谢师父吧。” 姑娘声音清冷,仿若无波的古井,升不起一丝涟漪。 文小白讪笑一句,便不知该如何说了。 白芷见文小白如此模样,更觉像极了陈知礼,心中一酸,便道:“你莫要见怪,她叫卿雪凝。因幼逢大难,心中有伤,不觉便成了这般模样。” 白芷一向泼辣凶狠,还从未对人如此温柔。 文小白窘境稍解,答道:“原是如此,是在下唐突了。” 白芷亦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 “对了”,白芷忽然回头,道:“若是让典叔叔,看到你,不知得多开心。” “典叔叔?”文小白喃喃,继而道:“师太说的是华山派的管家吧?” “正是,难不成你已见过他了?”白芷疑道。 “嗯,我在师太之前便来过华山,见到了典爷爷。”文小白答道。 师太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我此次上山原想将你引荐给他,谁料却未曾见过他,或许是下山去了。不然有他在,就是少林、武当都奈何不得你。” 文小白心中一惊:原先对典爷爷已经有了很高的估计,没想到他竟有如此高的地位。 白芷看到文小白愣神,不禁一叹,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 说着,白芷便带着卿雪凝回院去了。 ………………………… 翌日清早,华山洪亮晨钟将众人唤醒。 文小白迅速洗漱完毕,穿上衣服便找肆、伍两兄弟汇合去了…… 晨日通红如火,却不觉有多少炎热,微风徐来,让人舒畅无比。 此刻,华山演武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十一股势力需得抽签决定对手。 不过因是单数,第一轮将有一人轮空。 早已有华山弟子准备了一个红纸箱子放在正中间的擂台上。 不过登台的不是陈无生,而是华山派大弟子――令中。 令中约莫四十年纪,原是山下的一个逃难夫妇留下的孤儿。幸得陈无生搭救,才到了华山。 令中走到台上,冲着四方恭恭敬敬地鞠了慢慢一躬,道:“家师因有要事,现已下山,便暂由在下主持此次盟主选举大会。” 令中不卑不亢,一番话下来,便将议论纷纷的众人都安抚了下来。 令中又道:“此箱子中有十一张白纸,各自标了数字,取得相同数字的前辈便各到擂台上比试。当然,因为特殊情况,里面有一张写着‘轮空’的白纸,若是有人抽到,便直接算为获胜,到达下一次比试。” 规则很简单,众位掌门都听得清楚。 接着,华山派弟子便安排各个门派的弟子上去抽签。 中原第一派,人手太少,文小白只能亲子上去…… 自然,文小白并不与白芷坐在一处。 他乃是一派掌门,自然已被华山派安排了位置。 肆、伍两兄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面黄旗子,上面写着自己门派的名字。不过“中原”和“派”两处地方用的乃是草书,若是不说,绝难看出是什么字。而“第一”字处用的是行书,加粗加黑,只要不是瞎子,凡是识点字的都能认识。 远远一看,你只能读出“第一”两个字来。 文小白知道这两人平日里搅怪胡缠惯了,开口笑笑,便没有多计较。 此刻他正将纸条捏在手中,并不着急打开,悠哉地靠在椅子上打盹。 肆五六性子暴躁,已开声道:“掌门,快拆开看看。” “他哪用得着拆开,反正都是输,看不看都一样。” 文小白并未答话,一旁便有一道尖锐声音传来。 文小白扭头看去,是一个绿衫长脸的男人,正阴阳怪气地看着他。 文小白抬头向他们竖着的旗帜,写的是“青茫府”,心中暗忖:原来是他们。 青茫府与峨嵋派素来是对头,见文小白与峨嵋派走得很近,便把文小白记恨上了。 他却不敢找峨嵋派说什么,只能在文小白找回点场子…… 第74章 抽签 文小白一抱拳,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一怔,显然未曾想到文小白如此好性子,茫然回道:“郑辉钦。” 文小白听完,只是笑笑,重又闭目养神起来。 郑辉钦才觉原来文小白并未将他放在眼中,不禁一怒,道:“你小子好傲,竟不讲我放在眼里!” 文小白淡道:“稍安勿躁,我乃是一派掌门,你仅是少掌门。按辈分来说,你得叫我一声叔叔才对,如何有‘我不把你放在眼里’之说?” “你……”郑辉钦“腾”地站起,嘴巴翕动,却什么都说不出。 细细去想,文小白说的倒是实情。 但郑辉钦何时受过这等待遇,又道:“你算哪门子掌门,随便从路上找条阿猫阿狗,都能当得。” 文小白道:“你说我是阿猫阿狗,那你将要与我一夺盟主之位的各大门派至于何地?传扬出去,是不是要说,中原门派竟要和一条狗争盟主之位?” 文小白忽的起身,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污蔑中原各大派,你究竟是不是武林盟派来的奸细?” 文小白一声高过一声,气势十足,俨然一个捍卫中原威严的斗士。 郑辉钦被迫得连连后退,额上已遍布了一层细汗,不停解释道:“我……我……那个……” “钦儿,还不退下,文掌门面前,岂有你放肆的地方。” 郑辉钦听闻此声,如蒙大赦,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躲回了位子上。 文小白见到那人,一拱手,道:“原来是‘青茫府’掌门郑拓,失敬失敬。” 郑拓年纪长些,懂得礼数,回身一敬,道:“文掌门,客气。” 说完,二人皆是互不理财,各自回了座位。 文小白躺下后,肆五六立时又贴了上来,谄笑道:“掌门,你快看看,咱们的对手是谁,若是挑了个最弱的,咱们便不认输,与他拼上一拼。” 文小白捏着手中的纸,刚揭开一个角,忽然问道:“老肆,其余十派实力如何,你知道吗?” 肆五六笑道:“嘿嘿,这你可问到人了。十大派中最强的便是少林、武当。不过这两派皆是吃斋修行的淡素人物,也无人交过他们出手,所以不知他们究竟谁是第一。” “咦?”文小白问道:“那么二十一年前的武林盟是谁,这两派也未比过吗?” 肆五六道:“比过比过,不过那时陈知礼老前辈尚在,哪里容得其他跳梁小丑蹦达?” 能让这个心痴意醉的囫囵糙汉子说个前辈便是不易,再加个“老”字,着实可见当年陈知礼之威名。 “原来如此”,文小白又道:“你继续说。” 肆五六续道:“除开这两派,便是以君家最为厉害,之后便是峨嵋派,接着是五岳剑盟,然后是崆峒派、昆仑派、天乐府、青茫府、混绫府,微灼派。” 文小白心中了然,乞道:“希望碰到微灼派,到时不至输得太难看。” 文小白将纸张开一条缝,悄悄向里看去。 肆五六心中亦是着急,脸依样凑了过来。 文小白忽的将纸合上,一拍肆五六的肩膀,道:“你快去打探一下微灼派抽的是几号?” 肆五六满脸不情愿,委屈道:“你先看了,我再去,不行吗?” 文小白看他那猴子般的脸故作女子忸怩样,心中一寒,登时不敢违他,打开叠纸一看…… 乃是“轮空”二字。 此刻,伍四六也围了过来。 三人沉寂一会儿,肆、伍两兄弟不禁大笑起来,吵闹着抱在一起,喊道:“轮空……老子是轮空……” 心中喜悦,溢于言表。 文小白则不甘地眨眨眼。 “等着被人击败”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本以为今日便是最后一天,没想到竟然无端又向后延迟了几天。 肆五六一个急跃,蹦到青茫府的地盘,叫嚣道:“刚才谁说老子这一派必输的?看见没有,我们掌门都不许出手,便赢下一局。” 文小白见他如此放肆,刚想放声喊他回来。 只见郑辉钦也是满脸喜色,从郑拓手中躲过字条,拍在桌子上,道:“你们得意什么,我们抽到的是‘伍’,对的乃是微灼派,这与轮空有什么区别……” “住口……”郑拓心中原本亦是高兴万分,忽然听得儿子说出如此的话来,赶忙出声制止。 但为时已晚,十一派掌门中,有几人不是功夫高强。刚才郑辉钦叫喊之时,便全被别人听了去。 微灼派掌门正坐在青茫派一侧,此刻已阴沉着脸,如虎狼般盯着郑辉钦。 郑辉钦身子一低,赶紧又躲了回去。 郑拓颇为尴尬,大骂儿子蠢笨,冲微灼派掌门一拱手,道:“小子无状,冲撞了谢掌门,我代他赔罪……” 还未说完,微灼派掌门一挥衣袖,喝道:“老夫位居十一派之末,可当不起郑大掌门如此大礼!” 说着,便别过脸去。 郑拓手还举在半空,只能讪讪一笑,便缩了回去。 文小白摇摇头,心中却没有什么波动。 ………………………… 抽签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文小白却无甚在意的,只听了一句“峨嵋派对阵的是昆仑派”,便借来一把蒲扇,遮在脸上,沉沉睡去了。 肆五六和伍四六两个活宝大摇大摆地转悠在其他门派面前,大肆宣扬着自家盟主乃是神仙转世,冥冥中有菩萨保护,一次就抽中了轮空。 殊不知,文小白却是欲哭无泪。 经过今天这一轮筛选,剩下的定是掌门中的掌门,高手中的高手。 明天便只剩下六人,到时没有轮空,文小白定然要对上一个掌门。 此刻,文小白只希望明日能够遇上白芷师太,方能输得不太难看。 ………………………… 此刻,一番准备,众多门派都是各自登上一处擂台。 当然第一轮是派内杰出弟子的比试,各大掌门俱是坐在台下观看。 虽只是弟子比试,但围观众人兴致亦是不减。 这些门派精英,年少英姿,血气方刚,比掌门间的比斗更有看头…… 第75章 捣乱 文小白悠哉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韬光养晦,正在想着如何认输才不算太狼狈。 场上已打得热火朝天,刀剑齐鸣,拳脚共响,不时传出“呼”“喝”的卖力喊声。 伍四六走过来拍了几拍文小白的肩膀,道:“掌门,快看看,没想到青茫府的那个小子嘴皮子不怎么,手上功夫倒是不错,配上他手中那把凌厉的宝剑,确也担得上年轻一辈的高手。” 文小白听闻,睁眼去瞧。 只见郑辉钦对着的乃是微灼派少掌门谢东升。 谢东升武功本是不差,家传的“八臂神拳”也是虎虎生风,看得好不壮观。 但是郑辉钦手中长剑占利太多。 “八臂神拳”以刚猛力沉闻名,重的就是正面与人硬碰。 但是郑辉钦长剑不攻,仅将自己周身要害护得周全,让谢东升如同叼了一只刺猬,咬也不是,退也不是。 总不能让谢东升以肉掌去强击利剑。 伍四六看得恼火不已,怒喝道:“这郑辉钦真不是东西,只会仗着武器去欺负赤手空拳的。” 文小白却将他轻轻压了压,淡道:“这本就是合乎规矩的,以己之长攻彼所短,才是正道。总不能让一个剑客扔了宝剑,去和一个练家子硬碰硬吧?” 伍四六嘴巴笨,说不出什么话来,脚一蹬,道:“算了,我叫上肆哥去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加点料。” 文小白慌忙阻止,道:“老伍,你不要胡来,此乃是盟主选举,千万双眼睛看着。但凡你稍使点心术不正的招来,绝逃不过别人的眼镜。” 不过文小白心中对郑辉钦亦是有点不耻,三两下便能决定胜负的局势,他偏偏要戏耍对面,仗着武器尖长,不停与谢东升缠斗,如此确实有违比试之精神。 伍四六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就是有那心,也没那本事啊,你没看郑拓那个老头子在旁边盯着呢。” 文小白看去,果见郑拓正端立在台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儿子,其心中自豪之感跃于面上…… 伍四六和肆五六正在远处商量着什么。 文小白不禁一笑,只要这两人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他也不愿多加干涉。 只见肆五六和伍四六已商量完毕,大摇大摆地走向郑辉钦所在的擂台。 但听肆五六高声喊道:“老伍啊,你说我怎么姓肆啊,若是我姓个郑该有多好?” 伍四六故作不解,道:“姓氏名字什么的,都是父母取的,咱们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姓郑姓伍,有什么所谓,都一样叫罢了。” 肆五六重重地叹口气,道:“若是我姓郑,将来我就能给我地儿子取个名字叫郑――辉――钦。” 最后三个字,被拖得又长又重。又以肆五六独具特色的厚重嗓音说出来,当真是连聋子都能听见。 此刻,已是有不少人将耳朵凑了过来,看看这两个活宝究竟卖的什么关子。 台上的郑辉钦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心神不禁一分。 继而又明白两人这是在揶揄取笑自己,心中大怒,手中长剑不禁一颤…… 谢东升经验不差,趁这机会,双拳一凝,直地轰将过去。 郑辉钦眼睛一花,双拳带着劲风便到了眼前。心中一怕,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使出“懒驴打滚”,贴着台面向后一滚,堪堪躲了开来。 谢东升深谙擂台义礼,也不趁人之危,站在原处,等郑辉钦回复过来。 照实说,谢东升比郑辉钦更让人钦佩。 郑辉钦目光含火,盯着肆五六二人,喝道:“你们做什么,竟如此厚颜无耻,干扰我与谢兄的比试!” 肆五六也不势弱,道:“我正与老伍商量我的儿子去什么名字,哪里干涉到你们了?难不成说,你是我的儿子?” 郑辉钦还未答话,伍四六已接过说道:“肆哥,如今世道真是变了,竟然有抢着当儿子的?”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说得有模有样。不知情的人看了,定以为他们说的是真的。 一旁围观的众多人物亦是跟着大笑起来。 来这儿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物,并不怎么畏惧青茫派。 郑辉钦脸色如铁,沉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郑拓大喝一声,道:“钦儿,你继续比着,这两个人就交给我了。” 郑辉钦虽然纨绔,却不敢有违父亲的意思,长剑一横,便与谢东升再度纠缠起来。 郑拓黑着脸,虎视眈眈地走向肆五六两人。 此二人过了几十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这样的场面早已镇不住他们。 况且此处千百双眼睛盯着,郑拓也不好太过为难两个小辈。 肆五六看了一眼郑拓,道:“做什么?难不成给我儿子起个名字也算干涉比试?” 郑拓冷笑道:“自然不算,可这是我儿子的姓名,两位还是换一个吧。” 肆五六歪头想了一阵,道:“那么就叫郑拓吧,你总没有一个叫郑拓的儿子吧。” 郑拓胸中忽的震出一声,道:“你……” 伍四六却未给他说出后面话的机会,直接道:“肆哥,这就是你不懂事了。郑拓乃是一派之长,怎能给你当儿子呢。以他老人家的名望声誉,足可以可以给你做弟弟了。” 肆五六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道:“噢,是极是极,是为兄唐突了。以后,我多了一个弟弟,你也多了一个弟弟……” 说着,两人勾肩搭背,大笑了起来。 郑拓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心中怒意滔天,但他终究忍了下来。 这种活宝,疯疯癫癫,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 而且,还是一次出现两个,如何能不让人头疼? 郑拓琢磨半晌,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到了别处去。 肆五六两人如打了胜仗一般,得意起来,呼着喝着…… 台上,谢东升终究不敌郑辉钦,胸口挨了一剑,跌下了台来…… 郑辉钦长剑一收,看着躺在地上的谢东升,得意地道了声“得罪”,便跳了下来,回青茫派的地盘去了…… 第76章 天御之威 眼见未闹出什么动静来,文小白才长舒了一口气…… 忽其余光一瞥,似乎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君天御! 文小白第一时间都未认出他来。 此刻的君天御满头白发,脸上,手上都已出现了一丝皱纹,仿若一个六七旬的老人。 他对上的乃是少林寺方丈慧鉴的最小的一个弟子。 那名弟子叫做圆悟,虽只是十年前才上山,但是悟性极高,对佛经往法有着独特的见解。 台上的两人分立一角。 佛家功夫虽然刚猛,但是却不为伤人性命,因此向来主张谋定而后动。 君天御也料定面前的人物不是易与之人,收气纳息,静待对面露出破绽。 文小白身子一飘,便悄悄地到了跟前。 他深知高手交战,往往是一念之间。所以文小白动静极小,便站到君天御后面…… ………………………… 少林与君家皆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派,因此两人的比试引来不少人物围观。 但双方立了半个时辰,仍没有动静,这让本没有耐心的江湖众人更是不耐。 有几个脸生的已在悄悄议论:“这两个人搞什么名堂,看了半天,莫不是看上了眼?” 场上无趣,场下自然得想法设法地来点乐子。 此话一出,群人皆是附和笑了几声。 文小白心中却清楚得很,台上两人实则已到了关键时刻,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虞,便是身败。 终究,圆悟身子一正,双手聚掌,冲将过来。 文小白一怔,暗忖:少林方丈果然独具慧眼,圆悟小和尚虽不过舞象之年,可这一步一踏,一招一动,皆是颇有门道。虽进而尤守,虽攻却似御。 圆悟身形陡起,宛如游龙天降,威势十足。 君天御大喝一声“来得好”,双手亦是成掌,轰然撼上,一步都不示弱。 此等对手,君天御大觉心中爽快,“真武掌”十层功力尽数放出。 四掌相对,平地掀起一股劲风,擂台都被两人掀成两半,飞将出去。 两人双脚各自虚空一点,留在半空,四掌亦是一寸不分,紧紧贴在一起。 场下人物都欢叫起来:“打了打了,终于打了,大家快来看。” 一群人边说着,边向后退。 两人威势太过巨大,方寸之间,难以逃脱。 文小白身子亦是后退几步,心中大惊:好雄浑的内力,一个不愧是江湖独侠,一个不愧是少林俊杰。 但见场上君天御面色如常,圆悟光头之上却渗出了一层细汗。 场下众人皆呼:“快看,圆悟小和尚快不行了。” 另有人叹道:“两人到底差了十几年,君天御三十二,圆悟小和尚方十八。况且掌法内力,正是君家所长,小和尚还欠些火候。” 果然,圆悟瞳眸大睁,陡觉面前一股巨力传来。 稍疑一刻,圆悟身形暴退。 君天御哈哈一笑,收掌而立。 圆悟面门如同染色,双颊,双耳,面额俱是通红,犹似有一股内力在体内逃窜。 盘腿调息半晌,圆悟立起身来,双手合十,道:“君施主,好功夫,小僧认输了。” 圆悟小和尚败得甘心,无甚狡辩话语,直当当地认输了。 君天御摆手笑道:“圆悟师父实在客气,天御不过是痴长几岁,方能与圆悟师父斗个上下。若是我再年轻些,恐怕便不是对手了。” 君天御不拘于繁文缛节,不愿多说什么。此话一完,身子一个倒跃,便离了三丈开外。 恰巧,君天御一个回身,便遇到了文小白静立望他。 君天御一个心惊,连退了三四步。 文小白忙赶上前扶住,道:“君大哥,你没事吧?” 一扶之下,文小白才发觉,君天御右手手臂瘦得如同皮包白骨,心中一吓。 君天御慌忙抽身,道:“没事,刚才与少林寺的圆悟师父过了几招,内力有些损耗,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文小白不禁道:“原是如此……” 君天御又道:“文兄,我要先走一步,回屋去修整一下,便不多叨扰了。” 说着,君天御拖着身子,急匆匆地走了。 文小白看着君天御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安。不知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君大哥竟会变成这样? 不过,文小白自然不会声张出来,几个闪身,便回了“天下第一派”的地方。 场中大都已比试完毕,除了一个旗鼓相当的依旧在打,其余的都已退了开来。 肆五六见到文小白回来,凑上前来问道:“掌门,其实我一直在想,既然是选盟主,让那些门派掌门比试一场不就好了,为何还要有年轻一辈的比试?” 文小白道:“这也好理解,就像暖场一样。所来之人,对谁当掌门都无甚兴趣,只是来看个热闹罢了。这些年轻一辈先打一阵,烘住场内气氛,再由掌门出手。到时决出胜负之时,定是场中最为亢奋之际,接任盟主之刻,定能使很多人激昂起来。若是众人反应不热烈,岂不让人误以为新掌门难以服众?” 说了这么长一段,肆五六也只零星听进一点,但意思也懂了大概,继而又问:“若是比试起来,年轻的赢了,掌门却输了,该怎么算,总不能以平做论吧?” 文小白回道:“自然不会,全以掌门的算。” 肆五六嘿嘿笑着,已没什么要问的了,自然远远地跑开,去寻伍四六了。 两人又不知在密谋什么。 文小白抿嘴摇了摇头,心中已烦乱至极。 事情接踵而来,让人头晕目眩。 况且明天还不知要和哪位掌门较量,碰到个好说话的,尚能输得漂亮体面。若是碰上个脾气不好的,尤是青茫派的郑拓,可算得上是欲哭无泪了。 纵然想要认输,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唉”,文小白重重地叹了口气,躺回到肆五六两兄弟给他找来的安乐椅上,口中道:“真是难熬了,早知道不来趟这次浑水了,那才算逍遥自在。” 念着念着,文小白又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这几天他嗜睡得很…… 第77章 三朝流水 七个时辰一晃而过…… 月夜―― 文小白醒时,正被肆五六粗壮短浅的两根指头堵着鼻孔。 文小白口中猛地吐出一口浊气,咳嗽了起来,不禁喊道:“你做什么?捂我的鼻子做甚?” 肆五六摸了摸额上的汗珠,道:“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曾答应,我原以为你是太累了,便让你睡了会儿,谁知这比试都完了,你还在睡。我担心你出事,才堵住你的鼻孔。” 一旁的伍四六忙不迭地点头,示意肆五六所言非虚。 文小白不禁转眼望去,演武场已无什么身影,只余下几座空立的擂台。 徐风拂过,颇有几分萧瑟寂静之感。 文小白压下心头不安,问道:“比试的结果如何了?” 肆五六道:“自然是少林,武当,峨眉,崆峒和那个青茫派了。” 文小白点点头,这个结果并未有什么意外,与二十年前所现的实力一致。 肆五六与伍四六忽然俱是拍拍肚子,道:“掌门,都已到了晚上,咱们也该去找点下肚的了。” 文小白一怔,道:“你们还没吃饭?” 两人觍着脸,“嘿嘿”笑道:“掌门没去吃,咱们两个小的怎么能去呢。” 两人虽是黑脸矮汉子,一向直爽痛快,不会玩什么真脸假脸。既然他们如此说,便不会有什么猫腻。 文小白心中不禁有些感慨,暗忖:此二人虽像个隔绝世外的小孩子,对凡尘间的礼仪束缚全不放在心上,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能在此处等他数个时辰,实在是难得。估计若不是饿得太紧,还不至闹醒自己。 文小白起身,将安乐椅背在背上,道:“走,咱去找点对的。” 肆五六一把落下椅子,重又放了回去,道:“这个物件就放在这儿吧,料想也不会有人偷的……” 还未说完,伍四六已凑过来说道:“况且现在天色已晚,厨房的人已休息去了,咱们得潜进去,带个累赘终归是不便……” “不便什么?”文小白问道。 肆五六和伍四六皆是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文小白登时明白他们心中所想,道:“咱们来路光明,怎会为了几碗饭而去行窃?” 伍四六凑过来,拍着文小白的小腹。其实他原想拍胸口,但委实太矮,只能拍着小腹,道:“咱们正大光明地拿,怎么能算是偷呢?” 文小白冷眼一看,未说什么,但是态度却很坚决。 肆五六推开伍四六,轻轻喝道:“没头脑的东西。”继而转向文小白,换上一张甜蜜蜜的小脸,道:“掌门,你说你要吃饭,那些下人丫鬟会不会拦你?” 文小白暗忖:虽说自己与华山派关系不佳,但好歹是客人。纵然不受诸多门派的待见,但是那些下人丫鬟是决不会得罪自己的。心中再不情愿,也得爬起来准备饭菜。 念此,文小白道:“他们自然不会拦我。” 肆五六像个狗头军师般地踱起步来,道:“如此说来,厨房里的饭菜便是为你准备的。咱们自己去取些来,哪里算得偷?还免了那些丫鬟等人的辛劳,你说是不是,掌门?” 文小白知他说的是歪理,但是却又无法反驳,只能道:“那别传扬出去,咱们拿点便走。” 肆五六拉着文小白,道:“哎呀,就等你这句话了,咱们快走吧。” 说着,三人摸着夜色,如同三只黑耗子刘进了厨房。 ………………………… 三人酒足饭饱,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勾肩搂背地说笑着。 肆五六两兄弟喝了不少酒,此刻已是昏昏沉沉,嘴里说的话难免多了起来。 肆五六口中迷糊道:“掌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这儿吗?” 文小白心中一惊,连出数指,点在肆五六和伍四六的昏睡穴上。 看这两人先前的神情,显然是不想说出后面派他们来的人是谁。如今喝醉了,吐露真言,文小白又岂敢多听,将他们点昏了过去,心中方才放下。 文小白一肩一个,将二人扛回了住处。 ………………………… 明日一战,已避无可避,趁手的龙血剑被人骗走,文小白不得不适应一下这柄新剑。 从白芷师太口中得知,这柄见名叫“蝉翼”,薄如蝉翼,近似透明。 文小白在院中空地舞起“擒龙剑法”来。 现在天下皆知文小白乃是“卧龙剑庄”之后,会“擒龙剑法”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并没有洗脱文小白“盗取‘龙血经’”的嫌疑,反有甚者,有人说“龙血经”原是卧龙剑庄之物,文小白心中不忿,将其据为己有,更在情理之中。 文小白实则心中冤枉,如今他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如何破局,但他本就不是怨天尤人之辈,什么事都会积极面对…… 薄剑如冰,阴寒绝冷,又是使的狠辣奇诡的擒龙剑法,霎时间院内剑光大作,隐隐有奔腾之姿。 月光普照,印在文小白的脸上,如同将一只恶鬼现出了形。 只见文小白面容狰狞,宛似疯癫,一招一式仍然不离“擒龙剑法”的宗旨,只是此番却多了一丝混乱。 文小白忽的停手,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蝉翼剑”陡然脱手,插入土中。 文小白捂着胸口,又吐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因为你中了一种奇毒‘三朝流水’。” 一道清冷声音蓦地传来。 文小白一惊,竟有人能到了这么近,他还未发现。 循声看去,竟是峨嵋派的卿雪凝。 此刻,她正端立在清冷月光下,给天地万物陡蒙一层绝色。 文小白道:“‘三朝流水’,这是什么?” 卿雪凝道:“中此毒者,三日之内便会嗜睡如命,一身功力在睡梦之中如流水般散尽。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睡上三日,竟还有心思舞剑?” 卿雪凝寥寥几字,便什么都解释清了。 文小白轻松一笑,你身上背着这么多的事,能睡着才怪。 卿雪凝生性冷淡,见无甚好说的,忽然身子一飘,便如夜中仙子般翩翩离去,只是临走时,轻轻道:“这种毒是华山派独有的……” 第78章 少林大还丹 文小白心中已知晓此毒的厉害。 内力像流水般流逝,此毒却能营造出内力仍在的假象。若是不大动内力,绝难发现。况且三日之内多是处于昏睡状态,更是难寻踪迹。等到与人对战时,恐怕便是断头之日。 文小白凄然一笑,他已镇定下来。 他未去想是谁下的毒,目的如何,这些都并非太重要。 如此境地,任是大罗金仙都是无从解救。 文小白执剑放在手中把玩。 月色明亮,映在剑身之上。 细细一看,便会发现月光尽数被困在透明的剑身之中。 文小白叹道:“哎呀,这便被困住了,这便被困住了呀……” “这柄剑不是给你看的,是要你保命用的。你如此颓废的眼神看在上面,倒是脏了这柄剑,日后我也绝难再用它。” 文小白闻声望去,原是卿雪凝去而复返,衣袂飘飘,立在枇杷树顶,冷声说着。 文小白身子陡然端立,将蝉翼收回剑鞘,道:“我若不看它,便也不碍你了。” 卿雪凝面色无波,双眸一眯,竟又从树顶消失。 文小白自嘲地摇摇头,心中愈加郁闷。 “姑爷……”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文小白一听声音,便知是典爷爷来了。 收拾心境,身子一跃,便到了门口开门。 典一韦此刻拄了拐杖,驼腰站在门口。 几日之前,这还是个健硕的老头子,怎的今日竟垂老了许多。 文小白慌忙进出一步,将典一韦扶了进来。 典一韦笑着入门,胸口闷哼一声,便将门震合,笑道:“姑爷,老头子身子虽说不如以前,但还可以。” 文小白这才想起典一韦也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虽然气机有些紊乱,但还不至于到要人搀扶的地步。 文小白哈哈一笑,便松了手。 两人走到院内石桌上,典一韦随即坐下。 文小白自忖辈分尚低,不敢造次,便在一旁坐下。 典一韦道:“姑爷,你也坐吧,总不能就让我这个老头子坐着。” 文小白也不客气,找个石凳也坐了下来,不过其对姑爷这个名号依旧有些别扭。 上次夜晚,曾与他说了很多次,但是典一韦却始终改不了口,便叫了下来。 典一韦道:“你中了‘三朝流水’?” 文小白挠挠头,道:“对。” 典一韦叹口气道:“既然是此毒,那天下便无解药了。” 文小白以为典爷爷是专为自己来解困境的,结果却是如此,心中不禁唏嘘。 “不过”,典一韦端详着文小白,道:“老夫却有一颗药丸……” 文小白惊道:“不是没有解药么,怎么又有了?” 典一韦道:“这并不是解‘三日流水’的解药,只是会助长你五十年功力罢了。一消一增,正合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说着,典一韦大袖一甩,便掉出一个精巧盒子。 典一韦将之捧在手心上,道:“这便是江湖上绝无仅有的‘少林大还丹’,现在它是你的了。” 典一韦将盒子放至文小白面前。 文小白自然听过大还丹的威名,站起身来,慌忙摆手,道:“典爷爷,这万万不可。小子无功不受禄,日后是生是死,自有天命安排,小子怎敢觊觎这等宝物,典爷爷快收起来吧。” 典一韦道:“你莫要推辞,这原本就是给你的,在我这儿放了二十一年,也该物归原主了。” 文小白心中一惊,道:“为我准备的?二十一年?这如何可能?” 典一韦不禁站起,挺直了腰背,道:“不错,我家陈姑爷大德大能,有什么是算不到的。莫说这件,日后还有诸多事情会让你见识到我家陈姑爷的本事。” 文小白不禁倒退一步,道:“他真这么厉害?” “厉害?”典一韦自得道:“二十多年,武林盟内无人敢提及我家陈姑爷的名号,若有口快嘴痴的,将‘陈知礼’三个字说出口,莫不将旁人吓得跪拜连连,胆颤不已。” 文小白想起那日杨遥一见自己,便要跳崖自尽之态,这才细思起陈知礼仅余威便是可怖震撼。 文小白不禁道:“陈叔叔果然是天人下凡,估计就是武林盟长老来了,虽不至磕头胆颤,但胆子总得缩一缩的。” “哼”,典一韦一拍桌子,道:“我说的就是那些长老,要是武林盟的那些散兵游勇,说出我家姑爷的名字,若不以死谢罪,也得丢了半条命。” 文小白再度咋舌。 提及陈知礼,典一韦眼神忽然又暗淡许多,叹气道:“罢了罢了,不提了,现在我家姑爷踪迹难觅,说得再多,也无甚作用。” 文小白知晓典爷爷对陈叔叔感情极深,见他神情戚戚,不禁道:“典爷爷此来,只是为了说这大还丹的事情么?” 典一韦道:“自然不是,我来是你说说掌门的事情。” “掌门?”文小白道:“陈无生前辈?” “正是!”典一韦回道。 “他的事和我应该没什么关系才对。”文小白道。 “有,有……”典一韦续道:“这颗大还丹乃是我家姑爷留给他儿子的。” 典一韦语出惊人,文小白惊道:“那现在怎么给了我?” 典一韦道:“你就是小姑爷,自然便是你的了。” 文小白连退三步,正色道:“典爷爷说的哪里话,我有父有母,怎会甘做他人儿子!若是如此,此丹我宁可不要。” 文小白敬重典一韦忠心耿耿,心中虽怒,口中却未说出什么重话来。 将盒子推回典一韦身前。 典一韦看着文小白,看了好一会儿,忽然1大笑了起来:“此丹我乃是双手奉上,又怎会收回?小姑爷若是不想认,便不认吧。” 文小白道:“这真是我不想认?事实如此,不是我一句认不认便能改变的。我的父亲乃是文知宇,这是老顽童爷爷亲口告诉我的。” 典一韦喝道:“文知宇?文知宇也配?” “你……”文小白亦是喝道:“家父虽亡,却也塑我血肉,不可让人非议……” 第79章 服丹 典一韦忽的一拍桌子道:“姑爷文武双全,神勇无双,当你父亲,你竟还不乐意?” 陈知礼乃是典一韦一生追随的巨人,容不得丝毫对自家姑爷的不敬。 文小白道:“人云‘狗不嫌家穷’,出身乃是天定的,岂能因为他人贫富孬好,一改其志?” 文小白声音凿凿,似乎一点都不曾为陈知礼巨大的名望所吓倒。 典一韦道:“唉,这确实是你。现在,我还有另一件事与你说。” 文小白与典一韦再次坐回椅子上。 典一韦道:“其二,我是希望你能接替华山派掌门之位。” “我?”文小白一指自己,奇道:“这却是不可能,先不说陈掌门绝无答应之理。就是小子,也无心如此高位。” 典一韦道:“我家掌门怎会不答应,他做这么多,便全是为了你准备的。” “嗯?”文小白疑道:“典爷爷但说无妨,其中究竟有什么说法?” 典一韦道:“你江湖经验尚浅,不知其中有多少凶险。但有一句话,你一定知晓,乃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文小白心中想到一些,道:“你是说龙血剑的事?” 典一韦道:“不错,以前无什么人见过龙血剑,哪怕就是君家君天都不知它长什么样子,所以你大可放心地使用。可是前些日子,你大方承认乃是文家血脉,又承认了手中乃是龙血剑,这自然引得江湖宵小觊觎,另你深陷重威。” 文小白眼眸微眯,在细细思量其中真伪。 典一韦道:“还有掌门害你之事,实则便是要将你留在华山。天下之大,却再无文家后人的容身之地。出此一策,便能将你保护在华山派,等日后风头一过,便会将李知秋推出来,将刘大之死全怪在他的头上,而你可高枕无忧。” 文小白不禁冷汗满面,心中暗忖:这些掌门之辈,做事果然精妙毒辣,李知秋这样的人物,竟如此轻易地被玩弄鼓掌之上,若是想要杀我,岂不是如翻手之易…… 典一韦给了文小白半晌时间思量,继续又道:“掌门给你下毒,便是要毁去你原本的根基,修习华山心法。不过掌门知你性子执拗,定然不肯服从,所以才暗中下毒,再让我送来‘少林大还丹’重塑根基。” 文小白忽然道:“为何找我?李知秋乃是华山派的女婿,由他继承位子,不也是两全其美么,何苦寻我麻烦?” 典一韦道:“掌门原是想将位子传给李知秋的,可是你便如同横空出世。掌门听得江湖中的传闻,彻夜下山去查,认定你就是他的外孙,身上留着陈家一半的血,才紧急修改了计划。” 文小白也不知说什么话来回,一直定在原地。 典一韦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放到桌上,道:“这是华山派的独门心法‘紫霞神功’。” 文小白道:“这绝不行,我文家虽已不负当年之威,可小子的气结却不差于各位先人。请恕小子宁可不要这大还丹,也断然不修炼别派功法。” 典一韦显然早已想起此等局面,哈哈一笑,收起了册子,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加勉强,你要修习文家的便文家的吧。只要你愿接替华山派掌门,其他的都好说。” 文小白依旧摇头道:“这也不行,小子无才无德,断然不会接替华山掌门的位子,还请典爷爷另请高明。” 典一韦哼了一声,却出奇未在说出什么狠话来,只是道:“唉,其余的以后再说。这颗‘少林大还丹’,你今日便服下吧,一夜之内,应也助你五十年的功力了。” 说着,典一韦摆摆手,便出了院子,往夜色中去了。 文小白不料他竟是如此平淡反应,不禁一愣,待得他离去,才反应过来。 文小白看着桌上的盒子,轻轻打开,里面乃是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白色丸子。 在月光之下,隐隐有白光透出。 一看便知极为不凡。 文小白伸出两指,将其捏在掌中,顿感一股凉意传来,顺着手掌向全身蔓延。 “嘶”地一声,文小白倒吸一口凉气,手中大寒,慌忙将大还丹放入盒内。 文小白甩着手,接来一碗热水,将大还丹一口气塞入口中,热水送服。 只觉一颗散着冷气的主子顺着喉咙穿过漫长的食道,入了胃中。 说也奇怪,珠子入胃后,反倒没什么寒意,转为暖洋洋的热流遍布全身。 文小白也不知这么服下对不对,院门一关。看着霸占了整个床铺的肆伍两兄弟,轻叹一口气,躺倒两根板子,权当做床来用。 ………………………… 翌日清晨,有阳。 文小白一个懒腰,身子就已经跳了起来。 他一夜没睡。 他也确实睡不着,肆伍两兄弟鼾声如雷,体内又不时传来暖洋洋的舒畅感,搅得文小白难以入睡。 最后,文小白索性默转“混元一气功”,在体内流转了一圈又一圈。 如今的他,感到体内内力充盈,随手轰出,便能引起不俗的威力。 肆伍两兄弟睡饱梦足,嚎着嗓子,嚷嚷着坐了起来。 看着文小白大清早便在院内练武,不禁也是奇心大起,走出来围看。 虽说江湖上一直忌讳偷学偷看练武,但两人一贯不在乎这些江湖上的门门道道。况且二人心中将文小白当成掌门,既然是自家武功看几眼又能怎么? 文小白剑法如游龙,飘摇难定,让人琢磨不透。 肆五六不禁道:“伍弟,咱们行走江湖多年了,怎看不出这是哪门哪派的功夫,我竟看不出来。” 伍四六哼哼道:“你自然认不得的,你未听旁人说吗,此乃是卧龙剑庄的‘擒龙剑法’,消失于江湖多年。如今陡然现身,除开以前与卧龙剑庄交过手的,量也是一般人认不出的。” 肆五六心中了然,点头应道:“原来如此,幸亏当初在千山俊的时候,未与掌门来硬的,不然今日便只剩了我们的尸骨了……” 第80章 好手气 文小白清晨一通乱舞,剑声厉厉。 凭白得来了五十年的功力,谁不得仔细感受感受。 若说之前文小白体内躺着着是一条涓涓溪流,现在奔腾着的乃是咆哮的大河。 虽说有着“混元一气功”护体,内力有如源源不竭。但中间终究有着间断,若是在恢复内力之刻,被人打搅,也不免是一种危险。 况且评判一人内力高强大都是从面容经历判断,文小白二十岁左右,却有着五十年的内力,必然能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 文小白瞥眼一瞧,肆、伍两兄弟已倚在门框上观察良久,不禁停下手中薄剑,一跃回身,道:“怎么?起了?既然如此,咱们便去吃饭。” 肆、伍两兄弟与文小白终是萍水相逢,还不算太熟络,加上两人心中对文小白似乎颇为惧怕,皆是讪讪一笑,答道:“好啊。” ………………………… 三人用过早餐―― 文小白和肆五六走在前面,闲谈风生,伍四六则跟在后面,骂骂咧咧着什么早餐不合口,下人不顺手。 并非是他多么矫情,只是山匪出身,大清早若不骂上两句,心中便觉得堵得慌。 三人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陈无生依旧未归,仍是令中招待诸位。 一切按部就班,等人到齐,上台抽签。 肆五六压住文小白的肩膀,道:“掌门,这次由我上去,你就呆在下面看吧,我的手气一向是最好的。” 气运机缘之事,文小白也无甚在意,摇摇手,道:“你去便你去吧。” 肆五六如得大喜,用力推开面前几处围观的群人,踩着片片骂声登上了最高台。 肆五六往手上吐了几口唾沫,洋洋得意道:“今天,老子来个大满红……” 因为所剩下的,俱是大派中的大派,精英中的精英,分不出多少明显高低,自然也不担心什么作弊不作弊,因此填的便不是数字,乃是实实在在的门派名字。 肆五六一向信任自己的手气,毋需拆开,摸出一张包好的纸条便塞到了文小白的手里。 文小白随意拆开。 青茫府―― 赫然是青茫府。 因为是写的名字,所以是任意由三个门派上去抽签,另三个门派站在下面等。 青芒派在下方翘首以盼,生怕自己遇上少林,武当这类的。就是峨眉,崆峒,也够他们吃一壶的。 原以为止步于此,谁知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碰到了“中原第一派”这个冤大头。 郑辉钦张扬的性子自然免不了一番炫耀,此刻站立起来,四处向着围众呼手,显然已将这场比赛收入囊中。 因为从未取得过如此靠前的名字,郑辉钦心内激荡,有失大派风范也在情理之中。 郑拓自然也未将“中原第一派”放在眼中,轻轻喊了几声“稳重点”,便不再管了。 伍四六初看到名字,不禁鼓起掌来,道:“肆哥果然好手气,抽了个最弱的,咱们……” 还未说完,肆五六不禁在他脖子上拍了一掌,道:“呆子,吵什么,咱们才是最弱的。” 文小白也难得感叹肆五六的手似乎开过光,这若在平时,抽着一个最简单的,心中也该高兴。 可若是这人与你有着嫌隙,可就不是那么高兴的了。 文小白将肆、伍两兄弟招到前来,道:“呆会儿直接跳下来认输,咱们没的打。” 肆五六虽然坏事,口中却硬道:“怕什么,总得与他们打上一圈,再辨辨好坏。” 文小白道:“只怕过起招来,你们想在脱身便会极难,只怕到时非得结实挨上几招,方能罢休。输给这种大门派,也无什么,总不会有人取笑的。” 肆五六苦道:“这……可这心里太难受了。” 文小白伸手在他胸上重重拍了一掌,道:“若是你不想被打得浑身难受,尽早认输的好,况且咱们也不指望得什么盟不盟主的位子。” 肆五六擦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道:“这……这……好吧。” 说着,肆五六拉着伍四六便到了一旁,似乎在商议什么。 文小白看他们模样,便知他们未曾听到心里去。 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只要不出什么岔子,青茫派总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下杀手。 文小白看了一眼似乎想到主意在一旁雀跃的两人,不禁叹道:“打吧打吧,受点苦,总好过太过张扬。日后受苦,便不是身上几处伤痛能了的。” 文小白心中已想起老顽童爷爷与他讲过的江湖奇闻轶事。 ………………………… 上午自然是门内弟子出来比试一阵,暖暖场,将众人的气氛活跃起来。 中原第一派这边上的乃是伍四六,青茫府的乃是郑辉钦。 郑辉钦上一场赢得轻松,未受什么伤,自然自告奋勇地上了。 中原第一派与人比试,文小白作为盟主,自然不好置身事外,身子一飘,便到了擂台前。 郑拓也早已等着了。 他已想看看伍四六这个讨厌的矮小子被他优秀的儿子打下擂台的那一幕。 昨日被这两个疯子疯言疯语的大骂“儿子”一类的,着实将他惹恼了,今日刚好狠狠出一口恶气。 文小白与郑拓两人碰面,皆是微一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 文小白悄悄将伍四六拉向一边,道:“你们刚刚在商议什么?” 伍四六道:“没什么,先让肆哥与他打上一阵,等到打不过是再认输罢了。” 文小白盯着伍四六道:“你们莫不是想使些什么阴招,让郑辉钦吃点亏,然后再喊认输吧。这样,即使输了,也能教训一下郑辉钦是不是?” 伍四六摸着脑袋,“嘿嘿”笑道:“原来掌门早就知道。” 文小白与他们相处几天,知晓他们绝不吃亏的秉性,心中将他们猜得八九不离十。 文小白看着台上,若有所思。 一会儿肆五六真有什么太过阴毒的招式使出来,文小白也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说不得还要帮下郑辉钦…… ………………………… 第81章 逆转 场上两人相互照应一声,便交起手来。 郑辉钦此次并未取出利剑对敌,而是双手裸出,与肆五六对上。 他自忖吃定肆五六,因此并不急于结束比试,更想像猫捉老鼠般,好好耍弄一番,才能罢休。 肆五六看出对面挑衅轻视之意,暴躁的性子哪里能压得住,双拳一捏,战在了一起。 两人皆是以硬碰硬,拳拳相交,掌掌挥印。 霎时间肉声大作,噼啪而鸣。 如此景象,确实吸引了大半的围观人数。 就是少林、武当之间年轻一辈的比试都掩不过此处的激烈。 其实也不难想,少林、武当、峨眉、崆峒四派之间不知相互交手多次,各派之间对各自的招式要害早已熟悉得如同自家功夫。因此,打将起来,便如同师兄弟喂招,打得和和气气,平平安安。 在场的有几个是真想对盟主位子的?大都是来凑凑热闹。 因此,一见“青茫派”和“中原第一派”打得兴起,又听说了两派之间的矛盾,一时间皆是围拢了过来。 文小白趁着人多,将伍四六拉到一边,道:“老伍,你说说。老肆,到底准备如何做?如果太下作,我可得提前拦他。” 文小白虽说清楚他们的大体想法,但不是他们肚子中的蛔虫,具体怎样,还得伍四六告知。 伍四六躲开一点人群,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肆哥在袖子中藏了一支袖箭,等到关键时刻射出,吓吓青茫派那小子的威风,而我就替肆哥认输,让那小子气得,却打不得。” 文小白不禁道:“这怎么行?此等行径,便不是丈夫所为。若是还不慎伤了青茫派那小子,还不得落下个‘暗箭伤人’的罪名。” 伍四六性子耿直,道:“这些人,有把我们当成大丈夫吗?别看他们与我们还嘻嘻说上几句话,可在心底,当我们就是糙汉子瞎猫碰上死耗子,侥幸拖到了这里。若是咱们一直守规守矩,他们不会夸咱们一句,说不得反会说咱们假仁假义。若是咱们使了这些手段,这些反而印证了他们心中的想法:咱们是草莽出身,手下不干不净。” 文小白听他说得井井有条,有理有据,有些怔住,道:“原来你不像看上去那么憨厚,心中却有着……” “我们爹爹说过聪明的人活不长,傻子才能有福……”说着说着,伍四六又恢复了先前的呆傻模样,顺手还擦了擦眼角落下的半拉口水。 文小白道:“可是他人虽如此看我们,但咱们问心无愧,不用暗器便不用暗器,管旁人说我们什么。” 伍四六却未回什么。 因为他边唱边走,早已到了另一边。 ………………………… 肆五六乃是以力气见长,与郑辉钦瘦弱的身板相较,占了不少便宜。 肆五六使的都是横练功夫,一拳一脚,乃是全力所出,携来道道破空声。 郑辉钦渐渐抵不住攻势,慢慢缩到擂台一角。 肆五六似乎看见胜利希望,口中高喝几声,拳脚陡地加快。 郑辉钦左挡右支,消磨一阵,已渐渐露出败势…… 肆五六拳头如锤,一击一击砸将下来,擂台都现出道道裂痕。 郑辉钦脸色难看起来,心中懊丧不已:原想着慢慢收拾他一顿,孰料他竟如此扎手,一身健肉如同石头一般,打上一拳,自己还要痛上几分,早知带着宝剑上来就好了。 肆五六看出郑辉钦难处,抽空之余,咧嘴一笑:“看来,仅我一人就可以收拾掉你了……” 语罢,拳风更加凛冽,如同冬日的寒风一般,迅疾而狠辣。 郑辉钦身上已挨了几拳,口中渐渐流出血来。 郑拓看得心疼不已,忙对一旁的一个长老使了几个眼色。 一旁长老会意,手上一翻,便扔出一把褪鞘长剑到了台子上方,道:“少掌门,接剑。” 郑辉钦正愁苦苦支撑,无处借力,忽闻身后传来此声,心中大喜。 脚尖在台上一点,升起数丈,握住扔来的长剑。 文小白不料青茫府如此大派竟也行此恶劣行径,一时不查,想要阻止已是不及。 文小白连走几步,到了郑拓的面前,喝道:“郑掌门,此举是否不妥?堂堂正正的比试,非要搅上见不得光的手段?” 郑拓虽看不太上眼前的便宜掌门,但是此事毕竟不光彩。 郑拓轻哼一声,脸上青红一阵,什么也不答,便转了过去,看向擂台。 文小白心中一凉,忽的想起伍四六说的话…… 郑辉钦一剑得手,便有了倚仗,连挥三四下,迫开紧逼的肆五六。 肆五六原本上分占尽,此番骤然失势,心中一惊,退到了另一面台边。 场下已经议论起来甚至有几个哧笑起来。 伍四六岂能轻易放过大好时机,已嚷嚷起来:“这是做什么?堂堂青茫府竟是个暗地里使诈的阴毒人物?” 其他人物也觉不公,附和着说谈起来。 一时之间,青茫府登时成为众矢之的。仗势欺人的种种猜测,过往的各类糗事都被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不管有的没的,好的坏的,只要能看着高高在上的十一大派中任一一个吃瘪,他们心中都会觉得舒坦。 更何况,此次乃是众目睽睽之下,更是有了确实的证据…… 郑拓脸黑得像一块铁,毒蛇般的倒三角眼四处巡视着议论的人物。 凡他所过目之处,皆是一片寂静。待得过后,又是议论起来,与之前想比,尤有胜之。 青茫府的三大长老此次也跟了来,四面呵斥着。 不过,这些反更激起了围众的仇恨之念…… 场上局势便如预料的那般―― 郑辉钦倚着锋利宝剑,再使出家传“青茫剑法”,倒算得上是剑法有成,逼得肆五六倒退不已。 肆五六此刻有心无力,心中愤恨,却无计可施。 原想着像对付犬哉堆那般,将擂台撕成碎片,两人一齐落到地上,迫成平局。 奈何郑辉钦剑法精湛,丝毫不给机会…… 第82章 死 文小白看得焦急,却又不能拂了这场比试,只能长叹一声。 肆五六虽然短了兵刃,但是一腔怒火却丝毫不减,口中接连大吼,几次以手臂硬碰长剑。 几番回合,肆五六双臂鲜血直流,口子裂开了无数。 有两三道口子,甚至已深可见骨,层层血红的肉外翻出来,甚是煞人。 文小白不愿肆五六再打,“凌波微步”一跃,便到了台边。 还未待得说什么,站立一旁的郑拓,却慢悠悠地开口道:“文掌门,若是如此就替肆长老认输,恐怕日后肆长老得落下个‘贪生怕死’的名头,今后行走江湖,恐怕有诸多不便啊。” 文小白不禁抬头一看,肆五六虽说是败相尽显,却不见丝毫退意,反有愈打愈凶之迹。 若是此时替他认输,反而讨不到他的心意。 算了,再等等! 文小白心中一松,又退了回来……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谅青茫府也不敢太过放肆。 郑辉钦脸上笑容渐露,先前被挫败的屈辱感消失殆尽。手中长剑越舞越开,渐已囊括大半个擂台。 反观肆五六,虽说气势不俗,却是攻少守多,周身被鲜血染个通透。 即便如此,肆五六却不显疲态,双目赤红,心中尤有万斤怒火喷薄。 郑辉钦冷笑连连,嘲道:“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郑辉钦正担心肆五六言语认输,因此以话激他。 听罢此言,肆五六果然中计,不闪不避,硬扛着利剑缠将而上。 如此正中郑辉钦下怀。 只见郑辉钦长剑绕个半圆,躲过肆五六直来的右拳,陡然间朝着肆五六的面门而去。 此下,竟是有了杀机。 文小白心中一冷,心中怒喝青茫府不守规矩。 来不及说什么,身子几点,便上了擂台而去。 突然,文小白还未触到擂台,眼前便现出一柄长剑,拦住了去路。 文小白定睛一看,乃是郑拓持剑而来。 郑拓冷声道:“文掌门,擂台之上,生死由命,还请旁人不要轻易干扰。” …… 两人虽有担搁,场中却未有什么停滞。 郑辉钦长剑明晃晃地戳向肆五六的双眼。 伍四六在一旁观察已久,眼看情况不对,慌忙叫喊起来:“认输了,认输了。” 边言边动,其已跳上擂台。 郑辉钦惘若不闻,剑尖依旧锋利。 肆五六深通青茫府的性子,早已不存什么侥幸。 口中怒喝一声,左手如同神来,陡然握住长剑。 肆五六左手瞬间蹿出汹涌血花,不过其右手却能趁此直直冲向郑辉钦的脑袋。 肆五六一身蛮力,此着若是击中,定能将郑辉钦的脑袋打开花…… 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惊天逆转。 郑拓悲呼一声“钦儿”,双脚齐踏,冲向擂台。 文小白此刻岂能放他得过,“蝉翼”叮当出鞘,携起道道寒光,直杀郑拓项上人头而去,口中喝道:“擂台之上,生死由命!” 郑拓情知不能硬来,身形一滞,停了下来。手中长剑如同长眼,回身一剑来挡。 但听“铿锵”一声,火星四溅…… 转瞬间擂台上胜负便分。 但文小白却有如石头,背向擂台。 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是却听到三次声响,那绝不是以拳击面该有的声音。 文小白心中微冷,他分明看到了郑拓脸上越睁越大的笑容。 文小白回身望去,只见青茫府三大长老身在半空,手中三把长剑各自刺穿肆五六与伍四六两人的胸膛。 两道血线顺着透体而出的剑尖如溪流般滑落。 文小白已经痴了…… 肆五六右拳直举,袖口正对郑辉钦的面门。 其袖口之中,应该有着一枝短箭。只消他轻轻按动机关,便能将郑辉钦毙在当场。 肆五六只是伸出一根食指,指着郑辉钦,强自笑道:“你……你们青茫府实在太不守规矩了……” 肆五六声音渐弱,身躯也渐渐软了下去…… 伍四六失血太多,嘴巴几次翕动,却什么也说不出。 忽的,其嘴一泯,朝文小白啐了一口唾沫。 只是,其体内有血,此番一吐,登时便从胸内涌出大量鲜血。 鲜血借着前势,如一股箭般射出,拖到文小白脚前。 伍四六满眼不甘,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向下倒去…… 方圆数里,熙攘的人物都如约好般地寂静下来。 最先出声的,乃是郑辉钦。 郑辉钦忽的扔下手中长剑,肆五六死时染血的面容,恶鬼一般的笑容,如同附骨之蛆般黏在他的心中。 郑辉钦惨叫着,双手抱着快要炸裂的头颅,如疯狗般在台上打着滚。 郑拓惨呼一声,舍下呆住的文小白,身子跃上擂台,想要止下郑辉钦。 奈何郑辉钦似是被附身了一般,只会惨叫打滚,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郑拓几番出手,但惮于伤到儿子,只能数次收手。 文小白手中薄剑微抖。 其实剑不在抖,抖的是他的手,还有他的心…… 文小白呆怔了足有一晌,似乎才回过神来。 文小白一步跳上擂台,将肆五六的身子扶起,令他盘腿坐下,而后开口道:“郑掌门,你将少掌门带过来吧,我有法子救他。” 郑拓大是不信,指剑喝道:“你心中只怕想要杀光我青茫府的人,怎么肯帮我?” 文小白冷静道:“郑掌门,你应该知道,此二人只是与我萍水相逢,并我多少情感。他们死了便死了,我又岂敢再招惹青茫府。只是希望郑掌门能够在之后与我的比试之中手下留情。” 文小白不卑不亢,说得也无甚漏洞。 郑拓此刻才翻然想起,青茫府与中原第一派还有掌门间的比试。 看来文小白是担心一会儿落得与肆、伍两兄弟一样的下场,才不得不低头求好。 郑拓却仍担心文小白诈他,道:“你先说说,你想用什么法子?” 文小白道:“少掌门是被老肆临死前的模样吓到了心智,只消将他放到老肆面前,让他明白老肆已故,心中恐惧自然消散。” 郑拓虽不太信这个法子,但是看着儿子满地打滚,心中一横,忖道: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郑拓道:“你先放下你手中的剑,咱们再行商议。” 文小白面无表情,将剑插入台内,道:“你来吧。” ………………………… 第83章 出手 郑拓眯眼仔细思量:这小子剑已离手,威胁就没有那么大了,哪怕这小子有异动,我也可以阻挡。 郑拓对三个长老使个眼色,三人立马会意。 一人提防文小白,另外两人与郑拓联手,制住发疯的郑辉钦。 郑拓三人架住郑辉钦,摆到肆五六面前。 文小白缓缓举起肆五六耷拉下的右手,摆出他生前最后的模样。 郑辉钦看到肆五六,口中惨叫更甚,疯狂挣扎起来。 郑拓大急,怒道:“姓文的,已经按你说的做了,怎么钦儿还不见好?” 文小白道:“不用急,一会儿他便不会叫了。” 说着,文小白手指点住肆五六右臂。 郑拓听闻文小白言语中大有他意,不禁大喊:“不好!” 但为时已晚,只见肆五六右臂之中,射出一枝青黑小箭。 这枝箭并不算快,但是又很快。 因为郑拓却无法抓住它,眼睁睁看着它刺穿郑辉钦,从郑辉钦的后脑穿出。 “呃” 郑辉钦喉中发出一道轻响,终于不再疯狂,乱抖的身子寂静下来。 场中局势,转了一茬又一茬。 郑拓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了阎罗殿。 此刻,他的身上已沾上了儿子的鲜血。 文小白没有什么惊讶,脸上依旧连一丝表情都没有,他已料到了这一切。 郑拓“噗通”一声,跌坐到地上,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不住地喘着粗气,似是直要将肺都喘炸。 文小白看着郑拓生不如死的模样,嘴角终于咧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这抹笑容极其刺眼,似乎能够将郑拓的眼睛都刺瞎。 “啊,你杀了我儿子……” 郑拓陡然跳起,口中大吼。 “不是你送过来的么?”文小白声音极淡。 如此轻易的一句话,却似要将郑拓整个身躯都撕裂。 郑拓心头大怒,胸膛剧烈起伏,嘴角生生被逼出一缕鲜血。 文小白这才放声大笑起来。 只是这声音却不像在笑,可若说他在哭,但他嘴角又确实咧着。 郑拓大喊一声:“拿命来!” 郑拓长剑急陡,几点寒芒倏然而至,直奔文小白脖颈而去。 文小白虽与肆、伍两兄弟相识不长,却也朝夕相处了几日,几人间早有结心。 此番二人身死,文小白心中亦如死灰,早已预想今日必杀青茫派。 文小白坐于台上,伸手便摸到了“蝉翼”剑柄。 但闻清脆剑响,“蝉翼”拥鸣而出。 “蝉翼”剑身一圈,挡住袭来狠辣攻势,剑尖如游蛇上棍,疾电般刺向郑拓拿剑虎口。 “蝉翼”本比常剑短上几分,但胜在透明,不易察觉。 待郑拓反应过来,虎口已被刺出殷红之血。 只得怪叫一声,连连退步,才免去了右手被削的厄难。 文小白亦趁势跳起,剑势不止,如离弦之箭,攻向郑拓。 郑拓被杀子之恨蒙蔽,怒火攻心,手中一松,因此被文小白得了一手。 但他毕竟是中原武林有数的高手,若是较真起来,排到前二十也在预料之中。 因此,郑拓处境虽劣,手中长剑却随手挥出,堪堪挡下了文小白。 值此空当,青茫派的几个长老亦反应过来。眼见掌门受挫,皆是不能坐视不理,蜂拥杀来。 一时之间,中原四大高手齐齐攻向文小白。 文小白轻哼一声,道:“青茫派也就这点手段了。” 说着,剑尖陡转,舍下郑拓,迎下赴来的四大长老。 三大长老原本以为文小白一心扑在掌门身上,不会注意他们。 没想到文小白坚决果断,言语间便来战他们。 霎时间,双方便交战在一起。 四柄白光闪烁,金鸣之声不绝…… 此处闹出了人命,蹦出了血光,早已吸引了一波注意,都赶来看看热闹。 待听得死的乃是刚刚冒出来的什么“中原第一派”,登时不少人偃旗息鼓。 一个小门派,就算死了,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热闹也不会有多大。 谁知,后来又看见文小白与青茫派掌门以及三个长老打将起来,立时又围了不少人。 这次本是选举盟主之事,几大门派皆不愿事情闹大,不约而同地聚拢过来…… 青茫派四人将文小白团团围住,时而各攻出几招,时而齐出。 一时之间,倒也将文小白困在其中。 白芷最见不得以多欺少,更何况被欺的还是他的侄子。因此手握剑柄,就要出手。 昆仑派掌门昆一仑素与白芷交好,伸手一拦,道:“白芷师太,中原势微,已经不起什么损伤,你若执意出手,伤了两派的感情,恐怕中原盟就要名存实亡了。” 白芷冷哼一声,以剑逼开昆一仑,斥道:“昆一仑,青茫派趁我与人比试,欺到我侄子的头上,岂有顾及两派感情?若你拦我,便是与我峨嵋派为敌。我峨嵋派虽不算什么天下第一,但也还不怕你们几个名门大派。” 峨眉十数弟子听得此言,如得大令,柳眉倒竖,纷纷拔出手中长剑。 场中气氛霎时一冷。 女子发起威来,着实不弱于男子半分。 昆一仑知白芷泼辣,说打就打,忙退了半步,避开锋芒,叹道:“白芷师太,老夫言尽于此……” 昆一仑袖子一甩,便让开了路。他深知,白芷现在绝敢与任何人动手。 只见后处两道黑影急蹿,站在了几人面前。 “阿弥陀佛” “无量寿佛” 两道深远轻吟―― 乃是少林寺慧鉴方丈和武当山冲虚道长。 慧鉴双手合什,道:“师太还请息怒,待老衲与冲虚道长将他们喊停,问清原委,再行定夺不迟。” 老和尚说得中肯,也无甚偏袒,白芷才收回长剑,道:“便凭大师了。” 慧鉴遥跨一步,便到了近前,喝道:“诸位施主,烦请住手,皆般事由,自有天下英雄见证,谁也赖不得。” 场中郑拓血气攻心,如何肯听,挥出几剑,急急回道:“老秃驴,你有儿子吗?你得先死个儿子才能与说这些。” 郑拓已管不上什么前不前辈,凡是今日谁敢挡他报仇,皆被其所不容…… 第84章 战(1) 郑拓平日里虽说为人刻薄刁难了一点,但起码的礼数总是尽的。 如今乃是头一遭,慧鉴不禁一怔。 但他以平常心看世,瞬又释怀,知郑拓心中怒意难平,才出此一言,不禁一弯腰,喊了声“阿弥陀佛”。 解铃还须系铃人,慧鉴又看向文小白,道:“不如就由文施主先停手,待得天下英雄定夺此事不迟。施主放心,有老衲在此,还能保得你的周全。” 文小白正与四人对剑,见郑拓跳出去,手上压力一减,又听得慧鉴呼唤自己,不禁快斩几剑,缓下诸多攻势,回道:“在下两个兄弟的死,尚还由不得他人定夺,此事自当由在下处理。便是伤在这里,死在这里,也是在下心甘情愿的。” 话音刚落,郑拓随着三大长老再度提剑杀来…… 白芷生怕文小白吃亏,轻功一提,踏上擂台,手上青锋几挥,数道剑气便涌向青茫派三人。 谁知,刚到中途,凭空一道劲气陡现,白芷诸多威势俱是消弥无形。 白芷看向冲虚,道:“冲虚,我念峨眉与武当数代交好,郭襄祖师与张三丰真人又更是生死之心,所以我才几度忍让。若你今日阻我,休怪我不念两派之交。” 冲虚一甩怀中拂尘,亦是跳上来,道:“此刻乃是中原生死存亡之际,若你再进去一闹,恐怕中原便不攻自破。今日,贫道说什么也不让你进退半步。” “你……”白芷一喝。 不过其心知冲虚老道脾气虽好,但犟起来,却是谁也拉不住的。 白芷自忖真与冲虚打将起来,一时半会儿脱不得身,更遑论相助文小白了。 白芷一急,对文小白喊道:“文贤侄,要不你先停下,此处有慧鉴方丈主持大局,你吃不得亏。况且青茫派这四个人物,算得上中原有数的高手。若是合起手来,便是君天都得忌惮几分,你万不是他们的对手。” 此事原是由慧鉴和冲虚一齐做主,只是此刻其心中着恼冲虚,便全将此事托付在慧鉴身上。 文小白压力极大,一句话也回不出,所对四人皆是中原一流高手,又是联手,威力不同凡响。 若不是凭着手中“蝉翼”的踪影难寻与身上几大奇功的奥妙,此刻早已身死。 白芷亦是看出文小白处境不佳,不再犹豫,长剑扬起,身子腾挪,便欲相助进去。 冲虚不甘示弱,拂尘倏地甩出,缠上白芷的肩膀。 白芷瞬觉右臂酸麻。 这一下,并非是拂尘有毒,而是冲虚功力奇绝,一招一式,皆是含了太极劲力在内,被稍一挨着,便会觉得酸痛。初始还无什么,时间一长,太极劲愈加强势,中招者不战自败。 白芷暗道一声不好,回剑一砍。 拂尘白丝有如长眼,剑未至,身已回。 冲虚不多停歇,左手成掌,便来拿白芷。 白芷数度被阻,无名火大起,起手便是峨眉精要剑法“指点江山”。 两人渐渐纠缠起来,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 ……………………………… 文小白的处境却实在不好。 他被四人紧紧困在最中,前面,后面,左面,右面,都是连绵不绝的攻击。 顾得一面、两面,却绝难再防得其他。 文小白已如困兽一般,任着身子仅余的力气、内力将诸般招式打出。 郑拓四人愈打愈烈,愈打愈凶,将这些年平静生活的积蓄悉数使将出来。 场中四处剑影如雷,轰鸣作响,将中原十一大派之一的气势展现得满满当当。 文小白如被四只老猫围住的老鼠,虽是奋力,却不免后劲不足。 其余众人无不扼腕叹息。 其实明眼人皆知是青茫派不对在先,文掌门却豁命报仇,着实令人钦佩。只可惜,其初生牛犊,不懂时势,便要将一条大好的性命白白送在此处。 有人叹道:“这文小白实在年轻!若他能忍过这一阵,待日后功夫精进,再来寻仇,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吗?” “谁说不是呢?据说其现在不过二十岁左右,能有如此作为,已是了不得了。今日死在这里,真是老天无眼啊。”有人开声附和道。 文小白自然听不得别人在说什么,他感觉身边几人如同高岳厚山,压得心头直喘,落败不过就是百来招的事。 但肆、伍两兄弟的死与他是绝脱不了干系的,文小白早无生意。 他并非是想报仇什么的,就算杀了眼前几人,肆、伍两兄弟亦是活不过来。 他只是在找,在找公理。 这公理绝不是少林、武当来和稀泥能得出的。要用血,殷红的血才能将它洗刷出来。 哪怕今日身死,文小白也绝无退意。 一个赴死之人,心中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向与青茫府交好的崆峒派掌门张子生见着场中局面有些焦灼,岂能甘心漠立一旁,大喝一声:“郑兄,老夫来也!” 张子生比之郑拓更是强而有余,若他出手,文小白更是速得落败。 正当此时,一道掌风携着劲气轰向张子生。 张子生心中一颤,连闪数丈,失声道:“真武掌?” 君天竟然站出,道:“张掌门,青茫派以多欺少,已成了江湖笑柄。你若再强加一腿,恐怕极不合适吧?” 此话虽是为青茫派着想,但实则为文小白辩解居多。 张子生自忖不是君天的对手,讪笑两声,借坡下驴道:“君家主所言极是,是老夫考虑欠周,幸亏君家主指点,才免了一番口舌。既然如此,老夫便静观其变好了。” 张子生犯不着为了一个郑拓与君家交恶,微一思量,便将之前念头作罢。 君天轻轻一笑,不说好,也不说坏,负手而立,看向台上。 其一生做事磊落,不愿污了君家一丝的名头,只恨当日“龙血经”一况,白白让文小白背了黑锅。 因此这些日子以来,君天辗转反侧,一刻也难以安睡,几月下来,比之当初消瘦许多。 今日,见文小白危难,才出言相助…… 第85章 战(2) 文小白见张子生虽说着什么,却终究没有上来,心头一松。 但这于他的形势并无多大好转…… 慧鉴在一旁看得大急,郑拓那一方还未劝下,冲虚、白芷这边又纠缠上了。 拉架与打架不同,但凡是个人便会打架,但拉架讲究两方皆不能有太大损伤。 若是冲虚还在,慧鉴能与他联手,迫开青茫派与文小白两拨人马。但现今只余他一人,实在是有心无力。 除非他将一方打得筋断骨折,才能将这场争端压制下来。 但那就偏离了他的初意了…… 蝉翼剑略短,却更加轻盈,透明剑身,无疑是杀人利器。 文小白虽是左挡右支,处境艰难,但是“擒龙剑法”出剑刁钻,狠毒,尚还能支撑几十招。 郑拓双目赤红,气喘如牛,其心中恨极文小白,将“青茫剑法”施展至极致。 三大长老配合多年,有所感应,齐齐大喝一声,手中长剑一抖,剑招陡变,常人更是难以招架。 文小白却丝毫不惧,冷喝一声,不闪不退,如蜜獾般悍不畏死地迎上。 此刻,场中景象更为壮观。剑招波及范围倏地变大,将整块土地都掀得龟裂。 有几个围观者反应不及,霎时间被撕得粉碎。其余人大惊,来不及惊叫,撒开腿,连连后跃。退避数十丈,才心有余悸地望向场中。 只见青茫派四人威风大盛,剑影漫天,俱将锋芒对准中心的文小白。 场外众人见到几个围观者死亡,不免有些兔死狐悲,还未说什么,便听有人惊喊:“不行了,不行了,那个姓文的小子要死了!” 众人定睛细看,果然文小白已撑不住,胸前、后背已挨了三四剑。 时间一久,恐怕流血便能流死他。 众人皆是叹息。 文小白脸色因失血太多,蓦地便得苍白,眼神开始有些涣散。 郑拓拼到现在,早被文小白骇人的精力与精湛的剑法惊得内心直颤。 与外面围观的人不同,只有真正领教过“擒龙剑法”的人才能明白,这些招式该有多么可怖。 突如其来的剑锋、无迹可寻的攻向、难以捉摸的角度…… 郑拓越打越心惊,越打越胆寒,他已不敢有丝毫懈怠。 如仅由他一人敌上文小白,别说压制,说不定还会被反杀于此。幸得有三位长老联手,才能隐隐保住胜局。 若是今日让文小白走了,只消一年,青茫派将再无宁日…… 一念至此,郑拓更不敢轻易放他得过,手中长剑带风,携起森森寒意,如电似光般落下。 文小白到了如此危难境界,心中反而升起一片澄明。 不喜不悲,不惧不嗔,生死置之度外。 “蝉翼”纷飞,鲜血飘零,似乎已感不到身上疼痛,心神寂静。 “擒龙剑法”不再按部就班、随招演变,更像是任着心意,将一切都打出来。 不求其成而天成,不欲其心而随心…… 一进一退,如是神助,难寻迹象。 一攻一守,似是鬼斧神工,神来之笔。 一挥剑,一踏脚,都奥妙无穷。 肆、伍两兄弟之死,将文小白打得心神俱颤,如同末日。 文小白那刻霎时似乎便半只脚踏入了地府,贪嗔,痴恨一齐涌将上来,将他逼到了死境。 此番打斗,更是将文小白的情感瞬间激发出来,聚于剑上,多时的情感随着凌厉剑势散出。 唯有先极情,才能再极剑! 文小白此刻所使的全然不似江湖上任何一门的剑法,就是与“擒龙剑法”似乎都有着区别。 此乃是高境界,无招胜有招! 昨夜的“少林大还丹”亦是在此刻被激发出来。 文小白内力愈发凝实,内力如浩瀚星海般运作起来。 但见文小白体内如有千万气力,澎湃涌出,平地掀起一阵狂风…… 尘沙蔓延,土块飞扬。 文小白衣袂飘起,散发垂面,宛如怒世魔头,却又似谪世真仙。 亦正亦邪,亦嗔亦笑,断不清真假。 正合了那句“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在场之人何时见过此等场面,尽是瞠目结舌,退让连连。 郑拓四人亦是胆寒,手脚俱软,纷纷撤剑而走…… 当此时,但闻远处空中一声爆喝“接剑”。 只见一柄长剑,拖着长长红光,疾射向文小白。 那道身影极快,饶是以慧鉴方丈高深的眼力都不曾看到什么,若不是有柄剑飞来,真让人怀疑原先那处究竟有没有人。 文小白将手中“蝉翼”插入地下,身子一冲而上,紧紧握住来剑。 此剑正是“龙血”。 文小白与它早已心意相同,旧日同伴去而复返,便是如虎添翼。 郑拓看向空中的文小白,双目无尘,面上无容,如同魔怔,不禁一吓,威容失色,伸手指着他,模糊道:“他……他……他……你……” 冲虚与白芷如有感应,先后停手,看向文小白。 文小白看着各大掌门惊恐奇异的表情,并无多少疑问,因为他心中并不在乎。 文小白长剑扬起,脚尖一点,如同寻猎之鹰,直奔青茫派一个长老而去。 那名长老叫苦不迭,双腿抖似筛糠。若不是手中还有一把剑作为最后的凭仗,只怕此刻已吓得昏死过去。 文小白长剑挥出,寻寻常常,比之先前尚有不足。 那名长老有些暗庆:原来刚刚的威势都是唬人的。 长老长剑一横,护住前身诸多罩门。 文小白面无容,眼无神,一剑紧攻…… 待两剑相接,却无什么金鸣交击之声。 因为这一剑变了! 此剑陡然间如天马行空,无物可法;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此剑似乎天来,似乎地来,天道万法,融与一心,化于一剑。 无人知道发生什么,哪怕文小白亦是不知。唯一可知的乃是这一剑直直地刺穿了长老的心脏,亦似乎在所有人的心脏上刺了一剑。 青茫派的另一个长老,忽然暴退,口中哭喊:“陈知礼,他是陈知礼,他回来了,他学会返老还童回来了。” 边喊边退,数十年的内力都被其运用到此次逃命上。 一瞬间,他便逃开了数丈。 忽然,那名长老的身子一僵,什么也说不出,狂吐一口鲜血,摔倒在地…… 第86章 蒙面人 那名长老惊骇之下,竟然肝胆俱裂,走了几步,口中便涌出了胸口的血。 如今一头栽入地下,步入黄泉。 郑拓逢此场景,声颤神散,堂堂一派掌门,竟连剑都拿不稳,“哐当”掉到地上。 文小白转头而视,盯上了郑拓。 郑拓双腿一抖,连连退步,避开文小白耀目的眼神,向慧鉴方丈喊道:“大师,还请援手。” 慧鉴岂有不应之理,一个纵跃,便到了近前,道:“郑施主安心,老衲同为中原盟人,岂能袖手旁观?” 文小白神色木然,声音都有些僵硬,道:“慧鉴师傅,可有儿子?” 郑拓脸色一变,知他说的是先前以“丧子”怒阻慧鉴方丈之言。 慧鉴也不生气,双手合什,道:“老衲没有。” 文小白道:“那么依郑拓之言,谁若不死个儿子,谁就不能插手此事,可还算不算?” 郑拓被这一讥,脸色涨红,却不敢露出半分恼恨,道:“那乃是情急之言,自然算不得数。” 文小白前踏一步,龙血剑一横,喝道:“既然如此,便一起上吧。” 郑拓闻言,冷汗直流,生怕他暴起伤人,慌忙再退几步,与慧鉴方丈持平,才算有些心安。 “阿弥陀佛”,慧鉴高呼一声佛号,续道:“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二人坐下来,一齐商议一番,再定夺各自对错?” 文小白剑尖陡然举起,指向慧鉴,道:“今日,我要青茫派这几个人的性命,谁也留不住。” 文小白声音不高,却是不容置疑。 此刻皱眉冷脸,杀气腾腾。 慧鉴轻一点头,还未说什么,一旁的冲虚已耐不住,跳将过来,道:“还是请文掌门以大局为重,如今大敌横前,咱们不如揭过。郑掌门不追究亡子之事,文掌门也不追究其他,不正合两全其美吗?” 文小白冷冷一喝:“这也算两全其美么?一个浑浑噩噩的纨绔弟子如何抵得上我兄弟的两条人命?” “你……”郑拓仗着有两大掌门撑腰,不禁硬气起来,丧子之痛,被辱之仇,霎时涌上了脸面,大喝:“既是这样,便不多说什么,咱们一起上,先拿下这个小子再说。” 郑拓左右招呼着慧鉴和冲虚,便欲一举擒下文小白。 慧鉴圆润光头竟渗出了一丝细密汗珠,心中明白此事难办已极。 他本是武林泰斗,当以公正为上。但如今外敌汹涌,若是损了青茫派这一助力,委实是难以接受。 饶是以他半百的经历,却也着实想不出什么妥当的办法。 他不愿亏待了文小白,亦是不愿中原武林白白损失了青茫派。 冲虚心中顾念的与慧鉴一般无二,所以此刻既没有应和郑拓,也无法劝服文小白,只能站在原地,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到。 郑拓看着纹丝未动的两大掌门,有些发讪,慌忙改口道:“今日全凭慧鉴方丈和冲虚道长主持公道……” 轻轻一句,再度将烫手的山芋推给慧鉴和冲虚。 正当一度僵着之时,听得空中一声长啸。 一个身材魁梧,满身黑衣的蒙面人物从远处遥遥飞来…… 众人皆被这一声震得心神颤抖,纷纷扬脸看去。 慧鉴与冲虚对视一眼,俱是露出一分惊骇。 此人好可怖的内力,好可怖的轻功…… 当年武林盟杨遥踩着水面,强自渡江,便成了江湖上数十年的美谈。如今竟有人能够凌空飘飘数千丈,其轻功之绝顶,轻功之卓绝,已非人力所及。 况且如此之境,尚还有余力吼出一声,震倒一片,这又该是如何的内力? 场中惊呼连连,一时间皆是聚拢过来,想要看清来人模样。 但随即又如鸟兽般溃散开来。来人身份不明,又岂有人敢随意靠近? 那人飘至文小白头顶,身形蓦地一滞,双脚一踩,缓缓落了下来。 文小白虽也惊诧于来人的实力,但其心中一片死寂,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管,眼睁睁看着那人落到自己面前。 那人浑身包得紧凑,仅露出了一双锐利的双眼。 慧鉴与冲虚见那人似是为了文小白而来,心中一凛,一左一右,各自出手。 他们二人因郑拓一事,有愧于文小白,当下实在不愿文小白再遭什么不测,因此迅疾出手,欲要先行一步,将文小白拉扯过来。 黑衣人面上蒙布陡动,似是发出了一声轻笑,双掌一甩,齐齐挥出。 慧鉴与冲虚乃是打起十二分的谨慎,因此这一出手,便是十成十的水平,可说是如风云际会,快速至极。 黑衣人双掌虽不见有多快,却在身子一转一动间,稳稳拦下慧鉴与冲虚。 三人霎时间碰撞在一起,便如电光火石,油锅入水,瞬间激烈起来。 文小白此时才向后一跃,堪堪避开三人间的余波。 蒙面人双掌如是重岳,一挥一动间,自有威势带出。 常人若是挨上一掌,便无生理。 好在慧鉴与冲虚身手不俗,少林精妙绝技与武当太极劲交杂攻出,霎是可观。 当时间,蒙面人以一敌二,将慧鉴和冲虚阻拦下来。 蒙面人对付两大绝世高手之余,转头对文小白道:“你不是要杀郑拓吗,现在便是你的机会了。” 听得此言,慧鉴与冲虚心中一愕,忖道: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似乎并不是来找文小白麻烦的? 只此一愣神,黑衣人竟又连连挥出几掌,将慧鉴与冲虚逼入下风。 其余的人物早已被蒙面人惊得瞠目结舌。 慧鉴方丈与冲虚道长,各个都是武林的顶峰。如今却被一人压到如此地步,传扬出去,莫说别人不信,就是自己,也得思量一下,今日所闻所见,是不是尚在梦中? 文小白精神一紧,手中龙血剑“嗡嗡”鸣响,似乎饥渴已久。 郑拓眼见不好,急忙瞥向慧鉴与冲虚。 但二人自保尚有不及,哪里顾得上他。 郑拓连连后退,看着文小白步步紧逼,心中大骇。他绝望望向围观众人,喝道:“谁能助我,我赏他十两黄金。”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即便有几人蠢蠢欲动……